《小透明直播间》 第1页 [gl百合] 《小透明直播间》作者:三月图腾【完结】 文案 秦云,某网站野生写手,写文多年,知音寥寥,某直播平台主播,直播多年,观众:1人。 实打实的小透明一个。 秦云最喜欢某网文大神,每天除了直播写文,最热衷的事就是——抢大神沙发。 然后某一天,大神突然来勾搭她了。 江枫悦:「这位朋友我看你骨骼惊奇,莫非是老抢不到我沙发的那位倒霉蛋?」 秦云:「说好的冷静犀利呢?原来你是这样的大神!」 江枫悦:「既然这么喜欢抢沙发,不如跟我回家吧,会做饭会疼人无不良嗜好,跟了我天天都能抢到沙发,还能……嘿嘿嘿……」 秦云:(害羞)「好。」 【阅读指南:】 1.cp:江枫悦(攻)x秦云(受) 2.属性:大神攻x小透明受 3.轻松,可能微虐。 内容标籤:直播甜文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枫悦,秦云┃ 配角: ┃ 其它:he 第1章 美女,帮个忙呗 「秦云,下班一起去唱k吧?」 秦云从电脑屏幕密密麻麻的表格项里移开视线,低头看了眼办公桌上的电子钟,16:55,还差五分钟下班。 「我、我唱歌不好听,你们去吧。」秦云弱弱地拒绝了同事的邀请,重新埋头在电脑前奋战。 几个同事互相对视,耸耸肩走出了办公室。 「都跟你说了她古里古怪的,你还不信。」 「我哪知道啊,这回信了,行了吧?」 「我也没见她多古怪啊,顶多有点孤僻,哎,你们说她会不会有自闭症啊?」 「说她干什么?真扫兴,咱还是想想待会儿去哪吃饭吧。」 同事们在办公室外悄悄地议论,秦云耳力好,听了个一清二楚,面不改色地继续做明天开会用的报表,这份报表原本是刚才邀她晚上一起出去玩的那个同事的工作,撒着娇推给了秦云,秦云一向不怎么会拒绝人,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了。 办公室里的同事一个接一个地下班,等秦云做完了报表再次看时间,已经六点过了一刻,办公室此时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她抬起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搓了把脸,收拾干净桌面也准备走人。 空无一人的停车场里光线阴森,秦云鞋跟和地面撞击,有节奏地敲击出哒哒哒的响声,在寂静的停车场里迴荡。突然,秦云的电话在口袋里欢快地响了起来,她吓得一惊,拍拍胸脯定了定心神,从口袋里拿出电话。 看到来电显示,秦云眼神暗了几分,接了电话放在耳边,「妈。」 「小云啊,工作还顺利么?和同事相处得怎么样?」 「还行吧,妈您有事么?」 「你周六有空么?」 秦云警惕地问:「怎么了?」 「是这样,你婶婶单位同事家的儿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那小伙子的照片我看过了,特精神!你要周六没什么事就去跟人家见一面。」 秦云沉默地走到自己的车前,解了锁,打开驾驶室的门坐进去,「妈,我……我周六要出差……」 「出什么差?我都跟人男孩约好了!你不去也得去!」 「妈……」 电话里传来嘟嘟声,秦云把手机拿到面前一看,电话已经挂断了。她嘆了口气,繫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离开停车场。 晚上市区的路段很堵,秦云跟着前头的车辆慢吞吞往前挪,周围不耐烦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只有秦云四平八稳地握着方向盘,不疾不徐地往前慢慢开。秦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有耐心,能等,这优点也是缺点,干什么都不慌不忙,有时候就显得有些懈怠了,更何况她的性格也不怎么合群。 在路上挪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挪到了自己住的小区,刚进小区大门,秦云就听见路边停着的那辆车疯狂地开始按喇叭,怎么了这是?莫不是碰上麻烦了?秦云想了想,靠边停了车。 按喇叭的是辆奥迪a5,全黑车身,线条硬朗,秦云原以为车的主人会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中年男人,没想到车门打开,下来一个女人,中分长发,上身穿了件宽松的针织衫,下面配了条黑色的九分裤,颇为年轻,看着不到三十岁。 女人走到秦云车旁边,敲了敲她的车窗。秦云放下车窗,女人手肘随意搭在车窗上,对秦云露齿一笑:「美女,帮个忙呗?」 她化着薄薄一层淡妆,柳叶弯眉,眼线拉得比眼尾稍长,笑起来时眼睛眯出一道弧度,带着几分妖娆,她的睫毛很密,小扇子一样张开,格外好看。秦云不常化妆,分辨不出这对睫毛到底是天生的好看还是睫毛膏的功劳。 「什么忙?」秦云问。 女人指指自己停在旁边的车,「抛锚了,修车的说明天才能来拖车,美女,你帮我把这玩意儿拉回去吧?」她怕秦云不答应,还双手合十放在嘴边,蹙起眉头态度诚恳地对秦云撒娇,「拜託拜託。」 秦云看着那辆中型奥迪车直瞪眼,吓道:「这、这要怎么拉?」 女人眉飞色舞:「简单,我那儿有绳子,待会儿一头套你车尾上,另一头套我车头,你在前面开,我在后面跟着。」 「不行不行!」秦云大惊失色,「我……我技术不好,万一把你车撞坏了怎么办?」 第2页 「没事儿,又不要你赔。」女人没等秦云说话,已经跑回她的车旁,在后备箱里取了根绑货物用的松紧皮带连接了两辆车,自己坐回车里再次按了两下喇叭,喊道:「可以了,你开车吧!」 「可我……」 「没事,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开,出了事我兜着。」 有了女人这句话,秦云的心放回肚子里一些,问道:「你住哪一栋啊?」 「16栋。」 「好。」秦云战战兢兢踩了油门,全神贯注紧盯前方,一路小心翼翼,生怕磕着碰着后头那辆奥迪a5,好不容易开到了16栋楼下,这才松了口气,摸摸脑门,全是冷汗,手心也汗津津的。 女人下了车,开了一楼车库门,又叫道:「姐们儿,搭把手!」 秦云手脚发软,缓了缓才下车,女人又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啥,咱俩一块,把这傢伙推进去,咱小区里有几个小鬼,专爱划人家车。」 秦云捲起袖子,跟那女人两个人合力,把这辆抛了锚的车推回车库。两人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车终于稳稳噹噹停在库里,她们靠在车后盖上气喘吁吁,对视了一眼,都笑开了。 「谢了美女,今天多亏你了。」 「大家都是邻居,没事儿。」秦云摆摆手表示不介意,擦擦头上出的汗。 「我叫江枫悦,刚搬来的,你呢?」 「我叫秦云,住你旁边的15栋。」歇了一会儿,秦云和江枫悦一起起身走出车库,秦云回到自己的那辆丰田旁边,道:「那我走了。」 江枫悦笑道:「今天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留个电话呗,改天请你吃饭。」 「不用了,你忙,我先走了。」秦云上了车,打着火,在前面那栋楼拐了个弯,消失在了江枫悦的视线里。 江枫悦看着那人驶去,唇角扬起一抹笑意,拿出手机发了条微博:江枫渔火:[搬新家了,碰到了个容易害羞的小美女,真可口#口水#口水] 这条微博发出去不到半分钟,评论迅速堆起了两百多条:[沙发!] [啊啊啊我不管我看到的时候还是0贊!] [老大快更新!] [第一次这么近好激动!前排催江大快去更文!] [老大别撩妹了!说好的二更呢?#哈士奇#哈士奇] 江枫悦笑了笑,收起手机,步履轻快地走进楼里。 秦云回到家,虚脱地在沙发里歪了一会儿,然后脚步轻浮地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拿了盒泡面泡好端到书房,等泡面的空档顺手打开了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三两口吃完泡面,抹了抹嘴,秦云先打开了word,紧接着又打开一个直播软体,再开了音乐播放器,播放自己最常听的那个歌单。 秦云业余是一个网络写手,在某直播平台上开了一个房间,直播写作。 是的,直播写作,就放着歌,开着word,一言不发埋头苦写,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结束直播。那个直播间里没什么人,弹幕也少得可怜,常常秦云码字码一个晚上,弹幕都不一定能超过十条。 她写的小说也一样,绞尽脑汁一个晚上码了三千字,有时候几天也不见得能收到一条评论,比她的直播间更冷清,不过秦云不在乎。 她是个有耐心的人,没人看她的直播,没人看她的小说,她照旧每天晚上按时上线,慢吞吞地写作,慢吞吞地直播,连放的背景音乐都是舒缓又慢悠悠的,给人一种时间都在这里变慢了的错觉。 不过她写的小说太晦涩,有时候一句话读者得琢磨半天还不一定能理解其中的意思,自然没什么人愿意看。说好听点叫晦涩,难听点就是语句不通。所以她埋头写了很多年小说,同期的作者有放弃的有成神的,只有她,当了这么多年小透明,还是一个小透明。 码了一会儿字,直播间里进了几个观众,看了几分钟嫌无聊,又都出去了,秦云不太在乎。八点钟左右,她焦虑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生怕错过了什么。直到秦云的电脑上响起特别提示音,她瞄了瞄右下角的直播软体提醒,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id。 [欢迎观众心悦君兮进入房间] 秦云的心一下子安定下来。 心悦君兮是秦云的直播间里唯一的观众,从不留言,安静地听秦云放一晚上的歌,然后下线,秦云已经不记得这个唯一的观众是什么时候找到自己的房间的了,可是只要她上线了,秦云就会格外安心。因为她知道,至少在某个地方,有一个不知名的朋友陪着自己一起度过漫漫长夜,她并不是一个人在坚持,这就够了。 江枫悦一回到家首先洗了个澡换了身睡衣,然后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先打开了某个直播网站,进了自己常去的直播间,听到直播间里熟悉的音乐,这才打开word开始码字。 连江枫悦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在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之下认识的这个主播了,她只记得某个夜晚自己偶然间进了这个直播间,主播正在放自己最喜欢的某个歌手的歌,就留下来听了一段时间,听到后来发现主播放的歌都挺对她胃口的,顺手加了收藏,每天写文的时候听听,后来定时听直播码字就成了习惯。 江枫悦是个网络写手,笔名「江枫渔火」,算是比较早开始写网文的那一批。 早年修仙文火了,江枫悦正好搭了一班修仙文的顺风车,写出了点名气,慢慢算是积累了一批死忠读者,也成了所谓的「大神」。 第3页 她对神不神的没太大感受,网络上那些小姑娘什么话都喊得出口,「我要给你生猴子」张口就来,可离了网络谁认识谁啊?自己的吃喝拉撒都管不过来,谁有闲心管别人的死活。 word打开了半个小时,江枫悦一个字没动,她想起了今天帮自己把车推回来的那个女人,好像叫……秦云是吧?这女人可真有意思,无缘无故就帮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的忙,她也不怕被人讹诈了去。 江枫悦脑海里回想着秦云累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的样子,轻轻乐出了声。 第2章 大神,我要抢沙发 短短三千字,速度快的一个小时不到就能搞定,速度慢的最多也只要三个小时,可秦云在word里删了写,写了删,竟然花了足足四个小时才写完。 她写文只为了自己开心,自知没有读者会追她的更新,不在意写文的快慢,有时候一句话要在电脑前想半天,想出几个古里古怪的词语,满心欢喜地敲上去,也不管别人看不看得懂。秦云写文六七年,一直是这么个速度,从没提升过,也从没想着提升。 下午做了一下午的报表,晚上又在电脑前忙碌了一晚上,秦云眼睛酸涩胀痛难忍,草草检查了一遍错别字,把刚写完的这一章上传到网上,对着电脑轻轻说道:「晚安。」 她等了一会儿,果然看到直播间观众已经变成了0人,心悦君兮刚刚下线。 秦云笑了笑,关闭直播软体,打开浏览器,点开了收藏夹里的某个网页——她追的那部小说作者说好了今天二更。秦云看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都已经快十二点了,大大的二更还没有出现。 书评区被像秦云一样苦苦等更的读者们刷了屏,秦云一遍一遍地刷新网页,终于在网页里看到了最新更新的字样。她迅速点开最新章节,拉到书评区,打下「沙发」两个字,点了下滑鼠发了出去。 秦云激动地重新刷新了一下网页,果不其然地卡了。 这个网站运营了十几年,用的还是最初的代码和伺服器,这么多年修修补补没换过,三天两头卡顿抽搐,读者和作者怨声载道,网站抽抽在网文圈里都出了名了。 又刷新几遍,好不容易重新把最新章节的页面刷出来,秦云看了眼评论区,失望地靠近身后的座椅里。 她今天又没抢到沙发。 秦云追更的那个作者叫江枫渔火。江枫渔火是秦云最爱的作者,秦云从还在上学的时候就一直追他的小说,文风大气用词精炼,即使是他早期跟风写的修仙小说,细细品读也能读出些深意来,后来转了型写硬科幻,境界更是又上了一个层次。 秦云羡慕能写出这样句句都经得起回味的文字的作者,高考完蠢蠢欲动,于是也走上了写网文这条路。不过有人写作是天生有祖师爷赏饭吃,就像江枫渔火,有人写作写了多少年依旧不知所云,就像秦云。 秦云每天都会抢江枫渔火的沙发,可惜,他的粉丝太多,能抢到的次数用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今天晚上秦云抢沙发用错了号,「沙发」二字顶着秦云的笔名大喇喇躺在一群抢沙发的中间,秦云有一瞬间的担心,后来又释然了。 江大的粉丝千千万,她这条小小的评论很快就会被淹没在各种长评和打赏的海洋里,谁会注意到自己。 她关了电脑,刷牙洗脸,上床睡觉,又是平平常常的一天,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没有区别。 江枫悦点了「发布」按钮,长舒一口气,端起电脑旁边的咖啡喝了一口,走到窗边眺望远方,放松放松的眼睛。 今天晚上那个主播照常对自己说晚安了,她每晚结束直播前都会说一句晚安,直播间里会看到最后的从来都只有江枫悦一个,江枫悦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声晚安是对自己说的。 别说,这个主播的声音还挺好听,不紧不慢的腔调天生温温吞吞的,就像一条小河缓缓在耳畔流过,听得人内心安定。 江枫悦和她虽然没见过面,可两人就像相识多年的老朋友。 不过,江枫悦今天忽然觉得这个声音自己在哪里听过,她皱着眉仔细回想,究竟在哪里听过呢?想不起来了。 江枫悦在后台点开单章评论,照例随意浏览了一下评论,有经常出现的老读者,也有几个新加入的抢沙发的陌生id,每天都会有新读者加入,并不稀奇。夜已经深了,她关了电脑,洗洗睡觉。 早晨七点,闹钟准时响起,秦云伸长胳膊关了闹钟,从被窝里爬起来,简单洗漱过后,开车出门,加入了早起上班的堵车大军。 秦云的工作朝九晚五,并不十分忙碌,掐着点出门,到了公司,正好差五分钟迟到,秦云打了卡走进办公室,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 屁股还没坐热,同事就来了,「小秦,昨天让你做的报表你做完了吗?快点发给我,我等着用呢!」 「好了,我现在就发到你邮箱。」秦云本想先去打杯热水,闻言放下杯子,先打开昨天做好的报表检查了一遍,没什么错误,于是发给了同事。 「谢了,这次辛苦你了。」同事接收了邮件,对秦云抛了个飞吻,秦云好脾气地笑了笑,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打水,打完水回来,又有同事叫她:「小秦,我这有份文件,麻烦你去帮我列印一下,一式三份,单面,别忘了。」 「好,我现在就去。」 第4页 「小秦,帮我把这个策划送到经理办公室去,快点啊。」 「哎,好嘞。」 「小秦,昨天的会议记录整理完了么?」 「小秦,……」 「……」 一个上午,秦云忙得跟个陀螺一样团团转,终于到了午休吃饭的时候,有了口喘气的机会,才在食堂打上饭,她妈的电话又打来了。 「小云,昨天我跟你说的事记住没有?明天中午十二点,在金鹿大饭店,你可别迟到了。」 「妈,我……」 秦云的母亲在那头气势汹汹:「你什么你?你过了生日都二十五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你想急死我是吧?」 秦云拒绝的话一下子就卡在了嗓子眼里,她语塞了半天,就着米饭把「我不想去」四个字咽回肚子里,闷闷道:「我记着了,一定准时到。」 秦母喜笑颜开,「小云乖,那男孩真不错,你们好好聊,给彼此留个好印象,啊?」 十八岁以前,秦云一直是那个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从不顶撞老师家长,努力学习成绩优异,不早恋,没有「不良恶习」,除了会躲着父母偷偷看点网络小说,其他都堪称完美。可十八岁的夏天,秦云迈过了高考那道坎儿,一切都变了。 母亲整天念叨着谁谁谁家的儿子又交了个女朋友,谁谁谁家的闺女又找了个男朋友,每次说完,必定得瞅秦云一眼,问她:「小云啊,在大学里有没有认识什么合心意的男孩啊?别害羞,妈妈支持你谈恋爱。」 分明几个月前,自己的母亲才凶神恶煞地警告自己:「可别谈恋爱啊?考不上好大学你这辈子都完了!」 天地良心,秦云被父母管教了几十年,平常连话都不敢跟人多说,哪来的机会认识男孩子谈一场恋爱?加上她本人闷得很,大学四年连女性朋友都没有几个,更别说男人了。 「妈,我还小呢,不着急吧?」 秦母白了她一眼,「小什么小?专家都说了,二十五岁是女人生孩子的黄金年龄,你要想二十五岁之前生孩子,现在谈恋爱,大学毕业了就结婚,正合适,再晚生孩子就要吃亏了。」 秦云其实很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就非得在二十五岁之前生孩子不可,二十五岁还那么年轻,早早生了个东西,难道就为了把自己绑住么?她隐隐觉得母亲的那套理论哪里错了,但她对她妈言听计从惯了,有意见也只敢在心里反驳,不敢说出来。 然后就是大学毕业,秦云开始了漫长的相亲生涯。秦云这辈子最不擅长的就是拒绝别人,不过她有她自己的一套法子——拖。 她妈让她去相亲,她就去,去了之后慢慢拖着,拖到不了了之为止,这不是个好办法,对相亲的另一方很不负责任,可是秦云没办法,一想到她要跟一个陌生男人共度一生,她就噁心得鸡皮疙瘩掉一地。 忙到下午下班,秦云按时回家,准点开了自己的直播间进行直播,照例发完文,对自己唯一的观众说了晚安,关了直播间去抢江枫渔火的沙发,仍然没抢到。 秦云嘆了口气,从前自己刚喜欢江枫渔火的那会儿,他的沙发是很容易抢的,现在他越来越出名,读他的书的人越来越多,抢沙发也越来越难了。如果让秦云办公室里那帮子同事知道这么个闷葫芦似的人居然还会每天守着电脑抢一个网络写手的沙发,他们肯定又得好一番嘲笑。从小到大被嘲笑的次数多了去了,几个同事而已,秦云压根没放在心上。 江枫渔火在现实生活中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秦云撑着脑袋看向窗外,脑子里胡乱瞎想,大概是和他的文字一样冷静犀利的男人吧?秦云脑补出了一个穿着黑西装,面容一丝不苟的男人轮廓。 江枫悦正低头刷牙,勐然打了个喷嚏,呛了一嘴泡沫。好端端的怎么感冒了?她吐了嘴里的泡沫,洗了脸,倒了两粒感冒药进嘴里,没有就水,直接生吞下去,颳得嗓子眼疼。吃完药,然后上床睡觉。 闭上眼睛没多久,江枫悦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简讯:[阿悦,明天有空么?我们谈谈吧。] 江枫悦在黑暗中噼里啪啦打了几个字过去: [行,时间地点你定。] 发完这条简讯,她把手机开了勿扰模式扔到一边,闭眼睡觉。 快睡着的时候,江枫悦想起来了那个主播的声音像谁。很像昨天下午帮她推车的那个女人.不过那女人音调没这么安定,有些急促,还很紧张。说起来那女人是刚拿驾照吧?江枫悦想,开车磨磨唧唧的,昨天自己跟在她后面差点没瞌睡过去。不过人倒是挺和善的,好像还有点腼腆。 第3章 老司机翻车 周六中午十二点,秦云准时出现在金鹿酒家门口。 本来就没打算谈成,她也没怎么认真打扮,卫衣加牛仔裤,随意扎了个马尾辫就去了——她巴不得对方嫌自己邋遢看不上自己,先一步落荒而逃,也省的自己再费功夫跟她妈周旋。 「您好,请问几位?」一进门,站在门口的服务生礼貌地对秦云鞠躬。 秦云道:「您好,我和一位张先生约了这里的位子。」 服务生瞭然,「是秦小姐么?张先生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谢谢。」 服务生把秦云领到了一个靠窗的二人桌前,已经坐在座位里的男人立马起身迎接,「秦小姐你好,我是张自开,很高兴认识你。」 第5页 秦妈妈说的没错,这个张自开果然长得不赖,个子高瘦,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穿了身正装,看起来文质彬彬一表人才的,相比之下秦云倒显得随意了。 秦云和他握了手,略带抱歉地颔首,「张先生您好,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没有,您很守时,是我来早了。」张自开彬彬有礼地替秦云拉开椅子,接过服务生手上的菜单递给她,「我刚刚已经自作主张点了几个菜,不知道合不合秦小姐的口味,秦小姐看看还想吃点什么。」 秦云扫了眼张自开点的菜,象徵性地加了一份餐前沙拉和餐后甜点,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麻烦你了。」 服务员走后,秦云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目光盯着桌子一言不发,张自开也没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没想到秦小姐这么好的姑娘目前也是单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就算谈不成,也不能搞得太僵,张自开想了想,笑着打破了诡异的沉默,「秦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 「公司职员。」照理说一般人说话有来有往,回答完对方的问题怎么也得意思意思问一句「你呢?」,可秦云和人交往不多,也并不是真心实意想来相这一场莫名其妙的亲的,于是回答完问题又沉默地盯着餐桌。 张自开摸了摸鼻子讪笑,「巧了,我也是。」 秦云不关心张自开是做什么的,微笑着点点头,没把话题继续下去。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上个菜。」服务员的到来打破了不尴不尬的局面,上完菜道了声「请慢用」,退了下去,张自开道:「秦小姐,吃饭吧。」 两人各自用餐,都是从小受了严格家教的人,礼仪得体吃相优雅,俊男美女,虽然气氛有些怪异,也不妨碍他们成为周围人眼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秦云不知道,他们楼上,有另一个人一直饶有兴味地观察他们这一桌的情况。 江枫悦无聊地坐在酒家二楼的包厢里发呆,今天约她来吃饭的是和她谈了两年恋爱的女朋友,或者说准前女友。 按照江枫悦对她「准前女友」的了解,她大概还得有三四十分钟才会出现,江枫悦坐在包厢里玩了会儿手机,百无聊赖地朝一楼大堂看去,眼睛亮了亮,勾起嘴角笑了。 她和秦云倒挺有缘,分个手都能遇上。 看秦云一脸便秘的表情和她对面坐着的同样尴尬的男人,不用问江枫悦都能猜出来这是场相亲宴。能把相亲搞得像受刑,这俩人也真是人才。 「阿悦,久等了。」果然等了足足四十分钟,门口才走进来一个长发染成酒红色的女人。 江枫悦收回目光看向包厢门口,笑道:「陈宁萱,好久不见。」 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女朋友,江枫悦已经大半年没联繫过了。 「想吃什么?」江枫悦把菜单递给陈宁萱。 「你没点菜?」 江枫悦无奈地笑了笑,「你没来我怎么敢点。」 「半年不见,还是这么臭贫。」陈宁萱在江枫悦对面落座,拿过菜单对服务生叭叭叭点了一堆辣的,最后加了一句:「来一条清蒸鲈鱼。」末了转头对江枫悦笑道,「你不吃辣的,我还记着呢。」 江枫悦也笑,「那真是多谢了。」 陈宁萱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底下,沖江枫悦眨眨眼,「你不问问我找你什么事?」 江枫悦余光瞥了眼楼下还在吃饭的那两位,随口回道,「宁萱,你别走,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陈宁萱目光微暗,苦笑,「原来你猜到了。」 「虽然聚少离多,好歹我们也做了两年的情侣。」陈宁萱的心思,江枫悦多少能猜到几分。 「情侣?」陈宁萱嗤笑,「江枫悦你丫要不要脸,这俩字也好意思张口就来。」 江枫悦讶异,「不是情侣是什么?难道你想说我们当了两年的□□?」 「拉倒吧,咱俩连嘴都没亲过,还□□呢。」陈宁萱讽刺道,「咱俩就这样吧,阿悦,这两年算我认错了人,分手吧。」 江枫悦点头,「好。」 分手饭吃得格外和平,江枫悦在餐桌上依旧妥帖地照顾着陈宁萱的喜好,陈宁萱一阵恍惚,有种江枫悦很爱自己的错觉。她两年前就是被这错觉误导,以为江枫悦真的很爱自己。两年了,看清了,江枫悦对谁都那样,什么爱不爱的,她丫就是台中央空调,暖天暖地暖空气,就没她不能暖的东西。 陈宁萱忍了一中午,临走前,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阿悦,说句实话,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每个分手的人都会问这么一句,好像这么问了之后,一切错误都能推到被分手的那一方上去,自己潇洒地带着一身情伤离开,再借酒消愁一阵,把自己感动得不能自已。 江枫悦给了陈宁萱分手前最后一个微笑,「当然了,傻丫头。」 陈宁萱被她的假笑激怒了,红酒泼了江枫悦一身,「江枫悦,你个人渣。」泼完把酒杯砸在地上,自己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宁萱手上那枚戒指几乎晃瞎了江枫悦的眼睛。 「小姐,您没事吧?」服务生犹犹豫豫地上前问道。 江枫悦依旧保持微笑,「没事,麻烦给我一条毛巾好吗?」 她今天生理期第一天,小腹一阵一阵地绞痛,被陈宁萱泼了一杯冷酒,大夏天的竟然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第6页 江枫悦拿出手机,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调出相册里一张许久之前的照片,眼神是冷的。 照片里,陈宁萱勾着一个男人的脖子亲得热火朝天,手指上戴的还是江枫悦给她买的钻戒。 江枫悦胃里反出一阵噁心,顺手删了那张照片。 总算把这女人摆脱了,可喜可贺。 「服务员,买单。」江枫悦穿上外套挡住了胸前的酒渍,又往楼下看了一眼,秦云和她的相亲对象已经走了。江枫悦耸耸肩,也出了酒楼。 酒楼下面就是一家服装店,江枫悦进去随便试了一身衣服,结了帐就这么穿了出来,把原来已经弄脏的衣服毫不留恋地扔进垃圾桶。 生理痛还在持续折磨着江枫悦的神经,她快速走到自己的车门前,拉开门上车,只想早早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睡一觉,把这里烦人的一切全都忘掉。 酒楼转角的奶茶店,江枫悦眼尖地发现了秦云。她被人流挤在角落里,宽松的纯白色卫衣衬得脸蛋格外小,努力地伸长脖子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杯奶茶,看着跟个学生似的。 江枫悦心念一动,靠边停车,忍着痛等那人从奶茶店走出来,按了下喇叭,放下车窗吹了个口哨:「美女,帮个忙呗。」 秦云下意识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对上江枫悦调侃的眼神,笑了,捧着奶茶过去,「江小姐,好巧,你的车修好啦?」 天气热,秦云不过出来一会儿已经出了一头汗,脸红红的,好像染上了一层胭脂。 江枫悦看得心情大好,努努嘴,「上车,我载你。」 「不用了不用了。」秦云连忙摆手,「我……我还有别的事,不顺路的……」 江枫悦直接弯腰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这么大个人了撒谎都不会,快上来吧,反正咱俩住一个小区,顺路,就当还你上次帮我的人情了。」 「啊……」秦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只好上了车:「那谢谢江小姐了。」 「你来这干什么?」江枫悦打着方向盘问。 秦云吸了口奶茶,冰冰凉凉的口感让她满足地眯起眼,「我约个朋友吃饭,江小姐你呢?」 「巧了,我也约朋友吃饭。」当然,你的是相亲宴,我的是分手宴,江枫悦默默在心里吐槽。 江枫悦又道:「上次的事说了要谢你还没感谢呢,什么时候有空?请你吃饭。」 秦云听了连连摇头,「举手之劳,江小姐真不用客气的!」 江枫悦越听秦云的声音越觉得她像自己每天晚上固定收听的那个小主播。 说来也奇了,那个直播间开了好几年,一直都冷冷清清,江枫悦记得自己从前也搜过主播写的文章,满篇辞藻堆砌不知所云,写得不像小说,倒像随笔,没几个人看,真不知她哪里来的毅力,一坚持就是那么多年。 「你……」沉默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对视一笑,秦云道:「江小姐,你先说吧。」 「叫我阿悦吧,老江小姐江小姐的,听得累得慌。」 秦云脸颊微红,腼腆地笑了:「那你也叫我名字吧,我妈一般都叫我小云……」 「好。」 江枫悦答应了,舌尖打了个转,悠悠道:「小云。」 江枫悦的声音有点低沉,故意压着嗓子说话,就像最华丽的大提琴拉出来的乐章一样,不过叫了秦云的小名,秦云竟然听得脸都红了。 怎么这么容易害羞。 江枫悦想起上次秦云开车磨磨唧唧的样子,有意逗逗她,勐踩油门加速,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沖了出去,秦云果然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抓着安全带闭上眼睛,跟奔赴刑场似的。 江枫悦被她逗乐了,哈哈大笑,之前的郁闷一扫而光。 不过没高兴多久就乐极生悲,下一个交通路口,江枫悦被交警拦了下来。 「小姐,您的车涉嫌超速行驶,麻烦出示一下驾照。」 江枫悦:「……」 第4章 你也写小说么 超速行驶,被交警拦在路上罚了两百块钱,还要扣六分,江枫悦急了,好说歹说请他通融一二,无奈那交警是个刚参加工作的愣头青,只知道一个劲儿地说这是规定。没办法,江枫悦老老实实接过罚单,跟个乖宝宝似的,秦云刚才被她一番作弄,这会儿见江枫悦秒怂了,忍不住别过脸去捂着嘴偷笑。 「交警同志,我可以走了吧?」江枫悦扬了扬手里的罚单,挑眉问。 「走吧,记得去交警大队接受处罚。」交警提醒道。 江枫悦把罚单贴着嘴唇亲了一下,抛了个飞吻过去,俏皮地眨了一下右眼,「放心吧,忘不了。」 年轻的交警被日晒雨淋摧残得黝黑的脸浮起可疑的红晕,低着头没说话,放江枫悦走了。 江枫悦开车走了老远才烦恼地按着额头嘆气,「真是个死脑筋。」 秦云幸灾乐祸,「让你违反交通规则呢,活该。」 江枫悦沖她做了个鬼脸,拖长声音哀怨道:「秦云,连你也欺负我——」 成熟干练的女人,这样撒娇似的拖了长腔说话竟然一点也不违和,相比之前反倒显出几分亲昵得感觉,于是秦云心里暗暗觉得自己和江枫悦的关系经过这件小事贴近了一些,升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从嘴角不小心露出几分来。 江枫悦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秦云咧开一点的嘴角,也笑了。 第7页 上次秦云说自己住在十五栋,江枫悦还记着,进了小区直接把车开到了十五栋楼下,秦云解开安全带下车,站在车边弯腰对江枫悦道谢:「江小姐,谢谢你送我回来。」 江枫悦左手支在车窗上,撑着额头有意无意地瞥过去,「都跟你说过了,叫我阿悦就行。」 狭长的眼睛半眯着看向秦云,眼波流转,语气像在开玩笑,眼里却又多了几分感情,秦云的心跳稍稍有点加速,讪笑,「真对不起,一时忘了。」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江枫悦失笑,张口闭口不是谢谢就是对不起,这姑娘活得会不会太累了? 「呃……」秦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接下去,又干笑了几声站在原地。 江枫悦抬头往十五栋楼上看了看,指着楼上某一层问:「阿云,你是不是住七楼?」 秦云瞪圆眼睛,惊诧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江枫悦笑着指了指她身上穿的那件白色卫衣,「你身上这件和七楼阳台上挂着的那件,同款不同色。」 秦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衣服是她去年买的,换季打折买一送一,料子穿着也舒服,就一下买了两件,经常穿,没想到江枫悦看着不正经,其实挺细心的,这么小的细节都观察到了。 江枫悦觉得自己已经提醒得够明确了,没想到秦云还这么不开窍,于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长嘆一声:「阿云,我有这么招人烦么?」 怎么突然这么说自己?莫非是自己又说错话了?秦云想了想,没发现自己那句话说得不妥帖的,只好疑惑地看着江枫悦。 江枫悦道:「都到你家楼下了,你不请我上去坐坐?」 秦云家里很少有人会去做客,所以也一直没想起这茬,听江枫悦这么说了,才恍然大悟,侷促道:「我一个人住,家里可能有点乱。」 「没关系,我也一个人住,家里也很乱。」江枫悦下车,走到秦云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咱俩这么有缘,怎么也算朋友了,都是一个小区的,常走动走动没坏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出门靠朋友,阿云,你说是吧?」 「那……那就上去吧。」秦云刷了门卡打开一楼的公共门,请江枫悦一块进来。 到了七楼,秦云开了自己家防盗门,换了拖鞋,想起来她家不常来人,家里也只准备了一双自己穿的拖鞋,为难地对江枫悦道:「你就直接进来吧,不用换鞋了。」 「那不就踩脏地板了么?」 「没事的,我待会儿拖地就行了。」秦云别开脸,不自在地撩了下头髮,「家里只有一双拖鞋……」 江枫悦瞭然地笑了笑,脱了鞋光脚走进来,「那多麻烦,反正大夏天的也不冷,光脚更凉快。「她原本穿的就是一双平底凉鞋,光脚走进秦云家,保养得当的脚趾甲精心地涂了一层酒红色的指甲油,衬得一双脚白嫩精緻,秦云看看自己的旧牛仔裤大卫衣,第一次知道原来从头到脚都完美得无懈可击的女人真的存在。 秦云家里算不上整洁,也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乱,一室一厅的小房子,站在玄关处就能把整个房子全扫一遍。江枫悦随便看了看四周,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秦云真爱看书。 电视柜、茶几、沙发,凡是手能够得着的地方都散着一两本书,有的是合着的,有的翻到某一页倒扣起来,有的看起来很新,有的翻得多了连书页都起了一层毛边。 江枫悦随手捡起沙发上打开的一本书,这本书一看就被反反覆覆看过很多遍,书边都打起了捲儿,她翻到封面一看,乐了,这不是她自己早年写的黑歷史么?没想到现在还有人看。 「拿来!」秦云发现了江枫悦手上翻的什么书,脸上一红,赶紧抢了过来抱在怀里。 「你喜欢江枫渔火?」江枫悦玩味地问。 秦云惊讶道:「你也知道江枫渔火?」她上下打量江枫悦,怎么看也不觉得她会是看网络小说的那种人,像江枫悦这种气质的女人不都应该手里捧着一本字典那么厚的外文原文书,在某个惬意温暖的午后,优雅地坐在阳光正好的窗边,细细地翻一页书,然后端起不加糖的咖啡慢慢品一口……不应该都是这种画风么? 秦云就不止一次听到过自己那个成熟性感的女上司鄙视网络小说的言论了,还把她最喜欢的江枫渔火贬低得一文不值,毕竟是上司,秦云没法找她理论,只好从此见到这个女上司就绕道走,惹不起躲得起,眼不见心不烦。 「哦,听朋友说起过,她的名字不是和我很像么?就关注了一下。」江枫悦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坐下。 她不说秦云还没注意,这么一说才发现还真是,前两个字都一样,可惜江枫悦应该是瞧不起网络小说的,否则秦云真想把自己最喜欢的江大大的书推荐给她看。 「你手上的是她写的第一本书吧?」江枫悦道,「这本书我也看过几眼,为赋新词强说愁,实在算不上佳作。」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秦云鼓着眼睛拔高音量,她就是因为手上这本书喜欢上江枫渔火的,听不得有人说江枫渔火的坏话,就算只是提了个缺点也不行,生气地吼了江枫悦一句,「虽然江大是写网络小说的,但他的境界一点也不比那先所谓的文学大家差,你只粗略扫过几眼他的书,凭什么这么说?」 第8页 江枫悦哑然失笑,她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最清楚,头一次在生活中碰到粉丝,还拿自己和文学家比,听得老脸一红,赶紧干咳着转移了话题,「阿云,我饿了。」 「啊?」有人贬低自己喜欢的大大,秦云立刻炸起了毛,谁知毛才炸到一半,惹事的人不跟自己怼了,摸着肚子无辜地抬头看着自己,秦云一时间手足无措。 「那,那我去给你做饭。」秦云本来就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几乎没跟别人红过脸。平时有人说江枫渔火的坏话她也只是堵起自己的耳朵不听,最多以后不跟那人来往,从没像今天这样直接对别人发脾气的。大概是她和江枫悦相处得太融洽,以至于秦云都忘了她们才认识不到三天。 江枫悦扬眉,颇为不信地问道:「你还会做饭?」 「会一点。」秦云看了眼时间,下午四点半,也到了该吃晚饭的点了,从冰箱里拿出做晚饭的食材,开始洗菜做饭。 「我来帮你吧。」江枫悦也跟进厨房帮忙洗菜。 菜刀在案板上哆哆哆的有规律地快速敲击,看秦云切菜的刀工,可不像她自己说的「会一点」。 秦云做一件事时极专注,全身心投入进去,眼睛盯着案板,很快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客人。 厨房没空调,温度有点高,江枫悦看着秦云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感觉有点奇妙。 她在网上被人「大神」「大神」地叫久了,并没有太深的感触,第一次在现实生活里见到活的粉丝,按照网络上的说法,大概还是个「脑残粉」,这种感觉新奇又有趣。 也许网上的关系也没自己想像的那么虚假,江枫悦边洗菜边想,又想起了自己收听了好几年的那个直播间的小主播,秦云的声音真的挺像那个主播的。 「你也写小说么?」江枫悦突然问。 秦云正切葱花,江枫悦勐然来了这么一句,她以为自己写小说的事暴露了,听得一惊,菜刀稍微往后撇了一下,在食指上划了一道口子,鲜血一下流了出来。 第5章 遥远的朋友 「怎么这么不小心。」江枫悦皱眉,拉着她的手伸到水龙头底下仔仔细细地沖干净伤口。 秦云这时离她离得很近,稍微歪一下头就能看到她认真的神态,江枫悦的长髮随意扎在脑后,下颚线条在空气里交错出一个锐利的弧度,这样专注地抿着唇,一改刚才的笑意盈盈,透露着几分不好接近的样子。但是,很好看。 「你家有碘伏和创可贴么?」江枫悦清洗干净秦云指尖伤口,回头问道,正好和秦云看痴了的视线撞在一起,她又轻浮地扬起下巴,眨眨眼戏弄道:「我就这么好看?」 秦云慌里慌张地转移了目光,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指,脚步错乱地逃离这个狭□□仄的厨房,「有,我、我自己去拿就行。」 「喂,你还没说我好不好看呢。」江枫悦在她身后锲而不捨地追问。 秦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厨房门槛绊了个大跟头。 江枫悦靠在大理石台边上饶有兴味地看秦云离去的背影,摸着下巴高深莫测地笑。她已经很久没碰到过这种容易一惊一乍的女人了,明明年纪也不小了,还仍旧像刚出校门的学生一样容易胆怯慌张。 不可否认,秦云的长相挺对江枫悦的胃口的,不是特别让人惊艷的浓烈五官,眉目温和,没什么侵略性,乍一看只算中上,不过越看越讨喜耐看,但秦云并不是江枫悦喜欢的类型。江枫悦喜欢热烈奔放的女人,在一起时干脆,分手也利落,好聚好散,谁也不伤谁。像秦云这样的太容易认真,还爱钻牛角尖,谁愿意平白惹上这么一个麻烦。 不过……江枫悦转念一想,不能当情人,当个朋友也挺不错的,至少她和秦云待在一块前所未有的自在。 秦云慌乱地逃出厨房躲进卧室,心里小鹿乱撞,久久不能平静。她的手指上还残留着江枫悦的触感,很冰凉,指腹似乎还有一层稍硬的薄茧,明明这样的触感应该早就淡了,可她的手指却好像快要烧起来一样滚烫。 怎么回事?冷静!冷静。秦云捏着拳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总算平静下来,给手指上了药包扎好,拍拍自己的脸颊若无其事地走出去,重新进了厨房。只见案板上的各种蔬菜肉类已经切好,码放得整整齐齐,江枫悦正在点火倒油准备炒菜。 「涂了药了?」江枫悦一边用手试锅里的温度一边问道。 「嗯。」秦云上前要去抢江枫悦手上的锅铲,「你是客人,我来吧。」 「可别,你才刚切了手,待会儿再溅个油烫着了,那我可成了罪人了。」江枫悦拦住秦云,转过身来,秦云一看笑了。 江枫悦身上穿的是自己备用的那条围裙,超市打折做活动的时候送的,上面粗制滥造地印了一个幼稚的小黄鸭图案,关键鸭子还是个对眼儿,混着江枫悦身上那股子不正经样儿,秦云笑得直不起腰来。 江枫悦低头看看自己,也笑了,无奈地叉腰,自暴自弃道:「谁让你家就剩这么一条围裙了。」 「挺好看的。」秦云忍着笑敷衍地夸了一句。 「……」江枫悦拿着锅铲无奈地嘆气,「我谢谢您了。」 「我说真的……」秦云没憋住又哈哈乐了。 「得得得,你赶紧出去吧,今天看姐姐给你露一手。」江枫悦推着秦云的肩膀把她撵了出去。 第9页 「哎哎哎!」秦云在厨房门口质疑道:「你行么?」 虽然江枫悦刀工看着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可她真不像个会做饭的样子,秦云怎么看怎么不放心。 「小瞧人是吧?」江枫悦扬了扬锅铲,「等着吧你就。」 江枫悦的厨艺的确不错,或者说比秦云还好,不论色香味还是摆盘都勾得人食指大动,秦云尝了一口,然后就着这些菜连吃了两大碗米饭。 「怎么样,口味还如得了您老的眼么?」江枫悦端着碗故意问道。 秦云不好意思地擦擦嘴,嘿嘿一笑,「太好吃了,比我妈做的还好吃。」她吃得瘫在椅子上拍了拍肚子,才想起来江枫悦这么好看一桌子菜,自己竟然忘了拍照,当即懊恼起来,「光顾着吃,都忘了照相了!」 江枫悦乐了,「下次再给你做。」她以为秦云是个沉闷害羞的老实人,没想到这妹子还挺逗。 吃了饭,江枫悦又在秦云家赖了一会儿才出来,出来之后郁闷心情一扫而空,连带着生理痛的症状都减轻了不少,难得地高兴,哼着小曲儿回了自己的住处。 江枫悦一走,秦云的房子又瞬间冷清下来,天渐渐开始黑了,秦云估摸着到了码字的点儿,拿起笔记本电脑又开始准备码字。 「你也写小说么?」 江枫悦下午说的这句话突然蹦到了秦云脑子里,她额头突突一下,不明白江枫悦为什么要用「也」,难道江枫悦也写小说? 这个想法一出来,秦云先摇着头自己否定了,凭她下午聊起网络小说的态度,怎么可能也是个写网文的,大概是她的什么朋友在写吧。想起下午,秦云心有余悸,幸好江枫悦没有深问,写了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个鬼样子,秦云可没脸让别人知道。 不过……秦云看着自己包了创可贴的那根手指,暗暗地想,江枫悦的手可真好看,手掌很薄,手指比自己的长一些,十根手指头的指甲修剪得光滑圆润,指甲盖儿是淡淡的粉色,透露着健康的光泽。想着那么好看的一双手几个小时前拉着自己手的场景,秦云的脸又有点发烫。 啊啊啊!不想了不想了!写文写文!秦云甩甩脑袋定下心神准备码字。谁知刚打开word,她妈的催命电话就来了。 「小云啊,那男孩儿怎么样啊?」 秦云硬着头皮支支吾吾,「还、还行吧。」 「是吧?妈也觉着不错!」秦妈妈很是高兴,趁热打铁道:「你们有空再多出去走走玩玩,听到了没有?然后找个差不多的时机把证办了,妈心里这一块大石头才算能落地!」 「不是,妈,我才跟人见一面儿,怎么就到了扯证了?你不觉得太快了么?」秦云对自己这个妈是十二万分的没辙,生怕她嫁不出去似的,可着劲儿地把自个儿往外推。 「有什么快的?」秦母的语气瞬间不大高兴了,「以前你那发小,孩子都两岁了,你看看你?现在不生以后就来不及了知道么?妈是为了你好!」 秦云抓紧了手机,心里的不满忍了又忍,总算没忍住,顶了她妈一句,「人家男孩不一定看得上我,你急也没用。」 「谁说的?小张都跟我说了,夸你漂亮又有礼貌,说以后能常联繫!」 「……」秦云疲惫地捏了捏鼻樑,「再说吧,我还有事呢,挂了。」 自己这个妈妈,秦云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还有那个张自开也真是的,一顿饭都尴尬成那样了,他还说不错?什么毛病这是。 秦云烦得要命,连带着码字的心情也没了,开着电脑发了半天呆,最后再网上搜了一部老电影出来看。 江枫悦看了眼时间,已经超时了半个多小时,那个小主播还是没有上线。她听那人的直播听成了习惯,没有了那人直播间里安静的背景音乐,心里好像一下子缺了什么似的,一时间自己也没了灵感,憋了半天憋出几百字,又通通删了个干净。 怎么回事?生病了?还是家里出了事故?江枫悦抓耳挠腮了一阵,干脆点开主播写文的专栏,找到了她的最新更新。 小主播正在更的文取了个云里雾里的文艺名字,已经写了三十多万字,评论不超过十条,收藏也只有十几个。江枫悦点开最新章节,在评论区留下了一个评论:[别偷懒了,快回去直播。] 左右今晚也没了写文的灵感,江枫悦发完这条评论,随便搜了一部电影出来,在微博上轻飘飘扔下几个字:[今日事忙,暂停更新。] 再一刷新,微博底下一片哀嚎。 [啊啊啊江大我要给你寄刀片你等着!] [江大你怎么这样!寄刀片的那个带上我!我要寄水果刀!] [寄水果刀+1] [寄水果刀+2] [寄水果刀+身份证号码] [……] 接下来的评论关于寄刀的叠了好几层楼中楼,江枫悦笑了笑,又想起了秦云。秦云似乎也是「江枫渔火」的粉丝?不知道她会不会出现在评论底下,也做出跟队形这种无聊事。 原来自己有生之年竟然也能碰到活的粉丝,还是这样内向又害羞的女孩子。江枫悦看自己书评区和微博底下的那些日常粗口和黄段子,一言不合就开怼,还以为读她的书的都是些猥琐男呢,没想到第一个碰到的粉丝竟然是这样的女人,和她对粉丝的印象大相迳庭。 所以说网络啊,果然给所有人都穿上了一层保护色,真真假假哪里看得清。 第10页 再说秦云那边,看完了一部电影,正好快到江枫渔火每天定时发文的点了,她点开收藏夹,滑鼠移到刷新按钮上蓄势待发。时钟跳到整点,秦云火速点了刷新键,今天的页面刷的比平常都要快,秦云把网页下拉到最新更新…… 竟然没有? 秦云以为自己时间没掌握好,又刷了好几遍,没有,没有,还是没有。评论区里也有好些人在问为什么还没更新了,有知情的人回覆:[你没看江大微博?今天不更新。] 秦云立刻打开了微博,果然有一条特别关注的提醒。不更新啊……她失望地放下手机,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打开了自己那篇文的前台。 这是什么!?秦云眼尖地发现寥寥无几的评论区多出了一条新的评论,是催直播的。 秦云一下子激动起来,会看她直播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心悦君兮,这条评论虽然是未登录留评,秦云也能猜到是谁。 原来不是没人看啊,秦云想,只要有那么一个人也就够了。 她立刻登了自己的写作马甲,回復了那条评论:[对不起,今天心情不好,写不下去了。] 发完这句话秦云就去洗澡,出来之后习惯性地刷新屏幕,发现了那个未登录评论有了新的回覆。 [哦] 只有一个字,和心悦君兮一贯的沉默很像,秦云忍不住脑补心悦君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大概也是个不擅长说话的傢伙吧,秦云笑了,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自己不擅长和人交流,连带着唯一的一个观众也这样,两个类似的傢伙凑到一块,聊个天都能冷场。 [晚安。]秦云想想,又回了一条评论。 虽然不认识,但是有这么一个遥远的朋友也挺好的。 秦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手机振动,她拿过来一看,原来是江枫悦发的一条简讯,「晚安,做个好梦。」 她笑了,心里泛起暖意,也回道:「晚安,你也是。」 第6章 天分这玩意儿啊 江枫悦看着手机上秦云回的简讯,都能想像出那个女人打字时认真专注的表情,莫名觉得有点可爱。 她一整天的好心情都是秦云带给她的,然后又被某个不识趣的傢伙破坏掉,比如她紧接着又收到了另一条简讯:[你老子在我手上,三天之内拿五十万过来,否则我剁了他的手指!] 江枫悦的脸立刻阴沉下来。 [尽管剁,剁完记得给我送过来。] 她发完这条简讯等了一会儿,手机果然有了一个陌生来电,江枫悦原想直接拉黑,犹豫了一秒,还是接了起来。 沙哑的男人声音从听筒里传来,那声音像是最干燥的沙漠里吹过来的掺着沙粒的风,苍老又急切,划得江枫悦耳膜都在一阵一阵隐隐地疼,「悦悦!悦悦你救救爸爸!爸爸求你了悦悦!」 江枫悦眉头深深地皱起,嘴边噙了冷笑,「江万年,你还有脸打过来。」 「悦悦!悦悦你听我说!」江万年生怕江枫悦一个不爽就把电话挂了,在那头痛哭流涕地嘶吼,「以前是爸爸做错了,爸爸对不起你!你救救爸爸!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江万年乱吼一气,江枫悦等他毫无逻辑地吼完,掏掏耳朵慢悠悠道:「你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说完直接关了手机摔在床头柜上,烦躁地抓了抓头髮。 江万年是江枫悦的父亲。 这个男人早年迷上了赌博,开始只是小赌,后来越赌越大,输得倾家荡产不说,还借了一身的高利贷,最后输急了眼,竟然差点拿江枫悦和她母亲两个人去做抵押,幸亏江母察觉不对及时报了警,否则她们母女两个还不知有什么下场。 江母劝过这个男人很多次,哪一次他不是跪在地上赌咒发誓说自己一定悔改,央着妻子别离开自己,江母心软了一次、两次……最后终于死了心,和男人办了离婚,带着江枫悦逃离了那个地狱。 江万年当年好歹有些残存的良心,真的悔过了几日,老老实实打工还债,连江母都以为他浪子回头,谁知好景不长,他终究还是故态復萌,赌到后来丧心病狂,每天骚扰前妻,威胁恐吓,总之不弄到钱就把江枫悦和她妈的生活搅得昏天黑地不得安宁,江枫悦十岁之后最怕的就是这个男人,又恨又怕,恨到每年过生日,江枫悦唯一的生日愿望就是这男人赶快被车撞死。 江母为了躲避这个男人,带着江枫悦一次又一次地搬家,躲了二十年,江万年终于渐渐消失在了她们娘儿俩的世界里,她们都以为这个男人已经死在了赌桌上,谁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如果不是江万年来找过江枫悦一次,江枫悦都已经记不得这个男人的模样了,可她永远忘不掉和母亲每天东躲西藏的日子,忘不掉母亲听见敲门声惊恐的眼神,也忘不掉那天她放学回家,几个壮汉拽着母亲的头髮往外拖的场景。 江枫悦恶毒地想,这个男人为什么还不死,只有他死了,自己的生活才真正的算是解脱,他活着一天,噁心的都只有自己和母亲。 因为江万年的一通电话,江枫悦整个夜晚再没有睡着过,她盘腿坐在床上,漠然地看着漆黑一片的窗外,看着天空从深沉的墨色慢慢泛起雾蒙蒙的灰,再慢慢变白,最后是太阳升起来的光亮。 栖居树上的鸟儿醒的最早,忙忙碌碌地在几棵树之间飞来飞去,还不停地鸣叫,打破寂静了一整夜的空气。 第11页 吵死了。江枫悦用被子蒙住头,闭上酸涩的眼睛,迷迷煳煳竟然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江枫悦在梦里听到有人敲门,气沖沖地掀了被子,揉着眼睛清醒过来,才发现是真的有人敲门,她圾着拖鞋过去开门,没防备的被一个满身香水的女人抱了个满怀。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香水女人摇着江枫悦的肩膀,江枫悦本来就睡眠不足,被她一摇头昏脑涨,好不容易逃脱了她的魔爪,扶着额头,眼睛仍是半闭着的。 「我没听到,你来干什么?」江枫悦一屁股靠近沙发里,抱着靠枕还想接着睡,香水女人突然对着她的耳朵眼大喊:「江枫悦!你给我醒醒!」 江枫悦觉得自己耳膜都被震破了,捂着耳朵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无奈道:「田可昕,你来就是为了扰人清梦的?」 「嘿嘿嘿。」田可昕笑嘻嘻地挤到江枫悦边上,「这不是怕你变卦么。」 江枫悦扶额,「不是,你田总家大业大,缺我一个是怎么的?」 「就缺你一个!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要再不过来,还不知道你要被谁给挖走了。」田可昕叉腰,兇巴巴地瞪着江枫悦,「什么时候到公司走马上任?给个准话!」 「我得休息几天……」 「休息个屁!」田可昕眉毛一竖,怒道:「你丫再休息就长毛了知道不?看看你肚子上的这圈肉!」 江枫悦一向对自己的身材极为上心,闻言真的低头,撩起睡衣认真地观察自己的肚子,还好还好,辛辛苦苦练出来的马甲线还在,她满意地拍拍肚皮——就指着这个勾引小姑娘呢。 「哎,话说你微博上前几天说的那个小美女,进展怎么样了?」田可昕沖江枫悦挤眉弄眼又道。 江枫悦脑海里当时就浮现出秦云的脸,却还明知故问:「什么小美女?」 「还跟我装?」田可昕拧了一下江枫悦的胳膊,「就是你车坏的那天,你自己发的微博!」 「哦——你说她啊……」江枫悦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继而耸耸肩,「不怎么样。」 「不怎么样?你江枫悦还有失手的时候?」田可昕的八卦之魂燃烧起来,趁热打铁地追问:「该不会那小美女不喜欢女人吧?」 「没错,她喜欢的那玩意儿我没有,行了吧?」江枫悦没来由一阵烦躁,不耐烦地耙了两下头髮,起身去浴室洗漱。 「哎哎哎别走啊!什么时候能开工?给个准话行不?」田可昕在她背后嚷嚷。 江枫悦含着牙刷口齿不清地喊道:「明天!」 「这可是你说的啊?不许反悔!」 江枫悦刷完牙接了自来水漱口,吐干净嘴里的漱口水才道:「反悔的是孙子。」 田可昕得了江枫悦的承诺,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江枫悦在社会上滚打了那么多年,加上这些年写文的各种稿费版税,积蓄已经够她衣食无忧地过下半辈子了,甚至还能小小地挥霍一把,她不用非得出去工作不可,可她怎么也不敢真的全职做个职业写手。 收入不稳定都是次要,江枫悦很怕一个人待着。 她喜欢热闹,喜欢人多,喜欢和人聊天,即使是写作都得有个不认识的陌生人陪着才行。让她十天半月不出门,每天对着一堵墙,她估计自己会发疯。 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出去见见活人了,江枫悦伸了个懒腰淡淡地想,总不能为了一个吃不到的小美女放弃整个花园吧? …… 秦云昨晚没睡好,今天起得迟了些,这才刚到公司,办公室里的几个人聚在一起已经窃窃私语了老长时间,她没有插话的习惯,跟同事道了早安,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做自己的事了,并不参与其中。 有比她来得还迟的同事一看所有人都聊得热火朝天,当即加入话题,兴致勃勃地问道:「什么事儿聊这么嗨?」 「你不知道?公司要来新的市场总监了,明天就走马上任!」 「不会吧?那位子不是已经空了好一阵了么?王姐一直代理着,难道还没转正?」 「没有,」秦云对面的女人神秘兮兮道:「我刚才路过王姐办公室看了一眼,啧啧啧,她脸都快气绿了!」 「要我我也气,到手的鸭子被空降给抢去了,能不气么?」 几个人又聊了一阵,渐渐散了,开始工作。 秦云没参与他们的闲聊,也听了个大概,不过没太大的反应——至少没那几位那么大反应。上头的领导换谁左右都一样,秦云没什么大志向,混口饭吃而已。 晚上回家,照常直播,与平日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一点期待,因为就在昨晚,她和心悦君兮做了那么多年互不干涉的「网友」,第一次有了交集。 待会儿心悦君兮上线了自己该怎么表现呢?像平常一样默不作声佯装淡定?不行不行,都聊过天了,再怎么说也得打个招唿才行吧,不然未免太不礼貌了,可是主动打招唿会不会太突兀了,吓到人家怎么办? 秦云一般晚上七点开始直播,心悦君兮一向八点上线,秦云开着直播等心悦君兮上线,心里怦怦乱跳的,完全集中不了注意力写作,等待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秦云数着秒捱过一个小时,心悦君兮的进房间提醒准时出现在桌面右下角,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清了清喉咙才开了麦,压抑住心里的紧张,轻声道:「来了?」 第12页 说完她就后悔了,万一心悦君兮不理自己可怎么办?岂不是得尴尬死? 好在心悦君兮几秒之后就发了一条弹幕:[来了。] 秦云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肚子里,她深吸一口气,想想自己刚才的德行,轻声笑起来,忘了麦还没有关。 小主播的笑声直直钻进江枫悦的耳朵眼儿,像一根羽毛轻轻地挠,痒痒的吊着人的胃口,又像一根细线拴着心脏若有若无地拉拽,她的心尖儿颤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敲击键盘又发了一条弹幕:[你的声音真好听。] 那条弹幕慢悠悠在电脑屏幕上飘过,秦云刚平静的心又乱七八糟地跳起来,眼神游离地追随着弹幕出了屏幕,半晌才道:「谢谢。」然后眼疾手快地关了麦,脸上烫得快烧起来。 秦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紧张,不过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网友,连帐号上填的身份信息八成也是假的,怎么那人就这么一句不算恭维的恭维自己已经美得找不着北了?秦云暗自唾弃自己,多大的年纪了,还真以为自己少女怀春呢?再说了,她就算还是少女的时候也没对谁有过这种感情的。 不,说没有,其实也还真有一个——江枫渔火。 秦云记得自己第一次读江枫渔火的文字也是这样,心里怦怦乱跳,不自觉脑补出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的模样。那时候她还没脱离中二症,有段时间真的觉得自己在通过江枫渔火的书跟他谈恋爱。 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中二的时候,她的中二症就已经过去了,就像秦云意识到她心里的江枫渔火只是脑补出来的一个虚构的人物,又按照江枫渔火写书的时间推算一番,再对比公司里差不多年纪的男性同事,嗯,他现在应该是一个开始显露啤酒肚的三十五岁老男人…… 呃……秦云打了个哆嗦甩了甩头,抛开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开始写作。 江枫悦继续侧耳认真听了一会儿,想多听听小主播猫爪子一样在她心里抓挠的声音,等了老长时间没有动静,于是猜想那人估计已经关了麦。她失望地敲敲桌子,也开始码字。 江枫悦手速快,又恰好思路通畅,一万字的大长更也不过用了一个半小时左右,检查了一遍,没有错别字,就传上去设定了发表时间。她的耳朵根上主播撩人的轻笑还在飘荡。这样抓人的声音,写的文会不会也和声音一样?江枫悦心血来潮,点开了小主播的专栏,想看看她正在写的小说。 第一章,嗯,还行,心理描写有点多,矫情了点。 第二章,故事进展太慢,描写是不是太赘余了?算了跳几章吧…… 第十章,第二十章……第五十三章…… 江枫悦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掀桌的冲动。将近十八万字,连一个故事情节都没交代清楚,连篇累牍的心里描写环境描写外貌描写……这特么是小说么?这特么是主播本人的心路歷程吧! 江枫悦强忍着情绪关了页面,心想勤奋果然不能代表一切。 隔壁楼的秦云正沉浸在自己情感抒发的世界里不可自拔,突然嵴背发凉,莫名觉得膝盖一痛。 关节炎犯了?这还没变天儿啊……秦云想,看来最近得买点红豆回来去湿气。 今晚秦云心情好,码字效率也比平常高一些,发表完自己的最新章,她对心悦君兮道了晚安,关掉直播马不停蹄点开了收藏夹里江枫渔火的连载文,到他文底下守着,只等更新的那一秒,火速在最新章节留下了自己的评论——抢沙发! 这次网速给力,终于抢到了沙发,看着自己的id出现在最新更新的第一楼,秦云高兴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欢唿一声,谁知乐极生悲,脚下一个没注意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屁股摔青了老大一块。 「哎哟喂……」秦云扶着老腰爬起来,摸摸屁股,五官疼得扭曲到一块儿去,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你得意忘形!让你得意忘形!」 第7章 总监大人,我屁股疼 秦云屁股上的伤比她自己想像的要严重一些,她昨晚把屁股给摔了,以为睡一觉就好了,没当一回事,谁知道睡一觉之后非但没好,反而更疼了。秦云背对着衣柜上的等身镜把睡裤扒拉下来半边,使劲扭着身体回头朝镜子里看,一看吓了一跳,那半边屁股青紫青紫的,稍微按一下就是一阵钝痛。 在自个儿房子里摔了个这么严重的屁墩儿,真是血霉了。秦云打开衣柜拿出今天要穿的衣服,龇牙咧嘴地换上,换衣服途中偶尔不小心扯着那半边屁股,吸了好几口凉气。 伤在那么个难以启齿的丢人地方,也不能开车了,秦云扶着腰准备下楼搭地铁,上半身佝偻,两条腿直哆嗦,她们小区楼下正好有一群大爷大妈在打太极呢,腰板挺得槓槓直,动作姿势干净利落,秦云弯腰驼背地打他们跟前过去,真不知谁才是老人家。 她一手拿包一手扶腰地走到小区门口,正要过马路呢,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响,回头一看,只见江枫悦车头上闪着朝阳光线,几乎晃瞎了秦云眼睛的四个圈标志。 「阿云!」江枫悦把车停在秦云跟前,放下车窗跟她打招唿,「这么早,去哪儿啊?」 「上班。」秦云忍着疼勉强笑了笑,「阿悦,你也早。」 「怎么不开车?坏了?」 「没有,今天有点不大方便……」 第13页 江枫悦瞭然地点点头,从里推开副驾驶的车门,「上来吧,我送你。」 「不用了。」秦云屁股上还一阵一阵地疼着呢,生怕上了江枫悦的车要出什么洋相,摇着头连连退了好几步,指了指前面不远处的地铁站入口,「我搭地铁就行,你也忙着上班吧?别给耽误了。」 「咱俩再这么耗下去今天都得迟到。」江枫悦歪着头沖秦云笑,秦云站在逆光的方向,正好挡住了本该打在江枫悦脸上的半边太阳,江枫悦半张脸藏在秦云的阴影里,另半张脸迎着阳光,侧脸上细小的茸毛在阳光里晕染出淡淡的浅金色,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看上去干净清爽,秦云悄悄摸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屁股,一时间有点自惭形秽。 怎么这么死脑筋。看秦云站在原地不动,江枫悦苦恼地轻嘆一口气,解了安全带下车,直接把秦云半拉半推地弄进副驾驶里。 「啊!」秦云脆弱的部位紧密地挨上椅子,疼得不由自主一声尖叫。 「怎么了?是不是我没注意哪弄疼你了?」江枫悦觉得奇怪,自己手上明明收着劲儿呢,莫非是没控制好力道? 秦云咬着牙把受伤的那半边屁股稍稍抬起来一点儿,「没……没有……」 「真的?」 「嗯……」秦云艰难地点点头。 江枫悦心里仍然有点疑虑,可见她都这么说了,也不好多问,回了驾驶座繫上安全带,问道:「你在哪上班?」 「滨江大厦。」 江枫悦乐了,「那咱俩可真有缘。」 「啊?」 「巧了,我也在那儿找了份工作,今天第一天上班,这么一说你还是我前辈呢,以后我可就跟你混了啊?」 江枫悦转动方向盘拐了个弯,秦云手掌暗暗撑着座椅不让自己的屁股挨下去,讪笑着应道:「滨江大厦有好几家公司呢,不一定是同一家。」 「也是,不过那地儿你比我熟,反正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想着点我就行。」 秦云干笑了两声,「行。」秦云上了几年班,基本上是家-单位两点一线,她为人又宅,有点闲暇的时间宁愿在家浇浇花看看书也不愿出门去凑那个人多的热闹,哪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她只当江枫悦是在客套,也就应和着敷衍了一句而已。 再说看江枫悦的性格,想必是极容易在陌生环境里交朋友混得开的类型,等她和同事混熟了,发现了比秦云有趣得多的人,说不定早把秦云忘到后脑勺去了。 到了滨江大厦,江枫悦按照秦云指的路把车开进停车场,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秦云尽量挺直了腰杆不露出什么异样,可是江枫悦还是眼尖地发现了蛛丝马迹。 「你脚扭了?」江枫悦在秦云身后观察了一会儿她走路的姿势,问道。 秦云不好意思说她是昨晚自己高兴过了头摔的,囫囵地点了两下头,赶紧转移了话题,「快走吧,迟到了就不好了。」 直到上了同一架电梯,进了同一个楼层,秦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江枫悦真的和自己在一家公司,她想起了昨天在公司几个同事的闲聊,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莫非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市场总监?」 「啊,好像是。」江枫悦微笑,「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秦云默默加快步伐和江枫悦拉开了距离,「我还到了,再见。」 「好。」江枫悦在秦云身后喊道:「阿云,中午一块吃饭!」 秦云装作没听见,赶紧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秦云,和你一起过来的美女是谁啊?长得真漂亮。」难得有同事主动跟秦云搭话。 「路上碰到的,我也不认识。」秦云躲在自己电脑前假装忙着整理桌面的样子,同事见她不愿理自己,也没再多问。 江枫悦和秦云分开,颠着步子去了田可昕的办公室,倚着门框随手敲了敲总经理办公室的门,「老闆,我来报到了。」 田可昕正在看秘书送上来的报表,闻声抬头,一眼就瞧见江枫悦靠着门浅笑盈盈的模样,高兴地站了起来,「可算来了,为了请你这尊大佛我都快赶上刘备当年三顾茅庐了。」 「早知道你这地方漂亮姑娘这么多我早就过来了,谁让你不说的?」江枫悦进了她的办公室,眉毛欢快地扬起。 田可昕还不了解江枫悦么,听她这么一说,当即坐在沙发上,二郎腿一翘眉毛一挑,指尖点着膝盖质问道:「说吧,又看上哪个小妞了?」 「哪个我都看得上。」江枫悦也学着田可昕的姿势翘着二郎腿坐在她对面,手往沙发背上一搭,「干脆你直接告诉我哪个是弯的得了,也省得我自己一个一个试,怪费劲的。」 「美得你。」田可昕伸脚踢了她一下,「行了别贫了,走,带你出去熘熘,市场部那几个男孩儿看到他们以后有这么个领导肯定得乐疯了。」 「可惜领导不喜欢小男孩,只喜欢鲜嫩水灵的小姑娘。」江枫悦没个正行地勾着田可昕的肩膀,跟着她一块出去。 市场部办公室离总经理办公室不远,拐个弯就到了,田可昕和江枫悦一起进来,两个大美人,个子高挑气势不弱,尤其田可昕还蹬了一双高跟鞋,哒哒进门,瞬间所有埋头做事的员工全抬头看向她们两个。 秦云也抬起了头,不小心对上了江枫悦的视线,下一秒迅速埋下头弯下腰,整个人躲在办公桌后面装死。 第14页 「各位同事,我给你们介绍一下,新任的市场总监,江枫悦小姐。江枫悦小姐以前就职于跨国公司sl,有着非常丰富的市场经验和敏锐的市场洞察力,相信有她的加入,一定能让公司走向一个新的高度,大家欢迎她!」 办公室适时想起掌声,果然如同田可昕所料,几个年轻男人鼓掌鼓得尤为起劲,等掌声和窃窃私语的讨论都平息下去,江枫悦才道:「大家好,我是江枫悦,以后我们就是共同进退的同事了,能进公司,相信你们能力都不弱,希望未来我们能密切合作,争取更大的发展。」 没什么内容的客套话,江枫悦说话的时候,余光一直瞟着那个默默躲在桌子后头的女人。 我有这么可怕么?江枫悦心底好笑,介绍完了之后进自己办公室,路过秦云的办公桌特地敲了敲,秦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战战兢兢抬头看她一眼,江枫悦笑道:「上班时间不要开小差。」 「知、知道了……」秦云正襟危坐,牵扯到了臀部肌肉,痛得脸都皱了起来,看起来苦大仇深的模样。 江枫悦被秦云这个表情逗乐了,心情大好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 等江枫悦进了办公室,秦云立马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在了桌子上。如果早知道江枫悦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秦云那天下午回家说什么也不踩那一脚剎车平白无故和江枫悦扯上交集。 天地良心,秦云就想找个有五险一金的工作,默默无闻地混口饭吃,可以支撑自己唯一的、仅有的那么一个写作的爱好,没有过往上爬的打算,也真没想过要跟领导攀什么关系。偏偏怕什么来什么,秦云在桌子上趴了半天,想来想去,好像除了辞职,还真就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如果辞职被她妈知道了,非得从老家冲过来宰了她不可。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自己从小到大不都这么过来的么?秦云打起精神坐直身体,只觉得自己的屁股更痛了…… 第8章 唯一的观众已下线 为了躲江枫悦,秦云头一次坐立不安地守着手錶看下班的点,秒针指到下班时间的那一秒,她立刻拿起自己的包一瘸一拐地走出办公室。 「哎秦云,江总监说晚上聚餐,她请客。」同事提醒道。 「我今天不大舒服……你们去吧,好好玩!」秦云跟火烧屁股似的逃出办公室。 等江枫悦收拾完东西从办公室出来,习惯性地瞟了秦云的办公桌一眼,那张桌子早就干干净净、人去「桌」空了。 「秦云去哪儿了?」她问秦云旁边办公桌的同事。 「哦,她说她身体不舒服,提前回去了。」 「这样啊……」江枫悦没再说什么。 下班高峰期,地铁里异常拥挤,秦云忍着屁股疼挤到站,从狭小的人群缝隙中找出一条路下了车,出了一身的虚汗。她在路边的药店里买了点活血化瘀的膏药,回去洗了澡,趴在床上自己给自己贴了膏药,下床吃了点东西,打开电脑。 秦云在沙发上垫了一个软抱枕才坐上去,不过没什么用,屁股只要挨了东西就疼,无奈只好把电脑抱上床,趴在床上码字。她一边码字一边观察直播间观众进出的动向,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接近八点,过了八点,又过了九点,最后直到秦云已经写完了今天要更新的那一章,心悦君兮还是没有上线。 秦云的内心有点说不出来的失落,空空的,好像某个一直陪伴自己的朋友突然走丢了一样。 心悦君兮今天没有出现。她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她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或者是她对自己这个无聊的直播腻歪了,终于找到了新的乐子。 想想也不是不可能,自己的直播,既不新奇也不有趣,秦云开直播间开了五年,除了一个心悦君兮,哪还能再找出一个固定的观众来,五年,就算是心悦君兮也该腻了。 秦云开直播间的初衷不是为了红,也不是为了挣钱——毕竟她这种类型的直播,又无聊又没技术含量,能火得起来才怪了。只是一个人有时候真的有点寂寞了,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直播间,总会有不认识的陌生人知道,哦,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小透明作者,不爱说话,喜欢写作,虽然她写的都是些什么没人想看的垃圾。 秦云自己刚开直播间的时候都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能跟着自己坚持下来,看她的直播,一看就是五年,所以对于这个唯一的观众,秦云觉得自己大概是重视得太过了,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私有品,这样太不正常。 其实网上的关系哪有什么靠谱的呢?秦云拍拍自己的脸颊,把那些有些失落彷徨的情绪赶出自己的大脑,算好时间点开了江枫渔火的文。 还好还好,江枫渔火的更新很稳定,虽然秦云又没抢到沙发,不过最新一章里主角感情有了重大进展,正好卡在了让人抓耳挠心的转折处,评论里一片哀嚎。 这就是江枫渔火厉害的地方,她好像天生能洞察人心,总知道读者想要什么,勾得人心痒痒的,欲罢不能地想知道后面的故事情节。 秦云趴在床上撑着下巴想,自己大概写一辈子也到不了江枫渔火的境界。 她对着电脑愣神,放在旁边的手机震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来电显示是江枫悦,秦云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松了手,手机掉在床上仍旧锲而不捨地振动,秦云鸵鸟地把那只震个不停的手机塞进枕头深处,直到手机自己停了,这才舒了口气。 第15页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江枫悦听着听筒里传来运营商冰冷的提示音,站在酒吧门口皱起了眉头,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一个同事见江枫悦出去许久没回来,特地到门口来找她,「老大,进来啊,就差你一个了!」 一顿饭的功夫,江枫悦已经和这帮年轻人打成一片,他们对江枫悦也从敬畏到亲近起来,不叫总监了,改叫老大。 江枫悦把手机放回兜里,「我朋友出了点事,你们慢慢玩,回头把帐单给我就行。」说完,江枫悦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吧。 秦云今天没有自己开车,脚上好像也受了点伤,她一个女孩子,看着也显小,江枫悦怕她真出了什么事,回去的路上一直不停地给她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又赶上前面路段出了车祸,江枫悦慢吞吞地跟着前面的车堵在路当中,急得直按喇叭。 倒是接电话啊!江枫悦头痛地扶额,把手机随手摔在了台子上。 秦云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手机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反覆了十几次,最后总算彻底没动静了。江枫悦这么急着找自己,必然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秦云拿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江枫悦拨回去。 她拇指在通话键上徘徊了许久,江枫悦先一步给她打了过来,秦云深吸一口气,总算接了电话。 「餵……」她底气不足地道。 「阿云!你在哪?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江枫悦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朝秦云发射过来,秦云耳朵嗡嗡的,脑子有点懵,弱弱地答道:「我在家,刚才睡着了,没听见……」 江枫悦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语气也平缓下来,「总算接电话了,不是说好了晚上聚餐么?怎么先走了?」 「有点头疼,就先回来了,对不起啊总监。」 江枫悦跟着前头的车慢慢磨蹭,总算挪出了车祸现场,继续平稳上路,心里的石头也总算落了地,「我是担心你,你没事就好。」 江枫悦的关心太显而易见,秦云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只好又说了一遍谢谢,江枫悦无奈地敲着方向盘,「阿云,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没、没有啊。」秦云心里咯噔一下,「总监为什么这么问……」 「跟你说了叫我名字就行。」江枫悦道,「你别忘了,我们是先成了朋友,之后才成了上下属关系,莫非有了公司里的那一层,我连你这个朋友都要平白弄丢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有这个意思。」江枫悦打断秦云的话,嘆气道,「阿云,我很珍惜你这个朋友,你别把我拒之门外,行么?」 无可奈何又有些温暖的语调顺着手机慢慢流进秦云耳朵里,秦云从昨晚到今晚的不顺连同心悦君兮莫名其妙没上线的委屈一起涌上来,鼻子一酸,眼泪竟然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阿云?」见秦云没有回答,江枫悦又试探性地问道。 秦云带着鼻音道:「阿悦。」 「什么?」 「对不起。」 江枫悦无声地笑了,她听出了秦云的哭腔,都能想像出这个小女人眼圈红红的可怜样,柔声安慰道:「朋友之间不说这个。」 朋友两个字,让秦云的心情好了不少,她吸吸鼻子,只听江枫悦又道:「阿云,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可以讲给我听。」 江枫悦温润柔和的声音带着某种莫名其妙的魔力,秦云受了蛊惑似的,一肚子的吐槽到了嘴边,突然清醒过来,及时剎车,又给咽了回去,「没有不开心。」她道。 她和江枫悦毕竟还是上下属关系,又才刚认识没多久,即使是朋友,有些话也是不适合说的。 「好吧。」江枫悦耸耸肩,「不过有事一定要记得跟我说,免得我又跟今天似的瞎担心。」 提起今天,秦云内心一阵愧疚,对不起三个字差点说出来,江枫悦跟会读心术似的,先她一步道:「说了朋友之间不说那三个字。」 「那……你开车慢点,路上小心。」秦云道。 江枫悦轻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江枫悦觉得自己今天有点反常,不过是一个才认识几天的朋友再加上今天刚成为的同事,怎么自己这么紧张?这样的人只要江枫悦想,一天认识十几个都不在话下。大概是进入空窗期,心里又开始蠢蠢欲动地找目标了。 不过秦云可不是个合适的目标,江枫悦摇头,这么认真的好姑娘还是老老实实当朋友吧,她遗憾地想,可惜了。 今天一天经歷了太多事,快到家的时候,江枫悦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没听小主播的直播。不过她也没太在意,以前也常有这样的情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又不是天天都有空的,错过一次两次的,没什么。 不过江枫悦不知道,在某个小主播心里,她的地位已经悄悄地上升了一个高度,以前她们互不交集,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江枫悦停了车,甩着钥匙进电梯,走进自己那一层的楼道里,突然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气息,她心下警惕起来,放轻了步子靠近自己家门,果然从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佝偻的老头子。 第9章 去你那睡一晚 「悦悦,你可算回来了,我等了你一天了。」老人讨好地对江枫悦笑了一下,卑微又可怜。 第16页 「江万年,你的手怎么还没被人剁了。」江枫悦连个不屑的眼神都懒得给老人,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站着,身子笔直得像一棵树。 「悦悦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好歹是你爸爸。」江万年不满地皱眉,勾着的背都气得抬起了一点。 江枫悦连他来干什么都不想问,直截了当道:「我没钱。」 江万年好像没听见似的,搓着手感慨,「那么多年了,没想到我的悦悦都长成大姑娘了……」 江枫悦听得一阵噁心,跨过他就想开门回自己的房子,江万年再顾不上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哀求,「悦悦!悦悦你就再帮爸爸这一次!爸爸保证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了!爸爸发誓!」 江枫悦像被什么脏东西蛰了似的甩开他的手,嫌恶道:「你上次也这么说。」 「我保证!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江万年,你倒不如把你那双脏手剁了,从此以后一了百了。」江枫悦的侧脸在黑暗里又冷又硬。 她开门进屋,关门的一瞬间,江万年在门外道:「悦悦长大了,翅膀硬了,你不帮我,我就只好去找你妈妈了。」 江枫悦瞳孔剧烈收缩,又出了房子走到江万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狠厉,「江万年,你敢!」 江万年畏缩地退了几步,嗫嚅道:「我需要钱……」 盛夏的空气在黑暗的楼道里冷冻结冰,江万年打了个哆嗦,大约过了十分钟,才听江枫悦冰碴子一样的声音刺进他的耳膜,「你要多少钱?」 「一、一百万……」 那个老人头上只剩下一层稀薄的灰白色头髮,背勾成了一个弓字形,贼眉鼠眼地抬起头,两撇小鬍子邋里邋遢地挂在嘴边,跟个地沟里的耗子似的。 江枫悦冷哼,「江万年,你怎么不去死?」 江万年左右也不要老脸了,梗着脖子道:「你给我一百万,我从你面前消失,再也不来找你的麻烦。」 「我没那么多钱。」 「胡说!我都看到了!你、你那车都不止一百万……」江万年说着说着,气势越来越虚,最后脑袋都快缩到脖子里。 江枫悦又沉默了许久,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她从钱包里拿了一张卡,连同一串钥匙一起扔给了江万年,「这里有三十万,还有那辆车的车钥匙,随便你卖了抵押了也好,给我永远消失,还有下次,也不用麻烦你的那些讨债的了,我亲手剁了你。」 她这话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能在地上砸出一个坑,江万年对她的话毫不怀疑。她说完这些话要走,一只脚踏进屋,江万年又道:「密码……」 「……妈妈的生日。」 「是……多少?」 江枫悦闭上眼,绝望道:「611012。」她不知道自己对这个男人到底还有什么奢望。 江枫悦靠在窗台边,听着楼下发动机响起,然后是汽车开远了的声音,最终消失不见,一切又重回寂静。她只觉得疲惫,带着些不知所措的惶惶然。 客厅里的挂钟,时针已经悄然过了「1」,江枫悦一点也不困。她很累,累得不想动弹一下,甚至连洗澡都懒得去,同时她又很清醒,眼睛一眨不眨地跟着挂钟的秒针移动,静静地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过去。 终于,在时针准确地到达「2」的时候,江枫悦动了。她的手指先是颤了一下,然后整只胳膊都抬了起来,在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这个号码她刚打过不久,以至于江枫悦在通话记录第一个的位置就找到了它。 深更半夜,秦云的手机在黑暗中亮了,不停地有规律地震动,她在睡梦里翻了个身,手臂一伸,捞起了那个烦人的手机放在耳边。 「餵……」她的眼睛紧闭着,咂咂嘴,带着睡意对电话那头道。 「阿云,是我。」 江枫悦大提琴般华丽的声线顺着秦云的耳膜直击心脏,秦云闭着的眼睛瞬间在黑暗里睁大,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勐地坐起来,「阿悦?」 「你睡了吧?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江枫悦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怪,怎么说呢?分明很平静,秦云却听出了其中莫名的难过,连带着自己也跟着难过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么?」秦云问。 江枫悦听着挂钟在客厅里死气沉沉地滴答滴答,觉得喉咙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牢牢掐住,连唿吸都变得困难。她费劲地吞了口唾沫,道:「阿云,我能不能去你那儿住一晚?」 秦云看了眼时间,犹疑道:「现在么?」 「嗯。」 秦云担忧起来,「阿悦,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江枫悦的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沉重,等了好久,才长长地嘆了一口气,「是啊。」 秦云唿吸一窒。 江枫悦又轻松地笑了,并不明显的气音,和着从肺里咕隆出来的调子,一点都听不出来刚才的好像能把人掐死的绝望,「我家楼上漏水,我的床全被淋湿了。」 江枫悦坐在自己的大床床沿,摸了摸干燥柔软的薄被,眼都不眨一下地撒谎。 秦云听了,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放心地舒了口气,也放松地笑了起来,「没事就好,阿悦,你快吓死我了。」 「你过来吧。」秦云披了件衣服起身,掀起窗帘的一角往外瞅了瞅,墨色的天空下没有一个人,树在暗处影影绰绰,好像从细密的枝叶深处随时能钻出来什么恐怖的东西。 第17页 「路上小心点。」她不放心地补了一句。 江枫悦轻轻扯了扯嘴角,「谢谢。」 第10章 要不要一起睡 江枫悦站在秦云那栋楼的楼底下,抬头往上看,所有的楼层都是漆黑的,装了不锈钢防盗网的阳台在深夜里就像一张张血盆大口,稍有不慎就能将人吞下去,只除了七楼的那个阳台。 七楼的阳台上亮着暖黄色的灯光,仔细看会发现防盗网后面倚了一个人,身量不高,伸长了胳膊沖江枫悦招手,灯光暖暖的打在她的头顶,给她周身披上一层浅淡的光晕,就像一支小小的蜡烛在江枫悦心里柔柔地燃烧,那些让江枫悦觉得黑暗的、无助的、彷徨的、害怕的东西通通被赶跑,消失不见。 江枫悦嘴边漾开一个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抽出背在身后的手,也挥舞手臂跟她招手,接着脚步稳健地踏进楼里。 就算是夏天,夜里也有些寒凉,秦云家的门早就开好,从门缝里漏出一道白色的灯光,她穿着洗得起毛的旧棉布睡衣,披了一件薄外套站在门边等江枫悦。 「好端端怎么说漏水就漏水?严重么?」江枫悦一走近,秦云立刻有些忧心地问。 「不知道,跟发了大水似的,墙上湿了一层,还不定什么时候能好呢。」江枫悦推着秦云的肩膀和她一起进屋,整个房子都是秦云的气味,那是能让人安心惬意的味道。 秦云由她推着进来,转头又问:「你饿了么?我给你下点面条?」 「好耶!」江枫悦小声地欢唿,笑得跟个小孩一样。 秦云也笑了,去厨房开火上水,很快给江枫悦下了碗鸡蛋挂面。江枫悦大概是真饿了,唿唿吸熘下去一碗,意犹未尽地擦擦嘴还想再要,秦云笑着收了她面前的碗筷,「大半夜吃多了伤胃,你快去洗澡吧,明天我再给你做。」 「可是……」江枫悦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秦云放了碗从厨房里出来,往上拉了拉快掉下去的披在身上的外套,「怎么了?」 「我没带衣服……」江枫悦有点窘迫道。 江枫悦心情不好的时候害怕一个人,她不想在自己家待着,一门心思想找个人陪她,脑子一热说过来就过来了,两手空空,除了她自己什么都没带过来。 江枫悦自觉尴尬,摸了摸鼻子编了个小谎,「楼上漏水,衣柜里的衣服都不能穿了……」 秦云不疑有他,立刻在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了新的内衣内裤和干净睡衣递给江枫悦,「都是干净的,你放心穿!就是……就是可能衣服短了点儿……」 「你的东西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江枫悦接过秦云手上的衣服,一眼就瞧见那件带着粉色花边的文胸,她把那东西在自己胸前比了比,调侃道,「阿云,没想到你看着瘦,其实挺有料的嘛。」 说这话时,江枫悦在心里笑了一下,秦云年龄虽然不小了,骨子里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贴身穿着的东西竟然是这么粉嫩少女的款式,不过挺可爱的,和……和秦云本人一样可爱。 秦云的脸唰地红了,绞着衣角吞吞吐吐地解释,「这是……上次打折……买大了……」 江枫悦禁不住乐了,抿嘴笑道:「那可巧了,我穿正合适。」 她拿着衣服进浴室,没看到身后秦云的脸红得快滴出血来。 秦云说得没错,睡衣睡裤都短了一截,江枫悦长手长脚,穿身上跟大人穿童装似的,尤其是裤子,都快成了七分裤了。 秦云抓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好像真的有点短……」 江枫悦低头看看自己的「七分」睡裤,倒不是很介意,上前揽着秦云的肩膀打了个哈欠,「短不短无所谓,能穿就行,快睡觉吧,我都困死了。」 奇了怪了,明明失眠了半个晚上都没睡着觉,到了秦云这里立马犯起困来,秦云到底失了什么魔法。 秦云吸吸鼻子,最熟悉的沐浴露的香气飘进自己的鼻子里,那气味在江枫悦身上绕了一圈,比秦云自己用时翻了几倍的香,秦云脑袋轰的炸开,晕乎乎沉醉在其中好久,直到快进屋了,才浑身一颤地回过神来,扒着门框阻止了江枫悦把自己推进卧室的动作,「你、你睡我屋吧!我、我睡沙发就行……」 「为什么?」江枫悦眼里闪过疑惑的神色,遂又染上了失望,眼神黯淡道,「阿云,你嫌弃我?」 「不是!」秦云赶紧摆着手否认,「真不是……」 「那是为什么?」 秦云不自在地看向别处,难为情道:「单人床……挤不下两个人……」 秦云的床只有一米二宽,平时她自己一个人睡当然够了,但是江枫悦这么高,如果床上挤了两个人,肯定不会舒服。 「那我也不能让你睡沙发啊。」江枫悦瞭然失笑,「这不成了鸠占鹊巢了么?」 「不要紧的,阿悦,你快去睡,明天还要上班呢。」 「那不行,」江枫悦立场坚定,「要么咱俩一块挤挤,要么我睡沙发,再怎么也不能让你睡沙发。」 秦云为难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枫悦又重新靠近秦云,也许是今晚她俩的关系太亲近,江枫悦忍不住伸手拍了秦云的屁股一下。 「啊——」 秦云杀猪似的叫声响彻整间屋子,江枫悦吓了一跳,扶着秦云的胳膊关切地问:「怎么了?我弄疼你了?」 第18页 「没……没有……」秦云咬紧牙关没让剩下的呻吟漏出来,手悄悄护住了自己的半边屁股,「阿悦……太晚了……你……你快去睡吧……」 「你和我一起睡。」江枫悦斩钉截铁。 「可……」 「你和我一起睡。」 秦云妥协了,「好吧。」 她拖着半边受伤的屁股僵硬地走向卧室,一瘸一拐的姿势引起了江枫悦的注意,江枫悦奇怪地问,「阿云,你的腿到底怎么了?」 这……伤的好像不是腿,倒像是某个引人浮想联翩的部位。 第11章 想亲一口的冲动 「啊?」秦云臀部下意识收紧了肌肉,慌张地看江枫悦一眼,迅速别过脸,「摔了一下而已,不碍事的。」 就秦云这个撒谎的水平和她刚刚那一声鬼嚎,江枫悦信了她才有鬼了,抱胸看着她,眉毛玩味地扬起,「阿云,说实话。」 江枫悦的眼神太犀利,像两个明晃晃的专业镜头似的,秦云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只好老老实实全都交代,「我不是腿疼,是屁股疼……」 果然。江枫悦轻轻地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秦云郁闷道:「那天从椅子上掉下来,摔了屁股。」 「噗哈哈哈……」江枫悦眨眨眼反应过来,没忍住,靠在秦云身上乐得直不起身来,肚子都笑疼了。 在自己家把自己摔了个屁股开花?这姑娘比自己想像的还有意思。 明明是丢人的事,看着江枫悦笑了,秦云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好了起来。 秦云老觉得江枫悦今晚是带着心事来的,可她自觉没和江枫悦熟到这个地步,不好意思多问,只能心里暗暗担忧,现在江枫悦笑了,还是发自内心的笑,秦云的担心也少了不少。 「别笑了!快去睡觉!」秦云佯作生气道。 江枫悦捂着肚子收了笑,擦干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好好好,睡觉,睡觉……」她直起腰,忍不住又调侃秦云,「阿云,你走路不方便,要不我抱你到床上去?」 「不!用!」秦云捂着屁股一瘸一拐进了卧室上了床,趴在床上不理人。她自觉地趴在了床的里侧,尽量缩小自己占用的存在感,给江枫悦留下一个老大的空间。 江枫悦紧随秦云其后进的卧室,一进来就看见那人鸵鸟似的趴在床上,臀部可能是真疼得厉害,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撅了起来,单薄的睡裤勾勒出一个引人遐想的形状。江枫悦手痒,忍不住又想上去拍一下,理智还在,终于攥紧手指制止了自己的动作。 「阿云。」江枫悦叫秦云,但是秦云不理。 「阿云。」 还是不理。 江枫悦嘆气,正了正神色道:「伤得厉害么?要不要我给你拿药酒揉揉?」 秦云闷闷道:「我贴了膏药。」 江枫悦点头,怪不得老闻到一股中药味,「那我关灯了?」 「嗯。」 咔哒一声,亮敞的卧室瞬间黑了下去。江枫悦悉悉索索地摸黑上床,躺在秦云边上。 秦云感受到了身畔源自于江枫悦的体温传了过来,她的心扑通、扑通,一下比一下速度更快,几乎快得蹦出了嗓子眼。秦云捂紧了心脏,生怕不正常的心跳声被江枫悦听了去。 「阿云。」黑暗中,江枫悦的声音在秦云耳边毫无徵兆地响起,又轻又温柔。 秦云手指蓦然收紧,攥着胸口上的衣服紧张道:「怎、怎么了?」 「谢谢你今晚收留我。」 秦云沉默了一分钟,放松下来,「阿悦,你说过,朋友间不需要说谢的。」 江枫悦低低地笑:「阿云,你真好。」 秦云最受不了江枫悦这样的笑,像刻意瞄准过的子弹一样直击心脏。她活了二十五年,直到遇到江枫悦,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个声控。或许不是因为自己声控,而是江枫悦的声音真的好听得有点犯规了,秦云想。 江枫悦没再说话,可秦云知道她还醒着。秦云趴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小心避开手上的屁股,换了个侧卧的姿势,正好对着江枫悦,一抬头就是江枫悦在黑夜里锃亮的眼珠子。 江枫悦也侧过身体,脸离秦云很近,唿吸的气息喷在秦云脸上,带着淡淡的薄荷牙膏的气味。 「阿云,你今天是不是不开心?」她看着秦云问。 「没有不开心……」 「阿云,」江枫悦无奈似的打断了秦云的否认,「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跟不适合撒谎?」她指了指秦云的耳朵,「这里,会变红。」 「是吗?」秦云摸摸耳朵,她看不到,也不知江枫悦说的是真是假。 「今天,我有一个朋友失约了。」秦云道,又在黑暗里自嘲地笑了,「可能算不上朋友,我连她是男是女,年龄多大都不知道,只不过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而已。」 秦云的朋友不多,她以为她和心悦君兮的关系能近到朋友那一步,所以对心悦君兮愈发珍惜,心悦君兮不明不白的失踪就让她愈发难过。 有些人的孤僻只在现实里,网上能和人天南海北地胡侃,秦云不是,她不论现实还是网上都不太会和人交流,除了父母,竟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出来。 「网友?」江枫悦问。 秦云没有说话,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也不想黑暗里江枫悦能不能看到。 第19页 「网上的事真真假假,哪里说得清呢?」江枫悦道,「你以为你和她聊得投缘,说不定她除了你之外,还和另外一万个人也很投缘。」 「可是阿云,」江枫悦又道,「我是真的。以后你的事,可以告诉我。」 「真的吗?」 「真的。」 江枫悦说是真的,秦云就信了。秦云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对江枫悦这么相信,连个理由都不需要,只因为她是江枫悦。 也许是因为江枫悦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主动跟秦云交朋友的人?谁知道呢。 又沉默了很久,秦云也道:「阿悦,你今天也不开心。」 「现在好了。」江枫悦笑道,「因为你,我的不开心都悄悄逃走了。」 秦云为了自己带给江枫悦的一点点用处,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她笑起来嘴角弯弯,江枫悦很想凑上去亲一口。 江枫悦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翻了个身,背对着秦云仓皇道:「时间不早了,睡吧。」 此时屋外唿唿颳起风来,秦云家在七楼,风穿过楼道,呜呜呜地响,像有人在悲惨地哭泣。 江枫悦捂着胸口闭上眼睛,手上汗津津的。 第12章 伪装成忠犬的狐狸 手机预设的闹钟又在嗡嗡嗡响个不停了,秦云还在睡梦里神志不清的没醒过来,习惯性地伸手去捞床头柜上的手机,可手机比她先一步停止了响动,清晨的卧室重新恢復了应有的宁静。 秦云安然睡过去,五分钟之后,突然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倏地张开双目,一张明艷的女人的笑脸放大地出现在眼前。 「阿云,早安。」江枫悦嘴咧成笑得开怀的弧度,韵味十足的狭长眼尾因为笑眯成了线状,明明是经过了一晚酣睡正应该狼狈不堪的早上——就像秦云,一脑袋头髮乱糟糟地散在枕头上,嘴唇干裂眼神呆滞,但江枫悦却好像随时随地地保持着她的能把人闪瞎的绮丽。 秦云自从记事起就是一个人睡觉,从来没有过第二天一大早醒过来床上活生生多了一个大美人的情况,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脑子呆呆的,一时有点发懵。 「睡傻了?」江枫悦亲昵地捏了捏秦云的鼻头,「再不起床就要迟到咯。」 「你……」秦云想问你怎么在这,刚开口就想起来了,好像是自己把她放进来的,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你饿了么?」 「饿,我都快饿死了。」江枫悦从床上坐起来,「屁股还疼不疼?」 秦云这才想起自己悲催的屁股,摸了摸,似乎比昨天那个动一下都疼的状态好了不少,不过稍微用点力按下去,还是有些隐隐的痛感,「好多了。」她道。 「那就好,今天你别开车了,我载你。」说着,江枫悦坐在床上就开始解睡衣扣子。 秦云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惊道:「你干嘛?」 「换衣服啊。」江枫悦对秦云的反应十分不解,「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简直太不对了好吗? 「你你你……你怎么不去浴室换?」 「这不是图个方便么?」江枫悦忍不住笑了,「再说大家都是女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说话间她身上的睡衣扣子已经全解开了,衣领往下一扒拉,玉一样白皙温润的肩头就这么光裸在空气里,袖子再顺着胳膊往下褪去,大半个光滑细腻的后背都裸露在空气中,好看的肩胛骨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蕴含着力量的肌肉,并不突兀,给江枫悦放肆妖娆的背上平添了几分野性的性感。 秦云不由自主地被这样完美的身体吸引,眼睛都看直了,直到江枫悦向下随意地一瞥,正好和她的眼睛对了个正着,秦云像是被抓住了的正在偷吃糖果的孩子,迅雷不及掩耳地转头对着墙壁。 秦云自己没有发觉,江枫悦却看得一清二楚,她的耳朵从耳廓一直红到了耳垂,那可疑的红晕还有向下扩散的迹象,顺着脖子消失在了睡衣衣领之间。 江枫悦向来不吝向四周肆意释放自己的吸引力,她了解自己的魅力,也享受这种被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爱慕的目光注视的满足感,所以即使不把秦云列作下一个可以开展一段关系的目标,她对秦云这样的反应也很受用,心情大好,脸上的表情也更明艷动人。 江枫悦脱了睡衣下床,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还是昨晚穿来的那一身,那身衣服布料考究,又被秦云细心地用衣架撑起来挂了一夜,衣服上的味道散干净了,穿在身上挺括得一个褶都没有。她穿好衣服,看秦云还背对着自己侧躺着,眼珠子一转,嘴角不怀好意地弯起来,故意凑在秦云耳根子上低声道:「阿云。」 秦云一个激灵,全身的肌肉都紧张得紧绷起来。 「你再不起来可就真迟到了。」江枫悦的声音里略带苦恼,「作为朋友,我真的很想让你再多睡一会儿,可作为上司,我有责任严格要求我的每一个下属,阿云,你说这可怎么办?」 秦云蹭地从床上爬起来,风一样躲进浴室里洗脸刷牙,气流捲起了江枫悦肩头的一缕长发。 江枫悦在她身后捧腹大笑,心情说不出来的好。 虽然江枫悦说要载秦云,实际上开的还是秦云那辆车,到了公司,她们两个前后脚进办公室,不过看起来就像是只不过进公司的时候碰到了的样子,点到而止地点头示意,分别去到各自的办公区域,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和八卦。 第20页 也还是有几个平常惯爱打听别人私事的同事,破天荒地凑到秦云边上悄悄问她:「小秦,你和江总监今天一块来的哈?」 秦云不大会说谎,含含煳煳地给了一个单音节,没承认也没否认。 「小秦,平时你在公司里哥哥姐姐们待你可是不错的啊,看你跟江总监关系挺好,跟哥说句老实话,江总监有男朋友没有?」问这话的是市场部一个快三十的单身汉,长相还算周正,在部门里人缘也算不错,秦云不了解这位同事的为人,不过她余光瞥见这男人脸上颇有几分深意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猥琐。 「我不知道江总监有没有男朋友,不过她这么优秀,没有男朋友才奇怪吧?」秦云和江枫悦刚认识几天,还真不知道江枫悦是不是单身,说她有男朋友了只是为了打发了这个从前没跟自己说过一句话、今天却无端凑上来的男同事,但想到江枫悦也许真的有男朋友的可能,秦云自己也禁不住有点难过。 秦云长这么大,江枫悦是她交到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朋友,她私心里也希望江枫悦只有自己这一个最好的朋友,不要再认识什么其他人,所以一想到有人和江枫悦的关系比自己和她更亲密,秦云的心像被人用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包裹住了,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男同事见从秦云这套不出什么话,悻悻地蹬了下脚,带滚轮的办公椅借力滑回他自己的办公桌那边去了。 秦云面上镇定地在电脑前忙碌,内心却在埋怨这个该死的同事,好端端破坏了自己一整天的好心情。 秦云胸中的一口气堵到下午下班也没消,她和江枫悦早上再停车场说好了下午一起回去的,江枫悦还在她的办公室里不知道忙什么,秦云收拾干净自己的桌子,目送同事们三两成群地离开,自己则坐在办公椅上一边刷微博一边等江枫悦出来。 秦云有一个微博帐号,从不发微博,仅有的十几个粉丝无一例外都是殭尸粉,这个微博号上只关注了一个人——江枫渔火。 江枫渔火发微博的频率挺不稳定的,大部分是关于他的书的宣传,口径官方,让人忍不住猜想也许这个号根本就不是江枫渔火本人再用,也许只是他的经纪人之类的在管理。可是江枫渔火又会时不时冒泡,发一些关于他自己的、有的没的日常琐事,比如吃了一家很好吃的餐厅,看了一场有趣的电影,或者哪一天车子坏了被一个好心姑娘帮了忙…… 这些事所占的比例不多,也从没透露出江枫渔火的具体生活信息,却告诉了所有人这个帐号的确属于江枫渔火,是他自己在使用,也让秦云觉得自己喜欢崇拜的这个大神其实也是一个和自己相似的普通人,没准就和自己生活在同一座城市,自己某一次赶去上班的路上说不定就曾和他擦身而过,虽然这事发生的概率挺低的。 江枫渔火昨天又发了一条新的微薄,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评论却已经破了一万条,比一些二三线的小明星的热度还高,完全超过了他平时正常微博的评论数目。 [原来人心比想像的更坏。] 秦云被这短短的一句话感染,窝在椅子里分外难过。她点进这条微博里,评论要不是问江大大怎么了,要不就是各种不知所措的安慰,秦云也按了几下屏幕,发了一条评论过去:[江大,我陪你一起难过。] 她不大会评论里那些安慰人的话,也知道自己这么一条不起眼的评论很快就会被淹没,江枫渔火根本不可能看见,她是写给自己看的。有时候人需要一点自我感动才能撑着自己继续走下去。 「看到什么了苦着一张脸?」秦云还沉浸在自己的感动里的时候,江枫悦也已经忙完,挎着包从办公室里出来就瞧见秦云耷拉着脸对着手机,苦大仇深的。 「没、没什么。」秦云收起手机站起来。 「等很久了么?抱歉,有份紧急文件要处理。」 「没有,没等多久。」秦云摇头。 「那走吧。」 江枫悦出来得有点晚,正赶上路最堵的时候,华灯初上,天还没完全黑,马路上喇叭声此起彼伏,是闹市特有的喧嚣。 秦云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上,悄悄看江枫悦,车在路上堵得厉害,江枫悦脸上却一点不见焦躁,剪得整齐的指甲优哉游哉地敲着方向盘,侧脸被马路两边的霓虹灯照出一点斑斓的色彩,又是另一种不一样的艷丽。 秦云的心跳又开始有点不正常的急促。她没交过朋友,不知道这是不是对朋友正常的反应,不过老是对着自己的好朋友心跳加速,似乎是有点不正常?但是秦云又觉得,对着江枫悦这样完美得一丝不苟的女人,好像心跳不加速才是不正常。 车终于开出了最堵的一个路段,之后的路就顺畅多了,到了小区,江枫悦把车停稳当,车钥匙交到秦云手里,和秦云道别。 「那……明天见。」秦云拿着那把带有江枫悦手掌余温的钥匙,有点依依不捨。 「嗯,再见。」 一个住15栋,一个住16栋,两人转身,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方向。 江枫悦的房子还是她昨天半夜离开时的模样,开门进去,黑暗又冰冷,一点人气也没有。 江枫悦只在自己房子的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怀念起秦云那里那张只有一米二的单人床,床很窄,床板很硬,可是很温暖很温馨,睡觉的时候能听到秦云浅淡的唿吸声,那是一种伸手就能抓得住的安全感,比她卧室里那张冰冷宽阔的大床好得多。 第21页 江枫悦突然起身,找出衣柜里刚收起来不久的行李箱,打包好自己日常穿惯了的几套衣服,拉起行李箱就出了门。 秦云回到家给自己下了点面条,刚捞进碗里准备吃,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啊?」她放下碗去开门,只见江枫悦带着一只拉杆箱出现在自己家门口。 「阿云,我家进水了不能住人,求收留……」 江枫悦规矩地双腿併拢站在门口,走廊上的感应灯亮起来,光正好打在她的头顶上,乌黑的长髮被染成暖黄色,她眼神里还有点可怜巴巴的,像……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大金毛。 秦云的心一下子软了,立刻放这只温顺的「金毛」进了门。可秦云没发现,她关门的时候这只「金毛」嘴边露出的狡黠的笑,这哪里是无家可归的狗狗,分明是奸诈狡猾的狐狸。 江枫悦一进门就先耸动鼻子闻着了空气中瀰漫的香气,眼睛亮了,「阿云你煮了面么?我还没吃饭……」 「呃……」秦云把自己的碗推到江枫悦面前,「我还没动过,你先吃吧,我再去下一碗。」 嗯,虽然狐狸是肉食动物,偶尔吃点素也不错。 第13章 自己跟自己吃醋 秦云又给自己下了碗面,草草吃完收拾了碗筷,跟江枫悦招唿了一声,神神秘秘地抱着电脑躲进自己房里,还把门关得密不透风。 江枫悦对她的神态有点好奇,不过想起自己的存稿快消耗光了,今天得打起精神码字,暂且没空去管秦云在房里鼓捣些什么。 秦云进了自己卧室,再三确认把房门反锁好了,江枫悦进不来,蹬了拖鞋上床,盘腿坐在床上,笔记本放在大腿上开始直播和写文。 今天因为江枫悦在,秦云耽搁了点功夫,打开直播间的时候已经八点过了五分,她前脚刚开了直播间,音乐都还没来得及播放,后脚心悦君兮也进了房间。 经歷了上一次心悦君兮毫无预兆的消失,秦云加了个心眼,对江枫悦所说的网络上真真假假的关系也提防了一些,说到底最多也只算是网友,的确不该走得太近了。她没有再开麦跟心悦君兮问好,把直播窗口缩成最小化,开始写作。 和秦云隔了一扇门的客厅里的江枫悦对着电脑上某直播间界面等了半天,始终没等来小主播的问候,直到看到了小主播电脑界面上的word窗口,江枫悦知道小主播大概今晚不会再出声问候自己了。 江枫悦略微有点遗憾,小主播的声音挺好听的,清脆又带着点空灵,小溪一样柔和地流过心底,她如果哪天想通了不写作了,就光直播说话,估计都比现在的观众多得多。 江枫悦这么一想,发觉其实秦云的声音也挺好听的。她面对着自己的码字界面,十个指头姿势标准地摆放在键盘上,眼神却飘忽到那扇紧闭的卧室门上去了。 秦云和小主播的声音有点像,都是那种音色清脆,音调柔和的类型,说话自带一股温婉羞怯的腔调,每次都会让江枫悦想起某个人,大概也是因着这个人,她对秦云总是不自觉地想亲近。 江枫悦意识到自己走神了,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略微思考了一会儿,十指飞速在键盘上敲击,键盘节奏感十足地噼里啪啦响,细细听来就像某种打击乐器。要是秦云看到了江枫悦在键盘上灵巧翻飞的手指,保准得羡慕死。 秦云的写作速度很慢,每一句话都得想好几分钟,在脑子里把主谓宾定状补的排列顺序琢磨透了,各种名次动词形容词都思考妥当,这才严肃又郑重地在键盘上打下一句话,她的打字速度并不慢,但由于这么长时间的琢磨,整个写作速度就被拖成了几倍长。 秦云八点半开始码字,一直到十一点半才码完了三千字的一章,而江枫渔火的固定发文时间是十二点,所以秦云写完了自己的更新章,点击上传之后并不着急出卧室,重新调出了自己的直播软体,她在右下角扫了一眼,发现心悦君兮的帐号还没有退出房间。 [今天为什么不说话?]江枫渔火发了这样一条弹幕,这是三个多小时的直播过程中,秦云收到的地一条弹幕。 秦云看着那行字孤零零地在屏幕最顶上从右至左地飘过去,想了想,也用弹幕回她:[嗓子坏了。] 她打完这句话脸上就有点微微发烫,如果此时面前有面镜子,她肯定能发现脸上已经浮起了一层薄红。不过好在不是面对面的交流,就那么几个冰冷的文字,谁能判断是真是假呢?江枫悦说的对,网上的事,真真假假,谁分得清。 心悦君兮的弹幕又出现在屏幕上:[好好休息。] 这话放在是一天前,秦云会激动万分地觉得自己和心悦君兮大约真的能做成互不相识的朋友,不过经歷了心悦君兮的一次失约,秦云也总算看清了些所谓网络的「本质」。她把「谢谢」两字发出去,真心诚意的感谢,不过这个真心诚意指的是对陌生人的关怀的礼节。 眼看着十二点快到了,秦云关了直播间,打开江枫渔火的新文准时蹲守,电脑上的时间从23:59变成00:00,秦云火速按下f5,在网页刷出来的那一秒迅速点进最新章节—— [沙发!]确定! 熟练的动作一气呵成,网页刷成一片白色,再重新加载出来的时候,秦云迫不及待地下拉到评论区,接着眉毛失望地垮下去。 第22页 不仅没抢到沙发,连前十楼都没抢到,江枫渔火的评论区被一片抢楼的评论刷屏,秦云在其中艰难地找着自己的评论,终于找到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几乎都认不出「沙发」这两个字了。 抢沙发的人越来越多,意味着江大的知名度越来越高,秦云一面为江枫渔火高兴,一面又觉得自己珍藏了许多年的宝藏终于被世人窥视了去,内心产生了点小小的牴触情绪。 她心里的小情绪正出来沸腾,江枫悦在外头敲门了。 「阿云,你忙完了么?」江枫悦一边敲门一边高喊。 秦云心里突突一下,终于想起来原来家里还有客人,赶紧麻熘地合上笔记本电脑,从床上爬下来,「来了——」 秦云打开房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江枫悦挺立的胸。 江枫悦似乎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水汽和沐浴露的清香,穿了件低胸的丝质睡袍,柔软丝滑的布料上除了一根腰带之外连个扣子都没有,就那么松松垮垮地繫着,领口大开的部位露出一道明晰的沟壑,肤如凝脂,甚至能反射出天花板上刺目的灯光,差点闪瞎了秦云的眼。 这个女人,果然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自己的魅力。 「你……洗过澡啦?」秦云心虚地错开自己的目光,手指悄悄抠着自己的掌心想,真不知江枫悦看上了自己哪一点,竟然和自己成了朋友。 「嗯。」江枫悦笑着拢了拢自己的衣领,「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用了你的浴室,你不介意吧?」 「怎么会呢。」秦云摇头,「你把这里就当自己家一样就行了,不用客气的。」说着也在自己的衣柜里翻出了自己的睡衣准备洗澡。 「对了,你在卧室里待了一个晚上,在干嘛呢?」江枫悦靠在秦云的房间门口状似随意地问。 秦云找衣服的手顿了一下,又恢復如常,她拿出睡衣背对着江枫悦在床上叠好,「就上网看看新闻,没、没干什么。」 秦云拱起的后背冲着江枫悦,可江枫悦还是看到了她又红透了的耳根,也不揭穿,轻笑了一声,注意力全在秦云的腿上。 秦云下半身还穿着上班时的正装,裁剪妥帖的黑色收脚九分裤完美地包裹住她腰部以下的身体曲线,腿型笔直修长,因为弯腰而翘起的臀部浑圆地对着江枫悦的方向,看起来手感上佳。 「你屁股上的伤好点儿了么?」江枫悦鬼使神差地问了这么一句,声音有些压抑着什么的低哑。 她走上前去想摸摸那个看起来像在引诱自己的部位,手抬起来,又想到这样轻佻无礼的动作对秦云来说简直无异于猥亵了,手在空中停顿片刻,迅速收回来环在胸前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动作快得眼睛都有些看不清。 「嗯?」秦云正好叠好了自己的睡衣,抱在怀里转身,不怎么在意地笑道:「好多了,就用力捏的时候还有点疼。」她疑惑地歪着头,「阿悦,你早上不是问过一遍么?」 「我不放心,再确认一遍。」江枫悦手摸了摸鼻子,干咳了几声别过脸去,庆幸自己的头脑还算清醒,「你快去洗澡吧,夜深了。」 「好。」秦云抱着睡衣进了浴室,探头出来叮嘱道:「对了,今晚你先在我房间委屈一晚,明天我把另一间房收拾出来,那间屋子就是久不住人积了点灰,床和家具都很干净的。」 江枫悦微微一笑,「好,谢谢阿云。」 秦云被她一个笑惹得脸红,也跟着憨笑了一声,缩回浴室里洗澡。 秦云洗澡,江枫悦躺在床上刷自己的文评区和微博,文评区没什么好刷的,这几章写得有点争议,各种或讨论或谩骂迅速盖起了高楼,还有各种长评。这么多年,江枫悦早修炼出了对文评区不为所动的本事,挑了几条合自己胃口的长评加了精,又打开了微博。 微博的提醒是999+,江枫悦看着她昨天发的那条不知所云的微博,还有评论里各种看了让人牙酸的安慰,自己都觉得矫情,想删除,又在最后一秒住了手,改成了「仅自己可见」。这些安慰虽然肉麻,删了也挺可惜的。 「咦,阿悦你也玩微博啊?」秦云洗完澡,穿着她纯棉质地的t恤和大裤衩睡衣出来,两条白白净净的小细腿在宽大的裤管里晃荡,好像稍微一折就能折断了。她本来就长得显小,这么穿着显得更小,像迎着朝阳和晨露开出来的花骨朵似的鲜嫩可口。 江枫悦口干舌燥地咽了口唾沫,神色淡定地按了锁屏键放在一边,「无聊的时候刷着玩儿的,这么说你也玩微博?」 「我?」秦云腼腆地笑了一下,「我不玩的,只是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都在玩,就问问。」那双红通通的耳朵,怎么看怎么没有可信度。 「睡吧。」江枫悦没有戳穿她,微笑着拍拍床,「明天还得上班。」 「嗯,晚安。」 「晚安。」 江枫悦的睡眠很浅,半夜,秦云在床上翻滚了几圈,嘟囔了几句梦话,江枫悦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 「江大大,我陪你一起难过……」 「沙发……嗯……又没抢到……」 秦云咂摸了几下嘴,翻身滚进江枫悦怀里,手抓住了她的睡袍带子,稍微用力就能扯开。 江枫悦犹豫了一下,伸手把秦云整个人圈起来,秦云的身体和她的性格一样柔软,抱在怀里就像抱着一个毛茸茸的抱枕,手感好极了。江枫悦下巴抵着秦云的发顶,又闭上了眼睛。 第23页 「江大大……沙发……」 江枫渔火到底有什么好的,让秦云在梦里都念念不忘。江枫悦暗暗想着,完全没发现她竟然自己和自己吃起醋来。 第14章 卖萌打滚嘤嘤嘤 江枫悦就这么在秦云家住下了,秦云那房子是个两室一厅,另一间卧室收拾出来,除去床和衣柜,就只剩一个能走人的过道宽,秦云对此不太好意思,江枫悦倒是觉得挺不错的。 江枫悦没说自己什么时候走,秦云也没主动问,两人同吃同住同上班了一个多星期,关系越来越好,秦云在江枫悦面前总算不那么拘着了,偶尔还敢开江枫悦的玩笑。 不过两人相处久了,彼此都发现了对方的一点怪癖。 江枫悦发现秦云每天晚上七点左右都会猫进她自己的卧室不出来,一待就是好几个钟头,再次见着她人起码得到半夜十二点。 秦云也发现江枫悦和她想像中的有点不太一样。秦云自己是个不善交际应酬的,不代表她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她自己算个异类,可按江枫悦的交友圈子和性格,她下班之后竟然从来没有约上几个好友去唱个歌泡个吧之类的,简直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秦云晚上有几次从自己房间里出来上厕所,发现江枫悦的房门是紧闭的,也不知躲在里头干什么。 每个人都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秦云和江枫悦对对方的秘密都给予了最大的尊重,两人共同生活了一个礼拜,如同相交多年的老朋友,越来越默契。 这天早上,江枫悦和秦云照常一起到公司,江枫悦把车开到公司的地下停车场,秦云解了安全带,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阿悦,每天都麻烦你开车带我,下次我来开吧。」 江枫悦推开车门出来,顺势拢了拢一头长髮,隔着车顶对秦云抛了个媚眼过去,「我在你家蹭吃蹭喝这么长时间,给你当司机就当是抵了房租生活费了,阿云你看怎么样?」 秦云被江枫悦调戏久了,对于这样似假非真的挑逗有了些抵抗力,当即抿嘴笑了,「几顿饭和一张床骗了个堂堂总监来当司机,我可赚大发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停车场,停车场里恢復寂静,随即又进来了一辆红色的轿车。那辆车四平八稳地停好,驾驶座的车窗慢慢放下,车里探出半个脑袋,眼睛看过去的正是秦云和江枫悦离开的方向。 那人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一双红唇比火焰还浓烈,嘴角微微拉扯出一道上斜的痕迹,笑得耐人寻味。 …… 「今天晚上我可能会回去得晚一点儿,你下了班就自己先走吧,不用等我了。」快到公司门口的时候,江枫悦对秦云道。 「好,那你晚上注意安全。」 「嗯。」 江枫悦和秦云分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才刚坐下,敲门声响了三下,一个人推门而入,江枫悦朝那人看去,注意力全被那对艷丽的红唇吸引了。 「江枫悦,你可以啊你。」田可昕走进江枫悦的办公室,附身趴在江枫悦的办公桌上,手肘撑着桌子,手掌托着下巴,对着江枫悦挤眉弄眼,仿佛掌握了她的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弄得江枫悦有点摸不着头脑。 「可昕你怎么了?今天又忘吃药了?」江枫悦把身下的椅子往后挪了挪,避开田可昕红得渗人的嘴唇。 田可昕偏爱红色,尤其对口红更是如此,她搜罗各式各样红色的口红,自己最常用的还是这样的艷红色,抹在嘴上跟刚吃了人的狼外婆似的,隔老远就能把小孩吓哭。 「装,你再继续装!」田可昕弯眉一挑,得意道:「江枫悦,咱都认识快二十年了,你能骗得过我么?」 「不是,我骗你什么了?」 「刚才我都看见了!你和你们部门那小姑娘!叫……叫什么来着?」田可昕对秦云没什么印象,一时想不起她名字来,索性不管了,两手往桌子上一拍,佩服道:「江枫悦,你丫动作可真够快的,上一个才分手几天啊?有半个月没有?」 「别胡说,我和秦云只是普通朋友。」江枫悦淡定地转头看电脑,只听田可昕又道:「得了吧你,骗谁呢?」 「真是普通朋友。」江枫悦无奈地耸耸肩,「你看秦云像我喜欢的类型么?」 田可昕认真思考了下江枫悦从前那些女朋友都是什么德行,还是有点不信,「真是普通朋友?」 「货真价实的真。」 「啊?唉……可惜了。」田可昕失望地摇头,一屁股坐在了江枫悦的办公桌上,「那女孩看起来挺靠谱的,我还想着你俩真能定下来,我以后也总算能放心了。」 「得了吧,你自己先定下来再说吧。」江枫悦托着腮鼓弄滑鼠,田可昕不死心地又问:「真不是……?」 江枫悦拧起眉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田可昕缩了缩脖子,「我这不是关心你么……」 「真不是……」江枫悦嘆气,「她太纯了,我不好意思下手。」 「噗——」田可昕正端着江枫悦的杯子喝水,一口水一点没浪费,全喷江枫悦身上去了,喷完之后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哈哈哈……哎呦喂江枫悦……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哈哈哈哈……」 「……」江枫悦硬生生撅断了一只水笔,语气里全是危险的信息,「出去。」 田可昕一看情况不妙,不用江枫悦多说,麻利地熘走了,比兔子还快。 第24页 世上居然还有人让江枫悦捨不得下手的人,田可昕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路过那个「太纯了」的女人的办公桌时,忍不住敲了敲她的桌子,「小姑娘好好干,前途无量。」说完面无表情地走了,自己觉得特有范儿,特霸道总裁,弄得秦云云里雾里。 总经理这是怎么了? 秦云过了一个星期的好日子,自己那个操碎了心的老娘的电话又来了。 「小云啊,你和张自开最近交往得怎么样了啊?」 「什么张自开?」秦云对这个名字一点印象也没有。 「这么说你俩吹了?」秦妈妈的语气当时就不好了,「你这倒霉孩子还要我操心多久?小云,你年纪也不小了,找个条件不错的对象不容易,那个张自开挺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她妈这么一闹腾,秦云立马就想起来了张自开是谁,按着太阳穴头痛道:「妈,你再给我点时间行么……」找男朋友又不是在菜市场买菜,哪是随便挑一把就了事了的,一个不小心就过一辈子的人,怎么能不慎之又慎?真不知自己亲妈怎么想的。 「小云,我知道你看不上相亲,觉得相亲一定找不着好对象,可是我和你爸爸不就是相亲认识的?你看我们都在一块儿过了多少年了,你……」 「妈,我还要工作呢,挂了啊?」秦云眼疾手快挂了电话,长嘆一声。 秦妈妈一辈子最得意的就是自己相亲相中了秦爸爸,当着资本跟街坊邻里炫耀了几十年,自然也相信自己女儿相亲能相着好的,弄得秦云焦头烂额。 秦云收起手机,愁眉苦脸地拿了条速溶咖啡倒进杯子里,在茶水间接水,只听身后有人问道:「怎么了?」 秦云转头一看,原来是江枫悦,手里捧着马克杯,看样子也是来倒水的。 「我妈,逼我相亲呢。」秦云喝了口咖啡,额头隐隐作痛。 江枫悦神色一滞,不动声色地问:「你答应了?」 「答不答应也没用,不知道她从哪儿找到那么多未婚男青年的。」秦云苦笑,「估计我家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都知道我嫁不出去了。」 「那就别嫁呗。」江枫悦接了水,端着马克杯靠在墙上,半真半假道:「大不了我养你。」 这个玩笑听起来不太好笑,秦云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两个人的心情都莫名有些糟糕。 晚上秦云先回了家,江枫悦虽说自己有事,其实回的也不算太迟,八点之前到的家,只不过那时候秦云已经躲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只在桌子上留了张字条。 [阿悦,饭菜在冰箱,你没吃饭就放微波炉里热热。] 秦云的字迹和她的性格很像,工整娟秀,看着让人舒心。 秦云在自己房里,戴着耳机,写作写得忘我,没听到外头江枫悦回来的动静,只是某个时刻电脑想起提示音,她瞥了一眼,原来是心悦君兮上线了。 直播快结束的时候,她的电脑又有一个提示音,秦云看了一下,原来是她的直播帐号收到了一封私信。她做直播好几年,第一次知道这个网站居然还有私信功能。 心悦君兮:[主播大人,关注你很久了~很喜欢你的声音和你的直播,卖萌打滚求勾搭嘤嘤嘤~#爱心#爱心] 秦云盯着后面那个嘤嘤嘤看了许久,心情复杂。 云那个云:[额,被盗号了?] 心悦君兮:[-_-#没有] 秦云凌乱了,所以自己一直以为心悦君兮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成年人来着,原来还是个未成年么!?但是这样也不对啊!那她到底是从多大开始看自己的直播的啊摔! 她隔壁房间里,江枫悦也很抓狂,江枫悦看平时自己微博和书评区也有不少这种么么哒嘤嘤嘤的,还以为这是网络搭讪的惯用口吻呢,所以原来自己是被骗了么? 不过隔了几分钟,江枫悦还是收到了小主播发过来的微信号,好吧,虽然过程有点曲折还很尴尬,好歹成功了。 第15章 突如其来的见家长 江枫悦想要小主播的微信只是单纯地想再听听她的声音,不过要到了微信之后反而没了兴趣,打了个招唿就撂一边了——她总是这样,对于到了手的东西永远兴趣缺缺。 秦云给心悦君兮的是个微信小号,打完招唿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想着也许手机那头和自己聊天的真的是个未成年,也暂且把这事搁置在一边,洗洗睡了。 第二天是周末,秦云赖床睡懒觉,江枫悦没有睡懒觉的习惯,七点刚过就醒了,才刷完牙洗完脸,衣服都还没换呢,咚咚咚的敲门声传进耳朵里,她怕噪音吵醒了还在睡觉的秦云,赶紧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个子不高的陌生大妈,烫着个时髦的捲髮,乌黑油亮,俩大眼睛乌黑乌黑的,江枫悦虽然不认识她,看着那双眼睛却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请问您找谁?」江枫悦礼貌地对大妈点了点头,客气地问道。 「这儿……是我女儿家吧?」大妈以为自己走错门了,抬头看了眼门牌,一脑袋问号,「没错啊,701,真是奇了怪了……」 「请问您女儿是……」 「哦,她叫秦云,小名叫小云。」大妈豪爽地笑了,一口白牙闪得江枫悦一阵恍惚。 原来是秦云那个传说中的妈妈。 第25页 「阿姨您快请进,没错,这就是秦云家,我是她朋友。」江枫悦连忙热情了起来,原来只是礼貌微笑的脸笑容也真诚了不少,忙把秦妈妈请进屋,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生怕哪里不够周到。 秦妈妈好不容易来女儿这一趟,弄得跟个客人似的,也有点不好意思,沖江枫悦招手道:「行了,闺女你别忙了,过来陪阿姨坐坐吧。」 秦妈妈嗓门大,秦云在梦里听着自己老娘的声儿了,蹭地从床上跳起来,顶着乱七八糟的头髮连滚带爬到客厅一看,还真是自己亲娘! 「妈……你……你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唿……」秦云弱弱地缩了缩脖子。 秦妈妈也不搭理她,端着江枫悦沏的茶喝了一口,过了半天,才气势十足地斜了她一眼,「你翅膀长硬了,一年也不回去看我一次,我还不能来看看你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秦云挠挠头,看江枫悦一声睡衣还没换,抱歉地笑了笑,对她道:「阿悦,你先去换衣服,我妈这我陪着就行。」 「好。」江枫悦道,「那阿姨,我先去换身衣服,您稍等。」 秦妈妈眼见着江枫悦回了房关了门,才小声问道:「小云,这姑娘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是我上司,叫江枫悦,她家楼上漏水,把她家淹了,正装修呢,来我这儿住几天。」 「领导?那你可得好好招待!」秦妈妈对自个儿女儿不放心,叮嘱道:「别像平常在家一样大大咧咧的,你也不小了,不能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知道不?」 「知道,我记着呢。」 「没想到你们领导这么年轻漂亮,还好她只是在你这藉助,不然你可就更找不到对象了。」 秦云听了哭笑不得,「妈,这关我找对象什么事啊?」 「把你给笨的。」秦妈妈食指狠狠戳了一下秦云脑门,快把脑门上戳出个窟窿眼儿来,「你想啊,如果有个条件不错的男人遇到你们两个,他是选你还是选你领导?」 「……」秦云揉着额头,暗暗反驳道,阿悦才看不上那些男人呢。 说话间江枫悦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秦云让她陪自己妈妈说说话,自己也回房换衣服去了,换完衣服又进浴室洗脸刷牙。 江枫悦坐在秦云原先的位子上对秦妈妈笑道:「阿姨您一大早来还没吃饭吧?您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做点儿,家里饺子面的全都有。」 「不吃了,我和小云得出去一趟。」秦妈妈摆摆手道。 秦云从浴室探出头来,含着牙刷诧异道,「妈,去哪啊?我怎么不知道?」 「还能去哪?」秦妈妈瞪她,「相亲去!」说完她又沖江枫悦笑了笑,「江小姐真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主要我们家小云条件也就这样,不抓点紧以后更嫁不出去了……」 江枫悦听秦妈妈这样贬低秦云,心里很不舒服,没等她说完就堵了回去,「阿姨,小云很优秀,一定能找个一辈子爱她的人的,你放心。」 秦妈妈只当她是客套,等秦云洗漱完毕从浴室里出来,拉着她就要走,秦云求救似的看着江枫悦,江枫悦拽住秦云另一边手制止秦妈妈,「阿姨,真不凑巧,公司里在外地有一项合作要谈,派了我和秦云去出差,马上就走了。」 「是吗?」秦妈妈狐疑地看着自己女儿。 「是……是!是是是!」秦云像抓了根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江枫悦的手,红着耳朵点头如捣蒜。 「这……」秦妈妈再三权衡,总算下决心让女儿以事业为重,松了口,「那你们去吧,工作要紧,我买的明天回去的火车票,今晚在你这住一晚上,你们不用管我。」 「啊?」秦云目瞪口呆,合着自己妈这是有备而来?「可是……」 「什么可是不可是的!你们不是着急出差么?还不快收拾东西!真是,这么大了还不让妈妈省心!」 可怜秦云周末起了个大早,脑子还是懵的,匆匆收拾了几件衣服就被自己亲妈撵出了家门。 秦云和江枫悦一人拿着一个行李箱站在小区里,面面相觑。 「去哪儿啊?」秦云低眉搭眼地问,看起来苦哈哈的。 江枫悦想了想,道:「既然已经出来了,带你去个地方吧。」 「什么地方?」 「你都带我见了你的家长了,我也得带你见见我妈吧?」江枫悦接过秦云的行李箱,连同自己的一起塞进车子后备箱里,「我本来打算下个星期去的,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去吧,不过你可得做好心里准备。」 「去拜访阿姨?」秦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里直哆嗦,「那要准备什么礼物么?」 「不用,你准备了她也用不上。」江枫悦握了握秦云的手安慰道:「你放心,我妈人很好的。」 秦云不是不放心,她就是有点紧张。她摸摸自己快跳出来的心脏,好吧,是非常紧张。 第16章 少女不要怂 这是一家地方偏僻的疗养院,建筑看上去还是民国时代的旧风格,外墙年头颇久,墙体能看到很多裂缝。疗养院依山傍水,天是透亮的水蓝色,空气里飘散着树叶青草的香气,时间在这里停止了一般,一切都好像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疗养院是不许外来车辆进入的,江枫悦把车停在连通外界的唯一一条公路对面,秦云跟着她下车,她从没想到这座城市里原来还有这样宁静悠远的地方,好奇地东张西望,到了门口,江枫悦忽然牵起了她的手。 第26页 秦云惊了一跳,江枫悦解释道:「这里的方向不好辨认,不跟紧了可能会迷路。」 秦云瞭然,任由她这么牵着带路。即使是炎热的夏季,江枫悦的手心也依旧是凉凉的,这股子舒服的凉意沿着她们手掌交接的地方一路向上,流遍秦云的全身,秦云身上的热气也慢慢被带了出去。 果真如江枫悦所说,疗养院里的路并不好走,多是连绵弯曲的林荫小径,四周树木茂盛,只从枝叶间隙里漏出星星点点的阳光,很幽深的样子,拐了好几个弯,面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大片鲜绿色的草地,视线也开阔起来。 不是要去探望江枫悦的妈妈么?怎么到了这么隐蔽的地方来了?莫非江枫悦的妈妈住这里?秦云跟着江枫悦走了这么长的路,已经积攒了满肚子疑问,刚想开口问,江枫悦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做出噤声的手势。 江枫悦指了指旁边的一栋老房子,悄声道:「这里的病人大多数都受不了吵闹,说话小声些,别惊扰了他们。」 秦云捂着嘴点点头,表示自己绝对不吵,另一方面疑虑更甚,病人?这么说江枫悦的妈妈也生病了? 穿过草地,到了对面一幢房子,早已经有护士打扮的女人在门口迎接,江枫悦的声音这才提高成正常音量,上前去跟她握手,「郑姐,我妈最近还好吧?」 「身体比你上次来硬朗了不少,感冒也好了,精神头都好了不少。」郑姐和江枫悦握完手,目光转向她身后的秦云,「这位是……?」 「哦,郑姐我给你介绍一下。」江枫悦把秦云往前带了两步,「这是秦云,我朋友。」 郑姐笑了,也伸手和秦云握了握,「阿悦从来没带人来过这里,秦小姐你还是第一个呢,想必是阿悦很重要的朋友。」 秦云低着头挽了下头髮,腼腆道:「郑姐你好,你叫我小云就行了。」 「郑姐,我妈呢?」江枫悦又问。 「小王推着她散步去了,这会儿应该在荷叶亭那边,你们先进来坐坐吧,待会儿就回来了。」 「不了,我先去看看她,郑姐待会儿见。」 「也行,那回见。」 江枫悦把自己和秦云的行李寄存在一楼的保卫室里,带着秦云又去了荷叶亭。 荷叶亭坐落在一大片莲池中央,盛夏时节荷花开得正好,红花绿叶中间一座精雕细刻的八角凉亭,别有一番韵味。 秦云和江枫悦站在湖边,只看到亭子里有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其他就都看不清了,她们从连着亭子的小桥走过去,秦云这才看清,那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年纪大的那位坐着轮椅,头髮花白,眼神浑浊地看着湖面的荷花,比较年轻的那个看着二十多岁,也穿着护士服,正给老太太有一搭没一搭地摇扇子,见江枫悦来了,对她示意了一下,正要叫老太太,被江枫悦制止了。 「辛苦你了小王,我来吧。」江枫悦接过小王手里的扇子,坐在老太太轮椅边的石凳上替她扇风。 「阿悦姐你可算来了,阿姨最近老叨念你,这不,刚才还问我你怎么没来呢。」小王让了老太太身边的位置给江枫悦,挪过去了一个凳子坐下,看到秦云,惊奇地笑了,「阿悦姐,这是谁?」 「她叫秦云,我朋友。」江枫悦招招手示意秦云也来坐,对秦云道:「阿云,这是小王。」 「你好。」秦云对小王笑了一下。 小王也笑了,「你好,你叫秦云?咱俩看着差不多大,那我也跟着阿悦姐叫你阿云吧?」 「可以的。」秦云道。 疗养院里大多数是经验丰富的老医生老护士,最年轻的也是郑姐那样接近四十岁的,小王碰上一个可以聊天的同龄人不容易,想拉着秦云多聊两句,正巧老太太的目光从荷塘上收了回来,看到了她旁边摇扇子的江枫悦。 「阿悦,你放学啦?」老太太咧着嘴笑,她满脸皱纹,看起来有七八十岁,一口牙齿却很整齐,不缺不少的,又白又亮。 「今天礼拜六,放假。」江枫悦拿起旁边石桌上放着的湿巾给江妈妈擦擦汗,「妈,我已经毕业快十年了,你忘啦?」 江妈妈听人话只听一半,乐呵呵道:「放假好,你等着,妈晚上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炸排骨。」 江枫悦也笑,「好,我最喜欢妈做的炸排骨了。」她又指着秦云道:「妈,这是我最近认识的朋友,叫小云,我带她来看看你。」 秦云诚惶诚恐地站起来鞠了个躬,「阿姨好。」 「小云吶?」江妈妈眼睛笑眯了缝,拉着江枫悦的手激动道:「你俩……结婚,生娃!」 「妈……」江枫悦无奈地纠正自己母亲不大清醒的认知,「她是我朋友,不是我女朋友,再说我们俩都是女的,怀不了娃。」 「怀了?」江妈妈更更兴奋了,拽着秦云的手不放,凑上去问:「啥时候生啊?妈给你包个大红包!」 小王知道老太太是又犯煳涂了,听得直乐,闹得秦云站在那儿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尴尬得脸又红了。 江枫悦也笑,跟秦云解释道:「我妈她脑子不大清楚,你别介意。」 「没关系的。」秦云摇头,又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张着一口白牙傻乐,可爱得跟个孩子似的。 晚上吃了晚饭,江枫悦和秦云陪着江妈妈聊了会儿天,到了八点半江妈妈就要去睡觉了,江枫悦和秦云两个人没事干,沿着附近走走看看,顺便消化消化。 第27页 「今天我妈吓着你了吧?抱歉。」江枫悦道。 「没有,阿姨人很好。」 江枫悦带着秦云去了后山,后山不比前院修剪精緻,多是些肆意生长的杂草,但是高大的树木却并不多,无遮无盖,天空月明星稀,这样的山野景色在市里是绝对见不到的。 走了一段路,秦云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姨她……」 「痴呆,很多几年了,我平时没时间照顾她,就把她弄到这来了,人家都是专业的,怎么也比我强。」江枫悦自嘲地笑道:「田可昕的爷爷也在这儿疗养,不是託了田爷爷那层关系,就这地方,哪是我们这种草民能住得起的。」 秦云又问:「那你爸爸……」 「死了。」江枫悦淡淡道。 秦云面上浮起愧色,「对不起……」 「没事儿。」江枫悦笑得轻松,「我十岁他就死了,这么多年早没感情了。」 秦云只当江枫悦在故作坚强,又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听江枫悦故弄玄虚道:「阿云,给你看个好东西,在市里绝对看不到。」 「什么东西?」秦云问。 江枫悦笑而不语,对秦云眨眨眼睛,忽然一脚踏进草地里,两腿一迈,在矮坡上膝盖高的草丛里奔跑起来。 秦云被江枫悦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稀里煳涂,暗想江枫悦这是哪根筋搭错了,草丛里随着江枫悦奔跑的动作,突然浮起了无数颗闪着浅绿色微光的小星星。 那些小星星在青草尖上冒起来,越飞越高,渐渐地半空中全瀰漫起了这样晶莹的颜色,在黑暗中忽明忽灭。秦云只记得自己上小学的时候,在小学课文里听说过这种叫萤火虫的小生命,从来没亲眼见过这么波澜壮阔的场景,看得呆了,眼睛睁得老大,水润的眸子和萤火虫的光亮交相辉映,仿佛要融入其中似的。 萤火虫明灭之间,有一个人影在草坡上奔跑,她的长髮随着奔跑在身后飘动,小腿线条结实有力,由远及近地,在这摸得着的星光里慢慢向秦云靠近。 江枫悦越跑越慢,在秦云面前收了步子,带着些轻微的喘气,一言不发看着秦云,黑色的眼珠亮得吓人。 她伸了一只半握着的手到秦云面前,秦云张开自己的手掌去接,只觉得有一只小虫子爬到自己手上,收回手一看,果然在手掌上趴了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发光的尾部有绿豆大小,忽闪忽闪的。 「它为什么不飞走?」秦云看着那只萤火虫,好奇地问。 「有些萤火虫是不会飞的,它们天生没有翅膀。」江枫悦走出草地,抖了抖裤子上的杂草,得意地向秦云炫耀,「怎么样,没见过吧?」 「嗯。」秦云点头,弯腰把那只不会飞的萤火虫放回一片草叶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萤火虫。」 「我小时候经常在这玩。」江枫悦道,「小孩子最会自己找乐子,这地方是我第一个发现的,除了小时候带田可昕来过,从来没带别人来。」 此时的江枫悦不再是平常秦云认识的那个魅力不凡的、随时随地都能勾人心神的江枫悦,她好像褪去了所有的那些浮华的伪装,纯真得就像个孩子,跟别人炫耀自己的宝贝,连笑容里的那些轻佻张扬都尽数褪去了。 笑就是笑,单纯的因为喜悦而不由自主流露出的生理反应,不带一丝遮掩。 平时的江枫悦已经足够美丽、足够撩人,但是这样的江枫悦,更比平常十倍百倍地吸引人。 秦云侧头看江枫悦的笑脸,忍不住靠近点,在靠近一点,吞了吞口水,和江枫悦十指交握。 「怎么了?」江枫悦也看着她,脸上单纯的快乐还未褪去。 「没什么,天太黑,我有点怕。」秦云不自在地低头,天太黑了,江枫悦没看到她绯红的耳尖。 江枫悦点头,就着十指紧握的手势带秦云往回走,「走吧,再晚院子就要关门了。」 「好。」 下山的路不好走,又没有路灯,秦云心跳加速地跟在江枫悦身后,没注意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直直往前栽了过去。 「小心!」江枫悦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把她带了回来,秦云撞进江枫悦怀里,耳朵贴着江枫悦的心脏,强劲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胸膛传进秦云耳中,秦云本来就紊乱的心跳更乱了。 「阿云,你受伤了么?」江枫悦抱着秦云问。 「没、没有。」秦云从江枫悦怀里抬起头,恰巧撞进江枫悦的深潭一样的眼睛里,她脑子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断了。 秦云平生第一次胆子大起来,踮着脚尖,向江枫悦的嘴唇凑了过去。 第17章 呵呵 毫无防备地,江枫悦眼看着秦云在月光下格外水润红艷的双唇离自己越来越近,四周一片静谧,凉风习习。 佳人在怀,气氛正好,是一个适合接吻的好时机,江枫悦差点就忍不住照着秦云的嘴唇亲了下去。 差点忍不住,到底还是忍住了。江枫悦手臂颤了一下,勐地放开怀里的秦云,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眼睛心虚地四处乱瞟,不敢和秦云对视。 秦云好不容易壮起来的胆子像涨大的皮球被人用针戳漏了气,气势尽数泄去,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头深深地埋在自己胸前,十根手指角度诡异地绞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怎么了?怎么莫名其妙地魔怔了?秦云在心里不停地唾弃自己,肠子都快悔青了,她这样唐突又放肆的行为,肯定被江枫悦暗暗嫌弃死了。 第28页 何止嫌弃,江枫悦身为女人——还是相当好看的那类女人,居然差点被另一个女人强吻,只怕她在心里已经噁心得快要吐出来了。 秦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抽了哪门子的风,她虽然从没谈过恋爱,可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异性恋,平常什么偶像剧之类虽然不大喜欢,但也是看的,看到好看的男生乐于欣赏,脑补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也是温文和善的男子形象居多,可她在那一刻好像着了魔似的,脑子里只剩下想亲一亲江枫悦的念头,再也想不了其他。 两人就那么对峙着,站了十来分钟,江枫悦才重新走近秦云,「走吧,回去了。」语气很轻松,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刚才的一切只是秦云一个人的错觉。 「好。」秦云埋着头嗫嚅道,蚊蚋大小的声音顺着风吹进江枫悦耳中,听起来快要哭出声的样子,可是江枫悦借着月光仔细看,秦云虽然低着头,表情却挺镇定的,并没有什么激动的反应。 秦云长得瘦小,这么缩着身子更显单薄,好像被风轻轻一吹就能连带着被吹跑似的,江枫悦忍不住想伸手去护着她,往秦云那儿走了两步,蓦然想起前不久发生的那点尴尬,脚步顿住,讪讪地收了回去,手也在半空中改道,状似随意地撩了下散在肩膀上的头髮,脚下转个弯快速走了几步走到秦云的前面,充当带路者的角色。 「这个坡上石头多,你小心脚下。」江枫悦在前面头也不回地叮嘱道,秦云悉悉索索跟在她身后,轻声应了,表示自己知道。 接下来一路无话,回到小院,郑姐早就备好了客房,两人的客房是挨在一起的,她们在房间门口告了别,各子回房,没有刚来时那种亲密无间的样子,连带路的小王都看出了端倪。 「阿悦姐和小云这是怎么了?」小王下到一楼的药房里帮郑姐整理明天各个病人需要服用的药物,一边嘀嘀咕咕。 郑姐听到了,打趣道:「你一个人在那儿嘀咕什么呢?」 「还不是阿悦姐和小云么?」小王八卦地凑近郑姐,好像掌握了什么惊天秘密似的,「她们俩出去时候还好好的呢,回来之后相互连话都不说了,你是没见着她们那脸色,啧啧。」 郑姐不以为然地教训她,「行了行了,管好你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年纪不大话到不少。」 小王撇撇嘴,没再说什么。 再说楼上客房里,秦云回了房间之后面朝下直挺挺地倒进床褥里,拿了个枕头蒙着头,一动不动趴在床上瘫成了一滩烂泥。 秦云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丢人的事儿! 强吻就算了,还吻了个女人——还是自己的好朋友!真不知道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江枫悦。 秦云这时候特希望自己会个什么魔法法术的,把自己今晚的记忆抹得一干二净,让她再想不起自己的这些尴尬。 可是……除了最后那一个意外,其他的记忆又太美好,美好得让秦云愿意一遍一遍拿出来回味,一点也不捨得忘了。 江枫悦现在八成已经厌恶死自己了吧?秦云想,她一定很后悔带自己过来……不,说不定她连和自己成为朋友都觉得后悔。也是,一个觊觎她的、行为猥琐的朋友,可能还是个同性恋。 同性恋。 秦云慌了。 她的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捏住了一样,一想起这三个字,那只手的力道就收紧一点,秦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她活了二十五岁,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性取向。秦云并不反感同性恋,她只是害怕她妈妈。 秦妈妈一直想让秦云赶快找个男人嫁了,生个孩子——不论男孩女孩,只要能让她当上外婆就行。 秦云对她妈的这种想法从前只是牴触,现在却开始害怕恐惧起来,想想看,如果自己真的是个同性恋,如果她妈真的非得逼她找个男人嫁了,那她,那她…… 秦云想,那我宁愿死。 秦云的骨子里其实是个文艺女青年,她从前除了江枫渔火的书,另一种读得多的就是很多杂志上什么「嫁给爱情」之类的鸡汤,如果她真是个同性恋,那就绝不可能在能结婚的对象里找到所谓的爱情。想想看,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过一辈子。一辈子,秦云想起来就直打哆嗦。 「秦云,你就是个智障!」秦云蒙着枕头唾弃自己。 等她终于从自我唾弃中恢復了一点神志,她才想起来今晚好像有什么事没干。 想起来了,是写文和直播。 算了,秦云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也没人看,无所谓的。 可她又想起了自己唯一的那一个观众,心悦君兮。心悦君兮上次没跟自己打声招唿,说不上线就不上线,秦云郁闷了好几天才想通,将心比心,自己今天毫无徵兆地消失,恐怕心悦君兮也会担心失落得要命吧。 秦云对自己那几天生闷气的矫情愧疚起来,她觉得自己很自私,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没考虑过心悦君兮是不是也因为有急事才耽搁住的,还给她甩脸色。 越想越惭愧,秦云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加了心悦君兮的微信,于是拿出手机登录了自己那个基本上废置不用的微信小号,上线之后主动跟心悦君兮打了个招唿。 云那个云:[你好,在么?] 心悦君兮回復得很快:[在,怎么了?] 云那个云:[没,就今晚有点事,没直播,真抱歉。] 第29页 心悦君兮:[没事,我今晚正好也有事。] 秦云拿着手机对着微信聊天框发呆了一阵子,心里憋着一口闷气,不吐不快,想着反正心悦君兮离自己千里万里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于是脑子一热,把自己心里的郁闷全跟心悦君兮倒了。 云那个云:[啊啊啊好郁闷!#抓狂] 心悦君兮:[怎么了?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么?] 云那个云:[我……我把我上司强吻了……#尴尬] 秦云原本打的是好朋友,可她看着「我把我好朋友强吻了」那句话,自己先尴尬得不行,赶紧回删了,换成「上司」,好歹看起来关系不那么亲近,尴尬也缓解了不少。 心悦君兮那里不知怎么回事,沉寂了好长时间,秦云无所事事地捧着手机刷微博,直到微信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她赶紧切回微信,果然是心悦君兮的消息。 心悦君兮:[真巧,我今天差点被我下属强吻了==。] 云那个云:[#惊恐#原来你是成年人???] 心悦君兮:[#黑人问号.jpg#我看起来很像未成年么?] 云那个云:[不、不是……就你上次说话的口气……有点像……] 心悦君兮:[呵呵,网络上的事,哪里算得真呢。] 如果江枫悦紧跟时代的步伐,她早就会知道「呵呵」这个词在几代网民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被赋予了脱离它字面意思的、全新的意义,不过她不知道,只把这个词当做一般语气词来用而已。巧的是,秦云也不知道。 所以秦云看到这句话,第一点注意力没放在呵呵上,而是后面那句话。江枫悦也说过类似的话。网络上真真假假,谁分得清呢?秦云想,心悦君兮大概也是个很睿智的人。 于是再次脑补心悦君兮外貌的时候,秦云脑海里那个稚气满满的未成年少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和江枫悦一般大的成熟女性。 心悦君兮:[很晚了,快去睡吧,熬夜伤身。] 云那个云:[好,晚安。] 秦云发完这句话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心悦君兮的回覆,猜测大概她已经睡了,也放下手机简单洗漱了一下,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准备睡觉。 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 秦云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出现的都是江枫悦、萤火虫,还有……还有那个被拒绝的吻。 啊啊啊睡觉!秦云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像个蚕蛹似的。 …… 秦云一夜没睡,天一亮就醒了,出房门刚好碰到也起了个大早的江枫悦。 「你眼睛怎么了?全是红血丝。」江枫悦问。 「没什么,洗脸的时候洗面奶进眼睛了。」江枫悦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可秦云做不到,她避开江枫悦探究的眼神,步履凌乱地绕过那人下楼,能感受到后脑勺江枫悦盯着自己的炙热视线,几乎燃烧起来。 吃过早饭,江枫悦又陪着江妈妈散步聊天,下午的时候,两个人从疗养院离开,重新驾车回市区。 江枫悦把车开到十五栋,拿了自己的行李,跟秦云告辞。 「其实我家早就重新装修好了,一直也没告诉你,在你家赖了那么多天,怪不好意思的。」 「所以你……」 「我今天搬回去了,东西都在这儿,就不上去了,阿云,这几天麻烦你照顾。」江枫悦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微笑,明明是很温柔的笑容,秦云却鼻子发酸。 她自觉肯定是自己让江枫悦觉得噁心了,只怕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当时就懊悔起来,悔自己的一时冲动,把这唯一的朋友也丢失了。 「那你保重,我上去了。」秦云闷闷地转身,拖着自己的行李进楼,转身的那一刻,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怕江枫悦发现自己在哭,连抬手擦眼泪都不敢。 「阿云。」江枫悦在身后叫她,秦云停下脚步。 「我们以后还是朋友的。」江枫悦又道。 秦云背对着江枫悦泪流满面,奋力点点头,大步逃进楼房里,关了铁门。 进了电梯之后秦云终于崩溃了,靠着电梯壁滑落下去,手臂抱着自己的膝盖,在电梯角落失声痛哭,鼻涕眼泪流了满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唯一的安慰就是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怎么哭怎么丢脸都不会被人发现。 「秦云,你真噁心。」秦云边哭边抽气,「真噁心,噁心死了。」 她的前二十五年人生虽然也很平淡孤单,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地嫌恶自己过。 第18章 玩儿 秦云和江枫悦同住一个小区,又恰好是隔壁楼栋,为了避免在路上撞见江枫悦的尴尬,秦云特地比平常早起了半个小时去上班,谁知道在公司一楼还是碰到了江枫悦。 秦云进了电梯,按了楼层键,无所事事地打了个哈欠,电梯自动关闭的前一秒,一只端着咖啡的手伸进来卡了门一下,电梯应声又开了,进来一个人,正是江枫悦。 大约是赶电梯时跑了几步的关系,江枫悦的长髮有些凌乱,她把咖啡换到左手,腾出右手来胡撸了一把散下来的头髮,沖秦云笑出一口白牙。 「早啊。」 「早。」秦云退到远离江枫悦的另一个角落,眼观鼻鼻观心站着,等到电梯「叮」的一声开了门,她立刻迫不及待地逃了出去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坐好,忙忙碌碌假装整理收拾什么东西的样子,直到江枫悦也出了电梯,越过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秦云的一口气才松下来。 第30页 江枫悦能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可秦云不能。 从头到尾,秦云都是丢脸的那个。秦云虽然不合群,很不合群,成天没什么存在感的老好人一个,好像永远都不会生气,可是秦云也是有自尊心的,甚至她的自尊心比一般人的更强。她在江枫悦面前,把自己的自尊心狠狠地踩在了脚下,她做不到若无其事装聋作哑,只好逃得远远的,尽量地再也不接触江枫悦。 秦云这几天心里装着这事,晚上觉都睡不好,刚才又因为电梯里的偶遇紧张过了头,现在身上的力道松懈下来,颓然地趴在桌上深深嘆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身后的百叶窗后面,江枫悦站在窗边扒拉出一道缝隙向秦云看去,端着温热的咖啡杯,也眉头紧蹙地嘆了口气。 秦云是个好女人,江枫悦也很喜欢这个耿直又容易害羞的女人,只是……这叫什么事儿? 江枫悦照着自己的大腿使劲掐了一下,边掐边骂:「让你成天就知道浪!这下浪出祸端来了吧?活该!」 「哟,你这干嘛呢?自己掐自己玩儿?」田可昕一进江枫悦的办公室就见这位美女在那儿拧自己大腿呢,那个手劲儿,就跟腿上的肉不是她自己的似的,看得田可昕头皮发麻,「阿悦,你不疼啊?」 「你又来干嘛?」江枫悦斜睨着她道。 「嘿,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又啊?」田可昕不高兴地抽了她后背一下子,「敢嫌弃你上司,工资奖金还想不想要了?」 「要要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江枫悦现在可缺着钱呢,捣蒜似的点头,假模假样恭敬问道:「总经理莅临检查,不甚荣幸。」 「我去你的。」田可昕知道这个不正经的女人又在臭贫,没跟她互相怼着贫下去,嘿嘿笑了下,凑在江枫悦桌前问:「哎,你和秦云怎么了这是?」 江枫悦捧着咖啡脸色不变,「什么怎么了?」 「装什么装?我刚才在外面都看见了,秦云俩眼睛都哭得通红的!」田可昕愤愤不平道:「阿悦你真是越来越渣了,说吧,把人小姑娘怎么了。」 「……」江枫悦靠在办公椅的椅背上翘着二郎腿抱胸挑眉,「老闆,我来是为你工作的,不是让你干涉我私生活的。」 她的眼神很锋利,箭一样射出去,语气还是很随意的样子,田可昕和她当了那么多年朋友,知道她是认真了,当即也严肃起来,嘆道:「我这不是关心你么,再说秦云那小姑娘挺好的,比你从前交的那些女朋友靠谱多了。就你上一个,叫陈……陈什么来着?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玩意儿,拿着你的钱绿了你那么长时间,我要是你早把她甩了,真不知道你图什么。」 「图我乐意,行不行?」江枫悦冷笑,「反正都分了,还说她干什么。再说我现在穷光蛋一个,哪还有养女朋友的闲钱。」 田可昕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里的关键词,突然皱眉,整个人严肃起来,「他又来找你了?」 江枫悦捧着咖啡,手指在一次性塑料杯上来回磨蹭,不置可否。 「你又给他钱了?」田可昕一拍桌子发起火来,「江枫悦你有病吧?他就是个无底洞,给了一次给两次,以后还有五六七八次,这日子还有完没完了?」 江枫悦失笑,「又不是花的你的钱,你气什么?」 「我气你蠢!江枫悦你就蠢死算了吧!没治了你!」田可昕气唿唿地坐在江枫悦的办公桌上,背对着江枫悦,懒得跟她说话。 办公室里的空气沉寂了许久,江枫悦终于开口打破,「不给,难道仍由他去骚扰我妈么?左右是最后一次了。」 田可昕和江枫悦多少年的朋友了,她家那点腌臜事哪有不知道的,不信江枫悦说的话,问道:「真的?」 「我把手头上能动的钱都给他了,他再找我要我也没有,难道他还想再把我拖去卖一次?」江枫悦冷笑,一口银牙磨得嘎嘎响,恨不得撕下那人身上一块肉来,「二十年前都没得逞,这次倒是让他来,我看他还有没有这个胆子。」 田可昕默默听着,对江枫悦那个烂透了的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解决,无奈地撑着额头道:「这世道,好人永远斗不过坏人。」 好人有底线,坏人没有底线,好人当然斗不过坏人。 话聊到这份上,两人都有些郁郁,田可昕心里憋屈,也不顾自己的总经理形象,两腿往桌子上一盘,坐在桌上不甘心地又问:「阿悦,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和秦云闹成这样,是不是因为这个?」 得,合着绕了半天又给绕回来了。江枫悦服了田可昕的不依不饶,无奈地嘆气,「不是,你干嘛这么关心秦云啊?莫非你对她有什么想法?」 「去,我是关心秦云么?」田可昕白了江枫悦一眼,「说句难听的,如果不是因为你,管她是秦云秦雨还是秦风的,我看都懒得看一眼。阿悦,我是关心你。」 「阿悦,咱俩从小一块长大的,我是真想你找个能陪着过的好女孩儿,靠谱点儿就成,好歹以后有个伴儿。」 江枫悦倒是无所谓,「再说吧,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现在哪能下得了定论。」 田可昕没了脾气,「行,你这个皇帝不急我太监急行了吧?你自个儿作去吧,懒得管你。」 江枫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办公桌上的金属摆件,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第31页 如果秦云真跟江枫悦从前认识的那些女人一样能玩儿,玩儿得起,她反倒能毫无顾忌地接受秦云,谈恋爱,搞对象,搭伙过日子……总之就是个说法,以江枫悦的经验,到最后还不都是玩儿,合则来不合则散,谁也不欠谁。 但是秦云……江枫悦的确对她有好感,甚至有那么一点不可抑制的生理冲动,可江枫悦从来没想过跟秦云在一块。 秦云太好了,这么一个好女孩,凭什么被自己这样的人耽误年华,江枫悦一点都不想把「玩」这个字用在秦云身上,甚至有一点这样的念头仿佛都是亵渎。 「阿悦,」田可昕又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和秦云的这次不是认真的呢。」 江枫悦笑了,「万一不是呢?」 万一不是,就真的没法回头了,不管是秦云还是她自己。 就算是认真的,江枫悦想,自己身上背着的这些烂摊子,何必再拖累一个秦云。 第19章 卑劣 「李琳,中午去哪儿吃啊?」 「还没想好呢,你呢邓楠?」 「我听说对面那条街新开了家泰国料理,听说挺不错的,不如我们去试试吧?菲儿你去不去?」 「去!你等会儿啊马上就好……」 「……」 午饭时间,办公室的同事们三三两两全走光了,秦云才也收拾了电脑下楼吃饭。公司有自己的食堂,就在楼下,口味还行,就是菜的样式单一了点,吃不了多久就得腻,很多人都不愿意光顾,所以秦云每次去食堂只能看到零零星星几个人。 「小秦,今天怎么下来得这么晚,忙啊?」食堂打饭的王阿姨在这工作的时间比秦云还长,秦云是公司里来食堂来得最勤快的一个,于是一来二去王阿姨对这个看着斯斯文文不大起眼的女孩子眼熟了起来,每次打菜都会给她留个最大的鸡腿。 「不忙,是我忘了时间下来晚了。」秦云没什么胃口,眼看着王阿姨打的饭在碗里堆出来一个塔尖,忙阻止道:「姨,太多了,我吃不完的。」 「一点都不多!」王阿姨笑着又打了两荤一素三个菜,把饭盘递给秦云,「年轻人就得多吃,阿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这碗能吃两碗饭!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秦云接过堆成小山的饭盘子,心里咯噔一下,勉强笑着接受了王阿姨的好意,「谢谢姨。」 秦云一向不喜欢浪费,可今天王阿姨打的饭菜实在多得太过了,况且她本来就不怎么饿。她正苦恼着该怎么解决这一大盘食物,桌子对面也放下了一个饭盘,抬头看去,正是市场部刚刚上任不久的总监大人。 秦云这下更没胃口了,强撑着敷衍笑道:「江总监好。」 江枫悦跟秦云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她的饭量还算有点了解,看秦云面前摆着的那盘给个男人吃都嫌富余的午饭,忍不住笑了,「打这么多?你吃得完么?」 「王阿姨一番好心,我不好拒绝。」江枫悦看起来毫无芥蒂,秦云心里却拧着一个疙瘩,低下头拿起筷子挑着几粒米往嘴里送,避免和江枫悦过多的交集,那几粒米在嘴里却越嚼越不是滋味。 好好吃顿饭跟受刑似的,江枫悦看了都替她难受,直接端起她的盘子,把大半饭菜匀到了自己盘里。秦云还嚼着那几粒饭呢,面前的盘子勐然被端走了,她看看江枫悦的动作,愣了一下。 「阿云,如果你不想做一件事,就别勉强自己做。」江枫悦重新把少了大半食物的盘子放到秦云跟前,对着她笑了,「不过不想吃饭总还是要吃的,人是铁饭是钢,多少吃点,下午的时间还长着呢。」 江枫悦的笑容依旧和从前一样好看,笑的时候标准地露出八颗贝壳一样雪白透亮的整齐牙齿,眼睛会随着面部表情的牵动不自觉半眯,于是那对浓密的睫毛愈发凸显,她周身的空气都因为这样一个笑容变得温柔。 「谢谢。」秦云收回自己几乎黏在江枫悦笑容上的视线,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喜欢上江枫悦了,那人只是那样单纯客套的笑一下,秦云的心都会跟着扯动,微微的刺痛感流遍全身。 秦云一向不喜欢浪费粮食,可她今天准备破例了,再和江枫悦继续相处下去,她觉得自己肯定会发疯的,尽早远离,对自己对别人都好,「我吃饱了,先回办公室了,总监慢慢吃。」 「阿云。」秦云起身的瞬间,江枫悦突然叫住了她,语调严肃表情凝重,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抬高,在安静的食堂里被放大了好几倍,食堂里不多的人眼睛不约而同地向她们俩这一桌瞟过来。 秦云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头皮发麻地重新坐了回去。这时候走,那就相当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上司下不来台,下午在办公室里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儿呢。 「阿云,」江枫悦嘆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愧疚,「对不起。」 果然还是来了。 秦云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江枫悦不可能接受一个女人,更不可能接受她,但是这样赤裸裸地被人当面拒绝,就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扒光了一样羞耻,秦云无地自容地埋下头,喃喃道:「该道歉的是我。」 这句话的音量太小,江枫悦没有听到,可她明显地感受到了秦云的消沉。 秦云虽然内向,但她其实是个很乐观的人,她很爱笑,开心的愉悦的,羞涩的腼腆的,即使什么情绪也没有,嘴角也习惯性地上扬,江枫悦在她家借住的那阵子,某一天发现了秦云这个习惯,还特地那这件事来开秦云的玩笑,问秦云到底有多少可乐的事,对着电脑枯燥的档案也能笑出来。 第32页 「不是的,我嘴角天生有点上翘,不是在笑的。」秦云指着自己的嘴角,故意绷起脸,五官都绷得僵直了,可仔细看嘴角,依旧是稍微有点上扬的笑模样。 江枫悦被秦云紧绷的表情逗乐了,两只手扯着她两边脸蛋使劲揉,「原来是从娘胎里出来就会笑,我说呢你笑起来怎么这么好看。」 江枫悦放开手,秦云两边脸蛋都红红的,也不知是不是被她揉成了这样。 就是这么一个乐观积极爱笑的姑娘,她消沉起来,江枫悦发现自己竟然也跟着她消沉了。 江枫悦也低下头,声音有点闷,「对不起,我……」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秦云打断了江枫悦,「阿悦,真抱歉。」 「给你造成这么大的困扰,真抱歉。」 「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秦云头埋得很深,额前碎发遮住了脸上的表情,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她说完这几句话端起盘子就走了,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留给江枫悦。 江枫悦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想说:我不值得你喜欢的,你能配得上更好的人。不过秦云走了之后,江枫悦反而庆幸秦云没有给自己说话的机会。这话说出来简直像在鄙视贬低秦云的真心了。 江枫悦有点遗憾,闹了这样的事,恐怕她和秦云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了。说实话她还挺喜欢和秦云在一起的感觉的,安宁又放松,自从江枫悦的母亲脑子不灵光之后,再没有任何人能给她这样的安心的感觉。 秦云说她再也不会再来打扰自己,江枫悦回想起她说话时又轻又淡的口气,仿佛在哭一样,心底有些隐秘而不易觉察的疼痛,好像是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不过这样的疼痛就像被蚂蚁咬了一口,太过轻微,她直接忽略了。 如果江枫悦的母亲脑子还清醒,她会告□□枫悦这大概就是爱情,只可惜那个女人被生活逼得发了疯,全然沉浸在自己的简单快乐的小世界里,再不能教自己的女儿怎么去分辨爱和真心——况且她自己的爱情本身就是一齣悲剧。 江枫悦是这场悲剧的结晶,就算厌恶与不承认,她身上始终留着某个卑劣的男人的血,也许狼心狗肺和卑劣真的会随着基因遗传,江枫悦觉得自己骨子里渗的血都是凉的,她怕自己会像她的父亲一样,祸害了这世上的一个好女孩。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食堂里不多的人已经走光了,连打菜的王阿姨也收拾干净餐檯下了班。食堂空荡荡的,大灯关了之后有点暗,江枫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背着光,侧面像是一张黑色的剪影,连着四周空无一人的座位餐桌。 过了许久,她轻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复杂,混杂了嘲讽不屑和一丝丝的难过,「就这样吧。」她道,「就这样吧。」 一片寂静中电话铃响了起来,是田可昕打来的。 「什么事?」江枫悦深吸一口气,接了电话,语气平静地问。 不过田可昕耳朵很灵,到底听出了不对劲,警惕道:「阿悦,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枫悦捏了捏鼻樑,「可昕你有事就说吧。」 田可昕的确有公事要跟江枫悦谈,没有纠缠于江枫悦的不对劲,道:「临东市那边有一个项目要派人过去考察一下,你那儿能抽得出人手么?」 江枫悦道:「我去吧。」 「不用,不是什么大项目,用不着你亲自出马的。」 江枫悦却很坚持,「我去。」 田可昕知道江枫悦八成有什么心事,没有阻止她,「那好吧,我让人帮你订明天的机票。」她想了想,又道:「阿悦,咱俩是朋友。」 「嗯?」江枫悦意外于田可昕没来由的这句话。 田可昕道:「我是说你有事别硬撑着,有我呢。」 江枫悦笑了,「我知道,谢谢。」 可是这种事,就算是田可昕也帮不上忙。 第20章 嘲讽 秦云被江枫悦当着面儿地明确拒绝,一个下午都意志消沉的,同组的同事原先有事没事老爱找她帮个忙跑个腿什么的,今天觉察出她情绪不大对劲,识趣地没有打扰。 人一旦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这不,好不容易没有了同事的骚扰,秦云正做着新产品的市场推广策划书呢,突然,电脑屏幕一黑。秦云着急忙慌地按了好几次启动键都没反应,邻座一个男同事过来看了一眼,道:「可能主板坏了吧?你打维修部的电话让他们来修吧。」 「那我的策划书还能找回么?」秦云问。 「你保存了没有?」 「我不知道。」秦云想了半天,郁闷道:「算了,重新做吧。」反正今天下午也没做出什么东西来。 维修部的同事最近都很忙,秦云打电话过去,被告知最快也要到周五才能修好,没办法,秦云第二天只能把自己的笔记本从家里带了过来。 她这几天没有继续码字的心情,反正她写不写也没几个读者,在文案上挂了个请假公告,没有明说什么时候开始继续更新,过一天再去刷新,书评区连一条催更的评论都没有。 直播也暂停了,只跟心悦君兮在微信里说过一声,心悦君兮回了个「好」,再没了后续。 生活的重心一下子都失去了,秦云的时间多了起来,她不爱社交,不爱各种娱乐活动,书也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多出来的那么多时间没有合适的东西填满,只能靠发呆全数浪费掉,好在她时间多,浪费了也不可惜。 第33页 后来的好几天秦云都没看见过江枫悦,跟同事打听了之后才知道原来她去一千多公里之外的地方出差去了。 秦云理所当然地认为江枫悦是在躲她,愈发觉得是自己打扰了江枫悦原本的生活,权衡再三,下定决心写了辞职报告,按道理辞职报告该交给江枫悦,不过江枫悦出差去了,秦云直接发给了人事部,谁知道上午刚发出去,下午就有人通知她说总经理在办公室等她。 秦云眼皮跳了一下,问那位传话的同事:「总经理说她找我什么事了么?」 「没说。」同事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手挡着嘴对秦云悄声道:「不过总经理脸挺黑的,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事。」 「知道了,麻烦你了。」秦云认命地从自己的办公椅上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着装准备去见总经理,有另一个同事拿着u盘走过来道:「小秦,上次的提案报告你有没有啊?给我拷一份。」 「有,你打开e盘,里面有个文件夹叫工作档案,一打开就有了。」秦云跟他交代了一声就要走,u盘男随口问道:「你去哪儿啊这么急?」 秦云老实回答:「总经理找我,不知道什么事。」 「哟,看不出来啊小秦。」u盘男调侃地吹了个口哨,「行,你平步青云之后别忘了咱也曾经一起共过事就行。」听那口气,好像已经知道了秦云马上要被提拔重用似的。 秦云干笑了两声,匆匆走出办公室。 …… 「总经理,你找我?」秦云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战战兢兢地敲了门,田可昕坐在办公桌后头老早就等着她了,站起来笑着对她招招手,邀她在沙发上坐。 「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秦云诚惶诚恐地后退几步拒绝,田可昕开玩笑道:「让你坐就坐,我又不是老虎,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都说到这份上了,秦云只得坐下,特地选了个离田可昕最远的位置,屁股只挨了一点沙发沿,好像沙发上撒了钉子似的。 「小赵,拿两杯咖啡过来。」田可昕对秘书吩咐道,秦云赶紧给制止了,「不用了总经理!您有什么事直说就行!」 秦云和田可昕接触得不多,思来想去没想出自己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貌美如花的*oss,工作上不说勤奋刻苦但也还算兢兢业业吧,田可昕突然来这么一手,秦云直接吓懵了。 「秦云啊。」田可昕示意秘书出去,表情骤然严肃起来,「你对公司有什么不满?」 秦云茫然,「没有啊。」这话从何说起? 「那你是对我不满意?」 秦云拼命摇摆手臂否定,「不是的!绝对没有!」 「明白了,那你就是对江总监不满意。」田可昕一脸恍然大悟,「秦云,公司绝不包庇任何一位员工,你说,江总监是不是在工作上刁难你了?说出来,我一定严厉处罚她!」 「不是不是!」秦云一听跳了起来,音量陡然拔高,「江总监她人很好!总经理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嗯……」田可昕摸着下巴思索,「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秦云,那你到底为什么想辞职?嫌工作待遇不够高?还是被哪个公司挖了墙角?他们给了什么条件你说,我给你双倍。」 「我……我……」秦云我了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最后只能垂下头梗着脖子道:「没什么理由,就是不想干了。」她的手背在身后揪紧自己的衣服下摆,面上表情也变得不大自然。 「这事江总监知道吗?」 「我还没来得及跟她说。」 田可昕点头,「江总监毕竟是你的上司,你辞职怎么也得跟她知会一声,这样,你再考虑几天,等她回来了再说行不行?」 「可……」 「好了,我待会儿还要见个客户,你先去忙吧。」 「……好,总经理您忙。」 秦云出了田可昕的办公室之后松了口气,回到自己办公室,发现有好几个人挤在她的办公桌前有说有笑不知在干什么。 秦云心下觉得奇怪,走过去,只听他们突然爆发出一阵肆意的笑声,其中一个人扭头看到秦云走过来,赶紧推搡了其他人一下,他们互相递了个眼色,立马作鸟兽散了,脸上还带着意义不明的笑。 秦云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电脑,只见她存稿子的那个文件夹被人打开,里头的文稿乱七八糟开了十几个,甚至有一些还被不知是谁改得乱七八糟。 秦云气得发抖,涨红了脸对刚才围观的那群人责问:「你们怎么能这样!」 「我们怎么了?」接话的是不久前拿u盘来秦云的电脑上拷文件的男人,他不以为然地左右转着办公椅,腿无所谓地搭在自己膝盖上,「看看能掉块肉是怎么的?秦云,你写小说不就是为了给人看的么?」 另一个女人也接道:「是啊秦云,多大点事啊,你就把我们当成你的读者么,别担心,写得可好了。」她说话时脸上的嘲笑都快憋不住,嘴角忍笑忍成了扭曲的角度,口歪眼斜的,神色间净是不屑。 「你们!你们!」秦云不会骂人,满腔怒火快在胸膛里爆炸出来,只能愤怒又无力地吼道:「你们无耻!」 骂人的重点就在于激怒对方,只要对方怒了不爽了,自己的目的就达到了,不过秦云向来与人为善,没有和人吵架骂街的经验,「无耻」已经是她对别人辱骂的极限,方才那些「偷窥者」听到这样的辱骂,不仅不愤怒,反而更肆无忌惮地笑起来,办公室一时之间瀰漫着欢乐的气氛。 第34页 「都别吵了,小秦吶,不就不小心看了眼你的小说么?至于这么斤斤计较的,他们是有错,你也不该气成这样,再说了,写网络小说没前途,你有这个时间不如找个男朋友,你瞧瞧你都多大了还单着呢?」说话的是市场部原来的代理总监,姓王,她原来就很瞧不起网络小说,曾经有个同事在办公室里看江枫渔火的出版书,被她贬得一文不值,秦云知道这一点,向来躲着她,没想到她对秦云倒是打听得听清楚,连秦云没有男朋友都知道。 办公室里除了刚才那几个始作俑者,其余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津津有味地看秦云和这些人吵架,秦云环顾四周,每一个人都带着一种嘲讽看戏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个跳樑小丑。 「有时候我幻想自己是一朵云,开心的时候就跟着风飘来飘去,不开心的时候就下起雨来——」角落里不知是谁,突然阴阳怪气地把秦云文稿里的某句话当场念出来,整个办公室哄然大笑,笑声经久不绝。 姓王的女人笑得尤为惨烈,捂着肚子眼泪都笑了出来,晕花了脸上厚厚一层粉,皱纹从粉底下面层层叠叠渗出来,跟唱戏的似的。 秦云站在自己的电脑前握紧拳头,她咬着牙面无表情地合上电脑装进包里,拿起钥匙,抬头挺胸大踏步走了出去。 秦妈妈说过,就算丢人也不能丢在阴险小人面前,哪怕他们嘴脸再难看,都得挺起胸膛来,不能被他们打垮了。 秦云毕竟没有她妈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她以为自己很镇定,其实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秦云走后,她旁边的同事忐忑问道。 「有什么过分的?」u盘男轻蔑道,「总经理不过找她谈个话,真以为自己要升职加薪了?」 「就是,」姓王的女人擦擦眼角帮腔道:「瞧她整天讨好江枫悦那样,狗腿子。」 第21章 掉马 临东市是南部地区的交通枢纽要道,田可昕想把公司产品线往南推,选了临东市作合作推广的第一站,江枫悦这次来要谈的合作比较多,譬如公交站地铁等公共设施的gg投放问题等等,不少项目得和政府部门有接触,于是她到临东市的这几天基本上都在各种应酬酒席间奔忙。 半夜两点的时候江枫悦带着一身酒气回了住的宾馆,瘫在沙发上半天,头晕脑胀,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就这么躺了半个小时,她才气虚无力地扶着墙进了浴室里。 如果是在自己家,江枫悦肯定得放满满一浴缸水好好泡个澡,但是酒店的浴缸还不知道有多脏呢,江枫悦没那个兴致,开了淋浴匆匆洗干净身上沾染的菸酒气就出来了,出来之后连头髮都懒得吹,趴在床上连被子都没盖,不到一分钟就已经陷入熟睡。 酒店房间空调开得大,江枫悦不知睡了多久被冻得一个激灵,人瞬间清醒了,她拿过枕头边放着的手机一看,原来是凌晨四点。她湿着头髮睡觉,空调大开又没盖被子,醒来之后脑袋都是懵的,感觉脑子里头嗡嗡嗡地响,跟有人拿电钻在里头钻似的,鼻子堵得难受还全身发冷四肢酸痛,八成冻是感冒了。 三更半夜的江枫悦想出去买个药都没有药店开门的,无奈之下她只好裹紧被子蜷成一团缩在床上,闭上眼睛的时候眼皮碰着眼睑,火烧火燎的烫。还好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基本上项目都谈妥了,剩余的应酬交给手下那些人就行,江枫悦闭着眼想。 她全身发冷,盖着被子捂出一身的汗,床单都湿透了,骨子里还是浸着寒意,总之就是浑身难受睡不着觉了,干脆也懒得睡了,把手机拿过来打发时间。 江枫悦打开微信,工作群里的聊天记录刷了好几千条,这些人闲着没事什么都聊,江枫悦对这个群设置了屏蔽,只有发重要通知的时候会打开,这时候夜深人静寂寞无聊了,微信上也没别的可看的,江枫悦迟疑了一下,点开了这个好几天条未读消息的工作群。 聊天记录其实也没太多的看头,里头充斥着各种明里暗里的冷嘲热讽,江枫悦好奇他们在说哪个倒霉蛋,接着往前刷,终于刷到了点有用信息。 那是一张word文档的截图,图片缩在狭小的对话框里看不清上面的内容,江枫悦点开放大仔细看了几眼才觉得自己曾经在哪里读到过这些文字。 江枫悦平常有个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会儿头晕脑胀不大清醒,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了,这不就是自己关注的那个小主播写的小说么?江枫悦记得这是小主播最新连载的小说,当时看就已经写了十几万字了,收藏数是五还是六来着?那么冷的东西这些人怎么突然聊得这么起劲了? 江枫悦带着怀疑继续往前刷,突然从一堆聊天框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两个小字,她的头炸了一下,手指保持着滑动屏幕的姿势僵硬住,人也瞬间清醒了。 秦云。 江枫悦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名字,哭笑不得。她怎么和这个人这么有缘呢。 江枫悦在网上的爱好不多,一是写点小说,二是听个直播,主播的id叫「云那个云」,声音很好听,温和柔软,听着让人安心,虽然她写的东西实在不怎么样。 可是……江枫悦真的从来没想过那个主播竟然是秦云。 难怪之前自己问秦云是不是写小说她哆嗦了一下,难怪秦云每天晚上一到七点就躲进房间里,那么多蛛丝马迹,江枫悦早该想到的,小主播就是秦云,秦云就是小主播。 第35页 原来陪伴了自己那么多个无聊夜晚的人就是秦云啊,江枫悦这样想着,刺进骨头缝里的寒冷瞬间退下去不少,从心脏里涌出一股暖流来,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头也不那么疼了。 是了,除了秦云谁还会有那样的耐心呢,一件事一丝不苟坚持了五六年,不,只是被江枫悦发现了五六年,她坚持的时间可能更久。除了秦云,恐怕再找不出一个有这样的耐心的,江枫悦回味着自己之前囫囵吞枣地读过的小主播的作品,觉得她写的故事也并不是那么一文不值。 那些幼稚又拗口的句子,知道了作者之后再去品味,江枫悦竟然嚼出了一点甘甜的滋味。 人是群居动物,每个人都有向外界表达倾诉的渴望,有些人天生外向,他们肆无忌惮地对周围表达,有些人内向一些,选择了更委婉细腻的方式。 内向的人中还有另一种人,他们对文字的使用都不怎么擅长,写出来的文章乏善可陈没人愿意买帐,例如秦云。 江枫悦隐隐地为秦云心疼起来,她的脑子里全是秦云腼腆和气的笑,这个人连谎都不会撒,遇到陌生人说话都会结巴,到底是怎么平安无事地活到这么大的? 江枫悦幼年经歷了这个社会最黑暗的那一面,对人性总怀着最大的恶意,她忽然怕了,怕秦云将来会遇到一个比自己更巧舌如簧的骗子,骗走她一生的幸福,就像江枫悦的母亲。 江枫悦手指继续把聊天记录往上滑,当知道了整件事的受害者之后,再去看这些嘲讽就有意思得多了。 这个群是公共群,整个市场部的员工都在里头,刚开始只有几个人在不提名字地暗讽,直到那张文档截图传出来之后,半个市场部的人都被炸出来了,各式各样的隐晦嘲讽爆炸似的一股脑全抖落出来,掺杂着大量的表情包,江枫悦看看群成员,分明秦云也在里头。 这是诚心想把秦云挤兑走。江枫悦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共过事的人只多不少,这样的小把戏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她想不通,秦云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员工,她是得罪谁了,被这么玩命地挤兑诋毁,看那架势恨不得秦云第二天就辞职了才好。 江枫悦没有翻完聊天记录,她只翻了一半就已经气得牙痒痒,恨不得能直接伸手把参与其中的人全从屏幕里头揪出来痛打一顿,可她做不到,只好把手机重重地摔进被子里,眼不见为净。 秦云的微信头像静静躺在微信群的某个角落里,群里几千条消息她一条都没回,可江枫悦不信她没有看见。 秦云心思向来细腻敏感,面对这么多牙尖嘴利的「同事」,江枫悦不用问就已经能脑补出自己不在的时候她受了多大的委屈,而且连一个能帮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甚至能想像秦云被欺负得当场哭出来,引得那些人尖酸刻薄的哄堂大笑。 江枫悦光是这么想着就已经火冒三丈,她已经等不及天亮,立马起床穿好衣服拿了钱包手机就往酒店外走,边走边打电话交代同行的下属处理好最后的收尾工作,接着拦了辆的士朝机场赶去。 …… 秦云失眠了一整夜,睁着俩眼睛直挺挺躺在床上看了一晚上天花板,眼睛酸涩胀痛,闭都闭不起来。她的手机关了机,可是到了早上七点,闹钟还是尽职尽责地响了起来,秦云任由手机欢快地唱歌,自己还是躺着,一动不动的像一尊雕像。 今天不是周末,可秦云完全没有起床的动力,她不想去公司,不想见任何人,只想就这么一个人待着谁都不见。 为什么不能一个人生活呢,秦云想,为什么人非得和外人接触,那些人,他们的心脏都藏在厚厚的皮囊下面,不管黑的红的,面上总是微笑,一个两个装的都像好人,和真的好人混在一起,秦云没有那个智商,她分不出来。 如果像老虎豹子那样独来独往就好了,不用接触同类,还那么厉害,没人敢欺负它们。 可惜秦云不是豹子也不是老虎,秦云觉得自己大概是只蜗牛,慢吞吞黏煳煳的惹人嫌,唯一能保护自己的外壳还那么不堪一击,随便来个什么人轻轻踩一脚就碎成渣,别人踩了她都会嫌脏了自己的脚。 秦云的身体躺在床上不动弹,思维又开始天马行空地飘出去老远,她经常这么发呆,发呆的时候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直到有人按门铃她才清醒过来。 秦妈妈刚回去不久,秦云在这个城市也没什么朋友,她猜想大概是物业或者收水费的大妈之类的,按几下门铃就会走,于是继续在床上挺尸,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过了一分多钟,按门铃的声音果然停了,秦云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只听自己家脆弱的门板被人拍得哐哐作响,那人用力很大,连着墙壁一起震动,连秦云躺在卧室都能感受到墙壁轻微的震颤。 「秦云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家!」 门外传来江枫悦声音沙哑的咆哮,秦云从没听过江枫悦这么失态的嘶吼,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开门,门一打开,只见江枫悦气喘吁吁地撑着墙靠在门框上,脸颊通红,跟腮红打多了似的。 「你……」 秦云话音未落,江枫悦两眼往上一番,身子一软歪进她的怀里失去了意识。 「阿悦?」秦云接住江枫悦,发现她的身体像滚了的开水一样烫,慌了,「阿悦你怎么了?阿悦!阿悦——」 第36页 第22章 老婆跑了 江枫悦是在医院里醒过来的,一醒来就看见医院里惨白的天花板,紧接着秦云放大的脑袋出现在自己的头顶上,「太好了阿悦!你终于醒了!」 江枫悦刚醒过来,眼前一阵眩晕,闭上眼缓了缓又睁开,看着秦云笑了,「你怎么穿成这样。」她嗓子干得冒烟,说一句话喉咙管就像被人按在粗糙的沙地上狠厉地摩擦过一遍,甚至泛起一丝腥甜来。 秦云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原来她上午急着把江枫悦送到医院来,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不仅睡衣,她脚上还穿着凉拖鞋,头髮也没梳,整个人一团糟,难怪刚才医生护士看自己的眼神全都怪怪的。 「你醒了就好。」秦云嘿嘿笑道。 江枫悦撑着上半身想坐起来,秦云搭着她的胳膊扶了一把,两人头挨着头,秦云往她身后垫了个枕头,「你不是在外地出差么,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他们都说你得后天才回呢。」 「那边已经收尾了,剩下的用不着我也行。」江枫悦靠着床道,「我不放心你。」 「我?」秦云惊讶了一下,随后轻松地笑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云,对不起。」江枫悦嘆气,「对不起。」 秦云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件事跟你没关系的,是我自己太粗心大意。」 「如果当时我在就好了。」江枫悦道。 秦云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当时那个情况,江枫悦在管什么用,只是又让别人多了个嘲笑挖苦她的由头罢了。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江枫悦又问。 秦云耸耸肩,「辞职吧。」 「不行!」江枫悦脱口而出地拒绝,「做错事的不是你,凭什么要你走。」 「可是他们也没错啊。」秦云无奈道,「我写的那些东西本来就很烂,这是事实。」再说法不责众,那么多人,难道让她一个人赖在公司,把那些人全都赶走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倒不如在事情变得更难看之前自己识趣滚蛋,给彼此留点面子。 本来在发生那件事之前秦云就已经有了辞职的打算了——她没脸再跟江枫悦在同一个公司共事,低头不见抬头见,太丢人了。 「阿云……」 「说了这么久的话我都忘了,阿悦你饿不饿?医院对面好像有家粥铺,我去给你买点粥吧?」秦云脸上露出坦然的笑容。 她不想继续谈下去,江枫悦也识相地跟着转了话题,指着她的睡衣笑了,「你这个打扮从医院穿过马路去粥铺?还是算了吧,我不饿。」 江枫悦本来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着凉伤风,一夜没睡又大早上赶飞机回来给累的,她不喜欢医院里的消毒水味儿,当天下午就办了出院手续,和秦云一起回了住的小区。 车停在16栋楼下,江枫悦道:「不上去坐坐?」 「不了。」秦云摇头,把医生开的药拿给江枫悦,「这些药你记得按时吃,我穿成这样,就不上去了。」 「可是我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家里连口热开水都没有。」江枫悦眉毛撇成外八字,可怜巴巴地瘪着嘴,「阿云,好歹朋友一场,你忍心么……」 「……」 「阿云……」江枫悦的鼻子有点堵,说话时带着浓重的鼻音。 秦云跟自己纠结了一会儿,不出所料地败在了江枫悦病弱时的撒娇攻势下,「那行,我扶你上去。」 「我就知道阿云你最心软啊。」江枫悦喜滋滋地把自己半边身子的重量歪在秦云身上。她比秦云高了一个头不止,手搭着秦云肩膀,几乎把秦云整个人压进自己怀里。 秦云抱着江枫悦的后背,只能勉强看到地面防止摔跤,看不到江枫悦眼尾上挑,瞳孔里精光毕现,嘴角也勾起了一个诡计得逞的弧度,哪还有她自己刚才病怏怏的相。 好不容易把江枫悦送到家,江枫悦两只手只顾着搂住秦云,秦云费劲地从她口袋里拿了钥匙开门,一只脚刚踏进江枫悦的家门,突然从背后有一股劲儿袭过来,秦云整个人被带进江枫悦家中,门嘭的关上,秦云被应声抵在门板上,接着她只觉得自己眼睛被人用手遮住,嘴唇上湿漉漉的还有点烫。 秦云惊慌失措地把那人手扒拉开,眼前出现了江枫悦放大的脸。江枫悦睁着眼睛在亲吻秦云,鼻尖碰着鼻尖,两双眼离得极近,秦云甚至能感觉到江枫悦又长又密的眼睫毛戳到了自己的脸。 秦云第一次见江枫悦时就被这一对好看的睫毛吸引,她那时还猜测这么密的睫毛到底是真的还是用睫毛膏刷出来的,现在近距离观察终于确认了,江枫悦的睫毛果然是天生的好看。 开始只是嘴唇相碰的简单触感,直到江枫悦柔软湿滑的舌头舔过秦云的嘴唇,撬开她的牙关,诱惑似的勾起了她的舌头纠缠,秦云脑子嗡地炸了,从舌尖传过一股电流,全身都被电得颤抖了一下。 秦云觉得感冒发烧的那个明明是自己,否则她的脑子怎么突然像被塞满了浆煳一样不灵光,而且四肢也都软绵绵没了力气。她没有接吻的经验,傻傻地张着嘴任江枫悦捉弄,甚至连唿吸都忘记了,直到江枫悦发现了她的脸因为缺氧被憋得通红,放开她的嘴唇,贴着她的耳朵轻笑,「怎么这么呆,用鼻子唿吸都不会么?」 丝丝绵绵的低音钻入耳中,秦云瑟缩了一下,不知所措地靠着门板,像一只掉进陷阱里的幼兽一样惶惶无助。 第37页 江枫悦察觉了秦云的不对劲,捧着她的脸问:「阿云?你怎么了?」 「是不是我吓着你了?对不起,实在是……」江枫悦苦笑,「实在是……忍不住了……」 怀里抱着那么软软乎乎的身体,就是圣人也忍不住。 「为什么?」秦云眼睛睁得老大,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是可怜我么?看我这么倒霉是不是?怎么那么倒霉呢?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啊……」 上学的时候不作弊工作了之后不偷懒的,有时候看到乞丐还给个五毛一块钱的,遇到老奶奶也都让座了,秦云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能勉强算个好人吧?不是好人有好报么,怎么自己就倒霉成这样,甚至连江枫悦都看不过去了,给自己一点可怜兮兮的施捨。 江枫悦嘆息地揽着秦云的脖子顺势把她带进自己怀里,秦云长得不高,小小一只正好靠在江枫悦肩膀上,眼睛压在江枫悦肩窝里,江枫悦很快就感觉那处被浸湿了一块。 「我是心疼你。」江枫悦认命地扯了扯嘴角,「阿云,你这么呆,被欺负了连保护自己都不会,以后遇到坏人被人骗了可怎么办?」 回答江枫悦的是秦云的一声抽泣。 「与其被别人骗,不如先被我骗了算了。」江枫悦扣着秦云的后脑勺,音量突然小了下去,婉婉转转地吐出一句缠绵的情话,「阿云,我好像爱上你了。」 江枫悦还从来没对谁说过爱,嘴巴张开,舌头收缩,声带振动,简单的一个单音节,说完之后她没意识到自己的脸也红了。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肉麻兮兮的,真难为情。 秦云抱着江枫悦的手臂收紧,江枫悦苦恼地蹙起眉头,「阿云,你不答应,这是拒绝我了吗?不要吧,我第一次表白就被人家给拒绝了,多没面子。」 「你是……是骗我的……」秦云抱着江枫悦抽抽噎噎道。 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表个白,怎么人家还不相信自己呢?莫非是不够真诚?江枫悦失笑,「不是的。」 「就……就是……」秦云继续抽抽,「你是可怜我……」 「……」江枫悦觉得自己果然是作死啊,早点承认喜欢上人家了不行么?那天在疗养院直接大大方方在一起不好么!偏偏折腾出这么一场闹剧,害得自己好不容易真情流露一次没人信也就算了,还害得秦云哭得这么惨,自己也跟着心疼。 所以说自己这是何苦呢,都是闲的。 江枫悦暗地里懊悔了一遍,还能怎么办呢?行吧,抱着秦云继续哄去吧,谁让这人以后就归自己圈养了呢。 江枫悦想得正美,秦云已经哭完了,从她怀里抬起头,退后几步,鼻头都是红的,对江枫悦鞠了个躬,「阿悦,谢谢你能做我朋友,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很抱歉,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给你造成困扰了,再见。」 然后江枫悦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想圈养的小姑娘呲熘一下子跑走了,她连拒绝都来不及。 江枫悦:目瞪口呆.jpg。 她恨不得当场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让你丫假矜持!让你丫假矜持!这下好了吧?老婆都跑了! 跑了还能怎么办?江枫悦扶额,重新再给追回来呗。 第23章 治疗感冒的最佳方法 江枫悦出差一个星期,落下不少事要忙活,上班第一天忙得屁股没离开座位,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偏偏田可昕总经理小姐就爱挑这么个别人忙活的时候来侃大山,江枫悦一面处理文件一面听她说话,时不时嗯嗯啊啊答几下表示自己在听。 「哎,你和秦云关系怎么样了?我可跟你说啊,她连辞职报告都交上来了。」 「嗯嗯嗯。」江枫悦专心致志对着电脑。 「我问你话呢你嗯什么?」田可昕五指在江枫悦眼前晃了一下,「好啊你,你压根就没听我说话!」 江枫悦无奈地抬起头,「老闆,我在替你赚钱好不好?有你这么整天打扰员工工作的老闆么?」 田可昕来劲了,「这些都是小事,你先跟我说说。」 「说什么?」 「你和秦云啊!我为了你俩真是操碎了心了我!你瞧瞧我这两天长起来的黑眼圈,你瞧瞧!」田可昕扒拉着自己妆容精緻的眼眶子往江枫悦眼前凑,企图让江枫悦找到那根本不存在的黑眼圈。 「秦云啊……」江枫悦乐了,赶苍蝇一样把田可昕凑过来的脸赶走,「你离我远点儿,我现在可是有女朋友的人,让人看见像什么话。」 田可昕眼前一亮,「成了?」 「成了……」 田可昕正要欢唿,只见江枫悦嘆了口气,哀怨道:「也没成……」 田可昕不解,「不是,到底成没成啊?」 「我表白了。」 「好样的!然后呢?」 「然后……」江枫悦放开滑鼠靠在办公椅上,「然后她跑了……」 「嘎?」田可昕眨眨眼,没听懂江枫悦的话。 「她不相信我。」江枫悦幽幽道,「她说我是可怜她……」 「哈哈哈……」田可昕幸灾乐祸地拍拍江枫悦的肩膀,「我说什么来着?让你把握机会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该的你!」 「别说风凉话了行不行啊?」江枫悦白了她一眼,「烦着呢。」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追呗。」江枫悦回味了一下上次和秦云的那个吻,嘿嘿笑了,「好不容易看上的人,怎么着也不能让她跑了。」 第38页 「不是,你之前不说不想害了人姑娘么?」田可昕不解地问,「怎么突然想通的?」 「世上骗子这么多,我不想骗她,外面的骗子排着队地想骗她,与其放她出去被别人骗,倒不如我自己先把她骗回来。」江枫悦笑了笑,之后脸上的表情认真起来,「一想起她被别人欺负,我心脏就像被人扯着疼一样。可昕你相信么?我这样的人竟然也会心疼。」 田可昕知道江枫悦指的是上次秦云在办公室里被人合着伙儿欺负的事,这事儿田可昕也听说了点,据说当时秦云走出去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可同事之间的事,田可昕也没什么办法插手的,再说那么多人呢,不可能真把大半个市场部都开除了,真那样自己这公司也别开了。 「那天的事我很抱歉。」田可昕内疚道,「那个乱翻秦云电脑的男人我已经让人事部约他谈了,大概这几天就会辞职,至于姓王的女人……她是公司的老员工了,贸然辞退她怕是要引得公司人心惶惶,不过我把她调到子公司的一个养老部门去了,如果她自己识相,估计这一两个月也会找好下家走人。」 田可昕这么做已经是仁至义尽,就是江枫悦自己解决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江枫悦微微笑了一下,「谢了。」 「那秦云辞职的事……」 「她在公司发生了这种事,再待下去也是不开心,辞就辞吧。」江枫悦看开了,「改天去问问阿英,看她那缺不缺人。」 「袁英?你老东家?她不是也不在sl了么?」 「但她好歹是sl的董事,说句话的事儿,应该不成问题。」 「行,那我待会儿就让人事部批了秦云的辞职报告。」田可昕想想,又笑了,「秦云这姑娘,要不是因为你,恐怕我到现在连她名字都叫不出来,忒低调。」 江枫悦戏嚯道:「她要不低调,你不是早下手了么?还轮得着我。」 「别,秦云看着也太小了,我对养女儿可不感兴趣,我喜欢腰细腿长胸大的。」田可昕别有深意地上下扫了江枫悦一眼,「跟你差不多的就行。」 江枫悦笑骂:「你想得美。」 江枫悦在办公室坐了一天,直到下午总算忙出了头绪,抽出了空给秦云打了电话,电话里嘟嘟嘟地一直没人接,江枫悦以为秦云在生着自己的气呢,没太在意。 下班之后,她把车开回了小区里,原本已经进了16栋,想了想脚下拐个弯又拐到15栋去了。 江枫悦到了秦云家门口,按了好几下门铃秦云才出来开门。 「怎么不接电……」江枫悦一看秦云的脸色,面上的笑一下子收了,皱着眉问,「你怎么了?」 秦云身上穿着睡衣,整张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软绵绵地靠着门,捂着嘴咳了两声,见着江枫悦还有点惊讶,哑着嗓子问:「阿悦?你怎么来了?」 「我刚下班不放心你,顺道过来看看。」 秦云点头,「进来吧。」说着自己先转身进去。 「你感冒了?」江枫悦进了屋问。 「嗯,有点头晕。」秦云说着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找了个玻璃杯要给江枫悦倒水。 「我来吧。」江枫悦拿过她手上的杯子,熟门熟路进了厨房,秦云在她身后又咳了几声。 「去看过医生了么?」江枫悦端着杯子出来问。 「没,家里还有一盒感冒药。」秦云鼻子也堵了,拿着纸巾使劲擤擤鼻子,鼻头上都被纸巾磨得红红的。 「不行,还是得去医院看看。」江枫悦上前摸摸秦云的额头,严肃道,「有点低烧,万一是流感就麻烦了。」 「不用了,我吃了药。」秦云病怏怏地歪在沙发里,「我不想动弹,就想睡觉。」 江枫悦问:「吃饭了么?」 「没有。」秦云摇头,「不饿。」 江枫悦柔声道:「那你先去床上躺一会儿,我去给你熬点粥。」 秦云脑袋晕晕的,强撑着跟江枫悦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推脱,东倒西歪地站起来要回自己卧室,没注意脚下,差点被茶几绊了个跟头,还好江枫悦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谢谢……」秦云想推开江枫悦自己站起来,被江枫悦牢牢扣在了怀里,「行了别动了,生个病还不老实。」 江枫悦把秦云扶回了卧室,给她盖上被子,坐在她床沿上看了一会儿,才笑,「我说我感冒怎么好得这么快呢,八成是过给你了。」 秦云有点低烧,眼尾都染上了一层粉色,迷迷煳煳地跟着她笑,「你好了就行。」 「睡吧。」江枫悦俯身亲了亲秦云的额头,「我去给你煮粥,好了叫你。」 江枫悦的嘴唇冰冰凉凉,印在额头上很舒服,秦云仗着自己算是个病号了,不知哪来的熊心豹子胆,道:「能再亲一下么?」 「额?」江枫悦愕然,倏而又笑开了,细细地拨开她的刘海,珍而重之地又落下一个吻,喟嘆道:「睡吧,我守着你,睡吧……」 秦云闭上眼,满足地睡过去。 感冒的人鼻子不通气,睡着之后唿吸声很大,江枫悦坐在秦云床边静静待了一会儿,直到秦云的唿吸声均匀了,这才起身,去厨房淘米煮粥。 人感冒了嘴里没味儿,江枫悦给秦云做了碗青菜瘦肉粥,大米先煮成香糯的白米粥,在另找一口热奶的小锅取了一锅的量,加姜丝煮开了,放上切好的肉丝搅拌均匀,待肉丝烫熟了再撒上翠绿的芥菜末,最后加盐调味,滴两滴香油,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瘦肉粥就出锅了。 第39页 这还不算完,秦云不爱吃姜,江枫悦用筷子在锅里细细翻了一遍,把先前撒进去去腥杀菌的姜丝全挑出来,她是数着数把姜丝撒进去的,挑完之后数一遍,确认已经全挑出来了,这才把粥端到秦云床边。 「阿云,阿云。」江枫悦轻轻推了推秦云,「起来吃点东西再睡,不然晚上容易饿。」 秦云懒懒地睁开眼,没搞清楚状况,「阿悦?你怎么在这?」 「你放我进来的,忘啦?」江枫悦笑道,「我熬了点粥,你起来吃点再睡。」 江枫悦扶着秦云坐起来,用汤匙舀了一口,吹得刚好入口的温热才送到秦云嘴边,秦云乖顺地张口接了,慢慢咽下去,江枫悦笑着问:「好吃么?」 秦云点头,「嗯,好吃。」 其实她嘴里除了苦还是苦,哪尝得出什么好吃不好吃,不过只要是江枫悦做的,秦云就觉得好吃的不得了,比什么顶级大厨做出来的山珍海味都好吃。 「那就多吃点。」江枫悦餵秦云吃完了一碗粥,问道:「还要么?」 秦云摇头,「阿悦你吃了没?」 「不着急,锅里还有呢。」 煮粥是一项极费功夫的活儿,秦云吃完一碗粥已经是半夜,江枫悦看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钟正好从23:59跳到了00:00,江枫悦笑了,「阿云,祝我生日快乐吧。」 秦云讶异,「今天……」 「今天是我生日。」 第24章 三章 合一 江枫悦浅笑盈盈地坐在床边,就那么看着秦云,目光温暖得快化成一汪水了,她说,「今天是我生日。」轻言巧语,好像在谈论天气一样的语调,秦云一时间竟然分辨不出这是真的还是江枫悦为了戏弄她的一个小小玩笑。 于是秦云愣了愣,确认似的又问:「真的?」 「这种事我有必要骗你么?」江枫悦无可奈何地耸耸肩,想着自己的信誉在秦云这里怎么就低成了这样,顺手把秦云吃过的碗端进厨房。 厨房灶台上还剩了半锅粥,江枫悦刚才盛粥的时候忘了盖锅盖,剩下的粥已经凉了,她自己晚上没吃饭,也不怕被秦云又传染了感冒,就着秦云用过的碗盛了一碗,勺子都不用,对着碗口三两下倒进嘴里吞进肚中,然后在水龙头旁边洗干净锅碗,这一顿迟来的晚饭就算解决了。 江枫悦清理干净厨房,洗了手又进了卧室,秦云还保持着靠着床头的姿势坐着,眼睛茫然地看着前方,焦距都是散的,也不知想什么竟然想出了神。 「阿云?」江枫悦伸出五指在秦云眼前晃了晃,秦云没有反应,她手又晃了晃,提高音量道:「阿云!」 「啊?」秦云吓了一跳,眼珠子逐渐清明起来,不自在地笑了笑,「阿悦,生日快乐。」 「礼物呢?」江枫悦微笑道。 秦云前几分钟才知道了江枫悦生日的消息,手足无措的,本来就因为只有一句干巴巴的祝福内疚不已,听江枫悦这么一说,心下只觉得着急难为情,面上也紧张得快要哭出来,嘴巴张了几次都不知道还说什么。 江枫悦知道这人又把自己的玩笑话当真了,坐在床边安慰道:「我逗你的,怎么还真着急了?」她就势又抬手试了一下秦云额头上的温度,和自己的额头对比了一下,好像烧已经退下去了。 江枫悦放下心来,又笑了一下,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当然了,如果你把自己送给我做生日礼物,我一定会开心死。」 秦云迟疑了片刻,「我……」 江枫悦识趣地打断她,「别纠结了,这句也是逗你的。」 秦云舒了口气,心里又有些隐隐的失落。 「时间不早了,你睡吧,我也要回去了。」江枫悦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临东市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去了那么几天我都快脱了一层皮。」 江枫悦站起来,欲向卧室门走去,只听秦云道:「别回去了。」 「什么?」江枫悦怀疑自己听错了。 「太晚了,而且楼下的路灯前几天坏了还没修好,太危险,就在这过夜吧。」 江枫悦就等着秦云这句话呢,当时就心花怒放,二话不说就答应了,生怕晚一秒钟秦云就要反悔。 江枫悦在秦云家早就熟门熟路,一点不见外地拿了秦云多余的睡衣进浴室洗澡,带着一身水汽出来,直直地想往秦云被窝里钻,秦云大惊失色,裹紧了被子缩了好几下,「你干嘛?」「睡觉啊。」江枫悦不解,「不是你让我留下来睡的么?」 「你去隔壁你原来住的那个屋。」秦云道,「我感冒了,怕传染你。」 「没事,我不怕传染。」江枫悦满不在乎地甩手,继续想钻秦云的被窝。 谁料秦云出奇的倔,拽着被子坚决地摇头,「不行,你去隔壁。」 秦云从前和江枫悦只是朋友,能毫无芥蒂地分享同一张床,可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们的关系早就越了界,秦云已经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跟江枫悦「同床共枕」。 秦云的朋友不多,她不想失去江枫悦这么一个朋友,可她又隐约地知道,自己和江枫悦大概是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阿云……」江枫悦撒娇似的想让秦云改变主意,但秦云态度坚决,绝不妥协。江枫悦从没见识过秦云这么坚定的时候,只好自己先妥协了,「那好吧,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第40页 江枫悦去了隔壁屋——她之前在秦云家蹭吃蹭喝的时候一直住着的那一间屋子,卧室里又只剩下秦云一个人,秦云疲惫地嘆了口气,把自己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感冒的人容易全身发冷,秦云裹紧了被子,依旧觉得寒气穿透被子浸透了自己的骨头缝,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如果能有个人抱抱她就好了,秦云想,人的温度怎么都该比捂不暖的棉被强。 江枫悦的那间房和秦云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两张床都靠着墙,江枫悦侧着身体,耳朵拼命贴在墙上,想听听墙壁那一面秦云的动静,可惜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想必秦云已经睡下了。 江枫悦失望地躺平,喜欢的人就在对面,她一点睡意也没有,在黑暗中无聊地刷着手机,心念一动,退了自己微信的当前登录,上了那个很久不用的小号,小号暱称叫「心悦君兮」,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好友,云那个云。 一看就知道是随性起的名字,微信里居然连一张照片也没有。不过江枫悦仔细想了想,好像秦云那个工作微信号里也没什么东西,这么说来,对秦云来说大号小号的区别只是通讯录里的好友不同罢了,她笑秦云还不算太天真,至少知道加一个网络上不认识的陌生人换了小号。 江枫悦点开和云那个云的聊天框,输入了几个字。 心悦君兮:[睡了没?] 江枫悦猜测秦云已经睡着了,没指望她会回復自己,手机退回主页想听会儿歌就睡觉,没想到秦云过了几秒就回復了她。 云那个云:[还没。] 过了一会儿,秦云又发了一条,[感冒了鼻子塞,睡不着。] 江枫悦看着这句话,又心疼又想笑,都能脑补出隔壁房间里秦云顶着红通通的鼻头,缩在被窝里一抽一抽地给自己发微信的画面,说不出的滑稽可怜。 心悦君兮:[最近怎么不直播了?] 云那个云:[准备辞职了,有点忙。] 江枫悦早就知道了秦云辞职的打算,她怕秦云认出自己,象徵性地问了一句,[好好的怎么突然辞职了?] 这问题大概秦云不大愿意回答,江枫悦等了好几分钟,那头才慢吞吞来了一条消息,[不想干了。] 秦云沮丧失落的表情浮现在了江枫悦眼前。 江枫悦换了个侧卧的姿势,算着聊得差不多了,终于入了正题,[对了,你和你上司怎么样了?] 云那个云:[什么怎么样了?] 心悦君兮:[你不是说你强吻了她吗?怎么,没后续了?] 云那个云:[后续就是辞职呗,都辞职了还有什么后续。] 秦云发完这条微信,鼻子突然有点痒痒,长了好几次嘴想打喷嚏都没打出来,难受地把嘴巴闭上了,人也放松下来,没想到这时候喷嚏突然降临,惊天动地的一声「阿嚏」,她劲儿使大了,整个人跟着在床上弹了一下,鼻涕也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赶紧从床上蹦起来,盘着腿用纸巾擤鼻涕,江枫悦在那边听得一清二楚,不大厚道地捂着嘴偷笑。 心悦君兮:[不会吧,你上司就对你一点没动心?我才不信。] 秦云盘腿坐在床上好一通忙活,用了半盒抽纸,鼻头都给擤破皮了,再吸吸鼻子,好像比之前通畅了一点,再拿起手机,就看到了心悦君兮发过来的这么一条消息。 秦云一阵恍惚,想起了上次被江枫悦突如其来的吻了的触感,抬手摸摸嘴唇,上头好像还残留着属于江枫悦的气息,她的脸又烫起来,不知是因为大脑缺氧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秦云只跟心悦君兮提过一次江枫悦的事,她好奇心悦君兮怎么对江枫悦这么有兴趣,一直揪着这件事不放,她不想在上头纠结,想起来心悦君兮似乎也说过自己差点被下属强吻,于是强行岔开话题云那个云:[那你呢?你跟你那个下属怎么样了?] 江枫悦在黑暗中对着手机笑了,她把输入窗口调成了语音,长按录音键,对着话筒的位置轻声道:「她啊……我好像爱上她了。」 这段语音不到五秒钟,咻地发出去,经过遥远的某处的伺服器的接收,再转发到秦云手机上,两人隔着一堵墙的距离,这么短短一句话却跨越了千山万水。 秦云点开这句不到五秒钟的语音,发觉心悦君兮的声音也很好听,略微低沉又柔软,满心欢喜地诉说着自己有了一个心上人,秦云被她的喜悦感染,忍不住点开那句话又听了一遍。 心悦君兮的声音有点像一个人,那人此时此刻就躺在秦云的隔壁房间,相隔不到一米。 莫名的,秦云把心悦君兮和江枫悦重叠在一起,暗暗羡慕着她的那个说出来都带着甜蜜的心上人,被这样一个人喜欢,一定是一件幸福的事。 于是秦云也切换了语音模式,对着手机道:「恭喜了。」 她的鼻子塞得有点严重,一秒钟的语音里竟然也能听出鼻音,江枫悦被她的反应气笑了,亲昵地笑骂,「真是个笨蛋。」 同时她又觉得错过了一次机会,再想把那人追回来果然是任重道远。 连秦云自己都记不清她是几点钟睡着的,最后的印象停留在和心悦君兮的聊天上,好像聊着聊着就那么迷迷煳煳睡过去了,早上被一通毫无徵兆的电话吵醒。 她昨夜睡着之前手里还握着手机,于是手机就在她的脑袋边上,电话一打进来,手机就跟疯了一样在耳边想,秦云腾地一下惊醒,以为发生了诸如地震火灾之类的紧急事件,后来一看罪魁祸首竟然是自己的这只小手机,拍拍胸脯冷静下来,头痛地拿起手机一看,才早上七点,打电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老妈。 第41页 秦云有一阵子没被秦妈妈骚扰了,可她看到来电显示心里就条件反射地发憷,这么早打电话过来准没好事,八成又是找了哪家的小伙子要去相亲。 秦云愁眉苦脸地对着手机好一会儿,最后眼一闭心一横,按了绿色的通话按钮。 「妈……」 电话那头秦妈妈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小云啊,醒了没有啊?」 「刚醒,您有事么?」 「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 秦云心道不妙,趁她妈还没开口前赶紧先拒绝,「妈,我最近特别忙!没时间相亲!」 「什么相亲不相亲的,我看你真是忙煳涂了。」秦妈妈笑得声音嘎嘣脆,「我是跟你说,今天你生日,妈妈不在身边,别忘了吃顿好的,给自己煮完长寿面吃。」 「啊?」秦云呆了,今天不是江枫悦的生日么?怎么……「不是妈,我生日不是下个月么?」 秦云家过的是农历生日,农历和阳历差着月份,一般来说秦云的生日都该在下个月,她自己不注重这个,也没刻意去记,每年都是到时候了她妈打电话提醒她,谁知道今年的生日来得尤其早。 「今年没有闰月,就是比往年早的,行了不说了,我忙着做早饭呢,你记着吃长寿面啊,别忘了。」秦妈妈赶时间,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江枫悦念着给秦云做早饭,早上六点多就起床了,锅里熬上粥,又煎了两个荷包蛋,听到秦云房里的动静,走到她房门口,正好听见了她和她妈打电话。 江枫悦听了个大概,大约知道了什么意思,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和秦云同一天生日,靠在卧室门口惊奇地笑了,「阿云你可真行,自己过生日也能忘。」 秦云羞赧地抓了抓翘起来的头髮,讪笑,「我家过农历生日,我一向记不住。」 江枫悦听了,暗暗把这件事记在心里,面上还是笑,「那感情好,咱俩一天生日,正好一块儿庆祝了,对了,你感冒好了吗?」 秦云吸吸鼻子,唿吸顺畅,喉咙疼痛也减轻了不少,惊喜得眼珠子都放大了一圈,「好像好了。」 江枫悦点点头,「那行,快起来吃东西,一会儿带你出去玩儿。」 「啊?」秦云有一瞬间的茫然,「去哪玩儿啊?」 江枫悦眨眨眼,卖关子道:「好地方,去了你就知道了。」 …… 秦云站在某个甜点作坊门前,心情复杂。 江枫悦说要带她去个好玩儿的地方,以江枫悦的本事,秦云以为大概会是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没想到却是这么一个私家的diy甜点工坊,装修得倒是挺温馨可爱的,很阳光的田园系风格,门面被装修成了欧式小木屋的模样,连窗子都是圆顶木窗,推开门进去就看到一个宽阔的客厅,当中摆了一组浅色格子布的布艺沙发,矩形茶几上铺了同色系的桌布,上头摆了个方形的竹制插花盒,连墙纸都是温暖的浅黄色,整个店面就像被冬日午后的暖阳渡了一层颜色一样,空气里瀰漫着甜甜的奶香。 「阿悦,你来了。」甜点工坊的老闆早就等在门口迎接,那是一个挺年轻的女人,齐耳的微卷短髮,眼仁黑亮,右眼眼角处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怎么说呢,这个女人只是站在那里浅浅地一笑,就自成一派风情,就像夏日里的一阵清风,吹得人一腔的火气燥热全下去了。 「等很久了么?」江枫悦走过去,和女人简单地拥抱了一下,把手里的一包茶叶递给她,「喏,临东产的新茶,我亲眼看着炒出来的,绝对的纯手工炒制。」 女人看到那茶脸上的表情都生动了起来,拿了一片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贊道:「果然是好茶!」她捧着那包茶爱不释手,像是才发现了秦云似的,看着秦云,目光里略有疑惑,「这位是……」 「忘了说了,乐乐,她是秦云,我朋友。」江枫悦带着秦云上前,又对秦云道,「阿云,这是蒋乐清,我朋友,你管她叫乐乐就行。」 蒋乐清上下左右把秦云打量了一遍,抱着自己的宝贝茶叶,像发现了什么稀奇事一样笑了,「除了田可昕,我还从没见过阿悦和别人一块来的呢,你叫秦云是吧?行,既然是阿悦领进来的,以后咱就是朋友了,别拘着,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 秦云在陌生人面前不怎么会说话,拘谨地笑了笑,和蒋乐清干巴巴地客套了两句,江枫悦又道,「行了别贫了,我带阿云来可不是为了跟你闲聊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秦云愣了一下,她以为江枫悦带她来就是来定蛋糕的呢,难道不是么? 「楼上放着呢,都弄好了,你们自己折腾去吧,东西不够了叫小唐就行。」蒋乐清随手指了指在柜檯后头给蛋糕裱花的一个学徒,伸了个懒腰哈欠连天,「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了啊,昨晚折腾了半宿困死我了,我先去睡会儿。」 江枫悦坏笑着调侃道:「行啊乐乐,夜生活丰富啊。」 「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蒋乐清哈欠连天地进了旁边的一间屋子。 「走吧。」江枫悦对秦云笑了一下,和学徒小唐打了个招唿,熟门熟路地上了楼。 江枫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秦云带着这样的疑惑,快步跟上江枫悦。 她们从狭窄的楼梯上来了之后,秦云才发现楼上是一间烘焙房,当中摆着一个长桌,长桌上一个大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八寸左右的已经烤好的戚风蛋糕,略微焦黄,属于蛋糕最原始的颜色,什么奶油巧克力水果之类的装饰统统没有,除了这个毛坯蛋糕以外,桌上还放了已经装进裱花筒里的各色奶油、切成各种形状的水果,还有五颜六色的巧克力,于是秦云这才知道,原来江枫悦说的好玩的就是指带自己来做蛋糕。 第42页 「……」秦云左看右看,怎么看江枫悦也不像是会喜欢这么……这么小女生的活动的人,虽然把奶油一层一层往蛋糕上抹的感觉还挺爽的。 江枫悦和秦云并排坐在桌边,用铲子往蛋糕上抹奶油,突然问:「阿云,你喜欢吃蛋糕么?」 「还行吧。」秦云边涂奶油边心不在焉道。她其实并不十分喜欢吃蛋糕,觉得奶油太腻,吃完之后一整天嘴里都是那个味儿,还不容易消化,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 江枫悦道:「我以前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生日的时候能吃一次蛋糕。」 「嗯?」秦云专心致志地和自己手上抹奶油的活儿做斗争,听她这么说,诧异地转过头来,好不容易抹匀的奶油也没留神削掉了一块。 江枫悦笑着重新填了一块奶油到那个缺口上,又道:「我小时候老眼馋别人过生日的时候的那个生日蛋糕,上面有好多花花绿绿的小花,还有一块巧克力小牌子,写着生日快乐,看起来就好吃。」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隔壁有个小孩儿过生日,第二天扔出来的蛋糕盒子里还装了小半块儿,小孩子禁不起诱惑,那时候还早,没什么人,我就伸手到盒子里去,掏了一手的奶油出来塞嘴里了。」江枫悦嗤笑,「结果一转身就看到我妈站在后头,脸都气得焦黑的。」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回忆,江枫悦说完一段,蛋糕的奶油层也刚好涂完,她换了彩色的奶油裱花,面上很无所谓的样子。 秦云忍不住问:「后来呢?」 「后来?」江枫悦挤了一朵歪歪扭扭的奶油花在蛋糕边沿上,道,「我妈个性要强,拽着我的胳膊把我拎回家揍了一顿,笤帚抽屁股,痛了好几天。」 秦云回想了一下自己前段时间在疗养院里看到的那个面容和善,脑子不大灵光的老妇人,实在想像不出江枫悦小时候被揍的画面。 「而且那个蛋糕是头天晚上就扔出来的,已经坏了,我往嘴里塞了那一口,又酸又涩,还上吐下泻了好几天,真是得不偿失。」说着,江枫悦往自己手上挤了一坨奶油塞进嘴里,半眯着眼细细地品味奶油的香醇和甜腻在嘴里慢慢化开的滋味,赞嘆道:「还是没坏的奶油好吃。」 秦云出生在小康之家,上个世纪她刚出生那会儿,父亲趁着改革的东风赚了笔小钱,慢慢的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大概算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毕业之后找了份工作,工资不算多,好歹能养活自己,一路顺风顺水地活到这么大,所谓的贫穷只在遥远的新闻里看见过,从来没有深切的体会,如今光是听江枫悦的描述,心里就一阵阵的酸疼。 原来世上多的是的人,过生日能吃一块蛋糕就是莫大的幸福。 「阿悦……」 「后来我暗暗发誓,等我有了钱,以后每年过生日都要买蛋糕,要电视里那种三层的,上头全是奶油和巧克力。」江枫悦嘴角浮起一抹笑,自嘲道,「谁知道那种蛋糕那么大,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 这是江枫悦第一次跟秦云说自己的往事,曾经的那些不堪的经歷,回想起来都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真正说出来也不是太难接受,甚至还有一种终于一吐为快的畅然。 但是秦云听得难受,胸口闷闷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想哭。她学着江枫悦的样子,也挤了一坨奶油在手指上,塞进嘴里慢慢品尝,仍然是一样的让人腻得慌的甜味,其实余味挺香的。 「好吃吗?」江枫悦问。 秦云点头,「好吃。」她突然有了一种想法,想把全世界的蛋糕通通买下来送到江枫悦的面前。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她们两人默默地把巧克力和各种五彩缤纷的小零食往蛋糕上装饰,最后,秦云在特意留出来的空白奶油上用巧克力笔写下了几个字:阿悦,生日快乐。 她第一次用巧克力笔,并不十分熟练,写出来的笔迹也只是勉强能辨得出的程度,破坏了整个蛋糕的美感,秦云观察着自己的大作,皱着眉一阵懊恼。 江枫悦笑着拿过她手上的笔,在「阿悦」前头又加了个「阿云」,字迹比秦云好不了多少。 江枫悦握着秦云的手,眼里有些泪花,她说:「阿云,我很高兴。」 秦云能明显地感觉到江枫悦的颤抖,从手掌到手臂,一直到肩膀,甚至秦云觉得她的面部表情都有一些压抑的轻微抽搐。秦云从没见过这样脆弱的江枫悦,她心里被针扎了似的疼,忍不住也想哭,只好主动抱住江枫悦,踮着脚尖抚摸她的后脑勺,试图给她一点温暖和慰藉。 「吃蛋糕吧。」江枫悦在她耳边沉吟道,「尝尝咱俩做的蛋糕好不好吃。」 其实都是蒋乐清提前准备好的材料,江枫悦和秦云所做的只不过是把它们组装在一起而已,好不好吃都不是她们的功劳,各自切了一块慢慢吃,气氛有点沉重,完全不像在过生日。 江枫悦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嘴里含着奶油跟秦云道歉,「对不起啊,本来想带你来玩儿的,结果听我啰嗦了这么多。」 秦云摇摇头,试图让空气变得轻松一点,突然灵机一动,咬着叉子笑道:「阿悦,你知不知道生日蛋糕除了能拿来吃以外还有别的用途?」 她笑得一脸的算计,怎么看怎么像只小狐狸,江枫悦觉得她大概是和自己待久了,得了自己的真传,也含笑问道:「什么用途?」 第43页 「就是——」秦云直接上手从自己的碟子里挑了一块奶油抹在江枫悦的鼻尖上,「这样!」 江枫悦的笑容未退,鼻头上一块奶油,奶油上还沾了几粒巧克力针,看起来很滑稽的样子,秦云忍不住被逗笑了。 「好啊你,敢那我寻开心了啊?」江枫悦眉毛上挑,也学秦云的样子挑了一块奶油,狞笑着往秦云脸上抹去。 秦云发现了她的意图,赶紧跑出了座位四处闪躲,楼上的烘焙室空间不大,又被长桌占去了大半,只余下了一条进出的过道,秦云无处可逃,很快被江枫悦堵在了墙角。 江枫悦两腿一岔拦住了她的去路,高举的右手上沾满了奶油,秦云识相地求饶,「阿悦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江枫悦嘿嘿一笑,「那可不行,咱们要礼尚往来嘛。」 她只用一只左手就把秦云两只手全部桎梏住,右手的奶油抹了秦云鼻子嘴巴上到处都是。 秦云皮肤白嫩,和奶油一比也毫不逊色,江枫悦把秦云堵在墙角打闹嬉戏,闹着闹着,江枫悦盯着秦云的沾了奶油的脸蛋,白里透红,越看越秀色可餐。她眉头跳了一下,忽然凑近了秦云。 「怎、怎么了?」秦云看江枫悦突然严肃起来的神情,对着她深潭一样的眼睛,心里一阵突突,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只听江枫悦在她耳边笑道:「阿云,这么好吃的蛋糕,不能浪费了。」 江枫悦故意压低了嗓子笑,声音悄然滑进了秦云的耳朵眼里,秦云像被蛊惑了一般,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动弹了,眼睁睁看着江枫悦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接着眼前被一团黑影遮住,秦云的鼻尖落下一个温润的触感,又被什么湿漉漉的东西扫过,接着脸颊、嘴唇…… 江枫悦的舌头滑过秦云的唇瓣,从她微张的齿缝里一不留神熘了进来,秦云口腔里瞬间弥散开香甜的滋味,奶油的发腻的口感经过江枫悦的舌尖的淡化,再品尝时是恰到好处的甜,混着江枫悦舌头果冻一样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口感,秦云忍不住去舔她的舌头,几乎对这样香甜的滋味上瘾。 秦云的初吻给了江枫悦,不过那次惊吓过度,什么都没觉出来,第二次和江枫悦接吻,没有旁人可比较,但秦云就是觉得,江枫悦大概是自己这辈子遇到过的口感最好的人了。 如果是从前,秦云打死都不会相信世上有人能用「口感好」来形容,但就是有,这个人就是江枫悦。 江枫悦显然对秦云的回应出乎意料又颇为满意,闷笑一声,勾着秦云的舌头风捲残云般的掠夺,仿佛要把秦云吃进去一样。 秦云陶醉于这个意料之外的吻,闭上眼睛,主动伸手搂紧了江枫悦的脖子。 两人纠缠着吻了一阵,江枫悦终于放开秦云,贴着她的耳朵亲吻,夸奖道:「不错,终于会用鼻子唿吸了,比上次有进步。」 秦云的手还挂在江枫悦的肩膀上,胸膛随着唿吸一起一伏,气息不稳地趴在江枫悦怀里,脸红得能滴血下来。 「阿云,和我在一起吧。」江枫悦扣着秦云的后脑勺道,「我想把你拐回家。」 拐回家,圈养起来,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人,谁都别想欺负你。 「你是同性恋吗?」秦云问。 江枫悦点头,「我是。」 「我原来以为我不是的。」 江枫悦道:「你不是,你只是喜欢我。」 可是秦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是,你是女人,我喜欢你,所以我是。」 秦云虽然内向,但她远比江枫悦想像的坚定得多。 「那你能跟我在一起吗?」江枫悦笑着问。 秦云咂咂嘴,回味着之前的那个香甜q弹的吻,喃喃道:「除非你再亲我一次。」 江枫悦对这个要求简直心花怒放求之不得,正要和秦云继续之前的亲吻,身后却有一阵咳嗽声传来。 「咳咳。」蒋乐清抱胸倚着门框,看蹲在墙角你亲我我亲你亲得不亦乐乎的两个人,又好气又好笑,「我说,大白天别在我的地盘上噁心人行不行?」 秦云脸皮薄,吓得缩在墙角不敢出来,江枫悦坦荡荡地把她拉起来,护在身后,爽朗地笑道:「乐乐,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我呸!」蒋乐清走过去照着她的小腿踢了一下,「我嫉妒你这么个诱拐小姑娘的怪阿姨?快走吧你,回你的狗窝秀恩爱去。」 江枫悦抱得美人归,听话地拉着秦云拔腿就跑。 蒋乐清在她们身后骂骂咧咧,一直追着江枫悦下了楼,看她们走远,骂着骂着,眼底里浮现出一丝欣慰来。 「老闆,你怎么不骂了?」裱花的小唐好奇地抬起头来问道。 「骂累了,歇歇。」蒋乐清靠着门优哉游哉,「对了,我午睡的时候有生意没有?」 「没,不过有一个很好看的女人要找你,我说你不在,她又走了。」 「女人?」蒋乐清皱眉,「长什么样子?」 「个子挺高的,鼻子特别挺……嗯……对了!眼睛颜色挺浅的,像个混血儿!」 「她人呢?」 「她走了。」 蒋乐清满意地点头,「干得漂亮,下次她再来你就用扫把把她打出去!」 小唐:「……」老闆你不是人啊,这么对待美女真的好么!? …… 江枫悦和秦云逃出了蒋乐清的魔爪,回去的路上,秦云不安地问:「我们找时间去给乐乐道个歉吧?」 第44页 江枫悦不解,「道什么歉?」 「就是……就是今天在她店里的事……」 「不用。」江枫悦摆摆手道,「我和她一向这么闹的,没事儿!」 秦云听了,由衷地羡慕,「有这么多朋友真好啊。」 江枫悦握着秦云的手,目光柔和起来,「以后也会是你的朋友。」 她们没有开车出来,手拉着手压马路,慢慢悠悠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傍晚,停在16栋楼下,江枫悦牵着秦云问:「要去我家么?」 「现在?」 「嗯。」 「改天吧,我……」秦云话音未落,不远处的花圃后头突然窜出个人来。 「悦悦!悦悦你救救我!」那人抓着江枫悦的胳膊惨叫,秦云定睛一看,原来是个佝偻瘦弱的老头子。 「阿悦,你认识这个爷爷么?」秦云问。 「不认识。」江枫悦的眼神冷了下来,「阿云,你先回去,晚上再联繫。」 第25章 无敌霸主 「你还来干什么?」江枫悦甩开胳膊上江万年的那只手,退后了几步远离这个男人。 江万年拿着江枫悦给他的钱消失了一段日子,江枫悦不知道这个男人有没有去还了他欠下的赌债,也不行不关心他的死活,如今看他的样子,比起上一次愈发落魄,上一次的衣着还算干净,这一次连衣服都破烂得像个乞丐了,浑身上下带着一股馊味。 「悦悦!你再……你再给我五十万!你再给我五十万……我再也不来找你了!我发誓!」男人双膝着地,咚地跪在了江枫悦的面前,一点犹豫都不带的,说着说着就开始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他蓬头垢面邋邋遢遢,哭起来不显得可怜,只让江枫悦觉得一阵噁心。 江枫悦嗤笑,「上次你这么说,上上次你也这么说。江万年,你觉得我还会不会再信你?」 「这一次是真的!」江万年用膝盖着地爬到江枫悦的腿边,抱着她的小腿歇斯底里地哭喊,「这一次是真的!悦悦你救救我……救救爸爸!爸爸……爸爸不想死!那些人真的会杀了我的!你救救我!」 隐隐的抽气钻进江枫悦的鼻子里,她用手遮住鼻子,抬起脚毫不留情地照着江万年的前胸踹过去,江万年年纪大了,这几年又在酒桌赌场荒废了身体,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刻,哪里受得住江枫悦十成力的一脚,被踹得仰翻在地还滚了好几圈,沾了满身灰尘,更显得骯脏不堪。 「江万年,别说我没有五十万,就是有,我宁愿烧了也不会给你!」 「悦悦!悦悦!」 江万年眼睁睁看着江枫悦就那么进了单元门,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想抓住江枫悦,可他毕竟老了,没有跑到单元门前,门已经紧闭,江枫悦也已经消失在了楼道拐角。 电梯里只有江枫悦一个人,她握着拳走进去,气得牙齿都在打颤,终于忍不住一拳捶在了电梯壁上。 钢制的墙壁和拳头用力撞击,轰然一声响,江枫悦的五个关节被震得红肿,她却一点不觉得疼似的,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的房子。 田可昕有一句话说得对,人坏起来是没有底线的,江枫悦不懂江万年到底哪里来的脸皮,竟然还敢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个男人就是江枫悦一个甩不掉的梦魇,每当江枫悦恍惚觉得自己也能够得到幸福的时候,他就会突然出现,无情地打破这样一个假象。 江枫悦从前时常想,如果不是江万年,自己是不是会有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和世上千千万万普通但是幸福的家庭一样,也许母亲不会发疯,也会像秦云的妈妈一样为自己的婚姻大事忧心,可能也会逼着自己去相亲,怕自己嫁不出去。 可她又会想起来,如果没有江万年,江枫悦这个人都不会在这个世上存在,活着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是一路走来,遇到知己好友,遇到一个让自己动心的姑娘。 江枫悦的房子比秦云的大一些,不过不是买的,是租的,她从记事起就一直在搬家,之前是躲江万年欠下的赌债,之后是躲江万年这个人,躲了许多年,一直居无定所,江枫悦从来没有想像过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避风港,甚至长期待在同一个地方都会令她惴惴不安,所以她从来不去想在哪里买房子、哪里适合定居。 但是秦云……秦云不会喜欢和自己过这样的生活的。 江枫悦回到家,在浴室里随便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那个女人,眼神暗了暗,她在这个女人的眼里看不到未来。 江枫悦甚至能预见秦云终于忍受不了自己而离去的那一天。 秦云的电话适时打过来,断了江枫悦的胡思乱想,电话那头秦云显然对傍晚遇到的陌生老头十分担忧,一直让江枫悦有事别埋在心里。 「阿悦,现在……我们是一家人。」秦云说着说着,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声音也害羞地低了下去。 只是听声音,江枫悦都能在脑海里补足秦云的表情,连目光里生动的波光都一清二楚。 江枫悦嘴边漾开笑容,一直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不少,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都是一家人了,干嘛今天不过来,可怜我一个人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啊。」 「我……我……」秦云以为江枫悦在介意这件事,紧张地急于解释,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低着头闷闷地答道:「太快了。」 第45页 「不急,慢慢来。」江枫悦笑着安慰她,又问:「今天你生日,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秦云趴在阳台上,看着16栋江枫悦那层楼亮起来的灯光,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有了最好的礼物了。」 「真的?」 「嗯。」今天也是江枫悦的生日,两个出生年月完全不同的人能在同一天过生日还是挺奇妙的,秦云想着想着自己先笑出声来,「我往后查了二十年,发现咱俩的生日再也没有同一天的了,真可惜。」 「怕什么,大不了我把生日也挪到你那天去,以后咱俩年年的生日都在同一天。」 这话说得秦云心坎里又是一阵甜丝丝的。 刚确立关系的人,正是最羞涩又最甜蜜的时候,秦云不怎么爱说话,竟然也和江枫悦煲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粥,甚至挂电话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感慨时间怎么唰一下就过去了。 秦云的直播间已经停了好长时间,手头上那篇被同事嘲笑的小说也断更得很久了,前段时间她对着电脑脑袋就空空一片,今天却突然文思泉涌,想写作的*前所未有的高涨,于是秦云又开了直播间,从断了的地方重新写起,还是一样的房间,还是一样的歌单,一上线,发现心悦君兮已经在直播间里等着了。 「等很久了么?」秦云开了麦问。 心悦君兮:[没,刚来。] 江枫悦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她自己坐着正对电脑的那个沙发,沙发两边包括大腿上都铺满了书,是江枫悦自己这几年所有的出版书,她没有珍藏自己书的习惯,都是出版社寄过来的样书,基本上都没拆封,没有经过什么精细的包养,有些书的边角磕磕碰碰,已经不成样子。 江枫悦把坏了的书挑出去,选了自己认为还算凑合的几本,拆了外包装,翻开书的扉页,拿着钢笔左想右想,始终拿不定主意该写什么好。 「写给亲爱的秦云: 谢谢你这么多年的支持,今天是你生日,希望你能……」 不行不行,太亲昵了,秦云还不知道自己就是江枫渔火,这么写一定会把她吓死的。江枫悦钢笔头停顿一下,晕出一片墨迹,把那一行赠语都毁了,干脆把那本书扔到地上,重新又拿了一本新的。 这一次她得了教训,拿了本本子打草稿,怎么写都不满意。 「赠吾友秦云: ……」 不行,太官方。 「秦云你好!……」 不行,又太随意。 江枫悦龙飞凤舞地在草稿本上写了好几页,咬着钢笔抓耳挠腮,最后提笔在书的扉页上写道:「生日快乐,谢谢你喜欢我。 江枫渔火」 谢谢你,在我们彼此不认识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喜欢我。江枫悦放下钢笔,对着尚未干透的墨迹吹了一下。 秦云说,她们之后二十年,生日都不会这么巧的在同一天了,这是不是代表她们也许能在一起二十年?二十年,七千三百多天,不短了,猫猫狗狗的一辈子充其量也就二十多年。但江枫悦想想,好像也不是很长。 …… 秦云的小说其实很随自己的心情变化,她没有大纲,想到哪写哪,郁闷的时候写出来的那一段小故事就是郁闷的,高兴的时候又突然变得阳光灿烂,章和章之间并没有什么很强的关联性,完全就是写给自己看的,她写完之后,和心悦君兮互道晚安,又去蹲江枫渔火的沙发。 还没到江枫渔火发文的时间点,秦云只看到评论区里满屏的生日快乐,已经刷了屏。 原来今天也是江枫渔火的生日。秦云觉得自己大概是最不称职的粉丝了,除了江枫渔火的书,对他其他的一切都一无所知,连生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 秦云惭愧地也在评论区里跟风留下了一句生日快乐。 云那个云:[江大生日快乐!] 秦云:「……」 所以说为什么这个破网站没有自行删除评论的功能啊摔! 之后秦云一直在刷新页面,守着江枫渔火的沙发,没想到除了系统消息从来没动静的作者号收到了一条回復。 江枫渔火:[谢谢。] 秦云愣了两秒,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掐了一下大腿,嘶——真疼! 不是做梦!江大大回復她了! 秦云此刻的心情好像是吹到了临界点的气球,随时随地都能炸成烟花,她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好几圈,忍不住胸中快爆出来的兴奋,甚至想赶紧下楼绕着小区跑几圈! 那可是江大大啊!从来不回读者评论的江枫渔火!他他他……他居然回復了自己评论?秦云觉得自己这辈子的好运气都在二十五岁生日这天花光了。 然后,就悲剧了。 江枫渔火回復自己的那一层很快被顶成了话题楼,疯狂的粉丝顺着秦云的读者号揪出了她的作者专栏,于是一向冷清的评论区突然像买了水军一样热闹起来。 [绝对零度过来的,围观。] [江大粉丝团,围观1。] [居然被老大翻牌了!说!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 秦云再一次无语了,所以说,江枫渔火大大不光有秦云这种小清新粉丝,还有极端脑残粉,可怕。 江枫悦就那么看着秦云的文章评论区被刷屏,也很无奈。我老婆的评论区只有我能刷屏承包好么!你们都给我走开!走开! 第46页 不行,这样下去都不能吸引老婆注意力了。江枫悦想了想,果断给秦云刷了一排度假海岛过去。 没错,这个小说网和它的直播平台是连着的,打赏形式也通用,最高打赏是度假海岛,两千阅读币一座。 江枫悦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刷屏海岛,再看看秦云的打赏栏,表情裂了。 1.江枫渔火无敌霸主 江枫悦:「……」她现在只想砸了电脑。 所以说为什么忘了换马甲!为什么!为什么! 第26章 实锤深八 打赏只要超过了一千阅读币系统就会以滚动条的形式在网站头条滚动循环,「读者江枫悦送给作者云那个云一座度假海岛~~~」,江枫悦就看着那句话后面跟着三条*的波浪线,源源不断地在屏幕上方滚动,接着作者群就炸了。 江枫悦所在的作者群都是当年写网文的一批老作者,大部分都已经隐退不写了,为数不多的坚持下来的都混得挺不错,这是她加的唯一一个作者群,平时群里安静得连个冒泡的都没有,今晚上却集体炸开了锅。 [有人吗有人吗?惊天大新闻!] [什么新闻?] [有。] [围观。] [不明嚼栗.jpg] [刚从网站围观归来,啧啧啧,江枫渔火老江啊这是被人盗号了吧?] [卧槽我可能认识了一个假的江枫……老江gj!挺住!] [等等你们在说什么我有点晕……] [指路香菇文学城首页走马灯,究竟是道德的缺失还是人性的沦丧?今晚,带你认识一个不一样的江枫巨巨……] 手机跟疯了一样振动,各种不明觉厉的短消息潮水一样涌进江枫悦的□□、微信,甚至简讯电话,江枫悦亲眼瞧着事态像潮水一般扩散开来,连阻止都来不及。 江枫渔火是谁?是让科幻类小说终于在网文界占有一席之地的大神!还是个神秘低调的大神!多年来除了微博和的帐号,其余的乱七八糟的访谈、媒体一律不接,没有签售会,没有签名书,也从来不回读者评论和私信,甚至粉丝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是男是女。 网文圈里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江枫渔火其实并不是人类,而是某种人工智慧,线索就是江枫渔火每本书缜密得几乎挑不出错的思维逻辑和平均每季度完成一本长篇小说的产量,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如此逻辑缜密的小说,人类根本不可能完成。 不过,还有一个隐蔽流传的线索,就是江枫渔火烂得出奇的感情戏,写了这么多年感情戏还这么一言难尽,绝对是ai没跑了…… 当然,这些只是不知情的吃瓜群众的戏言,作者圈里几个和江枫悦同时期的作者都和她曾经有过交集,也因此这事在他们的小圈子沸腾得更厉害。 [江枫渔火江枫渔火江枫渔火!江枫别装死了!快出来让我们八卦一下!说,是不是那个云妹子特别好看你想追啊23333] 江枫悦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个原因…… 江枫渔火:[别废话,重金求一个黑客,要求不高,能让香菇站抽抽就行。] [当事人上线!] [原来没被盗号么?] [啊啊啊活的江枫大大!] [这么一说,没人发现香菇文学城很久都没有抽搐了么?莫非换伺服器了?] [老江啊,黑网站你就别想了,还是快跟我们说说你出于何种心思想搞个大新闻吧,莫非想红?快说说,我们绝对跑得比hk记者还快!] [别逗了江枫巨巨你还不够红么!?顺便楼上这也能膜?手动续1s] [1s] [1s] 然后话题就被这帮上了年纪的水货歪到了「哲学」高度,江枫悦黑线地想,所谓的不水都是假象,这帮水笔果然只是换了个自己没有加的群水吧? 江枫悦苦恼地看着文学城头条的走马灯,绝望了。 隔壁单元楼里,秦云同样很绝望,不仅绝望,还一脸懵比。这是……怎么个意思?起初她以为是有江枫渔火的粉丝顶着他的笔名恶搞,结果从id点进读者专栏,又从读者专栏点到连通的作者专栏,看到那四个熟悉的汉字,看到汉字后头的黄色v形认证,看到作者专栏里一排排自己熟悉的书名…… 惊吓打过喜悦的消息一下把秦云砸懵了,她虽然是江枫渔火的隐形脑残粉,但天地良心,除了每天在江枫渔火的评论区抢沙发,偶尔关注一下江枫渔火的微博,她真的什么过分的事都没做!江枫渔火绝对、绝对不可能认识她!秦云强烈地怀疑,江枫渔火被盗号了。 一座海岛两千阅读币,折合成现金就是两百块,十座两千,一百座就是两万。 两万,够秦云不吃不喝攒三个月的了。嗯,江大大果然是被盗号了。 秦云淡定地关了电脑,查查自己银行卡上还有多少余额,盘算着该怎么把打赏还给江枫渔火,然后就打算洗洗睡了。 她起身的时候撞翻了正在关机的笔记本电脑,上大学就开始用的老电脑磕在地板上撞坏了一个角,秦云仿佛根本没看到这件事,同手同脚地向浴室走去,洗完了澡才发现自己把洗髮水当沐浴露用了,难怪身上都搓破了皮了也没起什么泡泡。 好吧,秦云深吸一口气,接着直接穿拖鞋睡衣蹦了起来,一蹦三尺高! 那可是江枫渔火!江枫渔火啊!是秦云学生时代就当成神的作者!江枫渔火回復了她的生日祝福——而且是只回復了她一个人,还给她的文章砸了打赏!打赏!不管是不是被盗号,秦云觉得自己已经快激动得炸成烟花了。 第47页 一瞬间,秦云这么多年来所有孤独的坚持都成了有意义的事,她写文的初衷就是江枫渔火,终于,终于被他注意到了,秦云几乎热泪盈眶。 她最心潮澎湃的时候,江枫悦的电话打了过来。 「阿悦!江大回应我了!江大回应我了!」秦云接电话的声音都变了,就为了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面也根本不了解的陌生人,江枫悦老大不高兴地哼道:「什么江大?不就是个网络写手么?」 「不许你这么说他!」江枫渔火在秦云心里算是一个原则问题,就算是江枫悦也不能亵渎,秦云像任何一个维护偶像的粉丝一样脸红脖子粗地想跟江枫悦辩论一番,却勐地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点,「阿悦,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江枫渔火?」 要完,江枫悦心脏一紧,不自在地干咳:「你……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你自己说的,忘啦?」 「是么?」秦云对这事好像有点印象,于是也不追究了,一脸兴奋地道:「阿悦你知道么,那是江枫渔火诶……」 「嗯,江枫渔火。」江枫悦对江枫渔火妒忌起来,自己费了那么老大劲才把秦云拐进自己的范围之内,凭什么江枫渔火这傢伙什么都不干,秦云就对她崇拜成这样?不就是写了几本破书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江枫渔火回我评论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心得要跳起来了,虽然知道他有可能是被盗了号,但是我……我……我激动得睡不着觉了。」 「我知道自己写的东西很烂,江枫渔火如果没被盗号大概永远不会注意到还有这么个把他当成偶像的小作者,但是……我还是很高兴啊,高兴得快要死掉了。」 「那可是江枫渔火诶……」 江枫悦拿着电话安静听完秦云毫无逻辑的絮絮叨叨,她第一次见秦云开心成这样,只因为一个叫江枫渔火的笔名。 原来一个作者的作品真的有可能在她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影响一个人的人生,江枫悦第一次意识到自己长久以来做的事有这么重大的意义。 「也许,她是真的喜欢你的作品。」江枫悦低垂着眼笑道,「阿云,其实你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差劲。」 你很好,比你自己觉得的好无数倍。 江枫悦想,也许自己也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那么不堪,也许她真的是能给秦云幸福的那个人。 「是么?」秦云迷茫地问。 「是。」江枫悦捂着心脏的位置道,「阿云,你很好。正因如此,你的闪光被发现了。」 江枫悦的话好像自带一种蛊惑性,于是秦云就真的以为自己写的那些东西真的不差了,甚至秦云有种错觉,江枫悦就是江枫渔火。 得了江枫悦的肯定就好像得了江枫渔火的肯定一样,秦云带着安心满足沉入梦中,完全忽略了一件事:江枫悦从来不关注网文,她是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 后来,江枫悦在阳台上吹了很久的冷风,盯着楼下那个路灯看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事。 身为作者,笔桿千斤重,写下的字也是沉甸甸的,至少得留下些什么温暖的东西——这个世界也并不只有黑暗而已,也许一路走来都是沼泽荆棘,但是只要有光就永远不会黑暗。 …… 江枫悦以为这件事能很快平息下去,人们都是有忘性的,只要自己不理会,事情很快就能淡出公众的视线,她却完全忽略了网友们八卦的能力,也忘了并不是所有的拿笔写作的人都有良知,几天之后,某热门八卦论坛里一篇帖子悄然诞生,再一次点燃了公众八卦的风潮,也把秦云推到了风口浪尖。 《实锤深八!云那个云缘何独得江枫聚聚青睐?网传实为ai的江枫聚聚究竟是何方神圣?本期今日说法,带你走进那些年江枫聚聚不得不说的故事!》 第27章 贵圈真乱 帖子标题画风和江枫悦那天在群里看到的那群水货的调侃几乎一模一样,她看第一眼只当是有人在开玩笑,直到点进去之后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发帖人似乎对秦云很了解,把秦云的看文马甲、写文歷史、直播房间,甚至连家庭住址和工作单位都扒了个一干二净,当然也扒出了秦云是江枫渔火的死忠粉丝的事,把她在江枫渔火书评区留言、微博评论全部截图po在了论坛里,比江枫悦对秦云的了解都深入得多。 不过关于江枫渔火的那部分明显就是胡编滥造了,所谓的「实锤」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凭空捏造,甚至连江枫渔火的性别年龄都搞错了。 「众所周知江枫聚聚向来是低调低调再低调,这次这么明显高调的捧新人手段粉丝跟我说是被盗号了?洗地麻烦洗得有理有据好么?看过云妹子的大作的亲们相信都对这姑娘文笔有所了解了,就这水平再捧也是扑街货,脑残粉们劝江枫聚聚省省吧就算人家床上技术好也不值得你坏了自己十几年的名声对吧?」 「对,没错,你们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江枫聚聚,骗钱、勾引未成年粉丝、约p……这种事江枫聚聚干的还少么?想要实锤往下看!脑残粉们看你们怎么洗?」 「另外这是云妹子的发文ip,这是聚聚的ip,看出了什么吧?何止约p,你们江菊苣已经和妹子同居啦同居啦!枕边风一吹菊苣还有什么不能干的?说不定打赏就是云妹子用江菊苣的号给自己投的,这俩货,绝配。」 第48页 江枫悦滚动滑鼠下滑,拉到所谓的「实锤」,简直要气笑了,几张qq聊天记录,暱称头像都和江枫悦本人在作者圈子里用的那个一模一样,号码理所当然地被马赛克了,聊天记录的另一方也加了厚码,只有「江枫渔火」被用红色标记圈了起来,内容理所当然的不堪入目,言语粗俗,看着就是个十足的猥琐男。 其中和「云那个云」的聊天记录最有爆点,那个哪是聊天记录,简直是个对话版的黄色小说,看得江枫悦差点脑补秦云被一个猥琐男性骚扰的画面来,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 偏偏那个猥琐男还是被某个不知名智障强行yy出来的她自己。 江枫悦作为当事人看到这样漏洞百出的「证据」当然只觉得这种一戳即破的谎言怎么会有人相信,可是群情激奋的网友是很容易被煽动的,「实锤」爆出来,管它是不是真的,先喷一波发泄自己的义愤填膺爽了再说,江枫悦的微博被挤爆了,打开的时候手机甚至卡死了机,无奈之下只好重启微博,又一次被卡死机。 [围观ai聚聚,聚聚草粉草得爽不爽?呸!猥琐男!] [粉了你十年,不想骂你,江湖不见吧,就当我之前瞎了眼。] [江枫聚聚的书全撕了,没想到你是这种垃圾,粉转黑不谢。#图片连结] [非读者纯路人,就想请教一下钓未成年萝莉的经验。顺便博主云妹子长得漂不漂亮?活儿肯定不错吧?] [贵圈真乱] #江枫渔火约炮#的话题很快进了热搜榜单,还在以坐火箭的速度不停往前沖,江枫悦不懂网上的这些套路,不过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久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次看来是被人按着脑袋给算计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赶快打电话给秦云问问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刚拿出手机,秦云的电话就先到了。 「阿云,你……」 「阿悦救救我!我家门口挤了好多人……怎么办……怎么办……」 江枫悦心里一沉,「你待在家里千万别开门,我来想办法。」 她挂了电话二话不说立马联繫了田可昕,才早上八点,又是周六,田可昕昨晚在酒吧嗨过头了这时候还在睡觉,接了电话嘟囔着抱怨:「江枫悦你疯了吧,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可昕!你那边能不能联繫到警察局的朋友?秦云那边出事了。」 田可昕的瞌睡勐地清醒了,严肃道:「出了什么事?」 「具体的说不清楚,总之秦云家被人堵了,我怕她有危险。」 「好,我知道了。」 紧接着江枫悦的电话里传来忙音。 田可昕的爷爷那辈有点军方背景,虽然她父亲和她都已从商,可她的伯父也是军队那边的人,有田可昕这句话,江枫悦放心不少,连忙赶去秦云家。 帖子是在秦云昨晚睡了之后发出来的,秦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早上被连续不断打进来的电话骚扰得不行,接起来之后有的不说话,有的漫无目的地狂喷一顿,还有的电话那头直接是渗人的怪音,后来手机都被打瘫痪了,秦云这才想起来设置了通话白名单,总算消停了下来。 可马上秦云又发现自己家好像也被人包围了,从猫眼里往外看,狭小的楼道里挤满了人,吓得她退后了好几步,还以为自己是被什么恐怖分子盯上了,第一时间打电话通知了江枫悦,存的是留临别遗言的心思。 之后秦云打开电脑上了微博,看到999+的提醒和评论@里的谩骂,勉强理清了思路,顺着找到了最早在论坛里爆料出来的帖子。 自己被黑也就算了,连带着江枫渔火也被人黑得这么惨,秦云气得直发抖,双手颤抖地打下了自己的回覆,洋洋洒洒写了大几千字,滑鼠在发送键上徘徊了好久,心一横,点了右上角的x号按钮,关闭了这个乌烟瘴气的论坛。 不能回復,不能跟这些人吵,现在回了江枫渔火就更说不清了。 秦云坐立不安地等着江枫悦的办法,到了十一点钟左右,门外的动静全都消失了。 那些悉悉索索的嘈杂,突然之间完全静止了,秦云屏息凝神,随手抄起茶几上的花瓶猫着步子走到门前,对着门上的猫眼瞧了瞧,前不久还黑压压的人头此时一个都找不着了,屋外干干净净,人影儿都找不着。 怎么回事?秦云心下纳闷,突然门咚咚几声,她的心脏跟着咚咚声一下子突突到了嗓子眼上,只听门外有人道:「阿云开门,是我。」 这个声音分明是江枫悦。 「你……你是谁?」秦云这时候谁都不敢相信,耳朵贴在门上高声问道。 「我,江枫悦。」门外的人道,「那些人都走了,没事的。」 秦云被吓怕了,仍然不相信屋外头真是江枫悦,怀里抱着花瓶又道:「我不认识江枫悦,你快走,不然……不然我报警了!」 「阿云,真的是我。」江枫悦站在门口无奈地叉腰,门里已经没人再回话。 江枫悦想了想道:「阿云,七月十五号,你陪我去疗养院看我妈,晚上还差点亲了我,九月十三号你和我一块过生日,我跟你表白,蛋糕店老闆叫蒋乐清。」 「阿云,我真的是江枫悦。」 秦云心里还是警惕,但门外那人说的都太准了,她咬咬牙,举着花瓶开门,准备一有不对就把花瓶砸过去。 第49页 秦云右手搭在门把手上,左手高举花瓶,心里默念,三、二、一—— 秦云闭着眼砸下花瓶。 花瓶在半空中被一只手接住,一个无奈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阿云,咱俩才刚在一块儿呢,你怎么这么对我?」 秦云睁眼抬头,正对上江枫悦的眼睛。 江枫悦笑着夺过秦云手里的花瓶,另一只手拽着她的手腕,把她重新带回客厅里,秦云还处于呆滞状态,江枫悦五指在她眼前晃晃,笑道:「喂,吓傻啦?」 「门口,门口那些人……」 「被人撵跑了。」江枫悦道,「没事了阿云,别怕,有我呢。」 「阿悦!我没有跟江枫渔火……那……那个!我根本不认识他!网上的那些人都是瞎说的!」秦云怕江枫悦因为网上的传闻生气,赶紧跟她解释。 江枫悦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她的后背安抚道:「我都知道,阿云,你一直跟我待在一起,我都知道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这么说?」秦云急得团团转,「那些证据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别着急,这件事我来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江枫悦道,「阿云,你家暂时没法待了,先到我那里去住两天吧。」 时间紧急,江枫悦帮着秦云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带着她走了,门口还有两个身高一米九几的壮汉守着,秦云出门就被吓了一跳,后来知道是江枫悦认识的人才长舒一口气。 到了江枫悦家,江枫悦让秦云先休息一会儿,给秦云压严实了被角,低下身子亲了一下秦云的嘴角,安慰道:「没事的,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有我呢。」 「嗯。」秦云闭上双眼。 江枫悦又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嘆口气出了卧室,她走后,秦云的眼睛再一次睁开了。 江枫悦怕打扰秦云休息,把电脑搬去了阳台,跟田可昕取得了联繫。 「可昕,情况怎么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请个假,1月23号不能更新,所以1月23号暂停一天,抱歉我昨晚的回覆全被吞了,心累,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吐出来谢谢阿顾、每天都在换id、莫方抱紧我、口胡的小莫、iguacu、林?.(您的鲁班已上线地雷*1 第28章 庐山真面目 「帖子已经删了,也禁了相关话题和一批帐号,可是这事扩散得太快,已经完全没法阻止了。」田可昕道,「阿悦,莫非是有人故意想黑你?」 「不对,那些人连我是谁都搞不清楚,看样子是针对秦云的。」江枫悦异常懊恼,如果不是那天她为了争一时的气去给秦云刷打赏,也不会惹出这么多的事端来。 「难道真是你脑残粉干的?」田可昕只觉得不可思议,「发帖地址在境外,一时间也查不出什么苗头,你这脑残粉也太厉害了吧,因爱生恨啊这是,宫斗大剧都出来了。」 「别说风凉话了。」江枫悦头疼地揉了揉眉头,「兇手是谁都无所谓,我现在只想赶紧把这件事平息下去。」 「我倒有个办法。」 「什么?」 「出了这件事,现在有几十家媒体等着做你的专访,干脆趁这次机会从幕后转到台前来,那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可是……」 「阿悦,从前你不敢暴露身份,怕的是江万年找着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躲是没用的,躲来躲去受伤的不是江万年,也不是躲在电脑后面泼你脏水的黑手,是你妈,是秦云,是你自己。」 江枫悦嘆气,「你让我再想想。」 江枫悦的卧室里,秦云用被子蒙着头,闷闷地也接了个电话,是她爸爸打来的。 「你的事我听说了,现在、马上、立刻给我回家。」 「爸……」 「你张伯伯已经往你那赶了,下午五点到,你立马收拾东西。」 「爸……爸!爸?」 秦云拿起电话一看,她爸早就把电话挂了。 看来这事真的闹大了,连从来不管自己的爸爸都插手了。可是,回去容易出来难,秦云好不容易才跟江枫悦在一块儿的,就这么走了…… 秦云长嘆一口气,认命地起床把自己刚放进江枫悦衣柜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往出收拾。 …… 江枫悦还在阳台上愁得直按太阳穴,门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谁啊?」江枫悦走过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看起来五十岁左右,西装革履,头髮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江枫悦面对这个陌生人很警惕,「请问你是……?」 「您好,请问秦云小姐是住在这里么?」中年男人笑眯眯地问。 秦云收拾着衣服,听了门外响动探出头来,「是张伯伯么?」 「小云,好久不见啦。」中年男人侧身探进客厅,摆摆手跟秦云打了个招唿。 「张伯伯,我爸不是说你五点到么?」秦云看了眼时间,愁眉苦脸,「这才四点半不到啊。」 「早回去你爸早安心,他知道你的事都愁了好几天了。」 江枫悦被晾在旁边,看秦云和这位张先生已经商量好了的模样,面上笑了笑,「阿云,这位是……?」 「啊!我忘了!阿悦,这是张伯伯。」秦云说完又对中年男人道:「张伯伯,这是阿悦,是……是……」秦云支唔了半天,最后眼神闪烁地低下头嗫嚅道:「是我朋友。」 第50页 江枫悦面不改色地伸手跟张伯伯去握,微笑道:「张伯伯好,我和阿云是朋友,您叫我阿悦就行。」 张伯伯打量了江枫悦,心里跳了跳,却也笑笑地握手,「你好,我今天来是接小云回去的,你也知道出了这样的事,小云她父亲不放心。」 「伯伯……」秦云不死心地想做最后挣扎,谁知道江枫悦一点都不惊讶,瞭然地点点头,竟然话里话外都向着张伯伯,「是该回去,阿云,快,去收拾东西。」 秦云睁大眼睛看向江枫悦,不敢相信她说的话,甚至手在张伯伯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掐了江枫悦一下,可江枫悦不为所动,依旧柔声哄道:「快去收拾东西,听话。」 「你……」 「阿云,回去吧,别让我担心。」江枫悦的语气不容置喙。 秦云只好认命地回卧室继续收拾行李。她拣衣服的时候,江枫悦就靠在门边上默默地看着。 「对不起。」秦云叠完自己的卫衣,嘆了口气坐在床上,「我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她不知道江枫悦就是江枫渔火,只觉得江枫悦为了收拾自己的烂摊子,里里外外忙活这么多,已经仁至义尽,她不想继续再浪费精力应付这堆破事,应该的。 江枫悦笑了一声,径直走到秦云跟前,抬着她的下巴吻了上去。 一吻毕了,江枫悦才摸着秦云的后脖子嘆道:「阿云,如果那些人都沖我来,我绝不怕麻烦,可是我怕……」怕他们伤害你。 江枫悦亲了亲秦云的嘴角,语气坚定,「相信我,这件事快了结了。」她一边说,心一边沉了下去,就怕了结之后,秦云再也不想见自己了。 秦云不明就里,只是靠着江枫悦的肩膀依依不捨,「阿悦,我想你。」 她才刚刚美梦成真,连美梦成真的成果都还没来得及品尝,就因为这件事,她们俩又立马要分开了,还不知要分开多久,秦云想想都觉得不舍。 「我也想你。」江枫悦摸摸秦云的脸,打起精神和她一起收拾行李,「快走吧,张伯伯在外头等急了。」她看到秦云刚叠好的卫衣,笑道:「我第一次去你家,你穿的就是这件衣服,看着跟中学生似的,特好玩。」 秦云也笑了,「都怪你那天太好看,害得我把手都划伤了。」 「是是是,怪我,怪我长得好看,行不行?」 两人相视一笑,又不约而同伤感起来。 秦云一步三回头地和张伯伯走了,江枫悦在路口送她,张伯伯开的宾利毫不留恋地绝尘而去。 秦云平时生活简单,比公司里的很多同龄人过得还要更朴素一些,江枫悦见过秦云的妈妈,开朗活泼的中年妇女,有点强势,和小区空地上跳广场舞的大妈挺像。 江枫悦只当秦云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却没想到今天的这个张伯伯,很有背景的样子,笑眯眯客客气气,那个压迫人的气势却不是假的。 江枫悦有点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家庭会养出秦云这样的女孩。 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江枫悦的眼神暗了,当务之急,是把想盖秦云的那只黑手揪出来。 江枫悦又电话联繫了田可昕,「可昕,上次你说的那些媒体,最大的平台是哪一家?对,直播……」 第二天,江枫渔火约炮事件还未平息,又一颗重磅炸弹把这个封神多年的低调作者再度推上了热搜——江枫渔火要接受蓝绶tv的专访了,全程直播,时间定在周六晚上八点。 除了炒作的质疑声,网上对这件事竟然激动的居多。 [wtf老大终于要接受採访了?真的假的?] [露脸么露脸么?万一找人假冒江大怎么破?] [啊啊啊我那天加班啊qaq!!!想哭!求录屏!] [怎么办我已经在脑子里默默脑补出老大的猥琐男形象了……老大如果你真是猥琐男我就……我就脱粉!] 任凭粉黑路怎么猜测讨论,该来的总是会来,周六如期而至。 第29章 万众期待 秦云家在邻市,离得挺远,到家时已经半夜,她家住在市郊的别墅区,这个地方有意思得很,有山有水风景很好,不过多年以前一直是棚户区,穷人聚居地,后来据说有个灵验的算命先生算出了这地方是富源龙脉的所在,被一个富商买下了地皮,迁移了当地住户,剷平原来的破烂建筑,建起了富丽堂皇的高档别墅,可惜一直卖不出去,谁料富商搬进去之后一路扶摇直上,一跃成了当时数一数二的人物,于是越来越多有钱人相信这里果然是富源龙脉之地,从前的棚户区也一夜之间成了富豪区。 别墅区越往里越傍山的地方越值钱,秦云家在靠近外围的第二层,在这样的地方大概只能算贫下中农,张伯伯把车开进院里,秦云下车,蹑手蹑脚地进屋,客厅里一片漆黑。 秦云舒了口气,站直了身子打算上楼回房,只听角落里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传来,「回来了?」 秦云吓了一跳,定睛看去,原来是她爸就着黑暗坐在一楼沙发上等她。 「爸,你……你还没睡啊?」秦云咽了口唾沫,讪笑道。 「等你妈。」秦形正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压抑地咳嗽了一声,「回来了就去睡吧。」 「你感冒了么?」秦云犹豫着问。 秦形正摆摆手,「老毛病了,不碍事。」 第51页 「那我……上去睡了?」秦云试探着问。 「嗯。」 于是秦云赶紧熘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秦云对她爸有点害怕,她爸一生起起伏伏,大风大浪里挺过来的,看人特准,只用打量一眼就能把这人几斤几两都看出来,在外头强势,可家里的大事小事一般都归秦妈妈管,秦形正并不过问——一般家里的事情到了连秦形正都过问的地步,那就是秦妈妈拿不定主意的大事了,这样的情况在秦云的印象里好像还从没发生过。 秦云洗了澡躺在床上,翻来滚去睡不着觉,最后终于忍不住给江枫悦打电话,电话嘟了老长时间都没人接听,最后自个儿响了一声忙音挂断了,秦云有点失望地撑着头,想江枫悦这时候在干嘛。现在已经半夜十二点多了,想必她已经睡着了。 这些天发生了太多事,加起来比秦云前二十五年遇到的所有事还要多,这下终于有时间好好消化,别墅区寂静,晚上能听到蟋蟀青蛙的叫声,秦云想着想着,越想越睡不着。 也不知道江枫渔火的那件事在网上闹成什么样了。 秦云思索了片刻,登了自己许久未上的微博帐号,她把帐号退出去之前关闭了评论区和未关注人私信,所以现在登上来很安静,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网上吵得再热闹,只要不涉及日常生活,把网断了,任他们怎么骂秦云也不会知道,只是这次江枫渔火的粉丝太强大,竟然找到了秦云的住处,把秦云直接吓懵了。 秦云搜索江枫渔火,惊讶地发现骂自己的人竟然已经少了很多,大部分都被另一个大新闻吸引了过去——江枫渔火要接受直播採访了,就在周六。 看到这则消息,秦云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惊是喜还是怕,她喜欢了江枫渔火很多年,一直以为对这样的作者只要默默敬仰就好,谁知有一天真的跟他扯上了关系,还把自己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因着外界对秦云的谩骂,她连带着对江枫渔火的印象居然都不怎么样了起来。 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一旦小说和现实牵扯起来,作者走下神坛,被人发现所谓的神其实也只是个有七情六慾的普通人,原来的敬仰崇拜自然而然地就消退了,就像秦云对江枫渔火。 但是到底是喜欢了多少年的作者,秦云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还是和大多数粉丝一样抑制不住地想,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大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风流潇洒?老态龙钟?还是真如网上传的那样是个放荡不羁的抠脚大汉?秦云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开始默默期待周六的到来。 秦云家里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第二天一大早,秦妈妈把秦云从床上拖下来吃早饭的时候,她爸爸已经吃过了早饭在餐桌边看报纸了,嵴背挺得笔直,坐姿端正。 秦云坐在离她爸最远的桌角吃早饭,她家的厨子做饭是一把好手,油条炸得酥脆,轻轻一掰就是咔擦一声脆响,于是原先没有注意到秦云的秦形正抬眼敲了她一眼,又重新低下头去看报纸。 秦云也不敢掰油条了,整根拿着大口咬,只听她爸翻了页报纸,道:「我听说你辞职了。」 「嗯。」秦云边吃油条边喝粥,含煳地答应。 「找着新工作了?」 「没有,离职手续还没办完。」 「办完手续之后直接来我公司吧,正好,你张伯伯的儿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现在就在公司帮我,你上次也见过,叫张自开。」 「噗——」秦云一口米汤混着油条喷出去老远,呛得直咳嗽。 「唉哟要死啊,让你慢点慢点,现在好了,收拾起来又麻烦。」秦妈妈抱怨着递了张纸巾给秦云擦嘴,拿抹布清理了餐桌上的污渍。 「爸……」 「就这么定了。」秦形正已经翻完了报纸的财经版,随手放在桌上,摘了鼻樑上架着的眼镜,「我知道你对公司里的事不感兴趣,也知道你看不上你妈给你介绍的那些男孩,但是张自开不一样,这个小伙子年轻、有耐性,也有干劲,是个很不错的接班人,小云,我希望你能多跟他接触接触。」 「可是……」 秦形正捏了捏鼻樑,嘆道:「你在网上惹出来的那些事是真是假我也懒得过问了,小云,爸爸年纪大了,爸爸需要一个接班人,你懂么?」 秦云看着她爸花白的两鬓,剩余的话全哽在喉咙里。她转脸看向她妈妈,这个中年女人别开脸,避过了和秦云的视线交汇。 在秦云的记忆里,自己的父母感情是很好的,她妈谈论起自己的丈夫总是满脸的自豪,亲戚们也觉得秦云妈妈找了个好老公,直到秦云自己尝到了些爱情的滋味才觉出不对来,她的父母一辈子相敬如宾,男主外女主内,可是除了这样,好像就再没有别的了,把那层和睦的外衣剥开还剩什么? 秦云的妈妈是个典型的小市民,甚至去看秦云都是火车转公交,这样的女人,念念叨叨的除了给秦云相亲就是些家长里短的琐碎小事,秦形正会和她有共同话题么? 秦云摇摇头,不敢接着想下去,而这时,秦形正已经上车赶往公司,去忙他的公务去了。 秦云有一瞬间的害怕,她怕自己和江枫悦以后也会变成她母亲父亲那样,赶紧打电话给江枫悦,那头依旧是忙音,不知道江枫悦再忙些什么。 之后秦云又打过几次电话,无一例外的都是无法接通,就在秦云被她爸变相软禁在家,忐忑不安地担心着江枫悦的安危的时候,周六如期而至。 第52页 下午五点,直播间就已经被挤爆了好几次,跑车礼物满屏幕地飞,观看人次飞速破了两亿,那个数字还在不停地上跳,越来越多的人涌进直播间。 离开场还有三个小时就挤了这么多的人,和秦云直播多少年依然只有一个观众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上。 [老大呢?老大在哪?] [啊啊啊等不及了江大到底什么时候到!抓狂!] [生鱼片们赶紧的!礼物刷起来!老大第一次露脸!一定要让他感受到咱们生鱼片的热情!] [跑车*1*2*3*4*5……] 江枫渔火的粉丝在全国各地的电脑屏幕前望眼欲穿,人们好像已经忘了他不久前的丑闻,一心一意地对他的出现期待起来,偶有不和谐的声音,也都火速被管理员禁了言,淹没在弹幕的海洋里。 到底是十几年的大神,谣言能把秦云这样的小角色压得再也抬不起头来,对江枫渔火来说却根本不算什么。 时间到了七点半,微博、香菇文学城、蓝绶tv直播间已经沸腾了,江枫渔火各种各样的后援会蜂拥而至,一排一排地刷那些支持江枫渔火的口号标语和礼物,秦云不得不屏蔽了弹幕,防止屏幕全被留言遮挡起来。 直到这一刻,秦云才真正感受到了江枫渔火的神格,那些跑车像是不要钱一样地在屏幕上刷,比自己从前抢不到沙发震撼不知道多少倍。 七点五十九,八点! 直播间的屏幕亮起,主持人先念了几段开场白,接着画面切到江枫渔火那边,摄像机从地板拉上去。 鞋子,嗯?高跟鞋?难道江枫渔火是女的? 笔直的小腿,白皙光滑,一看就属于一个女人。 然后是穿了短裙的大腿、细腰、胸部、脖子。 秦云屏蔽了弹幕,但也能从旁边的评论区越来越快的滚动速度察觉出观众愈发亢奋的情绪。 终于,画面切到下颚,锋利的弧度秦云有些熟悉,再到鼻子,接着眼睛……眼睛! 嗯? 秦云看着屏幕突然一片漆黑,里头只反射出自己的脸来,评论区还在刷,不过此时已经都变成了一脸懵比。 嗯,在这个紧要关头,蓝绶tv的伺服器终于支撑不住,崩了。 第30章 大大,草粉么? 我……去!秦云就差当场掀桌了,这么紧要的关头黑屏是几个意思?玩儿呢么? 她又在直播间等了一会儿,其他观众也开始狂躁,已经有人开始大骂蓝绶tv的垃圾伺服器,就在这时候,黑屏重新亮了起来,直播恢復了。 「各位观众老爷对不住,实在是江枫大神的影响力太大,刚才我们的伺服器都崩溃了,好在经过技术小哥的紧急抢修,目前已经基本恢復正常,好的,废话不多让我们进入正题,让我们欢迎知名作家江枫渔火,大家的弹幕刷起来!」 主持人神色尴尬地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画面终于切回了江枫渔火那边,江枫悦对着镜头微笑,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画面再度被已经疯了的观众刷得卡成了ppt。 [卧槽?卧槽?卧槽槽槽!?老大竟然真的是妹子?啊啊啊不!我不信!说好的抠脚大汉呢哦漏!脱粉五分钟!] [老大女神!表白!单手打字以示清白prprprpr] [这么女神的老大果然和我脑补的……一模一样呢呵呵呵呵……] [所以老大草粉是认真的么?啊啊啊我愿意!江大求草!] [等等,你们怎么知道这就是真的江枫渔火?我看江枫渔火是不敢出来了找个人挡刀吧-_-#粉丝好煳弄么。] 秦云看着直播视频里那张熟悉的笑脸,连她惯例客套假笑时露出的八颗牙齿都和自己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秦云脑子嗡地一下,接着就是一片空白,呆呆地对着卡成ppt的直播坐了半天,嘴唇不停地抖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喜欢江枫渔火?」 「你也写小说么?」 「那可是江枫渔火诶……」 原来江枫悦就是江枫渔火,原来江枫渔火就是江枫悦。 所以江枫悦早就知道秦云巴巴地喜欢了她很多年,秦云甚至向江枫悦展示过自己珍藏的江枫渔火的每一本书,平装版精装版,周年纪念版,限量版,每一本都保存得跟新的一样。 那时江枫悦笑她,「出了这么多的版本,为的不过都是骗钱,消遣看看的网络小说而已,花这么大的精力收集,值得么?」 「当然值得。」秦云抱着书道,「你不懂。」 江枫悦的确不懂,她想写作,所以就写作,写完了自己高兴就行,还顺便能赚点钱花花,在秦云之前,江枫悦从没想过真的有人把网络上一个性别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当信仰的,只因为自己写下的那点文字。 秦云呆坐了一阵,整个人都是木的,江枫悦和江枫渔火是同一个人,秦云也想不清楚自己是高兴还是愤怒。 她应该高兴,自己崇拜了那么多年的作者,有朝一日竟然和自己同处一个屋檐下,还……改成了情人,怎么能不高兴? 可她似乎也应该愤怒,怎么能不愤怒呢?这个人,明知道自己把她当了那么久的偶像,还把自己耍得团团转,最后甚至上演了这么一出网络闹剧,把秦云好端端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可是秦云既不高兴也不愤怒,她就是纯粹地懵,被吓懵了。 第53页 江枫渔火的粉丝们心情则单纯得多了,老大已经露面,不仅不猥琐,还是个气场十足的大美人,完全超出了粉丝的心理预期,网上流传的那个关于江枫渔火草粉的谣言也不攻自破,江枫渔火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级作者,自己这么多年并没有粉错人,怎么能不激动。 ppt一样的直播现场逐渐流畅,主持人的採访也终于步入正轨,「看来江枫大大的粉丝还有很多不相信您真的是江枫大大的啊,大大要不要自己证明一下您是您呢?」 主持人把话筒递到江枫悦面前,江枫悦接了话筒,对着镜头微微一笑:「今天晚上捧场的人还挺多哈。」 [卧槽老大的御姐音!不行了我的心脏!] [老大看我!老大求草!] [我已弯成蚊香!江大娶我!] [你们走开!江大已经在我床上了靴靴!] 江枫悦在飞快刷屏的弹幕间努力辨别,勉强认出了几条,又笑了笑,「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重要,各位请安静听我说完好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了起来,眼睛黑得深不见底,「我知道今天来的大多数都是我的读者,你们有些已经通过我早前的一些书认识我很多年,有的是认识我不久的新读者,无论如何,谢谢你们的支持,不过万事都有终了,可能我们的缘分就到此为止了。」 「绝对零度会是我的最后一本小说,此文之后,我不会再以任何笔名在任何公开平台发表作品。」 什么!? 秦云十根手指攥紧了键盘,瞳孔勐然收缩,江枫悦,江枫渔火,她……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些年,我已经写完了所有想写的故事,江郎才尽,也是时候完成一些写作以外的事了。」 「谢谢。」 江枫悦眼睛深深地看进镜头里,仿佛要透过镜头和某个人对话,「谢谢你,让我发现了比写作更重要的事。」 主持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枫悦单方面结束了这场直播,撂下话筒扬长而去。 所有的那些疯狂的弹幕评论属于江枫渔火,从此和江枫悦再无关系。 江枫悦的生命已经牢牢地被某个人牵扯住了,她再也不需要通过一个缥缈的笔名获得存在感和满足感。 本质上江枫悦和秦云骨子里都是同样自卑的人,只不过她们走向了两个不同的极端,江枫悦通过光芒万丈的耀眼方式隐藏自己的自卑,秦云则用内向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 然后江枫悦遇到了秦云,她的光照进秦云的围墙,秦云的围墙困住了江枫悦的光,给了她在别处找不到的安全感。 江枫悦出了採访厅,浑身轻松,她用手机拨了那个自己早已倒背如流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立马被人接了起来。 「阿云。」 初秋的夜晚,微风拂面,凉爽得很,江枫悦插着手靠在路边的路灯杆子上,看着路上车水马龙。 「你是江枫渔火?」秦云在电话那头问。 「是。」江枫悦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不起。」 「那心悦君兮呢?」 「也是我。」 「你说你不写文了。」 「我……」 「你怎么找到我的直播间的?」 「不知道。」江枫悦笑了,「大概是月老的红线吧。」 「最后一个问题。」秦云道,「我的小说是不是真的很烂?」 「很烂。」 秦云郁闷地低着头,握紧手机认命道:「江大大,给我签个名吧,看在我粉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容易么我习惯了你这么多年连你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结果最后还是栽你手里了……」 江枫悦听着秦云跟嘴漏了似的不停往外倒话,嘿嘿乐了,咳嗽了一声,煞有介事,「我的签名可贵了,一个吻一个,阿云限量版。」 「这样啊……」秦云趴在窗台上望着满天繁星,也笑了,红着脸道:「那大大,你草粉么?」 江枫悦笑意更深,几乎穿过电话从听筒里钻出来,「是你我就草。」 秦云从没说过这么下流的话,心里砰砰直跳,听了江枫悦这一句赶快挂了电话,没脸见人地把脸埋进被子里。 然后,她又闷闷地笑出声来。 如果这是梦,但愿永远也不要醒。 第31章 野猫 江枫悦公开了身份,关于江枫渔火之前的一系列谣言不攻自破,与此同时,她也抓住了散布谣言的幕后黑手。 幕后黑手不是江枫渔火的脑残粉,甚至并不认识江枫渔火,正如江枫悦所料,那人的目的只是伤害秦云,以至于连江枫渔火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编出江枫渔火的那些「实锤」也只不过是让整件事看起来更逼真而已。 幕后黑手就是一个多月之前还和秦云在同一家公司共事的王姓女人,她在秦云辞职之后也被调离了原岗位,毁了前途,把矛头全转向秦云,只认为是秦云把她害到了那个地步,她早前听人说过秦云喜欢江枫渔火,又知道了秦云的笔名,调职后一直在寻找报復秦云的机会,好不容易等到了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当然死死咬住不松口。 如果不是江枫悦的性别作最后一张底牌,这事恐怕连江枫渔火的笔名都会一起牵扯进去,那江枫悦和秦云才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姓王的女人这事做得仔细,田可昕费了好些功夫才查到了她,可她已经逃到了国外去,于是这场早有预谋的网络暴力只能就此终了。 第54页 好在也不算全无收穫。 江枫悦翻了翻田可昕给她的调查结果,笑了起来,这下好了,既公开了身份又抱得美人归,一举两得。 就因为这个女人的「报復」,一代大神江枫渔火就此封笔,这要让江枫渔火的那些粉丝知道了细节,他们非得一窝蜂人肉到姓王的女人家里去不可。 江枫渔火封笔的消息传遍全网,不几天,江枫悦的微博留言和文评区评论都呈现几何式增长,不管是不是江枫渔火的粉丝,看网文有些年头的老读者基本就没有不知道江枫渔火的,从某种程度上江枫渔火代表了一个时代,这样的大神封笔了,自然不是小事。 网络的忘性最大,再大的事时间长了都只是一粒细沙而已,网络上每天有太多的东西吸引着人们的注意力,时间一长,关注江枫渔火的热度消退下去,一切又都恢復正轨——毕竟《绝对零度》才刚刚展开世界观,一看就是个很长的故事,离江枫渔火真正封笔的那天其实还早。 洗刷了骂名,生活恢復平静,找到了喜欢的女孩子,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可是,事情好像陷入了新的困境。 江枫悦撑着脑袋看日历,算算时间,秦云已经回家十多天了,至今仍然没有能回来的迹象。江枫悦回忆着那天来把秦云接走的那个人,面上的确温和,但江枫悦没错过他眼睛里的精光,这样的人,只能算秦云父亲的一个下属,真不敢想秦云的爸爸会是怎样的厉害角色。 莫不是…… 江枫悦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秦云的父亲早就查出了什么端倪,借这个由头把秦云弄回去? 江枫悦懊恼地想,当时真不该让那个什么张伯伯把秦云带走,现在可好,自己连老婆在哪都找不着了。 城市的另一端,某个好山好水的别墅区,秦云家的花园被秦妈妈打理得干净整洁,正中一块草坪,草坪右边种了一丛玫瑰,开得正盛,再远处是一棵槐树,有些年头了,树木长得高大茂密,在阳光刺眼的午后遮出一片阴凉来。 就是这一块树荫底下,秦妈妈精心地摆了一方茶几和几张椅子,秦云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如坐针毡,她的面前摆了一整套的宋瓷官窑茶具,莹润内敛的杯子里装的是颜色透亮的茶汤,茶几的另一边,坐了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正是秦云早就抛在脑后的张自开。 秦云上次不知道张自开是张伯伯的儿子,第一次见面他也是这么一身一丝不苟的西装,秦云只当他是重视,这会儿再看,终于明了,张自开和张伯伯像到了骨子里,都是正经得分毫不出差错的人,哪是那天一丝不苟,只怕时时都如此,只不过秦云不知道罢了。 秦妈妈正拿着把大剪刀再给她的那丛玫瑰剪枝,看这两个年轻人都拘谨得很,一个下午半点进展都没有,当时就不乐意了,挥舞着剪刀对秦云道:「小云,别干坐着,给小张倒点茶,这可是你爸爸上次带回来的明前龙井,我都捨不得喝的。」 秦云看着她妈手上锋利的剪刀上下飞舞,心惊胆战地拿起茶壶给张自开倒茶,「你喝,你喝……」 「谢谢。」张自开略微起身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余光瞟了站在秦云身边的秦妈妈和她手里的那把大剪子,硬着头皮跟秦云找话聊,「秦小姐,听说你……」 「怎么还这么生分?」秦妈妈不乐意道,「小张啊,你跟小云年纪差不多,也算是朋友了,和我一样,管她叫小云就行,别客气。」 「好,好……」张自开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改口道:「小云,听说你要进秦伯伯的公司?」 张自开的称唿把秦云的鸡皮疙瘩都勾起来好几层,她干巴巴地笑道:「还没决定。我在s市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暂时没那么快的。」 「慢点好,不急。正好我手上的新产品要发布了,你是做市场的,咱俩可以合作。」 秦妈妈看两人聊天渐入佳境,满意地点点头,欣慰地扛着自己的大剪刀继续给玫瑰剪枝去了。 秦云和张自开同时舒了口气,张自开用只有他俩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无意冒犯,抱歉。」 「没事。」秦云摇摇头。 知道了张自开也在应付,接下来的时间就过得轻松多了,秦云不那么绷着神经,和张自开的交流也自如了不少,直到晚上,秦妈妈还想留张自开吃饭,张自开火烧屁股一样地逃走了,秦云吃了晚饭,也赶紧躲回自己的房间去跟江枫悦煲电话粥。 「你妈终于不盯梢了?」江枫悦几乎是立刻接起了电话,第一句就是调侃,笑嘻嘻的没个正行,和刚才的那什么张自开简直天差地别。 「盯了一下午,也该累了。」秦云嘆气,「这回是我爸妈一起上,铁了心要把我嫁出去不可,愁死我了。」 「有什么愁的。」江枫悦依旧笑嘻嘻,「嫁给我不就行了。嫁给我,会洗衣会做饭会疼人还无不良嗜好,这么好的结婚对象错过了,你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 秦云苦着脸可怜巴巴地嘆道:「阿悦,你再开玩笑我就要哭了。」 「别哭别哭,我错了还不行么?」江枫悦连忙道:「对了,你家住哪?」 「你问这个干什么?」 江枫悦眼珠子一转,道:「前两天看到一条裙子特别适合你就买了,你把地址给我,我给你寄过去,你穿了给我拍个照片,我把它贴枕头上,抱着枕头就当抱着你睡觉了。」她哀怨道:「长夜漫漫孤枕难眠啊我的云哎……」 第55页 「又在胡说。」秦云红着脸轻笑,继而又有些担忧,「不过我家这边好像快递员进不来,你能寄得过来么?」 「试试呗,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秦云不疑有他,把自家地址告诉了江枫悦。 …… 秦妈妈显然对张自开这小伙子十二万分地满意,人长得精神体面,又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巴不得秦云马上和他结了婚生娃才好,三天两头把张自开叫来吃饭,张自开和秦云互相都对对方没什么兴趣,秦妈妈这么一来二去,闹得俩人都挺尴尬。 这天晚饭后秦云和张自开又被秦妈妈撵出来散步,他们绕着花园走了一圈,秦云道:「我妈,她那人就那样,你别介意。」 「没什么,阿姨挺好的。」 他们俩在一起能聊的话题并不多,张自开是个工作狂,脑子里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秦云感兴趣的话题也没几个,所以秦妈妈让他们散步,他们就真的沿着花园一圈一圈地绕,绕一晚上也说不上三句话。 「你……」两人同时开口,想缓解尴尬气氛,四目相对,都笑了出来。 「你先说吧。」张自开笑道。 「你有喜欢的人了么?」秦云问。 张自开点头,「有。」 「那你……她会不会难过?」 「大概不会吧。」张自开的脸上有一瞬间的茫然,苦笑道:「他不知道。」 暗恋是最辛苦的,秦云也尝过这样的滋味,尤其是被拒绝的时候,真是拿着钝刀子在心口一刀一刀地扎,绵长刻骨的疼。 「她会了解你的心意的。」秦云安慰道,「会了解的。」 张自开扯了扯嘴角,不知是不是笑。 「那你……」有来有往,张自开原想回问一句「那你呢?」,话说了一半,突然从玫瑰丛那边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张自开的眼中顿时精光毕现,喝道:「谁?」 玫瑰丛里动了几下,有什么东西从花丛里熘走,再也没了动静。 「野猫吧?」秦云不以为意,「这附近有几只野猫,我还餵过呢。」 张自开对着玫瑰丛皱眉凝视良久,见玫瑰丛里久久不见动静,这才舒展了眉头,「可能吧。」 他又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好。」 「再见。」 「再见。」 秦云不想回去面对妈妈的追问,送张自开出了大门,又在门边呆了好久才慢慢踱回来,回来后扛住了秦妈妈的一番拷问,顺利回到自己房间时只觉得比以前在公司里工作一天之后更累。 她全然放松地打开自己的房门,才拧上门把手,门就从里有了个力度自己转开了,秦云什么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到了自己房间,她被人按在门板上热切地亲吻,熟悉的气息把她全部笼罩在里头。 「那男的有那么好么?走出去老远你还恋恋不捨地张望,嗯?」江枫悦抵着秦云的额头,低声问道。 第32章 狐狸与玫瑰 「阿悦?」秦云见到自己朝思暮想多少天的江枫悦,先惊喜地叫了出来,之后才后知后觉地眨眨眼,诧异道,「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幸亏我来了,不然眼看着老婆就被刚才那个小白脸拐跑了。」江枫悦双手捏着秦云脸颊,笑得龇出一口白牙,阴阳怪气道:「那人是谁?不会又是阿姨给你硬塞对象吧?」 还真被江枫悦给猜对了,秦云打开江枫悦的手,揉了揉被捏得有点泛红的脸,支支吾吾道:「他是张伯伯儿子……」 「然后呢?你妈让你们好好相处?」 「嗯……唔……」秦云只发了一个音节,又被江枫悦亲了上来,这次可不像刚才那样点到即止,江枫悦扣着秦云狂风骤雨地亲了半天,直到秦云舌头都被她吸得麻木了,她才放开秦云,拦着秦云的腰把这人严丝合缝得扣在自己怀里,气鼓鼓道:「不许。」 「什么?」 「我不许你和他好。」 秦云就贴在她怀里,迎面扑鼻就是一股沖天的酸气。秦云抬着头,努力地用余光暗自观察了江枫悦的表情,这人初见时成熟,相处过后又不正经,现在这样亲密无间的时候,才露出小孩子一样的心性来,生气时居然真的鼓着腮帮子,眉头紧皱,好玩得很。 秦云被江枫悦调戏过很多次,也突发奇想地想逗弄她一下,蹭了蹭江枫悦的肩膀,撩着她肩头一缕散发笑嘻嘻道:「那你可来晚了,我妈都把他内定成乘龙快婿了。」 「那也不行!」江枫悦斩钉截铁。 「可是我妈那儿……」 「那我就……带你私奔!」江枫悦对自己的法子看起来挺满意,点着头笑嘻嘻道:「没错,私奔!」 秦云瞥着她的下巴,美滋滋道:「今天说的话,那你可别忘了了。」 江枫悦搂着秦云偷亲了一下,「我就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也忘不了这事儿。」 她们忘了自己还在秦云家,动静闹得有点大,传到屋外被秦妈妈听见了,秦妈妈奇怪地敲了敲秦云的房门,「小云,你在里头干嘛呢这么大动静?」 跟用502粘在一块儿的两人靠着门神色一僵,秦云以为她妈马上就要进来了,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求救似的看着江枫悦,江枫悦冷静地在秦云耳边用气音给她支招:「你就说在打电话。」 第56页 秦云点点头,清清嗓子扬声道:「没……没什么!我打电话呢!」 她一说谎话脸就红,江枫悦最爱看秦云脸红的小模样,忍不住凑在她脸旁边亲昵地胡乱蹭,碎发蹭进秦云脖子里,弄得她痒痒,拍了拍江枫悦的额头小声嗔道:「别闹。」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江枫悦玩心大起,闹得更欢,手脚并用地挠起了秦云的痒痒,秦云身上痒痒肉多得很,她妈还在门外没走,想笑不能笑,最后憋不住只能两只手用力捂着嘴巴,左右闪躲江枫悦的动作,门都跟着震了起来。 「你在里头干嘛呢?这门都晃悠,我进去了啊?」秦妈妈又道。 「别!」秦云带着憋不住的笑音急忙喊道,「我……我换衣服!您千万别进来!」 秦妈妈搞不懂秦云到底在鼓弄什么,瞅着夜也深了,道:「那你早点睡听到没?熬夜对身体不好。」 「知……知道了……」 秦妈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秦云终于绷不住,软在江枫悦臂弯里笑得直不起腰来,江枫悦心情大好,跟着她一块笑,笑够了,秦云才气喘吁吁地瞪江枫悦,「让我妈发现就死定了。」可惜眼角都泛着红色,跟二月里的桃花似的,看着一点威力都没有。 江枫悦不以为意,嬉皮笑脸地跟着秦云从门口到床边,挨着秦云并排坐在床上,秦云这才想起正事来,「对了,你怎么进来的?」 江枫悦耸耸肩,「熘进来的呗。」 这个别墅区住的都是这座城市里最有权势的那批人,安保措施及其严密,秦云最清楚不过,哪是随便想熘就能熘进来的?江枫悦这么轻言巧语,秦云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江枫悦严肃地点点头,「没想到这里的保安还配枪,差点把我小腿打了个血窟窿。」 「什么?那你伤着没有?」秦云听了立马蹲在江枫悦的腿边要检查她的伤势,江枫悦噗嗤乐了,哈哈大笑:「假的,那是保安又不是警察,还敢随便配枪呢?你怎么还真信了。」 「那你……」 「可昕的叔叔也在这儿,她给我的通行证。」江枫悦道,「不过你家那个围墙可真够难爬的,墙下边儿还种的全是玫瑰,跳下来的时候扎死我了快。」 难怪晚上在花园里有动静呢,秦云以为是野猫,没想到是只做贼的野狐狸。 「大晚上你也不怕出什么意外。」秦云轻声斥责,「费这么大劲跑过来干什么?」 「老婆都快被人拐跑了我能不来么?跑过来干什么?」江枫悦奸笑,「当然是来草粉的。」 她坏笑着又道:「还有一吻一个的签名,只要你让我亲够了,要多少有多少。」 秦云脸上一热,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她怎么忘了,这人不仅是江枫悦,还是自己喜欢了多少年的江枫渔火,又是陪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寂静夜晚的心悦君兮。 真奇妙,一个人居然能同时是那么多人,每个人还都和秦云有千丝万缕的缘分。 秦云想,说不定自己这辈子註定是要和江枫悦在一起的,月老嫌一条红线连得不结实,给她们牢牢地系了三条,跑都跑不掉。 「真奇妙啊。」像是读懂了秦云的想法似的,江枫悦也感慨起来,「阿云,你说咱俩是不是这辈子註定要在一块儿了?」 秦云抿着嘴羞赧道:「你不愿意了?」 「我巴不得!」 秦云暗暗想道,这还差不多。 她背对着江枫悦自己一个人在那儿美呢,江枫悦的手又从身后圈住了她的腰。 江枫悦的下巴垫在秦云后肩上,挺立的鼻尖若有若无地贴着后颈的那一小块皮肤,热气喷薄,白皙细腻的颈上立时红了一块,江枫悦看得欢喜,忍不住对着那块又哈了口气。 秦云后颈敏感,怕痒似的缩了缩,小腹升起一点陌生的异样来,心跳也开始加速,于是整个后颈都泛起了粉色,还有往全身蔓延的趋势。 「我……我洗澡去了。」秦云被这样陌生的感觉吓了一跳,本能地找了个藉口躲开江枫悦,拿起衣服窜进房间浴室里。 「要洗鸳鸯浴么?」江枫悦调侃道,回答她的是秦云脚下的一个踉跄。 于是江枫悦又笑了,我老婆真可爱。 秦云躲进浴室洗澡,任凭花洒里的热水沖在身上,烫得通红的,藉此沖刷掉刚才那样莫名的异样感。 秦云对这些事了解不多,基本的生理常识还是有的,略一思考就明白了那样的感觉是什么,她抹了沐浴露洗干净上身,犹豫了几秒,手指慢慢地向两腿间探了探,然后又触了电一样收回来。 在她的认知里,*是一件羞耻的事情,今天江枫悦的那个动作,她居然……居然…… 如果被江枫悦知道自己对她有那样龌龊的想法…… 秦云简直不敢想后果,甩甩脑袋,草草地擦干净身体,穿上衣服出了浴室。 江枫悦也拿着秦云给她准备的睡衣去洗了澡,晚上两人肩抵着肩躺在床上,这是她们确立关系之后第一次睡一张床,秦云紧张得躺平了,连动都不敢动一下,然后,她感觉江枫悦的手腕在被窝里动了动,接着自己的手就被江枫悦十指交扣在一处。 偏凉的触感,细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小手指的指尖分外不老实,一直挠秦云的手掌心,秦云的感官全集中在手掌上,手心里痒痒,刚才那股一样的感觉又在心里冒了头。 第57页 「阿云。」江枫悦的声音有点沙哑,比平常更低一些,秦云只是听了这声音就忍不住要颤慄。 「我想……」江枫悦侧身贴近秦云,吻着她的鬓角,沙哑道:「……草粉。」 她一只手和秦云交握着,另一只手不安分地爬到秦云的腰间,顺着宽松的睡衣一路往上,秦云睡衣底下什么都没穿,江枫悦轻而易举地探进衣服里,抚摸着问道:「噁心么?」 秦云光顾着紧张了,全身僵硬得跟块石头似的,双眼紧闭,闻言睁开眼,不解地看着江枫悦:「嗯?」 「我这样对你……」江枫悦亲了秦云一下,「噁心么?」 秦云红着脸,摇了摇头,小声地嗫嚅道:「不噁心。」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太难以启齿,慢吞吞磨蹭到江枫悦的耳朵旁边,「阿悦,我……」 「怎么了?」 「我裤子弄湿了……」 江枫悦瞭然,笑道,「没关系。」 她抱着秦云,埋在秦云的头髮间喟嘆,「阿云,真好。」 秦云躲在江枫悦的怀抱里,就像黑暗中一朵正待盛开的玫瑰骨朵。 这朵含苞待放的玫瑰一步一步被江枫悦据为己有,终将只为江枫悦一个人而盛开。 终于,她看着这朵玫瑰骨朵落进了自己的陷进,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角落里毫无保留地绽放,把阳光都一起带了进来。 「阿云,我爱你。」江枫悦抱着自己的爱人,心满意足。 第33章 私奔 「小云吶,我听着昨晚你屋里好像有动静啊,你在屋里干啥呢?」早饭的时候,秦妈妈掰了一根脆油条蘸着豆浆吃,想起了什么似的随口问道。 秦云筷子伸到碟子里夹咸菜,闻言手上一哆嗦,夹起来的萝蔔丁啪嗒落在桌上,米色的桌布立刻浸了一滴红色辣椒油,刺眼得很。 「没干什么啊。」秦云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桌子,笑得干巴巴的,「我昨晚早早就睡了,什么都没听见,啊哈哈哈……」 她快把头埋在碗里,只露出两只红耳朵,大口扒完了碗里的粥,顾也顾不得烫,擦擦嘴道:「那什么,我吃饱回屋了,你们慢慢吃。」 秦妈妈是一手把自个儿女儿长到这么大的,一眼就看出了秦云在撒谎,再看看秦云早晨怪异的神色,问秦云她爸道:「咱们小云最近是怎么了?」 秦形正翻着早报,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眼镜,无所谓道:「孩子大了总有点秘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她长到八十岁在我跟前也是孩子,看你这话说的,做父母的都不管谁管?」 秦形正并不搭理她,只问:「她和小张相处得怎么样了?」 「两孩子挺好的,我看能行!」一说起秦云的成家的大事,秦妈妈显然兴奋起来,「要不赶紧把婚定了吧?上次我跟老张老婆商量着,都选了良辰吉日了!」 「你做主就行。」秦形正眼里闪过一丝厌色,皱眉道:「说了多少次了别整天老张老婆的,怎么这么多年都没改过来。」 秦妈妈的文化程度并不高,她娘家姓钱,父母都是工人,也没什么文化,要不然也不会给她取个「钱多来」这样的名字她当初念了个职高就没再继续上学,行事做派还带着点传统的妇人的土气,秦形正对她这点毛病一直很膈应。 秦妈妈瑟缩了一下,讨好地笑了笑,「知道了,是张太太,行了吧?」 秦形正一大早就被秦妈妈惹得不舒服,放下报纸起身,「我去公司了。」 秦妈妈也赶紧起来去送,伺候秦形正打好领带,问他:「晚上回来吃饭么?」 「晚上和周总有个饭局,你们自己吃吧。」 司机早把车停在门口,秦形正打完领带,正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秦妈妈嘆口气,收拾干净桌子,把秦形正散在桌上的报纸整齐地叠好,放回茶几上,他的报纸没看完,回来是要接着看的。 「忙才好啊。」秦妈妈自言自语,「不愧是我当初一眼就相中的老公。」 秦妈妈是她娘家姐妹里嫁的最好的,老公有本事,女儿又是名校毕业,过年过节亲戚聚在一起,那身板挺得直直的,手上硕大一颗钻石,下巴都抬得比别人高。 「忙点好啊。」秦妈妈在茶几上坐了一会儿,又道。 …… 秦云熘回自己屋里,在门口使劲搓了搓脸,给自己加油打气了好几分钟,最后才一咬牙一跺脚进了房门——江枫悦还躲在她房里没走呢。 昨晚那事,秦云想起来就羞得不行,不敢想像那些羞人的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尤其今早还被老妈当着面一通问,真是宁愿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哪还有脸面对江枫悦。 江枫悦还没起床,侧身撑头对着秦云笑,笑得秦云的脸上发烫,才伸手对着秦云道:「过来。」 秦云挪着步子走到床边,听话地把手递给了江枫悦,江枫悦用力一拉,秦云惊唿一声,整个人就直接摔在她怀里,江枫悦抱着秦云吧唧亲了一口,「怎么起这么早?」 「我家早饭吃得早。」秦云乖乖地任江枫悦抱着,问:「你饿了么?」 「饿。」江枫悦低眉耷眼地委屈道:「饿死了。」 「那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秦云想从江枫悦身上爬起来。 「不要。」江枫悦手上收力搂得更紧,嘿嘿地贼笑,「我想吃你。」说着手就不老实地往秦云衣服里钻。 第58页 「别闹。」秦云抓着江枫悦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我妈在一楼呢。」 江枫悦盯着秦云的脸打量了一会儿,接着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笑,抱着她问:「昨晚……被你妈发现了?」 「没。」秦云红着脸道,「她说……她说听见我房里有动静。」 江枫悦听了闷笑,不怀好意地又问:「阿云,那你昨晚满意么?」 秦云已经经了人事,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脸红得滴血,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江枫悦。 「我很满意。」江枫悦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还有没说出来的后半句,是今天比昨天更好看。 初经人事的小女人,带着少女的稚嫩和女人的成熟,因为害羞而红了的脸颊,粉嫩嫩地窝在江枫悦怀里,比什么奇珍异宝都更光彩夺目。 「丢死人了。」半晌,秦云才小声地嘟囔道。 江枫悦直接笑出声来,秦云以为她是在笑自己,郁闷地埋下头去,只听江枫悦在她耳边道:「有什么可丢人的?阿云,这是快乐的事,难道你不喜欢么?」 秦云不好意思地悄悄回味了一下,虽然丢人,但是那种陌生又奇妙的几乎从每个毛孔里渗出来的快感都是真的,于是下巴幅度微弱地点了点,「喜欢,很……很舒服。」 真是诚实得可爱,江枫悦笑着眨眨眼,「下次可不能让阿云一个人舒服了。」 她以为秦云会害羞,秦云也的确害羞了,可是秦云既害羞又坚定,「下次,你教我,怎么帮你做。」 江枫悦只以为秦云要很久才能过了心理上的那关,听秦云这么说简直心花怒放,忙不迭地点头,「好。」 秦云现在没了工作,又不再写文了,负担全无,和江枫悦在床上躺了好久,想起那天江枫悦的直播,江枫悦说她不再写文了。 秦云追了江枫渔火那么多年,算是铁桿老粉,心里觉得惋惜,抬头看着江枫悦问:「大大,你真的不写文了么?」 「你捨不得?」 秦云老实地点头,「江枫渔火的小说,很好看。」 「阿云,那我以后只写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真的?」秦云的脸都明媚了。 「真的。」江枫悦伸出小指勾起了秦云的小指,一本正经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再多的读者比不上一个知己,江枫悦能遇到一个秦云,已经够了,其他的读者再多也不稀罕。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秦云勾着江枫悦的小指重复一遍,不由自主地傻乐。 乐着乐着,她又愁眉苦脸起来,「可是我现在被我爸关在家,哪儿也去不了,这可怎么办。」 江枫悦眼珠子一转,露出满脸狐狸样的奸笑,「不如跟我私奔吧?」 「我妈在家守着呢,往哪奔啊?」秦云又好气又好笑,「门都出不去。」 秦妈妈真不愧是是秦云的亲妈,有心电感应似的,下一秒就在外头喊道:「小云啊,小张刚才打电话过来问你晚上有没有时间,想约你看电影去,我给你答应下来了,啊?」 秦云听得头皮发麻,五官都皱得变形了,江枫悦得意地笑了笑,「怎么样,是跟那个张公子小白脸儿看电影还是和我私奔?你选一个。」 「没有第三种选择了么?」 江枫悦竖起食指摇了摇,悠哉悠哉,「没有。」 「不是,那你说怎么奔啊?我家可没后门。」 「你忘了我是怎么进来的了?」 「你说翻墙?」 江枫悦跟从前的教书先生似的摇头晃脑地摸了摸并不存在的长鬍子,「对也。」 秦云被她的阴阳怪气逗笑了,「我家住二楼呢,楼下就是玫瑰丛,再跳一次?扎不死你的。」 「为了把你骗走,再扎一次也值了。」江枫悦嬉皮笑脸。 秦云迟疑了一下,顾虑道:「可我就这么走了我爸那儿可怎么交代啊?」 「直说呗,就说他的宝贝女儿被野兽叼走了,叼回去做老婆去。」 有这么漂亮的野兽,只怕人人都要抢着被叼了,秦云想着,笑道:「好,就跟他这么说!」 这回轮到江枫悦愣了一下,「你……你答应了?」 秦云看她的神色心里一紧,「怎么,你后悔了?」 「不是,我……我就是太高兴了!」江枫悦当下也不赖床了,跳起来三下五除二穿上衣服,于是,青天白日的,秦家后院里,一个女人带着另一个女人鬼鬼祟祟地翻出来,一熘烟跑了。 江枫悦拉着秦云的手跑出别墅区正门,通行证滴了一声,保安甚至没看清这俩女的长啥模样,以为有人追她们俩呢,前后看看,一个人也没有。 保安:? 江枫悦自己的车没了,租了辆车开过来,和秦云气喘吁吁地坐在车里,秦云从没跑过这么长的步,缓了好久才缓过一口气,气息不稳地问她:「现在怎么办啊?」 江枫悦一踩油门,欢快道:「回家!」 秦云笑了,也胆子大地跟着江枫悦喊了一声:「回家!」 第34章 小日子 「终于回来了,高兴!」秦云打开门进了自己的小公寓,深吸一口气,她家里久未住人,空气里老大一股灰尘气,可秦云就是觉得身心舒坦。 「没想到七楼积灰也积得这么严重。」江枫悦食指在茶几上擦了一下,指腹立刻灰漆漆的一层,「看来下午又是一番大工程了。」 第59页 「吃了饭再说吧,我肚子都要饿瘪了。」 「出去吃吧,家里锅碗瓢盆都得洗,等收拾出来都能直接吃晚饭了。」江枫悦随口应道,发现秦云站在客厅里,直勾勾盯着自己傻笑,她也笑了,道:「什么事这么高兴?脸都乐开花了。」 「没事,瞎乐。」秦云努力收起脸上的笑容道,其实她是听了江枫悦自然而然说出家里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得劲。 还没乐够呢,电话铃响了,秦云的头上登时像被浇了一盆冷水,脸也垮了下来,「肯定是我妈。」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果然是秦妈妈。 「接不接啊?」秦云捧着手机犹豫不定地问江枫悦。 「接吧,不接我的丈母娘大人二话不说杀过来那不是更难办了?」 秦云下了老大的决心,哆哆嗦嗦按了通话键,手机还没放到耳边呢,那头秦妈妈的咆哮已经先席捲过来,「秦云!你去哪儿了?」 「我……我……」秦云两个膝盖都在哆嗦,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秦妈妈也没打算让她说话,「好啊你秦云,现在长本事了是吧?还敢玩离家出走那套了哈?还知道把床单系成结从窗户底下逃呢,你以为就你聪明是吧?」 「妈……」 「妈什么妈!赶紧麻熘地给我滚回来!」 「可是妈……」 这时江枫悦把秦云耳边的手机拿了过去,对着电话那头赔笑道:「阿姨,我是江枫悦,您还记得我么?」 「对,秦云的朋友,上次我家漏水还来小云家借住过,对对对就是那次。」 江枫悦可把她十几年积累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经验都用在了煳弄自己丈母娘身上了,秦妈妈在电话那头看不见,秦云看得一清二楚,这么赔笑装孙子的模样,看得秦云一愣一愣的。 「好好好,阿姨,秦云在这边有我照顾呢,你就放心吧,下次我让小云带我一块儿去看您……您就别来了,大老远的路两头跑多累啊,那行……一定一定,一定去看您!哎,好嘞,再见!」 「搞定。」江枫悦挂了电话,擦擦一脑门的冷汗珠子,把手机还给秦云,只见秦云眼钩子直愣愣的,嘴巴惊愕地微张。 「怎么了?」江枫悦不解地问。 「阿悦。」 「嗯?」 「你真是个人才。」秦云佩服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我妈被人劝住的。」 「没有我这三寸不烂之舌,怎么把你骗到手呢。」江枫悦神神秘秘道:「我这舌头不仅能用来说话,还能用来干别的呢。」 秦云疑惑了,「干什么?」 江枫悦慢悠悠地贴在秦云耳朵边,戏嚯道:「干你。」说完迅雷不及掩耳地照着秦云的脸蛋亲了一下子,飞快地跑开了。 秦云傻站着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抬起手擦擦脸,眼睛尴尬得不知道看哪里才好。果然,跟江枫悦在一起还得磨鍊啊,天知道她一不小心说出什么话来。 秦云现在已然是个无业游民,江枫悦还有工作,白天见面的时间并不太多,江枫悦家的床比较大,所以她撺掇了秦云好几次让秦云搬自己那儿去住,不过秦云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上出乎意料地固执,每次都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为什么啊?」一天晚上,江枫悦磨着秦云干完了那档子事儿,蹭着秦云的颈窝撒着娇问她。 她的碎发蹭得秦云下巴痒痒,抱着她的脑袋不让她乱动,「我怕不习惯嘛。」 江枫悦听得好笑,「就隔了一栋楼,有什么不习惯的?」 「我……我……」秦云支支吾吾地找不出个恰当的理由来,江枫悦又赖着她追问了好久,她才道出实情,「我现在已经是个无业游民了,到你那儿吃你的住你的,像什么话。」 原来纠结了这么多天就为了这事儿,江枫悦知道秦云敏感得很,没事老爱有些胡思乱想,乐道:「那行,你不到我那儿去,我搬过来行了吧?反正那房子只租了一年,我赖你家混吃混喝,你包养我,行不行?」 「别胡说,什么包养不包养的。」秦云微嗔道,她们好好地谈恋爱,包养这个词也太难听了。 江枫悦就喜欢秦云这么一本正经经不起玩笑的样子,笑道,「好好好,不说了。」 江枫悦没有正式搬过去,可她吃住都在秦云这边,和搬过去也没什么差别了。 江枫悦跟秦云说了自己给她推荐的工作,秦云工作了这么些年,开销用度不大,攒了一笔小钱,大概十万左右,想着歇一歇,不急着工作,江枫悦也就随她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江枫悦现在和秦云两个人小日子过得滋润,连带着工作都格外顺利,连市场部的其他员工都看出来了,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哎,咱们总监最近这是怎么了?怪里怪气的。」 「不知道,我今天去她办公室送文件,正看见她对着手机笑呢,啧啧啧,那个笑看得我都瘆得慌。」 「这么说来总监好像是不一样了哈?原来虽然也整天笑笑的,可是那个笑一看就是客套啊,冷冰冰的,现在……怎么说呢,虽然瘆人吧,可笑容里好歹有点温度啊!」说这话的是个新来的小青年,刚毕业,愣头青。 旁边的女职员笑了,「就你会拽词,还有温度呢,真当自己是文艺男青年啊?」 「聊什么呢这么高兴?」江枫悦站在他们身后,面带微笑语气温和,可怎么看怎么带着杀气。 第60页 「总、总监好!」众人作鸟兽散,全都埋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不敢说话。 「妄议上司私生活,今晚通通留下来加班!」 「啊?」 「不要啦……」 「总监手下留情啊哭哭……」 办公室里一片半真半假的哀嚎,市场部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换了一批新人,原来江枫悦刚来的时候的那些下属大多要么辞职要么跳槽了,新来的人压根不知道市场部曾经还有一号人叫秦云。 江枫悦满意地听着他们的嚎叫,秦云的微信发了过来。 云那个云:[晚上想吃什么?] 心悦君兮:[我想吃鱼,不放辣。] 云那个云:[好,做红烧鱼好不好?] 心悦君兮:[听你的。] 江枫悦和秦云的工作微信都互相加了好友,不过她们日常聊天都用这个微信聊,双方的通讯录里都只有彼此这一个联繫人,莫名的就有了一种专属的小小默契。 秦云发完微信,准备去超市买条活鱼回来,小区对面就是一家沃尔玛,来回不到十分钟,秦云也没怎么拾掇,换了鞋拿上钱包钥匙就下了楼,刚出了单元门,被一个秃顶的老头拦了下来。 「您好,请问你认识江枫悦么?」老头弓着腰佝着背,虽然面上带笑,可是小眼睛呲熘转,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 秦云心下警惕,「你是?」 「我叫江万年,您好,我是江枫悦的爸爸。」老头嘿嘿笑着,想伸手和秦云握手,秦云退后了两步躲开他伸过来的手,「你胡说,阿悦的爸爸早就过世了,她亲口跟我说的!」 「什么?她居然这么说?这个不孝的东西!」老头啐了一口老痰在秦云脚边,「这么咒自己老子,她……她不得好死!」 老头神色激动,看起来神经不大正常,秦云不想和他纠缠,绕开他就想走,谁知被他一把拉住手腕,「你不能走!你得给我钱!你得给我钱!」 「你!你放手!」秦云慌了,使劲甩着胳膊要挣脱,可那老人看着病怏怏的,其实力气大得很,铁钳一样箍着秦云的胳膊,她怎么甩都甩不脱老头的桎梏,「你再不放手我喊人了!」秦云惊慌失措地喊道。 「你喊?你喊个屁!」老头又啐了一口,破口大骂,「江枫悦那个不要脸的玩意儿变态喜欢女人,她以为她老子不知道?我呸!宁愿把钱花在你们这群被人玩儿的小biao子身上也不给她老子?想得美!」 老头越说越气,瘦得皮包骨的脸都气得又红又涨,跟个气球似的,被人用针戳一下就得漏出来,「上次三十万就打发我了?我还以为她真没钱呢,哼,她在网上的那个视频我都看了!你让她给我钱!我要钱!」 老人说着两只手一起上,去掐秦云的脖子,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我要钱!我要钱!」 他的又破又脏的衣服袖子从树枝似的胳膊滑落到手肘,小臂上赫然一排密密麻麻的针眼!看得秦云头皮发麻。 「给我钱!我要钱!」老人手上的力道收紧,秦云被掐着脖子喘不过气来,两只手不停地划拉,翻起了白眼,眼看着就要晕厥过去,老头的两只手被一个人掰开,接着他小腹挨了那人皮鞋一脚踹过去,一下子摔出去老远。 「咳咳咳咳咳……」秦云两手摸着自己的脖子死命咳,踹飞老头的人上前去扶她,「秦云,你没事吧?」 第35章 我保护你 秦云抬头一看来人,黑西装严肃脸,不是张自开还是谁? 「没事。」秦云摇了摇头,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的?」 张自开道:「你妈告诉我的。」他扬了扬手里的塑胶袋,里头有一个保温饭盒,「你妈说这是她特地去山上买的散养土鸡,本来打算煲点汤给你喝,结果你……」张自开说着愣了一下,接着嘿嘿地讪笑两声,秦妈妈的原话是「逃狱」了,这话他自觉说出来有点不大合适,于是就没再说话。 「谢谢。」秦云接过张自开手里的塑胶袋,「家里乱,我就不请你上去坐了。」 「没关系,公司还有事,我也马上走了。」 张自开和秦云聊着天,那边江万年缓过劲来,悄悄从地上爬起来想熘,被张自开眼尖地发现,提熘着后领子给吊在了半空中,江万年只剩两个脚尖点着地面。 「这位……这位先生!有话好好说!」江万年双手抓着张自开的手腕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滚,以后再敢来骚扰这位女士,我打断你的腿!」说完张自开把江万年甩了出去。 「是是是!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江万年屁滚尿流跑了,很快没了影。 「谢谢啊。」秦云看江万年跑远了,心下松了一口气。 张自开担心地指了指秦云的脖子,「你那儿……」 「有印子了?」秦云摸了一下,脖子果然传来一阵钝痛,她苦恼地想,这下糟了,阿悦肯定又得担心坏了。 「要不去医院看看吧?」张自开建议道。 「不用,出门有家药店,我去买点药就行。」 秦云和张自开道了别,先把张自开拿给自己的东西送回家,对着穿衣镜照了照,脖子上明晃晃的五个紫红色的手指印,看着颇为吓人,她想了想,从衣柜里那条丝巾出来遮了遮,看看好像遮住了,这才重新下楼买菜。 刚好在小区门口碰到了刚下班挤地铁回来的江枫悦。 第61页 「阿云!」江枫悦一出地铁站先看到了提着个空布袋子的秦云,兴奋地喊了一声,秦云应声回头,见是她也笑了起来,江枫悦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先歪着头凑近她的脸蛋亲了一下,「去哪儿啊宝贝儿?」 「也不怕人看见!」小区门口的大马路上人来人往的,稍不注意就有熟人瞧见了,秦云惊得赶紧推开她,擦了擦脸上被江枫悦留下的口红印。 「怕什么,没人注意我们的。」江枫悦满不在乎道,把她手上拎着的布袋子拿过来,自然而然地想去牵她的手,又想起来被人看到以后可能真的会有点小麻烦,手在半空中硬生生转了个方向,改成挽着秦云的胳膊肘,看着跟普通闺蜜似的。 秦云心里有鬼,仍旧紧张得不得了,但是江枫悦就在身边,鼻尖飘着她身上的幽香,秦云不捨得推开她,干脆心一横,想着大不了被人看到了又怎么样,也就随江枫悦挽着了。 「这条丝巾你不是不喜欢么?嫌颜色太晃,怎么今天繫上了?」江枫悦看秦云一身休闲装,配着条丝巾怪模怪样的,随口问道。 「我,我嗓子有点不舒服,怕受了风嘛。」秦云看着自己的脚面道,江枫悦转头看她,只见她的耳朵尖儿露出一点微红。 「是吗?」江枫悦狐疑地问。 「嗯嗯。」秦云为了表示自己真的不舒服,还故意假咳了两声。 「……」江枫悦心想,我的小宝贝儿哟,你不咳那两声可信度还高点。 不过这是在大街上,江枫悦也就没再接着追问下去。 超市不远,过条马路就是,江枫悦说要吃红烧鱼,秦云就直奔水产区,挑了条活蹦乱跳的罗非鱼。回去的路上,秦云心里老装着下午那个意外,沉默着走了老长一段,江枫悦也没主动上去搭话,任她一个人想,到了小区门口,秦云终于开口问道:「阿悦,你爸爸他……真的去世了么?」 江枫悦一听立刻警觉道:「阿云,是不是有人骚扰你?」 「没、没有。」秦云矢口否认,「我就是随便问问……」 「死了。」江枫悦神情冷峻,「死了二十年了。」 「哦。」秦云应了一声,之后都没再说话。 回到家之后,两人开始着手做晚餐,罗非鱼的鱼鳍锋利,江枫悦怕秦云弄伤了手,把她赶去择菜,自己撸起袖子洗鱼。 秦云回来之后丝巾还围在脖子上,江枫悦忍不住又问:「阿云,你脖子到底怎么了?」 「啊?」秦云坐在小板凳上摘着菜呢,下意识地抬头看她,「真没什么……」 她抬头的时候丝巾往下滑了半公分,露出脖子上一点细微的红痕出来,被江枫悦眼尖地发现了,二话不说洗干净手,蹲在秦云面前,「我手上腥,你自己把丝巾解了。」 「阿悦……」 「我说把丝巾解了。」 「阿……」 「别让我说第三遍。」江枫悦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秦云从没见过江枫悦真正生气的时候,吓得瑟缩了一下,犹犹豫豫地摘了脖子上的丝巾。 丝巾离开秦云脖子的那一刻,江枫悦的瞳孔骤然收缩进去,心也揪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秦云畏畏缩缩道:「是……今天在楼下碰到了个疯子……」 「自称是我爸的老鬼?」 「嗯……嗯。」秦云装作低头择菜,手上来来回回一颗菠菜被她快揉成碎末了都不知道换一颗。 江枫悦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后槽牙麻木地咬合在一起,手攥成拳头,修剪整齐的指甲短得刚好与指尖齐平,却在手心里掐出了四个鲜红的指甲印。 周围的空气像被抽空了一般,秦云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有点害怕此时的江枫悦,抓着她的拳头,唯唯诺诺道:「阿悦……你的……你的手……」 江枫悦突然一把把秦云抱在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勒住秦云,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对不起……」江枫悦吻着秦云的耳廓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很害怕,全身都在轻微地抖动,江万年那个老傢伙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江枫悦只怪自己没想到这一层,让秦云身处险境。 秦云脖子上那四个紫红的指印,跟斩首一般,看得江枫悦心惊胆寒。 「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秦云一直在择菜,手上沾了好多邋遢,面对江枫悦突如其来的不安的拥抱,张着两只手不知怎么放,只能放松身体任她抱着,安慰道:「反正他都被打跑了,咱们提醒小区门卫下次注意,别放他进来就行了嘛,这点伤抹点药几天就好了……啊!」 「怎么了?」江枫悦紧张地抓着她的肩膀焦急地问:「是不是脖子疼?还是我弄疼你了?」 「我……忘了买药了……」秦云尴尬地笑了笑。 「我去吧。」江枫悦边起身边解开围裙,把秦云手上还没弄完的菠菜扔回盆子里,「你别弄了,待会儿我回来择。」 她丢了魂似的在屋里转了好几圈,终于拿上钱换鞋出门,弯腰繫鞋带,手指绕着绳子,一个蝴蝶结打了一半,又松了绳子站起来,走到秦云跟前,把她牢牢牵在自己手里,「你和我一起去。」 「晚饭还没做呢……」 「你和我一起去!」 第62页 「……」秦云和她对峙了一分钟,嘆口气妥协道:「好,一起去。」 她回握江枫悦的手,手心冰凉湿透了,全是冷汗。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江枫悦还牢牢地牵着秦云,手心里冒出的冷汗也一直没消下去过,今晚的江枫悦出乎寻常地安静,冷着一张脸,两个眼睛诡异的锋利,在黑暗中也是睁的,直愣愣看着天花板,视线交汇处好像下一秒就会出现一个硕大的窟窿眼儿。 可是秦云分明看到锋利底下,江枫悦的眼睛里快要流出泪来。 江枫悦并没有那么无所不能。 秦云的心被密密麻麻地刺痛,留下一个个细小的窟窿眼,不停地往外冒血。 这时她应该给江枫悦筑起一道厚厚的安全感,可是她连自己的安全感都筑不起来,只好握紧江枫悦的手道:「阿悦,我害怕。」 「不怕。」江枫悦无意识地侧身抱着秦云,恍惚道:「阿云不怕。」 「悦悦不怕。」 从前,似乎也有一个女人对江枫悦说过同样的话,那个女人被江万年折磨疯了,不到五十岁的人,看起来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她的一生再也没有了盼头。 江枫悦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每次有要债的来敲门,她妈就抱着她躲在厨房灶台后头的一个小柜子里,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母女两个缩在一起,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敲门声停了很久之后,小小的江枫悦才在她妈怀里痛哭,「妈,我害怕。」 「悦悦不怕,妈妈保护你。」 可是那个女人那么瘦小,自己都在发抖,怎么可能保护得了她。 「阿云不怕。」江枫悦搂着秦云道,「我保护你。」 秦云觉得,江枫悦抖得比之前还厉害。 第36章 约定 江万年的那件事让江枫悦心有余悸,之后好几天她都叮嘱秦云能少出门就少出门,自己也尽量提早回来,几天都没再碰见江万年,后来江枫悦才想起来,问秦云:「那天江万年是怎么被撵走的?」以江万年的个性,八成是遇到狠角色了,否则没有拿到钱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秦云道:「那天我妈让张自开给送鸡汤过来,他正好碰上了。」 「张自开是谁?」 「就是你之前说人小白脸的那个,上次多亏了他了。」秦云笑了笑,又道,「不过这么看他也不是小白脸啊?看起来挺厉害的。」 原来是他,江枫悦的醋罈子可又算打翻了,阴阳怪气道:「是啊,张先生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还会英雄救美呢,简直就是梦中情人了吧?」 秦云故意捏着鼻子打趣,「怎么那么酸吶?」 江枫悦气鼓鼓地环起手背对秦云坐着,后脑勺冲着秦云,秦云顺势歪在她瘦削的背上,耳朵贴着后心,隔着薄薄衣料,下面是匀称优雅的一层肌肉,仔细听能听到江枫悦的心跳声,健康有力,秦云的手从背后圈住了江枫悦的腰。 「我的梦中情人只有一个。」秦云道,「阿悦,你猜是谁?」 「我不猜。」江枫悦哼哼着,赌气地笑了一下,不要脸道:「那人只能是我。」 秦云被她大言不惭的模样逗笑了,抿着嘴乐道:「是你,除了你还有谁啊?」 江枫悦被秦云一句话哄高兴了,这才心满意足起来,转身回抱住秦云,闷闷道:「阿云,你以后别理张自开了好不好?看到他跟你在一块儿,我……」我难受。 「好,那我以后不理他了。」秦云想了想,点头答应,她跟张自开原本就是被她妈强拉着想撮合到一块儿的,彼此之间兴趣爱好都不一样,连朋友都算不上,断了也就断了。 「再说张自开有喜欢的人了。」秦云又道,「不过那人好像不知道,唉,暗恋真是世界上最辛苦的事了。」 江枫悦对张自开并不关心,撇撇嘴满不在乎道:「管他喜欢谁呢,不是你就行。」 秦云看着这个孩子气的女人,心里想,江枫悦大概和自己从前见到的那个气场十足的总监大人不是同一个人。 江枫悦知道江万年不会那么容易煳弄过去,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在小区门口,她又碰到了那个老头。 比起上一次见面,这次的江万年似乎变得更人不人鬼不鬼了,头顶只剩不多的几根白毛,两边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眼袋颓然吊在眼睑下边,脸上遍布了皱纹和老人斑,腐朽得像是颗刚出土的骷髅。 「悦悦……」 江枫悦见到他,二话不说走到他跟前,抬起腿照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她这一脚用了七成力道,江万年吃痛地蜷成虾米缩在地上,蜡黄的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了个干干净净。 「你……你不许走!」江万年不忘抱着江枫悦的脚踝不撒手,沙哑道:「你得赔我医药费!你得赔我钱!」 「我赔你钱……」江枫悦咬着后槽牙又照着他身上踢了好几脚,「不如我直接把你打死了,给你烧两箱纸钱送你上路。」 她穿的是双尖头的低跟鞋,江万年挨了这几下,痛得跳起来一下蹦了老远,边跳边喊:「女儿不孝啊!女儿打老子啦!警察呢?警察快把这个不孝的丫头给我抓进去坐牢!坐牢!」 路上行人以为他疯了,纷纷躲着他加快脚步匆匆走了,生怕惹上什么祸端。 江万年就是这么个顺杆往上爬的德性,江枫悦就站在那儿冷眼看,看着这个跳樑小丑闹够了,灰熘熘又跑到自己面前来。 第63页 「你得给我钱。」江万年舔着脸道。 「我的存款全给你了,哪给你找钱去?」 江万年斜着眼看向江枫悦,冷笑道:「江枫悦,你别想蒙我,我都查了,就你从前那些书,卖的那些版权、稿费,人家说都是千万起的!哼,你花钱玩儿女人大方,给钱给你老子就小气了?」 江枫悦厌恶地皱眉,她的确交过几个女朋友,尤其从前年少气盛的时候,相互间都是玩玩,但从来也没对哪个女人真存了把她当玩物的心思。 江枫悦打心底里憎恶像江万年这样的男人,把女人不当人看,毁了他自己不算,还毁了一个好女人的一辈子。 见江枫悦不说话,江万年小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阴测测地走得离江枫悦近一点,猥琐地笑道:「你比你老子有本事,有钱,那些女人愿意跟你,任你玩儿,可她们都是贪你的钱!就你现在养着的那个表子,我前几天还看到她背着你勾搭男人!你老子我看不过去,帮你教训了那对狗男女一顿,嘿嘿嘿……」 江枫悦面无表情地看着江万年,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被人污言秽语地辱骂,还有之前秦云脖子上好几天才消了的手印,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江枫悦恨不得杀了眼前这个骯脏的男人。 可她偏偏对江万年毫无办法,能怎么办呢?打他几下?江万年就是只阴沟里的老鼠,怎么都打不死,难不成真把他杀了?为了这么个东西坐牢,也太不值得了。 「我没钱。」江枫悦咬牙道,「你再来骚扰我,我就报警了。」 「没钱?没钱……」江万年沉吟一句,突然袖子里寒光一闪,只见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把刀来,照着江枫悦捅了过去,「我让你没钱——」 「!」江枫悦眼疾手快地捉住他的手腕,江万年挣脱不得,换了只手拿刀子,江枫悦赶紧伸手要挡,谁料江万年在自己腹部戳了一刀,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江枫悦满脸满身。 江枫悦错愕地盯着他,身后的路人被两人这边的鲜血淋漓惊呆了,报警的叫救护车的尖叫的,乱闹闹地吵闹。 「江枫悦,你别以为我要死了你就有好日子过,老子让你知道,没门儿!」江万年瞪着江枫悦,眼珠子通红,还要用带血的刀子去戳江枫悦,被江枫悦扭着手腕卸了刀子。 他的身体开始抽搐,倒在血泊里,口中不停地念叨:「给我针……我要针……给我……」 鲜血喷在脸上的感觉是温热的,渐渐结了块,凉下去。 很快警察赶到控制住了现场,江枫悦和江万年两个人都是一身血,救护车把俩人一块拉到医院去了。 …… 秦云赶到医院的时候,正好瞧见江枫悦带着满身血迹,捂着手臂呆坐在走廊的地上,时间已是深夜,幽长的走廊里只有她一个人,满身血地坐在地上,恐怖得不像活人。 秦云的心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就已经是透凉的,在走廊另一头站了好久,终于同手同脚地走到江枫悦跟前跟。她蹲下身想拥抱江枫悦,一直低着头的江枫悦却突然道:「别过来。」 「阿悦……」 「江万年他……得了爱滋,你……别过来。」 江枫悦的脑袋木木的,甚至忘了,就算江万年的血里都是爱滋病病毒,这会儿也早死光了。 「江女士您好,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了解点情况。」也跟着忙活到后半夜的警察终于找到了江枫悦,对她道。 「我没杀江万年,是他自己捅的自己。」江枫悦盘腿坐在地上不动弹。 「您放心,江先生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我们只是例行了解一下事情的发生经过,还请您配合。」 江枫悦听了露出惋惜的表情,「可惜了。」 「警察同志,她现在情绪不稳定,我能陪她一块儿去么?」秦云恳求地问道。 「抱歉,请您体谅我们的工作。」 「警察同志……」 「阿云,你先回去。」江枫悦站了起来,对警察点点头,「走吧。」 出了医院,江枫悦转身对秦云笑了一下,「你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睡醒了一睁眼,我就出现了。」 秦云也跟着勉强露出笑模样,「你以为你是孙悟空啊还会瞬间移动?」 「一个人回家,注意安全。」 「好,我在家等你。」 江枫悦坐在警车里,低着头一言不发,深秋初冬的夜里天气寒凉,她在地上坐的时间长了,开车的警察体贴地开了暖气,可她的嘴唇依旧是乌紫色的,脸也跟纸一样苍白。 「别担心,我们会调查清楚情况的,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警察以为她在害怕,安慰道。 可江枫悦怕的不是这个,她怕的是江万年的话。 江枫悦,你别以为我要死了你就有好日子过。 江万年害了江枫悦三十年,什么都没给她留下,知道自己要死了,倒想给她留下一个爱滋病来。 这个遗产真是够贵重的。 …… 江枫悦失约了,秦云听她的话,乖乖回去睡觉,可是第二天醒来,并没有看到江枫悦回来,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有。 她没有等来江枫悦,倒是等来了自己的父亲。 「跟我回去。」秦形正道。 「爸,你怎么……」 「那个带着你鬼混的女人,你不想让她坐牢,就给我老老实实地滚回去结婚,我秦家不能因为你丢人。」 第64页 第37章 叛逆的乖宝宝 江枫悦出事后的第一时间,田可昕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但事发突然,又有人从中作梗,她颇废了一番功夫才暂且把江枫悦保释出来。 江枫悦在派出所拘留了好几天,衣服啥的都没换,身上的血都已经干成了铁锈一样的颜色了,头髮一股脑全扎在脑后,得知田可昕把她保释出来那会儿她正形象全无地扒着拘留所的饭,赶紧放了筷子一抹嘴就出来,身上那个味儿啊,田可昕一见她就直捂鼻子。 「哎哟我去,你瞧你这样儿!臭死了!」 「嘁,没长虱子都算不错了。」江枫悦满不在乎地钻上田可昕的车。 「去哪儿啊?」田可昕也钻进驾驶室里,发动了车子问道。 「回……」江枫悦顿了顿,转念一想,道:「算了,去你那儿吧。」 「行,你先洗洗干净再说吧。」 车子一路开到田可昕的住处,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她们俩几十年的交情,即使一句话不说也不觉得尴尬,各自想各自的事情。 到了之后江枫悦熟门熟路地熘进浴室洗澡,她身上也是实在脏得厉害了,这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头髮还没擦干呢,田可昕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江万年拿了你的钱走了吗?」 「他走了,八成输光了又回来了。」 「我就知道这个老王八蛋不守信用!」田可昕一听就是火冒三丈,噌地站起来,手上端的马克杯立马要摔,举过头顶又强忍着收了回来,不忿地坐回沙发,胸腔一起一伏地喘气。 「当初他的那条狗命就不该留着!」过了一会儿,田可昕不甘心地又道。 江万年是江枫悦的血缘上的父亲,可江枫悦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嗤笑道:「为了他脏了自己的手,不值得。」 田可昕哼道:「现在就是不脏也得脏了。」 「什么意思?」 「江万年现在一口咬定是你捅的他,你们出事的那地方摄像头正好被挡了一段,又是扭打在一块儿的,那把刀上又有你的指纹……不好办。」 江枫悦听了,冷笑,「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把我弄进去了?他这样以后还找谁讹钱去?」 「他当然没那个本事。」田可昕道,「他的背后有人主使。」 江枫悦眼里寒光一闪,「谁?」 「秦形正。」 江枫悦的眼神瞬间变成了疑惑,「秦形正?我和他无冤无仇,他好端端来算计我做什么?」 田可昕好气又好笑,正好江枫悦就站在沙发旁边擦头髮,她顺势抬起脚尖踢了她的脚踝一下,「你都把人女儿拐跑了,还说和他无冤无仇?」 「女儿?你说秦云……」 「是啊。」田可昕没好气道,「这秦云也真藏得够深的,要不是这次顺带查到那上头去了,我以为她就一普通小丫头呢,谁知道背后还有个姓秦的爹。」 提起秦云,江枫悦的目光柔和起来,好笑道:「废话,阿云姓秦,她爹自然也姓秦。」 「你还有心思笑!」田可昕的气不打一处来,「你都快去坐牢了知不知道?」 「事已至此,不笑,难道我还哭么?」江枫悦又自嘲地笑了一声,「再说秦形正要真是秦云的父亲,这事倒好办了。」 「哦?」 「他想要的,无非是秦云离开我,老老实实体体面面结个婚。」 田可昕惊了:「这么说你答应了?」 「再说吧。」江枫悦的头髮擦得半干,耸耸肩,又用一根头绳把头髮随便扎了一下子,走到玄关换回自己的鞋。 「你去哪?」田可昕起身也走到玄关处,问道。 「回家了。」 田可昕急了,「回什么家?你那个亲爱的阿云早被她爸弄走了,再说你现在回去不怕碰到江万年啊?」 「那我也得回去吧,老在你这待着也不是事儿。江万年那一刀捅了自己半条命,不死也得在医院里躺一年半载的。」江枫悦推门出去,背对着田可昕挥了挥手,「走了。」 「喂!江枫悦!」田可昕在江枫悦身后气急败坏,可惜江枫悦已经走远了。 江枫悦是走着回去的,沿途路过疾控中心,有零星的几个人进来出去,有的人出来的时候愁眉苦脸,有的人则喜笑颜开,人生百态,在这里看了个通透。 江枫悦在疾控中心门口竖着的牌子旁边站了十几分钟才下定决心走进去,过了几分钟又双手插兜地走了出来,脸上和进去的时候差不多,都没什么表情。 走了两个多小时走到家,江枫悦在十六栋楼下驻足停留了一会儿,脚下打了个弯,拐到旁边十五栋去了,刷卡进了单元门,电梯按了个7,电梯门开之后长腿一迈跨了出去,在某扇门前掏出兜里唯一的一把钥匙开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就像从前做过的无数遍一样。 只是门里再也没有一个瘦小的女人穿着洗得发白起球的棉睡衣乐呵呵地扑进她的怀里讨一个拥抱,秦云大概走了很久,连房子里属于她的气味都快散干净了。 江枫悦的手机震了一下,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出的信息。 阿悦,我又被我爸抓回家了,等我。 江枫悦把手机扔在一边,靠近沙发里笑了笑,脸上皱皱巴巴的,还不如哭好看。她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可惜时间不等人。 第65页 那头秦云被她爸锁在房间里出不去,她爸吸取了上次的教训,这回窗户上钉了一道钢板,别说她了,就是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每天能进这间屋子的除了她父母就只有张自开,名副其实的软禁。 好在张自开也是被逼无奈,在秦云的再三恳求下还借了自己的手机给秦云,让她能发条简讯。 江枫悦的手机号码秦云并没有刻意记过,但是凭着潜意识就输进了手机里,一丝犹豫都不带的,连秦云自己都觉得吃惊。 秦云自己不知道,可张自开看在眼里,她发简讯时眼睛里的神采都不一样,带着温暖的味道。 「秦云,我真羡慕你。」张自开道,「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我爸爸让我和你……」秦云和张自开对视一眼,一想到他们有可能真的要结婚,都一阵尴尬,视线立马交错过去,秦云托着腮帮子哀嘆,「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身不由己啊……」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张自开干咳了几声问道。 「她啊……」秦云望着天花板回忆,「她长得特别好看,睫毛长长的,眨眼睛的时候就像两把小扇子……」秦云在心里想道,接吻的时候还会碰到自己的脸呢,刷在脸上软软的,痒痒的,好像有人在挠自己的手心。 「……对了,她的头髮也长长的,摸起来跟绸缎似的,不,比绸缎还滑。」 长头髮?张自开笑道:「那他一定是个叛逆的小青年。」 「她才不叛逆呢。」秦云嘿嘿傻笑,「她是我见过的全世界最可靠的女人。」但是秦云又想起江枫悦从前写的那些小说,从那些尖锐锋利的字里行间,大概江枫悦从前也是个又张扬又不可一世的少女吧?虽然从她最张扬的时候,秦云就已经默默地在喜欢她了。 「女人?」张自开瞪大眼睛,「这么说你是……」 「嗯,同性恋。」秦云苦笑,「张自开,我不能和你结婚的,你也有喜欢的人,你该知道这种感觉。」 「我的爱人,她是个女人,可是这到底有什么不对?」秦云嘴边的笑在扩大,却连脸上的一块肌肉都没有牵动,「我做了二十五年对的事,当了二十五年的乖宝宝,可只有在我遇到江枫悦的第二十六年,我才知道什么叫高兴,什么叫快乐。」 秦云迷茫地看着张自开,「说到底,同性恋到底有什么错?大多数就一定是对的?谁能保证自己是永远的大多数?你能么?」 她一气问了四个问题,张自开一时语塞,久久才嘆道:「我也想知道。」这句话的声音太小,秦云没听见,张自开也没再重复第二遍。 话题太过沉重,不大的卧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按说张自开一个男人,进秦云的卧室是万万不能的,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背后不知说了多少闲话,秦形正最好面子的人,在往常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现在情况特殊,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自开是秦形正物色了好久的女婿,他的父亲跟着秦形正从创业初期一路拼到现在的地位,说左膀右臂都不为过,张自开的能力在小辈中也算得上拔尖,除了出生之外,哪点都比那几个想联姻的纨绔子弟强。 秦形正好面子,但女儿也不是平白无故捡来的,骨肉亲情,不能让秦云折了自己爬了多少年才够到的地位,也不能把秦云的一辈子一手毁了,想来想去,张自开果然是当女婿的最佳人选,为人沉稳细緻,想来以后也不会让秦云受什么委屈。 至于在外头惑着秦云一起鬼混的女人?等秦云和张自开结了婚,时间长了,她总该知道,男人到底比女人好。 张自开就和秦云沉默地坐着,直到天擦了黑,他快走的时候,才突然道:「秦云,不如你和我结婚算了,你要应付你爸,我也得应付我爸,两全其美。」 秦云愕然,接着一口回绝,「不行!」一点余地都不留。 「你听我说……」 「我不想听!」秦云摇头,「我只想和江枫悦在一起过一辈子,如果和别人……那我宁愿!」 「我喜欢的人是男人。」张自开道。 「啊?」 第38章 世事艰难 秦云眨眨眼,仿佛没明白张自开的话是什么意思,张自开淡淡地笑了,重复道:「我喜欢的那个人,他是个男人。」 「秦云,你问我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是多数人,至少我不能。」 秦云好像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眼睛左瞟右看,手不自觉地捧着马克杯小幅度摩擦,张自开又道:「秦云,我们俩结婚,以后我不干涉你的生活,你也别来干涉我的生活,对父母有了交代,也躲开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多好。」 「可是,不行。」秦云摇摇头,不假思索地拒绝。 张自开说的没错,为了应付父母,还为了能毫无后患地和江枫悦继续在一起,形婚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可秦云从没考虑过这样的可能性。 在秦云看来,婚姻是件神圣的事,和那个已经认定了能幸福一辈子的人一起走进殿堂,许下一个一生一世的承诺,这样的仪式,美好而不可侵犯,绝不可能和一个不喜欢的人一起完成,就算只是做样子也让她不能接受。 秦云道:「既然你也是……我以为你会懂。」 「我懂啊。」张自开笑得落寞,「怎么会不懂呢。」 「可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他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秦云,我没你那么好的运气,这条路太难走,我坚持不下去了。」 第66页 「和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许下白头偕老的承诺,你以为我愿意么?谁不想牵着自己爱人的手接受所有人的祝福呢?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不能……凭什么我们就不能?」 张自开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了很久,秦云就捧着杯子坐在他对面安静地听,一语不发。 秦云一路走来,遇到江枫悦,在一起,一切都太顺遂,她能理解张自开的艰难,却无法感同身受。 所以秦云听着他的念叨,很快就神游天外,回忆起了和江枫悦在一起时候点点滴滴的快乐。 阿悦,我好想你,秦云想,你回来之后发现我不在了会不会着急?为什么不回我的简讯呢?阿悦,我该怎么办? 江枫悦也不知道怎么办,hiv检测的最佳时间是高危行为后的2-4周,也就是说江枫悦至少还得在等一个星期。等待是最熬人的,尤其还是这种毫无希望的等待。 江万年的口供一直没松过,他一口咬定是江枫悦持刀伤人,江枫悦虽然被保释出来了,却不能随意活动,三天两头还得「配合调查」,焦头烂额。 田可昕这些天怕江枫悦一个人胡思乱想,能抽出来的时间都尽量陪着她。江枫悦变成了个标准的宅女,她从前喜欢聚会,喜欢人多,喜欢热闹,是个在家里待不住的人,现在却浪费整天整天的时间一个人待着,有时就搬个小板凳坐在阳台的花盆旁边,对着花盆里种的番茄一观察就是一天。 那盆番茄是从前秦云和她一起撒下去的种子,因为江枫悦喜欢吃番茄,而秦云又担心外头卖的番茄都是催熟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于是就种了好几盆。 秦云没种过这种结果的植物,在网上查了好些种植方法,还是死了好几盆,就这一盆看上去弱不禁风,却顽强地活下来。 江枫悦摸了摸番茄伸出来的一条小枝,淡淡地想,那个人啊,种出来的植物都跟主人一个样。 「阿悦——」田可昕仰躺在沙发里绝望地打了个滚,「再不出去晒晒太阳我都要发霉了!」 江枫悦聚精会神地观察她的还没长成的小番茄,漫不经心道:「今天是阴天。」 「那也得出门吧?」田可昕咆哮,「你瞧你现在这鬼样!你这样等秦云回来了我怎么跟她交代?」 「就是这个交代。」江枫悦道,「你躲着她不就完了。」 「我躲你奶奶个腿儿!」田可昕气得什么话都彪出来了,「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 江枫悦一听竟然还乐了,「什么和尚庙的,你顶多是躲得了尼姑躲不了尼姑庵。」 「行,脑子还没闷坏呢啊?还知道开玩笑。」田可昕抱胸靠在江枫悦旁边的墙上,「哎,不如咱去看电影吧?最近那个《佩小姐的奇幻城堡》,我老早就想看了。」 江枫悦抬头,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儿童文学有什么好看的?」 「去你的儿童文学!」田可昕照着她肩膀拍了一下,「你要没看过怎么就知道人家是儿童文学了?」 「没兴趣。」 最后江枫悦还是被田可昕拖着去看了电影,电影还是挺有趣的,前半部分制造了点灵异的感觉,后半部分画风急转,来了个骷髅欢乐逗怪物的场景,田可昕笑点低,在旁边乐得不行,被同排的一个小女孩用看傻缺的眼神关怀了好一阵。 「去哪儿吃饭啊?我饿了。」从电影院出来,田可昕勾肩搭背地问江枫悦。 「你才吃了一桶爆米花。」江枫悦说完,又补充道:「大份的。」 「我不管!我就是饿了!」田可昕蛮不讲理的个性上来,虎着脸耍赖,「我要吃饭!」 江枫悦嘆气,「回我那儿吧,我给你做。」 「不行!」田可昕好不容易才把江枫悦弄出来透透气,哪能那么容易把她放回去?当场拒绝道:「你做的饭我都吃了十几年了,我要换口味!」 「出去再说吧。」江枫悦道。 商场里都是些快餐类型的连锁店,除了点味精五香的调料味啥也尝不出,田可昕嘴刁,开车带着江枫悦去了她们常去的一家私家菜馆。 菜馆在步行街闹市一个不起眼的转角处,只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迴廊,极简装修风格的招牌,有那么几分闹中取静的味道,会员制,一般人想去还真去不了。 从狭窄的迴廊进去,内部豁然开朗,这时候才下午三点,吃饭的客人不多,零零星星几桌人,门口吧檯的调酒师正有条不紊地擦玻璃杯,见田可昕和江枫悦进来,立马露出了笑模样,「可昕姐阿悦姐,好久不见了。」 江枫悦对调酒的小伙子笑了笑,田可昕道:「阿悦你是好久不见了,我可经常来照顾你们老闆生意啊,别睁眼说瞎话。」 「是是是,您里边请吧,包厢给您留着呢。」 「别费事了,就在这吃吧,反正你这也没什么人。」 田可昕和江枫悦在靠窗的角落里找了个位子,点了几个惯吃的招牌菜,聊起天来,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田可昕说,江枫悦时有时无地听着,偶尔嗯嗯啊啊应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嗯?那不是秦形正吗?」田可昕突然提高了音量。 「嗯嗯嗯……嗯?」江枫悦精神起来,顺着田可昕的视线从窗户后面向对面看,对面是一个商场,离江枫悦她们的位子不远,看得一清二楚。 第67页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清秀少年正对着试衣镜试衣服,他似乎非常满意身上的这件服装,转身去展示给身后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看,那个男人也满意地笑了笑,正是前不久才给江枫悦使了个大绊子的秦形正! 江枫悦怕被秦形正发现了,赶紧拉上了窗户上的纱帘,隔了条缝不动声色地观察。 那少年对秦形正的态度有些不明不白的亲昵,像是儿子对父亲的撒娇亲近,却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田可昕看得津津有味,还不忘点评道:「啧,这么年轻的小孩儿,比秦云年纪都小吧?难怪私下里都在传姓秦的假正经呢,我还当是那些公子哥儿千金小姐们闲得没事乱嚼舌根,原来是真的。」 「哎阿悦,你说这事儿要被秦云知道了,她还不得气炸了啊?」 江枫悦躲在帘子后头看着秦形正带着少年离开了商场,拔腿也跑了出去,丢下田可昕一个人目瞪口呆。 「阿悦!你上哪儿去啊?」 「你先吃,别等我了。」江枫悦头也不回道。 第39章 面子 寂静无人的地下停车场,江枫悦穿了双鞋跟有点硬的短靴,她怕走步的声响惊扰了什么人,脱了鞋放在一边才走进去。 江枫悦一边向停车场的深处走去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周围传过来的动静,直到走到停车场的最里头,某个拐角后头才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江枫悦更小心地敛起自己的声响,屏息凝神,生怕唿吸声稍大都会被发现。 她躲在拐角墙壁的另一侧,小心翼翼蹲下身,手机调到录像模式,贴着水泥地把摄像头探出去一小截,静悄悄地等。 暧昧不明的水声混着急促又压抑的喘息持续了半分钟,角落里传来两个男人小声的交谈,一个声音低沉浑厚,另一个音色清亮,带着点尖细的感觉。 「秦总,你不是向来小心么?怎么今天这么大胆了?」尖细的少年音一边喘一边笑,突然轻声惊唿,江枫悦躲在后头,不知那一边发生了什么,大抵不是什么正经事。 秦形正压抑着开口,低声道:「谁让你今天穿得这么骚?我差点忍不住在试衣间当场干了你。」 接下来的话就不堪入耳了,江枫悦估摸着尖细声音的就是刚才和秦形正一起的那个少年,心里不禁一阵咋舌,现在小孩儿一个个胆儿真够大的,说话简直有点不知廉耻了。 她在墙角听着俩人的动静,生理性的一阵噁心,就在差点没吐出来的时候,秦形正总算有点理智,没进行到最后一步,带着少年衣衫不整地离开了。 他们脚步仓皇混乱,没注意暗处猫着的江枫悦。 等秦形正带着少年彻底走了,江枫悦腿也蹲麻了,脚心一阵一阵又密又痒的痛感,跟脚底板爬了一千只蚂蚁在啃噬一样,她一边跺脚一边看手机录像,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光线不好,视频有点昏暗不清,不过已经足够辨认出秦形正和少年的脸。 停车场积灰,江枫悦又找了个清洁工打扫不到的角落藏身,出来的时候灰头土脸,头上还挂了两条蜘蛛网。她自己没留心,回到跟田可昕约了的私家菜馆时,田可昕一口鲜榨果汁当场就没忍住,一点没浪费全喷在了江枫悦身上。 「江枫悦,你做贼去啦弄成这样?」 「别吃了,赶紧回去,有要事。」江枫悦拖着田可昕就走。 「什么事啊?哎你别拉我!我的盐焗鸡还没上呢,你知道等这道菜多不容易么?」田可昕叨叨了一路,直到被江枫悦拉上车坐进驾驶室,她才发现江枫悦脚上就穿了双短袜,不过白袜子已经成了黑袜子。 田可昕问:「你鞋哪去了?」 「给你看个东西。」江枫悦没有回答田可昕的话,解锁了手机,把刚才录的那段视频调出来给田可昕看。 田可昕看得一愣一愣的,直到视频播完了,才咂摸过味儿来,对江枫悦竖起了大拇指,「阿悦,就你这偷窥的技术,不去当狗仔真是屈才了,你要当狗仔,那绝对是本世纪第一狗仔。」 「别废话了,可昕,你帮我查查这男孩儿的底细。」 田可昕不屑道:「还查什么啊?这人你都不知道?」 「你知道?」 「当然了,生意场上什么人都有,总有那么几个有特殊癖好的,我说刚才看着他就眼熟呢,现在才想起来以前见过一次……」田可昕废话了半天没到重点,江枫悦打断道:「行了,你就直接说他是谁就行了。」 「这人是个少爷,真名不知道,反正老听人叫他jim,据说在gay圈那边出了名的浪,名不虚传啊这是,连秦形正这种衣冠禽兽都扛不住他。」田可昕嫌恶地皱了皱鼻子,眼里全是鄙夷,「骗婚的死gay真噁心,可怜了秦云和她妈。」 「可昕,你对秦形正了解多少?」 「见过一两次,都是在商业聚会上,没有直接合作过。」田可昕道:「不过我听几个人说过,那人出了名的假正经要面子,那一次慈善晚宴,有个服务生不小心撒了一盘点心在他鞋上,他愣是要让那个小服务员跪着把他的鞋舔干净,最后还是欧家的二儿子出面解的围,可那小服务员私底下怎么样了嘛,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江枫悦点头,「那就好办了。」 「什么好办了?你是说?」 「嗯。」 第68页 「那你可得小心点儿,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谁知道那个姓秦的背后能给你耍什么阴招。」 江枫悦无所谓地耸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云就算不跟我在一起,也不能让秦形正为了所谓的面子毁了她一辈子。」 田可昕听江枫悦这话有点不大对劲,「等等,不跟你在一起什么意思?你俩要分啊?」 「再说吧。」江枫悦催促着田可昕赶紧开车,田可昕只好压下心里的疑问,准备找个合适的时机好好问问江枫悦。 …… 秦形正从市中心某高档小区出来时已是深夜,他长舒一口气,从考究挺括的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只烟,□□t打火机优雅地点燃菸叶,秦形正点完烟后并不急于收起打火机,而是捏在手里把玩了一番。 这个打火机是限量版,秦形正从前只听说过,后来花了大价钱又拖了好些人力才弄到一个,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保养得当,用了好些年依旧跟新的一样。 打火机、袖扣、皮带,秦形正最喜欢收藏这些位置不太显眼的名贵玩意儿,手錶豪车近几年被炒得疯魔了,总有些暴发户的气质,不如打火机,拿出来点一支烟,然后漫不经心地拍在桌子上,品味一下就不一样了,懂的人自然会懂,至于不懂的,秦形正也没必要费心和他搭什么关系。 秦形正早年也是苦出身,不然也不会娶了秦云她妈那么一个没文化的女人,他到如今的地位,遭了多少冷眼嘲笑只有自己心里清楚,秦形正就是要把当年嘲笑过自己的人一个一个全压下去。 那个叫jim的男孩带劲得很,秦形正只遗憾自己爬到这样的位子用的时间太长了,不然再年轻一些,体力再好一些,把那男孩收拾得服服帖帖。 秦形正独自一人踱到停车场,他的爱车正在停车场黯淡的灯光底下闪着幽光等他的到来。宾利,线条如同古老的英国绅士一般风度翩翩,秦形正看多少遍都看不够。 他陶醉于现在自己拥有的一切,接着手机上收到了一条短视频,秦形正头靠在高贵舒适的驾驶室椅背上,慵懒地滑动手指打开那条视频,然后腾地一下坐直身体,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小心翼翼这么多年,不过就懈怠了那么一下子,怎么就被人发现了?秦形正懊恼地握紧拳头捶在方向盘昂贵的标志上,都怪那男孩儿太骚,自己一时把持不住,果然惹出祸来。 不过秦形正能有现在的成就,也算大风大浪里挺过来的,镇定地发邮件问那人,「你是谁?你有什么目的?」 邮件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秦形正心凉了半截,要是这个视频被泄露出去,自己这么多年经营起来的形象就完了。会有无数的人等着唾弃自己,就像当年他高中的时候被发现偷隔壁宿舍男同学的内裤一样。 秦形正知道同性恋这件事要遭受的舆论压力有多大,他越想越觉得可怕,头上冒冷汗,也管不了躲在网络背后的拍视频的黑手要讹他多少钱了,赶紧又发了一条邮件过去。 「你要钱么?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别把视频发出去!」 江枫悦看着电脑上接连两条邮件,心里嗤笑,又为秦云心疼起来。 江枫悦曾经以为秦云是幸福和乐的小家庭里被呵护宠爱起来的女儿,现在才知道不是,烂竹长好笋,秦云能成长到现在真不容易,也不知道自己和她,到底谁的身世更惨一点。 江枫悦又想到了秦云那个有点咋唿的妈,虽然老催着秦云结婚,但人不坏。江枫悦想,也许最惨的其实是这个女人,田可昕说的对,骗婚的死gay真噁心。 秦形正惶惶不安地等到天明,再也没等到发视频的人的回覆,他的神经高度紧张了一个晚上,已经太累太累,只好开车回家,企图能睡个好觉。 秦云的妈妈起得早,自己一个人在餐厅吃早饭,听说秦形正回来了,赶紧放了碗满脸欣喜地去迎接,「先生回来啦?吃饭了吗?我刚做了粥……」 「滚开,别烦我!」秦形正推了秦云的妈妈一下子,没控制力道,她一头磕在茶几角上,额头立刻流了血来。 秦形正有点愧疚,上前想扶她一把,可他看着这个女人又烦躁得要命,一甩袖子黑着脸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阿姨您没事吧?我送您去医院。」一只手扶起了秦妈妈,秦妈妈借力捂着额头站起来道谢:「没事没事,谢谢你……」 可她又想起了什么,抬头问道:「这里是我家,你怎么进来的?」 秦妈妈看到了一个有几分面熟的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记不清了。 「我是秦云的朋友,您见过我一次的,我看外头的大门没关就进来了,阿姨您别见怪。」江枫悦皱着眉头道:「阿姨您的额头还在流血呢,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第40章 生意 后来秦妈妈也没去医院,她家里有药箱,让保姆帮忙包扎了一下,江枫悦因为顾忌着自己到底被没被江万年感染呢,没有上前再接近她们,直到秦妈妈额角包着一块纱布又回了客厅,笑呵呵地招唿江枫悦道:「我想起来了,是江小姐是吧?我们家秦云一直麻烦你照顾了,不过小云她最近在准备结婚的事呢,现在大概不方便招待您了。」 「结婚?」江枫悦的笑容里带了点极细微的嘲讽,不仔细看根本辨别出来,「阿姨,我从来没听秦云跟我说她喜欢哪个男的,突然就结婚了,和谁结?」 第69页 秦妈妈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恢復过来,「江小姐你不知道,那个男孩子是我和小云她爸爸两个看着长大的,我们心里有数,小云以后跟着他不会吃亏的。」 「那秦云呢?她喜欢你们口中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优秀的男孩吗?那个男人又爱不爱她?」江枫悦一步步靠近秦妈妈,语气愈发咄咄逼人,「结婚以后是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你怎么保证秦云的幸福?」 秦妈妈连连后退,江枫悦身上的气势太强,她招架不住,支支吾吾道:「她现在太小不懂事,我这个当妈的不会害她的。」 「我和小云她爸就是媒人介绍结的婚,一辈子没吵过架,她爸有本事,我的眼光不会错的……」秦妈妈好像自我催眠一样,又唠叨了好几遍,「你看秦云她爸多好,我的眼光不会错的,不会错的……」 这一刻江枫悦突然明白什么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同情秦云的母亲碰到了秦形正这样一个衣冠禽兽,可她一面又在恨眼前的女人,自己过成这样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的女儿也往火坑里推。 「阿姨,你凭什么断定秦云任你安排就会幸福?」江枫悦冷笑,「您自己幸福么?」 「我……」秦妈妈没来得及回答,二楼楼梯口站着的男人打断了她们之间的谈话。 秦形正端着一杯咖啡,穿着真丝的睡衣站在楼道处,眉头紧蹙地厉声喝道:「你是个什么东西?轮得到你闯到我家里来教训我的夫人?」 江枫悦负手而立,抬起目光正面迎向他,不卑不亢地微笑,「秦先生,久仰。」 「秦先生是生意人,我今天来,自然是跟您谈笔生意。」 秦形正问:「什么生意?」 「你女儿的幸福。」 秦形正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连反驳都觉得倦怠,嘴边露出一点讥讽,轻蔑道:「筹码呢?」 江枫悦定了一会儿,悠悠开口,「十二月十三日下午四点十五分,步行街中央停车场。」 秦形正的脸唰地惨白,嘴唇连着牙齿都在打颤,手抖得几乎捧不住咖啡杯,膝盖趔趄一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枫悦淡然笑道:「秦先生,这个筹码够不够?」 旁边秦云妈听得一头雾水,但江枫悦和秦形正谈的是公事,公事方面她向来是不敢插手的,于是也没插话去问,轻轻地走出正厅,和保姆一起烧水煮茶招待客人。 秦形正领着江枫悦到了自己的书房,书房是秦形正绝对的私人领域,仅有的一把钥匙被他贴身带在身上,连睡觉都不取下来,平常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进入书房半步。 江枫悦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暗嘆秦形正在享受一事上果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一整套的书桌连着书架座椅全是黄花梨,这样稀有的物件,有市无价,就连田可昕她家老爷子都不定能弄一套到手来。 秦形正走进书房,也不招唿江枫悦坐,自己坐在书桌后头的椅子上,双腿傲慢地交叠在一起,夹起一支烟,打火机叮地点燃,拍在桌子上,才抬了抬下巴道:「视频是你拍的?」 他的表面功夫做得足,漫不经心毫不在乎地模样,可夹着烟的颤抖着的指尖和眼睛里的惶恐已经出卖了他。 果然面子比天大,这时候还装呢。江枫悦也傲慢地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右手放在桌面上,四个指头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笑道:「看来秦先生一点都不介意啊。」 「江小姐记住,男人嘛,有一点是你们女人永远比不了的,我们红花绿叶丛里过,那叫风流,就是传扬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可这事换成你,那就叫水性杨花。」 秦形正和江枫悦已经撕破了脸皮,说话一点情面不留,江枫悦听在耳朵里,面上云淡风轻,「这么说我把这东西发给财经晨报的李记者您也不在意?」 「随你发。」秦形正冷着脸硬撑道。 「好。」江枫悦点头,果然拿出手机拨弄了几下,调了免提放在桌上,秦形正的心拧在一起,听着一下一下的嘟嘟声,直到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您好?」 秦形正跳起来一把抢过手机挂断,把手机啪地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眼珠子瞪得凸出来,胸膛剧烈起伏,咽喉还不由自主地吞咽了几下。 「你到底想要什么!」秦形正指着江枫悦咆哮,「你这个贱人到底想干什么!」 比起秦形正的失态,江枫悦就显得淡定坦然得多了,她右手手指在桌面敲击的节奏都没有变,「秦先生,你真不像生意人。」 「你想要钱?还是要秦云?还是别的东西?」秦形正瘫坐在椅子里,耷拉着脖子,神色是愤怒发泄干净之后的颓然,「只要你把这段视频毁了,我什么都答应你。」 「秦形正,承认自己的性取向真的有那么恐怖么?」 秦形正道:「你不懂。」 他经歷的事,江枫悦的确不懂,他的那个年代,江枫悦能理解秦形正怎么会变成这样假仁假义的伪君子,可理解不代表贊同。 「秦云是你女儿。」江枫悦嘆了口气,手指的敲击也停在最后一个声响,「秦形正,有句话叫虎毒不食子,野兽尚且如此,何况你是个人。」 「就是因为她是我女儿。我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秦形正疲惫地苦笑,「你以为现在的社会有多开放?我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多少年,就网上那两句口号支持的,那都算个屁!秦云是我女儿,我不能让她被所有人指着嵴梁骨瞧不起。」 第70页 「真正瞧不起她的只有你。」江枫悦讽笑,「秦形正,别给你的自私冠上父爱亲情的藉口了,你看不起自己,也看不起你女儿。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你还指望别人怎么看得起你?」 「你瞧不起自己,所以你要用物质不停地把自己堆到一个更高的阶层上去,都彭限量款打火机、宾利车,还有黄花梨家具,然后呢?阶层之上总有更高的阶层,总有能瞧不起你的人。」 秦形正默然坐在他的黄花梨上,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 江枫悦把一个u盘放在他的黄花梨上,道:「这是唯一一份,秦形正,如果你真的还有那么一丁点为了秦云好,就别用自己的想法压榨她,她是人,虽然是你口中不屑的『女人』,可你的女儿不比任何人差,也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瞧不起她。」 江枫悦不知秦形正听没听进去,但秦形正好歹有点信用,他收下那个u盘,果真把秦云的房门钥匙交给了江枫悦。 「江枫悦,我秦形正不是什么好人,可我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一个信用,这东西换秦云,以后她不是我女儿,你们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 房门被从外面打开的那一刻,秦云以为又是自己的妈妈或者张自开,于是很随便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来啦?」 她条件反射地收回视线,嗯?好像有哪里不对? 这个人,不是她妈,也不是张自开,好像是…… 秦云揉揉自己的眼睛,再定睛看去—— 「阿悦?」 「是我,阿云,好久不见。」 「可……」 「我来接你回家。」 秦云激动得不能自已,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飞身扑进江枫悦怀里,被江枫悦一个闪身轻轻躲过去了。 秦云扑了个空,疑惑地看着江枫悦,「阿悦,你……」 江枫悦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笑,「你爸妈还在外头呢,先回去再说吧。」 「回去?这么说我爸妈……?」 「嗯,他们再也不会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真的?」秦云抓着江枫悦的手腕,鼻子一酸,喉咙哽咽起来,她怕江枫悦是骗自己,又问了一遍,「真的?」 「真的。」江枫悦犹豫着伸手摸了摸秦云的后脑勺,心里有些悲凉地想,可自己能不能和秦云走下去呢?她真的很想,很想能照顾秦云一辈子啊,就算这辈子只和秦云待在一个地方也认了。 第41章 不对劲 「阿悦,你是……你是怎么说服我爸妈的啊?」秦云和江枫悦回来已经三天了,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今天终于找了个机会问了出来。 「我啊,我跪在你家门口求你妈把你嫁给我,然后你妈就同意啦。」江枫悦在和糯米粉准备做汤圆,手指沾了一点抹在秦云的鼻头上,秦云的鼻子立刻白了一片。 江枫悦不过一句玩笑话,秦云却当了真,睁圆了眼睛问她:「是吗?」 江枫悦无声地看了她一分钟,突然笑了出来,「我的傻妞诶,你怎么这么好骗。」 江枫悦不像秦云,秦云一说谎就脸红,江枫悦那是老油条来了,假话说的比真的时候还真,秦云至今都分辨不出来她的真假话有什么差别,但她大约也能猜得到,自己的父亲坚决成那样都能改主意,想必江枫悦花了不少的功夫。 糯米粉和得差不多了,江枫悦揪了一个积子下来,在手掌心里按扁了,拿着已经预备好的汤匙往里头灌芝麻馅儿。 芝麻是江枫悦头天晚上捣了好几个小时才捣出来的,掺着雪花似的白砂糖,吃在嘴里又香又甜,秦云嗜甜,昨晚江枫悦刚拌好芝麻馅儿就被她抱着碗吃去了大半,好在江枫悦对自家媳妇儿的喜好了如指掌,特地把芝麻馅儿多弄了一份,由着秦云抱在怀里吃了一晚上,今早的量做汤圆刚刚好。 江枫悦把芝麻馅装在凹成碗状的糯米粉里,两只手的手掌心用力,把开口的外皮团成一个白胖的丸子,芝麻馅就牢牢包裹在其中,她抱着汤圆,随口而出:「对了,阿云,你爸你妈平常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啊。」秦云时不时伸手在装了芝麻馅的碗里捻一点出来放进嘴里偷吃,手上一顿,语气突然转了,「但是,我总觉得他们俩有什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我也说不上来。」秦云拧开水龙头洗手,道:「我小时候亲戚都说我爸妈关系好,于是我就真的觉得他们的关系很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是……可是我最近才发现,他们之间的感觉根本不像夫妻,他们两个人……未免太客气了。」 秦云最近在网上学了个新词,叫「丧偶式教育」,她想了想自己的成长经歷,好像自己和丧偶式教育这个词完全符合。秦云的印象里,除了过年过节,她能见到父亲的次数屈指可数,小时候问她妈爸爸去哪了,她妈总说爸爸工作忙,要出差,可出差要一年四季都出差的么?连一天在家的时间都空不出来? 江枫悦又问:「那你问过你妈么?」 「没有。」秦云摇头,吐了吐舌头道:「我这么问她,非被她抽掉一层皮不可。」 「有那么可怕么?」江枫悦笑道:「阿姨我好歹也见了两次了,挺和善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 秦云幽幽道:「等你下辈子当她女儿你就知道了。」 第71页 话题聊着聊着就岔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趁着煮汤圆的功夫,江枫悦道:「阿云,你有时间提醒阿姨……小心点。」 秦云警觉道:「阿悦,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没有,我是说小心点总没坏处,你看上次不小心不就磕伤了头了?」 秦形正的事江枫悦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跟秦云说,好几次话到嘴边了,又咽了回去,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总不能说「嘿,你爸是个骗婚的基佬,快让你妈跟她离婚」这种话吧?这么一耽误,就更不好开口了。 按江枫悦的想法,秦形正和秦云妈,一个骗一个被骗,两人搭伙过了这么些年,就秦形正那态度秦云妈怎么可能一无所知,既然他俩都不愿挑破,那就由他们去,路是自己选的,跪着也得走完。 可是那个蒙住双眼自己骗自己的女人不是别人,是秦云的妈妈,于是关系近了一层,窗户纸江枫悦就更不敢捅破了,不捅破,她的所剩不多的良心又隐隐地受着谴责,总归这事就没有个完美的解决办法,怎么的都得闹出一场轩然大波。 江枫悦做的汤圆味道一流,外头的粉皮黏牙软糯,里头的白糖芝麻馅儿,白糖久煮已经融成液体,一口咬下去差点没烫着秦云的舌头,在热烫的温度上芝麻的香醇被充分激发出来,秦云吃了第一个就停不下来,一连吃了两碗,摸着肚子躺在江枫悦大腿上手指都懒得动弹。 「吃完了别躺着,对胃不好。」江枫悦动了动大腿拉她坐起来,「让你悠着点你还吃撑了,跟小孩儿似的。」 「你做的汤圆好吃嘛。」秦云坐是坐起来了,歪歪扭扭靠在江枫悦肩膀上,没骨头似的,一个劲嘿嘿嘿地傻乐。 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苦尽甘来,这就是了。 「那也不能多吃,就你现在这样,以后我要是走了可怎么放心得下啊?」 秦云一听,立马坐直了,「你要走?去哪?」 江枫悦转头盯了秦云一会儿,漆黑的眼仁仿佛要把秦云吸进去,倏而笑了,揽着她的肩头道:「瞧把你紧张的,我就打个比方。」 「打比方是瞎打的么?」秦云阴着脸嘟囔,「你要敢一声不响不要我了,我就……我就……」 江枫悦笑盈盈问她:「就怎么样啊?」 秦云想了想,泄气道:「还能怎么样?等你回来呗……」 就这一句话,一下子扎进江枫悦的心窝子里了,高兴混着疼,江枫悦觉得自己可能要哭,赶紧别过脸去不敢看秦云。 「我宁愿你别等了。」江枫悦喃喃自语,「可我又怕你真的不等了。」 「阿悦,你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江枫悦使劲揉了揉眼睛,步履凌乱地起身,「我眼睛好像进灰了,去浴室里洗洗。」 秦云看着江枫悦匆忙躲进浴室的背影,总觉得有点怪。 从秦云回来的第一天开始江枫悦就不对劲,非常不对劲。从前江枫悦最喜欢腻歪的一个人,恨不得没事跟秦云两个当连体婴似的,这次秦云回来她却再也不黏了,不仅不黏,还老找理由躲着秦云的肢体接触。 前天秦云想亲江枫悦一下,江枫悦往后一蹦两米远,昨天秦云想跟江枫悦*一下子,江枫悦连大姨妈这种藉口都给搬出来了…… 秦云满脸黑线地想,江枫悦的生理期她记得比自己的都准,压根就不是这个时候! 有古怪,秦云托着腮想,该找个什么法子把这人诈出来呢? 她还没找到好法子,江枫悦又有小动作了,这次是拿着买菜当幌子悄悄出门了。 秦云看看冰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的菜,一拍大腿,全副武装悄咪咪跟上了江枫悦的路线,准备一探究竟。 第42章 假的秦云 江枫悦的警惕性很高,秦云不敢跟的太近,离了将将能看到人的距离远远地跟着,好几次差点跟丢了,还好加快步子往前走几步,那人就又出现在了视野里。 江枫悦的最终目的地是市疾控中心,秦云看着她大步流星走进去,疾控中心里的走廊拐弯比较多,等秦云也进去的时候,江枫悦已经消失在了某个不知名的拐角,不过好在疾控中心只有一个大门,秦云就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反正江枫悦也没长了翅膀能飞出去,只要她出来,自己总能逮着她。 秦云好奇的是江枫悦无端跑到疾控中心来做什么,打疫苗?不对啊,这都入冬了哪还有流感哪?难道是来体检的?不对不对,她上个月才去做了体检,费不着又绕个远道来体检一次。 左想右想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秦云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手肘撑着膝盖玩手机。她的手机里至今还保留着香菇文学城的app,当时原打算删了再也不用的,但秦云捨不得,就这么留了下来,秦云心血来潮,动了动拇指点开了那个很久没有临幸过的app。 收藏夹里一水的全是江枫渔火的书,第一排第一本就是江枫悦的封笔之作,封面显示「有更新」,秦云点进去之后才发现江枫悦的这本书已经断更很久了,文案上挂了个「暂停更新,归期不定」的字样,坑底哀嚎一片。 也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江枫悦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只是个普通人,哪还能兼顾得了小说的更新。 看样子江枫悦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秦云点开了江枫渔火从前完结的小说准备再看一遍,从前她不知道江枫渔火和江枫悦是同一个人,看书的时候只管聚精会神地看,为书中人物的悲喜所吸引,可如今她知道了写出这本书的作者就是自己的爱人时,再去看书里的情节,心境已经大不相同了。 第72页 这本书秦云已经看了不下十遍,书里的情节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于是看着看着她就出了神,想着江枫悦当时写这些情节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阿云?」 秦云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被一声熟悉的唿唤抓了回来,定睛看去,先见着了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视线往上,掠过黑色的风衣下摆、浅色的羊毛衫,然后看到那人手上的几张纸,最后的最后,视线探进江枫悦黝黑的瞳孔里,秦云好像做坏事被人当场逮住了一般,嘿嘿地讪笑,「阿悦,好巧啊……」 秦云犯傻的样子特别可乐,江枫悦被逗笑了,一屁股坐在她边上,胳膊贴着胳膊地坐一块儿,手自然地拉起了秦云的手,和她十指交握,「可不是巧么,你也来做爱滋病检测?」 秦云的笑容僵在脸上,两边嘴角还是上扬的,眼睛里却有惊恐透露出来,「什么爱滋病?」 「上次江万年溅了我一身血,医生说他有爱滋病,让我过两个礼拜也来检查一下,事赶事堆一块了,现在才腾出空来。」 江枫悦说得漫不经心,秦云却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难怪江枫悦这段时间怪怪的,老跟自己隔着一段距离,原来是因为这个。 秦云抓着江枫悦的手腕,哆哆嗦嗦问道:「结果呢?」她的舌头像被人打了结似的,话都说不利索,还差点让牙齿咬下一块肉来。 「结果……」江枫悦迟疑了一下,低垂着眼睛,牙齿隐忍地咬着下唇,手也愈发握紧了秦云。 秦云一看她的表情,大概也能猜出什么结果了,心像掉进冰窖里似的,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没关系的,现在医学这么发达,听说好些药都能控制病情的,阿悦……没关系的……」秦云勉强笑着,搂住江枫悦的肩膀安慰,说出来的话她自己都不相信。 她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了,天知道秦云有多高兴,高兴得整宿整宿做美梦,梦里全是和江枫悦以后的好日子,偏偏老天不想让她们有好日子过,给她们当头来了个黑色幽默。 难怪,难怪江枫悦这几天说话古里古怪的,动不动就是「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你……」 原来江枫悦早就知道。 「江枫悦,我不管你得了什么病,传染也好不传染也好,你敢不要我了试试。」秦云眼眶一热,眼泪蓄满溢出,顺着脸颊落在和江枫悦交握的那只手上。 秦云的眼泪一流就止不住,另一只手握成拳头塞在嘴里抽噎,靠在江枫悦的肩膀上,身体都跟着抽噎的动作发抖。 江枫悦没料到秦云竟然当场就哭了,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连整张脸都憋红了,手忙脚乱地把人抱在怀里哄,心里那个疼哟。 「阿云,阿云我逗你呢,我没事的,一点事都没有。再说什么就不要你啊,我恨不得能把你栓我裤腰带上,走哪都带着!」 秦云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刺激,受惊过度,哭得不能自已,压根就听不见江枫悦说的是什么,只知道埋在江枫悦怀里呜呜地流眼泪。 「阿云我真没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故意让你着急,要不你打我两下成不?别哭了,待会儿哭伤了身体。」江枫悦抓着秦云的手往自己脸上扇,仍旧不管用,急得她抓耳挠腮,心肝儿宝贝儿地一阵乱叫,最后灵光一闪,急中生智,把秦云从自己怀里捞起来,对着她的嘴唇亲了上去。 江枫悦和秦云分开了好些日子,这几天又一直顾忌着不大敢接近秦云,终于尝着秦云的味儿了,跟老猫碰到鱼似的,这么一亲,干柴遇烈火,险些把持不住把秦云整个人生吞了下去。 江枫悦用自己残存的理智压抑住把秦云吃下去的冲动,放开那双被她亲得微微肿起来的嘴唇,秦云总算安静下来,脸上两道泪痕,从眼眶红到眼珠子,肩膀还在一抽一抽,可怜见的,江枫悦又是一阵心疼。 「这是检查的单子。」江枫悦懊恼地嘆口气,把她刚拿出来的那张纸递给秦云。 秦云一边抽抽一边抢过来那张单子,一行一行对着看,直到看到「阴性」两个字,又忍不住嚎啕大哭,知道的这是喜极而泣,不知道的还以为真得了病呢。 她也是压抑了挺长时间,哭起来没个完,江枫悦抱着她宝贝儿宝贝儿的哄都不管用了,还好这个时间点人不多,秦云哭了这么久,愣是一个人也没有路过,等她哭透了,安静下来,脑子里嗡嗡的什么都思考不了,跟入定了似的。 「江枫悦,你是……混蛋。」也不知入定了多久,秦云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是是是……」江枫悦忙不迭点头,「我是混蛋,最混的混蛋。」 「以后,不许瞒着我了。」 「没有以后了!」江枫悦拍着胸脯发誓,「我以后绝对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什么都告诉你!天大地大媳妇儿最大!」 秦云嘿地笑了下,不说话了。 「那……我们回去了?」江枫悦试探着问。 「嗯,我饿了。」秦云悄悄戳了一下子江枫悦的胸,嘟囔道:「没你大。」 江枫悦的表情裂了。 ??? 等等,这还是我家那个害羞可人软绵绵的小玫瑰花么?我媳妇儿到底从哪学会了耍流氓的?我大概是哄了一个假的秦云。 秦云的表情也裂了。 ??? 我是谁我在哪我刚才干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刚才耍流氓的大概是一个假的秦云…… 第73页 第43章 万年 秦形正没有食言,江万年真的改了口供,他当初一口咬定就是江枫悦伤的他,突然翻脸比翻书还快,警察去医院做记录时,只说是自己记错了,江枫悦怎么着也是他女儿,哪有女儿杀老子的。 记录的警察不干了,把之前江万年签字画押的记录给他看,江万年干脆赖在床上耍赖。 「还不都是你们这帮狗腿子逼供的!悦悦是我女儿!我怎么可能要害她去坐牢!」他腹部缝针的线都还没拆,躺在病床上骂骂咧咧,两个做记录的警察面面相觑,摇着头出了病房。 「谁摊上这么个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可不是?别说那位江小姐到底捅没捅,就是我有这么个糟心的爹我都恨不得一刀砍了他。」 「说什么呢?你可是个警察。」 「我这不是图个嘴上痛快么?不说了行了吧?那这个案子怎么处理啊?」 「回局里问头儿吧,我看那位江小姐也不是什么好得罪的,唉,真是领导张张嘴,咱基层小警察跑断腿。对了,叫人盯着这老头儿点儿,他除了吸毒,身上还背着几个抢劫盗窃的案底呢。」 「行。」 江万年悠哉悠哉地躺在病床上按遥控器调台,他住的是高级病房,电视空调冰箱一应俱全,光护工就请了俩,还有好几个护士轮流伺候着,这日子过得他都不想出院了。 样样都好,只有一点,江万年是个瘾君子,还不是一般的菸瘾酒瘾,他早年在牌桌上染了毒,开始量还不大,到后来越来越严重,瘾头上来了,全身上下的血管里都像有蚂蚁爬,那些人差点把他送到戒毒所强制戒毒去,还好有秦形正给他兜着,江万年才能舒舒服服躺在这享受。 江万年调整了病床角度半坐半躺了起来,边看电视边美滋滋地想,这女儿没白生,虽然是个变态同性恋吧,好歹有点眼光,居然找了个这么有钱的秦老闆做老丈人,不错不错,比生个儿子还能干些。 在江万年看来,攀上了秦形正等于抱紧了一棵摇钱树,以后还愁钱么?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棵摇钱树竟然不摇钱了。 下午,秦形正让自己的助理给江万年送来了五十万支票。 江万年喜笑颜开地接了过去,张着一口黄牙推辞,「又让秦总破费啦,这怎么好意思。」 助理是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年轻人,戴着一副细边的眼镜,他推了一下鼻樑上架着的眼镜,嘴边略弯一下就算是笑,客气道:「江先生,听说上午警察又来找您了?」 「对对,不过你让秦总放心,我已经按照他说的改了口了。」江万年摸了摸肚皮上的伤口,舒坦地吐出一口气,「看来秦总是想开了又让他家的千金和我们悦悦在一起了?你让秦总放心,悦悦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绝对把秦小姐照顾得妥妥噹噹。哎呀,以后我和秦总就是亲家了,这来往嘛自然是少不了的,小伙子好好干,我让我那亲家以后大大地提拔你!」 助理的镜片反过一点轻蔑的光,依旧笑得彬彬有礼,「江先生,您好好养伤,秦总那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行,去吧去吧。」江万年煞有介事地挥手让他退下,好像自己真是个使唤奴才的主子似的。 助理送完支票回到秦形正的办公室交差,把江万年的话简单扼要地给秦形正概括了一遍,秦形正翘着二郎腿冷笑,「亲家?就这条狗也配?」 「秦总,那那个姓江的怎么处理?」 「他不是吸毒么?把他弄进去不就行了?」 助理跟了秦形正好几年,立刻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秦形正看看自己电脑上律师发过来的那份断绝父女关系的公告,犹豫着要不要发出去。 秦云是他唯一的、亲生的女儿,血浓于水,虽然她的母亲不讨人喜欢,可这个女儿的行为举止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秦形正,内向、懦弱、胆怯,骨肉亲情就是这么奇妙,秦形正不得不承认,放了秦云,除了江枫悦手里那点小东西的威胁,最大的原因是自己真的不忍心了。 秦形正这辈子外表光鲜,内心活得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甚至厌恶的女人朝夕相对,甚至还在二十多年前完成任务一样地不得不跟她留下一个孩子,他一辈子没尝过爱情的滋味,秦云得到了。 得知秦云是个跟自己一样的同性恋,秦形正先是震怒,接着又惊恐万状,找人调查清楚之后,又从心底泛起一点点羡慕来。 秦形正承认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伪君子,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是说一千道一万,秦云总是他的骨血,是他生命的延续。 要让自己的生命再度忍受这样谁也不能诉说的痛苦么?秦形正纠结了很多天,最后终于让江枫悦帮他下定了决心。 还是,让她们走吧,和秦云断绝了关系,以后她是死是活和他的秦家再没有一点关系。 江万年躺在医院里过了年,到了开春刀口长好,还没办出院手续呢,警察又来了,这回是抓人。 江万年躲警察最有经验,警察离门老远呢他就嗅到了空气里一丝不易发觉的危险,跳下床抬腿就往窗台上爬,顺着空调一路爬到楼下,拔腿就跑,从医院后墙翻了出去,撒腿狂奔了好几里路,躲进自己平时藏身的某个酒吧地下室里,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靠在墙壁上。 第74页 他好久没跑过这么长的路了,跟死了一次一样,对着厕所里生锈的水龙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没注意牙齿磕在龙头上,铁锈混着血沫子,吐出来就是一口鲜红。 江万年还有点案子背在身上,警察找过来他也不奇怪,他以为是秦形正没有打点妥当,晚上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在酒吧里顺了只手机出来,打了秦形正的电话号码,谁知道拨过去已经是空号。 他以为是自己按错了键,比对着手机上的号码咂摸一遍,发现没错,就是这个号码。他纳闷地又拨了一遍,手指按上通话键的时候恍然大悟,那些警察八成就是秦形正找来的! 好哇你秦形正,你个□□的玩意儿,敢跟老子玩这招。 江万年啐了口唾沫,红着眼珠子几乎捏碎了手里的手机,你给老子等着! 外头还有警察等着抓他,秦形正的麻烦又暂时找不上,江万年毒瘾上来,刚好酒吧里就有个常年给他供货的混子,江万年想找点钱从他那里搞点货,两只小眼睛转了几圈,又拨了另一个号码出去。 江枫悦和秦云过了好几个月的舒坦日子,差点以为人生就要一直这么舒坦下去了,谁知道一通电话全然破开了这道假象。 凌晨一点,江枫悦侧身抱着秦云睡得正香,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疯了一样震动起来。 「三更半夜的,谁啊……」秦云头埋在江枫悦的胸口上嘟囔。 「大概是可昕玩儿到半夜恶作剧呢,没事儿。」江枫悦亲亲秦云的脑袋顶,捞起手机一看,是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号码,她皱着眉接起来,「您好,请问哪位?」 「悦悦,这才几个月,你老子都不认识了?」 电话那头传来江万年似笑非笑的声音,沙哑着,像极了茅坑里蠕动的蛆虫。 江枫悦直接挂了电话,顺道把手机关了机。 「谁啊?」秦云迷迷煳煳又问。 「没什么,打错了。」江枫悦搂着秦云道,「睡吧。」 江万年被江枫悦挂了电话,当时气得七窍生烟,再打过去之后已经是「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他暴跳如雷地摔了手机,瘾头上来了,倒在地下室潮湿的地板上翻滚,地下室只能容得下一张简易的摺叠床,他翻滚着熬了几分钟,脑子里像被千万只虫子啃咬蚕食一样,抱着摺叠床的床脚开始撞,还不能缓解,干脆趴在地上,头朝着水泥地使劲砸,咚咚咚的,一砸一个血唿啦差的印子。 捱了几十分钟,江万年口吐白沫,最惨烈的时候捱过去,他面目狰狞地从地上爬起来,秦形正,江枫悦,你们想甩开老子是吧?老子就让你们两个狗娘养的东西看看,想甩开我有没有那么容易! 秦形正最近又看上了一个新的男孩,比之前的那个更会伺候人,那一张小嘴儿,秦形正恨不得死在这小*身上。 五十多岁的人了,折腾到天空泛起蒙蒙亮,终于精疲力竭地从男孩身上爬起来,男孩扶着腰去浴室清理,秦形正靠在床上喘粗气。 俗话说事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秦形正的事后烟叼在嘴里还没点上,助理的电话打进来了。 「什么事?」秦形正点上烟叼进嘴里,懒洋洋接了电话。 「秦总,江万年跑了。」 「那帮废物,让他们去找,一定要把江万年抓起来!」 第44章 危险 清明前后的日子,阳光是不可多得的奢侈品,秦云昨天还在跟江枫悦感慨今年的雨季怎么来得这样晚,今天一大早,绵绵的细雨就飘飘洒洒落了下来,窗外笼上了一层白茫茫的水汽,暧昧而不真切。 江枫悦就着怀抱秦云的姿势醒过来,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秦云,温顺地闭着双眼,脸颊一点绯色,少女一样稚嫩。 江枫悦看得欢喜,凑上去亲秦云的鼻尖,秦云双目张开,正好看到江枫悦的长睫毛,还有睫毛后头藏着的黑曜石似的眼珠子。 「醒了?」江枫悦的头蹭在秦云的肩窝里,懒洋洋地问,「饿不饿?」 「饿了。」秦云摸摸肚皮老实地回答,又问,「你今天不上班么?这么磨磨蹭蹭的。」 江枫悦捏着她的鼻子,喉咙里飘出的句子都带着笑意,「我的傻阿云把日子都过煳涂了,今天周六,你忘了?」 「是么?」秦云扫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还真是周六,「怎么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又到了三月尾了。」秦云真想让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她和江枫悦能在一起的日子就会很长很长。 江枫悦拉着秦云起来,伸了个懒腰,拉开窗帘,叉着腰笑道:「你昨天还说今年没雨呢,看看,雨不就来了么?」 s市是个不南不北的地界,三四月份只要下起雨来就是一场倒春寒,前几天一路上升到二十多度的气温瞬间降到五度以下,秦云朝窗外看去,为数不多的行人都重新裹上了过冬的衣裳。 「还打算今天带你出去玩儿呢,这下可全泡汤了。」江枫悦略带遗憾地披了件衣服,转身去厨房弄早饭去了。 秦云倒没什么遗憾的,她不是爱玩的人,情愿和江枫悦待在家里哪都不去,不是她吹,她光是盯着江枫悦看就能消磨掉一天的时间,看江枫悦都看不够,哪有时间出去玩。 江枫悦在厨房煮粥煎荷包蛋,秦云去浴室里洗漱,浴室和厨房的门对着,秦云二十分钟收拾完自己出来,在厨房里已经没看见江枫悦的人影了,四周扫了一圈,原来江枫悦正在门口鞋架旁边换鞋准备出门。 第75页 「去哪儿啊?」秦云走到她旁边问道。 「赶个早市去买把葱花,鸡肉粥不放葱不香。」 江枫悦一起床就忙着做早餐,头髮还是乱糟糟的,脸也没洗牙也没刷,就换了件衣服。秦云初见她只觉得这女人活得真精緻,从头髮到脚趾完美得一丝不苟,在一起时间长了才发现那都是表象,江枫悦平常在家完全的不修边幅,和出门根本不是一个人。 「我去吧。」秦云道,「你好歹去洗把脸。」 「外边下着雨呢,回头你再淋感冒了。」江枫悦拿起鞋柜上放着的钥匙。 秦云抢过江枫悦的钥匙,笑得有些无奈,「哪有那么娇贵,我去吧,你好歹把头髮梳顺了再说,打得结我站在这都能看见。」 「有那么夸张么?」江枫悦手指插进头髮里想拨拉一下,才往下划拉五公分就被打结的头髮卡住了,看来是真够乱的,她笑着把兜里的零钱递给秦云,又给秦云拿了把雨伞,「那行,你去吧,早点回来。」 「知道啦。」秦云浅笑。 就是这样温和又带点羞涩的笑容,江枫悦看得心痒痒,捧着秦云的脸吧唧就是一下,「去吧去吧。」 秦云白净的脸上蘸了江枫悦的唾沫星子,捂着脸乐呵呵出门去了。以前秦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经常出去买菜,可是和江枫悦在一起之后,买菜都成了一件快乐的事,就是那种知道家里有个人等着你,时时牵挂着的快乐。 周六的早晨,气温又骤降,小区里基本没碰上什么人,出了小区大门才稍微热闹一些,总算看到了马路上偶尔往来的几辆汽车。 这个季节是吃草莓的好时候吧?江枫悦爱吃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反正都要买葱花了,干脆再称点草莓回去,生吃做草莓酱都挺好的。 秦云这么盘算着,没发现拐角巷道的暗处有一双窥视的眼睛。 江万年在细雨里守了一夜,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眼看着秦云一步步走近。 秦云迈着步子踏过巷子口的剎那,一只干枯细瘦的手从背后袭来,沾了迷药的毛巾捂在她的口鼻上,秦云心下一惊,雨伞落在地上,抓着那只手拼了命挣扎,四肢却越来越无力,最后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阿悦…… 江枫悦对着镜子刷牙,突然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 昨晚没睡好?江枫悦含了口水仰着脖子咕噜几下,低头对着洗手池吐出来,她打湿了毛巾洗了把脸,扶着酸痛的脖子转动几圈,好像真的没睡好,都怪江万年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江万年在医院里好吃好喝地被人伺候着,还有秦形正这个人形atm机,江枫悦想不通他又是憋出了什么坏水来找自己麻烦。 煎好的荷包蛋已经开始凉了,锅里的粥也咕噜咕噜冒泡,江枫悦看看时间,秦云已经出去了二十多分钟,怎么还不回来。 菜场到家里的距离顶多就七八分钟,再算上买菜的时间,二十分钟怎么着也够了。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江枫悦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往秦云的手机上打电话,熟悉的手机铃声在卧室想起,秦云早上走得匆忙,除了钱和钥匙压根什么也没带。 去菜市场就一条路,江枫悦二话不说蹬了鞋出门,到了小区门口不忘跟门卫问一句看没看到秦云回来。 「秦小姐啊?她打着伞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那她出去多久了?」 门卫思索了一阵,不确定道:「大概二十多分钟吧?我没注意。」 「行,谢谢你。」 江枫悦从小区里出去,她出来得急,连雨伞都忘了拿,绵绵小雨看着不伤人,淋久了也不是好惹的,头髮几乎全湿透了,额前的散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身上穿的卫衣也渐渐浸透了水汽。 这件卫衣是秦云的,就是江枫悦从前在秦云身上看到的那件的同款,那衣服秦云打折买了两件,自己穿嫌大,穿在江枫悦身上却刚刚好,配一条铅笔裤,那两条腿笔直笔直的,秦云看得又喜欢又羡慕,恨不得江枫悦的腿能分自己一截子。 江枫悦出了小区转了个弯,在巷子口一眼就看见了秦云出去时打的那把宝蓝色的雨伞,她小跑着过去,那把伞已经废了,伞骨折了两根,伞步也被人深一脚浅一脚踩得都是鞋印,江枫悦拿起那把伞,伞下还有被泥水打湿的捏皱了的一卷零钱。 江枫悦的心瞬间凉透了,她蹲下身捡起皱巴巴满是泥水的零钱,在雨中打了个寒颤。 江万年。 江枫悦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秦云的生活圈子单纯,不可能有什么仇家,思来想去就这么一个可能性。 江万年就是个疯子,他为了钱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想到这,江枫悦双手哆嗦着拿出手机,给田可昕打去了电话。 「阿悦?你不跟你们家秦云你侬我侬,大清早的打电话给我干嘛?」田可昕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可昕,麻烦你帮我把三中路到解放路的监控录像全部调出来。」 「出什么事了?」田可昕的瞌睡立刻醒了,严肃地问。 「秦云她可能被江万年绑架了。」 …… 秦云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清醒过来的,她侧卧在一个冰凉的地方,感觉像是水泥地,双眼被人蒙了起来,手脚都被绑着,眼前一片漆黑,秦云想动动自己的身子,那绳子捆得很紧,动一下都困难。 第76页 「别废功夫了,凭你那点劲也想挣开?死心吧,就是来个特种兵他也逃不掉。」 黑暗中,秦云听到自己的前方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你是谁?」秦云问。 「我是谁?」江万年走到秦云身边蹲下,两根手指捏着秦云的下巴,恶狠狠道:「我是你爹!」他原先想说的是「我是你公公」,但公公这词听着不如爹有气势,于是半道改了口,说完之后很满意自己凶神恶煞的口吻,扭着秦云的下巴猥琐地笑道:「江枫悦的口味真是一点不随我,找个长得这么一般的女人,女人么,还是胸大屁股翘才够劲,不过也是,谁让你有个财神爹呢。」 「你是江万年?」 那次秦云被江万年伤了脖子以后,江枫悦跟秦云说了自己从前的事,拣不那么困苦难堪的日子说,秦云还是听得落泪,那些痛苦背后偶尔出现过江万年的名字,秦云对这个名字生理性地厌恶。 「小妞长得一般,倒是挺聪明。」江万年啐了口唾沫,嘿嘿笑道,「你也别怨我,要怨就怨你爹和江枫悦去,不是你爹给我背后使绊子,我也不至于这么东躲西藏的。」 「你想要钱?」秦云问。 江万年扇了秦云一耳光,「我想要江枫悦和秦形正的命!」 第45章 下辈子 江万年压根就没想隐藏自己的行踪,监控记录着他绑架了秦云的全过程,江枫悦看着模煳的监控录像里秦云奋力挣扎的身影,然后她的身体软了下去,被江万年弄上了面包车。 警察暂停了录像,打开城市地图,滑鼠滑到某个位置冷静道:「这是嫌疑人目前所在的位置,在华锋大厦顶楼,特警狙击手已经锁定了目标,可是人质在他手上,目前暂时无法下手。」 江枫悦握着拳头,手上的青筋几乎要爆开皮肤,「他提了什么要求么?通通答应他。」 「目前还没有,不过嫌疑人貌似有精神疾病,我们已经派了谈判专家去安抚他的情绪,但作用不大。」 「我去。」江枫悦磨着牙道,「江万年疯了,再这么等下去……」 她话音未落,秦形正推开警察局办公室的门风风火火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助理。 秦形正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气势汹汹朝江枫悦走去,到她跟前,二话不说先给了她一巴掌。 「我把秦云交给你,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江枫悦头被打得偏向一边,擦干净嘴角的血,一句反驳都没有,眼睛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地图,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分明。 「还有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废物!一个江万年都他妈的抓不住让他逃了!我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让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秦形正像野兽一样一通咆哮,对着办公室所有人把气挨个撒了一遍,他趾高气昂惯了,现在仍是指点江山的模样,命令警察立马去营救秦云。 「嫌疑人情绪不稳,人质在他手上,不能轻举妄动。」 「那你说什么时候动!」秦形正暴跳如雷,「难道要等我女儿死了你们才能动吗!」 「住口!」江枫悦低声喝道,「秦云不会有事的!」 「秦云不会有事的……」江枫悦这话倒像自己说给自己听,摇着头自我催眠,秦形正看得气不打一出来,还想对江枫悦动手,一只手臂挡在他的面前把他拦了下来。 「秦总,自重。」田可昕收回自己的手臂,冷淡地扫了秦形正一眼,她平时平易近人的玩笑样子全部收了起来,眼睛里像带了刀,看得秦形正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地退后了好几步,暴跳如雷的阵仗也收了起来。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座机电话铃声响起,打破了寂静。 「您好。」警察接起了电话,神情凝重起来,听那头说完,说了句「知道了」,放下话筒,秦形正立马冲上前去问道:「是不是江万年那边有动静了?」 「嗯。」警察点头,看向江枫悦,「江小姐,嫌疑人说他想见您。」他又转向秦形正,「还有秦先生。」 江枫悦起身,「我现在就去。」 警察立刻拦住她,「不行,江小姐,请你配合我们的营救计划。」 秦形正也犹豫了,「是啊,就这么贸贸然去,恐怕……」 不等秦形正说完,江枫悦抓住警察拦在她面前的手腕反手一扭把警察制服在地上,她两腿一跃从警察身上跳了过去,开了门口田可昕停的那辆车飞一般沖了出去,带起地上一连串的水珠。 警察忍着疼从地上爬起来,火速给现场的警察去了电话,「江枫悦往你们那边去了,务必拦住她!」 秦形正犹豫了几分钟,也让人送他往现场赶去。 …… 秦云的脖子上架着把水果刀,刀口锋利,已经划破了她脖子上的一层皮,血从伤口里流出来,混着雨水弄脏了领口。 她站在华锋大厦的顶楼,三十层的高楼,往下看去,底下往来不觉的车辆就跟蚂蚁一样,全身只有脚下不足二十厘米的护栏受力,稍有不慎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 秦云身处死亡边缘,反倒前所未有的冷静,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一边试图分散江万年的注意力,「江万年,有事可以好好说,你看看周围的楼房,全是警察,你以为你杀了江枫悦和我爸就能逃脱出去吗?」 「逃不出去我大不了拉着你们一块死!」江万年野兽一样龇着牙,眼珠子瞪出眼眶,「反正我也活不长了!拉着你们这帮狗娘养的正好垫背!」 第77页 江万年说到激动处,手上的刀子又往秦云的脖子里近了几分,刚结痂的伤口很快就重新开始流血。 「你想清楚了么?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和我下去,见到江枫悦和我爸,可以好好谈,坐下来慢慢和他们谈条件,你想要什么?钱?地位?还是女人?这些我爸都可以给你。」秦云慢慢地诱导江万年,「可是如果你真的扯着我当垫背一起死,江万年,这里是三十层,你知道从这里跳下去是什么感受么?全身粉碎性骨折,你的头骨被撞开,红红白白的脑浆流了一地,五脏六腑也会破碎,甚至你死前的几秒还能感受体内的血液往外流。」 秦云说这些话,把自己都生生吓出了冷汗,她余光偷偷去瞟身后的江万年,江万年果然迟疑了,往后退了一厘米,连带着秦云的上半身也被迫地后仰。 「江万年,我是我爸唯一的继承人,他已经签了财产转让协议,我可以现在立马重新让律师起草一份协议,把我名下的财产全部无条件赠送给你,我甚至还能让检察官撤销对你的公诉,只要你回头是岸。」 江万年动心了,「真的?」 他虽然得了爱滋,可当然也不是真的想死,有了秦形正的那些钱,他能享受多少年的荣华富贵,别说赌两个钱了,就是把赌场全买下来都绰绰有余! 可江万年马上又清醒过来,「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不是叫了我爸和江枫悦单独过来么?等他来了你可以跟他当场对质。」 秦云当然没签过什么财产转让协议,这些话都是她临时瞎编的,这时候能拖一会儿就是一会儿了,最重要的就是把江万年稳下来。 「江万年,你要不放心我可以现在当场就给你写合同签字,你……」 「谁!」江万年掐紧了秦云的手臂,把她从天台围栏上拖下来转身,楼梯口的门被推开,江枫悦一身泥水灰尘地从门后走到了天台上。 「别过来!」江万年刀子逼着秦云的脖子威胁,「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我不动!」江枫悦双手举过头顶,「江万年,你有什么事沖我来。」 「江枫悦,你不是挺横的么?」江万年得意洋洋地大笑,刀架着秦云的脖子把她上半身全推到了天台外头去悬了空,「你再横一个我试试?」 「江万年!」江枫悦脚步向前一迈,江万年又大喝道:「你别过来!」 「我不过去!」江枫悦瞳孔收缩,唿吸骤然急促,「我不过去……」 「你,从那边走到围栏边上去。」江万年又命令道。 秦云立刻喊道:「不行!」 「住嘴!」江万年揪住秦云的头髮。 「江万年你住手!」江枫悦急忙阻止,「你住手,我过去,我这就过去!」 看着江枫悦走到围栏边,秦云咬牙道:「江万年,如果江枫悦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你他妈还敢威胁我?」江万年拽着秦云的头髮使劲往水泥护栏上撞,「我让你威胁我,我让你威胁我!」 「停下!」江枫悦一个箭步冲上去,她的手就要抓住秦云了,可江万年的刀又深了几毫米,江枫悦急顿了步子停住,眼睛里都在冒火。 江万年趾高气昂地看着江枫悦,「跪下。」 江枫悦凌厉地盯着江万年。 「跪!」 江枫悦膝盖砸在地上,一声闷响。 「叫爸。」 「……」 「叫!」 江枫悦抖着嘴唇,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爸。」 「大点声,我听不见!」 「爸!」江枫悦闭着眼睛扯着嗓子嘶吼,「爸——」 江万年笑得更得意,一脚踹在江枫悦的肩膀上,「你不是挺能的么?你不是不认我么?老子就让你知道知道,你爹永远是你爹!」 江枫悦吃了江万年十成力的一脚,身形轻微晃了一下,嵴背挺得笔直,在雨中纹丝不动。 江万年恼羞成怒,又踩了江枫悦的肩膀一脚,还是不动,他跟江枫悦槓上了,非得把江枫悦踹到在地上才罢休,一连五六脚,江枫悦的嵴樑依旧是笔挺的。 「不要……不要!」秦云闭着眼绝望地大喊,「江枫悦你给我滚!我不要你!你走啊!」 「行,你肩膀硬是吧?」江万年眯着小眼睛狞笑,又把秦云往外推了几公分,「磕头!」 江枫悦双手在两侧攥成拳,终于弯了腰准备磕下去,门再一次被推开。 三人不约而同地回头望去,进来的人是秦形正。 他的头髮微微地有些凌乱,散落在额前,想比秦云从前印象里西装革履的父亲,这样的神态已经算得上糟糕。 「哈哈,都来了。」江万年龇牙道,「来得好,来得好!」 「江万年,你放了秦云,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秦形正走近了江万年道。 江万年对着围栏努努嘴,「你先从这里跳下去。」 「你……」 「你跳下去我就放了你女儿。」 「江万年,这件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没什么好说的,跳!」 秦形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万年嚣张地笑了,刀口贴着秦云的下颚,「是你老子觉得你的命比不上他,可怪不得我。」说着,江万年拎着秦云的手指头慢慢松开,江枫悦和秦形正同时开口,「慢着!」 第78页 江万年得逞地嘴角上扬,「怎么样,跳不跳?」 「我跳。」秦形正咬牙道,「我跳!」 秦形正一步一步走向围栏,江万年从没有过这样掌握他人生死的快感,乐而忘形,手上的刀子松了几分。 秦形正瞅准时机,趁他不备突然上前,徒手握着刀口去夺江万年的刀子,江万年一手紧握刀柄,另一只手还不忘拽着秦云的胳膊,秦形正和江万年扭打在一起,两人混乱中踩到了围栏边上,围栏高不过半米,旁边有一根年久失修的老水管,秦形正脚后跟绊在水管上,脚下一滑,拖着江万年往空中仰去。 「阿云——」 时间不过短短几秒,江枫悦压根来不及思考,秦云的身体掉出围栏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已经停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冲到了围栏边,死死抓紧了秦云的手腕。 秦云和江万年秦形正一起掉出去,那一刻已经心灰意冷地闭起了眼睛,预料中的坠落感没有到来,手腕被某个强有力的东西拉扯着,秦云睁眼抬头,发现江枫悦使尽全力抓住了自己。 再向下看,秦形正和江万年已经触了地,地面上只剩两个看不清的黑点。 「阿云,撑住,我把你拉上来。」 江枫悦的肩膀被江万年连踹七八脚,手臂上早就使不出什么力道,只能本能地抓着秦云的手腕不松开,已经没力气再把秦云拖上来了,她自己的身体也开始一点一点向下滑去。 「阿悦,松手吧。」雨越下越大,秦云的眼泪混着雨水从眼眶里落下来,她的眼前模煳一片,抬头看江枫悦只剩下一个轮廓。 「阿悦,松手吧……」江枫悦的身体一点点往下滑,秦云哀求道,「你这样我们俩都没命了!」 「那就一起死。」江枫悦艰难地笑了,「一起摔下去,全身的血都混在一起,看谁还能把咱俩分开。」 「阿悦……」秦云哭了,「下辈子我还要跟你过日子!」 「我不要下辈子。」有水珠滴在秦云的额头上,不知是滂沱的大雨还是江枫悦的眼泪,「我只要这辈子。」 「阿云,没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 第46章 大结局 江枫悦的肩膀上缠着绷带,手臂上打着石膏,躺在高级病房的病床上,另一只完好的手隔了几十公分的距离,牢牢地牵着还在昏迷的秦云。 江枫悦和秦云两个人最终还是获救了,在她滑向深渊的前一秒,营救人员终于上来,把两人全都拉了上来。 江枫悦当时脸色苍白,牵着秦云的手,就那么昏了过去,医护人员使劲掰她俩的手都掰不开,怕伤了她们的骨头,只好两个人一起抬上了担架。 江万年和秦形正都死了,这是一起重大的恶性绑架案,警察记者来了好几拨想了解情况,被田可昕全挡在了病房外,给江枫悦和秦云腾出了点休息的空间。 江枫悦发誓,这么惊险刺激的事这辈子就这么一回了,从那天之后她就发现了自己患上了恐高症,以前江枫悦喜欢过山车滑翔伞之类的刺激项目,现在她连隔着窗户往楼下看一眼都晕得慌。 那一场大雨过后,雨过天晴,洗去了空气里的雾霾,s市迎来了不可多得的蓝天白云阳光温暖,江枫悦看着窗外明净透亮的景色出神,手心里忽然有些轻微的瘙痒,她心里一喜,转头看去,果然是秦云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阿悦?」秦云歪着头满眼疑惑,「我们死了么?」 「没有鬼玺。」江枫悦笑了,「咱们在医院呢,医生说你一切正常,就是有点虚弱,没有个百八十年的还死不了。」 「又贫。」秦云也无力地扯了扯嘴角,又问:「我爸爸他……」 江枫悦沉默了一会儿,垂眼道:「我很抱歉。」 秦形正就是千般万般坏,最终是他救了秦云的命,做父母的大抵都对子女有天然的保护心,江万年那样的败类毕竟是极少数。 秦云木木地躺在床上,不知想些什么,好久之后突然道:「我爸死了。」 「我没有爸爸了。」 秦云不知道秦形正那些龌龊事,只知道自己害死了爸爸,刀扎在心里,眼眶干涩,哭都哭不出来。 秦形正二十多年没怎么管过秦云,但他是父亲,在秦云心里保护神一样的角色,就算后来秦云发现了父母之间婚姻的一些端倪,亲情总是不会变的。 如今,世上和秦云血脉相连的人就只剩下一个母亲了,从此以后,再没有那么一个男人,可以让秦云觉得有安全感。 「你有我。」江枫悦道,「阿云,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 秦云眼睛酸痛地点点头,还是流不出泪来。 秦形正的葬礼等不起,秦云和江枫悦伤还没养好就吊着胳膊去参加葬礼了。 秦云的妈妈身穿黑衣站在最前头,表情竟然有一瞬间的释然,好像那么多年卡在脖子上的枷锁骤然消失,轻松得快要飞起来。 秦云为了父亲的死而难过,注意不到自己母亲内心深处隐蔽的快乐,可江枫悦看得一清二楚。 这个女人等这一天,大概等了一辈子了吧。 葬礼之后,张自开特意走得慢一些落在后面,跟上了秦云和江枫悦的步调。 太阳只出来了那么一天,接下来又是连绵阴雨,下了半个多月,一点没有要停的意思。 「节哀。」张自开对秦云道。 第79页 秦云勉强弯了弯嘴角。 张自开递给秦云一封信,那封信很厚,用火漆封着,没有署名。秦云认识那个火漆章,是秦形正生前的,据说是什么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皇室的东西,平常秦形正跟个宝贝似的收着,秦云也只见过一次。 「这是秦伯伯让我给你的。」张自开道,「他还说他对不起你,请你原谅他。」 秦云接过信,张自开加快步子走了,他没有打伞,在雨中留下一个笔直精瘦的背影。 秦云怀着满心疑虑把信带回家,那是一封长信,好几十页长,秦云花了两个晚上才读完,秦云不知道秦形正写了多长时间。 她读完之后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自己敬爱畏惧的父亲,是个这样的人,这简直推翻了秦云建立了二十多年的价值观,连在自己面前的父亲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秦云不知道异世何欢。 秦云的前二十五年,完全生活在由父亲编造出来的巨大谎言里。 「阿悦,会不会你说的那些爱也是假的?」秦云惶惶无措,「阿悦,如果你不爱我,别骗我好不好?」 江枫悦暗唾秦形正这个搅屎棍,死了之后还要搅得她和秦云不得安宁,只能慢慢地安抚秦云,跟她发誓赌咒,秦云听了之后就安静下来,也不知道相不相信。 相不相信的,时间是治疗伤口最好的药,慢慢慢慢地,总会好的,后来又过去了一年,秦云总算相信了江枫悦,不再提真真假假的那些说法。 秦云的妈妈在秦形正死后拍卖了他的所有遗产,大部分留给了秦云,自己拿了一小部分,离开了这座城市,临走之前声泪俱下,在秦云面前哭得泣不成声。 她哭诉自己对秦形正的爱恨,于是秦云才知道,自己的母亲在亲戚朋友面前的所有光鲜,都是她在暗处自己独自咽下去的苦水,秦云又一次感慨人真可怕,人前装得多真诚,背后都是一样的狡猾。 秦云的妈妈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只说要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再也不回来了。 「妈,连你也不要我了么?」 「你现在有个好归宿,妈很放心。」秦云妈面上是放下一切的坦然,「你爸这一辈子遭了多少孽,死了是他解脱,我以后找个静心的地方吃斋念佛,消解他的罪孽,也为你攒些福报吧。」 她把秦云和江枫悦的手叠在一起,淡淡地一笑,「还是年轻好,还有力气去追求爱情,我年轻的时候要是也能反抗一下子你外公外婆,说不定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她又嘆气,「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阿云,妈对不起你。」 秦云的眼泪决了堤,「妈,是我对不起你。」 秦云妈头也不回地进了检票口,她的前半生过得糟心,后半生总算摆脱了所有的糟心事,连那男人的孩子也摆脱了,虽然那也是她自己的孩子。 秦云哭过之后,始终想不通,「阿悦,两个人过日子,怎么就能过成了那样?」 江枫悦也想不通,她不知怎么回答秦云,只好抱紧了她以作安慰。 「阿云,以后咱俩好好过。」江枫悦道。 「嗯,好好过。」秦云点点头,这话她是说给江枫悦听的,更是说给自己听的。 两人挽着手走回去,明明才在一起过了两年,却好像已经走过了漫长的一生似的。 生活总有坎坷,连秦云父母那样完全不相爱的人都能凑合着过一辈子,秦云和江枫悦对自己和对方的后半生都很有信心。 回来的路上,秦云碰上了张自开,张自开和一个男的并排走,笑容挺甜蜜的,完全没有注意到秦云,秦云也就没有上前打扰。 那种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的情不自禁,秦云看得羡慕,她不知道的是,她每次看江枫悦都是这样的眼神。 「阿云,咱们找个一楼的房子吧鬼谷官途。」江枫悦忽然道,「我恐高。」 「好。」秦云点点头,接着笑了起来,「我也恐高,不过你一直不提,我就没好意思说。」 江枫悦搂着秦云的肩膀,苦口婆心地教育,「那可不行,你是要跟我过一辈子的,有事老憋在心里咱俩还怎么过一辈子啊?」 秦云乐了,「你还说我,你自己呢?」 「嗯,我积极改正!」 「原谅你了,回家吧。」 「好,晚饭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啊,我想吃……」 两人越走越远,回到了高楼林立中的某个属于她俩的小窝,把所有的喜怒哀乐全关在了里头,只偶尔从窗户里飘出一点暧昧的动静,旁人也都要过日子的,谁有工夫搭理她们俩。 秦云躺在床上,气喘连连地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的人,看看那个用了好几年的电子钟,「明天该去看咱妈了啊。」 她指的是江枫悦的妈,那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老太太。 江枫悦抱着秦云的大腿啃了两口,摸着秦云的小腹嘟囔,「她肯定又得问,怎么没生个大胖孙子!」 秦云懒懒地笑了,「谁生?」 「谁也不生。」江枫悦抱着秦云美道,「我有你一个都宝贝不过来了,谁想要个小的和我……」 「和你什么?」 「和我……」江枫悦爬到秦云耳边,「和我抢奶吃!」 秦云红了脸,「又不正经。」 第80页 经歷了这么多事,江枫悦依旧能看出她最初的样子,天真害羞,容易脸红。 「至少我实现了一个很多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江枫悦得意地抱着秦云。 「什么事?」 「草粉啊。」江枫悦说得理所当然。 秦云窝在江枫悦怀里,羞涩道:「大大,求草。」 江枫悦喜上眉梢,「这可是你说的,不准反悔!」 「唔……唔……」 …… 餍足之后,秦云靠在江枫悦肩膀上,「大大,继续写文吧,你的大坑还没填呢。」 「行,写。」江枫悦满口答应,她和秦云那么多的故事,写二十年都写不完。 于是某论坛上,一个名叫《论我怎么把崇拜我的老婆骗到手》的帖子悄悄热了起来,吃瓜群众表示,冷冷的狗粮在嘴里胡乱地塞…… 吃吧吃吧,吃狗粮的日子还有很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