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我的星星收信》 第1页 [现代情感] 《请我的星星收信》作者：脆桃卡里【完结】 文案： /超会宠人帅比校草 x 脸盲症学霸小甜宝/ 被同一伙人第三次校外打劫，向小苟还是只有一句台词：「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我没有钱。」 对面一阵闹笑，还当做笑话说给他们老大，老大在一边听了，就走过来，踹了他们一脚。 ——「我们班的，你也敢动？」 洛松走过去带走向小苟，向小苟认不出他，但是她认得出洛松的运动裤。 眼熟的运动裤，曾经在她视线里飞扬过无数次、羡慕过无数次，现在竟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向小苟忍了又忍，没有忍住，伸手拽住，就像小心翼翼地抓住自己的光亮。 洛松：「？？？你拽我裤子。」 小脸盲不认人只认衣服，怕向小苟走丢的洛松，从此不敢轻易换裤子款式，还时不时地给她投餵胡萝蔔牛奶，想给她补补营养，早点把眼睛治好。 三班的学霸老是乖乖跟在大魔王身后，被人嘲笑是洛松的小媳妇，向小苟睁大眼睛说：「不，我不是小媳妇，我是洛松的小粉丝。」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洛松嘴角扬得极高，又得意又凶地对众人无声威胁：看什么？本大帅哥必拥有世界最甜的粉。 [ 你是银河一等星的光辉 照耀我 ] 一句话简介：她很甜 他很宠 立意：成长路上互相扶持彼此照耀 内容标籤：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洛松x向小苟 ┃ 配角：求点专栏收藏作者呀~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很甜 他很宠 立意：成长路上互相扶持彼此照耀 第1章 银河 放学时分，校园小路上响彻着叮铃铃的车铃声，还有同样清脆的少女笑声，而在看不见的阴翳处，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向小苟捏着书包肩带，双眼像显微镜摄像头，直直地盯着地板，一脸肃穆，谨慎地说：「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我没有钱。」 挡在她面前的几个男生身材十分高大，和他们一比，向小苟就像是缩到角落的兔子一般可怜。 另一只手，悄默默地抠着裤缝，向小苟脸上没表情，心里在流泪。 这已经是这个月被打劫的第三次了，她零花钱所剩无几，都快被抢到不敢来上学了。 她面前的几个男生闻言一阵骚动，嗤笑一声，又往她这边压了几步。 「什么意思，你不认识我们了？」 向小苟一退再退，背部贴上了红砖墙。 循着问话声，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人，运动服，黑t恤，都很好辨认，可是，当目光移到了脖子以上的部位，向小苟的视线就变得一片虚无。 向小苟吶吶的，又低下了头。 她患有严重的面孔识别障碍，也就是脸盲症。因为认不清人，向小苟在同一个地方，被同一伙人打劫了几次，却始终记不住他们的模样。 即便到了学校保卫处，也形容不出个一二，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有力证据。 向小苟只能认命，默默选择忍耐，在一次又一次被打劫时，无力地重复这句台词。 「你是谁？你想干嘛？我没有钱。」 说完之后，又是心一狠。 算了算了，天大地大，不如命大！ 向小苟抿抿嘴，摸出自己的小粉兔钱包，双手往前递去，伴着一鞠躬！ 「请、请笑纳，然后放了我吧。」 向小苟磕磕巴巴地说。 「扑哧。」 三个男生中，有一个终于没忍住，再度笑场。 向小苟更加慌乱，捏着钱包的手指不由得缩紧，她真的很害怕，如果他们不肯放过她，她还会不会被欺负得更惨。 「喂，你们干嘛呢？」 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午后阳光洒在藤椅上、又有徐风吹过的清朗。 向小苟耳尖动了动，眼睛也缓慢地眨了眨。 她偷眼看去，往这边走来的大男生逆着光，发尾绕着一圈暖融融的夕阳，肩宽挺括，走路的姿势，手指摆动的幅度，熟悉得让向小苟心颤。 向小苟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熟悉的，黑色简约的，运动服。 曾经在球场上无数次奔跑跳跃，在树荫下和人击掌谈笑，无论在哪个人群中，都仿佛散发着独一无二的光芒。 耀眼得有些霸道，霸道得令人心折的，洛松。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件带着简单字母的运动服，在向小苟心里就跟洛松划上了等号。她认不出洛松的脸，可是能把这套衣服穿得这么好看的，就是他，只有他。 这个像恆星一般发光的少年，同时也是向小苟昏昧视线里为数不多的光源。 他已经靠得这么近，向小苟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伸出两个手指，小心翼翼地，拽住了自己的光。 洛松正要说话，忽然顿了下。 他低头看向小小只的女生，她低垂的脸像一枚小小的月亮。 他说：「你拽我裤子？」 ……啊？啊！ 向小苟立刻烫了手一般，醒悟过来自己在做什么，飞速地弹开，支支吾吾，双颊通红，整个人都尴尬得要冒烟了。 洛松却没在意，转而问那三个男生：「你们怎么回事？这人是我班的，你也动。」 第2页 男生大喊冤枉：「哪儿啊松哥，我们仨路过，这姑娘就以为我们要打劫她，我们怎么可能干这事啊，老王得把我们锤死。」 老王是隔壁班主任的「诨名」，听这话，这三人是隔壁班的。 向小苟本来就通红的脸，因为羞愧，更刷了一层红色。 她再怎么不认人，也知道，之前打劫她的，不是学校的学生。这一次，妥妥的是她误会了。 难怪刚刚他们会笑话她。 洛松却根本不信这套说辞，完全把向小苟当成了「被害人」，就要追究这三个不老实的「坏蛋」，看他们不说实话，捲起袖子要揍。 几个男生边笑边躲，向小苟看不下去了，急得磕磕巴巴，勉强镇静地解释道：「不是、是我，我有脸盲症，认不清人，所以误会了。」 「吶吶，松哥，我们真没干坏事……」 洛松顿了一下，这才把对方领子松开了。 眼神却是滴熘熘地往向小苟身上瞟，他觉得很好奇，脸盲症，他第一次遇到，是不是真的记不清他长什么样？ 他弯下腰来，一只手很绅士地背在背后，脸，凑得离向小苟很近。 「你知道我是谁？」 向小苟都快不敢唿吸了。 洛松运动后，气息升腾，钻进向小苟的鼻子里，向小苟觉得好好闻。 凑得这么近，她被这种气息包围了，一唿吸，就心慌。 向小苟屏息，小声地说：「洛松。」 洛松轻轻笑了声，发现向小苟不自在，就往后退了些，说：「还是认得我嘛。」 向小苟怕洛松以为她骗人，摇摇头，认真地解释说：「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可是，我认得你这套衣服，我……」 衣服？ 洛松低头看看自己，这套运动服他确实挺喜欢，常穿，没想到还有人以衣识人的。 他想了想，又问：「你住哪里？」 洛松发现自己对这个女生充满了好奇。 向小苟一板一眼地答：「三号地铁站东转一百米。」 洛松点点头：「走吧。」 「走？！呃……」向小苟的脑子一下子有点转不过来，「去哪里？」 洛松说：「去地铁站。我们一起，我顺路。」 向小苟：「……」 等等，这是什么偶像福利啊？ 她想原地爆炸。 真的吗，可以和洛松放学同行！ 向小苟很久没有这么情绪澎湃过了，所以现在尽管激动得快要耳鸣，她脸上还是一片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的僵硬，于是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淡定，一前一后往地铁站走，没有人听到，向小苟的心跳快要擂破鼓面。 「你、你为什么要跟我一起……」 刚问出这个问题，向小苟就险些把舌头给咬破。 她的意思是，洛松还有那么多朋友，他不和他们一起，真的不要紧吗？ 但是说出口，就好像是她不愿意和洛松一起似的。 洛松果然瞥了她一眼，不过没有什么反应，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悠闲地说：「你之前，肯定被谁打劫过。不然，也不会莫名其妙地误会陈铁霖他们了。我陪你走这段。」 他说得很平常，仿佛这不过是再稀松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可是听在向小苟耳朵里，却好似轰然巨响。 她顿时鼻头一酸，赶紧假装吸气，掩饰过去。 他怎么这么好啊…… 不过，他一直都是这么好，她从来就知道的，不是吗。 夕阳把洛松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向小苟再怎么走得慢，也走到了地铁站了。 洛松左右看看，人行道刚好要换灯，他抬起手来和向小苟挥了挥，就拉着单肩包，跑进了傍晚的风里。 少年的背影，像风里的一枚摺纸。 向小苟在这一刻很有唱歌的冲动。 脑海里响起的全都是小天使飞来飞去转圈，唱着对洛松的赞歌！ 向小苟一直傻乐，直到走到家门口，才想起来把脸上过于兴奋的表情收一收。 她掏出钥匙拧开门，君君刚下了补习班，正在客厅写作业。向小苟垂着眼，沖沙发上的人影喊了一声：「爸。」 没人回应。 又经过厨房，向小苟站在门口，喊了声：「阿姨。」 也不等有没有人应答，向小苟哒哒地跑上阁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卧室门，向小苟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她和身边的人总像是有一层厚厚的隔膜，彼此不能传递信号，直到今天和洛松靠得那么近，她才明白原来有的人，光芒是可以穿透万物的。 洛松简直就是阿波罗！ 向小苟又兴奋起来，扑到书桌边掏出一个系带的日记本。 日记本很漂亮，封皮上缀着一只弯弯的月亮，向小苟慎重地翻开新一页，一笔一划地写上：今天，我和阿波罗一起回家了。阿波罗没有里拉琴，也没有三角鼎，他穿着用魔法斗篷变的运动服，靠近了看更耀眼。 第2章 银河 向小苟很早之前就知道洛松的存在的。 篮球校队的主力，众人口中的校草，同时也是，上课时总是在后排趴着的「睡美人」。 这样的人，全校都知道也不足为奇，不过向小苟是不爱参与热闹的人，倒不如说，哪里越热闹她越是躲避，一群人簇拥在一起经过她身边时，对她而言简直是灾难。 第3页 可是就是这样避世的她，居然「饭」上了校园里的全民偶像洛松。 这是一个意外。 那天雨后初晴，路上到处都是泥泞，轻盈的少年少女们毫不在意，雨伞在手中划出彩虹的弧度，蹦跳说笑着回家。 向小苟一个人，默默地走着，泥土潮湿的气味不太好闻。 经过路边书摊时她停下来看，没注意到身后摩托车飞速开过，嗡隆声响彻耳际的时候，向小苟回头的动作慢了一拍，就看见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搭在了自己腰上。 大男生两手扯着袖子，目光看向摩托车远去的方向，抖了抖手，变魔术一般收回那件「斗篷」，手臂一展，穿回自己身上。 几个男生并肩走远了几步，旁边一个探了探头，指着中间那个最高个的男生嘲笑：「洛松你衣服上全是泥，哈哈哈哈！」 「再废话你给我洗。」 向小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校服裙摆，没有被掀起来，腿上也没有粘上泥点。 都是因为那个男生用外套给她挡住了。 向小苟有些晕晕乎乎的，她琢磨着为什么洛松的速度这么快，也琢磨着他到底是哪里特别，为什么在一片人群中，他会显得特别帅…… 想着想着，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她梦见自己是月野兔，在一个美丽的水池边等人，终于，玫瑰花「啪啪」地全部绽放，地场卫从空中缓缓落下，他手里的斗篷一扬，变成了一件黑色的运动外套。 向小苟醒来之后傻乐了很久。 她从此对洛松这个名字格外敏感。 洛松的信息是非常好得到的，去校园里转一圈，人多的地方，总能听见三三两两讨论他的声音。 每每收集到一点小小的讯息，都足够向小苟快乐很久。 她后来才知道，这个就叫快乐源泉。 洛松和向小苟，其实根本不顺路。 路灯渐次亮起，他有点出神，想着刚刚那个女生。 这学期开学都快过去一半了，班上这几十个同学，光是做课间操的时候碰面，也都大概混出了个眼熟。 对这个向小苟，他只有一个模煳的印象，就是不声不响地站在角落里，好像跟别人都挺疏远的，也不合群。 洛松今天一眼认出来向小苟是他们班的同学，以为她受欺负，就走过去帮忙，结果走近前，就看到女孩子可怜兮兮地被人围着，低着头，眼睛圆圆的，鼻头圆圆的，双瞳里扑簌簌的光。 真的，很像一只小狗。 洛松其实扫一眼情况，已经大概知道是误会，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结果，那个小圆脸，立刻就急得磕磕巴巴地解释起来。 她好像非常害怕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尽管，她刚刚还误会那几个人要「打劫」她。 她说，一切都是脸盲症引起的误会……脸盲症？ 洛松以前只听别人开玩笑说过，西方人在东方人眼里是一个样，走出去要认人的话，都是两眼一抹黑。但是向小苟说的，似乎并不是这种程度而已。 而且，他凑得那么近，向小苟的眼睛完全没有在他脸上聚焦，显然她是在无意识地看向了别的地方，这个小动作让洛松觉得很不寻常。 他下意识地顺着那时候向小苟的视线看了看，忽然，洛松勐地皱眉。 洛松勐地揪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闻到一股汗味…… 洛松俊气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点绝望，向小苟不会是被他熏到了吧？不然她屏住唿吸干嘛。 想到这个，刚刚胸腔里模模煳煳氤氲的一点旖思都散去了，洛松赶紧回家，换衣服洗澡。 第二天一早，洛松穿得清清爽爽来上学，耳朵里塞着耳机，这个年纪总有点臭美，他也没能例外。 漫不经心地走着，忽然看到对面街角迎面转过来一个奶蓝色短袖的女生，洛松顿时眼睛亮了亮，摘下耳机挂在胸前，大步走过去拦着人家打招唿：「嗨。」 向小苟正吸着草莓酸奶，被拦下来的时候，眼睛茫然地眨了眨。 「哦，嗨……」她犹豫地说，接着到处找空隙，想从哪里熘出去。 洛松一个不留神，就见小巧的女生一个弯腰，从他手臂底下钻了过去，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长臂一伸，拽住了女生的书包，就把向小苟给控制住了。 跑什么？ 向小苟欲哭无泪，转过身来，低着头没看他，很抱歉地说：「同学，我真的不想练口语，你找别人吧，不好意思。」 洛松：「……」 场面寂静了一瞬。 这时右边一棵树下，热情洋溢的声音传来：「嗨古德莫宁~同学耽误你几分钟一起练习下口语好吗？」 向小苟：「……」 洛松懂了，于是更加的咬牙切齿：「我不是找你练口语，你不认识我了？」 不是，他有这么不显眼嘛？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德中靓丽的风景线啊！ 没想到，这个问题仿佛让向小苟更加地难堪，她踟蹰了很久，才声如蚊吶地说：「对不起，我、我记性不是太好。」 「我叫洛松！」 向小苟勐地一怔。 洛松？ 洛松还是第一次做这样恼怒的自我介绍，他昨天不是和这小狗聊得挺好吗，怎么过了一晚上好像触发了刷新点似的，一切归零了？ 第4页 他正要再说点什么，向小苟的小手悄咪咪伸过来，拽住了他的t恤下摆。 洛松：……昨天拽我裤子，今天扯我衣服。 他气着气着反而气笑了，拎着向小苟的书包，带着她往前走，像熘着一只小绵羊。 「怎么，记起来了？」 向小苟点点头，又慌忙地摇摇头。 像是生怕洛松误会，向小苟急切地开口解释：「我一直都记得你！只不过，你换了衣服，我就认不出来你。」 她逻辑很清晰，解释得很到位。 但是洛松一时间不能接受。 他真没听说过这样的，换了个衣服，就不认识了。 但是他脑筋转得飞快，想起来昨天向小苟说，她有脸盲症。 「我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可是，我认得你这套衣服。」 原来真有这么严重。 这回反而换洛松不好意思了，他又好奇，和向小苟聊着，才知道原来向小苟根本不能记忆人脸，只能靠基础特徵来分辨对方是什么身份，比如是老师还是学生，是男生还是女生，要具体定位到什么名字，就很艰难了。 洛松琢磨着自己应该道歉。 这也属于别人的疾病，是隐私的范畴，他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 「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戏弄你。」 「不不不，你戏弄我我也很高兴！」 向小苟说完懵了一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怎么说话呢！ 向小苟哭丧着脸：「我的意思是……」 「哈哈哈！」洛松的大笑打断了向小苟的话，他的笑声从胸腔里透出来，仿佛有实质，变成了暖金色的光球，在空中上下闪烁，钻进了向小苟的耳朵里。 「你挺喜欢和我说话的，是不是？」洛松问这句话，也不害臊。 确实很多人喜欢和他一起玩，他就是人气王。 向小苟激动得直点头。 她很想夸一夸洛松，可是当着他的面，向小苟反而害羞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最后说：「我是你的粉丝！」 第3章 银河 洛松哈哈大笑，他今天好像一直很愉快。 回到教室里，同桌程余光用胳膊肘撞他，想惹他生气，洛松也一直噙着笑，用手指转书，对皮痒的程余光不理不睬。 程余光今天没挨揍，感觉自己被冷落了。 课间的时候，洛松瞄到向小苟被老师叫住了没下去，他想了想，就也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不去了。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向小苟抱着一叠试卷进来，脸上的表情凝重又带点小紧张，在讲台上傻站着。 洛松回忆了下，最近的考试，就是前天考的地理了。向小苟成绩好，地理老师是个姓王的年轻女老师，似乎特别喜欢向小苟，几次在课下，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惋惜地问向小苟为什么不去选举当课代表。 但是老师却没想到，向小苟当不了课代表，是因为她根本认不全人。 入学几个月，向小苟是一个人也没记住，老师叫她去办公室，她呆呆地眨巴眨巴眼睛，不知道要做什么。 「小苟……咳，小向同学呀，吴丽今天请假了，你替老师发试卷吧。」 吴丽就是现在的地理课代表，她今天请事假回家了。 王老师慈爱地看着向小苟，向小苟低着头，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推脱。 老师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别害羞，能力是在工作中培养锻鍊的嘛。去吧，趁着课间发下去，下节课要讲评这个卷子。」 向小苟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又吶吶地缩了回去。 算了，发就发吧，天无绝人之路，她有一个聪明的脑袋瓜，总能想出办法的。 向小苟走进教室里，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想起来讲台上是有同学们的座次表的。 向小苟从第一小组一路往下，挨个看了一遍名字，然后低头在那堆试卷里翻找起来。 她记性好，几乎过目不忘，很快抽出了八张试卷，蹬蹬地跑向第一小组，一一对应地放好。 正忙活得不亦乐乎，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沉沉的声音。 「向小苟。」 向小苟吓得一个激灵，几乎是跳着转过身，看到教室后排坐着一个人。她记得的，那是洛松的位置。 她放松之余，又有些侷促的欢喜，看着洛松的方向，糯糯地想说什么。 洛松一手支额，懒懒地问：「又认不出我了？」 向小苟飞速地摇头，拧着手指，说：「洛松，你也不做课间操呀。」 洛松从鼻子里哼笑了一声，开了个玩笑：「是啊，我也有特殊时期。」 女生来例假的时候可以请假不去做操的，这是条公认的规矩，不过向小苟乍然听洛松开这个玩笑，还是有些脸红。 看见她脸红，洛松心里莫名有些痒痒的，还多了点紧张。 他跟男生开玩笑百无禁忌，但是到了向小苟这里，他又怕她觉得自己轻浮，又改口说：「逗你玩的，我没太有精神，想睡会儿，所以没去。你现在干什么呢？」 洛松明知故问地搭话，他看见向小苟捧着一堆试卷那么费劲的样子，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向小苟想了想，自己现在是和洛松独处一室了，喜滋滋的，在心里整理了半天，才说：「老师叫我发试卷呢。」 第5页 洛松正想说这个：「王老师怎么这么不靠谱，你根本分不清人，还叫你发试卷，这不是平白耽误你时间吗。」 向小苟听了，赶紧摆手解释。 她有脸盲症的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 也不是她刻意隐瞒，而是她跟人交流很少，这个病又是前两年才最终诊断确定的，向小苟已经习惯了辨不清人的生活，所以越发觉得没有跟别人讲的必要。 要不是那次意外，洛松也不会发现向小苟的这个病。 王老师自然也是不知情的，在她眼里，向小苟和别的乖巧懂事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所以，不是王老师逼我的，是我自己想试试看……」 向小苟努力地解释着。 看她那么紧张地维护老师，洛松又想起了昨天，向小苟也是这么认真地为隔壁班那几个人辩白。他心里忍不住一软，声音也带了些哄劝：「好吧，对不住王老师，我误会了，给您道个歉。」 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合十，做了个特别虔诚的手势。 向小苟被他逗笑了，她心想以前怎么不知道洛松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抿着嘴儿默默地笑。 「不过……」洛松话锋一转，「你知道你放错了好几个人的试卷吗？」 「啊？」向小苟一阵紧张，不会错呀，她都检查过的，都是跟桌面上的课本名字对得上号的。 洛松在第一小组其中两个位置指了指：「这两个人，换了位置了，讲台上的座次表还没改呢。哎，我说，你这样找下去，效率是不是太慢了？得找到猴年马月啊。」 向小苟赶紧纠正错误，并严谨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低声说：「不会的，课间操结束前肯定能发完。」 洛松失笑，站了起来，在向小苟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下：「笨啊。我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儿干嘛的？我帮你发。」 他的身形肩宽腰窄，即使穿着简单的白t恤，也充满年轻的魅力。向小苟只觉得他的衣服大得能装下两个自己，压迫感让她又有些脸红。 而且，那种好闻的气息，又一阵阵地往鼻子里钻。 洛松就要把试卷接过去，却被向小苟给按住了。向小苟还记着他说自己精神头不太好，想睡会儿，就不想让洛松去费这个力气发试卷，而且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工作。她没让洛松拿走，嗫嚅着说：「你别、别太累了，这样吧，你在座位上，给我报他们的名字，我来找卷子发，可以吗？」 她既不想累着洛松，又不愿意拒绝洛松的好意，只能找这个折中的方式。 洛松以前不太接触女孩子，他周围的朋友也都是直来直往、干干脆脆的，要是平时有个人这么磨磨唧唧地跟他说事，他早就一个不满转头就走了。 可是面对向小苟软乎乎的脸，听她慢腾腾地说话，他能感受到向小苟那种十分用心的关切，再联想起自己之前随便找的「精神不好」的藉口，洛松一阵失笑，心里却更柔软了。 「行吧。」 洛松继续趴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按照向小苟说的，给向小苟报着每一个人的名字。 向小苟齐肩短髮飞扬，在座位排列中忙忙碌碌地跑来跑去。等她跑到教室后排的时候，洛松就再也忍不住心痒，时不时伸腿绊绊她，但是也会在她有准备的时候，让她提前看到，不会真的害她摔倒。又或者扯扯她手里的卷子，胡搅蛮缠，非要看看下一张是不是自己的。 每每他这样无聊，向小苟就停下来，也不说话，就是抿着嘴笑，亮闪闪的眼睛看着他，仿佛无论他怎么恶作剧，她都期待着，包容着。 洛松也不大好意思了，不再吵她，不一会儿，向小苟终于把卷子给发完了。 她跑得脸蛋红扑扑的，本就湿哒哒的眼睛，更加水润，洛松看得有点呆。 这时候，做课间操的同学也差不多上楼来了，本来安静的、只有两个人的教室，一下子被挤得满满的，喝水的翻抽屉的，大声叫喊的，来来往往，挡住了洛松的视线。 洛松还没看够，向小苟已经乖乖地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下去，只有一个背影，时不时在人群缝隙中露出来。 洛松有点可惜，刚好前桌的裘图拿着个空水瓶来跟他闹，那表情跟个傻猴子似的，洛松立刻毫无心理负担地迁怒：「裘图，你太能蹦跶了，我成绩不好都怪你坐我前面，你身上长跳蚤啊？蹦得我黑板都看不见！」 裘图给他说得这一阵委屈，拿着水瓶子就跟洛松大战起来，两个男生瞬间变幼稚，一边打一边大笑。 向小苟耳朵尖，听到了洛松的那句话，笔尖顿了顿，在日记本上，又添了几行字。 之前墨迹未干的几行字是： 洛松帮我髮捲子了，我每个人都给发到了，他真棒，真厉害，人真好。 我真想变成他那样善良的优秀的人，虽然我知道我做不到。不过，只要看着他，也觉得很好，很幸福。 在下面，向小苟又一笔一划地写： 洛松说，裘图坐他前面，他会看不到黑板。 第4章 银河 下午放学的时候，洛松特别自然地，提着向小苟一起回家。 向小苟虽然搞不清情况，不过根本没有拒绝的想法，所以抱着自己的书包，乖乖跟着。而其他人看着他俩这么自然的样子，有些不明所以。 第6页 这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是打哪冒出来的啊？洛老大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 裘图最欠，凑上来，拱手作揖，开玩笑说：「恭喜洛老大喜提小媳妇一名。」 洛松眼神凉凉地扫过去，裘图顿时噤声。他又看了眼向小苟，有些担心，向小苟会不会觉得被这样开玩笑，不舒坦。 可恶，他应该之前就嘱咐下这群二愣子的。 向小苟倒没有觉得什么，很快反应过来这个玩笑，对着出声的人，特认真地说：「我不是小媳妇，我是洛松的粉丝。」 「哟呵，粉丝？什么粉丝，你还校园追星呢。」 向小苟脸红了红，她确实就是校园追星，她知道同龄的女生很多都在荧幕上有自己的偶像，她也有，不过，偶像就在他们班，就在她身边。 她觉得这没什么，反正在她心里，洛松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做偶像。 向小苟听出来裘图的语气不太服气，就朝他那边，继续说：「不可以吗？洛松又高，又帅，又聪明，打篮球还厉害，比偶像明星一点也不差。」 裘图愣了，他知道洛老大女生缘很旺，可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这样不害臊地当面夸啊！而且，这么真挚地把同学给夸上天，还是第一次见。 他蒙圈地看看洛松，发现洛松神色如常，只是嘴角紧抿，一看就在憋笑，裘图立刻觉得，这事儿不寻常。 要是平常，洛松被女生黏上，早就冷脸甩开了，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好心情。 向小苟没听到回音，以为没有说服对方，继续给裘图安利洛松的好处：「洛松真的太棒了，朋友多，还热心助人，全班同学的名字还有坐在哪里他都记得，声音也好听……」 向小苟掰着指头数，眼神热忱得可怕，完全就是一副「你们快给我粉他啊」的架势。 「噗嗤。」洛松终于再也憋不住了，他忍笑忍得肚子痛，向小苟真的太好玩了，她怎么能这么让人开心。 洛松伸手捂住向小苟的嘴，另一只手拎小鸡似的带着她往前走：「好了好了，别说了。」 裘图看着眼前气氛和谐的两人，感受到了一阵暴击。 一个敢夸，一个还真的敢害臊啊…… 把向小苟送进了地铁站，旁边几个一直忍着没笑出来、怕让小姑娘害臊的男生才问：「松哥，为什么走这边啊，咱们没人顺路。」 洛松就把向小苟之前被人打劫的事情告诉了他们，几个大男生听了，也都是一脸肃穆。 「还有这样的混蛋，在我们校门口抢劫，真想揍他们一顿。」 洛松摇头：「我已经跟学校保卫科反应了，跟教导主任也说了，学校外面也得多安几个摄像头，估计就这几天会来装。走吧，先去哪儿？」 这几天，即将迎来第二次月考，学校里忙忙碌碌的，好像在搞什么装修，月考期间不上课，间隙时间就自习，比起平常上课的日子，还要更自由。 天气阴凉的雨天，比起闷在屋子里，大家更喜欢搬着椅子到走廊上看书，向小苟也坐在走廊上，认认真真地复习下一门歷史。 洛松看不进去这些文科的记诵背习的东西，余光里瞟到向小苟乖乖的坐姿，就一阵心痒。 凑过去，故意岔话题说：「你那天夸我帅。」 向小苟「啊」了一声，脸红了，欲言又止，表情倒是很严肃。 洛松清晰地从她脸上看出来「长得帅还不让夸吗」这个意思。 洛松心里有点乐，面上却绷着个脸，继续问：「你对人脸区分不了，怎么会知道我长得帅。」 向小苟嗫嚅着说：「她们、大家都夸你帅。」 「大家都夸？你知道帅是个什么概念吗。」洛松心里痒痒的，不满足，拎着凳子坐得更近了些。 什么概念？这好像，确实没有一个特定的概念吧。 人会被各种各样不同的事情打动，而向小苟，则是被洛松身上的每一个闪光点深深吸引。 迄今为止，能够这样吸引她的，也就只出现这么一个人。 「帅……反正就是，就是你这样的。」向小苟按心里想的说了，洛松却被她逗得乐不可支。 他知道，向小苟夸他，就只是为了夸他而已，没有别的任何想法，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止不住的高兴。 其实他这副模样从小到大「乖得很」，在长辈们那里不知道占了多少便宜，哪次出去吃饭不被夸？所有人都说这一辈的同龄人里也就他最拔尖，这种话听得他都不爱听了，他根本也不在乎这个。 可是听向小苟说，帅就等于他，就算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也绝对是帅，洛松就高兴得轻飘飘的。 他清咳一声：「那就这样啊，我在你这儿绝对是帅的权威吧，以后我说谁帅才帅，其他的都不算。」 正巧这时候，有两个女生捧着手机走过，兴奋地迭声讨论着一个韩团的名字：「啊xx好帅啊好帅！」 向小苟下意识地追着声音的方向看，洛松正色道：「吶，像这个，就是我没认证的，就不算。」 他说算才算，那他绝对就是天下第一帅咯。 好幼稚。 向小苟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还是特别乖巧地点头，答应说「好」。 洛松心里发软，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唿噜了下向小苟的头。 他又没话找话，去看向小苟手里的书，上面整整齐齐的一块块笔记，娟秀的字看得人身心舒畅。洛松好奇地问：「你掌握得怎么样？」 第7页 「挺好吧。」向小苟淡定地答。 洛松有些意外，在他印象里，一般人都会推脱说还不行啊，不会多少，就算考试完出来，也会说，没考好之类的。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准备充分的，向小苟是头一个。 「那不错啊，既然看好了，怎么还这么用功？」 向小苟哗啦啦地翻动书页，指着一行行小字：「这些东西，我还不是太熟练，要多看看。对了，你看这里，我觉得这段话会考，不过应该是考填空题。还有这个，应该是出在大题里……」 说了几句学习，向小苟来劲了，给洛松分享着她的备考心得。 洛松听得七七八八，余光发现有好几个同学在一旁竖耳听着呢，他觉得好笑。 「你押的题，就这么说出来了，不怕别人听到了，考过你了？」 他的弦外之音，听者有心，好几个同学立刻红了脸，羞惭地缩了回去。 洛松看着好笑，这些人还真是，想听又不敢露脸，不知在较个什么劲。还是小狗大方。 向小苟懵了下：「这些都是老师讲过的，我是从老师那里学，别人从我这里学，怎么可能还考得过我？」 得，无形插刀。 洛松扑哧扑哧地忍笑，整个趴了下来，霸占了向小苟的课桌。 向小苟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好半晌他抬起头，说：「好吧，祝小狗考试顺利，我不打扰你啦。」 洛松把椅子提回了原处，伸个懒腰，出去了。 他是从来不复习的。 向小苟抿抿嘴，脸上的红晕半天下不去。 洛松叫她小苟，她听在耳中，心底却有某处酥酥麻麻的。 总觉得，只叫名字，就很亲昵很熟稔的感觉。 她摇摇头，不敢再想乱七八糟的，继续认真看书。 这一次，她更要努力考好，因为月考之后就换座位了，班级前三按照惯例，是有自己选择座位的权利的。 虽然向小苟也觉得，这种激励机制不那么公平，但是当她需要这种手段的时候，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争取。 不好意思啦，这一次，我一定要考第一。 第5章 银河 这天洛松没直接回家，他招手拦下一辆出租，在购物中心下了车，径直走向专柜。店员看见个高高帅帅的男生走进来，已经开始眼里冒小心心。 洛松一手搭在柜檯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长而有力，另一手指着自己说：「你好，麻烦帮我拿一套、不，五套，和我身上一样的。」 店员：「哦哦好的，是和哥们一起穿吗，真美好啊哈哈。」 「不是的，我自己穿，所以请拿一样的尺码。」 店员：「……嗯？」 最后店员只勉强找到一件相同码数的上衣，让洛松有些失望。 不过也没办法，这种衣服都是按套码来的，卖完就没有了，只能从总公司调。 洛松把那件上衣装起来，不忘叮嘱：「那麻烦你们了，最好能快一点。」 「没关系没关系，一定尽快。」店员迭声答应。 第二天上学，向小苟一边咕噜噜地喝草莓酸奶，一边往教室走。 她在余光瞥到某物，心情忽然飞扬！ 洛松的衣服，折成一个漂亮的豆腐形状，摆在篮球场边上。 向小苟一眼就认得，一大早就看见洛松——的衣服，让她整个人都要开出小花花。 她朝球场里面看了看，到处都是少年在追逐打闹的身影，她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也不知道洛松在不在。 球场周围有很多拿着矿泉水在吶喊加油的女生，向小苟想了想，左转进了小卖部，买了一瓶运动饮料，悄悄地跑向球场边。 弯腰用饮料小心地压住那件运动服的一角，向小苟弯着眼睛笑了笑，又猫着腰迅速地离开。 不远处的树荫下，洛松穿着白色的t恤，坐在那儿休息。 刚刚向小苟「鬼鬼祟祟」的动作，他全都看在眼里，向小苟一度离他很近，却没发现他。 洛松好笑又好气，不过，并不打算戳破。 等向小苟走了，洛松才施施然站起来，走到自己的衣服旁边，拿起那瓶饮料，看了看自己手里已经喝了一半的、同样款式的饮料。 洛松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松松我渴死了，快快给我一瓶。」 程余光像一只脱缰的野狗跑了过来，洛松把自己喝了一半的那瓶塞过去，推开他的脸。 程余光顿时不服：「你有两瓶啊，为什么给我喝过的这瓶！」 洛松一手拿起衣服，一手牢牢地握着那瓶饮料，淡淡拒绝：「不行。」 程余光郁卒地碎碎念，阿松对我不好了，阿松一定是在外面有别的狗了……抬头一看，洛松充耳不闻地拾级而上，程余光赶紧追着问：「你去哪儿啊？不打了？还有半小时呢。」 洛松抬起一手挥了挥：「不打了，我去体育部借地方沖个澡。」 「行吧……」 知道他爱干净，不过什么时候这么爱干净了。 程余光郁闷也只有小小一会儿，很快又乐颠颠地抱着球回场子里去了。 十五分钟后，洛松神清气爽地出现在教室里，四下一看，向小苟果然已经乖乖地坐在座位上背单词。 他走到她身后，看着她毛茸茸的后脑勺，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吓她。 第8页 只认衣服不认人的小狗，坐在她面前，都认不出来。 洛松憋着笑，在向小苟的桌面上敲了敲。 向小苟抬头，看见眼熟的运动服，眼睛唰地亮了亮。 「洛松！」 现在教室里还没坐满，洛松干脆拉了条椅子，抱着椅背，面朝向小苟坐了下来。 「咳咳。」他很严肃地清清嗓子，询问，「今天早上偷偷做什么坏事了？」 今天早上？ 向小苟脑筋转了转，立刻明白过来，自己「偷偷」送水的动作被洛松给看到了。 向小苟嘿嘿地笑，看起来就像一朵小太阳花，又傻又甜，说：「给我未来的后桌送水了。」 「什么？」 向小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脸色顿时一变，在唇边竖起食指：「啊，嘘嘘，暂时保密保密……」 洛松可是听到了，不肯放过她，笑着问：「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未来后桌？ 他怎么不知道他们还有这层关系。 小狗神神秘秘的，让洛松心里直痒，恨不得拿什么东西挠一挠。 可惜他再怎么逼问，向小苟都不说话了，只是用傻笑敷衍他：「不能再说了，还没定呢，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么珍视？ 洛松笑了笑，不再难为她了。 行，小狗想给他惊喜。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洛松拍了拍椅背站起来，在小狗桌上放了个玻璃瓶，把位置让给了别人，回自己的教室后排去了。 上完两节课，班主任走进教室，公布月考成绩了。 德中很注重保护学生的隐私和心理健康，并不会当众宣布每个人的成绩，但是，还是改不了旧习，前三名是一定会公布姓名和分数的，而且还能获得相应的特权，具体的特权内容，则由班主任做主。 前卫和保守，总是在同一股潮流里并存着。 班主任老师姓白，是一个喜欢扎高马尾的、语气总是很严厉的女老师，她大概四十来岁，带过不知道多少届毕业班，向小苟觉得，她应该对学生很疲惫，因为她老是嘆气。 所以，在她面前，本来就很乖的向小苟会努力更乖一些。 白老师没有多少花招，淡淡地从第一名开始宣布起。 「第一名，向小苟，七百三十五分。」 他们还没分科，九门课程总分九百分，这个成绩在班上引起一阵惊唿。 向小苟其实是觉得理所当然的，她自己估的分和这个差不多。 但是她的心，还是轻轻地放了下来。 真好啊，真的拿到第一名了。 白老师收起试卷，先问向小苟：「小……小向同学，你有优先权，祝贺你。你想换座位吗？」 向小苟咽了咽口水。 她站起来，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谢谢老师，我想换到倒数第二排去。」 白老师一愣，立刻用敏锐的眼神逡巡了一番，第二组倒数第二排附近的这些人，没看到什么特别的可疑人物。 除了洛松那几个顽固成性的「问题学生」。 而向小苟，是不可能和洛松这种孩子有什么来往的。 做老师的，听见学生要换座位，都是很敏感的。谁和谁坐在一起，会有什么化学反应，都是排座位的时候要考虑到的。 所以，没有找到原因的白老师很疑惑，放柔了声音问向小苟：「那里对你来说，可能太靠后了，可以告诉老师，你为什么想坐后面去吗？」 向小苟的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地剧烈跳动。她的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揪着裤缝，好半晌没有说话。 整个教室就只有她站着，明明是来领奖，却好像在受罚。 洛松坐直了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渐渐眯紧。 洛松的长腿抬起，敲了敲前面人的凳子腿。 他前面这个位置，正好是第二组倒数第二排。 白老师宣布小狗是第一名的时候，他就猜到小狗打的什么主意了。 他的小狗很聪明，可惜，还是不够圆滑。这白老师也真是的，非得刨根究底吗，害得小狗要受这样的罪。 洛松前面的裘图茫然地转过身，却见洛松用眼神示意他捡起桌上的一张纸条。 「和老师说，是你提前跟向小苟说了，要和她换位置的。」 裘图同学挠了挠头。 洛松皱眉，正准备再补一脚，向小苟却开口了：「老师，其实我性格比较内向，坐在前面，经常被各位老师注意到，我不敢和他们对上视线，心里会很慌张，反而影响听课。所以我想，坐远一些会好一点，老师，不好意思。」 向小苟说完，还轻轻地鞠了一躬，仿佛在为她不想坐在老师们的钟爱区域而抱歉。 白灵的眉头反而微微舒展了。是有这样的学生的，有的人喜欢被别人注意，而有的人则会逃避期待之外的关注，她应该考虑每个孩子的想法。 而且向小苟说的是实情，她回想了一下，发现这个孩子从入学到现在，似乎从没有认认真真地抬头直视过谁。 白灵点点头：「好的，你不用道歉，下课之后同学之间互相调剂一下，自己换座位吧。下一个宣布的是第二名……」 向小苟舒了口气，坐了下来。 她考虑欠周全了，应该先想好理由的，就不用当场来憋藉口了，憋得她脸都白了。 第9页 幸好白老师相信了，不然，如果白老师觉得她是因为洛松才换座位，那一定会觉得她动机不纯，会觉得她要影响洛松学习的。 看似圆满解决，洛松却还是不高兴。 他不喜欢看小狗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内向」或者「胆小」。 他觉得这些都是小狗特有的品质，不是内向而是内秀，不是胆小而是细緻。 他不喜欢别人用类似于同情的眼光看待小狗。 洛松郁结不散，迁怒地又踹了裘图的凳子一脚。 都怪裘图反应不机灵，否则小狗就不用当众这样说自己了。 裘图几乎是胆战心惊地回头，心里分外委屈。 他哪跟得上洛老大的脑迴路啊！ 第6章 银河 下课的时候，向小苟像一只搬家的蚂蚁，勤勤恳恳地努力挪着自己的书桌。 看得出来她很高兴，尽管用力得都出汗了，脸蛋却是红彤彤的，眼底还有闪亮的光。 她正努力推着，身边忽然笼过来一个高大的影子，一个男生弯下腰，轻轻松松地将她的课桌整个抱了起来，往教室后排走。 向小苟下意识地追着课桌跑了几步，男生稳稳地把课桌放在了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向小苟就眯眯眼笑了。 「你好，我是你的新后桌同学，洛松。」 洛松装模作样，一脸认真地伸出手。 向小苟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那天早上没把他认出来，还害他做了一番自我介绍。 她其实也可以抖机灵地回敬一句，但是她没有，只顾着傻笑，很珍惜地握了握洛松的指尖，上下晃一晃。 洛松被她逗得笑破功了，在自己位置上坐好，看着眼前娇娇小小的女生，忽然意识到她以后就要一直在自己眼前了。 心里顿时有一阵莫名其妙的暖。 而不应景的是，旁边飘过来一个哀怨的脸，慢腾腾地挪走自己的所属物。 洛松看也不看一眼裘图，曾经好哥们的情义就是这么塑料。 裘图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被赶走，就只是因为那天课间，挡住了洛松看某个女生。 向小苟很满足，她比了比自己和洛松的身高，觉得再也不会有人挡住她的偶像看黑板学习了。 「啊。」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从桌肚里掏出一个玻璃瓶。 玻璃瓶被保护得很好，夹在两沓书中间的书洞里面，旁边还拿文具袋垫着，就是怕搬运课桌的时候摔坏。 向小苟笑眯眯，捧起玻璃瓶放到洛松的桌上，还给他：「你落在我桌上的……呃，胡萝蔔汁。」 洛松：？？？ 他坐了起来，有点无奈地解释：「不是，这个是送给你喝的，你早上给我送饮料了么，这是回礼。」 他送女生东西，多难得啊，自己还害羞得不行，几乎是偷偷摸摸放下，偷偷摸摸走的。 结果这呆小狗，居然说，是他「落下」的。 小狗有脸盲症，在他的概念里就和近视差不多吧，眼睛不好，所以要多喝胡萝蔔汁。 洛松昨晚就这么盘算到睡着，第二天起来，就惦记着要给小狗投餵营养饮品。 向小苟听见他说，是送给自己的，更加呆了。 她凝滞地看了一眼那颜色很漂亮的、但看起来绝对有奇怪味道的蔬菜汁，立刻端正了神色。 「不，这一定是你不小心落下的。」 义正言辞地说完，向小苟转回身去，抽出一本书认真地学习起来。 洛松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小狗这是想赖帐！ 想起她那圆滚滚的眼睛，还有一闪而逝的贼光，慌忙逃窜的背影……洛松无声地在胸膛里止不住闷笑。 打小主意的挑食小狗，真可爱。 少年的时光像白鸟在树冠与树冠之间飞跃，投下的每一次阴影都是欢笑，是单纯的眼泪，是无暇的忧霜，而盘旋在筒子楼之间，少年的白鸟回到了家庭的藩篱，被烟火缭绕，被繁杂的声音侵扰，这时快乐都安歇了，烦恼和挣扎在夜晚逐渐显露出本来面目。 「晚饭好了！来，君君，把作业本收起来。」 楼下响起王阿姨的声音，向小苟连忙收好日记本，下楼吃饭。 他们家的餐厅是长方形的，所以放的也是长方形的桌子，向辉武习惯坐上首位，王阿姨坐在君君旁边替他夹菜，向小苟就一个人坐在一边，离她爸爸隔了一个位置，离王阿姨和君君隔了一张桌子，距离感正好。 她又快又安静地吃完了饭，把碗洗干净放好，说：「谢谢阿姨，我吃好了。」 王美香表情凝滞了下，点点头。 向小苟要回楼上去，却被向辉武叫住。 「你等一下，君君这段时间学的数学题不是很懂，你教教他。」 向小苟很为难，她今天还有明天的预习没有做，如果教军军数学，就至少会耽误一个小时，她的安排就会被全部打乱。 向小苟纠结了一下，说：「可以明天吗？我……」 她明天是没有安排预习的，只要做完功课就好了。 「又不是叫你做什么重活！你阿姨每天给你做饭洗碗，你吃完饭就上楼，一点付出都没有，懂不懂得尊重啊！」 向辉武说着说着竟来了脾气，将碗筷都砸在桌上。 王美香赶紧拦住，小声地劝：「辉武你别这样，本来洗碗做饭就不是小苟的责任，别对孩子这么凶。」 第10页 向辉武重重地哼了一声，仍是生气。 向小苟有些难受。 她低头摆弄了下手錶，然后抬起头对君君说：「君君，吃完饭姐姐带你做半个小时题目，好吗？」 这是答应了。 王美香有些欣慰，小苟很聪明，从小到大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别人口口相传的榜样，但是她和辉武的儿子向衍君却玩心太重，学习成绩从没稳定过。 「君君啊，跟着姐姐好好学，听见吗？」王美香摸摸儿子的头。 君君倒是很乖，没有抗拒什么，吃完饭就乖乖地跑回客厅来，捧着作业本，忽闪忽闪眼睛看着姐姐。 向小苟温温一笑，纤白的手指在作业本上指点着：「这里，先把题目读一遍……」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不过，对于君君来说却很漫长。 他乖是乖，但是心思不专注，听了没两分钟就跑题，半个小时里，向小苟花了无数精力将他的注意力拖回来，好不容易才完成了一页的小学作业。 看看时间，向小苟唿了口气，刚站起来，就被向辉武噼头盖脸砸下一句：「干嘛去？你弟弟都还没嫌累，你这才教了他多久，就不耐烦了？」 向小苟抿了抿唇，低着头淡淡地说：「我只能教他方法，这后面的，他要自己学。」 向辉武顿了一下，他不是没有文化的粗人，也懂得这个道理，但是，看着这样淡然中透着冷漠的女儿，他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向小苟礼貌地和父亲、阿姨道过晚安，跑上了自己的阁楼。 「你看她！」向辉武气得在楼下大骂。 「好了好了。」王美香柔声安慰着，但眉宇间也是一片愁云。 顺过了气，向辉武冷静了些，扬着手不断地挥斥，对自己的现任妻子诉道：「我也不是真要她给君君带来什么，也不是真的把她当君君的家庭教师用，可是她、吃饭，不和我们说话，看电视，不和我们说话，眼里好像根本没有我们这个家似的！她到底把不把别人的付出放在眼里？」 「孩子嘛，都有这样的时候的，别气了。」做妻子的能说什么？只能将矛盾大而化小，小而化无了。 第7章 银河 这几天里，洛松身边那一帮朋友已经习惯了带着个小尾巴一起放学，每次都是一群高高大大的男生唿啦啦地把向小苟送到地铁站，让向小苟极有安全感。 向小苟虽然不太和人交际，但是基本的交际礼仪却没少，她留心过后，发现其实这群人根本没有一个和她顺路的，完全就是为了送她而绕路。于是为了表示感谢，向小苟在某次回家路上打包了几十根炸串，分给这群身形庞大的食肉动物。 没有什么比放学路上的小点心更让人开心的了，几个男生吃得大快朵颐，满嘴流油，洛松则把向小苟拉到一边，问：「还会买吃的做谢礼，这么感激啊？你最感谢谁？」 向小苟傻乎乎地笑：「是你啊，我知道都是因为你，他们才愿意带我的。」 洛松勉强满意，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说：「那你怎么报答我啊？」 向小苟想了想，眼睛开始滴熘熘地往旁边的商店转。 洛松伸出一根手指把她的脸撇正：「花钱的不要。」 向小苟「啊」了一声，她一时之间，真的想不到了。 洛松小小地嘆了口气，说：「你不要操心这些事，我自愿的，他们也自愿的，别有包袱，嗯？不许再乱花钱了。」 他不知道向小苟每天有多少零花钱，这点零食，对他们这群人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可是向小苟一个人买，开销也不小。 一次倒也还好了，他就怕这只蠢小狗养成了习惯，以后天天买，到时候没钱，反而把自己饿瘦了。 向小苟用力地点点头，反正洛松说的都是对的。 和洛松比，其他几个男生显然没想想这么多，他们几个都是直肠子性格，吃了好吃的，对向小苟越发热切了，而且相处几次之后，发现这个看似文弱的女生也并没有娇滴滴的难打交道，便一个个地往她跟前凑。 向小苟的那套「洛松偶像理论」已经在这群人中间传遍了，大部分人的反应都是哈哈哈哈，只除了一个人。 就是洛松的髮小，程余光。 他是个长相白净的男生，顶着一头蓬松好看的自然卷，和洛松从小同学到现在，自诩为洛松最亲密的友人，对于横空出现的向小苟，程余光用一种防情敌般的态度防着向小苟。 程余光先是美滋滋地吃完了炸串，然后立刻翻脸，抱着洛松的一只手臂，对向小苟略略略吐舌。 「我才是最崇拜洛松的人，我是洛松的头号小迷弟！」 向小苟傻笑着：「嗯嗯，你是。我不是迷弟，我是迷妹啊。」 洛松有点脸红，半掩住脸。 程余光一听，觉得向小苟认同他了，十分满意，转念一想，不对啊，她是头号迷妹，自己是头号迷弟，不还是地位相当？他的位置被人觊觎了！ 程余光立刻跳脚，龇牙咧嘴地：「总之总之，你不要靠近我的松松！」 洛松差点呕吐，愤怒地皱眉把程余光往下撕，程余光不依不饶，像八爪鱼似的缠住，向小苟在一旁看着他们打闹的一幕，笑得特别灿烂，特别傻。 洛松看着她的双眼，也忍不住地跟着笑。 程余光反正就是跟向小苟槓上了，为了证明自己的地位固若金汤，他苦口婆心地给向小苟说，他已经认识洛松十七年了，感情源远流长，向小苟不喜不怒，就是很敷衍地点头「是是是」。程余光却是怒了，为了证明自己更加了解洛松，非要缠着向小苟说洛松过去的往事，结果向小苟听得眼睛发亮，相应态度很积极，还表示要多听一点。结果最后，就渐渐演变成了洛松的黑歷史公开处刑大会，程余光把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的东西全翻出来给向小苟分享，向小苟越听越有趣，连连点头，那架势恨不得当场掏个小本本都记下来。 第11页 最终还是洛松出面，在程余光数清楚他小时候的尿床次数之前，把他拎走丢开了。 发小不靠谱，这是洛松的最终结论。 「哈哈哈，我真的很开心。」向小苟在地铁站口，跟他们道别，「我记忆里，都没有人跟我一起在放学路上这样聊天，谢谢你们。和你们一起玩，真好啊。」 说完，少女挥挥手，后退一步，转身跑下了楼梯。 一句话，却把她身后的几个大男生说得差点眼眶湿湿的。 「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养妹妹啊……」 一名玩家被激发了母性情怀。 洛松凉凉地扫了那人一眼，警告：「这是我养的。」 那人本就是开玩笑，见洛松这么认真，哈哈哈地连连追问：「啊，你养的什么啊？」 「……小狗。」 少年成群结伴的身影走入了夕阳里，一行归鸟振翅的剪影从他们的背上飞过。 有些改变，从与你相遇的那一刻，就开始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dawn.、钾灌溉营养液，啵啵！ 谢谢苏阮、一只肥鱼打赏的地雷~么么叽！ 虽然这个文没什么人看，但我一定会好好更完的哈哈哈 第8章 银河 向小苟学习是真的很认真，而且，还很有自己的一套方法。 以前洛松上课没事就睡觉，现在他则换了个兴趣爱好，没事就观察小狗。 他发现小狗很少抬头看黑板，洛松有时候探头看一看，会发现小狗几乎在讲台上老师说着哪个知识点的时候，就迅速地自己整理好了笔记，娟秀的字迹像一枚枚小糖果，整整齐齐地排列在书本上，干净又漂亮，内容和老师的板书相差无几。 她一边听，还能一边记，等于一次记忆了两遍。 难怪她成绩好。 洛松轻笑，还好他的小狗聪明，他就不用担心她坐到这么后排，会看不到黑板了。 午休的时候他们这种通读生是不会回家的，一般都是在食堂吃午饭。吃完饭，洛松习惯去打几场球，但这段日子，却老晃晃悠悠地早退，忍不住地往教室走，想看看小狗在做什么。 而每次都无一例外地发现，向小苟要么在看书写作业，要么在戴着耳机听歌，闭目养神。 这样的生活以前他只觉得单调无趣，可是放在小狗身上，他却觉得很有意思，他想知道小狗在听什么歌，想知道小狗在写作业时，会不会跑神，会不会想到别的什么人。 这天中午，洛松决定不去打球了。 他刻意留到最后，等教室的人都走了，他拦住习惯性最后走的向小苟。 「小狗，别去食堂了，给你吃好吃的。」 向小苟顿时脸红，但是忍不住眼睛发亮。 她期待的样子逗得洛松直笑，在桌肚里掏了掏，突然「变」出一个装得满满的大塑胶袋。 「喏，大课间时候去拿的外卖。」 洛松进门时，放了一个袋子在桌上，此刻打开，里面居然是满满的寿司拼盘，还有金灿灿的炸鸡腿，种类繁多，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向小苟是真饿了，乍然看到美食，咕咚咽了咽喉咙。 洛松笑着，很勤快地拆开了外卖盒，把筷子芥末全都摆好，他在家里可从来没有这种天赋，只有和亲戚长辈在席上才会想起来要沏茶，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向小苟面前就统统会做了。 向小苟夹起一个章鱼火腿，塞进口里咬咬，q弹咸香的口感让向小苟顿时满足地眯起眼，「嗯嗯」连声赞嘆。 洛松看着看着，就有点手痒，他特别特别想夹一口寿司投餵向小苟。可是不可以，如果过线了，让她觉得危险了，小狗就会跑掉的。 洛松隐忍地笑笑，拆开另一份，摆在桌上，和向小苟面对面地一起吃。 大热天，吃寿司、冷面，是最享受的了。 向小苟一边咀嚼，一边觉得不对劲。咽下去的间隙里问：「学校里不是不让送外卖吗？」 洛松看着她纯洁的双眼，坏笑，特意给好学生炫耀：「翻围墙出去拿的。」 「哇！」向小苟惊唿。 洛松得意地眨眨眼。 「居然，提着外卖翻墙进来，还没弄散。厉害。」向小苟竖起大拇指。 洛松：「……」 嗯，好吧，完全没被吓到。 洛松难得和向小苟独处，又一起吃东西，忍不住逗着她说话：「你学习都这么好了，怎么还这么用功？我看你是无时无刻不在看书。」 「还不够好呢，要是下一次月考我考不到第一呢，要是你前面这个位置被人抢走了呢？」 向小苟脸颊里塞着东西，心情欢快，语气也变得活泼，「呢」、「呢」的尾音糯得发甜。 洛松真的是……一口气深深地吸进去，又慢悠悠地吐出来。怕气息太急，唐突了眼前这个宝贝似的小可爱。 他揉了揉向小苟的头：「向小苟，你还真以为倒数第二排的位置是什么香饽饽呢，也就只有你这个缺心眼的，会主动要求换到这里！」 向小苟满足地笑：「只有我缺心眼，也挺好，嘿嘿。」 洛松都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 午饭后收拾了东西，气氛太好，洛松有些捨不得就这样结束，想着等会儿带向小苟去哪里玩一圈，便随口问她吃完饭想做什么，问完又明白，答案肯定是在教室看书之类的。 第12页 果然，向小苟乖乖地睁着圆眼睛说：「在教室听听歌，写写题。」 洛松噗嗤一笑：「写题？你们怎么那么多题要写，我怎么就没有呢。」 向小苟被他一笑，涨红了脸，讷讷无语了。过了一会儿，又神秘地对洛松说：「其实，有的时候我就自己猜，老师今天会布置什么作业。一般都能提前写完。」 洛松这下是真惊了。他呵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这怎么猜啊，预言家？」 向小苟当场翻着书给他演示：「吶，老师今天要讲到这一课，这一课要记诵的东西比较多，所以估计就是预读或者背诵，我就提前背下来了。」 向小苟眼睛里有着她不自知的得意，鼻头上有一点小汗珠，亮晶晶的。 洛松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就觉得嘴里甜丝丝的，直抿着唇笑。 向小苟可看不见他的表情，没听他说话了，以为他不感兴趣，就稍低了低头，把书放下来，不说了。 洛松把她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里，也没安慰，也没戳破。 他发现自己有点恶趣味，喜欢看小苟的心情被他的一举一动牵引的样子。 窗外蝉鸣不停，热浪蒸腾着绿色的树冠，洛松想了想，打消了要拉着向小苟出去玩的念头。 这么热，他捨不得小狗去晒。 小狗不出去，他也懒了，在桌上趴了下来，嗓子里沉沉地笑了下，声音很温柔地说：「你在我旁边看书吧，时间还早呢，我先睡会儿。」 向小苟忙点头，洛松就趴下来，假装要睡觉。其实趁向小苟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睁开眼，看见向小苟横坐着，在他眼前看书。 头顶的风扇吱呀呀转着，窗外树梢上的蝉鸣不绝，空旷的教室里时不时有夏日的暖风穿过，窗帘鼓起来，轻柔地摇摆。 洛松不知道自己看了她多久，好像这段时间是无法用普通的度量衡来计算的。 直到向小苟不自觉地犯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终于歪在了洛松那一堆松松垮垮的书上，睡着了。 洛松这才坐起来，一只手碰碰向小苟被风吹起的额发，另一只手拿了本薄薄的课本，一下一下，给向小苟缓缓地扇风。 如果这个时候，程余光没长眼色地跑进来，会被洛松脸上能滴出水的温柔给吓死。 第9章 银河 也不知怎么的，就好似从此养成了在教室吃午饭的习惯。 当然不可能天天吃违禁的外卖那么引人注意，大多数时候洛松就凭藉着自己的大长腿，飞快地从食堂打包过来，摆在课桌上吃。 向小苟一开始很震惊，试图劝说洛松不要这么费力，直接去食堂吃，又方便，又环保，不过洛松坚持说这样味道更好，向小苟也没办法，只能每次都留下来，和他分食那「不小心多打的一份」。 洛松在家里不说锦衣玉食，但各样的美味是常吃的，但他有一点好，就是养不刁，食堂的清淡饭菜，他也大快朵颐，没有什么反感。 他眯着眼，很是得意。 这样味道确实更好，环境清幽（安静适合聊天），空旷舒适（就他们俩），洛松觉得这样吃比去德源街的招牌店更有滋味。 过了没几天，程余光也闻到味儿了。 他中午也摸了过来，不肯去食堂，也不肯去打球，赖在教室不走，非要和松松和小向凑在一起吃。 洛松脸色就很难看。 「很挤！」 程余光茫然地眨眨眼，把凳子往向小苟那边挪了些：「这样不挤了吧？」 洛松又是一阵咬牙，伸手就把他给拽了回来。 这么一晃，一个月过去得飞快。 渐渐进入了夏日最热的时候了，洛松身体好，热气蒸腾，那运动外套就根本穿不住。 他有些纠结，看着自己那五套一样的衣服，捨不得换下来。 他真怕向小苟会转眼又不认识他了。 于是，洛松每天都在书包里塞一件外套去上学，走在路上的时候、在校园里闲逛的时候，不穿着也要拿在手里，生怕向小苟认不出他来。 此举也招致了很多嘲笑，最近还风传了「洛松怕冷」的流言。 洛松都挥挥手，不在意。 结果这天出门之后，勐然一翻包，洛松发现，他忘记带外套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除了第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在路上碰到过小狗。 而到了教室里，他只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小狗就能把他认出来。 但是，还是莫名的心里有点不安。 向小苟走在上学路上，远远的，就看见一个人倚在树下。 漂亮地盛放着的榕树，在清晨的风里舒展着枝桠，茂密的树叶簌簌抖动，一只猫咪从底下路过，顺便在那斜斜支着的长腿边歪头蹭了蹭。 黑色的t恤，单肩包，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醒目，也许是他的身材太修长，也许是他的姿势太漂亮。 向小苟停在那儿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那人刻意沉默，她也没察觉到，傻傻地凑过去，喊了声：「洛松！」 洛松绷不住了，不再像画片似的站在那儿吸引过往少女的目光，揉揉向小苟的脑袋，朗笑起来：「算你有良心，要是还认不出我，可要罚你了。」 向小苟笑着没说话，心里却在想，认得出来的，怎么会认不出来呢？洛松太好认了，整个人都发着光。 第13页 她不知道洛松心里的澎湃。 有一种媳妇熬成婆的感觉。 小狗居然，在人群中把他给认出来了！ 要知道，他当初在小狗的印象里还比不上一件衣服时，不是不绝望的。 甚至还严肃地问过程余光：「我帅么？」结果被程余光鄙视了好久。 洛松有一点要热泪纵横。 他们一起走到教室，被眼尖的裘图发现，赶紧招唿：「快来快来！」 裘图神神秘秘地说：「地主分粮啦！」 向小苟疑惑，转眼看见程余光桌上放着几个精緻的盒子，顿时很惊讶。 程余光掏完了袋子，清清嗓子：「为了彰显我们的革命友谊，特在此，为各位颁发荣誉奖品！恭喜一号选手洛松和二号选手向小苟同学，分别获得apple watch和ipad一部！」 众人大惊，这些东西虽然算不上奢侈品，但是在校园内，电子产品绝对是至高无上的珍贵物资，拿出来谁都眼红。 洛松没接，他不缺这东西，向小苟也没接，她不大好意思地说：「我很少看剧，也不玩游戏，只看看电子书，但是我已经有kindle了，所以要这个没什么用。谢谢你呀程余光。」 她不接东西还要谢，程余光倒有些不好意思，挠着头说：「那下次给你带点吃的吧。」 「不用了，你又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洛松搭着他的肩，「你不对劲啊，怎么突然这么乐善好施？」 「嗨，别提了。」程余光有点烦恼。他最近烦心事一桩接一桩，都快从快乐王子变成忧伤男孩了，「我爸前阵子不是搞那什么慈善，好像还出名了，各种品牌合作商都来找我爸，想蹭个热度打波gg，各种产品不要钱似的往我家送，都快给我那儿堆满了。」 闹了一会儿，程余光的心意还是没送出去，他气愤地站起来怒吼一声：「ipad和手錶免费送啦！不要白不要啊！」 话音一落，程余光顿时被蝗虫一般的人群淹没，他顺手随便给了个人，得意洋洋地跟洛松炫耀：「看，小哥我还是很有人气的！」 洛松摇摇头，懒得理他。 中午吃过午饭，向小苟在座位上眼巴巴地等着，洛松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只雪糕，逗了她一会儿，满足了，正给她撕雪糕纸。 程余光从外面喘着气进来，看见雪糕眼冒绿光，差点就扑上去了。 洛松赶紧护住，飞快地剥完交给向小苟，质问：「你不是说要出去？」 程余光白他一眼：「没良心啊松哥，你是不是故意趁着我不在就给小苟加零食的？小苟你慢点吃给我分一口……」 话说到一半，教室后门被人咚咚敲了两下，三人一起回头，门口站着个衣着朴素，形容拘谨的男人：「你们这儿，有个叫程余光的吗？」 「啊？」程余光应声，「找我啊？」 那男人的表情变了变，不吭声地走过来，径直地逼近程余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 第10章 银河 向小苟瞬间瞪大了眼睛。 「砰！」 就在男人要碰到程余光的时候，坐在程余光旁边的洛松迅速伸手，牢牢把他拦住。洛松半弯着腰往前用力，将男人一把贯到墙上，手收回来，顺便翻拧男人的手腕，那把水果刀叮啷一声掉在地上。 「小狗躲出去！」 洛松鼻头冒出颗颗汗珠。 向小苟眼睛瞪得滚圆，听到洛松的命令之后，没有丝毫停顿，转身下楼往学校的保卫科跑去。 那男人不知是没想到高中生的反击能力会这么强，还是本来就没有真正逞凶的心思，不多时就放弃了抵抗，脸抵着黑板报，痛哭流涕起来。 「天谴啊！欺男霸女，为害一方，你程家，会有报应的，会有报应的……」 他重复地哭嚎着这句话，虽然有些口齿不清，但关键的几个词，程余光还是分辨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 程余光的声音有些虚弱。 他从来没有经歷过这种场面，更对父母所从事的商业知之甚少，只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母亲常常满面愁容，父亲也有些焦灼不安的样子。 那男人怨毒的眼光直直地指向怔愣中的少年：「你在这里享好福哦，你爹你妈都是没良心的，剥削我们穷人，作恶多端！你享好福，你会遭报应……」 洛松听得眉头一皱，手上用力，男人的头「砰」的在墙上砸了下。 「不好意思，手滑。」 洛松冷冷地。 他以目光向程余光示意，让他不要听这人多说。 程余光的脸色却已是接近苍白。 「等等，你说清楚，我爸妈干了什么！什么叫欺男霸女，你说清楚。」 男人没有来得及再说，保卫科的安保人员已经带着电棍沖了上来，看见学生把歹徒制得服服帖帖，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把人压住带走。 「等一下！你们不能带走我，我跟你们说啊，你们谁也带不走我。我要见你们领导，见校长，把校长叫出来！」 「有事到保卫处说去。」 两名安保没有理他，将这男人强拽走了，并且收走了那把水果刀。 教室里的气氛，一时有些肃然。 这场突如其来、又很快平息的变故，让人想起来都有些后怕。洛松打量着向小苟的神色：「小狗怕不怕？」 第14页 向小苟摇摇头，略有点担忧地看向程余光的方向：「程余光，吓到了吗？」 洛松有些苦恼地皱眉。 看程余光那个脸色，百分百是受影响了。程家最近这么动盪？怎么闹到程余光这里来了。 程余光双目有些呆滞，傻傻地坐在那儿，仿佛没了魂似的。 过了好久，他才喃喃地，带了点哭音：「洛松，你说他说的是真的吗，我爸妈真的做伤天害理的事了？」 「你信吗？你信他还是信你爸妈。」 洛松淡淡地反问。 程余光愣了下，眼睛里仿佛要重聚亮光，但是很快，那点神采又溃散了。 「我根本不了解我爸妈！他们，从来不跟我多说，只是给我钱。从小，那些亲戚就说，他们眼里只有钱，还有人叫他们鳄鱼夫妇……」 向小苟眼里露出一丝痛苦。 洛松也哑然，咬咬牙，低声骂了句：「真操蛋。」 最后也只能劝程余光：「别想那么多，就算真的事情很复杂，那也跟你没关系，你好好上学就行了。」 可是很显然的，程余光还是被影响到了。 下午上课时，他一直心不在焉，直到讲台上的老师突然停住，校长出现在门口，戴着眼镜，往教室里扫了一圈。 「程余光，出来一下。」 关于中午的风波，知道情况的只有三个人，其他同学都是莫名其妙的，第一次看到校长亲自来问人，班上所有同学都很紧张。 可程余光却无精打采，脸上空洞的没有任何表情，他面容呆滞地看了校长一眼，接着就拖开凳子，走了出去。 教室内顿时一片譁然。 这节课剩下的二十分钟过得实在漫长，谁都没了听课的心思，连向小苟都在握着笔发呆。 下课没多久，向小苟把中午的事情刚讲到一半，程余光就回来了。 洛松看到程余光的神色，眼眸就凝了凝，扯出一个笑来，拍拍他肩膀：「怎么样？你可算体验一把校园名人的感觉了。」 程余光一脸的疲惫之色被洛松的打趣驱散了些许，他勉强笑笑：「我，校园一霸，进校长办公室又算什么。」 两人又说了些话，向小苟在前座仔细认真地听着，见他们笑笑闹闹，直到下一节课上课才回座位上坐好，似乎与平日无异。 上着课，程余光又是一脸发呆，不过却跟之前的神情有些不一样了。 第11章 银河 其实校长没有和他说什么，基本说辞都和洛松给他说的一样，说这件事跟程余光没关系，让他安心上课，学校会处理好。校长甚至还亲自到保卫室，在把那个行兇者扭送公安机关前，严厉批评教育了他，叫他不要胡乱跑到学校来闹，打扰学生上课，耽误不起学生的前途。 一切进展都很好 ，并没有大家想像中的，程余光犯了事、要被开除等等。 但是程余光这人就有点怂包。 他能受得了别人对他不好，甚至不喜欢他，但是受不了一个本来以为不喜欢自己的人突然对他很好。 校长的善意就狠稳准地戳中了程余光的泪点。 他本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经过这件事之后，开始不断地反省自己。 下课后，他突然站起来，冲着向小苟就是一鞠躬。 「小苟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害得你被连累、被吓到了。」 向小苟反而是吓了一跳。 她一时半会儿搞不清程余光的心路歷程，她不知道程余光是矫枉过正了。 过度自责，反而将一些不属于他的担子也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洛松在一旁冷静地看着这一幕，然后站起身，抬手就抽了程余光一下。 「你想什么呢？给我也鞠个躬试试？」洛松的口气很不好，藏着火。 程余光挨了揍，飈出几滴泪，苦兮兮地擤擤鼻子，倔强地说：「我不，你是我兄弟，你保护我是应该的。」 洛松反而松了口气。 「这就对了！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拿着刀子要伤害别人的又不是你，你在这儿愧疚个什么劲儿？」 程余光噗嗤一声破涕为笑，还吹出一个大鼻涕泡。 他这个人心软，耳根子也软，尤其是洛松的话，他特别容易听进去。 被洛松揍了一拳骂了一句，他也回过味来了，自己不应该走死胡同，于是对着向小苟，又是郑重的一个道歉。 「不好意思小狗，我刚刚不该跟你说对不起，你也是我的好朋友！」 向小苟听得迷迷煳煳，好像不懂，又好像懂了。 她的目光，又轻又盪，像一只碧波上的小船，飘到了洛松身上。 她懂的是，洛松他啊，果然就是，阿波罗。 不仅照耀着她，还照耀着他身边的每一个人，真好。 当天放学，程余光和向小苟一人得到了一个小蛋糕，洛松说：「吃点甜的压压惊。」 程余光捧着蛋糕转圈圈，对着俩人分别鞠躬：「谢谢洛老大，谢谢小狗！」 向小苟疑惑地眨眨眼。 洛松咳了一声，顺手作势要揍程余光，程余光捂着脑袋逃窜。 哼哼唧唧，他已经看出来了，他能吃到洛松的零食，都是借的小苟的光！ 发生了这样的事，下午送向小苟回家的时候，洛松全程都有些默默无言。 第15页 向小苟心里有些着急，她很想劝洛松几句，可是她又觉得，洛松能想到的东西一定比她想得更好，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劝，好似怎么说，都是笨拙。 哪有小太阳花跟阿波罗献殷勤、劝慰阿波罗不要伤心的呢？ 直到送到了地铁站，向小苟的话还堵在喉咙里，没能说出来。 两人定定地站住，洛松看了向小苟一会儿，沖她笑了笑。 「其实我今天，和余光有一样的感受。」 「……什么？」向小苟没懂，她很仔细地听着，生怕错过洛松的任何一句话。 「我今天也在想，要是我没有拉着你在教室吃饭，要是你去食堂了，是不是你就能躲过今天这一幕？那刀，离你那么近，我要是没有抓住他……」 向小苟瞪大了眼睛。 她再怎么猜，都猜不到原来一路上洛松想的就是这件事。 向小苟立刻打断了他：「你不如说，幸好你陪我在教室！因为有你在，我和程余光才都没事！」 「……是啊。」洛松笑了一声，这一声好像松了一直憋着的那股犟劲。「你们都没事。」 向小苟咬着唇，好半天，她觉得自己该继续说点什么，她能感觉到洛松现在很紧张，很疲惫，而且思绪很乱。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可能是因为，洛松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怕自己说错哪怕一丁点，都会对洛松造成不好的影响。 她纠结了半晌，终于放弃了思考，顺着心意说：「我现在好想抱抱你……」 她的声音很小，像呢喃，在风中如轻薄的落叶，坠下又飘荡，就顺着那么一条完美的轨迹，飘到了洛松的耳边，炸开了夏日热烈温柔的巨浪。 洛松突然整个人僵住了。 他的脸迅速变红…… 遮掩着用手捂住嘴，洛松闷闷地说：「嗯，我……你，你快回家吧，我在这儿等你进站。」 向小苟点点头，转身蹦蹦跳跳地进了地铁口。 她真的只是随心那么一说。 她觉得洛松好像一只不知道哪里受伤的宝宝玩具，她很想治癒他，可是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或许只有通过拥抱，才能够让两个人对悲伤和温暖的东西共鸣。 而洛松那边，则完全没有这么单纯的想法了！ 他真的无法相信！ 直到回家了、洗漱了、躺在床上了还无法相信。 他天天隐忍着，有时候隐忍不住地对向小苟摸摸头、喊着「小狗」，都已经觉得自己很过分了，可是小狗呢！居然直接当着他的面对他说…… 洛松感觉自己要爆炸了。 被小狗反撩的感觉。 洛松「啪」的一声，用手掌遮住脸。 晚上睡觉前，洛松想的不是太纯洁的事，但是程余光很虔诚。 他在关了灯的卧室里，一个人双掌合十，放在胸前，喃喃自语：「我，程余光，从今以后要洗心革面，好好念书，报答校长的关怀和信任，一定要为母校争光！」 可惜这颗赤子之心，第二天就被泼冷水了。 他们班宿舍，当天晚上查寝时查出来一部私藏的平板电脑，大晚上不睡觉，躲在被子里看电影。 那学生的父母却毫不知情，说自己从没给孩子买过这么贵的东西。 学生扛不住，说了实情，这是程余光送他的。 他爸妈顿时恼火，责问他怎么能接受别人这样的礼物，他一着急，就漏了嘴，说程余光不仅送了他电脑，还送了另一个人手錶，那手錶更贵呢。 班主任脸上顿时压了几层乌云，第二天就找程余光谈话。 班主任是有些着急了，没说几句，就大声起来：「你自己挥霍钱，挥霍青春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把这种习性传染给别的同学？李思广家里的情况你也不是不清楚，他要是沉迷于电子游戏，你这个同学担待得起吗，你对得住同学之谊吗！」 程余光愣愣地看着老师，眼眶倏然就红了。 「我没有……」 没有什么？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没有挥霍钱？他把几千上万的东西当废纸似的送。没有挥霍青春？他确实下决心要好好学习了，可还没付出过一分钟实践。他唯一真的没有的，就是没有害同学的心。可是这要怎么证明？ 程余光狠狠地抹了把眼泪。 班主任也没想到自己能把一个大男生说哭，顿时心软了几分，平静了下语气，说道：「好了，这次就做个警告，以后别这样了。你家有钱，没错，但你也不能去攀比吃穿，好好学习才是要紧事，知道了吗？」 程余光一声不吭，转头摔门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 第12章 银河 程余光憋气，半晌，把桌子抽屉勐地一掀，哇哇大哭：「学什么学呀，小爷我不学了，谁都看不起我，呜呜呜……」 程余光哭了，向小苟和洛松反而松了一口气。 再也没有比昨天那种状态更可怕的了，会哭会笑还好，就怕昨天那那样，和魇着了似的。 人怎么样都不能走死胡同。 李思广晚上看电影被抓的事情，全班是做了通报的，大家也都知道程余光这次挨骂，和李思广有关。 裘图是程余光和洛松的好哥们，洛松还沉得住气，可裘图性子直，有些憋不住火了。 第16页 在老师的角度来看，是程余光带来的电子产品影响了李思广休息，可是在裘图看来，是李思广自己不守规章制度，连累了无辜的程余光。 本来这段时间程余光家里的事情就有点混乱，这会儿又给他雪上加霜地来了闷头一棍，裘图下课的时候拉程余光打球，程余光说什么也不去，裘图终于忍不住了，拍桌怒道：「李思广，你有没有点担当，自己做错了事就做检讨去，连累同学替你挨骂做什么？」 这时候正是大课间休息，所有人都被这声怒吼给震慑了，纷纷望向裘图和李思广。 李思广恨不得把自己给缩到课桌底下去，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裘图。 「行了球儿，人家说的也没错，那东西确实是我送给他的。」程余光一看这阵势，赶紧拉着裘图息事宁人，「再说了，他也挨骂了，我挨骂的是我那一份儿，我没替他。」 程余光还是一贯的「不争气」。 但是不得不说，裘图这一嗓子，提醒了班上的同学们。 程余光性格虽然像个花孔雀，老爱显摆，但是确实是阔绰，出手很大方，照顾同学更是从不手软，班上的同学们多多少少都得过他的东西，这不是价钱的问题，而是赠人玫瑰手有余香，大多数同学都是懂得感恩的，对程余光的印象也一直很好。 虽然程余光最近事情颇多，一波不平一波又起，舆论也不太好听的样子，可是就事论事，李思广这件事，大多数人还是觉得是李思广的不对。 要是他不违反校规，晚上偷偷地玩，那程余光也根本影响不了他。 李思广家庭条件不是特别好，再加上他喜欢网游，大部分零花钱都砸到了网吧里，所以平常生活就有点紧巴巴的。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又长身体，哪里有能饿的，所以他在宿舍里也常常蹭别人一碗泡面，一袋饼干什么的。 这在平常都是小事，不值一提的，也没有谁会去说起，更不会影响同学之间的感情，可是一旦有了□□，曾经大大小小的往事都像是引线，噼里啪啦地烧了起来。 「李思广好意思怪别人？是他自己贪小便宜，当时程余光是随手送的，谁拿到就给谁，你是没看见，李思广抢得那叫一个积极，饿狼扑食呢！」 「哈哈，谁跟他一样不害臊啊，那么贵的东西，说拿就拿了，他跟程余光说了句谢谢没有呢？」 「嗨，他平常拿你的饭卡刷，上次借你的袜子穿，跟你说了谢么？」 「呵呵，原来是惯性啊，那就怪不得了……」 李思广逐渐地开始被疏远，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这些流言蜚语像雪花一般压到了李思广的肩头，越积越深，一层层的冰凉，很快就要将人给压垮。 没过多久，李思广的父母又来了一趟学校。 这一次，他们是来处理李思广的主动退学申请。 他们不肯接受这个结果。 刚刚才被老师狠狠训过一顿，丢足了脸的儿子，竟然要给他们丢更大的脸，要退学！ 安静的自习课，走廊里突然爆发争吵声，男人女人的方言像连珠炮不断地攻击着，间或夹杂着他们班主任白老师疲惫而又威严的声音，班上所有同学面面相觑，好奇得恨不得跳窗去看看。 终于捱到下课，一伙人一窝蜂地冲出去，挤在办公室门口，你推我我搡你，办公室的门被哐啷一声撞开。 「报告！」 被推进去的同学赶紧装乖，行礼。 白灵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动，没有说话。 她实在是没力气了。 于是办公室的门大敞着，看热闹的，路过的，自己班的，别的班的，都能看见一对中年夫妇坐在沙发上，正在抹泪。 一对普通父母哀戚的样子，戳痛了孩子们的心，但更多的，也触动了他们这个年纪拦不住的好奇心。 很快这件事情就在年级里传遍了，稍微打听一下，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过，大部分人对此的态度都是：「切……」 晚上玩电子产品被没收，多大的事？ 原本遮着掩着的事情传开以后，或许是受力面积广了，压力的气球反而不容易被戳破。 大家都觉得轻飘飘的，不明白为什么李思广会因为这件事想不开要退学。 李思广的父母也想不明白，李思广是不会和他们说的。 「李爸爸，思广妈妈，请你们相信，我们学校不会愿意看到任何一个孩子浪费自己的青春和学业，我们现在要做的，是一起给思广做思想疏通，帮助他回到同学们中间来，抛开杂念 ，专心致志地好好学习……」 向小苟帮地理老师王老师送落在教室的小蜜蜂，在办公室里忍不住逗留了一会儿，听到白老师这样说。 她发现，虽然白老师有的时候看起来总是很累，但是她并不缺乏力量。 白老师说得很对。 向小苟深吸一口气，恰巧和李思广父母一起走出了办公室。 那对父母仍旧不住地对老师行礼，希望老师能再多多照顾照顾自己的孩子。 他们无意间转头，突然看见了，站在走廊上乘凉的少年。 「你，你好像是那个……」李思广的爸爸指了指程余光，有些震惊，也有些犹豫的神色从面上闪过。 程余光被点名，下意识地站直了，对着李思广的爸爸点了点头：「叔叔好。」 第17页 李爸爸把他的正面看清了，更是愕然。 之前，他们虽然知道儿子被没收的电子产品是同学送的，但是无法把那个同学的名字和脸对上号。 「你就是程余光？」 程余光有些难堪，但还是点了点头：「是的，对不起叔叔，我已经反省了，以后不会再随便把电子产品带来学校，扰乱同学们的学习环境。」 李爸爸摇了摇头，脸上怒气不减，拽着思广妈妈走了。 程余光一片茫然，他不知道的是，这天之后，同城的微信群里广泛地流传了一个帖子。 《阳市黑心暴发户事件后续！暴发户之子在校组织混混欺凌同学，言语侮辱至退学。》 阳市着名暴发户程静泽之子曝光，名叫程x光，就读于阳市名校德中，就在其父亲的丑行暴露的第二天，程x光在学校组织同学违纪乱规被学校抓获，更在这之后挑唆混混对同班同学进行侮辱…… 第13章 银河 帖子内容触目惊心。 可是，都是假的。 但是有的时候，假的东西更容易发酵。 这件事情激起的千层浪，爆发在三天后的月假。 德中放宽了管束，因为这一天是学生们回家休息的日子，背着大包小包的孩子们穿过不再阻拦的铁校门，每个人都很高兴。 但这一切突然被从外面疯狂涌进来的媒体记者群给打破。 洛松他们是走读生，并不急着回家，今天下课早，便在教室坐着聊聊天。 突然，一群人从后门涌了进来。 他们举着手机或者录音笔，眼睛逡巡着：「请问，程余光同学在吗？」 洛松脸色一沉。 他已经有经验，一手握着向小苟，一手拽住程余光：「跑。」 少年的身姿轻盈地越过课桌，向小苟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洛松拖着她，她拖着书包，在楼道里狂奔起来。 程余光反应过来之后几乎是逃命的速度在奔跑了，像上次那样的意外，再来一次，他可受不了。 「你们等等，别跑呀，我们只是想做採访！」 「别喊了，快把他们的背影拍下来，配个标题说他们鼠窜就够了……」 洛松勐地停住了脚步。 他松开手转过身，年轻英俊的脸上有显而易见的怒气。 「对啊，不跑，我们为什么要跑。你们想伤害余光？尽管来试试。」 好不容易喘匀气的向小苟，听到这一句，不由自主地盯着洛松的背影开始发呆。 在这个时刻……发花痴，是不是不太好？ 「呜呜！阿松你好帅，窝爱泥！」另一边的程余光愣了一下，下一秒就扑了上去。 眼泪鼻涕肆意流淌。 向小苟：「……」嗯，她还算矜持的。 记者群里还有想要躁动的，伸着录音笔往前走，却突然被同伴拉住。 「你看看这是谁，不要饭碗了你——」 洛松嫌弃地推开程余光，冷着脸任他们打量。 众人交头接耳一番，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平静了很多。 「程同学，两位同学，你们好，请你们相信我们并没有恶意！这几天网络上关于程同学你父母的消息在飞速流传，同时呢程同学你本人也有一定的知名度，所以我们想就近期的几件事情採访一下你！」 「我父母？」程余光愣了。 他天天回家，看不到自己的父母，这是很寻常的事。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有什么消息，在网上流传？ 程余光脸色一白。 「首先，从校园勒索一案开始吧，据传数日前，有一个中年男子持刀挟持了你和你的同学，请问有这回事吗？」 程余光皱眉，迟疑地点点头。 「那请问你确实知道这位差点对你行兇的男子是因为被你父母强制买地、逼得走投无路的吗？」 程余光的眉皱得更深。 他不肯点头。 相机的闪光灯对着他啪啪地拍，将程余光的脸拍得愈发苍白。 他嗫嚅了几下嘴唇，干涩地说：「我不知道这件事。」 「那请问你是否认吗？否认这个男子所说的和你家的关系？」 「我不是……」程余光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买地，什么走投无路，你说的关于我父母的事，我一件也不知道……」 记者一顿，迅速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程余光不知道他在写什么，他只是看着那人的动作，眼神里有了点绝望。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 突然响起少女的呢喃声。 向小苟往前走了一步，皱着眉，声音清亮，不卑不亢中带着冷意：「请你们搞清楚，这件事的受害者，只有一个，就是程同学！那个中年男人不是『差点行兇』，而是行兇未遂，如果不是有同学在场，你们现在写出来的新闻就会变成人血馒头一眼的存在，沾着少年的献血，蹭你们所谓的热度，然后还跑来这里强迫地逼问别人的隐私！我代表程同学拒绝你们的採访，实话说吧，我不关心你们用什么样的标题，但是请你们记住，只要你们敢乱写一个字，保护未成年人法的存在，不是没有意义的。」 向小苟冷冷地说完，一手抓住洛松的手心，一手抓住程余光的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把他们两个大男生拽出了包围圈。 第18页 竟没有人来拦他们。 或者说，没有人有立场来拦他们。 来到僻静无人的操场上，向小苟这才停住脚步，脸色发烫，颤抖，嘤咛一声捂住了脸。 程余光又要哭了。 他眨着湿漉漉的小鹿眼睛，抛弃了洛松，期期艾艾地向着向小苟靠过去：「小苟，我忽然觉得你好帅，比阿松还要帅……」 洛松伸出手，把已经张开双臂的程同学给丢开：「男子汉一点好吗，抱什么抱？」 向小苟已经羞得整张脸都变成番茄了…… 她刚刚，居然，说了那么正义凛然的台词。 好吧，赶紧平復自己，深唿吸，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平静平静…… 看着那圆嘟嘟的小脸闭着眼吸气吐气的模样，洛松周身萦绕的阴霾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眼角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轻咳一声，在向小苟发现之前转过身，假装自己没看她，翻着手机。 向小苟环顾一圈，感觉周围没人在看自己，这才好受一点。 等身后没了害羞的动静，洛松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给他们滑动着自己的手机。 一张张的照片，正是刚才围堵他们的媒体群。 「我把他们的标志都尽可能地拍下来了，等会儿交给别人去查，是哪些平台和媒体，从现在开始关注他们发的每一篇报导，只要有不实内容……」 程余光举手接话：「就像小苟说的，我们要拿起法律武器！」 「……不，」洛松轻轻一笑，「我不会让它们发出来。」 第14章 银河 下雨的声音叮叮咚咚，像钢琴一样敲在屋檐上、翠绿的树叶上，凝成一颗透明的音符，顺着树叶的脉络滑下来落在地上。 向小苟双手撑着下巴在窗口看雨，突然觉得有点寂寞。 以前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假，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这一次放假回来，她颇有点无所适从。 可能是因为程余光那件事，在学校的生活变得很忙碌，突然闲下来，身边没了那些叨叨扰扰，她才觉得有点不习惯吧。 窗外随着雨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今天下雨天黑得早些，万千灯火逐一亮了起来，星星点点的温暖缀在建筑丛中，大学城里的下午档校园广播也放了起来，离向小苟最近的、听得最清晰的扩音器里在放《心愿便利贴》，清脆的女声让向小苟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好像含着一块巧克力，没来由地微笑甜蜜。 她双手托腮看着外面被雨帘遮得雾蒙蒙的灯光，忽然傻傻地笑了两声。 有一次，她转身发现洛松又在上课偷偷睡觉，头髮被蹭得捲起来，后来怎么也压不下去，他那么讲究形象的人，后来当然气急败坏，闷闷地坐在那里不说话，哈哈…… 向小苟越想越好笑，要双手捂住自己的嘴，才不会再笑出声。 「僕は泣き虫で～」手机在口袋里响起来，向小苟低头拿出来看，顿时愣了一下。 屏幕上跳动着的，是洛松的名字。 因为放学时和记者媒体的那场「追击战」，他们三个被拖到最后才放学，走在路上的时候，就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看见他们两个把手机掏出来记她的号码，向小苟很震惊，原来只有她一个人乖乖地把手机放在家里。 「我记你的就好了，回头髮一条简讯给你，回去你就知道是我的号码。」洛松靠过来，在她眼前一个个输入数字，为了让她确认。 有一阵好闻的气味从他身上飘过来，向小苟偷偷地耸耸鼻子。 像松脂在阳光下融化，像千年古木脚下那株在一汪雨水中唿吸的小草，总之，像一切向小苟没有看到过的、但已知美好的事物。 温暖又可靠的气息。 向小苟赶紧接起电话，乖乖地放在耳边：「餵。」 洛松的笑声先传了过来，低低的，放松的：「在做什么？」 「哦，刚写完作业。」向小苟回头看了看桌上的作业本。 洛松站在自家的落地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听到这话就愣了愣。刚写完作业？一个假期的作业都写完了？ 啧，看来他得换计划了。这小狗。 他假装若无其事，换了个话题：「昨天那些记者拍下来的新闻，本来说不让他们放了的那个，你还记得吗？」 「嗯嗯。」向小苟直点头。 虽然不知道洛松要怎么做到让他们不把这些新闻放出去，但是洛松说得那样笃定，她就理所当然地相信。 「我看了完整版以后，改变主意了。我想放出一部分，不过先要取得你的同意。」 「我？」 「嗯，等会儿我把部分视频发到你手机上，你微信就是手机号吧？」 「微信，哦，是。」 向小苟没有什么要联繫的人，其实很少用这种社交软体。 「好，微信上聊。」 洛松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胸口起伏，无声地出了一口长气。 真是莫名其妙，不过是打一通电话，他居然会紧张。 洛松揉了揉胸口紧张到有些窒闷的地方，单手拿着手机往客厅里走，长腿交叠，搭在组合沙发的靠背上，身子躺平，刘海落下来，露出帅气的眉形。 他点开微信，添加了那个觊觎许久的新联繫人。 向小苟总算发现了通讯软体的好处。 第19页 那就是，挂断电话之后，刚觉得有些不舍的时候，点开另一个软体就很快能再接到来自对方的消息。 「您已经添加『ls』为好友，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向小苟深唿吸了一下：「现在开始聊天吧……」 她转了个身，关上正往房间里飘着雨的窗户，躺倒在床上，乌髮铺散在枕头上，大大的眼睛里倒映着屏幕莹莹的光，她在精心挑选一个微信表情，作为开场白。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发过去一个颜文字。 向小苟：_φ_(..) 写作业 另一端，正在找视频连结准备发送的洛松一顿，点回聊天界面，看着这个小人乖乖握着笔的表情，看了很久，抬起手捂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心里一阵痒痒的，喉咙也痒痒的，好像很想笑出声，但仔细想想，又没什么好笑的。 后来，终于冷静下来的洛松同学才知道，这种心情，就是「狠狠地被萌了一把。」 ls：催我写作业了？我明天会好好写的。你先看看这个视频。 向小苟点开那个网址，跳出来的，是一个穿着校服的女生，面对镜头。她吓了一跳，她认得出那是自己。 视频播放完毕，少女清脆的声音也随之落音。 是她当时气急之下，对媒体说的那些不太客气的话。 向小苟眨眨眼，迟疑地打字问对面的人：你的意思是，想把这段视频放出去吗？ ls：没错，不过，会经过剪辑的，也会给你的外貌做模煳处理，不过这只是一个想法，如果你介意的话也可以不播出。 向小苟想了想，一下一下地敲手机键盘：没关系，能用这样的方式为同学发声，我觉得很好。不过，我说的话有点不礼貌的地方，要帮我剪掉呀。 洛松眯了眯眼。初见时，他以为小狗奶唿唿的，很胆小，可越到后来才越明白，小狗其实很勇敢。 他回了一句：嗯，那就这样决定了，你去忙吧，明天再找你。 明天还会找我吗？向小苟顿时有些惊喜，她发了一个傻笑的小猫吹泡泡的表情，洛松那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断断续续显示了几次，也没有消息再回过来。 向小苟于是知道他不再有话要和自己说了，这才放下手机，笑眯眯地跑下楼准备吃晚饭了。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向小苟盖好被子，对明天的到来就忽然多了一种期待。 洛松还会找她，不知道是有什么事呢…… 向小苟想着想着，眼皮渐渐重了起来，甜甜地睡着。 第15章 银河 而这个时间对洛松来说，显然距离睡觉还太早了。 他坐在自家的沙发上，给对面坐着的姨夫倒茶。家里没有大人，爸爸出差还没有回来，妈妈上夜班，只有洛松在家里，却也能有礼有节地招待客人。 「晚上不喝茶了，小松不要客气。」姨夫摆摆手，「今天有什么好事？看你一直挺高兴啊。」 洛松挑眉，摸了摸脸：「这么明显？」 「哈哈哈。」姨夫看着洛松的眼神是长辈看着一个优秀后辈的那种欣赏，尤其是今天洛松和他说的事情，甚至对他的工作也有很好的影响，「你今天和我说的那件事，我觉得没问题，这确实是地区性的热点，又是积极向上的角度，很适合我们在新闻栏目播出。我已经把你的大概意思安排下去了，按照正常流程，下周一就可以播出。」 「要那么久？」洛松问了句。他有点等不及，因为他觉得小狗看到这个，一定会很高兴。 他想让小狗早一点看到。 姨夫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出实话：「其实，制作耗时很短，加之又有你提供的素材，最多明天晚上就可以看到成品。不过，你知道的，现在这件事在群众之间很广泛地在讨论，不妨让他们再讨论一段时间，再做澄清。」 洛松懂了。 他点点头，看向姨夫的眼神温和得没有一丝阴翳：「嗯，舆论的乌云越黑，撕破它的真相闪电就更明亮。没关系，我可以等。」 同时，事件发酵之后，还会提高收视率。 这话他心知肚明，但也就放在肚子里。 姨夫松了一口气，他从不觉得这个外甥是可以煳弄的孩子，有时候，还真怕被这个少年人看不起。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要考虑的东西总会更多些。 他扶着膝盖站起来：「好，那就这样，下周一肯定让你看到满意的成果。」 洛松也站起来送他，打开玄关门，从门后拿出一把黑色雨伞：「姨夫外面下雨了，我送您到车上。」 姨夫点点头，和洛松并肩走出门，拉开院子铁门，他的司机已经在等了，车上似乎只有一把伞，司机冒着雨拿着雨伞要过来接人，看见洛松把人送了出来，便遥遥地沖他感激点点头，回到车里坐下。 洛松扶着车顶，姨夫关上车门，隔着车窗和他挥挥手。洛松拿着黑伞身形颀长地站在夜雨中，一直目送车子走远，才转身回屋。 「宋台长，您这个外甥真是不错。」当了这么多年司机，老王和老闆也熟，开车时彼此常常聊天解闷。 宋榭笑着点点头，手指在虚空里点了点，好像在宠溺地指着晚辈的额头：「鬼点子多！」 老王看着后视镜笑了笑，知道这些当领导的不轻易夸人，但宋台长脸上满意的表情已经能说明一切。 第20页 洛松收了伞，抖落水珠，进门放在门边，拿出手机来看着，微信界面上那只傻傻的小猫还在吐着粉红色的泡泡，尾巴一晃一晃。 他真想说点什么，但竟然词穷。 或许是因为，通讯软体上的话不值钱，但和小狗说的话，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要一字一句，珍惜地说。 每一句都要说到她心坎里，讨她喜欢才行。 第二天向小苟起床洗漱，也没忘记带手机。 一直到九点的时候，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就好像在外面跺脚等了许久的幼稚园学生终于看到动物园的大铁门被准时拉开，允许入园一样的，一条消息才欢欣地蹦了进来。 ls：_φ_(..) 写作业 向小苟瞬间放下了手边的书，扑向手机。 手机真好玩。 洛松在自己书桌边坐着，他以前周末放假要么就是去打球，要么就是约几个朋友到处去玩了，哪里有这样乖乖坐在房间里的时候。这场景罕见得让同样是休息日的洛松妈妈忍不住找藉口上楼来了好几趟，甚至从门缝里偷偷地看，好像生怕教科书上被人下了毒，把她儿子变了个种类。 洛松左手握着手机灵活地打字，右手转着一支笔，他穿着浅蓝色的t恤和短裤，嵴背笔直，微微低着头的弧度，显出几分少年特有的青涩和乖巧，但除了这个小小的细节之外，他已经完全是一副成熟男人的模样了。 有这样一个儿子是令人自豪的。 尤其是他不调皮捣蛋，乖乖写作业的时候。 洛松妈妈捂了捂心口，满怀欣慰地出门和好友炫耀唠嗑去了。 洛松继续给向小苟发消息：你昨天催我写作业，可是我有几道题不会写，只好来问你了。 他有够蛮横，好像谁跟他提作业，就得对他负责。 向小苟担心的却是他会不耐烦自己，好声好气地回覆说：我没有催你，不过，假期作业肯定是要写完的，回学校第一个晚自习就要检查。 她谆谆叮咛。 洛松失笑，横过手机来，随手拍了一张照片，发送过去。 向小苟那边就收到一张图，是习题册上的一道题目，底下跟了一个小狐狸嘆气的表情。 向小苟眯着眼笑，戳了戳那个小狐狸的脑袋，然后在干净的草稿纸上，认认真真地写出这道题的所有解题步骤。 举起手机，拍照，发给洛松。 那边努力了十分钟，还是不得其解，洛松发来一句消息：小狗，你能用语音给我讲讲吗？还是没太懂。 向小苟立刻答应，忽然又觉得不对。 原来、原来洛松每次叫她「小苟」，其实都是在叫「小狗」啊……向小苟盯着那条消息，鼓了鼓脸颊。 好想生气哦，可是又气不起来。 第16章 银河 向小苟平静了下心情，举起手机，长按下语音按钮。 然后，半个字都憋不出来。 向小苟脸涨得通红，赶紧向上滑取消语音发送，一只手冲着自己扇风。 平时，面对面讲话都很正常的啊，为什么想到要给他发语音，就这么紧张……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只能听到心脏在喉咙底下怦怦地跳。 她清了清嗓子，怕洛松在那边等太久，只能逼着自己，尽量平稳地，把这道题解释了一遍。 一道选择题，讲了四十多秒的语音。 洛松含笑听完，长按这条语音消息，选择收藏。 他想了想，翻到后面的应用题。题目还没仔细看，他凭感觉找了道比较难的。嗯，做到这道题的时候，就可以要求跟向小苟打电话了吧？ 毕竟，一条语音说不清楚啊。 向小苟不知道对面那人的盘算，她本来拿了本书在一边看，就是打算一边和洛松聊天的时候，一边看书，这样就不会让自己在等他回消息的时候没事做，等待的时间也就不会那么难熬。 不过，她此时却是完全没心思再去看书了。 她咬紧下唇，手指颤抖地点开了自己发出去的那条语音，听到自己声音的瞬间，羞耻得慌忙调低音量，好像生怕被别人听见。 她强忍着听了五秒，又关掉，又忍着尴尬再听，但还是听不下去。 一种难以言说的沮丧充满了她的心胸。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好难听，她会想起昨晚和洛松打电话的时候，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洛松说话都那么有魅力，而她和洛松相比，就像一块粗糙的瓷片，到处都是漏洞。 她审视着自己，觉得自己的语气停顿不对，普通话也不够标准，尾音太多不够干脆利落，原来她说话是这样的啊，听她讲话的人会不会很不耐烦？ 向小苟突然特别特别失落，好像有一块乌云罩在了她的心上，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驱赶开。 所以后来，洛松再发题目过来，她宁愿用十五分钟来打字，把每一个步骤都讲得清清楚楚，也不愿意再开口。 洛松收到那一长条消息，立刻就皱了眉。 偏偏向小苟发过来的步骤详细得可以直接拿去编写习题册答案，保证基础最差的学生也能看得明白，即便脸皮厚如洛松，他也不好意思再拿看不懂为藉口追问了。 洛松转着笔想了一会儿，又挑了一道题发过去，结果，返回来的又是长长一段文字解说。 洛松感觉很吃瘪。 第21页 天地良心，他本来的目的真的不是为了学习的。 可现在，他居然「被迫」搞懂了好几道题。 难道这就是向小苟的神秘力量？ 洛松放下了笔，他决定不再问了。 再问下去，小狗打字还不要累惨了？ 洛松就给向小苟发消息说自己想休息一下，结果那边很不满意，发来一句：你才做了五道题，学习要趁热打铁，坚持就是胜利。 洛松看着这条消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但是这不是嘲笑。 别人或许会觉得向小苟这样说话很老套，可是他却只会想到小狗一脸认真的表情，还有，她真心实意想让他学好的心情。 她想让他学好，只是单纯地觉得这样对他有好处而已，就好像小猫咪，捧着爪子要把最好的东西献给主人，谁看到那双眼睛，心都会化成一滩水。 洛松学习不好，虽然也说不上坏，但是，他的学习成绩从来不是值得宣扬的优点。 他很早熟，对自己的人生也认识得很清醒，该学的知识他都已经学到了，也从没去为那一分两分较过劲。 不是说较劲不好，也有人把这当挑战，当乐趣，就像小狗，她只要说起学习的事情，眼睛就发亮，那就是她的宝藏。 但洛松常常有别的事情分去心神，这也就导致，有的时候别人和他聊起成绩，或者轻描淡写地安慰，「没关系，这个社会学习成绩好的又有几个能混出头？」或者加之几句鼓励，「努力吧，既然有人能学好，你也一定可以。」 但这都是表象。在这些表象之下，掩藏的是庆幸。 「看吧，原来一直被人夸的洛松，学习成绩也不怎么样啊。」 「还好我成绩比他好，读书不如我，其它的方面比我好又有什么用。」 说到底，攀比学习成绩和攀比吃穿又有什么不同？无非是换了一种方式，去帮助那些尚未成熟的心智激发某种没必要的优越感。 有多少人是从上学的时候开始，学会了看不起别人。 不过，洛松知道，小狗跟他们不一样。 小狗不仅仅是对他不会这样想，她对任何人都不会这样想。 不管别人考得如何，学了多少，她从不慌张，只学自己想学的、该学的，踏踏实实，像一只勤勤恳恳地沿路找面包屑的幼犬。 洛松啧了一声，他真的是动不动就想夸夸小狗。 但是他更想做的，是得寸进尺。 ls：嗯，我会努力，不过，要有人陪我才行。以后我的课业辅导，就交给你了。 说完，他就单手托腮，笑眯眯地等着那边的回覆。 向小苟正在输入中。 输入了好久，她发过来一个表情。 小兔子敬礼的表情，旁边还跟着几个字：保证完成任务！ 洛松心里暖融融的，还没来得及在说什么，向小苟又发过来一句：你和程余光的作业，以后我都给你们讲一遍吧！ 向小苟满怀激情，她已经在构思以后每个科目要给他们重点讲什么内容了。 洛松却是瞬间就黑了脸，愤愤地打字：怎么突然提到程余光？管他干什么。 明明是他给自己争取来的福利…… 不过，提到程余光，洛松才总算想起了这个好友，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平常程余光放假第二天一大早就会迫不及待地跑来拉他出去玩，这次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洛松切出界面，给头像是一只吐舌头柴犬的对话框发了个语音通话。 那边没接。 洛松登时收了手机，出门。 雨还没停，淅淅沥沥在盛夏里也泛着凉意。洛松的运动鞋踩出一串水花，「啪」、「哒」，急转弯时鞋底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他抓着扶手，三步并两步跨上楼，胸口起伏着喘气，脖子上已出了一层汗。 「余光？」门大打开着，他的唿唤像风灌进去，没有回应。 第17章 银河 洛松走进两步，鞋尖不安地停顿住。 房间里一片狼藉，没有程家的父母，也没有他的好友。 洛松的唇线紧紧抿直了。 他手里握着的手机还在一刻不停地拨打程余光的号码，卧室里传来微弱的响声，洛松大步走进去看，在地上发现了屏幕整个摔碎、还在不停响着的手机。 被子在桌上，枕头在阳台上，手办碎了一地，篮球也被扎破漏气，软塌塌地窝在墙角。 洛松紧紧地皱起眉，转身带上门，往另一个小区跑去。 「滴答。」 雨滴敲在铁棚上的声音很响，但在此刻却会让人有一种很热闹的感觉，好像自己并不是一个人。 程余光抱膝在天台上坐着，缩在这处小小的雨棚里，看远远的地方车来车往，不知道他们是去工作，还是回家，是和家人在一起，还是在去见朋友的路上。 他忽然很想知道。 「程余光！」 有人喊他的声音穿破雨幕传来，程余光抬起头，软软的髮丝在空中打着捲儿，他好脾气地冲来人笑：「阿松，果然你总能找到我。」 「你每次想哭唧唧的时候就来这里，我找不到你就怪了！」洛松没好气，虽然他这么说，但是在看到那空荡荡的凌乱房间时，他还是紧张了。 那紧张在看到程余光安然无恙之后，就松了劲，变成怒气和嫌弃，他丢了把伞到程余光怀里，站在雨幕中喊他：「走了！看你淋的那个样儿。」 第22页 程余光飘渺地苦笑了下，视线飘向远方：「不了，我看看雨，挺浪漫的。」 「说什么疯话呢。」洛松一听他的戏腔就知道他又来劲了，大步走过去，揪着程余光的领子就拖走。 雨下得那么大，这简陋的顶棚说塌就塌。 程余光被他拎着领子，无所谓地站起来，目光淡漠中，带着一点少见的冷：「我说真的。阿松，你别管我了，我怎么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正在嘲笑我呢？」 哗啦！ 雨声倾泻而下，横亘在两个少年之间，模煳了视线和表情。 程余光抬手握住洛松的手腕，轻轻地扯开，退到一旁，眼睫眨了眨。 「像我这样的人，只会拖累你的。」 他平时很疯，但这次，真的不是在演戏。 洛松把这句话听在耳中，黑墨般的双眸眨了眨，划过一抹难言的情绪，轻微地点点头。 「我了解了。」洛松说着，往前踏了一步，随着伞柄落地的瞬间，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到了程余光的肩膀上。 洛松再一次揪住程余光的领子，这一次他的眼中再无玩笑的情绪，压抑得像是城墙上飘不动的乌云：「去我家。」 命令式的口吻。 程余光被他一拳砸懵了，捂着肩膀瞪向洛松，结果差点被洛松那黑沉的眼神给吓死，在他手底下哆哆嗦嗦的，下意识再也不敢反抗：「哦……哦。」 洛松没去捡那把伞，拖着程余光下楼，黑伞在雨水里成了一艘弯弯的大船，被砸得「噼里啪啦」响。 走在去洛松家的路上，程余光忍了又忍，还是没绷住，撑开了自己手中的那把雨伞，挡在洛松和自己头顶。 洛松偏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冷飕飕的。 回到家，洛松进房间换了身衣服，又扔了一套干净的给程余光。程余光看看自己左右，摇摇头说：「我不用换，干着呢。」 伞不够大，洛松步子快，又钳制着他，一路上淋雨的都是洛松。 洛松也没再说话，转身抓了个游戏手柄扔给程余光，上碟，开机，程余光有默契地坐正了，两人一言不发地进入了游戏。 一直打了几个小时，天都黑下来了，两人才扔开手柄，仰头靠在沙发上喘气，程余光兴奋得脸都是红的，酣畅淋漓地打这么几个小时游戏太爽了，好像心中的愤怒委屈终于有了一个发泄口，原本郁结不散的情绪全都被成功消化了。 说到消化，程余光摸了摸肚子，那里咕咕叫了两声。他饿了，一整天还没吃饭呢。 洛松站起来舒展身体，转动着脖子，发出「咔咔」的声响，他瞥了程余光一眼，直到这时才跟他说了吵架后的第一句话：「吃什么？」 程余光赶紧讨好地爬起来：「肉。」 言简意赅。 洛松没说什么，转身去拿手机点外卖。 一划开屏幕，他就「啧」了一声。 这声过于兇狠，程余光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不由得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洛松盯着手机屏幕，英俊的眉心狠狠皱着，闻言转头瞪了程余光一眼，程余光吓得一缩脖子，太恐怖了。 洛松转身苦恼地盯着微信界面，他从那时候匆匆忙忙跑出来以后就没有再看过微信了，后来也被程余□□得没想起来，这会儿一看，小狗已经又给他发了五条消息了，问他会做了吗？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作业太多，消极怠工了。 之后就再没消息了。 洛松感觉心都要碎了。要不是程余光，他怎么可能错过小狗的消息，洛松用了一分钟深深地反省自己，他绝对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不能让别的事情排到小狗前面去，万一让小狗养成习惯，觉得她的留言不重要，她就会渐渐地不再热衷于跟他说话，到那时候，洛松都不知道该掐死谁。 这一分钟，洛松同学预见性的深远眼光发挥得淋漓尽致。 洛松真的点的全是肉，大盘大盘的烤肉，程余光吃得差点噎喉咙，不由得捂紧自己的小屁屁，明天不会便秘吧。 两个人都没再提之前程余光说的那些浑话，程余光吃饱喝足，从身体里发暖，也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又酸又重的情绪好像已经被蒸发得一干二净。 看到程余光倚在沙发上拍肚皮，洛松也大咧咧地躺下来，两个身长都超过一米八的大男生把宽大的沙发挤得挤挤攘攘，洛松不经意似的问出了声：「喂，你今天怎么回事？」 「……」程余光仰头看向天花板上的吊灯，明亮的光细碎地落在他眼睛里，他扯起嘴角笑了笑，「也没什么。我妈怀疑我爸出轨，闹离婚呢。你说可笑吗，外面的人正戳着他们的嵴梁骨骂，他们还起内讧，今天怀疑这，明天怀疑那……我爸指责我妈态度有问题，呵，他俩没有谁说话好听。」 洛松抓了抓鼻尖，好似被不存在的蚊子叮了一口，长眉微蹙。 程家的父母他多少了解些，虽然觉得冒犯长辈，他从来不去谈论长短，但是程余光爸妈的很多做法他都很不贊同。 比如说，一吵起架来，程余光的母亲就会对着丈夫大喊「余光根本就不是你的儿子，十几年来养个野种的滋味好吧？」 这是洛松最头痛的一点…… 还记得小时候程余光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地来找他，小洛松一言不发地牵着他又回了家，从程爸爸的枕头上取了头髮丝，淡然地拿去医院做了亲子鑑定。 第23页 鑑定结果出来以后，程余光才大松一口气，再也不哭哭啼啼了，可是这也阻止不了后来每一次他听到这种话时的心痛。 悲观地说，是该有多么憎恨自己的孩子，才会当着孩子的面吵架，并且说出这种话？ 所以程余光的伤口一直没癒合，到现在，估计只会越来越深。 洛松捏捏眉心，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拍了拍程余光的肩以示安慰。 我在这儿，我懂得，这就是男生能给彼此最无言也最可靠的安慰了吧。 时针指向八点，程余光抬头看了看，有点不安地站起来。 「我先……」 「你想回去吗？」洛松掀起眼皮问。 程余光顿时说不出话。 他怎么可能想回去，他就是从那个令人压抑的地方逃出来的。 「可是叔叔阿姨……」 「你睡我房里，关上门，谁也看不见你，也不会问，尽管放心。」 洛松收拾着游戏机，面无表情地说。 程余光鼻子登时酸了，像有人往里面塞了一整个柠檬，还用力挤出了汁。 被保护在洛松的房间里，程余光双手双脚大张，躺着看天花板，他最后一点不安也不见了，随之不见的似乎还有脸皮，他欢快地在被子上蹦来蹦去，一边打滚一边说：「我洗香香啦~哇，我好——香啊！」 洛松背靠着床坐在地毯上按着手机，深深地吸一口气才能集中注意力，他一再告诫自己，这个傻子是自己捞回来的，不能现在踢出去，不可以。 程余光蹭蹭地爬过来，问：「你在看森莫？」 洛松下意识地捂住了手机。 但是程余光眼睛快，还是被他瞄到了微信界面上，小狗两个字。 程余光一愣，随即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地眉头一皱，原路滚了回去，面对着墙，开始思考人生。 洛松也没管他，他想着今天下午把小狗抛在一边，后面小狗也没再发消息过来，越想越是心里忐忑，好看的眉峰紧紧皱着。 几分钟后，纠结的眉宇又缓缓展开。 他天生不是个纠结的人，觉得自己做错了，就立刻认错。 他按住手机，盘腿坐在床边，黑亮的眼睛湿润而认真，低头靠近话筒，沉稳而缓慢地说：「我绝对不会再这样突然不回消息了。」 那边似乎对他这样正式的语气有些疑惑，好半天才发过来一句：其实，教育学研究证明，在学习中出现的消极和厌烦情绪是正常的，是会反覆出现的，所以你也不要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啦。 洛松忍不住微笑，胸腔里莫名其妙的郁结也消散一空。 他的小狗，还不懂啊……不过没关系，不管她懂不懂，他以后都不会这样不理小狗了，否则多来几次，她真形成了习惯性反应，也不再理他了，他怎么办？ 洛松几乎是天生的双商比别人高出一截，往往在事先就能预计到以后会发生的很多种情况，并且巧妙地规避。 可是这一次，他安排好了所有，却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迫切地担心小狗会生气，会对他不理不睬。 他只知道，自己想跟那个叫向小苟的女生多说几句话，最好是，别的所有人加起来，在小狗那里都比不上他。 第18章 银河 月假结束，回学校的第一个晚自习。 向小苟去得早，在座位上等着，看见教室前门口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敲着桌面的手指就顿住了，看着他走近，鼻尖闻到那一丝松木落在草地上一般的香味，立刻仰起头，绽开一个盛大的笑容。 洛松步伐微微一顿，喉头不自觉吞咽，抬手在她头顶碰了一下，在自己座位上坐好。 她想找洛松说话，扭头看向洛松的方向，刚好程余光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看见向小苟和洛松正面对望的样子，暧昧地笑起来，一边在座位上坐下来，一边锤了下洛松的胸口。 被洛松一掌拍了回去。 向小苟眨眨眼，犹豫了一下，不知怎么的，旁边突然喧闹起来，似乎是裘图看到了程余光那个暧昧的动作，立刻意会，带着一帮男生在旁边起闹，「噢」的声音不绝于耳，似乎全是冲着她和洛松的。 向小苟有些张皇地睁大眼，往回缩了缩。 洛松立刻压着嗓子喝斥：「闹什么？」 旁边的男生这才嬉皮笑脸地散了，向小苟莫名有些仓促地沖洛松笑了笑，脑袋里一时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刚刚想说什么，逃避地转回身坐好，低头盯着书。 晚自习铃打响了，老师拿着作业走上讲台批改，静得只能听见翻书声和窗外的虫鸣声，向小苟却没来由地觉得有些热，气氛有些焦躁。 她咬着唇，完全想不明白这奇怪的心绪是怎么回事，只是刚刚那些男生拖长了声音戏嚯的语调，还在她脑袋里迴响。 她随手拿了一本书，在自己耳边扇风，齐肩的短髮随着她的动作飞舞，时不时露出了白皙圆润的小耳朵。 在她身后，洛松托着腮，盯着那里看了很久。 对于向小苟来说，心情起伏不是大事，做一套卷子冷静冷静就好了，她一连做了两套，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专注地给自己批改着错误，记笔记的时候，突然灵光一现，刚刚想跟洛松说的话题失踪了大半个小时，终于又跑回了脑海中，向小苟嘴角甜甜地勾起，她看了看手錶，等着下课就能和洛松说了。 第24页 她觉得这节晚自习下课有点慢，好不容易等到了，她收好东西转过头，身后的座位却空荡荡的。 一股失望突然爬上了向小苟的胸腔，她的表情诚实地变得低落，教室里好动的男生在座位的间隙打打闹闹着。 明明是热闹的场面，向小苟却突然一愣，心底挤挤攘攘地堆了一团失落感，仿佛她单独被隔离了出来，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地跳进了她的脑海——也对啊，洛松凭什么要安安静静坐在这里等她和他说话呢，他是个热闹的有朋友的人，不像她，没有人会喜欢和她玩的。 向小苟抿抿唇，不再看那教室后面男生们打闹的场面，带着那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转回去坐好。 这是向小苟人生当中第一次体会到「患得患失」这种情绪，不过，这种情绪在她体内寄生的时间也短得可怕。 因为向小苟很快抓住问题重点，迅速找出方法，迎刃而解：虽然上课不能跟洛松讲话，但是还是可以传小纸条的呀。 于是，洛松回到自己座位上的时候，就看见自己的桌面上被贴了一排排剪裁整齐的小纸条，就像一个个小气泡，里面用娟秀的笔迹，记录着一些话。 「我上学路上看到一只小狗，蹲在马路边上，旁边的人给它打伞。」 「纪录片里有一种小狼长得很像狐狸，特别漂亮，你见过吗？」 「我家门口的花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几朵零零星星的白花，在这个季节好难得。」 洛松有点愣，目光上移，看着前方那个趴在座位上捣鼓，动作幅度很小又很灵活的小小的背影，捏紧拳，举到唇边，抑制住了那声轻笑声。 喉咙里有些微的发痒。 太可爱了……有点过分吧。 洛松拿出手机，对着自己的桌面咔嚓拍了几张，迅速收起，转头看看，抽了一张英语周报摊开铺平，遮住桌上贴着的那些小字条。 让它们再留久一点。 第二节 晚自习刚开始，一个老师走了进来。 这个女老师不是向小苟他们班的，很年轻，但是戴着眼镜的样子很威严，一开始还有学生看她资歷不大的样子想挑衅她，结果后来就直接被提进了校长总室，大家才知道她就是那个挂在学校公告栏里的「名誉副校长」梅兰，渐渐地学校里开始流传起「谁被她盯上第二天就会消失」的传言，所以她走进来的时候，都自带一种黑气森森的背景。 她出现之后，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程余光，毕竟，这一阵子他们班上「惹了事」的，也就只有这个主。 女老师的目光却没有指向任何一个人，进教室之后就好像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影响力似的，靠墙站到了一旁不说话，没过多久，班主任白老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教室人立刻找到主心骨似的，眼巴巴地看着白老师，像是在问她怎么会是。 白老师抬眼扫了一下讲台下面，却没有跟以前一样来一句「别看我看书」，而是把自己手中的书捲成了一个筒状，清清嗓子，说：「这节晚自习是德教课，大家看多媒体屏幕，很快的啊，三十分钟，作业之后再写。」 同学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立刻就把笔放下了！ 谁还想写作业啊，不管什么课，只要是看电视就行，这个时候就算播血流顺序图和月球表面形成记他们都爱看，权当放松了。 还有几个积极的，跑去把教室的灯给关了，这下更有看电影的气氛了，白老师无可奈何地瞟了底下一眼，没找到元兇，只听到猴子窜树似的把椅子给带倒的声音，随即响起几声闹笑。 直到投影屏幕上的画面播放了两三分钟，教室才开始安静下来。 视频是一个记者的镜头，镜头里佝偻着背的男人被关押进了派出所，灰濛濛的头髮和衣服，视频里能听到他口中迭声地喊着冤枉，喊着委屈，那嗓音沙哑年迈，步履蹒跚的背影和旁边的警察形成鲜明对比。 第19章 银河 随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视频也做了模煳处理，取代画面出现的是一行文字—— 他说他是无辜的，真的吗？ 当这行文字出现的时候，白老师按下了暂停键。 同学们踊跃地答：「都被抓起来了，谁不喊无辜啊。」 另有一些人不贊同：「万一是真的呢？那些错抓的故事也听了不少，不要这么武断吧。」 还有人说：「他年纪那么大了，还挂着脚镣，好没人权。旁边的警察难道打不赢他吗？就算是嫌疑犯，也要尊重别人是老人家吧。」 白老师没说话，对于同学们的答案也没有什么表情，而是继续按下了播放键。 画面转到了看守所内，隔着一个铁栏杆，身穿囚服的老人疲惫而缓慢地说：「我认错了，我认错，放我出去吧。」 「你什么错？」警员在一旁问。 「我不应该去告有钱人，不应该说他们的坏话，我以后不说咯，一把年纪了，我就想好好活着。」 「不是这个问题。你再仔细想想，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警员的声音冷淡而沉稳。 「……」沉默了好久，那人说，「同志，你听我说，我家里本来条件不差，就是因为前些年那个开发商要征地，我被他骗了，把地让了出去。我是个农民，没了地我还能做什么？家里慢慢败落，我的孩子没钱读书，我的老婆也跟别人跑了……这些有钱人，心都是黑的，我只是为了要一个补偿，真的没想干别的。你们要抓我，为什么不去抓那些有钱人？他们干的坏事丧尽天良！」 第25页 画面再次暂停。这次，白老师抬头询问地看向同学们，底下却是一片悄然无声…… 大家发现，这个人说的事情，和程余光家里的事太像了。 难道，这就是那天那个被抓起来的人？ 大家心中有着疑惑，无声地用奇怪的眼神扫向程余光，没有一个人说话，可是却时不时地偏头看向教室后方。 程余光坐立不安，双手放在桌子底下绞紧。 他也意识到了，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德教课，和他脱不了关系。 难道学校还要把他作为反面典型？可是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的额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风扇就在头上嗡嗡旋转着，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觉得那嗡嗡声嘈杂地响在耳朵里，差点能把他逼疯。 「我受不了了……」他小声喃喃着，椅子后撤，就要站起来的前一秒，被一只手按住。 洛松偏头看向他，摇摇头。 程余光的瞳孔微微涣散，须臾之后，稍稍放松了腿上的力量。 白老师像是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目光依旧在教室里来回逡巡，沉稳地说：「看到这里，大家有什么看法？可以举手说一下！」 即便有老师鼓励，却也仍然没有人举手。 大家都感觉到，这次课程非同寻常，迷茫像是雾气飘散在空气里，他们面面相觑，找不到答案。 白老师却是不肯就这样放过他们，直接点名：「李璐，你怎么看？」 「老师，我不知道。」 「没关系，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白老师今天出奇地温和。 李璐是一个坐在前排的女孩子，平时很是乖巧，被老师点名起来回答问题，站在那儿低着头憋了会儿劲，小声地说：「我觉得，他很可怜。」 白老师点点头，让她坐下了。 她又点了一个人：「王铭，你说呢？」 王铭立刻窜了起来，大声说：「老师我觉得这个人说得挺有道理的，我们也经常看到这种事情不是吗，有钱人拿着钱逍遥法外，开车撞死了人也赔钱私了就行了，没钱的人却罚得很重，我觉得这样不公平！」 教室里响起阵阵譁然声。 还有人偷偷摸摸地在这时候回头看程余光，闪烁着不明意味的光芒，程余光面色涨得通红，明明没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可是他却像是被当众行刑一样，难受煎熬得喘不上气来。 白老师又点了一个人：「向小苟，你说呢？」 程余光的动作顿了顿。 他的斜前方，向小苟推开椅子站起来，她温温甜甜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稳：「老师，我还是相信警察。」 白老师点了点头。 「好了，还没看到最后，我只是让大家多听听不同的声音。我们继续看。」 接下来的镜头，没有再集中在那个嫌疑犯身上。 拍摄者开始以一种非常专业而客观的角度追溯这次案件的证据来源，随着镜头的变迁，同学们看到了一个荒凉的郊外，这里与几十公里以外的市中心截然不同，窄窄的水泥路上黄土侵染，树木灰扑扑的，田地里种的菜病怏怏地打着蔫儿。 记者在路边遇到了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走过去和她攀谈。 老太笑得像朵干瘪的菊花，眯缝着眼睛说：「你说程家那对夫妻？有名，名人哟！前些日子给我们乡里乡亲捐了十几套房子，我也分了一套，我儿子结婚有婚房了，终于能娶到老婆了……感谢，真心地谢谢恩人。」 讲台之下，程余光突然一愣。 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屏幕，仿佛听不懂那带着方言口音的老太在说些什么。 记者继续走访，换了一户人家，这次是个年轻力壮的大叔：「还可以吧，有钱了就想着回报社会啊，我看这户程家也挺实在的，大手笔。好像说他们还准备捐一所小学，要以他们儿子命名吧，叫什么，余光小学？余光中？有点意思。」 程余光开始发抖。 教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唿声，大家又再次纷纷地回过头看向程余光，瞪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慌乱和迫切想要知道真相的渴望。 白老师一一看着这些孩子们的眼睛，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微微颔首，没有选择再暂停视频，而是让它一直播放到了结尾。 通过将近五十户人家的走访，最后记者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最近网上流传的「富商横霸邻里」纯属假新闻，它通过人们仇富的心理和对这个社会的不信任，煽动了人们的怒火，通过在社交媒体上的大量转发，矇骗了许多不明真相的人。 镜头最终又跳回了看守所。 警员敲着桌子，铿锵有力地说：「你还是不知悔改，你涉嫌造谣、捏造失实消息，进而威胁、伤害未成年人，数罪并举，等着拘留吧你。」 视频结束，同学们都在震惊里久久回不过神来，「啪嗒」两声，站在墙边的梅校长把教室的日光灯重新打开，他们才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怔然。 第20章 银河 白老师站在讲台上，开口道：「同学们，遵纪守法，是我们每天都在强调的事情，我们谈论它的频率甚至高到了大家可能都感觉到有些麻木的地步。可是有没有人真正地思考过，我们为什么需要法律？在刚刚，我提到的问题中，就有同学认为，被拘留的这个人很可怜，对他动了恻隐之心。还有同学认为，警察也是人，也有可能犯错，更何况，我们在网上看到了那么多负面的例子，对吗？但是同学们，请你们思考一个问题：一个穷司机，他是个非常好的好人，他无意中在一次事故里撞死了人，假设你是唯一的目击者，你会选择举报他吗？」 第26页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刚刚还在震惊中沉默的同学们纷纷回答「一定要报警」，但是，也有一部分同学沉默了。 他们似乎明白了老师的意思。 白老师微笑，继续说：「换成一个你们熟悉的例子，你们就知道如何运用法律，说明你们还是相信法律的重要性，没有被主观的感觉所掌控。但是为什么在这个视频中，你们一开始就站在了犯人的这一边，怀疑警察呢？当然，这里面有拍摄手法和剪辑手段的引导倾向，但是我更希望大家引起警觉的是，你们对法律的认识还不够清醒，同时，部分同学的逆反心、求异心理也使你们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众人沉默着，有人在怀疑，自己只是回答了一个问题而已，有白老师说的这么严重吗？可是潜意识中，又似乎知道，老师说的是对的。 他们突然窥见了自己心中那容易被人利用的脆弱性，愧悔和难堪如同虫子一般爬进他们的心里。 「接下来说第二个问题。同学们，公平正义，我们的课本上已经宣传了很多了。可是今天，我们想教给大家一个新的人生道理，叫做『公平悖论』。哲人说，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的公平，为什么？因为想要得到更多，是人的本性。有时候，我们鼓励它，因为没有渴望，就没有进步。可是有时候，我们也称它为贪婪。能否得到更多，在一定程度上，跟机遇有关，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运气。好运是概率事件，所以，每个人都有觉得不公平的时候，我们不能沉湎于这种情绪。心里神经免疫学专家保罗·皮尔塞尔博士说，『我们并不总是强大的，也不总是有所选择；在许多情况下，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我们除了尽可能享受之外，别无选择。』认清这一点，同学们！我不会欺骗你们，让你们以为自己都是天之骄子，懒懒散散也能得到好的前途，以前有句话说，最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今天，我想在这里套用一下，最可怕的是，比你运气好的人，还要比你更努力！挫败不是用来缅怀的，是用来学习的，今天这堂课就到这里，大家好好想想，下课欢迎找我讨论。现在，继续自习！」 白老师干脆利落地说完，走下讲台。 今天这堂课，带给同学们的冲击是意想不到的，几乎没有几个人能完全静下心来进入自习状态。 洛松舔了舔后槽牙，弯着腰，从教室后门熘了出去。 不远处的走廊上，穿着白色套装的梅校长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吸菸，眯着眼看着月光。 洛松走过去，笑嘻嘻没个正形，打招唿道：「堂姐，在学校不能吸菸。」 梅兰瞪了他一眼，指指身后教师用卫生间的标志。 洛松不置可否地又笑了笑，靠在扶手上，面向月光，低声说：「谢了姐。」 梅兰烦燥地挥挥手：「别和我说话，看了你就烦，不省心的玩意儿。」 洛松嗤笑了一声，像是听了个什么笑话：「我有什么可烦的？」 「正常小孩没你这样，想这么多的。」梅兰转过身，掐灭了烟，严肃地看着洛松，「你的视频剪得不错，甚至，白老师的发言提纲，你也写得不错。这些转型期心理教育的内容，是现在一般的教师团队都会忽视学习的，你作为一个学生却兼顾到了，你说我该夸你还是骂你？」 洛松哈地大笑了一声：「当然是夸了，姐，你不喜欢我聪明吗？」 洛松对家里亲人向来嘴甜，大部分长辈都会被他这张脸和语言给蛊惑，可梅兰却是透过未散的烟雾，清醒地看着他。 「你是很聪明，可是小松，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学来的？你跟姐说实话，你是不是自己给自己做过心理辅导？」 洛松的笑容微微收敛了些。 他俊朗的眉目坦然地看向梅兰，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梅兰的眉尾抖了抖，倏然用一只手捂住了脸：「我就知道……小松，你太早慧了，这对你来说绝对是个负担。我很担心你……」 梅兰话尾未能完全遮掩住的哽咽让空气寂静了下来，两道人影一高一低地在月光下站着，过了会儿，洛松终于抬起手，按在踩着高跟鞋还比自己还要低一个头、却显得挺拔坚韧的堂姐肩上。 「好了，姐，你也说了，我很聪明的，不会有事的。」 梅兰迅速擦掉了脸颊上的泪水，拂开他的手，冷冷道：「别自以为是了，你聪明？你还差得远呢。」 说完，高跟鞋清脆地在地面上敲响，梅兰转身离去。 洛松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 好一会儿，收了笑意，洛松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回教室，他们谈话的时候已经下课了，走廊里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学生，不少女生在洛松经过的时候惊唿着抬头看他，洛松一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目不斜视地走回了自己的教室， 一走到门口，就看见程余光在……嚎啕大哭。 小捲毛同学哭得特别特别惨，手里还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正无用地试图捂住自己的脸，旁边跟着一只急得冒汗的小狗，正双手捧着纸巾等他接过去。 洛松脸色黑了黑，大步走过去接过向小苟手里的纸巾，薅着程余光的头髮就把他的脸给仰面扯起来，一张纸煳到了他涕泪横流的脸上：「给你就感恩戴德地接着，磨蹭个什么呢。」 「他、他只是没看见我给他纸吧。」小狗一急，小结巴又出来了。 第27页 洛松唇角微勾，声音变柔：「嗯，没看见就算了，原谅他这一回。」 向小苟：「……嗯。」低头看脚尖。 第21章 银河 程余光转头看见了洛松，嚎啕大哭终于变成了抽抽答答，用浓厚的鼻音诉说：「阿松，你知道我跟我爸妈打电话说这事儿，他们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了？」洛松配合地跟着问。 「他们说，他们早就知道有人在外面散播谣言，但是他们行得端坐得正，所以没有在意过……阿松，我觉得我好差劲，我居然怀疑他们……虽然他们老是在家吵架，可在外是真没做过坏事，我居然一度把他们看成了坏人。」 程余光说着说着，又有大雨倾盆的迹象。 洛松赶紧拦住：「行了行了，现在全校人都知道你有对儿又有钱又心善的父母，所有人都得羡慕你了，别把尾巴翘上天了就行。」 面对他的笑话，程余光难得地没答腔，在一旁嘿嘿傻笑。 「刚刚我跟我妈打电话时，我爸就在旁边呢……他俩正在一块儿呢，听起来，也没吵架了……」 程余光傻笑个不停。 洛松也微微翘了下嘴角。 看来，这才是程余光真正开怀的原因吧。 洛松抬起手在他脑袋顶上随意地削了一下，视线越过程余光的肩膀看到了向小苟手里提的书包，看起来沉甸甸的，于是又走近一步，顺手把那个书包拎了过来往肩上一甩：「走了，回家。」 学校改了规矩，从今天开始一三五开晚自习，他们虽然是读的通学，但晚自习还得上。平常放学，洛松把向小苟送到地铁口也就散了，今天却迟迟没有把书包还给她，向小苟几次抬头，欲言又止，想对洛松说你可以不用送了，但是又怕自己开口就是要自己的书包显得很不礼貌，总有种……过河拆桥的感觉？ 于是就这么纠结了半天，眼看着离平常分别的地点都快过了一千米了，向小苟终于急了，停下来轻轻跺了下脚，不安地说：「这么晚了，你别跟着我了……」 洛松一愣。 向小苟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话说得不恰当，活像是在骂洛松是跟踪狂似的，她的脸涨得通红，实在是自己被自己气到不行。 但下一刻，洛松开朗而潇洒的笑声飘散在夜风中。 洛松被逗得笑个不停，大男生背着一个对他来说略显小巧的包，在昏黄路灯洒照下的街道上笑得捧腹弯腰，被他正面嘲笑着的女生板着小脸，欲哭无泪，明明已经囧得不行，可是被他笑一笑，好像，刚刚那点小纠结也根本算不了什么。 洛松笑够了，宠爱地在小狗头上摆弄了下，推着她往前走：「不是说，要请我去你家看花的吗？我这儿还没看到呢。」 向小苟愣了一下，想起来自己给他写的纸条…… 「可是，现在花都已经谢了呀。」向小苟眨眨眼。 洛松比她高很多，在她看不到的视线里，洛松的嘴角在夜色中很温柔地扬起：「嗯，那就以后再看。不过，以后晚上回家，我都得看着你进家门才行。」 向小苟感觉自己麻木了下，好像那一瞬间心尖上跳动得过于强烈，一种无法形容的波浪在她的血液里面迴荡了下，嗡的一声响，接触到边界，又迅速地弹了回来，给她带回来一种意味不明的回音。 她来不及多想，甚至来不及停下脚步回味这一刻，她只能顺着身边未曾停下的洛松继续往前走，洛松在她眼里是平静的，所以她也压抑着自己反常的情绪，努力做出一个平静的样子。 绕过一条街，人流逐渐变得热闹起来，向小苟下意识地往洛松的方向靠了靠。 她不是不认路，但是因为有洛松陪着，有洛松引着，她也好像退化了，变得害怕和洛松走散。 随着嘈杂的音乐声和人们交谈声接近，向小苟心中那点模煳的声音终于还是被掩盖，这时候旁边一个拿着雪糕的女生一边和同伴说说笑笑，一边不小心撞了向小苟一下，向小苟没站稳地趔趄了一下，就感觉手臂被人扯住，然后往前一拉，稳稳地被接在另一人的怀抱里。 「啊，对不起！」女生赶紧回头道歉，看了看他们，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转头消失在人海中。 向小苟这才抬头，看到洛松线条坚毅的下巴，还有，他t恤圆领里露出的那段锁骨。 洛松的怀里很坚实，很温暖。 洛松身上的气息很清洁，很好闻。 向小苟缓慢地眨眨眼，很多很多的短句在她脑海中迴响，每一句都和洛松有关。 她张口想说话，喉咙里的声音却没能发出来，因为被耳朵听到的、洛松胸膛里的巨大心跳声给淹没了。 旋转的小矮人，闪烁的装饰灯，街心雕塑边拿着烧烤匆匆而过的人群，这一切，造就了一个氛围奇妙的夜晚，星星沉默不语，因为在沉默中，已经产生了某种独特的语言。 向小苟是如此怔忪，以至于，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被洛松摆正放开的时候，被某人不动声色地握了一下手。 那温度在夏日里不值一提，像一阵干燥的风，从她手心熘过，又离开。 「走吧，快到家了。」 在家门口的花圃前，向小苟和洛松挥手再见。洛松真如他所说的，即便挥了手也没有离开，而是双手插兜地站在原地，短髮清爽干净地支着，如果向小苟够敏感的话，她会注意到，他还穿着那条眼熟的运动裤，那条能让向小苟从千百个人里一眼认出他来的裤子。 第28页 洛松胸前斜挎着一个粉红色的书包，潇洒地挥挥手让向小苟上楼，向小苟支吾了半晌，说不出什么动听的离别的话，只能一蹦三跳地走进了自家的小区。 蝉鸣，月光，树叶在风中飒飒起舞。 两分钟之后，向小苟又走出了楼道。 洛松还留在原地没走，两个人隔着五米远的距离对望，像是共同守着某种无声的约定，在离别之后，还能碰面。 向小苟一步步走了过来，少女轻盈的步伐，让她柔软的齐肩黑髮在风中荡漾。 洛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得剧烈，随着向小苟一步步的靠近，就像是踩在他心上一下又一下的鼓点，他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期待，向小苟会做什么，向小苟会对他说什么…… 「我的书包，呃，谢谢你帮我背着。」向小苟说。 洛松：「……」 鼓点随着奇妙的氛围一同消失，洛松难得地尴尬，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肩膀上的包取了下来还给向小苟，向小苟抬起眼睛如同一只侷促的兔子，迅速地瞟了他几眼，拖着自己的书包一蹦两跳地离开。 直到楼道里的声控灯也暗了，洛松才转动脚尖，改换方向，往自己家走。 回家的路上月朗星疏，小狗疑似害羞的表情，在他脑海中一遍遍地回放。 洛松忍不住地勾起嘴角，带着些稚气地低头踢飞了脚边的一颗石子，少年清俊的身形在月光下拉得瘦长。 或许，在很久的以后，终将会有人意识到，在这个并肩回家的夜晚，一向沉稳周到做事细緻，却单单忘记把书包拿下来的少年，才是那个一路上都在紧张的人。 第22章 银河 向小苟回到家，她爸向辉武正坐在沙发上看报，向小苟换鞋的时候扫了一眼，心里无意识地吐槽了句，那都是早上的晨报了，也不知道这大晚上的有什么好看的。 她就像以往一样，低头打了个招唿，就往自己楼上的卧室走，却被向辉武咳了两声喊住：「今天开始上晚自习了？」 向小苟诺诺地点点头。 「嗯。」向辉武不明意味地发了个单音，向小苟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疑惑地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客厅里只有翻动报纸的声音。 向小苟想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是没自己什么事了，又继续往上走，结果，刚一抬脚，向辉武的斥责声就扑到背上来：「你看看你走路的样子！老是缩着个肩膀低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犯罪了！」 向辉武说着，就站起来往向小苟这边走，拖鞋在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让向小苟不由得更加绷紧了。 「打开一点！」向辉武扳了一下向小苟的肩膀，把她往外扯，「别人家的女学生怎么一个个都朝气蓬勃，在外面可活泼了，朋友也多，你就整天像个囚犯似的，这么阴暗！」 向辉武沉重的声音一下下敲在向小苟心上，向小苟抿紧了唇，她真的很阴暗？向辉武扳着她肩膀的动作也让她瘦削的肩胛骨有一丝疼痛，在高度敏感的此刻，那丝疼痛被无限放大，向小苟有些突兀地躲开向辉武的手，往旁边靠了一步，戒备地用余光盯着向辉武的手臂。 向辉武的手捏紧成拳，放在身侧，唿吸声有几分沉重。 静默了会儿，向辉武恨恨地说：「你身上长刺了？爸都不能碰你？整天一副林黛玉的样子，看了惹人厌，难怪你会得那个什么脸盲症，你有心理病！」 向小苟的眼睫毛迅速地颤了颤，背着书包飞速地跑上了楼，像一只被戳疼了的兔子，迅速地逃回了自己的窝里去。 砰的一声，有些仓皇的关门声响起之后，兔子把自己关进了小木门里，惊慌的心跳和恐惧的眼泪都不被世人所见。 向小苟慢慢地走回自己的桌边，书包甩下来拖在地上，她下巴垫在桌面上，痴痴地看着桌子和墙边的一条缝隙，发呆。 心里深刻地痛过了那么一秒之后，似乎有了自我防疫机制，就屏蔽了痛感，只剩下能起到麻醉剂功效的茫然和空白。 向小苟的脑海里，长达十分钟，都只有空白。 那滴眼泪终于还是没从眼角滑下来，她吸吸鼻子，抹眼角的时候，那里已经干了，在她心上的某个角落或许多了一道疤痕，也或许没有，找不到，认不清了。 只是在洗漱完关灯睡觉的时候，向小苟捏着被子盖到自己身上时，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她的脸盲症。 医生下的判决是，高烧期间输错药物，引发的一段时间的神经受损，导致对人面部的识别紊乱。 不过这种神经受损的程度不深，而且向小苟当时年纪小，加以照料和引导，可以很快回归正位，就像人的眩晕症，可以通过平衡双手的方式减轻。 可是，向小苟一直没有好。 向辉武带着她跑了好几家医院，最后，最权威的医生都只能摇摇头，含煳其辞的说，不确定受损神经是否痊癒，也不排除有ptsd（创后应激障碍）的可能。 如果是后者，那么通俗地说，就是心理病。 她心理有病。 向小苟侧着身体，把自己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膝盖，睁大眼睛，无言地瞪着洒落到床脚的月光。 其实她一直以来，都接受着这种设定——她身体不好，她有难以痊癒的奇怪病症，但是，向小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的羞耻感。 第29页 以前她不在乎谁知道她的事，但是现在…… 向小苟闭紧眼，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把总在她脑海中时不时出现的洛松赶出去。 真的，很不想让洛松知道她的病因。 那是像阿波罗一样的洛松啊，她这样的阴影，一旦暴露，一定会被他的光芒立刻驱散的吧。 程余光的事彻底解决了，他又变成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快乐捲毛，不同的是，他现在上课确实比以前认真多了，白老师有一次下课的时候还笑他，说人不经磨难枉少年。 程余光嘻嘻地笑，眼神里倒是比以前多了一分坚毅。 而向小苟依旧像个小仓鼠一样，在自己座位上抠抠摸摸，好几节下课了她都这样，忙活个不停，让洛松忍不住站起来，凭着身高优势，从后座的位置居高临下地观察她。 「小狗，干嘛呢？」 「啊！」向小苟吓了一跳，扔下自己手里的橡皮擦。 洛松凑上前去，低下头，看见向小苟桌面上一整页a4的草稿纸，上面写了各种各样的人名，都是他们班同学。 吴晓菁的名字后面，跟着「草莓味泡泡糖、齐腰高马尾」，袁培的名字后面，则跟着「睡觉，自动铅笔，脏球鞋」。草稿纸上摆满了诸如此类的名词或形容词，还可以看出很多修改涂抹的痕迹，想来是制作者在不断地补充完善。 洛松当场就笑了，抱着手臂说：「你这得记到猴年马月啊？再说了，你记他们干嘛？」 洛松为人是和善，但是却是有着骨子里的狂傲，尤其是对向小苟，他莫名地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向小苟能记住他就够了，这只小傻狗没必要再去记别人。 向小苟又把自己的橡皮擦捏回来，在那儿吭哧吭哧地使劲，一手扫了扫橡皮屑，小声吶吶地说：「没事，多熟悉两天就能都记住了。」 「真没必要。以后就这样，你要认不出谁，就来问我，我告诉你不就行了吗。」 「这样真的可以吗？」向小苟疑惑地抬头，依旧是习惯性地没有盯着洛松的脸，而是盯着他的胸膛。 「当然可以了。」洛松发出轻笑，胸膛震动。 向小苟捏着橡皮擦表情严肃地思考了三秒钟，还是低下头：「还是算了吧，我又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边上。」 洛松的表情当时就有点不好看。 他垂眼盯着前面小小只的向小苟，有些不爽地想，为什么就不能时时刻刻在他边上？ 第23章 银河 不过他没来得及深想, 就被人打断，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地围着他，开始讨论昨晚的球赛。 当学生的最会忙里偷闲，越是被晚自习侵压了时间, 他们越是守着电视熬着夜也非得看完一场球, 好似这样就能把被学习霸占的时间给偷回来, 但最终，时间还是不讲情理地熘走, 像潮汐褪去，只留下黑眼圈和后悔在岸边。 很快, 又过了一次月考, 班级照例调座位。向小苟依旧第一名，她微红着脸摇摇头表示不需要换，耳朵却竖起来直贴着脑后, 下意识地搜寻着某人的声音, 此刻哪怕有那么一丁点轻嘲都会让她臊得只想钻到地底去。 当时做的时候不觉得, 现在回想起来, 为了「追星」换座位，好像是有点疯狂……有点超出她平时的行事风格了。 好在，身后的洛松安静得很, 只是眼神温暖地看着她像只小鸵鸟一般以防御姿态微微弓起的后背，事后，更是对此一句评论都没有。 就好像, 她本来就应该坐在他前面，没有任何疑义那般自然。 这次换座位，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发生了。 向小苟有了一个新同桌。 新同桌叫李河悦，这个人, 向小苟不需要看自己那个小记录本都能想起来她的关键词。 活泼开朗，人缘广，说话直爽。李河悦是因为个子高才坐到了教室后排，搬着书过来，砰地一声放在桌面上，颇有气势，放好之后，她双手叉腰，和周围人打招唿：「你们好，以后就是桌友啦，可以叫我悦悦……啊啊啊！」 「哗啦——」 刚刚被李河悦随手放置的书成功地报復了她，散落一地。 向小苟赶紧蹲下身去捡，一本一本认认真真地摞起来，突然，她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人摸了一下，向小苟顿住，疑惑地看过去，李河悦正好收回偷偷摸她的手，对她做了一个害羞的表情。 向小苟：「……有事吗？」 她的视线习惯性地停留在李河悦的下巴下方，自然没有看到李河悦的表情，那其实是李河悦在和她打招唿。 这下，轮到李河悦呆住，支吾了半天才说：「哦，没事……」 于是，向小苟不知道，她给新同桌留下的第一印象是，高冷。 李河悦虽然是自来熟，可也不是没眼色，相反，她在交际这方面比同龄人要机灵得多，在女生中的地位李河悦就像是洛松之于班上的男生，虽然换了新同桌，但是对方冷淡的话，她也确实没有必要去热脸贴冷屁股。 向小苟却是在默默地激动着……她觉得这个新同桌一定会很有意思。 向小苟羡慕着一切人缘好的人，在她眼里，有很多朋友的人，是非常耀眼的人。 这就有一点类似于「虽然我不粉这个爱豆但是我和他同框了」的激动感吧。 向小苟激动了整整两节课，她一直都忍不住地去分心想该怎么和李河悦好好地说第一句话，大课间的时候，李河悦跑去小卖部，带回来四瓶冰饮料，口中说着：「来来来给你们带了好喝的」的时候，向小苟觉得，她的契机到了。 第30页 新同桌实在是太好了，社交能力也满分啊，居然主动给她带了饮料。向小苟满怀感恩地想着，在心里敲着鼓点数秒，等到李河悦分了两瓶饮料给后座的洛松和程余光，然后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休息，向小苟精准地把握住了时间，伸出双手，用一种非常恭敬的姿势准备接过饮料，一边说：「谢、谢谢。」 「……噗。」李河悦差点喷出来，迅速把手中的饮料瓶盖旋上，有些尴尬地看向向小苟。 她手里还剩两瓶饮料，不过，两瓶她都喝过了…… 她喜欢把蓝莓味的和柠檬味的混在一起喝…… 向小苟抬起头，看到这一幕，也傻了。 她立刻明白过来，是自己误会了，李河悦根本就没想过要给她带饮料的。 怎么办…… 向小苟觉得有两簇微小却滚烫的火焰在炙烤她的脚心，让她整个人都坐立不安，脸上热得几乎要烧起来。 她僵硬地收回手，点点头说：「我弄错了，抱歉，对不起，不好意思……」 向小苟几乎把自己能想到的道歉的词语都用了个遍。 「没关系……」相对于她而言，李河悦则自然得多，她立刻摆手说，「不是不是，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味道的，没有提前问你，所以就没有擅自给你买。那个什么，不是有那种吗，从来不喝碳酸饮料的养生系。」 向小苟点点头，虚弱地说：「谢谢，不过我不养生……」 李河悦急得脑门都冒汗了。 她可不想闹出这种误会，她没有排挤向小苟的意思啊！ 这时，后面伸来一只大手，救人于水火地点了点向小苟的椅背。李河悦登时就闪亮着眼睛看向洛松，满脸都是求救的信号。 她知道洛松可靠，肯定有办法哄好新同桌！ 于是，洛松在她的期待下，悠悠吐露出一句：「你想投餵她？抱歉，这是我家养的宠物。」 李河悦：「……」 向小苟：「……」 行、行吧，还是谢谢你解围了。 李河悦挠挠头，面对向小苟说：「不好意思啊，下次我会记得你的份的。」 向小苟把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她抠着自己的衣角，特别手足无措的模样，不过其实她已经在偷偷地观察李河悦的饮料瓶，并且在脑海里记住，李河悦喜欢蓝莓味喝柠檬味的混合。 她不会觉得同桌给她带零食是理所当然的，既然同桌忘记她了，她下次就去给同桌买嘛。 向小苟脑子不笨，还挺会变通的。 李河悦不知道向小苟在想什么，不过经过这件事，她也算看出来了，向小苟不是高冷而是内向，而这两种性格，很容易被混淆。 面对一个内向的人总是比面对冷漠的人要好得多，李河悦内心微微地松了口气，看来以后的同桌生活也不会太难熬。 而且，向小苟像一只小乌龟的性格还让她觉得挺有意思的，就像是看到一只蜷着尾巴躲在墙角的小猫，总是心里痒痒的，想着逗上一逗。 她暂时没把这种念头表达出来，不过心里还是痒痒的。她这个人有点不太好的习惯，就是看见觉得萌萌的喜欢的事物，就老想着要摸一摸，所以刚和向小苟接触的时候，她觉得向小苟长得很乖，又很贴心，才会忍不住摸摸她的手背，她也在自我反省，别人不知道她这个习惯的话，还确实有点吓人。 这段时间课程的新内容有点多，老师也很头疼，因为班上的同学很显然大部分都还沉浸在换座位的兴奋感中，上课期间时不时就有点小动作，这儿一处那儿一处的躁动，更别说自习的时候会是什么情景了。 不过也有例外，像向小苟，就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学习巩固新知识，她把新知识点翻来覆去地推演，还自己找了相关的题目来做，上课的时间是成倍地利用着的，基本上老师讲完一个知识点，她已经能掌握得七八十了。 于是洛松就发现，这段时间小狗好像比以前还要认真了，有时候能维持一个姿势一整节课，都不带动一下的。 第24章 银河 连续观察了几节课后, 洛松觉得这样不行，下课铃一响，他就伸出笔戳了戳向小苟的背。 有点痒痒，向小苟条件发射地一缩, 很快地转过身来, 眼帘微垂, 眨巴眨巴眼睛有点迷惑茫然地面对洛松，像一只耷拉着眼皮和耳朵, 不知道自己为啥被主人点名了的奶狗。 洛松弯起嘴角，拿着笔的手收回来, 搭在自己下巴底下, 对向小苟说：「小狗，站起来。」 「啊？你的笔掉我凳子上了吗？」向小苟虽然很疑惑，还是乖乖地站了起来, 左右看了一圈, 没有看到掉在凳子上或者地上的东西啊。 洛松笑而不语, 修长的手指握着手里的笔, 像是握着一个遥控杆那样，上下摩挲了下黑色的笔桿，点着笔尖在空气中绕了个圈：「来, 小狗，转一圈。」 向小苟：「……」 乖乖地转了一圈。 「嗯。」洛松玩上瘾了，又说, 「不是这样，张开手臂，转一圈。」 向小苟更加一头雾水了，她张开双臂, 肥大的校服外套被撑开，包着她整个人，她小小软软白白的手露在外面，就那么转了一圈，齐肩的短髮在空中盪了盪，像个呆萌的玩偶。 洛松憋着笑，仗着向小苟看不清楚自己的表情，忍着语气里的笑意说：「好，接下来，蹦一蹦。」 第31页 向小苟总算明白过来，洛松是故意的了，她小脸憋得有些红，失声道：「你在戏弄我吗？」 洛松听了就觉得不行，心里好像被谁轻轻挠了一下，小狗也太软了吧，一般人察觉到自己被戏弄了，要么会发怒，要么就笑笑跟人打闹起来，小狗怎么，红着个脸站在那儿，眼睛水汪汪的，一脸认真地问开她玩笑的人「你在戏弄我吗」，这也太萌了…… 洛松实在是捨不得再欺负下去，站起来也换了认真语气说：「你连续坐在椅子上好几节课了，都没有站起来活动活动，这样对身体很不健康的，我才想法儿让你放松下，拿你开玩笑了，对不起小狗。」 向小苟这下脸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没有，你是为我好……」 洛松心里更软，那种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好的情绪又冒出来了。 「那我，运动运动。」 向小苟说着，真的在原地蹦了几下，还撑着小腰左倒到右倒倒，洛松含笑欣赏着，那表情，看北京奥运会也不过就这么认真了。 洛松看得高兴，没注意到他自己桌上的书堆得乱七八糟，摞得一叠高高的，向小苟往右伸展的时候不小心手肘撞到了书上，惊得她慌忙停下来回头看，地方狭窄，脚下又刚好绊到凳子腿儿，一个趔趄向小苟就往旁边倒了下去…… 「小狗！」洛松闷着声音喊了声，大步跨上前去揽住了向小苟，双臂环绕的姿势把她接在怀里，向小苟上半身仰躺在他双臂之间，身后伴随着的，是书堆哗啦啦倒地的声音。 洛松：「……」 向小苟茫然地眨了眨眼，她的视角颠倒的瞬间，看到了洛松俊秀的下颌，小麦色的肌肤，高挺的鼻樑，还有形状优美、带着几分焦急的双眼。 向小苟一愣，感觉到自己被搂住的下一秒意识清醒，再抬头看洛松的脸，看到的却是一片蝌蚪形状的字符在狭窄的一片空白上拥挤地滑来滑去…… 「啊！」 向小苟痛苦地哑声短促叫了下，洛松更加着急：「怎么了？哪里痛？撞到哪儿了？」 周围的同学被这番动静吸引得都看了过来，看到洛松公主抱着向小苟的样子，教室里响起八卦的一片嘘声，有吹口哨的，有贼贼地在一边笑的，洛松顾不得那么多，仔细查看着向小苟有没有哪里摔到。 「怎么了洛松？」 也有几个热心的，听到洛松在问向小苟有没有受伤，也都靠过来看情况了。 向小苟低着头，深深地埋到胸前，忍过脑海里那阵晕眩感和呕吐欲，耳朵里还有一些消不下去的耳鸣，她强忍着说：「没事，没有撞到哪里。」 洛松这才松了一口气，双手放开向小苟，看了眼向小苟的后方。 刚刚要是他没拦着，向小苟的后脑勺就会直直地撞上他的桌角。 洛松烦得直皱眉，年轻英俊的脸庞上顿时多了几分不好惹的沉重气场，他在那儿长身玉立地站着，声音喑哑道：「对不起小狗，要不是我多事，不会害你差点摔倒。」 洛松右手捏成拳，他不敢想，要是小狗刚刚真的摔了一跤，会怎样。 发现事出有因，那些期待八卦的同学们也都散了，反而好奇地围过来一迭声地问怎么了，向小苟只好不住地跟人解释：「没事，我没事。」却遗漏了洛松刚刚说的那句话。 她是真的不在意，也没觉得这次差点摔倒是洛松害的，也就不明白洛松的纠结。 他俩一个忍着头痛，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人说话，一个面色沉重得能滴出水，默不吭声地坐回自己的座位，在场只有一个旁观者，睁大眼睛左右看看，貌似，察觉到这俩人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关系。 李河悦不是个多嘴的人，虽然心里有了点想法，但是也没说什么，而是站起来开着玩笑，帮向小苟应付着同学们。 上课之后，向小苟不住地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 她看清楚了，在那一瞬间，洛松的脸。这是她两年前被确诊了脸盲症之后第一次对一个人的五官有清醒的认识，那一瞬间像是一个美好甜蜜的礼物从天而降，砸在她毫无防备的脑海中，尽管那一瞬间短暂得眨眼就消失了，之后包绕她的又是噁心和痛苦，她却始终不能忘记那一幕。 原来，洛松是长这样的。 向小苟拿起铅笔，翻开草稿本，试图在纸上勾画刚刚记忆中的那个模样。 向小苟学过六年画画，功底还不错，轻轻两笔，勾画出一个线条干净利落的下颌，还有皮肤干净的脖颈，再往上…… 向小苟皱紧眉，那画面明明就在她脑海中，可她却无论如何也下不了笔画出来，哪怕只是个大概的轮廓。 要画嘴唇时，那些混乱的蝌蚪又开始在她脑海里蠕动起来，即便是立刻闭上眼，它们也还是在眼前的黑暗里游走。 向小苟脸色苍白，静静屏住唿吸，一分钟后，才受不了地勐然一口气唿出来。 教室里井然有序，老师在黑板上讲题，底下整整齐齐坐着安静听讲的同学，没有人知道，向小苟刚刚经歷过一次努力，挣扎，又颓然失败。 她抬起眼眸，看向板书，迷茫地眨了眨，眼睫如幼小的蝶上下颤了颤。 第25章 银河 今天晚上没有晚自习, 向小苟收拾好书包，站起来转身，忽然惊讶地喊了声：「咦？」 第32页 洛松向来乱七八糟的书桌，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变得极其干净, 简直像是换了个人坐在向小苟的后面。 向小苟想到这种可能, 虽然很荒诞, 但是她还是不由得有点紧张，视线四处寻找着, 直到找到还挂在洛松椅背上的，那件熟悉的外套, 才把微微悬起的心放下来。 凝视着那张干净的书桌, 向小苟默了会儿，往斜左方的人影说：「洛、洛松呢？回家吧？」 程余光把一本课本在指尖转着，漫不经心地说：「嗯, 这就回去呢, 阿松让你等他会儿。」 这时后面经过一个男生, 不客气地揽住程余光的脖子, 在他脑袋上拍了下，嬉笑说：「松哥让她等，你还没听懂啊, 也留下来在这儿傻傻地等，等着发光啊！」 程余光闻言，愣了下, 接着脑袋上冒出一个小灯泡，一边被那人拖着往后走，一边夸张地啦长声调哦了声，傻笑着被拖走了。 向小苟：「……」 洛松回来的时候似乎是跑着的, 脖子上还有点汗，朝站在那儿等着的向小苟问：「走吧？程余光呢？」 向小苟：「他被人嘿嘿笑着捉走了。」 洛松：「……行吧。我们回家。」 向小苟于是提着书包跟在洛松后面，刚迈出一步，洛松回头提醒：「看着脚下。」 「噢。」向小苟点点头，小心绕过凳子，经过洛松的书桌时，又瞥了一眼。 这也未免……太干净了吧？ 桌上什么书都没有，只有一本最后一节课上用到的课本，贴着下边儿的桌沿摆正，放在正中间的位置，一支中性笔刚好跟书同等宽度，正正好地放在了书的顶端，像是被空气给卡在了那里。 向小苟莫名地觉得有丝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快跟上。」洛松在前面轻轻地催促，向小苟三步并两步的快走了些。 看着洛松的背影，还是那熟悉的外套，靠近了还能闻到熟悉的气息，向小苟心里偷偷地想，怎么就突然想着要收拾了呢？ 不过，很多人说收拾，其实就是把桌面儿上的乱七八糟堆到桌肚里，表面光鲜亮丽，其实里面早已堆成山了吧。 就像那个漫画，女主人公漂漂亮亮地回到家，一打开衣柜，就被喷出来的衣服给淹没了。 把洛松代入那个漫画主人公，向小苟想到洛松被飞出来的课本给砸晕的画面，噗嗤笑出声。 洛松回了下头，看见她一个人在那儿莫名其妙地笑，也跟着弯了弯嘴角。 本以为洛松这干净整洁保持不了多久，结果到第二天，他桌面上还是空空荡荡的，连老师都奇怪地瞥了好几眼。 隔一天就要晚自习了，晚饭过后课代表来收作业，收到洛松的，洛松刚好不在，向小苟晃着短髮往后看，举手跟课代表说：「你等等，别记他的名，他写了的，我找找。」 下午的时候洛松还问他作业题了呢。 向小苟在课代表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到了洛松的座位上，翻开他的课桌，本以为会看到乱七八糟的场景，可一翻开，向小苟就被震惊到了。 桌肚里的空间，比桌面上的只有更整齐，一本本课本密密实实地挤在一起，像一块块组合起来的砖头，而且，小小的桌肚里，洛松还把它们分了好几个部分摆放，一眼看过去，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书皮分类放着，各守其位，毫不逾矩。 这，这是洛松的课桌？ 简直像是一块被干净的新雪铺平的地面，让人不忍心翻动一下，不愿意留下一个脚印。 向小苟和课代表一起被震惊到了，两个人一起伸着脑袋在那儿看，呆呆的没说话，这时候洛松从后门走进来，高高的个子直接笼罩了她们，含着浅笑问：「怎么了？看什么？」 向小苟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个，要收作业，我想着替你找一下……」 「哦，周记是吧，在这儿。」 洛松的大手伸过去，准确无误地在某一堆书里抽出来一个周记本，像是抽巧克力夹心似的那么顺滑，拿给课代表之后，他礼貌地笑笑，顺手把剩下的书堆理了理，向小苟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桌肚里的空间又恢復了之前那般井井有条的模样，然后，桌面被合上。 「你……」向小苟惊呆了。 「怎么？」洛松语气若无其事。 「这也太，太整齐了吧？」向小苟一下子想不好怎么形容，只好这样说。 「唔，因为我发现，如果书桌摆得很凌乱的话，也是会带来危险的。」 危险？ 向小苟一时之间很不能理解，几本书，能有什么危险？ 但是，像是灵光乍现，向小苟想起昨天她差点摔跤的事，就是因为回头看了眼被她碰到的书，才走神绊了一下。 这两件事，看起来只有时间关系，没有逻辑因果关系，但是总是让人觉得有些不对劲。 向小苟有点悚然，洛松该不会真的是因为那件事才…… 趁着洛松不在的时候，向小苟偷偷问了下程余光。 「你知道，洛松他最近为什么这么反常吗？」 「反常？没有吧，就是每天骂我的次数多了那么十几次而已。」程余光愤愤地咬着一个苹果。 向小苟：「……不是说这个，就是，你不觉得他现在收拾东西特别频繁吗？」 第33页 程余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你们女生关注点好奇怪，可惜向小苟看不到。 不过，他还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回答道：「也没有吧，其实阿松以前就是个特别干净整洁的人，我还以为他有洁癖呢，上高中以后就好多了，也跟着我们踢球拿衣服擦汗什么的，所以也没什么很明显的感觉。」 向小苟拧了拧眉：「哦。」 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哦，就『哦』？」程余光愤愤不平地看着她，「你们夫妇俩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冷漠。」 向小苟惊到了，追问：「你说什么？」 「你们啊！夫妇俩！」程余光幼稚地大唿小叫，「班上好多同学在八卦你俩呢。」 向小苟抿着嘴，瞪起眼睛，小脸气得鼓鼓的。 「胡说！」 向小苟憋了半晌，还是憋不出回击的话，只能用短促有力的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愤怒，朝程余光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超生气地转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zssssssyu、monsant灌溉的营养液~ 谢谢坚果好吃?的地雷！ 啾啾！ 第26章 银河 班上有的同学喜欢胡乱开玩笑, 向小苟也知道的，只不过，以前那些流言都在她的外围，引不起她的注意力, 可现在程余光跟她说这事, 她觉得很难受。 没有什么羞怯之类的情绪, 纯粹就是难受。 以前她没什么交际，就是自己过着自己的生活, 现在才知道，原来融入人群之后, 自己的生活就仿佛被别人拥有了一部分的「监控权」, 可以被人随随便便品头论足。 连好朋友程余光都这样，就格外让她生气。 虽然她也知道，程余光就是个幼稚鬼, 总是别人说什么跟着说什么罢了。 没过多久洛松回座位了, 程余光拉着他, 瞪大眼睛像见了鬼似的, 可一脸的表情又是憋不住好笑：「阿松，你知道小狗刚刚对我做什么吗！」 向小苟在前面听到，嵴背一紧, 耳朵不由得竖了起来，捏笔的手攥得紧紧的。 不会吧，别跟洛松说那件事啊, 这种莫名其妙的流言，给他听到了，打扰他的生活，会让他讨厌我的！ 向小苟在这一刻, 心里有一种冲动，想冲过去捂住程余光的嘴。 程余光一边像个漏气的罐子噗呲噗呲地笑，一边说：「她给我翻白眼了！那么乖的小狗居然也学会翻白眼了……」 向小苟突然心里一松。 原来……原来是说这事啊。 吓她一跳。 洛松的眼神悠悠然飘到前面紧张得很明显的小狗身上，弯起眼睛笑了：「那肯定是因为你太讨厌了。」 「你说啥！」 后座两个人咋咋唿唿地闹了起来，程余光好似完全不记得之前和向小苟说的那个「八卦」，也没有要和洛松提起的意思，向小苟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不喜欢这些流言蜚语，也自认对洛松完全没有超出一个偶像的心情，洛松在她心里就是一个闪闪发光的同学，谁也不可以玷污的。 谁能凭爱意将阿波罗私有？ 向小苟和李河悦亲近起来之后，越发能发现，李河悦的性格就是有些咋咋唿唿的，而且，有时候都很难招架住。 有一次上课前起立，忽然，身边传来一声惊讶的—— 「咦，矮子。」 向小苟脑袋顶上冒出一个问号，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 梳着高马尾的女生，眼尾稍稍上挑，自然地妩媚，再往上的剑眉，却又带了分凌厉的味道。李河悦微微睁大眼，一愣不愣地看着向小苟，好像发现一个什么新大陆似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哦，真的好矮啊。」 向小苟：「……」 她委屈地抱住脑袋，她身高确实不高，跟凭藉身高就能坐到班级倒数第二排的李河悦来比更是……渺小，可是，有必要这样围观她吗！ 向小苟羞愤。 李河悦被逗得在一边笑个不停，落座了之后还一直在抖肩膀，忽然，凳子脚被人踹了一下，李河悦立刻愤怒地转头，准备呲跟她比较熟的程余光，却见程余光一脸无辜，而旁边，从来遗世而独立的洛松，正转着笔，俊脸上一片冷淡，威胁地瞪着她。 别欺负她。 洛松的口型这样说着。 李河悦看懂了，转头再看看向小苟，原来，是有主的宠物啊。李河悦眼睛更亮了，一脸的跃跃欲试。 洛松忽然觉得头疼，总觉得生活中从此以后要多了个大麻烦。 经过这几天的努力，向小苟已经基本上能把班上的同学根据特徵认个七七八八，不过，还是不会主动跟他们打什么招唿。 毕竟怕认错人！ 所以当瘦瘦的李思广有些犹豫地走到向小苟身边来，找她说话的时候，向小苟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思广非常羞怯，站在向小苟课桌旁边半晌都没说出一个字，还是向小苟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主动问：「同学，有什么事？」 李思广反倒像是被吓了一跳，磨磨蹭蹭地说：「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个给程余光？」 他手里的是一本物理辅导练习册，向小苟想起来，他和程余光一起在物理老师那里补习，今天程余光参加校队篮球赛估计没去，李思广帮他把练习册带回来了吧。 第34页 向小苟想了想，没有接：「你可以自己给他呀？他待会儿就回来了。」 李思广有些急了：「我，我不……他看见我会生气的。」 说完，他迅速地低下头，好似比向小苟还要怕人。 自从那次ipad赠送事件之后，程余光就不太搭理他了。李思广不是个爱交际的人，对他来说，朋友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区别，但是程余光对他避之不及，就格外让他难受。 上次的事情像一个烙印刻在他身上，几乎所有人看到他都避之不及，指指戳戳说他喜欢占小便宜，占了便宜还不算，还要害得被他占便宜的人被老师和校长骂。 李思广本来就没有多少的朋友一夜之间全部和他疏远，无声的排挤像一道透明的围墙，把李思广挤压得喘不上气来。他真的没有要害人的想法，只是爱玩一点而已，可他现在已经是百口莫辩。 李思广试着把学校里的事情和爸爸妈妈说，可是爸爸妈妈听了只是烦躁，叫他别说这些没用的，还说这都是因为程余光的错，要是李思广不和程余光那种坏学生玩，就不会被他针对，也不会被程余光带着同学们排挤他了。 不过，他并不像父母那样怪罪于程余光，因为程余光在同学们面前维护过他，还因为，他知道程余光因为他的这件事被班主任在办公室骂哭过，他心里对程余光是愧疚和同情占了大多数的。 所以，他从那以后反而更加关注程余光，总想着能在什么地方帮到程余光一点，好减轻自己心中的愧疚感。 今天程余光把课本落在了培训班，李思广在看到的当时就心里一跳，不动声色地把课本收好，之后的整节培训课都想着要怎么给程余光，给他的时候要说些什么。 结果，临到头来，还是缺少勇气，以程余光不在教室为藉口，说服自己请另一个同学代为转交。 他选择了看上去和自己一样内向的向小苟。 结果，向小苟不同意，他急得满头是汗。 向小苟看了那课本一会儿，对李思广说：「我觉得，你自己给他会比较好哦。程余光他记性不太好，以后说不定会经常把课本落下，还需要你帮他很多忙呢。」 说完向小苟站起来，把自己的地理作业在桌上理了理，抱走去地理老师办公室了。 第27章 银河 李思广站在原地, 挠了挠头。 程余光记性不好？那是不是……上次的事情，他也已经可以忘记了呢？ 想到程余光可能不会再因为上次的事讨厌自己，李思广心中莫名松快了很多，不过, 他还是没有那个勇气现在就直面程余光。 左想右想, 他终究是把那本练习册放在了程余光的桌上, 转身离开。 向小苟回到教室，刚好听见程余光在后面嚷嚷：「哎我的地理辅导册闪现了嘿, 找它一个下午了……嗯？难道是李思广那小子给我带回来的？」 向小苟抿嘴笑笑，没说话。 那个男生在她的笔记本上记录的特徵是：外表冷漠, 但似乎也是因为不善交际。 或许是某种同类的直觉, 让向小苟在李思广拿着那本书找到她的时候，就猜到了李思广的真正想法。 或许是想藉此契机和程余光重修于好吧？但是，没有直接的沟通, 两个人怎么可能会和好。 所以向小苟给他抛出一个机会, 拒绝了代为转达的请求, 不过, 既然李思广现在还不愿意放下这层面具，向小苟也不会去多事地主动向程余光说明，这样做, 效果不一定会好。 晚自习对于还没适应的学生们来说是最难忍受的，尤其是李河悦这种性格活泼的，头顶旋转的风扇, 窗外飞过的鸟影，池塘边石蛙那有些搞笑的咕哌声，都能让她分心。 一分心，就觉出来这晚自习有多么无聊, 明明一大堆作业要做，可就是怎么也不想动笔，大片大片的空白时间，多么适合散漫的发呆。 李河悦放空完了，还忍不住手痒地要拉着向小苟跟她一起玩。 毕竟，一个人发呆，多无聊啊。 「别写了，有什么好写的嘛？我跟你说，我喜欢的那个组合，下周要到隔壁市开演唱会……」 向小苟特别好脾气，李河悦拉她说话，她就温声温气地说：「嗯，你的作业快要写不完啦——先写英语吧，下课就要交的。」 「我不想写！」李河悦抓了抓脸颊，「作业越来越多了，没有晚自习就好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作业了，老师一定是看不惯我们的自习时间太多，才安排这么多作业的！」 「很简单的呀，十五道选择题，三道阅读理解而已，你肯定能很快做完的，等你做完，下课我陪你去买饮料好不好呀。」 向小苟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刻意压低之后有些字词发音就变成了气音，听起来像一个美味的泡泡。 李河悦奇异地被说服了。 「那……好吧。下课你要陪我玩啊！」 向小苟点点头答应。 李河悦这才高兴了，抓起笔终于开始认真看题。 洛松听力过人，在后座也把前面两人的对话收入耳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谁说小狗傻了，她之前「不善交际」，恐怕只是因为她没有可以尝试交际的对象吧。李河悦那么跳脱的一个人，才几天，居然被小狗收得服服帖帖的。 洛松也没觉得惊讶，而是有一种，家养的宠物真出息的自豪感。 第35页 下课后，李河悦果然按时交上了作业，向小苟沖她笑得很甜，让李河悦觉得自己真的特别了不起，好像完成了一件特别有荣誉的大事。 下课铃一响她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向小苟去小卖部，洛松刚好想和向小苟说几句话，向小苟却像一阵风似的被李河悦扯着跑走了。 洛松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总觉得自己被人抢走什么东西似的。 不过这种不舒服很快就过去了，洛松也没在意，直到这件事在之后被反覆验证。 李河悦渐渐发现了和向小苟同桌的好处，她其实也不是不爱学习，她也知道学习很重要，只不过就是没有做过自控锻鍊，特别容易分心，有向小苟管着她，而且，向小苟是以那种特别舒服的方式劝说她，比如「你把这套卷子做完就唱你爱豆的歌给我听啊」、「下课带你去吃冰淇淋啊」，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对李河悦来说就是莫名地有吸引力，让她做作业也特别有动力。 李河悦就有点黏上向小苟了，刚当同桌的时候，她觉得肯定是自己给这一小块天地带来活力，倾注快乐，结果没想到，才几天过去，她就特别喜欢向小苟这个朋友，总想和她说话，或者以后一起出去玩什么的。 这天李河悦和向小苟约着，下个礼拜一起去隔壁市看演唱会，向小苟有点为难，因为她零花钱不够了，这个月多买了一套教辅材料，李河悦就抱着她的手臂撒娇，一直说「去嘛去嘛」。 洛松看到向小苟一脸为难，就出面说：「李河悦你是缠上小狗了啊，明知道她不会拒绝人。」 李河悦一顿，回过头，气势汹汹地瞪着洛松。 同时，手臂把向小苟往自己怀里拉了拉，以这个姿势说：「你别插嘴，小狗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说我们的，你管那么多干嘛。」 洛松登时被噎住，再一看向小苟，后者因为那句突如其来的「我最好的朋友」而笑得又傻又甜，脸红红的像某种包装甜蜜的糖果。 洛松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那种失落感特别明显。 向小苟正兴奋着，根本没管洛松在想什么，倒是李河悦因为刚刚在和洛松说话，就比较明显地看到了洛松脸上的表情，她大大的黑眼睛眨了眨，弯腰凑过去小声和向小苟说话：「你知道，洛松现在看起来特别像什么吗？」 「不知道。」向小苟摇摇头，睁大温润的眼睛等李河悦说答案。 「像一个失去了女儿陪伴的可怜老父亲。」李河悦一本正经。 向小苟：「噗呲。」 两个女生在前面止不住地小声笑，向小苟双手捂着嘴，肩膀微颤，短髮随之摇晃，像一只卷着尾巴的小松鼠。 洛松是真的酸了。 当个女生真方便啊，一句「最好的朋友」就能把人给拉拢了。 他的小狗以前都只会磕磕巴巴地跟他说话的，别人都不理的，现在还会抱着人家的手臂亲亲密密地去买零食了。 还要一起去看演唱会？ 洛松愁眉不展，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第28章 银河 还好, 下周李河悦的计划只能取消，因为，万年不举行课外活动的他们学校，下周末竟然要组织一场去海边的露营旅行。 李河悦心痛地掰着手指计算了好久, 最后毅然决然地表示：偶像还有十年可以追, 同学只有两年同窗时间了, 还是跟同学们一起去玩吧！ 毕竟他们学校是有名的重点高中，校风校纪一向严肃, 拉着同学们晨练操场上熘两圈也能被老师们称为户外活动的，所以难得有这样出外旅行的好机会, 大家都特别兴奋。 早早地现在就开始热烈讨论去了海边要做什么, 要玩什么了。 还有人因为和班委意见不合，紧张得准备组织小团队来联名抗议的。 向小苟旁观着这些，觉得特别有意思。她也默默地很兴奋, 因为能和朋友们出去玩。 向小苟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什么, 但是和李河悦手拉着手去打扫公共区的时候, 两个人一直小声讨论着, 时不时李河悦就会爆发出一阵阵笑声，让向小苟也眼神闪亮，心情飞扬。 打扫完了, 她和李河悦提着水桶往教室走，突然，一道灰影闪到向小苟面前, 手里举着一根长长的木棍，木棍上顶着一块奇怪的抹布，向小苟定睛看了看他衣服上的名牌，是李思广。 李河悦也出声了, 奇怪地问：「李思广？你找我们有事吗？」 李思广像是一阵灰色的风，勐地刮到了向小苟面前，本就有些阴郁的脸，因为现在难看的表情显得更加不友善，甚至带了几分兇狠。 听到李河悦出声，他原本戳在向小苟身上的眼神就挪到了李河悦身上，死死地瞪着她，说：「谁允许你们这样做的？」 向小苟没反应过来，眨了好几次眼。 做什么？ 李河悦被他用那种眼神瞪着，很不舒服，也用奇怪的眼神回视他，不甘示弱道：「你在说什么？麻烦说清楚一点好吗。」 李思广闻言焦虑地拿着那根长棍在周围晃了一圈，然后像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说辞，而急得挥舞起那根长棍，再一次激动地强调：「你们凭什么这么做！」 李河悦立刻警惕地盯紧了那根长棍，微微往右走了一步，牵着向小苟的手往后撤，一边转身一边说道：「李思广同学，你既然说不清楚，就组织好语言再来找我们吧，否则这样只能浪费时间！」 第36页 说完，李河悦表情有几分紧绷，立刻拽着向小苟往教室走，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风声，向小苟懵然地回头，正好看见李思广手里的那根长棍正从空中向她们砸过来。 「啊，周老师！」 向小苟身体僵硬成了一块木头，在紧张之下丝毫也动弹不得，但还是强迫自己打开嗓子，喊出了声。 周老师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大扫除时间也是他在值班，所以向小苟第一反应地找他帮忙。 李思广听见向小苟喊了老师的名字，动作一顿，那杆长棍停在半空中，周老师也被吸引注意跑了过来，见状，怒吼道：「你这个男同学怎么回事？想打人吗？」 李思广看了他一眼，眼神阴郁，手里的长棍放下了，垂下头，头髮耷拉在眼前，遮住了半张脸，没有作声。 老师又扭头问李河悦：「他刚刚是不是想欺负你们？」 向小苟张张嘴，又说不出话来。她只是在那应急的时刻想找老师过来保障她们的安全，但是，李思广的行为能不能称得上「欺负」，她很茫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好，有李河悦在旁边，跟老师有礼貌地说明情况：「老师，不好意思，我们刚刚是被吓到了，不过我觉得在人这么多的地方，不适合拿这种东西在手里玩吧，伤了人怎么办？」 周老师也顺着李河悦的目光看向李思广手里的长棍，喝道：「放下！看等会儿砸到人了又要叫你爸妈来训你。」 李思广抬起头，沉沉地盯了李河悦和向小苟一眼，把长棍丢在地上，转身走了。 李河悦和向小苟相顾无言。 周老师催促她们：「好了，没什么大事你们也先回去吧，要上课了。」 她们有些沉重地回了教室，李河悦琢磨着不对，李思广平时就没什么朋友，话也少，上次还单独来找向小苟说话了，虽然上次看起来挺平静的，但是这一次好像又是冲着向小苟来的。 学校的心理杂志上说了，平时沉默寡言的同学更容易有心结，万一这个李思广哪天想不开，真的伤到了向小苟怎么办？ 李河悦想到这里，就转过身，敲敲洛松的桌子，把这事儿给洛松说了。 「洛松，刚刚我们去扫公共区，那个李思广差点就把小狗给……」 「哎！」向小苟听到，急了，捂着李河悦的嘴，「别说这事儿了。」 「给怎么？」洛松面色紧了紧，眼神也沉了下来，他的手指滑过干净无物的桌面，不容抗拒地说，「说完。」 向小苟听到洛松这语气，觉得不太好。她慌张地往后瞟了一眼，想起来她第一次和洛松说话的时候，就是她以为自己又要被打劫了，洛松当时的语气也是这样严肃，后来没过多久学校围墙附近就多了好些摄像头。 还有上次，程余光的事，洛松也是一改平时的温和，他说，不会让那些报导被发出去，结果向小苟第二天去网上搜索，都什么也搜不到。甚至，返校当天晚自习，就加了一堂品德课，给程余光还原了清白。 向小苟虽然没有问过，也没有好奇过，但是她也不傻，大概地模模煳煳知道，洛松是有一些手段的，也知道洛松为了朋友，是肯费劲的，但是她不想让洛松为了她来费这个劲，她觉得这不是大事，她自己能够处理好。 李河悦第一次看见洛松这般态度，也有些憷了，不过她来不及多想，要把自己的话说完。 向小苟捂不住她，更加急了：「你、你跟他说这干嘛！」 洛松面沉如水，鼻樑锋利，眼神如山从高处压下来，他口气还温和，语速比平时慢了一些，但是个人都能感受出他的不高兴。 「不能跟我说？为什么？」 向小苟直觉般地竖起了后脖子上的幼毛，像被人提住了命运的后颈。 洛松抱着手臂，长腿在课桌底下随意支着，深潭般的双眸紧紧锁住向小苟，向小苟无端端地觉得脑袋很重，像是一个正在受审的犯人。 第29章 银河 「我……」向小苟艰难地说, 「这真的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个误会，我觉得，只要找机会和李思广聊聊就没问题了。」 向小苟越是遮着瞒着, 洛松心里就越是担着害怕, 有一根弦在隐隐地抽着, 他看着眼前像只可怜的小动物似的女生，想到她有可能被别人欺负, 心中的暴戾怎么也止不住。 「向小苟，再给你三秒钟缓冲时间, 三秒钟之后跟我坦白。」 向小苟欲哭无泪, 怎么突然就变成她的审讯会了。 敷衍不过去，向小苟只好把刚刚的事大概叙述了一遍，说完之后, 可怜兮兮地看了眼洛松胸前的扣子, 委屈道：「真的没什么大事啊, 传来传去的, 要是被李思广听到只言片语，他会不会多想呢。」 洛松听完之后也稍微放下心来，他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不过, 他没有跟向小苟说，不然能给她惯的。 向小苟软言软语的抱怨，仿佛按摩着他的耳朵, 又钻进去，按摩着他的心脏。 小狗的体贴和善良，像宁静的月光，披覆在她身上, 那么温柔，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明明被别人吓到，却还在替别人考虑，洛松心想，幸好这只小狗是被自己先发现的。 发现了，就会牢牢捂着。 洛松伸出手揉了揉向小苟的脑袋，柔声说：「说清楚了不就很好嘛，下次记住，别再想瞒着我，什么事，什么原因都不行。」 第37页 见洛松真的没发脾气，向小苟松了一口气，还很不放心地小心翼翼对洛松瞥了一眼又一眼，发现他手指指节放松，胸膛也没有剧烈起伏，应该是真的没有生气的样子，向小苟那颗在审讯中变得沉甸甸的心又活泼起来了，变成了一颗感恩的心。 太好了洛松没有不高兴。 向小苟美滋滋地想。 向小苟光顾着苟过这一时，却没注意到洛松只是没说她，却不代表他真的不在意这件事。 下午第二节 是地理课，向小苟抱着收齐的作业本去老师办公室，洛松也跟在她后面，向小苟以为他要去厕所，觉得顺路好有缘分，于是回头对他笑笑。 在走廊里，碰上了李思广，他还穿着那件灰色的衣服，一看见向小苟就站在那儿不动了，向小苟于是立刻认出他来，有些慌张地猝然停了脚步，手上抱着的作业本晃动着撒到地上。 洛松懒懒地向前一步，挡在了向小苟面前。 向小苟蹲下来忙乱地捡着作业本，再抬头一看，洛松正挡着自己，洛松前面，是往她这边靠近的李思广。 李思广的刘海有些过长，阴沉沉地遮着眼睛，他和洛松对视了下，又看向向小苟，想往前走，却怎么也越不过洛松。 李思广：「……」他的视线缓缓下垂，落到地上的一张纸上，顿了顿，弯腰把那张纸捡起来，伸长手臂递给向小苟：「你的？」 向小苟艰难地踮脚看了看，那是她画的世界地图，本来夹在作业本里的，上面还写着她的名字，估计是刚刚飞出来了。 向小苟点点头，洛松就接过来，找到最上面向小苟自己的作业本，打开给它夹进去。 「还有事儿吗？」洛松回头问李思广。 李思广似乎沉思了会儿，摇摇头，沉默地离开。 向小苟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洛松根本不是要去上厕所，他就是特意跟着自己。 就像每天放学送她回家一样。 向小苟忽然眼眶一热，像是山洪突如其来乍泄，温热的情感滚滚流出，在那一瞬间猝不及防，但她很快意识到这不合时宜，又迅速地憋回去，于是喉头那声未能出声的哽咽就消失了，她的澎湃也被掩藏在她白皙而平静的面容下。 洛松对每个人都会这么好吗？ 他会不会觉得做这些事很累呢？ 向小苟不敢多想。 回到教室，洛松拉开椅子坐下，前面的李河悦转过头来，用探询的眼光看他，洛松懒懒地瞟她一眼，余光看看还没有人进来的教室后门，挑起嘴角露出一个有点邪性的笑：「解决了。小狗的监护人，依旧是我。」 李河悦：「……」 刚好这时候向小苟从教室后门进来了，李河悦没再搭理小肚鸡肠的洛松，拉着向小苟问：「你们刚刚在走廊上碰到李思广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她刚刚去打热水，刚好看见。 向小苟摇摇头：「没说什么啊。」 「什么奇怪的都没有？」 向小苟想了想，李思广最多也不过就是在看到她画的世界地图时发了下呆，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吧？ 问不出什么结果，李河悦狐疑，更加摸不清李思广这人了。 不过，她还是告诫向小苟：「以后遇到这个人，要小心点。」 向小苟眨眨眼，下意识地看向了洛松。 洛松揉揉她的头髮：「没事了，不跟他单独行动就行。」 其实，向小苟的私心是，既然洛松都说没事了，她就更加放心了，果然在路上在遇见李思广的时候，他顶多是无视她直接走过去，或者干脆换一条路避开，两个人倒是没有再有什么正面的交流。 向小苟却老是记挂着那件事。 当时，他质问的那句「你凭什么这么做」，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他举着那根奇怪的长棍，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一晃两个礼拜过去了，大家期待的海滩露营终于来了，分班级坐着大巴车前往临市，向小苟他们班有两辆车，李河悦牵着她钻进了前面一辆，有一个老师站在门口数人数：「最后两个，哎，好了，同学这一辆坐满了，你去后面一辆。」 向小苟正好坐在窗边，闻声往下看，呆了一下，那个被老师拦住的男生好像是洛松。 他戴着一个棒球帽，高高的个子穿着黑t恤和牛仔裤，被比他矮一个头的老师拦下来，摊开手站在那儿。虽然这身衣服他以前没穿过，但是向小苟还是能认出来，她现在觉得洛松特别好辨认，虽然学校里和他同等个子的男生也不是没有，穿衣风格相似的也有，可是她看到别人的时候，顶多只会觉得有些相似，而只有看到洛松的时候，才会在心里觉得，对，这是洛松。 洛松的声音里有些无奈，不急不缓地对老师说：「老师，我上去给同学送个东西，马上下来。」 「那行，你快点啊，马上开车了。」 洛松便迈开长腿，三两下地跳上巴士。 他站在前面看了一圈，然后走过来，对向小苟前面一排的同学说：「换个座，你去后面那辆。」 「啊？」 第30章 银河 「快点, 马上要开车了。」 「哦哦。」那个同学忙不迭地收拾东西下车，洛松施施然地在他那个位置坐下。 向小苟头顶冒出一个问号，洛松不是说要给人送东西吗？ 第38页 她也没急着问，从后面车座的缝隙里偷偷看前面的洛松, 他宽阔的嵴背, 舒朗的下颌线条, 向小苟闭上眼，在脑海中的画面里, 自动把剩下的空白用那天看到的洛松的面容填补。 在想像中完成这一切时，那些令人透不过气来的小蝌蚪并没有出现。 我知道你长什么样了, 洛松。 这是向小苟心里的小秘密, 她还没有打算要跟洛松说。 虽然对她自己而言，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但是对别人来说, 却并不是什么超能力呀, 没什么好炫耀的。 巴士车程也有三个小时, 还好李河悦早有准备, 她拿出一盘跳棋，还有一大包零食，向小苟简直怀疑她的书包里是不是除了零食什么别的都没带。 「来来来, 玩几个回合先。拆薯片吃呀，一边玩一边吃！今天还有谁能管我，还有谁！」 李河悦兴奋地大喊, 她是读通学的，除了放假，基本就没有出学校的机会，所以现在简直就像出了笼的鸟儿, 贼高兴。周围同学听到了都哄堂大笑，所有人心中洋溢着同样的兴奋。 可惜，旅途并没有他们想像中的好玩，一开始大家都很兴奋，李河悦拿着跳棋说要大杀四方，结果路面不平坦，圆滚滚的玻璃珠总是熘出棋盘，弯腰找棋的时间比下棋的时间多。向小苟忙着捡玻璃珠，心想还好刚刚没有叫洛松一起玩，不然他要不尽兴了。不过，洛松怎么都不回头找她们说话的？向小苟有点想和洛松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而且同学们都在旁边，向小苟对上次程余光开的那个玩笑还是有点耿耿于怀，不太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找洛松说话，怕别人误会。 李河悦终于受不了了，选择放弃，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ipod，和向小苟一人塞了一只耳机，听她偶像的歌。 这个时候，兴奋过度的同学们也差不多都闹腾完了，车厢里安静起来，很多人闭着眼，靠着车窗开始打盹。 向小苟很享受这种气氛，吵闹也好，静谧也好，她觉得自己是跟大家在一起，是融入在这个场景中的，而没有被排斥的距离感。 过了没多久，李河悦没心没肺地滑倒在她肩膀上，睡着了，向小苟下意识地看看前面的座位，洛松一直很安静，是不是也早就睡着了？ 向小苟抿着唇笑笑，想起洛松在教室里把脸埋在手臂间偷偷睡觉的样子，高高大大的个子，霸占着一张桌子，只看见黑髮露在外面。 那个画面，很像是某种大型野兽，钻进窝里、埋头找吃的。 到了终点，向小苟摇摇李河悦的头：「到了到了，悦悦，醒醒。」 李河悦迷迷煳煳地坐起来揉眼睛，向小苟又伸手去拍拍前面人的肩膀，她怕洛松睡过头了：「洛松，洛松，要下车了。」 拍了两下，向小苟觉得手底下的触感好陌生，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她和男生没有什么接触，碰到李河悦的手臂和肩膀，和碰到自己的手臂的触感差不多，所以她不知道，原来男生的肩膀是那么坚实，像一块温热有力的石头，隔着薄薄的t恤，蕴藏着汩汩涌动的热血和力量。 向小苟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下一刻，洛松从前面腾地站了起来，转身面向她，语气有点不可置信：「小狗？你认出我？」 向小苟表情有些迷惑，还没来得及回答，李河悦伸着懒腰啪地一下挡在了她面前，大喊：「大海！大海我来了！嘿嘿！」 「好好，你来了。快下车吧，别把东西落下了。」 向小苟赶紧转向去安抚李河悦。 李河悦哪里有什么东西带，在车上把零食吃光了，包也几乎空了，向小苟无奈地拖着她下车，李河悦忽然指着洛松大笑：「哈哈哈洛松你怎么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看到什么了啊，分享分享啊。」 洛松抹了把脸，没说话。 小狗居然认出他了。 他昨天临时找不到那几套运动服了，打电话给阿姨才知道被阿姨送去了店里薰香，要送过来的话，就得让阿姨晚上赶夜路了。 洛松有些头疼，但也只能说算了，第二天没有穿着熟悉的裤子，他居然还有点类似自卑的心情。 对于小狗最开始只认衣服不认人，站在他面前都能对他视而不见飘过的行为，洛松还是记忆犹深。 觉得自己比不过一条裤子，也是真的有些心酸。 但还是习惯性地连坐巴士都要坐在小狗附近，想着她这会儿估计认不出自己，到时候他如果主动搭话，和小狗解释起来，又会被周围的同学听了去。洛松不想让别人知道小狗的「缺陷」，于是一路上只听着小狗在后面和李河悦说话，一直没搭腔。 可没想到，小狗竟然认得自己。 洛松摇摇头，眼神飞了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得意得像是中了几百万大奖似的。 他取下帽子，背着双肩包意气风发地下车，跟在小狗身后，就看见小狗对刚好从另一辆车上走下来的程余光主动挥手道：「嗨，程余光。」 洛松：「……」 好吧，得意也飞了。 发现自己并没有多特殊的洛松恨恨地瞪了程余光一眼，后者被瞪得一脸莫名。 今天是阴天，所以向小苟她们到的时候即便正是黄昏，也没能看到那壮丽的海边落日景观，好在白白的浪花和浅蓝色无边无垠的大海已经够让人激动的了，大家忙着在老师的指挥下学习海边注意事项，手把手地搭帐篷，忙忙碌碌的下午很快就过去。 第39页 吃过晚饭，银白的砂砾像月光一样漫过向小苟的脚踝，起伏的波涛翻动着点点星光，海风从发间穿过，像有一条小鱼调皮地钻来钻去。 有几个同学围在一圈烧烤唱歌，有人兴致勃勃地举着仙女棒体验电视剧里的情景，但有一个人，似乎与周遭的情景都格格不入，抱着膝盖坐在角落，对这次难得的集体旅行分外不感兴趣。 李河悦她们去玩沙滩排球了，洛松正在烧烤架边烤串，向小苟无事可做，忍不住偷偷打量着李思广，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放不下心里的疙瘩，悄悄走到了李思广面前。 第31章 银河 李思广抬头看她一眼, 然后又兴趣缺缺地收回目光，没有动弹，像一只海边的冬菇，安静地长在那儿。 向小苟抿抿唇, 她不太会绕弯子, 直截了当地问：「你、你那天, 是真的想找我打架？」 问出这句话，她自己也觉得有些离谱地一头黑线。可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有李思广知道，她也只能问他。 李思广嘁了一声, 不耐烦地说：「谁会找你打架？你看看你这身板。别瞎想了, 跟你没关系。」 向小苟本就不多的勇气登时被这句过于锐利的拒绝给戳得漏了气，她蹲到一边，手指无意识地在沙滩上比划, 小声说：「问问而已, 没必要这么凶吧。」 就在她以为李思广不会再配合她的时候, 李思广忽然盯着她在沙滩上随手画的那个q版冰淇淋, 开口了：「你学过美术？」 「啊？」向小苟老老实实地回答，「学过六年。」 李思广的脸色亮了一瞬，他抿抿唇, 问：「那你，可以把那幅墙画还回来吗？」 「墙画？」向小苟努力地联想，终于, 似乎找到了一些线索。 那次她和李河悦一起去打扫公共区，有一面学校的围墙，上面很多乱七八糟的粉笔涂鸦，难道, 那就是李思广口中的墙画？ 向小苟小心翼翼地求证：「你是说，操场围墙上那些粉笔涂鸦吗？」 李思广咬牙，忍了半天，才无可奈何地说：「那不是涂鸦，是宇宙飞船。」 宇宙飞船…… 向小苟觉得自己的想像力还是有些缺乏，不过为了不惹怒李思广，她还是小心地说：「是啊，是飞船。」 李思广：「别敷衍我！」 他拧着眉头，他也知道自己画画很差，那天他拿着长棍，就是为了用抹布把那幅墙画给修饰一下，让它看起来美观一点，结果，等他回到操场的时候，就发现向小苟和李河悦提着一桶水，把那面墙刷洗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李思广当时差点气得吐血，毕竟他用放学后的休息时间整整画了一个礼拜，当时就有点激动，可事后想想，他又有些自卑地想，果然像他这种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不会成功的，怪不了别人。 「算了，只是答应别人的事没做到而已，这算不了什么。」李思广握起一把沙子，从指缝间熘下，他丢开，站起来似乎要走。 向小苟追问了句：「他们？你答应什么了？你不是说要我把那幅墙画还回来吗，你得跟我说清楚才行。」 李思广沉默地抿抿唇，最后才不甘不愿地说：「就一艘宇宙飞船，就可以。画在那面墙上，隔壁学校的学生，会熘进来看。」 向小苟愣了下。他们学校隔壁是一所民办幼儿园，这所幼儿园的教学方式比较特别，接纳了很多残障孩子，开设特殊教育课，因为都是校区内，环境安全，有时候幼儿园老师们也会放他们到这边学校来玩，不过如果操场上有学生在锻鍊，就会把他们带回去，以免无意间碰伤。 「是答应那些小朋友了吗？」向小苟和李思广说话的时候，音调总是不自觉地放低，本就轻柔的音色更显得轻缓。 李思广似乎变得更愿意交流了，随意地点点头，说道：「我之前告诉过他们，每一个患有缺陷的小孩，都是外太空来的使者，总有一天，会有宇宙飞船来把他们接回去。所以在回去之前，他们一定要多学习地球的知识，这样才能在自己的星球上跟别人好好地炫耀。他们吵着要看宇宙飞船，我才好不容易画了……算了，反正画得也不像。」 向小苟瞪大眼睛。 「小狗！」 熟悉的唿唤声从背后传来，向小苟转头看见洛松手里拿着两把烤串朝她走过来，她站起来应了一声。 李思广看了眼洛松，识相地走开了，表情淡淡的。 洛松一直盯着他，没看出来什么问题，才走到向小苟面前问：「他找你说话了？」 向小苟摇摇头：「没有，是我在问他……」 洛松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没再提这个话题，把左手的烤串递给向小苟：「吃，盐应该没重。」 向小苟接过来，她的手比洛松的小，洛松一只手能抓满的烤串，她得分两只手抓牢，咬了一口羊肉，登时眼睛亮了亮，含煳地说：「好吃！」 还热热的，羊肉烤的得很嫩，酱料刷得刚好，向小苟连连咽口水。 看向小苟埋头吃，洛松笑了笑，举了下右手：「这儿还有呢。」 「啊？」向小苟以为洛松是过来分她一半，没想到都是要给她的。 她能吃完吗？ 向小苟咬着鸭肠没说话，洛松又说：「吃完了我再去烤，还有花菜茄子他们正在洗，你等等啊。」 第40页 「吃、吃不下了！」向小苟急着说，月亮刚好从乌云里探出头，月光柔柔亮亮地洒到洛松身上，他不再是站在阴影里黑黑的一个轮廓，能够被看清了，向小苟的视线停留在他胸口的高度，突然就瞪直了眼。 「唔！」向小苟险些拿烧烤签签戳了自己的上颚，赶紧避开，转过身，「你没穿衣服！」 洛松：「……」 他拿着一手烤串呆住了，这才慌忙地试图遮蔽，可手上都是油。 他在烧烤架前热出一身汗，几个忙着烧烤的大男生都把上衣脱了光着膀子，穿一条沙滩裤和拖鞋，老师们自己也是光着膀子在吹海风，没人说什么。 洛松烤了差不多一个小时，都已经习惯了，弄好手里的东西就急忙过来餵小狗，根本就忘了这一茬。 洛松登时脸烧得热极，滚烫的热度连发烧的时候都不曾体验过，他另一只空着的大手慌忙地在空中摆动，都不知道是遮哪里好，最后无力地扶住了自己的脸，难得有些磕巴地说：「你，等你吃完这个我去换衣服……算了我先去换，等会儿重新烤了来找你！」 洛松迈开长腿跑走了。 向小苟转过身来，无辜地咬着一串牛百叶，眨眨眼。 洛松跑回去换了衣服，脸上的热度还是没降下来，坐在帐篷里发呆。 程余光蹦跶着走进来，看见洛松控诉道：「阿松，你烤的烤串全都给小狗了，我可看见了！」 从到海边他就盼着吃洛松的烤串，洛松经常在家里院子搞bbq，他的手法可是熟得很，程余光根本就不想吃别人烤的要么没熟要么太干，结果流着口水在边上等了半晌，洛松全拿去给小狗了。 洛松弯弯唇：「小狗今天表现好，做了一件特别对的事儿，奖她的。」 会认主了，是该好好奖奖。 从下车之后，洛松一整个下午都特别高兴。 「这样啊……」程余光斟酌着想了想，看开了。事出有因，他就不嫉妒小狗了。 第32章 银河 在海边听着海浪声睡帐篷, 头顶就是无垠的星空，想像是很美好的，但是或许，想像在转化成现实的途中, 总会有那么几个步骤走错了路。 虫子, 倒是不怕, 海边沙滩里多的是小螃蟹，壳还没有完全长好, 透明里带着淡淡的青色，就人的大拇指肚那么点儿大, 举着小钳子从沙堆里爬出来, 露着两只黑点点似的眼睛，呆萌地和你对视一眼，然后噗楞吐出一个沙球。 向小苟趴在垫子上, 枕着手臂戳那只小螃蟹, 戳他一下他吐一个球, 于是沙滩上很快多了许多歪歪扭扭排列的小球, 然后那只小螃蟹手脚并用地逃走了。 「嘿嘿。」向小苟看得很欢乐。 「小苟……你笑啥呢？」李河悦有些虚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不行了，肚子好痛啊。」 「啊？悦悦你怎么了？」向小苟立刻爬起来, 担心地看向李河悦的肚子。 李河悦躺在那儿，平时活泼元气的少女现在只能轻声哼哼：「可能着凉了吧，我带的运动衣是露脐的, 吹了好多海风……晚上又吃了烧烤……呜。」 「没事没事，现在想上厕所吗？去上厕所好不好？」向小苟焦急问。 「呜，不想去，好黑哦。」 「我陪你去。」 向小苟伸手把她扶起来, 她们露营这一块儿没有厕所，向小苟倒是记得下午扎帐篷时听人说有一个公厕，但是大晚上的看过去到处都是海和沙子，树影黑黢黢的，和建筑物的黑影融为一体，哪儿还能分辨得出谁是谁。 「我去过那个公厕的，我知道在哪儿，我们赶紧去，不行，我好急啊。」李河悦捂着肚子一脸难色，被扶起来后也没了之前不想动弹的劲儿，或者可能是因为站起来的姿势更加觉得痛了，她匆匆忙忙地拔腿就走。 向小苟跟在她后面，一脸如临大敌的紧张。 肚子痛最难受了，悦悦肯定很难受吧。向小苟看着都觉得心疼。 结果，沿着海滩走了快两百米，都没有找到那个公共厕所，李河悦有点崩溃了：「完蛋，我不会记错了吧，我们再往前走走……」 「别走了。」向小苟当机立断，「我们之前打排球的时候离露营的地方没有这么远，再走估计也找不到，那边有灯，是海边的度假酒店，我们直接去酒店，酒店里应该有公用的洗手间。」 「嗯嗯，好。」李河悦已经神志不清了，她现在所有的意志力都用来忍住，根本就无法思考向小苟在说些什么。 向小苟把李河悦拉到了酒店里，灯火看着挺遥远，其实很快就到了，也不过五分钟。进了酒店找前台姐姐问了问，果然很快找到了洗手间，李河悦带着绝处逢生的喜悦沖了进去…… 紧张的锣鼓终于结束了，向小苟放松下来地抹了把汗，对旁边关切地看着她的前台姐姐笑笑。 她尴尬地弯了弯嘴角，就盯着前台姐姐的视线偷偷摸摸熘出门了。她居然跑到别人办公的地方来借洗手间……向小苟拍拍自己的脸，冷静冷静，这是紧急情况，别人不会觉得她奇怪的，而且，那个姐姐人很好呀。 不管怎么说，向小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这种海边度假酒店也是第一次来，她左右看了看，酒店边上有一间便利店，玻璃橱柜边放着一盒盒仙女棒烟花。 手绘的光点，在纸盒封面上盛放，凑近了似乎能闻到硫磺的气息，在海风里似乎有些鼓譟。 第41页 她买了两盒玩，在等着李河悦出来的时候，就蹲在酒店外面的台阶下，拿附赠的火柴划亮了一根仙女棒，绚丽的光芒瞬间燃烧，照亮了向小苟留着齐刘海、乖乖的脸，也照亮了她的双眼，不过没过多久，转瞬即灭。 向小苟玩上了瘾，点燃第二根，拿在手里晃圈圈，直到玩完了一盒，所有光芒都熄灭了，她淡淡的笑容还挂在嘴边，却忽然在这一刻，勐地意识到，刚刚她拿着仙女棒，一直在写洛松的名字。 海风从树叶下弯腰钻过来，凑近了少女，掀动少女的短髮，又抽身退开，留下唿呜呜的笑声。 向小苟呆愣在原地，她的双眸里，倒映着海面，倒映着海面倒映的灯火，倒映着灯火之上轻柔而包容万物的月辉。 她好像…… 「小苟！」神清气爽的李河悦再度出现了，她张扬着肆意的笑容，从台阶上跳下来，扑到向小苟肩膀上抱住她，感嘆一声，「啊，有你真是太好了！」 向小苟被打断，好笑地回搂住她，软绵绵地说：「不生病才是太好了。」 「嘿嘿。」李河悦和向小苟并肩往帐篷的方向走，边手舞足蹈地说，「小苟你刚刚真是太厉害了，特别冷静，特别沉着，直接冲到前台，干脆利落地说，『姐姐，我们想借一下洗手间，请带路。』」 李河悦压低声音，模仿着电影里的神秘特工复述了这句话：「哈哈哈，真的太帅了！我估计那个姐姐都被你给震慑了，哈哈哈。」 「哪有那么夸张……」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回露营的营地，才发现，这个点其实外面还很热闹，好多游人光着脚在沙滩上走来走去，吸收了一天热量的沙子此刻按摩着脚底却是正好，其中好多都是情侣，挽着手头靠着头，浪漫到腻人的样子惹得李河悦吃吃直笑，向小苟跟着她笑，笑声却渐渐变低。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一对情侣正相拥在一起接吻，男生温柔垂首，女生长发齐腰，踮脚仰头，长发在海风中微微盪起，一幅漂亮的剪影。 向小苟迅速扭回头，当做什么也没看到的，匆匆走了回去。 露营两天一夜，其实到这里的时候已经黄昏，回学校的车就在第二天中午，满打满算也就一天，同学们都没玩够，不过也只能嘟嘟囔囔地开始收东西。 李思广又是一个人在收捡着书包，昨天和他一个帐篷的几个同学都离他远远的，脸色也不好看，想来昨晚过得不太愉快。 向小苟是看不到别人的脸色的，到了海滩上，大家换的衣服五颜六色的，也没什么个人特徵，女生基本上穿的都是海滩裙，男生则是拖板鞋和衬衫，很不方便她认人，有好几次李河悦跑去和别人说话，再回来的时候，她都不敢随便开口喊人，生怕认错。 不过李思广就比较好认了，他身上不管什么时候都穿得灰扑扑的，似乎灰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向小苟走过去，喊了他一声：「李思广。」 第33章 银河 李思广回头, 露出个疑问的表情，没说话。 向小苟低头看着沙子，继续说：「我没法儿还原你那艘宇宙飞船，不过, 我可以想办法画一个更好看的给你。」 李思广：「……真的？」 向小苟直点头。 旁边有同学看到向小苟和李思广说话, 好奇地看过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李思广偏头看了眼他们, 脸色一冷，嗖的一下拉紧书包拉链, 往肩上一甩：「随便你。不过, 你最好说到做到。」 向小苟如释重负地走回来和李河悦汇合，李河悦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的，老是回头看, 洛松刚好从后面走过来, 顺手就接过了向小苟手里的书包, 向小苟也不知怎么的, 很习惯地就交给他了，也完全没觉得不妥。 「你手里这是什么？」 洛松低头问。 向小苟下意识地捏紧手里的纸盒。 那是昨晚没有放完的仙女棒，她现在看到这个盒子都忍不住心跳加快, 可是，又有一种莫名的珍重，不敢放在书包里, 因为担心书包要放在沙子上，怕被弄湿了，会潮坏书包里的烟花，所以一直拿在手上。 回去会放吗？ 肯定不会的, 她家那个楼没有天台，在楼下树林子里放也太不浪漫了，旁边都是跳广场舞的阿姨呢。 那，为什么不干脆扔了？ 向小苟心里没有答案。 直到洛松问她，她才心里一跳，看着手中的纸盒，似乎明白了它还有别的用处。 作为礼物，洛松会喜欢吗？ 她看宝贝似的看着那盒仙女棒，洛松只当她嫌人多吵闹不爱说话，也不再多问，只领头在前面往车上走，这次很顺利地四个人坐到了同一辆车上，向小苟经过洛松旁边的时候，突然站住，朝他伸了伸手，又犹豫地不敢往前了。 洛松：「？」 车座间的过道很狭窄，向小苟耽误了这么两秒钟，后面走上来的同学已经排成列了， 向小苟来不及说话了，有些纠结地咬着唇找了排座位坐下。李河悦不知去哪了，没有和她在一块儿，向小苟找的座位离洛松有点远，她有点沮丧，想做的事没有成功，但是这一件似乎尤其郁结在心。 过了没多久，车上坐满了，李河悦也跑着回来，带着微喘，还没坐稳呢，又回头和后面喊着她名字的同学说了句什么。 第42页 司机也上车了，向小苟闷着脑袋等车开动，没过多久，脑袋顶上探过来一个人，洛松身长手长，穿了件黑色的v领t恤靠在向小苟前面一排的椅背上，低声地问：「刚刚找我了？」 「……」向小苟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四周，她生怕洛松这样子跑过来找她讲话会被别人说闲话。 洛松单手轻轻按着她的脑袋把她扭回来：「没人看这儿。你刚刚要找我说什么？」 小狗伸出爪子轻轻朝他挥一下又走了，洛松心痒得恨不能伸进去挠一挠，他忍不住，直接找过来问了。 向小苟被这么一问，也立刻想起自己的正事，再也不敢耽误时间，把那盒烟花直愣愣地递了上去。 洛松：「……」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那个纸盒，玩笑着说：「怎么，给我的？」 向小苟直点头。 这还真没想到，向小苟买了烟花，居然是留给他当纪念礼物的。 这次来海边很多人都带了东西回去，比如刻字的鹅卵石，比如即时沖洗的照片，向小苟这个手信还真的……挺别致。 洛松不明白她为什么想到带仙女棒，不过还是特别高兴地接了过来。 「那，谢了。」 洛松笑笑，拿着纸盒坐了回去。 回到座位上，朝着车顶就带着笑地嘆了口气。 小狗真是太乖了，洛松嘆完气又揉胸口，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了个微博。 @ls：家里养的小猫会往家叼东西了！可爱！ 洛松很少写微博，但是现在发现心潮澎湃又不知道怎么宣洩的时候，有这么个东西还是挺好的。 结果没过几分钟，屏幕上弹出提示：@梅兰是兰评论了你：家里什么时候养猫了？ 洛松定睛一看，面无表情地把这条评论删掉。 然后，从粉丝列表里移出了堂姐。 好险，圈养同班同学的计划差点就被副校长发现了。 回到学校，向小苟才知道李河悦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她钱包丢了。 除了钱以外，她的学生证之类的东西全在里面，难怪她今天一早起来就心神不宁的，问她怎么回事支支吾吾的，到处忙来忙去地跑，大概是在找这个钱包了。 她没告诉向小苟，告诉了另外一些朋友，好些人帮着她找了，李河悦人缘好，来帮她忙的人多，很快班上就传遍了。 结果，反倒是现在和她走得最近的向小苟不知道。 李河悦看向小苟有点呆呆的，忙着跟她解释：「小苟真是抱歉啊，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太丢人了，又是半夜肚子疼又是丢钱包的……明明我都想好了海边之行要带你好好玩一玩，结果怎么全都是你在照顾我呢？我真不想再麻烦你了才没跟你说的，我不想你觉得我很没用很麻烦，不好意思啊小苟。」 在李河悦心里，好朋友之间是不应该有秘密的，她对于自己瞒了向小苟这件事觉得很愧疚。 向小苟赶紧拉住她：「这有什么的？你先别说话，我正在回忆最后一次看到你的钱包是什么时候呢。」 李河悦双眼勐地一亮，期待地看着向小苟。 向小苟想了会儿，说：「当天下午打排球的时候你换衣服，把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了，我看到一个嫩黄色的钱包，是不是那个？」 「是是是！」李河悦说着想哭，她的小黄，现在在哪里？好想给它打个电话。 向小苟无奈地摇摇头：「之后我就没看见过它了，你收了吗？」 「我真没印象了……」李河悦欲哭无泪，她平时不是这样没收拾的人。 向小苟沉吟了一会儿：「别急，来我和你一起把你的课桌和书包都翻一遍，你回来之后应该就只碰过这两个地方吧，仔细找找，说不定在呢。」 李河悦直点头，她已经完全是向小苟说什么就做什么了。 向小苟把李河悦的东西仔仔细细地收出来，整齐地摞到一边，李河悦的东西本就有规律，不是很难整理，她们一起把所有边角都找遍了，也没看见那个黄色的钱包。 第34章 银河 「算了。」李河悦沮丧地说, 「应该是真的丢了。我现在好丧啊……觉得生活太糟糕了。」 向小苟立刻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别这么想。走，我们现在去补办餐卡，你已经挂失了，对吧？补办一张只要二十块钱, 等会让班主任来了再请白老师帮我们补办一张学生卡, 里面还有什么吗？」 「呃, 公交卡。」 「那个没关系，下次放月假我陪你去买。」向小苟盯着李河悦的书桌, 目光虽然还是有点避着人的羞涩，显得不那么和谐, 可她脸上的温柔笃定还有嘴角的笑意都奇蹟般的能够安抚李河悦的心。 「好、好的。」原本在李河悦心中是一件惴惴不安的大事, 可是被向小苟三言两语，就变成了不值得忧愁的小事，李河悦心里的阴霾瞬间散去不少, 只要听着向小苟说我陪你三个字, 她就能安心轻松不少。 不过, 李河悦丢钱包这个事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开了。 这段时间东野圭吾挺流行的, 个个都仿佛有侦探瘾一般，讨论着这件事。 因为钱包是在一起出行的时候丢的，所以大家对这起「案件」格外的有参与感和热情。 不过这些, 向小苟并不知情，因为在她的交际圈里并没有人和她讨论这个。向小苟这几天默默地关注起了学校的公告栏，终于, 在公告栏里找到了一样感兴趣的内容。 第43页 下周末，毕业班将要在大礼堂举行毕业晚会，欢迎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推出节目，为学姐学长们送上祝福。 向小苟盯着看了一会儿, 捏了捏小拳头，默默往教务楼走去。 二楼的阳台上，程余光弓着嵴背趴在栏杆上放风，两只手臂垂到墙壁下面来回摆动，一脸无聊地说：「阿松你看，那不是小狗吗，她这几天神神秘秘的，干嘛去啊？」 洛松站得笔挺，真如长在走廊里的沉默的一棵松树一般，眼神也静默悠然。 看不出来洛松究竟在想什么，程余光转了个身，无聊地继续用口水吐泡泡。 教务处的二楼，综合活动主任室里，向小苟像个犯错的学生似的，低头绞着双手站着。 「什么？孩子，你慢慢说，你说你想在毕业晚会上表演？」 主任好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学校里综合活动这个科室还负责给受罚的学生安排惩罚内容，比如打扫哪块卫生，比如检查他们罚跑有没有偷圈漏圈，所以主任见多了蔫头耷脑的学生，不过还是第一次看见以这样的姿态走进来，堪称羞愧地申请，她想在毕业晚会上表演节目的。 向小苟险些咬了舌头，她觉得自己好没用啊，这么一句简单的话都说不清楚，她定了定神，摇摇头，再一次对从来没接触过的主任老师说：「不是，我是想，申请负责当天晚会舞台的背景布置。」 「……你是说，就舞台后幕布前面那块背景板？」 向小苟点点头，见老师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表情特别殷切。 老师差点都给她逗笑了，不过还是再三确认说：「你怎么会想到做那个？」 向小苟眨眨眼：「我在布告栏里看见，高一高二的同学可以给毕业晚会帮忙，所以，我就来了。」 她不是问这个……老师颇有些头疼地捂住额头，不过想了想，她确实找不到什么理由来拒绝向小苟。 「其实那个布告栏每年都贴，不过基本上就是走个形式，加强一下各年级同学的参与感。一般来说，都会有学艺术的特长生们包揽整场舞会，像你这样主动要求，而且还是幕后角色的……」老师打了个顿号，摇摇头，最终说，「也不是不可以。」 向小苟给她的大喘气差点吓得都快不会唿吸了，赶紧道谢说：「谢谢老师。」 「你哪个年级的？平时学习怎么样？」 「高一呢，学习……还行吧。」向小苟软软地说。 「嗯，班主任老师同意这事儿吗？」主任打开笔和本子，一边记录着一边问。 向小苟又懵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充满了惊讶和无措：「这、这个还要白老师同意吗？」 主任顿了顿，放下笔看她一眼，看到这个女同学脸上的惊惶和茫然，笑了：「不是，不用。你能自己有想法，拿主意，是最好的。行了，那你在这里登记下你的个人信息，到时候我会叫人去你班上通知你具体的集合地点和时间的。」 向小苟点点头，把自己的名字和班级工工整整地写了上去，要不是主任拦着，她连学号都要写了。 「生怕我找不到你么这是。」主任笑着，亲昵地拍了她一下，「我省下了去抓壮丁的力气，还要感谢你呢！」 向小苟嘿嘿笑了笑，摸摸自己的脑袋，转身回教室了。 今天放学前她和洛松说了她还有事不要等她，今天要一个人回去了，所以她的步伐走得很慢，一个人想着心事，落日把向小苟的影子拉得斜长，校园广播混杂着操场上的排球声，身边经过的女生们身上的洗髮水香气，拎着饭盒叮叮噹噹作响的同学跑步过去的身影……热闹和向小苟擦肩而过，她宁静地独自走着，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教室，拿起自己的书包准备回家。 却被门口的一道修长身影拦住了去路。 洛松支着一条长腿靠着门框斜倚着，单手拎着书包甩在肩上，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夕阳的橘色光辉照耀在他身上，勾勒出阴影，更厚涂出他光滑健康的肌肤，深邃俊挺的五官，他的宽肩窄腰，已经隐隐有了大人的模样。 向小苟痴呆地看着他的脸。 那张曾经无意间和她相撞的面容，在此刻又重逢了。 这就是洛松，她看清楚了，第二次。 在这一刻向小苟想，等哪一天，如果真有那一天，她真的痊癒了，她一定要认认真真地看着洛松的脸，严肃虔诚地告诉他：洛松，你真的很帅。 第35章 银河 向小苟近乎是贪婪地盯着洛松长达五秒, 在「预感」到自己的病症又要捲土重来之前，紧紧地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目光已经下移到了洛松的领口上, 笑着说：「洛松？你也还没回去呀？」 洛松冷着眉目, 本来想说就是在等你啊, 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盯着向小苟嘴边那梨花似的清浅笑意，他的眉眼也慢慢变得柔和, 最终无声地嘆息了一声, 才说：「嗯，有点事耽误了，现在回家么？」 向小苟直点头。 她本来以为今天不能和洛松一起回家了, 没想到这么巧, 还是碰到了洛松, 所以她觉得这次同行简直像是捡来的, 特别幸运。 「对了，上次那个视频……」 向小苟不好意思地问，那天洛松打电话给她, 说想把她的视频放出来，问问她同不同意，都快把她吓得不会唿吸了, 虽然她同意了，但确实是紧张了很久，还好最终并没有放出来。 第44页 现在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应该是销声匿迹了吧？洛松估计也用不上那个了, 向小苟这才敢探出脑袋问一问。 洛松笑睨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似的：「那个啊……我捨不得给别人看。」 「什么？」 向小苟下意识地问出声，洛松的话像是风吹云散，那么暧昧，那么飘摇，她不敢竖耳去听，也不敢伸出触角去多想。 她只能当做，是自己听错了，是洛松口误了。 向小苟眼睛往下看，盯着自己的脚尖，似乎在等洛松否认，但洛松只是迈着长腿走开了。 他确实是临时后悔了，一个原因是想模煳这件事的私人性质，把它在众人面前摊开讨论时，摆得离主人公程余光远一点，会让他更有安全感。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刚刚自己说的了。不愿意把那样的向小苟让出来被别人看见。 那样，发着光的小狗。 他想再多保护她久一点，多珍藏她久一点，让她能成长得更加完美。 分开之前，洛松喊住背着双肩包要离开的向小苟。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落拓得像是一株在夏天也不会炎热的雪松：「小狗，有什么秘密，记得和我分享哦。」不要背着我偷偷长大。 向小苟愣了下，显是没能立即会过意来，洛松已经挥挥手，挂着浅浅笑意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秘密…… 向小苟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向小苟，是哪一个？」 一个身形清俏的姑娘在门口问，教室里有人循声望去，有相熟的立刻挥着手道：「小双，你来我们班呀。」 吴双是学舞蹈的，从军训到开学这么久以来，几次晚会都有她的身影，平时在同学们之间的讨论里，更是少不了她的名字，也算是学校的名人，听见是她，许多人都好奇地探眼看过去。 「是啊，我找人。」 那个搭话的同学就走过去，疑惑：「你找向小苟？确实是我们班的……找她能有什么事呀。」 向小苟在教室后面正咬着嘴唇算题，听到这动静，就悄悄放了笔，自己从后门走出去了。 她倒不是要遮掩什么，只是怕麻烦，懒得解释，所以躲着。 「同学你好，我是向小苟。」 她穿过走廊，在吴双背后说。 吴双回头看了她一眼，「哦」了声，说：「下午放学后在小音乐教室集合，别忘了。」 向小苟点点头，知道这就是昨天主任老师说，会让人来给她通知时间地点了。 只是下午放学后集合，那得先和洛松提一声，让他不要等了。 向小苟心里盘算着，转身走了两步，不留神就撞了个人，硬邦邦的，她呆呆地捂着额头。 洛松伸出手扶稳了她，头顶上传来一声轻笑，向小苟眨眨眼，看见自己撞到的人单手插在裤兜里，斜站着，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揉揉她的脑袋，又犹豫着收了回去。 「洛松！」 吴双笑着走过来：「我都差点忘了，你也在这个班呢。」 李河悦在教室里听得真真的，有人找向小苟，也关心地走出来看，刚好就看到走廊上的情景。吴双笑意吟吟，马尾娇俏，洛松高高地站着，漫不经心的眼神漏下来一点眼风，那随意摆着的表情里并没有多少真实的笑意，向小苟几乎快要缩到了洛松的怀里去，还不自知地低着头，像是想变得隐形似的。 李河悦看到吴双这眼神亮得，她非要欲盖弥彰地说她不记得洛松在这个班，听了反而让人觉得她就是故意找来的。 「我……」向小苟听见吴双要和洛松说话，也发现自己被夹在他俩中间了，想熘。 洛松稍稍让了下，向小苟就蹭着墙边过去了，洛松也没看她，对吴双点了点头，打个招唿，转身和旁边的男生说起话来了。 吴双便也没太在意向小苟，往自己班级的方向走了，经过男生堆里的时候，好些人都瞥向她，吴双好似完全不知，停下步子对洛松又笑了笑，才离开了。 等佳人的背影也不见了，旁边的男生放肆地起闹起来：「洛哥，了不得啊，小双女神刚刚跟你笑呢。」 洛松这才转过身来：「有吗？」 男生们：「……」岂可修！ 洛松笑笑，搭着一个人的肩膀说：「来，我给你笑一个啊……」 「别别别，松哥饶了我！」 向小苟背对着他们，频频扭头想看洛松什么时候才会进来，结果直到上课了，洛松才懒懒散散地走进来，向小苟咬咬嘴，只好写了一张纸条，偷偷贴到洛松的桌面上。 洛松一坐下来，便看见桌面上，娟秀的字写着：「下午我有事，不一起回去啦。」 洛松顿了顿，再抬眼，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该起立了。 大家一齐鞠躬，洛松凑往前面，在向小苟耳边说了句：「今晚有晚自习，你傻吗。」 向小苟：「……」 她慢慢地拉着椅子坐下来，这才觉得耳边微烫。 她把这给忘了…… 下午放学后向小苟匆匆啃了个面包，就跑去音乐小教室集合，那儿已经围了好几个姑娘，个个都是大长腿，穿着灰色的百褶裙，青春靓丽。 她们才是青春的精华啊……向小苟有些出神，忽然想到了这句不记得从哪里听到的感嘆。 第45页 第36章 银河 向小苟四处看了圈, 看见一块布景板，料想那是自己的任务，便自觉地站去了旁边。 「人差不多齐了呢，那就各自分配一下任务吧。你们, 负责礼仪, 练练走台步, 还有到时候的引人入座、颁奖流程，记得当天是要穿高跟鞋的。你……你是那个画布景板的, 对吧？」 向小苟点点头。 「嗯，那你自便吧。」 她们和她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向小苟感受到了这中间透明玻璃般的隔阂, 低头摆弄起调色盘。 水彩、笔盒都是准备好的，向小苟在心里感谢了一番主任老师的周到。 对自己要画的背景，向小苟已经有了草稿, 她拿起那支新笔, 用手把毛捻开, 在洗笔的杯子里泡水, 轻轻地晃动。 她盘腿坐在地上铺着的报纸上，低垂着长长的眼睫，露出白皙得几乎透明的手腕, 纤细的手指捻着笔在清水里摇晃，上衣带一个嫩黄的帽子，衬得她肌肤越发白皙, 透着一股幼龄感的可爱。 许是她的安静，更加衬托出一旁的喧闹。 走台步是无聊的，掐着腰扭着步子走来走去，活泼惯了的姑娘们怎么受得了, 没几个来回就有跑开不干了的：「不想来了，够了吧，反正我们也不是主角，谁会关注我们啊。」 「这真是活受罪，听说还要穿旗袍，大热的天，紧在身上真难受。」 「还不知道有没有别人穿过呢……想想就想吐。」 向小苟的手一顿，换了把刷子，沾了些清水在纸上铺满。 「别说了，谁叫我们是被淘汰下来的，不能上台，就只能当服务员，哼！」 原来舞蹈节目已经满了，毕竟是毕业班，肯定优先选毕业届的学姐，她们才高一，就被学校以「以后还有锻鍊机会」为由，刷了下来。 学校的礼仪小姐服装红灿灿的，还要在身前斜挎一条横幅样的东西，看起来特别像饭店里的服务员，姑娘们都喜欢美美的，自然很排斥。 向小苟有点感嘆，耀眼的人已经把灰尘般的人比了下去，没想到，已经赢了一步的人之间，还有这么严峻的竞争啊。 向小苟拿起笔迅速上色，先用浅淡的天蓝色和嫩嫩的黄色描上了一层底，画出阳光初升、阳光晴朗的样子，然后洗干净笔，沾染了靛蓝色，在小桶上敲敲笔，抖下去过多的颜料，然后在湿画上叠加颜色，画出了黑夜。 水彩颜色层层渐变，由明到暗，向小苟又在最底部留出的空白里用细一些的毛笔画上了层峦山峰和树影。 忙活了大半个小时，一张底图算是出来了，那是一张山野夜景，刚落的阳光在山峦背后熊熊燃烧，但在「火焰」的顶部，已经有宁静的夜色缓缓将灿烂的火焰吞噬。 气势竟十分恢弘。 旁边练习的姑娘们也纷纷走过来，一边看画，藉机躲懒，「哇」的一声感嘆出来：「这么大一幅布景板，你就这么一会儿就画好啦？」 一阵香风袭面，向小苟认出来，离她最近的，身上飘着茉莉花香的，是今天下午到过他们班上的吴双。 她们震惊地看向向小苟，向小苟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小声说：「还没呢，这个，还没有干，干完之后才能看能不能成，如果洇色了，明天还得来重新画一张。」 「啊？这么麻烦？」 姑娘们听着觉得没意思了，也不敢碰那张图，就怕弄坏了，纷纷往旁边让了让。 向小苟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样子，没人围着了，她反而更自在，拿起另一支笔，沾了些金粉，把画架铺平在地上，一只手搭着另一只手的手腕，轻轻地敲击着手腕处。 金粉簌簌而落，飘在靛蓝色的夜幕上，在日光灯下，反射出点点金光。 到时候舞檯灯打过来，想必会更闪耀。 向小苟满意地收起笔，把画架重新摆好放到了角落里一个通风的地方，背对着门口，这样应该不引人注意，也不会被弄坏了。 收好东西，向小苟提着小桶子出来，要去卫生间把脏水倒掉，负责礼仪的姑娘们早已停了练习，在一旁聊天，说得热热闹闹的，向小苟经过她们的时候，对她们笑了笑，小心地举起小桶不碰到她们。 「小狗！」洛松突然跳了出来，两只手上一边提着奶茶一边提着热乎乎的炒面。 「！」向小苟被惊到，紧张地抱住了自己的小桶。 洛松看到她被吓得懵懵的样子，得意地眯了眯眼，把吃的递到她面前：「今晚没吃什么吧，快洗干净手吃点儿。」 待会儿就要去教室上晚自习了，向小苟肯定不会愿意在教室吃东西的，所以洛松打包了东西带过来。 不等向小苟放下东西洗手，教室里吴双她们的笑声阵阵传出来，洛松一顿，低声说了句：「糟糕，她们还没走呢。」 向小苟呆呆的，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不想看到她们吗？」 洛松笑了：「不是，我和你在一块儿，被她们看到，又会多出麻烦。」 洛松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向小苟，忙忙地说了句：「你待会儿趁热吃，我先走了。」 说完还拉起衣领遮着脸，做贼似的弓着腰往楼梯口走，忽然又顿住，回过头看着向小苟笑，伸长手在向小苟鼻头上颳了下：「沾上东西了都不知道。」 向小苟：「……」 第46页 脸热热的。 向小苟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仔仔细细地吃完，窗外的天空一点点暗下来，向小苟的心里满是宁静，有一种期待的感觉，像是很想赶紧回到教室去，脑海里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像着自己坐在座位上，洛松在后面，看不见他的面容，但能听到他说话，也能感受到他的热度，他课桌微微的摇晃，他的存在。 但是，又不慌张，不急迫。好似看得到一块糖放在自己眼前，同时也知道，它很安全，不会被谁拿走。 向小苟正眯着眼，门口喧闹起来。 「哎？这不是那个谁吗？」吴双点着额头想了想，「啊，向小苟。」 向小苟咽下嘴里的食物，对她们点点头。 她们也是准备要回教室上课的样子，结伴站在走廊上，外面的光暗了，向小苟也没有开灯，就看到那四个姑娘高挑纤瘦地站着，一个撩拨着长发，一个偎依着另一个，最前面的吴双，支着一只手臂偏头朝向小苟看来。 第37章 银河 四个美人站在一起, 是很赏心悦目的剪影。 「你不回去上课吗？」吴双好奇地问。 「马上就去了。」向小苟小声答。 「你在哪儿买的吃的啊？动作还挺快嘛。」 向小苟：「……」她默默捏紧了自己的奶茶袋子，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说。 不太想让她们知道洛松的事情。 向小苟还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洛松也不想和她们有接触, 所以, 这不算她自作主张吧, 也不算她小气了。 吴双她们嘻嘻笑着，向小苟也听不懂她们笑什么, 只是感觉得到她们往自己这里看了许多眼，然后捂着嘴彼此说着笑话离开了。 向小苟嘆了口气, 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 比起她们来, 确实有些灰尘僕僕呢。 但是，这世上也不是所有人生来就是明珠的呀。 向小苟又眯了眯眼，笑着继续吃完了剩下的炒面。 回到教室, 向小苟一直想找李思广说话, 但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李思广话不多, 现在又是独来独往, 像教室里的一道影子，一不留神就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可向小苟心里有非要通知他的事情，总是记挂着, 便有些心神不宁。 两节晚自习结束了，洛松让向小苟抱着他的书包，在门口等他一会儿, 她也没听进耳中，抱着东西等在那儿，眼睛还在门口逡巡。 「啊。」终于，给向小苟逮住了李思广, 她跑过去堵住他，说，「李思广，你等一下。」 教室里还有许多人没走，被他们一堵，都停下来瞧他们。 尤其是向小苟，梳着乖乖头，仰着脸跑过来的模样，叫人乍一看意外地发现了有些可爱，再看李思广，几个人就起闹起来了。 李思广依旧冷着脸，耳朵却有点红红的，也没分出心去应付身后那些无聊的人，只有些紧张地说：「嗯……什么事？」 向小苟急匆匆地说：「下周末的毕业生晚会，学校是对外界开放的，你可以带那些小朋友来看吗？」 李思广一愣：「……可是可以。」 「嗯嗯。」向小苟用力点头，「要带他们来啊，我会准备好的，要还你的宇宙飞船。」 李思广一脸愕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视线却往上移，看到了另一个人，于是要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洛松走过来，站在向小苟身后，高大的身影穿着纯墨色的t恤，几乎融进了夜色中，他微微垂眼看着李思广，李思广顿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威压，好似身处决斗场上，莫名其妙地卷进了一场比拼。 眼前的向小苟还双眼皮卡皮卡闪亮亮的，她不知道自己身后有野兽。 李思广皱了皱眉，心中有丝说不清的烦闷，如游丝，缠绕了一下，却又抓不住。 他下意识地避开视线，心想自己也没必要和洛松对峙吧，和他有什么关系？ 洛松自然是来找向小苟的，但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没有露出这个意思，只是淡笑着说：「挤在这里做什么？让我进去拿个东西。」 向小苟抬起眼看到洛松的下颌线，这才想起来刚刚洛松叫自己在门口等他，「啊」了一声，洛松却没理她，走进教室里翻起了课桌。 人流往外走，洛松逆流而上，把人流冲散了，看热闹的这才记起自己还得回寝室似的，一边嬉嬉笑笑地说着「李思广你什么时候和我们班的小学霸关系这么好啊？」「看你不声不响的，没想到你和学霸有事啊」「她这么晚还不回去是在等你吗」，一边越走越远。 洛松掀起桌面的动作顿了顿，接着垂下眼帘，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着。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洛松才两手空空地站起来，往门口走过来。 向小苟还傻乎乎地抱着两个人的书包等着，眼神安静，软软的，专心致志地等他「找东西」。 洛松手痒了痒，朝她走过来，本是要一把拎着她抓走的，可看她这么乖，又捨不得下手了。 向小苟看看他的双手，空的，还在那里特别认真地问：「没找到吗？你要找什么？」 洛松心里咬牙：「不找了。」找什么？根本就不是要找什么，做个幌子罢了。 向小苟没听懂，跟在洛松身后走。她现在是越来越习惯跟着洛松回家了，以前她还不好意思地觉得洛松是为了照顾帮助自己，特别麻烦洛松，现在不过短短半个学期，她已经想像不出自己回家是什么情景了。 第47页 或许哪天洛松不带着她，她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当然此时向小苟还没有察觉到这危机，跟着洛松走到了小广场，洛松停下脚步，「刷拉」一声，洛松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在指间旋转了一周，蹲下身打开了一辆单车的锁。 他刚刚把单车从车棚推到这里，就发现小狗不见了，所以才去抓人。 真是，一会儿不看着都不行。 单车很大，有点像赛车的样式，但是后面加了车座，倒也不违和，还是很帅气。 向小苟看呆了，紧张地四处看看，凑近说：「你怎么有别人车的钥匙。」 洛松：「……偷的？」 「……」向小苟又呆了一会儿，才转过弯来，「你买车了！」 洛松无奈了，眼前的姑娘天天被别人叫着小学霸，谁能相信她这么傻。他拍拍车后座：「上来，晚上走路回家太耽误时间了，回家都差不多到你睡觉的点了。」 向小苟习惯好，十点半就上床，但是她习惯了回去还得看一会儿书，现在学校加了晚自习，她回到家洗漱完就差不多到了熄灯的时候，时间计划被打乱了，已经好几天没有额外看书了。 向小苟抓着头髮，可怎么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把这等事情告诉过洛松。 洛松怎么神通广大的？ 他在自己家装监控了吗？ 读通学的学生不多，夜晚的校园大道宁静得很，橘色的灯光照着树影，今下午下过雨，湿润的地面反着光，三三两两的同学从旁低着头经过，没有人注意他们，互不打扰。 洛松又拍了拍车后座，像逗小狗的架势。 第38章 银河 向小苟便双手抱着书包走近, 试图爬上去。 抬起右腿，刚跨过腰际，向小苟僵了一下，表情尴尬地放下腿重新站好：「太高了……」 她比了一下, 就知道自己跨不上去。 「噗。」洛松以拳抵唇, 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向小苟半是尴尬半是羞恼, 抱着两个人的书包冲过去像个小炮弹撞了他一下：「太高了！」 不是她矮！ 「好好好。」洛松威武高大，却被她撞得歪了歪, 一看就是装的，他忍着声音, 听起来还挺淡定, 却是笑得手都有些软，接过向小苟手里的东西，另一只手是空的, 他刚好站在向小苟身边, 左侧三厘米的地方, 最适合的距离, 他不经意地伸出右手，他的手刚刚好摆到了向小苟腰际的位置，她小小的, 那样的身形一看就刚刚好够他单只手臂圈过来。 洛松突然怔住。 他险些，就真的伸手抱上去了。 在无法视物的黑夜里，洛松的脸倏地爆红, 好像有人在他脸上滚过了一圈爆竹，火辣辣的。 他张开右手抵住自己的脸，闷着声音说：「你、你再试试。」 向小苟不甘心地双手撑住车座，踩在车架上借了点力, 洛松把车斜着放了点，她总算是成功爬了上去。 「嘿嘿，这样就行了。」向小苟觉得一定是刚刚手里的东西妨碍了自己发挥。 洛松不能再捂脸了，他一只手撑着车把，转过身背对着向小苟，慢慢推着车往前走，只有车轮吱吱呀呀转动的声音。 向小苟左左右右地探头看了他一会儿，坐在后座上伸出手，从洛松左腰侧穿过，把洛松手里的书包接了过来。 这样才能骑车呀。 洛松屏息，几乎是僵硬地低头，看着那双素白的小手偷偷摸摸钻过来，接住了他手里的东西，又灵巧地收回去。 他没阻止，没反抗，也没迎合，他什么都做不了了。 洛松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他第一次有种自己被人捏在手心上的紧张感。 向小苟明明什么也没做，他却不安地猜测，张狂地想像。 他心里经过了一场小型爆炸，可睁眼一看依旧是岁月静好，身后那个给引线点火的人一脸无事发生，悠闲地晃荡着双腿。 ——她撑不到地。 洛松轻轻地舒了口长气。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我折磨。 洛松无奈地笑笑，勾起的嘴角里却浸着一汪甜意，他单腿横跨上车，踩动车轮，晚风顿时活泼起来，宽大的t恤被吹得鼓鼓的，向小苟眯着眼，两人冲下校园大道的一段斜坡，在守门的大爷瞪大眼睛准备训斥的画面中冲出校门。 「哈哈哈！」向小苟笑得清脆，铃铛似的升上了夜空。 第二天李河悦神神秘秘地拉住向小苟说：「你怎么跟李思广走得这么近？」 「啊？我没有啊。」向小苟觉得自己离别人都远得很。 李河悦也觉得奇怪：「我也这么说，但是昨晚她们在讨论你和李思广的事情，吓了我一跳。」 原来昨晚回寝室的路上几个男生缠着李思广开玩笑似的问来问去，把李思广闹烦了，直接甩开他们快步走了，落在后面的几个女生目睹了这场争执，凑上前问来龙去脉，那几个男生心中本就有气，有人问起更是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他们是想嘲笑李思广，可女生们的关注点不同，都带着难言的微笑一熘小跑回了宿舍。 然后，在睡前，打水洗漱的时候，几个相邻的寝室把这件事情就给传遍了。 看见向小苟脸色不好看，李河悦拍拍她的肩膀安慰：「你也别多想，他们就是无聊，今天说这个明天说那个的，你放心，我已经叫她们不要再说了，过两天他们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第48页 向小苟点点头，还是没说什么。 李河悦不放心，又多加了一句：「不过……你还是少和李思广接触比较好。」 向小苟侧过脸抬眼，明明没有和李河悦对视，她的目光垂落，停在了李河悦的衣领处，但是这骤然的一个动作，依旧叫李河悦心里跳了一下。 向小苟的眼睛黑白分明，明亮得灼人，叫她有些对后面要说的话难以启齿。 但既然开了口，李河悦为了自己的朋友着想，还是说道：「我钱包弄丢的那件事，他们这几天还一直在悄悄讨论，最后把所有人的说辞对出来，就只有……李思广，是在下午那段时间，根本没人和他在一块儿的。」 向小苟笑了下，像听个笑话似的：「你是说作案时间。」 「……嗯。」李河悦很不想这么说，她没有参与讨论，但是因为事件与她有关，同学们查出了什么「线索」都会赶紧地跑来通知她。 所以她才会知道，现在同学们都在偷偷地怀疑李思广。 ……还有向小苟。 因为在李河悦打沙滩排球的时候，向小苟也是没有「证人」可以证明她的不在场证明的。提出这个猜想的人当时就被李河悦给揍了，李河悦气得不行，就差没指着他让人不要乱说。 「有这种可能性而已嘛！推理小说里，都是看起来最不可能的人才是兇手的好吗。」那人不服地揉着脑袋，一边嘟囔一边跑了。 李河悦想了想，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向小苟了，反正她是不会允许有人猜到向小苟身上来的。 她想着想着也烦得很，本来已经要过去的一件事，被反反覆覆地提起，而且牵扯越来越多，李河悦不喜欢这种感觉，很危险。 她靠到向小苟肩膀上，嘆气：「有的时候我也觉得，周围对你热心的人多了，也不全是好事呀。」 李河悦可以不相信那些荒唐的猜想，但是她可以控制别人不再展示这种「好意」吗？她没那个能力去管别人想什么。 一切因她而起，因此与她有关，李河悦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向小苟没说话，任由李河悦靠在她肩膀上，手上收拾着文具。 课代表刚好走过来收卷子，对向小苟笑笑：「收昨天的语文试卷啦。」 向小苟抿紧嘴，默不吭声地翻出来，塞到她手里，不和她笑，也不和她打招唿。 课代表：「……」 这么冷漠的吗？ 向小苟不想再和别人有什么接触了，她以前没有朋友，也挺好的，正常地上下学，更别说她现在还有洛松、程余光和李河悦呢。 她再也不要和别的其他人说话了。 多说多错。 李河悦说得对，她管不了别人，所以她就离别人远一点吧。 第39章 银河 向小苟下课就得跑去画画, 今天没有晚自习了，她提前和洛松打招唿：「我今天还得去小音乐教室。」 洛松愣了下，点点头。 向小苟就低着头往外走，洛松一把给她抓住。 洛松打量着向小苟的脸色, 低声问：「怎么了？不高兴？」 向小苟抿唇, 摇摇头, 另一只手求饶似的推开了洛松，撒开腿跑了。 洛松坐在那儿, 沉默。 向小苟拿笔，在昨天画好的那块星空幕布上又铺了一层相纸, 这纸是透明的, 她仔仔细细把每个角落都铺满，跑去角落里，弯腰从盒子里翻出了几罐喷漆。 她抬头看着自己的画, 面无表情地双手摇晃喷漆, 然后, 在左上角画出一个大行星的轮廓。 旁边跟上一圈星云, 右下角，画上一个反着光的飞船，星云和飞船之间的留白, 就用零碎的星光来填补。 这幅构图，是她脑海里早就想好了的，此时喷绘只不过是机械操作罢了, 向小苟双眼空空，其实根本早已经跑了神。 为什么，和别人交流就那么难呢。 是从她看不清别人的脸开始的？ 是因为她看不清别人的真面目，所以才会这么难吗？ 或许一切的矛盾源头都在她这里, 她连认人都勉强，又怎么奢望和别人做朋友，又怎么奢望别人会诚心对她，起码，不在背后议论她的是非。 这种无从辩解的流言让向小苟慌了心，她觉得委屈。 我没碍着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说我。 她不会去辩解的，她不会跟任何人说话了。 向小苟气得抿紧嘴，没想到生气的时候做事竟然更专注效率高，大概是怒火上头，血液循环快了……向小苟默默地吐槽着，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幅画都已经完成了。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点犹豫，摇了摇手里的喷漆罐，又加了几层颜色。 实在是无可填补了，她才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说也奇怪，以前她一个人来来往往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的，现在想到等下要一个人回家，竟然有点怂。 有点不想动了，好像是懒得回去似的。 但是怎么可能呢，总得回家的呀。 向小苟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犯懒，哎，连自己都这么难懂呀。 她拖着书包下楼，东西已经都拿上了，不用回教室了，向小苟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早知道，就中午过来画完，下午就能跟洛松一起走了。 向小苟好沮丧，没精打采地转身。 第49页 高高大大的男生就站在路口，倚着单车翻书，风吹动他的发尾，清爽的墨色在风中拂动，频率正合上了旁边柔韧的柳枝。 「洛松！！」向小苟的心情突然兴奋，像是有人在她心里开了七罐可乐，气泡沖得她都能原地起飞了。 她蹦跶过去，就差没绕着洛松摇尾巴了，刚刚的沮丧一扫而空，嘿嘿傻笑个不停，晃得洛松险些眼晕。 洛松拍拍车：「上来吗？」 向小苟想要去爬，想了想还是算了，转头软软地说：「好多人呢，你不方便骑。」 下午的校门口熙熙攘攘，小吃铺子占据了路面的大半，骑车确实不方便。洛松笑着说：「嗯，下次没晚自习就不带车到学校来了。」 下次，嘿嘿。 向小苟弯着眼睛，就是说不出的高兴，洛松平平淡淡地说话，让她慌张悬着的心也缓缓降落，反正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能和洛松一起回家，这就已经足够她知足了。 只要这样的场景不会消失，她就没什么好害怕的。 向小苟这迴转过弯来了，兴奋劲褪了之后，她闪动着双眼问：「洛松，你是在等我吗？」 「不是。」洛松懒洋洋地笑着，推着车配合她的脚步走得很慢，「我是在等小狗。」 向小苟笑得很开心，向小苟一点也不生气！ 她颇有几分贼眉鼠眼地凑过去看洛松，一双大眼睛里闪动着亮晶晶的贼光。 她知道洛松对她好，有些超出了标准线的好，但是她偷偷地不说。 向小苟希望洛松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件事，她要把这份欢喜藏起来，她怕洛松哪天回过神来了，就收起这份好了。 她像只过冬的小松鼠，心里欢欢喜喜，藏得严严实实。 走过了最狭窄的一段路，路面比较宽敞了，洛松停下来对向小苟说：「你坐上车后座吧，我推着你走。」 他觉得向小苟两条腿触不到地面的样子，挺好玩儿的。 这时旁边一个爷爷推着老式的凤凰牌自行车走过，他笑得慈祥，后座上坐着个玩着风车的小童，咿咿呀呀，天伦画面非常美好。 洛松：「……」 向小苟：「……要不，还是算了？」她眨眨眼。 洛松黑着脸，假装无事发生地嗯了一声。 向小苟眼睛亮亮的，她一高兴，双眼就能自体发光，一路上，磨磨蹭蹭地找机会和洛松说话：「我明天就没事儿了，不用在学校里留下来了。」 她的画已经画好了，还好没耽误什么事情。 洛松顿了一下，「嗯」了一声，像是想问什么话，到底没问出声。 小狗不主动告诉他的，他就不去打听了，他得让小狗养成这个习惯。 可不是养成以后什么事都瞒着他的习惯，而是让她记住，即便他什么都不知道，可还是会等她、陪她，小狗是个有良心的好小狗，等哪一天她回过味来了，发现自己这样对他很不厚道的时候，就会晓得愧疚后悔了。 那么以后，她也就会知道要主动汇报，不再偷偷行事了。 放长线，钓大鱼，忍住，忍住。 洛松偷偷捏拳。 回家的饭桌上，君君扭来扭去地伸着筷子，想夹远处的一道上海青，他现在觉得自己长大了，尤其在学校上了课，不愿意叫爸爸妈妈再给他服务周到，努力地伸着小胖手去夹菜。 向小苟坐在他旁边，看他怎么努力也夹不到的样子，就自然而然地伸了筷子替他夹到碗里。 君君倒不牴触姐姐的帮忙，嘴里还含着没咽完的米饭，小嘴油亮亮地冲着向小苟眯眼笑。 向小苟看不到他的表情的，闷头吃饭，把弟弟卖乖的小脸给无视了。 向辉武坐在对面自然看到了这一幕，表情莫测，眼神深得显然是有心事，手上的筷子也顿了顿。 君君不得姐姐回应，锲而不捨地继续努力道：「谢谢姐姐！」 向小苟一愣，也笑着说：「君君不客气。」 王阿姨欣慰地笑出来，说：「看这两人，都长大了，越来越有姐弟的样子了。」 向辉武不大满意地哼了句：「是她终于有姐姐的样子了！君君一直很喜欢这个姐姐的，她为君君从来没做过什么，连夹菜这种小事都是第一次！这你都要夸她，是怕她宠不坏？」 向小苟的嘴角飞快地落了下来。 她没有回嘴，眼睛盯着白白的米饭，陷入沉思。 大概是她不应该去做这个举动吧，以前从没做过这样亲近的事，也相安无事，今天多手，招来斥责了。 第40章 银河 向小苟低垂着眼帘, 规规矩矩地夹着眼前的一道菜，默不吭声地咽着米饭。 王美香在桌子底下示意了向辉武一下，无声地用口型说：「跟孩子哪能这么说话……」 向辉武不耐烦地挥开她，沉声说：「你别啰嗦, 我就是看不了她这个样儿。我还没问你呢, 你今天回得晚了一个小时, 昨天你们白老师也告诉我，下午你没去食堂吃饭, 你这些日子干什么去了？啊？」 向小苟顿了顿，低声喃喃：「有事。」 父亲问了一串, 她只这样敷衍地答两个字, 王美香见势不好，预先就劝起了向辉武：「小苟是最乖的孩子了，有点时间就用功读书了, 你管得这么紧做什么？」 「你别多嘴！」向辉武瞪了王美香一眼, 手指屈起, 在桌上用力地敲了两下, 「有事？这就是你的回答？你一句有事不知道提前说吗？你在学校跟老师借个手机打电话回来通知一声很难吗？去学校前跟家里多说一句很难吗？全家人等着你吃饭，说晚一个小时就晚一个小时，你弟弟也空着肚子等你, 没吃上饭，也不叫饿，只等着姐姐回来, 这全家哪一个不是为着你，替你考虑的，你心里究竟晓不晓得感恩啊！」 第50页 哗啦一声，向小苟手里的筷子抖了抖, 掉在桌面上，几声杂乱声响之后，悄然不动了。 向小苟出神地盯着那双筷子，向辉武也怒气沖沖地瞪着筷子，仿佛它才是真正的罪人。 「愣着干嘛？还不收拾！」 王美香抢着站了起来，要替向小苟换一副碗筷，向小苟拦住她，也站起身，慢吞吞地说：「谢谢阿姨，我吃好了。」 她端着碗去水池边沖洗干净，不言不语地经过餐桌，走向自己的房间。 关上小门，她终于又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楼下，王美香无奈地推了向辉武一下：「这孩子又没吃多少，你这样她怎么能高兴啊？」 「我是她老子，我要哄她高兴？」向辉武红着脖子粗声哽道。 「爸爸，别凶姐姐……」向竹君嫩嫩的小手捏着筷子，葡萄似的大眼睛不安地晃动。 向辉武看了一眼小儿子，面色终究是软和了些，长嘆一声，拿起小勺子，给儿子餵了一口饭。向竹君乖乖地接了，向辉武这才有了几分笑意。 王美香无奈地嘆：「你在学校温文尔雅，怎么回到家来，和个孩子吵架？」 楼下发生的一切，向小苟锁上门，都不知道了。 她也不想去知道。 还有多久，才能长大呢，她长大了，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离开之后，她的世界就不再只是一间小小的房间，不再只是一所房子里狭小的、不起眼的一部分，她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家吗？ 离开家，去找家。 还有像她这样可笑的人吗。 毕业晚会之后，马上就是期末考，谁都知道，可现在又有谁有心思去担心那个。 明知道刀就藏在糖后面，大多数人也会先吃了糖再说，这或许就是飞蛾习性。 不过，总有人是更担心考试的，而这个勤奋好学的人，很意外的并不是学霸，而是程余光。 对他来说，晚会上表演的那些人都是熟人，平时早就看腻了的脸，有什么好看的，他现在要紧的是期末考成绩，之前在爸妈老师面前都发了奋说好了要努力的，考好了暑假答应让他不带父母出国游呢，可是学了这么久，也没感觉自己有什么起色，程余光有气无力地趴在桌上，回想自己这段时间的过往，好像……空有鸡血，没有行动啊。 自作孽啊！ 程余光拿脸砸桌子，殊死搏斗。 向小苟默默地看着他，心里有点可怜他，心想考试前给他画个重点吧……不过还是先别告诉他了，免得他又撇下书不看了。 「向小苟。」教室后门，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向小苟呆了下，抬眼看去只看到靓丽的粉红色热裤和修长的腿，她辨认不了面孔，一时之间确定不下来这是谁。 「你……」 「怎么？一脸不认识我的样子。」吴双笑着，眉头却微微蹙了起来。 搞什么啊，前几天才刚见过，难道她这么快就能被忘记？ 她出现在教室门口，这个班上不知道多少男生在往这边打量，要是让他们看到她来找人还吃瘪，岂不成笑话了。 吴双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走进教室里来，和向小苟面对面说：「我来找你有事的，是这样……啊，程余光？」 吴双瞥见了右边的程余光，惊讶出声。 程余光趴在桌上被人喊了起来，瞥了一眼吴双，又转过头去闷闷不乐：「吴双女神，你来了啊。」 程余光说话的声音很喜人，自带着一分亲近，吴双嘴角翘起，露出一点笑意。 向小苟听了程余光的话，也飞快地反应过来了：「吴双，你好，主任老师找我吗？」 吴双瞥了她一眼，却是转头对闷在臂弯里的程余光说起了话：「你坐这儿啊？那这里是洛松的座位了？」 程余光她是知道的，和洛松形影不离好几年了，他俩既是髮小又是同桌，吴双在没办法接近洛松的时候还曾经想过，要不要先接近程余光试试看，可惜，她连这两人坐什么位置都没打听出来，更别说什么进一步的接触了。 可没想到，她过来找人，就这么巧地坐到了洛松的座位上，难道这就是缘分。 吴双有几分洋洋自喜，眉梢微挑，十指抚摸着洛松的课桌桌面，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她得了这样一个好消息，对本来要说的话也漫不经心起来，向小苟几次追问，她才瞥过去一眼，淡淡地说：「哦，是有点事找你，昨天打扫公共区的同学经过小音乐教室，不小心把洗抹布的水给倒到你那画上了，老师让我通知你一声，估计得重画了。」 「……重画？」 向小苟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嗯，是啊，那纸都被浸成灰色的了，肯定不能用了。你不是画得挺快吗？再画一张也没多大事啊。」 吴双轻飘飘的声音落在耳边。 向小苟低头没有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一支笔，刚削好的铅笔，笔尖抵着指腹，不自觉微微用力，纤薄的肌肤就立刻被戳破，尖锐细微的疼痛传来，向小苟眼睛微微睁大，好似突然回过神来。 「嗯，知道了。」 向小苟淡淡地说。 吴双还在拉着程余光说话，向小苟看向窗外，浅蓝色的天空中燕痕清浅地划过，她忽然觉得教室里喧闹极了，快步走出教室，双手撑在走廊的外墙上，轻轻喘了口气。 第51页 洛松和同伴摆摆手，转身之际目光不经意一瞥，视线里不自觉地锁定到走廊上像只细瘦的猫儿一样趴在那里的人，风吹过她的短髮，露出一张怅然若失的脸。 第41章 银河 他拨开人群正要走过去, 向小苟却在此时突然转身，快步地顺着扶梯跑下楼，很快消失了踪影。 下午还有一节自习课，向小苟不打算去上了, 如果老师过来巡堂问起, 想必李河悦也会找藉口替她搪塞过去的……总之, 不管能不能搪塞过去，向小苟现在都不愿意管了。 她最终找了段阶梯坐下, 抱着双臂发呆。 图书馆楼的设计是四周环抱式，中间围着一口浅浅的池塘, 顺着石阶往上, 是个小亭，隐藏在夏日的树木深幽处，沁凉而安静。 被树冠掩映的上空, 时不时有小鸟振翅跳跃, 或啾啾鸣叫声。 向小苟坐了一会儿, 神思才慢慢地落定下来, 她一条条地摘开。 自己的画被人给毁了，没有人打算追究这件事，甚至没有人给她道歉, 只轻描淡写，通知她重画一张。 打扫公共区的同学怎么会去平常总是落锁的小音乐教室？是谁没有及时关门？钥匙在吴双和她的朋友们那里，但显然, 吴双的态度表明了，她觉得此事与她无关。 吴双对洛松……关注得太密切，吴双轻轻摸着洛松的课桌面，手势轻忽又满足, 完全就是一副看到心上人的模样。 向小苟腾地站了起来。 她很不高兴，很不高兴。 可是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什么样的考题向小苟都从来不怂，但是现在她慌得毫无头绪，只任由着心中的烦闷一点点增长。 冷静了一节课也差不多了，向小苟起身，跺跺有些发麻的腿，往教室走去。今晚有晚自习，她下午得在学校吃饭。 「你怎么了？今天居然说要来借书。」 程余光跟在洛松身后，在一排排书架间走来走去，洛松今天转了性了，居然主动说要来图书馆，程余光好奇之下也跟着来了。 洛松手里倒是拿了本书，只不过翻开之后他就一直静静站在一扇窗前，看着窗外某个定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图书馆里的光清静而透亮，如山涧清泉，浅浅地扑在他脸上，勾勒出少年人清朗的气质和英俊的五官，连脸上那层幼细的绒毛也隐约可见，为平时成熟得不像个孩子的洛松添了几分稚气。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书，看向台阶上坐着的女生。 她小小软软的，宽大的校服像包子皮把她裹在里面，她从来都是笑着，或呆呆的转不过弯来，可她现在抱着膝盖低头坐在那儿，看起来如此落寞。 看到她站起身揉了揉腿，洛松把手里的书随意一塞：「走了。」 「啊？」程余光正捧着漫画看得起劲，抬头说，「等等我啊。」 骤然遇到这种事，向小苟再怎么安抚自己，心情也始终好不起来。 晚自习她去跟白老师请了假，说明了情况，白老师听说她是在帮学校准备毕业典礼的时候，诧异地愣了下，下意识地去拿手机，然后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对向小苟说：「对不起，老师不知道你是有活动在忙……可能，让你父亲误会了。」 向小苟摇摇头，又顿了下，对白老师说：「老师，我这件事，能不能先不告诉我爸爸？」 白老师犹豫了下，点点头。 她只要确定自己班上的学生没有危险，也没有在做对自己可能有害的事情，就够了，至于学生自己想要保留的隐私，她会完全尊重。 向小苟弯腰致谢，慢吞吞地回了教室。 今晚晚自习，她得把那幅画重新画好，再过两天就是毕业典礼了，她画的是水彩，要等画纸风干还需要一天，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向小苟手里拿着跟主任老师提前借好的小音乐室钥匙，刚打开门，突然觉得有人跟着自己走进来了。 她慌张地回头，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向小苟微微睁大眼睛：「洛松？」 洛松笑着揉揉她的头髮：「我看见一只偷偷逃课的小狗，就好奇跟过来，看看她想做什么。」 向小苟抬手护住自己的脑袋，低声软软地说：「我没有逃课，我跟老师请了假的……倒是你，不要上课吗？」 「我嘛，就无所谓了。」洛松挑了挑嘴角，左右环顾着这间教室。 向小苟跟他解释说：「我得重新画一次背景板，今晚都不会回教室上课了，你快回去吧。」 洛松顿了顿，迈开长腿走了几步，找到一个画架，转过来看了一眼。 灰色的污渍爬满整张画纸，但也能看得出来，在被损毁之前，这张画有多么用心。 洛松的脸色沉了沉，向小苟已经开始盘腿坐下来洗毛笔调颜色，细瘦的手腕摆着毛笔，时不时和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我看着你画。」洛松忽然说，走过来，也跟向小苟一样，盘腿坐了下来。 向小苟一呆：「这……没什么好看的啊？」 她还是更担心洛松的作业，洛松却伸出手把她的脸扭了回去：「你专心做你的就是了，我不想待在教室里，出来透透气成不成？」 向小苟只好不再说什么了，洛松以确定语气强调过的话，她一般都不会去反驳。 她只好不再吭声，一笔笔重新将上次画过的画重现在纸上。 第52页 总是抬着手臂，向小苟手臂有些酸，时不时放下来偷偷懒，几次之后就被洛松发现了，在向小苟要换笔的时候，他大手伸过来特别自然地从向小苟手里把画笔接了过去，放到洗笔杯里刷洗。 「……谢谢。」 不用自己洗笔，倒是省了些力气。 向小苟不好意思让洛松帮她做事，洛松在洗笔的时候，向小苟就也停下来等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好似在以目光给予某种支持。 洛松也就闲聊着问她：「你喜欢画画吗？」 向小苟想了想：「也谈不上多喜欢……只是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了，所以，知道自己会做这件事，只是一个习惯而已。」 那她喜欢什么？ 向小苟突然有点迷茫，她好像没有答案。 洛松倒也没有再问，向小苟把水彩底铺上了以后，他看着有点发愣。 「你这就……」 虽然不是什么高超的技艺，但是亲眼看着白纸变星空，还是挺震撼的。 再想到是小狗画出来的，洛松就觉得特别厉害。 第42章 银河 向小苟误会他是在问进度, 回了句：「还没呢，这只是打底，还有喷漆没画。这张水彩，也得先等它干透了, 明天再把喷绘图铺上去。」 向小苟铺平了相纸, 开始喷绘宇宙飞船, 感觉身边有点动静，她转头看过去, 发现洛松正坐在那儿，嵴背挺得直直的, 拎着那张画纸, 一点点地吹气，试图吹干那张水彩画。 「噗。」向小苟忍不住笑出了声，没想到洛松还有这么萌的一面。 洛松轻轻咳了咳, 也不再做无用功了, 放下画纸, 对向小苟说：「嗯, 你画你的。」 向小苟点点头，这句话刚落音，教室里「啪」的一声, 灯全都熄灭了。 向小苟：「！」在她反应过来之际，手腕上被一道温热坚实的力量覆盖，洛松一只手圈住她的手腕, 站起来在她背上拍了拍，低声说了句：「没事，别怕。」 洛松走到窗边去，推开窗子, 只见本来灯火明亮的教学楼，现在都是一片漆黑，远近的几栋楼里都爆发出惊唿声，还有夹杂着欢欣鼓舞的笑闹声，小音乐教室因为在独立的艺术楼里，倒是显得安静而避世。 洛松走回来，对向小苟说：「应该是全校都停电了。」 那今晚是画不成了。 向小苟咬咬唇，学校虽然会很快组织发电，但是晚自习时间艺术楼是没有在使用的，自然不会给这栋楼额外供电，除非去跟主任老师申请，但是，那又太麻烦了，毕竟只有她一个人在用这间教室。 向小苟低头，摸黑收起了画笔盒：「那今天就不画了吧。」 明天找个时间再来赶一赶，说不定还是赶得上的。 向小苟压着心里的焦虑，动作却顿住。她的手腕再次被人圈住，洛松的热量靠近，在黑暗中，他说：「没事，画完。」 向小苟眨眨眼。 洛松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对准了画纸。向小苟一惊：「你……」 洛松拦住她：「嘘，嘘，别紧张，只是把手机带来学校而已，我上课时没拿出来用。」 至于是不是真的没有用，那再说吧。 向小苟摇摇头：「不行，要是有老师过来巡堂，发现有手机的光，会……」 洛松温和地打断她：「今天画完吧，你明天还想请一次假吗？」 听了这话，向小苟又犹豫了。 她脸皮薄，确实不愿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跟老师请假。 向小苟只好重新按了喷漆，将之前的边角修饰一遍。 洛松给她举着手电，大咧咧地左手撑地，席地而坐，他们仿佛心有灵犀，向小苟的手臂想往那边走，洛松举着的光必会跟上去，完全不用出言提醒。 静默中两人都没说话，洛松在欣赏着向小苟的作品，向小苟的脸却是有些微红。 窗外的喧嚣已经重新归于了平静，或许是重新亮起了灯，出来玩闹的学生们又被赶回去继续自习，学校里，只有这一栋教学楼还被包围在黑暗的海洋里，而这片海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围着一束光，无言相对。 洛松好心情地翘起嘴角，这才是他怂恿向小苟留下来继续画完的真实目的。 向小苟离洛松很近，不同于平时的前后桌，现在洛松就坐在她的旁侧，时不时会不小心碰到他的衣摆，两人之间除了空气没有别的间隔，向小苟低下头，都能听见胸口处快要奔腾出来的心跳声。 她讷讷地收了工具，轻声说：「弄好了。」 「……」洛松无声，盯着这幅图看。 他明明没有说一个字，向小苟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可她却好像能听到洛松在夸她。 她甚至有种被夸得不好意思的感觉。 是她太自恋了吧？一定是吧！ 一整个晚自习，就用在了这幅画上，水彩还是得等风干，洛松却不肯把它留在这里了。 他一脸心疼地摸着画架，说：「得藏起来，否则又被哪个不长眼的弄坏了怎么办。」 向小苟还没回神，他已经抬手扛起了画架，招唿向小苟关门，然后转身，往教务楼走去。 然后，在向小苟的疑惑中，他拧开了副校长办公室的门，把画架轻轻放下。 「这……」 「这是我姐的办公室。」洛松轻松地笑笑，但其实，这件事连程余光都不知道。 第53页 副校长是他堂姐的，这件事。 向小苟呆了一下，然后吶吶点头。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出门的时候，向小苟对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半鞠躬：「谢谢姐姐借我地方放。」 「这么乖的吗？」 洛松忍不住笑出声，心情很好地揉了下向小苟的头髮。 两个人走下楼，学校里果然早就用发电机带上了电，现在似乎每处角落都和平常无异，晚自习刚下不久，成群结伴的人一边说着话一边从教室离开，操场上有夜跑的人不知疲惫地转圈，星星在天空中找月亮。 洛松身边跟着向小苟，谁也不知道他们单独共度了一整个晚自习，这是他俩的「秘密」。 洛松特有成就感地握紧拳，朝天空挥了一下。 他俩出来走了没几步，就打起下课铃了，学生们纷纷拥拥地走出来，洛松直接拐弯去了车棚取单车，向小苟一看，这是要直接回家啊，于是飞奔着回教室拿书包了。 「久、久等了。」 向小苟跑到洛松车前面的时候还在喘气，洛松握紧车把，示意她爬上来，向小苟就扶着车座空出来的部分，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 「走咯！」 洛松脚下使力，少年和少女的身影飞一般地窜了出去。 他们身后的阴影里，缓缓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 吴双眸光闪烁，双手捏紧，半是震惊，半是不甘。 ** 毕业晚会那天，向小苟比台上表演的人还要紧张。 她在展示牌下没头没脑地打转，时不时踮脚看看外面，像在找人。 负责礼仪的姑娘们穿着修身的旗袍，涂着正红的口红，衬着旗袍的颜色，一个个顾盼生风，气色好极了。 虽然之前嫌弃这一身是饭店迎宾，但是真的到现场了，还挺有荣誉感的。 她们来来回回地忙着，引着来宾入座，站在队尾的吴双，却有些打不起精神。 旁边的同伴奇怪地问她：「怎么了？一整天总是看你发呆。」 吴双咬唇，摇摇头。 她昨天晚自习的时候，有点抑制不住，跑到洛松教室想看他一眼，却没找到他人。 吴双以为他先走了，结果就看见那个向小苟慌慌忙忙地跑进教室，从洛松座位的前面一张课桌里拿出书包，又急匆匆地跑走了。 原来向小苟坐在洛松前座。这个想法出现在吴双脑海里，她下意识地跟着向小苟走了一段，结果就看见，俊帅的少年骑着单车在校门口等着，而向小苟扑上去，坐在他的后座，两人一起离开了。 第43章 银河 这两个人……明面上不显山不露水, 其实竟然这么亲近。 吴双愤恨难平，咬牙说：「骗我。」 「骗你？谁骗你？」同伴茫然。 吴双瞥了她一眼，扭开头不再说话。 向小苟不知踮了多少回脚，终于, 在礼堂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李思广来了。 他走进礼堂, 犹豫地顿住了步子, 停了一会儿，然后转身, 从门后牵出来一个小朋友。 向小苟远远看着，心砰砰跳得快要飞出来了。 李思广牵着的那个小朋友, 抱着他的大腿, 跟着他有些犹豫地走了进来，结果，小朋友身后, 还跟着一个, 牵着前面这个的衣角, 向小苟数了数, 李思广总共牵进来五个，像一串小冬瓜，连着藤地熘了进来。 向小苟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了。 她好期待啊, 希望等会儿那个背景板能让这些孩子们满意！ 向小苟熘了回自己的座位，李河悦帮她占了个座，位置不错, 能看到舞台的全貌。向小苟一顿，又往身后看去，想找到李思广和小朋友们的位置，不知道他们那里能看清楚吗？ 洛松正巧走进礼堂, 他手里提着一张凳子，目光在人海中下意识般的就锁定到了向小苟身上，看她探头探脑的，顿了顿，又顺着她的目光往后看去，看到了李思广。 洛松的眼神暗了暗，拎着凳子走了过去，「砰」的一声放到向小苟后面的空位上，大刀阔斧地坐了下来。 「豁，松哥心情不好？」 许是听见身后有人说到洛松的名字，向小苟扭着身体回头看了眼，看到熟悉的身影，就露出一个笑容，甜甜的。 洛松抱着双臂，看到前面人转过来傻笑又转回去的小脑袋，莫名的，心里的火气就下了点儿。 晚会开始了。 幕布还没拉开，两个主持人出来说话，向小苟心跳如擂鼓，根本没听清他俩说了什么，只是盯着那大红色的幕布。 终于，幕布缓缓拉开。 向小苟听见，全场传来的微微惊唿声。 向小苟看到背景板上，天空中旋转的行星，映衬着急坠而下的流星，落向地面，沖向地心，在柔软且炙热的岩浆中砸出一个怀抱的温度。 萤光闪闪，那架造型可爱的宇宙飞船，正在背景板上的静止宇宙中旅行。 她成功了。 不知道刚刚那些惊唿声里，会不会有那五个孩子们的呢？ 他们会觉得高兴吗？ 在这样为他们专属设计的主题背景下，他们会不会觉得，这场晚会是专门送给他们的呢？ 向小苟双眼晶亮，唿吸不自觉急促了一些，她双手紧紧交握，克制心中的激动。 第54页 身后，洛松探过头，轻声说：「很棒。虽然我看过成品了，但是在舞台下看，觉得更好看了。」 向小苟扭过头，视线照旧下意识地停在离洛松的脸两厘米远的地方，却是偏向洛松的方向。 她大力地点头，几乎让人怀疑，她如果再不停下来，或许下一秒会有泪水随之掉下来。 洛松笑着按了按她的肩膀，向小苟便靠到了椅背上，努力平息自己，看着台上的表演。 舞台角落，吴双穿着礼仪旗袍，双手交握在小腹上，目光却看着向小苟的方向，眼神中渐渐染上怨怼。 晚会结束后，礼堂的灯随之打开，向小苟提前跑到出口处，等着李思广过来。 看到穿灰色衣服的男生牵着五个孩子往门口走，向小苟朝他挥着手：「李思广，请过来一下。」 男生没有说话，像是顿了顿，犹豫之下，才缓缓走了过来。 向小苟压抑着兴奋，对李思广说：「怎么样？我说到做到了，我还你的那艘飞船，小朋友们还满意吗？」 「……同学。」陌生的男声响起，带着疑问，「那个，我不是李思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是隔壁班的，帮李思广看一下这几个孩子，他去厕所了。」 向小苟的脸色唰的白了，她赶紧收回手，想要装作无事发生，可眼神却止不住地胡乱瞟。 「你是他同班同学吧？怎么这都会认错啊，我和他很像吗？」 那个男生仍在疑惑。 向小苟咬紧唇，慌张地小声说：「我、我认错人了，对不起……」 说完她想转身逃跑，恰好在这个时候，李思广走了过来。 「向小苟，等一下！」 向小苟刚迈出去的步子停了下来，却不敢转身。 她认错人了，正如那个隔壁班男生所说的，她连同班同学都会认错……这是她的固有缺陷，就像电脑系统里的一个病毒，平时或许安然无恙，可一旦稍微变得轻松自满，它就会随时蹦出来，瞬间侵蚀整个屏幕。 李思广和那男生道了声谢，听语气应该是熟悉的邻居，然后他牵着那几个小朋友走近向小苟，扭捏了半晌，对向小苟说：「那个，今天谢谢了。」 没、没说起认错人的事。 向小苟砰砰跳动的心脏缓缓放松了些，她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她回过头，强装镇定地笑了笑。那几个小冬瓜似的幼儿园小朋友，他们乖乖巧巧地站着，时不时仰起脑袋抓一抓李思广的衣角，看起来，应该是对李思广充满信任和依赖的。 在同学之间看起来沉默寡言的李思广，在小朋友面前却是值得仰赖的大哥哥。 向小苟愣了愣神，或许，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身份，只是，在有些场合，没办法展现出来。 李思广忽然蹲下身，挥舞着手指，和那几个小朋友交流起来。 一阵沉默后，他又站起来，对向小苟说：「他们都觉得今天的晚会很好看，我告诉他们，那艘飞船是你画的，他们说，谢谢。」 说着，李思广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扭开头：「他们还说……你很漂亮。」 向小苟几乎是吃力地眨了眨眼。 她小心翼翼地问：「他们都……不会说话吗？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和他们用手语交流的？」 李思广的声音里带了几分低落：「以前我有一个妹妹，生下来身体就不好，天生聋哑。我送她去上幼儿园，和她一起学会了手语，不过她五岁的时候，就生病离开了。她本来和我约好了，要和我上同一所小学的。」 向小苟抿紧唇，瞪大眼，努力地往天花板看。 李思广转头看见向小苟奇怪的动作，顿了一顿。 「……你翻什么白眼？」李思广忍不住地问，笑着说，「该不会是在憋眼泪吧。其实……还好啦，她回自己的星球去了。我还挺想她的，所以经常去她上学的幼儿园看看，就认识了这些孩子们。」 向小苟想起之前李思广说过的那句话。 「……每一个患有缺陷的小孩，都是外太空来的使者，总有一天，会有宇宙飞船来把他们接回去。所以在回去之前，他们一定要多学习地球的知识，这样才能在自己的星球上跟别人好好地炫耀。」 向小苟眼前反覆突然展开了一幅幅瑰丽的景象，好像真的看到那么一个神秘的星球，是专属于那些跟别人不同的孩子的。 那么，她也可以去那个星球吗？ 第44章 银河 向小苟的衣摆被人扯了扯, 她低头，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孩子走近，举起手，小小的手掌里, 攥着一朵红色的塑料花别针。 是送给她的。 向小苟嘴唇颤了颤, 赶紧咬住, 伸手接了过来。 这些孩子们，都有勇气面对自己的缺陷, 而她却躲躲藏藏，生怕别人发现。 向小苟有一种愧对这些孩子的感觉, 他们那么努力地积极面对所有人, 而她并没有做一个好榜样，她当了逃兵。 曾经她也以为自己可以无忧无畏，她以为自己并不担心别人知道自己的病情, 她以为, 自己不是害怕, 而是懒得去说, 懒得告诉别人而已。 可是现在她才懂了，她一直在害怕，一直在担心会被别人看不起, 所谓的「懒得说」，其实是她潜意识选择了隐瞒，而且她还在努力地伪装正常, 试图让别人永远也不会发现她的失常。 第55页 更是试图，让已经知道的人遗忘。 向小苟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说，这枚玫瑰别针是小朋友送给她的，那个神秘星球的入场券, 那么她也得振作精神，做一个合格的星球公民才行。 向小苟对李思广说：「可不可以请你，帮我翻译一些话给这些孩子们？」 李思广点点头。 向小苟斟酌了下语句，慢慢地说：「其实我，有一种很难治癒的病。」 李思广偏头看了她一眼，手指迟疑地舞动起来。 「我记不得别人长什么样子，或者说，我根本看不清楚，别人长什么样子。」 「就像有的人有阅读障碍，有的人一生也学不会拼写，我可能一生都无法看清楚，身边的人是什么模样。」 「只要和别人的脸正面对上，他的五官在我的视线中就会变得凌乱不堪，我会条件反射地想要呕吐，想要逃避。就算看到照片、绘画作品，也是这样。」 「我是两年前开始生这个病的，我几乎快要连自己的样子都忘记了。」 「我洗完脸之后不敢照镜子，我曾经最喜欢的漫画书，出现了正脸的每一格，都被我用胶带封贴。我这样的人，认不出朋友，认不出亲人。如果把全世界比作一个网络社交平台，那么，全世界的人都屏蔽了我，我不能关注他们，不能评论他们，因为我根本分不出他们谁是谁。」 「我想把这些告诉你们，因为我希望，以后有一天，可以坐你们的飞船。」 向小苟露齿一笑，少女清纯的笑容像跑道边草丛里的白色花朵，从弯弯的、月牙状的眼睛里滚落的泪珠像沉重的露珠打在花瓣上，然后，顺着纤细的脉络下滑，离开花朵。 李思广眼瞳微微睁大，向小苟这是—— 难怪，向小苟从来不和人正眼相对，别人都以为她是过分害羞；也难怪，向小苟长相可爱，性格也不刁钻，在班上却几乎没看到什么朋友。 他分享了向小苟的秘密。 他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吗？ 李思广心中一动，脚步往前走了一步，但另一个人已经从向小苟身后走来，长手长脚地先他一步，用纸巾擦去了向小苟脸上的泪痕。 向小苟一愣，回过头，看见熟悉的黑t恤，傻兮兮地笑出声：「洛松。」 洛松垂头盯着她，面无表情，眼神却并不是冷的：「小哭包。要我给你擤鼻涕吗？」 他说着，一边顺手把纸巾拧向了向小苟的鼻子，向小苟赶紧抢过纸巾，自己跑到一边去擦了。 洛松和李思广同时转头看向小苟的背影，洛松又转回来，眼神冷淡地对李思广说：「既然知道了，就别往外说。」 这不是李思广第一次感受到洛松的压迫和敌意，但是是最明显的一次。 他像只被激怒了的公鸡，炸着羽毛说：「她自己愿意敞开心扉直面这件事，你凭什么自作主张替她拦着？！」 洛松眼神更冷，几乎是警告地看了眼李思广，才慢悠悠地说：「她不知道危险是什么样子，但我永远保留保护她的权力。」 李思广一愣。 他好像终于确定了什么。 洛松这无来由的敌意，这过了线的保护欲。 或者说，占有欲。 渐渐地，少年眼中染上几分不甘的怒意，李思广捏紧拳低低说：「洛松，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不要以为现在有几个人追捧你，就会一直比我优越。」 洛松本已经说完该说的，转身往回走了，听到这话，顿住了脚步。 他也回过头，一向平易近人的帅气俊脸上，终于挑起了一分毫无友好之意的嘲笑：「你弄错了，我从来不追求比别人优越。但是在『她』那里，我永远会霸占这个第一。」 洛松说完，再不回头，走出了礼堂，偏头看了看，就把刚扔完垃圾往回走的向小苟给拎住，带上了他要走的那条路。 礼堂内，李思广的手指无意识地颤抖，心中被失落感充斥。 他本以为，洛松只是比他早了一步而已，近水楼台罢了，现在才知道，他其实早就晚了很多很多步。 墙板后，吴双捂着嘴，和同伴面面相觑。 他们听到了向小苟和李思广的对话，差点就惊叫出声。 原来，向小苟竟然有这种病……这岂不是和半个残疾差不多？ 她们还想往下听，却看见洛松从那边走了过来。 「走了走了，洛松认识我们，要是让他看到我们在这里偷听，就不好了。」一个女生拉扯着吴双。 「干什么？他难道会维护那个小瞎子？在你眼里他们关系这么好了吗？」吴双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带上了尖刻的酸意。 「你怎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洛松很护短的，那可是他们班上的人，你想被他骂吗？」 「我……」 「走了走了。」 那人拉着吴双飞快地离开，吴双怨愤地回头看了一眼。 ** 「还有三天就要期末考试了，你们给我收心，听到没有！前天还都跑去看什么毕业晚会，一个个都忘了考试了是吧？平时小考也就算了，期末考是要记绩点的，你们要是考不好，家里开联合双打晚会的时候，别忘了邀请我去看一看啊。」 自习课上白老师照例一边巡堂一边敲打着，把同学们训得既不服气又不敢吱声。 第56页 您自个儿也去看晚会了啊，别以为我们没发现啊，您还看得挺乐！ 学长学姐的毕业晚会我们不捧场，等我们毕业的时候，谁来送我们啊？你不看，我不看，让毕业生自个儿滚蛋？ 可想想要是不认真复习，期末考的后果……有贼心没贼胆的同学们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屁股，还是赶紧看书吧。 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翻书声，向小苟抬头扫了眼，白老师好像走了，她赶紧回头，把刚整理完的复习笔记放到了程余光和洛松的桌上。 她扒在那儿，从洛松的桌面上露出两只圆熘熘的眼睛，像只小心翼翼探头的松鼠：「时间不够了，你们先按这个顺序看吧。」 第45章 银河 现在才开始复习, 从头看起肯定是不够了，向小苟把自己觉得可能考的重点挑了出来，都抄在本子上。 洛松低头一看，笔记本上娟秀的字体记得清清楚楚, 几个科目依次排开, 可能考的题型和同类例题都准确定位到了页码, 简直是神仙划重点了。 洛松伸手揉了下向小苟的脑袋：「干得漂亮，待会儿表扬你。」 程余光还懵懵懂懂的, 在那儿问：「这个为什么得偷偷摸摸给啊？下课说不行吗？」 向小苟从来都不在上课的时候说小话的，以至于程余光的关注重点成功地被歪了。 正说着, 下课铃就响了, 有人走过来顺嘴问了句：「你们聊什么呢？」 「啊，就是小苟给划的重点……卧槽你不准抢！」 程余光话没说完人已经蹦了起来，可还是拦不住那个脆弱的小花花笔记本被那男生一把攥住抢走了。 「给我放下！喂！方兴艾你听到没！」 向小苟欲哭无泪地看着那两人越闹越远的背影, 好怕小花它有个什么好歹啊…… 洛松也无言, 只能先安慰向小苟说：「没事儿, 待会儿让他还回来。」 向小苟怕洛松说的这个待会儿就是待很多会儿了, 声音软软地焦虑道：「你还没看呀。」 洛松唿吸一顿，心里一阵温柔的撞击。 他徐徐吐出一口气，笑着说：「好, 等下我去拿回来，我先看。」 家养的小猫看起来再怎么乖巧，其实也是有私心的。 私心里向着他呢。 恐怕今天没什么比这件事更能让洛松开心了。 向小苟画的重点, 压中了考题的几乎百分之六十，程余光这次考得特别轻松，简直就想立刻飞起来了。 可惜白老师总是能稳准狠地剪断程余光的翅膀。 「暑假有两个月，你们要是怕自己浪费了时间, 参加咱们学校的夏令营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老师淡淡地说，虽然口吻并不严厉，可是大家也都知道，这其中，自愿的成分，并不多。 就算你不想来，你家长也会压着你来啊。 别人家的孩子都在学校读书呢，要是少学了那么一点儿可都不行的。 程余光趴在桌上直嘆气。 洛松却是眼神动了动，往前悄悄问向小苟：「你参加夏令营吗？」 向小苟：「……」 其实她不打算参加的，暑假她规划好了想看的书，但是洛松这么一问，她又犹豫了。 该怎么回答呢？ 向小苟嗓子飘乎乎的：「我……参加吧。」 洛松在她耳朵边上笑了一声：「刚好，我也参加。」 洛松低沉的声音落进了一旁程余光的耳朵里，惊得他跳了起来：「阿松，你刚刚说什么？」 洛松一脸的春风如许立刻就变了，斜了程余光一眼让他闭嘴：「蹦什么蹦？」 程余光缩了缩脖子，挺无辜地指了指凳子：「那个，凳子烫jio。」 「……」 期末考完就得各回各家，乖巧等成绩了，洛松骑着单车习惯性地想送向小苟，向小苟却迟疑地看着他，摇摇头。 洛松：「怎么？」 「今天放学，我家里人会来接我。」 洛松的手下意识紧了紧车把，喉头滚动，还想说点什么，向小苟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外，风一吹梧桐的树叶飒飒地从他们之间飘过，洛松还想靠近些，可向小苟已经一熘烟地跑了。 洛松眼睫上下合了合，看着向小苟像只猫儿迅速跑开的背影，心里……还怪失落的。 向小苟坐进车里，关上门，看了看旁边的人，有些尴尬，把头埋得低低的，搓弄着自己的手指。 「干嘛呢？不懂事，喊人啊，这你张伯伯。」 向小苟点点头，声音软糯道：「张伯伯。」 向辉武在一边摆弄方向盘一边说：「老张别见怪，我这个女儿实在太闷，喊个人都不机灵。」 「没事儿，孩子嘛，文静点儿好。」 「也不是这么说，她这性子我平时看了都急，看着她阴沉沉的样儿刺眼。」 车有点摇晃，向小苟用力不均，大拇指甲在指腹上一划，微微刺痛。 「哎，老向，你的个性还是这么拗！说两句就上头。」 「哈哈，咱们也算老朋友了，我女儿又刚好在你家附近读书，今天啊，怎么也得把你接家里去喝两杯……」 向小苟无声地抬起头，默默瞥向窗外。 难怪今天突然来接她回家，原来只是顺便啊。 回到家，向小苟想要如往常一样躲进房间里，却被父亲拦住。 第57页 「多大的人了，天天缩在屋子里算怎么回事？过来，陪你张伯伯坐一会儿！」 向小苟抿抿唇，看看自己的碗，小声地说：「我已经吃好了。」 向辉武张宇一边喝酒一边聊天，满桌酒气，且菜都凉了饭还没动一半，向小苟实在不想待下去。 向辉武酒气侵染，说话更急了些：「你怎么这么没礼貌！长辈都没离席，你能先走吗！」 一边说还一边拍了下桌子，桌上的碗筷等都跳了一下，向小苟缩了缩肩膀，慢腾腾地走回桌边坐下。 张宇看着这父女俩交流，皱了眉，对向辉武摆手说：「老向，跟孩子不能这么说话！你既然有意向请我来当补习老师，我也就仗着自己是个师长，说句逾矩的话，我看着这是个好孩子，你以后啊，不许再凶她。」 向辉武的怒气这才熄了些，举起酒杯，对张宇转开话题道：「喝，再来两口。」 向小苟豁然抬头，轻声问了句：「补习？」 「这个暑假，我请了你张伯伯来给你好好安排下学习计划。你张伯伯可是重点大学的教授，他两个孩子比你大两岁，个个儿都考上了剑桥，你别偷懒，跟着张伯伯说的做！」向辉武这才和向小苟解释道。 向小苟僵住了，她之前不知道这事儿，可现在，老师都已经请到家里来了。 她捏着桌布的一角，为难地坐在那儿，眼神直飘向张宇，欲言又止的模样。 张宇一直关注着这孩子，看了出来她的为难，放下酒杯问道：「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大胆地说。」 向小苟咬咬唇，小声地说：「这个暑假我已经，报名了学校的夏令营了。」 张宇也愣住了，他还没说话，向辉武已经不耐烦地撒开了大嗓门：「什么夏令营，能有你张伯伯给你的单人辅导好？他可是名师，外面的人花钱请都请不来！」 第46章 银河 张宇抬手拦着他, 边说道：「行了行了，你也收敛着点，别趁着点酒意就乱说话，让孩子把话说完。」 说着, 张宇转头问向小苟说：「小苟, 你不想在家补习, 是吗？」 向小苟都快哭了，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伯伯是很好的, 她也知道父亲今天把张伯伯请来就是为了感谢他答应给自己补习，可现在自己……这是给人放鸽子了。 其实, 如果她真想让张伯伯给自己补习, 夏令营虽然是报名了，但也可以不去的。可是，向小苟想到了洛松, 想到他和自己说了他也会去, 还有学校里的大部分人都会去, 那个吴双可能也会去, 到时候就能天天见到洛松。向小苟抿了抿唇，她不能不去。 她心里愧疚，张宇的态度越好, 她就越难受，嗫嚅半天，只说了个：「我……」 「嘿我说你, 平时你自己学习不学习的我也没管你，可是现在你上高中了，正要紧的时候，这给你提供条件让你好好学, 你还推三阻四的，你分得清事情轻重吗你！」向辉武指着向小苟的鼻子。 「老向！」 「我已经先和学校报名了，不能不去。」向小苟抬起了些眼睛，咬着牙说。 「取消报名很难吗？把你老师电话号码给我，我现在就给你们老师打电话！」 「爸！」向小苟忍不住喉咙里冒出了哭腔。 向辉武真的太不尊重她了，她已经决定好的事情，他却连听都不愿意听。 张宇也严肃起来，对向辉武说：「你是不是，没有提前和孩子商量暑假补习的事儿？」 「和她商量，我是她老子我要和她商量？她一声不响地就报了这个什么夏令营，问过我没有！这个目无尊长的东西！」向辉武瞪着眼睛。 张宇也是无奈了，他看着多年好友的牛脾气，也是管不了了。 向小苟长长的眼睫毛可怜地不停颤动着，慌乱至极，她揪紧裤子的布料，坐在那儿肩膀都在微微地抖动。 她和家里人关系不亲近，但是向辉武也不常吼她，她如今耳边轰隆作响，父权的压迫力往下倾轧而来，向小苟思绪茫然，甚至跑远地想到，她也不是要去做坏事的，只是报名了学校的夏令营而已，就被当父亲的如此叱骂，那她，那她知道的，有些同龄的学生，不思进取逃学上网的，还有在外面大手大脚乱花钱的，甚至新闻里还有那些偷盗群殴的，他们难道要去死不成？她什么错都没犯，可在向辉武嘴里，都已经不是个人了。 向小苟的肩膀紧紧缩在一起，微微弓着背，坐在凳子上，那已经是一个防卫的姿态。 张宇看在眼里，伸手过来拉她：「乖，先去你自己房里坐一会儿，伯伯跟你爸爸说会儿话。」 向小苟被拉起来走了几步，她虽然没有看向辉武的脸，可是也能感受到父亲愤怒的视线盯在她身上，向小苟心中仿佛有一棵嫩嫩的芽，倔强地顶起了一颗石头，若不给它满意，它是决计不肯放松的。 向小苟停住了步子，侧过身不卑不亢地说道：「我要去参加夏令营，是因为我想去，你没有问过我的个人意愿，又哪里是尊重我？你说我目无尊长，那你的眼睛里又能看到别人吗？」 向小苟用的是平称，她在这种时候实在不想用尊称。 她觉得她讨厌向辉武。很讨厌他！ 向辉武果然被气得头髮都快竖了起来，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目眦欲裂的狰狞表情让他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头野兽，像是电视新闻里的那种暴力狂，他砰的一声拍了下桌子，手掌和桌面撞击的巨大声响如同一个爆破声，将他所有的怒气都形象化了，向小苟吓得往旁边不自觉地退了两步，整个肩膀绷得紧紧，仿佛下一刻就有巴掌从空中甩过来。 第58页 「你说什么？啊！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说你要去那个夏令营，好，我问你，那个夏令营有几个名师，能开设几门特色课程？别以为我不知道学校里那些把戏，把你们叫过去不过就是玩上个十天二十天罢了，浪费时间！你说，你到底是想着学习还是想和不三不四的同学厮混！」 向小苟惊恐地抬起头，她听着向辉武这似乎意有所指的话，脑子嗡的一响。 她想到很多事，比如白老师把她的一日三餐都告诉给了向辉武，比如向辉武连她的课程表都一清二楚……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听说了些什么？他是不是在监控她的生活？ 向小苟紧张到连唿吸都梗在了喉咙里，在这不知所措的时刻只有泪水无意识地奔腾，向小苟甚至都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哭了出来，她浑身轻颤着，脑子里嗡嗡作响，再也受不住地转身夺门而出，顺着楼梯跑下了楼，直到一顿疾走出了小区，身体还在忍不住地颤抖。 张宇目瞪口呆，转身对向辉武着急地一跺脚：「你啊！」 ** 虽然向小苟一直以来看上去都是个乖乖牌，妹妹头，成绩好，话也少，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向小苟心中一直是有叛逆的种子的。 可尽管偶尔叛逆，向小苟却一直也从未离家出走过。 这也就导致，她不知道该如何离家出走！ 向小苟蹲在柳叶湖边深沉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这也不是说她不知道要如何完成「出走」这个动作，毕竟，大门一出，双腿一迈，还是很简单的。 只是，她不会知道这之后该做什么…… 她身上又没有钱，又不能谋生，一个学生而已，离开家能做什么？ 为了斗气，摧毁自己的生活，不至于。 向小苟其实是非常现实的，她做任何事前，都会先权衡利弊。 或许也可以说是，因为她能够失去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所以才会这么小心翼翼。 小心到了已经失去这个年纪其他的女孩子都有的幻想的勇气。 向小苟蹲了一会儿，觉得腿有点麻，于是站起来跺跺脚，促进血液循环。 这一蹦，口袋里就不小心滚出一个小盒子，咕噜噜地滚在草地上，翻了个身不动了。 「咦？」这是什么？ 向小苟蹲下身捡起来，把它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盒盖上面画着一只傻笑的兔子，奶白色的牙齿看起来特别可爱。 向小苟眯着眼回忆了一会儿，突然整个人一激灵，想起来放学的时候，洛松好像往她口袋里塞了什么东西。 第47章 银河 当时人很多, 她也没注意，可能就是这个小盒子吧。 向小苟拿起盒子摇了摇，在耳边听到一点微弱的响声，她打开盒子, 里面丝绒质感的底料上, 镶嵌着两枚圆滚滚的奶糖, 白白的莹润可人，看起来就很好吃。 心情不好的时候, 吃糖会觉得舒服些。 不愧是洛松，送的小零食都这么贴心！简直就是及时雨, 她现在正需要赶走坏心情。 向小苟捏起一颗糖, 撕开单独分装的小塑胶袋，含进了嘴里。 浓郁醇香的奶味四散开来，就如同一朵朵小花盛开, 向小苟顿时舒心了不少。 她把玩着那张透明的小塑料纸, 在指间翻转过来, 突然顿在了原地。 透明的塑料纸后面, 不知用了什么材质的笔，签下了迷你版的洛松两个字，虽然缩小了不少, 但也能看出来这个风格就是洛松的笔迹，纯黑色的字迹印在透明玻璃般的糖纸上，冷酷中带着一点甜蜜俏皮的意味, 洛松的名字后面，还有一个小墨点，那形状看上去，有些像一颗爱心。 向小苟：「！」 她居然没看到这么重要的签名！ 她居然把这当做普通糖吃了！ 向小苟抠出另一颗糖翻过来看了看, 如出一辙的一个「洛松」，不过，字迹和她手里这张已经被撕开的糖纸稍微有些不同，证明着这个签名不是排版好印刷上去的，而确确实实是珍贵的手写版本。 向小苟心好痛。 她舌头都不敢动了，满脑子都是「还能吐出来放回去还原吗……」 这想法很傻，可是，如果有人发现自己不小心把爱豆的签名纸拿来打了草稿，大概也会像向小苟这样后悔莫及的…… 冷静够了，向小苟没有再在天色逐渐暗下来的外面逗留，回到了家中。 张宇叔叔已经不在家里了，向辉武不知道在哪里坐着，屋子里静悄悄的。向小苟直接进了自己的小阁楼，关上门。 第二天，向小苟收拾了东西，自己去了夏令营学校的集合地点，没让向辉武送，或者说，她根本没想起来要拜託他送。 夏令营的学校在郊外靠近山区的一个学校里，这里本来是乡镇学校，暑假学校空置，就被用来做夏令营的基地。 周围很多树木，郁郁葱葱的，在这大夏天里，这一处显得尤为荫凉。 向小苟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在门口确认了下招牌和地点，然后拿出指南手册。她夏令营这个班还是白老师带的，班上的同学据说也和在学校里差不多，这让向小苟多了几分安心。她盯着手册确认：「136班在二教三楼，宿舍在……」 不远处的树下，两个男生正并肩站着往这边看，其中头髮微微自然卷的男生扯着自己的领口往里扇风，像只吐着舌头纳凉的大型犬，他偏头问着身边的人：「阿松，为啥在这儿看着？那不是小狗吗？你不是等她一上午了？」 第59页 洛松穿着深黑色的t恤，在树下墨绿色的阴影里，衬得肌肤白如皎玉：「再等等，她家里人可能送她过来了。」 程余光简直不能理解：「她家里人送她来又怎样？过去打个招唿而已，难道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程余光说着，眼神上上下下把洛松扫了一圈，同为男生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小模样，拿出去只有别人见不了他，没有他见不了人的。 洛松没搭话，轻飘飘地瞥过来一眼，轻飘飘地丢下一句问话：「你是年级第一吗？」 「哈？」程余光一脸你在说什么别搞老子，「不是倒数第一就很对得起我爹妈了。」 洛松不屑地收回目光：「嗯，那就是了。」 那就是？ 是什么？ 程余光蒙圈了，回想了一下刚才两个人的对话，突然回过神来了。 哦，原来不是年级第一就没脸见小狗的家长，所以洛松才一直在树后面躲着！ 程余光悲愤了，洛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势利了，居然拿成绩来评判…… 视线中的女生吃力地拖着一个比她小不了一圈的行李箱，洛松眼眸动了动，终于不再等了，大步走上前。 「小狗。」洛松一副刚刚才偶然看见她的语气。 向小苟循声转过头，笑着说：「洛松，程余光。」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女孩嘴里念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名字的时候，洛松一如既往地觉得程余光很碍事。 他不动声色地往后看了一眼，弯腰拎过向小苟手里的箱子：「我来吧，送你去宿舍。」 「啊，不、不用吧，我能找到路的。」向小苟下意识觉得不好。 「你还要去找，不白麻烦么，我带你去。」洛松直接拉长行李箱的拉杆走了出去。 程余光接到那漫不经心的死亡凝视之后，很怂地抖了抖，默默后脑勺随便找了个藉口：「我还约了人去看球，那我先走啦。」 「啊，好……」向小苟还没回过神来，程余光就已经熘了。 洛松拎着向小苟的行李箱，顺着校园的坡道往前走，一路上滚轮的声音唿啦啦地响着，两人竟然都没开口，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地沉默。 向小苟捏紧手心，急得额头都快冒汗了。 快想点什么快想点什么…… 为什么呢，以前和洛松站在一起什么话都不说也只会觉得安心，可现在，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丝紧张，空气中好似飞满了各种萤火虫，每个萤火虫手里提着一个小灯笼，如果不小心打碎了哪一个，里面的气氛就会流出来，溢得空气里到处都是。 向小苟觉得，现在被不小心打碎的，就是尴尬。 更奇怪的是，紧张的好像只有向小苟一个人。 一路上，洛松没听见向小苟说话，回过头来疑惑道：「怎么了？今天心情不好？」 难道是不想来补习？ 向小苟一呆，赶紧摇了摇头。 她呵呵干笑两声，开口说：「那个，你送我的糖，让我不小心吃了一块……」 洛松也懵了一下，好笑地说：「送你的糖当然是给你吃的，什么叫不小心？」 向小苟低头讷讷地说：「可是糖纸上有你的签名啊，我不应该撕掉的。」 向小苟的语气懊悔极了。 第48章 银河 洛松听她提起那个糖纸, 却是耳根微微一红。 那个糖，是他偶然有一次去开进口食品厂的姑姑家想到的，姑姑的厂子里有仪器，可以在包装纸上画上自己手绘的图案, 洛松看到这个机器, 忽然就很想送向小苟一个。 他可不会画画, 就写了自己的名字。 姑姑随他一个人摆弄，并没管他, 洛松盯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在那个名字模板后面又加了两笔, 画了个爱心。 那张糖纸被压制出来的时候, 洛松的脸红得简直像是发烧了。 结果拿起来一看，因为字迹的比例被缩小了的关系，那个爱心看起来也几乎没有形状, 就像是一个随意潦草的墨点, 简直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那是画了个什么。 洛松无奈, 第二张糖纸就没再去折腾, 装好他挑选的糖果之后，就放进了小盒子里，趁着放学的时候忙乱, 塞进了向小苟的衣兜。 至于那些心情，没发现就没发现吧，他本来也不打算现在就说的。 洛松努力地让自己坦然, 笑着说：「那个，闲来无聊做着玩的，你喜欢的话，想要多少有多少。」 「真的？」向小苟登时双眼亮晶晶, 好像是辛苦觅食的松鼠突然发现了神秘宝藏。 这么容易就满足，可要怎么办才好？洛松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抿唇笑着。 女生宿舍楼到了，坡前有一段楼梯，洛松提着行李箱，轻轻松松地跨了上去，回头对向小苟笑着说：「还不让我送，我要是不送，你怎么办吧。」 在平地上行李箱还可以靠滚轮移动，这阶梯就只能用力气提了。 向小苟知道他是开玩笑，正想笑笑应和一声，眉眼却不由自主地沉寂了下来。 是啊，她忽然在想，要是洛松不送她，她怎么办呢？ 自已一个人找宿舍，一个人提东西，一个人搬？ 这些选择，在以前看来，似乎是理所当然，甚至就在十五分钟以前，在她刚刚下了公交车，提着行李箱在校门口规划着名后面要做的事情的时候，也是毫无疑问要这么做的。 第60页 可是，现在站在洛松身边，这一切看起来都不再是一个好选择了。 一个人做这些有和洛松在一起有趣吗？她用尽全身力气都不一定抬得上去的行李箱，被洛松单手拎了上去，不轻松吗？ 有洛松帮她，她还会甘愿再像以前那样古板辛苦吗？ 果然，人如果有了更安逸的选择，就会逐渐被养坏的。 向小苟忽然感觉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危机感。 大概是……当一个人意识到她很难离开另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有的这种危机感。 洛松没注意到她发呆，提着行李箱就要往宿舍楼里走。 向小苟先前愣愣的，只晓得眼神跟着他转，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赶紧扑上前拦住。 洛松低头，看见女生像个无尾熊扒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抬起小脑袋，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然后，开始高频率地摇头。 洛松：「……」 他无奈地笑了笑：「怎么了？」 向小苟试图抠回自己的箱子：「这个，谢谢你送到这里哈，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洛松这一进宿舍楼，绝对会引起大轰动，学校一校草，好帅一男的，帮她提箱子进宿舍？向小苟没那个胆子。 洛松的眼眸深了深，拉着箱子没松手，表情已经有了些微的变化，但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小狗，这里毕竟是夏令营，不是学校里的宿舍，管得没那么严的。再说了，今天开学，帮忙搬东西的人来来往往，不会不让进的。」 不是这个问题…… 向小苟抬起眼，眼神里已经写满了「拜託拜託」。 她是真的不想在别人面前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洛松神情微冷，唇线不动声色地抿了起来，恍惚间神情有些像一个不高兴的孩子在生闷气。 向小苟眼神瞄到宿舍楼窗口边，僵了一下，接着咬咬牙，低头往那边一指：「你、你看那边，你还敢进去吗……」 洛松不明白，顺着她的手指看了过去，只见窗口正对的是洗手间，一个女生正散了发对着镜子梳洗，脱下外套，露出肩膀和里面的吊带裙。 洛松瞬间转开了头，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 「你！」洛松的语气是真的怒了，咬牙瞪着眼前这个看似怂得不行，实则胆大包天的小女生，一字一句地从牙齿间逼问出来，「你真是心大，愿意让我看那种东西？」 向小苟一脸迷茫且无辜，什么什么东西，也没有很过分吧，不过就是换个衣服而已，她只是举个例子吓吓他，告诉他女生宿舍不可以随便乱进的啊。 而且，这个和她心大不心大有什么关系…… 洛松把行李箱把手往她手里一塞，怒气沖沖地走了，背影就写着「不管你了」四个大字。 向小苟缩了缩脖子，不过幸好还是达到了最初目的，她拖着行李箱，自己找到了宿舍门牌号。 门上贴着此间住的学生姓名，按照床位排好的，面对另外三个陌生的名字，向小苟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除去海边露营那次不算的话，这还是她第一次过宿舍生活，对于向小苟而言，最大的障碍就是认人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门，门内空空的，大概是放好东西，都去新校园逛去了吧。还好现在没人在，她还可以「苟活」一阵子。向小苟把自己的东西放好，看看日程安排表，再过半个小时在教室里有第一次见面会，相当于夏令营的同学和彼此打个招唿。 向小苟宿舍分到的都是外班的人，她想过不久就要开会了，她们应该也不会再回宿舍，于是锁了门往教室走。 经过小卖部的时候，向小苟进去买了四个一模一样的酸奶布丁，想着待会儿回宿舍看到她们，一人分一个。 到了教室，洛松果然已经坐在那儿了，向小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惴惴的，莫名心虚的感觉。 她想到之前洛松生气的语气…… 向小苟自觉自发地贴着墙边走，想绕过他，达到不动声色地坐到他前面去的目的。 嗯，即便是害怕他不高兴，向小苟也没想过要换到别的地方去坐。 正努力降低存在感，身后一双手臂咋咋唿唿地勾了上来：「小苟小苟！你来啦！」 向小苟僵硬地回头，凭声音认出来人：「啊，是啊，哈哈，悦悦……」 李河悦奇怪地看她一眼：「你怎么怪怪的。」说完，拉着她蹦蹦跳跳地坐到了洛松和程余光前面的一排座位上，笑眯眯地回头打招唿：「嗨，咱们四个人又聚头啦~」 程余光也没心没肺地伸出爪子打招唿，洛松没说话，双手微握拳放在膝盖上，用力地瞪眼，用眼神谴责前面的向小苟。 结果，他气急攻心，忘了一件事。 那就是，向小苟是不会看人脸色的。 她惴惴不安地回头，没听到洛松说话，就自动脑补了洛松微笑的表情，心想他一定是没有在生气了，不然一定会凶她的，这么想着向小苟就双眼放光，嘿嘿讨好地冲着后面的人笑了起来。 洛松：「……」 洛松真是有气也被她给气没了。 第49章 银河 他终究还是硬不起心肠, 伸手过去揉了揉向小苟傻乎乎的脑袋，算是个和解的信号。 他们这架根本吵不起来，因为向小苟会完美地避开他所有的攻击。 第61页 其实主要还是，看着女生可怜兮兮讨好的样子, 洛松心里真是什么恼意都聚集不起来了。 过了不久白老师走进教室, 四下扫了一圈：「嗯, 时间差不多了啊，我来点个到。」 大家顺着一个个名字答到举起手, 李河悦余光里瞟到一个人从教室后门走了进来，就是一愣, 悄悄倾身靠近向小苟, 小声说：「怎么回事？吴双怎么在我们班？」 向小苟听到吴双这个名字，也是一愣。 她下意识地要回头看，李河悦啧了一声, 抬手定住她：「你傻呀, 你现在看她, 她不就知道我们在说她了？」 李河悦一脸恨铁不成钢, 向小苟怎么就讲个坏话都不会呢。 向小苟心里乱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盘旋着一种很焦躁的情绪，好像害怕手里握着的什么东西会被抢走, 可是又不知道该那怎么抓住。 「对了，这次我们年级的大部分同学都来参加了夏令营，所以基本上还是维持原来的编制。不过也有少数班级因为原班级里参营人数不够, 各位同学分到了其他班上，比如我们这个夏令营班级里新增的同学就有361班的吴双同学，还有何慧慧同学。」 白老师话音刚落，班里的男生立刻发出一阵欢唿, 吴双和何慧慧都是年级里有名的女生，不仅仅是因为她们颜值高，还因为她们是艺术生，平时主要是在各种舞台上露脸，在学校里也总是看到她们穿着不一样的制服训练的场景，就显得很有距离感。 不知不觉，这群女生就被奉为女神群体。能够跟女神同一个班级上课，那自然是令人兴奋的了。 向小苟却捏着自己的掌心，心里那股不安和排斥感越是加重，随之而来的还有不断加深的一种自责感。 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欢迎吴双，她却独自阴暗地排斥着呢？ 白老师让吴双和何慧慧找个位置坐下，吴双看了一圈，径直走到洛松的身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老师，我就坐最后一排就好了。」 夏令营的教室和原来的教室构造不同，洛松身后还有一排空着的，其他位置都坐满了，吴双她们坐这里也是无可厚非。 白老师没说什么，点点头：「好，那暂时就按大家自愿的位置坐了，接下来如果有什么想法的，也可以随时跟我沟通。」 「那就这样，进入下一个环节。虽然在座的各位都是熟悉的面孔了，不过呢，今天毕竟是夏令营开营的第一天，而且夏令营和我们平时在学校里的学习气氛肯定还是不一样的，所以呢，接下来就请大家以一个新的面貌重新做一个自我介绍，怎么样？」 白老师话音一落，教室里立刻响起了一片哀嚎之声，这种公开处刑的环节怎么还能反覆来呢？ 仿佛预料到大家的反应，白老师微微一笑，换了一个方案：「那，就换一个介绍方式。既然大家都很熟悉彼此了，那就请大家依次走上台来，描述一下你身后的同学！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呢，就描述第二小组第一个同学，这样轮下去，好吗？」 这个新玩法倒是勾起了不少人的兴趣，主要是比起介绍自己，还是描述别人比较不那么令人害羞。同学们依次走上台，可以看出，这一年的相处，在同学们之间都建立了感情联繫，台上人说的时候，台下的人就会心一笑，这种别样的交流方式，除了新奇之外，让他们的感情进一步加深了。 向小苟有点哆嗦，她死死地盯着上去又下来、不停轮换的座位，几乎都没听别人说了什么。 想到要上台说话，她虚得出了一脑门汗，用手背擦擦掉，向小苟对着桌上的手稿纸，再次默默练习了一次。 终于，还是轮到向小苟了。 她艰难地推开桌子，走上讲台，宽大的衣服遮盖下，小腿不易被人察觉地发着抖。 向小苟无声地清了清嗓子，提一口气，看向台下。 平时，她都是坐在底下看讲台的，只能看到同学们的后脑勺，现在不防备地站到了所有人的正面，几十张脸一下子涌入向小苟的眼帘，向小苟瞳孔茫然地放大了一瞬，接着那些面庞不受控制地在向小苟脑海中化成了稀泥里蠕动来去的白蚯蚓，仿佛在她的眼眶里钻来钻去。 向小苟把一声惨叫咽进了喉咙里，十指紧紧掐在掌心，面色刷然惨白。 她开不了口，她觉得自己喉咙里都爬满了虫子…… 向小苟的异常，站在讲台旁侧的白老师看得很清楚，她眉心一皱，放下了交抱的双臂， ，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一步。 台下的洛松也挺起了腰，眼神紧紧盯着向小苟的脸。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放弃。向小苟拼命地让自己深唿吸，摈弃掉那些不请自来的想像画面，努力地在默念中，让自己的声音充斥脑海。 那些都是假的，都是不存在的。我是要来在大家面前描述洛松的，他那么好，比所有人看到的他的好加起来还要好一万倍，我得把洛松的好告诉所有人。 向小苟不断地给自己做着自我催眠，终于，她脑海中那些可怕的幻象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逐渐变成了洛松的脸。 洛松的脸，她「见」过两次，这两次，都没有产生不适反应，而且在那之后在脑海中勾勒回想，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向小苟就这样，想像中洛松的脸，镇定了下来。 第62页 向小苟睁开眼，这次有了准备，她抬高视线，看向了教室的正后方，墙壁上的某块虚无。 「我，要和大家介绍的，是我的后桌同学，洛松。」 向小苟轻柔的声音响起，看见她自己主动挣脱了刚刚的痛苦，白老师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后退一步，继续站回原位。 台下的洛松却没有放松眉头，依旧盯着向小苟的双眼，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余光里，洛松瞥到向小苟桌上放着什么东西，他微微侧身，从旁边探过去，将桌上的纸条拿了过来。 那就是向小苟「演讲」的手稿。 娟秀的字体一笔一划端正地写着：洛松同学是我遇到过最擅长使人温暖、最无可挑剔、最美好的人。他就像西方神话里的阿波罗，能让光芒无所不在，能和洛松同学认识，是我遇见过的最幸运的事。 洛松看着这张纸条，怔住了。 第50章 银河 说不上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好像被人拿锤子抡了一下，还不是普通的锤子，而是钟无艷自带石化效果的大锤，钝钝地经过他心上, 没有痛感, 但是已经将他整个人全部变成了酥得不行的石头, 戳一下，就会变成粉末, 扑簌簌地往下掉。 向小苟话语里的郑重，自然是让他高兴的, 可是除了高兴之外, 洛松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伤心。 他自觉并没有对向小苟付出什么，却能收穫向小苟如此庞大的感恩，那么……她到底是积攒了多久的对外情绪没有宣洩, 无处宣洩？她之前的生活中, 是不是从没有出现过一个能让她开心的人, 所以在她眼里, 他会如此重要。 向小苟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张口。 洛松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的，耳朵还没有听到, 眼眶已经因为想像到的话语而微微发热。 向小苟张嘴：「洛松……呃。」 她说了两个字，卡住了。 洛松以为她是情绪激动，加上羞涩得说不出话来, 不由得为她捏了把汗，同时心里也更加酸楚。 真是可怜可爱的小狗。 「小狗，慢慢说……」 他忍不住喃喃念出声，好似在替她加油。 一旁正在咬手指的程余光听到了, 用一种仿佛见了鬼的眼神惊悚地瞪了他一眼。 台上，向小苟认真地盯着石灰墙上的一处空白，思索着。 她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她手稿上写的啥来着？ 刚刚那一番跟潜意识反应的抗争把她的力气几乎耗光，要说的内容全都搞忘记了，现在她脑海里一片空白，这可怎么办！ 向小苟心里慌得不行，面上却淡定肃穆，拼命地盯着墙上的空白。 没办法了，随便说几句下去吧。 「咳，洛松他，是一个擅长于见义勇为的同学！」 嗯？这跟写好的不一样。 洛松下意识地看了眼自己桌上向小苟的手稿。 向小苟说完，自我肯定地点点头。毕竟，第一次正式打交道就是洛松「救」了她，擅长于见义勇为这个总结没毛病，很到位。 然后向小苟就从台上走下来了，回到座位上坐好，一脸完成了重大使命的光荣表情。 她身后的洛松，快要咬牙咬得脸变形，手里死死攥着那张纸条…… 他刚刚到底是在紧张些什么。 轮到洛松，他黑着脸走上去，很不走心地临场确定了下自己身后坐着的是谁，然后，面对着吴双羞涩而又期待的表情，洛松客套地形容了句：「吴双同学，阳光活泼，和蔼可亲。」 出现了，标准的小学生手册批改语！ 洛松同学，你还用错了成语好吗，你对同学说什么和蔼可亲啊！ 班上同学们内心的吐槽都快能组成弹幕了。 吴双脸上的期待也随着洛松走下讲台来的步伐瞬间落空，不过这些，洛松都没再关注了。 他抱着手臂，半眯着双眸瞪着前面的人，向小苟趴在他前面的课桌上，小心地拍着自己的胸口，小小声地对隔壁的李河悦说：「刚刚都紧张死我了，我一下子全都忘词了，哎。」 忘词了！ 洛松黑脸的徵兆愈发明显。 向小苟毫无所觉，想起来自己的手稿，在桌面上摸索起来：「哎，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不见了？」李河悦也低头帮她找着。 「就是一张纸……我写的稿子呀……」 洛松默默攥紧了手心，往口袋里一塞，双手插兜地偏头看向窗外，一脸事不关己。 李河悦和向小苟弯着腰就差没趴在地上地找了两圈，实在是没看见，李河悦只好说：「算了，别找了，一张纸那么轻，估计飘到哪里去了，被人当废纸扫走了呢。」 向小苟还有些忧虑，应该不会有谁捡起来看里面的内容吧，虽然她也没写什么奇怪的东西。 散会之后，同学们或者各自回宿舍或者三三两两结伴去接着逛。 楼下，程余光终于再也憋不住地爆笑出来，他搭着洛松的肩膀一边走远一边疯狂大笑：「哈哈哈哈！『小苟，慢慢说』，阿松你知道你那个语气和志玲姐姐的『萌萌站起来』有得一拼吗！结果人家小苟一句话就说完了你是不是很欲求不满啊……呃！」 程余光走远成了一个小黑点的身影弯了下腰，是被洛松一手肘给消了音。 第63页 ** 「走走走，小苟，我们去你寝室！」 向小苟有点懵地反应不过来：「啊，去我寝室干什么？快饭点了呢。」 「当然是去换寝室啊！」 「呃？」 李河悦兴奋地说：「我之前不确定你会不会来，所以按默认安排的寝室先放了东西了，既然你来了，那我当然要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和你共度宿友时光啦！」 向小苟一听也很高兴，眼睛亮闪闪地说：「那太好了，可以换吗？」 「可以的可以的，我刚刚已经去找你宿舍的那个妹子说好了，刚好我分的这个宿舍有她原来的室友，她也很乐意呀，她散完班会就会过来跟我换，小苟你先来帮我提点东西嘛。」 向小苟连连点头，对夏令营的生活又有了不一样的期待。 李河悦拉着向小苟绕着操场的路走回宿舍去，左右看看，小声附耳到向小苟耳边说：「那个吴双，准备毕业生晚会的时候对你态度不好，是不是？」 向小苟一愣，不明白李河悦为什么会知道。 李河悦摆了摆手：「哎，听说了一些……有几个艺术生嘴碎，聚在一起说了你一些不好听的话。我想来想去，你根本不是会招惹麻烦的人，那一定是有人故意在外面传的，这个人，估摸着就是吴双吧。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像她这种分班是可以自己申请的，竟然特意申请到我们这个班来，谁不知道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她要是眼睛只盯着洛松倒也算了，我就怕啊，她是存着什么坏心，想对你不利。」 向小苟勉强扯着嘴角笑了笑，她听到竟然有人会说自己的坏话，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不舒服：「没这么严重吧……说不定是悦悦你太紧张了呢，好像在说侦探剧，哈哈哈。」 「你还笑？」李河悦摇了摇头，「算了，没关系，反正我会好好看着你的，不会让别人欺负你滴。」 第51章 银河 向小苟默默听着, 视线垂下来盯着自己的鞋尖，思绪已经跑远了。 「悦悦，你说……」向小苟忽然出声问，「她们说我什么了？都有、都有哪些人知道啊？」 李河悦回忆了下：「大概就是说你高冷什么的吧, 我觉得应该传了挺广的, 我都是听好几个人跟我说……呃。」 李河悦忽然顿住, 大概是想到对向小苟这样从未有过交际方面经验的人来说这种事还是没那么轻松应付，李河悦抓了抓头髮, 又补了句：「不过没关系啦，你不用在意, 背后说我坏话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 我要是天天为那些事生气，我还要不要念书啦。所以，小苟你只需要小心提防别让人欺负到你跟前来就行了。」 向小苟担心的却不是那些。 她一句话滚在喉咙里, 终究没有勇气问出去。 ——那些说她不好的话, 洛松有听到吗？ 洛松应该不会相信的, 他那么聪明, 怎么会被流言困扰。 可是，向小苟真的不愿意自己有一点一滴不好的消息会被洛松听见。 她有些沮丧，要是, 要是没有去主动要求画毕业晚会的背景板，也就不会有这些事……向小苟摇摇头，不行, 不能这么想，太消极了。 两个班结束班会的时间差不多，向小苟和李河悦一起很快换好了宿舍，李河悦睡在她的下铺, 现在宿舍里的组成就是向小苟、李河悦还有另外一个班的两个女生，一个长发一个短髮，分别叫汪月和洛蚕，她们笑起来的声音都很温暖。 向小苟把之前买的果冻给大家分了，汪月和洛蚕接过去还有些不好意思，在那儿忙说自己也应该准备见面礼什么的。 和室友们打了招唿，李河悦挽着向小苟的手一起去吃午饭，这种生活节奏李河悦是司空见惯，但是对于向小苟来说一切都好新奇。 她们走出宿舍，经过一个操场就是食堂，向小苟走路习惯低着头，偶尔抬起头余光一瞟，似乎看到远远的地方，大树底下站着的高高个子的男生，就是洛松。 「那个……」向小苟指着那边，「是洛松吗？我们和他一起吧。」 「啊？哪儿有洛松？」一边走，李河悦一边顺着向小苟指的方向看了半天，走近了些，找了好久，才终于看到洛松的影子，「哎，小苟你视力真好。」 是她视力好么？ 向小苟怔了怔，或许，只是在人群中，她格外能发现他的存在。 两人离洛松距离五十米左右的时候，突然，向小苟的脚步停了下来。人群中窜出一个穿着短裙、梳两条马尾辫的女生，跑到洛松跟前，是吴双。 吴双交握着双手和洛松说着什么，洛松双手插在口袋里，低头看着她，大树下微风拂过，这样的画面清新怡人，一旁的向小苟手心微微攥紧。 过了一会儿，吴双还没走，洛松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抬起头四处看着，像是在找人。 吴双似乎感受到他的心不在焉，往前走了两步想去握他的手。吴双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信封，似乎想塞进洛松手里。 洛松勐然低头，甩开手躲了下，向小苟看不清他的脸，但李河悦却能看到，洛松脸上已经有了怒意。 他张口，对吴双说了什么，在向小苟眼中，只能看到他的下颌线在无声地动。 吴双跺了跺脚，转身跑开了，人群中，有另一个女生接住她。 洛松地目光再度抬起，这次直接找到了向小苟的方向。 第64页 女生就站在不远处，直直地面对着自己的方向，洛松心里莫名地一慌，好像有些做错事的心虚，他忙迈开步子走过去，喉头滚动，正要喊出向小苟的名字，他视线尽头的女生却转了个身，不再看他，漠然以侧身相对。 洛松心底勐地一沉，恼火和委屈蹭蹭漫上来，迈开长腿几大步走到她面前，正要伸手去抓向小苟的手臂，就听见向小苟脆生生地喊了句：「爸爸？」 洛松：「……」 他扭过头，隔着向小苟看见一个戴着眼镜、穿灰色衬衫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向小苟面前，站在她转过去的方向。 男人的视线严厉中带点担忧，锁在向小苟身上。 洛松迅速把手收回来，出了一背冷汗。 爸爸？ 李河悦听见向小苟打招唿，赶紧跟着喊：「叔叔好！」 向辉武在外人面前，还是很会保全面子的，对着李河悦微笑，点点头。 「这是我同学……」向小苟指着身边的李河悦说。 李河悦长相讨喜，高高的马尾辫，活泼的大眼睛，正好符合向辉武对花季女孩最期待的标准，青春阳光。 他初印象很认同李河悦这个朋友，看见向小苟和这样的女孩子交了朋友，向辉武原本攒在心中带来的怒意也微微消了点，说：「你好。小苟，交到朋友是件好事，要多和人家学习！」 李河悦嘴甜得很，自然地接道：「谢谢叔叔。向小苟在学校成绩又好，人缘又好，我才要和她学习呢。」 听到自己女儿人缘好，向辉武的表情顿了顿，很是意外。 李河悦倒是毫不心虚，在她看来这就是事实，年级里最受欢迎也最难亲近的洛松都和向小苟是好朋友了，这还不叫人缘好？ 这人缘都得让多少人嫉妒死。 向辉武深深地看了眼向小苟，缓缓地说：「你出门，手机也不带，连父母都不告诉一声，这是小事吗？你眼里还有没有规矩。」 向辉武在外面已经很克制了，只是，在李河悦耳中，这几句话还是听着有些刺耳。 她家的教育环境都很轻松，这样的语气她已经觉得很重了。 向小苟糯糯地说：「学校不让带手机。」 「那你在这荒郊野岭的万一出了事怎么办？谁负责？你这么一声不吭的出门，是要急死谁？」 向小苟缩了缩。 洛松听到这里，眼神沉了沉，偏头看着向辉武。 李河悦反应很快地在中间说：「其实夏令营没管那么严的，可以带手机。小苟你看我，也偷偷带啦。」 李河悦拉着向小苟的手摇了摇。 向辉武脸色松了松，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巧的手机塞到向小苟手里：「拿着，下午几点放学？打电话给我，我来接你。」 向小苟意外地抬头，看了向辉武一眼，很快又垂下视线：「不用接……我住校。」 「住校？」向辉武的语气震惊至极，「这儿又不远，你实在要搞这个夏令营，我上午下午接送你两趟就行了，你从来没住过校，不要胡闹！」 第52章 银河 向小苟咬了咬唇, 不知道怎么说，偷偷捏了捏李河悦的手心。 李河悦感受到向小苟的求助，立刻精神一抖擞，挺起胸膛又站了出来当向小苟的发言人：「叔叔, 其实我不仅是小苟的同学, 还是小苟的室友呢, 我们几个室友关系都可好了，本来都是说好了这半个月一起学习一起玩的, 要是小苟要回去住，我们都会很伤心的。」 向辉武的错愕越发明显, 不过, 他还是很快收敛了表情，沉默地推了推眼镜，似乎面对这种意外的情况, 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向辉武来的时候, 是很生气的, 本想着要好好教训向小苟一顿。到这个年纪了, 大概也是开始学着叛逆了，也不知道学校的气氛到底是个什么名堂，把好好的孩子变得越来越阴沉, 结果没想到，到了学校看到的场景和他想像的大不相同。 他低头，把手里的保温盒往向小苟的方向推了推：「还没吃饭吧？吃这个, 你阿姨做了特地让我带过来的。」 向小苟顿了顿，接过来，小声说了句谢谢。 向辉武不断地推着眼镜，女儿和年纪相仿的朋友手挽着手, 对自己却无话可说，还疏离地用着礼貌词的场景，让向辉武有些不是滋味。 「你们都没吃呢吧？」向辉武摆摆手，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和善些，更像一个普通的家长，「里面是孜然牛肉，都一起分着吃吧。」 李河悦笑着说谢谢叔叔，向辉武赶紧躲避般的把目光移到这个女孩子身上，似乎觉得她这方向的压力小些。 向辉武余光里瞥到女儿身后有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了，直觉般的有些疑虑，对着洛松的方向问道：「这位是？」 向小苟有些疑惑，扭头。 洛松：「！」 向小苟：「……」 李河悦：「啊，这个也是我们班的……洛松，你在这儿干嘛？」 洛松对向辉武点点头，温和恰当地笑了笑：「叔叔好。」然后低头回答李河悦，「我等人。」 然后扭开头，继续一脸无聊地看风景。 全程没看过向小苟一眼，似乎跟她完全不熟。 向辉武放心了，他的思绪也实在混乱，没工夫去注意一个没什么交集的男生。 第65页 他有些慌乱地组织着语言：「那我，先走了。小苟，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和我打电话！」 向小苟点头。 向辉武又推了下眼镜，转过身走出校门了，没再回头。 洛松的肩膀不动声色地垮了垮。 李河悦呆了呆，招唿着向小苟和洛松：「那我们……吃饭去？」 食堂里，三个人坐在一张桌上，李河悦小心地试探问道：「小苟，你来学校，没和你父母说吗？」 向小苟摇摇头，却是说：「和他们说了时间。」 至于这个摇头和肯定的回答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李河悦就不好意思再问了。 她扒拉着饭，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地说了句：「你爸爸好兇哦。」 虽然她不应该这么妄议同学的父母，但是她作为向小苟的朋友，还是觉得心疼多过维持礼貌。 向小苟笑了笑，又摇摇头。 洛松从坐到座位上之后就一直有些呆呆的，魂游天外似的没怎么说过话，好在向小苟也心事重重，没注意到。 洛松拿着筷子，对着碗发呆。 他……嗯，他和向小苟的爸爸，第一次见面，什么话也没说。 还被对方判定为「没什么关系的同学」了。 他还不如李河悦！ 洛松第一次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社交技能其实根本就是零吧。 这么一折腾，洛松完全忘记了之前吴双那回事，倒是两个女生吃着饭冷静了一会儿，又把那事想起来了。 向小苟吃一口饭，忍不住瞟洛松一眼，她从来不是个八卦的人，可是对于刚刚的事情，她好想问……又自觉不应该问。 李河悦其实说得没错，吴双让她觉得有危机感，她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 向小苟有了手机，李河悦第一件事就是和她把所有社交软体都加上好友。 向小苟也就是第一次感受到了，宿舍熄灯之后，几个人继续用手机无声聊天的快乐。 夏令营的课程并不像学校里的课程一样是以教科书为基准，而更多的偏向于社团活动的类型，可以说在这种环境下，成绩好的同学并不会因此而具备优势，也不会因此而被老师青眼有加，向小苟其实觉得挺庆幸自己能来这个夏令营，不然，不离开学校那种环境，她是不会如此鲜明地感觉到，除了成绩，她还有别的需要追求的东西，并把它们变为自己日后的优势。 老师布置下来的第一个任务，叫做「人不如故」。 班上所有同学被分为不同小组，以整个学校为范围，一天的时间界限内，最先解开谜底的小组将会获得相应奖励。 这完全颠覆了传统的课堂，解谜的环节基本接近于游戏性质，不仅让大家都非常感兴趣，而且，平时囿于课本之间的同学和老师们，在这种语境下，也不再死板，而是有了新的特点和吸引人的地方。 分小组，基本上是按照座位顺序自由分组的，这样也方便大家讨论，向小苟和李河悦、洛松、程余光理所当然地一起分到了第七组，向小苟还特意观察了下吴双的位置，结果，就那么巧地，吴双就在隔壁，第八组。 向小苟捏着号码纸发呆，她偏着头，敏感地察觉到有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向小苟拉了拉李河悦的袖子，李河悦和她心意相通地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吴双一直在看着这边。 迎上李河悦的视线，吴双也不偏不倚，笑着走过来，对李河悦和向小苟说：「我们是相邻组呢，互相帮忙吧。」 李河悦有点烦她，背后散播坏话，当面又甜甜蜜蜜地当好人，在这儿演电视剧呢？李河悦正想怼，向小苟突然温温淡淡地开口说：「这是团体战，我们是竞争关系，怎么能帮忙？逻辑上不通的。」 吴双脸色僵了僵，眼神瞟了下向小苟，似乎露出一个冷笑，但很快又粉饰太平地转身走回了她们那一组的范围。 向小苟不再关注她，听讲台上的白老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各组就解散了，到学校范围内去找线索。 等走远了，程余光贼头贼脑地问向小苟：「小苟，我怎么觉得，你跟那个吴双格外不对付呢？」 第53章 银河 李河悦赶紧看了眼向小苟的脸色, 然后回头拍了程余光一下，凶凶地说：「你有意见？你要是心疼吴双，我现在就去找钟原，让他跟你换一组！」 钟原是第八组的, 和吴双一组。 程余光表情冷淡地摆了摆手, 懒洋洋地说：「免了免了, 钟原可不会乐意，我也不希得去呀。」 李河悦撇着嘴闷笑了下, 故作不满地说：「那你提起她干嘛？」 「哎呀，我只是觉得小苟脾气这么好, 怎么可能会针对别人嘛, 好奇罢了！」程余光颇委屈地眨眨眼。 向小苟僵了下，瞥了眼洛松，自然是没看他什么表情的, 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她认认真真地解释说：「没有针对, 只是不喜欢！」 程余光觉得特好玩似的琢磨了好一会儿, 在他眼里, 向小苟会有不喜欢的人可真是太稀奇了。 他黏在一旁，旁敲侧击地一直想问出向小苟不喜欢吴双的原因，可全都被李河悦插科打诨地挡了回来。 身后, 洛松因为向小苟瞥过来的那一眼，脚下步子错乱了一瞬。 他不由得想到那天，向小苟站在不远处, 看着吴双找自己说话，还有今天这没来由的一个小眼神，和这句突兀的不喜欢。 第66页 这些事情好像有了一种微妙的联繫，只可惜微妙得一不留神就很可能是自作多情。 应该, 应该和他没什么关系吧。 他再怎么自恋，也不敢这么自恋的。 小苟不喜欢那个吴双不是很正常嘛，他也不喜欢！ 嗯，一定是这样，正常得不得了，他不能随意给自己加戏。 洛松努力维持稳如老狗，不知不觉手脚同步了两三回，才察觉过来赶紧纠正。 夏令营总共分十三个班，像这种户外活动每个班有一次，这次轮的是向小苟这个班，其它班上的同学就按正常作息上课。 顶着大太阳，同学们找出来一堆写着疑似线索的卡片，但那些意思含煳不清的词语，拼到一起都组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渐渐的大家就有些不耐烦，兴奋感退去之后，是炎热和缺水带来的焦灼。 在路上偶尔碰到别的组，都会有人怨声载道地抱怨：「这个活动究竟有谜底吗？怎么感觉是来骗我们的啊。」 「是啊，都找了好几个小时了，影子都没看见……」 「谜底问『人不如故』的意义，这范围也太广了吧，意义能有千百种，到时候学校就随便说一个含义煳弄我们怎么办。」 一来二去，抱怨的人多了，李河悦也被感染，有些焦急，拉着向小苟说：「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总得有个转机。总不可能是这样瞎找一天吧，这也太没意思了。」 向小苟咬了咬唇，她们刚好走到一栋教学楼前，向小苟指了指：「嗯，先去阴凉地方躲躲吧。」 程余光扯着衣领子扇风，往里走的时候被同班的人看到了，喊住他问：「哎，干嘛去？是不是找到关键线索了啊？」 程余光苦着脸回答说：「哪儿啊，休息休息，这个忒难了吧也。」 那边立刻也有了相同反馈，愁苦地说：「是啊，兄弟你找到什么线索告诉我一声啊，我们先去那边看看……」 没办法，虽然每个人都嫌累，可每个人也都不想输。 进了教学楼，向小苟拉着李河悦往三楼走。 李河悦不解地把她往回拖：「哎，你这是去哪儿？」 「我……我有事，想找人。」 李河悦转头跟洛松求助：「你管管她，这个小苟不专心！」 「嗯。」洛松答应了一声，却不是对着李河悦，而是冲着向小苟说，「你先去找人，我也去找人，阿光在这儿等我们。」 李河悦简直目瞪口呆。 向小苟终究还是目标明确地把李河悦拉到了三楼某一间教室。 她们来的时间正好，正是下课的时候，向小苟站在窗边，小心地戳了戳里面某个扎着高马尾的同学：「同学，能不能请你帮我找一下汪月？」 那人回过头，一脸惊喜：「向小苟？你找我呀？」 向小苟呆了一下。 李河悦也觉得有些违和，迅速偏头看了她一眼。 汪月很快走出来了，和她们打招唿说：「嗨，李河悦，你也在呀，怎么了，你们是忘记带宿舍钥匙要跟我借吗？」 向小苟捏了捏手心，摇摇头，小声说：「我是想，能不能请你给我们一些提示，我们今天在找谜底，『人不如故的意义』。」 李河悦迷茫了：「小苟，你问汪月，她怎么会知道？」 向小苟抿了抿唇，说：「老师说，找线索的范围，是整所学校。」 「嗯，然后呢？」 「学校的学生，当然也有可能是线索来源。」 「呃……就凭这点猜想就来问汪月吗？」李河悦还是很迷茫。 向小苟翻出了到户外找线索之前，老师给每个人发的地图。 其实，这张地图就是入学的时候，学校的介绍手册，大家都看过的，也没在意，大多数人都是随手放进口袋里就没管了。 但是向小苟翻到其中一页，笃定地说：「这里，是老师新加进来的内容。」 李河悦顺着她指的地方一看，上面是一幅简笔画，底下配着一段小文，类似于宣传册上会附带的增强趣味性的寓言童话。 「一个猫咪大家庭里，有52只猫咪。随着树木变少，有一天暴雨突发，猫咪居所减少，有两只猫咪，不得不住进了别人的房屋。」 经过向小苟的指点，李河悦再看到这句话，可不会单纯地以为这是在劝导同学们要爱护环境了。 52只猫咪，她们班刚好是52个人。 而由于向小苟开学的时候来得比较晚，没有能分到班上的寝室，而是和另外一个班上的同学分到了混合寝。 而她们班上，恰好也只有向小苟和李河悦是住的混合寝，其他人都是住在本班的宿舍。 忽然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李河悦激动得一握拳，看向汪月：「那，汪月，你应该就是隐藏npc吧，快告诉我们线索吧。」 汪月眨眨眼，看着她们。 向小苟和李河悦屏息等待着。 汪月笑了下，说：「向小苟，你的推理蛮有意思的，不过，我真的不知道线索哦。」 向小苟眨了眨眼睛，肩膀慢慢地垮下来。 第54章 银河 「啊？」李河悦特别失望, 好不容易推理出一点可能，结果又猜错了。 「那打扰你啦，你继续上课吧。」 「嗯，好的。你们也加油哦, 看你们玩这个真有意思, 我也开始期待我们班的活动了。」 第67页 李河悦对汪月挥挥手告别, 挽着向小苟下楼。 「小苟，你别伤心, 我们还会找到别的线索的。」 李河悦摸摸向小苟的手臂，安慰着。 「没关系, 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 我就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了。」向小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掏出一支笔，在那段话上画了一条斜线。 「从这里分开。现在往反方向想, 假设在这个地方, 文段巧用了歧义, 『两只猫咪』和前文的『猫咪大家族』并不是同一群猫咪, 也就是说，不是52只猫咪里面的猫住出去，而是另外两只猫, 住进了52只猫咪的族群？」 向小苟眼神亮闪闪的，笔尖轻点着她圈起来的那段文字。 李河悦的表情也由迷惑到开阔：「啊，你是说, 这个特殊线索指的其实是……吴双她们？」 向小苟点了点头。 其实，这样想才是符合逻辑的，因为李河悦是主动搬出来和她一起住的，老师并不知道李河悦换了宿舍的行为, 也就更不会把这个安排在线索中。 向小苟其实早有预料，只不过，她想到了两种可能，却不愿意去找吴双直接求证更有可能的那一种，而宁愿绕远路，用排除法来确定自己的猜想。 不过不管怎么样，李河悦都特别服向小苟。 她觉得向小苟说的肯定没错。就算之前没猜对，但那个能叫错误吗，那是在通过不断地否定非正确答案，求取真知。 李河悦朝向小苟不断放射自己崇拜的眼神。 向小苟和李河悦回到一楼的集合点，洛松已经站在那里等她们了，看到她们过来，就走上前，给她们一人递了一个塑胶袋。 向小苟接过来拆开一看，里面是一件防晒服。 「我找一个爱好摄影的朋友借的，他们经常用到这个。你们试试，都是新的，没人穿过。」 原来洛松刚刚说他去找人，是去干这个去了。 李河悦简直热泪盈眶，她用一番新眼光重新审视着洛松：「洛兄，我之前绝对是小看你了，你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帅哥，你是一等一贴心的帅哥！」 她们在太阳底下走来走去，虽然还不至于晒伤，但也晒得脸上发红，肩膀也有些刺痛了。 这个防晒衣是真的来得及时。 向小苟也脸红红的，她打开防晒衣穿上，鼓鼓的半透明布料裹着她，还是糖果粉色的，向小苟低头看自己，不自觉地抬着手臂晃了晃。 「噗，小苟你看起来好像个小朋友，好搞笑……」程余光喷笑，向小苟这样子看起来真的好稚龄，有点形容不出来，总之看起来就像一枚软乎乎的，甜滋滋的糖。 洛松仿佛直觉般的感受到什么，目光瞥向程余光，正要迈开步子上前挡住程余光的视线，李河悦刚好咋咋唿唿地扑过来闹程余光：「你就是羡慕嫉妒恨，这个穿着多安全啊哪里搞笑了……」 他们两个追追打打了一会儿，向小苟说：「谜底的线索，吴双跟何慧慧应该是知道的。」 向小苟把事情又和他们解释了一遍，程余光惊讶道：「啊，那我们直接问她们啊，怎么还能藏着掖着线索不说呢？」 向小苟鼓了鼓脸，眸子低垂：「之前，我和她们说了狠话，不能互帮互助……现在才不要去问她。」 洛松看着她微蹙的眉毛和鼓起来的小腮帮子，抿抿唇，被萌得喉咙发痒。他揉了揉向小苟的头髮，说：「没关系，这个输赢不重要。」 向小苟摇摇头，又说：「吴双和何慧慧也不可能知道最终谜底，可能只是为了游戏的趣味性，让她们两个早点得到一些提示。我们现在只需要跟着吴双和何慧慧就行了，不管他们知道什么线索，我们都跟着去。」 「哇，对对对，小苟说得对，我们就跟着吴双和何慧慧，有样学样，她们也阻止不了咱们，哈哈！」李河悦一脸占到便宜的高兴，得意得眼神都要飞了。 「那我们去问问别人谁看到吴双她们在哪儿就行了，洛松，你去问吧，吴双要是知道你打听她的下落，肯定巴不得告诉你呢。」 李河悦故意沖洛松说着。 向小苟却当了真，伸出两根手指，牵住了洛松的衣袖，把他往回扯了扯：「那个，程余光，麻烦你去问一下吧。」 向小苟就很不愿意洛松跟所有人去主动聊起吴双，心里觉得怪怪的。 洛松微微睁大双眼，低头看着向小苟牵着自己的袖子，整个人都快傻了。 程余光也没什么意见，点点头就去了，很快问了回来，说是刚刚还有人在后山看到吴双那一组。 向小苟他们就往后山走，洛松的袖子早已被向小苟放开了，但是，他飞到天外的神魂，到现在还没能飞回来。 学校的后山上，吴双和何慧慧也正着急。 和向小苟他们猜测的一样，吴双和何慧慧在这个游戏开始之前就得到了提示，提示里说，最重要的线索在后山上，可是也没具体说是哪儿，她们都快把这里翻遍了，也没找到可以用的讯息。 最重要的是，她们不能往外说自己知道的提示，所以同组的另外两个人问她们为什么一直逗留在后山，也不去干正事，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另外两个都是男生，也没为难她们，只不过表情多少还是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别的组都在努力的时候，自己组的组员就只顾手拉手在这山上逛，他们心里当然有些不乐意。 第68页 吴双本来以为自己有特殊提示，这一组会因此占优势，结果优势没占到，还得了组员的白眼，心里也是说不出的憋气。 这时候向小苟他们过来了，看到吴双两手空空的样子，李河悦松了口气，把自己这一组收集到的卡片都倒出来，放到草地上，研究着这里面可能暗含的讯息。 吴双那一组的另两个男生见状，好奇地凑过来问：「你们找到什么？告诉我们点儿啊。」 吴双站在一旁，脸色不大好看：「人家都说了不愿意和我们互换信息，还白费力气干什么。」 向小苟以前听人说话，就从来没有这样话里带刺的，所以她一开始接触吴双她们的时候，就很不适应，很不习惯。不过到现在，她有了前面几次的经验铺垫，也没觉得那么难受了，反而能当做耳边刮过去的一道风，既不听进耳朵里，也不会去在意。 她神色丝毫未变，完全无视了吴双的存在，低头研究着那些卡片。 他们每个小组估计都找了几十上百张卡片，这里面大多都是重复的，也没有什么逻辑性，所以找的卡片越多，带来的反而不是惊喜，而是觉得自己在做无用功的烦闷。 「你们找了这么多啊……那你们还没解出来？」钟原咋舌，见李河悦他们不介意，就坐了下来，也在旁边翻检着卡片。 「我早说了，这个线索根本就不是靠找能找到的，就算去找也没用。」 何慧慧不满地说。 李河悦眼神闪了闪，和程余光无声地对视了一眼，看何慧慧这个反应，向小苟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向小苟倒是没什么表情，慢吞吞地把那些卡片摆在一起，捧着腮看。 第55章 银河 「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卡片上都是这样的短句，但是又不像谜语, 因为拼在一起也解不出什么意义。 「完了, 这种东西……我看一眼就还是放弃吧, 我也看不懂！」钟原扒拉了一会儿，嫌弃地丢开这些写满诗词的卡片。 向小苟依然捧着脸在那儿看了会儿, 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伸出手数了数。她把所有重复的卡片收起来, 最后留下的, 只有二十六张。 二十六？这个数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是班上学生总数的一半？ 不对，从这个角度想的话，又落下了何慧慧跟吴双。 向小苟咬着嘴唇想了许久, 忽然想到了一种, 工作量有些庞大的可能…… 难道是, 对应的英文字母表？ 向小苟拿出自己的手机, 晃了晃，结果发现她用的移动卡在这一片没有基站，没有信号, 根本用不了网络。 她蹭过去，拽了拽洛松的袖子：「洛松，能不能借你手机用一下？」 洛松立马就掏出来解锁了给她。 向小苟把每一张卡片上的语句输入进去搜索, 一张张试过去，果然，从《关雎》到《柏舟》，是诗经里的一号到二十六号。 李河悦悄声地凑过来问：「小苟, 你是不是又想到什么了？」 向小苟有些犹豫，把手机还给洛松，吞吐了一下，才说：「再过会儿才能确定。」 卡片上的这些语句都是诗经里面的，诗经虽然是民间收集编纂的，但是向小苟记得现代出版的诗经里面都会给每一首诗编号。如果仅仅只是数量一样，可能还与26这个特殊数字无关，但是现在，连序号都是恰好一样的。 或许，序号一对应的就是字母表中的a，以此类推？ 这是很有可能的，很多解谜游戏里面都喜欢运用到两套密码的互相对应和重叠，但是，如果是要用字母来组成一句话，又应该用什么方法来确定字母的先后顺序呢？ 或许，是卡片的数量。 卡片数量最多的诗句，序号对应的字母就排在第一，以此类推。 那么，既然是这样的话，就要收集齐所有卡片来数数量，那就不可能是她们一个小组可以完成的任务了。 向小苟脸色有些白，她想到自己早上对吴双说，这是团队竞争任务，结果现在游戏又要求所有人合作，这打脸来得好快，简直疼啊…… 李河悦还以为她不舒服，伸手来摸她的额头：「小苟，你该不会是中暑了吧？」 在李河悦眼里，向小苟就像电视剧里面的那种军师，脑袋可好用，就是弱不禁风，小小一点儿。 向小苟把她手拉下来拍了拍：「没有啦。」 吴双在一边顿了顿，拿起一瓶水走过来，递给洛松：「洛松，你一路上肯定照顾着小女生很累吧，喝点儿水吧，别中暑了。」 向小苟：「……」 洛松：「……不用了，谢谢。」 吴双脸红了红，补了一句：「你别嫌弃呀，这瓶我没有喝过的，你看瓶盖儿都还没打开呢。」 好了，这下不接下来变成嫌弃她了。 洛松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终究没再说什么，接了过来，对吴双扬了扬手，算是致谢。 只不过，拎着水瓶的那只手一直虚虚地垂在身侧，没有要拿起来喝的意思。 校园里响起了第四节 课下课的铃声，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李河悦挽着向小苟就走：「下午再来找吧，人是铁饭是钢~」 「床是磁铁么。」向小苟幽幽地接了句。 第69页 李河悦噗地笑弯了腰，被戳中了笑点。李河悦有点贪睡，以前在宿舍就是起床困难大户，虽然拍着胸脯口口声声地说要照顾从来没有住过宿舍的向小苟，可今早上她就差点没起来床，还是向小苟把她拖起来的。 既然都去吃饭，吴双他们自然也是顺路的，到了食堂，吴双特别自然地就坐到了洛松旁边。 向小苟拿筷子的动作一顿。 洛松坐在向小苟对面，倒也没注意到她的反应，他背上汗毛都快竖起来了，嵴背挺得笔直，拦着旁边程余光的座位，不让他坐下来，咬牙小声说：「你快说，要和我换座位。」 他要是这时候直接站起来走开，损了吴双的面子不说，之后或许还会麻烦不断，他的刻意避开，在有心人眼中还有可能会被解读成特殊对待。 这时候只能让好僚机来助攻了。 结果，程余光是个不靠谱的，他斜眼看了看洛松旁边的人，立刻坏笑了起来，端着餐盘附耳到洛松耳边说：「这种阵仗你见少了？怎么今天这么怂。」 说完，硬是把洛松的手臂给挤开，悠游自在地坐了下来。 洛松咬牙，无声地深吸气。 确实，他不是没碰过这种事，平常随手也能挡回去，可是今天心里虚得很。 或许是因为，正好被向小苟在对面看着…… 洛松的喉咙烧得一阵干燥，却看也没看一眼旁边放着的矿泉水，低头扒了两口青菜。 吴双和何慧慧说说笑笑，没什么食慾的样子，真让人好奇她们上午消耗了那么多能量，怎么还能做到不饿的。 吴双那双筷子一直没用过，其实不是不饿，是故意准备着的。她说话的间隙，余光一直瞟着洛松，踌躇了又踌躇，还是不敢有所动作。可她抬起眼睛，看了看向小苟，吴双不知哪来的一股狠劲，窜上心间，轻咳一声，夹起自己盘子里的青菜往洛松的方向移。 突然，另一双筷子比她动作更快地横插进了洛松的碗里，向小苟放下那一筷子上海青，收回油汪汪的筷子，小脸认真地说：「我不爱吃青菜。」 吴双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不可置信的眼神在洛松碗里多出来的青菜和向小苟的脸上来回飘动，又看看向小苟明显已经吃了一半的米饭，吴双喉咙里的尖叫声快要憋不住冲破天灵盖了。 向小苟怎么可以这样！ 洛松有隐形洁癖的她不知道就算了也不能这样乱来啊！ 其实，向小苟也愣住了。 她默默地咀嚼着，一脸羊驼般的茫然无辜，其实心里早已经泪流成河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冲动…… 就是，看着吴双好像要给洛松夹菜的动作，她想也没想就冲出去了。 已经让她成功送了一瓶水了，添菜是绝对不允许的。 向小苟默默撇开头，一只手在桌子底下打字，试图发微信给洛松：对不起啊，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犯蠢，你把它们拣出来扔了吧…… 第56章 银河 字还没打完, 向小苟余光里就瞥见洛松在顿了一下之后，毫不犹豫地低头几口把那些青菜给吞了进去，还把他自己碗里的红烧排骨夹出来放进向小苟碗里。洛松一脸平静地指了指：「那你吃肉。」 向小苟一脸痴呆。 她收起手机，被传染了似的故作淡定, 心想, 不爱吃青菜所以爱吃肉, 这个逻辑没有问题。 向小苟也默默把排骨给扒拉了。 这两个人无声对坐着，默契无比地机械动作, 一口菜一口饭，看上去表情毫无波澜, 其实两个人的脸都红得像正冒汽的烧水壶。 一旁的程余光和李河悦目睹了这一幕, 都快笑疯了，还不得不把笑声憋回肚子里。 吴双脸上的表情简直不敢看了，那精彩纷呈的颜色热闹得不行, 她没有绷住, 直接当众摔了筷子, 气咻咻地沖了出去。 何慧慧赶紧跟上, 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吴双气愤地甩开她，两个女生越追越远。 钟原和他们组的另一个男生一脸莫名, 懵懵地问：「哇，这是怎么了？这食堂有这么难吃吗？」 程余光懒懒地耸耸肩，故作深沉地感嘆了句：「这就是女人。」 钟原特别配合地拍着腿一阵大笑, 直男们的快乐总是很简单，这个话题又被轻轻松松地带了过去。 至于向小苟和洛松，则没有人知道旁边的世界正在发生什么了。 回到宿舍，洛松直挺挺地躺倒在床上, 盯着天花板发愣。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下铺的程余光已经不知道在不知道第几次踹他的床板了，洛松脑海中的幻象被程余光打扰，不客气地偏头，无声怼了句：「干什么！」 程余光对他比了个中指，也用气声说：「看手机！」 洛松皱着眉打开微信，程余光的对话框里，发来的最新消息，是一个问句。 「阿松，你对小苟是不是喜欢？」 轰然一声，一颗原子弹从窗外飞进来，无声无息地砸进了少年的心中。 洛松微怔，枕在后脑勺下方的手臂唰地抽了出来，他撑起身子，勐地坐起。 那颗杀伤性武器轰然而至，却落得轻柔，在他心里的平原深深陷入，只泛起了些微的涟漪。 或许是，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洛松低头，浅笑，摸索着手机屏幕，似乎在斟酌着语句。 第70页 洛松没回答，程余光枕着手臂，等得无聊了，撇撇嘴，又发过去一句：「我觉得，小苟也喜欢你。」 发完之后，程余光也不管那么多，困意上涌地把手机扔在了一边，打个哈欠，翻身睡了。 他不知道，洛松死死盯着他随手打出去的这句话，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似乎想立刻求证这句话到底是世间真理，还是哄人的甜言蜜语。 那颗深深潜入他心中的原子弹，最终还是被引爆，热浪滚滚侵袭了他的智商和自持，如果不是睁眼看清楚了这确实是有空调的清凉宿舍，洛松会怀疑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条铁板烤鱼。 午睡醒来以后，程余光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上洛松发来的五十多条一模一样的「真的？」简直无语。 他正揉着眼看屏幕，上方的洛松好不容易熬到午睡结束铃响起，一步跳了下来，压到他床上揪着他衣领：「真的？你真的这么觉得？」 程余光差点被他压吐血。 哇，说好的男神呢，这个冲动的小伙汁是谁啊！ 程余光翻了他一个白眼，推开洛松站起来，整整衣领往外走，在洛松就要忍不住冲上来的时候，程余光背着光朝他挥了挥手，留下一句貌似充满哲理的话：「你如果想要求证一件事，就得去问掌握着最终结果的人。」 程余光幽幽的话音落下，他仿佛一个哲人，背影在逆光中越来越高大…… 洛松一阵失神。 问掌握着最终结果的人。直接，去问小苟吗？ 他不敢。 走入午后的阳光中，宿舍楼前的树下站着一个姑娘，正一脸认真地咬着一根热狗肠，面颊鼓动的频率像一只偷懒的松鼠，她旁边站着一个看起来更有活力些的女生，拿着纸巾时不时给她擦擦被油沾到的脸蛋。 对话声被蒸腾的热空气从树下传递过来。 「怎么男生出宿舍都那么慢？」 「没关系，再等等吧。」 像是在等他。 洛松眨眨眼，不确定地走过去，结果，在自己的身形被向小苟的视线捕捉到的第一瞬间，女孩的眼睛唰地亮起来，像是按了个开关，从原本的节能模式切换到了亮闪闪模式，女孩举着咬得干干净净的热狗木籤沖他傻笑起来。 李河悦沖他们招手：「你们终于来了，快，小苟有事和你们商量。」 向小苟是希望程余光和洛松能帮忙，说服班上所有的同学，将手里收集的卡片都汇到一起，这样才能数出总数。 但这件事做起来有点风险。 首先，从游戏的一开始老师就说过，这是团体之间的竞争，要说服大家把各组好不容易收集的物件又全都拿出来，就得消耗极大的信用度。 其次，关于卡片上的诗经和字母表的对应关系，还只是向小苟自己臆测的，万一要是不对，不仅会白费洛松他们说服大家的力气，还会耽误所有人的时间。 要出头，就有风险，如果是向小苟去号召这件事，说不定背后还有人会觉得是向小苟故意耽误时间，好让自己组先找到。 但是，如果让洛松去说这件事，就不会得到那么多负面效果。 这就是个人引导力的差别了。 向小苟和洛松、程余光说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好像一直在指使他们做事，向小苟慌张之下又补了句：「你们觉得麻烦么？我觉得挺麻烦的，不如还是算了？反正等今天结束，没有人找到谜底的话，老师也会自己揭开的。」 洛松看着她，好一会儿移开视线，拍了拍她的脑袋。 「这种小事，小狗，你尽管使唤我。」洛松轻声说完，拿起手机按着语音给几个人发了几条微信。 「带你们组员来梯形教室休息会儿，请你们喝饮料。」 同一时间，校园里各处角落响起消息提示声。 「哎，洛松请客，去不去？」 「去吧去吧，找卡片找一天了快无聊死我了，早该有人组个局玩一玩了，果然是洛松啊。」 陆陆续续等了十几分钟，班上的人都到齐了。 向小苟虽然知道洛松的号召力很强，但是所有人都来得这么迅速这么齐，还是有些超乎她的想像。 冰饮也准备好了，大热天的中午，这一点冰凉握在掌心里恰到好处。 有些女生从洛松手里接过饮料的时候分明脸红了，以前洛松对于这种事几乎是视而不见，可现在却变得极容易心虚，下意识地就偏头去看向小苟的反应，只见向小苟一脸呆萌，似乎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第57章 银河 洛松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明白过来，又莫名有些庆幸。 还好向小苟是个不会看人脸色的…… 等所有人到齐了，洛松站在教室最前方, 闲聊似的随意说了句：「你们都找到多少卡片？拿出来看看？」 这些信息大多数人私下都交流过, 也没有什么牴触情绪, 从口袋里掏出揉成一把的卡片，摊到桌上。 「哎, 找了几百张了，这有什么用啊？」 抱怨的也不免有, 炫耀的也不免有。 向小苟一脸认真地按下了原子笔, 走到每一组跟前去数他们的卡片，在纸上登记。 组别序号，每种类型卡片找到多少张, 向小苟都用娟秀的笔迹一一记下。 有人注意到她的动作, 颇好奇地疑问道：「向小苟同学, 记这个有什么意义吗？」 第71页 向小苟沉吟了下：「我试试看, 如果能找到规律，就能解出谜底了。」 「真的？」 向小苟这回没再犹豫，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她本来就气质乖巧，再一严肃起来，众人都已经信了八成。 只是, 到了吴双那里，是不可能期望有好配合的。 李河悦走到旁边要接过笔：「我来。」 向小苟轻轻拦了她一下，摇摇头。 「请让我数一下，不会拿走你任何一张卡片的。」向小苟和她解释, 也是和所有人解释。 吴双不耐烦地说：「向小苟，是你自己说的，团队战争，不能合作，现在你这是什么意思？直接空手套取这么多信息？我凭什么要配合你？」 向小苟抿了抿唇。 她顿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李河悦几乎都捏了一把汗，以为向小苟要和吴双吵起来，生怕她吵不赢。 结果向小苟说：「对不起。」 吴双都懵了，反应不过来地说：「什、什么？」 「对不起，我上午不应该态度不好地拒绝你的友好合作。」向小苟诚恳道。 面对向小苟突如其来的道歉，吴双懵得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吴双在心底琢磨着，她是诚心的，还是故意道歉让她失去揪着这件事不放的立场？ 不同于其他所有人对于向小苟的小白花学霸印象，吴双从一开始就和向小苟站到了对立面，在她眼中，向小苟就是个白切黑的腹黑少女，吴双本来自认是比同龄人成熟一些，可面对向小苟不按套路出牌的直球攻击，她也有些束手无措。 「那个，你别说那么多，总之我不会配合你的。如果你把我们骗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的话，那么恕不奉陪！」 吴双起身就要走，旁观着这一幕的同学中有人喊了句：「松哥，我们都听你的。」 吴双听到这句话，步子勐然停了下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在她的视角里，一直是向小苟在策划着名这些事，她甚至觉得洛松都是被向小苟牵着鼻子走的，可是在别人眼中，主导这件事的是洛松。 所以她反抗的，不是向小苟，而是洛松。 洛松在136班的号召力毋庸赘言，她现在当众离席，就相当于是和原136班整个班级作对。 她和陈慧慧本来就是外班插到这里来度夏令营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排外的心思，如果今天她就这样走了……不行，这不合适。 向小苟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看她停下来了，纠结了会儿，想到一个办法：「吴双同学，可以和我做个交易吗？你让我数一遍你们组的卡片，我就把我们组收集的卡片全都送给你们组，怎么样？」 同学们有些吃惊，吴双组的卡片在桌上那一堆，明显看起来体积就是最少的，向小苟却要把自己组收集的物品送出去？这明显不划算。 「向小苟，校园里的卡片应该都已经收集完了哦，你把你们组的东西送出去，可就再找不到别的了。」 说话的人是收集卡片数量最多的组里的，他们估计一直都在勤勤恳恳地找，所以清楚校园里已经找不到别的任务卡了。 向小苟感激地对他点点头。 她要的是卡片上的信息，卡片本身，对她而言不重要。 吴双犹豫了会儿，就顺着向小苟给的台阶下了，将自己原本收回口袋里的卡片一把扔在桌面上，抱起双臂：「你数吧。」 向小苟也没什么脾气，低头将吴双那堆卡片按类型分开，一张一张数清楚，登记起来。然后毫不扭捏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咯嗒」一声放到吴双桌上，里面是他们组所有的卡片。 向小苟拿起那张登记了所有信息的纸，走回洛松坐着的那张长课桌边，和李河悦一起算。 几分钟后，向小苟眼神闪亮，嘴角忍不住溢出一丝满足的微笑。 「等差数列。」向小苟指着其中十二个短句编号，「每一种不同序号的短句之间，都间隔五十。」 李河悦皱皱眉，指了指另外的一些句子：「不对啊，你看这十四个句子，数量都是一样的，而且是最少的。」 向小苟弯唇笑了笑：「因为，那些语句所属的诗，其序号对应的字母，在最终的线索里并没有用上。」 向小苟纤细的手指划到总数排第一的短句，悠悠念出来：「悠悠我里，亦孔之痗。四方有羡，我独居忧。民莫不逸，我独不敢休。天命不彻，我不敢效我友自逸。《十月之交》，在诗经里，排第十六。对应的字母是……p。」 少女轻柔如玉泉淙淙的声音连绵不断，却不会让人觉得厌烦，反而听在耳中有一种懒猫眯眼晒太阳般的享受。 没过多久，向小苟把根据规律得出的字母全列出来，写在纸上。 pets are our friends. 很简单的一句话，扣去重复出现的字母，刚好只出现十二个，而且数量顺序都相同。 向小苟端凝着这张纸想了一会儿，走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把这句话写了出来。 「指向谜底的最终线索，就是这句话。」向小苟站在讲台上面对众人，眼帘微微低垂，视线刚好落在眼前的讲桌上。 梯形教室里瞬间譁然。 震惊过后，更多的，却是依旧摸不着头脑的声音。 「又是一句话？这个和谜面『人不如故』有什么区别？天哪，太折磨人了，这得耗费多少脑细胞啊。」 第72页 「别急，我们还有一个提示。」向小苟轻扬着语调说，「吴双同学，现在可以和大家分享你手里的提示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补足之前不小心漏的更新，今天下午三点再有一更~ 第58章 银河 什么？吴双还有特别的线索吗？ 同学们的目光唰然扫向吴双, 包括同组的钟原。 他们在一起共度了一天，钟原却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其实还藏着秘密。 吴双有些慌张，捏紧拳，愤恨地看向向小苟：「你是不是故意让大家误会我的？是, 游戏开始之前老师单独给了我和陈慧慧提示, 可是也同时嘱咐了我们不能告诉别人！我也很想和大家分享, 可是规矩如此，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了, 如果我得到的那个提示有用的话，我早就已经找到谜底了, 怎么会在这儿？」 「规矩确实如此。」向小苟眼睛圆圆的, 干净白皙的面庞像一颗小月亮。她点点头，「但是在开始之前，老师同样也对我们大家说了一句话, 『信息可以交易』。但是, 在这个信息市场上是没有规定价格的, 也就是说, 只要你愿意，一瓶水也可以交换你手里的信息。现在，我用我解出来的这个提示, 和你换你知道的提示，你同意吗？」 吴双的脸上热辣辣的，向小苟和她谈着「交易」, 可她却觉得自己在被当众羞辱。 吴双止不住地想着别人会是什么反应，其他同学对她会是什么看法，是不是所有人都在心里指责她刻意隐瞒重要信息。她根本就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也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谜底到底是什么, 她只是享受自己手上有别人不知道的底牌的优越感，但现在，这反而成了她的累赘。 烦闷之下，吴双恼怒地大喊道：「是后山！老师给我的关键信息就是，最终谜底在后山！这样行了吧？」 吴双从没在大庭广众面前大唿小叫过，她觉得自己这样失态特别特别丢人，她脸色涨红，在眼眶中的湿意即将坠落之前，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愤愤地转身跑出了教室。 向小苟则是心满意足，收拾着东西。 李河悦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凑到向小苟身边，小声说：「小苟，你把她给彻底得罪了。」 「啊？」向小苟呆呆的，「我没有得罪她。」 「哎呀，你有！」李河悦看她搞不懂的样子，简直着急，「刚刚吴双都……」 哭了，两个字没说完，被洛松拉到一边，强制消音。 洛松低头看着向小苟快乐的样子，就知道，向小苟刚刚绝对没有发现吴双的眼泪。 吴双要是真的想哭给向小苟看，让她愧疚，那就是白费力气了。 向小苟根本看不到的。 她不会察人脸色，做事只凭逻辑，恰到好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她只尽到自己的本分。 和这样的人相处，其实很舒服，只要你没多长一颗画蛇添足式七窍玲珑的心。 洛松眸色深黑，拍拍李河悦的肩膀，在向小苟看不到的地方，竖起食指比了个嘘声。 向小苟不需要知道别人高不高兴，她只需要负责自己高兴就可以了。 李河悦似乎有些懂了，嘆了口气，羡慕地看了眼向小苟。 像小狗一样，活得简单真好啊。 「对了小苟，你既然已经猜到吴双手里的信息是什么，为什么还要让她在所有人面前说出来？」 李河悦觉得向小苟有些多此一举，如果向小苟不这样做，也不会惹恼吴双。 她了解吴双那种个性，最要面子。 「可是，其它同学不知道啊。我是没有信息来源的，都是靠猜，我总不可能把自己猜的东西当做真相告诉别人吧。所以，只能请吴双自己说了。」 「为什么非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李河悦抓了抓头髮，想了一下又明白了，无奈地说，「好吧，礼尚往来。向小苟，我发现你还挺认死理的。」 全班同学配合向小苟找出了线索的内容，作为回报，向小苟把自己知道的所有讯息全数奉还。 向小苟咧开一排小白牙齿傻笑：「嘿嘿，你才发现吗。」 李河悦也忍不住笑起来。 是啊，第一次见她以为她是循规蹈矩的乖乖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发现了，墨守成规其实是她的表象，躁动反骨才是她的灵魂呢？ 向小苟这个朋友，可真是太有趣了。 人不如故，pets are our friends，后山。三个提示组合到一起了，要猜到下一步该做什么，也是时间问题了。 夏令营开营那天晚上全班聚餐，班主任白老师跟同学们说过一件事情。 这所学校后山左边连着操场，右边连着居民楼，上学期间每天都有很多学生来这里散步。 而在操场上，也常能听到野猫的微弱叫声，它们不怕人，经常大着胆子蹭到面庞稚嫩善良的学生脚边来，飢肠辘辘地讨一口吃的。 年轻学生们身上大多带着零食，因此这些流浪野猫的日子过得也还算安稳滋润。 但是，一到了放假，学校里空无人烟，这些流浪猫没了餵食的人，本以为它们能自己觅食，起码有一定生活能力，结果开学之后，校方发现垃圾桶里、水沟里时不时都能发现猫尸。 原来这些不是野猫，而是附近居民楼弃养的家猫，驯养了几年，本就退化了生存能力，反而进化出的是寻常野猫不会有的，对着人类喵喵讨好的卖萌技能。 第73页 一旦离开了人类家居环境，它们的这个技能就永远失去效用，最后或在争斗中被咬伤病死，或在寒风酷暑中飢饿致死。 流浪猫的尸体给同学们带来了不少的恐慌，看到自己餵养过的甚至抚摸过的小猫失去生机地躺在那儿，在学生群体间掀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噩梦。可要立校规不允许学生餵野猫，也难以执行，更无法阻止猫咪进入学校，毕竟它们无法携带通行证，也不可能靠门卫阻拦。 校方也试图和周围居民沟通过，但并没有多大效果。 久而久之，这件事竟然成了整个学校的心病。 这期户外活动是白老师策划的，她也是在跟乡镇学校的老师交流的时候听说了这么一件事，有些怅然。 同时也觉得，这是个可以用来教育同学们的契机。 所以，「人不如故」，指的其实是如同家人朋友般的宠物们，白老师希望同学们都能学会，相伴有始有终。 根据校工的信息，后山上还盘踞着几只流浪猫，只不过，它们现在也慢慢开始躲人了，不再那么轻易地能够被哄出来。 最终任务，就是找到这几只流浪猫，并且给它们找到一个新家。 后山上，一群年轻的学生人手一根火腿肠，不管男女胖瘦，都弯着腰，朝各个角落里「咪咪、咪咪」地叫着。 向小苟挽着头髮，别在小小白白的耳垂后，左手拿着一根狗尾巴草，右手拿着一根拆开的火腿肠，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搜寻着。 白嫩嫩的火腿肠始终无猫问津，香味飘过来，隐约引诱着向小苟的嗅觉。 向小苟吞了吞口水，无奈地轻声说：「咪咪呀，你还不来，我就要把你的口粮吃掉啦……」 「喵~」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网络不好，发了存稿没有定到时（擦汗），两个多小时后才有网络上来改时间，真的很不好意思，为了补偿这个失误明天还是双更吧，抱歉！ 第59章 银河 颤巍巍的一声猫叫终于响起, 向小苟惊喜得唿吸都屏住了，讨好地把狗尾草和火腿肠都递过去，那只灰底白斑的猫咪也不知是不是在暗处已经观察了向小苟许久，认为向小苟通过了它的检验, 放心地踱步上前来, 在向小苟手心里咬下了一截火腿肠。 猫舌头舔到向小苟掌心上, 让她酥酥麻麻得一阵颤抖，双眼里对这位猫大人的痴迷程度又翻了个倍。 向小苟伸手去抱小灰猫, 它吃得开心，也并没有抗拒, 反而很配合地哧熘蹿到向小苟的怀里, 长长的尾巴惬意地上下摆动，绕着向小苟的手臂缠缠绵绵，向小苟被它迷得简直路都不会走了。 「洛、洛松, 我抱到一只猫。」向小苟激动得说话都带了鼻音, 听起来像是快哭了。 洛松和程余光还有李河悦唰的立刻围过来, 附近的其他同学们也停了手里的动作, 纷纷过来看猫。 小灰现在浑身都是灰尘，眼角也被腻乎乎的东西黏着，身上的毛还时不时秃了几块, 看起来实在算不上一只高颜值的猫。乍一眼看过去，好几个同学都忍不住退缩了下，这样的小灰和他们在微博上看到的萌宠博主拍出来的美猫照片相差太远。 只有向小苟怀里抱着它, 感受着这样鲜活温暖的生命，手心里是它嶙峋的瘦骨和坚韧的心跳，才会有一种鼻头酸楚、想把脸埋到它的毛髮里，感受那颗小小心脏的共振的欢喜。 有些温暖, 远看和触摸得到的体验是很不相同的。 只有在怀中拥抱过，才会懂得这份珍贵有多么割捨不下。 那些曾将它们遗弃的人，是怎么能够狠下心的呢？ 「小苟，洛松，过来。」 白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后山上，对向小苟招招手。 她戴着一副墨镜，长发披散，有些英姿飒爽的气质，四个人赶紧跑了过去。 「白老师，我们要不要给猫洗一洗呀？」 白灵右手拿着车钥匙，晃了一圈：「上车，附近有一家宠物医院，把小猫送去那里洗。」她探出头对其他人喊了一句，「找到小猫的都等等啊，小心别被流浪猫抓到咬到，我送完这一只就回来接！」 向小苟忙低头钻进了白老师的车里去。 洛松和程余光也跟着进去了，位置不够，李河悦看了看，不太想跟两个男生挤，就站在窗外朝向小苟挥挥手。 「等你回来哦。」 向小苟点点头，用手指顺着怀里猫咪的脖颈，它上车以后有点不安的样子，总想着跳下去逃跑。 白老师瞥了一眼：「别摸，小心点，流浪猫身上可能带着病，别让它抓着你了。」 洛松闻言立刻从后座上探过身子来：「给我抱着。」 白老师笑着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说：「快到了，别换来换去了，来，从右边下车。」 小灰对洗澡这件事有些牴触，扑腾了好久，不过吹干以后，它完全变了个样子，已经是一只毛髮蓬松，眼睛水润的漂亮猫咪了。 向小苟外面罩着的那件防晒服脱了下来，被洛松按着在水龙头底下干干净净洗完了手，再和小灰见面的时候，看到它这样漂亮精神，险些都不敢认。 小灰看到她，往她这边走了几步，向小苟立刻伸手想要抱，摸摸小灰的脑袋，觉得特别有意思。 洛松在旁边看着，也觉得特别有意思。 第74页 兽医抓着小猫洗澡，他抓着小狗洗手，现在俩人洗得一样干净，又碰面了。 洛松默默站在旁边，看着那两只小可爱在那里额头碰额头。 白老师把他们交给兽医之后就回学校去了，向小苟和洛松、程余光三个人并排坐着，目光跟着玩球的小灰动来动去，发呆。 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李叔叔，小灰会有新家吗？」 向小苟抬头问兽医。 李医生是和学校签了协议的，自然也知道这之后的处理方式，笑着点点头：「已经联繫好了市区里的一家店，你们救下来的流浪猫都会在打了疫苗以后送过去。其实流浪猫只要被珍爱一段时间，都会自然而然变得很漂亮，猫真的是很需要被爱的物种。像小灰这样的，本来就是宠物猫品种，很可能会被买走。如果有合适的买家，它会进入新的家庭，如果一直没有人认领，猫咖的人也会好好照顾它们，还有其它的猫咪伙伴。」 向小苟默默地点点头。 小灰追着一个小球跑到她脚边，它饱餐一顿又洗了个干净舒服的澡，现在比之前灰扑扑的样子活泼多了。向小苟弯腰伸手摸了摸它的嵴背，小灰抖了抖尾巴，回头招着一双漂亮的猫瞳看她。 向小苟感受着指间猫毛细腻绵密的触感，小声说：「下次一定要去个很好的家呀。」 人不如故。 不知道遗弃了小灰的原主人，会不会想起它，会不会后悔呢。 最后统计结果是，136班总共救助了十二只流浪猫。 这场游戏到最后已经失去了竞争的意义，不过已经没有人在意这件事了，这一个个充满魅力的小生灵已经足够占据他们全部的注意力。 白老师最后把每个救到小猫的组都评了第一名，也就是说，全员第一。 但比起拿到第一这个胜利，更加在所有人心中弥久不散的，应该是那份想要去珍重、想要去爱护的心情吧。 ** 洛松最近在思考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萦绕在他脑海中，吃饭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白老师带全班同学出去换胃口吃火锅的时候也想。 隔着白色的水雾，洛松近乎放肆地盯着对面捧着一双长筷子，眼巴巴等着食物的女生。 她看到他，表情几乎会发光。她刻意调座位离他近。她乖得几乎是他说什么就做什么。 这种种细节，理论上来说，应该都能让洛松信心百倍，可他却始终踌躇不前。 或许是因为他唯独在这件事上没有失败的勇气吧。 洛松决定找个角度试探一下。 「小狗，问你个问题，你觉得咱班谁最合你眼缘啊？」 向小苟一阵莫名：「我脸盲啊。」 洛松：「……」 「小狗，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跟班上同学关系好像都差不多，你有没有哪个特别喜欢的？或者哪个特别讨厌的？」 洛松再度尝试。 「还好吧，大家都差不多……」向小苟拖着音调回答，懒懒的。 这怎么能都差不多呢？洛松有点急，还有点不敢相信。难道自己和别人没区别吗？他以为至少会有点区别的。 难道，小狗心里对同龄人没想法？ 洛松脸色白了白。 第60章 银河 他双手握拳, 放在膝上，强行镇定地，再问：「那你有特别崇拜的偶像吗？多大年纪的？」 向小苟两只眼睛盯着锅里，也有点急了, 坐在椅子上蹦了蹦：「你看这个小牛肚都快老了, 我们能不能吃完饭再来聊天呀。」 洛松：「……」 洛松只好……赶紧拿漏勺把牛肚捞了上来。 向小苟看着分到自己碗里的食物, 沾了沾李河悦帮她挑好的酱，一大筷子塞进口里, 超级满足。 向小苟以前没吃过这样的东西，家里没有出去吃的习惯, 她也从来没有能一起出去约饭的朋友。 更何况这些红油锅里煮出来的东西在向辉武眼中都是一概而论的垃圾食品, 向小苟现在却发现吃「垃圾」很快乐。 因为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围着眼前热腾腾的食物，此时的开心满足来得如此简单。 他们在一个夜宵店吃饭, 支着桌椅坐在街边, 夏天傍晚的风裹挟着晚霞徐徐而至, 经过他们的脸庞, 又回头缠绕着他们的手臂。白老师站在最前面，拿起街边卡拉ok的话筒，「喂喂」了几声, 毫不扭捏地带着大家一起唱《让我们盪起双桨》。 这个曾经给同学们留下严肃刻板印象的老师，在这短短的十几天里变成了大家亲近的大姐姐，或许以后毕业了再回想起来, 记忆中的她也会是「那位姐姐」，而不是一身制服的黑框眼镜女老师。 向小苟摸了摸自己□□的手臂，皮肤相触的触感温暖而年轻。 她在这一刻很具体地感受到了自己的青春。 回程大家熙熙攘攘挤满了两辆公交，还好晚上七点的滨江路线乘客并不多。 车上没位置了, 向小苟扶着扶手站着，打开车窗看天边的彩霞，好像重新上色过的流心蛋黄。 正看得入神，公交车转弯晃得向小苟的右腿不自觉就伸了出去，差点就被迫来了个横噼叉的时候，她的左手被人紧紧抓住，另一只温热有力的手臂搭上来，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带稳站好。 第75页 这一秒发生的事情没引起别人注意，向小苟却心跳得飞快。 她垂下手，洛松握过的温度还留在掌心上。 向辉武之前和她争吵时，随口说「你想去夏令营到底是为了和同学厮混还是为了学习」，向小苟被这句话刺得失控地夺门而出，一部分是因为愤怒，另一部分，也是因为心底事被戳中的难堪。 她确实是想着能见到洛松，才会决定参加夏令营的。 她也并不认为这种私心不能见光。 想要见到一个人，和想要追求美好的事物是同样的心情，她能让自己变得愉快，变得积极，就像晒着阳光的温暖惬意。 而这段日子以来，她确实过得非常开心，除此之外，夏令营的生活还给了她在学校时无法得到的滋养。 不管是前所未有的集体住宿生活，还是户外运动、团队合作，都给了她新的机会去接触不一样的自己，让向小苟模模煳煳中有了一种概念，「原来这件事是我也可以做到的」。 有些改变悄然无声，勇气也不一定是在磨砺中增生。 然而平静之下总有波澜隐匿。 户外主题活动结束之后，虽然没有人说吴双什么，但是她在所有人面前流了眼泪，自觉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了，对于班上的这些人更是一个也不想见到。 平时上课没办法，碍于规矩必须要去，一到下课，就逃得离他们远远的。 连原本就在同一班的陈慧慧她也不想理了，想到自己和向小苟争执的时候，陈慧慧一句话都不帮她说，吴双就对她厌烦得不行。 吴双就常常跑到另一个班，找曾妍。 曾妍也是舞蹈队的，她曾经也跟向小苟有过一面之缘，吴双忍不住跟她倒苦水，将事情一股脑抱怨给曾妍听。 曾妍眯着眼回想了下：「向小苟？好像有点熟悉。」 「就是那个画背景板的。」吴双没好气地说。 曾妍想起来了，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哈哈，原来就是那个吃炒面的。」 「什么？」 「就是那个，一个人坐在空教室里，吃炒面的女生啊。」曾妍轻飘飘地笑着，眼底闪过一丝不屑。 那种灰扑扑的女生，和她都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曾妍都不屑于去费神关注，也不知道吴双怎么想的，竟然为了这种事生气。 吴双怒气沖沖地继续说：「就是啊，一个那么土的女生，偏偏运气好有洛松护着，就因为她，我在这个班上十几天受够了委屈……」 「洛松？」曾妍忽然打断她，「136班的洛松？」 「是啊。这个向小苟……」吴双咬咬唇，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之前，偷偷看到过洛松骑自行车载她回家。不过后来打听了一下，他们好像也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曾妍脸上闪过一丝惊讶，思考了一会儿之后，用手肘推了下吴双：「要不然，你去和那个向小苟搞好关系，以后让她和我们一起玩啊。」 「你疯了吧！」吴双惊唿，她皱眉，不信任地看着眼前的朋友。她明明是来吐槽的，为什么好友竟然反而让自己去拉拢讨厌的人。「你真的有站在我的角度思考吗？她这么讨人厌，你还要我去讨好她？」 「也不至于是讨好啦，但是你想，这个女生能和洛松拉近关系，肯定不简单，我们和她一块儿，以后也会多有些帮助。」 吴双想了想，还是皱眉，扭开头说：「我不去，要去你去。」 曾妍笑了笑，没答话。 她还真的打算自己去。 她觉得向小苟这个人应该还挺有意思的，能和洛松交好，能把吴双气得七窍生烟，曾妍对向小苟感兴趣，倒也不真的至于说是觉得向小苟对她能有什么帮助。 虽然曾妍的思考方式是比较成熟，比较功利，但是这时候更多的，也是一种直觉般的好奇。 这件事曾妍在心里过了个弯，回头也并没有一直惦记着，过了几天，她在路上迎面撞见向小苟，就支开同伴，朝向小苟走过去。 「向小苟同学，嗨。」 向小苟正和李河悦走在一起，李河悦看她一脸茫然，就提醒说：「这好像是吴双的朋友。」 向小苟听见吴双两个字就紧张了下，打起精神，严肃地说：「嗨。」 第61章 银河 曾妍「噗」地笑了一声, 说：「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还记得我吗，那个时候我和吴双一起在排练模特步，你在那儿画画, 我们应该见过的。」 向小苟点点头, 但其实心里没什么好印象。 曾妍自认介绍清楚了, 直截了当地和她说：「我们也算挺有缘的，下周末夏令营结束了, 我们会出去玩一次，要不, 你到时候和洛松一起来？」 曾妍的视线转向李河悦, 笑着说：「你想来也可以。」 李河悦简直瞠目结舌。 这高高在上的、施恩一般的语气是什么鬼？ 而向小苟几乎没有停顿地立即说：「不用了，谢谢。」 说完，向小苟拉着李河悦的手就想绕过她离开。 曾妍一愣, 条件反射地冲上去拦住, 不能理解地问：「等一下, 你刚刚有听清楚我的意思吗？我是想邀请你去参加我们的聚会, 你，确定不要来？」 向小苟认真地说：「对啊，你们是聚会凑不齐人, 要找人凑数吗？不过，我可能没有时间，不好意思哦, 你再问问别人吧。」 第76页 曾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伸出手，再次把向小苟拦了下来。 曾妍默默咬了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说：「不如，你问问洛松？我的邀请是对你们两个人发出的, 你问了洛松以后，再告诉我吧。」 向小苟这个小土妞不懂她的意思，洛松不可能不懂，到时候，这个向小苟就会知道自己问了多么愚蠢的问题。 向小苟则是想的完全相反。她觉得这个曾妍很没有礼貌。 眼前的场景莫名有几分熟悉，很像她小时候看过的漫画情节，不可一世的男主角对女主角耍霸道，还动不动把人拦在墙角。 向小苟有点囧，脑海中的曾妍莫名和记忆里那髮型金光闪闪、面目模煳的漫画男主角重叠了。 向小苟咳了咳，正色说：「我不想帮你去问，你实在缺人去聚会的话，可以去操场上问一下，那里人比较多，可能会有人有空的。」 竟然能理直气壮地叫不熟悉的人跑腿，语气还很高傲，她真的很怀疑这样的态度怎么能交到朋友？ 说完向小苟赶紧绕过她，以免曾妍真的会再像漫画中的情节一样再次把她拦住，向小苟拖着李河悦走得飞快。 李河悦噗嗤噗嗤地憋不住笑，挥舞着手说：「小苟，你刚刚看到了吗？曾妍的脸色有多绿，她本来打算跟你示好，结果你理都不理会她。」 向小苟皱了皱眉，低声说：「可我不喜欢她。」 「啊？」 李河悦很少听向小苟如此直截了当地表达自己的「不喜欢」。 「她记得和我共用过一间小音乐教室，我在那里画画，她在那里排练，可她记不记得当时就是她们没有保管好钥匙，没有锁好门，才害得我临时把背景板重新画了一遍。这件事她们不可能不知道，但是没有一个人跟我说过抱歉。心中不懂得歉疚的人，我是没法和她做好朋友的。」 李河悦呆了呆，过了会儿她拍了拍向小苟的肩膀：「没关系，小苟，处心积虑地积累人脉是一种交际的方式没错，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做自己！我很欣赏你哟。」 向小苟笑得眼睛眯眯，同样对着李河悦竖起大拇指：「我也欣赏你哟！」 曾妍也鎩羽而归，被向小苟气得差点饭都吃不下。 吴双看到她这样气汹汹的样子，惊讶之余，也有些类似于得意的心情。 「我早跟你说了那个向小苟目中无人，你还非得觉得自己不一般，硬要去试。你看看，人家理你吗。」 切，看到一个人就想着去拉拢，还真以为她自己是什么智多星，人人都上赶着被她利用啊。 曾妍本就愤怒，再加上被吴双这一嘲讽，更是怒火炽烈，但她没急着宣洩，反而压下了脾气，淡淡地说：「我的性格一向就是这样，不愿意和别人有什么误会矛盾。本来想邀请向小苟来和我们一起玩，顺便就把你和她之间的误会给解释清楚了，谁知道她根本不愿意和解，也是，人家是学霸，看不起我们这些艺术生也是正常的。」 「你说什么？」吴双惊怒地看向她，「你干什么啊，你居然主动去向她求和，丢不丢脸啊，难道我很在乎这个夏令营的临时班吗？我才没必要讨好她去跟这群人打好关系！」 吴双越想越气，几乎是团团打转：「不行，这也太没面子了，她居然还不肯和解……哈，我哪里就稀罕了？竟然这么高傲，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吴双气得不行，其他人看到也忍不住问是怎么回事，原来就听吴双说过136班那个常年第一的女生脾气高傲，现在看到吴双真的被她气得脸颊通红，多多少少也更信了几分。 「双双，你别想了，你越生气，你讨厌的人就越高兴。」 「那我能怎么办？向小苟这么蔑视我，我知道了，怎么可能咽的下这口气。」 「不然，你也下下她的面子。」 吴双无言地看向曾妍：「她是大学霸，我哪里有机会……对了。」 吴双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是在毕业生晚会上，她听到136班的一个人和向小苟的对话。 向小苟好像，是有种什么病的。 是什么来着？ 「什么对了？」曾妍看她不说话了，拉了下她的袖子，问。 吴双想不起来，摇摇头，只能继续和旁人吐槽发泄。 年级里有名的大美女居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生气得够呛，这事儿传的人越来越多，吴双心里的气愤实在压不下去，有人问起，她就忍不住要吐槽，用恶狠狠的语气来抒发心中的愤懑。 以至于这段日子，只要她在人群中坐下来，就有人和她讨论这事。 汪月也是个外向的性格，经过凉亭的时候，看到好几个熟悉的人坐在一起聊天，便和他们打了声招唿，也坐了过去。 仔细一听谈话内容，竟然还是关于自己的室友。 她来的时候，话题正好说到，有人好奇去查了，这一年来大大小小的考试，向小苟真的从来都是年级第一，从没变过。 汪月有些惊讶，也很积极地参与话题说：「你们说的这个学霸，是136班的吗？她现在是我室友诶。」 「对对对，就是她。好巧，居然和你分到一个宿舍，月月，你太可怜了，她是不是特别目中无人，特别高傲的那种啊。」 「啊？」汪月呆了。 第77页 她想到刚见面的时候，向小苟就给宿舍的所有人准备了零食，还有这段时间的相处，怎么也不像她们说的这样脾气差的人。 但是看着他们说得如此言之凿凿，汪月没有急着反驳。 吴双就又把心中的委屈和她说了一遍。 汪月听得半懵半懂，心想着吴双的委屈不像假的，自己毕竟不是向小苟的同班同学，了解得并不多，还是不要随便去发表意见比较好，于是沉默地笑笑。 吴双却来了兴趣，非要她说出向小苟的不好。 「你和她一起住了快半个月，就没发现她哪里怪怪的吗？」 第62章 银河 所有人都唰唰地望着她。 汪月不愿意显得不合群。 她皱着眉想了许久, 短促地笑了下，不知怎么想起来一件事情，就是那天向小苟到她们班上来找她，却对着她本人问「汪月在吗？」 汪月就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在她的概念里, 这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但吴双听过以后却沉思了许久。 被汪月这么一说, 吴双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向小苟是什么病了。 第二天, 就是夏令营的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安排的是游泳课，听到这个课程的当下, 年少的男生女生们多多少少都有些躁动或者是恐慌，还好学校统一购入的泳装实在有够丑, 不合身到了用背影根本分辨不出来谁是谁的境界, 更别提什么凹凸有致血脉偾张了，那都是不存在的。 不过大家也不介意丑丑的泳装，在大热天里大家只想尽情地玩水而已。泳池很安全, 有专门的游泳老师戴着哨子, 一个个安排入水, 学生们就像一群欢快的小鸭子, 在水里摆两摆又会被赶上岸，乖乖地排队等着下一次被轮到。 向小苟却比常人多了些不便于对人言的恐慌。 因为在所有人都穿同样衣服的场景中，就像是急行军站在了一起让人眼花缭乱, 对于她而言，更加是失去了从服饰打扮等处去对每个人加以辨别的机会，而且今天李河悦刚好因为例假不能入水, 干脆待在寝室没有出来上课，向小苟失去了这一个平日里总是手挽着手在一块儿的倚仗，更像是进入了迷宫一样的彷徨。 向小苟只好攥紧拳，一心一意地盯着游泳老师手里的哨子, 看他吹一下，就下水一个，排在队伍中等着轮到自己。 按照步骤程序来，总之不会出大错吧。 下水的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向小苟扑到水里，按照指令摆动四肢，余光瞥到一个极其眼熟的人蹲在岸边似乎面朝这边在看，向小苟腾的脸红了。 她现在趴在水面上浮游的样子好傻，简直就像一只失了龟壳的大乌龟，慢悠悠地划着名水，还四肢不协调。 洛松不会全都看到了吧…… 在一群分辨不出来的人当中向小苟就是能认出来蹲在那边、双手随意搭在膝盖上的人就是洛松，不是有种说法，戴久了的玉石自然而然会被磨得温润水光，放在眼中久了的人是否也会自然而然熟稔到在人群中也有了自己独特的形状呢。 向小苟顶着被洛松看到的压力，笨拙地扑棱了几下，还试图把脸往下藏起来，一不小心就埋进了水里，唿吸，噗噜噜吐了几个泡泡。 「不要喝游泳的水！」游泳老师用很爱惜水的语气说，戳了一下向小苟的肩膀，把她往上撑起来一些。 向小苟满脸湿漉漉的，噗噗吹了几口气吹开黏在鼻子上的头髮，欲哭无泪。 好像，更丢脸了。 哨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在哨声的背景音下部分经过训练、水性不错的同学得到了允许，在旁边的水池里撒欢玩耍，其他同学也可以自由活动，在场馆里说说笑笑，跑来跑去。 向小苟抱着膝盖在墙边坐着，忽然一个长马尾的女生跑了过来，似乎要找她说话，向小苟忍不住一阵紧张。 吴双的声音响了起来：「向小苟，你带了宿舍钥匙吗？拿出来吧。」 还好，吴双的声音还比较好辨认 向小苟愣了一下，有些不能理解地抬头对吴双说：「吴双，你为什么要我们宿舍的钥匙？」 面前的女生似乎顿了顿，然后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动作也有些犹豫了起来。 墙角后，走出来一个女生，也是长马尾的模样，和原本站在向小苟面前的「吴双」站到了一起，两人身量相仿，肤色也相仿，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从外形轮廓上，向小苟根本无法辨认。 向小苟手心里突然起了细密的汗珠。 下一秒，汪月的声音有些犹豫地响了起来。 「向小苟，你看我是谁？」 两个人站在一块儿，背景又很嘈杂，向小苟紧张得浑身发热，背心冒汗，根本无法辨认哪句话是谁说的。 她死死地抿着嘴，犹豫了半天，刚准备开口，一只素白的手伸到她面前来，似乎要拉她站起来。 汪月的声音说道：「怎么了？为什么连我的名字都不叫？」 「汪月。」向小苟快速而小声地说，说完双手撑着往后挪了几步，想要爬起身来逃跑。 「等一下。」吴双的声音说，原本站在向小苟右边的女生往前走了一步，这下，向小苟能听出来，她的声音更加清晰，「你刚刚，是叫我『汪月』吗？」 向小苟脸色刷白。 第78页 吴双似乎特别开心畅快地大笑起来：「月月，你看，和你一起住了半个月的室友居然不认识你，难道你不觉得很搞笑吗？」 汪月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从她的角度能看到向小苟脸色惨白，嘴唇紧抿。 汪月真的特别后悔。 今天，吴双找到她，说玩大冒险需要她配合一下，汪月觉得这样捉弄人不太好，可是吴双之前帮过她很多忙，现在用这样殷切的眼神恳求她，吴双也不好意思拒绝。 左右想想，这不过是个无聊的恶作剧，怎么可能有人因为换了一身衣服就会无法辨别地上当，汪月犹豫了一会儿也点头同意。 可她没想到，这件事对向小苟的影响竟然这么大。 看向小苟那个反应，汪月就觉得情况不妙了，赶紧推着吴双的手，几乎是恳求地小声说：「双双，别说了，应该是有什么原因吧。」 吴双看了她一眼，推开她，笑着说：「嗯，我也觉得肯定是事出有因，月月你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吗？问我可没用啊，要问向小苟同学才行。」 汪月回头看着向小苟苍白的脸色，都快急死，跺着脚说：「我没想问你！你别说了，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我故意什么？汪月你想得真多，我只是觉得，连同宿舍的同学都认不出来，这件事太蹊跷了，向小苟同学，你不解释一下吗。」 第63章 银河 向小苟爬起来, 转身想往人群外走，她现在手脚颤抖，旁边围着的人一个个在她眼中无比陌生，虽然她心里清楚地知道这都是自己的同学, 没什么可怕的, 但是身边没有一个可以牵着她, 靠着她的人，她还是觉得彷如深陷人海一般的孤独。 李河悦和洛松不在她身边, 这里的谁她都不信任。 「哎，同学们, 我猜现在向小苟肯定都认不出来咱们谁是谁了, 不信的可以问她试试啊！」 吴双和汪月的「游戏」引起了众人的兴趣，向小苟转身想跑，但到处都是同学, 难免遇上人。 有个男生笑着拦在她面前, 模仿着刚才吴双的游戏：「向小苟, 你真搞笑, 你能认出来我吗？」 男生嬉笑着，看见眼前的女生唰然抬起头，苍白的脸色, 衬着黑黢黢的大眼睛，像两颗失去生机的葡萄。 男生憷了一下。 汪月跑过来推开这个多事的男生，有些崩溃地试图挽救局面, 大喊：「你们别犯蠢了行不行！」 泳池上都是水，有些滑，那个男生被推得脚下一动，直接滑进了旁边的泳池里, 溅起巨大的水花，他狼狈的样子引爆周围人的闹笑，男生好不容易从水里扑腾着爬起来，摸摸头，半是茫然，半是羞恼。 自己被推进水里，都没有生气，女生难道就这么金贵，说都说不得？只是开个玩笑，竟然要让他丢脸。 男生越想越觉得过不去，忍不住又怼了一句：「我就问问啊，没想到学霸同学居然是个不认识人的小瞎子……」 男生的话音未落，领口的衣服被人牢牢攥住。 衣服布料瞬间变得逼仄，几乎让人无法唿吸。 男生有些惊恐地瞪大眼，眼前是一向温和、被人跟前跟后叫「洛哥」的人，他不知从哪里扑出来，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此刻他脸上没有一丝笑痕，冷静刻板得可怕，眼神认真地说：「你再说一遍？」 男生发誓自己根本没有要再说一遍的意愿，他甚至连口型都不曾变过，但下一秒，洛松已经单手提着他的衣领，将他从泳池里直接拖到了岸上，另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在半空中挥舞下来，砸在了男生的右脸上，男生嘴都被打得歪斜了。 周围响起一阵惊惧的惊唿。 洛松浑身是几乎抑制不住的怒气，逼近男生，兇恶地问：「那三个字，是说谁？」 男生哪里料想得到在老师还在场的情况下，洛松会直接动手，吓得已经是四肢发软，向周围不停地张望：「没有……没说谁，我胡说的！」 洛松的下眼睑微眯：「胡言乱语，那就是故意找打。」 周围静得悄无声息。 洛松周身的气势都是朝着那个男生而去，站在一旁的吴双却莫名抖了抖。 那语气中的怒火，似乎全都是冲着自己。 如果自己不是女生，洛松手里捏着的拳头或许就要朝自己挥过来，他现在做的这些，不过是指桑骂槐，杀鸡儆猴。 吴双的脸唰然褪尽血色。 老师也从呆愣中回神，放下哨子过来阻止学生打架的场面，他却怎么也掰不开洛松的手。 「好了好了，这位同学，你已经违纪了！只是口舌之争而已，没有必要发生肢体冲突！」 洛松不肯放手，眼中的狠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消退。 「只是口舌之争而已？他怀有侮辱之心，肢体侮辱和语言侮辱有什么区别？只是用嘴舌争斗，无非是因为自己软弱无能，想挑起争端看好戏，这不是无辜，而是更极端的丑恶。」 吴双忽然从身体中拔出一道寒噤，大幅的颤抖谁都能看出来。 洛松是在骂她。 每一字每一句戳破她的伪装，毫不留情面地撕裂。 吴双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犯了大错。 她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洛松的性格温柔憨厚？ 他根本……根本不会给女生留一点情面…… 吴双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洛松的言语扇了耳光在脸上。 第79页 在听到洛松的声音的那瞬间，向小苟的恐慌就停止了，她的目光投向那个怒气勃发的背影，呆呆地愣在那里。 顿在那里好一会儿，向小苟都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她只是无意义地，盯着那个背影。 直到意识到洛松好像在和人争执，她才走上前拉了一下洛松的衣摆。 还好洛松不用她费什么力气，她拉一下，洛松就回过身，在她身边站好了。 于是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幕，暴怒的、老师都拉不开的男生被女生轻轻在后面牵了一下，就收敛了所有的动作，在女生身边以守护的姿势站着。 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沉默蔓延了几分钟。 周围的人多少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就如同涟漪一般向外散开，越来越多的人被波及到，往这边看过来。 向小苟处在涟漪的中心，视线死死盯着游泳池边的一个砖缝，耳边的嘈杂如同飓风一般朝她席捲倾轧而来，再过了最紧绷的那个点之后，反而剩下的是颱风眼般的平静。 其实，这没什么的。 怀揣着秘密的人多多少少总会设想过秘密被揭穿的那一天，何况向小苟从一开始其实没想着瞒。 她也想过当自己的这个毛病暴露于人前会是什么样的场面，但是，眼下这种方式，是她设想过的所有方式中最不堪的一种。 被人揭短，从此以后所有的解释都成了对悲惨的遮掩，或者是无力的辩白。 以后每每在交往中做出一点不被人期待的举动，或许就会引起他人心中感嘆的迴响：啊，她毕竟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呢。 这到底是怜悯，还是嘲讽，有的时候界限模煳得可怕。 向小苟不否认自己是多想，可是她从来没有底气和勇气去乐观。 在转身离开和顶着现下的压力作出解释之间，向小苟抿紧唇，选择了后者。 没什么好害怕的，迟早要面对，不是吗？ 不要当逃兵，向小苟，绝对不能逃跑。 深吸一口气，向小苟在心底对自己说。 「没什么不方便说的。」向小苟抬起眼眸，一向清澈的眼神里也蕴藏了一抹深沉的黑色，她个子娇小，可此时小脸上严肃的表情和挺直的嵴背又彰显着不一样的气质，看着她的时候，也会想着，或许不能把她简单地和「娇弱可欺」这四个字联繫在一起。她目视前方，淡声说，「吴双同学，今天你在这里提起这件事，不管你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觉得好玩、可笑，我都可以和你解释清楚。 「因为一些事故我患上脸盲症，正如大家所猜想的那样，我无法分辨别人的面貌，甚至只要直面别人的脸都有可能反胃呕吐，这种病对我的生活也确实造成了一定的困扰。一直没有和大家说，是因为没有必要，也不愿意用我自己的私事来打扰大家的生活。 「吴双同学，你说要解释，我这样的解释不知道你觉得够不够清楚。你今天的恶作剧，你说过的话，你的目的，我也希望你能记清楚。在同学时代对别人做过的事，希望你以后也不要忘记。」 作者有话要说：　　别忘记自己做过的坏事。 这其实是一句很狠的话(*^▽^*) 第64章 银河 向小苟掷地有声, 周围同学估计更多的是惊讶。 她从没在所有人面前这样大声说过话。 说完之后，向小苟抖了两下，手指扣着裤缝。 心想，现在该干什么来着？ 在漫画情节里, 爆发过后角色就应该退场, 但是从没教过该怎么退场。 她现在是可以直接转身走出去吗？可是所有人都还在看着她诶, 好尴尬…… 洛松脸色黑沉，从人群里抓了一个人出来：「裘图, 你把他送医务室，我待会儿过来。」 洛松指了指被他揍了一拳、蹲在地上嘴角流血的男生, 然后左手抓过向小苟的手腕, 低声说：「我送你回宿舍。」 送？向小苟很懵，她又没有受伤。 洛松却更牢地抓紧，不让她挣开, 沉着脸把向小苟凑人群中拎了出去。 还自己走？刚刚他都看到她吓得发抖了, 小可怜。 现在是上课时间, 女生宿舍没人, 洛松直接把向小苟带进去，塞给了躺在宿舍里刷微博的李河悦。 李河悦被这严肃的气氛吓了一跳，慌忙地问是怎么了, 洛松简要地解释了一遍，嘆了口气，说：「小狗拜託你先照顾着, 我还要去医务室一趟，待会儿放学的时候见。」 洛松走到门口，又顿住，回身说：「小狗, 你……别伤心了。」 说完，洛松转身离开，那背影阴森森的，好像有人在他头顶上放了三把火。 李河悦自己消化了一会儿。 首先是向小苟的这个病。 她是第一次听说真有这种病症，而且就发生在自己的好朋友身上。 那个吴双是吃错药了吧，竟然以这种事情来恶作剧，大家都已经是快成年的人了，怎么还会做出这样没脑子的举动。 李河悦挨着向小苟，坐到了她身边去：「小苟，你没事吧？别多想啊，无论如何，都是欺负你的人不好。」 「嗯。」向小苟转头，从李河悦床上掏出一盒牛奶，插上管子吸熘了一口，神色淡定道，「她现在不懂事，大肆嘲笑别人的残缺之处，以后等她明白是非了，就知道自己现在做的事有多讨人厌。所以我提醒过她了，让她不要忘记今天的事情，以后她会自己讨厌自己，这是最高级的惩罚吧。如果，她永远不懂得悔改，那就说明她心中没有善良的种子，我和她生气又有什么用呢？」 第80页 李河悦：「……」 她先是一脸茫然，然后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好有哲理。 她也和向小苟并排坐着，拿起一盒牛奶吸，两个人四条腿晃悠着。 李河悦看向小苟是真的没有什么伤心难过的样子，又想到刚刚洛松那如临大敌，一脸的庄严肃穆表情，忍不住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向小苟呆了一下。 她仔细地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知道。洛松把我提过来了，那就等他发落吧。」 虽然有哪里不对但是好像还是很有道理的样子……李河悦想不明白，干脆不想了，和向小苟一起快乐地吸牛奶。 其实向小苟当时是害怕的，但是自己说出那些话之后，就好像抒发完了心中的火气，同时也把自己说服了，渐渐地就平静了下来。 再加上，洛松在她身边，她就有种莫名的信心，相信洛松会把所有事情处理好的，所有的负担都消失了。 反正，天大地大，不管发生什么事，听洛松的就没错。 洛松却正在医务室领罚。 他一拳把同班同学打得口腔内侧出血，还不知道牙齿有没有危险，这事儿瞒不住，屋子里已经站了三四个校领导。 洛松是有心理准备的，只管认错，什么惩罚都一併担下，这么好的态度让老师校长也没了办法，梅兰却在一旁淡淡地看着。 她这个弟弟，认罚二话不说，可认错的心怕是一丝也没有。如今的这些后果，只怕他早在动手之前就都想好了。 等其他领导走了，梅兰在旁边问洛松：「说吧，打架是为了什么？」 洛松看了她一眼，严肃道：「刚刚说了，他出言不逊，双方起了矛盾。」 「洛松。」梅兰狭长的眼尾扫过来，带着些习惯当上位者的压迫感，「你不是会在乎别人言论的性格。究竟是为谁？你告诉我，或者我自己也可以去查出来。」 洛松咬了咬牙，他怎么就没算到还有堂姐这一关。 同是一家人，他知道堂姐的性格，更知道瞒是瞒不住的，只能把事情原委说得清楚。 「哦，向小苟，是一个女孩子。」梅兰听完之后，兴味地笑了笑，且迅速直接地抓到重点。 梅兰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洛松就仿佛自己的心被一只手给捏紧了，他唿吸的频率都沉了沉，只是忍着没说话。 「你和她早恋了？」梅兰眼中毫无暧昧，仿佛完全就是一个副校长在质问着自己的学生。 洛松几乎跳脚，有那么一瞬间慌得手都不知道该摆哪儿：「没有！怎么可能，她都还不知道……」 梅兰的眼神一顿。 洛松也失语地瞬间闭嘴。 两姐弟对视了一会儿，梅兰首先无奈地笑出了声：「行吧，我明白了。这个女孩子会不会影响你？」 梅兰的角色在老师和姐姐之间无缝切换，洛松几乎是拼命地摇头。 但梅兰对这件事有天然的不信任。 因为她是教师，是长姐，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弟弟走出了规划外的一步还无动于衷。 「我得自己去问问她。」 「别去！」洛松的眼底隐隐有了怒色，「别去，我没打算让她知道！」 洛松的焦急简直要从眼睛里满溢出来了，梅兰欣赏够了，才慢悠悠地说：「你以为你姐姐是什么傻瓜蛋吗？洛松，你信任我，我有信任我的做法，你不信任我，我也有你不信任我的做法……」 威胁到了这份上，洛松再心急如焚，也只能忍着。 被人拿捏住了把柄，不甘愿也得甘愿。 洛松歪歪扭扭地扯起一个笑容，讨好。 梅兰十年难得一见这个堂弟如此窘迫的样子，不由得心情大好，笑得前仰后合。 洛松就像一只刚开始学习微笑的大恐龙，咬着森白的牙，还不敢生气。 第65章 银河 梅兰笑够了, 总算是网开一面，拍拍洛松的肩膀：「行了，暂时先放过你。快收拾收拾跟我回家，今天去你家, 看看我叔。」 洛松无奈：「姐你又跟姑姑吵架了吧。」 梅兰脸色一僵。 洛松耸耸肩, 他就知道, 梅兰还是没改从以前到现在的这个毛病，一跟她母亲吵架, 就往他家躲，他从小到大都习以为常了。 梅兰都已经为人师表好多年了, 冷不丁被个小兔崽子戳穿自己怂得不行的事实, 面子上十分过不去，挥挥手将洛松撵走了。 洛松立刻撒开长腿往教室跑。 白老师正在讲台上做夏令营的闭营致辞，洛松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整个班上的气氛都静了一静。 白老师顿了下, 点点头让他进来, 洛松一路从头走到尾, 收穫了不少忐忑不安的目光。 本来要回家了，是件让人兴奋的事，可是今天在泳池发生的一幕, 让不少人心中都有几分沉重。 洛松浑不在意，坐下来，双眼盯着前面女生秀白纤细的脖颈。 他舔了舔牙齿, 抓起笔用粗糙的字迹写了张字条，递过去。 「你坐公交车回家吗？」 洛松知道从这里去向小苟家有一班直达的公交。 他可以送向小苟回家，两人一起坐公交车，他还可以帮她拿行李, 让她坐他旁边，没有座位的话，还可以让她…… 纸条被送了回来。 第81页 「爸爸来接我。你呢？」 洛松的幻想被全部戳灭了。 他盯着看了两秒，神色淡淡地把纸条收起来，嗯，挺好。 半个小时后，散会了。 教室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聚集了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向小苟背着双肩包，有些恍惚。 上次在这样人头攒动的情境中寻找爸爸的身影，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 家里有了君君以后，向小苟倒是去学校给君君送过几次东西。 但是她自己，就再也没有被家长到学校来接送探望的经验了。 她低着头从人群中钻出去，走到和爸爸约定好的大树底下等着。 似乎是心有所感，向小苟犹豫着回头，远处的教室里还是一片拥挤，人群进进出出，分不清谁是谁。 向小苟咬咬唇，举起手，对着看不清的角落里挥挥手，像是在和空气告别。 做完这个举动，她自己觉得矫情羞耻得不行，迅速地红了脸，收回手。 没过多久爸爸走了过来，向小苟跟着爸爸上车，关上车门，离开了学校。 而她身后教室里的阴影处，洛松靠在墙边，接住了向小苟那个不知道给谁的「拜拜」，然后看着少女红透的脸颊，默默抬手，捂住胸口。 「这个念nuan，第三声哦。」向小苟细细白白的手指戳着作业本，一板一眼地说，「第三声是往下压声调，再往上升，像小车爬坡，来，你再念一次。」 君君鼓着白白嫩嫩的小脸，手心里攥着一支铅笔，小脸上是和姐姐一模一样的认真，清脆地念：「luan。」 向小苟：「……」 她放下笔，往后轻仰身体，伸了一个懒腰。 窗外翠绿的树叶被风吹动着扑打在玻璃上，室内虽然被清凉的冷空气充斥，但光用眼睛看着，也能感受到此刻窗外的风会是多么炙暖，扑面而来几乎和唿吸融为一体，它裹挟的热度能将树叶的绿意变成凝脂滴落下来。 从夏令营回家之后，她就开始了自己满满当当的暑假自习计划，偶尔走出房间帮君君辅导一下功课权当放松了。 如果她和洛松不熟的话，这样的生活就是她每一个假期一成不变的日子。 但是现在她开始变得常常发呆，就这么看着窗外的风，叶上的云，天边降落未落的雨，就很容易晃神。 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地、思念着什么。 厨房里，王美香在水龙头下洗着一盘水果，一边用眼神余光小心翼翼地瞄着客厅的动静。 这时候向辉武走进来倒茶，王美香赶紧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你看，你没觉得，小苟变了很多？」 「哪里变了？」向辉武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客厅的女儿，不耐烦地说，「别一惊一乍的，大惊小怪。」 「嗨，哪里是我一惊一乍。」王美香和他相处多年，早已对向辉武难听的语气有了免疫力，像是没听到似的，「看小苟和君君处得多好啊，她总算是和这个弟弟亲近点儿了！」 向辉武顿了顿，拿着杯子的手也僵在半空中。 几秒后，他才毫不在意似的冷哼一声：「这有什么稀奇的？他们本就是姐弟，血脉亲情，他们不亲谁亲？孩子总会长大的，这不是很正常嘛！」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和谐相处的画面，我都盼了多少年了。小苟她一直和别人不亲近，我看着心里实在不好受。」王美香眼角微润，放下手里的苹果，倚在流理台边，出神地说，「我一直觉得我做得挺不到位的，眼睁睁看着这孩子的病，却从来也没为她做过什么。」 向辉武嵴背一僵，国字脸上带了几分恼羞成怒，仓促地打断她：「行了！她自己得这个病是她自己的事，你还能帮她做什么？你帮她去得病不成！别自作多情了！」 向辉武端了茶杯走出厨房，身后的王美香虽然已经习惯，却还是被他这样厌烦的话语刺得脸色白了白。 她愣了会儿神，关掉水龙头，才想起来：「哎，你不是倒茶吗？水烧开了怎么不倒啊？」 君君今天的功课写完了，跑到电视机前去看动画片，向小苟也慢慢走回自己的卧室，刚刚休息清了清脑子，接下来要继续背toeic的单词。 走到转角，手机响了一声，向小苟若有所感，从口袋里拿出来看了下，心里就是勐地一跳。 是洛松发来的消息。 「明天程余光他们约着一起骑单车去山上玩，你会骑吗？」 向小苟觉得自己的手指都有些无所适从，她眼睛亮晶晶的，很想立刻打出一个回復「我也要去」，可是打出来，又觉得有些不对，删掉。 洛松并没有在邀请她，只是问她会不会骑单车，她不敢唐突主动。 向小苟顿了顿，又害怕洛松在那边等太久，不再多犹豫，回过去一个字，「会。」 那边回復得很快。 「太好了，明天我来你家楼下叫你。」 向小苟心怦怦剧烈地跳起来。 明天洛松要来找她玩！ 而且，洛松也很高兴的样子。 这真的是，太好了！ 第66章 一等星 她收起手机, 脚步轻盈地跑跳着上阁楼，喉咙间情不自禁地轻吟出微微跑调的歌曲：「走在风中今天阳光/突然好温柔~」 屏幕那端，洛松屈着一条长腿躺在床上，笑着收起了手机, 目光瞥向卧室里摆的两部单车。 第82页 他的卧室很大, 两架单车并排靠在一起, 在整体式的露台上晒太阳。房间里开着冷气，窗子打开了一条缝, 夏风涌进来吹起窗帘，又缓缓放下。 如果小苟会骑, 他就能和她一起骑车爬山, 如果小苟不会骑……他就骑一部单车去，像在学校的时候晚自习放学回家一样，载她爬山。 洛松从一开始就没收了向小苟「不来」的选项。 洛松按下主屏幕, 打电话给程余光。 电话那边的程余光还在赖床, 被吵醒之后接电话, 毛毛躁躁的语气：「松哥, 干嘛啊？」 「明天，你约我去爬山。」 程余光懵了下：「不是，大好的假期怕什么山啊突然？还我约你？怎么回事啊哥, 你没事儿吧哥，你说话啊哥！」 程余光总是喜欢表现和洛松平起平坐的样子，也就只有在睡晕圈的时候才会这样叫他「哥」, 连着叫三次的时候，就已经能说明他的情绪有多激动了。 洛松却是毫不犹豫、不容抗拒地说：「嗯，就这样定了，明早八点。」 「八点——！」 程余光的痛苦嚎叫声被洛松关在了手机里, 洛松伸了个懒腰，惬意地躺在床上。 明天就能见到小狗了。 她这段时间在家都做了些什么呢？她现在正在干嘛呢？接到他的消息会意外吗？毕竟他忍了那么多天没有发消息给她。 大脑里上千个神经元开始自动自发地进行编码，勾勒着少女纤细的肩胛骨和嫩白的小腿，仿佛衍生出两根细线，牵扯着洛松两边的嘴角怎么也放不下来。 身后的门被突然推开，洛松一惊，撑着床翻身坐起来。 「喔，冷静，冷静！」梅兰一脸无辜，咬着一个苹果耸了耸肩，把苹果从嘴里摘下来，「大白天的，你也没干什么，紧张什么？」 洛松顿了顿，英俊的眉眼沉下来，咬牙道：「就不能敲门吗？」 梅兰离开学校之后，换上家居服，完全没了在学校里当副校长的威严样子，一身粉嫩嫩的兔子睡衣，看起来就像一个迷煳的大少女。 她往后指了指门：「你没锁。」 因为平常也没人会来开！ 洛松扶了扶额头，他怎么就忘了，家里还有这位大人物。 梅兰一脸无聊地找了张在阳光包裹里的藤椅坐了下来，一边晃，一边出神地说：「哎，人吶，真是奇怪的生物，拥有的东西多了，又嫌麻烦，少了，又嫌不够。你看，我们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居然吹着空调晒太阳，是不是太奢侈了？」 洛松坐在床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咬牙道：「姐，你是来找我讨论人生哲理的？」 梅兰扭头，轻松道：「这不是太无聊了嘛。怎么样，你明天有什么打算？」 明白了，这是有事就教育弟弟，没事就玩弄弟弟。 副校长大人突然放了个暑假闲得不安逸了，到他这儿来找乐子了。 洛松没好气地说：「约了朋友出去爬山。」 「爬山？」梅兰眼睛一亮，「正好，我也去松松筋骨，每天闷在屋子里，颈椎也痛，还变胖了……」 「那是我，同班同学。」洛松几乎是一个个字地咬着强调。 希望副校长能清醒一点，难道要和自己的学生出去郊游？ 结果是梅兰一脸淡定：「哦，好啊，我要穿得青春一点吗？」 洛松无奈地嘆了口气，站起身把椅子上散乱的球服收起来，扔进脏衣篓里：「别了吧，姐你找人出去逛街不行吗？和我们小孩凑合什么。」 梅兰瞪着一双眼睛，幽幽地说：「你以为我不想吗？你还不懂，到了你姐我这个年纪，就会发现，当老师的我放暑假了，而我的小姐妹们都还在顶着酷暑上下班通勤，没有一个人能抽出空来玩的，这种感觉真的是……非一般的爽啊！」 洛松的表情彻底变得木然。 在学校里那个正经话又少的姐姐去哪里了？快换回来。 洛松抱着衣篓转身，留给梅兰一个高挑冷漠的背影：「总之就是不行，不带你，你要是去了我的小同学们非得吓『死』不可。」 梅兰撇撇嘴，无聊至极地像个背后灵一般跟着洛松飘了出去。 她其实没想真去，就是逗洛松玩的，没想到洛松的态度这么坚决，这让她这个当姐姐的略有些掉面子。 洛松下楼洗衣服，梅兰跟在后面抱怨道：「哎，小朋友长大了真不可爱，以前你明明多少会客套一下，也不会拒绝得这么直白的。」 说到这儿，梅兰突然一顿。 她像是被启发了似的，脑袋顶上小灯泡一闪，双眼透着贼光，扭头问洛松；「你是不是，约了那个小姑娘？」 洛松手一抖，洗衣液多倒了两勺。 他强行淡定地把手收回来，按下洗衣机按钮，单手搭在洗衣机上，一脸云淡风轻状：「没有，哪能呢。」 「呵，还想装。」梅兰已经勘破了天机，「这下，明天你们的活动，我是一定要去了。洛松，我的眼神，锁定你。」 洛松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掏出手机，想临时打电话给程余光取消行程，再另外找个时间约小狗，却被梅兰先一步拦了下来。 「哎，还记得吗，之前我和你说过的，这个女孩子究竟如何，我是要先看过的，如果我不能行使这份长辈的权力，我就只能把案件移交给你爸妈了。」 第83页 梅兰暗搓搓地威胁。 洛松闻言，目光闪了闪。 梅兰像是被惊吓到似的，无语地看着洛松的表情：「你什么意思，你不会还动心了吧？」 洛松揉着额角，嘆了口气。 他从没这么狼狈过，可谁叫他被拿捏住了软肋。 「我没想过告诉爸妈。」洛松口是心非，一本正经，「姐你别开我玩笑了，我根本不知道小狗什么心思，她是咱们班的尖子生，我只想护着她好好的，让她顺顺利利地考学校。」 少年语气平淡，眼睛里散落的光芒诚恳而温柔。 第67章 一等星 看着这样的弟弟, 梅兰心中震了震，如同被一把刀柄轻轻地敲了敲，提醒她，世界上确实存在着这样的珍重之心。 以少年之躯, 想着保护另一个少女, 这种在不经意的言语间偷跑出来的柔情, 才是最恳切而不能作伪的。 梅兰不自觉地收起了玩闹之心，她退了半步, 好似害怕被堂弟的情绪击中。 她不像他们少年人，有最稚嫩的心和最不怕受伤的外壳, 她像一只脆弱的蜗牛, 不敢经受缝里吹来的暖风。 梅兰嘻嘻笑着，拍了下洛松的肩膀：「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你也要努力, 把心思放到学习上, 啊。」 说完梅兰转身就走, 洛松正出神, 心想着难道堂姐这就是认可了，同意了，放过他了？ 然而梅兰又从已经消失的转角后面露出半张脸：「明天出门的时候记得叫我哦！」 洛松冷着脸：「……」 ** 出门玩一趟却把副校长也带来了, 洛松觉得自己实在无法和同学解释这件事。 他决定不解释。 等到了现场，他们自己就会明白的。 冷漠脸。 但是想到即将而来的麻烦，洛松还是忍不住的微微烦燥, 开始挑堂姐的刺：「姐你自己找辆车去，这个是我给小狗留的。」 正换鞋的梅兰懵，弟弟一大早地推着两辆单车到院子里，一辆天蓝色青春动人, 一辆粉红色娇俏可爱，她还为了配合这么可爱的单车特意扎了个高马尾，结果洛松就给她说这？ 梅兰不乐意了。 「洛松你这服务也太到位了吧，叫她出门玩还自己给她配车？」 洛松斜着瞟了她一眼，满脸写着三个大字，「不然呢？」 梅兰垂下肩膀，默默吐槽，你这哪是有分寸，明明是生怕人家看不出来你的心思。 「行了行了，你一个人怎么骑两个车，我给你骑过去，到地方了我就下来让车呗。」 梅兰无所谓地说。 堂姐这么说，听着确实有点委屈，洛松略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说：「姐，这样太委屈你了，要不你就别去了。」 他话音还没落，梅兰已经背上包跨上车，哧熘划出院子，完全断绝了他反悔的路。 洛松无奈，只好骑上自己那辆山地车，跟在了后面。 程余光家就在隔壁，他正一脸困意地蹲在院子里，胸前乱七八糟地背着一个斜挎包，像极了不愿意起床却不得不乖乖赶早课的小学生。 洛松握着车把滑了半圈，在他面前停下来，放下一条长腿斜支着：「走啊。」 程余光艰难地抬起头仰视他，被明亮的晨光照得皱着一张脸：「阿松你丧心病狂，上学起那么早还没被操练够啊，放假了懒觉都不让我睡，大热天的约我爬什么山……」 「停一下。」洛松一本正经地纠正道，「是你约我。」 别到了小狗跟前儿露馅了。 程余光一脸生无可恋：「是啊，我怎么会干这种傻事儿呢，我想不通啊。」 「行了，走吧，我还约了李河悦。」 程余光稍微来了点儿劲：「啊是吗？那、那走吧……梅校长！」 程余光往旁边一看，突然受到惊吓，惊得几乎连头髮一起立正行礼。 梅兰拨了拨自己的头髮，不甘心地说：「哎，就这么好认吗？一眼就认出来了？我在学校和在家区别不大么？」 程余光咽了咽口水，努力接受着现下的情况。 平心而论，梅兰的变化确实挺大的，换了身衣服，感觉年龄层都不一样了，但是他又不瞎，这么一重要人物突然踩着单车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还是会被吓到的！ 洛松闭了闭眼，扯起一个笑容解释：「其实，梅副校长是我堂姐。」 「哦、哦。」程余光怂怂地应了，推着自己的车乖乖跟到后面。当着梅兰的背面，他迅速地发微信给李河悦紧急预警，报告现在的情况。 这时候，梅兰扭过头来，善解人意地说了句：「还约了哪些同学啊，你就顺便跟他们也通个气吧，洛松面皮薄还不好意思说，省得他们再被吓到了。」 程余光吓得差点没把手机给摔了，慌忙塞进兜里，笑得像是祖国未来的花朵一般灿烂：「不能不能，我绝对不会跟同学私下通气！」 梅兰：「……」 好吧，这孩子确实被吓得不轻。 ** 向小苟家楼下有一个老奶奶圈了一片小小的花圃，一只三个月大的奶橘猫侧卧在旁边晒太阳，小肚皮一鼓一鼓的，澄澈的猫眼睛倒映着天空。 向小苟看得喜欢，蹲下身朝它伸出一根手指，奶橘猫立刻爬起来殷勤地舔了舔，以为向小苟给它送吃的来了。微刺的小舌头颳得向小苟指腹酥酥麻麻，她一笑，舔不到小鱼干味道的奶橘猫就跑远了，跑开几步又停下来回头，似乎是捨不得地想看看向小苟是不是怀里有吃的，偷着没拿出来。 第84页 身后传来一阵轻盈的车轮转动声，向小苟回头刚好看见一条大长腿斜支着停在自己面前，白色的车身外壳下，单车轮的转动渐渐变缓至终止。 「怎么站在外面？太阳这么毒呢。」洛松皱着眉说，从背包里抽出一把阳伞，撑开遮在向小苟脑袋顶上。 洛松身后，目睹了这一切的程余光和梅兰：「……」 他们一大早被叫起来，骑了一路到这里，洛松跟他们说过的话就只有「快点骑」、「别休息」、「迟到了我就揍你」，哪里考虑过太阳毒？ 向小苟仰着头，圆熘熘的眼睛像一对儿溪水里被打磨得会发光的黑石子，小脸上的兴奋显而易见。 「在外面等，好一些。」 「哪里好？」 「在外面等，感觉你会来得快一些。」向小苟的笑容简直收不住，她可期待今天的活动了！ 洛松默默撇开头，腮帮处咬了咬。 无声地唿了口气，才算是把过于剧烈的心跳给压了下来。 或许他应该颁发一条禁令，禁止向小苟再这样无知无觉地散发可爱。 向小苟转头看过去，视线突然在一个点定住不动了。 洛松骑着蓝白相间的自行车，他身后，有一部粉红色的单车，明显和他是同款，单车上有一个长发飞扬的少女，活泼的热裤修饰着修长的双腿，白皙的肌肤亮得晃眼。 向小苟嘴唇抿了抿，紧紧盯着那边，然后转头，勉强地扯起笑容，问洛松：「洛松，你、你还带了其他朋友啊。」 洛松「啊」了一声，他本来就只是想见见小狗罢了的，为了掩人耳目，才叫上了程余光和李河悦，哪里会带别人。 「就阿光，还有我姐……呃。」洛松顿了顿，这才想起来介绍道，「姐，这是我同学，向小苟。小狗，那是我堂姐，就是咱们学校的梅校长。」 只是介绍姐姐而已，洛松却疑惑地发现向小苟的脸蹭的一下爆红。 向小苟刚刚积聚的乌云立刻消失不见，摇摇头，弯下腰行礼：「梅……姐姐好！」手指不安地扭着衣角。 第68章 一等星 梅兰大笑, 修长的双腿放下来踩在地上，毫无女神风范地一脚跨一步地蹒跚着带着单车走过来，摸摸向小苟的脑袋，嬉笑着问：「你好呀, 你刚刚是不是没认出来我啊？哈哈哈！我就说嘛, 我的换装术还是很成功的, 洛松，你姐姐我打扮打扮还是个高中少女哦。」 向小苟点点头, 她大松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说：「我还以为是洛松的……姐姐, 你真好看！」 梅兰简直心花怒放, 搂着向小苟说：「来来来，我载你，我们爬山去！」 洛松伸出一只手, 把小狗拽到自己身后, 面无表情地说：「不用了, 小狗坐我这儿。」 向小苟下意识地听从口令要往后座爬, 突然想起来不对，又爬下来，摇摇头说：「我自己的车呢, 我自己的车……等我一下哦！」 单车还锁在棚里，向小苟回头找单车去了。 梅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的探究和考量渐渐变为一种轻轻的笑意。 洛松关注着堂姐的反应, 却也读不懂这种类似雾气一般有些朦胧却复杂的眼神，颇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自行车把手。 他盯着前方，轻声地再一次嘱咐：「姐，别和她说什么不该说的, 求你了。」 梅兰转头看看他，默然不语地又笑了笑。 洛松额角一滴汗滑落，后脑勺上一根弦紧绷着，仿佛命运被交到了别人的手心里。 向小苟骑着小单车过来了，迎面的风扬起短髮露出白净的小脸，姐弟俩颇有默契地收起了那种暗流涌动的气氛，洛松朝她挥了挥手。 「山路不好骑的哦，还是我载你吧。」洛松还没放弃。 「不好骑的路我才自己骑嘛。」向小苟低头把手机放进包包里，乖乖挂在自己脖子上，踩下单车，车轮往前滚出一段风，舒服得让人露出一排小白牙，「走呀！」 向小苟的高兴显而易见，对比严重的是程余光的睏倦。 他半眯着眼睛追赶着向小苟，无法理解地抱怨道：「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精力充沛啊……大好的赖床日子啊……」 向小苟的声音被微风吹散：「不是你——提出想去——爬山的吗？」 程余光正要张嘴，身边噌地插入一道疾风，洛松一边严厉地瞪他，一边声音柔和地回復前面的向小苟：「是啊——他就是容易反悔的一个人——你别管他了。」 程余光好委屈。 李河悦家就在山脚下，五个人碰面了之后，慢悠悠地往上骑。 现在正是假期，却因为炎热，主干道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游人，也只有什么都不畏惧的少年人才会这样兴致勃勃地来游山。 他们推着单车往前走，山中空气好，几个人都忍不住地深深唿吸。 他们身上有一种无穷无尽的能量，为他们撑开一种无畏无惧的气场，像一个保护罩，把他们和凡尘俗世隔开，他们的小世界是天然纯净的，仿佛天地万物都会因为他们的年轻而对他们垂青馈赠。 梅兰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夹杂在轻松和欢愉中很快消失不见。 程余光的睡眠虫跑干净了，这会儿和李河悦闹得厉害，向小苟踩着踏板在后面慢慢骑着，洛松跟在她旁边。 洛松长手长腿，高大的影子投下来，刚好覆盖住向小苟的身形，向小苟偏头，盯着地上洛松修长的影子，眼睛直直的。 第85页 洛松左手摸了摸鼻子，又用右手摸了一次，才清咳一声，声音淡定地问：「小狗，你放假这几天，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呢？」 向小苟回神，乖乖地答：「看书，背单词。」 「哦……」洛松咬了咬舌头。 向小苟的生活，果然简单得一猜就中。 可为什么就算是这种他不用动脑能能猜到的事情，也还是想听她说？ 向小苟抬头望了下天，又转过来，笑盈盈的，突如其来、又饱含真挚地说：「我好想你！」 「！」洛松舌尖一痛，是上下排牙齿不受控制地突然紧紧闭合，咬出血了。 等等，血是甜味的吗？ 洛松含着伤痛的舌头，昂起头，眼神在向小苟看不到的地方慌乱着，含煳地道：「啊……你，你是不是也很想李河悦？」 向小苟思考了一下：「嗯，是的。」 洛松这才把怦怦乱跳的心脏按回原位。 果然，向小苟对他的想念，一定跟着一个「朋友」的註解。 暖风徐徐从树林间吹向人类，仿佛来自山间精灵的爱抚，这样和煦温暖的日子，即便是运动都让人昏昏欲睡。 闲暇的时光被拖得很慢很慢，没有规划的未来因为限定时效的缺席，显得漫长悠然。 不知不觉，几个人已经爬到了半山腰。 「累不累？」洛松低头问，把向小苟手里的伞接过来，收起摺叠进自己的背包里。 山路被树荫遮得严严实实，再举着阳伞有点碍事了。 向小苟顺从地把阳伞递给他，摇摇头：「不累，好玩。」 洛松弯唇笑了笑。 山路很平坦，不过坡度还是在的，到了有几个拐弯的地方，洛松就不许他们再骑了，几个人推着车往上走，渐渐地沉迷在山间景色之中。 「要不我们休息下？有点热了。」李河悦把单车停到路边，用手掌给自己扇风。 她就住在山脚下，这里的景色对小苟他们来说还比较有吸引力，对她来说却是司空见惯的了，她的乐趣就是和朋友们出来玩，对这已经熟悉得像自家后院的山，确实没多大好奇心。 李河悦扭头在自己包里翻了翻，突然动作顿住，缓缓转头，不好意思地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我……那个，洛松，你让我带的水，我忘了。」 洛松让她就近买几瓶水带上山，她昨天想到要出去玩兴奋地答应下来，结果今早起来就忘了。 现在在山上前后都没有商店，想要买到水要么下山，要么走到山顶去，都得等好一会儿。 李河悦沮丧地走到向小苟身边，蹭了蹭。她自己渴一会儿倒是没事，但是她的疏忽让大家都没水喝了。 向小苟摸摸她的头，目光转动，定在某个方向，往那边一指：「你看，路上我就看到有好几个人提着水桶往山上走，应该是去打山泉水来喝的，我们也去打点泉水解渴就行啦。刚好我带了水杯，可以接一点来解渴。」 话音刚落，脑袋顶就被人用手指嘣了一下，向小苟捂着脑袋回头，梅兰跳过来站在她身后，笑眯眯地看着她委屈迷茫的小狗眼睛，双手叉腰地夸奖道：「这位同学，你有点聪明哦。那走吧，我们去打水。」 说着，梅兰就挽住向小苟的手，让洛松他们在原地等，然后亲亲密密地带着向小苟走了。 洛松看着她们的背影，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下，两只手也因为不可控制的紧张握成了拳。 第69章 一等星 李河悦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默默地往程余光背后缩了缩。 害怕地想，洛松真的对除了小苟以外的人都好严格，忘记带水是她的错，可也不至于让洛松生气到握拳吧…… 嘤嘤。 向小苟微讶之后, 很快地淡定了下来。 她并不排斥梅兰突如其来的亲近, 对她来说, 梅兰是洛松的姐姐，就已经在她心里被预设为了很好很亲的人。 梅兰敏锐地察觉到旁边这只「小动物」身上几乎没有多少防备, 靠近她的瞬间就觉得软软的很温和，像一只在主人脚边舔爪子洗脸的小猫。 梅兰顿了顿, 面上若无其事地和向小苟走到出水口。 山泉水欢快地从出水口的管子里流淌出来, 拿手去接，它撞击手心的力道还不小，即便是暑期, 也没影响水源的蓬勃活力。 向小苟把水杯拿出来, 仔仔细细地洗干净, 她带了自己常用的一个, 还带了一个备用的新杯子。 向小苟不好意思地对梅兰说：「待会儿只能让两个男生共用新杯子了，这个是我用过的，不过我会洗得很干净。」 梅兰表示这个没关系, 要伸手接过她手臂上挂着的包，向小苟却摇摇头不肯。把水杯盖子拧好，两个人往回走, 边角的泥土上长了些青苔，梅兰看见了，随口提醒：「小心点走，那里滑啊啊啊——！」 梅兰一边说着一边脚底一滑, 向小苟眼疾手快地把她给撑住，这才免了梅兰一次剧烈的屁股墩。 「往这边走点吧，梅姐。」向小苟轻轻软软地牵着梅兰的手，把她带了过来就放开。 梅兰大窘，可向小苟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好像刚刚那尴尬的一幕不曾发生。 梅兰有些吃惊。 在来的路上，她一直看到洛松照顾着向小苟，而向小苟也习以为常的样子，她就以为，向小苟是很娇弱的类型，所以和向小苟单独走在一起，梅兰也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应该照顾她多一点。 第86页 可没想到，却反而是被向小苟给照顾了，而且润物无声，不留痕迹。 找水源、接水、扶她不让她摔倒，都是向小苟在做的事，相比而言，她这个姐姐倒是并没有付出什么。 梅兰有一瞬间的怔然，意外看着向小苟沉静的后脑勺，默然无言。 从向小苟的动作来看，她其实并不习惯接受别人的帮助，相反，她才是默默付出的类型。但这样的女生，却独独对洛松的照顾毫不抵抗，甚至是一些啰嗦得过分的叮嘱她都甘之如饴…… 阅人无数的梅兰姐姐高深莫测地眯了眯眼。 真不知道，是该说向小苟可怜可爱，还是该说她那个弟弟，手腕非凡，把人家小姑娘教得只对他死心塌地呢？ 梅兰来之前，多多少少是带着一点「哪家的小姑娘带坏我弟弟」的长辈心思的，但是现在，她反而觉得自家弟弟简直过分。 一边口口声声地说，不愿意打扰向小苟学习，一边却已经在人家的生活中植根生蔓，就等着收手的时候一网打尽了。 向小苟走着走着，莫名地觉得自己的脖子背后凉凉的，好像猎物被锁定的危机感，回头却又只有梅兰姐姐跟在她身后。 向小苟感到迷惑地眨了眨眼。 看到她俩回来，洛松简直大松了一口气。 他目光紧紧地锁在向小苟脸上，没看到什么异常，却还是提心弔胆，装作若无其事地套话：「嗯，你们回来得挺快。」 向小苟沖他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杯子，递给程余光：「这个给你们喝。」 然后向小苟转身回到女生堆里，把自己的杯子先递给梅兰，梅兰仰着脖子倒了一口，李河悦也隔空倒着喝了，向小苟才接过来，脖子顺着「咕嘟」一声秀气地动了动。 冷不防，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接过向小苟手里的杯子，在她刚刚唇印着的地方，对上去，把运动水杯里剩下的水都喝了个干净。 向小苟惊呆，迟滞地转头，看向洛松。 洛松舔舔嘴，迎着向小苟的视线，顿了下，然后往程余光的方向指了指，控诉并解释：「他没给我留。」 程余光一脸嘚瑟地耸了耸肩。 向小苟用无措的手指捧着从洛松那里接回来的水杯，脸一阵阵地发热。 洛松刚刚喝了她的…… 不、不能再想了。 向小苟像个发烧的小机器人，动作僵硬地把水杯塞进包里，跟上队伍，仿佛能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梅兰默默地看着向小苟可怜的背影，伸出手锤了下自家弟弟，咬牙小声道：「收敛点！」 洛松假装痛唿，揉了揉被打的地方，嘴角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却在堂姐转过身之后，在眼底划过一抹暗沉的色彩。 姐姐又怎么会理解他这种，恨不得立刻就要得到，却要强迫自己等待，又害怕着等待的期间会有一丝一毫的变故，让他的结果不能善终的心情。 梅兰给他带来的威胁不啻于剑悬头顶，不吝于虎口夺食。 他的焦躁只会偶尔溢出理智之外，遵循野兽的本质，让他做出一些圈划地盘的行为，然后用猎物或羞涩或笨拙可爱的反应来取悦自己，让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这只可爱的猎物还依然在自己手心里。 终于走到山顶，山顶的风光其实还不如沿途，只不过……山顶有卖冰棍的！还有麻辣烫！ 李河悦都快高兴疯了，拖着同样一脸兴奋的向小苟到处乱蹿，辛辛苦苦爬上山来，竟然是为了买小吃。 洛松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小动物一样的女生，察觉到堂姐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洛松双手撑着身后的石板，轻飘飘地问道：「怎么样？今天还开心吗。」 他明显问得意有所指。 梅兰也笑了笑，颇有默契地「嗯」了一声，「和小朋友玩，确实挺开心的，尤其是这么听话懂事的。改天把朋友们带到家里来玩？」 洛松飞快地翘了翘嘴角，眼眸里的光也变得深了些。 他就知道，小狗是最厉害的。 就没有谁是小狗搞不定的。 而向小苟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搞定」了谁……她只是很心疼钱。 山上的东西居然卖得这么贵，一瓶水要十块，一碗臭豆腐花了二十。李河悦夹起一块要餵她，向小苟摇摇头，幽幽地说：「吃你的豆腐太贵了……」 逗得李河悦哈哈大笑。 李河悦和她解释这个已经不算贵了，卖得更离谱的都有，向小苟简直不能相信。 像是找盟友似的，她拉了拉洛松的袖子，问：「这个很贵的，是不是？」 洛松对一碗豆腐应该花多少钱没概念，但还是立刻坚定不移地点头：「是！」 向小苟顿时很欣慰。 第70章 一等星 梅兰抱着手机拍风景, 余光却一直在看着洛松和向小苟那边。 她现在已经不带观察的目的了，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两个孩子站在一起就很吸引人，这种单纯美好的画面, 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如果仔细去分辨, 向小苟的语调都有了些微的变化, 初见的时候她纤细却沉稳，可现在她站在洛松身边, 尾音轻松地上扬，沾染了几分稚嫩和糯意。 一个人能让她卸下防备, 一个人能让他眼角眉间沾染笑意。如果他们都是成年人, 梅兰会说，她见证了美好的爱情。可现在…… 第87页 梅兰捏了捏掌心，她很清楚, 她无法对这种悄然滋生的感情下一个定义。 但是她能确定的是, 这两个孩子都很好, 很优秀, 也不会因为一种美好的心情而变成罪人。在这一刻，她只想好好地守护他们，让他们好好地长大, 而不需要经受那些本不应该承受的痛楚。 幸好，洛松也是这样想的，而且他一直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保护着彼此。 这才是靠得住的好孩子啊。 梅兰欣然笑了笑, 又忍不住嘆了口气。 看到别人的美好，心里多多少少是羡慕的，尤其是今天受到的触动太多了，这两个孩子相处的模式, 完全是她艷羡的样子。 梅兰按下手机屏幕，切换到微信界面。 咬唇犹豫许久，终于拇指轻敲，发去一条消息。 ——妈，我是真的觉得，找个喜欢的人结婚，挺好的。 发完之后收起手机，梅兰招唿着大家该准备下山了。 在有些狭窄的山径上走着，口袋里的手机一响。 梅兰拿出来看，是母亲回復的消息。 ——你又用错词了，不是「喜欢」，是「合适」。梅兰，我现在你舅舅家等你，速回。 手机屏幕黑了下来，梅兰缓缓移开手机，眼前狭窄的石子路边，是空荡荡的山崖和翠绿到发黑的树林，深长的空旷感让人晕眩。 ** 回到家，沙发上果然坐着一位神情端庄的妇人。 梅兰顿了顿，还是走过去，喊了声「妈」。 她讨好地坐下来，抱着妇人的手臂，洛云巧皱眉瞪了她一眼，烦躁地啧了下嘴，推开。梅兰讪讪地坐直了身子。 洛云巧已经有将近六十岁，但看外貌却完全不显，她严厉的面容上似乎连皱纹都害怕驻留。 洛云巧并没有正眼看女儿，似乎梅兰的存在让她心烦。等人都坐齐了，洛云巧才悠悠开口，说：「你以为，跟我有了矛盾，往你舅舅这儿一躲就没事了，是吗？」 梅兰早就知道母亲要发作，又不知道能怎么拦，屁股底下仿佛垫了一块烙铁，坐立不安。 「妈……我没有，我就是上舅舅这儿来玩一下。妈你看，洛松又长高了，多可爱啊。」 洛松摸了摸鼻子，堂姐给自己使着眼色，他也只能无奈地摊手。堂姐想让他帮着转移火力，可这忙别说他帮不上，他爸都不一定帮得上。 「没有？哼，你也别跟我耍马虎眼，梅兰，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问题就一五一十地解决，别再来玩这一套，你以为你撒娇很可爱吗？你是个成年人，没人来可怜你！」 梅兰的脸色渐渐变白，就连洛松都觉得这话刺耳。 他是不知道堂姐和小姑之间是有什么矛盾，但是可以看出来的是，小姑绝对很生气。 梅兰勉强扯了扯唇：「妈，我们说过了，这事要慢慢说。」 「慢慢说的结果就是你找人包庇你？躲起来不见我？我告诉你梅兰，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不会有人为你真正考虑！」 梅兰惊了一下，顿时朝舅舅看过去，满眼的歉意。 洛城嘆了口气，只能站起来说：「姐，你这话太重了。孩子愿意到我家里来玩，我自然是高兴的。现在难得的假期，你就让兰儿开心开心，何必闹得这么僵？」 「就是难得的假期！她在学校就天天说忙，这个藉口那个藉口，我给她安排好了的人，她不去见，联繫方式也……洛松，你先进屋，大人们说话。」 洛松扬了扬眉，和自己爸对了个眼神，乖顺地站起来上楼，却在转角处停下来，背靠着墙听。 楼下小姑愤怒的声音继续传来：「梅兰，你不明白事理，你就听妈妈的安排，不会错！」 「妈！」梅兰似乎是有些急了，却又无处使力，连尖锐的声音里都带着无力感。 「好了，在别人家里大唿小叫的像什么样子，为了这点事情，值得吗？你现在跟我回去。」 一阵可怕的静默。 接着响起的是梅兰变得冷然的声音：「我不，您也说了，我不是个孩子了，没必要什么事都听您的。」 「你！」 洛松心一揪，偏头去看，他的那位小姑妈被气得不轻，指着梅兰的鼻尖怒视了好一会儿，摔门而去。 他爸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走过来拍拍梅兰的肩膀：「孩子，她是你唯一的至亲……有些时候，不要和她置气，就当没听见吧。」 梅兰感激地看了眼舅舅，抬起手背擦去眼角的泪，点点头：「嗯，我知道。」 洛城嘆了口气，走出门外让梅兰整理情绪。 房间里一时之间安静得可闻落针，梅兰静了一会儿之后，头也不抬地沖楼上说：「出来吧，我知道你都听到了。」 洛松抿抿唇，转身走出去。 两姐弟隔着一条木质走廊，楼上楼下地对视着，半晌，梅兰扯唇嘲讽地笑了笑：「看吧，不是每个人都有做梦的资格。」 洛松视线转动，梅兰转身，对他露出一个侧脸：「当你有这个机会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翼翼，无论怎么谨慎都不为过……因为，你不会想要知道，和亲人对抗的滋味是什么。」 洛松心中微沉。 梅兰是在警告他，甚至用上了自己来做例子。 洛松捏紧拳，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有种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迷茫。 第88页 少年人的胸膛在晚霞中还稍显单薄，他总担心自己不够强大。可长大后的世界又会是什么样子，想要守护的东西，能不能继续留在他身边？ 第71章 一等星 向小苟几乎是数着日子盼到了开学。 假期里虽然和洛松他们有联络, 但是从那次爬山以后洛松就没有再叫她出来玩过，向小苟虽然心里痒痒的，但是也不好意思去问。 可能大家都有事呢？程余光不是还预约了欧洲游吗。 还好，开学就能看到大家了。 刚一进教室, 李河悦就扑了上来, 热情的拥抱几乎让向小苟窒息, 这个火热的迎接仪式点燃了开学第一天的美好气氛。 「小苟你来啦！好开心啊我们又能一起上学了，小苟, 小苟，你是不是变白了？天哪, 你好白, 嫩嫩的透明的感觉！好嫉妒！」 李河悦上下翻检着她，看到向小苟连耳垂背后都是白嫩嫩的，不由得羡慕得撇嘴。 向小苟有点害羞地挠着下巴：「呃, 捂了一个夏天, 都没怎么出门……」 去海边玩了一个礼拜, 效果宛如军训的李河悦顿时泪流成河了。 她拉着向小苟在座位上坐下, 开始和她说自己在海边被晒脱皮的事情。 向小苟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可实际上，却是有几分神思不属。 她压抑着自己频频扭头的冲动, 可是就连自己的目光都知道她在等人，总是不自觉地放到了身后的课桌上。 直到李河悦都发现了，也看向身后的课桌, 疑惑道；「这两个人怎么还没来啊？」 「想我了？」话音刚落，程余光就大大咧咧地从后门走了进来，贼兮兮地笑着，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 往课桌上一放。 「哇！」李河悦瞬间眼睛亮了，转过身扑上去翻好吃的。 向小苟则转过头，看见那个瘦瘦高高的人也走了进来，单手插在裤兜里，另一只手随意摆动，好看的指尖搭在了桌上。 向小苟立刻说道：「我已经把你的课桌擦过了。」 洛松的手指一顿。 向小苟也意识到什么，顿了下，偏头，顶着程余光的视线，憨憨地笑着说：「你们两个的，都、都擦过了。」 程余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还是对向小苟说：「小苟同学，你这样可不行，阿松这洁癖的毛病可不是好习惯，你怎么能惯着他呢！」 「啊？」向小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傻笑着说，「没事的，惯着，就惯着了……」 洛松忍不住地唇角微勾。 他双眸落在不懂得看他的女生身上，温和地说：「好久不见，小狗。」 向小苟吶吶地点头。 莫名地，心里多了一丝安定。 脑海里忽然闪过不知道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 「只有听到那个人对自己说好久不见，才敢相信是已经真的和他重逢。」 太好了，一切都没改变呢。 但，事实是，有东西确确实实、无可阻挡地改变了。 第一节 晚自习，班主任白老师就宣布，这个学期结束之后，他们将正式进入高二，也就意味着，分科。 所以，从这个学期开始，同学们就要根据自己的状态，来选择自己合适的科目。 「当然，大家也不要慌张，还有一个学期的调整期，在这个学期里，你们一定要注意内观自己，除了语数外之外，要选择你自己感兴趣，有信心的三门专业课！所以，接下来的每次考试，都是你们检验自己的机会，一定要认真对待。」 这个重磅消息一出来，全班都有些严肃。 向小苟其实在暑假的时候就已经决定好了自己要选的三门课，不过，她也很好奇别人的答案。 「你们要选什么？」 李河悦有点苦恼地说：「我还在犹豫。」 程余光则是毫无概念：「到时候摇骰子决定吧！」 向小苟看向洛松。 洛松单手托腮，「嗯」了一声，「小狗选什么？我和你一样。」 只要和小狗选一样的，就还是能每节课都一起上，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改变。 「不行。」向小苟一脸严肃，「这是关系到高考的事，你一定要选择自己有优势的科目。」 向小苟睁着圆圆的眼睛，洛松也被吓了一跳，收起了懒散的姿势，端坐着。 「嗯。」他沉思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擅长什么。」 他没有偏科，也没有突出的，每一门都用力平平，成绩也平平。 「我知道。」向小苟铿锵有力地说。 洛松一惊。 「我是说……」向小苟眨眨眼，「我会知道的！」 向小苟暗自下了决心。 以后洛松的每一份试卷，甚至是每一次作业，她都要仔仔细细地研究。 从一开始她就觉得，洛松太不费力了，他简直就是对自己的事情不上心。 但高考对学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向小苟无法允许他对这件事不上心。 向小苟立刻转头，摊开自己的日记本，开始写之后的规划。 把目前能想到的要做的事一条条列出来以后，向小苟才总算松了口气。 盯着满满当当的一张纸，向小苟觉得，自己应该给这份计划取个标题。 叫什么好呢？ 她握着笔，抿唇蹙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在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第89页 阿波罗成神计划。 洛松是她心中的神明，无论关系变得多么亲近，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她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值得所有最好的东西。 若他还未绽放光芒，那只是因为他还没有醒来罢了。 她愿意做那个唤醒太阳的人。 向小苟握拳，中二魂燃烧起来，简直是热血沸腾。 计划定下之后，向小苟的执行力度很高，除了英语听写单词这种日常惯例的作业之外，只要是成套的作业题，不管什么科目，向小苟都会督促着洛松抓紧做完，然后让她看一遍，才交到课代表那里去，甚至是周记也是如此。 洛松不解其意，不过从来也不拒绝，之前爱做不做的作业倒是不能再拖了，每次想着向小苟要看，他甚至还会提前写。 向小苟看他的作业的时候，都是一脸严肃，像个诊病的医生，看完之后沉思一会儿，就在一个小本本上记录下「病情」。 洛松好奇地凑过去看，看到向小苟这样肃穆的表情，心里也是一阵敲鼓，莫名有些小心地问：「怎么样？」 向小苟指着他的书：「这条辅助线画错了，应该与圆的直径重合。」 洛松看了眼，顿时明白过来，心想难怪这道题证明起来极其复杂，最后还是求不出结果，如果换一条辅助线就容易得多了。 「那我来改改。」洛松伸手，表示自己知错能改，学习态度极好。 向小苟缩手收回去，高冷道：「不能改，盖棺定论了，你想改的话，下次交作业之前就要记得检查。」 洛松：「……」 洛松默默地坐回座位上，往后仰着身子，悄声和程余光说：「我怎么觉得，我有点怂小狗……」 程余光幸灾乐祸地在一旁无声偷笑。 第72章 一等星 在向小苟坚定不动摇的军事作风之下, 洛松惊讶地发现自己做作业的速度提高了不少，准确率也高了，至少之前那些粗心的错误都很少再犯了。 主要是，只要一到了做题毛躁的时候, 脑海里就会自动回放某只小狗举着作业本淡定的表情, 想不仔细都不行。 数日后的一次午休, 向小苟面色严肃地转过身对洛松说：「你物理很好，要不要考虑一下选一门物理？」 洛松被夸得略有些不自在, 笑着问：「我的物理？」 「嗯。」向小苟摆出刚刚发下来的物理小测试卷，给洛松看。 八十分, 和向小苟的九十六比起来, 实在算不上「很好」。 洛松倒不在意，只是拿起向小苟那一张看，娟秀的字迹, 即便是写着冷冰冰的物理公式符号都显得这么可爱。 「你看, 这几个大题, 你的公式运用都非常准确, 而且，你不喜欢用草稿纸，草稿痕迹都在卷面上, 所以我能看到你的思路，每一题都是单刀直入，毫无地找到正确的路径, 这是最大的优势，也是考试取胜的核心。」 洛松呆了下：「可是，就这一次考试，也不能证明什么……或许我只是运气好？」 向小苟摇摇头, 从桌肚里拿出一个小本本，摊开给洛松看。 「这里，我记录了你每次做题的正确率，还有错题的主要类型。你看，你在物理科上错的主要是文字概念类和计算类小题，大题错误率很少，所以这一科对你来说是很好提分的，学以后的课程也不会有难度。」 洛松惊讶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不得不认真地打量起这个神奇的小本。 他翻了翻，每一天，每一次，他做了什么题向小苟都有记录，甚至分了不同的科目，用不同的书籤纸分开，洛松简直难以想像，要做完这些，得花多少时间。 洛松皱起眉，心里有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压得他胸腔一阵阵微酸。 他知道向小苟在计划着什么，但是他从来没有过问，他也不会想到，向小苟会为了他的学习牺牲这么多时间，研究他，了解他，比他自己更甚。 洛松吞咽了那些复杂的情绪，眼神很深，声音却是淡淡地，毫无抵抗地顺从道：「嗯。那我选物理。」 向小苟笑了下。 「太好了……我还担心，我会太多管闲事了呢。」向小苟糯糯地说。 其实要不是因为洛松在物理方面的优势很明显而他自己没有发觉，向小苟也不敢干涉他，怕洛松会觉得她烦。 有人喜欢学习，有人不喜欢学习，这是很正常的，向小苟也不是觉得洛松非得成绩好才行。 她只是不忍心看洛松浪费了自己的才能。 向小苟又在那个小本上翻了几页，后面是她给洛松量身打造的学习计划。 「你的议论文架构很好，字也好看，也是可以占优势的，问题就在于论据不充分，所以这里有推荐书目，你可以看看。还有数学，你有几个模块知识点掌握得还不够……」 向小苟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就像一个全方面的学习管家，把洛松的薄弱点照顾了个遍。 李河悦啧啧称奇：「哇塞，小狗，要是我有你这么贴心的学习助手，我感觉我都不用学了！」 程余光也羡慕得不行，看着向小苟为洛松准备好了一切。 向小苟捏了捏垂到眼前的头髮，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简化了这条努力的道路而已……你们也需要吗？不如，我给你们也做一个？」 程余光纠结了下，还是摇摇头：「我这种到处都是漏洞的就算了吧，你就是仙女拿着针也给我缝不起来啊。」 第90页 李河悦也摆摆手，她自己心里也大致有数，没必要浪费向小苟的时间。 向小苟挠挠耳朵，有一个念头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如果程余光或者李河悦真的要她帮忙制定学习计划，向小苟想像了一下，她其实是会有一些心里没底的。 因为学习这件事，只有当自己了解自己的时候，才会目标清晰地做好，她不敢擅专，盲目自大地去替别人试鞋，如果制定了不合适的计划，反而会造成拖累。 但是为什么，对于洛松的事她又宁愿顶着压力，一刻也不愿意犹豫呢？ 这其中的差距，向小苟终于隐隐地察觉到了，只是依旧觉得迷惘。 洛松接过向小苟的笔记本，一丝不苟地把向小苟所列的计划给誊抄了下来。 「我都会完成的。」洛松认真地说，「小狗，你也会选物理吗？」 向小苟顿了顿。 高考不分文理科之后，他们学校实行的是3+3的走班制，在固定时间去相应教室上专业课，如果选的专业课都不相同，也就意味着上课时间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碰面。 向小苟笑着点头：「对呀，我也选了物理。」 洛松放下心来，看着她的笑容，也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两个人面对面嘿嘿傻笑了一会儿，直到上课铃响，向小苟才转回去坐好。 在自己的座位上，向小苟从桌肚里掏出日记本。 翻到「学年规划目标栏」的这一页，向小苟盯着目标栏里的三个科目看了一会儿，拿出橡皮，擦掉「生物」，替换进去「物理」。 这个学习计划出场之后，程余光和李河悦好像受的触动挺大的，下课也不忙着出去玩了，没事就趴在桌上做几个题什么的。 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还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当向小苟检查洛松的作业的时候，他俩也会争相把作业本送上来，倒不是也要向小苟给他们看题，而是某种幼稚的炫耀。 「我也做完了！」 「呵，我比你快。」 「你说什么？我明明看到我写完的时候你还在做第十二题。」 「我先写的英语。」李河悦抽出一张英语周报，表情充满轻蔑。 程余光面有菜色，一捏拳，沉痛道：「呵，又输了一次。」 向小苟：「……」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他们这一块的学习气氛空前热烈。 但是这种气氛持续了没多久，就被外来因素给打断了。 「运动会快到了，小悦，向小苟，你们两个都没有报名参赛项目，把你们纳入后勤组可以吗？」 下课时间，班长拿着花名册在统计人员，向小苟和李河悦点点头，班长就在她们名字后面打了个勾。这时候教室人不多，班长站在向小苟课桌旁边，眼神不经意地在向小苟身上多留了一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还是忌惮什么似的，转身走开了。 李河悦兴奋地和向小苟说：「耶，运动会！又可以玩三天了！」 向小苟无奈地笑，只要有活动，李河悦就特别容易兴奋，就好像平时有谁亏待她不让她玩了似的，明明李河悦学习的时候也很认真很开心啊。 她伸了个懒腰，带着笑意对李河悦说：「那好吧，这三天就专心开运动会，结束之后要继续坚持做题计划哦。」 学习最怕的就是半途而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不成熟热情其实对学习的自信心是一种很大的损伤，还容易形成惯性的放弃思维。 就干脆让他们休息几天，也比计划被打扰、完不成要好。 「好嘞！我先去问问后勤组要做些什么。」 李河悦一熘烟跑了，回来的时候给她说：「我问到了，我们主要是负责採买东西，比如水什么的。」 「哦……」 「到时候我来搬就行了。」洛松刚好路过听到，手撑到向小苟桌上，弯腰说了句。 李河悦开心道：「棒！那就这样！」 向小苟的目光不自觉跟着洛松移动，看着他走到阳台上才收回来，余光瞥见他桌上的笔是直接放在桌面上的，有人经过，就咕噜噜地往下滚，向小苟赶紧接住。 嗯，是不是要给洛松买个笔袋？ 下午放学前，向小苟拉着李河悦一起逛小商店。 走到教辅材料区，李河悦就哀嘆起来：「小苟，你又要买书啊？」 向小苟摇摇头：「这次不买书。我想……找个好看点的笔袋。」 第73章 一等星 「笔袋？」李河悦四处看了看, 往角落一指，「那儿呢。」 向小苟牵着李河悦过去蹲下，慢慢挑选。 学校的小卖部里没有多少花样，图案也都很简单, 印花更是散发着一种劣质的感觉, 向小苟有些犹豫, 想着要不干脆放学以后出去买算了，但是每次洛松都会直接送她到家, 如果她中途提出要去买东西，洛松肯定会跟着去的。 向小苟不太想让洛松参与这个挑选礼物的过程, 她觉得那样自己就不够用心了。 好在小卖部的货品量还是很多的, 向小苟翻翻捡捡，好不容易从一堆笔袋里面翻出了一只斑点狗图样的，简洁大方, 上面的图样也是纹上去的, 在这一堆画着蜡笔小新、魔法少女的笔袋中能翻出这么一个漂亮的, 真是幸运收穫。 向小苟眼睛亮晶晶的, 把笔袋端在手心里，白底蓝色，和洛松的单车好搭。 第91页 就决定买这个了。 向小苟站起来, 旁边是满目琳琅的文具区。 她特别喜欢逛文具区，看到好看别致的橡皮、本子什么的，就算用不上也会收几个。 这次, 吸引住她目光的是一只胖嘟嘟的笔，整支笔的造型被做成了胡萝蔔的样子，上面那朵绿色的叶子就是笔帽。 向小苟拿着在手里把玩，想到的却是, 洛松好像喜欢喝胡萝蔔汁……以前他还给她分享过，不过向小苟对这个味道还是敬谢不敏。 不知不觉的时候向小苟就已经拿了两支笔到前台结帐，走出商店李河悦还奇怪地问她：「不就是买了个文具嘛，怎么开心成这样？」 向小苟这才发现她居然一直在笑。 「呃……没、没什么，是因为笔太可爱啦！」 向小苟把笔放进笔袋里，然后放到洛松的课桌上，斑点狗沖她傻笑着，向小苟盯着它发呆。 「小狗，回家吗？」 洛松走过来，拍了下她左肩膀，向小苟扭头看，洛松已经走到了她右边，抿嘴笑着。 向小苟点头，双手捧起新笔袋递给洛松：「给你的。」 洛松愣了下。 少女莹白的手心上捧着一个画风幼稚的文具，却并不失简洁大方，和少女一样，看着就令人心喜。 给他的礼物？ 洛松接过来，笑容从嘴角渐渐攀爬到眼底，声音低沉道：「谢谢小狗。」 「嗯嗯。」向小苟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视线乱飘，摆着手说，「那我们，走吧走吧。」 洛松被她推着转身往门外走，笑容在英俊年轻的脸庞上因为太过盛大地绽放，而显得有几分痴傻。 在他注意不到的地方，向小苟身上的某处似乎有某个热源在一阵一阵地发烫。 向小苟总是忍不住地分出几分心神去感受，口袋里那个小小的硬物传来的触感其实非常微弱，却通过知觉忍不住地成倍放大，身体好像也随之发烫起来。 在向小苟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她忍不住地把手放进了口袋里，握着那支长相可爱的笔。 她送了洛松一支，给自己留了一支，在自己都没有想明白是为了什么目的的情况下。 但是，和洛松用一样的、而别人都没有的东西，这件事让她感觉到一种朦胧的、不能对人说的快乐。 潜意识中，总觉得这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要好好藏起来。 当第二天洛松打开笔袋看见那支「礼物的随赠品」时，好笑的心情又浓重了几分，只是他这时候还绝对想不到，这就是小狗有了「异心」的蛛丝马迹。 向小苟和李河悦出门给班级买东西去了，洛松只能笑笑，端详了一会儿，把礼物妥帖地收好。 小卖部里，李河悦挑选着彩带，她们作为后勤组成员，除了看管衣物，还要做赛前准备，班上的女生早就嘱咐过她们好几遍了，置办物资的时候，加油应援的东西可不能少。 被淹没在彩带和手环里，李河悦觉得自己像只气球似的被充满了少女心，整个人都变得粉粉的。 她和向小苟打打闹闹，一会儿拿一个头花在向小苟头上比一下，忽然动作一顿，扭过头，视线往旁边看去。 李河悦的斜后方，有两个人正靠在一起，看着这边指指点点什么，似乎是因为李河悦瞪着他们，两人飞快地闭上嘴，遮遮掩掩地转身走了。 向小苟眨眨眼，拉了下李河悦的袖子：「悦悦，怎么啦？」 李河悦收回目光，鄙夷地说：「还不就是那些人，整天无聊没事做就想着看热闹，盯着别人的一点事就不放，自己的事情也不见得处理得多好。」 向小苟越发听不懂了，只觉得李河悦这样说话好霸气，有一种傲视群雄的魅力。 她呆呆地竖起一个大拇指，夸赞：「嗯，说得好！」 不管发生了什么，夸就对了。 李河悦笑得不行，双手捏住向小苟的脸一顿揉搓，和她一起搬着两个箱子回教室去。 她是不会告诉向小苟的，刚刚那两个男生站在她们后面指指戳戳，小声交谈着，李河悦听到几句，一个给另一个介绍着：「看，这就是136班那个传闻中的脸盲症。」另一个则啧啧称奇。 其实向小苟的这个秘密公开了以后，带给她的麻烦绝对不会少。不管是这种恶意无聊的，还是带着好奇心想来求证的，如果没有人拦着，都会有很多很多人到向小苟面前来刷存在感。 不过，洛松上次在泳池为了向小苟的这个病直接把人给揍出血的事，也随之传了出去，在洛松给出的无形压力下，就算有想要到向小苟面前来八卦的人，也会乖乖地待在向小苟的视线之外。 那个方法虽然粗暴，但是确实很有震慑效果。 李河悦啧啧嘴，问向小苟：「小苟，我刚刚突然想到个事，也没什么，就是，如果有人对你这个脸盲的症状感兴趣，想要和你了解一下，甚至，或者是觉得你很酷，想和你交朋友，你会愿意他们来找你吗？」 向小苟僵了一下，沉默一秒后摇摇头。 「我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和人说话……」 她无意当话题宠儿，更不想把这个当成自己的「特殊之处」一遍遍和人叙述，她更不想，把本就珍贵的朋友席位再分出去给别的什么人。 她不贪心，有这几个能信任的朋友就够了，别的那些，对她来说，并不是「朋友」。 第92页 李河悦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回到教室，向小苟忙着把东西摆整齐分类，李河悦则悄悄走到洛松身边，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洛松和她对视一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李河悦没有错过他眼底加深的那一抹暗沉，放心地笑了笑，拍拍手继续蹲回向小苟身边，和她一起整理。 接下来要做的事，洛松自然会去安排。 第74章 一等星 物资准备好的那天, 运动会也差不多要开始了。 运动会的开幕式还得走方阵，这是在全校面前展现的机会，有的班花了好几天的课间时间来排练，白老师却是在开幕式的前一天下午, 借着体育课的时间, 把136班的同学叫齐了, 练了一节课。 「咱们要的不是那种一板一眼一点儿错都不能有的整齐，重点是精神！大家开开心心的, 明天个个儿都给我挺直了嵴背，满面笑容地走就行了, 记住了吗？」 「好！」 白老师钦定了洛松当举旗手, 他提着136班的班牌站在队伍最前面。 向小苟因为个子的关系，也站在第一排，白老师调整了几次队伍之后, 向小苟刚好就被换到了第一排的中间, 在洛松的正后方。 洛松穿上了统一的白色运动短t恤, 向小苟从来没见过他穿这么明亮的颜色, 洛松好像总是穿着黑色的衣服在她面前，蓝袖纹的白t在洛松身上像是夏天的代名词，尽管现在的风已渐渐有了凉意, 但看着洛松，就觉得夏天还未消失。 向小苟低着头，顺着队伍的人流被推到洛松身后, 和他的后背就隔着一个鼻尖的距离。 洛松身上的气息似乎随着他的动作钻进向小苟的唿吸中，向小苟红着脸，低头瞪地板。 来回走了两圈，同学们默契地没出什么错, 白老师也就满意地让大家自由地去撒欢了。 洛松却是有几分郁郁不乐的。 向小苟看他坐在那儿发呆，好奇地凑过去，被洛松看见了，他就转过来问她：「小狗，我现在穿这个衣服，你能认出来我不？」 声音满是忧虑。 向小苟吃惊地瞪大眼。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洛松坐在这儿是烦恼这个问题，更不会想到洛松以前为了配合她，买了几套一样的衣服，每天穿，就怕她认不出来。 现在被迫要穿统一服装，洛松心里很没底。 向小苟欲言又止，她很想说，没问题，她一定能认出来，一千个人站在一起，她也觉得自己能把洛松给找出来。 可是她又不敢打包票。 她知道，自己的病还没好。 洛松又突发奇想，瞄了眼自己手里的班牌，兴奋地举了举：「对了，我就拿着这个，你看到这个就知道是我了。」 向小苟只好配合地笑了笑。 「哎，哎，松哥。」一个满身大汗的男生经过，和洛松打招唿，看到一旁的向小苟，也笑着说，「向小苟同学，你是后勤组吧？明天给我准备几瓶水啊，我在跑道上等着你！」 向小苟长相乖巧，团成一团坐在那儿小小的样子，年轻躁动的男生看见就像看见什么小动物似的，总忍不住开两句玩笑。 向小苟打量了他一眼，「哦」了一声，平板地说：「你跑长跑的吧？水都放在每一圈的终点处，记得拿啊。」 男生目瞪口呆了半晌，看看刚刚还被向小苟笑意盈盈对着的洛松，再看看对自己横眉冷对的向小苟，委屈地嘤嘤跑走了。 洛松露出个志得意满的笑。 他喜欢这种，在小狗眼里，男生只分为洛松和其他男生的感觉。 运动会开始之后，早操时间起就放起了标志性的运动员进行曲，同学们都不用去教室了，直接去操场报到，正如白老师说的，一个个都精精神神的。 洛松也有项目，撑杆跳高，不过在第二天，今天他还很闲，盘算着要带小狗做点什么好玩的。 不能浪费了这美好的气氛啊。 结果，天公不作美，他们开幕式刚开始走方阵，就突然变脸下起大雨，雨水不期而至，毫不留情地往学生们衣领子里狂浇，人群顿时喧闹了起来。 「老师，老师，下这么大雨，还走吗？」 白老师皱着眉，淡声说了句：「你们维持秩序，我先过去问问。」 广播里，激昂的音乐却没停，坐在看台上的校领导也没发话，所有班级的方阵也就只好等着。 秋雨丝丝的凉，啪嗒啪嗒地把一众小崽子砸得蔫儿蔫儿的，瑟瑟发抖。 在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洛松飞快地转身，脱下t恤外面罩着的短袖，套到向小苟脑袋顶上。 向小苟瞪大眼睛：「！」 他们班统一的班服是个两件套，长袖白t外面套一个画着班级图案的文化衫，洛松身上就只剩个白t了。 向小苟举起手，下意识地想脱下来还回去，这时候，身边的人小声交谈了几句：「别动别动，白老师回来了。」 向小苟一个激灵，抬起的手不脱反穿，把那件码数明显过大的文化衫拉下来罩好。 太大了，底下空荡荡的，直接遮到了向小苟的膝盖往上一点儿。 还好图案都是一样的，现在的场面又慌乱，乍眼一看，也看不出什么来。 向小苟偷偷地伸手，把衣服捲起来，往裤缝里塞进去一点卡住。 第93页 白老师走到队伍前，无奈地说：「走完这个方阵就回去休息，大家再忍一忍，上午开幕式结束以后就没事了，都去宿舍整理一下，下午的比赛照常举行。」 这时候大家也没心思去管下午还会不会下雨了，要是还下雨的话，又该怎么照常举行，只想等着这个方阵赶紧走完。 白老师也没拿伞，在雨水中勉强睁眼扫了眼洛松，皱皱眉想问你外面的衣服呢？不过犹豫了下，也没再去问了。 反正他是举旗手，站在最前面，穿个白t虽然跟别人的文化衫不同，但也还挺和谐的。 方阵队伍总算走过了主席台，开幕式宣布结束以后，操场上的人群立刻各自奔逃，兵荒马乱。 向小苟回头，想喊住洛松，想把衣服趁机还给他，不过，这衣服也已经变得又湿又凉了，这时候还给他也没必要。 向小苟只好咬咬唇，跟着李河悦往女生宿舍走去。 借李河悦的光，向小苟在她宿舍沖了个热水澡，把衣服都洗干净晾起来，一身寒气也就散了，李河悦无意间抬头，看见阳台上的衣服，惊讶了一声：「哇，这谁的码子，怎么这么大？」 向小苟赶紧拉住她，比着嘘声的手势：「这个，这个是洛松的，我不小心给他带回来了……悦悦，你帮我看着，等它干了带给我好吗。」 李河悦摸摸下巴，眼神意味深长，笑着说了句：「没问题。」 第75章 一等星 操场上。 洛松往校门外走, 他得回去换身衣服，他穿不了别人的。 程余光无奈地骂他：「你这洁癖强迫症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 洛松耸耸肩。 程余光嘴角一撇，眼神往下定了一秒，吹了下口哨：「阿松, 你真有心机, 什么时候把外衫脱了？湿身白t秀胸肌, 你等着，我去找小苟来看……」 洛松一愣, 脸颊微红地推了他一把，「胡说什么你！」把程余光给赶走了, 这才烦心地往校门外走。 走到校门口, 经过文体楼，几个人扎在那儿不知道干什么，洛松瞥了一眼没在意, 结果, 眼前突然跑来个人, 泪意婆娑地拦住他。 「洛松。」吴双举着伞, 带着哭音的嗓子带着撒娇，「下午跨栏要用的用具全倒了，你帮我们扶一下吧, 现在到处都找不到人，还好你来了。」 洛松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两秒。 提步，继续往外走：「谁弄倒的谁扶。」 「洛松！」吴双再也不敢撒娇了, 有几分崩溃地说，「我求你了，等会儿还要摆到跑道上去，弄不完的话, 下午的比赛就……到时候责任就大了。」 洛松置耳不闻，经过她的动作行云流水。 「我错了！我不该对向小苟那样！我知道，你是因为生气才不肯帮忙的。」 洛松嘆了口气。 他转过身，双眸利剑般扫过吴双：「这句话，对我说没有意义。」 吴双咬唇，洛松真的是为了向小苟三个字而驻足，这件事实再一次地摧毁了她那野草一般不断滋生的妄想。 「我知道了，我会去和她道歉的。」 洛松道：「很好，你道歉的时候，我希望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在场，都能听到。」 「……」 吴双面色苍白。 洛松笑了笑，调转了个方向，往器械室走去。正如吴双所说，现在突然下暴雨，外面都没有几个人，就算是想去找人来帮忙也找不到，器械室里只有几个女生和一个瘦小的男生，望着这一堆沉重的木栏杆束手无策。 「我来搬开，你们整理好。」 洛松扯了扯黏在身上的湿衣服，弯腰开始干活。 ** 下午竟然放晴了，天空晴朗得好像从来没有一丝阴霾，只有地上还留着湿痕。 洛松换了备用的白t恤，抱着班牌站在一张课桌前，这是他们班临时搭建的休息台。 上面摆满了各种补充体力的甜点零食，还有矿泉水，负责后勤的向小苟和李河悦则需要不断地补充，还有去不同的场地给运动员送东西。 她们忙忙碌碌的，不见人影，洛松也觉得没意思，懒洋洋地坐在那儿，别人说话，也没什么精神搭理。 试图和他讨论赛事的男生不满了，嘟囔：「松哥，你没吃饱饭啊？」 洛松斜斜瞟去一眼，男生立刻噤声。 「洛松。」脆脆的声音响起，洛松立刻转头，看着向小苟。 向小苟睁着大眼睛，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燕麦巧克力。 「你饿不饿？试试这个牌子的，我刚刚尝过了，好吃。」 午后两点半，吃甜点的好时候。 洛松点点头，接过来：「嗯，刚好有点饿了。」 男生：「……」 向小苟笑眯眯地挥挥手：「嗯嗯，那我先过去了。」 洛松吃了几口甜腻腻的零食，动作顿住，眉头忍不住皱了几下。 他不适应地捂住肚子，突然一阵抽疼，洛松单膝跪地，头低垂着，一手拄着班牌。 旁边的男生吓了一大跳：「……松哥，你怎么了！」 「呃……突如其来的排斥反应，这具身体……」洛松低声说。 男生瞪大眼，表情越来越肃穆，唿吸都有几分沉重，激动地看着洛松，好似在等着他变身。 洛松扭过头，面无表情地瞪着他：「开玩笑的。我肚子痛啊，看不出来吗？」 第94页 男生脸上的兴奋一扫而空。 讪讪地笑着说：「啊，这样啊……那，您去方便一下？我，我给您拿着东西吧。」 说着，就伸手要去接洛松手里的班牌。 谁知，洛松一脸紧张，死死地护住。 「不行。」 班牌给他，小狗认错人怎么办？ 认错人了，笑盈盈地再去给别人送零食怎么办？ 洛松站起来，表情平淡地忍着这种难得一次的肚子疼体验，和那男生对视了两秒，在对方迷惘无知的视线下，洛松突然飞奔，提着班牌往教学楼跑去。 男生：「……」 那到底是什么宝贝，上厕所都要带着啊！ 今早的湿衣服黏在身上那么久，到底是有些着凉了，洛松不适应地揉着肚子走出来，在楼梯间刚好碰到梅兰。 洛松举起手，打了个招唿：「姐。」 梅兰高冷地瞥了他一眼，洛松耸耸肩：「知道了，下次见到你再装不认识。」 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点点头，往楼下走。 广播里，突然传来略显焦急的声音。 「请医疗小组立即到长跑赛道就位，有一位女生摔倒，受严重擦伤，重复一遍……」 梅兰神色一顿，加快速度往操场跑去。 文娱活动是她分管的教学片区，出了事故她要首当其责。 洛松也飞快地跑过去，放眼一望，很快锁定到伤员，还好，和小狗没关系。 不过，那女生伤得确实很重，小腿上不停有血流出来，跑道上很快留下一滩黑红色的血迹，她坐在那里，吃力地伸手去捂背后，想必是背后也摔到了痛处，只是看不出伤来，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伤口。 医务室的人接到消息之后就会过来，现在应该要把女生转移出赛道，才能让比赛继续进行，也不会让她再受伤。 可是，她身边竟然没人去扶。 因为有伤员在赛道上，后面跑过来的运动员不得不绕开，有的收势不住的，险些踩到女生身上，造成第二次伤害。 梅兰眉头紧锁，夺过旁边广播员的话筒，啪嗒一声关掉了吵嚷不休的背景音乐：「有同学受伤了，医务老师正在赶来的路上，请周围同学迅速帮助伤者移出比赛圈！」 音乐静下来，有学生被梅兰的声音提醒，弯腰去扶她，可却被受伤的女生一把推开，她把头埋在双臂间大吼，爆发的怒吼声穿过了偌大的操场，即便是站在看台上的梅兰都能听见。 「别碰我！」那个有些胖的女生环抱着自己，怒视着周围。 「不要你们假仁假义，要不是你们，我会摔吗！要不是老师提醒，你们会来扶我吗！你们刚刚还站在旁边嘲笑我！」 女生脸涨得通红，愤怒地大喊。 第76章 一等星 她不断地挥舞着双手, 情绪激动，不但不往赛道旁边挪，反而还更加往中间靠去，这时她身后一个长跑中的运动员跑过来, 被她的手臂带到小腿, 险些失去平衡栽倒在地。 「啊！」 周围响起惊唿, 女生却并没有收敛，挥舞的动作更加剧烈。 这已经不是一起普通的意外受伤事件了, 梅兰神色端凝，严肃道：「这是哪个班的学生？请他们班主任过来。」 旁边的人应了一声, 跑去找那位老师了。 不管是有什么内情, 这个女生的心理状态已经近乎崩溃了，如果现在不处理，轻描淡写带过去, 她自己是无法消化这种负面情绪的。 而且, 在这样纷乱的赛场上, 她这样不安定的干扰因素还很可能伤害到别人。 梅兰当机立断, 在话筒中说：「长跑比赛现在中止，重复一遍，今日的长跑比赛现在中止, 请各位同学回到休息区域休息。」 跑道上的人听到广播之后先是迷茫，接着渐渐地慢下步子，散开来走到一旁, 不知所措的同学们围成一个半圆，刚好将受伤的女生围住。 「梅校长，梅校长。」 一个微胖的男老师满头大汗地赶来，和梅兰打着招唿。 「张老师, 那个学生是怎么回事？」 梅兰直接问道。 「她……」张老师看了一眼场上的情况，看见女生的血和歇斯底里的状态，脸上划过一丝不忍和愧疚，「这是我们班的学生陆晓桑，运动会报项目的时候，我们班实在没有女生愿意参加长跑比赛，陆晓桑她比较壮实，身体比较好，而且以前听说为了减肥，也练习过长跑，所以同学们都起闹着让她参加……后来，顺水推舟的，也就把她的名额报上来了。她心里估计还是不愿意，加上意外摔倒，所以对同学产生了责怪之情吧，这件事，都是我的责任。」 为了避免有的老师轻视体育运动，甚至不许学生参加运动会，学校把各班参赛报名的情况和老师的教学评分挂钩，目的就是让所有学生都能够在运动会的这三天安安心心地玩。 但是，有的规矩，在执行的过程中，渐渐就变了味了。 为了提高教学评分，许多老师规定班上的学生在报名时不许留有空白项，甚至还有的班级规定了某一项必须拿到的名次。 老师的态度对学生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在这样的鼓励和要求下，同学们也热情高涨，甚至出现言语过激，威逼同班同学报名某项目的情况。 梅兰垂下眼睛，沉思着。张老师虽然在反省着自己的错误，可是，这并不是导致陆晓桑情绪失控的全部理由。 第95页 陆晓桑说，同学们嘲笑她。 梅兰打开话筒，冷淡得有些严厉的声音从广播中传出去：「同学摔倒的时候，谁嘲笑她了？」 陆晓桑抬头，有几分不可置信地看向看台。 周围的同学们也明显紧张了起来，低头谁也不肯说话。 梅兰静静地等着，气氛一时之间严肃到了顶点。 原本欢闹自由的运动会，没想到气氛会变成这样。 另一位副校长见势不对，走了过来，和梅兰商量着：「梅校长，别停了音乐啊，这点小事，没事的，比赛要紧。」 梅兰手指上滑，啪嗒一声，关掉了话筒。 转身面对那位校长：「罗校长，有的事情，对你我来说，是关乎利益的『大事』，可是对学生来说并不重要。而有的事，在你眼中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可是在学生身上却很有可能留下一辈子的痕迹。」 罗校长微怔，尴尬地笑，摆摆手退去了一边。 碍于梅兰的气势，他不再发表意见，这是干脆明哲保身。 在这有些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医务人员走进了人群中，陆晓桑的小腿磕到了旁边的水泥地上，狠狠刮下一片血肉，已经能直接看到森白的骨头。 陆晓桑看到这一幕，终于从愤怒的极端情绪中冷静下来，她终究是个小姑娘，看到自己的伤口，也不免慌张起来，脸色刷然变白，周围看了一圈，竟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慌忙之间，求助的眼神转头投向了看台的方向。 梅兰接收到这个下意识信任的眼神，心里某处忍不住变得柔软。 医务老师把陆晓桑带去了医务室，场上的气氛这才放松了些。受伤的主人公已经不在了，这件事似乎也就停止了追究，原本围在一起的那群同学这才清醒过来，个个都低着头想趁机离开。 「等一下，你们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梅兰的声音却突兀地再度响起。 同学们惊惶地抬起头，似乎是本以为能逃脱，却没想到老师竟然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追究。 梅兰握着话筒，俯视着这群学生，表情平静，却不容反驳。 「你们看上去很疑惑，那么，我想替你们解答一下。首先，我想让你们知道，陆晓桑为什么会情绪失控，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同学们像被霜打了的鹌鹑，一个个全部低着头，害怕地缩在一起沉默，以为梅兰要透过话筒，当众批评他们。 可没想到，梅兰下一句话，却是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的母亲，是一位非常有学识，非常有眼界的女人。她有很强的事业心，她也希望我能成为她喜欢的那种人，精明，干练，能挑大樑，能做不输于任何男人的事，而不是缩在自己的舒适区，当一个教师。」 「没错，我的母亲看不起教师。可我自己呢，我打心里喜欢这份职业，我喜欢插花，我喜欢裙子，喜欢粉红色，喜欢一切被定义为柔软的女生才会喜欢的东西。可能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很正常，可是在我母亲眼中，这都是我的原罪。她督促着我改变自己，她不断地向我灌输『tough girl』才能在这个世界上得到尊重的道理，她试图让我相信，如果我是一个女孩式的女孩，我就无法获得这个世界的认可。」 「在这样的灌输下，我整个青春期都在怀疑自我。陆晓桑正在和我经歷一样的事情。她觉得自己肥胖，所以去减肥，这件事情，连你们班主任张老师都知道。我很好奇，张老师是怎么知道的？一定是某位同学告诉他的。这位同学为什么会把这种事情拿到老师面前去说？那就很有可能是因为，你们在班上就经常地取笑这件事，甚至频繁到了你们自己都觉得习以为常的地步。」 「可是你们告诉我，否定同学的价值，这样做，真的正常吗？你们的取笑让陆晓桑对长跑产生了恐惧，她被迫参加比赛，中途不小心摔倒，那狼狈的样子，又成了你们眼中的笑料。在你们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被你们逼上梁山，她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深刻的怀疑，她抗拒地，不是长跑，不是比赛，不是输赢，而是被暴露在你们视线下的她自己！」 晚风吹过即将进入傍晚的操场，树木的枝条柔软地伸展，云朵漫不经心地路过。 操场上一片安静，只有梅兰的声音从扩音器传出去，在空旷的空间里迴响。 同学们像是来领罪受罚的教徒，低头站着，脖颈微弯的弧度表达着羞愧。零零散散走动的人群也驻足下来，无意识地看着看台的方向。 「梅兰姐……好有气场啊！她说得真好。」李河悦小声地说，她抓耳挠腮，却形容不出到底哪里好。 向小苟眼睛闪亮亮的。 「嗯，那是洛松的姐姐。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 「想要让陆晓桑不再伤心，你们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那就是道歉。在道歉之前，你们需要做的，是认错。现在可以告诉我，谁曾经取笑过她，谁曾经肆意地传播过那些『笑话』？」 陆陆续续，有几个同学举起了手，然后，是更多。 如果其他同学有梅兰这样站在高处清晰的视角，他们一定会震惊，原来伤害过陆晓桑的人，有这么多。 他们平时，从未注意过这些。 梅兰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接下来该做什么，相信这些孩子心中已经清楚。 第96页 突然，她身边撞过来一个女孩子，梅兰惊讶地回头看，发现一个模样清秀的女生主动站到了话筒前。 「你是？」梅兰疑惑地问。 吴双满额头的冷汗。 她瑟缩地回头，想要逃跑，可是洛松抱着手臂站在看台的出口处，眼神冷淡地盯着她。 吴双狠狠地闭上了眼。 刚刚，她被洛松从人群中抓出来，洛松挑着一边嘴角，笑着跟她说「是时候兑现承诺」的表情，简直像从天而降的恶魔。 「我不……」 「不？由不得你。说起来，还是你占便宜，你看，这么好的机会」 洛松就这样把她拎到了话筒前，洛松是要她当着全校人的面，给向小苟道歉。 第77章 一等星 吴双心里不断地念叨我错了我错了, 如果能重头再来，她绝对再也不碰向小苟哪怕一下。 她硬着头皮，对着话筒颤声开口说：「我，我是来道歉的。我之前, 也伤害过一个同学, 因为我的恶作剧, 让许多人，都知道了她的秘密, 给她带来了很大的困扰，我不应该、不应该取笑她的疾病, 更不应该恶劣地把这件私密的事告诉别人……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她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点出主人公的名字，可是只要是认识她的, 听说过那件事的, 都知道她是在向谁认错。 也算是达到了洛松之前的要求。 「道歉的时候, 希望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在场。」 吴双说完, 根本不敢抬眼看底下，飞快地看了眼洛松，见他算是满意的表情, 于是迅速转身，飞奔着逃走。 梅兰怔愣，不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可对上堂弟戏嚯的眼神，很快反应过来，猜了个大概，于是背着众人的视线翻了个白眼, 手里把音响音量推高，激昂的运动进行曲重新扬起，迅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 梅兰走过来，双手交抱，在喧闹的音乐声中，冷漠地和洛松说：「让我猜猜，你利用我以权谋私了。」 洛松笑得一脸的俊朗可爱，天真单纯。 梅兰又翻了个白眼，迈开长腿和他擦肩而过。 「哇……没想到，梅兰姐的魅力这么大，居然连吴双都感化了！哎，吴双刚刚是在和你道歉吗？是吗是吗？哇，我怎么觉得这么爽呢！」李河悦叉腰大笑，感觉非常扬眉吐气。 向小苟却有些发呆。 「不是因为梅姐姐……」她喃喃说着。 李河悦没有听见，向小苟也没有再解释。 她没有和任何人提。 放学路上，向小苟远远看见一个身姿窈窕的女生躲在树后面，似乎正在看她这边，虽然辨认不出来面目，但向小苟直觉般地猜测，那是吴双。 她停下步子，偏头看过去，果然那个女生受惊似的跳起来，飞快地消失不见了。 「小狗，怎么了？」 洛松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问。 向小苟摇摇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没事。」 没事，不管洛松为她做过什么，她不去问，但她会记得。 她甚至没有想要思考洛松这样做是对还是错的念头。 她只是会永永远远地记得，那一刻自己的心情有多温暖。 就让她被不分是非地偏爱一次吧。 ** 在向小苟的严格计划下，学习小组从运动会结束之后就立刻收心，毫无阻碍地回归了学习状态。 习惯真的是越坚持越自然的好东西，一个月后，向小苟已经不需要再监督他们了。 李河悦和洛松的成绩都有进步，向小苟和程余光的倒是不明显，向小苟是因为在年级里的排名没有进步空间了，程余光则是自己承认目标不高，不掉到年级倒数一百以内就行。 从夏到冬好似只有一转眼，向小苟已经穿起了毛绒绒的棉服，背着斜挎包，上学路上颳大风的话，她简直像一只摇摇晃晃的小企鹅。 「这一类题你是第二次做错了。」向小苟和洛松面对面坐着，用铅笔点了点洛松的试卷，往手心里哈着热气，毫不客气地说，「这一次还比上一次的那一道要容易，不过没关系，等会儿我给你整理一张计算公式表，对着那个框架练几题应该就能熟练了。」 现在是午休时间，他们全都拿来自习，一年前洛松根本没想过自己能这么热爱学习。 估计他爸妈也想不到。 上次电话家访，白老师打电话给他爸说洛松现在在学校天天跟着成绩好的同学学习，洛城都不可置信地瞪着洛松。 还问他那个同学是哪家的好孩子，让人家上家里来坐坐什么的。 洛松当时笑了笑，说的是，以后有机会的。 向小苟埋头认真整理着公式笔记，根本不知道洛松脑袋里在转悠什么。 教室常有人进进出出，门就没关，冷风嗖嗖地灌进来，吹得向小苟脚脖子冷，向小苟忍不住哆嗦着跺脚。 洛松低头看了看，也没多想，弯腰把向小苟的腿拎起来，架到自己腿上，宽大温暖的手心覆盖住被吹得冰凉的小细脚脖子。 「……」 向小苟瞪大眼，抬头茫然地盯着洛松的喉结，洛松也一愣，忍不住咕嘟滚动了下。 向小苟脸通红，反应过来，用小小的力气，往回收自己的脚。洛松转头看了看，没人注意这边，就握住了没放。 第97页 「捂捂……暖和点。」 向小苟也就不挣扎了。 她握着笔，他低头看试卷，一个脸颊像番茄，一个耳朵红得能熟透了。 但谁也没抗拒这份亲密。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越来越清晰，也在他们心中越来越坚定。 期末考试，洛松直接进了年级前二十，白老师看到成绩表以后咳了咳，走到教室仿佛不经意地问向小苟要了份她自己给洛松出的练习试卷，说要印给别的同学，加一份寒假作业。 向小苟一本正经地递给老师，转头对洛松偷偷地笑。 洛松也笑得眉眼舒展，凑过去，低声在向小苟耳边问：「寒假有什么计划吗？」 向小苟眼睛一亮，摇摇头，一脸我等你安排的表情。 洛松恨不得现在就在教室里揉揉她，忍住了：「会滑雪吗？我们去滑雪。」 「好！」 放学铃响了，所有人欢唿着蹦起来冲出教室，开始享受寒假。洛松却在教室里依依不捨，手指搭在向小苟的椅背上，轻声说：「那，到时候再见。」 向小苟点点头，转身的时候似有所感，也有些迟疑。 但她却很快地想到了另一件事。 现在的分开，都只是因为假期，是短暂的。 如果想要不分开，高考的时候也要和洛松考到同一个学校才行。 「小苟，车在这边。」 向小苟目光转动，跟着爸爸上了车，坐在后座上，看着窗外掠过的树木。 洛松现在的成绩还能有提升空间，尤其是到了下个学期，分科之后他的弱势科目就会去掉，应该还能进一大截。 洛松有想去的大学吗？她可以先去考提前批，如果考上了，就可以帮洛松考单招。如果她没考上，就可以和洛松一起努力沖高考了。 总之，向小苟没有想和洛松分开，没有计划过这件事。 第78章 一等星 她是个保守派, 计划之外的事，就一定不会去做的。 在这段回家的熟悉的路上，向小苟就这么规划好了她未来几年里最重要的一段路线。 洛松说是滑雪，但是他订的滑雪场有点儿远, 不过周围环境挺好的, 除了滑雪之外还有很多游乐设施, 所以他总共定了三天的酒店，打算这三天就在那儿好好玩。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之前夏令营的经验, 这次向小苟要出门，向辉武竟没有拦着, 反而是听了向小苟给他说这件事之后, 沉默了会儿没说话，出门之后让王美香给向小苟收拾好几天的行李，还亲自开车给向小苟送去了住的酒店。 向小苟懵懵的, 提着行李准备下车, 向辉武又在后面叫住她。 「小苟……」向辉武敲了敲车窗, 犹豫半晌, 忍着羞耻感说出口，「注意安全。」 说完，就立刻发动汽车, 飞快掉头离开。 向小苟看着她爸一骑绝尘的背影：「……嗯。」 向小苟兴沖沖地跑上去和李河悦汇合。 李河悦正在酒店里躺着呢，这个酒店的窗帘拉开，门是全透明的, 外面正对着的就是阳台，阳台外面是一片大好风光，今天天气好，冬日的阳光正好晒到床上来, 能晒到脚丫子。 向小苟推开门：「噹噹当！」 李河悦立刻弹跳起来和她拥抱，两个人在房间里又跳又笑地傻乐。 向小苟和李河悦分享自己带来的零食的时候，说到这次旅行怎么平摊费用的问题，李河悦不在意地说：「洛松全包了。回程的车票、吃饭、住宿、景区……他都安排好了。」 「啊？那、那我不能花他的钱啊。」 「你不花他的钱花谁的钱？」李河悦顺嘴说了句，转头，对上向小苟呆滞的表情，登时反应过来自己漏嘴了，赶紧咽下嘴里的桃肉，笑嘻嘻，「我开玩笑的。这个，你就别在意了，你要知道，你要是不让他花钱，他就不开心，出来玩重要的就是开心，对不对？」 向小苟竟然被她的逻辑给征服了。 但她还是觉得这样有点怪怪的。 李河悦一边吃零食一边盘腿在床上打着游戏，向小苟站起来绕房间参观一圈：「哇——好大啊。」 这个房间就是一套公寓，有一个大客厅，开放式流理台，一个阳台把几间房间全都连起来，另外还有一间卧室，门锁着。 「对了，那一间，是洛松他们住的。」李河悦回头喊了一声。 向小苟受惊了：「啊？」 「嗯，旅游景区的房子紧俏着呢，条件好点的景观房大多都是这种格局，家庭套房。不过，卧室和洗漱区域都是分开的，小苟你介意吗？介意的话，我们也可以去换成两间双人间，洛松还另外预留了两套。」 「不、不用了，赶紧把那两套退掉吧！」向小苟慌忙摆手，听得直心疼钱。 李河悦不知为何发出了贼贼的笑声。 向小苟脸上一片火辣。 和洛松住在同一个房子里……虽然是两个房间！但是，但是这就好像家人一样，住在隔壁，有共用的客厅、厨房和阳台，随时都能见到。 向小苟脚步缓缓后退，仰面躺倒到床上，和李河悦头碰头。 满脸都写着高兴。 洛松他们是出去买吃的了，刚到这边，虽然住宿的东西不用准备，但是饭店距离都很远，而且味道……实在难以言喻。 第98页 咚咚敲门声响起，向小苟都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床上的李河悦还躺着，正在峡谷里厮杀得激烈，看来是不会去开门了。向小苟咽了咽口水，跑过去，乖乖地打开门。 洛松提着两袋子食材站在门口，打开门看见一个头髮软软的小狗站在自己面前，登时眼睛就亮了，笑得露出牙齿。 「我、我给你拿到台子上吧。」向小苟低着头接过洛松手里的东西，不敢看他地转身跑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分开一段时间后再相见，就会好紧张啊！ 停不下来的紧张！ 脸颊快要烧起来了。 这种紧张，洛松之前也有过。以至于上学期刚开学见面的时候，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但这一次，很明显就只留下向小苟一个人在紧张。 洛松跟在向小苟后面晃悠个不停，一会儿拿个青苹果，一会儿拿个小刀，在水龙头底下洗，和向小苟说话，带着笑，声音又温柔又醇厚。 向小苟像根木头似的杵在旁边，他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吃完晚饭，几个人一起坐在客厅里联机打游戏，向小苟趴在李河悦大腿上，茫然无觉地操纵着游戏里的人物，一直跟在洛松后面。 打着打着，洛松无奈地笑了一声：「小狗，我出门捡个子弹，你也要跟过来吗？」 向小苟吶吶地脸红了，没话说。 只好搪塞了一句：「我不会玩嘛。」 向小苟玩这个游戏，人如其名，苟住就完事了，从开局趴到最后。在野外就跟在洛松屁股后面跑，换安全区的时候，她就换个房子，找个地方，趴下不动。 最后每一把，都能得到个伏地能手的称号。 李河悦笑她，向小苟还瞪着眼睛，无辜地说：「这个游戏不就是趴着玩的吗。」 正在喝水的洛松也呛了一下。 向小苟想了想，见机改口说：「没关系，我懂得欣赏你们的帅气就行了。」 洛松听了，下一把更卖力了。 明天还要早起去玩，所以尽管程余光兴沖沖地喊着要通宵要熬夜，洛松还是没同意他们玩到太晚。 向小苟和李河悦并肩躺在被子里，李河悦突然小小声地说：「小苟，你知道吗，我在来的路上，听说了一个传说。」 「什么？」 「就是，听说这个滑雪场啊，十年前都是荒无人烟的……直到一个大老闆过来搞了开发，才渐渐红火起来。十年前，发生过很可怕的事，当时这里的居民，全都得了怪病，要么搬出去治病了，要么穷得没钱治病的，只能在这里渐渐病死，慢慢的，也就没有人了。」 向小苟捏紧了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只留下一双大眼睛在黑夜里眨巴眨巴，声音闷闷的，有些颤抖：「悦悦，这个，应该是夸张化了的新闻，别说了……」 李河悦置若罔闻，继续说了下去：「听说，疾病爆发的时候，全城都没几个活人，那些尸体，就在街道上腐烂，暴露在天空之下，在你的床底……啊，看你背后！」 「啊！！」向小苟很有穿透力地尖叫起来，啪的一声打开灯。 李河悦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隔着一扇墙的另一间房。 程余光翘了下嘴角，用手肘捅捅洛松：「哎，深更半夜，少女尖叫，你兴奋吗？」 第79章 一等星 「去你的。」洛松一巴掌罩下来, 拍在程余光胸口上，揍得他喘了口气，委屈地捂着胸口转过身，不理洛松了。 洛松喉结动了动, 听着那边偶尔传来的笑声和模煳的说话声, 无奈地笑了下。 早晨起来, 阳光还是和昨天一样的好。 之前听人说过，最喜欢去加州旅行, 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去，那里的阳光都是一如既往,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去, 都能够迅速唤起上一次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就像是一个独立的平行时空, 把美好的回忆都永远保鲜。 向小苟现在也有一点类似的感觉, 假日的时光过得平缓而悠长, 就算是她也懒惰地生出一些想永远留在这里, 不想回去的想法。 但对洛松来说，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走吧，我们去滑雪！滑雪之前还要培训, 所以正式能开始玩的时候就快中午了，玩不了一会儿就得出来吃东西，那里的饭挺难吃的不过牛排还不错, 我们今天中午就吃牛排吧……」 「洛松。」向小苟仰起头，声音嫩嫩地打断他，带着些傻气。 「怎么了？」洛松低头，很是温柔地问。 「你好啰嗦。」 说完, 向小苟戴好手套，裹好自己的毛毛球帽子，牵着李河悦，开开心心地出门了。 李河悦经过石化的洛松时，幸灾乐祸地对他咧了咧嘴。 程余光也说：「干得漂亮。」 洛松无奈地摇摇头。 他确实是有些紧张过头了，但是，安排给向小苟的度假，他总是无法放松，尽可能地要照顾到方方面面，让她玩得开心才能满意。 向小苟学得挺快，两个小时后，教练已经允许她在缓坡自由滑行。李河悦也是有基础的，陪着她练了一会儿，就到缓坡上去玩。 向小苟早就迫不及待了，到处找着洛松的身影，还让李河悦帮忙找。可雪地上白茫茫的，反光得刺眼，大多数人又都穿着一样的从滑雪场租的衣服，实在是难以认出来。 第99页 刚刚的练习让向小苟有些气喘吁吁，她摘了护目镜，突然「哎」了一声，兴奋地喊，「在那儿在那儿！」然后弯腰，手撑杆，咻地滑了下去。 洛松知道她们学完之后会来缓坡，于是就在这儿等着，冷不防的，一个人突然撞到他身上来，吓了他一跳，那人像是技术还不怎么熟练，竟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洛松心中一震，刚抓上那人的手，就低头，对上向小苟一双在雪地里黑亮得尤其过分的小狗眼，她笑得眉眼弯弯，几缕短髮从头盔中飘扬出来，双手抓着他的腰际，仰头对他笑。 「洛松！嘿嘿嘿！」 ……真傻。 向小苟一边笑一边喘气，七手八脚地从洛松身上爬起来，站直了。 她还不太会，刚刚滑下来，就没剎住车，撞到洛松身上了。 「等等我啊小苟！」 身后传来李河悦的声音，向小苟偏头看了下，两只手挥舞起来，像只笨拙的小企鹅，忙碌地往地上一撑，咻的一下向前滑去：「你来抓我呀，嘿嘿！」 向小苟清脆活泼的笑声越飘越远。 洛松站在原地发呆。 他穿着成套的滑雪服，带着头盔，甚至带着护目镜。向小苟究竟是怎么认出来他的？ 如果这样小狗都能认出来，那是不是，以后小狗再也不会认不出他了？ 洛松心中热腾腾的，滑动雪板，侧身加速，朝向小苟的方向追逐去。向小苟身体有些僵直，滑得正开心，回头发现一个高高的人影追过来了，大叫一声，笑着用雪仗撑地试图加速逃走，最后不知道是笑得脱力还是运动得没力气了，滑到坡底，还是被洛松给抓住。 向小苟被洛松把头盔摘下来，洛松用带着手套的手替她整理着乱糟糟的头髮，然后重新帮她把头盔给戴上，向小苟一直咯咯地笑个不停。 「洛松，太好玩了。」向小苟眼睛亮亮的，认真地告诉洛松这件事。 还非得点名告诉他。 洛松被甜得隔着头盔摸她脑袋。 本来计划是这里玩腻的话，就去不远地方的一个商场逛街，喝点奶茶休息下什么的。结果，他们根本玩不够，在雪场待到了快天黑。 换下厚重的滑雪服，向小苟发现她都出汗了，玩起来真是不觉得，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了，只想回酒店趴着。 更衣室外，洛松敲门的声音响起：「小狗，你们换好了吗？我一起拿过去还。」 向小苟跑过去开门，洛松把厚重的衣服都收走了，递过来两瓶果汁：「待会儿来接你。」 「嗯嗯。」向小苟戳开果汁，和李河悦一人分一瓶，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累得脑子都木了，李河悦好像在旁边给她说了什么，但是向小苟没听清楚，回过神来抬头看的时候，李河悦已经不见了。 空荡荡的更衣室里，只剩她一个人。 外面的天已经变得沉黑，更衣室的灯光不够亮，昏黄地勉强看清周围的轮廓。向小苟闭闭眼，又睁开，感觉脑袋里一阵发晕。 她摸索着墙站起来，唿唤着：「悦悦？」 没有人应她。 向小苟咬紧唇，推开门走出去，冷风扑面而来。 「悦悦？」 风把她的声音揉碎带走了，吹向空旷幽黑的山谷，没有回音，向小苟打了个抖。 她定下神，想起洛松是去换衣服了，那就在前台，在租赁区。 她要去前台找洛松。 向小苟顺着山路往下走，在黑暗中勉强辨认着道路，雪地在她脚下踩得吱嘎吱嘎地响，除了这个声音和自己的唿吸声，向小苟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她甚至听见自己的唿吸声越来越急促。 「小妹妹，你去哪里啊？」 一把难听至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向小苟勐然回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几幢房子之间的狭窄小巷，身后一群模模煳煳的人影，正朝她走过来。 男人的声音粗粝难听，像是某种发育不良的小鬼，到阳间来找迷途的人索命。 向小苟脑袋里全是浆煳，迷迷煳煳的，竟在这种时候想起了昨晚李河悦跟她说的鬼故事。 「城里到处都是尸体，不知道在哪里，就会爬起来一具，摇摇晃晃的，跟在好欺负的人后面，对，就是你这种，看起来就特别好欺负的……」 向小苟抿紧唇，转身飞奔。 「嘿，还想跑，抓住她！」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向小苟使尽全身力气往前跑，冷风灌进喉咙里刮出刺痛，她不敢停下，只能拖着越来越没有知觉的腿往前奔跑着。 突然，眼前闯出来一个人，张开手臂拦住了她。 向小苟抬起眼，猝不及防地撞见了一张俊朗的脸，星目剑眉，鼻樑高挺，硬朗中透着温柔。 「洛松！」 第80章 一等星 向小苟倏然松了劲, 洛松把她放到自己身后，勐然抬手，格挡了一下身后人挥来的双节棍。 「滚！」 洛松揽住向小苟，摁在自己怀里, 怒吼。 那些人本就是蓄意抢钱的小混混, 看见了高大的男人, 又到了光亮处，自然不敢再多逗留。更何况, 刚刚他们拿在手里的双节棍本是要吓唬人的，结果没控制住, 这下砸到那人身上肯定不轻, 若是追究，还免不了要赔偿。 那几个人混乱地散开消失了，洛松这才低头看向小苟, 她在他怀里发抖。 第100页 向小苟抬头看他的脸色, 洛松下意识地闭眼, 想抬手挡自己的脸, 向小苟却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疼吗？洛松，洛松，我们去医院。」 洛松的手已经抬不起来了, 刚刚那一下完全是硬扛。 在医院给护士包扎的时候，向小苟心里揪在一处，口袋里手机响了, 她默默走出来接电话。 「喂，爸。」 向小苟的声音还带着后怕的颤意。 「在哪儿呢？」 向辉武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严厉。 「在医院，爸爸……」向小苟无助地带了点哽咽，她说出这几个字, 脑海里联想到洛松受伤时双节棍砸到手臂上的那声闷响，心里像是有针在刺一般的痛。 「医院？怎么回事？向小苟，餵……」 洛松脖子上挂着固定带走出来了，向小苟几乎快要哭出来，无意识地挂了电话，朝洛松走过去。 洛松沖她笑笑，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揉她的头髮。 「没事的，养几天就好了。」 向小苟吸了吸鼻子，把哭音咽回去。 她点点头：「嗯，很快就会好的。来，你先坐着休息。」 「小狗，」洛松无奈地被她牵着往病房走，「我就是手臂受了点伤，真不用住院。」 「不行，伤口发炎了怎么办？至少今天就住在这里。刚好这个医院人不多，不用怕浪费床位。」 洛松想爬起来，挣扎着说：「好，好，没问题，不过我先送你回酒店。」 「我不回了！」向小苟气得眼睛发红，像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兔子，瞪着他，又气又想哭，「什么时候了还送我，我告诉你，你的手臂，明天就必须痊癒！」 向小苟蛮不讲理的这一面，洛松还是第一次见。 惊奇之下，也有点懵，就这么乖乖地被向小苟摁在了病床上，还给他盖了被子。 「我在这里陪你。」 向小苟的声音又变成软乎乎的了，糯糯地坐在一旁说。 直觉告诉洛松，现在还是不要反驳向小苟的为好。 他仰面躺在病床上，突然想到个事，转头问向小苟：「小狗，你……你刚刚，是不是能认出我？你看我的脸，还会有那种头晕想吐的反应吗？」 向小苟刚刚分明是直视了他的，而且，并没有出现异常反应。 但是洛松不确定，是不是在紧张的状态下，向小苟压抑了自己的难受。 向小苟抿抿唇，没有直接回答洛松的问题，而是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主动地，把目光移向洛松的脸。 两个人一个侧躺着，一个坐着，四目对视。 过了大约两分钟，洛松渐渐意识到什么，眉眼染上了笑意，轻声问；「嗯，看了这么久，除了帅气，还感受到什么了吗？」 其实不用问了，从向小苟的反应就能看出来。 她现在确实是可以直视他了。 向小苟脸微红，移开视线，气恼地不看他了。 洛松却兴奋起来，高兴得不行。 「小狗，你这算是好转了，是吗？你的脸盲症，是不是可以治癒了？」 这次意外要是带来了向小苟好转的可能，那就不亏，绝对是赚了啊。 洛松兴奋地盯着向小苟看。 向小苟对上他的视线，有些难为情，不过，认真思考了下这个问题，她还是选择给出一个消极的答案。 「不行……我试过了。之前在医生那里接受过长期的治疗，但是并没有效果。后来医生说……」 「说什么？」 向小苟想了想，还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没什么。算了，你别想我的事情了，洛松……你自己的事情才更值得思考，我、我不值一提的。」 向小苟恨不得把自己蜷起来。 为了她竟然让洛松受伤，向小苟觉得，她这次很难原谅自己。 洛松愣了下，赶紧说：「会好的，一点也不疼了现在，真的，就是一点皮外伤。」 向小苟飞速地瞥了他一眼，像是怕他说话浪费力气似的，不肯再接他的话了。 洛松只好自己想自己的。 向小苟说她没法儿完全痊癒，洛松可能比她自己还失望。 洛松每天都盼着向小苟能有更好的生活，希望她所有想要的都能实现。可她却有一个耿耿于怀的心事。 不过，洛松也不打算再提了，毕竟，向小苟能认出来他的脸，就已经是很好的进展了。 而且，说不定，他成了向小苟这段时间以来，能认出来的第一个人？ 想到这里，洛松突然心尖一阵酥麻。 向小苟在医院食堂给洛松和自己买了晚饭，吃完之后，已经差不多快十点了。 程余光和李河悦刚刚才回酒店，向小苟不肯走，护士姐姐也答应她，可以陪床。 「小狗，你要多喝点水。」 「小狗，你无聊么？这里有免费wifi。」 「小狗，你……」 洛松絮叨个不停，向小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总觉得洛松今天莫名兴奋。 明明手都受伤骨折了。 病房门突然被大力地推开，向小苟疑惑地回头，洛松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神倏然一凝：「叔叔！叔叔好。」 「爸？」 向小苟赶紧走过去，向辉武风尘僕僕地赶到了，一双虎目怒瞪着自己的女儿，大手抓住她肩膀，几乎下了全身的力气攥住，向小苟疼得脸色都变了。 第101页 「你没事……你没事？」向辉武语气有些虚弱地跟她确定着。 向小苟跟他打了那个语焉不详的电话以后，就关机了，幸好向辉武之前留过她同桌，那个叫李河悦的女生的电话，才能知道向小苟所在的位置。 他听见向小苟在医院，头皮都快要炸了，开车两个小时，走夜路奔了过来。 向小苟却好端端地，在他眼前。 向辉武抬眼，看到一个眼熟的英俊男生靠在病床头，拄着可笑的固定带，似乎想爬下床跟他打招唿。 向辉武迅速收回目光，严厉地瞪着向小苟：「你什么时候能长大一点？不要让别人这样担心？你看看你，你说要出来玩，我不拦你，一出门，你就进医院，你是不是学叛逆了，开始瞎折腾了？」 「爸，我没有！」 向小苟惊慌失措地，试图从向辉武手掌底下逃出来，躲到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 洛松下意识地拦在她前面，有几分不知所措地看着向辉武。 向辉武脸上是深重的怒气，在他那张十几年教授经验累积起来的威严面庞上，看起来很是可怕：「你给我过来，我现在带你回去！」 「不要，爸，我同学受伤了！」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以为你，你们能出事吗？那地方设施都完善，你乱跑什么，你晚上了不回酒店，在外面乱走什么，都是因为你！」 「叔叔！」洛松也被逼出了几分火气，他实在是忍不下去向小苟被这样吼，只能不顾尊敬了，「这件事根本不能怪小……向小苟，她平常生活已经够小心的了，非得把她逼得什么都觉得是自己的错，什么都不敢做吗？」 向辉武和这少年人的目光对上，却是冷静下来了几分。 他盯着少年的眼睛，他足够英俊，也足够愤怒。少年像是一只自以为已经获得了领地所有权的公狼，正向他发起挑战。 第81章 一等星 向辉武渐渐收起了怒气, 沉到底，反而让他显得深不可测。 「小苟，你出来。」 向辉武沉沉叫起向小苟的名字。 向小苟犹豫了两秒，还是挪动步子, 从洛松背后走了出来。 「去, 帮我去楼下小卖部买包烟来。」向辉武塞给她钱, 赶她出去。 向小苟没想到这一出，惊讶不安地回头看洛松。 洛松也动了动喉咙。 叔叔竟然要跟他单独谈话？ 房间里只剩两个男人的时候, 向辉武缓缓问：「你觉得，我这个做父亲的, 比你做得差？」 在他面前保护他的女儿, 胆子很大。 洛松吞了口口水，顶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斟酌着语句：「不是……只是, 从同龄人的角度来说, 我觉得, 我们年轻一代的祖国花朵, 更适合，呃，温柔一些的教养方式。」 向辉武重重地哼了一声。 「我说得又没错！如果她争气一点, 早点把她那个坏毛病改了，我也不至于这么提心弔胆的！这么多年，她没有朋友, 也不跟家人交流，没有一点社交技能，以后怎么走向社会，难道她能在家里待一辈子！」 向辉武语气难听, 洛松又忍不住皱了眉：「小狗她……向小苟同学她不是这样的，她待人接物有礼有节有进退，她很聪明！而且，脸盲症是她也不愿意患上的疾病，不是什么坏毛病，她也很想治癒，只是暂时做不到而已。」 这些事情，他都能明白，为什么小狗的父亲不明白？ 洛松紧紧皱眉，感觉特别心疼。 向辉武突然转过头，直视着他：「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洛松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犹豫着点点头。 向辉武扯开双唇，冷冷说：「她骗你的。」 ** 骗他？ 小狗骗他？不可能的。 洛松的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他不想跟一个编排自己女儿、不尊重自己女儿的人说话。 他坐回了床上去，冷淡地掀起被子，说：「叔叔，您说的话，恕我无法理解，我想休息了，等会儿小狗上来，我会照顾好她的，也不需要您把她带回去。」 向辉武有些兴味地看着洛松，竟挤出一个有些玩味的笑容，说：「你就不想知道，她骗了你什么？」 洛松直视着他，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小狗不会骗我。我相信她，又为什么要问？」 向辉武移开视线，懒得再兜圈子，直接甩下一句：「她没病。」 「……什么？」 洛松惊愕失声。 「小苟她两年前，生病发烧，非常严重，确实出现过一段短暂时间的面孔认知障碍，但是很快就随着感冒消退而痊癒，后来再去做任何检查，都显示她的各项机能是正常的，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有生病。」 「那为什么……」 「是心理问题导致的。」向辉武眼神变得有些痛苦，「她那次重感冒，是因为我和她的生母，吵架，我们两个都没顾上她，以为她在外婆家……其实她躲在浴缸的冷水里，听着我们吵架，直到我和她母亲都摔门离去，她才自己跑了出来。她那段时间一直昏昏沉沉，持续了差不多半个月，快要好起来的时候，她母亲突然遭遇了车祸，她们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小苟知道以后，又接着病了几个月，甚至原本突发性的面孔认知障碍也復发了，我带着她找遍了几乎所有的医生，都束手无策。最后，是三院的主任告诉我，小苟这种情形，应该是心理原因导致的，假想性疾病，这是她逃避现实的一种方式。」 第102页 洛松震惊地听着，双手紧握，攥得比石头还坚硬。 「我知道，小苟她是恨我。」向辉武沉沉地说，「她的心理负担已经严重影响了她正常的生理机能，所以我每次看到她这样，我就……我恨不得她立刻就能好起来，可是我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这只能靠她自我认知，自我改变，可她却是越来越『认命』，越来越不想去变好。」 「她的病情越重，就是恨我越深。我知道，她是在惩罚我。一切都是因为我不该和她母亲吵架……」 向辉武痛苦地双手交叉，抓着自己的头髮。 这些话，他没有和同僚好友说过，也没有和王美香说过，现在，竟然和一个第二次见面的少年人说了。 向辉武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狼狈。 洛松紧紧咬着牙，唿吸有几分沉重。 沉寂了半晌，洛松坚定地说：「不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小狗，我会让她好起来的。」 向辉武缓缓抬头，惊讶地看着少年。 ** 洛松受伤以后，向小苟凶归凶，事实上，却是越发地对他千依百顺。 再也不提学习计划的事，喝水换药随时叮嘱着，就差没有当个人形手机支架，捧着手机让洛松好好玩。 时不时地就盯着他的胳膊发呆，似乎想要凭念力让它下一秒就好起来。 洛松笑着把她拉到身边，和她打商量：「小狗，其实你想要我好起来呢，我有一个主意。」 「什么？」 「我一个人治病太寂寞了，我想要，你和我一起。」 向小苟呆住。 她下意识地退缩了一下，从洛松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不、不，我这个病，治不好的……网上都说了，很难痊癒的……」 「不行。」洛松牢牢握住她，突然，举起自己另一只手，皱眉道，「啊，手臂忽然好痛。」 「我我我我答应和你一起！」 向小苟惊慌失措地喊。 洛松挑起一边嘴角，笑了笑。 寒假还有大半个月，洛松每天定时给向辉武发简讯。 「叔叔，我想过来看看小狗的治疗进度。」 「……这是长期性的，你每天来看有什么用？不过，你来也可以，不许和我女儿在一个房间里关着门。」 洛松笑：「好的，我知道这是长期的，没关系，我会陪她慢慢来。」 洛松眼里闪着一抹狡猾的光。 就这样在叔叔面前宣示主权，不太好吧。可是，就是忍不住呢…… 向辉武那边几乎立刻又回过来一条，洛松吓一跳，还以为向辉武大发雷霆，赶紧打开简讯来看。 「小子，你是打错字了还是如何？我女儿叫小苟，有草字头的！」 洛松额角滑下一滴汗，慌忙地说了一堆诚恳的道歉。 向小苟的治疗进度并不理想。 洛松没有告诉她关于「心理疾病」的事，他就把这当成是向小苟熟悉的「脸盲症」，让她去正视这件事，让她一点点克服，心里癥结也自然会随之化解。 但向小苟除了看他，去看其他的人脸，还是会有忍不住呕吐的负面反应，洛松到向小苟家里的时候，正好看到向小苟刚刚吐完，面色苍白，摇摇晃晃地走出来，那样子让原本带着笑容来的洛松心里狠狠揪住，忽然就没了信心。 他侷促地走过去，弯下腰和向小苟平视，纠结半晌，轻声说：「小狗，算了，我们不治了？我逗你的，你难受，我们就不治了。」 向小苟静静地看着他，无力地往他身上靠了靠。 侧脸压在洛松肩膀上，向小苟在他耳边笑了一声，说：「你现在是在鼓励我放弃吗？我才不要。正因为是难走的路，所以我才要自己走完呀。」 洛松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光依靠脱敏性治疗是不够的，所以想尽办法给向小苟再提供一些其它的帮助，比如说，给她一些支撑的力量。 向小苟喜欢画画，他也找了个老师，每天教自己画画。 寒假过完以后，洛松在学校里等着向小苟，送给她一个礼物。 只有他们两人在的教室里，向小苟小心地把这份神秘礼物拆开，就看见，那是一副水粉画。 粉红色的天空，嫩绿的草地，一个戴着小狗玩偶帽子的女孩背对着画面，惬意地坐在草地上，抬头看天，天上垂着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几乎要落到她鼻尖上，触手可摘。她身边的小兔子，小猫咪，脸上都没有五官，而是用爱心桃代替，乖乖软软地依偎在她身边，画面充满了幸福感。 向小苟抚摸着这幅画，半晌，偏头问洛松：「那你在哪儿呢？」 洛松画的是送给她的世界，那怎么能少了他自己。 向小苟想着，回头要叫洛松把他自己补上。 在她身边不够，在她身后不行，要在哪儿呢？最好是，整个世界都充满他才可以。 洛松抿着嘴笑，伸出手指点了点画面里到处悬挂着的星星。 「我就在这里。你想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来取走我。」 她以为他是遥不可及的太阳神，他却说自己是她的温柔星光。 其实都一样，他终归是她世界里最闪耀的那颗星星，从开始，到未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