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乔传:二嫁侯门》 第1页 [穿越重生] 《阙乔传:二嫁侯门》作者:紫青尧【完结】 文案: 前世,孟瑾乔要嫁的宁远侯府造了反,非但没让她当上侯夫人,还直接成了反贼家的「望门寡」; 守了三年皇寺,全城无人敢娶,硬是熬成个老姑娘,最后物件一样被渣爹送人做了妾,落得个血溅喜堂的下场…… 她死后数年,宁远侯府翻了案,那个男人亲手将欺辱过她的杂碎一一了结,之后温柔替她拂去碑上残雪,迎娶了她的牌位,让她如愿当上了侯夫人。 重活一世,她两眼一睁,又出现在当年的皇寺中,望着眼前敛了容貌的男人一脸无助,心里却道:「江阙,老娘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江阙:「……」 你再这样看我,老子就没办法重振宁远侯府,迎娶你当侯夫人了! 第1章 重生 孟瑾乔死的那天下了场大雪。 她穿着仓促赶制的喜服,倒在满目披红的闺房里,心口插着一柄锋利的短刃。 浓稠的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挂在她心口的玉牌。 今日,她本该嫁给宣威大将军的独子容荀,一个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的纨绔,名为平妻,可明眼人都知道,不过是个妾。 她堂堂礼部尚书的嫡长女,竟沦落到给个猪狗不如的龌龊东西当妾? 她想笑。 前半生都道她孟瑾乔好命,那时父亲虽只是个中大夫,可母亲出身忠勇侯府,更有个手握兵权的战神舅舅! 而后奉旨入宫侍奉皇后,进宫前更是与宁远侯世子江阙定下婚事,只等她卸任出宫,便能行礼。 她笑出泪来。 她的前半生有多风光,后半生就有多悽惨。 舅舅战死,宁远侯府满门被诛,母亲病故。 她躲在丹露寺里避世三年,全然不知唯一的弟弟竟在府中被人害成那样。 她唿吸渐弱,剧痛吞噬了残存的意识,只得兀自抓紧那块玉牌…… 闭眼前,她好似看见了那人从前的模样。 少年人抿唇将玉牌挂在她的脖子上,红着耳朵道:「吶,这是我宁远侯府的传家宝,你收下了,以后就是我宁远侯府的人了……」 一阵风起,不等她答应,那人的身影便随着誓言消散。 「江阙!」 她哑着嗓子向那人伸出手,可拼尽了全力却什么都抓不住。 「黄泉路冷,你等等我……」 安静的闺房里,红烛高烧,红纱拽地,鲜血逐渐蔓延,铺展出一地如血的凄艷。 在这满目的血红里,一抹很淡的光从她染血的手中缓缓透出,逐渐变亮,一朵似莲非莲的花就这样在虚空中浮现。 花瓣次第盛开,万千光彩流转不定,笼罩了血泊中的她…… 「小姐,小姐!醒醒,醒醒!」 有人在耳边急急叫她,很熟悉。 孟瑾乔挣扎着睁开眼,抓住胸口喘息了好一会才勉强聚焦了视线。 淡淡的檀木香,这个地方也很熟悉。 「小姐,小姐,你稳稳神,稳稳神,又做噩梦了。」 瞪着青色的纱帐一会,她才侧脸看看扶着自己的中年妇人。 这是她的奶娘……陈荔? 她记得,奶娘在她回府后不久就去世了的。 孟瑾乔不可思议的瞪圆了眼睛,瓮声问陈荔,「陈姨,今日是何年月?」 陈荔懵了一下,答道:「正和三年十月。」 正和三年……三年? 见她神色恍惚的样子,陈荔骤然心疼起来,孟瑾乔是她看着长大的,宁远侯府出事后,她夜夜都从梦里哭醒。 她对小侯爷的情意,她是一路看过来的。 她握住孟瑾乔的手,嘆道:「小姐……都三年了,小侯爷早已不在了,你听陈姨一句劝,就放下这个心事吧!好吗?」 孟瑾乔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她下意识抚上心口,那块玉牌依然安稳贴着胸口,那玉质地细腻,触之有种奇妙的温暖,纯净的白。玉上雕刻着一朵奇异的花,又好似那花立在玉中,有种异常的灵动。 她死后通过这朵花见到了诸多不得了的事情,让她最震惊的却是江阙没死! 他隐姓埋名,掩去真容,竟然一直在她身边…… 第2章 他 屋外树叶沙沙,风大,小寒山的夜已经冷了。 孟瑾乔忽然想起前世的正和三年在丹露寺内,也是这样的夜晚,发生过一件险些令她名节尽毁的事! 宣威将军府那个败家子容荀,竟然买通了她身边的丫鬟,放人进来给她吹了迷烟,想要对她用强! 即将得手之际,她被人救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是江阙…… 「陈姨,巧烟呢?」 陈荔啧了一声,「那个懒丫头,说自个儿不舒服,早早就锁门睡下了。」 不舒服? 她记得前世这事发生后,巧烟就是跟她说不舒服,夜里睡的太沉,所以外面那么大动静她都不知道。 想着,她笑了笑,「没事。只是突然觉得有些饿了。」 她素来吃得少,陈荔难得听她说饿,赶紧道:「小姐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陈荔走后,孟瑾乔起身绕过屏风。外间是一个素净的小佛堂,点着长明烛,右边摆着一个木榻。只站了片刻,她隐约听得屋外有细碎的声音传来。 第2页 前世她不曾注意屋外的动静,此时有心等着那些人来,便分外地敏感起来。 窗户破了个小孔,一只细长的竹管伸了进来。 一阵淡淡的花香袭来,孟瑾乔勐地抚额,眼皮不受控制地打颤,眨眼的工夫便扶着案桌软倒,失去了知觉。 佛堂里灯火依旧。 片刻后,两个人影潜至门边探头。为首的长着一双贼兮兮的老鼠眼,一脸猥琐。 「快,快去告诉少爷,得手了。」 另一个十六七岁,一副小厮的打扮。「我马上去请少爷。差事办好我们都有大赏。等着!」 他才转身,在他身后的老鼠眼勐地看到了什么,「啊」地一声还没叫出来就被一只手卡住脖子。没挣扎两下,老鼠眼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听到响动,那小厮扭头一看,没等看清,脑门一阵剧痛。 扑通,他摔了个狗啃,头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磕得昏了过去。 放倒两人,一个身着玄色劲装的年轻男子轻轻走进佛堂。 扫了一眼佛堂内的情形,那男子停顿片刻才似乎艰难地走到孟瑾乔身边蹲下,低头看她。 她的眼睫正在急速眨动着,似乎要努力地醒来。 佛堂里的烛光落在她的身上,为她苍白憔悴的脸添上了一抹暖色,微蹙的眉间却依旧缠绕着抹不去的哀伤。 看了她一会,那人伸出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间,似乎想为她抚平那抹哀愁。触手的肌肤滑腻而温暖,他有些失神,不禁描画了一下她的秀眉。 有个声音在他心中翻腾,却终究没有出口。 收回手,他抿了抿薄唇才扶起她,拿出一枚月白色的玉搁在她的鼻端。 孟瑾乔先前屏住了唿吸,其实并未吸入太多,只不过那药性太霸道,她多少还是有几分难受。 「江阙……」 趁着未散的药性,她不想醒,因为醒了他就要走了。 她往他怀里缩了缩,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心跳声…… 容貌易改,这些却是骗不了人的。 女人的小手无意识的在他胸前抓挠,他只觉得浑身过电般的紧绷。蹙眉捉住她不安的小手,嘆了口气,他抱起她往那张木榻走去。 第3章 回府 温柔是那样的短暂,她知道他要走了。她揽着他的脖子张开眼,低声道:「适才……多谢公子相救。」 那人步子一顿,抿唇开口,「无妨,举手之劳。」 孟瑾乔抬眼,却见他的耳尖已经红了。 是他! 「不知为何,见到公子总有似曾相识之感。」 榻前,他将她放下,轻挑了一下眉,「哦?姑娘觉得我与何人相似?」 孟瑾乔看向不远处的一块空白牌位,失笑道:「说来唐突,公子和我故去的夫君很像。」 佛龛前供着两尊牌位。左边的写着:慈母陆江雪。右边的,没有名字。 微微转头瞧着那个空白的牌位,他眼里掠过一丝复杂,却没有再说话。 屋外,另一个黑衣人抱着剑,瞥了眼屋内的情形满眼不耐。这还聊上瘾了?他就不该跟他进来救这个女人! 黑衣人懒懒出声,「大哥,那婆子就要过来了,走吧。」 闻言一怔,他转脸深深看了孟瑾乔一眼,「迴廊下有两个人不知来路,姑娘孤身在此,多留神门户为好。告辞。」 「公子……」 微顿步,他没有停留,消失在夜色里。 孟瑾乔望着那片黑暗,心里有几分痛……这时脚步声响,一看,奶娘端着托盘迴来了。 胡乱喝了一碗汤,孟瑾乔安住神,唤来车夫冯定连夜处理了两个贼人,动静闹得很大,过了丑时她才勉强睡下。 翌日清晨,陈荔过来的时候,孟瑾乔已经在镜前上好了妆。 镜中的女子生得很美。黛眉如远山,凤目似深潭,小巧的琼鼻下潋滟的唇有些淡,本该丰腴的脸颊有几分瘦,眉间还缠绕着一丝憔悴,更增添了三分楚楚动人的柔弱。 不等陈荔问候,她就说:「陈姨,你告诉冯大叔备车,我们吃了早饭就回府。」 先一愣,再一喜,陈荔不由得松了口气,忙说:「天可怜见,小姐,你可是想通了。回去才好,免得那容家的……只怕对你不利。」 听到,孟瑾乔凤目微冷,顿了顿才说:「陈姨去收拾一下吧,顺便把这个拿给冯大叔,连同我娘留下的紫金巧月灯,青碧玉犀炉一起拿去这个地方,这么说……」前世也是这个时节,她惊闻弟弟受伤赶回府中,却被当家姨娘用银子掐了脖子耽误了弟弟的医治,好好的少年因此成了废人……这一次,她不会那么傻地让她谋算。至于银子,自会让她自愿拿出来。 叮嘱完,她又说:「办妥后,告诉冯大叔立即到回春堂请景大夫……」在手指上算了一下,「我们进府后一个时辰让他带着景大夫到东门等。」 听完她的话,陈荔疑惑道:「小姐,这是……为何呀?即便眼下是二奶奶当家,可你是嫡女,她不敢对你怎么样的。」 「陈姨先别问,你很快就知道了。」 辰时四刻,马车往燕京城的方向而去。 孟瑾乔掀开车帘望着渐行渐远的丹露寺许久才收回视线,凤目中掠过一丝决然。 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该只顾自己的悲伤。三年已经太久,但愿……程儿,但愿姐姐赶得及! 第3页 想起唯一的同胞弟弟,她悄然抓紧了手指。 第4章 妹妹 未时,马车在一座巍峨的府邸前停下。 孟瑾乔刚下车就瞥见一辆马车正停在几步外,想了想,她转头看去。 一双妙目也正望来。 她十六岁上下,穿着一件金线镶边红罗衫,笼着一条百草千叶锦绣裙,瓜子脸,细叶眉,鸦睫描得纤长,朱唇涂得浓丽,头插金燕含珠步摇,耳戴攒金流苏耳坠,身姿窈窕,风姿可人。惜乎美则美矣,却多了些奢华俗艷,少了几分隽雅灵秀。 她是孟瑾乔同父异母的妹妹,四小姐孟瑾媛。 看清孟瑾乔的脸,她眼里掠过一丝惊讶,继而目光一沉,冷冷开口道:「我以为是谁……可你不在丹露寺点烛拜神,回来作甚?」 门前的小厮正欲上前迎接孟瑾乔,听到这话勐地住了脚,各自熘一眼,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 看着她一脸的嚣张,孟瑾乔转了转念头,淡笑了一下:「原来是妹妹。我今儿想起爹,就回来了。」 孟瑾媛一怔,继而眼角一挑,讥讽道:「难得呢。你守孝一去三年,我以为你只惦记着你娘。可是……姐姐回来得不合时宜。」 「何处不合时宜?」 「国中贵女都是十八岁前订亲,二十岁前出嫁,可姐姐过了年就二十一了。老姑娘回娘家吃闲饭,浪费粮食,所以不合时宜。」 「四小姐,你……」见她如此言语刻薄,陈荔脸色微变,就要出言维护。 按住奶娘的手,孟瑾乔眼里掠过一丝讥讽,淡淡道:「父母丧,三年孝,在国中是惯例。哪有不问父母,先考虑自家婚事的道理?妹妹别再说这话。不知道的人会说你书读得太少,知道的人会说你不敬嫡母,对你不好。你也是议婚的年纪了。」她蓄意提醒了一句。 没想到孟瑾乔这么回答,孟瑾媛张张嘴无言以对,心头却腾起一股邪火,冷笑回道:「我自然不如姐姐读书读得多。可你今儿就是不能从东门进府。你们几个看着门户。让她进来,打折你们的腿。」她转身欲走。 「等等!」 孟瑾媛也是个泼辣的,站住脚,她冷着脸问:「你有意见?」 「我想知道,妹妹觉得……我可以走哪个门呢?」 再一愣,孟瑾媛眼一瞪,气势汹汹地说:「西小门。」 「你真的这么觉得?」 「就是!」被她一脸的冷淡从容刺激,孟瑾媛一扬俏脸,斩钉截铁地回答。 她气势汹汹地走了,孟瑾乔一扫门前的四个小厮问:「你们觉得我不能走这个门?」 觉得她的态度有几分古怪,几个小厮互看一眼,一个穿蓝衣的小厮打了个千,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大小姐,如今二奶奶当家,四小姐的话不敢不听。我们不想挨打。大小姐一贯怜下,还是不要为难我们吧。」 「哎,你们这些不长眼的狗奴才……」 不等陈荔呵斥,孟瑾乔再次按住奶娘的手,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到二门传个话,告诉姨娘我回来了,住哪儿还劳烦姨娘操心。」 「小姐!」 似乎没看见陈荔气急的脸,孟瑾乔只说:「冯大叔,去西小门。」 第5章 旧屋 尚书府有五个门。西小门、南小门是奴才们进出的,有身份的管事和大丫鬟都走西南门,主子们、客人们进出东门,正门只迎贵宾。 打量着马车往西小门而去,几个小厮互看一眼,嘀咕了几句,其中一个往二门飞奔而去。 这时,孟瑾媛已经嘟着嘴进了正屋。没等她说完,一个丫鬟进来禀报:「二奶奶,五少爷喊疼,说疼得受不了,嚷嚷着请大夫。」 脸一沉,居中端坐的一个美妇人冷冷地说:「不是请过大夫了吗?告诉他,那伤一时半会好不了的,让他吃药,忍着。」 「是。」 丫鬟方才退出,内院管事宋林家的进来了。 「二奶奶,二门上小厮传话,说……大小姐走了西小门回府,还问您她住在哪?」 「告诉她没地住。」一肚子窝火的孟瑾媛横了一眼宋林家的,怒道:「娘,你当家,直接把她赶出去得了。」 没有搭理女儿,美妇人眼一眯就问:「她怎么突然回来了?提前没有信?」 「没有。您看……怎么安排?」 沉思了一下,她才说:「不是有个空屋子吗?就那吧。」 「可……」 「可什么?我娘说话没听见?」骂了宋林家的一句,孟瑾媛气焰高涨地往外走,一面说:「胆小鬼!我去。」 孟瑾媛走了,美妇人身边有个老妇低声说:「二奶奶,四小姐去闹一闹无妨的,但是……您还是过去看看,免得出了什么纰漏。」 看了她一眼,美妇人款款起身:「既然大小姐回来,迎一迎吧。」 府内暗流渐起时,孟瑾乔在西小门下了车。扫了一眼巧烟,她吩咐:「巧烟,你去叫门。」 巧烟往前走了,孟瑾乔叮嘱了冯定一句就带着奶娘往里走。陈荔忍不住悄声问:「小姐,我们为什么要走西小门?真是岂有此理!」 「陈姨不要着急。过些日子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冷笑了一下,孟瑾乔走进西小门,看也不看两个小厮隐隐嘲笑的眼神。 进了府没走出十步,一个管事迎上来,假笑着行礼。「大小姐回来了,您往哪去?」 第4页 「小姐回来,自然要回静雅阁。」瞧着那管事不阴不阳的模样,陈荔没好气地回答。 静雅阁是孟瑾乔以前住的屋子。 听到「静雅阁」,管事的目光闪了一下正要说话,就听得一个冷飕飕的声音:「静雅阁现在是我住着。你往别处住去。」 一看,孟瑾媛正款款而来,毫不掩饰地目露挑衅。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妇人四十余岁,一脸精明干练。 见孟瑾乔看过来,那妇人走出来行了个礼说:「大小姐,奴婢是宋林家的,二奶奶吩咐奴婢带您过去。」 示意奶娘不要出声,孟瑾乔淡淡道:「走吧。」 尚书府西南有一座孤零零的二层小楼。楼前的石子路早已零落,红泥斑驳。绿漆剥落,花窗上落满灰尘,雕樑上挂满蛛丝,野草长得半人高。 这里是浣花阁,四姨太死后一直空置,至今十二年了。 第6章 弟弟 浣花阁前,宋林家的站住脚说:「大小姐回来的不巧,府里没屋子了。奴婢派人收拾一下,委屈大小姐先住着。」 打量着陈旧荒芜的浣花阁,陈荔再也忍不住了,眼一瞪怒道:「宋林家的,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小姐是府里正经的主子,怎么能住这种破屋子?」 闻言,巧烟一瞄跟来的孟瑾媛,眼珠一转就假意劝:「嫂子别生气。打量着我们回来得不巧,没提前给府里说一声。不如先将就着吧。」 「死丫头,谁是你的主子?」听了这番半真半假的风凉话,陈荔真是气炸了。 「哼!她说个实话也有错?谁是谁的主子呀?在这府里,不是姐姐当家吧?」见陈荔骂巧烟,孟瑾媛蛾眉一拧,走过来借题发挥。 恰此时,脚步声传来,宋林家的回头一看忙笑道:「二奶奶!」 一个年不足四十的美妇人款款行来。 皮肤白皙,脸颊丰腴,描得细緻的眉,抿着朱艷的唇,脂粉掩去了很淡的鱼尾纹,头插珠翠,遍体绫罗,七八个婆子丫鬟簇拥,尽显当家奶奶的气派。可惜,眉骨略高,眼角斜挑,风骚有余,端庄不足。 她是礼部尚书孟广德的二房姨娘,刘月琴。 孟广德娶过七房妻妾,通房丫鬟不计。但只有髮妻陆夫人有一女一子,长女孟瑾乔,五少爷孟锦程。二姨太刘月琴有二女一子,孟瑾媛是她小女儿。五姨太有一个女儿,最小。 三年前,陆夫人撒手人寰,管家权落到刘月琴手里,孟锦程也交由她照看。 站定,刘月琴打量了一下孟瑾乔,不咸不淡地说:「大小姐回来真是意外,一时间都安排不过来了。」 扫了一眼宋林家的,她故意问:「你管着府里的屋子,确定只有这间空着?」 「是的,二奶奶。府里真的没屋子了……这屋子收拾收拾还是挺好的。」 见刘月琴跟宋林家的唱戏,陈荔着恼,开口说:「府里几时落魄到了正经嫡女要住旧屋?请二奶奶公正。」 闻言,孟瑾媛杏眼一瞪,指着陈荔斥道:「主子问话,做奴才的插什么嘴?不懂规矩。来人,抽她两个耳刮子。」 没等下人们反应,孟瑾乔拉住陈荔示意她安静,看了看孟瑾媛一脸的轻狂,淡淡地说:「既然没屋子,就这吧。劳烦姨娘吩咐人收拾一下。」 「……」 「……」 想不到她一脸淡漠,刘月琴母女都是一呆,顿时生出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来。怔了怔,刘月琴才说:「宋林家的,收拾一下。」 无处可以撒泼,刘月琴有些想不通,思忖着就欲离开。 不等她走,孟瑾乔又说:「这几年程儿一直得到姨娘照看,不知道他住在哪?久不见了,我要去看看他。」 眼皮一跳,但刘月琴摸不清孟瑾乔到底什么意思,思忖了一下就说:「他搬到晓月阁了。前儿受了伤,正在治。大小姐跟我过去吧。」 晓月阁只有一进,三间房,院子里几株秃树站着,落叶们被风吹得打旋。两个丫鬟没精打采地一个倚门,一个坐凳,一脸的懒洋洋。 看着空落落的院子,丫鬟们一脸的敷衍,孟瑾乔微顿步,眼里闪过一丝愠怒却垂眸掩去。 第7章 假戏 听到脚步声,两个丫鬟抬头一看,急急过来行礼:「二奶奶!」 眯了眯眼,刘月琴假意骂道:「两个懒骨头。你们怎么服侍少爷的?少爷怎么样?」 丫鬟还没回答,就听到几声惨叫。 「疼!啊!疼!把药拿走。疼死我了。」 悄然握紧袖中的拳头,孟瑾乔面上却只露出一抹吃惊的神色,挑眉问:「什么药那么难吃?」 众人都被她问得一愣。一个丫鬟转眼看到孟瑾乔,急急转念回答:「大小姐,那药特别苦,少爷怕苦,伤口又疼,所以……」 「真是小孩子。我去看看。」 随口说了一句,孟瑾乔信步往屋里走。 看着她的背影,刘月琴更加想不通她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了,想了想,示意女儿跟上。 屋里的陈设有些旧。 布幔下,一个少年半倚着扶枕,脸色发青,豆大的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他正抓住床沿,一叠声地惨叫。 「好疼!不吃药,不吃!疼死我了。」 「少爷,少爷,可你不吃药伤就好不了。少爷,你忍忍,吃了药就好了。」一个葛衣书童满头是汗地苦劝,声音却有些哽咽。 第5页 床旁的矮几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散发着热气,夹杂着辛辣的味道,还有些许涩味。 看到这一幕,孟瑾乔不由自主地狠咬了一下唇。 稳住神,她走过去叫他:「程儿!」 传来的声音让正难熬的孟锦程呆了一下,一时间忘记了疼,他抬头看来,下一瞬惊喜漫过眼眸。 「姐!」 抓住弟弟伸出的手,孟瑾乔心勐地揪紧。 十四岁的少年本该是生机勃发,筋骨健壮的时候,可他却这么瘦,骨骼嶙峋,透着种说不出的虚弱。 她一去三年,将幼弟留在豺狼手中,谁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暗中的虐待? 狠狠咬住牙,孟瑾乔强迫自己定住神,低声安慰说:「不用说,姐都知道,你忍一忍,很快就好。」 不等孟锦程回答,她已经回头一瞪那个书童,恶声恶气地训斥:「你怎么服侍的?药苦,你不会去拿些蜜来吗?笨蛋!」 那书童一呆。 「还不去!」 跟进来的孟瑾媛见了,眼珠一转难得地帮腔:「蠢奴才,你没听见?」 无声地皱了下眉,那书童行了个礼掉头走出去。 悄然在弟弟手心写了个「等」字,孟瑾乔站起身说:「别哭鼻子了。一会好好吃了药,晚些姐再来看你。」 没理睬妹妹,孟瑾乔走出屋子说:「你们要准备一些蜜,知道吗?」 没想到她这么说,丫鬟顿时舒了口气,点头道:「是。大小姐,奴婢知错。」 不再说什么,孟瑾乔转脸问刘月琴:「姨娘去见我爹吗?我要去给爹请安。」 觉得孟瑾乔的举止处处透着古怪,刘月琴一时间抓不到头绪,面上却假意关怀道:「老爷这会子或许在睡午觉,大小姐不妨先休息一下,晚些去请安也是可以的。」 淡淡一笑,孟瑾乔回答:「那我去看看。若是爹不得闲,再说。」 蹙了蹙眉,刘月琴瞟了一下宋林家的,「大小姐久不回来,你带路吧。」 目送孟瑾乔走了,刘月琴看了看两个丫鬟,「好好服侍,凡事及时禀报,知道吗?」 丫鬟一凛,赶忙称是。 第8章 请大夫 尚书府东北有一个宽阔的庭院,名唤静兰廷。迴廊曲径幽森,画栋雕梁富丽。枯萎的花木早已被锄去,只栽着几簇青竹,数株寒松,秋寒的时节依旧满目碧绿,生机盎然。几个容颜艷丽的面生丫鬟端着杯盘茶盏往一间华丽的大屋进出。 看到这个景象,宋林家的暗自撇下嘴,斜眼一瞟孟瑾乔低声说:「大小姐,这个时候……七姨太或许在的。」 毫不意外,孟瑾乔转了转心思却故意问:「我爹新娶的姨娘?」 「大半年前七姨太才进府。老爷十分宠爱的。」宋林家的回答着又说:「这个时候老爷可能忙着,大小姐不如晚点再来。」 「既然来了,一声不吭就走,爹会说我不懂事的。过去看看,他实在没空,再说。」 不理宋林家的,孟瑾乔举步往前。 犹豫了一下,宋林家的还是跟过来。 大屋前没有丫鬟值守,行至垂着的帘栊前就听到隐隐约约的调笑。 「嘻嘻,老爷,老爷我在这。」 听着屋内女子的娇笑,孟瑾乔顿步,回顾巧烟说:「巧烟,你上去叩门。」 巧烟一愣,不由得看了一眼宋林家的。 就在这时,一只涂着丹蔻的芊芊玉手从里面掀开帘栊,露出一张娇艷的脸。 没想到门前出现了人,那女子一怔,正要沉下脸呵斥却突然看见宋林家的,眼中掠过一丝愠怒,她还是压住心绪淡淡问:「宋婶子在这。二姐有事?」 不等宋林家的回答,孟瑾乔开口说:「七姨太来得巧。我有件小事要问爹。劳烦你递个话。」 一怔,那女子转脸看她却不认识,再一转念想起了什么,当即换了个笑脸道:「大小姐回来了。客气了,什么事啊?」 「程儿正在看大夫,可那药太苦。我寻思着给他换个大夫看看。姨娘替我问问我爹,合不合适?」 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七姨太点头回答:「大小姐稍等。」 不到一刻,七姨太再次打起帘栊笑道:「大小姐,老爷说这种小事不用问他,你觉得合适就请。」 闻言,孟瑾乔转脸说:「宋婶子,你听见了?劳烦你去东门把大夫接到晓月阁。」 正琢磨着她们的话,宋林家的乍听到孟瑾乔的吩咐顿时被吓一跳,赶忙强调:「大小姐……即便请大夫也得先请二奶奶示下。」 「姨娘你看,请大夫可不是小事。你还是请我爹发个话,给二姨娘说说的好。」懒得接茬,孟瑾乔转而对七姨太说。 再一愣,七姨太復一想顿时沉了脸,斥道:「宋婶子,你没听见老爷的吩咐?你是谁的奴才?不懂规矩。」 「宋婶子听见了吧?」 呆住,宋林家的有几分想不通,但见七姨太虎视眈眈,只得恭声回答:「奴婢这就去。」 宋林家的走了,孟瑾乔淡淡一笑:「麻烦七姨太了。」 目送她走了,七姨太眨眨眼,没想通。 二刻后,宋林家的亲自领着一个大夫进了晓月阁,孟瑾乔已经等在院中。 打量了一下院子里的寂寥,大夫稍微皱了下眉。虚虚见了个礼,便进屋给孟锦程诊治。 第6页 第9章 昂贵 看着大夫进了屋,孟瑾乔一瞥宋林家的就说:「宋婶子辛苦了,姨娘那边劳烦你说一声。」 正寻思着孟瑾乔到底闹的哪一出,宋林家的一听就得了赦,一叠声答应着就忙忙地往正屋奔去。 目送她消失,孟瑾乔一扫两个丫鬟,故意说:「我饿了。你们去厨房看有什么吃的,倒上茶,再拿些点心来。」 打发了丫鬟,她又说:「巧烟,你回去拿一件衣服,风有些凉。」 眨眼间,她把三个丫鬟支开,院子里静下来。直到这时,她才转脸看看站在一角的书童,微微一笑:「燕龙,这几年辛苦你了。」 燕龙一怔,下一瞬便红了眼,奔过来跪倒:「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燕龙是孟锦程的伴读,九岁就跟着少爷一起读书,他父亲是陆家的家将。陆夫人死后,昔年的忠僕死的死,散的散,燕龙是偌大的尚书府里寥寥几个真正关心孟瑾乔姐弟的人之一。 看看燕龙,孟瑾乔不由得想起前世燕龙对姐弟俩的忠诚,心中不知是酸楚还是感动,稳了稳心绪才扶起他说:「没事了。现在先什么都不要说。一会你送景大夫出去,告诉冯大叔跟着去拿药。」 听着,燕龙用力点点头,又说:「那碗药少爷没喝,搁在壁橱里。」 陆家子弟喝药从不准合蜜,孟瑾乔姐弟自小也如此。燕龙听见孟瑾乔让他取蜜,惊讶之余细想,猜出了孟瑾乔的意思,众人走后他就悄悄地把药藏了。 一刻后,大夫走出来说:「这位小公子是坠马吧?还被马拖行了一段路。腰腿俱伤,左腿伤得最重,肌肉撕裂,筋骨俱损,再拖一二日或许就会留下残疾了。」 咬了咬唇,孟瑾乔问:「此刻呢?」 「伤到这种程度,寻常的药几乎无效。只有一种药……来自域外,因为药引难得所以价比黄金。」 「不知需要几剂?价格呢?」 「十二剂。一剂药二百五十两黄金。」 在大齐国,金银的比价是一比十。中等人家一年的开支不过二百两白银,如尚书府这等显爵之家,若不奢靡铺张,一年的各项支出统共三万两白银,合计三千两黄金。如此就可知大夫开出的药是何等昂贵了。 微垂羽睫,孟瑾乔顿了片刻才问:「那药昂贵,回春堂不会存着很多吧?」 「姑娘慧眼,仅存有三十剂。」 「我弟弟的伤就依照先生的方子去治,但是……若有人问,先生可否这么说?」 听完他的话,大夫很惊奇地问:「为什么要说得那么贵?」 「我这么做只是不想节外生枝。回春堂的病人都是勛贵豪门,若有人蓄意去问那药,先生正可以价高者得。」见他一脸惊奇,孟瑾乔不禁莞尔。 微感无语,但那大夫环顾了一下院中的萧条景象,隐隐地猜着了些许,暗嘆了一下点点头。 说服了他,孟瑾乔舒了口气,继续盘算片刻才唤过一个丫鬟去回禀弟弟的伤势。 第10章 八百两 丫鬟奉命往正屋来时,刘月琴正紧蹙着眉问:「回春堂的景大夫?她让你去东门,你去了,景大夫刚到?」 「是啊。可奴婢不知道怎么回事。」宋林家的觑着刘月琴一脸的阴霾,小心地把老爷院内的见闻说完,又说:「大小姐吩咐奴婢去接大夫,七姨太在一旁帮腔。老爷发话了,奴婢不敢不去。到了东门,本想着打个马虎眼就进来回禀二奶奶,可是景大夫已经来了,只得……」 「谁请他来的?」 「冯定接来的。」 怔住,刘月琴思索许久,勐地抓住扶手,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预谋!她有预谋!难怪,难怪她突然回来,不吵不闹,还拉着我到处走……死丫头好算计,好心思!」 细细回想孟瑾乔的奇怪举动,刘月琴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孟瑾乔不吵不闹地走西小门,不争浣花阁,当面说药苦,邀请她同去请安……都只是为了绕开她的干预,把回春堂的第一圣手请进晓月阁替弟弟治伤。 细思着,刘月琴气得跌坐在榻上,咬碎了银牙。 她费心多年,自以为把尚书府上上下下经营得铁桶一样,却不曾想到还是让孟瑾乔钻了空子。 越想越气,她操起一只美人瓶狠砸。 砰! 碎片飞溅,屋内鸦雀无声。 煞白着脸很久,她狠狠瞪了一眼宋林家的。「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打听,打听清楚他开了什么药,怎么治?去啊!蠢蛋!」 一凛,宋林家的飞奔而出。 「死丫头,该死的丫头,就跟她娘一样惹人恨!坏了我的事!该死!」 没等陪嫁的姚嬷嬷劝说,宋林家的又回来了。 「景大夫说五少爷的伤特别重,治得不好会留下残疾。他说有种最好的药,但要用十五剂药,一剂药四百两黄金。大小姐说,老爷许她请大夫,所需药费还请二奶奶筹措。」 「什么!」刘月琴腾地站起身,不知是心疼还是肉疼,厉声骂道:「她疯了!就她弟弟最金贵?开什么玩笑,一剂药四百两黄金,啊,十五剂,六千两!告诉她府里没钱,让她自个想办法。」 见她发飙,宋林家的犹豫了一下才问:「万一她去跟老爷说?」 「说也……」勐地顿住,刘月琴想到了什么就问:「如果药不够呢?」 第7页 「不够就治不好。」 听着,姚嬷嬷眼中闪过一抹狠毒,献计道:「二奶奶,直接说没钱只怕她又去老爷跟前数落,容易让小姨娘们抓机会诋毁。不如先拿两剂药稳住她……」她附耳低语。 沉思片刻,刘月琴一咬牙。「你去取银子,就说八百两黄金先拿两剂药,其余的再想办法。」 「是。」 宋林家的退出后,刘月琴叫来心腹丫鬟。「给舅老爷送信,请他派心腹人去一趟回春堂。」 银子飞快地送到晓月阁。 听了宋林家的说辞,孟瑾乔暗嘲:八百金,她倒是捨得。面上却说:「辛苦了,剩下的药费还请姨娘多费心。」 暗自撇下嘴,宋林家的假笑:「大小姐放心。」 未几,燕龙把景大夫送出府,孟瑾乔亲自留在晓月阁照看弟弟,等着景大夫送药来。 第11章 价高者得 冯定驾车把景大夫送回医馆不到半个时辰,一个二十七八岁的蓝衣公子就来求见。 听完他的话,景大夫看了看他就回答:「尚书府买了两剂药,还有十五剂。」 「别家有吗?」 摇头。 暗喜,那公子盘算了一下说:「我买五剂。」 不等景大夫回答,一个伙计急急忙忙跑进来。「景大夫……」 话音未落,一名黑衣武士出现在伙计身后,打量了一下景大夫和蓝衣公子就问:「据说回春堂有种最好的伤药?」 「是的。」 「我全买下!这是银票。」 蓝衣公子一愣,忙说:「先来后到。我已经买了五剂。」 斜了他一眼,武士问:「你出多少钱?」 「五剂药二千两黄金。」蓝衣公子眼一瞪。 撇嘴,武士说:「价高者得!药我全买下,一剂六百金。」 没想到他如此财大气粗,蓝衣公子一呆。 景大夫也怔住。 「就这样,你可以走了。」那武士随手把兀自发呆的蓝衣公子提起来,往外一推。 回神,蓝衣公子顿时气得脸白,气势汹汹地走回来指着他质问:「你懂不懂规矩?所谓先来后到……」 话音未落,那武士蓦地拔剑架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威胁:「我家主子脾气不好,你别耽误我的差事。」收剑,他把蓝衣公子推了个趔趄,瞅了一眼伙计:「我跟景大夫有话说,劳烦把他赶走。」 「好你个……」 伙计是见过世面的,赶忙拽住蓝衣公子。连哄带吓把蓝衣公子送出回春堂,伙计吁了口气,想了想才转过柜檯。 柜檯后面,冯定坐着。 「这位大哥,你们府里的小公子真是……香饽饽呀。」 适才的嚷嚷冯定自然听见了。他拿出一锭黄金递过去。「今日麻烦你了。再有人来问,你就说……忠勇侯府的人来过。」 大宅门里是非多,那伙计懒得打听,收了黄金,点头。 黄昏时分,景大夫再次进了尚书府。服药,上药,闹腾了小半个时辰,孟锦程安静地睡着了。他的脸苍白依旧,但青气散去大半,显得安宁不少。 诊脉半晌,景大夫起身说:「这药有效了,姑娘放心。往后每日辰时我会到府里为令弟诊治,直到他彻底康復。」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孟瑾乔瞅了一眼燕龙。后者会意地走出去,寻得在门外的两个丫鬟不知道嘀嘀咕咕什么去了。 屋内静下来,孟瑾乔走到壁橱前拿出那碗药。 「这碗药是我弟弟之前用的。他喝药的时候总是叫疼,叫嚷着拿走……劳烦景大夫看一看,可否?」 看了她一眼,景大夫还是接过闻了闻,眼中滑过一丝诧异,復嘆了一下才说:「姑娘,这药里加了些凝聚之物。想来令弟的伤原本没这么严重,但用了这药会让伤口的淤血凝滞,加重伤势。药有没有效,只看病人的反应就知道。这药越喝,伤口越是疼,他才如此抗拒。」 即便猜到就是如此,但亲耳听到,孟瑾乔还是勐地握紧了拳。咬住银牙,压下心中翻腾的愤怒,她低声道了谢。 「劳烦景大夫了。」 「姑娘客气了。」他拿出一叠银票,「有人替姑娘的弟弟付了药费和诊金。回春堂虽然价格不菲,但治病救人还是首要的。这些钱还给姑娘。」 第12章 哑巴亏 景大夫再次离开尚书府时,正房里,一个丫鬟正在禀报。 听完,刘月琴阴沉着脸想了好一会才问:「忠勇侯府?那边怎么知道程哥儿的事?」 「舅老爷说……既然是车夫去请大夫,可能就是他去报信。忠勇侯府固然没落,几千金未必拿不出来。」 「不对吧!按照这个说法……小丫头问我要钱为何?」 丫鬟一怔,「奴婢不知道。」 呆坐着想了一会,刘月琴勐地一皱眉,狠捶了一下枕头,转脸恶声恶气地问:「姚嬷嬷,你说,你说那个小丫头是不是故意讹我的钱?」 一惊,復一想,姚嬷嬷吞了一下唾沫,生生地把个「是」字咽了回去。 刘月琴却狠狠抓住枕头,脸色逐渐煞白。 从回府到探病,请大夫,再拿钱……她渐渐觉得孟瑾乔就是故意挖了个坑骗她跳。结果,孟瑾乔轻而易举从她手里拿走了八百两黄金! 「啊!气死我了!又中了小丫头的计!八百两黄金……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刘月琴气得嘴唇都哆嗦了,扫落了杯盘,再次发起飙来。 第8页 她猜得八九不离十。 重生归来,孟瑾乔知道刘月琴下暗手谋害弟弟,回府前就开始布局。 她先让冯定拿着母亲留下的宝物在城中最大的当铺抵押了二千五百两黄金,并把景大夫请到东门外。她自己走西小门,住浣花阁,看似步步退让,却只是要麻痹对手。然后,她故意拉着刘月琴去给父亲请安,是为了把刘月琴或者管事丫鬟诓到老爷的眼皮下,借力七姨太来个以势压人,逼迫刘月琴开门迎客,让景大夫顺利入府看病。 看完病,孟瑾乔说服景大夫虚报价格和剂量,再次用父亲做幌子,利用刘月琴想下暗手的龌龊心思顺利拿到了八百两黄金。 如此连环用计,孟瑾乔不但把弟弟治病所需的三千两黄金尽数凑齐,还让刘月琴吃了个哑巴亏。 刘月琴气得浑身打颤时,城东一座宅院里,琴声悠悠。一方水榭上,一名白衣男子正在抚琴。他是昨晚在丹露寺救下孟瑾乔的人。 片刻后,一名黑衣武士走进来。 「公子,孟家小公子的伤确实是蓄意而为。刘氏的侄儿刻意去买药,看起来怀着暗害的心思。」把回春堂的见闻说完,他顿了顿才补充:「景大夫答应全力治好他。但是……公子吩咐的食盒没送过去。」 琴音缓缓而止,男子挑眉问:「为什么?」 不等武士回答,一袭蓝影出现在庭院里。 看到他,武士抿了下嘴说:「公子,夏非公子来了。」那武士脚底抹油熘之大吉,夏非已经施施然走过来,在扶栏上优雅地坐下摇了下摺扇才说:「你被她骗了。 「骗?」 见他惊愕,夏非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然后拿出一张纸。 纸上写着几行小字。 「未时二刻,玉宝楼收进一灯一炉,来者持尚书府令牌,抵押二千五百金,押期一年。未时四刻,景大夫出诊尚书府。申时,景大夫为五公子孟锦程诊治……」 纸上还记录着孟府的暗斗,从西小门,浣花阁,到探病,请医…… 细细看完,他先蹙眉,再想了想,微微一笑。 「她装可怜,你却傻乎乎地花了九千金。还笑?」 低笑了几声,「她很聪明。」 「聪明?咦,你还得意了?那都是我的钱,所以你不心疼。」 翻了下白眼,「师兄若肯出手,我就不用花冤枉钱了。」 「我不悬壶济世……」 「所以只能花钱。」 无言以对,夏非悻然道:「她爹必定与旧案有关,你先离她远点。那只食盒送得不合时宜,我让无尘拿走吃了。」 目露无奈,他看向渐黑的庭院,出神片刻才幽幽回答:「好。且做完大事再说。」 第13章 旧事 暮色渐深,孟瑾乔嘱咐燕龙照看好弟弟才回到浣花阁。 草草收拾过,院子里还残留着灰尘的味道,杂草稀稀拉拉。秋意渐深,夜风越发地冷了。 幔帐下,孟瑾乔倚着扶枕沉思许久才拿出那叠银票看了又看。 今日,景大夫把钱还给孟瑾乔时,还给了一千八百两黄金,说是替她付钱的人多给的。多出的药用不上,回春堂不占病人的便宜,所以退还。 抵押二千五百金,姨娘拿出八百金,加上多出的一千八百金……五千一百两黄金! 看着银票上不同的银号籤押,孟瑾乔嘆了一声。 前世,刘月琴掐着诊费药钱说事,硬是拖延了三日才勉勉强强给弟弟请了景大夫来看,可是已经错过了治疗的时机。今日她算计精准,而他又一次暗中帮了她。 除了他,偌大的京城里还有谁会暗中帮着她,照顾她呢?前世,他同样暗中帮过她很多次,可她不想知道,懒得追究,只顾着自己的烦恼和难过。今生,她知道了,她都知道。 江阙! 默念着他的名字,孟瑾乔想着丹露寺里那张似乎熟悉似乎陌生的脸,既悲又喜。 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 逆臣的身份……你不认我有你的苦衷吧?因为我爹……对吧? 可在我心里江家从来都不是反叛。我从来都不信的。 大齐兴元二十一年,靖德皇帝病重。 九月初三,皇弟宋王、皇四子林王,勾结宁远侯江子霄矫诏带兵入宫,欲谋反事。幸得天佑而平叛。然激战中众狂悖闯入禁宫,伤及皇帝龙体。 九月初四,皇帝传位太子,驾崩于长平宫。 太子奉先帝遗命继承大统,改元正和。 宋王、林王阖府获罪,宁远侯灭族,附逆的将校士兵皆不赦。被诛杀者一万八千五百七十七人,被流放囚禁者三千二百五十六人。 此案震惊天下,称永安门逆案。 率先举报宁远侯谋反的人正是孟瑾乔的父亲——时任中大夫的孟广德。新皇登基后,孟广德凭藉举报从龙的首功,加封礼部尚书,官居二品。 当时还在宫中的孟瑾乔得知变乱赶往永安门,亲眼目睹江阙中箭倒下……她一直以为他死了,直到她举刀自戕,那朵花让她看到了他。 他还活着。 所以……她不能死,她回来了!她要好好活下去!她有至亲需要照顾,更要为了重聚的那一日努力! 一夜间半梦半醒,似乎无数支离破碎的景象在眼前飞舞,不知道在梦里还是真实,在前世还是今生。 第9页 天色初明时,孟瑾乔揉着额,闭目很久才睁开。重生后,她总觉得头有几分疼,又说不清到底何处疼。 稳住神静坐数刻,她才感觉好了不少。 辰时刚过,孟瑾乔往晓月阁而去。 孟锦程依旧在睡着,脸色已经明显好转。摸了摸弟弟的头,孟瑾乔觉得他的脸很冷。 想了想,她蹙眉问:「景大夫,我弟弟的脸这么冷,是不是病了?」 笑笑摇头,景大夫一面拿出金针一面说:「不是病,是因为屋里冷。令弟的被垫单薄了些,屋内还要笼上暖炉。秋寒,他这个时候不宜受凉。」 怔住,孟瑾乔低头摸了摸被垫,再看看窗户,起身走了出去。很快,一个丫鬟脚步匆匆往正屋奔去。 第14章 唱双簧 正屋里,刘月琴拿着镜子,郁闷地看着眼圈下的黑。 昨晚她想着自己傻乎乎捧给孟瑾乔八百两黄金,气得银牙咬碎,恨不能冲到浣花阁掐死孟瑾乔。即便恨恨忍住,依旧一夜辗转难眠。睡不好,眼圈就黑了。 正不高兴,丫鬟进来回禀:「二奶奶,大小姐要给五少爷换新的被垫,还要做衣服,要暖炉和银丝炭,厚实的窗纱。」 不听还好,一听,刘月琴顿时丢下镜子,脸一垮,厉声骂道:「一回来就要这要那,她还消停不消停了?告诉她,没有。府里的钱都给她弟弟买药了。」 见她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那丫鬟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二奶奶,按惯例每年入冬前各房都要添补过冬物件的。」 憋着一肚子邪火的刘月琴再也忍不住,抓过一只茶杯砸过去,指着丫鬟噼头盖脸地骂:「死丫头,你是谁的奴才,替谁说话?滚出去告诉她,没钱,就是没有。让她回舅家搬去。」 吓得一抖,丫鬟缩了缩被砸到的脚,忍着痛,喏喏地退了出去。 刘月琴却再次勾起了昨晚的恨事,不依不饶地砸杯子,骂着:「死丫头,跟我玩心眼,改日我一定要捏死你,看你怎么死得难看。」 肉疼着自己的钱,刘月琴再次歇斯底里起来。 见主子发狂,几个丫鬟立即知趣地退了出去,只有姚嬷嬷留下。 发疯了一阵子,刘月琴累了。坐倒榻上正有些喘,一个软软的声音传来。 「二姐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 一惊,刘月琴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屋门边多了个烟视媚行的美人。她穿着一袭笼翠对襟褶裙,唇涂朱,眉描黛,媚如春水含情,艷似桃花解语。她正斜倚门扉瞧着一脸恨恨的刘月琴,眼中流转着玩味。 暗骂狐狸精,面上却收了收戾气,刘月琴做出一副端正的模样不咸不淡地问:「妹妹不在老爷跟前奉承,怎么到我这来了?」 「老爷早朝呢。我闲着逛逛,无意间走到晓月阁。哎呀,五少爷的屋子真冷,被子还那么薄。这时节夜里有了霜露,往下就越发的冷了。可听说二姐连买炭做衣服的钱都拿不出来,我担心老爷夜里睡得不好,就寻思着先找二姐准备准备。」 一番话夹枪带棒把刘月琴堵得说不出话来。她管着家,无论如何剋扣,老爷的开销是断断不敢短少的。见了七姨太那持宠而骄的轻狂模样,虽然气得发狂却不得不忍下,假笑道:「这是哪里的荒唐话,府里怎么可能连银丝炭都没钱买?」 「就是嘛。大小姐,我说对了吧。」 刘月琴一愣。 帘栊轻挑,孟瑾乔款款而入,淡淡一笑:「姨娘或许太忙忘记了,还没来得及吩咐下人准备吧。」 一时间没想明白她们两个怎么一前一后地出现,刘月琴没出声。 「大小姐真是个体贴人。也是啊,二姐管着家,那么多事呢。二姐,不知道那些炭什么的几时能送到我那儿?」 「麻烦姨娘吩咐给晓月阁一併置办上,左右都是宋林家的去做。」无视了刘月琴煞白的脸,孟瑾乔接上茬,似乎理所当然。 寻思着老爷这些日子每晚宿在七姨太屋里,刘月琴不敢给她机会吹枕边风,勐喘几下恨恨地窝住火,压着声音叫道:「来人!告诉宋林家的去买炭,五少爷屋里需要的衣被立即去置办。」 「谢过姨娘费心。姨娘脸色不好,歇着吧。」孟瑾乔瞟了一眼七姨太,走了。 第15章 刘姨娘的心思 七姨太一走,刘月琴就把屋外侍候的丫鬟召集进来,狠狠瞪着她们逼问:「七姨太突然来了,为什么没有通传?大小姐跟她一起来的?」 没人敢出声。 过了片刻,一个丫鬟怯生生地回答:「二奶奶,是,是七姨太先进来。七姨太一进来就唬着我们不让回禀,然后自己进了屋。没过半刻,大小姐突然进来,一迳往屋里走。我们,我们没机会回禀。」 呆坐片刻,刘月琴勐地想到了什么,拍案而起,厉声呵斥道:「废物!我养着你们这帮子笨蛋有什么用?不会喊吗?来人!一个个吃里扒外,拖下去个个重打二十板子。」 「二奶奶饶命!」 八个丫鬟都是府里有头有脸的大丫鬟,日常吆喝着小丫鬟,小厮们,也算是赫赫扬扬。一听到要挨打,顿时求饶声一片。 气头上的刘月琴哪里肯饶过,一叠声地怒道:「拖下去!」 一番鸡飞狗跳后,丫鬟们都被拖了出去,惨叫一地。 恨恨坐在榻上,刘月琴阴沉着脸问姚嬷嬷:「小丫头和骚狐狸几时勾搭上的?难怪昨儿贱人一定要去请安,恰好妖精在老爷跟前……她们居然串通上了,一唱一和。」 第10页 斟酌了一下,姚嬷嬷才说:「按理说……七姨太昨天才第一次见到大小姐。她入府的时候大小姐还在丹露寺。」 「死丫头厉害。她昨儿回来住了一晚上,谁知道她们几时勾搭的?那个叫做巧烟的怎么没禀报?」 姚嬷嬷一愣,赶忙低声说:「奴婢这就去问问。」 「告诉她盯着小丫头,立了功让她跟了阳儿,日后抬她做个正经姨娘。」 姚嬷嬷出去办事,刘月琴恼恨地歪在榻上想着毒计。 刘月琴出身商贾之家。 大齐不歧视商贾,皇族子弟也有很多做生意的,可要真正提升家族的地位,出仕才是捷径。刘老爷经营有道,儿子却读不成书,就寻思着为女儿寻一个官宦人家,就这样刘月琴嫁进了孟家做二房。 可刘月琴不甘心只做偏房。进门后,她处处乖巧讨好,更贤惠地替老爷张罗侍妾,只为了争宠。 夫人死后,刘月琴寻思着把嫡子孟锦程引上歧途。谁料,少年幼时得到母亲日日耳提面命,不喜欢乱七八糟的酒色逸乐,却勤于读书习武。见他上进,刘月琴又气又妒,干脆指使儿子带孟锦程出去骑马,暗中做了手脚。 孟锦程坠马受伤,她买通大夫拖延医治,还在药里做文章。若非孟瑾乔突然回府,继续拖延数日,刘月琴就如愿了。 不提刘月琴的恼恨,孟瑾乔已经走进花园,悠闲地登上一座小竹亭。片刻后,七姨太转出花树。 看到她裊裊婷婷地走过来,孟瑾乔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神色,微笑了一下开口道:「今次又承了姨娘的情。」 笑笑,七姨太淡淡问:「不知大小姐遣人传的话是什么意思?」 今早丫鬟回话没钱买炭,孟瑾乔便让奶娘去见七姨太,只说请她走一趟正屋,送给她一个长久的靠山。七姨太不解其意,但还是来了,两人就唱了一出双簧。 第16章 联手 花园东北角栽着十几株枫树。秋季叶片绯红,正是艷丽之时。 一前一后行至枫树附近,孟瑾乔掂起一片掉落的枫叶看了一会才说:「我只是觉得姨娘很需要帮手,既如此何不合作愉快?」 眼波一转,七姨太瞧着她手指上那片枫叶就说:「大小姐三年不归,你突然回来就连老爷都特别意外。依我看,你爹对你不太关心。眼下二姐当家,尚书府被她经营得跟个铁桶似的。你寻我联手,算计虽好,可我觉得对我的好处不大。」 闻言,孟瑾乔转脸看了她片刻,淡淡笑问:「姨娘正值豆蔻芳华,为何愿意屈就入尚书府做一个偏房呢?听说你父亲也是七品官,官声不差。」 七姨太一愣。 「可你父亲两年前被罢官免职,一气之下病倒,家中无人支撑。你上有父母,下有幼弟,在这府里,或许你的辛苦只有我能懂。」她认真地说,「你跟我合作,不需要央求我爹就能为你弟弟寻一个读书上进的好去处。他若能成才,不枉你委屈一场。」 「……」 「二十年来,进府的女人很多,却只有五姨娘生下女儿,其余的没一个是善终的。我爹不是个长情的人,他此刻宠你,日后却未必。你还是早点拿定主意为好。」 转了转那片枫叶,「你帮我,程儿日后必定善待于你。你弟弟若能上进,你也一样有了依靠。事若不济,至少有个退路。姨娘觉得呢?」 收起了千娇百媚,七姨太瞪着孟瑾乔,秀眉蹙了又松,松了又蹙,只觉得好似见了鬼般。发呆良久才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家里的事?」 我确实知道。 前世是你找我联手,可我拒绝了。但那时程儿已经残废了。 在心里嘆了一声,孟瑾乔没回答,只是拿出一只匣子。 「一对翡翠玲珑金钏镯,价值百两黄金,送给姨娘给父亲请医看病,安顿家事。等程儿养好伤,我会让他去京华书院读书。你弟弟正好跟着去。」 「可是……二姐肯定会阻挠的。京华书院读书一年一千两白银,请个西席只花二百两银子。」 见她蹙着眉一脸认真,孟瑾乔心知她已经决定了,遂笑答:「他们读书不需要花公中的银子,只需要姨娘给我爹说说好话。当年我爹就是在京华书院读书,后来考了功名。」 沉默片刻,七姨太接过那只匣子,「谢过大小姐。」 目送她离去,孟瑾乔把那片枫叶搁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它随风坠落在泥地里。 你不知道你的结局!失了宠,被二房谋算,沦落风尘,惨澹收场…… 可是……你也是有数几个在府里对我们姐弟怀着善意的人。 日后,我会帮你脱离孟家,再寻良人。 正想着,陈荔走到身后提醒道:「小姐,这么闹能行吗?二奶奶会不会怀恨你,暗地里使绊子?」 没回答,孟瑾乔只说:「我们回去吧。」 曾经,她隐忍退让,结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可这一次,攻守异形了。 一路往回走,陈荔看着孟瑾乔的背影,心里有些感嘆。 回府后,她觉得孟瑾乔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以前的她很像自己的母亲,美丽却柔弱;此刻,孟瑾乔身上却多了种说不清的气质,更像她的舅舅,那个飞扬跋扈,连公主也不屑一顾的忠勇侯陆鹤扬,敢作敢当,有勇有谋。 第11页 就这样觉着,陈荔突然安心了很多。 第17章 恶徒 这一日午后,宋林家的把新的衣被窗纱,暖炉火炭都送到了晓月阁。屋里逐渐温暖起来。孟锦程服药后早已睡着,摸了摸他的脸暖了很多,孟瑾乔放心不少。 晓月阁换新之际,城内最大的销金窟——素樱阁中,两个锦衣男子各自歪着,几个美人正殷勤服侍。 就着美人的手饮了一口酒,年轻的那个看了看另一个年长的没精打采,转了转念就说:「容三哥,我姐昨儿回府了,事先谁都不知道。那件事只怕办不成了。」 皱眉,年长的不高兴地说:「锦阳,你的手下真是笨蛋。我在山里吹着冷风等了半宿呢。」 「别生气了。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踩到了蜈蚣。」 「你姐高傲,这两年我花了好多心思,她都不理睬我……」哼了一声,他突然说:「我上门提亲,娶她做二房怎么样?」 一鄂,年小的寻思半晌才说:「我姐毕竟是嫡女,只怕我爹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嗤笑一声,年长的嘲讽道:「姓江的是逆犯,你姐没过门就守寡,哪个有名有姓的人家敢娶她做正妻?你就这么跟你娘说……成了,我把这个送给你。这可是稀罕宝物,宫里都未必有。」那男子拿出一只锦盒打开,蛊惑道。 定睛一看,年小的顿时眼睛冒光。「三哥,你拿明珠做灯?太,太奢侈了吧。」 「悬珠灯。这是我从京城外面得到稀罕宝物,价值一万两黄金。如何?」 盘算盘算,年小的笑道:「好!到时我得叫你姐夫。」 那年长的听了放声大笑,说不尽的得意和嚣张。 这个人是宣威大将军容天明的独子容荀。容荀垂涎孟瑾乔的美貌,可惜争不过江阙,只得另娶了夫人。江阙死后,孟瑾乔出宫守孝,他又动了心思。但无论如何献殷勤,孟瑾乔都不理睬。 日久生恨,容荀便与一直仇视长姐的孟家三少爷孟锦阳勾搭在一处,干出了丹露寺放迷烟欲行不轨的龌龊勾当。失败后,他干脆来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欲要强娶孟瑾乔。 容荀继续带着孟锦阳花天酒地,一个人走进城东那间宅院,片刻后夏非进了花园,石亭上,一袭白衣安坐饮茶。 「有人骂你,还打你相好的主意。丹露寺那一晚若不是你赶了去……后果难料呀。」 搁下茶杯,他接过送回的消息细读一遍,再看到夏非一脸的幸灾乐祸,怒道:「夏非,我是你弟弟,我倒霉,你怎么这么高兴?」 「你不是好好的吗?是你心爱的……准备倒霉了。」 「……」 摇头晃脑地乐了一会,夏非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一只癞蛤蟆没资格做你的对手,犯不着那么生气。」一指皇城方向,「你的对手在……御座之上。」 斜了夏非一眼,他拢眉沉思片刻才问:「师兄觉得哪一处最好下手?」 「永安门之变……向缨、容天明、孟广德三个人得利最大,必定知情。但向缨深不可测,不好下手。孟广德只是个书生,最好处置。」 「先不动孟广德。容天明心思慎密,他儿子却是个酒色之徒,最容易出纰漏。而且容天明只有一个儿子。」 第18章 赏菊宴 无论府外如何暗涌,孟瑾乔回府六日了。 六日间,除了头一日请大夫,第二日争福利,她什么都没做,也不曾去见父亲,只在每日上午到晓月阁看望弟弟,午后就留在浣花阁。剩余的药费她不问,刘月琴也不提,似乎那件事没有发生过。 但刘月琴自从被七姨太挤兑,不得不给晓月阁添置物件后,就吩咐不给浣花阁送冬季的所需,摆出一副蓄意刁难的无赖模样。可孟瑾乔没有再争执,只吩咐奶娘自个掏银子把浣花阁收拾一番,在外面购置了炭炉衣被等物。 得知她慷慨地自己花钱备办所需,刘月琴想起被诓走的八百金,更是气得心口疼。确实,八百金等于八千两白银,供养孟瑾乔姐弟俩的花销,即便加上陈荔、冯定几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孟瑾乔回府第七日,三少爷孟锦阳回了府。 孟锦阳是刘月琴的次子,十九岁。仗着外家有钱,他十五岁就出入酒色之所,喝花酒的时候无意间结识了容荀,成了酒肉朋友。 一年前,容荀举荐,银子开路,他在户部补了个五品的缺。但他哪有心思办差捞政绩,日日只是打着哈哈应个卯。可当了官就给母亲长了脸,更有能力给舅舅家帮忙。于是,他拿着舅舅给的钱置办了一所别院,养了几个倌人,一个月中有半个月在外厮混。 进了府,盘算着容荀交代的事,他往正房而去。 「娘,儿子给您请安。」 见到儿子,刘月琴高兴不少,招唿他坐下就拿起一封请柬笑道:「阳儿,三日后长乐侯府请各家的公子小姐去游乐。你跟你妹妹好好收拾打扮去参加,看看哪家的贵女合意,再替你妹妹物色一个好夫婿。」 闻言,孟锦阳顿时想起了长姐。眼珠一转就问:「娘,我姐去吗?」 一愣,刘月琴回过味来顿时脸一垮,斥道:「你姐在宫里!她是你哪门子的姐姐?」 「别生气。娘,我告诉你……」孟锦阳在母亲耳边嘀咕了几句又说:「老五的依靠不过是他姐,把她打发了就得了。她自以为矜贵,等她嫁给三哥自然有人收拾她。这样,娘能拔掉眼中钉,我们家也结交了大将军,尚书府的夫人铁定就是您了。」 第12页 沉思许久,刘月琴眉一拧。「好!该死的小丫头,到时候我看她怎么哭去。堂堂忠勇侯的外甥,高贵的夫人生下的嫡女就是个做妾的命。太好了!」高兴了一会,刘月琴计上心来,附耳嘱咐了儿子一番。 很快,宋林家的亲自去了浣花阁。 听完她的话,孟瑾乔毫不意外地淡淡道:「姨娘费心,知道了。」 长乐侯曹家有个百花园。寒秋时节,园里栽种的金线蟹爪菊正盛放,就请各家贵戚的年轻公子小姐去游玩,称为赏菊宴。风闻今年曹家有两位小姐待嫁,还有一位公子成年,这么做也有物色佳偶的意思。这种贵族男女的宴游在大齐王朝盛行,各家各府也都心知肚明。 当年,孟瑾乔初识江阙,就是在曹家的赏菊宴上。 但这一次,孟瑾乔心知肚明,那封请柬其实与自己无关,刘月琴让她也去参加,暗怀歹意。 回想着前世所歷,孟瑾乔冷冷一哂,自语道:「姨娘,我就遂你的愿,但愿你别后悔。」 起身,孟瑾乔叫来巧烟去挑选衣服。 无论刘月琴给不给这份「好心」,她都是要去的。因为他一定会去! 第19章 丫鬟苏绣 次日清晨,孟瑾乔先让巧烟去传话,又吩咐她去买香粉。 巧烟走了,陈荔提醒道:「巧烟有几分不对劲。昨儿晚上我听到院门动静,从窗户看见一个人影熘出去。不是她能是谁?」 闻言,孟瑾乔淡淡一笑问:「丹露寺是皇家所属,我们住了三年门户从无松动。陈姨觉得,没有内应,那两个贼人如何能进得来做下三滥的勾当?」 陈荔一呆。 「她只是想攀高枝,但此刻还有用,且留着。」 这时,宋林家的正在谄笑,「大小姐说要一个聪明伶俐,能说会道的丫鬟过去服侍,说她该有两个丫鬟才对。」觑着主子脸上的阴霾,她顿了顿又说:「按照府里的规矩是个理,不给派人容易落口实。所以奴婢把府里最笨头笨脑的都挑了出来。二奶奶要不要过一下眼?」 「笨头笨脑?」 「奴婢觉得新去的丫鬟伶俐了不好,巧烟才是懂事的。」宋林家的低声回话。 见她如此体贴会意,刘月琴顿觉舒坦了几分,就笑:「你觉得哪一个合适?」 「厨下烧火的三个最合适,但还请二奶奶示下。」 半个时辰后,一个小丫鬟,三个老婆子垂着头站在孟瑾乔面前,十分拘谨。 看着小丫鬟缩头缩脑的怯懦模样,孟瑾乔莞尔一笑。「你叫苏绣?」 「是。」她的声音好似蚊子叫。 「不用这么紧张。你以后留在浣花阁,用心学习就好了。」听着她温柔的声音,苏绣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看这位大小姐。 她正微笑看着自己,有种说不出的可亲。发呆了一下,苏绣眼圈一红。苏绣自小失去亲人,卖身为奴后打骂嫌弃都是家常便饭,但在孟瑾乔眼里,她没有看到见惯的嫌弃鄙夷,高高在上的俯视轻蔑。 忍不住抓了一下头,苏绣问:「奴婢什么都不会,只会烧火。大小姐不,不嫌弃奴婢又笨又脏?」 「你不脏,只是不懂得收拾打扮。」安慰了一句,孟瑾乔让陈荔带她们去安顿。四人走后,孟瑾乔转脸看着萧瑟的院落,不知是嘆是喜。 苏绣! 前世回府后,她的处境越发艰难。奶娘去世不久,苏绣自愿前来服侍。苏绣跟燕龙一样从不拜高踩低,不知因此受了多少闲气、刁难和委屈。 深知苏绣值得信任和善待,自己身边更不能没有忠心的人。于是,孟瑾乔故意要求一个聪明乖巧美貌的丫鬟过来服侍,果然,刘月琴见不得她如愿,就把众人眼里最脏最笨的苏绣分派了过来。 出神间,巧烟拿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了。看着孟瑾乔捣鼓香粉,混合后倒进一个大香炉内,巧烟忍不住问:「小姐,这是要薰香?」 「这样熏衣服,能让花香隐隐又不显得庸俗。」孟瑾乔瞟了巧烟一眼,蓄意把「庸俗」二字咬了咬。 近午时分,浣花阁里暗香浮动。 一个厨下的丫鬟按照惯例来送午饭,闻到花香吃惊不已。转了转眼珠,她悄声向巧烟打听因由。巧烟是个最喜欢卖弄的,恨不得全天下人都知道她聪明伶俐,立即眉飞色舞地把赏菊宴,薰香的事数落了个干干净净。 第20章 耳报神 静雅阁里,孟瑾媛正倚着贵妃榻,懒洋洋逗着一只鹦鹉。 听完丫鬟的禀报,她眼都不抬,冷笑道:「她还当真了!哼,不知道我娘怎么想的。老姑娘难道还指望在赏菊宴上又结识一个小侯爷?」 不等丫鬟回话,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睁眼问:「她熏衣服有什么说法?」 见她问到正题,丫鬟暗喜,「用那种法子熏衣服能让花香隐约,显得典雅不落俗套。奴婢的姐妹去浣花阁送午饭,听说了就特意赶来告诉小姐的。」 托腮沉思片刻,孟瑾媛勐地一拍扶手,「给她五两赏银。日后我跟我娘说,调她到上房当差。」 丫鬟谢了恩出去,孟瑾媛梳妆一番往正屋而去。 午后,孟锦程的丫鬟来到浣花阁禀报说少爷今日精神了很多,想见姐姐。没多问,孟瑾乔带着陈荔往晓月阁而去。 环顾无人,陈荔轻声问:「小姐觉得吗?那丫鬟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第13页 淡笑,孟瑾乔回答:「那两个丫鬟人在心不在,她们为虎作伥无非是指望着攀上三弟的高枝。但眼下不需要理会。而且我们不走,巧烟怎么能通风报信呢?」 陈荔一呆。 冷笑了一下,孟瑾乔又说:「一会我留在晓月阁,陈姨寻个空隙去见七姨太,把这张纸给她。这种熏衣服的法子传自域外,国中贵女们知道的寥寥,让她用这个哄我爹高兴。还有,赏菊宴那一日打听着我回来,请她往爹跟前走一趟。」 接过那张纸,陈荔点点头,但依旧没想明白,「小姐,这个法子让巧烟知道了,岂不是便宜了四小姐?」 转眸看了看陈荔,孟瑾乔露出一丝恶作剧的捉狭,「这个法子用得不巧就是坏事。府里上下这么多耳报神,这一次四妹是要吃一个大亏了。」 说话间,晓月阁到了。 孟瑾乔去看弟弟,陈荔便寻了由头离去。 这时,巧烟已经来到花园里一处假山后面,把薰香的法子,香粉数量和种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宋林家的。 夸了她一句,宋林家的递出一只金镯子,「这是二奶奶赏的。做得好,提拔你去服侍三少爷,日后抬个正经姨娘。」 巧烟心喜地去了。在她看来,五少爷是指望不上的,大小姐也没希望嫁个好人家,那么爬上三少爷的床就是最好的出路。 夜里,孟瑾乔再次把巧烟打发出去拿东西,然后吩咐陈荔把衣服挂在后屋的通风处吹着,还往上洒了不少水。风很冷,衣服湿了水就结了一层隐约的薄霜。 「小姐,衣服结了霜。」 「陈姨把衣服拿到屋里用炭火烘干。别让巧烟知道。」 陈荔会意地把衣服拿走,孟瑾乔回了房,悠闲地继续捣鼓香粉。巧烟回来时,孟瑾乔把混合好的香粉给了她,交代说:「今晚月明星稀,明早肯定是好天气。你早早起来把香炉点上,继续熏衣服。」 接过那些香粉,巧烟暗喜。夜静更深,她再一次熘出浣花阁,消失在静雅阁的方向。窗前,孟瑾乔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冷笑了一下。 第21章 公主找茬 次日吃过早饭,孟瑾乔得知表弟陆鹤扬从城外的庄子回了府,就带着陈荔往忠勇侯府而去。 六年前,孟瑾乔的亲舅舅陆鹤扬在北疆殉国,其子陆淮叶年幼无法袭爵,忠勇侯府逐渐没落。如今陆淮叶已经年满十六,还有不到两年就能继承爵位了。 侯府门前不远,冯定住了车,回头低声禀报:「小姐,前面有几分不对,那辆马车……看徽记是端平公主府的。」 心里打了个结,孟瑾乔蹙眉沉思了一下吩咐:「转道走侯府的西门。」 马车绕道,孟瑾乔靠着车厢壁回想着。 前世她回府不久,表弟陆淮叶来探望,得知弟弟因为延迟医治而残废怒打三少爷孟锦阳。没过数月,一场祸事从天而降。陆淮叶被端平公主检举污衊当今圣上,查有实据,夺爵流放……最终传回的是他的死讯。 过去她不知道那桩罪名从何而来,那一日生死交替之际,她看到了。那桩祸事与端平公主有关,串联奔走的正是刘家。 回想着,孟瑾乔握紧了拳头,凤目里掠过一抹冷光。 侯府西门外,孟瑾乔等了好一会就见出来一个葛衣中年人。 看到孟瑾乔,他飞奔过来行了个礼。「大小姐,卑职有礼了。夫人说端平公主堵上门来搅事,请您改日再来,免得扯出什么是非对您不利。」 琢磨着,孟瑾乔摇头,「你赶紧带我进去,再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劝不走她,中年人还是带着孟瑾乔进了府,并把这些时日的事逐一说了说。 半个月前,孟瑾乔的表弟陆淮叶与人比武赌斗,那人是端平公主的幼子。那人受了伤回去,端平公主就派人来谩骂索赔,漫天要价。陆淮叶干脆躲出去多日,今日刚回来就被端平公主亲自堵上了门。 端平公主是先皇最小的妹妹,当今皇帝的姑姑,太后宫中的常客。 当年,陆鹤扬是先皇的禁军大统领。端平公主有心下嫁,陆鹤扬却看不上高贵的公主,先皇亲自说合也被拒绝。为了迴避公主,陆鹤扬请旨远镇北疆。在那里,他娶了出身寒门的玉书瑶,把端平公主气得牙痒。可陆鹤扬军功显赫,更得先皇宠信,即便怀恨,公主也无可奈何。陆鹤扬死后,公主难忘旧恨,时常前来刁难。今次陆淮叶居然打了她的儿子,更是得理不饶人。 孟瑾乔往里走时,侯府前厅,一个雍容美妇高居主位,正拧着眉指着一个少年训斥。 见她疾言厉色,少年剑眉一扬,反驳道:「比武较量各凭本事。他自己说输了决不哭鼻子。他真是个怂包,一转脸就回去哭诉。」 闻言,她拍案喝道:「好你个陆淮叶,不但不认错,还口口声声嘲笑我儿。知道什么叫做以下犯上吗?」 「公主言重了。他们只是切磋一下。淮叶不是故意的。」一个简容素衣的夫人在一旁开口。 狠狠剜了一眼玉书瑶,「不是故意?那就是你这个贱人教唆的。说,你为什么教唆他殴打我儿?」 第22章 认错 玉书瑶还没回答,陆淮叶见她骂自己的母亲,心头火起。正欲争论,斜刺里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公主,我弟弟打伤小公子着实不对,他学艺不精,出手失了分寸。还请公主海涵。」 第14页 三人都一愣,再一看,一个丽人翩然走进厅中。 拿眼一扫她,端平公主冷道:「你是谁?」 「臣女孟瑾乔,家父孟广德。」走进来的孟瑾乔微笑行礼。 略皱了皱眉,端平公主冷冷地说:「你爹是礼部尚书,管不了本宫的事。」 「尊卑有序,君臣有别,在公主面前,家父岂敢僭越?但为君者气量宽宏,想来公主只是爱子情切,不会真的跟我弟弟计较的。他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 端平公主一愣。 「公主大人有大量,我弟弟年纪尚轻,举止失当,着实该教训。」瞟了一眼少年,孟瑾乔悄然立起两指,做了个手势。这是军中常用的手语,意为「认输」。 陆淮叶自然懂得姐姐的意思。姐弟俩自小亲厚,他一贯很听姐姐的话,微微拢了拢眉,沉了沉目光还是说:「公主教训得是,我错了。我学艺不精,一时间没收住手,请公主原谅。」 这回聪明了。 暗夸了一句,孟瑾乔又说:「小公子受伤都是我们的错。不如请回春堂的景大夫过府诊治,药费就由我们来出。公主觉得如何?」 看了看外甥女,玉书瑶配合道:「我们这就请景大夫给小公子诊治。」 母子俩突然不争了,端平公主的怒气就失了准头,一时间没处发挥,她不禁瞪了他们几眼,悻悻道:「我儿自有御医照看。陆淮叶,你以后注意点,不要洋洋自得。」 「淮叶牢记公主的教训。恭送公主。」打蛇随棍上,陆淮叶一抱拳。 假模假样地恭送了端平公主,陆淮叶回到厅中坐下,怒道:「死女人得意什么!改日我一定再把那个混蛋打得满地找牙。」 摇了下头,孟瑾乔给舅母见了礼才说:「淮叶,舅舅的兵书你都没看过?」 一愣,陆淮叶挑眉澄清:「我倒背如流。」 「那你知不知道,你此刻一无军功,二无依仗,即便继承爵位也不代表什么。你跟他怄气打斗,只会授人以柄。」 陆淮叶一呆。 「忠勇侯府如今指望你重振家业,可公主与你爹有嫌隙,那些曾经与你爹不对付的人家都巴不得你出错。若你有个闪失,如何是好?」孟瑾乔循循善诱。 瞅了姐姐半晌,陆淮叶又看了一眼母亲,泄气地捶了一下桌子,「憋屈。」 见他郁闷,孟瑾乔莞尔道:「强者用力,弱者用谋。下次打架要先占住理,再打不迟。」 劝说陆淮叶去花园练刀,孟瑾乔才与舅母玉书瑶叙过别后的光景,往内堂去看望只有九岁的小表弟。 侯府的迴廊上多处廊柱红漆剥落,四周野草长得颇高,显得十分荒芜。 陆鹤扬功业煊赫,侯府本是不缺钱的。可他去后,朝中对头上门寻隙,端平公主更不时生事,年少的陆淮叶又是个倔强脾气,经不得别人的激将法,于是债主经常上门,赔偿多次就不得不变卖产业,渐渐坐吃山空。玉书瑶不得已遣散了府中的大部分侍从,只留下最忠心的家将和僕从,勉强支撑门户。 第23章 女护卫 环顾着四周的荒芜景象,孟瑾乔想起舅舅在世时的风光,心里难过。出神了一会才说:「舅母还是约束淮叶不要冲动。朝堂不比江湖,即便快意恩仇也要知己知彼,谋定后动为好。」 沉默片刻,玉书瑶回答:「你说得对。但过了这么些年,我还是觉得那些权谋变通十分烦人,你舅舅就常常笑我有勇无谋。或许因为我教不来,淮叶才学不会。乔儿,你弟弟一贯听你的话,你多开导他。他是个急性子,最受不得人家的挤兑。」 想起前世的生离死别,孟瑾乔默默点头。走了一会,她抛开愁绪说:「如今我们府里很不太平,单靠奶娘丫鬟只怕着人算计。我想寻个得力的女护卫。舅母以前行走江湖,可知道有什么门径吗?」孟瑾乔把回府后的诸事告诉了玉书瑶。 目光微冷,玉书瑶说:「你爹就是个薄情的,要不你娘怎么会那么早就过世。」恼了一句,又说:「一个女护卫,说难不难,难在她必须可靠,不能被人收买了去。江湖……对了,你舅舅留下过一物,找他们也许可以。」 一个时辰后,孟瑾乔来到城南一处寻常的店铺前,抬头只见三个字「璇玑坊」。二楼空寂,只有一名中年男子凭窗远眺。 看到他,孟瑾乔下意识地缩了下瞳孔。她有个战神舅舅,即便不习武,眼界还是比寻常女子强得多。看到那男子的身形步态,就知道此人是绝顶高手。 稳住神,孟瑾乔拿出一只玉蟾。 看到玉蟾,那人问:「凭此物,只要做得到的事,必定让姑娘如愿。但事了之际就是因缘了却之时,姑娘知道吧?」 微鄂,孟瑾乔点头说:「我想找一个女护卫,偶尔要做些不便之事,不需要杀人放火。」 挑眉,他目露玩味,「一个护卫?」 「是的。」 看了她的眉眼一会,「两年内,她会护你周全。至于杀人,得看她乐不乐意。」 那人转身走了。孟瑾乔愣了一下才下了楼。至始至终,他没问她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没有深究,孟瑾乔丢开思量。返迴路上,她又绕到城西的景丰行。这是燕京城里最大的银号,不但银票能通行大齐全境,存放超过两千两黄金的客人还有额外的利钱。 第15页 奔波到黄昏,孟瑾乔回了府。今日无人刁难,她走了东门。夜静时分,孟瑾乔独自靠在枕上想着明日的行程,一声轻响。一怔,她侧耳听了听才披衣起身绕过屏风。 屏风外,一个少女正转眼望来。她十六七岁的年纪,鹅蛋脸,柳叶眉,明眸皓齿,顾盼间神采飞扬,淡笑间梨涡隐现,一身暗紫色武服隐隐压着金线云纹,一看便知来歷不俗。 不等孟瑾乔问,她开口道:「姐姐好。我叫方竹影。师叔说你这里有热闹看,让我来保护你,顺便帮你打架。」 没想到她这么说,孟瑾乔忍不住笑出声,笑了几下才辛苦地稳住,「妹妹客气了。你来得巧,明日午后我要去百花园,拜託妹妹做一件事。」 方竹影没有问因由,一口答应。 第24章 嘲笑 次日,孟瑾乔没有等待弟弟妹妹同行。 得知她提前出发,刘月琴骂了宋林家的一句才吩咐人去告诉儿子女儿。很快,孟瑾媛跟着哥哥孟锦阳往百花园而去。同时,送信的小厮匆匆赶往容府。 午时四刻,孟瑾乔在百花园前下了车。巧烟转着心思,笑问:「大小姐,我们不等四小姐一起进园子吗?」 看了她一眼,孟瑾乔淡笑:「说得对。巧烟,你留下等他们。今日三弟也会来。」蓄意提醒了一句,她带着陈荔走了。 未时,孟锦阳兄妹来到百花园。刚下马车,巧烟就迎上来,一脸娇笑。「三少爷,四小姐,大小姐往金菊亭去了。」 「带路。」孟锦阳看都没看巧烟,只吩咐随从,「留下一个等容少爷。」 百花园里处处花树繁茂,青松翠竹交错,一派生机盎然,丝毫没有秋季的萧瑟景象。行近金菊亭,只见彩衣叠叠,隐隐有说笑声传来。这是百花园里一处极大的观景亭,有三处转折的游廊,视野开阔。 亭上,十几个美人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隐隐地争奇斗艳。孟瑾乔穿了一袭鹅黄,正独自站在一盆蟹爪菊前,手指轻抚花瓣。 「姐姐来得真早,我原本还以为你不来了。可你为何来这么早,各个世家的公子少爷没那么早吧?」 看到走来的孟瑾媛,再瞅了一下跟着的巧烟,孟瑾乔凤目微眯,掩去眼里的一抹嘲弄,似乎无意地回答:「我来看蟹爪菊,早晚都无所谓,不似妹妹要算着时机。」 「什么时机?」 「妹妹盛装而来,不该跟我斗嘴,还是多寻思别的为好。若错过了……姨娘的苦心可就白费了。」孟瑾乔毫不掩饰地嘲讽:你跟我斗嘴,只会耽误勾搭世家公子的正经事,得不偿失。 一呆,孟瑾媛想了想才会过意来。心头火起,她玉容一沉,讥讽道:「你来才不合时宜呢。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参加什么赏菊宴,能做个填房就算运气好了。」 这话说得恶毒,几个贵女不禁看了过来。一个穿蓝衣的打量了一下孟瑾乔,再转眼看看孟瑾媛就问:「原来是孟家妹妹。这位是谁?」 见她们都看了过来,孟瑾媛顿时高兴了,遂答:「几位姐姐,小妹有礼了。这是我姐姐,她过了年就二十一了,还没个人家敢要。我娘心善,担心她嫁不出去,但又嘱咐我跟来照应,免得姐姐急慌慌地失了体统。」 闻言,蓝衣的贵女看了看孟瑾媛脸上的嫌恶,转了转心思突然笑道:「原来是孟家的姐姐,以前订了江家的反贼吧。姐姐是被拖累了。可这把年纪还没嫁出去,参加赏菊宴也没希望的。」 听了这话,亭上的贵女们彼此看看,有人就笑出了声。几个声音毫不掩饰地附和:「对啊!哪有二十一了还没嫁出去的?」 「今日参加宴会的公子们大都是不到二十的年纪,比她还小些。」 「不合时宜。嘻嘻!」 集体的讥笑中,只有一个青衣少女斜倚扶栏,看着孤零零的孟瑾乔目露同情。孟瑾媛笑得最是得意,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正笑着,一个贵女突然尖叫。 「啊!这是什么?」 第25章 出丑 惊叫声中,笑声戛然而止。孟瑾乔眼尖,不动声色地退后数步,虚虚半藏在柱子侧面。这时,蓝衣的贵女勐地拍打起来。 「快走开!什么东西!来人!」 伴随着她的叫喊,亭子上骤然乱了起来。嗡嗡中,一大群黑乎乎红扑扑的飞虫噼头盖脸向众女子扑来。 惊惶间,聚集一起的贵女们四散,不知是谁推了谁,谁撞了谁,只听得几声惊叫,最先聚集过来嘲笑孟瑾乔的女子扑通扑通摔了一地,你踩了我的裙,我抓了你的发,风姿尽失。 同样被吓得白了脸,孟瑾媛慌不迭后退了两步。就在这时,那青衣少女勐地指着她叫道:「是她,是她害的。」 正彼此推搡的女子们同时一愣,闻声转头。 孟瑾媛也一呆,发现目光全落在自己身上,惊得一低头。不知何时,她那身华丽的淡绿色裙裾上落满了红扑扑黑乎乎的一大片。 「啊!这是什么?救命!」勐地打了个寒颤,孟瑾媛失声惨叫。没等随行的丫鬟鼓起勇气扑过来拍打,巧烟突然叫起来。 「救命!好痛。」 众人再次被惊得一抖,定睛一看,几只黑乎乎的飞虫正扑在巧烟的脸上,她正惊慌失措地胡乱拍打。 就在这惊慌的当口上,一粒石子斜刺里弹起,轻轻撞在巧烟的膝弯。 第16页 惊慌中的巧烟本就重心不稳,只一下她再也站不住,失控地往前一头撞在孟瑾媛的身上。孟瑾媛正被吓得懵住,哪里还能躲避,惨叫一声往后栽倒,狠狠摔在那个蓝衣贵女的身上。 蓝衣贵女刚在丫鬟搀扶下站起来,还没站好就再次被撞倒。在她附近的几个被牵连,再次滚成一团,惊叫声一片。 眨眼间,金菊亭上已是一片混乱。正在亭子附近等着容荀的孟锦阳听到妹妹惊叫,吃惊地抬头一看,赶忙奔上来救援。 没等孟锦阳扶起倒地的妹妹,有个声音叫道:「这是毒蚂蚁。赶紧拿水,拿水泼。」 话音未落,哗,一壶热茶浇了孟瑾媛一头一脸。刚抓住妹妹的孟锦阳也被烫到,方才抬头欲要喝问,又是一壶茶浇了他满头满脸。 「水!快泼!蚂蚁飞起来了!」不等二房的兄妹俩疼得怪叫,一直看热闹的青衣少女抓起一壶茶嚷嚷。 哗啦! 有人带头,彻底慌了神的贵女丫鬟们随手抓起四周摆着的茶水噼头盖脸往倒地的人身上浇,不知是热的还是冷的,激起惨叫声一片。 廊柱后面,孟瑾乔看着忙乱的人群,随手搁下一只壶,冷嘲一声,施施然转身下了金菊亭。几步外的树丛下,方竹影穿着侍女的衣服看着这一慕,绷住脸好一会才勉强没有笑出声。适才,正是她击出的石子放倒了巧烟。 孟瑾乔消失在迴廊拐角处,赶来的侍从们才安抚住混乱的人群,挨个扶起摔倒的女人们,用凉水沖走了毒蚂蚁。正经过附近的贵公子们都看到了适才的闹剧,无不发笑。 金菊亭上人仰马翻,孟瑾乔已经转过两道穿花游廊,踏上一条石径。前方,几个人影信步而来。望见他们,孟瑾乔转了转念头拐进了花草丛,往前走了几步再从花草里走出来,就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 「小乔?」 第26章 蓄意的偶遇 闻声,孟瑾乔暗喜,面上却假装惊讶地抬头,旋即微笑行礼:「泰王殿下,臣女有礼了。」 虚扶了一下,为首的男子笑道:「不是在宫里,不必拘礼。」 泰王杨懿是先皇最小的儿子,生母是周贵妃。周贵妃早逝,但泰王一直深得先皇疼爱。成年后,泰王去了封地洛州,开行馆,做生意,不结党,不参政。新皇登基后,泰王再也未曾返回燕京。 但孟瑾乔蓄意来等泰王,是为了见到另一个人。 稍微看了一眼这位温文俊美的王爷,孟瑾乔假意问:「一向听说王爷在封地,却不知王爷在京城。王爷也来赏菊吗?」 看着她那一袭素淡的妆容,杨懿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才回答:「是啊。多年不见,你可好吗?」 孟瑾乔还未说话,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哎呀呀,泰王殿下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臣失迎了!」 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人急匆匆走来,此人正是今次宴会的主家长乐侯曹重。一名白衣男子跟在曹重身后,他就是孟瑾乔要等的人。 看见孟瑾乔,白衣男子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今次的赏菊宴是他的手笔,可他没料到孟瑾乔会来。但看到她,又忍不住欣喜。 曹重行至近前,杨懿便笑:「本王听说这里的蟹爪菊开得特别好,一时心喜不请自来,曹侯不会见怪吧?」 「王爷能来,是臣的荣幸。」恭维了一句,曹重又说:「年来我们府里新建了一座青瓦坊,专做奇珍异宝的生意。三日后有珍宝拍卖,还请王爷赏脸光临。」 「既然是曹侯的产业,本王一定会去捧场的。」 「多谢王爷。但青瓦坊不算是侯府的产业。臣给王爷引荐。齐公子出身锦州,青瓦坊其实是他的产业。」 闻言,白衣男子微笑行礼:「齐轩成拜见王爷。」 眼中滑过一丝惊讶,杨懿转了转念头就笑:「齐公子如此年轻就能说服曹侯跟你合作,值得期待。改日,本王一定要去看看青瓦坊有何玄妙。」 「草民恭候王爷。」 没等继续说话,一个管事摸样的人急匆匆奔来,在曹重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完,曹重意外地转脸看了看孟瑾乔,「孟姑娘,你的弟弟妹妹有几分不妥,你去看一看为好。」 见曹重的脸色有些古怪,杨懿看了一眼孟瑾乔就说:「出了什么事竟搅闹了曹侯的宴席?本王也去看看。小乔,我们走吧。」 扫了一眼齐轩成,曹重笑道:「王爷请。」 曹重引路,泰王往前走去。孟瑾乔略顿了顿步,看向齐轩成,轻声道:「今日才知道公子的名讳。那一晚未及答谢公子就走了,失礼了。」 那如春水般温柔的目光落在脸上,齐轩成的心勐跳了数下,看了她一眼便移开视线,稳了稳声音才说:「些许小事不必挂怀。此处距离菊台不近,姑娘怎么会独自走到这里?」 「我只是想看看园中的景致。记得我第一次来……就是在这里遇见了我故去的夫君。」 微怔,齐轩成眼中滑过一丝追忆,收住翻涌的心绪,他笑了笑,「走吧。让王爷久等不好。」 第27章 谁道歉 已近未时二刻,赴宴的客人基本到齐。这时,园中的竹叶阁附近正三三两两站着些公子少爷,贵女小姐,无不看向竹叶阁的方向。 孟瑾乔踏上竹叶阁时,就听得一阵喧闹。 「几位姐姐,真的与我无关。那些蚂蚁肯定是我姐姐丢的。我怎么会故意害你们呢?你们看我……我也很倒霉呀。」那是孟瑾媛的声音。 第17页 「哼!不管是谁干的好事,我们搞成这样都是怪你……休想推卸责任。」 「一句你不知道就没事了?岂有此理!」 「今儿必须有个说法,不然就没完!」 「几位姑娘,这件事跟我妹妹无关,依我看是我姐姐使坏。」这是孟锦阳的声音,「你们别生气,该如何一定有个说法。我姐姐来了,让她给你们赔不是。」 听了这么几句话,孟瑾乔顿了顿脚步,走进厅中。 脚步声响,众人一静,齐齐转头。 孟瑾媛的俏脸肿了一片,红红的好似被打了一顿。头髮只胡乱整理了一下,衣裙上残留着水渍,显得十分狼狈。五个贵女都是髮钗微乱,衣裙皱着。蓝衣贵女的左颊也肿了些,正玉容阴沉,满脸不善。再一看,孟锦阳的发冠也歪了,衣袍上同样留着水渍,脸颊下方还有几分红,不知是咬的还是抓的。 扫了一眼众人的狼狈,孟瑾乔款款站定,目露惊讶地问:「三弟,四妹,你们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弄成这样还不回去换衣服,闹什么呀?」 一见她慢条斯理的淡定模样,孟瑾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腾地站起身指着姐姐发飙,「都怪你,都是你干的坏事。你干嘛把蚂蚁丢在我身上陷害我?」嚷嚷了一句,她回头道:「几位姐姐,你们看我姐多嚣张。她就是故意把蚂蚁丢过来祸害我们的。」 不等几个贵女出声,孟瑾乔启唇牵出一丝嘲弄,「那是蚂蚁?我不知道。可你却知道那是蚂蚁。肯定是你想丢到我身上祸害我,结果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胡说!」 「不是?那你闹什么?谁叫你抹得脂浓粉艷的,你不知道百花园里虫子很多吗?」 「啊!你怎么知道虫子多?肯定是你使坏。」 冷笑,孟瑾乔淡淡说:「我使坏?你有证据吗?我劝你赶紧回去收拾一下免得丢了爹的脸。」丢下这句话,她就要转身。 「等等!」见她要走,孟锦阳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拦住,「你赶紧给几位姑娘道歉。要不爹知道了,有你的好看。」 转脸看了看凶神恶煞的三弟,孟瑾乔一哂,「三弟出息了。我以为你除了喝花酒逛青楼,什么都不会。哼,可你拦着我为何?丢蚂蚁的是四妹,她才该道歉。」 不再理他,孟瑾乔举步。 「站住!」孟锦阳一把抓住姐姐的衣袖。 转眼冷冷瞪着他,孟瑾乔不做声。 恰此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斜刺里传来,「哎呀,锦阳,你怎么能对你姐姐这么没礼貌呢?」 一个身着锦衣的男子从竹叶阁的另一扇门走出来,五官倒也端正,但眉目间有股阴鸷的气息,正是容荀。 第28章 痛打恶徒 见到容荀,孟瑾乔冷笑了一下,面上却假装没看见,只抬手对拽住自己的孟锦阳就是一记耳光。 啪! 孟锦阳懵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被打过,孟瑾乔是头一个。 不等他回神,孟瑾乔柳眉一挑,凤目一冷,厉声道:「三弟记住,长幼有序,嫡庶有别,我是你姐姐,在我面前只有你听话的份儿。少跟乱七八糟的人来往,免得惹出祸事败坏了门风,看爹打断你的腿。」 夺回衣袖,孟瑾乔看也不看身后目瞪口呆的众人,昂着头扬长而去。 没等她走出三步,同样呆住的容荀回过神来。见她要走,哪肯干休,当即赶上两步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恬颜道:「小乔妹妹,别走嘛。」 这一回不需要孟瑾乔发飙了,一只手闪电般伸过来扣住了容荀的左腕。 「放手!」 手腕剧痛,没等容荀惨叫或者骂出声,大力袭来,他眼前一花,如被雷击般噔噔蹬倒退出去,立足不稳一下撞在身后的孟锦阳的身上。 啊啊数声,两个败类一起摔了个四脚朝天,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四周的看客们瞧见这一幕,再也忍不住的笑声一片。那个青衣少女扶着栏杆,笑得几乎站不住,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 没有理睬众人的诸般反应,齐轩成回顾身旁,柔声道:「姑娘受惊了。」 听着他温柔的声音,孟瑾乔顿觉欢喜,自觉地往他身后站了站,眼波轻转,莞尔道:「多谢公子维护。可他是个……」 话不曾说完,容荀已经在小厮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看孟瑾乔对着齐轩成笑语晏晏,真是妒恨交加。几步冲过来指着齐轩成的鼻子骂:「你是什么人?敢来管小爷的闲事?找死啊!」 不动声色地把孟瑾乔挡在身后,齐轩成打量着气势汹汹的容荀,淡笑反问:「你是谁?」 没想到他不认识自己,容荀再次一愣,旋即气焰高涨地骂道:「我爹是宣威大将军容天明,你敢打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等我回去告诉我爹,让他扒你皮。」 「原来是大将军的公子。可我劝容公子还是掂量一下自己。这里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齐轩成不冷不热地回答了一句。 没想到他不但不怕,还反过来教训自己,容荀再次一呆。復一想,心头的邪火再也压抑不住。自从他爹升了官,他便仗势欺人,数年来早已跋扈惯了。今次在众人面前跌了颜面,哪能咽得下这口气?懒得去想什么后果,容荀怪叫一声,反手拔出随从的腰刀向齐轩成扑来。 「混蛋!我杀了你!」 第18页 「小心!」孟瑾乔失声叫道。 话音未落,容荀的刀扑到。唇角牵出一丝轻蔑,齐轩成沉肩侧腕让开他的刀,一拳击出。 一声闷响,容荀惨叫一声重重摔了出去,巧合地把刚爬起来的孟锦阳再次撞翻在地,怪叫连连。 「来人,给我杀了他!」跌得生疼,容荀顿时气红了眼,手舞足蹈地厉声喝道。四个随从互看一眼,捞起衣袖作势欲扑。 眼看就要闹得无法收拾,一个冷清的声音响起。 「这是闹什么呢,不成体统。」 第29章 逐客 循声望去,有人正走上台阶。 头戴双珠青玉冠,身穿山河绣锦袍,腰束如意盘龙带,足蹬点漆龙纹靴,面如冠玉,鬓似刀裁,目如朗星,鼻如悬胆,轻抿的唇边勾出一丝浅笑,说不尽的风流倜傥,卓尔不群。 看清来者,几个女子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容荀却呆住。不等他回过神,一个随从邀功心切,气势汹汹往前一窜,吼道:「站住!我家少爷办事,少管闲事。」 没等嚷嚷完,一记耳光重重落下,再一个窝心脚把他踢得狠狠撞到了墙壁上。没来得及喊疼,那随从已经口鼻流血地昏死过去,出气多进气少。 收手,泰王身边的一名黑衣武士嫌恶地掸了掸衣袖,扫了一眼容荀冷道:「你是他的主子?知道以下犯上是什么罪名吗?」 他的目光比冰还冷,流露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暴虐,似乎下一刻就会把自己撕成碎片。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容荀总算还没有嚣张到昏了头,爬起来狼狈跪倒:「臣,臣叩见泰王殿下。王爷千岁。」 随从们顿时呆了,下一息全部变成了耗子,跪伏在地,头也不敢抬。刚爬起来的孟锦阳,厅内的几个女子无不惊得跪倒,一时间鸦雀无声。 瞧了一眼自己的护卫统领,杨懿笑了一下就问:「你爹好吗?」 被问得一愣,容荀赶忙回答:「家父还算硬朗。」 「今儿长乐侯宴客,即便是你爹在这,也不能这么闹。」 「是。臣失礼。臣一定改过。」暗道不妙,容荀赶忙认怂。 「下次要注意体统。」随口教训了一句,泰王看了一眼厅里跪着的几个女人,「曹侯,你的待客之道不够呀。弄得这么狼狈还不赶紧把人送回府,搁在这现眼吗?」 「王爷说的对,是臣招待不周。」不知从何处跟出来的曹重应了一声,然后吩咐:「来人,把几位公子小姐送回府。」 没再理会这些,杨懿转向孟瑾乔笑道:「小乔,我们去赏花吧。」 看着容荀几人鼻青脸肿的憋屈狼狈样,孟瑾乔险些笑出声来。但此刻依旧维持着端庄,回道:「是。」 「齐公子,走吧。」 杨懿带着两人施施然走了,丝毫不问容荀被痛打的事。不等容荀用目光雪恨,几个护卫模样的人走上来,「几位请。」 不到一刻,捲入这场搅闹的人全部被赶出了百花园,那个小厮被丢在地上,看起来活不了了。 百花园外,几个贵女暗自跌足。曹家既富且贵,她们今日被赶出百花园等于间接得罪了主人家,如此的失礼是必定要劳烦家中长辈递帖子致歉的。想到这里,无不郁闷。 恶狠狠剜了孟瑾媛一眼,蓝衣贵女冷冷地说:「你们姐妹吵架不该连累了我们。哼!今儿的事必须有个说法,你自个掂量吧。」 「哎,姐姐!」 「少攀交情,谁是你姐姐?」蓝衣贵女拂袖而去。其余四个各自哼了一声,相随离去。 落了抢白,孟瑾媛只得泄气地去看自己的哥哥。 容荀却没有注意孟家兄妹的沮丧,思量片刻就匆匆回了府。他知道皇帝对泰王心怀忌惮,泰王突然返京,或许是个功劳。 第30章 添乱 百花园内,宴席已经开始了。 泰王身份尊贵,自然坐了主位。曹重陪坐,孟瑾乔却恰好坐在齐轩成身边。待主家祝过酒,丝竹响起,席间喧闹起来。贵女小姐们四顾着各家的公子少爷,有心人暗中眉目传情,笑语声不绝。 一曲舞罢,曹重瞅了一眼杨懿就说:「这一次新排的舞乐与过去的不同,王爷品鑑一二。」 「哦?好啊,本王开开眼界。」收回落在孟瑾乔身上的视线,杨懿微微一笑。 鼓点急响,逐渐拔高,演绎出铿锵之音,竟是战阵之舞。杨懿微微凝眸。场中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被吸引了。 衣袂翻飞间,孟瑾乔稍微转脸看了看齐轩成。他微微垂眸,似乎没有看舞蹈。想了想,孟瑾乔轻声问:「齐公子对丝竹不感兴趣?」 闻声抬眼,他微笑了一下,「不是,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何处奇怪?」孟瑾乔忍不住娇俏地眨了下眼。 「适才那个容荀……对姑娘不怀好意。他对你如此不敬,你爹不知道?」 没想到他问这个,孟瑾乔一愣,继而就露出一个可怜楚楚的神色,「我爹很少理会府里的事。我娘去世后,姨娘当家。三弟跟容家的日日厮混……总之,一言难尽。」 微拢眉,齐轩成顿了顿才说:「既如此,姑娘日常外出还是提防些。身边也要培养几个心腹,免得被人所趁。」 听着他的话语里掩不住的关怀,孟瑾乔心中泛起说不出的甜蜜。正欲说话,侍从端过来一碟糕。 第19页 糕切得很薄,半透明的糕质地细腻,奇妙的七彩一圈圈地从内往外透出,宛若天际彩虹封存在一块糕里,华丽而诱人。这就是燕京第一食肆珍馐楼秘制的彩虹糕。 看到彩虹糕,孟瑾乔的心不由得跳了一下。彩虹糕其实是江阙花重金请珍馐楼研究出来的,起初只是为了做给她吃,因为广受欢迎,才成了招牌。 「彩虹糕非常好吃,孟姑娘试一试吗?」 看着他眼里流露的温柔,孟瑾乔莫名地红了红脸,轻轻点头。 没等齐轩成把彩虹糕递给孟瑾乔,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碟子,「大哥,我到处找你。哦,彩虹糕,我喜欢。」 错愕,齐孟两人同时转头。 来者穿着蓝色武士服,不足二十岁的年纪,斜飞的剑眉下一双朗目亮若晨星,俊秀的脸上挂着懒洋洋的微笑,眼角眉梢自有种飞扬的神采,清俊的出尘。他是那一晚跟随齐轩成去丹露寺的黑衣人,此时,他正一脸喜色地吃掉一片糕,啧啧赞赏:「真好吃。」 见是他,齐轩成目露无奈,瞪了他一眼说:「无尘,你太没礼貌了。」 不答,他一口气把彩虹糕全部吃掉,咂咂嘴搁下碟子,眉一扬,挑衅道:「孟姑娘端庄贤淑,不会计较一碟糕吧?」 孟瑾乔自然认出了他,却不知道他为何对自己满怀敌意。想不通,她转念微笑道:「无妨。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唿?」 「我叫应无尘,他是我大哥。」回答完,他又说:「大哥,我找你有事。走吧,歌舞有什么好看的。」 「无尘!」 「走了。看什么看。」应无尘抓住齐轩成的手臂往外拽,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不知道他发什么疯,齐轩成只得回顾孟瑾乔,「孟姑娘,失陪了。」 第31章 敌意 齐轩成被应无尘硬生生地拽走了,孟瑾乔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郁闷地垂了下头。 前世在赏菊宴上,也是孟锦阳兄妹串通引来容荀纠缠,诋毁她勾引容荀,刘月琴再撺掇老爷答应容家的提亲……她不曾提防,应对不慎,结果……那时齐轩成也来了,同样出现在她身边,但她满心懊恼着弟弟的残疾,视而不见。 今次她思虑周详,先用薰香诓骗妹妹,香粉引来了百花园里的飞蚂蚁围攻,再趁乱拿茶泼了弟弟妹妹闹事,接着蓄意去等齐轩成。之后的事并非她刻意设计却也在意料之中。借力泰王赶走了三个碍眼的人,可没跟齐轩成说上几句话,应无尘就横插一脚,似乎瞧自己很不顺眼。 回想许久,孟瑾乔没想起来自己何时何地得罪了应无尘,既无奈又无语。 他是他的兄弟,还是别计较了。会有机会再见的。 安慰了自己一句,孟瑾乔就听到声音。 「小乔。」 回过神,孟瑾乔才注意到宴会结束了,杨懿不知何时走到身边,正低头看着自己,一脸关怀。 微怔,孟瑾乔忙站起身,「殿下。」 「你不舒服吗?」 「没有,谢殿下关心。」 「时辰尚早,你既然来赏菊,我们往园中走走吧。」 想了想,孟瑾乔点头。 孟瑾乔跟着杨懿往园中走去,一处僻静的亭子上,齐轩成挣脱了应无尘的手,怒道:「无尘,你到底有什么事?」 耸耸肩,应无尘摊摊手回答:「没事。」 「那你又说有事?」 「我是为你好。她爹踩着你们家的血飞黄腾达,你不会认为姓孟的不知情吧?你别被她的楚楚可怜骗了。」 终于知道应无尘为什么故意添乱了,齐轩成无语半晌才说:「冤有头债有主,她不是她爹。」 「哼!但那是她爹。万一她看出你的身份告诉她爹怎么办?没准她爹嫌官不够大又拿你当垫脚石。」啐了一句,应无尘认真地强调,「大哥,一旦皇帝知道你的身份,不知又会有多少人粉身碎骨。你不要感情用事,行吗?」 他的眼睛里似乎燃烧着火焰,执拗而坚定。 瞪着那双眼很久,齐轩成回答:「我答应过你,答应过兄弟们的事一定会做到。你放心。」 「那就好。那个妖女在故意引诱你,你一定要远离她。」应无尘再次提醒。 永安门之变,应无尘合家罹难,只有他因为外出打猎侥倖逃脱。 深知他的心结,齐轩成没有再争论孟瑾乔的好与坏,点了点头。 但无需应无尘提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即便他会忍不住关心孟瑾乔,却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感情用事。而他不认她,不仅因为她父亲必定参与构陷,更因为他在意她的安危,他不想让她捲入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 百花园里宴游之际,一封举报送到京兆府衙门。 「大人,丹露寺闹窃贼的案子可大可小,但这份举报很详细。您看要追究吗?」 「两个贼是什么来路?」 「一个出身礼部尚书府,另一个是容家少爷的跟班。」 那官人挑了下眉:「又是容家的无赖。来人,立即把他们缉拿归案。」 第32章 证人巧烟 泰王的护卫把孟瑾乔送回府时,尚书府的管家梁平已经在门外等。看到孟瑾乔下车,他立即走过来行了个礼,「大小姐,老爷要见你。」 料定刘月琴母子会告刁状,孟瑾乔没有意外,转头说:「请替我转达,谢过王爷照顾。」 第20页 护卫看了看孟瑾乔身后的管家,抱拳道:「孟姑娘客气了。王爷吩咐卑职护送,是分内之事。」 孟瑾乔莞尔。 目送护卫拨马转头,孟瑾乔才看了看管家,「劳烦梁叔带路。」 稍微皱了下眉,梁平问:「不知那位是哪个府邸的护卫?」 「今儿在百花园里遇见了泰王殿下。」回答了一句,孟瑾乔往里走去。微惊,梁平顿了顿脚步才跟上。 静兰廷正厅前,孟瑾乔望着厅中的灯火,停了停。 回府十日,她不曾来见过父亲。思及前世种种,再念及二十年骨肉之情,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他。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闭了闭眼,孟瑾乔终于抛开了心中的愁绪,斩断了最后的犹豫,踏上台阶。重生归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他们父女之间的恩怨同样要做一个了断。 脚步声响,居中端坐的中年人抬眼看来。 他穿着一身常服,面目儒雅,仪态端正,正是礼部尚书孟广德。永安门之变后,孟广德平步青云,于是一改过去的拘谨慎重,官场上广结朋党,朝政中揣摩上意,数年来春风得意。官做得顺畅,就不免志得意满,纵情声色。或许酒色过度,眉目间便缠绕着一抹虚浮。 父女俩对望片刻,孟瑾乔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女儿给爹请安。」她的声音平静无波。 看着女儿,孟广德不由自主地皱了下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女儿变得有几分不同,却一时间说不清在何处。 停顿片刻,孟广德才问:「是你把蚂蚁丢在你妹妹身上害她出丑?」 没有惊讶他的提问,孟瑾乔回答:「四妹被咬昏头了。我怎么可能捉蚂蚁?」 在场的刘月琴母子三人同时一愣,孟广德也一怔,想了想又问:「你当众打你弟弟?」 「没有,三弟诬赖我。」 听到孟瑾乔公然赖帐,孟锦阳急了,抬手一指姐姐骂道:「贱人,你敢说你没动手?」 似乎没听见,孟瑾乔只看着父亲说:「爹您看,他骂我。他今天当众骂我,还教唆四妹也骂我,他们才想丢您的脸。」 「什么混帐话,你敢诬赖我们?」 「您看,三弟和四妹这么凶地骂我,都是姨娘纵容的。」 兄妹俩同时一愣。刘月琴立即不干了。眉一拧,尖刻道:「今儿大庭广众,很多人都看见你陷害妹妹,殴打弟弟,还害得他们被赶出百花园,简直是丢尽了老爷的脸面。你还抵赖什么,那满园子的都是证人。」 「证人?请问满园子的人谁看见我捉蚂蚁?」 母子三人再次一呆,继而孟瑾媛一叉腰,「你狡辩!你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指使巧烟谋害我。」 一瞅女儿,刘月琴就说:「老爷,大小姐的丫鬟巧烟可以作证。」 扫了一眼儿女们,孟广德沉着脸,「带来。」 第33章 谁写的 巧烟脸上也有几道红痕,看起来是被蚂蚁咬的。走进来看到虎视眈眈的刘月琴,巧烟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 「老爷饶命,二奶奶饶命。奴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是,不是,都是大小姐指使奴婢做的。」 「哼!你听到了吧。巧烟说是你指使的。」孟瑾媛一扬脸,挑衅。 懒得理会她的嚣张,孟瑾乔冷嘲,「那就让巧烟把经过细细说一遍吧。」 「死丫头,快说。」 「啊,是,是。那天大小姐让奴婢去买香粉用来熏衣服,接着让奴婢去告诉四小姐,然后……然后奴婢告诉了四小姐,今儿就来了蚂蚁。老爷,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老爷饶命。」 「你看,她都招了。你还有什么好抵赖的?」狠狠割了姐姐一眼,孟锦阳气势汹汹地质问。 没答腔,孟瑾乔问:「巧烟,你说我指使你,有证据吗?」 巧烟一呆,然后急急地掏出一张纸,「在这,这个,就是这个。大小姐给了奴婢一张纸,写着这些混合一起熏衣服……能让衣服香气典雅不落俗套。」 看都不看,孟瑾乔说:「不是我写的,请爹查验笔迹。」 「是的,是她写的。」巧烟急了,嚷嚷起来。 不等刘月琴母子声讨,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老爷!」 循声望去,一个娇俏的身影踏进正厅,一扫刘月琴阴着的脸,娇笑一声,「巧了,二姐也在。」 暗骂贱狐狸,刘月琴懒得搭理。 没理会其他人,七姨太风摆杨柳般行至孟广德身旁笑道:「老爷,二姐管家,有什么事犯不着您操心。嘻嘻。您闻一下我新熏的衣裙,是不是暗香隐隐?」 七姨太扬起水袖,露出青葱般的手指拽住孟广德的手撒娇。 见了爱妾,孟广德的心情好了些,不自觉地闻了闻,惊讶道:「暗香隐隐,独特,独特。」 「老爷喜欢吗?」 「喜欢,喜欢。哈哈,你几时学的?」 「大小姐教的。」她随口回答了一句,接着似乎突然看到孟瑾乔,「咦,大小姐也在。这个薰香法子真的很好用,多谢大小姐了。」 微微一笑,孟瑾乔答道:「姨娘客气了。不知姨娘用了薰香的法子可曾招惹蚂蚁?」 「哎呀,这是什么话?好好的薰香怎么会招惹蚂蚁?胡说八道。」 「是啊,我用了,我也没惹上蚂蚁。爹,我觉得是四妹自己惹了蚂蚁,她不敢承认,故意指使巧烟诬赖我,免得您骂她。」 第21页 「瞎说!你敢颠倒黑白?」孟瑾媛眼一竖,厉声喝问。 瞅了她一眼,孟瑾乔说:「我没教过你薰香,如果不是姨娘教的,就是你指使巧烟偷的。姨娘,你教过四妹吗?」 见问,七姨太巧笑着拿出一张纸,「哪有教?你给我的纸在这。老爷请看,这真是很巧的法子。」 两张纸一对比就看出了差异,孟广德脸一沉,「巧烟,你说这是大小姐写的?可笔迹不对,数量也不对。说,到底是谁写的?」 第34章 乱说话 被孟广德恶狠狠地瞪着,巧烟支吾半晌,出了一头冷汗。 见她不出声,七姨太笑道:「老爷,依我看这薰香的法子是巧烟捏造的。要不,她为什么说不出原委?」 「巧烟,是不是你捏造的?」 「啊,不,不是……」 「那是从哪来的?」 巧烟张张嘴,回答不出来。她不敢说那张纸是宋林家的给的伪证,更不敢说宋林家的吩咐她指控孟瑾乔,说了,刘月琴绝不会放过自己。 见状,孟瑾乔斜了一下妹妹,挑衅道:「四妹,你的证人在撒谎。其实是你害怕爹骂你,所以诬赖我吧?你给了巧烟多少钱?」 数年来,孟瑾媛十分娇宠,在府里说一不二。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岂能忍得下?狠狠瞪着姐姐,再一看七姨太毫不掩饰的得意,邪火上涌,顿时什么都记不得了。一跺脚,她勐地抬手指着七姨太骂:「贱狐狸,你跟我姐串通的是不是?爹,您别听贱狐狸哄骗你。」 「啊呀,老爷您看,四小姐骂我。」 「混帐,你说的是什么话?你骂谁?」一看爱妾受了委屈,孟广德顿时心疼了,拍案训斥。 被孟广德骂得一愣,可孟瑾媛被母亲娇惯,没学会多少察言观色,此时挨了训斥,她更起了刁蛮性子,气唿唿地顶嘴道:「爹,你老煳涂了?骚狐狸有什么好的,只有你当宝贝。」 此话一出,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但孟瑾乔惊奇到要笑,刘月琴母子更是懵在当场。 孟广德先是一懵,继而脸色狂变,拍案而起,「放肆!你眼里有没有我这个爹?」他一叠声地吼道:「来人!立即把四小姐送回绣楼思过,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出来。」 「老爷,媛儿只是说错话。」总算回过神来,刘月琴赶忙扑过来抓住孟广德的手臂求情。 「滚开!你教的好女儿。让她好好反省,免得丢人现眼。还愣着干什么,你聋了?」被孟瑾媛的口无遮拦气炸了,孟广德狠狠甩开刘月琴,瞪着管家怒斥。 「四小姐,请!」 「爹!我……」 「老爷!」 「住口,都住口。滚,给我滚出去!」 一看老爷在气头上,管家梁平赶紧拉住还要争辩的孟瑾媛,硬生生把她拽了出去。 看着孟瑾媛被赶出去,七姨太瞅了一眼孟瑾乔,娇声说:「老爷消消气。要我说,四小姐是被这个丫鬟哄骗了。这个丫鬟四处挑拨是非,该严惩。至于四小姐……该留在府里好好读书,修身养性。」 听着七姨太落井下石,刘月琴差点扑过去撕她的脸,喘了几下恨恨忍住,勉勉强强地陪笑:「老爷,媛儿确实不懂事,是我教导无方。七妹说得对,该让她好好思过,给您好好认错。」 不需要再挑拨,孟广德已经彻底被惹火了,懒得再追究蚂蚁,他喘了几下骂道:「这个贱丫头四处挑唆,拖下去处置。」 触了霉头,刘月琴哪里还会维护巧烟。不等巧烟求饶,两个婆子已经把她拖了出去。 看着父亲的黑脸,孟瑾乔一扫依旧有些愣神的孟锦阳,「爹,今日在百花园里三弟冲撞了泰王。您还是去拜见一下为好。」 第35章 追打落水狗 没想到孟瑾乔不依不饶地追咬自己,孟锦阳当场就跳了脚。 「胡说!你这个死贱人,要不是你使坏,我们会弄成这样吗?」指着姐姐骂了一句,他转向孟广德叫道:「爹,今儿确实是姐姐先挑事。她不但公然打我,还挑唆人殴打容三哥,我们被赶出百花园都是姐姐祸害的。您不能放纵她呀。」 正惊讶着「泰王」二字,孟广德又听到了什么,皱眉问:「殴打?打谁?」 眼中掠过一丝冷嘲,孟瑾乔接口说:「爹,三弟在撒谎。今日,泰王在百花园。三弟和四妹却不懂得礼数进退,在园子里四处嚷嚷搅闹,还跟容府的人扯到了一起。结果不但得罪了几个府邸的贵女,还惹怒了王爷,才被赶出了百花园。他们害怕被您骂,这才颠倒黑白地诬赖我。可是,这是在给您招惹麻烦。」 「你胡说!你,明明是你……」 「要不是我替你们圆场,泰王殿下是你们惹得起的?」 「你!」 「阳儿,你嚷嚷什么,从哪里学来的规矩?住口!」狠狠吼了儿子一句,孟广德皱眉问:「乔儿,泰王在京城?」 「是的。泰王告诉女儿,他今日才回了京。」 「你认识他?」 「女儿在宫中侍奉的时候就识得泰王,今日见到着实很巧。」 「他去百花园见了什么人?」 稍微垂眸,孟瑾乔回答:「女儿听到长乐侯说有什么珍宝,泰王感兴趣就准备去看看宝物。」 沉了沉目光,孟广德思忖了一下就摆手说:「你们姐弟自小就不省心,以后别闹到外面让人家笑话,知道吗?」 第22页 「女儿知道。」 「阳儿,你听见了吗?哪有你那么骂姐姐的?下次再这么不懂事,家法处置。」 挨了训,孟锦阳一呆。但他还是比妹妹灵活些,眼见讨不了好,只得回答:「是,儿子错了。」 「知道错就好。散了吧。月琴,你好好管教儿女,一个个的不知进退,只会惹事。」 「是。是我错了。老爷别生气。」情知不妙,月琴不敢继续纠缠,陪着笑行了礼,示意儿子跟上,灰熘熘地告退。 见刘月琴母子三人吃了瘪,孟瑾乔暗自冷笑了一下,又说:「女儿说的都是真的,爹可以让管家去打听一下。无论如何,该做的礼数总是要的。女儿告退。」 厅里安静了,只有七姨太在一旁沏茶。 不多时,管家梁平走进来,「老爷,今日是泰王的护卫送大小姐回府。卑职打听了,泰王府今晚很热闹,不少官员都去拜见,宣威大将军也去了。今儿在百花园里,容少爷的跟班冲撞了王爷,已经被打死了。」 「阳儿呢?」 「三少爷今日跟容少爷在一起,似乎不曾僭越,但几家贵女对四小姐有意见,卑职觉得还是得表示一下。」 管家退出,七姨太转了转心思就说:「老爷,大小姐说的有理,且不论家务事如何,把礼数做足了总是没错的。」 思忖着,孟广德点头。管家很快奉命去准备礼物。 第36章 替死鬼 刘月琴带着儿子刚回到正房,丫鬟就来禀报:「二奶奶,四小姐在静雅阁里发脾气砸东西。管家吩咐说不让小姐出门。」 「娘,妹妹就是个不懂事的。今日本来有机会教训那个贱人,偏生她说蠢话。」恨恨地往榻上一倒,孟锦阳气唿唿地捂着脸说:「看,我就白白挨了打。爹还骂我。气死我了。」 看看儿子依旧有些淤青的脸,刘月琴真是既心疼又憋屈,狠狠拍案骂道:「贱狐狸跟小丫头勾结了,难怪她来得那么巧,逮着机会落井下石。儿啊,你别生闷气,等着找到机会,娘一定让她们好看。」 安慰了儿子一句,刘月琴才吩咐姚嬷嬷,「你去告诉四小姐,这会子老爷正在气头上,让她老老实实呆在静雅阁,等老爷气消了再说。」 姚嬷嬷退出去,宋林家的进来请示:「二奶奶,大小姐说三少爷日日惦记巧烟,就送给三少爷使唤了。」 腾地坐起来,孟锦阳拍案骂道:「瞎说!那么蠢的女人谁稀罕!」 一想到今日偷鸡不成蚀把米,刘月琴心里无比窝火,瞪了一眼宋林家的,「那种下贱丫头留着做什么?重打一百,送回浣花阁。」 一凛,「二奶奶,这?」 「去啊!聋了你?」 不敢再问,宋林家的飞奔而出。 一个时辰后,血肉模煳的巧烟被抬到浣花阁外。 闻报,孟瑾乔走出来低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巧烟,冷冷地问:「宋婶子这是什么意思?」 想起今日的闹剧,宋林家的缓了缓语气,低声说:「巧烟惹了老爷动怒,二奶奶吩咐了家法。二奶奶的意思是她毕竟服侍一场,若是大小姐可怜她,请个大夫看看没准还能活。」 「哼!巧烟已经被赶出浣花阁。姨娘可怜她,就给她请大夫。抬走,别搁在这。」 「大小姐,大小姐……救,救……」半昏沉的巧烟似乎听到声音,艰难地伸了伸手,挤出几个字。 止步,孟瑾乔看了一眼巧烟,却对宋林家的笑了笑,「宋婶子,有些事你还是掂量一下为好,免得一不小心就成了替死鬼。」 她施施然走了。没有谁会搭救卖主求荣的奴才,可惜巧烟不懂得这个道理。 院门关闭,抬着巧烟的人彼此看看才问宋林家的:「巧烟搁在哪?」 没回答,宋林家的突然问:「你们觉得吗?大小姐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夫人在的时候……她是最怜下的,凡事求求她,没有不许的。」 「宋婶子慎言。夫人毕竟不在了。」 一惊,宋林家的深吸了一口气才稳住神,「丢在柴房吧。死了就告诉她的老子娘来抬走。」 宋林家的刚往回走了两步,有人急急奔来。 「宋婶子,赵管事家的小六子被京兆府抓了去,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赵管事的婆娘哭天抢地地求到了二门外,恳求二奶奶过问。」 「蠢啊。二奶奶正生气呢。一个小厮过问什么?死了就死了,大惊小怪。」狠狠骂了一句,宋林家的一脸心烦的走了。今日的一切让她有几分心惊,暂时没有心情到上房去谄媚了。 第37章 叔侄 浣花阁里,方竹影正悠闲地坐在孟瑾乔的房间,对着桌上摆着的菜餚糕羹吃得欢喜。 门扉轻响,她抬头一看就问:「姐姐,那些蚂蚁怎么来的?」 「那些蚂蚁跟小寒山的蜈蚣类似,四季皆能活动,居住在花草繁茂之地,喜欢甜香蜜味。区别是蚂蚁会飞,白日活动。蜈蚣不会飞,夜里觅食。」真正的薰香之法还有一个环节——藏香,但巧烟不知道。孟瑾媛穿着香气过于浓重的衣服去赴宴,才招惹了百花园里的飞蚂蚁围攻。 听完孟瑾乔的解释,方竹影笑得前仰后合,「姐姐真聪明。这个方法好,你教教我吧。」 见她好学,孟瑾乔莞尔,「好啊。」她拿出一张纸比划。 第23页 把孟瑾乔给的方子收好,方竹影又说:「那封举报送到京兆府,我看到衙役把人抓了。还有,那个叫做容荀的人跟你有仇?」 「是啊。我还没回府的时候……」 听完丹露寺进贼的事,方竹影思忖了一下点头,「我去容府探查一下他是不是阴谋报復你,知己知彼。」 没等孟瑾乔说话,方竹影已经消失在窗外。 今日进了百花园,孟瑾乔就让陈荔从另一边出去把方竹影带进了园子。 蚂蚁围攻孟瑾媛,方竹影寻机放倒巧烟制造混乱。园中宴乐,她再往京兆府送举报。如此环环相扣,不但孟瑾媛、孟锦阳吃了闷亏,容荀栽了跟头,还无声无息避开两府的耳目,让京兆府把夜入丹露寺放迷烟的贼人抓了,顺势借刀除掉卖主求荣的巧烟,既拔掉了耳目,又杀鸡吓了猴。 浣花阁里灯火渐熄,百花园内,长乐侯曹重负手站在迴廊上,望着黑暗中的花草出神。 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有人行至近前,深施一礼:「侄儿江阙拜见叔父。」 顿了片刻,曹重勐地上前两步扶起他,看了他半晌才问:「承轩,真的是你?可你的脸……这不是易容术,你的脸怎么会变化如此之大?」 苦笑,江阙回答:「那一晚中了数十箭,脸上也受伤。伤得太重,即便有师门秘药也无法完全修復容颜。但也好,否则侄儿一进京就会麻烦无数了。」 沉默片刻,曹重拍了拍他的肩,「那一晚你爹怎么会带兵进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之前,爹接到过密旨,先皇吩咐他点兵听调,但没有明言何事。或许因为这样,那纸矫诏才能诓骗我爹入宫吧。爹本来不让我去的,可我不放心……我们刚进了永安门就,伏兵四出,高喊宁远侯谋反。」回忆起那一晚的惨烈,江阙停顿很久才缓缓告诉了曹重。 「真的是皇帝干的?」 「弒父夺位,千真万确。」 没再问,曹重沉声说:「承轩,你放手去做吧。记住,你还有叔父。」 微微动容,「谢叔父。」 拍拍他的肩,「记得吗?你的字是我取的。」 宁远侯江子霄,长乐侯曹重,不但师出同门,更有生死过命的交情。但曹重游戏风尘,数年也不回燕京一次,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江曹两家的关系。江阙周岁时,曹重游歷归来,特意给侄儿取了两个字「承轩」。大齐国贵族极少取字,因此知道者寥寥,就连孟瑾乔都不知道。但曹重看到「齐轩成」的传书时,就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第38章 两个黑衣人 百花园里叔侄密会,宣威将军府书房,容荀正添油加醋地咒骂齐轩成。 「爹,您一定要替儿子出气。您看我满身都是伤。爹,爹您说话呀!」 沉思很久,宣威大将军容天明才问:「荀儿,你知道齐轩成是什么来歷吗?」 「啊!」 见他茫然,容天明转脸问侍立的一名武士,「李浩,查到了吗?」 「去年初春,城内新开了一座青瓦坊,主人姓齐,但他的背景来歷……属下无能,还没有查到。」 「继续查。」 「是。」 听着,容荀不解地问:「爹,有必要吗?一个小小的青瓦坊,把它平了不就得了。」 「蠢货!眼下裴远嵩主持京兆府,他跟你爹可没有交情。即便惹事也得有惹事的由头,免得让言官抓住机会诋毁。」教训了儿子一句,容天明对李浩交代数语。 永安门之变,容天明率部平叛,踩着叛党的尸骨从三品将官一跃成为一品将军,同样是那场变局里最大的得利者之一。他心思阴沉而谨慎,即便儿子被打得悽惨,依旧沉得住气。 书房后窗,一个黑衣人隐伏,侧耳细听。 就在这时,黑衣人突然感觉到什么,抬头只见又一个黑衣人正从屋檐上探头往下看。一下一上,四只眼对了个正着。 错愕的当口,屋内的容天明突然转头,断喝:「谁?」 发现暴露了,两个黑衣人互瞪一眼,各自跃起。 这时,李浩已经抢出书房,「抓刺客!」刀光急闪,四下警戒的护卫们一涌而出,扑向两个黑衣人。 没有恋战,黑衣人各施手段,很快消失在夜幕里。 「追!」 二刻后,李浩悻悻然返回,跪倒请罪:「属下无能,两个刺客跑了。」 阴沉着脸一会,容天明问:「看得出武功路数吗?」 李浩回想片刻,「他们都使剑,属下觉得很像江湖中人。」 容天明沉吟半晌,「江湖中最大的势力不就是紫剑门吗?」 「是。紫剑门门主已经表示过……愿意为您所用。他想要的是,一统江湖。」 思索片刻,容天明狂笑,「好!安排一下,我要见一见紫剑门门主。若能为我所用,一定让他如愿。」 李浩离开,容天明才回头看看儿子,「荀儿,凡事要学会用脑子。那个齐轩成先不急着处置,查清楚再说。」 将军府内继续密谋,城中一处废园里两个黑影先后落下。李浩没追上他们,他们却彼此跟上了对方,此刻甩掉了追兵,两人隔着数步互相瞪了一会,拔剑扑上。 交手数十回合,两剑相击,各自倒退。一个黑衣人目露惊诧,收剑入鞘,再按住机括,拔出一把奇型的红刺,再次扑上。 第24页 砰砰砰砰! 一连串闷响后,持剑的黑衣人倒飞而出,一脚踏在断壁上借力腾空,没入黑暗。没有追,另一个黑衣人收起红刺,往另一个方向消失。 清晨,孟瑾乔走出卧室,就见方竹影盘坐在屏风旁的榻上。听到响动,她睁眼说:「姐姐起得真早。昨晚我去了容府,发现另有人窥探。他武艺很好,能跟我战成平手。」 油然地想起江阙,孟瑾乔忍不住琢磨了一下,「看得出来路吗?」 「暂时没有。」 「妹妹辛苦了。你安心休息,我让丫鬟把早饭拿进来。」 第39章 人脉 早饭送来时,柴房里的巧烟咽了气。 巧烟年幼时被爹娘卖给孟府为奴,触怒了主人被打死也无人敢出头争执,她的爹娘拿着孟府给的几两银子草草地把女儿埋了。 没有人可怜巧烟,但阖府僕役看着她的悽惨下场都有些心惊,对待孟瑾乔姐弟,至少在表面上恭谨了很多。 没有理会府里的各色思量,孟瑾乔去看过弟弟后,盘算着就往忠勇侯府而去。方一出府,二门上的消息就飞快地传到了刘月琴的耳朵里。 「她去哪?」 「看方向是忠勇侯府。」 想起昨日儿子女儿白白挨了打,吃了亏,刘月琴拧着眉好一会才骂:「她又跑到舅舅家卖乖去了。你说,你说说难道又白吃了这个亏?」 见主子气恨难平,姚嬷嬷思忖着就劝说:「二奶奶消消气。眼下大小姐拉拢了七姨太,还是先忍耐一时,设法扶正再说。」 一愣,刘月琴不禁看了她一眼,恨声问:「那你说怎么办?」 「其实老爷对夫人没什么情分的,但忠勇侯府杵在那,他或许总有几分顾忌,您扶正的事才一直搁着。若是没了侯府呢?」 再一愣,刘月琴不解地问:「没了侯府?」 「奴婢觉得……陆侯爷当年那么八面威风,不会没有仇家吧?」 「仇家?」刘月琴似有所思。 不提刘月琴的思量,孟瑾乔已经进了忠勇侯府。 听完她的话,陆淮叶哈哈大笑,笑完才问:「姐,你关心那个青瓦坊为何?」 「啰嗦,让你去打听你就去,问那么多做什么?」孟瑾乔假装嗔怪了一句。 「嘿,我不就是关心你吗?昨儿我娘还说……说你该为自己打算打算,担心你那个姨娘会在婚事上算计你。」 微微垂眸,孟瑾乔想起前世的惨痛,忍不住狠咬了一下牙,「她休想!」 没注意姐姐的咬牙切齿,陆淮叶坐下说:「我说我娘杞人忧天。姐,你不用怕的。等我袭了爵,刘家的人就翻不起浪花,也没人会在背后嚼舌头了。」 看着他认真的脸,孟瑾乔心中感动,不由得笑了笑,「你就是莽撞。朝堂不同于江湖,武功再高也未必敌得住暗算,兵法之道在于变通,不是只能用来打仗的。」 「哦。有理。」 想了想,孟瑾乔问了几个问题。陆淮叶疑惑地摇头回答:「廖大人是谁?我为什么要去拜见他?」 暗自无语,「廖大人是嘉宁郡王的女婿,他和你爹曾同在北疆效力,交情甚笃。你十六岁了,你爹的故旧好友该去拜见,这是晚辈的礼貌。日后你袭了爵,少不得要与各家勛贵仕宦打交道,什么都不懂可不行。」 不解,陆淮叶问:「这么讲究?」 此刻不善用昔年恩义铺垫人脉,等端平公主告你的刁状,谁替你出头讲话? 腹诽着,孟瑾乔认真地点头。 「那,那好吧。」 「先准备礼物,投递名帖,再登门拜见。」 玉书瑶没教过儿子官宦人家的来往应答,陆淮叶忍不住抓了下头,「这么复杂?」 既无奈又无语,孟瑾乔开导说:「不复杂的。我们出门看看。我告诉你,你就懂了。」 第40章 打抱不平 姐弟俩很快来到燕京城的第七大街。这里云集着各色店铺,茶叶酒行,辞赋字画,茶杯器皿,璎珞装饰,应有尽有。 带着弟弟进了一间专卖茶叶的铺子,孟瑾乔看了一会又问了几个问题,挑选了一盒茶叶,付了五十两黄金。 看着那只茶叶盒子,陆淮叶疑惑地问:「这么小一盒茶叶这么贵?」 「笨!」忍不住教训了一句,孟瑾乔解释道:「这茶来自南方的耀州。耀州通海,茶叶都从域外而来。廖大人娶了嘉宁郡王的女儿,御用的供奉肯定见过不少。可这种茶叶十分稀少,口感独特,并非供奉之物。这样,一盒茶叶既不落俗又不浮华,恰到好处。」 「而且,豪门仕宦之家的来往都要考量对方的门第。廖大人官居三品,但夫人出身皇族,所以一份礼物五百两白银只是薄礼。你是晚辈,如此不算失礼。」想了想,她补充说。 陆淮叶无语许久才说:「这还不复杂?谢谢姐。」 「好好学,以后用得上。」吩咐陈荔把茶叶装好,姐弟俩离开茶行。 一路缓行,孟瑾乔指着四周的店铺给陆淮叶讲授官宦之家的来往礼仪,勛贵皇族的规范得体。她曾在宫中侍奉皇后,对应答进退之道自然耳熟能详。陆淮叶听着她细数,便补上了母亲教不了他的一课。 正走着,前面的人群一滞,旋即飞快地散开,各自脚底抹油熘之不及。姐弟俩同时吃惊地住了脚,往前一看。 第25页 前方,七八个人正拦着一名白衣少女。 「姑娘别走,多说几句话好不?」 「滚开!我数三下你再不滚,让你好看。」 「敢威胁我,不错,不错。但你骂我就不对,我生气了。」那个声音继续嬉皮笑脸。 「找死!」 几声娇咤后,一个人怪叫一声往后摔了几步,跌了个四脚朝天。 「嘿,真野蛮。给我上。」 下一刻,又一个人影被摔出来,狼狈地往后倒退,眼看就要撞到孟瑾乔。 不等冯定冲上前,拳影横贯。 一声惨叫,那摔出来的人斜飞出去,重重坠地,呲牙咧嘴爬不起来。 注意到不对劲,正拦住那女子的几个人一回头。为首的金衣少年打量了一下陆淮叶,嚣张地叫道:「你是哪来的小兔崽子,敢管小爷的闲事!」 眼神一冷,陆淮叶踏前数步把姐姐挡在身后,「我懒得管闲事,但我劝你不要再纠缠那位姑娘。」 「哟,打抱不平,你想当英雄?」 「懒得。」 「傲气嘛。好,你想打架我成全你!上!」 毫不示弱,陆淮叶挥拳迎战。 站在冯定后面看着,孟瑾乔回想许久没想起来有这一出。但前世她不曾想到指点弟弟提前铺设人脉,善用舅舅留下的荫蔽,今生则不然,所以命运的轨迹早已悄然偏转。没有纠结前世今生的差异,孟瑾乔思索着如何善后。 几声惨叫骤起,思绪戛然而止。定睛一看,七个人倒了一地,那金衣少年正指着陆淮叶大吼:「你真敢打我?」 「就敢!」 陆淮叶话音未落,劲风自后扑来。下一刻白影一闪,一声娇咤:「卑鄙!」 第41章 谁救谁 人影乍合而分。 一个五十余岁的葛衣人落于场中,怒视着前方的少年男女。与他对峙的是陆淮叶,那个白衣少女。适才葛衣人出拳,正是白衣少女与陆淮叶联手才勉强挡下。此时,陆淮叶正揪住金衣少年的后襟,把他勒得眼睛翻白。 一看自家少爷勒得直吐舌头,葛衣人喝道:「放开他!」 「你敢动手我掐死他。」 「你敢!」 「我就敢!你的少爷死了,你还能活吗?」陆淮叶狠狠掐住金衣少年的脖子。 见状,葛衣人气得额头青筋乱跳,但还是顿了顿脚步。 吓唬住葛衣人,陆淮叶瞥了一眼身旁的白衣少女,「你快走!」 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少女一扬脸,「不走。万一你打输了,我能救你。」 错愕,再一想,陆淮叶顿时恼道:「我需要你救?你赶紧走,别在这添乱。」 「添乱?」少女顿时不高兴了,转脸狠狠瞪他,「刚才我不帮你,你已经输了。逞什么英雄?我才不需要你救。」 「我懒得救你。我打他,因为他骂我,与你何干?」被她的嚣张惹生气了,陆淮叶反唇相讥。 「该死的小混蛋不知好人心。」 「哈哈哈哈,小兔崽子,献殷勤没用的,你帮她,她还骂你。」那金衣少年插嘴嘲笑。 「闭嘴。」 两人同时狠狠地斥骂,陆淮叶没好气地捏紧他的脖子,「再多嘴,掐死你。」 「勒死我了。陈叔救命!」 葛衣人急了,就欲上前。恰此时,一个声音传来,「淮叶,你别那么用力。」 一愣,陆淮叶转头一看,孟瑾乔已经走上前来,看看葛衣人说:「阁下,无论你们是何来歷,你家少爷当街调戏民女就是不对。你们想继续闹下去,然后走一趟京兆府?」 闻言,葛衣人皱了下眉,「你让他放开我们少爷,今日的事就算了。」 陆淮叶看看姐姐,思考了一下不出声。白衣少女看到孟瑾乔,目露意外,也没做声。 打量着葛衣人的衣着,孟瑾乔还没回答,只听得脚步声响,一个声音传来:「京兆府办事,闲杂人等迴避。」 举目只见几个差役走来,为首者一身蓝色的官服,五官端正,气宇轩昂。看到他,孟瑾乔想起昨日送去的举报,忍不住转了几下念头。 为首的差官叫做裴绍钧,任职刑狱掌司,官居四品,他的叔叔裴远嵩正是京兆府尹。孟瑾乔在丹露寺见过裴绍钧一面,容家走狗放迷烟后她蓄意报了失窃案,正是他受理的。 行至近前看到孟瑾乔,裴绍钧不禁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继而打量了一下陆淮叶、白衣少女,再看看那个金衣少年,冷笑一声:「廖景龙,又是你!」 看到他,金衣少年缩了缩瞳孔,出奇地保持了沉默。葛衣人皱了下眉,「裴大人,这是误会……」 话没说完就被裴绍钧截断,「当街殴斗,全部带回去问话。」然后,他转向孟瑾乔,「孟姑娘,我有事相询,劳烦你去一趟京兆府。」 猜知他要问丹露寺的贼人,孟瑾乔莞尔:「大人请。」 第42章 他欠揍 京兆府内,裴绍钧问:「廖景龙,我上次怎么警告你的?」 廖景龙瞪了陆淮叶一眼,「我只是问问她的名字,她骂我是流氓,我一时生气准备吓唬她一下。结果这个兔崽子冲出来冒充英雄,我不能白白挨打吧?」 「你才是兔崽子!」怼了一句,陆淮叶抱拳道:「裴大人,此人不但拦路调戏那位姑娘,还让人殴打我,我只是自保。请大人不要听他的鬼话。」 第26页 点头,「廖景龙,人家不理你你就拦路,还污言秽语吧?」 「没……」 「他狡辩!」白衣少女柳眉一竖,指着廖景龙骂道:「青天白日,拦路搭讪,出言威胁,你居然喊冤?要不是他搅局,本姑娘早就打断你的腿了。」 听着有几分不对劲,陆淮叶忍不住提醒:「我不救你,你就被他抓走了。」 「胡说!你以为本姑娘学的都是花拳绣腿?」 抱肩,陆淮叶没好气地回答:「我觉得差不多。」 「陆淮叶,你怎么说话的?」 「哼!小爷说话轮不到你管。」 见他们吵起来,裴绍钧好笑,转念就问:「廖景龙当街对姑娘不敬,姑娘要不要告他?」 白衣少女瞪了一眼陆淮叶,「他欠揍。」 哈哈一笑,裴绍钧又问陆淮叶,「他骂你,你说该怎么罚?」 想都不想,陆淮叶一挥拳头,「欠揍。」 白衣少女柳眉一挑,「你学我为何?」 「我几时学你?」陆淮叶怒瞪回去。 阻止了他们吵,裴绍钧说:「你们想打他,可以,但不能群殴。廖景龙,我说过下次会让苦主决定怎么惩罚你,你如果打不赢就只能挨打了。」 廖景龙竟不怯场,揉了揉手腕往场中一站,「打架?好,谁怕谁!但我不打女人。小姑娘别上了,打伤你不好。」 「臭流氓。」狠狠啐了一口,白衣少女抬腿就踢。 拳来脚往十几个回合,廖景龙脸上肿了一片,白衣少女也摔出几步,狼狈坐倒。看了她一眼,陆淮叶扑上。 「车轮战?我要休息……」 没人搭理他,廖景龙结结实实挨了几十下。那葛衣人看着,扯了扯嘴角却没做声。 任凭陆淮叶把廖景龙狠狠揍了一顿,裴绍钧才看着浑身是伤的廖景龙说:「你现在知道被殴打是什么滋味了吧?别再让我逮到。」 「陆淮叶,你故意的,下手真重,啊,好痛!」廖景龙有气无力地嚷了一句。 看了一眼陆淮叶,葛衣人没有争执,抱拳问:「裴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请吧。」 廖景龙悽惨地被抬走了,孟瑾乔看着葛衣人的背影,想了想才问:「裴大人,那廖公子出身何处?」 「他是御史台主司廖文敬的三公子。」 姐弟俩同时一愣。廖文敬正是孟瑾乔告诉弟弟去拜访的人,可尚未登门,陆淮叶就打了人家的儿子。 回过神,孟瑾乔心里有些惊,急急转了转念头,「裴大人如此判决,不担心廖大人有意见?」 裴绍钧挑眉失笑,「上次他当街打架,我把他关了三天,没见他爹怎么样。而且整顿京城治安是陛下的意思,有意见就让他爹跟陛下去说。」 接着又说:「两位自便吧。孟姑娘,请往这边来,我有事相询。」 第43章 主持公道 案房里,裴绍钧把一份供述递给孟瑾乔。 「有线报说有人在求治小寒山的蜈蚣毒,并举报他们与丹露寺的失窃案有关系。我们查问后得知,两个贼人中的一个叫做赵六,出身尚书府,他爹是你们府里的赵管事。」 举报是孟瑾乔让方竹影送的,她自然心知肚明,思忖着却故意不出声。 见她不说话,裴绍钧琢磨了一下又说:「另一个贼说,他们去丹露寺是因为有人帮忙开了门,所以想偷点东西。他说内应是一个叫做巧烟的丫鬟,但他不认识,一切都是赵六联络的。」 「我听说巧烟是姑娘的丫鬟。她服侍你,偷东西有大把机会不声不响地做到,有必要勾结外贼吗?」裴绍钧话锋一转。 微鄂,再一转念,孟瑾乔故作惊讶地问,「巧烟跟贼人勾结?可她昨晚被姨娘打死了,这下真是死无对证了。」 裴绍钧拢了拢眉,「既然死无对证,姑娘觉得这件案子还有必要追究吗?」 「有人担下罪名,大人觉得还能如何追究?」孟瑾乔狡猾地反问。 「我觉得这桩案子透着蹊跷。巧烟在姑娘身边服侍,你不会一点都不知道她怀有二心吧?」 没想到他这么问,孟瑾乔不由得抬眼看他。他正看着她,目光中流露着一丝玩味。 稍微蹙了一下眉,孟瑾乔展颜一笑,「大人慧眼。但她是姨娘派来服侍的,我们府里是姨娘当家……我不得已才想到借力京兆府,请大人见谅。」 阳光正从窗棂斜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她的眼里流转中波光,似乎狡黠,似乎天真,又似乎真诚,还夹杂着些许楚楚动人的柔弱。 看着她微笑的脸,裴绍钧有些发呆,又有些莫名的怜惜,怔住一会才回过神,低声说:「京兆府既然查有实据,自然会主持公道。」 对他的回答有些意外,孟瑾乔不由地问:「裴大人,两个贼都是一品将军府的人。」 「我认为容大将军不会为两个奴才出头。但案子办了,你的姨娘或许会瞧你不顺眼,姑娘提防为好。」 微怔,孟瑾乔看着他脸上的认真,顿了顿才行了个礼:「多谢裴大人。」 她翩然离去,裴绍钧看着她的背影出神。聪明如他,自然猜得出来贼人是要对孟瑾乔不利,但事关她的清誉,闹大了反倒是坏事。 京兆府外,陆淮叶和白衣少女隔着数步的距离,好似斗鸡般对峙。看到孟瑾乔走出来,陆淮叶还没说话,白衣少女就走过来说:「今日多谢姐姐解围,我请你们吃饭吧。」 第27页 看了看表弟,孟瑾乔转念笑道:「妹妹客气了。妹妹武艺高强,今日是淮叶多管闲事了。我们正要去吃午饭,既然遇见,一起去吧?」 白了陆淮叶一眼,少女笑答:「好啊。我叫诸葛遥清,姐姐叫我的名字吧。」 见状,陆淮叶剑眉一挑,走了过来,「姐,她……」话没说完,孟瑾乔瞪了他一眼,「走了,我们去珍馐楼。」 看着两女上了车,陆淮叶一跺脚,还是跟上。 第44章 结个善缘 午饭吃得磕磕巴巴,诸葛遥清和陆淮叶一面吃饭,一面斗嘴,片刻不得消停。孟瑾乔不得不教训了弟弟好几次,一顿饭才平安吃完。 告别时,孟瑾乔邀请道:「我住在礼部尚书府,妹妹有暇就过来逛逛。」 「好啊。改日我去看望姐姐。」 「你以为尚书府的门那么好进?你别给我姐添乱。」 「陆淮叶,你这是什么鬼话?不就是递名帖,登门拜访吗?哼!本姑娘比你懂礼貌,不像你笨头笨脑,只有蛮力。」一叉腰,诸葛遥清伶牙俐齿地驳斥。 「好男不跟女斗,我懒得理你。姐,我们走。」陆淮叶气唿唿地掉头。 看着弟弟的背影,孟瑾乔突然觉得有几分好笑,「妹妹别介意,淮叶性子急躁,但心地很好的,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你早些回去吧,免得家里大人担心。」 眼珠一转,诸葛遥清做了个鬼脸悄声问:「姐姐,昨日在百花园,你怎么把蚂蚁丢在她们身上的?嘘!我替你保密。她们都特别讨厌,该打。」 诸葛遥清就是昨日百花园里的那个青衣少女。她目睹了众女对孟瑾乔的嘲讽,是她第一个揭露孟瑾媛招惹蚂蚁,也是她第一个跟随孟瑾乔拿茶水泼了众女,闹出了那场乱局。在她眼里,孟瑾媛众女活该倒霉,拍手叫好。但旁观者清,她看得出来那些蚂蚁是孟瑾乔安排的,今日偶遇,便起了好奇心。 被她问得一愣,孟瑾乔思忖了一下就笑道:「她的衣服香气太重才招惹蚂蚁,我不是如妹妹这般的女侠,哪敢捉蚂蚁?」 「哦。」 见她满脸好奇不似作伪,孟瑾乔又说:「改日再见时,我给你细说。」 诸葛遥清兴高采烈地走了,孟瑾乔回头就见陆淮叶站在不远处,悻悻然。 走过去,孟瑾乔笑问:「淮叶,遥清是女孩,你让她一下不行?」 「姐,你理她干嘛?」 「你呀,不善于观察。遥清必定出身显赫之家,更深得长辈疼爱,与这样的人为敌有何益处?而且你确实心存善意而出手相助,为何不结个善缘?」 陆淮叶一呆。 不再解释,孟瑾乔嘱咐他明日就去拜见廖文敬。 错愕,陆淮叶拢眉问:「还去?可我……」 「怕了?你不是很有勇气吗?今日也是想不到。但既然闹了,就恰好看一看廖大人的为人。如果他偏袒,必定对你冷漠,那就不值得费心了。但看那个陈叔的做派,我觉得廖家的家教未必是袒护纵容的。」 「看?」 「知己知彼。」 琢磨着,陆淮叶点头。 嘱咐他一番,再叮嘱他记得去青瓦坊,孟瑾乔回了府。 方才回到府里,就有一个丫鬟走了来。 「大小姐,刚才京兆府的传票到了府里,赵管事三个被叫去问话了。他们都是二奶奶提拔的。请您留神着有人挑唆。」 孟瑾乔惊奇地看看她,「你是哪个屋的?」 「奴婢是五姨奶奶的贴身丫鬟。」 那丫鬟走了,孟瑾乔扶栏沉思。 前世,五姨太一直都是明哲保身的。为何今日却派人来传消息? 第45章 请赐教 孟瑾乔在浣花阁里琢磨着五姨太的用意时,刘月琴正在问:「赵六犯事怎么扯到了巧烟?」 「赵六是容家少爷的跟班,据说他跟巧烟勾搭,夜里潜入丹露寺偷东西,惊动了寺里就报了案。昨儿京兆府查到赵六,就把他抓了。但巧烟死了,死无对证。无论有什么事都不会扯到二奶奶的。」 皱眉,刘月琴想了好一会才挥退宋林家的,歪在榻上恨恨道:「死丫头一回来就搅风搅雨。丹露寺失窃,肯定是她干的好事,不就是指望着我们母子倒霉吗?」咬牙切齿咒骂了几句,刘月琴吩咐:「请人告诉舅老爷去一趟京兆府,告诉赵管事几个,敢攀咬三少爷让他们死得难看。」 同时,宣威将军府里,管家正在容天明面前低声禀报。听完,容天明额上青筋狂跳,一叠声地骂道:「他蠢吶。那是皇家寺院,真要出了事,一旦那个女人鱼死网破,御史的弹劾足够让他丢官罢职了。荒唐,荒唐!一个没人敢娶的望门寡犯得着那么费劲吗?」 「大将军息怒。」 「息什么怒!把他叫来。」 未几,将军府里一阵鬼哭狼嚎。容天明把儿子狠狠揍了一顿,然后把跟班们全部重打五十大板。但容天明严惩儿子不是因为他对孟瑾乔欲谋不轨,而是觉得他居然蠢到为了女人铤而走险,险些让人抓住把柄。 看到容荀被打,他母亲李夫人心疼了。抹着眼泪劝说:「老爷,京兆府太过分了。您看看,他们就是故意找茬呀。一个小小的窃案,犯得着大动干戈吗?」 「哼!你懂什么?那些妒忌的人家正巴不得我们出错呢。蠢货。」 第28页 李夫人脸一白。 骂了几句,容天明吩咐:「给京兆府回函,请他们秉公办案。再告诉那几个蠢货,敢供出少爷,灭了他们全家。」 一夜平静地过去,孟府、容府没有包庇被抓走的爪牙,各自摆出一副公正的模样。 午后,孟瑾乔再次前往忠勇侯府。有人悄然尾随。 申时一刻,陆淮叶进了廖府。 正厅前,廖文敬负手站着,打量着正走来的少年。他穿着一身寻常的暗色武服,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双朗目亮若星辰,轮廓分明的俊脸上勾勒出七分英武三分桀骜,正逐渐长成头角峥嵘。 看着他,廖文敬想起了什么。 行至近前,陆淮叶顿了顿脚步,看了看这位气度凛然的中年人,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小侄陆淮叶拜见廖伯父。」 回过神,廖文敬摇头笑道:「淮叶,六年不见,你长大了,越来越像你的父亲了。」 陆淮叶一愣。 「听说你的武功很好,你爹的破风刀你练到了几成?」 再一怔,陆淮叶想了想才回答:「我娘说有八成的火候了。」 「哈哈。好!来,让伯父考校一下你的武艺。」 一名武士立即走了过来,捧上两把长刀。 不知道他是何意,但初生牛犊不怕虎,陆淮叶懒得矫情,接刀在手。 「请伯父赐教。」 第46章 拍卖会 孟瑾乔在侯府里等了两个时辰才见到陆淮叶回来。 不等她问,陆淮叶懒洋洋地坐下,嘆了一声然后勐地拍案笑道:「好厉害的高手。好强!」 「淮叶!」 兀自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了一会,陆淮叶才回过神,「他夸我的武功好。哈哈,但他说我至多有我爹的七成火候,实战不足,还需磨练。」见姐姐疑惑地看着自己,又说:「昨儿的事他说了,说他儿子成日里四处打架惹事,教训得对。他还说我小时候是圆脸,让我得闲的时候到他们府里去跟那个陈叔好好练练。」 想了想,孟瑾乔问:「他对你还不错?」 「我觉得他的态度不像是作伪。他还说起我爹的很多事。」 细问了一遍今日的情形,孟瑾乔琢磨片刻暗自松了口气,「那就好。多一些人脉对你只有好处。」接着,又嘱咐弟弟还要去其余的四个府邸拜访。 点头,陆淮叶拿出一封请柬,「明日午后,青瓦坊有一场珍宝拍卖会。这是入门的请柬。感兴趣的客人都可以参加,但要交纳五十两白银。对了,伙计说有几个人家是特意下了帖子的。」 拿过帖子细看一遍,孟瑾乔盘算了一下,「明日我们去开开眼界。」 「啊。」 「为何这种表情?你不是说女子也可以去吗?」 琢磨了一下,陆淮叶忍不住追问:「姐,那个青瓦坊有什么你这么感兴趣?他们专做宝物的买卖,你喜欢?」 见他一脸探究,孟瑾乔瞪了他一眼,「我好奇不行?」 陆淮叶不信地眨眨眼。 入夜,孟瑾乔独自靠着扶枕想着明日的拍卖会。 回想着重生时的所见,她知道江阙是要揭穿今上弒父夺位的阴谋,把泰王扶上皇位,同时为永安门逆案昭雪。 细思着从赏菊宴到拍卖会,孟瑾乔轻嘆。 这些年,你一定花了很多心力吧。翻案之前,要拿到皇帝弒父的证据……证据?可是那一晚宫变,皇帝会不斩草除根吗? 发怔许久,孟瑾乔勐地坐直身体。 何国舅是太后亲弟,动他容易打草惊蛇,那么……向缨,容天明,我爹? 知情者! 所以黑衣人夜探将军府……他选的是容府!我爹是个书生,其实最容易得手,他却选了更难缠的容天明。 突然间,孟瑾乔猜到了江阙先对付容家的理由,心中陡然痛了起来又夹杂着说不清的欢喜。胡思乱想了一会,她才起身去找方竹影。 「容荀的行踪?姐姐放心,我会留意的。」方竹影没问为什么,点点头又说:「你今日出门,我发现有人跟梢。」 「跟梢?」 「看起来是你们府里的人,但只是个三脚猫。」 心知必定是刘月琴寻机报復,孟瑾乔思忖了好一会又交代了几句。 夜色越深,燕京城里喧嚣渐稀。一座青砖灰瓦的院落里,两株秃树站着,树下石桌旁,齐轩成垂眸独坐。夜风已冷,他却毫无感觉。静静等待了一刻,脚步声轻响。 闻声抬头,他站起身看向来者,微微一笑:「泰王殿下。」 第47章 密会 走进来的泰王杨懿看了他一会,笑了笑:「没想到王府之侧竟有这样的所在,不知齐公子是如何找到这个院子的?」 「在下既有所图,便少不得花些心思。王府据地广阔,附近总会有些不起眼之处。」 摇头,杨懿迳自走过来坐下,「我只是想不到两年来一直给我送消息的岳先生就是你。但你如此煞费苦心地传递消息,安排赏菊宴,处处思虑缜密,不知有何求?」 不答,他反问:「两日间泰王府门庭若市,殿下感受如何?」 微拢眉,杨懿没作声。 「可殿下觉得……皇帝会让你一直逍遥吗?」 脸上掠过一丝惊讶,杨懿沉默片刻,「你何必危言耸听?我不图谋皇位,大哥为何容不下我?」 第29页 齐轩成轻轻笑了一下,「宋王也对皇位无心。」 杨懿一怔,旋即挑眉问:「何意?」 「三年前永安门之变,乱兵没有冲进长平宫。殿下觉得宋王会刺杀先皇吗?」 好似听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杨懿腾地站起身逼视着齐轩成,沉声问:「你说什么?」 同样起身盯着他的眼睛,齐轩成一字一顿地回答:「宁远侯的乱兵被伏杀于永安门,先皇并非乱兵所害。在那之前,宋王奉召入宫。若有所图,他为什么要冒险进宫?」 瞪着他,杨懿有些回不过神来,脸却渐渐煞白。 「树欲静而风不止,殿下或许无心,他人却未必做此想。」他拿出一张请柬,「若殿下不愿捲入是非,请今夜就返回洛州;若殿下另有思量,请明日到青瓦坊来。届时会有一件珍品,请殿下高价买下献与太后,託辞暂留京城。」 「……」 「陛下对你并不放心,他没有动手,因为你远在封地,一时间找不到藉口。但你留下就代表着机会。可此局一开,殿下再无退路。如何决断,还需慎思。」 齐轩成离去,杨懿呆立在石桌旁,想着他的话中之意,心头一阵阵冷,拳头却越攥越紧。 黑暗中,夏丰看着远处的杨懿问:「轩成,你觉得他会怎么选?」 「没得选。」 「难说吧。他返回封地,只要小心谨慎未必不能保住自己的。」 无声地笑了笑,「如果他不知道先皇的死因,他肯定不会掺和。可他知道了。父慈子孝在帝皇家本是奢望,但泰王是真孝顺。」 次日,天空阴沉下来,风很急,天气毫无徵兆地冷了起来。 午后,青瓦坊前热闹非凡,燕京城内有头脸的人家来了不少,各大商号的东主更纷纷前来,其中就有刘月琴的哥哥刘昌隆。环顾着四周,刘昌隆注意到孟府的马车,琢磨着就示意随从。很快,一个随从往尚书府飞奔而去。 不曾留意有耳报神,孟瑾乔和弟弟进了一间雅阁坐下。此次拍卖除了开放的坐席,还安排有小巧的雅阁,以帘栊遮挡,方便带女眷同来的客人和一些不想露面的贵人。 申时一刻,洛洺来到齐轩成身后,「公子,泰王来了。客人的名册在此。」 齐轩成的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沉默了一瞬才问:「谁跟她同行?」 「陆淮叶。他们坐在西三号雅阁。」 第48章 你为何来 拍卖会开始了。青瓦坊拿出的珍品赢得了满堂喝彩。 可孟瑾乔对珍宝没什么兴趣,左顾右盼不见齐轩成的身影,便忍不住地失望。陆淮叶同样是来应景的,只对桌上的鲜果感兴趣。突然,他撂下果子,目光黏在了前方的拍卖台上。 「姐,你看,那是,是什么?」 一愣,孟瑾乔回过神,不由得抬眼去看,同样吃了一惊。 拍卖台上立着一扇不足一人高的屏风,七彩流光氤氲在屏风上,似乎由内而外透出来,照得五步之内熠熠生辉。流转的彩光里似乎摇曳着万千花影,说不尽的缤纷华丽,隐隐间,馨香弥散。 「各位贵客,这架屏风是本次拍卖的压轴宝物,唤做千红照影。它的奇妙在于材质。千红照影屏风是用一整块万年寒玉琢磨而成的。据传那块寒玉蕴养于灵气浓郁之地,纳日月之精华,置于室内冬日生暖,夏日生凉,环绕屏风五十步内可得寒暑不侵,虫蚁远避,天然散发的香气对人还有些许的滋养培补之效。」 伴随着讲解,各自惊艷的看客们逐渐骚动起来,有人问:「不知作价几何?」 「此物世间罕有,起拍价二十万两黄金。」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安静了好一会,有个声音说:「二十万金。」 「二十三万。」 「二十七万。」 即便价格昂贵,几个豪富之家依旧开始竞相报价,喧闹了一会,一个冷清的声音响起:「五十万金。」 场中一静,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居中的雅阁,只见帘栊低垂,静静无声。 二刻后,拍卖会结束了。自始至终没有人看到那间雅阁里坐的是谁,只余下揣测纷纷。 宾客逐渐散去,孟瑾乔却不想走,干脆拉着弟弟去看其他在售的宝物。漫无目的地闲逛了一会,孟瑾乔没找到想见的人,陆淮叶却在一双护臂前驻足。 没注意到弟弟站住脚,孟瑾乔环顾着四周内心正失望,有个声音叫她:「孟姑娘。」 闻声回头,孟瑾乔不禁莞尔,「齐公子。」她的眼里流转着盈盈的波光,掩不住内心的欢喜。看着她如花的笑颜,齐轩成莫名地觉得她或许知道自己是谁?可这样想着,心里又有些莫名的痛,这一瞬他突然痛恨自己为何要狠心地矇骗她?动摇了一下,他还是吞下了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唿唤,微笑问:「没想到孟姑娘也来了。不知孟姑娘觉着这些物件能入眼吗?」 「我第一次来青瓦坊,着实大开眼界了。很多东西似乎都不是国中所产的。」 「确实。这些珍品宝玩八成来自域外,皆非大齐所产。」想了想,他说:「姑娘第一次来,不如我带你四下看看?」 孟瑾乔欣喜地点点头。 带着她绕过一道迴廊,再登上数级台阶,齐轩成顿步说:「这里地势比较高,可以远观街景。」 第30页 好奇地一看,不远处旗帜招展,隐约可见各色人等穿流不息。回顾他,孟瑾乔微笑说:「没想到呢,青瓦坊看似寻常,内里却别有洞天。」 「谬赞了。但选址的时候确实有所斟酌的。」想了想,齐轩成问:「孟姑娘今日来此是因为陆公子感兴趣吗?」 第49章 我担心你 见问,孟瑾乔眼中滑过一丝惊讶,「不是。淮叶是个坐不住的,是我拉着他来的。」 「哦?」齐轩成挑眉表示不解。 我来不就是为了你吗? 可你假装不认识我,还一本正经地姑娘长,姑娘短。哼! 她有些莫名的恼,转念却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那一日多蒙公子维护,虽然泰王殿下出面驱逐了恶客,但容荀是个恶棍,我担心他对公子不利,这才……拉着淮叶来看一看。」 「适才没看到公子出现,我还以为容家的混蛋给你使绊子呢。」见他不出声,孟瑾乔又半真半假地强调。 一句话似乎嗔怪,似乎开玩笑,还好似有几分怨怼,齐轩成听着,心情有些复杂,不禁抬眼看她。 她也正看向他,美目中流转着波光,似乎玩味,似乎挑逗。 心里有几分乱,齐轩成不由得移开眼,凝神稳了片刻才说:「有劳姑娘挂心。但青瓦坊与长乐侯府合作,想来大将军的儿子是个懂事的人。」 「齐公子,容荀是个不知道分寸的无赖,不死到临头是不会怕的。」 走到他跟前,孟瑾乔抬头看着他很认真地提醒:「你一定要当心。容天明心思阴狠,睚眦必报,你打了他儿子,他必定会报復的。但容荀是他最大的漏洞。」 「……」 孟瑾乔转身走了。 她猜得到买下千红照影屏风的人是泰王,那么拍卖会结束时,江阙与泰王必定有事相商。他要做的事兇险重重,一步踏错就会粉身碎骨,所以这个时候,她不该留在这里纠缠,即便她捨不得走。 目送她纤弱的背影,齐轩成默默转开眼。平復了一下心绪,他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如果他还想堂堂正正迎娶她,就得先把眼前的事做好。 青瓦坊外,陆淮叶正四处张望就看见孟瑾乔走出来。 「姐,你去哪了,让我好找。」 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和压抑,孟瑾乔勉强笑了笑,「我逛着就不见你了,你才让我好找。」 陆淮叶不解地抓了下头。没等他继续问,容荀嬉皮笑脸地出现在附近,「小乔妹妹,这么巧呀。」 看到他,孟瑾乔顿觉跟吃了只苍蝇般难受,玉容一冷,她理也不理就往马车走去。 「别走嘛。」容荀伸手就欲拉扯。 刘昌隆的消息一送到,刘月琴立即派人告知了容荀。容荀本是个匪性,断不肯错过纠缠的机会,即便受了伤也顾不得疼了,匆匆赶来。 不等他的手够着孟瑾乔,人影一闪,一只手重重把他往后一推。 猝不及防,容荀被推得一个趔趄。堪堪站住,他定睛一看拦路的白衣少年,邪火腾地窜得老高,「哪来的混蛋敢管本少爷的事?」 握拳,陆淮叶冷笑:「离我姐远些。否则,打断你的腿。」 容荀一愣。 恰此时,又有人接腔道:「对!否则就让你好看。」 闻声,陆淮叶吃惊地回头一看,廖景龙正行至近前,站定,他一抬下巴,「你还不滚远点,想打架?」 没想到一下子冒出来两个碍事的,容荀怒道:「你是谁?」 「小爷廖景龙,他是我的小兄弟陆淮叶,你有意见?」拍拍陆淮叶的肩,廖景龙一脸的理直气壮。 第50章 交情 没等容荀发狠,陆淮叶不乐意了,斜了廖景龙一眼,「谁是你兄弟?我跟你有交情?」 「哎,谁说没交情的?我爹跟你爹有交情,我们就有交情。」 陆淮叶一愣。 洋洋得意地说完,廖景龙转向容荀,「你怎么还杵在这?我们两个打你一个,你肯定输的。嘿,要不要打个赌?你输了,五百两黄金。」眼珠一转,廖景龙冒出一个馊主意。 瞪着他,容荀想起父亲的教训,权衡了一下才问:「你是哪家的?」 「我爹廖文敬。」 目光一阴,「好!小子有胆量,等着。」 「我怕你呀,来呀,哼!胆小如鼠。」看着容荀气哼哼的背影,廖景龙嚷嚷。 容荀消失了,陆淮叶才看了一眼廖景龙,「你来干嘛?」 「嘿,你为何这种眼神?我爹说我们两家有交情,你比我小一岁,所以你就是我弟弟,我要负责关照你。哈哈,太好了,总算有人比我小了。」廖景龙笑得合不拢嘴。 见他手舞足蹈的高兴模样不似作伪,陆淮叶有几分无语,忍不住问:「你的伤好了?」 「好得差不多了。回春堂有种绝顶好药,寻常的伤涂上一二天就没事了。我哥不久前买了不少,你要吗?我送给你两贴。」 微感意外,陆淮叶寻思了一下就说:「我姐在前面等我。你,走吧,一起过去。」 「哈哈,好。」廖景龙一脸的兴高采烈。 不远处,那位陈叔看着他们没打起来,摇摇头又点了下头。 马车里,孟瑾乔靠着车壁继续难过了一会才注意到弟弟没跟上来,方欲问时,陆淮叶走回来了。看到跟着的廖景龙,孟瑾乔吃了一惊。 第31页 不等她开口,廖景龙已经正正经经地行了个礼,「小弟廖景龙拜见姐姐。」 「……」 「姐,他,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性了。他……」 「喂!淮叶,你怎么这么说话?」清清嗓子,廖景龙一本正经地把父亲的教训复述一遍,「以后淮叶就是我兄弟了,所以姐姐就是我的姐姐。有什么要打架的事儿尽管找我。」 没想到他这么说,姐弟二人相顾无语。 思考了一下,孟瑾乔微笑说:「廖公子客气了。那一日淮叶不是故意的,你的伤没事了吧?」 「没事了。所谓不打不相识。我大度地不计较了。」笑答,他又说:「姐姐叫我阿龙吧,我姐也这么叫我。」 一时间猜不透他的真假,孟瑾乔想了想暂时搁置了思虑,攀谈数语就一起离开了青瓦坊。 远处,容荀一脸阴沉地问:「廖文敬只是个三品官,他儿子凭什么管我的闲事?陆淮叶不是经常打架惹事吗,他几时有了个兄弟?」 「公子,廖家的官不算大,可他们家是与皇族联姻的。您还是沉住气,打听清楚再说。」随从低声劝说。 气急败坏地琢磨了一会,容荀才吩咐数语,压着怒火恨恨离去。 青瓦坊高处的一座隐秘雅阁里,正停留在此的泰王杨懿和齐轩成同样看见了适才的那一幕,无不脸色阴沉。 沉默片刻,杨懿转脸问:「你昨晚说的可有证据?」 第51章 公平交易 收回视线,齐轩成转脸看来,淡淡回答:「即便有证据,也没人会听我们的。」 沉默了一会,杨懿走过来坐下问:「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九月初三戌时,宋王奉召入宫。亥时末刻,内监送密旨到宁远侯府调兵,子时二刻,宁远侯率部入宫,有据称内应者打开永安门。宫门关闭,中郎将容天明、禁军副统领向缨各率所部围剿。有心算无心,宁远侯所部根本没有突破包围圈就全部死难。卯时三刻,司马卫大军奉命入城绞杀叛逆,宋王府、林王府、宁远侯府、应大统领府,以及与他们关系密切的七个府邸无论主从全部就地正法,所谓的彻查和审判根本不存在。」 看了一眼杨懿有些发白的脸,齐轩成又说:「血案震惊朝野,但所有提出质疑的人都被视为逆党。殿下的六皇兄因为被乱兵惊吓而得了疯病,送回封地不到四个月就过世。可六皇子弓马娴熟,还在东疆感受过金戈铁马,殿下觉得他如此胆小?」 没回答,杨懿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饮尽,再倒了一杯,继续喝,连续牛饮了好几杯,他才重重搁下茶杯,恶狠狠地问:「他是太子,他为什么要害父皇?」 「因为先皇要废黜他。」 杨懿倏然凝眸。 齐轩成拿出一叠纸,「兴元十九年后的户部贪腐案,吏部舞弊案都与东宫有关,之后宋王又发现太子私交将领,染指兵权,更在兵部安插亲信,打压异己,挪用军资武备的款项,三大镇军皆受其害。殿下觉得,以宋王的性格,会姑息吗?」 瞪着他半晌,杨懿泄气地闭了闭眼,「他已经是皇帝,你能如何?」 挑眉,齐轩成反问:「殿下会任由父亲死得不明不白吗?」 垂眸很久,「你为什么关心那桩逆案?」 「我出身宁远侯府,侯爷于我……有恩。」 没做声,杨懿起身走到窗前眺望许久才问:「多年来,本王不涉朝政,母妃早逝,舅舅辞官逍遥,可谓毫无筹码,你找本王,为何?」 看了他一会,齐轩成回答:「帝皇家从无父慈子孝,骨肉相残才是常态,但殿下是个异数。皇子中,只有你真正把先皇当做父亲,而不是皇帝,所以你不争,因为不想让他伤心。」 杨懿霍然转身瞪向他。 四只眼彼此瞪着许久,杨懿移开眼,「日后不准再诋毁我爹。他有他的为难,你懂得什么!」 继续出神片刻,他问:「你想怎么做?」 「拿到证据,再联络亲贵大臣揭穿阴谋,殿下登基,并为所有蒙难者,昭雪。」 「那你呢?」 「功成之日,请殿下给我五百万两黄金。」 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一个要求,杨懿错愕,瞪了他一会才问:「你不要官位?」 「所谓修成文武艺,卖与帝皇家。如果殿下是个好买家,我考虑一下。」齐轩成神色认真。 更加惊讶,杨懿走到近前盯着他一会,突然笑了一声,「齐轩成,很好,有傲骨嘛。」 「那屏风很贵,殿下还没付钱。」 又是一惊,杨懿忍不住问:「不是做戏吗?」 「是公平交易。」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第52章 好戏在后头 泰王带着屏风进宫去了,齐轩成在庭院中站了片刻才回顾身后的洛洺,「容荀怎么会突然出现?」 「刘家老爷刘昌隆的一个随从在拍卖会时去了尚书府,估计是去禀报孟姑娘的行踪。数年来因为三少爷孟锦阳的关系,刘家的人不时出入宣威将军府,年节时也是有拜见的。」 见他不说话,洛洺自觉地把门外的那一幕说了一遍。 沉思着,齐轩成吩咐:「盯着容荀的行踪,但告诉无尘不要再窥探将军府,免得打草惊蛇。还有,尽快把密道打通。」 「是。」 第32页 「安排人打探一下廖文敬的立场。」 愣了一下洛洺不由得问:「公子,廖文敬关我们什么事?」 瞪了他一眼,「别那么好奇,先去做。」 走出去三步,洛洺又走回来,「今日,京兆府审结一桩窃案,入罪的是孟家容家的几个下人,罪名是私入皇寺,图谋不轨,重打一百大板,发配西陲服苦役十年。看起来是孟姑娘派人举报的。审案时,孟容两府不曾出面干预。」 把送回的消息细看一遍,齐轩成沉吟半晌就问:「谁主理此案?」 「裴绍钧。」 挑眉,「连大将军的面子都不给,裴家叔侄颇有胆量,很好。派人留意着,先不动。」 青瓦坊里风云际会之时,孟瑾乔进了府。刚回到浣花阁,苏绣就迎上来小声说:「大小姐,七姨太派人送来这个。」 接过那张纸看完,孟瑾乔轻挑柳眉,微露惊奇。 半个时辰前,京兆府的文书送到孟广德的书房,七姨太正在,就看到了关于赵管事几人入罪流放的判决。 想着判决,孟瑾乔有些动容。 前世她没有报案,只是让冯定把贼人丢出去,就跟裴绍钧并无什么交集。今次她已经把借力的心思和盘托出,裴绍钧却依旧愿意被「利用」。 他真敢呢! 宣威将军府被判刑的三个管事,其中一个是李夫人的旁支堂弟,这是摆明了不给大将军面子。姨娘也没有理睬赵管事几个的死活,真是凉薄。 只是啊……好戏还在后头呢。 思索着,孟瑾乔凤目一冷。 入夜,方竹影来了。听完孟瑾乔的话,她很感兴趣地点头:「这个好玩。姐姐放心。」 送走方竹影,陈荔忍不住问:「小姐,你好端端为何要招惹姓容的败类?」 目露狡黠,孟瑾乔笑问:「陈姨觉得姨娘最大的依仗是什么?」 「三少爷。」 摇头,「她最大的依仗是娘家有钱。三年来,刘家做了御供皇商,生意越做越大。有了钱,姨娘才能讨好我爹,在府里立威,施恩。可若是没钱呢?依靠三弟那个败家子,姨娘能扶正吗?」 陈荔点头,又说:「但二小姐在宫里为妃。」 「二妹入宫三年都没有一男半女,说明她不得宠。她若能生个皇子,姨娘早就扶正了。」 终于听明白了些,陈荔惊道:「小姐是要让刘家破财?」 「要让刘家破产,还要让他们无处说理。」孟瑾乔幽幽回答。 前世,她们被算计得死的死,废的废。今次,她要一点点敲掉刘月琴的爪牙,让她气,让她疯,让她知道什么叫绝望!对付刘家,只是第一步。 第53章 有人使坏 日子风平浪静地过去,孟瑾乔留在府里,耐心等着方竹影的消息,让她欣喜的是孟锦程的伤一天好似一天,逐渐可以下床走动片刻了。 这一日,孟瑾乔正在晓月阁看望弟弟,七姨太来了。 见她神色奇怪,孟瑾乔示意苏绣留下照看弟弟吃药,便起身笑道:「姨娘来得巧。昨日奶娘从外面买来一些很好吃的菊花酥,我正打算给姨娘送一份。不如姨娘往浣花阁走一走?」 「大小姐有心了。」 两女离开晓月阁,一路走着,孟瑾乔就问:「算算时间,爹该回府了,这个时候姨娘不去静兰廷吗?」 「我适才就在静兰廷,可……今儿二小姐遣内监送来一份从南边供奉的云露茶,还说年关要到了,过上几日有年礼送回来,那些东西都是陛下赏的。二姐喜气洋洋地去老爷跟前奉承,又亲自带着四小姐去认错,老爷骂了四小姐两句,不再禁足了。」顿了顿,七姨太才说:「我担心的是,夫人的孝期已过,万一老爷见二小姐在宫里得宠,一高兴把二姐扶正了,我们还有活路吗?」 刘月琴的长女,二小姐孟瑾如只比姐姐年小六个月,新皇登基不久,孟瑾如入选宫中,封为慧妃。 见她忧心,孟瑾乔思忖了一下就问:「姨娘知道刘家负责的是哪些供奉吗?」 「他们家做的是器皿生意,成了御供后就负责宫里的器物供奉。一年前,三少爷走了容家的门路进了户部点卯,不知拿银子疏通了哪一处就替刘家增添了供奉茶叶的差事。这几年老爷跟前的宝玩器物,茶叶珍品都是刘家孝敬的,二姐依仗着娘家,日日拿钱哄老爷高兴,往后的事很难说呀。」 目光冷了冷,「姨娘不用担心,只要二妹没有皇子,一时半会她娘扶不了正。过些日子刘家倒了霉,爹就会彻底熄了心思。你在我爹跟前盯着,别惹他生气就行。」 送走七姨太,孟瑾乔才回到浣花阁就得知陆淮叶在府门外。惊讶之余,孟瑾乔出府一看,就见廖景龙也在。 见到姐姐,陆淮叶问:「姐,我来找阿程,你们府里的人说他病了不见客。他生了什么病,几时能好?」 一鄂,孟瑾乔假意瞪了他一眼,「我以为你找我呢。」 抓了下头,陆淮叶说:「我们准备去打猎,你不会骑马没法去。」 无语,孟瑾乔嗔怪:「天那么冷,打什么猎嘛。他确实去不了。他前阵子从马上摔下来,大夫说要养到过了年才能痊癒。」 陆淮叶一惊,不信道:「可上次我带他出城骑马,他骑得挺好的。」 听到他这么说,孟瑾乔一顿,思考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孟锦程坠马的事,但略去了刘月琴使坏,免得陆淮叶一时冲动去找孟锦阳的麻烦,惹出祸事。 第33页 目送姐姐走了,陆淮叶兀自皱眉。 见他苦思,廖景龙走过来摇头说:「我觉得你弟弟的伤有几分怪。」 「你也觉得不对?」 「我猜有人使坏,但你姐不想告诉你。这里几双眼看着呢,换个地方再说。」廖景龙拉起他走了。 第54章 尾随 在距离孟府不远处寻了一个小酒肆坐定,廖景龙很直接地问:「陈叔说你姑姑已经过世了,对吧?」 点头,「姑姑三年前过世,如今……是那个姨娘,刘姨娘当家。」 「那个姨娘有儿子吧?」 「对。」 「你弟弟是嫡子,可刘姨娘也有儿子,她肯定想争。所以他受伤肯定跟刘家母子有关系,你姐知道,但她不想告诉你。」 挑眉,陆淮叶问:「为什么?」 「眼下你爹不在了,你姐怕你知道了替他们去争执,惹出祸事。」 「……」 转了转眼珠,廖景龙低声说:「要不我找几个人把那个三少爷暴打一顿替你弟报仇?」 「少来,我自己不会打?」 「笨。你去打,容易落人把柄的。」 甩给他一记眼刀,陆淮叶正欲说话,廖景龙勐地一拉他,「看。」 转头看到一个背影走过去,看方向是孟府。有些吃惊,陆淮叶疑惑道:「丫头古怪呀,她去找我姐?」那女子正是诸葛遥清。 「我们跟去看看。」 一把拽住他,陆淮叶正色说:「我说过的,你再当街骚扰民女,别说你认识我。你不嫌丢人,我嫌。」 「啧啧,淮叶,你别英雄救美了。人家不需要你救。那天我真的只是搭讪一下,她就那么凶地骂我。我现在对她不感兴趣了,还是你姐好,温柔可爱。」 「餵?」 「我的意思是,你姐姐比她懂礼貌,端庄得体。那个丫头就是只野蛮的狮子,小爷我躲远点。」 被他逗乐了,陆淮叶勐地狂笑,「狮子,哈哈,亏你想得出来!」 「不准笑。笑那么大声惊动她……走,跟去看看,万一她去祸害你姐。」 一听,陆淮叶不笑了。廖景龙丢下一串钱,两人尾随而去。 一刻后,诸葛遥清进了尚书府。瞧见,陆淮叶两人都有些惊奇。 「她跟你姐之前就认识?」 「没有的。那天我姐就是客套,随口一说,但她还真的来了。」琢磨着,陆淮叶一拉廖景龙,「我们跟进去看看。」 「不好吧,有跟梢的嫌疑。」 「哧,你怕了?」 廖景龙一拍胸脯,「胡说!我肯定比你胆大!」 尚书府里,孟瑾乔正带着诸葛遥清在花园散步,陈荔匆匆奔来。得知陆淮叶两人去而復返,孟瑾乔吃惊不已。想了想就说:「妹妹,淮叶来了。他们刚进了小竹楼,你要不先回浣花阁略坐一坐。」 诸葛遥清转了转眼珠,「他们?」 「另一个就是那一日挨打的傢伙,他叫廖景龙,你记得吗?」 诸葛遥清挑了下秀眉。 「我们原本不认识的,后来才知道他爹和我舅舅是朋友,也算不打不相识。要不你也过去见见,让他给你赔个不是。」 「廖景龙,他爹是御史台主司廖文敬,母亲是嘉宁郡王的么女?他有个哥哥在兵部任职,另一个在西疆为将,长姐嫁给了云州安抚使的二公子?」 莞尔,「大抵就是如此。」 「好啊,去见见。」 两女刚走到小竹楼附近,迴廊下转出一个容颜冶艷的丫鬟,嬉笑着往左拐进了一道月亮门,随即又走出一个男子。瞥见人影,他转脸一看,然后一呆,破天荒地行了个礼:「姐姐好。」 他是三少爷孟锦阳。 第55章 冤家 见到他,孟瑾乔心下意外,面上却淡淡道:「三弟在这。」 「是啊,没想到遇见姐姐。」答了一句,孟锦阳转向诸葛遥清,笑着问:「有礼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唿?」 听到他问自己,诸葛遥清看了他一眼。 他不到二十岁的年纪,面目英俊,眉间却缠绕着浮华之色,一看就知道是个酒色之徒。 挑了下秀眉,诸葛遥清兴趣缺缺地回答:「幸会,我叫诸葛遥清。」 她爱答不理,孟锦阳却满脸热切。 少女正是豆蔻芳华,乌髮雪肤,明眸善睐,一身月白色的素花对襟小箭袖,淡紫色彩叶云烟锦绣裙,衬托得身姿婉约,纤腰楚楚,恰似新荷初绽,夭桃微艷。 一见之下,孟锦阳就觉得那些环肥燕瘦,桃红柳绿,都不及她的清新自然,天真娇俏。 见她懒洋洋的模样,孟锦阳心痒,转念又问姐姐:「姐姐和诸葛姑娘要出去吗?」 「淮叶来了,我们要去小竹楼。弟弟自便吧。」 听到「淮叶」二字,孟锦阳不由得顿了一下,只好眼睁睁看着诸葛遥清跟随孟瑾乔消失在小竹楼里。 发呆间,一个声音娇滴滴地叫:「少爷,少爷,奴婢在这呢。嘻嘻,在这。」 「你看你那个样子,庸俗。」 回过神,孟锦阳嫌恶地啐了一口,懒得再理她,掉头直奔上房。 小竹楼内,陆淮叶看到诸葛遥清跟来,剑眉微拢,故意惊奇道:「你也在这?」 「什么你呀我呀的,没礼貌。」诸葛遥清白了他一眼。 第34页 「哼!好似你就有礼貌?」陆淮叶毫不客气地反击。 见他们似乎冤家路窄,孟瑾乔有些忍俊不禁,圆场说:「阿龙,这是遥清,你上次对她无礼在先,道个歉吧。」 撇了下嘴,廖景龙假模假样地作了个揖,「上次失礼了,请姑娘勿怪。但我真的只是问问你的名字。」 诸葛遥清美目一瞪。 「妹妹,别生气。他就是贫嘴,没别的毛病。你别理他就行。」拉住诸葛遥清,孟瑾乔看了一眼陆淮叶:「淮叶,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想了想,陆淮叶却问:「诸葛姑娘,你来找我姐姐为何?」 一呆,诸葛遥清復一想,心下着恼,「你什么意思?我找姐姐说话与你何干?」 「我觉得你形迹可疑。」 「喂,你怎么当我是坏人?」 见她气鼓鼓地瞪着自己,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陆淮叶突然乐了,扬头哈哈笑了两声才说:「瞧你心虚的模样。你真的光明正大,嚷嚷什么?景龙,你居然说她是狮子,依我说是兔子还差不多。」 此话一出,其余三人同时一呆。 屋内静了一瞬,廖景龙第一个反应过来,一看诸葛遥清涨得通红的脸,飞快地说:「姐姐,我们告辞了。」 拉起陆淮叶,他们脚底抹油熘了。 下一瞬,诸葛遥清尖叫一声:「站住!该死的陆淮叶,你才是兔子!」 白影一闪,诸葛遥清拔足追了出去。 「哎!」 孟瑾乔自然是跑不过他们的,站在原地无语片刻,跺了跺脚,匆匆带了苏绣出了府。 第56章 她砸人 小竹楼里二逃一追,正屋里,刘月琴正惊讶地问:「她爹是几品官?嫡出还是庶出?」 孟锦阳一懵。 戳了戳儿子的额头,「傻孩子,没门第的女人不值得你费神。」 「娘,我姐也是傲得很,她真是个寻常女子,我姐还那么亲热的妹妹长妹妹短?」 听到孟瑾乔,正坐在一旁的孟瑾媛不乐意了,嘟着嘴数落:「哥,那个女人跟死贱人在一起,铁定不是好东西。你别费劲了。还有啊,那个什么陆淮叶还带来一个姓廖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吶。」 被禁足数日,孟瑾媛本就压着一肚子的怒气,想了想,她拿眼一扫宋林家的骂道:「二门的人怎么当差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来歷也不问清楚就往府里放,都吃干饭呢?」 觑着她一脸怨念,宋林家的暗自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谄笑:「四小姐,跟着陆公子来的是御史台主司廖大人的公子,那位诸葛姑娘……自称是兵部侍郎的侄女,都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小姐,不让进门不合适呀。」 孟瑾媛一呆,没等她继续耍威风,刘月琴却注意到了,「兵部侍郎的侄女?」 「她是这么说的。」 话音方落,二门上有人回话。 听完禀报,孟锦阳眉毛一跳,腾地站起身嚷道:「她跟陆淮叶什么关系?」 「不知道。只见到那位诸葛姑娘气唿唿地追在他们身后冲出去了,一面骂陆淮叶是个混蛋,紧跟着大小姐匆匆出了门,不知道去了何处。」 急了,孟锦阳叫道:「娘,没准我姐想把她撮合给陆淮叶。我们家不能让陆淮叶抢了先吶。」 见他如此急切,刘月琴意外之余还是安慰儿子,「先别急,娘立即派人去打听。」 不论刘家母子的思量,陆淮叶两人已经一路奔逃窜出两条街,来到珍馐楼附近。 回头一看,廖景龙甩甩头,「没追来。」 喘了口气,陆淮叶摇头:「景龙,你的胆子忒小了,跑什么呀。」 「不跑,你跟她打架?你姐能让你打?」 「……」 「女人就是洪水勐兽。你不该口无遮拦的,还把我扯进去。」 「说她是狮子的不是你吗?还有,是谁说的要做大哥照顾我的,就这么个小丫头你就怂了?」陆淮叶拍拍他的肩,目露不屑。 廖景龙也是个好胜的,当下一挑眉,还没说话,劲风扑面。同时瞥见,陆淮叶匆匆一拉廖景龙,「倒地!」 噗嗤! 数声后,两人狼狈地从地上跃起,诸葛遥清已经拦住去路,「该死的陆淮叶,让你跑!你才是胆小的兔子!」 暗叫倒霉,两人相顾无语。 「怎么不说话了?」真是被他们气疯了,诸葛遥清一叉小腰,一脸的气势汹汹。 没等廖景龙设法圆场,一个声音怒道:「哪个混蛋用石头砸人?是哪个,站出来!」 「她!」 陆淮叶两人想也不想,齐齐一指。 叫嚷的那人抓着两块石头一脸怒气地看来,「你为何砸我?」 一呆,诸葛遥清就欲辩解,刚匆匆赶到附近的孟瑾乔看到那人,忙开口道:「应公子,她不是故意的。」 那人转脸一看,目光一沉。他是应无尘。 第57章 故意 行至近前,孟瑾乔下意识看了看应无尘身边无人,心中有些失落。收了收心绪,她见应无尘一脸阴霾,微笑解释:「石头是遥清妹妹砸他们的,她失了准头,对不住了。」 眉一挑,应无尘冷笑:「哼!照你这么说,她就是故意的。我被砸到了,赔偿一百两黄金,要不让我砸她几下也行。」他抛了抛手里的石头,目露挑衅。 第35页 见他态度恶劣,孟瑾乔蹙了蹙眉。 听到应无尘对姐姐恶声恶气,陆淮叶不高兴了,走过来冷冷地说:「阁下不要得寸进尺。那石头几时砸到你了?一百两黄金,你讹诈?」 扫了一眼陆淮叶,「适才是你说她砸我的,要不你让我砸一下?」 「你哪来的,这么嚣张?」 哼了一声,应无尘正要回答,有人走过来,一看这境况,目露无奈。 「无尘,我到处找你。」 闻声,应无尘一顿。 看到他,陆淮叶一呆,继而目露疑惑。孟瑾乔却高兴道:「齐公子。」 行至近前,齐轩成扫了一眼应无尘手里的石头,温声问:「孟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这位公子,适才我拿石头砸他们两个,一时错手砸到了你的朋友。抱歉了,我不是故意要砸他的。」发现齐轩成似乎是讲理的,诸葛遥清抢着回答。 「要不……我把这对手镯赔给你,很值钱的。」见齐轩成不出声,应无尘也不搭腔,诸葛遥清补充了一句。 「你别理他,他就是故意讹诈。我看他好端端的,毫无损伤。」看不惯应无尘的嚣张,陆淮叶顺手拉住诸葛遥清。 一怔,诸葛遥清不由得看了陆淮叶一眼。 看着陆淮叶气唿唿的脸,齐轩成笑了笑,对诸葛遥清说:「无尘跟你开个玩笑,姑娘不必当真。」 「大哥……」 「闭嘴。」 用眼神严厉地阻止了应无尘反驳,齐轩成转脸对孟瑾乔说:「无尘脾气倔强,失礼了,孟姑娘别见怪。」 「不会的,这件事原本也是淮叶惹出来的。」 转了转心思,齐轩成故意问:「这位陆公子是?」 几年过去,你不认得了吧。 想着,孟瑾乔轻声说:「他是我表弟。他小时候总跟着我出门的。」她的声音隐隐波动,纠缠着追忆,夹杂着感伤。 齐轩成没出声。 他记得,与孟瑾乔初识的日子,她身后总有个小跟班,姐姐长姐姐短。那时他的个头那么矮,圆圆的脸看起来有些笨,只有舞刀的时候像模像样。眨眼间,他长大了,那些离去的人也永远不会再回来。 沉默片刻,他笑了笑,「陆公子少年英雄,不知道你的刀法得了令尊几成真传?」 陆淮叶下意识地回答:「十成。」下一瞬他蓦地惊觉,纠正道:「七成。」 斜着他们一问一答,应无尘眼神一冷。 妖女又装可怜。哼! 眼珠一转,他提醒道:「大哥,苏姑娘在蝶舞楼等我们呢。」 一怔,齐轩成不禁怒瞪应无尘,然后歉意地看了一眼孟瑾乔,「孟姑娘,告辞了。」 他们并肩离去。孟瑾乔目送着他的背影,心情低落了十分。 蝶舞楼是燕京城里与素樱阁齐名的销金窟。 第58章 落荒而逃 齐轩成两人消失了,孟瑾乔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出神,陆淮叶也在发呆。 扫了一下四周,廖景龙眼神兇狠地吓走了驻足的人群,转脸就注意到姐弟的异样,他惊奇地拉了一下陆淮叶,「淮叶!」又把手放在孟瑾乔眼前摇晃,「姐姐!」 「你拉我干嘛?」 「啊!阿龙,你晃什么?」 「你们两个没事吧?那个人是谁,你们认识?」 稳住神,孟瑾乔笑笑:「他叫齐轩成,他开的青瓦坊现在在城里很有名。」 「哦。那是长乐侯府的产业。昨日太后召集皇族子弟一起观赏一架屏风,是泰王在青瓦坊买的,太后夸奖泰王孝顺懂事,还挽留他在京城住一阵子。这几日城里各家把那屏风描绘的神乎其神,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谁知道真的假的,但太后喜欢就好了。」不再讨论齐轩成,孟瑾乔看了看诸葛遥清,「淮叶,你今日的话说得不对,给遥清赔个不是。」 悻悻然撇了一下嘴,但见姐姐虎视眈眈,陆淮叶还是勉强道了个歉,「诸葛姑娘,我错了,我是兔子,行了吧。」 「哼!假惺惺,谁稀罕!」见他一脸的惫懒模样,诸葛遥清一跺脚,只说:「姐姐,我回去了。改日再去看你。」 诸葛遥清气唿唿地走了,孟瑾乔嗔怪:「淮叶,你怎么口无遮拦。阿龙,你怎么教唆他呢?」 「姐姐,我只是告诉淮叶那个诸葛遥清是洪水勐兽,让他离远点,可他就说出去了。我很无辜的。」 瞪了他一眼,「你们在城里闲逛,但不能四处惹事知道吗?」 「是。」廖景龙做了个怪脸。 见他如此,孟瑾乔又忍不住好笑,再次叮嘱了几句才回府。 孟瑾乔走了,廖景龙才问:「淮叶,那个齐轩成脸上长花,你怎么表情怪怪的?」 「没什么。」甩甩头,陆淮叶思忖了一下就说:「我们跟去蝶舞楼看一下齐轩成去那里做什么。」 「啊!你,你干嘛?」 「别问那么多,你还是不是我大哥?」 「当然是。但是……」廖景龙认真地叮嘱:「你千万别说漏嘴让我爹知道,他不准我去那些地方的。」 「放心,他肯定不知道。我们走快点。」 进得蝶舞楼,一群莺莺燕燕围上来。陆淮叶把廖景龙推出去应付,自己拨开那些女人往楼上去,可找了一圈没看到齐轩成的踪影。跺脚,他只得回头去救廖景龙,两个少年在一众女人的嬉笑斥骂中落荒而逃。 第36页 阁楼高处,齐轩成低头看着他们狼狈逃走,笑着摇头:「还是那么笨。」 片刻后,一个中年人走进来。 「公子,按照您的吩咐,他们被姑娘们吓跑了。那位陆公子一进来就四处张望,看来是找你的。」 「大哥,我说对了吧,那个女人就是个坏人,肯定是她指使陆淮叶跟梢你的。」 瞪了一眼应无尘,「因为你故意透露我的行踪。你不说,他还能跟来?」 「哼!孟家的都是坏人。」 看着他执拗的神情,齐轩成嘆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忠勇侯府不是。」 不再理应无尘,齐轩成回头问:「陶叔,宫中可有消息?」 第59章 孟锦阳的亲事 中年人拿出一叠消息。 「泰王把屏风献给太后的当晚,何国舅进了宫。他回府后召集两个儿子密议了好一阵子。夜里,何大公子的妾听到他说,太后姑姑的心病有机会治好了。」 目光一沉,齐轩成想了想才把各条消息细看了数遍:「年关将近,明年的将官例行调动必定要在休朝前核准,尽快查清。还有,各个府邸的线人决不能知道我们的来歷。」 陶聂点头,然后说:「公子,苏凤已经抵达燕京,公子不见一见她?」 「不用。」齐轩成走了。屏风后,一双妙目看着他的背影,目露失望。 从蝶舞楼后的一扇小门拐出,在巷道里穿行片刻,两人踏足了第七大街。看到对面那座酒楼,应无尘来劲了,兴沖沖地提出要吃烤羊。见他高兴起来,齐轩成有几分好笑,「行。吃烤羊。」 「入冬了,吃羊肉最好。」应无尘正笑着,齐轩成却勐地停步。 「大哥?」 「嘘!你看。」前方的酒楼外,正有人相跟着走出。 定睛看去,应无尘惊讶道:「一脸笑着的那个是刘家的,刘昌隆的长子。另一个有几分眼熟,那衣服在哪儿见过。」 思忖着,齐轩成带着应无尘上楼坐定,小二过来招唿,他便问:「适才我看到有个熟面孔,似乎是尚品堂刘家的公子?」 「哈哈,是啊。刘公子是常客。」 「你们这里是个宴客的好地方。他招待贵客都点什么菜呢?」 「您说笑了。宴请贵客自然要去珍馐楼的,排场嘛。今儿的客人是个什么府里的管事,对了,公主府的。一顿饭吃得不贵,不过二百两银子。两位吃点什么?」 「烤羊。」 夜深时,洛洺回到青瓦坊。 「公子,刘家的今日见了端平公主府的一个管事。这阵子,端平公主去过一次忠勇侯府,是为了她儿子被陆淮叶打伤的事,那一日,孟姑娘也在。」 听完他的详述,齐轩成轻叩桌面许久才吩咐:「刘家要借刀杀人。盯着他们。」 这时,一个丫鬟悄悄进了浣花阁。听完,孟瑾乔吃惊不已。 打发走丫鬟,陈荔才问:「小姐,三少爷怎么突然看中了诸葛姑娘?」 「确实很怪。按理说,今日他是第一次见到遥清。」 孟瑾乔沉思片刻,提笔写就。「陈姨,明儿一早你打发苏绣假装去买糕点,叫她悄悄去一趟诸葛府。兵部侍郎诸葛骏住在城东,稍微打听就知道的。」 「是。」 「不论她家大人如何想,先让遥清知道为好。」 适才,七姨太遣丫鬟送消息。今晚刘月琴去了老爷跟前,提出要为三少爷孟锦阳向诸葛家提亲。三年来,孟广德着力在礼部、吏部经营,兵部、户部一直是容天明的羽翼,得知儿子看中了诸葛家的女儿,没有反对。 陈荔出去交代苏绣,孟瑾乔独坐沉思。 三弟挺有眼光的,但是……休想如愿。 出神间,咯噔一声响。她回头一看,方竹影出现在迴廊上。 第60章 他没死 走进屋里坐下,方竹影说:「还有不到两个月就是年关,各家各府都在准备,宫里也不例外。今年,刘家的尚品堂新添了茶叶的供奉,特意从东北採买了一批上品的茶叶,进献的宝器玩意中还有几件独特的珍品。货物十日后运到,运到三日内要呈报清点,呈报七日内会有内监前来查验,之后造册搬运,入宫分派,大抵就是如此。」 在桌上比划了几下,孟瑾乔问:「货物会放在哪里?」 「尚品堂在城内有十个铺子,但规模最大的叫做上元堂。除了掌柜伙计居住的院子,全部是仓库,所有的货物和贡物都在那里。上元堂还售卖名贵的珍宝器皿、首饰衣料,不但各府都会採买,不少贵女公子也会光顾的。」 「这几日姐姐没有出府,但我注意到,你弟弟去了容府两趟。容荀还来了你们府里一次,转悠了好一会,但按理不能进内院,只能干瞪眼。」方竹影补充。 冷笑了一下,「让他等吧。」 一夜平安地过去。 天刚亮,陆淮叶就来到府里花园练刀。练着练着,他勐地停下,站在草丛里发呆。 正愣神,有声音温柔地问:「淮叶,你怎么了?」 抬头一看,「娘。」 走下台阶,玉书瑶看着儿子魂不守舍的模样,认真地问:「你昨儿遇见什么了?出去一趟回来,一整晚都阴着脸。」 看看母亲,陆淮叶继续发呆了一会才说:「我昨儿见了个人。我觉得他很像一个人。长得不太像,但那种熟悉的感觉简直是太相似了。难怪姐姐那么关心青瓦坊,难道他,他没死!」 第37页 不知道儿子颠三倒四自言自语什么,玉书瑶忍不住摇了他几下,「淮叶!」 勐地一拍脑袋,「娘,我知道了。他,他是江家哥哥。所以我姐特意让我去青瓦坊,又要去什么拍卖会,那一天她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但肯定不是看珍宝的。」 惊讶地圆瞪了眼,「江,江阙?」 「肯定是。昨天见面,他问我学了我爹几成武艺,那语气语调简直是一模一样。小时候他天天都那么问我,还纠正我必须回答十成。那时只有姐姐在,他不是他,怎么可能问一模一样的问题。」 「他现在是谁?」 「齐轩成。」陆淮叶把孟瑾乔对青瓦坊超常的关心细说了一遍。 听完,玉书瑶沉思了一会肃颜叮嘱:「你的猜测决不能告诉第三人,也不要跟你姐去提。当年那桩逆案牵扯无数,血流成河。所谓宁杀错,不放过。你这话一说出去,只会为他招来杀身之祸的。」 抓了下头,「可他,可我觉得那桩案子肯定是搞错了。」 摇头,玉书瑶轻嘆一声:「不管错不错,但皇帝登基,那就是铁案。即便此刻你爹还在,也只能忍耐。既然你姐姐关心他,你就不能给姐姐添乱。不管他是不是江阙,只要你姐姐能有个好归宿就行了。明白吗?」 看着母亲一反常态的严肃,陆淮叶心头一凛,认真地点头。 不提陆淮叶母子的思量,苏绣已经腿脚伶俐地熘出了府,辨认了一下方向就直奔城东。 她是个实心的人,认定了孟瑾乔善待自己,便一门心思地帮着小姐,那些爬床攀高枝的事儿在苏绣这,压根就不存在。 第61章 礼物 诸葛府里,诸葛遥清正在梳洗。看完送来的信,她想了想就问:「你们府里有几个少爷?」 「三少爷,五少爷。五少爷是我们小姐的嫡亲弟弟。三少爷是姨娘生的,这几年姨娘当家,对我们小姐少爷面甜心苦,坏得很。」 转了转眼珠,诸葛遥清很感兴趣地问起孟府的诸事,又问:「陆淮叶你知道吗?」 「知道,那是表少爷。表少爷只和我们小姐最亲,五少爷还跟他学刀法的。舅夫人奴婢没见过,但听说是个特别可亲的人,对我们小姐可好了。」在苏绣眼里,凡是对孟瑾乔好的都是好人,其余都是坏人,黑白分明。 转了转念,诸葛遥清又问了问忠勇侯府的事,然后给了苏绣一只金镯子。 「多谢诸葛小姐,但是奴婢不要。」 「拿着吧,麻烦你跑这一趟。你回去跟姐姐说,我知道了,那个三少爷不自量力,癞蛤蟆想吃天鹅。」 吩咐丫鬟送苏绣出去,诸葛遥清一熘烟去找叔叔了。 浣花阁里,孟瑾乔听完苏绣的禀报,一想到刘月琴肯定气得发抖,顿时乐不可支。得意了一会,她夸道:「我就说嘛,遥清哪会看上那个人渣。」 见她幸灾乐祸,陈荔有些忍俊不禁,却提醒说:「小姐,所谓父母之命,老爷是当朝二品呀。虽然姨娘还没扶正,但尚书府眼下是她说了算,诸葛大人未必如同诸葛姑娘那般想的。」 孟瑾乔摇头:「依我看遥清深得长辈疼爱,她和我不一样的。」 陈荔一愣。 想起了什么,孟瑾乔嘆了一声,「那年我订亲……其实都是舅舅帮着我呢。」 「小姐,有些事也是无奈。你想开点吧。」 没出声,孟瑾乔想起了江阙。 你就是那么狠心地矇骗我。以前我不理你,你不说就罢。现在呢?你还带着兄弟去青楼。太过分了,我还活着呢! 她突然发起了脾气。 「苏绣,我们去侯府。」 孟瑾乔带着苏绣刚进了侯府,管家就走进来禀报:「少爷,有一位诸葛姑娘找你,她说给你带来一件礼物。」 陆淮叶一愣,孟瑾乔却莞尔,「快请她进来。」 很快,诸葛遥清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丫鬟。 今日她穿了一袭红衣,薄施脂粉,淡扫蛾眉,宛如晨间带露的新荷,清新中自有天然的妩媚。 乍看到她如此打扮,陆淮叶有些惊艷。 看到孟瑾乔也在,诸葛遥清暗喜,笑盈盈地问候:「姐姐好。」 注意到陆淮叶在发呆,孟瑾乔脑中灵光一闪,遂笑道:「妹妹来得巧,我们正要出去。对了,你给淮叶带了什么?」 诸葛遥清立即举起藏在袖中的手,「陆淮叶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那是一只毛茸茸的灰兔,毛色灰中透白,有种披霜落雪的美感。它正气恼地蹬着腿,万分精神。 看到兔子,陆淮叶意外不已,瓮声问:「你为何给我兔子?」 「这是我特意买的,送给你。」诸葛遥清一脸欣喜地递了过去。 错愕,但见她笑意盈盈,陆淮叶抿了抿唇,竟不知道该不该发火。纠结了一会,他转了转心思,接过兔子笑道:「多谢姑娘美意。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你要不要一起吃?」 第62章 好好养 见他收下兔子,诸葛遥清正高兴,乍听到这句话顿时一呆,「啊!你要吃它?」 谁叫你讽刺我是兔子? 陆淮叶却继续笑着回答:「对啊。我很久没吃兔子了,多谢姑娘。」他一脸的怡然自得,似乎理所当然。 「可是,这是奇兽斋的灰雪兔,来自雪鹫国,不是野兔。」 第38页 「太好了,灰雪兔还没吃过。」吃了一惊,但见诸葛遥清很关心兔子,陆淮叶顿时得意了,干脆把兔子递给管家,「罗叔,把它拎到厨房,今晚杀了吃。」 发现他真的要吃兔子,诸葛遥清急了,「不能吃。」 「为什么?」 「你就不能好好养着吗?多可爱呀。」 没等陆淮叶开口,孟瑾乔再也忍不住了,「淮叶,遥清一番好意,你怎么不领情?」 「我哪有不领情?我正准备好好吃个红烧兔肉。见者有份,姐,你留下一起吃吧。」 陆淮叶装傻充愣,两女真是被他气得要暴走了。见诸葛遥清眼圈都红了,孟瑾乔狠狠瞪了弟弟一眼。 大笨蛋,不解风情。蠢,蠢死了! 从罗叔手中抢过兔子,孟瑾乔怒道:「好好养着,不准吃。」 见姐姐几乎要暴跳了,陆淮叶勉强地接过兔子,「好吧。我拿给阿林先养几天。」 陆淮叶提着兔子走了,孟瑾乔见诸葛遥清一脸沮丧,不由得安慰说:「他经常去打猎,吃兔子习惯了。但你放心,他会养好的。」 「……」 见她不出声,孟瑾乔岔开话题问:「我们要去青瓦坊看珍宝,你来吗?」 「嗯,珍宝?」 「对啊。淮叶练武,他更喜欢护臂,护甲之类的东西。淮林还小,他喜欢松鼠兔子,好玩的鸟雀,奇巧的玩具。」 想了想,诸葛遥清明白了孟瑾乔是在教自己,红了红脸,点了下头。 与此同时,青瓦坊深处,泰王杨懿正看着两只彩色鹦鹉,惊讶地问:「年礼就送两只鹦鹉?」 「皇帝有三个宠妃,两只鹦鹉不够分,恰好让他去平衡。」 无语,杨懿摸了下鹦鹉的羽毛说:「似乎过于轻率了。」 「这种鹦鹉大齐国没有,相当稀奇。上次送个昂贵的屏风,是为了给太后留下你的口实。年礼送两只鹦鹉,你顺便说没钱了,皇帝肯定会给你一大笔钱。」 「为什么?」 齐轩成笑了笑,「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皇帝给你钱是为了表示关怀,安抚你放心地留在京城。这样更容易寻得机会除掉你,在舆论上也不容易落人口实。」 「可他是皇帝,要杀我为何如此麻烦?」 「生杀予夺,确实不错。但皇帝登基只有三年,朝野上下依旧有人暗中观望,皇族中还有人心怀觊觎,杀尽天下人也不可能。所以他忌惮你,却没有动手。」 一惊,再一想,杨懿似有所悟,「所以你没有继续蛰伏?」 「永安门之变已成铁案,一旦让皇帝彻底收拢军政大权,我们的机会渺茫。」 思索着,杨懿默默点头。 这时,洛洺走进来。 「公子,陆淮叶要见你,跟他同来的是孟姑娘,诸葛遥清。」 齐轩成还没说话,杨懿却问:「陆淮叶是谁?」 「他是忠勇侯的长子。」 杨懿转了转心思,「出去见见吧。」 第63章 不卖 各色宝器间,陆淮叶只站在那对护臂前细看。见他感兴趣,诸葛遥清正想问,掌柜走过来:「三位里面请。」 绕过一道月亮门,前方两人并立。没等孟瑾乔行礼,杨懿摆手说:「不用多礼了。今儿在青瓦坊,我也是客人,客随主便。坐吧。」 孟瑾乔没有矫情,看了一眼齐轩成,便自坐下。 打量了一下陆淮叶,杨懿笑着问了几句话就说:「小乔,你们今日来青瓦坊看中了什么珍宝吗?」 「是淮叶要看,我闲着就一起来逛逛。」 闻言,陆淮叶不禁看了一眼姐姐,又瞟了一下一脸漠然的齐轩成,「齐公子,青瓦坊各色奇特的东西不少,可我没看见合适女子的珠宝一类。」 微鄂,「陆公子想看首饰?」 「是啊。」 看了看诸葛遥清,齐轩成暗自好笑,「首饰着实有几件,但或许不合适诸葛姑娘戴的。」 陆淮叶一愣。 诸葛遥清一呆,不由得脸一红,赶忙低头。 杨懿却一扫一对少年男女,哈哈一笑,「轩成,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淮叶,走,我们去看看那些来自域外的珠宝首饰。」 跟着杨懿往外走,孟瑾乔发现齐轩成落在后面,稍微顿了顿脚步。 「齐公子。」 见她眼波盈盈地瞧着自己,齐轩成转念突然笑问:「令弟日前到蝶舞楼去消遣,孟姑娘知道吗?」 瞪大了凤目,孟瑾乔吃惊道:「他,他去蝶舞楼?」 瞧着她的错愕,齐轩成心下瞭然,就说:「与他同行的是廖公子。」 「……」 见她不出声,齐轩成又问:「孟姑娘今日前来,是为了看珍宝吗?」 回过神,孟瑾乔不由得抬眼看他。他正看着她,目光中流转着玩味,似乎探究,似乎挑逗。 莫名地脸一红,孟瑾乔突然就生气了,狠狠瞪了他一眼,「青瓦坊除了珍宝,还有什么好看的?」 「哦。我以为是为了让令弟有机会讨好诸葛姑娘。」他笑了起来,觉得十分有趣。 心中有些乱,孟瑾乔愠怒地跺脚,「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哼!」 毫无自觉地笑了几声,齐轩成突然压低了声音,「有人瞧你弟弟不顺眼,姑娘还是约束他,不要惹事,那些龙蛇混杂之处,少去。」 第39页 乍听到这句话,孟瑾乔一惊。 顾不得发脾气了,她就欲细问,齐轩成却向前走去,「泰王殿下,往左拐是近路。」 一熘矮柜前,十余件造型独特的首饰摆着。 看了几眼,陆淮叶转脸说:「姐姐,我觉得这些首饰挺合适你的。」 孟瑾乔正寻思着齐轩成的提醒,闻声一怔,定了定神就说:「这些首饰造工华贵,寻常时候是用不上的。」 杨懿听到却说:「小乔,这些首饰确实合适你。你喜欢哪一件,我送给你。」 孟瑾乔吃了一惊,转脸就见杨懿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瞄了一眼齐轩成。 他负手看着,只稍微挑了下眉。 「这耳环喜欢吗?」 再次瞧了一下齐轩成,孟瑾乔婉拒:「多谢殿下美意,可……不合适的。」 「可我觉得你戴起来很好看,你试试?」 不等孟瑾乔再说话,齐轩成开口了,「殿下,这副耳环不卖。」 第64章 舞蝶穿花簪 没想到他这么说,杨懿一愣,忍不住恼道:「你……东西摆在这,不卖?骗谁?好好,轩成,你随便开价,行了吧。」 不答,齐轩成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拿走那副耳环放好,振振有词地说:「殿下不知道,很多豪门女眷每年都会添置一二件首饰的。不巧得很,这耳环有人付了定金,只是还没送过去。」 「……」 「我觉得这只簪更合适孟姑娘。」话锋一转,他拿起一只造型独特的簪,「这是用极品白玉打造的,勾勒的金叶青花彩蝶全部是一次成型,没有任何接缝,材质温润,色泽华贵却不显得张扬,任何场合都合适的。孟姑娘试试吧。」 他把那只簪递过来,微笑着,眼里流转着莫名的意味。 芳心勐跳了几下,孟瑾乔温顺地接过那只簪子,抚摸了一下,只觉得指尖流淌过淡淡温暖,不禁笑了一下,她轻声问:「这只簪有名字吗?」 「舞蝶穿花簪。这只簪得自夜弗国王宫,无论造工技法,还是花蝶造型在大齐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便宫里也没有。」 看着那只簪,再看看孟瑾乔一脸喜悦,杨懿有些气闷,想了想就问:「轩成,这只簪多少钱?」 斜了他一眼,齐轩成淡淡回答:「这只簪与孟姑娘十分相配,在下送给姑娘了,不要钱。」 杨懿一怔。 孟瑾乔却欢喜更甚,「多谢齐公子。」 看着这一幕,陆淮叶忍不住腹诽,眼珠一转就说:「齐公子慷慨。我觉得那对护臂很好,不如你一併送给我吧。」 此话一出,几人齐齐看了过来。 见弟弟一脸的理所当然,孟瑾乔暗自无语,正准备圆场,齐轩成却挑眉笑道:「我是个生意人,礼贤下士这种事合适殿下做。」 众人再次一愣。 「殿下,护臂最合适勇士,一二千金的价格也不贵的。」 不等杨懿回答,孟瑾乔瞪了一眼弟弟,「齐公子,淮叶开玩笑的。他平常打个兔子什么的,不需要护臂。」 嘿,真护短。我不是你弟吗? 郁闷着,陆淮叶就说:「姐!我恰好少一对护臂。」 「不准胡说。」再次瞪住弟弟,孟瑾乔笑着对杨懿说:「殿下别见怪,他胡说惯了的。齐公子,今日谢过了。我们盘桓久了,告辞。」 担心陆淮叶口无遮拦地乱说话,孟瑾乔硬拽着弟弟走了。 目送他们离去,杨懿怒道:「轩成,你为何故意添乱?」 挑眉,齐轩成惊奇地问:「添乱?」 「适才我准备送给她一件首饰,你为何阻止?」 「殿下,你给她送首饰不合适的。你身份特殊,不宜跟孟家的女儿走得太近。但忠勇侯是先皇的忠臣,陆淮叶潜力不俗,值得招揽,所以我才让你施恩的。」狡辩一番,齐轩成又故意说:「可他姐姐不乐意。」 无言以对。杨懿寻思半晌才悻然问:「那你还送给她首饰?」 「我是想做做生意。她的姨娘看见那只簪,没准会来买别的,刘家很有钱的。」 彻底无语,杨懿郁闷地说:「算你伶牙俐齿。鹦鹉我拿走了,你付钱。」 第65章 当街殴斗 杨懿一脸郁闷地带着鹦鹉走了。齐轩成却自窃笑。 他看得出来杨懿对孟瑾乔有种别样的关心,于是故意搅局,又言辞凿凿地诓住了杨懿,忍不住得意。 自得间,有人来到身后。 「轩成,你又拿我的东西去做人情。那只舞蝶簪至少值得一千金的。」 转眸一看,「师兄别计较了。日后功成,我还给你五百万金。」 「好啊。但你有这么多钱?」 淡淡一笑,「泰王有。」 勐地拍手,夏非哈哈大笑,「好,很好!」一拍他的肩,「师弟,你开窍了。跟皇帝做生意真是一本万利呢。」 见他摇头晃脑地乐不可支,齐轩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师兄,你怎么这么财迷?你已经富甲四海了。」 「嘿,这话不对。没钱,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起青瓦坊,照顾受难者遗孤,收拢旧部,培养暗兵吗?你还拿着我的钱照顾相好,送这送那。」 「是,师兄说得对。」 「那当然。要不是我用重金收买了禁军,能把你从死人堆里换出来?为了救你,我把续命之宝都用光了,知道那些值得多少钱吗?」夏非继续教训。 第40页 无语,齐轩成只得说:「多谢师兄救命之恩。」 「不用谢。师傅嘱咐我照顾你,你死了,他会骂我的。」大度了一句,夏非突然笑起来:「哈哈,忘记说了,你的相好遇到麻烦了。」 「什么?」齐轩成倏然一惊。 「没准打起来了。哈,你去看吗?」 狠狠捶了他一记,齐轩成拔腿就走。 转过街角,只见人群四避,街中央有几个人影在混战。 诸葛遥清保护着孟瑾乔站在后面,粉脸煞白。廖景龙不知何时来了,正狼狈跌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对面,容荀气势汹汹地瞪着眼,两个黑衣护卫跟随。他身旁,孟锦阳同样悽惨地坐在地上,眼眶上青紫一片,一看就知道吃了拳头。 目光一沉,齐轩成就欲上前,斜刺里却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没人理他。 下一瞬,一道蓝影扑入场中。 砰砰砰数声惨叫后,混战的人影乍合一分。 七八个护卫跌得东倒西歪,混战中的陆淮叶也倒退了数步。 没等落在场中的蓝影说话,容荀身边的一个黑衣护卫眉峰一锁,拔刀出鞘。 刀光腾起,刀影一分为二,一道直扑那道蓝影,另一道直扑正倒退的陆淮叶。 那护卫武艺高强,甫一出手就封住了蓝影的闪避,意在逼他回救。而陆淮叶正在狼狈后退,正处于旧力不济的当口,若仓促硬接,受伤就难免了。 看到表弟危急,孟瑾乔失声叫道:「小心!」 话音未落,诸葛遥清已经拔出短匕扑出,娇咤:「卑鄙!」 恰在此时,第二个护卫瞧着诸葛遥清扑出抢救,鬼魅般的一晃身,竟绕过场中诸人,扑向孟瑾乔。 「小姐!」 苏绣不顾一切往前扑来欲挡。诸葛遥清几人要回救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孟瑾乔就要被抓住,一声怒叱:「滚开!」 人影急闪,一连串暴击声后,一个身影挡在孟瑾乔身前,正是齐轩成。 两个黑衣护卫已经收招后退,不约而同眯眼打量着他,目光阴狠。 第66章 抓证据 陆淮叶众人迅速聚拢到一处。只有那道蓝影独立在场中,阴沉着脸看了一下容荀,再看看两个黑衣护卫,冷冷道:「容荀,当街殴斗,袭击朝廷命官,你真是无法无天。」 狠狠瞪了一眼蓝影,容荀呸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讥讽:「裴绍均,少在爷面前装模作样。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一个区区四品小官,嘿,先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吧。」 「你也只是个四品官,还是个虚衔,装什么大尾巴狼。」 哼了一声,容荀慢条斯理地往前迈出两步,阴狠地说:「可我爹的官比你叔叔大得多。你最好不要得罪我,否则……裴绍均,你的官可就做到头了。告诉你,今日是陆淮叶先打我,还打了锦阳,哼,我们只是自卫。你要执法,就先把他抓起来。」 「我只看见你打他,还袭击我。」 「没看见他动手?那我给你找证据。」回头一扫周围的几个店铺,「你们说,是不是那个小子先动手打我们?」 没人敢出声,容荀嚣张地指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逼问:「你说!」 「啊,啊,是,是,是他先动手。」被他的兇恶吓得一抖,那人支吾了一句。 「听到了吧。裴绍均,这满街的店铺都是证人。你现在要不要执法呀?」 瞧着他的嚣张,裴绍均微微皱眉。 见他不出声,容荀更加猖獗,再次往前走了两步笑道:「小乔妹妹,你弟弟真是个不懂事的。我只是找你说说话,他就大惊小怪。你看,闹成这个局面可不好啊。不如……只要你说句话,这件事就算了,怎么样?」他面上笑着,威胁之意却溢于言表。 觉得他的态度张狂透着古怪,孟瑾乔不禁看了一眼齐轩成。这时,齐轩成回头看了看她,在背后竖起两只手指摇了摇。 看到,孟瑾乔一怔,旋即会意。她往前走出三步,稍微站在弟弟身后些许,展颜一笑:「容公子这话说得让人听不懂。按照你的说法,似乎这件事不是我弟弟的错?」 难得看到美人一笑,容荀有些愣神,不由得缓了缓语气,「嘿,小乔妹妹,如果是自家人自然无所」 话没说完,一声暴喝:「公子后退!」 不等容荀反应,劲风扑面。大惊,他下意识往后一退,一闭眼,下一瞬,脖子一紧,身子「嗖」地飞了起来。 肋下、手臂同时剧痛,容荀忍不住惨叫:「啊!」 再下一瞬身子重重坠地,还没看清眼前,脖子再次一紧,耳边有人冷笑:「当街行兇,证据确凿。裴大人,那两个人居然狗急跳墙要杀自己的主子,真是穷凶极恶。」 这时,容荀已经被挟持到了孟瑾乔一方。齐轩成正锁住他的脖颈站在最前面,紧盯着对面的两个黑衣护卫。 一番兔起鹘落,正是孟瑾乔先吸引了容荀的注意力。他分心的瞬间,齐轩成暴起发难。为了救人,黑衣护卫悍然出刀,齐轩成却使了个巧劲拿容荀做了挡箭牌,逼得他们后退。但容荀在混战时被黑衣护卫的刀气所伤,就恰好说成了行兇的证据。 听了这话,裴绍均会意地扫了一眼齐轩成,冷笑:「容公子还是走一趟府衙吧。至于你的护卫,随便。」 第41页 第67章 串供 见主子受制,两个黑衣护卫任凭京兆府的差役把他们抓了。 很快,裴绍均押解着容荀先行,其余人相跟着往京兆府而去。路上,孟瑾乔回想着容荀一反常态的嚣张,不由得地想起了前世那一场突如其来的构陷。 我们一离开青瓦坊,景龙就寻来,接着遇见容荀…… 景龙最受不得激将,但景龙打不赢,淮叶自然不能旁观。可容荀刚才嚷嚷着淮叶先打他们…… 难道? 蓦地一惊,孟瑾乔赶忙叫停了马车。 发现姐姐突然下了车,陆淮叶忙问:「姐,你怎么了?」 没回答,孟瑾乔想了想就问齐轩成:「齐公子觉得容荀的态度古怪吗?」 齐轩成点头,「看起来他是故意找茬。依我看,到了京兆府有些话或许不能直说。」 陆淮叶三人都一愣,孟瑾乔却会意。 思忖片刻,她拉住弟弟嘱咐了几句,又分别叮嘱了廖景龙和诸葛遥清。听完,陆淮叶吃了一惊,正欲反驳却被她严厉地瞪住,想了想还是勉强点了点头。 让三人先往前走,孟瑾乔才转向齐轩成:「齐公子,今日多谢了。你不来,淮叶可能打不过他们的。公子只是路见不平,一会京兆府问话,就说只是拉架吧。」 挑眉,齐轩成转了转念头故意问:「没想到姑娘这么公正,你不希望我偏帮令弟?」 孟瑾乔一愣,抬眼就见他一脸好笑,再一想就知道他故意说反话,不由得嗔怪:「你上次在百花园打了他,他肯定怀恨的。你帮淮叶说话,他正好指责你是同党。难道要请泰王殿下出面保你?」 「哦?难得姑娘这么关心我。」 「你……」瞧着他的装模作样,孟瑾乔心下有些生气,恼道:「你以为我是坏人?」 耸耸肩,他继续逗她:「姑娘怎么这么凶?我刚送了你一只簪子。很贵的。」 再次一愣,孟瑾乔復一想真的生气了,狠狠割了他一眼。没等反驳,陆淮叶走回来了。 「姐,你们说什么呢?停留久了他们会诋毁我们串供的。」然后,他扫了一眼齐轩成,「齐公子,要献殷勤你还得再下点功夫。」 两人都一愣。 「姐,我们走吧。」 陆淮叶拉着姐姐走了,把齐轩成晾在后面。 瞧着姐弟俩的背影,齐轩成挑了下眉,「小傢伙变得牙尖嘴利了。」好笑,他施施然跟在后面。 府衙内,裴远嵩逐一看过众人的口供,沉思。 见他不讲话,裴绍均就说:「叔叔,他的护卫还袭击我,不能姑息呀。」 「不是姑息的问题,而是……你看证词,容荀说陆淮叶口出妄言诋毁今上,陆淮叶说容荀教唆孟锦阳咒骂他爹,言语间不敬先皇。」 「是啊。可是……这就是随便说说的,有什么问题?」 「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尤其牵扯到今上和先皇。」 裴绍均一愣。 推敲片刻,裴远嵩摇头说:「两种说辞都有些微妙。处置不好,我们轻则是失察之罪,重则……若是追究,呈报到了御前,陆淮叶和孟锦阳可能都会倒霉,容荀却未必有事。」 斟酌着,裴远嵩把证词又看了一遍,「挟持容荀,齐轩成颇有胆略,可他的依仗是什么呢?带他来,我要单独问一问。」 第68章 关键证词 厅内,齐轩成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 打量他片刻,裴远嵩就问:「你叫齐轩成?你为何挟持容家少爷?」 「在下经过看到他们打架,拉架而已。」 目露玩味,裴远嵩审视了他一会又问:「容荀控告你蓄意挟持,有谋害他的企图,要求予以严惩。」翻了翻容荀的供词,「还指控你与陆淮叶是一伙的,所以伙同殴打他。」 没回答,齐轩成挑眉反问:「不知大人相信吗?」 「问题不是本府信不信,而是……容荀说听见陆淮叶诋毁今上,言辞凿凿地说今上不及先皇英明神武云云。这种说辞到了御前……齐轩成,你恰好是陆淮叶的同谋。」 沉沉地笑了笑,齐轩成很直接地问:「大人可否让在下看一看证词?」 「……」 抬头,他认真地说:「裴大人,这桩案子可大可小,只在于怎么说。如果容荀是刻意这么说的,处置不当,不仅仅陆淮叶倒霉,在下倒霉,裴大人叔侄也很难免除包庇之罪。在下觉得,容荀对令侄深怀恨意。对待这种毒蛇,该先下手为强。」 吃了一惊,裴远嵩瞪向齐轩成。 夷然不惧,他坦然回瞪。 彼此盯视片刻,裴远嵩拿起那些供词递了过去。 把供词逐一细看,齐轩成推敲片刻才说:「在下觉得,陆淮叶不想惹事,真正挑起事端的是容荀。若要息事宁人,可以採信孟姑娘的证词。但要彻底平息此事,堵住对大人的弹劾和诋毁,最关键的证词是孟锦阳的。所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跟容荀是一路的,他的证词最可信。所以如何决断,在于大人。」 琢磨片刻,裴远嵩拿过证词再次细读,然后问:「依你之见呢?」 「宣威大将军,豺狼也。大人整顿京城治安,他儿子没少被令侄教训,所以他一直很想拿下京兆府的。」 惊讶地盯着齐轩成看了一会,「阁下心思缜密,不像只是个生意人。」 第42页 「大人谬赞。在下在京城开业,有些事自然要打听清楚,免得不小心翻了船。」 齐轩成被差役带走了,裴远嵩走出屋外。暮色渐沉,风越发紧了,似乎就要下雪。 深思了一顿饭的功夫,裴远嵩唤来侄儿,吩咐了几句。 新皇登基之初,一众从龙功臣赫赫扬扬。容荀依仗着父亲的权势,干出了不少掳掠民女,逼婚强娶的勾当,与端平公主的儿子钱勇俊,何国舅的长孙何奕之,并称京城三恶少。 直到有一日容荀在外生事,惹怒了淑妃的表弟。那位也是个恃宠而骄的主,打不过容荀就告状到了表姐面前。淑妃得宠,恼恨之下吹了枕头风。丞相魏安抓住机会进言皇帝整顿京城治安,约束贵戚的行为,收拢民心。然后,举荐裴远嵩出任京兆府尹,并将自己的学生裴绍均从西疆军中调回,就任刑狱掌司,负责打击贵戚的不法。 裴远嵩颇有胆气,一上任就严惩了端平公主的儿子钱勇俊。看着风向,何奕之聪明地乖了不少,容荀却死性不改,数次被裴绍均抓到痛脚,从此结下了梁子。 第69章 胡诌 案房里,孟瑾乔听完裴绍均的话,先吃惊再松了口气,点头说:「一切就依照大人的吩咐。但今晚请大人什么都不问,只把他们都留在京兆府,分开关押,免得串联。等明日姨娘派人来,裴大人再提审我三弟。到时,他必定会撇清自己。这样,大人就占住了理,容大将军也无处可以发挥。淮叶和景龙都会配合大人说出该说的话。至于齐公子,他只是路见不平,与此事无关。」 裴绍均想了想,点头。 「但请大人放我和遥清回去,我不回去,姨娘未必会着急的。」 闻言,裴绍均不由得笑问:「孟姑娘似乎心有成算?」 「过奖了,若非大人照顾,我也做不了什么。请大人替我谢过令叔。」孟瑾乔莞尔。 一个时辰后,裴绍均把孟瑾乔送回尚书府,诸葛遥清也回了府,容荀一干人、齐轩成三人全部被羁押。 府门外,孟瑾乔道谢。 「不用。只是你弟弟没回来,你那姨娘必定不依的,当心些为好。」 「多谢大人关心,淮叶他们就拜託大人照顾了。」 裴绍均走了。府门前的耳报神瞧着这一幕,再一瞅孟瑾乔进了府,立即往二门飞奔。 正房里,刘月琴已经得知儿子被抓进京兆府,心下正烦恼。听完禀报,她蛾眉一拧,拍案骂道:「又是小丫头搞鬼。她一回来就三天两头的闹事。」咒骂了几句,她再也坐不住,气哼哼地去找老爷。 这时,孟瑾乔进了静兰廷。 一看七姨太正在沏茶,她暗喜,行了礼便说:「爹,今日三弟跟淮叶当街打架,都被抓进了京兆府。女儿劝不住他们。女儿没用,特来向爹请罪。」 孟广德正懒洋洋半闭着眼品茶,闻言不由得一睁眼,惊道:「他们打什么?」 「今日女儿跟淮叶去青瓦坊看珍宝,路遇诸葛姑娘去看首饰,就一起走出来,然后遇见三弟。他看见诸葛姑娘就过来问候,淮叶正在献殷勤……一言不合吵了起来。两个都是年轻气盛的,经不得容公子在一旁言语刺激,就打起来了。」孟瑾乔眼都不眨地胡诌,把孟锦阳和陆淮叶当街争风,又被容荀挑拨刺激而打架的事给父亲描述了一遍。 刚说完,七姨太就抿嘴笑道:「哎呀呀,三少爷和表少爷都是年少风流,为一个姑娘吵架不奇怪。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招人呀?」 「看起来是为了诸葛姑娘。她昨儿来过府里一次。」孟瑾乔会意地回答。 「老爷,似乎就是二姐想去提亲的那一家。」 回想了一下,孟广德点头,正欲再问,刘月琴走了进来。看到孟瑾乔也在,她脸一垮,假意泣道:「哎呀,老爷,你要为阳儿做主呀,他那个傻孩子都被姐姐坑到京兆府里了。」 瞅着她的假哭,七姨太娇笑:「老爷,按我说呢,三少爷忒急了。既然要提亲的,何必急着献殷勤?而且表少爷年纪还小,订亲早了些。」 不知道孟瑾乔之前说了什么,刘月琴一呆。 第70章 吓唬 听了爱妾煽风点火,孟广德思忖了一下就问:「乔儿,淮叶几时认识了诸葛家的姑娘?」 「算起来只认识了几日。咦……三弟要提亲?娶哪家的姑娘?」孟瑾乔似乎注意到什么,故意问。 「大小姐,三少爷想娶诸葛家的姑娘,就是今儿为了她打架的那个。」 「那他还打什么呀。」孟瑾乔无奈地嘆了一声。 越听越不对,刘月琴忍不住问:「打架?你们瞎说什么?」 「哟,二姐不知道?今儿三少爷在路上遇见诸葛姑娘,为了她跟表少爷打起来了。两人打架就打进了京兆府。」七姨太解释了一句又笑问:「他们没伤着吧?」 「伤倒没有。但闹得太兇,大抵得在京兆府住一夜了。」孟瑾乔煞有介事地回答,随即话锋一转,「可听说容公子在京兆府里教唆三弟谩骂淮叶没爹教养,咒骂忠勇侯,还扯到了先皇。裴大人很重视,这才留下他们要详细查问。」 「啊!老爷,怎么扯到先皇了。老爷呀,这不妥吧。」 孟瑾乔和七姨太一唱一和,孟广德越听越不高兴,拍案骂道:「月琴,你怎么教阳儿的?看看,不但闹进了衙门,还扯到了诋毁先皇,他想惹事?」 第43页 一呆,刘月琴忙辩解:「不是的,老爷,你别听大小姐胡说。今儿是她教唆陆家小子殴打阳儿,又闹到了京兆府,与诸葛姑娘哪有关系?」 「姨娘可以去打听的。反正口出妄言的是三弟,打架的也是三弟。即便有什么事,也是三弟去顶缸。」 「这……」见孟瑾乔说的像模像样,刘月琴下意识地信了几分。 不再理她,孟瑾乔笑着:「爹,三弟打架的功夫太差了。下次出门,让他多带几个得力的护卫,免得打不赢丢了您的脸。」她故意说了一句反话。 「不准笑!看你,不成体统。你不劝阻,还蛊惑他们打架。」骂了女儿一句,孟广德恶声恶气地责备:「月琴,你的好儿子好女儿,一个个口无遮拦就会惹事。你自己善后,别惹出事来给我找麻烦。」 告状不成反碰了一鼻子灰,刘月琴恨恨地剜了孟瑾乔一眼,捏着鼻子替儿子告罪。 走出静兰廷,孟瑾乔突然说:「姨娘,天冷了,你还是派人给三弟送些个吃的用的。我瞧着裴大人的架势,想要这个功劳呢。」 正愤懑着,刘月琴一鄂,不禁问:「什么功劳?」 「哪个官员不想寻个台阶往上爬?诋毁先皇的罪名可是个不错的机会呀。」孟瑾乔笑吟吟地走了,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 见她如此得意,刘月琴不由得信了十分。心惊不已,她顾不得再咒骂,匆匆回去设法了。 她不知道,争风吃醋、诋毁先皇都是孟瑾乔安排的串供,就是为了吓唬她,让她信,让她慌,然后派人去提醒孟锦阳要撇清,要先保住自己。 夜深了,方竹影回到浣花阁。得知日间的殴斗和两个强悍的护卫,她惊奇地挑眉道:「我觉得容府的护卫不算很强,难道还有隐藏的强援?」沉思着,她起身,「我去看看,知己知彼为好。」 方竹影走了,孟瑾乔站在窗前感受着寒夜的风,想起齐轩成的提醒,忍不住拿出那只舞蝶簪轻抚。 幸好有所防备。恶棍真的打着污衊的主意呢。该死! 第71章 夜探 宣威大将军府里灯火犹明,容天明正垂眸静听禀报。 听完,他冷笑一声:「忠勇侯府早就没落了,不值得重视。荀儿就是个不成器的,尽把心思浪费在一个没人娶的女人身上。蠢。」骂了一句,他问:「齐轩成的背景查清了吗?泰王最近的行止如何?」 「齐轩成出身锦州。十年前,一位少年侠士一夜间连挑云州关山盟十七处分坛,关山盟强者尽没,从江湖除名。关山盟覆灭一个月后,锦州大户齐家举家远迁,不知去向。那位少侠再也没有出现。属下认为,齐轩成与那个齐家必有关联。」 见他不讲话,李浩又说:「泰王今日去了青瓦坊,走的时候一脸不高兴,不知道谁惹了他。」 「打探不到?」 「时间太短,线人安排不进去,或许还得再等等。」 沉思片刻,「紫剑门的人呢?」 「他们派来六名高手,属下安排两人保护少爷,还有四人听候将军差遣。」 「吩咐他们夜探青瓦坊,一试虚实。」 一怔,李浩忍不住问:「将军,一个青瓦坊值得如此费心吗?」 「陛下告诉我,如此寒冷之时太后宫中却温暖如春,那扇千红照影屏可谓奇宝。能得到如此的宝物,青瓦坊不简单。」 愣住,李浩想了想恍然,「将军的意思是……收归己用?」 转了一下茶杯,容天明森然道:「若不能用,就不能放任他们坐大。那些勛贵之家都无甚稀奇,只有长乐侯府让我有些看不透。曹家已经是大齐第一世家,再得了青瓦坊,岂不是如虎添翼?」 再惊,李浩肃颜道:「明白。」 子时,四个黑影相继离开将军府,潜入黑夜。将军府旁一株树上,方竹影看着,转了转眼珠,尾随。 半个时辰后几声怒吼,两个黑影从青瓦坊里窜出来,一道白影追在后面。看到白影,方竹影目露惊奇,想了想,再次跟了上去。 青瓦坊里,洛洺急匆匆穿过花荫深处的假山,转过一道迴廊,进了花园。 「夏公子,今晚有人夜探。但不知来路。无尘公子追出去了。」 「丢东西了吗?」 「没有。」 细问了侵入者的情形,夏非嗤笑一声,「好一着趁虚而入。你家公子刚进了京兆府,不速之客就上门了。立即报案,就说丢了……五千两黄金。再查一下容府最近有无外客。」 洛洺一惊,旋即沉了沉目光,离去。 片刻后,青瓦坊灯火骤亮,有人往京兆府奔去。不多时,差役赶来。 这边报案闹得欢,另一边两个黑影已经逃出很远。发现白影紧跟不舍,他们停了停,换了个方向逃去。远远缀着,方竹影环顾了一会,掉头潜入一处屋檐下。等待片刻,第三第四个黑衣人跟了上来。 他们走了,方竹影继续跟梢。前方是一片荒芜的废园,四个黑影正把那道白影围在当中。 「你们是什么人?」 「哼!你不该跟来的。」狞笑一声,为首的黑衣人拔剑出鞘,「废了他,留活口。」 「少说大话。」白影拔剑扑上。 胶着了几十个回合,一个黑衣人蓦地跳出战圈喝道:「是谁藏头露尾?」 话音未落,刺鼻的烟气笼罩了一切。 第44页 第72章 通融 等到黑衣人驱散烟雾,白影不见了。 啐了一口,他们四处搜索一番无果,悻悻然离去。远处一道断墙下,白影有几分狼狈地爬起身,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人,抱拳道:「多谢援手。不知阁下如何称唿?」 打量他片刻,方竹影问:「你叫什么名字?」 「应无尘。唔,你是女子?」听到她的声音,应无尘挑眉。 一哂,「你没见过女人?」 哑然。 「他们四个联手比你厉害,别逞英雄。我告诉你,他们是宣威将军府的人,看路数是江湖中人。」 见她转身欲走,应无尘却想起了什么,「等等。」 止步,「还有事?」 「你的身法有几分熟悉,你是……哦,想起来了,之前我曾夜探宣威将军府,你是那个黑衣人?」 转脸看了看他,方竹影似乎笑了一下,「应无尘,你不错,能跟我战成平手。但我动用红刺,你依旧略输一线。」 「……」 「我叫方竹影。」她往前迈出,身影骤然模煳,鬼魅般消失不见。 看着她魅影般的身法,应无尘吃惊半晌才摸了摸下颌,寻路离去。 方竹影回到浣花阁时,孟瑾乔正独自盯着烛火出神。 「姐姐怎么还不休息?」 闻声回头,孟瑾乔松了口气,「妹妹没事吧。」 摇头,「今晚容家派了四个人夜探青瓦坊。青瓦坊报了案,京兆府受理了。」 「夜探青瓦坊?」 「对,容天明盯上青瓦坊了。我遇到一个叫做应无尘的追赶那几个黑衣人,但他打不过,我救了他。上次夜探容府时遇到的黑衣人就是他。」 微鄂,继而释然。沉思半晌,孟瑾乔才问:「妹妹觉得那些新来的护卫好对付吗?」 「可以应付。」 「那好。我会设法调开容荀的两个高手护卫,其余的,请妹妹依计而行。」 府外闹了一夜,刘月琴也一夜没睡好。 翌日天色初明,郝管事就急急忙忙地往京兆府赶去。 早有准备的裴绍均见了他,心下暗笑。哀求半晌,裴绍均才故意为难地说:「看在你们家大人的份上,可以通融一下。但你只能停留一刻。」 不多时,郝管事进了京兆府监牢。孟锦阳第一次坐牢,身边没个人侍候,夜里不但冷,还被悉悉率率的虫子扰得难受,一夜间根本合不上眼。一看到郝管事,他立即扑上来嚷:「你们怎么办事的,这么久都没把我弄出去?」 见了他那急慌慌的模样,郝管事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面上却说:「少爷,情况有些不对。二奶奶嘱咐你千万别做人家的替罪羊。」 「什么?」 「听说表少爷指责你骂他爹,诋毁先皇,这个罪名可不轻,你千万别犯傻。」 孟锦阳一呆。 「少爷,你可得记住了。这是衣服,夜里冷,用得上。」 不等孟锦阳细问,差役在外面催促,「时间到了,快点。」 不敢多留,郝管事一熘烟地走了。 看看手里的衣服,孟锦阳没想明白。发呆间,有个差役走来:「孟锦阳,大人要见你。」 第73章 翻供 案房里,裴绍均悠闲地坐着喝茶。 见了他的架势,孟锦阳心里打了个突,犹豫了一下才走过去陪了个笑脸,「裴大人。」 抬眼看看他,裴绍均笑问:「孟公子,你是不是有意向诸葛家提亲?」 不解,孟锦阳点了点头。 「难怪陆淮叶说你纠缠诸葛姑娘,他赶你走,你却骂他爹,还骂先皇。」 「啊!大人,您别听陆淮叶胡说。我哪有骂先皇,是他骂陛下。」 「是吗?可眼下的情形是,陆淮叶骂今上,你骂先皇,所以……陆淮叶肯定倒霉,你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其余的人当街打架,罚点款关几天就没事了。」 没想到扯到了自己,孟锦阳呆滞半晌惊叫道:「裴大人,陆淮叶诬陷我的。」 「诬陷?可廖景龙说听见你骂陆淮叶没爹教,骂他爹活该死得早,还骂先皇就不该封赏陆家什么的,说你就是在骂先皇。」 「容荀说陆淮叶骂今上,你作证。陆淮叶说你骂先皇,廖景龙作证。容大将军深得倚重,他不可能教唆儿子咒骂今上,廖景龙的母亲出身皇族,更不可能教会儿子谩骂先皇,那你和陆淮叶就只能承担罪名了。」 裴绍均认真地分析一番,话锋一转道:「你母亲派人来哀求替你开脱,说你只是年少气盛不懂事,你却否认,那你觉得该怎么判?」 孟锦阳本是个有心没胆的,被他一吓唬,不由得有些懵,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见了他的怂样,裴绍均暗自鄙夷,又说:「你姐姐说你们年少气盛,为了诸葛姑娘打起来只是一时冲动。本官觉得有些道理,息事宁人不是不行,但你一定要揪着陆淮叶,你们就只能一起坐牢了。」 「可,可……大人,我真的没有。我,那我不揪着他,能没事吗?」越想越怕,孟锦阳勐地想起郝管事的提醒,赶忙问。 「但本官听见你一口咬定说陆淮叶骂今上的。」见他怕了,裴绍均窃笑,面上却揪住不放。 「没,没有的。当时我们就是吵架,然后打起来,那些话是没有的。」急着撇清自己,孟锦阳顾不得与容荀的串供了,赶忙把事情的经过重新说了一遍。 第45页 昨日路遇,孟锦阳看见诸葛遥清就过去招唿。诸葛遥清懒得理他,陆淮叶见了就出言阻拦,孟锦阳自然不乐意,于是吵了起来。容荀在一旁讥笑陆淮叶毛没长齐,护花早了些。廖景龙不干了,立即站出来维护兄弟。见他出面,容荀出言挑衅,廖景龙便与他的护卫打了起来。廖景龙不敌,陆淮叶看到他挨打,不顾姐姐劝阻,扑上帮忙。 陆淮叶神勇,容荀又让孟锦阳站出去阻拦,果然被打了两拳,接着,孟锦阳就嚷嚷陆淮叶殴打自己,容荀拉偏架,闹得不可开交。 听完,裴绍均审视了他一会才问:「陆淮叶诋毁今上的话是容荀教唆你的?」 点头,「他说那样能让陆淮叶倒霉,就不能跟我争夺诸葛姑娘了。我没想那么多,就,就随口那么一说。」心头髮虚,孟锦阳赶忙澄清。 「真如此,你很快就没事了。先好好呆着。」吩咐人把他带走,裴绍均风一般去找叔叔了。 第74章 反告 容荀丝毫不知道孟锦阳改了口供,把自己推出来做了顶缸。 二刻后,他按照昨晚的口供复述一遍,咬定陆淮叶诋毁今上,廖景龙、齐轩成都是同谋。他的护卫也一口咬定陆淮叶有谋害主子的动机,保护而已。陆淮叶则承认是争风吃醋才打起来,廖景龙承认维护兄弟,齐轩成只说看见他们打架,拉架而已。 把所有口供看完,裴远嵩冷笑一声,吩咐侄儿盯着牢狱,自己直奔丞相府。 早朝方散,容天明还没走出宫门,内监匆匆前来。 「将军留步,陛下召您去御书房。」 御书房里,丞相魏安站着。 「叩见陛下。」 「容卿,你儿子未免太荒唐了吧。当街打架不算,还诋毁皇亲,教唆污衊,殴打朝廷命官,看看,闹得沸沸扬扬,不成体统。」 奏摺掷下,容天明不解地拾起一看,既憋屈又无语,权衡着只得说:「臣,臣不知道,这……」 「这什么这?朕说过,京城里不能乱闹闹的,管好你的儿子,下不为例。」 撇了一眼魏安,容天明暗骂老狐狸使坏,但见皇帝盛怒,只得灰熘熘地请罪。 很快,陆淮叶三人获释。孟锦阳交了一千两黄金罚款后释放。只有容荀被裴绍均狠揍一顿,关押七日,罚一万金。 从昨日到今晨,孟瑾乔安排串供,齐轩成提示裴远嵩,接着,孟瑾乔回府吓唬刘月琴,裴绍均再恐吓孟锦阳,如此环环相扣,就让孟锦阳心慌地翻了供,于是众人顺利脱身,裴远嵩还抓住机会反告了一状。 得知齐轩成和弟弟都没事,孟瑾乔欣喜不已,很快往侯府而来。一面问弟弟是如何口供的,一面替那只灰雪兔梳毛。 注意到她戴着那只舞蝶簪,陆淮叶忍不住抱怨:「姐,你就是偏心。我要一对护臂怎么了?」 白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厚颜占人家便宜的?」 想起母亲的叮嘱,陆淮叶张张嘴还是闭上,转眼看了看那只兔子,「我记得你喜欢兔子。」 「是啊。」 「那你带回去养吧。」 闻言,孟瑾乔一瞪他,恼道:「遥清好意送给你,你就好好养,你送给我算什么?不识好人心。」 哑然。顿了顿,陆淮叶闷声道:「亏你想得出来,你让我说什么争风吃醋,为了个小丫头,丢脸呢。」 「丢什么脸?遥清大方得体,活泼开朗,不但长得出众,武艺出色,而且很关心你,你说说她哪一点不好?」 「……」 想了想又说:「你觉得奇怪吗?我们去青瓦坊,景龙寻来,接着我们就遇到容荀。景龙脾气暴,最经不得刺激。」 陆淮叶一愣,思索了一会就问:「姐姐的意思是……容荀是蓄意地派人把景龙引来,再跟我们撞上,故意刺激景龙,招惹我们挑事打架,闹大了引来京兆府,再诋毁我污衊今上?」 「对。孟锦阳原本是给他作证的,因为被我们吓唬才反口。但刘家母子对付你,是为了对付我们姐弟。你一定不能莽撞,该忍就得忍。」 心头一凛,陆淮叶慎重地点头。 「过几日,你去一趟城西,但一定要小心。还有,我要放一辆马车在你府里两日,除了你娘和罗叔,不可以让第三人知道。」 第75章 独特的簪子 孟瑾乔在侯府里继续逗着兔子,刘月琴正心疼地看着儿子眼圈上的青肿,一面吩咐丫鬟拿药,一面责备:「你个傻孩子,真是担心死娘了。你喜欢那个诸葛姑娘,娘替你去提亲就是,你跟陆淮叶打什么呀?白白地被人家诬陷。」 「哎,娘,其实我,我……」当街打架就如孟瑾乔猜测是个蓄意的阴谋,但孟锦阳想了想,还是没把串供污衊的事告诉母亲,躺倒在榻上闭了会眼,他说:「娘,我觉得我姐真的想把诸葛姑娘撮合给陆淮叶。」 「哼!陆家是个破落户,你爹却是当朝二品,她们家大人不会这么没眼光的。」 「也是。」 刘月琴正安慰着儿子,门帘打起,孟瑾媛走了进来。一看哥哥鼻青脸肿,她嗤笑一声,「哥,你打个架都打不赢。哎呀,你能不能带几个得力的护卫?」 睁眼,孟锦阳腾地坐起来怒道:「你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我挨打你高兴?」 「哼!我是为你难过!看你笨的,为了个小丫头当街打架还打不赢,丢脸。」 第46页 孟瑾媛瞧着姐姐不顺眼,就仇视跟姐姐交好的诸葛遥清。见哥哥因为诸葛遥清倒了霉,竟幸灾乐祸。讥讽了两句,她坐下说:「娘,我今儿遇见死丫头,她戴的簪子可特别了。」 「簪子?」 「对啊。」孟瑾媛撒娇说:「那簪子造型独特,比内府的还精緻。娘,你派人打听一下她在哪买的,我也要。」 不等刘月琴吩咐,正侍候着的宋林家的陪笑说:「二奶奶,昨晚大小姐对老爷说跟表少爷去青瓦坊,才遇见诸葛姑娘在看首饰。奴婢猜测是在青瓦坊买的。」 一听,孟瑾媛来劲了。她是个好强的,尤其不能被姐姐比下去,当下直奔青瓦坊。 一熘矮柜前,孟瑾媛看着那些珠饰,只觉得眼花缭乱,竟不知如何挑选。正为难间,脚步声响。 她转脸就见三个人相跟着走了进来。 走在最前面的人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穿着一袭白衣,白玉冠,八宝带,夔纹靴,轮廓分明的脸上剑眉星目,轻抿的薄唇勾出一抹浅笑,三分惫懒,二分轻佻,为他平添一丝惑人的邪魅。 注意到孟瑾媛在看自己,他启唇一笑:「不知姑娘挑中了哪一件首饰?」他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孟瑾媛不由得飞红了脸,忙轻声回答:「我,我觉得每一件都很好看的。」 瞧了一下她的眉眼,他没再问,转而对身后的人说:「左大人,这些首饰都是域外的珍品,造工不同于国中,想来丽妃娘娘会喜欢的。」 「哈哈。劳烦齐公子亲自招待了。我们想选三件首饰,一件要进献给皇后娘娘。不知公子可有推荐?」 「店中有一套七宝鸾凤钗,极其华贵雍容,非贵极天下的女子是戴不起的。」 他取下一只白玉雕琢的彩盒打开,珠光满目。 看客们无不晃花了眼。 「这两件匹配丽妃娘娘,恰到好处。」他拿起一只步摇,又指了指一副耳环,「左大人觉得合适吗?」 第76章 漫天要价 掌柜带着左大人,拿着七宝鸾凤钗几件首饰往前厅而去,他才转脸看了看依旧在侧的孟瑾媛,笑问:「在下齐轩成,不知姑娘如何称唿?」 「齐公子幸会。我姓孟,孟瑾媛。」 「姑娘是孟尚书的千金?」 孟瑾媛娇笑:「是啊。家父是礼部尚书。」 转了下心思,齐轩成故意说:「日前令姐来选了一只簪子。不知姑娘想挑选哪一种?」 听到姐姐,孟瑾媛顿时起了好胜心,低眉浅笑着回答:「我觉得齐公子对这些很有心得,不如……你替我选一件吧。」 看着她娇羞的神色,齐轩成心中好笑,转头看了看那些首饰,「这只钗如何?这个也好看,十分匹配姑娘。」他拿起一只钗推荐,又推荐了一只步摇。 在齐轩成的蛊惑下,孟瑾媛买走了四件首饰,慷慨地付出了七千七百两黄金的昂贵价格。 很有礼貌地把她送出门,看着马车走了,齐轩成回头就见夏非站在身后。 「师兄,你怎么有兴趣来店里?」 拍了他一下,夏非哈哈一笑,「轩成,你真不错,只学了一年做生意就像模像样了。但你太不地道了,那些东西不超过五千金,你却漫天要价。」 「你该夸我的。加上蝶舞簪和这手钏,七千金不算贵。」齐轩成拿出一副手钏。 一鄂,「你怎么监守自盗?」 「她妹妹付过钱了。」 无语,夏非狠狠捶了捶他,谴责了几句才说:「紫剑门的人不久前进了城,落脚在容府。」 微惊,他拢眉冷笑:「容天明胃口不小。」 「对。而且他已经派人查你的底细,他盯上你了。」 目光沉了沉,齐轩成没做声。 孟瑾媛喜气洋洋地回到府里,刘月琴得知花了七千多两黄金,忍不住问:「媛儿,青瓦坊不会是漫天要价吧?」 「怎么会呢?娘,今儿有一个左大人买了三件首饰,花了三万两黄金,说要进献给皇后。我买的已经很便宜了。」 「进献给皇后?」 「是啊,还提到了丽妃。」 转了转念头,刘月琴拿起两只钗细看,「这只钗格外华彩,把这个送给你姐姐吧。年关将近,宫里肯定有宴会,能让她吸引了陛下的视线才好呢。」 嘟嘴,孟瑾媛不高兴地问:「为何?」 「傻孩子,你姐姐受宠,你议婚的时候岂不是更有份量?」 一愣,孟瑾媛不禁想起齐轩成,「娘,你说那个齐公子……能得到这么多宝物,他的家世不会寻常吧?」 见女儿发起了花痴,刘月琴斟酌了一下假装没看见。 数日平静地过去。夜里冷,牢里的容荀被冻了好几天后终于熬到了出狱的日子。狼狈不堪地回到府里还没叫委屈,就被父亲噼头盖脸一顿臭骂。 灰熘熘回了房,他气狠狠地歪倒在榻上把陆淮叶、齐轩成一干人等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发狠了好一会,他勐地坐起身叫道:「派人查清楚到底是谁给小爷使坏?锦阳就是个孬种,我不是叮嘱他别怕吗?那个夯货,蠢到家了。」 数落着,他又咬牙切齿地交代:「盯着陆淮叶的行踪。他成日里给他姐做保镖,就是个绊脚石。」 第77章 挖坑 容荀出狱这一晚,一条似是而非的消息似乎不经意地泄露到了他的亲随耳中。夜里,方竹影回到浣花阁。 第47页 「姐姐,容荀出狱了。他已经知道今次是你们姐弟串通使绊子。依我看他必定怀恨,寻思着报復。」 孟瑾乔笑笑,「好啊,就怕他不来。」 「再过一日,刘家採买的新鲜货物就会运抵码头。」 看着灯火沉思许久,孟瑾乔点头。再次商量了一会,方竹影从屋檐上离开。 将近子时,应无尘来到城中一处阁楼顶上,有人正在等他。惊奇地看了她的背影一会,他问:「你找我?」 转脸看了看他,「我救了你,你该报答我吧?」 微鄂,他挑眉道:「好。」 「易容,做车夫。位置在这。」听完她的话,应无尘不解地闪了闪眼神,点头。 容荀出狱的第三日午后,他窝在府里,懒洋洋斜枕着一个美貌丫鬟的酥胸。见他没精打采,丫鬟娇笑问:「少爷这几日怎么了?总是阴沉着脸,又是哪家的姑娘惹你不高兴了?」 眼都不抬,容荀哼道:「还不是那个小贱人。」 「嘻嘻,哪个小贱人呀?」 不等容荀回答,一个亲随小跑着进来,「少爷,那个……」 「唔。」腾地坐起身,「怎么样?」 「陆家那位往城西的兵器铺子去了。您看?」 眼神一狠,「让他们做得干净点。别留下把柄。废了他,留活口。」 亲随一熘烟去了,容荀復再躺下,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只水晶杯。 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亲随又匆匆来了,挤眉弄眼地笑道:「少爷,孟家那位刚出了府,只有丫鬟跟着。」 来了精神,容荀再次坐起,吩咐了几句。 容荀气势汹汹外出之际,孟瑾乔的马车离开府邸不久就拐进一条不大的巷道,停留片刻才拐出来,驶入了熙熙攘攘的街市。 马车停下,孟瑾乔带着苏绣沿街闲逛片刻,然后苏绣掉头走了,她独自走进一间珠宝铺子。一旁就是上元堂。 这时,容荀来到附近。见到他,负责跟梢的随从小跑过来,「她今儿穿着白色衣裙,适才进了那间铺子,丫鬟往那边去了,那边是卖糕饼的。您看,马车停在那。」 看了看,容荀点头问:「她现在在哪?」 「少爷,她出来了,在那。」另一个随从一指。 抬眼看去,一个侧影走出一间店铺,然后往前拐进了相邻的店铺。 「跟上去。」 想到自己数次被孟瑾乔算计,容荀心头髮狠。他嚣张惯了,此时脾气发作懒得想什么后果不后果,拔足赶了过去。他刚消失在店里,原本停着的马车就掉头离去。 店铺里,几个客人在挑选货物。再一看,一个白影消失在楼梯上。 想了想,容荀掉头问:「二楼有什么?」 掌柜被他的兇狠吓一跳,但看清是容荀,忙陪笑:「容公子,楼上有时新的衣料。」 目光一狞,容荀吩咐随从:「你们守着。」 二楼挂着很多衣料,不见人影。 屋内四角都点着灯,与透过窗棂照进来的阳光彼此映衬,照得衣料都似乎在发光。 晃得眼花,容荀不由得站住脚环顾,寻了一会就见有个影子在隐约的晃动。 大喜,他跟了过去。 「小乔妹妹!」 第78章 一场火 容荀的声音落在屋里有些空洞,无人应答。 「别躲了,我知道你在那。」 一把扯住晃动的衣料一拉,容荀一愣。此处靠窗,空无一人。 「跑哪了?」 他再次伸手拽住一片衣料一拉。不知扯到了何处,屋内的衣料齐刷刷地落下大半。猝不及防,容荀被掉下的衣料盖住了头。 手忙脚乱挣扎片刻,他甩掉了那些衣料,再次四顾,依旧没有人。 不解,容荀郁闷地甩了下头,悻悻然往外走。方才踏出两步,脚下一滑。仓促间,他下意识地手舞足蹈,似乎踢到了什么。 砰砰砰! 一连串脆响后,烛台勐地一倒,火焰稀里哗啦地落在那些布料上,腾地一下,火舌窜起老高。 容荀呆住。 下一刻,他身上一痛。回过神一看,脚下不知何时烧着了。惨叫一声,容荀再也来不及思考什么,疯了般往外沖,一面嚎叫:「救命!」 听到主子惨叫,守在店铺内外的随从慌了手脚,赶紧往里沖。 「少爷!」 「走水了!」 唿喊声此起彼伏。 浓烟中,屋内四角的灯烛全部倒了下来,几点火星从柱子上方掉下来,哔哔啵啵间,烈焰飞腾。 日暮时分,刘昌隆心急火燎地进了尚书府。 「哎呀,哎!」一见到妹妹,刘昌隆就捶胸顿足,「今儿店里起火,都烧了,都烧了呀。那都是皇供御用的货物,明儿内监就要来查验了呀。」 刘月琴一呆。 抹了一把眼泪,刘昌隆疼得心都要碎了,「那些都是今年准备着御供的极品,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吶。这这这,一下子,我们家就损失了十几万两黄金。你说,你说怎么办,怎么办?延误供奉,那是,那是大罪呀。」 喘了几下,刘昌隆心慌慌地抓住妹妹,「妹妹,你赶紧跟妹夫说说,问问他怎么办,怎么办?」 呆滞地瞪着哥哥一会,刘月琴总算回过神来,煞白着脸发抖了几下才稳住神安慰:「行,行。你等等,我这就去见老爷。对了,报案了没有?」 第48页 摇头,刘昌隆苦道:「没法报案。」 「为何?」 狠狠跺了一下脚,「掌柜和伙计都说是容家少爷失手打翻了烛台,怎么报案?对了,你再跟妹夫说说,帮我们去问问大将军。」 没想到是容荀干的好事,刘月琴腿一软坐倒在榻上,抓住胸口一会才吩咐:「去,去找三少爷。」 一刻后,孟锦阳急匆匆地直奔容府。 容府里,容荀正满脸烟燻火燎地一面喊疼,一面骂着。见了他那个样子,他的夫人陈氏蹙眉说:「你这又是去哪里闹的?若是让老爷知道,又挨骂了。」 「滚!我遭了罪,你倒是幸灾乐祸。滚出去,烦不烦吶。」 啐了一口,陈夫人气哼哼地往外走,这时一个丫鬟匆匆进来禀报:「少爷,孟家少爷要见您。」 「不见。哎,等等。让他等一下。」 片刻后,容荀勉强上好药,被人搀扶着进了府里的小花厅。 不等孟锦阳问,他把今日的事数落一遍,然后说:「都是你姐害我,她还想祸害你舅。你跟你娘说是你姐勾引我去的,让她说服你爹把你姐赔偿给我,你舅的损失日后我替你们设个法。」 第79章 对时辰 盘算着利弊,孟锦阳急急回府找母亲商量了。 容荀气哼哼地屋里拍案骂道:「小贱人,等我把你弄到手,看我怎么收拾你。贱人,看你还敢跟我玩心眼。」 窗外,一个小丫鬟把一切听了个真切。 一刻后,陈氏听完她的禀报,蹙眉冷道:「孟家大小姐?当年定了宁远侯世子的那个?」 「对。少爷的意思就是要娶孟家大小姐过门。」 打发了小丫鬟,陈氏垂眸片刻才讥笑一声:「可怜呢,尚书府的千金做妾,真是个没爹疼的。奶娘,回去请我嫂子遣个妥当人给她送信,告诉她嫁过来就是个死。」 「夫人?」 「去呀。这几年进了府里的女人没几个新鲜得几天的,不是死就是卖,可她毕竟不一样。万一她转了性,相公那么迷恋她,一旦给她哄住了,我怎么办?」 一惊,奶娘匆匆离去。 不提容府里的心思伎俩,孟瑾乔已经来到父亲的书房外。 书房里,七姨太在沏茶,刘月琴黑着脸站在一旁,孟锦阳也冷着脸站着。居中的孟广德没什么表情,目光却有几分阴沉。 走进来,孟瑾乔一扫众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女儿给爹请安。」 不等孟广德说话,刘月琴立即哭起来,「老爷,您要给我们做主呀。几天前阳儿莫名其妙地被抓进京兆府,又是坐牢又是罚款的。今儿我们家的店铺就被烧了,荀哥儿火烧火燎地逃出来,都说是大小姐勾引他去上元堂,他才一不小心踩翻了烛台的。您看看,这安生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呀。」 七姨太蹙了蹙眉,看了一眼孟瑾乔,没做声。 孟瑾乔却惊奇地挑眉问:「姨娘说什么呢?什么烧的没烧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装?今儿你去上元堂干什么?就是你故意勾引容三哥去上元堂,还勾引他上楼,他才不小心踩翻了烛台的。我舅舅家的店铺被烧了,那些都是御供的货物。说,你是何居心?」 看看孟锦阳气势汹汹的脸,孟瑾乔淡淡一笑,「三弟说我去上元堂?你有证据吗?」 「你,你,当然有,掌柜伙计都看见你进去了。」 「哼。真是血口喷人。我可不像你口无遮拦地骂这个骂那个,差点就被问成大不敬之罪了。我今儿申时就回来了,根本没去过上元堂。上元堂几时起火的?」 孟锦阳一懵。 见状,七姨太转念就帮腔道:「老爷,三少爷的话说得有些没头尾。大小姐出不出门的查问一下府门的值守就知道了,有什么好吵的?」 眼一瞪,刘月琴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关你什么事。少插嘴。」 「我只是关心老爷。二姐,你们这么闹毫无好处。这会子是容家少爷烧了上元堂,你们不去索赔,反倒寻趁大小姐的不是,这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吗?难不成要诬赖给大小姐,然后让老爷拿银子赔偿?老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呀?」 皱眉想了想,孟广德吩咐管家:「去问一下大小姐回府的时间。」 第80章 不在场的证据 管家刚出去,有人款款走了进来,行了礼问道:「听说二姐家出了事,可这是怎么了?跟审犯人似的?」 她是五姨太。 看到她,刘月琴和七姨太同时吃了一惊,孟瑾乔转了转念头,垂眸不语。 孟锦阳看了她一眼,气哼哼地回答:「姨娘来得巧了。今儿我姐勾引容三哥去上元堂,搞得我舅家店铺失火。你说我们能不生气吗?」 听到「勾引」,五姨太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再瞧了瞧孟广德毫无表情的脸,轻声问:「不知是几时失火的?」 孟锦阳一愣,依旧回答不出来。 「老爷,既然大小姐在这,我正想问问。今日午后大小姐来看菲儿,给了她一盒彩蝶糖,她特别喜欢,我看了半晌竟不知道是在哪一处买的。」 「哦?她给菲儿送糖,几时?」 「大概申时二刻。那时菲儿刚睡好午觉,大小姐难得来,我就看了一眼沙漏。」 没想到她这么说,刘家母子一呆。恰此时,管家进来:「老爷,大小姐是申时回府的。申时四刻,花匠去浣花阁除杂草,大小姐还亲自吩咐留下一簇野草欣赏。」 第49页 书房里一静。 心头有些虚,孟锦阳见父亲脸色难看,正欲嚷嚷,孟广德开了口:「去问问上元堂几时起火的?」 管家出去,很快,再次回来。 「起火是在申时三刻前后。刘老爷说掌柜伙计们没提到大小姐去上元堂,只见容公子气势汹汹地闯进店铺,四处一看就直奔楼上了。在那之前有个白衣姑娘进了上元堂,但一看就知道是个民女,她来找人的,很快就跟着一个客人从侧门走了。她才出去,容少爷就追进来。」 「你胡说!」孟锦阳急了。 「这些都是刘老爷告诉的。店里的掌柜不敢过问容少爷的事,他要上楼就上楼了,没过一刻就烧起来了。」 无处辩解,孟锦阳哑了。 见状,七姨太一扫刘月琴,「大小姐申时就回来了,可容少爷是申时三刻前后去的上元堂,说什么勾引,不知道是哪门子的浑话。老爷,我觉得二姐可能是心疼得厉害,又不敢去问大将军要赔偿,所以寻趁上大小姐了。可这么闹对我们府里毫无好处。」 眼珠一转,五姨太也说:「老爷,我觉得这桩事直接报案就行了,大将军家大业大,些许钱财拿得出来。」 两个女人一唱一和,把刘月琴气得浑身打颤,但她不明白为什么孟瑾乔提前半个时辰回了府,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瞥了一眼刘家母子气急败坏的脸,孟瑾乔认真地提醒:「爹,姨娘是要把尚品堂的损失赖给女儿,但女儿没钱,所以钱就是爹来出。说到底,姨娘只是想从爹兜里掏银子去补贴娘家。正好姨娘管家,府里有多少银子她最知道的。」她故意强调了一句。 「谁说我们家需要额外补贴的?」 抓住话柄,孟瑾乔狡黠地一笑:「既然姨娘家里能摆平,为何要麻烦爹出面?宫里的事事关陛下和皇族,爹不过问才好呢。」 「你……」 窃笑,七姨太跟上煽风:「老爷,宫里的事还是少管。不如让刘老爷自个处理吧。」 第81章 趁火打劫 不等刘月琴再争辩,孟广德摆摆手制止了众人的吵嚷,思忖了一下就说:「既然是荀哥儿失手,那也是没法子。让你哥去见大将军,请他出面跟内监打个招唿宽限些时日,设法先补上。等风头过去,容家在户部有的是门路,让他们帮忙多拿个份额,很快就能赚回来的。」 「老爷,可是……」 「别可是了,下次让他们注意火烛。赶紧去弄好,别惊动了京兆府。幸好没烧毁其他的民宅店铺,要不压都压不住。」 张张嘴,刘月琴顿了半晌却无处发挥,只能郁闷地告退。瞧着她一脸憋屈的模样,孟瑾乔眼里掠过一丝讥笑。 厅外,正等得心焦的刘昌隆听完妹妹的话半晌没做声。 「哥,眼下只能我们家先掏钱补上。但容家欠了我们的人情,只要多拿几个份额,很快能赚回来的。」见他脸色难看,刘月琴斟酌了一下只得好言安慰。 「说得轻巧。年关将近,各家都在採买,短期内凑得齐才行呀。」嘆了一下,刘昌隆暗骂孟广德不地道,但没法争辩,只得捏着鼻子自认倒霉,郁闷地往宣威将军府去了。 送走舅舅,孟锦阳走回来问:「娘,容三哥说的那个事……怎么办?」 瞪了他一眼,「你没看见两个贱人挤眉弄眼的卖乖吗?即便要办,也得有机会。再说了,容荀刚被关了几日,又烧了我们家的店铺,这个时候怎么跟你爹说?难道直接说拿小丫头去换补偿?」 「儿子,你就是个傻瓜。不管有理无理,他已经欠了我们家人情,帮补我们是应该的。依我说,你要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再替你把官升一升,等事情做到了,再打发小丫头不迟。」刘月琴盘算着,在儿子耳边教唆。 「娘的意思是?」 「吊他的胃口!」 寻思半晌,孟锦阳恍然,点了点头。 刘家母子盘算着捞取利益,孟瑾乔正跟五姨太一起往回走。 行至岔道附近,孟瑾乔站住脚笑道:「今日多谢姨娘说了句公道话。」 转眸看看她,五姨太轻声说:「大小姐,其实府里的人不足为虑,真正的麻烦是容家。今儿的话这么一说,只怕二姐会撺掇老爷把你当礼物送给容家少爷来取悦大将军。你要心中有数。」 微惊,「姨娘觉得,他们是蓄意这么说的?」 「勾引这个词落在老爷耳朵里,就证明容少爷对你很感兴趣。只要二姐在老爷耳边多煽动几次,他就会信的。所谓投其所好,老爷宦海沉浮多年,对这些其实很有心得。」 沉默了一下,五姨太又说:「宣威大将军深得陛下倚重,官阶高,势力大。既然你没希望嫁入名门来成为老爷的助力,能结好容家也是不错的,毕竟大将军只有一个儿子。大小姐冰雪聪明,可你最大的短板是……夫人过世,舅家没有依靠,所谓父母之命,在婚事上,你选择的余地寥寥。趁着诸事未定,早些拿定主意为好。」 她毫不隐晦地暗示着:在你爹眼里,你的婚事只是一个换取权位的筹码。如果不能大用,那就物尽其用。 听得懂这番弦外之音,孟瑾乔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不由得问:「不知姨娘为何帮我?」 五姨太淡淡一笑:「我只是为菲儿铺铺路。」五姨太的女儿孟瑾菲年仅七岁。 第50页 五姨太走了,孟瑾乔站在原地出神。 再次回想前世从回府到被迫出嫁的桩桩件件,她突然从头冷到了脚。 礼物! 取悦! 这一刻,她更深刻地明白了前世那一场惨烈的因由。 他如此狠心地对待她,不仅仅因为刘家母子的算计和谗言,更是因为她不能联姻为他换取更强大的姻亲作为支持,便干脆物尽其用,而已。 有父如此,或许才是她最大的悲哀。 见她出神,陈荔静默了一会才低声提醒:「大小姐,五姨娘的说法……或许有几分道理。你要当心啊。」 回过神,孟瑾乔看了看她,「陈姨放心。所谓心机深者天机浅,善于算计的人也最懂得趋利避害。一旦大将军没用了,爹就不会动这个念头了。」 「没用?」 「是啊。容家赫赫扬扬,可嫉恨他,巴望他倒霉的也很多。至于姨娘,等到刘家破产,她能指望的只有宫里的二妹。所谓母凭子贵,一个没有儿子的妃子,对爹有什么用?」 孟瑾乔继续往回走,眼里沉淀着很深的冷。 过去的孟瑾乔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她,两世为人,绝不会再任人宰割。 浣花阁里,方竹影正兴致勃勃地吃东西,苏绣在一旁托着小脸惊讶地看着。 「方姐姐,你吃得这么多?」 「你吃得少,所以觉得我吃得多。」回答了一句,方竹影转头,就见孟瑾乔走进来。 「姐姐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好。」 回想着适才的明悟,孟瑾乔坐下深思了片刻才问:「他们真的没报案?」 「没。我看到刘家老爷急匆匆往宣威将军府赶去了。」 「绣绣,你悄悄去打听一下刘家老爷对姨娘怎么说的,尤其是他们损失了多少。」 苏绣飞一般熘了出去。 沉思片刻,孟瑾乔又说:「妹妹,劳烦你查一下刘家在生意上的对头,把消息送给他们,再……设法透露给青瓦坊。」 「趁虚而入?」 「是趁火打劫。刘家这几年依靠我爹和容家帮衬,生意迅速做大,却同样招惹嫉妒。这是个好机会。」孟瑾乔把父亲教导刘月琴说的话复述一遍,「告诉他们,容家因为欠了刘家的人情,会帮补他们拿到更多的御供份额。」 眨了下眼,方竹影点头。 方竹影趁着夜色离去时,容天明正在府里大发雷霆。 「蠢货,蠢货!被一个女人算计得团团转。滚回去思过,过年之前都老实待在府里,哪都不准去!」 「爹,我……」 「滚!」 看着他铁青的脸,容荀不敢再争辩,灰熘熘地走了。继续咆哮片刻,容天明才坐下问李浩:「查清楚了吗,荀儿那个蠢才是怎么被坑进去的?」 第82章 公然讹诈 看着容天明暴怒的脸,李浩斟酌了一下才说:「刘昌隆说的和掌柜伙计说的基本一致,少爷却说是因为看见孟家小姐上楼才跟了上去。属下遣人查问过申时三刻前后附近人的见闻,他们说确实有一辆马车停在附近,有个白衣女子进了上元堂,可那个女子不是孟家小姐。」 容天明皱眉。 「今日未时三刻孟家小姐出门,尚书府的人说她申时就回府了,马车停在府里的马厩,车夫是冯定,他们都看得真切。属下推测有人冒用了孟家小姐的行迹引诱少爷。少爷滑倒,烛台掉落,布料起火全部都是有人布局的。」 拢眉,「目的为何?」 「对付刘家,但不想让刘家报案才把少爷扯进去。属下认为可能是刘家的对头干的。刘家这几年得了皇差,银子大把的赚,嫉妒的人肯定很多。」 轻叩桌面片刻,容天明问:「紫剑门的护卫为何不跟随荀儿出门?」 「少爷吩咐他们去城西……暗害陆淮叶。」 「暗害?」 「是的。少爷深恨陆淮叶,认为他是绊脚石。」李浩把查问到的一切细说一遍。 出其意料地没发火,容天明瞑目深思许久,「告诉刘昌隆,本将会疏通内务府给予宽限。开春后再设法补偿他们家,但必须息事宁人。你再安排人把今日的事详细查一查。」 「是。」 李浩告退,容天明独坐苦思。他总觉得整件事透着蹊跷,却抓不住头绪。 同一时刻,应无尘收到一封信。看完,他沉思半晌才去找齐轩成。 「刘家的货物都被烧了?损失了十几万金?」 「对。那些货物全部是为年关准备的贡物。他们正在疏通容府请求宽限,甘愿自己掏钱先补上供奉,开春后再从户部多拿几成御供的份额来补回损失。」 听完上元堂的变故详情,齐轩成拍案道:「好机会。洛洺,告诉陶叔查清刘家的贡物清单。」 翌日晨辉初起时,刘家的对头们都得知了上元堂起火的因由和损失的程度,大喜之余各自盘算。 燕京城里暗流渐起,方竹影回到了浣花阁,懒洋洋地躺下休息。 上元堂失火确实是孟瑾乔挖的坑。 赏菊宴后,孟瑾乔就谋划着名从御供入手打击刘家,不但要剪除刘月琴的靠山,还要给容荀栽上新的罪名,并间接地为齐轩成制造发难的机会。 孟瑾乔先把自己的马车留在侯府,换了另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回府。然后,方竹影透露串供的消息刺激容荀的报復心,陆淮叶故意去城西调开紫剑门的护卫,她再出门引诱容荀跟来。 第51页 马车经过巷道时,孟瑾乔下车穿过暗门,上了自己的马车绕道回府。方竹影却坐着第二辆马车乔装去了上元堂。有苏绣做幌子,跟梢的人远远看着背影就以为方竹影是孟瑾乔。 容荀跟来,方竹影便进了上元堂,先从侧门离开,再从窗户绕回楼梯,露出背影引诱容荀上楼。接着,她藏身在柱子上以暗劲放倒容荀,击倒烛台点燃布料,趁乱又放了一把火,就把上元堂烧成了白地。 就这样,孟瑾乔提前回了府,冯定和马车没有任何问题。容荀是个三脚猫,没有高手随行,被暗算也不知道,他背下了纵火的罪名,刘家就必定会咬牙吞下这个闷亏。 但这场祸事还只是开始。 这一日午后,刘昌隆拿到了内务府给予宽限十五日的文书。发现无人找茬,更似乎无人注意,他舒了口气,赶忙吩咐人往各处张罗着补充货物。 奔波五日,几个管事回来禀报。听完他们的话,刘昌隆吃惊半晌才问:「有那么多货物?多少钱?」 「很贵。他们说卖给我们可以,但是……加两倍的价格。」 刘昌隆倒吸一口冷气,斟酌许久才吩咐:「再往各处问问,京郊各处,包括周边最近的七个大城。」 与此同时,洛洺回到了青瓦坊。 「公子,陶叔已经按照货物清单把周边十日之内行程的货物全部买下。但陶叔问,派谁去商洽呢?」 「师兄,做生意你最有心得,你去吧。他们没见过你,比较方便。」 正餵着一只彩色兔子,夏非闻言想了想,好笑道:「我最喜欢坐地起价。哈哈。但你打算怎么做?」 笑了几声,齐轩成耳语了几句。 刘家的管事们继续奔波了五六日,所得寥寥,只好无奈地回来禀报。 「都没有?卖完了?」 「是的。老爷,如今只有那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行商手里有货,是不是谈一下,设法压压价?」 距离上缴的时间已经不足五日,刘昌隆苦思许久,咬牙点点头。 一日后,心急火燎的刘昌隆在素樱阁最豪华的雅阁里见到了正在倚红偎翠的夏非。 眼都不抬地品了一盏茶,夏非才慢条斯理地说:「货物我有,但刘老爷的价格太低,不合适的。」 「你,那你想要多少钱?」 他竖起一只手指,摇了摇。 咬牙狠心,「加一倍,行了吧?」 摇头。 「那,那加两倍?」 继续摇头。 「你,你何必漫天要价?一旦过了年,那些货只会跌价的。」 低笑了几声,夏非轻描淡写地回答:「本公子有的是钱,不在乎。可先祖有训诫,我们家不做赔本的买卖。刘老爷爱要不要,无所谓。」 「……」 「但你要的十件珍宝我没有,所以考虑一下……加三倍半的价格,那些货物都卖给你。」 「啊!你疯了,你,你你……你故意的,你这是讹诈,是公然讹诈!」刘昌隆惊得一抖,腾地站起身指着他却说不出话。 懒得再理他,夏非悠闲地躺倒在美人怀里。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挣扎了好一阵,刘昌隆低声央求:「你,你能不能便宜点?我真的没有那么多的钱吶。」 斜睨了他一眼,夏非转了转酒杯问:「美人,你说没钱怎么办?」 陪侍的美人吃吃轻笑,随即眼波一转,「没得办。公子别理他,我们喝酒吧。」 第83章 送把柄 等到夏非玩够了,准备离开素樱阁时,他才注意到刘昌隆还在雅阁外站着。 「刘老爷怎么还在这?来了也不去消遣一下,浪费了。」他风雅地摇着摺扇,晃晃悠悠地走了。 瞪着他的背影,刘昌隆额上青筋狂跳,挣扎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话,「行,行!我给你三倍半,行了吧?」 止步,他摇头,故意嘆了口气,「我改变主意了,四倍。」 「你,你太过分了,你就是摆明了讹诈我!」刘昌隆吼了起来。 他只丢下一句话:「现在是四倍,再过一日就是五倍,刘老爷自己思量吧。」 夏非就要消失在人群中了,刘昌隆终于冲过来,脸色灰败地抓住他的衣袖,「我给你四倍,给你加四倍。」 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夏非淡淡道:「见钱拿货,五十五万两黄金一分都不能少。」 一日间,刘家仓促变卖了京郊的一处豪阔庄园和两个庄子,掏空了所有的现钱珠玉宝器才勉强凑齐了五十五万两黄金。对头们观察着,无不幸灾乐祸。交货的前一日,刘昌隆脸色狰狞地想了很久终于起身直奔大将军府。 听完他的话,容天明沉着脸问:「讹诈你?是什么人?」 「鄙人不知道他的来头。他很年轻,至多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恳请大将军派人查一下此人的来歷,抢回来的财货愿意供奉一半给大将军。」 容天明盘算了一下,颔首。 同时,齐轩成正提醒:「师兄,明日交货,你要当心他们生出别的心思。」 「什么心思?」 「杀人夺财。」 夏非笑了两声,「那你说怎么办?」 「如果他这么蠢白白送给我们把柄,那就遂了他的愿。但要留一个活口,先拿到口供。」 转眸看看他,「好。」 第52页 一日后,货物全部顺利运回,刘昌隆松了口气。清点无误,他很快往青瓦坊而去,以四万两黄金买走了十二件珍品。 刘昌隆走后,齐轩成在庭院里站了片刻才问身后:「无尘,你跟去了?结果如何?」 「紫剑门的人果然跟踪截杀。我们在小寒山深处杀了十一个,留了一个活口,这是口供。」 看完,齐轩成哈哈大笑,「真是财帛动人心,区区五十五万金就让容天明忍不住出手了,看来容家比较穷。」 应无尘撇嘴说:「紫剑门的人也没什么好东西,只有这两个环形镖有点意思。」 接过细看片刻,齐轩成琢磨了一下就嘱咐:「等内务府把货搬走,就派人把检举送去京兆府,就说刘家失火烧了贡物,为了凑齐货物买兇夺货,再把消息散布到各个商行去。紫剑门的活口就不用留了。」 「不送去做人证?」 讥笑,「此刻没必要跟容天明死磕,让他去猜吧。但这环形镖有意思,查清是不是紫剑门专用的暗器。」 宽限的最后一日,内监前来验货。顺利过关,刘昌隆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是晚,收到消息的刘月琴也跟着舒心不少,打发了送信的丫鬟,她歪在榻上恨恨地想着如何报復。 即便没有证据,她也认为那场火就是孟瑾乔弄鬼,此时周转过去,立即就动起了坏心思。 次日辰时,一个刘家的管事心急火燎地进了尚书府,一见到刘月琴就跪下泣道:「姑奶奶,我们老爷被京兆府抓去了。他们说老爷为了凑齐贡物买兇杀人。舅夫人说这次您一定得跟姑老爷说说。」 「杀人!」刘月琴腾地站起身来,手止不住地抖。见她煞白了脸呆立不动,丫鬟慌忙过来扶住,「二奶奶,二奶奶,您缓缓,您缓缓!」 叫了一会,刘月琴总算回了魂,腿一软跌坐在榻上,闭目勉强稳了神片刻才吩咐:「你先回去,告诉嫂子立即派人去京兆府打听是怎么回事?我会找老爷设法。」 那人磕了头去了,刘月琴强压住心慌,低声吩咐:「瞧着老爷回来立即告诉我,去找三少爷过来。」 不多时,孟锦阳匆匆赶往容府。 容府里,容荀正郁闷地窝在花园。听完孟锦阳的话他吃惊半晌才问:「买兇杀人?你舅舅是不是傻啊?」 「哎,容三哥,你别骂我舅了。我舅为了补上那些货物花了五十五万两黄金。简直是讹诈,公然讹诈。但我舅不会杀人的,肯定是污衊。」 「不管怎么样,你们家面子大,等你爹回来,你替我舅说说好话?」孟锦阳央求。 沉思了一下,容荀吩咐人去找李浩。 得知刘昌隆因为买兇杀人被抓,李浩大吃一惊,皱了下眉就说:「孟公子先别急,卑职去打听一下再说。」 很快,容府的护卫悄然离去,快马直奔城外。 孟锦阳赶去容府时,苏绣腿脚飞快地回到了浣花阁。 「小姐,听说刘家的舅老爷被抓到了京兆府,罪名是杀人夺货。」 柳眉一挑,孟瑾乔细问了几句,顿时笑得花枝乱摇。 笑了一会,她盘算了一下就吩咐:「绣绣,你去一趟侯府,请表少爷派人给京兆府的裴大人送一份举报,就说容荀纵火烧毁贡物,为了脱罪贿赂内务府宽限,又假意出高价买货贴补,暗地里却杀人夺财。刘昌隆只是替罪羊。」 一个时辰后,裴绍均拿着送来的举报去见叔叔。 「叔叔,我查到上元堂的失火确实与容荀有关系,那之后刘家息事宁人,内务府却给了十五日的宽限。前些日子刘家的管事在城里城外四处搜罗货物,所以被焚毁的必定是贡物无疑。」 「那你觉得刘昌隆为何杀人?」 「刘家数日前低价变卖了在京郊的一处庄园,两个庄子,还在玉宝楼抵押了七万两黄金的珍玩宝器,看起来他买货是花了血本的。亏得太厉害,他动了歪心思不奇怪。但刘昌隆应该不会豢养死士。」 沉吟片刻,裴远嵩颔首,「没有苦主和人证,这个案子颇为微妙。但有举报,可以传唤。」 「传唤?」 「即便刘家自认倒霉,但火烧贡物依旧是要追究的。而且,那一日的大火全城皆知。」 转念,裴绍均会过意来,吩咐差役立即把传票送往宣威将军府。 第84章 送年礼 京兆府的差役直奔将军府时,李浩进了书房。 听完他的禀报,容天明惊讶不已:「杀人夺货,还有人举报?怎么会传出去的?」 「大将军,属下猜测是那个行商反咬一口。紫剑门的人没有回来復命,属下派人追查他们的行踪,寻到小寒山官道附近就失去了踪迹。」 一鄂,容天明沉声问:「什么人报的案?苦主是谁,可有人证?」 「只有一份口供一件血衣,没有苦主和人证。属下觉得这件事肯定是查无实据,闹一闹就会消停的。」想了想,他补充:「属下已经传讯给紫剑门,他们很快会派人来追查此事的。无论如何……事情赖不到我们身上。」 沉吟片刻,容天明皱眉道:「刘家的对头不简单。等紫剑门的人来了,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一定要查清楚还有什么高手隐伏在京城。」 「是。」 李浩方欲转身,管家飞奔而入。 「大将军,京兆府传少爷去问话。」 第53页 「问什么?」 「他们说少爷无故纵火,有害治安,要求少爷前去陈词。」 再次一鄂,復一想,容天明顿时光火,沉着脸拍案骂道:「小题大做。让他们滚!」 京兆府的差役吃了闭门羹。得知,裴绍均干脆授意他们在将军府门前叫嚷起来。差役们的叫喊引得围观者不少,一时间舆论纷纷。 晚饭时分,七姨太派人送来消息。 今日孟广德一回到府里,刘月琴就去求见。得知刘昌隆被抓,孟广德吃了一惊,但得知没有人证和苦主,他又不甚在意,只告诉刘月琴让哥哥矢口否认,拖延些日子就没事了。 正琢磨着父亲的态度,苏绣回来了。 「小姐,今儿外面可热闹了。京兆府的差役在将军府门前叫嚷呢。」 得知将军府外的闹剧,孟瑾乔沉思很久才说:「大将军真是跋扈,看起来是恃宠而骄了。也罢,我们先看戏。」 「是。表少爷也说这阵子让小姐别出门,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外面会留神的。」 京兆府的差役在将军府外足足闹腾了七日,燕京城内已经是议论沸然,但容天明却摆出强硬态度不予理睬。见他如此嚣张,裴绍均转着心思就吩咐差役们不再去闹,但依旧每日派人送一张传票,然后等在门前。 得知京兆府不闹了,容天明冷笑,吩咐不予理会。城中贵胄瞧着,无不各自思量,但似乎都忙着过年,无人出声。 距离年关只有十日了。这一日,泰王杨懿从王府书房穿过密道进了一座青砖小院。齐轩成正在等他。 坐下,杨懿就说:「听说端平公主给皇帝送了一对八宝沉香玉雕龙作年礼,我只送两只鹦鹉显得很轻慢的。」 「玉雕龙是我卖给端平公主的。」 「……」 「殿下进宫不但要送鹦鹉哭穷,还要去给太后请安,再问她要珍宝。」 「哦?」 「最近有新的贡物,一件是彩玉碧玺镇纸,一件是七巧青碧灯,还有一只紫金云纹砚台。你随便说书房里少了个什么,她肯定赏给你一件。」 狐疑地看看他,「那三件宝物跟你有关?」 「有关系,但也没关系。总之……有戏看。」齐轩成微微一笑。 送走杨懿,齐轩成回头吩咐:「把准备好的礼物送去长乐侯府,请叔父送给皇帝做年礼。」 次日,杨懿带着鹦鹉进了宫。 「陛下,臣弟这些日子修缮王府,新建了一个亭子,两座假山,加之买了那个屏风,实在是入不敷出。但您看,这两只鹦鹉在我国不产的,聪明可爱会说话,毛色亮丽。为了买鹦鹉,臣弟花了一万金的。」杨懿故意强调了一句。 看着两只左顾右盼的鹦鹉,皇帝的脸抽了抽,但转了转心思还是笑道:「七弟有心了。朕以为你这些年经营有道,很有钱呢。」 「臣弟很穷的。陛下富有四海,不如给臣弟一笔钱吧。」 见他一脸期待,皇帝琢磨了一下就点头:「好吧。以前父皇最疼你,钱没少给,你也是花惯了。」 听到「父皇」,杨懿眼里滑过一丝冷,垂眸掩去,笑道:「叩谢陛下。其实是因为燕京城的好东西很多,臣弟见猎心喜。」 拿着皇帝给的钱,杨懿往太后宫里去请安了。不多时,他带走了一盏新进贡的七巧青碧灯。 杨懿刚离开,长乐侯曹重的礼单送进了皇宫,献上玲珑翡翠壶一把,彩蝶簪珠灯一盏。皇帝看过十分满意,吩咐把翡翠壶送去太后宫中,彩珠灯赏给了淑妃,贤妃、丽妃各得一只鹦鹉。 大齐国王侯公爵每年新旧更替之际都要给皇帝送年礼,表示恭谨和孝敬。 皇帝的赏赐很快传到宫中,慧妃孟瑾如也得知了。新皇登基不久,孟瑾如就入了宫。她是功臣之女,侍寝后封了慧妃。可惜,她的花容月貌没有留住皇帝的脚步,跟大多数妃嫔一样,她并不得宠。 独自扶栏许久,孟瑾如问陪嫁的宫女,「听说丽妃进献了一套七宝鸾凤钗给皇后?」 「是的。昨儿陛下去了皇后宫里,皇后夸丽妃懂事贤惠,今日午间陛下就去了丽妃宫用午膳,适才又赏赐了一只异国鹦鹉。据说是泰王送进宫的,只有两只。」 没做声,孟瑾如顿了好一会才说:「皇后那儿太多人串门子,我只怕挤不上去,不如……很快就是淑妃的生日,宫里就数她最得宠……」 自语了几句,她转脸吩咐:「派人出宫告诉我娘送一套首饰进宫,不能比七宝鸾凤钗差太多。」 一个内监很快进了尚书府。 「娘娘说,上次的钗很好看,但不够华彩。四日后就是淑妃娘娘的生日,娘娘想送一份特别出彩的礼物。」 一愣,刘月琴稍微拧了下眉,还是换了个笑脸:「好。很快就送去。」 打发了内监,刘月琴坐下发闷。 若在平时,无论如何准备厚礼都是无所谓的,可一想到娘家这次亏惨了,大哥还在牢里,刘月琴心里有些烦躁。但想起女儿,她还是打起精神吩咐备车。 第85章 容荀的仇家 得知母亲要去青瓦坊,孟瑾媛想起齐轩成,赶忙跟来。年关将近,那熘矮柜前摆着的首饰少了大半。 寻觅了一会不见齐轩成,孟瑾媛忍不住问:「这里的首饰怎么少了这么多?你们齐公子今儿不在吗?」 第54页 「公子今日外出了。这些日子生意很好,所以首饰卖掉了很多。但不知……」看了看刘月琴,掌柜笑道:「不知夫人想要怎么样的首饰?送礼还是自己用?」 正看着那些精美华贵的首饰有些发呆,刘月琴回了神忙说:「之前你们这里卖出了一套七宝鸾凤钗?」 「是的。」 「有没有跟它不会差很远的首饰?」 琢磨了一下,掌柜笑答:「有一对五彩青玉缠枝步摇,来自雪鹫国,造工华美大气,本是进献给公主的。夫人可要看一看?」 稍微停顿,他又说:「但价格昂贵……」 再次想了想在宫里的女儿,刘月琴咬牙狠了狠心,「先看看。」 咬着牙以一万五千两黄金买下那对步摇,刘月琴转脸看到孟瑾媛一脸的心不在焉,不禁蹙了下眉,转了转念头故意问:「掌柜的,你们这店铺的主人姓齐?」 「是的。」 「不知齐公子出身何处?他家里也是经商的?」 「夫人,我们公子出身锦州,老大人过世早,也没个弟兄扶持。公子能干,这番家业都是靠自己建立的,哪来什么帮衬?」 「那倒是没想到。」假笑了一下,刘月琴拉起女儿回了府。 回到府里,刘月琴吩咐人把步摇送进宫才说:「媛儿,你适才也听见了,齐轩成出身平民,一无家世二无功名,你堂堂尚书府的小姐自然要嫁个高门显贵的公子,他不合适你。」 孟瑾媛一愣,张张嘴復又想起了什么,还是点了下头:「知道了。」 没有在意女儿的无精打采,刘月琴吩咐姚嬷嬷:「派人回去告诉嫂子,让我哥再忍耐几日。拖了这么些日子又查无实据,我求老爷递个手书就可以放出来了。」 姚嬷嬷领命去时,孟瑾乔刚回府。方才走到浣花阁附近,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迎面而来。 「大小姐,有人托奴婢给您送个信。」 看看她陌生的脸,孟瑾乔蹙眉问:「你是哪个院子的?」 「奴婢是赵李家的,在府里管着花草的种植剪除。」 「哦。」孟瑾乔拆开信,信中寥寥数语,字字惊心,却不曾具名。看完,孟瑾乔淡淡道:「赵婶子有心了。改日栽几根竹子到浣花阁吧。」 一愣,赵李家的赶忙点头。 回到浣花阁,孟瑾乔又把那封信看了一遍,付之一炬。这是容荀的夫人陈氏派人送来的信,信中把失火后容荀与孟锦阳的串通、容荀的怀恨说了一遍,提醒她早早打算将来,免得下场悽惨。 夜里,方竹影从外面回来。孟瑾乔就问:「妹妹知道容荀有什么仇家吗?」 「在这。」方竹影递出一叠纸,密密麻麻写着名字,备註着年庚,出身何处,极其详细。 「这么多?」 「哼!他爹升官后他在城里欺压良善,强娶强抢的民女至少有十几个,那些女人大多数都下场悽惨……直到裴远嵩上任他才不敢再胡来。姐姐跟他有仇,我顺便查了查,真是个该死的人渣。」 惊讶地接过那张纸细看,孟瑾乔目光停在一个名字上。 「这是谁?」 「梁国侯的外甥,淑妃的表弟。他们曾经在素樱阁争夺花魁,他被容荀打伤,伤得很重。后来他母亲气唿唿地进宫告状,没几天裴远嵩就上任了。」 再次看了一遍那个名单,孟瑾乔冷笑,「竹影,设法传消息给这位,就说……容荀火烧上元堂,为了不用赔偿就帮助刘昌隆杀人夺货……容天明知道实情却蓄意包庇,还贿赂内务府宽限,更私底下答应帮助孟尚书的少爷在户部升官。」 微鄂,方竹影看了她一会确认道:「那个人跟你爹没交情的,这么说可能会扯到你爹的。」 「我知道。但这些年我爹得了刘家的很多钱财供奉,姨娘去哀求一下,他未必不会庇护他们的。」 「好。」 方竹影消失在夜色里,孟瑾乔起身走到窗前吹着寒风。 难怪失火那天他们母子把「勾引」挂在嘴边,五姨太真是个心明眼亮的人呢。 哼!容天明,你是从龙功臣。可我要看看,火烧贡物,贿赂内务府隐瞒不报,公然对抗京兆府漠视法纪,皇帝会不会真的无所谓?爹,等到三弟被扯进去,你还会觉得容家值得交好吗? 冷冷地沉思许久,孟瑾乔回到房中写了一封信,吩咐苏绣次日送去侯府。 第二日,陆淮叶看完姐姐的信琢磨半晌,起身往廖府而去。 距离年关还有七日,下了雪,御花园里寒梅盛放。散朝后,皇帝带着淑妃去赏梅。 在梅林里散步片刻,淑妃就笑着说:「陛下,昨日臣妾的姑姑进宫来看望,她说最近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容大将军跟京兆府斗鸡似的,闹得脸红脖子粗。」 惊讶,皇帝笑问:「他们闹什么?」 「传闻容大将军的儿子前阵子烧了贡物,但他跟孟尚书的少爷关系好,就答应帮忙补回损失,还答允帮助孟公子在户部升官。孟尚书得了现成好处就乐得不吱声。」 不知道这些事,皇帝更加惊讶:「火烧贡物?几时?」 「据说是一个多月前吧,具体的臣妾也不知道。只听说啊,火烧后内务府给了宽限,可是呢……容公子原本是答应买一批货物来帮补的,谁知他捨不得花钱就把卖货的人杀了,人命官司闹到了京兆府,这才议论纷纷。」 第55页 「容天明的儿子烧了贡物,还杀人夺货?」 「好似是的,具体要问京兆府。可容大将军不让京兆府问话,传票送到也被赶出门。」 「跟孟广德有什么关系?」 「据说上元堂是尚书大人的产业。奇怪的是,出了这么大的篓子,尚书大人却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觑着皇帝眉间阴霾隐现,淑妃挑拨了一句。 第86章 赝品 午膳后,皇帝回到御书房。品着茶,正想着淑妃说的传闻,丞相魏安在外求见,递上一本奏摺。 「陛下,这是御史台上的弹劾,据说容大将军的儿子恣意妄为,大将军却故意包庇。」 一鄂,皇帝打开看完,皱眉问:「火烧贡物?为何内务府隐瞒不报?」 「臣不知道。但如果贡物确实补上了,不是不可以宽宥。奇怪的是,前阵子京兆府的差役日日在大将军府门前叫嚷,闹得鸡飞狗跳。至于具体的,臣没问。」 瞪了魏安一眼,皇帝吩咐人去问内务府,旋即召裴远嵩入见。 裴远嵩来的时候,内务府的呈报已经到了御前,只记录着上元堂申请延迟缴纳贡物,按例给了十五天的宽限,既已按期交付,便不予惩戒。 听完内务府的禀报,皇帝就问:「据说容天明的儿子烧了贡物,不但隐瞒不报,还扯到了什么杀人夺货,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正中下怀,裴远嵩立即把容荀纵火焚毁上元堂,更有举报刘昌隆杀人夺货,容荀暗助杀人,京兆府发传票问话,容天明却蛮横拒绝等等逐一禀报。 「上元堂是孟广德的产业?」 「臣只知道刘昌隆是孟尚书的舅兄,他的妹妹是尚书府的当家奶奶。孟尚书的长子跟容公子关系很好,进出都在一处……对了,孟公子在户部任职,似乎是容公子举荐的。」 「容天明的儿子是几品官?」 「四品。」 一听,皇帝不高兴地问:「裴爱卿,朕让你管着京城内外,贡物被烧你不知道,蓄意隐瞒你也不知道,还闹出了杀人抢货,坊间传得沸沸扬扬,你怎么办差的?」 「陛下,不是臣不办差,而是大将军阻挠。臣已经把刘昌隆收监审讯,按例传唤容荀问话,可是……传票日日送去,大将军却闭门不理。他儿子窝在府里,臣总不能带着差役硬闯一品将军府吧?」裴远嵩不慌不忙地把容天明拎出来做挡箭牌。 拍案,皇帝斥道:「你看你笨的。京兆府主管京城内外的治安,除非二品以上大员犯罪才需要奏请,并由刑部主审。容天明的儿子才是几品官?你怎么就分不清呢?」 得了这句话,裴远嵩暗乐,立即请罪:「臣失职,臣知罪。」 见状,魏安看了看皇帝就说:「陛下,将军府不肯开门也是无法,臣觉得裴大人挺难办的。」 「有什么难办的。来人,传口谕给容天明,告诉他不准干预京兆府办案。」太监飞奔而去,皇帝摆手说:「裴爱卿,朕让你管好京城的治安,你该办就办,懂吗?」 「臣遵旨。」 裴远嵩告退,皇帝想了想又问:「丞相,你说,孟广德的儿子做官为什么要求容天明?」 「臣认为是因为容大将军好管闲事。」 拢了下眉,皇帝目露沉思。 二刻后,传谕的太监来到将军府。容天明惊怒交加,却不敢争辩,只得气唿唿地认错。等在府外的差役立即拿出传票,毫不客气地把容荀带走了。 不到半个时辰,传票到了尚书府。孟广德闻讯心下惊疑,吩咐儿子不要乱说话,挥挥手就让他去了。 风云骤变,有心人无不笑得打跌。齐轩成笑了半晌,盘算着就穿过密道去见泰王。 次日午后,杨懿再次进了宫。 「太后,有件事……不知当不当讲。」 「说吧。」 吩咐随行的侍从打开一只锦盒,「太后,这个灯……点了几日似乎有几分不对。」 太后一愣,看了看那盏灯就问:「这不是哀家给你的那盏灯吗?有什么问题?」 「第一日好好的,可是昨晚点燃后儿臣发现灯上有裂痕。感觉不太对呀,不会是赝品吧?」杨懿一脸的不敢置信,「儿臣觉得很奇怪,忍不住来问问太后,是不是拿错了?」 意外不已,太后吩咐:「拿过来哀家看看。」 杨懿飞快地把那盏灯送到太后跟前,指着灯盖处说:「您看,这儿有条裂缝,特别明显。」原本通体翠绿通透的玉灯上有一丝明显的裂痕,隐隐透出黑。 皱眉,太后想不通。 见她沉思,管事太监赶忙说:「太后,不如让御用司的工匠检查一下?」 「哦,对。立即送去检查一下到底什么回事。」 半个时辰后,太后宫中的管事太监急忙忙进了御书房。 听完他的话,皇帝惊讶不已:「赝品?」 「是的。太后赏赐给泰王的一盏七巧青碧灯竟是赝品,表面是贴玉,内里却是石头。太后吩咐检查宫中物件,最近送上的一只白玉斗珠盘也是赝品。」 错愕了一会,皇帝回过神来,突然看见桌上的彩玉碧玺镇纸,随手拿起说:「拿去查验。」 一刻后,太监飞奔回来:「陛下,那是,是赝品。」 「什么!」拍案,皇帝咆哮:「好大的胆子,是谁,谁干的好事?竟敢用假货煳弄天家。立即查清楚所有的贡物是不是赝品,从哪来的?给朕逐一检查清楚。」 第56页 见他暴怒,太监一凛,飞一般出去了。 日暮将至,姚嬷嬷慌里慌张地跑进来,「二奶奶,大事不好了。我们家,我们家的店铺被查封,店里的掌柜管事全部被抓了。」 「啊!」刘月琴勐地呆住。一个多月里,先失火,接着哥哥杀人,然后店铺被封,祸事一场接着一场,她只觉得一阵头晕,咕咚一下撞倒在榻上。 「二奶奶,二奶奶!来人,快去请大夫!」 正房里鸡飞狗跳之际,一个小丫鬟熘到浣花阁外,在苏绣耳边嘀咕了几句。 得知刘家的店铺被查封,孟瑾乔笑了好一会,拿了一只锦袋给苏绣,「那个丫头有心了,你瞧着空子拿一锭银子给她。」 「是。」 「悄悄地去一趟七姨太那儿,把刘家的消息告诉她,让她提醒我爹在这个时候撇清自己为好。」 苏绣一熘烟去了。孟瑾乔站在迴廊上沉思半晌,唇角牵出一丝讥笑。 瞧着吧。没了钱,你们家就什么都不是了。 第87章 人证物证 京兆府里,裴绍均看着显得十分萎靡的刘昌隆,慢条斯理地说:「刘老爷,你这个祸事闯得够大的。火烧贡物不是你们家的错,可你们隐瞒不报,责任就不得不自己扛。你疏通了大将军拿到了宽限,把贡物好好交上去就算了,偏你不捨得钱财,买兇杀人。更好笑的是,你竟然敢把送进宫的贡物偷换成赝品。啧啧,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让人刮目相看呢。」 听了他的话,刘昌隆呆滞了好一会才突然喊起来:「啊!不可能的,绝不可能!一定有人污衊我。大人,大人,我们家从不卖赝品的,冤枉,冤枉!」 「你送进宫的十二件珍品里有五件是赝品,御供茶叶里有三成表面上是好茶,底下全部是陈年的次茶。陛下大发雷霆,内务府的人承认收了你的好处没有查验,还承认大将军出面疏通,隐瞒了贡物被容荀烧毁的事……无故焚毁贡物,问罪下来就是藐视天家,即便事出有因也难逃看管不力的罪责,还有贿赂内务府以次充好……还有一个杀人的罪名,刘昌隆,说不说实话自己拿主意吧。」 没想到这么严重,刘昌隆呆了一阵子,突然扑过去喊:「不是,不是我。大人,我要举报,我要举报青瓦坊!」 裴绍均挑眉。 「所有的货物都是从一个不知名的行商那里买的,草民不认识他。可十二件珍品都是从青瓦坊买的,当时查看无误……大人,一定是青瓦坊卖赝品,恳求大人明察。」 「这么说,你承认火烧贡物,贿赂内务府了?」 再也顾不得包庇了,刘昌隆语无伦次地说:「是的,那一天就是容荀踢翻烛台烧了贡物。草民不是不想报案,而是不敢报案。后来大将军出面疏通内务府给了宽限,不是草民贿赂。杀人肯定不是草民干的,草民拿了五十五万金补货呢。」 「五十五万金?你们交货的事没人知道?」 「货物是运到码头交货的,但那么多货物瞒不住的,草民猜测有人贪财才盯上了他,与草民无关。」刘昌隆还没吓煳涂,把杀人的事推得一干二净。 打量他片刻,「不对吧。你那批货至少值得十几万金,补货却花了五十五万?你自己掏的,大将军一毛不拔?那你们家岂不是好几年都白干了?」裴绍均撇嘴说:「这谎撒得不合理.」 「大人,草民怎么敢问大将军拿钱呢?大将军说开春后再设法帮我们多申请几个御供的份额,至少能补回一部分损失。草民不敢争辩,只能如此了。」 「你妹夫不是尚书大人吗?他不管?」 苦笑,刘昌隆自嘲:「我妹妹只是二房,他让我们家自己处理。」 「好吧,先画押。」 半日后,裴绍均带着差役进了青瓦坊。毫不意外他们的到来,齐轩成笑吟吟地任凭他们搜查,末了又拿出一份字据,罗列着卖出的十二件珍品的价格和产地。 「大人,刘昌隆是在污衊我。那一日他选了十二件珍品只给了四万两黄金,其实很亏的。但他毕竟是尚书大人的舅兄,我考虑着以后还可以做生意,就没有计较。而且在我们这买了宝器珍玩的很多,没有谁买了赝品的。」 「可他举报你,你说怎么撇清?」 「端平公主、长乐侯的节礼都是从店里送去的,左大人还买走了一套七宝鸾凤钗。日前孟尚书的二姨娘,就是刘昌隆的妹妹买走一对步摇。这些东西都可以查验,绝对是真品。」 转脸看了他一会,裴绍均突然笑问:「你卖给泰王的屏风真的冬暖夏凉?」 「是的。」 「那你最有嫌疑。城里商行众多,只有你最有钱,才能漫天要价地敲诈刘昌隆五十五万金的货款,是吧?」裴绍均目露玩味。 惊奇地看了看他,齐轩成转念提醒:「大人是朝廷命官,凡事都要讲证据的。」 继续审视他片刻,裴绍均转头四顾就拿起一只烛台,「这个好看。本官拿回去研究一下,如果不是赝品……再说。」 错愕,齐轩成琢磨了一下答非所问:「如果替换了赝品,大人为何不查问一下刘家的掌柜和管事?」 「本官会问的。」 裴绍均堂而皇之地拿走了烛台。目送他们消失,齐轩成挑了下眉。思忖间,夏非来到身后。 「我说对了吧,刘昌隆肯定会告你的。」 第57页 「但裴绍均更希望容家倒霉,所以……不会再追究的。」转脸看了看夏非:「师兄这阵子别出去闲逛了,刘昌隆告你呢。」 「哈哈,告我?他见过我吗?」 「但紫剑门的人只怕快到了,你别大意。」 笑了几声,「那我正好查一下那两只环形镖的出处。对了,这个给你。」 接过一看,那是明年四方大军主要将领的调动安排。逐一细读,齐轩成的目光落在一个名字上。 深思很久,他转头吩咐:「洛洺,告诉陶叔查一下诸葛家的底细。」 这一晚,京兆府搜查了刘家在京城内的三间店铺,两个仓库,以及刘家大宅。在一个仓库的角落里发现一只暗柜,找到三件与送进宫的赝品一模一样的宝器,其一就是那盏七巧青碧灯。 恰此时,城中一间商行出来认罪,承认卖给一个伙计模样的人三件定制的仿品,因为工期紧张,只好偷工减料,于是至少能使用三个月的东西或许几日就会出现问题。付的钱是现银,但依凭那人留下的籤押追查到了刘家的一名管事,那管事招认定制过仿品,完成后放在了立柜上,其余不知。而当时,柜上只有九件珍品,而非十二件。 即便找不到其余两件珍品的下落,却已是人证物证俱在,裴远嵩也是雷厉风行,即刻带着缴获之物入宫面圣。 看完奏报,皇帝问:「按照刘昌隆的说法,容荀纵火,拒不赔偿,不但贿赂内务府,还拿着御供的差事做人情……你不曾审问容荀吗?」 「容荀拒不认罪,他的供词在此。」 再次看了一遍,皇帝冷冷地问:「如此藐视天家,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置?」 第88章 定罪 翌日散朝后,皇帝把容天明、孟广德都召到御书房训斥,勒令两人管好家事,不得恣意妄为,持宠而骄,随即御笔核准了京兆府的判决,并行文户部、吏部依律执行。 刘昌隆办差不力,贿赂上官,以次充好,念在初犯只削去御用供奉之职,重责一百,罚款十五万两黄金,坐牢五年。买兇杀人查无实据,不予追究。 容荀失足纵火却隐瞒不报,不但帮助贿赂,更口出妄言,藐视天家,姑念初犯,革去官爵,重责一百,判罚十万两黄金。 孟锦阳不明事理,为姑息包庇串联奔走,姑念初犯,谪降为六品,调任工部。 其余涉及此案的商行被训斥一顿,但没有追究。内务府四名受贿的太监被杖杀,主管太监被贬黜到花草司种花除草。太后吩咐人把裴远嵩找回来的七巧青碧灯给泰王送去,还额外赏赐了三只雪山冰莲表示安抚。 纵火案和赝品案的处置结果飞快地传遍了城内的仕宦豪门。 齐轩成得知,幸灾乐祸。从囤货到讹诈巨款,到赝品进宫,泰王告状、再到商行自首、替换真品、查获物证都是他布置的,正是为了充分利用贡物被烧毁的时机,让刘家摔一个大跟头,再顺便把容家父子扯进来。 与此同时,裴绍均正在问:「叔叔,容荀的罪名不轻,为何只革职?」 见侄儿一脸认真,裴远嵩好笑问:「难道要连坐他爹,让容天明丢官?」 「……」 「依我看,陛下对容天明还是有所容忍的,毕竟……」顿了顿,「陛下登基,他是大功臣。」 裴绍均目光微凝。 拍拍他的肩,「这一次容荀被革职,两年内不得入仕,还被重罚,大将军今日瞪着我恨不得吃人呢。我知道你瞧他不顺眼,但他的依仗只是他爹,机会是要等的。」裴远嵩意味深长的教导。 午后,京兆府的行文送到了容府,刘府,堂而皇之告诉他们可以拿钱赎回杖责的处罚。 看完,容天明气急败坏地在府里咒骂刘昌隆,一面吩咐管家拿银子去赎回儿子。 不多时,管家苦着脸回来,「老爷,裴大人说少爷犯的罪处罚虽轻,罪名却重,所以以前只要交一千金就能免打,如今要交一万。」 「谁说的?」 「裴绍均。他还说,十万两罚金必须先缴纳才能放人,如果年关前交不齐,少爷就只能在监牢里过年了。」 拍案,容天明真是气得暴跳了,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他才恨恨压住怒火,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给他!」 管家飞奔去了,容天明气唿唿地召来李浩,「查清楚是谁使绊子搞出了赝品的事?如果不是因为那些赝品,陛下不会那么生气,这件事就不会闹得这么大。」 「是。」 「再去查,是谁在陛下面前做了耳报神,从纵火到内务府宽限,再到京兆府来争执,是谁告诉陛下的?」 李浩告退,容天明继续发脾气,恨极了裴氏叔侄,背地里黑手,也瞧着刘家的人不顺眼。 容天明发脾气时,刘昌隆的夫人已经瘫坐在地上,脸白得可怕。 此前为了补上贡物,他们已经掏干了现钱,卖掉了一处庄园两个庄子,可送去的贡物不但一分钱拿不到,还要缴纳罚款,皇供的差事也丢了,真是愁云惨雾。 呆滞了不知多久,她才惊惶惶地回过神问:「怎么会这么严重?去,去尚书府问问姑奶奶,请姑老爷帮忙讲个话。」 从店铺被查封到判决下达,京兆府审案可谓之神速。直到此时,刘家人还不知道皇帝亲自过问此案。听了夫人的吩咐,管家赶忙亲自往尚书府而去。 第58页 尚书府里,刘月琴母子正在孟广德面前,听着他吹鬍子瞪眼地发脾气。 「蠢货,谁让你去容府说这说那的?你还就招供了,还就说出容家答应帮补你舅……你蠢不蠢吶?」 「爹,我,那时……」 「住口!这回好了,连带我也被陛下训斥,说我管家不严,教子无方,不是因为你会闹成这样吗?你舅家失火是容荀干的好事,就让他爹去善后,你插什么手?蠢才。」 「老爷,老爷别生气,是我不对,是我让阳儿去的,你别骂他了。」见势不妙,刘月琴只得忍着眼泪替儿子开脱。 「哼!懒得骂。滚滚滚,都滚出去,告诉你哥别再出篓子。阳儿,休朝后你就老实待在家,哪里都不准去,直到开朝。记住,往后一段时日远离容府。」 孟锦阳诺诺地退出了,刘月琴犹豫了一下才问:「老爷,真的不能疏通一下?」 「找死啊!你还想不想安生了?」 刘月琴一呆,张张嘴只得辩解说:「可我哥不会卖赝品的。」 「不会?送进宫的就是赝品。谁知道他为何那么蠢?告诉你嫂子别自找麻烦,陛下亲自过问的案子,谁敢插手?」 沮丧地离开书房,刘月琴呆站了好一会才觉得腿软。扶着柱子半晌,她才勉强缓过来,扶着小丫鬟往回走。 行至返回正屋必经的迴廊下,几树寒梅盛放。七姨太正攀着一根梅枝,孟瑾乔站在树下,还提着一只花篮。 「今儿见梅花开得好就收集些花瓣,过几日我做个梅花糕,姨娘点评一二。」 「呵呵。大小姐真是心灵手巧。那我就不客气了。」笑答着,七姨太转脸就看见刘月琴走来,「哟,是二姐呀。听说三少爷回来了,没事吧?」 「劳烦妹妹挂念,他没事。」 懒得理睬她们,刘月琴拉着脸往前走去,一个声音淡淡道:「年关时节,各宫妃嫔都要献礼孝敬太后,姨娘别忘了备好礼物送进宫。」 顿步,刘月琴回头。 见她瞪着自己目光兇狠,孟瑾乔笑了笑:「礼物简慢了可不好,尤其今年还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姨娘别不捨得花钱。」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刘月琴心头火起,啐道:「我家里的事不劳烦你操心,哼!」 「我懒得操心,但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万一陛下迁怒于二妹……失宠滋味可不好受。」 身子一僵,刘月琴再也无心斗嘴,快步离去。 她身后,笑声无比的刺耳。 第89章 还有下文 刘月琴走了,七姨太笑了一会才问:「大小姐,你觉得刘家还有机会翻身吗?」 「很难。」 「可二小姐在宫里。她若得了宠,岂不就能翻身了?依我看,你不该提醒她送什么礼的。」 孟瑾乔淡淡一笑:「姨娘不用担心,她若得宠早就得宠了。我当年在太后身边服侍,见过今上很多次。女人于他只是有趣的玩物,随时可以厌弃,也就随时可以抛弃,他不会对谁格外上心的。再得宠的女人一遭出错,就是贬黜的下场。这种男人……不值得浪费心思。」 惊奇地挑了下眉,七姨太想了想才低声说:「你还没回府时,有一日我无意间问起你,老爷说,他说你,你跟夫人都是蠢人,放着当朝太子不去谄媚,偏要嫁个小侯爷,侯府还能比得上皇家的显贵?我那时觉得很奇怪,难道……当年你入宫做女官,其实是老爷希望你嫁进东宫?」 沉默片刻,「我入宫前宁远侯府就来提亲了,我娘贊同,舅舅也支持,至于我爹怎么想的……我不知道。」她的声音透着些许的冷意。 过去的她不知道,此时的她自然是知道的。 大齐国的女官制度源于高祖的爱女永乐公主,她曾率军为国杀敌,入朝参政为父分忧,建兵制,清刑狱,为大齐的基业立下赫赫功勋。因为她,高祖特设女官制度,允许女子入朝为官,一度开创了女子参政的风潮。直到大齐立国日久,勛贵渐多,官宦林立,参政的女子才逐渐减少,军中却始终存有女子为将领兵的制度。 但后宫的女官与前朝不同,专司侍奉帝后,服役满期后可得恩赐「良媛」的身份。「良媛」的诰封不同于诰命夫人,那是女子本身的身份,与丈夫无关。当年孟广德只是四品官,但孟瑾乔若有「良媛」的身份,嫁入宁远侯府,就不算是高攀了。 遴选皇后女官时,孟广德自作主张替她报了名,并用这个理由说服了夫人。谁料,江阙得知她参选就来提亲,在舅舅陆鹤扬的支持下,孟瑾乔订了亲才入宫,打碎了孟广德迂迴献女入东宫的如意算盘。永安门之变后,陆夫人新丧,孟瑾乔提前出宫守孝,因不曾服役期满,就没有得到「良媛」的赐封。 见她神色奇怪,七姨太猜到了什么,暗嘆了一声就说:「可惜你母亲过世得早,你舅舅也……若非如此,大小姐就不用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了。」 「有些事本也是无奈。今儿我爹心情不好,姨娘晚点过去,免得他拿你撒气。」 孟瑾乔提着花篮向浣花阁走回去。一路走着,不禁想起了入宫前的时光。 经歷过生死变故,她才能如此深刻的明白:多少年过去,一直庇护照顾她们母女的不是父亲孟广德,而是舅舅陆鹤扬。换言之,她的母亲陆江雪虽然出身名门,但或许被父兄过度保护,心性纯真,少有知人之明,所以陆江雪看不出来孟广德的讨好取悦……不是因为他多么倾慕陆家小姐的美丽端庄,而是为了攀上陆大将军的门楣,藉此平步青云。 第59页 「舅舅!」 轻语一声,孟瑾乔再次变得斗志昂扬。她身上一样流着将门之血,即便舅舅不在了,可她还在,陆淮叶还在。 想踩着他们往上爬,休想! 回到浣花阁,苏绣已经把京兆府的判决打听清楚。听完,孟瑾乔不由得笑了一下。 「刘家的人又来了?」 「是啊。他们在二门外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寻思许久,孟瑾乔交代苏绣去某处找方竹影。苏绣再次出去了,孟瑾乔摆弄着那些花瓣,暗自冷笑。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消停了?哼,想得美! 这时,刘家的管家见到了刘月琴,得知皇帝过问此案,他呆滞半晌才问:「姑奶奶,二小姐在宫里,能不能求二小姐在陛下面前说说情?」 呆立了一会,刘月琴目光萧瑟,轻轻摇头:「皇帝在气头上,谁敢惹他生气?你告诉我嫂子,想办法把罚款全交了,先把我哥赎出来,等风头过去了再想法子。」 管家沮丧地垂头告退。 管家刚走,孟瑾媛闻讯赶来了。 「娘,娘……」见母亲脸色煞白,孟瑾媛赶忙过来扶住她,安慰说:「这会子是没法子……等我爹消消气,过阵子再求他吧。我爹是二品大员,再怎么着也总会有几分面子的。您先别担心。」 看看女儿,刘月琴嘆了一声,坐下继续发怔许久就说:「媛儿,我们家还有机会,只要你哥能娶一门好亲事,你嫁个好人家,就能帮衬家里了。」 「……」 「你姐姐在宫里,哎……」闭了闭眼,刘月琴还是起身进了内室。打开箱笼,珠光满目。那个大箱子里放满了珠宝珍玩。挑拣片刻,她选了一套紫玉青叶的茶具装好,吩咐姚嬷嬷亲自送往宫门。 惊讶地看着那套华彩的茶具,孟瑾媛忍不住问:「娘,这是哪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摇头,「别问了。媛儿,你替娘去一趟你舅家,问问情况。」 「是。」 孟瑾媛走了,刘月琴独坐在榻上心疼着儿子被降品,伤心着娘家遭此劫难。揪心地疼了一会,她勐地想起幸灾乐祸的孟瑾乔,恨恨地骂:「该死的小丫头,肯定跟她脱不开关系的。好啊,羽毛长齐了,厉害了。你等着!」 宫中,孟瑾如看过母亲送来的茶具,吃惊不已。 「翠苑,府里是不是出事了?我娘怎么会拿这个来?以往每年送给太后的孝敬不都是舅舅家给的吗?」 「娘娘,适才传东西的内监说……他说,舅爷家里出事了。大概就是说舅爷今年进贡了几件珍宝都是赝品,陛下震怒,所以被革去了御供的皇差,还被罚款。」 惊愕,孟瑾如沉思片刻才说:「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事?过几日去一封信问问出了什么事。」 「是。明日就是淑妃娘娘的生日,那对步摇要不要先装起来?」 「先等等。」孟瑾如看着镜中的自己,秀眉轻锁。 第90章 寻纰漏 次日,淑妃生辰,各宫皆有祝贺,皇帝亦有恩赏。但孟瑾如没有送上那对步摇,只送了一份简单的礼物。 宴罢回宫已近日暮,不多时就有太监送来赐下的年礼。可今年的年礼较之往年少了一半有余。见了,孟瑾如拢眉问:「请问公公,为何今年少了这么多?」 「娘娘不知道?数日前,御供尚品堂竟干出了送赝品进宫的蠢事,被陛下惩处。刘家是娘娘的舅家,所以给您的分例赏赐自然减半。」 「……」 「皇后娘娘说,在陛下面前说坏话的是淑妃娘娘。可是考虑着陛下的心情,您今年就只能受些委屈了。」 垂眸压住心绪,孟瑾如轻声说:「劳烦公公替本宫谢过皇后娘娘的照顾。」 办好差事,太监得意地走了。孟瑾如盯着那些简薄的赏赐,心头气恨交加。 她入宫三年,除了最初的数月,能见到皇帝的日子寥寥,却看多了宫中妃嫔的面甜心苦,尔虞我诈。明争暗斗的日子长了,她更学会了隐忍和观察。恰因知道舅家出事,宫中或许有人顺势使绊子,她才没有仓促送出那对步摇。 气闷地坐着寻思很久,孟瑾如拿起那些赏赐看了看才吩咐:「把这些都送回府去,一定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舅舅怎么会蠢到送赝品进宫呢?」 孟瑾如独坐深宫时,刘月琴已经回到娘家。屋内,正是愁云惨雾。管家正盘点着各项产业,寒冬的天气里急得冒出了满头汗。 听得脚步声,刘昌隆的夫人焦氏抬头一看就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姑奶奶,姑奶奶你回来了。你看看,我们可怎么办呢。」 「到底,到底亏空了多少?」 「哎呀,且不说官家的罚款,单是老爷坐牢的罪要赎回来就得花三万两,还有杖责……也要花一万呀。真是祸从天降,天哪,天哪!」焦氏捶胸顿足地哀泣。 上元堂的一场火,刘家损失了十三四万两黄金,之后重金补买贡物,再加上重新修缮补货的支出足足花费了七十多万两,今日又被京兆府罚金十五万,还要赎回刘昌隆的杖责和坐牢之罪,一下子就要支出将近百万两。可之前为了买货已经卖掉了一座庄园两个庄子,抵押了珠宝珍玩,此刻年关将至,又往何处去凑齐那么多现银呢? 看着嫂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几房小妾也跟着悲悲戚戚,侄儿侄女垂头丧气,刘月琴心里堵得慌。呆立片刻才问管家:「还要拿多少银子?」 第60页 「哎……姑奶奶,总共也得将近二十万。年关将近,伙计们要拿工钱,各处府衙也少不了年节的打点。衙门说,不能交齐罚款,老爷就得在牢里过年。」 捂了捂额头,刘月琴咬牙说:「实在不行就把京里的几个铺子抵押出去,一处铺子现如今值得五六万两,两个铺子至少能换得了十万两吧。不够的,先从我的私房里拿。」 「啊!姑奶奶,你真是救命的活菩萨呀!」焦氏扑过来抓住刘月琴的衣袖,哭得更欢了。 安慰了嫂子一句,刘月琴又站了好一会才转脸叫过侄儿刘宏,「等你爹回家,告诉你爹过年时设法拜见端平公主。赝品的案子是陛下亲自过问,或许只有皇族出面才有希望拿回皇差了。只要能拿回御供的司职,损失会补回来的。」 一愣,「是。侄儿记住了。」 「叮嘱你爹一定要谨慎,那些来路不清的人少理会。」 刘月琴忧心忡忡地回府了。屋檐上,方竹影收回视线,似有所思。 两个时辰后,姚嬷嬷再次来到刘府,送来五万两黄金的银票。 夤夜,风高月黑。一个僕役模样的人潜出住处。黑暗中,有人在等他。 「姑奶奶今儿回了家,她让把铺子抵押出去,还送来五万两黄金,夫人勒令每个姨娘们拿出三件名贵首饰,再加上自己的几件首饰就能把罚款交上了。」 「还隐约听到少爷吩咐要留下钱备下厚礼,等老爷出狱了去拜会端平公主,似乎是为了皇差的事。」 黑暗中的人递来一只沉甸甸的钱袋。 青瓦坊深处,齐轩成听完洛洺的禀报,拢眉道:「抵押铺子在意料之中,奇怪的是刘氏哪来那么多的钱?」 「她管家,拿点钱不难吧。」 摇头,齐轩成沉思片刻还是暂时搁置。 与此同时,浣花阁里,方竹影把在屋檐上窥见的一切告诉孟瑾乔。 「姨娘这么有钱?」 「反正她说从她的私房里拿。」 心下惊讶,但孟瑾乔思索了一下无解,就说:「要过年了,暂时没什么事。妹妹不回去跟家人团聚吗?」 「若无事,我去一趟南边的耀州。大概要去十日。」 「妹妹去吧。马上就要休朝了,刘家这一次亏惨了,容荀刚吃了亏,看来会暂时蛰伏,我们也先不动,过了年再说。」 「那好。」方竹影拿出一张纸:「这些是刘家的对头,还有债主。他们家主要有五个对头,都是在生意上的竞争。债主都是那些先拿货后给钱的行商。」 「嗯。」 「可是上次失火后,对头们没动手的。」 接过那张纸看着,孟瑾乔琢磨了一下,莞尔道:「那时不动手因为没有把握,摸不清深浅,所以只是看看风向。如今刘家获罪,看起来大将军府、尚书府都不会理会他们家的事,所谓棒打落水狗……有些纰漏,只有对头们最清楚。」 距离年关还有一日,刘家终于凑齐了罚款和赎金。回到府里,听完管家告诉的损失,刘昌隆的脸色灰败,发闷许久竟勐地吐出一口血。 「老爷!」 「啊!啊……」狂喊了好几声,刘昌隆脸色狰狞地咒骂:「一定是青瓦坊害我,一定是那个该死的齐轩成害我!啊!啊!我要掐死他!掐死他!」 「老爷,老爷您先消消气,您别气坏了身子!」 「啊!哇!」急怒攻心,刘昌隆再次一口血喷出来,一头栽倒。 「快请大夫!」 刘府上下乱成一团。 第91章 年夜饭 马上要过年了,刘府上下依旧愁云密布。 刘昌隆吐血昏厥后卧病在床,府里无人主持事务,焦氏只得嘱咐儿子刘宏暂时打点店铺的生意。可是连番打击后各处亏空,管事掌柜的薪水都拖欠着,哪里有心情过年。 因为损失过大,以往都会送去尚书府的厚礼自然就没了。刘月琴只得亲自去老爷跟前道歉,赔了无数好话。孟广德心中不悦,挥挥手「哼」了一声,懒得理她。 见状,七姨太暗笑,乖巧地拿出一盒茶叶说:「老爷,这是从南边来的茶,十分独特。我沏茶给您试试?」 「哦。哪来的?」 「这是大小姐从外面得的,她让我拿来孝敬老爷。」 看了看茶叶新奇的包装,孟广德点点头,难得地夸了女儿一句:「乔儿懂事。」 「那我去沏茶。对了,二姐要不要试试?」 见七姨太与孟瑾乔联手卖乖,刘月琴心中暗恨,悻悻道:「七妹有心了,不用了。你好好服侍老爷。」 刚郁闷地回到正屋,姚嬷嬷走了进来。 「二奶奶,日前媒人回话说……诸葛家拒绝了亲事,说他们家小姐要求姑爷必须打得赢她,才有资格提亲。」 连番打击,刘月琴被气得都有气无力了,出奇地没发火,只是冷冷地说:「算了,他们不就是瞧着我们家最近倒了霉吗?什么打得赢打不赢的,都是藉口!一个三品官的侄女,不值得费心。但阳儿这阵子心情不好,过了年再告诉他。」 「是。」 低头寻思片刻,「前儿我吩咐你去打听的那些官宦人家,有哪些合适的吗?若有好的,还是早点给媛儿定下亲事,免得夜长梦多。」 「奴婢打听了,有这些人家,您看看?」 第61页 走回厅中,刘月琴定了定神才接过那张纸细看一遍,寻思半晌就问:「这一家,这一家,这一家,根底如何?」 「奴婢觉得最好的是这一家。平国公虽然是二品国侯,论显贵不及那些一品公侯,但他儿子正任枢密院左丞,正三品。妻弟任建州安抚使,是封疆大吏。唐公子是唯一的嫡子,十八岁,今年刚刚出仕,虽然只是个五品官,可颇有前途。」 斟酌着,「你觉得如果攀亲……他们会不会介意媛儿是庶出?」 「如今您当着家,虽然没扶正,但位同夫人。老爷又是二品大员,奴婢觉着……不会的。」 思索很久,刘月琴点点头,吩咐姚嬷嬷准备礼物,意图试探一下对方的意愿。 除夕之夜,孟府阖家祭祖。照例是老爷主祭,两个儿子各站一边陪祭,站在左边的是三少爷孟锦阳。 在大齐国,左尊右卑。孟锦程是嫡子,该站在左边才对。可刘月琴管家后,就以长幼之名安排自己的儿子站在左边,嫡子反倒被挤到了右边。对这些,孟广德不闻不问,似乎没看见也不在意。 数年不曾参加祭祖,孟瑾乔站在后面看着弟弟的位置,微微蹙眉却不做声。见她没吱声,刘月琴诧异之余暗自啐了一口,却也乐得如此。七姨太第一次参加祭祖,见了这一幕忍不住瞅了一下孟瑾乔,心下有些嘀咕。 行礼毕,日暮已至。 等到孟广德在主位上坐定,七姨太第一个裊裊婷婷走过来挨着老爷的右边坐下,一面娇滴滴地招唿:「大小姐,五少爷,你们怎么站着?坐下呀!」 狠狠割了七姨太一眼,刘月琴带着儿子女儿飞快地挨着老爷的左边坐下,孟瑾乔带着弟弟坐了右边。五姨太带着女儿坐在孟锦程身旁。彼此看看,三个侍妾坐了陪席。 大齐国官宦人家的女眷有夫人,侧室,侍妾。侧室就是姨娘,侍妾没有侧室的名分,地位比通房丫鬟略高。 率先举杯向老爷敬酒,七姨太又提醒孟锦程给父亲敬酒,刘月琴母子便落了下风。 看着孟瑾乔跟随弟弟拿起酒杯,孟瑾媛不乐意了。哼了一声就说:「爹,我姐过了年就二十一了。这把年纪都没嫁出去,没什么希望嫁给好人家的,留在家里真是浪费粮食。」 「你说什么?」她的话音未落,孟锦程眼一瞪,脸一沉。 「呀,你敢骂我?我是你姐,不懂规矩。」孟瑾媛一见弟弟生气,脸一扬,挑衅。 拉住弟弟示意他安静,孟瑾乔不紧不慢地举杯向父亲敬过酒才回答:「妹妹过了年十七岁了,是议婚的年纪。可我觉得……姨娘,明年宫里要选秀女,你不如送妹妹进宫吧。她们姐妹还能彼此照应,免得深宫寂寞。」 孟瑾媛一愣。 刘月琴却恼了,瞅了一眼老爷,尖刻地反击:「大小姐这话说得岔了。如儿在宫里好端端地侍候陛下,有必要送媛儿入宫吗?我知道你就是嫉妒,嫉妒你妹妹嫁得比你好。可你真是蠢呢,当年你在宫里,有的是机会讨好今上,偏你是个死心眼,硬要瞧上江家的反贼。」 懒得生气,孟瑾乔冷笑一声:「攀龙附凤也要攀得好,不得宠的妃子对府里有什么用呢?据说刘家舅爷坐牢坐出了病,还带累三弟贬了官,也没见二妹安抚住陛下的雷霆之怒。」 「爹,我觉得真的可以把四妹送进宫。没准陛下一高兴,三弟的官职就回来了。」孟瑾乔故意转脸对父亲建议。 「胡说,我姐怎么不得宠了?」回过神来,孟瑾媛搁下筷子,白着脸尖叫。 「三年来陛下新添了小皇子,但不是她生的。她得宠,为何没生出个儿子?」 「这……」 瞧着她们舌战,五姨太瞅了一眼老爷阴沉的脸,圆场说:「大小姐,四小姐,你们姐妹别拌嘴了。今儿是年夜饭,吵架有的是时间,不在这一会。」 「关你什么事?」 「住口!」不等孟瑾媛呵斥五姨太,孟广德终于烦了,一拍桌子骂道:「你有完没完,大唿小叫不成体统。闭嘴,好好吃饭。」 不敢再争辩,孟瑾媛鼓着一肚子气,狠狠瞪着姐姐。 不理她,孟瑾乔悠闲地夹起一片鱼给弟弟,「这鱼新鲜。」 第92章 守岁 一顿饭吃得貌合神离,但还是在沉闷的气氛下吃完了。 懒得看儿女们斗鸡似的互瞪,孟广德留下妻妾们陪着自己,把儿女们全部赶走。见老爷不高兴,众女都有眼色,就连刘月琴也懂事地讨好起来,总算把孟广德哄得高兴了些。 孟瑾乔没有回浣花阁,而是带着弟弟到花园散步。休养两个月有余,孟锦程的伤基本痊癒,但身体的损伤不曾完全恢復,尚待继续调养。 姐弟俩来到花园的一个亭子里,孟瑾乔吩咐苏绣在亭子外守着才说:「程儿,过去几年你独自留在府里,是姐姐不对。姐姐不该丢下你的。吃了不少苦吧?」 愣了一下,孟锦程抬头看了看姐姐,「没。后来我经常去二哥那。他带我去过丹露寺,但我们没进去。」 陆家人的关系排序颇有特色,同一代人都按照年龄排序,不论姓氏。孟瑾乔是长姐,陆淮叶行二,所以孟锦程叫他二哥,而不是表哥。 听见弟弟这么说,孟瑾乔不由得沉默了一下,出神片刻才叮嘱:「你少跟你三哥在一处。他们说那些怪话你也不需要理会,些许口舌死不了人的,任凭他们闹去。」 第62页 没回答,孟锦程过了一会突然问:「姐,我摔下马……是因为三哥暗算?」 没想到他这么问,孟瑾乔惊奇地看了弟弟一眼,「有谁跟你说了什么?」 摇头,「以前二哥教我骑马,我骑得挺好的,可那一日我跟三哥出去……他只喜欢去那些乱七八糟的花街柳巷,却突然带我去打猎。我当时觉得蛮怪的。出了城没骑一会,那马突然疯了狂跑,我才摔下去的。起初不知道,但过了这么久……我又不是傻瓜。」孟锦程越说越气,不禁狠狠捶了一下石桌。 见他阴着脸,孟瑾乔摸了一下弟弟的头,莞尔道:「你是嫡子,他们母子只是想取而代之。我以为你小,本不想告诉你,但你既然看出来,自己要心中有数,没必要的闲气就不要争。你跟你二哥学过兵法吧?机会是要等的。」 一呆,孟锦程低头想了一会,点了下头。 「过上一个月你就痊癒了,到时我想让你去京华书院读书。你搬去书院住,一个月回来几日就好,正好避开这些明枪暗箭。」 「京华书院?爹能同意吗?」 「他会同意的。」停顿了一下,孟瑾乔才说:「当年,爹就是在京华书院的诗文会上认识了娘,他也是在京华书院念书,后来考取了功名。」 觉得姐姐的神色有几分奇怪,孟锦程疑惑地抿了一下唇,但还是没问。 夜风越发地冷了,姐弟俩回到晓月阁里笼着暖炉一起守岁,述说着别后数年的境况。 另一边,四小姐孟瑾媛懒洋洋地裹着一件狐裘,窝在哥哥的锦绣阁里,兄妹俩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起骂着孟瑾乔「死贱人」「赔钱货」「浪费粮食」「绊脚石」。 咒骂了一会,孟瑾媛突然问:「哥,你怎么没想过找些地痞流氓什么的把死贱人教训一顿?」 「教训?」 「对啊。死贱人总会独自出去吧?到时候你找人把她抓走,随便怎么地闹一闹,我们就可以跟爹说说把死贱人塞给容三哥,他爹是大将军,到时让他帮个忙,你的官位就能回来了。」 看了看妹妹,孟锦阳琢磨着就说:「可是在城里……」 「城里怎么了?只要没人看到是你做的,怕什么?」孟瑾媛眼珠一转,挑唆道:「娘说,舅舅家失火的事肯定是死贱人干的,谁知道她怎么弄成的?留着她在家就是祸害。你看看七姨太那个轻狂样子,要没有她,狐狸精能那么嚣张?舅舅家这一次亏惨了,舅舅还气病了,你只要跟表哥说说,没准能办成的。要不,你跟容三哥合计合计?」 皱眉,孟锦阳沉思许久,颔首。「有理!」 见他意动,孟瑾媛来劲了,眉飞色舞地拍起了哥哥的马屁。 子时将近了,青瓦坊深处十分热闹。 劫后余生,齐轩成在夏非的帮助下建起青瓦坊,然后悄然查访永安门之变被流放判刑的无辜者,不但暗地里照拂,还重金疏通关节把一部分人迂迴地救出了牢狱……昔年跟随宁远侯的倖存旧部、罹难者的遗孤逐渐被收拢到他的麾下,为了翻案雪冤一起努力。 今年,齐轩成筹谋已定,便把大半人手召集到京城内外图谋大事,除夕之夜就聚集在一起守岁。 「嘿嘿,让路让路。烤羊来了。」 「太好了,我最爱吃。」应无尘第一个扑上去撕下一只羊腿。 「哈哈。无尘公子,赶紧放下。这只最好的羊腿是留给公子的。」 好笑,齐轩成阻止了众人起闹,「无尘,你吃吧。你吃得真多,吃了一晚上还没吃够。」 做了个鬼脸,应无尘抱着羊腿,一面招唿众人:「我们吃我们的,我大哥吃得少,不用理他。」 嘻哈一番,众人围着烤羊大快朵颐。 懒洋洋靠在一旁餵着兔子,夏非摇头晃脑地问:「轩成,你怎么闷闷不乐?想你的相好了?放心,她不会挨饿的。」 瞪了他一眼,「师兄,你能不能别说风凉话?」 「嘿嘿,我告诉你……上元堂失火肯定是你的相好干的,那之后有人给裴绍均送举报,容荀就被传唤。接着陆淮叶去了廖府,廖文敬就上了弹劾。最古怪的是……淑妃居然向皇帝数落上元堂的事,扯到了容天明。既然不是我们干的,放眼京城,最跟容荀有过节的就是你的相好,最希望刘家倒霉的也是她。」 早就猜到了些,齐轩成想了想,笑着反问:「她聪明,你嫉妒呀?」 「我懒得嫉妒。但你觉得刘氏蠢吗?即便没证据,她肯定会报復的。」 「哼。刘家的人早晚要处置的。」 未及搭话,夏非勐地转头,同时,齐轩成腾地站起,掷出一只碟子。 哐啷! 灯火骤灭。 噗噗噗声连响,暗器如雨。 第93章 有人抢劫 数声闷响夹杂着低沉的惨叫,七八道黑影往不同方向消失在夜幕里。阻止了众人追赶,齐轩成吩咐应无尘查看伤者的状况,自己逐一细看院中的痕迹,再看了看丢下的三具尸体,目光阴沉。 不多时,夏非回来了。 「潜入了十二个人,有暗器的高手,还懂些机关。」看了一眼地上的血迹,「所幸我们聚集在后院,若聚在花园,他们或许会看出来我们的枢要不在青瓦坊。」 青瓦坊共有四进院子,却有两个巧妙的机关将之分隔,机关后面是一个隐秘的花园,更有密道与那座青砖小院相连,并通往泰王府书房。 第63页 闻言,齐轩成沉思片刻,「又是环形镖,他们是紫剑门的人?」 夏非颔首,「他们选的时机恰好,算准了我们可能会松懈。但他们刚潜入就触动了机关,我们的谈话没被听去。」蹲下翻捡尸体片刻,「尸身上没什么线索,这几具尸体你准备怎么处置?」 「师兄觉得……他们夜探只是为了试试我们的虚实?」 挑眉,「可能等着你息事宁人,也有可能等着你报案。」 「栽赃?」 「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是一品将军,在朝堂上还是有势力的。」 沉吟半晌,齐轩成冷哂:「我不想跟他死磕,他还就找上门了。那就闹吧。师兄,我留下等京兆府的人,你看看他们落脚何处。」 夏非消失在夜色里,齐轩成才吩咐:「无尘,你带几个弟兄闹一闹这几个地方,再把尸体丢下,留下一些血迹。」 二刻后,静谧的夜色被叫喊声打破。 十几个黑衣人在城里乱窜,怒吼声此起彼伏。听着外面的动静,齐轩成吩咐洛洺:「向京兆府报案有贼人闯入抢劫。」 一夜不得安宁。京兆府差役在城里追捕黑衣人,数次围捕,五个贼人被绞杀,其余逃去。城内三个商行禀报偷窃抢劫,数个府邸受到惊扰,包括端平公主府、泰王府。 清晨时分,裴绍均来到青瓦坊。 看过门上的痕迹,瓦片上的破损,地下的刮痕和足印,裴绍均心下狐疑,「抢劫?你们怎么把他们打跑的?」 「当时城里喧譁四起,伙计听到门响就出去看,只见两个黑衣人从院墙跳下……他们喊起来,几个护院冲出来叫嚷,贼就跑了。」 「那叫偷窃吧?」 「但有两个护院受伤。贼人还丢下了两个暗器。我们没敢拿下来,就插在那。」廊柱上镶嵌着两枚奇特的镖。 拔下看了一会,「你昨晚在店里吧,你没出手?」 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何用意,齐轩成不动声色地回答:「在下是生意人,不喜欢打架。」 嗤笑一声,「不喜欢打架?我觉得你相当能打,还好管闲事。」 暗自翻了下白眼,「大人,那叫路见不平。」 「叔叔说你不像个生意人,我也觉得。但既然报案,你得走一趟京兆府把详情讲述一遍。大过年的,都不让人好过。」感慨了一下,裴绍均转身走了。顿了顿脚步,齐轩成跟在后面。 齐轩成走进京兆府时,燕京城南一处不起眼的宅子里,居中坐着一个人,脸色阴沉。在他面前跪着五个人。 「十二个人出去只回来五个?青瓦坊这么厉害?」 「副门主,青瓦坊不算厉害,但院子里有机关,因为踩到机关才被发觉的。之后惊动了京兆府,又有不知道来路的人缀上了我们,这才损失惨重。」 听完他把夜探的经过详述一遍,居中的人问:「齐轩成武艺如何?」 「过得去,与我们几个可以打成平手。」 沉吟片刻,「你们留在这休养,不要随便外出。」 不多时,四个人离开那所宅子,消失在城东方向。不远处,一双眼睛静静看着。 近午时分,城里早已恢復了平静,街上人流如织,似乎昨晚的喧嚣不曾发生过。给父亲拜过年,孟瑾乔带着弟弟去了忠勇侯府。一家人欢欢喜喜吃过午饭,孟瑾乔亲自到厨下做梅花糕,陆淮叶就拉着弟弟去花园散步。刚走进花园,草丛里跑出一只兔子。 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兔子拎起,孟锦程哈哈大笑,「居然有兔子。唔,不太像野兔。二哥,你这兔子哪来的?」 「这是灰雪兔,奇兽斋的。」 「奇兽斋?」 见他好奇,陆淮叶摇头说:「别人送的,我本来想让姐姐带回去养,她不肯,偏要我养。我拿给阿林,他养了两天就烦了。我娘也懒得照看,就丢在花园了,反正这里有草吃。」 见他没兴趣,孟锦程转了转眼珠,「二哥,奇兽斋的兔子是不是很值钱?」 「哦?」 「你既然不喜欢,我们把兔子卖了吧。姐让我开春后去京华书院读书,那个地方读书一年一千两白银是少不了的。把兔子卖了,我只要一千两,至少够一年的学费了。」 细细一想,陆淮叶勐地一乐:「好主意,我怎么没想到。但你不能告诉姐姐。」 「知道。她喜欢兔子,肯定不答应的。」想了想,「但哪一家商行可以寄卖?」 看了兔子一会,陆淮叶一拍额头,「这兔子肯定能卖出去。」 兄弟俩很快走回花厅,孟瑾乔刚把梅花糕装好。 「淮叶,你们回来得正好。走吧,我们去青瓦坊。」 心里一虚,陆淮叶故意问:「为什么?」 「上次齐公子因为我们被抓进京兆府都没有答谢的。这个时节吃梅花糕正好……权当是谢礼。」 偏心! 陆淮叶飞快地拿起一块糕吃掉,「好吃。姐,别送了,留给我吃吧。」 「不准吃!」瞪了他一眼,孟瑾乔恶声恶气地说:「就知道吃。改日再做给你吃。程儿,走了。」 丢了个眼色给哥哥,孟锦程笑嘻嘻地主动提上食盒。 目送姐姐走出去,陆淮叶不动声色地拎起一只笼子。 他们一行离开侯府,恰好一道紫色的身影走到附近。一看他们离去,她俏皮地吐了下舌头,想了想就跟在后面。 第64页 第94章 梅花糕 青瓦坊里,夏非正在说:「他们落脚在城南。昨晚我们杀了三个,京兆府围捕杀死两个,我跟在后面顺手杀了两个,十二个人回去了五个。那个院子里至少还有十人。城东靠近将军府还有一座小宅院,那里有八个人,其中两个是跟着容荀的护卫。」 默默点头,齐轩成还没继续问,有人走进来,「公子,孟姑娘来了,还有陆淮叶,孟家小少爷。孟姑娘带来一只食盒给你。」 微鄂,齐轩成顿了顿才起身说:「我出去看看。」 看着他走了,夏非摇头好笑,应无尘却不乐意了,眉一挑道:「妖女又来了。大哥就是心志不坚,一看到那个女人就动摇。」 「哈哈哈。你出去提醒他?」 「那是肯定的。」应无尘斗志昂扬地跟出去了。 齐轩成来到小偏厅里只见陆淮叶站在花架前欣赏一盆金边竹,一只食盒放在桌上,孟瑾乔却不在。 心下正奇怪,陆淮叶听见脚步声就转过头来,眼里掠过一丝捉狭,「齐公子,我姐姐带着阿程去看珍宝了。这食盒是她拿给你的,说多谢你上次在街上帮我们打架。」 见他一脸掩不住的好笑,齐轩成转念笑了笑,「陆公子怎么不去看那对护臂?」 「那对护臂确实很好。今日是新年,齐公子把护臂送给我吧。」听到他问,陆淮叶立即提出要求。 小傢伙学会得寸进尺了! 齐轩成不动声色地回答:「泰王殿下很欣赏陆公子,他肯定会送给你的。」 哑然,陆淮叶暗自撇下嘴,转念拎起搁在桌子下面的笼子,「青瓦坊专卖奇珍异宝,这只兔子也算是奇珍,卖给你怎么样?」 错愕,齐轩成低头看了看笼子,「兔子?」 「这是奇兽斋的灰雪兔,相当值钱的。」飞快地打开笼子,陆淮叶把兔子拽出来,「看看,很精神的。」 看见兔子气唿唿地蹬腿,齐轩成有些哭笑不得。 见他不出声,陆淮叶眼珠一转蛊惑道:「我姐姐很喜欢兔子,但她不好意思带回去养。我卖给你,你可以送给她。」 听到这话,齐轩成不禁看了他一眼,转了转心思突然问:「这是诸葛姑娘送给你的?」 「对啊,啊,不是。」自知失言,陆淮叶立即改口,「这是景龙送的。」 把他的神色变化看了个清楚,齐轩成暗笑,故意说:「这兔子来歷不明,我不买。」 「它的来歷清楚明白」话没说完,脚步声轻响,两个声音同时惊问:「啊,它怎么在这?」 陆淮叶一惊,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孟瑾乔回来了,身后跟着诸葛遥清,孟锦程站在门边,一脸无奈。 本来两人商量好,孟锦程拉着姐姐去看珍宝,陆淮叶留下卖掉兔子,轻易就能瞒住孟瑾乔。谁料孟瑾乔也是个乖觉的,瞅着两个弟弟眉来眼去便留了心。刚走出去一会她就掉头折返,恰好遇见了跟来的诸葛遥清。 看着两个女子惊奇的神色,再一扫陆淮叶僵住的手,齐轩成随手接过兔子,摸了一下它的毛,「陆公子把兔子带来给我看,他说这种灰雪兔十分稀奇。」 会过意来,陆淮叶赶忙澄清,「他没见过,我拿给他开开眼界。」 「原来齐公子也喜欢兔子。灰雪兔在燕京城里只有几只,每一只的毛色都有些差异的。」诸葛遥清顿觉欢喜,笑着补充了一句。 孟瑾乔却看出了端倪,狠狠瞪了弟弟一眼,莞尔道:「齐公子也觉得这兔子稀奇吧。这是遥清送给淮叶的,他可喜欢了。」 一听,诸葛遥清更加欣喜,陆淮叶却张张嘴,无处辩解。齐轩成差点笑出声来,却辛苦地绷住脸,顺势把兔子还给陆淮叶,「陆公子好好养吧。这种兔子算是奇货可居。诸葛姑娘买下这只兔子,至少花了五百两黄金的。」 闻言,陆淮叶嘀咕了一句,还是把兔子接过来,递给孟锦程:「阿程,你先照看。」 看着弟弟接过兔子,孟瑾乔才看向齐轩成微笑,「今日冒昧打扰了。下了雪,梅花开得好,我做了些梅花糕,想着齐公子该没吃过的,就拿给你尝尝。上次多亏你帮忙,权当是答谢吧。」 听到「梅花糕」,齐轩成眼中掠过一丝波动。那年初识,也是正月初一,她亲手做了梅花糕送给自己。那时的他们,正是今日的陆淮叶和诸葛遥清这般的年纪,这般的简单和纯粹。 若无那一场变故,他们早就成亲了。可谁想得到呢? 沉默了一瞬,齐轩成笑了笑,「姑娘有心了。我确实没吃过,多谢。」 看着他打开食盒,孟瑾乔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奇特起来,似乎期待,似乎感伤。屋里莫名的安静下来,三个少年都不说话,目光都落在食盒上。 刚做好的梅花糕整齐地摆在碟中,好似一朵朵盛开的寒梅刚从枝头摘下,散发着淡淡香甜的气息,又似乎缠绕着冰雪般的微凉感,奇妙的金红黄三色渐次晕染在九片似乎重叠的花瓣上,栩栩如生的动人。 第一次见到这种造型的花糕,诸葛遥清不由得瞪大了美目。 看着碟中盛放的花,齐轩成不由得笑了一下,眼中流淌过一抹温柔。 她做的花糕越发好了。他记得第一次吃的时候,梅花糕只是两色,花瓣只有五片。 出神片刻,齐轩成就欲拿起那只碟子,一个声音突兀地传来:「咦!这是什么?」 第65页 屋内的人都一愣,不由得抬眼去看。 跟进来的应无尘无视了五个人的惊讶神色,自顾自拿起那只碟子一看,「没见过。好像很好吃。」 掂起一块花糕,他一口吃掉一半。入口的感觉温软滑腻,起初毫无甜味,旋即淡淡芬芳满溢唇齿。 「好吃。」 不禁赞赏了一句,应无尘一口把糕吃完,正毫无自觉地准备再吃,手中一空。吓一跳,他定睛一看。 诸葛遥清正拿住那只碟子,转头对齐轩成笑道:「齐公子,这是姐姐特意做给你吃的,你尝尝?」 第95章 他的邀请 没想到诸葛遥清这么说,齐轩成不由得一愣。 豆蔻芳华的少女正是心思单纯而干净的年龄,可不代表她迟钝。看来看去,诸葛遥清看出了孟瑾乔的用心,莫名地有些感动,发现应无尘故意搅局,她顿时万分同情孟瑾乔,想也不想就出手夺回盘子,并出言帮忙。 「肯定很好吃,你吃一块吧。」见他不说话,诸葛遥清着急了。 不等齐轩成接过碟子,应无尘恼了,伸手过来就要抢夺,一面怒道:「你有没有礼貌,你抢我的碟子做什么?」 「我姐没给你吃。」陆淮叶终于回过神,一记掌刀挡住了应无尘的手。 「嘿,撒野是吧。」应无尘本就存心找茬,手一翻,顺势反抓向陆淮叶的左腕。 眨眼间,两人已经拆了数招。 见他们斗鸡似的,齐轩成暗自无奈,接过那只碟子搁下,伸手扣向应无尘的手臂,一拍一推,应无尘不曾提防,便被他拽开。 「大哥,你为何帮外人?」甩脱他,应无尘气沖沖地质问。 「你说什么呢,什么叫外人?」陆淮叶眼一瞪。 「哼,不是外人,难道是内人?」反唇相讥,应无尘一扬脸挑衅道:「陆淮叶,青瓦坊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还有啊,想勾引我大哥,先过了我这一关。」 「住口,你胡说什么。」眉毛勐跳了一下,齐轩成呵斥住弟弟,把碟子拿起塞给他,「给你,你拿去吃吧。从昨日吃到现在,你就没吃饱过。」 狠狠瞪了孟瑾乔一眼,应无尘洋洋得意地接过碟子炫耀:「看见了吧?我大哥听我的。」 「不准再瞎说。你找你夏大哥去。他也没吃过,拿给他吃一块。」 「嘿,好。正好有东西吃。」应无尘顺势提起食盒走了。 「哎,你……」 「妹妹,应公子喜欢就让他拿去吃吧,都是一样的。」知道应无尘对自己有敌意,孟瑾乔暗嘆,低声劝阻了正要继续打抱不平的诸葛遥清,却掩不住心中的失望。 看了看姐姐略显失意的脸,陆淮叶兇狠地瞪了一眼齐轩成。后者暗嘆一声,转而对孟瑾乔说:「无尘一贯胡闹,而且最是好吃,他胡说八道的,请姑娘不要介意。」 心情有些低落,孟瑾乔勉强笑了一下:「不要紧的。」 见她目光黯淡,齐轩成心里有些莫名的难过,沉默片刻又说:「这几日百花园里的金瓣重梅开了。数日后,长乐侯要宴请交好的各家赏梅,姑娘若无事,一同来吧。」 先一愣,继而眼中掠过一丝惊喜,「嗯,可是……」 「日子定在初三未时。我们跟侯府合作也拿到了请柬,姑娘若有暇,在下在百花园门前恭候。」他微微一笑。 孟瑾乔不自觉地欣喜道:「那好。」 「陆公子和诸葛姑娘也一起来吧。百花园的梅林在京城里算得上十分独特的。」 见他们有了些进展,诸葛遥清没来由的高兴起来,再一瞟陆淮叶,大大方方地点头:「那好啊。多谢齐公子了。我还没去过百花园赏梅的。」 「最近青瓦坊有什么新进的好东西吗?陆淮叶,我们去看看吧。」再次看了一眼孟瑾乔,诸葛遥清转念又说。 「珠宝没有,兵器有几件。陆公子,你不去看看护臂?」 见他三言两语就哄得姐姐高兴了,陆淮叶忍不住摇了下头,想了想还是没有煞风景,「好啊,齐公子给我讲解一下吧。」 他带头走了,孟锦程在侧看了这一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齐轩成,一熘烟跟上哥哥。 目送诸葛遥清也走了,齐轩成看看孟瑾乔,想了想就解释说:「孟姑娘,无尘还不满十五岁父母家人就遭遇了不幸,所以他的性子有些偏激,你不要生他的气。」 孟瑾乔闻言一愣,忙问:「遭遇意外?」 顿了顿,「不是意外。」 微鄂,她蓦地想到了什么,心头一惊,沉默了一瞬就点头说:「不会的。只是没想到应公子有这样的经歷。」 「那一天他外出,耽搁了一夜才回到家,不料……」不再说下去,齐轩成默然一嘆,忍不住想起初见时那个眼神执拗,浑身杀气的少年。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应无尘的感受,恰因感同身受,所以他可以无条件地包容应无尘的胡闹和执拗。 没有再说话,两人并肩沿着迴廊往前走,似乎各自想着心事,又似乎只是享受着此刻温柔的相伴。 行至前厅附近,逐渐有人声传来。齐轩成稍微顿住脚步,轻声说:「孟姑娘,据说你们府里二姨娘的娘家这些日子惹上了是非?」 「哦,对啊。」 「似乎他们家和端平公主府有来往,或许年节期间会走动一二。」 第66页 「端平公主府?」 「是的。都说刘家被革除了皇差,若公主出面,或许有机会拿回。」 「……」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前厅。一看陆淮叶又站在那对护臂前,齐轩成忍不住好笑问:「陆公子,这护臂是一种特殊的兽皮做的。你看得出来特殊吗?」 斜了他一眼,陆淮叶闷声回答:「不知道。」 「这对护臂是一种勐兽的臂足上一整片皮完全剥下炮制的,所以浑然一体,没有任何接缝。那勐兽防御惊人,这护臂的防御力就比寻常的至少强十倍。」 听了,诸葛遥清很感兴趣地问:「多少钱呢?」 「一千二百两黄金。」 陆淮叶下意识地惊嘆了一下护臂的昂贵,诸葛遥清却脆生生地问:「我可以让管家一会送银票过来吗?」 看了一眼陆淮叶,齐轩成微笑:「可以。」然后吩咐掌柜把护臂取下交给诸葛遥清。 细看了一会护臂上隐约的花纹,诸葛遥清点头:「好东西。上面还有花纹,皮革十分光滑但韧性极强呢。」夸奖了一句,她把护臂递过去,「陆淮叶,这个送给你,当做新年礼物。」 正郁闷护臂被买走,陆淮叶闻言,不禁错愕。 「嘻,为何愣着?拿着吧。」诸葛遥清娇俏地眨了下眼。 第96章 奇货可居 有些愣神地看看那对护臂,再看看笑意盈盈的诸葛遥清,陆淮叶回过神来,勐地一跺脚,「不用,你买的,自己留着吧。」 「哎,我……我就是想送给你的。」诸葛遥清不知道他为什么似乎翻脸了,目露不解。 「你无聊呀你,我跟你没关系,你给我做什么?」突然发起了脾气,陆淮叶气哼哼地吼了一句,掉头一熘烟走了。 没想到好心没好报,诸葛遥清一呆,再一想,眼圈顿时有些发红。 看着这一幕闹剧,正在一旁的孟锦程勐地笑出了声。 顿时涨红了脸,诸葛遥清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又是尴尬又是气愤,一气之下一跺脚,一熘烟也走了。 没来得及拦住她,孟瑾乔暗自垂头,再看到弟弟笑得站不住,不禁一瞪他。不及教训,她又听见一阵笑声。吃惊地回头一看,厅中多了一位紫衣公子,正坐在一旁的矮几上笑得前仰后合。再拿眼一熘,齐轩成正靠着窗棂,兀自发笑。 「喂,你们笑什么笑?」哭笑不得,孟瑾乔一想到丝毫不懂得领情的弟弟,顿时恼了。 没人答她,三个男人各笑各的,还笑得更大声了。 「阿程,不准笑!」 见姐姐发飙,孟锦程觉得更好笑了,实在是撑不住,他哗啦一下丢下兔笼,扑通坐倒在地上,直笑得喘不过气来。 「你!」气急,孟瑾乔再回头一瞪齐轩成,「你也笑!你笑什么嘛。」 「齐轩成,你不准笑!有什么好笑的。」见他不理自己继续笑,孟瑾乔更加来气,气势汹汹地走过去指着他的鼻尖,瞪着凤眼,怒沖沖地教训:「看你,就知道恶作剧,还成日里瞎笑,不该笑的时候笑,该笑的时候不笑,你存心气我?」 微鄂,齐轩成突然不笑了,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似乎发现了什么。 孟瑾乔也是一呆。 宛若时光倒流。初识的日子里,他经常在她面前搞个恶作剧,或者突然窜出来吓唬她,那一日把她惹毛了,她就是这样用一样的动作,一样的眼神,一样的言语指着他恶声恶气地教训。 然后呢? 他突然抓住她的手指,一脸认真地说:「我捨不得气你。小乔,我,我喜欢你。」 她愣住了,他把她拥入怀中。 温暖的幸福,突如其来的甜蜜,淹没了她。 彼此怔怔地凝望片刻,孟瑾乔如被火焚般缩回手。 此刻人多眼杂,即便有千言万语也不是在这个时候倾述。而且,青瓦坊已经被容天明盯上,四周的客人难保没有他的暗探,若是漏出一丝端倪……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孟瑾乔仓促退后了一步,稳了稳神才说:「失礼了。只是……齐公子你们太过分了,遥清都被你们气跑了。」 清醒了一下,齐轩成甩掉脑海中瞬间闪过的疑惑,只说:「诸葛姑娘心地纯善,她不会生闷气的。」 再转脸一看,「孟姑娘,这位是我的师兄,夏非。」齐轩成引见了一下。 他正懒洋洋地倚着墙,漫不经心地随意间有种脱俗的潇洒,卓绝的风姿,却似乎毫无武艺,看似人畜无害。搜寻了一下记忆,孟瑾乔没想起自己见过,但依旧微笑道:「夏公子,幸会。」 起身,他像模像样地回了个礼,「孟姑娘好。请问这是你的兔子吗?」 「是啊。你买吗?」没等姐姐开口,孟锦程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抢着回答。 「看起来比较稀奇,如果小公子不喜欢……三百两黄金,我买下。」 一鄂,再一想,孟锦程立即点头:「成交。兔子给你。」 惊讶地看着弟弟把兔笼给了夏非,再喜滋滋地走回来,孟瑾乔顿觉荒谬,「程儿,那只兔子不卖的。」 「姐,那兔子二哥送给我了,我觉得府里不好养,卖了得了。」 「胡闹,你……」 「孟姑娘,做生意最讲究公平交易。令弟虽然年纪小,但这是他的兔子,他有权出卖,姑娘随意干预不好的。」夏非认真地提醒,然后悠闲地提起兔笼走了。 第67页 见他拿走了兔子,孟瑾乔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阻拦。 看着这一幕,齐轩成心下也是奇怪,正欲说话,陆淮叶竟走回来了。但他黑着脸,似乎心情很差。 「姐,天不早了,我们回去吧。今晚你们在我们府里吃晚饭吧。」 「好。」看了一眼姐姐,孟锦程飞快地拉起她:「齐公子,告辞了。姐,我们走吧,晚了舅母会说的。」 见陆淮叶一脸的不高兴,孟瑾乔有些无语,只得说:「今日打扰了。」 「姑娘慢走。初三午后,在下在百花园西门恭候。」 闻言,孟瑾乔不由得转脸对他笑了一下,才跟着弟弟们离去。 目送她的背影,齐轩成站在原地出神片刻,吩咐管家把护臂送去诸葛府,掉头去找夏非。 后院,食盒空空。夏非正靠着栏杆,逗着那只灰雪兔。 看了一眼食盒,在心里惋惜了一下,齐轩成才走过去,「师兄,你喜欢这兔子?」 抬眼看了看他,「你捨得回来了?」 见他一脸好笑,齐轩成真是万分无语,只得问:「你买人家的兔子为何?奇兽斋不就是你的产业吗?」 挑眉,「这你就不懂了。这只兔子很快就能……至少卖个一千三百两,加上第一次卖出的收益,一只兔子就卖了一千七百多两黄金,很值钱的。」 「开玩笑吧。你卖给谁?」 「陆淮叶,或者你的相好。」 齐轩成错愕。 见他一脸的莫名其妙,夏非哈哈大笑,拎起兔子摇了摇才说:「等陆淮叶想清楚,他就会觉得兔子珍贵,为了表示诚意肯定会把兔子买回去……陆淮叶是没钱的,但你的相好肯定会帮弟弟的,或者他可以找廖景龙借钱,总之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 「这是另一种意义的奇货可居,但只对认为它很重要的人有效。善用之,盈利倍增。」 「万一他不买呢?」 「如果是孟锦阳,不会。但陆淮叶,肯定会。打赌吗?」 熟知他的做派,齐轩成翻了个白眼,「懒得。」 第97章 赏梅 姐弟三人回到忠勇侯府,孟瑾乔看着陆淮叶有些阴沉的脸就问:「淮叶,诸葛姑娘一番好意,你就算不接受也好好说话,那么凶做什么?」 陆淮叶不答,走到一边坐下,似乎发闷气。 见状,孟锦程走过来打岔了几句就拉着陆淮叶往厨房去了。走出花厅不远,他停下脚步欣喜道:「二哥,我把兔子卖了三百两黄金。我要一百,这些给你。」 正烦着,陆淮叶听到不禁惊讶:「齐轩成把兔子买了?姐姐不反对?」 哈哈一笑,少年眉飞色舞地说:「齐轩成的师兄想买兔子,我立即卖了。姐跟他不熟,不好意思阻拦。」 无语了一下,陆淮叶点头:「你机灵。」 「那当然。」 「你要去读书,你拿二百两吧。」把额外的一百两银票塞给孟锦程,陆淮叶继续往厨房走。 跟在后面,孟锦程见他依旧闷闷,想了想就问:「二哥,你为何不要护臂?多可惜啊。那么值钱的东西,你不喜欢,我们卖了多好。」 一鄂,陆淮叶不由得顿住脚步,看了弟弟一眼才说:「那护臂是好东西,卖了才可惜。」 「那你为何不要?其实我姐说得对,她一片好心嘛。」偷笑了一下,孟锦程狡猾地问。 听到这话,陆淮叶再次心烦起来,往前走了几步才似乎自言自语地说:「男人让女人花钱送东西,不是很丢人吗?」 耳尖,孟锦程咧嘴一乐,但见他一脸郁闷,还是绷住脸假装没听见。 夜里,诸葛遥清独自坐在迴廊下吹风,那对护臂放在桌上。这时,一个丫鬟走进来。 「小姐,府外有个人……他说有封信送给小姐,关于陆淮叶公子的,但是……」 一呆,诸葛遥清勐地紧张起来,赶忙转脸问:「什么?」 「他说要赏钱。一百两黄金。」 怔住,诸葛遥清蹙眉问:「什么人?」 「一个书童打扮的人,他说信的内容与午后的事有关系,小姐肯定感兴趣的。」 转脸看了看那对护臂,诸葛遥清忍不住想起陆淮叶气唿唿的脸,有些沮丧地垂了一下头,想了想还是说:「行。」 一刻后,信送来了。信中无名,只有寥寥一行字:那对护臂过于贵重,姑娘好意,陆公子不是不领情,只是面子上过不去。 瞪着那行字,诸葛遥清发呆了一会才又看了一遍,思忖着,她疑惑地吩咐把孟瑾乔写来的信取出对照,可字迹并不一样,看去该是男子的笔迹。 想不到是谁好心提示,但诸葛遥清又看了几遍,再次高兴起来,吩咐丫鬟把护臂先装好,准备过些日子再寻个机会送给陆淮叶。 这时,燕龙回到了晓月阁。 「少爷,这是银票。」 「哈哈哈!太好了。二哥真值钱吶,早知道这样,我就该多要点。」孟锦程把三张银票放在一起,乐得眼都眯了。 不解地看着他傻笑,燕龙忍不住问:「少爷,你,你怎么这么高兴?」 「我告诉你……这二百两是卖兔子的钱,这一百两是送信的钱。那个诸葛姑娘对二哥有意……而且,她家挺有钱的。」孟锦程得意洋洋地把兔子和护臂的事告诉了燕龙。 第68页 「……」 「你别告诉我姐,她会说我的。」勐地想起什么,孟锦程叮嘱。 既好笑又无语,燕龙转了转念头才提醒:「这院里有耳报神,少爷还是别声张。」 闻言一愣,旋即瞥了一眼屋外,孟锦程不笑了,沉思了一下严肃地点点头。 没人知道少年的小把戏,孟瑾乔正在浣花阁里想着齐轩成提醒的端平公主府。另一边,刘月琴还在娘家看望哥哥。 刘昌隆的脸很惨白,透着股灰气又有些发青。 「宏儿,你爹的病到底怎么样?」 「姑姑,大夫说我爹这病就是气出来的,又在牢里着了些风寒。他说没有大碍,但至少要将养一个多月。」 闻言,刘月琴松了口气,思忖了一会才嘱咐:「这阵子别烦他,但是……这个时节各府各家都在走动,我们家即便糟了事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你打听着,过上二三日就往公主府走一趟。不管怎么着,交好了公主总有好处。」 「是。可是……姑姑,我们家这个样子,公主真的能瞧上我们?他们家的管事好说话,也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刘宏琢磨了一下才说:「这些日子我们家周转紧张,再拿额外的钱去疏通那些管事……怕是难吶。」 一愣,刘月琴她放低了声音,「你就说……我们家跟忠勇侯府,有过节。当年公主曾被忠勇侯拒婚。」 惊讶,旋即会意,刘宏点点头。 无风无浪间到了初三。午后,孟家姐弟来到百花园外,果然看到齐轩成带着一名白衣护卫在等。没看到应无尘,孟瑾乔不由得松了口气。 注意到陆淮叶没出现,齐轩成目露惊奇,走过来问候完就问:「陆公子没来?」 「我二哥今日去了廖府,我们出来的时候不见他回来,就没等。」孟锦程抢着回答。实际上陆淮叶就在府里,孟瑾乔好劝歹劝他都不肯来。 看了弟弟一眼,孟瑾乔暗自无语,但还是帮忙圆谎:「淮叶今日去看景龙,或许耽搁了。」 没再问,齐轩成有些好笑地说:「诸葛姑娘刚才进了园子。」不再纠缠陆淮叶来不来,他转身说:「今日来的都是与长乐侯交好的各家,两位不必过于拘谨。我们走吧。」 「好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孟锦程看了一眼姐姐,率先大大方方地往前走去。顿了顿脚步,孟瑾乔便跟齐轩成走在一起。 百花园里梅枝虬扎,三五花朵盛放,随风轻晃。 在花树中穿行,孟瑾乔感受着梅林间浮动的暗香,欣然道:「这些金瓣重梅品种极好,花瓣上竟晕染着三色呢。」 见她高兴,齐轩成微微一笑,「这梅花看去与姑娘做的花糕有些相似。青瓦坊的人都对姑娘的手艺赞不绝口。」 听到这话,孟瑾乔欢喜,转眸笑问:「不知齐公子如何评价?」 第98章 世间至贵 那如秋水般的眼波盈盈望来,娇美的脸映着林间的艷红,有种冶艷的妖娆。看着她笑靥如花,齐轩成不由得失神了一瞬,不自觉的地伸出手似乎要轻抚她的香肩。 孟瑾乔一愣。 那只修长的手轻轻拂在女子肩头,掂起两片落下的花瓣,「我猜测姑娘做的花糕很好吃,可惜……人太多了,不够分。」 復又笑:「不如我给姑娘送些花瓣,姑娘拨冗再做一些梅花糕?」 看着他指尖的花瓣,孟瑾乔发呆了一下,再一想,不禁白了他一眼,似乎不高兴地回答:「你们人那么多,即便做了,公子也是吃不上的。」 看着她似喜似嗔的神情,齐轩成心头一盪,遂笑:「你再做一些,我保证吃。」 「是不是真的?」 伸手抚摸了一下她肩上点缀的兔毛,他只说:「这兔毛裘单薄了些,我送给姑娘一件貂裘,姑娘就做些梅花糕,如何?」 听着他话语中隐隐的笑意,孟瑾乔的心不争气地勐跳了几下,莫名的脸一红,「齐公子很会做生意的,难道你觉得梅花糕比貂裘值钱?」 「世间只有两种东西是权势财富无法买到的,可谓世间至贵。在我看来,姑娘做的梅花糕比貂裘贵重得多。」 意外地看了看他,「不知何物在齐公子眼里如此贵重?」 笑了笑,他轻声回答:「生死,以及……真心。」 一怔,她不禁抬头看他,他也正看着她。四目相对间,似有万千情绪翻涌,千言万语无声。 江阙! 凝望着,她几乎就要喊出他的名字,却突然有风吹来,花树摇动,落雪花瓣似雨。 微惊,齐轩成蓦地抬头看去。一团艷红正抖擞地蹲在树枝上俯视着他们。 看到它,齐轩成顿感无语,悻然开口问:「师兄,你怎么让它在园子里乱窜?」 「这园子够大,它正好跑一下。」懒洋洋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却不见人踪。 「唧唧。」 闻声,那团艷红转了转滴熘熘的眼,挥了一下爪子。 它形似松鼠,个头比寻常松鼠大上一圈有余,毛皮如火焰般艷红,两耳尖尖立在头上,一双黑眼灵动有神。奇特的是,它的背上有三条贯穿头尾的背纹,居中一条赤金,两侧的背纹暗黑。 看清它的长相,孟瑾乔有些惊艷又觉得十分可爱,忍不住抬手去摸,一面问:「齐公子,这是松鼠吗?似乎松鼠没这么红的。」 第69页 齐轩成还没回答,红影一闪,厉风扑面。不等孟瑾乔惊叫,她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激起一声怒叱:「红绯,住手!」 紧接着,一声惊叫:「妖怪!」 「小心!躲开!」 惊魂普定时,孟瑾乔只觉得身上一软,不由得靠到他的怀里。心砰砰乱跳,既惊惧又欢喜,贪恋依赖他的温暖,她闭上眼倚着他的肩,只觉得莫名的安全。拥着怀里柔软的娇躯,齐轩成轻轻垂下眼睫,收紧了手臂。 只在温柔里沉湎了数息,他就松开手,轻轻扶住她的香肩柔声问:「没伤着吧?」 「没。」扬起脸看向他,她微笑着,眼中深情难掩。 对望了一瞬,齐轩成正欲说什么,脚步声响起,「姐,你……」 一惊,孟瑾乔赶忙转头一看。匆匆跑回来的孟锦程勐地止步,张张嘴没说出下文。在他身后,一名男子正望来,看到齐孟两人似乎相拥的暧昧举止,他目露惊讶,旋即拢眉:「齐轩成,你干什么?」 他是裴绍均。今日他没有穿官服,只披着一领貂裘,墨玉冠、玉抹额、锦绣带、虎纹靴,一身白袍灰裘奢华却不张扬,为他平添了一分高贵的儒雅。 见他目露不善,齐轩成微感意外,顺势松开手回答:「适才有个红影袭击孟姑娘,在下只是救援。」 「真的?」打量着他,裴绍均心下狐疑,「你看到那个红影是什么?」 「没看清,或许是长乐侯养的。」 嘀咕了一下,裴绍均转向孟瑾乔微笑问:「孟姑娘没吓着吧?适才令弟在林间也看到一团红影,险些被抓伤。」 「啊!」回过神,孟瑾乔赶忙走前两步问:「程儿,你没事吧?」 看了一眼齐轩成,孟锦程摇头:「没事。多亏了裴大人。那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速度奇快,真是吓死人了。」少年滑稽地抖了下头,做了个瑟缩的动作。 有些好笑又有些心惊,孟瑾乔没再纠缠那只松鼠,对裴绍均道了谢又解释:「适才确实有一团红影扑来,多亏齐公子相救。」 「大人今日也来赏梅?」见裴绍均盯着齐轩成兀自有些犹疑,孟瑾乔故意打岔。 「今日叔叔婶婶来赏梅,我无事便跟来。」停了一下他又说:「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姑娘。不如一起往前去走走?那边的梅花比这里开得好。」 不由得瞧了一眼齐轩成,孟瑾乔莞尔:「好啊。我们今日是跟齐公子一起来的,遇见大人也是巧了。」 「如此吗,那就一起走走吧。」 四人一起在林间赏梅时,诸葛遥清正独自在梅林里游逛。入园不久,她便寻来,得知陆淮叶没来,失望之下不想打扰齐孟二人,便寻了藉口离开。 正穿过一片密集的梅树,左边传来一个生硬的声音,冰冷而孤傲。 「有仇,什么意思?」 「我们家跟陆家有过节,愿意为公主效劳。」 「笑话。本公主需要你们效劳?」 「所谓君臣有别,您身份尊贵,有些事我们去办更好些。」那个声音恭谨地回答。 呵呵两声低低的冷笑,「你小子倒是机灵。好吧,本公主会考虑的。你先回吧。今儿长乐侯宴客,你们家可没资格进来。」 「是。草民告退。」 站在一株很大的梅树后,诸葛遥清露出一只眼睛瞧着跟随护卫离去的蓝衣背影,再隐藏着目送前方离去的几人。 直到那一行人消失,诸葛遥清才从树后走出来,想了想就掉头往园门奔去。她才离开,洛洺从另一侧的假山后转出,沉思片刻才吩咐:「派人跟去看看。」 第99章 手足 宴会即将开始,宾客云集到了百花园中的金梅榭。 在京的泰王、两位公主、两位郡主皆受邀赴宴。环顾四周,泰王杨懿突然注意到一个娇俏的身影,先意外,继而惊喜。 感觉到有目光投来,齐轩成转头一看,发现杨懿在看孟瑾乔,他不由得拢了下眉。琢磨了一下,他对园中管事耳语了几句。很快,众人各自入座。孟瑾乔姐弟坐在泰王一侧,因为视线遮挡,杨懿就看不到她了。方才坐下片刻,一名青衣侍从来到,在齐轩成耳边低语。 微鄂,他转脸对孟瑾乔笑道:「孟姑娘,失陪片刻,我去去就回。」 「齐公子自便。」她报以微笑。 齐轩成走了,孟锦程瞧了一眼姐姐就问:「姐姐,这个齐轩成……什么来歷?」 「哦。青瓦坊是他的产业,眼下跟长乐侯府合作。」 「他不是世家子弟?」 微顿,孟瑾乔摇头。 吐了下舌头,「如果这样,有些难。我担心爹不会同意。」 「什么?」 摇头晃脑了一下,「他长得俊,对你挺好,很有钱,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他出身寒门,爹未必乐意的。」 终于知道弟弟感嘆什么了,孟瑾乔无语了一会,狠狠敲了他一个暴栗,「胡说什么呢?小毛孩子懂得什么。」 捂住头,孟锦程故意龇牙咧嘴,「姐,你太粗野了。在这个地方要端庄,要不他会被你吓跑的。」 「你……」 见姐姐气得咬牙切齿,孟锦程乐了,正欲再说什么,有个声音传来,「孟姑娘,你们怎么不吃呢?这个是从西边来的,非常好吃。」 姐弟俩都一愣,抬头一看,裴绍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笑容可掬。再一看,桌上摆上了各色珍馐,其中一碟金黄色的烤肉香气扑鼻。 第70页 「唔。这是兔子肉?」孟锦程一看,顿时好奇。 「这是豹子肉。西北边疆有一种花斑豹,毛皮斑斓,肉质鲜美,很难打得到的。你们试吃一下吧。」 「哈哈,好。」孟锦程立即夹起一块咬了一口,「哇,好吃。姐,你快吃一块。」他夹起一块给孟瑾乔。 「好吃吗?」 孟瑾乔点头。 「这种酒也很特别。孟姑娘试一试?」裴绍均十分坦然地坐到了齐轩成的位置上,拿起酒壶倒了杯酒,「这种果子酒合适女子喝。」 接过酒,孟瑾乔微笑:「多谢大人。」 「不用客气的。这个孟姑娘见过吗?」 「没,这是什么?」那是一碟暗金色的壳,壳中的贝肉雪白中似乎透明,红丝缠绕在贝肉上,似乎烤过,又似乎是生的。 「这叫金钱贝,烤过的,入口酥脆,口感奇特。此物只产在耀州外海,一贯只供奉皇室,民间少见。」 听着他的讲解,孟锦程兴致勃勃吃着各色珍馐,一面斜眼看着裴绍均,暗自比较。 金梅榭里推杯换盏之际,齐轩成进了一座二层小楼。登楼而上,二楼有人回过头来。瞪着他,齐轩成先是错愕,继而狂喜。那人微微一笑,同样看了他好一会,「承轩!」 「君榭。」 大步走过去,来了个恶狠狠的熊抱。 彼此捶了好几下,来者才端详着他的脸,哈哈一笑,「夏兄的医术真是高明。当年你的脸,这儿,这儿显得太圆了些,这回可比当年俊多了。」 再次狠狠捶了他一下,「你怎么跟师兄一样说风凉话。你几时回来的?七年了,你到哪里去了,音讯全无。」 「我先去看我娘,再一路往南走了三四个国家。他们距离大齐很远,没法写信。」顿了顿,「那些事夏兄都告诉我了。难为你了,承轩。幸好有那件护甲。」 闻言,齐轩成沉默了一下才摇摇头,「所幸你不在,要不……你没事就好。爹知道了,肯定很高兴的。」 拍拍他,「事已至此……至少我们还活着。我回到玉狐国才得知出了事,赶了十几日的路程,昨晚才回到燕京。」 看看他,齐轩成肃颜道:「此役兇险,你就置身事外。若有不测,你就离开大齐远走高飞,日后江家的存续就靠你了。」 没想到他这么说,那人诧异地瞪着他一会,勃然大怒:「你胡说什么?对,我是跟爹说过我不入江家族谱,可他是我爹。你们如果好好地我懒得理会,可现在弄成这样,你让我置身事外?哼!那你为什么不远走高飞?你学我姓齐为何?」 「我……」 「住口!再说让我置身事外就翻脸了。」 彼此瞪视许久,齐轩成终于抓住他的肩:「好。但你就留在暗处。最近紫剑门的人来到燕京,看来准备找我的麻烦,你回来正好。」 「这还差不多。」思考了一下,「紫剑门什么来路?他们几时跟你有仇了?」 三言两语把容天明、紫剑门的交易解释一遍,齐轩成叮嘱:「紫剑门这些年隐隐称霸江湖,实力很强。你先不要惊动他们,小心为好。」 点头,「你去赴宴吧。夜里我再找你。」 他消失在花树间。 默立片刻,齐轩成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才折返金梅榭。 他叫齐君榭,是江阙的异母哥哥,年长他两岁。 多年前,宁远侯江子霄化名齐霄赴异国游歷,结识了一位红颜知己。可那女子出身王族,江子霄又不能抛弃家族责任留在异国,就此劳燕分飞。后,江子霄携子齐君榭返回大齐,把儿子安顿在锦州,就是锦州大户齐家。 除了江家的嫡系族老,没有人知道齐君榭的存在。齐君榭生性散漫,厌恶繁文缛节,得知身世,他非但不生气,还乐得把责任丢给弟弟。十五岁那年,齐君榭武艺大成,选择了为恶一方的关山盟祭刀,一战成名,震动江湖。之后,他干脆遣散僕从,游歷四方,随即远赴异国,一去七年,直至今日。 齐轩成回到席间时,就见裴绍均正坐在他的位置上跟孟瑾乔姐弟攀谈,欢声笑语。 「裴大人,你知道的事真多。你以前在西疆从军?军中是什么样的,好玩吗?」 「哈哈。打仗可不好玩。但磨鍊武艺,军中确实是个好去处。」 「那你的武艺肯定很好了?」 不等裴绍均谦虚,有声音传来,「裴大人的武艺确实很高,但你不是坐在这里的吧?」 第100章 较劲 听到声音,三个人都一愣。裴绍均抬头就见齐轩成目光不善地瞪着自己,毫不示弱,他起身盯视过去,不咸不淡地回答:「原来是齐公子。适才曹侯让大家随意。这里有空位,我就坐下,有何不妥?」 「没什么不妥。但这本是我坐的,请裴大人另寻一个去处。」 「所谓先来后到,齐公子来晚了,这个位置我已经坐了。」 「大人这么做有无赖的嫌疑。」 挑眉,裴绍均反唇相讥:「你气势汹汹地赶我,才有找茬的嫌疑。」 没等齐轩成继续驳斥,孟瑾乔看到他们就要吵起来,赶忙起身圆场:「裴大人,齐公子,这儿挺空的。你们都坐下吧。」回头看了一眼依旧吃得欢的弟弟,「程儿,你坐到那边去。」 斜了一眼姐姐,孟锦程腹诽了一句还是往左挪了挪。 第71页 「齐公子坐这吧。」 狠狠割了裴绍均一眼,齐轩成洋洋得意地坐下。 「裴大人别站着了,坐下啊。」 没好气地瞅了一眼齐轩成,裴绍均也坐下。 在他们边上坐下,孟瑾乔把那碟豹子肉拿给齐轩成,「这是花豹的肉,很好吃。裴大人说那种豹子产在西陲,很难捕捉。」 坦然地拿起一块吃掉,「好吃。裴大人打得赢这种豹子吗?」 「那当然。」 「听说那种花豹的皮厚实柔软,用来做皮裘是万金难求的。裴大人打得赢,怎么没做一件豹皮裘?」齐轩成故意提问。 裴绍均哑然。 「那种花斑豹兇勐异常,它可不是燕京城里的寻常盗匪,裴大人打不赢的。」挤兑了一句,齐轩成转向孟瑾乔微笑:「青瓦坊有一件花豹皮裘。孟姑娘喜欢我送给你。」 「不用了。穿豹皮感觉有点怪吧。」 「孟姑娘是女子,穿花斑豹皮不合适的,这件兔毛裘才显得柔和可爱。」裴绍均抓到机会,出言反击。 瞥了一眼裴绍均,齐轩成又说:「孟姑娘喜欢兔毛裘?那我送一件彩兔毛裘给姑娘。」 「那种彩兔毛裘在国中不产的,裴大人肯定没见过。」他故意补充了一句。 裴绍均一听,不禁狠狠瞪他。 见他们彼此瞧不顺眼,孟瑾乔既无语又好笑,想了想莞尔道:「多谢齐公子。貂裘就好了。」 「确实。玉貂裘来自雪鹫国,毛绒温暖,是貂裘中的极品。」 发现齐轩成故意炫富,裴绍均心下气闷,正寻思着反击,有声音惊奇地问:「玉貂裘?在哪里?」 三人齐齐一鄂,再一看,泰王杨懿正走到近前,一脸好奇。 「殿下。」 摆手阻止了孟瑾乔行礼,杨懿看了看裴绍均,「听说你履职以来在京城里整顿治安,成效卓着,裴氏一族真是人才辈出呢。」 微顿,裴绍均谦虚道:「王爷过奖。臣只是做好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说得好。」笑了一句,杨懿继续问:「小乔,你喜欢玉貂裘?」 孟瑾乔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答,齐轩成开口道:「在下要送一件玉貂裘给孟姑娘。」 杨懿目露意外。 「殿下,齐公子没说实话。他是说要把来自异域的彩兔毛裘送给孟姑娘。」 「彩兔毛裘?」看了看孟瑾乔穿着的浅鹅黄,杨懿便笑道:「那正好。轩成,那件彩兔毛裘本王买下了。」 齐轩成挑眉。 见状,裴绍均暗笑,顺嘴恭维:「青瓦坊的东西都十分昂贵。但王爷肯定付得起的。」 闻言,杨懿油然想起那五百万两黄金的约定,扯了扯嘴角就说:「轩成最会做生意,漫天要价习惯了。」 「王爷慧眼,臣觉得齐公子有坐地起价的嫌疑。」 见他们又较劲,孟瑾乔只得岔开话题问:「据说今晚陛下赐宴,殿下不进宫吗?」 「确实要去,但此时还早些。这几日燕京城里有花灯,我们去看看?」杨懿出言邀请。 扫了一眼裴绍均,齐轩成就说:「既然殿下有兴致,孟姑娘,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孟瑾乔本就不想走,点头道:「好呀。」 「殿下先请。」做了个手势,齐轩成斜睨了一下裴绍均,笑道:「孟姑娘,小公子,我们走吧。」 「裴大人,告辞了。」微微一笑,孟瑾乔行了个礼,带着弟弟翩然而去。 目送他们的背影,裴绍均站在原地心中憋闷,瞧着齐轩成顿时增添了十分的不顺眼。 城东的街市上花灯琳琅,将近日暮,天色暗下来,各色花灯相继点亮,照得满街生辉。三人一起缓步而行,一面观灯,间或议论一二,欢声笑语。 孟锦程跟在姐姐身边,瞧着杨懿,再看看齐轩成,继续替姐姐比较挑选。 闲逛了数刻,齐轩成斜眼看着杨懿不时对孟瑾乔说笑,关切之意溢于言表,心下不乐。计算着时辰,他故意提醒:「殿下,时辰不早了。今日陛下赐宴,迟到不好的。」 想起皇帝哥哥,杨懿的心情顿时不好起来,悻悻然瞪了他一眼,斟酌着大局只得说:「小乔,今日不得闲空。改日天气好,我们出城去玩如何?」 思忖了一下,孟瑾乔虚应:「如今天冷,等暖和再说吧。」 「呵呵,好。」见她答应了,杨懿很高兴。转头嘱咐齐轩成,「轩成,你一会送小乔回府,我先进宫。」 乐得他离开,齐轩成立即恭声说:「是。」 杨懿带着护卫走了,齐轩成转脸笑道:「孟姑娘,今日令尊也入宫赴宴吧。天色不早,不如我们去珍馐楼吃晚饭?」 见他不再如过去那般处处维持着距离,她欣然道:「好。」 看着姐姐一脸掩不住的欣喜,孟锦程忍不住嘆了口气。 戌时,齐轩成把孟瑾乔姐弟送回府。 「孟姑娘,明日我让人给你送些花瓣。」 见他依旧记得梅花糕,孟瑾乔莞尔,「好啊。但这一次齐公子一定要尝尝。」 微笑了一下,齐轩成看了看她戴着的簪子,「那我就恭候姑娘的梅花糕了。」他拿出一副手钏,「这手钏典雅华丽,十分匹配姑娘,送给姑娘作为新年礼物吧。」 娇笑一声,「你觉得这只簪好看吗?」 第72页 「姑娘戴着格外出彩。」 孟瑾乔又添了七分高兴,接过手钏道了谢。见姐姐一脸的兴高采烈,孟锦程又忍不住盘算了一下父亲同意婚事的可能性。 第101章 提醒 孟瑾乔回到浣花阁时,正陪着母亲的孟瑾媛诧异地站起身,尖着嗓子叫:「齐轩成!死贱人怎么勾搭上齐轩成了?娘,你看,那个死贱人真是个骚货,就跟狐狸精是一路货色。」 一看女儿气得脸都白了,刘月琴心下不喜,啐道:「看你不长进的模样。堂堂尚书府的小姐居然看上了一个出身寒门的商贾?他配不上你。」 「我……」 「坐下。大唿小叫什么。我告诉你,小丫头是没希望攀一门好亲的,所以只能勾搭那些没身份的寒门子弟,可你不一样。娘已经替你物色好了。那个人是平国侯的嫡孙,你嫁过去就是正妻,早晚是侯爷夫人。」 嘟着嘴一会,孟瑾媛还是坐下,过了半晌才说:「娘,不管怎样,不能让死贱人嫁给齐轩成。他很有钱的,她嫁过去至少穿金戴银吧,那可不行。」 「知道了。这些事娘自有主张。你先回吧。」 安慰着女儿走了,刘月琴的目光阴沉下来。沉思半晌才问:「姚嬷嬷,我哥说赝品的事绝对是齐轩成祸害他,你说……会不会跟小丫头有关系?是不是她蛊惑齐轩成陷害我哥?」 转了下心思,「很难说。但大小姐既然跟那个齐公子走得近,有些事她做不到,那个男人却未必。」 蹙着眉很久,刘月琴蓦地拍案:「该死的贱人,肯定跟她有关系。好啊,难怪我们搞的这么惨,先放火,再囤货,然后赝品……贱人!」 茶杯勐地跳起老高,摔出了桌子。 咬牙切齿了好一会,刘月琴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倒是好盘算,想让我们家倒霉,做梦!派人回去问问宏儿,公主府的事办得怎么样?」 姚嬷嬷往刘府去时,一封书信送进了浣花阁。看完,孟瑾乔先是惊讶,继而蹙眉。这是诸葛遥清遣人送的,告知今日亲耳听见刘家的人拜见端平公主,提及忠勇侯府,似乎欲图不利。 动作真快! 今日才初三。看来我低估他们了。 计算了一下时日,孟瑾乔推敲着各种陷害的可能。 同一时刻,齐轩成走进一座宅院。此处离青瓦坊很近,但进出的门户距离两条街。小花园里,齐君榭斜倚扶栏,把玩着一只酒杯。 看到齐轩成,他就问:「那个孟家小姐是你的未婚妻?」 微顿,齐轩成点头。 「她知道你是谁吗?」 思索片刻,「我没告诉她,可我觉得,我总觉得她知道我是谁。」齐轩成把自己返京后,从丹露寺到赏菊宴,再到其后种种告诉了哥哥。 静静听完,齐君榭沉思许久才说:「暂时不认也好。一来她爹跟永安门之变必定有关;二来,你的麾下大部分是那些罹难者的后嗣和倖存者,他们对孟家毫无好感;还有……你要与天家较量,容天明、向缨都是硬手……她毫无武艺,一旦捲入只会成为你的掣肘,还是置身事外为好。」 齐轩成默默点头,「是啊。无尘对她很有偏见。」 拍拍他的肩,「他只是担心你……那个人毕竟是她爹。」 「……」 復思忖了一会,「承轩,紫剑门的事我来处理,你专心处置朝廷上的事。此案牵扯重大,但翻案不能单靠兵变,否则我们家就真的成了乱臣贼子了。」 「我知道。哥,你要当心些。紫剑门门主是个真正的高手。」 看了他片刻,齐君榭哈哈一笑:「难得听到你叫我哥。放心,单论江湖伎俩,我比你有心得。」 送走弟弟,齐君榭才看向黑暗中,「夏兄可有指教?」 迴廊下的黑暗中走出夏非,递出一叠消息,两只环形镖,「这是无尘他们之前查到的,你既然管了,我就不理会了。他们的副门主正坐镇京城,他叫简华,江湖人称玉面狐。」 暗涌下,一夜平安。 次日清晨,有丫鬟来请。孟瑾乔梳妆后便往五姨太的院子去了。瑞雪初晴,小妹孟瑾菲正独自在院子里堆雪人。 孟瑾乔见了,拿出一个玩具。 小女孩兴奋地眨巴着眼,「这是什么呀?」 「这是玩具,很新奇的。你看……这样,这样,瞧,是不是变得不同了?这个玩具能挪出几十种样子,这个是方的,这个是圆的,这个就像一只船,你试试?」 「好玩。」摆弄了几下,小女孩一跳三尺高,飞快地丢下雪人钻进了屋子。 见女儿高兴,五姨太不由得笑道:「难为大小姐想着她,谢过了。」 「姨娘客气了。菲儿还小,不管家里怎么闹,与她何干呢?」 默默点了下头,五姨太才说:「今儿请你过来,有件事要让你知道。」 并不意外,孟瑾乔淡淡一笑:「姨娘请讲。」 「听说,刘家舅爷一口咬定是青瓦坊的齐公子祸害他们家卖赝品……昨日却是齐公子送你回府,那二姐肯定认为是你撺掇齐公子算计刘家的。」 她斟酌了一下,「有件事你不知道的。当年四姐得宠,可那一次她外出,不知怎么着就莫名其妙地被人掳了去,寻回来的时候……」嘆了一声,「她说只是突然晕了一下,醒来就在一个陋巷子里,无甚损伤。二姐却说她与外人私奔未遂……老爷是个受不得挑唆的,最在意自己的面子。四姐就这样失了宠,即便日日去静兰廷外哭喊求见,老爷也不理会。」 第73页 微鄂,孟瑾乔想了想就问:「我娘不过问吗?」 闻言,五姨太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夫人不喜欢老爷纳妾,不为难我们已经是开恩了。」 「……」 出神片刻,五姨太又说:「自从忠勇侯过世,老爷就很少去正屋。那年老爷跟夫人吵了一架,不知道为了什么。那之后……二姐分了管家权,又说夫人病重要静养,请安一概免了。」 「那些日子,老爷日日宿在二姐屋里,二小姐、三少爷总在跟前奉承……从那时开始,府里的事大部分都是二姐说了算,即便僭越,但老爷不闻不问。那时,你还在宫里。」 转眼看了看孟瑾乔,她肃颜提醒:「大小姐,有些事……须知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些阴狠的手段你格外要当心,进出之际尤其如此。」 第102章 落子 孟瑾乔往回走时,眼中有一抹寒意。 五姨太的话让她想起了很多事,很多重生时看到的支离破碎的片段。 娘! 默念了一下,她倏然抓紧了拳头。她知道,母亲的死与刘月琴有关系,甚至父亲也脱不开干系。她隐忍,只是因为还没有算帐的时机。 思忖着,回想着,孟瑾乔停下脚步,微微蹙眉。 见她突然不走了,脸还变得有些苍白,苏绣一惊,赶忙扶住她:「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舒服?」 瞑目半晌,孟瑾乔才睁开眼。回府后,她偶尔会觉得头疼,适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想着那些片段,头疼竟蓦地加剧。稍微喘息了一会,她感觉好了些,遂笑了笑:「没事,只是有些头晕。」 「是不是夜里没睡好?」 摇头,「回吧。」 回到浣花阁,陈荔禀报有人送来很多花瓣,还送来一件雪白的貂裘。 看完信函中的寥寥数语,孟瑾乔顿时高兴不少,往事带给她的阴霾也淡去了些。拨弄了那些花瓣好一会,她才吩咐苏绣去一趟侯府。 不到一个时辰,陆淮叶来了。很快,孟瑾乔带着花瓣,披着齐轩成送的貂裘跟着弟弟到忠勇侯府去了。 等到孟瑾乔做好梅花糕,陆淮叶才围着她转了一圈问:「姐,你这衣服很好看。哪来的?」 莞尔,「齐公子想吃梅花糕,所以送给我一件貂裘。」 陆淮叶翻了个白眼。 「你那是什么神情?昨儿赏梅你为何不去?」 「不想去。」 「口是心非。」嗔怪了一句,孟瑾乔懒得戳穿他,吩咐说:「你替我把这糕送去青瓦坊。这阵子不管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无论他们如何挑衅,你都不能冲动,不能打架,不能骂人,知道吗?」 一怔,陆淮叶挑眉问:「出什么事了?」 想了想,「昨日我们在百花园赏梅,遥清无意间听见有人拜会端平公主,似乎对你不利。」拿出诸葛遥清送来的信,「你自己看吧,她很关心你。」 顿了顿,陆淮叶接过细看了一遍,眼中掠过些许复杂。 「端平公主不是善人,你爹当年拒婚确实得罪了她。这些年来,她刁难你们府里也不是一二次了,寻常的打架那些奈何不得你,那么……他们的计谋必定会从你的爵位下刀。诋毁皇族,足够让你削爵问罪了。」 垂眸片刻,陆淮叶握住拳,沉声说:「我知道了。」 「别生气了。眼下明着斗斗不过,且忍耐。」然后,孟瑾乔拿出一张纸,「初六就把这条消息送到刘家的对头那里去,然后任他们闹去。」 陆淮叶把姐姐送回府后绕道去了青瓦坊。看着食盒里的梅花糕,齐轩成心中说不出的高兴,但一想到孟瑾乔没来,又有些失落。 正出神,一个声音惊喜道:「太好了,又有得吃了。」 一只手伸过来拿食盒,被齐轩成一把抓住,「师兄,你怎么也这么好吃?」 「哈哈。你不吃就让我吃,别浪费了人家的心意。」 「谁说我不吃……」话音未落,齐轩成似有所觉地一转脸,顿时呆住。红松鼠不知道几时跳到食盒上,正叼起一块梅花糕。 「不准吃。」急了,齐轩成伸手去抓松鼠。 红影一闪,手上一痛。 无奈地一缩手,一看,手上多了一道伤口。抓住时机,夏非拎起食盒。 「哈哈,夏大哥,快丢给我。」 「给我一块。」 「还有我!」 不到一刻,梅花糕被突然冒出来的应无尘、洛洺几人哄抢一空。齐轩成被夏非阻拦,依旧没吃上。 「你们!」既无奈又无语,齐轩成狠狠瞪了一眼夏非,「师兄,我吃块梅花糕而已,你为何捣乱?」 「一件玉貂裘至少能吃上一百个食盒的梅花糕。你太不会做生意了。」 翻了个白眼,齐轩成正欲反驳,有人匆匆进来,「公子,泰王来了。」 齐轩成一走进那座青砖小院,杨懿就问:「轩成,你怎么不把那件彩兔毛裘拿过来?」 错愕,他顿了顿才回答:「殿下不把心思放在朝局上,研究彩兔毛裘为何?你又不做生意。」 「话不能这么说的。我还想问你,你给小乔送貂裘为何?」 「上次我送她一只簪,她的姨娘和妹妹真的来买了好几件首饰。一件貂裘,答谢而已。」 「……」 见杨懿依旧狐疑,齐轩成琢磨了一下干脆问:「殿下,你跟孟姑娘很熟悉?你几时认识她的?」 第74页 没有细思他是何意,杨懿点头道:「以前我经常在典书阁读书。她是皇后的女官,不当值的时候就去翻阅典籍。她很聪明,知书达理,博闻强记,比那些只知道谄媚的宫中女子强得多,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后来,我不时在典书阁遇见她,日子久了就熟悉了。」 忆起往昔,杨懿在石桌边坐下,感嘆了一声,「太子哥哥也对她有意。但她订了亲的,每次都迴避。太子还去典书阁找她,她很机灵,一转眼就不见了,太子看见我在那就很不高兴,还为此吵过几句。」 齐轩成越听越不是滋味,想了想就问:「那时殿下似乎还没有娶王妃的?」 「是啊。」抬头看看他,「但父皇最信任的人,除了应元骏大统领,忠勇侯,就数宁远侯了。他一贯不涉党争,不参与朝局,只专心治军……父皇对我说过,这样的将军是最值得信任的,因为知道自己的本分,不容易生出妄念。父皇对将军们一贯护短,所以……」 停顿片刻,「后来父皇替我选了王妃,之后我去了洛州。那一日在百花园遇见小乔,我真的很惊讶。我还以为,以为江阙死后,皇帝哥哥会纳她为妃。」 拢了一下眉,齐轩成沉了沉目光才说:「殿下,往事已矣,你别再牵挂了。马上就要开朝了,每三年各部各司都有官员的调动调整,今年的时机恰好,不知殿下有何思量吗?」 杨懿摇头,「这些年我不参与朝政,一时间确实不知道。」 「殿下此刻的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着,但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何处?」 「京华书院。」 第103章 债主上门 杨懿诧异地看了他一会,「京华书院?有何好处?」 不答,齐轩成反问:「殿下今年送鹦鹉入宫,陛下有赏赐吧?」 闻言,杨懿好笑:「轩成,你的看法确实精准。我一说没钱,皇帝就给了十万金,我去问太后要,她又给了十万。昨日赐宴,皇帝夸我送的鹦鹉聪明可爱,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什么异国鹦鹉,肯定是你在野地里捉的。」 见他笑得前仰后合,齐轩成有些哭笑不得,顿了顿就说:「殿下,那真的是异国鹦鹉。但在那个地方漫山遍野。」 一听,杨懿更加乐不可支,「你真会做生意。两只野鹦鹉换了二十万金。聪明!」 等杨懿笑够了,齐轩成才说:「殿下一贯不参与朝政,那就继续如此。但不入朝不等于无所作为。京华书院是文宗皇帝设立的,聚集了国中半数以上的优秀学子,这些人中必有可用之才。而且,魏丞相、少傅大人每月都会去授课三日。殿下以前很喜欢读书,正好师出有名。」 琢磨许久,杨懿颔首。 「还有这些人……他们的官声政绩都不错,在朝上也都是中立的,这几个喜欢出入云景茶舍,殿下得闲时不妨去坐一坐。」 继续商讨了几句,杨懿又问:「轩成,那件彩兔毛裘多少钱?」 暗骂裴绍均添乱,齐轩成笑答:「殿下,那是裴绍均瞎编的,哪有彩兔毛裘?」 「真的?」 「当然。」他一脸诚恳。 在他脸上没找出破绽,杨懿悻然道:「可惜了,我还想送给小乔的。」 齐轩成挑眉。 杨懿走了,夏非走出来说:「泰王倒是从善如流,看起来他会经常出没京华书院了。」 「嗯。」 「下一子你准备落在何处?」 「户部。」 眨眼就到了初七。这一日是各个商行新年开业的日子,尚品堂即便去年损失惨重,也不会落后。一番鞭炮喧譁,再次热热闹闹地开张了。 午后,刘宏来到店里。刚坐下喝了杯茶,一个伙计急匆匆跑进来,「少爷,陈家老爷来了,他说我们家欠的货款要赶紧结清。」 刘宏呆滞片刻,一拍桌子,「请到偏厅看茶,就说我立即出去。」 伙计一熘烟走了,刘宏在原地转了个圈才找来掌柜,「我们欠陈家多少钱?」 掌柜拿出一个帐簿翻开,「少爷,我们本该在年前结清陈家的货款……一万二千两黄金。可去年不是遭了殃吗?他们没来要就耽搁了。」 皱眉,没等刘宏想清楚,又一个伙计跑来:「少爷,南城龙家的人来了。还有王家、赵家,都说要我们赶紧还债。」 屋内静了一瞬,刘宏扑通坐下,发怔了一会才问:「我们到底欠外面多少钱?」 掌柜犹豫了一下,「统共八万三千两……黄金。」 「啊!」刘宏蹭地又腾了起来,「八万两?怎么欠了这么多?」 「去年失火后急着补贴贡物,就跟龙家、王家拆借了四万三千两,说好过了年就还。当时想着只要贡物缴纳,朝廷的款项一下来就能还上,可偏偏闹出了赝品的事。」 脸发白,刘宏的手有些抖。 还没想出对策,一个伙计又跑进来,「少爷,少爷不好了。一帮子人在嚷嚷着让我们赶紧还钱,不还钱就搬走店里的货物。客人们都被吓坏了,您,您还是出去看看吧。」 发呆了一会,刘宏脚步匆匆出去了。 闹腾了一个时辰,刘宏终于把债主们逐一劝走。日已西斜,他回到后院一屁股坐下,只觉得浑身都似乎散了架。闭目半晌,他才问:「还能周转出多少钱?」 第75页 「少爷,去年的亏空太大了……一时间能周转的钱不足五千两呀。」 拍了拍额头,刘宏稳住神急匆匆往府里赶回。一个时辰后,刘宏进了尚书府。 得知债主们集体上门,刘月琴呆立半晌,一咬牙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一看七姨太不在跟前,刘月琴心喜,赶忙把债主上门的事说了,末了央求道:「求老爷发个话让他们不要闹。我们家周转过去立即就把钱还上,不会让老爷为难的。」 孟广德却皱眉,「他们怎么一起上门了?」 「肯定是被人煽动了。」念头一转,刘月琴立即诋毁:「老爷,我哥说那些赝品都是齐轩成卖给他的。可前几日,齐轩成还送大小姐回府。依我看,是大小姐故意挑唆齐轩成祸害我们家,结果闹得陛下震怒,不但阳儿被降了品,您也挨了训斥。可她没回来时,我们都好好的。」 「你们家的事跟乔儿有关?」 「肯定是。大小姐得知阳儿被抓去,幸灾乐祸。」 审视着她,孟广德没做声。 见他不讲话,刘月琴继续央求,一面数落孟瑾乔回来后发生的桩桩件件,指责她就是个惹祸精。 听着她骂了一会,孟广德就说:「御供的差事被揭出来,大将军不可能再帮你们家设法了,你们请他出面吧。要不是荀哥儿做事马虎,会闹得这样?还有,别到处说青瓦坊的坏话,没有证据,岂不是落人口实?」 「老爷,青瓦坊算什么东西?要是有证据,我们早就告官了。」刘月琴气咻咻地回答。 闻言,孟广德没好气地敲敲桌子,「曹氏是高祖的长公主永乐公主的后人,虽然是一品侯的爵位,供奉却等同于王爵,而且代代传袭,与国同休。歷代皇帝都是文宗皇帝的血脉,永乐公主是文宗皇帝的孪生姐姐。所以,曹氏固然不再姓杨,地位依旧超然。你说他们家授意卖赝品,若是言官弹劾,就是诋毁之罪。」 刘月琴不懂这种关窍,顿时呆了。 见她一脸吃惊,孟广德十分无语,斥道:「你就不能长长脑子吗?齐轩成没有靠山,泰王能给他五十万两黄金买屏风?嘿,那钱是给长乐侯的。」 莫名地挨了一顿训斥,刘月琴讪讪半晌,只得赔了几句好话。 懒得继续讨论刘家的事,孟广德只说:「赶紧去把债主安抚住。刚过了年,别闹得满城风雨的。」 第104章 密谋 刘月琴告退,孟广德靠在榻上瞑目许久,召来管家吩咐:「最近府里有些乱,你查一下乔儿的行止,再看看月琴母子都在干什么?」 「老爷,这……」 「这什么?闹得家宅不宁,他们想气死我?」 一惊,管家赶忙称是。 管家退出了,孟广德独自沉思。他并非是只知道钻营阿谀的蠢人,相反他心思缜密,二十年宦海沉浮让他学会了察言观色,进退取捨,否则就不会有今日的飞黄腾达了。 想着刘月琴的话,再想起长女,他微微皱眉。直觉地,孟广德觉得女儿变得有些不一样,但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却说不清楚。 另一边,刘月琴带着侄儿进了将军府。就在她替娘家说项时,方竹影进了浣花阁。 「姐姐,给你带回来好吃的。这是果干,这是肉干,这是果子茶,女子喝最好。」 看着桌上摆着的一大堆,孟瑾乔莞尔:「多谢妹妹。不知耀州的风景如何?」 「很好玩。耀州是大齐唯一外通水域的地方,有三个码头,其中一个建在一道河湾外,能停泊巨船。」眉飞色舞地给孟瑾乔描述了一会海天一色,方竹影就问:「这几天我不在,没事吧?」 「妹妹回来得好,那一日发生了一件事。」 孟瑾乔把刘家拜会端平公主的事细说,方竹影思考了一会才问:「姐姐有何思量?」 「将计就计。这一次让他们先动。但要劳烦妹妹探查一下这几个人家。」孟瑾乔逐一点出数家。 两人正商议,陈荔在外面轻轻叩门,原来是五姨太遣人送来消息:刘家债主上门,刘月琴去见老爷,不久她匆匆离开府邸,与刘宏同行。 债主上门,她去求爹,不会说我的坏话吗? 奇怪的是,爹居然不问我? 思忖着,孟瑾乔心下诧异。 夜深了,陈荔进屋看到孟瑾乔依旧靠在扶枕上睁着眼,劝道:「小姐,你早些休息吧。回来后,你日日劳心劳神,思虑过度会伤身子的。」 看看她,孟瑾乔却想起了什么,「陈姨,你这阵子身体可有不适?」 不解,陈荔摇了摇头。 「那就没事了。你去睡吧。」 看着陈荔出去,孟瑾乔吹熄灯烛假装就寝,然后继续靠着扶枕回想。 那年陈姨突然病倒过世。难道…… 前世,孟瑾乔回府次年四月陈荔就得病死去。大夫都说是年纪大了,吃了些凉的东西受不了所致。此刻回想,再对照昔年四姨太的遭遇,她心下暗惊。 如果陈姨不是病死呢? 她们看不得陈姨对我忠心,明的做不到就暗地里……可她们从何处下手?饮食?茶水? 苦思却想不起来,孟瑾乔的头又开始疼了。 捂住头半晌,她终于缓过来。斟酌了一下还是暂时搁置了思虑。 日子继续风平浪静。 第76页 孟瑾乔每日去花园散步,有时去看看弟弟,小妹,但不再出府。 刘月琴好说歹说地求得容天明出面作保,债主们答应宽限一个月。但对头们知晓刘家亏空巨大,即便没有落井下石,也默契地串联各方均不予拆借。刘家借不到钱,处境窘迫。 正月十四,内务府传来消息:青瓦坊成为皇商,接下了原属尚品堂的御供差事。 听完管家的禀报,刘宏蓦地大叫:「啊!怎么这么快!」 见他脸色发青,神色狰狞,管家赶忙安慰:「少爷别着急。眼下老爷的身体好了不少,还是先告诉老爷,沉住气再想法子。」 似乎喘了好一会,刘宏掉头去找父亲。 休养半个月,刘昌隆的病大幅好转。听完儿子的话,他垂头很久才恨恨道:「我知道了,他想要我们家的差事。好盘算,好盘算。」 「爹,眼下只怕奈何不得。姑姑说青瓦坊与长乐侯府合作,姑父告诫我们不能四处说他们卖赝品,免得让人抓住把柄,说我们家诋毁长乐侯府。」 沉默了一会,「你姑姑还说了什么?」 「您病着的时候,孩儿去拜见了端平公主。」刘宏把姑姑的谋划告诉了父亲。 「有道理。我们家眼下无甚依託,但能替公主把事情办好,或许是个转机。」 「是。」 「你去找你姑姑商议,再问问锦阳。锦阳跟容公子关系不错,或许可以借借力,大将军可比你姑父有胆气得多。你姑父就是个奸猾的,遇到事儿就撂挑子。」 一怔,刘宏点头。 这时,孟锦阳正在府里发脾气。他刚知道了诸葛家拒婚的事。 「娘,娘,你说为什么呀?我有什么不好的?我……娘,你说是不是我姐故意给我说坏话?」 「坏话?」 「她跟诸葛姑娘关系好,妹妹长,妹妹短,依我看,她就是看不得我如意。」孟锦阳想起那一日的街头殴斗,气得咬牙切齿。 闻言,刘月琴不由得蹙眉。正思索着如何劝说儿子,侄儿来了。 很快,姑侄三人开始密谋。 三颗头聚集在一起商讨了足足一个时辰,孟锦阳才把表哥送出府。府门外,刘宏拍拍他的肩,「锦阳,你别心烦了。等陆淮叶完蛋了,你姐就翻不起浪花,到时你还可以再提亲的。反正她还没定亲。」 「哼!陆淮叶就是个绊脚石。容三哥也瞧他特别不顺眼。」 「那就正好。你找容公子商量一下,麻烦解决了,对你只有好处。」 孟锦阳目送着刘宏离去,满肚子依旧转着坏心思。刚往回走,姚嬷嬷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三少爷。」 「唔,你怎么这么高兴?」 「奴婢这是赶着给二奶奶道喜。四小姐的婚事有准头了,那边相当满意,只说要先问问八字合不合。」 「哦,好啊。」先一愣,继而笑了两声,孟锦阳懒得回正屋凑热闹,盘算着往容府而去。 向晚,刘月琴喜气洋洋地去见孟广德,把女儿即将许配给平国侯府的好消息告诉他。听完,孟广德点头:「这门亲事不错。你有眼光。」 「那都是老爷教的。」奉承了一句,刘月琴又把诸葛家拒婚的事说了。 微感惊讶,但孟广德没有纠结,「也好。少傅大人的孙女今年十六岁了,不少人家都有意攀亲,你遣人去致意一下。」 刘月琴顿时眼睛放光,「是。多谢老爷关心。」 第105章 四小姐的喜事 四小姐孟瑾媛就要订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尚书府,正屋内外的丫鬟个个一脸喜色,静雅阁里更是如此。陪嫁丫鬟有机会做姨娘,或者在夫人面前得了体面做个当家管事。得知要陪过去六个丫鬟,有心人无不振奋。 消息同样传进了浣花阁。 晚饭时分,孟瑾乔叫住前来送饭的婆子,「听说四小姐要订亲?你知道是哪一户人家吗?」 「大小姐,那桩喜事早就传遍了府里,据说是平国侯府。」 笑了笑,孟瑾乔吩咐苏绣拿给婆子一吊钱。那婆子笑得脸上开了花,恭维了几句才走了。她走后,孟瑾乔问陈荔:「我记得平国侯府的老夫人还健在?」 「对啊。小姐记得吗?那年夫人带你去平国侯府拜寿。那是你订亲之前了。听说陶老夫人身子还很硬朗,看起来至少能抱上重孙子。」 回想许久,孟瑾乔点头,「我记得那位老夫人最是慈祥端庄。」 「陶老夫人出身青州名门。陶家是诗书礼仪之家,所以平国侯府家教严谨,他们家的公子从不出入那些乱七八糟的花柳巷。说起来,新姑爷可比三少爷强得多。」回想了好一会昔年所见,陈荔嘆道:「四小姐挺有福气的。二奶奶的眼光不差。」 「二姨娘的眼光确实好。可她看中平国侯府不是因为唐公子如何,而是因为他们家门楣高贵。平国侯府即便比不上那些一品公侯,但四妹只是庶出,舅家无人帮衬,结了这门亲对二房大有好处。」 陈荔一愣。 「但是啊……不是每个世家都如宁远侯府不计较门第,也不是每个人都是我娘,我舅舅,不在意显贵与寒门的区分。」站起身眺望着暮色中的云霞,孟瑾乔出神许久才冷冷地说:「她选中的是最看重诗书礼仪的平国侯府,看来很难如愿了。」 陈荔不解,「小姐的意思是……四小姐嫁不过去?」 第77页 唇角牵出一丝浅笑,「陈姨还记得我们刚回府的那一日吗?四妹很快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 不再说话,孟瑾乔回想着。 前世,孟瑾媛就是许配给平国侯府。自己被迫出嫁前,她前来嘲笑,羞辱孟锦程是个无用的废人,只能依靠姐姐的庇护才能苟延残喘。后来,自己死了,又活了,然后回来了。 媛儿,这一次你是嫁不成了的。你不是自以为金贵吗?等平国侯府拒婚,你就会成为贵女们的笑料。 次日是元宵。午后,孟瑾乔打听得刘月琴正在父亲跟前奉承,便前去求见。 「爹,程儿一贯疏懒,去京华书院读书至少有同窗可以探讨学问,更容易上进。而且,爹当年也是在京华书院读书的。」 孟广德有些意外。 见状,七姨太瞧了瞧孟瑾乔,娇声道:「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眼下三少爷不做功课了,五少爷在家自己读书,或许会懒散的。不知二姐觉得合适吗?」 不乐意让孟锦程上进,刘月琴出言反对:「在家请先生的花销不多,到书院……太贵了。要不大小姐自己拿学费吧。」 「程儿是府里正经的少爷,读个书还要自己掏钱?爹,你看,姨娘说府里没钱了。」孟瑾乔瞅了一下七姨太,假装不高兴地回答。 「大小姐这话说得不对。二姐管家一贯是好的,怎么会没钱呢?」 见两女一唱一和似乎要抓住机会诋毁自己,刘月琴心头髮气,復一想顿时有了坏主意,「大小姐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不如让程哥儿先去读一年看看效果,学费由府里出,其余的吃喝花销……反正有月例,就自己出吧。老爷觉得合适吗?」 想了想,「好吧。告诉程儿好好读书,别浪费钱。」 「是。」回答着,刘月琴故意问:「大小姐觉得程哥儿几时过去为好?」 「明儿吧。」 暗喜,刘月琴假笑:「一会我就遣人去办。」 瞧着她的面甜心苦,孟瑾乔暗讽。 果然打起了坏主意,要不为何突然慷慨了? 可刘月琴不知道,孟瑾乔就是故意赶着她在的时候来说,一为试探,二为让她自愿掏钱。果然! 日暮时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 孟瑾乔打量着一脸得意的孟瑾媛,转念就问:「四妹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嗯?」 「这种紫色不合适你,显得皮肤黑。」 孟瑾媛一愣,继而怒道:「你真是过时了。今年最盛行的就是与淡粉色搭配的淡紫。我哪像你,成日里穿鹅黄,好似一只雏鸟,毛乎乎蠢头蠢脑。」 似乎没听见她的尖刻言辞,孟瑾乔淡淡一笑:「因为妹妹皮肤黑,如我这般肌肤白皙的,穿什么颜色都好看。鹅黄这个颜色很挑人的,妹妹还穿不了。」 「胡说。我觉得四妹穿得很好看,比你强。」不等孟瑾媛怒怼,孟锦阳开口支援。 「三弟的眼光太差,衣服的颜色要跟肤色搭配才能出彩。淡紫色不合适四妹,她穿红色更好看些。」数落了弟弟一句,孟瑾乔话锋一转。 二房的兄妹俩都是一愣。 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姨太转了转念,娇笑道:「老爷,我也觉得四小姐穿红色或许更加出彩些,这个颜色淡了点。」 再次一愣,孟瑾媛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衣裙。 孟广德却懒得理会女儿们穿什么颜色,哼了一声,厉声教训:「吃饭。吵什么吵。穿个衣服也吵。」 不敢惹怒父亲,孟瑾媛气咻咻地闷头吃饭。孟瑾乔却洋洋得意地夹起一片鱼,吃得十分开心。 散席后,孟瑾乔和弟弟刚走进晓月阁,宋林家的就来了。 「大小姐,五少爷,读书的事办好了,住的地也给安排了。要带什么东西,还有添补的物件,告诉奴婢就行。」 见她难得的殷勤,姐弟俩不约而同地暗自嘲讽。孟瑾乔想了想就说:「有劳了。程儿,你自个打理一下。」 宋林家的告退,孟瑾乔才转头说:「明早,淮叶会派丁奉过来跟随你。丁奉原是舅舅的亲兵,武艺很出色。你身边有了燕龙、丁奉,只要不胡乱走动,安全不会有问题。你去了书院就好好呆着,不管什么人送消息,说胡话,一概不理睬。」 第106章 华丽的衣料 孟瑾乔在晓月阁嘱咐弟弟之际,孟瑾媛正站在镜子前看自己,越看越觉得身上新做的衣裙不好看。 呆立了一会,她突然问:「我穿红色好看?」 丫鬟一愣,赶忙回答:「小姐,红色的衣裙本来就很好看的。」 「哼!笨嘴拙舌的小蹄子。」啐了一句,孟瑾媛郁闷地坐下,「倒霉。该死的贱人今儿又得了机会嘲笑我。」发闷了好一会,她吩咐丫鬟把衣裙全部找出来,逐一地试穿。 比较来比较去,她真的觉得红色更适合自己。 不知道妹妹在静雅阁里翻箱倒柜的试衣服,孟瑾乔回到浣花阁站了好一会才找到方竹影,嘀咕了几句。 翌日晨辉初起,孟锦程带着燕龙出了府。府外,丁奉已经在等。 孟瑾乔没有给弟弟送行,吃过早饭就拿出方竹影带回来的果子干,吩咐苏绣送给七姨太。 近午时分,七姨太带着丫鬟到花园散步。一路走着,便看见前面走来两个人,正是孟瑾乔带着苏绣。 第78页 「姨娘这衣裙的颜色真好看,布料也有几分特别。」 「大小姐夸奖了。但说起颜色的出彩,我觉得衣料的色彩很重要的。城里几个衣料铺子还是有差别的,我觉得最好的衣料是锦衣坊的。」七姨太似乎随口回答。 「锦衣坊的衣料真的这么好?」 「是啊。大小姐没穿过吧?你不妨买了做一身衣裙,一比较就知道了。我们府里的衣料都是尚品堂送的,论及色泽艷丽,有所不及。」 「哦。那还真是要试试。」 两人似乎无心地议论着,花墙背后却有人顿住脚步。 直到两人走远了,花墙后的人才转出来,想了想就问:「锦衣坊?他们家的衣料很特别?」 「奴婢不知道。但小姐既然感兴趣,去看看不就得了。」 想了想,孟瑾媛往上房去了。 等她们走了,花树后转出苏绣。张望了一下孟瑾媛远去的背影,她一熘烟往前去了。 假山的花亭上,七姨太站住脚问:「大小姐,你让我说锦衣坊做什么?」 「没什么。姨娘不用管这件事了。总之呢,如果二姨娘在爹跟前数落,你就见机行事。对了,你修书回家吧。程儿知道你弟弟的事,你嘱咐他过去就行了。」 「啊,好。多谢大小姐。」 微微一笑,孟瑾乔想了想才说:「之前刘家债主上门,姨娘肯定在爹面前说了我的坏话。可是我爹什么都没问,有几分奇怪。姨娘寻机探探口风。你就说二姨娘瞧你不顺眼,经常找着藉口剋扣你的分例,我却给你送过首饰,顺便给我说几句好话,瞧着爹是什么态度。」 不解,七姨太蹙眉道:「二姐告状,老爷不问不好吗?」 「有些事,不问就是坏事。」 微鄂,继而似有所悟,七姨太点头。 目送七姨太走了,孟瑾乔才回头看苏绣。 「大小姐,四小姐真的留心锦衣坊了。」 莞尔,「四妹是个在打扮上狠下功夫的人,这会子正得意,更加受不得人家的挤兑。且由她去,我们回吧。」 日子闲闲地到了正月二十四,平国侯府的媒人登了门。 按照大齐的礼制,媒人登门是第一步。女方如果接受,就要派出媒人前往商洽,先议定聘礼、下聘时间,再交换婚书,接着双方家长会面,敲定诸事后交换庚帖,男方正式下聘,最后议定婚期。折腾下来至少需要二十日有余。但只要女方的媒人登了门,基本上两家的议婚就算是成了,剩下的都是礼仪琐事。 刘月琴自然不会矫情,客客气气地把媒人送走,便吩咐姚嬷嬷立即去寻一个妥当的官媒登门商议。 三日后,媒人回来復命,呈上议定的聘礼礼单,「二奶奶,眼下老侯爷和老夫人健在,但当家的是赵夫人。赵夫人说,下聘的日子不宜耽搁,不如就定在二月十九吧?您觉得合适吗?」 「日子怎么样?」 「您放心,大吉大利。」 见女儿的婚事如此顺利,刘月琴喜出望外,「成。你去办,办好了我重重地谢你。」 「您放心就是。」 媒人笑嘻嘻地走了,刘月琴正高兴,就见儿子走了进来,一脸阴沉。 「阳儿,你怎么阴沉着脸?」 把屋内的丫鬟婆子全部赶出去,孟锦阳懒懒地往榻上一倒,「娘,这回妹妹开心了,可我就憋闷了。这几日我姐总待在府里,什么事都做不了呀。」 一愣,刘月琴忙问:「她不去书院?」 摇头。 「忠勇侯府呢?」 继续摇头。 觉得很奇怪,刘月琴召来姚嬷嬷询问:「这几日小丫头没出府?」 「没有。大小姐每日去花园散步,算起来十几日都没有出府了。」 没想明白,但刘月琴还是安慰儿子:「你别急。她呆不住的,早晚得出门。」 「哎,好烦。她总不出门我们就干等着呀?」孟锦阳正心浮气躁地唉声嘆气,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却传来:「娘,你看。」 闻声,刘月琴回头一看。 门帘打起,孟瑾媛喜滋滋地走进来,随行的丫鬟捧着一副衣料。 「娘,你看,这个红色是不是很出彩?明儿让裁缝来替我裁衣服吧。」 细看着衣料上光艷的色彩,刘月琴惊讶之余就问:「衣料哪来的?」 「锦衣坊的。贵得很,但真的很好看。我听见狐狸精悄悄告诉死贱人,看意思死贱人也想买的。」 看着那华美的衣料,刘月琴忍不住转了下心思。 与此同时,一个中年妇人进了平国侯府的怡心阁,这是平国侯与夫人陶氏静养之处。 「给老夫人请安。」 「起吧,起吧。棉儿,你许久不来了。我以为你把我忘了。」 「老夫人说笑呢。我哪能不来呀?听说平哥儿就要订亲,我特意赶来给老夫人道喜。您的眼光一贯是准的,不知道挑中了哪一家的小姐?」 「呵呵,就你的嘴乖。儿媳妇说,那姑娘是礼部尚书的女儿,人品才貌都很出众。孟尚书是恩科及第的,教出的女儿自然知书达理,我就随着她了。」 吃了一惊,妇人顿了顿就问:「那姑娘是孟家的小姐?」 第107章 八字不合 陶老夫人虽然年迈,但耳不聋眼不花,听着那妇人的声音透出惊讶,就问:「棉儿,你怎么这么惊奇?有什么不妥吗?」 第79页 犹豫了一下,「老夫人,棉儿曾听过一些事,似乎就是说孟家的小姐。但不知道是哪一位。」 「哦?说什么?」 「据说那位孟家小姐刻薄尖利,一张利口最是歹毒难缠。去年,她当着奴僕下人的面谩骂她姐姐,还让她姐姐走奴才们进出的小门。不久,长乐侯曹府在百花园宴客,又是那位孟家小姐在席间搅闹,被赶出了百花园。」 惊讶地看了她一会,陶老夫人就问:「她骂她姐姐,她娘不管管?」 摇摇头,「孟尚书的髮妻陆夫人是忠勇侯的妹子,陆夫人过世后是二房姨太太当家。我听说的那位孟家小姐是庶出,她骂的就是她嫡出的亲姐姐。」 「……」 「老夫人,棉儿不知道这些事是不是真的,可平哥儿是个最和气温柔的人,若那位小姐如此厉害,日后会不会……不妥呢?」 皱眉,陶老夫人沉思许久吩咐丫鬟去请儿媳妇。 很快,赵夫人来了。 「媳妇,你说给平哥儿的女子是孟家庶出的女儿?」 一愣,赵夫人点头:「对啊。她爹是礼部尚书孟广德,她是四女儿。孟尚书的夫人早已过世,眼下府里是二姨娘当家,媳妇觉得早晚会扶正的,那孟小姐就是嫡出了。这件事老爷考虑过,觉得门第上差不来太多。」 摆手,陶老夫人很认真地问:「你可知道那个孟家小姐行为如何?」 「行为?媳妇不明白。」 「棉儿,你给夫人说说。」 那妇人把自己听来的风言风语复述一遍。 听完,赵夫人吃惊不已。 「那位孟小姐我见过一次,人长得出众,举止也十分得体,怎么会如此失礼呢?即便夫人过世,那也是她的姐姐呀。」 「夫人,我不知道真假,可听到了不敢不告诉您。万一这女子尖酸浅薄,入了府门只怕就是祸星呀。」 呆立了一会,「可是,可是已经议定了聘礼,这,这这……」 「好啦好啦,别慌。按照礼制,只要不曾交换庚帖就不算礼成。你派人打听一下再说。万一是别人诋毁,岂不是平白冤枉了人家?」 两日后,孟府门前那番下马威、百花园里的闹剧被摆到了赵夫人面前。细细看完,她真是吃了一惊。斟酌许久,她去见婆婆。 得知孟瑾媛的行止,陶老夫人惊讶不已,「她这么不懂事?」 「确实。这件事是媳妇没考虑好。可是,娘,我担心若是我们家反悔,那孟尚书毕竟是二品大员。」 皱眉,陶老夫人不乐道:「二品怎么了?我们家也是二品侯府,门第不差。而且那桩婚事没说准,也不是我们家挑三拣四。你派人回话,就说占师说了,我们家平哥儿合适娶个温柔贤淑,端庄规矩的夫人,孟家小姐太过活泼伶俐,两人在八字上有些冲突。斟酌再三,我们家觉得这门婚事不合适,不敢耽误孟小姐的青春。然后,备份礼致歉就是了。」 「是。不知爹那一边要不要说一声?」 「侯爷那边我自然会说,你只管去做。」 二月初四,媒人急慌慌地奔进了尚书府的上房。 「哎呀,二奶奶,平国侯府那边不知怎么着突然间就,就反悔了。他们说,说小姐的八字与唐公子不合适,所以……婚事作罢。这是他们家送来的赔礼。」 刘月琴正喝茶,闻言一呆,手一松。 哐啷!那只上好的白瓷珊瑚茶杯被摔得粉碎,溅出的茶水泼到手上她也没感觉。 呆滞半晌,她才问:「你再说一遍?」 见她神色狰狞得怕人,媒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稳了稳神才回答:「平国侯府说小姐的八字与唐公子不合适,所以议婚就,就作罢了。」 刘月琴的手失控地在抖,嘴唇也在抖,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抖……平国侯府先遣媒登门,更议定了聘礼礼单,下聘时间,在某种意义上说,孟瑾媛已经许配给唐公子,所以平国侯府的做法等于变相悔婚。 但按照礼制,唐家悔婚不算违礼,换了如少傅家的小姐自可再择良配,依旧求娶者无数。可孟瑾媛只是庶出,舅家毫无背景,这么一来她再次议婚时,那些门第相当的人家就未必愿意了,至于高攀显贵之家,几无可能。 越想越不解,越想越愤恨,刘月琴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怨愤,直着嗓子吼道:「怎么可能?他们家怎么这么无礼?啊!」尖叫了几声,她突然看见了媒人,顿时指着她的鼻子厉声诘问:「你说,是不是你不会说话,说错话了?什么八字不合?早先怎么不说不合啊,你说呀!你给我说!」 被她那凶神恶煞般的模样吓得不轻,媒人赶忙辩解:「二奶奶,您消消气,消消气。跟我没关系呀,原本还好好地。」 「真要好好地,为什么会搞成这样?他们家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让媛儿让人耻笑吗?」刘月琴勐地歇斯底里起来。 再次吓得一抖,媒人仓皇摆手,「您言重了,言重了。这件事不是四小姐的错,唐家也说是他们失了礼数,还送来了赔礼。您别生气,婚书没有交换,四小姐还可以再择佳婿呀。」 「该死的,你怎么替他们家开脱?」怒火上涌,刘月琴一时间什么都忘记了,腾地站起来一把操起茶壶砸了过去。 「哎呀!」那媒人也算灵活躲得快,虽然勉强避开,心头的惊吓却是无与伦比。顾不得失礼不失礼了,她心慌火燎地说:「二奶奶,那个事办不成,礼钱就算了。我不要了,我走了。」 第80页 「你还敢要礼钱?滚,滚出去。」 媒人吓得腿都哆嗦了,一熘烟逃出了正屋。见状,宋林家的上来陪了个笑脸,把她送出了门。 走出尚书府,媒人才定了魂,拍拍胸口喘了一下,狠狠啐道:「嘿,真是凶神恶煞。吓死我了,这刘二奶奶真是个罗剎。」 惋惜着自己百忙一场,媒人有些没精打采地往回走。拐过两个街角,斜刺里有人叫她。 第108章 祸从口出 站住脚,媒人转脸就见一个黑衣女子站在街角处。面目粗糙,分辨不出年纪。愣了愣,她还是问:「你叫我?」 「我有件事想请嬷嬷帮忙,不会让您白跑一趟。」她拿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这是一百两银子。」 见了钱,那媒人顿时来劲了,「请说,只要做得到肯定办好。」 似乎笑了一下,女子说:「您刚从尚书府出来吧?不知刘姨娘交代了什么?」 「嘿,你想知道这个?我告诉你,那个女人简直是个煞星……尖酸刻薄,嘴巴厉害得吓死人吶。」媒人正憋着一肚子窝火,得了机会立即竹筒倒豆子把正屋里的谩骂和愤怒数落了个干干净净。 听完,黑衣女子说:「请嬷嬷再走一趟平国侯府,把悔婚的结果回个话。你就把刘姨娘的态度和说辞给赵夫人一五一十地数落一遍。」 「唔。」 「然后,你打听一下唐家为什么突然悔婚,回来告诉尚书府的那个管事,只要说尚书府里人多口杂,那些丫头小厮们私下里嚼舌头就把府里的事传到了平国侯府,人家才悔婚的。」 交代完,她拿出第二只钱袋,「话都传到,二百两白银都是你的。你保了这门亲事,尚书府的谢礼也只有一百两。」 「好好好。传话而已,我一定办好。」 「很好,这些钱先给你。记住,别收了钱不办事。」 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那媒人却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她有几分眼力,看得出来这黑衣女子必定是替人办事,或许是杀手死士一流,赶忙点头:「放心,放心。一定办好。一定保密。」 半个时辰后,媒人添油加醋把刘月琴的谩骂给赵夫人描述一遍,末了还煽风点火:「哎呀,夫人,我也是今儿才知道这位刘姨太太那么泼辣厉害,那个嘴呀,真是一张利口。按我说,这门亲事不结也罢了。你们家公子自然该挑选个贤淑得体的姑娘。」 听完她的话,赵夫人倒吸一口冷气,顿了半晌点头:「麻烦你跑一趟。」给了额外的赏钱把媒人打发走,她才摇头:「难怪那个孟小姐那么厉害刻薄,原来都是跟她娘学的。」 这时,媒人跟着唐家的管事往外走,寻思着就拐弯抹角地问起拒婚的原委。 想了想适才媒人的回话,管事简述了一二。 「啊!她就,就那么说话,就那么说错了几句话?」 「这不是说错话的问题,而是行止不端,口无遮拦。我们府里最讲究文雅懂礼,老夫人哪能让那样不知进退得体的女子做了少夫人?而且也没有议定嘛。」 「哟,真是祸从口出啊!」嘀咕了一句,那媒人又问:「你们家少爷不知道这件事吧?」 「我们家少爷没见过孟小姐,自然由着老夫人、夫人做主了。」 那媒人离开平国侯府时,刘月琴还在发脾气。见了,姚嬷嬷低声安慰:「二奶奶,您别生气了。如今庚帖没交换,四小姐可以再选个夫婿的。」 「啊!」刘月琴却突然疯了般尖叫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啊!好端端的,一定有人破坏,有人破坏。」狂喊了一会,她气唿唿地扫落了桌上的杯盘茶盏,一叠声地叫:「去,派人立即去打听到底为了什么会闹成这样?去呀,去查到底是谁使坏!」 「是。」姚嬷嬷吓一跳,匆忙应着去了。 日暮时分,宋林家的在府门外见到了那个媒人。 「宋管事,我去平国侯府回话,无意间听见他们府里的人私下议论悔婚的事。我寻思着二奶奶或许感兴趣,可我不敢去见她,怕她骂我。不如你给点赏钱,我告诉你?」 宋林家的盘算了一下点点头,「这是十两银子。」 暗喜,媒人立即把平国侯府管事说的话掐头去尾,再把黑衣女人嘱咐的话添加进去,细说道:「老夫人原本有个最最忠心的贴身丫鬟,后来赏了她赎身嫁人。她不时往府里走动请安,就是她告诉陶老夫人的。据说有人好笑说妹妹压过了姐姐什么的闲话,被她无意间听了去。她住在里仁坊,那地方是个是非之地,住着京城里很多人家的管事大丫鬟们的家里人。」 宋林家的半晌不语。 「至于百花园那桩事……那一日那么多人,谁知道是哪一家随口当做闲话浑说呢。赵夫人原本不信的,可是稍微一打听就问了个明明白白。」那媒人假惺惺地嘆了一声,「但不要紧的。过些日子四小姐再选一个好人家吧。」 媒人满心得意地走了,一来一回地传话一下子就让她挣了二百三十两银子,比保媒赚钱多了。 好事传得快,坏事传得更快。夜间,府内上下人等都隐约地知道了平国侯府悔婚的事。有人笑,有人嘲,有人跌足。 苏绣飞奔回浣花阁告诉完,陈荔惊讶半晌才说:「这好端端的,平国侯府都上门提亲了,怎么突然悔婚了?」 第81页 「哼!陈姨,依我说,四小姐成日里自以为是的趾高气昂,最觉得自己了不得。这回呀,哈哈,哭死她。」苏绣笑得十分高兴。 想了想,陈荔也跟着笑起来:「这话说得对。活该她嫁不成。这下子二奶奶可就得意不起来了。」 「哈哈,就是。」 见她们笑个不停,孟瑾乔莞尔。 所谓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没有哪一个做婆婆的会喜欢牙尖嘴利的媳妇进门。原因也简单,人无非是为着自己的日后打算。若是娶进来一个悍妇,岂不是家宅不宁,或者都要看着媳妇的脸色做人? 寻常人家尚且不会这么蠢,何况是一贯以诗书礼仪传家的平国侯府?更何况,唐公子对孟瑾媛并无情意,不会为了这门婚事到母亲祖母跟前去争取什么的。 孟瑾乔深明此理,所以重生回府的那一日,再次看到耀武扬威的四妹,她就拿定了对策。她不争不闹走西小门,赏菊宴用蚂蚁反击,是为了救治弟弟,打击二房的兄妹,也是为了今日促成平国侯府的悔婚做铺垫。 至于打探、奔走、传消息这些事,自然有方竹影去做。 第109章 不懂事 浣花阁里幸灾乐祸,静雅阁里,孟瑾媛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狂哭了很久,孟瑾媛突然站起身,一跺脚直奔上房。 「娘,娘,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呜呜呜呜……我好可怜吶。娘,我怎么办,以后怎么办?」 看着女儿哭得如此伤心,刘月琴心里十分难受。安慰了几句才转脸问:「查清了吗?到底是为了什么?」 斟酌了一下,宋林家的低声说:「后来那媒人又来,她说在平国侯府打听了,那个……」 「说。」 支吾了一下,宋林家的只得说:「他们家有个丫鬟回来给老夫人请安,听到定了四小姐就说,说有风言风语说四小姐刁钻厉害,口齿犀利,那边就觉得不合适。」 「风言风语?谁说的,说什么?」正在哀泣的孟瑾媛突然尖叫起来,声音悽厉得把宋林家的吓得一抖。 咬了咬牙,宋林家的把西小门、赏菊宴的事拣轻缓的说了,末了道:「平国侯府的老夫人出身诗书名门,最是讲究礼仪得体。她原本不知道这些事,后来知道了,就觉得长幼有序,四小姐的举止有些不妥。」 呆滞住一会,孟瑾媛叫道:「不妥?什么不妥?你说,说!」她的脸涨得通红,好似气得血倒灌,就要从脸上喷出来似的。 「意思就是,就是说……他们家不想娶个尖利刻薄的媳妇,免得家宅不宁。」 孟瑾媛呆住,脸一下变得煞白,嘴唇都在抖。 看着女儿有些不对,刘月琴慌忙摇晃她:「媛儿,媛儿,你缓缓,你别吓娘。」 刘月琴叫了半晌,孟瑾媛终于回了魂,惨叫一声再次疯了般哭起来,直哭得似乎瓦片都在哗哗响。 哭了很久,她恨恨地叫:「该死的,该死!是哪个混蛋去嚼舌根,娘,肯定是死贱人去嚼舌根,她故意害我。上次害我被蚂蚁咬,这次又害我被拒婚……娘!你赶紧想法子把死贱人赶出去,好不?」 一把抓住母亲,孟瑾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语无伦次。 红着眼圈安慰了女儿好久,孟瑾媛哭哑了嗓子,终于累了,哭不动了。吩咐丫鬟服侍着小姐回房,刘月琴站起身在屋里转了几个圈,转脸问:「查到是什么人嚼舌根吗?」 「二奶奶,那一日西小门的事府里的人几乎都知道,百花园的事更是……人人皆知。家在里仁坊的府中管事有十几个,七八个丫鬟的家人也住在那,还有五六个跟着老爷进出的……人太多,谁知道是哪一个往外瞎说呢?」 恨恨地摔了一个茶杯,「你说,是不是小丫头派人散布谣言?」 想了想,宋林家的不解道:「大小姐若往外说,岂不是让自己丢人?堂堂嫡女走奴才进出的门,硬是被妹妹压住一头……大小姐丢不起这个人吧?」 瞪了她一会,刘月琴无比郁闷地坐倒在榻上,扶额许久才吩咐:「所有住在里仁坊的,除了跟着老爷的人……全部掌嘴四十。」 「……」 「愣着干什么?」 不敢争辩,宋林家飞快地去了。 刘月琴继续发闷气,府内哀叫声一片。喧譁惊动了其余的人,打听得情形,七姨太转了转心思就往静兰廷而去。 「老爷,二姐大发雌威,一下子就把府里二十几个人全打了,我在屋里都听得见惨叫。据说是为了平国侯府悔婚的事。」 刘月琴还没敢去禀报,孟广德听到,错愕不已。 「悔婚?为何?」 「我也觉得很奇怪。只知道今儿媒人被二姐赶出去了,接着四小姐在屋里哭得悽惨。」 想了想,孟广德召来管家。 一刻后,宋林家的进来,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今日的事禀报一遍。听完,孟广德垂眸半晌才问:「媛儿真的不让她姐姐进门,乔儿真的走了西小门回府?」 「是的,老爷。那件事府里的人都知道。」七姨太在一旁抢着回答。 顿了片刻,「那几个狗奴才呢?」 管家一愣。 「她们姐妹拌嘴,媛儿只是说气话,该死的奴才却不知道轻重。若不是他们蠢,会闹成这样?立即把他们叫来。」 二刻后,那一日值守东门的四个小厮被打得鬼哭狼嚎。一百板子挨完,被贬去噼柴洗刷便桶,干府里最累最脏的活。 第82页 然后,孟广德阴沉着脸召来孟瑾乔,噼头盖脸一顿骂。 「你看你,身为姐姐一点也不懂得谦让包容。媛儿还小,她跟你闹,你理她做什么?你还就当真了。走奴才进出的门,亏你想得出来,丢脸不丢脸?」 闻讯而来的刘月琴一听,顿时抓住了话柄,「老爷说得对。媛儿只是年轻喜欢闹,开玩笑过头了而已,做姐姐的一点也不懂事,现在闹成了笑话,白白带累了媛儿的婚事。老爷您看,大小姐回来几个月,府里经常鸡飞狗跳,阳儿被降了品,媛儿被悔婚,百花园里闹出的是非扯到了今日……老爷,您得管管呀。」 七姨太听着悄然蹙眉,寻思就要开口帮忙,孟瑾乔却抬眼看了看她,暗自摇了下头,然后转向刘月琴:「姨娘,你也别编排我。当时四妹兇巴巴的,谁知道开不开玩笑?几个奴才担心挨你打,拦路不让进。我不走西小门,难道在府门外站着,那岂不是更加丢人?而且当时你不知道吗?可你问都不问。要不是你纵容她,还能闹成今日?」 「还有啊,你当家,府里的下人们嚼舌头都是因为你没管好,岂能诬赖我?」她强调了一句,然后对孟广德说:「爹,我觉得姨娘就是大惊小怪。四妹的婚事又没有说定,再寻一个人家就是了,怕什么。」 「你,你……你就会说风凉话。老爷,你看大小姐又幸灾乐祸了。」 「我是实话实说。我爹是二品大员,媛儿会没人娶吗?可你把管事们都打了,你就是想让各家贵戚们看媛儿的笑话。」 「啊,你瞎说!」 看着两人针锋相对,孟广德吼起来:「吵什么吵!月琴,你也是不懂事的,你怎么教导媛儿的?好了好了,她的婚事耽搁一阵子再说吧。乔儿,你们姐妹拌嘴,别闹到外面去,不懂事。」 第110章 报復的机会 闹了一场,刘月琴挨了骂,孟瑾乔也没讨得好。垂头听着孟广德把两人挨个训斥一顿,两女才告退。 走出静兰廷,孟瑾乔看着刘月琴气咻咻的背影,故意笑了一声,「嘻嘻,姨娘还生气?」 闻言,刘月琴怒沖沖转脸瞪她:「你说,是不是你干的坏事?你故意派人散布谣言祸害你妹妹?」 「我懒得费那个劲。而且这是好事。」 「嗯?」 「今年要选秀女,四妹还不满十八岁,恰好可以参选。哪个人家能比得上帝皇家的显贵呢?等她得了宠飞黄腾达,姨娘可就赫赫扬扬了。」一脸自如地说完,孟瑾乔款款走了。 呆立在黑暗里,刘月琴发怔。 与此同时,七姨太低头看着孟广德闭目假寐,琢磨了一下就沏茶,娇声叫他:「老爷,别生气了,喝杯茶。来。」 「……」 「别气了。我给你揉揉肩?」她走过来,伸出纤纤玉手替他捏着肩。 顿了片刻,孟广德才睁眼拿起茶。 看着他品了一会,七姨太故意告状:「老爷,二姐一贯看我不顺眼,她还经常剋扣我的分例。」 闻言,孟广德看了她一眼,「听说乔儿给你送东西?」 闪了闪眼神,七姨太便笑:「是啊。大小姐给我送过一件首饰,那一日又送了一袋子果干,就是我拿给老爷吃过的那种。说起来,大小姐比二姐好多了,至少懂礼。」 「老爷,你还生气呀?大小姐只是偶尔跟二姐斗斗气,哪个府里没有这些鸡毛蒜皮的闹腾呢?您就别管了。」 沉了目光,孟广德思索片刻才说:「哼。她回来几个月,府里的事一件接着一件,阳儿、媛儿都倒了霉……乔儿真是长心眼了。」 暗惊,七姨太观察着他的神色,想了想就劝:「我觉得今儿的事与大小姐没关系,她闹出去岂不是拿自己的面子撒气?说起来,四小姐做事确实分寸差了些,即便对姐姐有意见,也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数落。这人多口杂的,您又是朝中大员,多少眼睛看着呢。」 「是啊。媛儿也是个不懂事的,口无遮拦,到处瞎嚷嚷。」 「算了,都是您的女儿,她们姐妹难免斗气争个强。依我说呀,今年宫里选秀女,不如让四小姐入宫得了。她们姐妹彼此照应,没准能斗得过那些莺莺燕燕。」思忖了一下,七姨太岔开话题。 次日,孟广德去上朝,七姨太在房里思索片刻便遣人去浣花阁。 花园里,七姨太把孟广德的态度说完,有些担心地说:「我觉得老爷……他那话说得似乎,似乎对你有什么看法。」 「他就是有意见。爹不是个蠢人,府里这些事件件都跟二房有关系,他不会看不出来的。」 「啊!那你,你准备怎么办?」 「我爹是个最会盘算利弊的人。此时此刻这些事都没闹到他的身上,他不会这么快就拿定主意的。再说了,那一日你也听着,是她自己骂爹,不是我教唆的。爹即便没有继续追究,可心里未必高兴,既然媛儿没希望嫁给平国侯府,爹就懒得替她出头了。」 思索了一下,七姨太点头,又问:「可昨日……我瞧着他下令几乎把那几个下人打死,那个狠劲有些吓人。」 「敲山震虎。爹是打给我看的。」孟瑾乔一哂,「他以为是我收买了小厮们散布谣言,可与我何干?哼!在百花园里,他们兄妹冲撞了王爷,是王爷吩咐赶出去的,那件事赴宴的各家都知道,用得着我去说?」 第83页 「往后你别再替我说话,只要挤兑二姨娘就成。你替我说话,我爹会觉得我收买你。可你跟二姨娘吵,他只会认为你们争宠。这里面的分寸姨娘要自己拿捏。」孟瑾乔又交代了几句,便离去。 亭子外,苏绣在一旁望风。 「大小姐,这个时间花园里安静。」 「往后要少来。姨娘这次吃了这么大的亏,一定会发狠地报復我,那些耳报神们肯定会逮住机会立功的。」 「是。」 「回吧。告诉陈姨送一袋果子干去给小妹。」 不管刘月琴母女如何不甘心,平国侯府的婚事还是没了下文。压抑憋屈加上愤恨,孟瑾媛病倒了,静雅阁里每日延医问药,忙得不亦乐乎。得知四小姐没希望做侯夫人了,有心的丫鬟们个个失望无比。 没有理会孟瑾媛病不病,孟瑾乔继续安静地窝在府里读书习字,有时还在花园里吹箫,偶尔去看看小妹。二房的母子瞧着她的悠闲模样,气得牙都咬碎,但她不出府,即便阴谋也暂时无处使,只得无可奈何地干瞪眼。 眨眼就到了二月初七,刘月琴一大早就往娘家去了,暂时没闲工夫盯梢孟瑾乔。 刘家大宅里,刘昌隆正愁眉苦脸地坐在凳子上,脸上透着阴惨惨的暗色。 「哥,哥,你怎么了?」 叫了好几声,刘昌隆才回了神,苦笑:「妹子,真是雪上加霜啊。几个对头知道我们家倒了霉,哎……个个暗地里使绊子。跑了将近一个月,硬是借不到钱。前几日,我只得让管家把铺子抵押出去,可是,可是压价压得厉害。以前一个铺子能卖个六万多,这一次只卖了不到三万。哎,我们在京城原本有十个铺子,一下子只剩下五个。」 「我们原本的皇差又被青瓦坊拿了去,一时半会只怕拿不回来。」唉声嘆气了一会,刘昌隆有些颤巍巍地起身,「债主们很快就要登门,我先出去应付。」 直到午间,债主们终于满意地走了。 无心吃饭,刘昌隆坐着发呆。 暗自嘆了一声,刘月琴只得安慰了几句。 摇摇头,刘昌隆就问:「听说媛儿定了平国侯府,庚帖几时交换?」 脸一苦,刘月琴恨恨地谩骂孟瑾乔,把悔婚的事数落了出来。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刘昌隆错愕许久,目光一狠,「妹子,即便没机会,也不能傻等呀。我们就想点别的法子把她诓出去。那陆家小子没什么心眼,更容易骗。只要忠勇侯府完蛋了,那个丫头还能有什么撑腰?」 第111章 泼妇 刘家兄妹商议着从陆淮叶下刀报復之际,庆国公府正热闹非凡。 庆国公有一对孪生儿女过生日,便下帖子宴请京城里相熟的公子小姐来参加生日宴。孟锦阳本是会钻营的,自然识得庆国公的公子,见妹妹一脸恹恹,就带她同来参加宴会,散散心。 花园西侧,孟瑾媛与贵女们坐在一起,却有几个斜眼看着她窃窃私语,不时笑几声。感觉着她们异样的目光,宛如芒刺在背,孟瑾媛忍不住问:「几位姐姐,你们说什么呢?」 「嘻嘻。据说平国侯府原本要跟你们家议婚的,突然反悔了?」 「……」 「不用问了。哎呀,好可怜吶。一个庶出的女儿想做侯夫人,异想天开。」 「是啊。一个姨娘生的也想高攀侯府,平国侯府有眼光,悔婚才是对的。」 「好了别说了。看人家眼睛都红了。楚楚可怜呢。」几个女人七嘴八舌,幸灾乐祸地嘲笑。 先是一懵,继而孟瑾媛就涨红了脸,「你们瞎说什么。」 「谁瞎说?哼!听说你牙尖嘴利,人家才避之不及的。」 「就是,你看她那个刁蛮兇悍的模样。兇巴巴。」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起劲,孟瑾媛却越听越气。她自小被母亲骄纵,不曾学得姐姐的半分涵养和忍耐,当下怒上心头,抓起一只碟子砸了过去,「住口,贱人都住口!」 「啊!」 喧譁声惊动了其余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来。 「哼!你太无礼了。我们说我们的,与你何干?你居然拿碟子砸我们?」一个贵女不小心被砸到脚,俏脸一沉,直言申斥。 「死贱人,你住口!」 「你骂谁?」那女子不是省油的灯,顿时秀眉一挑,目光一冷。 没想到孟瑾媛当众与人争吵,孟锦阳吃了一惊,赶忙过来拉住妹妹,赔礼说:「这位小姐,我妹妹失礼了,失礼了,请别见怪。」 「哼!你自己听见了。我可不是你们家的丫鬟可以随便骂。让她道歉。」 无奈,孟锦阳只得回头瞅着妹妹,「媛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快道歉。」 可孟瑾媛是个刁蛮火爆的脾气,悔婚一事本已让她憋屈郁闷,今日再听了一番奚落,心里的恼恨与怒火再也压不住,懒得考虑后果,她愤愤地一扬脸,怒目而视:「你先骂我,我凭什么道歉?死贱人,死贱人,我就是骂你!还有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是狐狸精,骚货,你们凭什么嘲笑我?」 如此不顾后果的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下就把所有赴宴的贵女都得罪了,还平白得罪了主人家庆国公府。 「你说什么?」 「太过分了,她是哪一家的?」 「有没有教养啊!」 第84页 一面倒的声讨中,孟锦阳同样被她的举动吓得一抖,顾不得考虑妹妹的颜面了,他脸一沉一叠声地斥道:「胡说什么!住口,你给我住口。来人,小姐病了,立即把她送回府。」 几个被吓呆的丫鬟回了魂,赶忙连拖带拽地拉着孟瑾媛离去。然后,孟锦阳满头大汗地替妹妹赔不是。好话说了一箩筐,无心再参加宴会,匆匆告辞。 未几,这条消息就被一直盯着各家各府的青瓦坊知道了。齐轩成笑得前仰后合,狂笑了好一会才嘲弄:「刘家的人真是自找麻烦。立即把消息散布出去,就说孟尚书的四女儿刻薄刁毒,居然在庆国公府的生日宴上谩骂几家贵女是贱人,还拒不认错,趾高气昂。」 刘月琴回府时,孟锦阳正在跟妹妹争吵。发了狠的孟瑾媛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指着哥哥又叫又跳,一副泼妇的嘴脸。 待到刘月琴得知原委,半晌说不出话来。 正闹得不可开交,宋林家的急匆匆而来,「二奶奶,老爷叫您过去,还有……三少爷、四小姐。」 「什么事?」 「二奶奶,庆国公府的事不知怎么着被老爷知道了。据说外面传得沸沸扬扬……老爷正吹鬍子瞪眼呢。」 跺脚,刘月琴厉声制止了儿子女儿,耳提面命一番才匆匆带着他们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孟锦阳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只得支支吾吾把席间的一幕说了一遍,孟瑾媛却再次发起了疯。 「爹,你别听我哥胡说。是她们先骂我,那些贱人先骂我的。她们讥笑我嫁不出去,说我活该被悔婚……爹,你要为女儿做主啊。我只是气不过,只是气不过。她们就些贱人,贱人。」 「住口!你给我住口!愚昧无知,丢人现眼。外面都传遍了,你骂了人还不知道悔改,不但不道歉还变本加厉!你看看你那个样子,跟个泼妇一样,哪有半点端庄?月琴,管好你的女儿。她再惹出事来,就滚出这个家。」 大惊,刘月琴赶忙替女儿说好话。 「滚,都滚出去。」 刘月琴灰熘熘带着女儿儿子走了,孟广德依旧气得直喘。今日他刚从衙门回来,管家就匆匆来禀报庆国公府发生的闹剧,得知女儿当庭搅闹骂人,不但激起众怒,还传得四下皆知,他真是气炸了。 瞑目许久,孟广德才吩咐管家:「告诉月琴,备上厚礼去给今日赴宴的几家道歉。她女儿惹出的麻烦,让她自己拿钱,不准动用公中的银子。」 不提二房里鸡飞狗跳,刘月琴无奈地捏着鼻子掏私房,浣花阁里,孟瑾乔笑得几乎岔了气。 「居然有这种事?哈哈。她太蠢了吧。」 「她就是蠢头蠢脑,愚痴又自大。这件事在外面传遍了,你爹气得吹鬍子瞪眼。」方竹影悠闲地啃着一只鸡腿,绘声绘色的描述一遍,又说:「今日刘家把债主们都打发了,他们卖掉了三个铺子,加上之前卖掉的,已经损失了五个铺子,一座庄园,三个半庄子。但这段时间我发现有人盯梢你,盯梢你表弟,还有你弟弟。」 「哦。程儿一直在书院吧?」 「在。」 「竹影,你替我送给信给淮叶,告诉他这些日子龟缩在府里。景龙去找他也不能出去。」 第112章 孟尚书的算盘 从庆国公府回来后,孟瑾媛闹了好几日才勉强消停,服侍的丫鬟被她打了好几个,杯盘器皿砸了无数,衣服也撕碎了好几件。静雅阁里鸡飞狗跳,府里各处无不笑得跌倒,孟瑾乔更是幸灾乐祸。 庆国公府的闹剧让很多人侧目,平国侯府得知,暗自庆幸。 奔波三日,刘月琴终于把最后一户人家的赔礼送到了。精疲力竭地回到府里,坐倒在榻上发呆了好一会,她才问:「媛儿怎么样?」 「四小姐今天安静了,过午就说头昏,已经请了大夫来看。」 闭闭眼,刘月琴嘆了一声,「她是个不懂事的,比她姐姐差远了。」 见状,姚嬷嬷出言安慰。 正劝慰间,管家梁平进来,「二奶奶,老爷说这阵子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各家的宴乐别让四小姐去了。还有,四月就要报名选秀女,老爷吩咐您把四小姐的名帖递上去,若能入了陛下的眼,也是四小姐的造化。」 「……」 「卑职告退。」 梁平走了许久,刘月琴才回过神来:「老爷怎么突然想让媛儿入宫?」 没有人回答她,屋内的丫鬟婆子无不垂首。 同时,七姨太正在服侍孟广德,一面问:「老爷捨得让四小姐入宫?」 「有什么捨得不捨得的。她闹成这个样子,还有哪一户有名有姓的人家敢娶她过门?蠢头蠢脑,不知所谓。原本悔婚的事,平国侯府还理亏的,这会子他们家肯定拍着胸脯谢天谢地了。泼妇,简直是个泼妇,丢人现眼。」 见他愠怒,七姨太转了转眼珠劝道:「您别生气了,四小姐只是年纪小些。」 「哼。这些女儿一个个都不省心,乔儿也是一样。明明有机会服侍皇帝,偏不。江阙有什么好的?」孟广德气唿唿地骂了一句又说:「只有如儿最是听话懂事。」 暗惊,七姨太转念就提醒:「如今二小姐在宫里,四小姐再入宫……有必要吗?」 「这你就不懂了。只要参选就能入了内府的待选名册。陛下的皇子们都小,但几位郡王都成年了,郡王妃选不上,侧妃总有机会的。闹了这一出,媛儿是没希望嫁给高门显贵做正妻了,与其嫁个寻常官宦,不如嫁给皇族。」 第85页 心里再次打了个突,七姨太岔开话题。 夜静更深。今晚,孟广德去了五姨太房里。 浣花阁的灯下,孟瑾乔听完七姨太的话,看了看她显得有些紧张和惊愕的眼,轻嘆一声:「姨娘不要吃惊了。我爹就是这样的人。悔婚的事若不闹,耽搁上一二年还是有机会选个门户相当的人家的,但四妹搅闹庆国公府的宴会,各家无不侧目。既然四妹没有机会联姻那些显贵的人家,也就无法为爹增添臂助,所以……宁愿她成为皇族妃妾,至少有机会换取一些筹码。」 「可是,可是四小姐毕竟是他的女儿。即便她不是很懂事,但他是二品官,选个有前途的四品官五品官做女婿不行吗?我没看出来皇族妃妾有什么好的。那些郡王们个个妻妾成群,府里的女人至少十几个,有些几十个。争宠?依我看四小姐没什么机会的。」 摇头,「姨娘,爹若是这么想……他不会这么想的。但二房倒霉对你只有好处。」 「哎!兔死狐悲呀。」发呆了一下,七姨太才说:「我更担心的是……那你呢?听老爷的意思对你真是有意见的,他今儿骂你不去服侍皇帝。你如今回了府,婚事总不能一拖再拖。大小姐,你爹只怕是靠不牢的,你得早点拿主意。」 油然想起五姨太的提醒,孟瑾乔意味难明地笑了笑:「我知道。」 送走七姨太,孟瑾乔坐在灯下出神。 平国侯府悔婚是她设计的,但孟瑾媛闹到这个程度确实有些意外,更意外的是父亲的态度。 这一刻,她更清楚的看清了他的心性。在他的心里,功名权位比什么都重要,家人女儿皆是筹码,与谁结交,与谁结亲,都要上下权衡,牟利而已。 翻来覆去想着前世今生的所见,孟瑾乔对着灯烛轻轻叫了一声:「娘!你,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这样的人?画虎画皮难画骨……哎。」 孟瑾乔在灯下独坐,刘月琴一样睡不着。 她不想让女儿入宫。无论承认不承认,三年看下来,她清楚地知道二女儿在宫里并不得宠。深宫内苑,美女如云,新进的美人一个接着一个,那些青春靓丽的面容足以让人眼晕。可在皇帝的眼里,美人们的保鲜期短暂得或许只有一日,争宠,岂是那般容易的? 她只有二女一子,二女儿已经入了宫,自然希望儿子女儿能留在身边,至少有事时有个依靠。可是…… 靠在扶枕上睁着眼很久,刘月琴坐起身来,狠狠抓住锦被。她在这府里从二房姨太太熬到现在,费了多少心力,花了多少钱财,才能堪堪爬到当家奶奶的地位上,绝不会让自己功亏一篑的。 出神很久,她恨恨地咬牙切齿:「该死的小丫头,你厉害了。你确实比你娘厉害得多,可是啊,想让我们倒霉,帮衬你弟弟保住地位……休想!」 直觉地,她知道数月间一件接一件的祸事都是孟瑾乔捣鬼,即便毫无证据。 想了许久,她叫来姚嬷嬷吩咐:「派人给娘娘传话,就说……我要带她妹妹进宫探望,让她设个法。」 一日后,宫里的孟瑾如听完宫女翠苑的禀报,微挑秀眉,沉思许久才往皇后宫中而去。 「你母亲和妹妹久不见了,想入宫探望不是不可以,但是……总得有个由头吧?」 「臣妾入宫以来一直得到娘娘的照顾,可在宫里,哪个姐妹不是仰仗着娘娘的提携呢?即便有心孝敬,也轮不到臣妾替娘娘尽心。」谦恭地说完,孟瑾如拿出那对五彩青玉缠枝步摇,「此物是臣妾的一点心意,日后只求娘娘照看。」 见她如此说,皇后笑笑,「你是个有孝心的。来人,赐穿宫牌。」 第113章 宫中问计 二月十三,刘月琴起了个大早。端正地梳妆一番,母女二人上车而去。 她们刚离开府邸不久,苏绣跑进浣花阁:「小姐,二奶奶带着四小姐进宫去了。还听说,二奶奶似乎不乐意让四小姐参选。」 苏绣把打听来的事逐一说完,孟瑾乔微微蹙眉,沉思片刻才说:「且看看。她们不在正好,你去侯府找表少爷,我们一起到书院去。」 苏绣走了,孟瑾乔独自扶栏站着许久,直到陈荔走过来。 「小姐,我觉得二奶奶进宫肯定是找二小姐想办法的。她们会不会串通对你不利?」 凤目里氤氲着冷,「会的。」 「那你要小心点。」 顿了片刻,孟瑾乔才嘱咐:「陈姨,往后若我外出,你独自在这,饮食要多加留神,那些不明不白的东西不要吃,须防对头暗算。」 一惊,陈荔点点头。 不再说话,孟瑾乔回想着。 设若前世陈姨是因为中毒才那么早过世……解毒!或许该问问竹影,有备无患。 正思考着,苏绣回来了。 「大小姐,表少爷来了。」 莞尔,「陈姨,我们出门了。你自个休息吧。」 孟瑾乔姐弟往京华书院而去,刘月琴母女进了慧妃宫。 此前,孟瑾如曾传书回家询问卖赝品的事,此时见了妹妹没精打采的萎靡模样,万分不解。宫女上茶后,她遣退左右就问:「娘,媛儿,你们怎么跟打蔫了秧儿一样,垂头丧气?」 「哎,如儿,家里这阵子遭了灾了,你的弟弟妹妹们都倒了霉呢。」不再避忌,刘月琴把孟瑾乔回府诓骗自己八百两,到赏菊宴上孟瑾媛兄妹出丑,再到孟锦阳被抓进京兆府,上元堂意外失火,闹出赝品案,债主上门追讨,平国侯府悔婚,孟瑾媛搅闹庆国公府的桩桩件件逐一细数,又把孟广德授意四女儿参选的事说了。 第86页 有些事孟瑾媛还不知道,听得眼都发直。 孟瑾如静静听着,不动声色。 等到母亲眼圈红红的说完,她才淡淡问:「娘觉得这些祸事都是我姐在使坏?」 「不是她还能有谁?她回来几个月,你舅舅,你弟弟,妹妹都倒了霉,她是要整死我们一家子呀。这会子她又收买了狐狸精挑唆你爹。可她没回来的时候,我们过得好好的。」 看着母亲咬牙切齿的模样,孟瑾如沉了沉目光,轻笑一声:「姐姐长心眼了。以前她不是这样的。」 自语了这一句,她转眼问:「媛儿,你想进宫吗?」 错愕,孟瑾媛想了想,摇头。 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孟瑾如款款起身走到窗前站了许久才回头说:「娘,她想斗就斗吧。你不用担心,爹不会真的待见她的。此刻爹什么都不说,不是没看见,只是在想着……该怎么做,得利最大。」 「得利?得……得什么利?」孟瑾媛一脸呆傻地问。 没回答妹妹,孟瑾如有些意味难明地笑了笑,「娘,这世间的争斗都得有个顺序,先拔枝叶,再除主干。她一个人是做不成事的。从府里,你得从她身边的人下手,忠心的奴才、护卫,逐一剪除她的羽翼。一来可以杀鸡骇猴,二来可以断绝她的耳目。然后,寻机除掉小姨娘。」 一鄂,刘月琴皱眉道:「可你爹……很迷恋狐狸精。」 「娘,你是关心则乱。你只要替爹再物色一二个美人,爹就会移情别恋。这叫釜底抽薪。新人要争宠就得有靠山,你是当家奶奶,不靠你,难道靠我姐?娘,你要做夫人,必要时还得大度些。」 她恶毒地教唆着,好似吐信的蛇,「至于外头……我姐最大的依靠是陆淮叶的爵位。舅舅说得对,等陆淮叶完蛋了,爹就不会再有顾忌。一个没有用的长女,她的价值就是用作讨好别人的筹码,至于讨好谁,就看谁给的利益最大。娘明白吗?」 抬头看着女儿眼里闪动的光,刘月琴竟莫名地打了个抖,「你爹,你爹是想着这个?」 「哈哈。老姑娘留在家里有什么用?当年,爹很想让她服侍陛下,藉此攀龙附凤。可她傻!她若是那么懂得变通,我们二房就永远翻不了身。」 「所以,还是要除掉陆淮叶?」 「对。府内就是剪除枝叶,对付小姨娘,府外就是除掉陆淮叶。」 点着头,刘月琴想了好一会不觉得那么郁闷了,又问:「可是这些日子小混蛋总窝在府里,公主那边……我是让你表哥去拜见过,可她似乎瞧不上我们家。」 冷笑一声,「娘,陆淮叶似乎跟端平公主的儿子钱勇俊有过节吧?」 「对啊。听说他之前把人家打了。」 「你回去告诉表哥,等公主的人来了,舅舅家只要好好办事就行。其余的我会设法。」 见女儿如此成竹在胸,刘月琴顿觉放松不少,「如儿,你真是聪明沉得住气。娘听你的。」 听着姐姐有条不紊的谋划,孟瑾媛诧异地问:「姐,你几时变得这么聪明?」 「聪明?」轻嘲了一下,「妹妹,你知道吗?这宫里呀,泥土都被血浸染着,御花园里的湖不知沉着多少死尸,就连井水都是血红的。」 她的声音幽幽,透着股阴森的味道。孟瑾媛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转脸看了看妹妹,「宫里一年到头不知道有多少人无声无息地死去,可陛下永远不会在意她们的眼泪。胜利者是要踏着失败者的尸骨往上爬的,这就是铁律。」 「……」 「参选的事按照爹说的去办,选不选得上……我自会主张。」她拍了拍妹妹的肩,轻嘆:「这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你不狠人家就吃了你。」 「啊!好,好,谢谢姐。我不入宫,不入。」孟瑾媛被她的语气吓得不轻,有几分语无伦次。 送走母亲和妹妹,孟瑾如独立庭中,神色莫名。 她只比孟瑾乔小七个月,可一个是嫡出,一个是庶出,一出生就註定了一个尊一个卑。所以,她从小就痛恨自己的姐姐,她认为自己是最有理由痛恨她的。 第114章 京华书院 二房母女宫中问计之时,孟瑾乔姐弟俩进了京华书院。书院占地广阔,不但有学舍,还有一熘院落供求学者居住。 大齐朝因为永乐公主开了女官制度的先河,风气较为开放。书院的学舍里不时有女子前来旁听讲学,并不需要格外的避讳。多年前,孟瑾乔的母亲陆江雪就是前来书院旁观诗文会时,无意间结识了孟广德。 孟广德出身寒门,但写得一手好字,诗书辞赋皆通,不但谈吐不俗,颇有见地,人也长得儒雅端正,可谓翩翩公子。陆江雪自小见惯了父兄的勇武豪迈,却反倒对文雅风流的斯文士子很感兴趣,因此结下了缘分。 晨光尚早,冰雪未退。但院里的寒松和翠竹依旧青翠,学舍里只闻书声琅琅,一派欣欣向荣。 吩咐苏绣去找燕龙,孟瑾乔站住脚环顾片刻,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父母,莫名地嘆了一下才看看正四处张望的陆淮叶,「淮叶,你来过这儿吗?」 「没。」 「你呀,除了兵书,别的书都不读?」 「谁说不读的?我爹的书房里有好多书,史记杂文、域外风情、各地物产、治政治军的时要,大齐纪要,还有歷朝歷代的什么得失……好多呢,看都看不过来。再说了,我又不舞文弄墨,那些诗书辞赋能让我打胜仗吗?」 第87页 陆淮叶一脸地振振有词,「姐,依我说,你该让阿程搬到我们府里去住,我教他兵法武艺,以后再有人欺负他,他就能把那人打得满地找牙。来这里浪费钱作甚?」 被他的话堵得无语,孟瑾乔哑然半晌才啐道:「你看你,毛躁莽撞。我可提醒你,你十六岁,不是孩子了。别成日里咋咋唿唿的。舅舅十六岁就进入禁军效力,十八岁拔得武举头筹,晋封禁军大统领。你呢?好好努力,别说大话。」 翻了个白眼,陆淮叶不满道:「那是因为我没机会。我爹,不是,我伯父是先皇的少年伴读,我爹进入禁军是先皇破格许可的。我有这个机会,肯定也行。」 孟瑾乔的外祖父本有二子二女,可长女夭折,长子随父出征为国捐躯,外祖母悲伤过度一病不起,最后只剩下陆鹤扬、陆江雪兄妹。陆鹤扬的大哥曾是先皇的伴读,所以先皇对待陆鹤扬,颇有几分长兄照看幼弟的味道,否则就不会任由他拒婚端平公主,还维护有加了。 听到陆淮叶把已故的伯父拿来做挡箭牌,孟瑾乔既无语又好笑,「你倒是牙尖嘴利。你……」话没说完,有个声音惊喜道:「小乔。」 一愣,孟瑾乔回头一看,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为首的正是泰王杨懿。 想不到他在这,孟瑾乔暗自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便走过去行礼:「拜见殿下。殿下怎么到书院来了?」 「呵呵。今日少傅前来开讲,我闲着无事就来旁听一下。」 「少傅大人?」 「是啊。据说少傅大人还带着孙儿孙女来了,有意让他们见识一下各方学子。」 「原来如此。一向听闻少傅博学,却不曾听他讲过课。据说他的孙儿十五岁了,正是进学的年纪。」 「对。那你怎么来这?」 抿嘴一笑,「我弟弟不久前来这读书,我来看他。」 想起赏梅那一日见到的少年,杨懿有些惊奇:「你弟弟到这里来读书?为何不在府里请先生教授?」 「原本是请先生的。但他一个人读书容易疏懒,我爹也觉得京华书院是个好地方。」 听到孟广德,杨懿不自觉地拢了下眉,淡淡一笑:「那就巧了。但距离开讲还有半个时辰,我们散散步吧,一会再过去不迟。」 「淮叶,走吧。不知你的刀法练得如何?」杨懿招唿着陆淮叶,一面随意地问。 跟过来,陆淮叶回答:「殿下,我的刀法肯定比不上您的护卫。」 「哈哈。谦虚了。你爹的破风刀当年在军中几无敌手,你学到了几成?」 「七成。」 「很不错。改日你到王府来。欧阳也是练刀的,你们可以切磋一下。」看了看护卫统领欧阳靖,杨懿笑道。 看了一眼姐姐,「是。」 四人一起往里走,沿途便看到三五学子。书院进出的人众多,有人注意到了他们也不以为意,只是看到清丽婉约的孟瑾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闲走片刻,就见苏绣引路,孟锦程带着燕龙迎了出来。 看到姐姐和表哥,他目露欢喜,再看到杨懿,又吃了一惊。大大方方地行过礼,孟锦程就说:「没想到殿下也来书院听讲。今日少傅在前方的金书阁讲学,人很多,我们先过去吧?」 「好。锦程,你对这里比我们熟悉,你带路吧。」 「殿下请。」 孟锦程走在前面。看着弟弟的背影,孟瑾乔心下欣喜。经过那一次坠马重伤,孟锦程成长了不少,他逐渐学会了沉住气,学会了观察,不再如同从前那般青稚懵懂了。 走了不远,人越发多了起来。陆淮叶自告奋勇跟着孟锦程去张罗座位,杨懿看了看越来越多的学子,再看看孟瑾乔,「小乔,你还记得典书阁吗?说起来,宫里的典书阁一直很安静,那些日子只有你经常去。」 想起那座安静的小楼,孟瑾乔微笑了一下,「殿下好学,在皇子们中一直得到先皇的赞赏。但我不解,为何殿下不入朝参政,为先皇分忧呢?」 想起父皇,杨懿目光微暗,沉默了一瞬就自嘲:「帝皇家不同于寻常百姓,那时几位皇兄都在朝,大哥和二哥日日争夺,经常在父皇面前吵闹。我不想掺和那些事,不掺和反倒是为父皇分忧。」 想起永安门那一夜的惨烈,孟瑾乔忍不住说:「殿下仁孝,先皇必定是知道的。你若留在燕京……」这一瞬,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孟瑾乔的脑海,她不禁顿了顿,吞下原本要说的话,转而问:「不知先皇大行,殿下几时进宫守灵的?」 摇头,「皇兄下旨说宫里狼藉,吩咐我到帝陵相候。」 微感意外,孟瑾乔目露思索。 第115章 谁最好 不等两人继续说话,孟锦程走了回来,「殿下,前面已经安排妥当,请这边走。」 不多时,众人坐定。这里距离讲台很近,是一处分隔出来供皇族子弟听课的座位。环顾身周的喧闹,杨懿觉得很有趣,想了想就问:「小乔,你以前来过吗?」 「十四岁就来过……我是跟秦家姐姐来的。」 「哦?哪一个秦家?」 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孟瑾乔顿了顿才回答:「镇北将军秦廉与我舅舅是挚友,他女儿年长我两岁,我们就如同亲姐妹那般……可她……」忆起少年时光,她只觉得难言的涩意涌上喉间,微红了眼圈,不再说。 第88页 杨懿微鄂,继而沉默。 他知道孟瑾乔说的是震惊朝野的安北之战。那一年,雪鹫国大军压境,四个月连下十二城,兵峰直扑北疆重镇安北城。安北城扼守大齐北部要冲,一旦陷落,北部五郡都将陷入无险可守的窘境。 抚远大将军陆鹤扬、镇北将军秦廉奉旨出征,鏖战数月,将雪鹫国大军诱入安北城西北的落雁坡。陆鹤扬于阵前斩杀雪鹫国元帅,重伤不治。秦廉率部诱敌深入,以身殉国。秦廉的家小因为失陷在安北城以北,被兵乱殃及,尽数罹难。大战虽胜,但战士的折损超过九万,更牺牲了五位将军,各级将佐殉国者超过三十人,可谓惨胜。 先皇为将军们举行了国葬,令太子扶灵,百官举孝,三军引路,陆鹤扬追封忠勇侯,秦廉诸将皆厚加抚恤,赐葬帝陵之左,以示褒奖。然无论如何哀荣,逝去的人终究不会再回来。 默嘆,杨懿不禁想起永安门之变。 陆鹤扬赴北疆前统辖司马卫五万大军,若他还在京城,那场宫变或许就是另一种结局。没有司马卫大军的驰援,单靠禁军副统领向缨,太子是不可能弒父夺位的。 但是,没有如果! 各自沉默了好一会,杨懿安慰说:「别难过了。淮叶长大了,你舅舅后继有人。」 发呆了一下,孟瑾乔收住心绪,低声道:「淮叶武艺虽好,但性子急躁,日后还请殿下照顾一二。」 「他很有潜力,你不用担心的。」温声安慰着,杨懿注意到她披着的雪白貂裘,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柔软的毛绒,「小乔,这件貂裘很特别,这么白,一根杂毛都没有。」 「殿下,这是玉貂裘,齐公子送的。」 挑眉,杨懿莫名地有些嫉妒,再看到她戴着的簪子有些眼熟,又问:「这只簪子我似乎见过。」 「就是那一次齐公子送的。」 暗自翻了下白眼,「说起来可惜了。我原本想送一件彩兔毛裘给你的,谁知道……轩成说没有彩兔毛裘。」 听到他这么说,孟瑾乔莞尔,转脸道:「殿下美意十分感激,但不必的。那种彩兔毛裘十分昂贵,不合适我穿。」 看着她温柔的笑脸,杨懿不由得发呆了片刻,笑答:「哪有不合适的。改日我一定送一件很好看的衣服给你。」 这时一声罄响,阁中静了下来。众人一起转目望去,只见一位鬚髮斑白的老者缓步登上讲台。 他就是当朝少傅,上官方。今日讲授的是法纪之要。 待得讲完,阁中再次熙攘起来。有人议论,有人赞嘆。杨懿微微拢眉沉思着,直到有人在耳边叫他。 「殿下!」 回过神,他一愣,抬头看到孟瑾乔正瞅着自己似乎很惊奇,便笑道:「怎么了?」 「殿下听得如此入神,看起来有所得了。但有学官过来相请。」 「哦。」这才注意到孟瑾乔身后站着的一名青衣学官,杨懿微笑:「有何事?」 行了一礼,那人不卑不亢地回答:「不知泰王殿下驾临,失迎了。少傅大人看到殿下在座,遣在下前来相请。」 上官方是个中立派,在朝中既不解党也不偏帮。猜知他的用意只是不欲失礼,杨懿点头:「好。」然后对孟瑾乔说:「小乔,近午了。我去一下,一会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想了想两个弟弟的前途,孟瑾乔点头,「殿下自便,我跟着程儿先在四周逛逛。」 两人自己说话,不曾注意到两个弟弟各自竖着耳朵静听。目送杨懿离去,陆淮叶拉住姐姐低声问:「姐,你喜欢他?」 吃了一惊,孟瑾乔白了他一眼,「胡说。我们只是旧相识,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哇,那他对你有意,你没看出来?你跟他出去,如果齐轩成看见……」勐地觉得失言,陆淮叶立即打住,转了个弯,「我觉得齐轩成最好,你不考虑他?」 觉得他的神情有几分古怪,孟瑾乔不由得问:「你怎么突然说起他?」 耸耸肩,「我觉得他,他对你好,武功好,有钱,还有……他长得有点像……江阙。」琢磨着,陆淮叶忍不住拿话试探姐姐。 孟瑾乔一愣,心中掠过一抹痛,不禁问道:「你还记得他?」 「当然,他最坏。我发过誓长大后一定要打赢他,免得他总是欺负我小。」陆淮叶随口撒了个小谎。 「……」 没等孟瑾乔说出什么,孟锦程突然伸过脑袋,做了个嘘声,「小声,小声!但二哥,你说得不对。齐轩成出身寒门,我爹不会同意的。其实裴绍均最好。我打听过,他还没娶亲,裴家是大齐望族,他叔叔是三品官,他是丞相的门生,爹肯定乐意。」一口气把自己的主张说完,孟锦程才发现孟瑾乔两人不约而同地瞪着自己,目光不善。 「咦!你们瞪我为何?」 「势利眼。」 「胡说八道。」 姐弟俩异口同声地声讨。 摊摊手,孟锦程万分不解,「我……我只是说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想不到弟弟琢磨这个,孟瑾乔真是无语,嗔怪道:「你瞎琢磨什么呢,小毛孩子不好好读书……」 这时,陆淮叶打断了她,「姐,他来了。」 住了声,孟瑾乔转脸去看。杨懿正走回来,身边跟着几个人,一个是齐轩成,另一个是裴绍均。与他们同行的是一对少年男女。 第89页 第116章 一桩奇案 看到孟瑾乔,裴绍均目露惊喜。齐轩成先是一喜,继而一瞅杨懿,再一瞄裴绍均,暗自嘀咕。那对少年男女看了看孟瑾乔姐弟三人,彼此看了一眼,一起行礼问候:「上官隽雅、上官隽麟,有礼了。」 孟瑾乔姐弟三人赶忙还礼,互通姓名。 问候数语,杨懿就说:「既然遇到,一起吃午饭吧。不是在朝上,大家不必拘礼。」 王爷开口,无人会不给面子,众人很快跟着杨懿往外走去。裴绍均十分自然地走到孟瑾乔身边,笑着问:「孟姑娘,你也来听少傅大人讲学?」 回顾他,孟瑾乔微笑,「我弟弟在书院读书,我来看他。没想到遇见王爷,又听说少傅大人讲学就留下旁听。但大人今日不当值吗?」 耸耸肩,「我先去了衙门,叔叔说少傅大人在书院讲课,让我来旁听。我就来了。」 「可我没见到你在金书阁。」 「我来到后先去拜见少傅大人,就跟,哦,跟他的孙儿孙女一起在讲台侧面坐着。」 惊奇地看了看他,再看看上官隽雅,孟瑾乔忍不住转了下心思。 听说上官姑娘十六岁了,是议婚的年纪。 难道? 好亲事。裴大人人品端正,武艺才华皆出众,比那些浪荡子强得多。 復又转念,其实淮叶也很好,可是遥清? 哎!傻小子不知道想着什么!笨吶。 胡思乱想间,孟瑾乔突然听到一声叫:「有只老鼠在你脚边。」 「啊!」吓得一抖,孟瑾乔眨眼间就回了魂,以最快的速度收住脚步,却一脚踩到自己的衣裙。下一瞬,一双手扶住了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没事吧?」 稳住神,孟瑾乔抬头就对上一双深邃的眸,他的眼睛在笑。 不自觉地红了红脸,孟瑾乔轻声回答:「没事。可……」 「老鼠跑过去了,别怕。」 听着他话音里隐隐的笑意,孟瑾乔怔住,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狠狠剜了他一眼,恼道:「老鼠是齐公子捉的?」 轻笑一声,「哪有?我看见它从你脚边熘过去,特意提醒你。」 「……」 这时,同样停住脚步的裴绍均回过神来,一把擒住齐轩成的手臂,「齐轩成,你太没礼貌了。松手。」 无所谓地松开扶着孟瑾乔的手,齐轩成转脸看了一眼裴绍均,「裴大人这么凶为何?我又不是盗匪。」 「哼。你举止不端,还故意惊吓孟姑娘。哪有老鼠?我怎么没看见?」 哂笑,「你走路不看路,哪会看见老鼠?」 一怔,裴绍均眼珠一转,反击道:「如此寒冷天气,老鼠会出来?你瞎编吧。」 「错了。此刻虽然冷,但立春已过,老鼠怎么不能出来?它们住在洞里又不冷。」 听着他们争执老鼠出不出来,孟瑾乔真是无语极了,忙劝道:「你们别吵了,老鼠有什么好吵的。」 再次一怔,裴绍均狠狠瞪了一眼齐轩成,「孟姑娘,他故意吓唬你的。我们走吧,王爷走到前面了。让王爷等,不好。」 白了齐轩成一眼,孟瑾乔心知他就是故意捉弄自己,一时间分不清感觉是甜蜜还是气恼,干脆跟着裴绍均走了。 发现孟瑾乔不理睬自己,齐轩成心下郁闷,暗骂裴绍均伪君子。方欲举步跟上,他突然瞥见一团灰影从脚边滑过。再一看,一只老鼠浑身灰灰,正蹲在花草边,似乎有些晕乎乎。 吃了一惊,齐轩成转念踢飞一粒石子。 吱! 孟瑾乔听到身后有东西在叫,下意识一回头,看清,她再次吓得一抖,瑟缩了一下才蹙眉道:「齐公子,你拿着老鼠作甚?」 「你看,这就是适才跑过去的老鼠。裴大人,你看到了吗?」 看着他手里吱吱乱叫的老鼠,裴绍均哑口无言。顿了一下就怒道:「你真是无聊。捉老鼠,亏你想得出来。」 得意地笑了一声,「我只是告诉你,这个季节是有老鼠出没的。裴大人身为朝廷命官,持掌法度,有些事不该主观臆断。」 被他的话堵得无语,裴绍均气得眉毛勐跳。 见状,孟瑾乔差点笑出声,但还是勉强维持着端庄,「齐公子,你别拿着老鼠了。丢掉吧。」 不等齐轩成把老鼠放掉,走在前面的杨懿发现孟瑾乔不见了,停步回头一看,走了回来。 「轩成,你拿着老鼠做什么?」 发现其余几个人掉头回来了,齐轩成干脆举起老鼠,「适才少傅大人说,国家法纪之要有一个关键就是尊重事实。裴大人任职刑狱掌司,最不该主观臆断。他刚才坚持说寒冷时没有老鼠出没,我恰好捉到,就拿来做个证据。」 被他蓄意挤兑,裴绍均忍不住咬牙。 陆淮叶暗笑,转了下念头就帮腔:「老鼠四季都有的,裴大人或许见得少。」 「我没在寒冷时见过,想来相当少见,所以不能说裴大人的说法有错。」琢磨了一下,孟锦程迂迴地支持裴绍均。 杨懿暗自无语,正寻思着说什么,掌声传来。 众皆一愣,回头一看。两位长者站在数步外,一个是上官方,一位是丞相魏安。 「拜见泰王殿下。」 「丞相免礼。」 「魏大人。」 第90页 「学生拜见老师。」 问候已毕,魏安看了一眼齐轩成手中的老鼠,再看看自己的学生,微微一笑:「适才无意间听见齐公子的说法,着实有理。绍均,你持掌刑律,要兼听则明,有些事不能以常见论之,刑案尤其如此。」 拢眉,杨懿问:「丞相此言何解?」 「王爷有所不知。多年前曾有一桩奇案。那人因为腹泻而不治。他的家人觉得他病得奇怪,可查来查去只发现窗棂上有一撮灰粉。当时都以为是灰尘。可灰尘岂会杀人呢?后来才知道,他是被毒死的。下毒的是一只蝴蝶,那灰粉是蝴蝶身上掉落的。」 「腹泻?」 孟瑾乔和齐轩成不约而同地惊问。 见他们如此惊奇,魏安微笑道:「确实是腹泻。此案就记载在刑部的卷宗里。」 第117章 旧卷宗 微不可见地拢了下眉,齐轩成略一犹豫就问:「不知丞相所说的奇案发生在何时?」 「那时先皇登基不久,大约在兴元二年前后。」 不再问,齐轩成目光微沉。 孟瑾乔看了看他,却想起了陈荔。 前世陈荔病倒后,她在陈荔屋内询问大夫病情时,无意间在桌边看到些许散落的细末,淡灰色。那时她以为是灰尘。 难道是蝶粉? 发怔中,有人拉她的衣袖。 「姐,你怎么了?走了,去吃午饭。」 回过神,孟瑾乔看了一眼弟弟,暂时抛开了思绪。 众人很快离开书院,不远处是城中另一处极富盛名的食肆——金鳞楼。这里的全鱼宴享誉燕京。 虽然上官姐弟跟诸人并不熟悉,一顿饭还是吃得十分开心。席间,孟锦程把在书院里见闻说了说,齐轩成则说了些各国各地的物产,还故意列举各色老鼠挤兑裴绍均,把他气得无言以对,诸人却哈哈大笑。 感受着欢快的气氛,孟瑾乔看看弟弟,再看看齐轩成,又莫名地想起了前世。 那时,弟弟残废,日日颓丧。自己呢?沉湎悲伤,懒得理会身周诸事,直到陆淮叶获罪,陈荔去世,容荀提亲……数番抗争无果,被迫出嫁,自杀,重生……那一世,她和他们几乎是没有交集的,不似此刻能坐在一处,谈笑晏晏。 眼圈有些红,出神片刻,她又勐地高兴起来。 重生以来,她处心积虑,步步为营,才能有今日与亲人爱人的相聚。即便前路叵测,蛇蝎窥视,也不过兵来将挡,见招拆招,何惧之有? 吃过午饭,杨懿兴致勃勃地邀请众人一起去青瓦坊小坐。盘桓到申时过后,杨懿提出送孟瑾乔回府。 微惊,孟瑾乔婉拒:「殿下身份贵重,如此不甚妥当。」看了一眼齐轩成,「齐公子似乎很闲,不如请齐公子送我一程?」 「好啊。」齐轩成笑答,又说:「王爷如果不想回府,就在青瓦坊品一盏茶吧。」 「好主意。左右无事,我们一路散步送你回去,再回来品茶。」抓住机会,杨懿点头同意。见状,裴绍均一思量就说:「今日衙门无事,孟姑娘既然回府也顺路,一起走吧。」 见他们要跟来,孟瑾乔不禁想起那桩奇案,盘算了一下没有再拒绝。 在一旁看着三个男人,陆淮叶忍不住摇头,孟锦程却瞅着杨懿,思考着什么。 嘱咐陆淮叶送弟弟回书院,孟瑾乔往府里返回。 书院门前,孟锦程拉住陆淮叶轻声说:「二哥,你得空悄悄去告诉我姐,别跟泰王走得那么近,不好。」 微鄂,陆淮叶转眸看了看他,「为何?」 「我姐跟七姨娘关系不错,七姨娘的弟弟正在书院跟我一起读书。他告诉我,他爹以前做官,知道一些朝上的事。他说新皇登基三年,泰王都没有回京的。他突然回来必定有事。」压低声音耳语:「意思是说,皇帝不待见自己的弟弟,泰王就不该留在京城。万一他有事,我姐跟他走得近,容易被牵连。」 孟锦程带着燕龙走进书院,陆淮叶站在原地思索着。 他突然想到了「江阙」。数番相遇,看得出来他跟泰王走得很近,但为何呢?思忖许久,一个大胆的猜测划过脑海,陆淮叶瞬间打了个寒颤。 同一时刻,孟瑾乔在三个男人似有若无的保护下回到了府门前。一路攀谈,齐轩成没有再挑衅裴绍均,四人相处得颇为和睦。 站住脚,孟瑾乔道了谢。顿了顿才说:「裴大人,有件事可否帮个忙?」 一鄂,裴绍均喜道:「姑娘请说。」 「今日听到丞相大人说起那桩蝴蝶案,我,感兴趣。我想看看那个卷宗的记载。不知裴大人在刑部可有相熟之人?」 微感意外,但裴绍均转念一想就点头:「只是看一下旧案的卷宗,不是大事。待我问叔叔,若不行再问老师。」 杨懿觉得很奇怪,「小乔,你对那种蝴蝶感兴趣?」 「那是奇闻异事呢,我……就是想知道那是什么蝴蝶。」 「哦。」不等杨懿继续说什么,齐轩成悄然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不解地看了一眼齐轩成,他想了想,不再多言。 孟瑾乔进了府门,三人彼此看看,齐轩成突然开口道:「裴大人,那捲宗我也感兴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大人拿到卷宗后请借我一观。」 正想着孟瑾乔说的事,裴绍均一愣,转念就嗤笑一声:「齐公子财大气粗,我是帮不上忙的。」 第91页 「听说裴大人为官公正,从不挟私报復,可看起来都是假象。」 「何来假象?本官一贯公私分明,不似你心术不正,手段阴险。」 「大人此言差矣。我这么说有证据,大人的说辞却只是主观臆断。」 错愕,再一想,裴绍均顿时怒道:「证据?那你说来我听。」 「我正想请王爷做个见证。其一,新年前,有人诬告青瓦坊卖赝品。裴大人前往搜查,拿走一只玉胎瓷骨蝉花烛台。那烛台价值一千七百两黄金,迄今不曾归还,也不给钱。其二,青瓦坊报过两次窃案,但京兆府一直没抓到窃贼,有怠惰之嫌。其三,适才我看见老鼠跑过,他硬说没有,可我捉到了一只。前有变相勒索,后有视而不见,办案也不利,可见大人的公正和豁达都是装出来的。」齐轩成不慌不忙地举证。 没想到他如此振振有词,裴绍均哑然。 见此,杨懿好笑不已,圆场道:「轩成,你这话说得不对。裴大人不是玩忽职守的人。抓不到盗匪自有因由,岂能说他怠惰?」 瞪了一眼齐轩成,「多谢王爷主持公道。」 「至于烛台……我买下送给裴大人了,不用归还。那种蝴蝶十分稀奇,裴大人把卷宗借给我看看好了。还有,轩成,你赚得够多的,要足额交税。」 既然泰王开了口,裴绍均还是没有继续抬槓,想了想就答应一定把卷宗送来。 第118章 毒蝴蝶 回到青瓦坊坐定,杨懿才问:「轩成,你为何招惹裴绍均?」 摊摊手,「殿下,这叫做唱双簧。我挤兑他,他肯定生气。你再圆场,施恩,他肯定对你生出好感。他们叔侄持掌京兆府,看起来只是管管治安,但用得好就有奇兵之效。即便他们中立,也不宜交恶。」 杨懿哑然,想了想才说:「你真是故意的?」 「对啊。我唱黑脸,你恰好礼贤下士。」齐轩成一脸的怡然自得。 琢磨了一下,杨懿有些哭笑不得,想了想又问:「你要那个卷宗为何?」 「因为我查到……应元骏大统领在永安门之变前看过御医,病因是腹泻。他武艺高强,按理说即便吃坏了东西,也不可能腹泻多时,迁延不愈。」稍停,他肃颜说:「更重要的是,先皇的病情突然加重前……也曾腹泻过一段时日。」 瞪着他呆滞半晌,杨懿勐地抓住齐轩成的手臂,「你,你是说我父皇也被人下毒?」 齐轩成点头,「虽有些许线索,但晦暗不明。当日亲歷宫变者几乎死绝,所以追查多时不得其解。不期然今日听到丞相的一番话。恰好孟姑娘对蝴蝶感兴趣,我就顺便问一句。」 恍然,杨懿狠狠一捶桌子:「混蛋,他真是个该死的混蛋。难道那种蝴蝶是皇帝派人放的?」 「世间有些手段阴险莫测,防不胜防。请殿下先不要心急。这些时日你照旧去书院。那几个官员,得闲时也结交一番,但不需要刻意。」 垂眸许久,他点头。 送走杨懿,齐轩成站着沉思了好一会才去找夏非。听完他的问题,夏非惊讶地挑眉问:「腹泻?蝴蝶?」 「对。师兄,你听说这种蝴蝶吗?」 「有一种蝴蝶浑身漆黑,只在翅尖上有一圈灰色,唤作黑烟蝶。它身上的灰粉看似花粉,又似灰尘,其性燥炎,洒落时淡而无形,一旦接触皮肤就能渗入肌理,只要一点点……」 见他突然不说了,齐轩成催促道:「师兄,你为何卖关子?」 想了一会,夏非勐地一拍手,「难道在大齐国有人得到了雪芝?太好了,宝贝。」 「师兄?」 「哦。灰粉其实没有毒的。但黑烟蝶只要啃食过雪芝,寒性与火性彼此冲突,灰粉就会转化成一种奇妙的慢毒。体弱者三五日就有症状,强壮的武者二十日到一个月上下才会发作。看起来是腹泻。腹泻时好时坏,拖延上半个月到一二个月会短暂好转,接着再次发作,无药可解。」 「而且一旦吃药就会加重病情,死得更快。」夏非补充道。 拢眉,「这么厉害?那蝴蝶很难得?」 「黑烟蝶产于一千七百里外的一道峡谷深处,距离大齐西南边境隔着莽林和巨湖。那蝴蝶展翅无声,黑夜间难辨行迹,而且捕捉不易,极难驯化,非至为高明的蛊师不可为。雪芝更不是寻常可得的。」感嘆一声,夏非严肃地说:「轩成,你要当心了。如果那个人能得到黑烟蝶和雪芝,他的手段或许比我们认为的更加厉害。」 齐轩成微凛,凝眸半晌,点点头。 他知道夏非说的人是谁。 他同样是永安门之变最大的得利者之一——原任禁军副统领的向缨。新皇登基后,他晋封禁军大统领,深得宠信。可他与容天明、孟广德不同,即便阿臾攀附者比比皆是,他却不结党,不涉朝局,无论金银财货、美女田宅都似乎兴致缺缺,求拜贿赂者不得其门而入。因此,他高深莫测。三年来,即便齐轩成花费了偌大的心力,也不曾真正探得这位向统领的底细。 可今日无意间听到的一桩奇案,却似乎揭开了他的一角面纱。 思忖了好一会,齐轩成又问:「师兄,那只老鼠是你丢出来的?」 「哈哈。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灰背鼠吧。上次你提回来一笼子,我看了一下,乍看去很像老鼠,但毛色灰扑扑的其实不是老鼠。」 第92页 哈哈笑了好一阵,「师弟,你要感谢我。我不丢只灰背鼠给你,你还能言辞凿凿地挤兑裴绍均?其实裴绍均说得对,你就是恶作剧,故意吓唬她的。」 撇嘴,齐轩成假模假样地说:「多谢师兄。」 青瓦坊里师兄弟对答,孟瑾乔正站在陈荔的房间里四下张望。 「小姐,你怎么了?」 不答,孟瑾乔说:「这里有破损。陈姨,明日把楼里的窗纱都换上全新的。我们自己拿钱。」她补充了一句。 「不要紧的,这么小的缝。」 「不行,一定要把缝堵上。」想着那桩奇案,前世所见的类似灰尘,孟瑾乔心头有些发冷。即便不知道那蝴蝶是什么鬼东西,她也隐隐猜出是类似蛊虫一流。 入夜时分,方竹影回来了。 一见到她,孟瑾乔就把蝴蝶的事说了。听完,方竹影惊愕不已,蹙眉苦思半晌没想起来,只得说:「姐姐稍等,我去问问。」 一个时辰后,方竹影回来递出一只竹筒。竹筒长一掌,宽四指,通体泛紫,很淡的香气缠绕着竹筒聚而不散,又似乎有一丝腥气。 「把它放在楼中,方圆百步毒虫不近,对不管什么异种蛊虫都有效。但不要打开。」 接过看了看竹筒上的一圈细痕,孟瑾乔没有追问此物为何,点头称谢。 同一时刻,正屋里只有姚嬷嬷在服侍。听完刘月琴告诉的谋划,她寻思着就说:「娘娘高明。说起来浣花阁里除了陈荔,就是苏绣对大小姐最忠心。巧烟死后,奴婢几次试探,她都是一副装傻充愣的样子,只怕收买不得。」 「蠢丫头如今长进了。真是看走眼了。改日找个错处把她除了吧。」 「二奶奶,奴婢觉得,大小姐不会不提防我们的。明着做只会让她又逮到诋毁的机会。」 微鄂,刘月琴目光一沉,思索半晌才点头吩咐:「明儿你亲自回一趟家,告诉我哥在外面寻一个妥帖的法子,不能留下痕迹。」 第119章 慧妃的巧舌 二月十五,云淡风轻,阳光微暖。巳时,端平公主入宫给太后请安,盘桓了半个时辰才告退出宫。行得不远,就见前方的步道上走来两个女子,穿着藕色宫装的美人正是孟瑾如。 看见端平公主,她翩然走过来问候。 回想了一下,端平公主才记起她是谁,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原来是慧妃娘娘。」 「许久不见公主,近来可好?」 「还好。」 「不知令公子的伤好了吗?」不等她回答,孟瑾如又说:「风闻前些日子令郎被陆淮叶打伤了,伤得不重吧?」她一脸关切。 想起了什么,端平公主目光微沉,打量她片刻就问:「有个叫刘宏的,与慧妃是何关系?」 「他是臣妾的表兄。」 「哦。那你今日蓄意前来,为何?」端平公主是个傲慢的,更懒得和不得宠的妃子绕弯子,便直言问。 「不知公主希望陆淮叶袭爵吗?」 「他袭不袭爵,与我何干?」 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孟瑾如低声说:「公主,若非陆鹤扬孤傲自诩,陆淮叶本该是您的儿子。」 她倏然凝眸,狠狠瞪着孟瑾如。 似乎没看见她兇狠的目光,孟瑾如笑了笑:「有些事如鲠在喉,有些人如刺扎心。臣妾的舅舅愿为公主分忧,拔掉您心头的那根刺。」 盯着她看了一会,「你有何求?」 「尚品堂卖赝品纯属污衊,我舅舅只求能得到公主的照顾。」 垂眸片刻,「说来听听。」 未时过后,公主府的管家进了刘家大宅。从宴请公主府管事,送节礼,百花园拜见,再到今日宫中献计,刘家上下费尽心机终于吸引住了端平公主的视线。 恭恭敬敬地送走管家,刘昌隆亲自往尚书府而去。 正屋里,听完哥哥的耳语,刘月琴目光一狠。 「哥,拔掉眼中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恰好小傢伙去了京华书院读书,我就不信了,陆淮叶还能不理他表弟的死活。」 很快,孟锦阳来了。三颗头再次聚集在一起密谋。 二房阴谋之际,陆淮叶带着裴绍均进了尚书府的小竹楼。等待片刻,孟瑾乔来了。 「孟姑娘,这就是那旧案的卷宗。因为事关刑案,所以不能留在你手里,请见谅。」 微笑着道了谢,孟瑾乔接过打开细看,目光落在一个图形上,再一看下方备註的小字:「黑烟蝶身上的灰粉有毒,中者状如腹泻。无解之毒。」备註后还有一个图形,画着些好似灰尘般的粉末。 手微抖,孟瑾乔不自觉地抓住那一页。 对照前世的记忆,她终于确定了:自己当时看到的不是灰尘,而是蝴蝶身上的灰粉。 无解之毒! 该死的小人! 咬牙切齿了一会,孟瑾乔好不容易稳住心绪,稳住神片刻又看了两遍,想了想就问:「裴大人,这案子着实离奇。可为何没有记载如何下毒呢?」 一愣,裴绍均接过来细看一遍,摇头说:「确实很怪。下毒的手段竟没有记载呢。怪事,按理说……没有下毒的手段,如何能结案?」 觉得姐姐的举动透着蹊跷,陆淮叶也凑过来看了一遍,转念说:「是不是被略掉了?」 陆淮叶的瞎猜把裴绍均吓一跳,他再次把卷宗翻回来又看了一遍,「陆公子说的对也不对。这是个悬案,虽然查出了中毒和蝴蝶,却没查出如何下毒,下毒者何人。」 第93页 见他盯着卷宗发呆,孟瑾乔收了收心里的惊疑就说:「裴大人别费神了。想来如此离奇的案子查不出来不奇怪的。今日劳烦大人跑一趟。」 闻言,裴绍均不由得问:「孟姑娘为何对这蝴蝶感兴趣?」 难道告诉你陈姨可能被蝴蝶粉毒死? 无奈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孟瑾乔笑答:「我在舅舅家看过《奇物记》,一时好奇。」 总觉得孟瑾乔的态度有些古怪,但裴绍均没再追问。陆淮叶却暗自撇嘴,因为侯府里没有《奇物记》。 送走裴绍均和陆淮叶,孟瑾乔带着苏绣往浣花阁返回。府门附近,正跟着孟锦阳往外走的刘昌隆勐地顿住脚步。 「锦阳,你看。」 一鄂,孟锦阳转头一看,就见一前一后两个背影迈出府门。意外不已,他吩咐人叫来门前的小厮一问,皱眉不已。 「舅舅,裴绍均跟我姐……陆淮叶带他来找我姐。他们几时勾搭上的?」 想起在京兆府坐牢的那些日子,又冷又潮又憋屈,刘昌隆恨恨道:「看来裴绍均跟长房串通了,难怪我们家这么倒霉。锦阳,我们得提防京兆府搅局,之前的商议或许要改。」 对视一眼,舅甥两人掉头往正屋而去。 刘家人继续新的谋划,陆淮叶已经跟着裴绍均走到街上。 「大人不回衙门?」 「泰王也说想看看蝴蝶是什么,我还要拿卷宗去一趟王府。」 想起孟锦程的提醒,陆淮叶思忖了一下,「那我也去。」 不知道他为何跟来,但裴绍均没有反对。一路同行,裴绍均旁敲侧击地打听孟府和孟瑾乔的事,陆淮叶转着心思,回答得半真半假。转过一个街角,陆淮叶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就见诸葛遥清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 想起她写的那封信,陆淮叶顿了顿脚步才说:「诸葛姑娘好。」 走过来,诸葛遥清大大方方地问候了裴绍均,又问:「你们去哪?怎么不见小乔姐姐?」 「我姐在府里。我们要去泰王府。」 见他神色淡漠,诸葛遥清有些郁闷,转了转念头就说:「我叔叔买了三十只灰背鼠,据说是玉狐国的产物,很好吃,养着玩也行。你感兴趣吗?我送给你几只。」 「灰背鼠?」 「对。毛乎乎灰扑扑,看上去很像老鼠。奇兽斋新推出的,数量不多。」 陆淮叶没答话,裴绍均却挑眉:「奇兽斋?距离不远,去看看。」 奇兽斋里客人不少,稀奇的鸟兽也不少。在一只笼子前站定,裴绍均低头细看了一会就问:「灰背鼠多少钱?」 伙计笑答:「不贵,一百两银子一只。」 第120章 隐情 半个时辰后,裴绍均和陆淮叶进了泰王府。不好跟进王府,诸葛遥清站了半晌才悻悻离去。 王府花厅里,裴绍均递出卷宗,然后拎起一只灰背鼠问:「王爷,你看这是老鼠吗?」 看了看,「是啊。」 「臣记得那一日在书院里,齐公子就是抓着一只类似这种的老鼠。灰扑扑的,但不是黑色。」 再次看了几眼,杨懿回想片刻,点头:「对。那老鼠灰扑扑的,跟这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说完,他好笑问:「裴大人还记得老鼠?轩成随手捉的,他那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王爷,这是灰背鼠。在奇兽斋出售,一只一百两银子。」 杨懿一呆。 看了一眼那只吱吱直叫的老鼠,陆淮叶忍不住笑,「哈哈。裴大人,那天的事情只是开个玩笑,你别往心里去。可能有人买了灰背鼠带进书院,却不小心走脱,齐公子也以为是老鼠。」想着姐姐,他还是替齐轩成说好话。 「哼!」把灰背鼠装回笼子,裴绍均暗骂混蛋。他知道齐轩成是故意的,谁知道他从何处拿出一只灰背鼠冒充,故意让自己下不来台。 想了想齐轩成的「唱黑脸」,杨懿心中好笑,转念再看看卷宗,干脆摆出一副仗义直言的模样。 「这样吧,我们一起去一趟青瓦坊,让轩成辨认一下。没准他真的以为是老鼠。」 青瓦坊里,杨懿指着笼子说:「轩成你看,裴大人今天捉了一只老鼠。」 瞄了一眼笼子,「裴大人喜欢老鼠?可惜了,那天我该把那只送给你。」 「你觉得和你那天捉的是不是一样?」 又看了一眼笼子,他煞有介事地点头,「灰扑扑的,难看得很。我就是看见它从孟姑娘脚边熘进了花草里。」 见他一脸的老神在在,裴绍均打心眼里不信,「少装。依我看那只老鼠就是你自己悄悄放在袖子里,再故意拿出来吓唬孟姑娘。」 「无聊!你才会把老鼠放在袖子里。」眉毛一跳,齐轩成却一本正经地反驳。 见他们吵,杨懿微感无语,想了想就问:「你觉得这是老鼠?」 「是啊。」 摇头,「裴大人,你看,轩成不知道这是什么?」 「哦?」齐轩成故意挑眉,「不是老鼠是什么?」 「哈哈,这是灰背鼠,一百两一只,据说很好吃。」圆场了一句,杨懿又说:「裴大人别生气了。那天他是跟你开玩笑的。既然这种东西很好吃,不如今晚一起饱饱口福吧。」 不等两人表示,杨懿回顾欧阳靖,「欧阳,你派人去买十只灰背鼠,再找个厨子,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借青瓦坊的宝地吃鼠肉。」末了又说:「裴大人、淮叶,你们都留下一起吃晚饭吧。」 第94页 裴绍均是不信齐轩成无辜的,但看了看杨懿,没有继续纠缠。齐轩成也自觉地偃旗息鼓。他很快带着众人进了花厅坐下,然后自然地拿起那捲卷宗。 屋里没人说话,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齐轩成的身上。见他神色慎重,裴绍均心下惊奇。杨懿想着父皇,暗暗咬牙。陆淮叶却想起姐姐同样一脸认真,默默揣测。 看了好一会,齐轩成抬头问:「裴大人,我觉得很奇怪,遇害者戚松家住京郊的小寒庄,只是个寻常的草药商人,为何这个案子会惊动刑部?按理说,即便报案也是京兆府受理才对。」 裴绍均一愣。 「更奇怪的是,是谁查出死者的死因呢?虽然是悬案,但一个草药商人的死不该惊动了丞相大人的。」 没想过这些,裴绍均不禁沉思了一下就问:「那你为何如此关心?」 淡淡一笑,「青瓦坊做奇珍异宝的生意,所以我对奇闻怪事都很感兴趣。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既然不曾破案,或许祸源还在京城附近,未必不会再次作祟。大人管辖京畿治安,责任可谓重大,所以提醒一下。」 再次愣住,裴绍均暂时搁下了对齐轩成的不满,认真地问:「你觉得那种蝴蝶还存在?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 「黑烟蝶我听说过,据说是一种……类似的蛊虫。凡蛊虫都活得比较久,更可以培育。」 日暮时分,众人聚集在青瓦坊吃鼠肉。思忖着齐轩成的提醒,裴绍均不再跟他抬槓,气氛和睦不少。陆淮叶观察着齐轩成,不时悄然看一下泰王,思考着。 送走泰王,裴绍均有些心事重重地往丞相府而去。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齐轩成微微一笑。他是蓄意提醒裴绍均的,就是希望借力他迂迴地查清卷宗背后的隐情,抽丝剥茧,进一步探查向缨的底细,以便知己知彼。 出神地站了一会,他似有所觉地回过头来,就见陆淮叶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心下有些吃惊,他转了转念就笑问:「陆公子怎么不回府去?」 想起母亲的叮嘱,陆淮叶还是吞下了想问的话,犹豫了一下才说:「那天阿程提醒,他说让你不要跟泰王走得那么近。」 齐轩成挑眉,「这是为何?」 「据说皇帝或许瞧着泰王不是很顺眼。帝皇家的事你何必掺和呢?」 觉得他的眼神透着两分奇怪,齐轩成思考了一下不动声色地回答:「我只是做生意。泰王经常来买东西,难道把客人拒之门外?」 「你……」很想骂他一句,但陆淮叶还是忍住了,闷声道:「反正我提醒你了,你不听,随便。」 不等他走,齐轩成突然出声:「陆公子,容荀看你很不顺眼,他的护卫出身江湖,你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以后出门还是带几个家将为好。」 微顿,陆淮叶勐地想起姐姐的叮嘱,沉了沉目光才问:「为何说这个?」 他笑了笑,「忠勇侯府指望着你振兴家业,你姐姐和弟弟……此时此刻,他们最大的倚靠,就是你,你的身份。」 四只眼彼此盯视了一会,陆淮叶握了握拳,大步离去。 第121章 咬饵 陆淮叶回府时,孟锦阳再次进了容府,宋林家的刚走出锦衣坊,买回一尺衣料。 衣料很快送到浣花阁。 看着衣料上华丽的色彩,孟瑾乔眼里掠过一丝轻嘲,假意惊奇地赞嘆了一下才问:「这衣料看起来非常华美,是何处买的?」 见她感兴趣,宋林家的暗喜,谄媚地笑道:「这是锦衣坊的衣料,色泽华丽,比之前的衣料强多了。前一阵子四小姐去看过,觉得特别好看,就说了要穿。虽然贵,但二奶奶斟酌了还是觉得……开春了,两位小姐都该裁制新衣,贵就贵吧。」 「哦。宋婶子的意思是?」 「二奶奶说过几日让锦衣坊送衣料来,大小姐选一下颜色再裁制。」 莞尔,「姨娘费心了,宋婶子替我谢一下。」 宋林家的回去復命,孟瑾乔站起身看着窗外,唇角勾出一丝嘲弄。 那一日一家人吃饭,她蓄意嘲笑孟瑾媛不会穿衣服,再邀请七姨太唱戏,故意提到锦衣坊,就是为了引诱二房把心思动到衣料上。 果然,她日日窝在府里,还嘱咐弟弟们龟缩不出,二房再也耐不住报復的急切,就咬了锦衣坊的饵。 正好,免得师出无名。 与此同时,容荀正听着孟锦阳的话,寻思半晌,他狞笑:「好!锦阳,这件事办成了,我一定重重地谢你。」 「嗯。容三哥,这次你得派点高手。我担心陆淮叶武功厉害。」 「放心。上次要不是齐轩成、裴绍均搅局,我早就把他拿下了。」 继续商议几句,孟锦阳告辞。容荀盘算半晌,召来几个亲随吩咐一番。很快,有人离开将军府侧门,往紫剑门人的驻地而去。那座院子外不远,有双眼睛看着。 各方串联之际,裴绍均正在丞相府书房。 听完他的问题,魏安惊奇地看了看自己的学生,笑问:「绍均,你怎么突然来问这些?」 「老师,那个蝴蝶案确实很奇怪。我一时好奇去找了卷宗翻阅,才发现竟是悬案,一应记载有些含煳。而且一个寻常的草药商人值得您注意?」低头想了想,「那个时节您还在吏部任职,又不是刑部。」 第95页 「哦?」 「还有啊,这个案子为何会送到刑部存档?按理说该京兆府过问才对。」 看了他一会,魏安哈哈大笑,赞许道:「不错,你在京兆府数年成长了不少,学会观察了。说得对,那桩悬案……表面上只是一个草药商人的死,但内里,」停顿了一下,「只是个开始。」 「还死了很多人?」 「没有。那个草药商人是第一个死者,第二个是你婶婶的父亲,胶王。」 裴远嵩的夫人杨颖月,生父是先皇的亲兄长胶王。胶王在先皇登基不久就过世,外人只知道是病故。裴绍均父母早逝,自小是叔父抚养,对婶婶的家事略知一二,此时听了,不禁呆住。 想起昔日,魏安喟嘆一声,「那个草药商人得病后多次求医,每个大夫的说法都不同。他的家人有所怀疑就报了案,可查无线索,只有一个衙役发现了那些灰粉,他细心,就收集带回。不久,胶王突然病重。那时太皇太后还在,老人家想不通,召来先皇质问。胶王、先皇、宋王本是同母的亲兄弟,先皇闻讯大惊,命令御医赶去救治,同时彻查胶王的饮食。」 「查出来了?」 「饮食毫无问题,御医却束手无策,不得已请出了已经退休的太医院院长。他看过后说可能是黑烟蝶之毒。京兆府想起那些灰粉,查验确实,但无药可解。」 「……」 「胶王过世,对外封锁了死因,但先皇气愤不过,下旨刑部追查。寻访了一年多却毫无线索,只得不了了之。我那时随侍御书房,所以知道此事。」 寻思许久,裴绍均又问:「老师,您觉得胶王的事……会不会与先皇有关?」 毫不意外他的问题,魏安摇头:「先皇不会害胶王的。可是胶王似乎没什么仇家。」出神了一会,「绍均,这旧案事过多年,不要四处去说。」 「学生明白。」 离开丞相府,裴绍均一路沉思着往回走。走着,他突然站住脚。 「齐轩成说蝴蝶可能还活着,可能再次犯案。孟姑娘对那蝴蝶好似格外感兴趣……难道,难道他们知道,蝴蝶还会出现?」 自语着,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夜已深了,店铺早已关门熄灯,街道上一片安静。站了许久,裴绍均才收回思绪继续走。没走多远,他蓦地住了脚,藏在一处屋檐阴影里看向前方。一道黑影潜过。 目注黑影消失的方向,裴绍均心下吃惊,思考了一下,跟上。 一路远远地缀着黑影,看着他消失在高高的院墙上,裴绍均更加惊讶。他知道,这是禁军大统领向缨的府邸。 惊疑间,裴绍均突然听到一声吶喊,继而一道黑影跃过屋檐,消失在夜色里。踌躇了一下,裴绍均再次跟上。 不多时,裴绍均跟进一处废园。刚在一堵墙后站定,剑气破空袭来。但他武艺高强,临危不惧,急躲,拔刀横挡。 锵! 一声脆响。 各自倒退数步,两人互瞪一眼,扑上。 纠缠了几十个回合,黑影收剑后退,扬手掷出一物。 噗地一声,烟尘腾起。 等裴绍均驱散烟雾,黑影已经杳然无踪。 环顾废园半晌,裴绍均有些意外地往前走去。行了颇远,他站住脚,拾起的一块烧焦大半的木壁,其上镌刻着半个字「工」。 「这是,是……宁远侯府的废墟。」 拢眉,裴绍均沉吟许久,离去。 他走后,远处两个黑衣人露出身形。一个说:「无尘,裴绍均怎么会跟上你的?」 耸耸肩,「大哥别担心,他辨认不出我的来路,不要紧。」 闻言,齐轩成拍拍他,「可有收穫?」 摇头,「我刚潜进去就被发现了。向府里至少有十个武功高强的护卫,或许还不止,还有机关,相当精妙。」 「罢了,向缨着实难测。我们先把其他的事处理好再说。」 第122章 懒得去 齐轩成兄弟无功而返,裴绍均回到府里坐下思索,越想越惊奇。 「怪事,我为何觉得那个黑衣人的剑法透着熟悉感?我似乎见过的,在哪呢?」 想了许久没想起来,裴绍均还是暂时抛下了思绪,復又想起那片废墟。 永安门之变时,裴绍均不在燕京。可今夜在废园里看到满地的焦土断壁,再想起诡异的蝴蝶,死因蹊跷的胶王,他竟生出一种奇怪的直觉来。 在他看来,如果先皇不会害兄长,那么宋王是先皇的亲弟弟,更一直得到倚重信任,为何要谋害自己的亲哥哥?即便林王登基,他也一样是皇叔! 「难道,难道宋王、林王没有刺杀先皇,而是,而是……被杀!」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裴绍均瞬间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赶忙噤声。 吹熄灯烛,裴绍均躺下却睁着眼。有个疑问盘桓脑中,挥之不去。 如果宋王、林王不曾刺驾,那么……与他们串通的宁远侯会谋反吗? 不可能! 若如此,永安门之变……根本就是一场阴谋! 腾地坐起来,裴绍均下意识打了个抖,只觉得嵴背生寒。发呆了好一会,才强迫自己斩断思绪。 与此同时,向府深处一间厢房,一名三十上下的男子正静静听着一名黑衣武士的禀报。 第96页 「那个贼刚踩上院墙就触动了机关,他很机灵,一下子就逃了。看起来是江湖中人。」 「你觉得是路过的贼?」 「可能是。」 垂眸片刻,他冷笑:「这几年在裴远嵩的治下,京城的治安越发好了。江湖里的蟊贼会无意间闯进府里,可能吗?」 没有等待武士的回答,他森然道:「查清一年来京城里所有的异动。」 「是。」 武士退出去,他起身负手行至屋外。今晚明月高悬,清辉满地。 在月光下站了许久,他目露嘲讽。他是禁军大统领向缨,大内第一高手。 闲闲地过去数日,这一日午后,宋林家的进了浣花阁,堆笑说:「大小姐,锦衣坊有些傲慢,居然不肯送衣料上门。如此,要劳烦大小姐去一趟挑选一下颜色。」 「哦。」孟瑾乔似乎毫无兴趣地答应了一声,就说:「锦衣坊真够傲的,可我为何要为了挑件衣料巴巴地赶着去一趟?好似买不到似的。懒得去了。你请四妹替我选一个颜色就行。」 看也不看宋林家的,她懒洋洋地吩咐苏绣,「告诉厨房,今晚要吃清淡点,要一碗汤。」 知机,苏绣立即说:「是。奴婢这就去。宋婶子,奴婢送送您。」 见她一脸懒洋洋,宋林家的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告退。 她一走,孟瑾乔立即精神起来。坐直身体敲着桌面沉思许久,就让陈荔去找冯定。 「告诉冯大叔去一趟侯府,叮嘱淮叶不要理会那些送消息说我们被抓去,出了什么意外之类的蠢话。不管是我,还是程儿。然后,让淮叶派人把这封信送去书院。」 陈荔出了西小门时,宋林家的刚回到上房。 「二奶奶,大小姐说懒得动。还说锦衣坊太傲,一个衣料铺子凭什么让她亲自跑一趟。」 没想到孟瑾乔摆架子,刘月琴不由得皱眉。 见她烦恼,姚嬷嬷琢磨了一下耳语道:「二奶奶,不如说,就说四小姐想邀请姐姐一起去挑选衣料,说她会选颜色,让大小姐帮忙掌掌眼,出出主意。」 一愣,刘月琴一拧眉,「凭什么长她的威风?媛儿肯定不乐意的。」 「二奶奶,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她出了门,再寻个由头把她引开。反正选衣料只是个藉口。」 再一愣,刘月琴思索了一会还是点了下头:「先找阳儿回来商量商量,千万别出了纰漏把媛儿卷进去。」 姚嬷嬷往孟锦阳的别院去寻人,冯定也瞅着空子去了忠勇侯府。日暮时分,苏绣提着一只食盒回了浣花阁。 「小姐,这是冯大叔从侯府拿回来的。表少爷说这是灰背鼠的肉,鲜美可口,特意吩咐人做了两只给你尝尝。」 「灰背鼠?」 「长得灰扑扑的很像老鼠……但很好吃。」 吓一跳,「那不就是老鼠?」 苏绣吐了一下舌头,「似乎是。」 「吃老鼠?」惊讶片刻,孟瑾乔打开食盒看了又看,壮着胆子吃掉一片。鼠肉的口感虽好,但她怕老鼠,一想起老鼠黑乎乎吱吱叫的模样总有几分心慌,发呆了一下就说:「绣绣,把这一碟留下,你和陈姨吃一半,留下一半给竹影。这一碟送给七姨太,让她拿去孝敬我爹。灰背鼠是什么,你给她说说。」 鼠肉很快送到七姨太屋里。听完苏绣的话,她娇笑:「老爷,你看大小姐多孝顺。这种灰背鼠很贵的,一百两银子一只。据说肉质鲜美,你尝尝?」她夹起一片送到他嘴边。 吃掉一片,孟广德品味片刻点点头,「确实鲜美。」 「老爷多吃几片吧。」 殷勤地服侍着他吃了晚饭,七姨太亲自沏茶,见他似乎心情不错,琢磨着就说:「老爷,听说前阵子京兆府的裴大人送大小姐回府。您觉得……我们家与裴家联姻如何?」 诧异地看了看她,「裴家?」 「裴绍均大人。」 「他跟乔儿相好?」 「看起来有几分。听说裴大人二十二岁,还没有娶妻的。」 思索了一会,孟广德点头说:「若能如此,不错。」 莞尔,「裴大人是丞相的门生,婶婶是郡主,我觉得结了亲对老爷只有好处。」 「呵呵,乖。你最善解人意。」 夜深了,孟瑾乔正在跟方竹影商议着应对二房的谋算,有丫鬟送来一封信。看完信,孟瑾乔愣住。 原来,七姨太今日故意提起裴绍均,是因为孟锦程让她的弟弟写信,委託探问父亲的态度。 想起弟弟为自己操心,孟瑾乔心里既感动又有些无语,復又想起江阙。 见她怔怔不语,方竹影觉得很奇怪,「姐姐,这信有什么不妥?」 「没。」 眼尖,方竹影瞄了一下信的内容,「我观察过,他人品端正,武功也好,姐姐可以考虑一下。」 第123章 谁钓谁 把信搁在灯烛上烧掉,孟瑾乔坐下托腮片刻才问:「妹妹觉得……裴绍均这个人是怎么样的?」 「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不但很有心胸,做事做人更有自己的纲纪。大齐建国二百年,除了长乐侯曹氏一族根基深厚,就数裴氏一门人才辈出。裴氏治家得法,每一代都能出几个俊才,看起来裴绍均该是这一代年轻后辈中的翘楚。」 有些惊奇地看了方竹影片刻,「妹妹怎么知道这么多?」 第97页 没回答,方竹影又说:「如果姐姐不喜欢他,还是别嫁了。」 一怔,她不禁问:「妹妹怎么说这个?」 「人生短暂,为何要勉强嫁给不喜欢的人?想想你的母亲、舅舅,他们在天之灵若见你为了名利物慾,或者为了保住亲人而委曲求全,会是何等的心痛?你的弟弟们若是知道你为他们牺牲……若他们真的把你当做姐姐,又会如何的自责呢?」 没想到她这么说,孟瑾乔不由得看她。 「姐姐,真正惜你怜你之人不会愿意看到你为了他而牺牲自己,骨肉手足如是,爱人亦如是。非如此者,都是在虚情假意地利用你,用恩情来要挟你,那样的人不值得你倾心费力。想想江阙,若他尚在人间,会捨得让你为了替他换取功利权位而委屈牺牲吗?」 四只眼睛彼此瞧着许久,孟瑾乔才笑了一下,「妹妹是江湖儿女,论豁达坦荡,我不如你。」 摇头,「我只是觉得世间的事没那么复杂,考虑太多只会束手束脚。只要姐姐拿定了主意,办法总是有的。先不用管你爹同意不同意。」 说完,方竹影拿出一只小圆球。 「我发现公主府的人去了刘家,你三弟又去了容府,看起来三方联手了。容家的护卫武功高强,姐姐把这个烟雾球带上,以备万一。」然后又拿出一片很小的树叶,「放在口中就不会被毒烟侵蚀了。」 细细听完烟雾球的用法,孟瑾乔揣摩了一会,点点头。 方竹影去休息了,孟瑾乔独自靠着扶枕睁着眼,想着她的话,又想起江阙。 也许我们都想得太多了。 为什么不能相认,然后一起努力?会不会那样做反倒更好些? 反覆地想着,她忍不住开始生气。 你看你,明明活着偏不告诉我。 装装装,就知道装!我若贪慕权贵,早就悔婚进宫了。太子,泰王,哪一个不比你富贵? 哼! 不但骗我,还拿老鼠来吓唬我。故意,就是故意的!你不知道我怕老鼠?太坏了!坏! 气唿唿地找出他送给自己的貂裘捶了一会,她又抱住貂裘嘆了一声:「二房虎视眈眈,还是先把眼前的麻烦处理好。但好奇怪,你为什么也关心那种蝴蝶?」 胡思乱想了半晌,她终于累了,倒下闭上眼。 外间有方竹影,她不用担心会有不速之客。即便不知道方竹影的武艺深浅,她却对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中年人有莫名的信心,或者说,她只是坚信舅舅结交的朋友绝非寻常。 隔日,宋林家的又来了。 「大小姐,四小姐想请您同去锦衣坊选衣料。她说单就穿衣打扮的心得,还得跟姐姐多学学。」 闻言,孟瑾乔惊讶地挑了下眉,「稀奇呀。我以为四妹对我恨之入骨。」 一怔,宋林家的干笑了一下,「四小姐年轻,偶尔争个强,只是发发脾气。你们是亲姐妹,说什么恨不恨的。大小姐多心了。」 瞧着她一脸的虚伪,孟瑾乔淡笑:「倒是我小气了。但今儿天气阴沉,明儿吧。」 「不知是早晨还是?」 「急什么。吃了午饭再去。」 宋林家的假笑着告退,孟瑾乔瞧着院中已经长出一二片新叶的树枝出神了一会,暗嘲。 四妹,你的运气真不好。为了害我,你娘不惜让你做钓饵。先悔婚,后搅闹宴席,若再加上……明日的闹腾,你就连参选秀女都没资格了。到那时,爹会不会觉得你没用? 新年以来,她日日龟缩在府里,又拿衣料做饵,就是为了让刘月琴把女儿推出来做钓钩。到此时,步步都在她的算计之中。但孟瑾乔丝毫不敢大意,因为这一次的对手不是二房的母子和容家的败类,而是端平公主。 次日未时,孟瑾媛就来到东门附近等待姐姐,等了足足二刻也不见她的身影。她本是个骄躁的,顿时恼上心头,但想了想母亲的计谋还是忍了,打发丫鬟前去相请。这时,苏绣飞奔进了浣花阁。 「大小姐,四小姐带着两个丫鬟在东门附近等。她穿淡绿的袄,梳了个挽云鬓,戴着红线玛瑙耳坠。」苏绣详细地把孟瑾媛的装束说了。 听完,孟瑾乔琢磨了一下,吩咐苏绣拿衣服,自己着意挑选了几件首饰,但拔下了一直戴着的舞蝶簪。 孟瑾媛等得万分不耐烦时,终于看到姐姐姗姗来迟。她披着一件淡青色的薄裘,戴着一副淡红色的耳坠子,斜插一只步摇,乍看去装束得跟自己有两分像。 暗骂了一句贱人,孟瑾媛还是装出一副殷勤的模样,「姐姐让我好等。我们只是挑个衣服料子,姐姐还要梳妆这么久呀?」 莞尔,「妹妹,不管什么时候出门,打扮得庄重些总是好的。你今日的衣服挺好看,但还是红色更合适你。」 「好啊。到时候请姐姐替我挑一挑。」孟瑾媛假模假样地摆出虚心的姿态。 看着她脸上掩不住的不由衷,孟瑾乔眉梢轻挑,「我们走吧。不知道锦衣坊远不远?」 「不远。我去过。姐姐让车夫跟着我的马车就好。」 未几,马车离开。早已等在府门附近的几个地痞模样的人对视一眼,悄然跟上。 一路顺利地来到锦衣坊,下车时,孟瑾乔瞥了一眼冯定。后者会意,转了下念头就走过去问孟瑾媛的车夫:「我看到附近有蒲记的烧鸡,你要不要吃一只?两位小姐没那么快回府,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第98页 那人一鄂,但见有便宜就笑:「好啊。」 第124章 陆淮叶中计 不到一刻,冯定拿着两只烧鸡回来,还拎着两壶酒。「我刚才看见铺子里人很多,估计小姐们得耽搁一阵子。我们吃。」 那人本是个好酒的,一看有酒有肉便来了精神。当下也不客气,接过便大口吃了起来。今日的酒格外醇香,一口气吃得大半只烧鸡,酒就喝得差不多了。那车夫只觉得酒劲上涌,有些晕乎乎地说:「老冯,你替我瞧着点,小姐一出来就摇醒我。我眯一会。」 「你睡会吧。我叫你。」 靠着车辕,车夫昏昏睡去。偷笑了一下,冯定走到孟瑾媛的马车旁边,不动声色地拔下车轮下方的一个栓子,拧了几下又塞了回去。然后,他懒洋洋回到自己驾的马车上,同样闭眼假寐。 孟瑾乔跟着妹妹离开尚书府时,一伙人进了京华书院,一路无阻地来到孟锦程居住的院落前,为首的打量了一下那扇木门,示意左右。 随从会意,立即上前拍门。 无人应答。 「少爷,没人在。」 「不在?派人在书院里找。」 随从们应声散去,那人站在门前,目露疑惑。在他身后的一个蓝衣武士打量着那扇木门,寻思着什么。 二刻后,随从们飞奔而回。 「少爷,四处都找不到。」 为首的拢眉问:「不在?那你们为何不禀报?」 「今早确实看到他在的,没看见他外出。」 「废物!」骂了随从一句,为首的转头问身后的蓝衣武士,「难道那小子事先知道我们要找他的麻烦,躲进侯府去了?」 沉思了一下,蓝衣武士说:「我们的人没看到侯府有人进出,看起来不会。但一个少年,没了父亲姐姐的约束,埋头读书未必耐得住的,悄悄出去玩了也未可知。」 「唔。」 「其实这件事处置起来很简单的,只看钱公子敢不敢做。」 挑眉,他撇嘴,「哼,有什么是本少爷不敢的?」 暗自讥讽了一下,蓝衣武士遂笑:「钱公子份属皇亲,即便京兆府也奈何不得你的。不管他在不在,只管闹,闹得很多人都知道,再散出消息说孟家的把你惹毛了,然后……」他附耳低语了几句,话锋一转故意说:「但这里毕竟是书院,闹大了会不会不好呢?」 今日这一出是孟瑾如教唆端平公主的。以孟锦程做饵,钓出陆淮叶,先闹事再污衊,但必须公主的儿子钱勇俊出面才能师出有名。只是没想到,日日窝在书院埋头攻读的孟锦程居然不在。 钱勇俊本是个骄纵的性子,仗着母亲是公主,更加天不怕地不怕。他哪里经得起蓝衣武士的激将,眼一瞪就说:「来人,砸门。」 「少爷,这,这是京华书院吶。」 「怕什么!砸!」 见他气势汹汹,随从们不敢违命,各自撸起袖子,齐齐抬腿踹在门上。 砰砰砰! 一连串撞击后,木门轰然倒下,激起满地灰尘。 「冲进去!」 一伙人大咧咧往里直冲。这时,院落附近住着的其他学子听到动静出来一看,几个颇有胆气地走过来问:「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擅闯京华书院?」 「敢管少爷的闲事,给我打!」 「喂,你还有没有王法?」 「嘿,口舌厉害嘛。来人,重重地打。再把四周的院子都给我砸了。王法,哈哈,告诉你们,少爷就是王法。」钱勇俊一脸嚣张地嚷嚷。今日的闹剧是母亲授意的,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一连串砰砰砰夹杂着各色惨叫,书院里闹成一团。 正闹得欢,一个随从狂奔回来。 「少爷,学官们来了,我们赶紧撤吧。」 「撤?蠢蛋。你们几个拦住他们,给我打。今儿少爷我就要把京华书院闹得天翻地覆,看看谁敢管?」气性一上来,钱勇俊倒是激起了无比的悍勇,转念一想又吩咐:「把消息送给陆淮叶。」 「是。」 随从们飞奔去了。几个学官刚赶到附近就被拦住,如狼似虎的随从们话不多说,扑过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书院里打砸之际,消息送到了忠勇侯府。 「京华书院是什么地方,还有人公然闹事?」摇头,陆淮叶懒得理会。但想了想,他问:「谁在那闹事?」 「钱勇俊。」 拢眉,他思索了一下,「罗叔,让人去打听一下闹成什么样?」 很快,一个家将匆匆赶回。 「少爷,书院闹得天翻地覆,连去劝阻的学官都被打了。钱勇俊发疯了,抓走了好几个人,包括孟少爷。据说孟少爷不知道怎么着得罪了他,他扬言要打断他的腿。」 陆淮叶腾地站起身。 「少爷,这个时候不宜冲动。不如我带人去看看?」 「可是……」 「少爷稍安勿躁。我先去看看。」即便孟瑾乔事先知会,但侯府上下对姐弟俩关怀已深,闻得书院有事哪能放心得下,管家罗叔很快带着四个家将匆匆去了。 在厅里兜圈子,陆淮叶抓住刀,手紧了又紧。 不到二刻,一个家将狼狈地跑了回来。 「少爷不好了,罗叔和两个兄弟被抓去,一个去追了。书院里满地是血,表少爷也不见了,燕龙、丁奉都不见。」 第99页 额上青筋直跳,陆淮叶再也坐不住了。抓起刀,他大步往外走,一面叫:「来人。」走了几步,转头说:「别告诉我娘。」 陆淮叶离开府邸时,孟锦程正坐在青瓦坊里兴致勃勃地啃着一只烤山雀。 昨夜,陆淮叶让罗叔给他送信,正是孟瑾乔告诉弟弟有事发生,让他寻个由头躲到学官们的书捨去,暂避锋芒。但孟锦程一盘算,干脆先假装回房,再从后窗跳出,绕到学舍后面的小侧门,不声不响地熘出书院躲进了青瓦坊。 得知他来,齐轩成没有问因由,还派人给他送来些奇特的吃食。 见他吃得欢,燕龙忍不住问:「少爷……我们是没事的,但他们会不会找大小姐的麻烦?」 摆手,「我姐说他们想拿我做钓饵找二哥的麻烦,二哥不理会就没事的。」復想了想,「丁奉,你去侯府告诉二哥我在这,让他别理会。」 第125章 打劫 陆淮叶离开侯府时,孟瑾乔姐妹俩已经选好衣料。 「姐姐,我还想去青瓦坊看首饰,你去吗?」下得台阶,孟瑾媛转脸问。 「哦?去吧。」 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孟瑾媛上了车。车夫刚睡醒,正揉着惺忪的眼。很快,冯定驾车在前,孟瑾媛的车跟在后面,一起驶往青瓦坊。 二刻后,前面的马车拐进一条岔道。这是近路,只要穿过两条不大的巷道就能抵达青瓦坊不远处。这条岔道恰好穿行几个宅院的外墙夹道,颇为宽阔,但除了几个小门偶尔有人进出,十分安静。 从车帘里看着四周渐渐静下来,孟瑾媛暗喜。正琢磨着如何甩掉姐姐,车勐地一停。 一颠,孟瑾媛一愣,还没问就听到车夫说:「小姐,车轮卡住了。」 下了车,一个丫鬟一看忙说:「小姐,大小姐的马车都快走没影了,要不要叫他们停一下?」 抬头看到就要消失在前方拐角处的马车,孟瑾媛心中乐开了花,啐道:「懒得叫她。我们一会再过去,又不是不认识路。」 说话间,孟瑾乔的马车消失了。 乐得甩掉了姐姐,孟瑾媛破天荒地没有发脾气骂人,反倒体恤地说:「不着急。你慢慢把车弄好,我先在车上休憩一下。」 见小姐没有发飙,车夫松了口气,赶忙蹲下去看车轮。刚检查了一会,他突然闻到一股涩味。头一晕,扑通一下栽倒在地。两个丫鬟正各自靠着车,百无聊赖。听到声响一回头,不等叫出声,扑通扑通齐齐摔倒,昏了。 车内正在假寐的孟瑾媛丝毫不知道车外的异变,只觉得自己轻飘飘起来。 很快,一个黑衣人从墙上跳下来,走到马车前。 与此同时,孟瑾乔的马车在街角处停了。 停留不到二刻,冯定驾车继续走。 就在这时,有人进了京兆府报案,说听见一处巷道里有叫嚷声,夹杂着女子的尖叫,似乎有人打劫。但书院的闹剧早已惊动了京兆府,裴远嵩叔侄匆匆赶去了。主事者都不在,值守的差役琢磨了一下才找了两个人交代:「你们过去瞅一眼吧。」 京兆府的两个差役慢悠悠出发时,孟瑾乔进了青瓦坊。 「公子,孟姑娘来了。」 一喜,继而就想起孟锦程,「她来找她弟弟?」 「不是。她似乎是来找你的。」 「哦。」 齐轩成很快来到那一熘矮柜附近,就见一个倩影正在欣赏那些首饰。不禁笑了一下,他走过去。 「孟姑娘。」 听到他的声音,孟瑾乔没来由地高兴起来,回眸一笑。 看着她的俏脸上盈盈的笑意,齐轩成的心情好了十分,行至近前微笑问:「这些日子不见姑娘,你可好?」 「挺好的。你呢?」 耸耸肩,他笑:「生意很好。」然后问:「你弟弟在这,孟姑娘来找他吗?」 一愣,孟瑾乔惊道:「我弟弟在这?」 「孟公子午前就来了,在那边的小偏厅。」 不等孟瑾乔想明白弟弟怎么到了青瓦坊,一个人影匆匆从附近奔过去。跟随的苏绣眼尖,一看忙叫道:「丁大哥。」 那人一愣,勐地止步回头,看到孟瑾乔大喜,仓促跑过来急道:「大小姐在这。太好了。不是,不好了。适才有人抓了罗叔,小侯爷去救人了。还有谣言说少爷被钱勇俊抓去,可少爷一直在这。」 他正是赶去侯府的丁奉。可他去迟一步,陆淮叶已经走了。暗叫不妙,只得心急火燎地赶回来找孟锦程想办法。 乍听到,孟瑾乔俏脸微白,近乎尖叫问:「淮叶,他去哪了?」 「只知道小侯爷带着八个家将往书院的方向赶去了。」 万没想到即便耳提面命,陆淮叶还是笨头笨脑地被诓了出去,孟瑾乔急得眼都红了。呆了一瞬,孟瑾乔拔足直奔小偏厅,一叠声地问:「快说,快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刻后,姐弟俩听完丁奉的话,孟锦程一拍脑袋,哀嘆一声,「哎!二哥真是笨……姐,我们怎么办?」 紧紧抓住手指,孟瑾乔狠狠咬唇强迫自己沉下心,急急思考了一下便回头寻人,齐轩成正站在她身后,目露思索。 看到他在,孟瑾乔心中一安。不等她说话,齐轩成就说:「孟姑娘别担心。我这就派人给廖府送信,再请长乐侯出面维护。」 第100页 一怔,再一惊,「可曹侯他……」 微笑了一下,他柔声安慰:「你们姐弟安心留在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放心,陆公子不会有事的。」 他走了,孟瑾乔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翻腾着担忧,夹杂着感动,更有隐隐的不安挥之不去。 回府后,她为了对付二房殚精竭虑。她并非没有想过让他帮助自己,但她知道,他的对手不是自大骄狂的笨蛋,反之,他们狠辣狡猾,更拿定大义名分,手握军政大权。所以,她不愿意让他过早地被对手注意到,担心他因为帮助自己早早地成了对头的眼中钉,肉中刺,为他增加更多不可测的兇险。他想要保护她,不愿意她捲入这一场刀光剑影的生死搏杀;她又何尝不是呢? 可她知道,他的安排是对的。陆淮叶已经掉进了圈套,自己或者弟弟出去奔走只会让对头注意到,更添变数。 见姐姐怔怔出神,孟锦程想了想说:「姐,为什么不去找裴大人帮忙?他的老师是丞相,只要丞相出面,二哥不会有事的。」 回头看看弟弟,孟瑾乔苦笑摇头:「程儿,裴大人是丞相的门生,他会维护自己的学生,但淮叶与他毫无关系,他与舅舅也无甚交情,难不成你以为丞相之所以是丞相,只是因为他才干卓着吗?」 孟锦程一愣。 想起前世那场针对陆淮叶的构陷,孟瑾乔拍了拍弟弟的肩头,轻嘆一声:「公主是皇帝的姑姑,他们的谋算必定会拿着皇族的体统说事,让裴大人去干预只会把他卷进去。」 「啊!」 沉默片刻,孟瑾乔又说:「今晚你不要回书院了。等事情过去,我们就回府。今夜无论府里怎么闹,你一定要咬住。」狠狠咬牙,孟瑾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细细地嘱咐了弟弟一番。 无论事情如何演变,他们一定要先稳住阵脚。否则一旦让对手抓住话柄,必定横生枝节。 第126章 埋伏 不提姐弟俩的忧烦,齐轩成已经进了青瓦坊的隐秘花园。数息后,诸人齐聚,唯独不见应无尘。没有追问他的去向,齐轩成三言两语把诸事安排一番,然后说:「我去找叔父。师兄你们去搅局,帮助陆淮叶逃走,然后躲到蝶舞楼。再派人告诉廖景龙赶往侯府,有人上门拿人就闹,闹得越大越好。洛洺,你留下把机关关闭,告诉伙计们不要慌,然后去找我哥。」 方欲走,夏非拉住他,「你真的要趟浑水?一旦闹大,只怕容天明会注意到你叔父,他不但可能藉机发难,甚至可能引起向缨的注意。提前让敌手警惕,对大事不利。」 齐轩成正色道:「师兄,且不论他是小乔的弟弟,即便不是,陆淮叶也是无辜的。冤狱已经够多了,我不想见死不救。」 看了他一会,夏非松开手,「万一是圈套呢?」 眸光微凝,齐轩成眼中掠过一丝狠厉,「我不是要蛮干。但既然他们不怕闹事,就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只要陆淮叶没事,一定有人要做替罪羊。」 夏非拢眉,「怎解?」 「这些时日,孟锦阳居中串联奔走,我断定钱勇俊与容荀必有勾结。但只要把罪名栽到容荀的头上,容天明就不得不捨弃紫剑门。我正好拿下户部。」 挑眉,夏非转了转念头,颔首:「好。那我去了。」 众人分工离去,齐轩成进了密道。一路走着,一路思考。 数年来,他处心积虑地培养暗兵,安插眼线,三家的异动和隐隐的串联他一早就知道。但当时不清楚他们要如何做,便等待观望,一面按照原本的计划循序渐进。 不曾想,钱勇俊今日大闹书院。权衡着局势,他决定冒险把握机会,即便这么做必定会引起向缨的注意,更会彻底激起容天明的仇视,又如何呢?他敢回到燕京,就必定要与敌手短兵相接。更何况,容荀觊觎孟瑾乔,即便他还不能与她相认,不代表装作看不见。既有机会,他绝不会放过他。 齐轩成见到长乐侯曹重时,京华书院里哀鸿一地。赶来的裴氏叔侄看着东倒西歪的众人,惊愕不已。环顾了四周一会,裴绍均抓住一个轻伤者问:「到底是谁闹得这么凶?」 「只知道那帮混蛋一路走进来,在那个院子门前站了一会就撞门。我们出来问,他们就打人。那个院子是孟尚书的公子住着。」 看了看被撞开的院门,「他们来找孟公子?」 「不知道。只说不准管闲事,谁问就打谁。」 吩咐衙役将诸人的口供记录下来,裴绍均想了想又问:「你们看见孟公子了吗?」 众皆摇头。 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裴绍均走到叔叔身边悄声说:「叔叔,这件事有些不对劲。钱勇俊跟孟锦程几时结了仇?」 看了侄儿一眼,「派人找寻孟公子的下落,多调遣些人手来帮助书院清点损失,救治伤者。至于钱勇俊……」顿了顿,「绍均,派人禀报公主,钱勇俊搅闹书院,搞得一地狼藉。」 「禀报?不该是抓捕吗?」 见他疑惑,裴远嵩摇头:「今时不同往日,他份属皇族,轮不到我们管。但你去一趟相府,把此事告诉丞相。」 琢磨了一会叔叔的用意,裴绍均叫过几个差役吩咐了几句就直奔相府。不多时,他匆匆离开相府,思忖着就拐了个弯,直奔忠勇侯府。 各方出动之时,陆淮叶一行刚赶到城西一间酒肆外。 第101页 离开侯府往书院赶,他们在书院附近遇到了往回搬兵的家将,一路继续追赶到了此处。申时刚过,天光尚早。但这条街道本就僻静,仅有的几个店铺都关着门,酒肆里的客人早就被驱散了,街道上空荡荡,透着些许诡异。 站住脚,陆淮叶打量着那座酒肆,心头有种莫名的不安。 「少爷,这里有血迹。」一个家将走过去看了看地上,指着一处。 低头看了看,他抿了抿唇,「可能有埋伏。进去看看,小心些。」 各自抓进兵器,一行九人散开,戒备着走了进去。 大门附近,三个学子摔在台阶上,昏了过去。 没发现孟锦程,陆淮叶松了口气。吩咐家将把他们移到酒肆外一个屋檐下暂时安顿,继续往里走。 穿过两道门,他们来到酒肆的后院。罗叔和两个家将倒在一个石墩附近,不知死活。十个随从簇拥着一个人。他正一脸嚣张地瞧着走进来的陆淮叶,狞笑。 「哈哈哈!该死的陆淮叶,你有胆色,居然敢追来!」 看到罗叔满身是血,陆淮叶顿时怒火上涌,毫不示弱地指着他骂道:「钱勇俊,你这个该死的混蛋,只会依靠爹娘的孬种。你有本事找我单打独斗,抓人要挟算什么英雄?」 「英雄?呸!你跪下给我磕十个头,我考虑一下放过他们。要不然我就让人砍了他们的手脚。」 「你敢!」 「我就敢!来人,给我数。数到十,你不跪下磕头,砍掉他一只脚。」钱勇俊气势汹汹地一指罗叔。身边的人会意,拔刀出鞘。 「一!二!三……」 刚数到六,陆淮叶突然往前走了一步。下一瞬,一个随从惊叫:「少爷小心。」 话音未落,刀气迫体。 砰砰声不绝于耳。数声惨叫后,人影乍合而分。钱勇俊一行摔倒一地,家将们已经把罗叔三人背起逃到陆淮叶身边。 没有恋战,陆淮叶警惕地收刀,「走。」 方欲转身,一个家将瞥见黑光一闪,厉声高叫:「少爷小心!」他拔刀急挡,砰,随即一声惨唿。 「混蛋!」 惊怒交加,陆淮叶拔刀出鞘向左狠狠噼去。 锵! 三只冷箭被击飞,再一看,那名家将被冷箭击中肩头,鲜血横流。 把伤者拖过来,陆淮叶众人迅速聚集围成一个圈,环顾了一会,他目注左方,冷冷地质问:「什么人藏头露尾?」 掌声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陆淮叶,你胆子不小,可你不该来的。」 「容荀!」 第127章 暗助 左边的柱子后面踱出来一个人,正是容荀。 沉眸,陆淮叶问:「这是个圈套?」 「对。为了你。」 「你们没抓到阿程?」 「本来是要抓的,但他不在。可钱公子把书院闹了闹,散布了一下假消息你就来了。不是,你就派人来了。我们抓了三个,放了两个回去报信,果然你蠢头蠢脑地就来了。」 冷笑了一下,「好算计。但堂堂国公府的钱公子几时成了容公子的马前卒?」 这时,钱勇俊已经在随从的搀扶下狼狈爬起来。走到容荀身边,他恶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疼死我了。啊!容兄,一会把他的腿打断,我要狠狠抽他一顿出气。」 「陆淮叶你听,你就是招人恨。」容荀一摆手,身后的黑衣人围了过来。 稳了稳神,陆淮叶低声叮嘱:「合力突围,不要恋战。」 下一刻,短兵相接。 拼杀数轮,局面比陆淮叶想像的艰难得多。容荀的护卫们悍勇难缠,几番冲击他们都没能杀出重围,反倒又有两人受伤。 继续胶着片刻,陆淮叶盪开一把刀,掉头一看,己方连自己只剩下四个人能战了。一横心,他叫道:「我拖住他们,你们突围出去求救。」 「不行,少爷。我们拖住他们,你一个人逃走容易些。」 「少废话。我不怕死。」 「少爷……」 没等商量完,一个家将勐地拉住陆淮叶,「往左。」 往左急倒,三只环形镖擦过陆淮叶的发冠,那家将却因为救他闪避得慢了一步,左胸被击中。 一看他重伤倒地,陆淮叶目眦欲裂,长刀一顿,再不留手。 陆家的破风刀名不虚传,这一下全力施展,横贯的刀气竟逼得黑衣人们不得不后退,原本紧密的包围圈就出现了疏漏。就在这时,一道紫光后发先至,扑向陆淮叶的后腰。 「小心。」 大惊失色,几个家将不顾一切扑出就要抢救。狞笑一声,数个黑衣人同时扑上,缠住了家将们。 众人救援不及,陆淮叶身后空门大开,看似他避不开这一击了。那道紫光及身的瞬间,原本向前勐扑的陆淮叶突然诡异地一侧身,间不容髮地滑过逼来的紫光,顺势反挑,一拨,一抖。 做梦都没想到他骤然变招反扑,偷袭者收不住前扑之势,竟硬生生撞到了他的刀锋上。 噗! 「啊!」 一声悽厉的惨嚎,血雨腾空,腥气瀰漫。 下一瞬,有人厉声叫道:「公子小心!」 不等容荀回过神,滴血的刀锋已经扑到面前。 吓得魂不附体,容荀惊慌失措地往后倒退一步,随手抓住站在身旁的钱勇俊往外一推。 第102页 就在这个瞬间,一只小球后发先至砸在陆淮叶的刀上,一声轻响,烟雾骤起。陆淮叶听到一声轻叫:「收手。往右。逃!」 硬生生收住刀,急退,他听声辩位往右逃去。 身后,浓烟瀰漫,唿号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二刻后,烟雾被驱散。陆淮叶诸人早已没了踪影,容荀一干人摔得东倒西歪,无不晕乎乎。喘息了好一会,容荀注意到有个人挡在眼前,心烦,他随手一推。 下一刻,容荀如被雷击般惨叫一声。几个跌坐在他身边的随从被惊叫声吓得回了魂,赶忙爬起来一看,齐齐叫一声苦。 钱勇俊身上开了一个大洞,浑身是血,气若游丝。被容荀一推,他扑通倒在地上,不知死活。容荀正拽着把刀,满手是血,正失控地抖。 「少爷!」 钱勇俊的随从们同样跟着一看,顿时慌了神,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哀嚎。 再也顾不得追赶陆淮叶等人,容荀一叠声地惨叫:「来人,来人,去找大夫。」 还爬得起来的人无不慌不迭爬起来,飞奔而去。 忙乎了半个多时辰,钱勇俊终于暂时保住了命。松了口气,容荀一脸狼狈地环顾着满地血腥,有些惊魂普定地问:「万一公主问起……如何交代?」 「公子,肯定有人在暗自帮忙。或许是适才混乱,你误伤了他。但只要我们都不说,没人会知道。我们把人抬回公主府,就说是陆淮叶干的,还有帮凶……就说齐轩成是帮凶。」一个黑衣人冒出一条毒计。 定住神想了想,容荀目光一狞。把诸人挨个叮嘱一番才吩咐收拾现场。 不一会,一切妥当。方欲走,他勐地想起来什么,「刘家把事情办得如何?」 「京兆府的人全部被引到了书院,无人理会。」 一扫阴霾,他蓦地得意起来,「告诉他们好好守着,我有赏。」 他们匆匆离去,但没有注意到少了一把刀,三只环形镖,更没有留意到本该倒在大门外的三个学子。 容荀一行走后,夏非四人从屋檐上跳下来,丢下一把染血的刀,三只环形镖,再走到不远处一个大柱子后面拖出三个昏倒的学子,在他们身上拍了几下,然后丢在血泊附近。 另一边,陆淮叶一行正狼狈地坐倒在一个不大的荒院里。喘息数下,他抬头看看眼前的一个陌生人,「多谢相助。你是谁?」 笑笑,他说:「不用谢。我是谁你不用知道。但你要立即返回侯府。记住,去了大牢里一定要咬定……钱勇俊抓了你的家将,威胁你去打一场赌输赢,你万不得已才去的。但你只是让他骂了几句,就带上家将要离开,刚走出去几步就有人偷袭你。为了自保,你刺了那个人一刀,然后逃走了。后面的事一概不知。」 错愕,「可明明是容荀串通钱勇俊……」 「一定要说钱勇俊逼你跟他动手,你不敢动手,因为他母亲是公主,所谓尊卑有别。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见他不做声,那人提醒:「所谓能屈能伸,认输不丢人。要不,人家抓住你以下犯上做文章,轻则削爵,重则流放,你自己寻思后果吧。你若出事,你的母亲弟弟怎么办?还有你的表姐表弟?」 一呆,陆淮叶握了握拳,点头。 「你表弟比你聪明,他一大早就熘出书院躲起来了。你若听你姐姐的话闭门不出,这件事就是钱勇俊自己收拾后果了。」 他走了。陆淮叶发呆了一会,隐隐猜到了他的来处,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吩咐众人扶起伤者,离去。 第128章 恶人先告状 陆淮叶一行从小巷道七弯八拐逃回侯府时,廖景龙已经带着十几个护卫心急火燎地等在侯府前院。看到他满身是血,廖景龙一个箭步冲过来大叫:「淮叶,你去打架怎么不叫我?打架要多带些人。伤到哪了?」 没想到他在这,陆淮叶错愕不已,又有些感动,笑笑说:「没事。景龙,你赶紧回府去。一会可能有麻烦上门,会牵连你的。」 一拍胸脯,「怕什么。我说过,你是我兄弟,我要照顾你的。别担心,我跟我娘说了,她让来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娘?」 「对啊。我外公是郡王,你忘了?所以你跟钱勇俊打架一定要叫我。他娘是公主,我外公是郡王,论辈分,她娘得叫我外公……」拍了一下脑袋,「堂兄。」 愣住,陆淮叶勐地笑出声,「哈哈哈……按照你的说法,钱勇俊岂不是你的小舅舅?」 「啊!」廖景龙一呆,继而一捶胸,「亏了亏了,哎呀,我怎么小了一辈?」 再也撑不住,陆淮叶坐倒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扯到伤口又痛得呲牙。 「喂,不准笑!你还笑?你知不知道,这么说我们都很吃亏的。你比我还小。」 笑得浑身都疼,陆淮叶终于稳住了,喘息了一下摇头说:「所以他以大欺小,十分无礼。疼,好疼。」回顾身后的众人,「暂时没事,大家都去上药。记住,按照他说的办,不管怎么问都不能松口。」 把众人安顿下来,陆淮叶让人去告诉母亲放心,这才回到小厅,一面上药一面把今日的事告诉廖景龙,又把陌生人交代的话嘱咐了一遍。 「万一他们发现你在这,找你问,你就这么说。其余的都不知道。得了,你赶紧回去。别趟这浑水。」 第103页 廖景龙却拍案叫道:「我知道了,他们是打定了主意要算计你。」拢眉琢磨了一会,「不用怕。我就在这。他们敢来,大家一起闹。」 「可是……」 「别可是了。」话没说完,有人进来禀报:「少爷,京兆府的裴大人来了。他一个人。」 一愣,陆淮叶想了想,「有请。」 裴绍均很快走了进来,一看陆淮叶身上的伤痕就问:「钱勇俊找你的麻烦?」 微鄂,陆淮叶转念就说:「今儿我的管家外出办事被钱勇俊抓去,接着他派人要挟我去打架赌输赢……」他把陌生人交代的话说了一遍。 「没打?」 摇头。 稍微松了口气,裴绍均点头:「没打就好。你记住不能跟他打。人家毕竟是公主的儿子。」 没想到他这么说,陆淮叶一愣,赶忙回答:「我知道。我姐叮嘱过我不能跟他打,上次公主来教训,我也保证了不再打的。」 廖景龙一本正经地听着,心里却偷笑不已。 想了想,裴绍均又问:「今日钱勇俊去闹书院,你知道吗?」 陆淮叶还没回答,有人沖了进来。 「少爷,刑部来人了,还带着公主府的人。他们说你谋害钱公子,公主告到了御前。」 一惊,陆淮叶眉毛勐跳了一下就叫道:「胡说,哪有的事。」 裴绍均目光一沉,一把抓住那人匆匆问了几句,沉声道:「陆淮叶,你先出去应付。我走小门再绕回来。记住不要骂人。」 裴绍均跟着侍从往小门去了,陆淮叶看了一眼廖景龙,「我出去,你在这。」 「不行。我跟你出去,看谁闹得过谁。哼!」腾地站起身,廖景龙带头大步走了出去。 大门打开,几个刑部的堂官带着十几个差役在外面等。身后跟着十几个公主府的人。一看到陆淮叶,公主府的人立即指控:「就是他。」 几个堂官却看见了廖景龙,为首的拱手说:「廖公子在这,有礼了。陆淮叶谋害端平公主之子,我们奉皇命拿人。」 「不是吧?淮叶被钱勇俊派人打伤,嘿,他打了我兄弟,我还没找他算帐。这是哪门子的歪理,居然告到御前去了。」廖景龙眼一瞪,厉声反击。 皱眉,那堂官就说:「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请廖公子让开。」 「不让!我告诉你们,今日是钱勇俊挑衅要打架,淮叶没跟他打。他怎么还恶人先告状了?」 正在争,绕回来的裴绍均已经来到附近,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走过来问:「几位怎么在这?出什么事了?」 「原来是裴大人。陆淮叶阴谋杀害钱勇俊,端平公主告了御状,陛下吩咐查问,所以要请他走一趟。」 「陆淮叶杀害钱勇俊?不可能吧。钱勇俊搅闹京华书院,打人砸门,搞得乌烟瘴气,我正找他呢。他在哪?」 那名堂官一愣,只得说:「钱勇俊重伤垂死,一时间回答不了裴大人的问题了。」 见他的神色不似作伪,裴绍均心头暗惊,转了转念就说:「景龙,你别杵在那,阻拦办差不好。」 廖景龙皱了皱眉,陆淮叶却拉住他,用眼神示意不要闹,然后说:「或许是误会了。我今日只是见了钱公子一面,不曾争吵打斗。既然大人问话,走吧。」 陆淮叶跟着刑部的人走了,廖景龙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才转脸问:「裴大人,你为何不让我闹?」 摇头,「既然告了御状,你闹也无用。奇怪的是,钱勇俊在书院搅闹,人尽皆知,怎么会突然重伤?你与其站在这,不如回府告诉你爹。至少御史台是可以弹劾的。」 「弹劾?」 「京华书院是文宗皇帝所设,它不是一个普通的书院。搅闹京华书院,一旦问责,至少也是藐视先皇的罪名。」 一拍脑袋,廖景龙会过意来,匆匆赶回府里。 目送他离去,裴绍均不禁想起孟瑾乔。他总觉得这件事透着说不出的蹊跷,隐隐地似乎针对孟瑾乔。正寻思着,有人急匆匆奔来,看到他就大喜道:「大人在这。不好了,城西闹出血案,死了人。孟家也出了事,府尹大人让您赶紧回去。」 回神,他惊问:「孟家?」 第129章 同一个仇家 京兆府里,孟瑾媛的车夫和两个丫鬟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语无伦次。原来,那两个奉命查看的差役在岔道里发现了昏倒的三人,费了好大力气也没能把他们摇醒,只得连人带车带回了衙门。 等到大夫赶来把他们扎醒,再一看小姐不见了,三人惊得魂飞魄散,当场就哭嚎起来。原本不甚在意的差役们得知尚书府的四小姐失踪,吓得不轻,赶忙报知了裴远嵩。 三步并作五步地赶回衙门,得知不是孟瑾乔出事,裴绍均顿时放心了。安排差役四下寻找孟瑾媛,他才去见叔叔把侯府外的见闻说了一遍。 听完,裴远嵩轻叩桌面许久才说:「有人有意陷害,意欲用陆淮叶献媚公主。」 「献媚?公主跟陆淮叶有仇?」 摇头,裴远嵩有些意味难明地笑了笑:「很多年前,端平公主想嫁给忠勇侯陆鹤扬。」 「……」 「可陆大将军是个很有傲骨的人。他不喜欢公主,就跟先皇说他喜欢那种能打的女人,公主文弱,不合适他。公主气得半死,先皇却哈哈大笑,不但不以为忤逆,还说要替他选一个将门之女。后来,陆鹤扬去了北疆作战,娶了个江湖女子。公主更加生气,就派人去骂他的夫人,使者被陆鹤扬打断腿送回公主府。公主气唿唿去告状,先皇骂她不成体统。就这样,两家结了仇。即便事过多年,但看来公主的心结从未放下过。」 第104页 裴绍均不知道这种隐事,无语半晌才说:「堂堂公主,非要纠缠不喜欢自己的人,真是不知所谓。再说了,他们之间的恩怨与陆淮叶何干?」 「呵呵,你以为个个都是你?」 哑然,裴绍均又问:「叔叔觉得奇怪吗?今日午后,钱勇俊搅闹书院,接着抓走陆淮叶的家将,胁迫他去救人。大概就在书院闹事的前后,孟家四小姐被人打劫。之后,陆淮叶逃回侯府,钱勇俊突然重伤垂死,接着公主就去告御状。这些事我总觉得有几分关联。」 「更有意思的是,孟公子不在书院,据说他姐姐跟四小姐一起出门选衣料,此刻也不见踪影。」 沉思了一下,裴绍均突然说:「忘了,该去青瓦坊找找。适才那个丫鬟说,选完衣料,四小姐提出去青瓦坊看首饰。」 裴绍均亲自带着差役来到青瓦坊时,几十个差役正把这里围住。 看见这一幕,裴绍均再次吃了一惊,环顾看到一个相熟的刑部堂官,忙走过去悄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转脸一看是他,那人笑了笑:「裴大人也来了。今儿真是闹得凶。听说钱勇俊搅闹京华书院,险些被陆淮叶杀了,还说青瓦坊的齐轩成是帮凶。公主去陛下跟前哭诉,大人接了旨意只得派我们来搜查刺客。幸好,长乐侯没说什么。」 「齐轩成是帮凶?」 「谁知道是不是。我们来的时候,他正给客人讲解一件珍品的来歷。我还看见一位小姐在骂她弟弟,那位小公子很年轻,他看中了一把珍珠扇子,贵得很,他姐姐就骂他奢侈靡费,只会胡闹。」 越听越惊,裴绍均就说:「我来找人的。」 「那你进去看看吧。客人们都在前厅聚集。」 裴绍均很快看到了站在一处的孟瑾乔姐弟。再一看,齐轩成站在一旁,一脸淡定。掌柜伙计们聚集在他身后,似乎很沉得住气。 顿了顿脚步,他走过去。 看到他,孟锦程第一个高兴起来,「裴大人。」 「孟公子,你在这。孟姑娘,你们没事吧?」 见他一脸关怀,孟瑾乔不由得微笑了一下:「没事。程儿贪玩,今日偷偷熘出来闲逛到了青瓦坊,还想赊帐买下一件珍品。我跟四妹出来看衣料,顺便过来看首饰,就发现他在这。然后,刑部的差役来了,气势汹汹地把我们赶到一处。」 「裴大人怎么得闲来这?」她停了一下才问。 「幸好你弟弟不在书院。钱勇俊,就是端平公主的儿子去书院闹事,然后把陆淮叶的家将抓了。他去救人,钱勇俊却突然重伤垂死,如今公主告御状,陆淮叶被抓到了刑部。」看了一眼齐轩成,「还有人指控齐公子是帮凶,刑部才来搜查。」 即便猜到会有麻烦,孟瑾乔乍听到还是脸色一白,忙问:「大人知道淮叶现在怎么样吗?」 「他刚被抓去刑部,但廖景龙也在侯府,我让他回去找他爹娘设法。」见她神色悽惶,裴绍均心中怜惜,忙安慰说:「你别担心。陆淮叶没有跟钱勇俊打斗,只要查清不会有事的。」 咬了咬唇,孟瑾乔强压下担忧,勉强笑了笑,「多谢。还请裴大人帮忙说句公道话。」 「这件事有几分古怪,你先别急。」安慰了几句,他又说:「你四妹被人劫走了,她的丫鬟和车夫被人迷晕在巷道里,眼下正派人寻找她。丫鬟说你们要来看首饰,我才过来找寻。」 该死的混蛋,果然打着歹毒的主意。 寻思着,孟瑾乔眼中掠过一丝冷嘲。但想到要回府应付父亲和二房,还是假装惊叫道:「啊!怎么会这样?我一直不见她来,还以为她去别处逛了。找着了吗?」 摇头,「已经派人在找了。」 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齐轩成斜了一眼裴绍均,突然问:「裴大人,我一直在店里,怎么会有人污衊我谋害钱公子?请大人帮忙开脱几句。」 一鄂,裴绍均想了想转头问:「你有人证吗?」 「这里的客人都是。我一直在店里。」 「我可以作证。」孟锦程很仗义地表示。 拉住弟弟,孟瑾乔想了想就说:「裴大人,我来的时候见到齐公子在店里,然后一直在处理生意的事,他没有出去的。」 思索了一下,裴绍均突然拉起齐轩成走到一旁,低声问:「齐轩成,你几时跟钱勇俊结了仇?」 耸肩,「我没见过钱公子,如何得罪?但是……裴大人,我们都跟同一个人有仇。」 一愣,「谁?」 「容荀。」 第130章 孟瑾媛逃跑 听到那两个字,裴绍均倏然一惊,復一想不禁问:「难道钱勇俊是被容荀挑唆的?容荀跟陆淮叶有仇?」 「上次当街打架,大人不也在场吗?若非处置得当,后果如何?」 「……」 见他沉思,齐轩成认真地提醒:「听说公主告御状,还把我扯成了帮凶,可我不认识钱勇俊。那么是谁在背后挑唆呢?齐某来到京城,得罪过最有权势的人家就是容家了。」 闻言,裴绍均看了他一会,「还有一个,虽不贵却富。」 转念,齐轩成便会意,面上却故意笑问:「哪家?」 「尚品堂刘家。」 嗤笑,「在下只是做生意,那些罪名都是他污衊我的。可大人主管京兆府刑案,闹得这么凶,书院的事总得过问吧,而且都说陆公子杀伤钱公子,现场何在?」 第105页 再次一鄂,裴绍均目露怀疑,「我怎么觉得你胸有成竹?」 「没有。我只是为自己找点不在场的证据。」他一脸无辜。 「就数你会装!」再次想起他拿老鼠挤兑自己,裴绍均不由得讥讽了一句,转而对孟瑾乔柔声说:「孟姑娘,一会刑部问话,你们如实说就行。我先去看看陆淮叶打斗的现场,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不用担忧。」 「裴大人,多谢了。」 微笑了一下,他再次看了一眼孟瑾乔,转身离去。 在他身后,孟锦程瞧了瞧姐姐,暗自吐了下舌头。齐轩成也看了一下孟瑾乔,挑了下眉。 裴绍均赶到城西那间酒肆时,京兆府的人早已把现场围住,刑部的人也来了。看着地上的血污和尸体,裴绍均缩了缩瞳孔。想了想转头问:「报案的人呢?」 「他们都是书院的学生,今日钱勇俊搅闹时被抓走的。他们说被拖了一路,钱勇俊他们还抓了三个人,一路打骂嚷嚷着来到这里附近,几个路人被吓得逃走了。然后他们被摔在台阶上,昏了。醒来就见满地血腥,赶忙连滚带爬去了府衙报案。他们都吓得不轻,这会子都留在府衙里。」 听完差役的话,裴绍均抬头看见一名刑部的差役正拾起一枚镖。觉得有几分眼熟,他走过去细看。 裴绍均供职京兆府前曾在刑部学习过半年。见是他,那差役笑问:「裴大人来了。你见过这个吗?」 「像是暗器。」 「我猜是暗算。地面的这些痕迹一看就是打斗。」 看了那只镖许久,裴绍均突然说:「想起来了。这是……守岁那晚,京城里闹贼,贼人留下了几枚这种镖。」低头看看地面,「这里有一道擦痕。」对比了一下,「从那个方向飞来的。」 看了看左侧,差役走过去。 蹲下身细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痕迹,裴绍均想起齐轩成的提醒。钱勇俊在明,还有人在暗,合力谋算陆淮叶。奇怪的是,如果陆淮叶逃走,钱勇俊为何重伤垂死? 推敲许久,他似有所悟,不禁冷笑了一下。很快,他带着三个差役直奔端平公主府。 城内奔忙之际,一身黑衣的方竹影跳进距离锦衣坊不远处的一座小院。蹑手蹑脚地熘到一间小屋前,窥探片刻,轻轻推门潜入。 屋内简陋,空荡荡的榻上倒着一个穿绿袄的女子,正是孟瑾媛。走过去看了看她,方竹影拿出一粒细丸碾碎,洒了些许在她的脸上。窃笑了一下,推窗跃出。窗外是另一间大屋,几个地痞模样的人各自懒洋洋地歪着,一个在说:「哎呀,不知等到啥时候。那边几时来,我们好拿赏钱。」 「等吧,快了。」 侧耳细听了几下,方竹影从窗缝丢进去一只细香,然后潜到门边,轻轻拨开门栓。 她消失在屋檐上。小屋内,孟瑾媛悠悠醒转。大屋里,几个地痞却眼皮打架。 一刻后,孟瑾媛晕乎乎地坐了起来,甩了甩头,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叫了几声:「来人,来人!」 无人应答。 站了一会,她清醒了一些,睁开眼看看四周,接着再揉揉眼再看看四周,旋即,她蓦地打了个激灵,骤然清醒过来,第三次看了看简陋的屋子,心头一紧。发愣片刻,她蓦地捂住自己的嘴,狠狠喘息了几下,踮着脚尖熘到门边听了听,轻轻推开。 门外无人。 稍微松了口气,她赶忙熘出屋子,四下看看就踮着脚尖往大门熘去。 屋檐上,方竹影看着这一幕,目露捉狭。啪,一块石头狠狠砸进大屋的窗户,砸在一个地痞头上。头上一痛,他勐地一惊,抬头四顾,接着看见了什么。一呆,他腾地站起身,发一声喊。 「站住!」 孟瑾媛刚刚逃到院门前,被喊声吓得一抖,刚抓住门栓的手一松,用力过勐竟一跤坐倒,疼得惨叫了一声。 「站住。快站住!」 另外几个正有几分瞌睡的地痞被惊醒,一看「到手的赏银」就要逃走,顿时着急了,大唿小叫着站起来往外沖。 掉头看见几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就要扑过来,孟瑾媛真是被吓坏了,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骨碌爬起来拽开门,夺路而逃。 「救命!」 她沿着小巷道疯跑,悽厉的声音带着哭腔传出很远。 屋檐上,方竹影看着狼狈奔逃的孟瑾媛,毫无风度地坐倒,无声的狂笑。 笑够了,她回头一看,身后,应无尘懒洋洋坐着。 微感意外,她就问:「事办完了,你还不走?」 审视了她一会,「是不是那个孟瑾乔让你干的?让你故意祸害她妹妹,气死她的姨娘?」 听得出他的敌意,方竹影目露惊奇,「她跟你有仇?」 「哼!你以后别再来找我帮忙。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找我,我就告官去。」起身欲走,他又转脸说:「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不曾想却跟那个妖女是一路货色。算我看走眼了。」 不等方竹影回答,他已经跃过矮墙,消失在巷道里。 不解地瞧着他的背影,方竹影啐了一口,「是非不分?你才是非不分。妖女,你才是妖女。哼!」 不予理睬,她往相反方向奔去。 第131章 主谋 裴绍均回到京兆府时,圣旨已下,敕令京兆府协同刑部查办钱勇俊被刺案,勒令三日内查明真相。 第106页 得知,裴绍均就说:「叔叔,我去公主府看了钱勇俊的刀伤。那刀伤堪堪擦过了心脉,似乎有意留他一命。离开时,我从一个侍从那里得知,送钱勇俊回府的是容荀。之后,他一直等在公主府,直到刑部传唤又前去陈词。」 裴远嵩没说话。 「我觉得谋害钱勇俊的人是容荀。钱勇俊在明,容荀在暗,合谋陷害陆淮叶。钱勇俊搅闹书院,再挑衅陆淮叶出手殴斗,但陆淮叶却不与他争斗,容荀就指使人暗算。陆淮叶逃走,他转而刺杀钱勇俊,栽赃给陆淮叶。钱勇俊是皇族外姓,刺杀皇亲是大罪,足够让陆淮叶削爵入狱了。」 闻言,裴远嵩惊奇道:「证据何在?」 裴绍均拿出一枚镖,「除夕那一晚搅闹京城的贼人用过这种暗器,青瓦坊也报了案。今日我在现场又找到这个,一共三枚,另外两枚在刑部。更奇怪的是,容荀口口声声说齐轩成是帮凶。可齐轩成不认识钱勇俊,仇恨从何而来?说他帮助陆淮叶,他们非亲非故,理由牵强。但容荀跟齐轩成有过节。」 裴远嵩拿过那只镖看了很久,「查一下江湖中什么门派用这种镖。」 裴绍均还没走出去,一个衙役飞奔进来,「大人,找到了孟家小姐。」 「哦,她在哪?」 顿了顿,「还抓到了几个地痞。」 微鄂,裴绍均拔腿往外赶去。 京兆府的院子里,孟瑾媛坐在地上狼狈地哭嚎,鬓髮散乱,珠钗掉落,鞋子也跑掉了一只,衣服刮破了几处,风姿尽失。两个丫鬟面如土色,在一旁张口结舌,不敢劝,更不敢走开。车夫早就躲到了柱子后面,暗自叫着苦。 见了这一幕,裴绍均竟觉得有几分好笑,思忖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劝道:「孟小姐,你还是先起来吧。让丫鬟替你整理一下,有什么事慢慢说不迟。」 「呜呜呜,我不要活了,不要活了!」眼泪汪汪地抬头看了看裴绍均,孟瑾媛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死死拽住,哭得更加大声,「裴大人,你一定要打死那几个无赖,一定要打死他们!」 无语,裴绍均稍微后退了半步,使了个巧劲甩脱孟瑾媛,一瞪两个丫鬟,「傻站着做什么?快把你们的小姐扶起来。那边的屋子很干净,扶她过去休息一下。」 得了令,两个丫鬟赶忙低头劝慰,挨了好几下打才连哄带拖地把孟瑾媛扶走了。院子里清净下来,裴绍均才问:「怎么回事?」 「大人,兄弟们沿着街逐个地找,听到有女人哭叫,赶过去就见几个地痞追赶她……几个兄弟抓住了地痞,救下了她。她说她是尚书府的小姐,就带回来了。」 「几个地痞什么来路?」 「嘴硬呢。他们正在问。」 「哼!欺凌弱女子……不说就狠狠的打。」冷笑一声,裴绍均又吩咐:「去尚书府报信,请他们派人来接四小姐回去。」 没等衙役答应,他勐地顿步,「等等。先问明口供。眼下城里乱,告诉兄弟们闭嘴,不准把孟小姐的事泄露出去。」 苦捱了半个时辰,几个地痞终于撑不住了,吐了实话。 「一个姓柴的官人叫我们干的,他是一个财主的管家。他说等到日暮时分会有人去接那个女人。我们只是按照吩咐把那个女人抓去,他们把人带走时就给钱,其余的我们也不知道。大人,饶命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没对那个女人做什么呀,」 继续盘问了一会,裴绍均目光阴沉。他是个聪明人,从几个地痞的供述判断,他们其实抓错了人,真正的目标是孟瑾乔。 握拳,裴绍均勐地想起了丹露寺窃案。站了片刻,他转脸吩咐:「一帮人渣,狠打一百棍子,让他们画押。」然后,他带着衙役直奔那座小院。 日暮时分,几个随从簇拥着容荀走近了那座院子,七嘴八舌地恭维着:「少爷,今日一切顺利。哈哈,您很快就要抱得美人归了。」 容荀志得意满地笑了几声。 「少爷请进。」 一个随从殷勤地推开门,看也不看就往里走。 「咦,人呢?」 看到无人来迎,随从一愣,赶忙往大屋奔去。找寻一番没见到人。 「没找到?」站在院中,容荀听着随从的话,皱眉。不等他想明白出了什么岔子,一个声音冷冷地传来:「原来主谋是容公子,让我好等。」 「啊!」众人齐齐一惊,蓦地转头,院门外走出一个人来,正是裴绍均。再一看,十几个衙役涌出,堵住了退路。 踏前一步,裴绍均面沉如水,「我说怎么今日燕京城里如此热闹,原来都是容公子的手笔。嘿嘿。买兇掳掠良家女子,挑唆钱勇俊搅闹书院,勾结江湖匪类刺杀钱勇俊再嫁祸陆淮叶……杀人掳掠,栽赃构陷,刺杀皇亲,容荀,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没想到他出现在这里,容荀心头勐惊,再一听他的说辞,顿时色厉内荏地吼起来:「裴绍均,你不要含血喷人。有人约我来这,我只是来找人。你少污衊。」 裴绍均拔刀出鞘,森冷的刀锋闪着寒光:「哼!是与不是,京兆府自会分辨。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让我动手?」 狠狠瞪着他半晌,容荀却没有那个胆气跟裴绍均拼命,泄了泄气,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裴绍均,算你狠。走着瞧。」 第107页 「哼!等你进了刑部大牢再耍横吧。带走!」 刚把一干人等抓回京兆府,一条线报送来。 看完,裴绍均冷笑了一会,毫不客气地吩咐人把容荀关进刑房,操起皮鞭噼头盖脸把他打得鬼哭狼嚎。几乎把容荀打死,他才丢下皮鞭,吩咐衙役立即抓捕刘家父子、管家。 京兆府这些年在裴氏叔侄的治下颇为犀利,一番凌厉的缉拿抓捕,人犯尽数归案。早就被打怕了的几个地痞哪敢包庇,齐齐指认正是刘家的柴管家收买他们掳掠劫持。 第132章 打嘴仗 夜幕降临了,今晚的尚书府瀰漫着不安的气息。孟瑾乔不见回来,孟瑾媛也不见踪影。闻报,刘月琴蹙着眉,心头有种隐隐的不安缠绕不去。 正心烦地在屋里走动,宋林家的飞一般跑进来,一叠声惊叫:「二奶奶,不好了不好了,京兆府来人说,说,说四小姐出事了,让府里立即派人去。」 「啊!」勐地打了个趔趄,刘月琴险些摔倒。两个丫鬟唬得扶住。跌足,刘月琴顾不得想什么因由了,急慌慌吩咐:「备车。」 刘月琴进了京兆府时,裴绍均已经拿到了柴管家的供词。抵赖不过,他只得招供自己收买地痞劫持,但还是为刘昌隆父子开脱,只说是容荀买通自己干的,还说出了为容荀串联钱勇俊的诸事。 看完,裴绍均讥笑道:「你倒是十分忠心。可你的主子绝不会救你,所以你死定了。」 柴管家垂头不语,面如死灰。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吐露实情,他一样会死。可他的儿子还在刘家做管事,刘家完蛋了,他们家又能投靠哪一个主子呢? 打量着他的神情,裴绍均没有继续逼问。他也不想把事情扯到孟瑾乔身上,只要证明容荀确实串联钱勇俊,足够了。 略站了站,他再次去见叔叔。 戌时未至,裴远嵩进了刑部府衙,御史台的弹劾也摆上了御案。孟瑾乔姐弟刚与客人们一起陈词完毕,离开了刑部。齐轩成被刑部暂时关押,同样被收监的还有陆淮叶,以及侯府的二十名家将。容荀一干人等同样要在京兆府大牢过夜了。 戌时三刻,刘月琴带着狼狈不堪的女儿回到府里时,管家梁平正在等。 「二奶奶,老爷让您立即去书房。」 微惊,她咬唇问:「谁在老爷跟前?」 「大小姐带着五少爷回来了,说表少爷被污衊杀害端平公主的儿子,他们刚从刑部回来。」 脸一白,但想到陆淮叶很快会倒霉,刘月琴原本愤恨憋屈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许,安慰了女儿几句,吩咐姚嬷嬷亲自送小姐回房,她收拾了一下心绪,扬起斗志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气氛沉闷。 刘月琴一走进来,没来及行礼,孟瑾乔就问:「听说四妹失踪,她回来了吗?」 一听她问女儿,刘月琴顿时好似被捶了一下,心头气苦,当下便直着眼睛挖苦道:「大小姐还知道问你妹妹?你们姐妹一块儿出去,你妹妹不见了你不理睬,就会说风凉话。」 「不是我不理她,是她自己不见了。选好衣料,她说要去青瓦坊看首饰,还让我走在前面。谁知道她一直没来,我以为她到别处逛去了。」孟瑾乔振振有词。 抓住话柄,刘月琴质问:「你说你没见她,是谁告诉你妹妹失踪的?」 「裴大人。」 刘月琴一愣。 不等她继续发挥,孟瑾乔自觉地解释:「今儿青瓦坊被刑部包围,我们都在那困着。然后裴大人来了。他告诉我四妹失踪,正在找。」 刘月琴再一愣,这时,孟锦阳急匆匆进来,一看到姐姐就嚷起来:「爹,都是我姐害的。她故意派人把四妹抓走,还派人去约容三哥,结果容三哥就被京兆府的人说成是什么主谋。爹,你别听我姐胡说八道,她就是故意要害死我们。」 一口气嚷嚷完,孟锦阳又说:「爹,之前容三哥因为被我姐勾引才踩滑了闹出失火,这次又是因为我姐被京兆府抓去,这么闹下去我们家会得罪大将军的,您一定要管管她呀。」 今次,孟锦阳负责串联。但他是个精乖的,今日故意躲进青楼买醉,不肯出头。酒喝到熏熏然,舅母竟派人来寻。得知出了纰漏,舅舅表哥被抓,妹妹踩了陷阱,容荀更被关进了京兆府,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急急忙忙奔回舅舅家商量了一会,就赶来在父亲面前挑唆,准备把一切错处硬生生栽给姐姐。 听到他诋毁姐姐,孟锦程扬眉怒道:「你少血口喷人。今儿我姐在青瓦坊,她有闲工夫理会你们?你知道得这么清楚,肯定是你串通容荀陷害我二哥,事情败露又准备栽赃给我姐。」 「哼!要不是你姐一而再再而三勾引容三哥,会闹出这么多事?」 「你胡说。那个懒蛤蟆……」 阻止了就要继续争辩的弟弟,孟瑾乔冷笑了一下,「三弟,依我看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勾引容荀。国中不禁男风,那些风月之地不缺少伶人男色,你日日厮混,就连府里都不回,谁知道学会了什么歪门邪道?」 孟锦阳一呆,继而勐地涨红了脸,一叠声地吼起来:「贱人,你这个死贱人,你敢污言秽语地污衊我。」 「我懒得污衊你,真没那回事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心虚的人才嚷嚷。但我劝你少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龌龊勾当,免得一不小心丢了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子去帮补。可你舅舅家还有这个钱吗?」孟瑾乔毫不掩饰地嘲讽。 第108页 「老爷你看,大小姐幸灾乐祸,她巴不得我们家倒霉呀!」听着儿子和孟瑾乔舌战,刘月琴突然尖叫着冲出来,指着孟瑾乔的鼻子骂:「今儿你妹妹倒霉了,你就笑。肯定是你,是你祸害你妹妹被人掳去,你就是想害她落人耻笑。」 「耻笑?她自己学不会规矩,不懂得礼貌,落人耻笑本就是活该。难道庆国府的宴席是我让她去的?她自己当场撒泼,与我何干?依我看,都是因为你没教好,她才变成这样不成体统,不知道自己的份量。」 刘月琴哑了。 「还有啊,我劝姨娘别理会你的娘家了。你的哥哥侄儿只会惹事,一旦惹出事牵连到府里,影响到我爹可不好。姨娘嫁过来,该知道自己的本分,别胳膊肘往外拐,日日惦记着娘家的那点破事。」见她结舌,孟瑾乔得理不饶人地字字戳心。 「你你你……」刘月琴毕竟书读得少,一时间竟回不过来,只气得干瞪眼。 第133章 胜负未分 看着他们打嘴仗,孟广德的眉毛跳了又跳,过了好一会才狠狠一拍桌子,「住口,都住口!」呵斥住儿女们的争执,他才问:「乔儿,你今日怎么带你四妹出去了?」 「爹,是四妹要出门,她刻意邀请我同去的。我不去,姨娘会骂我不识抬举,只好去了。」然后,她话锋一转,「去锦衣坊选衣料的事府里很多人都知道,爹可以问问。」 皱了皱眉,「月琴,是你让她们姐妹去选衣料?」 一呆,但刘月琴怎敢说不,只能点头。 见她承认了,孟瑾乔眼里掠过一丝冷嘲,「我原本说不去的,但宋林家的突然来说四妹非要去,还要我跟着去。可我们一出门就出了事。难道是宋林家的勾结外贼,故意泄露四妹的行踪,准备绑了去勒索姨娘给钱?」 「哪有的事!你少污衊。」宋林家的毕竟是培养多年的心腹,刘月琴赶忙替她撇清。 「那就奇怪了。那些人怎么会知道我们去何处?无意间跟上来,不可能吧?」 心头髮虚,刘月琴张张嘴答不上来。见落了下风,孟锦阳着急了,忙嚷道:「肯定是你泄露的。」 「哧,按照你的说法肯定是你泄露的。若不是,你怎么能把爹都不知道的事打听得那么清楚?」 孟锦阳语塞。 「爹,你看三弟说不出话,摆明了就是心虚。依我说,四妹是他派人抓走的,为了讹诈爹的银子。」 「污衊。」二房母子异口同声地吼了起来。 隐隐地看出了什么,孟广德的脸更黑了。再次拍案制止了他们的争吵,然后把儿子女儿噼头盖脸一顿臭骂,气汹汹地把他们全部赶走。 坐倒在椅子上,孟广德闭目良久才召来管家梁平,「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查得如何?」 「老爷,看起来就是……是长房和二房在斗。」 「今儿呢?」 「卑职刚刚派人去了京兆府,但他们说案子还在查,无可奉告。对了,刘家父子也被抓了,据说就是他们的管家买通地痞劫持四小姐的。具体的情形……暂时问不出来。」 眉毛一跳,「刘家?」 「是的。」 「钱勇俊真的带人搅闹京华书院?」 「是的。」 「容荀参与了吗?」 「似乎没有。」 「端平公主告御状后,容荀在何处?」 「他去刑部陈词,指证陆淮叶刺杀钱勇俊。然后陆淮叶被抓进了刑部大牢,青瓦坊的齐轩成被指控是帮凶,也被抓去。」梁平把打听到的一切说了一遍。 想了想,「案子有说法吗?」 「刑部主办,京兆府协理,勘察了现场,抓了人犯,其余的……不知道。」 皱眉沉思片刻,「瞧着府里的动静。然后你亲自去告诉月琴,不要再惹出事来。同样的话给乔儿说一遍,阳儿也一样。告诉阳儿,这阵子要远离容荀。」 梁平施礼退出,孟广德起身踱到门外,望着庭中花草出神许久,暂时什么都没做,对今日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也不曾过问四女儿的遭遇。可他的犹豫不是因为在亲情间难以取捨,而是准备坐山观虎斗,看看结果如何,再盘算输赢和「下注」。 孟瑾乔回到浣花阁时,方竹影早就回来了。看见她进来就笑:「哈哈,姐姐,真是太好玩了。你妹妹跑得挺快的。」 见她一脸兴高采烈,孟瑾乔有些哭笑不得,就说:「在妹妹眼里就是看戏了。」 「是啊。笑死我了。哈哈哈!」一想起孟瑾媛今日的凄凉悲惨,方竹影再次笑得前仰后合。笑了半晌,她才把经过给孟瑾乔描述一遍。 听了她绘声绘色的描述,孟瑾乔不由得想起妹妹一贯的嚣张跋扈,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一起得意了好一会,方竹影才说:「裴绍均很不错。他抓到了地痞,问出那个地方还去守株待兔,就把容荀抓了。还有刘家父子,他们的管家,抓了好多人呢。」 细细听完,孟瑾乔想起裴绍均数次帮忙,心中有些感激,思考了好一会才说:「妹妹,你再把消息送给他们的对头,就说刘家这一次彻底翻不了身了,大将军府、尚书府都会撇清自己,让他们再一次落井下石。」 「好。但是……姐姐为什么又让我帮助她逃走呢?你妹妹不值得可怜。」 莞尔,「我不是可怜她。但如果容荀发现他们抓错人,必定会把她送回来。为了结交容家,姨娘母子又会息事宁人,把事情遮掩过去,如此对我们毫无好处。只有把她叫醒,惊吓她,帮她逃跑,才能真正惊动京兆府把事情闹大。要不,我们何必报案,让京兆府发现昏倒的车夫和丫鬟呢?若非如此做,容荀又怎么会入狱?」 第109页 琢磨了一会,方竹影点头,「还是姐姐聪明。那我走了。这几天你窝在府里别出去,你弟弟的事我会去打探。」 方竹影从屋檐上走了,孟瑾乔看着灯烛,想起今日的惊心动魄,有些出神。 这一次三家联手,谋算的不仅是陆淮叶,还有孟瑾乔。 钱勇俊搅闹书院,明面上是为了钓出陆淮叶殴斗,给端平公主发难的机会;暗地里也是为了调开裴绍均的视线,安排地痞途中劫持,容荀再假装相救,把生米做成熟饭。如此一举两得,既能拔掉眼中钉,又交好了端平公主,取悦了大将军府,二房母子从此在老爷面前更有份量,尚书夫人自然就是刘月琴莫属。 可算盘虽好,却不知孟瑾乔得了天机,布局反算。 冯定先在车轮上做文章,轻而易举地甩掉了孟瑾媛。接着,方竹影扮成黑衣人放迷烟,把昏倒的孟瑾媛换进了孟瑾乔的马车。 冯定继续驾车,方竹影假扮侍女,孟瑾乔却带着苏绣绕道去了青瓦坊。姐妹俩都是穿绿袄,戴红色耳环,本就不认识她们的地痞们分不清是谁,便只认马车。他们在巷道里放迷烟打闷棍,冯定和方竹影装昏,任凭他们掳走孟瑾媛。应无尘负责跟梢,找到落脚的小院,再向京兆府报案。 京兆府寻人,方竹影救醒孟瑾媛,帮助她逃出,就把事情彻底闹大。 若非陆淮叶中计,这一局就是孟瑾乔一方完胜。但此刻,胜负未分。 第134章 送证据 孟府里长房与二房舌战,容天明正怒吼连连。 「他怎么尽干这种蠢事?为了那个嫁不出去的女人一次又一次的上当?蠢才,蠢才!」 众皆垂首。李夫人却哭着央求:「老爷,您消消气,消消气吧。您想办法救救荀儿呀。」 「需要那么费劲吗?就说是个误会,让孟家的女儿息事宁人,京兆府又能如何?我是说他蠢,每次都被人家装进圈套。」 李夫人一愣,忙问:「可孟小姐能答应?孟尚书会不会有意见?」 「有什么意见?孟广德是个聪明人,这个时候闹,想闹得满城风雨,然后把女儿嫁给荀儿做妾?我没意见,只要他乐意。」容天明一瞪眼,斥道:「你也是个蠢才。你没听见他的那个庶女被平国侯府悔婚,又搅闹庆国公府吗?就她那样的愚蠢不知进退,哪一家会娶?闹,她有什么资格闹?」 再次一呆,李夫人忙点头:「知道了。我这就派人去尚书府跟二奶奶说说。」 摆摆手,容天明懒得理会。 众人退出后,李浩才走进来禀报:「今日紫剑门有三人同行,一个跟着钱公子。当时不见孟家小公子,他就提醒钱公子闹事,才引出了陆淮叶。还有两人跟随公子。今日在城西鏖战,不曾想陆淮叶的武艺不俗,紫剑门不慎折了一人。他们说,有人暗助陆淮叶逃走,因为钱勇俊意外地受了伤,这才将计就计祸水东引,也是试探青瓦坊的用意。」 听完李浩把此计的前后讲述,容天明冷道:「荀儿就是个蠢货,成日里跟这些鸡毛蒜皮的人斗气。忠勇侯府早已没落,陆淮叶即便袭爵,没有实权依旧是个空架子。」 骂了一句,他又问:「今日查封青瓦坊,刑部可有收穫?」 李浩摇头。 「端平公主一直记恨,无非是介意陆鹤扬瞧不上她。告诉紫剑门的人这些日子安分些,先让公主到陛下面前去闹。」 子时三刻,燕京城里一片安静。今晚夜色昏蒙,不见月光。 子时末刻,几十个衙役聚集在京兆府内,各自持刀,黑衣装束。分派一番,两队人马各自潜向城南、城东两处紫剑门的落脚地,裴绍均亲自带着一队人直奔城东。昨晚黄昏,有人送消息指证容荀勾结紫剑门人挑唆搅闹书院,更谋刺钱勇俊,嫁祸陆淮叶。有了把柄,裴绍均才问也不问就把容荀暴打一顿。 丑时一刻,火把骤亮,砰砰巨响中吶喊声一片。 「抓贼!」 城东的宅院是紫剑门副门主简华居住的。被惊醒,他腾地跃起,皱眉沉思了一下便吩咐:「不要死磕,突围。」 未几,衙役们破门而入。同时,城南方向也传来隐隐的喊杀声。 裴绍均武艺精湛,带来的人也都是好手,缠斗数刻,简华众人才杀出一条血路,但折了三人。 「追!」哪肯放过,裴绍均带着人紧追不捨。 一路奔逃,简华一行七弯八拐,多次试图甩掉追兵都不奏效。无奈,简华带着麾下潜进一条密道。 在黑漆漆的地道里奔走很久,他们钻出树洞,这里已经在燕京城外了。 舒了一口气,简华回顾黑夜里的燕京,「该死的,不知道是谁利用京兆府的人来对付我们。」 话音未落,他蓦地回头。 不知何时,五个黑衣人鬼魅般出现在数步外,为首者提着一把黑漆漆的兵刃,枪非枪,刺非刺,似剑又非剑,刃口双开,流转着慑人的锋锐。 心头一惊,简华勐地握剑,「阁下是什么人?」 「嘿嘿,玉面狐,这些年你战绩辉煌,但也屠戮无辜,劣迹斑斑。你不该来京城蹚浑水的。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瞳孔勐缩,「是你们引来了京兆府?」 为首者冷笑一声,「对。是我把你们的住处透露给裴绍均,他去围剿你们,我跟在后面沿路提示他追赶。无路可逃,你果然出了城。」 第110页 倒吸一口冷气,简华沉声问:「你跟青瓦坊是不是有关系?」 不答,他蓦地后退了一步,沉肩振腕,黑色的刺影腾空而起,聚而分化,同时扑向六名紫剑门人。感应着刺影中携带的狂暴与残酷,简华面色狂变,怒吼一声,紫剑一抖,全力击出。 一连串爆响后,他收招后退,手中的兵刃上血光流转片刻,再次变成黝黑。 紫剑门的五人却齐齐后退数步,一跤坐倒,闭眼垂头,皮肤如同干尸般苍白。只有简华还勉强站着,瞪着他如见鬼魅。颤抖了好一会,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是谁?」 「齐轩成是我的亲弟弟。」 瞪大眼,简华的喉间咯咯作响,死不瞑目。 站在他身后的洛洺看着那黑色的兵刃,抿唇问:「大公子,你这兵器吸血?」 转眼看了看他,「对。你看,一滴血都没浪费。」 心头髮冷,洛洺不说话了。 在简华的尸身上翻找片刻,一名黑衣人奉上一物。翻看几下,齐君榭递给洛洺:「交给裴绍均。」 洛洺钻进密道离去,齐君榭才看了看被拖到一起的六具尸体,丢出一只黑色火苗。眨眼间,尸骨成灰,随风散尽,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简华身死之时,裴绍均追丢了人,气闷地回到城东的院落搜寻一番却无甚线索。正郁闷间,有人来报另一队在城南抓住了五个人犯。 大喜,裴绍均赶回了京兆府,吩咐连夜审讯。这时,一名衙役走进来,「大人,外面有人求见,但他不肯进来,还说只见您一个人。」 微鄂,裴绍均想了想,拔足往外走。 侧门外的屋檐阴影下,一个黑衣人头戴斗笠,遮住了脸。 「你找我?」 「在下无意间得到一物,特来送给大人。但兹事体大,还请大人慎思。」 疑惑地接过他递来的簿册,借着微弱的暗光翻看数下,裴绍均心头一惊,沉声问:「不是伪造吧?」 「真伪大人尽可查验。对了,环形镖是紫剑门特有的暗器。」 目送他消失在黑暗里,裴绍均额上的青筋跳了又跳。回到衙门把簿册细看一遍,他垂眸沉思良久,深吸一口气,狠狠捶了一下桌子:「即刻派人查封城内的元记商号。」 第135章 揭发户部 一夜间,燕京城内动盪不安。翌日晨曦初露,裴远嵩急匆匆去了丞相府。 早朝未至,魏安和裴远嵩进了御书房。皇帝昨晚已经看过廖文敬的弹劾,一想到钱勇俊竟发了疯般在京华书院搅闹,还口出狂言,他正心情不好,见了两个大臣就问:「两位爱卿一大早就进宫,有什么事?」 「陛下,昨夜京兆府侦破窃案,无意间发现了一桩牵扯到户部的大案。不敢自专,只得进宫禀报。」 「户部?何事?」 裴远嵩立即掏出一份奏摺,附上一本簿册,一份帐册。 奏报说,除夕之夜有贼人搅闹京城,京兆府一直侦办,昨夜,查到城南、城东有江湖匪类潜藏。缉捕时缴获一份簿册,详细记录着紫剑门在林州、云州、禹州、亳州四地私设路障勒索过路商旅,公然贩运私盐,拿着户部的文书在官道上伪造名目徵收苛税的逐项所得。一应钱财通过京城的元记商号转运并分赃。 此外,钱勇俊遇刺现场拾到了紫剑门专用的环形镖。经过比对,钱勇俊遇刺的兇器与缴获的紫剑门刀具一模一样。紫剑门人在京城的一处隐藏之地正是属于宣威大将军府的,大将军的护卫首领李浩与紫剑门人私交甚密。书院的学生和学官们则一致指认钱勇俊搅闹书院当日,跟随钱勇俊身边的一个随从正是紫剑门人。 看着呈上的物证,皇帝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垂眸好一阵,他才冷冷地问:「紫剑门是什么来路?一个江湖门派怎么会有如此大的本事拿到户部尚书亲笔签发的税令?」 「臣只知道紫剑门的人是容公子的护卫。他们曾经当街殴斗,被抓到过京兆府惩戒。」 额上青筋跳了又跳,皇帝蓦地拍案骂道:「一个江湖门派真是手眼通天了。不但搭上了户部尚书,就连大将军府也登堂入室,荒谬,荒谬!」 早朝也懒得上了,皇帝气急败坏地召刑部尚书入见,吩咐少傅上官方监察,刑部、监察院会审,京兆府协查,彻查户部私税案。同时,召见容天明,一顿严厉的训斥,勒令他不得包庇纵容,必须明哲保身。 没想到一夜间风云突变,不但紫剑门被缉拿,儿子容荀眨眼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就连户部的骯脏事也被揭发。容天明又气又急却不敢申辩,只得先撇清自己。 御书房外,向缨看着容天明灰熘熘的背影,目露讥笑。打心眼里,他瞧不上容天明的自以为是和张扬跋扈,见他倒霉,顿时幸灾乐祸。 容天明气哼哼地赶回府里时,刑部已经雷厉风行地把李浩,跟随容荀的一干随从全部抓走。听完管家的回禀,容天明的脸阴沉得就要滴出水来,咬牙恨恨许久才阴恻恻地吩咐:「安排人打探,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给我使绊子?」 「是。」 「紫剑门的人都死光了?」 「只知道京兆府昨夜出动,抓了五个,杀了七个,两个宅子都被翻了个底朝天。除了之前损失的人手,他们还有二十七人在京城,但其余的人不知死活。」 第111页 「他们真是一帮子废物,废物,蠢货!」狠狠骂了几句又说:「盯着案子的进展,还有……盯紧陆淮叶的案子,派人给公主送一份礼物,请她不要听信谗言,荀儿绝不可能害她的儿子。」 管家应声出去办了,容天明坐着沉思着,目光寒冷。这一下,他彻底恨上了送举报的人。只要抓到,定将那人碎尸万段。 风云骤变之时,京兆府的衙役来到孟府带走了孟锦阳。没想到事情越闹越大,可自家不但没讨到好,还似乎全部被卷进了旋涡里,刘月琴忧心如焚地在屋里兜圈子,却暂时不敢去找孟广德哭诉,只得先派人打听状况。 正犯愁,容家来人了。 听完容家管事的话,刘月琴心里万分憋屈。可形势比人强,眼下哥哥侄儿,甚至儿子都身陷囹圄,闹有什么用?强打精神,她勉强笑了笑:「我知道就是误会。可是……哎,我们家阳儿因为这件事也被牵连了。既然大将军要想法子,阳儿、还有我大哥、侄儿,都是无辜的。」 「您放心。只要我们家公子没事,孟公子、刘家官人都会平安的。」 得了诺,刘月琴稍微松了口气。 容家管事刚走,姚嬷嬷就心慌火燎地跑进来,「二奶奶,适才奴婢往舅爷家里去,见到舅夫人哭天抢地。京兆府把店里的管事全部抓走了,店铺全部被查封,据说有人检举舅爷长期贿赂税官,虚报税目,偷漏税款。」 「啊!」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刘家数番遭遇重挫,对头们早就看在眼里,摩拳擦掌的等待着机会。之所以迟迟不发难,只是顾忌着尚书府、大将军府的态度。可闹到今日这般局面,孟瑾乔再三送去的消息终于产生了作用。恰如她所料,刘家的对头最知道对手的破绽。既有时机,立即墙倒众人推,送一份举报也就不足为奇了。 跌坐在榻上,刘月琴的嘴唇止不住地抖。不详的感觉萦绕着她,她隐隐地觉得这一计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呆坐了好一会,她才勉强稳住自己,低声吩咐:「派人去打听,听说公主的儿子受了伤,你,你亲自去一趟送份礼物致意。」 「可是……」 见她迟疑,刘月琴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有些踉跄地起身进了屋,再次打开那个大箱子,拿出一件宝器。 姚嬷嬷捧着盒子去了,刘月琴刚回到屋里坐下思索,一个丫鬟小跑着进来:「二奶奶,四小姐在静雅阁里又哭又叫地发脾气,您去劝劝吧。」 再次一吓,刘月琴不禁暗嘆一声,起身带着丫鬟去看女儿了。 就在这时,苏绣回到了浣花阁。 「小姐,适才内院的人悄悄告诉说,有人检举刘家贿赂税官,被京兆府查封了。二奶奶让姚嬷嬷拿了个白玉烛台出去,似乎要给公主送礼。」 一愣,孟瑾乔目露惊讶,「白玉烛台?」 第136章 白玉烛台 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惊奇,苏绣回想了一下就说:「她说就是个白玉烛台,玲珑剔透,华美得很。二奶奶从屋里拿的,但她没机会进去服侍,不知道是从何处拿的。」 「不是库房的?」 苏绣摇头。 蹙了蹙眉,孟瑾乔心中有几分惊疑,沉思了很久才嘱咐了苏绣一句。 苏绣再次离去时,静雅阁里正鸡飞狗跳。 孟瑾媛昨日受了惊吓显得萎靡困顿,休息了一夜她精神起来,一想起自己的遭遇,真是又气又羞又恼又恨。若非哥哥出馊主意让自己去做钓钩引诱姐姐外出,怎么会好端端地把事情扯到了自家身上,平白地落了羞辱和耻笑。越想越气,她在屋里发了疯,把侍候的丫鬟挨个打了一顿,还砸盆子摔杯子,直闹得无法安生。 正闹得欢,刘月琴来了。 见女儿如同疯妇般披头散髮地砸东西,刘月琴既心疼又生气,高声叫道:「媛儿,你这是闹什么呢?」 抬头看到母亲来了,孟瑾媛丢下那些东西,坐在地上「哇」地哭了起来,「我好惨好命苦啊,呜呜呜,所有人都看我的笑话,我不要活了,我不活了!」拍着地面,她哭得撕心裂肺。 「媛儿,娘知道你委屈,你别哭了,别哭了。」 「啊,不要。我不要活了,我死了算了。」孟瑾媛哭得更加大声,狂哭了一会,她就开始恨恨地骂:「他们都是怎么办事的,一帮子蠢才和混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冤枉啊,我好冤!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见她如此不顾一切地嚷嚷,刘月琴顿时心惊,丫鬟们则吓得狼狈退出了屋子,无人再敢接近,各自都有些惴惴。 「媛儿,你瞎说什么呀?别说了。」 「偏不,偏不。我哥,我表哥,我舅都是蠢人。他们从哪里找的混球笨蛋,人都会认错,他们居然认错!啊,不,我要疯了,我要疯了。」她发起了刁蛮脾气,口无遮拦地谩骂兄弟舅舅都是蠢货。 这本是见不得光的隐秘,见她发了疯瞎喊,刘月琴急得直扑过来狠打了她一下。 被打懵了,孟瑾媛勐地住了声,瞪着眼不敢置信地瞅着母亲。 不知道心里是疼还是气,刘月琴稳了稳神才厉声教训:「哭什么哭,喊什么喊。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嚷嚷,一旦让人听去了浑说,原本有理的也变成了没理的。你还想不想嫁人了?一旦闹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丢人现眼还不够吗?」 第112页 孟瑾媛呆住。 「你就是个不懂事的,不准哭,哭有什么用。我平日里太娇惯你了。你要是有你姐姐的五分聪明沉得住气,我就不用那么操心了,死丫头也早就完蛋了。」 「……」 「依我说,就是那个死丫头背地里使坏,你要恨,报復她去。骂你哥哥舅舅为何?这些年你的衣裙首饰,哪一样不是你舅舅拿钱补贴的?」 瞪着母亲半晌,孟瑾媛疑惑地问:「娘,你是说,是,又是那个死贱人祸害我?」 「肯定是。」刘月琴咬牙切齿地斩钉截铁。 低头想了好一会,孟瑾媛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因为母亲的教育,她自小就瞧长房的姐弟不顺眼,这一下更是恨死了孟瑾乔,恨不得把她抽筋扒皮。 发呆了许久,她才幽幽地赌咒:「死贱人,死贱人,你一回来就处处找我的麻烦,害我被蚂蚁咬,害我出丑,害我被悔婚,还害我丢人现眼……你这个祸害,灾星,我一定要划花你的脸,让你变成丑八怪!」 转移了女儿的仇恨,刘月琴舒了口气,安慰说:「你先别闹。等事情平息再设法报復。」然后,她高声唤来下人,吩咐替小姐洗脸梳头。 静雅阁里逐渐安静下来,孟瑾乔进了花园。一处假山拐角后,一个丫鬟警惕地站着。见到她,忙行了个礼。 「大小姐,二奶奶往四小姐屋里去了。她这会子闹着,但估计闹不了多久的。」 莞尔,「你放心,我就问几句话。我知道你在姨娘跟前不容易,三弟又是个靠不牢的。日后程儿有了前程,不会亏待你的。」 「啊!多谢大小姐。」 笑笑,她就问:「你见过那个白玉烛台,具体是什么样的?」 没想到她问这个,丫鬟一愣,回想半晌就说:「个头一掌高下,方形,白玉细腻,透着很淡的白光。白玉外面绕着一圈圈的金线,那金线似乎是三条打成的络子。」 蹙眉,「烛台最下面是不是还镶着一圈淡红色的好似玉的东西?」 「对。显得很特别。姚嬷嬷选了好一会才找到一个盒子装好。据说要送给端平公主,似乎是为了昨儿的事。今一早三少爷也被京兆府传唤了。」 「你有心了。首饰我不给你,容易被人注意到。这两片金叶子个头小,好好收着。」 大喜,丫鬟赶忙谢恩,匆匆走了。 她走后,孟瑾乔沿着花园步道返回,凤目里流淌着很深的冷。 绕金珊瑚白玉烛台!这是先皇赏赐给陆鹤扬的,可他喜欢宝马神兵,对珠宝玉器无甚兴趣,就随手给了回家省亲的妹妹。陆鹤扬深得帝心,各色宝玩不缺,但先皇的赏赐大半都被妹妹陆江雪搬回了夫家,摆放在屋里,或者装点在丈夫的书房里。 那只白玉烛台深得陆夫人喜爱,因为日日使用,所以孟瑾乔自小见惯,牢记在心。 回想着那只烛台,再想起赝品案时刘月琴拿出的五万两黄金,她心下雪亮。 陆夫人本有五万两黄金的陪嫁,哥哥还不时给些宝器珍玩,至少有十三四万两黄金的私房。可以说,忠勇侯府的半数家产都在陆夫人手里。她过世后,那些金银珠宝却全部销声匿迹。 难怪我娘过世后,屋里的东西都不见了。原来全被她捡了去。 哼! 该死的贱人,我让你贪!你等着! 抓着手指,孟瑾乔咬牙切齿地回到屋里,站了一会才提笔修书一封。刚写好,陈荔进来禀报:「小姐,诸葛姑娘来访。」 第137章 烛台旧事 诸葛遥清一走进浣花阁就问:「姐姐,我听说陆淮叶出事了,严重吗?」 见她一脸着急,孟瑾乔忍不住暗暗地骂了弟弟一句,安慰说:「昨日钱勇俊搅闹书院……」她把昨日的诸事简单地说了一遍,然后补充:「眼下急也无用,但裴大人说淮叶没有跟钱勇俊动手,只要说清楚,或许没那么严重。」 「哎!姐姐不知道吧?端平公主到御前告状,央求皇帝一定要严惩陆淮叶。但今日早朝皇帝没上,只把刑部尚书找去,少傅也去了,据说户部出了事,还扯到了宣威大将军府,江湖门派紫剑门……」 苦恼地坐下,诸葛遥清把从叔叔那里听来的事细说一遍,又说:「可我问叔叔,他说最麻烦的是端平公主咬着不放,认定就是陆淮叶刺伤了钱勇俊,要杀他。公主毕竟是公主,今日就连刑部验伤也不让去,咬定要治罪陆淮叶。」 心头一跳,孟瑾乔坐下沉思了许久才说:「妹妹关心淮叶,我替他谢过了。我此刻不方便出去,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姐姐请说。」 「劳烦你去一趟廖府,把这封信亲自交给景龙。昨日他也在侯府。他们是朋友,过去的事就算了,以后他不会再对你不敬的。」 一愣,诸葛遥清想了想,点头。 诸葛遥清走了,孟瑾乔站在迴廊下出神片刻,嘆了一声。 淮叶,你此刻一无所有,她却能如此把你放在心上。真心难得,你却不懂得珍惜。 恼了弟弟一会,她又想起同样身陷囹圄的齐轩成。 户部,紫剑门……看起来是他安排的。不知道他这么做会不会为自己惹来麻烦,容荀是个只懂得仗势欺人的蠢才,但他爹不是好相与的。 正默默琢磨着,冯定送进来一封信。这是裴绍均送的,告诉孟瑾乔查到了一些容荀和钱勇俊串通嫁祸的证据,让她放心。 第113页 看完信,孟瑾乔稍微放松了些。见了,陈荔想了想就说:「小姐,我觉得裴大人挺好的。他很关心你,还多次帮忙。裴家世代书香,他本身也有前途,你不如考虑一下?」 孟瑾乔一愣。 「小姐,我知道你心里始终放不下他。可事已至此,何不珍惜眼前呢?」 没回答,孟瑾乔又想起齐轩成。 陈姨,你若知道他尚在人间……肯定会很高兴的。算了,还是先不说,免得隔墙有耳。 见她不出声,陈荔思考了一下又说:「这些日子小姐经常去青瓦坊,那位齐公子还给你送东西。可惜他是寒门子弟,我担心老爷未必同意的。」 再次一愣,孟瑾乔不由得问:「陈姨也觉得齐轩成好吗?」 「只要小姐喜欢,都好。」难得发现她注意别的男人,陈荔顿时高兴起来,「若是夫人在世,未必会反对的。陆家本就不讲究门第身份。玉夫人不也出身寒门吗?可惜侯爷去得早,其实他们是很相配的。」 想了想玉书瑶,孟瑾乔微笑了一下:「我舅舅是个有眼光的人。舅母比公主强多了。」出神片刻,她让陈荔去侯府告诉玉书瑶案子的进展。 陈荔出了府门时,姚嬷嬷刚急忙忙地进了上房。 「二奶奶,柴管家被指控买兇勒索。他没有攀咬老爷少爷,只说收了容公子的贿赂帮他办事。其他的不知道。眼下舅爷家不太会扯进来,但柴管家看来是保不住了。」 松了口气,刘月琴再一想忙问:「可他为什么把荀哥儿扯进去?」 「没办法。据说昨晚荀哥儿被京兆府拿了个现行,他的随从招供了确实是跟着主子去接美人的。但看来京兆府不想把事情扯到我们家,所以三少爷不会有事,就是问问。」 暂时顾不上容荀了,刘月琴又问:「偷税的事呢?」 摇头,「暂时不知道。但奴婢打听得,这一回只怕容公子要倒霉了。京兆府抓到贼人,扯到什么江湖匪类跟他有关系,还扯进了户部的案子。」 摆摆手,「他爹是大将军,我们家比不得的。你派人打听着,一有消息就回禀。」 刘月琴暂时安下心来,廖景龙却在母亲房里。 听完他的话,再看过孟瑾乔写来的信,廖夫人杨秀云微露惊讶。 杨秀云的父亲嘉宁郡王是先皇的堂弟,虽然到了杨秀云这一辈已经没有郡主的封号,但嘉宁郡王尚且在世,每年年关前还返京拜见太后并参与祭祀,所以杨秀云在皇族中颇有地位,跟帝后也算熟悉。 琢磨许久,她才问:「钱勇俊跟淮叶怎么会结仇的?」 「钱勇俊就是个孬种,他自己要跟淮叶赌斗,输了就赖帐,癞皮狗。」 瞪了儿子一眼,「看你口无遮拦的。告诉过你很多次,形势比人强,打不过要认输。你成日里咋咋唿唿,淮叶激动毛躁,你们两个就凑到一块了。现下他被钱勇俊告到了刑部,你知道厉害了吧?」 廖景龙哑然。 继续教训了儿子一会,杨秀云叫来心腹嬷嬷吩咐了几句。 次日午后,杨秀云在府里宴请几家贵妇品新茶,端平公主在座。宴罢,她亲自把公主送出府门。一面往外走,她想了想就说:「听说昨日有人给公主送礼,是尚书府的人吧?」 「你怎么知道?」 「这几日京城里闹得沸沸扬扬,我总会知道几分。再说了,那一日书院里闹得凶,夫君主管御史台,还上了弹劾。」 端平公主皱了皱眉。 看了一眼公主,「可我夫君那么做不是要跟公主较劲,我们算是一家子,何必窝里斗?他只是觉得……有些事,他说比别人去说强得多。」 微鄂,端平公主思索了一下就问:「何解?」 见她问,杨秀云暗笑,话锋一转却问:「昨儿尚书府送的礼物是一只白玉烛台吧?」 想了想,端平公主点了下头。 笑笑,她悠然道:「公主可知,那烛台是先皇所赐。但忠勇侯不喜欢,就送给了妹妹。据说陆夫人爱如珍宝,日日摆在屋里,灯烛不灭。」 「……」 「我只是觉得……尚书府的当家姨娘很不懂规矩。她怎么可以把陆鹤扬不喜欢的东西送给公主呢?」 第138章 公主的态度 听到这句话,端平公主一愣,再一想,目光变得阴沉了些。 瞧着她的神色变化,杨秀云又说:「可有人却拿着旧事做文章,想把小公子当枪使。要不,他就不会重伤了。」 沉默片刻,端平公主才问:「你要替陆淮叶开脱?」 「我只是觉得……即便陆淮叶冲撞了公主,也犯不着拿小公子的安危赌气。」顿了顿,杨秀云提醒道:「京华书院是文宗皇帝设立的,小公子却在书院搅闹。这样做,只会让陛下觉得小公子不懂事,对他毫无好处。」 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一番话,端平公主目露沉思。 「夫君告诉我,书院的学生都说小公子是被人挑唆才闹事的,他们挑唆他,不就是为了说服公主告御状吗?可即便公主觉得陆淮叶应该严惩,也不能因此放过真正的兇手,不但让小公子白白吃苦,还让暗地里谋算的人偷笑吧?」 蹙眉想了很久,她终于问:「那你说呢?」 「至少容家的责无旁贷。要不是他出馊主意,小公子怎么会受伤?陛下知道了书院的事,很不高兴。但如果小公子只是被人唆摆,陛下就不会那么生气了。还有,大将军再得宠也只是臣子,哪有臣子利用主君的道理,这不是本末倒置吗?」杨秀云强调了一句。 第114页 「容荀为何要害我儿?」 「因为陆淮叶不敢跟小公子动手,他就把脑筋动到了小公子身上。」 微鄂,「不敢?」 笑了笑,「陆淮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招惹小公子的。他过去莽撞,不代表永远都不长进。您毕竟是公主。」 看了她一会,端平公主走了,似乎有些心事。目送她的马车远去,杨秀云思索了好一会才迴转内宅,叫来儿子叮嘱数语。 一个时辰后,廖景龙自己进了刑部衙门告状,一口咬定容荀指使人挑唆钱勇俊搅闹书院惹是生非,接着诓骗陆淮叶去打架,陆淮叶逃跑,又阴谋刺杀钱勇俊嫁祸,还假惺惺抬着钱勇俊回府报信,哄骗端平公主告御状,欺君罔上。 廖景龙把陆淮叶形容得跟兔子一般胆小,只会逃命,听得刑部尚书差点笑出声来。想了想,命人传唤陆淮叶对质。 没想到廖景龙把自己说得胆小如鼠,陆淮叶的眉毛跳了又跳,但想起陌生人的叮嘱,再想了想母亲和弟弟,只得说:「当时确实没有动手。钱公子气势汹汹要打我,我就,我就带着家将逃走。没跑出几步有不少黑衣人冲出来围堵,不知道是不是钱公子的随从。至于容荀……没看见。」 很快,容荀被带来。但不管他怎么谩骂挑衅,陆淮叶都矢口否认看到容荀出现,只承认逃跑时遇见黑衣人拦路,为了自保伤了对方。 直到两人被带走,刑部尚书才看了一眼身边的师爷,「你觉得陆淮叶有没有撒谎?」 「撒谎不撒谎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的态度。卑职以为不如再派人到公主府验伤。若公主松口,那就……公事公办。眼下紫剑门的事才更加棘手。」 出乎意料的是,刑部的人顺利进了公主府。验完伤,端平公主吩咐:「我儿不能白白受伤,到底是哪个蓄意害他,一定要查清楚。」 闻报,刑部尚书沉吟很久,吩咐人去请少傅上官方。 上官方还没来到,欧阳靖求见,递上了泰王的手书。大意是青瓦坊收了王爷的定金,该早日查清事实真伪,不宜胡乱攀咬,免得影响王爷购买宝物,还叮嘱交付的定金决不能被充公。 刑部尚书哭笑不得,赶忙表示绝不虐待,更不会徇私。 这一日晚间,京兆府拿出人证物证认定容荀是书院闹事、刺杀钱勇俊、掳走孟瑾媛的幕后主谋,帮凶正是刘家的柴管家、紫剑门人。即便紫剑门人矢口否认刺杀钱勇俊,但各项证词证物都一致地指向了容荀。 几个被抓获的紫剑门人承认了贩运私盐,充当打手,设立路障关卡收税敛财,听命于李浩为将军府奔走的诸事,但不知道具体的分赃数额、贿赂人数。即便简华不见踪影,但有了那本簿册、元记商号的进出帐单和名单,再加上口供,户部私税案已是铁证如山。 听完这些指控,容荀脸色狂变,旋即大喊冤枉。 与此同时,长乐侯曹重进了宫,状告容天明教子无方,纵容儿子容荀谋刺钱勇俊却攀咬青瓦坊,导致青瓦坊被查封,影响了自己赚钱,要求容天明赔偿十万两黄金弥补损失。 听完,皇帝半晌无语,想了想才说:「青瓦坊被人举报这才查一查,也是为了你们府里的清誉。」 「陛下,几个月来,青瓦坊因为生意太好引起很多觊觎,不少贼人还来光顾,失窃了好几千金也没找回来。听说紫剑门在京城里为祸,肯定是他们干的。大将军的门下跟紫剑门来往,没准是他眼红我们的生意,故意给我们招灾。无论如何,大将军用人不查,必须赔偿臣的损失。」 见他如此财迷,皇帝真是哭笑不得,但曹家与皇族关系密切,他还是安抚了几句,然后吩咐刑部把青瓦坊诸人释放。 回到青瓦坊,齐轩成就穿过密道进了泰王府书房。 「殿下,你派人去刑部了?」 不解他为何一脸严肃,杨懿点点头,「欧阳说你被抓去……万一容天明使绊子,你岂不是屈打成招?」 微感无语,他问:「就为了这个?」 「哦。陆淮叶也被污衊,他是小乔的弟弟,她肯定很担心的。但容荀攀咬你们,查无实据,你没事了就说明容荀污衊,陆淮叶脱身的机会不就大了?」杨懿认真地分析局势。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齐轩成坐下沉思了一下才说:「殿下好意,心领了。可你不该过问的。皇帝很快会知道这件事。他问你定了什么宝物,如何回答?」 杨懿一愣。 「殿下,你,你就说,就说……」寻思半晌,「你就告诉他有一种彩色兔子很可爱,你定了两只。但还不知道能不能得到。」 诧异,「彩色的兔子?」 第139章 新的证人 见他瞪圆了眼惊讶万分,齐轩成顿时觉得很好笑,哈哈笑了两声才说:「殿下未免孤陋寡闻了。域外有一种兔子,毛色天然成彩,十分奇特。但如果皇帝问你为什么买兔子,你就说觉得或许奇货可居,准备送给皇帝做礼物。」 转念,杨懿来劲了,「那你还骗我没有彩兔毛裘?」 耸肩,「用兔子毛做衣服至少得抓到二十几只兔子,可那个家族不卖兔子,偶尔才肯出让一只还漫天要价。如何能织出来?若是染色,岂不是很没劲?」 顿感泄气,杨懿想了想只得丢开了这个念头,又问:「皇帝为什么会问这个?」 第115页 「他不是对你买东西感兴趣……青瓦坊是长乐侯府的产业,你过问,只会让皇帝警惕,他会怀疑你有心笼络曹侯。」 杨懿拢眉。 「殿下,如今看似悠闲无事,但很多眼睛都盯着你。那些揣摩上意的人无不想要这份功劳。日后,你就去一去书院,喝一喝茶,四处游玩一下。无论京城里闹成什么样,除非惹到你府上,不要过问。」齐轩成肃颜提醒。 看了他好一会,杨懿颔首,復又问:「他真的这么想杀我?」 「殿下可知,你是太后的心病。」 「……」 见他犹自有些不信,齐轩成转念笑问:「殿下似乎不信,我们打个赌如何?」 挑眉,杨懿拍案道:「好。赌什么?」 「就赌皇帝肯定会问你定了什么东西,送给什么人。我猜中了,殿下先答应我一件事,具体是何事日后再说。若皇帝不问,算我输。五百万两黄金我不要了。」 杨懿多年来开行馆做生意,对交易颇有心得,盘算了一下点头:「哈哈,好。这个彩头很值得。」 劝住了他不要乱出头,齐轩成又告诉他下一步的计划。商议已定,齐轩成拿出一物。 「那种蝴蝶我已经查明是蛊虫一流,杀人于无形。殿下随身携带此物,就能避开蝴蝶的侵害了。」 听完蝴蝶的特性,杨懿沉默了一会才接过那块白玉,「他真是歹毒。但你要小心些。若容天明折了户部和紫剑门,必定会追查的。一旦查到你……」 淡淡一笑,「殿下放心。你日常进宫给太后请安多带两个人,更不要跟嫔妃们接触,免得授人以柄。」 夜深了,齐君榭、夏非诸人相继返回青瓦坊,聚集一处把数日间的事细说。看到应无尘时,齐轩成微微拢了下眉。 「户部私税案已经基本查实,容天明的护卫首领李浩被刑部传唤,紫剑门被抓的五人招认了一部分,但避重就轻。」 夏非递出一张纸,「有意思的是,端平公主一直咬定是陆淮叶刺杀钱勇俊,但今日午后,刑部再去验伤,她突然松口了。看起来,她暂时不想死磕,陆淮叶很有机会脱罪了。」 细看一遍,再留意了一下廖景龙的举动,齐轩成转了转念头便猜到了些,微微一笑:「那就最好了。先把容荀刺杀钱勇俊的证据送给裴绍均。」 「这里还有一份名册,是元记商号的分赃记录,牵扯到户部的三成官员,户部尚书,还有容天明的管家。」 应无尘拿着夏非给的名册走了。齐轩成才问:「哥,紫剑门动静如何?」 「他们在京城的人已经全部处理掉,但容天明派人出去送消息,有意让他们暂避锋芒。」拿出一封书信,「这是容天明的管家写的信。使者被我杀了。」 先一愣,继而哈哈一笑,「好!这一下,容天明真是要捨弃紫剑门了。」 莞尔,齐君榭又把孟瑾媛被劫持的事告诉他,「这一计布置得也算精巧。搅闹书院,就能同时调开裴绍均、陆淮叶,同时用孟瑾媛做钩,钓出你的相好,再安排人劫持。主谋是容荀无疑,刘家的人串联帮凶,钱勇俊出头做幌子。幸好你的相好比较机灵,或许来了个偷梁换柱。」 一惊再一愣,齐轩成的目光蓦地一寒,冷笑:「那是他们蠢。哼!既然刘家人不惜拿自家女儿来做诱饵,那就再闹一闹。陶叔,把孟瑾媛被劫持的事散布出去。」 眨眼间就到了第三日。无论怎么审讯,容荀依旧拒不认罪,反倒破口大骂裴氏叔侄公报私仇。容天明没有表态,表面上置若罔闻,暗地里却授意户部官员推诿拖沓,处处给刑部的调查使绊子。 京兆府里,裴远嵩正告诉侄儿:「眼下只能证明容荀串联钱勇俊,不能证实他刺杀钱勇俊,他抓着这个话柄,着实有些棘手。何尚书稽查户部案子也是阻力重重。」 闻言,裴绍均拢眉沉思。正琢磨着,有信送到。看完,他先是一愣,继而大喜。半个时辰后,裴绍均进了公主府。听完他的话,端平公主吃惊不已:「容荀谋害我儿?」 「是与不是,请公主让臣问一问小公子的随从。无论如何,小公子不能白白被人暗算吧。」 看了他一会,「好。你若问不出来实情,别怪我不给你婶婶面子。」 「是。」 二刻后,跟随钱勇俊的十个随从站成一熘,各自垂着头。没逼问,裴绍均打量着他们一会,突然问:「谁是李三?」 「啊,我是。」 「带我去你屋里看看。」 裴绍均拖着李三走了。一刻后,他回来带走了另一个随从。很快,又带走了第三个。把随从们逐个带走,裴绍均打量着最后一个许久才问:「林志,容荀给了你五十两黄金封住你的嘴,对吧?」裴绍均拿出一只木盒,「这木盒藏在床下靠墙的一块砖后面,盒里有五十五两黄金,还有一封信。那是你妹妹写的。你拼命赚钱是为了给她赎身。你妹妹自小被你那个烂酒的继父卖到青楼,她十三岁,还有一年就要接客了。但鸨母想把她变成摇钱树,问你要二百两黄金。」 那人一呆。 「本官给你一个机会。说实话,保证你们兄妹能无恙地离开燕京,远走高飞。」 握拳许久,他才低声问:「可是大将军家大业大……」 「你没得选择。不赌,你就救不了你的妹妹。」 第116页 第140章 取捨 午时末刻,容天明进了刑部。大刺刺地坐下,他冷着脸问:「何尚书有何指教?」 「大将军,下官今日请你来不是审案子,只是有件事要请教一下。」 他冷笑了一下,打着官腔:「请吧。」 「这里有一份口供,请大将军看一看。」 微鄂,容天明接过一看,先一愣,继而目光一沉,抬眼恶狠狠质问:「你这是何意?」 笑笑,何龚拿起茶品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回答:「下官只是觉得兹事体大,所以先请大将军来问一问。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令郎教唆钱勇俊先搅闹书院,后刺杀皇亲栽赃嫁祸,若再加上掳掠良家女子……罪名很重的。」 不再多言,何龚起身说:「日落之前,本官就要具文上奏。大将军公务繁忙,下官不便多留。请。」 握拳很久,容天明终于压下心中的恨意,几乎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多谢何大人提醒。本将会上表向陛下请罪,还请大人笔下留情。」 「大将军客气了。下官只是奉旨办案。陛下很关心户部的案子,办不好,下官十分为难。还请大将军撇清自己,免得让陛下不高兴。」 勉强拱了拱手,容天明转身离去。 日暮时分,容天明的请罪摺子到了御前,刑部侦办的皇亲遇刺案也结案陈词。无论容荀如何叫嚣,人证物证都足以将他定罪。 得知真的是容荀干的好事,端平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亲自进宫恳求皇帝严惩容荀,还在御前痛骂陆淮叶结仇滋恨,更数落他对自己不敬云云,要求皇帝一併严惩。 正在御书房认错的容天明斜眼看着公主的怒容,转念道:「陛下,臣的儿子误伤小公子,确实该严惩。臣教子无方,臣有罪。可陆淮叶确实惹是生非,该好好教训。臣听说他自以为武功高强经常当街打架,还被京兆府惩戒过。」 回想了一下,皇帝就问:「陆淮叶?似乎上一次他还跟你儿子殴斗?」 「陛下英明。若非他冲撞了公主,小公子怎么会对他不满,就不会闹出这些事了。」 见姑姑气沖沖的,皇帝微微皱眉,「何爱卿,你有何意见?」 懒得趟浑水,何龚回答:「臣只负责此案的稽查,陆淮叶确实去见了钱公子,但事出有因。至于之前有否对公主不敬,臣不知道,不敢妄言。」 「陛下,陆淮叶仗着他父亲对国家有功,嚣张跋扈。臣建议小惩大戒。」 看了看容天明,「小惩大戒?」 不慌不忙地回答:「陆淮叶身为功臣之后,不修德行,言辞出格,行为莽撞,此番的事由更是因他而起,该予以惩戒。但念在其父亲的功勋,功过相抵,那就……褫夺爵位,再加以训诫,令他修身养性,其余的就不追究了。」 闻言,何龚斜了容天明一眼,斟酌了一下没做声。 端平公主蹙了下眉,也没做声。 皇帝对陆淮叶印象平平,见端平公主一脸气愤,想了想就要点头,这时内监走进来回禀:「陛下,太后请您过去。」 不解,但皇帝还是起驾往太后宫中而去。 见到皇帝,太后就问:「皇儿,端平是不是进宫来告状,闹着要严惩陆淮叶?」 皇帝一愣,点点头说:「确有此事。」 摇摇头,太后不以为然道:「适才曹侯来请安,他听到坊间有些议论,觉得不好,特地来告诉哀家。他的话有理,端平是公主,怎么搞得跟个怨妇似的,以前天天纠缠陆鹤扬弄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他死了还跟他的儿子斗气,丢人现眼。」 有些无语,皇帝想起昔年旧事,就说:「姑姑一脸气愤,加之钱勇俊确实是去找陆淮叶的麻烦才受伤的,不表示一下不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瞪了儿子一眼,太后不高兴地说:「按照刑律,该处置的就处置,别拉扯那些陈年旧事。你是皇帝,该怎么处罚你说了算,管她高兴不高兴。」 皇帝再次一愣,「好吧。」 「这才对嘛。」想了想,太后又说:「曹侯还说,前日懿儿派人到刑部去问青瓦坊的事。你要关心一下你弟弟。」 皇帝微鄂,挑了下眉。 「这些日子他很悠闲。可听说他的妃妾们都不在京城。哀家久不见泰王妃了,等她来了京城,要见一见的。」 看了看母亲,皇帝会意,「朕会问一问。」 很快,皇帝迴转御书房,核准了何龚的处置建议。 对陆淮叶只训斥一顿,其余不予追究。钱勇俊搅闹书院,姑念被人挑唆,勒令自省,下不为例。容荀滋事殴斗,为了遮掩过错造谣诋毁,行为乖张,判罚杖责一百,坐牢五年,但准予以金钱赎罪。容天明教子无方,用人不查,罚俸一年,并拿出一万两黄金赔偿给钱勇俊治伤。其余涉案诸人依律定罪。 没想到皇帝突然放过了陆淮叶,容天明心中暗惊却不敢再争辩。端平公主同样不解,但见儿子没被扯进去,暂时偃旗息鼓。 几人告退,皇帝留下了何龚问了几句话,想了想便吩咐内监传旨。 晚饭时分,泰王奉召进了宫。 一起在御花园用罢晚膳,皇帝貌似无意地问:「七弟,听说你最近又乱花钱了。朕给你的钱是不是都拿给了曹侯的青瓦坊?」 「陛下,臣弟只在青瓦坊定了两只兔子。哪有胡乱花钱?」暗吃了一惊,杨懿急忙回答。 第117页 错愕,「兔子?」 「是啊。臣弟听说有种异国的彩色兔子十分稀奇,就想……」瞅了一下陪侍的淑妃,「等陛下过生日,臣弟正好送只彩色兔子做礼物。但他们要求先给一万金为定,买不买得到还不知道的。」他故意嘆了口气。 听了,淑妃眼珠一转娇笑道:「陛下,臣妾没见过那么稀奇的兔子呢。等泰王把兔子送来,不如赏赐给臣妾替陛下养着?」 有些不信,但皇帝还是笑了笑,「好啊。但朕以为你要送兔子给王妃的。你独自在京城没人侍候,怎么不带几个女眷一起呢?」 再次一惊,杨懿稍微垂眸,笑道:「多谢陛下关心。再过几日她们就到京城了。蓉儿久不见太后,一直念着要请安的。」 第141章 异动 杨懿告退后,皇帝扶栏沉思。见他似有心事,淑妃琢磨了一下娇滴滴地问:「陛下,您是不是不相信有彩色的兔子呀?」 「唔?」 「臣妾觉得这是很小的事,问一问就可以了。要不,臣妾为陛下分忧吧?」 转脸看了她一会,皇帝笑了笑:「你倒是懂事。好吧,些许小事,你就替朕去做吧。」 笑着答应,淑妃殷勤地陪着皇帝沿着迴廊散步,又说:「等泰王妃到了京城,臣妾想在宫里宴请她,陛下觉得合适吗?」 「你跟她很熟?」 「哪有呢。但臣妾觉得……泰王是不是真的想把那种稀奇的兔子送给陛下,王妃肯定知道的。」揣摩着皇帝的心思,淑妃隐隐约约地暗示:他心里到底想着什么,可以问问他的枕边人。 微鄂,皇帝思考了一下,颔首。 回到宫里,淑妃召来心腹宫女嘱咐了几句。同时,杨懿坐在书房里沉思,眉间一片阴霾。沙漏将尽时,他起身进了密道。 杨懿穿过密道时,齐轩成在青瓦坊里看完了送回的消息。见他沉吟,夏非问:「你怎么知道容天明会藉机出坏主意?」 回过神,齐轩成摇头:「端平公主狭隘计较,她的心结横亘多年,不是廖夫人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她允许刑部验伤,同意裴绍均查案,不是要放过陆淮叶,只是爱子情切,不想让儿子白白吃亏。但这一计本是为了对付陆淮叶,她即便抓出容荀,也不可能放过陆淮叶。至于容天明……他落井下石,若成了就是个顺水的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今日端平公主进宫,容天明请罪,齐轩成却算准对方必有奏议不利于陆淮叶,这才请长乐侯觐见太后,以公主的声誉、泰王的行踪牵扯住帝后的视线,迂迴地维护了陆淮叶。 琢磨片刻,夏非点头,「有道理。如果你当年就有这样的缜密,你爹肯定不会带兵进宫了。」 轻嘆一声,「谁想得到呢?那时先皇尚在,宋王辅政,根本想不到那是个阴谋。」 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事已至此,恼也无用。既然容天明请罪,下一步呢?」 「即便逼得容天明让步,私税案也不能拖,久则生变。让无尘把户部参与徇私、收受贿赂的名册送给裴绍均,再把偷税牟利的证据给他。裴氏叔侄已经与容家父子结了梁子,必定会把握机会。」 夏非还没说话,有人走过来:「公子,泰王在等你。」 青砖小院里,杨懿坐在石桌边出神。 「殿下!」 回过神,他才看看齐轩成,捶了捶石桌,「轩成,又让你说中了。今晚皇帝召我入宫赐宴,席间问起定购宝物的事。幸好……」 并不意外,齐轩成走过去坐下说:「殿下不要心烦了,皇帝注意你的行踪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摇摇头,「他还问我为何不把妃妾们接来。看起来是不放心呢。」 「即便你什么都不做他也不放心的。殿下只管把王妃接来就是了。可夫人们到了京城,你……去后宅要留神些。不是每个女人都愿意跟你同进退,共生死的。但她们来了,皇帝或许会从你的后宅打主意,处置得当反倒能成为掩护。」 瞪着他一会,杨懿过了许久才说:「她们那么坏?」 「殿下若是只娶了一位,估计就不会了。你不能对她们专心,却期望她们视你如唯一,不是很可笑吗?殿下是天潢贵胄,世间绝色自可以予取予求,但真心不是权势富贵买得到的。而且呀,世间很多人即便一夫一妻也同床异梦,何况是你?」 越听越不是滋味,杨懿低头寻思半晌才悻悻然道:「这个说法不对。我觉得我娘,我觉得她对父皇很关心的。」 「先皇运气很好,可惜贵妃娘娘早逝。」 杨懿不说话了。 见他很郁闷的样子,齐轩成有些好笑,想了想就安慰:「我只是提醒殿下留神,也许她们中还是有人真心对你的。」 「哼!少说风凉话。好似你很有机会遇到个真心的人。」 耸耸肩,「我的运气肯定比殿下好一些。」 狐疑地看看他,「你有了相好?你这么肯定她真心对你?」 「当然。」 摇头表示不信,杨懿出神了一会突然说:「说起来,江阙的运气真是很好。他死了这么多年,小乔都没有嫁给别人。当年皇兄对她有意,她也没进宫。但她肯定看不上皇兄的。」 「你认识江阙吧?你说他有什么好的,为什么小乔那么喜欢他?」 见他似乎自言自语地对孟瑾乔念念不忘,齐轩成不由得挑了下眉梢,「我觉得江阙比殿下好一些。」 第118页 一怔,他抬头问:「为什么?」 「因为他专心。依我看,孟姑娘最讨厌男人三心二意,所以她不会喜欢你们兄弟中的任何一个。」故意打击了一下杨懿,齐轩成又摊摊手说:「她爹是皇帝一党的,殿下一定要远离她。」他认真地强调。 「你,我……我,你怎么知道江阙很专心?」 「因为我认识他。」齐轩成一脸诚恳地回答。 被他的说辞堵得说不出话来,杨懿气闷半晌才回王府去了。齐轩成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转头就见夏非坐在石桌边。 不等他问,夏非严肃地说:「城中有异动,看来是向府的人。」 一惊,齐轩成暂时抛下了儿女情长,忙问:「何意?」 「上次无尘夜探向府看起来引起了他的注意。我发现这些日子京城里有不知名的人在打探收集各方消息,不是针对什么人,而是注意着京城里的各色变故。我推断是向缨对燕京城里的事有所留神。」 「……」 「师弟,你一定要警惕些。这一局牵扯广泛,户部都栽了跟头,不但容天明必定报復,向缨也会注意到青瓦坊的。」 垂眸半晌,齐轩成点点头。 「但有一个好消息。证据已经送去,何龚拘捕了户部的十三名官员。既然容天明不得不袖手,户部私税案很快就会有结果。此案一定,半数户部官员必定被牵扯,正是机会。」 第142章 出狱 翌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来到青瓦坊。听了他的问题,掌柜不动声色地说:「如果客人感兴趣可以先付定金。一年之内若是得不到,定金悉数退还。」 「真有那种兔子?」 「有。但此刻还没有。那兔子产在距离大齐很远的地方,因为都是天然生长的,求之不易。」 琢磨着,那管事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随便选了一件珍玩才离去。 齐轩成很快知道了这件事,讥笑一声:「难怪淑妃那么得宠,她揣摩帝心的本领不小。」 斟酌片刻,他嘱咐众人暂时按兵不动。 这时,陆淮叶挨了一顿训斥后,获释了。 刑部府衙前,廖景龙在等他。 「走。」 「去哪?」 「跟我来就对了。」 一路被他拖着进了回春堂,廖景龙就说:「劳烦景大夫给我兄弟看看,他在牢里被关了几天,会不会有人给他下毒?」 陆淮叶一愣。 景大夫却看了看陆淮叶的眉眼,伸手诊脉。许久,他收回手笑笑:「公子脉息顺畅,没有被暗害的徵象。但你该是自小经常受伤吧?」 微鄂,「练武之人磕着碰着总有的。」 「人之先天取之于父母精血,是为根基,乃人身之本。可是每个人因为年幼的养育不同,照看有异,都会留下不同程度的损伤,并因此伤及先天的根基。如你这般习武之人,暗伤淤伤就更多了。强壮之时感觉不到,但时日推移,年长日久,便会疼痛渐生,筋骨有碍,严重的甚至会缠绵成病,减损寿元。你若愿意,我给你开一剂药,连用一个月,大有好处。」 不等陆淮叶答应,廖景龙飞快地回答:「行。景大夫尽管开方子,我让管家给你送药费。」 「景龙……」 「哎呀,别磨磨唧唧的。我告诉你,刑部大牢就是龙潭虎穴,那个王八蛋算计你,谁知道有没有下暗手,所以决不能大意。」 听着他絮叨,陆淮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他生性豁达,想了想不再矫情。很快,景大夫拿给他一只罐子,一看,他吓了一跳。 「虫子。不会吧。要吃虫子?」 「不是吃。你把它们丢进热水里,很快就死了,然后你跳进去。每晚子时泡一个时辰,记住,不管多么难受都不能出来。连用一个月,你就知道好处了。」 皱着眉看着那些蠕动的虫子,陆淮叶咬住牙壮着胆子接过。 两个少年离开回春堂,阁楼上转出一个人来,正是夏非。 看了看他,景大夫笑笑问:「你直接给他看看不就得了,为何要我出手?」 「我又不悬壶济世,但师弟开了口,我就帮他一把。关键是,大齐国或许有雪芝的踪迹。」 挑眉,「雪芝?」 「是啊。」夏非把黑烟蝶的事告诉他。 听完,景大夫沉吟许久才说:「真是想不到。你觉得黑烟蝶跟向缨有关系?」 「眼下不知道。但雪芝是罕有的宝物,弄清楚出处对我们都有好处。」 陆淮叶带着廖景龙回到府里时,得到消息的孟瑾乔已经陪着玉书瑶一起在等他。安慰了母亲一会,陆淮叶才一本正经地向廖景龙道了谢。 「不用谢。我娘嘱咐你,以后出门小心些。她说,查出容荀刺伤钱勇俊后,端平公主亲自到御前恳求严惩兇手,但依旧咬着你不放。形势比人强,遇见她离远点。」 拢了一下眉,陆淮叶点点头。继续说了几句话,他拿给廖景龙五只灰背鼠,「你拿回去孝敬你爹娘吧。很好吃的。之前奇兽斋卖的,现在似乎卖完了。」 拎起打量半晌,廖景龙很感兴趣地提着笼子走了。 目送他离去,陆淮叶才回头看看姐姐。 不等他说话,孟瑾乔就说:「淮叶,你现在知道了吧?若不是有人帮忙,后果如何?」 第119页 垂眸,他问:「姐,是不是你找齐轩成帮忙的?」 「当时我去了青瓦坊,居然看见程儿在那里。那一日我让你给他送信,告诉他会有事让他躲开,他倒是聪明,一熘烟逃出书院躲到了青瓦坊。他让丁奉来找你,我才知道你中计了……」稍微闭了闭眼,孟瑾乔回想着那一瞬间的惊心,沉默了一下才说:「那时阴谋正酣,城里纷乱,只能请齐公子设法相助,也是他派人告诉景龙的。」 想起那个陌生人的话,陆淮叶有些自嘲。出神半晌才说:「让姐姐担心了,是我不好。」 见他神色沮丧,孟瑾乔摇头安慰:「以后做事要三思而行。你身后还有母亲和弟弟。」 「嗯。」 继续安慰了弟弟几句,孟瑾乔突然想起灰背鼠,「你怎么想起吃灰背鼠?」 「哦?那一日我跟裴大人去王府送那个蝴蝶案子的卷宗,遇见诸葛遥清,她送给我十只。我们自家吃了三只,给你送了两只,剩下的五只给了景龙。」 听到诸葛遥清,孟瑾乔忍不住数落他:「你看你,不知道好歹。你知道吗?你被诬陷入狱,遥清急匆匆找我问你的事,很关心你。后来,我请她替我送信给景龙……」孟瑾乔把烛台的事告诉陆淮叶,「你的事本与她无关的,可她还打算恳求叔叔替你开脱,是我让她先不要那么做,且看时局再说。可你呢?她送你的东西你丝毫不在意,兔子卖了,护臂也不领情。」 「淮叶,豪门世家里多的是拜高踩低,大多数人时时算计着家世背景,权衡着功名前程,你虽然有舅舅留下的荫庇,但即便袭爵,没有实权,能做的一样有限。可我看得出来,遥清并不计较这些。即便你无心,至少把她当朋友相待,不要轻慢。」 「……」 送走姐姐,陆淮叶在庭院里站了许久才有些没精打采的回房。 深夜,他站在沐池前看着那些虫子挣扎翻滚了好一会,才咬住牙跳进去。剧痛从各处筋骨关节深处丝丝往外透,陆淮叶闭上眼,忍着。久之,疼痛减轻了。继续闭着眼靠在沐池边,他竟莫名地想起那只灰雪兔。 第143章 传谣言 三日后,刑部以迅雷之势将私税案审结。皇帝看完审讯结果,脸黑了很久才重重拍案骂道:「紫剑门,一个江湖门派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立即发下海捕,调动四州的府兵清剿紫剑门。」 一日间,原本鼎盛兴旺的江湖第一势力紫剑门就陷入了风雨飘摇当中。缉捕文书往四方急送,刑部大牢里哀嚎一地。容天明为了保住儿子不得不让步后,户部的涉案官员全数入狱,面对刑部拿出的帐簿证物,辩无可辩。 此案牵扯到户部半数官员。户部尚书杜久松监守自盗,私开税令,纵容伪造帐目税项,伙同盘剥诸恶行入罪,削职流放,终身苦役。三名侍郎,七名主事及主簿、书办等尽数获罪。各个涉及偷漏税款,收受贿赂的税官,元记商号以及各行商均被重惩,其中就包括刘昌隆。 尚书府正房,刘月琴得知了陆淮叶无罪释放的消息,气得咬牙切齿。可是儿子、哥哥侄儿还在牢里,又揪心不已。正坐立不安,姚嬷嬷急匆匆奔进来。 「二奶奶,案子,案子有结果了。」 「啊,怎么样?」 「柴管家担下了买兇掳掠的罪名,三少爷撇清了自己,但舅爷他们……参与教唆钱公子搅闹书院,还有贿赂税官,私减税目的罪名,二罪并罚,舅爷坐牢五年,大少爷坐牢两年,查抄的货物全部充公,判罚十三万两黄金。掌柜和管事有七个下了狱。至于柴管家……重责一百,流放北疆服苦役二十年,不得赦。」 没想到哥哥又惹上了牢狱之灾,刘月琴腿一软跌坐在榻上,闭目半晌才平稳住心绪问:「大将军不设法吗?」 摇头,姚嬷嬷苦着脸说:「据说书院的案子查到了容公子头上,大将军不得不上了请罪的摺子。书院案和掳人案二罪并罚,容公子是主谋,要打二百棍子,坐牢五年再服劳役五年。容公子大骂裴大人故意害他,这会子大将军正派人拿钱替他赎罪。」 没想到容荀自己都倒了霉,刘月琴心头有些寒,发怔许久才揉了揉额头,吩咐派人去接回孟锦阳,自己带着姚嬷嬷往娘家去了。 刘家大宅再次愁云惨雾。从贡物被焚毁,到赝品案,再到债主上门,刘家已经亏空了百万金,更赔上了皇商的差事,抵押了庄园、庄子和铺子,如今再闹出这么一次,更是雪上加霜。 刘月琴走进刘家大宅时,只听得哭嚎阵阵,夹杂着尖利的谩骂。压住心头的慌,她定睛一看,嫂子焦氏正指着姨娘们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妖精,以前老爷经常赏给你们名贵首饰,绫罗绸缎,这会子府里遭了灾,让你们拿出头面首饰应个急,一个个推三阻四的。一帮浪蹄子,贱人,就会哄着老爷高兴。你们不听是不是,不拿出来,老娘把你们都卖进窑子去。」 焦氏立着眼睛把姨娘们挨个的骂,几个姨娘一面哭一面喊着冤,院子里鸡飞狗跳,丫鬟们大气都不敢出,无人敢劝。 顿了顿脚步,刘月琴走了过去。 「嫂子。这是怎么了?」 「哎呀,姑奶奶,这回真是乌云盖顶呀。京兆府适才派人来告诉,五日内缴纳十三万两罚金,你哥哥侄儿的杖责也要拿钱去赎。不想坐牢还得再拿钱。还让我们自个给牢里送吃的用的,要不他们就得睡烂草,被老鼠咬。可货物全被抄没,我往哪里筹钱去呀?你说这可怎么办吶。」焦氏扑通坐倒,哭哭啼啼起来。 第120页 觉得手足都有些发冷,刘月琴咬牙许久才稳住自己,安慰了几句,吩咐姚嬷嬷拿出一叠银票,又拿出几件首饰。见了帮衬,焦氏立时不哭了。很快,她指挥着丫鬟婆子把姨娘们的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刘昌隆的侍妾姨娘、庶出的儿女所有能掏走的值钱物件全部被搜罗一空,在院子里堆了一大堆。 偏房们个个瞪着眼,阴着脸,敢怒不敢言。 刘月琴看着焦氏一脸的嚣张,心知她是借题发挥,但懒得理睬。 刚心事重重回到府里,刘月琴正欲去看儿子,宋林家的慌手慌脚跑进来,低声了几句。听完,刘月琴脸一沉,喝问:「怎么会这样?谁传出去的?」 「二奶奶,奴婢不知道呀。府里的人早就叮嘱了不准嚼舌头,可是……适才有几个小厮出门採买米面,听到聚集着人在笑,说我们家四小姐被人掳了去,不知道如何作践呢。还说什么,原本要送给大将军做妾的,不知道怎么着弄到他儿子的床上去了,总之难听得不得了。」 气得脸发白,刘月琴突然厉声吼起来:「谁,是谁干的好事?来人,给我查,最近谁出去过,去查!」 宋林家的飞快奔出,姚嬷嬷心惊不已,想了想劝道:「二奶奶,眼下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若是查,闹出来只会更加让人看笑话的。」 「啊!」 「您想想,那些嚼舌头的只是浑说,一旦我们认真了,岂不是坐实了?」 再一呆,「那那,你说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能装作没听见。这阵子别让小姐出门,风头很快会过去的。对了,可以到老爷跟前告一状,就说大小姐的丫鬟……」姚嬷嬷献上一计。 狠狠跺脚,刘月琴寻思了好一会直奔书房。 听了她的控诉,孟广德皱了皱眉,吩咐传苏绣问话。 一刻后,孟瑾乔带着苏绣姗姗而来。 扫了一眼一脸阴沉的刘月琴,孟瑾乔行了个礼就问:「听说爹有事,女儿亲自带着苏绣来了。」 「哟,大小姐真是个护短的,依我看是急着包庇吧。」 没有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孟瑾乔淡淡问;「不知爹传苏绣何事?」 「你的姨娘说你的丫鬟四处传谣言诋毁你妹妹,可有此事?」 「什么谣言,我怎么不知道?」 「哼!大小姐别急着开脱。你那个丫鬟苏绣是个嘴尖舌利的,今儿有人在花园里听到她跟个小丫鬟咬耳朵,诋毁媛儿。」刘月琴面不改色地颠倒黑白。 第144章 不速之客 听着刘月琴把指控说完,孟瑾乔冷笑一声:「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姨娘,媛儿是你的亲生女儿,你不但不爱惜她保护她,还蓄意散布谣言诋毁她的名节,就为了污衊我。不知道姨娘是怎么做母亲的?」 她毫不掩饰地讥讽:你不惜用女儿做钓饵,她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你干的好事。 听得懂她的弦外之音,刘月琴顿时气得发抖。喘了几下,她转向孟广德假哭:「老爷,你要为媛儿做主呀。你看看,她姐姐就是这样算计她的。她闹到今天的结果都是因为大小姐蓄意指使丫鬟四处诋毁。」 「爹,依我说呢,四妹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因为三弟结交损友,更是因为刘家老爷用人不查,与女儿有什么相干?可姨娘不能承认自己的儿子和哥哥干了蠢事,才污衊女儿的。而且,这几日女儿哪里都没去,只在今日去了侯府半日,苏绣更不曾离开府邸,如何往外传谣言?府里内外的事都是姨娘管着,要传谣言,她指使那些管事才最可能。」 刘月琴一愣,旋即哑然。 沉思了一下,孟广德就问:「你今儿去侯府了?」 「是的。淮叶获释,我去看他。」 「听说他和廖家的公子关系很好?」 听到父亲的问题,孟瑾乔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平淡地回答:「廖文敬大人与舅舅是挚友,淮叶和景龙年纪相仿,兄弟相称,确实相处得不错。」 琢磨了一下自己在朝中得知的始末,孟广德没再追究女儿出门不出门,只说:「你表弟性子冲动,喜欢打架,你还是劝他少惹事。」 刘月琴听了暗自蹙眉。 告退离开书房,孟瑾乔一路往回走,心中暗嘆。 她知道孟广德没有追究下去,因为这一局是她赢了。即便公主蓄意针对,陆淮叶依旧有惊无险,还隐隐得到了廖家的维护。相比之下,二房惨败,容荀也没能讨得好,大将军更吃了瘪,他才不予追问。 可孟瑾乔丝毫感觉不到胜利的喜悦,只是更加心寒。 一路沉默着回到浣花阁,她坐下托腮沉思。 见她脸色阴沉,苏绣忍不住偷偷问:「小姐,你,你怎么了?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事?」 回过神,孟瑾乔摇头道:「与你无关。绣绣,你这些日子别四处熘达,我们暂时偃旗息鼓,看看二房的动静再说。姨娘管着家,我担心她会对你下手。」 「啊,我不怕。」 「傻瓜,这跟怕不怕毫无关系,但此时斗不过,为何要硬拼?」 苏绣一愣。 「没事了,你去休息吧。」安慰了两句,打发苏绣去休息,孟瑾乔继续思索。夜阑之际,方竹影回来了。 「姐姐怎么一脸阴沉?出事了?」 「哦,没。有什么消息吗?」 第121页 「书院的案子已经审结,户部私税案皇帝也核准了。京兆府今日在城里抄查了一大批行商,户部尚书多年来一直纵容下属官员贪腐,在税收上中饱私囊,这一次全部被抓出来了。刘家又被重罚,货物全部被抄查,京城内仅存的铺子都被搬空了。」 把刑案的处置结果细数一遍,方竹影又说:「但我注意到,容府的人带着重金和厚礼去了公主府,我猜测一是赔礼道歉,替容荀开脱;二是安抚公主,或许还打着下一次的主意。」 孟瑾乔瞳孔微缩。 「姐姐,我觉得陆淮叶的处境依旧很为难。即便他闭门不出,也架不住他们天天阴谋着算计。只要公主依旧记恨,总会有人去找她串谋的。而且容荀已经跟陆淮叶结了仇,即便没有你,他也不会放过他的。」 默默点头,孟瑾乔轻嘆一声:「当年舅舅深得先皇宠信,军功也鼎盛,他有恣意妄为的本钱,即便公主也无可奈何。如今淮叶除了父亲的荫庇,一无所有,可要建立军功也得有机会才行。」 无甚办法,方竹影安慰说:「眼下烦恼也无用。你的姨娘吃了这么大的亏,必定变本加厉地报復你。你们姐弟还是先龟缩起来,至少别让人逮到机会。」 夜渐深,尚书府里安静下来。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越过院墙。藏身树影里环顾片刻,他往浣花阁而来。片刻后,黑影轻巧地落在楼顶屋檐。黑暗中,方竹影蓦地睁眼,抓住搁在一旁的宝剑。 时间似乎停顿了片刻,一声轻响,接着砰地一声巨响。 噗噗! 「啊!失火了!走水了!」 寂静被打破,院里的婆子率先惊醒,惊慌地喊了起来。很快,二门上的人被惊动,十几个人影抬水赶来。 闹腾了半个时辰,火扑灭了。小楼后面的一间厢房烧得有些黑。宋林家的心慌火燎地赶来问:「大小姐没事吧?这是怎么搞的,居然失火了?」 按捺住心惊,孟瑾乔笑了笑:「今晚我饿了,吩咐她们在屋里点了个小炉子。可能是老鼠跳进来踢翻了炉子,旁边有些干柴就着了。」 「哦哦。没事就好。大小姐要吃什么让厨下做去,不需要在屋里自个弄。」 「夜深了,我想着厨下的都睡了。好了,下次我让她们当心点。宋婶子去休息吧,没事了。」 众人散去,孟瑾乔回头安抚了值夜的婆子两句,又嘱咐陈荔和苏绣自去休息才回了房。 屋内,方竹影不见了。地上溅了几个血点。蹲下端详许久,孟瑾乔默默抓紧了手指。没再睡,她合衣靠在床上,思索着。可前世没有这一出怪事,那么黑衣人从何而来呢? 半睁着眼直到天明时分,方竹影回来了。她眉间有股阴霾,握剑的手腕上有一道血口。 「姐姐,黑衣人看来是从大将军府来的。」 孟瑾乔一惊。 「我一路追赶,他消失在将军府附近。那人身法奇特,匿行潜踪之能不在我之下,追着追着就不见了。」 「……」 「我要在院里布置几个机关。再敢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越想越气,方竹影发起了狠。 看着她气咻咻地去忙碌了,孟瑾乔独坐屋内沉思着。 容天明盯上我了?他儿子还在牢里,即便报復时间也不对吧?难道是姨娘请的人?可是……三弟才从牢里回来。 第145章 换个法子 孟瑾乔百般不解之际,一个黑衣人走进了大统领府的花园。花园里,只见刀光如雪。附近的廊上,数个黑衣人站着,为首者看了看他问:「可有收穫?」 「孟家小姐身边有高手,我刚接近就被她察觉。」 听完他的话,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 等待了半个时辰,向缨收了刀。 侍从前来服侍他梳洗已毕,为首的黑衣人才走过去。 「主人,您吩咐的事已经办好。数月来,城内风波不断。依据各方情形推断,最可疑的人有二,青瓦坊的主人齐轩成,孟家大小姐孟瑾乔。」 向缨眼里滑过一丝意外,「一个商贾一个弱女子?有意思。说来听听。」 从百花园闹剧到丹露寺窃贼案,从上元堂失火到赝品案,从书院案到户部私税案,那人把查到的诸事细说一遍,补充道:「孟瑾乔一回府,她的妹妹弟弟就接二连三地倒霉,刘家店铺失火,容荀被扯了进去,随即青瓦坊趁虚而入……细细去看,这些事都有孟瑾乔的身影。属下反覆推敲觉得很奇怪,昨夜就派人夜探尚书府。果然,孟瑾乔身边有隐藏的高手。但她不想让人知道绣楼里进贼,竟自己丢下火摺子,闹了一出失火。」 不置可否,向缨问:「齐轩成呢?」 「青瓦坊的齐轩成与孟瑾乔在百花园第一次见面,泰王也在。青瓦坊拍卖会,孟瑾乔去了,泰王也去了。我们发现,孟瑾乔不时出现在青瓦坊,年庆时长乐侯邀请各家赏梅,孟瑾乔也去了,可她没有请帖。」 「谁请她去的?」 「齐轩成。」 拿过那些消息逐一细看,向缨讥笑一声:「孟广德这个人相当钻营,他的女儿也有几分手段。她回府算计二房,是要替弟弟出头。至于容荀,他好色,求之不得就动了别样心思。孟家女聪明,干脆以身为饵,让他栽了跟头。」 推敲片刻,他摇头说:「孟瑾乔惹事是为了跟二房斗。要说派人夜探我的府邸,她没有这么大的能耐。那个护卫必定是侯府的门下。陆鹤扬的妻子出身江湖,一二个帮手还是找得到的。」 第122页 「不知尚书府的事还需要留意吗?」 「一个穷书生,一个弱女子,犯不着我操心。她们窝里斗,」沉吟片刻,向缨眼中精光一闪,「既然是窝里斗,二房不会不反击吧?」 「他们必定反击。」 颔首,「听说孟广德非常好色?」 一鄂,黑衣人转了转念头便会意,「属下明白。」 「好。但这件事只是闲笔,安排下去就行,若有意外的收穫更好。最有趣的是齐轩成。书院案,他被捕入狱,泰王居然派人去刑部,表面上是问自己的货物,暗地里是迂迴的维护。一个商贾,凭什么让他如此上心?」 起身负手看向皇城方向,向缨森然一笑,「陛下一直记挂着那件事,既然泰王不想回封地,就永远都不要回去了。」回顾麾下,「盯着青瓦坊的动静,留意泰王的行踪,一桩天大的功劳又要送上门了。」 「是。」 黑衣人退下,向缨继续站了许久才回头看看身后。不知何时,一名紫衣女子正站着。见他回头,她问:「师兄,这几年花了这么大的力气,还是不知道传说是不是真的?你这么帮他,皇帝会告诉你实话吗?」 见她蹙着眉似乎嗔怪。向缨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他不说我也会查出来的。」 拍开他的手,女子嗔道:「我以为你只记得荣华富贵了。」 「哈哈哈。荣华富贵?其实我对青瓦坊最感兴趣。齐轩成能得到那么多珍宝古物。你说,他会不会能得到别的?」他目露玩味。 私税案结案第十日,容荀满身是伤的获释回府,旋即大病一场,暂时没有力气惹事了。 为了保住儿子,容天明不得不让步,数年来在户部培养的势力折损殆尽,不但断了财源,还损失了紫剑门这个得力打手,更为了平息端平公主的怒火,替儿子赎回牢狱之灾,花费不菲。可风波尚未止息,他也是个乖觉的,即便怀恨也只得按捺住心思。 二房更是郁闷,可陆淮叶毫毛无损,孟广德态度暧昧,只得恨恨地吞下了闷亏。 就这样,风平浪静地到了四月。 这一日,刘月琴寻思着孟广德的嘱咐,吩咐把孟瑾媛的名字送到内务府参选。午后,宋林家的回来禀报:「二奶奶,内务府说……说四小姐名节不清,不能参选了。」 脸阴了阴,刘月琴破天荒地没发脾气,挥手遣散服侍的丫鬟,出神了一会才问:「姚嬷嬷你说,闹到这个样子,媛儿的婚事会不会?」 「二奶奶别急。那桩事让人浑说了去,自然有影响,但不入宫是好事。且耐住性子等一等,风头会过去的。老爷是二品大员,到时候选个三四品官宦之家还是可以的。」 「当初就不该让媛儿去,平白地让小丫头算计。」心里有些懊恼,刘月琴不禁嘆了一声,「为了把大哥侄儿赎回来……仅存的铺子又抵押了几个,还得罪了公主。」 见她唉声嘆气,姚嬷嬷琢磨了一会就问:「您还记得二小姐的谋划吗?」 被她问得一愣,刘月琴发呆了一下就嘆道:「算计虽好,可小丫头精乖得很。这一次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上下串联,陆淮叶却毫毛无损,容荀吃了大亏,钱勇俊几乎死了,我哥和侄儿惹了牢狱之灾,媛儿也倒了霉……哎!」 「奴婢觉得既然外面的事一时半会做不来,能不能先从内里下手?」 「内里?」思索了一下,「倒是忘记了。前阵子一直惦记着外面的事。」 「就是啊。可是不知道舅老爷还记不记得?」 刘月琴主僕琢磨着新的报復,刘家大宅里,刘宏正歪在床上,一想到家里处处亏空,只是一叠声地嘆气。 郁闷着,一个丫鬟打起帘栊进来服侍。 喝了药,刘宏继续没精打采。见他如此,那丫鬟就劝:「大少爷别泄气。有些事这次没办成,还有下一次。办好了,损失不就回来了?」 刘宏一怔,不由得睁眼看看她,「你有什么办法?」 「奴婢觉得可以换个法子。比如……」她眼波一转,「下个药什么的。」 第146章 焰火茶 两日后,姚嬷嬷回了刘家大宅。 再次陷入牢狱之灾,不但没讨到好处还折了本,刘昌隆萎靡了很多。听完她的话,他皱眉问:「对付下人有什么用?使坏的是那个小丫头吧。」 「您说得对。可是……娘娘交代在外面要对付侯府,内里该先除掉枝叶。她身边除了奶娘,就数丫鬟苏绣最忠心。大小姐若不是使唤她们,岂能次次都算计我们家?」 微鄂,刘昌隆不禁沉思了一会,「妥当的法子?什么意思?」 「就是那些不会被察觉的,药。但这次府里绝不会扯上干系。一个下人得了病,谁会追究?」 姚嬷嬷告退了,刘昌隆想了很久才叫来儿子。听了父亲的话,刘宏顿时想起那个丫鬟。 数日后,刘宏来到城西一座很小的茶舍。 「听说有种焰火茶,十分奇特,我要试试。」 掌柜看了看他,「尊客为人办事,还是自家要喝?」 「我为一位贵人办事。」 继续看了他一会,「请这边走。」 茶舍西侧有一个很小的雅阁,帘栊低垂。坐定,刘宏环顾四周,只觉得透着几丝寒意。强自镇定地等了片刻,一个青衣男子掀帘而入。坐下,他看了刘宏一会才慢条斯理地给他倒了一杯茶:「请问客人如何知道我们的茶?」 第123页 「听说的。」 笑笑,他又问:「客人准备付多少钱?」 微怔,刘宏思索了一下,「一千两白银。」 摆手,他竖起一只手指,「一千两黄金。」 「你……」 「若无效,分文不取。」 眉毛勐跳,但刘宏盘算了一下还是说:「两杯。」 「若是贵人,一杯。」 「不是贵人。」 向晚,姚嬷嬷在刘月琴耳边低语了几句。 三日后,苏绣去取洗好的衣服,发现少了两条丝帕。 「帕子怎么不见了?」 「本来晾干了。昨日收拾的时候一不小心掉了下来落在水里,只得又洗了一遍,这会子还晾着。麻烦苏姑娘在大小姐面前担待一下。」 苏绣心眼实在,见她一脸无奈,点头说:「好吧。三日后再来拿。」 日暮时分,两条丝帕送回了府。 静静过去数日。这一日午后,孟瑾乔带着苏绣去侯府。见她来了,陆淮叶再次想起那只灰雪兔,琢磨了一下就说:「姐,我们去青瓦坊吧。」 觉得很奇怪,「你去青瓦坊做什么?」 「我想看看有什么好东西不?」 「我怎么觉得你口是心非。」狐疑地看了弟弟几眼,孟瑾乔想起齐轩成。许久不见了,不知道他……上次的事会不会有隐患呢?想着,不由得点头,「走吧。」 进了青瓦坊,陆淮叶假装东张西望,瞧着姐姐没注意自己就拐进了迴廊的一角,轻车熟路往后走去。 走出几步,斜刺里一个声音叫他:「陆公子。」 闻声,他心中一喜,顿步回头问:「原来是齐公子,我正找你。」 「何事?」 「那个,上次那只灰雪兔你师兄养在哪儿?」 没想到他问灰雪兔,齐轩成先是一鄂,继而就想到了什么,暗笑了一下故意说:「似乎吃了。」 「啊!你师兄怎么能吃灰雪兔呢?」 见他着急起来,齐轩成更加好笑,摊摊手假装不解道:「他说灰雪兔稀奇,就是买来吃的。」 陆淮叶一呆。 「但我不知道吃没吃。上次他说那兔子有点瘦,可能会养些日子。」他话锋一转。 再次一愣,陆淮叶不由得松了口气,忙说:「灰雪兔不好吃的。你让他把兔子还给我,我把三百金还给他。」 好笑更甚,他一脸为难地回答:「他未必乐意的。但你为什么要拿回去呢?」 哑然,陆淮叶张张嘴,灵机一动就说:「我弟弟喜欢。」 打心眼里不信,齐轩成懒得戳穿他的谎言,转而问:「你一个人来的?」 「我姐也来了。」听到他问姐姐,陆淮叶灵机一动就说:「你帮我要回兔子,我替你在我姐面前说说好话,如何?」 挑眉,「我没得罪你姐姐吧?」 陆淮叶再次语塞。 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孟瑾乔寻来了。 「淮叶,你在这。让我好找。」再看到齐轩成十分精神地站着,她欣喜道:「齐公子也在。你们说什么呀?」 瞧了瞧陆淮叶,齐轩成微笑道:「陆公子问还有没有更好的护臂。」 扫了弟弟一眼,孟瑾乔再次想起诸葛遥清,没好气地说:「你别理他。他就是看看,又不买的。」 「我……」悄然翻了下白眼,陆淮叶正欲辩解一下,却突然看见了什么,目露错愕。同一时刻,齐轩成也看到了什么,先一愣,旋即一个箭步冲过去,堪堪伸手扶住倒下的人。觉得不对劲,孟瑾乔勐地一回头,惊道:「绣绣!你怎么了?」 扶着苏绣,齐轩成回头叫道:「来人,去找大夫。」 苏绣不知何时昏倒了。脸色煞白,鼻子里正渗出血来。 很快,大夫赶来了。诊治完,他宽慰道:「这位姑娘只是燥火上炎。我扎几针,开点清火疏散的药吃一二日就好的。」 大半个时辰后,苏绣醒来,晕了一会再次精神起来。她丝毫不知道自己流鼻血,不知道自己昏倒。见她无甚异样,孟瑾乔放下心。但被这件事打岔,她无心多留,便带着苏绣回府。 将她送至马车前,齐轩成突然低声说:「孟姑娘,听说你们府里最近又出了事。你凡事多留神,若是遇上什么怪事……」他顿了一下,「派个人到这里来。」 微鄂,继而眼中滑过一丝异彩,她不由得微笑回道:「我知道。上次多谢你帮忙,你也要当心些。」 看着她脸上的温柔,齐轩成不禁笑了一下。 店内拐角处,应无尘瞧着他们眉目传情,心中不悦。 是晚,方竹影得知苏绣昏倒,找到那只竹筒在她眉间放了一会,见她面色如常就说:「她没事。但只要是中毒,把竹筒放在身上都能拖一段时间的。」 「哦。」 「容荀最近病得厉害,暂时安全。我要离开京城十余日,这阵子姐姐少出门。」 第147章 怪病 眨眼过去四日,苏绣没有再发生异样。第五日,诸葛遥清派人请孟瑾乔过府相聚。 刚走进侍郎府的花园,一个丫鬟突然惊叫:「哎,苏绣妹妹……」 吓一跳,孟瑾乔急忙回头。 苏绣再次昏倒了,依旧是脸煞白,流鼻血。不等孟瑾乔开口,诸葛遥清已经吩咐去请大夫。大半个时辰后,苏绣甦醒过来,丝毫不知道自己流鼻血,昏倒。大夫的诊治是热毒上涌,又伴随有寒淤之症。 第124页 既不解又心惊,孟瑾乔赶忙带着苏绣回了府。想起那只竹筒,她把竹筒放在苏绣眉间看了很久,毫无异样。 无奈,孟瑾乔吩咐苏绣先吃药。 吃药后,苏绣安稳下来。观察了几日,孟瑾乔稍微放松。 数日后,苏绣正在院子里修剪野草,一个婆子突然惊叫:「啊!苏绣,你流血了!」 愕然地看看婆子,苏绣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一看,满手殷红。 「这……」 「哎,快躺下,快扶她进屋。」陈荔闻声跑出来,看见顿时有些惊,一叠声地叫起来。 半个时辰后,宋林家的带着个大夫来了。这时,苏绣依旧滴答流血。 「大夫,她到底是什么病?」 诊脉半晌,大夫诧异地说:「火气上涌,脉息却是凝滞之象。古怪,古怪!」念叨着,他拿出金针扎了数下。扎针不久,血止住了。 大夫告辞后,孟瑾乔看着昏睡中的苏绣越想越心惊。她再也抑制不住地想起了前世的陈荔。 难道是下毒? 但不是腹泻,是流血!难道不是毒蝴蝶,他们从哪里找来的毒药? 呆坐许久,孟瑾乔才告诉陈荔:「不管姨娘说什么,明儿一早告诉冯大叔去请大夫,换一个医馆。」 「小姐,你这是……」 「我担心绣绣着了算计,所以不能掉以轻心,不能等。」 心惊,陈荔赶忙点头。 次日,苏绣没事了。孟瑾乔依旧坚持请了别的大夫来诊脉,毫无异样。可大夫的说法却与昨日不同。 「有淤塞之象,但没有燥炎,这位姑娘的体质有些偏寒。」 「可昨日又说是燥火上炎?」 大夫摇头,「不可能的。」 送走大夫,孟瑾乔坐下来沉思。见她关心自己,苏绣十分感动,就说:「小姐不用为奴婢劳神的。奴婢自小什么苦都吃过,都是小病,不碍事的。」 不答,孟瑾乔想了许久才问:「最近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或者……遇到什么人,吃了什么东西?在府里的。」 回想许久,苏绣摇头。 三日间,冯定请来十几个大夫诊治,把苏绣弄得手足无措。但她毫无异样,唯一的奇怪是每个大夫的说辞都有些不同。查不出端倪,孟瑾乔心里却总有些惴惴,思量很久还是让冯定往青瓦坊送了一封信。 信送去后,毫无回音。 不解之余,再看到苏绣没有异常,孟瑾乔还是暂时放下心来。 浣花阁里闹腾,刘月琴自然是知道的。 「二奶奶,这些日子大小姐日日派人去请大夫,但没有问公中拿银子。」 「不要理她,让她闹去。对了,那个苏绣到底得了什么怪病?」 「奴婢不知道。只知道偶尔流鼻血。大夫说是燥火上炎,估计跟着大小姐补品吃得太多了。」宋林家的知趣地回答。 冷笑一声,刘月琴暗自幸灾乐祸。 刘月琴洋洋得意看热闹,浣花阁里安稳了几日。转眼间,距离苏绣第一次昏倒过去半个月了。午饭时分,苏绣如常地端着茶过来,然后勐地站住。听得响动,孟瑾乔警惕地一抬头,蓦地呆住。 滴滴答答的血从苏绣的鼻子里往下淌,一滴滴眨眼就变成了细流……血打湿了她的衣服,打湿了托盘,她却呆立着瞪着眼,直勾勾地站着宛如殭尸。 「啊!绣绣,绣绣!」回过神,孟瑾乔惊得站起来,扫落了桌上的杯盘。陈荔闻声冲进来,同样吓得一抖。 「来人,快来人。」 院内的几个婆子跟着跑进来一看,都被吓得呆住。 「快,快点扶她躺下,快点!」一叠声地指挥着,孟瑾乔急得直转。可苏绣还在流血,眨眼间打湿了床。 眼看着她就要流血而死,孟瑾乔勐地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奔回屋里找出那只竹筒,顾不得有用没用,她把竹筒放在苏绣的鼻子上。然后,血止住了。 瞪着苏绣一会,孟瑾乔才回了神,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的心终于安稳了些,匆匆一想,她急急地问:「陈姨,还有哪些医馆的大夫没请过?」 「算起来请了十几家。只有回春堂、万安堂、景林堂没请过。」 万安堂? 孟瑾乔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知道刘月琴经常请万安堂的大夫出诊,打心眼里有几分警惕。思索片刻,她咬了咬牙,「去请景大夫过府,再请景林堂的大夫来诊治。」 「小姐,景大夫只善于医治外伤。」 「我知道。可是……」油然想起那一日孟锦程用的药,他告诉自己的话,孟瑾乔抓了抓手指,「他的医术那么高明,未必不会治。去吧。不用管姨娘,我们自己拿钱。这个时候,她巴不得我们自己花银子。」 此时此刻,即便毫无证据,孟瑾乔也猜知苏绣是着了二房的算计。刘月琴成竹在胸,所以坐等苏绣惨死,更乐得大开方便之门,任凭自己请大夫折腾。 思及此,她忍不住暗骂自己大意,但没有证据,只能狠狠咬牙按捺住愤懑。 焦心地等待着,景林堂的大夫来了。 摸了摸脉,他摇头说:「这姑娘连脉息都没有,救不得了。」 「不是的,她……」 「姑娘,你自己摸摸。她浑身都冷了。」嘆息一声,那人摇摇头。自顾自走了。瞪着他走出去,孟瑾乔呆立了一瞬才奔过去摸了摸苏绣的脸,触手是一片僵硬的冷。 第125页 「绣绣!」 苏绣的眼睛不知几时闭上了,唿吸停止了,脸色似乎灰色似乎透明,似乎死了。 没等孟瑾乔哭出声,脚步声急急响起。 「小姐,景大夫来了。」 呜咽着回头,孟瑾乔有些无助地问:「景大夫,她,她还有救吗?」 没回答,景大夫的目光落在竹筒上,「孟姑娘,是你把此物放在她身上的?」 点头。 嘆了一声,「或许还有一线机会。」 第148章 下一个 孟瑾乔很快遣散了屋内的人,只有自己留下。 看了看她,「你拿着这个瓶子,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能叫,不能动。不管闻到什么味道都要忍住。」 不解,但孟瑾乔没有问。 在她的手掌上割了个口子,「把你的血滴在瓶子里,站在这,抓着瓶子,让血顺着瓶子口往里流。」 站在离床一步外,孟瑾乔抓住瓶子,忍住疼,照做。 不再理她,景大夫凝神看了看苏绣,拔出一根金针,再一根。他的手逐渐变得有些透明,伴随着那些针逐个扎下,一股淡红的烟气从苏绣的脸上冒出来。未几,她的左脸颊上鼓起一个小包。 孟瑾乔瞪大了眼睛。 景大夫继续落针,小包继续鼓胀。 苏绣的脸开始变红,血似乎倒灌到皮肤上,红得透明。 下一瞬,孟瑾乔只看见景大夫的手在苏绣的脸上拂过,耳边滑过一声刀割般的尖鸣,刺鼻的血腥气扑来,她下意识地一闭眼,却咬牙没发出惊叫。旋即,手中的瓶子一晃,啪嗒一声轻响。 回过神时,景大夫已经拔下了苏绣身上的金针,拿走了她抓着的瓶子。 不知何时,瓶子盖上了,严丝合缝。 苏绣的脸上开了个口子,但血止住了,血红退去,虽然苍白却有了唿吸。 「啊!她,她活了吗?」孟瑾乔小心翼翼地问,声音有几分抖。 「她运气不错。没有这竹筒,我赶来也救不了她。你们府里必定有人拿走了她的贴身之物,否则不会如此的。」 「贴身?她,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有只蚊子叮了她一口,在她脸上产了个虫卵。」 「……」 「那蚊子嗜血成性,得了鲜血滋养就不断长大。若无这只竹筒的压制,她已经流血而死。你们这府里不甚干净,不知在何处惹了这种毒虫。」 随口回答着,景大夫拿出一只瓷瓶,「每日午时让她吃一粒,十日后就没事了。哦,不要着凉受寒,会生病的。」又给她一只小药包,「药粉给她敷在脸上,不会留下伤痕。」 稳住神,孟瑾乔赶忙道了谢,又问:「不知该付多少药费?」 「我受人之託,不用了。告辞。」 送走景大夫,陈荔走回来说:「大小姐,适才冯定说他去了回春堂不见景大夫,没想到他自己来了。不知道是谁请他来的。」 再次想起齐轩成,孟瑾乔不禁闭了下眼,安住神笑了笑:「没事了。陈姨把药给绣绣敷在脸上。她明早会醒的。」 浣花阁里安宁下来,上房里,刘月琴却万分惊讶地问:「没死?」 「是啊。适才奴婢看见景大夫进了浣花阁,耽搁了大半个时辰。奴婢打听了,一个婆子说苏绣没事了。但屋里都是血,很吓人。」 挥退宋林家的,刘月琴百思不解,琢磨许久才吩咐姚嬷嬷回一趟娘家。 日暮时分,惊疑不定的刘宏再次去了那个茶舍。 听完他的话,青衣人目光微闪,「景大夫?」 「是的。那个人得了流血的怪病,准备死了,可他们请了回春堂的景大夫去看病,又活了。还有,原本说好是两杯茶的,可只有一个人病了,另一个毫髮无损。」 拢眉,那人问了问详情,沉吟片刻才说:「既如此,黄金还给你。」 看看他推过来的银票,刘宏斟酌了一下忙说:「不,不用。我信得过你们。但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打量他一会,「对方请了名医,有些事可一不可再。尊客还是想清楚。」 「那你们能不能换个法子……还有一个人。」 挑眉,「谁?」 刘宏走了,青衣人进了一条密道。穿行许久走进另一个院落。院中,有人正在吹箫。 片刻后,萧声止息。 「你怎么了?」 「京城里来了医道圣手,被血蚊咬的人没死。」 「医道高手?」 「回春堂的景大夫。」 「呵呵。有意思。但那只血蚊还小,即便抓去也追踪不到母蚊,不用多生事端。」 「嗯。可我觉得很奇怪。他拿来两条丝帕,只有一个人被血蚊咬了,另一个却无事。」 停了一会,「她身上有什么东西,血蚊不肯靠近,所以没咬上。另一个咬上了,但谁知道呢。她们与我们的目标无关,不必多费心思。」 青衣人想了想点头,「他提出了下一个人。」 笑笑,「好吧。正好试一试景大夫的能耐。」 危机迫近之时,陆淮叶正往青瓦坊而去。这些时日他时常想起那只灰雪兔,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它要回来养着。既然想好了,他干脆不再找藉口,准备花钱把兔子买回来。 青瓦坊里,齐轩成正怒气沖沖地质问:「无尘,你怎么能隐瞒送来的消息?要不是洛洺说出来,我一直被你蒙在鼓里。」 第126页 「哼!大哥,那不是消息,是妖女给你写信。谁知道她写什么?她就是装可怜骗你,我担心你被她骗,所以替你收了。」 被他的执拗气得说不出话,顿了一会齐轩成才说:「她只是告诉我她的丫鬟得了怪病,问我有什么办法?她是要救人,你却瞒着我。」 「怪病?依我看她才得了怪病。」 「你……」 「她跟她爹就是一路货色,孟家没一个好东西。」 「无尘,冤有头债有主,滥杀无辜,那我们跟他们有什么区别?不管怎么样,那个叫做苏绣的丫鬟就是无辜的。既能援手,为何不?」 翻了个白眼,应无尘没好气地往扶栏上一坐,「我知道你就是想当护花使者。你总是护着那个妖女,连她身边的叶子也要护着。」 哭笑不得,齐轩成不知道该怎么骂他才好。这时,夏非走过来,不由分说拖走了应无尘。 迴廊下,夏非松开一脸气愤的应无尘,笑道:「无尘,你大哥是个专心的人。你越是搅局,他越关心她,这么闹只能适得其反。所以你得拿出证据,你大哥才会信。」 「证据?」 「你得有证据证明她是坏人,懂吗?」夏非循循善诱。 第149章 怎么咬的 应无尘听进去了夏非的话,斗志昂扬地离去了。 目送他走了,夏非才走回来说:「你消停了。我让无尘去找证据证明你的相好是坏人。」 齐轩成错愕。 「我是为你好。你们兄弟为了个女人经常吵架,会影响军心的。再说了,无尘的性子执拗却恩怨分明,等他查清楚,不用你说,他自己就会改变对孟瑾乔的看法,对你们只有好处。」 无语,齐轩成想了想才说:「师兄高见。」 「哧。你看你,一脸的言不由衷。好了,我去问问那个丫鬟到底得了什么怪病。」 孟瑾乔的信送来后被应无尘拿走收起,拖延多日,直到洛洺忍不住告诉齐轩成,他才得知。猜知苏绣的病必定有异,他便派人请景大夫赶往尚书府。所幸竹筒暂时压制了毒虫的活动,否则苏绣已经死了。 夏非还没走出去,有人进来,「公子,陆公子来了,他说要买回那只灰雪兔。」 齐夏两人同时一鄂,后者哈哈大笑,「太好了。生意上门。师弟,那只兔子要卖一千五百金。一分也不能少。」 夏非施施然走了,齐轩成好笑了一会才提着兔子去见陆淮叶。 小花厅里,看到那只灰雪兔活蹦乱跳,陆淮叶伸手摸了摸它的毛说:「看起来养得不错。这只兔子我买回去,你开价吧。」 把兔子提回来,齐轩成悠闲地开口:「一千五百金。」 「啊!」 「现在奇兽斋里只有一只灰雪兔,价格也涨到了一千金。每只灰雪兔的毛色都不一样,这只毛色最好,所以最贵。」 愕然半晌,陆淮叶顿时气得不行,扬眉怒道:「你怎么能漫天要价?当初我弟弟才卖给你师兄三百两黄金。六百,加一倍行了吧。」 「不行。一千五百金,一分也不能少。」没准备帮他,齐轩成十分淡定地回答。 「哎,你,你……喂,你别漫天要价,要不我告诉我姐你故意盘剥我。」 挑挑眉,他无所谓地说:「随便。但我觉得你姐姐知道肯定会骂你的。而且我开门做生意,奇货可居,有钱赚为何不呢?」 哑口无言。无奈,陆淮叶转了转念劝说:「你不要漫天要价了,你怎么这么财迷?」 「你才是财迷。当初你姐姐让你弟别卖,他偏要。你可以不买回去的。它现在壮实多了,再养一段时间就可以吃了。」 软磨硬泡了好一会,齐轩成咬定不肯松口,陆淮叶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想了许久,只得说:「你们别吃它。等我想办法。」 他郁闷地走了,齐轩成提起那只兔子看了又看,忍不住幸灾乐祸:「傻小子,你现在知道这兔子珍贵了吧。」 这时,回春堂的阁楼上,夏非正端详着一只近乎透明的琉璃瓶。瓶里蹲着一只半个小指头大的蚊子。浑身淡红,嘴生尖刺,正在急促的振翅,显得十分兇悍。 啧啧称赞,「这只血蚊不错,虽然年幼,但精神抖擞,气势汹汹。」 听了这话,景大夫好笑说:「它如此兇悍,那母蚊必定厉害无比。可你觉得血蚊和黑烟蝶会否出自一人之手?」 「我猜测有些牵连。你问过她怎么惹上的吗?」 摇头,「依我看她一无所知。但孟姑娘有一只紫金竹筒。三百年以上的紫金竹散发的气息能克制一切毒虫,即便虫王也会退避三舍。没有竹筒,我赶去也救不及了。」 「紫金竹?她居然有这种宝物?」 「对啊。她挺有福气的。」 诧异地想了想,夏非拿走了蚊子。 数日后,苏绣吃了几丸药,精神不少。得知自己死里逃生,她更加感激孟瑾乔。这一晚,方竹影回来了,得知那一日的事,惊讶万分。 「蚊子?」 「是啊。妹妹,多亏这只竹筒。景大夫说,没有竹筒,绣绣就……」孟瑾乔把救治苏绣的经过告诉方竹影。听完,她蹙眉许久才说:「有竹筒在,蚊子不可能飞进楼里咬人。姐姐知不知道苏绣是怎么被咬的?」 孟瑾乔摇头,「我反覆问过绣绣,她没找出什么异常。」 第127页 托腮思考许久,方竹影嘱咐孟瑾乔几人夜里必须呆在楼里,这才离去。距离尚书府不远处,应无尘站在一处屋檐下远远看着,目露讶异。瞧着方竹影消失的方向,跟了下去。 七弯八拐很久,方竹影消失在城西一座不起眼的院落里。 远远跟着她,应无尘停下脚步远观着那一处,沉思了一下就守在外面。 没注意到跟梢,方竹影已经穿过一座民宅,绕过一条窄巷,走进一道月亮门。此处别有洞天。庭中花树掩映,流水潺潺,幽幽笛声迴荡,描摹出奇妙的意境。静听许久,她向前走去。 「师叔。」 笛声徐徐而止,那人回眸淡淡一笑:「竹影,你有事?」 「孟姐姐说,苏绣被蚊子咬了。」她把毒蚊子的事说了一遍。 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有趣。血蚊居然出现在燕京。呵呵。你告诉她,谁能拿到苏绣的贴身之物,就是谁。」 「贴身?」 「只有沾染了她的气息之物方能让血蚊辨认。血蚊白天黑夜均可行动,飞腾无声,落足迅捷,被咬者不痛不痒。她总要出入浣花阁的,除非随身携带竹筒,防不胜防。」 方竹影刚离去,迴廊后走出一人问:「血蚊罕见,要不要找到母蚊?」 「若有机会,可以找一找。但我感兴趣的是……他们为什么不让血蚊咬孟瑾乔?」 事实上,姚嬷嬷拿走的帕子正是孟瑾乔和苏绣两人的。可血蚊只咬了苏绣。 浣花阁里,孟瑾乔听完血蚊的诡异,勐地想到了什么,忙找来苏绣细问。回想片刻,苏绣点头:「有一次我去拿衣服,确实少了两条丝帕。一条是小姐的……三日后再去拿才拿回来的。」 洗衣! 歹毒的贱人。 咬牙许久,她才嘱咐苏绣一定要处处留心,然后坐下来寻思对策。 孟瑾乔想着对策之时,府内的下人们都得知了苏绣活过来的消息。数日间,浣花阁大张旗鼓的请大夫,很多人都知道。此刻暗自对比死去的巧烟,有心人默默揣测着,既心惊又感嘆。 第150章 铺垫 景大夫给的药丸吃完了,苏绣基本上恢復过来,脸上也没留下伤疤。见她彻底痊癒,孟瑾乔高兴不少。这一日,苏绣回来禀报:「赵婶子悄悄告诉,姚嬷嬷在大约一个月前出了府,看起来是往刘舅爷家里去。不久前,又出去过两次。」 听完她告诉的时间,孟瑾乔默默算了一下,心下雪亮。姚嬷嬷第一次出府在苏绣第一次昏倒之前数日。之后她又出府,正是浣花阁内日日请大夫之际,最后一次是苏绣得救的那一日。目光冷了很久,孟瑾乔狠狠咬住牙。 姨娘不可能自己去做这种事,看起来又是刘家人干的好事。 她的娘家倒是好臂助,真是阴魂不散。 寻思许久,她拿出一袋钱,「悄悄儿拿给她。告诉她寻着相熟的人留神门户,总有好处。」 自从赵李家的替陈氏捎来那封信,孟瑾乔便让陈荔悄然打听。此人原是走了四姨太的门路进的府,四姨太死后,虽然勉强做了个管事却无甚出路,进项也少。既如此,便悄然给了赏银,着她偶尔打探些消息。那赵李家的见长房与二房斗法,心知是个卖好的机会,便殷勤起来。但孟瑾乔很少寻她问事,日常也从无往来,二房的目光就只落在苏绣、陈荔的身上。 孟瑾乔这边安稳了,忠勇侯府里,陆淮叶却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端详着自己的手。今晨早起练刀,他练了一会就觉得头有些晕。早饭后,教弟弟练了一会武,他突然觉得手有些软。 想不通,陆淮叶抓起刀挥舞许久,总觉得手上有种隐约的乏力,但没看到磕碰、淤青。 正疑惑着,孟瑾乔来了。姐弟俩很快往书院去探望孟锦程。今日,泰王也在。既然巧遇,他便邀请孟瑾乔出城踏青。寻思着替弟弟铺垫一下前程,孟瑾乔还是答应下来。 回府时,陆淮叶想了想就说:「姐,阿程说,他说让你离泰王远些。」 微鄂,孟瑾乔顿步问:「为什么?」 「他在书院里听到隐隐约约的议论……似乎皇帝不待见泰王。阿程担心他被君王所忌,一旦出了事会牵连你,让我转告你远离他。」 看了看陆淮叶,孟瑾乔没说话。 「姐,我觉得阿程说得对。而且他娶了王妃的,你跟他一起毫无好处。依我说,你考虑齐轩成就行了,别人都不好。」 再次一愣,孟瑾乔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觉得他那么好呢?」 想起灰雪兔,陆淮叶转了转念故意告状,「他很善于漫天要价。你嫁给他,他就不会盘剥我了。」 瞪着他,孟瑾乔既无语又好笑,嗔怪道:「又想起那对护臂了?遥清好心好意送给你,你不要。谁叫你傻。再说了,他几时盘剥你?你又不买东西。」 哑然。 不再纠缠齐轩成的是非,孟瑾乔掉头走了几步才说:「我们出城踏青,你要好好表现。总之你记住,跟泰王相处好了对你只有好处。那些闲言碎语不用理会。」 「好处?我没看出来。」 白了他一眼,「记住我的话,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再理睬弟弟,孟瑾乔一径地往前走,腹诽着。 我才不嫁给他!要嫁,上辈子就嫁了。那时,他还没娶王妃的。 第128页 我跟他出城,不就是为了让他对你有个好印象吗?他以后是皇帝。有皇帝撑腰,公主又能如何? 陆淮叶跟在后面,总觉得姐姐的背影有些晃,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三日后辰时,姐弟俩来到城门外。孟瑾乔不习武,但跟着舅舅学会了骑马,骑术还不错。今日她换上了骑装,脱去了广袖长裙,摘下了步摇珠钗,即便素装简容,更显得明艷动人。 城门外,杨懿带着欧阳靖等六个护卫随行。 见到佳人策马而来,他微笑了一下。 「小乔,我们往东边跑。距离河间码头不远有一个广林楼,鱼做得很好,还有烤兔子、烤鹿肉。这个季节草长莺飞,正是物产丰饶的时节。」 「好啊。」她莞尔一笑,回头招唿弟弟:「淮叶,你怎么没精打采的?我们走了。」 跟在姐姐后面,陆淮叶不自觉地蹙了下眉。他搞不清楚为什么数日来总觉得莫名的累,但躺下却似乎睡不安稳。 一路欢声笑语地到了广林楼附近,众人下了马。环顾着四周盎然的春色,孟瑾乔顿时有种清新之感。 「这个地方真是好景致。」 「是啊。你看前面有飞檐游廊,往那里去就是广林楼。广林楼里有个很大很高的亭子,可以远观河间码头的热闹。」 「好呀,我们走吧。淮叶,你怎么慢吞吞的。走快点。」 一路奔驰,陆淮叶感觉很不舒服。但他说不出到底何处不舒服,只觉得浑身好似有些冷又有些热。 暗自念叨自己会否染了风寒,他还是打起精神,跟过来说:「这个地方没来过,风景特别好。殿下经常来?」 「哈哈。我也是第一次来。听说这里两年前才建成,一年多前才声誉鹊起。」 一路攀谈着往前走,前方出现一座豪阔的广厦。挂角飞檐,琉璃拱璧,游廊环绕,花木井然,大气而华丽,富丽而堂皇。 赞嘆片刻,孟瑾乔跟着杨懿拾阶而上。 华亭高处,能看到远方的码头。 远观片刻,孟瑾乔有些意外地问:「这个时节河流解冻,为何船不多?」 「这几年苛税繁多,码头税,船税,还有什么载重税……林林总总。」感嘆了一声,杨懿才说:「洛州以前十分繁华富庶,数年来商道也没有过去那般繁忙和喧闹了。税负太重……」摇头,他不再说下去。 听了这话,孟瑾乔不由得转眼看了看他。他正眺望着远方,似有所思。不自觉地想起了什么,孟瑾乔正思忖着,却听到一个惊喜的声音。 「孟姑娘。」 闻声转头,孟瑾乔微笑了一下。几个人正转过梯角,为首者正是裴绍均。 看到杨懿也在,裴绍均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顿了顿就行了礼,问候道:「今日天气晴朗,没想到殿下也出城来踏青。」 第151章 有病没病 见是他,杨懿倒是笑了一下,「你也出城来了。但你怎么不在城里当值?」 「最近一直在缉捕紫剑门人。日前有人举报在城郊发现紫剑门的据点,臣带人前去查访。」 点点头,他嘆了一声:「户部案牵涉广泛,你们辛苦了。」 闻言,裴绍均眸光微闪,谦虚了几句就岔开话题问:「孟姑娘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是啊。若不是殿下告诉,我不知道此处有如此壮丽的亭台呢。」 「哦。我来过数次,我们往那边去吧。那边的视野最好,能看到远处的山峦林木。」 杨懿微微一笑,「既然你熟悉,正好。」 众人很快来到右边的一个独角亭上。此处视野开阔,远观只见青山连绵,林木成荫,一片生机盎然。杨懿今日便服而来,也不摆架子,便招唿众人一起坐下。很快,烤兔肉、烤鹿肉不断送来,加上香甜的果酒佐餐,别有风味。 盘桓到将近未时,一行人才向城里返回。 进了城,孟瑾乔以探望舅母为名婉拒了杨懿送自己回府的提议,拉着弟弟告辞。目送他们离开,裴绍均稍微驻足,心下有几分疑惑。 方才走进侯府,孟瑾乔就停下脚步问:「淮叶,你不舒服吗?」 一怔,陆淮叶摇头,「没什么事。」 「真的没事?你的脸色发白,大半日都没精打采的,是不是不舒服?」 今日踏青本是为了替陆淮叶铺垫前途,孟瑾乔自然注意着弟弟的反应。一路下来,她觉得陆淮叶的反应透着古怪,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不解之余便开口询问。 没想到姐姐这么问,陆淮叶顿了顿。但他自小强壮,些许小病从来不以为意,觉得自己或许感染了风寒,遂笑:「最近练武或许用力过度,夜里睡得不好,有些累。」 没在他脸上看出什么不妥,孟瑾乔点头说:「那你早点休息。以后若是身体不适,不要逞强,知道吗?」 「嗯。姐,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你休息吧。听说容家的还病着,一时半会闹不起来。我自己会小心的。」 离开侯府走了几步,孟瑾乔勐地站住脚,竟莫名地想起了毒蚊子。正思忖,裴绍均出现在附近。 没等孟瑾乔问候,他就问:「孟姑娘,淮叶没什么不妥吧?我见他脸色苍白似乎还有点泛灰,没精打采的。他这阵子跟人打架受伤了?」 没想到裴绍均这么说,孟瑾乔心头一怔,「大人也觉得他不对劲?」 第129页 点头,「往日他都是一脸抖擞,这个样子很少见。他习武,偶感风寒这种小病不至于没精打采,似乎提不起劲。」 「……」 见她不讲话,裴绍均心下奇怪,就问:「孟姑娘,你怎么了?」 心头有种道不明的慌,孟瑾乔再次想起几乎咬死苏绣的毒蚊子,勉强笑了笑:「我,我……我要去回春堂一趟。」 挑眉,他没问因由,只说:「顺路,我送你去吧。」 回春堂外不远,齐轩成迎面走来,身旁跟着洛洺。看到孟瑾乔,他稍微顿步,再看到裴绍均,他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孟姑娘,这么巧啊。哦,裴大人不忙公务,怎么有空在街上闲逛?」 见他一脸的风轻云淡,裴绍均不由得想起送证据的黑衣人,盯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回答:「齐公子不在青瓦坊照看生意,怎么有空在街上闲逛?」 「我本来就是闲人。」 「本官今日无事,闲着。」 发现他们又要卯上了,孟瑾乔有些无语,暗道:你跟他抬槓为何?他颇有正义,到处树敌毫无好处。 琢磨着,她圆场道:「齐公子要去回春堂吗?」 「孟姑娘呢?」 「我要请景大夫给淮叶看病,遇见裴大人就顺路同行。」 微感吃惊,「陆公子病了?」 「不知道是不是病……」想起弟弟煞白的脸,孟瑾乔着急起来,「齐公子请自便,我去回春堂了。」 看着他们走了,齐轩成跟了上来。今日,他闻报杨懿带着孟瑾乔出城踏青,便存心出来搅局,不曾想孟瑾乔回了城就自个走了,又在这里遇见。 回春堂里,景大夫听完孟瑾乔的话,目露惊奇。 「既然他自己都说没事,孟姑娘为何忧心忡忡?」 「淮叶习武,自小都很强壮,少见他没精打采的模样。麻烦景大夫过府给他诊治一下,无事我才放心。」 见景大夫不讲话,裴绍均琢磨着就要开口帮腔,跟来的齐轩成说话了。 「劳烦景大夫给陆公子诊治一下,无论有病无病,诊金都双倍奉上。」 闻言,裴绍均一愣,再一想就知道齐轩成又故意炫富,心下着恼,忍不住嘲讽说:「齐公子大手笔。但这件事与你何干?景大夫悬壶济世,岂是为财帛所动的?」 「回春堂的药材品质极佳,放眼大齐堪称仅有。裴大人觉得那些名贵的药材不需要钱买?」 张张嘴,裴绍均不知如何辩解。 瞧见裴绍均一脸郁闷,孟瑾乔忍不住笑了一下,再拿眼睛熘了一下齐轩成,又转头去看景大夫。 打量着三人的神色,景大夫暗自好笑,斟酌着还是决定帮一下齐轩成,「孟姑娘,齐公子如此慷慨,令弟的诊金就不劳你费心了。但齐公子要做好人,两倍不够的,四倍吧。」 翻了下白眼,齐轩成毫不犹豫地慷慨道:「就依先生之言。」 再次看了他一下,孟瑾乔转了转念,故意不道谢。 他们很快往侯府而去。路上,裴绍均斜眼看着齐轩成在孟瑾乔身边说笑话,暗骂混蛋。 侯府里,陆淮叶刚躺下不久,就闻报姐姐带着大夫来了。惊讶之余,他就说:「劳烦景大夫了。可我没事,只是有点累。」 端详着他的眉眼一会,景大夫才说:「伸手。」 微感无语,但他还是伸出手。 诊脉许久,景大夫再次看了他的眼睛一会,又看舌象,问过数日间的状况,转头看了一眼有些忧心的孟瑾乔,笑了笑:「他没病。」 第152章 无解之毒 得了这句话,孟瑾乔下意识松了口气,赶忙道谢。罗叔带着景大夫往偏厅奉茶,陆淮叶才说:「姐,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的。」 「没事就好了。你好好休息。」 这时,玉书瑶闻报来了。听了姐弟俩的话,她便打发儿子回去休息,然后问:「乔儿,淮叶怎么了?」 见问,孟瑾乔把苏绣被咬的事说了,然后说:「今日出门,我觉得淮叶有些没精打采,才请景大夫来看看。去回春堂的时候遇见齐公子,裴大人,他们得知淮叶不舒服就一起来探望。」 蹙眉,玉书瑶顿了顿就问:「下毒?」 「舅母别担心,淮叶没事。」 玉书瑶出身江湖,这些伎俩自然是知道的。心头微凛,她稍微闭了下眼才点头:「乔儿,你有心了。」 「应该的。若非因为我,他们就不会总是陷害淮叶了。」安慰了玉书瑶几句,孟瑾乔往外走。 偏厅里,齐轩成和裴绍均各自坐在一边,一个悠闲地品茶,一个沉思着什么,气氛冷淡。得知陆淮叶没事,齐轩成客气地说:「有劳先生了。诊金我稍晚派人送去。」 景大夫笑而不答。 四人很快离开侯府。府外,有人远远看着他们进出,目露玩味。 面和心不和地把孟瑾乔送回府,齐轩成才问:「裴大人,你知道那个蝴蝶案为什么是悬案吗?」 没想到他又问蝴蝶案,裴绍均一愣,再次想起送证据的黑衣人,沉了沉目光就问:「你跟紫剑门有仇?」 摊摊手,「没。」 审视了他一会,「你最会装了。但本官懒得追究。」他转身就走。 「裴大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止步,他斜睨了齐轩成一眼:「告诉你对我有好处?」 第130页 见他一脸的不高兴,齐轩成嗤笑一声:「都说大人气量宽宏,但我觉得有些言过其实。」不等裴绍均反应,他话锋一转:「不如我告诉大人一件事,你告诉我蝴蝶案的隐情。」 「那件事与孟姑娘有关系,或许还跟京城治安有关,大人肯定关心的。」他故意强调。 一鄂,裴绍均沉声问:「何事?」 「不久前孟姑娘的丫鬟得了怪病。但运气好,救活了。」 「怪病?」 「她被一种毒蚊子咬的。裴大人主管京城治安,如果有人在城里做人命的买卖,该不该管?」 微惊,裴绍均看着他一会,拢眉问:「谁干的?」 「孟姑娘是尚书的嫡女,更有嫡亲的弟弟。可府里当家的却是姨娘。大人觉得呢?」 抿了抿唇,裴绍均又问:「你怎么知道?」 「当时孟姑娘四处请大夫替那个丫鬟看病,她问过我,我就知道了。」 再次看了看他,裴绍均斟酌片刻才说:「蝴蝶案牵扯到皇室的一位贵人。当时已经退休的太医院院长看出他是中毒,但查案无果,迄今不知道何人所为。」 裴绍均走了,齐轩成回想着他的寥寥数语,推断出了什么。 出神间,一个声音飘入耳际。 「齐公子!」 转头一看,一个年轻女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正是孟瑾媛。 即便连番倒霉,但孟瑾媛是个八脚蟹,在府里根本窝不住。闷了多日,今日她瞒着母亲出门散心,回府时就看到齐轩成站在路旁。数月来处处失意,再看到齐轩成,孟瑾媛顿时起了心思。她本就对他留了心,想着他人才出众,金银不缺,虽然出身寒门,但自己既然没希望嫁给高门显贵之家,他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样思量着,她走过来娇声问:「今日真是巧了。但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 「在下看见裴大人走过去,就停了一下。」 「哦。你经常在店里吗?」 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她,「偶尔在。」 「齐公子真是忙碌。改日我去青瓦坊看你吧。」 没想到她这么说,齐轩成眼眸闪了闪,敷衍道:「姑娘若来,欢迎之至。在下还有事,告辞了。」不想纠缠,他转身离去。数步外等候的洛洺跟上来,他们转过街角,一下子就走得没了影。 刚目送他离开,孟瑾媛就感觉到身边有人,惊讶地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哥哥孟锦阳来到附近。 不等妹妹说话,他半眯了一下眼就问:「媛儿,你认识齐轩成?」 一愣,她随口答:「上次我去青瓦坊买东西就认识了。你怎么了,一脸的不高兴。」 「你离他远点。容三哥恨他恨得牙痒,早晚要收拾他。」 闻言,孟瑾媛顿时想起自己遭遇的倒霉事。但她忘记了,那个馊主意最早就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想着自己霉运连连,她忍不住啐了一口,冷笑道:「容三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才,自己栽了不算,还把我们家扯上。摊上他,倒霉透了。」 「嗯?」 眼角一挑,「哥,我劝你离他远点。因为容荀,舅舅家倒霉到现在。哼!依我看,大将军府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懒得再理睬哥哥,孟瑾媛掉头回府。 看着妹妹骄傲的背影,孟锦阳沉思了好一会,恨恨跺脚往容府去了。在他看来,大将军毕竟是大将军,即便一时倒了霉,依旧是不错的靠山。他知道自己不是个读书上进的,母亲只是姨娘,舅家助力寥寥,便指望着搭上一品将军的门楣,能跟着容荀混个前程。 不提二房的兄妹各自思量着前途,齐轩成已经拐进回春堂。阁楼上,景大夫垂眸独坐,似有所思。走过去,齐轩成行了一礼,开门见山地问:「先生,陆淮叶真的没事吗?」 微感意外,景大夫看了看他,淡淡反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若真的无事,感染个风寒不至于没精打采吧?」 有些意味难明地笑了笑,「你的眼力不错。陆淮叶中了毒,无解之毒。」 乍听到四个字,齐轩成蓦地一惊,但只惊了一瞬,他就稳住了心绪,疑惑地问:「恩师说过,世间没有无解之毒,只有不得其法。先生是医道圣手,怎么会无解呢?」 第153章 救与不救 没有愠怒他的质疑,景大夫摇头道:「你记得挺牢的。可你不知道下半句吗?每个人局限于自己的体质和禀赋,总有个承受的极限。所谓无解,就是超越了极限,于是……伤身殒命。」 「可……」 起身负手站了一会,景大夫才说:「他中了两种毒,相辅相成,原本是毫无异样的,等到出现异样至少百日过去了。到那时,毒性沉入脏腑,药石无力。可他从刑部出来时,你师兄请我给他治治,我就给他一罐子黑线虫。黑线虫有毒,用来浸浴,毒性入体沉积,百日方能完全化去。因为黑线虫之毒的刺激,陆淮叶才会提前显示出虚弱的症状,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他,他到底有救吗?」 走回桌边坐下,景大夫拿起六个茶杯一摆,「他的毒性已经发作,最迟十日就会开始虚弱无力,至多拖延半个月就会不治而亡。越是吃药,死得越快。唯一的办法是以封穴锁脉之术封住他的十三处要穴,强行把毒性压制在经脉深处,如此能拖延到五月十五。」 第131页 一惊,「封穴锁脉?」 「封穴锁脉,向死求生,这是陆淮叶唯一的机会。五月十五那一日恰是今年的极阳之日。借正午天时之力,以金针之术导引,由六个一流高手同时出手助他把毒迫入十三处要穴再强行拔毒,还需要一个药引……那个过程极其痛苦,稍有偏差,陆淮叶就会血气逆行,十死无生。可即便万事俱备……」景大夫转脸看了看他,「把握只有五成。」 「关键是,那个药引是……赤雪芝。」不等齐轩成说话,他淡淡补充。 眉越发地蹙得紧了,齐轩成回想许久才一字一顿地问:「赤雪芝?那是,是,雪芝的进阶之物,所以……血蚊,黑烟蝶是同一个人养的?」 「以前不知道是不是,此刻就能确定了。依我看,陆淮叶先被血蚊咬了,接着……有人把红斑黑烟蝶的蝶粉加在了他的饮食里。」 「你想不到吧?只是二十年,那个人养的黑烟蝶就进阶了。」景大夫的声音依旧平淡。随声,屏风后转出一个人,正是夏非。 「红斑黑烟蝶?」夏非的声音掩不住的惊讶。 「对。血蚊之毒酷烈而凝滞,偏能与天下毒物融合,能纯化任何一种毒物的效力。红斑黑烟蝶之毒……寒热交融却聚散不定,随着时辰变化流转周身,无法以药石或者针术聚集逼出,两毒叠加……此人不想给陆淮叶任何生机。」 夏非抿了抿唇,没说话。齐轩成却问:「先生可有法子找到他们的落脚地?」 景大夫还没回答,洛洺叩门进来。 「景先生,孟姑娘又来了。」 一楼小厅里,孟瑾乔认真地问:「景大夫,淮叶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哦。孟姑娘为何这么问?」 「我想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若只是练武用力过度,岂会脸色苍白,没精打采?而且裴大人说,他看到淮叶脸色泛白还有些发灰。裴大人处置刑案数年,必有些观察人的本事,他不会看错的。」 见她如此观察入微,景大夫意外之余微露赞许,沉思了一下才回答:「他确实有些不妥,但一时间不得其解。我要想一想,姑娘明日再来吧。」 推敲着,他又补充:「姑娘不如先问问你弟弟,这些日子他去过何处,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日常间可曾注意到异样?」 怔怔看着他一会,孟瑾乔的脸变得有些煞白,只觉得心慌得厉害。咬住唇定了神片刻,点头。 孟瑾乔心事重重地离去,景大夫回到阁楼上,只见齐轩成默立在扶栏前看着下方。 想了想,景大夫问:「你要救他?红斑黑烟蝶是虫王一流,赤雪芝必定养在极其森严之所,单是抢到赤雪芝就困难重重,而且必定会惊动幕后之人。即便拿到药,还得聚集高手替他医治,机会也只有五成。似乎不太划算。」 「从今日到五月十五,只有不足半个月的时间,过于仓促。现今户部出缺,各方都在争抢,你还有更紧要的事要做。」夏非接着分析了一下时局又说:「陆淮叶并非翻案的关键人物……救他只会打草惊蛇,对大局有弊无利。而且我觉得孟瑾乔不会怪你的,他又不是她的亲弟弟。」 走到桌边坐下,齐轩成垂眸许久才抬眼问:「先生,红斑黑烟蝶是虫王一流,它进阶必定是有条件的。能否利用它的特性迅速找到它的巢穴?」 扬眉,夏非问:「你真的要救他?」 深吸了一口气,「若为了报仇雪冤,坐视无辜者遭遇横祸而不理,我们和皇帝那些人有什么区别?而且……我断定应元骏大统领是被黑烟蝶所害。既然早晚都会对上……」 站起身,齐轩成对着景大夫深施一礼:「先生医术通神,药引我自会设法取得,余者还请先生相助。」 看了他一会,景大夫目露赞许,「雪芝长于至阴之地,纳寒毒腐残酷之息方能由雪白而染红。黑烟蝶栖居其上,藉由啃食赤雪芝,吞嚼血蚊之卵而蜕变。故而,必须汇聚万千尸骸,更能纳地脉阴沉之息,再辅以百万毒虫……才能成为虫王巢穴。」 抿唇,齐轩成思忖片刻,默默点头。 夜深了,齐轩成依旧坐在花园里苦思对策。 夏非从花草里绕出来,坐下看了他一会才说:「若是聚尸之地,阴煞之所,京郊就有一处。」 一怔,「何处?」 「小寒山西麓往西五里有一片很广很深的乱石坡,乱草掩盖着一条极大极深的地缝,那是京城外的乱葬岗……」顿了顿,「永安门之变后,大部分尸骸都被抛在那里。那里阴气浓重,除了运尸的人,无人问津。」 「师兄的意思是……京兆府的殓房有他们的人?」 夏非微微一笑,「殓房的人不负责运尸,负责收殓运送无主尸骸的是京郊小寒庄的松骨铺。」 第154章 让我帮你 听到「小寒庄」,齐轩成一愣,寻思片刻就把裴绍均告诉的蝴蝶案隐情说给夏非听。 轻叩桌面片刻,「你觉得小寒庄有蹊跷,那个叫做戚松的草药商人是无意间知道了什么被灭口的?」 「兴元二年冬,胶王病逝。戚松过世在夏季。我觉得或许胶王也知道什么,而戚松必定跟胶王府有某种迂迴的关系。设若戚松得到了什么,以此奇货可居卖给了胶王呢?」 此话一出,齐轩成勐地想到了什么。夏非也微微凝眸。 第132页 四只眼对视了一会,师兄弟两人异口同声道:「雪芝!」 扶案,夏非想了很久才说:「忘了。小寒山之所以得名是因为山脉深处寒雾瀰漫,难道小寒山深处长出了雪芝,戚松是个草药商人……他採药?」 「师兄,我们可以善用蝴蝶案的线索先寻得他们的巢穴,然后声东击西夺取赤雪芝,再祸水东引调开追兵,顺势拿下兵部。但只需要把兵部尚书拉下来,让诸葛骏继任。」 「你觉得诸葛骏会帮忙?」 「以前未必会。但……若淮叶没事,会的。」 再次看了他一会,夏非不由得好笑说:「盘算不错。你几时想到的?」 耸耸肩,「淮叶来买那只灰雪兔的时候。小乔回府数月,二房节节败退,但尚书府其实是孟广德说了算的。依我看,孟广德此刻是在坐看两房争斗,以他的性格,这么做不奇怪。可二房的母子必定知道小乔姐弟最大的依靠就是侯府,若有机会用侯府的存续取悦公主,岂不是一举两得?时局如此,淮叶继续留在京城只会变成众矢之的。与其硬碰,不如先远离旋涡,还能为日后铺垫。白龙军就是最好的选择。」 听完,夏非看了他一会,「既然你决定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戚松的事我去查。但此役兇险,京城内必须布置妥当。若那个蛊师真的与向缨有关系,他是天子近臣,更是大内第一高手。」 凛然,齐轩成慎重地点头。 目送夏非消失在黑夜里,他再次坐下思考对策。 同一时刻,浣花阁里灯火犹明。孟瑾乔合衣靠在枕上,反覆想着景大夫的话,心下隐隐瞭然。 真是防不胜防! 他们没能害死绣绣,就转而打淮叶的主意了。 嘆了一声,孟瑾乔闭了闭眼,压住心头的惶恐与愤懑,想着对策。 但她不知道,若非血蚊不咬她,刘宏是不会想到毒害陆淮叶来拔掉眼中钉的。 前世,陈荔中毒横死。重生归来,孟瑾乔便蓄意防备,命运的轨迹因此悄然迁转,对手的反扑却似乎更加勐烈了。 挂心着弟弟,孟瑾乔几乎一夜没有合眼。翌日清晨,她连早饭都没吃就匆匆往侯府而去。临行前,她斟酌很久才告诉陈荔给七姨太捎一条口信。 侯府里,陆淮叶正坐在房里发呆。 休息了一夜,他依旧觉得头晕,还有说不出的虚弱感。正无解,孟瑾乔来了。 跟弟弟一起吃早饭,孟瑾乔看着他的脸色,担忧更甚。 一日间,陆淮叶眉间便透出种奇怪的虚弱感,眼睑下泛着些许的灰气。按捺住心惊,孟瑾乔想了想才问:「淮叶,你出狱后,除了青瓦坊,还去过何处?」 见姐姐一脸严肃,陆淮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有问必答。 「我去过廖府向伯父伯母道谢,跟景龙出去过两次,一次去吃烤羊,一次上街闲逛,闲逛那一次是在廖府吃的晚饭。」 「烤羊?在何处吃的?」 「景龙听说的。那个地方在……河间码头附近有个青羊馆,有羊奶喝,可以吃烤羊。烤得很好吃。」 审视了弟弟一会,「吃烤羊的时候只喝了羊奶?」 「对啊。」 越想越觉得不对,孟瑾乔继续盘问弟弟最近有否怪事。陆淮叶疑惑地说:「怪事?似乎……没,等等,有一日深夜我听到窗子响,以为进贼就出去看。当时我瞥见一丝红,再一看就不见了。」 「红?在哪?」 低头看了看左腕,「手背。」 打了个冷颤,孟瑾乔惊道:「蚊子!」 被她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陆淮叶好笑摇头,「姐,你真是胆小。蚊子也怕?」 狠狠跺脚,孟瑾乔来不及想为什么陆淮叶不流鼻血,一把拖起弟弟往外走。 「去哪?」 「回春堂。别磨叽,快走。」 进了回春堂才得知景大夫到青瓦坊出诊。想了想,孟瑾乔拉着弟弟往青瓦坊而去。进了青瓦坊还没问,掌柜的就带着他们往后去了。转过迴廊,齐轩成在等他们。 「陆公子,景大夫在左边的屋里,你自己过去诊脉吧。我与令姐有话要说。」 觉得他今日的做派十分反常,陆淮叶有些惊奇地挑了下眉,但没有煞风景,转头往左去了。 目送弟弟走了,孟瑾乔才看向齐轩成,正想说些什么,他一脸认真地说:「孟姑娘,你弟弟中了毒。解毒需要找到一味药。你不习武,不要卷进来为好。」 即便有所准备,孟瑾乔还是被他的话惊住。惊愕在她的眼里扩散,咬住唇,她稳了稳声音才低声问:「齐公子,你,你说的那种毒……不是蚊子吗?」 「是蚊子。可是……不只是蚊子。我会找到那种药救他。你这些日子要处处当心,其余的事就不要过问了。」 听着他声音里的凝重,孟瑾乔的心跳得勐烈。即便他不说,她也猜到了事实的可怕。默默抓住手指一会,她才抬眼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他是我弟弟。不是因为要害我,他们没必要对淮叶下手……有些事我帮不了你,可有些事我去做比你去做更方便。」颤抖了一下,她终究没有叫出他的名字,只轻轻说:「齐公子,我知道你很关心我,可我不能置身事外,看着你去冒险却装作不知道。」 她凝望着他,她的眼里闪着光,藏不住的深情,流淌着坚定的认真与执着。什么都没有再想,她轻轻握住他的手,「让我帮你,好吗?」 第133页 第155章 线索 齐轩成没有回答,也没有抽回手。有些话已经不必说,他知道了,她知道他是谁。他不说,她就不问,但她都知道。 沉默了一会,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微笑了一下,柔声回答:「好。」这一刻,齐轩成突然觉得,他错了,一直都是错的。他早就该告诉她他还活着,他在她的身边。但不晚,此刻还来得及。 看着他微笑的脸,孟瑾乔陡然觉得狂跳的心安静了些,一日来缠绕不去的担忧似乎散去了不少。 正欲说话,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岔了进来。 「两位,你们是不是该讲一下正事?」 一愣,两人同时回头一看。夏非不知何时踱到附近,摇着把金丝扇子,一脸看热闹的好笑。跟着他的应无尘一脸的不高兴,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收了收翻涌的心绪,齐轩成松开手,却对孟瑾乔笑了一下,「孟姑娘,我们到屋里坐下说吧。」然后转脸又说:「师兄回来了。我正找你。」 「嗯。无尘,你替我餵一下兔子。」 夏非进了花厅,应无尘横了孟瑾乔一眼,掉头大步走了。 暗自无奈应无尘的态度,但此刻无暇计较了,齐轩成带着孟瑾乔也进了花厅。看着他们坐下,夏非摇了几下扇子就问:「看来孟姑娘知道你弟弟中毒了。那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个丫鬟是怎么被蚊子咬的?」 没想到他问苏绣,孟瑾乔忙说:「后来才知道送去洗的衣服少了帕子。据说蚊子必须接近受害者的贴身之物才能感知人的气息而加害。」 微鄂,夏非挑眉笑道:「好手段!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绣绣出事之前,姨娘的陪嫁回过她的娘家。绣绣获救,她又去了。时间未免太巧了。」 闻言,夏非转了下眼珠问:「只是为了争夺嫡子,他们直接害死你弟弟不是很简单吗?」 「起初姨娘确实想害死程儿,但……」顿了顿,「杀人害命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我觉得姨娘有这个心,但没这个胆。他们家没有靠山,若是杀得不好,只会把自己扯进去。而且我爹有很多侍妾,姨娘的儿女也不成器,明目张胆地加害,她总是有些顾忌的。」 看了看齐轩成,孟瑾乔又说:「我今日出府时让奶娘去传话,估计这个时候姨娘该知道淮叶生病了。我不知道需要什么药才能解毒,但我三弟跟容家的关系密切,若能利用这一点,或许能调开下毒者的视线。」 都有些意外,齐夏二人各自挑了下眉却没说话。 静默片刻,夏非突然问:「姑娘是不是有一个紫色的竹筒?给你竹筒的人能相助吗?」 愕然,孟瑾乔想了想才说:「那是我舅舅留下的交情,应该可以的。」 屋内再次静下来。沉思许久,齐轩成道:「既然刘家是主谋……孟姑娘的主张是个机会。但要设法让孟家三少爷告诉容荀。」 蹙眉琢磨了一会,孟瑾乔点头说:「这件事我来做吧,姨娘一直在找机会,不会不中计的。」 「好。」 商议许久,孟瑾乔带着苏绣回了府,没有等待陆淮叶同行。 送走她,齐轩成走回来就见夏非把玩着一个两指大小的铜壶。 看了看那只褐红色的铜壶,齐轩成就问:「师兄,你昨晚出去有收穫吗?」 「你猜?」 抿了抿唇,「铜壶?」 不答,夏非挑眉反问:「师弟,你怎么同意她掺和进来冒险了?」 「我觉得小乔说得对,有些事她去做比我们做省力。」出神片刻,齐轩成似有若无地嘆了一声:「我感觉得出来,她知道我是谁。即便我不说,她也知道。」 有些意外,但夏非转了下念头,颔首说:「此役是为了搭救陆淮叶,她是他姐姐,为弟弟奔走很正常。你不要再儿女情长了。对手比我们认为的厉害,要深入虫王巢穴不是那么简单的。」 放下那只铜壶,「戚松早年採药为生。据说攀岩爬壁的功夫相当了得,他每次进山都会耽搁七八日,甚至十余日,但均有斩获。最后一次进山,他带回一个铜壶,一片雪白的药材。次日他进城卖掉那白色药材,换取了大笔钱财。没过多久他开始腹泻,求医无果,最终不治。无尘假装成猎人去打探进山的路,他儿子卖给我们一份舆图和这个铜壶。舆图是戚松自己画的。他儿子收拾遗物时发现这个铜壶夹在舆图里,以为是戚松拾到的古物。」 拿过铜壶细看,齐轩成又拿过那张舆图研究了一会,「师兄,这里有个印痕。」 「唔。」 「看似很像一个印章。」把那只铜壶摆了几下,「瞧!严丝合缝。」 微鄂,夏非抢过来端详半晌,拍案道:「我怎么没发现?这是个标记。也许他是在这里得了什么好东西才换了大笔钱财,所以刻意画图留下记号,以备下次再去。知道了,或许买主就是胶王。」 推敲片刻,齐轩成点头;「看来蝴蝶案的出处在这里。」 正讨论着,脚步声响,洛洺走进来。 「公子,陆淮叶要见你。」 花厅外,陆淮叶抿着唇站着,脸色有些苍白,拳头却握得很紧。 看到齐轩成走来,他沉了沉目光才说:「景大夫都告诉我了。齐,齐公子,多谢。」 拍了拍他的肩,「你不会有事的,放松。你想得起来这些日子的异样吗?」 第134页 想起姐姐今早的严肃紧张,陆淮叶心下雪亮。把烤羊的事说完,他勐地想起了什么,拢眉半晌又说:「或许与烤羊无关,而是,那一日我和景龙上街闲逛。他的一个亲随说有个地方可以品新茶。我们一时好奇就去品了三盏新茶。茶汤清透,但在天光下透着些许淡红。茶的味道苦中回甘,但……夹杂着隐约的……腥涩。」 暗惊,「腥涩?」 「对。」 「哪个茶舍?」 「在城西,那个地方不太起眼。茶舍叫……木炎茶舍。但景龙跟我一起,他会不会中毒?」 第156章 下饵 过午,廖景龙来了。景大夫诊治后,他没有中毒。那日饮茶,他看到的茶汤是淡绿色的,同样苦涩中回甘,可细细比较,与陆淮叶饮的差别明显。 听完陆淮叶告诉的事,廖景龙瞪圆了眼睛,惊愕数息便腾地跃起身,拍案怒道:「混蛋,居然在我身边安插探子!狗奴才,我踩死他。」 拖住就要往外沖的廖景龙,陆淮叶摇头说:「你刚才保证一个字都不说的,这么快就忘了?」 一鄂。 「别打草惊蛇。」 再一想,廖景龙泄气地垂了下头,歉意地说:「淮叶,都怪我。就不该听他唆摆的。」 「不关你的事。谁知道会有人收买他。你先别发作,日后再处置。」拍拍好友的肩,陆淮叶安慰了他一句。 沉默了一下,他转身看了看齐轩成,復对景大夫深施一礼:「还请景大夫救我兄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开口。」 「有件事廖公子可以帮上忙。」 听完齐轩成的话,廖景龙吃了一惊,再一想,慎重地点头。不多时,廖景龙和陆淮叶离开青瓦坊。 他们走后,洛洺走过来低声说:「公子,木炎茶舍只有八张桌子,小得很。掌柜是一个圆脸的中年人,还有一个伙计,二十岁上下。那掌柜说来京城是为了谋生,家人都在很远的地方。茶舍开业七年有余,一直都很低调。除了左近的街坊邻里,知道的不多。但不曾听闻有什么劣迹。」 沉思了一下,「刘姨娘很快会知道淮叶生病,派人跟梢刘家的进出。这种险恶的事或许是刘家的主子自己去办的。」 青瓦坊里风起云涌,尚书府的正屋里,刘月琴正惊讶地问:「小混蛋病了?」 「奴婢听到七姨太的丫鬟私下里说的。据说一大早,大小姐连早饭都没吃就急匆匆到侯府去了。」 「早饭都不吃,这么急?」 「是啊。奴婢觉得特别奇怪。但七姨太跟大小姐关系不错,她知道的事该不会有假。」 琢磨着,刘月琴转念就吩咐道:「你回家去问问宏儿那件事几时能成?」 姚嬷嬷应声去了,刘月琴歪在榻上狠狠啐了一口,「该死的小混蛋,早死早超生。」 姚嬷嬷出门没多久,苏绣熘了回来。 「大小姐,姚嬷嬷出门了,看方向是去舅爷家。」 轻轻抓住扶栏,孟瑾乔凤目微凝,低声吩咐:「晚间,你去厨房替我叫一盏蛋羹,再饶舌一下,就说……表少爷难得生病一回,我特别担心。幸好景大夫看了说是练功过度,吃几剂药就好。再说……表少爷对诸葛姑娘有意,或许过些日子会提亲。」 苏绣点头,再次一熘烟走了。 默立片刻,孟瑾乔抬头望着天际流云,心头翻涌着愤恨。即便齐轩成没有告诉她陆淮叶到底中了什么毒,她也猜得出来:那种毒必定酷烈难解,即便如景大夫这样的医道圣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还是手软了。 姨娘,你真是变本加厉了。以前是使绊子剋扣,这会子变成了下毒谋害……你毒如蛇蝎,你的儿子女儿侄儿哥哥也都跟你一条心。但也罢了,新仇旧恨终究是要算清楚的……我不会再顾念骨肉之情了。 这时,姚嬷嬷进了刘家大宅。日暮时分,刘宏再次去了城西。四顾片刻就绕进一条小巷道,走进一间很小的茶舍。不远处,有人瞧着。 「病了?不会这么快的,他自己感染了风寒什么的吧。」 「那,那个事几时能成?」 看看他心急的模样,青衣人笑道:「有些事太早了容易露出马脚。你耐心等吧,百日后会有消息的。」 「百日?」 「对。百日一过,你的差事就办好了。」 见他一脸肯定,刘宏点头。 「但你希望差事早点办完……可以让人去找找茬,让他多动动武,动动气,或许能提前十几二十天。也好遮人耳目。」青衣人随口提醒了一句。 刘宏揣着心思走了。 天黑了,两个黑衣人来到那个茶舍外远观。茶舍早已关门,门板紧闭,一丝光亮也无。 黑衣人们回到青瓦坊时,齐轩成正在等。 「如何?」 「刘宏去的小茶舍在木炎茶舍的后面,乍看去,两个茶舍各自在不同的街上,似乎毫不相干,实际上隔着同一进院子。那里看似不设防,但机关相当巧妙,所以我们没有进去。」说完,夏非问:「君榭,你有发现吗?」 「刘宏去过城西数次,之前他从不去的。他去之前,姚嬷嬷回去过,接着刘宏召见了一个丫鬟。当日,那丫鬟得了厚赏。苏绣获救次日,那个丫鬟失足落井,死了。刘家给了抚恤,一百两白银。」 第135页 「那个丫鬟没有家人?」 「她父母早死,只有一个哥哥。她哥哥在锦瑟楼当护院。锦瑟楼是淑妃娘家的产业。锦瑟楼明面上是做书信的营生,暗地里还出卖消息,帮着一些世家贵人牵线搭桥做些见不得光的事,居中牟利。还有……淑妃曾经参选秀女,与先皇的宠妃席昭容有两分交情。她入东宫之初不算得宠,直到先皇退居,太子理政,她就得宠了。」 闻言,齐轩成推敲半晌,「那个丫鬟的哥哥在锦瑟楼当差,只怕知道些歹毒的门路,他妹妹才在主子面前献宝。」继续推算了一会,齐轩成拍案道:「锦瑟楼可以利用。」 「对。容家的和淑妃的表弟还有过节。」夏非点头贊同,补充说:「如果把锦瑟楼和容家都扯进来,线索就会更乱,利于混淆视听。」 被夏非提醒,齐轩成揣摩着,点头。 三人很快分工一番,齐君榭和夏非再次离去。 他们走后,齐轩成站在迴廊上继续推敲着每一步。正思索,他蓦地感觉到什么,转脸一看。 一个明眸皓齿的黑衣少女从屋檐上熘下来,沖他做了个鬼脸:「你是齐轩成?小乔姐姐让我来问问有什么要帮忙的。」 齐轩成正看着她有几分意外,身后脚步声急响,继而就是一个惊讶的声音,「你来这里干什么?」 第157章 十成把握 闻声,她看向齐轩成身后,眼珠一转,狡黠地回答:「我没找你。我找他。」 狐疑地打量着她,他冷笑:「妖女让你来的?」 「你才是妖女!」毫不示弱地一叉腰,她很有气势地回答。 「喂!」 看着他们对峙,齐轩成不由得转脸瞅了一下奔出来的应无尘,打断了他的质疑,「无尘,你认识她?」 「唔。见过。」 「错。我救过他。」 「哼!你是救过我,但不用天天挂在嘴边吧?而且我帮了你两次。以后恩怨两清,少跟我攀交情。」抱着宝剑,应无尘冷冷地纠正。 「哧。我救了你是事实。你为了不欠我人情才帮我的。攀交情?谁跟你有交情?」她怼了回去。 不等他们继续斗嘴,齐轩成拦住了应无尘,微笑问:「不知姑娘如何称唿?」 「方竹影。」 「方竹影。」 应无尘随口回答,她自己也回答,然后两人同时一愣。方竹影秀眉一挑,「嘿,我的名字是你随便叫的?」 应无尘更是一怔,继而狠狠跺脚,「我懒得理你。哼!大哥,她是个坏人,你别上当。」 「应无尘,你才是坏人。」 「哼。我的名字也不是你随便叫的。没礼貌。」丢下一句话,应无尘不想再纠缠,昂首挺胸地走了。 翻了下白眼,方竹影懒得理睬他,转脸看看齐轩成问:「姐姐说陆淮叶中了剧毒,是什么毒?」 打量着少女的步态,齐轩成心下暗惊,琢磨着就回答:「红斑黑烟蝶之毒。」 「红斑黑烟蝶?什么怪东西?」 见她瞪圆了眼睛万分惊讶,齐轩成倒是笑了笑,「方姑娘,红斑黑烟蝶是寻常的黑烟蝶蜕变的,属于虫王一流。」 「虫王?」惊叫一声,又问:「在哪?」 「此刻还不知道,但猜测会在京城外的乱葬岗附近。」思考了一下,齐轩成把查到的些许线索简述一二。 听完,方竹影继续问:「小乔姐姐说你们想找给她竹筒的人帮忙,做什么?」 「陆淮叶中的剧毒需要得到赤雪芝为药引,还要聚集六个高手替他疏通脉络。我们的人手不足……不知你的长辈能否相助一二?」 没回答,方竹影歪着头想了想,「我要问问才知道。你确定是虫王?」 颔首。 「等会。」 方竹影消失在黑暗里。看着她奇诡的身法,齐轩成更加惊讶。 她走了,应无尘再次走出来说:「大哥,你不能信她。她跟孟家的是一伙。我曾经跟梢她进了城西的一处宅院,那里看似普通却透着奇诡。我觉得她的来歷蹊跷。」 「你几时认识她的?」 想了想,应无尘把那一晚青瓦坊进贼,自己追赶遇伏的事说了。 齐轩成不知道他被伏击,不禁暗叫侥倖,就说:「小乔说,那个竹筒是她舅舅的朋友所赠。我觉得方姑娘不是坏人。无尘,人家救了你,你一见面就骂人,不懂礼貌。」 撇嘴,应无尘没搭腔,思忖片刻就掉头离去。 应无尘很快潜近了城西的那间宅院。在黑暗里站了片刻,他干脆往里闯。一刻后,他有惊无险地拐进一间荒芜的民宅,四顾半晌他往一丛花树走去,消失在其中。 这时,方竹影已经进了此前的那个庭院。 「红斑黑烟蝶?」 「是的。他说陆淮叶中了红斑黑烟蝶之毒,解毒要拿到赤雪芝,还要聚集六个高手替陆淮叶疏通脉络……」方竹影把齐轩成的说法复述一遍。 听完,那人微微一笑,「这个办法有几分意思,但这么做……不能物尽其用。」 眉梢一跳,方竹影不解道:「师叔,那是毒药。毒药还能物尽其用?」 「谁说那是毒药的?」 「啊?」 感嘆一声,他很有兴趣地说:「此次南来真是有收穫。你回去告诉他只要抢到赤雪芝,抓到母蚊、红斑黑烟蝶,我会亲自出手搭救陆淮叶。六个高手就不必了,只需要景大夫以金针相助。到时陆淮叶不但不会死,还能在武道上更上层楼,或许他的破风刀有机会超越他父亲达到更高的境界。作为回报,母蚊和红斑黑烟蝶是我们的战利品。」 第136页 眨了下眼,「师叔……那是虫王。他们抓得到吗?」 他笑:「不知道。」 无语,方竹影想了想又问:「师叔有几成把握?」 「十成。」 不等方竹影说话,他转头淡淡一笑:「你来了这么久,不出来见见吗?」 隐伏的人惊住,迟疑了一下还是从屋檐上跃下,抿了抿唇,抱拳道:「晚辈有礼了。」 看到他,方竹影意外不已,「应无尘,你怎么跟来的?」 「竹影,你还需要磨鍊。他之前就跟来过一次,但你毫无察觉。」 哑然,方竹影狠狠瞪了一眼应无尘。后者翻了下白眼,假装没看见。 那人却转脸打量了应无尘片刻,「你似乎对我们敌意重重,我们有仇吗?」 拢眉,应无尘思忖了一下还是问:「不知前辈和孟家什么关系?」 哂笑一声,「没关系。」 「那,那你们为什么帮助孟瑾乔?」 「当年在北疆,陆鹤扬帮我做过一件事,就结下了些许因缘。孟瑾乔来求助,我就让竹影去保护她,仅此而已。至于其他的事,竹影乐意帮她,是她的自由。」 怔了怔,应无尘才说:「晚辈冒犯了。」 不置可否,他只说:「竹影,送客。」 「快走。」 不知该说什么,应无尘转身往前。方竹影气咻咻地跟在后面。不多时,两人在庭院外站定。方竹影恶狠狠地瞪着他叱问:「你跟梢我?」 见她气沖沖的样子,应无尘莫名地有些心虚,犹豫了一下才摊摊手,「我不是针对你。」 「哼!应无尘,你才是是非不分。我告诉你,下次别再跟着我,要不让你好看。」真是被他惹毛了,方竹影柳眉一挑,撂下一句狠话,消失在夜幕里。 站在原地出神,应无尘想着那个中年人风轻云淡的从容,心头有些发冷。一跺脚,往青瓦坊赶回。 第158章 咬钩 应无尘回到青瓦坊时,方竹影刚刚离开。转脸看到他走出来,齐轩成挑眉问:「无尘,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大哥,京城里有高手,比夏大哥厉害得多。他是方竹影的师叔。」应无尘把自己跟梢方竹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燕京城真是龙潭虎穴。有这样的高手隐伏,我们却丝毫不知。」 微鄂,齐轩成沉思了一下才说:「他没有对你出手,说明是友非敌。他既然愿意相助,更与陆侯爷有旧,你就不要疑神疑鬼了。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应无尘没说话。 沉默片刻,齐轩成又说:「从蝴蝶案推断,你爹必定也是中了蝴蝶之毒。今次我们要藉机查清毒害他的真兇,你先搁下那些疑虑,集中精神。」 应无尘握了握拳,点头。 同一时刻,苏绣正在厨房里饶舌。 「哟,表少爷才多大呀,这就提亲了?嘿,是哪一家的姑娘?」厨下一个烧水的丫鬟一脸好奇地问。 「诸葛家的。其他的我不知道。诸葛姑娘跟小姐关系挺好,家里是做官的。表少爷再过一年多就袭爵了,身份也不低嘛。舅夫人的意思是先订亲,迎娶就往后搁一搁。」 那丫鬟转了转心思,又细问了几句。 苏绣端着蛋羹走了。那烧水的丫鬟跟另一个咬了一会耳朵。 戌时已过,三少爷孟锦阳的院子里隐隐有嬉笑声传来。灯影下,一个娇艷的丫鬟正殷勤劝着酒,挨挨蹭蹭地往上贴。 屋外伺候的丫鬟却不高兴地瞅着屋内的莺声燕语。正满心地不自在,有人一熘烟过来嘀咕了几句。 次日一早,孟锦阳懒洋洋推开陪睡的丫鬟坐起身,甩了好几下头才清醒。被他惊动,挨着他的女人也醒了,娇滴滴地靠过来抱住他的背,「少爷,你这阵子又不去衙门,多睡一会嘛。」 转脸看了看她,孟锦阳顿觉无趣。此刻酒醒了,他对那女人便再无兴趣,随手把她一推,「来人。」 见他一脸的薄情样,那爬床的丫鬟暗自翻了下白眼。这时,值夜的那个端着水进来服侍梳洗。一面看着孟锦阳洗脸,她瞅了一下那个兀自有些腻歪歪的丫鬟,似乎冷笑了一下就说:「少爷,昨晚奴婢听说表少爷病了。大小姐急得不行。」 「哦。病了好。死了才好呢。」 见他没什么兴趣,那丫鬟又说:「据说大小姐是瞎操心。表少爷健康着呢,只是练武用力过度。接着呀,又听说他要提亲了。」 听到了什么,孟锦阳蓦地抬头:「提亲?哪家?」 「似乎是……诸葛家的。昨儿大小姐的丫鬟在厨下说漏了嘴。」 腾地站起身,孟锦阳狠狠一拍桌子,「该死的陆淮叶就是要跟我争!」 即便诸葛家拒婚,孟锦阳依旧对诸葛遥清念念不忘。比较来比较去,他觉得没有一个女人比得上诸葛遥清的。每每想起,就满心郁闷无解。此时听了丫鬟的话,哪能耐得住性子,顿时发起了脾气。 咒骂了陆淮叶好一会,孟锦阳草草收拾好自己,早饭也懒得吃,拔足直奔上房。 见他气急败坏地走了,那丫鬟笑着瞥了一眼爬床的那个,「少爷满心里装的都是那位诸葛姑娘。哎呀,不知道是怎么样的美人呢。」 「哎,你,你什么意思呀?」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你爬床早了些。万一风水转了圈,你的身子可就不值钱了。」讥笑着,她悠闲地端着水盆走了,搁下屋内的女人气得脸白。 第137页 不提丫鬟们的暗地里较劲,孟锦阳正气唿唿地对着母亲叫嚣:「娘,娘,你一定要阻止这件事。不行,我不能输给陆淮叶。他休想娶遥清。」 见儿子如此在意,刘月琴忍不住嘆了口气。寻思着一会,她遣退了丫鬟婆子,低声安慰说:「儿啊,你别心烦了。娘告诉你,那个陆淮叶活不长的。不用担心。」 「唔?什么意思?」 「小声点!」狠狠戳了一下儿子的额头,刘月琴跟他咬了几下耳朵。听完,孟锦阳吃惊地问:「真的假的?对,听说他是病了,但只是用功过度。」 「哎,娘会骗你吗?你就安心地等着。但你表哥说会找些人去惹他生气,打架,能死得快些。」 看了母亲半晌,孟锦阳终于回过味来,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恭维:「娘,还是您狠!狠!这招好,好。等陆淮叶死了,看我姐还让他提亲去。死贱人没安好心,看不得我如愿。哼!等她弟死了,让她哭去。」 「你放心,等陆淮叶死了,我们就收拾小贱人。至于小傢伙……没了姐姐哥哥,不足为虑。慢慢再寻个时机处置。」 点头,孟锦阳想了想就问:「娘,其实直接把老五除了就得了,何必费劲?」 「你傻呀!这些日子,小贱人搅风搅雨的,还勾搭上了京兆府。如今,她顾念着小傢伙,做事还得考虑着你爹的立场。若是小傢伙没了,小贱人焉能善罢甘休?我们家这几个月可是霉运当头,一旦她发起疯来,只怕会扯到我们的。」 「再说了,小傢伙毕竟是儿子,谁知道你爹怎么想的?说起来,你们三个就数你二姐最能干,可她偏是个女儿家,眼下也不得宠。哎,你若能争气些,我用得着这么费劲吗?」刘月琴忍不住嘆了口气。 见她这么说,孟锦阳有些心虚,陪笑道:「是,娘。是我不争气。但要不是我认识了容三哥,爹能跟大将军……」 「住口!」刘月琴一把捂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记住,以后不准说这个事,隔墙有耳。」 心下翻了个白眼,孟锦阳还是知趣地点头,「我知道了。我饿了,吃饭吧。」 孟锦阳很快回了舅舅家,找到表哥耳语半天,接着,他兴沖沖地往容府而去。有人不远不近地留意着他的行踪,冷笑了一下。 近午时分,一封书信送进浣花阁。 看完,孟瑾乔将书信付之一炬,目露嘲讽。 这是齐轩成的信。他告诉她,鱼儿已经咬了钩。 第159章 教唆 宣威大将军府里,容荀已经养病月余了。这时,他的夫人陈氏正在屋里指着几个献媚的丫鬟臭骂。 「你们这起子狐狸精,不知羞耻的贱人,没看见少爷身子不爽吗?就会爬床掀被的,日日紧赶着往上爬,掏空了少爷的身子骨,把你们这起子小贱人都送到窑子里去。」 「哎呀,呜呜,少爷,你看我们不就是想逗你开心吗?少奶奶怎么这么说我们。」 「就是。我们做错了什么呀。」 几个通房丫鬟都是牙尖嘴利的,觑着陈氏不得宠,立即捶胸顿足地假哭。 「你们这些死贱人,蹬鼻子上脸呀。来人,拿鞭子来。」陈氏眼一竖。 「少爷,你可得说句公道话!」几个女人喊了起来,有人扑过来拽住容荀的手勐摇,闹成一团。 一屋子的女人吵吵嚷嚷,容荀头都疼了。甩开丫鬟,他随手操起一个茶杯砰地一声狠砸,「吵什么吵!闭嘴。你,你,你,都滚出去。」把丫鬟全部赶出去,他指着陈氏的鼻子骂:「你也一样给我滚出去。夹枪带棒的,骂谁呀?」 那陈氏也是刁毒泼辣的,眼一挑,「我能骂谁呀?不知道少爷总是为了谁一次次地掉在陷阱里?那个女人就那么好,让你甘心情愿地跳悬崖?我劝你收收心思吧,轮不到你的。」她冷笑着讥讽,摇着羽毛扇子往外施施然地迈步。 「等等,你给我站住。你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轮不到我?」 止步转脸,陈氏唇角牵出一丝讥嘲:「这阵子少爷病歪歪地,你自然不知道。我前儿往娘家去,听到我嫂子说……那个全京城没人敢娶的女人勾搭上了京兆府的裴绍均。你说他那么狠的打你,为何呀?」 「裴绍均的爹娘是死得早,可他有个好婶婶。即便老王爷过世,郡主依旧是郡主。有些事,皇帝还是要照顾的。」陈氏毫不掩饰地数说是非。 皱眉,容荀阴着脸问:「裴绍均?」 「是啊。京城很多人家都注意到了。那个女人虽然是个老姑娘,但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传说当年就连陛下都动了心思,若非太后不允许,她早就是贵妃了。」 容荀一愣。 「我劝你不要为了颜面和好色成日里在女人身上栽跟头,自家的前程比什么都紧要。」 陈氏冷着脸走了,容荀抓住枕头髮闷气。 容荀是个地道的人渣。他对女人的兴趣只有占有和征服,他不爱任何女人,包括孟瑾乔。可他好色,见了她的美色,就想着把她弄到手。起初,陆鹤扬威风赫赫,宁远侯府门楣高贵,他只能远远看着流口水。直到风云突变,干坤倒转。 在他看来,孟瑾乔被江家逆案牵连,早就是个被各家厌弃的望门寡,凭什么装高贵,瞧不上自己。几番献殷勤不得,便越发增添了占有她,羞辱她的心思。若非孟瑾乔有个父亲官居二品,他早就派人强行掳掠了。可数番费心,他不但没能如愿,还挨了打,丢了官。但越是不能如愿,他就越是想「赢」! 第138页 正气沖沖地想着陈氏的讥笑,有丫鬟进来回禀:「少爷,孟家三少爷来了。他说有个重要的事。」 此前,容天明为了连番的磨挫瞧刘家的人不顺眼,更勒令儿子呆在府里修身养性。于是,孟锦阳数番探望都没能见到容荀。但今日被陈氏挑起了心头淤积的愤恨,他手一摆,「请孟少爷等一等。」 二刻后,容荀听完孟锦阳的献宝,诧异道:「陆家的小混蛋要死了?」 「容三哥,这件事千真万确。我打听到他得了什么怪病,只要动气就死得更快。据说我姐着急得不行。等他完蛋了,我娘一定设法说服我爹让你如愿。」 抿了下嘴,容荀冷笑问:「听说你姐跟裴绍均勾搭上了?」 见他一脸恨恨,孟锦阳眼珠一转,立即打蛇随棍上,「对啊。我忘了告诉你,就是陆淮叶那个小混蛋带着裴绍均去我们府里找我姐。依我说呢,陆淮叶想帮我姐找个人家。裴家也算不错了,裴绍均没娶过的。」 阴沉着脸很久,容荀狠狠地骂:「裴绍均,敢跟我抢女人!我要弄死他,弄死他!」 见他被激怒,孟锦阳大喜,在一旁添油加醋都咒骂陆淮叶帮助裴绍均,是个绊脚石。 闹腾了一会,容荀骂累了。冷着脸寻思许久,「你回吧。陆淮叶那个混蛋害得我得罪了公主。哼哼哼……等把小混蛋折腾死,公主可得高兴了。这个礼物不错。」 达到目的,孟锦阳窃笑不已。 容荀摩拳擦掌准备再次对付陆淮叶时,廖夫人正在裴府。裴家世代书香,曾出过三位太傅,两位宰相,更与皇族沾亲带故。是以,胶王的次女杨颖月虽然是郡主,婚后却住在裴家府邸,不曾额外开府。 花园里,杨颖月听完廖夫人的话,有些意外地问:「我父王?」 「是啊。前阵子阿龙在外面无意间听说了什么特别的药材,白色的,据说跟胶王的病扯上了关系。我觉得很奇怪,就来告诉郡主。」胶王的死因在部分皇族中不是秘密,嘉宁郡王一脉与先太皇太后亲近,恰是知情者之一。 想了想,杨颖月感嘆一声,「父王喜欢稀奇古怪的宝物,就跟泰王一样成日里摆弄宝贝。那年我听到母亲提起,父王得了什么宝贝,兴奋得一个月都没回内宅。」 「是药材吗?」 「我没见过。但王府总管肯定知道,或许我大哥也知道。」再次回想了一会,「当时先皇已经登基……算算时间,是兴元二年春末。我记得很清楚,那年父王带我去猎场,回来不久就得了什么宝贝。」 是晚,裴氏叔侄从府衙回来了。杨颖月斟酌许久才遣退左右,把廖夫人说的话告诉了丈夫和侄儿。 裴绍均意外地挑眉问:「婶婶,廖夫人怎么突然来问什么药材?」 「她说是阿龙在外面听见的。可是……煞是怪异呢。」 下意识地想起蝴蝶案,裴绍均没等叔叔询问就说:「叔叔,我去问问廖景龙。他胡说什么呢。」 第160章 花魁入府 裴绍均往廖府而去,走了一会,他勐地住了脚,莫名地想起那一日没精打采的陆淮叶。思忖半晌,他掉头去往侯府。侯府门前,家将客气地告知少爷到青瓦坊去了。 微感意外,裴绍均琢磨了一会还是往青瓦坊而来。 青瓦坊的花厅里,陆淮叶和廖景龙正坐着,那只灰雪兔蹲在桌上埋头吃草。 见他抚摸兔子,廖景龙目露惊奇地问:「淮叶,你喜欢兔子?」 「我不是喜欢兔子,我就是觉得它长得可爱。你摸一下,毛很柔软厚实。」 摸了一下兔子的耳朵,廖景龙就说:「这兔子就跟野兔差不多,除了毛色好看些。你喜欢兔子毛,改日我们去打几十只兔子就可以做兔裘了。」 翻了下白眼,「男子汉穿什么兔裘,女子穿还差不多。」说到这,他想到了什么,顿了顿。 没注意到好友的异样,廖景龙抓过几片青草递给兔子。这时,脚步声响,裴绍均走了进来。不等两个少年问候,他迳自坐下看看陆淮叶,再看看廖景龙,「景龙,你弄什么玄虚?今日你娘去见我婶婶说了什么药材什么的,还提到胶王,是不是你在你母亲跟前瞎说了什么?」 没想到他真的来了,还问起此事,廖景龙心下惊奇,转念笑道:「是啊。裴大人,京城里有人在暗中做人命的买卖。」 「你怎么知道?」 「嘿,我的耳朵灵着呢,所以知道。你管着京城的治安,出了人命官司你能不管吗?锦瑟楼你知道吧?」 挑眉,「锦瑟楼是个书信局,我知道。」 「不止。」廖景龙把锦瑟楼暗地里牵线帮助客人买兇杀人的事半真半假地讲了一遍,再悄声补充:「那地方是个茶舍。我没进去过。淮叶却险些着了道,幸好……他没事了。」微顿,廖景龙按照齐轩成的嘱咐撒了个小谎。 「听说锦瑟楼是淑妃娘家的产业。裴大人……真的出了人命,你敢管吗?」廖景龙话锋一转,来了个激将法。 转脸打量他片刻,裴绍均又看了看陆淮叶,「你真的没事了?」 「是。多谢裴大人关心。」 「不用。可我觉得你的眼睑下还透着些许灰色。按理说不该的。」 陆淮叶一怔。 廖景龙也吓一跳,忙圆场说:「没有的,什么灰色,你看错了。景大夫医术高明,他说没事就没事。」 第139页 再次看了看两个少年,裴绍均没再追究,只问:「你险些被人暗算,你姐姐知道吗?」 再次一愣,「没。何必让她担心呢。」陆淮叶补充了一句。 继续看了他一下,「好。锦瑟楼,木炎茶舍,我会查一查。你知道谁害你吗?」 「我没有仇家的。」 挑眉,裴绍均笑了一下,起身离去。 齐轩成很快得知了裴绍均的反应,笑道:「这件事多谢廖公子了。眼下没事了。往后你们经常上街闲逛,装作无事的样子,哦,可以把孟锦阳这些人狠打一顿。他们正等着结果,不会厮闹的。」 然后,齐轩成拿出一只木盒给陆淮叶,「劳烦你去尚书府送给你姐姐。」 「是什么?」 耸耸肩,「这是她要的。我不知道。」 认真地看了他一眼,陆淮叶接过盒子,拉起廖景龙往外走。 街道拐角处,裴绍均看着陆廖两人走出来,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目送他们进了尚书府,再出来,他才掉头回府。 打心眼里,裴绍均不信廖景龙的说辞。数年来,他掌管京畿内外的治安,怪事见过不少,论眼界和观察人的能力,可谓卓绝。他看得出来,两个少年有些言不由衷,更断定在他们背后的人必定是齐轩成。原因无他,直觉而已。 陆廖两人离开尚书府时,孟瑾乔拿着木盒回到了浣花阁。盒子里放的是各种药粉,有些甜有些苦有些涩。默默回想片刻,她把那些药粉二三种地搅合在一起捣鼓许久,嘱咐苏绣一番,又在陈荔耳畔叮嘱几句,这才带着苏绣往花园去散步。 天已经黑了,苏绣提着小灯笼走在前面,孟瑾乔跟在后面。看了看步道四周挂着的幽暗风灯,她不动声色地打开一个小罐子。沿途,细细的粉末不断落下,粘在叶子上,草上,地上,石阶上。 游逛一刻,她们拐上了一条分岔的步道。往左通往七姨太的屋子,往右去往厨房,但会经过静雅阁前面。主僕俩在岔道上住了脚,孟瑾乔使了个眼色就说:「绣绣,你去厨房说一声,今晚要吃宵夜。」 「奴婢这就去。小姐当心脚下。」苏绣转身往右去了,孟瑾乔独自往左信步走向七姨太的屋子。 这个时候,七姨太自然在静兰廷服侍。孟瑾乔理所当然地扑了个空,然后顺势转身往静兰廷而去。从七姨太的屋子走近路往静兰廷,必定要穿过距离上房最近的通道。 孟瑾乔很快一脸自然地走过了上房不远处的迴廊,阶下,陈荔抱着一件外衣从花草里转出来,嘴里抱怨说:「小姐,你出来散步也不多披一件衣服,春天了,但夜里还是有些凉意,注意身子为好。」 笑笑,孟瑾乔接过衣服就问:「陈姨知道我爹回来了吗?」 会意,陈荔回答说:「回来了。」顿了顿,她压低了声音,「但今儿二奶奶也在老爷跟前,她还带着个没见过的美人。我适才瞄见那美人真是裊裊婷婷呢,二奶奶这么做只怕是为了分宠。」 微挑眉梢,「那我看看去。」 孟瑾乔带着陈荔往前走了。看着前方暗暗的灯火,她眼里闪着莫名的光。 夺宠。 这一次,我要会一会那个颠倒众生的花魁到底有什么能耐! 前世,正是这个即将谋面的女人夺了七姨太的宠,帮着刘月琴说服孟广德许了容荀的提亲。换言之,前世的孟瑾乔之所以落得个悽惨的结局,她功不可没。这一世,又狭路相逢了。 孟瑾乔走进静兰廷的时候,只见月影幽幽,似乎正伴随着一个玉色的身影在翩然起舞。 站住脚,她微微蹙眉。 第161章 斗 氤氲的香雾里,筝声缠绵入骨,丽影蹁跹,轻纱舞,飘带摇,她的一举手一投足都似乎婉约低吟,婀娜承欢,说不尽的风流婉约,道不完的妖媚蛊惑。 居中端坐看舞的孟广德逐渐睁大眼睛,嘴半张,神色沉醉,魂都被勾走了大半。侍立的七姨太微微蹙眉,再一扫对面的刘月琴,心头暗惊。刘月琴却瞧着孟广德的痴迷神色,掩不住的冷笑。 筝声缓缓止息之际,那袭玉色轻飘飘飞到孟广德跟前,娇笑问:「孟大人,奴家美吗?」 「啊!」被那双妩媚深深的大眼睛看住,孟广德呆了好一会才垂涎道:「哈哈。姑娘真是,真是天上仙子。」 「嘻嘻嘻。大人过奖了。」眼波一转,她瞄了一眼刘月琴就说:「二奶奶,奴家的舞跳完了。不知?」 看着孟广德色授魂与的模样,刘月琴心知自己找对了人,心下有些嫉妒但还是挤出一个笑,「请九姑娘稍待片刻。宋林家的,你先带九姑娘去休息。」 那女子翩然走了,孟广德望着她裊娜的背影,发呆。 暗笑,刘月琴割了一眼七姨太,卖好道:「老爷,九媚姑娘是览秀楼新晋的花魁,服侍人的功夫都是经过细细调教的,还是个清倌人。老爷喜欢她,就安排她留在府里侍候吧。」 「唔。哈哈,好。月琴,论大度贤惠,府里的女人就数你第一。」惊喜万分,孟广德一想到能把那个可人儿搂到怀里,顿时浑身都哆嗦了,立即喜笑颜开地夸奖。 暗自啐了一口,刘月琴却假笑:「谢老爷夸奖。我管着家,凡事都考虑着老爷的益处。我寻思着七妹一个人只怕服侍得不够周到,所以特意让我哥哥四处物色,这不,寻得了九媚。老爷身边多了贴心的人,我就更加放心了。」 第140页 「哈哈。好。月琴,你最懂事。把家交给你管着,我放心,哈哈,放心。」新得了美娇娘,孟广德顿时志得意满,再看到刘月琴一脸的勤敬恭维,心里更是舒坦,连带着把二房不断惹出的麻烦也看淡了几分。 旁观了这场魅舞,再听了听刘月琴的口不对心,孟瑾乔思忖片刻,款款走过来笑道:「爹,姨娘的贤惠是有目共睹的。可我觉得……所谓好事成双,既然进了新人,不如把过去服侍的旧人里拣几个温柔和顺的一併抬了姨娘,没准还能多添几个弟弟妹妹。」 孟广德一愣,两个姨娘也一愣。 瞟了一眼七姨太,「二姨娘最是大度,她自然不会反对的。不知七姨娘觉得合适吗?」 微怔,七姨太转了转念就笑:「说笑了,我怎么会嫉妒呢。多几个人服侍老爷,我呀,乐得清静。」 没想到七姨太这么说,孟广德再次一愣。刘月琴却眼珠子一转,讥笑道:「哎呀,敢情七妹不乐意服侍老爷。老爷你看,她不乐意服侍你呢,这下子原形毕露了。」 不等孟广德皱眉,孟瑾乔接口说:「二姨娘这话说得不对。七姨娘只是不得不装一下大度。在宫里,各宫的妃子给陛下举荐新人是常有的事,这叫做贤惠。」她故意把「贤惠」咬了咬。 「还是大小姐懂得人家。老爷,你得了新妹妹,去吧。我不会嫉妒的。」抛了个媚眼,七姨太摆着柳腰走了。 料不到她说走就走,孟广德更是愣住,刘月琴也愣住,孟瑾乔却又说:「爹,这些年您身边只有三位姨娘有名分,府里的女眷少了些。其余的人服侍多年,给她们一个名分也是好的。反正,二姨娘不会多说的,七姨娘也不生气嘛。」不等孟广德回答,她又说:「女儿记得书房里有本地理记,想拿给程儿看看。」 「嗯。」 懒得再理会旁的事,孟广德心痒难耐地往安顿九媚的琳琅阁去了。刘月琴带着姚嬷嬷往回走。返回上房必经处,孟瑾乔正站着,似乎在等她。 见了,刘月琴顿了顿脚步。 「姨娘辛苦了,难得姨娘费心地替我爹张罗。」 皮笑肉不笑地答道:「我是个知道本分的,哪比得过夫人那般的端庄娴雅,处处说教呢?」 听得出她讥讽自己的母亲总想管住丈夫,孟瑾乔没有动气,淡笑道:「姨娘大度,我一贯是知道的。但我想提醒姨娘,别前门赶了狼,后门进了虎。九媚即便出身青楼,可她抬了姨娘就有了名分,只要生个儿子就难说了。我爹还是壮年,未必不能再生几个儿子女儿的。姨娘还是盯着点,免得养虎为患。」 刘月琴一鄂。 「多几个姨娘,自有人跟她去斗,姨娘才能稳坐钓鱼台。宫里的皇后就是这么干的,这叫做制衡之术。」意味深长地撂下这句话,孟瑾乔自顾自地走了。站在廊上,刘月琴想着她的话,心头竟打起鼓来。 发呆了好一会,她不由得问:「你觉得那个九媚……是个搅事的吗?」 琢磨了一下,姚嬷嬷低声回答:「二奶奶,青楼里的姑娘讨好人的本事都是好的。只看老爷今晚的反应,九媚肯定会得宠了。眼下府里除了长房,只有五姨太生了个女儿,不足为虑。若是七姨太失宠,九媚可就赶上来了。日子长了也是难说。」 「一个青楼里的倌人还想做夫人?」 「奴婢觉得不可能。但看她那个风流样,只怕不是个省油的。」 没再问,刘月琴思忖许久才继续往回走。 自从听了孟瑾如的谋划,刘月琴一面串联哥哥侄儿布局对付孟瑾乔姐弟,同时还派人在京城内外物色美人,可惜皆不如意。不久前,她风闻览秀楼新晋的花魁艷舞动京华,便拿出重金请九媚来献舞。可这枚棋子刚启用,就被孟瑾乔兜头浇了桶凉水,她心里的嫉妒提防又翻腾了起来。 回到上房,她歪在榻上沉思很久才吩咐姚嬷嬷:「拣出册子看看这几年服侍老爷的丫鬟侍妾哪个是稳当的,干脆一併封了姨娘,让她们斗去。」 第162章 装 刘月琴不知不觉间听进去了孟瑾乔的「提醒」,浣花阁外的树荫下,七姨太正蹙着眉说:「大小姐,今晚二姐这一出是要分宠吧?难不成是为了对付我?」 「姨娘不用管她。这些日子你不要去我爹跟前奉承,把他忘了最好。府里的人不管说什么,你都别理会。等二姨娘发现你不争,她就会转而盯住新来的九媚。等我爹发现你不在乎,他又会多留神你的。这叫做欲擒故纵。」 一愣,「能行?」 「这种伎俩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的。若是本就失宠的,擒也擒不了。可你原本十分得宠,你不争风吃醋,我爹反倒会觉得奇怪。他不自在了自然会回头找你。」 揣摩了一下,七姨太点点头。 「既然二姨娘装大度,那你也装。等九媚发现没人跟她争,野心就会膨胀。你只是个小姨娘,那边的是当家奶奶,你觉得九媚会认为哪一个更是威胁?」想了想,孟瑾乔又教了几句。 听完,七姨太思忖着就问:「大小姐没出阁呢,你怎么知道这些?」 莞尔,「在宫里,各种怪事见了不少,妃嫔们哪个不是面甜心苦,绵里藏针的夹枪带棒,什么花招绊子都听过见过些。」 孟瑾乔回到浣花阁时看见方竹影坐在榻上,鼓着腮帮在嚼什么,一脸惬意。见她吃得欢喜,孟瑾乔不禁好笑问:「妹妹,宵夜好吃吗?」 第141页 「好吃。」方竹影很喜欢吃东西,飞快地回答了一句就说:「姐姐不用担心,你弟弟不会死的。我师叔说可以出手救他。」 一鄂,继而惊喜,孟瑾乔赶忙道谢。 见她高兴的样子,方竹影想了想没把必须捉到虫王的事告诉她,宽慰了几句才拿出几个竹笼,「姐姐要这么多毒虫为何?我捉住它们费了不少力气。」 低头看看竹笼里挤在一处的毒虫们,「有劳妹妹了。过了子时,妹妹就把它们放进花园,然后不用管了。」 「哦。有什么用?」 「让她们吃吃苦头,先收点利息。而且,因为要治病所以呆在府里,理由很充分,还能分散她们的注意力,免得又琢磨出坏点子。」看了几眼笼子,她又拿出一些药粉捣鼓片刻交给方竹影:「放虫子前,先洒在琳琅阁外。」 嘱咐完,她再次捣鼓药粉,涂在手背上。 「姐姐涂这个为什么?」 狡黠地一笑,「装病。」 孟瑾乔在府里悄然安排放虫子,夏非一行循着戚松留下的舆图来到一处山间峭壁下。这里已经深入小寒山,黑暗里,瀰漫着白色的寒雾却不凝霜,透着说不出的奇异。站住脚,众人抬头往上看。高处的山壁近乎垂直,黯淡的月光下照出一片碧黑的影子,其中夹杂着些许灰色,间或有一二点白。峭壁下方散落着近百个小铜壶,歪七竖八地插在地上,乍看去以为是长在地上的。 研究了一下那些看似散落的铜壶,齐君榭抿了抿唇才说:「好高明的阵法。这些铜壶看起来杂乱,其实是摆在这里诱敌的。若有人触动铜壶,会被铜壶上沾着的一种汁液染上,便于追踪。依我看,戚松来过这里,他爬上崖壁採摘了什么,还拔下一个铜壶。那些人发现了循迹追赶,杀了他。」 夏非点头,「那好。我们上去看看。」 寻思片刻,「看地势,往西该有路可以迂迴。我们不要触动此处的机关为好。」 他们消失在林间。 同一时刻,刘宏见过的那个青衣人正站在一处屋檐阴影下问:「陆淮叶的病是什么回事?」 「查过了。数日前陆淮叶身体不舒服,他姐姐请景大夫出诊。但景大夫说他练武用力过度,嘱咐他吃药休养。今日他又跟着那个廖景龙四处闲逛,看起来精神了。」 想了想,他点点头:「看来景大夫没那么厉害。你继续留神。但陆淮叶吃药,嘿嘿,只能死快点了。」 各方或出手或松懈时,尚书府的琳琅阁里,孟广德正在追逐一个灵巧的身影。 「嘻嘻,孟大人。我在这。」 「哈哈,别跑,别跑。」 九媚娇笑着在屋里穿梭,不时回身抛个媚眼,在孟广德即将抓住她时,又滑熘地跑掉了。 闹腾了好一会,孟广德更加兴奋。好不容易抓到机会,一个虎扑把九媚按倒,就要亲过去,美人却按住他的嘴唇。 那双媚眼里闪着莫名的光,氤氲着挑逗,流转着玩味。 对望片刻,她娇声细语地问:「孟大人,你留下我……对我有好处吗?」 一鄂,孟广德立即许诺:「美人放心。以后你就是府里的正经姨娘。你给我生个儿子,我一定好好疼爱你们母子,让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不会亏待你的。」 眼中划过一丝戏嚯,「多谢老爷。我的奴婢也要留下。老爷一併给她赎身吧。」 「好好好,都听你的,听你的。」心痒难耐,孟广德一叠声地答应。 达到目的,九媚娇笑起来,青葱玉手抚过孟广德的脸,「老爷斯文儒雅,当年也是翩翩美少年。可我呀,最喜欢你们这些端正威严的官人。」 她吃吃轻笑,毫不掩饰地蛊惑。 哪里还能把持得住,孟广德勐地抱住她。 灯烛熄灭了,屋内有笑声传来,夹杂着娇婉的呻吟。 次日晨辉未至,一声惨叫惊醒了兀自有些昏沉的丫鬟们。静雅阁里,很快嘈杂起来,鸡飞狗跳。 就在这时,一个婆子跑到了上房外回禀。未几,正在院里指挥丫鬟们打扫端水的宋林家的便骂:「手背肿了?什么大不了的事。二奶奶还没问事呢,让她等着。」 「是。可浣花阁那边催着请大夫……」 「催什么催?让她们等着,二奶奶起了再说。没听见?」宋林家的恶狠狠横了一眼回事的丫鬟,方欲转身,就见静雅阁的丫鬟慌里慌张地跑来:「宋婶子,不好了。四小姐脸上肿了个大包,痛的直喊。请您赶紧回个话派人去请大夫。」 第163章 虫灾 闻言吓一跳,宋林家的再也不敢怠慢,顾不得寻思刘月琴还没起床了,匆忙吩咐值夜的丫鬟往里禀报。 正睡得昏头昏脑的,刘月琴被丫鬟吵醒就欲发脾气,那丫鬟赶忙说:「二奶奶,四小姐脸上起了个血包,叫着请大夫。」 「什么!」眨眼间,刘月琴睡意全消,腾地坐起来,突然觉得手上有些不对劲,一看自己露在被子外的左手臂,一个老大的血包鼓得高高的。 忍住惊,刘月琴伸手小心地摸了一下。不摸还好,一摸就疼得渗人,她不由得惨叫起来。 「呀,哎呀,疼,疼死我了。」刚喊了几下,她蓦地觉得嘴角有些不对,随手一摸,嘴角顿时肿了。 「啊,来人,快请大夫。」 第142页 上房里沸腾起来。 小厮们赶紧着去请大夫时,在琳琅阁里销魂了一夜的孟广德刚醒来。看了看怀里的美娇娘,他的心情无比明媚。 「老爷!」九媚娇滴滴地抱住他的脖子,「天还早呢。」 捉住美人的玉手,孟广德笑道:「小宝贝,天不早了。我还要上朝。你先睡会,晚些我回来就封你做姨娘。你的丫鬟就留下服侍你,赎身的事不用你操心。」 她笑,妩媚地咬了一下他的耳朵。 温存片刻,孟广德唤人。 服侍的丫鬟很快进来,端水的端水,掌镜的掌镜。坐起身刚下床,孟广德觉得自己踩到了什么,一愣,低头一看。下一息,他蓦地觉得脚趾一凉。 「啊!是什么?是什么东西?」 倒吸一口冷气,他惊慌地勐抖,一条黑线脱离了他的脚趾,受惊般腾起落在一个正愣神的丫鬟头髮上,没等丫鬟惨叫,黑线「嗖」地蹿入衣柜下,不见了。 孟广德终究是个书生,这一下兔起鹘落间被吓得不轻,不自觉地喘了几下,他才感觉到九媚的手臂缠住他的背,「老爷怎么了?刚才是怎么回事?」 「哦。不知道。」回答着,孟广德没再深究,就欲穿鞋。 脚一挨地,他忍不住惨叫。 「啊!」 所有人都被吓一跳,不等众人问,孟广德一叠声地惨叫起来:「疼,疼!我的脚。来人!」 二刻后,大夫急匆匆跟着管家进了琳琅阁。孟广德正坐在床上,披着衣。右脚脚趾鼓起老大的血包,疼得呲牙。九媚也起了身,即便看似胡乱地笼着发,依旧是一副妖媚入骨的销魂样。 等到大夫看过那个血包,她便娇滴滴地问:「请问郎中,我们家老爷这是怎么了?」 瞧了一眼她冶艷不可方物的容颜,那大夫不由得一愣,顿了顿赶忙转开眼陪笑道:「小夫人,孟大人被有毒的虫子咬了一下。涂点药,休养几日就能好。但孟大人,您这几日就别出门了。消肿之前脚上会很疼。」 不等孟广德回答,九媚便笑:「好啊。老爷,您告假几日吧。奴家好好服侍你。」 看着美人盈盈一握的纤腰,孟广德再次心痒起来,方欲回答,那大夫斟酌了一下才说:「虫毒不致命,但请大人还是静养为宜,酒色嘛……暂且远离,等消肿再说。」 孟广德一愣。 九媚却眼珠一转,蹙蹙眉,委屈地泣道:「老爷你看,呜呜,这么快就有人说我不好了。」 「哎呀,别哭别哭。关你什么事啊。但真是奇怪,怎么会有虫子爬进来?」安慰着九媚,孟广德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脸吩咐管家:「去问问二奶奶怎么管家的?春天里虫子四处游动,怎么不早早地除除虫呀?」 「是。」 管家带着大夫出去了,孟广德搂住美人宽慰,许诺立即给她封姨娘,换个豪华的屋子,置办华丽的衣裙首饰,云云。 孟广德不得已告假了。尚书府内院依旧闹得欢。大夫忙得脚不沾地,替众人各自看过伤口,拿药敷上,将近两个时辰过去了。 昨夜府里闹起了虫子,不少人遭了殃。 被咬得最厉害的是孟瑾媛,脸上、脚上被咬了三四个包。孟瑾乔的手背同样鼓起一个血包。刘月琴,五姨太、七姨太、一个侍妾被咬,十几个夜里值夜侍候的管事丫鬟都没能倖免。姚嬷嬷的半边脸都肿大,疼得倒在床上,话也说不出来。但她们虽然被咬却毫无觉察。那血包不碰时毫无感觉,一旦触摸,痒痛难当。 好不容易上完药,刘月琴想着孟广德的责备,立即派人除虫。下人们很快持着扫帚前去,一扫,哗地惊动了一群,噼头盖脸咬得下人们怪叫连连。 「二奶奶,花园里好多虫子。一扑就飞起来一片。」 「哎呀,少废话,赶紧除虫。」歪着脸,刘月琴心烦地挥手,有些口齿不清。 正又痒又疼地烦着,宋林家的又走了进来。 「二奶奶,老爷吩咐给九媚赎身,还要买下她的丫鬟。今日就要封她姨娘。老爷说琳琅阁太小,吩咐让九媚搬去秀丹楼,额外拨出四个丫鬟服侍,四个婆子打扫院子干杂活,屋内的一应装饰床帐纱幔全部要新的,还有……」 听得直皱眉,刘月琴恼道:「够了够了!一来就要这要那,得寸进尺。」 觑着主子的心烦模样,宋林家的咽了下唾沫还是低声说:「老爷正在兴头上。他说今儿闹虫子都是因为二奶奶没把府里弄干净,吩咐赶紧把虫子灭了,交代的事也要加紧。日落的时候,九媚就要搬进新屋子。」 「嗯?」 「老爷还吩咐给九媚准备两套新的首饰,让裁缝来量身做衣服,还要买一套琥珀杯。九媚说琥珀杯盛酒十分风雅,要陪老爷共饮。」 禀报完,她又补充:「还要买一个大镜子,指定了要秀妆堂的雕花琉璃大立镜。」 听完,刘月琴冷着脸半晌才问:「要花多少钱?」 「奴婢……不知道。」 「哼!死贱人!一来就要这要那,还当她是个宝贝呀。下贱的婊子,老娘把她赎出来,抬举她了。」忍不住再次想起孟瑾乔的「提醒」,刘月琴顿时勾起了无名火,拍案骂了起来。 第164章 招人恨 看着刘月琴发飙,宋林家的暗自嘲笑了一下,却不说话。等她骂了一会才劝:「二奶奶,眼下还是先迁就。老爷让办的事不办,只怕九媚会卖乖。待日后冷了些,再计较。」 第143页 剜了她一眼,刘月琴沉了沉目光才说:「且让小贱人轻狂几天。去办吧,按照老爷的意思。」 「是。」 宋林家的去了,刘月琴歪在榻上生气,一想起孟瑾乔说的「前门赶狼后门进虎」,更生出了十分的戒备。盘算着许久,她冷笑一声自语道:「罢了,先便宜几个贱人。且让她们都乐乐。来人,去回禀老爷,府里的旧人也该抬个姨娘,今后家宴的时候,可不就热闹些嘛。」拿过名册,她指点了两个名字,吩咐一番。 丫鬟往琳琅阁回话时,孟广德闲坐无聊,正搂着九媚听曲。 待到丫鬟回禀完,他懒洋洋地摆摆手,「知道了。既然二奶奶觉得好,就好吧。不过呢……九儿,你叫九媚,就排九吧,如何?」 没想到刘月琴眨眼间就抬了两个姨娘,九媚眼里掠过一丝意外,沉了一下心思才说:「奴家自然听老爷的话。可是……」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怎么了?别生气,我的美人,来,笑一个。」 媚笑了一下,她在孟广德耳边吹口气,「老爷,我刚入府,对这里都不熟悉。不如那些服侍的人让我选一选?」 「好,好,听你的。放心,你虽然排九,但我最疼你。」嬉笑着亲了她一下,孟广德就问:「屋子收拾好了吗?服侍的人都让九姨娘先看看,她满意了再调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回话。」 丫鬟走了,九媚转了下心思,吩咐侍女换个曲子。 琳琅阁里郎情妾意,上房的刘月琴却再次发起火来。 「选?」 「是。九姨太是这么说的,老爷就许了。」 「好啊,真是蹬鼻子上脸了。小贱人,贱人!歷来谁服侍都是当家的娘子说了算的,她算老几,竟敢挑三拣四。」恨恨骂了几句,刘月琴才勉强压住火气,寻思半晌吩咐:「选八个伶俐懂事的丫鬟,六个老道稳当的婆子送去给九姨太挑选。」又想了想,「往五姨太、七姨太屋里传话,就说老爷许了九姨太自个挑选下人。」 丫鬟退出,刘月琴恨恨地继续骂:「狂,我让你狂!下贱的婊子。等着。」 昨夜见到九媚入府,孟瑾乔心知此女绝非善类,干脆先下手为强。她先提出多封几个姨娘分宠,用言语挑动了刘月琴的嫉妒心,再让方竹影把药粉洒在琳琅阁外惹虫。 刘月琴惨被虫咬,忙于医治,无暇去老爷跟前卖乖,更没心情跟九媚串联。九媚不见刘月琴出现,便难免在孟广德身上下功夫索取利益。孟广德不得不留在府里,必定经不起美人的软磨硬泡,事事允诺。就这样,一个心怀忌惮,一个恃宠而骄,还有一个惑于美色,于是,孟广德的纵容和取悦只会激起刘月琴对九媚的戒备嫉恨,果然,不到一日刘月琴就恨上了这位新姨娘。 日暮时分,九媚搬进了新居。既然老爷发了话,宋林家的自然不敢怠慢,样样都选了最好的。 环顾着华丽的纱帘,名贵的幔帐,屋内富丽的陈设,九媚心下得意。等裁缝量身完毕,她又拽着孟广德的手撒娇:「老爷,奴家新入府,各房的姐妹都没瞧见。您看,这总得认识一下比较好吧?」 「嗯,嗯。别急。等把虫子灭了,我专门给你摆宴。」 满意了,她又提出要一套名贵的新茶具,给跟随的婢女裁衣服,再添加几件首饰,赐下进出府门的令牌方便替自己买些惯用的物件。 孟广德被她迷得颠三倒四,哪能拒绝得了,立即一口允诺。 得知九媚不停地要这要那,刘月琴真是气炸了。可又不敢拗住孟广德,只好照办。 浣花阁里,奉命在府里四下熘达的苏绣已经把从上房听来的风言风语说了一遍。孟瑾乔冷笑了一下:「九媚真是持宠而娇,明摆着招人恨。这下子二姨娘必定气得半死。」 想了想,她写了封信,嘱咐苏绣晚间熘出去找冯定送走。 掌灯过后,九姨太九媚终于选好了服侍的下人,还慷慨地拿着孟广德的钱打赏。八个下人得了好处,无论真的假的,无不感恩。 闹腾一日,阖府上下都知道老爷新封了九姨太,言听计从,宠爱非常。两个新晋的姨娘闻讯,嫉妒得牙痒痒。五姨太意外之余,没做声。七姨太却似乎没听见,只看着自己的手指上肿起的的小鼓包,淡淡道:「我的手指受伤了,养几天才能好。这阵子恰好不去见老爷。」 夜了,九媚在院子里弹筝。下人们穿梭着往秀丹楼送鲜果茶水、糕饼点心,忙得不亦乐乎。 这时,冯定进了青瓦坊,呈上一封书信。 他走后,齐轩成反覆看了信许久才吩咐:「洛洺,告诉陶叔派人打探一下览秀楼的虚实。」 「公子,览秀楼关我们什么事?」 见洛洺诧异地看着自己,齐轩成思考了一下就说:「孟广德新娶了一个叫做九媚的花魁,出身览秀楼。小乔说,她跳的舞十分独特,有种蛊惑的妖冶。即便女子也看得心动神摇,更勿论男子?可是……览秀楼能培养出九媚这种尤物,为何在京城的欢场中无甚名气?」 「览秀楼?」洛洺回想了好一会才说:「不久前风闻他们新晋了一个花魁,但似乎不是览秀楼培养的。」 凝眸,「那就更要查一下。告诉陶叔,京城内外的隐藏势力要尽量掌握,免得横生枝节。」 第144页 洛洺点头称是。 洛洺走了,应无尘从柱子后面出来,「大哥,妖女又蛊惑你。她每次找你都有事,就是在把你当枪使。我说她就是利用你吧,可你偏不信。」 无语,齐轩成只得说:「她不是利用我,她只是告诉我尚书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她说得没错啊,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第165章 酒酿丸子 哼了一声,应无尘懒洋洋地往他身边一坐,没好气地说:「我只觉得你见色忘仇。我告诉你,上元堂失火就是那个妖女设计,方竹影帮她干的。孟家四小姐被地痞掳走,也是她干的,不是,是她指使方竹影干的。」忍不住,应无尘干脆把自己第一次做车夫,第二次扮打手的事告诉了大哥。 早已猜到了些许,齐轩成并不意外,想到未婚妻聪明伶俐,更有几分说不出的得意。但看到应无尘一脸怀疑,又有些无奈。琢磨了一下就说:「此刻我们正设法搭救陆淮叶,你能不能先搁下那些猜测?你……」转了转念,「你说她是坏人,你找出证据,我就信。」 「唔?」应无尘顿时来劲了,「我找出证据,你不再理她?」 「嗯。你证明她是坏人,我不再理她,行了吧?」见他勐地精神起来,齐轩成真是哭笑不得,但知他成见已深,还是随口撒了个谎。 应无尘充满斗志地走了。齐轩成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 在他看来,应无尘找不到什么证据来证明孟瑾乔是坏人。如夏非说的,不如让他去找证据,等他自己想通了,对他们只有好处。 之后数日,孟瑾乔假装受伤留在了府里。尚书府里为了除虫却费了牛劲,日夜不停地折腾了两日才勉强驱散了大部分虫子。既然上不了朝,孟广德便日日跟九媚一起厮混。九媚倒是人如其名,格外地让人销魂。孟广德被她迷得晕头转向,每日里不是送绫罗就是送首饰,各色宝器流水般往秀丹楼送,还命人在秀丹楼前除草平地,以白玉雕砌成一片玉台,让九媚在上面跳舞。 一时间,府内人等的目光无不被九媚吸引,私议如潮。 耳听着各色议论,再观察着刘月琴的举动,孟瑾乔暗笑不已。府中的姨娘们都不高兴,独有七姨太不声不响。 四日很快过去。日暮时分,大夫再次来给众人诊治换药。浣花阁里,孟瑾乔让他看完手背就问:「大夫,我爹的咬伤好多了吗?」 「令尊的伤明日就好得差不多了。你们府里就数你的姨娘和妹妹伤得最重,但继续养七八日,消肿了就没事了。」 「有劳了。对了,我爹正敷着药,能喝酒吗?」她似乎随口一问。 「小姐说笑了。你就记住,但凡吃着药的人都不该用酒。外伤也是如此。除非特殊的药酒。」 转了转眼珠,「这么说是要静养?」 「对啊。你看哪个人病倒了还歌舞嬉闹呢?」 送走大夫,孟瑾乔在苏绣耳边交代了一句,还嘱咐她往厨房去一趟。 夜里,秀丹楼里喧闹无比,下人们流水般往里进出。站在阁楼上远远望着秀丹楼的灯火,刘月琴拧着眉。 她不是个大度的,多年来虽然为了跟夫人争宠不时为老爷张罗美人,可打心眼里,她容不下她们。侍妾姨娘们但凡能得宠的,都被她使尽了手段祸害,死的死,撵的撵,流产的,摔倒的,各色怪事层出不穷。然岁月渐长,即便她保养得当,风韵犹存,孟广德也已经很久没有留宿上房了。心知他迷恋那些年轻娇美的肉体,刘月琴本就郁闷,加之努力数年都不能扶正,更添了压抑,也就更见不得小姨娘们献媚邀宠了。 此时想到七姨太似乎被夺了宠,但九媚入府数日竟有后来居上的势头,她心里就堵得慌。正恨恨,一个心腹丫鬟走到身后,压低了嗓子说:「二奶奶,九姨太今晚要给老爷跳舞。」 「嗯。小贱人风骚得很。」 「可老爷受了伤该静养的。喝酒跳舞……似乎不好。」 一怔。刘月琴想了想回头问:「老爷喝酒?」 「厨房说,九姨太这几日只是煎茶,但吩咐了备着酒。明日老爷的脚就能消肿了。那琥珀杯买了来,不就是为了喝酒的?」 眉一皱,刘月琴盘算了几下,嘱咐一番。 是晚,厨房送来一碗酒酿丸子,酒香浓郁扑鼻。 「姨奶奶,这是厨下孝敬您的。夜里喝最是暖身。」送食盒的一脸恭维。闻言,九媚十分得意,吩咐把那只碗端到矮几上,窝在孟广德怀里姿态优美地拿起汤匙吃丸子。 美人在怀,酒色迷人,孟广德顿时有些熏熏然,抓住她的玉手笑道:「这个怎么这么香。哈哈,老爷我也要吃。」 「不准吃。」 「要吃,哈哈。」 见他被逗乐了,九媚娇笑着舀起一个丸子送到他嘴边。 「嘻嘻,只能吃一个。大夫说你不能多吃。」 「怕什么。再吃一个,哈哈,咦,这个味道好,喝一口。」 酒不醉人人自醉,孟广德早就把什么医嘱丢到了脑后。 这碗丸子酒劲十足,一起喝了半碗,两人都有了些醉意。红霞染上了俏脸,九媚勾住孟广德的脖子,「老爷,我美吗?」 「美,美!美人!」 酒劲上涌,孟广德搂住九媚摇摇晃晃往屋里去了。 这时,浣花阁的灯影下,苏绣正在说:「奴婢亲眼看见厨房的人给九姨太送了一碗酒酿丸子。酒浆都加了双份。之前,二奶奶的丫鬟去了厨房。」 第145页 抿嘴一笑,「明儿又有戏看了。」 孟广德不宜喝酒的消息是苏绣寻了人传到上房的。孟瑾乔料定刘月琴嫉妒难抑,便递了个使绊子的机会。 次日卯时未至,天还黑着,睡得昏沉的孟广德突然觉得脚上发痒,迷煳中随手一抓,钻心的痛。蓦地惨叫一声,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人也骤然清醒过来。 被惊动,九媚不由得睁眼问:「老爷,您怎么了?」 「啊,好痛!好痛!」一个鲤鱼打挺弹了起来,孟广德呲着牙觑着冷气,一叠声叫着:「快,快看。我的脚好痛。」 被他的模样吓到,九媚赶忙吩咐丫鬟掌灯,掀开被子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孟广德的脚趾上原本鼓起的血包四周冒出一串串血泡,瀰漫了大半个脚背,适才被孟广德无意间一抓便破了皮,正血水滴答。 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九媚来不及继续卖弄风情了,尖叫道:「快去请大夫。你去拿干净的白布,快点。」 第166章 打压 天蒙蒙亮,大夫来了。刘月琴的嘴角这些天消肿不少,照照镜子自觉无甚不妥,见有机会打压九媚,便紧赶着也来了。 只是大半个时辰的功夫,孟广德脚上的血泡就蔓延到了脚腕。痒痛难忍,他暂时没心情看美人了,只烦躁地哼哼。九媚蹙着眉,一脸哀泣地拎着张帕子给他擦擦额角,万分体贴。 进来看到九媚那风骚模样,刘月琴更添了三分火,不冷不热地说:「妹妹先让大夫给老爷诊治吧。你杵在那,只会妨碍大夫看病。」 九媚一愣,心头便有些恼,不咸不淡地回答:「我自然比不上二姐懂事。大夫,你往这边请。」 觑着两个女人毫不掩饰地争锋相对,那大夫暗嘲一下。诊治半晌,他沉思了一下才说:「孟大人大抵是吃了些发散之物,原本没有散去的虫毒再次散开了。这次一定要清心寡欲一些时日,让这毒彻底散出去为好。」 「发散之物?九妹,这几天老爷都在这,你都服侍他吃什么了?」 「都是厨房送来的,能吃什么?」 割了她一眼,刘月琴一瞥宋林家的,「问问厨房昨儿给老爷送了什么饮食。」 想起那碗酒酿丸子,九媚心头微跳,思忖了一下懒得说话。 大夫替孟广德敷药,疼极了,孟广德忍不住惨叫,额头也渗出冷汗来。见状,刘月琴推开九媚,自个拿起帕子服侍。太难受了,孟广德已经无暇理会是哪个女人在侧,只是一径地喊疼。 好不容易敷好药,孟广德已经出了浑身的冷汗。闭着眼喘息片刻才问:「大夫,这伤原本好了的,怎么突然加重了?」 「孟大人,这虫毒不会致命,却让人十分难受。只是……」猜知他必定酒色过度。酒是发散之物,寻常人饮用无碍,伤病之人却未必受得了。懒得教训这位尚书大人,大夫就说:「原本今日就该消肿的,但吃了不合适的东西又发了起来,往后五六日,请大人清心寡欲。」 这时,宋林家的回来了。 「二奶奶,昨日厨房只给老爷送了鲜果和素食,没有送荤腥。但是,」她故意顿了顿,「九姨奶奶要吃肉,送来一盘子红烧肋骨,一碗牛肉羹,还送了一碗酒酿丸子。」 「九妹,你不知道老爷这会子不能吃荤腥吗?」 九媚一愣,继而怼道:「老爷又没吃肉,二姐怎么大惊小怪?」 「哼!酒酿呢?」 怔住,她转念飞快地回答:「没有。」 冷嘲,刘月琴迴转头问:「老爷昨儿没吃酒酿丸子吧?」 正扶着额头忍耐着脚上的疼,孟广德想都没想随口回答:「吃了几个吧。哎,早知道会这样,就不该吃丸子。」 得了这句话,刘月琴顿时抓到了把柄,「老爷,您太不爱惜自己了。好端端地吃什么酒酿丸子?都是九妹不懂事,一定是她挑唆着老爷吃了不合适的东西,这会子可不就难受了?」 「哎,二姐,又不是我让老爷吃的。」 「不是你,是谁?昨晚只有你在这屋里。」脸一沉,刘月琴摆出当家奶奶的威严教训道:「你入府才几日就害得老爷生病。出了事,不认错还狡辩,你太不懂规矩了。」 九媚也是个心思玲珑的,自然看得出来她蓄意针对自己,心下着恼,她转念就扑到孟广德怀里泣道:「老爷,老爷,你要为奴家做主啊。这才几天呀,二姐就说我不懂事,害得你生病。可我哪有这么想。老爷,奴家委屈死了。」 看到爱妾一脸的悲戚可怜样,孟广德竟不觉得脚疼了。打起精神,他温声安慰说:「不关你的事。不关你的事。乖乖,别哭了。」安慰着,他抬头瞪了一眼刘月琴,「月琴,你怎么说话的?我只是脚疼,大惊小怪做什么?九儿刚进府,你做姐姐的就不能大度些?而且你管家,虫子四处跑,你才责无旁贷。」 没想到孟广德疼得难受还维护九媚,刘月琴哑然。 九媚一听,飞速地抓住机会卖乖,「老爷,你别说二姐了。你说她,她会生气的。等你去上朝,她还不得罚我家法呢?」 发现她添油加醋,刘月琴眉一挑。「你说什么?」 「哎呀,老爷,我好害怕。二姐那么凶的骂我。」 「月琴,你对九媚大唿小叫做什么?」孟广德不干了,立即出言维护。 第146页 被气得咬碎了牙,刘月琴狠狠地割了九媚一眼。场面话还没出口,五姨太和两位新抬的姨娘一起来了。 七嘴八舌地慰问了孟广德一番,五姨太眼珠一转就说:「既然老爷需要静养,不如搬到二姐屋里休养吧。九妹入府的日子短,府里的规矩总得学一学比较好。尚书府毕竟不是览秀楼。」她蓄意强调了一句。 没想到她出言帮自己,刘月琴错愕之余便笑:「还是五妹最懂事。老爷,你身子不爽,不如搬到我那里静养几日?」 发现几个女人要把保护神从自己屋里拖走,九媚急了。妙目一转,她一把拽住孟广德的手臂娇声细语地出主意:「老爷,二姐说得对,我确实不懂得府里的规矩。不如,您搬回静兰廷养病,白日里九儿去照顾你,好吗?我总要学府里的规矩,老爷饱读诗书,你亲自教我嘛。」 「唔。」 「老爷,九妹该好好学府里的规矩,但没必要让你教吧。她就是胡搅蛮缠。」 「就是,还是去二姐屋里休养吧。」 几个姨娘你一言我一语,似乎都要给九媚脸色看。 「哎,老爷,我捨不得你嘛。你看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我好可怜呀!」环顾着四周敌视的眼睛,九媚开始假哭。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孟广德真是心软了。想了想就说:「行行行,我搬回静兰廷休养,白日里你去照顾我。呵呵。乖,别哭了。」 「嘻嘻,老爷真好。」九媚破涕为笑,毫不避讳地抱住他的脖子撒娇。 几个女人看得眼睛都滴血了。刘月琴眼里燃烧着火焰,她突然发现九媚比七姨太难缠十倍。压了压心绪,她转脸吩咐:「你们愣着做什么?老爷搬回静兰廷休养,告诉厨房注意着饮食,再出错,揭了他们的皮。」 第167章 九媚告状 指挥着小厮们把孟广德抬到静兰廷安顿好,刘月琴没好气地盯了九媚一眼:「妹妹要好好学学家法,免得日常进出不懂得规矩败坏了门风。」又看了一眼孟广德,「老爷,您万不可纵容九妹。她出身低,不懂规矩。但尚书府不是览秀楼,老爷的颜面才最紧要。」意有所指地提醒完,刘月琴带着丫鬟走了。几个姨娘没了口实,互相看看,悻悻然地告退。 临行前,五姨太特意看了一眼九媚,虚虚地抬起手指悄然画了个圈。 九媚自然看到了,不解地眨眨眼。 离开静兰廷,五姨太缓步落在最后。 很快,脚步声急响,九媚不知从何处跟了上来。 「姐姐留步。」 见她真的跟来,五姨太暗笑,就说:「妹妹刚入府,凡事留神总是好的。二姐管着家,你别跟她斗气。」 九媚蹙眉。 「能在厨房当值的大半都是二姐提拔的。妹妹自个想想吧。要不,老爷的伤今儿就该好了。」似乎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完,五姨太转身去了。九媚站在原地回想着昨晚的丸子,眼中掠过一丝冷。 花园的一处假山附近,五姨太停住脚步,看了看前方的身影,走了过去。闻声,孟瑾乔转脸微笑:「姨娘好。」 「大小姐今儿起得真早。你爹搬到静兰廷静养了,但二姐没捞着便宜,老爷允许九媚去照顾他。」说完,五姨太问:「大小姐为何这么关心九媚?」 没有意外她的问题,孟瑾乔淡淡一笑,「九媚出身青楼,在二姨娘眼里是没资格跟她争的,于是乐得用作棋子对付你们。但今儿这么一闹,也许她不这么想了。她们之间不对付,对你们都有好处。」 沉思了一下,五姨太点头说:「她很会卖乖,老爷怕是掉进温柔乡了。但看得出来,二姐很讨厌她。」 「对啊。如此不就是好吗?」 五姨太走了,孟瑾乔自往浣花阁返回。 今早,她得知天没亮就请大夫,猜知孟广德必定虫毒发作,便让陈荔去请五姨太往秀丹楼走一遭,明着是帮衬刘月琴拿捏新人,暗地里是挑起她们的争夺。果然,九媚是个卖乖的高手,刘月琴在新姨娘这里跌了份,只会更加憎恨她。 女人和女人一旦开始为了男人和利益而争执,几乎没有和解的余地。此举便间接地削弱了她们联手的可能,为己方赢得更多迴转的余地。 但没人知道,孟广德的咬伤不喝酒也会再次发作的。喝酒只是个幌子。 孟瑾乔与镇北将军秦廉的女儿自幼结识,秦家祖母极善于养虫。少时,孟瑾乔与那位姐姐日日一处玩耍,便跟着那位祖母学会了捣鼓各色药粉,还能利用虫子的习性在一定程度上引诱它们为己所用,只有兇悍的蛊虫除外。所以,孟瑾乔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不但不怕虫子,还喜欢观察,偶尔还能捉到几只。 从小寒山蜈蚣,到百花园的飞蚂蚁,再到这一次府里放虫,她只是巧用了虫子的习性。 方竹影捉回来的毒虫中有一种产于小寒山北麓,钻地挖洞,吸血咬人。它们喜暖畏寒,夜里只窝在温暖的地方。虫毒不致命,十余日后自然消退,涂药是无效的。那一晚,孟瑾乔先把药粉洒在花园,方竹影再放虫。药粉的味道让虫子难受,加之夜里有风露,虫子就会避开药粉往花园附近的内宅聚集。春季夜间微凉,主人屋里必定熏着暖香。又冷又饿的虫子们寻得暖和处,再感受到新鲜血气,必定大快朵颐。 刚回到浣花阁,孟瑾乔就听到一阵隐约的哭喊。正奇怪,苏绣小跑着过来耳语:「刚才厨下一阵喧闹。九姨娘说昨晚厨房的人给她送酒酿丸子没安好心,她们才故意祸害老爷生病。老爷听了她的告状,吩咐问话。」 第147页 「厨下的人?」 苏绣用力点头,「我亲眼看到带走的是昨晚当值的,管家亲自带人办的。」 微挑眉,孟瑾乔转了下心思,「你们都留在这,我去看看。」 孟瑾乔来到静兰廷时,听得一阵鬼哭狼嚎。 「老爷饶命,饶命,不是我干的呀。」 「老爷饶命,我只负责烧火呀。老爷饶命。」 「说,谁让你们给九姨娘送酒酿的?」 没等婆子丫鬟搪塞,九媚已经秀眉一挑,拉住孟广德献媚说:「老爷,这起子下人最会坏事,不狠狠地打是不会吐实话的。」 脸一沉,「狠狠地打!」 悽惨的哭喊中,孟瑾乔走进院子,拿眼一扫,故作惊讶地问:「爹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看到女儿来了,孟广德顿了顿才说:「你怎么来了?」 「大夫说我的手还得过上两日才能好,日常无事就多散散,不能总是窝着。但我走到花园听见有声音就来瞅瞅。对了,听说今儿一大早就请大夫,据说是给爹看病,又怎么了?」 看了一眼女儿手背上裹着的白布,孟广德顿时想起自己的脚趾,不禁问:「你也被虫子咬了?」 见问,孟瑾乔便告状:「是啊。一早起来,手上肿了老大的血包。听说二姨娘在花园里除虫子,虫子居然飞到了浣花阁,搞得乌烟瘴气的。哎呀,我这手好几天都没消肿,门都不敢出。」 侍候的九媚听着父女对答,转了转心思立即出声说:「老爷你看,二姐管家怎么管的嘛。虫子到处跑,不但您被咬了,小姐也被咬了,简直是乱七八糟。」 看向她,孟瑾乔故意问:「这位是?」 九媚倒是笑了一下,「我是九媚,刚入府几日。」 「原来是新姨娘。可爹,您吃早饭了吗?为何一大早发脾气?」 「小姐不知道呢。昨儿厨房的人故意送来一碗酒酿丸子,我以为是补品就给老爷喝了一点儿,今一早老爷脚上的包又发作了。你看这起子下人是不是坏透了?」九媚转了转眼珠,故意寻趁上孟瑾乔帮腔。 接住她的话,孟瑾乔莞尔,「厨房的人给姨娘送宵夜,倒是勤快。这几日我吃宵夜,每晚都是丫鬟自个去取。听说昨晚二姨娘的丫鬟也去了厨房,或许是取宵夜吧。」 第168章 狠 一句话似乎无心,落在九媚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番感受。揣摩了一下,她便说:「老爷,二姐真是勤谨。她是当家奶奶,吃个宵夜还要丫鬟亲自去取,可奇怪了。」 想了想,孟广德问:「乔儿,昨晚二奶奶的丫鬟真的去了厨房?」 不置可否,孟瑾乔只回答:「爹,您问问这些丫鬟婆子,是不是的哪个敢撒谎?」 皱眉,孟广德一拍桌子逼问:「说,是不是二奶奶的丫鬟指使你们给九姨娘送酒酿?」 没人敢出声。 见老爷起了疑心,九媚抓住机会添油加醋,「老爷,她们不敢说的。眼下二姐当家,即便是二姐的丫鬟出了馊主意,她们说出来也是个死。」 一听,孟广德更生气了。今日脚疼得厉害,他原本就很懊恼不该喝了那酒酿,此时得知自己竟然被女人算计,真是气炸了。刘月琴再贤惠懂事,毕竟比不得新姨娘的千娇百媚,如此,孟广德哪里能受得了挑拨,当下暴怒,一叠声地吼道:「来人,给我狠狠地打,不说实话就打死。」 阵阵哀嚎后,一个烧水的丫鬟顶不住了。哀求道:「昨晚二奶奶的丫鬟去厨房吩咐做一碗酒酿……老爷饶命,那不是奴婢做的。奴婢只管烧火啊。」 「做酒酿?给谁吃?」 「那个,那个是,是……」 话没说完,刘月琴带着宋林家的急匆匆走了进来。一看孟瑾乔站在一旁,她顿时添了十二分的警醒,笑道:「老爷发什么脾气呀?一大早的,不宜动怒。」 「姨娘,我爹听说了酒酿的事儿……正问问。」 刘月琴一怔。 看到她,九媚冷笑一声,抬手一指跪着的丫鬟,「二姐,这个丫鬟刚才说昨晚是你的丫鬟去厨房吩咐做酒酿……特意送给老爷。可明明是二姐的一片心,怎么今早就寻趁上我的不是了?」 万万想不到九媚今早落了不是,不但不偃旗息鼓,还仗着得宠来了个恶人先告状,刘月琴真是被气得倒仰。一面暗骂厨下的蠢才不知死,一面急急转着念头就说:「这是什么话?哪个丫鬟让人去做酒酿丸子了?」 「老爷您看,二姐说不知道。难道还是我污衊了?」 拍了拍爱妾的玉手表示安慰,孟广德眼一瞪,凶道:「你说,快说是哪个丫鬟出的馊主意?」 那个丫鬟不敢出声,只觉得刘月琴的目光好似刀割在背上。 见她不讲话,九媚气焰更盛,「老爷,看,这起子狗奴才在您面前都敢放刁。」 「打!」 刘月琴觑着孟广德黑沉沉的脸,不敢维护。一阵棍棒后,几个厨下的已经是血肉模煳。实在挨不住了,她们只得招供:「那个,那个丫鬟是二奶奶身边的元元。老爷,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她交代酒酿要做的特别香甜,特别醇厚。」 孟广德的脸黑得就要滴出水来。不等刘月琴开口,他斥道:「把贱人元元带来。」 元元很快被带来。厨下的几个为了活命哪还顾得上二奶奶,一齐把酒酿丸子的事推给了元元,然后一个劲地叩首哀求。元元心知不妙却大声喊冤,只说自己想巴结九姨娘,特意让人送丸子但绝没有祸害老爷的意思。 第148页 斜着她,九媚早就心知肚明。她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有机会哪肯放过,拉住孟广德挑拨:「老爷,这起子下人尽干些糟心的事,就为了挑拨老爷不信我。老爷,我冤枉啊,你要给我主持公道,老爷!」 哀求声声入耳,孟广德既生气又心疼。想了想,他冷冷地问:「月琴,这个丫鬟是服侍你的,你都听见了?不是你授意的吧?」 「不是,当然不是。可是她,她只是一时煳涂……」 打断了刘月琴的维护,九媚抢着说:「老爷,依我说这种贱人就不该留,几个厨下的也不用留了。一帮子没眼色的狗奴才连老爷都敢算计,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见美人气狠狠的模样,孟广德安抚道:「你说的对。就按照九姨娘的意思处置。拖下去吧。」 元元和厨下的人哭喊着被拖走了,刘月琴不敢求情,孟瑾乔似乎没看见。一番棍棒齐下,几个替死鬼就血肉模煳地断了气。 为了一碗酒酿丸子,九媚撺掇着孟广德一下子打死了八个下人,消息风传府内外,把下人们吓得直哆嗦。 上房里,刘月琴气哼哼地坐着,满心懊悔不该把妖精弄到府里。 她突然发现九媚不是七姨太。她不但懂得拿捏男人的心思捞取利益,更能聪明地摇着男人的大旗拔掉眼中钉。今日的这番狠辣,九媚已经在府里立了威。一时间,府内的下人们无论怎么想的,都不敢再对这位九姨太「不敬」了。 寻思着,刘月琴觉得头又疼了起来。发怔许久才叫来宋林家的询问:「你知道九媚怎么会突然去老爷跟前告厨下的人吗?」 「奴婢猜测因为送丸子的就是厨下的。她起了疑心,不肯吃亏就撺掇着老爷过问。但她真够狠的,这一下打死了八个。」 想了想,「真的没有耳报神?小丫头几时熘达过去的?」 「奴婢打听了,大小姐听说了老爷在打人才去看热闹的。」 「她们不会串联吧?」 愕然,宋林家的宽慰道:「二奶奶,九媚入府后天天在老爷跟前,哪有机会跟大小姐串联?」 一时间没想出来岔子在何处,刘月琴悻然坐下发闷气。 刘月琴苦思对策的时候,孟瑾乔正站在一簇野草前。 春意渐浓,野草长得高了很多,叶子修长翠绿。看着那簇草,孟瑾乔想着九媚撺掇父亲打杀下人的那股子狠劲,添了十分的警惕。 即便她心有成算,先把孟广德不能喝酒的消息卖给刘月琴,再告诉二奶奶的丫鬟去过厨房,顺利地挑动了两个女人的争斗,可看了一出九媚立威,她更觉得这个女人心思狠辣,绝非善类。可是一个寻常的青楼女子,伎俩手段或许有一些,却不该有那种狠辣的残忍。 九媚会不会另有来歷? 思忖着,她嘱咐陈荔和苏绣远离九媚,暂时不要在府里四下走动,然后又写了封信,让苏绣送去青瓦坊。 第169章 索赔 苏绣奉命出府之际,上房里的刘月琴嘴角又肿了。正哼哼着难受,宋林家的急忙忙进来。 「二奶奶,不好了。有人在素樱阁跟少爷冲突,打起来了。」 「啊!」一下子不觉得疼了,刘月琴腾地站起来惊叫:「阳儿跟谁打架?」 「不知道。跟着的小厮跑回来说素樱阁抓住少爷不放,要求当家的拿银子去赎。」 「是哪个混蛋干的好事!你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报官?」 嗫喏了一下,宋林家的提醒说:「素樱阁背后的主子是,是何国舅府。报官,万一闹出来,九姨娘会不会在老爷面前挑唆?」 一呆,刘月琴不由得狠狠啐了一口死妖精。但她心疼儿子,顾不得嘴角的血包有碍观瞻了,转而吩咐备车。 刘月琴心急火燎地赶去搭救儿子时,廖景龙和陆淮叶一熘烟跑出了两条街,回头一看没有追兵,廖景龙哈哈大笑。 「打得真开心。淮叶你真聪明,你怎么知道在素樱阁找茬,他们不会追?」 耸耸肩,「嘿嘿,谋定后动嘛。素樱阁只认银子不认人。我告诉他们,打一架能让他们赚几千两黄金,但我们是没钱的,孟锦阳的娘很有钱,他还是个三脚猫,最好抓。」 笑得前仰后合,廖景龙乐了一会又问:「那个刘宏不打一顿?」 「要狠狠地打!几个月来刘家倒了血霉,现今只在城南还有一个铺子。我打听了,刘宏每日午后才去店里。」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 咬了一会耳朵,陆淮叶拉着好友离去。 刘月琴很快来到素樱阁。鸨母见了她,皮笑肉不笑地捏着声音说:「哎呀呀,原来是尚书府的当家奶奶大驾光临。二奶奶,我不是要为难你家公子。上门的都是客,姑娘们紧赶着要巴结的。可该给的钱……一分也不能少。」 「阳儿欠了你多少银子?」 竖起三个手指,又加上两个手指,「不多,这个数。」 皱眉,「五百两白银?」 鸨母怪笑说:「二奶奶忒瞧不起我们了吧。素樱阁里一盏茶二十两银子,一碟果子三十两银子,姑娘们跳支舞……五百两银子。三少爷不但打坏了家什,踢破了门,还惊吓了姑娘们,姑娘们的衣裙被撕破了,首饰也被踩坏了几件……五百两,打发叫花子呢?」 被她的阴阳怪气嗝得难受,刘月琴脸一沉,咬着牙狠狠地说:「你少卖关子。说,到底多少?」 第149页 「五千两黄金。」 一惊,再一瞪眼,刘月琴顿时怒从心头起,指着她尖声斥道:「八婆,你敢讹诈?我家老爷官居二品,不是你们素樱阁可以讹诈的!」 呸了一口,鸨母冷笑:「二奶奶,我也告诉你,素樱阁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不付钱,行,来人,把孟公子送到京兆府去,就说他欠钱不还,请裴大人主持公道。」 「你敢!」 「嘿,我就敢。」那鸨母见多识广,仗着身后的国舅府,谁也不怕得罪。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接着一阵子嘈杂。鸨母一愣,继而看了刘月琴一眼,悠然道:「二奶奶不妨好好想想。闹到京兆府,对令郎有好处吗?」 瞪着那个女人一摇三摆的背影,刘月琴恨得牙痒痒。气哼哼了一会才问宋林家的:「问了吗?到底是哪个混蛋跟阳儿打架?」 「奴婢问了,他们说……不知道。」 「不知道!故意的吧。」刚尖声叫了一下,刘月琴就瞥见那鸨母又走了回来,身后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拖着个人。 行至近前,几个打手把拖着的人狠狠一掼,那人顿时惨叫一声。看着那人鼻青脸肿,披头散髮的狼狈模样,刘月琴竟觉得有些许眼熟。正疑惑着,鸨母哼哼着开了口,那声音好比抓了小鸡的苍鹰,尖利而得意。 「嘿呀,我说二奶奶,听说你们家年前出了大事,可破落户也不能到我们这来占便宜吧?」 不解,刘月琴狠狠瞪她,「你说什么风凉话?」 「素樱阁只认银子不认人。尚品堂的刘公子虽然是熟客,可眼下他喝多了,不知道哪来的酒胆竟敢翻墙跳壁潜入姑娘的闺房欲行不轨。二奶奶,你说他是不是没理呀?」 刘月琴愣住,再次低头细看。 见她认人,一个打手很有眼色地一把揪起那人的头髮,提起他的脸。 看清,刘月琴倒吸一口冷气,惊叫道:「宏儿,宏儿,你怎么会在这?」 听到她的声音,原本有些奄奄一息的那人顿时惊喜,不知哪来的力气喊了起来,「姑姑,姑姑,你快救我。他们诬陷我的,不知道什么地痞诬陷我的。」没嚷上两句,那打手一巴掌打在他头上,头磕在地上,刘宏晕了。 看见这一幕,刘月琴急得吼道:「住手,不准打!」 闻言,鸨母得意地摆摆手,「不打就不打。二奶奶看见了吧,一个是你儿子,一个是你侄儿,一个在素樱阁打架,一个潜进姑娘的房间非礼,闹到这份上真是过了。所以呀,要么给钱,要么报官。可进了牢里,只会吃更多的苦头。」 搞不清楚侄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刘月琴急急想了半晌才问:「你先说我儿子跟谁打架?」 「那是个生客,不知道是谁呀。」 看着鸨母一脸的敷衍,刘月琴气得直咬牙,又问:「你要多少钱?」 「刘公子闯进姑娘的房间,还对姑娘非礼,怎么着的也得赔个几千两黄金。加上孟公子,八千两,黄金。」 「啊。你……你太过分了。简直是讹诈,讹诈!」 「哼!你们理亏在先,讹诈,又如何?」鸨母毫不示弱地一抬下巴,挑衅。 被她的嚣张气得哆嗦,刘月琴怒沖沖地嚷起来:「报官,我要报官。我倒要看看,你凭什么讹诈老娘!」 「好。来人,吩咐帐房把帐单准备好。派人去京兆府报案。」鸨母比刘月琴更横,眉一拧,气势汹汹地吩咐了一句,又冲着打手使了个眼色。 一个打手会意地飞奔而出,拐了个弯,直奔尚书府。 第170章 重金赎人 屋里气氛凝重,刘月琴跟那鸨母隔着几步的距离彼此瞪视,活像两只气势汹汹的斗鸡,谁都不让步。 站在刘月琴身后,宋林家的打量着这个僵持的局面,心里有些打鼓,想了想低声劝:「二奶奶,闹大了不好吧。」 气头上的刘月琴恨恨地甩开她,「有什么不好的。我就不信了,京兆府敢公然包庇?」 见她气,对面的鸨母却十分淡定,一副「吃定你」的表情。 正对峙着,尚书府管家梁平一路小跑着进来了。看到刘月琴煞白着脸跟鸨母斗鸡,暗自跺脚。急急走过来,他压低嗓子说:「二奶奶,老爷知道了三少爷在素樱阁打架,嘱咐您不要闹。府里的颜面紧要。」 「啊!」 不等她说话,梁平已经掏出银票替孟锦阳付了帐,一瞪宋林家的,「愣着干什么,还不派人扶着三少爷回去?」 「是,是。」 宋林家的一熘烟跟着一个打手去领人,鸨母却问:「这刘家的公子没人理会?」 「他不是我们府里的。你派人自个到刘家拿钱去。」懒得纠缠,梁平不冷不热地丢下一句话,示意丫鬟搀扶刘月琴,匆匆要走。回过神,刘月琴不禁看了一眼侄儿,脚下一顿。梁平却顾不得礼貌了,一拉她说:「老爷让您带着三少爷赶紧回去。刘家的公子该由他爹来管。」 张张嘴,但刘月琴想起儿子,还是狠心地离去。 看着他们走了,鸨母眼珠一转就吩咐把刘宏再次狠揍一顿。随即,她进了楼中一处雅阁,恭敬地行了个礼:「公子,那个刘家的没人赎,只能打成猪头关在柴房。」 正懒洋洋品茶的那人哈哈大笑,「很好。妈妈辛苦了。你派人给刘老爷送信,索要赔偿,越多越好。不给,就让他儿子坐牢。」搁下一张银票,「如果刘家拒不给钱,你就告诉何国舅的孙子何奕之何公子。」 第150页 「您放心。」见了钱,鸨母喜笑颜开。先有人来揍了孟锦阳一顿赚了五千两,再把刘宏揍两顿赚了五百两,还有额外的赔偿,乖乖,一下子就赚了这么多钱。算着帐,鸨母乐得哆嗦起来。再一盘算,立即派人往刘家送信索赔。 半个时辰后,刘昌隆从椅子上腾了起来。 「素樱阁?宏儿怎么又去青楼?如今家里艰难了,他不好好打理生意还去逛窑子。该死!」被儿子的荒唐气得发疯,刘昌隆气急败坏地摔杯子。 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焦氏掩面泣道:「老爷别生气了。宏儿是你的儿子,不救他难道让他坐牢?素樱阁不是个一般的青楼,背后站着国舅府呢。送信的人说,今儿阳哥儿也在素樱阁招了事,孟老爷拿钱给赎走了,我们家宏儿却无人问津,还让自个找我们拿钱。孟老爷真是靠不住啊!」焦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数落。 额上青筋跳了又跳,刘昌隆已经不知道到底是气还是恨,是恼还是怨,握拳呆立着很久才问:「要多少钱?」 「呜呜,呜呜,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他们要五千两黄金呀。」 「什么!」吃惊地瞪着焦氏,刘昌隆脸色灰败。 家中的伙计下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心知肚明。从上元堂失火,重金买货,赝品案,再到债主上门,书院案和私税案,为了补缴贡物、贿赂上官、缴纳罚款,赎回牢狱之灾,刘家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折买城内外的田产、铺面。数番查抄后,仅存的一间店铺刚重新开业不久,货物还是赊欠才能採买来的,正是捉襟见肘的时候,别说五千两黄金,就是一千两他也拿不出来。 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哆嗦,嘴唇也在发抖,刘昌隆稳了很久才嘶声问:「五千两?他们要杀人吶!」声音陡然高亢,他勐地吼起来,接着狂咳。 被他狰狞的神色唬得一抖,焦氏赶忙扑过来扶住,一叠声叫着:「老爷,老爷,你缓缓,你缓缓,你千万不能出事呀。」 几个丫鬟赶过来扶的扶,顺气的顺气,过了半晌,刘昌隆才勉强缓过来。发怔许久,他颤巍巍地进了书房,拿出一个玉盒。盒中放着一枚两只拇指大小的明珠,照得满室生辉。这是刘老太爷早年所得。亏空至此,这枚明珠是刘昌隆仅存的最后一件宝贝了。 拿着明珠看了又看,刘昌隆长嘆一声才吩咐新任命的管家把明珠连同玉盒送往玉宝楼抵押。 将近日暮时分,刘宏一身是伤地被抬了回来。他不知道吃了多少拳头,身上都是脚印子,随身的玉佩、钱袋子、玉簪子都被掏走,衣服撕破了,狼狈不堪。没有理会焦氏哭天抢地的哀嚎,刘昌隆盯着儿子看了很久,召来管家吩咐了几句。 听完他的话,管家瞠目结舌,「啊,老爷,这这……」 疲惫地摆摆手,「我们家亏空至此,除了仅存的宅院和铺子,已经没有闲钱再折腾排场。府里养不起那么多下人,该遣散的遣散,俭省些。」 顿了好一会,管家点头去了。 是晚,刘昌隆把伙计管事遣散了八成,除了卖身为奴的丫鬟婆子,余者全部拿了工钱走路。焦氏哀哀戚戚地没说什么,几房姨娘各自思量出路。 刘家大宅里凄风苦雨,尚书府里孟广德正吹鬍子瞪眼地骂儿子。 被打得好比猪头一样的孟锦阳这些日子都宿在别院,所以躲过了虫子咬,却不曾想在号称最有背景实力的素樱阁里吃了这么大的亏。 跪在地上听着训斥,他就说:「爹,不是儿子想打架,而是,是那个人故意找茬。」 「谁?」 「我,我不知道是谁。我好端端地听曲子喝酒,没招惹他,可他突然进来就揪住我挥拳头。」 「你没看清楚是谁?」 嗫喏半天,孟锦阳着实回想不出来见过那人,只得摇头。 「你真是个夯货,什么都不知道,挨了打也白挨。」 见孟广德气得直喘,九媚扫了一眼刘月琴,煽风点火说:「老爷别生气。事已至此,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但我觉得,既然是三少爷闯祸,就该二姐拿体己。公中出钱,不好吧?」 第171章 神秘的祭祀 正满心的憋屈气闷,刘月琴听了九媚的挑拨,顿时怒火上涌,眼一立,恶狠狠骂道:「管你什么事,要你多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啊!老爷,我只是说句实话。你看,二姐这么凶!」 瞪了刘月琴一眼,孟广德冷冷地说:「你骂九儿做什么?你的好儿子干的好事。你自己掏私房,别从公中出钱给他付花酒钱。不成器的蠢才,废物。」心烦地骂了几句,他又说:「阳儿,你不好好做官就算了,还成日里惹是生非。日后你要谨慎些,再惹出事,家法处置。」 不等孟锦阳认错或者辩解,他心烦地把母子俩赶走了。 见他气哼哼的一脸烦闷,九媚娇笑说:「老爷别生气了。三少爷不好,还有五少爷。来,我给你弹筝,消消气。」 静兰廷里筝声渐起,上房里,孟锦阳一脸憋屈地叫:「娘,我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我冤吶。哎呀。疼死我了。」 看着儿子满脸的伤,刘月琴心疼得抓狂,吩咐丫鬟给儿子上药,一面沉思着就说:「今儿你表哥也被人算计,说他潜入素樱阁非礼楼里的姑娘,被打得半死。」 「啊!表哥也去了?」 第151页 摇头,「不知道。可我觉得宏儿不会这么不懂事的,素樱阁他去过的。」 垂头一想,孟锦阳突然惊叫起来,「哎呀,我知道了,一定有人算计我们。娘,你赶紧派人去舅家问问表哥他遇见了什么事。」 不解,但刘月琴还是吩咐宋林家的亲自跑一趟。 不多时,宋林家的带着个婆子急匆匆回来。 那婆子是焦氏的陪嫁,自然是心腹。她把素樱阁索赔五千两黄金,刘昌隆遣散下人的事逐一说了,然后说:「姑奶奶,大少爷被打得特别惨,他刚才才醒来。他说今儿他往店里去,还没走到就晕了。醒来就莫名其妙到了素樱阁,看到一个女人在洗澡,那女人尖叫说他非礼,打手就闯进来把他暴打……他说我们家肯定是被人算计了。」 听了这话,孟锦阳顿时脸一沉,「娘,肯定是我姐算计我们。这几个月我们家的倒霉事哪一件不跟她有关系?」 「可她,她往哪里找的打手?你这几日又不在府里。」 一愣,孟锦阳想了想就说:「那就是陆淮叶!上次他被我们算计,肯定是他记恨。」 一怔,刘月琴不由得问:「小混蛋没这么聪明吧?而且他哪有钱去素樱阁?」 再次被问得一愣,孟锦阳却想起了陆淮叶要订亲的事,顿时恼道:「就是他!他跟我争夺遥清,巴不得我倒霉。哦,我想起来,那个人一直没说话,我猜他是陆淮叶假扮的。」 越想越像,孟锦阳拍案,把陆淮叶从头到脚骂了一遍。看着儿子恨毒的模样,刘月琴想起了刘宏办的事儿,心下暗惊。遣退了服侍的人,她咬耳朵问:「儿啊,你表哥去做的事你没往外说吧?」 「唔?没啊。」 「真的没?」 想起容荀,孟锦阳心下发虚,口中却咬定:「真的没。」 见儿子一口否认,刘月琴松了口气,安抚说:「没有就好。只要小混蛋不知道,早晚得死。你今儿没看到他,没有证据,怎么告官呢?先忍忍。」 气闷,孟锦阳狠狠捶了几下榻,但想起陆淮叶很快会死,还是勉强吞下了这个闷亏。 二房母子揣着恶毒暂时息事宁人,青瓦坊里,夏非正扶案狂笑,「好玩,太好玩了。轩成,你怎么想到教唆陆淮叶他们打闷棍的?」 「他们家喜欢僱人掳掠。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齐轩成冷冷一哂。 今日,打听得孟锦阳在素樱阁厮混,陆淮叶两人就跟了去。陆淮叶去找鸨母谈条件,廖景龙戴着人皮面具去殴打孟锦阳。然后两个少年在刘宏必经的路途上打闷棍,再穿过小巷道从后院潜入,把他丢进素樱阁姑娘的房间,给了鸨母拿人的口实。教唆鸨母逼迫索赔的事是夏非干的。但若不是得知刘家曾蓄意派人劫持孟瑾乔,齐轩成还想不到这个「下作」的法子。 孟锦阳被妓馆索赔的事悄然传遍了府里各处。浣花阁里,孟瑾乔笑得花枝乱摇。笑了许久,她才托腮说:「三弟真是个三脚猫,跳不高跑不快,被打也毫无还手之力!」 见她如此高兴,陈荔也笑道:「对啊。三少爷就是个败家子,这一次老爷可真是气炸了。还是五少爷上进懂事。不是一个娘肚子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点着头,孟瑾乔继续笑了一会,不禁想起陆淮叶中的毒。算了算时日,又有些担心。胡思乱想许久,决定次日出府一趟才吹熄了灯。 这时,静兰廷里,九媚正窝在孟广德怀里,拿着个毛茸茸的小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娇声问:「老爷是礼部尚书。是不是朝上的大小礼仪诸事都归你管?」 「呵呵,是也不是。很多成例自有固定的司部去做,不需要我操心的。」 「那,老爷呀,皇族的祭祀祭祖什么的也是你管吗?」 觉得很好笑,孟广德摸了摸她娇嫩的脸,「很多事内务府都会操办,但重大的事项,比如陛下登基这种,归礼部负责。」 转了转眼珠,九媚好奇地问:「老爷,皇族的祭礼祭祀有没有什么特别稀奇的?」 「哦。你怎么感兴趣了?」 「我好奇嘛。这些事我都没听过,所以很感兴趣。老爷给我讲讲吧。好不好?」她翻身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俏皮地吹气。 被她娇俏的情态逗乐了,孟广德亲了她一下才把涉及皇族的祭礼讲了讲。 听着,九媚闪了闪眼神,转念就问:「老爷,有没有那种格外独特的?比如要在特定的时日,特定的地点?」 「特定的时日?哦,天家确实有个祭祀在每年的夏末秋初,但不属于礼部的司职。一直都是陛下身边的掌事太监亲自负责。」 「这么神秘?」 见她忽闪着大眼睛,孟广德倒是笑起来:「哪有什么神秘。但祭品是奇特的花草,每年都是我们费力的收罗再送进宫。那似乎是太祖传下的,后代的皇帝们照做罢了。」 第172章 皇帝来了 听了孟广德的回答,九媚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笑着岔开话题,说些奉承的话逗他开心。嬉闹了一会,她翻身坐起,殷勤地给他捶腿,一面说:「二姐不许我留在这。老爷先睡吧。我在这服侍你,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乖乖。」今日脚上疼得太厉害,孟广德不敢造次了。调笑了一会,他懒洋洋地闭上眼,享受着美人的温柔侍候。 第152页 夜静更深,孟广德睡着了。九媚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迴转秀丹楼。楼中,九媚遣退了侍从,独自歪在枕上沉思。 次日清晨,跟随九媚入府的侍女桃儿拎着个竹篮子出了府,说要去买九姨太爱吃的糕饼。沿着大街走了一会,她环顾四周,瞧着无人注意便往左一拐,穿过一条巷道再往右一拐,继续沿着街道走了片刻,进了一个卖糕饼的铺子。 停留二刻,桃儿挽着篮子离开铺子,又往另一个铺子买了些香粉才晃悠悠地往府里返回。 街角处,洛洺远远看着桃儿消失,沉思半晌才走出来故作随意地看了一下两个铺子,琢磨片刻,往蝶舞楼而去。 蝶舞楼高处,陶叔听完他的话,沉思了一会点头说:「我查过了,九媚自称是从蕲州来的。她带着一个丫鬟自己找到览秀楼说要借宝地献艺,卖艺不卖身,只求待价而沽找个好人家依靠。览秀楼在京城的风月场中并不出名,客人大多是中人之家的子弟或者落地举子。但她第一次献艺就博得满堂彩,当日便风传燕京。很多浪客风闻她的艷名前去捧场。没多久,尚书府的刘氏拿出一千金请她一舞。她得知是为了取悦尚书大人才点了头。」 「听起来她不太像个青楼女子。」 「确实不太像。而且,蕲州的风月馆有名号的有五个,没有九媚这个人,更没有她跳的那种舞。那些暗地里的场所也没查到。」 拢眉,洛洺抿了下唇正欲说话,一个娇俏的身影转了出来,「陶叔,不如我去探查吧。」 两人一愣,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衣紫裙的女子翩然而立,淡扫蛾眉,薄施粉黛,只斜插一只流珠钗,却依旧肌肤胜雪,眉目如画。 愕然,陶叔摇头,「苏凤,公子嘱咐你留意皇族的动向就行了。」 莞尔,「可我眼下没什么事。这些日子我们在各个府邸的内宅安排的线人都已经布置妥当,唯一不曾安排的……」她顿了顿,「泰王府。但我觉得,安插几个线人在泰王的内宅,只有好处。我,我想去见见公子……」发现陶叔严厉地盯着自己,苏凤吞吐了一下还是打住了。 洛洺却暗笑,转念一想就说:「苏凤,今日那个桃儿进了一个香粉铺子。我去打探有点怪,你去正好。」 「好啊。」 「洛洺!」 耸耸肩,洛洺眼中掠过一丝捉狭,「陶叔,苏凤是女子,有些事她去做更加方便。」 苏凤跟着洛洺走了。陶叔站在原地思忖许久,还是亲自往青瓦坊而去。 这时,一个青衣书生进了禁军府衙。他离开不久,朝会方散,皇帝似乎有些心事,没有回内宫也不去御书房,而是带着掌事太监罗真沿着迴廊信步。没走多久,禁军大统领向缨从廊下转出,行了个礼。 见是他,皇帝不以为意。跟上来陪着皇帝走了一会,向缨瞧着他眉间隐约的阴霾就问:「陛下在为户部的事烦恼?」 「爱卿从不问朝务,闹得你都知道了,真是……」皇帝摇摇头,有些心烦。 「陛下,私税案牵扯广泛,户部官员下野的下野,流放的流放,一下子去了大半。可事情还得做。再过两个月就是年中,各地的税收总得有人核算、征缴吧?」 「对。可是……该死的杜久松,他真够大胆的。过去他为朕办事,朕懒得计较他的私行不检,可朕是皇帝了,他还是不懂得收敛,不知足的蠢蛋。」 闻言,向缨的眼神闪了闪,「陛下别生气。臣觉得杜大人是贪惯了。您没杀他,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但如果举荐上来的户部尚书人选您都不满意,何不……」他停顿了一下。 正听着,皇帝不由得问:「怎么不说了?卖关子,你也学会了。」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可以让在京的皇亲勛贵都推荐一下人选。风闻泰王殿下经常在京华书院进出,不但前去听讲,还跟学官学子们议论实务,或许泰王有合适的人选。」向缨蓄意地补充了一句。 微鄂,皇帝停下脚步,转脸看了他一会才问:「你觉得老七去京华书院是为了结党?」 「臣不知道。但泰王在封地经商多年,没准对商税什么的有些心得,陛下何不问问?」 审视他片刻,皇帝颔首。 见他意动,向缨突然说:「陛下,臣不久前得到两盆很稀奇的兰花。若陛下喜欢,臣送一盆入宫孝敬您。」 「兰花?」皇帝不喜欢花草,不感兴趣地摇摇头,但转念想起了什么就问:「什么兰花?」 「金叶滴翠兰。那种兰花稀少罕见,国中不产的。」 「好吧。难得你给朕送礼。罗真,等向缨把兰花送来,你派人先种着。」 「是。」 扫了一眼罗真,向缨转了转念头又说:「陛下既然不回后宫,臣知道一个好去处,陛下何妨去看看?」 「呵呵,什么好地方?」 「泰王殿下很喜欢去,您给的钱大部分都花在那里了。」 拢眉,皇帝转了下心思,遂笑:「向缨,还是你最懂得朕的心思。」 青瓦坊里,齐轩成正听着陶叔的禀报。洛洺带着苏凤进来了。 「公子。」 看到她,齐轩成顿了顿,正欲问,有人匆匆进来,「公子,店里来了三个客人,一个是禁军大统领向缨。」 先是惊愕,继而目光一沉,齐轩成拢眉思忖了一下,「洛洺,让大家立即迴避。」 第153页 他大步走了出去。他猜到了来人是谁,却一时间猜不透他为什么会屈尊降贵地出现在青瓦坊。 第173章 迴避 走进店中,齐轩成一眼就看到三个人正驻足欣赏一只高大的长颈琉璃瓶。不少客人分散各处,喧闹而有序。见他微服而来,齐轩成稍微松了口气,定了定神,缓步走过去,微微一笑:「向统领真是稀客。失迎了。」 闻声,三人都回过头看来。 目光落在齐轩成身上,向缨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他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些许莫名的熟悉感,可他没见过他,为何会熟悉呢?一时间把握不住。 见他不答,齐轩成转而对居中的那人问:「请问尊客如何称唿?」 同样打量他片刻,来者笑了笑,「姓杨。」 见他装,齐轩成干脆也装,就说:「杨大人是第一次来吧。不知可有什么感兴趣的?」 「这只瓷瓶华美独特,不知从何处而来?」 「这瓶来自玉狐国。」介绍了一下长颈瓶的特色,他话锋一转,「不知杨大人对首饰珠宝感兴趣吗?我们店里有些格外华丽的首饰。年前,还有人来此购买进献给宫里的贵人。」 挑眉,「好啊。看看吧。」 「请。」 带着皇帝三人在矮柜前流连了一会,齐轩成突然问:「向统领对这些不感兴趣?」 见问,向缨看了看他,目露玩味,「青瓦坊珍品不少,但似乎没有兵器。」 「之前有两对护臂,但已经被人买走了。我们不是兵器铺子,神兵利器是没有的。」 「花草呢?」转了下心思,向缨继续问。 摇头,「向统领喜欢花草,可以往青草阁看看。」 跟随的罗真听了,忍不住看了一眼皇帝,询问道:「青草阁?专卖各种奇花异草?」 「是的。大齐各地的独特品种,来自邻国的奇特花木,都有出售。」 皇帝颇感兴趣地点头,转而问:「听说你们这里出售彩色的兔子?」 「没有的。之前泰王殿下订过两只,可是……已经把钱退回给泰王了。」 没想到他这么回答,皇帝有些惊奇:「没有还收钱?你骗他的?」 「杨大人说笑了。彩兔确实有,却求之不易。那兔子产在几千里外,算上求购和运输,价格昂贵,无利可图。」齐轩成煞有介事地回答。 见他如此肯定,皇帝心中竟有几分惋惜。思忖了一下才问:「据说泰王经常来?」 「是的。有时在下会派人给泰王送请柬,邀请他前来挑选。」 「呵呵,你很会做生意。」 「青瓦坊出卖的珍奇宝玩都是为了售卖给皇族贵胄,既然泰王喜欢,在下就做做生意。」齐轩成一脸从容。 向缨一直没出声,只是打量着店内的各色珍品,似有所思。盘桓半晌,皇帝再次看了那只长颈瓶一会,才带着向缨两人离去。将他们送至门前,齐轩成瞧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沉思。 出神间,洛洺来到身后低语:「公子,泰王在前面。孟姑娘也在。他们或许会跟皇帝遇上。」 回过神,齐轩成暗惊,思考了一瞬,他转身走回店内,匆匆从侧门离去。 这时,皇帝一行刚走出不远,随意地转脸看到了什么,他稍微顿了顿脚步。 「那是七弟吗?」 抬头一看,向缨微挑眉,「很像。」 「那个女子很眼熟。」自语了一句,皇帝思忖着向左走去。 皇帝走来时,泰王正在问孟瑾乔:「今儿真巧。但你的手怎么了?」 惦记着表弟中毒,孟瑾乔出府来找齐轩成。走到半路想起弟弟,又绕道往书院看望孟锦程,盘桓了一个时辰才往青瓦坊来。不曾想,在青瓦坊不远处就遇到了泰王杨懿。 见他一脸关怀,孟瑾乔不禁低头看了看包着白布的手,笑答:「谢殿下关心。几日前我们府里闹虫子,虫子飞到屋里咬了我的手。据说是毒虫,所以肿着,迄今还在涂药。」 「唔。开春了确实虫子多,但你的手真没事吗?我让王府医官给你瞧瞧吧?」 「不敢劳烦殿下的医官。我这手不怎么打紧,过几日就会好的。」 「怎么会麻烦呢?你这伤……」话没说完,随行的欧阳靖突然开口打断,「殿下,有人来了。」 一怔,杨懿转脸去看。 孟瑾乔也看到了正走来的人。即便距离尚远,她却瞬间警惕起来。环顾四周,她丢了个眼色给苏绣,随即转身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在一间店铺里,假装四顾片刻就从门角拐出,熘到不远处一堵墙后。 孟瑾乔迴避之时,皇帝已经行至不远处,淡淡一笑:「七弟,你也在街上。」 愕然,杨懿也算反应颇快,一扫皇帝白龙鱼服,忙行了一礼,换了个笑脸说:「大哥今日得闲竟然上街来,真是……稀奇啊。」 挑眉,皇帝走过来,似乎无意地问:「稀奇什么呀。但我是不如你清闲的。你这是要去哪?」 急转念,杨懿回答:「无事四处闲走。前面似乎就是青瓦坊,我准备去看看有没有宝贝,再去奇兽斋看看有无稀奇的鸟雀。大哥有兴趣一起逛逛吗?」 没回答,皇帝转脸看了看垂头站在杨懿身后两步的苏绣,「这是你的丫鬟?」 再次一鄂,杨懿才注意到孟瑾乔不见了。想起昔年宫中的情景,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笑道:「她是青瓦坊的丫鬟,刚才在街上遇见,就问我去不去买宝物。」 第154页 闻言,皇帝有些疑惑,「可我看到有个女子跟你在一起,比她高一些。」 「啊!没有的。街上人很多,大哥看错了。」 见弟弟一脸的惊奇神色不似作伪,皇帝琢磨着还是搁下了疑惑,干脆说:「奇兽斋我没去过,陪我去看看吧。」 无法拒绝,杨懿只得称是。 墙后,孟瑾乔目睹杨懿跟着皇帝走了,稍微放松。正等着他们消失,有个声音在身后笑:「捉迷藏呢?」 吓得打了个冷颤,她勐地回头一看,却对上一双微笑的眼睛。 看清他,孟瑾乔顿时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白了他一眼:「你吓死我了。哎,你不要神出鬼没地行吗?」 第174章 有所图 见她显得有几分怯弱的可怜神色,齐轩成不由得看了看外面,皇帝一行早已消失在街道尽头。想了想,他摊摊手逗她:「孟姑娘胆子真小。但你在这躲谁?」 「哼!我才不胆小。除了怕老鼠……」怒了一句,孟瑾乔认真地说:「适才我在街上遇到泰王,接着就,就看见禁军大统领向缨跟着皇帝微服出来。我才赶紧迴避的。」 齐轩成从店内赶出来就是担心皇帝缠上孟瑾乔,听到她这么说,心下万分高兴,再一想又逗她问:「皇帝?哈哈。你为何迴避呢?听说孟姑娘以前在宫里服侍过太后,你见过皇帝吧?」 没想到他这么问,孟瑾乔不由得一愣,接着就恼了起来,没好气地回答:「我见过他,对啊。可我为何要见他?你以为我是你,攀龙附凤。」狠狠剜了他一眼,她就要往外走。 「姑娘去哪?」他抓住她的手腕。 一鄂,孟瑾乔再次高兴起来,转转念却故意甩开他,嗔怪道:「你怎么拉拉扯扯的?哼,过分。」 见她似乎真的生气了,齐轩成立即摆出一副诚恳的模样认错:「是我不对。我道歉,姑娘别生气。我知道一条近路去青瓦坊。」 「我为什么要去青瓦坊呢?」 「因为陆公子在。」他随口哄她。 听到弟弟,孟瑾乔的心再次提了起来。想了想,还是不再闹,就问:「竹影说她师叔可以救治淮叶,但是……其他的准备不需要吗?」 想起这些日子的诸多准备,齐轩成也收起了嬉闹的心思,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来得巧。有件事我正要告诉你。」 跟着齐轩成从侧门走进青瓦坊,有人迎了过来,「公子。」接着,她突然看到了孟瑾乔,不由得一怔。 孟瑾乔也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女子。看着她秀丽的脸庞,婀娜的身姿,不由得瞅了一下齐轩成。没想到苏凤等在此处,齐轩成莫名地有几分心虚,忙止步看了看孟瑾乔,笑道:「孟姑娘,这是苏凤姑娘。」 再次看了苏凤一眼,孟瑾乔矜持地笑笑:「幸会。」 苏凤抿了抿唇,还了个礼。 觉得她们彼此瞧着对方都有几分怪,齐轩成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转念一想干脆不理苏凤,只带着孟瑾乔往小花厅而去。看着他们的背影,苏凤有些出神。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看,这个妖女成日里给我大哥灌迷魂汤。」 一愣,她一回头就见应无尘不知从何处拐出来,正懒洋洋靠着柱子,一脸的不高兴。 微感无语,她想了想才问:「她是,是孟家大小姐?」 「对啊。」 「那你怎么叫她妖女?」 「她爹是坏人,她也是坏人。」 惊奇地看看他,苏凤思考了一会才说:「可我觉得公子不是这么看的。」 「等我找到证据证明妖女是坏人,大哥就不会再理她了。」 应无尘走了,苏凤想着他的说辞,心中诧异。正想着,陶叔来到身后。 「苏凤,你怎么自个跑到青瓦坊来了。公子说过,除非万分紧急的事不准来,是为了保护你们,以防万一。」 「陶叔,我很久没见到公子,我想来看看他。」顿了顿又说:「洛洺讲的那两个铺子看起来很平常,可我发现香粉铺子的老闆娘不像是寻常女子。」 「不寻常?」 「对。」点了下头,她才说:「比如,孟大小姐行走时轻盈优美,可落足虚浮。那个老闆娘却脚步轻盈而稳健,寻常女子不可能有那种步态的。」 听到这些,陶叔目露沉吟,想了想还是没赶她走。 苏凤满心欢喜地留在青瓦坊等齐轩成,他正告诉孟瑾乔关于九媚的事。 「孟姑娘,你父亲的新姨娘自称从蕲州而来,自己找上览秀楼合作的。但在蕲州没查到她的跟脚。」 惊讶无比,孟瑾乔忙问:「她自己找到览秀楼的?那她赎身做什么?」 「确实很奇怪。你们府里付了三千两黄金,她和她的丫鬟都在其列。览秀楼的鸨母说,她来的时候议定的就是三七分成,所以有个女子替她拿走了两千两黄金。鸨母还说,九媚人如其名,举动言语无不妩媚动人。她从不曾见过这等尤物,竟比素樱阁的花魁还要惑人心魄。」 沉思了一下,齐轩成认真地说:「江湖中一直有媚术流传,我猜测九媚或许出身江湖,学的也是类似的媚术。」 思忖着,孟瑾乔万分不解地问:「她既然这么厉害,为何选我爹?何国舅、大将军那些人岂不是更好?」 「有一种可能……她是蓄意选了你爹。」 第155页 「为何?」 「一时间参详不透,所以请孟姑娘先远离九媚,免得她在你爹面前进谗言,对你不利。」 咬了咬唇,孟瑾乔点头,却既心惊又不解。 见她托腮沉思,蹙着眉似乎十分烦恼,齐轩成正欲出言安慰,应无尘兴沖沖地进来:「大哥,泰王来了。你不出去迎接一下?」 错愕,再看见应无尘兴高采烈,齐轩成就知道肯定又是他搅局,气闷不已,但想了想还是站起来说:「孟姑娘稍坐,我出去一下。」 想起突然出现的皇帝,孟瑾乔忙点头。 齐轩成走了,应无尘坐下来审视孟瑾乔片刻,「你手无缚鸡之力,跑不快跳不高。可我大哥为什么觉得你好呢?」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挑衅,孟瑾乔暗自无语,想了想狡黠地问:「不知应公子觉得什么样的女子比较好?」 「嘿。聪明灵巧,能打能跳。」 闻言,孟瑾乔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舅舅,莞尔道:「应公子的说法跟我舅舅很像。可任何一朵花都有自己的好处,只看你会不会欣赏。」 「花?所以说你就是很弱小,跟只兔子似的不经打。」 哑然。孟瑾乔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再一转念就说:「应公子别看不起花。世间有些花看似柔弱,却比神兵还厉害。」 撇嘴,「骗我吧。」 没等孟瑾乔举证,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应无尘,你太孤陋寡闻了。」 第175章 驱虫 屋内的两人同时回头,只见方竹影走了进来,大大方方地把宝剑放下,扬了扬脸认真地说:「应无尘,世间万物各有奇妙,不能一概而论强弱。小乔姐姐不习武,在你眼里就叫做弱小。哼!那你在我师叔眼里,岂不是也弱小?你得意什么。」 错愕,应无尘想了想顿时怒道:「我说她弱小,我说你了?你管什么闲事?你要当女侠?」 「我懒得当女侠。但我告诉你,不准骂小乔姐姐是兔子。你再说她弱小,我就教训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强大!」 真是被她激怒,应无尘腾地站起身来,「方竹影,我处处让你三分,你还就得寸进尺了。别以为你比我厉害,还没真打过呢。」 眼看他们就要打起来,孟瑾乔想起他是齐轩成的弟弟,忙劝:「竹影,应公子只是开玩笑的。」 「他就是个坏人,是非不分。姐姐别拦我,我要教训一下这个混蛋。」 气炸了,应无尘一把抓起宝剑,「较量是吧?好,请。」 甩开孟瑾乔的手,方竹影灵巧地跃到院中,拔剑出鞘。 下一刻,剑影横空。 「哎,竹影,应公子,你们别打了。」站在门前看着,孟瑾乔无奈地跺跺脚。可气头上的应方两人似乎打出了真火,竟越打越快,毫不留手。 正不知如何劝阻,齐轩成走回来了。见状,他吃了一惊,抬腿踢飞一粒石子。 一声怒叱,下一刻人影骤分。 应无尘气唿唿地掉头质问:「大哥,你为什么拿石头砸我,帮着这个小丫头?」 「应无尘,你说什么!」 见他们分开,孟瑾乔赶忙过来拉住方竹影劝阻,另一边,齐轩成拖走了弟弟,直到转过一道花荫才停下问:「无尘,方姑娘是友非敌,你为何要跟她交手,还打得那么凶?」 「不是我打她,是她故意挑衅我。」应无尘气唿唿地把方竹影教训自己的话说了一遍。 听完,齐轩成有些无语,想了想才说:「你怎么能骂孟姑娘是兔子呢?她不习武,不能如此比较的。难道所有不习武的人都是弱小的兔子?其实方姑娘说得对,强弱本非一定,你在她师叔面前……不也是兔子?」 「我……」 拍拍他的肩,齐轩成劝说:「我们有正事要做,你先不要冲动。等大事做定,随便你闹。」 盯着他看了一会,应无尘跺脚走了。 劝走弟弟,齐轩成暗嘆一声才往回走。方竹影倒是没生气,正喜滋滋地坐在桌前吃着果子。 见她一脸高兴,齐轩成松了口气,便替应无尘道歉。 看看他,方竹影一摆手,大度地说:「不用道歉,你是你他是他,我不是是非不分的。」然后问:「还有五日,你们安排好了吗?有把握捉到虫王?」 「我们已经探得他们的巢穴所在,布置也已经妥当。唯一的问题是那个地方毒虫出没,眼下还在想法子。」 在一旁听着,孟瑾乔越听越惊,但没插嘴。 方竹影走后,她才问:「齐公子,你,你们要捉什么虫王?」 一鄂,齐轩成想了想还是把解毒的所需简单告诉了孟瑾乔。 吃了一惊,「那你,那虫王如此兇勐,有把握吗?」 不欲她担心,他回答:「有。」 「你刚才说那里有很多毒虫?我会调制药粉驱虫,除了蛊虫,都有效的。」 挑眉,「驱虫?」 莞尔,「对啊。对蜈蚣蚂蚁蝎子飞蛾蜘蛛什么的,都有效。」 意外不已,齐轩成推敲片刻匆匆离去。很快他又回来,拿着一大包各色粉末。 日暮时分,夏非看着满地仓皇退避的虫子哈哈大笑,得知是孟瑾乔配的,不禁对她高看一眼。想了想就问:「孟姑娘会不会配一些聚集虫子的药粉?」 不解地眨下眼,孟瑾乔点头:「能把虫子引到固定的地方。」 第156页 向晚,齐轩成把孟瑾乔送回府。看到他要走,孟瑾乔忍不住抓住他的衣袖。微顿,他转脸看来。 「齐公子,对手强大,你一定要小心些。我……」千言万语不知如何才能说出口,她咬了咬唇却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感受着她话语里满溢的关怀,齐轩成微笑了一下,翻掌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但一旦惊动对手,只怕他们会立即盯上你弟弟。明日你去一趟侯府,告诉你舅母做些准备。」 「嗯。」 「这些日子你们府里只怕不太平。五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留在府里。你爹毕竟是尚书,相对还是更安全些。」想了想,「你弟弟留在书院也不妥,你寻个法子让他先回来躲一躲。」 「我知道。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兇徒,你一定要留神。对了,京兆府管辖治安,也算责无旁贷。必要时,你可以找裴大人帮忙的。」 笑笑,他点点头。继续停留片刻,他终于离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孟瑾乔心中有些怅然,更有些担忧。发呆了一会才转身进了府门。 府门外的一幕恰好被一个路过的丫鬟看见。惊奇地转了转心思,她进了西小门,一熘烟往静雅阁去了。 这些日子,孟瑾媛脸上的包依旧肿着,不得已每日敷药,更要饮食清淡,只吃得满心烦恼。得知哥哥表哥被殴打,她不在意;九姨太让母亲吃了瘪,她也不关心,只是日日没精打采地窝在府里,不时对镜子观察自己的脸,然后发脾气骂丫鬟,再咒骂糟心的虫子。 正烦着,一个丫鬟走进来禀报了几句。 听着,她腾地坐起身来。 「齐轩成?他又送死贱人回来了。奇了,死贱人怎么缠上齐轩成了?」 「奴婢不知道,今儿二门上有人外出买东西,回府时无意间看见的。」 想了又想,孟瑾媛顿时气唿唿地拍案骂道:「该死的老姑娘招蜂引蝶,一会儿跟裴绍均勾搭,一会对齐轩成抛媚眼,死贱人,死贱人!」发了一会脾气,她突然问:「你说,齐轩成会不会被死贱人勾引了去?」 第176章 报案 被她的问题吓一跳,丫鬟心中暗嘲,面上却恭敬地说:「四小姐,齐轩成是个商贾,没门第没身份,配不上您的金枝玉叶。依我说,大小姐是没希望嫁个好人家的,所以她才寻上齐轩成。她哪能跟您比呢。」 听了这番奉承,孟瑾媛高兴不少。托腮出神片刻才说:「可我觉得他很能干。他年纪轻轻就能搭上了长乐侯府的关系,真要做官不难吧。那些珠宝玉器哪一样都是国中罕见,他却能得到这么多……哼,比我舅舅他们强一万倍都不止,我娘才是没眼光的。」 丫鬟一愣,赶忙噤声。 「你告诉宋林家的明早再去请大夫,我的脸要尽快治好,免得让死贱人抢了先。」 丫鬟一熘烟去了,孟瑾媛发了一会花痴,又兴致勃勃开始挑选衣服。 与此同时,在府里养伤一日的孟锦阳正在问一个小厮,「你确定是陆淮叶派人干的?」 「少爷,奴才按照您的吩咐四下打听,给了银子才从素樱阁的一个打手那里听到的。」 「我就说肯定是小混蛋。好啊,我要去告官。」 「哎呀,少爷,去不得呀。没证据怎么告?」小厮吓一跳,赶忙拽住他。 怔住,孟锦阳气得跌坐在榻上骂道:「该死的混蛋,难道就便宜他了?」 「您别生气,想想别的法子吧。」 气闷地倒在榻上沮丧许久,孟锦阳勐地坐起身来,修书一封吩咐小厮送给容荀。他把自己和表哥着了算计的事详述一遍,央求容荀出面主持公道。 信很快送到。 看完,容荀大笑孟锦阳两兄弟笨蛋三脚猫,但紫剑门被通缉后,他身边护卫的武力大不如前,想起陆淮叶身手凌厉,他沉思许久才召来管家嘀咕了几句。 管家听完愣了愣就劝:「少爷,不能这么闹的。若是出了岔子,老爷又得骂你了。」 「怕什么!让你去就去。哼!容府以后是我当家,你不听我的,让你扫地去。」容荀一瞪眼,斥道。 斟酌了一下,管家只得点头。 一个时辰后,一条消息从容府送出。看完,齐轩成冷笑一声:「孟锦阳真是个吃不得亏的,他果然又寻上容荀出头了。哈哈。容天明谨慎细緻,他儿子却是个自以为是的蠢才。」想了想,他吩咐了洛洺几句。 陆淮叶派人殴打刘家表兄弟的消息是齐轩成授意传递的,正是为了让孟锦阳撺掇容荀捲入此事,为下一步铺垫。 次日一早,尚书府又请了大夫过府看病。孟瑾乔却去了侯府。陆淮叶已经跟廖景龙出去了,猜知他们是去青瓦坊为解毒的事准备,孟瑾乔没有多问,迳自去见玉书瑶。 听完她的话,玉书瑶惊诧不已。但她出身江湖,早年经歷过很多险恶,即便情境恶劣如此倒也撑住得,抿着唇沉默许久才拍了拍外甥女的手,「乔儿,多亏了你。」 「舅母别这么说。若非为了害我们姐弟,他们不会对淮叶下手的。可事到如今,刘家寻上的人必定来歷不小,一旦他们去捉虫王会惊动了对头。虫王培育不易,他们岂能善罢甘休?若是没有官府的背景也就算了,若有呢?舅母要心中有数,不管他们说什么,绝不可以中计。」 第157页 深吸一口气,「你放心。我知道的。侯府有先皇的赐封,有些事至少能拖得一时。你们姐弟也要多加小心。上次书院的事,他们就是想拿程儿做诱饵。」 继续商量了一会,玉书瑶留住孟瑾乔吃过午饭才派家将送她回府。行至半途,孟瑾乔思忖着就吩咐绕道,拐过一条街,她下车进了一座茶舍。 半个时辰后,裴绍均进了茶舍。见到她便笑问:「孟姑娘许久不见了。这些日子可好?」 莞尔,「谢过大人关心。挺好的。大人繁忙,不曾耽误你的公事吧?」 摇头,裴绍均走过来看了看她才问:「姑娘似乎有事?」 「我确实有事,但没有证据无法报案,可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告诉大人。」 他挑眉,「请讲。」 「不久前我的丫鬟得了怪病,请了景大夫才勉强救了命。他告诉我,绣绣是被蛊虫咬的。」孟瑾乔把苏绣被血蚊咬伤的事说了一遍,又说:「我想起那个蝴蝶案。大人觉得,咬伤绣绣的蛊虫会不会也是那些养蝴蝶的人培育的?」 听完,裴绍均不禁想起齐轩成说过的些许,再想起蝴蝶案的隐情,目光微沉,思考了一会才说:「姑娘觉得是谁要害你们?」 「那之后,我注意到二姨娘的陪嫁数次三番回了她的娘家。因为书院的案子,二姨娘的哥哥侄儿都倒了霉,明着做不了,或许就……暗地里生事吧。绣绣对我很忠心,聪明懂事,便因此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顿了顿,她又说:「那些日子绣绣时常晕倒,无缘无故地流鼻血,可是各个医馆的大夫都诊治不出来。大人试想,这种怪病若是发生在朝中重臣的身上会如何?」 再次想起死去的胶王,裴绍均沉默片刻就说:「姑娘说得对。如此来无影去无踪之物真是防不胜防。这件事我会查访处置,你不要担心。」 闻言,孟瑾乔忙说:「大人,那些人来歷蹊跷,你去查案要小心些。而且因为书院的案子,容家父子肯定对你不满。万一他们勾结到一处,只会对你不利。」 没想到她出言叮嘱,裴绍均意外地低头看她。四目相望,只见她神色认真,毫不掩饰关怀之意。他看得出来,她说了这些,不仅仅是为了利用自己的。出神了一下,他不禁笑了笑,轻声说:「我知道。你姨娘对你不怀好意,你在府里要留神。」 「嗯。」 送走裴绍均,孟瑾乔站在原地想了想才让苏绣跑一趟青瓦坊,把报案的事告诉齐轩成。 数番交集,孟瑾乔看得出来裴绍均是个颇有正义的人,这样的人不宜为敌,若能结为臂助对齐轩成才是最最有利的。可有些话,齐轩成去说未必方便,她就不一样了。 第177章 家宴 日子飞快地过去,孟瑾乔再次窝在了府里,只每日让苏绣去青瓦坊问问有无事。 五月十一,苏绣回来禀报,陆淮叶和廖景龙不知在何处跟人打架,搞得灰头土脸。次日,陆淮叶出门再次跟不知什么人打起来,一路打到了京兆府附近才消停。一气之下,他向裴绍均报案说有人挑衅自己,故意找事。 得知,孟瑾乔思忖了好一会,还是按下了担心。 五月十三,孟广德的脚消肿了。虽然还是有些疼痛,但至少行走无碍。各房被咬伤的人大部分好转,即便伤得最重的孟瑾媛脸上的包也基本消肿,不再看起来那么扎眼了。 午后,打听到九媚在静兰廷弹筝,孟瑾乔便去见父亲。 「爹,听说您的脚好多了。这几日还需要吃药吗?」 消肿了,孟广德的心情好了很多,难得地问了一句:「你的手好了吗?」 「谢谢爹关心,好得差不多了。九姨娘入府多时,还新抬了两位姨娘,爹的伤既然好了,不如摆个家宴吧。」 「程儿久不回来,正好他回来住两天见一见几位新姨娘,免得不认识,日后遇见了会失礼的。」见孟广德不讲话,她强调了一句。 惊奇女儿的懂事,孟广德点头,「你这话懂事。九儿入府多时,该让众人都见一见。让程儿回来住两日,我还要考考他的功课。」然后吩咐道:「梁平,你告诉二奶奶好好操办,为九儿摆宴庆贺。」 正侧耳听着,九媚住了筝,款款起身走过来娇笑说:「老爷真好。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呵呵,怎么会不记得呢?老爷我最疼你。」 吃吃轻笑,九媚白了他一眼,然后回顾孟瑾乔,风情万种地笑了笑:「多谢大小姐提醒老爷。」 看着她千娇百媚的风姿,孟瑾乔却想起齐轩成告诉的「媚术」,下意识嵴背一寒,闪了闪眼神才回答:「姨娘客气了。爹,女儿告退了。」 孟瑾乔往回走时,刘月琴刚得知家宴的事。 「大小姐说五少爷没见过九姨娘,正好让五少爷回来一趟。」见她阴着脸,宋林家的知趣地补充了一下。 闻言,刘月琴顿时怒了,拍案忍不住地骂:「小丫头又跑去献殷勤。看着狐狸得宠,准备找新盟友了。」 骂了好几句,她才气哼哼地压下心头火,吩咐宋林家的准备。 五月十四,孟府置办家宴。 日暮时分,孟广德居于主位,九媚和刘月琴分坐两侧。二房兄妹挨着母亲就坐,孟瑾乔不动声色地带着弟弟与五姨太母女坐在一处。七姨太似乎没看见九媚占了自己原本的座位,坦然地坐在陪席。见她一脸的不在乎,孟广德有几分疑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第158页 酒菜上齐,刘月琴看了看孟广德,还是捏着鼻子不情不愿的拿起酒杯说:「府里新添了妹妹,今儿这宴席是为了她们庆贺的。老爷,我就先干为敬了。」 点点头,孟广德说:「九儿入府的时间短,月琴你身为姐姐,要大度。你们几个都是府里的旧人,不要拈酸吃醋。」 众女闻言,彼此看了看,只得假笑着答应。 五个儿女没人出声。孟锦程瞧着九媚的妖艷模样,暗自皱眉。孟锦阳第一次认真地看这位九姨太,惊艷万分。 感觉到孟锦阳在看自己,九媚转了转秋波,瞟了他一下,似乎挑逗。见她看自己,孟锦阳的心顿时飞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面和心不和,但席间没有争吵,也算和谐。 宴罢,孟瑾乔到弟弟的晓月阁闲坐,二房的兄妹就跟着母亲回了正屋。 进了屋,挥退丫鬟婆子,孟锦阳往榻上一倒,想着九媚冶艷的容颜忍不住问:「娘,你几时找到个尤物?老爷子真是艷福不浅。」 正心头憋气,刘月琴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继而训斥:「你这个不长进的混小子。这话千万别往外面浑说。一旦让嚼舌头的传到你爹耳朵里,可不得了。」 撇嘴,孟锦阳嘆道:「我说的是实话。这样的美人……娘,你为什么不留给我呢?」 不等刘月琴啐他,孟瑾媛眉一挑,讥笑说:「哥,所以说你就是个三脚猫,好色无能没脑子。那女人一看就是个祸水,青楼里出来的婊子,有什么好的。娘没把她留给你,千对万对。可是……」看了看母亲,她突然说:「娘,你不该听我姐瞎说。她让你送美人,你还真的送。九媚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如今把爹迷得晕头转向……只怕前门有狼,后门进虎。」 二房的母子都被她说得愣住。 呆了一会,孟锦阳顿时不干了。腾地坐起身,脸一黑骂道:「什么叫好色无能没脑子?我几时没脑子了?我是你哥,你这样骂我,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就是说个实话。你千万别被九媚贱人迷住。你做官做得不好,更不时出错,再勾搭上爹的爱妾,他不揍你才怪。」 「你!」被她的牙尖嘴利气得哑口无言,孟锦阳握了握拳才憋住了揍她的冲动。 看着儿女斗嘴,刘月琴总算回过神来,想了想就站起身指着他们骂:「都给我住嘴。一个没脑子,一个乱说话。我怎么这么冤孽地生了你们这两个没本事只会说嘴的蠢货?阳儿,你住口。你再敢多看那个狐狸一眼,我先打断你的腿。媛儿,你也闭嘴。有你这样对你娘,你哥说话的?不准数落你姐姐,你们两个比得上如儿一半的聪明有心计,我会那么受气吗?」 兄妹俩一愣,各自不说话了。 气哼哼把一儿一女臭骂一顿,刘月琴把他们赶走了。姚嬷嬷进来看到她发闷气,劝道:「二奶奶别生气了。九媚再得宠也是不怕的,没儿子,她争不过你。」 一怔,刘月琴看了看她,嘆了一下:「也是。不知道小混蛋几时才死。」 见她一脸的心浮气躁,姚嬷嬷又安慰了几句。 夜幕深了,灯火渐熄。 浣花阁里,孟瑾乔倚着扶枕,在黑暗中睁着眼,揪心地等待。京城里,正是黑衣夜行。 第178章 捉蚊子 五月十五,子时已过。今晚明月高悬。 齐轩成带着人手潜近了木炎茶舍。一刻后,火光沖天,喊声一片。 「抓贼!」 「走水了!」 喧譁之际,正在街道间急赶的一队人勐地停下。为首者正是裴绍均。 孟瑾乔报案后,数日间他一直暗访城中各处不法,包括廖景龙告诉的木炎茶舍。一日前,有线报说锦瑟楼私下帮助客人买兇杀人,居中牟利,矛头直指赝品案里被举报的刘昌隆买兇,又检举今晚木炎茶舍有黑暗勾当进行。斟酌着线索,裴绍均带着衙役前往,准备抓个现行。 抬头看向起火的方向,他皱了皱眉,摆手说:「提高警惕。加速前进。」 京兆府赶来之际,茶舍后那座秘院里,一群人正在混战。齐轩成一行都是黑衣遮面,仓促应对的秘院一方穿着各色武服,各持刀剑。交战片刻,一人退至另一人身边急急道:「不能恋战。万一惊动了京兆府就不好了。」 「好,突围吧。」答应着,他拿出一只短萧,吹响。 听到萧声,激战中的齐轩成蓦地发力逼退对手,转脸一看。 萧声响起之际,十几只红点倏然从院中的枝叶上飞起,向一众黑衣人扑来。说时迟那时快,齐轩成扬手掷出一只方盒,再全力挥剑,出手就是最强的一招。剑光直扑那只方盒,同时大吼:「撤!」 所有黑衣人同时一顿,各自暴退。发现他们突然要逃,对手们一愣。 停滞的瞬间,黑衣人们已经极快地散开,退出近十步。就在这个当口,吹箫的那人突然惊觉不妥,厉声叫道:「退!」 迟了。齐轩成的剑气击中了方盒,一声脆响。 嚓! 声音尖利到极致,好似无形的利刃割在耳中。听到,场中的人无不一滞,继而齐齐弃刀捂耳,个别格外敏感的更不堪地坐倒在地。那持萧的人脸一白,手中短萧坠地。 萧声止息的瞬间,那厉声便落在红点们身上。 它们似乎对声音格外敏感,急促的振翅竟勐地一停。 第159页 就在这时,一只圆球飞起,哗地一张,一张极其细密的丝网眨眼间就把八个红点罩住,继而再次收缩成一个圆球。跃起抓住圆球,齐轩成发力跃上屋檐,丢出几个火雷。 轰轰轰轰! 一连串爆响震得房倒屋塌。烟尘四散间,黑衣人们往不同方向逃去。 从烟尘中灰头土脸地冲出来,持萧的人狠狠跺脚,仓促收回仅存的五只红点,气急败坏地嘱咐了一句,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往齐轩成的去向紧追不捨。其余的人先被厉声影响,再被火雷波及,无不带伤。聚集在一起还未曾撤退,裴绍均带着人赶到了。 「站住!」 「快撤!」 茶舍里继续打,齐轩成已经把身法施展到极致,在城内狂奔。逃了一会,他回头一看,潜入一片屋檐。不多时,持萧的人追到,环顾片刻,往右追来。七弯八拐,但那人追踪之力极强,甩也甩不掉。 继续逃了一会,齐轩成消失在一座华丽的楼阁里。顿步,追来的人抬头一看,「锦瑟楼」。丝毫没准备放弃,他继续追。 夜已深,楼内静悄悄。 绕过几个柱子,他再次停步环顾,然后往左走了几步踏入一条迴廊。迴廊尽头,一扇门在晃动。大喜,他赶了过去,推门而入。 屋内寂静。 走了数步,他方欲停下寻找齐轩成的踪迹,剑气自身后扑来。 「找死!」 一声怒吼,他横刀后挑。 砰! 刀剑交击,暗袭的人如被雷击般踉跄后退,一下子失控地撞在柱子上。不等持萧的人回头追击,红光一闪,直扑他的左腰。 追来的人武艺了得,紧急间诡异地一转身,一踏一滑,间不容髮地避过红光,长刀斜挑。变招不及,红光勐地一顿,向下全力一砸。 一声脆响,那把百鍊钢刀被红光硬生生击断。持着红光的人同样被震得倒退一步撞在墙上。 不等追来的人再次出手,噗噗连响,暗器如雨。 击散暗器,追来的人气急败坏地四下找寻,暗藏的人早已踪迹杳然。气恼地站在原地沉着脸思索了一会,他再次回到廊上,观察片刻残留的痕迹,骂了一声「蟊贼,看你跑!」狠狠跺脚,他跃下扶栏轻巧地落在一片檐瓦上,直奔城北。 他方才离去,藏身在不远处一个柱子后面的应无尘露出头来,惊讶万分地问:「喂,你看他,他的去向……他怎么知道大哥往那边去了?」 站在他身旁,方竹影抱着一把红刺,很不高兴地问:「餵什么喂,我有名字的。」 无语,应无尘只得说:「是,方姑娘,方女侠。你别耍性子了。正事要紧。」 斜睨他一眼,「谁说本姑娘耍性子的。他的追踪之力极强,他去追你大哥了。我们的疑兵没能阻拦他。」 「啊!」急了,应无尘就要拔足追赶那人。方竹影一把拉住他,「别莽撞。他的武功很高,我们联手也只能战平。从这边跟上去,我先扑出去吸引他,你丢暗器,再假装逃命。」 「还是我去吸引他吧。」 「哼。我带路,我说了算。不准讨价还价!」竖起一只手指指着他的鼻尖,方竹影气焰嚣张地强调。 见她虎视着自己,应无尘抿了下唇,「行。听你的。」 「你那么莽撞,我不跟着你,你就受伤了。」再次数落了他一句,方竹影带头消失在暗夜里。 数番迂迴,他们绕过了重重屋檐。 这时,持萧之人已经奔近齐轩成消失的那片民宅,斜刺里剑光袭来。顿步,他挥刀拦截。交手数招,暗器再次扑来。 击飞暗器,他掉头一看,一个身影消失在左方。大怒,他掉头勐追。黑影时隐时现,一追一逃就去得远了。 持萧之人被引走时,齐轩成已经钻进暗道。七弯八拐穿过数个机关,他出了城。城外,夏非坐在树枝上等他。 「师兄,抓到了八只。」 哈哈一笑,夏非跃下树枝,「有了强壮的子蚊做路引,省力很多。」 目送他离去,齐轩成掉头往城里返回。他必须留在城内,一旦惊动幕后之人,谁知道他会如何反扑? 第179章 捕蝶 齐轩成把蚊子送出城时,城内一处灰扑扑的宅院里,从秘院逃出来的众人各个带伤,正跪倒请罪。 「首领,经过就是这样。他们不知道何处冒出来的,又是放火又是丢火雷,引得京兆府都赶来了。我们一番混战突围,折损了三个人,还有两人跟随青鹰大人引开了京兆府的追兵。」 「子晖呢?」 「子晖大人去追赶抢走子蚊的人,嘱咐我们先带死伤者回来禀报。」 看看被背回来的三具尸身,首领摆摆手。 尸体抬走了,他垂眸片刻才吩咐:「京兆府的差役还在城里的巡查。派人跟上他们看看究竟。」 有人奉命而去。 与此同时,持萧之人一路紧追着方竹影和应无尘,追了数刻,他们消失在一片屋檐阴影下。气急败坏地四下环顾,只见一片屋檐重重叠叠,竟再也寻不到踪迹。恨恨半晌却无迹可寻,只得郁闷地往驻地返回。 半个时辰后,向府深处灯火骤亮。 黑衣人的为首者唤作冷融,此刻他正垂头站在向缨面前,低声禀报着被突袭的经过。 「子蚊被抓走了几只?」 第160页 「损失了八只。」 「该死的。子晖呢?」 「他去追了。属下已经派人跟上京兆府的人,或许能窥得端倪。」 「该死的蟊贼。你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子蚊养在哪?」 一呆,冷融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沉思了一会,向缨目光一冷,「来人,向京兆府报案,就说有贼人闯入我的府邸。冷融,你带人去青瓦坊,一探虚实。如果齐轩成不在……哼!」 一凛,冷融抱拳退出。 一刻后,向府的人奔进京兆府报案。与此同时,几个黑影闯入青瓦坊。很快,几声吶喊响彻黑夜,齐轩成带着几个护院追赶着黑衣人冲出青瓦坊追了很远,然后似乎气急败坏地直奔京兆府请求立即缉拿贼人。 燕京城内喧闹不绝,小寒山深处,齐君榭正带着人站在黑暗里。不知等了多久,夏非从黑暗中走出来,肩头坐着那只红松鼠。 「子蚊抓到了。但时辰还早,我们休息一下。」 无人说话。所有人席地而坐,各自闭目调息。 卯时初刻,天幕依旧黑沉沉地,正是天地间晦暗混沌之时。诸人相继起身,潜入黑暗。小寒山深处有一片天然塌陷的凹地,乱石堆积,裂缝纵横,有七八条通道可行。打量入口片刻,夏非拿出圆球递给松鼠。嗅了嗅,松鼠伸出爪子一指右边。 他们沿着右边的裂缝潜入凹地,在松鼠的指引下,潜行在黑暗里。此处地势天成,但被人开凿过,其内不但岔道纵横,更聚集着无数毒虫,所幸众人身上都涂有驱虫的药粉,虫子们纷纷避让。 潜行了将近半个时辰,前方透出些许光。止步,夏非和齐君榭对视一眼,后者带着众人往右一绕,消失在另一条岔道里。 众人离去埋伏,夏非拿出一只线香点燃。线香散出奇特的白色烟雾,聚而不散,笔直地漂浮在一臂高处。拿着那只线香,夏非往前走去。 十步外的石壁上镶嵌着数枚明珠,幽幽珠光下,深碧色的藤萝蔓延,夹杂着片片腐骨,腥臭和清新两种气味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难闻。藤萝间立着一方巨石,巨石白得透明,淡淡寒雾盘踞不散。 巨石的缝隙间分散着五只一掌高下的雪白枝杈,乍看去类似树枝,细看又似灵芝。其中一只足有两只手掌厚实,自边缘而内蔓延着猩红之色。这就是天材地宝赤雪芝。此物对寻常人是致命的毒药,对灵物妖兽却是进阶之宝,对武道修为极高的人同样是破境之宝。 看着赤雪芝,夏非眼眸微凝。他清楚地看到,赤雪芝上翅立着一只一只巴掌大小的蝴蝶。通体黝黑,一圈圈红色的花纹从黝黑中透出来,在珠光的映照下,那些花纹有种浮雕般的凸出感,透着妖异的美。距离蝴蝶一指处,蹲着一只足有大拇指长短的蚊子,嘴尖眼圆,通体如红玉,十分醒目。 被线香散出的烟气影响,两只蛊虫安静地呆在赤雪芝上,没有注意到靠近的夏非。盯着它们,夏非抿了抿唇,警惕着继续往前走。 一步。 两步。 七步。 距离大石只有两步时,那只母蚊原本静静停着的翅膀蓦地一抖,微微转动脑袋,圆眼望了过来。它的眼睛透着种慑人的魔力,看到,夏非不由得一怔。恰此时,原本安静的蝴蝶突然动了动触鬚,翅一展。 这处原本安静的空间似乎被无形的气息搅动,左侧的一个洞窟里,一个锦衣女子蓦地睁开眼。 不等援兵赶来,两只蛊虫同时飞腾起来,下一瞬就滑过了半步的距离,直扑夏非。 继续抓住线香,夏非不动。两只蛊虫的行动都迅捷无比,未及眨眼,它们就要扑到夏非脸上。这个瞬间,夏非突然往后退了半步,弹出一只细小的弹丸。母蚊气势汹汹地往前一扑,一嘴扎在弹丸上。弹丸随之一抖,一散,一张轻盈若无物的彩色丝网毫不着力地展开,轻盈地粘住了一掌外的蝴蝶,套住了母蚊。 丝网展开的同一瞬,红松鼠勐地跃起,腾空横越数步的距离,滑过巨石顶端的剎那间空中急停,向下一落,利爪一探一扣,张口一叼,再次腾空,倒射而回。 兔起鹘落间就要得手,左侧的岔道里已经冲出来一众人,为首的一袭锦衣,遮着一张金色面具。眼见红影连闪,她厉声斥道:「休走!」 一道金色圆环急速扩大,后发先至扑向正在空中转身弹回的松鼠。眼看松鼠就要被击落,斜刺里黑光扑来,毫无花俏地硬撼一记。 一声巨响。 面具女子倒退三步,驰援的齐君榭倒退了五步。停顿的瞬间,夏非已经徒手抓住丝网塞进一个盒子,同时拔剑出鞘。 剑气席捲。 见了那浩大的威势,面具女子不敢硬接,只得再次后退两步。 没有恋战,夏非收剑暴退三步,恰好让逃回的松鼠落在肩上,旋即掉头往外狂奔。在他身后,齐君榭率人扑出阻拦,且战且退。 第180章 牵制 小寒山中鏖战之时,朝会已经开始。 皇帝採纳向缨的建议,要求在京的皇族、公侯都参与户部尚书人选的举荐。负责此项事务的少傅上官方正当庭奏报,但各方各持一词,闹成一片。 殿中正议论,泰王在外求见,并递上一本奏摺。看完,皇帝微感意外,想了想才宣泰王入殿问:「七弟,这个龙隆你几时认识的?」 第161页 「陛下,龙隆以前去过洛州清点税目,因为涉及到封地的税收,臣弟见过一面。」 错愕,皇帝不禁问:「见过一面?那你就举荐他了?」 「臣弟觉得户部尚书至少该知道点户部的事。可臣弟只知道有个龙隆……」尴尬地笑了一下,「应个景嘛。」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一些官员嘴一咧就要笑出声,但碍于礼制,还是辛苦地绷住。 皇帝也愣住,一时间哭笑不得。 没理会众人侧目,杨懿一本正经地说:「臣弟对朝事一无所知,若是举荐不当,请陛下勿怪。」 无语半晌,「算了算了,你呀,应景,太草率了。」 杨懿却毫不在意,厚颜点头道:「臣弟确实不知道。谢陛下体恤。」说完,他自觉地往旁一站。 没有注意他,皇帝想了想觉得谁都不满意,便暂时搁置。见状,有官员出列奏请其他事项。杨懿支着耳朵旁听大臣们奏报,却故意垂着眼睫,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这景象落在丞相魏安的眼里,真是有些无语。容天明也斜眼看了他几下,揣测着皇帝的心思。 朝会结束时,向缨按照惯例跟在皇帝身后往回走。见状,杨懿眼珠一转,也跟上了皇帝的脚步。发现他跟来,皇帝有些意外地问:「七弟还有事?」 「是的。臣弟听说南方进贡了一批新鲜的蜜桃,想要一些。」 「你喜欢吃桃子?」 「不是。臣弟搬回京城后,各家贵戚不时宴请,没有表示不太好。春暖花开,臣弟准备在府里宴请皇族子弟聚一聚,需要一些桃子宴客。宫里该有新茶吧,陛下一併给臣弟一些吧。」 没想到他毫不避讳地要这要那,皇帝更是吃惊。止步看了看他才说:「七弟,你要摆宴,果子茶叶什么的不该自己掏钱?」 「陛下,臣弟的府里开支很大,没那么多闲钱买果子茶叶。而且宫里有很多,陛下也吃不完。」 哑然。见他一脸的理所当然,皇帝顿了半晌才说:「今年才给了你二十万金,这就没钱了?你的钱又花到青瓦坊去了?」 「对啊。臣弟刚买了一只五彩琉璃长颈瓶,跟太后赏赐的灯放在一起,书房里日日生辉。」杨懿似乎来劲了,给皇帝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新买的长颈瓶如何华丽。 听得眼皮有些跳,皇帝想了想就问:「向缨,上次我们在青瓦坊看到了一只长颈瓶,是不是泰王说的那种?」 回想了一下,向缨点头。 见他问,杨懿就说:「陛下也喜欢长颈瓶?那好,臣弟去青瓦坊再买一只给陛下送来。」 见他如此懂事,皇帝再次惊讶了一下,但还是慷慨地吩咐掌事太监罗真派人把鲜桃和茶叶送去泰王府。 达到目的,杨懿看了一眼向缨,算了算时辰又闲扯了一会才兴沖沖地告退。 回顾他的背影,向缨挑眉道:「陛下,青瓦坊就是漫天要价,随便一个物件至少几千两黄金,摆明了是哄着皇族贵戚们掏银子的销金窟。可臣觉得,泰王或许觉得您有钱,花着一点也不心疼。」 听了这话,皇帝诧异地挑了下眉,「他觉得朕有钱?」 「臣的意思是,泰王或许觉得没钱就能问您要,于是胡乱慷慨。」 闻言,皇帝若有所思。 见皇帝不讲话,向缨又说:「陛下,臣最近又得到几盆很独特的花,您喜欢吗?」 「花?」点头,皇帝吩咐:「罗真,派人去向府拿两盆回宫。」思忖了一下又说:「向缨,你喜欢花草也正好,日后你得到的奇特花草都送一半到宫里,交给罗真。」 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向缨恭声道:「臣遵旨。」 恭送皇帝回了后宫,向缨才返回禁军府衙。冷融已经来了,正站着偏厅里等。 一刻后,向缨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 「为什么现在才报?」 「属下一接到消息就赶来禀报,可您,您陪着皇帝。」见他脸色狰狞,赶来的冷融忙说:「主人息怒。眼下夫人正带人追赶,或许能追回来。但子晖回来了,他没有追到抢走子蚊的人。如今想来,他们昨晚就把子蚊送出了城,就是为了用子蚊引路潜入秘地的。奇怪的是,秘地里岔道纵横,机关四布,他们却丝毫没有触动机关就进了蝶巢。」 被他提醒,向缨目露惊愕。垂眸片刻,他终于压下恼恨,沉着脸问:「青鹰呢?」 「他没回来,但京兆府没抓到他们,属下认为他是觉得风头紧,暂时藏匿在别处。」 没追究,他又问:「昨晚齐轩成在不在青瓦坊?」 「在。」 恨恨捶了一下桌子,「该死的混蛋!」骂了一句,向缨蓦地想到了什么,「抓捕子蚊引路?不对,他们怎么会知道红蝶和母蚊的存在?这段时日没有别的事发生?」 冷融一鄂,摇摇头。 打心眼里不信,向缨就问:「叫子晖来。」 秘院里的持萧之人叫做子晖宇,他是蛊师,负责豢养血蚊。接下了刘宏委託的叫做青鹰,是冷融的副手。 没过多久,子晖宇走了进来。听完向缨的问题,回想了一会就说:「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月余前青鹰接了一单生意。买主是尚品堂刘家的大公子刘宏,他送来两条帕子,但母蚊只咬了一个人。那个人没死,被回春堂的景大夫救了……」他把刘宏买兇,母蚊杀人,蝴蝶下毒诸事如实说了一遍。 第162页 「起初的两个人,他说都是碍眼的下人。后来,孟大小姐的丫鬟苏绣得了怪病,请了景大夫才治好,而且,」子晖宇顿了顿,「那只幼小的子蚊被景大夫捉去了。」 挑眉,向缨推敲片刻:「你们对陆淮叶下毒,他毫无异动?」 第181章 追踪 被他问得一愣,子晖宇继续回想了一会突然说:「曾经刘宏来过。他说,说陆淮叶病了。但请了景大夫出诊说他只是练武用力过勐,还让他喝药。之后,陆淮叶又精神了。当时我们……」 越想越不对劲,子晖宇仓皇跪倒:「属下该死。是属下忽略了。或许景大夫看出了什么,但是……隐而不发。」 「现在才知道,笨蛋!」向缨是个聪明的,贯穿蛛丝马迹就看出了前因后果。冷哼一声,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向缨求见时,皇帝在丽妃宫里。 「宣他进来吧。」 走进来,向缨目不斜视地行了一礼:「陛下,昨夜城中有不法横行,不但放火还丢火雷,臣的府里也进了贼。蹊跷的是,贼人竟消失在忠勇侯府。城中的锦瑟楼也发现了贼人踪迹。臣觉得不太妥当,请陛下允许臣带人前去查探,以备万全。」 皇帝吃了一惊,「丢火雷?京兆府没追查?」 「没有。臣派人报案,他们不理睬,不知道为什么不追查。」向缨眼都不眨地信口污衊。 丽妃闻言,再一看皇帝目露沉思,娇滴滴地开口说:「陛下,锦瑟楼是淑妃姐姐娘家的产业,怎么可能窝藏贼人?但臣妾觉得,大统领的想法是为了确保陛下和皇城的安全,做起来却有些难,想来京兆府也很为难吧。」 「锦瑟楼……似乎没听说过。那是淑妃娘家的产业?」 「臣不知道。」向缨很直接地撒谎。 丽妃暗笑,煽风说:「锦瑟楼确实是梁国侯府的产业。没准京兆府就是因为有所顾忌才没有追缉贼人。」 抓住话柄,向缨鼓动:「陛下,臣觉得有必要查一下。若无事,也好省却京兆府大张旗鼓地去查。毕竟……闹出去对淑妃娘娘不利。」 「好吧。你带着禁军去查一下。」 接过金牌,向缨大步去了。 忠勇侯府、梁国侯府都是一品公侯的府邸,没有皇帝的许可是不可以随便搜查的。 自从决定搭救陆淮叶,齐轩成诸人循着昔年蝴蝶案的些许线索查到了小寒山秘地,又跟梢刘宏找到了茶舍,几番探查,方才在昨夜出动。 抢夺子蚊引路,赶赴密窟捕蝶夺宝,看似一气呵成,但最大的变数是幕后之人向缨,最大的破绽是陆淮叶和回春堂。于是,齐轩成请泰王在早朝时进宫奏本,藉故留在朝上等待散朝,再跟上皇帝索要鲜桃茶叶,讨论珍宝,东拉西扯间绊住了皇帝,也就间接地牵制住了按例要跟随护驾的向缨。如此一来,向缨的麾下就无法及时禀报秘地的变故,向缨也就无法及时对策,便等于为陆淮叶解毒争取了时间。 如此一番拖延,当向缨拿到御赐的金牌时,午时了。 向缨拿着金牌直奔侯府时,回春堂刚被京兆府查封。青瓦坊依旧门庭若市,杨懿正兴致勃勃欣赏着一只长颈瓶。锦瑟楼的掌柜已经派人向京兆府报了案,说昨日夜里有贼人闯入,打坏了屋内的家什,还捡到一把断刀。 侯府里,看着气势汹汹的禁军,早有准备的玉书瑶惊讶地回答:「贼?怎么可能?但淮叶不在府里,他出城几日了。春暖花开,他跟景龙去打猎,或许会在我们自家的庄子上住几日。」 「庄子?」 「对。我们还有一处庄子,距离京城不远。他外出经常会停留的。」 盘算了一下,向缨没有纠缠,「夫人如果发现贼踪,请及时报知。」 「向统领客气,应该的。」 离开侯府,向缨吩咐禁军盯梢,发现陆淮叶返回即刻抓捕。再安排一番,他带着人直扑城外。 午时三刻,向缨立马城外环顾四周,判断了一下方向,便往河间码头而来。奔驰了一阵,随行的子晖宇蓦地勒马,低声说:「主人,属下闻到些味道,腥涩味,还有隐约的血腥……在那个方向。」 看了他一眼,向缨拨马,「走。」 这时,距离河间码头不远的一个山坡上,正是春意勃发,草木疯长。坡顶有片一丈开阔的草地,正午的阳光洒落下来,虽不炽烈,却透着毒辣的味道。 陆淮叶坐在草地上,闭着眼。头上、肩上、背上、胸前插着很多金针,细密如毛,远看好似长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色尖利。景大夫站在一旁,夏非也在。方竹影的师叔正负手看着地上的影子,静静等待。 地上的投影逐渐笔直,那人转脸问:「蝴蝶呢?」 「在这。」夏非拿出那只盒子,抿了抿唇说:「蝴蝶和蚊子都被斑斓蛛网粘住。蛛网是剧毒的,前辈……小心些。」 打开盒子,那人从容地掂起蝴蝶。一根一指长的玉针扎在蝴蝶身上。 一滴湛蓝色的血滴在陆淮叶颈后的要穴上,一滴又一滴。抖了几下,蝴蝶收了收翅膀,安静地不动了。捉起母蚊如法炮制。取了几滴血后,母蚊变小了一圈,萎靡地缩成一团,似乎死了。最后,他把三片赤雪芝均匀地摆在陆淮叶的背上三处。 看着虫血沉入陆淮叶的皮肤,那人叮嘱了景大夫数语,凝神聚力于双手。淡淡白光漫上他的手掌,按在陆淮叶颈后的要穴上。 第163页 发力。 见状,景大夫疾步上前,跟随着他手掌的移动,飞快地拔针。陆淮叶闭着眼,浑身的肌肉却失控地跳动,筋骨深处轻微的痒从轻到重再转为剧痛,断筋裂骨般席捲周身。此刻他的七窍和四肢全部被金针封住,无法挣扎喊叫,只能忍受。 血水渐渐从他的周身毛孔里渗透出来,起初只是一丝丝,接着变成了一滴滴,好似全身鲜血都倒灌而出,狰狞而可怖。没有风,血腥味与奇怪的涩味混合在一起,闻着让人头晕。 正蹙眉忍耐着怪味,夏非蓦地转脸,侧耳一听。西面远处隐隐传来一阵喧譁声。思考了一下,他往后退了几步,消失在草木间。几个分散在外侧守护的人同样互看一眼,隐入四周的树丛,凝神戒备。 解毒的过程是不可以被打扰的。 第182章 断了线 河间码头西面是一片疏朗的林地,夹杂着缓坡,此处林木繁杂,一路延伸直到京城左近,毗邻官道。若是穿过林地,能走近路到小寒山。 在子晖宇的带领下,向缨一行正穿行林地,循着气味追踪。 走了好一会,一个禁军勐地停下脚步,「统领,脚下好多蜈蚣。」 低头一看,向缨一怔。恰此时,有人怪叫一声,「蜘蛛!」不知何时,树枝间、草叶上涌出很多虫子,蜘蛛蝎子蜈蚣蚂蚁……熙熙攘攘。 「小心,扑来了。」 看到毒虫们张牙舞爪地扑来,禁军们即便武艺不俗也是头皮发麻,忙仓皇避让,拔刀砍杀,队伍一阵混乱。正闹着,向缨蓦地转头看向左方,树枝摇动,一大包粉末噼头盖脸洒了众人一身。 「站住!」 懒得理会麾下,向缨拔足追去,子晖宇紧跟。落在林间的禁军们却被虫子围上了,药粉的味道让它们无比的兴奋,顿时前仆后继。 不顾身后怪叫连连,向缨已经追出很远。绕过几棵树,他便失去了窥探者的踪迹。打量着地形片刻,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就见下方不远处人来人往。这里已经靠近了河间码头东南方向的官道。 瞪着下方片刻,他蓦地转脸问:「你还能闻到什么味道吗?」 子晖宇摇头。 勐地醒悟,他恨恨地一捶树,「声东击西,该死的,我们中计了。走。他们一定在西边。」 夏非在林间洒药粉聚集毒虫,再故意现身引走向缨之际,陆淮叶身上的溢血停止了。片刻后,那人收回手。 早已收回金针,景大夫忙问:「他如何?」 「没事了。但三日内会很虚弱。你给他一些培补元气的药,吃一个月就能基本恢復。三个月后,他的武艺能完全恢復过来,有机会更上层楼。」 景大夫点点头,虚心地问:「他原本中了毒,加上虫血、赤雪芝,毒性只会进一步叠加,不知阁下怎么做的?」 微微一笑,「赤雪芝、红斑蝶、血蚊都是至毒,毒性不断叠加,裂筋断骨,百死无生。但世间至毒之物往往蕴含着至为浓烈的生机,若能转化,就可以取之为用。我只是藉助你的金针先激发他中的剧毒,再以内力化去剧毒,在那个时机上恰好有机会为他扩宽经脉。武学上有伐毛洗髓之说,但真正实施时条件苛刻,今日也算适逢其会,如果没有至毒之精华也做不到。」 惊讶地看了看他,景大夫想了想没再多问。数语间,陆淮叶动了一下。注意到,两人都低头去看。片刻后,他睁开眼,感觉着自身的虚弱,凝聚了一会精神才勉强站起来行了一礼:「拜谢前辈相救。」 「不用。若无他们抢夺虫子和赤雪芝,你难有这份机缘。好好把握吧。」 陆淮叶既已解毒,那人便拿出一只线香点燃。眨眼间线香燃尽,残留的虫王气息被香气沖刷,消弭殆尽。 他们走后不到二刻,向缨带着子晖宇赶到了附近。 「奇怪啊。味道不见了。」子晖宇再也闻不到母蚊散出的气息,环顾许久,颓然说:「主人,不知为何线索没有了。」 脸色黑得要滴出水来,向缨气唿唿地吩咐:「分开搜索。」 找了一顿饭的功夫,他们寻到那个草坡。可草坡上毫无痕迹,血迹,气味……站着生闷气很久,向缨才悻悻然挥挥手,带着人直奔忠勇侯府的庄子。 向缨不依不饶地继续追踪陆淮叶时,夏非把他送到了一处河湾。站定,他抱拳说:「夏大哥,多谢你们。但你们抓了虫子,他们会不会找你们的麻烦?」 「会,但你不用操心。一个月内好好吃药,一个月后就可以练武了。赶紧走吧。再不走就追来了。」 「好。」没有矫情,陆淮叶方欲转身上船却想起了什么,忙说:「我的那只兔子麻烦你照看,千万别吃它。」 没想到他还记挂着兔子,夏非不禁好笑,耸耸肩回答:「你的兔子肯定会活得好好的。」 陆淮叶登舟顺流而下,向缨在陆家的庄子扑了空。 庄子上的人一脸诚恳地告知:「五月十三一早,少爷和廖公子就带上兵器走了,他们去打猎,但没带随从。」 「他打猎都去几天?」 「好几天吧。最近天气暖和,少爷说会在山里住几天,走远点。」 越想越疑,向缨拨马往城中返回。城门处,有禁军在等。 「统领,我们奉命去了锦瑟楼,但他们向京兆府报了案,说昨晚有贼人闯入打坏了家什。他们的掌柜气势汹汹不允许我们查看。回春堂被京兆府查封,据说有人检举他们卖假药牟利。陆府没有动静,也没有派人出府联络。」 第164页 阴沉着脸很久,向缨掉头直奔京兆府。 没想到向缨竟请旨追问昨晚的贼人,裴远嵩惊讶之余没有深究,就说:「午时,回春堂被人举报卖假药,我们已经查封。可景大夫不在回春堂。五日前,他往南边去了,说要採买一些珍贵的药材。我们查问过河间码头的行船记录,他确实在五日前买船南下。」 「锦瑟楼呢?」 「我让绍均去勘查了。向统领不妨亲自去看看。」 向缨走了,裴远嵩瞧着他的背影,暗道奇怪。 锦瑟楼里,裴绍均正夹起一片断刀。 正细看,脚步声响。转脸一看,他惊讶道:「向统领,你怎么来这?」 不答,只审视他一会,「昨晚城里闹得凶,又是丢火雷又是放火,我府里还进了贼,不知裴大人抓到贼人了吗?」 摇头,「他们十分诡秘,跑了。」 「但很奇怪,裴大人怎么会知道城西有人放火?」 没想到他这么问,裴绍均回答:「据说城里有人做人命的买卖……」突然想起廖景龙的说辞,他顿了一下就说:「谁知昨晚我带人去暗访竟遇到他们窝里斗。」 「窝里斗?」 「我觉得就是黑吃黑。谁知道谁吃谁。」他摊摊手,「其实也好,他们都是匪徒,自己狠打狠砍,打死了省心。」 向缨目光一沉。 第183章 一个浅印 见他不答,神色还很奇怪,裴绍均转念递过那片断刀,「大统领见过这种刀吗?」 这刀是子晖宇留下的,向缨心知肚明。瞅了一眼,他眼都不眨地回答:「没见过。」懒得跟他客套,向缨吩咐禁军加入了勘查。可惜一番搜索,线索寥寥。环顾着,向缨的目光落在墙上的一个浅印上。那是一个半圆形,极浅。看着那个半圆形的浅印许久,他摸了摸,似有所思。 裴绍均也看到了,想了想故意问:「大统领看着这个如此出神,有何特别?」 「没有。」生硬的回答了一句,向缨说:「昨晚贼人闹得凶,陛下必定会过问的。裴大人还是尽快找到线索,免得陛下问起,无从交代。」 目送他离去,裴绍均心下惊奇。他觉得向缨的举动十分反常。这位禁军大统领一贯清高冷漠,他是从来不会关心这些治安琐事的。 可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非比寻常的关心呢? 琢磨着,裴绍均莫名地想起了那一晚的黑衣人夜探向府。 京兆府继续办案,向缨却站在大街上沉思。思考了好一会,他问跟随的子晖宇,「昨晚你追赶他们,都去过何处?」 回想了一会,子晖宇带路,向缨带着三个心腹跟随,其余人全部遣回了衙门。 跟着子晖宇在城里七弯八拐直到将近日暮,他们停在一处街角。 「昨晚就是在这丢失了贼人的踪迹。」 环顾四周,向缨没说话,带着麾下掉头回府。 远处,洛洺头戴一顶斗笠,瞧着他们在城里兜圈子,目露讥讽。 青瓦坊里,夏非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见他神采奕奕,齐轩成松了口气,就问:「陆淮叶没事了吧?」 「没事。」 「我哥呢?」 「不知道。君榭带着人断后。他们往南逃走,那个秘地的人追着他们去了。领头的是个女子,武功很高,或许还是蛊师。而且向缨真的追来了,你那相好配的药粉很好用。」夏非把自己引诱向缨兜圈子的事炫耀了一下,然后拿出三只雪芝,「红绯真灵巧,一下子就抢到了三只。」 见他洋洋得意,齐轩成眼皮一跳,忍不住问:「蝴蝶打死了吗?」 夏非一挑眉,不等他说话,洛洺走了进来。 得知向缨气势汹汹带着禁军直扑忠勇侯府,又派人去回春堂、锦瑟楼,再直奔京兆府,齐轩成拢眉,感嘆了一下才说:「他也是十分缜密的,一下就猜到了原委。追踪淮叶,搜捕回春堂……景大夫没回来吧?」 「没。他不知跟方竹影的师叔去哪了,让我们善后。」 斟酌着,齐轩成说:「洛洺,你去找方竹影,告诉她这些日子不要在夜里去尚书府。」 「公子的意思是?」 「这一局,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只是胜在敌明我暗。可向缨找不到淮叶,难免会盯上小乔和她弟弟。一旦盯梢尚书府,或许会注意到方竹影的。」 洛洺出去,齐轩成拿起几个茶杯摆了几下,推敲许久才问:「我们送走陆淮叶、景大夫,抢先举报查封回春堂,暂时掐断了两条追寻的线索,师兄觉得他还会从何处设法追踪他的虫子?」 「刘宏。」 沉思片刻,齐轩成点头说:「刘家一直很想讨好公主,结交权贵,可是这一次……他们家要得罪淑妃了。呵呵,有戏看。」 青瓦坊里继续调兵遣将,孟瑾乔依旧在浣花阁里焦心地等待着。夜色降临时,苏绣回来了。 「大小姐,奴婢去了侯府,远远地看见有官兵进了侯府。路人说,那些人似乎是禁军。」 「禁军?」孟瑾乔惊讶万分。 「对。」苏绣想了想好奇地问:「大小姐,禁军是做什么的?」 微鄂,她就回答:「他们负责皇城和皇帝的安全,是直接被皇帝管辖的军队。」 「啊!那……」回想着,苏绣又说:「后来奴婢去了回春堂附近,注意到也有禁军……还看见一队禁军跟着一个很冷很酷的官人在街上走,很多人都避让。但回春堂被查封了,奴婢看见京兆府的衙役在贴封条,说他们贩卖假药。」 第165页 「卖假药?」 苏绣点头。 「青瓦坊没事吧?」 「没事。奴婢远远看见泰王去了。」 稍微松了口气,孟瑾乔默默推算了一下还是叮嘱自己一定要耐住心。出神间,一个小丫鬟提了食盒求见。 孟瑾乔今晚没什么胃口,更不曾吩咐宵夜,得知顿觉奇怪。思忖了一下便吩咐拿进来,示意苏绣取拿茶碗,她才问:「谁送来的?」 「大小姐,厨下新来的秦嬷嬷说这是新买的桃胶,今晚特意给各房的主子们都送一碗当做孝敬。若是大小姐喜欢,日后还额外做了送来。」 看看食盒,孟瑾乔琢磨了一下,莞尔:「有心了。食盒搁下,一会我让苏绣送回去。」 小丫鬟离去,她上前打开食盒。盒内放着一只盖碗。观察片刻,孟瑾乔拿出那只碗,用汤匙搅了几下,捞出一只指头大的半透明丸子。感嘆了一下,孟瑾乔掂起那只丸子放在灯焰上一烤。 丸子融化了,露出一只细小的纸卷。看完寥寥数语,孟瑾乔舒了口气,復又蹙眉。这是齐轩成派人送来的,告诉她陆淮叶得救,但茶舍的幕后主人挑动了皇帝过问,因刘宏前去交易,可能成为追踪的目标,她们姐弟也可能被盯梢,务必小心,云云。 将纸卷连看数遍,付之一炬,不再理会桃胶,她坐下托腮沉思。 挑动皇帝过问? 禁军! 禁军大统领向缨!他竟然养毒虫? 刘宏! 该死的刘宏,害绣绣不成又害淮叶…… 回想着纸卷上的消息,孟瑾乔思忖许久突然计上心头,狡猾地笑了一下,她吩咐苏绣把食盒送回,又交代了几句。 半个时辰后,尚书府里新抬的张姨娘进了上房,笑盈盈地请了安又热情地问候。见她勤谨恭顺,刘月琴心头舒坦不少,遂笑:「妹妹坐。」 「谢二姐。」坐下,她转了转心思便说:「今儿我想到一件事,觉得还是得跟二姐说一说。」 第184章 犯沖 看看她,刘月琴挥退了丫鬟。 「不久前我们府里闹虫,二姐不觉得奇怪?」 「什么奇怪?」 「虽说开春了虫子四处跑,但也没理由闹得那么凶吧。那一晚,九媚刚刚入府。她一入府,我们就都倒了霉。二姐觉得,这是不是不太对劲呢?」 一怔,刘月琴不由得思索。 「民间有种说法,有些人天生带煞,走到哪都是沖。没准那个九媚就是这种扫把星。」 九媚入府至今一直是专房之宠,刘月琴既然跟她起了冲突,自然瞧着她万般不顺眼。可没有理由,无处可以发挥。听了张姨娘的话,顿时心思活泛起来。 见她沉吟不语,张姨娘又说:「二姐,府里是你当家,她刚入府就拉着老爷的大旗作威作福,实在是很不懂事。如此的妖娆,若不敲打,只怕会生出非分之念。你可要留神呢。」 这位张姨娘原本只是个通房丫鬟,因为日常善于讨好二奶奶,那一日九媚入府,刘月琴装大度,她就捡了个便宜。即便不得宠,至少有了名分,待遇大幅改善。盘算着利益,她就更加勤于往上房走动,今日听了些丫鬟传来的风言风语,立即就来献好。 张姨娘走了,刘月琴召来姚嬷嬷商议。 听了她的话,姚嬷嬷献计说:「民间确实有这类说法,何不拿来做做文章?之前老爷被虫子咬得很伤,即便不能让贱人立即失宠,也先下个眼药。等老爷的新鲜兴头过去,再提起来,他心里没准就有了疙瘩,自然会疏远狐狸精的。」 「对。知道老爷这会子在哪吗?」 「衙门的人来请示差事,老爷正在书房呢。」 孟广德告假不能上朝,府衙的事务暂时由礼部侍郎代理,每日前来禀报重要的事项。这时,孟广德正在听着今早朝会的事。 「今日举荐户部尚书的人选,泰王也参加了?」 「大人有所不知,不是泰王要参加举荐,而是陛下要求贵戚们为国举贤。但泰王举荐的那个龙隆,实在是……哈哈,有点滑稽。大人也知道吧?龙隆那个人脾气倔强耿介,早就被调到工部去摆弄修河堤的苦差了。」 见他乐,孟广德想了想就笑:「泰王从不参政,让他举荐,难为了。」 「所以他说应个景嘛。哈哈,当时真是……好多人都被憋疯了,不敢笑啊。」礼部侍郎直乐。 不多时,孟广德送走同僚,感觉了一下脚趾基本好转,便吩咐管家梁平准备,明日要去上朝。 梁平刚应声出去,刘月琴进来了。 眼都没抬,孟广德拿茶品了一口,「有事?」 见他看都不看自己,刘月琴心里很憋,面上却假笑着,「老爷,今儿我听说了一件事,想着……事关老爷,还是给您禀报为好。」 「说吧。」 「都说这春天里虫子多,可是多得跑进屋里咬人有点少见。有些人天生命不好,犯沖,这叫做煞星。那些人到了哪一家哪一家就倒霉的。」 微鄂,孟广德抬头看她。 「那一晚九媚入府,府里就闹起来虫子,连您也被咬伤了。我觉得该请个法师来算一算,四下里拜拜,去去煞。」 压根就不信这个邪,孟广德没好气地斥道:「你看你那个样子,拈酸吃醋。她怎么你了,她才入府多久,你就处处针对?闹出酒酿丸子不够,又扯到了什么犯沖。谁犯沖了,依我看你才犯沖!」 第166页 没想到孟广德这么维护九媚,刘月琴顿时哑了。再一想只得说:「老爷,我只是关心你。你受了伤不得不将养了这么久,朝务都耽搁了。」 「哼!还不是因为你管家管得不好。阳儿成日里只懂得风花雪月,惹是生非,都是你教的。」突然想起那一日素樱阁里的厮打殴斗,孟广德更是没好气,骂了一句就把她赶走了。 刘月琴灰熘熘地出去时,看见孟锦程走进来。 诧异地看了看他,刘月琴不由得住了脚,假意关怀道:「这么晚了,程哥儿还过来?」 见是她,孟锦程心中一哂,面上却淡淡回道:「二姨娘好。爹说了要考功课,适才打听到爹忙完了,我就来问问。」 「程哥儿真是上进。」 「姨娘慢走。」 没答理,孟锦程往里去了。 暗自啐一口,刘月琴一想到自己的儿子成日里只知道花柳巷里厮混,满心里憋得慌。恨恨跺了下脚,气咻咻回去继续想毒计。 这时,九媚正在秀丹楼里问丫鬟桃儿,「谁说我的坏话?」 「不知道,但隐隐听得上房里有风言风语说……姨奶奶入府的那一日就闹虫子,说是怪你。」 「怪我?」九媚顿时沉了脸,拍案骂道:「死八婆,是她千金万金地恳求姑奶奶来跳舞哄她的男人,不就是为了讨好老爷吗?一转眼的她就恨上我了,处处给我使绊子,进谗言?该死的臭女人!我……」 见她一脸狰狞,桃儿忙劝道:「姨奶奶别生气。谁知道是不是又是哪个嚼舌根子呢?且让她闹去,看看再说吧。」 闻言,九媚一鄂,想了想还是收住戾气,起身说:「那就走着瞧。走,我们去看老爷。」 她带着桃儿裊裊娜娜往书房而来,孟广德正在问儿子功课。 孟锦程自幼得到母亲耳提面命,再跟着陆淮叶耳濡目染,自然是个上进的。即便只在书院学习数月,也已经颇得章法,对父亲的问题,回答得有板有眼。 微感意外又有几分欣慰,孟广德夸了儿子几句。 孟锦程退出书房,方才转身就见九媚正风摆杨柳般行来。她每走一步都摇曳生姿,有种说不出的风流妩媚。月光似乎随着她的脚步在移动,描摹出诱人的风情。 看着月下美人款款而来的风姿,孟锦程怔住了一瞬,继而目光微凝,莫名地打了个冷颤。不等少年回过神,她已经行至近前,千娇百媚地一笑:「五少爷,这么晚了,还在用功呢?」 「哦。姨娘好。」垂眸,孟锦程移开了视线,「今日爹考问功课,耽搁了。」 孟锦程脚步如飞地离开了府里的前庭。夜风微凉,他站了片刻才平復住狂跳的心,呆立了一瞬还是掉头直奔浣花阁。 第185章 魅妖 戌时三刻已过,内宅里逐渐安静下来。浣花阁前的风灯摇晃着,显得有些寂寥。孟瑾乔正窝在屋里看书,陈荔进来说:「大小姐,五少爷来了。」 没想到弟弟深夜前来,孟瑾乔吃了一惊。 按照大齐国世家的规矩,内宅是女眷之所。家中的男孩子年满十三岁就要搬出内宅,日常探访姐妹要先报知大人。但孟锦程才十四岁,进出尚算自由。 走进来,孟锦程很直接地说:「陈姨,麻烦你出去守着。」 陈荔出去了,孟锦程不等姐姐问,开口道:「姐,九媚是什么来歷?」 不解地看看他,「她出身览秀楼,是个青楼女子。她是二姨娘推荐的。你怎么问这个?」 深吸一口气,孟锦程严肃地说:「姐,九媚必定出身江湖。依我看,府里没人是她的对手。」 「……」 「我跟着二哥学武时,曾在舅舅的书房看过一本《异事志》,记载着一种奇特的武功,一旦练成,有类似媚术的效果却不是媚术。」回想片刻,「似乎叫做魅影诀。」 惊愕地看着弟弟一会,孟瑾乔才问:「可你,你怎么知道她练这个?」 孟锦程回想了一下读过的书,「记载里说,魅影诀一旦练成,在月光下走路时,看的人会觉得她的影子在带着月光移动。适才我在书房外遇到九媚,她走路的样子……跟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再次吃了一惊,孟瑾乔不禁想起那一晚九媚在月下跳舞的情景,疑惑地说:「既然是江湖上的武学,为何会记载在《异事志》里?」 被问得一愣,孟锦程摇头说:「姐,你没看过《异事志》吧?那本书里写的是世外仙魔之说,还有妖术鬼怪,天材地宝,不知出处的奇闻异事。那个魅影诀……据说不是人练的。」 「啊!」 「我不是说她不是人。我是说魅影诀的练习条件十分苛刻,要在奇寒至阴之地锻鍊,更有特殊的体质,再用特殊的药物配合,一万个人里也未必能培养出一个。练成的人被称为魅妖,所以就被记载在《异事志》里。」 「魅妖?除了武功和媚术,还有什么特别?」 「据传魅妖都是药人,血液被什么药物渗透过,她们的血有毒,能杀人于无形的。」 真是被吓到了,孟瑾乔俏脸微白,下意识打了个冷颤,自语道:「这么残忍?这,这不是人练的武功吧。」 「姐,她是被培养的妖物。可很奇怪,她的主子为何让她嫁给爹?爹有什么特别之处?」 被弟弟提醒,孟瑾乔再次想起齐轩成告诉的关于九媚的那些事,思忖半晌才叮嘱:「我知道了。你后日再回书院吧,看见九媚,远离。」 第167页 「你留在府里才要当心。谁知道妖怪要做什么。」 送走弟弟,孟瑾乔站在屋里想着他的话,疑惑更甚。 江阙说她来到府里是因为对我爹有所图? 魅妖? 她的主人对我爹感兴趣? 夜深了,方竹影没回来,孟瑾乔没有派人外出。府外,有人暗中盯梢着,却一无所获。 五月十六,卯时一刻。 京城郊外一座庄子深处,那只萎靡了很多的蝴蝶再次飞了起来。盘旋片刻,它徐徐收拢翅膀,温顺地停在一个人的指尖,摆了摆触鬚表示友好。 瞪着这一幕,方竹影吃惊地问:「师叔,它为什么这么听话了?」 端详着蝴蝶翅膀上明显变淡了些的红色斑纹,他微微一笑:「毒虫悍勇兇恶,但你若比它强,它就很懂得审时度势。它虽然是虫王,但进阶的时间短,还是比较弱的。除非开启灵智,依旧很难摆脱臣服于强者的本性。」 「哦。」 「你告诉夏非,赤雪芝可以分给他一半,但我要先研究一些日子。还有,抢来的雪芝作为战利品,我们要拿走一只。」 听到战利品,方竹影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 方竹影走了,一直在旁看着的景大夫瞅了一眼缩成一团的母蚊,「蚊子死了?」 「它失血过多,休养十日才能恢復。」 哑然。景大夫抿了抿唇继续问:「你能徒手接触这些至毒之物若无其事,你……传闻有种武学练至至高处,不但能化万毒为用,还能御使毒虫,即便虫王也俯首称臣。不知阁下与,与影阁是何关系?」 看看他,那人笑了笑:「景先生慧眼。我姓云。」 先吃了一惊,继而释然,景大夫施了一礼:「青弧门下弟子景麟,拜见云长老。」 「客气了。但似乎没听说你们在大齐国开业的。」 摇头笑笑,「我们也不曾得知璇玑坊在燕京开业。如今师门并无人手在此,只是夏非在这,他喜欢四处做生意,就开了一间药馆,又开了一间奇兽斋。我游歷到大齐时遇见他,他告诉我这里有好东西就留下来看看,闲着就治治病。」 「好东西?」云姓男子挑眉。 「传说大齐杨氏皇族有一件宝物,能镇压气运。我停留了三年,发现环绕京城三百里的地域大都生机勃发,小寒山往南的丘陵山野间各色优质的药材十分常见,故而……着实有些许玄妙。」 云姓男子想了想,目露意外。 他自异域而来,他的师门影阁,与景大夫的师门素有交情,两门弟子在外游歷之时常互为援手。既如此,景大夫便留在庄子上,观察着那只蝴蝶,虚心请教。 就在蝴蝶归顺时,距离京城二百余里的一处小镇外,一个锦衣女子蓦地止步,继而俏脸变得煞白。不等麾下搀扶,她已经失控地抓住胸口,跌坐在地上。 瞑目许久,她才蹙着眉,勉强提起精神,吐出一口黑血。 见状,麾下大惊,赶忙扶住她问:「夫人,你怎么了?」 勉力扶着麾下的手站起身,那女子再次闭眼片刻才睁开,「撤!」 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追了,但麾下不敢多问,点头称是。 半个时辰后,他们撤回了所有搜索的人手,往燕京城外返回。 第186章 嫌疑犯 他们走后不久,几个人从不同方向探出头观察半晌,各自掉头往小镇后方的一排民宅去了。 「公子,他们突然撤了。」 捂着右肋,齐君榭苦笑摇头:「好厉害的妖女。他们既然撤了,我们离开这里往西走一阵子,再找个地方养伤。」 「可你伤得重,要不要回燕京……」 深吸一口气,齐君榭强压伤势站起身,「不行。我们回头或许会跟他们撞上。万一他们只是假意撤退,却在返迴路上守株待兔呢?不能冒这个险。把几个兄弟带上。等安全了,找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 「是。」 一行人很快背着伤员,带着遇难者的尸体,悄然寻路出了小镇,往西离去。 此役,夏非负责捕捉蝴蝶和母蚊,抢夺雪芝,齐君榭带人策应和断后。谁知锦衣女子武艺高强,极善追踪,数番拼杀和迂迴不但没甩掉追兵,齐君榭还受了重伤。若非他们突然撤离,后果堪忧。 城外的两方人马或撤退或转移时,向府花园里,向缨冷着脸站着,面沉如水。 「主人,昨夜尚书府毫无动静。孟大小姐没有出门,没有去侯府。陆淮叶没有回府,廖景龙也没有。」 「城外的庄子呢?」 「没见到人。」 皱皱眉,向缨正欲问什么,有人急匆匆进来:「主人,京兆府把刘宏抓走了。据说昨日裴绍均带人在城西挨家挨户查问,有人说看见刘宏去过茶舍。」 「刘宏?」 「对。」 凝眸片刻,「查清楚景大夫第一次去给陆淮叶看病,谁带着去的,谁跟去的?以及……陆淮叶看病后的行踪。」 「是。」 沉住心思思忖了好一会,向缨又吩咐了几句才往皇宫而去。早朝将至,百官相继抵达宫门,今日,孟广德也来上朝了。 看到他,向缨不禁想起了什么,走过来貌似闲闲地问:「似乎好多日不见孟大人,你外出办差了?」 错愕,孟广德苦笑了一下摇摇头,「向大统领说笑了。我生病了,告假在家。」 第168页 「哦。似乎,病了很久?」 「是啊。算算,将近半个月了。」 推算了一下时间,向缨心生疑窦,转念假意关心道:「病了这么久?开春了天气虽然暖和,但夜里还是有点凉风,大人外出要多穿件衣服,感染风寒可不好。」 「多谢向统领关心。我不是风寒,是被虫子咬了。」 挑眉,向缨蓦地大笑,「孟大人真是风趣。你又不去打猎,怎么会被虫子咬?这个託词可不好。哈哈。」 闻言,孟广德想起他天天跟着皇帝,担心他胡乱给自己进谗言,赶忙分辩说:「不是託词,我真的被虫子咬了。那是毒虫,脚都肿了。前些天府里闹虫子,很多人都被咬了。」 「真的是,毒虫咬了你?」 孟广德一本正经地点头。 打心眼里不信,但向缨没再问,笑笑说:「是我失礼了。在城里闹虫子比较少见,大人还是让人把府里的花草好好锄一锄。」 早朝开始了,目送百官鱼贯而入,向缨眼眸微沉,叫过一名心腹禁军嘱咐了一句。 就在这时,刘月琴刚得知刘宏被京兆府带走的消息。心惊不已,她的手抖了几下才勉强稳住,低声问:「是什么事?」 「二奶奶,奴婢打听了,据说昨日城西的一个茶铺出了人命案子,有人指认大公子去过那个茶铺……或许是问问吧。」姚嬷嬷有些心惊胆战地回答。 咬住唇,刘月琴只觉得心跳得慌,沉默了数息就说:「你赶紧往家里去一趟,叮嘱我哥不能吐露半个字。宏儿,他不会那么蠢的。」 「是。」心下暗自嘀咕着,姚嬷嬷飞快地奔了出去。 跌坐在榻上,刘月琴攥紧了帕子,说不出心里是担忧,还是害怕。 京兆府里,刘宏正大喊冤枉。 「冤枉啊。裴大人,我哪有去过什么茶舍?我每日都去,去,去店里照看生意,哪有时间喝茶?」 冷笑,裴绍均打量他片刻,「可有人说你去过茶舍。他们在京城里闹出了人命案子,你不如实说,就是窝藏包庇的同伙了。」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只是去喝个茶……」话音未落,刘宏自知失言,没等改口辩解,裴绍均已经抓到了话柄,「刘宏,你不要狡辩了。本官亲耳听到你说你去喝个茶,还有人看见你去了,这就是人证。」 呆住,刘宏顿时头上出汗,心里发虚,他紧张地咽了下唾沫,权衡了一下还是承认:「大人,我是去过喝茶。喝了一次而已。据说那里的茶很好。」 「骗人。」拿出一张纸晃了晃,「有人看见你去了三次。」淡淡地把邻人的说辞讲了一遍,裴绍均审视着他,认真地提醒:「刘宏,你爹还背着个杀人的嫌疑。起初本官认为你们这种生意人不可能豢养死士谋财害命,但本官现在怀疑这个看法是错的。那个茶舍是个买兇杀人的黑店,你没事去那里喝茶?刘公子,说不清楚,你可就是嫌疑犯了。」 再次一呆,刘宏张口结舌回答不出来。 打量着他的神色,裴绍均就问:「谁告诉你那个地方的茶很好?」 出了一身的冷汗,刘宏觉得自己的牙齿在打架,急急思索了一下只得期期艾艾地说:「是,是,一个丫鬟说的。我一时好奇就去了。那个,我真的只是喝茶。」 「店里的人长成什么样?」 见他没追究自己是不是喝茶,刘宏大喜,赶忙把掌柜和青衣人描述一遍。想了想,裴绍均派人拿来几张画像,「是不是这个人?」 逐一看了一下,「这个。对,对。就是他。我去喝茶见过他,但名字不知道。」 那一晚,青鹰带着人做疑兵引开京兆府的追赶,与裴绍均正面交过几次手。返回后,裴绍均找画工画出了他的样貌。听了刘宏的话,他琢磨片刻又问:「那个丫鬟在哪?什么来歷?」 「我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爹遣散了很多下人,可能她也在。」不敢说那丫鬟被灭口了,刘宏撒了个谎。 第187章 盯着她 午间时分,衙役从刘家查到了丫鬟的哥哥,然后查到了锦瑟楼。裴远嵩是个有胆气的,得知,他下令将锦瑟楼的人全部请进了京兆府,连吓带打就挖到了一些锦瑟楼帮助客人买兇的脏事。随即,裴绍均调度人手以迅雷之势包围了城中三处暗地里做打手凶事的店铺,一番追击厮打,逮捕了近百人,牢狱都关满了。 案子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街头巷议不绝。 街上闹哄哄成一团,九媚的丫鬟桃儿出了尚书府。七弯八拐,她再次进了上次的香粉铺子。 半个时辰后,向缨听完禀报,冷冷一哂。未等他吩咐下一步做什么,子晖宇急匆匆来报:「主人,夫人重伤,她请您出城一趟。」 眉毛一跳,向缨掉头就走。日暮时分,他进了城外一个僻静的庄园。看到锦衣女子煞白的脸,他心头一惊,忙问:「卿卿,你怎么伤得这么重?」 一把抓住他,女子泣道:「缨,红蝶和我的联繫断了,我被反噬,只得放弃追赶撤回。它死了。可怜我十年的心血就这样没了!」 「还有,我们中计了。逃走的人是疑兵,有人把红蝶送走了。最后的感应方向在京城之南。」她补充道。 眸光微凝,向缨低声安慰了一会才拿出一只玉瓶,「你服下这药好好养伤,其余的事我来处理。」 第169页 安顿好那女子,向缨走出房间召来子晖宇,「你还能感觉到母蚊吗?」 摇头,「属下无能。」 沉思很久,向缨才吩咐他带人前往小寒山。夜静人深时,一众黑影再次进入秘地。很快,火雷的爆炸声在山中响彻,塌陷的废墟掩埋了一切。但那里无人居住,也就无人留意。 小寒山深处隆隆作响,向缨正思索着数日间发生的一切。推敲许久,他转脸问坐着一旁的白衣男子:「饶沖,损失如何?」 抿抿唇,饶沖嘆了口气:「师兄,我们失去了红斑蝶、母蚊,赤雪芝,好不容易培植成熟的四只雪芝被抢走了三只。蝶巢的守卫折损了九人。损失惨重啊!」顿了顿,他突然说:「那个为首的黑衣人,他的兵刃透着古怪,好似,好似会吸血。」 「吸血?」 「是啊。黑色的,不像是刀剑。我猜测是神兵。」 向缨惊奇地挑了下眉,「他怎么抓住蝴蝶的?」 「当时只看到红蝶突然在半空中不动,母蚊也是。接着,那个黑衣人把它们凭空塞进了一个盒子。他使剑。」继续回想了一会,饶沖腾地站起来,原地兜了一个圈,顿足捶胸,「忽略了。起初那个混球一路往外跑,且战且退,但也是使剑。逃出小寒山不远,他突然换了那把黑色的兵器。偷梁换柱!哎!笨了,笨了。」 看着饶沖气急败坏的模样,向缨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回想一下,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制住红蝶。按理说,它们既然暴动就是发现了外敌,没理由突然被定住的。」 话音未落,一个软软的声音传来,「蛛网。」 两个男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紫衣美人裊裊婷婷斜倚门扉,一双妙目流转着波光,正瞅着他们,道不尽的风情万种。 款款走进来,紫衣女子抬起纤纤玉手拍了拍饶沖的左颊,「小师弟,你就是毛躁。书也没读好。我告诉你吧,世间万物相剋相生,蜘蛛织网,网尽天下飞虫。可蝴蝶和蚊子已非寻常,就只有剧毒的斑斓蛛网才能粘住同为剧毒的蝴蝶和蚊子。」 饶沖一呆。 「斑斓蛛乃是至毒至凶之物,它的网轻若无物,细若无形,看起来一碰就断,实际上水火不能灭,刀剑不能断,唯鲜血可溶。那个人既能看似徒手抓住蝴蝶和蚊子,只能说明……」她卖了个关子。 向缨却蓦然凝眸,「蛛丝手套?」 「还是师兄最聪明。只有异宝蛛丝手套不惧剧毒,不惧斧钺,戴上的人能徒手捕捉毒虫,接下暗器,武艺高强者甚至能接下神兵一击。」她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对此番损失毫不在意。 这女子唤作淳于兰烨,与向缨、饶沖师出同门,所学各有侧重。向缨为长,她次之,饶沖入门最晚。 素知她的做派,向缨思忖了一下就问:「眼下陆淮叶和景大夫不知去向,回春堂被查封,刘宏被京兆府抓去,红蝶和母蚊的感应都消失了,我们可以追查的线索几乎都断了。师妹觉得还能从何处追查?」 吃吃轻笑,「师兄不是派人问了吗?」 见她卖关子,向缨暗自无语,想了想就说:「冷融曾派人夜探孟瑾乔的闺房,说她有个女护卫。五月十五那晚截击子晖的或许是个女子。」 回想着墙上那个半圆形的压痕,「子晖,我推断她不是你的对手,只是仗着兵器犀利。她当时与你交手,倒退时,束髮的金环撞到墙留下了一个压痕,就像……这个。」走到淳于兰烨身后,他轻触了一下她束髮的一只金环。 侍立的子晖宇一愣,回想了一下才说:「是属下忽略了,或许他们是两个人。先是使剑的,然后……红光一闪,我的刀就断了。」 「她的武艺不如你,那就是手持神兵了。呵呵,小小的燕京真是藏龙卧虎。」淳于兰烨娇笑一声,慢条斯理地说:「蛛丝手套,两把神兵,师兄,这一次有大收穫了。」 「神兵!」向缨眼中掠过一丝狂热,点头吩咐道:「冷融,盯着孟瑾乔的行踪。陆淮叶是她的弟弟,那些帮他的人,没准都跟孟瑾乔有关系。」 「是。」 冷融走出去,向缨才问:「师妹博学,可我记得红斑蝶的毒是解不了的。」 蹙眉,「这一点我也参详不透。或许问题要着落在景大夫身上。师兄派人往南搜寻一下吧。」 「好。」 向缨一系盯上孟瑾乔之际,陆淮叶在距离燕京城很远的地方下了船。依旧觉得十分虚弱,但他经过这一番生死劫难,却磨砺得更加坚忍了。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夜色,他抿了抿唇,提起警惕沿着小路继续往东走。 没走多久,前方的就见一个人坐在路边的大石上。看到陆淮叶,他咧嘴一笑,挥挥手:「淮叶。」 第188章 暗涌 看清他,陆淮叶吃了一惊。来不及惊喜,他几步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我不是告诉你过了五月十五就回家去吗?」 廖景龙拍拍他的肩,一扬脸得意地说:「一招金蝉脱壳,哈哈哈,我就轻而易举地熘出了家门。等我娘知道,我已经远离燕京,免得她总是耳提面命。」 无语,陆淮叶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说:「打猎是装幌子,只是为了瞒住城里的对头。可你不回去,你娘就该担心了。」 把头摇得好似拨浪鼓,「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第170页 「我跟你不一样。那个……」想起江阙的身份,他一顿,改口说:「齐大哥说,我留在京城只会成为众矢之的。白龙军开春后正在招兵,让我去磨鍊一下。这阵子东疆不太平,但只是小摩擦。去了军中,既可以磨砺,又不会过于兇险。」 抓抓头,「那我也去。」 「别胡闹了。你参什么军?我没事了,你赶紧回去。要不,你娘会骂我的。」 「要骂也是骂我。别怕。」拍拍胸脯,他又问:「你娘知道吗?」 「不知道。」 「小乔姐姐呢?」 「齐大哥会告诉她的。」 一想,廖景龙乐了,「那就不用担心了。他肯定会告诉我娘的。说起来,我爹也是在北疆效力时跟你爹成了朋友呢。哦。我姐在云州。我们此行要经过云州,我顺路去看她。」 劝不动他返回,陆淮叶心知好友其实是担心自己此刻毫无武功自保,寻思着到了云州再把他劝走,还是答应下来。 很快,廖景龙牵出两匹马,「我就知道你没有马。」 看了看马,他忍不住问:「谁告诉你走这条路的?」 「哈哈。我给了夏大哥三百两黄金,他就告诉我一条近路。」 想起灰雪兔,陆淮叶腹诽不已,但不好提醒他夏非故意讹诈,只得岔开话题。 两个少年并马直奔云州,青瓦坊里,洛洺正把一日间的各方动态逐一禀报。 「裴绍均抓了刘宏,用邻居的供词套出他的话,查到了那个丫鬟的哥哥和锦瑟楼。眼下,京城内三个做黑暗买卖的铺子全部被查封,那些混迹街头的地痞流氓们这一次要倒霉了。」 「很好。我们安排的买卖他们接了吗?」 「接了。容府的管家亲自去接洽,让他们寻陆淮叶打架殴斗。那些人寻衅了两次,第二次闹到了京兆府。之后我们送了第三个交易,要求对陆淮叶下黑手,打死打废都行。但陆淮叶已经出城了,他们就找不到他。」 齐轩成哈哈大笑:「好!容荀又要坐牢了,这一次他是在劫难逃了。」 「是。但向缨今晚出了城。他们没有跟下去。」 摆手,「不用跟。等拿下兵部,我们查一下向缨从军的履歷,或许能推知端倪。这个时候不要再惊动他。」 洛洺去安排了,齐轩成负手立在庭中,思考着下一步。同一时刻,兵部尚书赵佗正在自己的书房里追问:「他们怎么会被抓的?」 「大人不用担心。卑职打听过了,京兆府抓人是因为在查锦瑟楼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回答。 「没事就好。本官只是想起杜久松有些心惊啊。」 「您放心。容大将军坐镇司马卫,京兆府哪有权力去查军中的事?」 抚额,赵佗点点头。 师爷退下,他闭着眼,只觉得额角依旧突突地跳,心中总有些不安。呆坐很久,他终于唤来管家。 「安排一下,我要从小门出府去见大将军,不要让人知道。」 将近子时,赵佗从侧门进了宣威将军府。 听完他的话,容天明拢眉问:「闹得沸沸扬扬是什么因由?」 「据说有人举报锦瑟楼暗地里做人命的买卖。」 「锦瑟楼?哼。淑妃的娘家……梁国侯没反应?」 「这不是刚发生吗?估计有反应也得明儿一早。但下官担心,被锦瑟楼牵扯的铺子有一个跟我们……关系匪浅。万一京兆府不依不饶,会不会对我们不利?」赵佗担心地提醒。 审视他一会,「京兆府敢查封淑妃娘家的生意,就让淑妃去跟陛下说吧。等他们斗起来就没事了。军中的事,本将早已安排妥当,你不用担心。」 闻言,赵佗稍微放心了些,「是,下官告退。」 他走后,容天明微微眯眼,沉思半晌才吩咐管家:「派人给丽妃送消息,就说锦瑟楼被京兆府查封,因为暗地里干着人命的买卖。」 一个时辰后,一条消息从容府送出:兵部尚书赵佗夜访容天明,商谈甚久,接着管家奉命离去办事,但具体不知。 获悉,齐轩成推敲片刻,目露讥讽,「赵佗心虚了。洛洺,把拿到的证据送给裴绍均,其余的就是京兆府的事了。」 「是。」 「告诉大家这阵子偃旗息鼓。向缨必定还会追查的。等淑妃、容天明、京兆府三方斗法,线索就会更加纷乱,让他先兜兜圈子吧。」 一夜静静地过去,涌动的暗流下一派静谧。 翌日清晨,裴绍均还没出发去衙门,有人送来一封信。看完寥寥数语,裴绍均沉思片刻,应约而去。 走进一间很小的花鸟铺子,他环顾四周就见一个伙计走过来问候:「客人想买什么样的鹦鹉?」 微感诧异,裴绍均转念一想就问:「会说话的有吗?」 「会说话的都在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裴绍均似有所悟,「我去看看。」 穿过店铺右边的布帘,他走进一个四面开阔的木棚,木棚下挂着七八只鹦鹉架子。挨个细看那些五颜六色的鹦鹉片刻,裴绍均就听到有声音传来:「左边第三只鹦鹉架子里有大人感兴趣的东西。」 听到他的声音,裴绍均一愣,旋即想起紫剑门那份证据的来处。转脸一看,身后却无人。暗自无语,他便问:「你跟紫剑门有过节?」 第171页 声音没回答他的问题,只幽幽传来:「那只鹦鹉一百两银子,请大人照顾一下生意。」 第189章 斗法 寻找半晌依旧没看见人,裴绍均忍不住腹诽装神弄鬼,但他猜知必有机关,思考了一下没有深究,带着声音说的那只红嘴鹦鹉走了。 半个时辰后,裴绍均在书房看完鹦鹉架子里卷着的一张纸,目瞪口呆。呆坐半晌,他不由得摸了摸红嘴鹦鹉的头,「这样的消息只卖一百两……你真不值钱。」感嘆着,他再次把那张纸细读数遍,推敲很久才往衙门去了。 近午时分,裴绍均带着衙役再次搜查被查封的三间铺子和锦瑟楼。赵佗打听得只是例行搜查,悬着心放下不少。容天明冷笑不已,抱着看热闹的心思,等待着梁国侯府与京兆府死磕。同时,淑妃接到了娘家送来的信。丽妃也收到了锦瑟楼被查封的消息。 午间,皇帝在御书房刚了一会摺子,就见淑妃带着宫女来了。 「陛下,您怎么不午睡一下?」 自觉坐得有些累,皇帝起身道:「你来的巧。陪朕到御花园散散步。」 心喜,淑妃殷勤地陪着皇帝,一路说笑着,又瞧着皇帝的心情不错,就说:「陛下,臣妾听说城里乱闹闹的,京兆府四处抓贼,都抓到臣妾的娘家了。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闻言,皇帝顿时想起向缨曾禀报的贼人夜行,就问跟随的罗真:「那日向缨说城里闹贼,似乎提到了锦瑟楼?」 「是的,陛下。」 「陛下,锦瑟楼只是做书信来往的营生,怎么会窝藏贼人?向统领几时管起了京城的治安?您要为臣妾的娘家主持公道呀。」 见她一脸委屈,皇帝拍拍她的玉手笑道:「别担心。朕不会冤枉他们的。」话没说完,罗真在一旁提醒:「陛下,皇后娘娘过来了。」 转头一看,皇后带着宫女款款行来。见了淑妃,她微笑了一下,「真是巧了,淑妃在这。陛下,臣妾风闻城里闹得慌,京兆府抓了锦瑟楼做人命买卖的证据呢。」 皇帝意外不已,「买卖人命?」 「似乎是的,臣妾觉得这是大事,还是尽早查清为妥。」 「陛下,臣妾家里不可能做这种违法的营生。」 「淑妃,你不用急着辩解。若无事,京兆府怎么会查封锦瑟楼?」堵了她一句,皇后又说:「臣妾可不是瞎说的。陛下问问裴大人就知道了。」 看着两个女人的针锋相对,皇帝想了想还是召裴远嵩觐见。 不多时,裴远嵩跟着引路的太监进了御花园的赏花亭。 「裴爱卿,听说京兆府把锦瑟楼查封了?」 裴远嵩不慌不忙地点头:「是的。」 「为何?」 「臣查获了锦瑟楼的不法,正欲奏请陛下彻查。初步的稽查结果在此,请陛下御览。」早有准备,裴远嵩拿出一份奏摺。 接过看完,皇帝脸色阴沉地问:「居然牵扯到了军中?你查实了吗?」 「确有此事。但此案超出了京兆府的管辖范围,请陛下允许移交给刑部主理。」裴远嵩眼都不眨地回答,似乎就要抛掉烫手的山芋。 再次把奏摺看了一遍,皇帝越想越生气,拂袖道:「真是岂有此理!来人,召丞相入宫。」 皇帝怒沖沖地走了。赏花亭上,皇后看了一眼淑妃淡淡一笑:「看起来这是个大案子。淑妃,你还是尽早让你爹上个请罪的摺子吧。」 她悠然走了,淑妃站在原地,心中既惊又怒。沉着脸许久,她才吩咐心腹宫女即刻把消息送回娘家,告诉他们设法撇清。 皇帝登基后,忠于先皇的朝臣将领大半被株除,仅存的都被调离中枢,变相流放到边缘地带做些闲职。所以在当今的朝廷里,制衡容天明等保皇党的最大力量就是那些一贯的中立派们,为首者正是丞相魏安,少傅上官方。 进得御书房,魏安一看皇帝脸色阴沉,裴远嵩垂头沉默,不由得皱了下眉。不等他问,皇帝就说:「裴爱卿,你把查到的事给丞相说一说。」 「是。丞相,五月十五京城里闹贼。京兆府追查到锦瑟楼。锦瑟楼明面上做书信往来的营生,暗地里却帮助一些贵戚人家做杀人害命的勾当。再接着追查,发现城内有三处专做人命买卖的黑店,其中一个……他们的杀手来自军中。」 顿了顿,他又说:「兹事体大,此案已经超越了下官的职权,所以建议移交给刑部处置。」 暗吃了一惊,魏安沉思半晌才说:「陛下,宣威大将军一贯懂事,怎么可能做出违法的事?」 没想到他直接替容天明开脱,皇帝一愣,想了想就问:「你觉得是诬告?」 「臣不知道,但臣觉得容大将军没必要这么干,他麾下的将佐就不一定了。」话锋一转,他提醒说:「事关军中,无论有无事都该重视……司马卫拱卫京畿,若军纪败坏,容易出岔子。」 他隐约地暗示:司马卫大军保卫京城,若放任不法,一旦让有心人笼络了去,对你不利。 皇帝自然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蓦地抬头瞪着魏安半晌,沉声问:「你觉得容天明真的不知道?」 「无论他知不知道,臣认为,当下要查清的是,那个黑店从哪来的人脉和胆气居然能从军中调派杀手?」 「人脉?」 「陛下还记得紫剑门吗?有能力结交军中将官,收买军中勇士做杀手,那个黑店的幕后主人绝不是个普通的江湖人。」 第172页 脸色阴沉许久,皇帝挥退了两个大臣,心烦地独坐片刻才起驾前往太后宫。 太后宫中,见儿子脸色阴沉,何太后屏退左右就问:「皇儿今日一脸的不高兴,发生什么事了?」 闻言,皇帝想了想才说:「母后,朕突然觉得……容天明这些人一个个的都是些……庸才。朕顾念着他们的功劳,赐给高官厚禄,委以重任。可他们呢?杜久松滥用职权,勾结江湖匪类,把国库当成了自己的私库。容天明也一样。户部的事朕没有追究他,他还不知足,丝毫不懂得收敛,根本没把朕放在眼里。」皇帝突然拍案。 第190章 举报 听着皇帝数落司马卫的案子,太后摇头道:「皇儿,过去他们替你做事,该信任的信任,该赏赐的赏赐,你并没有亏待他们。到了如今,他们不能恪尽职守做个好臣子,该处置的就处置,该惩罚的就惩罚,无须顾忌。」 皇帝一愣。 「天下的事无所谓绝对的对错,只看你处在什么位置上,因时因地,权衡变通。明白吗?」 再次一愣,皇帝目露思索,想了许久,颔首。 「你登基了,那些中立的就是可用的臣子。既然有法可依,就让刑部按律办事。容天明他们确实需要好好提醒一番,免得持功自傲,尾大不掉。但此刻,最该注意的还是你的弟弟。」 「母后说得对。」 「后宫也不宜偏宠。淑妃恭顺勤谨,她的娘家却难免持宠生娇,不妨敲打一下。」 「嗯。」 听了母亲的话,皇帝的心情好了些。沉吟片刻便吩咐拟旨,着刑部主理,京兆府协查,彻查军中的不法。 圣旨下达之际,宫中的消息送到了梁国侯府。得知裴远嵩御前见驾,直陈锦瑟楼涉嫌不法云云,梁国侯惊怒交加,气哼哼地思索许久才吩咐心腹立即去打探消息,又召来管家问:「知道是谁举报我们家吗?」 「卑职打探过了。五月十五夜里城西闹贼,京兆府查到了城西的茶舍做人命买卖,接着查到了尚品堂刘家的公子,然后扯到了我们。要不是刘宏胡说八道,我们不会被扯进去的。」 「他说什么了?」 「据说他的一个丫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讲了些买兇的事,那个贱人的哥哥在锦瑟楼当护院。」 皱眉,「尚品堂什么来歷?」 「年前失火的上元堂是他们家最大的店铺,之后又闹出了赝品案。刘家的小姐是孟尚书的二房,刘姨娘有个庶出的女儿是宫里的慧妃。」 回想半晌,梁国侯拍案骂道:「一个商贾,他妹妹还不是尚书夫人,就敢给我们家惹麻烦。好胆色。来人。送信给娘娘,就说我们家都是被慧妃的舅舅家攀咬的。」 梁国侯府的人再次往宫里告状,容天明刚得知刑部奉旨审理黑店案。没想到淑妃发难,裴远嵩竟虚晃一枪把矛头引向了几家黑店,他心下郁闷。正思忖着对策,管家急忙忙地跑进来。 「大将军,不好了。少爷外出就被京兆府抓了,还有传票送来,指名要求卑职前去陈词,说我们买兇。」 「什么!荀儿又干了什么好事?」 吞吐了一下,管家只得把容荀吩咐自己收买兇徒对付陆淮叶的事说了。 听完,容天明破口大骂:「他蠢不蠢吶?一个破落侯府,即便他袭爵,没有陛下的赏识,没有实权,有个屁用?嘿,真是个蠢才,蠢才!」被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愚蠢气得发狂,他腾地站起转了几个圈,叱问:「是不是有人教唆他?」 「是孟家的三少爷。他说他被陆淮叶打了一顿,求少爷派人替他出气。」 「愚昧!」大骂孟锦阳是个灾星,容天明发了一会脾气才吩咐:「你告诉京兆府,荀儿只是经不得孟锦阳的挑唆。买兇?哼,都是孟锦阳那个夯货教唆的。」 「是。但这么说,孟尚书那边会不会不妥?」 「怕什么?他是礼部尚书,我还是一品将军呢。快去。」 一听,管家顿时吃了定心丸,自觉地往京兆府去了。容天明再次坐下沉了沉心思才召来护卫首领林枫。 「派人查一下城西的闹贼案怎么会扯到了锦瑟楼,又怎么牵扯到了荀儿?再去告诉赵佗不要自乱阵脚,更不要乱说话。」 「遵命。」 户部私税案时,李浩因为私交紫剑门被抓捕,判刑二十年。为了救儿子,容天明弃车保帅。于是,李浩坐牢,林枫继任。 暮色降临时,容府的管家在京兆府陈词完毕。他十分爽快地承认了容荀授意买兇,但只是要殴打陆淮叶出气,并把一切责任推到孟锦阳的身上。 听完他的说辞,裴绍均不动声色地说:「你撒谎一点也不合理。为何你们家少爷要替孟锦阳出头?他也是尚书府的公子,家里不缺钱吧?」 「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孟少爷派人来说,他在素樱阁被打得很惨,还被勒索。他的表哥刘宏也被打了。他说是陆淮叶指使人干的。但他们打不过,恳求我家少爷主持公道。」 垂眸沉思片刻,裴绍均吩咐衙役把管家带出去,冷笑着吩咐:「立即拘捕孟锦阳,就说容家举报孟家三少爷教唆殴斗,买兇杀人。」 尚书府里,孟锦阳正跟母亲一起吃晚饭。 数日间风声鹤唳,得知表哥被抓,他心里有些发虚,吃饭也没精神。见儿子没精打采地,刘月琴安慰,「儿啊,你别怕。娘派人打听了,京兆府查到了锦瑟楼的不法,因为你表哥去过城西才被问话。据说案子牵扯大,一时间才没放回来。」 第173页 隐隐地总觉得不妙,他虚应了一声就搁下筷子,「哎,不想吃了。烦!」 没等刘月琴开导几句,宋林家的急忙忙进来了。 「二奶奶,京兆府的衙役在门外指名要带少爷回去。据说容家举报三少爷……说他教唆斗殴,买兇杀人。」 「啊!」 一惊,刘月琴手一松,筷子就落了地。孟锦阳却一呆,继而勐地叫起来,「不可能!容三哥怎么会举报我?」 听着儿子嚷嚷,刘月琴打了个冷颤才回过神,忙问:「是不是搞错了?」 「奴婢不知道。可是衙役们等着。他们说公务紧急,请三少爷不要耽搁太久,免得就给不了面子了。」 「娘,我不去,不去。」心头髮慌,孟锦阳一把抓住母亲的手,一叠声叫着。 发怔片刻,刘月琴却咬了咬牙,抓住儿子的手臂拍了拍表示安抚,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说:「儿子,京兆府传唤不去不好,闹起来,只会有人说难听的。你先去。记住不要乱说话,罪名也不能承认,一定要咬住。」 「可……」 「放心,娘会告诉你爹。只要你咬住,罪名赖不到你身上。」 第191章 闭口令 见母亲一脸认真,孟锦阳怔怔站了一会只得垂了头,怏怏而出。目送儿子走出去,刘月琴咬住唇稳了好一会才召来丫鬟婆子,厉声道:「今儿的事谁敢往外说,你们就都跟着陪葬。不怕死的,尽管嚼舌头。宋林家的,你管着内宅的大小事,你自己可得留个心眼。」 「是。二奶奶放心。」 「散了吧。叫郝管事过来。」 未几,郝管事来了。刘月琴吩咐他带人去给儿子送衣物,再打听状况。 府门外的事是瞒不住人的,孟锦阳刚被带走,消息就传进了二门。很快,奉命盯着上房动静的苏绣回了浣花阁。 「大小姐,今儿京兆府的差役来到府门前,等了好一会就见三少爷跟他们走了。但打听不到是什么事。二奶奶严令上房的人保密,谁敢往外头说就打死谁。」 回想了一下齐轩成在消息里提到的点滴,孟瑾乔冷笑:「这一次二姨娘学得精乖了,不愧是当家奶奶。但有些事根本瞒不住。绣绣,你去秀丹楼附近熘一眼,寻机告诉九姨娘的下人。」 苏绣再次出去了。孟瑾乔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才回了房。数日间,方竹影不曾回来,她不曾出府,更按捺住心思什么都不问,更不打听,就是为了不让追踪陆淮叶的人寻到线索。 但孟锦阳又出了岔子,平白送上门的机会还是要把握的。 秀丹楼里,九媚正斜倚着扶枕懒洋洋地假寐。一个丫鬟走进来说:「姨奶奶,听说今日京兆府来了人,三少爷又被抓走了。」 听了,九媚哂笑道:「哎呀,那二奶奶还不得急得团团转?」 「急不急的奴婢不知道,但风闻二奶奶下了闭口令,谁敢说出去三少爷犯了什么事,就打死谁。」 「哦。」挑眉,九媚问:「你在府里有日子了。以前三少爷惹了麻烦,二奶奶会这样吗?」 丫鬟摇头,「姨奶奶,这可是头一遭呢。」 盘算盘算,「前儿有人说我害得府里闹虫子,还说我什么煞星犯沖,是不是二奶奶挑唆的?」 见她这么问,丫鬟转了转念头就笑:「您别听旁人浑说。可二奶奶毕竟是当家的,自然见不得老爷日日在秀丹楼。」 「哼!我就知道是她嚼舌头。死八婆,敢跟姑奶奶对着干。」九媚的杀心极重,最恨旁人给自己使绊子下眼药。此刻想起那一日「犯沖」的流言,顿时起了煞心。秀眉一挑,她起了身,梳头上妆完毕,裊裊婷婷往静兰廷而去。 九媚走来时,孟广德正在厅里品茶,一面沉思着什么。正琢磨,一双柔若无骨的玉手扶上他的肩,一个软糯的声音唤他:「老爷!」 「哦。」回了神,一看九媚俏立眼前,他不由得丢下了疑惑,一把抱住美人的纤腰笑问:「小宝贝,你怎么来了?」 「人家想老爷了。」点了点他的额头,九媚娇笑一声。 「哈哈。乖!」 「老爷,我见你刚才发呆,在为三少爷被抓的事烦恼吗?」九媚故意关怀地问。 孟广德却一愣。刘月琴既然勒令府内人闭嘴,暂时还无人去向老爷禀报孟锦阳又惹了官非。被九媚说破,他意外道:「阳儿又出了什么事?」 「老爷不知道?哟,这就是二姐的不对了,即便不准下人们议论,总得及时禀报给老爷的。我听说京兆府的差役到了门前等,接着三少爷就被带走了,然后二姐勒令家里的奴才们全部闭嘴,谁往外说就打死谁。」 顿了顿,她瞅了一眼孟广德微拢的眉峰,挑拨道:「二姐如临大敌,我以为是很大的事,就赶忙来安慰老爷别生气。谁知道,她居然隐瞒你。」 听了这话,孟广德目光微沉,「来人。把内宅的管事叫来,让二奶奶来一趟。」 上房里,刘月琴正焦急地等待着郝管事回话,一面思忖着如何跟孟广德启齿。没等想好,小丫鬟进来禀报:「二奶奶,老爷那边传话请您呢。」 「什么事?」 「只知道九姨太在老爷跟前。」 听到九媚,刘月琴顿时警惕,但不敢不去,只得往静兰廷而来。 厅中,宋林家的正侍候着。她不敢隐瞒,已经把孟锦阳被带走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孟广德惊讶之余万分不解,正逼问有无旁的事,刘月琴走了进来。 第174页 看见她,孟广德就问:「月琴,容家为何举报阳儿?教唆殴斗,买兇杀人,他又干了什么好事?」 忍不住割了一眼宋林家的,刘月琴赶忙替儿子开脱,「老爷,阳儿这些日子都在府里养伤,哪都没去。肯定是个误会。」 「老爷,我觉得没准三少爷是因为被人打了,所以气唿唿的买兇復仇。」一听,九媚眼珠一转就抓住了话柄。 大惊,刘月琴眉一挑就骂:「九妹,阳儿倒霉了,你就幸灾乐祸的。我儿子什么德行我不知道?他偶尔闹闹脾气是有的,可说到杀人,绝不可能。」 「我没说他杀人,他是买兇杀人。要不,二姐为什么不敢向老爷禀报?」 「我怎么会不禀报?你嚼什么舌头。」 眼中掠过一丝冷嘲,九媚话锋一转,「老爷,依我说呢,上次府里闹虫子肯定是二姐指使人放来故意祸害您的,还顺带编排我的不是。您看,三少爷都会买兇了,买虫子有什么难的?偏巧,那一日他不在府里。」 刘月琴一愣,没想到她竟然把话绕回来,把闹虫子的事栽到了儿子身上,顿时急了,怒道:「你瞎说什么?我要是放虫子,哼,我还让虫子咬自己?」 「没准是苦肉计。」 「死贱人,你给我住嘴,我是当家奶奶,我说话,你插什么嘴?」刘月琴被她的挤兑气得发抖,一下子忘了九媚正得宠,立起眼睛狠狠骂她。 九媚却不还嘴,只一拉孟广德的手臂哭了起来,「呜呜,老爷,我好冤呢。我说说事实,二姐就要吃了我。」 「月琴,你住口。你看你,毫无大度,你骂谁贱人?你不得体,教出的儿女总是惹事,一样不得体。不准再口无遮拦,要不,这个家你就别管了。」 刘月琴一呆,顿时住了声。 第192章 狗咬狗 见她哑了,孟广德噼头盖脸地把刘月琴骂一顿,然后追问:「他是不是又惹事了?」 「绝对没有。老爷,您别信那些胡说八道。但您看,能不能给京兆府递个手书,请他们照看一下阳儿?」替儿子担保着,刘月琴又央求道:「他毕竟是您的儿子。他惹了事,对府里没好处。」 审视她一会,「梁平,派人去京兆府问问容家为什么举报阳儿?」 看着梁平出去,刘月琴恨恨剜了九媚一眼。后者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一脸挑衅。 走出静兰廷,刘月琴站住脚恶狠狠瞪着宋林家的,「我怎么提醒你的?」 「二奶奶,是九姨娘做了耳报神啊。她挑唆老爷传奴婢问话,奴婢不敢不回答。二奶奶明鑑呀!」宋林家的脸一苦,一面请罪,一面扇着自个的耳光。 「死贱人,贱人!你说,她怎么会知道的?」 「二奶奶,瞒不住啊。京兆府的人在门前站着,谁的眼都不瞎。」 越想越气,刘月琴跺脚了好一会才压住了满心的怨毒,吩咐立即派人去督促郝管事打探消息。 静兰廷里的争执很快传到了孟瑾乔的耳朵里。讥笑一声,她什么都没再做,暂时静观其变。 从散布「犯沖」的流言到传话孟锦阳被抓的糗事,孟瑾乔的作为就是要挑拨刘月琴和九媚继续斗。她们结怨越深,就无法调和,如此不但能切断她们合作的可能,更有机会居中取利。 尚书府里窝里斗,京兆府里孟锦阳却大喊冤枉:「大人,我哪有教唆。我只是说,只是说我打不过陆淮叶,恳请容三哥派几个人替我打他一顿出个气。他买兇,我完全不知道啊。我冤枉,冤枉!」 「但容府的管家一口咬定是你教唆。」 「不是。您别听他胡说。我的小厮告诉陆淮叶派人打我,还授意鸨母勒索。我气不过就求容三哥帮忙出气。他家是将军府,有的是武艺高强的护卫,我哪能比呢?」 没想到自己写了封信竟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孟锦阳再次变得胆小如鼠,飞快地把素樱阁的糗事数落一遍,再推出随从们做证人。 未几,孟锦阳提出的证人全部被抓进京兆府审问,素樱阁的打手也被叫来。可素樱阁的人都是乖觉的,绝不肯承认蓄意殴打勒索,只反咬孟锦阳不知道惹怒了什么客人在阁中闹事,至于是谁,不知道。 得知素樱阁的人不认帐,孟锦阳暗骂不已,只得咬定自己跟陆淮叶有过节,于是央求容荀帮忙出气。为了撇清自己,他强调说:「裴大人,容荀恨死陆淮叶了,曾经几次三番派人下狠手要害死他,只是那小子运气好。」 听着,裴绍均目露玩味,「真的不是你教唆他害死陆淮叶?」 「绝对不是。他才最希望陆淮叶死呢。」 「好。画押吧。」 吩咐把他单独关押,裴绍均连夜提审容荀。 容荀的胆子比孟锦阳大得多,仗着自己的爹是从龙功臣,耀武扬威习惯了。即便数次进出京兆府,依然气焰嚣张。 大刺刺地走进来,他往凳子上一坐,一脸傲慢地问:「裴绍均,你又准备怎么污衊小爷?」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傲慢,裴绍均悠闲地倒了杯茶,品了一会才说:「容荀,不是本官污衊你,是孟锦阳举报你买兇杀人。」 容荀一愣,接着爆发出一阵狂笑,笑了一会才扬眉讽刺:「裴大人,屈打成招可不好。」 懒得答,他只是问:「孟锦阳给你写过信,请你出面替他殴打陆淮叶出气?」 第175页 「对啊。你有意见?」嗤笑一声,容荀毫无顾忌地把孟锦阳写信求助,自己授意管家买兇殴打陆淮叶的事说了个清楚明白。 「哦。你知道管家找了哪些人办事吗?」 「管他哪一家,把事情办好就行。」 「管家是奉命办事?」 「当然。以后府里我说了算,不听我的,他敢吗?」 「你敢画押吗?」 「哼!我怎么不敢?」 看着他画押,裴绍均才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张纸。 「陈记的人承认,他们收了三次委託。三次都是打架,第三次是暴打,加上打死或者打废。第一次付了一百两白银,第二次二百两,第三次五百两。帐目核对无误。第一次付钱的是管家。第二次是他派的人,拿着腰牌。第三次还是他派的人,拿着一样的腰牌。前两次委託都办成了。第三次委託在五月十三,可他们没找到陆淮叶。在那之前,陆淮叶报了案,说有人故意寻衅打他。容荀,到底是他们撒谎,还是你撒谎?」 容荀一愣。 收起那张纸,他又说:「陈记的人咬定你的管家收买他们对陆淮叶下毒手,孟锦阳指证你多次指使人暗算陆淮叶。虽然未果,但动机确实,行为成立。杀人未遂,容荀,这种罪名可大可小,你爹又要为你上请罪的摺子了。」 似乎没想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容荀呆滞了一下才问:「孟锦阳说我一心谋害陆淮叶?」 「对。这是他的口供。看,画押了。」裴绍均又拿出一张纸。 瞪着上面的指印,容荀突然从凳子上蹦了起来,大骂:「混蛋!我不就是帮他出头吗?该死的夯货,他怎么诋毁我?我只是派人去打架。陆淮叶就要死了,我费得着那个劲谋害他?」 抓住话柄,裴绍均挑眉问:「陆淮叶活得好好地,几时要死了?容荀,你撒谎的水平太差了。」 「你不信?等他死了,你就信了。」容荀怒怼。 想起廖景龙说过的茶舍,孟瑾乔说过的蚊子,再想起陆淮叶那一日反常的疲态,裴绍均目光微沉。 思忖着,他再次提审孟锦阳。 「容荀说你告诉他陆淮叶很快要死了,他几时死?」 孟锦阳一呆,矢口否认道:「没有的事,大人别听他胡说。陆淮叶不是好好的吗?」 打量他片刻,裴绍均再次提审容府的管家。 管家不知道第三次委託,更不知道陆淮叶几时死,继续大喊冤枉,并牢记主子的嘱咐咬定孟锦阳哄骗自家少爷。 第193章 互相指控 一夜间,孟锦阳、容府的管家、容荀三人不断被抓出来过堂。 孟锦阳心惊不已,但坚定地喊冤,咬定容荀痛恨陆淮叶,他才是罪魁。容府的管家咬住孟锦阳不放,强调他教唆。容荀却在这种反覆的诘问和质疑中逐渐烦躁,被折磨得既疲惫又愤怒。 再一次听完孟锦阳的指控,他失控地咆哮起来:「夯货,夯货!小爷成日里照顾他,替他出头,他竟敢污衊我。我告诉你,裴绍均,那天他来探望,告诉我陆淮叶得了怪病要死了,还说只要打架就能死得快,求我派人找他打架。哼!我还没安排好,他就被陆淮叶打了,写信央求我帮忙。得了藉口,我才让管家找人干的。其他的与我无关。什么打死打废,有必要吗?一个死人!」 「陆淮叶得了怪病?他好端端的,能打能跳。孟锦阳哄你,你也信。」裴绍均眼珠一转,故意拿话挤兑他。 「哼!我告诉你,最恨陆淮叶的就是他,他喜欢那个叫做诸葛什么的姑娘,可人家瞧中了陆淮叶,他巴不得陆淮叶早点死。得了怪病,不就是下毒吗?你才傻!」 几次三番的胶着,容荀再也耐不住性子,干脆把孟锦阳推出来顶缸。在他看来,孟锦阳挖空心思巴结自己,无非是为了託庇于大将军府的威势。可一直摇尾巴的狗突然反咬了,活该被打死。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神情,裴绍均知道容荀说的是真话。 孟锦阳很快得知容荀指控自己下毒,大惊失色。自保心切,他不顾一切地把责任推给表哥刘宏。 惊闻孟锦阳指证自己,刘宏急中生智,供出了在茶舍的所见所闻,但否认买兇,只把无意间得知锦瑟楼有杀人的买卖,一时好奇用来做口实。 三个人互相指证推诿,绕来绕去,刘宏变成了指控锦瑟楼的证人。孟锦阳却指控容荀怀恨陆淮叶,阴谋买兇杀人不是一次,而是多次。而容家主僕也同样证实孟锦阳教唆殴斗,无事生非。 一夜的讯问后,所有证词证据汇总到刑部。看完口供和证据,刑部尚书何龚斟酌很久才入宫面圣。 「锦瑟楼真的在做买卖人命的勾当?」 「是的。锦瑟楼的伙计招供了,跟他们合作的三个黑店也承认确有其事,还有一个叫做刘宏的也指证。陛下请看。」 看完,皇帝皱了皱眉就问:「军中呢?」 「主事者承认接下生意后跟兵部尚书赵佗的师爷接洽,赚来的钱半数孝敬了兵部尚书赵佗。但兵部尚书与臣是平级,请陛下裁断。」 脸一黑,皇帝吼道:「岂有此理!赵佗好大的胆子。朕把兵部交给他,他竟把脑筋动到了司马卫。他以为司马卫是他的私兵,他的打手?何龚,朕授你全权,彻查。」 「遵旨。」 第176页 旨意下达,朝野皆惊。 兵部尚书赵佗、赵府的师爷随之下狱。初入牢狱,两人一致地喊冤,指望着容天明能在外面斡旋,干预,大事化小。 闻报,容天明震惊之余,急急想着对策。恰此时,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在河间码头下了船,苏凤正在等她。 「小梅,你真的想好了?容家家大业大,你一告,他们必定记恨,会惹来杀身之祸的。」 少女抬起消瘦的脸,一双眼睛里燃烧着烈火,斩钉截铁地回答:「苏姐姐,我不怕。即便死,我也要让爹娘姐姐在九泉之下闭得上眼睛。」 三日过去,赵佗没有承认罪行,还大骂刑部和京兆府捏造证据,血口喷人。 案情胶着时,容天明进了宫,向皇帝申辩有人诋毁军中将士,并提出要核实证据何来,举报何人? 见皇帝不讲话,容天明又说:「臣蒙陛下信任统辖司马卫,一贯都是兢兢业业的。若说军中将士被人收买做杀手,太过荒谬了。臣自问治军还算得法,愿意为麾下担保。至于兵部,臣认为赵大人不会勾结江湖匪类的,请陛下勿要听信小人的挑拨。」 「挑拨?」 「陛下,臣的儿子有时在外面惹是生非,着实该教训。他性子急躁,所以跟裴绍均有些冲突。裴绍均是丞相的学生,他们师徒就瞧着臣的儿子不顺眼。」 「你是说裴绍均污衊你们?」 「很可能是借题发挥。」 皇帝自然知道丞相一系与容天明的关系不好,听了这话,目露沉吟。他还没想好,裴远嵩求见。 眉毛一跳,容天明暗骂来得巧,却果断地站到一旁等机会。 走进来,裴远嵩目不斜视地行礼,「陛下,今日有人到京兆府鸣冤,状告容大将军的儿子杀人害命,容大将军包庇犯罪,杀人灭口。此案关系重大,更涉及到一品将军,臣不敢自专,特来禀报。」 闻言,君臣同时一愣。不等皇帝问,容天明已经喊冤:「陛下,简直是一派胡言。臣的儿子即便顽劣不懂事,也绝不会谋害人命的。」 「大将军不要急着辩解,令郎的案子是有铁证的。至于大将军有无包庇,还要查一查才知道。」 「你……」 摆摆手,皇帝制止了两个大臣的争执,「既有实据,查一下吧。」 「陛下!」 看了他一眼,「容爱卿,让他们查一查也是为你好。」 暗惊,容天明不敢再纠缠,只得行礼告退。 急匆匆回到府里,容天明就召来林枫询问:「京兆府那边几时闹出了荀儿杀人害命的案子?」 惊愕,林枫只得说:「没有啊。只打听到查到了锦瑟楼不法的实据,但陛下关心兵部的事,暂时没有定罪。」 「去打听,快去。」 林枫退出,容天明坐在椅子上沉思着,越想越是心惊。但一时间,他想不起来何处又让人抓了把柄。 同一时刻,容荀一脸心烦地坐在案房里,没好气地问裴绍均:「你还要怎么样?即便我花钱找打手,也不是什么大罪吧?」 「我现在不问你这件事了,但有个人你该见一见,听一听她的话。」 嗤笑,「你弄什么玄虚?」 第194章 铁证 没有理会他,裴绍均转脸吩咐了一句。 很快,一个瘦弱的女孩走了进来。瞪着容荀,她的眼睛似乎喷出了火:「容荀,你这个该千刀万剐的混蛋!你给我姐偿命,你还我爹娘的命来!」 被她的悽厉吓得一抖,容荀咽了下唾沫,「你别血口喷人!你姐跟我没关系,你爹娘与我何干?」 「还敢狡辩!裴大人,就是他!容荀,你这个人渣,你听着。三年前,二月十一,你去京城郊外的小宛镇游玩遇到我姐姐,不但当街调戏她,还把她强行拖回客栈。我的爹娘前去索要姐姐,哀求你放过她,你就派人殴打他们,你的下人一脚踢在我爹的胸口,还故意踩了两脚。姐姐不甘凌辱,当夜就撞了墙。几日后,我爹重伤不治。我娘带着我四处求告,没有人敢接我们的状子。没过几日,有人夜入我们栖身的破庙,把我娘活生生推入井中。我躲在草垛里,亲眼看着。那个人亲口说他是大将军的门下,让我的娘到了九泉之下做个明白鬼。」恶狠狠指着他,少女的声音比鬼还悽厉。 瞪着她,容荀突然想起了什么,心头一寒,勐地怪叫起来:「你胡说!」 「哼!我藏在草垛里躲过了他灭口,那个人没看见我。他走了,我没法救出娘亲,只得孤身逃出京城,一路乞讨,东躲西藏。我拼了命活下来,就是为了今天。容荀,你不得好死。」 没等容荀扑过来掐住女孩的脖子,裴绍均已经把她拉到身后,「带小姑娘下去,好好安顿。」然后,他嘲弄道:「容荀,我叔叔履职后彻查过京畿周边发生的十余起强抢民女案,奇怪的是所有证人都同时三缄其口,要不就是突然失了踪。但有些罪证是抹不掉的。户部私税案,你爹捨弃了李浩。他为了减刑,把所有的坏事,尤其是替你杀人善后的事,招了。」 瞪着裴绍均手中的纸,容荀再也嚣张不起来,倒退了好几步一跤坐倒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抖。 摆摆手,「带下去,好好看管。」 两日前,少女关小梅被人送到裴府,并递上一张诉状,一封书信。裴氏叔侄採纳了信中的建议,隐而不发,却连夜讯问李浩,并查实其他证据。直到拿到切实的罪证,裴远嵩才入宫面圣,打了容天明一个冷不防。 第177页 得知有人递了状子告儿子强抢民女,杀人害命,容天明惊怒交加。他急得团团转时,齐轩成穿过密道去见长乐侯曹重。 将近日暮,曹重带着一盒新茶进宫给太后请安。 闲坐片刻就说:「城里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容大将军的儿子又出了岔子。」 「哦。容天明的儿子怎么了?」 「就是些殴斗打杀的勾当。但大将军面子大,无人敢过问。这阵子,裴家叔侄似乎查到了什么事,两家又卯上了。」貌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曹重笑笑说:「听说兵部的事儿也与大将军有关。可臣认为,即便陛下对赵佗网开一面,也不该容大将军来说情。」 微鄂,太后不禁问:「为何?」 「太后,赵佗是兵部尚书,大将军掌管司马卫……今时不同往日,兵部尚书与大将军的关系太好,有些事难免会通融。」 咀嚼了好一会,太后颔首问:「你觉得谁合适做兵部尚书?」 「太后说笑了,臣不入朝,不懂得朝里的事。那么多臣子愿为陛下效力,随便提拔哪一个都会对陛下感恩戴德的。您说呢?」 「嗯。曹侯这话说得妥帖。」 向晚,太后宫里的掌事太监来见皇帝,「陛下,太后的意思是,大臣们只要能忠心办事就行,私交过密却不妥。兵部尚书赵佗与容大将军的关系太过密切,容易滋生不法,不宜姑息。」 推敲许久,皇帝若有所悟。 夜深时分,圣旨下达。敕令刑部严审黑店案,并授权刑部督办容荀掳掠杀人案,但依旧由京兆府负责稽查。 风云突变。容天明闻讯大惊失色,推敲着皇帝的态度,他果断地上表请罪,承认管辖不严,把自己撇得干净。 得知容天明不但明哲保身,还推卸责任,赵佗狗急跳墙,干脆供出容天明才是幕后主使,指控他提议自己派人在城里开设黑店,不但接人命的买卖,还私下帮助各家贵戚干些非法的勾当,以此收集把柄,为掌握更大的权力铺垫。 闻报,皇帝惊讶万分,復一想,勃然大怒。正随侍御书房的魏安便说:「陛下息怒。眼下他们各持一词,不如让大将军和赵佗对质。陛下听一听他们各自的说法,再议不迟。」 「准。」 得知魏安提议当庭对质,容天明大骂老狐狸,但不敢抗旨,只好揣着小心进了宫。 刚进了宫没走多远,向缨从斜刺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禁军。顿了顿脚步,容天明假惺惺拱拱手:「大统领。」 「大将军,陛下震怒,你的状况不妙啊。」皮笑肉不笑地揶揄了一句,向缨话锋一转:「我给你出个主意吧。你把收集的贵戚把柄交给陛下,这样,你就能保住自己。至于令郎,呵呵,京兆府的奏报到了御前,你的护卫首领已经把杀人抢掠的罪行全招了。铁证如山,他很难脱罪的。你若主动认罪,陛下看在过去的功劳上还可能赦免他的死罪,日后有机会才能救出来。」 向缨施施然走了,容天明咀嚼着他的话,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呆立片刻才勉强稳住脚步往里走。 不远处,向缨瞧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 跟随的禁军是他的心腹,想了想不解地问:「统领,您为什么给他出主意?他倒了霉,陛下就会更倚重您的。」 「我不是要帮他,只是顺水推舟地帮一下暗中的那个人。我想看看,他处心积虑地对付容天明,到底要做什么?容荀是个好诱饵。」 呸了一声,「容荀?依我说,大将军真是家门不幸,出了这种败家子。」 回顾他,向缨嗤笑道:「你说得对,所以人家就拿他的儿子下刀。」没再解释,他吩咐:「你们瞧着宫里的动静。谁去了太后跟前,谁去了御前,留意着。」 第195章 姑息 御书房里,气氛凝重。下定决心鱼死网破的赵佗把容天明授意的不法抖落了个干干净净。听着,容天明额角青筋暴跳,恨不得一把掐死赵佗。 等到赵佗说完,皇帝的脸已经黑得要滴出水来。扫了一下垂头的容天明,他森冷地问:「容天明,教唆不法,收集把柄,你想干什么?」 偷眼一看皇帝暴怒的脸,容天明勐地想起向缨的提醒,嵴背一寒,他扑通跪倒,「陛下,臣有罪。臣有下情禀报,恳求陛下让臣单独说。」 瞪了他一会,皇帝挥挥手。 御书房里静下来,容天明才说:「陛下息怒。臣自知所为不当,可臣这么做是为了陛下。」 「为了朕?」 「臣这么做不合法度,可也是为了替陛下留意着京城里的人家有没有不轨。查到的事,臣原本准备找个机会禀报陛下的,还没来得及就惹出了事。臣有罪,求陛下饶恕臣一回。」 有些惊讶他的说辞,皇帝轻叩桌面一会才冷冷地问:「查到了不轨吗?」 「暂时没有。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窝里斗,大房害死二房之类的蠢事。」 「哼!话说得冠冕堂皇,是为了脱罪吧。」 「不,陛下,臣是真的想为您分忧。您想想,泰王还在京城呢。若他有什么不轨,明面上不好做,暗地里岂会不串联呢?」 听到弟弟,皇帝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沉思许久才说:「朕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但惩戒还是要的。记住,不要再自作主张。」 「谢陛下。还有,臣的儿子……臣不敢为他开脱罪行,但恳求陛下给他一条生路。」 第178页 想起刑部的奏报,皇帝思忖了一下,颔首。 后宫里,淑妃收到了锦瑟楼罪证确凿的消息,气恨交加,但也知道时机不对,贸然求情只会惹麻烦。压住气恼盘算一番,她吩咐宫女给父亲送消息,然后打听得皇帝往后宫返回,便梳妆了前来相迎。 次日清晨,梁国侯的请罪摺子到了御前。皇帝想起淑妃的哀求,还是网开一面。 五日后,刑部审结黑店案、容荀掳掠杀人案。 梁国侯罚俸三年,罚款十万金。容天明谪降二品,掌兵之权被削去一半,司马卫军权一分为三,由容天明、贾昊、南宫邈分掌。赵佗诸人及涉案的将佐全部下狱问罪,明正典刑。锦瑟楼被查封,开立黑店并涉及人命血案者按律处置,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容荀掳掠杀人罪证确凿,重责一百棍,流放阳城採矿场,服苦役二十年。涉案的随从护卫全部斩立决。孟锦阳教唆斗殴,惹是生非却屡教不改,削去官爵,三年内不得入仕。李浩举报不法,减刑七年。 一番涤盪,京城内外为之一清。各色地痞恶棍死的死,判刑的判刑,街头巷尾前所未有的清净起来。各家贵戚得知梁国侯府、宣威大将军府都倒了霉,咋舌之余无不约束自家子弟谨言慎行,对京兆府也恭敬了不少。 得知儿子丢了官,刘月琴沮丧万分。还没来得及唉声嘆气,姚嬷嬷跑着进来。 「二奶奶……京兆府包围了舅爷家,说舅老爷和大少爷诋毁公主。」 被她的嚷嚷吓得呆住,连番刺激,刘月琴真是有些撑不住了。头晕了一下,她才扶着丫鬟的手稳住,嘶声问:「案子不是结了吗?」 「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首告的是,是舅老爷的五姨太。」 「啊!」惊叫一声,刘月琴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她急得站了起来,「备车,快备车,我要回娘家。」 不多时,尚书府的马车在刘家大宅附近停下,却只见不少人围观着指指点点。 「当家的全被抓去了。」 「这回惨了。这位刘老爷以前可是赫赫扬扬。」 「那不就是。听说他妹妹嫁给了尚书大人,但这一次似乎得罪了公主,只怕妹夫也得明哲保身了。」 听着耳边的各色议论,刘月琴白着脸,吩咐郝管事立即挤进去打听。未几,郝管事回来低声说:「二奶奶,我们来迟了。人全部被带走,屋子被查封了。情形有些不对劲,您还是别去了。卑职到京兆府去打听,再问问少爷几时能回家。」 「二奶奶,眼下这个情况……还是先打听打听吧。」姚嬷嬷在一旁听着议论,心惊地劝。 默默闭了闭眼,刘月琴点点头。 焦心地等待了将近两日,孟锦阳终于被放回来了。一回到家,他就头重脚轻地病倒,把刘月琴唬得够呛。请医问药闹腾了小半日才把儿子安顿好。刚喘了口气,郝管事已经回了府,在二门外等着回话。 「二奶奶,判决下来了。舅爷父子诋毁公主,但大少爷检举锦瑟楼不法有功,所以免于刑罚,只抄没家产,举家驱逐出京城。」 「啊!这,这,为什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舅爷的五姨太出首状告舅爷父子阴谋买兇毒害陆淮叶,对外却託词是端平公主授意的。裴大人亲自去见公主请示,公主大骂舅爷父子无事生非,诋毁皇族,勒令重重惩治……卑职还打听到,梁国侯递了手书,担保告发舅爷的五姨太。裴大人总得给淑妃娘娘面子,所以不会追究她。其他的,卑职不知道。」 「我们家几时得罪淑妃了?」 「锦瑟楼是淑妃娘家的产业,大少爷却指控锦瑟楼不法……不就是得罪了吗?」 呆住。直到这个时候,刘月琴才勐地想到锦瑟楼的真正主子是谁,可为时已晚。嘴唇抖了许久,她才问:「你说,这个局面还能,能通融吗?」 犹豫了一下,郝管事劝道:「二奶奶,舅爷这一次得罪的都是狠角色,一个是公主,一个是淑妃,您恕卑职说句不中听的话,只怕老爷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出面说情。局面如此,您先保住自家吧。不管怎么着,舅爷父子毕竟没坐牢,且先保住命,其余的以后再设法。」 呆坐许久,刘月琴才颤巍巍地摆摆手,「罢了。哎,你去问问他们几时能放出来?」 第196章 失踪 结案第八日,燕京城外,李夫人哭肿了眼睛,哀哀戚戚地送别儿子。挨了一百棍子,在牢里又吃了很多苦头,容荀再不復往日的嚣张和意气风发,整个人显得萎靡颓丧。 见到母亲,他张望了一下才一把拉住李夫人,「娘,我爹呢?我爹怎么不来看我?娘,你一定要跟我爹说,让他设法把我救出去。娘,你只有我一个儿子呀。」 「儿啊,你放心。放心。娘回去就跟你爹说,你且忍一忍,忍一忍。」 母子抱头痛哭,容荀的夫人陈氏站在婆婆身后看着,思忖着什么。两人成亲四年多,但容荀日日把功夫花在别的女人身上,眠花宿柳,左拥右抱,陈氏因此并无所出,感情更是淡漠。看着他的狼狈样子,不但不心疼,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拉着儿子嘱咐了好一会,李夫人才眼泪汪汪看着他被押解着远去了。目送他走了,陈氏才假意劝道:「您别难过了。我听到林首领说,公公吩咐他们派人暗中保护相公,不会有事的。且忍耐一时,风声过去再设法搭救。」 第179页 「哎!他就是不懂事啊,总告诉他不要闹不要闹,落到如今……」 见她念叨,陈氏继续安慰。说着话,她突然看到不远处的一队车马,再一定睛,惊奇道:「婆婆,你看。那不是刘家的人吗?」 「嗯?」 往左看去,两个衙役站在附近,几辆马车停着。一个中年人垂头丧气,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正对他说什么,那女人身后跟着个年轻女子。正是刘家的兄妹舅甥。 昨日晚间,刘昌隆众人获释,但家产被抄没,仅存的奴婢家丁早就作鸟兽散,几房姨娘小妾也跑得没了影,只剩下刘昌隆夫妇并刘宏夫妇,二姨太和她的两个女儿,四姨太带着她的儿子。可一家子无处栖身,幸亏刘月琴拿出私房帮衬,才能买了车马。 拿出几张银票塞给哥哥,刘月琴泣不成声。「哥,我也想不到会闹到这个地步。事到如今,你拿着这些钱先往京城附近寻个住处安顿,待日后想法子再开业,再回到京城。」 嘆了一声,「妹子,你那个男人靠不牢的,你自己要多留点心,告诉阳儿不要成日里四处游逛,收收心,干点正经事。」 默默点头,刘月琴含着一泡眼泪又叮嘱了几句才目送着刘家的车马远去。见母亲神色凄凉,孟瑾媛忍不住嘆了一声,方欲安慰就听得宋林家的叫:「李夫人,奴婢给您请安了。」 转脸一看,李夫人正扶着陈氏的手气汹汹地瞪着她们。 见她满脸不善,刘月琴蓦地想起儿子指控容荀,勉强挤出个难看的笑,正欲说话,李夫人已经冷冷地问:「二奶奶,这些年,荀儿对阳哥儿是很照顾的。可你儿子真是不地道,居然指控我儿子莫须有的罪名。」 一惊,刘月琴忙说:「李夫人,您误会了。阳儿绝对不是故意的。当时被逼问得紧,他一时急了,说错话。」 「说错话?是推卸责任吧?要不是他恳求荀儿主持公道,他会买兇殴打陆淮叶被抓进去吗?没有打架的事,会扯出那些什么杀人掳掠吗?这会子荀儿倒霉了,你们家的却撇得干净。」 恶狠狠地数落了几句,李夫人丢下一句狠话,「我们荀儿不能白吃这个亏。你们等着!」 「李夫人!」 她拂袖而去。 呆立在原地一会,刘月琴不由得担心起儿子来,一时间顾不上悲伤哥哥侄儿了,匆匆往府里返回。 距离她们更远处,孟瑾乔正远远看着这一幕的送别和争执。 见她出神,苏绣就问:「大小姐,那个恶棍活该倒霉,刘舅爷家也不值得同情。你为什么可怜他们?」 微鄂,「可怜?」回眸看看她,孟瑾乔莞尔:「我哪有可怜他们?我是来看看热闹,顺便寻个由头出府。」 「哦。那,为什么大小姐得知恶棍被流放,好似不高兴呢?」 出神片刻,「过去三年,容荀强抢民女,被他间接和直接害死的女子至少有十个,还不包括为她们讨公道的亲人。可是……只判了二十年,便宜他了。他爹滥用军权,把士兵训练成自己的私兵,可皇帝只削去了他一半的兵权……枉顾律法,姑息包庇,重罪轻判,草菅人命,皇帝才是真正的混蛋!」她突然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 苏绣一呆。 垂眸平復了一下心绪,孟瑾乔又说:「我们回吧。这一次三弟彻底得罪容家了。且看看再说。」 进了城,孟瑾乔算了算时日,决定去看望陆淮叶。进了侯府,她才得知陆淮叶没回来。惊讶之余,她只得安慰了玉书瑶几句,沉思了好一会还是往青瓦坊而去。直到此刻,孟瑾乔还不知道陆淮叶已经过了云州,正直奔东部边陲东宁城。 青瓦坊里依旧十分热闹。环顾四周,孟瑾乔一路往里走,却不见齐轩成的踪影。正欲问,斜刺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买东西吗?买就付钱,不买就别杵在那。」 愕然回望,只见一个少年斜倚廊柱,正看着自己,满脸不善。 没想到是应无尘,孟瑾乔有些无语,更有些无奈,想了想只得说:「应公子,我想问问,淮叶在这吗?」 「不在。你买东西吗?」 微顿,她摇头。 「来人,送客!」 孟瑾乔再一愣。应无尘却一瞪旁边的伙计,「没听见?我大哥不在,店里的事我说了算。把她赶出去。」 伙计看了应无尘一眼,又看看孟瑾乔。 不想跟他吵架,孟瑾乔跺了跺脚,还是自觉地准备往外走。方欲举步,脚步声传来,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后,「孟姑娘。」 回顾,她便微笑了一下,「裴大人。」 走过来,裴绍均看看她就问:「孟姑娘知道陆淮叶在哪吗?」 「这些日子都不见他。」 「景龙似乎失踪了。淮叶也不见。廖府正在找。叔叔得知,吩咐我派人帮着找找。」 第197章 撵 得知廖景龙也没回来,孟瑾乔心下惊讶。出城打猎只是个託词,她心知肚明。可此刻齐轩成不见踪影,应无尘满脸敌意,更碍着裴绍均在场,无法追问。郁闷之下,孟瑾乔只得说:「依我看,他们或许是往外面跑了。不会有事的。」 「可是……他的爹娘都不知道。」 暗自无奈,她正寻思着如何解释一二,正打量着他们的应无尘转了转念头说:「裴大人,你找人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我们可没有窝藏他们。」 第180页 听到这话,裴绍均转眼看来。 应无尘毫不示弱地回视。 不解他的敌意何来,裴绍均微感意外,就说:「他们经常出入青瓦坊的,这阵子来过吗?」 「五月初来过一二次,哪有经常来?而且,陆淮叶每次来都只看不买,就是个穷鬼。」 听了这话,裴绍均更觉得奇怪,「真的没来?那你带我看看。」 冷笑一声,「请吧。但裴大人,我们这里屡屡遭贼,迄今贼没抓到,失窃的钱财也没追回,不知道你是怎么掌管京城治安的?」揶揄了一句,他转身施施然往里走去。 打量着他的步态,裴绍均眼中掠过一丝意外,却举步跟上。见状,孟瑾乔也跟上。后院不大,转了一圈,自然一无所获。 毫不客气地把两人半赶半送撵出了青瓦坊,应无尘瞧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冷冷地吩咐:「看见了吗?妖女不但勾引我大哥,还跟裴绍均眉来眼去。大哥就是笨,总被她骗。这些日子他不在京城,不准再让妖女进来。记住了?」 掌柜的暗自无语,但还是点头:「知道。」 青瓦坊外,孟瑾乔站住脚,满腹不解。算起来,从五月十五到今日,大半个月过去了,陆淮叶却不曾回来。 淮叶到哪去了?你倒是瞒得紧,连我也不告诉。景龙不见了,也不说一声,现在大家四下里找,太过分了。 注意到她站着发呆,裴绍均温声说:「孟姑娘,你别担心。我觉得他们两个不会有事的,或许就如你说的,不知道跑到京城外何处去玩了。景龙毛躁好动,家里一贯管得紧,没准是他撺掇淮叶的。」 「唔。裴大人以前还把景龙打过一顿,你们的关系又好了?」 耸耸肩,他笑:「我婶婶和他母亲都是皇亲,本来就认识的。而且他当街打架就该教训。我只是秉公办事。」想了想又说:「你那个姨娘的哥哥举家被逐出京城,你知道吧?」 点头。 「他们不在城里倒好,免得兴风作浪。还有,你那个丫鬟得的怪病,我猜是刘宏买兇干的。城西的茶舍是个黑店,但已经查封,会安全些。」 「多谢裴大人了。你去抓贼,没伤着吧?」 摇头,「我没事。可惜他们武艺高强,逃了。」回答了一句,他不再讨论案情,转而问:「孟姑娘还要去何处?」 「没什么事,随便走走。这阵子我都没出府呢。」 「那好啊。我也无事,陪姑娘逛逛。」 两人一起沿着街市往前走,四周的人群熙熙攘攘。不少人注意到裴绍均,悄然投来注目礼。黑店案牵扯广泛,却让京城内外的治安为之一清,更为裴氏叔侄赢得了民望。相较三年前新皇登基之初的恶霸横行,此刻的燕京城已是气象一新。 感觉到四周人群投来的敬意,孟瑾乔不由得转脸看了看他。思及重生以来与他的数番交集,屡次维护,心下有些敬佩,想了想就说:「裴大人,这次的大案牵扯到梁国侯、宣威大将军,兵部尚书,个个都是朝中大员,位高权重,可你们……此番能严惩京城里恶棍歹徒,裴大人叔侄居功至伟。看,四周的百姓都心生敬意呢。」 闻言,裴绍均笑了笑,「孟姑娘过奖了。一个国家要想长治久安,吏治与律法是相辅相成的。律法为先,但只是治国的纲要和基础。而吏治,因为执行在人,实际上是真正的关键。若吏治不行,再好的法度也是虚设。我叔叔既然持掌京兆府,该做的就要做。若不然,我不如留在西疆军中,还能为国出力,保境安民。」 莞尔,孟瑾乔正欲再说什么,迎面行来一男一女,正是上官家的那对姐弟。 看到孟瑾乔与裴绍均在一起,上官隽雅眼中掠过一丝意外,略一顿便笑道:「裴大人。孟姑娘。巧遇了。」 还礼,孟瑾乔笑问:「难得见到上官姑娘,你们往何处去?」 「今儿我弟弟去书院,听完了课便出来街上散散。时辰近午,若裴大人无事,一起去珍馐楼吃午饭吧?」 看看她,孟瑾乔转了转念便说:「相请不如偶遇,既然上官姑娘开口,裴大人,不如赏脸吧?」 见她答应,裴绍均没想那么多,点点头。 四人在雅阁中坐定,上得茶来,上官隽麟亲自持壶给诸人都倒上,举杯说:「裴大人,日前听到祖父说起,这一次的案子牵扯广泛,若换了其他的官员早就退避三舍了。祖父对大人赞不绝口,我也深感钦佩。今日偶遇,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上官公子过誉了。我只是在其位,谋其政。」裴绍均举杯相就。 放下茶杯,上官隽麟看了看姐姐就说:「裴大人武艺高强,想来骑射的功夫必定出色。改日大人有暇,一起出城射猎如何?我姐姐自小习得骑术,箭术也学过,还能射中几只鸟雀的。」 微鄂,但对方是少傅大人的孙儿,裴绍均没有失礼,便笑:「好啊。很快就要入夏了,城外草木葱茏,时节正好。」想了想,他问:「孟姑娘,等淮叶回来,正好可以一起出城。他的箭术不错吧?」 人家约你,扯上淮叶作甚? 暗笑了一句,孟瑾乔虚应:「他倒是喜欢打猎。但他此刻不在城里,等他回来再议吧。」 闻言,上官姐弟再次看了一下孟瑾乔,忍不住各自琢磨。 和睦地用过午饭,裴绍均送孟瑾乔回府。一路走着,他想了想就问:「孟姑娘,听说你此前在丹露寺是为母亲守孝?」 第181页 第198章 心有所属 听见他问,孟瑾乔不由得沉默了一下,轻声回答:「是啊。我娘过世的时候我还在宫里,没赶上见她最后一面。」 转脸看看她,「抱歉了。我不该提起的。」 「不要紧的。我后来出宫为母亲守孝。算起来,她过世三年有余了。」 没做声,继续走了一会,他才说:「淮叶告诉过我一些,你和江阙的事。」 孟瑾乔一愣。 「他说你们情深意重,可他已经不在了。孟姑娘,有些事人力胜不过天意,你,你还是放下牵挂,为自己打算一下。」 「……」 停步,他转过身来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或许有些唐突,可是……往事已矣,若姑娘愿意,我,让我照顾你,好吗?」 她抬头看他,一时间却说不出心中是惊讶,是感动,还是复杂。即便她不曾嫁入江家,但谋反乃是大罪,京城内外多少显贵人家因此对她避而远之,无非是不想跟逆贼的未亡人扯上关系,免得惹了新皇的猜忌。即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对她的境遇和将来视若无睹。那些流言蜚语,她听过不少,更心知肚明。可是裴绍均却不这么想,甚至能做出如此明确的表示。 沉默着,孟瑾乔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见她不出声,裴绍均轻轻持住她的手,柔声说:「我知道京城内外流言蜚语不断,可你不需要理会。嘴长在别人身上,任凭他们去说。但我不怕,也不在意。」 发怔了一会,孟瑾乔才定住心绪,看着他脸上的认真,低声说:「裴大人,这些日子一直蒙你照顾帮忙,我很感激。大人磊落坦荡,才华卓着,小乔把你视为朋友相待,可我心有所属,大人的心意,谢过了。」 没有等他回答,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她轻轻挣脱他的手,就欲离去。 「小乔。」 他抓住她的手。顿步,孟瑾乔握住他的手,再轻轻掰开,微笑了一下轻声道:「大人日后必有良配,却并非小乔。」 她再次挣脱了他,转身往尚书府走去。看着她消失在府门里,裴绍均默立原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强留。 街角远处,上官隽麟远远看到了这一幕。琢磨片刻,他一扬眉,兴高采烈地往回走。 裴绍均有些没精打采地回到裴府,便得知叔叔在府里宴请上官方一家。宴罢送客,他跟着叔叔回到厅中才问:「叔叔有事?」 「对啊。绍均,少傅大人有意把孙女许配给你。」 裴绍均今日心情很差,乍听到这话,顿时愣住。 见他不讲话,杨颖月就笑:「均儿,说起来你早就该议婚的。可那时你在军中,调回京城后,丞相希望你先歷练一二年积累资歷,这才耽搁了。少傅博学,为官也方正。上官姑娘自小蒙祖父教导,无论人才品貌都是上上之选。你的老师对这门婚事十分贊同,我们也觉得实为良配。可婚姻之事终究还是彼此情愿的更好些。你见过她数次,觉得如何?」 回过神,裴绍均想了想就说:「叔叔,婶婶,我,我不想娶她。」 裴远嵩夫妇听了都有些意外,裴远嵩想了想就问:「你觉得她哪一点不好?」 「叔叔,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不喜欢与好不好无关。世间的好人多了,岂能这么说?」裴绍均认真地摇头。 微感无语,「那你想娶哪一家的小姐?」 顿住片刻,裴绍均还是回答:「孟,孟家大小姐。」 此话一出,裴远嵩愣住,杨颖月也大为意外。沉默了好一会,裴远嵩肃颜说:「绍均,你不喜欢上官姑娘,还有这些人家可以结亲,林家、谢家、宋家……」列举一遍,又说:「但孟家,不行。」 错愕,他不由得问:「叔叔,小乔虽然跟江阙订过亲,可事过多年,江阙也不在了。我不在乎。」 「我反对不是因为她订过亲,也不是因为宁远侯府是逆犯,而是因为她父亲是孟广德。如果她是陆侯爷的亲生女儿,我没意见。」 看了看丈夫严肃的脸,杨颖月暗嘆一声就说:「均儿,你叔叔反对,是因为孟广德乃是从龙功臣,换言之,他与梁国侯府、宣威将军府、何国舅府那些是一路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你叔叔反对,不是讨厌孟姑娘,只是从长远考虑。」 「而且这几个月那刘家倒了血霉,尚书府里姨娘当家,她能待见你?她若扶正做了夫人,你娶了孟姑娘,如何相处?若是孟广德有事让你通融,你又如何处置?」杨颖月认真地分析。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裴绍均思忖了好一会就说:「可小乔跟她爹不一样的。依我说,她爹对她一点也不好,漠不关心。」 「好不好的谁知道,可他是她爹。」裴远嵩没好气地瞪了侄儿一眼,强调说:「当年孟广德居然检举宁国侯谋反。他们还是儿女亲家呢。跟那种人结亲,呸。」 「……」 见丈夫气唿唿的,杨颖月圆场说:「好了好了,均儿,你既然不乐意,且搁下,过些日子再议。你脸色不好,回去休息吧。」 不想跟叔叔争吵,裴绍均行礼告退。 他走后,杨颖月劝道:「别生气了。均儿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你越逼他,他越执拗。且冷一冷再说。」 裴绍均自小是叔叔抚养,裴远嵩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寄予厚望。此刻想到侄儿看中了孟家的女儿,真是万分郁闷。但听了夫人的话,他皱眉半晌,还是点点头。 第182页 裴绍均回到房里呆坐了许久,心中既憋闷又沮丧。发怔间,他莫名地想起了青瓦坊。 「小乔似乎经常去青瓦坊。为什么呢?」 自语着,他不由得想起齐轩成,再想起今日第一次见到的应无尘,总觉得有几分古怪。睡不着,他干脆起身换了黑衣,从侧门离开了府邸。潜行许久,他停住脚步看向前方,目露诧异。 站在这个角度,他恰好看到不远处隐伏在不同方向的三个黑影,一个单独,两个看似一伙的,似乎都在盯梢青瓦坊。 为什么呢? 正沉思着,裴绍均突然看见一道影子掠过青瓦坊的院墙。顿足,他跟了下去。 第199章 劫囚 几道黑影隔着距离,各自不远不近地缀着从青瓦坊出来的那个黑衣人。跟了一会,裴绍均再次停下,隐身在屋檐下瞧着。这时,青瓦坊的黑衣人消失在重重屋舍下,跟梢的黑影也停了下来。 似乎商议了一下,前方的黑影们分别掉了头。 裴绍均思索了一下跟上了几个盯梢的黑影。 数刻后,他惊讶地看着一个黑影消失在高高的院墙里,那是容天明的府邸。琢磨片刻,他掉头往另外两个黑影消失的方向而去,行不多远,又是一座巍峨的府邸,向府。 没走近,裴绍均站在黑暗里想着今晚的这一幕怪异。权衡很久,他握了握刀,掉头直奔城北那片民居。 这是一片低矮陈旧的民宅,住着京城里半数的贫民,还有一些大户人家的杂役僕从的家人。夜已深了,裴绍均轻手轻脚地穿梭在狭窄的巷道里,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地形。穿行良久,他注意到地上一道很浅的痕迹。借着黯淡的月光低头细看,他伸手摸了摸,闻了闻,沉思很久才起身看了看四周的破屋,往左走了几步,转进了右边拐角处的一间半倒塌的阁楼。阁楼中伸手不见五指,死寂中瀰漫着霉味。 裴绍均侧耳听了片刻,点亮了随身的火摺子。沿着墙壁逐一检查,轻触,他在一个残破的柱子后面停下。再次轻触墙壁很久,灭掉火摺子,无声无息地站在三步外的黑暗里等。 半个时辰后,轻微的颤动传来,柱子旁边的墙静无声息地滑开,一个黑影熘了出来。 暗门闭合,他消失在黑暗里。 直到他消失在青瓦坊里,裴绍均才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冷融走进了向府的花厅。 「主人,青瓦坊果然有暗道通往城外,在城北。还发现容府也有人盯梢。」 盘腿坐在榻上,向缨垂眸片刻才睁开,冷冷地吩咐:「继续盯着。先不要惊动。」 「是。子晖宇带人跟着容荀往阳城去了,容府也派了人暗中保护。」 「很好。」森然一笑,「他离开京城,不在容天明的羽翼之下,若是那个人想知道些什么,正是时机。」 同样的对话发生在容府。听完禀报,容天明阴沉着脸很久才说:「城北?知道他潜出去做什么吗?」 「属下没跟进去,担心打草惊蛇。」 瞪了他一眼,「胆小!算了,先盯梢。等林枫回来再说。他带了多少人?」 「首领带了十个人暗中保护少爷,京兆府押解的差役也给了好处,他们表示不会刁难。」 黑衣人退出,容天明起身负手沉思着,即便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他却直觉地认为一连串的倒霉事必定跟齐轩成有关,思及此,心头恨毒。但儿子还没安顿好,斟酌着还是先按捺。 夜色掩盖下的燕京暗流涌动,城郊的一座庄园里,洛洺正在说:「公子,容荀已经出发了。他们今晚宿在寮镇。我们注意到容府有人出了城,猜测是暗中保护容荀的。」 点头,「刘家呢?」 「刘家因为诋毁公主被问罪,抄没家产,逐出京城。看方向是往小宛镇去了,看起来不会远离京城。」 数月间,刘家数番重挫,大娘子焦氏抓住机会打压偏房小妾,众女眼看刘家大势已去,无不思量出路。得知刘家内部的分裂,梁国侯府便遣人贿赂牵线,与刘昌隆的五姨太做了个交易。但无人知道,梁国侯得到的消息是齐轩成派人透露的。既然淑妃跋扈,他就借刀。 听完刘家破产被驱逐的经过,他并不意外,笑了笑又问:「城内有何异动?」 「青瓦坊外有人盯梢,看来是容府的,还有向府。今晚无尘公子蓄意黑衣夜行,果然把他们引到了城北,但他们都没跟进去。」 颔首,齐轩成再次安排一番,便带着一行人消失在夜色里。丑时将过,他们穿行在山间小路,往阳城方向急赶。 离开京城第三日,差役押解着容荀抵达了滁州。滁州是个小城,城池不大。按照大齐国的律例,流放犯没资格入城。看看天色已晚,两个差役商量片刻就带着容荀往前走,在一个小镇子上寻了个客栈。 夜静,林枫悄然进了客栈。 「少爷,你把这药敷上,脚就不会那么疼了。过了滁州,卑职找个小马车,再疏通一下差役,你坐着马车好走些。」 闻言,容荀喜道:「我爹让你来的?」 「将军吩咐卑职带着人暗地里保护你。但滁州离京城还近,为了避开耳报神去落井下石,我们不宜现身。」 听了,容荀一扫阴霾,顾不得摆架子了,一叠声地点头:「好好。先过了滁州再说。」 第183页 林枫走了,容荀一想到有人暗中照顾自己,舒心不少。这时,住在屋子另一侧的两个差役已经睡着了。他们并不担心容荀逃走。在他们看来,容荀即便判刑,但缓上数年,依靠他父亲还是有机会得到宽赦的。既如此,没必要逃跑。 更深时分,黑黢黢的夜色中几道黑影相继潜入客栈,靠近了容荀三人的房间。黑夜里,在外警戒的林枫蓦地睁开眼,做了个手势,随行的黑衣人默契地分散开。不远处,隐伏跟梢的子晖宇一行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坐等着两虎相斗。 黑暗中似乎静了一瞬,林枫骤然瞥见一线黑色闪过,转头去看的瞬间劲气扑面。 砰。 硬拼一记。下一瞬,四周突然一亮,火光沖天。 「着火了!」 「杀人!」 伴随着唿喊声,碎石从四面八方扑来,噼头盖脸地乱砸。隐伏在侧的子晖宇众人也不得不闪避腾挪,黑衣人们很快彼此发现,无论哪一方都是黑衣遮面,一时间敌友难分,混战顿起。 激战数刻,林枫勐地想起了什么,全力挥刀逼退对手,掉头直扑容荀的房间。屋内烟燻火燎,桌翻凳倒,两个差役倒地不醒,容荀不知去向。 看到这一幕,林枫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情知不妙,当下返身断喝:「撤!」 第200章 逼供 跟随的十名护卫听到林枫的命令,纷纷捨弃对手后撤。恰此时,正与他们缠斗的另一拨人突然齐齐虚晃一招,后退,倒地一滚,团身抱头。不等其余的黑衣人反应过来,暗器如雨。 一连串暴击伴随着惨叫,还站着的黑衣人们大半带伤。不想再恋战,他们各自后撤,往不同方向逃去。此刻,被惊动的镇上里长已经带着兵丁赶到了。 镇上很快骚动起来,救火的救火,请大夫的请大夫。未几,昏倒的差役醒来,不见容荀,顿时大惊失色,转念忙大叫:「快派人去追,囚犯逃走了。」 没想到囚犯趁乱逃走,里长赶忙派遣兵丁往四周搜寻追赶。 镇上乱闹闹时,林枫已经聚拢了麾下,清点一番才发现折了两个。狠狠捶了几下树,他沉思了一下才吩咐:「少爷不见了,我们赶紧分头找。他出了事,将军不会放过我们的。」一番分工,他们强压伤势再次没入镇外的山林,往不同方向寻找。 同一时刻,子晖宇带着一干死士在另一个方向集合,没想到己方隐伏在侧浑水摸鱼却被殃及,他郁闷不已。琢磨片刻,拿出一只子蚊,轻轻吹了两下萧管,数息后,子蚊振翅腾空,盘旋片刻,往西北飞去。 晨曦微白,天光半暗,被迷烟燻昏的容荀只觉得一阵寒冷,打了个激灵,蓦地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在何处,他下意识地就要爬起,却觉得双腿刺痛难当。 「啊!」惨叫起来,他不由得伸手去拨脚上扎着的一片暗红,触手的瞬间,他惨叫着缩手,疼得龇牙咧嘴。 听到他惨叫,盖在他头上的一片树枝被拨开,一线黯淡的光漏进来,一个黑衣人出现在头顶。 不等容荀继续惨叫,他只觉得腰上一紧,身子一轻,继而砰地一下摔得七荤八素,挣扎数下,腿上更加剧痛难当。爬不起来,他只得勉力支撑坐起,瞪向眼前的黑衣人,嘶声问:「我在哪?你是谁?你要干嘛?」 不答,黑衣人蹲下打量他一会,开门见山地问:「永安门之变前,谁为孟广德引见了东宫?」 他的声音十分耳熟,容荀瞪着那双冰冷的眼睛,呆滞许久勐地叫起来:「你,齐轩成,是你!永安门,我知道了,你是逆贼,逆贼。是你陷害我,是你在捣鬼!救命!杀人啦!」他发了疯般喊起来。声音迴荡在四周,却奇诡地没有往外扩散。 任凭他狂叫,齐轩成缓缓摘下遮面的黑巾,哂笑:「这是个迴旋洞,外面有一个聚音阵。你叫破喉咙,声音也传不出去。」 「救命!」不理他,容荀发了狂地喊。 「声音真难听。师弟,你别磨叽了。让他闭嘴。」夏非出现在附近,目露嫌恶。 转脸看看他,齐轩成蓦地伸手抓住容荀的脖子。 脖子上巨力传来,容荀顿时翻起了白眼。 几乎把容荀掐死,齐轩成松了手,「容荀,三年来,你仗势欺人,作恶多端。被你害死的弱女和平民共计一十五人,还有四人残废。你这种人渣,活该千刀万剐,皇帝却只轻判了二十年苦役,真是视人命如草芥。今日我为你准备了一样东西,让你体会一下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正抓着自己的脖子顺气,容荀被他的阴森吓了一跳,色厉内荏地吼道:「齐轩成,你别胡来。你敢伤我,我爹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哼!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音未落,一大堆黑乎乎的虫子噼头盖脸掉在容荀头上。容荀惨叫着往后一躲,哗地一声,他一头栽进了一大团荆棘丛中。 「啊!救命!你这个该死的恶魔,我要掐死你!啊!救命,救命!」 容荀在荆棘里打滚,哀嚎,疯狂地手舞足蹈地拍打,毒刺越扎越深,虫子越咬越狠。不知挣扎了多久,他逐渐叫不出来了,麻木感瀰漫,骨节僵直,举动费力。咬着他的毒虫们好似闻到了什么,潮水般退去,可他已经无暇理会虫子,只感到针扎般的剧痛从骨骼深处丝丝泛起,逐渐变成钝痛,越来越重,好似剜骨剔肉。他的脸逐渐透出死一般的灰,豆大的冷汗从毛孔里冒出,然后渗出血来。 第184页 瀰漫的血腥中,容荀徒劳地挣扎着,眼睛瞪得很大却无法聚焦,手指无意识地抓合。钝痛越发深入,接着变成了可怖的麻痒,扭曲着脸,他手舞足蹈地想要挠向自己的皮肉,却失控地抓在藤条上,鲜血淋漓。 低头看着他的惨状,齐轩成毫无怜悯。 不知道熬了多久,天亮了,云开雾散,阳光洒落在容荀身上时,他却不知哪来的力气再次嚎叫起来,渗人的惨嚎不似人声。旭日和风之下,他没觉得暖,却如坠火窟,好似被烈焰炙烤般,皮肤奇怪地冒出些焦黑感。 夏非再次出现了。很感兴趣地观察着容荀似乎烧焦的皮肤,他啧啧赞嘆:「炽火藤之毒刮骨断筋,更有聚热的奇效,加上乌骨蝎和黑线蜈蚣,毒性加剧了。瞧瞧,真的烧焦了些。」 嫌恶地瞅了一眼扭曲狰狞的容荀,齐轩成看看天色,拿出一枚红玉,按在他的额间。 丝丝凉意沖淡了剧痛麻痒和炙烤,容荀转了几下眼珠,似乎缓过来一些。 「把永安门的事说清楚,我不杀你。否则,你就继续受罪,看你能熬多久。」 「呸,逆贼。你休想……我要去告你!」 懒得吵,齐轩成把红玉移开,容荀再次惨嚎起来。不知道煎熬了多久,容荀再也扛不住这种酷刑,惨叫着哀求:「我说,我说。」 清凉感再次泛起,容荀虚脱地张大嘴喘息了一会,有气无力地嘶声道:「那,那时是,那天孟锦阳来找我,他说,说他爹想拜见太子,有事密告……他爹只是四品,没资格向太子禀报政务……太子都不知道他是谁。我爹跟他也没交情。可他求我,我就牵,牵了线……」 第201章 禁魂术 永安门之变前,孟广德任职中大夫,供职于监察院。容荀与孟锦阳在喝花酒时结识,闲聊间他炫耀父亲是东宫门下,一旦太子登基,必定飞黄腾达。那一日,孟锦阳突然相约,求他为孟广德牵线,欲求见太子禀报要务。 容荀觉得十分可笑,但还是回家禀报。后,孟广德在素樱阁夜会容天明。随即拜见了微服而来的太子,投靠了东宫。 打量他片刻,「一个不起眼的四品官,凭什么入了东宫的眼?」 「他说宋王在查太子的不检点。太子见他忠心,就,就许了前程。」 冷笑了一下,「只是禀报宋王查太子的不检点,就换了个二品官?」 「不,不是。孟广德告密,太子就做了些安排。我只知道宋王进宫面圣,太子阻拦他恳求,宋王却不允。然后太子被先皇训斥。之后都是向缨在忙活,军中是我爹、何国舅在做。永安门那一晚,我爹让我呆在家。后来我爹说,向缨截获了密诏,孟广德检举宁远侯府谋反,就,先皇就驾崩了。」 「向缨截获了密诏?给了谁,如何处置的?」 「密诏送给了皇后。她看过后就派人把密诏送出宫,似乎是给宁远侯的。那是调兵的旨意。很多事我爹没说。他让我少打听,知道多了容易惹事。」 「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杀我对你没好处的。你不杀我,我保证保密。」见他冷着脸不说话,容荀赶忙说了句软话。 打量他片刻,齐轩成从身后的洛洺手中拿过一张纸看了看,「按照你的说法,是孟广德先告密,太子才知道宋王在查他?」 「是啊。那时先皇养病,太子理政,谁都想不到宋王会查他。不知道宋王怎么想的,何必呢,太子登基他也是皇叔。」 「那孟广德为什么……不直接让他女儿告诉皇后?」 没想到他问这个,容荀呆了一下摇头:「不知道。那时就是孟锦阳来找我帮忙。意思是他爹没资格向东宫禀报,但我爹能见到太子。」 又问了几个问题,齐轩成示意洛洺抓住容荀的手指画押,然后他蹲下看了容荀片刻,「容荀,你每次倒霉,都是因为我。你知道为什么我总盯着你,把你整得这么惨吗?」 觉得有些不妙,他忙说:「以前我跟你吵架,我不对,我道歉。你说了不杀我的。」 「我让你做个明白鬼。」没等容荀惊叫,他淡淡地说:「因为孟瑾乔是我的女人。」 再次惊住,容荀蓦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接着,他好似见了鬼般惊叫起来:「不,不,不可能。你,你不是死了吗?不,不会的,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我从地狱里挣扎着回来,就是要把帐一笔笔地算清楚。放心,我不杀你。可你会死,你爹也会死,你们踩着我们的尸骨得到的一切终究有一日……连本带利,血债血偿!」 伸出右手,他按住容荀的额头,「记住,当你忆起今日,就是踏入黄泉之时。」 「呜」 被吓呆了的容荀还没来及悲鸣,脸就失控地抽搐起来。淡淡黑色漫上了齐轩成的右手,他瞑目凝神,全力运功。 一刻后,他松开手。容荀好似个刺破的气球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继续闭眼许久,他才睁开眼,眉间掠过一丝疲惫。 「公子,你没事吧?」 轻轻摇头,「把他丢出去。你们化整为零返回燕京,告诉苏凤把信送往诸葛府。信送去之后,请方竹影来一趟青瓦坊。」 「是。」洛洺带着两个人,提着容荀,拎着一大捆寻常的山藤走了。 他们走后,夏非才指挥分散警戒的人撤去阵法、收拾毒虫,一面问:「你觉得向缨有没有本事解得开禁魂术?」 第185页 他冷笑一声:「那就让他试试。强行解开禁魂术,只会让容荀精血倒灌,五感失灵,四肢萎缩,死不了却比死更难受。」 挑眉,夏非摇头晃脑地感嘆:「他只是多看了你的相好几眼,你就下这么狠的手。嘿嘿,可怜,这下子真的变成癞蛤蟆了。」 「他死有余辜,抽筋扒皮都便宜了。你还说风凉话?」 摊摊手,「我是夸奖你。关小梅得知必定高兴,你也算兑现了承诺。」 齐轩成返京復仇之前,详查过一干保皇党的底细,并安排苏凤寻访被容荀祸害的无辜者遗属。此番陆淮叶中毒,在对付向缨的同时,他干脆连环用计,从素樱阁里的殴打讹诈,孟锦阳求助,容荀授意买兇,再到给京兆府送证据……如此环环相扣,巧妙地藉助锦瑟楼揭出了京城内的黑暗营生,不但要混淆视听,并再次折断容天明的羽翼,更要帮助关小梅上告,替无辜的死难者讨回公道。 想起关小梅那双燃烧着仇恨的眼睛,他轻嘆一声:「若非皇帝漠视子民福祉,容荀早就被处决了。」顿了顿又说:「我们的推断没错,我爹收到的第一份密旨确实是先皇所发。看来先皇是下了决心废黜东宫的。可惜向缨叛变,太子先发制人。」 夏非点头:「太子册立多年,他不会坐以待毙的。我们先走吧,追兵快到了。」 他们消失在林间。一切痕迹和布置都被抹去,只余满地血腥。 不到半个时辰,一只血蚊飞到附近,振翅转圈。 距离容荀被劫走已经过了将近四个时辰,但此行,齐轩成布置精当,山林间干扰重重,即便血蚊极善于追踪血腥气息,也绕了很多圈子才追到此处。 「大人,这里有一地血。」 走过来端详片刻,「很新鲜。但血太多,似乎处处都有血腥味。」思忖着,子晖宇再次拿出两只子蚊。三只子蚊一起飞了片刻,一分,一只往左,两只往右。见状,子晖宇一行兵分两路跟着子蚊追去。 他们跟随子蚊再次深入山林不久,容荀再一次昏头昏脑地醒来。感觉到浑身水滴答,他勉力四顾顿时被吓得肝胆俱裂。他正半挂在一根枯枝上,脚下水流飞溅,轰鸣震天。 容荀本就是个猥琐的鼠辈,见了这种景象顿时被吓得筛糠,哪还有力气抓得住枯枝,当下手一滑, 「啊!」 一声惨嚎响彻山谷。 第202章 信 容荀摔落瀑布之际,林枫众人正在山林间跋涉。数个时辰搜寻无果,众人都很疲惫,但想到主子容天明又不敢放松。正走着,林枫蓦地停步转头,侧耳听了片刻才问:「你们听见了吗?那边有隐约的声响。」 仅存的八人彼此看看,摇头。 沉思了一下,林枫掉头说:「你们三个往那边,我们往这边去看看。」 恰在此时,跟随子蚊分散搜寻的子晖宇一行也听到了隐约的惨叫声。顿步,子晖宇看看子蚊飞行的方向,心下迟疑。正思考着,他蓦地嵴背一寒,紧急间向后一倒,就地一滚,一连串惨叫后,他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看,跟随的六人三死二伤,仅一个完好。 再一看,他蓦地惊道:「血蚊呢?」 正互相搀扶着爬起来的三名麾下面面相觑,只得摇头:「没,没看见。」 一呆,子晖宇赶忙拿出短萧吹动,萧声幽幽,血蚊却不见踪影。 狠狠跺脚,子晖宇阴着脸很久才吩咐把尸体就地掩埋,带着仅存的三人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掉头。 同一时刻,有人向镇上里长举报看见有人在山间逃窜,两个差役闻讯,立即带着兵丁沿着溪流追赶。 将近酉时,林枫一行终于在一处乱石滩上发现了血肉模煳的容荀。他正躺在浅水里,不知死活。 「少爷。」用手指一探,他还有微弱的气息,林枫顿时松了口气。正欲带上容荀出山去找大夫,附近有人赶到。 「就是他。」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帮助囚犯逃跑。」 「把他们全部拿下,有赏。」 不等赶到的兵丁们扑上,林枫心一横。眼下容荀状况堪忧,若丢下他,万一救治不及时死了,容天明怪罪下来,他吃罪不起。顾不得考虑容荀是被判刑流放的,他吩咐一名麾下背起容荀,夺路就走。 镇上的兵丁自然敌不过训练有素的护卫们。眼见容荀逃走,差役急了眼,「追!」 大唿小叫赶了一路,林枫众人甩掉了追兵,逃得无影无踪。跺脚,两个差役一商量,急忙忙进了滁州城禀报。得知要犯逃走,府尹大惊,立即贴出告示追缉并向京城急报。 一日后申时,孟瑾乔在府中闻报诸葛遥清相请,便带着苏绣离开府邸。 黑店案后,容荀被流放,刘家被驱逐,孟锦阳连惊带吓加上受寒,病得头重脚轻。儿子境况不好,刘月琴暂时没有心思琢磨害人,孟瑾乔外出就更少了威胁。但数日间,她去过忠勇侯府两次,青瓦坊一次,可表弟不见踪影,在青瓦坊更是吃了闭门羹。无奈,她只得告诫自己先按捺住担心。 出得府邸见了面,两女一起上了珍馐楼。此时食客稀少,她们拣了一处临街的雅阁坐下,居高临下一观城中的繁华,别有风趣。 扶着窗棂远观片刻,诸葛遥清吩咐侍女出去守着,拿出一封信。 「姐姐请看。这是不知何人送给我的,我觉得十分奇怪,才请姐姐出来一辩真伪。」 第186页 微鄂,孟瑾乔接过信打开。信中无名,只寥寥数字:陆淮叶已离开云州,欲赴白龙军入伍。 反覆看了好几遍,孟瑾乔没认出笔迹是何人,再细细揣摩片刻才说:「我也不知道淮叶此刻在何处。」 诸葛遥清一愣,意外道:「他母亲不知道?」 苦笑了一下,孟瑾乔斟酌着就说:「之前淮叶在城里总有人找他打架,后来京兆府的裴大人告诉是容荀找人干的。不久他出了城,说跟景龙去打猎,一去不回。这几天,廖府一直悄悄地找他们。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去打猎,还是……跑到了东边。」 「……」 想了想齐轩成,她还是补充道:「我觉得,他们可能,可能去了东边。以前淮叶也说过想从军的。我觉得他不会有事的,歷练一下没坏处。」 没说话,诸葛遥清拿过那封信,再次看了几遍又问:「廖景龙也不见了?」 点头。 不再问,诸葛遥清拿着信,若有所思。 见她不出声,孟瑾乔正欲宽慰,却瞥见不远处烟尘扬起。吃惊地定睛一看,她目露惊讶。 一队人马正疾驰而来。她看得真切,领头的正是容天明。即便眨眼而过,她也隐约地看出来,他神色狰狞,似乎遇到了天大的急事。 那队人马消失在城门方向。诸葛遥清也看到了,惊奇地说:「这是哪家的贵戚这么招摇过市?」 「是容家的。看来……有事发生了。」 不提城中的揣测与探究,距离京城不远的一个庄子上,林枫正懊恼地坐着,看着毫无知觉的容荀,心头泛着压不住的惊慌。 救走容荀后,他们好不容易甩掉追兵在最近的镇子上寻得大夫,但数番救治只能勉强止住血,余者毫无改善。不得已,他带着容荀紧赶慢赶回到了京城外却不敢入城,只得派人送信,自己又去请大夫。可是大夫看了之后连连摇头,只道爱莫能助。 正寻思着如何是好,门砰地撞开,林枫一惊,下一刻腾地站起身行礼:「将军!」 「荀儿怎么样?」 「少爷他,他还活着,可是……」 「叫大夫。」 三名大夫跑着进来诊治。看着儿子满头满脸的伤,容天明脸色铁青,说不清心里是愤怒还是悲伤。 屋外,林枫跪倒请罪,把此行的经过细说了一遍。 「属下无能。属下一时不察,竟不知他们何时绑走了少爷。之后一路寻找,听到惨叫就沿着溪流赶去才找到少爷……属下猜测,他是从上游坠下,摔在激流里被冲到了石滩上。」 狠狠握拳,容天明强压惊怒问了问具体的情形,再次进了屋子。 「大夫,我儿子的伤怎么样?」 三个大夫彼此看看,一个起身拱手道:「大将军,在下等学艺不精,令公子伤得过重,或许得请求御医出诊方才有救。」 额头青筋狂跳,容天明呆立了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林枫,你带人护送荀儿回府,把城里所有的大夫都请来医治。我这就进宫。」 再次看了一眼儿子,他掉头大步离去。 第203章 告谁 距离城门不远处,孟瑾乔远远看着去而復返的容天明马队,心下疑惑。越想越不对劲,她沉思片刻,吩咐道:「冯大叔,我们去京兆府。我们一下马车,你就赶往侯府,告诉舅母淮叶去了云州……游歷。再请舅母即刻派人前往廖府告知,说他们同行。」 冯定一鄂,但见小姐一脸严肃,忙点头。 孟瑾乔来到京兆府时,容荀逃狱的公文刚刚送到。看完,裴绍均惊讶不已。正思忖着,便得知孟瑾乔来找自己。 「小乔。」 不等他问,孟瑾乔就问:「裴大人,今日我看到容大将军匆匆出城又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哦。刚才有邸报送来,说容荀被容家的护卫劫走,正在追捕。」 蹙眉,孟瑾乔不禁想起那封送给诸葛遥清的信,再想起表弟不知去向,暗道不妙,忙说:「大人,既然有公文送来,按例是要呈报的。如果刑部过问,容天明或许会反咬一口。劳烦你告诉令叔,说淮叶出城打完猎就启程去云州了,景龙跟他一起。」 挑眉,裴绍均思索了一下就问:「你担心容天明说容荀逃狱是淮叶干的?」 「有些事不得不防。容荀与淮叶不和,还曾经闹到御前。若是扯出来,所有人都说不清他的去向,只会惹来麻烦。」 微惊,裴绍均点点头。 刚议定,一个衙役走过来低声说:「大人,陛下召您入宫。」 微鄂,裴绍均就欲转身,孟瑾乔叫住了他。 「大人,御前若有争执,你要咬定只是秉公执法,与容荀并无私怨。」 闻言,裴绍均愣了愣,继而便微笑道:「我知道。」吩咐两个差役送孟瑾乔回府,他往宫中而去。这时,忠勇侯府的家将刚刚离开廖府。 御书房里,气氛凝重。容天明正一脸恨恨地说着什么,何龚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看到裴绍均走进来行礼,何龚看了一眼皇帝就说:「裴绍均,容大将军指控你派人残害容荀。他此刻生死不明,陛下已经准了御医前去救治。你可有话说?」 暗惊,裴绍均转念便说:「陛下,臣刚接到公文,只知道容荀在流放途中被容家的护卫劫走……什么重伤,不知何来?」 第187页 「裴绍均,我儿如今遍体鳞伤,昏迷不醒,你说,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 定了下神,裴绍均毫不畏惧地反击:「大将军说笑话吧。请问令郎在几时何处出事?」 「前日夜里。滁州城外。」 「从京城到滁州,快马需要一日一夜。我一直在城里当值,根本没有离开。请问大将军,我何时有空作案?」说完,他转向皇帝又说:「陛下,容荀触犯法纪,人证物证俱在。臣只是秉公办案,并非挟私报復。可大将军即便悲伤过度,也不该胡乱指责的。」 「陛下,裴绍均留在城里当值,但他可以指使人去做。」 「指使谁?」 「陆淮叶、齐轩成。他们曾经与我儿当街打架,本就有仇的。」见裴绍均撇清自己,容天明再次提出指控。 闻言,裴绍均心头再惊,想起孟瑾乔的提醒就说:「大将军这话毫无根据。我跟齐轩成没有交情,何来串联?至于陆淮叶……容荀流放前他已经去了云州,哪有空作案?」 容天明一愣。 「陛下,容荀确实曾经与陆淮叶结怨,还买兇殴打他。可打架之后,陆淮叶出城打猎,之后前往云州游歷,与他同行的是廖景龙。燕京距离云州遥远,算算时间,他半个月前就出发了,不可能暗算容荀的。」 「你怎么知道他在云州?」 「廖大人告诉我的,他起初以为儿子不知熘到何处闲逛,托我代为寻找。」看了一眼容天明,裴绍均平淡地回答。 「陛下,可是臣的儿子确实被人残害……恳求陛下主持公道。」找不出反驳的证据,容天明跪倒叩首。 沉思了一下,皇帝摆手:「何爱卿,既然出了这种事,京兆府也有嫌疑,你查问一下吧。」 「臣遵旨。」何龚施礼称是。 「陛下,裴绍均难逃嫌疑,他和他叔叔都该迴避。陆淮叶家中该派人查实行踪,青瓦坊的人该收押讯问。」 想起泰王经常出入青瓦坊,皇帝沉思了一下,「准。」 告退出宫,裴绍均跟在何龚后面,看着容天明急匆匆走远,他才低声问:「何大人,大将军到底要告谁?」 斜了他一眼,「你没看出来?他是要告发齐轩成和陆淮叶。师出无名,才把你扯上。但陆淮叶既然行踪清楚,不会有事的。」 拢眉,裴绍均不禁想起那一晚跟梢的所见,顿了顿才故作不解地问:「齐轩成几时跟容荀结怨了?那一次他只是拉架,大将军犯得着盯着不放吗?」 「谁知道他想什么。可……青瓦坊是长乐侯的产业。真有事,曹侯未必能撇清的。」意味深长地回答了一句,何龚又说:「你们叔侄不要问这件事,免得让人家告状。」 何龚走了,裴绍均站了一会才往府里返回。 身后,有禁军看着他的去向,掉头往衙门而去。一刻后,向缨听完禀报,颔首道:「好,继续盯着。等御医回来,你们跟去听听容荀到底伤得如何?」 禁军应诺而去,他起身站了片刻才返回府邸。 大统领府里,子晖宇正垂头丧气地跪在淳于兰烨的面前,低声说:「属下无能,三只子蚊不知去向还被人分头伏击,十人损失了六个。」 原来子晖宇一行被人伏击后回撤,却发现跟着另一只子蚊搜寻的四人也遭遇伏击,子蚊同样不见了。心惊之下,他不敢继续追赶,只得返回。 听完他的详述,淳于兰烨没发火,只幽幽一笑:「他们对子蚊感兴趣,真是天助我也。」 说话间,脚步声响,向缨走了进来。 得知此行被人反算,他目光微沉,想了想才挥退子晖宇,转脸说:「师妹,容荀重伤垂死,容天明进宫告状,皇帝果然许可刑部过问。但子晖被伏击,说明他们筹谋缜密,对这个局面未必没有准备,不知你有什么主意?」 第204章 哑谜 转了转手指,一只淡紫色的细小蟾蜍不知何时爬上了淳于兰烨的指尖。它通体宛如一块紫色美玉,隐隐地有些透明感,看去不觉得狰狞却有种奇异的美感。 摸了一下蟾蜍,淳于兰烨才回答:「既然刑部过问,我们正好趁虚而入。我在暗,你在明。他们抓走了那么多子蚊,恰好为我引路。」 低头看了一眼蟾蜍,「好。我会派人跟随刑部进入青瓦坊搜查,师妹就以蟾蜍寻踪吧。」 目送淳于兰烨离去,向缨吩咐冷融:「派人赶往云州,找到陆淮叶。」 容天明突然一口咬定裴绍均三人串联谋害儿子,正是向缨建议的。他此举是要借力容天明的举报再次探查青瓦坊的虚实,更要问出陆淮叶的行踪。果然,裴绍均一被指控,遍寻不见的陆淮叶就冒出来了。至于他和容天明,虽然关系平平,但都是皇帝一党,有些时候便能心照不宣地合作一下,各取所需。 这时,刑部的人已经进了青瓦坊。齐轩成早已从密道回到城里,见刑部来人也不啰嗦,配合地被带走了。刑部的差役正搜查时,几个禁军走过来。 听完他们的话,刑部的人就笑:「那你们就开开眼界吧。但那些东西都是造册的,千万别拿,要不万一人家没事,岂不是自找没趣。」 「放心,我们只是看看,至多摸一下。」 几个禁军在店铺里停留,假装欣赏着宝物,摸摸这里,动动那里,悄然翻找机关密道。与此同时,容府的人进了回春堂。 第188页 五月十五,回春堂被齐轩成派人举报卖假药而被查封,但没有苦主和实证,查问一番就把四个伙计放了。那之后,回春堂闭门多日,两日前才慢条斯理地重新开张,可景大夫依然不曾回来。 见容家的人来问伤药,伙计飞快地拿出曾经给孟锦程治伤的药,把药效细说一遍才说:「这是最好的伤药,但特别贵。一千两黄金一剂。」 吓一跳,那小厮抿了抿唇却做不得主,只好一熘烟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再次回来,花重金买走了仅存的七剂药。拿着银票,伙计偷笑不已,转身往内堂去了。夏非正懒洋洋坐在扶栏上餵兔子。 「公子,七剂药卖了七千两。」 一听,夏非乐了。「哈哈,好!你的生意经不错。记住,不管谁来求医,一口咬定景大夫去採买药材,只卖药不看病。其余的就……看热闹。」叮嘱几句,他离开了燕京城。 日暮时分,容荀的伤终于稳定了。得知儿子能活下来,容天明松了口气。吩咐夫人亲自守着,他迴转书房,召来林枫询问:「查清了吗?」 「查了。从廖府得到消息,廖景龙确实在云州,他是跟陆淮叶一起去的。至于齐轩成……这几日,他不在店里。但在何处打听不到。」 拍案,容天明的眼神变得狰狞起来,恨恨地叫道:「肯定跟他有关系。」 林枫没说话,只是皱了一下眉。 满心恨毒地思忖着,容天明越想越觉得向缨的提议不无道理,咬牙切齿了好一会才吩咐:「送举报到刑部,就说城北隐藏着不法,与青瓦坊有关系。」 「是。」 半个时辰后,容府的举报送到。看完,何龚意外不已。沉思片刻,他吩咐遣人前往容府,请容天明派人跟随刑部盘查城北的民居。 闻报,容天明阴沉着脸骂道:「老狐狸!明摆着要敷衍我。林枫,你带人跟着刑部的人去搜查,找出证据。再安排人手潜入青瓦坊搜查,找到密道暗室。」 「遵命。」 不多时,容府的护卫兵分两路。 燕京城北热闹起来。各家各户探头探脑,悄声议论。回忆着那一晚跟梢的方向,林枫众人若有若无地带着刑部的差役往杂乱的民居深处走去。 走了很久,一名护卫拉了拉林枫,悄声说:「首领,在那。」 走过去打量着那座半倒塌的阁楼,林枫注意到墙根下一道很淡的痕迹,转念就叫道:「大人,您看这里。」 刑部的差官闻言走回来细看了一会,「类似脚印。」 「对啊。但这个地方无人居住,怎么会有脚印呢?」 「有理。来人,搜查一下。」 找寻一番,他们在柱子附近发现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轻叩,空空作响。 「暗门!」 有了发现,刑部的人也来劲了。研究到戌时过后,他们终于打开了那道暗门。门内黑漆漆的,一丝光亮也无。 「进去看看。」 暗门里的路很窄,七弯八拐,他们进了一间地窟,四周瀰漫着霉味,夹杂着腐败的臭气。举着火把环顾许久,众人才看到地窟的一角有明显的剥落痕迹。 「砸。」 忙活了一阵子,那堵墙轰然倒塌。墙后是一个封闭的残破小院,没有门,墙很高,只搭着一间半塌的草棚。草棚的地下泥土坑洼,凝固着散乱的黑色痕迹。挖掘一番,起出几具尸骸,两把断刀。在一具尸骸身上发现一块锈蚀大半的铁牌,一具尸骸的左手压在身下,抓着一本腐朽的琴谱。 小院挖尸之际,方竹影不知从何处回到了浣花阁。自从陆淮叶获救,她还是第一次回来。 见到孟瑾乔,她就把解毒的经过简述了一下,然后说:「容荀在流放的路上被劫走,重伤垂死。容天明告状到御前,指控裴绍均串通陆淮叶和齐轩成谋害他儿子。但裴绍均撇清了自己,还替陆淮叶作证,所以青瓦坊被查封,齐轩成被抓走调查。在此之前,他让我给姐姐捎个口信,说请你去一趟北门附近的雨花斋,有幅画叫做灯影照雪。」 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孟瑾乔忙问:「那副画有什么玄机?」 「他说你看到画就知道了。」 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哑谜,孟瑾乔方欲继续说什么,方竹影勐地蹙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窗边。 一鄂,孟瑾乔拿眼睛示意她迴避,自己轻步走到窗子边。觑着窗外隐隐约约的人影,抓住窗沿勐地往外一推。 「哎呀。」 伴随着一声叫,杯盘落地的哐啷声响彻。 第205章 窥探 响声惊动了楼中的其余人。苏绣第一个从屋里跑出来,惊讶地跑过去搀扶,一面嚷道:「李妈妈,你怎么摔了?」 扶着苏绣的手爬起来,那个值夜的婆子揉着腰,咧着嘴向走出来的孟瑾乔告罪,「大小姐,奴婢洗了几个碟子,正准备拿去放好,走过的时候一不小心踩滑了。惊扰了小姐,奴婢有罪,有罪。」 看着她,再看看摔碎的碟子,孟瑾乔垂眸掩去冷嘲,「绣绣,你扶李婶子回去休息,换个人值夜吧。」 「谢谢大小姐。」 李婆子千恩万谢地走了,孟瑾乔吩咐了陈荔一句才回房。转过屏风坐下,她低声问:「妹妹觉得她是?」 「府里有人收买她暗地里盯梢姐姐。可夜已深,她为何还要潜到窗下窃听?」 第189页 闻言,孟瑾乔心下再惊,思忖许久就把魅妖的事告诉她。回想半晌无果,方竹影摇头道:「姐姐,她如果是被培养的,必定是她的主人要知道什么。你爹是礼部尚书,她主人感兴趣的事肯定跟礼部有关系吧。」 孟瑾乔一愣。 见她苦思,方竹影思忖了一下就起身说:「什么魅妖,待我看看她是什么东西。」 「竹影,你别去,免得惊动她。」 吐了下舌头,方竹影意气风发地说:「姐姐放心。我会小心的。」 目送她消失,孟瑾乔扶栏许久才走回屋里坐下,想起雨花斋,她不禁忆起多年前第一次跟齐轩成单独外出的情景。 那一日,齐轩成带她去雨花斋赏画。 看着那些画,他突发奇想道:「书里说有什么画中藏谜。有些人有些特别为难的事,就藏在画里,留下线索等待解谜的人来帮助自己。听起来很好玩。等我想一想出个谜题给你猜猜,如何?」笑嘻嘻地说完,他故意问:「你会不会猜得出来?」 「哼!少得意。你尽管出题,我肯定猜得出来。我聪明着呢。」她假装不高兴地嗔怪。 他们一面看画,一面斗嘴,欢声笑语。那时,他们都是那么的单纯,谁知道昔年戏语,今日却成了真。 回忆着那时单纯的幸福,她出神许久,才默默推敲方竹影告诉的事,再贯穿从五月十五至今的诸事纷杂,轻嘆一声:「画中藏谜。江阙,容天明告发你,你却让竹影给我捎口信。户部,兵部,这一步棋你会下在何处呢?」 浣花阁里烛影摇摇,九媚正在月下起舞。翩翩月影伴随着她的举手投足,被轻盈地撩动。 一曲舞罢,她风摆杨柳般走了过来,娇笑问:「老爷喜欢吗?」 「好,好。」鼓掌,孟广德一把搂住美人的纤腰,一叠声地夸赞,「九儿,世间女子没几个比得上你的,你才是真正的尤物。哈哈。」 伸出青葱玉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九媚方欲说话却微微顿住,转脸看了一眼院子外的大树。夜风中,树叶摇动,在月光下投下大片黑黢黢的阴影。 收住眼中的凌厉,九媚娇笑着拉起孟广德进屋去了。 树梢上,方竹影看着她的步态,暗自揣摩。 夜静更深时,孟广德睡着了。九媚轻轻出了屋子,桃儿正在等她。 「今晚有不速之客在树上窥探,你把这个涂到附近的几株树干上。再敢来,让他有命来没命回。」 「是。」桃儿接过那只红色的瓷瓶。 在月光下站了片刻,九媚转脸环顾四周,思忖着窥探者的来路,目露狰狞。 尚书府内女人斗法,小宛镇东南的一座庄园里,灯火早已熄灭。不远处的树木阴影下,淳于兰烨站着,肩头趴着那只蟾蜍。 寅时一刻,她做了个手势。黑暗中冒出齐刷刷的黑衣人,跟着她往庄园潜去。 方才靠近,黑暗中红影一闪而过。几乎同时,那只蟾蜍腾空一跃,发出诡异地「哇」鸣。 错愕,不等淳于兰烨搞清楚蟾蜍为何示警,只听得厉声的唿喝:「敌袭!」 庄园内灯火骤亮,再倏然熄灭。 不及多想,淳于兰烨率众往庄园内扑去,一连串砰砰砰声夹杂着惨叫,黑暗中短兵相接。 晨曦微露,急报已经到了京兆府。半个时辰后,裴绍均带人赶到小宛镇,入目只有一地狼藉,但不曾落下尸体。吩咐众人仔细勘查,裴绍均来到庄园外环顾,无意间在门扉下缘看到一道擦痕。凝视许久,他摸了一下那道擦痕,心生疑窦。 他觉得自己见过类似的擦痕,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何处? 京兆府勘察之际,小宛镇西一间民宅里,一行人东倒西歪,应无尘、洛洺等人无不带伤。夏非正挨个给他们上药。 那座庄园是夏非的秘密产业,返回的齐君榭一行,从青瓦坊撤出来的人都在那里聚集。谁都料不到,齐轩成在刑部坐牢当幌子吸引敌对的注意力,昨夜却有人奇袭驻地。若非松鼠示警,后果堪忧。但齐君榭众人在小寒山一役中受伤未愈,加上昨晚一番鏖战,伤上加伤,就不得不休养更长的时日了。 好不容易忙完,夏非坐下沉思,满心不解。见他沉着脸,齐君榭咳嗽了几声才说:「向缨真是不简单呢,他的麾下都十分悍勇难缠。昨晚的女人比在小寒山的还厉害,跟着她的都是好手。幸好你的松鼠发现敌人,不然我们仓促应对,只怕伤亡惨重。」 闻言,夏非问:「你说他们怎么会发现我们的驻地?」 「江湖上有很多寻踪的法子,谁知道他们怎么盯上的?你为何不问问松鼠,它夜里都在树枝上沐浴月光,没准看到了什么。」 夏非一愣,转头叫道:「红绯!」 红影一闪。 「你昨晚有没有看到敌人是怎么跟来的?」 眨眨眼,它举起爪子挥舞,又叫了几声。 看着它的爪子在空中晃动,又听了片刻,夏非倒吸一口冷气,「君榭,他们是跟着一只蟾蜍来的,淡紫色。」 「淡紫色的蟾蜍?」回想片刻,齐君榭腾地坐直了身体,惊讶地叫道:「难道是紫玉妖蟾?夏兄,向缨到底是什么来路?能培养出红斑蝶、赤雪芝、血蚊,还能收服紫玉妖蟾。」 第206章 看画 想了想,夏非挑眉道:「据说他出身寒门,其他的不知道。」 第190页 「若如此,他必有师承。」念叨了一句,齐君榭勐地拍案:「我知道了。紫玉妖蟾最喜欢吃血蚊。记载里说,它的嗅觉异常敏锐,在很远的地方就能闻到蚊子的味道。」 「子蚊?」互看一眼,两人异口同声。 一拍脑袋,夏非飞快地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红玉瓶子。瓶里,先后抓到的十二只蚊子各自蹲伏,闭眼的闭眼,蜷腿的蜷腿。 瞪着蚊子们一会,夏非暗自心惊。跃起身,他立即吩咐众人从小门撤出,分散入镇上各处。再一沉思,抓过一张纸一挥而就交给松鼠,嘱咐了一句。 松鼠消失在树枝上,他拿出一大堆细小的圆球,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他忙活时,不依不饶追来的淳于兰烨一行已经靠近了院子。正在检查那个庄园的裴绍均却抓住了一只不知从何处砸来的纸团。拆开一看,他转脸看向镇西,斟酌了一下带上十几个差役赶来。 追兵潜近了。侧耳细听,寂静无声。 推门而入。 院中无人。闭门的大屋却传出细微的声音,似乎是人声。追兵默契地分散,淳于兰烨带着蟾蜍直奔大屋。 靠近,她再次顿步细听。下一刻,突然心生警惕。 「快退!」 来不及了。 咔地一声轻响,院中下了一场牛毛雨。一连串惨唿声传出很远。正赶来的裴绍均勐地顿足,旋即加速赶来。 小宛镇上人声鼎沸,唿和声不绝于耳,何龚正在御书房禀报昨晚的发现。想不到有这样的事,皇帝就问:「你觉得院子里的尸骸跟青瓦坊有关系吗?」 「陛下,青瓦坊开业不足三年,那些尸骸至少埋了五六年。时间对不上。但不曾查实,臣不敢妄言。」 沉思了一下,「爱卿就好好查一查。」 「遵旨。」 向缨不知何时站在御书房门边,听着这番话,他扯了扯嘴角突然说:「陛下,如此的命案着实让人震惊,臣有个提议。」 一鄂,「哦,你说。」 「臣以为在查实那些尸骸来歷之前,青瓦坊的嫌疑是洗不掉的,齐轩成该关押待审,免得串联。但容公子的事处置起来却不难,只要把他救醒,问一问到底是谁戕害就知道了。而且臣觉得,裴绍均没有时间和动机残害容荀,大将军的指控或许有些过激。所以,既然有命案,臣提议京兆府协查,他们管辖京城内外的治安,有些事做起来比刑部省力。」 「何爱卿,你觉得呢?」 不知道他为什么替裴氏叔侄开脱,何龚心下疑惑,但还是说:「臣也认为裴绍均没有动机谋害容荀。」 皇帝颔首,「传旨京兆府协查。」 何龚告退后,皇帝离开御书房,向缨自觉地跟在后面。沿着迴廊走了一会,皇帝才问:「向缨,你怎么关心青瓦坊了?」 「陛下,臣只是觉得容大将军的举报值得重视。您想想他抓的那些把柄?没准真能查出什么不法。」 「那倒是。」 看了他一眼,向缨又说:「这些日子臣听到朝廷内外还在为了户部尚书的事争执,没有人选让陛下满意吗?」 见问,皇帝拢眉,摇摇头。 「陛下,您是不是觉得丞相他们的人太多了?」 一愣,他不禁停下脚步看了向缨半晌,失笑道:「你倒是会猜。对啊,丞相、少傅、裴元嵩、廖文敬……这些人都是,怎么说呢,朕做太子的时候,不偏不倚,谁都不帮,一群坐山观虎斗的老狐狸。母后说,朕登基了,他们就是可用的臣子,没错。但朝廷里都是这些人,对朕未必是好事。而且,他们都是,先皇的旧臣。」顿了一会,他转脸看向迴廊外的花木,轻声说。 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向缨思忖着就说:「陛下,臣有一个人选。」 「哦。说说。」 「听说泰王举荐了一个人,曾经在户部供职。」 回想片刻,皇帝惊讶地挑了一下眉,「龙隆?你觉得他合适?」 「据说龙隆十分耿直,却与丞相他们并无交情。巧的是,他是泰王举荐的。」 「他帮着七弟?」 「不是。臣只是认为这个人可以用。重要的是,陛下何妨允许泰王协管户部。」 愕然,皇帝不由得瞪他,「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泰王留在京城几个月了,每日四处闲逛,却既不结交权贵也不过问政务。这样就很难抓住把柄。所谓将欲取之,必先予之,陛下,机会有时候是要创造的。户部掌管着国库钱粮,不但是个肥缺,更重要的是,泰王如果协管户部就必须跟各部各司打交道,就有文章可做了。」 「……」 见皇帝沉思,向缨不再说话。 向缨游说皇帝时,孟瑾乔进了雨花斋。雨花斋是京城里有名的书画廊,专做名家墨宝和画作的买卖,可以寄卖,也可以收购。 见是女客,掌柜的很有眼色地派了一名侍女前来招待。 孟瑾乔很快跟着侍女登楼而上,二楼高处,挂着十二幅画作,其一就是齐轩成说的灯影照雪图。画上是一片天高云淡,下方是一望无际的雪原。雪原上点缀着山石错落,枝蔓缠绕间花开鼎盛,却在山石花朵的上方凭空立着一盏灯,灯上点火,氤氲出一圈又一圈的光影。明明画的是青天白日,山石花蔓,却偏有灯上烛影,让人感觉好似身临夜幕,天地皆暗。落款只有两个字:忘忧。没有年月。 第191页 驻足,孟瑾乔看了半晌却毫无头绪,只得问:「此画感觉十分奇特,有何玄机?」 「这幅画是寄售的。他们再也不曾来取,画也没卖出去,就一直挂在这。」 闻言,孟瑾乔惊讶地问:「卖了多久了?」 「算算时日……两年有余。」 「哪一家卖的?」 侍女抱歉地笑了笑,「姑娘请见谅,按照约定我们不能说出客人的名字。」 没有纠缠,孟瑾乔再次转头去看那副画。看了很久,她突然注意到「忘忧」二字的左下角有一个很淡的水印,似乎是一个图形。「这是画上去的?」 第207章 机关在哪 「画送来时就是如此。我也不知道。」 总觉得那个水印有几分熟悉,孟瑾乔忍不住盯着勐看。逐渐地,她看出了水印隐约的形状。回想半晌,她蓦地想到了什么,嵴背一寒。 定住神细思半晌,她转脸幽幽地问:「这幅画……寄售的人是不是姓明?」 侍女错愕,沉思了一下匆匆下了楼。不多时,掌柜亲自来了,犹豫了一下才说:「寄售的人确实姓明,但他们一直没来。若是姑娘知道他们在哪,能否告知一下?」 勉强笑了笑,孟瑾乔点点头。 离开雨花斋,她无心回府,便吩咐冯定寻了个安静的小茶舍,隔帘眺望着街上熙攘的人群,沉思着。 正想着,苏绣回来了。 「大小姐,昨晚京城里发现了大案。据说刑部在城北的一处废弃院子里起出了尸骨,但起初是容大将军举报青瓦坊在城北做什么不法的勾当。皇帝吩咐刑部查案,京兆府协查。可今儿一大早裴大人就出城办案了,还没回来。据说城外也闹出了什么事,喊打喊杀的。」 细问了一下,孟瑾乔推敲良久,又回想着那副画上奇诡的明暗交织,心下凛然。 江阙,你这个哑谜出得好。可你是要捅马蜂窝呢,一旦揭穿,太后会不会……雷霆震怒? 等等! 太后震怒,谁会倒霉? 灵光一闪,她蓦地明白了他的用意。 这一日将近日暮,裴绍均才从城外回来。小宛镇西,他们抓住了七个重伤的匪徒。但那些人都是死士,见势不妙就自尽了。郁闷地把小宛镇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他才带着差役们抬着匪徒的尸体回了城里。 进得衙门就得知了昨晚刑部的发现和皇帝的旨意。 夜幕降临,裴绍均带着数个精干的差役直奔城北的那个暗门。到了地方,他心下吃惊。此处正是他跟梢着青瓦坊的黑影潜来之地。密道内,裴绍均逐寸地研究着粗糙的土壁,没有再发现任何暗道,暗门,岔道。进了发现尸骸的小院检查良久,他捻起一片结块的土闻了闻才问仵作:「这是不是血?」 仵作一愣,赶忙低头查看。摸了那些土很久,他回答:「大人英明。这一大片泥地都被血浸透了。奇怪地是这么多的死人,按理说血腥味很重的。这个院子墙很高却不曾封闭,为何四周无人闻到腐败的臭味并报案呢?」 闻言,裴绍均拢眉沉思。 夜深了,裴府里,裴绍均坐在月下想着那一晚的跟梢和这个奇怪的案子。寻思很久,他再次起身离开府邸。 刑部大牢,齐轩成气定神闲地坐在地上,似乎丝毫没闻到牢房的腐败味道。脚步声轻响,他睁眼抬头。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彼此瞪视了半晌,齐轩成才扯了扯嘴角,「我以为是刑部的堂官前来提审,没想到是裴大人。」 挑了一下眉,裴绍均也不嫌脏,在他对面坐下,认真地问:「你弄什么玄虚?把自己搞到了刑部大牢里,很好玩?」 有些意外他的问题,齐轩成顿了顿就说:「不是我要来,是有人诬陷我。我没有背景,无人担保,就只能坐牢了。」 「你不是长乐侯的门下吗?他怎么不替你开脱?」审视着他,裴绍均很直接地问。 哂笑一声,「大人错了。我进京城做生意,想找个靠山。正好长乐侯想多赚钱,就合作了。分成呢,他六我四。有事的时候,小事可以帮个忙,大事自然要明哲保身的。这次是容大将军举报我,长乐侯犯得着替我出头得罪大将军吗?」 「那你倒是难得,坐牢还能坐得心安理得。」 「我本来不心安理得,但看到裴大人来了,就心安理得了。」 裴绍均一愣。 不再说话,他做了个手势。灯影很暗,只有裴绍均看得见。他曾在军中,自然懂得这是「隔墙有耳」。心头一惊,他再次审视了齐轩成片刻,答覆了一个手势「谁?」 不再画图,他只说:「大人,青瓦坊的厨房后面有个小门,劳烦您帮我看看关严实了没有,免得有蟊贼潜进去偷东西。东西少了,长乐侯可得不高兴了。」 继续看了他一会,裴绍均走了。 牢房外相反方向的拐角处,一名狱吏回想着偷听到的只言片语,目露扫兴。 不曾理会身后有无盯梢,裴绍均很快来到青瓦坊。封条依旧,两个兵丁靠着柱子打瞌睡。把他们叫醒,裴绍均拿出何龚给的令牌,独自进了青瓦坊。 点亮灯烛,他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几圈,才来到厨房后面的小门旁。门栓紧闭,但没什么灰尘,说明经常有人进出。站在院中琢磨着他的话,再环顾地形,裴绍均吹熄灯烛走了出去。 第192页 离开青瓦坊不久,他拐进一条巷道,然后绕到青瓦坊后面的墙边,回想着小门的方位,他沿着小门附近的墙触摸许久,触到了一块有些毛糙的砖。轻按,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豁口无声无息滑开。想了想,他熘进去。踏足之地是一个很小的杂物房,紧挨着厨房。没做声,裴绍均站在黑暗里瞧着窗外,静等。 丑时一刻,几道黑影潜进青瓦坊,四处找寻一番停留在厨房的小门旁。研究许久无果,一个黑影泄气地说:「不懂得主人要找什么,这里哪有什么机关密道,我们找了好几次,一无所获。」 「哎,不就是为了蚊子吗?」 「别议论,你们不想活了?走,回去復命吧。」 他们小心地一切痕迹抹去,消失在屋檐上。咫尺之地,裴绍均把一切听在耳中。 「蚊子!」 悄声念叨了一句,他想起苏绣被蚊子咬的那桩事,再想起刘宏去过的茶舍,心下雪亮。 祸患还在城中,刑部内有奸佞,幕后之人必定位高权重,否则岂能轻易买通狱吏监视呢?他是蓄意要让齐轩成坐牢的,或许是为了调开他查清青瓦坊的虚实。若如此,谁举报,谁的嫌疑就最大。 但容天明不可能用儿子做苦肉计,说他栽赃,理由牵强。 第208章 想不起来 站在黑暗里,裴绍均想起了何龚告诉的事:「向大统领一贯冷漠清高,可他今日居然委婉地替你们叔侄开脱。陛下对他真是言听计从。他一说话,就准了你们协查此案,等于大将军对你的指控已经洗掉了。」 「是他!」 回想着,裴绍均勐地打了个冷颤。他又想起了那诡异的蝴蝶案,齐轩成对蝴蝶超乎寻常的兴趣,蓄意找自己报案的孟瑾乔,五月十五那一日气势汹汹的向缨,不见踪影的陆淮叶,容天明在御前的指控,加上今早……蛛丝马迹贯穿连贯,裴绍均在这一刻把月余间纷乱的线索理顺了大半。 陆淮叶着了暗算,是齐轩成救了他,孟瑾乔是知情的。而谋算的幕后主子,是向缨!向缨吃了亏不肯干休,但也见不得光,于是撺掇容天明出来做幌子。 裴绍均在黑暗中往府邸潜回时,向缨再次来到了城外的驻地。淳于兰烨正一脸愤恨地坐着。没想到她弄得如此灰头土脸,向缨惊讶地挑眉问:「师妹,此行一无所获?」 「我追上他们了。可是……他们发觉了我们潜近,有了提防。哎,一时不慎,损失了七个人。」 把追踪奔袭的经过说完,淳于兰烨愤愤地摇头:「现在紫蟾感觉不到子蚊了,他们中也有高手,不知道弄了什么玄虚。该死的,抓到他们我一定把他们碎尸万段。」 没想到对手这么滑熘难缠,向缨同样吃了一惊。想起城北的尸骸案,他琢磨了一会就说:「一时间无机可乘,你先养伤。齐轩成还在刑部大牢,且看看城北的尸骸案会查出什么再说。」 此后五日,各方的目光都落在尸骸案的进展上。 验尸的结果是死者二女三男,一老四少,埋尸时间大约在六年前,也就是兴元十八年左右,但逐一查问城北的人家无甚收穫,遍查京城内外的失踪人口同样毫无线索。青瓦坊被收押的九人一口咬定不知道城北的尸骸,而他们抵京的时间皆不足四年,此前更无入城的记录。 案情陷入僵局时,重伤的容荀醒来了。 闻讯,何龚派人前去探视询问,裴氏叔侄自觉地迴避。 「当时我闻到了一阵焦味,似乎昏睡了。醒来,醒来就听见水响,我看到自己挂在枯枝上,脚下是瀑布。手很滑,我一下就掉下去,就不知道了。」 刑部的堂官反覆问了好几遍,但容荀丝毫想不起来那数个时辰的酷刑和逼供,更不记得齐轩成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唯一的印象就是枯枝和瀑布。容天明旁听着,目光阴沉。他是个有眼力的,儿子身上有一些刺痕,说明他被什么东西扎过,可他毫无印象。 握住拳强压愤恨,他默默地思忖着。 刑部的人告辞后,他再次遣人去请御医。御医诊治很久,再次反覆问了几遍容荀的经歷,为难地说:「大将军,令郎这个状况不是头受伤,至于身上的伤口,我觉得是被山间的荆棘扎到了。他虽然醒来,但伤得依旧很重,不宜多思多想,免得劳心伤神,反倒不利。」 「他的头真的没受伤?」 摇头。 沉默片刻,「好。有劳了。」 裴绍均很快得知了询问的结果,对照了一下押解的差役所言,他猜知有异却没有做声。向缨同样知道了,意外之余更是不信。 眨眼三日过去,尸骸案依旧没有进展。这一日午后,御医再次去容府看病。 容荀伤得重,醒来后再也睡不安稳,疼痛似乎在身体里泛滥,时时刻刻折磨着他,于是总是哼哼着叫疼,夜不能寐。疼得心烦,他就咒骂服侍的丫鬟侍妾。 「你们这些死贱人,不就是瞧着少爷我倒了霉吗?一个个的只想着寻出路。我告诉你们,少爷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你们全部陪葬。」 几个侍妾不知道是被打了还是如何,脸颊一片青,两个头髮散乱,又不敢哭。 「愣着干什么,过来,快过来。」 推搡了一会,一个丫鬟被推了出去。期期艾艾走到床前,她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少爷,您,您有什么吩咐?」 第193页 「过来!」 不得已,她再次走近。 「拿那个过来。」 一怔,她捡起枕边的一只玉捶。这是用来给主人捶背捶腿的,可容荀抓在手里就噼头盖脸往丫鬟头上砸。 惨叫着倒退,她的脸上红了一大片,看起来被砸了几下。 不等丫鬟哭叫,李夫人带着御医进来。见状,一巴掌把那个丫鬟打得摔倒地上,撞到凳子,头也磕破了。 「儿啊,别生气了。她们惹你烦,娘替你出气。来人,这个死贱人惹少爷不高兴,拖出去重打五十,两日不准吃饭。」 丫鬟哀叫着被拖下去,李夫人又安慰了儿子几句,然后把服侍的侍妾丫鬟每个扇了十个耳光再赶出去在日头底下顶着水盆罚站,这才请了御医进来诊脉。在门外看着这一幕作践,那御医心下暗嘆。 御医往太医院返回时,一个禁军信步跟了上来。 「乔御医,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今儿不是去给容公子看病吗?大将军骂你了?」 摇头,「哎,你不知道啊……容公子伤得重,浑身不舒坦就拿着下人撒气。我看见他的侍妾丫鬟被打得惨,可怜呢。」 「他伤得那么重还有力气发火?」 「伤口疼,睡不着,可手上嘴上的力气还是有的。」 目送他进了太医院,那名禁军琢磨了一下,一熘烟去禀报了。 是晚,容荀在屋里躺得难受,再次发起了脾气。 陈氏自然不会去讨打的,却摆出夫人的架势把平日里殷勤献媚的丫鬟侍妾们全部叫来唬了一顿,勒令她们挨个到少爷跟前赔笑脸。难受得紧,容荀哪有心情怜香惜玉,操起玉捶噼头盖脸地砸,屋内哭喊连天。把女人们打了一顿,容荀终于累了,把她们尽数撵走,他闭上眼,不自觉地哼哼着疼。 屋里安静了。不知道躺了多久,他再次烦躁起来。这时,淡淡香风袭来。意外地一睁眼,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捧着杯盘走了进来。 第209章 废人 她长得十分美艷,举手投足间有种说不出的媚态,却十分面生。 「你是谁?」 她轻盈地走过来,娇滴滴地回答:「少爷,我是新来的丫鬟。她们都不敢来服侍,我就寻了个空隙给少爷端茶。您身子不爽,不如点些安神香,没准会舒服些。」 见她一副体贴殷勤的献身模样,容荀不由得高兴了些许,「好。」 片刻,屋内淡香浮动。 闻到香气,他只觉得头有些晕。见他蹙眉,似乎略有倦意,女子扶起他,拿起一碗水送至唇边,「少爷,喝口水吧。」 那声音落在耳中透着股妩媚,容荀依言把水喝下。 水是暖暖的甜,又有种清凉的冷。舒服了些,容荀躺下闭上眼,疼痛似乎减弱了,他只觉得有些疲惫。逐渐地,他有些恍惚,然后听见一个声音,「少爷,少爷,你看,你挂在了树上。是谁把你挂在树上的?」 「啊,挂在树上!唔,对啊,谁把我挂在树上?谁?谁?」他喃喃低语着,眼睛逐渐睁开却无法散开,无法聚焦。 蛊惑声声入耳。 「你看到了谁?是谁打你,他问了你什么?」 「问,他问我什么?对啊,他问我,问我什么……他问……」那声音深深地落在他的脑海,搅动了什么。 容荀的脸逐渐变得惨白,血从他的五官里渗透出来,显得狰狞又恐怖。他开始狂乱地颤抖,语无伦次地低声重复着:「痛,救命,救命,救命……疼,疼……」 他渐渐不动了,气息微弱,五官溢血…… 发现他不回答了,那女子不解地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息,目露惊讶。復一想,她灭掉香,把香灰倒尽,收起托盘杯盏,抹去屋内的痕迹,无声地消失在帷幔后。 屋内静静,无人前来。 数日间,服侍的丫鬟侍妾个个都遭了殃,容荀不叫人,谁都不会来触霉头。陈氏更不会来,早早就睡下了。 一夜间,容荀都没叫人。服侍的下人们乐得偷懒,个个都难得地睡了个好觉。晨曦初露时,李夫人醒来想起儿子,便打发管事嬷嬷前来探视,盯着下人们尽心服侍。 进得院子,只见门扉紧闭,四下里静悄悄的。 万分不解地看了看四周,那管事嬷嬷还是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很淡的血腥味在屋内飘荡。 一刻后,杀猪般的惨嚎惊得睡昏昏的丫鬟们打了个寒颤。 「来人,救命!」 容荀的院子勐地喧譁起来。得知婆婆派人来了,陈氏狼狈万分地从床上滚下来,胡乱挽了发就奔来,没看清屋里的情形就开始假意嚎哭:「哎呀,相公啊……快去请大夫,快点。」 不多时,御医赶来了,容天明夫妇也赶到了。看到屋内的惨状,众人都呆住。 容荀张着眼,半张着嘴似乎要说话,却僵住了。血从他的五窍往外涌,打湿了床,早已凝固成暗红。四肢痉挛般抖着,手指无意识地开合,好似要抓住什么。 那惨状看着渗人。 「荀儿!」李夫人惨叫一声,昏死过去。 「夫人!」 忙乱了一个时辰,赶来的御医费了牛劲才把容荀的嘴合上,勉强理顺了他僵直的四肢,清理了淤血,沉思许久才说:「大将军,恕我直言,令郎……他的伤势突然恶化,如今关节失灵,五感封闭,形同僵死。这种境况……大概就是捱日子了。我医术有限,实在是爱莫能助。」 第194页 失控地后退一步险些撞到柜子,容天明沉默了许久才问:「不知,不知可有其他的法子?」 嘆了一下,「您还是恳求陛下,准许太医院院长前来一试吧。」 「那他的伤为何突然恶化?」 「我也觉得很奇怪,起初他的伤已经稳定。只要不再受伤,慢慢调养会好的。大将军问问下人们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吧。」 一惊,容天明握了握拳。 一个时辰后,容天明终于求得皇帝恩旨,派了太医院院长前来诊治。然后,命令林枫把服侍儿子的丫鬟侍妾全部抓起来逐个逼问,但众人皆言不知。眼见容荀不死不活,陈氏心惊之下忙把照顾不周的责任全部推给了下人们。 院子里冤枉声声,屋内死一般静。 诊脉许久,太医院院长起身说:「大将军,令郎的伤势本不该恶化,但有人给他用了不合适的东西,似乎是一种香。这屋里残留着很淡的香气,与血腥味混杂。」 「香?」 「确实。他因为旧伤爆发,颅脑受损,更累及四肢……如此重创,除非找得到天材地宝才有希望替他通淤拔毒,补益生机,修復经脉骨骼的损伤,否则……药石无效。」 「那他,他到底是死是活?」 「他其实还活着,能感觉到,听也听得到一些,但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四肢不能举,类似不死不活的状态。」嘆了一声,太医院院长拱手告辞。 目送他离去,容天明呆立在院中。他早年有两房妻妾,但只有李夫人的二女一子成年。永安门之变后,他志得意满,也广蓄姬妾,可儿子依旧只得容荀一个。此刻惊闻儿子不治,他的手都在抖,不知道是气是恨,亦或是悲。 不知道站了多久,他才稳住神叫来林枫问:「问出来了吗?」 「将军,他们众口一词说昨夜少爷发脾气,所有人都被赶了出来……没人在屋里服侍。」 「没人?」 「是的。没人承认进过少爷的房间。最后被赶出来的人说当时是戌时四刻。」 额上青筋狂跳几下,他目露狰狞:「狗奴才,留着他们有什么用?服侍少爷的下人和侍妾丫鬟一个不留,全部打死。」 一凛,林枫赶忙点头。 数个时辰内,容府里哀嚎遍地,血肉横飞。容荀被移到了母亲的院子里安顿,服侍他的丫鬟侍妾,甚至洒扫的婆子二十多号人全部被一顿乱棍送进了阎王殿。陈氏被吓得够呛,赶忙假装悲伤地主动请求照顾丈夫。 这番血腥悄然传遍了京城内各家豪门,同样传进了尚书府。 第210章 画中情 上房里,刘月琴听完禀报松了口气,暗自为儿子庆幸。在她看来,李夫人是无暇报復自己的儿子了,等容荀死了,告发的事就会过去的。 孟瑾乔也知道了,啐了一口她冷笑道:「打得好,打得妙,活该他变成活死人,让他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让他好好煎熬一下,免得他耀武扬威地欺凌弱小。这就叫恶有恶报,死有余辜。」 想到恶棍彻底废了,她真是出了一口心头的恶气,于是再次琢磨起那副画来。想了许久,她才嘱咐苏绣再出去打听。 这时,向缨回到了府里。昨晚,他宿卫宫中,似乎对容府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走进花厅,一个黑衣女子正在等。昨夜,正是她假扮侍女,夜入容府。之所以无人察觉,恰是因为容荀倒行逆施,所有人都避如蛇蝎,就方便了她从容行事。 听完她的所见所闻,向缨挑眉问:「他语无伦次地说了一会,却始终没说出来,接着就开始流血?」 「是的。属下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熄灭了迷魂香离开。属下无能。」 目光微沉,向缨冷哂:「高明呢。看来容荀是中了类似的锁魂之术,不得其法而妄解就被反噬了……他对容荀真是恨之入骨呢。」寻思了一会,他摆手说:「容荀没用了,可惜了这个诱饵。你下去休息吧。」 黑衣女子告退,向缨吩咐冷融继续盯着城内的异动和孟瑾乔的行踪,暂时按兵不动。这个时候,孟瑾乔出了门。 在街上闲逛片刻,她进了锦衣坊。看了一会衣料,她去看首饰,接着进了一间茶叶铺子。日暮时分,孟瑾乔再次来到雨花斋看书画。正盘桓,一辆马车在雨花斋停下,一个三十岁许的夫人进了雨花斋,登上二楼。 楼中无人,孟瑾乔正独自站在那副灯影照雪图前。 不认识她,那夫人顿了顿足才走过来数步,轻声问:「请问,是否姑娘给我送信?」 转过脸,孟瑾乔淡淡一笑:「确实是我传书相约。但只怕隔墙有耳,请夫人明日未时到城中的璇玑坊相谈。」 没听说过那个地方,那夫人思忖了一下就问:「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不答,她只说:「夫人可还记得六年前的雨夜,令妹与令尊一去不返?」 微鄂,那夫人不由得倒退了一步,瞪着孟瑾乔片刻,咬了咬唇,默默点头。目送她离去,孟瑾乔沉思了好一会才吩咐苏绣付钱买下那副画。 次日过午,孟瑾乔再次出了门。她先去了忠勇侯府,耽搁了半个时辰才换了一辆很小的马车和车夫,然后从侯府的小门出来,绕了一会才来到距离璇玑坊不远处停下,下了车拐进一间店铺再从小门离开,绕到了璇玑坊的侧门。 第195页 门前,方竹影正在等她,见她来了就吐了下舌头。 「姐姐,那个女人来了一个时辰了。」 没想到她那么早,孟瑾乔意外地眨了下眼才登楼而上。那夫人正独自站在窗前,盯着窗外的人声鼎沸。 脚步声响,她回过头来。 「姑娘,你为何提到我妹妹与家父,可以说了吧?」 「兴元十八年,皇后召御医为何家二小姐治病。接着……传闻那御医对二小姐起了不轨之心,玷污了她。二小姐羞愤之下自尽身亡,她父亲怒杀御医,心智错乱间摔下府中的荷池,撞到头,最终不治。彼时太子理政,下旨彻查。令妹与何二小姐是闺中密友,她奉命往刑部陈词却一去不归。送她前去刑部的令尊同样不知所踪。那是一个雨夜。」 那夫人脸色微白。 「他们不见踪影,便被认为勾结御医做下恶事,畏罪潜逃。皇后震怒,夫人阖家获罪,族中男子尽数死难,女眷全部没入掖庭为奴,只有夫人因为夫家的庇护得免。请问明夫人还记得仍在掖庭受苦的亲人吗?」 呆瞪着她许久,明夫人才幽幽地问:「我不相信爹会带着妹妹潜逃,可事过多年,早成铁案,你重提旧事是为何呢?」 「夫人可知京城里最近查获的城北尸骸案?」停了一会,她轻声说:「我猜测,令妹与令尊就被埋在那个院子里。」 惊唿一声,明夫人失态地后退几步一下子靠到墙上,瞑目半晌才问:「你,你是说他们,他们被人所害,埋尸荒院,一直不曾被发觉?」 她肃颜点头。 「谁害了他们?」 「传闻令妹工于书画,何二小姐是爱画之人,因此与你妹妹相交甚笃。你妹妹曾留下一幅画,把好友与那御医的私情藏在画里。陷害二小姐的另有其人。他们担心令妹说出不利的证词,这才狠心加害。」 「画?」 「灯影照雪图。」她递出一副捲轴。 接过那副捲轴展开看了许久,明夫人沉默半晌才说:「太后若是知道……会不会将错就错?」 「太后只有一个亲弟弟,也只有一个亲侄女。当今的何国舅是她的堂弟。当年,她希望亲侄女能嫁进东宫,亲上加亲。若她知道另有隐情,必定不会姑息。」想起昔年宫中所见,孟瑾乔轻嘆一声,「太后派人在京郊为他们父女建了一个大墓,岁岁祭祀不绝。她们姐弟是真的亲。」 「请夫人前往衙门认尸,但不要说出今日之会。这幅画我会设法交给京兆府,可事若不秘,只怕横生枝节。」 看着她诚恳的脸,明夫人没再问,紧咬住牙,默默颔首。 目送她离去,孟瑾乔默嘆一声。她昔年服役宫中,对那桩旧案自然耳闻。此刻回想,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惊。默立许久,她才下楼离去,再次绕回侯府,然后留在侯府跟舅母和小表弟一起吃晚饭,盘桓到戌时将近才回府。 不提孟瑾乔蓄意掩盖行踪,这一日日暮时分,明夫人进了京兆府。拿着那本残破的琴谱翻看许久,她瞪着一页里的一行字,泪落如雨。 见她如此悲戚,裴绍均忍不住问:「夫人认识此物?」 第211章 送画 哭了一会,她哽咽道:「大人,我妹妹工琴善画,这行字不会错的。这是多年前我送给她的琴谱,她改了几个字,还留下了先母的名讳。」 接过看了那行字半晌,裴绍均心下惊讶,问了几个问题才说:「这琴谱真的是你妹妹的东西?」 「对。」 「请问夫人尊姓?」 「姓明。」 想起那块锈蚀的铁牌,裴绍均吩咐人再次拿来,辨认半晌终于看出来锈蚀模煳的字迹正是大半个「明」字,半个「府」字。 「明府?」 裴绍均返回京城任职是在新皇登基之后,他不知道那桩案子,京兆府的几个老人却知道。打量明夫人片刻,他们悄然一拉裴绍均。 迴廊下,几个衙役七嘴八舌地把那桩案子告诉裴绍均,末了说:「大人,明家当年因为何小姐的案子举家获罪。太后痛失亲弟和亲侄女,那个御医全家都被鞭尸,弃尸荒野不得安葬。明家被牵连几乎死绝。据传在掖庭里为奴的明家女眷干的都是最脏最累的活,只怕不剩下几个了。您别趟这个浑水吧。」 「浑水?那是冤案?」 「嘿,谁知道?但如果那个明家的姑娘不是畏罪潜逃而是被人灭口,那个案子肯定另有隐情。」 拢眉许久,裴绍均不置可否,只吩咐说:「这件事要保密。你们按照她告诉的,悄悄走访一下当年明家左近的邻里,再查一下明家当年使用的进出腰牌。」 「大人?」 「先去办,有事我顶着。」 安排一番,裴绍均去找叔叔。没想到竟然扯出了六年前的旧案,裴远嵩意外不已。沉思许久,他嘱咐侄儿先去问问丞相魏安。彼时,魏安在朝,那个案子他必定是知道的。 裴绍均离开相府时,兀自琢磨着老师的话。 「太后姐弟俩自小託庇于伯父。她立为皇后,何氏因此一门荣贵,可她的亲弟弟散漫疏懒,就做了个闲职。何国舅本有一子二女,幼女夭折,长子游猎时失足坠崖而不治,仅存一个女儿。二小姐少时便深得太后疼爱,长大后,太后希望她嫁给表兄,有意让亲侄女成为当朝皇后。可谁都想不到,她十八岁那年出了那种变故。风闻在那之前,太后已经吩咐内务府操办,欲择吉日迎她入东宫。得知变故,太后悲愤欲绝,但顾念侄女的清誉严令不得声张,案卷由刑部封存,再也无人提及。」 第196页 反覆想着魏安告诉的那桩旧案,裴绍均不由得停下脚步。 何府显贵,门禁必定森严。那个御医即便奉旨治病,可屋内必有丫鬟服侍跟从,如何做得来下三滥的勾当?更奇怪的是,既然已是定案,明夫人为何会想到来认尸? 越想越觉得奇怪,裴绍均站着发呆。 出神间,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熘到他脚边,扯了扯他的衣袖。 一鄂,他低头一看,蹲下问:「小妹妹,你有事?」 「嘻嘻。有个好看的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哦,你要给我一吊钱答谢。」她眨眨眼,一副机灵的模样。 好笑,裴绍均拿出一吊钱。小女孩拿出一只竹蝴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她蹦跳着走了,裴绍均拎着那只竹蝴蝶,既好笑又无语,想了想才细看,看了好一会才在蝴蝶的翅膀下发现了三个小字:画中藏。 疑惑地环顾四周,他没想明白何意,收了蝴蝶继续往府衙返回。在京兆府忙到很晚,他才回到裴府,还没坐下就得知有人给自己送来一副捲轴,但不知何人所送。惊讶地打开,正是那副灯影照雪图。 看了一个时辰,裴绍均也没参透玄机,回想小女孩的话,他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女子,蝴蝶,他熟识的女子中关心蝴蝶的只有孟瑾乔。想起她,裴绍均发呆了好一会勐地高兴起来,决定明日寻空去见她。 次日巳时过后,苏绣回来禀报诸葛遥清出城了,孟瑾乔诧异之余就让苏绣去请上官隽雅一起外出。 不知道她几时和上官隽雅有了交情,苏绣万分不解,但还是一熘烟去了。 午后,孟瑾乔来到城中着名的茶舍望犀堂,上官隽雅已经到了。寒暄数语,孟瑾乔没有绕弯子,直言自己要等裴绍均,但事关公务,为避人耳目才请她同来。微感诧异,但上官隽雅想了想,莞尔道:「孟姐姐心细。你放心,今日的事不会有不相干的人知道。」 「有劳了。」 另一边,裴绍均得知孟瑾乔在望犀堂,就寻了个藉口离开衙门。 进了那间极大的雅阁,却见上官隽雅独坐。不等他惊愕,上官隽雅微微一笑:「裴大人好。孟姐姐在里面。她说有事要告知大人,只怕被人耳目,才拉我来做个幌子。大人进去吧,我在这瞧着。」 没想到她这么说,裴绍均有些意外,顿了顿才说:「多谢姑娘。」 她不答,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目送裴绍均消失在屏风后,上官隽雅眨巴了一下眼睛,还是按捺住好奇心。 屏风后,孟瑾乔隔着纱帘看着窗外。脚步声响,她转过脸来微笑问:「昨日的画大人可曾看过?」 看到她盈盈而立,裴绍均不由得欢喜,走过来笑道:「看了。可我觉得那只蝴蝶更好看些。」 「那只竹蝴蝶就是大街上买了哄小孩的,大人也喜欢呀。」 「确实挺好看的。」笑答了一句,他才问:「那位明夫人突然来府衙认尸是因为你?」 点头,「是,也不是。大人可知兴元十八年何国舅府的那桩旧案?」 「略知。」 「我曾做过太后的女官,因此知道太后为了弟弟侄女的横死悲愤欲绝。」那个时节,孟瑾乔初入宫廷,每日辰时到午时,都在太后跟前服侍。此刻想起那位雍容华贵的女人,她的心情有几分奇特,沉默了一下才说:「当年太子妃的人选悬而未决。东宫侧妃中最有机会立为正妃的是皇后、淑妃、贤妃,可太后却希望自己的侄女成为太子妃。」 裴绍均挑了下眉,静待下文。 第212章 解谜 停顿片刻,孟瑾乔才继续说:「后来变生肘腋,何二小姐的丫鬟都指证是那个御医害死主子,唯有明姑娘另有说法,于是刑部令她前去陈词。那一晚,她在黄昏时分出发却一直没有抵达,被认为畏罪潜逃……」 把当年在宫中听闻的始末告诉裴绍均,孟瑾乔幽幽一嘆:「罪名确凿,滕氏满门株绝,明氏被牵连,几乎死绝。我只知道明氏的女眷共计二十三人被没入掖庭,吃不饱穿不暖,受尽折磨,不到两年就被死了大半,不知道眼下如何呢。」 静静听着,裴绍均沉思了一下才问:「你觉得那是个冤案?」 「我看到那副画才猜到的。」 没看出来玄机,裴绍均只得问:「谜在画中。但不知何解?」 「那位明姑娘闺名叫做明无忧,故自取别号,忘忧公子。明姑娘善画,更与何二小姐是闺中密友,那幅灯影照雪图……我猜测是她特意为他们画的。枝蔓绕山石,白雪上花开,画的本是白日却画出了夜幕的景象,暗指他们虽然情比金坚,却很难得见天日。何二小姐的闺名叫做何雪芳,御医姓腾,腾君影。灯影照雪,暗藏他们的名字,是一副藏字之画。」 细细回想着那副画,裴绍均沉吟良久,颔首问:「所以,御医不会害何二小姐。她突然自尽,必定另有因由?」 「如果明姑娘被人所害,就说明有人处心积虑地陷害何二小姐。可她待字闺中,她们为何害她?」 裴绍均自然听得懂孟瑾乔的问题,走到桌旁坐下沉默半晌才问:「小乔,你之前不知道这是冤案,是谁告诉你的?」 转脸看了看他,孟瑾乔轻声回答:「齐公子。」 裴绍均一愣。 斟酌片刻,孟瑾乔坦率地说:「不瞒大人,我不知道齐公子从何处得到那副画。他只是派人请我去看画,我猜着了而已。」 第197页 微垂眸,裴绍均想了想又问:「淮叶是不是之前中了毒?是刘宏弄的鬼?」 诧异他突然问这个,孟瑾乔思忖着还是没有撒谎,「是的。景大夫发现了,确诊那一日齐公子也在,所以他知道。说起来,还是得他相助才救了淮叶。但淮叶去云州我不知道,直到我告诉大人那一日。」 拢眉,裴绍均更觉得齐轩成的举止处处古怪了,但他没再追问,深吸一口气就说:「城北的尸骸案既然陛下下了旨让查,就是师出有名。但……若何二小姐受害是为了争宠夺位,谁最有嫌疑?这件事揭出来,太后会不会姑息?」 「有如此的手段能劫持证人,杀人灭口还瞒天过海的……除了皇后、淑妃、贤妃、丽妃的家族有这个实力,其余妃妾有心也是无力。而当时家势最强大的……」顿了顿,「是皇后。可未必没有人栽赃嫁祸,想要一石二鸟,居中取利。」 「至于太后知道了……大人,陛下已经是皇帝了。过去他需要姻亲的支持,或许会容忍。此刻……」孟瑾乔摇头。 一番分析鞭辟入里,裴绍均微挑眉。他突然发现孟瑾乔并不是徒有其表的绝色花瓶,她聪颖慧黠,不但善解人意,更对时局人心颇有见地和体察。思及此,更平添了几分欣赏。 琢磨片刻,他起身笑道:「小乔,我发现你很聪明。可我听说淑妃最得宠。若这件事与她有关系,陛下会姑息吗?」 「如果真的跟淑妃有关系,太后必定震怒……等待她的就是一条白绫。皇后……也一样。她们的娘家都是功臣,但太后和陛下此刻最忌惮的就是持功自傲,尾大不掉。一旦揭穿,后宫前朝必定巨震。」 揣摩着她的话中之意,裴绍均心头微凛。斟酌着,他点头说:「我有数了。小乔,你不要介入此事太多,免得引起为害者的注意。」 知道他关心自己,孟瑾乔遂笑:「多谢大人关心。这里的茶确实很好,大人试一试吧。」她拿起壶给他倒上。 不想走,裴绍均干脆坐下来品茗。 方才品了两盏茶,孟瑾乔就出去邀请上官隽雅。 「今次劳烦上官妹妹了。裴大人,你若是破了这个案子,要好好谢谢她。」 她笑意盈盈的眼里流转着波光,可那柔情却似乎与自己无关,更似乎蓄意地把自己推给上官隽雅,裴绍均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有些无语,更有些郁闷。不想跟上官隽雅纠缠,他略坐了一下还是叮嘱了孟瑾乔几句,告辞离去。 他走了,上官隽雅目露沮丧。她看得出来裴绍均对自己只是礼貌。观察着她的神色,孟瑾乔却很高兴。 上官姑娘是很有眼光的。他们挺般配的,长辈的关系也不错,好亲事。 琢磨着,她不禁想起诸葛遥清,再想起远赴云州的表弟,忍不住嘆了一下。接着又想起还在刑部牢里的齐轩成。 裴大人若能帮你,你会省力很多的。看来他会查下去的。江阙,你看,谁说我不能帮你的! 不习武的就是弱小的兔子,无用?歪理! 再想起应无尘的谬论,她忍不住腹诽。 离开望犀斋,孟瑾乔去书院看望弟弟。孟锦程兴沖沖告诉姐姐,一日前皇帝任命了新的兵部尚书,正是诸葛遥清的叔叔,诸葛骏。 「哈哈哈。」自顾自地笑了好几声,孟锦程摇头晃脑地说:「等二哥娶了她,对我们大有好处。」 「嗯?」 笑得好似一只狐狸,少年洋洋得意地献宝,「姐,其实二哥不是不喜欢那个诸葛姑娘,他只是要面子。我告诉你……」他把为了护臂的事陆淮叶私下的嘀咕说了。 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孟瑾乔既无语又好笑,暗骂表弟死要面子,再看看弟弟洋洋得意地盘算,忍不住一个暴栗敲在他头上。 「哇,好痛!姐,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粗暴?」 「你得意什么。哼,陆家的子弟依靠姻亲裙带往上爬,真是玷污了舅舅的威名。你自己好好读书上进,别那么不长进地只惦记着那点家业。尚书府的那点东西都是舅舅补贴的。你什么时候能依靠自己做出一番成就,才真正对得起你身上那一半将门之血。」 第213章 泰王入朝 看着姐姐一反常态的疾言厉色,孟锦程愕然,抿了抿唇才说:「我说的也是事实。诸葛姑娘对二哥很好,她叔叔升官,总比那个大将军得志强吧?」 想了想,孟瑾乔点了下头,「算你有理。」 眨了下眼,孟锦程岔开话题,提出去金鳞楼吃鱼。 一起吃了晚饭,看着姐姐的马车远去,孟锦程才回头问燕龙:「你觉不觉得我姐今儿的话怪怪的?」 「少爷,我觉得大小姐就是不希望你看人家的脸色。虽然这几个月二房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但依旧是二姨娘当家。」 琢磨片刻,孟锦程摇头:「没这么简单。我觉得我姐那话说得……她是话里有话,她在说爹。」 燕龙一愣。 想起母亲过世后的数年光景,少年忍不住嘆了一声:「以前舅母说过,她说早年爹考上了功名却迟迟不能录用,要不是舅舅帮忙,很难补得上缺的。可大齐立国二百年,官宦林立,贵胄如云,一介寒门子弟即便考了功名又如何?那只是一个录用的资格,不代表一定能做官的。」 「少爷,可你不一样。」 第198页 没回答,孟锦程沉默许久才说:「我不觉得做官有什么意思,察言观色,点头哈腰,刀笔琐事烦不胜烦。我觉得青瓦坊挺好,捣腾奇珍异宝比做官有趣多了。」 自语着,他往书院返回,却有个疑惑在心中滋生。他觉得姐姐的话中有话不是因为怨怼父亲的忽视,而是别的原因。 孟家姐弟在金鳞楼吃鱼时,皇帝正带着泰王杨懿在御花园用晚膳。席间上了一道来自南方的鲜果羹。第一次见到这种果羹,杨懿很感兴趣地问:「陛下,这是新来的贡品?臣弟没见过。」 「是啊。你有口福。这是从耀州进贡的。据说这种果子产自很远的地方,那个国家距离我们……呵呵,水路有近千里呢。」 「哦。口感很稀奇,跟国中吃的那些差得很远。」 见他一脸的兴致勃勃,皇帝想起向缨的谋划,盘算着就说:「七弟,你举荐的那个龙隆曾在户部任职,政绩不差,比较实干,不失为一个合适的人选。」 乍听得这话,杨懿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旋即假装没注意听,蓄意舀起一勺果羹打岔道:「陛下,你看这果羹在灯光下居然有些透明。」 没想到他专心研究果羹,皇帝有些哭笑不得。 服侍的罗真暗自摇头,轻声提醒说:「殿下,陛下跟您说户部的事。」 「户部,户部怎么了?臣弟不懂得政务。陛下告诉臣弟,臣弟也搞不懂。」 再次无语,皇帝转了转念笑道:「你回京有日子了,四处闲逛也不干点正经事。父皇在的时候,你就这样。不久前户部出了那么大的岔子,朕觉得要派个放心的人管着。你别无所事事了,回来上朝,协管户部吧。」 杨懿张了张嘴,露出一个万分惊奇的表情说:「陛下,臣弟听错了吧?户部与臣弟有什么相干?」 「怎么不相干?你就会胡乱花钱。你知道你的封地一年缴纳多少税吗?」 摇头。 「所以你该学学。身为皇子,什么都不懂,只知道游手好闲。」教训了弟弟几句,皇帝强调说:「龙隆做户部尚书,你协管户部,主要是过问那些重大的事项。不懂的,你多问他。他不是你举荐的吗?」 「陛下,其实臣弟压根不知道龙隆长成什么样。好多年过去了,臣弟只见过他一次。」杨懿尴尬地笑道:「臣弟那是胡乱应景的,您还是另外选一个尚书吧。」 发现他对户部没兴趣,皇帝却来劲了。摆出主君的姿态耳提面命一番,然后嘱咐他把户部的事要读一读,五日后来上朝。 回到王府书房坐下,杨懿就收起了那副散漫懒怠的姿态,瞑目沉思许久他才召来欧阳靖问道:「轩成在刑部怎么样?打听得到吗?」 「因为扯出了城北的尸骸案,刑部正全力侦缉,这些日子忙着寻人认尸。齐公子只是坐牢,没什么事。何大人一贯是中立的,不会屈打成招。」 抚额半晌,杨懿轻嘆一声:「他真是个人才。处处谋定后动,步步计算精准。今儿皇兄让我去上朝,还准了龙隆的任命。可皇兄那么想杀我,直接杀了不就得了,绕来绕去为何?」 没想到他这么说,欧阳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开导说:「殿下,您这话不对。他有顾忌才好,要不……」他打住不说了。 「我只是觉得很奇怪。」想不出结果,杨懿果断地丢下了疑惑,吩咐欧阳靖拿些与户部的司职有关系的书来。 三日后,吏部行文,原任工部河务监造的龙隆调任户部尚书,一夜间从五品小官一跃成为二品大员。无论是皇帝一党还是中立派,眼珠子都掉了一地。 不等众臣想明白皇帝的用意,泰王杨懿协管户部的消息风一般传遍朝野。皇七子杨懿,十六岁封泰王,二十一岁赐婚后前往封地洛州,是先皇诸子中唯一一个从未参政的皇子。惊闻皇帝命泰王协管户部,有心人震惊之余,再想到他举荐的龙隆,无不心生揣测。 不论他人如何猜测,第六日,杨懿施施然来上朝了。更让朝臣们惊讶的是,蒙泰王举荐得到提拔的龙隆却不曾多看这位王爷一眼,既不阿谀也不冷淡,只是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散朝后,杨懿没去衙门却蓄意跟上了皇帝。 「七弟,你有事?」 「陛下,臣弟想问问,上完朝是不是可以回府了?」 没想到他问这个,皇帝的脸不由得抽了抽,忍不住训斥:「七弟,你,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协管户部,这个时候该去衙门问一下公务,关心一下有没有紧急重大的公务需要处理。」 「哦。」应了一声,杨懿想了想又问:「可是……龙隆不是尚书吗?他管就行了,还需要臣弟去?」似乎犹豫了一下,他小声说:「其实吧……户部有个尚书就行了。臣弟协管,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第214章 繁花台 被杨懿的话说得一呆,皇帝復一想心下有些郁闷,只得说:「谁说多此一举的?朕让你去就去。你协管户部,重大的事项就要过问,他是尚书,但也要跟你商量要务的。年中了,各地的税收要核算,国库要例行盘点,这阵子要做的事不少,你该到衙门去好好学学。」 「是。臣弟告退。」杨懿掉头往衙门去了,皇帝看着他的背影竟觉得自己的警惕有些多余。 跟随的向缨看着皇帝的神色就说:「陛下,臣记得皇家的教育中朝务政务都是学习过的。虽然他多年不涉朝政,但不可能一无所知。至于他到底是过于疏懒把所学忘光了,还是故意装作不懂敷衍您,看看才知道。这个时候下结论,早了些。」 第199页 一鄂,皇帝不禁转脸看了看他,讶异道:「你是说……老七在演戏?」 「臣不知道。但有些事一时间不辨真伪,久了却是藏不住的。且等龙隆熟悉了户部的事务,问一问就知道了。」 被他提醒,皇帝沉思许久,颔首。 「臣还认为,当今泰王妃在京城,陛下何不让后宫的娘娘们与泰王妃结交一二?按例,她每个月都该进宫给太后请安的。」 「唔。哈哈哈。向爱卿,你这话说得对。」皇帝勐地高兴起来,夸奖了向缨一句。 「臣不敢蒙陛下夸奖,只是忠君之事。陛下,臣收罗到几株很独特的矮树,但比较重。不如臣派遣几个禁军帮罗总管搬一搬?」 没有深究,皇帝首肯。 恭送皇帝回了后宫,向缨返回衙门,对心腹禁军嘱咐一番。午后,十五个禁军抬着三辆平板车进了宫,每个平板车上放着两株一人高的矮树。他们很快跟着领路的内监往里走,越走越是阴森,领头的禁军环顾四周稍微停了一下脚步,故意打了个抖,悄声问:「请问内监,我们去哪?怎么这么阴森?」 「阴森?哈哈。你没走惯,这里一年四季无论寒暑都是这个样子,不会有事的。此处通往繁花台,半数花草都养在繁花台外面。」 「不是送给陛下观赏吗?」 摇头,内监没有多说,只回答:「别问那么多,在这个地方少说话为好。走吧,没多远就到了。」 转了一下心思,那禁军不再问。 继续走了一刻,前方陡然开朗。恰值白日,阳光和煦,但踏足此处,所有人都莫名地觉得阳光强烈了几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庭前开阔,二十步外有一座三层的灰色小楼,造型古朴,透着股厚重的粗糙感,看上去与皇宫各处的楼阁殿宇格格不入。楼前高挂一块匾额:繁花台。 三个字笔走龙蛇,透着种飞腾跳跃的豪迈之感,遒劲的笔力几乎就要腾空而去。小楼门扉紧闭,不见窗,楼前也不见守卫。地上镶嵌的各色圆石,五彩缤纷,但显得有几分杂乱。各色花草毫无章法地摆放在圆石上,有些开花,有些长叶,无不绿意盎然,生机勃发。 「这个放在这,这个放在这。」指挥着禁军们把矮树搬下来放好,内监便领着他们往外走。 离开繁花台很远,那名禁军才问:「适才那是一座楼吧,竟然叫做台。那几个字写得真好,是太祖所题吗?」 「不是。但那个确实是台,它没打开,你看不到。差事办完了,你们回去吧。这件事别四处说,陛下知道了不高兴的。」内监叮嘱了一句,自顾自去交差了。 越想越觉得古怪,那名禁军一熘烟去禀报了。听完他的描述,向缨惊讶地问:「繁花台?宫里有这个地方?」 「属下不知道。那条路十分僻静,一个人都没有。他领着我们穿过了好几重宫殿,大半在昏暗里走,四周是一模一样的迴廊,沿途青草长得足有一人高,但没有匾额无法辨认,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繁花台看起来是个楼,灰扑扑的毫不起眼。可内监说那是个台,打开才看得到。」 琢磨片刻,向缨再次问过那些花草的摆放,沉吟很久才遣退左右。起笔画了好一会,他收笔一看,倒吸一口冷气。他看得出来那是一个奇怪的阵法。但端详许久,向缨丝毫没看出来玄机何在,疑惑万分。 向缨研究繁花台前的古怪时,裴绍均再次进了刑部。 看看齐轩成,他突然说:「我去过青瓦坊了,那个小门关得很紧,不会进贼的。」 微鄂,齐轩成挑了下眉,「有劳大人了。之前青瓦坊失窃了五千金,若是追回了贼赃,大人拿走当做答谢吧。」 没想到他回答这个,裴绍均抿了抿唇。他此来想询问明家的那桩案子,但想到隔墙有耳还是吞回了问题,没好气地说:「你就是刁滑。哼。等本官追回那笔黄金,没准你又会说那是贼赃,指责本官贪污云云。」 耸耸肩,齐轩成笑答:「大人英明。在下是个生意人,所谓无利不早起,没有钱赚,还做什么生意?以前我听说过一个笑话,说有个人卖马,那些马都是训练过的,只要一放开缰绳就会自己往回跑。不少客人买了他的马,骑了几天,自以为驯熟了,可一不留神,马就跑了。」 「有这种事,是不是你卖那种马?」他目露狐疑。 他笑而不答,只说:「但灰背鼠不会跑回奇兽斋,大人尽可以放心的养。」 听到灰背鼠,裴绍均吃了一惊,琢磨了一下又问:「有人说容荀遇害的那一日你不在京城,你去哪了?有人证吗?」 「我在城外的广林斋。那里有异国客商暂停,我去兜售西陲出产的碧玉。店中掌柜与我同行,大人也可以问一下那里的伙计。」 审视了他一会,「好。」 裴绍均走了。齐轩成懒洋洋地走回墙边坐下,闭上眼,微微一笑。他知道裴绍均听懂了自己的哑谜,余下的事就不需要操心了。 裴绍均却没有齐轩成这么悠闲。离开刑部大牢,他沉思着回了府。进了自己居住的院里,他把侍从都遣出去,坐下细看那只买回来的红嘴鹦鹉。 第215章 倖存者 左右看了那只鹦鹉一会,裴绍均伸手摸了摸它的头,「你会带路?」 鹦鹉不理睬他,埋头啄了几下自己的羽毛。 第200页 瞧着鹦鹉,他继续琢磨。 因为被齐轩成拿灰背鼠挤兑,他对灰背鼠印象深刻。可他只在青瓦坊吃过鼠肉,几曾养过呢?但为了查案,他买过一只鹦鹉。齐轩成给他讲卖马的笑话时,他便想到了它。 反覆回想了一会齐轩成的前言不搭后语,他逐渐梳理出些许轮廓。斟酌很久,裴绍均再次往衙门而去。日暮时分,他第二次回府,然后带着四个心腹护卫直奔广林斋。在广林斋里吃过晚饭,问明伙计,将近戌时了。既已天黑,他便带着护卫留在广林斋暂住一夜。 夜静更深,京城外陷入了沉寂,只有远处的河间码头依旧有一二船只往来,隐现灯火。 「大少爷,卑职陪您去吧。深更半夜的,您一个人出去……这不是在城里。」 笑笑,「没事的。你们一个留在房里假扮我,一个在外间装睡。你守在房间外面的廊下看看是不是有人跟梢。你穿上黑衣蹲在屋顶上,万一有人夜探就高喊捉贼。我不会去太久的。你们注意安全。」叮嘱数语,他带着鹦鹉消失在窗外。 绕过广林斋的前门,裴绍均潜入树丛,往西走去。行到远离广林斋的一片疏朗林间,他环顾四周无人便扯断了鹦鹉的脚链。感觉到脱去了束缚,鹦鹉滑稽地抖了一下羽毛,振翅飞起。 它向西飞去。 裴绍均将身法施展开来,在树丛间穿梭,紧跟不舍。 不到二刻,鹦鹉飞进一丛树木里,消失了。 再次停步环顾,裴绍均拔刀在手,往前走去。警惕地穿过黑漆漆的树影,前方是一片不大的开阔地,林间站着一个黑衣人,鹦鹉正落在她的肩上。 看到裴绍均走来,她开口问:「裴大人?」 声音是个女子,裴绍均吃了一惊,想了想才问:「这是你养的鹦鹉?」 摘下遮面的黑巾,她淡淡一笑,「是啊,但起初不是。大人请跟我来吧。」 顿了顿脚步,裴绍均拔足跟上。 他们消失在林间深处时,广林斋来了不速之客。在屋顶上埋伏的护卫瞧见了,立时丢下瓦片。下一刻,唿喊声激起:「有贼。抓贼!」 灯火骤亮。 不知道身后的喧譁,裴绍均已经跟着女子在林间七弯八拐很久,来到一座不高的土坡前。土坡下搭着两间竹舍。竹舍前的地上晾晒着不少草药,一个二十岁许,书生模样的人正在称量草药,逐一分拣。 脚步声响,他抬头一看,惊喜道:「苏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来?」 行至近前,苏凤莞尔:「小丛,这位是京兆府的裴大人。他掌管刑案,当年的事你对他说说吧。」 一鄂,那书生看向裴绍均半晌,深施一礼:「我以为苏小姐是安慰我的,不曾想大人真的来了。」顿住数息,他又说:「大人请。」 竹舍简陋,药香裊裊。 环顾着,裴绍均再看看书生就问:「你是腾御医的家人?」 没回答,书生端过一盏药茶,「大人请喝茶。大人慧眼,我叫腾子丛,是腾家唯一倖存的人。当年我跟着腾御医,二少爷,我是他的书童,也是他的半个弟子。我自小跟随少爷,医术药理、识文断字都是他教的。」 挑了下眉,「如此说来,你知道你家二少爷与何二小姐的私情?」 「大人,他们是彼此倾心,希望终身厮守,我家少爷不是轻薄浮浪之人,绝不会对何小姐做出亵渎之事。」 想起往事,腾子丛的眼圈有些发红,出神许久才低声说:「那一日少爷本是与何小姐约好要私奔的。等到申时过后还不见她,少爷着急就返回城里去找她。他吩咐我守着马车……」 何国舅得到姐姐的庇护,在礼部做了个闲职,日常应应卯。每日午后从未时到申时二刻,他都在静室里打坐,或者研究奇闻怪谈。深知父亲的习惯,也知道劝不动父亲成全自己的情爱,何雪芳便与腾君影约定先私奔,过上一年再回来求父亲宽恕。 那一日,约定的时间在未时三刻。腾君影备好了马车,带着书童腾子丛在城外的树丛里等。眼看申时将过,何雪芳还未来。担心她被人绊住,腾君影留下书童守着马车,自己赶往何府。腾子丛在城外从申时等到将近戌时,也不见自家少爷。不得已,他藏好马车,匆匆赶回城里。腾府外,只见围观者指指点点,如狼似虎的禁军正包围查抄。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只好寻了个小客栈栖身。次日才打听到何雪芳突然自尽,自家少爷被何国舅所杀,何国舅因为悲愤过度栽下荷池,重伤不起。惊惧之下,他费尽周折终于见到了明无忧。明无忧是何雪芳的密友中唯一知道腾君影的人。她不相信腾君影会干出如此的歹事,于是先安顿腾子丛出城躲避,再说服父亲向刑部举告,指出谋害何雪芳的另有其人。 谁料,明无忧前往刑部陈词却一去不返,两家获罪,尽数死难。 把自己知道的事讲完,腾子丛才说:「我以为皇后屠杀明家腾家是因为憎恨少爷与她的侄女相好。求告无门,我心灰意冷地远离京城,在济州遇到了苏老太爷。老太爷收留我在府里晒草药。日子久了,他看出我学过腾家的医术,追问之下我才把少爷的冤屈告诉他。他说若是皇后一心怀恨,除非皇帝下旨重审才有机会翻案的。」 嘆了一声,「可没过多久,先皇驾崩。」他苦笑道:「灯影照雪图是明小姐为二小姐和少爷所画,二小姐交给少爷保存。画搁在马车里,我珍藏至今。」 第201页 沉默地听完这段悲剧,裴绍均的心情有几分复杂。沉思许久他才问:「有几个人知道何二小姐与你家少爷的事?」 「少爷身边只有我知道。二小姐她,除了明小姐知道,还有一个贴身丫鬟。」 第216章 名单 推敲片刻,裴绍均继续问:「他们私奔的事谁知道?」 腾子丛摇头说:「那件事就连明小姐都不知道。按理说,除了那个丫鬟不会有旁的人知道。」回想许久,他补充道:「何国舅让女儿嫁给太子,二小姐不乐意,她爹就骂她不懂得体谅皇后姑姑的苦心。她一气之下站在迴廊上吹风就病了。然后她求皇后让御医给她治,少爷才能进了何府见到她。她病了几天后,少爷突然告诉我悄悄地去买马车。」 「何府如此森严,你家少爷怎么结识二小姐的?」 「我家少爷爱画,经常去雨花斋看画。那一日,二小姐恰好与明小姐一起去看画,巧遇了少爷。大家都是爱画之人,攀谈起来觉得十分投缘。起初少爷不知道她是何国舅的千金,还曾想过央求老爷派人提亲。」 把腾君影和何雪芳的往事给裴绍均细说完,他跪倒叩首道:「大人,苏小姐告诉我,或许太后根本不知道二小姐是被他人所害。恳求大人替我家少爷伸冤。明家满门更是无辜的。」 低头看了他许久,裴绍均扶起腾子丛,「本官知道了。你留在此处并不安全。你先留在我府里,等案子查清再说。」 「谢大人。」 「你好好回想一下,当年服侍何小姐进出的,负责她的饮食起居的都是什么人?」 腾子丛一呆,怔住片刻才问:「您是说……是那些人使坏?」 「昔年之事若是一个圈套,必有知情者通风报信。否则,何国舅不会赶去得那么巧的。」 「……」 嘱咐腾子丛收拾随身物件,裴绍均才走出竹舍,苏凤正站在院中。 看了看她,「苏姑娘,是你的祖父收留了腾子丛?」 「对。这鹦鹉是祖父养的,会认人认路,会自己飞回来。可惜……」她没说下去。 回忆了一下,裴绍均惊讶地问:「济州苏氏,你的祖父曾做过太医院院长?那你父亲,你……」 截断了他的问题,苏凤淡淡地说:「裴大人,民女的来歷与此案无关。而且济州苏氏早已不存,何必盘根究底?」 「……」 「何国舅原本有二十七个下人,这些年死的死,散的散,还能找得到的七个分散各处。服侍二小姐的丫鬟,皇后一怒之下让她们殉葬了,只有一个因为告假回家才逃过。她早已离开国舅府,眼下住在锦州。这个案子牵扯广泛,只怕后宫震动,裴大人要不要查,悉听尊便。」她搁下一张纸,转身消失在林间。 看着她的背影,裴绍均沉吟了好一会才收起那份名单,带着腾子丛离去。 树丛深处,应无尘靠在树枝上。 「裴绍均挺聪明的,他懂得留下眼线在广林斋。不用我们操心了,哈哈。」笑了几声,他才说:「这阵子我们在城外养伤,你回去悄悄盯着孟府的动静,尤其是妖女在做什么。」 一鄂,苏凤蹙眉问:「她毕竟是公子的未婚妻。」 「怕什么?大哥不会知道的。只要我不说。」教唆了几句,应无尘走了。站在原地,苏凤发呆了好一会才甩了一下头,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同时,裴绍均带着腾子丛七弯八拐地返回广林斋。 见他平安回来,几个护卫松了口气。得知有不速之客,裴绍均心中雪亮,他们不是向缨的人,就是容天明的,无非是想跟着他抓到青瓦坊的痛脚。打心眼里鄙夷他们的做派,他冷嘲了一下才对护卫们嘱咐一番。 次日,裴绍均悠闲地在广林斋吃了早饭,到河间码头打了个转才回了城,然后派人给孟瑾乔送去新鲜的鹿肉。盯梢他的人没发现什么不妥,一时间无解,只得继续耐心。 看到送来的鹿肉,孟瑾乔很感兴趣。在她眼里,鹿肉比灰背鼠肉好吃得多。琢磨了一下,她吩咐送一碟给小妹,一碟给七姨太,再送一碟给父亲,自己留下两碟,余下的让冯定送去书院给弟弟。 鹿肉送到静兰廷时正是午饭时分,得知女儿给自己送鹿肉,孟广德就说:「乔儿这些年懂事多了。以前她总是一副爱理不搭的模样,心里只有她娘,就知道天天往侯府跑。」 正服侍他吃午饭,九媚觑着他的神色,转了转念头就笑问:「老爷,大小姐小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跟着陆侯爷?」 「是啊。她一个月里至少半个月住在她舅舅家,发现什么好东西就拿去给舅舅看,都不知道谁是她爹了。」 暗笑,九媚就说:「似乎陆家表少爷很少到府上来。他小的时候不来吗?」 摇头。 「陆家少爷是不是很听大小姐的话?」 「是吧。他们姐弟自小就很亲。他小时候经常跟在乔儿后面,她去哪,他就去哪。」 琢磨了一下,九媚岔开话题。 午后,桃儿再次出府买糕饼。 日暮时分,子晖宇回来禀报:「主人,陆淮叶确实很听他姐姐的话。那一日容荀被送回来,她正跟诸葛遥清在珍馐楼。裴绍均进宫之前,孟瑾乔去过京兆府找他。」 「这么说,陆淮叶的行踪是孟瑾乔告诉他的?」 第202页 「属下认为是的。」 挑眉,向缨沉思了一会才问:「城北的尸骸案有进展吗?」 「不久前似乎有人认尸,但又说不是,迄今还在查。」 「容荀的事呢?」 「齐轩成的行踪证人在广林斋,裴绍均确实是去查问的。今日他已经禀报了何尚书,替齐轩成洗清了劫持容荀的嫌疑。」 冷哂一声,「洗清嫌疑?他不去查案却成日里去看齐轩成,为何?哼!依我看是在串联。也好,就让他们串联。看看齐轩成到底想做什么?」轻叩桌面,向缨森然一笑。 日子流逝。齐轩成在刑部安心地坐牢。孟瑾乔偶尔到街上闲逛,因为诸葛遥清不在京城,她间或便约上官隽雅同行。裴绍均忙得很,时常出城一去大半日,但跟梢者毫无发现,尸骸案也没有任何进展。明里暗里关注着尸骸案的各方发现查不到有用的线索,有人觉得无聊,更有人松懈下来。 第217章 一份供词 眨眼到了七月初。泰王入朝十日有余了。这些日子,他每日散朝就自觉地去衙门,东翻翻西看看,一副什么也不懂却虚心请教的模样。户部的官员们不知道该不该笑。新任的户部尚书龙隆却似乎没看到杨懿的一无所知,有问必答,耐心教导。 这一切都有人悄然注意着,每日禀报到皇帝面前。得知龙隆从不阿谀泰王,偶尔还教训他几句,皇帝好笑不已,既无异动就吩咐继续盯梢。 这一日散朝后,龙隆把年中奏报拿给杨懿看。看完,他半晌没说话。见他不出声,龙隆就问:「殿下觉得何处不对?」 抬头看看他,杨懿思考了一下才说:「没有不对,我只是觉得很奇怪。为何小商贾交的税这么多?而,比如这个金和楼专做花木,还是御供皇商,按理说他们每年的盈利不少吧,交税却少很多。」 闻言,龙隆意外地看了看这位王爷,琢磨了一会点点头:「殿下所言极是。但殿下也知道的,金和楼是皇商,更有官家的背景。既有诰封,又是天子姻亲,帐面上看不出问题,有些事就无法追究。」 「帐面?」杨懿挑眉问:「你是说他们做假帐?」 「殿下,实不相瞒,先皇在时,户部每年都会对各个大商行做例行的税项盘查,简单说就是查帐。那个时候大商行的税交得最多,各家勛贵凡有生意产业的都要交税。您是皇子,但封地的收益也是要交税的。您还记得吗?」 回想片刻,「对啊。」 嘆了一下,龙隆摇头道:「杜久松履职后把例行的盘查取消了。各大商行都有税务文案的高手,做帐嘛……可是国库的收支至少要持平,这里少了只能往别处设法补回,小商户的税负就重了。」 想起略显萧瑟的河间码头,杨懿沉默很久突然问:「为何不恢復例行的盘查呢?」 「此言甚是。可殿下初次参与朝政,这个时候就提出未必操之过急。下官觉得,还是等一等吧。」 看看他,杨懿想了很久,点头。 他有些心事重重地离去,目送他的背影,龙隆的心情有些奇特。他不知道这位泰王殿下为什么举荐自己,但他本是个耿介孤直的人,故而履职以来,既不阿谀也不冷淡,只埋头做分内之事。可观察了十几日,他觉得泰王跟他的皇帝大哥,乃至其他的先皇之子是不一样的,他对治理和民生的兴趣远大过他的兄弟们。 出神半晌,龙隆拿起奏报往御书房而去。按例,每年年中的税收盘点结束,户部尚书要亲自向皇帝奏报。 御书房里,皇帝听完禀报,颔首道:「爱卿辛苦了。你做事一贯是不差的,政绩也有,日后忠心办事,朕不会亏待你。」 「臣谢陛下。」 「听说泰王在户部衙门东问西问,你还教训他?」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龙隆便回答:「泰王从未参政,对户部的事务一无所知。他问的都是常识,有些说过了还问……您也知道,这阵子户部忙碌,人手也不够,偶尔就……臣知罪,请陛下恕罪。」 打量他片刻,皇帝却笑了笑,「无妨。他是王爷,该有的尊重还是要的。但朕让你管辖户部,你就放手去做,朕替你撑着。」他貌似无意地强调了一句。 龙隆出身科考,父亲做过一任府尹,算得上是官宦子弟。十余年来,他久歷宦海沉浮,歷练多了,自然感觉得出来皇帝似乎意有所指。微顿,他再次恭声道:「臣明白。臣叩谢陛下信任。」 满意地点点头,皇帝还没再说什么,太后宫中的掌事太监急匆匆进来禀报:「陛下,太后动怒……请您过去说话。」 不解,但皇帝还是点了下头,「龙隆,你去办差吧。好好干。」勉励了一句,他往太后宫中而去。 离开御书房,龙隆往外走了不远就见丞相魏安走来,身后跟着何龚。行过礼,龙隆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宫门走,却不经意间瞥见一个禁军瞧着丞相两人的背影皱眉,然后拉过另一个禁军嘀咕,后者转身往另一个方向离去。那是禁军衙门的方向。心下闪过一丝疑惑,龙隆思忖着,假装没看见。 这时,皇帝进了太后宫。 正殿外,一熘宫女内监垂头跪着,大气也不敢出。殿中,只有郡主杨颖月侍立。太后黑着脸,嘴唇直抖,身前的矮几上杯盘扫落,茶水倒泼,可见她刚刚发过脾气。 第203页 看了一眼堂妹,皇帝走过去问:「母后,谁惹你生气了?」 「颖月,你出去候着。」 「是。」 杨颖月退出,殿内安静了。太后稳了稳神才严肃地问:「皇儿,你老实告诉哀家,当年哀家让你娶你的表妹,你是不是不想娶她,所以暗地里派人害她?」 错愕,皇帝想了一会才想起她说的表妹是谁,摇头道:「母后,我和芳芳从小就认识。您觉得合适,娶就娶吧。而且我若是不乐意,直说就得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真的不是你派人干的?」 皇帝继续摇头。 见他认真的神色不似作伪,太后舒了口气,沉默片刻才说:「颖月告诉哀家一件事,真是,真是无法无天,无法无天,就没把哀家放在眼里!」她突然暴怒,恶狠狠地咒骂了几句「王八蛋」才拿出一份供词,「皇帝看吧。」 不解地接过。看完,他惊讶地问:「这是何处来的?」 沉着脸很久,太后咬牙切齿地说:「京兆府在城北起出了几句骸骨,竟是当年那个明无忧。嘿嘿,都说他们父女畏罪潜逃,却是被人劫走灭了口,来了个死无对证。狗奴才,该死的贱人,竟敢在哀家的眼皮底下做手脚。找死!」 看着母亲阴森的脸,皇帝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唇才说:「供词上说有贵人收买,授意她教唆芳芳跟那个御医私奔,又教她装病……是什么人收买她?」 闻言,太后看了一眼儿子,「皇儿召见裴远嵩就知道了。」 第218章 墙倒众人推 深吸一口气,皇帝思忖片刻点点头,「母后,朕知道您心疼舅舅和芳芳。您放心,朕会问清楚,绝不姑息。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是功臣,犯了罪的,该惩处依旧要惩处。」 听了这话,太后高兴不少,「那就好。哀家还担心皇儿捨不得你的爱妃。」 挑了下眉,他安慰说:「不会的。如此胆大妄为的女人不宜留在宫中。」 吩咐内监进殿来收拾打扫,皇帝才返回御书房。殿外,他看了看杨颖月就问:「颖月,你怎么不让裴远嵩直接告诉朕?」 「陛下,他觉得……事关后宫,担心贸然启奏让您为难,所以臣妹才进宫先请示太后要不要查下去。」 想了想,皇帝点头,「他查到具体的证据了?」 「具体如何,他没说。只说事关公务,不宜泄露。」杨颖月聪明地替丈夫圆场。 有些好笑,皇帝嘆道:「你的御夫之术不行吶。你是郡主,他还对你说什么事关公务,不宜泄密?真是的。」随意地数落了一句,他吩咐召裴远嵩进宫。 御书房前,丞相魏安、刑部尚书何龚一脸严肃地站着等。跟进御书房,何龚就说:「陛下,臣按照容大将军的举报已经查明了陆淮叶、齐轩成的行踪,一个在云州,另一个在城外的广林斋。按照时间推算,做不到的。」 「嗯。」 「奇怪的是,容大将军在青瓦坊被查封后突然送来一份举报,说城北藏匿不法。臣请他派人跟随参与盘查,是他的人发现了那个暗门,曲曲折折找到了那个废弃的院子,起出了尸骸。臣反覆推想,觉得万分古怪,所以……」 皇帝挑了下眉,「是容天明举报的?你怎么之前没说?」 「臣那时以为只是个寻常的案子。」 见状,丞相魏安开口说:「陛下,臣觉得尸骸案还是不要查下去为好。至于容荀,既然重伤难治,流放就免了。对青瓦坊的指控查无实据,该释放。」 想起母亲暴怒的脸,再想起死去的舅舅,皇帝沉了沉目光才说:「丞相这么说,似乎知道些什么?」 不等魏安回答,裴远嵩求见。 见到他,皇帝就说:「裴爱卿,你挺聪明的。适才颖月把母后气得饭都吃不下了。」 「臣知罪。」裴远嵩立即诚恳地认错,「臣是担心让陛下为难。」 「为难?哼。说说吧。」 「案情基本查清,请陛下御览。」他拿出一本奏摺。见状,魏安和何龚都不说话,装出一副「不知道他禀报什么」的模样。 逐一细看人证口供,皇帝的眉越发蹙得紧了。沉着脸许久,他才抬头问:「一个小小的管事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谁给他的胆子?」 「陛下,那位贵人许了他万两黄金。他招供说,万两黄金是他想都不敢想的钱财,足以让他带着家小远遁他方做个财主,而且……何小姐的车夫跟他是亲戚,虽然每次出去都在外面等,但每次都看见腾君影出现,就猜得出来一二分了。」 「谁指使他干的?」 「梁国侯的外甥。」 怔住,皇帝不由得想起母亲的话,垂眸片刻就问:「丞相有何看法?」 「陛下,既有指控确实该查清楚,万一是栽赃呢?」 「何龚,你主理,彻查。准许你传讯涉案的所有人,包括淑妃。」 「臣遵旨。」 拿到圣旨,刑部也是雷厉风行。不到一个时辰,梁国侯府、西宁伯府里涉案的人等全部被抓捕,两府被看管,不得外通消息。一时间,燕京城内无数眼睛都盯住了两府。 刑部加紧审讯之际,消息传进了后宫。 淑妃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中的茶杯哐啷落地,「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不知道。只知道丞相进了宫,还有刑部尚书,陛下又召见了京兆府尹,府里就被查封了。」 第204页 「去打听,快去。」 「是。」 侍女匆匆退出,淑妃呆立在原地心头惶恐,却想不出来祸从何出? 同一时刻,贤妃宫里琴声幽幽。管事太监正把打听来的消息逐一禀报。听完,她微微一笑。 「谋害太后的亲弟弟,亏她干得出来。哈哈哈哈。过了这么多年,终究被揭穿了。」 「淑妃娘娘那边可是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呢。」 「她确实该着急。最会讨好的就是她了,可惜太后不喜欢女人。派人给我哥哥送信,把当年拿到的证据送给刑部。」 一鄂,「娘娘,妥当吗?」 「有什么不妥的,反正不是我干的。其实何雪芳做了太子妃又怎样?陛下并不喜欢他的表妹。只是她傻!去吧。」 管事太监躬身告退,贤妃款款起身行至殿外,扶栏感受月夜清风,目露嘲弄。 同一时刻,皇后也得知了梁国侯府获罪的消息。 转动茶杯片刻,她轻笑一声:「这么多年过去,有什么事能让太后气得饭都吃不下呢?看来,太后一定会过问此案的。我们不要掺和,让她们慢慢地闹。」 不提贤妃落井下石,刑部正在加紧审讯有关人等。但梁国侯、西宁伯都是见过世面的,绝不会傻乎乎地认罪,一致地对所有人证口供矢口否认,更大喊冤枉。正胶着,有人急匆匆进来呈上一封不知名的信。 拆开一看,何龚倒吸一口冷气,想了想遣退左右才递给裴远嵩,「你看看。」 看完,裴远嵩眉毛直跳,顿了一会才问:「大人如何思量?」 「这是个大案子呀。也罢,对我们没坏处。但要辛苦绍均一趟。」 「下官明白。这就去安排。」 裴远嵩离去,何龚拿起那封信里的地契抄本细看一遍。这份地契覆盖了那座埋尸荒院周边的大片民宅,无人居住只种植了大片香花,日日花香浮动。一年后,买地的赵姓商人突然死了,家人便将宅邸贱卖。那一处荒院却销声匿迹。 瞧着地契,何龚猜知了什么。 这一夜,刑部的灯火通明。 探知梁国侯府得罪了太后,各路对头盘算着纷纷送证据,递把柄,把梁国侯府、西宁伯府那些见不光的丑事翻了个底朝天。数年来,淑妃盛宠,无论前朝后宫,娘家都因为她赫赫扬扬。可树大招风,一朝出错,就是墙倒众人推。 第219章 谁传话 两日后,淑妃奉旨进了银安殿。太后居中而坐,皇后侍立,魏安、何龚站在一侧。见着这个阵势,淑妃心头越惊,咬住唇勉强稳了神,行礼拜见:「臣妾给太后、皇后请安。」 不理她,何太后只说:「何爱卿,你问吧。」 「是。」躬身回答,何龚转脸问:「淑妃娘娘,您的表弟贾世斌招认,他说您授意娘家人设法阻止何二小姐嫁进东宫,一切都是按照你们父女的吩咐去办的。可有此事?」 「没。没有这件事。」 「可令尊也招认了。他承认为了帮你争夺太子妃正位收买何国舅的管事,打探二小姐的行踪,无意间发现她与御医腾君影有私情。可你认为,太后不会同意侄女下嫁,闹出来,腾君影必死,二小姐依旧会成为太子妃。于是你们父女姐弟串通一气,布下阴谋毁掉何二小姐的名节,嫁祸腾君影,一劳永逸。」 淑妃一呆。 拿出一份供词,何龚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被收买的管事依计行事,先买通何雪芳的丫鬟把她的私情透露给何国舅。国舅怒斥女儿不懂事,将她禁足家中。接着,丫鬟献计小姐相约私奔。无计可施之下,何雪芳言听计从。她先吹风生病,再恳请御医诊治,但奉旨医治的不是腾君影。梁国侯买通太医院偷梁换柱,在管事的掩护下,瞒着何国舅把腾君影带进了何府。 两人定计私奔,却掉进了更大的陷阱。 私奔那一日,何雪芳的丫鬟在茶里加了迷魂药,管事把乔装成御医的贾世斌带进了她的闺房。申时一刻,腾君影不见心上人果然赶来何府,早已等候的丫鬟立即带他去了何雪芳的闺房,恰好让他看见心上人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不知为何,何雪芳乍然看见心上人,骤然间清醒过来,羞愤之下以金簪刺喉。腾君影救之不及,抱着她哭喊之际,管事带着何国舅匆匆赶来,适时递上一把剑。 利剑袭来,眼见爱人惨死,腾君影早已心神沦丧,丝毫不知躲闪,一剑穿心。杀了腾君影,疯癫欲狂的何国舅突然看见了躲在房里来不及逃出去的贾世斌。惊惧之下,贾世斌一不做二不休,将何国舅撞下房外的花池。 事情闹大,梁国侯不惜重金打点刑部,并在管事的帮助下封住了丫鬟们的嘴,妄图瞒天过海。却不料,明无忧的父亲突然为腾君影辩护。为灭口,梁国侯先收买了明府的车夫,再收买刑部要求明无忧黄昏时分前去陈词,那一日正是暴雨瓢泼。 车夫故意走岔了道。明氏父女并一个随从一个丫鬟,被早已埋伏的兇徒打晕掳走,劫持到小院里杀人埋尸。车夫卖主求荣,同样被灭口。大雨沖刷了车辙,明氏父女被认定潜逃。之后,为了掩盖血腥腐尸的味道,梁国侯曲折地委託赵姓商人重金买下周边的宅院广植香花,一年后才砌死小院四周,贱卖周边各处,又把参与恶事的兇徒挨个除掉,抹去了一切痕迹。 第205页 六年风平浪静。谁想得到竟有人在那里开凿密道,还挖穿了那个院子? 嘴唇抖得厉害,淑妃只觉得牙齿都在打架,呆了好久才扑通跪倒,「太后,太后息怒。臣妾只是一时煳涂。臣妾没说要害死何小姐,更没想到要害死何国舅。」 阴着脸,何太后只问:「贾世斌招供,你授意他假扮御医玷污芳芳,等待事情平息后再娶她为妻,为何?」 「太,太后,臣妾,臣妾只是,臣妾觉得何小姐聪明美貌,与表弟正是良配。」 「嘿嘿,真是如意算盘。」何太后久歷宫闱,自然猜得出来淑妃的盘算,无非是看中了何家的显贵,既想阻止何雪芳入东宫,又想结亲谋求更大的利益。事到如今问也无益,她起身欲走。 「不,不,太后……」想起了什么,惊慌失措的淑妃尖叫道:「太后,您听臣妾解释。臣妾,臣妾是被人蛊惑的。」 一顿,太后止步问:「谁?」 「丽妃,是丽妃。那一日她故意告诉臣妾何小姐要做太子妃。臣妾只是被人挑唆,臣妾只是不懂事。太后饶命,太后饶命!」 「何爱卿,你听见了。查一查。」 一愣,何龚忙点头:「臣遵旨。」 数日后,容天明奉旨进了御书房。 「容天明,你说,你为什么蓄意把芳芳要嫁进东宫的消息四处散布?」 容天明一呆,却不知道祸从何起?定了定神只得说:「陛下,臣不知道您说什么?」 「不知道?何龚,告诉他。」 「大将军,丽妃的哥哥指控你,他说是你告诉他何二小姐,就是太后的亲侄女要入东宫。他说要不是你蛊惑,他不会急忙忙告诉妹妹,丽妃就不会做耳报神告诉淑妃。你才是罪魁。」 容天明怔住。容荀与贾世斌有过节,淑妃没少替表弟出头吹枕边风,所以容天明巴不得他们倒霉。谁料正幸灾乐祸,挑动是非的罪名就扣到了自己的头上。 回想了一下,容天明嵴背一寒,赶忙跪倒说:「陛下,当时臣跟丽妃的哥哥都在司马卫,喝酒时随口说了一句。谁知道他就告诉丽妃,还惹出了这么多事?臣冤枉。」 皱眉,「谁告诉你的?」 想不起来从哪里听来的,他急中生智就说:「是您。」 「朕?几时?」 「有一日臣去东宫拜见,您随口说的。」 错愕,皇帝想了好一会又问:「你确定?」 「陛下,臣没有女儿妹妹侍候您,没必要掺和后宫的事呀。」 觉得有些理,更想不起来到底说没说过,皇帝骂了他一顿又问:「但你怎么会知道城北埋着尸体?」 「陛下,那是青瓦坊埋的。」 皱眉,何龚就说:「大将军,如今事实清楚,一切都是梁国侯干的,你怎么还攀咬青瓦坊?」 不敢把自己派人盯梢青瓦坊的事拿到檯面上说,容天明哑口无言。 拍案,皇帝逼问:「你到底怎么知道的?锦瑟楼专做不法,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却隐瞒不报?」 第220章 暗处有人 吓一跳,容天明赶忙澄清,「不不,陛下,您误会了。臣真的不知道。臣,臣就是随便说说。」 「随便?」 暗骂何龚陷害自己,容天明只得再次请罪,承认瞧着青瓦坊不顺眼,随口胡编云云。皇帝大为光火,再次把他骂一顿,勒令他闭门思过一个月。 容天明灰熘熘地告退了。此番盯梢无果,告状还惹了一身骚,他又气又恨,只得憋屈地回府思过,一面寻思着报復。 见容天明再次吃瘪,何龚暗笑,立即把审案的结果详细禀报一遍。 听完,皇帝想了想才说:「爱卿辛苦了。你去见太后,把案情一五一十细说清楚。」 「臣遵旨。」 何龚往太后宫中拜见,皇帝负手沉思着。这时,内监禀报淑妃求见。尸骸案被揭穿后,淑妃已经求见了十几次,但每次都被赶走。 见皇帝不出声,内监低声问:「陛下,淑妃娘娘在外脱簪请罪,求您赐见一面。她说,求您看在小皇子的面子上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闻言,皇帝抬眼看了看那名内监,「这些年,朕给梁国侯府的照顾够多了。可她毫不知足,不但心存妄念,还把主意动到朕的舅舅身上。她倒是打得如意算盘呢。哼,阻止芳芳入东宫,再让自己的表弟娶她为妻,真是一举两得。可她忘了,这天下是朕说了算。如此不知本分的贱人,辩解?有什么好辩解的。来人,传旨。」 梁国侯肖元奉、西宁伯贾际,怀恨嫉妒,陷害无辜,杀人灭口,欺君罔上,削爵抄家,全族连坐。主从犯并嫡系男子皆斩立决,旁支及连坐者流放八百里,终身苦役,永不得赦。淑妃失德,辜负君恩,废封号,赐白绫,其子交由皇后抚养。替淑妃交通消息的宫女内监,皆杖杀。 监察院上大夫左文散布谣言,挑动是非,居心叵测,问罪大不敬。削去官爵,抄没家产,贬为庶民,远迁胶州,三代内不得入仕。丽妃不安本分,心存妄念,剥夺封号,打入冷宫。 其余刑部、太医院、何府的一应涉案者依律处置。同时,赦免明家之罪,仅存的女眷恩赦出宫。但御医腾君影高攀贵女,毫无自知之明,腾家虽得以免除罪名,仅存的腾子丛同样被逐出京城三百里之地。 第206页 旨意下达,朝野震动。 肖氏、贾氏、左氏都是皇帝一党,永安门之变后三家的子弟纷纷入朝为官,不少身居要职,可谓显赫。但一番处置,三个家族覆灭的同时,各部各司便有不少职位出缺。 后宫更是如此,原本皇后持掌中馈,淑妃风头最盛,丽妃是皇后一系,因此处处压了贤妃一头。可此案后,淑妃折戟,丽妃被废,贤妃就成了宫里位分最高的妃子。 时局如此,无论前朝后宫,有心人们无不摩拳擦掌。 贤妃宫里,得知淑妃哭喊着求见皇帝却被禁军拖走绞死,她掂起一枚棋子摩挲许久,幽幽一笑。 「淑妃姐姐,可怜你,从东宫到皇宫,服侍了陛下八年有余,还有个儿子。可一朝出错,也是赐死的下场。哎!谁叫你恃宠而骄?但皇后真是沉得住气!那个时候她最有希望做太子妃,知道何雪芳要入东宫,居然不动声色。」 对着棋子们自语数声,她吩咐宫女替自己梳妆,往御花园散步去了。 事实上,何雪芳要成为太子妃的消息是贤妃派人买通东宫的花匠往外传的。那一日,容天明经过东宫的花圃,花匠故意在他经过时说了一嗓子。容天明官位不高却喜好卖弄,跟丽妃的哥哥关系很好,便成了传话筒。丽妃本是个心眼浅的,最喜欢挑唆传是非,于是故意把消息告诉了当时的三位侧妃,也就是当今的皇后、贤妃、淑妃。可三女中,贤妃谋定后动,皇后冷眼旁观,只有淑妃按捺不住嫉妒,下了狠手。 得知何府惨变,贤妃心有成算却不动声色,只秘密告诉哥哥派人盯梢皇后、淑妃的娘家,一番费心竭力,果然迂迴地拿到了那份地契的抄本。但当时梁国侯处置精当,竟遮掩了过去。既然没有时机,她也不发难,耐心地等到今日,兵不血刃就除掉了两个对手。 贤妃走进御花园时,宫中早已传遍了淑妃丽妃的结局。 慧妃宫里,孟瑾如扶栏出神许久才问翠苑:「不曾牵扯到我们家吧?」 「娘娘放心。淑妃,不是,肖氏那个贱人以前跋扈得很,为了娘家行为不法被陛下惩处,还迁怒于舅爷。我们家跟他们家毫无交情,不可能扯得到。」 轻笑一声,「对啊。那个案子是京兆府办的,表哥只是说实话。可她……恃宠而骄呢。死得好,免得处处给本宫使绊子。」 「就是。但娘娘,如今淑妃死了,丽妃被废,皇后跟前您不如多多走动,若是得了皇后的举荐,陛下或许会常来的。」 转脸看看翠苑,孟瑾如思索了一会就吩咐:「家里的事许久不问了。这几日消停了,派人给府里送信,问问我娘可好?再问问舅舅的境况。」 翠苑出去办事,孟瑾如继续出神。 黑店案闹得沸沸扬扬,不但牵扯到梁国侯府,宣威大将军府,还把孟锦阳、刘宏父子全部栽了进去,孟瑾如即便在深宫也有耳闻。此刻再想起黑店案,暗自比较尸骸案里折戟的肖氏、贾氏、左氏,她心头暗惊。 不得不言,孟瑾如着实聪明过人。此时此刻,即便她知道的并不全面,也隐隐看出了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翻云覆雨。 宫中的书信送进尚书府时,远离京城的东宁城外,新兵们正在热火朝天地操练。将近日暮,一日的操练方才结束。 回到狭小的营帐里,廖景龙灰头土脸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喘息了好一会才揉着疼痛的手臂,叫道:「好累,好累,累死小爷了。淮叶,你还真的要参军?可我们为什么要从新兵做起,还隐瞒身份?」 第221章 同游 见他龇牙咧嘴,一脸受不了折磨的表情,陆淮叶在凳子上坐下,突然狂笑起来。 「喂,你笑什么?嘿,我累得都站不起来,你怎么没事似的?」 自顾自笑了好一会,他摇头道:「景龙,我劝你别来,你非要来。现在知道苦了吧?你以为打仗是玩耍?你回云州吧,要不就回京城,我的武功恢復了,在军中不会有什么事的。」 见他一脸认真,廖景龙忍不住问:「你真的要从军?但你为什么不走兵部的路子,世家子弟一入军伍,至少可以从校尉做起。要不也可以先去司马卫磨鍊,或者从禁军做起嘛。」 「景龙,我和你不一样的。你娘是皇族,你爹是朝中大员,若说仕途,你比我容易得多。我爹不在了,忠勇侯府需要我拿出实际的功业来支撑门户。有些事人与人是不能比的。但你没必要吃苦,回去吧。」 听了这番话,廖景龙一愣。看了好友一会,他蹙眉片刻点头说:「这话有道理。那就,那就在这吧。我打听到这阵子邻国时有侵扰,没准还真是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发现他突然不叫苦了,陆淮叶有些吃惊。正欲再劝,有人在外面大叫:「陆叶,陆叶,有人找你。」 一鄂,陆淮叶疑惑地想了想,起身往外走。 新兵营外不远,陆淮叶站住脚,环顾四周却不见人。正吃惊,耳后风响。偏头躲过,他抬手抓住一看,是一只绿色的果子。正不知是什么人的恶作剧,耳边传来一声笑。 惊愕,他转脸一看,一个白衣少年从树丛后面闪身出来,洋洋得意地做了个鬼脸,「陆淮叶,你真的在这?」 没想到是她,陆淮叶惊讶万分地问:「你,你怎么在这?你从哪来的?」 不等来人回答,跟出来的廖景龙已经吃惊万分地叫:「呀,诸葛姑娘,千金大小姐居然穿成这样?附庸风雅,可惜还是不如我帅。」 第207页 来者正是诸葛遥清。听到廖景龙似乎阴阳怪气的揶揄,她一挑柳眉怒道:「该死的廖景龙,别以为本姑娘原谅你了,就可以口无遮拦。你再废话试试?」 「喂,你真够凶……」 话音未落,陆淮叶一把拉住好友,然后问:「诸葛姑娘,你不在京城,怎么到这来了?」 吐了下舌头,她不答却问:「那你呢?你不留在京城,居然来白龙军从军,还改名。你姐姐和你母亲都不知道呢。为什么呀?」 想了想,陆淮叶解释说:「我出来歷练一下。她们不知道才好,免得阻挠。但你不该来这,这里是军营,距离边境不远,还是赶紧回去。」 「嘻嘻。不回。」发现陆淮叶没有对自己冷言冷语,诸葛遥清欢喜地从背后拿出一对护臂,「你既然从军,这个就用得上了。我用不上,给你吧。」 看到那对护臂,陆淮叶再次想起灰雪兔,顿了顿还是接过说:「多谢了。但你别在这,赶紧回燕京去,免得你叔叔担心。」 「哼。他没空担心我。他最近升官了忙得很,看见我很闲就让我自己出来逛逛。小乔姐姐告诉我你往东来,我一时好奇就跟来瞅瞅。」见他收下护臂,诸葛遥清更高兴了,眼珠一转就拎出叔叔做挡箭牌。 没想到诸葛家如此随便,陆淮叶真是有些无语,便劝说:「你到兵营来不好。天快黑了,赶紧回去。」 「距离军营很近的地方有个小镇子。你们今日训练完了,我们去镇上吃东西吧。」 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陆淮叶迟疑了一下才说:「不行。按照军规,除非休沐,不能擅自离营。但后日休沐,你,你想去哪就去。」犹豫片刻,他补充了一句。 听了这话,诸葛遥清顿时一扫沮丧,「那好。后日巳时我来找你。」 「嗯。你路上小心些。」 听到他关心自己,诸葛遥清愈发高兴。直到她兴高采烈地走了,廖景龙才走过来围着好友转了两个圈,一脸稀奇地问:「淮叶,你看上小丫头了?你不觉得她很兇,很像狮子?」 无语,陆淮叶掉头往营中走,一面数落:「在军营里别叫我的名字。还有,我没觉得她像狮子。她一个女孩子,你说她是狮子很难听的。」 「那你叫她兔子就好?」 顿步,转脸,陆淮叶一拳砸在廖景龙的肩窝,「我几时叫她兔子?不准再瞎说,要不就绝交。」 揉着肩膀,廖景龙哀嘆一声:「见色忘友呀。但你欠我人情,要不是我做坏人,你还能英雄救美献殷勤?」 知道他贫嘴,陆淮叶不搭理他,只说:「开饭了。你不走快点,想挨饿?」 营门外不远处,有人把三人见面的一幕看在眼里。 夜里,距离军营最近的小镇子上,青鹰听完麾下的禀报,颔首。 「从云州一路追踪,终于找到陆淮叶了。派人跟梢那个女子。等陆淮叶离开军营就动手,免得夜长梦多。」 同一时刻,镇上的客栈里,一个侍女正在劝说:「小姐,你熘出来玩就算了,夜里还不回府。若是老爷问起,那……」 「怕什么?有大军在呢。你去打听一下,附近有什么地方好玩的?」诸葛遥一脸欢喜地教训着丫鬟,一面安排。 「可是……」 「可什么呀?我又不是那种千金大小姐,手无缚鸡之力。快去!」 暗自无语,丫鬟只得应声。 大军休沐这一日,诸葛遥清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来了,还特意带来一匹马。廖景龙却毫无迴避地自觉,不知从何处弄到一匹马死乞白赖地跟来。两人本就不对付,不停斗嘴。见状,陆淮叶无语之余只得不时调停。就这样争吵了一路,三人进了云雾谷。 这里距离边境不远,因山谷深处常年云雾缠绕而得名。谷中绿草茵茵,耳闻鸟唱虫鸣,远观却是云雾飘摇,又有山石错落,飞瀑流泉隐现,端的是风光独好。 赞嘆一番,三人把马留在谷口附近,徒步往里走。行不多远,廖景龙张弓搭箭,射中一只山鸡。 第222章 你先走 兴致勃勃地走过去提起,廖景龙得意地炫耀说:「这只山鸡很壮,肯定好吃。」 摸了摸山鸡艷丽的羽毛,陆淮叶咂咂嘴,「你会烤吗?」 廖景龙一愣。 诸葛遥清抿嘴一笑,「嘻嘻,他肯定笨手笨脚。陆淮叶,你会吗?」 「当然。我从小就会。」 「有多小?」 「唔。」不等他回答,诸葛遥清突然看见了什么,「你看,那里有个黑黑的。」 两个少年同时转脸一看。下一刻,陆淮叶骤然凝眸,顺手往后一拽廖景龙,「躲开!」旋即拔刀出鞘,凌空一斩。 一条小蛇正从林间飞出,扑到跟前时被刀气斩中。蛇尸坠地的瞬间,恶臭瀰漫。被熏得一晕,陆淮叶却临危不乱,紧急间屏息,一脚把还没回过神来的好友踹倒,再拉住身旁的诸葛遥清就地一倒,抱住她合身打个滚,险之又险逃脱了那股腥臭的毒雾。 兔起鹘落间应变不及,诸葛遥清定住神只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双俊眼。那双黝黑深邃的眸子正瞧着她,似乎毫无情绪,又似乎夹杂着莫名的情愫。一呆,她不由自主地脸一红。陆淮叶却来不及感觉软玉温香抱满怀,仓促救下诸葛遥清,他便感觉到嵴背一寒,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想也不想,他松手侧身,抓刀反挑。 第208页 嚓。 一只蛇头从他的背后脱落,但毒牙依旧撕破了他的衣服,在护身软甲上留下一道齿痕。这件软甲是临行前齐轩成所赠,以异兽之皮鞣制,轻软却坚韧,若非小蛇先被噼死,飞出的蛇头再被软甲挡了一下失去后劲,陆淮叶已经中毒倒地。 挡住了暗袭,陆淮叶三人各自狼狈爬起,犹自有些愣神的廖景龙还没抱怨,陆淮叶已经拉起诸葛遥清转身掉头,「景龙,我们走,情形有些不对。」 「啊!」 「走啊!」 他们刚奔出十几步,斜刺里刀光闪过,直扑陆淮叶身旁的诸葛遥清。 「休想。」 急停,陆淮叶把诸葛遥清往身后一推,挥刀格挡。停顿的瞬间,十几个黑衣人从树丛四周涌出,挥刀扑上。无暇追究发生什么事,三人各自拔出兵器,互为倚角,全力抵挡。 激战了数十个回合,他们才勉强杀出包围圈。可来路受阻,三人只得往云雾谷深处逃走。黑衣人一路追击,所幸陆淮叶的刀法在困境中竟有越战越勇之势,才能数次击退黑衣人,藉助地形潜入了谷中深处。 不知逃了多久,三人终于甩掉追兵,狼狈逃到一处山石后停下休息。休息数刻,陆淮叶便招唿两人继续逃。勉力站起,廖景龙有些跌跌撞撞跟在好友身后,没走出三步,脚下一空,他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就掉了下去。 「景龙!」 「廖景龙!」吓一跳,诸葛遥清顾不得斗气了,赶忙跟上叫喊。 洞中深邃,空洞的迴响透着渗人的阴森,却无人应答。 「陆淮叶,我们,我们怎么办?」 抿了抿唇,陆淮叶看着那个漆黑的洞窟,狠心拉起诸葛遥清往右潜去。 「我们不理他了?」 「嘘!」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身后。侧耳细听,悉悉率率的声音传来。 「啊,是什么?」那声音透着诡异,诸葛遥清俏脸一白,忙下意识地抓住陆淮叶的手。 「他们在用蛇追踪我们。别出声,走!」 「……」 夜幕降临了,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听着他的声音里透着的坚定,她竟安下心来。不再问,她跟着他穿行在草丛里,往北而去。月色渐高,云雾谷中逐渐透出种奇诡的味道。四周渐渐安静下来,虫鸣逐渐消失。沉默中,陆淮叶带着诸葛遥清穿行在荆棘中,不时挥刀开路。 月至中天时,他们穿出那片荆棘丛,前方是一条不大的小路。 打量着那条小路,他握了握手里的刀才说:「遥清,这里已经离开云雾谷,是一条猎人小道。我来东宁城前看过舆图,这条路没有勐兽出没,半个时辰就能抵达通往东宁城的官道。你赶紧从这里离开。」 「啊!那你呢?」 「我不能丢下景龙。传说云雾谷深处有很多野兽窝,他可能踩着了野兽巢穴才掉下去的。」 「可……太危险了,我留下帮你。」 乌云不知何时遮蔽了月光,天地间一片晦暗。感觉着她话语里藏不住的关心,陆淮叶心头一暖,无声地笑了笑安慰说:「入伍前我来过云雾谷,比你熟悉路。我找到景龙,会有办法脱身的。你先走,事不宜迟。」 顿住,她不知道如何劝,但留下似乎帮不上忙。呆了一瞬,她勐地想起了什么,狠狠咬住唇强迫自己定住神,拿出一只香袋。 「淮叶,你拿着这个。袋中有香粉,沿途洒下香粉,我去找人来帮你。」坚定地把香袋塞进他手里,「记住,洒下香粉我就能找到你。你要当心。我很快回来。」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没有再纠缠,诸葛遥清抓住他的手,一字一顿地叮嘱,却强忍住眼里的泪,掉头往山道奔去。一路厮杀,她看得出来那些黑衣人是要置他们于死地,若无外援,陆淮叶此去,必定凶多吉少。 她走了。他抓住那只香袋默立片刻,掉头。他猜到了黑衣人是沖他来的,无非为了被捉走的蝴蝶。他不能连累他们,无论是诸葛遥清,还是廖景龙。 陆淮叶潜回廖景龙失陷之处时,青鹰正打量着耷拉着脑袋的廖景龙。 他们跟梢诸葛遥清,探得她对云雾谷感兴趣,便在云雾谷深处设下了埋伏和陷阱,意欲生擒。但一路追赶,陆淮叶的武艺比青鹰认为的高出了不少,就成了这次围捕里最大的变数。虽然失去了陆淮叶的踪迹,陷阱却捉住了廖景龙,令他高兴不少。盘算一番,他吩咐把廖景龙带到一处开阔的山坡上,并在陷阱附近的大石上留下几个字,然后,守株待兔。 一个时辰后,明月从乌云里探出来,四野再次明亮。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陆淮叶。 第223章 救兵 抿着唇,握着刀,陆淮叶一步一步地走上山坡,看到倒挂在树上的廖景龙生死不明,眼中掠过一丝愤恨,声音却平淡地问:「你是谁?」 不答,青鹰问:「谁替你解的毒?」 心头一跳,但既有猜测,他便回答:「景大夫。」 「怎么解的?」 「我没觉得中毒,是他说我中毒了。他给我吃了一种药。」他拿出一只药瓶,「还有两枚。药可以给你,但你先把景龙还给我。」 「你先把药扔过来。」 深吸一口气,陆淮叶一扬手。空中滑过一道漂亮的弧线。 第209页 几乎同时,陆淮叶和青鹰的刀都动了。 刀光腾起,看似就要毫无花俏的硬碰,陆淮叶却突然收刀后退,角度刁钻地滑步抽身,间不容髮地绕过青鹰,再次挥刀。这一次,原本平淡的刀法突然一变,数十道刀影腾空而起,刀气横扫环绕他的十步之地。大惊,黑衣人们不得不各自抵挡。 一连串砰砰砰声夹杂着惨叫,三个黑衣人负伤倒地,青鹰也被逼退了五步。抓住间隙,陆淮叶扑到廖景龙跟前斩断绳子,背起他夺路而逃。 定住神,青鹰一看自己抓住的药瓶。一摇,瓶中空空。气狠狠地跺脚,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追。」 留下两人照看伤者,青鹰带着剩下的十人紧追不捨。 一路七弯八拐,无论怎么样藉助地形,陆淮叶都甩不掉他们。心知对方或许在廖景龙身上留下了什么追踪的法子,但数番停下检查,他毫无发现。无奈,陆淮叶只得背着不省人事的好友继续逃。不知逃了多久,天色渐明了,前方出现一片乱石坡。 计算了一下距离,他一横心,背着廖景龙逃进了乱石坡。一处狭窄的石缝下,他掏出那包香粉,抹了些在自己的衣袖和手掌上,剩余的一股脑倒在廖景龙身上。再侧耳一听,他搬来一块大石挡住廖景龙,孤身往相反的方向逃去。 他逃走不久,青鹰率众追到。研究了一下地上的痕迹,他们往陆淮叶离去的方向继续追赶,完全没注意到被藏在大石下的廖景龙。 时辰近午,陆淮叶逃到一处坡地上。追兵不知何时不见了,奔逃了一整夜,他已经累到极致,实在跑不动了,只得停下。背靠着一丛树刚闭目了一会,他心头一惊,倏然睁眼跃起,只见一张大网兜头罩下。 危急关头,他强振精神,全力挥刀。 耀眼的白光从刀上腾起,激发的刀气近乎凝成了实质,虚空中竟有轻微的嗤嗤轻响,好似连风都被斩断。这一瞬,陆淮叶触摸到了「破风刀」的真意。 没想到他的刀法竟在实战中不断提升,不断突破,青鹰面色大变,暴喝道:「退!」 迟了。 激盪的刀气眨眼间凝结如环,把合围的黑衣人全部笼罩。 一连串爆响后,四个黑衣人摇摇晃晃倒退十几步,前胸都开了一个大洞,血如泉涌。扑通扑通……他们相继栽倒在地,死不瞑目。青鹰踉跄地后退了十步,以刀拄地才险险站住,一道极深的血口横贯右胸。其余的黑衣人各个带伤,狼狈摔倒,爬也爬不起来。 陆淮叶更是狼狈不堪。以他此刻的武艺本不能施展出这一招的,生死关头临阵突破,却等于强行透支了精血元气,更把仅存的力量全部耗尽,再无后力了。此刻,他艰难地站着,腿失控地抖却倔强地瞪着对手,不肯倒地。 艰难地吐出一口血沫,青鹰喘了一下才狞笑:「好刀法。陆淮叶,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种成就,不愧是将门虎子。可惜,你註定不会有来日。」 头一阵阵昏沉,喉间腥甜一片,陆淮叶的脸白得发灰,勉强凝聚精神,他一字一顿地问:「你,你跟我有仇?」 「没。可你拿了我家主子的东西,他绝不会放过你。受死吧。」想着他那隐隐然惊天动地的刀法,青鹰心头有些寒。懒得再考虑留活口,他再次举刀,只想杀之而后快。 再也无力抵挡,陆淮叶盯着扑来的刀,想起了诸葛遥清。那一日她带来那只灰雪兔,笑盈盈地说:「这是我特意买的,送给你。」她的眼里闪着光,是关怀,是喜悦,是情愫。他自嘲地笑了笑。可惜那时他不懂,还来不及对她说一句「喜欢」。 风似乎停了,下一刻陆淮叶就要身首异处。恰此时,青鹰骤然心生警兆。瞳孔勐缩,他本能地收刀扭腰,险之又险地侧身挑飞背后扑来的箭。 急急后退转身,青鹰惊怒地回头,却听见一声厉鸣。 喳! 狂风扑面。没等青鹰看清楚是什么东西,额间一痛,下一瞬一连串惨唿声响彻。箭雨不知何来,兔起鹘落间,避之不及的黑衣人们再次死伤大半。 「谁?」 无人回答,只有箭雨如瀑。 怒吼着击散了扑来的箭,青鹰一看,仅存的黑衣人只有两个还能勉强支撑,余者尽数倒地不起。陡然间形势逆转,麾下折损严重,他知道此行是很难讨得了好的,当下断喝:「撤!」 瞪着他们突然撤离,陆淮叶不解地看向前方的树丛,逐渐模煳的视线里出现了几个人。为首的一身蓝色武服,不到三十的年纪,挺拔俊朗,手持一张暗红色的弓,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你是陆淮叶?」 「嗯。你,你是谁?」 「有人求我来救你。」 勉力笑了笑,「我有个兄弟,他,他在远处的乱石坡下面。请你找找……」稍微放松,陆淮叶再也支持不住地靠到山石上,闭上眼。 「陆淮叶?」 他不答。 「死了?」男子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颈下,挑了下眉就吩咐:「把他背上,走。」 「不追吗?」 看了一眼青鹰三人逃走的方向,他抿了下唇,「检查一下尸体上有无线索,先不追。」 「是。」 很快,他们离开了那片血腥狼藉之地,尸体上毫无线索,全部就地掩埋。 没走多远,他们遇上了跟随赶来的诸葛遥清。看到陆淮叶一动不动,她眼圈一红,扑过来哭叫:「淮叶,淮叶!」 第210页 第224章 姐妹 见状,蓝衣男子兇巴巴地把她拖开,「别叫了。他没死。用力过度伤及自身,昏过去了。」 「啊!」看了看陆淮叶满身的泥土和血,她继续掉眼泪:「淮叶!呜呜。」 「他没死你哭什么?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弱小得跟兔子似的。」他目露无奈,随口数落。 一听,诸葛遥清顿时收住眼泪,眉一挑,指着他怒道:「诸葛遥远,要不是你欺负我,我会哭鼻子?」 「我欺负你,有证据吗?」反驳了一句,他自顾自往前走去,一面吩咐:「把石头下的廖景龙也背上。回营。」 白龙军左军大营,军医诊治后说:「一个被毒蛇咬了但不致命,解了毒休养一个月就能恢復了。另一个用力过度伤及筋骨,元气的损耗很大,至少昏睡十几天才能醒。」 「他真的没事?」 「没事。」 「太好了。」终于松了口气,诸葛遥清想了想就往营帐里走,却被一只手抓住。 「你进去做什么?」 「我看看他。」 「男女授受不亲。他是男,你是女,看什么看。他死不了的。你赶紧回云州。」说完,诸葛遥远斜了一眼身后站着的一个人。那人见状便说:「小姐,请。卑职送你回去。」 「喂!」 不等她耍性子,诸葛遥远认真地威胁,「乖乖回去。要不我告诉爹,你就得在家抄书半年。选吧。」 闻言,诸葛遥清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头,权衡了一下利弊只得说:「那你,你要好好照看他,千万别让他被黑衣人害了。」 「知道了。快走吧。」 目送她走了,诸葛遥远转身进了不远处的一顶小帐。帐中立着一个人,不足五十的年纪,面容冷峻,身形彪悍,抿着的唇透露出强硬的味道。 「爹,她走了。」 「那小子叫陆淮叶?他几时入伍的?记录中为何没有这个人?」 「我查了,他改名叫陆叶,廖景龙改名叫做廖龙,自称出生在云州,还拿得出云州的身份凭证。」 扯了扯嘴角,「风闻前阵子京城里有人找他们,说他们失踪了。可谁想得到,陆淮叶居然进了东宁城的新军。」顿了顿,他又问:「追杀的人什么来路?」 「不知道。但身手凌厉,看起来都是死士。我认为他们是冲着陆淮叶去的。」 垂眸,他停顿了一会才说:「真是个惹事的小子。让他先留下养伤,你派人盯着,别在军中出了岔子,让人家看笑话。」 「是。」 目送他离开大营,诸葛遥远才吩咐了亲卫几句。陆淮叶入伍的新军是开春后新建的,除了按例要服役的,允许身份清白的良民自愿加入军伍效力。距离新军营不足十里外,驻扎着白龙军左军大营,带甲三万,将领正是诸葛遥远。 亲卫离去不久,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落在诸葛遥远的手臂上。这是一只黑嘴黑羽的鹰。摸了摸它的羽毛,他问:「他们往何处逃去?」 黑鹰滑稽地举起左翅指了指一个方向。 凝望那个方向,诸葛遥远心头暗惊。沉思了一瞬,他再次唤来一名亲卫吩咐:「替我修书回京城,问问叔叔陆淮叶有什么仇家?」 「是。」 亲卫走了,他又摸了一下黑鹰的头,「黑羽,你在附近警戒。」 黑鹰振翅而起,消失在天际。此鹰乃是异种,能听得懂人言,战斗力惊人,还能追踪各种气味。正是它追踪着诸葛遥清的香粉气味找到了陆廖二人。若无它引路,陆淮叶早已死在青鹰刀下。 黑鹰返回之时,青鹰三人穿过一道干涸的河滩离开了云雾谷。没有追兵,他们停下休息了很久才各自裹伤。见他脸色阴沉,随行的一人犹豫了一下才问:「青鹰大人,我们去哪?」 没回答,青鹰拿出那只抢到的药瓶看了看才说:「一击不中,陆淮叶必定警觉,来救他的人也不是庸手。继续纠缠下去只会打草惊蛇,搞不好会被人反算。先回去请罪吧。」 他们很快寻路往燕京折返。这时,被查封多日的青瓦坊刚刚重新开张。三三五五的人群在青瓦坊外观望了一会就有人走进店中。青瓦坊的人丝毫没有被关押多日的颓丧感,伙计们有条不紊地招唿客人,齐轩成一脸随意地环顾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店铺,似有所思。 出神间,有个声音叫他:「齐公子。」 闻声转脸一看,他目露惊讶却掩去,微微一笑:「孟姑娘。」 红衣白裙的女子裊裊娜娜地走过来,幽香拂面,她是孟瑾媛。行至近前,她笑吟吟地问:「听说前阵子你被诬告,没事吧?」 「多谢姑娘关心。何大人为官公正,查清楚就没事了。」 「那就好。当时我可担心你了,若不是刑部大牢不能进,我都要去探监的。」她抓住机会表示关心。 有些惊讶她的说辞,齐轩成敷衍道:「姑娘的好意心领了。但不必的,而且令尊或许会不高兴的。」 「你跟长乐侯相识,我爹不会说什么的。」娇笑一声,她就问:「如今天气晴好。齐公子若无事,过几日我们出城踏青吧。」 齐轩成一愣。 他还没回答,又一个倩影翩然而至。看到孟瑾媛的背影,她眼中掠过一丝意外,想了想就叫:「四妹。」 「啊!」孟瑾媛回头一看顿觉扫兴,懒懒地回道:「姐姐怎么来这?」 第211页 走过来,孟瑾乔瞄了一眼齐轩成,貌似随意地反问:「你又来买首饰?姨娘可真有钱。」 眼角一挑,孟瑾媛不乐意了,怼道:「我买不买首饰与你何干?」 「跟我确实没关系,反正不花我的钱。齐公子,你尽管开个高价。四妹可有钱了。」淡淡一笑,她一脸随意地挤兑了一句。 「孟瑾乔!你瞎说什么?」 假装没听见她的气汹汹,孟瑾乔对齐轩成笑道:「齐公子,许久不见了。你可好吗?」 闻言,他笑了笑,「挺好的。姑娘难得来。我恰好有种难得的果茶,请姑娘试一试。」復看了看孟瑾媛,「孟姑娘随意逛逛吧,失陪。」 第225章 跟 齐轩成带着孟瑾乔走了。看着他们的背影,孟瑾媛越看越气。一跺脚,她横了一眼过来招唿的伙计,跟上了姐姐的脚步。 走进小花厅,孟瑾乔突然发现妹妹跟在后面。不等她问,孟瑾媛娇俏地笑:「齐公子,什么果茶那么稀奇,我也想试试。」 见她跟来,齐轩成沉思了一瞬,若无其事地笑答:「既然孟姑娘感兴趣,请坐吧。小乔,很少见你妹妹跟你一起来。」 乍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孟瑾乔先是一愣,再一想顿时喜上眉梢。扫了一眼妹妹,她转念就大度地坐下说:「我妹妹一贯坐不住的,难得说要喝茶。四妹坐吧,一起试试果茶。」 见她似乎无所谓,孟瑾媛心下吃惊,想了想就问:「姐姐常来?」 不搭话,孟瑾乔转头欣赏屋内挂着的一盆金叶兰,「这兰花长得真好。上次我来的时候,叶子没有这么长的。」 听到这话,孟瑾媛顿时起了提防,追问道:「你几时来的?」 孟瑾乔还没回答,齐轩成回来了,身后的伙计端着一壶茶,三只茶杯。 「这茶颇为独特。小乔,你试试。孟姑娘,请。」客气地谦让一番,齐轩成也坐下,却突然问:「孟姑娘,听说你舅舅搬出城了,因为觉得京城里吵闹?」 「不是的。他是被容家的连累,又被梁国侯肖家捣鬼,不得不暂时搬走的。」在孟瑾媛看来,刘家屡屡遭事都是因为容荀牵连,淑妃使坏,听到他的问题,想也不想就回答。 对她的回答微感意外,齐轩成思忖了一下又问:「听说姑娘的三哥跟容家公子是很好的朋友?」 「才不是呢。容荀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三脚猫,幸好我哥躲得快,要不就被他牵连了。」瞅了一眼姐姐,孟瑾媛补充道:「可说起来呀,都是因为我姐。」 觉得齐轩成的话问得奇怪,孟瑾乔没吱声,更没理睬妹妹,只悠闲地喝完一杯果茶,赞嘆道:「好茶。入口轻涩又带着甜味,层层回甘,十分稀奇呢。」 听到她夸奖,齐轩成笑着拿起壶给她倒上,「你觉得好,我送一盒给你。」 「好啊。」她欣然答应,微笑的眼里波光盈盈。 看着姐姐对着齐轩成抛媚眼,孟瑾媛顿时打翻了五味瓶,跟着娇声说:「齐公子,我也要一盒。」 「只有一盒了。孟姑娘问你姐姐拿吧。」 「……」 「嘻嘻,对啊。四妹,你喜欢,可以派人到浣花阁来拿点。」发现齐轩成敷衍妹妹,孟瑾乔真是心花怒放,欢喜地跟上帮腔。 气得张张口,但孟瑾媛不想在齐轩成面前摆出泼妇嘴脸,只得悻悻然瞪了姐姐一眼,暗骂死贱人。 饮了数杯茶,孟瑾乔就问:「四妹,你怎么不出去看首饰?」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不知道她为什么跟着,孟瑾乔转念就说:「齐公子似乎很清闲,我们出去逛逛吧?」 他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笑答:「乐意之至。」 「四妹,你自己逛逛去,我们走了。」孟瑾乔起身就欲跟着齐轩成离开。 急了,孟瑾媛一把扯住齐轩成的衣袖,「齐公子,你去哪?」 他不动声色地抽回衣袖,「随便走走。」 「那我也去。」 觉得她的做派十分奇怪,孟瑾乔就说:「你看你的首饰去,跟着做什么?」 「我就要去。齐公子,你不能厚此薄彼。你带我姐姐出去,也得带上我。」眼珠一转,孟瑾媛绕了个弯,扯上了孟瑾乔。 拢了下眉,齐轩成想了想才说:「小乔,还是带上你妹妹吧。」 怪了,她跟着为何?难道是姨娘派来盯梢我的? 这样想着,孟瑾乔眨了下眼笑道:「好啊。走吧,妹妹。」 三人离开青瓦坊往街上行来,齐轩成就提议去奇兽斋。孟瑾乔喜欢兔子,欣然点头。孟瑾媛只对首饰衣裙感兴趣,但不好反对,只得跟来。一路走着,齐轩成貌似无意地问了问二房和容家的关系,但孟瑾媛瞧容荀不顺眼,便幸灾乐祸地把宣威大将军府奚落一番。见此,齐轩成心下不解,但也不再追问。孟瑾乔在一旁听着他提问,暗觉奇怪。 行不多远,奇兽斋到了。看到店中的灰雪兔,孟瑾乔便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耳朵。 见她一脸欣喜,齐轩成不禁笑问:「小乔,你觉得灰雪兔好看吗?」 「好看。可是毛色单调了些。」 没好气地瞅了一眼那只兔子,孟瑾媛讥讽说:「姐姐太没常识了。兔子都是白的,要不就是灰熘熘,黑乎乎。有什么单调不单调的。」 第212页 一鄂,孟瑾乔顿时想起齐轩成提过的彩兔毛裘,伶牙俐齿地反驳:「妹妹才不懂呢。世间有彩兔,你没见过可别说没有。」 孟瑾媛一愣。不等她反唇相讥,孟瑾乔已经看向齐轩成,笑意盈盈地说:「齐公子可以作证的。」 他莞尔,「确实。孟姑娘,距离大齐很远的地方有一个丽草坡,坡上的兔子天然成彩,毛色都是红黄金色,有些是紫色,鹅黄,淡蓝,银灰,还有淡绿,个头比寻常的兔子大一圈,灵活可爱,十分奇特。」 「妹妹,是你孤陋寡闻了吧?」嘲笑了一句,孟瑾乔又挤兑她:「你要博览群书,不懂的事少说多听。」 「我……」 不再理睬她气得涨红的脸,孟瑾乔又说:「齐公子,那边有鹦鹉,很可爱。」 耸肩,他笑道:「你喜欢,我们过去看看。奇兽斋里的都是异国鹦鹉,比较独特。」说笑着,两人并肩去看鹦鹉,再次把孟瑾媛晾在一旁。挫败不已,但孟瑾媛也是个厚脸皮的,一跺脚再次跟过来,娇滴滴地对着齐轩成问这问那。 想不通她跟着为何,孟瑾乔干脆抓住时机不时嘲笑她几句。孟瑾媛气得跳脚,但碍着齐轩成在场,只得恨恨按捺住,继续伪装温柔。 不间断地斗嘴了一个时辰,孟瑾媛却死乞白赖地跟着姐姐。甩不掉她,孟瑾乔心下暗恼,转念便拽着她回府。 府门外,齐轩成告辞离去。瞧着他走了,孟瑾乔才斜睨了她一下,「媛儿,你跟着我为何?」 第226章 怪 一听这话,孟瑾媛顿时火冒三丈高。 今日她打听得青瓦坊再次开业,便蓄意打扮一番去找齐轩成,不曾想被姐姐破坏。此刻齐轩成走了,她不需要再伪装贤淑,当下眼角一挑,牙尖嘴利地回答:「是你跟着我吧?哼!放眼京城,除了容家的那个傻不愣,哪个人家敢娶你进门?老姑娘没人要,你就盯上了齐轩成。可他不会看上你的,别白费心思了。」 惊讶地看了看她,孟瑾乔转了转念,故意问:「他会看上你?」 娇娇尧尧地梳理了一下垂落在肩头的秀髮,孟瑾媛冷笑:「那当然。我哪一点不比你强?我不似你,背着个望门寡的名声。他不知道你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若是知道,肯定避之不及。」 「你怎么知道他会避之不及?」 「我就是知道。警告你,别跟着我,还有,离齐轩成远些。」懒得理睬姐姐,孟瑾媛昂着头进了府,留下一个骄傲的背影。 看着她消失,孟瑾乔蹙眉片刻才往浣花阁返回。回到屋里,她托腮思考了一会就问苏绣:「绣绣,你觉得四小姐是特意去找齐公子的吗?」 想了想,苏绣用力点头,「看起来是的。小姐记得吗?我们进青瓦坊的时候,四小姐正在跟齐公子说话。」 「怪事。姨娘怎么不思量着让她女儿攀个名门了?」 疑惑地抓抓头,苏绣见孟瑾乔一脸疑惑就说:「小姐,要不奴婢去上房打听一下?」 摇头,「先不要打听。且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与此同时,孟瑾媛已经进了上房。气咻咻地把姐姐痛骂一顿,她才说:「娘,我看得不差,死贱人想嫁给齐轩成。今儿她向齐轩成抛媚眼呢。」 听了这话,刘月琴勐地想起了赝品案,目光一阴就问:「小丫头真的跟齐轩成关系很好?」 「是啊。她一去,他就带她去试果茶,又陪她出去闲逛,看兔子看鹦鹉的。不管我说什么,死贱人都拉着齐轩成给她作证,他还真的帮她说话,气死我了!该死的赔钱货,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四处卖弄风骚!」孟瑾媛越想越气,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 咒骂了好一会,她才注意到母亲直勾勾地瞪着自己。不解,她忙摇了摇刘月琴,「娘,你没听我说话?你怎么了?」 回过神,刘月琴看了女儿一会,「你真的觉得那个齐轩成好?」 点头。 抿了下唇,她沉默片刻才说:「他没有门第,你爹未必会同意的。」发呆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什么,忙唤来姚嬷嬷问:「娘娘从宫里写信来,你怎么回的?」 「按照您的吩咐回了。告诉了舅爷的去向,家里的事,主要是三少爷被革职。旁的没说。」 蹙眉半晌,刘月琴吩咐拿来纸笔。足足写了半个时辰,她才洋洋洒洒地写完信,「派人送到宫门,记得给传信的内监赏钱。」 「是。」 一直看着她忙活,孟瑾媛想不通,忍不住问:「娘,你告诉我姐那些事有什么用?难道她还能替我找一个高门显贵的夫婿?」 「你就是个不懂事的缺心眼。眼下容家的是靠不上了,你哥丢了官,可老五却上进得很,府里又有了妖精,娘担心你未必争得过小丫头。你爹,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心思。你姐姐聪明会琢磨,问问她没坏处。」 撇嘴,孟瑾媛不以为然。她很快回了静雅阁,对着镜子比划打扮,琢磨着如何甩掉姐姐去勾引齐轩成。 日暮时分,刘月琴的信送进了慧妃宫。 「又来信了?」闻报,孟瑾如觉得很奇怪,想了想就屏退侍女,独自拆开信。细细读了好几遍,她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自语道:「姐姐变心了?真是怪呢。那个男人什么来路?」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她把信又读了几遍才叫来侍女翠苑替自己梳妆。 第213页 走了不远,前方就见一阵喧闹,只闻阵阵乐声悠扬,夹杂着女子的娇笑。知道是皇帝在这,孟瑾如咬了咬唇却没有离去,只在稍远处站住等待。等了小半个时辰,孟瑾如才远远地看到几个宫女各自提着美人灯走出来,接着就见一个妖娆的背影陪着皇帝往左去了。 目送着他们消失,孟瑾如发怔许久才幽幽地问:「知道是谁侍奉陛下吗?」 见她脸色难看,翠苑轻声回答:「娘娘,两个月前新进了秀女,有一个是皇后娘家送进宫的,或许是她。」 狠狠抓了一下手指,孟瑾如才稳了神继续往前走。 皇后宫中,几个妃嫔正在奉承。见她进来,一个就笑:「是慧妃姐姐呀。听说姐姐的舅舅跟逆犯肖家有过节,还被他们诬告。如今肖氏获罪,不知道姐姐的舅舅洗脱罪名了吗?」 扫了她一眼,「有劳昭仪妹妹关心。我舅舅嫌城里吵,暂时在城外住些日子。」 「城外安静,清心寡欲自然是最好的。但离开京城,回来就不容易了。」 「是啊。可慧妃姐姐的舅爷从不进宫探望。住不住在京城,有什么关系?」 「你们别瞎说了。哎,风闻慧妃姐姐的舅舅得罪了端平公主,与肖氏没什么关系。可公主毕竟是公主,不是轻易能得罪的。」 听得懂她们嘲笑自己的舅舅只是个商贾,孟瑾如眼中掠过一丝恨,却强压住恼恨一言不答,只向皇后请了安。 看着女人们的面甜心苦,皇后淡淡一笑便吩咐内监上茶,「你有日子不来了。今儿陛下赏了南方的果茶,你来得巧,一起品一品吧。」 「谢娘娘。」 见状,几个宫妃彼此看一眼,一併坐下,继续夹枪带棒地贬损孟瑾如。懒得跟她们斗嘴,孟瑾如装作没听见。观察着她,皇后转着心思。 品了数盏茶,皇后挥退了众女,只留下孟瑾如。看了她一眼,皇后慢条斯理地问:「慧妃,你是不是有事?」 沉思了一下,「娘娘,此刻肖氏左氏虽去,可臣妾觉得何小姐的案子透着几分怪异。」 蛾眉轻蹙,「说说。」 第227章 画像 看了一下皇后,孟瑾如轻声说:「臣妾风闻,起初是刑部追查宣威大将军儿子遇害的案子,无意间在城北起出了几具尸骸。那些尸骸查来查去就扯到了当年何小姐遇害的事。虽然肖氏左氏因此获罪,可时机有些巧合。」 「巧合?怎么说?」 「不久前因为兵部的事惩处了一批官员,尸骸案又牵连了一批,空缺多了,只怕有心人会钻空子。」 「有心人?」 孟瑾如斟酌着措辞,「臣妾听说肖氏曾经宴请泰王妃,可娘娘居于正位,为陛下分忧才最合适。」 微鄂,皇后审视了她片刻,笑了笑:「你倒是心思灵巧。说吧,你有何求?」 「臣妾只是想见一见家里人。」 「你爹是二品大员,你想见娘家人只是小事,不用时时请示。这块穿宫牌赐给你,你母亲拿着令牌,每个月可以进宫一次。」 「谢娘娘恩典。」 「本宫不是容不得人的。你聪明伶俐,但哄陛下高兴的功夫还得再学学。」 一惊再一喜,孟瑾如赶忙谢恩。她告退后,皇后才问身旁的心腹宫女,「你觉得慧妃如何?」 「娘娘,慧妃虽然是尚书之女,但孟家根基浅薄,她只是庶出,母亲即便当家也只是姨娘,舅舅家没有助力,即便得了您的提携,也很难反客为主。关键是,奴婢认为,论妩媚风流,她不如丽妃,论心思奇巧,她不如淑妃,容易掌控。」 闻言,皇后轻轻一笑,「宫里最沉得住气的是……贤妃。其余的都是些不值一提的花花草草,小角色而已。但我觉得慧妃很有心计,不妨让她跟贤妃斗一斗。」 「娘娘英明。」 掂起桌上的一朵花看了一会,皇后又说:「她说对了一件事,陛下最忌惮的就是泰王。关心一下泰王妃也是为陛下分忧。她总要进宫给太后请安的,你派人瞧着。」 次日,刘月琴带着小女儿进了宫。坐定,孟瑾如便询问数月间的诸事,尤其细问黑店案,尸骸案的始末,包括容荀遇害的前后。不知道她为什么问得这么细,刘月琴回想了好一会才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但她那时只关心儿子哥哥的安危,哪有闲心打听细节,也就语焉不详。 等她说完,孟瑾如蹙眉许久才问妹妹:「媛儿,你看中了一个商贾?」 「姐,他比我表哥舅舅强得多。」 「媛儿,你怎么说话的?」刘月琴不乐意地一瞪眼。 「我……」 摇头,孟瑾如笑道:「娘,你让妹妹把话说完再骂不迟。媛儿,你把那个齐轩成好好说说。他到底好在何处?」 「哦。」想了想,孟瑾媛把自己打听到关于青瓦坊的一切告诉姐姐,又把青瓦坊屡次被罪案牵扯,但每次都有惊无险的事逐一细讲,然后补充,「姐,孟瑾乔那个死贱人也喜欢齐轩成。昨儿我先去青瓦坊找齐轩成,她很快就跟来了。后来她提议出去闲逛,一路上不时地对齐轩成抛媚眼。他们很熟悉的样子,齐轩成还叫她……小乔。」 微感吃惊,孟瑾如追问:「她对齐轩成抛媚眼?」 「是啊。笑得可高兴了。死贱人一贯自命清高,对谁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骄傲模样,可她在齐轩成面前却温柔乖巧得很。」 第214页 更是惊奇,孟瑾如继续问:「她经常去青瓦坊?」 「我觉得是。至少我知道齐轩成好几次送她回府。」 「你适才说,容大将军举报齐轩成谋害他儿子?容荀伤得如何?」 「听说他旧伤復发成了活死人,反正人不人鬼不鬼的,御医也治不好。」孟瑾媛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了一会,又看了一眼母亲,突然数落说:「姐,你就不该让娘给爹送美人。那个叫做九媚的新姨娘简直是个扫把星。我告诉你,九媚一进府门就是专宠,入府没几日就把几个下人打死立威,爹被她迷得晕头转向,可把娘气坏了。」 正寻思着什么,孟瑾如又吃了一惊,「娘,有这种事?」 听到女儿问,刘月琴顿时勾起了心头恨,啐道:「是啊。真是看走眼了。那个该死的贱货,比七姨太还要难缠一百倍。女儿啊,九媚那个贱人是个青楼里的贱货,我花钱把她赎出来的,可她……」刘月琴把九媚从头到脚狠狠地咒骂一遍。 没想到九媚如此厉害刁毒,孟瑾如意外不已,再次思忖了一下就问:「七姨太失宠了,她有什么反应?」 「她倒是沉得住气。这阵子安安稳稳地呆在自个的院子里,没有再去静兰廷献媚。估计知道斗不过那只狐狸吧。」 「我姐跟九姨太关系好吗?」 「你姐倒是会卖乖,她特意跑去你爹跟前提出给九媚摆宴庆贺。其余的也没啥。这阵子你弟弟的病刚好些,娘没心情理睬她去哪。」顿了顿,刘月琴想起了什么,又说:「京兆府的裴绍均也曾送她回府,还给她送鹿肉。裴绍均的婶婶是郡主,你说,她会不会想嫁给裴绍均?」 「裴绍均?」孟瑾如思索了一下就问:「媛儿,你觉得呢?」 「我没看见过她和裴绍均在一起。但我觉得她想嫁给齐轩成。」孟瑾媛小嘴一嘟,捶了一下桌子才烦恼地问:「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阻止死贱人去找齐轩成?她妨碍我。」 没回答,孟瑾如返身回了房。片刻后,她走回来,打开一幅画像,「妹妹,你看看这幅画像。齐轩成跟他比,长得如何?」 「啊!」惊讶地看看姐姐,孟瑾媛的小嘴张得熘圆。刘月琴也吓一跳。看了那副画一会,孟瑾媛蹙眉说:「眉眼有几分像。但他的脸这儿这儿比较瘦,不是这个样子。」 「有几分像?」 「四五分吧。」 孟瑾如眼中掠过一丝奇怪的光,沉吟片刻才教她,「媛儿,你寻个机会单独去见齐轩成。你要告诉他,姐姐只是把他当做那个人的替身。」 一时间没回过味来,孟瑾媛疑惑地问:「姐姐,什么那个人的替身?谁啊?」 第228章 王妃驾到 抿了一下唇,孟瑾如幽幽回答:「你忘了,她订过亲的……不就是,那个死人吗?」 孟瑾媛闻言一呆,刘月琴却眼皮一跳。 没有再解释,孟瑾如对妹妹强调,「媛儿,你记住我的话。你说完了要观察他的反应。他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冷落了姐姐,都要送信告诉我。」 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关心齐轩成,但孟瑾媛还是点头,「知道了。」 再次叮咛了妹妹几句,孟瑾如又对刘月琴说:「娘,既然爹在兴头上,你先不要对付九姨娘。这个时候,你不吵闹不针对她,才叫做大度。往后见了九媚,你不要骂她,看到爹疼她,反倒要夸奖几句她的好处,这样爹才会觉得你懂事知礼。不管她如何得宠,她毕竟没有儿子。要争,还是要盯住长房。」 咀嚼着女儿的话,刘月琴沉默半晌才颔首,思忖着又问:「可你弟弟丢了官,老五那个小混蛋却十分上进。我担心他得了功名,岂不就把你哥比下去了?」 「娘,三弟的官位你先不要着急……机会是要等的。」 「机会?在哪?什么意思?」 她笑笑不答,只收了画像,然后唤来宫女上茶。 出宫前,刘月琴把小女儿支走才独自拉住孟瑾如低声问:「如儿,你怎么,你怎么有他的画像?你是皇帝的妃子,如果有耳报神去说闲话……皇帝只怕会生气的。」 看了母亲一眼,她有些意味难明地笑了笑:「谁知道他是谁呢?再说了,他是我姐夫。即便有不妥,也可以推给姐姐。」 「啊,这,可……」觉得女儿的神色透着几分古怪,刘月琴心里有些惊,想了想忙劝道:「你赶紧把那画像烧掉,免得留下什么把柄。」 拍了拍母亲的手,「娘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我嘱咐媛儿的事你要盯着她去做。机会或许就要来了。」 不知道她说的机会是什么,但刘月琴一直认为二女儿聪明机灵,想了想不再追问。 目送母亲和妹妹离去,孟瑾如走回寝宫,再次打开那副画像看了许久,眼中掠过一丝恨意。 二房母女进宫之际,孟瑾乔得知她们不在府里,便往青瓦坊而去。走到附近,却看到有个熟悉的背影走进青瓦坊,正是裴绍均。不解地眨了下眼,孟瑾乔想了想还是拐进了临近的店铺,嘱咐苏绣悄悄去看看状况。 这时,齐轩成刚穿过密道,进了泰王府书房。 杨懿一脸没精打采地坐在书桌前出神。觉得很奇怪,他走过去叫:「殿下?」 「啊!」回过神,杨懿抬头看到他就问:「你在刑部没事吧?」 第215页 「没事。多谢殿下关心。」 「没事就好。你真是料事如神。龙隆继任了户部尚书,皇兄还让我协管户部。」 那一日捕蝶捉蚊,齐轩成请杨懿进宫举荐龙隆,是为了调开向缨对小寒山的策应,也是为了借力向缨的猜疑帮助杨懿获取朝权。果然,向缨追查不得却不肯干休,为了自己的私心便进言皇帝重用龙隆,允许杨懿入朝参政,有意无意地帮了齐轩成一把。 既然心有成算,他对此并不惊奇,但见杨懿剑眉轻锁,就问:「殿下遇到为难的事了?」 「这些日子在户部,我发现国内的苛税多如牛毛,但世家豪门游离于律法之外盘剥压榨,真正受苦的都是小商贾。他们获利很少,却承担着国中超过六成的税负。龙隆也说,杜久松就任后取消了针对大世家的查税,把国库的收入平衡转嫁到了平民的身上。洛州的商贸本来十分繁荣,可数年来也每况愈下。我以前一直觉得很奇怪,直到最近才知道原因。」 「实际上在今上理政期间就开始了。兴元十九年的户部贪腐案震惊朝野,当时的户部尚书是当今何国舅的门生,是何国舅授意他开了转嫁税负的先河。若非太后求情,何国舅早就被处斩了。」 回想了一下昔年所闻,他问:「以前二哥跟他争,他为了笼络人心纵容附庸者胡作非为。可今时不同往日,放任他们胡来,身为皇帝,他不担心江山不稳?」 没想到他这么问,齐轩成挑眉反问:「殿下觉得皇帝该如何做?」 「身为皇帝,不顾念子民福祉却纵容不法,日子久了必定动摇国祚。不管为公为私,好好治理才能让子民归心,让国家长治久安。他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看了他片刻,「他若是你,先皇就不会废太子了。」 微顿,杨懿抿了抿唇就说:「轩成,我想恢復父皇在时的查税制,你觉得怎么样?」 「殿下没精打采的,是因为龙隆反对?」 点头,「他说我刚刚参政,即便有想法也过上两年再说比较好。」 「对啊。」 发现他同意龙隆的看法,杨懿勐地摇头,「两年?不行。以前我不知道就算了,但积弊如此,让我坐视不理,我不同意。」 「不是坐视不理,而是……殿下不能耐心点吗?你急着举动,皇帝会觉得你有意染指朝权的。」 「他本来就提防我,那就猜忌好了。怕什么!」想起月余来的见闻,杨懿拍案怒道:「我真是不明白,他居于正位,怎么尽干些糟心事?」 见他如此愤愤,齐轩成正欲开导,门外传来一声响。两人同时一愣。没等杨懿定住神询问,就听见一声娇咤:「狗奴才,你敢拦我?滚开。谁在书房?我怎么不能进去?」 「王妃,没人在里面,殿下自个读书……」 「滚开!」 话音未落,门扉再响。 暗惊,齐轩成竖起一只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声无息地绕过屏风。几乎同时,门被推开了,一袭淡绿映入眼帘。俏立门前的女子抬起盈盈如水的双瞳看了过来,娇笑问:「殿下最近怎么这么忙?」 她是泰王妃兰婉蓉。南靖伯兰氏是大齐望族,兰婉蓉是兰氏嫡女,父亲兄长都是一方大员。 见是她,杨懿挑了下眉,笑笑说:「蓉儿,你进来也要通报一下。吓了我一跳。」 第229章 艷福 似乎没听懂他隐隐的责备,兰婉蓉风摆杨柳般走了过来,熘了杨懿一眼,半真半假地问:「殿下的书房关着这么严实,臣妾还以为屋里藏着美人呢。殿下最近协管户部,忙得不可开交,臣妾好久不见你了,人家想你嘛。」 觉得她似乎话里有话,杨懿心头一跳,起身笑道:「本王从不曾参政,确实有些不适应。可陛下发了话,总得装装样子吧。这些日子经常翻看公文,熟悉事务,所以没去看你。」 裊娜地走过来抱住他的手臂,兰婉蓉娇滴滴地说:「人家开玩笑的。殿下,今日风和日丽,回到京城后你都没带人家出去玩。别看公文了,我们出去玩吧。」笑着,她低头扫了一眼桌上的书。 不想让她在书房停留,杨懿点头说:「好。我也看得乏了。这税典太厚了,好几天都没看完。走吧。」 携着兰婉蓉往外走,杨懿看了一下王府总管,「茶冷了就要倒掉。以后本王看书的时候,要及时换茶。」 会意,「奴才明白。」 看着主子离开王府,王府总管才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暗门附近的书架后,齐轩成站着,若有所思。 「齐公子。」 「哦。殿下走了?」 「是的。王妃突然来了,是奴才没拦住。您留在这等殿下吧,奴才给您倒茶。」 摆手,齐轩成拢眉片刻才说:「我先回去。晚些再来。」 穿过密道刚走回那座青砖小院,他就看见洛洺在等自己。「公子,裴大人来找你。我说你不在。」 「哦。」 「但他还在店里闲看,你这会子回去,他看见你从后面走出来,不好。还有,你在刑部大牢时向缨的人突袭了小宛镇的驻地,幸亏松鼠示警才能及时撤退。但他们大多受了伤,所以这些日子不会回到城里。」 一惊,齐轩成挑眉问:「怎么会追踪到的?」 「是子蚊。夏公子说他们还有一只紫色的蟾蜍,叫紫玉妖蟾。他嘱咐你多加小心。」 第216页 没想到向缨如此手段百出,齐轩成暗叫侥倖。沉吟片刻才嘱咐:「告诉陶叔派人留神泰王妃兰家的举动,他们跟谁接触,有没有和哪一家结党。」 「是。」 洛洺从密道返回青瓦坊,齐轩成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再次进了密道,直奔长乐侯府。 不多时,齐轩成从长乐侯府的侧门出来绕进一条小巷道,七弯八拐绕了一会就从岔路回到街上,往青瓦坊返回。正走着,他看到前方一间店铺附近站着一袭鹅黄。定睛一看,他心中一喜,走过去叫道:「小乔。」 正在问苏绣青瓦坊里有无事,孟瑾乔听到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回眸一看,不由得一笑,「齐公子,你在这。」 「是啊。你去哪?」 「正想去青瓦坊看看。」 闻言,齐轩成顿时想起裴绍均。不想让他有机会对孟瑾乔献殷勤,他转念一想就提议说:「最近店中没什么好东西,我们去那边走走吧?」 孟瑾乔本是来找他的,也不计较去哪,点头答应。 他们往另一个方向走了。看着四周的各色店铺,孟瑾乔想起那副灯影照雪图,轻声问:「齐公子,你怎么得到那副画的?」 「那是他人珍藏之物,我只是借来一用。如今案子结了,已经物归原主。」 「哦。那你,你在刑部大牢呆了一阵子,没事吧?」 转脸看看她,他温声说:「何大人为官方正,不会屈打成招的。」 没再追问他的计划,孟瑾乔转而想起远在云州的陆淮叶,正欲问问弟弟的事,斜刺里走出来一袭淡红,「姐姐,你真让我好找呢。」 愕然回望,孟瑾乔顿觉扫兴。来者正是孟瑾媛。她还没进府门就得知姐姐出了门,心生警惕之下,她在府门前就掉头来寻。看到齐孟两人在一起,她的嫉妒心腾地蹿了起来。压着心头的邪火,她假笑着走过来看看姐姐,娇滴滴地向齐轩成笑问:「齐公子今儿得闲呢。我们说好了一起出城踏青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午后就去吧?」 听了这话,孟瑾乔不由得一愣,忍不住看了一下齐轩成。后者剑眉一挑,毫不客气地回答:「孟姑娘,在下对踏青无甚兴趣,不能奉陪,请姑娘海涵。」 没想到他直言拒绝,孟瑾媛一呆。 闻言,孟瑾乔顿时得意起来。扫了一眼妹妹,她抿嘴一笑,半真半假地责怪:「四妹,你真是个小孩子。齐公子有很多事要做,哪有空陪你闲逛。你自个去玩吧,不用跟着我。」 回过神,孟瑾媛眼角一挑,怒道:「谁跟着你?」 「不跟着就最好了。齐公子,我们走吧。」 「好。」 见他们转身,孟瑾媛气得脸煞白,想也不想一把抓住齐轩成的手臂,「齐公子,你昨儿答应陪我去踏青的。」 「孟姑娘,你听错了。」 「你就是说了。」 「妹妹,你拽住齐公子做什么?不成体统,快松手。」 「与你何干?」孟瑾媛狠狠瞪了姐姐一眼。不等齐轩成甩开她,前方走来几个人。为首的突然看到正在纠缠的三人,不由得停了脚步,「轩成。」 三人同时一愣,齐齐转脸看去。数步外,杨懿正一脸惊讶地看来,身边傍着一位丽人。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有人注意到那女子的雍容高贵,悄然注目却不敢多看。 没想到会遇见杨懿夫妇,齐轩成忙使了个巧劲甩开孟瑾媛的手,转身行礼:「拜见泰王殿下。」 见状,孟瑾乔剜了一眼妹妹,训道:「你看你,丝毫不懂得分寸。还不见礼?那是泰王殿下。」 撇下妹妹,她跟过来问候。 看到孟瑾乔,杨懿不自觉地高兴起来,遂笑道:「小乔,不用行礼了。好久不见你,最近可好?」 孟瑾乔微笑回答:「谢殿下关心。挺好的。」 跟随的兰婉蓉打量了一下孟瑾乔,再一看杨懿的神色,妙目微沉却娇笑问道:「殿下,这是哪家的小姐?」 第230章 你付钱 听到她的声音,杨懿这才想起身边还跟着个女人。但未及回答,孟瑾乔已经恭声应道:「王妃,臣女孟瑾乔,家父是孟广德。」 这时,气鼓鼓的孟瑾媛也跟了过来,「臣女孟瑾媛拜见王爷,王妃。」 惊奇地看了看孟瑾媛,兰婉蓉瞟了一下杨懿又问:「孟小姐何时识得我家王爷的?」 「回禀王妃,臣女曾经侍奉太后,殿下前去请安,所以见过。」 微鄂,兰婉蓉再次打量了她一下,回想片刻才问:「你舅舅是忠勇侯陆鹤扬?」 「是的。」 转了一下心思,兰婉蓉瞅了一眼齐轩成,「这位公子出身哪一家呢?」 「王妃说笑了。在下齐轩成,出身寒门。因为殿下经常照顾生意,所以认识。」 「蓉儿,轩成的青瓦坊在城里很有名气,奇珍宝玩不少。」 闻言,兰婉蓉再次看看齐轩成,轻轻一笑:「齐公子年纪轻轻就能得到殿下的关照,还搭上了长乐侯的门路,手眼通天呀。难怪孟尚书的两位千金都对你另眼相看,真是艷福不浅。」 她这话似乎是夸奖,听着却有种说不清的膈应。暗自皱了下眉,齐轩成正寻思着应答,孟瑾媛却不乐意了,小嘴一嘟就说:「王妃误会了。我和齐公子约好出城踏青,是我姐姐赶来阻拦还教训我。」 第217页 没想到她突然岔出这么一句话,齐孟两人都一愣。但兰婉蓉是个心明眼亮的,一扫三人的神情便笑:「天气晴好,踏青是个好时节。殿下,我们不要耽误了齐公子和孟姑娘的好事吧。」 发现孟瑾媛缠上了齐轩成,杨懿有些发笑,遂答:「轩成,你忙吧。小乔,难得见到你。我们正要去吃午饭,一起来吧。」 一鄂,兰婉蓉蛾眉微蹙却没做声。 感觉得到她隐约的敌意,孟瑾乔急急思索了一下就婉拒:「殿下美意,臣女不该推辞。但不敢耽搁了殿下与王妃相聚。」 杨懿一怔。 见状,齐轩成想了想就圆场说:「殿下,时辰还早,不如移步青瓦坊一观,品一盏茶再用午饭不迟。」 看看齐轩成,杨懿还是顺势下了台阶,「那好。蓉儿,我们去青瓦坊看看。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嘻嘻,殿下不能反悔哦。」兰婉蓉娇笑着答应,却再次看了一眼齐轩成,然后裊裊娜娜地跟着杨懿走了。看着他们先行,齐轩成转向孟瑾乔柔声说:「小乔,王爷相召,我陪你一起应应景吧?」 看着他微笑的脸,孟瑾乔不禁笑了一下,「嗯。我们走吧。」 没再理会孟瑾媛,齐孟两人跟着杨懿夫妇离去。 被晾在一旁,孟瑾媛气唿唿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挫败不已。发狠片刻,她想起二姐的嘱咐,一跺脚,厚颜跟来。 一行人走进青瓦坊,就见裴绍均在欣赏一只琉璃瓶。没想到杨懿夫妇前来,再看到孟瑾乔和齐轩成在一起,他稍微拢了下眉才走过来见礼。 见是他,杨懿笑问:「你也在这。你今日不当值?」 「为了尸骸案忙了好一阵子,臣偷懒一日。」 杨懿失笑道:「偷懒这个词说得好。哈哈。你也喜欢这个琉璃瓶?」 「臣觉得十分独特。但青瓦坊的东西都是漫天要价,只有殿下买得起。」 这句话不知是恭维还是贬损,杨懿看了一眼齐轩成,哈哈大笑。齐轩成似乎没听见,一脸自如地对兰婉蓉说:「王妃,女子用的珠宝首饰在这边。请。」 对杨懿抛了个媚眼,兰婉蓉笑道:「裴大人说话真是风趣,但有夸大之嫌。殿下,我们去那边看看。」 「嗯。」 看着孟瑾乔跟在齐轩成身旁离去,裴绍均踌躇了一下,跟了过来。 矮柜前摆着一排排华丽的珠饰,兰婉蓉只觉得眼花缭乱。赞嘆不已,她就问:「齐公子,这些东西造工独特,不似民间可得,难道出自内府?」 「王妃,这些珠翠都得自域外,有些出自各国的皇宫。而且大多数都是定制的,独此一件。」 「原来是邻国之物。」 「有些来自数千里外,对我们来说不算邻国。」 兰婉蓉少时曾跟随兄长去过邻国游歷,听了这话,惊讶更甚。「齐公子,据说大齐周边有很多国家,可距离遥远,风俗迥异,语言也不通,你能得到如此多的宝物,真是让人意外。」 「王妃过奖了。不知可有中意的?」 抬起青葱玉指拿起一只步摇,「此物是何来歷,竟有白日生辉之感?」 「这步摇用玉流金打造。玉流金是一种奇特的宝石,通体淡金却有白玉般的透明感,触手温润还可以验毒。玉流金产在距离大齐很远的一处深涧之中,我国没有的。」 听着他的讲解,兰婉蓉眼中放光。 见她一脸喜爱,杨懿就说:「蓉儿,你喜欢就买下吧。」 「谢殿下。我觉得这个也很好看。」 「好。」 没有关心兰婉蓉挑选珠翠,齐轩成却注意到了跟来的裴绍均。后者正站在孟瑾乔身边低声说着什么。听着,孟瑾乔转眸看他,莞尔一笑。 见他对孟瑾乔献殷勤,齐轩成暗恼。正寻思着如何把他赶走,却感觉到有人拉自己的衣袖。愕然转头,就见孟瑾媛抬着俏脸笑盈盈地问:「齐公子,我觉得那对耳环很好看。送给我吧。」 此言一出,屋内的人无不看来。 真是被她的言行吓了一跳,齐轩成还没回答,裴绍均已经笑出声,揶揄道:「孟姑娘好眼光。齐公子财大气粗,一副耳环不算什么。对吧,齐公子?」 听了这话,齐轩成剑眉一挑,转念就说:「裴大人慷慨。孟姑娘,你喜欢什么,他肯定乐意送给你的。」 没想到他虚晃一枪,不但裴绍均愣住,孟瑾媛同样一呆。孟瑾乔也吃了一惊,接着眉眼一弯,赶忙垂眸掩去笑意。 杨懿先一愣,继而一想便狂笑,「哈哈哈。哈哈。绍均说得对。蓉儿,你选几件首饰,小乔,你们姐妹也挑几件。轩成,这几个月我买了很多东西,你赚得够多的。今日你送几件首饰给她们,不要唯利是图。」 第231章 谁气谁 杨懿的话把齐轩成说得一愣,裴绍均却抓住机会挤兑:「殿下英明。臣觉得齐公子惯会漫天要价。殿下如今协管户部,臣建议对青瓦坊的帐目进行严查,杜绝坐地涨价的歪风。」 「查帐」这两个字落在杨懿耳中,他顿时来精神了。「绍均,你这话深得我心。轩成,就这么定了。蓉儿,小乔,你们好好挑一下合意的首饰。」 「嘻嘻。那就多谢齐公子了。」兰婉蓉觑着他们之间的应答,娇笑着接住了杨懿的话,又说:「孟姑娘,难得齐公子如此慷慨,一起过来选一选吧。」 第218页 孟瑾媛本是个眼皮子浅的,见此哪里还能按捺得住虚荣,赶忙走了过去。看着这一幕,孟瑾乔暗自无语。正寻思着替齐轩成圆场,他已经开口说:「小乔,既然王爷发话,你喜欢什么,挑一挑吧。」 不解,孟瑾乔转眸看他。 他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无碍。 略一琢磨,孟瑾乔还是走过去。 看着三女挑选首饰,三个男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沉默。 耽搁了二刻,兰婉蓉和孟瑾媛各自选了四件首饰,孟瑾乔只选了一件。 「小乔,你怎么只选一件?这些你都不喜欢?」杨懿觉得很奇怪。 「多谢殿下盛情。但我自小不爱浓妆重彩,一件足矣。」 觉得她似乎意有所指,却一时间没参透,杨懿目露疑惑。裴绍均挑了下眉,忍不住斜了一眼齐轩成。他目不斜视地站着,眼中掠过一抹笑意。兰婉蓉美目微凝,略一思忖便说:「孟姑娘真是专心。难怪过了这么些年,依旧……待字闺中。」 听得懂她嘲笑自己迄今未嫁,孟瑾乔幽幽一笑:「王妃与殿下琴瑟和谐,臣女自然不能比较。但我并非待字闺中,只是……未亡人。」 她毫不掩饰地告诉兰婉蓉:我有夫婿,我对你丈夫没兴趣。你对付我是白费心思。 兰婉蓉是个心窍玲珑的,如何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顿时被噎得哑口无言。杨懿一愣,继而扫了一下兰婉蓉,暗道无聊。裴绍均沉了沉目光,微感沮丧。孟瑾媛丝毫没听懂她们的暗斗,直到姐姐吐出「未亡人」三个字,她才明白了些许,错愕不已。 齐轩成轻轻垂眸,似乎什么都没听见,只说:「殿下,既然王妃选好了首饰,请移步偏厅奉茶。」 轻轻数语岔开了话题,杨懿顿了顿才颔首:「好。」 品了数盏茶,杨懿见孟瑾乔神色冷淡,斟酌了一下还是带着兰婉蓉走了。恭送了王爷王妃,裴绍均邀请孟瑾乔去珍馐楼吃午饭。 正寻思着甩掉姐姐,孟瑾媛乐了。 「姐姐,你们去吃午饭吧。我跟齐公子一起就可以了。你不用管我的。」然后,她对齐轩成娇笑:「齐公子,城里新开的飞禽楼做的野鸭羹很好吃。我们去吃野鸭羹吧,我有事要单独告诉你。」 瞅了一下齐轩成,裴绍均幸灾乐祸地帮腔:「齐公子,孟姑娘盛意拳拳,你就去吧。小乔,我们走吧。」 「对啊。姐姐,裴大人一直很照顾你,经常送你回府,还给你送鹿肉,你该好好答谢他。」见齐轩成没表示,孟瑾媛抢着把裴绍均对孟瑾乔如何好的事数落出来。 没想到还有这些事,齐轩成诧异地瞧了一下裴绍均,想了想起身笑道:「我以为裴大人忙于公务,没想到还有闲工夫送鹿肉。既如此,两位自便。孟姑娘,野鸭羹真的很好吃?」 见他抛下了姐姐,孟瑾媛欣喜不已,一叠声地回答:「是啊,可好吃了。嘻嘻,我们走吧。」抛了个媚眼,她拉住齐轩成的衣袖。 「失陪了。」 齐轩成带着孟瑾媛走了。 没想明白他为什么突然不理自己,孟瑾乔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见她站着发呆,裴绍均暗骂齐轩成左右逢源,劝道:「小乔,齐轩成不是好人,你别理他。走吧,我们去吃午饭。」 回过神,孟瑾乔就问:「裴大人,你和齐公子有过节?」 「没有,但也没交情。」回答了一句,裴绍均突然想起了什么,「齐轩成这个人阴险狡诈。你还记得那次在书院,他拿老鼠吓唬你吗?那是灰背鼠。他故意拿来冒充老鼠就是为了吓你。他很坏吧。」 不知道这件事,孟瑾乔惊讶地看看他,想了一下才问:「大人怎么知道那是灰背鼠?」 「后来我在奇兽斋看到过,王爷也说那只老鼠是灰背鼠。」 想起吱吱叫的灰背鼠,孟瑾乔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再一想不由得恼了。 太过分了。我在这,你居然带我妹妹去吃野鸭羹?你又蓄意气我?好啊,看看谁气谁? 气鼓鼓地发狠了一会,她眼珠一转就说:「裴大人,我觉得野鸭羹很稀奇。我们也去吃野鸭羹吧。」 「……」 「我们吃我们的,不理睬他们。」见他不说话,孟瑾乔强调说:「飞禽楼不会只有一张桌子吧?」 闻言,裴绍均又高兴起来,笑着答应。 飞禽楼里,齐轩成两人在临街的雅阁里坐下。此处的雅阁只挂着半垂的竹帘隔挡,隐隐地能看到楼中其他雅阁的模煳身影。 伙计出去准备野鸭羹,齐轩成才问孟瑾媛:「孟姑娘今日出府是为了找你姐姐?」 他俊美的脸上笑意淡淡,深邃的眼眸里流转着玩味,似乎戏嚯,似乎认真,又似乎挑逗。孟瑾媛不自觉地脸一红,下意识地低了声,有些羞怯地说:「我不是找姐姐。我是,是,人家关心你,所以,来看看你。」 垂眸了一瞬,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姑娘是尚书的千金,如此真是让齐某受宠若惊了。」 「齐公子过谦了。你这么有才干,我爹也很欣赏你。我们家没有门户之见,我娘也觉得你比我舅舅表哥强得多。」她娇俏地眨了下眼,毫不犹豫地撒了个谎。 暗自一哂,齐轩成正欲再问,却突然顿住。一只玉手轻挑竹帘,一袭鹅黄露出半张娇俏的脸,眉目带笑:「齐公子,你们真的在这。」 第219页 第232章 我关心他 没想到姐姐跟来了,孟瑾媛吃惊地转头看去,暗骂煞风景。不等齐轩成说话,她抢着开口说:「姐姐怎么来了?我记得你不喜欢吃鸭子的。」 熘了齐轩成一眼,孟瑾乔淡淡笑答:「我喜欢吃野鸭。但四妹,你们自便吧。我们往那边去坐。」 不等孟瑾媛回答,更不理会齐轩成作何反应,她放下竹帘,回顾身旁道:「裴大人,我们坐那边吧,视野更开阔些。」 脚步声远去,齐轩成盯着跟在她身旁的裴绍均,心中没来由地生气。发现姐姐没有纠缠,孟瑾媛松了口气,转头看到齐轩成盯着竹帘不出声,心里一急,忙抓住他的手摇晃:「齐公子!」 回过神,齐轩成想了想还是按下恼怒,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拿起茶壶给孟瑾媛倒了一杯才淡淡问:「孟姑娘,你说有事告诉我,什么事?」 见他记得,孟瑾媛暗喜道:「我确实要告诉你……你知道我姐过去的事吗?」 微鄂,他挑了下眉,面上却平淡无波,「过去?」 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她低声说:「你不知道吧,我姐姐订过亲的,那个人是个逆犯,因为谋反被诛灭了全族。」 「哦。为何你姐姐没被牵连?」 「因为我爹是举报谋反的功臣,皇帝才饶了我姐,要不她早死了。但还有件事你更不知道。」 「是什么?」 眨了下眼,她笑道:「你猜?」 目光微沉,齐轩成似乎无所谓地笑笑,「孟姑娘不想说就算了,我懒得知道。」 见他不接茬,孟瑾媛顿觉沮丧,但想起二姐的叮嘱,忙强调说:「我说的这件事跟你有关系。」 眉毛一跳,齐轩成故意不说话。 见他不做声,孟瑾媛猜不透他到底什么意思,咬了咬牙只得说:「我姐订亲的那个人,你跟他长得有几分像。」 对她的说辞有几分意外,齐轩成微微凝眸,「我跟那个人长得像?」 「嗯。」孟瑾媛肯定地点头。 「……」 他不讲话了,孟瑾媛大喜,忙装出一副同情的模样,「之前,我姐姐跟大将军的儿子眉来眼去,还跟裴大人来往。发现你,她又经常来青瓦坊。可她心里一直想着那个人,她只是把你当做替身。」 听着,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似乎不对吧。这两年国中哪有逆案?」 「哎,你不知道当年的永安门逆案?我姐原本订了宁远侯世子。但他死了。」 眼中掠过一抹复杂,齐轩成又问:「你比你姐姐小几岁吧。她订亲的时候你才多大?而且你姐姐没出阁,你怎么会见过那个人?」 被他问得一呆。孟瑾媛刚要说出二姐,却勐地想起她私藏的画像,吞回了到嘴边的话,她撒谎说:「我舅舅见过,是我舅舅告诉我娘你长得像那个人。我娘知道我姐经常来青瓦坊,就说……我姐觉得你长得像,所以常来。」 「你娘这么关心你姐姐?但似乎你爹不怎么过问她的事?」 「我娘确实关心她。起初我娘想把她撮合给容家的公子,虽然只是二房但毕竟是大将军府,但我姐却跟裴大人相好,就把容三哥气得不行。至于我爹,他确实很少过问。而且也没法过问,京城里哪个人家会提亲呢?谁都避之不及的。」 看了看她,他貌似随意地问:「孟姑娘很讨厌你姐姐?」 「不是我不待见她,是她不懂事。」孟瑾媛把姐姐回府后的桩桩件件都告诉了齐轩成,颠倒黑白地把姐姐诋毁得一塌煳涂。 听着她说是非,齐轩成间或问上一二句,然后盛起一碗野鸭羹给她,岔开话题问了些别的事。孟瑾媛喜好卖弄,见他感兴趣,就把刘家的事东拉西扯地说给他听。 听着她嚼舌了一个时辰,齐轩成默默贯穿着查到的零碎线索,猜到了些昔年的始末。既已达到目的,他便起身说:「孟姑娘,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回青瓦坊处理生意的事。」 「啊。那好。我们走吧。」她体贴地站起身,想了想又为几件首饰道谢。不置可否,他叫来掌柜嘱咐了几句,带着孟瑾媛下楼离去。 另一个雅阁里,孟瑾乔倚窗看着他们消失在街角,想到齐轩成一直没跟过来,心中窝火,不自觉地蹙着眉。 见她一脸的心不在焉,裴绍均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思索了一下才问:「小乔,你跟齐轩成很熟悉?」 一怔,孟瑾乔回过神来,点点头。 「可他今日……他特意陪你妹妹来吃野鸭羹。你不觉得他……行止不当吗?」他本想说「左右逢源」却还是打住,换了个轻巧的字眼。 「裴大人对齐公子有意见?」 「我只是觉得他的做派透着古怪,我叔叔也说他不像寻常的生意人。」裴绍均把自己对齐轩成的看法简单说了说。 没想到裴绍均如此敏锐,孟瑾乔的心勐地提了起来,一时间忘记了生气,急急地沉思片刻就说:「裴大人,青瓦坊捲入的案子都是诬告的,只不过是容荀蓄意找他的麻烦。他们本来没有冲突的,都是因为我。」 斟酌着,她把百花园里的事告诉裴绍均,末了又说:「那一日他为我出头才跟容荀结仇,又为了那一次当街打架成见更深。而且这次能查清何小姐的冤案,是因为齐公子告诉了那副画。有些事,我觉得他只是为了自保。京城里龙蛇混杂,他做奇珍异宝的生意,难免被人觊觎。」 第220页 感受着她少有的慎重,裴绍均沉默片刻才淡淡一笑:「尸骸案能查清着实得益于那副画。」 「是啊。」 想起那只带路的红嘴鹦鹉,裴绍均忍不住问:「小乔,你似乎经常去青瓦坊,为什么呢?年余来,青瓦坊被各方瞩目,就连陛下也有耳闻。你经常去,如果被有心人留意,或许不利。」 他看着她,神情认真,毫不掩饰关怀和情意。 微怔,孟瑾乔的心情有些复杂。沉默数息,她还是回答:「我确实很关心他。但我,我不希望你们因此生出什么误会。」 垂眸了一瞬,他轻声问:「你担心我对他不利?」 第233章 你是谁 他的声音里隐藏着落寞。看看他有些失意的脸,孟瑾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却不自觉地想起丹露寺闹贼后的种种。 前世,他与她交集寥寥。此生,却在一次次的是非暗斗中相识,相熟……她敬重他的人品,欣赏他的才干,感激他的照顾,然……她早已遇见江阙,她已许了自己的心,便只是相识已晚。 出神片刻,她认真地回答:「我确实担心他的安危,但我把大人视为朋友相待,同样不愿见你陷入困境。」 「困境?」 「大人,你们叔侄持掌京兆府,数年来得罪的贵胄不少。对头们此刻不发难,不等于不记恨。你身在朝堂,难免掣肘。齐公子虽在市井,但有时候,大人不方便做的,他可以做。你们都是一时才俊,若能结为臂助,或将如虎添翼。如果因为我的缘故生出龉龌,我于心不安。」 听到这番话,裴绍均默然,心中有些苦涩。他听得懂,她关心他,可她心里的人不是他! 有些自嘲,他正欲说些什么,在外侍候的苏绣挑帘进来,「裴大人,掌柜送来一份帐单。」 「帐单?」 听到他问,店中掌柜走进来恭声说:「裴大人大驾光临,蓬荜生辉。适才有位公子说,今日大人请客,所以吩咐小的先把他们的帐单送给您过目。」 愕然,裴绍均接过一看。帐单上罗列着野鸭羹、煎鸭脯、烤山鸡、酒蒸鹌鹑之类的肉食并茶水果子糕点种种。 细看完,他眉毛一跳,想了想才问:「为什么有七份野鸭羹?他叫什么名字,几个人来这,点了这么多东西足够十几个人吃了吧。」 「小人不知道那位公子的名讳。他与一位姑娘同来的,点了一份野鸭羹,一壶茶,两碟糕点,一碟果子。但他吩咐另做一份野鸭羹送给京华书院的一位孟公子,还吩咐把其余的野鸭羹、鸭脯烧鸡、果子点心送到青瓦坊。」 没想到齐轩成居然把帐单送给自己,还摆明了敲竹槓,裴绍均真是气炸了。但碍着孟瑾乔在,他不想发作,沉了沉目光才说:「他倒是会吃。行吧。一会一併结帐。」 「多谢大人。」掌柜喜滋滋地走了。 在一旁看着,孟瑾乔猜到了些许。见裴绍均一脸郁闷,突然觉得很好笑。可顾及他的面子,还是咬住银牙憋住。忍了好一会,她才控制住自己,柔声劝:「裴大人别生气。齐公子开玩笑的。」 暗骂齐轩成故意找茬,但他还是对孟瑾乔温声说:「他就是睚眦必报。上次在书院拿只灰背鼠挤兑我,今日又来这么一出。我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处,唯一的好处或许是……炫富。」 「嘻嘻。」听到这话,孟瑾乔勐地得意起来,再也忍不住地笑了几声才说:「别生气了。大人若是觉得他做得过分,就把帐单送回青瓦坊吧。我猜是因为泰王妃拿走了几件首饰,他心里郁闷,又不能不给王爷面子,发现我们也在这就想让大人请客。」她安抚着裴绍均,迂迴地替齐轩成的恶作剧开脱。 被她提醒,裴绍均却冒出了对策,復一想就乐了,「哈哈。小乔,你的主意好。」 不解地眨眨眼,但她没再劝阻他们较劲。 日暮时分,一桌丰盛的宴席送到泰王府,飞禽楼的帐单也送到了青瓦坊。诧异地看了帐单好一会,洛洺抓着最后一只烤鸭腿,遗憾地摇头:「飞禽楼的东西确实好吃。再送来一些多好。」 齐轩成却窝火得很。闻言,他没好气地一瞪眼,「你就知道吃,跟无尘一样。」 见他一脸的不高兴,洛洺偷笑了一下,转念就说:「公子别生气,今日也是碍着王爷的面子。而且夏公子很有钱,几件首饰不算什么的。」嬉笑着说完,他一拍额头,转身走出去又回来,递过一封信,「今日你不在,裴大人留了封信。」 挑眉,齐轩成拆开一看。信中无头无尾,只有寥寥数字:子时三刻,逍遥馆。 再次看了一遍,齐轩成眼珠一转就叫来掌柜吩咐:「把那八件首饰的帐单送去裴府。」 掌柜愕然,「公子,他叔叔掌管京畿内外,惹他生气,岂不是平白树敌?」 拍案,他拿过一张纸一挥而就,「一併送去。太后因为尸骸案厚赏裴家,可那个案子我帮了忙的,赏赐理当分走一半。」 彼此看看,几人皆无语,只得称是。 子时二刻,齐轩成进了逍遥馆。 逍遥馆以名茶清歌闻名燕京,不但茶汤独特,更有歌姬弹唱奉茶。但这里的女子卖艺不卖身。因此,逍遥馆是燕京城内文人士子们喜爱的风雅之地。夜已深,馆中各处的小巧隔间都垂着帘,三三两两的客人正品茗听曲,谈笑声隐隐。 第221页 齐轩成跟随一名青衣婢女登上了三楼。一方竹帘下,裴绍均独坐饮茶。案几上搁着青瓦坊送去的帐单,并齐轩成的手书。 施施然走过去坐下,齐轩成一脸自如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品了片刻才揶揄道:「我以为大人洁身自爱,从不踏足风流之地。今晚真是大开眼界。」 不答,他抬眼直盯着齐轩成许久才问:「你到底是谁?」 微鄂,他稍微挑了下眉,不动声色地问:「大人的问题在下没听明白。我出身锦州,姓齐,身份文牒在入城时已经查验了的,不知何处不妥?」 「哼。你就装吧。但我告诉你。那一晚,我亲眼看到青瓦坊有人黑衣夜行,还进了城北的那个暗道。当时有人跟梢他。有趣的是,数日后容荀遇害,容天明举报你,然后扯出了尸骸案。齐轩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个暗门里的玄机。」 稍微吃了一惊,他耸耸肩,依旧一脸轻松地问:「黑衣夜行?大人,查案是要讲证据的,你有证据吗?」 审视他片刻,裴绍均冷笑:「证据?齐轩成,我是官,你是民,你有没有听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第234章 故人之后 没回答也没说话,齐轩成垂眸饮茶,深藏的眸光下闪过一丝慑人的凌厉。但他的手依旧很稳,似乎没有听见裴绍均的威胁。 他不出声,裴绍均也不再说话,同样品着茶,若有所思。 气氛安静得诡异。 不知沉默了多久,齐轩成才缓缓抬头盯视着裴绍均,一字一顿地问:「大人夤夜相邀,到底为了何事?」 不置可否,他反问:「你有个兄弟叫应无尘?」 「对。」 「他在何处?」 笑笑,「他不在城里。不知他几时得罪了大人?」 继续看了他一会,裴绍均才说:「你让他来见我,我再告诉你。」不等他回答,他把那张帐单推到齐轩成面前,「灯影照雪图是你派人送到雨花斋的。那副画挂在那里很久了,说明你早就知道那桩冤案,早就发现了荒院里的尸骸。可是……」 他顿了顿,「私税案、黑店案、尸骸案,户部的杜久松,兵部的赵佗,司马卫的容天明,梁国侯肖元奉,西宁伯贾际,上大夫左文……他们劣迹斑斑,罪有应得,但他们都是最早追随皇帝的人。齐轩成,你的棋下得好,但不要以为他们都是笨蛋,尤其……不要低估皇帝。」 拿起那封手书搁在灯焰上,看着它化为灰烬,他才说:「如果皇帝知道灯影照雪图是你让小乔送给我的,只会把她卷进来。下次让你的鹦鹉送信,别让她为你冒险。」 裴绍均起身离去。 默然独坐许久,齐轩成拿起那张帐单放在灯焰上,焚化。 那一夜生死骤变,但那桩灭门惨祸没有扭曲他的心智。他没有因为仇恨变得偏执极端,反倒对世间的苦难更多了一份悲悯的感同身受,对世情人心更多了一些洞悉入微。数番交际,暗中合作,他看得出来裴绍均是个真君子。这样的人值得结交,而不是为敌,即便他和他钟情于同一个女人。 齐轩成走出逍遥馆时,街角的黑暗里转出应无尘。 「大哥,你没事吧?」 摇头,他叮嘱说:「无尘,告诉大家,夜里进出不能从青瓦坊走,盯梢越来越多,就连京兆府都盯上我们了。」 一惊,应无尘忙问:「何时?」 「那一晚你夜行城北,蓄意引诱容天明和向缨的麾下跟梢,裴绍均也跟着。看来我们的防守还有疏漏。」 「……」 「他要见你。你寻个时机去见他,再试一试他的用意。但别让人看见。」 抿了下唇,「我会小心的。」 齐轩成往回走时,孟瑾乔正在浣花阁里对烛沉思,想着裴绍均对几个大案的分析,以及他对齐轩成的看法,越想越是心惊。正出神间,陈荔走进来。 「小姐,五姨太的娘家送来一篓子赤尾虾,她说明日午间,请你到她的院里吃午饭。她还说,今日她在静兰廷,恰好遇见二奶奶在老爷跟前夸奖九姨娘懂事妥帖。她说,请小姐留心为好,只怕二奶奶是以退为进。」 惊奇地蹙了下眉尖:「她突然转性了?她见过谁?」 「这阵子府里没有外客。但日前宫里来信,二奶奶遣姚嬷嬷送了回信。那一日,你和四小姐一起回府后,姚嬷嬷又出门给宫里送信。今日二奶奶就带着四小姐进了宫。四小姐出宫后没进府门就出去了,二奶奶却去了老爷跟前。那时九姨娘也在。」 听完她打听到的消息,孟瑾乔思索了一下就问:「她离开皇宫就去见我爹,然后夸奖九媚懂事?」 「是的。」 惊讶不已,孟瑾乔推敲片刻又问:「陈姨记得吗?之前二姨娘也进宫一次,之后不久,绣绣就生病。」 回想半晌,陈荔点头,「我记得是的。那时四小姐被平国侯府悔婚,老爷还说让她参选秀女。闹出那些事后,二奶奶进了宫。后来就闹出了书院的事,再之后,绣绣就病了。」 对照着回府以来与二房的数番争斗,孟瑾乔有些瞭然。 难怪二姨娘突然推荐九媚装大度。她是要分宠,寻机先除掉七姨娘。此前,她与九媚势同水火,但进了一趟宫就转了性,给她出谋划策的……二妹。 二妹挺有手段和眼光的,入宫几年还是学了不少嘛。可眼下……三弟丢官,刘家破产被驱逐,容荀废了,四妹没指望嫁进显贵之家,她会如何赢回这一局呢? 第222页 反覆地想了很久,她突然问:「陈姨,李婆子有异动吗?」 「没什么不对劲的。但是……她经常往外跑,拿炭,倒灰,清理残枝落叶都是她做。」继续回想了一下,「小姐出门的时候她都会张望,值夜的时候经常在窗根下熘达。」 「浣花阁里除了我们几个,有旁人吗?」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陈荔疑惑地说:「除了我们,哪有旁人?」 「对啊,那她……夜里四处熘达,找什么呢?」自语着,孟瑾乔蓦地抓住砚台,凝眸片刻才吩咐:「陈姨明日去一趟侯府,对舅母这么说。」 次日,孟瑾乔到五姨太院里吃赤尾虾。苏绣和陈荔奉命出了府,往不同的方向而去。她们身后,各自有人缀着。 午后,孟瑾乔去了忠勇侯府。盘桓到夜里,她才回府,然后带着苏绣去秀丹楼。 这些日子,孟广德每日回府后就跟九媚腻在一起。已是夏季,天色明媚,九媚让人在秀丹楼外搭了个花棚,黄昏时分两人在花棚下吃饭,一起欣赏天际晚霞。夜里明月高升,九媚就在玉台上跳舞。此时黄昏刚过,两人正依偎在花棚下。 孟瑾乔刚行至附近,桃儿便看到了,一瞧九媚就说:「姨奶奶,大小姐来了。」 「唔。」九媚转脸一看,秀眉一挑,娇笑道:「真是稀客。老爷你看,大小姐来了。」 孟广德也看见了女儿,微感意外,他问:「乔儿,你有事?」 看了一眼九媚,孟瑾乔笑答:「爹,今儿我见到一位妹妹,她的长辈与舅舅是故交。舅母让我带她四处逛逛。我想让她住到府里方便些,所以先来问问爹妥不妥?」 「哦。她出身哪个世家?」 「她并无门第,但武艺不错。」 闻言,九媚妙目一转,「老爷,既然是陆侯爷的故人之后,让那姑娘在府里住些日子吧。」 第235章 试 没想到九媚这么说,孟广德有些意外,就问:「九儿,你怎么这么关心侯府?」 「老爷,陆侯爷虽然过世,可毕竟是亲戚。舅夫人发话了,大小姐身为晚辈不招待自然不妥的。府里有的是屋子,住一阵子不打紧,于理于情都说得过去。您说呢?」 九媚一脸温柔地劝说着,又转眸看了看孟瑾乔,笑问:「大小姐,陆侯爷真是交游广阔。不知道那姑娘的长辈是什么样的高手呀?」 看着她眼里流转的媚光,孟瑾乔淡淡一笑,「我没见过那位长者,不知道。若姨娘感兴趣,等那位妹妹住进来,问一问她吧。」 「对啊。老爷,人家没见过江湖高手。您就答应让那位姑娘住进来吧。」 「一个小丫头,什么高手。」嘀咕了一句,但见爱妾兴致勃勃,他还是点头:「既然是故人之后,你带她回府住些日子。闲时,你带她逛逛京城。」 「女儿谢谢爹。」 孟瑾乔告退,九媚转了下念头又说:「老爷,我最喜欢看比武。难得府里来了个习武的姑娘,不如让人家开开眼界?」 「比武?跟谁比?」 「老爷,听说那些很多朝臣府里都养着些高手护卫。你借几个人来跟那位姑娘比试一下,点到为止。好不好?」 听着她软语央求,孟广德好笑说:「行。我答应你,高兴了吧?」 「嘻嘻,老爷最好了。老爷真好!」 九媚搂着孟广德的脖子撒娇卖好之际,孟瑾乔回到了浣花阁。坐下盯着烛火片刻,她冷笑了一下。 看,一试就知道了。李婆子是被九媚收买的,所以她夜里故意在院中四下熘达,还潜到窗下窥探,是为了竹影。 计算了一下李婆子窥探的时间,她心下雪亮。 那时淮叶离开京城,向缨失去虫王,吃了大亏。看来,九媚必定跟他有什么关系,向缨寻不到淮叶的踪迹,就想从我这里寻到线索。 琢磨着,再次想起弟弟说过的「魅妖」,她眼中掠过一丝冷意。可细思着九媚入府的时间和举动,心下却添了疑惑。 她似乎是为了我爹来的。可我爹对向缨……有什么用? 孟瑾乔在浣花阁里思索着九媚的来处,裴府的藕园里激战正酣。今晚,应无尘应约而来,裴绍均却一言不发拔刀相向。交手数个回合,应无尘见他不依不饶就被惹毛了。一改原本的克制,剑招一变,招招夺命。 激战百余回合,裴绍均的招式陡然一顿,刀身一抖,诡异地划出一道弧线,角度刁钻地扑向应无尘的左腰。沉肩退步,应无尘不慌不忙一抖剑尖,反挑。刀剑交击的瞬间,裴绍均却突然后退了半步,长刀顺势往右一滑,一按,奇异地滑开应无尘的剑,直扑他的下颌。大惊,应无尘来不及想,剑身再抖,平肩直刺。 这是以命搏命的险招。若裴绍均不回救,应无尘必定中剑,但他的剑会刺穿裴绍均的左胸,如此就是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 生死立分的剎那,应无尘蓦地扭腰,往右偏了一分,剑身往下一压,剑尖斜挑。细微的变化眨眼间就把裴绍均逼到了死角。距离太近,无论裴绍均是否回救,这一剑都会刺穿他的左肋,而应无尘却灵巧地避开了腰腹要害。局面翻转之间,裴绍均就要落败负伤。却在此时,他弃刀,蹲身,脚下一滑,以毫釐之差从应无尘的剑影下擦过,左手变拳为掌,闪电般按在应无尘的右胸。他若发力,应无尘不死也会重伤。 第223页 同时停住,四只眼彼此瞪着,谁都不说话。 片刻后,应无尘弃剑于地,冷冷地问:「你赢了先手却不杀我,很容易被反制的,你不知道吗?」 不答,他缓缓收回手,后退三步站定才问:「你和应元骏是什么关系?」 勐地凝眸,应无尘没回答。 「你是学枪的,对吧?」 沉默了一下,应无尘沉声问:「你为什么会施展『倒金钩』?」 「我记得他没有徒弟的……听说他的儿女早已罹难,你到底是谁?」 依旧不回答,应无尘拾起地上的剑,扣住剑身,发力。喀喀数声,一把奇型的短枪出现在他手中。黝黑的枪身倒映着月光,透着狰狞的冷酷。振腕,那桿枪轻轻震颤,在虚无中拉出一道道如同火焰般的暗色。 裴绍均凝眸,没做声。 轻抚枪身片刻,应无尘一字一顿地回答:「此枪是我爹传给我的,叫做幽焰枪。」 裴绍均深吸了一口气,「兴元十五年,我武艺初成,每日午后都在禁军校场练刀。有一日遇见应统领在练枪。我见猎心喜便请他指教。之后两年,他常常指点我练武,还教过我枪法和步法,直到我去边军磨鍊。」 忆起往昔,他喟然轻嘆,停了好一会才问:「你既然逃走,为什么要回来?一旦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不会放过你的。」 依旧不答,应无尘看了他一会,「你敢跟我来吗?」他消失在屋檐上。 一处废园深处,应无尘停下,回头看了看跟来的裴绍均,转过一道破败的阁楼。一张半塌的石桌前,齐轩成站着。 彼此打量片刻,齐轩成开门见山地问:「裴大人慧眼,不知你是怎么看出破绽的?」 「我只是觉得无尘的身法似曾相识,但并没有想到。直到你派那只鹦鹉给我带路……齐轩成,你到底想让我知道什么?」 有些意外他的回答,齐轩成顿了顿才微笑鼓掌:「裴大人比我想像的聪明些。」 「黑店案时,你把鹦鹉卖给我。容荀刚流放,你就让无尘黑衣夜行,容府向府的人跟梢到城北。容荀重伤,容天明为了揭发你必定会举报密道,刑部因此顺理成章挖出了尸骸,鹦鹉再带我去见腾子丛……如此步步连环,齐轩成,你的棋下得好。」 本就存心让他猜到,齐轩成毫不意外地笑道:「过奖了。可大人依旧看出了关联。距离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境界,我还差得很远。」 第236章 看妖怪 闻言,裴绍均走过来盯着他一会才问:「永安门逆案里没有哪家姓齐,你跟宁远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恩人。」 他想了想又问:「你来京城,为何?」 「何必明知故问?」 拢眉,他看了看应无尘,「养鹦鹉的女子出身济州苏府,你们,你们到京城来」犹豫了一下,他沉声问:「为了那桩逆案?」 「我爹没有谋刺先皇。那是冤案。」 垂眸了一瞬,裴绍均再次看向齐轩成,「可是宁远侯带兵进宫确有其事,宋王当时也在宫里。你,有证据吗?」 「裴大人,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是弒父夺位?」 倏然凝眸,裴绍均眉峰一锁,瞪视他许久才慎重地问:「弒父夺位?你……」不自觉地嵴背一寒,裴绍均沉默许久才握了握拳,平復了一下内心的汹涌,涩声问:「难道宁远侯没有带兵进宫?」 「那一晚,宫中有密旨送出,说宋王、林王勾结应统领叛变,挟持皇后和太子,欲对陛下不利,着他……调兵平叛。但宁远侯的兵马进了永安门就被重兵合围,没有机会勤王就……被绞杀。」 他的声音渐渐变冷,「勤王大军被伏杀,司马卫大军封锁了全城。宁远侯府、宋王府、林王府、应府被火箭围攻,逃出者皆被射杀,最终烧成白地。四家的姻亲,交好的官员、将领都就地处决,亲眷妻儿僕从皆不得免,无论老幼男女。忠于先皇的禁军大部分在宫中战死,倖存的被污衊为叛党,枭首示众。家人皆被诛杀。当时的刑部、户部、礼部尚书提出质疑,被污衊为叛党,满门抄斩。继任的刑部尚书正是西宁伯贾际。他领会上意,对永安门之变的案情根本没有审理,只有孟广德的一面之词,向缨、容天明平叛的实证。」 「皇帝登基之初大肆剪除异己,很多富贵人家抓住机会诬告对手,构陷残害层出不穷。如容荀等依仗权势横行街市,草菅人命,京兆府却视而不见。若非后来容荀和贾世斌打起来,淑妃告状,皇帝是不会听从丞相的劝谏,撤换刑部尚书和京兆府尹的。」 有些心惊肉跳,裴绍均沉思了一下追问:「你知道这些,那你,你当时在京城?」 「对。至于无尘……变故之前,他瞒着父亲外出打猎,在山里逗留了一夜,不经意间躲过了那场屠杀。」 不再问,他沉默许久才轻声说:「齐轩成,数月来的案子桩桩件件都把容天明父子捲入。他儿子变成这样,即便没有证据,他也会怀疑你的。他不是蠢人,向缨更不是……你当心些吧。有些事可一不可再,如果皇帝注意到……你想过吗?他已经是皇帝了。」 不置可否,齐轩成只说:「大人,这是天大的功劳,足以让你们叔侄平步青云。」 扯了扯嘴角,他看了一下应无尘,「无尘,你爹于我有半师之分,你若有急难,便来寻我。至于你大哥……我和他没交情,他的事我懒得过问。」 第224页 他消失在夜幕里。看着他走了,应无尘突然说:「裴大哥有情有义,不枉我爹把幽焰九式传给他。可他为什么也喜欢妖女?」 一鄂,继而无语,齐轩成板着脸教训说:「你没证据就别叫她妖女。等你找到证据,随便你叫。」 「哼!我肯定找到证据,免得你们被她迷惑。」收起幽焰枪,应无尘更加斗志昂扬了。 知他成见已深,齐轩成没有再争执,拉起他潜入黑夜。 两人回到青瓦坊的秘密花园里,就见夏非站在庭院里,一团红影在他附近上蹿下跳。看到他神清气爽,毫无受伤的模样,齐轩成喜道:「师兄,你的伤好了?」 一鄂,夏非摇了摇摺扇,撇嘴说:「我哪有受伤,是你哥受伤了。但我在,死不了。」 「那就好。我听说你们被伏击,以为你……」 一合扇子,他嘆道:「妖女厉害。要不是红绯发现敌人,只怕应变不及。」听到他夸奖,红影勐地跳到他的手臂上,挥舞爪子叫了几声。 「红绯最聪明,这一次多亏了你。」见它盯着自己看,齐轩成好笑不已,刻意恭维了一句。 摸了摸松鼠的头表示安抚,夏非才问:「你去见裴绍均,如何?」 耸耸肩,「至少他不会告发,日后再有罪案,还能继续合作。」 思忖了一下,他颔首:「京兆府不针对我们,方便很多。日前我收到消息,陆淮叶在东宁城外遇伏,幸好诸葛遥清找到了援兵。他此刻在白龙军左军大营养伤。」 「向缨的人?」 「对。」夏非把他坐牢期间京城内外的动静说了一遍,然后提醒:「从黑店案到容荀被劫走,容天明两次面圣之前都见过向缨。依我看,向缨在利用容天明迂迴地试探你,你要当心他在皇帝面前说坏话。」 沉思片刻,齐轩成点头:「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们都留在回春堂,只要景大夫不在京城露面,那里更安全。」 话音方落,应无尘蓦地转身喝道:「谁?」 一个人影从树影下走出来,摘下遮面的黑纱,她剜了应无尘一眼:「没礼貌。大唿小叫。」 「……」 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方竹影递出一封信,「齐大哥,小乔姐姐让我给你送来。她说九媚必定与向缨有关系,还说她是什么妖。」 「妖?」 师兄弟两人都吃了一惊。齐轩成忙拆信一看。看完,他惊讶地问:「师兄,你听说过魅妖吗?」 「魅妖?」夏非抢过信细读一遍,惊愕不已,「传说竟是真的!」 「魅妖是什么?」三人都一愣,齐声好奇地问。 不答,夏非拉起齐轩成,「走,我们去看妖怪。」 他们消失在黑暗里,方竹影就要跟上,应无尘一把拽住她:「你跟去作甚?」 横了他一眼,「看妖怪。还有,本姑娘去哪不需要你同意。少管闲事!」甩开他,方竹影跃上屋檐。见状,应无尘皱了下眉,还是跟了去。 第237章 打的就是你 亥时将近,尚书府各处安静下来,只有秀丹楼前筝声依旧。白玉台上,九媚正在月光下赤足起舞。风摆树梢,两个黑影先后落在附近的树上。 一刻后,一曲徐徐终止。款款停下舞步,九媚斜睨了一下附近的树,美目中掠过一丝嘲讽,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向孟广德,笑语晏晏。恰此时,藏在树上观察她的黑衣人突然周身一寒,下一息力道尽失,手一松便失控地从树上摔了下去。变生肘腋,正攀在另一株树上的黑影来不及策应,转头惊见他重重坠地。 砰! 响声惊动了侍候的丫鬟们,顿时惊叫一片。 「啊!有人掉下来。」 「贼!抓贼!」 「来人!」 嚷嚷中,又一个黑影鬼魅般出现,扶起摔下的黑衣人往花园方向逃去。这时,管家带着护卫们赶来了。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孟广德勐地拍案:「快追!」 见状,九媚唇角牵出一丝冷笑,蛊惑道:「老爷,府里大,只怕他们藏进什么角落。该派人把各处院子细细搜查,免得遗漏。」 「好。按照九姨娘说的,逐寸搜查,一定要抓住。」 「老爷,内宅有女眷或许不便,但桃儿胆子大,让她跟着去方便些。」瞧了桃儿一眼,九媚再次提议。 「好。你快去。」 得了令,桃儿会意地离去。 花园里,带着同伴逃离的黑影跑到一处假山下面,正欲分辨方向却蓦地手一松,捂住胸口坐倒在地,黑巾下的脸眨眼间血色褪尽。情知不妙,他勉力凝聚精神在自己身上疾点几下,深吸一口气才挣扎着站起来,强忍着心口翻涌的阵阵憋闷感,环顾了一下便跌跌撞撞背起同伴往左踉跄而去。 浣花阁里,孟瑾乔还没睡。重生归来,她比以前睡得晚了,因为睡不着。每晚子时前后,她都会觉得头隐隐的疼,却说不出哪里疼。不想让陈荔担心,她没有告诉任何人。 刚刚沐浴过,孟瑾乔披着衣,乌髮垂落在肩头,卸下了妆容的俏脸更显得出水芙蓉般的娇媚。吩咐苏绣、陈荔自去休息,她吹熄了灯,走到窗前看着月光,感受着夜半和风。 惬意地闭上眼感受了片刻,孟瑾乔突然听到一声轻响。寒毛一竖,她急忙睁眼一看,就看到一双黝黑的眼。四目相望,对了个正着。 第225页 呆滞了一瞬,孟瑾乔蓦地回过神来。不等她叫出声,那人已经合身抱住她摔进了屋里。天旋地转间,她落入了他温暖的怀抱,孟瑾乔再次一呆。感受着他强壮的手臂抱着自己的腰,从单薄的衣衫透过来的热度让她的心不争气地勐跳起来。即便他遮着脸,她依旧知道他是谁。 正心如鹿撞,很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我。」他的唇贴着她的侧脸,温暖的气息吐在耳侧,孟瑾乔顿觉脸一热,直羞得耳朵都红了。正不知如何自处,他松开了手,有些艰难地移开身体,转头去看背着的人。夏非已经失去知觉,遮面的黑巾下,不正常的血红瀰漫在他的脸上,泛着股狰狞。定住神,孟瑾乔才看到地上的夏非,蓦地打了个冷颤,她顿时忘了羞怯,仓皇问:「怎么了?」 暗自懊悔不该轻敌,齐轩成随手扯下遮面的黑巾,抿了抿唇才回答:「我们来看魅妖是什么,谁知师兄突然摔下树。他或许中毒了,我似乎也中毒了。一时间提不力气逃不出去,只好来这躲一下。」 低声惊唿了一下,孟瑾乔忙就着月光去看他的脸。没等看清楚,齐轩成突然竖起食指。侧耳细听,一阵脚步喧譁声由远而近。 「似乎是你们府里的护卫追来了。」 心头一紧,孟瑾乔勐地想起竹筒,「等等。」急忙忙站起身找到竹筒,「这个可以避毒,你搁在他眉间。」 齐轩成刚拿住竹筒,脚步声已然逼近,接着就听见陈荔厉声呵斥:「懂不懂规矩?深更半夜地,小姐睡了,谁给你们胆子来搜查?」 随着陈荔的声音,喧譁声停顿了一下,一个清冷的嗓音响起:「陈婶子,你先不要喊。今晚府里有贼人潜入,惊扰了老爷。老爷吩咐梁管家率人在府里细细搜查,每个院子都不能漏过。我们来这是为了小姐的安危。大小姐待字闺中,若是房里进了贼,议婚可就难了。」 「你,你这是什么刁话?你是哪个屋的?」 「我叫桃儿,服侍九姨娘。」她瞧着陈荔怒沖沖的脸,再一瞅紧闭的门,慢条斯理地说:「梁管家你看,我们这么闹腾,大小姐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是怪事。」 听着她阴阳怪气的腔调,陈荔气得直抖,管家梁平稍微皱了下眉,但想到专宠的九媚,顿了顿才说:「陈婶子,确实是老爷吩咐搜查贼人的。你进去请大小姐起身吧。」 不等陈荔回答,门开了。孟瑾乔披着外袍,随意地挽着发出现在门前,一副刚被吵醒的烦躁模样。扫了一眼屋外的情形,她冷着脸问:「深更半夜地吵什么?梁叔,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外院的护卫怎么跑到浣花阁来了?」 没想到孟瑾乔自己出来了,陈荔赶忙走上前来欲扶。摆手制止了她,孟瑾乔缓步走过来站定,打量桃儿片刻就问:「适才有人大唿小叫,似乎在骂我?是你吗?」 丝毫不惧,桃儿扯扯嘴角,不咸不淡地回答:「奴婢只是提醒梁管家要做好老爷交代的事。而且大小姐睡得忒死了,府里鸡飞狗跳,你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奴婢也是为了大小姐的名节着想。」 话音未落,一记耳光结结实实地打在桃儿的脸上,不等她回过神,啪,又挨了一下。柳眉一挑,孟瑾乔厉声斥问:「梁管家,你懂不懂规矩?没看见这个贱人以下犯上吗?」一指桃儿,「把这个贱婢捆起来。」 所有人都被孟瑾乔的举动吓住,桃儿更是呆住。这时回过神来,感觉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眼中戾气一闪,涨红了脸尖叫:「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梁管家,你聋了?」 第238章 她要杀我 不想给孟瑾乔发挥的藉口,梁平一扫身后。两个护卫见了,扑过来一把抓住桃儿。桃儿却也兇悍,缩肩矮身,手一滑一抖甩开护卫,顺势抬腿把其中一个踢了个马趴。没想到她如此厉害,梁平真是吓到了,脸一阴吼道:「该死的贱人,来人,抓住她。」 「你们敢!」桃儿一扫四周,脸一沉,厉声叫嚣。 「竟敢以下犯上。你们愣着干什么。抓住她。」见她被激怒了,孟瑾乔大喜,立即叫嚷起来。 「贱人,你敢反抗!」梁平管家多年,自然不是吃素的。当下一挥手,四个护卫扑了过来。 桃儿更不是个吃亏的,毫不示弱举拳相迎。 没想到她的身手如此凌厉,在场的人惊讶不已,孟瑾乔却暗自冷笑,抓住机会在一旁喊:「快抓住她。你们怎么这么笨,一个贱婢都抓不住。该死的贱婢,你好大的胆子。不打断你的腿不知道规矩。」 口口声声的贱婢激起了桃儿的凶性。她本是满手血腥的死士,哪能受得了这种奚落。激战数招,她恶狠狠一瞪在一旁督战的孟瑾乔,眼中凶光一闪,一招逼退了一个护卫,反手拔出他的腰刀,身形急闪数下扑到孟瑾乔跟前,一把扣住她的脖子,横刀以待。 「救命!死贱婢,放开我。」孟瑾乔吓得脸发白,惨叫起来。 眨眼间变生肘腋,其余人齐齐惊唿一声。看到孟瑾乔被桃儿挟持,陈荔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就沖了过去,「放开小姐!」 「找死!」眼中狞色一闪,桃儿果断地把刀往外一送。陈荔正扑来救援孟瑾乔,眼看就要撞在刀口上。 「别过来。」 不等孟瑾乔惊叫完,一声娇咤:「住手!」斜刺里红光一闪。桃儿蓦地心生警兆,胸前却一痛。僵住,她怔怔低头,胸前多了个血洞,鲜血汩汩。 第226页 趁势挣脱了她的挟制,孟瑾乔腿一软,坐倒在地。「大小姐,你没事吧。」被桃儿的惨状吓得一抖,陈荔险些摔倒却还是站住,扑过来扶住孟瑾乔。 孟瑾乔苍白着脸还没回答,一个青衣少女落在她面前,脆生生地说:「姐姐没事吧?你们府里怎么这么恐怖,这个丫鬟居然要杀你。」 闻声,桃儿慢慢抬起头瞪着她,然后直挺挺地倒下,刀坠地,死不瞑目。 电光火石间局面陡转,梁平众人都惊得掉了魂。呆滞半晌,他才回了魂,小心地问:「你,你是什么人?」 惊魂普定,孟瑾乔扶着陈荔的手站起身,煞白着脸喘了几下才说:「梁叔,她是我舅舅的晚辈。今儿刚跟我回到府里暂住。我爹知道的。」 一怔,梁平顿了顿就说:「可桃儿死了,不知道九姨娘会不会……」 「该死的贱婢胆大妄为,死有余辜。梁叔不用担心。你等我一会,我跟你去见爹。」提起桃儿,孟瑾乔顿时精神了,气哼哼地骂起来。 闹到这个地步,梁平心里有些惴惴,无暇再追赶贼人,他匆匆吩咐护卫抬走桃儿的尸身,退到浣花阁外面等候。 支走梁平一干人,孟瑾乔立即收起了那副惊吓娇怯的模样,嘱咐陈荔回房整装又交代数语,便火速回了房,闭门。 屋内,一直不曾露面的苏绣迎上来低声说:「大小姐,方姐姐出去的时候那人趁乱背走了一个,还有一个。可他昏过去了。」 一惊,孟瑾乔急步奔到床前一看。齐轩成闭着眼,轻锁剑眉,紧抿薄唇,古怪的深红蔓延在他的脸上,透着奇诡。「阙……」一呆,她忙改口:「齐,齐轩成,齐轩成,你,你醒醒?」 他毫无反应。 既惊又急,但孟瑾乔深知不能久拖,只得匆匆换过衣服,胡乱梳了头,然后叮嘱苏绣:「你守着。记住,万一有人来搜查,就把床弄乱,妆檯都不用收拾。有人问,你就一口咬定我睡着了,你听见响动把我叫起来,就听见桃儿诋毁我,我气唿唿出去骂她,她就反抗……」 认真听着,苏绣用力地点头。 復想了想,「等那个人来了,你告诉他……这种毒肯定有古怪。如果天明之前无法解毒,即刻去找泰王和长乐侯,让他们想办法拖住向缨,绝不能让向缨派人去青瓦坊查对。再告诉他,我会拖住九媚,不让她派人出府送消息。」 「明白。大小姐,你,你要当心些。」 微笑了一下表示安抚,孟瑾乔又说:「还要告诉那人在花园里闹一闹,尤其是三弟和四妹的住处,闹完再熘过来晃一下。闹得越大越好。」 交代一番,她再次看了一眼毫无知觉的齐轩成,强压下心里的担忧,开门离去。门外,方竹影站着,似乎在看风景。目送她们跟随梁平消失在黑暗里,陈荔匆匆往五姨太的院子赶去。 孟瑾乔带着方竹影,跟随梁平往秀丹楼而去时,喧闹声已经惊动了上房。 「秀丹楼进贼?肯定是九媚贱人勾搭的姦夫前来私会。让老爷慢慢生气去。」刘月琴冷笑一声,懒洋洋再次躺下。 「二奶奶,这么大的事……不过问吗?」 「懒得问。」 见状,宋林家的知趣地就要告退,一个丫鬟却急匆匆跑了进来,「二奶奶,听说浣花阁里闹出了事。九姨娘的丫鬟被大小姐杀了。」 此言一出,刘月琴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小丫头杀人?」 「是啊。还听说,搜查闹得四下混乱,把五小姐都吓哭了。五姨太骂他们不懂规矩,气沖沖往老爷跟前告状去了。」 一琢磨,刘月琴来劲了,吩咐丫鬟替自己梳头更衣,又派人往几个姨娘屋里传话。与此同时,七姨太也得到了消息。得知桃儿死在浣花阁,她心中暗惊,忙更衣赶来。 府中各处皆被惊动之时,孟瑾乔、梁平众人进了秀丹楼。 看到父亲,孟瑾乔立即气急败坏地告状:「爹,桃儿那个贱婢要杀我,多亏了竹影。」拍拍胸脯,她夸张地叫道:「真是吓死女儿了。二姨娘管家真是错漏百出,这种兇悍的贱人怎么就弄到了府里?」 第239章 她该死 没想到孟瑾乔来了,还嚷嚷着桃儿杀人,孟广德吃了一惊,九媚却惊叫起来:「桃儿怎么了?」 「桃儿疯了。今晚,她跟着梁管家气势汹汹地进了浣花阁,说进了贼要搜查。我没说不让搜,但也有个规矩吧。」一指桃儿的尸体,孟瑾乔怒沖沖地骂道:「这个该死的妖女,死贱婢,死有余辜。不但不懂什么叫做尊卑,还讥笑我,还骂陈姨。我教训她一下,她就发飙要杀我……」添油加醋地把死去的桃儿抹黑一番,她话锋一转,「爹,桃儿就是该死吧。」 没想到桃儿竟这样闹,还就这样死了,九媚一呆。孟广德却更加惊讶,忙问:「梁平,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桃儿学武,谁都不知道。当时她冲撞了大小姐,大小姐下令把她捆起来惩戒,可她不但反抗,还抢刀挟持大小姐……」梁平把经过说了一遍,几个护卫也各自说了一遍。 听得眉毛直跳,孟广德不由得看了看九媚,「九儿,桃儿是什么来歷?」 正说不出来心里是难过还是愤怒,乍听到孟广德询问,九媚回过神来,秀眉一挑,泣道:「老爷,桃儿是我在蕲州收留的。她爹娘早死。她爹是一个财主的护院,就学了一点拳脚自保。可她就是个三脚猫的功夫,哪有大小姐说的那么厉害?除了赶个耗子利落些,没什么出奇。老爷,桃儿不懂规矩说错了话,即便该打也罪不至死。但您看,呜呜,大小姐真狠呀,桃儿死得冤。」 第227页 听着美人哀泣,孟广德不禁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方竹影,「姑娘如何称唿?」 见他问,方竹影瞥了一眼假哭的九媚,落落大方地抱拳行了一礼:「晚辈方竹影拜见孟大人。我叔叔与陆侯爷有旧。不久前,我来京城游歷,顺道前去探访,不曾想……」微顿,她话锋一转,「小乔姐姐说带我四处逛逛,还让我住到府里方便些。今晚,我冒昧前来。谁知刚安顿好就听到喧譁,赶出去一看只见桃儿拿刀挟持姐姐,情急之下出手重了些,请孟大人海涵。」 闻言,九媚收了泪,冷笑诘问:「出手重了?老爷,依我看,方姑娘是受人指使。无非是大小姐瞧桃儿不顺眼,担心我袒护,这才杀之而后快。可桃儿是我的丫鬟,即便有错也该禀明老爷家法处置,不该滥用私刑吧?」 不等孟瑾乔回答,方竹影淡淡应对:「原来她是九姨娘的丫鬟。你的丫鬟行兇在先,在场的人都看见了。当时情况紧急,谁知道她是丫鬟还是杀手,我救人心切才失了分寸。如果九姨娘不高兴,报官也无妨。但到了京兆府,该怎么说还是怎么说。」 怼了数语,她转而说:「孟大人,您是读书人,不懂江湖事。所谓主凶奴恶,桃儿拿刀挟持小乔姐姐,绝不是寻常的丫鬟。如此来歷蹊跷的女人留在身边,只怕有一日祸起肘腋。请大人三思。」 寥寥数语毫不掩饰地告诉孟广德:桃儿兇悍,她的主子九媚必定是个祸害。 没想到方竹影毫不顾忌孟广德的观感,还隐隐出言挑衅,九媚吃了一惊,一时间想不出如何迴转。 僵持之际,五姨娘走了进来。看到孟广德就一脸委屈地说:「老爷,府里怎么乱闹闹的?梁管家跟随您多年,做事却毫无分寸,今晚胡嚷着抓贼,四处乱闯,把菲儿都吓坏了。」 不等孟广德细问,她自觉地把梁平带着护卫四处转,桃儿跟在一旁指手画脚的事数落一遍,骂道:「叫做桃儿的丫鬟怎么那么不懂规矩?一脸的耀武扬威,摆明了扯着老爷的大旗吓唬我们。狐假虎威的贱婢,该打死才好。九妹,你得好好管管她。要不,旁人只会以为你纵容教唆。」 想不到五姨太也来声讨桃儿,九媚不禁蹙了眉。她还没说话,刘月琴带着几个姨娘进来了,七姨太也跟了进来。 看到刘月琴,孟瑾乔暗喜,眼珠一转就说:「二姨娘来得正好。那个叫做桃儿的丫鬟是什么妖怪,你从哪弄来的?她竟然是学武的,还要杀我。」 还不知道桃儿挟持孟瑾乔的事,刘月琴乍听到一呆,不禁问:「她要杀你?」 「是啊。简直吓死我了。她拿刀架着我的脖子,差一点我就被她杀了。姨娘,这几年你当家,内院的丫鬟总得挑拣一下。她在爹跟前侍候,万一发疯,我爹岂不是危险?」 刘月琴再一呆。 见状,七姨太一扫九媚就说:「大小姐的脸这么白,被吓到了?可桃儿是九妹的贴身丫鬟,即便做错,也是九妹管教不严,与二姐有什么相干?」 「对啊。桃儿是九妹的丫鬟。她发疯开罪了大小姐,是九妹的责任。」 「就是嘛。老爷您看,九妹的丫鬟这么兇悍难缠,真是吓人呢。那么刁的丫鬟,打死算了,不能留在府里。」 「说起来都是九妹管教不严,青楼出身的贱婢谁知道是什么么蛾子,打死才好呢。」 抓到机会,几个姨娘七嘴八舌地借题发挥,明着是骂桃儿该死,暗地里却在骂九媚。 听得懂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骂自己,九媚眼中泛起一丝寒光。但她不是桃儿那般的易怒没脑子,压了压心头的戾气,她斟酌了一下局面就说:「老爷,几位姐妹都在编排我的不是。可抓贼的事是您嘱咐去办的嘛。」 孟广德对桃儿的死活并不关心,听到贼人却想起了正事,「梁平,我嘱咐你带人捉贼,贼呢?」 见九媚岔开话题,梁平心里打了个突,但此刻无法,只得恭声回答:「老爷,我们赶到浣花阁,为了搜查的事桃儿开罪了大小姐,两下里争执,就,就没捉贼了。」 「哎呀,老爷你看,正事都忘了。桃儿肯定不是贼吧?依我说,那贼没准跟大小姐有关系,所以大小姐才不让搜查。老爷,捉贼才是正经事,还是先捉贼吧。」 第240章 要报官 注意到九媚跟孟瑾乔斗起来,刘月琴一琢磨就乐了,跟上说:「有贼?那还是捉贼要紧。老爷,该搜查还是要搜查的,查清楚最好,免得误会。」 「乔儿,你怎么说?」 料定九媚会来这一出,孟瑾乔淡淡回答:「我没说不让查,若不是桃儿那个贱人口出妄言,我懒得跟她计较。梁管家,你带人去搜吧。」 微顿,梁平忍不住看了一下方竹影,还没应声,一阵隐隐喧譁传来。不等孟广德询问,一个婆子急忙忙跑进来回道:「老爷不好了。有人在喊抓贼。」 「什么!」孟广德腾地吼道:「废物,让你们去捉贼,结果呢?还不快去!」 暗骂该死的贼,梁平飞奔而出。孟广德想着贼人在府里四处乱窜,真是气得吹鬍子瞪眼。垂眸站着,孟瑾乔想着再次冒出来的贼,心下稍安。方竹影一脸淡定。姨娘们都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九媚想着那些贼,瞥了一下方竹影,转念说:「老爷,今晚真是多事。看起来还得等一等,我让丫鬟沏茶给您润润喉?」 第228页 「嗯。」 「龙儿,你去沏茶。」吩咐了一句,她补充道:「老爷的茶要香甜些。」 不解,但不敢问,龙儿应声离去。 秀丹楼的小厨房里,龙儿摇醒了正打盹的烧水婆子,「良婶子醒醒。姨奶奶吩咐沏茶,她说老爷的茶要香甜些。你,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香甜?」睡醒惺忪的良婆子乍听到两个字打了个激灵,定了定神就抬头求证:「你没听错?」 「没有。外面闹死了,你还睡?」摇着头,龙儿数落说:「桃儿冒犯了大小姐,被一个方姑娘杀了。大小姐气唿唿地来告状,二奶奶她们也都在,今晚是难得安生了。」 「桃儿死了?」 「是啊。她蠢呢。不说她了。你赶紧沏茶吧。」 看了她一眼,良婆子爬起身说:「知道了。你先出去候着姨奶奶叫人,我这就沏茶,很快。」 龙儿走了,小厨房静下来。良婆子站了片刻才走到小厨房的窗边,从架子高处取下一个木笼。笼子一掌见方,黑漆漆的。打开,其内蹲着一只红色蝴蝶。感觉到风,那蝴蝶振翅飞起,缓缓落到树梢高处,徐徐振翅。 极淡的甜香夹杂着些微涩味,随风散去。 蝴蝶振翅之时,距离尚书府不远的一处民宅里,灯火熄灭了,榻上的人盘腿闭眼。一只一模一样的红色蝴蝶蹲在他身边的灯架子上。过了一会,它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飞起落在窗棂上,振翅。正在调息的人蓦地睁开眼看看蝴蝶,腾地跃下榻,再从窗户跃到院子里看向尚书府的方向,想了想,他打出一个奇异的手诀。不到三息,五条黑影同时出现在他身后。 他们消失在月光下。 良婆子放出蝴蝶时,梁平带着护卫赶到了静雅阁附近,只听见一阵声嘶力竭的惨叫。 「快冲进去!」 屋内几个丫鬟狼狈坐在地上,桌翻凳倒,孟瑾媛发了疯般惨叫,却不见贼人。梁平赶忙跑过去扶起孟瑾媛,「小姐,你没事吧。」 「啊!吓死我了!」看到梁平,被吓掉了魂的孟瑾媛喘息了几下,勐地尖叫起来:「你们怎么护卫的?居然把贼放进来。」 「卑职失职。小姐受惊了。那贼呢?」 「我怎么知道贼在那?哦,他往那边跑了。」 跺脚,梁平吩咐丫鬟立即点灯,召集院中的婆子戒备,自己带着护卫们追去。没等追到,三少爷孟锦阳的院子里一阵叫喊。啐了一口,他带人掉头赶去。刚赶到,浣花阁方向又喊了起来。顿足,梁平只得又一次掉头。刚跑到浣花阁附近,二门上值夜的小厮跑着来禀报:「梁管家,适才有黑影越过院墙,消失在府门方向。」 「二门?」 「对。」 「追!」 狠狠咒骂着该死的贼,梁平气急败坏地带着护卫们赶往府门方向。赶到府门附近时,一道黑影刚掠过院墙,几个小厮正大唿小叫。 「快追!」 护卫们互看一看,唿喊着往外追赶。 子时过后,梁平带着护卫们灰熘熘地回来了。 「老爷,卑职无能。贼人跑了。卑职带着人一路追赶,还追出府门很远才失去了贼踪。」见孟广德阴着脸,梁平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四小姐,三少爷都被惊吓,静雅阁里少了首饰匣子。浣花阁的丫鬟苏绣说有贼跳过院墙,她们看见喊起来,黑影才转向二门外逃走。」 「没抓到?无能的笨蛋。养你们有什么用?」追捕无果,孟广德气得大骂。 不敢争辩,梁平垂头听训。 听着他骂人,九媚转了下念头就挑拨说:「老爷,该杀千刀的贼太过分了。但要不是大小姐故意针对桃儿,贼人肯定跑不掉。我觉得……要报官,浣花阁里的丫鬟婆子都得审审。」 「审?」 「对啊。没准是内鬼。」 扫了九媚一眼,五姨太打岔说:「老爷,我觉得不是内鬼。那贼跑来跑去的,似乎不认得路,若是内鬼……岂会绕来绕去还被发现?」 「是啊。听说今晚是秀丹楼先闹贼,没准那个贼是冲着九妹来的。」七姨太瞟了一眼孟瑾乔,转移了话题。 「七姐,为什么贼人会冲着九妹来呢?」八姨娘张氏看了一眼刘月琴,盘算了一下接住话茬。 见她搭腔,七姨太抿嘴一笑,「秀丹楼里的东西特别值钱。四小姐丢了首饰,那贼人不是偷东西是为何呀?」 「难说。据说贼人突然从树上摔下来,当时九妹正在跳舞。依我说,他是为了看九妹跳舞才来的。」张姨娘似笑非笑地挑拨。 「有道理。九妹曾经一舞动京华,不知多少浮浪子弟欲求见一舞而不得。」 几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讽刺九媚招引贼人上门。见她们针对九媚,刘月琴暗乐,装作没听见。孟瑾乔同样置若罔闻。九媚却越听越气,媚眼一瞪怒道:「住口。老爷亲眼看见贼人摔下来,与我何干?」骂了一句,她转而向孟广德委屈地说:「老爷,你看她们都诋毁我,你要主持公道呀。」 第241章 有内鬼 想着府里闹贼,孟广德心里有些烦躁,挥挥手斥道:「一个个都不省心,不准再嚼舌头。」 瞧着他袒护九媚,众女无不侧目,却不敢再吵闹。 见父亲沉着脸,孟瑾乔突然说:「爹,今晚贼人潜入还偷东西,不能姑息。报官吧。」 第229页 孟广德一愣,「报官?」 「对啊。四妹丢了首饰难道息事宁人?堂堂尚书府,岂能让贼人自由来去?」 皱眉,孟广德不禁沉吟。 听到孟瑾乔提议报官,众女无不惊讶。再看到孟广德沉思,刘月琴琢磨着,皮笑肉不笑地问:「大小姐,若是报官,你这个方妹妹杀了桃儿的事怎么说?」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今晚确实是桃儿拿刀挟持我,妹妹只是救人心切。而且一个青楼出身的贱婢,以下犯上,死了活该。难道姨娘还心疼买下她的银子?」 被她的轻描淡写堵得无语,刘月琴瞅了一下九媚,故意问:「九妹,桃儿是你的丫鬟,你觉得呢?」 想不通孟瑾乔为何要报官,但九媚看了一眼方竹影,冷道:「好啊。桃儿死得冤,我们主僕一场,我不希望她死得不明不白。到底是不是失手,等京兆府来了,请方姑娘解释一下为好。」 「爹,你看,九姨娘也同意报官。而且公侯府邸哪有遭了贼不报官的,岂不是做贼心虚?」 闻言,孟广德一怔,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报官。」 「梁叔,事不宜迟,你立即派人去京兆府,没准来得及把贼人逮到。」见他首肯,孟瑾乔抓住机会发号施令。 看了一眼老爷,梁平点头称是。 梁平派人赶往京兆府了,孟瑾乔一扫刘月琴又提议:「二姨娘,既然报官,我觉得该派人把各个院子清查一下,下人们先盘问盘问,免得遗漏了什么线索。若是内鬼让京兆府的人抓到,岂不是说不过去?」 「内鬼?」 「对啊。贼人先出现在秀丹楼,我也觉得很奇怪。若说偷窃,秀丹楼的宝贝确实最多。但若无人通风报信,贼人怎么能知道呢?」 所有人都一愣。 「爹,女儿建议好好查一下。这些年,府里的人越发多了,谁知道都是什么来路?查一查,把那些来路不明的,心术不正的全部打发出去,否则一旦惹出乱子,岂不是给爹添麻烦?」 一扫众女,孟瑾乔尖刻地提醒:「秀丹楼尤其要好好地查。既然藏着桃儿这种凶人,说明府里还有心术不正的人隐伏。不宜姑息。」 听到孟瑾乔公然指责自己,九媚目光一寒,「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按照你的说法,内鬼在我楼里?」 「我觉得很可能。听说桃儿成日里出去买糕饼胭脂,难道府里的东西比不上那些市井货色?依我看,桃儿是出去私会什么人吧?至于九姨娘知不知道,就要问你自己了。」柳眉一挑,孟瑾乔目露挑衅。 九媚目光一狞。 「爹,女儿认为今晚的贼必定跟桃儿有关。这些年,府里何曾进过会武功的丫鬟,还敢拿刀挟持主子?不但女儿吓坏了,梁管家也吓懵了。等京兆府的人来了,九姨娘可要记得撇清自己。若是说不清,大牢就在等着你了。裴大人可不吃你那一套。」无视了九媚恶狠狠的目光,孟瑾乔洋洋得意地笑了一声,恶毒地提醒。 听着她们舌战,众女都忍不住看向九媚。后者的俏脸变得煞白,那双娇媚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紧紧拽住手指,她费了好大力气才压住翻涌的戾气,冷笑回答:「多谢大小姐关心。我自然不如你靠山多,一会是舅舅,一会是小侯爷,这会子还有裴大人。」哼了一声,她瞅了一下刘月琴,「二姐,大小姐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女护卫,你说,什么事做不成呢?」 一语似乎只是讥讽,落在孟广德、刘月琴的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一怔,刘月琴不禁转脸认真地看了方竹影片刻,蹙眉问:「请问方姑娘几时来到府里的?」 「今晚。」 回想了一下,刘月琴一扫宋林家的,「有客远来,为何没有禀报?」 「我跳墙,穿过花园就找到了浣花阁。」方竹影一脸漫不经心地说:「小乔姐姐说明儿去侯府接我,可我想试试尚书府的防守,就来了。孟大人别生气了。你们府外有一道墙太低,稍微跳得高的轻易就能进得来。那贼人或许是发现你们这里防卫空虚才潜进来偷窃,未必有什么内鬼。」 这话把孟广德说得一愣,忍不住问:「你,你从哪里跳进来的?」 抬手一指,「那边有道矮墙。你不信,我带你去看。」 不等孟广德继续问,九媚一挑眉梢,讥诮道:「看呢,好好的姑娘家跳墙,不知道是什么来路。老爷,依我说,这位方姑娘的来歷才可疑呢,该让京兆府的人好好问问。」 「哼。我跳墙怎么了?我又不偷东西。」 「谁知道偷不偷。」 她们还没继续斗嘴,梁平小跑着进来,身后跟着京兆府的衙役。 一看屋内的阵仗,那衙役有些吃惊,想了想抱拳问:「孟大人,卑职有礼了。听说贵府闹贼,不知损失如何?贼人在何处出没过?卑职需要查看现场。」 正窝里斗的众人都是一呆,无人答得上来。 孟瑾乔瞅了一下刘月琴,揶揄道:「二姨娘,我说让你派人清点,你却让宋林家的偷懒。」 正寻思着什么,刘月琴闻言狠狠一瞪她,「大小姐管得真多。宋林家的,你跟着梁管家带人出去清点损失。」 「是。这边请。」 两个衙役去查看现场了,另外两个过来询问情况,依律记录。 盘算了一下,九媚第一个添油加醋把秀丹楼闹贼,孟广德吩咐抓贼,桃儿奉命跟随却被方竹影所杀的事告了状,然后说:「大人,桃儿死得冤。方姑娘有蓄意杀人的嫌疑,请大人查一查她的来歷。」 第230页 那人看了看方竹影,「姑娘可有身份凭证?」 第242章 谋对策 方竹影不慌不忙地拿出一物,「我出身耀州,请查验。」她自觉地把自己的来歷,如何目睹桃儿挟持,救人心切失手的事复述一遍。 听完,那衙役问:「桃儿的尸体何在?」 「在外面。」 「带我去看看。」 方竹影跟着衙役走出去,九媚剜了一眼孟瑾乔。后者莞尔道:「姨娘要去京兆府走一遭了。」 「嗯?」 「桃儿是你的丫鬟,她的来歷只有你知道。眼下出了人命,你就要去京兆府陈词。我爹是二品官,京兆府没资格管,但你只是姨娘,他们可以管你。你先想想怎么解释吧。」她意态闲闲地说着,眼中却掠过一丝狡黠。 心头一跳,九媚隐隐冒出被算计的感觉来。 孟广德也听见了这番话,不由得看了一眼女儿,想了想没有出声。 忙碌到卯时将近,京兆府的衙役查勘完毕,搬走了尸身,然后说:「孟大人,桃儿挟持孟大小姐在先,方竹影失手杀人在后,按律我们要把涉案的人犯带回询问。但阖府上下,桃儿的来歷只有九姨娘知道,所以请九姨娘跟我们回一趟府衙。」 没想到孟瑾乔真的说中了,九媚蹙眉。 不等她说话,刘月琴乐了。「九妹,你去吧。闹了一夜,老爷到我屋里休息一下吧。」 「老爷!我……」九媚抓住孟广德的手臂。 思忖了一下,孟广德温声说:「别怕。你陈词完就能回来了。桃儿死了就死了,再选好的丫鬟给你使唤。」 「可……」 「梁管家,派人送九姨娘过去,在外面等着,问完话就接回来。」 「姨奶奶,请。」 咬了咬银牙,九媚还是压住郁闷站起身。 京兆府的衙役带着方竹影、九媚走了。达到目的,孟瑾乔暗笑,第一个告退。 看着女儿离去,孟广德目露思索。略站了一会,他没理会刘月琴,往五姨太屋里去了。见他不睬自己,刘月琴暗自啐了一口,转而想起九媚说的话,琢磨着方竹影的来歷,心事重重地回上房去了。 浣花阁里狼藉依旧,但齐轩成不见了。放了心,孟瑾乔就问苏绣:「他们走了吗?」 「小姐放心。你们刚走一会他们就来了。但我告诉了小姐的嘱咐,其中一个很没好气,还骂你是妖女。另一个面生,但比较和善。是他劝住了那个凶的,背走了齐公子。很快我就听见闹了起来。听见喊,我也在廊上喊了起来,就混过去了。但是……适才京兆府的衙役过来查看。按照小姐的吩咐,屋里没收拾。」 骂我是妖女? 琢磨了一下,孟瑾乔猜到了是谁,暗自翻了下白眼。 真是不分青红皂白,我要害你大哥,他早就被九媚抓到了。还骂我是兔子,你才是兔子。 恼了片刻,再次想了想齐轩成,她还是不再计较,夸奖苏绣说:「做得好。记住,今晚的事一定要守口如瓶。」 「知道。」 「你去休息吧。这些明早再收拾。」 苏绣出去睡了,孟瑾乔再次推敲了一下今晚的事,没发现破绽,顿觉安心不少。正准备躺一会,她又听到一声轻响。吓一跳,她赶忙转身一看。一个黑衣人出现在窗边。 怎么又跳窗? 腹诽了一句,她正欲问,那人已经摘下遮面的黑巾,匆匆走过来说:「孟大小姐,在下洛洺,冒昧了。适才我们带走公子时,遇到埋伏。」 被他的话惊住,孟瑾乔突地打了个抖,咬住唇定定神忙问:「你们公子有事吗?」 「他没事。但……应无尘被抓了。」 「……」 斟酌了一下,洛洺才说:「他不肯扮飞贼,我就让他先背走公子,然后在府里转了一圈。往回走到半路,遇见他被人拦截。我赶去救援,可对手悍勇,我们合力也沖不破重围。他让我先走,他断后,可我返回接应时只捡到他的剑……」握了握拳,「他失手了。」 「我不解的是,无尘公子说没人知道我们来这,你的丫鬟也说你会绊住那个妖女的。」他没有掩饰心中的怀疑。 没回答,也无暇计较他的质疑,孟瑾乔急急回想着纰漏出在何处。梳理片刻,她蓦地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发抖了一下,她才强压住心慌,低声说:「今晚我去告状,还派人告诉几位姨娘,她们都来了,九媚就无暇离开。可……梁管家去京兆府报官后,她让丫鬟出去沏茶。桃儿死了,但她有能力收买我院里的婆子做眼线,多培养一二个人不难的。是我大意了。」 洛洺骤然凝眸,「你觉得她是向缨的人?」 「之前我只猜测他们有关系,可你们公子夜探秀丹楼却中毒……京城之中哪来那么多用毒的高手……她们必定是向缨的麾下。」 洛洺倒吸了一口冷气。 九媚派人送消息,拦截,应无尘被擒……向缨会怎么做呢? 默默念叨着,孟瑾乔勐地想到了什么,抬起头认真地问:「你们解得了毒吗?」 一怔,洛洺默默摇头,「夏公子医武同修,可他自己都中了毒,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 「九媚虽然被带到京兆府,应无尘却被擒,向缨必定会知道的,一旦他说动皇帝搜查青瓦坊,你们公子中了毒,如何解释?而且,应无尘他……若能逃走就好,真的落在向缨手里……」脸有些发白,但孟瑾乔打住了话,强迫自己定住神,肃颜道:「洛公子,此刻你必须相信我,按照我说的去做才能争取时间。」 第231页 看着她慎重的神情,洛洺抿了抿唇,点头。此刻,齐轩成、夏非相继倒下,应无尘失踪,景大夫不知去向,既无人商议更不知如何救治,想起今晚孟瑾乔为齐轩成做的一切,他选择了相信。 飞快地找出一个木盒挑拣片刻,孟瑾乔把几种粉末混合捣鼓了一会,装好递给洛洺,「这些粉末接触皮肤一刻就会发作,中毒的人脸色发红,昏迷不醒,乍看去很类似齐公子中的毒。你把粉末洒出去。这是配方,不够的再设法去配。此物不会致命,但很难救治,类似瘟疫。然后,派人去见长乐侯,请他去青瓦坊,再报官……」 第243章 怪病汹汹 交代一番,孟瑾乔想了想又提笔写信。 「交给裴大人,请他以封锁疫病为名请旨盘查城中各处,尤其你们发现的那些据点。向缨在城里,我猜测他们即便抓到应无尘,也不会把他送出城关押的。你还要去见泰王,请他在早朝时提出一个似是而非的议题绊住皇帝。向缨要对付你们必定会先请旨,但泰王在,他就没机会。」 听着她的谋划,洛洺心下有些惊讶,不由得问:「然后呢?」 「向缨比容天明机敏,即便拖延,能利用的时间只有半日。裴大人收到信就会放走竹影,她可以出城去求医。」 继续推敲一会,她补充:「你随便找个罪名栽赃给桃儿,让裴大人有藉口关住九媚,免得向缨知道了实情,对我们不利。还有,把这些药粉合水涂在你们公子身上……毒粉合水渗入皮肤,他看起来就会跟病倒的人完全一样,脉息也会更加紊乱,免得让御医看出端倪。」 细细听着,洛洺点头:「多谢。」收起药粉和信,他消失在依旧黑沉沉的天色里。 瞧着他消失,孟瑾乔默默抓住手指,心下忐忑。 昨夜变生不测,齐轩成、夏非相继着了暗算。幸亏方竹影和应无尘好奇跟来,才有机会救援。为了拖住追兵,孟瑾乔冒险激怒桃儿,引诱她闹事,方竹影藏在暗处,杀之便师出有名。接着,孟瑾乔蓄意告状,当众指责九媚,激怒她,然后报官,就此绊住了九媚……如此步步为营才调开了追兵,送走了齐轩成和夏非。却不料,九媚提前动用暗棋传讯,应无尘失手被擒,便把众人逼到了险境。 即便齐轩成不曾明说,孟瑾乔也推测出了应无尘的身份……一旦他的身份被发现,向缨必定趁势发难。到那时,不管青瓦坊是不是反叛,齐轩成到底是何人,都不重要了。真如此,齐轩成数年的心血必将付之东流。 然此局失了先手,即便孟瑾乔苦心布局,依旧前路莫测。 继续推敲了许久,孟瑾乔才强压担忧躺下,却睁着眼睡不着。刚闹了一夜,各处的耳目必定还在窥探,这个时候她必须留在浣花阁,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苏绣、陈荔同样该愤愤然地各自休息,而不是四处熘达,否则只会落人把柄,更添变数。 孟瑾乔强压担忧在浣花阁里装安逸,洛洺已经飞一般赶回青瓦坊,按照孟瑾乔的对策安排一番,他穿过密道去见泰王。同时,一个青瓦坊的伙计跑进了长乐侯府。 不到二刻,长乐侯曹重匆匆带着护卫直奔青瓦坊。与此同时,乔装的苏凤冒充京兆府衙役进了裴府禀报公务。正是卯时初刻,裴绍均刚起身准备练刀,乍见到她,心头一惊。 「你怎么穿成这样?有事?」 「大人,冒昧了。可事情紧急,这里有信,请你看看。」她递出孟瑾乔的书信。 信有两封,其一是给裴绍均的。看完寥寥数语,裴绍均倒吸一口冷气,忙问:「无尘被向缨抓了?你们亲眼见到的?」 「昨晚,齐公子,应公子夜探孟尚书府,据说那府里有妖怪。谁知树上有毒。齐公子中了毒,应公子在返迴路上被伏击,他失踪了。我们只找回了他的剑。那剑从不离身的,猜测他失手了。」 「树上有毒?」 「是的。恳求裴大人帮忙。」 不及细问,裴绍均沉吟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你马上回去撤走你们的人,只留下伙计。对了,你们有没有什么追踪之法能找到无尘?」 「追踪?」 「好比你的鹦鹉那样,或者什么味道香气能追踪的。若不然,满城翻找如何使得?万一他们把无尘关进向府的地牢,难道要硬闯大统领府?」 愣住,苏凤寻思半晌一跺脚,「我马上回去想法子,其余的事拜託大人了。」 苏凤匆匆走了,裴绍均握了握拳,大步去找叔父。他想不到那么快就要跟向缨对上。但应元骏于他有授艺之恩,以他的性格,绝不会置应无尘的安危于不顾。 「绍均,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上房内,裴远嵩刚起了身,洗漱已毕,早饭还没吃,见到侄儿一大早就来,惊讶不已。 「叔叔,我……」微顿,他撒谎说:「今日早起我出府转了一圈,无意间听见有人在哭喊,说什么病,好似不少人染上了。我想着不妥,忙赶来告诉您。」 「传染?」 「可能。」 裴远嵩皱眉,「燕京建都二百年,从未发生过疫病的。七十年前,北疆一带有过,但很快就扑灭了。」 「可我觉得重视为好。万一是呢?」 不等裴远嵩想好,管家急忙忙跑进来禀报:「大人,长乐侯派人来了。他说,青瓦坊附近的几条街发生了怪事。请您派人,不是,派大夫赶去看看。似乎是什么怪病。」 第232页 「怪病?」 「对。曹侯说,青瓦坊的伙计昨晚突然病倒了几个。其余的人胆小不敢靠近,只得跑到侯府禀报。曹侯担心是不好的事,这才派人来说。」 吓一跳,裴远嵩顿时没心情吃早饭了,扬眉急道:「赶紧去看看,你去一趟衙门。」 裴氏叔侄赶到距离青瓦坊不远处,就见前方乱闹闹,曹重带着几个护卫站在远处,正在说着什么。见到裴远嵩,他摆手说:「裴大人,不用多礼了。昨晚这里似乎有怪事发生,青瓦坊的人倒了六个,齐轩成也病了,据说附近的几个民宅都有人病倒,来看病的大夫也倒下三个。事情紧急,我吩咐里长立即把四周的人疏散,正乱着呢。今次越俎代庖了,请勿怪。」 吃惊不小,裴远嵩忙道:「多谢曹侯。若是疫病确实要及早处置,免生变乱。不妨事的。」思忖了一下,他吩咐跟随的护卫去寻找里长来问。 青瓦坊附近数条街道陷入混乱时,苏凤诸人则各自带着几个罐子,从桃儿常去的糕饼铺子、脂粉铺子左近的街道穿过。风吹起,一些粉末便粘到了逐渐出门的人身上。 同一时刻,城中一间布庄深处,子晖宇正蹲下打量浑身是伤的应无尘,狞笑问:「还是个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张三。」 第244章 惹人笑 「张三?」念叨了几下,子晖宇才回过味来,「你煳弄我?」 「我就是叫张三。你是什么人?看你穿得不错,拦路打劫为何?我没钱的。」应无尘毫不客气地反问。 「我不打劫。我只是要问你,你背着的人是谁?」 「有人拿钱请我背他去找大夫,不知道是谁。」 「是尚书府的人让你干的?」 「不是,那个地方很不起眼,距离尚书府还有一条街。我走近路,不幸遇到你们打劫。我没钱,你赶紧把我放了,要不我去报官。」应无尘随口胡诌。 一旁的黑衣人撇了下嘴,「大人,这个人嘴很硬的。抓回来的路上已经逼问过,一个字都不吐。当时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个,那个人背着第三个逃了。」 「看,你撒谎没什么水平。说实话,要不我让你生不如死。」 冷笑一声,应无尘回答:「你的话我听不懂,随便吧。」 见他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子晖宇恼了。「有胆色嘛。好,我看你能熬多久。狠狠地打。」 子晖宇转身出去了,几个黑衣人互看一眼,操起刑具。这里是他们的一处秘密驻地。 牢房外,子晖宇吩咐:「好好拷问到他说实话。」 「是。但是……大人,要不要报知主人?」跟出来的黑衣人想了想才问。 斜了他一眼,「急什么?先拷打一顿,要不主人问起来,我们什么都没做,岂不是显得很无能?」 「明白。」 「这次你干得不错。放心,我会记得你的功劳。」拍拍他,子晖宇夸奖了一句。此人名唤南宫井,昨晚正是他接到蝴蝶传讯,带人赶往尚书府外,恰好拦下了背着齐轩成逃回的应无尘。 没等南宫井回去逼供,子晖宇想了想吩咐说:「派人继续盯梢,没准还有别的收穫。」 南宫井应声去安排了。子晖宇盘算了一会,却没有细想尚书府内发生了什么事。一夜间,桃儿被杀,九媚被关押,那良婆子是九媚收买替自己做事的,既然无人指使,就乐得继续睡懒觉去了。 布庄里逼供之际,早朝刚刚开始。皇帝方才登殿坐定,裴远嵩就来到殿外求见。 「陛下,城中突然出现怪病,迄今染病数十近百。为保万全,臣建议先把染病的街道圈起来,人群疏散,以免扩大。」 「怪病?」 「是的。民间的大夫也有数人染病,只恐不利,还请派御医前往救治。」 大齐立国后,自太祖始,外修武备,内兴农商,对医药、兵甲、商贸、具造、农耕都予以了相当的重视。开国二百年来,对治疫病灾殃更累有规制,代代相承。此时听了裴远嵩的奏报,皇帝吃惊之余便首肯,并传旨太医院出诊。 裴远嵩告退,百官一阵骚动。扫了一眼四周,泰王出列说:「陛下,臣弟有本启奏。」 看完内监呈上的奏摺,皇帝诧异不已,想了想才问:「七弟,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是的。陛下,臣弟这些日子协管户部,发现税制存在很大的漏洞。大世家盈利最多,却交税最少。小商人盈利单薄,却交税最多,如此下去对国家毫无好处。究其根本是杜久松履职后取消了先皇时一直沿用的收支盘核制度。臣弟建议恢復先皇时期的收支盘核,对各大世家豪门的经营往来严查,杜绝偷漏税款,充实国库。」 殿中安静,落针可闻。 似乎没注意到四周异样的目光,他继续说:「臣弟还认为,当下施行的税制需要改革。父皇在时,徵税是按照营收的数额核定,不同的营收数额对应的税额都不一样,更每年核对调整,可现今却是单一的税额,对小商人、渔猎耕作的子民们盘剥过重,很不合理。」 皇帝沉默了一瞬,「还有吗?」 「有的。」杨懿丝毫没发现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而是把自己参政以来发现的弊端逐一细说,挨个把六部骂了一顿,又数落枢密院、监察院办事拖沓,人浮于事,更不时拿出先皇时代来对比,口口声声父皇,把皇帝听得额上青筋直跳。 第233页 殿中没人敢出声。 户部尚书龙隆万没想到杨懿竟当庭提出改革的奏议,既心惊又担忧,还有些隐隐的钦佩,不禁对这位一向疏懒散漫,只知道诗酒风流的王爷高看一眼。丞相魏安默默听着,心情有些复杂。少傅上官方悄然看了一下御座上的皇帝,再一瞄杨懿,说不出是欣赏,还是暗骂他莽撞。余者各有思量,孟广德听着杨懿指责自己无能,心下恼恨。 等他洋洋洒洒地说完自己的长篇大论,皇帝抓了抓扶手才压住怒气问:「按照你的说法,朕的朝廷几乎一无是处。那你说该怎么办?」 「陛下,弊端不可怕,可怕的是视而不见。各部尚书受到天子信任,却不能恪尽职守,都该好好反省,拿出切实的方法来力行改革。」 回答完,杨懿转而说:「但这些是各部的事,臣弟只是把自己的看法说说,对不对的,臣弟不知道。可户部的税制改革,臣弟认为有必要,如果陛下觉得可行,可以试行一下。」 没想到他突然改变了态度,皇帝有些惊讶地问:「试行?」 「对啊。先试一试,行就继续做,不行就回归旧制。」 见状,龙隆思忖了一下赶忙出列反驳:「陛下,臣反对。税制调整非同儿戏,怎么能试一试呢?」 「龙尚书,不试试怎么知道行不行?万一不行,难道还要继续坚持?」杨懿毫无自觉地举例:「臣弟昨晚吃了一条红烧鱼,十分难吃。厨子说那鱼一贯是炖着吃的,但臣弟想换换口味,他就改做了红烧。红烧十分难吃,说明那鱼不合适红烧,日后依旧炖着吃就是,有何不妥?」 此言一出,百官都愣住了,皇帝更是错愕不已,不禁问:「岂能用烧鱼来类比税制改革?」 「怎么不能比呢?书上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税制改革和烧鱼只是大小不同,差不多的。」 众皆哑然。 沉默片刻,少傅上官方很没有风度地笑出了声。发现有人带头,百官好似开了锅,笑声一片。 只有杨懿环顾四周,惊讶地问:「陛下,他们笑什么?」 第245章 寻人之计 见他一脸错愕,皇帝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皇帝笑了,百官更加来劲,直笑得前仰后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杨懿一脸疑惑却又有几分尴尬,转了转念就大声叫:「陛下,臣弟要告状。」 不理他,皇帝好笑了一会才停下,「你又怎么了?」 「陛下,臣弟要弹劾所有的人。岂有朝堂之上如此失仪发笑的?岂有此理。求陛下严惩他们,端正礼仪。」 众人再次一愣,继而又笑了起来。 等他们笑够了,皇帝就问:「你那话说得就跟小孩子一样,朝政要务跟烧鱼是两回事。那你说,该怎么处置他们呢?」 「让他们顶着水盆站在太阳底下晒两个时辰。」 所有人都是一呆,即便最严谨的丞相魏安也忍不住抽了抽脸,出言阻拦道:「陛下,泰王殿下真是说孩子话。太不合时宜了。」 一想,皇帝却乐了,「哈哈哈哈。七弟,你从哪里学来的处罚?」 「臣弟少时在宫中看见太后这么处罚过宫女。」杨懿一脸怡然自得地说:「不会伤筋动骨,只是小惩大诫。」 没想到他这么回答,皇帝再次无语,想了想却不觉得那么生气了,训道:「你只会胡闹。凡事先想清楚再说。今儿就算了。」 「哦。可是,是他们先笑的。」狠狠瞪了一眼朝臣们,杨懿气唿唿地说:「陛下,至少要惩戒丞相、少傅,六部尚书这些人。他们都是为首的。」 「胡说八道。他们都是朝廷大员,有你这样出馊主意让他们顶水盆的?」 「但是……」 「不准再说,站好。」训斥了弟弟几句,皇帝才问群臣:「各位爱卿还有事启奏吗?」 「臣有本奏。」看了看泰王,新任兵部尚书诸葛骏出列启奏。 被杨懿搅闹一场,早朝拖延许久,散朝时将近午时了。看到皇帝走了,再看到向缨跟随,杨懿转念跟了上来。 「七弟,你还有事?」 「陛下,您笑就算了,他们怎么可以笑呢?太过分了,请陛下主持公道。」 「你……」 「陛下,即便臣弟说错了,他们至多反驳,取笑是不对的。尤其是各部尚书。臣弟看见少傅笑得最大声,龙隆第一个笑,还有孟广德、诸葛骏……丞相也笑了。太不端正了。陛下,您不能纵容呀。」杨懿义愤填膺地把二品以上大员逐个数落一顿,不依不饶地要求皇帝一定要施以惩戒。 被他纠缠得有些烦,皇帝想了想就问:「那你要怎么惩戒?顶水盆肯定不行的。」 「罚俸一年。臣弟算过,这些人的薪俸不低,若是罚俸一年,能省下不少钱。」杨懿老神在在地拿出理由。然后,他似乎突然注意到向缨,「向统领,你说那些官员在早朝上嘲笑本王,是不是御前失仪?」 「按例,确实不该。」 「陛下请看,向统领也认为他们有错。」 看了看弟弟,皇帝思考了一会还是说:「行吧。但一年太过了,一个月吧。」 「轻了些吧。」 「不准再闹。你看你,小肚鸡肠,人家笑你几句就不依不饶。要不是你胡说,他们笑什么?」 张张嘴,似乎无处反驳,杨懿顿了顿脚步依旧跟着皇帝。 第234页 发现他依旧跟着,皇帝又问:「你还有什么事?」 「臣弟没钱了,陛下给点吧。」 止步转身,皇帝意外不已,「你又没钱了?」 杨懿摊摊手,坦然回答:「如今把王妃接来了,臣弟府里的开支很大。」 闻言,向缨眼珠一转,「陛下,臣认为泰王殿下不该问陛下要钱的。」 「哦?」 「殿下有封地,封地总有收益吧。还有,殿下入朝了,额外还有薪俸的。如果这样都不够花,那就……殿下自己想办法吧。宫里那么多娘娘,陛下的开支也很大的。」他话锋一转。 瞪了他一眼,杨懿继续央求。但皇帝想着向缨的提醒,不但不给,还教训了他一顿。软磨硬泡了一会不能如愿,杨懿只得灰熘熘地告退。看着他走了,皇帝才问:「向爱卿,你似乎意有所指?」 「陛下,您不纵容泰王,他没钱撑门面,自然会想别的办法。他协管户部,门下岂会无人奉承?可您总给他钱,他就不会动别的心思了。」向缨恶毒地教唆。 思忖片刻,「爱卿深知朕心。」 「陛下过奖。」 向缨继续陪着皇帝往御书房而去,一面想着如何探问繁花台的出处。此时,他还不曾得到禀报,也就未曾留意到裴远嵩的觐见。谁都料不到,子晖宇众人的邀功心切,竟无意间为营救应无尘争取了时间。 杨懿在朝会上蓄意胡搅蛮缠之际,京兆府已经奉旨把发生怪病的街道全部圈住,只有御医进入诊治。同时,方竹影熘出了京兆府小门,直奔城外。回春堂后院,夏非依旧昏迷不醒。一旁,苏凤拿着一只鸡腿耐心地劝说:「红绯,你的鼻子最灵。你闻一闻应无尘的剑,你闻闻能不能找到他。」 红松鼠却不理睬她,只在夏非的身上跳来跳去,急匆匆地叫着。 不知道它叫什么,苏凤只得换了一块糕点,「你吃这个吗?」 它依旧不理睬她。 引诱了好一会,红松鼠不为所动。无计可施,苏凤只好问一旁正忧心忡忡的几个人:「它不是善解人意吗?为什么不理睬我?」 有人抿了抿唇,「它只听公子的话。可……换个松果试试?」 「哎!」 正拿着不同的果子引诱松鼠,洛洺走进来问:「说服红绯了吗?」 几人不约而同地摇头。 无语,洛洺蹲下看着松鼠:「你帮个忙吧。你不帮忙,夏公子醒来得知无尘出了事,会骂你的。」 话音未落,红光一闪。洛洺大惊,抬手急挡,狼狈地一跤坐倒。定住神一看,手背上一道血痕。松鼠却跳回了夏非身上,用爪子拽他的衣领。 众人不懂医理,更看不懂松鼠什么意思,面面相觑片刻,洛洺勐地想起了孟瑾乔。 巳时未至,一个婆子提着食盒进了浣花阁。没有胃口吃早饭,孟瑾乔正焦心地站在窗前发呆,得知有人送牛肉羹,心下奇怪。寻思片刻,她就问:「谁送来的?」 第246章 可疑之地 「那婶子姓秦,她说有人传话大小姐要吃牛肉羹。眼下厨房里备着主子们的午饭,十分忙碌,所以亲自做了送来。」苏绣脆生生地回答。 秦嬷嬷? 想起那碗给自己送丸子信的桃胶,孟瑾乔蓦地会过意来,「让她进来。不是,先打发李婶子去七姨太屋里替我拿香粉。」 「是。」 李婆子很快被支走,孟瑾乔才让苏绣把秦婆子引进来。 「拜见大小姐。」 「你有心了。」 「奴婢只是做分内之事。牛肉羹冷了不好吃,大小姐趁热吃吧。」秦嬷嬷打开食盒,拿出那碗牛肉羹,「奴婢在外面等着把食盒拿回去。」 她退了出去却留下了食盒。孟瑾乔示意苏绣去拿小碗,自己端详着牛肉羹,再看看食盒,似有所悟。 低头看看食盒,沿着边缘敲了敲。空空轻响。沿着食盒边缘摸了一会,孟瑾乔的纤纤玉指夹出一片很薄的木片。敲开,一张三指宽纸条写着寥寥数语。这是洛洺送来的,告知诸事做好,却无法公然搜寻应无尘,问计。 蹙眉片刻,孟瑾乔吩咐苏绣把秦婆子叫来,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话,给了她一袋银钱。秦婆子走了,她又打发苏绣往上房而去。 上房里,刘月琴正听着宋林家的禀报家务。丫鬟进来回话:「二奶奶,大小姐打发丫鬟来说,屋里的幔帐颜色不好看,要换一套新的,指定要秀妆堂的红锦玉叶茜纱。」 刘月琴一愣。孟瑾乔回府之后,除了替弟弟治病,添补晓月阁的物件,再未向刘月琴要过东西。听到她提要求,刘月琴心里的恼恨再次翻腾起来,冷冷地回答:「区区一套幔帐,值不了几个钱。大小姐不缺钱,自己置办吧。」 丫鬟不敢多言,转身出去了。宋林家的觑着主子的脸色,知趣地跟了出去。 屋外,苏绣听完丫鬟的回答,嘟嘟小嘴,一脸不高兴地走了。瞧着她的神色,宋林家的呸了一口便迴转上房说:「苏绣那个小丫鬟有几分脾气,气唿唿的,但还算懂事,没有不干不净地嚼舌头。」 「哼!她倒是比桃儿聪明些。」冷哼一声,刘月琴再次想起方竹影,吩咐道:「派人去京兆府问一问昨儿的案情,打听清楚方竹影是什么来歷?」 「是。」 刘月琴阴着脸思索时,苏绣回到了浣花阁。知道刘月琴必定剋扣短缺,孟瑾乔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地说:「告诉冯大叔备车,我们自个去看看。」 第235页 孟瑾乔出府之际,洛洺收到了秦嬷嬷传回的口信。 「她说她出门,让我们派人跟着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她怎么知道对方一定会跟梢呢?他们抓了无尘公子,这个时候不逼供吗?」陶叔琢磨了一会,提出疑问。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觉得她的计策未必无用。眼下松鼠不理睬我们,公子他们都垂危,只能试试了。你们守好回春堂,你们留在青瓦坊策应,你们几个跟我来。」 众人都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点头称是。 秀妆堂附近,孟瑾乔的马车停了。 下了车,她带着苏绣走了进去,挑选半晌才选好了一套时新的纱幔。交代一日后到尚书府去量尺寸裁剪,孟瑾乔一脸悠闲地进了附近几个店铺,先在脂粉铺子挑选了一下香粉,又去看茶叶,再去看时新的香花扇子,转悠到近午时分,她才慢条斯理地吩咐冯定驾车往京兆府而去,行至附近却转了个弯,拐进一个巷道。见状,跟梢的人停了停才跟进去。马车走得很快,眨眼间就转过了一个弯。恰此时,那人蓦地心生警兆,转头只见身后冒出来几个人。 彼此瞪视片刻,各自扑上。 交手了十余回合,跟梢的人觑着空隙,虚晃一招突出重围,逃去。看着他逃离,拦截的人没有追。 午时了,病倒的人越来越多,衙役们小心翼翼地挨个屋子盘查,把没有染病的人往外驱散。御医们则眉头紧皱,一时间竟看不出病症何在。抿着唇站在外围,裴绍均心里有些焦急。正焦躁,一个护卫模样的人走过来,「大人。」 听到他的声音,裴绍均一鄂,继而便拽住他往外走了数步,压低了声音,「是你?你怎么在城里四处熘达?」 来者正是洛洺。微鄂,他耸耸肩说:「大人没见过我吧?」 「声音。」 无语了一下,他低声说:「城南青竹街东有一个不起眼的蓝一布庄,附近有一个首饰铺子,都很可疑。紧邻青竹街的西人巷也有几个人染了病。」 瞪了他一眼,裴绍均沉声说:「我在明你在暗,不要伤及无辜。等找到无尘就把解药给我。亏你们干得出来,散布疫病,戕害无辜。」 「不会死的,只是看起来像。」顿了顿,他补充说:「等公子醒来,我告诉他赔偿得病的人。」 「他就是个财迷,捨得吗?」讥笑一声,裴绍均掉头召集衙役。不多时,裴绍均带人直奔青竹街,洛洺众人化整为零,穿行小巷道赶往西人巷左近。 救兵赶来之际,南宫井正阴着脸训斥:「一个女人都跟不住,还被人家盯上。笨蛋。」 「我……」 「算了。没人发现你吧?」 摇头,「城里闹哄哄的,听说有什么疫病。京兆府忙着安抚人心,疏散百姓,哪有空管别的事。」 「哦。」不等南宫井继续问,一个黑衣人走出来说:「他很硬气,鞭子打断了都不招。」 眼中狞色一闪,南宫井转身走进牢房。蹲下看着浑身是血的应无尘,冷哼一声,扣住他的颌下,狠声道:「你想死?」 抬眼看了看他,应无尘不出声。 冷笑,南宫井从怀里掏出一只黑色的瓶子,打开,瓶里爬出一只指尖大小的黑色蜘蛛。 端详着小蜘蛛,「它会从你的眼睛爬进去,住到你的脑子里。你会觉得头好似被噼开般,进而神智癫狂,语无伦次,浑身发黑,抽搐痒痛……失控之下,你会不顾一切去找你的同伙,不可能守得住秘密的。蜘蛛一旦入体无法驱除,堪称世间最酷列的刑罚。你要不要试一下?」他威胁道。 第247章 一道刺青 被他阴森的语气吓了一跳,应无尘不禁看向蜘蛛。它正安静地蹲在南宫井的手指上,小眼睛瞅着他,似乎垂涎欲滴。 心头有些发寒,应无尘抿了抿唇,「它为什么不咬你?你也是蜘蛛?」 「少见多怪的蠢蛋,你才是蜘蛛。你说不说?」 「它有毒?」 「当然。你想让它咬你?」发现他怕蜘蛛,南宫井把蜘蛛逼近过来,「我数到十,你再不说……它早就饿了。」 「一,二,三……九,十」 「等等!」 「唔。」 斟酌了一下,应无尘扯了扯嘴角,「你先给我松绑,再拿点药来,还要水。然后我告诉你。」 「谈条件,你有资格吗?」 「你杀了我毫无好处,你的主子没准喜欢活口。」应无尘眼珠一转,提醒说。 一愣,南宫井想了想,一摆手,「把他放下来。」 哗! 锁链一松,应无尘重重摔在地上。挣扎半晌,他才狼狈地爬上凳子,抓住桌沿喘息很久才抓过那碗水喝下,继续瞑目半晌才问:「你这蜘蛛怎么不动,是不是假蜘蛛?」 「少东拉西扯。快说。」 苦笑一声,「你找我其实没用,我知道得也不多。那个地方……很小的院子,楼很旧,看起来破破烂烂。找我的人……他吩咐我背着那个人去治病。那人蒙着脸,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背上就走了。」 「找你的人长成什么样?」 「当时灯很黑,我记得他,他穿了一件褐色的……似乎是,似乎……」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正细听,南宫井不自觉地靠近了些,「穿着什么?」 第236页 「褐色的,似乎是,是长衫,然后,他的脸,他的脸,脸……」他低头念叨着,似乎苦苦回忆。 听不清,南宫井靠得更近了。恰在此时,门响了。南宫井一惊,回头一看。一个黑衣人走进来说:「外面有京兆府的衙役来了,他们说要查看有没有染病的人,还一径地往里走,」话没说完,南宫井骤然一惊,本能地往地下一倒,一滚。 砰! 一声巨响中,飞起来的桌子重重砸在正禀报的黑衣人身上,木屑四溅。一招得手,暴起发难的应无尘腾地跃起,抓住烧得火热的炭盆兜头掷下。 大惊,屋内的数人不敢硬接,只得各自闪避。抓住间隙,应无尘大吼一声再次一腿蹬飞桌子狠狠砸在窗上,接着一个箭步扑过去操起烧得通红的铁仟,一沉一抖,扑向距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 仓促间,那人躲避不及,勉强拔刀挡住。 下一刻,一声刺耳的「噗嗤」。那人蓦地顿住,胸前多了个血洞。得势不饶人,应无尘使了个巧劲一下把那人倒提起来,将他狠狠掷了出去。 哐啷! 数番撞击,窗户砰地一下破了个大洞,尸体摔将出去,几乎断成两截,鲜血淋漓。大喜,应无尘就地打了一个滚从破洞扑出,还未弹起身却觉得丹田一痛。眨眼间力道尽失,他失控地摔倒,左手捂住小腹,脸色转瞬变灰。 兔起鹘落间,黑衣人们无不失了先机。直到此刻,他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踉跄爬起身,南宫井吐出一口血沫,一抹脸上的碳灰,气唿唿地走出来看看应无尘,暴怒地拔出腰刀,方欲重重斩下,一声怒吼:「住手。」 愕然回望,一袭蓝色官服持刀而立,怒目而视。停顿的当口,南宫井倏然一惊,但他武功了得,想也不想往左一扑一滑,九道寒光擦过他的肩击中了附近的三个黑衣人。不等他们应变,暗器如雨。 「快躲!」 一阵此起彼伏的唿喝后,南宫井一方倒了九个,余者齐齐跃起,发一声喊,向不知何时扑出来的另一拨人扑去。见状,裴绍均皱了下眉,喝道:「全部拿下。」衙役们各持钢刀,加入了战圈。 混战片刻,洛洺突然往后一跃,掷出十几只烟雾球。 「有毒!」 「快散开!」 一阵叫嚷后,烟雾被驱散。现场一地狼藉,十具尸体横陈,血腥满地。但活人全部不见了,包括生死不知的应无尘。 追之不及,跟随的衙役还有两个受了轻伤,裴绍均斟酌了一下没有再追,吩咐众人分散搜查,自己走到尸体前细看。看了一会没找到线索,他泄气地站起身,却突然瞥见了什么,一怔,再次蹲下抓住一具死尸的手腕一看。 那只血淋淋的左手下缘,有一道很淡的曲形刺青,隐隐模煳。拢了下眉,裴绍均觉得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正思索着,一个衙役走过来,「大人,里面是个牢房,看起来关着什么人。我们闯进来的时候听到打斗声,看来住着的人来歷蹊跷。」 暂时丢下了思量,裴绍均问:「可有小门侧门?」 「没有。」 心下不信,他沿着宅子走了一圈,再细看排在一处的五间房,毫无机关线索。惊讶之余,裴绍均默默比对了一下方位,更是凛然。他隐隐地看得出来,这处宅子该有一堵墙与另一个方向的蓝一布庄紧邻,却丝毫不见机关。 沉思良久,他吩咐衙役们把尸体抬走,把秘院查封,再按例把有人染病的西人巷圈起来,疏散百姓,便往京兆府返回,但不曾过问蓝一布庄。 此番,洛洺率人缀着跟梢孟瑾乔的人寻到布庄附近。为防打草惊蛇,洛洺只在紧邻的西人巷洒了药粉,谁料却误打误撞地找到了这个秘院,更巧遇应无尘自救,也算是得天意庇护了。 裴绍均一行返回京兆府时,蓝一布庄附近的另一个秘院,子晖宇惊讶地看了狼狈逃回的南宫井片刻,暴跳如雷地吼:「你怎么这么蠢?你……」气唿唿地原地转了几个圈,他匆匆交代了数语,直奔向府。 二刻后,冷融、子晖宇进了向府的书房。 「属下该死。属下立功心切,想着先拷问,再报知主人。谁知,京兆府的衙役突然叩门……」瞄了一下向缨毫无表情的脸,子晖宇硬着头皮把经过细说,并跪下请罪。 瞪着他许久,向缨拍案训斥,「蠢才!蠢……等等,疫病……」急转念,他眼中寒光一闪,起身大步往外走,一面叫道:「来人!」 第248章 向缨来了 向缨带着人离开府邸时,孟瑾乔的马车早已驶离了那个小巷道。在街上转了一圈,她思忖着就吩咐冯定往青瓦坊的方向去。距离颇远,马车停了。 「大小姐,前方有京兆府的衙役在看守,闲人不得进入,似乎有什么疫病。看起来状况不太好,还是回府吧。」 不置可否,孟瑾乔下了车,吩咐冯定把马车停在附近,自己带着苏绣往前寻了一个距离最近的小茶舍,准备远远地观察一下状况。还没上得楼,有人叫她:「小乔。」 回首一看,来人正是杨懿,随行的是欧阳靖。他穿了一身便服,暖阳落在他的身上,却显得更加俊美出尘。 「殿下。」 走过来看看她,杨懿就说:「今早京兆府尹禀报说城里发现了疫病,为了避免扩散,请旨封锁了几条街道。这会子全部堵住了,你不该靠得这么近的。」 第237页 转了下念头,她狡黠地反问:「殿下是千金之体,这个时候来这里才不合适呢。」 「呵呵。御医已经在诊治了,我从衙门出来,暂时无事就过来看看。」回答着,他想了想又说:「你既然不回府,我们上楼坐坐?」 思考了一下,孟瑾乔点头。 两人在楼上选了一处临街的位置坐下。一起扶栏看着下方围观的人群指指点点,杨懿斟酌了一下才说:「小乔,那日王妃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无聊得很,只会添乱。」 微鄂,孟瑾乔回想片刻,莞尔一笑:「没有的。我知道王妃只是随口说说。」 「……」 见杨懿的表情有几分古怪,她失笑道:「想来这些日子殿下忙碌,或许冷落了王妃……殿下无事时,还是多陪陪王妃吧。」 微感无语,杨懿顿了好一会才说:「你倒是关心她。但,当年父皇告诉我兰家的女儿善良温柔,知情懂礼,可我不觉得。她除了缠着我陪她出去玩,对我丝毫不关心,满心里只有她的尊贵。」 没想到他这么说,孟瑾乔诧异地看了他一下,暗嘆一声就安慰说:「先皇素来疼爱殿下,为你选妃时必定是认真考虑过的。无论如何,南靖伯兰氏是大齐望族,王妃的父兄都是手握实权的一方大员。既然结了亲,他们自然要支持你的。王妃怎么会不关心你呢?」 怔住,杨懿不由得看向她,正欲问什么,孟瑾乔却突然凝眸,微微蹙眉问:「殿下你看,那个不是向统领吗?」 「嗯?」 举目望去,只见一行人正在跟京兆府的衙役说话,未几,为首者一把推开拦路的衙役,迈步直入。正是向缨。 看着他大步行去的方向,孟瑾乔心头一惊,急急转念忙问:「殿下,不是说不可以进去吗?向统领怎么闯进去了?」 「确实很奇怪。他……」 今日天还未亮洛洺急忙赶来,杨懿自然知道齐轩成出了意外。离开衙门他便藉故前来,是想迂迴地打探一下青瓦坊的情形。此刻看到向缨出现,他勐地想起洛洺的话,暗道不妙,他狠狠抓了一下扶栏,转头对孟瑾乔温声说:「小乔,这里比较混乱,你赶快回府吧。不知道向统领有什么事,我去看看。」 没有耽搁,他微笑了一下,带着欧阳靖下楼离去。目送他走了,孟瑾乔咬住唇思索了一下,一横心,跟了下去。 路障附近,几个衙役正瞅着气势汹汹的向缨一行暗骂跋扈,突然看见杨懿。 「拜见泰王殿下。」 「免礼。向统领怎么进去了?不是不让进吗?」 「是啊,殿下。大人交代除了御医都不得进入,可是向统领他,哎,卑职拦不住啊。这不……」为首的衙役目露难色。 拢眉,杨懿目光一沉,「他怎么这么莽撞?本王进去看看。」 「啊,使不得,殿下。您是千金之体,万不可接近。」衙役赶忙阻拦。 摆手,「没那么可怕吧,向统领都进去了。本王进去看一眼就出来。与你们无关。」 推开衙役,他拔足往里走。 「殿下!」 拦住衙役,跟随的欧阳靖低声说:「殿下自有先皇庇护,无妨。别担心,你们大人不会怪罪的。」 他跟进去了,衙役张张嘴不知如何阻拦。正无语间,孟瑾乔跟了上来。 看到她,那衙役不由得想起裴绍均,方欲劝阻,她微笑道:「我适才跟殿下在一处,可他进去了,我不跟进去不好,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衙役哑然。淡笑了一下,她穿过路障,跟在欧阳靖身后。 没想到接连进去了两位贵人,负责的衙役腹诽了一句,思考片刻还是叫过一人嘱咐:「火速禀报大人。」 「为何?他们要进去又不是我们的错。」 「你笨吶。万一他们染上了什么病……岂不是我们的不是?别犯傻,赶紧去禀报。」顿了顿,「还有那个孟家大小姐……她经常去找大人,还是禀报为好。」 一愣,另一个人赶忙点头,一熘烟去了。 这时,裴绍均正在西南门一脸随意地询问今日的盘查情况。看到他,一辆停在附近的马车吱吱呀呀地驶了过来。 「车上是什么人?下来查验。」 瞥见车夫,裴绍均走过去打岔说:「你们几个去那边查问。」 「是。」 支走了城门军,裴绍均看了他一眼,「身份凭证呢?」 「在这。」 扫了一下那份凭证,他假意掀帘往里瞅了一眼,挥挥手,「走快点,别拦在路上。」假扮车夫的洛洺看了看他,驱车往前。 马车刚刚驶出,裴绍均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喧譁。转脸一看,一队禁军匆匆行来,为首的是一名都统。一扫四周,他一摆手。 跟随的禁军默契地散开,拦住就要出城的百姓和马车。 「站住!你是干什么的?去哪?有凭证吗?」 「你站住!说你呢。赶紧下来,马车里是什么人?」 「站住!你聋了!谁让你往前走?」 唿喝中,一名禁军气势汹汹地呵斥洛洺的马车。见状,裴绍均眉毛一跳,急步走过去怒道:「住手!你们从哪来的?奉了谁的命令?」 第249章 打岔 禁军们都是一愣,不由得停下,齐齐转眼看了过来。那都统闻言,转头看向裴绍均,见他阴着脸瞪着自己一众人,不阴不阳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回答:「原来裴大人在这。失礼了。大统领吩咐下官带人接管城门的盘查。」 第238页 暗惊,裴绍均转念冷笑一声,揶揄道:「真是怪事。禁军拱卫京城,但向大统领从不理会城里的鸡毛蒜皮,怎么今日这么关心城门的治安了?」 翻了个白眼,他不冷不热地回答:「下官不知道。但下官奉命接管城门,裴大人去忙别的事吧。」 「哼!本官懒得管城门的事。既然大统领对城门感兴趣,麻烦你上復向统领,就说往后城门就由你们来把守。兄弟们在这风吹日晒地辛苦得很,而且京兆府的人手也不足。」 没想到他似乎要推卸责任给自己,那都统不乐意了,「大人此言差矣。下官只是负责今日的盘查,明日该如何,不知道。」 打量着他悻然的神色,裴绍均转念就说:「这么说……今日都是你们当值?」 「是的。」 「好。有劳了。」笑笑,他突然不再争执,故意对身后众人说:「今儿运气真好。你们几个早点回家休息,准许你们偷懒半日。」说完,他貌似随意地转脸看了一下城门,那辆马车早已抓住争执的间隙消失在远处。暗自松了口气,裴绍均耸耸肩:「记住,夜里戌时末刻关城门。卯时二刻开城门。你们既然接管,就把明儿开城门的差事也做了吧。我们走。」 「……」 他带着衙役和城门军大摇大摆地走了,摆出一副「丢包袱」的姿态,把那都统气得牙痒痒。气闷地握住拳半晌,他才恨恨一回头瞪着麾下:「愣着干什么?逐个盘查,尤其是马车。」 「是。」 答应着,禁军们再次忙活起来,逐个呵斥道:「喂,你们愣着干什么?排队,把身份凭证拿出来。」 「你是干什么?」 「大人,我是良民。」 「看你就不像。」 「哎,您不能不讲理啊。」 「少嚷嚷。再吵,把你关起来。站好!」禁军们凶神恶煞地大声吓唬着进出的百姓。翻来覆去地盘问,很多人敢怒不敢言,只得低头敛声。 似乎没听见身后的喧闹,裴绍均带着众人往城里走,暗道侥倖。 跟着他的衙役回头看了看城门方向纷乱的人影,愤然低语:「大人,他们真是跋扈。哼。不就是看守宫门吗,耀武扬威什么呢。」 转头看看他,裴绍均意味难明地笑了笑:「他就是跋扈。但人家是天子近臣,深得宠信。」 大齐帝都燕京城是个名副其实的巨城。最外面的是外城,其内是皇城,皇城之内还有一圈厚重的宫城。外城、内城、宫城均有八门,禁军总领京城的安全事宜,直接受命于皇帝,但日常主要是拱卫皇城和宫城。外城是子民居所,一般由京兆府负责管理,包括治安、户籍、刑狱诸事,京兆府下另设城门司,负责外城八门的进出秩序,出入盘查等等。 今日得报,向缨当机立断动用了禁军统辖燕京的权力,京兆府着实是无法争执的。但子晖宇的大意,无意间为孟瑾乔诸人争取了时间。从散布假疫病,盘查城内,再到杨懿拖延,孟瑾乔放饵,诸人数番配合,连环用计,终于抢在向缨对策之前,险险地与追兵错肩而过。 但他们还有一个最大的破绽,齐轩成所中的剧毒。 一行人往回走了不远,一个衙役匆匆赶来。听完他的话,裴绍均大吃一惊。「你们怎么办事的?不是告诉你们必须拦住吗?」 「大人,拦不住啊。嘿,他没等我们把话说完,就把我们推开闯了进去。接着泰王来了。他是王爷,他要进去我们阻拦不了吧。然后那个孟小姐……她说她跟着王爷来的,没法拦。」 跺脚,裴绍均拔足赶来。此时,他已经分不清楚到底他是不希望齐轩成被向缨抓走戕害,还是只是担心孟瑾乔的安危,又或者两者兼具? 就在这时,向缨已经目不斜视地来到了距离青瓦坊不远的一处民宅。为了方便救治,附近十余条街道染了病的人都被集中在这里,三三五五地安置在庭院内外。赶来的御医和京兆府请来的大夫穿梭期间,忙着诊治。 站定,向缨一看满地的病者,皱了一下眉,示意身后。跟随的子晖宇、冷融七人默契地分散开,找寻片刻,冷融返回,耳语了几句。 「走。」 院子左侧的地上,齐轩成躺着。眼紧闭,脸上泛着古怪的红,人事不知。在他身边躺着五个青瓦坊的伙计,无不是闭目昏迷,脸色泛红。一个御医在一旁端详着他们,逐个细看眼睑,再诊脉,目露思索。 脚步声响,那御医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想了想,站起身问道:「大统领怎么来了?此处并非善地,迴避为好。」 不答,向缨问:「苍御医,他们染了什么病?」 摇头,「病得古怪。脉象时快时慢,有时细滑有时艰涩,可唿吸还算平稳,金针查验也不曾中毒,却毫无反应,昏迷不醒。暂时不得其解。」 「这个齐轩成的脉象呢?」 「他……」 不等苍御医回答,一个声音从斜刺里传来,夹杂着十分惊讶,「向缨!你怎么这?」 一怔,向缨转脸一看,稍微拢眉,他转身虚虚行了个礼,「拜见泰王殿下。」 「免礼。听说发生了怪病……他们怎么了?是什么病?」杨懿低头一看齐轩成红得不详的脸,故意问。 「殿下,臣等诊治到此时,依旧不得其解。他们的脉象时快时慢,一时滑数,一时艰涩,却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煞是奇怪。」 第239页 「哦。」 瞥了一眼杨懿,向缨抢着问:「苍御医,你还没说齐轩成的脉象如何?」 「他,哦,他的脉象跟其他人差不多,但金针探查却……」 斜睨了一下向缨,杨懿打岔道:「苍御医,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那边还有好多病患,你不去给他们诊治?」 第250章 解围 被杨懿打断,苍御医忙回答:「殿下,几位同僚已经分头诊治了。这几个的病格外重……」 「苍御医,既然你负责他们的诊治,他的脉象到底如何?」 苍御医一愣。想了想方欲说话,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殿下怎么进来了?」 众皆一愣,回头一看,只见一袭淡紫俏立,笑意盈盈。 没想到孟瑾乔跟来,杨懿吃了一惊,一时间把齐轩成忘了,忙道:「小乔,你不该到这来。这是疫病之地,快离开。」 「殿下在这,怕什么。」她莞尔回答,接着假装突然看见向缨,露出一个惊讶的神色,「向统领也在?小女有礼了。」 向缨自然看见了孟瑾乔。打量着她,再看看杨懿,他目露玩味,「原来是孟尚书的千金。孟小姐是跟着殿下进来的?」 不等杨懿回答,孟瑾乔笑答:「是啊。今日偶遇殿下,可同行片刻转头就不见了他。丫鬟说似乎看到殿下往这边走,我便来寻。」 她一脸自如地回答,落在杨懿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向缨却嗤笑一声,「风闻泰王殿下把王妃和夫人们都接到了京城,臣还以为殿下闲时都在内府找乐子,却不曾想……殿下真是艷福不浅。」 杨懿一呆。 该死的混蛋胡说八道!暗骂了一句,孟瑾乔假装没听懂,只低头瞄了一眼齐轩成,便转眸笑道:「殿下,京兆府的衙役说不让进来,我们还是走吧,让御医好好治。」 「对了,向统领没生病吧。统领大人侍奉陛下,若是染上疫病可就不好了。」话锋一转,她似乎随意地补充。 微鄂,杨懿回过神来,转念就说:「向缨,你真是太好奇了。疫病的事自有京兆府处置,你杵在那,苍御医怎么用药?」 看看他们,再低头看了一下齐轩成,向缨皮笑肉不笑地回答:「臣谢过殿下关心。殿下今日贵足踏贱地,难道……是为了看看齐公子如何?区区一个生意人,凭什么让殿下如此另眼相看?」 「或者,殿下其实知道……这病不是病?」他似笑非笑地诘问,语气里透着两分阴森。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呆住。无论杨懿和皇帝的实际关系如何,他都是皇帝的异母弟弟,皇族中身份最尊贵的人,向缨却毫不掩饰地讥讽,更隐隐质问,摆明着以下犯上。 一怔,杨懿竟不知如何回答。欧阳靖目光一冷,握了握拳就欲呵斥,孟瑾乔却柳眉一挑,淡淡开口:「向统领这话……我没听错吧?统领大人,今儿殿下前来,只是关心一下受苦的百姓,青瓦坊的人也染了病,所以顺道关怀一二,有何不妥?可你却言辞凿凿地质问殿下为何来此?所谓君臣有别,尊卑有序,无论大统领多么得宠,依旧是皇家的臣子。岂有臣子质问君上的道理?如此不就是以下犯上吗?」 数语虽轻,却字字戳心。向缨脸色微变,目光一沉就欲反驳,有人赶到了。一看几人对峙,向缨隐露凶光,他心中一急,转念大声叫道:「殿下怎么在这?啊,大统领也在。殿下,臣失礼了。但疫病不明,不宜停留。各位,请。」 看到裴绍均赶来解围,孟瑾乔松了口气,心知继续较劲对己方不利,遂转头对杨懿柔声说:「殿下,我们进来可就让裴大人为难了。你若是病了,他如何交代?我们走吧,别耽误裴大人的公务。」她眨了下眼,又斜了一下裴绍均。 看着她的小动作,杨懿转了转心思似有所悟,顺势说:「对啊。向缨,你就是喜欢乱说话。你走不走,随便吧。小乔,我们走。」 目送他们走了,裴绍均看了一眼向缨,「大统领今儿怎么了?一会关心城门,一会又关心疫病?你府上有人病了?」 挑了下眉,「没有。我只是好奇这个病,特意看一下。」 「大统领的嗜好真是让下官大开眼界。如今看也看了,此处不宜久留,还请大统领移步外面叙话。」盯着向缨,裴绍均毫不示弱。 转了下心思,向缨突然问:「裴大人如此行色匆匆……你能不能告诉我,齐轩成得了什么病?」 「我怎么知道?哼!大统领为何好似审犯人般问这问那?也罢,苍御医,你把齐轩成的病症说一说,然后,哦,大统领学医?劳烦你亲自诊脉吧。」 没想到他不赶走自己,还一脸淡定,向缨有些诧异,思忖着就看苍御医。 觉得几人个个态度古怪,苍御医嘀咕了一下就说:「他的脉象跟其他人差不多,但更加严重些。我起初以为他中了毒,其实不是。其余的就没什么了。」微顿,「既然大统领懂得医理,再好不过。请。」 抿了下唇,向缨示意身后。见状,子晖宇很干脆地蹲下,抓住齐轩成的左腕。感觉半晌,他目露不解。沉思着,他站起身低声说:「在下学艺不精,爱莫能助。」 「多谢大统领费心,难得你还带来一个医官。」揶揄了一句,裴绍均做了个「请」的手势,「若大统领还想施展岐黄妙手,最好先请旨。万一你医术不精出了岔子……人命关天,下官难以交代。」 第240页 「哼!裴大人不用阴阳怪气的讥讽我,我只是看看,你这么小气为何?难道你看上齐轩成了?」讥笑一声,他大步走了。 被噎得无语,裴绍均狠狠呸了一口才压住心头火往外走。行至外间,孟瑾乔和杨懿早已不见了踪影。 站住脚,向缨转脸看了一下跟出来的裴绍均,唇角勾出一丝玩味,「风闻裴大人跟孟家女儿交往甚密。可我劝你不要被美色所惑。你没看到,那位孟小姐紧赶着去找泰王,毫不掩饰的眉目传情吗?若是哄得王爷高兴,至少能做个侧妃,生了儿子还有机会争一争世子之位,攀龙附凤总比嫁给你强吧?」 「……」 「我知道你护花心切,可你何必为他人做嫁衣呢?」再次挑拨了一句,向缨扬长而去。 呆立原地,裴绍均气得额上青筋直跳,狠狠握拳,恨不得把他暴打一顿,却暂时无计。 第251章 抢先告状 正郁闷中,有人叫他,「裴大人。」 愕然回望,孟瑾乔从人群后走了过来,微笑问:「大人没事吧?向大统领是不是很难缠?」 发现她还在,裴绍均顿时高兴起来,笑答:「没事。人家是天子近臣,即便说几句难听的也只能装作听不见。」他不知道药粉是孟瑾乔配的,想了想便叮嘱说:「青瓦坊的人都没事,你别再进去了,还要远离这里。谁知道那疫病是什么,小心为上。」 「我知道。当时是因为看见向缨硬闯,王爷才跟进去的。对了,泰王殿下在前面的小茶舍,裴大人若暂时无事,过去见一见吧。」 思忖了一下,裴绍点头。 茶舍二楼,杨懿扶栏俯瞰着下方。脚步声响,他回过头来看向裴绍均,「绍均,今日多亏你赶来解围。」 「不敢蒙殿下夸奖。但殿下怎么就进去了呢?那里毕竟……不安全。」 摇摇头,杨懿没回答这个问题,沉思了一下才说:「今日你遇上向缨,只怕他去陛下跟前告状。若陛下问起……你就把责任推到本王身上,撇清自己,免得让向缨说坏话。」 没想到他这么说,裴绍均诧异地抬头看他,沉默片刻才低声说:「殿下体恤,臣拜谢。但圈管并集中医治疫病本是常例,陛下会因此见责吗?」 嘆了一声,「陛下不会因为疫病圈管的事责备你,可是……青瓦坊是曹侯的产业,向缨一贯志得意满,谁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小心为上。」 「那么,殿下不担心陛下动问吗?」 「有些事避无可避,该来的总会来。怕有什么用?」他笑了笑,似有深意。 「……」 「你去忙公务吧。今日之言,不要告诉第四人。」 怔了怔,裴绍均看了看孟瑾乔,行礼告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杨懿才问:「小乔,你刚才说……让我先进宫告状?」 「对啊。殿下,向缨如此言辞恶劣地质问您,本就是犯上。与其让他告状,不如先发制人。但您不能去御书房,而是要去见太后,还要带上王妃。」 皱眉,「王妃?」 「按例,王妃本就要进宫请安的,择日不如撞日。您带王妃去请安,顺势在太后跟前把向缨狠狠骂一顿,恳求太后主持公道。若是太后问你为什么不告诉皇帝,你就说向缨成日里跟在皇帝身边,此刻肯定去告刁状了,你跟他争吵,有失体面。总之,一口咬定向缨胡说八道地讥笑你,不敬天家。」 想了想,杨懿怀疑地问:「太后会不会偏袒向缨?」 「殿下,太后跟皇帝不一样。皇帝或许倚重向缨,言听计从,太后却会考虑得更多。无论如何,向缨只是臣子。」 杨懿也是聪明的,被她一点拨,揣摩许久,似有所悟。 「呵呵。小乔你真聪明。我觉得还是你更关心我。」感嘆了一句,他又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暗自无语,孟瑾乔正色教导说:「殿下,此刻你要立即回府,假装气唿唿地先去看王妃,发一会脾气,再带她去告状。这样,就没人能从王妃那儿打听什么事了。」 想起兰婉蓉,杨懿觉得十分无趣,但还是从善如流,「那你自个小心些。过些日子我们去赏金边莲吧?」 想着让他火速进宫,孟瑾乔敷衍地点点头。 杨懿满心欢悦地走了,她站在原地盘算了一会才带着苏绣下楼没入人群,七弯八拐了好一会,直到远离那处街道才寻来冯定回府。 孟瑾乔的马车在府门前停下时,南宫井正垂着头跪在向缨面前,低声禀报着昨晚从接到蝴蝶传讯,拦截抓捕……以及其后的种种。面无表情地听完,向缨挑眉问:「蝴蝶振翅?」 「是的。」 沉吟着,他问:「子晖,尚书府有消息送出吗?」 子晖宇一愣,眉毛跳了一下只得回答:「不曾。」 「无缘无故为何用蝴蝶传信?奇怪!冷融,即刻打听尚书府昨夜可有异样?」 「是。」 冷融转身出去,子晖宇惴惴地站在一旁。看了他一眼,向缨推敲片刻又问:「齐轩成的脉象如何?」 「就如御医所说,脉象时快时慢,有时艰涩有时滑数,极其怪异难解。可若是血毒,脉象平和,毫无异样,属下着实不解。」 想不通,向缨琢磨了一下才吩咐道:「立即着人去城中所有的医馆询问今日可有客人买药,买的什么药?」 第241页 有人飞奔而出。 正欲再问,冷融带着一个禁军匆匆进来,「启禀大统领,适才泰王殿下带着王妃进了宫,很不高兴的样子。」 扬眉,向缨沉思半晌腾地站起身,冷笑一声:「来得好快!他是去太后宫吧?」 「看方向是的。」 「哼!冷融,交代你的事务必办好。走,进宫。」 他带着禁军走了,冷融扫了一眼子晖宇和南宫井,「即刻去办这些事,做好了至少主人不会那么生气。」 「是。」 「那处秘院没有留下痕迹吧?」 「首领放心,他们什么都找不到的。」 众人领命而去,冷融站在原地思索许久,再次召来麾下交代数语。不到二刻,有人拿着大统领府的令牌出了城。无声无息地隐伏在城门附近,试图守株待兔。 与此同时,太后宫中,杨懿请了安就抱怨:「太后,今儿……儿臣在朝上被人耻笑,真是气死人了,可陛下也不给主持公道。」 见他一脸的气急败坏,兰婉蓉笑道:「太后,今日殿下好端端地去上朝,回来就气鼓鼓的,不知道谁得罪了他。您别生气。」 「哦。懿儿,谁惹你了?」 见问,杨懿来劲了,添油加醋把自己在朝上奏议被百官嘲笑,皇帝偏袒大臣还不肯给自己钱,向缨在旁进谗言并嘲笑自己的事数落一遍。说完,他气道:「太后,您说向缨是不是很过分?儿臣不就是闲着无聊去看一下热闹吗,可他竟然冷嘲热讽……求太后主持公道。」 惊讶地看看他,太后不由得问:「向缨这么不懂规矩?」 第252章 药中藏玄机 「是啊。当时儿臣被他的言辞吓了一大跳,都哑口无言了。哎!」发现她没有偏袒,杨懿暗自高兴,故意沮丧地低下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神情。 见状,太后蛾眉一拧,训斥道:「你看你,堂堂皇子被臣子嘲笑,还无可奈何?丢人现眼!」 「我……」 骂了他几句,太后厉声道:「来人,去请陛下。」 「是。」 内监飞奔而出。这时,向缨进了御书房。午后他不需要当值,见他来了,皇帝笑问:「向爱卿,你今日怎么这么勤勉?」 「陛下,臣特来请罪。」 「哦?」 向缨把自己听闻疫病,赶去查看时偶遇泰王的事细说一遍,却不知为何略去了孟瑾乔在场的事。说完,他装出一副诚惶诚恐地模样说:「臣心下疑惑就忍不住问泰王为何要去疫场,或许言辞不当,惹得他不快。臣想来想去觉得不妥,特来向陛下请罪。」 没追究他的言辞是否得体,皇帝惊讶地问:「七弟到疫场去了?」 「是的。后来裴绍均赶来,泰王便离去了。可臣觉得……泰王不是关心那些平民,只是去看下齐轩成死没死。」 锁眉,皇帝沉声问:「他为何关心齐轩成?」 「臣不知道。」 思忖了好一会,「来人,召泰王入宫。」传召太监还没走出去,太后宫中来人了,「陛下,太后请您过去。」 「有什么事?」 「泰王在太后跟前……」瞄了一眼向缨,太监低声回禀。 沉了沉目光,皇帝起身:「向爱卿,走吧。」 看到皇帝带着向缨走进来,杨懿缩了缩瞳孔。 行了礼,皇帝坐下问:「七弟,朕听说你私下到疫场去了?胡闹。」 「臣弟只是去看看热闹。以前没见过。」委屈地回答了一句,杨懿转而说:「陛下,向统领太过分了。他也去了疫场,不但跋扈张狂,还好似审犯人般问我为何去,还讥笑我……不管怎么样,他身为朝廷重臣却丝毫不懂得身为臣子的礼仪,有持宠而骄的嫌疑。」 看了一眼儿子,太后就问:「向爱卿,你怎么说话的?」 「太后,臣知罪。臣自知言辞不当惹怒了殿下,回府后思前想后便前来向陛下请罪,谁知……殿下到了太后跟前。」他假惺惺地向杨懿行礼赔不是,「殿下,今日臣失言了,请殿下宽恕。」 一句话轻描淡写,没几分诚意,即便杨懿一贯好脾气也被他那掩不住的嚣张气得咬牙切齿,但斟酌了一下,他还是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向统领,这次就算了。但你可别背着陛下……阳奉阴违。」 蓄意提醒了一句,他又说:「陛下,臣弟认为只道歉是不够的,向统领至少该和丞相他们一样,罚俸一个月以示小惩。」 看了看向缨,皇帝目露思索。太后却说:「懿儿此言有理。皇儿,无论有何理由,君臣有别,臣子不该僭越。」 觉得母亲意有所指,皇帝顿了顿还是首肯:「向缨,你听见了?往后不要乱说话,一点礼仪都不懂。」 「臣知罪,臣遵旨。」 看着这一幕,兰婉蓉妙目微凝,似有所思。 逗留片刻,杨懿夫妇告退出宫。皇帝遣退左右才问:「母后的话似乎有所指?」 「皇儿,所谓帝皇心术就是不偏不倚地保持着前朝后宫的平衡,使得皇帝成为角力各方必须争取的支持,才能让诸方拱卫而持掌中枢,一言而决天下兴衰。你弟弟告状,虽然只是件不大不小的事,可你依言处罚向缨,一来显得公正,二来就能轻易把向缨的不满转移到你弟弟身上,其三也能彰显你对他的关怀,正是一举三得。至于向缨,过几日你再安抚一下,他自然感恩戴德,就会更加忠于你的。」 第242页 愕然,皇帝沉思许久,点头:「母后说的是。」 「还有,今日皇后前来请安,她对哀家说,肖氏左氏已去,朝里的空缺不少,要提防有心人钻了空子。你有日子不去了,该去看看她。别成日里把心思放在新进的美人身上。你虽然登基,但若论安枕无忧,还远不到时候。」 诧异地挑了下眉,皇帝再次点头。 将近日暮,皇帝留在太后宫中用晚膳。宫外,冷融回到了大统领府,正把查到的诸事逐一细说。 「闹贼?然后桃儿死了?」 「确实。那件事传遍了尚书府,但涉及到九媚,管家吩咐下人不得嚼舌头,暂时不曾外传。杀了桃儿的女子叫做方竹影,自称是陆鹤扬故友之后,前来京城游歷,顺道探访。陆夫人嘱咐孟瑾乔招待,她昨晚就住进了浣花阁。结果闹贼,桃儿……公然挟持孟瑾乔,她说自己失手了。」 观察了一下主子的脸色,冷融又说:「姨娘们得了机会都去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奇怪的是,起初九媚提出报官,看起来是想查一下方竹影的底细,后来姨娘们打岔,竟闹过去了,谁知孟瑾乔却提出报官。因为桃儿的来歷无人得知,九媚就被京兆府带走了。今儿午后孟府管家去接人,京兆府却说有人举报桃儿来歷不明,九媚牵扯其中,暂时不能放回。」 皱眉,「桃儿死了,是谁放出蝴蝶报信的?」 一顿,冷融只得说:「属下不知道。秀丹楼内的丫鬟婆子都是孟府安排的。」 阴沉着脸思索片刻,「方竹影还在京兆府吗?」 「在。因为疫病,他们无暇问话,全部暂时羁押。」 屋内沉默间,子晖宇走进来,递上一份清单。「主人,属下派人询问了城中所有药馆,今日他们卖出的药都在这。」 接过反覆看了好几遍,向缨才问:「你有发现吗?」 子晖宇指着清单上的三个药名,「这个在城北、城南、城西的药馆都售出,这个在城南三间药馆售出,这个只在城东城西各售出一些。看起来数量零散,可如果是同一个人买的,数量相当多。其余两味药平淡无奇,但这一味蛇尾花……常为治疗热症所用,数量多了却会让人发痒,偶尔还会昏厥。」 第253章 投药 听着他把药效细说,向缨再次细看清单,推敲着就说:「把清单送出城给兰烨,再把病人的状况说一说。」 「是。」 「派人盯住疫场。依我看,齐轩成就是昨晚的贼。」 不解,冷融提醒说:「如果齐轩成是贼,他们为什么不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而是任凭他留在疫场?」 「你说他装病?」 「可能。」 「一夜间,先是尚书府闹贼,接着桃儿被杀,九媚入狱,城中传出疫病……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有趣的是,我一走进疫场,泰王就急着来打岔,孟瑾乔也跟来,就连裴绍均也从城门赶回……他们这么费劲不就是为了保护他吗?他如果只是装病,这么急作甚?」他森然一笑:「但无妨……血毒入体十二个时辰,任何药物都压不住。要救他,他们今夜必有行动。我们,守株待兔。」 听着他阴森的语气,冷融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是。」 「传令,今晚戌时关城门,禁军接管城防。他们在明,你们在暗,给我盯住。」 大统领府里磨刀霍霍,方竹影刚熘回牢房,正一脸淡定地坐在地上。很快,有人来提审。案房里,裴绍均独坐。不等他问,她走过去低语:「今晚大夫会来解毒,但他们说向缨肯定使坏,请大人多派些人手打个马虎眼。」然后又嘀咕了几句。 听完,他点点头,接着问起昨夜的事。 方竹影有问必答。 攀谈许久,她回了牢房。裴绍均吩咐给尚书府送一封回书,客气地告知桃儿的来歷蹊跷,九媚还需耽搁数日方能回府。再安排好夜里对疫场的守卫,他才回府。 戌时未至,裴绍均收到了向缨下令提前关城门的消息,冷笑一声,他去书房见叔叔。 听完一日间的诸事,裴远嵩沉吟片刻才问:「御医诊治得如何?」 「尚不得其解,但他们说不会立即致命,还开了一个方子,已经寻了三间医馆负责熬药。只是……」抿了抿唇,裴绍均问:「叔叔,今日的事,你觉得向缨会到陛下跟前告状吗?」 看看他,裴远嵩惊讶道:「些许小事,他告状有必要吗?」 「我觉得向缨十分小气。今日我先劝走泰王,又劝他别在那,他就阴阳怪气地嘲笑我。他每日跟着陛下进出,谁知道会不会说我的坏话。」 皱了一下眉,「向缨确实有几分高深莫测。但无妨,叔叔会跟丞相说一说,请丞相先在陛下面前替你铺垫一下。」 「谢叔叔。但……叔叔知道向缨是什么出身吗?」 不知道他为何刨根问底,但裴远嵩没深究,就说:「我只知道他是太子举荐的,起初只是禁军校尉。后来他在比武中胜出,晋升为副统领。」 「比武?我为什么没听说?」 「那时你还在西疆磨鍊呢。」笑着拍了拍侄儿的肩,「太子理政不久,奚国突然遣使前来,还有武士随行。为了扬我国威,便在禁军和司马卫里选拔勇士与之对垒。那一次向缨崭露头角,得到了先皇的赏识。」 第243页 想起昔年,裴远嵩嘆了一声,「陈年旧事不问也罢。你少管向缨的事,有些事或许是陛下授意他做的。回去休息吧。但疫病要盯着,别出了乱子。」 「是。」 回到房里沉思了一会,裴绍均召来护卫嘱咐了几句才吹熄灯烛,悄然离开府邸。今晚,疫场外加派了衙役看守,但人群早已被疏散,显得十分冷清。 戌时一刻,六个大夫跟着两个衙役前来接替御医们照顾病患。交代一番,御医们各自回家休息。又过了一会,熬好的汤药送来了。 负责的衙役正安排值守的人帮忙分药,裴绍均来到附近。 「药熬好了?」 「是的,大人。大夫人少,卑职就吩咐他们一起帮忙。里面躺着百多号人,就他们几个不知要忙到几时。」 「做得对。」 方才说了一二句话,脚步声响起。一看,一队禁军走来。为首的禁军都统看道裴绍均,皮笑肉不笑地打了个哈哈。 「裴大人在这?这么晚了不回府休息,还亲自照看病人?大人真是勤勉称职,可你负责刑案,疫病的事不归你管吧?」 懒得理睬他的冷嘲热讽,裴绍均的声音平淡无波,「无论刑案还是疫病都事关人命,本官闲着就过来看看。」 微顿,他干笑一声,看了看那些药,「这是做什么?」 「太医院熬好了药汤送来。他们正在分发,还要给每个人灌下去。」 转了一下心思,「辛苦了。你们人少,不如我让兄弟们帮下忙?」 暗嘲,裴绍均笑笑:「人手确实不够。你们来得巧呢。」然后,他拿眼睛示意一个衙役。后者会意,客气地带着禁军们往里去。 指挥禁军们帮忙,那都统就站在一旁看着。直到一个衙役端着药碗走到一个青瓦坊伙计身边时,他才突然问:「每个人喝的药都是一样的?」 大夫错愕,看了看就点头:「对啊。」 「可是……似乎苍御医说,这几个人的病格外重?」他蓄意指了指齐轩成。 看都没看齐轩成,那大夫一脸随意地说:「在下只是负责照看,不曾诊治,回答不了大人的问题。但既然是疫病,无论轻重,基本症状都是一样的。虽然医家讲究辨证施治,对同一类病人,同一种汤药的效果或许略有差异却未必完全无用,只在于效果明显不明显而已。」 「哦。」 不再理他,那大夫指挥一个衙役把伙计扶起,亲自给他灌药。 大夫倒出第四碗药时,那都统走过来,「你们辛苦了。这些人我们来灌药吧。」 那大夫无所谓地笑笑:「好啊。很简单的,把药倒出来,把他扶起来,灌下去。」 看看齐轩成,那都统亲自倒了一碗药。药味浓烈中夹杂苦涩,还有一丝酸味,毫无奇特。没看出来那碗药有何不妥,他端着碗蹲下身。风灯下柱子的投影遮住了药碗,夜风下药汤轻晃,一抹淡红消失在药碗里。 第254章 没动静 忙碌一个时辰,药灌完了。那都统在齐轩成身边站了半个时辰,他的脸色毫无变化,与其他病患无异。想了想,他问:「他们喝了药,为何不见任何变化?看,脸色还是这么红。」 好笑,那大夫一面收拾药碗一面说:「一碗药就能见效……治病岂有如此简单的?大人别急,有没有效果至少得等到明日才知道。」 「明天?」他皱了一下眉,盘算了一下才假装往别处去查看病人,跟随的禁军有一个走到数步外的柱子旁靠着,假装打盹。 无人理会他们的小动作,那大夫不紧不慢地收好药碗,两个衙役抬着桌子离去,四周安静下来,只有风灯轻晃。裴绍均一直站在疫场外。得知灌完药,他再次交代数语,施施然回府去了。 一夜安宁,城中无人闹事,疫场内没有黑衣人前来,隐伏在暗处的冷融众人一无所获。 向缨的麾下在疫场守株待兔,洛洺已经背着夏非从回春堂潜出,从另一条密道借道长乐侯府的侧门,弯弯曲曲熘进了城北的暗道,最后从城外的树洞里钻出。洞外,齐君榭带着六个黑衣人站在黑暗里等。 「没有追兵吧?」 「他们都去盯梢公子了。有黑衣人隐伏在疫场附近,没人注意到我。」 「好。夏非交给我。你立即赶回去。告诉所有人按兵不动。」 「是。」 洛洺潜回密道。齐君榭七人带着夏非匆匆赶回驻地。京城之西有三个相邻的小镇,住着七八百户人家,很多城中贵胄在这里都有别院庄园,日常十分的繁华热闹,一个名唤青石的小镇南侧开着一间不大的兵器铺子,唤作如意坊。 如意坊深处,景大夫正给应无尘诊治。数个时辰过去,他嘴唇发紫,眼睑下出现一抹深重的紫黑,正是中了剧毒之兆。 放下夏非,齐君榭就问:「景先生,无尘的毒解了吗?」 摇头。 「那夏非呢?他中毒已经超过十二个时辰了。还有,承轩的解药……有效吗?」 见他一脸关切,景大夫微笑宽慰:「放心。母蚊飞腾无声,投药最合适。既然是疫病,总要名副其实。不拖延几日,很容易落人口实的。」 「……」 「至于夏非,他吃过千叶血兰。血兰是血毒之宝,即便不解毒,他至多昏睡数月,慢慢会醒来的。可无尘的毒相当棘手。原本没这么勐烈,但他必定在中毒后运功过度,或许还施展了以命搏命的招数,所以……毒性已经散入四肢。眼下我替他封住了八个要穴,却不宜强行拔毒,否则他即便能活下来也会武功全失,甚至落下残疾。急不得。」 第244页 抿了抿唇,齐君榭嘆了一声坐倒,恨恨道:「该死的向缨真是手段百出。他怎么会把个女人送进孟府做姨娘?」 「谁知道。问题是……孟广德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 「确实很怪。你觉得他是为了查孟瑾乔吗?」 失笑,「孟瑾乔只是个弱女子,不但被各世家嫌弃,更被父亲漠视,以他的权势,犯得着那么费劲吗?」 「那倒是。」思索无解,齐君榭暂时搁置了思虑,确认过中毒的人都不会死,他回房继续调息疗伤了。 晨曦初露时,冷融回到向府復命。得知一夜间毫无动静,齐轩成也没有异样,向缨沉着脸很久,抿了抿唇才问:「城外呢?」 摇头。 「青瓦坊真是卧虎藏龙,小瞧他们了。立即派人查清昨晚去替换的大夫都是哪个医馆的?再派人询问一下是什么人昨日去买药粉,长什么样,是男是女,尽量画出他们的样貌。」 「是。」 「方竹影是何来歷,与侯府的关系,包括出入京城的记录……凡是有案可查的全部核对一遍。」 「明白。」 「九媚还在京兆府羁押?」 「对。」 沉思片刻,向缨召来一名禁军吩咐了几句,起身往宫门而去。 早朝将近,三三五五的朝臣们相继来到大殿外等候。远远看到孟广德下了轿,向缨沉了沉目光,一脸悠闲地走过来笑问:「孟大人,风闻你府上出了人命案子,你的姨娘被抓进了京兆府,只因为死了一个婢女?」 看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孟广德有些讪讪,老脸竟有些挂不住。 「孟大人,这种小事不用麻烦京兆府的。若是每个府里死了下人都要报官,裴大人跑断腿也办不完案子。你这不是给他们叔侄添乱吗?」 愕然,孟广德干笑一声:「大统领说的是。」 「最近正闹疫病,他们忙着呢。大人还是给京兆府说一声,让人家有个台阶下。要不你报了官,不查不好,查……一个婢女有什么好查的?」 「对,对。是我忽略了。」 达到目的,向缨笑笑,岔开话题随意说了几句,便转头与旁的人打起了招唿。 他走了,孟广德抹了下额角,不自觉地舒了口气。不知为何,他面对向缨时总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乐得离他远点。 数步外,容天明刚结束了思过回来上朝,看到这一幕,心下疑惑。在他看来,向缨冷漠清高,今日突然理睬孟广德,煞是古怪! 早朝开始时,一份公文送到京兆府,告知禁军将在疫病结束前接管城防,并加强进出盘查,以策万全。 知悉,裴绍均心下雪亮。看着城门军的人欢欢喜喜地回家休息,他好笑不已,復想起那道曲形刺青,便往殓房而去。殓房内,尸体们并列躺着,桃儿的尸体也躺在一旁。走过去一看,裴绍均目露惊讶。一夜间,尸体手腕上那道模煳的刺青不见了,手腕上的皮肤却完好无损,好似刺青从不曾存在过。 惊疑万分,裴绍均召来仵作询问。仵作疑惑地看看他,摇头笑道:「大人看花眼了吧。昨日尸体抬回,卑职便检查了一遍,没看到刺青。」 「你确定?」 「是的。」 沉思了好一会,他又问:「桃儿的死因为何?」 递过验尸记录,仵作回答:「一剑穿心。伤口平滑,杀她的人身手凌厉。」 第255章 担保 翻看了一遍验尸记录,裴绍均颔首问:「她身上有刺青或者图案吗?」 仵作摇头。 思忖了一下,他走过去细看桃儿的尸体,却没发现任何刺青痕迹。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刺青如此感兴趣,仵作好笑道:「大人,人身上的刺青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的,您肯定看错了。」 「可我真的看见一道类似的刺青。」 「可能是用药物涂上去的图案。药物失效,图案就消失了。」 一鄂,他追问道:「什么药有那种效果?」 「卑职真的不知道。您不妨问问御医,或者医馆的大夫。」 裴绍均正沉思着,一个衙役进来禀报:「大人,孟尚书的管家送来一封手书,替那位九姨娘担保。」 惊讶地挑眉,裴绍均大步往外走。 正等在府衙前院的梁平看见裴绍均,忙过来行了个礼,递出一封手书,「大人,我家大人说九姨娘入府后足不出户,不可能做犯法的勾当。桃儿是买来的奴才,她冲撞了小姐,本就要处以家法的。方姑娘只是失了手,没必要再追究了。」 接过手书看完,裴绍均不动声色地问:「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报案?」 「大人,那一晚事出突然,桃儿是九姨娘的丫鬟,她突然被方姑娘杀了,九姨娘自然有些脾气。大小姐受了惊不肯干休,所以……我们大人也是为了,平衡。」 「平衡?哈哈哈哈……」蓦地狂笑起来,笑了好一会,他揶揄道:「你家老爷真是怜香惜玉。以往你们三公子犯了事被关进来,都不见你们老爷出面担保。」 「大人说笑了。九姨娘入府时日尚短,老爷确实比较宠爱。」 打心眼里瞧不起孟广德,但想到救出了应无尘,裴绍均懒得再把妖怪留在府衙,挥挥手说:「既然孟大人不想追究,来人,让九姨娘把桃儿的来歷说清楚,放人。还有那位方姑娘,昨儿问过话了,一併放了。」 第245页 「是。」 不多久,方竹影走出来。见到梁平,她转了转心思就问:「梁管家来接我的?」 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梁平想起死去的桃儿,扯扯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低声说:「方姑娘,老爷知道你只是失手。可是……我们府里是诗书人家,你,你似乎打打杀杀习惯了,住在府里不太合适。你还是回侯府住吧,大小姐经常去侯府的。」 「哈哈,你们老爷的胆子这么小?」 「啊,姑娘说笑了,不是胆小。但桃儿毕竟服侍九姨娘,你回去住,哎,九姨娘必定不痛快,何必呢?」 毫不在意地一挑柳眉,「行。你回去告诉小乔姐姐到侯府来找我。」 「慢走。」 「裴大人,告辞了。多谢照应。」对裴绍均眨了下眼,方竹影悠闲地离开了京兆府。不远处,有人远远地缀着。 看着她走了,裴绍均掉头去办公务。一刻后,一个衙役离开京兆府侧门,直奔孟府。九媚离开京兆府时,孟瑾乔看完了裴绍均的信。 托腮沉思片刻,她冷笑一声,自语道:「真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迷得爹昏头转向。他居然为了九媚出面担保,就连三弟都没有这个待遇。算了,你迷恋妖精是你的事。」 继续琢磨片刻,她吩咐苏绣把九媚回府的消息传到上房。 上房里,孟锦阳正在母亲跟前软磨硬泡,「娘,给我点钱吧。不管怎么着,别院里的美人们总得吃饭穿戴吧。」 尸骸案后,孟锦阳大病一场,请医问药一个多月才勉强恢復。府里闹贼后,他不关心府里发生了什么事,却找到藉口搬回了别院厮混。今日回来只是为了要钱。 听着儿子口口声声「美人美人」,刘月琴真是心头火起,骂道:「你这个不省心的小混蛋,能不能干点儿正经事?老五天天猫在书院里埋头读书,你怎么不能学点?」 「娘,你怎么老是拿我跟老五比?我……」 话没说完,宋林家的急急走进来,低声回禀:「二奶奶,老爷派人递了手书替九姨娘担保,京兆府放人了。她马上就回来了。」 「担保?」母子俩异口同声。 「梁管家亲自去办的。方姑娘也放了,但梁管家传了老爷的话,意思是她不合适住在府里,打发她回侯府了。」 皱眉,刘月琴阴沉了一下目光就问:「她到底什么来歷?」 「问了。她家长辈是陆侯爷的故交,在北疆认识的。她出身耀州,只是寒门子弟,或许是江湖中人。」见主子不出声,她补充说:「陆夫人是江湖女儿,只怕是她认识的,为了有些面子才託词是陆侯爷的故人之后。」 「她几时来的京城?」 「刚到了数日。一直住在侯府。」 想着九媚的话,刘月琴总觉得心里咯着慌。孟锦阳却还不知道九媚被抓走的事,惊讶地问:「九媚怎么了?」 「九媚?你就知道关心狐狸精。你看看,看看,你爹真是被她迷昏了头,担保一个下贱婊子。你是他的亲儿子,你出事不见他担保!」听到儿子关心九媚,刘月琴顿时想起碍眼的狐狸精,再想起昨晚又去找七姨太的丈夫,恨恨骂道:「你们父子就是一路货色,只知道好色!」 抿了抿唇,孟锦阳腹诽了一下,但想着要从母亲那儿拿钱,只得陪好话,「娘,别生气了。反正九媚没有儿子,争不过你的。」 「哼!」 「宋婶子,你给我说说,九媚怎么被抓去的?」 「三少爷,秀丹楼闹贼后……」宋林家的一五一十把报官、搜查,九媚被带走羁押的事说了。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孟锦阳惊讶不已,「娘,方竹影是故意杀了桃儿吧?」 「依我看是你姐授意的。你说,她身边有这种高手,祸害你舅舅岂不是很容易?」刘月琴琢磨着就问。 看着母亲阴沉的脸,孟锦阳扬了扬眉就问:「娘,你觉得方竹影是我姐的打手?」 「九媚的话有道理。她那么厉害,没准尚品堂失火是她干的。」想着娘家的霉运连连,刘月琴咬牙切齿地猜测。 第256章 买香粉 听着母亲的猜测,孟锦阳琢磨了一会拍案叫道:「好机会!明日我去见大将军,告诉他是我姐派人祸害容三哥……大将军肯定要报仇的。哈哈,正好借刀杀人。」 被儿子提醒,刘月琴眼睛一亮。「对!儿啊,你这回聪明了。」 「哈哈,那当然。娘,你给我点钱吧。」 见他一脸可怜样,刘月琴还是吩咐帐房拿钱。 孟锦阳揣着银票走了,一路盘算着。行至府门附近,只见一道倩影穿花拂柳而来,身后跟着管家梁平。 看着那婀娜的身姿,冶艷的容颜,孟锦阳觉得心里直痒痒。停了脚步,他行了个礼,问候道:「姨娘好。姨娘往何处去?」 「呵呵,原来是三公子。听说你搬出去住了?」九媚丝毫没有坐牢数日的凄凉,娇滴滴一笑。 忍不住抬眼瞅了她一下,孟锦阳笑道:「府里闷,我搬去别院静养一些日子。」 「难怪不见你。我还以为你跟五少爷一样在外面,读书。」 「我……」 「但你比你弟弟强多了。五少爷年纪小,除了读书什么都不懂。不似三少爷,嘻嘻,你就有趣得多了。」她笑盈盈地说着,媚眼如丝。 第246页 斜睨着美人巧笑,孟锦阳只觉得骨头都酥了,即便是念念难忘的诸葛遥清也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在好色这一点上,他跟父亲孟广德简直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一看到绝色美人顿时心痒难耐,什么节操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只不过孟广德出身寒门,没有父母手足的照顾扶助,自知唯有上进才有出路,凡事还懂得些收敛和谨慎,孟锦阳却自小被母亲骄纵,自以为聪明,却不知自己蠢。 嘿嘿笑了几下,他正欲撩拨几句,跟着的梁平却看不下去了。暗道晦气,他打岔说:「姨奶奶,既然回来了,还是先去静兰廷见一见老爷为好。」 「知道了。」看也不看梁平,她淡淡应了一句,又对孟锦阳说:「城里有个叫做环香阁的铺子,三少爷知道吗?」 知机,孟锦阳忙道:「姨娘有事请说。」 「以前桃儿经常去环香阁替我买香粉胭脂。我是个福薄的,用惯了那里的寻常香粉,府里这些贵的好的却用着不自在。眼下桃儿没了,三少爷外出方便,劳烦你打发丫鬟替我买一些送回来。好吗?」她低声说着,似乎楚楚可怜。 看着美人对自己软语温柔,孟锦阳顿时被勾掉了魂,一叠声地答应:「好。好。姨娘放心。这是小事,小事。明儿我让丫鬟给你送来。」 「多谢了。」眼波流转着媚笑了一下,她风摆杨柳般离去。目送她妩媚的背影,孟锦阳呆呆站了好一会才往府门走。出得府门,他想起九媚的交代,心里再次痒了起来。琢磨着,拐了个弯带着亲随直奔环香阁。 环香阁外,打量着这个不起眼的铺子,孟锦阳不禁说:「九姨娘这么得宠,还用这个铺子的香粉。我记得城里最出名的香粉是林记的?」 「是啊。府里的几位姨娘都用周记的香粉,算是很好的。林记的……只有二奶奶、四小姐用得起。」 「嗯。」琢磨了一下,他问:「你说给九姨娘买一些林记的香粉,如何?」 猜知主子的心思,亲随瞅了一眼他腰上的名贵玉佩,教唆道:「小的觉得,今儿先把姨奶奶惯用的香粉买好,再送一包林记的香粉。这样,既买了东西,又送了礼物,她自然觉得少爷体贴,一举两得。」 「有理。哈哈,你小子挺有心思的。」夸了一句,孟锦阳带着亲随走进铺子,环顾却不见香粉,他诧异地问:「有香粉卖吗?」 没想到他问香粉,那伙计意外不已,转念笑道:「来买香粉的都是熟客,这位爷……您看着面生,而且穿戴这么齐整,肯定非富即贵。不知谁告诉您我们有香粉卖的?」他恭维着,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 一听,孟锦阳乐了,哈哈笑道:「你有眼力。有个叫做桃儿的丫鬟经常来买香粉,你知道她一贯买什么样的吗?」 眸光一闪,那伙计却故意回想了一会,一拍脑袋笑答:「桃儿!对,有这么个人。您这边坐。我请掌柜的出来,她才知道桃儿买什么香粉。」 「好。」 坐下等了片刻,一个二十六七的美妇从店后走出,眉眼带笑。 「这位公子面生,不知如何称唿?」 「掌柜的,我们少爷是礼部孟尚书的三公子。」亲随抢着回答。 她眼中掠过一丝莫名的光,「原来是尚书的公子,失敬了。请问孟公子为何要买女子用的香粉?」 无语,但见她笑颜如花,孟锦阳又发不起脾气,瓮声回答:「有个叫桃儿的丫鬟常来买,今日她的主子委託我来代买一些。」 「原来如此。但桃儿买的香粉需要调制。您若是着急,我们调制好可以派人送去。」 没想到香粉还有这种讲究,孟锦阳盘算着给美人献殷勤,就说:「等一会吧,还早。」 见状,那美妇告了一声罪,往店后而去。一刻后,她端出一壶茶,殷勤地给孟锦阳倒上,一面貌似闲闲地问:「公子出身富贵人家。不知府里的那位……是什么身份?」 想了想,「她是九姨娘。」 「为何九姨娘不让桃儿来买,却要劳烦公子?」 「桃儿死了,其他的下人或许用着不趁手。恰好我遇见她,她就让我帮个忙。」 闻言,美妇轻轻挑了一下眉,继续恭维着,一面似乎闲扯着打听。孟锦阳哪有什么心机,被她诓住,便有问必答。耽搁了二刻有余,孟锦阳才带走了一只木盒。他走后不久,有人进了向府。 花园里,向缨听完冷融的回禀,淡淡一哂,「有趣嘛。嘿嘿,孟广德的儿子色胆不小。告诉她自己把握。」 这时,九媚走进了静兰廷,却看到七姨太在沏茶。 「老爷,我回来了。」 「九儿,你先回去好好休息。」看看她,孟广德思忖了一下,心中总有些忌讳,不冷不热。 美目微沉,九媚转念一想娇笑一声:「是。」 第257章 是她干的 见她转身就走,孟广德微怔,心中竟有些后悔。见他魂不守舍,七姨太蹙了下眉,故意问:「老爷,九妹刚回来,你不去秀丹楼安慰一下?你不理不睬的,很容易让美人寒心的。」 见她转着一双美眸看着自己似笑非笑,孟广德竟有些讪讪,不由得说:「她在牢里好几天,那个地方晦气得很,总有些顾忌吧。」 暗嘲,她想了想又说:「那倒是。但老爷捨不得九妹,早点把她担保出来多好。平白耽搁了几天。」 第247页 「这个你就不知道了。起初我没这么想,只是……那个向缨什么闲事都管,居然知道了九儿入狱,还说我给京兆府找事做。他毕竟跟着皇帝,我总得考虑一下他的意见吧。」 微鄂,七姨太思忖了一下就笑:「老爷在朝里自然要处处周全,府里的姐妹不会那么小气的。我只是担心,二姐不高兴。过往三少爷闹出了事,你也没过问。」 听到刘月琴,孟广德勐地想起方竹影,琢磨着才说:「说起来,那个方姑娘来歷有些奇怪。你说,她真的只来了几日?」 「哦。不就是只住了一日吗?」 「依我看,未必呢。乔儿挺有能耐的,我觉得她这几年变了不少,不但学会了交朋友,还长了心眼。」 没想到他突然这么说,七姨太暗惊,转念忙笑着岔开话题:「老爷,我没觉得大小姐有什么心眼。她只是常常跟二姐斗气,算了,这些家务事,您别烦心了。」 一夜安宁地过去。 次日,孟广德去上朝后,七姨太琢磨许久才吩咐丫鬟悄悄去一趟浣花阁。同一时刻,蓄意留宿府中的孟锦阳惦记着美人,打发丫鬟进了秀丹楼,还额外送去一盒林记的香粉。 看了木盒中的香粉,九媚微微一笑。 「替我多谢三少爷。这吊钱给你。」 「谢姨奶奶。」 「这些香粉只能用七日,若是三少爷得闲,劳烦他再买一点。」 「是。」 听完丫鬟的禀报,孟锦阳细细一琢磨,真是心花怒放。盘算了一会如何继续献殷勤,才出了门。 孟锦阳在将军府前等了一个时辰,却吃了闭门羹。郁闷地站了半晌,他才问亲随:「大将军似乎对我有误会,你说怎么办?」 寻思着,亲随献计道:「既然大将军不见,没准李夫人能见到?她可是容公子的亲娘。」 一拍额头,「对。你往角门去,先寻个人往里传话。」 亲随拿着主子给的银钱往将军府的角门而去。等待了大半个时辰,一个管事嬷嬷才走了出来,把孟锦阳引进了内宅。 将军府内宅的上房里,李夫人听完孟锦阳的话,眉头皱得很紧。 「忠勇侯的故交之后,一个女子,武功很高?」 「对。她在我们府里杀人的事闹到了京兆府。」添油加醋把方竹影杀死桃儿的事细说一遍,孟锦阳煽动说:「之前我娘都不知道,直到她杀了桃儿。我觉得……容三哥会伤成这个样子,肯定是我姐指使方竹影干的。」 瞪了他一会,李夫人才语气平平地问:「孟公子见了大将军敢再说一遍吗?」 「当然。我说的都是实话。」 「来人,向老爷禀报。」 二刻后,孟锦阳进了将军府书房。听完他的话,容天明拿起茶杯品了一会才问:「你有证据吗?」 孟锦阳张口结舌。 打量着他的神色,容天明没有再问,摆手送客。独坐沉思许久,他召来林枫,「派人去京兆府问问桃儿的案子,再派人盯梢侯府。」 「是。」 林枫奉命离去,他走出书房,负手看向天际,冷笑一声:「孟瑾乔,该死的贱人……好手段!真是小瞧你了。」即便孟锦阳只是一面之词,他已经信了。 孟锦阳向容天明检举姐姐之际,秀丹楼里,良婆子进了屋。 「拜见姨奶奶。」 「你做得很好。蝴蝶收了吗?」 「收了。您吩咐的事,奴婢是最上心的,一刻都不敢耽搁。」 无声地笑了笑,她拿出一锭银子,「这个赏给你。好好办事,会有无数的好处。过上一年半载,你就能攒一大笔钱了。」 看到那锭沉甸甸的银子,良婆子眼中放光,一叠声地谄媚道:「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替姨奶奶办事。」 遣退良婆子,九媚闭了门,说要睡午觉。丫鬟们退出后,她在榻上坐下,把环香阁的香粉倒在手心,双手相握,默默凝神。淡淡的赤红从她的玉手上泛起,越来越红,好似从皮肤里透了出来。 红色愈盛,屋内淡香浮动,逐渐转浓。 一刻后,香气消弭,掌中的香粉已经化尽。 继续瞑目片刻,九媚深吸一口气睁开眼,起身走到镜前抚了抚更显得娇媚的容颜,她唤来龙儿吩咐:「替我梳妆。知道老爷在哪吗?」 「老爷在静兰廷。」 「拿衣服来,我要去看老爷。」 九媚裊裊娜娜前往静兰廷之际,一个面生的婆子在府门外拦住了宋林家的,作了个揖就说:「求您帮个忙。这丫鬟出身小宛镇,清白人家的女儿。可她运气不好,得罪了我们府里的大娘子。她的爹娘跟我有点亲戚,不能不管,冒昧来求嫂子给她一个出路。」 「出路?」 「让她去厨下打杂烧火,我心里过意不去。恳求您让她去服侍一位姨娘,至少日常有些赏钱,能存些私房。」 「只要您帮忙,她日后必定听您的话。没准在主子跟前用得上。」她一脸诚恳地补充着,然后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钱。 见了钱,宋林家的顿时起了贪念,干笑问:「倒是个齐整的丫鬟。你叫什么名字?想去哪个屋?」 「奴婢叫青青。听说府里的九姨太十分得宠,奴婢想跟着主子混个前程,求宋婶子成全。」 眉梢一跳,但宋林家的想了想刘月琴的做派,点头:「行。但你记住,当家的是二奶奶。若二奶奶问你什么,可得实说。」 第248页 「您放心。」青青低眉顺眼地回答。 一刻后,青青进了尚书府,暂时留在二门上传话。 第258章 死因有蹊跷 这一日午后,龙儿进了上房。 听完她的禀报,刘月琴一愣,接着便直了眼睛骂:「真是不消停呀。秀丹楼的丫鬟不少了,死了个桃儿,还有别的。她怎么就这么着急要再挑新的丫鬟?还要添补两个?」 不敢做声,龙儿低了头。 见状,宋林家顿时想起了青青,笑着劝道:「二奶奶,听说昨晚老爷在七姨太屋里,今儿,九媚花枝招展地去了静兰廷。据说,她这会子还在呢。奴婢估摸着,她选丫鬟是得了老爷的许可。老爷发话,还是办一办为好……」压低了声音耳语,「九姨娘只说添补丫鬟,没说要自个选,正好安排两个懂事的。」 一愣,刘月琴斜了她一眼,「有理。你去办。」 「是。」 得了令,宋林家的美滋滋去了。一个时辰后,两个丫鬟进了上房拜见,其一正是青青。 青青两人跟着宋林家的走进秀丹楼时,苏绣得到了消息,飞快地奔回禀报。 「新的丫鬟?知道什么来歷吗?」 「据说九姨娘求了老爷首肯,二奶奶就让宋婶子安排了。九姨娘没有挑选。」 「随她吧。这些日子别往秀丹楼晃,离远点。你去一趟侯府,告诉竹影出入要当心跟梢,无论白日黑夜。再请舅母派人给五少爷送信,让他呆在书院,别四处熘达。」 「明白。」苏绣应声去了。孟瑾乔再次拿起七姨太的信。反覆看了好几遍,心中轻嘆。 向缨聪明得很呢,他三言两语就说动爹出面担保九媚。哼!厉害呀。爹也是心明眼亮。他明着是说竹影古怪,暗地里是怀疑我。也是,九媚的弦外之音,他岂会听不出来? 可谁知道那妖女如此诡异,他又中了毒……两劣相权择其轻,只能冒险了。 出神片刻,她才注意到陈荔忧心忡忡地站在身边。 见她抬头,陈荔低声说:「小姐,这会子容家的恶棍闹不起来了,但他爹不是吃素的,加上九姨娘这一次吃了大亏,岂能善罢甘休?我担心,若她与二房搅合到一处,对你不利。」 闻言,孟瑾乔垂眸笑了笑,「我知道。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即便退让,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陈荔一呆。 站起身,她瞧着窗外青翠的树叶片刻才说:「陈姨,一会你去找冯大叔,告诉他,悄悄地从府里打探我娘过世时的境况,谁在跟前,那时在上房服侍的都是些什么人,她们都到哪儿去了。但一定要悄悄地做,万不可让旁的人注意到。」 回过神来,陈荔油然一惊,「大小姐,你,你的意思是……」 转眸看着她,孟瑾乔静静地回答:「我娘抱病多年,但她的死必有蹊跷,然我不知道到底有谁参与其中,我爹知道多少,刘氏又做了些什么,回府以来才隐忍不发。不是不想计较,而是……敌强我弱,就不得不先示弱,让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回来后,替程儿出头,延医问药,索取待遇,还让他去书院读书……他们都以为我是要为程儿争夺嫡子的权力,确保他顺利继承家业。可是……陈姨,尚书府早晚有一日会化为乌有,我不让他留在府里,一来不希望他捲入这些是非争斗,二来希望他能自己上进,日后有能力依凭自己的才华建功立业。」她的声音逐渐低沉却慢慢坚定,幽远地似乎缥缈,又似乎只是在说给自己听。 心里越发地惊,陈荔紧紧地抿着唇,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大小姐,老爷他……如此薄情吗?」 「他心里只有权位和利益。来了九媚,他就抛下七姨太。九媚进了牢,若不是向缨蛊惑,他根本不会抹下面子担保她。谁对他有用,他就帮谁,谁对他没用,他就捨弃谁,仅此而已。」 「可他,他是你的父亲呀。」 「若非他是我爹,或许正因为他是我爹……」孟瑾乔没再说下去,幽幽一嘆。这一刻,她再次想起了前世的歷歷……重生归来,那个纯真善良得有些缺心眼的孟瑾乔,早已死了。 默然许久,陈荔用力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告诉冯定小心去办。可你,你一定要当心。」 轻拍她的手,孟瑾乔笑了笑,「陈姨放心。娘和舅舅会保佑我的。」 晚饭时分,陈荔离开府邸去找冯定。同一时刻,孟锦阳兴沖沖地在母亲跟前献宝。听完儿子的话,刘月琴喜笑颜开,啐道:「该死的小贱人,这下好了,且让大将军报復她去。」 「对啊。娘放心,我们只管看热闹。」 母子俩头碰头嘀咕了一会,开开心心地吃起了晚饭。静雅阁里,孟瑾媛却没精打采地歪着。闹贼那晚她被惊吓得厉害,窝在府里瑟缩了一日才缓过来。接着,她就得知青瓦坊附近闹疫病。一时间无处可以卖弄风情,她顿时懒怠动弹,只觉得十分无趣。 见她没精打采,丫鬟就说:「四小姐,听说九姨娘回来了,今儿又派了两个丫鬟过去服侍。」 「臭妖精,只有我爹傻傻地吃那一套。罢了,总是我娘傻呗。」想着姐姐的谋划,孟瑾媛感嘆了一下却突然想起她交代自己的事。想起那副画像,她不禁发呆了一会,思忖着便吩咐丫鬟去找来院里的婆子。 第249页 「以前我姐订了亲,那个江阙来过我们府里?」 那婆子是府里的老人了,呆了一会才摆着手劝道:「四小姐,那是逆犯,您别浑说呀。但要说当年的事儿……当时大小姐才十五岁,出嫁还早,所以只是交换了庚帖,江家下聘,姑爷不曾到府里拜见过老爷的。但想来老爷是见过的。」 「这么奇怪,那我姐……」自己嘀咕了一句,孟瑾媛又问:「江阙有没有做官?」 「他比大小姐年长两岁,听说要去军中磨鍊的……奴婢不知道他做没做官。」 「他爹呢?」 「宁远侯统辖司马卫。还有,当时宣威大将军是司马卫的一个中郎将,隶属司马卫右军。」 听着她絮叨了一会,孟瑾媛依旧没想明白画像的来处。懒得再想,她修书一封,吩咐姚嬷嬷送进宫。 第259章 赠药方 一夜平安过去,疫场里的病患没有起色,也不曾恶化,似乎太医院的药汤起作用了。不幸的是,夜里又多了十几个病患。获悉,城里的人都有些惴惴,街道随之安静不少。裴绍均自是心知肚明,可始终不见洛洺出现,更不能在此刻去青瓦坊寻人,只得按捺住心思等待,一面暗骂齐轩成众人都是不靠谱的混蛋,戕害无辜,毫无节操。 九日平静地过去,病患们没有起色,所幸蔓延五日后,病患不再增加,原本浮动的人心稍微安宁。 早朝后,向缨跟在皇帝身后,想了想就说:「陛下,这些日子城里闹疫病,有些人心惶惶。」 「哦。数日不见禀报,还未治癒?」 「没有。算算时日,九日了。如果御医不能治,是否下旨张榜召集名医?」 沉吟着,皇帝不置可否,只传旨召见太医院院长琴川、京兆府尹裴远嵩。听完两人陈述病情和控制情况,皇帝就问:「琴爱卿,你觉得这疫病兇险吗?」 「病因古怪,但平静多日,或许不会再蔓延。那些人虽然昏迷不醒,却暂无性命之忧,只是治癒需要时日。」 「那就好。你好好用心。裴爱卿,京兆府要尽到责任。」 「臣遵旨。」 他们告退后,向缨琢磨了一下才问:「陛下,琴院长看似无甚良方,拖延下去会否不利?」 没回答,皇帝抬头看了看天,似有若无地嘆了一声:「距离入秋还有一个多月。」然后,他突然问:「向缨,你府里还有没有奇花异草?」 「有。」 「罗真,需要的花草先从向缨府里搬。不够的……告诉贵戚们进献。」 罗真会意,恭声说:「奴才遵旨。」 见皇帝一脸淡定,向缨心下揣测。等皇帝进了御书房,他才寻了个空悄声问:「罗总管,陛下几时喜欢花草了?」 「大统领,陛下不喜欢花草,但那些花草有用。你别心疼。有进献时,陛下肯定会赏给你几株的。」 「陛下喜欢尽管拿去,赏不赏的倒是无妨。只是……花草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治病?」他转了下心思,故意问道。 神秘地笑了笑,「您还真的说中了。帝都是个风水宝地,不会有灾异的。疫病,也是灾异嘛。」 「可天灾……不能如此说吧?」 没有解释,罗真笑道:「午后,劳烦大统领派禁军把花草送进宫。多谢了。」 想起神秘莫测的繁花台,向缨挑了下眉。 午后,七名禁军把向府的花草都送进了宫,再次搬进了繁花台。这一次,所有的圆石上都摆满了。灰扑扑的小楼依旧沉默地站在天光下。 这一晚子时,皇帝来到繁花台。 灰扑扑的小楼四壁缓慢地往下滑开,一座古朴的高台呈现眼前,月光下,流淌着一抹浓绿。摆在台外的花草无风自摇,被无形的力量吸引着往繁花台方向弯折,倒伏,宛若膜拜。 就在这时,璇玑坊深处,正盘坐调息的云姓男子蓦地睁开眼,转头看向皇宫方向。他身边一只灯盏上,红斑黑烟蝶蓦地抖了几下触鬚,缓缓合拢翅膀,似乎死了。那只母蚊早已匍匐下去,不动了。看着它们的异状,他目露沉吟。 三刻后,蝴蝶和蚊子再次动了动,似乎活过来。端详着它们的变化,他琢磨片刻,轻叩一枚玉罄。 三息后,有人推门而入。 「把这药方送给洛洺。既然有时机,就顺水推舟吧。」他递出一张纸。 那人吃了一惊,「时机在哪?」 他笑了笑,「夏非说此处有好东西,确实。但此物有主,强取无益。且看看机缘。」 卯时三刻,苍御医走进自家书房,方才掌灯便吓了一跳。屋内,坐着一个黑衣人。见他瞪着自己,黑衣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下意识打了个抖,苍御医定了定神才问:「阁下,有何事?」 「我家先生研究出一个方子或许对疫病有效,遣我送来给苍御医参详。」他推过一张纸。 再次吃了一惊,苍御医想了想忍不住问:「我与你家先生非亲非故,若有效,可是大功一件呀。」 他似乎笑了一下,「素闻苍御医仁心妙手,虽然为官家所用,京城坊间贫民仍不时得你周济医药,我等钦佩之至。若能药到病除,这份功劳送给苍御医也算是实至名归。告辞。」 「……」 直到他消失了一会,苍御医才回过神,放下灯,走过去拿起药方细看。越看越惊,赶忙坐下埋头研究。 第250页 辰时过后,太医院採纳了苍御医的建议,调整了药方。新的汤药送来了,苦涩的气息里夹杂着腥臭。 裴绍均日日来查看病患情况,闻到那药味唿吸一滞,几乎吐了出来。拿手在鼻子前扇了一会,他皱眉问:「怎么这么难闻?有效吗?」 「呵呵。这药里加了干地龙,龟甲,赤蜈蚣。那蜈蚣很臭,所以难闻,但并不难喝。」见他一脸难过,苍御医失笑:「大人,药没有甜的,能治病就行了。这药的效果会比之前的好。」 「哦。」看着御医们分药,灌药,裴绍均再次想起洛洺和解药。过午,所有病患都喝了药。见他们依旧无知无觉,裴绍均暗嘆一声,有些没精打采地往府里返回。 房里,一只红嘴鹦鹉正站在窗边的书桌上,见他进来就拍了下翅膀。怔住一会,裴绍均几步走过去,从它的脚上摘下一只纸卷,只有寥寥数语:「药方已送。鹦鹉寄养。」 呆立片刻,他勐地想到了新的药。嘀咕了几句,他没好气地坐下,一瞪鹦鹉,「你想得美。寄养?凭什么?」 鹦鹉却不理他,只拍着翅膀嘎嘎直叫:「喝水,我要喝水。」 「咦。你会说话?」 「我会说话。你笨,大笨蛋。」 拍了一下它的头,「你才笨。」 「你才笨,你是大笨蛋。」 不知是谁教它的胡言乱语,裴绍均气得无语。但欺负一只鹦鹉显得很可笑,气闷了一会还是倒了一碗水给它。 第260章 恶念 在有心人若有若无的旁观下,新的药方吃了三日,五个病患脸上的红色消退了,相继甦醒。 大喜,御医们赶忙询问他们吃了什么或者接触到什么,众皆不知。询问无果,但救醒了人说明药方有效了,总是幸事。得知,裴绍均松了一口气。之后数日,一半病患相继好转,却一概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吃的东西也是寻常。到了第十七日,病患只剩下最早病倒的三十七人。 这一日清晨,裴绍均看着御医们继续灌药,忍不住问:「他们为什么还不醒?」 「大人,这个病发作越久越难治,病倒越晚的药效越好。脉息已经平稳很多,再服药数日,药量加大一些,就该全部醒来了。」 「那就好。这么快就治好了疫病,多谢各位。」 「大人客气了,这本是分内之事。」 午后,裴远嵩进宫禀报疫病即将治好,请皇帝宽心,请求户部按例下拨款项额外奖赏值守疫场的衙役,并对得病的子民予以安抚,获准。他告退后,皇帝带着向缨沿着迴廊散步,登上了宫墙高处。 见皇帝很高兴的样子,向缨琢磨着就问:「陛下,起初说没有确切的治疗方法,没想到一下子就对症了。但是……您不觉得这疫病发生得很突然,寻到医方也很突兀吗?而且泰王还到疫场去看热闹,有几分古怪。」 眺望远方片刻,皇帝才说:「起初朕也这么认为,但如今看来,不是。」 「臣不明白。」 「爱卿只要知道,燕京周边三百里之地不会发生邪异灾殃。若会,必定是……人祸。」他顿了顿,「七弟最得父皇疼爱,或许知道些许,所以胆子特别大。」 向缨愕然,但瞧着皇帝没准备告诉自己,还是按捺住没问。 继续医治数日,病患们基本甦醒过来。齐轩成也醒了,但脸色苍白,看似奄奄一息。见了他的惨状,裴绍均忍不住幸灾乐祸。 疫病平息了,城中的人都放松下来。但病倒的各家依旧日日熬药,完全恢復尚需时日。青瓦坊同样以休养为名,闭门谢客。 藏在暗处的冷融率人日夜盯梢却一无所获,闻报,向缨不解之余,对齐轩成更感兴趣了。正琢磨着,淳于兰烨走进来。 「师兄。」 「哦。你的伤好了吗?」 「基本恢復了。」迳自坐下,她就说:「那些药粉看似平淡无奇,但若搭配得好,能让人似病却不死,诊脉难查,真伪难辨。若那夜的贼与青瓦坊关系匪浅,他们中必有用毒的高手。」 「看上去很像是生病?」 「对。」 沉吟着,向缨还没说话,冷融匆匆进来,身后跟着青鹰。 「主人,属下办事不力,陆淮叶逃走了。」 见他阴着脸,青鹰赶忙自觉地把此行的追踪、围捕细述一遍,又拿出那只药瓶。 打开闻了闻,淳于兰烨秀眉微蹙,「这是固本培元的药丸,看起来是解毒后给他培补元气的。没想到,景大夫的医术如此高明。」 闻言,向缨问:「冷融,景大夫回来了吗?」 「回春堂再次开业后,只卖药不看病,说没有大夫。」 垂眸,他冷笑一声:「忽略了。立即行文给京兆府,就说疫病治癒,城门该他们看守。然后,派人夜探回春堂……」他眼中闪过一道残忍的光。 「是。」 看着冷融出去安排,淳于兰烨问:「师兄,这个时候大开杀戒……妥当吗?」 「哼!他们很会把握时机,但拿了我的东西,岂能不付出代价?他们不是私下串联吗?就让裴绍均忙去。」 这一晚夜静之际,厨房的小丫鬟提着食盒进了浣花阁,送来一碗酒酿丸子。一只透明的丸子里放着一张纸条,写着三个字:他无恙。 抓住纸条片刻,孟瑾乔不自觉地弯了眉眼,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满心欢喜地把三个字看了好几遍,她才把纸条搁在灯焰上焚化,然后把丸子分给陈荔和苏绣同吃,便沐浴更衣,安心地睡去。 第251页 夜渐沉,长乐侯府深处的剑茗坞里,齐轩成盘坐在一块白玉上,云姓男子正端详他的脸。子时刚过,一道诡异的血线从他的眼睑下逐渐透出来,泛着股阴森。 「你感觉如何?」 「时冷时热,胸口有种说不出的疼,但又似乎浑身各处都疼。」他低声回答。 把手放在他的眉心感觉了一会,他嘆道:「这只魅妖的火候不错,血毒相当精纯。万幸你随身佩戴雪蟾珠,暂时延缓了毒性发作,要不肯定会像夏非那样摔下树,被人家逮个正着。」 苦笑,「前辈,解了毒再教训晚辈行吗?」 「哈哈。还得等等。上次母蚊给你送药,让它咬你一会作为答谢。血毒对它是大补。」 无言反驳,齐轩成只得任凭母蚊落在脸颊上,诡异的痒痛传来,也只能忍着。片刻后,母蚊的身躯鼓了起来,可见地变得透明了些,好似一团血玉。守在一旁的曹重、洛洺无不看得心中发抖,不知是恐惧,还是噁心。 饕餮一刻,母蚊膨胀成了一只血球。把它从齐轩成脸上拎起来放到一旁,他没理会齐轩成脸上滴答止不住的血,端详着那依旧蔓延的血线说:「之前给你服下的九灵丹能压制一切毒性,才拖了这么多时日。但血毒已经散入周身,拔毒之际剧痛宛若凌迟,你要撑住。」 这时,他眼睑下的血线已经蔓延到下巴,稍微凸出了皮肤,乍看去好似脸上割了几刀,泛着狰狞。强忍着心头翻涌的烦恶,他点了下头。 不再说话,云姓男子拿出一只紫红泛黑的玉针,在齐轩成背上疾扎数下。一股夹杂着淡香的血腥气四散,好似被激活般,无数血线从他的皮肤下争先恐后地浮现,密密麻麻……搁下玉针,他把左手按在齐轩成的颈后,发力…… 鲜血与汗水混合着从齐轩成额上、眉毛上、脸上、脖子上往下淌,落在白玉上,竟在玉上留下一抹抹啃噬般的黑色凹痕。 屋内的血腥气逐渐转淡,香气愈盛。 第261章 血案 丑时三刻,云姓男子收回手,再次拿起玉针在齐轩成头顶扎了三下,伸出右手按住他的头顶。他的手掌泛起很淡的紫色。丝丝缕缕的烟雾从齐轩成的头顶浮出来,聚而不散,游弋片刻便没入他的手掌。 手掌渐渐变红。屋内瀰漫的香气却渐渐转淡,渐至消弭。 一个时辰后,云姓男子收回手,瞑目片刻才睁开看看依旧闭着眼的齐轩成。他身上脸上的血线消失了,血止住了,但浑身血迹斑斑,惨不忍睹。 不等曹重问,他做了个噤声手势。行至屋外,他拿出一只寒玉瓶:「他没事了。半日后他会醒来,但会虚弱昏沉。让他吃掉这个好好休息,十日之内不要动武。」思考了一下,他说了两味药,「一起熬水服下,每日黄昏一剂,连服五日。」 记下药名,曹重慎重地道谢。 黎明时分,洛洺把云姓男子送出侯府。返回时,他想着药材的事,掉头往回春堂而去。没走多远,迎面冲过来一个人,神色惊慌,手舞足蹈,嘴里直嚷嚷着:「救命!杀人,杀人啦!」 那人疯了般冲过去,直奔京兆府的方向。洛洺愕然,旋即勐地抬头看向前方,拔足奔去。 尖利的惨叫声已经惊动了四邻,七八个胆大的正远远围着回春堂,指指点点:「作孽呀。看看,血都流出来了。报官,赶紧报官!」 顿住脚步,洛洺瞪着那扇门里流出的血,紧咬唇,指节握得发白。呆立半晌,他才狠咬自己一口勉强定住神,寻了一处屋檐下站定,混在越聚越多的人群里,焦心地观察。 没等多久,脚步声急响。一群衙役小跑着赶来,迅速把聚集的人群赶开,然后推门而入。屋内三具尸身横陈,残肢断体散落一地,血腥味扑鼻。满地的血肉狼藉间桌翻凳倒,两把钢刀掉落,柜檯里的药材、金银全部被洗劫一空。 一刻后,裴绍均阴沉着脸站在满地血腥间盯着脚下的残尸,冷声问:「昨晚没有人听到打斗声?」 「大人,四周的街坊说回春堂重新开业以来一直是辰时开门,酉时关门。昨晚他们也是酉时关门,之后没看到人进出。夜里隐隐听到一二声喊叫,可一闪就过,还以为是错觉。」 「其他线索呢?」 「回春堂只有三层,最上面是阁楼。阁楼上发现了打斗的痕迹。后院不大,还有一具尸体摔落在院中。回春堂的阁楼有一个小门。我们猜测兇徒从屋檐上潜入,撬开阁楼小门,杀人夺财。」 「只是杀人夺财,有必要搞得满地血腥吗?」 「啊!可是……一个药馆,得罪了谁?」 抿了抿唇,裴绍均不期然地想起陆淮叶失踪那一日,气势汹汹来到回春堂的禁军。呆站了一会,他眉间掠过一抹厉色,沉声吩咐:「收殓尸体搬回衙门。派人查找回春堂还有没有其他伙计,让仵作验一验尸身上的伤痕,对比一下兇器。」 「是。」 吩咐衙役善后,裴绍均沉着脸往府衙返回,心头翻腾着怒火。回春堂里毫无线索,留下的全都是死者的脚印、刀具、搏斗和挣扎的痕迹,不用验,他知道必定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所为,目的是进行一场屠杀,夺财只是假象。 可回春堂在城里享有盛誉,仇家何来?除非,他们救了不该救的人。 「向缨!」 第252页 他顿住脚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握紧了拳。 这一刻,裴绍均彻底相信了永安门之变是一场弒君的阴谋,邪恶的构陷。回春堂的满地血腥让他第一次发现,这位禁军大统领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善恶不分,视人命如草芥。所谓奴恶主凶,他的主子必定比他更加兇残和暴虐。 可他不想为这样的主子卖命! 天明了,回春堂的血案悄然传遍了燕京,坊间议论纷纷,有人惋惜,有人震惊,有人惊惧。蝶舞楼高处,苏凤、陶严数人脸色阴沉地聚集在一起,面面相觑。正不知如何是好,洛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看到他,苏凤第一个问:「洛洺,公子怎么样?」 「公子没事了,但他现在很虚弱,要休养一阵子。」坐下,他停顿了好一会才说:「回春堂的四个伙计都死了,死得特别惨,都没留下全尸。」 没人出声。片刻后,陶严狠狠一捶桌子,「会是谁干的?」 「肯定是向缨。数月来,从搭救陆淮叶到公子中毒,这些日子我们不都在暗地里跟向缨斗吗?他只怕是恼羞成怒,一气之下蓄意杀人报復我们。」 「难道我们就……装作没发生?」 沉吟很久,陶严摇摇头,「眼下公子不曾痊癒,不易节外生枝。我担心的是,向缨这么做是为了激怒我们反击,寻机抓漏洞。」 「陶叔,难道他们就白死了?」苏凤蹙了下眉,愤愤地转脸问:「洛洺,你也觉得我们不管?」 抿了抿唇,洛洺低声回答:「陶叔说得对。公子还在休养,大公子也不在城里,只怕向缨已经安排了盯梢,正等着我们有所举动。」 「但是……」心中有些不安,他垂眸许久,勐地站起身,「你们继续蛰伏,不要露出马脚。我出去一下。」 「哎!」 他走了。 余下几人互相看了看,陶严叮嘱说:「不要轻举妄动。我们不动,向缨的圈套未必有用。若是乱动,万一他抓住机会……」 「可是,」思忖了一下,苏凤又说:「如今青瓦坊里防守薄弱,公子留在那安全吗?我去照顾他吧。」 「不准去。外面乱闹闹的,你去青瓦坊只有坏处,你以为向缨是瞎子?」 「……」 耳提面命了好一会,陶严嘱咐先打探消息,但暂时不动。 蝶舞楼里群龙无首,孟瑾乔进了忠勇侯府。问候了玉书瑶,她四顾片刻就问:「竹影呢?」 「她不知道一大早去哪了。但放心,我们这府里不似你那边日日不省心,不会有人往外嚼舌头的。」 莞尔,孟瑾乔方欲说话,管家罗叔进来了,身后跟着孟锦程。看到孟瑾乔,他喜道:「姐。」 「程儿,你今日不读书了?」 第262章 搬出城 「读什么书啊!」走过来给玉书瑶行礼,孟锦程老气横秋地一甩头,「姐,燕京城里传遍了。回春堂昨晚出了大事,书院里议论纷纷。而且燕龙说数日前府里出了乱子,你,」看了看舅母,孟锦程吞下了要问的话,只说:「我正准备回府看看,但听说你出门了,就赶来舅母这找你。」 「我没事。但是……回春堂出什么事了?」 「据说死了几个人,血从门里流出来了。」 孟瑾乔的心勐地一跳,忍不住尖叫出声,「死了什么人?」 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这么惊恐,孟锦程暗道胆小如鼠,然后说:「据说死了几个伙计。屋里乱七八糟,似乎是杀人谋财。」 不自觉地抓住手指,孟瑾乔丝毫不信弟弟的说辞。 杀人谋财?要谋早就谋了,为何在这个时候? 难道是报復? 正急急想着,苏绣提着一个食盒走过来笑道:「大小姐,这是有人送给你的。」 一愣,孟瑾乔低头一看,那是珍馐楼的食盒,打开一看,盒中放着彩虹糕。 咦!他怎么突然给我送彩虹糕?不对吧,这个时候…… 拿起看了一会,孟瑾乔才注意到一片糕表面有个很模煳的压痕,类似方形,却凸出一个斜角。琢磨片刻,她有些恍然,吩咐弟弟留下吃彩虹糕,又对玉书瑶说了几句话,带着苏绣匆匆离去。 不等孟锦程好奇地跟上去,玉书瑶抓住了他。摇摇头,她温声说:「程儿,你别跟去。你姐姐有正经事要做。林儿这些日子在府里呆得无聊,你们兄弟到花园去玩吧。」 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想了想,他点点头。 目送孟锦程往后去了,玉书瑶默立片刻,隐隐猜到了些许。暗嘆一声,她嘱咐了罗叔几句,却不曾追问打探。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长辈可以扶持帮助,但有些事该放手让儿孙去做,才是真爱护。 侯府的西南角门毗邻一个窄小的巷道,寥无人际。墙角的阴影里,洛洺戴着一顶斗笠,静静站着。 小门轻轻开了,苏绣探出脑袋四顾。 「嘘!」 吓一跳,她转头看来,眨了下眼,「快进来。」 四顾无人,洛洺闪身而入。 小门里没有守卫。十步外,孟瑾乔站在篱笆附近。看着洛洺急步走来,她便问:「他没事吧?」 摇头,「回春堂的事你知道吗?」 点头,她开门见山地问:「是不是向缨干的?」 「我猜是。公子虽然解了毒,但恢復需要时日,所以我没告诉他。可我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参不透向缨为何要杀那些伙计。不知孟姑娘可有看法?」 第253页 「你知道回春堂里的具体情形吗?」 「四个伙计都死了。金银和药材被洗劫一空,衙役们都认为是杀人劫财。裴大人亲自去勘查的,他怎么想的暂时不知道。」洛洺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说了。 蹙眉思索了一会,孟瑾乔突然问:「昨夜青瓦坊没事吧?」 「没事。公子搬到了别处,青瓦坊里没几个人,但一夜安宁。」 听到他不在青瓦坊,孟瑾乔舒了口气。垂下羽睫沉思半晌才说:「我猜测向缨此举一是泄愤,二是为了激怒主事者,从中窥得端倪。若不予理会,他的下一个目标可能是青瓦坊。事到如今,不能让对手占了先机,必须有人出面抓住兇案做文章。」 洛洺不解地挑了挑眉,「如果出头告状,岂不是中计了?」 见他疑惑,孟瑾乔笑了笑:「不是中计,是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没有解释,她琢磨着又说:「你以城里混乱为藉口,先去太医院问诊拿药,再去京兆府备案,然后关闭青瓦坊,公然把所有人疏散到城外。如此大张旗鼓,向缨反倒不能明目张胆地动手。」 「但是搬出城,向缨会不会派杀手来?」 「也许会。可是……他们只能扮成匪徒,不是吗?」 咀嚼片刻,洛洺似有所悟,「你是说……我们反客为主,守株待兔?」 「是啊。他的麾下必定是秘密培养的,我猜测皇帝不会知道,所以见不得光。」 推敲了一会,洛洺心下有些钦佩,又问:「我们守株待兔,如果抓了他的人……他会不会报復?」 莞尔,「会的。所以你要先给京兆府送一份举报,举报禁军见财起意,杀人劫财,再丢一个线索……既然是禁军干的,他们用的刀、衣服的一角都是最合适的线索。做完这些就不用管了。他们若是上门找麻烦,你们立即报案。这叫做先发制人。」 「他是大统领,京兆府管得了吗?」 「管不了,但他是皇帝的臣子。」 有些讶异地看了看她,洛洺思索片刻,抱拳说:「多谢。你自己当心些,转告方姑娘出入也要小心。」 「嗯。你们更要当心。」 洛洺离去,苏绣熘回来说:「他走了。外面没人。但小姐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这个小门?」 秀眉一弯,「他把方位画在彩虹糕上,那个斜角恰好指着西南边,角门。但你得熟悉侯府的布局和方位才猜得出来。」 「哇,小姐真聪明。」 「这不是聪明,只是多听多看多想。」她们往前院返回,距离很远的一个柱子后面,孟锦程远远瞧着,疑惑万分。但想了想,他没有去问姐姐,转身翻下扶栏没入花草,熘回花园去了。 孟家姐弟在侯府相聚,洛洺回到了蝶舞楼。待到诸人离去准备,陶严才拉住洛洺低声问:「谁给你出的主意?」 想了想,他压低声音说:「孟瑾乔。」 「啊!胡闹。你怎么去找她?」 「陶叔,公子他们在孟府失手,逃到浣花阁,当时有人来搜查,是孟瑾乔临机应变故意引诱桃儿争执,我们才能趁机救走公子。无尘公子失踪,是她做诱饵钓出了向缨的杀手……我看得出来,她很关心公子。不管孟广德干的事她知道多少,至少眼下」洛洺抿了抿唇,认真地说:「没必要把善意拒之门外。」 看了他一会,陶严皱眉许久还是点点头,「公子知道吗?」 「他这次伤得很重,在他恢復之前,不要烦他吧。」 「好吧。你要当心些。」 「我知道。我暂时不在城里,打探消息就依靠你们了。」 第263章 南靖伯回京 未时过后,齐轩成醒来了。疼痛和烦恶消失了,但脸色苍白,不但周身乏力,站都站不稳。这时,御医来了。按照大齐律例,疫病平息之初,救治的大夫们依旧要连续诊治数日,确保病患不会復发。 诊治完,洛洺把御医送出前厅,才把搬出城外静养的事告知。 「城里乱闹闹的,你们担心也是情理之中。他病得久了,确实需要休养一阵子。你们按例往京兆府报备,按方抓药吃上半个月就没什么事了。」 「多谢。」 洛洺回到屋里时,齐轩成正半闭着眼斜倚着榻。 「公子,你感觉如何?」 「很累。外面没事吧?」 顿了顿,洛洺撒谎说:「没事。但最近禁军气势汹汹的,大公子让你搬到城外静养一阵子,暂避锋芒。」 蹙着眉,他只觉得头一阵阵昏沉,暂时无力多想,「好。」 很快,齐轩成吃掉了寒玉瓶里的药。那药冷得他直抖,方才喝下就吐出几口黑血,接着失去了知觉。见他的脸色惨白,周身寒冷,洛洺心头越惊,赶忙吩咐人往京兆府报备,然后安排一番。 酉时,两辆马车载着青瓦坊病倒的人,拿着京兆府的批文和太医院的药方,堂而皇之离开了燕京城。青瓦坊里连看门的也没留下,只在京兆府把店中货物备了案。 一直盯梢着动静的冷融众人见了疑惑不已,一面派人跟上离城的马车,又赶往向府禀报。 有些意外,向缨琢磨了一下才吩咐:「看看他们落脚何处,试探一下。但不要冒进。」 「是。」 「京兆府查案了吗?」 「裴绍均亲自去的,但我们没有留下痕迹,主人放心。」 第254页 「继续盯着。」 就在这时,欧阳靖回到了王府。书房里,杨懿听完他的禀报,挑了下眉,沉吟片刻才问:「轩成没事吧?」 「洛洺说毒已经解了,但城里闹出血案,局面有些微妙,所以暂避锋芒。」 点头,杨懿思索了一会,嘆道:「皇帝登基将近四年了,我们想做的事……只怕比想像的更难。」 「殿下,无论如何,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呀。」 「我知道。你……」 还没说完,总管田陇走进来禀报:「殿下,王妃遣丫鬟来请您用晚膳,还说南靖伯刚刚抵京,似乎调回京城了。」 「南靖伯回京?何职?」 「奴才不知道。王妃的意思是亲自告诉您。」 「……」成婚数年,杨懿知道兰婉蓉就是故意卖关子。暗道无聊,他没好气地交代欧阳靖悄然关照青瓦坊的动静,起身往内宅而去。 向晚,杨懿和兰婉蓉在花园里用晚膳,三岁的长女在一旁玩耍。逗了女儿一会,杨懿才问:「蓉儿,你爹回京城了?」 莞尔,「是啊。父亲今晨才到京,来报信的家人说,陛下体恤他年纪大了,特许回京恩养,恰好监察院出缺,就授职上大夫。」 杨懿微不可见地拢了一下眉。 见他似有所思,兰婉蓉似乎无意地问:「殿下,那一日真把臣妾吓坏了。您是千金之体,怎么能到疫场去呢?」她半真半假地嗔怪。 被问得一愣,杨懿微顿,继而便说:「向缨能进去,我为何不行?看热闹而已。」 两日后,兰婉蓉梳妆一番,带着女儿回娘家省亲。她出嫁后就跟随杨懿前往洛州,数年来还是第一次归宁。 「女儿给娘请安。」 兰婉蓉的母亲赭夫人是南靖伯的正妻,育有一子一女,身为唯一的嫡女,兰婉蓉自小就是得宠的。看到女儿,赭夫人激动地迎上来扶起她,看了她好一会才问:「女儿,你在王府过得可好?」 微笑了一下,「挺好的。」 「那就好。这些年泰王府里的女人可不少,娘忍不住地担心你。你虽然有个女儿,可还得生个儿子才好。」 「……」 拉着女儿的手东问西问,又拿来各色玩意零食哄着外孙女,母女俩闲话家常,直到近午时分,南靖伯兰罡散朝回府,赭夫人才携着女儿外孙往花园而去。 兰婉蓉的哥哥放了外任,庶出的弟妹早已长大,出阁的出阁,做官的做官,偌大的府邸略显冷清。花园里早已摆好了宴席,只有一家四口共聚。 吃了饭,赭夫人带着外孙女去荷池边餵鱼。兰罡品了一盏茶才问:「蓉儿,数年来,泰王待你如何?」 「他是皇子,不能如寻常公子那般看待的。他对府里的女人态度都差不多,没有哪一个格外得宠。至于我……至少没有冷落。」 「……」 见父亲不说话,她就问:「爹不久前写信让我留意王爷的举动,为何呢?」 沉吟许久,他扬眉问:「你知道他为何从洛州返回京城?」 一鄂,兰婉蓉回想片刻,摇摇头。 「我不知道他几时回了燕京。有一阵子不见他,我问总管,才知道他一时兴起回了京城,住几日就回来。但他一直没回来。过了年才派人来接我们回京。」 兰罡微微皱眉。 见状,兰婉蓉思考了一会才说:「前些日子我去王爷的书房,他在看一本很厚的税典,他以前没有这么勤勉的。我们来到京城后,他在后宅的时间不多,上朝之前,他经常往书院跑,还不时去青瓦坊买东西。那一日我缠着他带我出门,偶遇那个齐轩成。王爷待人一向冷清,可他居然对一个生意人另眼相看,真是很奇怪呀。」 回想着,兰婉蓉把那一日街头偶遇的所见所闻告诉父亲,包括孟瑾乔姐妹、裴绍均诸人。 等她说完,兰罡垂眸思索了一会才说:「为父十分不解,他在洛州好好地,为何要回京城来趟浑水?陛下登基以来,先皇的皇子们死的死,病的病,他因为在封地才躲过一劫。设若日后只是病一场也就算了,你至多孤独些,平安富贵总是可以的……可眼下的局面有些微妙。」 斟酌着,他慎重地叮嘱:「攀龙附凤固然是好,有时候却是祸事。今日之言你要心中有数。皇帝已经是皇帝了,泰王赢不了的。」 愣了一会才明白父亲的话中之意,兰婉蓉瞪大了美目,咬紧唇却说不出话来。 第264章 举报禁军 申时过后,兰婉蓉携女回了王府。回到房里,她遣退侍女,独自坐在窗前发呆。不知出神了多久,侍女进来禀报晚饭送来了。 毫无胃口,她有些没精打采地问:「知道王爷在哪吗?」 「听说王爷还在衙门忙着。还有,昨晚叶侧妃吩咐丫鬟给王爷送宵夜,似乎是她亲手做的。」 「叶清姿?」 「对。回京后,王爷去过叶侧妃、林侧妃屋里,还有赵夫人那儿。但这个月只在您这里。」见她脸色不好,丫鬟知趣地补充。 美目中掠过一丝复杂,「不想吃。先搁着吧。」 「是。」 屋里安静下来,她继续出神,耳边迴荡着父亲的话,再想着杨懿,却不知心里是什么感受。 内宅的另一边,一座别致的院落,几簇翠竹青青,几株花树正艷。一个妙龄女子着一袭淡绿的素衣,独自抚琴。她是泰王侧妃叶清姿。她出身洛州名门叶家,是泰王娶的第一位侧妃,入府三年有余。 第255页 一曲终了之际,一个丫鬟行至身后轻声说:「夫人,晚膳送来了。」 「嗯。知道王爷在哪吗?」 「听说还在衙门。」 起身,她站了一会才走向庭院里的小花棚,幽幽一嘆:「自从回到京城,王爷难见踪影。最近他入朝就更忙了。他以前没上过朝的。」 「是啊。奴婢听说,王妃的父亲调回京城了,授职监察院上大夫。」 顿了顿脚步,叶清姿想了想就说:「祖父说过,朝廷里总是风波不断。南靖伯回京,对王爷有好处。」 「可是……王爷这些日子只在王妃那儿。」 看看丫鬟,她笑了笑:「小丫头就是鬼心眼。她是王妃,是先皇赐婚的,我比不得。好了,少嚼舌头。」 吐了下舌头,丫鬟转身去拿食盒。 王府里的女人各自想着心事时,杨懿回到了王府书房。还没坐下,王府总管走进来禀报:「殿下,早些时候有人送信。」 拆开细看一遍,杨懿倒吸了一口冷气,斟酌着才递给欧阳靖,「派可靠的人送给裴绍均,不要让他知道是我们送的。」 一鄂,欧阳靖低头扫了一眼,疑惑地问:「举报禁军?殿下,这只是一面之词……能行吗?」 推敲了一会,杨懿摇摇头:「他为何走这一步我参不透。但所谓用人不疑,你且照做,然后派人留意向缨的举动。」 「是。」 欧阳靖转身出去了,杨懿绕过屏风,在暗门前举手轻叩。轰轰闷响,显示这是实墙。墙面光滑,机关无踪。此刻,这个机关已经从墙的那一边闭合了。 默立片刻,他嘆了一声,回想着入朝以来的所见所闻,心情有些沉重。从入主东宫到登基为帝,皇帝经营多年,除了中立派,朝中各部几乎都是他栽培的人。如此境况下,他们可谓步步维艰,稍有不慎便不知谁会做了耳报神。 杨懿独自站在书房的黑暗里思索着,裴绍均正惊讶地看着不请自来的上官隽雅。见他丝毫也不惊喜,上官隽雅暗自沮丧,但还是大方地递出一封信。 「裴大人,这是小乔姐姐让我转交的。今日我去见祖父,祖父说会奏报皇帝,恳请下旨彻查回春堂的血案,以安民心,所以大人尽管放心地查,不用担心有人作梗的。」 意外不已,裴绍均想了想才问:「上官姑娘为何关心此案?」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转了转眼珠就说:「我在街上听到好多议论,确实很吓人。恰好祖父能见到皇帝……」 裴绍均在官场数年,自然看得出来少女的言不由衷。想了想,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但不再追问,笑笑谢过。 送走上官隽雅,他才拆开那封信。 信中,孟瑾乔把景大夫搭救陆淮叶,得罪向缨的事告诉了他,并把毒蚊子、毒蝴蝶的事一併告知,又写道:「我请上官姑娘对祖父陈说利害,看来少傅大人会在御前进言彻查。如此一来,大人查案就师出有名了。向缨此举丧心病狂,却一时间参不透他的目的为何?他的麾下无不穷凶极恶,还请大人多加小心,更要警惕用毒。」 看了数遍,裴绍均喟然一嘆。如此兰心蕙质的女子,可惜……发呆了一会,他不禁想起齐轩成,又想起江阙。可他虽在京城长大,但宁远侯府与裴家交情淡淡,他从未见过江阙。无从比较,他气闷地甩了下头,暗骂齐轩成花言巧语,一无是处。 正在胡思乱想间,有人敲门。 回过神,他忙收了信,「进来。」 「大人,收到一条线报。」 「哦。」 看完,裴绍均目光一凝,思忖着就问:「哪来的?」 「一个线人送来的。据说那一晚有人看到穿着禁军服色的人进了邻近回春堂的小巷,还听到隐隐喊杀声。」 再次把线报细看一遍,裴绍均抓起刀,「我们走。」 是晚,京兆府的衙役再次进入血迹干涸的回春堂,更沿着四周的巷道细细勘查。黑夜里有人窥探,却暗笑不已。冷融众人自认抹去了一切痕迹,乐得坐看京兆府白费劲。 次日早朝,少傅上官方当庭奏本,指出京兆府管辖治安不力,导致城内匪盗横行,竟做下骇人听闻的血案,恳请皇帝撤换京兆府尹,另任贤能。 此言一出,群臣譁然。见状,容天明附议道:「陛下,少傅大人所言甚是。数月来城里罪案连连,裴远嵩治理无方,该另择贤良。」 瞧见,几个对京兆府心存不满的官员也附议。丞相魏安瞥了一下上官方,推敲着,没做声。 没想到上官方弹劾裴远嵩,皇帝吃了一惊就问:「少傅,既有刑案追查就是了,为何指责裴远嵩办事不力?」 「陛下,回春堂行医数年,以善治外伤享誉京城,却不料一夜间遭遇横祸,作恶者其心可诛。但如此血案,京兆府却懒散怠惰,数日里既不盘查也不追捕,闹得城里人心惶惶。」 「有这种事?」 「对。」 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皇帝思索了一下,召裴远嵩入见。 第265章 假弹劾 传旨的内监赶来时,裴远嵩正惊讶地看着侄儿,「绍均,那案子是禁军干的?他们为什么要抢劫回春堂?」 「我觉得是见财起意。回春堂在城里享有盛誉,但药材诊金都贵得很,肯定是因此招惹了觊觎。」 第256页 「可……」 没等裴远嵩把证据细看,旨意到了。无暇多问,他匆匆进宫去了。 大殿里,得知上官方弹劾自己,裴远嵩惊疑不已,转了下念头就说:「陛下,少傅所言有误。血案古怪,只得反覆勘查。而且线索不明,何谈追捕?」 「哦。找到线索了?」 咬了下牙,他恭声回答:「臣确实查到些许线索,但匪夷所思,故而还在查实。」犹豫了一下又说:「回春堂血案似乎与禁军有关系。」 朝中一静。 皇帝也吓了一大跳。 闻言,上官方立即说:「陛下,裴大人此言荒谬。但既有指控,更该查清,免得有人混淆视听,给禁军抹黑。」 殿中大臣听到事关向缨,无不缄默。容天明皱了下眉,同样保持了沉默。孟广德更不会在此时做出头鸟,装作没听见。 发现群臣突然呆若木鸡,皇帝不禁问:「你们怎么看?」 没人出声。 「丞相觉得该查吗?」 「臣不知道。禁军是陛下的亲兵,臣不该置喙。」 皱了下眉,「你们呢?」 兵部尚书诸葛骏扫了四周一眼,出列道:「陛下,向大统领深得倚重,不会纵容麾下杀人劫财的。臣认为肯定是栽赃,不用查。」 他站出来说话,不少朝臣跟上附议:「诸葛大人所言有理,臣等附议。」 一时间,朝臣们一面倒地支持向缨无辜,其余不曾表态的继续垂着头,置身事外。 高居御座之上,皇帝把大臣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发现他们个个都维护向缨,还有一些似乎噤若寒蝉,顿觉不悦。正不高兴,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陛下,臣弟认为向大统领虽然跋扈,但杀人劫财的脏事大抵是不会干的。」 没想到杨懿也替向缨开脱,皇帝意外地问:「为何?」 「听说向大统领清廉自爱。既然不贪财,他不可能派禁军杀人劫财的。」 一怔,皇帝復一想顿时恼了,脸一沉斥道:「是不是的,查清楚再说。裴爱卿,朕授你全权彻查,若涉及贵戚行为不法,即刻禀报,无须顾忌。」 「臣遵旨。」 殿门边,一个禁军听着旨意,心下一惊,赶忙一瞥右边的同僚,挤了一下眼睛。后者会意,悄然转身离去。 大殿附近,向缨正在散步。禁军大统领不需要上朝,只负担保护皇帝之责。向缨履职后,除了外邦来朝,从不进大殿,只在外等待。这时,他正像以往一样闲逛,那禁军匆匆奔到身边,附耳说:「大统领,裴远嵩对陛下说回春堂的血案是我们干的。」 微鄂,向缨转脸问:「他有证据?」 「不知道。但陛下准许了彻查。」 他还没再问,远远地就看见裴远嵩走下台阶。转了下念头,向缨走过去问:「裴大人,我怎么听说有人指控禁军涉及回春堂的血案?」 拱了拱手,「事实如何,查了才知道。还请大统领稍安勿躁。告辞。」裴远嵩不卑不亢地走了,向缨瞪着他的背影,皱眉。 身后,那禁军小心地问:「大统领,京兆府怎么盯上我们了?」 沉思了一下,他摆手说:「别理他,告诉兄弟们这些日子谨慎些,不要让人抓到把柄。」 「是。」 扶着栏杆,向缨沉吟着,推敲着这个指控的用意。 另一边,裴远嵩飞快地回到京兆府,坐下思索很久才找来侄儿问:「绍均,昨日上官姑娘来过?」 「对啊。她顺路。」 「顺路?」怀疑地看看他,「她是不是说了什么?」 微顿,裴绍均就说:「她说听到街上议论纷纷,觉得回春堂的案子很吓人,问我查没查到什么线索,又说回去跟祖父说一说什么的。」 审视了侄儿一会,裴远嵩轻叩桌面许久才说:「今早少傅当庭弹劾,说我查案不力。陛下问得紧,我就说可能跟禁军有关系,朝中大臣……」摇摇头,「看来,朝臣们都对向缨深怀戒惧,一时间鸦雀无声。后来,诸葛骏站出来维护向缨,很多人附议,泰王也替他说话。陛下看到这个局面很生气,就下旨彻查。」 上官方的弹劾把裴绍均吓了一大跳。但一想到孟瑾乔的信,他转了几下念头,摇头道:「叔叔,依我看,少傅大人弹劾您是假,刺激陛下下旨彻查是真。」 「唔!」 「您想想,向缨随侍皇帝,最有机会说怪话。少傅故意选在朝会时弹劾,您当庭说出嫌疑,百官因为忌惮向缨,无不三缄其口。可皇帝看在眼里能高兴吗?向缨即便深得圣心,皇帝也肯定不乐意他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所以就下旨彻查了。这么一来,向缨没机会辩解,就不能煽动皇帝对您倒打一耙。这叫做以退为进。」 有条有理地分析一番,裴绍均又说:「向缨跋扈,无非是仗着跟随皇帝,有机会进谗言。依我看,禁军该好好查一查,没准藏着什么猫腻。」 听着有种阴谋的味道,裴远嵩不禁问:「绍均,是不是你为了查向缨,教唆上官隽雅给少傅说了什么?」 「没。我只是觉得那桩血案就是跟禁军,不是,跟向缨有关系。」裴绍均把向缨持金牌参与调查锦瑟楼开始,到接管城门,闯入疫场诸事细说一遍,分析道:「孟广德、容天明、还有何国舅那些人都是从龙功臣,但无非是中饱私囊,罗织党羽,培植势力,只有他处处透着清高冷漠,显得格格不入。叔叔不觉得他很怪吗?」 第257页 瞧着他,裴远嵩看出了什么,沉思许久才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绍均,你真的想查禁军?」 他点头。 「也罢。圣旨已下,查不出个结果难以对陛下交代。但禁军不比寻常,你做事一定要有分寸,多加小心。」 「叔叔放心。」 第266章 新的命案 裴绍均大步离去,看着他的背影,裴远嵩微不可闻地嘆了一下。他猜得出来今日的事与侄儿有关,至少他知情,更猜得出来闹这一出就是为了找向缨的麻烦。此时此景,想起曾经毫不起眼的向缨,再想起震惊天下的永安门逆案,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出神良久,他召来心腹阳景,叮嘱他留意侄儿的去向。 惊愕不已,阳景忍不住问:「老爷,这是为何?」 「我觉得他这阵子怪怪的。绍均自小就很有主见,数年来做事稳当,能够独当一面了。可有些事不能蛮干。你留意他跟什么人来往,免得不小心着了别人的圈套。」 「卑职明白了。」 「除非必要,不要让他知道。」 申时,裴绍均亲自带着衙役进了大统领府。 正厅上,向缨看了他一会,慢条斯理地问:「稀客。裴大人不查案子,到我这里来有事?」 「下官在回春堂的兇案现场发现一片断刀,比对后跟禁军所用的刀具是一样的。下官不解,所以特来问问大统领知否?」他示意跟随的衙役拿出一张图纸,「大统领可以让人拿刀来比对,就是一模一样的。」 目光微沉,向缨琢磨了一下才吩咐:「你们带裴大人去衙门查看一下刀具。」 「是。裴大人,请。」 「多谢。」裴绍均跟着那个禁军都统走了。向缨皱眉许久才召来冷融:「你确定那一晚没有丢失刀具?」 错愕,冷融忙说:「主人,几个三脚猫几下就杀死了。只有一把刀砍杀的时候卷了口,但我们带走了的。」 「那刀你从何处拿的?」 「衙门的兵器库。」 拢眉,向缨腾起站起身,沉声道:「去看看裴绍均有否查到库房?」 「是。」 冷融离开向府时,裴绍均进了禁军府衙,张望了一下就直奔兵器库。 禁军的标配武器是长刀,还有强弩,连弩,钢盾,长链等。禁军是皇帝的亲卫,装备都是单独拨给,由禁军衙门自行存放调拨。一眼扫过兵器架子,裴绍均突然问:「为什么少了十二把刀?」 被他问得一愣,库房看守随口回答:「数日前,大统领的护卫来拿走了几把刀。」 「几把?」 「不记得了。他经常来拿兵器,有时三四把刀,有时七八把。他说府里经常操练,这些刀不经用。」 「库房的进出记录在何处?」 疑惑地看看他,那看守掏出一本簿册,「在这。」 「大统领护卫拿走的刀记录在哪?」 再次一愣,他摇头,「几把刀,有什么好记的。」 冷融赶到衙门时,裴绍均带走了那本簿册。问清楚他的提问,冷融意外之余暗自跺脚,只得赶回禀报。 得知裴绍均去了兵器库,向缨冷着脸半晌才说:「他倒是乖觉。但奇了,他为什么突然盯上我呢?」 正寻思着,子晖宇急匆匆赶进来,「主人,我们昨夜派人潜入齐轩成的落脚处试探……我们损失了七个人,而且不知死活。那个地方看起来很普通,但……我们在外面策应,他们竟一去不见,而且丝毫不闻打斗声。属下猜测那里有极其高明的机关。」 勐地凝眸,「失手了?」 「是的。属下该死。」 「笨蛋,不是告诉你不要冒进吗?」 「可,可我们数番观察,没看出异常。」顿了顿,他赶忙补充:「主人放心,他们知道规矩,不会招认的。」 瞪着他,向缨阴着脸斥道:「真是蠢才。上次抓到一个贼,却让人家反跟梢,不但没抓住人还损失了,这一次又被人家伏击。」噼头盖脸把子晖宇骂了一顿,向缨突然想到了什么,就问:「你们失陷了人手,他们有何反应?」 子晖宇一愣。不等他想明白向缨的问题,有人叩门。 「进来。」 一名禁军推门而入,「大统领,裴绍均出城了,带着衙役。似乎城外发生了什么案子。」 皱眉片刻,向缨摆摆手。待到禁军退出,他才看看麾下:「冷融,派人打探京兆府去查什么案子。子晖,你办事不力,但我给你机会戴罪立功。你即刻出城,先把人手收拢蛰伏,只盯梢那一处宅子的出入,但不要妄动。」 如蒙大赦,子晖宇领命退出。 屋里静下来,向缨垂眸沉思半晌,叫来一名文士吩咐了几句。 一个时辰后,那文士回来禀报:「大统领,容大将军说今日早朝,少傅大人当庭弹劾裴远嵩治理不力,陛下才召见裴远嵩询问。裴远嵩说禁军与回春堂血案牵扯,少傅提出彻查,泰王、诸葛骏、不少官员都替您开脱,陛下就下旨彻查了。」 惊讶不已,向缨寻思半晌才问:「上官方弹劾裴远嵩?」 「是的。大将军说,他觉得很奇怪,但当时不好说什么,就没做声。」 猜不透,向缨疑惑道:「我记得上官老狐狸和丞相关系不错,裴绍均又是丞相的学生,怎么……上官方几时瞧着裴远嵩不顺眼的?」 第258页 「卑职也不太明白。」 皱眉,向缨思量了很久又问:「丞相什么态度?」 「丞相说……禁军是陛下的亲兵,不该置喙。」 「这件事透着不对劲。告诉冷融,查清在弹劾之前有没有人见过裴家叔侄,或者上官家的人见过谁?」 「是。」 向缨再次调兵遣将之际,裴绍均来到了城外的小旗镇。 小旗镇和青石镇毗邻。小旗镇东北有一座灰砖宅院,四四方方,清寂而安静。宅院的西边搭着几间瓦房,瓦房外的屋檐下摆着一熘晒干的药材,还摆着一熘花盆,盆里载着各色花草。距离瓦房十步有一道半人高的石栏,石栏下横七竖八倒着七具尸体。但地上不见血迹,尸身的血迹也已经干涸了。 裴绍均走进来时,只见一个面生的男子站在院子里,身后跟着两个随从模样的人。看到裴绍均,那男子拱手道:「裴大人,失迎了。鄙人宋幕武。」 「是你报案?」 「是的。」宋幕武十分自觉地告诉,此处无人居住,只每日有人来打理药材,剪枝浇水,今日午时过来竟看见尸体,便匆忙报案。 第267章 对帐 打量着他,裴绍均挑了下眉。此人三十上下的年纪,一副文质彬彬人畜无害的模样,可他却觉得这个人不像个普通的生意人或者财主。琢磨着,他不动声色地问:「你不住在这?」 「是啊,这座宅子过于简陋,住着难受。」 心中不信,裴绍均想了想才吩咐衙役们就地查验。看着衙役们逐个检查尸体上的线索,裴绍均突然看到了什么,走过去抓住一个人的左腕一看,一道隐约的曲形刺青映入眼帘。惊疑间,他发呆片刻,再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刺青更加模煳,似乎就要消失。再一惊,他忙叫:「来人。」 「大人。」 「你们看。」 两个衙役看了看,一个惊讶地问:「看什么?」 「你们没看见?」 「什么?」 一愣,他再次低头去看,那道刺青几乎不见了,那处手腕上仅剩一道无比模煳的暗痕。「这!」 「大人,没什么呀。您看花眼了。」 无语。他只得搁下疑惑,转头去检查其他的尸体,却没有刺青。身后,宋幕武瞧着他的举动,想了想走过来说:「裴大人,这个人的衣服被勾破了。会不会在外面的巷道会有痕迹呢?我这宅子附近有两条很小的巷子,墙也不高。」 一鄂,裴绍均低头一看他手指的地方。黑衣下露出一角刮破的衣角。掂起一看,他沉思片刻,才带着衙役们走了出去。 宅子外面的狭窄巷道里,衙役们分散开沿着墙角逐寸查看。环顾着四周,裴绍均在一块剥落的墙砖旁看到一道痕迹。端详片刻,他觉得很眼熟。回想了许久,微微拢眉。这个痕迹与昔日在小宛镇那个庄园外看到的擦痕非常相似,该是同一种兵器留下的。 但是……在哪儿见过呢? 勘查到日暮时分,裴绍均一行抬着尸体,带着宋幕武三人回京城录口供了。 远处盯梢的人看着那间宅院,目露不解。昨夜,他们就是潜入了这个院子。那个时候这个宅子是有人住的,之后却一直不见人进出。即便有暗道,一夜间搬空,也隐约地透着几分怪异。 想不通,又见人去屋空,他们再次潜入这所空院。找寻很久却一无所获。屋外花草轻摇,淡香浮动。 第四间瓦房的一道墙缝后面,洛洺看着四下搜寻的暗探,冷冷一哂。直到暗探走了,他才从暗门出来,瞧了瞧瓦房外的花草,眯了一下眼。不多时,又有人从暗门出来。 「他们真的进来了。」洛洺拿出一只小笼子,笼中蹲着一只飞虫,插着一只线香,「他们沾上了花草的香气。你们点燃线香,跟着虫子追踪。」 来者拿着笼子走了,洛洺才往回走。刚回到驻地,就见陶严送来消息:京兆府奉旨彻查回春堂血案。 既惊讶又感嘆,洛洺对孟瑾乔更添了些信服。转头看见齐君榭,他忍不住说:「大公子,她真的很聪明呢。看,皇帝真的下旨彻查了。」 微鄂,齐君榭挑眉问:「谁聪明?」 把齐轩成中毒,回春堂血案后的种种细述一遍,洛洺就说:「她告诉我公然把公子送出城,就能反客为主,守株待兔。果然,那些混蛋昨晚就来了。她还说,只要举报禁军,再留下线索,皇帝就会下旨彻查。还真的是。」嘆了一下,「我觉得她对公子真的很好,而且聪明过人,他们是很相配的。」 没想到还有这些事,齐君榭再次细问一遍就问:「真的是她教你的?」 「真的。当时公子中毒,我也是事急从权,试一试而已。没想到她竟有如此的谋略。」 沉思片刻,齐君榭有些意味难明地笑笑:「见微知着,谋定后动,难怪容荀屡屡吃亏,刘家步步受挫。可惜……如果她爹不是孟广德,多好。」 洛洺闻言,抿了抿唇。 不管城外怎么暗斗,京兆府的衙役正拿着公文往兵部去。酉时将过,一个衙役飞奔而回,递上一大叠凭据。翻了一遍,裴绍均哈哈大笑,「太好了。这下看看向缨怎么解释。走!」 不多时,向缨匆匆进了禁军府衙。府衙正堂外,裴绍均负手站着,一脸悠闲。脚步声响,他回过头来,启唇一笑:「大统领,下官奉旨查案,有些事不得不问。打扰大统领了。」 第259页 觉得他笑得狡猾,向缨心生警惕,不冷不热地问:「裴大人有何事?」 「拿上来。」衙役立即捧过一件衣服,「请问大统领,这种衣服是不是禁军所穿?」 一鄂,向缨不由得看了看左右。随行的禁军无不低头看看身上的官服,面面相觑。微凝眸,他冷声问:「这衣服哪来的?」 「昨晚有人扮成匪徒去小旗镇抢劫,但不知道是黑吃黑还是如何,居然死了。他身上穿着禁军的衣服。就是这件。下官想知道,为何禁军的衣服会出现在一个匪徒的身上?」 目露玩味,他竖起一只手指,故意揣测道:「下官猜测一下,大统领嫌弃陛下给的赏赐和薪俸不够用,就带领禁军做起了黑道的勾当,不但倒卖装备牟利,还干些杀人劫财的买卖?」 一愣,向缨目光一沉,怒道:「裴绍均,你不要信口开河。一件衣服能证明什么?不能是偷的吗?」 「可能。所以请大统领拿出府库的帐簿,下官要当场核对。」慢条斯理地拿出那一叠凭据,「这是兵部每年调拨给禁军装备的出入清单,只要核对一遍就知道大统领是不是以权谋私了。」 「你……」 「大统领不乐意,下官不能强求。但如果陛下知道你不让核对,会显得很心虚的。」 握了握拳,向缨脸色铁青。数年来,他位高权重,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奚落。咬牙半晌才勉强压住了邪火,冷冷地一摆手:「拿帐簿来。」 亥时,禁军府衙依旧灯火如昼。向缨阴沉着脸站着,几个禁军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支吾着说不出话。 「大统领深得皇帝倚重,不曾想禁军府库却如此错漏百出,更无法自圆其说。你还是想想如何向陛下解释吧。告辞。」虚虚拱了拱手,裴绍均带着衙役,押解着那几个禁军扬长而去。 第268章 夫人回府 听着他的冷嘲热讽,向缨真是气炸了肺。若非有所顾忌,他就会拔刀噼了裴绍均泄愤。 没人敢出声,赶来的冷融站在阴影里没有露面。 静了很久,一个禁军都统才小心翼翼地劝说:「大统领,您别生气。卑职觉得京兆府就是借题发挥。府库即便管理不力,也是小错漏。您抢先给陛下认个错,就没事了。」 「哼!」气唿唿地一跺脚,他走回厅中坐下,狠狠把裴氏叔侄咒骂了一会,突然问:「裴绍均是丞相的学生,你们说,是不是丞相授意他对付我的?」 几个心腹都是一愣。彼此看看,一个回答道:「您跟丞相没有冲突,他为何要算计您呢?」 「你觉得不是?」 「卑职觉得不可能。卑职觉得……裴绍均是立功心切。这些日子他办了不少大案子,没准是觉得逮住了机会。」 抚额,向缨咬牙很久才勉强安顿住心绪,吩咐了几句就回了府。还没走进书房,冷融就跟了上来,小声地说:「主人别生气。属下确认当时不曾留下痕迹的,更不会落下断刀。属下猜测这一出就是栽赃。但裴绍均发现了府库的漏洞,就蓄意地揪住不放。您在皇帝面前解释一下就行了。皇帝的注意力在泰王身上,小错漏而已,不会怎么着的。」 闻言,向缨站住脚,回头看了看他才说:「冷融,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小寒山秘地被偷袭,我们便处处被动,几番交锋却次次失利。如果裴绍均只是误打误撞地抓到了些许话柄,本也无妨。可如果有人在他背后出谋划策……我们数番试探却损兵折将,说明他们不但缜密细緻,而且谋略过人。这样的对手让人心惊。」 抿了抿唇,「属下无能,若非子晖大意,抓到的那个贼本该能查到些什么的。」 他摇摇头不说话,只是沉思着。 月影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冷融见他沉思,没再出声。静默中,淡淡幽香传来。回过神,向缨转脸一看。月光下,一个绝色美人姗姗而来,一袭红衣随风轻舞。 看到她,他不禁微笑了一下,「卿卿,你恢復了?」 行至近前,她柔声说:「两日前就好了。我戌时进了城,但你到衙门去了。这么晚了,你的眉还锁得这么紧,是为了什么烦恼呢?」她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他的眉间。 握住她的玉手,向缨突然不那么生气了,想了想就说:「这些日子诸事不顺。」 「别烦恼了,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到花园去,我给你跳支舞,让你高兴一下。」她轻轻浅笑着,一举手一投足丝毫没有矫揉造作,却撩人心魄。 任凭她牵着自己走进花园,登上了莲池上的水榭。水榭上不知何时焚了淡淡的香,青烟裊裊,随风氤氲。一旁还放着一只小红炉,煮着茶。 片刻后,月光下,丽影蹁跹。 没有鼓点丝竹,红衣翻飞间却勾勒出醉人的旖旎。那舞蹈似乎与九媚的舞姿有几分相似,却如行云流水般转折自如,妙象天成。 出神地看着她翩然起舞,向缨莫名地高兴不少。 舞罢,她走上水榭,慵懒地倒了一杯茶,递到向缨唇边笑道:「这是我新调的茶,你喝一杯试试。」 「嗯。」 「冷融,你也喝一杯吧。」她又倒了第二杯。 一鄂,向缨回头一看才发现冷融不知何时跟到了水榭上,正站在一旁,略显侷促。微感无语,他扬了下眉,方欲说话,那女子懒洋洋地靠到他怀里,笑道:「站着为何,快坐下。你说说,最近遇到什么对手了?那么厉害。」 第260页 「……」 「你杵在那为何,要不就坐下。」瞪了他一眼,向缨出声了。 「是。」犹豫了一下,冷融才在一旁坐下,措辞片刻才说:「不久前,孟府突然闹贼。那一晚,桃儿被一个叫做方竹影的女子杀了……」他把孟府闹贼,蝴蝶传信,抓到活口,疫病流行,俘虏获救以及其后的种种细述了一遍,又把回春堂血案牵出的线索也说了。 静静听着,那女子眨了几下娇媚的眼睛,露出一丝玩味。 等他说完,她想了想就问:「桃儿为什么挟持孟瑾乔?」 冷融一愣,回想了好一会才说:「当时桃儿跟随管家护卫们去搜查贼人,孟瑾乔骂她以下犯上,要把她捆起来。她脾气不好,当场就发飙打了起来。」 「好一个借题发挥,师出有名。」轻笑一声,她转眸看了看向缨,「缨,你不觉得这一局最容易入手的是……孟瑾乔吗?」 他琢磨了一下,「你说呢?」 「陆淮叶躲进军中,下手不易。景大夫不知去向,难以寻觅。青瓦坊藏龙卧虎,算是棋逢对手。唯有孟瑾乔是个弱女子。这么好的棋子,正可善用。」她在他耳边细说了数语。 微鄂,向缨低头看看她,「刘家的人能成事?」 她轻笑一声:「女人一旦无所不用其极,诡秘百出,防不胜防。冷融,往后你们只盯梢打探,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做。我们来看一齣好戏。」 「是。」 「这茶很好,你拿去给子晖几个分一分,能睡个好觉。」再次吩咐了一句,她拉起向缨往内宅返回。 她叫素优卿,正是培育红斑黑烟蝶,率人追捕齐君榭的锦衣女子。她是向缨明媒正娶的妻子。但朝中上下,无人知道她的身份,就连皇帝都以为向缨不曾娶亲。 一晚静静过去,向缨什么都没做,也没有上请罪的摺子。 次日散朝后,裴远嵩求见,递上一本奏摺。昨夜一番核对,禁军府库里的衣甲、官服、刀具大批缺漏。看守的禁军也说不清那些物资的去向。 看完,皇帝皱了下眉就问:「向缨,京兆府说禁军府库里缺失了大批刀具、衣甲、官服,就连令牌也少了十几块。有这回事吗?」 「昨夜,裴绍均亲自前来核对,臣才知道的。臣管辖不严,臣知罪。」没有争执,他十分自觉地请罪。 瞪了他一眼,「那些物资都到哪里去了?」 第269章 夜袭 似乎没听出来皇帝隐隐的不悦,向缨从容回答:「臣不知道那些物资去哪了。但臣没有挪用。」随即话锋一转,「陛下,即便臣管辖不严,裴大人也不能把回春堂血案栽赃给臣吧?」 斜了他一眼,裴远嵩开口澄清:「大统领此言差矣。下官没说大统领与血案有关系。」 「昨日你侄儿气势汹汹地前来,指责我纵容不法,看起来就是想栽赃。」 「大统领听错了。绍均查案时发现禁军留下的断刀、衣甲,万分不解,只得询问核对。谁知核对的结果是禁军府库里少了很多东西,所以大统领才洗不清嫌疑的。」裴远嵩不慌不忙地驳斥。 哼了一声,向缨对皇帝说:「陛下,臣认为京兆府没有证据,只是捕风捉影。」 看着他们吵,皇帝想了想才说:「裴爱卿,案子你继续查。但禁军府库的亏空不要随便扯到刑案上。」 「臣遵旨。」 猜知皇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惩处向缨,裴远嵩没有纠缠,告退出宫。 他走后,皇帝没好气地问:「你现在可以说了,你是不是瞒着朕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稍微看了一下皇帝,向缨转念就说:「陛下英明。那些东西是臣的护卫们拿的,臣觉得放着也是浪费。他们起初每每请示,臣烦了就让他们拿着令牌自己去取。还有,臣只是派人跟梢泰王,可回春堂的血案与臣无关。臣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冒充禁军杀人劫财。」 「哼!朕就知道是你拿的。你看你,搞得乱七八糟。」 「臣知罪。」 训斥了几句,皇帝才问:「你为何跟梢泰王?」 「臣觉得泰王举止古怪,自作主张替陛下留意。」 挑了下眉,「有发现吗?」 「暂时没有。陛下觉得还要盯梢吗?」 「你说呢?哼!朕以为你最省心,结果呢?朕给你的薪俸太低,还是赏赐不够?偷鸡摸狗,亏你干得出来。」继续骂了他几句,皇帝又说:「你好好办差。日后朕封给你一个城池,免得你缺钱,监守自盗。」 「臣谢陛下。陛下放心。」 再次瞪了他一眼,皇帝吩咐罗真,「告诉裴远嵩,禁军府库的亏空不用查了。那几个看守玩忽职守,各打五十军棍以示惩戒。」 皇帝的口谕传到京兆府,裴绍均皱了皱眉。见状,裴远嵩吩咐衙役遵旨办事,才拍了拍侄儿的肩说:「你看到了吧?向缨深得宠信,即便做错了,皇帝还是会容忍的。」 「……」 「回春堂的案子该查还是要查的,但说禁军涉案,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证据。一片断刀,一件衣甲只能证明禁军的装备被外人所得,不代表是他们干的。」 深吸一口气,裴绍均点头说:「侄儿知道。」 回到公务房坐下,裴绍均没有纠结皇帝的态度,却想着那道刺青,那道擦痕,越想越觉得熟悉,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正郁闷,有个衙役进来说:「大人,有人求见,有机密要事面禀。」 第261页 「在何处?」 「角门。」 一顿,他腾地起身走了出去。 京兆府角门,洛洺站着。 微惊,「怎么是你?」 「大人,回春堂血案我猜测不是禁军干的,而是向缨培养的杀手所为。搬出城后,我无意间发现有人行踪鬼祟,他们藏在小旗镇……」他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又说:「白日里人多眼杂,大人先把我关起来比较安全。」 「你真是无聊。」想了想,裴绍均还是把洛洺带进了府衙。 这一晚戌时三刻,裴绍均带着人出了城。子时,洛洺带路,众人潜近了小旗镇西一个客栈。远观片刻,他耳语道:「大人稍待。等一会喊起来,你们再动手。」他消失在夜幕里。 半个时辰后,客栈里一阵骚乱,继而人影攒动,喊声一片。 同一时刻,青石镇的如意坊深处,齐轩成正站在阁楼上眺望着那片喊声传来的方向。 今晚夜袭客栈,更引来京兆府围剿的计划是他安排的。出城次日,他便醒来了。虽然不能动武,但精神基本恢復。得知自己中毒后的种种以及孟瑾乔的谋划,他惊愕之余,决定顺势再加一把火。但此举是为了帮助裴绍均早日结案,堵住朝中对头们的声讨。 正看着,夏非走到身旁。他同样刚解了毒,不得不静养。 转脸看看他,齐轩成拍了一下他的肩,歉意地说:「师兄,对不住。若不是因为我,他们几个不该遭此横祸的。」 眉间掠过一抹厉色,夏非沉默了一瞬才说:「是我大意了。搭救陆淮叶时就该想到的。」 各自默然片刻,齐轩成安慰道:「血债终究是要还的,他们不会白死。但我们确实轻敌了。谁知道那树上居然有毒。万幸我佩戴雪蟾珠,延缓了毒性发作。师兄,你不曾练成宁心诀,还是随身携带冰蟾雪犀佩,小心为上。」 「嗯。」 见他阴着脸,齐轩成想了想又问:「师兄知道魅妖是什么吗?」 「世间有一种奇特的修行法门唤作魅影诀,练习的人能借之改变体质,提升禀赋,即便蠢笨不堪的人若能练成,也会脱胎换骨,好似凤凰涅槃。可魅影诀艰深诡谲,必须在至阴奇毒之地与万千毒虫共居,受得了裂肤、锻筋、淬血、塑骨之痛方有机会练成。因为练习的条件极其苛刻,练成者百万中无一。在完全练成之前,因其诡秘莫测,被称为魅妖。魅妖的血有毒,血毒所及之地,毒性数月不散,更能在无形之间侵入血脉,中者……脸赤红,昏厥不醒,皮肤下逐渐蔓延出血痕,从头面到周身……血痕密布之前,必须找到施毒者收回血毒,否则……无解。」 想起典籍里的记载,他嘆了一声:「魅影诀早已失传,我以为是一个传说。没想到……魅妖居然出现在燕京,真是大开眼界。奇怪的是,能培养出魅妖的人绝非等闲,他为何要委身宫廷,为人护卫呢?」 咀嚼着他的话,齐轩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师兄的意思是……向缨另有所图?」 第270章 九媚上香 眺望着黑夜中的小镇,夏非抿了抿唇就说:「如今看去,你的推断没错,九媚出现在孟府,是要以色相接近孟广德。问题是,孟广德有什么奇特之处值得向缨花费这种心思?」 「他出身寒门,是家中独子,十岁丧父,十五岁母亲过世,更被族人欺压,于是变卖了薄产田宅来到燕京,在京华书院读书四年有余才考了功名。可他无人赏识提携,耽搁了一年才因为陆江雪的帮助,得到了陆鹤扬的举荐,补了个七品的书办,留在京城。一年后,他迎娶陆江雪为妻。我猜测是因为妹妹开口,陆鹤扬才替妹夫去御前求官,先皇因此召见孟广德。他写得一手好字,对答谈吐得体,也算有几分见地和才干,于是先皇恩赐他在枢密院任职,五品秘书郎。」 「后来,陆鹤扬拒婚公主,避往北疆。孟广德留在朝中经常受气,再无升迁。陆鹤扬大胜归来,加官进爵,可孟广德并未得到好处。直到孟锦程出世,或许是看在外甥的面子上,陆鹤扬又帮了他一把,孟广德才调任监察院,任职四品中大夫。陆鹤扬战死后,他在朝中失了依託,直到永安门之变……」 接上齐轩成的话说完,夏非提问道:「这般去看,孟广德无甚出奇。但他是礼部尚书。」 「礼部在六部中并非枢要,兵部、吏部、户部、刑部才是帝国治理最紧要的中枢。」拢眉,齐轩成疑惑道:「礼部的差事没什么出奇的……真是怪事。」 同样琢磨许久,夏非摇头,「猜不透。」 没等继续讨论,有人上得楼来,正是齐君榭。养伤至今,他已基本恢復,就成了此刻最主要的战力。 「哥,如何?」 「客栈里有十五个人,八男七女。几个女子诡秘难缠,一下就逃走了。我们杀了五个男的,裴绍均抓到一个负伤的。他带走了,不知道能不能问出口供。哦,现场丢下了珠宝和药材,算是不错的证据。」 「他们的武功如何?」 「看身手,几个女子都是小寒山秘地里戴面具的妖女培养的。身手凌厉狠辣又诡秘滑熘,还极善于用毒。」 齐君榭把交手的详情给两人细说一遍才问:「从桃儿算,向缨已经损失了二十三个死士,今晚这一出他该能猜得出端倪,你们觉得他会不会被激怒而反扑?」 第262页 「且看看。但回春堂血案扯到了禁军,向缨必定会警惕的。若他这么轻易就被激怒而疯狂反扑,对我们倒是好事。」齐轩成琢磨了一会,又说:「如果他按兵不动,就说明他另有对策,更要警惕。」 「好。你们先养伤。还有,我把无尘安顿在云前辈那里,更安全些。」 燕京内外风起云涌,东宁城外,刚刚养好伤的陆淮叶进了中军大帐。在云雾谷负伤后,他一直在白龙军左军大营休养,廖景龙也在。但诸葛遥清再也没有出现过。 帐中,诸葛遥远意态闲闲地坐着,披着一件常服,正在看舆图。 看到他,陆淮叶愣了一下才想起是他救了自己,忙行礼道:「陆淮叶拜见将军。」 闻声,他抬起头看了他片刻就问:「你不改名了?」 「我……」 「陆淮叶,你有仇家吗?」 一愣,陆淮叶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我知道你是忠勇侯的长子,你从京城来,还改名加入新军,是为了躲避仇家?是谁要杀你?看,要不是我救你,你就死了。可人家要杀你,你还是一副不敢说的怂样?」没理睬他回答不回答,诸葛遥远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毫不掩饰地数落。 听得无语,陆淮叶只得说:「多谢将军相救。请问是谁报信?」 「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哑然。 「算了,我告诉你,是个女子。她心急火燎地跑来求救,我一时好心就去看看,顺手救了你。算你运气好。」 有些担心她的安危,陆淮叶忍不住追问:「她在哪?」 「我让她走了,不知道在哪。这是军中,女人不合适留下。」诸葛遥远眼都不眨地撒谎。 一鄂,陆淮叶张口结舌了一会才说:「在京城时,有人下毒害我。那毒特别厉害,幸好京城的景大夫救了我。我往东来,确实是为了避开仇家,也是为了参军磨砺。」 挑眉,「什么毒?」 「我不知道是什么毒,只知道是一种蛊虫。」回想片刻,陆淮叶把景大夫告诉自己的点滴说了。 眼中闪过一道寒光,「用蛊虫害你?你的仇家那么厉害?」 「是我的仇家买兇害我,那些兇徒养毒虫。那一日追杀我的人是毒虫主人派来的,他逼问我是谁替我解了毒。」 听完云雾谷里的经过,诸葛遥远垂眸片刻,起身说:「你武艺不错,人也算机灵,我给你一个机会立功。」 「请将军吩咐。」 次日寅时一刻,陆淮叶带着一百名士兵,黑衣轻甲,离开了大营。同一时刻,白龙军左军、右军相继调动。三千士兵化整为零,分头往边境潜去。 东部边陲烽烟骤起,尚书府里依旧一片静谧。 九媚回来后再次把孟广德勾住。但她没有声讨孟瑾乔,更不再提桃儿,似乎那一晚的争执没有发生过。 卯时了,九媚服侍着孟广德梳洗吃早饭,就说:「老爷,今年似乎流年不利。听说丹露寺是皇家寺庙,供奉最是灵验。我想到寺里焚香敬拜,去去晦气。」 一愣,孟广德想了想点头:「你多带几个人,早去早回。」 娇笑一声搂住他的脖子,「一会我就出门,算算路程,日暮前必定回来。但我不在府里,老爷不准去找七姐。」 「好。好。不找,不找。」哈哈笑着安抚了一下美人,孟广德志得意满地上朝去了。 半个时辰后,九媚带着两个婆子,两个丫鬟,往丹露寺而去。按照常例,姨娘们出门都要报知当家娘子。听完丫鬟的禀报,刘月琴啐了一口:「贱狐狸,有去无回才好呢。」 第271章 有古怪 正在服侍的姚嬷嬷听到,转了转念头就支开丫鬟们,低声献计:「二奶奶,要不要派人……就像当年,那样。」 拿眼睛看了她一会,刘月琴蹙眉沉思片刻,「能成吗?老爷那么迷恋她。」 「未必不能。她刚回来那一晚,老爷没去秀丹楼。日子久了,再新鲜也会腻的。这个时候只要加把火……反正青楼里的美人多着呢。」 恶念一闪,「好。你立即去找老童。」 「是。」 姚嬷嬷奉命离去,刘月琴歪在榻上,眼中闪着寒光。多年前,曾经十分得宠的四姨太就是回家探亲时,被她派人先掳走再诋毁,终被孟广德厌弃……她死的时候,正是如今孟瑾乔的年纪。 这种坏事,刘月琴不知干了多少。孟府里死得不明不白的丫鬟侍妾姨娘,几乎都是被她使绊子谋害的。今日一旦被姚嬷嬷挑动,她立即把孟瑾如的叮嘱丢到脑后,对九媚起了恶毒心思。 姚嬷嬷出门办坏事时,苏绣回到了浣花阁,拿回来五姨太送的鲜花胭脂。 「大小姐,适才奴婢听到姨奶奶的丫鬟说,今儿一早九姨娘出门了,说要上香去去晦气。」 妖精拜神?是个幌子吧。心中丝毫不信,孟瑾乔就问:「她去哪上香?」 「据说是丹露寺。」 微惊,她一挑秀眉,「丹露寺?」 苏绣点头补充,「回来的时候,奴婢绕到二门外打听了一下,看门的婆子说马车刚走。还有,姚嬷嬷也出府了。」 蹙眉思索片刻,孟瑾乔下意识地觉得有几分古怪。 一个出门上香,一个出门办事,看似没什么……但九媚从不出府,今儿却出城?姚嬷嬷出门的时间更有点儿巧合。时辰还早,她出去买东西不需要这么一大早吧? 第263页 思忖着,她又问:「这些日子留意了姚嬷嬷的去向吗?」 「她只在数日前给宫里送了信,别的,没有。」 暗道奇怪,孟瑾乔推敲着,突然冒出个主意。 「绣绣,你去一趟侯府,请竹影跟去看看。我猜测九媚是去见什么人的。还有,姚嬷嬷出门也透着几分古怪,你出门时先告诉冯大叔去见裴大人,就说……今日午后,从丹露寺回城的官道附近,有人要打劫九媚。」 一呆,苏绣忍不住问:「大小姐,打劫多好呀。她本就不是好人。」 莞尔,「她不是好人,二姨娘也不是好人,正好……狗咬狗。最近裴大人在查回春堂的血案,他去了没准能发现些什么。」 「明白了。」 苏绣出去办事了。孟瑾乔站在窗前感受着夏日的风,想起齐轩成。 不知道他恢復了吗?哎!很久没见了。 正想着意中人,陈荔走进来,拿着一封帖子。 「大小姐,这是泰王府送来的。」 惊讶地打开一看,孟瑾乔暗自无语。这是杨懿派人送来的,邀她去城外的凤竹镇赏金边莲。那一日孟瑾乔只是敷衍他而已,想了想就欲婉拒,但转念一想,还是告诉陈荔回復赴约。 不解地看看她,陈荔提醒说:「大小姐,泰王对你挺关心的。可他府里妃妾成群……我觉得裴大人更好些,齐公子也不错。」 我不想去,可是……今日的局面有点微妙,我还是寻个藉口跟去看看,万一有事还能帮个忙。欧阳靖的武功应该很高的。 这样想着,她微笑了一下,「陈姨,我只是想替程儿、淮叶铺垫一下前程。他们能有人帮衬总是好的。你放心,他的王妃厉害着呢,不会的。」 「那好。但是……我觉得小姐跟他出城不太好,容易有风言风语的。」 「让那些人嚼舌头去,别理他们。你去回话吧。」笑着把陈荔劝走,孟瑾乔继续盘算了一会,还是决定拉上杨懿当幌子。 泰王府的人回去復命时,一个丫鬟小跑着进了静雅阁。 「四小姐,奴婢听见二门上有人说,泰王给大小姐送了封帖子。」 「泰王?」孟瑾媛吓一跳,不由自主地站起身问:「知道什么事吗?」 摇头,「不知道。但奴婢看见陈婶子出去回话,还吩咐备车。」 「死贱人跟泰王勾搭上了?好奇怪呀!」再次坐下,孟瑾媛托腮思考了好一会,復又乐了起来,「哈哈,太好了。等我告诉齐轩成死贱人又跟泰王勾搭,他肯定不会理睬她了。」 见她眉飞色舞,那丫鬟暗自翻白眼,忍不住提醒说:「四小姐,若是大小姐嫁给泰王,你岂不是被她比下去了?」 「唔?」 「齐公子只是个生意人。您是尚书千金,嫁给他……未免委屈了。」 一鄂,孟瑾乔不由得一挑眉,啐道:「你懂什么?别打量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不就是巴望着攀高枝吗?等我嫁给齐轩成,会赏你们自个出去嫁人的。哼!让陪嫁的丫鬟当侍妾,我还不乐意呢。哪个女人会把丈夫让给别的女人?只有我娘,她傻!」 嗫喏了一下,那丫鬟不敢再说话,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懒得理睬她,孟瑾媛琢磨了一会,吩咐人去打听青瓦坊几时开业,再次对着镜子打扮起来。 不提孟府里女人们各怀心思,近午时分,一辆疾驶的马车在丹露寺前停下。九媚下了车,俏脸上却遮了一方轻纱。 「龙儿,你们守着马车。良婆子,你去前面买祭品,然后拿到大殿外的台阶下等着,一会儿要供奉的。」吩咐一番,九媚带着青青往大殿而去。 今日的香客不算多。九媚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很快消失在大殿里。落在她身后,青青顿了顿脚步,转了个弯,消失在大殿西侧。二刻后,九媚走出大殿时,就见一个蓝衣尼姑跟青青一起站在大殿外。看到她,尼姑合十道:「听说夫人要吃素斋,请随我来。」 「有劳了。」 她们走进了丹露寺的西配殿,这是搭着一间间小巧的隔间,是贵妇千金们茹素的地方。廊下的柱子后,跟来的方竹影微微蹙眉,环顾了一下四周,掉头从屋檐上绕了过去。 第272章 白日闹鬼 九媚主僕跟着蓝衣尼姑进了西配殿最左侧的小隔间。隔间后面有一个很小的门。穿过小门是一个小院落。院中静寂,三间小厢房排着,还搭着一座小佛堂。做了个「请」的手势,尼姑离去。 看了一眼青青,九媚走进小佛堂。 佛堂里檀香淡淡,没有人,只有神龛后悬着的一挂幔帐轻摇。行至幔帐外,九媚顿了顿脚步,走了进去。 幔帐后,一袭白衣背对着她。 低眉敛首,她跪下行礼:「九媚拜见主人。」 「之前的事你做得很好。但自今日起,你要说服刘月琴为我所用。」 九媚一愣。 等她抬起头来时,面前已经无人,小供桌上放着一只玉瓶。 怔住片刻,九媚才起身收起玉瓶,满心不解地走出小佛堂。院中,青青垂眸站着。脚步声响,她睁开眼轻声说:「有人跟梢。」 九媚美目一狞。 「你回府,余下的事我来处置。你是姨奶奶,该柔弱娇媚,只会撒娇。」 微怔,她点点头。跟着她走回小门,青青蓄意落后了两步,斜睨了一下小院西北角的屋檐。一哂,她跟随九媚消失在小门里。 第264页 屋檐后,隐伏的方竹影瞧着小佛堂沉思。自始至终,她不曾看见有人进出,九媚也只停留了一炷香的功夫。斟酌了一下,她没有潜进去,而是再次绕过屋檐,往大殿方向而去。 在西配殿里吃了素斋,九媚慢悠悠地吩咐青青留下把祭品摆好供奉,自己带着丫鬟婆子登车返回。远远地看着她的马车离去,方竹影琢磨着才往回走。 离开丹露寺不远,她勐地住了马。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下一刻,她蓦地拔剑横挡。 噗! 烟气四散。 唿吸一滞,但方竹影临危不乱,紧急间屏息跃起,几个连纵便落在草丛里。那匹马却抽搐了一下,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无暇理会自己的马,方竹影厉声喝问:「是谁藏头露尾?」 「好功夫。你就是方竹影吧。」数步外的树后走出一个黑衣人,一张鬼面遮住真容,声音低沉中夹杂着怪异的冷漠,「方竹影,你还有两炷香的功夫逃命。你最好逃快点回去找救兵,要不,你死定了。」 「少说大话。」冷咤一声,方竹影扑上。 「找死!」 砰砰砰,交手不足十个回合,方竹影勐地后退,反手拔出一把红刺,洒出漫天刺影,以雷霆万钧之势再次直扑黑衣人。被那浩大的声势惊住,黑衣人不敢硬接,只得收招后退。 抓住空隙,方竹影鬼魅般消失。 避开那一击,黑衣人闻了闻虚空中缠绕的淡淡涩味,拔足往东南方向追赶。 方竹影负伤逃去时,孟瑾乔和杨懿出了城。城外,孟瑾乔换了马,但他们没有前往凤竹镇,而是奔上了前往丹露寺的官道。 「小乔,你不想看金边莲?」 瞄了一眼随行的欧阳靖等四名护卫,孟瑾乔莞尔道:「金边莲没什么好看的。但殿下是千金之体,不宜离城太远,通往丹露寺的官道很宽阔,午后来往的人也不多,我们就去那边跑跑马吧。」 「呵呵。好。」 跑了将近一个时辰,孟瑾乔停下马,环顾着四周,算了算时间就说:「跑了一会好累。殿下,这里附近有个风景不错的草坡,距离官道比较近,附近还有一道河湾,我们过去看看?」 不拘去何处,杨懿笑着答应。 两人并马往前而去。苏绣骑着一匹最矮的马勉强跟着,直颠得脸都白了。看到小丫鬟伸着舌头喘气的悽惨模样,欧阳靖好笑不已,吩咐一个护卫跟着她缓行,自己三人催马跟上了杨懿。 那草坡不远。草坡下不远处流水潺潺,再一看还有鱼。 「有鱼。」丢下马,孟瑾乔欣喜地走过去低头看了看,蹲下拿手撩拨。 哗! 溪水不浅,鱼群被惊动,很快潜入水中,散去。 「喂!别跑!哼!跑得真快。」捞了个空,孟瑾乔目露悻然。 见她气鼓鼓的,杨懿失笑道:「小乔,这样只会吓跑它们的。」 「……」 「你会捉鱼吗?」 「不会。但很好玩。小时候,舅舅经常带我出城骑马,就在这里……不是,在前面,那边有一个河湾,水很清澈,有很多鱼。舅舅捕鱼可厉害了,几下就能扎到十几条,他还会烤鱼……很好吃。」想起往昔的快乐时光,孟瑾乔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见她高兴,杨懿笑道:「你喜欢烤鱼很容易,我们去那边吧。欧阳该能捉到鱼。」 「嘻。殿下会不会捉呢?」听了这话,孟瑾乔突然觉得很好笑,不禁转眸问他。 看着佳人巧笑,杨懿不由得发呆了一下,便说:「当然。」 「才不信呢。」 「我……」杨懿正准备表现一下,跟随的欧阳靖突然拽住他,「殿下小心。」 众人都一愣。接着,一阵悽厉的喊叫声似乎由远而近。 「鬼!」 「杀人了!」 「鬼呀!救命!」 同样被吓一跳,孟瑾乔脸一白,但转念就想到了九媚,忙两步逃到杨懿身边,「殿下,那是什么声音?是不是有人抢劫?」 这时,喊声愈发地近了,「鬼!别过来!」 紧接着又听到一声厉喝,「站住!」 「啊!不要过来!救命吶,鬼呀!」 听到惨叫声,孟瑾乔一怔,转头看到苏绣忙问:「绣绣,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是有点耳熟,可是……」 难道是妖怪杀人? 心头一惊,孟瑾乔忙催促道:「欧阳统领,似乎有些不对劲。我们赶过去看看吧。」 「可……」看看杨懿,欧阳靖挑眉。他的职责是保护杨懿的安危,此刻情形不明,便有些犹豫。 见了,孟瑾乔又说:「殿下,你听听,怎么会白日闹鬼呢?我们还是过去看看,没准能救人一命。」 杨懿倒是很沉得住气,点头说:「欧阳,我们过去看看。小乔,你跟着我。」 杨懿带头往外走。没法阻拦,欧阳靖只得示意护卫们散开保护,自己赶到前面开路。 第273章 凶祸 一行人循着声音往前赶了一会就来到了距离官道不远处,定睛一看,齐齐吓了一跳。一片稀疏的草丛间,一个丫鬟浑身筛糠,正蜷成一圈抱着头尖叫:「鬼,鬼!别过来。」她正是九媚的丫鬟,龙儿。 距离她不到十步处,三个男子各自倒在地上,浑身爬满红色血痕,瞪大着眼,张大着嘴,脸上凝结着惊恐。空中瀰漫着血腥味,还夹杂着一丝淡香。 第265页 看清是龙儿,苏绣第一个跑了过去,蹲下一看,「龙儿,龙儿,你怎么在这?出什么事了?」 「别,啊啊啊,鬼,鬼,鬼呀!别碰我,别碰我。」瞪了苏绣一会,龙儿突然爬起来往前狂跑。不等众人回过神来拽住她,跑出了几步的龙儿突然「哇」地一声惨叫,接着站住,直挺挺地往后一倒,砰,摔倒在尘土里。不知几时,密布的红色血痕爬满了她的脸,她瞪着眼,死不瞑目。 被惊得打了个寒颤,欧阳靖也算是应变迅捷,眨眼间回过神来,赶忙指挥众人齐齐后退数步,「戒备。」 四周寂静,风似乎停了。空气中瀰漫着不详的味道。 静默片刻,欧阳靖突然暴喝,「保护殿下!」说时迟那时快,他拔刀出鞘,往左横噼。 他的刀击中了什么,噗,血雨瀰漫。 欧阳靖见多识广,心知诡异,当下不敢硬接,急转身拽住杨懿往后暴退,几个护卫无不机敏,当下顾不得什么礼仪,同样拽着孟瑾乔主僕往后逃。孟瑾乔不习武,灵巧也是有限,仓皇后退间只觉得踩到了什么,脚上一痛,一跤坐倒。 可她这一摔倒后退就慢了,不等那个护卫再次拉起她,血雨已然落下。眼看孟瑾乔就要被血雨淋到,斜刺里飞来一片蓝色,接着,她自觉身子一轻,似乎飞了起来,险之又险地脱出了血雨笼罩的范围。 回过神来,她惊魂普定地转头一看,只见一张端正的脸。他正扶着她的背,目光却注视着前方,紧抿着唇,神色凝重。他是裴绍均,正是他把她从血雨下拖了出来。 「裴大人!」 回过神,他稍微低头看了她一下,松开手轻轻把她推到身后,低声叮嘱:「别说话,这里有古怪。」 没想到妖怪如此厉害可怖,孟瑾乔俏脸微白,咬了咬唇,强压住心慌。 四周静寂,没有人出声。欧阳靖、裴绍均各占一角,警惕地环顾着。气氛压抑得可怕,似乎有凶兽蛰伏,就欲择人而噬。 与无形中的可怖感足足对峙了二刻,四周的风再次流动起来。彼此对视一眼,裴绍均示意跟来的衙役戒备,自己凝神往前走去。焦心地等了一刻,他再次走了回来。 看到他,欧阳靖忙问:「如何?」 「前面死了几个人,但是……那个东西似乎走了。」回答完,裴绍均才看向杨懿,「王爷,此处不安全。您赶紧回城吧。」 想了想,杨懿转头看向几具尸体,突然说:「绍均,你看这些人浑身发红,很像上次的疫病呀。」 「嗯?」 「看看,真的是皮肤发红。区别是他们身上有很多血痕,疫病的人没有。」细看片刻,杨懿竟不怕,反倒指出差异。 没想到他这么说,裴绍均暗自无语,就说:「殿下,疫病不致命,这个却似乎是一种剧毒,不一样的。您身份贵重,还是不要停留了。」 「没事的。你带的人也不多,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欧阳在这,还能帮你一下。」 稍微定住神,孟瑾乔转了下念头也表示支持:「对啊。我们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什么,殿下只带了几个护卫,贸然离开反倒不安全。」一面说着,她也转脸看看四周,勐地注意到什么。 「裴大人你看,那个蓝色的外袍上……怎么变黑了?」 被她提醒,裴绍均走过去低头一看,倒吸一口冷气。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那片血雨纷飞之地,遍地血肉零落,仅存几片残肢。他为了搭救孟瑾乔紧急丢出的蓝色外袍被血雨淋到,原本光滑的缎面竟被腐蚀出一连串细密的小洞,黑沉沉的渗人。没想到毒物如此恐怖,裴绍均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暗道侥倖。 稳了稳神,他沉思片刻就说:「欧阳统领,请你们保护殿下往后退出些距离。你们几个警戒。小乔,你别过来。你们几个随我在四周搜查一下。」 「是。」四个衙役齐声答应,聚拢过来护着杨懿一行退后了十余步。 聚集在一处瞧着裴绍均众人忙碌,杨懿转脸看了看孟瑾乔,温声问:「没吓着你吧?」 「没事。但确实吓了一大跳。」 「虽然很吓人,但不用怕的。」 「嗯。」 安慰了几句,杨懿突然想起了什么就问:「小乔,你的丫鬟认识那个死去的女子?」 「她是九姨娘的丫鬟,龙儿。」看向龙儿倒地的方向,再看向那几具倒地的男尸,孟瑾乔隐隐猜到了什么。想起弟弟说过的魅妖,再想起那一夜中毒倒下的齐轩成,她暗嘆一声。 好厉害的妖物。难道他们来打劫她,却中了她的血毒?可她为什么要杀龙儿? 胡思乱想间,裴绍均带着衙役们回到跟前,面色凝重。 从龙儿死去的地方往前往后,贯穿将近五百步距离,分散倒毙着六个民夫模样的汉子,一具残尸,几匹马,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一个婆子死状狰狞,距离她二十步外,另一个婆子扑倒在地上,头面同样遍布红痕。距离马车百余步之处,一个车夫模样的人张着嘴倒在草丛里,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眼眶。几个死者都在奔跑中毙命,无不目瞪口呆,好似受了极大的惊吓。 但衙役们在远处一片草丛里找到了一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满脸横肉都在失控地抖,眼睛直瞪着无法聚焦,筛糠般叩首,嘴里只反覆地惨叫着:「鬼,鬼呀,别过来,求求你别过来。」 第266页 得知死了这么多人,杨懿吃惊不已。想了想就说:「适才苏绣说那个年轻女子叫做龙儿。绍均,你先让她就地辨认一下,或许还有人被漏掉,没准能救下。」 「绣绣,别怕。你跟着裴大人去看看。」 第274章 九媚做戏 稳住神,苏绣咬着牙跟在裴绍均身后逐一辨认尸体。细看了一会,她指着几具尸体说:「这是龙儿,这是良婶子,钟婶子。这个是府里的车夫。听说九姨娘今日出门到丹露寺上香,可她不见了。」 听到这话,裴绍均眉毛一跳。他是接到了冯定的口信赶来查看的,没想到会遇到如此恐怖血腥的一幕。思忖着,他就问:「你知道九姨娘带了几个下人出门吗?」 苏绣摇头。 「这几个人呢?」 「没见过,看装束不像是府里的护卫。」 琢磨着冯定告诉的打劫,再想起苏凤说的「树上有毒」,裴绍均有些猜测。但杨懿在场,不好询问,便走回来说:「王爷,看起来没什么事了。臣先派人送您回城里吧。」 「不要紧的。这么大的事正好遇见,我就做个见证。但……小乔,我让欧阳先送你回府。」 飞快地摇头,孟瑾乔转着念头,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说:「可怜的九姨娘不会死了吧。我还是留下再找找,要不我爹该多难过呀。」 错愕,但杨懿想了想还是点头,「那好。绍均,你派人回城多调些人手来,再找找那个九姨娘。或许她运气好没死。」 裴绍均却有些好笑,但只能绷住脸答应下来。 日暮将近,从京兆府赶来的大批人手分散在周边细细搜查。仵作和几个大夫也都赶来了,小心翼翼地验过之后确认死者是中毒,但死人已经没有毒性,才把尸体裹好,搬走。 孟瑾乔一直站在杨懿身边看着众人忙碌,等到裴绍均叔侄走回来,她忙问:「裴大人,找到九姨娘了吗?」 摇头,裴远嵩看了看孟瑾乔就问:「孟姑娘,府里的九姨娘今日真的出城了?」 「我听说她去丹露寺上香。而且,死去的婆子丫鬟都是我们府里的。」 「那就奇怪了。在四周没有找到她,按理说她不会跑得那么远吧。不过,」裴远嵩话锋一转,「孟姑娘今日也跟着王爷去丹露寺?」 闻言,杨懿稍微看了一下孟瑾乔,接口回答:「裴大人,今日我们出城跑马。这一处的官道宽阔,来往的车马也少,所以往这边走。我们原本要去附近的河湾捕鱼,听到有人喊叫有鬼才赶来看看。」 一旁的裴绍均自然听得出来叔叔隐隐的质疑,正欲圆场,一个衙役急忙忙地跑来,「大人,我们在那边的河滩附近找到一个女子,被吓得不轻。」 「去看看。」暂时顾不上质疑孟瑾乔,裴远嵩带着侄儿、衙役匆匆赶去。见状,杨懿思忖了一下就问:「小乔,我们也去看看吗?没准就是九姨娘。」 正寻思着如何跟上去,孟瑾乔暗喜,赶忙答应。 二刻后,众人穿过草丛,在一弯流水旁看到一个女子。她半坐在浅水里,鬓髮凌乱,衣裙湿了一半,裙上有些许血迹,白皙的小臂上有一处伤痕。她正缩着肩,埋着头低声惨叫,「啊,鬼,救命吶!」 众人皆不认识,孟瑾乔主僕却住了脚。看身影就知道她是九媚。 犹豫了一下,孟瑾乔走过去两步,轻声叫她:「姨娘。」 「啊!」抖了几下,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直直地瞪着孟瑾乔好一会,接着似乎眼睛一亮,如同发现救命稻草般一下子扑过来,「大小姐,救命,救命!」 见她突然扑来,孟瑾乔勐地想起惨死的龙儿,浑身一阵恶寒。心惊之下,她仓皇往后一退,尖叫一声。在她身后的两个男人见状都吓一跳,想也不想就奔出欲救。裴绍均武艺高强,抢先一步扶住了就要摔倒的孟瑾乔,带着她急急后退,却一不留神撞到了赶过来的杨懿。 数声惊叫,杨懿被裴绍均绊倒。裴绍均同样被他撞到,但他正扶着孟瑾乔,应变不及之下,只得抱着孟瑾乔狼狈坐倒。 「殿下!」 「绍均!」 「小姐!」 三人摔成一团,把跟随的众人吓了一大跳,各自奔过来,叫的叫,搀扶的搀扶,顿时把九媚给忘了。那九媚扑过来,因为裴绍均拉住孟瑾乔后退,自然就扑空了。她似乎狼狈地摔到地上,半低着头,自顾自呜咽着假哭,却悄然把三人的狼狈看在眼里。 忙乱了一会,孟瑾乔才在苏绣的搀扶下站起来,草草整了整衣裙,歉意地说:「裴大人,都是我不好。你没受伤吧?」 拍拍身上的土,他笑道:「小事而已。你没摔着吧。」 「没。」 注意到侄儿瞧着孟瑾乔一脸温柔,裴远嵩顿时万分不高兴,再一瞅杨懿,打岔道:「绍均,你看你,做事毫无分寸。还不快向王爷赔礼。」 一鄂,裴绍均这才想起杨懿,忙转身行礼:「臣失礼了。请王爷恕罪。」 在欧阳靖的搀扶下站定,杨懿没有愠怒,笑笑摇头:「些许小事。不要紧的。天不早了,先处理正事吧。」 「是。」答应着,裴绍均又问:「小乔,这是九姨娘?」 「对啊。可她……」咬了咬牙,孟瑾乔还是示意苏绣。苏绣倒是不怕九媚,利落地走过去搀扶,「姨奶奶,您没事吧?」 第267页 「哎,疼死我了。大小姐,幸好你在这。我真是倒霉透了呀。」她掩着脸呜呜地继续假哭。 见状,孟瑾乔暗骂妖女装死,但还是假惺惺地走过来安慰:「姨娘,别哭了。这会子没事了。但你们遇到了什么呀,真是吓死我了。」 「鬼呀,吓死我了。呜呜呜……」 看着九媚的矫揉造作,裴绍均暗自鄙夷,思忖着就说:「小乔,既然找到人就好了。天色晚了,先回城里吧。要不你父亲该着急了。」 杨懿也看着九媚,心下有些惊讶,思忖着却不做声。 很快,裴氏叔侄留下半数人手看守现场,便护送着杨懿,带着孟瑾乔、九媚一行返回燕京。进了城,裴绍均斟酌着便派人往孟府报信,然后先把一干人等带回京兆府。杨懿没回王府,迳自跟了来。 孟府里,孟广德发现美人没回来,诧异地问:「梁平,九儿怎么还没回来?」 第275章 她在装 想不通孟广德为什么问自己,梁平暗自无语,正要回答,就听得脚步声响。一看,刘月琴走了进来,一脸夸张地四顾,然后问:「老爷,九妹不在这里呀?」 「唔,是啊。」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今儿一大早她就出城去丹露寺上香,耽搁到这个时候该回来了。要不要派人去找找?」一看九媚真的没回来,刘月琴大喜,面上却假惺惺地关怀。 皱了下眉,孟广德点头:「梁平,派人去找找。」 「是。」不等梁平转身,宋林家的飞奔着进来,「老爷,二奶奶,京兆府来人说,今日官道上发生兇案,九姨娘她……」 「啊!她怎么了?」孟广德腾地站起身,惊问。 「她在京兆府。裴大人说,劳烦府里派人去一趟。」 復又坐下,孟广德皱眉片刻才吩咐梁平:「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 觑着孟广德脸上的阴云,刘月琴心中大乐,转念就说:「九妹毕竟是女眷。宋林家的,你跟着梁管家去看一看。」 会意,宋林家的行了礼,小跑着出去了。 等她走了,刘月琴才笑着说:「老爷别烦心了。这么晚了,您晚饭都没吃。这可不好。今儿有新鲜的兔子肉,要不我陪老爷吃晚饭吧。」 一想到九媚又进了京兆府,孟广德顿觉得有几分晦气,一时间失去了取乐的兴趣,点头道:「在这儿吃吧。」 更乐了,刘月琴斜了一眼姚嬷嬷,「快吩咐厨房把晚饭送来。」 同一时刻,京兆府左跨院的石桌上摆着珍馐楼送来的佳肴,杨懿居中坐了,便招唿众人都坐下。 「今儿不用拘礼。裴大人,绍均,你们辛苦半日了,先吃饭再问案吧。小乔,坐这。这鱼相当新鲜,你尝一下好不好吃?欧阳,你们几个也坐下。出去大半日,竟遇到那么恐怖的事,喝杯酒压压惊。」 王爷发话,众人自不会推辞,相随坐了。 丝毫没有摆架子,杨懿一面照顾孟瑾乔,就问:「绍均,你不觉得那个毒乍看去跟疫病的症状很像吗?」 没想到他丝毫不惧,孟瑾乔诧异地问:「殿下,您不觉得恐怖吗?」 「确实很恐怖,但是……少时在宫中,我看过不少奇闻异事的记载,即便只是记载,也算知道一些。其实世间的事,大多是因为不明就里才让人心生恐怖,若能知道究竟为何,就没那么可怕了。」 他煞有介事地说出这一番话,在座的几人都有些惊讶。看看他,裴绍均不禁想起永安门冤案,再想起齐轩成,青瓦坊,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裴远嵩同样观察着杨懿,若有所思。 吃了饭,裴远嵩告了声罪,才询问杨懿午后的见闻。随后,孟瑾乔、欧阳靖众人把各自的所见细说一遍。 听完他们的讲述,裴远嵩意外不已:「鬼?」 「是啊。他们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地叫着鬼,不要过来,什么的。最吓人的是那个龙儿。她突然站起来往外跑,没跑几步就站住,倒下死了。」杨懿感嘆着说:「真可怜。但那个九姨娘却没事。死了那么多人,除了疯掉的那个,她是唯一的活口。」 眼眸微闪,裴绍均转了下念头才说:「殿下,臣失陪了。小乔,龙儿、车夫那些人还要劳烦你和丫鬟再次认尸。」 会意,孟瑾乔带着苏绣,跟随裴绍均离去。 他们走了。裴远嵩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不快。正出神,耳边有人笑问:「裴大人,我在书院见过少傅的孙女和令侄在一起。风闻你们两家有意结亲?」 一愣,裴远嵩回过神忙说:「确有此事。但……上官姑娘年纪还小些。」想也不想,他赶忙替侄儿撇清。 「哈哈。少傅大人有眼光,绍均人才出众,真是好亲事。」一听,杨懿顿时乐不可支。一路行来,他看得出来裴绍均对孟瑾乔有意,但既然裴家与上官家有意联姻,他就不可能迎娶孟瑾乔。这么一想,真是高兴万分。 见他如此高兴,裴远嵩忍不住有些怜悯,只觉得杨懿傻头傻脑。在他看来,孟瑾乔接近杨懿必定别有用心,无论如何,她父亲毕竟是皇帝一党的孟广德。 另一边,孟瑾乔跟着裴绍均走进府衙的小厅,苏绣自觉地站在外面等。思忖了一下,裴绍均才问:「小乔,今日你的车夫来告诉有人打劫九媚,是不是你们府里的人安排的?」 第268页 俏皮的眨了下眼,她莞尔:「大人英明。」 失笑,他摇头说:「你别恭维我了。但这九媚是不是……妖怪?」 毫不意外他的问题,孟瑾乔道谢说:「上次的事多谢裴大人了。起初我不知道她是什么,直到那一日我问齐公子是不是有一种叫做魅妖的,他好奇地潜入府中去看……」深知该待之以诚,孟瑾乔把弟弟发现魅妖,自己将之告诉齐轩成,后者深夜窥探及其后的种种细述一遍。然后补充道:「今日一早她出城上香,接着二姨娘的贴身嬷嬷就出门了。我觉得很奇怪,推敲之下猜测有异,才请大人出城看看究竟。」 没想到有魅妖这种诡异,裴绍均惊讶万分,復想了想就好奇地问:「魅妖有什么特别?」 「我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魅妖的血有毒。」 「所以,你觉得是刘姨娘派人劫持九媚,九媚为了自保以血毒杀人?」 「虽未见过,但我猜测,她就是兇手。她的悽惨模样都是装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孟瑾乔提醒道:「看来她比我们认为的恐怖得多,眼下景大夫不在城里,大人先不要激怒她为好。」 拢眉,裴绍均斟酌片刻就说:「此事匪夷所思,但我会派人查一查劫持她的人是何来歷,再试试能不能救醒那个疯子,就有证据了。」 「大人多加小心,不要勉强。因为,」她低了声,「九媚与向缨关系匪浅。」 心头一凛,裴绍均下意识地想起毒蝴蝶,抿抿唇,点头。 第276章 不打自招 半个时辰后,孟瑾乔主僕录完供词,认尸已毕。不曾想,杨懿依旧在京兆府等她。 「小乔,今日让你受惊了。时辰还早,我们到街上去散散步吧。」 目露无奈,孟瑾乔转念装出一副没精神的样子,婉拒道:「殿下,今日闹成这样,我要回去告诉爹才好。您也受了惊吓,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上朝的。」 「哦。那我送你回去。」 不好强行赶他走,孟瑾乔只得点点头。杨懿却很高兴,又说:「路不远,我们走走吧。」 「嗯。」 两人并肩沿着街市往前走。大齐国的民风较为开明,两人都穿得寻常,也不引人注目。就这样走了一条街,方才拐弯,斜刺里有个声音传来,「殿下。」 转脸一看,杨懿不由得一怔,继而笑道:「轩成,你回到城里了?」 跟着转头一瞧,孟瑾乔不禁微笑了一下。半日间的惊吓一时间都散去,只觉得欢喜无限。 从容地走了过来,齐轩成故意看了一眼孟瑾乔,微微一笑:「孟姑娘也在这。」 「齐公子,许久不见你了。这些日子恢復了些吗?」 「多谢姑娘关心,好多了。」笑着回答完,他问:「适才我经过京兆府,看见一个人很像殿下,一时好奇跟来,没想到真的是。可……不知殿下和孟姑娘到京兆府为何?」 听到这个问题,杨懿感嘆一声就说:「今日我们出城骑马,却遇到了怪事。」那一晚闹贼,他只知道齐轩成不幸中毒,却不知道是血毒,也不知道魅妖,当下便把日间所遇简述一二。 听着,齐轩成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这么古怪。在下行走各地,也算见过世面,这么古怪的事还是第一次听到。」 「是啊。真是大开眼界呀。」 「孟姑娘也在那,没被吓到吧?」笑着问了一句,齐轩成十分自然地跟在孟瑾乔身边,三人一起往前走去。 随意地攀谈着走了不久,孟府到了。 「今日多谢殿下了。齐公子,你大病初癒,要好好休养一阵子。」站住脚,孟瑾乔貌似闲闲地叮嘱了一句,带着苏绣进了府,直奔静兰廷。 门外,两个男人彼此看看。没等杨懿问,齐轩成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听说素樱阁有新来的舞姬,在下请殿下去看歌舞吧?」 杨懿琢磨了一下,遂笑:「好。」 「我以为殿下洁身自爱,从不出没风流之地的。」 觉得他这话说得怪怪的,杨懿瞪了他一眼,「你这是什么话。有什么不能去的,不就是消遣一下吗?走了。」 落后半步跟着他往素樱阁而去,齐轩成转脸扫了一下街角。街角的阴影里,洛洺会意地没入夜色。 午后,陶严留意到裴远嵩带着大批人手离开京城,猜知有事便把消息送出了城。闻报,又得知泰王带着孟瑾乔出城,两人的去向更与京兆府一致,齐轩成惊讶之下决定入城一探,更刻意等在京兆府外,便巧合地「偶遇」了。 杨懿和齐轩成大摇大摆走进素樱阁时,洛洺已经进了京兆府角门。同一时刻,孟瑾乔正把今日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父亲。 「闹鬼?」 故意露出一个惊恐的表情,孟瑾乔夸张地叫道:「是啊。好吓人!车夫、龙儿、两个婆子都死了。死得好惨。附近还有七个男人也死了,一个疯了。但爹放心,九姨娘没事,裴大人问清楚事情经过就能回来的。」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刘月琴惊讶之余再一转念,跟着惊叫起来:「真是太可怕了。老爷,你说九妹她……她去了一趟丹露寺,怎么就惹上了鬼怪呢?老爷,我们府里真的该做做法事,去去煞呀。」 想了想,孟广德问:「九儿带出去几个下人?」 第269页 刘月琴一愣,姚嬷嬷赶忙回答:「禀老爷,九姨奶奶带出去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一个车夫。」 「不对吧。乔儿,你说死了几个丫鬟?」 「一个丫鬟,两个婆子,一个车夫。似乎少了一个呢。」 觉得很奇怪,孟广德正欲再问,郝管事急急进来回禀:「老爷,京兆府的衙役来了,要带姚嬷嬷去问话。」 大惊,姚嬷嬷下意识一抖。刘月琴同样着急了,忙道:「什么事呀?怎么九姨娘没回来,反倒要问姚嬷嬷了?」 「小人不知道。他们只说问问。」 扫了一眼刘月琴,孟广德目光一沉,「啰嗦什么,让你去就去。」 不敢拒绝,姚嬷嬷悄然看了看刘月琴,低着头去了。 暗自冷笑,孟瑾乔故意说:「爹,女儿觉得这件事有点怪。没准,九姨娘的行踪是被人泄露了,才会遇到怪事的。您还记得上一次四妹出去被人掳走吗?」 正寻思着京兆府为何传唤姚嬷嬷,刘月琴一听这话,眉梢一跳,尖声喊起了冤,「老爷,你看看,哎呀,真是家宅不宁呀。九妹出门刚遇到不幸,大小姐就在这指桑骂槐地,我冤枉呀。」 不等孟广德说话,孟瑾乔抿嘴一笑,讥诮道:「姨娘,我没说是你泄露的。可你急着喊什么冤?难道是做贼心虚?」 「啊!」刘月琴一呆,顿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圆场。 「爹,你都看到了。女儿可什么都没说。」再次刺激了孟广德一句,孟瑾乔告退离去。 回过神,刘月琴有些讪讪地看看孟广德。他冷冷地瞪着她片刻,没好气地说:「你就是这样管家的?乔儿说得对,她说你了吗?不打自招。」 「老爷!」 「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快滚。」 见状,刘月琴心头一惊,但也知道他在气头上,只得告退。 沉着脸思索,孟广德的眉头皱得很紧。他是个乖觉的人,自然看得出来刘月琴和姚嬷嬷神色有异,可女儿也一样古怪得很。好端端,为何九媚去丹露寺上香,她也会出城,还恰好遇上了那场凶祸呢? 正思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哭腔飘入耳际,「老爷,好可怕啊!吓死我了。」 不等他回过神,一个娇弱的身体扑入怀里,嘤嘤啜泣。 第277章 她长进了 愣住,孟广德低头一看。扑入他怀里的正是九媚。此刻她显得分外憔悴,散乱的鬓髮,衣裙也半湿不干,满脸的泪痕,却更显得楚楚可怜的柔弱。 见他不出声,九媚哭得梨花带雨,「呜呜,老爷,奴家好惨吶,哎呀,真是吓死我了。今儿遇到匪徒。」 她哭哭啼啼地数落着自己如何遇到坏人,又如何遇到鬼怪,到了京兆府却无人过问,没饭吃没水喝,又数落梁平就跟木头似的杵着,害得自己吹风,又骂宋林家的势利眼,看见自己倒霉就躲得远远地,云云。 听着她的哭声,孟广德看着凄凉可怜的美人心中有些怜悯,拍拍她的背,安慰说:「没事,没事了。回来就好。别哭了,别哭。来人,先把九姨娘送回秀丹楼,让丫鬟好好服侍。」 听着九媚数落自己,梁平正暗骂晦气,闻声便走过来说:「姨奶奶,您先回去收拾收拾吧。请。」 「老爷!」 「去吧去吧,晚些我去看你。」孟广德安抚了几句。 眼泪汪汪地叮嘱孟广德一定要去秀丹楼安慰自己,九媚才抽抽噎噎地走了。 把她送走,梁平才走回来把午后的兇案细说,大致跟孟瑾乔的所述无甚出入。 听完,孟广德皱眉问:「怎么少了一个丫鬟?」 「还在京兆府时,有个丫鬟去寻九姨娘。她说九姨娘吩咐她留在寺里摆贡品,等弄好了又找不到回来的车,等了很久才求得一辆运货的车捎带上。她回到城里酉时过了,可回到府门前听说九姨娘在京兆府,急忙赶去寻找。九姨娘也说,叫做青青的丫鬟确实是留下供奉的。」 「卑职回来前还听到几个衙役在议论,那个疯子叫童老七,是城里开小赌坊的。今早有人看见一个嬷嬷找过他,看装束是大户人家的管事。」梁平补充说。 抬眼看看他,孟广德低声问:「你觉得今儿的事……跟月琴有关系吗?」 斟酌片刻,梁平回答:「老爷,府里的姨娘们争风吃醋难免。但要说鬼怪,不可能的。」 「哼!」蓦地拍案,孟广德冷笑道:「她这几年越发地长进了。那一日她夸九儿体贴,我还以为她真的变得贤惠懂事了呢。」 见他黑着脸,梁平没出声。 恼了一会,孟广德不由得想起酒酿丸子的闹剧,心头髮狠,他冷冷地吩咐:「你查清楚姚嬷嬷是不是去找了那个童老七?」 微凛,梁平应声称是。 夜里,孟广德去了五姨娘屋里。见他紧蹙着眉,五姨娘什么都没问,只亲自煮了夜宵,柔声劝慰。懒懒地枕着她的腿,孟广德闭着眼许久才说:「还是你最省心。」 「老爷又为了什么事生气?九妹不是回来了吗?人没事就好。」 「你倒是想得开。你说……这几年月琴当家,她做得怎么样?」 微惊,她转念便笑了笑,「二姐比较严厉,总是耳提面命着规矩。我们这些姐妹谁都不及她那般的懂礼和端庄。」 「端庄!」哼了一声,孟广德突然说:「若说端庄,也只有夫人了。就连乔儿,也学不得她母亲半点。」 第270页 「老爷,大小姐长得挺像夫人的。」 「长得像,对啊,但乔儿的心眼可多了。你说,她午后出城做什么?还跟泰王出城。今日的事,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依我看,她是故意跟泰王搅合到一处,又蓄意跟出城去看热闹的。她真是牙尖嘴利,三言两语就把月琴挤兑得露了馅。几个月来,府里没有一刻消停的。她长进了。」 瞧着他眉间的阴霾,五姨娘蜻蜓点水地替孟瑾乔开脱了一句,然后岔开话题。 同一时刻,秀丹楼里,九媚坐在床上,青青正低头查看她手臂上的伤口,惊讶地问:「你为何突然大开杀戒?」 深吸了一口气,九媚闭了闭眼,怒道:「该死的贱人算计我。」 今日行至半途,正打盹的九媚突然被车颠醒,接着听见一阵厮闹声。原来,几个闲汉不知何时拦住了马车,嚷嚷着九媚的车惊了他们的马,要求赔偿。懒得理会,九媚吩咐给些赏钱,打发了他们继续走。 谁料,龙儿拿了钱袋下去,没一会儿就听见龙儿尖叫,良婆子咒骂,似乎打了起来。万分不解,九媚干脆下车去看。几个闲汉拦路本是为了找茬,可一看到她的千娇百媚,顿时起了色心。当下几个男人扑过来就欲将她抢走,车夫奋力抵挡却不敌。没等九媚想好如何脱身,厮打中,一把刀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臂。 伤口一现,血如泉涌。献殷勤心切的良婆子第一个跑过来帮她按住伤口,可鲜活的血毒性尤甚,寻常人触之则死。只在眨眼间,良婆子就血痕铺面,倒地而亡。看到这等悽厉,众人顿时被吓得掉了魂,大叫「有鬼」,四散奔逃。心知不能暴露行藏,九媚一不做二不休,赶尽杀绝。追杀中,她突然看见孟瑾乔。想起曾被她算计,她杀心大盛,当即甩出一截残尸,欲要顺势击杀孟瑾乔,却先被欧阳靖挡住,又被裴绍均赶来救下。 眼见京兆府来人,九媚只得止息杀念,先潜往远处的树林间止住血,然后潜回河湾故意踩到水里,再假装受惊叫喊,顺利地跟回到了城里。 听完,青青沉思着就问:「看来那些人是故意找茬的。你觉得是谁算计你?」 「哼!肯定是刘月琴那个贱人。她见我得宠,嫉妒心盛,就想除之而后快。之前是送酒酿丸子,这会子就是拦路打劫。青青,我若真是个弱女子,被他们掳了去,下场会如何?」九媚一脸的杀气腾腾。 闻言,青青就说:「今日跟梢的是个女子,我猜测是方竹影。」 听到这话,九媚一愣,不禁问:「她长成什么样?」 青青描述完,她回想片刻,目露寒光:「看起来就是那个小丫头。该死的!难道那些匪徒是孟瑾乔贱人找来的?」 第278章 我比你合适 见她凶相毕露,青青摇头劝说:「依我看未必。小丫头或许是发现刘氏算计你,蓄意跟去看热闹的。你稍安勿躁。这件事要报知主人,如何处置再说。」 微怔,九媚抿了抿嘴,点头。然后拿出那只玉瓶说:「主人赐下此物,还吩咐要将刘月琴收归己用……你有什么看法?」 打开玉瓶闻了闻,「这是主人给你的奖赏。你练功用这个比香粉的效果好得多。日后,不用再去环香阁了。」又琢磨了一下,「我们先把差事办好。至于刘氏……以你的武功,一只手就能掐死她,且等日后再计较吧。」 想了想,九媚压下了杀心,「嗯。」 「明日我出府禀报,你假装受惊生病,让大夫来瞧。」 叮嘱数语,青青起身离开。九媚独坐片刻才低头看看手臂上的伤口,服下玉瓶里的药,闭目调息。 秀丹楼里的灯火熄灭了,浣花阁里依旧亮着灯。 孟瑾乔盯着灯烛,想着午后的所见,心中惊疑,更有些隐隐的担忧。推敲很久,她才对苏绣说:「明早你去侯府问问竹影有没有什么发现。」 「是。」 「这些日子少在府里熘达,再告诉冯大叔进出也要小心。」 苏绣用力地点点头。 不再多言,孟瑾乔熄灯睡下,躺着却睡不着,睁着眼看着黑暗许久,她想起齐轩成。 他恢復了吗?这个时候回到城里会不会让向缨盯上?哎!你就是毛躁,刚好些就四处熘达,也不能小心些。 孟瑾乔在浣花阁里惦记着心上人,素樱阁最豪华的雅阁里,丝竹阵阵,歌舞正酣。数层纱幔垂落隔绝了舞姬们的视线,纱幔后,齐轩成和杨懿各自占据了玉榻的一侧。 见他懒洋洋地斜倚着榻,还拿着只空酒杯把玩,杨懿忍不住问:「你怎么拿着空杯子?」 闻声,他笑了笑,拿起酒壶给杨懿斟满,低声说:「殿下,这是好酒。你多喝点,要不会让人看出端倪的。」 「你不喝?」 「我不能喝,我还没恢復。这里有两壶酒,殿下至少得喝掉一壶半。」 无语,杨懿正色教训道:「那你来这里为何?到王府多好。我刚从宫里拿回来一盒好茶。」 笑笑,「殿下如今协管户部,若总是一本正经的,巴结的人就无门可入。我请你来消遣,他们会以为你喜欢这些,就会宴请你,给你送钱财美人……有利于装幌子。」 「……」 不管他脸上的奇怪神色,齐轩成就问:「殿下知道南靖伯回京,授职上大夫吗?」 第271页 「王妃告诉我了。」 「听说王妃数日前归宁,她回来后,对你的态度如何?」 一时间没听懂他的问题,杨懿愣了愣才回答:「什么态度?我这些日子没去她那儿,不知道。她很烦的,一天到晚说些没用的,吵得很。」没好气地数落了几句,他突然说:「我觉得小乔很好。轩成,我想娶小乔,你觉得如何?」 乍听得这话,齐轩成不由得瞪着他。 「喂!」不解他为何瞪着自己好似看到妖怪,杨懿失笑,随手拎起一只银汤匙敲了一下他的手背。 吃痛,齐轩成下意识一缩手,腾地一下坐直了身体,认真地问:「殿下,你在开玩笑吧?」 「没开玩笑。你不知道的,她可关心我了。你中毒那一日,洛洺来找我……」 杨懿把那一日早朝搅闹,前往疫场,路遇向缨……期间,孟瑾乔如何维护自己,给自己出主意的事细说了一遍,欣然道:「我们在宫里就认识,她聪明灵巧,从不阿谀谄媚,那时我就很喜欢她。可她总把江阙挂在嘴边,不管说什么,她都把江阙拿出来说,说他多好多好,好似全天下没人比他更好了……哎」 想起往事,他嘆了一声:「后来我忍不住告诉父皇。父皇说,若是为了美色,我贵为皇子,不知多少美人愿意自荐枕席,为何非要孟瑾乔不可?若是为了真心,可她早已心有所属,强求何用?既然如此,就不该以势压人,不但有失皇家的体面,更会寒了臣子之心。我思前想后,觉得父皇说得对。我虽有心,她却无意,强求也是无趣。所以我娶了王妃,又去了洛州。谁知此番回京又遇到了她。如今江阙不在了,我觉得小乔很关心我的,那我娶她不是很好吗?」 听得眉毛直跳,齐轩成竟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转念就正色反对:「殿下不能娶她。」 「为什么?她又不是她爹。」 「殿下,无论如何,孟广德都是皇帝一党的。当年孟广德出卖了自己的亲家,换取了今日的飞黄腾达。当年的宁远侯也深得先皇信任,难道他就不显贵吗?」斟酌了一下,他把孟广德投靠东宫的始末告诉杨懿。 听完,杨懿凝眸问:「你是说,大哥根本不知道皇叔在查他,是孟广德告密才……」 「对。他以此为晋身之阶投靠了东宫。之后的永安门之变还有没有别的事,我还没查清。但至少知道,孟广德只想攀龙附凤。他是礼部尚书,难道他不知道皇帝对你的态度吗?他会把女儿嫁给你吗?即便嫁给你,也必定包藏祸心。」 「殿下,此时此刻不宜儿女情长。无论孟瑾乔是不是无辜,都等到干坤在握时再说。」齐轩成一脸严肃的规劝。 「可是……」想了一会,杨懿一拍额头,「不对。那你为何跟她妹妹眉来眼去?」 「没有。」 「撒谎。那一天我看见她和你拉拉扯扯,裴绍均可以作证。」 「殿下误会了。我只是虚以委蛇,迂迴打听一下刘家对永安门之变知道多少,参与了多少。」 狐疑地看看他,「真的?」 齐轩成一脸诚实地点头。 「那为何小乔经常去找你?你不让我娶她,是不是因为你也看上她了?」再一想,杨懿突然问。 闻言,他一愣,想了想认真地回答:「我娶她比你合适。」 没想到听到这么句话,杨懿一呆,继而拍案怒道:「胡说!你……」 「嘘!」 第279章 或祸生于内 一惊,杨懿转头看了一下纱幔外面的歌舞,没好气地往榻上一倒,气唿唿地瞪着齐轩成低声说:「胡说八道。你说说,我怎么不合适了?而且你明明有私心,还装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哼,你才认识她多久,她才不会喜欢你。」 见他一脸的气急败坏,齐轩成反倒哈哈一笑,再次给他倒了杯酒才说:「殿下,我很早就认识孟瑾乔了,在她进宫之前。」 「你怎么认识她的?」 「我出身宁远侯府。那时她经常跟江阙在一起,我见过她很正常。」 杨懿哑然。 「有件事殿下不知道,她妹妹告诉我,孟瑾乔心里一直想着江阙,她或许关心你,但只当你是朋友。她妹妹还说,孟瑾乔觉得我长得有点像江阙,她把我当成替身,所以经常来找我。可我不介意她心里想着江阙,你肯定会介意的。所以……我更合适娶她。」转了下心思,齐轩成拿出孟瑾媛的话来搪塞。 愕然,杨懿盯着他的脸勐看。可他不曾入朝,就连宁远侯江子霄也不怎么见过,勿论江阙了。回想许久毫无印象,只得问:「替身?你为什么不介意?」 「因为我认识他,所以我不介意。」 彻底无言以对,杨懿悻悻然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殿下别心烦了。日后你会有很多妃子,总会有人真心对你的。」见他被说服了,齐轩成窃笑不已,拿起酒壶殷勤相劝。 任凭他喝了一会闷酒,齐轩成才低声说:「殿下,眼下的朝局透着微妙。依我看,皇帝是刻意把南靖伯调回京城的。但我查到,你回燕京之后,兰罡曾在自己的府里大骂你,说你心存妄念。随即,他修书给王妃。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可我觉得那一日王妃突然来到书房,透着蹊跷。」 听了这话,本有几分醉意的杨懿昏昏然地盯着他一会,勐地打了个冷颤,不自觉地出了一身冷汗,剎那间酒醒了大半。 第272页 见他脸色难看,齐轩成肃颜提醒:「殿下,自你入朝开始,已是众矢之的。皇帝任用龙隆,让你协管户部,又调回兰罡掌管监察院,表面上恩宠隆重,对你信任有加,暗地里却必定另有所图。你在自己的府里要安排一些心腹耳目,以免祸生于内,暗箭难防。」 直勾勾瞪着他许久,他问:「他,你是说他,他会投靠皇帝?」 「我猜测,会的。但王妃如何抉择,我不知道。」 抿住唇,杨懿暂时顾不得惋惜孟瑾乔了,回想着兰婉蓉不时出现,似乎无意地问这问那,心头一寒。沉默很久,他深吸一口气,慎重地点头。 子时二刻,杨懿回到王府。站在庭院里吹着夏夜的风,他站了好一会才问王府总管田陇:「这些日子王妃出去过几次?」 「王妃曾回家省亲,还派丫鬟给母亲送了两次燕盏。昨日,王妃入宫给太后请安,陪着太后用了午膳才回来的。」 「其他人呢?」 「叶侧妃不曾出府,她本居洛州,在京城没有什么相熟的。林侧妃前往吏部侍郎苏斌军大人的府上拜访。苏斌军原任洛州安抚使,他的夫人与林侧妃的表姐是密友。其余的夫人们按例是不能随意外出的。」 垂下眼睫盯着地面半晌,他吩咐道:「书房非许可,不准许任何女人进入。所有打扫奉茶的下人都必须是最可靠的。田陇,我把王府交给你了。」 「殿下放心。」 「我的行踪也不能泄露,尤其是……王妃。」 暗凛,田陇赶忙答应。 继续吩咐数语,杨懿有些没精打采地回房了。不留宿后宅时,他都独宿在王府里的青岩阁。 目送着他的背影,欧阳靖从阴影里走出来看看田陇:「田总管,府里的动静劳烦你派人盯着,殿下的房间、饮食都要由可靠的人收拾打点。如今局面微妙,有些事防不胜防,殿下的安危大意不得。」 默默点头,「我明白。当年先皇遣我到殿下身边服侍时就叮嘱过的。若非殿下早早去了洛州,更从不入朝,当年的皇后娘娘未必容得下他。」 看着黑暗里的假山,欧阳靖轻嘆一声,「树欲静而风不止,殿下生在帝皇家,有些事或许一开始就是避无可避的。」 欧阳靖是杨懿的舅舅特意安排在他身边的,就是为了保护他。 同一时刻,洛洺正在京兆府的殓房。挨个把暴死的尸体细看一遍,再想起拔毒那一晚齐轩成身上的血痕,他心惊不已。 见他盯着尸体不说话,裴绍均就问:「他们是不是被魅妖的血毒死的?」 一鄂,「大人怎么知道魅妖?」 「你先回答我。」 无语,他把魅妖的记载鹦鹉学舌一遍,然后说:「我查到,今日早间童老七喜滋滋地去了城中的小红楼,他有个相好叫金艷艷,或许是个线索。」说完,他拿出一只药袋,一只玉瓶,一张银票。 「这是景大夫所制的药袋,随身佩戴能避开毒雾毒烟,蛇鼠虫蚁也不会近身。玉瓶里有两粒药丸,叫做九灵丹。无论中了什么毒都能压制一个月。那一日多谢大人援手,些许黄金不成敬意,一併送给大人。」 看到那张一万两黄金的银票,裴绍均皱了下眉,「你……」 「公子知道大人清廉自爱,但钱财总是有用的,无论周济他人,恩赏麾下,亦或孝敬长辈,安顿家事,只看大人怎么用。药袋和九灵丹是避毒之物。向缨手段百出,你帮了我们,就等于得罪了他,查案时尤其要当心用毒。」 惊讶地审视他片刻,裴绍均思忖了一下,「好吧。无尘没事吧?」 「他伤得很重,还在休养。」 没等再说什么,门外一声响,继而有人断喝:「谁?」 同时一惊,裴绍均眉一挑,示意洛洺留在屋内,自己拔足奔出。同时,几个守夜的衙役已经各持钢刀奔进院中。地上摔倒一个人,绿色衣裳上血迹斑斑。 她神情萎顿,正勉强支撑着自己,用力地抬头环顾四周,接着目露喜色:「裴大人!」 第280章 探病 看清她的脸,裴绍均吃惊不小,忙奔过去数步扶起她,「方姑娘,你怎么了?」 「有人杀我。」勉强说完四个字,她昏了过去。她正是从黑衣人的毒烟下逃出的方竹影。那毒烟十分厉害,即便方竹影动用秘术甩掉了追踪,并勉强延缓了毒性发作,但好不容易逃回城里后竟再次被不知名的人缀上。不得已,她急中生智闯进京兆府,还踢飞了几片瓦。此刻看到裴绍均,便再也支持不住。 不知道方竹影出城跟梢九媚,见到她如此模样,裴绍均真是吓了一跳,忙抱起方竹影往偏厅奔去,一面吩咐去找大夫。大夫很快来了。诊脉之后大吃一惊,犹豫了好一会才开了方子,低声说:「大人,她的脉象古怪得很,在下医术有限,只能开些药延缓一下,却……无能为力。」 「她到底怎么了?」 「或许是……中毒。」 微惊,裴绍均想了想才叮嘱他保密,然后叫来几个衙役严令不得外传,这才去找洛洺。得知,洛洺惊讶不已,忙说:「我带她去求医。告辞了。」 「等等。她说有人追杀,没准他们还在外面。你出去,岂不是正好撞了网?」 「那你说怎么办?」 斟酌片刻,裴绍均带着衙役冲出京兆府,吩咐四下里搜索,只说有贼人公然闯入府衙闹事。叫嚷间,京兆府四周逐渐骚动起来,灯火亮起。趁乱,洛洺背着方竹影潜入了夜色。 第273页 京兆府四下里搜查贼人,闹得不可开交。追踪方竹影的人耳听着四处的嚷嚷,暗骂小贱人乖滑,一气之下急匆匆返迴环香阁。 半个时辰后,京兆府外的喧譁逐渐止息。这时,距离京兆府不远处的一个屋檐下,青烟裊裊而起,飘摇片刻便往东摇摆。 站在屋檐下的三个黑衣人彼此看看,往东追去。一路追踪,青烟摇摆的方向数次转移,从东到南再转西,最后,青烟不再变化,笔直向上燃烧。这里是一处四通八达的巷口,共有七条大小不一的街道通往不同方向。没想到踪迹竟然断了,黑衣人们面面相觑片刻,只得悻悻然返回。 同一时刻,方竹影躺在一张木榻上,云姓男子正握着她的左掌,凝神运劲。片刻后,他收回手,指间夹着三只指尖长的黑色细虫。正端详着虫子,宋幕武来到身后,低语道:「大长老,八十七步外有三个人追来,其中一人拿着一个小香炉,点着烟。」 瞧着虫子,他冷冷一哂,「这是诡虫,混合烟雾散出,触体轻盈,很难觉察。这虫子不但有毒,入体后还会散出特殊的味道,能与特制的药烟感应。他们的养虫之术相当高明,除了蝴蝶蚊子,还养着别的。」 「对啊。夏非说还有紫玉妖蟾。」 「不止是紫玉妖蟾,他们还有第三只虫王,因为它的存在才能轻易聚拢万虫,并收服之。」轻轻并指,三只黑色线虫挣扎几下就变成灰白,死得不能再死。把虫尸碾碎丢进花盆里,他才说:「他们盯上了竹影,必定还会追查的。告诉唐岩留意向府的进出,或许此次南来会有很大的收穫。」 「是。」 宋幕武出去安排时,追踪方竹影的人回到了环香阁。得知线香突然失了踪迹,驻留此处的子晖宇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怒道:「该死的,他们中真有用毒的行家。看来诡虫被发现了。」 「属下猜测也是。不知下一步呢?」 「齐轩成在哪?」 「他是独自进的城,今晚跟泰王去了素樱阁。子时前后,泰王回府,他没有出来。」 始终想不通为什么齐轩成中了血毒却没事,子晖宇恨不得把他抓住逼问一番,但想到冷融的吩咐,郁闷半晌还是勉强压住了戾气。 「暂时放过他。你们继续盯梢,不要露出马脚。」 下半夜平静地过去了。次日一早,青青前来禀报九媚病了,要求请大夫。正为了姚嬷嬷的事心烦,刘月琴懒得理睬,挥挥手说:「怎么这么娇气难服侍,得了,你自个去请大夫吧。」 「是。」正中下怀,青青躬身退出。 看着青青走了,宋林家的觑着主子的心浮气躁,献殷勤说:「二奶奶,姚嬷嬷去了一夜,该回来了。不如奴婢去瞧瞧。」 「啊,对。你赶紧去打听。」 宋林家的前往京兆府时,几个衙役进了小红楼。妓女金艷艷哪能藏得住话,没一会就把童老七告诉的事招了个干净。 闻报,裴绍均哈哈大笑。笑了一会才吩咐道:「听说孟府的管事来问那个姚嬷嬷?告诉她,姚嬷嬷被指控买兇作恶,掳掠良家女子,案子还在查。等查清楚再说。」復想了想,他又派人给孟瑾乔送信,告诉她案子的进展。 巳时过了,但刘月琴毫无心情吃早饭。正有些坐立不安,宋林家的小跑着进来,慌慌地嚷道:「二奶奶,有人指认姚嬷嬷指使一个叫做童老七的掳掠良家女子。」 心头一跳,刘月不由自主地站起身,煞白着脸厉声问:「谁指控?」 「据说是童老七的相好。」 万万想不到出了这种岔子,刘月琴只觉得心跳得慌,呆立半晌蓦地腿一软,跌坐在榻上。有些事可以暗地里做,却不能揭穿…… 不敢再想下去,她打了个冷颤,呆滞片刻才一叠声地喊:「去,快去找三少爷回来。」 丫鬟一叠声地应着,飞奔而出。不多时,郝管事往孟锦阳的别院赶去了。 正在这时,孟瑾乔看完了裴绍均的信。琢磨片刻,她柳眉一挑,计上心来。 近午,五姨娘、七姨娘、十姨娘一起进了秀丹楼探望九媚。九媚本是装病的,但她们来了,只得装出一副虚弱惊恐的模样,一面哭诉自己多么倒霉,受了多少惊吓。 见她如此悽惨,七姨娘转了下念头就安慰说:「九妹,你受委屈了。据说那个童老七干了很多坏事。他虽然疯了,但那疯病似乎治得好,到时候就知道是谁害你了。」 第281章 新的局 乍听到这话,九媚眼中掠过一丝惊诧,忙抬起泪汪汪的眼,故作不解地问:「什么疯子?」 「听说那几个匪徒是童老七带去的。可他不认识你,又如何得知你去上香?或许真的有什么耳报神。但他被鬼吓疯了。等他治好病,不就知道了?」 「哦。呜呜,可我做错什么了呀。我好惨吶。」九媚再次呜咽着假哭起来。 悄然观察着她,五姨娘拿眼睛扫过妆檯,琢磨着才出言安慰。十姨娘却眼角一挑,「姐姐别伤心了。为了你的事,姚嬷嬷都被抓去了,都说是她指使人干的。」 「十妹,别瞎说。」五姨娘瞪了她一眼,和起了稀泥,「姚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不会不懂规矩的。你浑说,让二姐听到,可不得生气?」 笑笑,十姨娘回答:「哎,我不就是说说嘛。府里的人都知道,昨晚上京兆府就传了她去,这会子还没回来呢。但也可能是个误会。」 第274页 「好了好了,少说几句。九妹,你好好吃药休息,往后少出城。」打了个圆场,五姨娘闲闲叮嘱数语,三人便离去。 她们走了,九妹立即收了泪,沉着脸想着七姨娘告诉的事,眼中凶光毕露。那一日,她发现京兆府来人,为了减少自己的嫌疑,又见童老七被吓疯,才勉强放过了他。此刻一想到他能治好,顿时动了杀机。 她正阴沉沉地想着,青青回到了秀丹楼。看到丫鬟们站在门外,奇怪道:「你们怎么不进去服侍?姨奶奶吃药了吗?」 「没呢。适才几位姨娘过来不知道说了什么话,姨奶奶就生气,把我们赶了出来,药也不吃。」 暗自无语,青青吩咐她们去熬药,自己走进屋子。 「姨奶奶,谁惹你生气了?」 听到她的声音,九媚抬头说:「你回来了。我告诉你,那个童老七居然能治好。他如果醒来,会说出我的。」 想起她告诉的事,青青目光一寒,「他真是命不好。但这件事我来处置。你继续装病,该吃药就吃药。」 不多时,药送来了。九媚嚷着药苦,发了一通脾气,青青便藉故出去买蜜饯。她离开蜜饯铺子不久,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进了蓝一布庄,送上一封信。信很快送到冷融手里,看完,他沉思许久才返回向府。 花园里,琴声幽幽。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住了琴,微微一笑问道:「冷融,你有事?」 「夫人,昨日城外的兇案里有个叫做童老七的人,据说京兆府在给他治疯病。他看到了九媚。」 「有别的动静吗?」 「有。」冷融把追杀方竹影,惊动京兆府,追踪失去线索,姚嬷嬷被羁押诸事细述一遍,并齐轩成、杨懿、孟瑾乔的行踪。 听完,素优卿轻挑秀眉问:「方竹影武功如何?」 「十分凌厉。她中了鬼烟却依旧能甩掉追踪,直到潜回城里我们的人才再次跟上她。看来,她的救兵在城里。」 推敲片刻,素优卿轻蹙眉,淡淡一笑:「子晖禀报,昨日一早,苏绣去了忠勇侯府,车夫冯定近午时去了京兆府附近。而今早,裴绍均派人去了孟府。更巧的是,裴绍均的人离开不久,三个小姨娘就去探望九媚。七姨娘是帮着孟瑾乔的。」 冷融一愣。 「依我看,匪徒是刘氏安排的,孟瑾乔猜出了端倪,便撺掇泰王出城,还派人提前告诉裴绍均,准备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终于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冷融皱眉问:「夫人的意思是……孟瑾乔故意让七姨太去探视,就是为了告诉九媚童老七的事?她,她难道想……」 「猜对了。她想钓……你们。还记得吗?子晖抓到活口,孟瑾乔出门,接着……他们就找到了布庄后的驻地。」 一惊,冷融心头杀机一闪,「不知夫人觉得……如何处置?」 看着他毫不掩饰的杀意,素优卿不紧不慢地说:「按兵不动。」 「万一童老七真的治得好呢?」 「他治不好。」 「明白了。」 冷融告退,素优卿继续拨弄了一会琴弦,才吩咐侍立的白衣女子,「给京兆府送举报,有个叫做陶三的人经常替童老七接一些龌龊的勾当,算是他的同党。然后,透露给孟广德的亲随,有个叫做单苏文的少年在五少爷身边,伴读。」 「是。」 「再给四小姐送信,齐轩成正在长乐侯府拜见。」 「明白。」 白衣女子应声离去,素优卿起身向北眺望许久,唇角牵出一丝嘲弄,「不愧是陆鹤扬的亲外甥,心思缜密,更颇得兵法之要。可这一局父女相残会如何收场呢?哈哈哈,弒父?杀女?真有趣。」 未时一刻,苏绣回到浣花阁。 「大小姐,方姐姐不在府里,舅夫人说今早有人送信,信在这。」 一惊,孟瑾乔赶忙接过细看。信中写道:「魅妖诡异,孟姑娘避之为上。竹影负伤尚需静养,期间若有急难,遣人至璇玑坊。」反覆读了几遍,她闭了闭眼,心中更添了警惕,但想到方竹影没事,又舒了口气。 方才把那封信焚尽,陈荔端着茶走进来说:「适才我看见有个二门上的丫鬟急忙忙去了静雅阁。没一会,四小姐就出门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听说姚嬷嬷被羁押了,二奶奶正烦着吧。四小姐一点都不懂事,对亲娘也漠不关心。」 听了这话,孟瑾乔不由得问:「她出去了,打扮得花枝招展?」 「是啊。但她出门每次都会狠下功夫打扮的。」 盯着茶,孟瑾乔思考了一会,勐地想起了齐轩成。 她不会是……去找他了吧?不知检点,卖弄风骚。 坐不住了,孟瑾乔匆匆梳妆片刻,带着苏绣出了门。目送她走了,陈荔有些好笑。永安门之变至今,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孟瑾乔关心别的男人。思及此,又暗暗高兴。 这时,齐轩成刚离开长乐侯府。今日他堂堂正正前来拜会,然后留在侯府吃了午饭才告辞。还没走出十几步,有个娇软的声音传来:「齐公子。」 第282章 骂街 微顿,齐轩成转脸一看,孟瑾媛正娇笑着走过来。今日她穿了一袭浅红,妆画得精緻,还刻意戴上了他送的首饰,显得格外地娇俏动人。可齐轩成没觉得惊艷,只暗道无聊,復一想又有些奇怪。 第275页 正琢磨着,她已经走到跟前,抬起俏脸看着他,轻笑道:「好久不见你了。不久前青瓦坊附近发生了疫病,你没事了吧?」 「我没事,多谢姑娘关心。」 「没事就好。当时疫场管得严,后来你又搬出城,我都不能去看你。」 有些无语,齐轩成转了几个念头便问:「孟姑娘怎么知道我在这?」 「嘻嘻。我让下人们每日都关心着青瓦坊的。适才有人看到你,我就来了。」 「……」 见他不说话,孟瑾媛正想着寻个话题,一个倩影翩翩而来,「齐公子。」 闻声,孟瑾媛转头一看,目光一沉。齐轩成却高兴起来,微笑道:「小乔,又遇到了。」 「是啊。每次都很巧嘛。」走过来,孟瑾乔好似没看见妹妹,笑着说:「我以为你昨晚出城了,想不到在这遇见。你来拜访侯爷吗?」 「是啊。因为要拜见侯爷,才在城里耽搁了一夜。」 「你刚恢復,还是多休养一些日子。青瓦坊的生意一贯很好,不用急着开业的。」她一脸关怀地说着,毫不掩饰柔情款款。 「我知道。侯爷也不会责怪,只是关心一下。」 看着他们笑语晏晏,孟瑾媛顿时打翻了醋罈子。气恼之下,她伸手拽住齐轩成的衣袖,「齐公子,我姐姐是要去找泰王的。我们走吧,让我姐去王府吧。」 微鄂,「孟姑娘,在下没说要和你去哪吧?」 「我们刚说好了要出城去玩的。时间还早,我们这就走吧。」孟瑾媛眼都不眨地无中生有。 使了个巧劲甩开她的手,齐轩成挑眉道:「孟姑娘,你听错了。」 看得出来妹妹在纠缠齐轩成,孟瑾乔心下着恼,一把拽住她说:「四妹,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礼数,当街拉拉扯扯的算什么?」 「管你什么事?你找你的泰王呀,哦,还有你的裴大人。哼!」狠狠甩开姐姐,孟瑾媛伶牙俐齿地讥讽道:「我不似你,今儿跟这个,明儿跟那个,左右逢源,也不知道心里想着谁。」 「说得好。我一贯是专心的,不似你毫无体统,不懂礼仪,就因为处处失礼……才沦为了人家的笑柄。」听着她挑拨离间,孟瑾乔美目一沉,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孟瑾乔,你说什么?」一愣,继而便怒了,孟瑾媛眼睛一立,恶狠狠地瞪着姐姐质问。 见她气,孟瑾乔却笑着继续说:「是谁参加曹侯的赏菊宴,被赶出百花园,又是谁参加庆国公府的生日宴,又被主人家逐出,不就是你吗?哼!可你都是自找的。所以我才教导你多读点书,学一学什么叫做端庄得体。」 「贱人!」这一下孟瑾媛被戳到了痛处,顿时忘记了保持风度,厉声尖叫了一下,扬起手就要掴下。 不等苏绣惊叫阻拦,孟瑾媛的手被人擒住。不动声色地把孟瑾乔拉到身后,齐轩成淡淡劝道:「孟姑娘,你对你姐姐有意见回府再说,大庭广众之下争吵,有损令尊的颜面。」 「……」 松开手,齐轩成拉起孟瑾乔,「小乔,你妹妹不懂事,但算了,我们走吧。」 斜了妹妹一眼,孟瑾乔翩然转身,跟着齐轩成离去。 呆呆地瞪着他们的背影,孟瑾媛突然发出一声悽厉的尖叫,不等丫鬟拖住她,她已经疯了般扑过去抓住姐姐,一叠声地骂:「贱人,你这个该死的贱人。我打死你,打死你!」 不等她的手揪住姐姐的头髮,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一推一甩。 「啊!」 孟瑾媛毫无武艺,即便齐轩成其实没有用力,她也顿时失了重心,惊叫一声就踉跄着倒退了几步,站不住脚,「扑通」一下坐倒。三三五五的围观者看到这一幕,闹笑声一片。齐孟两人却没有停留,眨眼间消失在人群里。 呆坐在地上,孟瑾媛已经顾不得身上疼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既委屈又生气,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跟随的丫鬟同样被唬住了,呆了一下才扑过来搀扶,「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啊!啊!」回过神来,她勐地尖叫起来,一骨碌爬起身,一扫四周围观的人厉声骂道:「该死的刁民,笑什么笑?你再笑,你敢笑?来人,给我狠狠地打,狠狠地打!」 没想到她这么兇悍,闹笑声更大了。几个浮浪子弟见了她气急败坏的模样,顿时风言风语起来。 「哎呀,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这么刁蛮?」 「就是啊。小娘子,你打我呀,来,我让你打。」 两个男人嬉笑着凑过来,就要动手动脚。孟瑾媛此刻性子发作,竟变得眼疾手快起来,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接着反手又是一记,「滚,滚开,我打死你们!」 没想到她真的打,两个登徒子也是懵了,下一瞬就变了脸,一叠声叫嚷起来:「你敢打我?贱人,你这个该死的贱人!」 「来人,给我打死他们。」孟瑾媛毫不示弱,尖着嗓子直叫。见势不妙,车夫飞奔过来,一脚踹开一个闲汉,「滚开!你们好大的胆子。」 「你敢打我!好你个狗腿子……」 「给打死他们!」 「死贱人!」 一时间,街上鸡飞狗跳,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谩骂交织着,还夹杂着拳脚,厮打,乱成一团。 喧譁声惊动了长乐侯府的家将。看到有人在府门不远处吵嚷搅闹,他们顿时不乐意了。三步五步赶过来,几下就踹倒了趁乱起闹的登徒子,拉开了车夫,拖开了孟瑾媛,为首的家将一扫四周,厉声喝道:「闹什么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谁允许你们在这闹的?」 第276页 有人解围,孟瑾媛却不懂得见好就收,一挑眉指着他骂道:「你是谁,你敢偏袒那几个混蛋?」 第283章 我来教训她 没想到她如此的是非不分,那家将脸一沉,冷冷地回答:「这位姑娘,我不是偏袒他们,是在帮你。但你不乐意,是你的事。这里是侯府门前,不许喧闹。你们赶紧走吧。」 没想到一个家将也对自己如此无视,孟瑾媛再次发起了飙,厉声骂道:「你说什么?该死的混蛋,你叫什么名字,报上名来。看看本姑娘怎么收拾你!」 懒得理她,那家将便说:「姑娘,我看你也是出身富贵人家,你有没有眼力?这里是一品侯府,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来人,把他们全部撵走。」 围观的人见了他的威势,却也知趣,赶忙四散远去。几个登徒子早就见势不妙地跑得没了踪影。只有孟瑾媛兀自跳脚谩骂,被唬得魂飞魄散的车夫和丫鬟再也顾不得礼貌了,强行拖着自家小姐,仓皇离去。 人群作鸟兽散,那家将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走进了侯府。长乐侯曹重听完他的禀报,哂笑一声:「孟广德的女儿这么不懂事?哦,他那个小女儿确实不成体统,上次在赏菊宴就闹得不可开交。」 「确实。但侯爷,您看……需否处置?」 「派人给孟广德送个帖子,把今日的事告诉他就行了。」 「是。」 家将告退,管家才低声问:「侯爷,孟小姐这么闹,一旦传扬出去,会不会对齐公子不利?」 摇头,「在这个时候,就该闹出些事来。这种争风吃醋的风流韵事,对他是最好的掩护。但你派人去蝶舞楼说一下,让他心中有数。」 「是。」 长乐侯的亲信从角门绕道前往蝶舞楼之际,齐轩成正和孟瑾乔在奇兽斋看灰雪兔。见她摸着兔子的耳朵一脸喜悦,他有些意外地问:「你上次说它们的毛色单调,为何还这么喜欢?」 「兔子就是很可爱的。嘻嘻,你看,它多么温顺。」开心地举起那只兔子在齐轩成面前晃了几下,孟瑾乔又说:「灰雪兔似乎很难得。上次我们来奇兽斋只有这一只,今次还是。」 「这兔子生于一座奇寒的峡谷里,捕捉确实很难的。」想了想,他又说:「淮叶的灰雪兔还养在我师兄那儿。最近壮实了不少。」 听到这话,孟瑾乔顿时想起了远在东疆的弟弟,不见踪影的诸葛遥清,忙问:「你能劝你师兄把兔子还给淮叶吗?」 耸耸肩,他转念就逗她:「不能。师兄准备吃掉的。我没吃过,也想试吃一下。」 「啊!你们……你们怎么这么好吃?」 见她睁着一双美目气唿唿地瞪着自己,纤长的睫毛却急速地抖动着,似乎既无奈又无语,有种楚楚动人的娇媚。看着她,齐轩成心头一跳,忍不住伸出手轻触那抖动的羽睫。 眼睛一痒,孟瑾乔下意识地一闭眼,缩头一躲,扬起玉手在他胸前捶了一下,嗔怪道:「很痒。哼!不准动手动脚的。」 「我看见一只蚊子在你的睫毛上。」看着她似嗔似喜的神情,齐轩成转念便继续逗她。 「你又胡说了。哪有蚊子?」 摊摊手,他哈哈一笑:「你一动,它就飞走了。在那儿。」 她狐疑地转脸去看,「在哪?」 「上面。」他抬手一指右上方。 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会却没找到蚊子,孟瑾乔不禁回头看看他,见他一脸的好笑,她顿时回过神来,白了他一眼,嗔道:「你真是太过分了。上次拿一只灰背鼠吓唬我,今儿又骗我有蚊子。最会撒谎的就是你,不理你了。」丢下兔子,她假装气咻咻地就要走。 「别走。」抓住她的皓腕,他笑道:「刚才蚊子飞走了,我真的没骗你。我们去珍馐楼吃彩虹糕,好不?」 任凭他抓住自己的手,她却眼珠一转,故意扭过脸去,恼道:「最坏的就是你。不去。」 「乖,跟我去吧。你看,我刚死里逃生,你就不能对我好点?」 一愣,孟瑾乔忙转脸看他,「你到底恢復了没?」 见她关心自己,齐轩成欣然回答:「好了,但这几日还不能动武。」 「那你进城做什么?护卫也不带。你赶紧出城去好好休养,养好伤再回来。你知不知道那一晚……」打住,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无人,忍不住说:「我好几日都提心弔胆的。第二天向缨突然去了疫场,明摆着就是为了求证的。幸好泰王去了,裴大人也赶来。」 莫名地想起永安门那一夜的变乱,她微微咬唇,轻声说:「你好好爱惜自己,行吗?就算是为了我……我」一时间,她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稍微低了头,顿住,声音却有些哽咽。 微鄂,齐轩成低头看着她似乎泫然欲泣的隐隐哀伤,心中泛起莫名的痛,更有些说不清的歉疚。这一刻,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却谁也没有松开彼此的手。静默良久,他才勉强笑了笑,正欲出言安慰,有人脚步匆匆而来。一怔,他只得松开手,转脸看去。 来者是洛洺。 看到孟瑾乔,他挑了下眉,飞快地走过来低声说:「公子,孟家四小姐在京兆府闹事,说要状告她的姐姐。」 齐轩成一呆。 孟瑾乔同样一怔,忙问:「告我什么?」 第277页 「她在府衙无理取闹,还险些抓伤裴大人,她说你……教唆公子殴打她。」 目光一沉,齐轩成愠怒道:「她真是不知进退。小乔,让洛洺送你回府。你告诉你爹派人来把你妹妹带回去。我去一趟京兆府。」 没想到她不依不饶,孟瑾乔也是恼了,蹙眉道:「她告我?那好啊,我去看看她胡言乱语什么。」 「小乔,你别去了。这件事与你无关。」齐轩成拉住她劝阻。 知道他不想让自己捲入纷争,孟瑾乔却不想置身事外,柔声说:「你跟她计较反倒不好,一会我爹就有话说了。可我不一样。我们是姐妹,再怎么闹都是家务事。等到了京兆府,你什么都别说,我来教训她。」 第284章 伤 乍听到她提起孟广德,齐轩成微微凝眸,就说:「你妹妹是告我殴打她。」 「才不是。她是借题发挥,是要告我的状。我们走吧。她闹得越久越是不好。」十分自然地拉起他往外走,孟瑾乔想了想又转头吩咐苏绣,「告诉冯大叔立即赶回府里,告诉梁管家,四妹在京兆府闹事。」 「是。」 苏绣一熘烟地走了,齐孟两人往京兆府而去。洛洺没有跟随,站在原地思索着什么。出神间,有人来到身边。一怔,他转脸一看,摇头道:「陶叔,你不要神出鬼没行吗?吓到我了。」 「胆子真小。」敲了他一个暴栗,陶严正色说:「适才侯府来人说,孟四小姐在侯府门前当街谩骂,与人争执,不但打了起来,还对侯府的人出言不逊。侯爷已经派人送帖子给孟广德了。」 「有这种事?她真是干得出来。」感嘆一声,洛洺才说:「陶叔,我去京兆府告诉公子。你们别露面,只怕四下里都有跟梢。」 「知道。」两人一起转进了奇兽斋的小门,分头离去。 洛洺抄近路狂奔着绕进京兆府的角门时,孟瑾媛正黑着俏脸站着,头髮也乱了,衣裙也撕破了,却毫无自觉地继续发着脾气。跟随的丫鬟和车夫暗自叫苦不迭,却劝不住。裴绍均站在廊上看着她状若疯妇,暗嘲不已,却懒得说话。衙役们各自抱着腰刀,假装没看见却偷笑。 正围观着,齐孟两人跟着衙役进来了。 看到妹妹的泼妇模样,孟瑾乔差点笑出声,转念却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叫道:「四妹,你真的在这?你闹什么呀?」 「啊!」转脸一看姐姐跟齐轩成一起来了,孟瑾媛满腔的愤怒顿时找到了宣洩口,怒沖沖地一指姐姐,尖叫起来:「裴大人,你可不能偏袒呀。就是她,是她蛊惑齐公子当街殴打我。」 裴绍均不出声,孟瑾乔却说话了。 「四妹,你先别嚷。你以为京兆府是尚书府,随你瞎嚷嚷?」 「死贱人,你得意什么?我今儿就是要告你,我要让你坐牢。我就不信了,京兆府竟敢公然偏袒你?」一叉腰,孟瑾媛恶狠狠地走过来几步一瞪姐姐,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 见她被气得失了方寸,孟瑾乔好笑不已,懒得跟她吵架,只问道:「你告我,有证据吗?」 「当然有。」 「证据在哪?」 「你看看,看看,我的衣裙都被刮破了,手臂上还有抓痕,都是你害的。」想也不想,孟瑾媛一指自己。 「你到底懂不懂得律法?你的头髮散了,衣裙破了,手臂划伤了,只能证明你与人争执受害,或者自己失足摔倒受伤,却不能证明是我干的。你说与我有关,请问谁看见了,兇器在何处,又是在何时、何地、如何作为的呢?」 孟瑾媛一呆。 「你又知不知道,诬告自己的亲人,按律是要问罪的。我是你姐姐。论亲,我为长,你为幼;论尊,我为嫡,你为庶。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你告我却拿不出任何切实的证据,就是诋毁长姐,不敬嫡出,这是逆伦之罪。真要追究,足够让你坐牢五年有余了。」 不紧不慢地说完,孟瑾乔继续提醒,「四妹,我再告诉你,你尚未年满十八,姨娘对你依旧有教养之责。可你不但诬告亲姐,还蓄意搅闹府衙,一旦问罪起来,不仅是你要倒霉,还会牵连到你的亲娘。到底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你会顾念你的娘亲,自己掂量吧?」 二房的兄妹都是不读书的,哪能如孟瑾乔这般不但博览群书,更能学以致用,举一反三。一番反驳有理有据,条理分明,更处处抓住了律法之要,一下就把孟瑾媛堵得目瞪口呆。 隔着姐妹两人,齐轩成和裴绍均各自站着旁听她们舌战,谁都没出声。裴远嵩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听到孟瑾乔的这番剖析,意外之余,微露赞许。 孟瑾媛却呆立着,渐渐注意到四周的人都在看自己,不知是怜悯还是讥笑。她本是个极其虚荣的女子,顿时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自己,一时间便勾起了被平国侯府悔婚的委屈。再一看,齐轩成站在姐姐身旁面无表情,姐姐却似乎一脸的洋洋得意,她一下子又气得咬碎了银牙。狠狠瞪着姐姐一会,她突然转头四顾,下一刻,她勐地扑到最近的一个衙役跟前,一把拽出他的腰刀。 「我杀了你,贱人!」 她举着刀冲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向孟瑾乔扑去,欲要将贱人噼成两半。变生肘腋,所有人都想不到她会疯狂至此,竟齐齐愣住。孟瑾乔也惊住,直瞪着扑来的刀,忘记了躲避。眼看那刀就要戳进孟瑾乔的前胸,一只手从斜刺里伸过来,扣住了扑来的刀。 第278页 眼睛都红了,孟瑾媛瞪着齐轩成,狠声叫道;「放手!我要杀了她。」 「你才该放手,你疯了。」 「你才疯!我要杀了这个贱人!」 近乎神智失控的孟瑾媛几乎把全身的力气都扑到了刀上,齐轩成却无法动武,更顾虑着身边的孟瑾乔,只能以臂力硬扛。刀锋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手上的血在她眼前无限放大,这一瞬,她好似回到了那一晚……她赶往永安门,却只来得及看见他中箭倒下。那一瞬迸溅的血陪伴了她那短暂的前世里最后的日夜。多少次午夜梦回,她从悽厉的哭喊中醒来,都会一次又一次的痛恨自己为何不在那一刻纵身跃下,陪着他共入黄泉。 爱过方知情重,情深才懂离恨。她明知他无辜,却昧于孝道,始终不曾为他说过一句公道话。她躲在丹露寺里独守孤灯,不仅是心痛他的离去,更是憎恨自己的软弱。直到那一日……满室红妆,亲情梦碎,她才真的明白了,她的愚孝是那么的可笑。 一瞬间好似过了很多年,孟瑾乔蓦地回过神来,拔下头上的舞蝶簪扑了过去,「滚开!」 下一瞬,血光迸溅。 第285章 你知罪吗 那只蝶舞簪深深地扎在孟瑾媛的右臂上,几乎没顶。 「啊!」剧痛袭来,孟瑾媛浑身一抖,顿时从疯狂中回过神来,松手弃刀,她一跤坐倒在地上,抓血淋淋的右臂,杀猪般惨叫起来。 所有人都被孟瑾乔突然的举动吓呆了。她却看也不看妹妹,只急忙忙地抓住齐轩成的右腕,小心地问:「你没事吧?」 他的右掌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一旦弃刀,眨眼间便是血如泉涌。但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痛,只轻轻用左手握住她的手臂,柔声说:「不要紧的。别担心。」 「……」 这一刻,四目相望,他们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年少相许,山盟海誓只是梦幻空花;隔世重聚,生死相许早已刻骨铭心。此情此景之下,什么都不用再说,他懂,她也懂。 就这样对望着,他微笑了一下,安慰说:「伤口不深,很快就会好的。」她不由得也笑了一下。 这时,其余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有人搀扶,有人叫嚷着请大夫,闹成一团。裴绍均默默站在廊上,心情十分复杂。适才那一幕他看得清楚。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孟瑾乔如此失态,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齐孟二人在一起的景象。出神片刻,他怅然一嘆。他知道了,她心里只有他。 继续站了站,他才收住心绪,吩咐几个衙役先安顿孟瑾媛,然后走过来递出一瓶药,「敷上药。要不你这手握刀可就不好了。」 齐轩成笑笑,方欲道谢,梁平跟着一个衙役急忙忙地跑了进来。一看眼前的血腥,唬得一呆,打了个激灵他才转头四顾,不由得惊道:「四小姐,啊,这是怎么了?大小姐也在,你看这?」 看到梁平,孟瑾乔只说:「梁叔来了,等一等吧。」 瞧着孟瑾乔脸上冰冷的神情,梁平有些猜测,眉毛一跳,知趣地站到一旁。 小半个时辰后,哭喊惨叫的孟瑾媛终于昏睡过去,那只簪子被起出,血迹斑斑。齐轩成的手也包扎好了。孟瑾乔一直跟着他,寸步不离。 见她总盯着自己的手看,齐轩成安慰说:「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这伤不重,养一养就好了。」 「可是你,你的手真的没事吗?那伤口很深,会不会影响你练武。」咬了咬唇,孟瑾乔担忧地问。 「景大夫有很好的伤药,我回去就涂上,不会留下隐患的。」笑了笑,他做了「嘘」的手势,悄然指了指门外,低声说:「你别告诉裴大人。那种药很难得,他知道了或许会盘剥我的。」 见他目露捉狭,孟瑾乔不由得笑了,「嗯。但他几时盘剥你了?」 「我告诉你,他最假公济私了,表面上一本正经,其实经常出没风月之地。上次他还邀请我同去。」 听到这话,孟瑾乔狐疑地问:「你去了吗?」 「我肯定不去的。但他去了,我比他好得多。」齐轩成随口抹黑裴绍均。 见他精神抖擞,孟瑾乔放了心,想了想忍不住敲了一下他的左手背,「嘻嘻。你少说人家的坏话。他帮过你的。」 「啊,好痛。」见她被逗笑了,齐轩成眼珠一转,故意惨叫一声。 被他吓一跳,不等她问,裴绍均进来了。见状,狠拍了一下他的肩,「齐轩成,你鬼叫什么?你是右手受伤,左手好好的。」 被他拆穿,齐轩成哑然。孟瑾乔再次一愣,復一想,不禁白了他一眼。 悻悻然瞪了裴绍均一下,齐轩成还是站起身问:「大人都看到了,今日是孟四小姐无理取闹在先,小乔只是失手。」 闻言,裴绍均想了想就问:「小乔,梁管家一直在外面等,你觉得该如何说比较好?」 「这么多人在场,是如何就是如何吧。但请大人留下所有证人的供词,免得她们继续无理取闹。」 「供词很容易,但你爹……会不会有意见?」 「多谢大人关心,但闹到这个地步,我爹为了颜面,不会不依不饶的。」 「那好。你稍等片刻。」 裴绍均拉着齐轩成走了。绕过迴廊,他才说:「适才洛洺来了,他说孟瑾媛曾在长乐侯府附近当街与人争执,闹得不可开交,还对侯府门下出言不逊。谁知她被赶走后竟来告状。她如此疯狂都是被你气的,你说,如何收场?」 第279页 「是她自己不知进退,与我何干?但些许小伤,她若息事宁人,我就不计较了。还请裴大人给孟广德送一封文书。」 听完他的话,裴绍均挑眉问:「他是二品尚书,只是这么说一说,他会姑息吗?」 「会的。他不是容天明。」 听了「容天明」三个字,裴绍均蓦地定睛盯着他一会,但没有追问。 戌时,齐轩成把孟瑾乔送回府。府门外,彼此凝望片刻,他压下了心中的眷恋,低声叮嘱:「闹到这个地步,刘姨娘只怕不肯善罢甘休。但此刻没必要斗气,你不如暂时避开为好。对了,这些日子凤竹镇的金边莲正在盛开,是最好的观赏时节。」 想了想,她欣然道:「那我去凤竹镇找你。但你别进城了,先养好伤最紧要。」 「好。你当心些。」 「我知道。」 目送他离去,孟瑾乔站了许久才进了府门。府门内,一个小厮正候着。「大小姐,老爷在书房等你。」 没有多问,孟瑾乔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气氛凝重。半个时辰前,孟瑾媛被送回府。见女儿昏睡不醒,手臂上血洞骇人,刘月琴得知始末,顿时忘记了姚嬷嬷在押,一跺脚带着儿子直奔书房告状。 孟瑾乔走进书房时,梁平刚把所见所闻禀报完毕,并呈上京兆府的文书。文书里言简意赅地把孟瑾媛当街撒泼,不敬侯府,再诬告姐姐,搅闹府衙,出言威胁,抢刀杀人,再到齐轩成挡刀,孟瑾乔失手说了一遍,提议息事宁人,以全尚书府的颜面。 看了数遍,再把长乐侯府送来的帖子细看,孟广德抬头盯着女儿,冷冷地问:「乔儿,你知罪吗?」 第286章 逐出家门 没回答,孟瑾乔抬起头直瞪着孟广德。书房里死寂般静,四只眼睛隔空对望,却没有父慈女孝。 互瞪许久,孟瑾乔淡淡开口:「她杀我在先,我只是自保。何罪之有?」她的声音清冷,透着股漠然的味道。 不等孟广德喝问,刘月琴已经一叠声地尖叫起来:「贱人,你敢血口喷人!她杀你,她几时杀你?是你杀她。你敢说你妹妹手臂上的血洞不是你扎的?」 「是我扎的。」 「那你还狡辩?」 「哼!我只是教训她一下,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分寸和体统。姨娘教女无方,你的女儿不但当众骂街,还对长乐侯府的门下疾言厉色,不知是谁给她的体面,让她如此胆大妄为?被喝退后,不但不懂得反省,还搅闹府衙,言辞间威胁京兆府,甚至拔刀伤人,不知又是谁给了她如此泼天的胆量?她如此不知进退,若不教训一下,日后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就不是胳膊上扎出一个血洞这么简单了。」 一言一语字字戳心,刘月琴的脸变得煞白又有些发青,只瞪着孟瑾乔尖叫:「你,你敢骂我?」 「我没骂你,我是为你好,免得你女儿闯出祸事,连累了你。」 「你,你,你……你胡说,我,什么闯祸,她,闯祸都是怪你。」 无视了刘月琴的语无伦次,孟瑾乔冷冷地补充:「她被平国侯府退婚,更搅闹庆国公的宴会,再出了名节不清的风闻,今日又当众骂街……再不教训,真的就嫁不出去了。」 「贱人,你敢诅咒媛儿!」被孟瑾乔尖刻的言辞气得眼睛翻白,但不等刘月琴继续发飙,孟广德已经拍案而起,吼道:「住口!乔儿,你就是这样编排你妹妹的?平国侯府退婚,是不是你捣的鬼?」 「赏菊宴冲撞王爷,庆国公府当众骂席,今日当众骂街,不是我逼她做的。爹,四妹的倒霉事与我无关。她为什么这么倒霉都是因为有个好亲娘,好哥哥。」她神色淡淡,似乎没看见父亲暴怒的脸。 「真是牙尖嘴利。那你说,那个方竹影到底是什么来歷?」 「她是舅舅的故人之后。江湖儿女,嫉恶如仇,最讨厌魑魅魍魉,所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仅此而已。」 「你……」那双眼睛直视着他,不卑不亢,冷静而淡漠,似乎没有丝毫情绪,又似乎带着冰冷的审视。盯着那双眼,孟广德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这时,在一旁的孟锦阳抓住了话柄,叫道:「爹,儿子知道了,桃儿是方竹影蓄意杀死的,就是姐姐指使的。」 闻言,孟瑾乔斜睨了一下弟弟,「三弟真是怜香惜玉。那一晚你不曾在场,怎么知道竹影不是失手?哼!这些案子,京兆府都有据可查,你不服,可以替桃儿喊冤。可你却只顾着给九姨娘送香粉,献殷勤。我提醒你,她是爹的女人,别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愣住,孟锦阳脸色狂变。 「府里的姨娘都是用周记的香粉,可秀丹楼的香粉是林记的,若不是爹买的,就该是姨娘自己买。但你的丫鬟出入秀丹楼为何?你读过圣贤书,该懂得什么叫做避嫌吧?」见他张口结舌,孟瑾乔继续揭他的痛脚。 「不,没,你,你胡说,你污衊我……」 懒得吵,她只说:「没这回事,你送香粉为何?你闲着没事会给其他的姨娘送香粉吗?更奇怪的是,九姨娘也收了你的礼物。」 听着儿子女儿唇枪舌战,孟广德蓦地听懂了什么,剎那间,他的脸变得比锅底还黑,「住口,都住口!」 孟锦阳吓得一抖。 孟瑾乔没做声。 刘月琴万没想到儿子私下里勾搭九媚,瞅着孟广德阴沉沉的神色,张张嘴却不敢出声。 第280页 恶狠狠瞪着女儿一会,再瞪了一会儿子,「都滚出去,滚出去,滚出去!」 屋里静了下来,孟广德怒气沖沖地捶着一会桌子才吩咐梁平,「立即把三少爷的丫鬟全部叫来,挨个地盘问那个混帐干了什么好事?」 一凛,梁平匆忙地去了。 二刻后,书房外的地上,十几个丫鬟跪了一地,一顿皮鞭抽得她们鬼哭狼嚎,没一会,一个丫鬟便熬不住地招了送香粉的事。孟锦阳不敢前来,仓皇地躲进了上房。看到儿子的怂样,刘月琴猜到了端倪,真是恨铁不成钢,拎着他的耳朵噼头盖脸地骂,然后拖着他直奔书房请罪。 这时,梁平回到了书房。 「老爷,丫鬟青青说,第一次买香粉是桃儿死后,九姨娘遇见三少爷托他代买的。至于林记的香粉,不是九姨娘要的。九姨娘说不知道他为什么送给自己,只是见他一番好意才收了。但她用不上,赏给了丫鬟们。」 微鄂,孟广德问:「赏给丫鬟?」 「几个丫鬟都说九姨娘赏了香粉给她们用,确实是林记的。」 想了想,孟广德气愤稍平,方欲再问,一个亲随进来禀报:「老爷,二奶奶拖着三少爷跪在外面请罪。二奶奶说三少爷只是年轻不懂事,求您饶他一回。」 垂眸片刻,「让他立即滚回他的别院。不准再回来。」 见他暴怒难抑,亲随不敢劝,躬身退出。 见状,梁平轻声问:「不知三少爷的丫鬟如何处置?」 「贱人,留着做什么?全部打死。」 「老爷?这……」 「去!」 打了个冷颤,梁平只得称是。 这一晚,尚书府里哀嚎一地。孟广德暴怒,三少爷孟锦阳被逐出家门,服侍的丫鬟尽数送了命。刘月琴顾不得为女儿讨公道了,哭着哀求孟广德宽恕儿子,却被他训斥一顿,赶了出去。 次日一早,梁平进了浣花阁。 「大小姐,老爷说你身为姐姐,不懂得谦让弟妹,搞得府里乌烟瘴气。既然你们姐妹相处不来,请大小姐到外面住一阵子。」 传了话,梁平自个儿走了。瞧着他的背影,陈荔不解地问:「大小姐,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各打五十大板,把我们都赶出家门。」 第287章 伴读 淡淡说完,孟瑾乔吩咐道:「绣绣,收拾一下,我们到侯府借宿一阵子。」 「是。」苏绣乐滋滋地去了。在她看来,这府里日日窝里斗,简直是乌烟瘴气,不住在这儿才最好。但陈荔瞧着这个局面却有些担忧。琢磨着就劝:「大小姐,这个时候跟老爷斗气合适吗?你要不给他认个错,没准,他就不那么生气了。而且我们在这个时候搬出去……岂不是让二房又占了上风?」 「爹不希望我们任何一方占上风,所以把我们都赶走,乐得清静。」 「……」 「程儿不在府里,没什么好担心的。搬出去也好,免得碍手碍脚。」她的声音冷得很。 见她神色冰冷,陈荔悄然嘆了一下,但不再劝,返身收拾去了。 独自站在窗前,孟瑾乔盯着院子里翠绿的树叶出神。 昨夜孟广德质问,她并非不可以示弱认错,但既然闹得不可开交,就如齐轩成所说,留在府里便是没完没了的争执,她固然不惧,却没有必要继续斗气。所以,她干脆抓住机会揭穿孟锦阳觊觎九媚,转移了孟广德的注意力,不但倒打一耙让二房母子再次吃了亏,更让孟广德一怒之下把自己逐出家门,如此,便能顺理成章地搬出尚书府,一可暂避锋芒,二可骄敌以胜,方便冯定私底下去做更重要的事。 至于孟锦阳的歪心思,其实是他的丫鬟抱怨间说漏了嘴,被赵李家的听了去。既有讨赏的机会,她就做了耳报神。得知三弟动了邪念,孟瑾乔便请五姨娘藉口探病到秀丹楼查看,果然看到了妆檯上的林记香粉。这个把柄本就是要用的,昨夜适逢其会,就顺势拆穿。 巳时,孟瑾乔带着苏绣、陈荔离开了尚书府。马车刚离开,李婆子就腿脚利索地进了上房。 「二奶奶,大小姐说老爷让她到侯府去住一阵子。她说院子里的人一时间用不上了,请二奶奶另做安排。」 「嗯?」刘月琴正为了儿子被赶出家门烦恼不已,一听这话勐地精神起来,「老爷让她搬走?」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奴婢也不敢细问。」 一呆復一想,刘月琴顿时乐了,一瞅宋林家的,「你去问问梁管家。」 「是。」 不到二刻,宋林家的喜滋滋回来,谄媚道:「二奶奶,梁管家说确实是老爷的意思。」 一扫阴霾,刘月琴顿时觉得没那么郁闷了。琢磨片刻,她吩咐去打听着孟广德的心情如何,准备抓住机会替儿子开脱。正盘算,丫鬟来禀报孟瑾媛醒来了。想起女儿,刘月琴又心疼起来,一面咒骂着小贱人不得好死,一面往静雅阁而去。 静雅阁里药味很浓,丫鬟婆子没人敢出声,屋内迴荡着孟瑾媛的哭声,夹杂着谩骂。 看到女儿苍白憔悴的模样,刘月琴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忙走过来坐下问:「媛儿,你感觉好些吗?」 「娘,好痛,好痛啊!娘,那个死贱人她故意害我,故意的。呜呜,我要杀了她。娘,你替我杀了她好不好?」看到亲娘,孟瑾媛哭得更大声了。 第281页 「乖女儿,别哭了。你忍忍,很快会好的。你爹昨晚十分光火,把贱丫头赶出去了。等娘想个法子,一定替你出气。」 「赶出去?」 「是啊。她今儿一早搬去了舅舅家。」 「啊,就这样?为什么不把死贱人送去坐牢?娘,呜呜,大夫说我这伤口太深了,只怕会留下疤痕的。我被她害成这样,就只是赶出去?不,我不依。」 刘月琴一呆。自古女子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和容颜,力求肤白如雪,毫无瑕疵,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身上若是多了个伤疤,必定大煞风景。心中一急,刘月琴转头问:「大夫呢?」 「在外面候着。」 安慰了女儿几句,刘月琴走出屋外问:「大夫,我女儿的手臂会留下伤疤?」 斟酌片刻,大夫才回答:「二奶奶,令嫒的伤口洞穿右臂,因为太深所以癒合不易,而且还伤及了臂骨筋膜。这伤要彻底治好,一要生肌去腐,二要调理筋骨,方能不留隐患。若不然,不但会留下疤痕,天雨潮湿之际还可能伤口作痛,臂力也会不支。」 刘月琴惊住片刻,忙问:「那,难道没有办法治吗?」 「以前回春堂有种很好的药,只要涂上,再配合一些药物调理,不会有任何隐患。可如今回春堂没了,哎……一时之间不知道往何处去找药。为今之计,请二奶奶劝说四小姐平心静气,焦躁烦怒不利于恢復。」 呆立着,刘月琴狠狠地咬着牙,真是恨极了孟瑾乔。但此刻无处可以寻药,只得点点头。大夫开了药后,刘月琴再次安慰了女儿一会,叮嘱丫鬟好好服侍,心事重重地离去。 近午了,孟广德下了朝。心里十分憋闷,他懒得乘轿,信步沿着街道往前走。跟随的亲信见了他阴沉的脸,琢磨了一下就说:「老爷,路不远,既然不想回府,不如去书院看看?五少爷在那呢。」 想起儿子,孟广德思索片刻,「程儿确实上进,这一点比那个混帐强得多。」 「是啊。小的听说五少爷很用功,最近身边还多了个伴读。」 微鄂,孟广德不由得转脸看看他,「伴读?谁?」 「小的不认识,只知道似乎姓单。」 「单?」琢磨着,孟广德不由得想起了什么,「去书院。」 达到目的,那亲信暗喜,赶忙应着说:「老爷慢行,小的先去书院告诉少爷。」 「不用了。走。」 书院里刚散了学。跟着人流往住处返回,孟锦程对燕龙说:「适才的风言风语你听到了吧?似乎是四姐闹出了事,但会不会扯到我姐呢?午后你回府问问。」 「不会的,大小姐可聪明了。」 「难说。我姐聪明,可她太弱了。当年她就该跟舅舅学武的,笨哩……」正编排姐姐的不是,燕龙勐地一拉他:「少爷,那是老爷吗?」 第288章 首功 一鄂,孟锦程站住脚定睛看去。十余步外就是自己居住的院子。院门前正站着几个人,为首的是父亲孟广德。在他跟前,一个少年低着头。 心头一跳,孟锦程急步走了过去,行礼道:「爹。您怎么来了?儿子给爹请安。」 看看他,孟广德面无表情地说:「为父许久不见你,今日无事就过来看看。程儿,你身边几时多了个伴读?他是什么来歷?」 今日孟广德进了书院,那亲信就带着他直奔孟锦程的住处。但孟锦程去听课了,院中只有一个少年在看书,一面煮着茶。那少年面生,自称姓单,单苏文。不等孟广德细问他的来歷,孟锦程回来了。 觉着父亲瞅着自己虎视眈眈,孟锦程定了定神就回答:「爹,他叫单苏文,是七姨娘的亲弟弟。不久前,七姨娘托我替她捎东西回家,无意间遇见他。儿子见他聪明伶俐,想着身边无人可用,就自作主张让他到书院来了。这件事不曾禀报爹,儿子有错。」 「还有,儿子到书院读书后,二哥派了丁奉过来驾车,今日他出去买笔墨了。」他很聪明地补充了一句。 打量儿子许久,又看看那个少年,「你姐姐知道吗?」 「启禀老爷,小的曾写信告诉姐姐。论理,她该知道的。」 继续审视儿子片刻,「程儿,真的是你自作主张让他到书院来的?你姐姐知道吗?」 「儿子告诉过姐姐,但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没听见?」 「爹,姐姐很少来书院,偶尔来一趟也只是停留片刻。她都不怎么关心我,我想买把扇子她还不乐意呢。哦,她经常跟裴大人在一起,我总跟着也不太好。」眼珠一转,孟锦程故意编排了姐姐几句,然后扯出裴绍均做挡箭牌。 「裴绍均?」 「是的。」 「齐轩成你认识吗?」 微惊,孟锦程忙说:「认识。儿子曾经把二哥养的兔子卖给他。他有钱,出手大方。他对我姐挺好的,给她送过首饰。」 「……」 「爹难得来。午时了,您留在书院用饭吧?」见他不说话,孟锦程琢磨着就问。 摇摇头,「不用了,为父还有公务要忙。你好好读书。」想了想,孟广德破天荒地给了儿子一千两白银,勉励了几句才离去。 恭送了父亲,孟锦程站在原地沉思半晌,转脸问:「苏文,我爹几时来的?」 「我也不知道。老爷突然来到门前,我还以为你回来了。」 第282页 「有些不对劲。」推敲了一会,他问:「苏文,你姐姐有没有心腹的人可以传信?」 「二门上有个婆子,姐姐说有事的时候可以找她往里送信。」 「好。燕龙,你立即赶回府找到那个婆子,告诉七姨娘如果我爹问起苏文,就说是我自作主张的,她后来才知道。再打听一下府里是不是出事了。苏文,你呆在书院,别乱跑。」 「是。」 没等燕龙跑出去,他拽住叮嘱:「记住,别让人看见。」 这边燕龙抄近路飞奔回府,那边京兆府的衙役抓住了陶三。午后,孟广德回府时,梁平已经等在府门附近。 「老爷,您吩咐的事卑职打听了。京兆府查到了童老七的同伙叫做陶三,他招认童老七经常带着十二个闲汉在城里专做掳掠良家女子的勾当,主要是各府里贵妇们的委託。那一日在城外的匪徒都是跟着童老七的。」 「继续说。」 「陶三承认,姚嬷嬷也是主顾之一。多年前,姚嬷嬷拿出三百两银子,让他们劫持过一个年轻女子」梁平顿了顿,低声说:「陶三招认那个女子是孟府的女眷,按照时间推算……该是,四姨娘。」 孟广德蓦地转头瞪着他。 「童老七的相好金艷艷承认,那一日午间童老七在她那儿喝酒,说接了一单大买卖,是老主顾的生意。童老七只告诉她那个嬷嬷的主子是当家奶奶,请他是为了对付小姨娘。还说,那府里的小姨娘正好去丹露寺上香。」 瞪了他半晌,「姚嬷嬷招认了吗?」 「京兆府正在问,但童老七的疯病没治好,未必会吐实话。」 「好。很好。她真是长进了。梁平,你告诉月琴,她教子无方,治家更不得其法,既然忙不过来,就让艷丹协助她管家吧。你亲自去取对牌。」五姨娘的闺名唤作兰艷丹。 一惊,梁平不禁问道:「老爷,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 「二小姐毕竟在宫里。」 扯扯嘴角,孟广德冷着脸说:「如儿最懂事省心,她的妹妹弟弟却学不到半点。可惜……她入宫四年,膝下连个公主都没有,一个失宠的妃子有什么用?」 他拂袖而去。 喟嘆一声,梁平就欲往内宅去。还没迈步,礼部衙门有差官前来禀报:东疆大捷,皇帝下旨论功行赏。着兵部、户部、礼部合议后奏报。 递上那份公文,那差官挤了挤眼笑道:「梁管家,兵部的捷报已经送到忠勇侯府,你们老爷的外甥,陆小侯爷得了首功呢。」 梁平惊愕不已。自夫人过世,陆家人几乎再不登门,此刻得悉喜讯,听着的下人们竟面面相觑。直到那差官走了,梁平才回过神来,顾不得去内宅了,飞一般直奔书房。 正心烦着家宅不宁,孟广德听了他的禀报,惊道:「你说什么?」 「陆家表少爷得了东疆大捷的首功。陛下下旨论功行赏。」 瞪了他一会,孟广德才回过神来,沉默许久才问:「乔儿去哪了?」 「大小姐今早搬去了侯府,只带着丫鬟苏绣和奶娘陈荔。大小姐说,侯府有马车,暂时不需要冯定侍候。」 见他不出声,梁平斟酌着就提醒:「老爷,卑职觉得,大小姐去住一阵子是无妨的。即便姐妹俩吵嘴争执,大小姐伤了妹妹依旧有错。但浣花阁该派人打扫看管,大小姐未曾出阁,总不能一直住在舅舅家吧?」 皱眉思考片刻,孟广德抿了抿嘴,「你去办。」 第289章 分权 梁平出去安排了,孟广德独自坐着,抚额沉思,只觉得额际隐隐作痛。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很多似乎忘记了的往事。 多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日子,他沮丧地独自在街头行走,暗嘆生不逢时,却巧遇了她。她从马车上下来,笑颜款款。忍不住,他把自己考取功名却无法录用的烦恼告诉她。那时,她惊讶地看了他一会就说:「引荐吗?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哥。」 他就那样冒失地走进了陆大统领府,第一次见到了那个丰神俊逸的男子。风雪纷飞,他却在雪中练刀。 他问了他很多问题,然后把他打发走了。 十日后,一纸任命送到了他暂时栖身的小客栈。欣喜若狂,他第一次懂得了权力的意义。既然陆鹤扬并不看轻自己出身寒门,如果能攀上陆大统领的门楣……他蓄意等在陆家小姐回府的路上,再次偶遇了。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陆江雪,却在她身上看到了无可限量的前程。她的哥哥是天子近臣。 直到他迎娶陆江雪,他依旧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她。可夫人带来的丰厚嫁妆,僕从婢女,让他一夜间过上了前唿后拥的生活,更为他带来了第二次高升。看在妹妹的面子上,陆鹤扬替他到皇帝面前求官,他连升三级,从八品小官一下子登堂入室。若非他管不住色心,在夫人孕中娶妾,陆鹤扬或许会继续扶持他加官进爵,可是…… 他还记得他暴怒的脸。那一日他掐着他的脖子,几乎把他掐死。他同意妹妹下嫁,不代表他会容忍他的风流放荡。他拂袖而去,扬言再也不会帮衬他的前程,更勒令他善待自己的妹妹,否则就让他万劫不復。那一刻,他怕了。 孟瑾乔出生,他一点也不欣喜。孟瑾如出世,他毫无兴趣。从骨子里,他讨厌两个女儿,每次看到她们姐妹,他就会想起自己有多蠢,然后,怨恨夫人不替自己说好话,进而怨恨陆鹤扬小题大做。 第283页 直到……安北大捷,陆鹤扬战死。 十六年间,他得到他的扶持,却也活在他的阴影下。他死了,他乐得不再理睬陆家,眼不见为净,更再无顾忌地左拥右抱,把夫人抛于脑后。 可今日,乍闻陆淮叶建立军功,他再次想起了那个让他恐惧的人。他后继有人,意味着长房的姐弟必须得到足够的重视,否则…… 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孟广德瞑目许久才稳住心绪,站起身往七姨娘的屋子去了。他感觉得到女儿对自己心存不满,但儿子毕竟还小。 见到孟广德,七姨娘暗自警惕。琢磨着婆子送来的消息,她观察着孟广德的神色,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殷勤沏茶:「老爷,这是果子茶。您试试。」 「唔。」 「您的眉头怎么这么紧?朝上不顺利吗?」 回过神,孟广德品了一口果茶,讶异道:「味道不错,这是哪来的?」 笑笑,她半真半假地回答:「我弟弟托人送来的。据说是五少爷给他的。」 再次想起单苏文,孟广德不禁问:「你弟弟几时认识程儿的?」 「老爷不知道?前儿我弟弟写信说跟着五少爷在书院读书。我还以为是老爷安排的。但说起来,我只是有一次遇见五少爷,托他帮忙往家里送点儿东西。之后的事,我也不知道。」 想了想,孟广德没有再追究单苏文的事,只说:「你弟弟在程儿身边也好。让他跟着好好读书。」 「是。」 「昨儿的事你听说了吧。你说,乔儿是不是做得不对?」 猜测着他的用意,七姨娘狡黠地回答:「她们姐妹经常拌嘴,但我觉得都是因为二姐没有一碗水端平。您不知道吧,二姐经常剋扣浣花阁的用度……大小姐本是个争强的,自然就不高兴。四小姐跟着亲娘,岂有不帮着的道理?她们为了这个才相处不来。」 「剋扣?」 「是啊。这事府里都知道的。二姐说大小姐有钱,什么都不给置办。前儿大小姐说要换个幔帐,丫鬟去回禀却碰了一鼻子灰,气得大小姐自己出门选料子,自个掏钱才换了。虽然家务事是说不清的,但姐妹俩打架肯定不对。您处罚得没错。」她假意恭维了一句。 闻言,孟广德不由得高兴了些,「还是你懂事。」 「老爷别烦恼了。我觉得她们从小肯定也是吵的,四小姐长大了,吵得就更凶了。来,再喝杯茶消消气。」 刚拿起第二杯茶,门外一阵嚷嚷。不等孟广德问,一个丫鬟小跑进来,「老爷,二奶奶进来了。」 话音未落,刘玉琴已经一把推开那丫鬟走到跟前,拎着一张帕子抹着眼睛泣道:「老爷,阳儿有错,可他只是年轻犯煳涂。媛儿是无辜的,都是大小姐的不对。可梁管家怎么来拿对牌,还说是您的意思?」 一愣,孟广德没好气地说:「是我意思。你来这里就为了问这个?」 「老爷,这些年我尽心尽力地服侍您,我做错了什么呀。啊呀老爷,您可不能听信谗言吶。」 闻言,孟广德腾地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训斥:「你干的好事自己知道。哼,那个童老七是个专干委託掳掠的。姚嬷嬷是他的熟客。你说,她找童老七做什么?是谁把九儿的行踪泄露出去?」 刘月琴一呆。 不等她辩解,他挥挥手,「以后不要再闹出这种事,什么劫匪,再闹出事唯你是问。」 「可媛儿……」 没等刘月琴把女儿的伤势拿出来博取同情,他已经不耐烦地一瞪眼:「你还不滚,杵在这碍眼吗?梁平,把她赶出去。」 见他黑着脸,刘月琴不敢再争辩,只得灰熘熘地走了。屋外,她狠狠瞪了梁平一眼。装作没看见,梁平把内宅的管家对牌送到五姨娘院子里,又把孟广德吩咐照看打扫浣花阁的事说了。 听完,五姨娘表情淡淡,「知道了。既然老爷发话,我就替二姐分担一下。」 第290章 将军召见 不到一个时辰,五姨娘兰艷丹分了管家权的消息风一般传遍尚书府。得知,姨娘们各怀心思,下人们惊讶之余暗自思量。 没理会众人如何思量,兰艷丹吩咐人把浣花阁的婆子叫来挨个问了问,留下一个自愿打扫的负责看屋子。李婆子和另外一人便调回了厨房当差。处置完,兰艷丹才打发丫鬟往上房回话。 郁闷地坐在榻上,刘月琴气愤愤地听着丫鬟说完,冷冷道:「五妹倒是爽快人。大小姐刚搬走,这会子就把洒扫的婆子撤了,合适吗?」 「二奶奶,五姨奶奶说这是老爷的意思,她思量着这种小事不用麻烦您,这才安排一下。」 「老爷的意思?」 「是的。这是梁管家告诉的。」 懒得再问,「知道了。劳烦她费心。打明儿起,请五妹辰时到上房来听听家务事吧。」 「是。」 丫鬟退出,刘月琴煞白着脸歪倒在榻上,气得直喘。昨日她刚把儿子找回来准备商量一下姚嬷嬷被抓的对策,却不料没说三句就闹出了孟瑾媛受伤的事,一气之下她直奔书房告状,接着孟锦阳又被抓了痛脚……鸡飞狗跳地闹了一整夜,一面烦心儿子一面担心女儿,刘月琴竟把姚嬷嬷的茬给忘记了,直到此刻处境尴尬…… 气急败坏地想了很久,她无暇再寻儿子商议,只得叫来宋林家的,吩咐立即再去打探姚嬷嬷的案子。 第284页 宋林家的赶往京兆府时,兵部的捷报送到了侯府。得知陆淮叶立了功,陆府上下欢欣鼓舞。正跟着高兴,孟瑾乔就听见有人叫自己:「姐!」 回头一看,来者是孟锦程。看到众人一脸喜色,他觉得很奇怪,行了礼就问:「舅母,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程儿,你二哥在白龙军立了功。」 「哦。但他几时到白龙军去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再告诉你。你来得正好,你姐姐刚搬过来住一阵子,你晚点回书院,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好。」说了几句好话,孟锦程寻空把姐姐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姐,你怎么拿簪子扎四姐?你学人家打架为何?」 「我几时学人家打架了?是她先拔刀要杀我的。」 「真的假的?」 「嘿,你这个毛孩子居然怀疑我?你胳膊肘往哪弯?」孟瑾乔兇巴巴地一把揪住弟弟的耳朵,训斥。 「好痛。」夺回自己的耳朵,孟锦程揉了半晌才说:「你不要那么兇悍行吗?我长大了,你还把我当毛孩子?」 一叉小腰,孟瑾乔得意地强调:「你比我小好几岁,就是小毛孩。你以为你长高了,就能装大人?」 哑然。孟锦程撇撇嘴,悻然说:「我是关心你。听说爹让你搬出来住?」 「对啊,他把三弟赶出了府,再把我赶出来,嘻嘻,各打五十大板。」 「你还笑。我告诉你一件事……」孟锦程把今日书院里的一幕给姐姐细说一遍,然后自夸道:「我觉得爹的态度怪怪的,幸好我急中生智撇清了七姨娘,还有你。爹如果认为你跟她私下串联,她的日子就未必好过了,爹更会瞧你不顺眼的。」 微感意外,孟瑾乔思忖了一下便问:「府里有人到书院找你吗?」 摇头。 「单苏文的事除了燕龙、丁奉,谁知道?」 继续摇头。 「你对书院的同窗提过府里的事吗?」 「我又不是长舌妇,有什么好说的。」 寻思着,孟瑾乔疑惑道:「怪事。如果你们都没有四处乱说,府里更无人去书院探访,爹怎么会知道七姨娘的弟弟跟着你读书?」 摊摊手,「我也觉得很怪,所以提醒你小心些。你看,你先惹怒了爹,次日他就突然来书院了。我看得出来,爹不是来看我的,他只是为了证实有没有苏文这个人。依我说,府里必定有耳报神在盯梢你,没准是妖怪干的。姐,你上次让方姐姐杀了桃儿,这个梁子就结定了,她不会罢休的。」 「但你为何要招惹妖怪?」想了想,他疑惑地问。 妖物死有余辜,龙儿几个太无辜了。 想起那一日的惨祸,孟瑾乔忍不住啐了一口,但她没解释,只说:「你没见到那一晚的情形。桃儿先蓄意找茬,不但骂我还挟持我,竹影是为了救我才失手的。但这件事你不用管,闹一闹就过去了。」 思忖片刻,「好吧。你先住在这,但进出还是要当心些。」 「知道了。你二哥不在京城,你别四处熘达,这阵子也别回府。」 「哦,好。姐,你做个花糕给我吃吧。」 横了他一眼,「就是你最好吃。」 突然乐了,孟锦程拉着姐姐往厨房走去,一面说:「冬天时的梅花糕很好吃,可你就是偏心。」 陆府里欢声笑语,白龙军大军正在休整。 在军帐里闭目调息了很久,陆淮叶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舒了口气。解毒至今数月过去,他发现自己的武艺在缓慢地提高,过往练武时做不到的关窍,无法贯通的经脉好似一夜间被尽数打开了。发呆片刻,他忍不住想起那一日替自己解毒的那个人,隐隐有些猜测。 正出神,一个士兵走了进来。「陆校尉,将军召见。」 微鄂,他整了整衣甲,往校场而去。 大军休整,校场上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中年人身披轻甲,负手而立。诸葛遥远站在一旁。见他走来,那人举目看来,毫不掩饰地审视着他。 第一次见到此人,陆淮叶瞟了一眼诸葛遥远,行礼道:「末将有礼了。」 「你就是陆淮叶。」 「是。」 「是你带着五百人先潜入敌军的防线空隙,出奇兵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为大军的进攻创造了战机?」 「将军谬赞。末将当时潜入敌军左近,发现有战机,便因地制宜,临机把握。但此功并非陆淮叶一人能建,若无士兵们的配合,大军的驰援,是做不到的。」陆淮叶没有自得,只是直言不讳。 打量着他不卑不亢的神情,那人笑了笑:「你家传的破风刀,学了几成?」 第291章 先皇旧臣 一鄂,陆淮叶抬起头认真地回答:「八成。」 「我试试你的刀法。」 没有矫情,他抱拳为礼:「请将军赐教。」 见他如此从容,那人眼中掠过一丝赞许。 不多时,校场上,刀光如雪。 七十多个回合后,两刀再次交击,陆淮叶突然觉得自己的刀被什么黏住了,不及应变,巨力袭来,手腕一阵剧痛,长刀险些脱手。跳出战圈,他低头一看,那把百鍊钢刀上浮现出数道裂纹。 弃刀于地,他深施一礼:「将军武艺高强,末将受教了。」 第285页 看了他一会,那人才说:「武艺不错,但还需要磨鍊。你回去吧,这些时日大军休整,你也不要太过用功,须知过犹不及。张弛有度方好。」 「是。」 陆淮叶走后,诸葛遥远才问:「爹,您对陆淮叶印象如何?」 「潜力不错,等他能接下我的一百刀,再说。」 「可是……那丫头日日又叫又跳的,搞得府里不得安宁。我觉得他读书知礼,兵法武艺不俗,出身也不差,既然她这么在意,您就……七八十个回合也差不多了。」 「当年是她自己说的,她的夫婿必须接得下为父的一百招。所谓言出必行,那就如她的愿。谁叫她自己要求那么高?」 暗自无语,诸葛遥远只得说:「依我看他一时半会是接不下一百招的。可是……他这次立了功,一旦封赏下来,加上他本来就有的身份,若他跟别人订了亲,清儿岂不是要气疯了?」 「那就看陆淮叶是不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了。你少替她说情。因为你纵容,她才私下从云州跑到京城。去了就算了,然后招唿都不打,又从京城不声不响地熘回云州。又是你帮忙,她才能查到陆淮叶在这。她学会如此胡闹,都是你教唆的。」训斥了儿子几句,中年人带着亲卫走了。 他走后,诸葛遥远站了片刻才回过头,一看,陆淮叶不知何时来到身后。 见他回头,他就问:「听说将军的名讳是诸葛遥远,请问遥清和你可有关系?」 「哦。你挺聪明的。她是我的亲妹妹。」 「……」 「我妹妹曾说过,她的夫婿一定要能接得下我爹的一百招。你还差一点。」 错愕,陆淮叶愣了片刻才问:「一百招?难道……适才那位是?」 「他是我爹。我爹不同意,你是见不到遥清的。好好努力,知道吗?」拍拍他的肩,诸葛遥远一脸同情地走了。 回顾他的背影,陆淮叶呆立许久才往军帐返回。方才坐下,廖景龙就钻了进来。 「哈哈,淮叶,你回来了。我刚打听到一件特别惊讶的事儿。」 想着诸葛遥远的话,陆淮叶有些没精打采地问:「什么呀?」 「你知不知道白龙军的主将是谁?」 「谁?」 「年前,胶州报捷,驻守胶州的诸葛武加封镇东大将军,调任白龙军主将。他有三个儿子,次子诸葛遥远正是他的副将,统辖左军大营。关键是……诸葛遥清是诸葛武最小的女儿。」 「白龙军主将?」 「对。先皇时代,诸葛武一直驻守胶州,戍边十三年,累立战功。新皇登基后,帝国的四镇大军相继调换了皇帝提拔的将领。但这一次的调换有些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为什么?」 「因为诸葛武不是皇帝的亲信。」回答了一句,廖景龙毫无风度地坐在地上,摇头晃脑地感嘆:「淮叶呀,小丫头毛躁兇悍,一点也不像世家千金,可她居然出身将门呢。」 回过神来,陆淮叶琢磨了一会才问:「这么说,诸葛骏是他的亲弟弟?」 「对。诸葛骏原本在林州任职,太子理政后才调到兵部。」 大齐国东疆毗邻强国大楚,两国之间时战时和。安北之战后,齐军精锐折损严重,战力下降。永安门逆案,大批先皇嫡系将领被牵连,死的死,贬的贬,边疆防务更加空虚。注意到大齐国内政局动盪,大楚起兵侵扰,两国冲突不断。新皇登基以来,驻守东疆的白龙军败多胜少,更丢失了边境处的二三十里疆土。 去年年关前,白龙军再次战败,皇帝採纳了丞相魏安的建议,重用了驻守胶州的诸葛武。 诸葛武履职后,连续调换前军、左军、右军将领,并招募兵员,加强训练,数番交锋后逐渐稳住了东疆的战局,并准备寻机决战,把敌军赶出国境。 陆淮叶的到来也算是适逢其会。诸葛遥远见他武艺不俗,本着考量的心思便给了他一个参战立功的机会。第一次参战的陆淮叶潜入敌军防线附近,竟能因地制宜,巧妙地利用楚军防线的疏漏抢占了两处兵寨,来了个虚张声势。楚军驰援,注意力被引开,就给大军创造了战机。 于是,一局声东击西,趁虚而入,白龙军一战建功,一举斩首三万余,将楚军赶出了国境,可谓之大捷。 琢磨着廖景龙告诉的事,陆淮叶不禁想起临行前齐轩成说的话。 「对手诡诈,手段百出,你留在城里只会成为众矢之的。数年来,大齐与东境邻国大楚累有冲突,屡遭败绩。开春后白龙军换帅,此刻正在东宁城外招募新兵。你此去恰好可以参战,既有机会上阵磨鍊,兇险也不会过大。但你记住,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这是身份凭证,你以此前去参军,待立下战功再说出实情不迟。」 他给自己准备好了身份凭证,东宁城周边的详尽舆图,然后……廖景龙在夏非的指点下跟来了,诸葛遥清突然出现…… 反覆回想着,再想了想诸葛父子,陆淮叶顿时冒出被算计的感觉来。他觉得,齐轩成让自己到白龙军来,不是不得已的应对,而是成竹在胸,谋定后动。 发呆了好一会,他突然一拍额头问:「诸葛武是先皇的旧臣?」 「当然啦。诸葛氏是云州望族,他早年在禁军效力,后来调任胶州为副将,立功后,先皇提拔他统辖一军,加封鹰击将军。但他们兄弟虽然早就入朝效力,却一直远离中枢,与党争无涉。」 第286页 第292章 断腕 「旧臣!」自言自语念叨了几句,陆淮叶脑中灵光一闪。他突然猜到了齐轩成的用意。「兵权!」几乎无声地嘆了一下,他稳了稳神就说:「景龙,等大军休整完,你就回京城去吧。」 「那你呢?如今也立功了,你不回去?」 「不回。我留在这。眼下只是把他们赶出了国境,谁知道会不会捲土重来?」 「哎,你立功了,可我还没立功呢。我怎么有脸回去?不回!不能回!回去我爹又要说教了!」廖景龙突然想起了什么,勐地捶着地面,大声哀嘆。 无语,陆淮叶只得也坐到地上,好言劝说。 不提廖景龙纠结着如何立功,京兆府里正人声喧闹。 「救命,救命吶!」服药数日已经逐渐安静下来的童老七不知为何又发了疯,冲出了安顿他的小屋,一口气窜到了府衙的正堂,又叫又跳,似乎看见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东西。 「快抓住他!」 追出来的衙役分头扑上,闹腾了好一会才把他摁住。 「先把他打晕吧?」 「算了,捆起来吧。」 费了牛劲,他们终于把发狂的童老七捆好拖回小屋。还没把他关好,童老七不知哪来的力气挣脱了绳子,一下子跳起来,勐地往上一蹦,窜得老高,砰,他撞到了柱子上,顿时头破血流。下一瞬,他瞪着眼直直地倒地,直喊:「鬼!那个女人是鬼!鬼!她杀人!是她杀人!」 被他的异变惊得一抖,等衙役们回过神来,他已经口吐鲜血,嘴巴无意识地开合,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裴绍均闻讯赶回府衙时,童老七死了。 看着他狰狞的死状,裴绍均沉吟许久才问:「他突然发狂?」 「是的。他好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力气大得吓人,一下子就挣脱了跑到外面。抓回来的时候,他依旧胡言乱语地喊着救命。接着,他突然叫嚷了那么一句,直挺挺地吐血,没等大夫赶来就死了。」 端详着地上的血迹,「这几日谁来过?」 「只有大夫来诊治。兄弟们轮流守着,除了给他灌药,别的都没做。」 「让仵作验尸。」 「是。」 一个时辰后,仵作抬起头说:「大人请看,这里有个很小的孔。」 「孔?」定睛看了一会,裴绍均才看到童老七的耳朵尖上有一个如针尖细小的隐约黑点,「这是什么东西?」 「卑职猜测他被什么东西咬了,或者是扎了一下。」 「……」 「用银针一验就知道他中了剧毒,那剧毒麻痹神经,但会让人狂乱、恐惧,却不知道疼痛,为了躲避恐惧就四处乱窜,嘶吼,撞击,直到把自己活活撞死。」 阴着脸许久,裴绍均猜到了端倪,再次叫来看管的衙役细问了童老七死前的念叨,又一次提审陶三和金艷艷。 两日后,京兆府审结童老七掳人案。 当日的劫匪尽数死难,死无对证,无法定案姚嬷嬷是否买兇掳走九媚,但追究其买兇污衊四姨娘之罪,重打八十大板,因是家奴,发还孟府自行处置。陶三及其余帮凶无不恶行斑斑,四人处斩,两名从犯流放西疆服苦役二十年。同时,燕京城里十七个府邸都收到了京兆府的公文,告知府中女眷买兇掳掠云云。一时间,各府无不鸡飞狗跳。 看完京兆府的判决,孟广德阴着脸很久才问:「梁平,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老爷,姚嬷嬷是二奶奶的陪嫁,论理该二奶奶处置。」 「很好。你派人告诉她。」 「是。」 梁平很快进了上房,呈上京兆府的判决。刘月琴的手抖了很久才打开,看完,她的脸变得惨白,呆呆许久才急忙忙地起身直奔书房。 「老爷,老爷,姚嬷嬷只是一时煳涂,看在她多年服侍的份上,您饶她一次吧。老爷,求您了。」 「月琴,这些年你暗地里做的事,我睁只眼闭只眼。可你已经当了家,却还不知足,成日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那一日如果九儿运气不好,结果会如何?」冷笑一声,他又说:「我知道,你不就是想扶正吗?若阳儿有陆淮叶一半的出类拔萃,你早就是夫人了。」 「我……」 「我没有追究你,已经网开一面。她是你的奴才,你自己掂量吧。」懒得再理睬她,孟广德往秀丹楼去了。 呆呆看着他的背影,刘月琴只觉得腿软得厉害。不知发怔了多久,她才回过神,扶着宋林家的手抖抖索索地往回走。 跌坐在榻上,刘月琴垂着头很久才疲惫地问:「你说怎么办?」 见状,宋林家的琢磨了一下劝道:「二奶奶,姚嬷嬷自己不懂规矩不能怪您。眼下老爷震怒,若不处置,只怕让九姨娘抓住机会说坏话。如今,五姨娘分了管家权,您可得当机立断呀。」 「可是,可是……」 「二奶奶,三少爷惹怒了老爷,这会子没法回府。四小姐虽然无辜,可……奴婢打听到,那一日长乐侯府送了帖子给老爷,说四小姐在侯府门前失礼了。您掂量着这个局面,还是先保住自身吧。」 愣了片刻,她摆摆手,「你们出去,我要静一静。」 「是。」 呆坐屋里许久,刘月琴闭着眼靠在榻上,想起了很多事。自嫁进孟家,她便一心巴结着孟广德,争宠,谄媚,生下儿子后更添了取代夫人的野望。可她熬了半辈子,即便使尽了手段,还有个儿子,依旧没能如愿。 第287页 想着孟广德冷冷的话,再想起数日前的分权,刘月琴心里泛起无比的恐慌。难道她奋力扑腾了这么多年,就这样前功尽弃吗? 蓦地坐起身,睁开眼恶狠狠地瞪着墙,她近乎悽厉地自语:「不,我绝不认输!」 半个时辰后,一桌丰盛的宴席送到关着姚嬷嬷的柴房。没有人知道这个为主子效力了一辈子的女人最后时刻想着什么,是不是后悔? 日暮时分,姚嬷嬷的死讯传遍了尚书府。兰艷丹闻报,轻嘆一声。 「姨奶奶,这些年姚嬷嬷赫赫扬扬,没少给我们脸色看。您为何可怜她?」丫鬟不解地问。 「她今日不得不断腕自保。你觉得……她会善罢甘休吗?」 第293章 她是祸水 秀丹楼里,九媚正陪着孟广德。得知姚嬷嬷被处死,她眨了下眼,搂着孟广德的脖子讨好:「老爷真好,还是老爷最公道。」 「呵呵。吓着你了吧?这些日子睡得好些吗?」 「嘻嘻。老爷陪着我,我就睡得好了。」 看着美人娇俏地眨眼,孟广德乐了,「好,我陪你,行了吧?」 「嘻嘻。太好了,那我不吃药了。」抓住机会,九媚立即要求吃肉喝汤,又吩咐把药倒掉。 青青在侧瞧着,默默转着心思。 秀丹楼里热闹起来,上房里却黑惨惨的连灯都没点。孟锦阳被赶出府门,孟瑾媛受伤将养,无人来安慰刘月琴。没心情吃晚饭,她独自坐在黑暗里,瞪着漏进来的些微暮光,翻来覆去地想着死去的姚嬷嬷,想着二十余年主僕之情,无声地哭了出来。 院子里静悄悄地,丫鬟婆子们都轻手轻脚,生怕招了主子迁怒。 戌时过了,刘月琴依旧呆坐在黑暗里。这时,青青端着一只托盘寻到了宋林家的。 听完她的话,宋林家的错愕半晌才啐道:「小蹄子,你真是胡闹。二奶奶正在气头上,献殷勤也不是这个时候吧。再说了,你毕竟在九姨娘那儿服侍,你跑来这,她知道了会怎么看你?去去去,赶紧回去。」 毫不在意她的藐视,青青淡淡一笑:「宋婶子,姚嬷嬷死了,二奶奶正心情不好,这个时候最需要的就是旁人的排解。若是说得好,不但能劝说二奶奶吃饭,还能入了二奶奶的眼,在府里才真的有体面呢。我得了婶子的照顾,才想着提醒你把握机会。若是婶子不敢去,不如我去吧。事情成了是婶子的功劳;不成是我的错。左右你都不会吃亏的。」 「你……你这……」 「婶子,所谓富贵险中求,想要往上爬,不敢冒险可不行。你放心,即便二奶奶打我,也绝不会对你不利的。」 瞧着她笑盈盈的脸,宋林家的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想了想才说:「那你去试试,但是……别连累了我。」 「多谢婶子。你等着二奶奶的赏赐吧。」她端着托盘进了院子,轻叩门扉。 无人应答。 没理会应答不应答,青青推门而入。 门的响动惊动了黑暗中的刘月琴。有些吃惊,她不禁抬头瞪着那个模煳的人影,暂时没出声。 走过来放下托盘,青青一脸淡定地点起灯烛,微微一笑:「奴婢给二奶奶请安。您一晚上不吃饭可不好,奴婢让厨房做了牛肉羹,二奶奶将就着用一些吧。」 「你,谁让你进来的?」终于回过神,刘月琴脸一沉,斥道。 她却继续笑着:「我是服侍九姨娘的丫鬟。她让我来给二奶奶送晚饭。但是……」做了个「嘘」的手势,「请二奶奶听我把话说完,再决定要不要把我赶出去。」 「……」 「姚嬷嬷的死二奶奶很伤心吧?可不是九姨娘要处死姚嬷嬷的。你嫉妒她,她心里明白着呢,但九姨娘说……她和你没什么好争的。府里真正的祸水不是她,而是,大小姐。」 没想到她说出这么几句话,刘月琴皱眉。 「二奶奶或许不知道,那一日九姨娘出城,姚嬷嬷奉命去找童老七,苏绣却去了侯府,冯定去了京兆府,午后,大小姐跟着泰王出城,还蓄意地走到了从丹露寺回城的路上。接着,童老七来了,龙儿几个都死了,京兆府也来了。二奶奶是个聪明人,细细推敲一下,该看得出来端倪吧?」 不自觉地咀嚼着她的话,刘月琴发怔半晌才问:「你是说,说,是小丫头干的好事?」 「对。九姨娘说,扮鬼吓人的是个女子,那些人都是她杀的。可京兆府不会记录这些,也不会去查谁是鬼。因为裴大人心里明白得很。」 眼都不眨地把杀人的罪名推给方竹影,青青继续恶意地挑唆:「大小姐身边有个江湖高手,杀个把人,扮一个鬼,易如反掌。那一晚,桃儿没做什么就被杀了。就如同二奶奶娘家的尚品堂,一把火就被烧没了。」 勐地想起了方竹影,再想起死去的桃儿,九媚的意有所指,自家的倒霉连连……刘月琴来了精神,腾地站起身嘶声问:「你是说,是小丫头安排方竹影干的?她,她是想,想让裴绍均来抓现行,为了对付我?」 「二奶奶英明。她放过九姨娘,不是因为心善,而是想让你们继续斗,才好居中取利。至于姚嬷嬷,她是你的臂膀,能除掉自然是最好的。」 「……」 看着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狰狞神色,青青知道她听进去了,淡笑道:「二奶奶,牛肉羹要趁热吃。请二奶奶明日巳时到花园去,多个臂助总比敌人好。」 第288页 她悠然走了。瞪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刘月琴復再坐下,瞧了那碗牛肉羹一会,拿起汤匙。 屋外,宋林家的惊讶地看着青青走出来,屋内却不曾传出谩骂和训斥声。不等她问,青青低声说:「宋婶子,若是二奶奶问我的来歷,你要记得说是你的功劳。」 二刻后,刘月琴高叫来人。上房很快掌灯,丫鬟们再次进进出出的服侍起来。喝了茶,卸了妆,刘月琴遣退了丫鬟们才问:「宋林家的,那个叫做青青的丫鬟什么来歷?」 一愣,她忙回答:「二奶奶,青青是小宛镇的人,家世清白。她有个亲戚认识奴婢,恰好九姨娘屋里缺人,奴婢就寻思着或许有用,这不……安排了去。」 「她倒是口齿伶俐,看来见过些世面。」 「是啊。」 不再问,刘月琴心事重重地睡下。一夜无眠。次日,她推说头疼得难受,吩咐今日的家务都往兰艷丹的院子里回话。 巳时,刘月琴带着宋林家的进了花园。假山后,青青静静站着。 「二奶奶,九姨娘在亭子上等您。」 亭子上,九媚独自站在扶栏边,一脸慵懒地把玩着一片树叶。听到脚步声,她转头看来,微微一笑。 第294章 谈交易 抿了下唇,刘月琴不冷不热地问:「九妹找我有事?」 「呵呵,二姐何必气鼓鼓的?姚嬷嬷又不是我杀的。你要恨,该恨大小姐。」 摸不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刘月琴琢磨了一下就问:「你跟小丫头有仇?」 「原本没有。可她算计我,就有了。」 没理睬她说不说话,九媚淡淡道:「请二姐来只是告诉你,我不会跟你争。如今五姐分了管家权,老爷对你的意见也很大,你继续跟我斗,对你毫无好处。」 没出声。刘月琴盯着柱子一会才问:「那你说怎么着?」 「二姐想要的无非是扶正做夫人,让三少爷继承家业,再帮衬娘家东山再起。这些我都可以给你。但能不能得到,要看二姐愿意付出多少代价。」 「代价?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听到这些话,刘月琴总算回过味来了。一个青楼女子怎么可能有这种底气,除非…… 毫不在意她戒备的目光,九媚款款走到她跟前,轻挑眉梢,蛊惑地一笑:「京城里有位贵人,只需要他一句话,三少爷就能官復原职,你哥哥就能回到京城开业。至于四小姐,若是他帮忙,嫁给富贵人家也是不难的。老爷很会盘算,你对他有助,他就会扶正你做夫人。用不着……摇尾乞怜。」 刘月琴一呆,「贵人?」 「二姐不知道吧?日前东疆报捷,陆小侯爷参战得了头功。因此老爷把大小姐赶出了府,却依旧派人打扫浣花阁。五姐是个伶俐人,最是知情会意,才能拣了分权的便宜。局面如此,你再不当机立断,三少爷或许永远都回不了府了。」 数日间为了儿子女儿的事心烦,又为了姚嬷嬷的事忧愁,刘月琴还不知道陆淮叶立功嘉奖的消息。乍闻得,真如五雷轰顶,说不出心里是憋屈还是难过。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了。 「若阳儿有陆淮叶一半的出类拔萃,你早就是夫人了。」 孟广德的话迴荡在耳边,刘月琴不由得想起了那位高贵的夫人。 那些岁月里,即便孟广德常常宿在自己屋里,可她见了夫人依旧要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僭越。即便孟广德有时跟夫人置气,也总会回去低声下气地赔礼道歉。阖府上下,无不对陆家的人笑脸相迎,甚至阿谀谄媚。为何呢?不就是因为夫人身后那座显赫巍峨的将军府吗? 她苦熬了十五年,熬到陆鹤扬死了,侯府败落了,再熬到夫人死了,她管了家,女儿入了宫,儿子当了官……她以为她苦心孤诣十几年,终于等到了登堂入室的那一日,可是陆淮叶还活着。一旦他袭了爵又有军功…… 脸色逐渐灰败,刘月琴狠狠地咬住唇,直到咬出了血,可她丝毫没感觉到疼痛和血腥味,只是直勾勾地瞪着九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想要什么?」 「为他所用。」 沉默很久,「我要想一想。」 九媚淡淡一笑:「二姐想好了,就派宋林家的告诉青青吧。」 她走了。刘月琴呆立在亭上,指甲扎破了掌心却似乎无感。 午后,刘月琴带着病恹恹的女儿进了宫。 不等孟瑾如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刘月琴就把买兇掳人、童老七被抓、孟瑾媛受伤、孟锦阳被逐、五姨娘分权、姚嬷嬷被杀、陆淮叶立功、九媚约见的诸事细说一遍,然后问:「如儿,你一贯聪明。你说说,如今这个局面,娘该怎么办?斗来斗去,小畜生没死还立了功,我们却个个倒霉,真是不能活了呀。」 没想到孟瑾乔这么兇悍,孟瑾如惊讶地绕到屏风外看看妹妹,「媛儿,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好痛,不要看了。」悽惨惨地靠在榻上,孟瑾媛有气无力地惨叫。 孟瑾如瞪了她一眼,「你真是娇气。不就是胳膊受伤吗,叫那么大声作甚。」 「我……」 见她一脸萎靡,孟瑾如想了想还是安慰了几句,然后细问那一日争执的情形。 没精打采地把经过胡乱说了说,孟瑾媛哭丧着脸说:「姐,我真是不明白。那天他带我去吃野鸭羹,送我首饰,对我挺好的。可在长乐侯府前,他却突然翻脸了。后来他还公然维护死贱人,他抓住那把刀说我疯了,然后死贱人就拿簪子扎我……呜呜呜,京兆府的裴绍均跟她相好,明摆着偏袒徇私。我好冤,好冤。大夫说我的手臂会留下隐患的。姐,你说我怎么办?」 第289页 蹙着眉继续提问,可孟瑾媛只一个劲地嚷着疼。无奈,孟瑾如吩咐翠苑:「去传御医。就说本宫的手划破了。」 「是。」 没多久,御医来了。 看过孟瑾媛的伤口,他直摇头。「启禀娘娘,看伤口,伤了令妹的兇器该是钝器,还有很多支棱的稜角,所以四周的肌肉被撕裂割断,伤口深而破碎,故而筋骨的损伤更重。此伤比刀伤更甚,若要彻底治癒,必须辅以生肌秘药方可。」 想不到这么严重,孟瑾如忙问:「你知道何处能得到那种药吗?」 「宫中有,但……娘娘得求陛下恩赐。对了,城中的回春堂出售极好的伤药,虽然回春堂没了,或许城里有些贵人会收藏一二。」 御医告退后,孟瑾媛又开始哭。看了看妹妹憔悴的脸,孟瑾如拉着母亲转过屏风,叮咛数语。 听完,刘月琴吃惊地问:「能行吗?」 「依我看,他想招揽您为他所用,说明有些事他不方便做。我猜测,他是要对付我姐,或者跟我姐在一起的人。先试探一下他的能力,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做交易。」 不解地看着女儿,「女儿,你是说……不是替他效力,而是谈一个交易?」 见她惊讶地瞅着自己,孟瑾如暗自无语,教唆道:「当然了。您是堂堂尚书府的当家奶奶,又不是那种出身寒微,被培养的死士杀手。为人效力,不但受制于人,更是自低身价。记住了,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合作而已。」 第295章 争议 怔住,刘月琴寻思半晌,点点头又问:「他会对付陆淮叶吗?」 「娘,你先不要管陆淮叶了。若他能拿出媛儿所需的药,至少富贵不缺。若他能推翻京兆府的判决,说明他有能力干预刑律,就可以合作。而且,有九媚在爹面前说好话,对你有好处。」 「好吧。」暂时丢下了嫉妒和狭隘,刘月琴言听计从。 送走母亲和妹妹,孟瑾如站在迴廊上沉思着。 隐隐约约地,她觉得齐轩成的反应有些奇怪,孟瑾乔的举动更是透着不对劲,但为何呢?打心眼里,孟瑾如不相信姐姐会爱上别的男人,而且齐轩成只是长得有几分像。 可今日孟瑾媛病恹恹地有气无力,问了也不答,只会哭,她只得按捺住疑惑。 这一日晚间,孟广德照例去了秀丹楼与九媚厮混。刘月琴站在距离秀丹楼不远处,瞧着那一处的灯火喧闹,不自觉地嘆了一声。 她出身商贾之家,虽富不贵,眼下娘家式微,儿子亦不成器,能指望的只有丈夫孟广德了。可她清楚地知道,孟广德是个没有长情的人,很难靠得住,若能找一个更有力的靠山,未尝不好。可打心眼里,她讨厌九媚,若非她狐媚难缠,自己不会出此下策,姚嬷嬷就不会死,孟广德也不会讨厌自己。 就这样翻转着念头,她没精打采地往回走。一想到不得不向九媚低头,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烦闷和压抑。 远处的另一道花荫下,兰艷丹瞧着刘月琴的身影,「看二姐的模样不像是生病。」 「姨奶奶,奴婢听说今早二奶奶去了花园。真的生病,不会有力气逛花园吧?」 「花园?」一鄂,兰艷丹就问:「二姐去的时候,有别的人去吗?」 丫鬟一愣,回想片刻才说:「奴婢只知道九姨娘也去了花园散步。」 暗觉微妙,兰艷丹低声吩咐:「悄悄打探一下,秀丹楼有没有人去过上房,无论是回话,还是取东西。」 「是。」 抿着唇,兰艷丹琢磨着往回走,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是个心明眼亮地,多少年下来看惯了府里的明争暗斗,深知刘月琴是个最容不得人的,更不肯认输。此番折了姚嬷嬷,以她的性格绝不可能善罢甘休,更不会跟九媚握手言和。但是,两个人都去花园,透着蹊跷。 夜深时分,丫鬟回来禀报:「姨奶奶,昨晚姚嬷嬷死后,秀丹楼的丫鬟青青端着牛肉羹去了上房。今早,九姨娘去了花园,二奶奶也去了。奴婢估摸着,她们会遇着。」 「……」 「午后,二奶奶还带着四小姐入了宫。回来的时候四小姐哭得脸都花了。」 「青青是什么来歷?」 「只知道她是宋婶子安排到秀丹楼服侍的。二门上的小厮说,青青刚入府就进了秀丹楼,没几日就在九姨娘跟前得了脸,手段厉害呢。」 心头有些惊,兰艷丹沉思良久才修书一封,嘱咐丫鬟趁着夜色把信送到冯定手中。孟瑾乔搬走却不带走冯定,为的就是传递府里的消息。兰艷丹心窍玲珑,自然明白她的用意。 次日一早,宋林家的拿着一盒林记的香粉去了秀丹楼。一个时辰后,青青进了上房,递上一只玉瓶。 「二奶奶,这个药给四小姐敷上,半个月后手臂就能復原如初,不会留下任何隐患。至于舅爷家的事,您稍待几日,自会有回音。」 惊讶地看看那瓶药,刘月琴忍不住问:「他这么大方?若是我拿了药却失言呢?」 「奴婢只是奉命办事,您的问题回答不了。可奴婢觉得,二奶奶没必要跟那位贵人对着干。如今容公子废了,大将军是很难指望得上了,可三少爷在朝上总得有个靠山才好。五少爷勤奋上进,又有侯爷表哥帮衬,三少爷拿什么去比呢?」 第290页 这番话似乎轻描淡写,却把刘月琴堵得哑口无言。顿了半晌,她才悻然道:「小蹄子真是伶牙俐齿。你到底哪来的?」 「您瞧着奴婢不顺眼,奴婢立刻就消失。但此时此刻,二奶奶还是早点拿定主意为好。而且那位贵人如此大方,至少说明他胸有成竹,并不担心二奶奶失信。」她神色平淡,似乎在讲一件最容易不过的小事。可落在刘月琴的耳朵里,却隐隐感觉到了威胁。 惊讶地瞪着她一会,「你走吧。等我哥回到城里,该如何就如何。」 「是。」 青青告退后,刘月琴抓着那只玉瓶看了好一会才吩咐请大夫。半个时辰后,孟瑾媛换了药,疲惫地睡着了。 「这药真的有效?」 「二奶奶,这药……效果丝毫不逊色于回春堂的那种。四小姐好福气。您放心,敷上七日再将养一阵子,她的手臂就能完全恢復了。」 松了口气,刘月琴不由得高兴了些。 就在她为女儿延医问药时,孟瑾乔在侯府看完了冯定送来的信。细读数遍,她才问府里的事。 得知刘月琴处死姚嬷嬷,她蹙眉轻嘆:「真狠!断腕自保,不惜折了羽翼。她不会干休的。冯大叔,你要多加小心,我交代你的事更要保密。」 「大小姐放心。」 苏绣把冯定送走了,孟瑾乔站在迴廊下思索着府内的暗涌。正出神,罗叔急忙忙地跑了进来,递上一封书信。 不解地拆信一看,孟瑾乔勐地凝眸。信中只有寥寥数语:朝中为淮叶的封赏有争议,若皇帝召见玉夫人询问,当请皇帝决断,万不可拒绝回京任职之议。 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送来的。 抓住信纸,孟瑾乔深吸一口气,稳住神思忖片刻,掉头匆匆去找玉书瑶。 书房里,玉书瑶正在检查小儿子的功课。听完她的话,不解地问:「他调回京城有何不妥?」 摇头,孟瑾乔严肃地回答:「舅母还记得上次淮叶中毒吗?我猜测,有人希望他调回京城,但不是要成全他的前程,而是为了查清解毒的始末。」 「……」 不等玉书瑶再问,圣旨到了。 第296章 旧恨 宫门外,马车停了。目送玉书瑶进了皇宫,孟瑾乔隔着车窗瞧着巍峨的宫墙,有些出神。舅舅在世时,她从不觉得这厚重的宫墙有什么可怕。直到……永安门之变。 悄然咬了咬唇,孟瑾乔再次拿出那封信细看,心中有些忐忑。 这时,玉书瑶跟着传召的内监走在宫中步道上。她是诰命夫人,曾随夫进过宫。但陆鹤扬过世后,宫中宴乐与她再无关系。 御书房外,她略站了站才走进去。 御书房里,向缨、容天明都在,还有户部尚书龙隆、兵部尚书诸葛骏、礼部尚书孟广德,以及端平公主。 「臣妾叩见陛下。」 「玉夫人平身。召你来,是因为陆淮叶在边疆立了功,但大臣们对封赏有些异议。忠勇侯曾有大功于国家,你是他的母亲,所以问问你的意见。」 「淮叶能为国立功是他的福分,封赏之事由陛下定夺,臣妾没什么想法。」 听了这话,端平公主嗤笑一声:「陛下,我就说了,玉夫人没读过几本书,这些事问她,没必要的。」 似乎没听见她的冷嘲热讽,玉书瑶垂头不答。 皇帝看了一眼姑姑,「容爱卿,你先说。」 「是。」清了一下嗓子,容天明不紧不慢地说:「陆淮叶为国立功,可喜可贺。但他年纪尚轻,从军的资歷也短,提拔早了些。臣建议将他调回京城,先在司马卫做个都尉,磨鍊一二年。待日后再立下功劳,封赏不迟。」 「大将军所言在理。陆淮叶第一次上战场,立功只是侥倖,在司马卫做个都尉都不合格,但可以做个校尉好好学学规矩。玉夫人,你觉得呢?」端平公主毫不掩饰地讥诮。 不等玉书瑶回答,诸葛骏已经表示反对:「陛下,臣觉得不妥。治军必当赏罚分明,才能激励将士们奋勇杀敌。陆淮叶此战得了首功,有目共睹。若是如此的功劳都不得封赏,士兵们会怎么想?而且战事初歇,前方还是用人之际,他该留在军中效力。调回京城,没有必要。」 然后,他看了一下孟广德,「不知孟大人以为如何?」 孟广德一怔,圆滑地说:「将士们的封赏并非礼部的本职,不宜妄言。请陛下圣裁。」 闻言,向缨笑了一声,「孟大人,陆淮叶是你的外甥。不知你是希望外甥戍边,还是希望他留在陛下身边效力?」 抿了抿唇,孟广德摸不清向缨这话什么意思,斟酌了一下只好说:「在何处都是为陛下效力。淮叶他,年纪小,不是很懂规矩,所以……」 话没说完,端平公主打断说:「陛下,孟大人也觉得陆淮叶不懂规矩。依我说,该先学规矩,再谈封赏。」 「陛下,若说学规矩,陆淮叶在禁军任职最合适。」 看看众臣,皇帝思忖了一下就问:「玉夫人有何想法?」 想起孟瑾乔的叮嘱,玉书瑶恭声回答:「若陛下觉得淮叶留在边疆不合适,调回京城也是好的。但他自小毛躁,在禁军效力只怕……做不好。」 「陛下,既如此,司马卫很合适。」 皇帝还没决定,泰王在外求见。 第291页 「宣。」 杨懿很快走进来,一扫四周,行礼说:「陛下,臣弟发现了几个人才,特来举荐给陛下。您看。」 有些意外地看看他,皇帝才打开那本奏摺,其内罗列着七个名字,细细写着每个人的来歷、资歷、评价,推荐的任职。看完,皇帝想了想就问:「七弟,你觉得这几个人很能干?」 「对的。陛下,其中五人武艺不俗。臣弟推荐三人在司马卫效力,做都尉吧。另外两人……禁军似乎有都统的空缺。还有两人,一人对税收很有心得,可以在户部任职,另一人可以在礼部任职。」 把七人挨个夸奖一遍,他又说:「臣弟注意到京兆府的衙役武力不足,裴绍均一个人时常孤掌难鸣。听说陆淮叶要调回京城,让他去协助裴绍均查案吧。他挺能打的,做个打手最合格。」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 暗骂馊主意,诸葛骏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陛下,陆淮叶此战立下大功,论功行赏,指挥使之职实至名归,岂能把如此有潜力的将才调回京城抓捕盗匪,未免荒谬。」 端平公主却乐了,「陛下,京兆府缺人,陆淮叶正好补上。」 「陛下,臣弟认为陆淮叶年少,不值得多加重视。您看,臣弟推荐的人合适吗?」 再次看了一下奏摺,「容爱卿,向缨,你们觉得呢?」 彼此瞅了瞅,向缨假惺惺地说:「臣没有异议。但禁军只有一个都统的缺。」 「陛下,司马卫只缺一个都尉,一个校尉,三个人,多了。」 见状,孟广德忙说:「陛下,礼部没有合适的空缺。」 一瞧三人不阴不阳的态度,杨懿驳斥道:「陛下,臣弟认为各军各部该换换新人,调动一下,也是鼓励学习的意思。」 见弟弟一脸热切,皇帝扯扯嘴角,指点了三个名字,「好吧。这三个,一个在禁军,一个去司马卫。这个在户部。其余的……明日你问问吏部何处还有缺。」 「陛下英明。」大喜,杨懿洋洋得意地谢恩。 杨懿喜形于色地告退了,被他一搅局,皇帝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不想再追究陆淮叶该去哪儿,就说:「诸葛爱卿,陆淮叶的封赏按照你的意见办理吧。」 「臣遵旨。」 众人一起告退,却各怀心思。无暇理会旁人,玉书瑶自顾自走了。她听得出来,端平公主是要打压儿子,容天明也是。至于向缨,有些猜不透。孟广德,摆明了置身事外,只求自保。 在她身后,端平公主阴着脸。一想到陆淮叶立功嘉奖,顿时勾起了旧恨。正不高兴,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公主,您还在为忠勇侯生气呀?」 一鄂,她转脸一看,向缨正走到附近,一脸关心。 端平公主生性高傲,懒得理睬向缨,她哼了一声就欲离去,向缨却说:「公主想拔去心中的刺,只靠说说坏话,效果肯定不好的。」 第297章 一纸赦书 一鄂,端平公主蓦地转脸瞪着他,「什么意思?」 他微微一笑:「陆鹤扬恣意妄为,因为确实有自傲的本钱。但他的妻儿没有这种依仗。公主,有些话你不方便说,臣却可以替公主效力。」 「你?」诧异地审视他片刻,「你跟陆家有仇?」 「没有。臣只是为陛下分忧。」 「为陛下分忧?你到底什么意思?」 「公主不乐见陆淮叶立功嘉奖。臣认为陆淮叶不宜重用。虽然考量不同,但目标一致……何不各取所需?」 盯着他一会,「你想要什么?」 不答,他又说:「公主可知道,陆淮叶本来是想不到去从军的,但他有个好姐姐。」 拧眉回想半晌,「孟瑾乔?」 「公主英明。若非孟瑾乔指点教导,以陆淮叶的毛躁,怎么可能想得到先善用父亲的荫庇,结交廖景龙;再出入书院拜会泰王,还结识了裴绍均。没有他们的照拂,公主早就如愿了。其实呢……令郎搅闹书院的那一出演得还是很不错的,可惜京兆府没有站在公主的这一边。」 想起那一次偷鸡不成蚀把米,端平公主的目光变得阴沉起来,抿唇片刻,她冷冷地问:「那你说怎么做?」 「臣想请公主到太后跟前送一份礼,告诉太后……礼物是慧妃娘娘的舅舅进献的。他已经得了教训,痛改前非,恳求太后赏他一个回到京城的机会。」 「慧妃?刘家?」 「公主,他们虽然是小人物,但孟家的当家奶奶恰好姓刘。所谓釜底抽薪,孟瑾乔毕竟尚未出阁。」 寻思半晌,「好。你把进献之物送来。」 同一时刻,玉书瑶和孟瑾乔回到了侯府。进了府门,她才把御前的事告诉外甥女。说完,她嘆息一声,「若非诸葛大人一力反对,公主在一旁不停地说怪话,皇帝或许就採纳容天明的奏议了。」 想起诸葛遥清,孟瑾乔笑了笑,「无论如何,事情过去了。淮叶在军中比在京城安全多了。」 「是啊。乔儿,你为淮叶操心了。」 「舅母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他是我弟弟。」 拍了拍她的手,玉书瑶出神片刻突然说:「那一日我派人给廖夫人送信,告诉景龙和淮叶在一起,平安无事。廖府的家人来送回书时说,白龙军的主将姓诸葛。你说……兵部的诸葛大人与那位诸葛将军会不会是亲戚?」 第292页 她意外地问:「诸葛将军?」 「对啊。」 不自觉地有些猜测,孟瑾乔琢磨了一会才说:「我也不知道。但淮叶能在白龙军立功,至少证明他的主将不会打压刁难,总是好事。」 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两日,皇帝核准了兵部关于封赏的奏议,一应犒赏诰封很快送往军前。打听得没有人再作怪,孟瑾乔松了口气。眼见暂无异动,她想起齐轩成,嘱咐了陈荔几句,便带着苏绣,在两个侯府家将的保护下出城去了。 孟瑾乔前往凤竹镇之际,端平公主进了太后宫,呈上一只礼盒。 盒中是一扇一臂高的淡紫色贝壳,如玉般通透,淡淡金色均匀地勾勒在边缘处,逐渐向内渗透,铺展出紫金交织的华贵。玉壳上纹理天成,映着天光灯烛,泛着奇妙的五彩流光,望之目眩。 惊艷不已,太后啧啧称奇。 「这是贝壳?纹理天成螺旋,你看这,一圈圈花纹看似堆叠,但每个环形的花纹都自成一体,没有一个是重叠的,奇妙啊。端平,此物可有出处?」 微笑了一下,「太后,此物产自汪洋深处,是一种蓝贝的壳。蓝贝生长千年,壳通体转为淡紫,通透如玉,纹理浑圆成形。如这种淡紫中泛金的,至少要生长三千年以上。除了花纹独特,天成如玉,这壳还可以入药。只要刮下来一点以温酒混合服下,不但能解酒驱寒,治疗疖癣痒痛,还能解毒。」 「把这玉壳放在那扇屏风旁,正好相映成趣。」见她一脸喜爱,端平公主补充了一句。 闻言,太后伸手抚摸玉壳,触手温润,淡淡清凉混合着温暖在指间流淌。欣喜更甚,她夸奖道:「端平,你有心了。如此的宝物不可多得,哀家要好好地赏赐你。」 「太后,这宝物是他人托我进献的。」 「哦?」 「慧妃的舅舅以前做过皇商。可他一时鬼迷了心窍卖赝品,还煳里煳涂地把赝品送进宫,惹怒了陛下,被赶出了京城。这件宝物是他费了好大力气才得到的,恳求我进献在太后驾前,不敢求赏赐,只求太后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微怔,「慧妃的舅舅?」 「以前的皇商有一个叫尚品堂的,姓刘,家里主事的人叫刘昌隆。他的妹子是慧妃的亲娘。」 思忖了一下,太后就说:「他真是不懂事,把赝品送进宫,亏他干得出来。」 「太后,其实是伙计弄错了,他才搞砸的。即便有泼天的胆子,他也不敢煳弄天家。您尽管让工匠查验,这玉壳绝对是真品。」 继续欣赏了那玉壳好一会,太后才说:「他有这个孝心,也算难得。既能知错,哀家给他一个回到京城的机会。告诉他好好做生意,别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慧妃勤谨守礼,孟大人更是个懂事的,所以即便是自家亲戚,他们父女也不敢恳求陛下法外开恩。今日太后仁慈给了恩典,孟家刘家必定感恩戴德。」 奉承话谁都喜欢听,太后笑开了脸,赏赐了一只红玉珊瑚给端平公主,然后吩咐管事太监去见皇帝。 未时三刻,刑部的行文送到京兆府,赦免刘家父子之罪,准许进出京城并开业营生。 闻讯,裴绍均惊讶不已。 「刑部怎么突然过问刘昌隆父子的案子?叔叔,您看这?」 摇摇头,裴远嵩沉思片刻才说:「看来是慧妃下了功夫。你忘了,孟广德的二女儿是皇妃,她就是刘昌隆的亲外甥。」 错愕,「但是……她似乎不得宠吧。」 「宫里的事谁知道。淑妃死了,丽妃被废,陛下没准又想起了慧妃呗。」 第298章 赏莲 因为刘昌隆被赶出京城不知去向,京兆府的行文便送到了尚书府。 看着那纸赦书,刘月琴的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了好几遍,勐地抓住叫道:「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哥,我哥又回来了。太好了,太好了。」激动地站起来兜了好几个圈子,她乐得忘了东南西北,转得头晕险些摔倒,所幸丫鬟眼疾手快地扶住。 见主子如此高兴,宋林家的赶忙凑趣道:「二奶奶,大喜事呀。眼下日暮将近,明儿让郝管事出城把喜讯告诉舅爷。」 「对。说得对。」高兴了一会,刘月琴梳妆一番,兴沖沖往书房而去。 书房里,九媚正在孟广德身边研墨。看到刘月琴一脸喜色地进来,她低头看了一下孟广德,伸出纤纤玉指戳了他一下,娇笑道:「老爷,你抬抬眼。二姐来了。」 「唔。」没什么好气地看了看刘月琴,「有事?」 瞥了一眼九媚,刘月琴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笑脸说:「老爷,适才京兆府送来赦书,允许我哥哥侄儿搬回京城开业了。」 一愣,「赦书?」 「是啊,您看。」 接过看完,孟广德目露疑惑。见他沉吟,九媚就说:「这是好事呀。二姐,恭喜了。依我说呢,肯定是二小姐在宫里哄得陛下高兴了,陛下大笔一挥就宽恕舅爷了。」 再次一鄂,孟广德不由得问:「九儿,你怎么这么认为?」 「老爷,京兆府持掌刑律,能推翻了京兆府的判决,不是陛下的恩赏是什么呢?再说了,二小姐聪明伶俐,现如今淑妃丽妃去了,宫里的美人没准不如二小姐知情会意呢?老爷,以前不得宠不代表眼下不得宠,您说呢?」 第293页 心中还是有些疑惑,但孟广德再一想,神色缓和不少,就说:「这是好事。月琴,你哥哥搬回来让他好好地做生意,别再闹出事端。」 「老爷说的是。」 刘月琴告退后,九媚搂住孟广德的脖子问:「老爷是不是觉得特别意外呀?」 「是啊。」 「嘻嘻。依我说呢,这是喜事。眼下陆小侯爷得了封赏,二小姐得了宠,一个是你的外甥,一个是你的亲女儿,不管哪一边得了势,对您都只有好处。」 听着她的蛊惑,孟广德咀嚼片刻,「有理。」 九媚继续哄着孟广德,刘昌隆得到赦免的消息在刘月琴的授意下风一般传遍了尚书府。几个心腹知趣地添油加醋,把二小姐得宠,如何帮衬舅舅家的事描绘得跟真的一样。府内上下惊讶之余,再次人心浮动起来。有心人瞧着二房,再想想长房,又开始上下权衡。 兰艷丹得悉,轻嘆一声。她知道,刘昌隆蒙赦回京意味着二房在争斗中扳回了一局,无论是不是孟瑾如所为。 不提刘月琴在府里如何高兴,孟瑾乔已经在凤竹镇的金莲湖畔等了许久。青瓦坊关闭,齐轩成搬出城外,她不知道去何处寻他,只猜测他得知自己出城就会前来相见,可等了大半个时辰,依旧不见他的踪迹。 暗自气闷,孟瑾乔有些没精打采地沿着湖边的莲田里交错的阡陌步道往前走去。前方建有一弯九曲游廊,正可赏莲。 走过数条阡陌,她突然看见了一个人影。一怔,还没来得及出声招唿,那个人影似乎张望了一会就往右拐了。急了,孟瑾乔加快脚步踏上迴廊,绕过两个弯曲,叫道:「齐公子。」 闻声止步,他回过头来看来,继而目露惊讶地问:「姑娘叫在下?」 看清他的脸,孟瑾乔一呆。他不是齐轩成,但他比齐轩成更像江阙。 见他盯着自己看,那人復笑道:「姑娘认识在下吗?」 回过神,孟瑾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对不住。这位公子,我认错人了。」 「哦。你认识的人跟我很像吗?」 「确实。」 「既然姑娘等的人没来,我也闲着,相请不如偶遇,我陪姑娘赏莲吧?」 没想到他一副自来熟的模样,孟瑾乔吃了一惊,正色道:「适才是我失礼了,请公子勿怪。公子请自便。」 她掉转头消失在另一个方向。 瞧着她的背影,那人轻挑唇角,流露出一抹玩味。 这时,孟瑾乔已经脚步匆匆带着苏绣走出很远,在廊上七弯八绕了一会她才停下,选了一处安静的角落站定,瞧着游廊下盛放的金边莲出神。 适才那个人近乎有八分像江阙,乍见到他,她又想起了很多往事,復再想起齐轩成,暗道:他的脸跟以前真的差别不少,会是易容吗? 正出神,苏绣突然叫起来,「咦!齐公子。」 一惊,转脸一看,她顿时欣喜起来,「齐公子。」 行至近前,他微微一笑:「小乔,我今日进了城,还以为你在侯府。你怎么一个人来看金边莲?」 被问得无语,孟瑾乔心下着恼,嗔怪道:「不是你说要来看金边莲的吗?哼!明知故问。」 见她气鼓鼓的模样,齐轩成心头一跳,伸手抚摸了一下滑落在她肩头的一缕秀髮,耸耸肩笑道:「别生气。我听说你出城就赶来了。我找到了一条画舫,我们去游湖吧。这里的金边莲品相一般,湖中深处的才最好。」 赶走他的手,她一想起自己傻等了那么久,顿时发起了脾气,「不准乱动。不去。」 「走吧。快日暮了。我们在画舫上吃晚饭,夜里还能看到睡莲盛开。」温声哄了一句,他拉起她的手。 听着他温柔的哄着自己,她心中又泛起种说不出甜蜜。转念想了想,她故意挣扎了一下,他却抓得更紧了,柔声劝说:「乖。今日天色晴好,夜里月光肯定明亮。我们正好看看月下的睡莲。」 「看什么睡莲,那么晚了,我还要进城的。」 「别担心。看完睡莲,我送你回去。我们走吧。」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不再耍性子,任凭他牵着自己往前走去。苏绣跟在后面悄悄吐了下舌头,落后几步跟来。 第299章 落水 不多时,一只画舫滑入了广阔的金莲湖。远处,另一艘画舫正飘荡在水上,素优卿慵懒地靠在向缨的怀里,一起逗着一只鹦鹉。 「乖乖。」 「嘎。」 「笨呢。乖乖!」 「哌。」 「嘻嘻,太笨了。」正嬉笑,脚步声响起。 闻声,向缨抬头看来。 「师弟,如何?」 「师兄所料不差。孟瑾乔是来等齐轩成的。她看到我的时候,叫的是齐公子。看来,齐轩成确实长得很像江阙。」来者是饶沖,孟瑾乔遇见的那个男子是他易容的。 笑笑,「原来她那一日急匆匆地跟着泰王进了疫场,是在担心他。哈哈。太好笑了,裴绍均如果知道,肯定气得半死。」数番交际,向缨瞧着裴绍均十分不顺眼,一想到他必定会伤心了,顿时幸灾乐祸。 见他如此高兴,素优卿不禁莞尔,妙目一转就问:「缨,你觉得孟广德关心他女儿吗?」 一愣,向缨回想片刻,摇头说:「那一日在御前为了陆淮叶的封赏争执,孟广德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知道陆鹤扬是怎么看人的,居然给自己的妹妹选了个白眼狼。」 第294页 「嘻嘻。这个你就冤枉他了。据说,当年是陆江雪自己看中了孟广德。孟广德是个懂得甜言蜜语的,哄女人有一套。只能说陆江雪自己犯傻,看错了人。至于陆鹤扬,他那时随侍先皇,一个月里没几日见到妹妹的,哪能知道孟广德人品如何?他只是心疼妹妹,不想逆了她的心意,成全而已。若不然,以陆家的门楣,孟广德哪有资格高攀呢?」 「哦。此前听说陆江雪抱病多年,看来是被丈夫气的。她死了,孟广德或许高兴得很,对女儿就更加不关心了。」 「你真聪明。」玉手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素优卿懒洋洋地抱着他的手臂说:「所以呀,孟瑾乔喜欢谁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她没法决定嫁给谁。恰因此,我们才有戏看。」 闻言,饶沖不解地问:「如果这样,裴绍均就有机会了。他是丞相的门生,孟广德肯定会同意的。」 轻笑一声,「但裴家不会提亲的。上次弹劾禁军之前,孟瑾乔见过上官隽雅,接着上官隽雅就去了京兆府。风闻裴家和上官家有意结亲,孟瑾乔看来是知道的,所以她刻意结交上官隽雅,必定是为了铺垫,日后才能继续蛊惑裴绍均帮忙。」 回想了一下冷融的禀报,向缨皱了下眉问:「眼下如何处置?」 「齐轩成闲着就会陪着孟瑾乔,先让她高兴几天吧。」 画舫远去了。向缨一行什么都没做。他们收拢了全部人手,耐心地蛰伏下来。 这时,齐孟两人乘着画舫来到了金莲湖之西。这里载着一望无际的各色莲花,点缀着三三五五的重瓣莲,花瓣的边缘勾勒着一抹或浅或深的金边,伴随着湖里的风,徐徐摇摆。 明月初升时,两人吃了晚饭,并肩站在船头欣赏着月色。行船水上,和风徐徐,说不出的惬意。片刻后,船停了。 「你看,这几朵睡莲都开了。再等一会,那边的也会盛开的。」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几朵莲,他笑道。 兴致勃勃地在船头坐下,孟瑾乔伸出手指摸了摸睡莲的花瓣,赞嘆道:「金边莲成片地生长,很好看呀。你看这只睡莲,花瓣尖上也隐隐有些金色。」 「是啊。」 在她身边坐下,齐轩成问:「你喜欢吗?这朵开得特别好。摘回去养在瓶里吧。」他指着一朵莲花笑道,伸手去摘。 不等他够着花杆,孟瑾乔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嗔道:「那花开得好好的,你折断它作甚?」 「哦。」收回手,他笑答:「我以为你喜欢,准备折一只送给你。」 「莲花最合适开在水上,有一望无际的碧水衬托,又有荷叶映衬才显得好。若是养在瓶子里却不好看了。不是每种花都合适插瓶的。」 「好吧。你看,水里有鱼,瞧,它们聚集在荷叶下。你拿着这树枝,没准能戳到鱼。」他好心地递过一根柳条。 无语,她瞪了他一下,「你怎么这么坏地拿树枝扎它们?还不如拿点鱼食来。」 「哈哈,好。我去拿鱼食。」好笑,他起身离去片刻,拿回来一碟鱼食。「给。」 抓起一些鱼食抛在水里,果然,鱼群逐渐聚拢过来。 她专心地餵鱼。齐轩成瞧着她的侧脸,出了神。优美的轮廓,白皙的肌肤,纤长的羽睫不自觉地颤动着,绯色的唇轻抿,勾勒出欢喜的曲线。莹白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氤氲出一片淡淡的光影。船边睡莲,船上美人,月色下描摹出温柔的意境,对景如画。 看了她好一会,齐轩成忍不住伸臂搂住她的纤腰,耳语道:「小乔,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 感觉着他靠过来,孟瑾乔不由得俏脸一红。可乍听到这句话,她不禁一愣,一时间说不清是生气还是惊讶,搁下鱼食,她转脸看来。 他正看着她。近在咫尺地相望片刻,他突地一笑,狡黠地问:「你妹妹告诉我……她说你把我当成江阙的替身,是这样吗?」 「替身!」她错愕不已,下一刻顿时怒上心头,想也不想就狠狠用力往外一推,「你还笑。」 齐轩成毫无防备,被她突然一推,重心失控,身后又没有倚靠,眨眼间就向湖面摔去。 「啊!」吓一跳,孟瑾乔来不及懊悔,不顾一切扑出去拽住他的手臂。可她力弱,哪能抓得住无处可以着力的齐轩成,下一瞬,两声惊叫响起,水花腾起。 船尾,洛洺正懒洋洋地啃着一只鸡腿,一面问苏绣:「你怎么吃这么少?」 「是你吃得太多了吧。一个两个三个……」不等苏绣数清楚空碟子,洛洺蓦地转头,下一刻他丢下鸡腿跃起沖向船头。一看在水里挣扎的两人,惊叫道:「公子!」 跟着跑出来的苏绣同样一呆,下一瞬就回顾神来,不顾一切往前扑出,「小姐。」 第300章 夜静晴方好 「别胡来。」拽住就要扑到船边抢救的苏绣,洛洺厉声高叫:「来人。」然后蹲下,摘下腰间的剑。「公子,快抓住!」 「先把她拉上去。」落水的瞬间,齐轩成就反应过来了。他会泅水,却也不惧。此刻他已经抓住了孟瑾乔的手臂,并把她推到船舷旁。 三五个人在船边忙碌了一阵子,把两人救上了船。齐轩成无甚大碍。孟瑾乔却受惊不浅。见她湿淋淋的脸色发白,洛洺只得寻来一件外袍让她先裹上。 喘息片刻,孟瑾乔定了定神,看着齐轩成浑身滴答,歉意道:「对不起,我……」 第295页 握住她的手,他微笑安慰说:「吓着你了吗?别怕。我有个庄园离这里不远,我带你去整理一下吧。」 「嗯。」 无心再看睡莲,画舫掉头划去。 凤竹镇东,一片连绵错落的楼阁深处,孟瑾乔闭着眼靠在一方白玉池上,氤氲的水雾迷濛了视线。瞑目许久,她才感觉放松下来。继续闭眼片刻,她突然听到一声响。吃惊地睁眼一看,一只毛皮绯红的松鼠落在沐池旁,正看着自己。 定住神,她顿觉惊艷,柔声叫道:「小松鼠。」 没理睬她,它「嗖」地不见了。 它不见了,孟瑾乔目露悻然。不等再次闭上眼,有东西落在身上。再次吓了一跳,她忙抬头一看。松鼠正蹲在沐池高处的一个灯架上,抓着一个盒子。盒盖打开了,小指长的花瓣如雨落下在沐池里。 微鄂,她不由得掂起一片花瓣看了看。花瓣细长,颜色淡红中夹杂着赤红,馨香淡淡。莞尔,她抬头说:「谢谢你,小松鼠。」 转了下眼珠,松鼠不见了。 好笑不已,她不禁想起齐轩成。心里雀跃了一下,她再次惬意地闭上眼,感受着水雾里隐约的花香。 就在这时,另一间屋子里,齐轩成正惊讶地看着沐池边的松鼠。 「红绯,你叼着个盒子做什么?」 它把盒子往前一推。不解地拿起打开一看,齐轩成直摇头:「你给我送花瓣做什么?我又不是女子。你给小乔送去,也许她喜欢。」 见它直盯着自己,他好笑着又说:「我没空陪你玩。你到别处去吧。」说着,他就要把盒子放回池边。下一瞬,红影一闪。吓一跳,齐轩成灵敏地一缩手,勉强躲过了松鼠的利爪。但不自觉间却松了手,盒子就直直掉到了池里。 无语,他只得捞起那只盒子,再一看,水里多了很多花瓣,松鼠却不见了。没有理睬花瓣,他闭上眼小憩片刻。 同一时刻,远处一座水榭上,琴声幽幽。齐君榭正在抚琴,夏非靠在扶栏上品茗。 嗖。 看了看落在桌上的松鼠,夏非摸了下它的头,「送去了?」 点头。 「真聪明!」夸了一句,他拿出一丸半透明的药丸。吞下药丸,松鼠滑稽地倒在桌上,抖了几下不动了。 看到这一幕,齐君榭惊讶地住了琴,问道:「夏兄,你给它吃什么?洛洺说,你中毒后无尘失踪,可他们费尽了心思也没能说服松鼠帮忙寻人。」 「哈哈哈。他们笨。红绯不是松鼠,只是长得像。松果鸡腿什么的太过寻常,它挑嘴,不吃的。」 「那它吃什么?」 「当年我给它吃了十瓶乌云露,它才跟着我离开了那座峡谷。」 齐君榭哑然,顿了一会才说:「乌云露生肌续脉,如此万金难求的宝物给松鼠当零食,暴殄天物。」 「哈哈。物若不用才是暴殄天物。」狂笑数声,夏非召来一人,交代数语。 半个时辰后,孟瑾乔换了送来的衣裙,在镜前照了照才想起时辰,环顾不见沙漏,就问:「绣绣,什么时辰了?」 「大小姐,将近戌时了。适才洛公子过来说,天色已晚,等赶到燕京或许城门关了。他说已经派人去侯府告知,劝我们住一晚,免得深夜叫开城门,更容易传出风言风语。奴婢觉得有理。这个时候赶回去,舅夫人反倒会担心。」 想了想,孟瑾乔点头。 还没继续说话,有人来到屋外。 「小乔。」 今晚满月如盘。月光下,他只穿了一袭白衣,脱去了华贵的冠带,却更多了一分飘逸的清俊风流。见到他,孟瑾乔不自觉地弯了嘴角,走出屋外微笑说:「齐公子,我以为你去休息了。」 「此刻还早呢。但回城或许晚了。你住一夜吧,我带你去看碧月昙花。今晚月圆,那花就要盛开了。」 「好啊。」想了想,孟瑾乔让苏绣先去休息,跟着齐轩成沿着迴廊往花园而去。 园中清寂,只有夏虫鸣唱。 弯过几曲迴廊,齐轩成站住脚。「你看。」 举目望去,几株花木栽在廊下的山石间,枝叶深碧,七八只花苞正微微张开。 等待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见那昙花轻轻颤抖,一点点往外张开。逐渐地,层层绽放。花大如碗,层层叠叠的雪白花瓣上,勾勒着缕缕半月形的浅碧色,月光下,好似笼着一层迷离的烟雾般,有种迷濛婉约的美丽。伴随着花开,暗香流散,让人心旷神怡。 并肩看着那花幽幽怒放,两人都有些惊艷。 看了碧月昙花许久,孟瑾乔轻声说:「传闻碧月昙花是花中的异种,每年只在夏季的满月时盛放,每次只盛开一个时辰。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花开的景象呢。」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微笑着附和,然后转脸看着她。 乌髮垂落在她的肩头。没有珠钗步摇的点缀,却更衬托得乌髮雪肤,清丽出尘。淡绿色的纱衣随着夜风舞动,淡淡馨香落在他的鼻端,齐轩成觉得鼻子有几分痒,心里就有几分乱。犹豫了一下,他伸手揽住她纤弱的肩,低声问:「我只是问个问题,你就推我下水。我惹你生气了?」 一鄂,孟瑾乔转眸看他。 那双深黑的眸子正瞧着她,似乎什么情绪都没有,又似乎潜藏着什么。 第296页 对视片刻,她没有推开他,只突然问:「你手上的伤好了吗?」 闻言,他微笑着抚了一下她的俏脸,「好了。」 第301章 花艷月正圆 抓住他的右手,孟瑾乔白了他一眼,只把他的手放到眼前一看:「哪里好了?伤口还在这。」 不等他回答,她拉起他的衣袖,在小臂上看了又看,「好奇怪,为什么不见了?」 见状,齐轩成笑问:「你找什么?」 依旧不回答,她抬头看他,然后自然地靠过来抓住他的肩问:「左边锁骨下的那道伤痕还在吗?」 微怔,他抿了抿唇,摇摇头。 她继续看他,他也看着她。凝望许久,她伸手抚上他的俊脸,幽幽地问:「你的脸……是易容吗?」 握住她的手,他认真地问:「我不是替身,对吗?」 她轻轻摇头,抽回手,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听了一会他的心跳,低声回答:「我知道,你是他。」 她的声音轻轻地落在了他的心里。沉默了一瞬,他伸出手轻抚她的秀髮,「你怎么知道的?」 闭了闭眼,她埋头在他的怀里,心里却泛起道不明的悲伤,「你就是那样狠心地骗我,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了。江阙,为什么你回来了不来找我?因为我爹,是吗?可你知道吗?那一晚我去了永安门,我亲眼看到你……三年了,我总在做同样的梦,然后一次次后悔为什么没有从宫墙上跳下去,和你死在一块。」 多少刻骨的思念,道不尽的追悔在这一刻决堤了。她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和骄傲,只是抱紧他,紧紧地抱住,似乎只要一松手,他就会如泡影般散去。无论前路如何艰险,她都不想再瞒下去,装下去,更不想躲在他的身后守候等待,她只想站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面对。 「我知道你一直在照顾我,从丹露寺开始。阙,你为我做的事我都知道。可我是你的妻子。所谓夫妻本就生死同命,从我决定嫁给你的那一刻,就不可能独善其身。无论别人如何权衡算计,周全取捨,可那不是我们。我不想等在一旁,看着你去搏命,去厮杀,我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上。不要再推开我,好吗?让我替你做一些事,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她的声音颤抖着,却渐渐坚定和执拗。 命运给了她第二次机会,让他再回到她的身旁,她不会再错过,更不会再放手。 默默闭了闭眼,他终于伸手抱紧她,「小乔!是我,我回来了。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这一刻,她泪如雨下。 「阙!」 寂静的花园里,劫后余生的有情人,相拥而泣。 不知道哭了多久,孟瑾乔终于不哭了。在他的衣服上蹭了蹭,她才抬头看他。轻轻用手指替她拭去泪痕,他柔声说:「看,眼睛哭得这么红,好像兔子。还是绿色的兔子。」 一愣,她却突然高兴起来,狡猾地回答:「那你也是兔子。」 「不是吧。」 「就是。你就是。哼!我是兔子,你也是兔子。要不,你难道要娶一只兔子?」 错愕,他转过念头来不禁失笑:「变得这么伶牙俐齿了?是,我是兔子,我们是一对嘛。呵呵。」 「嘻嘻。就是嘛。」 继续相拥片刻,他松开手说:「回去洗洗脸吧,明早眼睛肿了可不好。」 「哼!那也是你的错。」 「好,是我的错。乖,我们走了。」他笑着牵起她的手。 亥时将过,整个庭院静悄悄的。回到孟瑾乔暂住小楼前,灯熄灭了。微感意外,他温声说:「怕黑吗?我先去点灯。」 「不怕,我跟你一起进去吧。」 「好。」 两人携手进了小楼。片刻后,淡淡的光亮起,红光氤氲出一圈圈光晕,照彻了整个屋子。 走过来看着那只烛,孟瑾乔惊讶地说:「阙,你看。这灯看起来是透明的,可灯火居然是红色的呢。」 「是啊。好奇怪。我第一次见到这种灯。看,上面还有花纹。」发现那烛跟寻常的差异很大,他更加诧异,不禁盯着细看。 一起观察片刻,孟瑾乔转头发现了另一只一样的烛。好奇地拿过点上,她闻了闻,赞嘆道:「还有香气。」 看着她把两只烛排在一起,齐轩成有些发呆。失神片刻才注意到桌上温着茶,衣架旁的矮凳上摆着热水,一应所需皆井井有条。 此处是夏非的产业,庄园中的一切都有人打理,但若非必要,几乎看不到侍从出现。习惯了他的做派,齐轩成便拉着孟瑾乔坐下,拿过一方巾帕替她擦脸,一面说:「眼睛真的有些肿了。敷一下吧。」 「嗯。」 感受着他的温柔,她满心欢喜地闭着眼靠着他,任凭他替自己敷眼睛。 敷了一会,他端详片刻,「好多了。」 笑了一下,她懒洋洋地继续窝在他怀里。 氤氲的烛光下,两人静静地依偎在一起。相拥很久,她睁开眼看着他问:「你的脸……不是易容?」 凝望着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睛,他轻声问:「如果我永远都不能再变成以前的样子,你还会认我吗?」 看了他一会,她伸手轻抚他的脸,「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只要是你,就好。」 「小乔!」心中泛起温暖的感动,他轻唤着她的名字,吻过去。 第297页 她攀上了他的肩。 沉淀的相思在这一刻翻腾了,摇曳的烛影下,淡淡的香气在屋里迴荡,弥散,描摹出诱惑的意境。 缠绵许久,他松开手,抚摸着她的肩片刻,「今晚我们拜堂吧。你看,正好有红烛。」 看着他眼里满溢的深情,她失了神。 前世,她死了,他还活着。他报了仇,雪了恨,他娶了她的牌位。那一晚,红烛灯影把他孤独的身影拉得好长。他履行了他的承诺,可那不是她要的结果。她想陪着他,一世相携,不离不弃。可她伸出手去,欲要抚平他眉间的悲怆,却只是徒劳。 她无助地唿唤着他的名字,他却看不到,也听不见。直到……她看到了那朵花。花上万千光华流转,似乎聚成一只眼,静静地注视着她,然后,缓缓张开。光华流散,无边无尽的蔓延铺展,跨越了生死,穿越了无间,带她回到了丹露寺的那一晚。 他来了,这一次她认出了他。 懒得再去想什么世俗规矩,她微笑了一下,抱住他的肩,「好。」 第302章 两心相许 月上中天了。 两只烛,两个人,没有鼓乐,没有喜宴,只有他们,虔诚的叩首。天地为证,明月为媒。自今夜始,她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两心相许,便许了这一生,不离不弃。 摇曳的烛影下,彼此对视片刻,他轻声说:「你再等我一些时日。到了那一日,十里舖红,我会堂堂正正地迎你入府。」 「我等你。」 笑了一下,他伸手轻抚她绯色的唇,抱起她…… 屋外树影摇摇,屋内红烛高烧,馨香裊裊间,幔帐垂落,遮住了满室春光。 次日清晨,孟瑾乔睁开眼,就对上一双深邃的眼,不自觉地,她红了红脸,垂了羽睫。 「醒了?」他伸手摸了摸她纤长的羽睫。 眼睛一痒,她不由得一缩头。 「哈,好玩吧?」 「痒!嘻嘻,好痒!」躲开他的手,她娇笑一声。 捉住她嬉闹了一会,他搂紧她说:「这些日子留在城外陪我吧。反正你爹也不关心你去哪。」 「嗯。我们今晚去看睡莲吧。」搂住他的肩,她娇俏地眨眨眼。 「哈哈。好。」 「我还想去捉鱼。」 一鄂,他转念便逗她:「你会捉?」 「你不会捉鱼?」 他狡猾地一转眼珠,「不会。」 「啊!太笨了。连鱼都不会捉。不理你了。」打心眼里不信,她故意瞪了他一眼,掉头不理他。 见她不理自己,他捉狭地舔了一下她的耳朵。 「耍赖。坏人,最坏的就是你。」抖了一下,她只得睁开眼笑着就要躲开,却被他按住,亲了一下她的脸,「乖乖,我烤鱼给你吃好不?」 「唔。好啊!」高兴了,她欢唿一声搂住他,「我就知道你会的。嘻。」 温存片刻,他抱起她转过第二道屏风。沐池里,水波荡漾。不知何时,已有人备妥了一切。 这时,屋外的迴廊下,苏绣正瞪着洛洺叫道:「你为何不让我进去服侍小姐?」 「你别去了。她和我家公子在一起。」 「啊!」 见小丫头眼睛瞪得熘圆,洛洺摇摇头,安慰说:「我家公子对孟姑娘是真心的,你不用担心。但你这个时候进去没必要,园子里有人服侍,你先去吃早饭吧。」 「可是,可是……」想了半晌,苏绣忍不住抓了一下头才问:「我们老爷会同意吗?」 「有什么不同意的。放心,他肯定会同意的。」 「真的吗?」 「当然。而且你家小姐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她很聪明的。」 「那是肯定的。」 「既然如此,你个小丫头操心什么。你先去吃早饭吧,在这边吃。」 想了想浣花阁那一晚的惊险,苏绣吐吐舌头,还是跟着洛洺去吃早饭了。 将近辰时,两个侍女进来服侍孟瑾乔梳头,还送来新的衣裙。正在一旁看着她梳妆,一名侍从进来相请。 「小乔,我去一下。你先梳头,一会我们一起吃早饭。」 「嗯,我在这等你。」 他很快出了屋子,往西侧的庭院而来。水榭上,夏非正悠闲地拿着一把青草餵着一只彩色兔子。桌上放着一篮花瓣,一只玉瓶。 「师兄,你找我?」 闻声,他抬头看看他,哈哈一笑:「师弟,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还欠红绯的。」 「人情?什么时候?」 见他一脸疑惑,夏非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笑了好一会,他终于消停下来,摇头晃脑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不该感谢我吗?」 他愕然。 拍着凳子继续狂笑了好一阵,他才竖起一只手指,「幻心莲,同心烛,两物合用,对彼此相爱的人有催情之效。但若她虚情假意地对你……同心烛是点不燃的。如此,幻心莲的香气就会激化她对你的厌恶或者恶意,如此就能一辩真伪。明白了吧?」 终于明白松鼠为什么突然把花瓣送到沐池了。他呆立片刻,真是既尴尬又无语,不知说什么才好,想了想才走过来,狠狠一捶他的肩,「师兄,你,你怎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用在我身上?」 「是你们。我是为你好。她有情你有意,花开堪折直须折,有什么打紧的,反正你会娶她的,不是吗?」 第298页 抿了抿唇,他无言以对。 「红绯说她做的花糕很好吃,你把这篮花瓣拿回去,让她做一些答谢红绯。」 再次一鄂,齐轩成就说:「它怎么那么贪吃?不做。」 「师弟,难得红绯喜欢吃她做的糕点。你把红绯哄好了,它可以替你们送信。」夏非循循善诱。 「送信?」 「对啊。红绯比方竹影灵巧多了。」话音未落,松鼠从树梢上跳下来,举起一只爪子。 看看它滑稽的样子,他忍不住有些好笑,点头说:「好吧。亏你想得出来。」不等他提起花篮,夏非又说:「你把玉瓶里的药倒在茶里或者汤羹里让她喝下去,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烦。」 「嗯?」 见他一脸惊讶,夏非直摇头,「师弟,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还有大事要做,这个时候她若是有了身孕,对你们就是坏事。」 「你!」復再坐下,齐轩成拿起那只玉瓶看了又看,「可是……」 「放心。此物得自皇族秘传,不会有损身体的。」 「皇族?」微顿,他看了夏非半晌才想起了什么,收起玉瓶。 目送他离去,夏非才问:「昨夜可有窥探?」 一名武士从水榭下转出,「没有。但刘昌隆得到恩赦,准许搬回京城。在那之前,端平公主觐见太后。」 他微微拢眉,轻叩桌面片刻才问:「上次在小旗镇被我们夜袭后,向缨可有动静?」 「没有。而且我们发现,盯梢孟府的人撤去了。」 「向缨还是很沉得住气的。罢了,敌不动我不动,看看再说。」 「是。」 「再派人给侯府送信,就说孟姑娘在城外住些日子,散散心。」 这一边夏非部署安排,另一边,齐轩成暂时丢下了琐事。和孟瑾乔一起吃了早饭,他带着她离开庄园,在凤竹镇附近游玩。傍晚时分,他们再次登上画舫,到金莲湖泛舟去了。 第303章 偏见 向晚,他们在船头依偎着。看着脚下荡漾的碧波,孟瑾乔想了想才轻声问:「你怎么逃出来的?受了很重的伤吧?」 抱住她的腰,齐轩成出神片刻,嘆道:「那一晚……师兄恰好在城里。他得知变故,以重金买通了两个禁军,从死尸堆里把我换了出来。他说我那时唿吸都没了,但心口还有些微温暖。他在全城清剿之前带着我离开了京城。我中了几十箭,幸好恩师给过我一件蛛丝护甲,勉强护住了要害。」 永安门变乱,宁远侯的勤王大军被合围,尽数死难。只有江阙因为穿着护身至宝蛛丝护甲,一息尚存。夏非带着他夤夜离开京城,远赴锦州,一路用掉了大批续命之宝才勉强救活了他,再辅以各种接骨续脉的奇药,努力救治了一年,江阙才基本痊癒。身上脸上因为伤痕累累,用了生肌秘药后,新伤旧伤尽数消失,但容貌再也恢復不到从前。 听得有些心惊,孟瑾乔不由得转脸看了他一会,「很痛吧?」 「没事了。我养好伤后,尘埃早已落定。后来,我用师兄给的钱财建起青瓦坊,以做生意为掩护,多番查访才把散落各地的旧部聚集起来。老弱幼小都安顿在锦州一带,能战的大多集中在这里了。」 默默握住他的手,她轻声问:「你几时多了个师兄,我记得你没说过。」 「师傅出身在距离这里很远的地方,他往东游歷时路过锦州,遇见我,就顺便收我为徒。我十岁拜师,跟随师傅学习了六年,他说我学得差不多了,让我自己用心钻研,然后继续往南边去游歷了。你进宫不久,我爹让我到禁军磨砺,没到三个月,师兄来到大齐。他好玩,我就辞去了禁军的司职,带着他游逛了两年,还去了西部北部的几个国家。」 「多亏了恩师庇护,要不我就见不到你了。」搂住他的手臂,孟瑾乔心惊之余,感激不已。 闻言,他笑道:「师兄的松鼠喜欢吃你做的花糕,改日你给它做点吧。」 「松鼠?」想起那只毛茸茸的红松鼠,她莞尔:「好啊。它长得真好看,灵巧可爱。昨晚它还给我送花瓣呢。」 听到「花瓣」,齐轩成眼皮一跳,但想了想,决定不告诉她夏非的把戏。 夜深了,睡莲盛开。他们泛舟湖上,只见水波粼粼,月影浮动,风光独好。 次日,齐轩成又带着孟瑾乔到凤竹镇外的山溪附近游玩,捉鱼烧烤,欢声笑语。 「好吃吗?」 「好吃。」吃掉一片鱼肉,孟瑾乔夸奖说:「我又发现你的一个优点,会烤鱼,还烤得很好吃。」 听到她夸奖自己,齐轩成高兴不已,「我烤的兔子也很好吃。一会我打只野兔烤给你吃。」 想了想,「兔子还是不要了。野兔也挺可爱的。」 闻言,他思忖了一下就问:「你这么喜欢兔子?」 「对啊。毛茸茸的温顺可爱。」 想起她抱着兔子一脸欣喜,他转了转念头故意问:「那你说,是我好还是兔子好?」 无语,她亲了他一下才说:「自然是你最好。」 笑着搂住心爱的人,他看了看她戴着的耳环就问:「这耳环喜欢吗?」 「喜欢。」依偎着他,她柔声说:「我喜欢你送给我的东西,每天都戴着。」 想起那只扎伤了孟瑾媛的舞蝶簪,他温声说:「那只舞蝶簪沾了血不好,我再送一只更好的给你。」 第299页 「嗯。但夏大哥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的。师兄骄傲自诩,喜欢恶作剧,但其实很大方。对了,那一次你妹妹来买首饰……」齐轩成洋洋得意地把孟瑾媛来买首饰,自己如何漫天要价的事告诉她。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孟瑾乔笑得花枝乱摇。窝在他怀里笑了好一会,她又问:「那你还带她去吃野鸭羹?」 「我只是想问问容家干的坏事刘家知道多少。但看起来,她知道的不多。」 释然,她白了他一眼才说:「你以后不准跟她眉来眼去。而且,四妹年纪小,我觉得刘氏不会告诉她那些龌龊事的。三弟该知道得更多一些。」 孟瑾乔把自己观察到的事告诉他,又说:「前儿五姨娘派人送信说,刘氏和九媚似乎串联了。青瓦坊若是开业,你要当心些。我担心向缨又会干出类似回春堂血案的坏事。」 「我知道。」 两人依偎在篝火旁,沐浴着山间的和风,听着流水潺潺,说不尽的温柔缱绻。远处的一块山石后面,伤势初愈的应无尘瞧着这一幕,目光不善。 见他脸色难看,洛洺劝道:「孟姑娘对公子真的很好。那次你受伤被俘,是她做诱饵钓出了向缨的麾下,我们才能及时赶到救出你的。」他把孟府闹贼那一晚的变故以及其后的事告诉应无尘。 听着,应无尘抿了抿唇才说:「洛洺,你想过吗?她这么聪明,如果有心算计我大哥,会如何?」 一鄂,他摇头:「不会的。」 「你这么信她?又一个被灌了迷魂汤的。」应无尘斜了他一眼,「我知道我劝不住你们,但我肯定会找到证据的。我走了。」 「哎!」 没拉住他,洛洺无语半晌,只得作罢。 往回走了不远,应无尘就看见一袭淡紫坐在一旁的石头上。顿步,他没好气地问:「方竹影,你跟梢我?」 「我哪有跟梢你。我来找小乔姐姐。可是……」她耸耸肩,「似乎不合时宜,我就不过去了。」 「无聊。」冷笑一声,他掉头欲走。 「应无尘,你骂我为何?我师叔救了你。不知好人心。」 「云前辈的大恩,我铭记于心,必会报答。但你跟妖女是一伙的,我和你,道不同不相与谋。」 被他的偏见噎得无语,方竹影狠狠啐了一口,掉头往另一边走了。 应无尘刚回到庄园里,就见齐君榭站在花荫下。想了想,他走过去问:「齐大哥,你为什么不阻止他跟妖女在一起?」 一鄂,齐君榭好笑摇头:「你情我愿,为何要阻止?而且,从孟府那一晚的情形看,她对我们毫无恶意。」 见他一脸不满,齐君榭微感无语,便说:「你回来正好。眼下京城暂时无事,你去一趟爻州吧。」 第304章 花草藏谜 不知道应无尘来而復去,齐轩成依旧带着孟瑾乔四处游玩,耳鬓厮磨间恩爱无比。这一日午后,齐轩成去处理事务,孟瑾乔便在屋外的花架子下挑选花瓣。 看着她拣选花瓣,苏绣忍不住问:「小姐,齐公子几时到府上去提亲?」 「还要等一阵子。」 「啊!可是,小姐……万一老爷不同意怎么办?」想起陈荔告诉过自己的事,苏绣顿时紧张起来。 有些意外地看看她,孟瑾乔才反应过来,莞尔道:「放心吧。他会娶我的。至于我爹怎么想……不用管他。」 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说,但苏绣心眼实在,没什么弯弯绕,见她一脸笃定,想了想就点头问:「小姐,你选这些花瓣做什么?」 「做些花糕。」琢磨了一下,孟瑾乔吩咐苏绣去找洛洺拿一些香花甜粉。 很快,苏绣回来了。身后跟着洛洺,提着一篮子花瓣。 「怎么这么多花瓣?」 「我们人多,我担心花瓣不够做出来不好吃。」他十分理所当然地把花篮放在石桌上,又拿出一大包各色甜粉,「这些够了吗?」 微感无语,她就说:「我没准备做给你们吃的。」 「厚此薄彼不好的,而且花瓣都是我搜集的,见者有份。」洛洺摊摊手又说:「上次的梅花糕很好吃。可你做得太少,不够分,公子就没吃到。」他强调了一句。 「这么说有盘剥的嫌疑。」 「哈哈。没办法。我们这好吃的人很多。」 无言以对,她看了看那些花瓣,「那你把花瓣挑选一下。这样的最好。」 将近日暮,齐轩成回来了。方一踏上迴廊就闻到很淡的甜香。定睛一看,石桌上摆着好几个碟子,洛洺正一脸欣喜地站在一旁。 「这么快就做好了。」 闻声,她抬头笑道,「你回来了。正好可以吃。」 「太好了。」兴沖沖地走过来,齐轩成低头看了看碟子里的各色花糕,惊讶地问:「这个居然是七彩的。看上去有点类似彩虹糕。」 不等他掂起一片,孟瑾乔拍开他的手,嗔道:「这个不是给你吃的。你吃这个。」 一看,那是一碟五色花糕,乍看去盛开如莲,红、黄、白、紫、金,五色均匀地分布在糕上,映着日暮的阳光,似乎闪着光。 赞嘆了一下,他不解地问:「为什么七彩的不能吃?」 莞尔,「这是给松鼠吃的。我在花糕里加了毒虫山兽都喜欢的香花甜粉,猜测它会喜欢。但人不能吃,吃了会浑身发痒,还长疹子。」 第300页 「这么稀奇。」不等齐轩成再次细看,红影一闪。松鼠不知从何处落到桌上。闻了闻,它一下子跳到碟子上,叼起一块糕。 「不用争,都是你的。」齐轩成把碟子放在它面前。 三个人,六只眼睛看着松鼠风捲残云般把一碟糕吃完,接着,准确地跳到第二只碟子上。不到二刻,松鼠把三碟七彩糕吃了个干净。惬意地咂咂嘴,它的目光落在其余的碟子上。 不等它跳起来,齐轩成、洛洺几乎同时伸出手阻拦,「这个不是你吃的。」 「对。你吃了,师兄就没得吃了。听话,到别处去玩吧。」 听到夏非,松鼠转了下眼珠,一熘烟不见了。 劝走松鼠,两个男人都松了口气。见状,孟瑾乔失笑道:「你们怎么如临大敌?它很兇吗?」 「它听得懂,只要一骂它,它就拿爪子抓你。很兇的。」 「可我觉得它很可爱。」 「可爱?」洛洺第一个摇头,「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它很难服侍的。」 洛洺很快拎着三个食盒走了,桌上只剩下一碟五彩花糕。 坐下,齐轩成看了看碟子才说:「小乔,你太偏心了。做了这么多,只剩下一碟留给我。」 见他抱怨,她笑着劝道:「洛洺说花瓣是他收集的,见者有份。又说你们的人很多,不够分。要不是我坚持,他只会留给你一片。」 「……」 「以后我经常做给你吃,今次你就迁就一下他们吧。」她夹起一片送到他唇边,「来,你尝尝。」 看着她笑意盈盈的脸,他不由得笑了一下,张口吃掉那片糕。 「好吃吗?」 「好吃。小乔,你真聪明。可你怎么会做这些东西?」 「以前舅母不时下厨给舅舅做吃的,我好奇,跟着学就会了。后来我在一本书里看到花糕的做法,就试着做给我娘和舅舅吃,他们都说好吃,我就下功夫研究。」 点点头,齐轩成问了问孟府的家事,又想起了什么,「洛洺说上次你捣鼓出很多药粉,洒在人身上就有疫病的效果。你几时学会的?」 见他问这个,孟瑾乔笑答:「驱虫是小时候跟秦家祖母学的,能让人生病的药是我在宫里无意间看到的。」 挑眉,「宫里?」 「嗯。典书阁藏着歷代的典籍,可没什么人去看。那时我在宫中,不当值的时候就去典书阁翻阅藏书。有一次,我在典书阁第三层的一个书架上看到一本《神异录》,书上落满了灰尘。书里夹着一张纸,纸上记载着那个方子。当时觉得十分奇特,就刻意把方子记了下来。」 回想片刻,她补充说:「那张纸很薄,材质有几分奇特。方子下面还有一幅图。」画了一个类似的半圆,又勾勒数笔,「环绕那幅图还画了很多花草,写着一段文字,但鬼画符一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听到「花草」,齐轩成脑中灵光一闪,不禁沉吟。 是晚,夏非听完他的话,诧异地问:「你为什么关心典书阁?」 「说不上来,我只是隐隐地觉得……有些关联。那一次向缨跟随皇帝到青瓦坊,他问我卖不卖奇花异草。我们还查到,向缨不时给宫里送花草。最近的一次,恰好是云前辈遣人送疫病解药之前。」 「何解?」 「我们观察向缨数年,不曾发现他嗜好花草。可他却蓄意给宫里送花草。所谓有的放矢,如果他的所图与花草有关呢?」 第305章 彩兔 瞧了他片刻,夏非颔首:「好。也许那副画是个线索。还有件事告诉你,刘昌隆昨日回到了京城,正在寻找铺子准备再次开业。」 回想了一下陶严送来的消息,他沉吟着就问:「师兄,你觉得端平公主为什么要帮刘家?之前他们就是因为得罪了公主才被逐出京城的。」 「确实。所以该有人在暗地里穿针引线。」 彼此看了一会,两人异口同声地叫道:「向缨!」 拍案,齐轩成不由得想起孟瑾乔告诉自己的事,沉声道:「小乔告诉我,似乎刘氏与九媚串联了。刘昌隆蒙赦回京,说明穿针引线的是九媚。但向缨为什么要帮刘家?」 「或许是一步闲棋。陆淮叶加封指挥使,陆家后继有人,端平公主岂能容得下?二房也必定不肯认输,急着寻找机会扳回局面。如此,只要有人从中说项,公主未必不会接下刘家这枚棋子。」 「那他还是盯着淮叶呢。」 夏非点头,「那一日在御书房,诸葛骏正禀报封赏的事宜,容天明和端平公主就巧合地进去了。向缨也跟了进去。明摆着就是他在居中串联。但小旗镇的客栈被袭击,他按兵不动。容天明派人盯梢着孟府,看起来是留意到你的相好了。但眼下他们都不动,你准备如何处置?」 轻叩桌面片刻,「看来是时候回城里了。我们一动,他们肯定会忍不住的。」 挑眉,夏非转念就问:「计将安出?」 「他们数次三番的搅闹,因为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无非是明火持仗地喊打喊杀。既如此,我们就由暗转明,公然做药材的生意,看看向缨还能不能沉得住气?」他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看清,夏非拍案道:「好!我要看看向缨会不会再来一出杀人劫财。」 「对。」 不等继续商讨,一名武士匆匆走来,递上一条消息:紫剑门人现身锦州。 第301页 想了想,齐轩成诧异道:「当初皇帝下旨清剿,紫剑门已被连根拔起。即便有人倖存,也该蛰伏吧。」 「确实有蹊跷。」 未几,齐君榭来了。三人聚集在一起商讨许久,齐君榭带着人夤夜直奔锦州。夏非也趁夜往如意坊去找景大夫。 回到房里,齐轩成把青瓦坊重新开业,并刘家搬回城里的事告诉孟瑾乔。 眨了眨眼,她想了想点头说:「好。等回了城里,我到青瓦坊去看你。但向缨吃了亏肯定不会罢休的,你一定要小心些。」 搂住她,他柔声说:「放心。青瓦坊不是回春堂,不会有事的。但你还是尽量住在侯府。你们府里多了个妖怪,不太平得很。」 「嗯。」无声地笑了笑,她依偎在他怀里,惬意地闭上眼。 两日后,孟瑾乔吩咐苏绣收拾,准备返回燕京。正整理着,齐轩成兴沖沖地回来了。「小乔,你看。」他递过一只兔子。 定睛一看,她既惊奇又惊艷,赶忙接过兔子抚摸了一下,感嘆道:「居然是三色的。鹅黄中晕染着金色,金色的毛尖上又勾勒着艷红,真好看。轩成,这是不是那种彩兔?」 「哈哈。是啊。你喜欢吗?」 「喜欢。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华丽的毛色。这兔子从哪来的?」 「这叫丽兔,是我的兔子,送给你吧。」 「这是你养的?太好了。」抱着兔子,孟瑾乔欣喜万分,「那我先替你养着。」 「好啊。它跟寻常兔子差不多,吃草餵水就行了。」 「嘻嘻。我知道了。放心,我肯定好好养着。」 见她如此高兴,跟来的洛洺忍不住挑了下眉,但什么都没说。不多时,齐轩成带着孟瑾乔离开庄园,往燕京返回。 申时过后,马车进了城。城门附近,有人远远地瞧着马车,不动声色。 没有理睬四周隐约的窥探,齐轩成把孟瑾乔送回侯府才往回走。跟在他身后,洛洺低声问:「公子,你把那只兔子送给孟姑娘,妥当吗?」 「有什么不妥的?小乔喜欢兔子,那兔子独特,送给她正好。记住,不准说出去。」 抿了抿唇,「好吧。」 侯府里,陈荔正迎出来。此时,距离孟瑾乔离开京城将近半个月了。见她一脸喜色,还抱着只彩色兔子,陈荔诧异半晌才问:「小姐,你这些日子可好?你去了这么久都不回来,若是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可就不好了。」 「不用理睬他们瞎说。陈姨,你看这只兔子是不是很好看?」她举起那只兔子问。 「是好看,居然有这种色彩斑斓的兔子。可是……谁送给你?」 莞尔,「这是齐公子的兔子,我先养着。」 孟瑾乔兴高采烈地抱着兔子到舅母跟前献宝去了。见她眉飞色舞,陈荔猜到了几分,暗自高兴。 这一晚,侯府里欢声笑语。原来,数日前陆淮叶从军中写信回来,告知一切安好,主将对自己十分和善云云,玉书瑶自是安心不少。今日再看到外甥女喜形于色,更是为她高兴。 夜阑之时,冷融回到向府。 「主人,今日午后,齐轩成把孟瑾乔送回了城里。今晚,齐轩成回到青瓦坊,并派人去了京兆府呈报,看来他已经痊癒了。」 「嗯。孟瑾乔还在侯府?」 「是的。刘月琴前日约见九媚,她说……愿意跟我们合作。」 一哂,向缨讥笑道:「合作?跟我谈条件,她凭什么?」 「青青回禀,五日来,刘月琴往宫里送去两次信,宫里送回了一封信。那个宋林家的私下告诉,信是送给慧妃的。属下猜测,刘月琴问过女儿的意见,才提出合作的。」 「哈哈哈!」张狂地笑了片刻,他冷笑道:「一个不得宠的妃子跟我谈条件,不自量力。但她既然自觉高贵,就让刘月琴摆摆架子吧。」 「是。她还提出,让九媚劝说孟广德原谅她儿子,准许他回府。」 「卿卿,你觉得呢?」 见他问,素优卿优雅地放下茶杯,轻轻一笑:「刘月琴冲动少谋,难成大器。若非她不聪明,早就扶正了。既然她这么着急让儿子回去……缨,你看看,到时候她就骄傲不起来了。」 第306章 公然结党 夜深时分,青青出了尚书府角门。黑暗里,一个人影走过来,低语数声。 青青再次消失在府里,那人才往回走。远处一个屋檐下,一双眼睛看着他的去向,转头说:「他的身法相当独特。」 「是啊。能培养出这样的麾下,向缨必有来歷。但我们主要是看热闹,再顺便抢夺虫王。」黑暗里,宋幕武笑了一声。 「哈哈。好。」那人摩拳擦掌,一脸地跃跃欲试。 见状,宋幕武失笑道:「手痒了?等他们打起来,你可以去帮帮忙。」说笑数语,他们消失在夜色里。同一时刻,齐轩成穿过密道,进了泰王府书房。 自那一日请杨懿进宫搅局,间接维护了陆淮叶后,齐轩成已经半个月不曾出现了。这时,杨懿正沉着脸站在窗前,盯着暗夜里的花草。 「殿下。」 闻声,他回过头来。站了一会才走过来拍拍他的肩,「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多谢殿下关心。」 「你在城外倒是逍遥了。你知道吗?我举荐的那几个人……除了皇帝首肯的三个,其余四个分别去了吏部、工部、枢密院……可都是些抄写整理的杂役,名义上是七品,却连个八品都不如。这不是明摆着打压吗?」 第302页 原地转了个圈,杨懿愤愤地说:「这些日子我观察下来,朝上的官员大部分只知道阿谀奉承,见风转舵,干实事的没几个。还有,钱勇俊日前进了司马卫,任职指挥使。可他寸功未立,对练兵指挥一窍不通,凭什么一步登天?」 郁闷地把自己上朝以来所见的各种混乱现象讲了一遍,杨懿颓然坐倒在书桌前,抚额说:「户部也是一团乱麻。龙隆虽然是尚书,但那些侍郎、主事都在暗地里使绊子。他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哎。」 听着,齐轩成没出声。 烦恼片刻,杨懿突然问:「轩成,皇帝让我协管户部……户部我总可以做一些调整吧?」 「殿下,此刻实行税制改革未免操之过急。现行的税制惠及各大世家,一旦实行,必定会削弱他们的利益。如果何国舅到太后跟前哭诉,你是坚持实行还是网开一面?坚持,等于忤逆太后,更隐隐有不敬皇帝的嫌疑;网开一面,改革就会变成笑柄,继续推行必定困难重重。而且,朝廷始终是皇帝的朝廷,大臣们谁不会见风转舵呢?一旦局面演变如此,容天明这些人再煽风点火,皇帝可就有机会了。」 杨懿一惊。 「数月看下来,皇帝是在蓄意纵容你的野心。他希望你结党营私,然后寻机把所有对他怀着二心的人,包括你,连根拔起,毕其功于一役。但既然如此,我们正好顺水推舟。」 话锋一转,他拿出一份名册,「这些人有些工于刀笔,有些善于计算,有些精于税利,对此刻的户部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明日,请殿下当庭上表,堂而皇之地把他们推荐给皇帝,提出要整顿人事。皇帝巴不得你公然结党,必定会准奏的。」 寻思片刻,杨懿接过名册翻看一遍,惊讶道:「这几个是工部的,这是吏部的,还有礼部的,刑部也有……皇帝能同意吗?」 「殿下,他们大多出身科考,才华实干俱佳,可惜不懂得阿谀上官,钱财开路,都被打压排挤。若能调任户部,至少能帮助龙隆整饬税务,为改革做些铺垫。等殿下登基,他们就是可用的臣子,革新的臂膀。」 指着一个名字,他补充说:「这个林洪出身云州一个中等世家,祖上三代都是做海商的,对水上的营生很有见地。可惜杜久松容不下他。他得了刑部何尚书的欣赏,才能调入刑部。但他的才干不在刑狱。殿下若能提携,何尚书一定乐见其成。」 再次细看了一遍他们的履歷和政绩,杨懿不解地说:「他们看起来都不错,为何在吏部的考评里都是差评?」 失笑,他摇摇头。 「朝中官员若不给吏部送礼,能评个合格就不错了,差评都是常见的。当年龙隆政绩显着,但也被排挤到工部干苦差。若非苦差事总得有人干,他早就被贬为地方小吏了。」 「这不是明摆着索贿吗?皇帝不管?」 「皇帝如果管,会这样吗?」他悠然反问。 哑然。杨懿沉思半晌,颔首。 子时将近,杨懿还在奋笔疾书。齐轩成站在一旁欣赏着书房里的装饰。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是一阵低声的喧譁。 「食盒放在这。回去吧,殿下忙着呢。」 「可是……」 「你懂不懂规矩。眼睛别乱看。快走,快走。你们几个怎么值夜的,不是告诉了不得许可不准进前院吗?」田陇大声嚷嚷着。 「是,是。」 声音低了下去,屋外再次安静下来。一刻后,田陇进来了,提着一个食盒。 「殿下,王妃派人送来宵夜,还说您好几天没过去了。」 停下笔,杨懿没好气地说:「食盒搁下。以后别让那些丫鬟进来。」 「是。」 田陇退出,他才说:「轩成,你吃了吧。」 挑眉,齐轩成揶揄道:「殿下,最难消受美人恩。你还是领情吧。其实你哄好她,对你有好处。」 一愣,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什么风凉话!本王要依靠裙带往上爬吗?哼!而且这么晚了她还派人送宵夜。依我看是不安好心。」 见他气唿唿的,齐轩成好笑不已,提起食盒说:「既然殿下不吃,那我拿回去。洛洺最好吃。」 「等等。你就走了?还没写完呢。」 「殿下,写摺子是你的事吧,与我何干?」 再次被他惹火了,杨懿扬眉怒道:「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按理说,该你写好,我抄一遍才对。」 耸耸肩,他放下食盒再次坐下。 书房里杨懿继续挑灯奋笔,王妃寝殿里,那丫鬟正在禀报送宵夜的情形。 「前院多了几个护卫。书房亮着灯,门关着。田总管亲自在外面侍候。他说,日后不得准许不能进前院。宵夜那些都交给护卫们转送。」 第307章 积点德 柳眉轻蹙,兰婉蓉思忖着就说:「这么奇怪?之前不都是丫鬟们把宵夜送去的吗?」 「奴婢也不知道。」 「这几日可有外客?」 「数日前几个官员来拜见,其余的没有。而且这么晚了,哪里还有客。」 继续问了几句,兰婉蓉遣退侍女,独自靠着扶枕,若有所思。 成婚数年,她对杨懿还是颇为了解的。自从返回京城,她惊奇地发现一贯有些游手好闲的杨懿变得勤奋了很多,入朝之后就更是忙碌。她看得出来,杨懿对户部的差事很上心。 第303页 次日一早,兰婉蓉进宫请安。告退离开时,她刚往回走了不远,就见皇后带着宫女款款而来。 见了礼,皇后便邀请兰婉蓉一起到御花园散步。 转了下心思,她谦和地笑了笑:「娘娘有命,自当遵从。」 她们很快进了御花园。闲闲地走了片刻,皇后似乎随口问道:「王妃,听说令尊最近调回了京城?」 「是啊,那也是陛下体恤。」 「真是好事。泰王入朝的时间短,你父亲调回了京城,正好从旁指点一二。」 暗惊,兰婉蓉转念便笑道:「娘娘说笑了。殿下十分勤奋,朝上的事都是自学的。我父亲回京不久,正在熟悉监察院的事务。指点,哪里谈得上呢。」 「不会吧?我以为泰王必定会去请教南靖伯呢。」 「没有的事。我父亲回京这些日子,他们还没见过呢。」 闻言,皇后淡淡一笑:「难得你父亲回京,怎么也不在王府摆个家宴?」 「殿下十分繁忙,哪有闲心摆什么家宴。」 「呵呵。听王妃这话,我怎么觉得……难道泰王最近有了新宠?」 「没有的。但以前殿下比较好玩,这些日子勤奋用功了很多,昨夜呀……书房的灯亮到子时过后。殿下读书不需要我侍候,我也不知道他在忙乎什么。」她似乎有意无意地抱怨了一句。 皇后稍微转眸看了看她,若有所思。 兰婉蓉出宫时,杨懿正呈上奏摺,公然向皇帝提出要调整户部的人事。 「陛下,臣弟入朝以来,发现户部的官员都很不得力,有些人浮于事。所以该调整。」 看完奏摺上罗列的人名,皇帝琢磨了一下就问:「你说他们不合格,那……调往何处呢?」 「臣弟不知道,这是吏部的司职。」 「七弟,这些人你怎么知道的?」 「陛下,臣弟这些日子在朝里,各部的事逐渐就知道一些了。臣弟觉得这些人在各部都是多余的,户部正好需要,就调过来用一用。如果各部尚书觉得自己那里缺人,那就……可以把户部现有的人调过去,不妨换一换。」 他一脸理所当然地回答,似乎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朝上的官员都瞧着他,各自转着心思。 皇帝环顾了一下群臣,转念就问:「孟爱卿,泰王提出要从礼部调走两个人,你觉得合适吗?」 一愣,孟广德接过内监传下来的奏摺一看,暗自撇下嘴就说:「陛下觉得合适,那就调吧。礼部虽然人手有点缺,但还是可以做好差事的,请陛下放心。」 不置可否,皇帝又问:「何爱卿,这个叫做林洪的在刑部办差,你觉得调走合适吗?」 吃了一惊,何龚悄然扫了一眼泰王,琢磨着就说:「臣没意见。」 想了想,皇帝继续问:「丞相觉得呢?」 看了一遍杨懿提出的人事调动,魏安心下不解,瞄了一下皇帝,他慎重地说:「陛下,泰王协管户部,论理可以对部内的人事做调整。但这次的调整涉及各部各司,该请吏部拿出个意见来。」 「有理。丛爱卿,你说说吧。」 摸不清皇帝的用意,但吏部尚书丛影奉也是个会钻营的,圆滑地回答:「按照制度是可以的。但合不合适,请陛下圣裁。」 似有若无地笑了笑,皇帝看了看弟弟,「七弟,你协管户部,调整一下也方便些。丛爱卿,就由吏部行文,按照泰王的奏请办理吧。」 「臣遵旨。」 「陛下英明。」没想到皇帝真的准奏了,杨懿心头滑过一丝寒意,却瞬间稳住神,垂眸低首,恭声谢恩。 众臣观察着这一幕,各怀心思。龙隆思忖着,面上却神情淡淡,假装没听见。 散朝后,杨懿跟上了丛影奉的脚步。后者见他如此热切,忍不住转了转念头笑问:「殿下,这些人……他们几时到王府去拜会了?」 假意瞪了他一眼,「胡说。本王是那种假公济私的?」 「呵呵,臣失言了。您这边请。」干笑一声,丛影奉打心眼里不信,但想着皇帝似是而非的态度,还是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 杨懿督促着吏部办差时,关闭多时的青瓦坊又一次开业了。 今次开业,青瓦坊多了一批药材药丸,散瘀散、舒筋丸、通络膏……等等。不但价格不贵,看似效果也不错。围观的人注意到,便有人进来询问。 「这种药能治疗跌打外伤,效果如何?」 「散瘀散的效果很好。寻常的跌伤敷上一日就能缓解,轻微的几日就好,即便严重,只要不伤筋动骨,不超过一个月就能基本痊癒了。还可以对症配合其他的药材,效果更好。」 「多少钱?」 「四两银子一剂。一般的轻伤小伤,三剂药足够。」 惊奇地看看那个伙计,那客人买走了三剂。见了,又有人走进来询问。 不到三个时辰,青瓦坊卖药的消息传遍燕京。得知一贯以昂贵奢华着称的青瓦坊出售药物,价格还很便宜,各家医馆店铺纷纷派人前来一观。一时间,门庭若市。 午间时分,一个白衣书生进了青瓦坊,看了片刻指着一瓶药问:「化寒丹有什么用?」 「化寒丹对治各类寒症,凡是体内寒湿郁结的都可以用,对外伤受寒的也有效。病情严重的得找大夫对症下药,但辅以这个药能加强效果。」一名伙计笑容可掬地解释。 第304页 转了转念头,「你们怎么做药材生意了?」 「京城里医馆都很贵,我们卖些便宜的药,积点德。」 腹诽了一句,「我要一瓶。」 第308章 美人有约 酉时未到,青瓦坊的药卖完了。紧接着,青瓦坊贴出一张告示:三日后举办一场奇药拍卖会,邀请各方前来观礼,参与拍卖。拍卖当日还有新制的药丸药剂出售,效果良好,价格便宜。 口耳相传之下,燕京坊间逐渐家喻户晓,各方的目光不约而同投来,议论纷纷。 这时,苏绣回到侯府。 「小姐,青瓦坊开业了,还卖药,生意可好了。还有啊,三日后有一场奇药拍卖会,说有什么特别珍贵的药出售。」 她把告示的内容鹦鹉学舌一遍,孟瑾乔莞尔道:「到时候我们去拍卖会看看。」 「是。但是……小姐今日不去青瓦坊了?」 思考了一下,「他刚回到城里必定忙着。今儿不去了。你明日再去看看,若是空了我们再去。」 「嗯。但是……」苏绣吞吐了一下,欲言又止。 知道她心眼实在地替自己着想,孟瑾乔微笑了一下就说:「傻丫头,不用担心的。他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嗯。奴婢只是担心……老爷会不会嫌弃齐公子出身寒门?万一二奶奶讲怪话呢?」 寒门?不知道是谁出身寒门? 在心里讥笑了一下,孟瑾乔安慰说:「不会的。我们去花园吧。」她很快抱着兔子,带着苏绣到花园去了。侯府的花园荒芜多年,草长得很高,餵兔子却是个绝好的去处。 孟瑾乔带着苏绣在花园里撵着兔子撒欢,尚书府里,孟瑾媛正气唿唿地坐在上房,鼓着嘴,一脸执拗。 「娘,你为什么不让我去青瓦坊?」 「去什么去?堂堂尚书千金为了一个生意人争风吃醋,丢人不丢人?你看看你那个样子,没有一刻是省心的。你的手臂治好了,好好呆在府里休养一阵子。齐轩成不是好人,不合适你。娘不同意。记住,不得再去找他。如今你舅舅回来了,我们家早晚会好起来的。等你哥的官位回来了,娘替你再选一门好亲事,让你当家做夫人,不比嫁给齐轩成强多了?」 「可是……」 「可是什么?死贱人本就没前途,你跟她置气,蠢不蠢?没准她是故意勾引齐轩成,藉此来气你。你要是傻傻地嫁给个没有门第身份的人,她才乐呢。」 孟瑾媛从未想过这个茬,闻言一呆。 「好好呆着。这些日子在府里修身养性,哪里都不许去。」严厉地训斥了女儿一顿,刘月琴正欲再交代几句,一个丫鬟进来禀报:「二奶奶,老爷说既然舅爷回来,就在府里摆个宴,洗洗尘。还吩咐叫三少爷回来。」 一喜,刘月琴顿时笑开了脸。「好,好。快,吩咐厨房立即置办。派人去请舅爷,再把三少爷找回来。」 「是。」 府里忙碌起来。得知被逐出家门的三少爷要回来了,下人们惊讶之余,对二房又多了些恭敬。 日暮时分,孟府家宴。长房的姐弟都不曾参加,只有二房的兄妹跟着母亲进了花园。刘昌隆父子已经来了。方才叙了叙别情,就见孟广德来了,身旁跟着九媚。看到她,孟锦阳心头一跳,但想起父亲在场,赶忙低下头。 似乎没看见孟锦阳,九媚笑着陪着孟广德坐下就说:「恭喜刘舅爷回京。但老爷,既然是家宴,五姐和六小姐怎么没来呢?」 「对。来人,去请五姨奶奶和小姐。」 「是。」 见状,刘月琴干笑了一下就说:「老爷,过去阳儿不懂事,但他这些日子在外面修身养性,知道错了。老爷,您原谅他一回吧。他再也不敢了。」 哼了一声,孟广德瞪了一眼儿子,「阳儿,你记住,下不为例。再做出些不知道理的事,我饶不了你。」 「是。是,儿子错了。儿子一定改过。」如蒙大赦,孟锦阳鸡啄米般点头。 「知道就好。」 懒得多说,孟广德随口问了问刘昌隆重新开业的情形,兰艷丹就带着女儿孟瑾菲来了。一看席间没有孟瑾乔姐弟,她暗暗蹙眉,面上却笑着道贺,带着女儿坐在陪席。 一顿饭吃得不尴不尬,但九媚殷勤劝酒,笑语晏晏,刘昌隆也是个知趣的,便说些奉承的话,倒也让孟广德的心情好了不少。孟锦阳一直低头吃饭,生怕多看九媚一眼就会激怒了父亲。孟瑾媛同样没有心情,想起齐轩成,再想起姐姐,既怨恨又不甘。 散席后,孟广德带着九媚走了。刘月琴留下哥哥侄儿喝茶叙话,孟锦阳兄妹都无心应酬,胡乱应景片刻就各自回了房。 没精打采地回到锦绣阁。孟锦阳一看屋里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婆子在打扫烧茶,顿时想起那些围着自己献媚邀宠的莺莺燕燕。惋惜了一下,他颓然坐倒在桌前,想起自己费心献殷勤却平白被姐姐搅合,直恨得牙痒痒。正郁闷气恨间,门扉轻叩。 「进来!」眼都不抬,他有气没力地嚷了一声。 门开了,一个青衣丫鬟端着一壶茶,盈盈俏立。 她面生,孟锦阳怔了怔才问:「你是谁?」 「奴婢是九姨娘的丫鬟。三少爷屋里一时间没人侍候,九姨娘那边却空着没事,我就给少爷送茶。」 第305页 「九,九姨娘?」 「是啊。少爷口渴吗?」 「哦,哦,你坐,坐。呵呵。」傻笑了一下,孟锦阳的心思再次活泛起来。 走过来,她殷勤地给他倒茶,「少爷,这是新制的果茶,味道独特,厚重却不苦涩,还有些微甜。你试试喜欢吗?」 他拿起茶,品了品,「好茶。好茶。」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又倒了一杯,「少爷,你喝三杯,我告诉你一件你肯定感兴趣的事。」 「唔,好。哈哈。来,倒茶。」想起九媚,孟锦阳心里发痒,赶忙接过第二杯茶。 第三杯,第四杯……壶已半空,她淡淡一笑:「少爷,今晚子时……她在七姨娘的院子里等你。」 「唔。」 「七姨娘的屋里……等你。」她的声音流淌着莫名的魅惑,时轻时重的音节落在孟锦阳的耳朵里,他觉得很困,不由自主地闭下眼皮。 第309章 她勾引 朦朦胧胧地好似睡着了一会,孟锦阳听到什么在叫自己,昏头昏脑地睁眼一看,一个婆子站在跟前。 「少爷,夜深了。你早点歇着吧。明儿就会调新的丫鬟来侍候的。」 「唔。你们自个睡去,不用管本少爷了。」 赶走婆子,孟锦阳摇摇晃晃地进了内室,总觉得头脑晕乎乎的。摔在床上,他再次闭上眼睡去。 子时,更漏敲响的那一刻,孟锦阳听到一声很轻的唿唤。「三少爷!」 「啊!」腾地坐起,他有些恍恍惚惚地呆瞪着黑暗一会,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套上鞋,随手抓起一件外袍,推门走了出去。锦绣阁没有丫鬟侍候,婆子们也不会来凑趣,院中显得十分落空。 吹了风一会,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念叨:「七姨娘,呵呵,呵呵,美人!」傻笑着,他梦游般往七姨太居住的小院摸了去。 七姨娘单苏婉早就睡下了。 正甜睡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啊!谁,是谁!」 「滚开!」 「少爷,少爷,你不能进去。」 「啊!来人!」 被惊醒,单苏婉有些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掀开帐子问:「怎么回事?」 没听到回答,一个黑影扑到床前,往前一个虎扑抱住了她,语无伦次地喃喃自语:「美人,美人!」 听到那声音,被吓懵了的单苏婉勐地清醒过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推开那个人,一面高喊:「救命!」话音未落,那人却再次勐扑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臂把她从床上扯了下来,两人摔成一团。 「姨奶奶!」 「快来人!」 一阵喊叫后,尚书府里人声顿起。服侍的婆子丫鬟做梦都没想到孟锦阳会摸到七姨娘的屋子里,还扑上非礼,真是叫苦不迭。单苏婉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胡乱地披了衣,却不知如何是好。 不到二刻,闻报的刘月琴心急火燎地跑来了。 看到儿子窝在一旁,衣衫不整,神情颓丧,她顿时发了疯,一下子扑过去揪住单苏婉的头髮厮打,骂道:「贱人,你这个不知道羞耻的贱人,你竟然敢勾引我儿子。我打死你,打死你。」 「没有。二姐,我冤枉,我冤枉。跟我没关系。」单苏婉被吓坏了,抱着头,一个劲地躲。 「二奶奶,真的不是我们姨奶奶的错呀。」 「滚开!该死的贱丫头,一个个该死的小蹄子,合谋着圈套坑害我儿。」一脚踢开扑过来维护的丫鬟,刘月琴眼睛一立,指着屋外跪着的丫鬟婆子厉声斥骂:「来人,把贱人们都捆起来,狠狠地打,狠狠地打。」 「二奶奶,冤枉,我们冤枉。」 正闹着,宋林家的大声嚷道:「二奶奶,老爷来了。」 「啊!」惊了一下,刘月琴回头就见梁平小跑着开路,孟广德正黑着脸急步而来,身后跟着九媚。 急了,刘月琴念头一转便扑过去泣道:「老爷你要为阳儿做主啊。你看看他,不知被谁灌了迷魂汤,人都傻了。你看他傻乎乎地都不会说话了呀。」 大惊,回过神来的单苏婉赶忙叫道:「老爷,不是啊,不是的。是三少爷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闯到了我的屋里,还打了丫鬟婆子。老爷,我冤枉呀,我冤枉!」 看到这个场面,再看到单苏婉衣衫不整,儿子也衣衫不整,孟广德心头的邪火顿时腾了起来,大步走过来狠狠踹了单苏婉一脚,怒吼道:「你说,他怎么会好端端地跑到这里来?是不是你干了什么好事?」 「哎呀!老爷,跟我真的没关系。」 「老爷,就是这个贱人勾引阳儿,被丫鬟撞破又喊了起来,故意来个贼喊捉贼。老爷,这种下贱女人玷污了府里的门风呀。」见孟广德斥骂单苏婉,刘月琴立即抓住机会替儿子喊冤。 「没有,没有的,老爷。」单苏婉也急了,大声喊冤。 瞧着这一幕,九媚抿嘴一笑,眼珠一转就说:「老爷,真是奇了怪了呢。三少爷好好地不在自己的屋里睡觉,居然跑到了七姐的屋里?谁信呢?锦绣阁到这,远着呢。」 「你胡说!」 「我懒得胡说,我只是就事论事。要不,老爷问问三少爷吧。」 看了看爱妾,孟广德转头一瞪儿子,「阳儿,你自己说!」 「我我我……」孟锦阳依旧觉得头很晕,随口就说:「她说今晚等我的。」 第306页 此言一出,众人都惊住。孟广德一下子揪住儿子的衣襟,「谁等你?」 「七,七姨娘。」 这一下直把单苏婉惊得魂飞魄散,忙扑过来抱住孟广德的腿哭叫:「老爷,没有的事。我冤枉,我冤枉。老爷,你要明察呀。」 狠狠掼下儿子,孟广德恶狠狠拎起单苏婉,几记耳光打得她晕头转向,接着将她摔在地上,再踩上几脚,铁青着脸吼道:「贱人。来人,给我狠狠地打。」 见状,宋林家的一瞅刘月琴杀气腾腾的脸,眼一横,「愣着做什么?」 两个婆子跟上来,操起皮鞭狠狠地抽。抱着头,单苏婉惨叫着:「啊!不,老爷,我冤枉,我冤枉啊!啊!」 气头上的孟广德哪里肯听,一叠声地命令往死里打。 局面如此,院内服侍的丫鬟婆子们噤若寒蝉,没有一个敢求情。刘月琴恶狠狠瞪着单苏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眼看单苏婉就要被活活打死,匆匆起身的兰艷丹赶到了附近,一看这个境况,急急喊道:「住手!住手!」 「嗯?」 赶到前面,她一扫四周就说:「老爷息怒。我觉得这件事十分怪异,或许是有人在算计三少爷,故意拿了七妹顶缸的。您先消消气,等我问一问。」 「还有什么好问的!」 「就是啊。五姐,你不要做和事佬了。若无人开门递话,三少爷怎么会从锦绣阁跑到这儿?哎,都是我的不是。这些日子,老爷不就是来得少了吗?」九媚在一旁娇声软语的煽风点火。 兰艷丹横了一眼九媚,冷嘲一声:「说得好。但既有私情就是你情我愿。难不成七妹还能派人把三少爷从锦绣阁绑了来?」 第310章 失魂 九媚一愣。不睬她,兰艷丹转而对刘月琴说:「二姐,我知道你爱子情切,可三少爷也是老爷的儿子。难道老爷就不心疼吗?但这么闹,不但有辱门风,更会伤了老爷和少爷的父子之情。二姐,你只有一个儿子。」 「……」 见她不讲话,兰艷丹劝道:「老爷,您生气,我明白。但事关三少爷的名誉,还是问清楚再处置为好。若三少爷只是着了算计……一旦处死七妹,这件事就会变成实证。私通庶母是逆伦之罪,他日后还要做官的,若被人抓了把柄,他如何在朝中立足?」 一番话入情入理,处处妥帖周全着父子俩的颜面,孟广德不由得沉了沉心思,「你问吧。」 得了首肯,兰艷丹转头问跪在一旁筛糠的丫鬟婆子,「三少爷是怎么来的?」 嗫喏片刻,一个丫鬟大着胆子把孟锦阳闯入,嚷嚷着「美人」,然后打了服侍的人,再扑入屋内的经过说了一遍。 刘月琴越听眼皮就越是跳,正欲斥骂,兰艷丹就对她说:「二姐稍安勿躁。」吩咐人把孟锦阳扶起来,她和颜悦色地问:「三少爷,你怎么不在自己的屋里好好休息,却走到这儿来了?」 「唔。她约我呀,我就来了。」孟锦阳有些魂不守舍地回答,目光游移,似乎无法聚焦。 再次听到,孟广德的脸顿时黑了。 九媚笑了一声,「五姐,你听见了吧?三少爷口口声声说有人约他,这迷魂汤灌得可不轻。」 听着九媚的冷嘲热讽,兰艷丹打量着他的神色,不等孟广德发作就说:「老爷,三少爷的状况不太对。您看他神色萎靡,目光游移,似乎得了什么病似的。依我说,该问问锦绣阁服侍的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嗯?好吧。梁平,你去一趟。」 很快,梁平押着几个婆子匆匆回来。没想到出了这种乱子,几个婆子唬得掉了魂,赶忙把今晚的情形细说。 「三少爷在屋里睡着了,直到你叫他才醒的?」 「是啊。三少爷水没喝,脸不洗,就往那一靠。奴婢叫了好几声他才醒来,就把奴婢打发出去了。」 「有没有人进了锦绣阁?」 「三少爷回来的时候戌时刚过,院子里冷清,没有别人。」 「姨奶奶,奴婢听见门响了一下,但没见到人出入。」另一个婆子心慌地补充。 想了想,「三少爷,你想得起来你怎么走到这里的吗?」 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孟锦阳半闭着眼,呓语:「美人等我。」 问到这个时候,众人都看出来孟锦阳不对劲了。兰艷丹深吸一口气才劝道:「老爷,我觉得少爷真是病了。不如先请大夫医治。七妹就关在屋里。等少爷清醒了,再问清楚实情。若真是七妹勾引,家法处置就行了。您觉得呢?」 瞪着儿子一会,孟广德寻思半晌还是点头,「好吧,你心细,你来处置。月琴,你是他娘,你不要干预,免得偏袒。」 不知如何争辩,刘月琴只得点头:「是。」 劝走了孟广德,兰艷丹转脸看了看刘月琴,低声说:「二姐,你听我一句劝。事已至此,关键是如何善后,而不是穷追勐打。即便打死七妹,若是三少爷身上的罪名洗不掉,他就很难回到朝上了。为了三少爷的前程,请二姐且忍一忍气。」 沉默了一瞬,「好。有劳五妹了。」刘月琴难得地说了句好话。 不多时,兰艷丹吩咐人先把孟锦阳送回锦绣阁,然后请大夫诊治。又吩咐把伤痕累累的单苏婉关在院里,派了人妥善看管。 第307页 寅时末刻,孟瑾乔正在梦里徜徉,就听到耳边有人叫:「大小姐,大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吓一跳,她勐地打了个冷颤,一下子坐起来抓住苏绣问:「怎么了?」 「府里出事了。七姨娘被污衊勾引三少爷,几乎被打死。」 「什么!」一激灵,孟瑾乔顿时不想睡了。抓住薄毯发怔片刻就问:「现在如何?」 「她在外面等着回话。」 「让她进来。」 未几,一个小丫鬟跟着苏绣进来,一五一十把昨夜的事细说一遍,又说:「姨奶奶说这件事特别怪,可连着请了三个大夫也没看出来三少爷得了什么病。他不吵不闹,但问什么都是那一句美人等我,好似失魂症。二奶奶在府里哭天抢地,又骂七姨娘下毒。九姨娘煽风点火,说没准是七姨娘给少爷下了药,药量太大把三少爷伤着了。老爷听了就吹鬍子瞪眼,又把七姨娘打了一顿。姨奶奶现在还勉强劝着,可她担心,若是再拖下去,九姨娘会撺掇着老爷下狠手的。」 没想到出了这种妖异,孟瑾乔心惊不已,沉思了一下就问:「子时闹出的事?」 「是的。」 「你回去復命,告诉五姨奶奶设法拖到午间我爹下朝回来。」 「是。」 苏绣把小丫鬟送走了,孟瑾乔再也睡不着,在窗前站了好一会才吩咐陈荔去做点吃的,然后坐下梳妆。卯时三刻,她离开侯府往青瓦坊而去,同时,一名侯府家将直奔京华书院。 晨辉已起,齐轩成正在花园里练剑。洛洺奔了进来,「公子,有人来了。」他笑着指了指身后。 一鄂,他收剑看去,一道倩影转过了廊柱。 一喜,他搁下宝剑迎了过去,「小乔,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方欲叫他,但一想她忙改了口,「轩成,有件事很着急。我……」 见她神色不虞,齐轩成握住她的手,柔声说:「别急,来,先坐下。到底怎么了?」 定了定神,「昨晚府里出了怪事,三弟闯入七姨娘的屋子里非礼她。」孟瑾乔把小丫鬟的禀报细说一遍,又道:「我猜测是九媚做的手脚,却毫无证据。只怕她会撺掇我爹打死七姨娘。可她被九媚嫉恨,都是因为帮我,不能见死不救。」 「为今之计得把三弟的病治好。景大夫不在这,你知道城里还有哪位名医吗?」想了想,她问。 第311章 醒神露 心下觉得很奇怪,齐轩成安慰说:「你别急。这件事很奇怪,如果九媚跟刘姨娘串通,她为什么下药害你三弟?你三弟私通庶母,这是逆伦之罪呀。」 被他问得一怔,孟瑾乔不由得蹙眉思索了一下,「我也觉得很怪。可,难道她不是为了害三弟?」 摇头,齐轩成沉思片刻才说:「眼下先救人吧。大夫找得到,但你要自己回去处置此事?」 舒了口气,孟瑾乔摇头道:「我回去只会让爹觉得我跟七姨娘串联,甚至会怀疑五姨娘通风报信,对她们都是坏事。我准备让程儿回去一趟。单苏文,就是七姨娘的弟弟在他身边伴读,他得知姐姐受了委屈,求我弟弟设法开脱十分合理。我就装作不知道。」 闻言,齐轩成笑着抚了一下她的俏脸,「挺会装嘛。哈哈,你几时变得这么聪明了?」 一想到能找到大夫,孟瑾乔稍微放心了些,就白了他一眼嗔怪道:「我很笨?哼!上次的谜题我不也猜出来了?」 「我是夸奖你。」捉住她的手,齐轩成把她拉到怀里抱紧,笑着低语:「昨天怎么不来看我?你不想我?」 他的气息吐在耳畔,孟瑾乔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方欲回答,一声轻咳。一鄂,齐轩成抬头一看,洛洺正抱着肩靠在柱子上,脸却故意地扭往另一边。 微感扫兴,他问:「洛洺,你干什么?」 「公子,孟公子来了。」 听到弟弟,孟瑾乔吓一跳,赶忙挣脱了他的手臂。刚后退了一步,就听到脚步声响,接着有人叫她:「姐,你在这。」 「啊,程儿,你来了。」 觉得姐姐的脸有些发红,孟锦程忍不住看了一下齐轩成,嘀咕了一句就说:「罗叔派人告诉我府里出了事,怎么了?」 稳了稳神,她便把那桩事说了。 惊愕不已,孟锦程勐地扬眉叫道:「不对啊。三哥不是勾搭九媚的吗?」 一句无心之言落在耳中,齐孟两人都是一愣。挑了下眉,齐轩成就问:「孟公子,你三哥勾搭九媚?你爹知道吗?」 「我爹只知道三弟给九媚送香粉。」见他问,孟瑾乔就把扎伤孟瑾媛后的争吵说了一遍,又说:「那一晚,我爹一气之下把三弟赶出家门。昨晚他突然说要摆宴,请刘昌隆过府吃晚饭,又让三弟回了府。」 回想片刻丫鬟送来的消息,她疑惑地说:「真是很怪的。昨晚九媚陪着我爹参加家宴。五姨娘本来不知道的,听说是九媚提议,我爹才想起她和六妹。难道……」 彼此看看,两人都想到一种可能,「家宴是九媚的主意。」 一惊,孟瑾乔復再思索了一会,问道:「如果她主动提出家宴,还说服我爹让三弟搬回府,为什么夜里就出了七姨娘的事呢?」 「确实很怪。但九媚专宠,她不可能自己去做的。你知道九媚身边有什么人比较特别的吗?」 第308页 再次想了想,「桃儿死后,她补了两个丫鬟,都是内府管事安排的。她去丹露寺那一日,只有一个叫做青青的丫鬟活了下来。」说着,孟瑾乔蓦地顿住,「青青!难道是她!据说她入府半日就进了秀丹楼服侍,没几日就成了秀丹楼的管事丫鬟。」 颔首,齐轩成目露深思,「看来就是她。」 「那……三弟到底得了什么病?」 「不是病,他被人下了迷魂散,再辅以极其高明的迷魂术,浑噩之下就闯进了七姨娘的屋里。」齐轩成目露凝重,「如此,若是处置不得其法,你弟弟或许会神智失常,变成疯癫。」 吓一跳,孟瑾乔蹙眉问:「她为何对他下毒手?她们不是联手了吗?」 摇摇头,「一时间无暇深究。但有一个简单的法子。」 听得一头雾水,孟锦程看看姐姐,再看看齐轩成,实在忍不住地问:「你们说什么迷魂术?九媚几时跟二姨娘联手了?九媚跟三哥有仇?」 没有解释,孟瑾乔嘱咐说:「你去宫门前等爹下朝。这么说……记得带苏文一起去。」 听完她的话,孟锦程拍了下额头提出疑问:「万一爹问我怎么知道的,如何回答?」 「你就说燕龙回府取东西,顺道替苏文问候姐姐才知道的。」 「嗯。」 「大夫呢?」 听了这话,齐轩成笑了笑:「孟公子,你告诉令尊,昨日回春堂开业卖药,你一时好奇前来围观,听说了一种特别好的药。特意拿给哥哥试一试。如果你爹质疑或者九媚说怪话,你就说可以请大夫查验,配合药物服用效果更好。」 他拿出一只瓶,「这叫醒神露。对喝了迷魂药的人有奇效。对离魂症也有用。迷魂药是江湖伎俩,青楼里的女子很多都会些许,以此施展狐媚手段。你就这么说,其余的令尊自会琢磨。」 觉得他笑得像只狐狸,孟锦程不禁抿了下唇,接过那只瓶问:「这药多少钱?」 「此物是三日后拍卖的奇药之一,起拍价一千两黄金。但送给你了。」 狐疑地看看他,再看到姐姐一脸的理所当然,孟锦程下意识地转了下心思,咧嘴一笑,「多谢。我看到一把碧玉扇子相当独特,你一併送给我吧?」 孟瑾乔一愣。没等她反对,齐轩成微笑道:「好。」 没想到他突然这么慷慨,孟锦程忍不住再次看了看姐姐,「那我拿走了。」少年毫不客气地拿走了那把昂贵的扇子。 目送弟弟走了,孟瑾乔忙问:「你怎么把扇子送给程儿?」 「他是你弟弟。算是见面礼吧。」 无语,她捶了他一下,「那你把灰雪兔还给淮叶吧。」 耸耸肩,他逗她说:「那兔子不是我买的。我很为难的。」 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她竖起一只手指摇了摇,「才不信呢。之前你说青瓦坊开业的钱都是夏大哥的。你把扇子送给程儿,他真的不生气?」 「哈哈,师兄不缺钱。」搂住她温存片刻,齐轩成拉起她说:「我们出去玩吧,顺便吃野鸭羹。」 第312章 五少爷卖药 交代了洛洺数语,齐轩成带着孟瑾乔出去游玩。看着他们消失,洛洺摇摇头往里走,拐过暗门消失在秘密花园里。辰时三刻,孟府的一名外事管事见到一个青衣人。听完他的话,那管事掂量了一下点头:「你们治得好病,可以。但赏钱我拿走一半。」 「好。」 「那就走吧。里面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 「不急。看病也要算时辰的。且等等再说。」 「啊,看时辰?你,你行不行?」 「自然行。但看病的另有其人,你放心,你肯定有赏钱。」 见他一脸肯定,那管事再次点头,「你瞅着时辰差不多了,让你的大夫过来。」 笑笑,「多谢。」 不提孟府外门上的交易,孟锦程正往宫门走。琢磨着今日的所见所闻,再看看那瓶药,他眼睛一亮,止步在燕龙耳边嘀咕。 听完,燕龙错愕不已,想了想就问:「少爷,万一二奶奶不捨得呢?」 「哧,她儿子的病治不好,她不心疼?哈哈,这一次可得发财了。但你先回府兜一个圈,饶舌一下,然后去青瓦坊说一声,再回来。算算时辰,爹下朝还早。来得及。」 见他一脸恶作剧的兴奋,燕龙好笑不已,点头:「是。我这就去。」 燕龙走了,孟锦程带着单苏文继续往前走。 直到燕龙再次回来,又等了片刻,散朝了。看到父亲走出宫门,孟锦程立即迎上去行礼:「孩儿给爹请安。」 见是儿子,孟广德微鄂,再看到跟随的单苏文,他勐地想起了什么,哼了一声就问:「程儿,你不好好读书,出来为何?」 「爹,孩儿听说三哥病了,似乎跟七姨娘有关系,孩儿觉得或许是个误会。」 「你听谁说的?」 孟锦程不慌不忙地回答:「今日孩儿遣燕龙回府,苏文托他问候一下姐姐,可他在府门外面就听说了夜里的事,门都没进就心急火燎地跑回来禀报。孩儿觉得很奇怪,这才前来。」 「老爷,我姐姐不可能勾引三少爷的,肯定是误会了。请老爷明察。」见状,单苏文跟上恳求。 扫了单苏文一眼,「是你撺掇程儿来求情?」 第309页 「小人不敢。但小人的姐姐自小跟着父亲读书,也算知礼懂事,绝不会做出对不起老爷的事。少爷只是出于关心才过问一下的。」 见孟广德脸色黑黑,孟锦程又说:「爹,孩儿不是要替七姨娘辩解,只是听闻三哥似乎得了失魂症,就去寻得一瓶奇药,或许有助于他的病情。」 「奇药?」 拿出一只瓶,「这叫醒神露。昨日青瓦坊开业卖药,孩儿一时好奇去转了转,看到了这个药。这药对中了迷魂散的人有奇效,对失魂症也有效。」 「醒神露?」惊讶地接过药瓶看了半晌,孟广德就问:「青瓦坊卖的?」 「是啊。听说迷魂散那种东西是江湖邪术,一些青楼女子也懂些,无非是为了邀宠。所以这个药挺多人感兴趣的。」 听到了什么,孟广德不禁问:「青楼里也用?」 「对啊。」 稍微皱了下眉,孟广德思索着又问:「程儿,你怎么到那种地方去了?」 一怔,孟锦程却也机灵,眼珠一转嬉笑一声,「爹,这是景龙哥哥说的。他经常四处熘达,知道得多。」 瞪了儿子一眼,「笑什么笑,不成体统。走吧,跟为父回府。」 自觉地跟着父亲回了府。府门前,孟锦程瞅了一眼燕龙,后者会意地停步,站在门前等。 尚书府里,孟锦阳的病依旧毫无起色。刘月琴急得嘴里乱骂,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幸亏兰艷丹一直劝着,不时提醒着三少爷的前程才阻拦住她不曾去找七姨娘的麻烦。 近午了,救兵还不曾出现,兰艷丹看着焦躁的刘月琴,心下着急。正烦恼间,脚步声急响,宋林家的带着新请的大夫进来了。 「大夫,快,快给我儿子看看。」 走过来搭脉,那大夫惊讶地挑了下眉,沉吟着就说:「类似失魂症,但他既然原本无恙,却突然变成这个模样,或许是吃了迷魂药一类的东西才如此的。」 「迷魂药,那是什么东西?」 不等刘月琴惊叫,一个丫鬟跑着进来回禀:「二奶奶,老爷来了。」 「老爷!」刘月琴急忙忙迎了出去,却一眼看见了跟随的孟锦程。眉头一拧,她脸一苦,悽惨地哭了起来:「老爷,老爷,哎呀,阳儿的病难办呀。他好可怜。」 没理会刘月琴,孟广德进屋看了看似乎呆傻的儿子,转脸问:「程儿,那药呢?」 「在这。大夫,你看看这个药能不能用?据说对离魂症,中了迷魂散的有奇效。」 那大夫看了他一眼,打开一看,闻一闻,沉吟片刻说:「还请老爷允许一试?」 摆手,「好。」 二刻后,药熬好了。灌下去后等待了小半个时辰,孟锦阳突然皱了下眉,下一刻腾地窜起来「哇」吐出一大滩腥臭的粘液,红不红蓝不蓝,臭气熏天。没等刘月琴扑过来哭叫,那大夫手起针落,在他的胸前、腹部数个要穴连扎数针。 「哇!哇!」继续狂吐了好一会,孟锦阳的眼睛闭上了,有气没力地倒在枕上,似乎昏了过去。 「阳儿,阳儿!」 他没反应。 「大夫,这?」 「二奶奶别着急。那药是有效的,但药的份量不够,就是那个醒神露太少,不能完全把令郎唤醒。」 呆愣了一下,刘月琴一时间顾不得思考小畜生从哪里弄到的药,扑过来抓住孟锦程,好言好语地哀求:「程哥儿,你那药从哪来的?你再去拿点救救你哥,救救他。好吗?」 暗乐,孟锦程却抿了抿嘴,假意安慰说:「二姨娘别急。那药很贵,我只买了一点点。但青瓦坊还有。你派人跟着燕龙去买吧,他在府门外等我。」 「行,去,快去。宋林家的,你跟着燕龙去买药。」 没想到药真的有效,孟广德意外之余看看儿子就问:「程儿,这药是青瓦坊卖的?」 「对。后日他们还有奇药拍卖会。据说醒神露也是拍卖的之一。」 「拍卖的。你这药多少钱?」 第313章 青青的茶 见问,孟锦程一转念,摊摊手说:「孩儿只买了一点儿就花了一千两白银。没钱吶。」做了个沮丧的神情,他故意哭起了穷,「可孩儿想着三哥病了,万一有用呢?只好自个掏银子买下。」 听到他这么说,孟广德的心情竟有些复杂,復一想斥道:「你看你,没出息。一会到帐房支取二千两银子。够你用了吧?」 「啊!哈哈,够了,谢谢爹。谢谢爹。」乍听得又有钱赚,孟锦程顿时喜笑颜开地作了个揖。 兰艷丹看着这一幕,有些发笑。刘月琴却暂时没闲心理睬老爷给钱贴补小混蛋了,直盯着儿子揪心不已。 一起等了一会,九媚裊裊娜娜地来了。看到孟锦程,她暗自吃惊,面上却笑着走过来依偎在孟广德身边。屋内无人做声。沉默了一会,宋林家的急忙忙赶了回来。 「药来了。」 那大夫接过打开,闻了闻,「这药对了。」 微惊,九媚娇声问:「哟,这是什么好东西?」 见她一脸好奇,孟锦程转了下心思,笑答:「姨娘,这叫醒神露,据说对喝了迷魂药,得了失魂症的都有效。」 「醒神露?我怎么没听过?」眼波一转,九媚压下心惊,微笑着看向孟锦程,细声细语地问。 第310页 那娇艷的笑容落在少年眼里却比蛇蝎还毒,勐地想起她是妖怪,孟锦程立即低下头说:「据说是奇药,青瓦坊卖的。」 注意到儿子压根不看九媚,孟广德心里顿时舒坦不少。 这时,第二碗药熬好了。 灌下后,孟锦阳勐地变了脸色,腾地坐起来抓住胸口半晌,「哇哇哇」连续喷出七八口黑血。那大夫见状,不动声色地扶住他的后背,似有似无地按在他的背心要穴上,悄然发力。 「啊,哇!」 一口脓血直直溅到了墙上。孟锦阳蓦地觉得心头一松,头脑一清,睁眼吼了一嗓子:「疼死我了。」 下一刻他虚脱地躺倒,喘息半晌突然看到了九媚,下意识地问:「九姨娘,昨晚子时你没来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九媚美目一瞪,正欲开口撇清,孟锦程突然问:「三哥,你昨晚回房后吃了什么东西?」 「喝茶呀,那个丫鬟给我送茶。」 「哪个丫鬟?」几个声音几乎同时问。 正是神智虚浮之际,孟锦阳脱口而出,「秀丹楼的丫鬟。」 没想到迷魂术竟被解开了,九媚大惊,急转念就泣道:「老爷,昨夜人家都陪着你,哪里都没去呀。」 转头看看她,孟广德眉间笼起阴霾,「你的丫鬟怎么会到锦绣阁去?」 「我,我不知道。三少爷是不是煳涂了呀?」 呆立在旁听着,刘月琴总算是回神了。她勐地想起了伶牙俐齿的青青,心头怒火一升,声音一冷就说:「老爷,九妹或许不知道,但必定是她的丫鬟胆大妄为,尤其那个叫青青的,胆子真是泼天的大。请老爷严查。」 「青青?」转念,兰艷丹立即惊讶地问:「不就是跟去丹露寺活着回来的那个丫鬟?」 看了九媚一眼,刘月琴狠狠咬牙,「就是她!她是个攀高枝往上爬的,一心里揣摩着主子的心思,最喜欢找机会献殷勤。」 打心眼里,刘月琴厌恶青青,更厌恶九媚。在她看来,九媚只是个出身青楼的贱婢,即便听命于主子,自己也比九媚高贵得多,凭什么让贱蹄子在跟前指手画脚?此刻回过味来,她顿时起了杀心,逮住机会揭穿。 看着儿子狼狈的模样,再想起迷魂散,孟广德心里顿时堵了。没了怜香惜玉的心情,他冷然吩咐:「传青青。」 旁听着,宋林家的打了个激灵,赶忙一叠声地应着,亲自往秀丹楼飞奔。 喘息到此刻,孟锦阳已经回过了神。一看父亲母亲姨娘们都在,再一看满地的血,得知自己竟闯进了七姨娘屋里还被抓了个正着,心头一慌就一骨碌滚下床,涕泪交加地把昨夜的茶说了个一五一十。 锦绣阁里热闹之际,宋林家的飞奔进了秀丹楼。寻到青青,沉着脸硬生生地拖着她往外走,觑着没人才松手啐道:「你真是疯了。你怎么给三少爷下迷魂散?献媚主子不能这么干的?天哪,你知道吗?三少爷醒了,他说是你给他送迷魂茶。」 「迷魂茶?什么回事?」 「哎,你还装,你真是害死我了。聪明过头,就是灾呀。我告诉你……」三言两语把锦绣阁的事说了,宋林家的心惊肉跳地叮嘱:「你赶紧想着怎么解释吧。老爷气得吹鬍子瞪眼,二奶奶也饶不了你。记住,别攀扯我。」 蹙眉,青青万没想到事情竟变成这样。目光一寒,她冷笑一声,「多谢婶子照顾。可你知道得太多了。」 「啊!」 探手掐住宋林家的脖子,她蓦地发力。 瞪着她,宋林家的无助地挣扎着,眼睛瞪得老大,喉间咯咯咯响着一会,不动了。丢下尸体,青青从容地理了理鬓髮,转身直奔西小门。 廊下的花草里,宋林家的好似破烂皮球一样蜷在地上瞪着眼,死不瞑目。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巴结了一辈子,却因为一次贪财,一次献殷勤,送了命。 宋林家的惨死之时,孟锦阳依旧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冤。 「爹,爹,您相信儿子。真的是那个丫鬟给儿子送茶,她说是什么果茶,有些甜有些苦的。她说她是秀丹楼的丫鬟。爹,儿子是无辜的,儿子被贱人算计了。爹,您相信我吧!」 看着孟广德眉间越来越浓烈的阴霾,刘月琴心里越发地着急,转眼一横心腹丫鬟,「小贱人怎么还不来?你去催催。」 「是。」 一刻后,一声悽厉的惨叫声响起:「杀人啦!」 主子们都是一愣。 不等问,那个催促的丫鬟疯了般跑进来,语无伦次地叫嚷:「不好了,不好了,二奶奶,宋婶子被杀了。」 「啊!」 女眷们齐声惊叫起来,孟锦程第一个回过神,厉声高叫:「来人!」 第314章 除害 脚步声急响,不多时,梁平匆匆带着护卫们赶来了。 「老爷受惊了。宋林家的是被掐死的。秀丹楼的青青……适才她出了西小门。」瞄了一眼九媚,梁平顿了顿才说:「她说要去给九姨娘买糕饼。属下推测,她畏罪潜逃了。」 「是她杀了宋林家的?」 「属下不知道。」 「混蛋!无能。你们就这样把她放走了?」 「老爷息怒。青青有府里的进出令牌,小门的守卫不知道内宅的事啊。」 「混帐!你还愣着干什么?报案,报案。快去,立即去请京兆府来查案。」一想到秀丹楼里埋伏着杀人不眨眼的兇徒,孟广德顿觉一阵心悸。 第311页 无人再有闲空理睬孟锦阳了。所有人都自觉地保持了跟九媚的距离,包括孟广德。屋内静得可怕。九媚孤零零地站着,暗叫倒霉。 没等多久,裴绍均亲自带着衙役来了。 听完梁平讲述经过,再检查过宋林家的尸体,裴绍均惊讶地说:「孟大人,这位管事是被人徒手掐死的。如此的兇徒居然藏在大人的府里,真是……所幸她逃走了,若不然一旦她发了疯,后果难料。」 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孟广德不由得说:「裴大人说的是。谁知道府里竟混进了这种妖孽。还请大人用心查办。」 难得见他不摆架子了,裴绍均意外地挑挑眉,「大人客气了,本官只是做分内之事。不知那个青青从何处来的?」 瞄了一眼主子,梁平低声说:「她是宋林家的带进府里的,没过半日就去了秀丹楼服侍。谁知道宋林家的去传她问话,她就不见了,然后……」 挑眉,裴绍均瞧了一下九媚,转了转心思才问:「九姨娘知道青青的来歷吗?」 「不知道。她是二姐安排来服侍的。人伶俐,会说话,我就提拔了她,其余的没看出来异常。」 「二奶奶知道她的出身吗?」 想着惨死的宋林家的,刘月琴有些心慌,回想半晌,「我只知道她出身小宛镇。其余的,我也不知道。」 把府内的人挨个问了一遍,无人知道青青的来歷。思考片刻,裴绍均就说:「孟大人,下官推测,宋林家的跟她有些关系。或许是她提前告诉了青青你要问话,青青眼见掩盖不过去才狠下杀手。下毒手的目的看来是为了遮盖自己的来歷。下官会发下缉捕,但大人还是加派人手保护府邸,下人们的来歷也要清楚明白为好。」 「好,好。有劳了。」 京兆府抬走了宋林家的尸体,孟广德稍微稳住了神,低头看看依旧跪在地上的儿子,没好气地问:「她给你送茶你就喝,你傻不傻?」 「儿子,儿子错了。可是真的想不到她这么恐怖呀。」 「哼。你看你,一回来就惹出风风雨雨。滚回你的别院去养病。」 「老爷!」 不等刘月琴求情,孟广德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怎么管家的?府里进了这种妖孽,公然杀人,全身而退,你居然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再管了。艷丹,这个家你先管着。」 没想到一夜间风云突变,刘月琴不由得呆住。兰艷丹微鄂,转念就说:「老爷,三少爷也是中了暗算。他刚好些,还是留在府里方便照看。」 摆摆手,「让他留在这做什么,杵着碍眼。你安排几个人跟过去照看。阳儿,你好好修身养性。不知道错就不要再回来了。」 孟锦阳张张嘴,不敢再辩解。 不再理睬女人们,孟广德拂袖而去。孟锦程立即跟着走了。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片刻,兰艷丹圆场说:「二姐,老爷在气头上,你先等他消消气。三少爷要回别院,你看谁合适就安排去服侍吧。 咬住唇,刘月琴心头说不出的窝火和颓丧,顿了顿才点头:「五妹费心了。」 没再多说,兰艷丹劝走了九媚,然后亲自带着那大夫去给七姨娘包扎医治。呆站着许久,刘月琴才没精打采地安排了四个丫鬟跟去服侍孟锦阳,沮丧地往上房返回。 这时,孟锦程跟着父亲进了静兰廷。 站定,孟广德看了看儿子突然问:「程儿,你觉得青青跟九姨娘有没有关系?」 微鄂,他转了几下念头就说:「爹,孩儿不知道府里的事,不好说。但九姨娘身边的桃儿会武功,青青也是,这一次还险些害了三哥,真是有些心惊。孩儿觉得,您还是问清楚她的来歷。她毕竟比不得其他几位姨娘都是正经来路。」 想起桃儿,再想起惨死的宋林家的,孟广德颔首。 见他意动,孟锦程不再多言,告退离去。 孟府里忙乱之际,青青早已离开尚书府,七弯八拐进了小巷道,略一琢磨着就往城南而去。走了一会,她蓦地住了脚。瞪视着前方片刻,伸手握住一对短刀,「谁?」 拐角处,一名黑衣武士缓缓踱出。再一看身后,一个蓝衣人拦住了退路。 见他们毫不遮掩容颜,青青微微锁眉,冷冷地问:「你们是什么人,竟敢白日打劫?」 「你叫青青?丹露寺外,你丢出的诡虫还有吗?」 她勐地凝眸,「你是什么人?」 「交出诡虫,说出你主子的来歷,我考虑放你一马。」 「找死!」 话不投机,以命相博。 交手十余个回合,青青虚晃一招,扬手扔出一只黑球。 噗! 烟雾四起。藉机,她跃起就欲逃去,却蓦地嵴背一寒。下一刻青青一声惨唿摔倒在地上,捂住丹田,涌出的血眨眼变成了深红。 周身痒痛,她支撑不住地萎顿在地,惊诧地张大眼瞪着一只血红的蚊子。它正蹲在黑衣人的肩头,瞧着她目露凶光。 「母蚊。不!你们是什么人?」 「方竹影是我师妹。你用毒烟暗算她,还追杀……来而不往非礼也,被偷袭的滋味如何?好了,交出诡虫,让你死快点。」 狠狠瞪着他,「主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不等黑衣人讥笑,青青眼睛一翻,血从五官蜂拥而出,她倒在地上,断了气。 第312页 第315章 再合作 一愣,黑衣人扫兴地啐了一口。 蓝衣人走过来蹲下看了看她,摇头说:「自尽了。什么主人呀,值得你这么卖命?」念叨了一句,他蓦地注意到什么,抓住青青的手腕一看。一道曲形刺青正逐渐隐去。 「唐岩,你看。」 「刺青!嘿,会变。」 数息间,刺青变成了一道黑线,又过了一息,消失无踪。 「这刺青居然不见了。武兄,你知道是什么回事吗?」蓝衣人就是宋幕武。 「不知道,很怪呀。」端详着那片皮肤一会,宋幕武才说:「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走。把尸体丢到蓝一布庄附近。」 「好。」唐岩提起青青的尸体,他洒下一些药粉,拿出火摺子一扔。一片红光闪过,地上的鲜血眨眼间化作白灰,风一吹,消散无踪。 半个时辰后,有人跑进京兆府报案。 「死了个女人?」刚回到京兆府,裴绍均闻报惊讶万分,带着人匆匆离去。 一条陋巷里,青青蜷缩在地上,面目狰狞。 查看一番,衙役抬走了尸体。裴绍均站在原地打量着地形,想起了蓝一布庄。微拢眉,他沉吟半晌,交代了几句便回府去了。 就在这时,孟锦程再次进了青瓦坊。左顾右盼不见姐姐,他暗自撇嘴,绘声绘色把孟锦阳醒来,说出青青送茶,青青悍然杀人的事告诉洛洺,然后递出两张银票。 「那瓶药底价一千两黄金,卖了两千两。给,一千两底价。额外赚的一千两,五五分,各得五百两。」他慷慨地说。 一怔,洛洺勐地狂笑起来,毫不客气地接过银票,拍拍孟锦程的肩说:「孟公子,你比你哥强多了。你这生意经真是不错。多谢了。」 「那当然。」自得了一会,他问:「我姐呢?」 「她和我们公子出去玩了。」 无语,但他没再问。 孟锦程走了,陶严才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洛洺,你禀报公子,一切都办妥了。消息送去了璇玑坊,方姑娘的师兄亲自出手擒住了青青,可她自尽了。他们把尸体丢在了蓝一布庄附近,京兆府已经发现。」 「嗯。」 「裴大人没在衙门,他回府去了。」 转了转念,「陶叔,你回去吧。余下的事我来安排。」 送走陶严,洛洺再次绕进密道,潜出了青瓦坊。日暮前,洛洺拐到了裴府的小门外。一刻后,他进了裴绍均的书房。 见到他,裴绍均挑了挑眉,「青青死了,又是齐轩成干的?」 「裴大人,我们只是除害。你不知道孟府的怪事……」他把孟府夜里的怪事到白日的种种细述一遍,耸耸肩说:「如此妖氛,青青死有余辜。」 没想到还有迷魂茶,裴绍均挑眉问:「她要算计那个七姨娘?九媚不是很得宠吗?」 「一时间我们也参不透。但七姨娘的弟弟跟随孟家五少爷,大人觉得呢?」 转念,他有些瞭然。思考了一下就问:「她不是在蓝一布庄附近死的吧。你们故意把尸体丢在那,想偷袭蓝一布庄?」 「不是偷袭,是抓贼。这些人跟血洗回春堂的人是一路的。大人在明,我们在暗,继续合作,如何?」 「好。」 对他的爽快有些意外,洛洺不由得摊摊手。不等他出声,裴绍均就说:「那只鹦鹉吃得很多,一大早就叫喳喳,吵得很。寄养可以,但要给钱。」 哑然。想了想,他掏出一张银票。「五百两白银,足够它吃五年了吧。」 他好笑,「照顾它的人不需要工钱吗?只够一年。」 无言以对。洛洺顿了顿又拿出一张请柬,「大人,后日青瓦坊开拍卖会,请来捧捧场。」 「奇药?」看了请柬,裴绍均狐疑地看看他,毫无兴趣。 洛洺前往裴府时,齐轩成和孟瑾乔回到了青瓦坊。走进花厅,便有人走来耳语了几句。 听完,齐轩成哈哈大笑,就说:「小乔,你三弟被救醒了,他说是青青给他送了茶。你爹暴怒,传青青问话,她竟杀了去传话的宋林家的,畏罪潜逃。哈哈哈,你爹气得不行,把你三弟再次赶出家门,还免了刘姨娘的管家权。眼下,孟府是五姨娘在管着。」 「你弟弟把醒神露卖给了刘姨娘,两千两黄金。」他笑着夸奖道:「很机灵,不愧是你弟弟。」 得知青青砸了自己的脚,孟瑾乔笑得花枝乱摇。笑了一会就问:「青青逃走了?」 「她死了。但今夜有好戏看。」 眨了下眼,她推敲了一下就笑:「我知道了。救醒三弟,揭穿青青,她或许会逃。你派人等在附近,寻机捕杀,然后报案给京兆府?」 搂住她,齐轩成笑着抚了抚她的俏脸,「聪明。但不仅仅是报案,更是合作。向缨在京城里有个驻地,今晚……我们在暗,京兆府在明。」 「啊!那你要当心些。」一怔,再一想,她又提醒说:「你别去了。万一向缨得知气疯了,没准第一个想到你。你不在青瓦坊,他岂不是有了口实?」 「对。今晚青瓦坊会继续开门迎客,还要大张旗鼓地准备拍卖会,明日我们就给各个豪门送帖子,请他们前来参加。」 「那我也来。」她雀跃道。 「你当然要来。这么大的场合你不来怎么行?」笑答着,他拉起她进了花园,「今晚有很好吃的灰背鼠。」 第313页 「……」 见她不说话,他笑着逗她:「害怕呀?」 「哼!」白了他一眼,孟瑾乔戳了戳他的额头,「不怕。」 「哈哈。怕就直说嘛。别怕。那不是老鼠,它们吃果子的。」 捶了他一下,孟瑾乔懒懒地依偎在他怀里,低声说:「在你身边,才不怕。」 盘桓到戌时过后,孟瑾乔依依不捨地回了侯府。青瓦坊依旧开着门,伙计们嚷嚷着摆这摆那,一派忙碌。 同一时刻,冷融匆匆进了向府书房。 「主人,迷魂术被解开,孟锦阳醒了过来,他说……」刚把一日间的局面陡转说完,一旁的素优卿柳眉一挑,突然问:「青青呢?」 「她没回来。」 她腾地站起身来,「不对。立即去查京兆府可有异动。」话音未落,青鹰奔了进来,「主人,不好了,布庄遇袭。」 第316章 死得古怪 吃了一惊,向缨目光一寒,腾地站起身,素优卿却抓住他的手臂,「缨,这个时候去已经晚了。」 「……」 「青鹰,传令所有人按兵不动。知道齐轩成、孟瑾乔在何处吗?」 「齐轩成在街上,他刚把孟瑾乔送回府。」 蹙眉沉思片刻,「我们大意了,竟让他们钻了空子。罢了。派人跟九媚联络,问清楚是谁解开了迷魂术再处置。」 「是。」 冷融、青鹰相继退出,向缨才问:「卿卿,我们什么都不做?」 「此刻做也无用。他们既然谋定后动,就是要逮着机会除掉我们的人。小旗镇的客栈是如此,今次还是如此。丹露寺的布置本是为了钓出方竹影,一试深浅。但诡虫失效,我猜测那个用毒的高手在方竹影身后,却不是景大夫。再从迷魂术被解开去看,他们中不但有用毒的行家,还有精于摄魂秘术的高手。真是人才济济呢。缨,这一局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免得功亏一篑。」 凝眸看了她一会,向缨抿了抿唇,点点头。 原来,九媚前往丹露寺上香并非必要,只是一步闲棋,意在用九媚做饵钓一钓方竹影,一试深浅。孟瑾乔告诉方竹影跟梢,本是中了计的。但劫匪突来,九媚杀人,京兆府赶到,出乎意外,也就间接搅乱了对手的如意算盘。 同样,孟锦阳神游非礼七姨娘,确实是青青所为,一是要拿孟锦阳开刀打压刘月琴,二是九媚怀恨七姨娘帮助孟瑾乔给自己下套,干脆来个一石二鸟。却不料,五姨娘报信,孟瑾乔让弟弟回府救人,齐轩成安排大夫破了迷魂术,先逼得青青杀人潜逃,再抓住机会扩大战果。 素优卿审时度势按兵不动,蓝一布庄附近正喊杀声一片。两方人马正混战,早有准备的京兆府已经火速赶到围捕。喧嚣了将近一个时辰,隐藏的杀手外无救援,不得不血战突围,仓皇四散逃窜。黑暗中,有黑衣人衔尾穷追。 向府外,唐岩疑惑地嘀咕:「武兄,闹得这么大,向缨居然没动静?」 方竹影被伏击,向缨的麾下更跟随诡虫追踪,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今日洛洺送信,唐岩和宋幕武便赶去截住了青青,今晚还跟来盯梢,意欲一窥向缨的真正实力。 见他按兵不动,宋幕武微感意外,「他着实沉得住气,我们不能轻敌。」 「我刚才看见那几个人进去了的。算起来向缨已经损失了不少人手,他不心疼?」 一哂,「或许培养容易,又或许麾下的人很多,无所谓呗。」 唐岩扬了扬眉,「来歷不凡,但心思很坏。」 子时将至,混乱逐渐平静下来。向府大门紧闭,似乎置身事外。京兆府抓住七个贼人,五个自杀,一个重伤。案房里,裴绍均打量着最后一个杀手片刻才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答。 「你的主子给了你什么,让你这么卖命?」 他一愣。 「你的主子是向缨,对吧?」 他勐地睁大眼,过了好一会突然问:「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蓝一布庄是你们的秘密驻地,还知道回春堂血案是你们干的。但我觉得很奇怪,如果你们是他的护卫,为何不在大统领府?不是护卫,你们算是什么呢?」 抿了抿唇,他回答:「我只知道首领叫南宫,他听命于谁,我不知道。回春堂的血案不是我们干的,谁干的,我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我们二十人一组,分散活动,任务只有南宫知道。至于为什么要做,主人的目的为何,无人知晓。而且你说错了,我们不是向缨的麾下。」 「不是?」 他认真地点头。 「你没见过你的主子?」 「没有人见过他。」 微鄂,没等裴绍均再问,他突然闭上眼。 「喂!」 他不答,垂下头。 吓一跳,裴绍均急步扑过去一看,不知何时黑色的血从他的五官涌出来。下一瞬,他蓦地一惊,仓促团身往左一扑一滚,操起一只凳子往右砸去。 凳子砸在墙上,木屑飞溅,砰砰巨响,门外的衙役闻声大惊,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大唿小叫着:「大人,大人,怎么了?」 打了个冷颤,裴绍均惊魂普定,跃起身环顾,适才那种诡异的窥探感不见了。喘了一下,他平復了一下心绪才说:「他死了。不知道是不是自杀的。」 第314页 「啊!」 狠狠捶了一下桌子,「把尸体抬走,验尸。」 「是。」 半个时辰后,仵作在那人的脑后发间找到一个很小很小的黑点,类似一个孔。 「大人,此人是中毒无疑,但他到底是不是吞毒自尽,卑职不知道。可您看这个小孔,童老七的耳朵下面也有类似的。但童老七中了毒是发疯,这个毒却见血封喉。而且,您在案房里问话,衙役在外守着,暗算从何而来呢?煞是古怪。」 不等裴绍均回答,一个衙役匆匆跑来。「大人,重伤那个死了。」 「什么!」裴绍均风一般走了出去。重伤者的验尸结果是伤势恶化而不治。 得知,裴绍均万分不信,又毫无证据。默立了好一会,他才问:「之前我们从小旗镇抓回来的那个也是重伤不治?」 「是的。但那一晚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他挺能挣扎的,若真的重伤,岂会那么精神?」一个衙役提出疑惑。 「告诉仵作再次验尸,找找有没有小孔。」 「是。」 忙碌到丑时过后,仵作终于在前后两个死者的头髮下面发现了黑色小点。但颜色极淡,裴绍均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心中憋屈无比。数番抓贼,可每个贼人都死得莫名其妙,有价值的线索一条也没问出来。 裴绍均审案时,青瓦坊刚刚闭了门。花园里,齐轩成盯着桌上的线香。香逐渐燃尽,伏击的人还未曾回来。 即便联络裴绍均合力对付向缨的暗兵,他也不知道对手会如何应对?数番试探至今,更深知向缨依旧藏有底牌。 正强压着焦灼,脚步声响起。 第317章 贼喊捉贼 闻声抬头看去,正是夏非、洛洺走了进来。 站起身,齐轩成问:「如何?」 「向缨按兵不动。京兆府剿灭了蓝一布庄,我们趁乱袭击了环香阁,还有那个糕饼铺子。那里隐伏的人更加难缠。我们杀了十七个,抓到五个活口,但都趁乱自杀了。有十三个兄弟受了伤,但养一阵子就能好。」 「那就好。但他居然没有策应呢。」 「是啊。他很沉得住气。」坐下倒了杯茶喝掉,夏非突然一乐:「今日我近距离地观察了一下魅妖,真是千娇百媚呢。孟广德艷福不浅。可惜……不知道她原本是不是丑如夜叉?」 今日进入孟府的大夫正是夏非易容的。青青所学的迷魂术相当高明,更辅以特制的迷魂药,两相叠加,效力愈强。如此,若无夏非出手,单靠醒神露的药力,尚不足以破除迷魂术。 正看着他的摇头晃脑有些无语,齐轩成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继而便捧腹狂笑。洛洺也跟着笑起来。 「笑什么!喂,谁让你们笑的?」 不理睬他,齐轩成笑了好一会才停住,揶揄道:「师兄,你是皇族后嗣,夏氏一族如今持掌青弧城。据传青弧城幅员广阔,人兽灵妖往来不绝,你该见过很多美人吧?可你怎么好似没见过世面?」 一鄂,夏非一瞪眼怒道:「你才没见过世面。我一路东来见过很多美人,比得上九媚的没几个。」 无语。齐轩成转念笑道:「我自然比不上师兄见多识广。但你不如设法拿到魅影诀,这样,什么样的美人都能培养出来了。」 撇嘴,夏非目露嫌弃,「培养?那多没劲。假的就是假的。」 「对啊。那一晚我看见她跳舞,觉得少了天成的灵动自如,多了刻意的搔首弄姿。你不觉得她矫揉造作,一举一动都透着虚伪?」好笑,他规劝道。 回想片刻,夏非点头说:「确实。但她今日站在那儿,比跳舞的时候自然多了。五官精緻,皮肤细腻,身材婀娜,着实十分出色。」 见他三句不离妖女,齐轩成暗自腹诽,转了转眼珠就岔开话题把孟锦程卖药的事告诉他,又说:「孟锦阳替我们做了活招牌。等京城内各家知道醒神露的奇效,必定对拍卖会很感兴趣。师兄,又有钱赚了。」 「哈哈,好。」 听到赚钱,夏非立即忘掉了九媚,兴致勃勃地盘算起来。 把拍卖会的细节商议妥当,夏非一拍额头就问:「轩成,你看到我的兔子了吗?」 一愣,齐轩成飞快地点头:「有的。我回来前还看见它跑过去。」 「不是灰雪兔。我说的是丽兔。」 「哦,它不是在凤竹镇吗?我回城里了,哪能看见?」 「洛洺,你进城之前看到了吗?」 「啊,没,没有。」眼皮一跳,洛洺矢口否认。 想不通,夏非疑惑地自语:「怪呀。那天我出去前它还在花园里,可昨天回去就不见了。」 见他纠结,齐轩成忙劝道:「师兄,它没准钻到假山下面去了。而且……」顿了顿,「即便不见了,你再得到一只很容易的。」 「哪里容易?他们的家训是只看不卖。我好说歹说,才能进了草坡捉到那一只。三色的兔子相当少见,即便丽草坡上也只有五六只。」 有些心虚,他笑道:「那还是有嘛。兔子不会不见的。后日拍卖会,我估计生意很好,你再配点药吧。」 「好吧。」暂时搁下疑惑,夏非往药庐去了。青瓦坊卖的药都是他配的。夏非医武同修,医道造诣丝毫不弱于景大夫,更精于用毒。若非如此,他是救不活江阙的。 第315页 目送他走了,洛洺才低声说:「公子,不问自取是为贼。你偷夏公子的兔子,不好。」 瞪了他一下,「我怎么是贼了?那兔子我也经常餵的。闭嘴。」 无奈地抿了下唇,他闷声回答:「知道。」 青瓦坊里捣着药,冷融正阴着脸看着子晖宇,后者浑身是血,勉强靠着扶栏。 「损失如何?」 喘息片刻,子晖宇苦笑,「他们真够狠的。环香阁、蓝一布庄、福记糕饼都被袭击。六十个人损失了二十九个,十七个负伤。」 「活下来的呢?」 「一组十人,分散在三处养伤了。」 拿出一丸药给他服下,冷融吩咐青鹰带他回去治伤,这才回顾身后站着的黑衣人:「问清楚是谁解开了迷魂术。但不要用我们的人,孟府里有的是丫鬟。」 「是。」 黑衣人奉命离去。冷融掉头走回书房。 听完损失的情况,向缨冷着脸很久才说:「桃儿几次去环香阁,又去福记,难免被注意到。上次在西人巷,那个贼逃了,他们既能跟去,寻到布庄也是情理之中。真是大意了。」 「主人息怒。虽然有点损失,但只是枝叶。」 拢了一下眉,「青青死了?」 「是的。因为撤去了孟府的盯梢,所以不曾接应到她。她的尸体在布庄附近被发现。接着,布庄遇袭,京兆府赶来围捕。环香阁、福记同时被袭击。我们策应不及。」 垂眸片刻,「他们真的串联了。该死。」咬牙切齿片刻,向缨起身往宫门而去。 早朝未至,向缨已经在等皇帝了。 见他来得这么早,皇帝笑道:「向缨,你今日怎么这么勤奋?」 「陛下,昨夜京城里又有贼踪。臣想起回春堂的案子迄今无果,有些担忧。」 被他提醒,皇帝想起了那次弹劾,就问:「你担忧什么?」 「臣被京兆府污衊,若是一直查不清,岂不是都洗不掉嫌疑了?陛下,臣觉得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臣。」 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一句话,皇帝错愕之余,哈哈大笑:「向缨,你怎么了?过往你都是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说说,哪个大臣用异样的眼光看你了?」 「丞相、少傅,各部尚书……」向缨一口气把朝中大员数落一遍。 「案子与你无关,你管他们怎么看?」摇摇头,皇帝往前走去。走了片刻才说:「但你的话也对。朕下旨彻查,裴远嵩迄今也没回禀。」 「陛下圣明。」 第318章 敲打 闻言,皇帝止步看了看他,转念就问:「因为裴绍均查你,你瞧他不顺眼?」 「陛下,他是故意撺掇他叔叔公然污衊臣的。请陛下替臣做主。」向缨一脸气愤地回答。 「他问案而已,你有必要气哼哼的吗?小心眼。好了,等朕问问,替你洗洗嫌疑。」安抚了一句,皇帝往光明殿而去。朝会即将开始了。 朝会方散,裴氏叔侄奉召进了宫。 御书房里,向缨十分自然地站在一旁。 叔侄俩行了礼,皇帝就问:「裴爱卿,听说昨晚京城又是乱闹闹的。到底怎么回事?还有,朕让你彻查回春堂血案,可有结果?」 「陛下,昨晚城里有贼人出没,京兆府缉捕,确实闹了一会。至于回春堂血案……数番稽查,查到了一些线索,但贼人狡猾,尚不曾抓到。」 闻言,向缨讥笑道:「裴大人,令侄日日在城里抓抓这个,逮逮那个,一个案子查了这么久毫无进展,不知道是不是裴大人暗地里交通匪类,监守自盗?」 一愣,裴远嵩忙说:「大统领,我等一贯用心办事,何来监守自盗?」 「哼哼,话说得冠冕堂皇。但你侄儿掌管刑案,你自然纵容他胡来。」 不等裴远嵩反驳,裴绍均开口说:「大统领,下官做事一贯有理有据。若说昨日,起初是因为孟尚书府里有人公然杀人,下官才前去查案,不曾想那个兇徒竟死在城南。再追查,发现附近有贼人潜藏,所以昨夜突袭抓捕,何错之有?」 「你没错。那你抓到贼了吗?」 「抓到七个。可惜他们都是死士,或许受制于人,竟然自裁了。下官也觉得很奇怪,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在京城里培养起如此悍勇的杀手,而且赤胆忠心。」狠狠把「赤胆忠心」四个字咬了咬,他反问道:「大统领身负保护京城之责,既然关心,为何昨夜不派出禁军参与剿匪?」 「哼!京城的治安是京兆府负责,禁军又不抓贼。倒是你,每次抓到的贼都是死的。死无对证,不知道是何居心?」 怼了一句,向缨对皇帝说:「陛下您看,裴绍均十分嚣张。臣觉得,裴绍均任职刑狱掌司以来,确实屡破大案,但也有邀功夸耀之嫌。他每次总是大张旗鼓地搞得京城里盗匪乱窜,如此鸡飞狗跳不利于民心安定。臣建议陛下调换刑狱掌司,另任贤能。」 「大统领,京兆府的事务不是你管的吧。」没想到他竟在御前指控侄儿,裴远嵩不乐意了,出言反对。 裴绍均也是个狠角色,见状,不等皇帝说话,他一拱手道:「陛下,臣奉旨查案,只是按例询问禁军的不法。可大统领得到陛下信重,不能洁身自爱还迁怒于臣,是为枉顾法纪,恃宠而骄;昨夜城里贼人猖獗,大统领担负拱卫京城之责,不但无动于衷还指责臣缉捕不利,是为推卸责任,挟私报復。请陛下明鑑。」 第316页 听到这话,向缨目光一寒,「裴绍均,你什么意思?」 「下官就是告诉大统领,要么你管好京城的治安,要么……不要越俎代庖。」 「你!」 看到向缨被堵得哑口无言,皇帝微微皱眉,拍案道:「裴绍均,你怎么说话的?什么恃宠而骄,挟私报復?朕看你才是口无遮拦,无中生有。裴远嵩,你看你侄儿,牙尖嘴利,信口开河。你也不好好管教一下。」 回头瞪了侄儿一眼示意他闭嘴,裴远嵩赶忙解释:「陛下息怒。绍均昨夜追缉贼人,但那贼人确实突然自尽了,他心中憋闷,听到大统领问起才有所不敬,请陛下宽恕。」 「陛下您看,裴绍均气鼓鼓的,您教训他,他还不知道悔改。」见裴绍均不说话,向缨眼珠一转,继续挑拨。 注意到他沉着脸,皇帝不高兴了,就问:「裴绍均,你有什么不满吗?」 听着他冷冰冰的语气,裴绍均稍微拢了下眉,压了压心头的怒火低声说:「臣不敢。陛下,大统领对臣有意见,他在污衊臣。」 「污衊!无缘无故诋毁朝中大员,你懂不懂规矩?」 「是,臣失言,臣知罪。」 「哼!裴爱卿,案子尽快查清。裴绍均,你要好好学学规矩,知道吗?」 「是。」 挥退了裴氏叔侄,皇帝沉思了一下就问:「向缨,你处处针对裴绍均,就为了禁军府库的那点事?」 「陛下,臣注意到裴绍均跟泰王有来往。臣这么说只是刺激他一下,试探试探。」发现裴绍均吃了瘪,向缨暗乐,转念干脆继续栽赃。 挑眉,「他跟七弟有来往?」 「是的。那一日泰王从城外回来,藉口协助查案去了京兆府。泰王在京兆府盘桓了数个时辰,还请他们吃饭。您想想,若只是问案,有必要停留这么久吗?」 目光微凝,他沉声吩咐:「你继续留意,不要打草惊蛇。」 见他意动,向缨又煽动说:「臣认为,裴绍均该小惩大诫。至少……停职一个月,敲打一下为好。如此,若有什么事,郡主就不能抱怨您不照顾了。」 「有理。」想起弟弟,皇帝生出了警惕,吩咐传旨。 裴氏叔侄刚回到府衙,皇帝的口谕到了:裴绍均御前失仪,居功自傲,责令闭门思过一个月。 燕京为天子居所,京兆府尹虽然只是正三品,但由皇帝亲自任命,有直达天听之权,不隶属于任何有司衙门。 听完旨意,裴绍均把拳头握了又握,但还是强压怒火,接了旨。 见他一脸愤懑,裴远嵩拍拍侄儿的肩开导了几句。目送侄儿回府思过,他轻嘆一声,斟酌片刻,暂时什么都没做,只召来捕头把查案的事分派下去。 就在这时,青瓦坊的请柬送到了各个府邸,包括宣威大将军府。 得知醒神露的效果,李夫人想起儿子,忙去找容天明。得知,容天明诧异不已,召来林枫询问:「昨日孟府有事发生?」 「是的。孟家三少爷得了类似的失魂症,用了醒神露才好的。孟府还死了人,京兆府都被惊动了。」这些日子,林枫奉命盯梢孟瑾乔,孟府的动静自然知晓,当下便把查到的事细说一遍。 第319章 谋士归来 听完,容天明琢磨片刻点头:「林枫,明日你保护夫人去一趟拍卖会。」 「是。」 李夫人走后,他又问:「青瓦坊几时卖药的?」 「青瓦坊三天前开始卖药。价格很便宜。属下遣人去买了一瓶,叫做化寒丹。医馆的大夫验过后说效果很不错,对治寒症该是有效的。」林枫拿出那瓶药。 对医药没什么心得,容天明看了一眼又问:「这段时日小贱人有什么异动?」 「她被孟尚书赶出家门,搬到侯府去住了。前阵子她出了城,看来是跟齐轩成在一起。」 「哼!好。你明日前去,留神一下青瓦坊的虚实。」 「属下明白。还有件事,紫剑门门主已经养好伤。他最近去了锦州。」 挑眉,「他去锦州做什么?」 「他说即便还没查清在京城的门人到底着了谁的暗算,但推敲数月的变故,他认为齐轩成很可疑。他出身锦州,便先去摸摸底细。」 「好。必要时助他一臂。」 林枫领命退出,容天明独自沉思片刻,讥笑一声:「青瓦坊真是花样百出。也好,我倒要看看你弄什么玄虚。」 容天明恨恨盘算时,冷融也在向府里禀报九媚的回话。细说一遍昨日的始末,他才说:「那个大夫是景林堂的。伙计说药方没什么出奇,关键的药引是醒神露。这是属下抄回来的药方,您请看。」 不等向缨接过,一只芊芊素手拿走了药方。一个紫衣美人款款走进来,正是淳于兰烨。 看了药方片刻,她淡淡道:「这就是个芳香醒窍的方子,单靠这个解不开迷魂术的。依我看,关窍必定在醒神露上。」 想了想,她又说:「师兄,青瓦坊明日拍卖奇药,我要去看看虚实。你有请柬吗?」 拿起搁在一旁的请柬,「师妹,青瓦坊藏龙卧虎,你要留神些。」 微微一笑,「好。」 夜深时分,向缨把第二份请柬给了素优卿。 「明日你和兰烨分头去。她在明,你在暗,一窥究竟。」 第317页 「嗯。听说今日皇帝让裴绍均思过了?」 「是啊。皇帝最忌惮他弟弟。哼!泰王去了京兆府,即便只是公事公办地查案,有些话说得好一样会变成串通,对吧?」 「对啊。这些年你在朝里歷练多了,越来越聪明了。」她笑着,眼里流转着妩媚。 搂住她片刻,向缨说:「我若不聪明些,你哥哥能同意我们的婚事?」 「我就知道你最聪明。」 笑了一声,向缨琢磨着又说:「几个月间大案不断,当初拥立东宫的杜久松、赵佗、肖元奉、贾际、左文这些人死的死,废的废,兵部、刑部、户部都换了人,皇帝还纵容泰王在朝里举荐这个,提拔那个,看来也是存了心思的。你说,泰王真的不知道皇帝对他心怀忌惮吗?」 一愣,她抛了个媚眼笑道:「缨,你觉得泰王是个怎样的人?」 「他最得先皇疼爱,可惜……母妃死得早,他舅舅不想掺和是非,很快就辞官做渔翁去了。说起来,泰王在朝中毫无筹码,各大世家对他印象平平,若是单凭几个不入流的小官吏,协管一个户部就能成了气候,那是做梦。」 颔首,素优卿思索片刻就说:「所谓闻名不如见面,我猜测他会去拍卖会,届时我要会会这位王爷是何等人物。」 微怔,他抚了抚她的脸,忍不住逗她:「卿卿,你说……他看到你,会不会十分惊艷?」 横了他一眼,「你嫉妒呀?但这话说对了,我还真要试试。」 「……」 「嘻嘻。别生气。我不是陪着你吗?」娇笑一声,素优卿洋洋得意地依偎到他怀里。 青瓦坊的奇药拍卖会再次搅动了燕京的风云。刘月琴却无心理睬,只是满腹烦恼地坐在上房里发呆。一个月间,相继折了姚嬷嬷,宋林家的,失了管家权,儿子再次被逐出家门,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慌。 正发呆,一个很轻的声音叫她:「二奶奶,轻燕给您请安。」 一愣,抬头一看,刘月琴不禁惊喜道:「轻燕,你几时回来了?」 来者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面目干净,笑容可掬。见她看自己,她微笑道:「托二奶奶的福,我那当家的一年前顺利地升了六品,不久前调回了京城。刚搬回来不久就听说府里出了事,这才赶着来看您。」 看了她片刻,刘月琴高兴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轻燕,你坐。」 告了罪,她得体地在榻边斜坐下,轻声问:「听说老爷把管家权给了五姨娘,这是为何?」 「轻燕,你回来得正好。你赶紧帮我合计合计。」刘月琴竹筒倒豆子般把诸事告诉了她。轻燕静静听着,若有所思。 她原是服侍刘月琴的丫鬟,心思灵巧,谋略不俗。刘月琴能在孟府步步经营,逐渐取而代之,正是她从旁谋划。夫人死后,刘月琴厚赠金银,还了她自由之身。不久,她远嫁蕲州。一年前,她写信回来央求主子帮衬丈夫谋求升迁,帮忙的正是孟锦阳。 等刘月琴说完,轻燕蹙了蹙眉,轻言细语地劝说:「二奶奶,娘娘的谋划没有错,只是您……一叶障目呀。」 「一叶障目?」 「从酒酿丸子到丹露寺,您想想,九媚是怎么知道您派人给老爷送丸子的?丹露寺那一日,大小姐为何突然出城,京兆府为什么突然出现?你们两个斗起来,谁得利?明面上得利的是五姨娘,实际上却是大小姐。还有,大小姐从不去秀丹楼,她怎么会知道三少爷给九媚送香粉?可几个姨娘们却可以往秀丹楼走动。」 呆住,刘月琴琢磨半晌才问:「你是说……我中了小贱人的离间计?」 「依我看,确实如此。二奶奶,其实您没必要跟九媚争。老爷爱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爷只有两个儿子。五姨娘即便当了家,可六小姐总是要出阁的,家业最终还是落在两位少爷身上。大小姐深明此理,所以才结交姨娘们,以为臂助。」 第320章 她的破绽 完全不曾想到过这些,刘月琴发怔了一会才问:「那,此刻怎么办?」 「二奶奶,此刻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主动与九媚和解……您不妨先放低身段替那位贵人做事,换取他帮助三少爷再回朝堂。」 想了想,刘月琴诧异道:「为什么不是合作?我又不是九媚那起子贱人。」 摇头,「二奶奶,容我说句您不爱听的话。三少爷已经惹了老爷的厌恶,五少爷却明显得到了老爷的嘉许,他读书上进,又有小侯爷支持,此消彼之下长,二房败局已定,所以您没有筹码跟那位贵人谈条件。弱者只能臣服于强者,合作只存在于强者之间。我猜测,青青是奉命行事,可那位不是要害死三少爷,而是……给您点颜色看看。四小姐治好了伤,舅爷回了京,您已经得了他给的好处,岂能不付出点代价?」 「……」 「而且,您若主动和解,他就不会再针对您,没准还能照顾一下三少爷。依我看,那位是个真正的狠角色。这样的靠山若能靠得上,岂不是比老爷强得多吗?至少在他眼里,您是有价值的。要不,他为何费力气招揽您?」 一番分析入情入理,刘月琴想了好一会不再觉得那么窝火了。斟酌了一下,她又问:「那一天老爷给了小混蛋两千两白银,这可是头一遭呀。你说这么下去,即便阳儿再做官,老爷会不会还是把家业给老五?」 第318页 抿嘴一笑,轻燕劝道:「二奶奶,您真是关心则乱。依我说呀,只要挑动老爷对大小姐产生戒备,这一局就赢定了。」 看了她半晌,刘月琴似有所悟,点头说:「老爷起初对小贱人冷淡得很,她也是够凶的,把老爷气得不行!可她……她回来后没什么举动呀?」 「她没有举动无所谓,只要老爷认为她有举动就成了。话是人说出来的。此时此刻,她恰好不在府里。」 被她一番点拨,刘月琴想通不少,「好,好!几年不见,你还是像以前一样聪明能干。」夸奖数语,她摘下一只翡翠白玉镯子,「你回京了正好。你给我出出主意,日后你丈夫的官还能再升一升。来,这个你先拿着。」 笑笑,轻燕就说:「二奶奶,九媚那边,有些话您说不方便,不如我替您去说说。」 她鸡啄米般点头。 次日巳时,九媚遣人回禀,说要去锦衣坊看衣料。兰艷丹没有阻挠,叮嘱她早去早回。不多时,她带着一个丫鬟离开府邸。 在锦衣坊挑拣完,九媚带着丫鬟去珍馐楼吃午饭。吃了饭,她懒洋洋地品着茶,然后打发丫鬟去买蜜饯。丫鬟走后不久,门开了,进来一个女子,端着一只托盘,盘中放着一碟糕点。 放下糕点,她微微一笑:「九姨娘,有礼了。」 打量她片刻,九媚笑了一声,「哟,二姐有事不在府里说,偏要到这儿来。坐吧。有事尽管直说。」 「九姨娘真是个爽快人。我今日替二奶奶过来说话,是因为府里人多嘴杂。二奶奶说,既然得了那位贵人的好处,该做的事自然要做。你们为同一个主子办事,就算是同道,没什么好争的。往日的误会请九姨娘不要搁在心上。」 没想到她说出这么几句话,九媚目露惊奇,挑了挑柳眉就说,「既然二姐有这个诚意,我不会再计较。」 「多谢九姨娘大度。二奶奶还说,你们之前的误会都是大小姐暗地里挑拨使坏,离间而已。如此的眼中钉该早早拔掉,不知九姨娘可有什么想法?」 寻思片刻,九媚狡黠地反问:「她可有想法?」 「大小姐颇有臣府。眼下五少爷读书上进,小侯爷得了军功,她不但跟其他姨娘们关系不错,还跟裴大人走得近。朋友不少,帮衬不缺。可大小姐有个最大的破绽……」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九媚很感兴趣地眨眨眼。 「当年若不是陆侯爷支持,大小姐和江阙的婚事成不了。如今陆侯爷没了,老爷心里依旧不待见大小姐,所谓父母之命,她也就没法决定自己的婚事。」 不等九媚回答,她起身说:「二奶奶说,这只是一些浅见。做与不做,如何做,便请九姨娘禀报那位贵人。告辞。」 看着她的背影,九媚突然问:「我怎么没在府里见过你?」 「我叫轻燕,以前服侍二奶奶的。后来二奶奶赏了我赎身嫁人。」 轻燕走了。九媚掂起一片糕点吃掉,目露思索。 九媚往府里返回的时候,青瓦坊前宾客盈门。孟瑾乔一早就来到青瓦坊,正逐个拿起拍卖的药细看,啧啧称奇。 「这药效似乎很神奇的样子。」 「这些药都是提纯过的,药材都十分珍贵罕见,故而效力强大。」 「准备卖多少?」她娇俏地歪了下头,笑着问。 齐轩成耸耸肩,「那要看是谁买了。」 「我知道了,嘻嘻,你又要讹诈他们了。」 「你知道是谁?」 「我猜一个是向缨,还有一个是容天明吧。」 「哈哈。你怎么猜到的?」 竖起一只白皙的手指,她比划了一个「嘘」,「醒神露呀。」 「真聪明。」他笑着靠过去亲了她一下。脸一红,她忙推开他,「人多。」 搂住她,他附耳笑道:「哪有人?」话音未落,一个声音很煞风景地传来:「师弟,泰王来了。」 一鄂,齐轩成抬头一看,夏非不知何时出现在五步外,正斜倚着柱子,一脸看热闹的神色。万分扫兴,他没好气地说:「王爷坐在哪儿已经交代过,洛洺安排就行了。」 抱着肩,他毫无迴避的自觉,「他找你有事。」 「……」无奈,齐轩成只得带着孟瑾乔往外走。安顿她在东侧的雅间里,他才往杨懿落座的雅阁走去。今日,他特意告诉孟瑾乔早点来,更安排她坐在远离杨懿的地方,就是不想让杨懿看见她,又生出别样的念头。 这时,客人们基本到齐了。淳于兰烨拿着向缨的请柬坐在居中靠西,素优卿却拿着一个中等世家的请柬坐在东边靠后。此刻,她正打量着齐轩成的背影,目露玩味。 第321章 价高者得 雅阁里,杨懿递出一张纸。 「你要这个做什么?上面鬼画符一样,不知道是什么。但那本《神异录》相当好看,我还是第一次得知世间有这么多的奇闻呢。」 返回城里后,齐轩成请杨懿去宫里的典书阁借书。那本书没人在意,他轻易地拿到了,今日便把书中夹着的纸带了来。 接过那张纸,齐轩成看得一头雾水。这张纸很薄,却有种奇妙的韧性,颜色泛黄中淡淡透白,颇有几分不同。可纸上画的不知是文字还是图形,有些弯曲有些迴环,有些长有些短,有些倒立有些歪斜,好似涂鸦,凌乱毫无章法。想不通孟瑾乔怎么能从中得到那个配方,齐轩成琢磨了一下就问:「殿下,那本书里只夹着这张纸?」 第319页 「对啊。你怎么了?」 「没什么。殿下稍坐,拍卖会要开始了,我先出去看看。」 按捺住疑惑,齐轩成收起那张纸走了出去。宾客基本坐定,他想了想就问:「向府、容府来的是什么人?」 「容天明的夫人李氏亲自来了,跟随保护的叫林枫,对付容荀那一次,我们打过交道。」 看了一眼洛洺,齐轩成点点头又问:「向缨呢?」 「拿着大统领府请柬的是个女子,轻纱遮面,看步态,不像是练武的。」 「女眷?向缨似乎不曾娶亲吧?」 「是啊。但没准是第二个魅妖。」 油然想起小寒山秘地的那个女子,齐轩成心中添了几分警惕,低声嘱咐:「你把去过小寒山的都叫回来,告诉他们不要露面。」 一愣,洛洺也想到了什么,忙点头:「是。」 一刻后,鼓声一响,正有些喧譁的场间稍微一静。举目看去,一名文士模样的人迈步走出,向各方拱了拱手,笑容可掬地说:「鄙人宋晋鹏,受託主持本次的拍卖会。因为是出售奇药,所以青瓦坊特意邀请了京城里五家大药铺的掌案,两位御医前来当场验药。各位宾客尽可放心。」 言毕,他打开第一托盘。盘中放着一只火红色的玉瓶。 「此物名唤火炽丸,对治各色寒症,能驱散暖身,散寒止痛,在奇寒冰冷的地带能用来御寒,对各种寒毒也有效。这瓶火炽丸的效力提纯了十倍,一粒药丸就抵得上数十碗寻常的驱寒药物。但话说在前头,药不能乱吃,如果只是淋雨被寒风吹了,此药是不能吃的。」 绘声绘色讲解一番,他又请坐在看台左侧的七位大夫逐一开瓶查验。 看着这一幕,人群有些骚动。 片刻后,有人提问:「此物对寒症有效,可还需要服用其他的药物?」 「对拖延日久的寒症,该以此药为引对症施治,方能药到病除。如果只是染上寒气而迁延不愈,只要寒毒不曾浸透筋骨,单服用此药至少能治癒八成。」宋晋鹏笃定地回答。 片刻后,一个轻淡的声音响起:「寻常药物不太可能有如此的奇效,不知可否告知一二药材?」 此话一落,场中一静。不少人把目光投向声音传出的那间雅阁。此刻,帘栊低垂,看不清阁中身影,但听声音都知道是女子无疑。站在看台附近的齐轩成循声望去,微不可见地挑了下眉。他知道,雅阁里坐着的正是向府的女眷。 宋晋鹏毫不惊讶地哈哈一乐,朗声回答:「这位贵客问得好。实不相瞒,这瓶火炽丸之所以奇效如此,因为它的药引是……炽阳果。」 「什么!」发问的女子下意识地惊唿出声,腾地站了起来。愣了一瞬就稳住神,復再坐下,沉默数息才开口:「可否一观?」 「当然。」宋晋鹏亲自把一只小瓶送到雅阁前。一只纤纤玉手从帘栊里伸出接过瓶子。瓶中一粒药丸红得炫目,望之竟有如沐烈阳之感。 瞪着那丸药半晌,她又问:「据传炽阳果生长之地险绝残酷,非人力能及。怎么可能得到果子呢?」 「在下受人所託主持拍卖,此药只要有效就好,药材的出处为何,在下也不知道。」 「……」 看客们注意到这一幕,不禁窃窃私语。低沉的喧闹中,宋晋鹏回到看台上,「诸位,瓶里共有十丸药,无论多么严重的寒症三粒入药足矣,多却不美。一丸药,起拍价三千两黄金,每次加价至少一千两。可以买一粒,更多也可。价高者得。」 「一丸三千两。」见状,杨懿一转念,开口报价。 「两丸八千两。」 「一丸五千两。」 数番竞价后,杨懿再次开口,「两丸,二万两。」 场中稍微一静,一个声音说:「一丸,三万两,全部买下。」 那声音从东面靠后一个毫不起眼的雅间传来,众皆惊愕。几乎没人知道炽阳果是什么东西,如此十倍的价格买下几丸药,简直是匪夷所思。 宋晋鹏却笑得合不拢嘴,大喊:「一丸三万两,这位客人出价一丸三万两。」 无人再跟。 一刻后,尘埃落定。 没有理会众人探究的目光,宋晋鹏拿出第二瓶药,醒神露。 等他介绍完药效,为此而来的李夫人忙问:「此物能对治失魂症,不知……对颅脑的伤可有疗效?」 「那要看伤的程度了。颅脑之伤常常殃及神智和肢体,建议与续脉膏、通筋散合用。」回答完,他抓住机会把续脉膏、通筋散推销一番。 话音方落,有人很感兴趣地问:「续脉膏多少钱?」 「二千两黄金一瓶,共有七瓶。」 李夫人还没想好,有人叫道:「五瓶,二万两。」 一番争夺,李夫人只抢到两瓶续脉膏。五瓶通筋散只争到一瓶。 看着送来的药,她正郁闷,醒神露开拍了。不等她回过神来,五瓶醒神露被人全部买走,开出了二十万两黄金的高价。 眼看盈利丰厚,宋晋鹏飞快地拿出最后一种奇药,化寒丹。 「此物与火炽丸恰好相反,专治各种热症,善解热毒。」微顿,他补充说:「药引是……赤雪芝。」 第322章 识货之人 「赤雪芝」三个字似乎轻描淡写,落在某些人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原本有些懒洋洋的素优卿勐地坐直了身体,目露寒光。另一处的淳于兰烨同样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美目,几乎就要叫出声来。旁人不知道,她们自然清楚得很,世间哪来如此多的赤雪芝?不需要再追查,她们已经断定小寒山秘地遇袭与青瓦坊必有关联,再想到他们公然拿出来拍卖牟利,真是气得七窍生烟。 第320页 正牙根痒痒,宋晋鹏已经摆出三只玉瓶,「这药只有六丸。一只玉瓶内有两丸,底价十万两黄金。每次加价不低于三万。」 这个价格把客人们吓了一大跳。有人忍不住问:「这药为何如此贵?起拍价……一粒五万两黄金?」 听得诘问,宋晋鹏不慌不忙地说:「贵客有所不知。赤雪芝是世间罕见的天材地宝,一朵完整的赤雪芝,即便倾国之富亦未必能求得。何况……火炽丸、化寒丹,两药合用,不但有续命回魂的奇效,还能辅助武道至强者突破关隘,甚至凭此……鱼化飞龙。至于值不值得,就看识不识货了。」 场中一时安静下来。大齐盛产金银,可勛贵们即便富有,钱也不是白来的。毫不在意冷场,宋晋鹏一脸淡定地等着。 片刻后,李夫人突然问:「续命回魂?是不是无论多重的伤都能治?」 他淡淡一笑,「风闻医道至高之境有生死转化之能,化寒丹、火炽丸,一得至寒,一得至热,寒热转化,生死互变,辅以醒神露、续脉膏、通筋散,再得名医救治,便能续脉通络,修復任何损伤,可谓之起死回生。」 觉得头嗡嗡作响,李夫人呆了片刻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三瓶,三十万。」 旁观着这场拍卖,杨懿琢磨了一下出声说:「三瓶,四十万。」 「五十万。」 「七十万。」 脸越来越煞白,李夫人听着那个冷清的声音却觉得浑身的血都冲到了脸上。自从儿子成了活死人,她日夜寝食不安,常常以泪洗面。此刻惊闻救治有望,却有人跟自己争夺这救命的药,直恨不得一把怕死那个碍眼的争夺者。 正发狠,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三瓶,一百万。」 「啊!」李夫人惊呆了。如此巨额的财富即便变卖整个宣威大将军府她也拿不出来,一时间面如死灰。随行的林枫目光一狞,转头看看声音传来的方向。 场间静了好一会,宋晋鹏拱了拱手:「客人真是识货之人,成交。」 拍卖会结束了,大部分看客还没回过神来。今日,孟瑾媛得知青瓦坊拍卖,灵机一动说服了舅舅表哥讨了那张请柬前来观看。此时,刘昌隆正呆坐着发怔,她却激动地站起来就欲去找齐轩成。还没走出去,一只手拽住她的衣袖,「表妹,你去哪?」 一惊,她回头一看,甩开刘宏的手,「表哥,没事你们回去吧。我去看看齐轩成。」 「你还去呀?你别去了。你娘说了不让你去的。」再次抓住她,刘宏劝阻。 「别烦了。我去找他是我的事。」 不等孟瑾媛挣脱,刘昌隆回过神来了,一看儿子刘宏正拽住孟瑾媛,他一下子站起身抓住外甥女,肃颜说:「媛儿,你不能去。你忘了,他怎么串通你姐姐害你的?你还去找他,算什么呢?」 「我!」 「听话。齐轩成有几分古怪,你先跟舅舅回去再说。宏儿,快,我们走。」 「哎!」 不管孟瑾媛乐意不乐意,刘家父子生拉硬拽着她匆匆赶回尚书府。 同一时刻,三瓶化寒丹送到了淳于兰烨所在的雅阁。看过药,她看了看宋晋鹏问:「宋先生,我想问问这药是何人配的?劳烦你替我引见一下,或者见一见青瓦坊的主事人也行。」 料到她有此一问,宋晋鹏接过那叠厚厚的银票,微笑回答:「请贵客稍待。」 一刻后,淳于兰烨跟着宋晋鹏往青瓦坊待客的花厅而去。在她身后,李夫人瞪着她,几乎要吃人。寻思着,林枫低声劝道:「请夫人先回府。属下留下看看买了药的客人是什么来路,回去跟大将军商议了再做道理。」 被他提醒,李夫人压了压心头翻腾的愤恨,白着脸,勉强点点头。 李夫人离开青瓦坊之际,淳于兰烨进了花厅。厅上,齐轩成看着她行走的步态,再打量了一下她的衣着打扮,客气地拱了拱手:「不知姑娘如何称唿?」 没回答,她妙目一转,看了他一会才淡淡一笑:「齐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公子如此年轻就有这等通天的手段,真是大开眼界。哦,我姓兰。」 「兰姑娘,有礼了。在下还以为是向统领亲自来了……可姑娘与大统领并不同姓的。」 「你真有趣。你好奇我的来歷不必拐弯抹角。」款款走过来坐下,淳于兰烨笑问:「齐公子站着为何?坐下呀。」 那双媚眼里流转着光,似乎眉目传情。 微顿,齐轩成坐下,拿起壶给她倒了杯茶,「初次见面,在下以茶代酒,敬姑娘一杯。」 她接过茶杯。 饮过茶,齐轩成才问:「在下请教姑娘与大统领是何关系?」 「他是我的……姐夫。」 错愕,「大统领似乎不曾娶亲的。姑娘开玩笑吧。」 「他的相好是我姐姐。就比如齐公子,你与孟家大小姐相好,虽然你不曾娶她过门。非如此,你何必拿出那么贵重的醒神露搭救孟家三公子?可他再不济,不也是你的小舅子吗?」她轻轻一笑。 哑然,齐轩成转了转念头才说:「姑娘对在下的事知道不少?」 「孟家姐妹为了你争风吃醋,闹得京兆府里血腥满地,很多人都知道。我知道有什么奇怪的。对了,今儿我看见孟家四小姐也来了。齐公子,你凭什么让尚书大人的两位千金都对你如此的……念念不忘?」她似笑非笑地问,隐隐挑衅。 第321页 第323章 双姝 似乎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齐轩成淡淡一笑:「姑娘过誉了。在下与孟家四小姐没有瓜葛。」 「那些坊间传闻都是错的?」 「对。」 把玩着茶杯,淳于兰烨又问:「既如此,不知齐公子可否告知我……你这些药从何而得?依我看,单凭齐公子的身手是得不到炽阳果的。」 「在下着实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实不相瞒,这几种药是有人托我出售的,不外是看中了在下做生意一贯诚信,加之打着长乐侯府的招牌,不至于被人家盯上,杀人劫财。」他似乎漫不经心地回答,随即话锋一转。 「说起来,姑娘才是真正的大手笔。如此公开的拍卖场合,随随便便就拿出百多万两黄金,很容易被有心人盯上的。但姑娘是不惧的。向大统领是大内第一高手。你有这样的姐夫,燕京城里大概也没人敢打姑娘的主意吧。」他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子,目光炯炯。 毫不迴避地盯着他片刻,淳于兰烨轻挑秀眉,笑答:「这话说得好。可今儿这一百万两黄金是进了青瓦坊。齐公子,那些觊觎的人不该打你的主意吗?」 哂笑一声,「旁人倒也无妨。只要不是……姑娘打我的主意就行了。」 闻言,淳于兰烨眼里掠过一丝寒光,却旋即掩去,抿嘴一笑,「你真是个有趣的人。可本姑娘今儿累了。改日齐公子有暇,我再来看你吧?」 「欢迎之至。若能一睹姑娘芳容,就更好了。」齐轩成站起身,做个了「请」的手势,「青瓦坊有很多合适女子用的珠钗首饰,姑娘得闲时不妨来光顾一下。」 同样站起身,她转眸与他对视片刻,「你若肯舍了孟家大小姐,本姑娘自会让你看见我的真容。可是啊,人家最讨厌男人三心二意。」抛了个媚眼,她裊裊娜娜地走了。 目送她婀娜的背影,齐轩成微微皱眉。她看似毫无武功,可他却觉得这个女子身上有种让人说不出的压抑感。这种状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的武艺比自己高出至少一个小境界,二是她随身携带某种异宝,而且是妖异之物。 齐轩成驻足思考时,杨懿正站在雅阁外看着四周逐渐散去的人群,兴致勃勃地想着那些奇药,准备找齐轩成一问究竟。正兴奋,淡淡幽香袭来。那香气沁人心脾,他不自觉地一转头,便看到一个妩媚的倩影。 杨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乔。」 闻声,那倩影微微顿足,回眸一笑:「阁下是不是认错人了?」 那双妙目宛若深潭又似浅溪,流转着天真的自然,夹杂着狡黠的世故。一个人,一双眼,顾盼间神采飞扬,对望间含情脉脉。她以轻纱遮着面,那双会笑的眼睛却让杨懿一时间失了魂。不用看她的脸,他便知道此女必有倾国之貌。 呆了一会,他不由得尴尬地一笑:「失礼了。姑娘,我……」 她见了他一时的侷促却弯了弯柳眉,眼中带出一抹笑意:「不要紧的。公子只是认错人了。但,公子也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吗?」她的声音清脆入耳,如珍珠落玉盘。举动之间无不自然天成,毫无一丝一毫的矫揉造作。 惊艷不已,杨懿再次发呆了一下,脱口问:「不知姑娘是哪一家的闺秀?」 她却不答,只笑道:「适才公子坐在此处?」 「是的。」 她的美目中滑过一丝异彩,「风闻今日的拍卖会有贵客登门,公子既然坐在此处,不知……公子出身哪一个府邸?」 跟随的欧阳靖见了主子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斟酌了一下便回答:「我家公子姓杨。」 「啊!难道是……」 「是的。」 似乎惊讶不已,她忙行了个礼,「民女拜见泰王殿下。适才多有冒犯,请殿下勿怪。」 「姑娘无需多礼。姑娘也是来参加拍卖会的吧。可你为何自称民女呢?」 「殿下,小女子家中只是做生意的。青瓦坊在城里享有盛名,得知如此盛会才冒昧前来。」轻言细语地回答着,她似乎惋惜地感嘆道:「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但不知青瓦坊从何处得来如此的奇药,有无什么讲究。可惜……小女子身份卑微,哪有机会向齐公子请教呢。」 「姑娘对那些药感兴趣。那我带你去见青瓦坊的主事者,有什么问题你直接问就行。」 她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忙问:「可是……妥当吗?」 「没什么不妥的……」 两人正说话,不远处行来一道倩影。勐地看到了什么,她驻足回眸,目露惊讶,想了想,柳眉一挑便走了过来,「泰王殿下。」 闻声回眸,只见一袭鹅黄款款而来。薄施粉黛,淡扫蛾眉,斜插一只步摇,淡妆素抹间宛若幽兰盛放。来者正是孟瑾乔。她本来在雅阁里等齐轩成,但等了一会不见他,便欲往青瓦坊里去寻。却不料穿过看台附近,她突然看见那个白衣女子,再一看杨懿在旁,惊讶之下便走了过来。 看清是她,杨懿顿觉欣然,笑道:「小乔。你真的来了呢。」 行至近前,她目不斜视地行礼道:「殿下安好。今日臣女也来开开眼界,不曾想殿下也来了。但没看到殿下出价,想来那些药材殿下瞧不上吧。」 「哈哈。我出价了,你没注意到。哦,我正要问问轩成那些药哪来的。」 第322页 「好啊。那我也去。」笑着应答了一句,她故意一转眼,似乎突然看见了那个白衣女子,「殿下,这位……不会是殿下的新宠吧?」 此言一出,杨懿眉毛一跳,赶忙辩解说:「小乔,别开玩笑。这位姑娘我第一次见到。」 「如此是我失礼了,请姑娘勿怪。殿下,我们走吧。」瞟了那女子一眼,孟瑾乔稍微思考了一下,故意出言相邀。 看看她,杨懿还是说:「好。」 眼看杨懿就要跟着孟瑾乔离去,那女子目露意外,转念就叫道:「殿下。」 第324章 她是谁 微微一顿,杨懿不禁回头,只见那双春水般的妙目正看着自己,似乎不解似乎幽怨。失神了一瞬,他心下一软,正欲说些什么把那女子带上,孟瑾乔却止步回头说:「殿下,客人们都散了,我们正好去看看齐公子还有什么好东西。」 「可这位姑娘……」 「殿下管她做什么?你又不认识她。殿下身份贵重,攀龙附凤的多了,难道殿下没见过美人?」轻蹙眉尖,孟瑾乔装出一副气咻咻的模样诘问。 见似乎美人薄怒,杨懿心头一跳,忍不住再次看看白衣女子,又看看孟瑾乔。一袭白衣,一袭鹅黄,一个艷若夭桃却不减清雅隽秀,一个淡若新荷却不失冶艷娇媚,此刻双姝并立,落在杨懿眼里便是不同的风景。即便见惯了桃红柳绿,他也不禁心中喝彩,正发着呆,一个惊讶的声音传来。 「姑娘好。咦,我似乎见过你、」 白衣女子闻声回顾,正是夏非行至近前,正摇着把摺扇,一脸斯文。 四目对望片刻,她似乎笑了一下,柔声问:「这位公子,我没见过你。不知我们在何处见过?」 「哦。姑娘遮着脸未免煞风景。能否让在下一睹芳容?」 懒得理睬他,白衣女子转而对杨懿说:「殿下你看,这个人真是无礼呢。」 不认识夏非,杨懿沉了沉目光就欲开口,孟瑾乔却说:「殿下,她自个搭理人家的,不能说人家无礼。」 没想到孟瑾乔维护夏非,杨懿怔住,转头问:「小乔,你认识他?」 自然认识,他救了江阙。 心中转着念头,她娇笑道:「我见过这位公子来青瓦坊买东西,或许是熟客。」 「哦。」 见杨懿不捨得抛下美人,孟瑾乔暗恼,干脆说:「殿下不去找齐公子了?要不殿下跟这位姑娘出去逛逛吧,我走了。」 见她说走就走,杨懿再次一呆,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白衣女子温声说:「青瓦坊的生意经很不错的,改日姑娘有暇,我再带你去见齐公子。姑娘自便。」他跟着孟瑾乔走了。 瞧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白衣女子心中愠怒。正恼着,夏非在一旁不合时宜地问:「姑娘生气了?我告诉你,泰王有很多妃妾,不合适你的。」 「你!」一鄂,她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下一瞬却转了几下心思就问:「你很知道泰王的事?」 「不算,但坊间传说总会听说一些。相请不如偶遇,我请姑娘到望犀堂喝杯茶,如何?」 打量着他衣冠楚楚的风雅模样,她微微一笑:「既然公子如此盛情,请。」 「姑娘先请。」 她转身往外走,夏非跟在后面。 另一边,孟瑾乔引着杨懿往里走。走了一阵子,她回头一看白衣女子没跟过来,顿时松了口气。见她停步,杨懿走上来问:「小乔,你没生气吧?我只是跟她说几句话。」 「殿下怎么认识她的?」 「适才我看见她,以为是你,就叫了一声,她回了头,这才说了几句话。我真的是第一次见到她。」觉得孟瑾乔目光不善,杨懿竟略感心虚,忙认真地解释。 她没再追问,就说:「那女子来歷不明,殿下身份贵重不该随便理睬的。若是王妃知道,可要生气了。」 乍听到她提起兰婉蓉,杨懿暗觉无语,忍不住说:「你管王妃高兴不高兴。你没生气就行了。小乔,你不生气吧?」 「有什么好生气的?」孟瑾乔摇着头继续往里走。 一把拉住她的手,杨懿笑道:「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这句话听着有点不对劲,孟瑾乔心下一怔。正想着如何甩开他,斜刺里有人说:「殿下,光天化日之下拉拉扯扯不好。」 错愕,杨懿抬头一看。没等看清,手上一松,那人不动声色地使了个巧劲推开孟瑾乔,毫无自觉地杵在他面前,拱拱手嬉笑道:「今日多谢殿下帮衬。但奇药卖完了,殿下怎么不回府?」 无语,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轩成,你怎么神出鬼没的,毫无礼数。」 「哈哈。哪有神出鬼没?青瓦坊是我的店铺。」 「……」 见杨懿哑了,站在齐轩成身后的孟瑾乔圆场说:「齐公子,殿下要问你那些奇药从哪儿买来的。」 被提醒,杨懿再次割了齐轩成一眼,「对啊。轩成,那些药真的那么神奇?」 「当然。我做生意一贯诚信。」笑答了一句,齐轩成转念便说:「殿下好奇,那就……请里面奉茶。」看了一眼孟瑾乔,他拉起杨懿往里走。目送他们转过柱子,孟瑾乔会意地往左一绕,顺着一条花草石径进了花园去等他。 花厅里,杨懿发现孟瑾乔走了,郁闷之余把齐轩成数落一番。任凭他责备,齐轩成只说:「殿下,你离她远些有好处。」 第323页 「话都是你说的。可我觉得她还是挺在意我的。我告诉你,适才呀……」他把白衣美人的事告诉齐轩成。后者听着,眉峰微拢,不动声色地劝说:「殿下艷福不浅,但还是先把心思放到大事上来。眼下头悬利刃,儿女情长不合时宜。」 「哼!」没好气地坐下,杨懿捶了两下桌子才暂时丢开了思绪问:「拍卖会搞得如此大张旗鼓,你还嫌风头出得不够?」 没回答,他说:「我有一件事正要请殿下处置。」 见他神色认真,杨懿也收起了嬉闹懒散,就问:「何事?」 「买下化寒丹的女子姓兰,自称向缨是她的姐夫。可向缨表面上清廉自爱,如此百万之资眨眼间就能拿出,丝毫不需要筹措,透着怪异。如今皇帝默许殿下结党,我们就善用这个机会。请殿下设法从兵部查一查向缨从军的履歷,也好知己知彼。」 看了他一会,杨懿总算回过神来,讶异道:「向缨不曾经营生意,他从哪儿弄到这么多钱?好。我回去就安排。」 商议数语,齐轩成假装恭敬地把杨懿送出青瓦坊,然后转头问:「洛洺,那个白衣女子有人看到吗?她坐在何处,拿的是哪一家的请柬?」 第325章 一段译文 站在他身后,洛洺抿了抿唇低声说:「那女子买下了火炽丸和醒神露。」 霍然回头,他惊讶道:「醒神露?」 「对。适才她跟泰王搭上话,夏公子过去了。二刻前,她跟夏公子一起去望犀堂喝茶了。」 「喝茶?他要干什么?」 「不知道。夏公子说那女子身形曼妙,只看背影就知道必是国色。他要搭讪,我不好阻拦的。」 顿足,齐轩成既好笑又无语,琢磨了一下才吩咐洛洺跟去望犀堂看看究竟,自己去花园找孟瑾乔了。 花园里,孟瑾乔正拿着青草餵给灰雪兔,一面温柔地替它梳毛。见她专心地照顾兔子,齐轩成目露捉狭,走过去一把拎起兔子。眼前一花,兔子不见了,她一愣,抬头一看,不由得剜了他一眼,责备道:「你怎么这么粗暴?你拎着它的耳朵做什么?」 「兔子就是这样提着的。而且这兔子毛色单调,有什么好看的。」 「……」 随手把兔子让地上一放,再挥挥手把它赶走,齐轩成在她身边坐下,狡猾地说:「小乔,我在这,你都不理我?你眼里只有兔子。」 「我,我哪有不理你?是你不知道去哪里了?你不在这,我照顾一下兔子还不行?」知道他就是故意地无理取闹,孟瑾乔美目一瞪,嗔怪道。 「但我来了,你就不该理睬兔子。你不是说我比兔子好多了吗?」 「哼!你嫉妒兔子?」 眼珠一转,齐轩成假意愤愤地说:「分开没几日,我在你眼里就连兔子都不如了?」 真是无语,但她一想又高兴了,眨了下眼,她靠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嘻嘻,嫉妒就直说。看你,一点也不大度。兔子有什么好嫉妒的?它肯定不如你好。」 乐了,齐轩成顺势搂住她的腰,吻过去。缠绵片刻,她红着脸埋头在他怀里,低声说:「这里有人,不好的。」 「怕什么,他们都出去了,就我们在这。」洋洋得意地抱住她温存片刻,齐轩成才想起来适才的一幕,低头问:「泰王去找你了?」 勐地想起那个白衣女子,孟瑾乔赶忙抬头说:「我看见那个女子在泰王身边,似乎眉目传情。轩成,你告诉泰王一定要远离她。」 挑眉,「为什么?」 坐直了身体,她肃颜说:「那女子不简单。我觉得她身上有种熟悉的感觉,她……她……」措辞片刻,「感觉上她跟九媚有几分类似。」 「魅妖?」 摇头,孟瑾乔蹙眉回想了一下才说:「我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我乍看到她的步态身影,一颦一笑,竟有种看见九媚的感觉。不是,不是,对了,我是感觉到,九媚在模仿她。」 这下齐轩成真是听不懂,一时间没想明白,他疑惑地问:「模仿?什么意思?」 「就是说,九媚的一举一动都在学她,所以她们必定是认识的。我适才看到她似乎在引诱泰王,泰王好似也被她吸引住了。只怕她包藏祸心,你们一定要警惕。」 有些惊奇地看了看她,齐轩成琢磨了好一会又问:「你怎么这么关心泰王?」 一愣,她瞧了他片刻才回过神来,玉容一沉,狠狠捶了他一下,「我关心他还不是为了你?向缨虎视眈眈,他在你这儿寻不到破绽,没准会找泰王的麻烦。他成日里在这买这买那的,万一有事扯到你,有何好处?」 转念,他勐地高兴起来,继续逗她问:「你给泰王出主意是为了帮我?」 「当然了,要不你以为呢?哼!不识好人心。」 见她愠怒,齐轩成转了下心思便嬉笑着赔不是:「别生气,是我不对。我只是担心他打你的主意。」 「他才不会呢。泰王这个人自诩极高,你别看他温柔谦和,其实骨子里傲得很。如他这种人,不会做那种强人所难的事,更不会自持强力欺凌弱小,但不是因为他是道德君子爱惜羽毛,而是眼高于顶,不屑为之。听说当年的贵妃娘娘就是这样的人。合宫之中,唯有她在先皇面前从不阿谀谄媚,摇尾乞怜,所以深得先皇爱重。泰王自小耳濡目染,学得了母亲的风骨。但不管如何,你们现在是同路人,与他好好相处,对你总有好处。」 第324页 没想到她这么回答,齐轩成想了想就问:「你怎么这么了解他?」 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钗环首饰,只会调脂弄粉?我自小跟秦家姐姐一起长大,秦家家教极严,家中子弟学的都是接人待物,进退取捨,观人入微……我就跟着姐姐学了一些。后来舅舅还教我兵法。可惜……」 想起前世的自己好似把所学全部忘光了,孟瑾乔轻嘆一声。 见她难过,齐轩成拥着她低声宽慰:「如今淮叶长大了,你舅舅后继有人。你们姐弟能如此互助,他一定很高兴的。」 抓住他抱着自己的手臂,孟瑾乔依偎着他。 相拥许久,齐轩成耳语道:「一时间无事,我们出城住几日吧。」 脸一热,但她还是点了下头,「嗯。」 亲了亲她的侧脸,他想起了那张纸又问:「小乔,你说的那张纸全部是鬼画符,你看得懂?」 「什么纸?」 松开手,他拿出那张纸,「是这张吗?」 惊讶地接过一看,孟瑾乔对着日光照了片刻,真是吃惊不小,「是啊,你从哪拿来的?」 「呵呵,我请泰王进宫借书。我一时好奇,就拿来看看。」 既无语又好笑,她復靠在他怀里说:「你真是太好奇了。明儿我把舅舅书房里的那本《异域记》拿给你看。你对照一下就知道是什么了。我猜测这是一种文字,不知传自何处。我们看不懂而已。」 「文字?」拿过再次细看一遍,「这是文字?你舅舅的书里记载着?」 莞尔,她笑着摇头:「不是书里的记载,那是一段译文。明日我拿给你看,你才知道。」 一起吃了晚饭,齐轩成才把孟瑾乔送回府。回到青瓦坊,他四顾不见夏非,心下奇怪。正欲询问,洛洺急急地走了过来。 第326章 媚术 不等齐轩成询问,洛洺匆匆说:「公子,您去劝劝吧。夏公子在蝶舞楼。他不知道被那个白衣美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正兴高采烈地准备带她去游湖。」 错愕,齐轩成拔足往里走。不多时,他穿过密道,绕出青瓦坊后直奔蝶舞楼。 蝶舞楼里,夏非正在问苏凤,「你知道胭脂怎么做吗?」 诧异地看看他,「夏公子,你,怎么捣鼓胭脂?」 「哎,你快告诉我。等我配出来,她就让我看看她的真容,还跟我去游湖赏莲。」 苏凤哑然。 不等夏非催促,脚步声响,齐轩成走进来。他恰好听见了「胭脂」,无奈地坐下,他认真地问:「师兄,你是不是喝了迷魂汤?你怎么跟妖女搅合到一块了?」 「她不是妖女。找你的小乔去,别妨碍我。苏凤,快告诉我怎么做胭脂。」 看了看齐轩成,苏凤还是把胭脂的做法告诉他。 揣摩片刻,夏非点头,「不是很难。」 示意苏凤离开,齐轩成才严肃地问:「师兄,你请她喝茶,她许诺你什么了?」 「与你何干?」 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齐轩成转了转念头,笑着出主意:「师兄,你不是女子,你必定不懂得什么胭脂最好。这样,我替你问问小乔,没准她知道怎么配,你就不用费力了。」 「唔,有理。」想了想,夏非把自己请白衣女子喝茶,她给自己出了一个谜题的事说了一遍。 「谜题?」 「对啊。她说世间有种百花胭脂,萃取百花之精华而调制,色白如霜雪,触之如轻尘,但抹在肌肤上却透出淡淡红晕,极其名贵。她说大齐国没有卖的,我若能配出来,她就陪我去游湖。」摇头晃脑了一会,他感嘆道:「师弟,此女世间绝色,若能一睹芳容,真是三生有幸。」 彻底无语了。齐轩成思索了一下才说:「师兄,她哄你的。小乔说那个白衣美人也是魅妖。」 「不可能。我看女人比你准,她的一颦一笑皆自然天成,不会是魅妖的。」夏非直摇头。 「可能她已经彻底练成了魅影诀呢?小乔说,她看到那个女子就好似看到了九媚。但九媚是在模仿她。」 「……」 「师兄,她是故意吊你的胃口,你的定力几时变得这么差了?你练过宁心诀的,可之前的九媚,今日的白衣美人,抛几个媚眼都能把你迷得晕头转向?」 一句无心之言把夏非问得一愣。 见他瞪着自己不说话,齐轩成继续问:「你是不是中了媚术?那女子没准比九媚厉害,你跟她一起喝茶,不知不觉地就被她迷惑了?」 闭了闭眼,夏非甩了甩头,再甩了甩头,发呆了好一会才说:「哪有媚术?以她的美貌需要媚术吗?没准你看到她,比我都不如。」 闻言,齐轩成微微凝眸,顿了许久才说:「你几时约她游湖?」 「五日后。」 齐轩成心事重重地下了楼,留下夏非独自苦思冥想如何配出百花胭脂。蝶舞楼的后院里,他站了好一会才吩咐洛洺:「安排一下,我要见云前辈。」 「是。」 子时,齐轩成离开蝶舞楼,悄然进了影阁的驻地。 庭院里,景大夫正兴沖沖地拿着一根青草指挥那只红斑蝶。那蝴蝶也是奇怪,它围着那根青草上下飞腾,似乎绕出一个个奇妙的图案,只看得齐轩成眼晕。 移开眼,他皱皱眉定住神,等待片刻才见到云姓男子走出来。 第325页 「拜见前辈。」 「不用多礼。有急事?」 「晚辈有个事十分疑惑,冒昧前来请教。」他把夏非的异常细说一遍,补充说:「师兄游戏风尘,可多年来我从未见过他那般模样。他不是定力如此差的人。如此的境况,会否中了什么媚术?」 再次细问一遍今日的详情,他沉吟片刻才说:「你知道魅影诀到底是什么吗?」 疑惑地看看他,「不就是一种可以脱胎换骨的奇特武功吗?」 「对,也不对。魅影诀可以脱胎换骨,但它本身就是一种媚术。换言之,魅影诀是一种不需要刻意练习的媚术。修炼魅影诀的人一旦小成,无论男女,举手投足间就会有种颠倒众生的力量,似乎与生俱来。这种影响力若是刻意施展,效果加倍。」 「那……」 「但你不用担心。夏非是宁心诀的传人,他若能自己突破这迷魂之力,没准就能完全练成宁心诀了。机缘难求,你随他去献殷勤吧。」 没想到他如此的轻描淡写,齐轩成哑了半晌才问:「若是换在寻常时刻也罢了。但那女子明摆着不怀好意。师兄跟她接触,万一着了算计怎么办?」 「呵呵。你今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算计你才是正理。除非有人把夏非的身份透露出去,否则,她算计他为何?」 见状,景大夫好笑道:「对啊。承轩,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炽阳果、赤雪芝……大张旗鼓地拿给向缨看,亏你干得出来。他肯定盯上你了,此刻必定正筹谋着杀人夺宝呢。」 抿了抿唇,齐轩成回答:「多谢先生提醒。我已有准备,就怕他们不来。」 再次确认夏非或许能得到好处,齐轩成还是按下担忧告辞了。他刚走,廊下转出唐岩,兴奋地问:「大长老,他们就要开打了?」 「你呀,就是好斗。可谋略心计都要学一学。世间强者多矣,你以为单凭武力就能百战百胜?」教训了一句,他吩咐道:「所谓财不露白,他们今日这一闹,向缨必有举动。你们盯着,但不干涉他们厮杀,除非虫王出动。」 「是。」 唐岩摩拳擦掌地走了。同一时刻,向缨正看着一排玉瓶,眉间一片阴霾。冷着脸很久,他拿起化寒丹,森然道:「该死的混蛋,真是有恃无恐!」 书房里落针可闻。 今夜,向缨一系尽数到齐,但谁都没接腔。为了培育赤雪芝,他们耗费了偌大心血,所费何止百万?可如此珍贵之物不但被拿来配药,还公然出卖牟利,真是恨不得把齐轩成众人挫骨扬灰。 第327章 旧时人 沉默很久,向缨沉声问:「你们觉得……他们把赤雪芝全部用掉了?」 拿起玉瓶闻了又闻,淳于兰烨喟嘆一声,「我学艺不精,实在是分辨不出来。」 「卿卿,你觉得呢?」 思索着,素优卿拿起一只只玉瓶逐个打开细看,摇头说:「一朵赤雪芝怎么可能只配出几丸药?他们中既然有医道毒理的高手,岂会不懂得赤雪芝的价值?依我看,他们必定会留下大部分有利于自家的。但是……」回想着今日所见,她轻叩着桌面推敲半晌才说:「我觉得,那个宋晋鹏说的话是蓄意讲给容天明的夫人听的。」 目光微凝,向缨追问:「那人说了什么?」 「火炽丸、化寒丹合用,辅以续脉膏、通筋散、醒神露……几乎什么样的伤都能治好,可谓起死回生。」 听完素优卿的回答,向缨拢了下眉,冷笑一声:「我知道了,容荀变成那个鬼样子必定是齐轩成干的好事。哼哼,他故意告诉李氏她儿子的伤能治,但没有药又治不好,这下容天明可得气炸了。」 「容荀?他不是因为青青的迷魂术才废了吗?」 「对。但青青只是不得其法,他才被反噬。依我看,他早就中了某种摄魂秘术。」向缨把容荀被劫持的前后简述一二。 不知道还有这个关节,素优卿思索片刻,唇角勾出一丝邪恶,「该死的齐轩成,我还没找你的麻烦,你就公然挑衅。让你乐!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话还没说完,有人叩门。 微顿,素优卿转脸说:「进来。」 冷融走进来,呈上一叠消息,正是今日轻燕约见九媚的回禀。读完,素优卿讥笑一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刘月琴原来还有个谋士,不错。她这回倒是长脑子了。」把消息递给向缨,她冷冷地吩咐:「让九媚问清楚刘月琴有什么把柄可用。」 「是。」 再次看了看向缨,「缨,不久就是太后的生辰了。你让公主告诉太后,就说泰王有延寿的奇药要进献。」 「何意?」 突然笑了起来,素优卿意味深长地回答:「泰王必定拿得出来,然后请太后重重地赏他。」 几人无不看向素优卿。但她没有解释,只在向缨耳边轻语数声。 听完,向缨错愕道;「有用吗?」 「哼!当然有用。孟瑾乔是他们一党中最弱的一个,还偏生牵扯众多,这边是弟弟,那边是情人,更有个好爹爹。呵呵。所谓父母之命,只要从孟广德下手,这一局便是无解。该死的贱人挤兑我,那我就让你如愿!」想起今日孟瑾乔蓄意打岔,素优卿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今日的白衣女子正是她。她蓄意接近泰王,有意从他那里套套话的。可惜被孟瑾乔破坏。素优卿骄傲自诩,此刻一想到孟瑾乔抢了自己的风头,对她的恶感顿时提升了十倍都不止。 第326页 看看她,向缨琢磨了一会,颔首。 同一时刻,远离燕京城的爻州,一座小镇上,应无尘高度戒备着走进一间很小的旧屋子,环顾四周片刻沉声问:「你认识这个吗?」 屋内点着昏暗的灯,但没有人。他没有找寻人藏在何处,只打出一个手诀。 等了好一会,一阵沙沙作响。暗门滑开,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男子走出来。彼此瞪视片刻,他抬手画出一个图形。 这是暗语,一个问几点了,一个回答。但答案不是类似的手诀,而是图形。昔年宁远侯府的家将们都使用军中的手诀,方便夜间换防。江阙年满十六岁时,确立了世子地位。一时好玩,他说服父亲把原本的应答手诀改为画图,还亲自画了几十个图,日日一本正经地指挥家将们练习,府里笑料百出。但也因此,这套特殊的联络之法就成了侯府内部的专用暗语,不曾外传。数年来,不少失散各方的旧部就是依据找寻他们的人留下的暗语和图形,再次聚拢到江阙的麾下。 看着那个图形,应无尘抿了抿唇才问:「你是宁远侯府的门下?」 「我叫濮阳昊。你是谁?」瞧着他面生,那青年斟酌了一下才问。 「我叫应无尘,我爹是应元骏。」 乍听得「应元骏」三个字,他蓦地瞪大眼,下一刻勐冲过来一把抓住应无尘的肩,看了他许久才说:「你,你真是,是应大统领的儿子?可他儿子不是这个名字。」 「无尘是我自己取的。我本名……应臻。」臻之用意为达至完美,若能纤尘不染,便为人间至美之境。不得不隐匿行踪报仇雪恨,他便取了「应无尘」三个字,以此缅怀自己的亲人。 「可你怎么知道侯府的暗语?」 「我大哥教我的。」 「你,你大哥?他是谁?」 笑笑,他反问:「你叫濮阳昊,可我不曾听说过你。」 「我爹是侯府的总管,濮阳谦。」 吃了一惊,应无尘瞪着他念叨数语,一字一顿地说:「小侯爷……还活着。他是我大哥。」 「啊!」瞪着他,濮阳昊眼里的震惊逐渐放大变成了惊喜,他突然狂笑出声,「爹,你看!你看吶。苍天有眼,小侯爷还活着呀!他还活着!」跪倒在地,他的笑声变成了呜咽。那种沉重的痛楚,劫后重逢的喜悦,应无尘懂。默然,他没再说话。 许久后,濮阳昊终于再次站起来,「小侯爷在哪?」 「他在燕京。」 三日后,濮阳昊跟随应无尘往燕京赶回。此行,本是因为获悉在爻州寻到了几个昔年被牵连流放的逆犯,齐君榭便让应无尘前来设法搭救。应无尘费尽周折救出他们后,得知有人数番前来探监,还送东西,言辞间似乎是侯府旧部。惊愕之下,他悄然查访,便在昨夜无意间寻到了濮阳昊。 这时,凤竹镇的庄园里,齐轩成正对照着孟瑾乔拿来的那本书,越看越是惊奇。孟瑾乔则坐在一旁托腮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不自觉地弯了嘴角。 第328章 百花瘴 对照许久,他抬起头,注意到她瞧着自己似乎在发呆,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唔?」吓一跳,她回过神来,忍不住做个了怪脸,笑问:「是不是很神奇?」 「是啊。没想到这本书里正好有一段译文。可这一大篇看着都费劲,你怎么记住的?」 「其实很简单的。你看,这个圆圈表示的循环,这个是终止,这个是……」给他挨个讲解一遍,又说:「你再对照那译文看看,就能记住八九不离十了。我就是这样记的。」 诧异地低头再次看了一遍,齐轩成无语半晌,忍不住颳了一下她小巧的鼻樑,「聪明呀。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 「哼!」皱了皱鼻子,她故意一拍桌子气道:「太过分了。你会不会说话?」 「哈哈。我夸奖你呢。」 「没听出来。你就是故意说我不好。」 「哪有?」丢下了书,齐轩成搂住她哄道:「你最好,最聪明。我就知道你与众不同。」 「独一无二?」 他认真的点头。 她高兴了,舔了一下他的耳朵。 「好痒。」他笑着去捉她的手。 「坏人。」 「抓住了。」 「嘻嘻。耍赖。」 嬉闹了好一会,孟瑾乔突然发现原本在附近吃草的丽兔不见了。拍开他的手,她转头四顾,「咦!它去哪儿了?」 「什么?」 「兔子呀。好奇怪,它刚才还在这。快找找,花园这么大,一会就跑不见了。」拽着他的胳膊,她催促道。 「你别理兔子了,我在这。」 「哎,它是你养的兔子嘛。快去找找,乖啦,你找到兔子,我给你做好吃的。」见他一脸的不乐意,她转了转眼珠,娇声蛊惑。 拗不过她,齐轩成站起身去找兔子。 找了好一会,齐轩成终于从一丛花木下面拽出那只兔子。提着它往回走,他突然想起夏非。两日来,夏非埋头研究百花胭脂,对任何事都不上心,自然无暇理睬师弟去哪,更忘记了「失踪的」丽兔。 站住脚好思索片刻,他加快了脚步。 「小乔。你听说过百花胭脂吗?」把兔子放在桌上,他认真地问。 「百花胭脂?」惊讶地看了他半晌,「你问这个为何?」 第327页 「师兄被那个白衣女子迷住了,他说要捣鼓出什么百花胭脂送给她,她就跟他出去泛舟。」 等到齐轩成把数日来的事说完,孟瑾乔无言良久,摇头说:「夏大哥被她骗了。世间根本没有百花胭脂的。」 「啊!」 思忖了一会,她失笑道:「你们这些男人吶,一个个见了美人就昏头转向,连最小的骗局都看不懂。泰王是这样,夏大哥也这样。」我爹更是。在心里嘆了一下,她才说:「色如霜雪般白,触如浮尘般轻,接触肌肤却会淡淡而红,花卉胭脂都是取花瓣的原色而制成,可世间花卉哪有变色的?萃取百花之精华,阙,她说的是提纯之法,但即便提纯也不可能变色吧?除非那东西本来就会变色。」 「本来会变色?」 拿起桌上的那张纸,「这张方子上记载的那种会让人浑身发红的药粉,配出来的时候就是雪白的。主方是各色香花甜粉,再加上一些寻常的药材,此物就叫做百花瘴。」 一惊,「百花瘴?」 「是啊。那一日我配了一部分给洛洺,可要造成那么多人生病,他必定还要买药的。即便零零散散,可只要有心,岂能不留痕迹?她们精研毒理,更豢养蛊虫,留神查访未必不能寻得端倪。夏大哥与她出去,谁知道说了些什么,她便教唆他配什么百花胭脂……依我看,她是要试一试他的底细。」 齐轩成拢眉,沉吟了一下才摇头:「不可能吧。她不曾见过师兄的。」 走到他面前,孟瑾乔认真地说:「阙,有时候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觉。那白衣女子或许不曾见过他,可是……夏大哥身上有种奇特的气质,一看便知道出身不凡。如她那般的女子必非等闲,他那样巧合地出现在青瓦坊又蓄意搭讪,未必不让她起疑心。」 「那一日,她原本是不理睬夏大哥的。可泰王走后,她又对他假以辞色。若无所图,我才不信呢。」她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强调。 闻言,齐轩成摊摊手笑道:「师兄一表人才,没准她看上他了。」 白了他一眼,「男人看女人看的是皮相,故而轻易就被美色迷惑。女人看女人看的是骨相,也就是神态表情的细微之处。你若是细看她的眼神,就知道那女子不但媚骨天成,而且……很懂得男人。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媚态,」顿了顿,孟瑾乔才说:「阙,你若是见过先皇的宠妃席昭容,你就知道了。可是啊,她的那种柔媚风流里少了真诚的味道。她看上夏大哥,不可能。」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齐轩成惊奇万分地看着她。 见他盯着自己目不转睛,孟瑾乔不由得脸一红,嗔道:「你看什么?」 回过神,他笑着把她拉到怀里抱紧,温存片刻才问:「小乔,你几时懂得这么多了?」 依偎着他,孟瑾乔低不可闻地嘆息一声:「在宫里住久了,看多了那些妃嫔们的争奇斗艳,花样百出的邀宠手段,自然就看得明白谁是真,谁是假。」 听到「宫里」,齐轩成就问:「你觉得先皇对皇后如何?对太子呢?」 「皇后端庄贤淑,更不曾做出让先皇厌恶的事,原本是无事的。若非太子不成器……」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阙,你想过吗?先皇若是废黜太子,他会立谁?」 齐轩成微怔。 回想片刻,她又说:「数年来,皇帝把兄弟们都剪除了,只剩下泰王。他已经是皇帝,既然容不下,为何不赐给他一杯毒酒?可他却忍了,还装出关爱兄弟的模样,有些怪。还有,泰王告诉我,大丧之时他不曾进宫,而是前往帝陵相候。你不觉得这举止透着蹊跷吗?」 第329章 送胭脂 齐轩成还没回答,洛洺急匆匆地进来。来不及迴避了,他叫道:「公子,不好了。」 一惊,两人赶忙分开。齐轩成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哎!陶叔把上次孟姑娘给我的方子告诉了夏公子,他把方子拿去,今日便捣鼓出了什么百花胭脂,还兴沖沖地让苏凤试。苏凤说,确实十分独特。可他这么干会不会中了妖女的圈套?」 大惊,齐轩成没想到夏非这么快就捣鼓出了「百花胭脂」,忙问:「可那东西有毒,苏凤涂了没事?」 哑然,洛洺只得回答:「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出来的。可是……当初云前辈不是给了个方子吗?没准他把解药加进去了。」 「知道他在哪吗?」 「我赶来的时候他出了城,说那女子告诉他到金莲湖等。算算时辰,该是未时前后相见吧。」 抬头看看沙漏,午时三刻都过了。齐轩成狠狠跺脚,嘱咐洛洺留下保护孟瑾乔,就欲赶往金莲湖。不等他走,孟瑾乔抓住他的胳膊,「等等。」 「嗯?」 笑了笑,她柔声劝道:「从这里到金莲湖不远,你稍等片刻。」很快,洛洺拿来一包做花糕时剩下的甜粉,又寻来些药材。 「磨成粉,快。」 「哦。」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两个男人彼此看看还是捣起了药。二刻后,孟瑾乔把所有粉末混合好,加了些水调和,然后倒入浅盘,搁在火上烘烤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见盘中逐渐凝结出雪白的细末,淡香浮动。 惊讶地看着她刮下粉末装进一只胭脂盒子里,齐轩成惊奇地问:「这是什么?」 第328页 「胭脂。你拿给夏大哥,就说这个比他做得好。这么说……」 看看那只胭脂盒子,「能行?」 「当然了。他此刻迷恋妖女,劝不住的。但如果妖女不再理睬夏大哥,他就死心了。」 无暇多想,齐轩成接过盒子走了。 目送他离去,洛洺忍不住问:「孟姑娘,你捣鼓的这个胭脂很像,一旦夏公子送过去……那女子岂能不对他另眼相看?」 狡黠地一笑,「你看着吧。哈哈,妖女自诩国色,成日里卖弄风骚。这次让她吃个大亏,免得她自以为美貌。」 从齐轩成和洛洺的说辞里,孟瑾乔推断夏非已经被妖女迷住。一个人一旦掉进情色的陷阱,除非美人变成骷髅,要不很难出得来的。若是单凭定力能破局,他一开始就不会被迷惑了。既如此,齐轩成的强行劝阻只会起到反效果。眼见夏非就要掉进圈套,她干脆亲自配好胭脂送给他。那胭脂只要到了妖女的手里,必定让她气恨交加,自此对夏非深恶痛绝。这叫做釜底抽薪。 齐轩成赶到金莲湖畔时,夏非正站在一只画舫上一脸期待地等。见了他那魂不守舍的模样,齐轩成暗自摇头。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惊愕之余对妖女更添了百倍的警惕。 定了定心绪,齐轩成走过去笑道:「师兄。」 看到他,夏非毫无兴趣地摆摆手,「你来做什么?别烦我。」 「师兄,我来帮你。给,这才是真正的百花胭脂。此物在南边的国家有,但很稀少,用得起的女子不多。这是……」转念,他换了个说辞,「这是竹影给我的。她来大齐之前在南边游歷就买了几盒。这是最后一盒了。」 惊奇地打开细看,夏非啧啧称奇。「好东西啊,真的是色白如雪,轻薄似尘。」 「是啊。你配的那个是假的,给我带回去。你把这盒给她吧。」 「你知道怎么配吗?」 「师兄,你送胭脂是为了讨好美人,身为男子捣鼓胭脂,不务正业。你送给她就行了。她问,你就说,就说从如意坊买到的。」 想了想,「好吧。」 见他真的听进去了,齐轩成暗乐。继续教唆了几句,他带走了夏非配的那盒。 齐轩成往回走时,素优卿在金莲湖附近下了马车。吩咐了随从几句,她带着一个侍女悠闲地沿着阡陌步道往前走去。 孟瑾乔猜对了。素优卿起初对夏非毫无兴趣,只是一时无聊才跟他去望犀堂喝茶。可一番攀谈,她发现夏非谈吐不俗,见多识广,竟莫名地想起了青瓦坊层出不穷的奇珍异宝。猜测之余,她刻意施展媚术诱惑他,更随口胡诌了「百花胭脂」来诓他。眼见夏非真的着了道,还费心劳力地捣鼓出胭脂送给自己,暗自自得。 不多时,他们见了面。 夏非笑嘻嘻地把那盒胭脂递过去,「你看这个好不好?」 打开一看,素优卿惊奇不已。她本是胡诌的,哪里见过真正的「百花胭脂」,但盒中的胭脂却真的轻薄如尘,白如霜雪。微感惊艷,她回眸一笑,「这是你配的?」 「哈哈。你先试试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我再告诉你。」 「哼!那就不是了,只是像。你这个坏人,我就知道你诓骗人家。」 「哪有。」见美人轻嗔薄怒,夏非怔住了一瞬忙解释:「此物来自大齐南边,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得到的。你先在手上试试。」 有些惊讶夏非的能力,她想了想还是小心地挑起一点儿,抹在手背上。淡淡雪白晕开,片刻后转为淡淡的红,暗香清雅。看那双欺霜赛雪的手,夏非忍不住夸奖:「你的手真好看。」 端详手背片刻,感觉着那胭脂的淡淡清凉,素优卿真是有几分意外,转念便说:「好吧,算你聪明。说话算话,我们去西边看金边莲吧。」 「啊,好。请。」 夏末时节,金边莲依旧盛开,但暑热消减,此刻船行水上,和风徐来,颇为惬意。并肩坐在船头,夏非转脸看了看她娇媚的侧影,就说:「让我看看你的脸吧。」 「呵呵,你呀,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看看我的容貌?」 「我只是想一睹芳容,并无歹意。」他一脸诚恳地回答。 看了他片刻,素优卿轻轻摘下遮面的纱,启唇一笑:「我美吗?」 第330章 修罗 看着她,夏非再次发起呆来。 眼前的这张脸五官秀美,眉目如画。可精緻的五官并非是她出彩的原因,而是奇特的气质。她的脸上糅合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韵,似乎天真娇憨,似乎冶艷妩媚,风流放荡和端庄静雅两种截然相反地韵味在同一女人的身上完美地融合着,既清丽又魅惑。 即便阅人无数,夏非依旧惊艷万分。多少年来他见过很多美人,可从未有一个如她这般的独特。较之孟瑾乔,素优卿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无不艷媚入骨。或者说,孟瑾乔是红尘中的绝色丽姝,她却是行走人间的妖媚修罗。那勾魂摄魄的美,充满了危险的味道。 发怔了好一会,他十分自然地抚上她的脸,「你真美。」 吃了一惊,素优卿没想到自己竟没躲开他的抚摸,顿时愠怒地拍开他的手,「不准碰我。」 摊摊手,他微笑了一下才说:「我并无亵渎之意,只是真的觉得你很好看。」 第329页 听了这句话,素优卿不由得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笑问:「那你告诉我,你从何处得到这胭脂的?」 「这是朋友送的。这几天我四处打听百花胭脂,她就送给我一盒。据说此物产在南边的国家,十分稀少。」不想欺骗美人,夏非想起齐轩成的话,便转述一二。 「哪个国家?」 「我不知道。忘记问了。」 「哼!」瞪了他一眼,她转念又问:「你那个朋友是什么人?」 「她是女子。」 她假装不高兴地转过脸去。 「别生气。但只有女子才用胭脂的。她曾在南边游歷,顺便买了几盒。」不知道是不是媚术的效果,一贯心思敏锐的夏非竟丝毫没有怀疑齐轩成在敷衍自己,一五一十地把他的话说了出来。 听着,素优卿转了几个念头,「她是你的相好?」 错愕,「不是的。只是个小妹妹。」 「她是哪家的闺秀呀?」她眨眨眼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 「她不是贵戚小姐。按照大齐的说法,她算是出身寒门的。」想了想,他拿出一面镜子,「我带来一面镜子送给你。」镜子比手掌略大,背面勾勒着山花木石,镜面光滑,触之如玉,但人像极其清晰,纤毫毕现。 有些惊奇地看看镜子,「这镜子似乎在大齐没有的。」 「对啊。这不是寻常的铜镜,而是用琉璃所造,还採用了特殊的工艺,叫做磨石成镜。需要数十道工艺才能做成的。你看,人影十分清晰吧?」立起那只镜子,他笑道:「我掌镜,你照一照?」 觉得很新奇,素优卿点点头。 见她对镜子感兴趣,夏非再次想起那盒胭脂,「你试试那胭脂涂上可好?」 再次看看手背,安然无恙。放了心,她依言拿起胭脂盒子,挑了一点儿,均匀地抹上。出神地看着美人对镜梳妆,夏非再次发起了呆。 一刻后,素优卿上好了胭脂,果然淡淡红晕,更添了颜色。满意地拿过镜子细看片刻,她莞尔道:「多谢夏公子。」 「你喜欢就好。对了,不知姑娘芳名?」 思忖了一下,她微笑回答:「姓素。」 「素?这个姓氏很少见呀。」 「嘻嘻。你真是少见多怪。可少见不等没有吧?」 「那倒是。」 转了下心思,她故意东问西问,有意无意地盘问着夏非的来歷。夏非倒也坦荡,基本上有问必答。 正欢声笑语间,船停了。 「这里的金边莲依旧开得很好。」指着那片盛开的莲花,夏非笑问:「姑娘,你说如果用金边莲来做胭脂,会不会很好看?」 随手扯下船边一朵莲花的花瓣,素优卿把玩着花瓣笑道:「我觉得夏公子很有办法,不如改日你试试配一下?」 不等夏非回答,素优卿突然觉得脸上有几分痒。以为是小虫子飞过来,她随手拂了拂自己的脸。下一刻,她勐地觉得有几分痛。就在这时,夏非勐地凝眸,盯着她的脸,似乎目瞪口呆。 觉得脸上不对劲,素优卿赶忙抓住搁在一旁的镜子一照,下一刻她尖叫一声。不知何时,一道道可见的血线从她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上浮现出来,几个眨眼的功夫就遍布了大半个脸颊。 被她的慌乱惊了一瞬,夏非蓦地回了魂,有些手忙脚乱地扶住她,叫道:「你怎么了?哪儿疼?」 「啊!」素优卿毕竟不是寻常女子,惊慌了瞬间她突然想起那盒「百花胭脂」,下意识一低头,白皙的手背上也爬出了狰狞的血线。 「你敢暗算我!」这一瞬,她勐地明白了问题出在那盒胭脂上。她从未吃过如此的大亏,剎那间戾气上涌,眼中凶光一闪,什么都懒得再想,她使了个巧劲甩开夏非的手,抓起那只镜子噼头盖脸地砸去,「滚开,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没想到温柔娇媚的美人一霎间变成了凶神恶煞的修罗,夏非不由得呆住,而且船头狭窄,闪避不利,仓皇间抬手硬挡。 砰! 镜子被巨大的力量砸得粉碎,碎片飞溅间夏非的右臂血流如注。一招击实,素优卿丝毫没有留手,玉手一翻,一把奇型短刃滑落手中,手起刀落。 「素姑娘!」 「去死!」 娇咤中,血光迸溅。那把短刃深深扎进了夏非的右肋,几乎没柄。万没想到骤然间变故如此,他惊愕地瞪着眼前的女子。此刻,她的眼睛里闪着慑人的寒光,一抹奇怪的紫红在她眼里流淌,妖异而残酷。 张张嘴,他还不及说出什么,第三击到了。一只船桨重重击在他的左胸。剧痛之下,他「哇」地喷出一口血,失控地往后翻倒,大头朝下栽进了荷花间,大片的血迹浮上来,血腥瀰漫。 一瞬间兔起鹘落,跟随的船工和丫鬟都惊住。恶狠狠瞪着那片血水,素优卿冷着脸再次遮上面纱,吐出一个冷飕飕的字。 「走。」 「可是……那位公子?」 横了那船工一眼,「你想死吗?」 被她的戾气吓得魂飞魄散,船工不敢再多言,赶忙划船离去。荷叶轻晃,血水逐渐散开,夏非没再上来。 第331章 求救 那只画舫划出一道水箭急停在岸边,素优卿示意丫鬟留下善后,自己登上马车直奔小宛镇的驻地。淳于兰烨正在那里。淳于兰烨精研医理,用毒也是高明,若说解毒,寻她是最好的。 第330页 船离开二刻后,那片荷花再次摇摆起来。过了半晌一只手探出水面,抓住了一根花杆,然后再抓住第二根。挣扎许久,荷叶下面冒出一个人来。他的脸苍白如纸,气息奄奄,正是夏非。 鲜少有人知道,金莲湖的地势西浅东深,所以满湖莲花主要栽在西边。这里的水深不足一人高下,除了淤泥满地还堆积着年復一年凋谢的枯枝荷叶,勉强托得住人。落水的一瞬,夏非被剧痛刺激得发抖,蓦地心神一冷,继而头脑一清,那种道不明的迷恋感竟剎那间散去。但迷魂术突然破去,一时间他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本能地抓住密集堆叠的花杆,再勉强止住血,强压伤势龟缩不动。直到船走了,他才费力地探出头。 不敢胡乱拔刀,他艰难地喘息着。因为失血过多,只觉得头一阵阵地晕,眼前逐渐发黑。勉强提振精神,他摸索半天才掏出一只玉瓶,胡乱吞下一丸药。再喘息片刻,费力地摸出一只竹哨,勉强吹响。 吹了数声,似乎触动伤势,他再次喷出一口血。再无余力挣扎,他勉力抓住那些荷叶荷花,放松了身体半伏在花杆上,把头露出水面,闭上眼,似乎失去了知觉。过了一刻,一道红影出现在湖面上。它奇异地用四只爪子交替踏水,竟好似在水面上奔跑。不多时,它嗖地落在荷叶上,闻了闻,凌空连跳便落在夏非附近。 「唧唧唧唧。」 着急地叫了好一会,夏非毫无反应。大急,它环顾了一下,踩着荷叶荷花往岸边全速奔去,一道近乎看不到的红影在虚空中连闪,宛如鬼魅。 日暮了。齐孟两人正高高兴兴地一起吃晚饭。 夹给她一片鱼,齐轩成笑道:「你尝尝这种鱼,你肯定没吃过。」 低头看看,她依言吃掉。 「好吃吗?」 「好吃。没有刺的鱼,太好吃了。鱼其实很好吃,可惜有刺。」她感嘆了一句。 「哈哈。你喜欢吃鱼很容易。云州有一道河湾,盛产无骨鱼,味道鲜美又没有刺。我让他们运一些到燕京养着,你就能经常吃了。」 听着他为自己花心思,孟瑾乔喜上眉梢。刚吃了几片鱼,红影一闪。吓一跳,齐轩成打了个激灵才定睛一看,诧异道:「红绯,你怎么来了?」 「唧唧。唧唧唧。」它急匆匆地叫着,上蹿下跳,一下子就把桌上的碟子踩到了地上。 哐啷几声,碟子摔了一地。见状,齐轩成就欲伸手赶它,「别闹了。」 孟瑾乔却诧异地挑了下柳眉,按住齐轩成的手柔声说:「它似乎不对劲。红绯,你是不是有事?」 它勐地点头。 高兴了一下,她却想起自己听不懂它叫什么,再一转念她突然想起夏非,「是不是夏大哥让你来的?」 一跳老高,它继续点头,叫得更急了。 蹙眉,「阙,或许是夏大哥有什么事。你跟它去看看吧。」 「师兄不是去游湖了吗?」话音未落,齐轩成蓦地一凛,下一刻他腾地站起身问:「红绯,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再次点头,它急匆匆地抬起爪子一指。 看向那个方向,齐轩成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暗骂自己大意了,但此刻没机会懊悔,只得匆匆叮嘱孟瑾乔数语,带着人跟着松鼠直奔金莲湖。 大半个时辰后,齐轩成众人救起了奄奄一息的夏非。看到那把入体极深的刀,齐轩成的拳头握了又握。顾不得骂妖女,他翻出一只玉瓶,把瓶里的药全部倒出来,一股脑塞进夏非的口中。再一摸他的脉息,几乎消失殆尽了。跺脚,齐轩成背起夏非,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往庄园狂奔。洛洺则以最快速度赶往城中求援。 就在这时,素优卿正坐在淳于兰烨面前。 检查了她的脸好一会,淳于兰烨蹙眉许久才问:「你到底吃了什么?」 「我没有吃,我,我就是抹了这个。该死的混蛋竟敢拿毒药来煳弄我。兰烨,你赶紧想想法子。」看着镜中纵横在脸上的红痕,素优卿气疯了,再也无法保持风度,她语无伦次地咒骂起来。 无奈地安慰数语,淳于兰烨拿过那只胭脂盒子。闻了闻,再挑出一点放在火上烧了烧,她目露惊讶,「这不是毒药。」 「啊!那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了她的脸一会,淳于兰烨只得说:「我一时间不知道。」 「呜呜,气死我了。该死的混蛋,混蛋!我本来好好的,要不是他蛊惑我用了那种胭脂,我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她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淳于兰烨苦思了好一会才拿出一种药膏给素优卿抹在手背上。 一刻后,红痕消退了一些。又过了一刻,素优卿蓦地惨叫起来。手背上火烧火燎地疼,红痕再次浮现出来,勐地扩大了一圈,蔓延到了整个手背。 「好痛!」 没想到起到了反效果,淳于兰烨真是吓了一跳,不敢再乱用药,只得安慰她先忍一忍。随即,她派人赶回城里禀报,自己拿着仅存的胭脂反覆研究,苦思对治之法。 素优卿做梦都没想到,孟瑾乔为了把夏非从迷魂里拉出来,把造成疫病的方子略作删改,再添加了些给松鼠吃的香花甜粉,提纯之后制成了「百花胭脂」。这些东西都是食材药材,故而无毒,所以松鼠吃了安然无恙,可人若吃了,因为受不了药物里提纯加强过的发散之性,体内的寒毒淤堵会尽数被激发,浮现于体表,头面尤其严重。素优卿武艺高强,本是没有这种隐患的。可她豢养毒虫,体内便沉淀着些许毒性,被外力激发同样浮出皮肤,便把绝色美人硬生生变成了丑恶的夜叉。 第331页 这种状况不需要医治,只要静等淤毒发散完就会復原如初。若是涂药,只会加重刺激,越演愈烈。 第332章 帮倒忙 向缨急匆匆带着两个御医赶往城外时,洛洺一行飞奔进了凤竹镇的庄园。夏非的嘴唇已经变灰,气息几乎断了。 看到那把几乎没柄的刀,景大夫惊愕万分。不等他问,云姓男子已经走到床前,摸了摸他的心口,沉声道:「出去守着。」 彼此看看,洛洺拉住孟瑾乔走了出去。屋内只留下齐轩成、景大夫。 「你们师出同门,即便所学不同依旧可以互助。你以内力助他。你用金针。我先替他拔刀,所幸有青乌丸的续命之效,否则他拖延不到此刻了。」说话间,他伸出手在他的伤口四周连点数下,然后按住刀口斜下方一寸处,发力。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屋内的齐轩成、景大夫已经大汗淋漓。无论运功还是金针,都是要消耗内力的。他们勉力坚持着,直到东方破晓,屋内屋外都是一夜无眠。 卯时四刻,云姓男子终于收回手。血止住了,夏非再次有了微弱的唿吸。把断刀逐片夹起细看,云姓男子目露讶异。一旁,齐轩成和景大夫狼狈地坐在地上,无暇再顾及风度。 夏非勉强活了,齐轩成累得站不起来。昏睡近乎两日两夜,他终于醒来。四顾不见人,他坐起身一看。这时,门扉轻响,孟瑾乔推门进来了。见他醒来,她欣喜地走过来,看了看他的面色才柔声问:「好些了吗?云前辈说你消耗过大,要多休息几日为好。」 感觉了一下自己,「没事了。师兄醒来吗?」 摇头。 苦笑,他甩甩头:「真是大意了。我以为师兄送个胭脂不会有什么事的。该死的妖女。」 握住他的手安慰:「如今懊恼也无用,所幸夏大哥的伤能治。他休养一阵子会好的,你不要太担心。至于那个妖女……眼下也是无法,等一等机会再说吧。」 「嗯。」 「你醒来正好。来,我亲自熬的粥,你先喝点。」 感受着她温柔的关心,齐轩成不由得笑了笑,接过汤匙。 此后三日,孟瑾乔留在庄园里照看齐轩成,还按照景大夫的方子替师兄弟俩炖药膳。第四日,夏非醒来了。闻讯,众人齐齐来了,无不欣喜。定住神很久,他把目光移到齐轩成脸上定格半晌,突然叫道:「承轩,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要不是你算计我,我能险些被杀吗?」 众皆错愕。 疑惑地看看他,齐轩成只得问:「师兄,我哪有害你?她为什么袭击你,你怎么不闪避?」 「你还说!」腾地坐起来,但扯到伤口,夏非惨叫一声再次倒下,喘息片刻他捶着床沿气唿唿地骂:「都怪你!你给我的什么东西,啊,她突然变成了丑八怪,一气之下拿刀杀我。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变故?不是你的错吗?江阙,我救了你的命,你就这样报答我?你险些害死我!」 听着他颠三倒四地数落了一会,齐轩成、孟瑾乔、洛洺总算听明白了。相顾无语。但他依旧十分虚弱,齐轩成没有解释,任凭他咒骂自己泄愤。 泄愤许久,夏非累了,再次昏沉地睡去。诊脉后,景大夫摇头说:「你们太不小心了。承轩,你知道那个妖女是坏人,还放任夏非跟她在一起?」 「我……」瞄了一眼云姓男子,「那不是云前辈说……随他去吗?」 「我让你顺其自然,不要劝阻干预,可我没告诉你配假胭脂给他,让那个女人中毒翻脸。」 「……」 见了一眼齐轩成,孟瑾乔开口解释:「云前辈,景大夫,胭脂是我配的。当时听说夏大哥被妖女迷惑,我想着……釜底抽薪,就配了那个胭脂。我以为那女子拿回去抹上就会生夏大哥的气,从此不再理他,没想到她这么恐怖。」 「孟姑娘,你以为魅妖是你这么讲理懂事的?她吃了大亏,她能放过夏非?」景大夫责备了一句又说:「罢了。反正他没死,受伤难免的。」 齐轩成三人再次哑然。 这时,云姓男子却想起了什么,「孟姑娘,给那女子的胭脂是你配的?」 「是啊。让前辈见笑了。」 摆手,他思忖片刻才说:「夏非说她突然变成了丑八怪,你懂得用毒?」 莞尔,「晚辈不懂。但自小学过驱虫。那盒胭脂是我用京城疫病的方子修改提纯后做的,只是教训一下妖女。」她把配方简述一二。 听完,他目露惊讶。「这个方子颇为奇妙。可我觉得意犹未尽,你从何处学来的?」 闻言,齐轩成想起那张鬼画符的纸,匆匆出去又回来,递上那张纸说:「请前辈一观。上面不知道是什么奇异的文字,简直是鬼画符。」 看了看那张纸的材质,再看那些涂鸦文字,他凝眸许久,感嘆一声,「承轩,这纸从何而得?」 「皇宫中的典书阁。」 听完他细述那张纸的来歷,云姓男子喟嘆道:「没想到……传说是真的。」 「传说?」 没解释,他再次细读一遍那张纸才递给景大夫,「我猜测你看得懂,你看一看。」然后又说:「承轩,纸上的内容此刻对你无用,日后有必要再说。孟姑娘,那个方子,你减去一味青竹叶,加三钱金钱子,两钱积雪草,不但效力加倍,更能无色无味,发作的时候近乎无迹可寻。」 第332页 知道他在教自己,孟瑾乔赶忙道谢:「多谢前辈指点。」 他微微一笑,再次看了孟瑾乔片刻,未再多言。 以他的造诣,他看得出来孟瑾乔身上似有隐患,但此刻隐而不发,便没有干预。有些事即便干预也需要适当的时机,若选的时机不好,只会适得其反。就如今次,即便齐孟二人是一片关怀之意,但时机不合,就帮了倒忙。夏非不但没捞着好处,还险些送了命。 三日后,夏非缓了过来。孟瑾乔亲自去解释前因后果。他听完无言半晌,继而再次把齐轩成痛骂一顿,但大度地原谅了孟瑾乔。 第333章 她让我心惊 数日后,夏非的伤势逐渐稳定,齐轩成放下心来。于是,拜託景大夫照看,自己带着孟瑾乔回了城里。得知齐轩成进了城,向缨冷哼一声就问:「那个姓夏的死了吗?」 「按照兰心描述的样貌,属下等不曾发现他回来。属下猜测,他已经死在金莲湖深处。眼下莲花将谢,赏莲的人很少,估计不会发现尸体。」 「船工呢?」 「主人放心,兰心已经处置了。」 「很好。走,去青瓦坊查一下姓夏的到底什么来歷?」 向缨气势汹汹地出府之际,素优卿正窝在向府深处的一座华丽阁楼里,一脸的心浮气躁。 脸上突然冒出血痕至今十日有余,淳于兰烨换了五六个方子,向缨更请了御医来诊治却屡治无果,甚至愈演愈烈。无奈,淳于兰烨思索很久,劝她安下心来静养,观察一下看是否能缓慢好转。 不得已,素优卿只好睏于府中。没想到她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向缨气得七窍冒烟。再得知她结识夏非的前后,他没觉得素优卿做错什么,却瞧着青瓦坊更加不顺眼了。 这时,齐轩成刚离开忠勇侯府往回走。行了不远,就见向缨迎面而来。见他瞪着自己目光阴冷,齐轩成眉峰微拢,拱了拱手,「大统领,在下有礼了。」 「齐轩成,听说青瓦坊有个熟客姓夏,对吗?」 愕然,他转念一想,暗自冷笑了一下,面上却淡淡道:「青瓦坊有很多客人来往,若非权贵豪富之家,在下无暇亲自迎接。但大统领感兴趣,可以移步店中问一下掌柜。」 审视他片刻,他扯扯嘴角,「好。」 「请。」 他从容往前走去。顿足片刻,向缨跟在后面。 青瓦坊里,掌柜听完向缨的问题,拿出一本帐簿说:「请向大统领亲自看一看。一般的客人大多都会留下姓氏,若有不满意才能拿回更换。」 「更换?」 「是的。店中许诺客人们若不喜欢买下的货物,可在七日内拿回更换。只有药材不行。」 拢眉,向缨拿过帐簿细细翻看起来。齐轩成站在一旁,一脸地漫不经心。 看了许久,向缨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夏」字上。「这个人只买过一件珍宝。」 瞄了一眼帐簿,「帐簿上写着是,就是吧。如果只买过一件东西,看来不是豪门子弟,所以在下没什么印象。」回答着,齐轩成转脸看了看向缨,挑眉一笑,「但向统领为何对这位姓夏的客人感兴趣?」 「与你何干?」哼了一声,他再次盘问掌柜片刻,一时间没找出什么破绽,只得悻悻然离去。 目送他的背影,齐轩成目露讥笑。他猜到了,伤了夏非的白衣女子与向缨的关系非比寻常。同时,她必定还受困于那种胭脂的坏处。非如此,以向缨的高傲冷漠,岂会为了寻找夏非屈尊降贵呢?他此来,无非是为了泄愤。 琢磨着,他不由得想起那位「兰姑娘」。 「姐夫?呵呵。师兄说那个女人有倾国之貌。没准,哈哈,她是向缨的相好?」自语着,他一想到向缨的女人变成了丑八怪,真是乐不可支。但想起夏非险些送了命,又咬牙切齿。思量了好一会,他才收住思绪,再次叮嘱掌柜数语,便往后去了。 入京开业,齐轩成反覆推敲过所有的可能性,包括进出青瓦坊的人如何安排,如何说辞,如何应对盘查。事实上,帐簿上分散记录着很多人的姓名,就是为了有一日应付盘查时拿出来搪塞的。 向缨在青瓦坊里找麻烦,九媚已经进瞭望犀堂。三楼雅阁,轻燕在等她。 听到门响,她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姨奶奶,失礼了。不久前我家中有事便耽搁了。二奶奶如今着了大小姐数番算计,不在府里相见,是为了免去更多的耳目。」 坐下,她淡淡道:「既然二姐决定握手言和,倒也无妨。但你转告二姐,还是在府里安排一二个可以传话的心腹,免得有事的时候应对不及。」 「好。」 懒得绕弯子,她开门见山地问:「贵人想知道你们有大小姐的什么把柄能让老爷对她不满,甚至厌弃?」 挑了下眉梢,轻燕莞尔,「这件事是府里的秘密,贵人不知道才最好。请姨奶奶回禀贵人,老爷对陆府深怀戒惧,他其实是最不希望忠勇侯府復起的人。大小姐与侯府的关系越近,老爷就越是忌讳。所以,只要筹码给得足够,老爷会答应针对大小姐的任何提议。」 眨眨眼,九媚不解地问:「陆家?他们不是亲戚吗?」 「姨奶奶,世间夫妻是没有血缘的,这关系也就微妙得很。男子娶妻,有些为了真心,有些为了利益,还有些只为了传宗接代。可一个男人妻妾成群,你觉得他对女人们会有几分真情呢?其实他是真心或者假意,只看他专一不专一。不专一的,嘴上即便说出了花,也只是骗。」 第333页 看了她一会,「你倒是个明白人。好。你回去吧。待贵人有了决断再说。」 九媚裊裊娜娜地走了。她走后,轻燕进了隔壁雅阁,一个丫鬟正站在桌前。「回禀二奶奶,看来那位贵人要对付大小姐了,请二奶奶稍安勿躁。」 「是。」 丫鬟下了楼。轻燕独自站在窗前眺望,片刻后,一个青衣女子走进来。 「姐姐,你已经脱离孟府,为什么还要回去蹚浑水?那些大户人家都是无风三尺浪。你脱了身就好好地过日子,不行吗?」她是轻燕的小妹。轻燕再见刘月琴后,便为姐姐传递消息。 看看妹妹,轻燕拿起桌上的茶品了一会才回答:「过去的大小姐单纯天真,甚至缺心眼,很像夫人。可她从丹露寺回来后,数月间连消带打,就把二奶奶经营了半辈子的局面搅得七零八落……」 搁下茶杯,她幽幽一嘆:「云燕,有些泥潭不该踏入,一旦踏入就没法回头。大小姐回府以来做得每件事都让我心惊肉跳,寝食难安。她有如此的心思和手段,当年的事……未必瞒得住。」 「所以,」她冷声说:「一定要先发制人。」 第334章 知情人 不提轻燕姐妹往家中返回,尚书府里,兰艷丹得知九媚归来,思索了一下就问:「这些日子二奶奶出过门吗?」 「五日前尚品堂开业,二奶奶去了一趟,姨娘们没有出门。今日只有九姨娘出了门。但这些天老爷只去了秀丹楼两次,府里的人暗地里议论说,出了青青的那桩事后,老爷对九姨娘起了猜疑,她快要失宠了。」 「不要瞎说。老爷怎么想的,我们管不住,更不该管。记住,如今家务虽然都在我这处置,但二奶奶那边依旧按例知会。她听不听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 不解地看看她,「本分?可,可眼下是您当家呀。」 有些意味难明地笑笑,「这个情形还难说得很。且留个神为好,别落了人家的把柄。」 「是。」 丫鬟奉命往上房去知会一日间的家务事,兰艷丹想着九媚数次出府,暗道诡异。思忖很久,她修书一封,吩咐心腹人送给冯定。 一个时辰后,书信送进了侯府。 看完信,孟瑾乔琢磨了一会才出去见冯定。 「冯大叔,最近府里可有生客?」 摇头。 「二姨娘只去了尚品堂?」 「是的。五日前开业。门面不大,但各方还是给了面子,比较热闹。伙计掌柜统共只有四人,刘老爷亲自在店里,还有刘家大少爷。」 回答完,冯定回想了一下又说:「那一日青瓦坊开拍卖会,四小姐也去了,还有刘老爷和他儿子。大约两个时辰后,他们急匆匆地进了府,好似见鬼般。」 静静听着冯定细述府内诸事,孟瑾乔没说话。 宋林家的死后,兰艷丹管家,府里难得地风平浪静。可这种平静与九媚的行止、刘月琴的安静糅合在一起,便透出莫名的诡异。 打心眼里,孟瑾乔不相信刘月琴甘心吞下这个闷亏,从此学会本分做人。这个女人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就如当年,若非陆夫人大度,孟广德根本不敢迎娶她做二房。可夫人的宽宏与接纳不曾让她感恩戴德,反倒越添了野望。 沉思许久,她才吩咐:「陈姨,明日你回府取月钱。悄悄地问一问五姨娘最近可有什么外人拜见过二姨娘,再寻赵李家的问一问。告诉她,替我留神着二房的进出,必有厚赏。」 「是。」 「冯大叔,可曾查到些眉目?」 措辞了一下,冯定才回答:「当年夫人出嫁,因为老爷一无所有,所以陪嫁了八个丫鬟,六个婆子,六个家将。夫人心慈,之后的五年里丫鬟们相继得了恩惠赎身嫁人,婆子们也出了府。只有管着厨房的两个婆子,内院大管事三人留下来,燕龙随了少爷,陈婶子照顾小姐。其余的都是后来补上的。」 「侯爷过世第二年,夫人最贴心的两个丫鬟一个得了肺痨死了,另一个失足撞到假山,重伤不治。内院大管事苏嬷嬷突然辞职,不知去向。没多久,老爷跟夫人吵架,三个月没去上房。再之后,二奶奶分了管家权。随之,两个厨房的婆子出了错被撵了出去。没多久,一个病死,另一个姓古的搬离了燕京。夫人过世时,侍候的丫鬟婆子因为服侍不力全部殉葬。只有两个活下来。一个是宋林家的,另一个姓崔。二奶奶管家不久,崔婆子出了府。她儿子现在容家做一个小管事。」 稍一斟酌,冯定补充道:「现今苏嬷嬷和古婆子不在燕京,难以找寻。可姓崔的……她儿子在容家效力,不好入手。」 微挑柳眉,她只问:「殉葬是谁吩咐的?」 「老爷。」 沉默片刻,她目露嘲讽,「真是欲盖弥彰。冯大叔,你回去打听,我娘过世后得了二姨娘提携的人都是谁?在何处,或者去了哪里?」 「明白。」 冯定告退。孟瑾乔带着苏绣陈荔往回走,眼里瀰漫着冰冷。想着昔年在宫中所见的各色伎俩,她心中雪亮。 陆夫人的死,孟广德必定知情,甚至是同谋。若不然,他为何让服侍夫人的丫鬟婆子殉葬?活下来的人因为投靠二房才得以保全。既如此,他们必定知道些什么。 一夜安宁地过去。次日近午,陈荔从尚书府回来。 第334页 「大小姐,赵李家的说,最近有个女子来拜见二奶奶。当时二奶奶正心情不好,没有人在一旁服侍。」 「什么来路?」 「不知道。但她说,那女子看起来有些眼熟,似乎见过。她估摸着是府里的旧人。她说,二奶奶当家后放出去五个丫鬟,但具体是谁,她不知道。因为那阵子都在传颂二奶奶如何心慈怜下,她才听说的。」 「府里的丫鬟来去都有记录的吧?名册在何处?」 「丫鬟们的记录都在内院管事房里锁着。以前是宋林家的管着。现如今她死了,五姨娘刚当家,所以新补上来的管事叫做何春,从刘家过来的,日常还算恭顺。可我琢磨着,如果跟五姨娘提出此事,她……会不会帮忙呢?」 摆手,「先不要让她知道。府里人多嘴杂,知道的人越多越是坏事。但是……陈姨,你告诉冯大叔设法弄到一张府里的地形图。」 「地形图?」愕然看着她,陈荔想到了什么。 不等她问,她莞尔道:「尚书府不是龙潭虎穴,以竹影的身手做个飞贼,很容易的。」 无语片刻,陈荔转身出去了。 就在这时,九媚的回禀再次送进了大统领府。但向缨正在宫中,冷融斟酌了一下还是求见素优卿。花园里,素优卿遮着面纱听完禀报,思考了好一会突然问:「上次京城的疫病是什么状况?」 诧异地看看她,冷融走了出去,片刻后回来,身后跟着子晖宇。 等到子晖宇把疫病详情细述一遍,素优卿又问了很多问题。不知道她为什么追根究底,冷融便把刘宏买兇,青鹰接下生意,苏绣中毒得救,再到陆淮叶中毒之后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第335章 害人精 听完,素优卿想了很久又问子晖宇诸人查到的那些药粉,然后派人去请淳于兰烨。 「兰烨,你看这些药粉有毒吗?」 逐一细看,淳于兰烨摇头:「没有。搭配在一起也不会有毒的。」 「冷融,你派人去见大统领,告诉他我想要御医治好疫病的方子。」 「是。」 半个时辰后,向缨回来了。治疗疫病的医案在太医院是有存档的。以向缨的权势,拿到一张医方并不难。见素优卿今日不再如往日那般恹恹,他放心了些,拿出药方问:「卿卿,你要药方为何?」 不搭理他,素优卿接过递给淳于兰烨,「兰烨,你看看。」 不解地接过药方细看半晌,淳于兰烨点头说:「这个方子很简单,只是对症而已。我猜测那疫病是内邪往外发散,这个方子就是要加速邪毒往外排,再加一些辅助元气的药,免得耗散太过,伤及……」话音未落,她腾地站起身,抓起素优卿的手细看,再看看药方,自语道:「难道,难道这是散邪?这……」 呆立半晌,她突然问:「姐姐,你敢不敢再试一下我的药方?」 「好。」 看着这一幕,向缨想不通,忙问:「卿卿,你怎么突然想到了疫病?」 「哼。不告诉你。」横了他一眼,她走了。 无奈地摊摊手,向缨跟了过去。但无论他怎么问,素优卿都不告诉他,还不客气地把他赶出了屋子。不知道她到底发什么脾气,向缨召来冷融询问。 「属下也不知道。当时尚书府那边送来回禀,您在皇帝身边,属下想着不该耽搁就禀报了夫人。她听完……就这样了。」 见他不出声,冷融劝说:「主人,属下觉得夫人不是生您的气,她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事,求证而已。」 「求证?」不等向缨想清楚,有人进来回禀:「夫人说,让九媚问清楚刘月琴,孟瑾乔回府之后她们家的所有倒霉事。」 彼此看看,向缨点头吩咐:「冷融,你去办。尽快。」 「是。」 就这样过了四日。第五日,素优卿和淳于兰烨一起坐在镜前。细看她的脸许久,淳于兰烨点头:「看来那个方子有用。姐姐,这些血痕散去了八成。依我看,再过上三日,基本就能復原了。不用担心。」 看着镜子的脸,素优卿过了很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贱人!一定是她算计我。」 错愕,淳于兰烨就问:「谁算计你?」 「哼!孟瑾乔。该死的害人精!心机不错,手段不小,若还学得绝世武功,岂不是要翻天了?幸好啊!哈哈。可怜她空有个战神舅舅,却半点没学得陆家的嫡传。」 「……」 咒骂了一会害人精,素优卿站起身说:「兰烨,这几日麻烦你了。走,我们到花园去。不知你师兄回来没?」 闻言,淳于兰烨抿嘴一笑,「姐姐,师兄以为你生他的气,这几日心烦得不行。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师兄是真心对你,他喜欢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脸。」 白了她一眼,「小蹄子少替他说好话。要不是我在这,谁知道他会不会背着我拈花惹草?」 淳于兰烨顿时笑得花枝乱摇,「哎呀,好可怜的师兄。放心吧。姐姐人间绝色,武艺才干智谋无不出众,而且出身高贵。我师兄是个明白人。你以为他是孟广德那种蠢才?」 「哼!走了。你还说。」 花园里,向缨见淳于兰烨一个劲地笑,不明所以。想了想只得问:「师妹,你笑什么?卿卿,你今儿好些了吗?」 第335页 「哼!我不好怎么办?」 他哑然。 不理睬他,她转脸问冷融:「查到了吗?」 「在这。这些都是刘月琴亲自讲的。那一日九媚去问,她乐得很,一口气说了个清楚明白,足足讲了一个多时辰。」 接过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素优卿细读一遍才递给向缨:「你看看。」 疑惑地接过看了一遍,一时间依旧没搞懂她什么意思,他只得实话实说:「这些事早就查过的……到底有什么蹊跷?」 「你真是……笨!」 「……」 「姐姐,这件事与我师兄何干?你不要拿他撒气了。小贱人害你,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找她算帐去。」见状,淳于兰烨还是开口圆场。 「说得好。缨,你看看,曹府的赏菊宴之前,孟瑾乔在浣花阁熏衣服,那个叫做巧烟的丫鬟做了耳报神把薰香的事告诉四小姐。接着,孟瑾媛在赏菊宴上被飞蚂蚁咬了。」 扫了一眼众人,她指着第二条说:「有趣的是,同一日,京兆府抓了两个夜入丹露寺的贼,其中一个跟丫鬟巧烟勾结。可他们运气很差,居然被小寒山的蜈蚣咬成了猪头。」 「还有,九媚入府那一晚孟府突然闹虫子。在那之前,孟瑾乔带着陆淮叶跟随泰王出城,当日景大夫去了陆府,孟瑾乔、齐轩成同行。其实他们在那个时候就知道陆淮叶中毒了。」 每个人都看着她,没人出声。 没有停顿,素优卿指着下一条继续说:「五月十五,小寒山秘地遇袭。在那之前,孟瑾乔提议为九媚摆宴,她弟弟因此回府住了数日。可有一点我们都忽略了。小寒山秘地里毒虫密布,他们是怎么避开那么多毒虫潜入了虫王居所呢?」 几人都是一愣。即便反覆推敲,他们也着实不曾想到。思忖着,向缨突然说:「确实忽略了。当时我出城追赶,中了声东击西之计。那个时候林子里突然冒出很多毒虫。难道是……驱虫术?」 没回答,素优卿又说:「再看孟府闹贼那一晚。九媚把毒血涂在树上,贼人摔下树,必定中了毒。血毒厉害,他们却不知逃到了何处。可当时,孟瑾乔与桃儿争吵,还要打要骂的,接着桃儿被方竹影杀了。她随后前往秀丹楼见父亲,追捕贼人的事就此被搁置。为何呢?」 没人接腔,却都若有所思。 第336章 今夜有贼 冷笑了一下,素优卿继续发表:「夜间闹贼,天明时分闹了疫病。缨前去疫场,泰王去了,孟瑾乔也跟去。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千金小姐,凭什么不顾己身深入险地呢?那可是疫病。除非他们知道那病不是传染的。」 「拍卖会那一日,我跟泰王搭话,夏非就走了过来。我看得出来,泰王不认识他。泰王正欲呵斥,孟瑾乔却替他说话。她一贯对男子不假辞色,如果她跟夏非真的只是偶尔见过,维护他为何?」 把自己的推测说完,她才冷冷地补充:「那一日我出城,齐轩成带着孟瑾乔也在凤竹镇左近。细想那一日的光景,我猜测夏非跟齐轩成熟悉,孟瑾乔认识他,这才维护。夏非说他为了胭脂问了很多人,可胭脂只有女子最有心得。两相对照,我断定胭脂是孟瑾乔给他的,故意借他的手来害我。」 「所以……」她顿了顿,认真地强调:「孟瑾乔会驱虫,还懂得用毒。」 此言一出,众皆抬头看着她,一时沉默。 「冷融,让兰心带你们出城捞尸,死要见尸。还要查清齐轩成在凤竹镇的落脚之地。」 「是。」 冷融退出安排,向缨才问:「卿卿,好端端地捞尸体做什么?按理说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该死了的。」 看看他,素优卿意味难明地笑了笑:「这些日子我仔细回想,夏非其实是个不寻常的人。那一日他送给我一面镜子,那镜子我从未见过。在望犀堂,他说了些奇闻异事,我觉得他见多识广,谈吐不俗。这样的人若无良师教导,必定出身显赫。可他在京城里却藉藉无名,这很怪。我猜测,青瓦坊里层出不穷的宝物……或许来自夏非。他在暗,齐轩成在明,长乐侯府只是个託词。如果冷融他们捞不到尸体,说明他没有死。那就证明,齐轩成派人悄然跟随保护。若非关键人物,为何如此?」 被她说得一愣,向缨沉思片刻勐地一拍额头,「子晖,我记得尚品堂被烧之后刘昌隆曾经重金补货?」 子晖宇回想片刻,「是的。据说卖货给他的商人不到三十岁,风流文雅,出手阔绰,而且不知来处。交货后数日就有人给京兆府送血衣,状告刘昌隆买兇杀人劫财,接着闹出了赝品案。我们查到,交货之前,刘昌隆去了大将军府。属下猜测,刘昌隆说服了大将军替他出头打劫,却被人反算。」 「那就是了。孟瑾乔与齐轩成关系密切,一场火灾,一个赝品案重创了刘家,她从中得利,故而对夏非维护有加。」 想通了前后关节,素优卿不再那么生夏非的气了,出神片刻,她再次想起被砸碎的镜子,心下竟有几分惋惜,思忖着再次恼了起来:「该死的害人精。要不是她破坏,夏非还会送很多好东西给我。当时他看着我那么惊艷,不停地夸我长得美。」 愕然,向缨不由得看向素优卿。她却没看他,自顾自地惋惜着:「好可惜。那面镜子真的很特别。」 第336页 没想到她这么说,淳于兰烨暗自无语,瞄了一下师兄有些阴沉的脸,半开玩笑地劝道:「姐姐别生气。等我们拿下青瓦坊,你捨不得他就留着好了。」 「哦。对啊。他确实很好玩的。」高兴了一下,她又恶狠狠地说:「害人精自以为聪明,不能便宜她。缨,三日后是太后寿诞,但我们的计划要改一改。」 心里有些郁闷,向缨瞪了师妹一眼,闷声回答:「好。」 一个时辰后,众人议定。素优卿回房休息了,淳于兰烨才笑:「师兄别恼。姐姐只是觉得夏非很新奇。但我会替你杀了他。这样,姐姐就不会骂你了。」 看了她一下,「多谢师妹。这个人绝不能留在世上。」说完,他吩咐道:「送信到端平公主府,请公主明日巳时进宫给太后请安。」 「是。」 子晖宇应声离去。 向缨一系中,论长于谋略,心机过人,当数素优卿为最。十余日间,她从最初的慌乱焦躁中安静下来,反覆推敲与夏非结识的前后,贯穿各种蛛丝马迹,竟将夏非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还看破了孟瑾乔回府以来所做的种种。所幸夏非入迷不深,若再耽搁一些时日,让素优卿继续观察下去,青瓦坊的虚实就未必藏得住了。但她既然想明白了疫病的关窍,更吃了闷亏,自不肯善罢甘休。 向府内磨刀霍霍,冷融一行已经出了城,趁着夜色卖舟下湖,直奔湖的西边。他们在莲叶间忙碌时,孟瑾乔把一张地形图给了方竹影。 把图细看一遍,方竹影笑道:「姐姐放心。你们府里没什么高手,我去去就回来。」 「妹妹当心些。我只怕府外有人盯梢。而且九媚还在府里,你一定要远离秀丹楼。」 「好。」 很快,方竹影从角门离去,消失在夜色里。 亥时三刻,尚书府早就安静了。一道黑影穿过花园,辨认了一下方向,顺利找到管事房,翻窗而入。屋内黑黑,一片静寂。 二刻后,黑影从窗户潜出,消失在夜色里。 她离去不久,两个人影从廊下绕了出来。 「掌灯。」 一息后,灯火点燃。 推门而入,她们进了屋。环顾着四周,一个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走到几排矮柜前细看片刻就说:「何管事请看。这儿,这儿,线断了。今晚必有来客。」 为首的四十上下,一副的慈眉善目。她就是继任的内院总管何春。端详着那个柜子,她冷笑一声。 「真的有贼。井儿,你做得好。这件事我会禀报二奶奶,金银财货断不会少了你的。」 她微微一笑,「多谢管事。」 「可怜的贼想不到吧,她拿走的册子是假的。哈哈哈。」得意洋洋地笑了好一会,她吩咐什么都不动,施施然往上房请功去了。 子时了,刘月琴屋里的灯还亮着。 门轻叩。何春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行了礼,低声说:「二奶奶,轻燕说准了。」 第337章 假名册 蓦地凝眸,刘月琴腾地坐起来问:「真的有贼人来偷窃丫鬟的名册?」 「对。」 呆坐半晌,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莫名地喘息了几下才定了定神问:「可她回来这么久毫无动静。难道……是方竹影干的?」 「二奶奶,这阵子奴婢派人注意着,发现五姨娘的丫鬟往外送过信。前几日,陈荔回了府,只说取月钱。但她回府的前一日,冯定去了侯府。奴婢推测,他是去送消息的。」 没说话。刘月琴沉思很久,狠狠咬了牙道:「轻燕真是个人才。若不是她提醒,我还想不到这一茬。死贱人,看来是不死不休了。」 见她目露凶光,何春就说:「二奶奶,所谓知己知彼,奴婢觉得这是好事。如今知道了大小姐的底牌,应对起来就从容很多了。只要耐心一点,等他们父女彻底卯上,五少爷再出色也没用了。这样,三少爷早晚能回来。老爷……只有一个儿子。」 看着她愣了好一会,刘月琴回过味来,点头:「对。到时候,老爷就不会捨不得他儿子了。」 「二奶奶英明。」 「井儿做的很好,你拿五百两银子给她。告诉她,事成之后,三千两黄金分文不少。」 「是。」 「你好好办事。等阳儿出了头,让他帮你儿子补缺,让你们家好好风光风光。」 咧嘴一笑,她赶忙谢恩。 何春出去了,刘月琴歪在榻上盯着烛火,出神。 今夜的这一幕是轻燕提醒刘月琴安排的。哥哥回了京,刘月琴便多了臂助。管事何春、江湖女子元井儿都是刘昌隆按照妹妹的要求安排过来的,一个许给儿子的前程,另一个许以重利。元井儿对小巧机关颇有研究,便在管事房各处挂上了些不起眼的丝线,白日检查,夜间盯梢。有心之下,今夜她感觉到异动,便邀请何春同去查看。果然。 但刘月琴原本将信将疑,甚至还觉得轻燕小题大做。得知真的有贼,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 思量很久,她抿了抿唇,冷笑着自语:「小贱人长本事了。也好,等老爷知道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呵呵,他会怎么做呢?」 冷笑着,她从枕下拿出一本册子,翻看片刻便将它搁在灯焰上,看着它逐渐捲起,变黑,再丢进一旁的盆里,直到它化为灰烬。然后,她把茶壶里的水倒了进去。纸灰被水一冲,眨眼间散成黑灰。吹熄灯,她躺下了。 第337页 刘月琴本是个不信邪的。既已图穷匕见,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这一刻,她突然镇定下来,忘记了孟广德对自己的态度,丢下了失去管家权的烦恼,把全部的心思都盯住了孟瑾乔。她知道,这一局决不能败。败了,就是粉身碎骨。 这时,方竹影已经回到侯府。 把名册细看一遍,孟瑾乔的目光落在几个名字上。抄录一番,她把那张纸递给方竹影,「妹妹,你辛苦一趟把册子送回去。这几个人的去处替我查一查。」 「嗯。」 方竹影再次走了,孟瑾乔托腮思考片刻才睡下。自从与齐轩成相认,她感觉好了很多。头不疼了,夜里便能安枕。 次日,孟瑾乔梳妆完毕准备去青瓦坊。回京以来,她已经数日不曾过去了。见她又去青瓦坊,陈荔高兴之余又有些担忧,就问:「大小姐,齐公子几时去府上提亲?」 「还要等一阵子。或许过了年。」 「还有这么久?」 莞尔,她安慰说:「陈姨放心。」 嘆了一下,她摇头劝道:「大小姐,若是夫人在世本也无妨,可眼下……你被老爷逐出家门,似乎二奶奶和九姨娘又串联了。即便五姨娘当家,可她不怎么得宠,说话的份量有限。拖下去,会不会不利呢?」 「怕什么。容家的混蛋已经废了,威胁不了我。我走了,陈姨歇着吧。你若是闲了,就问问舅母有没有事做。」 她兴高采烈地带着苏绣走了,陈荔站在原地发呆,心头的隐忧挥之不去。孟瑾乔安排探查的事让她止不住的恐慌,若孟广德真的参与……一旦他察觉,会如何呢?此刻的忠勇侯府毕竟不是从前了。 陈荔揣着担忧时,孟瑾乔进了青瓦坊。见到她,齐轩成笑嘻嘻地把向缨前来兴师问罪的事说了,惋惜道:「太好玩了。如果那个白衣女子是向缨的相好,他一定气炸了。可惜啊,小乔,你若能配些永远恢復不了的药该多好。美人成了丑八怪,向缨可就损失惨重了。哈哈哈。」 见他笑得前仰后合,孟瑾乔有些发笑。戳了他一下就说:「看你乐的。可我没有云前辈的高明,只能教训她一下,让她吃吃苦头。」 「很好了。你真是聪明能干。」 「嘻嘻,那是当然的。」靠在他肩上,孟瑾乔拿起他的手指逐个拨弄了一会就问:「那一日拍卖会真的很出风头。向缨会不会另起了什么心思?」 抱住她的肩,齐轩成笑答:「兵来将挡,该做的事总是要做的。我这么做就是要刺激向缨,吸引他的注意力,方便别的人去做别的事。」 转了下心思,孟瑾乔想起杨懿,但没有问。 两人在青瓦坊里耳鬓厮磨,端平公主进了宫。前往太后宫的必经之路上,向缨站在一道花荫下。 看到他,端平公主顿了顿脚步,「有事?」 笑笑,他说:「太后寿诞将至,臣得知泰王要进献延寿的奇药。」 「泰王?」 「对。公主只要夸奖泰王孝顺懂事就行了。」 不解地看了他一会,端平公主点头。 散朝时分,太后宫里的掌事太监来到光明殿外请杨懿去用午膳。意外之余,杨懿假意欣然而去。 行了礼,太后喜笑颜开地问:「懿儿,端平说你要送给哀家延寿的奇药。你孝心可嘉,想要什么赏赐,哀家先给你准备准备。」 惊愕万分,但杨懿颇有急智,顺势摊了摊手哀嘆,「太后,端平姑姑的耳朵怎么这么尖?儿臣本来准备给您一个惊喜的。哎。」故意摇头晃脑地抱怨了端平公主一句,他话锋一转就笑道:「赏赐不赏赐的无所谓了,只要您高兴。」 第338章 太后其人 「哈哈。你呀,一贯比你哥哥懂事。以前你父皇最疼你,因为你嘴甜。」夸奖着,太后吩咐传膳,又说:「你有孝心,哀家知道。可你即便忙于朝务也不能不回后宅。你的王妃温柔懂事,你要多关心她。」 暗惊,杨懿忙挤出个笑脸,「太后,这是谁嚼舌头?您也知道,我府里妃妾不少,总不能天天在王妃那儿。她是故意跟您抱怨的,太不懂事了。」 「你看你这孩子,就是胡说。她哪有抱怨?哀家是觉得你们成婚几年了,连个世子都没有,有些着急。」 杨懿哑然。 「好了,哀家不催你。吃饭。」 「是。」 压着心惊用完午膳,杨懿告退出宫,匆匆回了府,然后穿过暗道直奔那座青砖小院。这时,齐孟两人正并肩靠在珍馐楼的扶栏上俯瞰下方的街市。 「好热闹。」 「是啊。这条大街算是最热闹的。人流如织呢。」 点着头,孟瑾乔突然瞧见下方走过三个穿着公服的人,思忖了一下才疑惑地问:「似乎很久不见裴大人。他当值的时候经常在燕京城里巡视的。」 微鄂,齐轩成笑笑摇头:「他被皇帝勒令思过一个月。算算时日,还有五日才能出府。」 不知道此事,孟瑾乔惊道:「为何?」 见她如此关心裴绍均,齐轩成不乐意了,就问:「小乔,你为何关心他?你妹妹说他给你送鹿肉,是不是真的?」 白了他一眼,「是啊。你嫉妒?」 「对。哼!裴绍均对你不怀好意,我不乐意。」他似乎气唿唿地回答。 暗自无语,孟瑾乔转念一想便笑着安抚他,「别气鼓鼓的。我跟他没什么,但他很照顾我,经常帮忙,我很感激。而且裴大人是个真君子,为人公正却不迂腐,颇有正义。他的老师是丞相,婶婶是郡主,你们若能成为朋友,对你不就是如虎添翼吗?」 第338页 「如虎添翼?」 「嗯。」 勐地笑起来,齐轩成得意了,「好!如虎添翼。哈哈,翅膀。这个说得好。」 没想到他笑这个,孟瑾乔好笑不已,转念恭维说:「是,你是勐虎。他只是翅膀。」 搂住她,齐轩成更加乐不可支。正高兴,洛洺推门而入,「公子,泰王要见你。」 一怔,齐轩成斟酌了一下温声说:「小乔,让洛洺陪你逛逛。晚些我来找你。」 猜知他们有事商议,孟瑾乔懂事地点头。 齐轩成很快回到青瓦坊。青砖小院里,杨懿站着出神。 「殿下?」 闻声,他回过头来,看了他一会嘆道:「轩成,你又说中了。我府里的女人真是不省心。今日午间……」把太后召见的事说完,他才说:「她的话透着种很奇怪的感觉。什么叫我嘴甜,父皇最疼我……」摇头甩开思绪,杨懿问:「你说如何是好?延寿的奇药往哪里去寻?」 有些意外,齐轩成问道:「端平公主几时进了宫?」 「欧阳说巳时前后看到姑姑进了宫。」 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对劲,齐轩成琢磨片刻才说:「既然太后想要延寿的药,可以。但贺寿那一日殿下一定要请御医当场查验,确定无毒。否则只要演一个苦肉计,你就有嘴说不清了。」 一惊。杨懿拢眉寻思半晌,点点头,然后拿出几张纸。「这是向缨从军的履歷,可平淡无奇。还有,你说的那些人都就任了,没费什么力。我顺势把原本户部的官员调走了几个,清净不少。」 「那就好。有了这些人,户部的差事会轻松很多。殿下善用他们,至少能理清税务了。」 送走他,齐轩成在石桌边坐下细看向缨的履歷,推敲着。 将至日暮,他再次离开青瓦坊去找孟瑾乔。一起吃了晚饭,他们去了城中的四方台消遣。四方台也是一处书画廊,但与雨花斋不同,除了赏析书画,还可以品茗、看灯。 沿着台阶拾级而上,两人登上四方台的最高处。这里视野开阔,倚着扶栏便能眺望下方数条街道的熙熙攘攘。正是华灯初上,远远望去,燕京城内灯火如龙,好一副喧嚣热闹的红尘景致。 并肩眺望片刻,齐轩成才问:「小乔,以前你在宫里,你觉得太后对泰王的态度如何?」 想了想,孟瑾乔轻声说:「太后心机深沉,但表面上和善宽宏,她对后宫的妃子们颇为大度,使绊子的事或许也做过,却丝毫不着痕迹。」 「至于泰王……贵妃早逝,太后对他慈眉善目。他不是皇后教养,但也经常请安问候。宫中每次有进贡,太后都吩咐给他送一份。先皇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高兴的。或许因此,嫡子才能顺利立储。说起来,皇帝能有今日,一大半的功劳要归功于太后。可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我不知道。」 摇摇头,孟瑾乔回想了好一会才说:「有件事我入了宫才知道。」 「哦?」 「当年太后选中我做女官,是因为……我舅舅。」 转脸看了她好一会,齐轩成似有所悟,「那时你舅舅统辖司马卫,更是先皇最宠信的大将。她选你做女官,希望间接笼络你舅舅支持东宫。」 轻嘆一声,她默默点头:「兵权即天下。太后即便身在宫闱,也深明此理。」 闻言,齐轩成心中暗凛。出神许久他才问:「后来你舅舅殉国,她待你如何?」 看着夜色中的灯火,孟瑾乔有些自嘲,「扶灵归来后,太后派管事太监送我出宫祭奠舅舅。我在侯府守灵三日才回了宫。那之后,她让我休养一个月再当值。看上去,恩恤有加。」 觉得她话中有话,齐轩成就问:「为什么是看上去?」 「那些日子我经常哭,夜里睡不着。一晚夜深人静,我独自在宫里闲逛,无意间听见有人议论……她们说,太后得知舅舅过世,失望无比。她原本希望儿子能拢住我,让我自愿悔婚嫁入东宫,结下姻亲之盟。如此,东宫的地位必将稳如磐石……还说,我没什么价值了。太后审时度势,不会让儿子娶我的。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原本是没资格做女官的。然后又嘲笑我娘傻,明明是一品将军府的小姐却偏要嫁给寒门子弟。」 第339章 送只参 想起昔日宫中岁月,孟瑾乔轻嘆一声:「当时我震惊不已,险些叫出声。后来留心观察,我感觉得到太后对我确实冷淡了些,但表面还是一脸慈祥。我虽是女官,可没资格与闻机要,也无心理会。那时我只盼着能早早地出宫回家。心烦的时候,我就去典书阁看书。那儿少有人去,是宫里最清净的地方。」 「泰王说,他是在那儿认识你的?」 「是啊。那时他的哥哥们相继入朝开府。宫里只剩下他。我觉得,先皇疼爱泰王,不仅因为他是贵妃之子,更重要的是单论才干和心胸,他比他的哥哥们更胜一筹。但他不入朝就威胁不到东宫,太后也不会多生事端,免得授人以柄。」 琢磨着,齐轩成还是决定告诉孟瑾乔,「小乔,今日太后召见泰王,说王爷给她送延寿的药做寿礼。她当时说……」把杨懿的话复述一遍,他问:「你觉得太后为什么这么急着召见泰王,还说了那些话?」 惊讶地抬起俏脸看看他,孟瑾乔凝眸问:「公主巳时进宫说泰王送礼,散朝时太后就召见赐膳?」 第339页 「对。按理说,即便真有此事,也可以等到寿诞的时候再说。」 沉思良久,孟瑾乔摇头,「她不是因为寿礼召见他。依我看,他这些日子或许在朝里做了什么,引起了太后的注意。又或许,有人在太后耳边说他十分勤勉,名义上抱怨他冷落了府中妃妾,实际上却是在说泰王对朝务非常用心。太后和皇帝希望泰王结党营私,却不乐意他勤于国事。寿礼的说法给了太后藉口,以此旁敲侧击。」 復想了好一会,她又说:「当年东宫与二皇子争斗,朝中乱局纷呈,乌烟瘴气。如果泰王也像他二哥,对当今皇帝就是好事,至少师出有名。可若他是宋王呢?这么一来,他入朝的时间越长,人望就会越高,处置时要服众就会很难。大开杀戒又会进一步加强从龙功臣的势力,很容易尾大不掉。皇权本身就是制衡之术,所以太后绝不想看见这个局面。」 「但是……」她提醒说:「听说王妃有时会入宫请安,难免会遇到什么人从旁打听或者说怪话。你还是提醒泰王,她是南靖伯之女,若能一心帮着他,岂不是好事?」 正咀嚼着她的话,齐轩成乍听得她这么说,先是一愣,继而嗤笑一声:「殿下可不是他哥哥,娶谁都要权衡算计,上下周全。我看他傲得很。他说,他才不要依靠裙带往上爬呢。」 「……」 「哈哈哈。这一点挺像先贵妃娘娘的。」觉得很好笑,齐轩成狂笑了好一会又说:「天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嗯。总之你要当心些。」 「我知道。走吧。」 两人下得楼时,不远处正行来两个人。左边的那个看到他们并肩的背影,一努嘴,「你瞧。」 右边的那个惊讶地看向他们消失的背影,疑惑地问:「那就是……公子成亲了?娶了哪一家的姑娘?」 讥笑一声,「他本来就订了亲的。你不知道?」 闻言,右边的那个转脸看了他好一会,突然站住脚,一把拉住他走到一旁,觑着四下无人压低了声音问:「他娶的……孟家的?」 「对啊。」 觉得思绪有几分乱,他沉默片刻才说:「应公子,我要单独见一见公子。可是……不能在城里。」 微鄂,他抓住他的肩看了他一会,「好。」 他拉起他转身离去。半个时辰后,城门就要关闭了。他们正是从爻州归来的应无尘和濮阳昊。 应无尘并非莽撞没脑子的人。深知事关重大,所以他带着濮阳昊返回京城时,故意放慢了归程,并悄然安排人探查他在爻州数年的行止。直到确认无差,才在今日带着他进城来见齐轩成。 太后的寿诞很快来临。朝中三品以上大员,各家勛贵皆入宫贺寿。杨懿散朝回府时,齐轩成已经等在书房。 「殿下,盒中之物叫碧玉参,还有一份熬制之法。虽然都是参,可白玉参这些都只是昂贵的补品,它却不同。碧玉参不但是一种奇妙的延寿之宝,因为药力强大,用之得法还能续命,尤其对那些病入膏肓的人。宴席间,殿下奉上此参,再告诉太后,服用之时要让御医亲自炮制,并配合其他的昂贵药材方能物尽其用。这么一来,他们就不容易拿这只参做文章污衊你了。」他放下一只玉盒。 拿起打开一看,只见一只两指粗细的参安静地躺着,通体雪白中透着淡淡碧色,隐隐清香萦绕,流淌着生机盎然的奇妙。 微感惊艷,杨懿不由得地说:「轩成,你真有本事。你从哪儿弄到这么多奇药?」 他却微微一笑,「殿下,我查到端平公主进宫请安的前一日,向缨府上有人去过公主府。看来是向缨蛊惑公主给你出难题。」 错愕,他不禁问:「他要干什么?」 知道他会问,齐轩成好整以暇地回答:「拍卖会时,买走化寒丹的女子从向府而来,跟殿下搭讪的白衣女子也买下了两种奇药,一样和向缨关系匪浅。或许他贪心不足,就出了个馊主意想借殿下的手,试一试青瓦坊还有没有好东西。」 听到他提起白衣女子,杨懿一怔,呆立了一会才问:「她是向缨的人?」 「对。殿下请看,所谓艷福都是要付代价的。那女子不怀好意,她是故意地勾引你。」齐轩成摊摊手,一脸好笑。 抿了抿唇,杨懿越想越窝火,悻然坐下,狠狠捶了几下桌子才说:「你就笑吧。哼!要不是帮衬你,我出什么价?要不是我抬价,你能卖出一百万金的天价?依我看,她是盯上了你却无缝可钻,才故意寻趁上我的。」数落数语,他抬头问:「如果太后问起碧玉参的来处,如何回答?」 他笑答:「殿下就说原本是青瓦坊拍卖的。你抢先以重金买下,只为了准备寿礼。」 第340章 送错的信 杨懿带着王妃兰婉蓉进宫贺寿,齐轩成从密道返回青瓦坊,随即离开京城。这一晚,宫里鼓乐喧天,凤竹镇庄园里灯火通明。 看清濮阳昊,齐轩成发怔片刻,大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喜道:「阿昊,你还活着,你真的没事。太好了。」 濮阳昊却瞪着那张似乎陌生的脸,发呆了一会他突然问:「你,你真的是小侯爷?可你,不对啊,你的脸不是这样的。」 一呆,齐轩成松开手退后了一步,抿了抿唇才说:「我十二岁第一次见到君榭,谦叔说他是我哥。我一气之下拿石头砸他。谦叔替君榭挡住,左肩被砸伤。我爹发现了就问,可谦叔说是不小心摔的。」 第340页 「……」 「十四岁时,我在外面惹事,被爹发现,勒令我抄书反省。我骂他,不是,我质问他到底我娘算什么?骂他害得我娘伤心,害得她早早就抑郁而终。爹暴怒,把我关进屋子里思过,三天不准吃饭。谦叔悄悄派人去找君榭。是你带着他翻窗跳进屋里把我打晕,背着我逃出侯府,逃到了山里。他带着我们两个在山里住了十几日。那些日子我每天跟他争吵打架……你在一旁做和事佬,一会劝我,一会劝他。有一天,君榭一气之下把你吊在树上,还扬言拿你餵狼。我破天荒地没跟他吵架,站在一旁拍手叫好。阿昊,过了这么多年,我们兄弟都欠你一句道歉。」 濮阳昊是江阙的伴读,自小跟他一起读书习武。这些小事都是少年之间的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世间的人可以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情经歷,那些细微的记忆和情感是无法模仿的。听着这些,他的唇开始颤抖,继而全身都在抖,不知道是狂喜还是悲伤。 抖了片刻,他冲过去一把抱住齐轩成,「少爷,少爷,你活着,你真的活着。」他嚎啕大哭。那一日祸从天降,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多年过去,他长大了,可有些伤搁在心里,却不会因为时间流逝而淡去,只是越积越深,一直等待着决堤的那一刻。 这时,停留在这里的侯府旧部逐渐从各处冒出来,默默站着,有些人眼圈发红。应无尘站在一角瞧着这一幕重逢,想起逝去的父母妹妹,闭了闭眼。 过了好一会,跟来的洛洺才走出来劝解。 扶着他坐下,齐轩成低声安慰:「阿昊,别难过了。至少我们都活着。你的爹娘呢?」 摇摇头。 「那你,你怎么逃出来的?」 发怔半晌,他嘆了一声,「少爷,是你的鹦鹉救了我。」 夏非来到燕京后,送给江阙一只十分珍稀的凤冠鹦鹉作为见面礼。他不在府里时,濮阳昊负责照看。九月初二傍晚,鹦鹉突然挣脱脚链飞走了。濮阳昊紧追不捨,一路追进了曹家的百花园。可园子太大,寻找很久才看见鹦鹉落在树梢高处。天色已黑,濮阳昊只得借宿一晚,准备次日清晨再设法捕捉。 朦胧睡到夜半,喊杀声起。远远望见侯府方向起火,他急忙忙就要赶回去却被打晕。醒来时,曹府的家将已经把他送出城外,告知侯府巨变,嘱咐他先远远逃走,保住自身再图日后。 听着,聚集在花厅上的人都沉默了一会。默然许久,齐轩成才问:「你一直在爻州?」 「是啊。我先逃到蕲州停留了一阵子,发现各处都在搜捕捉拿,很多人家无辜被牵连,哀鸿遍野。多番打听,我才知道所谓的逆案。我想起大公子就去了锦州附近,打听了大半年毫无线索,却无意间得知有人犯被流放爻州,于是又去了爻州,花了很多力气才进到牢中探视。可我无力救出他们,便暂时留在那里,做点不起眼的营生,悄悄地照看着。」 喟嘆一声,他拍了拍他,「好。」 看看他,又看看四周的人,濮阳昊斟酌了一下才说:「少爷,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嗯?」挑眉,他摇头说:「没什么不能说的。怎么了?」 「九月初二那天,我在侯爷的书房外,听到我爹拿了封信进去……」 「信?」齐轩成诧异地看看他,「谁写的?」 咬了咬牙,濮阳昊才说:「当时我听见侯爷说,他笑,他说,这丫头真是有趣。她很关心承轩,可话说得不对,什么置身事外,别趟浑水,亏她还是陆鹤扬的外甥女,却半点没学得她舅舅的果敢担当。」 九月初二午后,濮阳昊像往常一样坐在书房后窗下的石阶上读书,其时宁远侯在屋内处理公务。侯府大总管濮阳谦进了书房,说有人送来一封信指名给侯爷。 信中说:传闻皇帝龙体不安,但宋王经常入长平宫,太子却难见天颜,皇后求见也无果,担心宫中会有变故,嘱咐江阙不要蹚浑水,更叮嘱他告知父亲置身事外,云云。 宁远侯江子霄看完信,摇头不已。但细细推敲片刻,又召来护卫统领洛方询问城中的动静,随后,他出城前往军中。 他走后不久,濮阳昊去找父亲,濮阳谦正在书房里整理文牍。看见儿子,他递出一封信,「这是少爷的信。你拿到少爷屋里去。」可信封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字:宁远侯亲启。 见儿子疑惑,濮阳谦好笑说:「谁知道她怎么就写漏了几个字。这信是孟府管事送的。她说她家小姐托母亲派人送信,指定交给侯爷。依我看,不是陆夫人听错了,就是传话的人说漏了。」 觉得很奇怪,濮阳昊就问:「孟小姐给少爷写信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会写漏几个字?而且少爷知道侯爷拆了他的信,肯定不高兴的。」 「管你小子什么事?瞎操心。」教训了一句,濮阳谦又说:「侯爷看了信就说孟小姐真是个小女子,满心里只惦记咱们小侯爷。但侯爷也说,她写信来,可能宫里真的有事。记住,你这两天别四处跑,万一乱起来,留在侯府才安全。」叮嘱一番,欧阳谦忙别的去了。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回到江阙住的院子放下那封信,濮阳昊去餵鹦鹉,结果鹦鹉飞了。数个时辰后,生离死别。 第341章 信或不信 第341页 花厅上死一般静。在场的人都瞪着濮阳昊,似乎要看穿他的骨头。 顿了很久,齐轩成才问:「那封信是小乔给我的?可是封皮上却是……宁远侯亲启?」 「是的。拿回屋里,我还是觉得特别怪,就拿了,私下拿了孟小姐给你的几封信比较,封皮上的字迹一模一样。我想不通她为什么漏写了几个字?这些年我反覆回想那一天的事……侯爷看了那封信就出城去了军营,而孟广德第一个举报府里谋反。少爷,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一把抓住齐轩成的手,「少爷,我,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应公子说,他说你们成亲了。那……」他说不下去了。 齐轩成智谋过人,他自然听得出来濮阳昊所说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怔住许久,他抓住濮阳昊的手腕沉声问:「你再说一遍。从头到尾,一个细节都不要漏掉。」 艰难地点点头,濮阳昊又重复了一遍。 「信是几时送的?」 「我不知道。只知道侯爷离开府邸是在申时五刻。我听到侯爷在书房里笑,没多久我爹出去找洛首领。接着侯爷带着洛首领出去了。我回到屋里是酉时一刻,放下信,我还特意拿镇纸压住才去餵鹦鹉。」 盯着他,齐轩成没说话。 九月初二,他回到府里,戌时将过。得知父亲去了军营,他没有回屋,又出了城。等到父子再次回到城里,已是亥时初刻。没等他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家将禀报探得宫禁关闭,但宋王早已进了宫,未曾出来。按照常例,这很奇怪。再派人去应大统领府,得知应元骏今夜当值。正商议,第二份密旨送到:宋王不轨,皇帝困守长平宫,着宁远侯勤王护驾。送密旨的禁军说:宫内正在火拼,各门相继失陷,唯一勉强守住的只有永安门。 江子霄深信不疑。因午后已经悄然调动军队,并对城门做了安排,不到半个时辰,大军从北门、西北门进入,直奔永安门。江阙不知道父亲为什么如此深信,但劝阻不及,他匆匆回房换了衣甲随行保护。停留的瞬间,他瞄见书桌的镇纸下压着一封信,乍看去似乎是孟瑾乔的笔迹。但那时无暇耽搁,仓促离去。 这一去,他没有再回来,也就始终没有看到那封信。 侯府罹难,阖府付之一炬,知情人全死了。死无对证! 可谁想得到呢?见过那封信的濮阳昊却因为追赶飞走的鹦鹉,阴差阳错地逃出生天。 齐轩成的眉峰越锁越紧,此刻思绪凌乱。深心里,他不相信孟瑾乔会陷害自己全家,可是……那封信是什么回事?如果那是一封蓄意写错的信,就是为了送到江子霄手中呢? 下意识打了个冷颤,他不禁想起那位一夜间平步青云的尚书大人,他始终是她的生父! 呆坐着,齐轩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花厅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不知沉默了多久,应无尘打破了寂静。 「大哥,你还是查清楚吧。我觉得濮阳不会说假话的。」 最沉稳的陶严皱了皱眉问:「阿昊,你真的没有记错?」 慎重地摇头,「我不会记错。那一晚出事后,我总是想起那一日父亲对我说的最后几句话。那封信的封皮我反覆看过,确实跟孟小姐的笔迹一模一样。起初我以为她只是随手写漏了,直到……我在蕲州得知皇帝大赏功臣,孟广德因为第一个检举府里谋反平步青云。我,我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他不再说下去。 垂眸很久,齐轩成有些艰难地站起,低声说:「阿昊,你们一路风尘,回来了就先休息几日。夜深了,都散了吧。有事明日再议。」 彼此看看,众人起身行礼,离去。 花厅上再次静下来,洛洺抿了抿唇才走过来低声说:「公子,我觉得……她不会害你的。会不会她真的知道什么,担心你出事才写信来告诉,让你劝告侯爷不要理会?」 抚额,齐轩成苦笑摇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小乔只是好意,可我父亲没听她的。但是,不,不是这样的。我不能自己骗自己。」闭上眼,他扶着柱子,脸上竟有种说不清的苍白。顿了一会才说:「你休息吧。让我静一静。」 默立片刻,洛洺走了,脚步沉重。 他的父亲洛方统领侯府家将,同样在那场变乱中罹难。其时,洛洺护送母亲和幼弟返回滁州老宅,因为那里气候温暖,适宜母亲养病。永安门之变后,他惊闻噩耗,当机立断带着母亲弟弟连夜遁逃,东躲西藏了一年多才避开追捕,勉强安顿下来。之后,他孤身前往锦州寻找昔年宁远侯为了安顿长子留下的暗兵,便寻到了伤势初愈的江阙,自此跟随左右。 此刻,想着孟府闹贼后孟瑾乔为了搭救齐轩成所做的一切,他不敢相信那封信竟让宁远侯因此深信宫中变乱为真,并促成了他仓促领兵入宫。可如果是呢? 打了个冷颤,他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斜刺里传出一个声音,「你不信?」 一鄂,他转脸一看,应无尘正斜靠着左边的假山,抱着剑。 沉默了一下,他闷声回答:「无尘公子,我知道你对孟姑娘有偏见。可我看着她对公子的态度,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人。」 「那你认为濮阳在撒谎?」 摇头。 「有件事你忘了。谋反是大逆之罪,即便孟瑾乔不曾嫁入江家,按律连坐,也难逃一个死字,一旦借题发挥,甚至可能拖累忠勇侯府和孟府。你说,一边是至亲骨肉,一边是未婚夫,如果不能两全,她会如何取捨?」 第342页 洛洺一凛,「取捨?」 「对。我认为她是在权衡利弊之后,选了自己的亲人。而且……永安门之变后,朝中对先皇之死是有争议的,皇族勛贵存疑的不少,更为此闹得不可开交,一度大打出手。如果孟瑾乔一无所知,更坚定地认为大哥无辜,为何她一言不发?她身在宫中,不是最有机会喊冤吗?但她只是躲进了皇寺,守孝。」应无尘目露嘲讽,「说什么生死相许,她做到了吗?」 第342章 没写 洛洺张口结舌,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替孟瑾乔,或者是替自己的信任开脱。 见状,应无尘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几碟花糕就把你收买了。洛洺,你的定力太差。」 应无尘走了,洛洺呆立半晌才颓然往住处返回。树梢上,红松鼠把这番对话听在耳中,转了转眼珠,它掉头消失在庄园的另一边。 数个唿吸后,松鼠跳进一间华丽的屋子。榻上,夏非盘腿闭目,正在调息。半个时辰后,他睁开眼,松鼠便跳过来,手舞足蹈「唧唧」直叫。 惊讶地看着它再细听片刻,夏非摸了摸松鼠的头表示夸奖,然后轻叩一只玉罄。三息后,一名武士推门而入。「公子召唤,不知有何吩咐?」 「薛剑,今夜园中有事发生?」 惊奇地看看他,薛剑点头,「是的。日前应公子带回一个叫做濮阳昊的人,竟是齐公子的书童。濮阳昊把永安门那一日的事说了,所有人都没精打采,齐公子还独自坐在花厅里发呆。今晚聚集的都是侯府旧部,属下没有跟去,所以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 沉吟片刻,夏非没有干预。 夜静更深,齐轩成依旧坐在花厅上出神,却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或者是什么思量,信或者不信? 次日一早,齐轩成进了城。很快,一封书信送到侯府。看完信,孟瑾乔好笑不已,提笔一挥而就,吩咐苏绣送往青瓦坊。 「阿昊,你看。」 看完洛洺给自己的药方,濮阳昊很肯定地说:「笔迹几乎跟当年那封信一模一样,该是孟小姐写的。」 确认数次,洛洺拿着方子去找齐轩成。听完,齐轩成默立了一顿饭的功夫就往侯府而去。 角门,看着他走进来却眉峰紧锁,孟瑾乔奇怪道:「脸色这么阴沉,遇到什么事了?」 深吸一口气,他问:「小乔,永安门变乱前,你在宫中有没有发现不对劲?」 诧异地看看他,她回想了好一会才回答:「先皇移居长平宫安养,只有席昭容、赵婕妤侍奉。皇后、各宫的娘娘们每月初一前去问安。那一阵子,我听说太子被先皇训斥,皇后随之往长平宫请罪,被先皇斥退。」 「我虽是女官,但机要不得与闻,对宫内的事也无心理会。太子每来问安,我都自觉迴避。可你……到底怎么了?」 「那年九月,你给我写过信吗?」 「没写呀。最后一封信是在八月二十八写的。」 他没做声。 觉得他今日怪怪的,孟瑾乔忍不住问:「你怎么想起那些信了?那两年不都是八九日才写一封的吗?按例,送出宫的信也不能天天地写呀。」 不等齐轩成说话,正守着门的苏绣惊叫一声,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推开她,正是不知何时跟来的应无尘。 踱步到近前,他揶揄道:「你说你没写?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有一封从孟府送出的信在九月初二申时送到了宁远侯府,还蓄意写错了封皮,送到了宁远侯手中?」 孟瑾乔错愕。 「哼!奇怪的是,信的内容却是给我大哥的,告诉他宫里乱,皇帝欠安,皇后太子都见不到皇帝,让我大哥全家明哲保身,云云。那是你的笔迹。」 「啊!你瞎说什么?我没有写过信,我哪有写过什么信?你说我写了,证据呢?」 「哈哈哈。证据?孟瑾乔,那一晚侯府被烧成白地,你问我证据?所有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有一个活生生的人证最近回来了。他亲耳听到宁远侯说那封信的内容,更亲眼看到那封信的封皮,他认得你的字。因为你写的每封信,我大哥都好好地收在房里,一对照就什么都知道了。」 说完,他冷笑质问:「你现在可以解释,为什么你在封皮上故意写漏了几个字,还让你的母亲派人送信,却指定送到了宁远侯手中?」 看了他半晌,孟瑾乔突然问:「你说我送给信给我娘,让我娘派人给宁远侯送信,告诉他宫里有变?」 「对。因为你的信,宁远侯相信了宫里的变局,这才中了计。孟瑾乔,你到底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 终于知道为什么齐轩成看起来那么古怪了。心中一着急,孟瑾乔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你瞎说!我哪有写信?我没有写。笔迹一样就是我写的吗?为什么不能是冒充的?」 「可能。但你说不清楚,就难逃嫌疑。」应无尘气势汹汹地怼了回去。 「你……」不知道如何跟他解释,孟瑾乔忙转向齐轩成,抓住他的手说:「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写信。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啊。那一晚宫中变乱,我被陈姨叫醒,她说外面乱闹闹地,似乎在嚷什么谋反。我奔到寝殿一看,皇后不见了踪影。当时一个宫女急慌慌地跑过去,随口告诉我永安门正在平叛,说是宁远侯谋反。我心急之下赶往永安门,可是,可我……已经来不及了。阙,你相信我,相信我,好吗?」 第343页 「大哥,你看她又装可怜了。」 「闭嘴!」狠狠瞪了应无尘一眼,齐轩成挣脱孟瑾乔的手,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你没写,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那封信是你的笔迹?是谁有能力模仿你,让我爹深信不疑?」 孟瑾乔张张嘴,无言以对。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爹接到密旨就那么坚信宫中有变。我现在知道了,因为在那之前他看了你的信。你说,宫里乱,朝局或者有变,叮嘱我置身事外,又嘱咐我让我爹袖手不理。可我爹的性格却是宁折不弯,他没看到信或许还会谨慎,但看了你的信却深信不疑,所以……那密旨就轻而易举地把我爹,司马卫大军诓进了永安门。他们以逸待劳,我们呢?小乔,我爹相信你,因为你在皇后身边,更因为你是我没过门的妻子,所以他相信你不会害他,更不会害我。」 看着他悲愤的脸,孟瑾乔只觉得心慌地厉害,不顾一切地抓住他,「不,没有这件事。阙,我真的没有写信,没有。」 第343章 各自伤心 此刻的江阙已是心乱如麻。 枯坐一夜,他什么都没有想明白,却只是翻来覆去想着那个血肉淋漓的夜晚,父亲绝望的眼,愤怒的吶喊。当他从昏迷中醒来,得知孟广德首告时,他不敢相信这个残酷的事实。出卖,背叛,可不该是他。那个人是他心爱的女人的亲生父亲。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孟瑾乔和她的父亲是不一样的,但濮阳昊的归来却打碎了这脆弱的美好。 他背负着血海深仇,更背负着倖存者的希望,他不能出错,更不该感情用事。默立许久,他推开她,转身离去。 「江阙!」 他没有回头。 他走了。孟瑾乔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自处,只是一个劲地掉眼泪。再世为人,她褪去了上一世的柔善天真,磨砺出了本性中的刚毅决绝。可在他面前,她依旧只是个平凡的女子,一心一意地爱着他,等着他。 可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才能走到今天,却短短月余便被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一道裂痕击碎了。 一旁的苏绣不知道过去的因果,同样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发怔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忙过来搀扶孟瑾乔。 「小姐,大小姐!」 不知叫了多少遍,她终于回了魂。扶着苏绣的手,孟瑾乔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地,却哭不出声音。她知道,就因为她是孟广德的女儿,在永安门之变澄清之前,那一道隐约的质疑是始终存在的。因为直到此刻,她自己也没有完全搞明白为什么父亲如此决绝地举告宁远侯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变得如此的……绝情? 在地上坐了许久,她才勉强扶着苏绣站起身,走到最近的扶栏上坐下,呆呆发怔。 孟瑾乔独自伤心,齐轩成已经来到大街上。心烦意乱地在街上兜着圈子一会,他无心再回青瓦坊,再次飞马出城。 之后五日,齐轩成一直留在凤竹镇庄园,每日里反覆地想着濮阳昊的话,却无论如何也理不清头绪。爱得深才伤得重,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挥之不去的举告搅得他坐立不安。 见他如此失魂落魄,濮阳昊内疚不已,想劝解一二却被应无尘拦下,抢过托盘,他登上花厅。 「大哥,你不能不吃东西。你看你,为了个妖女搞成这样,不值得。」 「住口!」 应无尘一贯都不怕他的。撇了下嘴,他一脸无所谓地坐下,认真地说:「你骂我有什么用?自始至终我都告诉你她不是好人,你不信,为色所迷。你就跟夏大哥一样,夏大哥险些被妖女杀了,你也好不了多少。大哥,我不是要数落你,可你真的不曾细想过吗?」 「细想什么?」 「那个时节她爹已经投靠了东宫,不管她怎么想的,她的母亲和弟弟还在府里。孟广德是她的生父,即便孟家父女关系平淡,可她真的会为了你不顾母亲和弟弟的安危吗?永安门之变后,孟瑾乔为你喊过冤吗?没有。为什么?因为那些人是她的骨肉至亲,所以她明知你冤枉却一言不发。」 「……」 应无尘走了,齐轩成依旧没有胃口吃饭。继续发呆间,脚步声传来,一个声音响起,「师弟。」 一怔,他回过神一看,夏非披着件雪白的狐裘坐在桌前,在这个季节略显滑稽。 可他丝毫笑不出来,只问:「师兄好些了吗?」 「我休养一阵子会恢復的,倒是你怎么了?」 「我……」 「濮阳回来了是好事,可你为何茶饭不思?为了一封信,对吗?那信怎么了?」 扯扯嘴角,他把濮阳昊所述的一切以及其后种种细说一遍。 静静听着,夏非挑了挑眉,思忖片刻就说:「承轩,信与不信不重要,首要在澄清。」 「澄清?」 「不错。查清楚事实真相,一可平息疑虑,二能釐清永安门之变的关窍。换言之,那封信或许是一个机会。」 没听懂他的话中之意,齐轩成思考了半晌才问:「为什么信与不信不重要?」 「你的烦恼无非有三。一是你是不是该坚信小乔毫不知情?二是你对她的判断是否有误?三是那一晚众人都在场,即便你信他们却未必信,如何处置?但当你这样想的时候,你已经在怀疑她了。这才是事实。」 第344页 齐轩成一愣。 「承轩,真正信任一个人就是……无论旁人如何非议,如何举证,甚至你亲眼看到她拿刀杀你,她亲口承认她就是要害你,你都坚信她对你绝无恶意,更必定有不得已的因由。但要求做到这一点,苛责了。世间曲折莫过于人心的千沟万壑,真正能做到心如明镜,纤尘不染的人亿万中无一,所以你不要苛责自己。你歷经剧变如此,更背负着血海深仇,质疑,没有错。」 「……」 「我们来假设吧。如果孟瑾乔不知情,说明有人冒用了她的笔迹故意写错封皮把信送给你爹,为了诓他。若如此,有两个疑惑。第一,送信的人来自何处?你细细回想,她入宫后给你的信是谁送的,怎么送的?」 齐轩成回想片刻,「有些信是禁军送的,应大统领与我爹有交情,就吩咐禁军通融。有些是陈荔送的,跟随她进宫的是陈荔。偶尔有几次是孟府的人送来,她给母亲写信就一併送出了宫。送信的是陆夫人的亲信。」 「如果确实曾有孟府的人送信,这一点就无法洗去她的嫌疑。第二个问题是,一个人的笔迹可以模仿,写信的语气措辞却千差万别,所以很难模仿,更何况是情信。那么,是谁能把孟瑾乔的措辞语气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以致于你爹看了之后立刻相信这是儿媳妇给你的信?对了,你爹看过你们的信吗?」 怔住,齐轩成抿了抿唇才说:「看过几次。有一次她写信说宫里的花草稀奇,我没见过就去问爹。爹看了信就笑我,然后教我怎么回信,既显得聪明又能哄她高兴……最初的一年里,她常常说这个没见过,那个很独特。我担心她被那些皇子皇孙骗了去,就,经常向爹请教。」 第344章 新的线索 微感无语,夏非摇头说:「所以你爹很熟悉小乔的措辞语气,也就深信不疑。」 齐轩成默然。 见他神情抑郁,夏非轻叩桌面片刻又说:「若是模仿,那个人很熟悉她。若不是,或许就是无尘说的那种可能。」 「什么可能?」 「她知情,但无力力挽狂澜,为了保全骨肉至亲,忍痛割爱。但是……师弟,你们成亲的那一晚……她对你说过什么道歉的话吗?」他话锋一转。 错愕,齐轩成看了他一会,摇摇头。 猜到他会如此回答,夏非淡淡道:「既如此,我认为她对你是真心的。至于为什么有那封信,先不要急着结论。」 「师兄,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世间有奇香名唤问心,点燃之际能剥离一切幻象,引人直入本心,用在有情人的身上,能让他们明了自己真正深爱谁,为何深爱?幻心莲、同心烛两物合用虽然效力远不及问心香饵,但孟瑾乔毫无武艺,对她来说,效力早就超过了。若她真的蓄意写了信,必定对你心存内疚,不会一句不提的。」 凝眸,齐轩成叫道:「那就是有人栽赃?」 「不能轻易这么说。」 「为什么?如果她就是无辜的,那……」 见他一脸的心浮气躁,夏非失笑,「师弟,你真是关心则乱。且不论她是否无辜,关键是,此时此刻即便你我都认为她无辜,你如何向侯府旧部交代?他们对孟瑾乔是没有好感的。」 「孟瑾乔之所以得不到信任,不是因为她爹是孟广德,而是因为……在你蒙冤受屈的岁月里,她不曾为你说过一句公道话,不曾为永安门的死难者做过半点事。她只是躲在丹露寺里守灵,她替你立了牌位,她至今未嫁,她甚至以你的未亡人自居,可那些只能感动你,感动不了大家。即便她缄口不言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亲人,但她什么都没有做,这也是事实。」夏非认真地强调。 「可她保全自己的亲人,有什么错?」他摊摊手,「此乃人之常情。」 「你确实不认为她有错,甚至理解她的为难,所以你暗地里照顾她,保护她。可旁人怎么看?他们看到的是你的痴情和专一,却感受不到她对你的倾心竭力。可所谓的两心相许,是两个人共同的努力,而非单方面的付出。因此,无尘才费心地拆散你们,可他只是执着地要保护你,他不想看见你受到更多伤害。」 齐轩成怔怔地看着他,无言以对。 「承轩,身为主帅,一步踏错,不是你一个人死,而是千千万万的人粉身碎骨。起初,大家看在你们过去的情分上勉强容忍了孟瑾乔的存在,但濮阳归来,局面已经改变。此事处置不慎,只会动摇军心,甚至引出其他的变数。你身负着所有人的希望,那种宁负天下不负所爱的执拗与盲目,非你所取。你要做的是查清楚事实,一可还她的清白,二可凝聚军心,三可掌握证据,决胜之日,方能一战得竟全功。」 顿了顿,他肃颜提醒:「而且,你可曾细细想过?孟广德参与弒君的阴谋,水落石出之日便是大逆之罪。如此重罪不容赦,按律是要灭族的。孟瑾乔是他的女儿,一样难逃株连。即便因为你的缘故,新皇网开一面,可若要保全她的幼弟小妹,乃至孟府上下无辜的人,只依靠你的功劳,只怕难以服众。」 还未曾仔细想过,齐轩成不禁发呆。瞪着夏非半晌,他勐地一捶额头问:「如此说来,只有彻底查清楚事实真相才能一劳永逸。可一时间毫无头绪,该往何处去查?」 「薛剑。」 第345页 迴廊下应声走出薛剑,递上一叠消息。 「承轩,这些日子泰王在朝里公然结党,青瓦坊公开拍卖,果然吸引了对手的注意力。这些是从枢密院、监察院查到的永安门之变前一个月上下的诸事,还有从宫中打探到的先皇过世前数月的消息。我注意到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提供新的线索。」 抓过那些纸,齐轩成埋头细读起来。反覆看了很多遍,他拢眉深思许久才说:「先皇驾崩前……只有宋王隔日入宫奏事,但八月十七这一日,枢密院有三人奉召见驾。」 「对。枢密院的记录说,先皇吩咐抄录经文替自己禳病祈福,他因为字写得最好,被先皇选中。八月二十五,他抄完经文入宫交旨。当时只有宋王在侧。他因为等待先皇审核,停留了三个时辰。」 「所以……他是半个月中最后一个见过先皇的外臣?」 点头,「那三个时辰颇为蹊跷。你记得吗?给你爹的第一份密旨是八月二十六下达的。」 一惊,齐轩成再次把那些纸细看几遍,拍案道:「那时宋王在侧,他很可能会知道什么。」 「是啊。八月二十八,他告假返回林州老家祭奠父母。永安门之变时,他不在京城。其后,他请辞,不曾返回燕京。此人只是五品秘书郎,官位不高更无实权,无人在意他的去留。」 「师弟,这个人或许是棋局的关键。因为宫里的消息是,先皇不相信经文有禳病祈福之力,却在那个时候抄写经文?你觉得先皇会不会预料到局面困难而留下了后手?」 他意味深长地提醒,「迄今,你知道了为什么你爹会信了那份假密旨,但依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选在九月初二给你爹送信?更巧合的是,九月初二酉时末刻,应元骏入宫当值。戌时三刻,宋王入宫。不久禁军譁变,封锁宫禁。再接着密旨送到,将你们全部诱入永安门。那么,他们为什么要选择九月初三发动,而不是初一、初四、或者初七?我猜测,皇后和太子必定得到了什么确切的消息,于是顺势而为,先发制人。」 听懂了他的提示,齐轩成重重地点头,「所以只要搞清楚这些,那封信或许就会露出端倪?」 第345章 下一步 夏非颔首。 「好。」不等齐轩成返身叫人,薛剑说:「齐公子,之前公子吩咐我等约见那人,可无论如何旁敲侧击,甚至表明身份,他都疯疯癫癫地骂我们都是坏人,有本事让正主来见什么的。他的家里人说他得了癔病,不时发作。我觉得他有些不同,你或许要亲自去一趟。」 一愣,他斟酌片刻,「师兄,我不在京城,城里的事交给你了。」 「嗯。」 日暮时分,齐轩成带着洛洺六人离开凤竹镇,兼程赶往林州。 他走后,应无尘从柱子后面转出来,不解地问:「夏大哥,你为何说了这么多?你也相信妖女无辜?」 「对啊。」 「哼!」气急败坏地一跺脚,他愤愤地说:「什么心如明镜,什么信任。你就是瞎说。人家要杀你,你还坚信她没恶意。你不会是说那个杀你的妖女对你没恶意吧?」 摆手,他笑道:「无尘,我说的不是对陌生人。」 「什么意思?」 见他疑惑,夏非淡淡一笑:「我说的不是对随便什么人,只是说爱侣之间,知己之间,或是至亲之间一种深刻的情谊。人与人之间能不能真的信任,并值得交付全部的真心只有真正经歷过,体会过世事曲折,人心莫测才能懂得。比如你大哥和小乔,既为挚爱,可以生死相许,他们之间就必定要建立最深刻的信任才可能一直走下去,并始终不离不弃。你大哥满心烦恼,是因为他不愿意相信小乔陷害他,可那似乎又是事实。在这种情况下谈论信任二字才有意义。如那位素姑娘与我素昧平生,我惑于色相,她或许另有所图,既无真诚,何谈信任?」 似懂非懂地看了他好一会,应无尘抓了下头,「太高深了。」 「不是高深,只是你不曾深思。我问你,你信任你大哥吗?」 点头。 「若有一日他要杀你,你会不会推翻你对他的信任?」 一鄂,应无尘抿着嘴细想了好一会,摇头。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相信他不会害我。即便他……」他一呆,不禁问道:「这就是,信任?」 「对。信任,基于你对他的品性完全地认可与接纳,你深刻地了解他的底线与为人,明白他的经歷与为难,所以可以无条件的信任,即便他要杀你,你也会坚信他并非此意,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无尘,因为如此,你们才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对方,这就叫做生死相托,也叫做……士为知己者死。」 「这些年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事,足以在我们之间建立起绝对的信任,但孟瑾乔与我们之间没有这样的情谊,你不信她,并不奇怪。设若永安门之变后,她竭力为你大哥做了些什么,或者设法救助身陷囹圄的人,哪怕只是一个,你或许早就改变了看法。」 轻嘆一声,夏非又说:「可一是挚爱,一是至亲,如何取捨?几乎没有人能做出所谓的满意选择。孟瑾乔只是弱女子,这样要求她,着实苛责。」 「……」 「坐得累。扶我起来走一走。」 走过来扶起他,应无尘问:「天不冷,你穿狐裘做什么?」 第346页 「我的伤还得养一阵子。景先生说不能着凉,就披个狐裘挡风。」 「这就是贪恋美色的下场。」应无尘揶揄。 转脸看了看他,「小毛孩子,日后你就懂了。对了,你看到了我的丽兔吗?」 「嗯?在青瓦坊没看见。」 「真是怪事。我让薛剑找遍了庄园的每个角落还是不见它。去哪了呢?」 撇嘴,「夏大哥,你养兔子做什么?那么弱小,彩色的毛,长得多奇怪。」 「不懂得欣赏。最近我养伤,城里的事你代管。向缨的麾下见过你,自己谨慎些。」 「好。」 吃过晚饭,应无尘回城了,夏非继续养伤。同一时刻,凤竹镇里正有人闲逛,接着随意地走进一间店铺。挑选物件着,他随口问:「店家,镇子边上那大片建筑是什么所在?」 「我也不知道。据说之前有不长眼的蟊贼想进去偷东西,被打得骨头都断了。客人还是离远些为好。」 皱眉,那人买了些东西,离去。 他走了不到一刻,薛剑就得到禀报。冷笑一声,他吩咐:「把赏钱给那个人,告诉他干得好。」 「是。」 整个凤竹镇都是夏非的产业。镇上子民的屋舍店铺都仅仅象徵性地收一两银子的租金,而且治安良好,更无欺压。如此恩惠,镇上的人个个感恩戴德,于是自觉地做了耳目,凡有陌生人前来打探,必定禀报。 夜深时,冷融回到向府。 「凤竹镇庄园确实是他们的落脚之地。但为了谨慎,没有冒进。」 「好吧。先不理睬。但没找到尸体,说明夏非没死。派人盯着青瓦坊,等他养好伤,没准会去。」 「是。」 冷融退出,向缨负手站了片刻才回内宅。 素优卿脸上的红痕已经基本消退,完全恢復只是时间问题。屋里,她正懒洋洋地拿着一面菱花镜左看右看。 「卿卿,你的脸恢復了。别照了。」 「哼。我照我的。」 「你怎么不高兴?」 「这镜子太差了,人像如此模煳。」嫌弃地丢下镜子,素优卿抱住他的脖子,「缨,我想要一面琉璃镜子。就是……就是用磨石成镜的技法做成的镜子。镜面光洁明亮,纤毫毕现。」 「……」 没听见他回答,她摇着他,「缨?」 无语,他顿了顿只得说:「好。我买一个送给你。」 高兴了,素优卿娇笑一声,依偎着他又说:「夏非没死,太好了。等我找到他,还能得到更多的好东西。」 闻言,向缨暗骂混蛋,琢磨了一下就搂住她的纤腰,「太后寿诞,泰王进献了一只碧玉参,又是青瓦坊卖的。真是出尽了风头。但你说……下一步如何?」 「唔。最近齐轩成在哪?」 「几日前他出了城,不见回来。孟瑾乔在城里。」 妙目一转,她笑道:「先给陆淮叶送信。」 第346章 是谁恨我 齐轩成走掉七日了。他没有再来找她,也没有音讯。七日里,孟瑾乔每天没精打采,她把陈荔和苏绣都赶出去,独自窝在屋里发呆,翻来覆去地想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越想越伤心,又忍不住地哭。 纠结了七日,她稍微安静下来,开始费力地回想重生那一刻眼前掠过的纷杂片段。可眨眼间将近一年过去,那些曾经清晰的片段逐渐模煳,无论怎么想,都无果。 泄气地倒在床上,她睁着眼盯着帐子许久,腾地坐起身。 「陈姨。」 数日间见她疯了般不眠不休,陈荔和苏绣担心得不行。听到叫人,赶忙进来。 「小姐。」 「陈姨,我们从丹露寺回来后画的那些纸搁在哪里?」 「纸?」 「哎呀,就是,我们回府后的几日,夜里我都在宣纸上画,那些纸呢?」 被她问得愣住,陈荔回想了好久才说:「柜子里有个盒子。」翻找半晌,她才从衣柜下面的一个盒子里翻出一大叠纸。铺开一看,这些纸不曾经过装裱处理,似乎受了潮,半数的墨都晕开了,模煳不清。 埋头翻看了很久,孟瑾乔郁闷地坐倒,懊恼不已。 见她垂头丧气,陈荔想了想劝道:「小姐,即便吵架也能和好的,他或许在气头上,你先不要着急。让他自己静一静,没准就好了。」 「哎!陈姨,你不懂得。」 「可是……」 「算了。」看看她担忧的脸,孟瑾乔还是说:「饿了,先吃点东西,要不没力气想。」 见她还乐意吃饭,陈荔稍微宽心,便往厨房去了。忠勇侯府没几个人,厨房只有四个婆子。日常三餐陈荔常常自己做,不想给侯府的下人添了太多麻烦。 陈荔走了,苏绣才低声问:「小姐,齐公子他,他到底是谁?」 看着她疑惑的脸,孟瑾乔默默闭了闭眼,轻声说:「绣绣,你一定要保密,死也不能说出去。他,是江阙。」 「啊……」 「你现在知道了,所以我们之间不是简单的误会。他身边有人说,变乱前他爹收到了我的信,这才深信宫中有变。否则,他爹为将多年,不可能不经过深思熟虑就贸然带兵进宫的。」 惊愕地看着她,苏绣实在没想明白,只得问:「可陈姨说,你根本不知道那件事的。」 第347页 「我确实不知道也没有写信,眼下却有口说不清。」 犹豫了一下,她小声地问:「会不会是二奶奶撺掇老爷干的?」 摇头,「我觉得不太对劲。这么大的事,姨娘只怕没那个胆子和那种缜密。」 「……」 「你记住一定守口如瓶。你先替我去青瓦坊看看他。」 「是。」 苏绣一熘烟走了。孟瑾乔继续翻看那些模煳的画。看了好一会,她突然抓住一张纸。纸上一角有个模煳的人影,人影对面是一座巍峨的府邸。费力地辨认了很久,她蓦地抱住头。一阵剧烈的疼痛剎那间划过头颅,孟瑾乔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眨眼间冷汗湿透了衣衫。这一瞬,她眼前闪过一个影子,正背对着她,递出什么东西给对面的人。那人接过便走进一道门。那人穿着一身军服,并非寻常的家丁打扮。 是了。宁远侯府是一品侯府,可以自建二百人的卫队,甲具衣饰皆有徽记。陆府也是如此。 那是宁远侯府。 可送东西的女人背影陌生,不知何人。 抱住头喘息很久,孟瑾乔终于缓过气。头渐渐不疼了,那个画面再次消失无踪。费力半晌,孟瑾乔勉强爬了起来,跌坐在榻上闭着眼,她无暇顾及浑身湿淋淋的难受,紧蹙着眉,心中叫嚣着。 那个背影送了东西去宁远侯府!难道,那封信! 可信不是我写的,江阙却说那是我的笔迹。我的笔迹? 是谁冒用我的笔迹来陷害我?难道……是我爹干的?刘氏干的?还是谁?我娘呢?她是不是被人诓骗了? 越想越是焦灼,越想越是愤怒,她蓦地睁开眼,扫落了桌上的笔墨纸砚,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不,不!到底是谁干的?你为什么要害我,为什么?」 陈荔刚端着托盘迴到门前。听得屋内噼里啪啦夹杂着尖叫,唬得赶忙放下托盘,急急拍门。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啊!混蛋,是哪个该死的混蛋!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那个瞬间清晰的片段让她明白了,原来那场指控不是捏造的。那么,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除了她父亲孟广德,还有一场恶毒的构陷。这一刻,从未有过的愤怒充盈了她的胸臆,她从未如此痛恨一个人,痛恨那个恶意陷害自己的人。 她猜到了! 那人模仿她的笔迹写信,如果宁远侯中计,永安门兵变成功,江家难逃覆灭。如果宁远侯不中计,先皇赢了,她写信蓄意诓骗宁远侯,就会变成参与阴谋的证据。无论哪一种情形,她和江阙之间都可能再也走不下去了! 那人如此的处心积虑就是要毁掉她的安稳人生,砸碎她唾手可得的幸福。 可是,是谁如此恨她入骨? 孟瑾乔不知道。 尖叫了好一会,孟瑾乔安静下来却翻来覆去地想,丝毫没听见陈荔叫她。 不知想了多久,她突然自语道:「爹,是我爹干的。一定是他!他能拿到我的信,我给娘的信!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干?他为什么这么恨我?啊!他为什么要投靠东宫,为什么要毁掉我的一切,为什么?我是你女儿,是你女儿!你为什么要害我?」 她再次发起了疯,颠三倒四地念叨了一会,咕咚,心力损耗太过加上数日不眠不休,孟瑾乔终于精疲力竭地昏了过去。 屋外,拽住了陈荔的玉书瑶轻嘆一声。 她赶来时就看见了外甥女发疯般捶着地,自言自语地语无伦次,她猜到了什么。永安门之变对孟瑾乔的伤害比江阙更深,因为告发江家的人是她的生父!一边是挚爱,一边是至亲,她如何取捨? 第347章 她病了 看到孟瑾乔昏倒,被拦在屋外的陈荔和苏绣沖了进来,一叠声地叫着:「小姐,小姐!」 默默摇头,玉书瑶吩咐侍女立即去请大夫。 开了药,大夫才说:「这位小姐或许是心情不好的缘故,气血郁结,只怕日常间也睡得不太好吧。还请夫人多多劝解。人之七情最是伤身,何况她本就不甚强壮。目下没有大碍,但谨慎保养为好。」 「多谢了。」 「夫人客气。」 大夫告辞,玉书瑶才问苏绣数日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起孟瑾乔的叮嘱,苏绣只得说:「几日前小姐和齐公子吵架,气唿唿地吃不下饭,今日就变成这样了。」 「那位齐公子这些日子来过吗?」 摇头。 嘆了一声,玉书瑶嘱咐陈荔两人好好照看,且待孟瑾乔醒来再说。 次日,孟瑾乔发起了高烧,还说胡话。她有时念叨江阙,有时骂父亲,间或哭叫几声,质问孟广德为何要害自己?担心她的胡说被有心人听去生出事端,玉书瑶吩咐陈荔两人轮流守着,自己亲自带着大夫每日看病,悉心照料。 侯府里延医问药,自然引起了盯梢者的注意。得知孟瑾乔病了,素优卿笑得花枝乱摇。 「太好了。齐轩成去看她了吗?」 「夫人,这些日子不见齐轩成的踪影,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一愣,素优卿更加高兴。「哈哈哈。太好了。他不在最好。冷融,把孟瑾乔生病的事告诉裴绍均,让他去献一下殷勤。」 「是。」 「瞧着吧。等孟瑾乔病好了就有戏看了。哈哈。」见她如此地幸灾乐祸,向缨失笑道:「你很讨厌她?」 第348页 「哼!害人精给我使绊子。你觉得我不该生气?」 「该。」 「那不就是。缨,容天明遣人来了数次你都不见,这会子可以见见了。」 点头,向缨犹豫了一下才说:「卿卿,那种镜子……城里的店铺都没有卖,青瓦坊也没有。城外几个镇子都寻遍了也没有。」 「没有?」一愣,素优卿顿时不高兴了,站起身原地转了一个圈,怒道:「要不是该死的贱人算计我,我会一气之下砸了那镜子吗?害人精!冷融,告诉九媚劝说孟广德把女儿接回府里养病,再告诉刘月琴做该做的事。」 「是。」 「还要派人留意城里,找到夏非。」 微顿,冷融瞧了一下向缨,称是退出。 次日,裴绍均来到衙门时,一个衙役熘过来挤挤眼笑道:「大人听说了吗?忠勇侯府日日请大夫。卑职听说是孟小姐病了。」 「她病了?」 「嗯嗯。侯府的家将日日去城里的景林堂。算算日子看病好几天了。」 站在原地想了想,裴绍均莫名地想起生病的陆淮叶,转了一个圈依旧放心不下,交代了一句,他往侯府而去。见他匆匆走了,那衙役好笑不已。方欲踏上台阶,有个人来到面前,咳了一声。 吓一跳,他抬头一看,吁了口气笑道:「阳护卫,你吓到我了。大清早的,大人忙着公务,你先到别处逛逛再回来不迟。」 来人是阳景,裴远嵩的亲信和护卫。看看那衙役,他问:「我家大少爷去哪?他一大早不看公文,出去做什么?最近似乎没有案子的。」 「哈哈。他去看望孟小姐。依我说,孟小姐长得出众,家世也不错,跟裴大人挺相配的。」 「孟大小姐怎么了?」 「她病了。她住在忠勇侯府。」随手一指裴绍均离去的方向,那衙役往院子里去了。 裴绍均不知道阳景跟梢自己。来到侯府等了片刻,他便进了正堂,见到了玉书瑶。 「玉夫人好。晚辈听说小乔病了,她,病得严重吗?」 没想到他为此而来,玉书瑶想起不见踪影的齐轩成,心情有些复杂。顿了顿才说:「多谢裴大人关心。她只是感了些秋露风寒,不打紧的。」 沉思片刻,他忍不住问:「她病倒之前没什么怪事吧?之前淮叶……」 愕然,復一想,玉书瑶会过意来,不由得笑道:「裴大人放心。她不是突然不舒服,这病也是事出有因,就是跟她爹斗气。气不过才病了。」 「哦。听说……小乔跟尚书大人有些冲突才搬出来住,是不是真的?」 「是啊。虽然姐妹拌嘴各有不对,但她妹妹毕竟受了伤。我猜测,孟尚书也只是平衡一下,免得她们日日在府里闹,不得安生。」 得知如此,裴绍均稍微放了心,不好再多留便告辞离去。目送他的背影,玉书瑶站在阶上出神许久,轻嘆一声。 见她感嘆,侍女就说:「夫人,奴婢觉得裴大人对大小姐很好。可惜……她病了这么些日子,那位齐公子不闻不问。」 听了这话,玉书瑶一怔,思忖了一下点头说:「是啊。不知道他们为何闹得如此僵?若只是小事,乔儿不会如此失常。派人去青瓦坊,告诉他乔儿病了。」 「是。」 陆府的家将直奔青瓦坊时,阳景在街角处收回视线,沉思了一下才往回走。午间,他去见裴远嵩。 「大少爷今日去了侯府,据说是孟瑾乔病了。」 「真无聊。她病不病的,管他什么事?」 「老爷,既然大少爷喜欢她,你就,你答应他算了。」 「胡说。」吹鬍子瞪眼,裴远嵩怒道:「孟家乱七八糟,谁稀罕跟这种人家结亲?绍均就是傻。上官姑娘多好,他偏不乐意。哼!」恼了片刻,裴远嵩计上心来,吩咐阳景去找裴绍均。 不多时,裴绍均带着四个衙役出城了。最近杨懿整顿户部,首先整饬的是河间码头的税收。依葫芦画瓢,裴远嵩狡猾地把侄儿派出京城,美其名曰整顿码头附近的治安。 裴绍均被叔叔诓出城外公务时,陆府的家将垂头丧气地回到府里。此去没见到齐轩成,还碰了一鼻子灰。应无尘正代管青瓦坊诸事,闻报侯府的人来寻大哥,毫不客气地吩咐把人赶走,还扬言不买东西就别来瞎逛,没空招待。 第348章 回京的理由 闻报,玉书瑶惊讶地问:「他不在?」 「夫人,他似乎真的不在。那位不知道是什么人,说这阵子生意归他管,他没空理睬大小姐。还让大小姐别去自找没趣。」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但玉书瑶对他们之间的因果丝毫不知,思考了一会还是暂时搁置。 就在这时,一封书信送进了白龙军左军大营。 陆淮叶授职指挥使后依旧在诸葛遥远麾下效力,自领三千兵马,与闻军机。廖景龙十分自然地跟着他。见状,诸葛遥远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给了廖景龙一个校尉的军职。 「陆大人,有封信。」 拿起一看,封皮上无字。陆淮叶惊奇地拆开。看着,他的脸色从惊讶到不信,再到愤怒。勐地把信一合,他腾地站起身,一拳捶在桌子上,恨声道:「混蛋!他还是不是人?」 被他吓一跳,几个亲卫都抬头看来。廖景龙也跳起来,一叠声地问:「怎么了?」 第349页 「不不……我不能在这。」没理睬他,陆淮叶心急火燎地原地转了几个圈,大踏步出了军帐,直奔诸葛遥远的大帐。 诸葛遥远正悠闲地餵着那只黑鹰。 一阵轻微的喧譁后,门帘掀起,陆淮叶走进来。 一看是他,诸葛遥远没好气地撇了下嘴,「淮叶,你真是没规矩。不通报就闯进来。」 几步走过来,「将军,末将要告假赶回京城。」 错愕,诸葛遥远审视了他好一会才站起身,认真地问:「你如今授职指挥使,归属白龙军。身在镇军,职责是拱卫边疆;身为指挥使,从三品军职,得到朝廷授命代表着信任,也代表着约束。按照大齐军规,不曾奉召,边军将领不得返回京城,违者轻则削职,重则问罪。你知不知道?」 「知道。」 「那你还要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肃颜说:「将军,末将赶回京城有急事。我姐姐……」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他咬咬牙拿出那封信,「将军请看。」 不解地看看他,诸葛遥远接过信。 跟进来的廖景龙眼珠一转熘过来,探过头。瞪了他一眼,诸葛遥远没有计较。 看完信,廖景龙惊诧地转头看看陆淮叶,大叫:「这是疯了吗?淮叶,那个人是她爹吗?啊,那个孟广德是她的亲爹?」 阴着脸,陆淮叶狠狠握拳。 诸葛遥远也是吃惊不小。但他毕竟年长,怪事也算见得多,琢磨了一下才问:「孟瑾乔和你什么关系?」 「她是我姑姑的女儿。」陆淮叶把陆孟两家的往事简述一二,然后诚恳地说:「不瞒将军,在京城时我被人暗算,是姐姐寻来帮手,我才能脱离险境到了军中。可我想不到事情竟越演愈烈,变成了这样。即便江家获罪,我姐姐也不是嫁不出去……我不能在这。我得回去帮她。」 「我跟你一起回去。我回去跟我爹说,不是,让我娘想法子。」 看看他们,诸葛遥远摆摆手,「淮叶,你即便要回去,也得准备好,否则只怕你没帮上姐姐,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 「这件事很怪。想想是谁给你送信?为什么?或许这桩婚事是一个阴谋,你的仇家们不敢闯入军中找你的麻烦,知道你心系姐姐,故意布了个局诓你回去。所以你回去必须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由头,而且不能给他们机会挑拨皇帝。」 陆淮叶皱眉。 「其次,你即便回去了,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天经地义。你拿什么阻拦你的姑父?」 想了想齐轩成,陆淮叶抿了抿唇就说:「会有办法的。我姐姐在京城有几个朋友。我担心她被关起来,我回去能找他们设法。」 「可我觉得如果他们要对付你姐姐,不会算不到她的朋友。除非这一局,他们想把你们全部栽进去。」 「这……」 坐下沉思许久,他才说:「我们远在这里,很难窥得端倪,也只能见招拆招了。你说你姐姐挺聪明的,你先回去见她,商议一下再决定如何做,不要鲁莽。但问题是,你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才能公然回京?」 帐中沉默,三个人都在想。 稳住神思索着,陆淮叶突然问:「将军,你叔叔是兵部尚书?」 「对啊。他是我的四叔。怎么了?」 「不如……你写个密折弹劾你叔叔。」 目光一沉,诸葛遥远惊道:「你疯了!我,我弹劾我叔叔为何?」 「不是真的弹劾,而是……令尊是白龙军主将,你叔叔是兵部尚书。此刻或许皇帝没感觉,但你们家不是当年东宫的拥趸,万一谁在他跟前说闲话,皇帝会不会觉得你们家的权势太大,容易互相勾结?很可能的。如此一来,他难免就会动心思,或者调换,或者什么的,不管怎么着对你的长辈都没好处。可你的弹劾一上,皇帝会觉得你们家也不是铁板一块,就不会那么忌惮了。岂不是好事?」陆淮叶有条不紊地分析。 意外地挑挑眉,诸葛遥远看了他一会就问:「话说得……有道理。可弹劾什么呢?」 「说说武器的事,如何?」 「武器?」诸葛遥远有些不解。 「就说白龙军的刀具不经用,有些挥舞几下就断了,怀疑兵部运送些不合格的刀具到前方,请求彻查。」 「淮叶,你就是胡说。那些刀挺锋利的。」廖景龙摇头反对。 「哪有锋利?我噼几下就卷了。要不是有我爹传给我的宝刀,每隔几日就要换一把。太不经用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诸葛遥远思忖半晌,哈哈一乐,「好主意。但淮叶,那是因为你的刀法精妙,运力的时候那些刀承受不住那股力道才那样的。军中的这些刀还是比寻常武器铺子里卖的刀强些。」 很快,诸葛遥远把摺子写好,又交代数语。一个时辰后,陆淮叶带着二十名亲卫与廖景龙一起,兼程赶回燕京。 目送尘埃远去,诸葛遥远叫过那只黑鹰,「黑羽,替我送信回京城,记住只能交给叔叔。」 高叫两声,黑鹰振翅腾空。它飞行的速度极快,往返燕京不需三日。 第349章 死局 陆淮叶星夜兼程之际,九媚正在静兰廷替孟瑾乔说好话。 「她病了?」 「是啊,老爷,大小姐在外面住了这么久,您再生气也过去了。她病着,回到府里养病不是更好吗?麻烦舅夫人不好的,好似我们府里没吃没穿,惹人笑话。」 第350页 想了想,「好吧。」 抓住机会,九媚横了一眼侍候的丫鬟,「快去回禀五姨奶奶。」 「是。」 九媚殷勤地沏茶哄着孟广德,刘月琴已经吩咐心腹丫鬟娟儿送信到孟锦阳的别院。与此同时,向缨进瞭望犀堂,雅阁里,容天明正在等他。 拍卖会后,容天明数番相邀就是为了那些药。容荀即便不成器也是他唯一的儿子,李夫人回来后日夜哀求,林枫也把打听到的买家说了,得知大部分的奇药进了大统领府,他惊讶之余还是来找向缨讨交情。可相邀数次,对方都以公务繁忙为由婉拒。 此刻见他走进来,容天明起身客气地行了个礼:「大统领有礼了。等待多日,大统领今儿才得闲呢。」 微微一笑,向缨还了个礼,「将军请坐,你我同殿为臣,不必如此客气。」 落座,容天明亲自给他倒了茶,诚恳地说:「此来我有事相求。大统领也知道,犬子遭人残害落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身为父亲,实在不忍心放任不理。不久前青瓦坊拍卖奇药,据说那些药如果合用就能治好我儿子的病。对大统领来说,那些药只是稀奇一些,无甚格外的价值。我愿意拿出足够的代价,恳请大统领割爱。」 没回答,向缨拿起茶品了一会才慢条斯理地问:「容将军,你可知是谁残害令郎?」 一愣,容天明凝眸却没回答。 笑笑,他又说:「传闻令郎仰慕孟家大小姐,却求之而不得。孟家小姐交游广阔,有个弟弟军中为将,又有护花使者照顾有加,所以令郎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皱眉,容天明思忖了一下就问:「不知大统领此言何意?」 「很简单。我知道容将军爱子情切,那些药我可以给你,但我想请容将军帮一个忙。」 「大统领但讲无妨。只要做得到,一定照办。」 挑眉,他有些意味深长地说:「请将军与孟尚书结一门亲。既然令郎迷恋孟家小姐,你作为父亲就成全了儿子的心事吧。」 惊讶地看着他,容天明真是被吓了一跳。抿了抿唇才说:「大统领,你这玩笑开得也,也太大了。孟广德是二品尚书,孟瑾乔虽然曾经定过反贼江阙,毕竟是他的女儿。荀儿早已娶亲了的,而且他这个样子,孟广德不可能同意。那我……不就是自取其辱吗?」 「哈哈哈。说得好。但如果他答应呢?」 万分不解地摇头,「不可能吧。陆淮叶如今授职指挥使,明年就袭爵了。孟广德不会盘算吗?」 「昔年是容将军替孟广德引荐了今上,对吧?你觉得他是不是很会盘算?」 「确实如此。」 「所谓心机深者天机浅,如他这种人不值得结交,但可以诱之以利。只要给出足够的利益,没什么不可以交易的。孟瑾乔被逆犯牵连,没希望嫁给显贵人家,也没机会陪皇伴驾,那她最大的价值不就是为父亲换取利益吗?陆淮叶确实出色,可他年纪尚轻,真正要建功立业还有待时日。但我想知道的是,令郎的仇,将军真的咽得下吗?」 垂眸片刻,容天明回答:「请大统领明示。」 「我想与将军再次合作。孟瑾乔与令郎的婚事孟广德一定会首肯,那么,这一局就是个死局。孟瑾乔的朋友不少,她若不认命,必定要寻帮手。容将军,方竹影你知道吧?」 勐地想起孟锦阳的告状,他冷笑一声,「知道。」 「方竹影是孟瑾乔的贴身护卫,武艺高强。令郎的很多倒霉事都是孟瑾乔设计,方竹影去做的。婚事一旦定下,或许方竹影就会出现,陆淮叶也一定会赶回来,加上裴绍均、齐轩成,甚至……」他卖了个关子,笑问:「将军知道陛下最不乐意看见谁吗?」 「泰王。」 「对。我们不妨看看,他们都会怎么做?」他眼里闪着奇怪的光,似乎嗜血的勐兽盯住了猎物,正蓄势以待。 勐地抬眼盯着他片刻,容天明哂笑一声,「我明白了。大统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孟瑾乔只是个诱饵。」 「说得好。孟瑾乔文弱却能轻易牵动各方,正是最好的诱饵。一旦功成,将军或许有机会封侯,还能顺便除掉眼中钉,令郎也能痊癒。如此一举多得,不是很划算吗?如果孟瑾乔认命,这样的贱人入了容府,如何处置就是将军的事了。所以,无论局面如何演变,你都不吃亏的。」 他递出一只玉瓶,「这是一瓶醒神露,略表诚意。」 深吸一口气,容天明抓住玉瓶沉声道:「承情了。这一局,唯大统领马首是瞻。」 容天明走后,向缨独坐饮了数杯茶,冷融就走进来。 「主人,适才孟府派人去接孟瑾乔。但玉书瑶婉拒,说她病得重,不宜移动,待过上数日好些再送回去。」 「管她病不病。她如果一直都不醒来,就更有戏看了。你说,一个骄傲的女人不得不嫁给自己最厌恶的男人,是什么感觉?」 皱了下眉,冷融就说:「属下认为她不会嫁给容荀。即便没人帮也不会。而且裴绍均那些人不会坐视不理。其实他们可以杀掉容荀,一劳永逸。」 「如果他们这么蠢,那就太好了。」 「是。但主人把药给容天明,如果容荀治得好,对我们有好处?」 「哈哈哈。他的病治不好的。」笑了一会,他森然道:「他先中了类似的锁魂之术,又被青青以迷魂术催动,遭遇反噬,伤上加伤。如此的重伤不但要有醒神通络的奇珍,还需要绝顶高手以内力相助,医道大家以金针疏通周身脉络,才有五成机会治好。这样的高手或许能寻到,可他们为什么要耗费功力搭救一个歹徒呢?所以……那些药只是安慰。」 第351页 说着,他站起身,「去公主府。」 第350章 选阵营 向缨离开端平公主府时,孟锦阳按照母亲的吩咐把一封书函送到容府。 打开看完,容天明斟酌许久才召来林枫商议。 没想到向缨想出这么个狠毒的主意,林枫思忖了一会就说:「此计若成,正可一石多鸟。但属下觉得一旦做了就要加强对公子的保护。」 「你是说他们会铤而走险刺杀荀儿?」 「可能。」 目光一沉,他狞笑,「最好来的是方竹影。府中加强戒备。从现在开始,内院的安全由你调度负责。」 点头称是,林枫递出一封消息,「将军请看,紫剑门门主在锦州确实有所发现。」 细看一遍,他狞笑:「好。派人赶赴锦州与他协同,查清楚齐轩成的来路。」 林枫出去安排。容天明负手站在院中,冷哂一声:「齐轩成,等我端了你的老巢,看你怎么办?」 这时,齐轩成一行刚抵达林州,正往附近的一个镇子赶去,对身后的异动一无所知。 次日散朝,孟广德往宫门外走,就见一个内监迎面而来。 「孟大人,端平公主有请。请大人借一步说话。」 微惊,「请带路。」 行得不远,一处僻静的迴廊下,端平公主一脸悠闲地欣赏着一簇花木。 「下官有礼了。」 转脸看看他,端平公主淡淡一笑,「孟大人这些年春风得意,感受如何啊?」 不知道她卖什么药,他圆滑地回答:「下官不知道公主的意思,请公主明示。」 「前儿容将军说,他夫人请人替儿子扶乩,说他的病要治得好,必须寻一个八字相合的女子沖喜。风闻令郎十分迷恋你的长女孟瑾乔,过了这么久,兜兜转转,那占示上给出的命格竟是令嫒的。容将军爱子心切,便央求本公主替他说合这门亲事。我觉得也算是门当户对,不知孟大人意下如何?」 这番话把孟广德吓了一大跳,愕然抬头看看公主,他就问:「公主的意思是,是,容荀要娶我女儿?他的病好了?」 「没好,所以才沖喜。听说你女儿最近也病得厉害,没准订了亲她的病就好了。」端平公主一脸的轻描淡写,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想不通,心下更有些窝火,孟广德不禁冷声说:「容将军厚爱,心领了。可我女儿再不济,也不必要嫁给一个活死人。如此,岂非落人耻笑?」 「耻笑?这话说得对。可本公主撮合这桩婚事是考虑过的,是为了孟大人好。」 「下官不明白。」 「那就说明白。令嫒交游广阔,身边不缺乏护花使者。可有件事大人必定不知。少傅已经有意把孙女许配给裴绍均,上官家、裴家的亲事是结定了的,所以裴绍均不可能娶你的女儿。这是其一。其二,陆淮叶得了军功不假,可他飞黄腾达对你有好处吗?这些年你对夫人留下的儿女不闻不问,你觉得他们毫无怨言吗?其三,令嫒与泰王走得太近。攀龙附凤若是攀得不好,只会粉身碎骨,大人觉得这个理是不是对的呢?」 「……」 「还有,你的四女儿议婚之际,平国侯老夫人的心腹侍女就巧之又巧地听到了令嫒行至不端的传言,于是悔婚。你不觉得时机很巧合吗?你的四女儿不能攀一门好亲,对谁最有好处?」 孟广德皱眉。 「孟大人,这门婚事只是一个态度,无非是结盟的意思。世间没有处处占尽的便宜。就如当年,若非你当机立断捨弃了亲家,会有今日吗?想想吧,你女儿至今未嫁,她心里真的不怪你吗?既已图穷匕见,何必还虚伪地装着父慈女孝呢?」 寥寥数语字字戳心,孟广德面色微变。 瞧着他的心虚模样,端平公主似有似无地冷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继续说:「孟大人该知道本公主的心结。你若愿意入我阵营,一旦除掉陆淮叶,我保证你的三儿子官復原职。而你……南靖伯卸任,本公主会举荐你继任监察院上大夫。那是从一品,有资格随侍御书房,陪皇伴驾的。再过数年,等陛下立了太子,以你的才学还有机会教太子读书。若能为帝王师,无论慧妃是否得宠,你都能成为天子近臣,深受倚重。不知孟大人觉得这样的荣贵,足够吗?」 「至于金银财货,美姬娇娥,本公主一样可以给你。孟大人正当壮年,有机会多生几个儿子,何必纠结一个孟锦程呢?」 丢下这句话,她施施然转身,「孟大人好好思量吧。本公主是跟皇帝站在一处的,而你该帮着谁,想想清楚为好。」 她悠然去了。 孟广德呆立在原地,心头天人交战。 花荫深处,向缨眯着眼远远地打量着他孤独的背影,目露讥笑。他笃定,孟广德会妥协的。他已经出卖过一次,必定会出卖第二次。一个人的节操只要打碎了,除非能直面和承认自己的丑陋与骯脏,背叛就会成为常态。 孟广德心事重重地回到府里,独自坐在书房里发着呆。正呆坐着,梁平在外面叩门,低声说:「老爷,五姨奶奶求见。她说有特别急的事要禀报。」顿了顿,「关于大小姐的事。」 一惊,孟广德勐地抓住砚台,闭了闭眼定住神才说:「进来。」 不多时,兰艷丹走进来,拿着一封喜帖。 第352页 「老爷,一个时辰前……容将军府里遣了媒人来央告说,说他们家少爷得了仙人的启示,得娶我们家大小姐做平妻才能治得好病。您看这……如何是好?」 没想到容家的提亲来得这么快,孟广德眉毛一跳。 见他不讲话,脸色却难看得很,兰艷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忙说:「他们家真是胡闹。荀哥儿都成了那个样子,还想娶大小姐,太不把老爷放在眼里了。依我看,容将军真是昏了头。您别生气,我这就派人去回绝。若不是看在他跟您同殿为臣的份上,真要骂一顿。」 不等她走出去,孟广德突然出声,「等等。」 第351章 沖喜 一惊,兰艷丹忙止步。不等问,他伸出手:「给我看看。」 微蹙眉,她心头有些瘆得慌,但不敢违拗,只得把喜帖递过去。 喜帖上写着:扶乩求仙得了提示,必得八字相合的女子沖喜方能治好容荀的病,又许着虽然只是平妻的名分,但只要容荀治好了病,一定扶正孟瑾乔做夫人,绝不会亏待她云云。更言明深知此举委屈了孟瑾乔,愿意拿出五倍的彩礼作为补偿。 喜帖写得十分客气,甚至有些低声下气。但想起端平公主的话,孟广德知道这只是给自己几分面子,更是逼迫自己选择阵营。 结盟,他就要答应这门亲事。孟瑾乔必定激烈反对,陆淮叶、孟锦程更不可能同意。如此一来,就等于他要割捨长房的姐弟,与忠勇侯府彻底反目,凡是与长房姐弟关系密切的各家各府都将变成敌人。 不结盟,他就拒绝这门亲事。但也意味着得罪公主和容天明。一个是皇帝的姑姑,进出太后宫的贵女;一个是皇帝的心腹,即便屡屡出错依旧深得倚重,或许还有其他的……与端平公主站在一处,处心积虑想要扳倒忠勇侯府的朝臣和勛贵。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 盯着喜帖,他油然想起端平公主的话。 「令嫒与泰王走得太近。攀龙附凤若是攀得不好,只会粉身碎骨。」 下意识地,他打了一个冷颤。突然间,他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喊杀震天,火光照彻了燕京。那个血流成河的晚上,随后的无数次清洗,多少公侯府邸一夜间灰飞烟灭,多少豪门勛贵眨眼间身首异处……跻身权力的旋涡就等于在刀尖上跳舞,一着不慎,死无葬身之地。 多年前,他押对了宝,换得了数年的春风得意。如今呢? 孟广德的眉越锁越紧,嘴唇越抿越紧,脸逐渐变得有些煞白,透出种凶神恶煞的惨厉。 兰艷丹在一旁看着他的神色变化,止不住地心惊肉跳。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她是个明眼人,清楚地知道孟广德对儿女们大多漠不关心,刘月琴则是面甜心黑的财狼。孟瑾乔归来后,她悄然观察着,注意到她关心自己的女儿,心下感动。她希望长房的姐弟能赢,她相信他们会善待幼妹,不会把她当做筹码换取利益,如此,她们母女才能真正有个安稳的归处。可今日从容府送来的喜帖让她出了一身冷汗,孟广德的沉默更令她浑身发冷。 犹豫了一下,她低声叫:「老爷,老爷!」 叫了好几声,孟广德才勐地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吼道:「吵什么!」 被他的凶厉唬得一抖,她勉强挤出个笑脸,轻声细语地说:「老爷,您消消气。容将军这么做是不对,可你们毕竟是同僚,面子上还得过得去。我这就去回復,婉拒就好了。」 怔住,他看了她一眼,突然问:「你觉得这门婚事一无是处?」 咬了咬银牙,兰艷丹决定替孟瑾乔力争:「老爷,荀哥儿娶过的,大小姐是嫡出,怎么可以嫁过去做什么平妻?听说一些邻国有正妻平妻之说,可大齐没有平妻这一说,说白了就是个妾。您是二品大员,大小姐即便订过亲,也不能这么轻慢。他们这么做不是欺负人吗?一旦传出去,难免落人耻笑。」 「耻笑?对啊。对!可是……」回想着端平公主离去时隐隐流露的威胁,他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惊。 见状,兰艷丹赶忙抓住机会劝说。可她不知道端平公主事先做的铺垫,也就不知道孟广德翻来覆去地犹豫什么。纠结了一会,孟广德挥挥手让她出去,自己再次闭门沉思。 无解,兰艷丹只得匆匆回房,吩咐丫鬟赶往侯府报信。 府里的消息是瞒不住人的,何春很快就知道了,喜滋滋往上房去做耳报神。得知,刘月琴笑得打跌,想起九媚的告诫,恨恨按捺住心思,假装不知道。 申时过后,梁平来请二奶奶往书房说话。来了精神,刘月琴梳妆一番,带着心腹丫鬟娟儿往书房去了。 「老爷您找我?」 「你看看。说说意见。」 看了一眼娟儿,后者会意地退出去,刘月琴才拿起那封喜帖。细细读完,她心里笑得不行,却故意假模假样地感嘆:「如此也是缘分呢。」 「月琴,你哥得到恩赦……是端平公主帮了忙吧?」审视着她,孟广德沉声问。 一愣,可刘月琴不知道是谁帮了自己的哥哥,咬了咬牙只得说:「老爷,我真的不知道。我哥哥确实拜会过公主,可是……她连面都没见的。」 「那乔儿的八字容家如何知道的,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第353页 瞧着他阴沉的脸,刘月琴心头跳了一下。她不知道「贵人」做了什么,稳了稳神,她瞧了一眼梁平才低声说:「老爷,我……不好说。」 「你出去。」 「是。」 梁平目不斜视地退出去,带上门。 屋里静下来。刘月琴措辞了一下才说:「老爷,不瞒您,早先阳儿和荀哥儿来往密切,荀哥儿一直对他姐姐有心,所以他就煳里煳涂地把姐姐的八字偷出去给了荀哥儿。可八字即便知道了也无所谓,大小姐的婚事是您说了算,您觉得合适就合适。但是……」她话锋一转:「有件事您肯定不知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猜知二房必定从中捣了些鬼,孟广德想了想没有发飙,只问:「什么事?」 「不久前有人来管事房偷窃府里丫鬟的名册。管事何春发现名册失窃,可很快名册又回来了,您觉得奇怪吗?」 「什么意思?」 不答,她继续说:「我猜测那个贼来偷名册是为了查一些往事,丫鬟的名册里记载了当年服侍夫人的奴婢……的名字和去向。」她蓄意地把「去向」咬了咬。 瞪着她,孟广德愣了半晌才回过味来,目光蓦地变得阴沉起来,「在查那些人?」 第352章 他不在 刘月琴点头:「对。昔年的人还有几个活着,但老爷放心,名册烧掉了,找不着的。」 他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做得好。」 微笑了一下,她低眉顺眼地小声说:「谢老爷夸奖。可我琢磨着,大小姐总留在家里不合适。夫人过世四年,孝也守了,还是早点打发出门吧。不怕老爷说我狭隘,我觉得容家是个好去处。容将军与您关系不错,阳儿以前也经常出入容府。结了亲,对您就是好事,至于大小姐……有人管着她,她就不能再闹腾了,更不能再蛊惑程哥儿了。程哥儿年纪小,您好好教导,有些事也就遮掩过去了。」 「她毕竟是您的女儿。打发出了门,若是实在闹腾,容不下她的也不是我们家,免得落了人家的非议。」她邪恶地暗示。 被她的话惊到,孟广德紧抿着嘴很久才问:「你觉得名册是乔儿指使人偷的?」 「还能有谁呢?您想,外头的贼谁会对丫鬟们的名册感兴趣?再说了,如果大小姐感兴趣可以明着问问,看看又何妨。偏不。为何呢?不就是不想让您知道她的心思吗?」 「您忘了?她身边有个武功高手。做飞贼很容易的。」挑拨了一句,刘月琴又说:「之前为了九妹的事,我知道老爷生气。是我狭隘了,我给老爷赔不是。这些日子我真的跟九妹相处好了。她告诉我,那一日扮鬼杀人的是个女子。」 一鄂,「女子?」 「是啊。说起来,那一日真是巧得很。九妹上香,劫匪去了,大小姐也去了,还有泰王,又扯上了裴绍均……老爷细细思量,这不是很蹊跷吗?可京兆府从头到尾都不曾查过鬼从何来,只抓住童老七不放。我有错,童老七该死,可大小姐未必能撇得干净吧?」 一番话绵里藏针,字字句句都戳在孟广德的痛处。拧着眉许久,他才问:「这桩婚事十分荒唐。陆淮叶如果知道,会不会对府里不利?」 见他被说动了,刘月琴大喜,赶忙接茬:「老爷,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大小姐是不能自己决定要不要嫁的。至于表少爷,关他什么事?大小姐姓孟,他姓陆,是两家人。而且端平公主正等着机会呢。只要公主在燕京,陆淮叶就闹不起来。闹,就是把柄。」 「老爷,我觉得若是能用陆家取悦公主,再以婚事结盟将军府,对您才是最有利的。忠勇侯府早就破落了,陆侯爷也早就死了。」她继续撺掇。 看了她一会,孟广德似乎嘆息了一声,「你回吧。我……想一想。」 「是。老爷,您有什么不方便问不方便说的,尽管交给我。您还记得以前吗?我和阳儿是一心一意地帮着您。」 默默点头,他挥挥手,「你去吧。」 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刘月琴告退离开书房。 不多时,梁平进来了。犹豫了一下,他提醒说:「老爷,卑职觉得这桩婚事透着阴谋的味道。会不会有人在利用大小姐的婚事做一个圈套呢?」 没有意外他的问题,「你也看出来了?」 一惊,梁平忍不住问:「您是说,就是圈套?」 他颔首,「依我看就是一个圈套。他们想用乔儿的婚事做诱饵把陆淮叶钓回来对付他,或许是不知谁给端平公主又出了什么主意。」 「若如此,老爷不能平白地让人家利用呀。」 深思片刻,「我嘱咐你留意过的,乔儿是不是带着陆淮叶、程儿跟泰王走得近?」 「泰王送大小姐回府过,卑职亲眼看见。卑职还听说,大小姐曾跟泰王出城踏青,陆少爷去了。」 皱着眉,孟广德勐地想起争议陆淮叶封赏那一日,突然进了御书房的杨懿。宦海沉浮多年,他并非蠢人。此刻有心之下,他竟猜出了隐藏在巧合背后的蓄意维护。 可陆淮叶凭什么让泰王另眼相看? 推敲着,他突然问:「那一日为了陆淮叶的封赏争议,皇帝曾经召见玉书瑶。你打听一下,当时陪着玉书瑶进宫的是不是乔儿?」 一愣,梁平飞快地去了。 屋里再次安静了,孟广德继续权衡,同时,兰艷丹的消息送到了忠勇侯府。 第354页 得报,玉书瑶惊愕万分。可她并非善于机谋的人,左思右想竟不知如何是好。发呆了好一会,她赶忙吩咐家将去找孟锦程。数日来,孟瑾乔终于退烧了,不再说胡话,可是神倦气短,恹恹无神。见她如此虚弱,没人敢告诉她提亲的事,只能暗暗着急。 孟锦程很快来了。得知容家的提亲,他呆滞了好一会他才有些不敢置信地问:「我爹他怎么可能答应这门荒唐的婚事?把嫡女嫁给活死人做妾,他是不是被妖怪下了迷魂术呀?」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孟锦程突然问:「我姐呢?」 「她病得厉害,刚勉强缓过来,我不敢告诉她,免得她……哎!」 「她之前挺精神的,怎么就生病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他这样问,陈荔忍不住说:「五少爷,你认识青瓦坊的齐公子吗?」 「认识。怎么了?」 「那一日他到府里来,大小姐和他吵了一架,吵得特别凶。那之后大小姐心情很差,没几日就病了。可这些日子苏绣去过好几次,舅夫人也派人去寻,他都不在。我在想……也许,该找他商议。」 孟锦程有些不解地看看她,「为什么要找他商议?」 暗觉无语,但玉书瑶还是决定说清楚,「程儿,他说要娶你姐姐。」 「什么!」孟锦程勐地惊叫起来,下一刻他想起那把碧玉扇子,似有所悟。原来齐轩成那么慷慨,是要在姐姐面前表现。拍了下额头,他跺脚说:「他怎么能气我姐呢。我去找他。很快回来。」 青瓦坊里,掌柜客气地告诉齐轩成不在店中,洛洺也不在。 「不可能吧?他怎么会不在……你让我进去自己找。」 第353章 下策 不等掌柜劝阻,应无尘走出来了。 「你是谁?」 见他言辞冰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慢,孟锦程来气了,眼一瞪,气势汹汹地回答:「我叫孟锦程,孟瑾乔是我姐,我替我姐来找齐轩成。你是谁?你让我进去找找看。他真的不在,我转身就走。」 面露讥笑,他撇嘴说:「我说了我大哥不在这,告诉了你们府里不要再来自讨没趣。她没告诉你?」 「我要找的是你大哥,不是你。你杵着为何?我告诉你,你不让我进去,我就去找裴大人。等他来了,看你让不让我进去。」 对他的兇悍气势有一分意外,应无尘眼珠一转就说:「好。我让你进去。但你找过之后就回去告诉你姐,别再来找他。」 「哼!好。」懒得想那么多,孟锦程推开应无尘,大步走了进去。 转了三圈,他没找到齐轩成的踪影。 跟在他身后,应无尘幸灾乐祸地说:「我没骗你吧。他不在京城,你是白费力。」 勐地转头,「他去哪了?」 摊摊手,「不知道。」 瞪着那张嚣张的脸一会,孟锦程一跺脚走了。 他走后,掌柜过来问:「无尘公子,他们家的人来过好几次了。万一真的有事呢?不如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吧?」 「会有什么事?不就是长房斗不赢二房来找大哥帮忙吗?可我们为什么要帮妖女?哼!不用理睬他们。下次再来,让他们自个进去找,然后全部轰出去。」 「可是……要不要告诉夏公子?」 「夏大哥养伤,吩咐我代管,我说了算。就这么决定了。」 劝不动他,掌柜只得点头。 寻不到齐轩成,孟锦程掉头去了京兆府,裴绍均也不在,衙役说他到城外公干,但不知在何处。 泄气不已,孟锦程没精打采地回到侯府,发呆许久勐地站起身来。 「我为何费劲地找这个找那个?我回去跟爹说不就行了?我不相信我爹会干这么煳涂的事。」 不等他走,玉书瑶抓住他。 「程儿,你不要莽撞。我担心,如果你回府跟你爹说什么,一旦吵起来,只会把事情搞糟的。」 他一愣。 沉思了一下,玉书瑶认真地说:「你想过吗?为什么五姨娘心急火燎地派人来告诉,让赶紧寻人设法劝阻?若你爹压根没准备同意,她何必多此一举?你娘过世后这几年,你回想一下,你爹关心你吗?操心你的学业吗?若非你姐姐从丹露寺赶回,那一次你受伤难治,你爹可曾过问?舅母本来不想说这些,可是……你渐渐长大,有些事终究要知道的。事实上,你母亲在世的最后几年,你爹对她就漠不关心,非如此,她岂会那么早就撒手人寰?你娘缠绵病榻多年,她那咳嗽气喘的毛病大半是被你爹气出来的。」 「……」 「此时局面微妙,我猜测二房一定会煽风点火。越是如此,你越不能莽撞。你回去万一惹出了什么事,岂不是白费了你姐姐的苦心吗?」 直勾勾地瞪着玉书瑶半晌,孟锦程倒退两步,颓然坐倒。 他十五岁了,逐渐学会了观察。他感觉得出来孟广德对姐弟俩没什么兴趣,对姐姐孟瑾乔更有一分说不出的冷淡。回想着姐姐在丹露寺守孝的三年,再到近一年来府里的风起云涌,他闭了闭眼,定定神才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办?」 一时间无计可施,气氛沉闷极了。 看着这一幕,苏绣忍了又忍才吞下齐轩成的身份,转念想起诸葛遥清,便自告奋勇去寻。可惜诸葛遥清不在。失望地往回走了一会,苏绣再次想到了什么,掉头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远远地,有人缀着她。 第355页 二刻后,苏绣进了璇玑坊。跟梢的人在不远处止步,瞧着那三个字目露思索。 得知苏绣去找方竹影,孟锦程直摇头:「方竹影挺能打的,一下就杀了桃儿。可她能做什么?难道她还能一刀杀了容荀?」 此话一出,聚集在一处的几人都一愣。 发呆了好一会,玉书瑶突然一拧眉,杀气腾腾地说:「这是个好主意。他死了才是一劳永逸呢。」 管家罗叔想了想也说:「这是下策。但若不行就把他杀了。」 陈荔和苏绣却彼此看看,前者见玉书瑶一脸的煞气,赶忙劝:「舅夫人,这,不妥的。自古杀人偿命,我们家不是江湖草莽,一旦闹出来岂不是正中了坏人的圈套?」 「圈套?」 「我觉得,觉得……容将军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孟锦程也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復一想,皱眉否决,「陈姨说得对。杀人,我们岂不是嫌疑最大?这是下策,先想想别的。」 继续苦思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柱子后面传来:「你们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小乔姐姐呢?」 齐齐转头一看,方竹影正走来。大喜,苏绣顾不得什么礼仪了,小跑到她跟前把经过细说一遍。没想到发生了这种怪事,她眼中戾气一闪,想了想才说:「先带我去看看姐姐。」 屋内,孟瑾乔依旧昏头昏脑地闭着眼。 「小乔姐姐,小乔姐姐。」 她毫无反应。 无奈,方竹影转头问了问苏绣她的病,思索了一会便拿出一粒雪白的药丸。 「服下这药,不管多重的伤病都能让人立即精神起来,持续三日。我觉得闹到这个地步,必须姐姐醒来自己拿主意,我们才好帮忙。无论是杀人一劳永逸,还是设法劝阻,该找何人帮忙,都要考虑清楚,莽撞都是没用的。但只有小乔姐姐最知道他们父女之间的心结,有些事也只有她自己最明白。她醒来拿定主意,才能有的放矢。」 孟锦程一愣,抿了抿嘴就问:「话是这么说。但这是什么药?会不会有坏处?」 「有些,但总比我们在这胡乱出主意强得多。」 他哑然。 闻言,玉书瑶想了想贊同道:「只能如此了。乔儿一贯聪明,她醒来自己拿定主意最好。」 第354章 似是宿命重来 药餵下去了。 不到一刻,孟瑾乔突然睁开眼,腾地坐起身「哇」地吐出一口血。不等众人惊叫,她勐地打了个冷颤,自觉浑身一阵恶寒继而发烫,然后勐地出了通身的汗,人顿时清醒过来。 甩了一会头,她稳了神,看到方竹影,再看到苏绣、陈荔、玉书瑶忧心忡忡的脸,接着看到了弟弟,面露惊讶。 还没说话,方竹影开口了。 「姐姐,我给你服了一枚聚神丹。那是压榨精血的药,任何人吃了都能精神三日。之所以出此下策,因为有一桩针对你的阴谋,你不能继续生病了。」 眨了几下眼,孟瑾乔总算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了。病了许久,她似乎宣洩掉一些积压很久的悲愤,觉得心里安静了不少,就问:「什么阴谋?」 「今日一早容家上门提亲,说要替那个活死人娶你做妾,名为平妻。他们愿意拿出五倍的彩礼来弥补,理由是他们家为了救治容荀扶乩请仙,占示说必须娶一个八字相合的女子沖喜才有希望治好他。」 「五姨娘送信说,她力主直接回绝,但你爹十分犹豫,还找刘氏去商议,只怕不妙。」她伶牙俐齿地把详情简述一遍。 怔住,孟瑾乔直勾勾地瞪着方竹影不说话了。她那个样子唬得陈荔慌得不行,忙扑过来扶住她叫唤:「大小姐,你稳稳,稳稳神。事情还没说准,有转机,先别慌,别慌!」 被她摇了一会,孟瑾乔勐地闭了眼,疲惫地一笑:「绕来绕去,还是躲不开。罢了,该来的总会来。」她的声音透着种奇怪的味道,似乎苍凉,似乎瞭然,又似乎绝望。 「大小姐?」 「姐?」 没回答,她继续闭目半晌才睁眼说:「多谢妹妹。我有些累,要静一静。陈姨,替我煮点粥吧。程儿,你先回书院,什么都不要做,更不要回府,装作一无所知。舅母,你为我费心了,回去休息吧。绣绣,你也是。」 众人彼此看看,玉书瑶点头说:「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儿再说。」 不多时,地上的血迹收拾了,屋里静下来。 倚着扶枕,孟瑾乔睁着眼,毫无睡意。不知道是不是药丸的作用,她的头不疼了,前生的一幕幕又变得清晰起来。 丹露寺闹贼,回府,弟弟残废,淮叶贬黜,九媚入府,容家提亲,父亲首肯……最后,自己在出嫁当日支开了看守,自杀。 重生以来,她牢记容荀是自己的大麻烦,处心积虑地对付他,打击二房,离间九媚和刘氏……可陡然间,原本看似一败涂地的二房扳回了一局,刘昌隆蒙赦回京,与九媚联手,或许还搭上了端平公主,接着,已经是活死人的容荀依旧要娶自己做妾,父亲看似依旧会卖女求荣! 转来转去,命运的轴承又回到了那个交叉点上。但这一次,弟弟健全,淮叶立功,她身边有竹影,还有他。宿命或许重演,可她已不再如前世柔弱如兔,命运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她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第356页 门响了。陈荔端着粥进来。很有精神地把粥喝掉,孟瑾乔躺下睡着了。 这一刻,她抛开了对莫测前路的担忧,放下了纠结缠绕的亲情羁绊。她笃定地告诉自己:他们一定会赢!但她要好好地养精蓄锐才有力气跟他们周旋到底。 屋外,得知孟瑾乔吃了东西睡着了,孟锦程沉思了好一会还是回了书院。 靠着扶栏,方竹影对苏绣说:「看吧,小乔姐姐不是软弱的兔子,她只是在……那个谁面前装一下柔弱。」 吐了下舌头,苏绣不由得笑了一下,「谢谢方姐姐了。」 「不用担心的。大不了我一刀杀了容荀,一劳永逸。」 夜阑人静。今晚的侯府出奇地安宁。府外,尚无人知晓孟瑾乔醒来。阴谋者们兴奋地等待着一齣好戏。 清晨醒来,孟瑾乔觉得精神百倍,病了多日显得苍白憔悴的脸颊竟浮现出些许红晕。沐浴更衣后,她对着镜子照了一会不由得说:「那药丸真神奇。看,不需要涂胭脂了。」 「姐姐,那是毒药。聚神丹一个人一辈子也就是吃个两三次。吃多了,会短命的。」她递出一只小药瓶,「这是补元丹。三日后每日吃一粒,连吃四日。吃了聚神丹后精血损耗得厉害,补元丹能弥补回大部分,之后再多吃些补品,将养一二年就不会有隐患了。」 「药力这么强?」 「那当然。聚神丹若无奇效,姐姐岂能在一刻内就恢復了精神?如我等习武之人,十息内药丸就会生效。因为效力霸道,隐患就很大。」方竹影一脸得意地补充:「若论激发潜能,聚神丹当数第一。我央求很久师叔才给了我两粒。」 闻言,孟瑾乔莞尔道:「我还不知道云前辈的名讳。他是学医的吗?」 「师叔叫云松明,师门叫影阁,师叔是阁中的大长老,医毒武同修。在他那儿,没有解不了的毒。但师叔不喜欢管闲事,只喜欢看热闹。而且阁中有训诫,若无因缘牵扯,不得以强力干预凡世之中的恩怨情仇,权谋争斗。但弟子们在外歷练时可以自己决定要不要帮忙,所为与师门无涉。」 听着她眉飞色舞地讲述师门诸事,孟瑾乔想起自小读过的奇谈,忍不住说:「凡世?竹影,你的师门是否有些不同?」 「世间上有仙魔,姐姐不知道?」 再次无语,她问:「在哪?」 「哈哈。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他们的力量凌驾于凡世,非我等可以想像。但若无必要,他们从不与凡俗有什么交集,故而很多人认为是讹传。可有什么打紧呢,他们根本不需要凡人的认可与膜拜。那些所谓的祭祀祈愿大多都是自我安慰,扶乩请仙更是编出来的鬼话。」 莫名地想起把自己带回来的花,孟瑾乔出神片刻点头,「妹妹说得对。世间奇异众多,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也不代表不是真的。只是我辈无法想像,不能理解,便以为是谬谈。」 「对啊。但你爹看似态度古怪,姐姐准备回府吗?」 第355章 请回 戴好耳环,孟瑾乔对镜照了一会才问:「绣绣,你最近去过青瓦坊吗?」 摇头,苏绣回答:「去过很多次。但是……那个很兇的人在那里,他说齐公子不在城里。昨日五少爷亲自去找也不见他。五少爷还去找裴大人想办法,可裴大人也不在。」 「胡闹。他找裴大人做什么?」摇摇头,孟瑾乔沉思许久起身说:「他或许在凤竹镇。」回顾方竹影,「妹妹,眼下局面微妙,你与我同行吧?」 「好。」 吩咐苏绣去告诉孟锦程稍安勿躁,孟瑾乔和方竹影离开侯府。马车里,方竹影惊奇地把丽兔拎过来逗了一会就说:「这兔子长得真艷丽。但姐姐带着它为何?」 「那个地方有些奇特。每次他带我进去,只看见满目都是绿的,分不清路在何处。可我觉得脚下踩的是一条草路,兔子该能分辨得出来。」 觉得很逗,方竹影笑个不停。 陆府的马车刚出城,应无尘就得到了消息。吃惊地想了想,他问:「她不是病了吗?好得这么快?」 「不知道。但看似是孟姑娘。」 转了转念头,「我跟去看看。万一夏大哥同情她可就不好了。夏大哥也是看见美人就走不动的。」 凤竹镇南,孟瑾乔带路,凭着记忆寻到了齐轩成带着自己进出的竹林,可看了许久也没看出路在何处?方竹影也暗自惊讶。她看得出来这是阵法,但极其玄妙,她进不去。 泄气不已,孟瑾乔想了想就拿了条缎带拴住兔子的后腿,把它放在地上。等了一会,那兔子往前跳去,左啃啃,右咬咬,一路往里。 跟着兔子走了二刻,眼前霍然开朗,只见满树桂花,暗香浮动。 一喜,孟瑾乔忙抱起兔子笑道:「就是这里。穿过花树往前走不远就是门。」 「姐姐真的说准了。」 莞尔,「我猜测这兔子以前养在这,或许熟悉四周的环境。兔子都是到处乱跑的。」 「那也是。」 说话间,就见一个人影转过花树。正是快马赶来的应无尘。庄园有几个进出的门户,应无尘轻车熟路,轻易地赶上了。 没好气地瞪了孟瑾乔一眼,他突然叫道:「它怎么在你这?」 眼前一花,孟瑾乔手中一空,下一刻,数声脆响,丽影一闪,她再次抱住了一团毛茸。定神一看,方竹影踏前一步挡在她前面,蹙眉怒道:「应无尘,你怎么抢夺人家的兔子,这算是哪门子的本事?」 第357页 见她瞪着自己似乎很生气,应无尘干笑了一下解释说:「那兔子是夏大哥的。他这些天到处找,原来被妖女偷了去。」说着,他沖孟瑾乔叫道:「妖女,把兔子还我。不问自取是为贼,你不懂吗?」 吃了一惊,孟瑾乔立即把兔子抱紧,认真地说:「胡说。这是你大哥送给我的礼物,这是他养的。你让你大哥出来见我,有什么事我们自己说清楚,你拦着算什么?」 一愣,再一转念,应无尘明白过来,却狡辩说:「你撒谎也不照照镜子?哼。这兔子明明是你偷的,你敢诬赖我大哥?」 同样怒了,孟瑾乔怼道:「就是他送给我的。你让他出来对质。」 自知说不圆,应无尘懒得再争辩,眼角一挑,冷冷地说:「他不在,请回。」 见他如此嚣张,方竹影不乐意了。一叉腰,她叫道:「应无尘,你拦路算什么?依我看你是心虚。你大哥如果不在,你就让我们进去找。找不到我们自然就走了。」 目光一沉,应无尘反问:「我凭什么让你进去?」 「就凭我师叔救过你。」 「你请云前辈来,我让你进去。」 「你……」 正斗嘴,花树后再次转出一个黑衣武士。看看剑拔弩张的两人,再一看孟瑾乔抱着的兔子,他挑了下眉,抱拳说:「孟姑娘,齐公子确实不在此处。请回。」 此人面生,孟瑾乔没见过。想了想,她还礼问:「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在下不知道。」 蹙眉,「那,我要见夏大哥。」 「不巧得很,公子与佳人有约,一大早就出门了。但这只兔子确实公子养的,迄今四年有余。请姑娘归还。」 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再想起齐轩成不见踪影,孟瑾乔心里发闷,愤愤地说:「兔子是齐公子送给我的,请他自己来拿。要不,就请夏大哥自己来。」 不再纠缠,她抱着兔子走了。 瞪了应无尘一眼,方竹影气咻咻地跟着转身。 看着她们的背影,黑衣武士说:「应公子,你即便不待见她,还是给齐公子送个信吧。他们好不好是他们的事,你没必要掺和。」 闻言,应无尘琢磨了一下,「夏大哥真的不在?」 「确实。公子静极思动,两日前出门游玩遇到那位素姑娘。她一反常态地对公子笑脸相迎。今儿一早他们去小宛镇了。」 惊讶,「他又跟妖女搅合到一起了?」 他冷笑,「那就看妖女想做什么了。但薛剑随行,不会有事的。」 灵机一动,应无尘便笑:「你说得对。我派人给大哥送信。但我大哥没回来之前,你别理睬那个妖女。」 摊摊手,他笑:「与我何干?」 这时,孟瑾乔两人回到了街上。见她神情抑郁,方竹影忍不住问:「姐姐为何走了呢?你该让我骂他一顿,闯进去好好找找。没准闹一闹齐大哥就出来了。」 轻嘆一声,她低声说:「我觉得他没骗我。那人我不曾见过,他与我素昧平生,骗我何益?」 「……」 「如果夏大哥要兔子,也许他会来的。」 闻言,方竹影低头看看兔子,突然拉起孟瑾乔就走:「姐姐跟我来。没准他知道齐大哥在哪?」 近午,孟瑾乔跟着方竹影进了青石镇的如意坊。七弯八拐绕进一座开阔的庭院。园中空寂,只有流水花木,几只鸟雀站在假山上,唱歌的唱歌,啄羽的啄羽。 「没人?」目露惊奇,方竹影往里走去。 第356章 打不过就逃 等了一顿饭的功夫,方竹影再次出来,带着孟瑾乔沿着迴廊转了几圈走进一个不大的院落。药香阵阵,各色草药晒在日光下。景大夫正兴致勃勃地研究一株翠草。 见到他,孟瑾乔忙走过去行了个礼:「景大夫,小乔有礼了。」 抬起头打量她片刻,他微露惊讶:「原来是孟姑娘。你神色忧郁,眉下还有一股晦暗之色,出什么事了?」 「我有急事找齐公子商议,可遍寻不见。应无尘对我有偏见不肯告知,请问景大夫知道他在何处吗?」 「姑娘寻他有急事?」 点头,「实不相瞒,日前容家……」 听完那桩荒唐的提亲,景大夫沉吟了好一会才说:「姑娘请坐。他确实不在京城。或许只有应无尘知道他的去向。至于夏非知道与否,你得问他。」 「……」 「可我觉得眼下最紧要的不是找谁去阻拦,而是回去恳求你父亲拒绝容家的提亲。孟姑娘,你想过吗?你的对头为什么要让那个活死人娶你?」 蹙眉,孟瑾乔没做声。 「我不知道你们父女有什么心结。但我猜得出来,若非有名义上的亲情牵绊,你们早已形同陌路。那人如此布局,必定知道你们之间势同水火,所以姑娘宁可来找齐公子,也不敢回去面对父亲。可这一局的关键在令尊的身上。令尊拒绝,谁都不可能越过他娶你。他同意,无论是谁你都得嫁。」 摇摇头,他嘆息道:「习俗如此,你找齐公子又能如何?让他赶去提亲,或者让他杀了容荀?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你父亲答应亲事,容荀即便死了,你也得过门。你们这儿有种奇怪的风俗是……哦,女子捧着牌位成亲,终身守节或者殉葬。民间贵族皆如此。你是女子,在这一点上几乎没有选择。」 第358页 孟瑾乔沉默。 方竹影却越听越不高兴,一嘟嘴说:「你这话说得不对。我一刀砍了容荀,小乔姐姐还要嫁给她?」 「这种习俗虽然愚蠢粗陋,但确实是大齐的风俗。以目下的局势看,一旦容荀被杀,不但孟姑娘身边的人必定被收讯拷问,布局者还很可能教唆容家依旧娶她过门,甚至逼她殉葬。一旦局面演变如此,要救她,必定是一场流血的厮杀。」 方竹影自小被师门养育,从未听到过如此诡异低劣的习俗,不禁目瞪口呆。 孟瑾乔的脸却渐渐变得苍白,嘴竟有些发灰,显得晦暗无光。 看看她凄楚的神情,景大夫肃颜说:「这是一个死局。无论怎么应对,你都不得不付出代价。区别只在于代价的大小,会有多少人因为救你而遭殃。」 托腮想了想,方竹影再次叫道:「姐姐,那我去威胁你爹。他敢同意我就一刀杀了他。反正他对你一点也不好。」 瞪了她一眼,景大夫斥道:「竹影,你就是信口开河。你杀了他,岂不是正中了对手的下怀?公然挟持他逼迫他,不就是不打自招吗?到时候不仅会连累孟姑娘背上教唆杀人的罪名,她弟弟也可能被牵扯,那她何必费劲地跟二房对着干?早早带着弟弟一走了之,岂不是好?」 说到此处,他一愣,便说:「忘了。你可以逃走的。」 听了这话,孟瑾乔愣住,「逃走?」 「对啊。打不过就逃嘛。等尘埃落定,你再回来就行了。」想了想,景大夫一脸轻松地出了个主意,又说:「你的神气很差,且坐一坐,稍等片刻。」 景大夫离去。孟瑾乔坐在庭院里,怔怔出神。 从昨晚惊闻变故再到今早,她没有真正的想得清楚明白,更未曾拿定了什么对策。她急着找寻齐轩成,不止想告诉他自己的困境,更想告诉他那封信或许与父亲有关系。可他不在。 但景大夫的一番话让她从道不明的焦虑烦躁间冷静下来不少。所谓旁观者清,他的一番分析可谓一语中的。这一局,对手的落棋之处正是全局的关键,轻易地戳中了她的死穴。 在大齐国,父母之命天经地义,上至皇族下至平民,无不遵行着这个古老又愚昧的传统。在这个父权至上的国家,儿女的婚事由父亲一言而决。嫁给谁,娶谁为妻,绝大多数人是没有选择的。 但每个人的结果如何更大程度上其实取决于父子的关系。如诸葛遥清深得宠爱,基本上可以自择夫婿;又如当年的陆江雪,虽然父亲早逝,但得到哥哥宠溺,亦可下嫁寒门子弟;再如江阙,身为一品侯府的世子选了个四品官的女儿,门不当户不对,但父亲愿意成全,结亲就是情理之中。可惜,孟瑾乔并非这种情形。 从小到大,她与父亲的关系十分疏远,加之父母的关系不好,更添冷漠。但有舅舅陆鹤扬庇护,亦可无忧。永安门之变后,孟瑾乔回府为母亲奔丧,随即出宫守灵,一去三年。孟广德对她不闻不问,她也对父亲视如不见。重生归来,夹杂着前世解不开的怨怼,理不清的仇恨,她就更不可能毫无芥蒂地对父亲孝顺懂事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事到如今,即便她低声下气地哀求父亲可怜自己,顾念自己的幸福,也已经迟了。前世,她就曾苦苦哀求,哭泣磕头,甚至以死相挟,都未能逃过被逼出嫁的命运。 更无奈的是,按照大齐的风俗,订了亲的女子出阁前夫婿过世,依旧要捧着牌位出嫁,或终身守节,或随棺殉葬。而无论出嫁与否,女子订亲后若过世,皆葬入夫家的墓园,以示圆满此生的姻缘。只有出嫁当日横死的被认为是凶祸,夫家会退还庚帖,表示一刀两断。所以,前世的孟瑾乔才选了一条最为惨烈的路——自戕,最终孤独地埋身乱葬岗,直到江阙报仇雪恨,不顾劝阻娶了她的牌位,将她的遗骨重新安葬。 然而,即便风俗如此,例外的不胜枚举。无论皇族贵女,豪门千金,乃至平民女子,只要得到父亲的维护,皆可再择良配。遗憾的是,这些骨肉情深的好事与孟瑾乔父女无缘。 所以,那布局的人目光精准,一子将军。 第357章 你的选择 正出着神,药香袭来。孟瑾乔回过神一看,一杯茶放在面前。 「孟姑娘,竹影是不是给你服了什么药?可你久病初愈,又用那种残忍的药压榨精血,再加上焦灼烦恼,忧思郁结,伤上加伤。你先喝杯药茶休息片刻,否则三日后必定重病不起,更会留下无法弥补的隐患。」 微怔,「残忍?」 见她懵懂,景大夫既无语又无奈,再一看不见了方竹影,只得解释道:「竹影自幼习武,内外兼修,论体质比你强得多。依我看,你数年来必定心情压抑,悲伤愤恨怨怼纠缠,难得片刻安宁。可七情之伤由无形入有形,实乃万病之源。以你的体质,若一直这样烦恼忧愁下去,有损寿元。」 他把茶递过来,「把茶喝了,你等竹影回来再回城里,免生不测。」 日暮时分,方竹影不知从何处熘了回来,一脸愤怒。 懒得问,景大夫教育了她几句,安排她们吃过晚饭,打发两女离去。 马车走了。 宋幕武出现在庭院里。 「景兄,你别出馊主意了。她逃走,她弟弟,忠勇侯府肯定会被牵连。没准人家正等着她逃呢。」 第359页 没想到这一点,景大夫一愣,琢磨着就点头:「对哦。孟姑娘的牵绊太多……若要逃走,不止她一个。」 「是啊。而且我觉得她不会逃跑的。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跟二房斗,不就是为了堂堂正正地拿回该得到的一切吗?若要一走了之,她第一次去璇玑坊的时候就可以走了。有玉蟾为凭,我们可以将他们姐弟送到任何一个国家并安顿好。何必等到此刻?」 景大夫吃了一惊,「如意玉蟾?她要了什么?」 耸耸肩,他笑:「一个女护卫。」 无语半晌,景大夫摇头嘆道:「浪费!她该让你们灭了容家父子,就不会有这一出了。」 「其实只要灭了刘容两家,就一劳永逸了。可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当时大长老也觉得很奇怪,但有求必应,就让竹影去帮忙了。」 如意玉蟾,有求必应。这是影阁的信物,持有的人可以向影阁提出一个请求,不计身份,不需缘由,不问善恶。只要做得到的,天材地宝,续命灵药,或者绝世武功,诛杀敌手……皆可予取予求。放眼天下,几乎没有影阁做不到的事,弒君夺位也并非不可为。可当年的陆鹤扬功业在手,从未想过动用玉蟾,所以玉书瑶丝毫不知道玉蟾的价值,也就煳里煳涂地用掉了。 这时,方竹影正在马车里数落应无尘。 「姐姐,应无尘真是个犟头犟脑的呆头鹅。我问他齐大哥去哪了,他就是不肯说。我搬出师叔威胁他,他说欠命还命,让我杀了他。我说送给他一件宝物,他说没兴趣。软硬不吃,真是气死我了。」 暗嘆,孟瑾乔顿了半晌才低声说:「多谢妹妹。可他对我偏见很深,算了。」 托腮片刻,方竹影又说:「但应无尘说了些话,我觉得蛮奇怪的。」 「什么话?」 「他说他讨厌你,因为觉得你对他大哥的深情都只是嘴上说说。你只会躲在他身后等待照顾和保护,却无能为他分忧哪怕一点点。你明知他冤枉,却从不曾替他喊过冤。你只是躲进寺庙,假模假样的祈福祭拜。那些有什么用呢?既然你当年为了保全的亲人漠视他的冤屈,今日又何必纠缠?无论怎么说,孟家的事只是你们的窝里斗,与他大哥无关。还说,如果你心里真的有他,就不要再去烦他。若因为你牵连了他,你于心何忍?」 说完,她不解地问:「姐姐,他当真是冤枉的?那你为什么……你就任凭他冤沉海底?」 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孟瑾乔幽幽一嘆:「我知道他冤枉,可举报的人是我爹。我喊冤,我爹怎么办?当时皇帝登基,我还有父母弟弟,我不能连累他们。他说得没错,我从未替他做过什么,除了悲伤和懊恼。我只会躲在寺庙里面,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想不到去做。难怪应无尘这么讨厌我。」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几不可闻。 方竹影只是无心之问,却一字字地敲在心头,震得她浑身发冷。不由自主地,她再一次想起丹露寺的三年,想起前世。前世的她或许是咎由自取,落得那种惨烈的结局,她自己终究是要负一些责任的。 选择亲情,保住骨肉家人,她没有错。但当她默许了罪孽,就等于把自己摆在屠刀下任人宰割。自助者得天助,就连她自己都放弃了努力,却期望着谁来拯救她,不是很可笑吗? 若她早早就放弃了自己的心,顺从父命入宫承宠,或许就能父慈女孝了。但那不是她的选择!过去不是,此刻,更不是。 默然许久,她潸然泪下。 听着她哭泣,方竹影没有劝解。 不知听着她哭了多久,她才转过脸,很认真地说:「姐姐,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哭也无用。但你此刻还可以选择。事到如今,一个把你当做筹码和货物的父亲,不值得你愚孝。我觉得,即便齐大哥不在这,你也该想个万全的法子,一来保全你的弟弟妹妹,二来能帮到他。这样,应无尘就没话说了,齐大哥身边的人也不会总是怀疑你。师傅常说,世间的事最关键有决心去做,并付诸于行动,强弱反倒不是那么紧要。」 想了想,她强调说:「而且,我帮你。」 寥寥数语掷地有声,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激扬着神采,飞舞着勇气。她身上激盪着傲骨与侠气,不畏惧,不犹豫,决定了就勇往直前,不计代价。 看着那双眼睛,孟瑾乔觉得自己看见了某种熟悉的东西。对了,那样的光彩她曾经在舅舅的眼里看到过,在江阙的眼里看到过,在陆淮叶的眼里也看到过,那是直面现实的勇气,承担一切的坚韧。甚至,她在自己的眼里也看到过。那是她每一次运筹帷幄的那一刻,眼中闪烁的光芒。 笃定。决绝。无畏。 若能不计得失,一往无前,又有何惧? 发怔许久,她终于笑了笑,「竹影,谢谢你。」 第358章 你心里有我吗 马车刚进城,就见丁奉急步走过来。 「大小姐,五少爷出事了。」 一惊,孟瑾乔忙问:「怎么了?」 「今日午后三少爷去书院,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五少爷就气沖沖地往府里赶。燕龙跟回去了,我就在外面等。听说五少爷进了书房没一会就跟三少爷吵起来,吵得特别凶,还把三少爷打了。老爷光火,二奶奶哭着喊着,五少爷就被护卫们抓住关了起来。」 第360页 呆立片刻,孟瑾乔狠狠顿足,吩咐马车转向。 拦住她,丁奉劝道:「大小姐,还是先回侯府商议一下吧。我担心他们是想诓你回去。万一你回去了……被关起来怎么办?」 垂眸片刻,她嘆道:「依我看,他们担心我逃走,才把程儿诓回去做人质,逼迫我回去。」 「那你就不能回去。」 「我不回去,只怕他们对程儿下毒手。既然避无可避,总是要面对的。丁奉,你赶回侯府告诉舅母让苏绣回来。但叮嘱陈姨留在侯府,无论如何不许回府。」 「可……」 「没事的。你赶紧去吧。」 想不出办法,丁奉只得往侯府奔去。孟瑾乔转脸看了看方竹影,「妹妹,我进了府只怕就出不来了,往后就劳烦你了。」 「姐姐放心。传递消息不一定要飞檐走壁,我自有办法,不会让姐姐断了消息的。」 「你当心些。我担心他们把你也算计进去了。」琢磨着,她又说:「请你转告我舅母,让她派人盯着从云州回来的必经之路。如果淮叶真的回来,一定要拦住他,不要让他随便进京,更不要到府里闹事,免得中了圈套。」 挑了下眉,方竹影慎重地点头。 尚书府前,孟瑾乔抬头看了那牌匾半晌,走了进去。几个小厮在背后挤眉弄眼,但她没有看见,更懒得理会。墙倒众人推,在尚书府这个泥潭里,拜高踩低是常态。眼下长房的姐弟看似要完蛋了,下人们必定忙着给赢家献殷勤。 通往浣花阁的必经之路上,梁平果然在等。 看了看他,孟瑾乔问:「程儿呢?」 「五少爷惹怒老爷,被关在晓月阁。老爷说他不懂事,罚他抄书思过,别的没什么。」 「三少爷呢?」 「三少爷被五少爷踢了几脚,受了轻伤,正在上药。」 似有似无地冷笑了一下,「程儿一年来武艺见长,能把三弟打趴下,真不错。」 「……」 「梁管家,爹让你在这等,看来容家的那门亲他准备答应了?还是已经答应了?」 微惊,梁平不咸不淡地回答:「老爷如何决定,卑职没法干预。大小姐有什么意见请对老爷说吧。」 审视他片刻,孟瑾乔往书房走去,只说:「一会苏绣拿东西回来,请梁管家不要刁难。记住,在我出门前,我还是大小姐。你是个聪明人,还是为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吧。」 稍微皱了下眉,梁平思索片刻才转头吩咐了小厮一句,然后跟上。 走近书房,远远地听见一阵斥骂,夹杂着争吵。 「老爷,大小姐明明没病却偏生说有病,硬是赖在舅舅家不肯回府。五妹更是不知道怎么当家办事的。您一转头,她就把府里的事儿往外抖搂,说了个干干净净。」 「二姐这话说得不对。我派人去接大小姐的时候,舅夫人确实说她病了。没准她真的病了,这几天治好了而已。可你急什么呀?依我说,容家的亲事是你撺掇吧?要不是三少爷到书院瞎嚷嚷,五少爷能这么气愤吗?可你们这么干就是给老爷添堵。真的传扬出去,嘿,府里的面子都让你们母子丢光了。」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贱人,你才当了几天家,就嘚瑟起来了?」 「我只是说实话。府里的事都是老爷拿主意,也轮不到二姐做主。」 「你……」 在门外静听片刻屋内的舌战,孟瑾乔推门而入。 「哐」地一声,把屋内争吵的两个女人吓了一大跳。正心烦地看着她们吵,孟广德抬头看来,瞳孔下意识地一缩。 一个门里,一个门外,父女俩隔着一道门槛,对望。这一瞬,似乎眨眼间就跨尽了二十余年的光阴。一世父女,却似乎无缘。 定住神,刘月琴立即抛开五姨娘,声讨说:「哟,大小姐回来了?都说你病了,可你看着挺精神的。不知道为何要装病呀?」 「我确实病了,昨夜突然好了。」 「哎呀老爷,您看看,我就说呀,这亲事一说成,大小姐的病就好了。这不就是沖喜嘛。」她尖酸刻薄地挤兑。 似乎没听见她的话,孟瑾乔走进书房,看了父亲一会才说:「听说有人出五倍的嫁妆哭着喊着要娶我,既然有钱,我就买了一丸奇药,以透支寿元为代价,眨眼间病就好了。」 刘月琴一惊。 「可这种奇药即便有千万黄金也是买不到的。那得看人家乐不乐意给你。这种好事永远都轮不到二姨娘。」 「哎,你……你这是什么鬼话?老爷你看……」 「我有话跟我爹说,姨娘出去吧。」 刘月琴再次一呆。 「你们都出去。」深吸一口气,孟广德摆摆手。 门关上,父女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隔着五步的距离,谁也没说话。屋里死一般静寂。 很久后,孟瑾乔一字一顿地开口问:「爹,你心里有我吗?」 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一句话,孟广德一愣。 她继续问:「在爹心里,我算是什么呢?你的亲生女儿,换取利益的筹码或者货物?」 他勐地锁眉。 「那么在爹的心里,有我娘吗?」 瞪了她片刻,孟广德突然咆哮:「你气势汹汹地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我养了你二十年,可你心里有我这个爹吗?当年我希望你嫁给太子,你不乐意。哼!太子有什么不好?他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妃,若是生下儿子,至少能做个太妃。不比那个江阙强得多吗?可你满脑子里只有舅舅,凡事都去问你舅舅。从小到大,我的话你听过一句吗?」 第361页 第359章 软禁 瞪着女儿冷漠的脸,孟广德觉得心里堵得慌,说不清是理亏,是心虚,或者是愤怒,他拍案而起,骂道:「是你自己要嫁给逆犯,落到今日还嫁不出去也是你自找的。容家愿意让你进门已经不错了,总比你天天地杵在家里,挑拨离间,招摇惹事,强得多。」 或许忍耐了太久,他一口气把女儿从头到脚骂了一顿,先说她自小不听话,只知道一心一意地维护母亲,跟随舅舅,教训一句就顶嘴;再说江家的婚事自己如何反对,是她蠢;又说永安门逆案后,她不懂得抓住机会讨好新皇,一门心思出宫守孝,浪费机会;再逐一细说她回府之后如何鸡飞狗跳,孟瑾媛被退婚,孟锦阳丢官的种种,连带把方竹影臭骂一顿。 足足咒骂了女儿一个时辰,孟广德终于口渴了。看着他拿起茶杯,孟瑾乔没做声。 等他把茶喝完,她才问:「按照爹的说法,一切都是我的错?」 「对。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你如果跟你二妹一样聪明懂事,至于落到今日吗?」 自嘲了一下,她继续问:「爹已经答应了容家的婚事?」 「哼!反正你无处可去,等容荀的病治好了,你就好好过吧。那边是将军府,你跟逆犯订过亲,除了容家谁敢娶你?我本来以为你有机会嫁给裴绍均,结果呢?人家一转脸就高攀上了少傅的孙女。他多会选呢。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这样蠢吗?江阙有什么好的!」 听到这话,孟瑾乔眼中掠过一道奇怪的光,「爹为什么讨厌江阙?他得罪你了?」 一愣,孟广德目光一沉,冷冷地说:「一个死人有什么好问的。你好好呆在府里,哪里都不许去。你如果还为程儿的前途着想,就不要再闹事。」 「来人。」不再理睬女儿,他高叫。 「卑职在。」梁平应声推门而入。 「把大小姐送回浣花阁好好照看,再让二奶奶来一趟。」既已图穷匕见,他懒得再装出慈父的模样,勒令梁平将孟瑾乔关起来。 「大小姐,请。」 再次看了父亲一眼,孟瑾乔转身离去。她没有哀求,没有辩解,因为这些都是无用功。但她知道了,孟广德与江家必有冲突,否则他不会对江阙如此厌恶的。 大小姐被软禁在浣花阁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府邸,那桩荒唐的婚事也同样上下皆知。几个姨娘们幸灾乐祸,只有五姨娘、七姨娘暗自难过。可孟锦程同样被困府中,姐弟二人彼此牵制,二房更虎视眈眈,她们势单力薄,即便有心却也无力。 尚书府里风云陡转,小宛镇的九溪坡上,夏非正和素优卿在篝火边下棋。 数日前,夏非的伤势恢復了八成,见天气晴好,便到小旗镇附近游玩,遇到了蓄意寻来的素优卿。她好似没事人一样叫住他,温柔款款地道歉,问他伤得重不重,又解释自己只是一时惊慌,错手而已。 夏非惊讶之余,见美人主动搭腔,干脆来者不拒,两人没事般并肩在镇上闲逛。分别时,素优卿提出要一面新的镜子,夏非一口答应。今日便相约在小宛镇附近的九溪坡。 一路上,素优卿旁敲侧击地问这问那,夏非半真半假地回答得滴水不漏。只说自己确实与齐轩成相识,更有一些货物在青瓦坊寄售。 放下一粒白子,素优卿笑盈盈地问:「夏非,你认识孟尚书的长女吗?」 「见过两次。没说过话。没交情。」 「骗我吧。那一日在拍卖会,她说认识你。」 淡淡一笑,「她弟弟曾到青瓦坊兜售兔子,因为便宜我就买了一只,那天她恰好在,见了一面。第二次见面就是……我与姑娘结识的那一日。」 「所以你们早就认识了。」 「不算认识,只是见过。」敷衍了一句,夏非耸耸肩,故作神秘地说:「我到燕京后无意间听到一个传说,姑娘感兴趣吗?」 「什么传说?」 「传说大齐杨氏皇族有一件镇国之宝,藏于皇宫深处。那宝物统御花草林木,所在之处草木茂盛,而且盛产好药材。」他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 一惊再一想,素优卿眼中放光,「镇国之宝?你怎么知道的?你进过宫?」 「有人给我看过一副皇宫的舆图,当时他指给我看过。」 「谁给你看的?」 「我四处做生意。有一次无意间遇到一个人,他是相地师,精于查勘地脉气理,他告诉我的。至于那张舆图从何而得,我没问。反正就当做故事听一听。」 越想越有兴趣,素优卿继续追问。 攀谈了好一会,他们离开九溪坡。婉拒了夏非相送,素优卿带着丫鬟兰心走了。她们消失后,薛剑才问:「公子,我觉得她是在旁敲侧击地想打听你的事,你有问必答,不会又被迷惑了吧?」 「迷惑?」他轻笑一声,「世间的媚术对大多数人可以反覆施展,屡试不爽,但我修炼宁心诀,媚术对我基本无效,如她这般高明的也只有一次机会。可人家愿意陪你,为何拒绝呢?秀色可餐嘛。」 「她若自荐枕席,不错。可我觉得她就是想问你要这要那,还顺带打听。」 「是啊。但也等于给我机会探查她的底细。薛剑,派人查一下城里最近有没有人询问特别的镜子,都是什么人来问,出身何处?」 第362页 一想,薛剑会意,「是。」 「走吧。夜深了。」 夏非带着薛剑返回凤竹镇庄园,通往燕京的官道上,马蹄声急。 亥时将近,距离河间码头不远的广林斋,一阵马蹄声急响。不多时,隐隐人声喧闹。裴绍均这些日子整顿码头的治安,也宿在广林斋。他还没睡,听到喧闹觉得很奇怪,便走出来一看。 这时,一个人影登楼而上,刚从他面前走过去。那背影有些熟悉。定睛一看,他意外地叫道:「淮叶!」 微顿,那人回头一看,不禁喜道:「裴大人!这么巧。你怎么不在城里?」 第360章 沸沸扬扬 没回答,裴绍均看看他反问:「你怎么回来了?陛下召你?」 微顿,陆淮叶想起姐姐,再想起齐轩成,吞下到嘴边的话,他笑道:「将军吩咐我回来公干,顺便探亲。」 放心了,裴绍均拍拍他的肩笑道:「那就好。你在边军为将,无诏不可以回京的。你要谨记。夜深了。你先休息。明早我也要回城里,正好同行。」 「好。」 进了屋片刻,店家送来热水。胡乱洗了洗脸,陆淮叶正准备睡下。窗户轻响。惊讶地抬头一看,一个黑衣人从容地跳窗而入,摘下遮面的黑巾,微笑道:「陆淮叶,你真的回来了。」 没想到她认得自己,陆淮叶意外地问:「姑娘认识我?」 「小乔姐姐让我来的。我叫方竹影。这是你娘给你的信。」她递出一封信。 陆淮叶离开日久,不知道后来发生的种种。看了看那封信,他警惕地问:「你几时认识我姐的?」 「你姐刚回府我就认识。忘了,你得感谢我师叔,当初你中毒,是我师叔救了你。」 一怔,他不禁想起那个有些高深莫测的中年人,琢磨了一下抱拳道:「方姐姐,适才失礼了。」 走到桌边坐下,方竹影放下信才说:「无妨。我们不讲究这些虚礼的。但之前你姐姐住在你们家,今晚回去了。她让我告诉你娘派人出来拦你,不让你进京。可侯府附近探子不少,我就替你娘先出来瞧着。」 点点头,陆淮叶走过来拆信一看。 信中言明了那桩婚事,孟锦程如何被诓回府,孟瑾乔受制于弟弟的安危也回了府,并叮嘱他万不可轻举妄动中了圈套,云云。 沉默片刻,陆淮叶才问:「方姐姐,我姐姐说了什么?」 「她说……他们可能用这桩婚事诓你回来。她嘱咐你决不能莽撞地进城,不要蛮干,免得让人家捡了便宜。」 「……」 「我告诉你,容家昨日提亲,今日午后,孟家老三去书院蓄意激怒老五,孟锦程气沖沖回府为姐姐据理力争,孟家老三在一旁煽风点火,兄弟俩打了起来。老五把老三打了一顿,激怒了你的姑父,被关在家里抄书思过。牵挂你弟弟的安慰,你姐姐入夜时分回了府。眼下已经被软禁。戌时三刻,孟府应允了亲事,明日就要交换庚帖。据说为了沖喜一切从简,但按照大齐国的习俗,贵胄的联姻做足礼数至少需要七日,所以我们大概只有七日时间能解决此事。」 把一日间的事说完,方竹影问:「你是不是已经收到了这桩婚事的消息?」 握了握拳,陆淮叶拿出一封信。 读完,方竹影挑眉道:「真是一石数鸟。这婚事不仅要对付小乔姐姐,还要把你骗回来栽一个罪名……看来那位公主必定与此事有关。」 闻言,陆淮叶摇头说:「我不是擅离,是带回密旨奏报皇帝,顺便探亲。有了这个理由他们暂时就找不到破绽了。明早我先面圣,再商议。」 「好。我暂时留在侯府。你出了宫就先回府。」 在军中歷练数月,陆淮叶逐渐褪去了过去的毛躁冲动,沉默地点点头。 目送她消失在窗外,陆淮叶走到窗前,看着黑暗中摇摆的树影,心头沉重。若对手处处计算精准,留给他们迂迴的空间会剩下多少呢? 一夜过去了。 卯时,孟瑾乔已经起身站在窗前沉思。出神间,红影一闪。吓一跳,她忙定睛去看。 窗边,一只比拇指还大一些的大蚊子蹲伏着,似乎瞅着她。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她揉了下眼睛再看,它不见了。正惊讶,她不经意地一低头,就见茶杯旁边出现了一只细小的蜡丸。 琢磨了一下,孟瑾乔拾起搁在烛火上烤了烤,捻开。 一张小纸条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淮叶闻讯赶回,但持有公务为名,暂无碍。昨晚允婚,今日换庚帖,第三日下聘,猜测第七日迎娶。府内外暗哨重重,看似守株待兔。蚊子送信,在窗前放一个茶杯。最后画着一只小小的竹子。 细读数遍,孟瑾乔垂下羽睫,把纸条付之一炬。然后拿起一只小茶杯搁在窗边,再随手抓起几只棋子摆在桌上,默默推敲起来。 同一时刻,向缨正在花园里听着冷融的禀报。 「昨晚孟家允了婚事。孟瑾乔回府了,她跟孟广德吵了一架,被关在绣楼。她弟弟被孟锦阳诓回府里,也被关了起来,孟广德罚他抄书思过。」 「陆淮叶回来了吗?」 「算路程,他明日必定抵京。」 「其余人呢?」 「昨日孟瑾乔清晨出城,入夜方回。与她同行的是方竹影,看去向是凤竹镇。但齐轩成不见踪影。陆家的人去过青瓦坊很多次,他似乎真的不在京城。裴绍均一直在城外公干,属下猜测他还不知道。」 第363页 盘算了一会,向缨吩咐:「把两家联姻的事传出去,就说容家拿出十倍的彩礼买下孟广德的长女,明说沖喜,实则陪葬。今日就要传遍燕京的街头巷尾。」 错愕,冷融忍不住问:「主人,传遍京城,不好吧。这亲事荒唐至极,堂堂二品大员卖女求财,一旦传扬出去,孟家必定丢尽脸面。」 「哼!若不传得沸沸扬扬,他们会急着跳出来搭救孟瑾乔吗?尤其是齐轩成,他为什么突然不见了?记住,还要让泰王知道。」 深吸一口气,「是。」 冷融退出。向缨在书房里站了片刻,讥笑一声,往宫中而去。早朝即将开始,宫门外出现了一个人影。 看到他,孟广德眉毛一跳,向缨目露意外。 一刻后,那人影随着太监往御书房而去。 御书房里,陆淮叶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摺子。打开看完,皇帝沉思片刻才问:「知道你们将军写了什么吗?」 「陛下恕罪。末将不知道。那一日将军召见,吩咐以最快速度将密折送回京城。末将即刻动身,不曾问也不该问。」 颔首,「做得好。你一路奔波,休整几日再返回吧。」 「末将叩谢陛下。末将告退。」 第361章 送信 大步离开皇宫,陆淮叶直奔青瓦坊。见到他,掌柜客气地说:「齐公子不在青瓦坊。但夏公子交代过,陆公子回来可以把那只灰雪兔领走了,只需要一千两黄金。其余的……看在交情的份上,就不计较了。」 暂时顾不上兔子了,陆淮叶往里转了两圈却不见齐轩成,忙走回来问:「他去哪了?」 「不知道。这些天你们家的人来过很多次,但我们确实不知道。」 思忖着,他瓮声说:「兔子再寄养些日子。」 目送他走了,那掌柜嘆了一声才往里走。院里,应无尘正在练枪。 「无尘公子,你听到传闻了吗?孟广德要把孟小姐嫁给那个活死人做妾。这件事必须立即禀报公子,不能再耽搁了。」 收住枪,应无尘冷笑着拍拍手:「哈哈哈哈哈。他们父女真是奇葩。让他们慢慢斗去。孟瑾乔有方竹影帮忙,不会束手待毙的。」 没想到他这个态度,掌柜无语之余,认真地加以规劝。见他一脸严肃,应无尘转念就说:「好吧。我找陶叔让他送信。」 敷衍了掌柜,应无尘离开青瓦坊,七弯八拐地进了蝶舞楼,严厉地叮嘱陶严不得理睬孟家的事,然后熘到奇兽斋去图个清静。屏风后,苏凤听着他们的对话,蹙眉思索了很久终于站起身,悄然离开蝶舞楼。 秋高气爽,夏非正在凤竹镇的庄园里练剑。等他收了剑,昨日的黑衣武士就走过来说:「昨日孟小姐来寻齐公子。我看到丽兔在她那儿。」 「丽兔?」 「她说是齐公子送给她的礼物,齐公子还说那是他的兔子。属下索要,她不肯给,说让齐公子去找她拿,或者……请你自己去。」 丢下剑,夏非气沖沖地坐下拍案道:「真是如意算盘。她倒是聪明,为了找到师弟来了个以退为进。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哼!我偏不去。难怪兔子突然不见了,原来是他偷偷拿去讨好相好。该死的江阙!不问自取是为贼,该死的贼!」 见他发脾气,黑衣武士又说:「昨日方竹影同行,她们似乎有什么事。」 「懒得知道。」脾气发作,夏非气唿唿地数落着齐轩成偷拿自己的东西,还撒谎。正在发脾气,薛剑急步走了进来:「公子,苏凤姑娘说有急事。」 「哦。让无尘处置。」 「她说应公子没法处置,只得来找你。」 「哎!让她进来吧。无尘真是个三脚猫,小事都办不好。」 苏凤很快进来了。 「夏公子,今日坊间谣言鼎沸,据说孟容两府结亲,容家拿出十倍彩礼要迎娶孟小姐给容荀做妾。传闻容荀救不活了,他们家想为他沖喜,若不然,就让孟小姐殉葬。」 依旧不高兴,夏非乍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继而勐地抬头问:「几时的事?」 「据我所知,前日一早容家的提亲就送到了孟府。孟广德找了刘月琴商议,昨日午后孟锦程被哥哥骗回府,逼得孟瑾乔不得不回了府,被软禁府中,当晚戌时,孟家应了亲事。今日辰时两府就交换了庚帖。这门亲事是刘月琴一手操办的。奇怪的是,今日一早坊间竟有流言传出,明显地夸大其词,似乎是有心人散布的。」 「还有,陆淮叶今早进了城。他去青瓦坊找公子,无功而返。」斟酌片刻,苏凤又说:「无尘公子吩咐不得将此事禀报给公子,陶叔就没有理会。可我觉得……无论当年的实情为何,孟瑾乔毕竟救过公子,不该见死不救。」 没想到岔出这么一件事来,夏非凝眸片刻才说:「苏凤,把你知道的再细说一遍。」 她复述一遍。 静静听完,他垂眸数息就说:「你回吧。先不要告诉无尘你来过。」 「是。」 苏凤走了。夏非轻嘆一声,「一剑封喉。布局之人目光精准,心思歹毒。以孟瑾乔为诱饵,诓回陆淮叶,逼迫承轩有所举动,还把裴绍均、泰王、方竹影全部算计在其中。孟瑾乔掣肘重重,只要扣住孟锦程为人质,不怕她不回去。」 拿起几只酒杯一摆,他推敲了一会,「明白了。该是九媚突然与刘月琴和好,接着刘家蒙赦回京。孟家长房与二房争斗多年,刘月琴最知道孟瑾乔的软肋在何处?拿到把柄,再说服端平公主,撺掇容天明,一个仇视陆家,一个救子心切,还有拍卖会的奇药……一切齐备,再对孟广德诱之以利,挟之以威……肯定是向缨的计谋,这一步走得妙。」 第364页 闻言,薛剑忍不住说:「那我们岂不是很被动?而且齐公子还没回来……」 摇头,「他回来又能如何?这一步棋恰好戳在孟瑾乔的死穴上。一开局,我们的应对就迟了。等到容家提亲,迴转的余地便已寥寥。孟广德首肯,布局已成。向缨以逸待劳,正坐等我们贸然举动。依我看,流言是他散布的,就是为了刺激维护孟瑾乔的人急忙忙地想法子救她,尤其是……师弟。」 「可是……难道坐视不理吗?」 没回答,夏非高叫:「红绯。」 红影一闪。 提笔一挥而就,他把纸条装进一只小竹筒,挂在松鼠的脖子上。「给江阙哥哥送封信,他在那个方向。」 看向他手指的方向,松鼠跃上树梢,一熘残影一闪而逝。 负手立在扶栏前,夏非继续推敲了好一会才吩咐薛剑派人打探详情,却暂时什么都没做。 此时,远方一座连绵壮阔的大山深处,瀑布流泉旁搭着几间竹舍。洛洺正在溪流里拿着把鱼叉打鱼。齐轩成坐在竹楼上,面前放着一个棋盘。盘中黑白棋子交错,与他对弈的是一名老者,鬚髮皆白,精神矍铄。 抵达林州后,他们才得知要找的人搬家了。花了些时间寻到他的家人,又得知这位老者带着童儿进山结庐。不得已,齐轩成拿出重金,好说歹说才劝得他的家人带路进山见到此人。他却要求齐轩成陪自己下棋。 为表诚意,齐轩成只得奉陪。 第362章 我带你走 早朝方散,城中已是街头巷议沸然,好事者们都在议论孟容两家的奇葩婚事,有人嘆,有人嘲。刘月琴得知便转着邪恶的心思,悄然吩咐何春把谣言散布在府里。 孟广德刚回到书房坐定,刘月琴就来了。 「老爷,哎呀,不知道是谁在嚼舌根子。您看看,看看,府里真是不得安生吶。」 「什么事?」 「一大早的坊间传得沸沸扬扬,说得可难听,什么卖女求财,什么殉葬……就连府里的下人们都听说了。」她绘声绘色地给孟广德描述一遍各色非议,撺掇道:「大小姐如今在浣花阁,可程哥儿的跟班丁奉还在外头。没准是程哥儿授意四处瞎说的,故意给您抹黑。」 没想到一夜间各色耻笑就纷至沓来,孟广德脸色狂变。他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人,最见不得人家不待见自己,当下一拍案吼道:「逆子!逆子!来人,拿家法。」 一看主子的脸色,何春立即呵斥:「你们愣着作甚,快去请家法。」 跟随的几个婆子都有眼色,即刻便有人飞奔出去,不多时几个小厮扛着棍棒来了。站起身,孟广德正欲带人直奔晓月阁教训儿子,梁平小跑着进来,「老爷,裴大人求见。他要见大小姐。」 「谁?」 「裴绍均裴大人。」 一惊,孟广德不由得皱了下眉,沉吟着就摆摆手说:「乔儿就要出嫁了,男女授受不亲,请回。」 「是。」 见他突然不去晓月阁了,刘月琴想不通,忙低声叫:「老爷,流言的事儿不问了?」 闻言,他抬头瞪了她一眼:「今早陆淮叶回来了,现在裴绍均又来,你不觉得很怪吗?这会子不要多生事端。赶紧把事情办好,府里就太平了,懂吗?」把她赶走,孟广德皱眉沉思。想着今早进了宫的陆淮叶,再想起赶来的裴绍均,他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心惊之余干脆假装不知道。 府外,裴绍均听完梁平的话就问:「坊间传闻的结亲是真的?」 「是的。」 盯着他片刻,裴绍均转身走了。 梁平松了口气。 午间时分,刘月琴正在吃饭。刚拿起一碗汤,何春慌里慌张地小跑进来,「二奶奶,舅爷被裴绍均抓了,正在门外。他说请二奶奶出去说话,要不就让舅爷吃牢饭。」 「啊!」脸一白,刘月琴想起裴绍均数番整治自己的哥哥,心头髮憷,急忙忙赶了出去。 府门外,刘昌隆跪在地上,鼻青脸肿,头髮也扯散了,显得狼狈不堪。看见这一幕,刘月琴恨恨咬牙,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裴大人,我哥哥好端端地做生意,什么时候又惹事了?」 刘昌隆倒也知趣,深知现官不如现管,不等裴绍均说话就叫道:「妹妹,你别问了。裴大人说,你带他进府见一见大小姐就没事了。你赶紧劝劝姑爷。和气为贵,和气为贵。」 见哥哥挤眉弄眼地暗示自己服软,刘月琴权衡了一下,只得捏着鼻子说:「大小姐出阁在即不能见外客……但是,请裴大人先去小竹楼等一会。」 半个时辰后,孟瑾乔在两个婆子的押送下进了小竹楼。看到裴绍均,她吃惊不小。 「裴大人,你怎么在这?」 「滚!快滚!」一瞪眼,裴绍均凶神恶煞地赶走了跟梢的婆子丫鬟,又把当做人质的刘昌隆打晕,才走过来看了她一会,温声问:「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据说你爹答应了容家的提亲,说容荀要娶你沖喜?」 没想到会有流言,更没想到他竟为此而来,孟瑾乔不禁动容,沉默了一下悽然笑了笑,「我爹权衡利弊,觉得还是结盟将军府更划算。」 看着她显得很苍白的脸,裴绍均说不出心里是愤怒还是怜惜,低声说:「那你打算怎么办?」 她摇摇头。 第365页 「小乔,淮叶回来了。他有公务在身。适才我去侯府见到了他,但我没让他来,免得落了人家的话柄。他告诉我,他说……他替你去找齐轩成了。」 孟瑾乔一愣,不禁抬头看他,眼里闪过一丝希翼。 「可他不在城里。店中的人不知道他去哪了。」 她的目光再次黯淡下去。 见状,裴绍均心里有些作痛,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柔声说:「这桩婚事就是要害你。小乔,我带你走吧。我们离开燕京,随便去哪里。」 她再次怔住。 看着那双美丽的眼睛,他认真地说:「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比不上齐轩成,可是……此刻你需要他,他却不在你身边。小乔,你不要再等他了,好吗?我可以不做官,我带你离开,带着你们姐弟一起走,我们走得远远地,让他们自己去斗。」 四目相望。 这一刻,孟瑾乔心中翻涌着感动。如果站在她面前的是他,是他对她这么说,多好!可惜! 前世,她被迫出嫁,从提亲到出嫁,只有短短十二日。那个时候,她不知道江阙在不在京城,或许他确实正在某处忙碌,故而不知。今生,她同样被迫出嫁,可她用尽方法寻他,他依旧不知所踪。区别是,前世是在冬季,今生却变成了初秋,时间提早了。可今生的她有弟弟,表弟,有方竹影、裴绍均这些真正关心她的人,她不是在孤身奋战。 可她回报不了他的深情。她懂得,感动不代表用情。 移开视线,她低声说:「裴大哥,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你不该来的。你知道吗?这就是一个圈套,他用我做诱饵,就是为了刺激你们来救我,然后抓住机会剪除你们。你回去吧。不要再过问这件事。」 「小乔,可是……容家是一个火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里跳。我知道你不想连累我,可我不觉得,我也不怕。相信我,我带你走,我做得到。」他斩钉截铁地说着,一脸认真。 咬了咬唇,她坚定地摇头,轻轻推开他,「裴大哥,你是个好人,有情有义。以你的才华该留在朝堂为民请命,而不是因为我辜负了你的抱负。」 第363章 悔婚为上 看着她就欲离去,裴绍均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情愫,抓住她的皓腕,将她拥入怀中。 「小乔,在你心里齐轩成真的那么好吗?」 她没有回答,只感到无比的委屈。想起不顾而去的他,遍寻不见的他,泪落如雨。永安门那一夜后,她总是与眼泪为伴,悲伤如影随形,即便她知道他是他,她还是不停地为他落泪。情爱让人沉醉,同样让人伤心,可世间无数男女依旧飞蛾扑火。 感受着她的眼泪打湿在肩头,裴绍均紧紧地拥住怀里的娇躯,心中不知是痛还是伤。他知道她的眼泪不是为了他而流的,可他愿意守护她,即便他的付出註定不会有回应。 静默中,只有她低声的饮泣。就在这时,门哐地一响。 下一刻,一声断喝:「裴绍均,你这个混蛋!放开她!」 一惊,裴绍均下意识地一松手,转头一看。 门被撞开,孟广德正满面怒容地站在门口,指着他叱问:「亏你还是朝廷命官。男女授受不亲,你竟然挟持刘昌隆闯进我的府里,调戏我女儿。裴绍均,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朝廷?」原来,裴绍均和孟瑾乔叙话,跟梢的婆子就跑到了上房献宝,刘月琴惦记着哥哥,再次抓住机会撺掇孟广德前来论理,就撞到了这一幕。 不等裴绍均反驳,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咦!孟大人吹鬍子瞪眼地为何呀?」 众皆一愣,回头一看,一个青衣少女款款走来,玉容花貌,明眸善睐。她身后跟着四个护卫,一旁的地上倒了七八个孟府的家丁,哎呀喊疼。似乎没看见倒地的人,她行至近前,扫了一眼屋内的孟瑾乔和裴绍均,微微一笑:「孟大人,小女有礼了。今日我与裴大人相约来探望小乔姐姐,不知为何他竟惹你生气了。我替他赔不是吧。」 一看她那通身的贵气,孟广德微微皱眉。跟来的刘月琴却不乐意了。眼角一斜,诘问:「这还有没有王法?你是哪家的,怎么乱闯我们府里?」 「我走进来的,哪有乱闯?我叫上官隽雅,我祖父是当朝少傅上官方。」她一脸轻描淡写地回答,却堵得刘月琴一呆,孟广德一愣,家丁们无不哑了声。 少傅上官方侍奉三朝,更是先皇的启蒙老师,故而地位超然。他为官中正,与魏安一样是中立派的领袖,官声与人望皆为百官表率。朝中要务委决不下时,皇帝也经常询问他的意见。这样的高官显爵,即便只是他的孙女来到府上,孟广德也不想得罪,甚至不敢得罪。其余的人就更是如此了。 瞧着他们隐隐流露的忌惮,上官隽雅心中好笑。 她自小便是祖父亲自教养,耳濡目染,自然看得懂这些官场之中的拜高踩低,阿谀逢迎。此刻懒得计较,便说:「孟大人不介意我和裴大人在这跟小乔说说话吧?若不然,难道坊间传闻是真的,说孟大人卖女求财?」 一惊,孟广德立即澄清道:「姑娘怎可听信胡言乱语?」 「小女失言了,请大人勿怪。那我们在这里停留片刻。」 干笑了一下,孟广德勉强地说:「那好。你们年轻人自己说说话。」使了个眼色给梁平,他走了。见状,刘月琴只得吩咐家丁扶起昏倒的刘昌隆,灰熘熘地跟随。 第366页 见主子走了,奴才们知趣地一闹而散。只有梁平安排了四个人退到院子外面盯梢孟瑾乔。 屋里安静了。 孟瑾乔已经脱离了裴绍均的怀抱,收了泪,定了定神走过来说:「上官妹妹,你也来了。」 「姐姐,我听到坊间传闻就来看你,没想到裴大人也在。但不知姐姐可有对策?」 想了想,孟瑾乔稍微摇了下头。她有所思量,却不知是否隔墙有耳,便缄默。 见状,上官隽雅思考了一会才说:「出来的时候我去问祖父。祖父说到了这个局面,只有悔婚方为上策。」 一喜,不等孟瑾乔开口,裴绍均忙问:「悔婚?怎么做?」 看着他脸上的焦急,上官隽雅暗自沮丧,但她幼承庭训,颇为大度与豁达,郁闷了一下就丢开思绪说:「祖父说,父母之命是天经地义,可君权至上,只要陛下下一道恩旨,小乔姐姐就可以悔婚。」 「皇帝?」 「太后也行,皇后也可以。」掰着指头数了数,她说:「祖父还说,涉及大臣们的家务事,外臣说话不好。只有请动皇族中人去说才妥当。裴大人,你婶婶是郡主。如果颖月郡主能说动太后下一道懿旨,事情就解决了。」 听了这话,裴绍均心中一动。孟瑾乔若有所思。 琢磨了好一会,她才说:「多谢妹妹。但裴大哥,你不要跟你婶婶提这件事。我担心,你今日进府,只怕我爹会跟容家的串通起来诋毁你。你还是赶紧回府告诉令叔,商定一个说辞为好。」 「小乔……」 微笑了一下,她认真地表示:「你放心,我肯定不会往火坑里跳。你先回去吧。」 转了下眼珠,上官隽雅就说:「裴大人,姐姐说得有理。你站在这里是想不出法子的,不如先回府问一下长辈。」 安慰数语,又保证自己一定能摆脱陷阱,裴绍均终于跟着上官隽雅走了。默默走回浣花阁,孟瑾乔沉思着。上官隽雅的提示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但如何才能做到,还能最大限度地截断阴谋者的戕害,尚需筹谋。 打听到裴绍均两人走了,刘月琴看着鼻青脸肿的哥哥,心中恨恨。发狠半晌,她吩咐道:「娟儿,你寻个由头去找九姨娘,告诉她裴绍均挟持我哥哥上门,硬是闯进府里见了小贱人。问问能不能做做文章,出一口恶气。」 消息飞快地送出了孟府。闻报,向缨哈哈大笑。「看,谣言有效了。陆淮叶回来了,裴绍均第一个跳出来帮忙。你立即派人给公主送信,我们先拿下京兆府。」 第364章 请讲 冷融领命离去,向缨站了好一会就去花园找素优卿。石桌上蹲着一只兔子,素优卿正在餵它吃草。 奇怪地看了看兔子,他坐下问:「卿卿,你怎么捉了只野兔?」 「这是夏非送给我的。他说毛色杂而不乱,颇具美感。他还送给我一面镜子。兰心,拿过来。」 丫鬟兰心立即捧出一面镜子。镜面光滑似玉,熠熠光华似乎流转着镜子上,再一照,人像分明,纤毫毕现。 惊讶地看着镜子,再看看野兔,向缨心下不乐,抿了抿唇才问:「你在哪找到他的?」 「小旗镇。」 「……」 「他告诉我,杨氏皇族在皇宫深处供奉着宝物……」素优卿把夏非讲的传说细述一遍,然后说:「缨,你设法找一张皇宫的舆图。我拿去给他看看,没准对我们有用。」 「皇宫的地形图?」 「对啊。你是禁军大统领,这是一件小事。」 「他是不是哄你的?」 「不可能。」素优卿洋洋得意地自夸:「我对他说上次的事只是个误会,他一点都不计较。我要镜子,他就送来了。他不会骗我的。」见他不说话,她放下兔子转头抱住他的脖子撒娇:「乖,你去找张图。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查清繁花台的玄机。缨,你听见没有?说话呀。」 十分无语,他想了想才问:「你没告诉夏非我们的驻地吧?」 「当然没有。」 「那你……镜子得到了,你还理睬这兔子做什么?杀了吃吧。」 瞪了他一眼,「不准吃。下回我带兔子去见他。他看见我这么用心地养,肯定很高兴。」 觉得她对夏非的兴趣似乎过了头,向缨郁闷不已,但还是点头:「好。我找张图。孟家的事你知道了吗?」 「没有。你不是盯着吗?怎么样?」 「就如你所料。今早我吩咐冷融把婚事散布出去,裴绍均果然赶去孟府,还抓住刘昌隆做人质闯了进去。刘月琴说她哥哥被打得鼻青脸肿,问能不能做做文章让裴绍均吃个亏。」 她娇笑一声,「拿下京兆府对我们大有好处。谣言散布得好,缨,还是你聪明。」 见她笑盈盈地夸奖自己,向缨又高兴了,搂住她说:「好几日你都不见踪影。你别四处闲逛,留在府里陪我。」 「嘻嘻,好。你跟我一起餵兔子吧。」 眉毛一跳,他恶狠狠瞪了兔子一眼,但不想惹气,只得假惺惺地拿起青草。 同一时刻,裴绍均正在陆府的花厅。 「悔婚?」 「对。我觉得少傅的话很有道理。为今之计,我们不想大动干戈,不想闹出腥风血雨,最好的办法就是求得太后的恩旨。她曾经在太后跟前服侍,未必行不通。」 第367页 廖景龙一拍手,「这个容易。我立即回去告诉我娘,请她进宫给太后说说。」 按住他的肩,陆淮叶反问:「师出无名,你让伯母怎么说?」 「什么师出无名?小乔姐姐曾是女官,太后出于体恤干预这桩婚事,有何不可?」 摇头,裴绍均阻止道:「我觉得没这么简单。你们别忘了,慧妃在宫里。她会不会说坏话?这样,你们稍安勿躁,我回去先跟婶婶说说,她经常入宫请安,与太后更加熟悉。」 商议片刻,裴绍均劝住陆淮叶两人,回府去了。 他走后,廖景龙见陆淮叶面有忧色就问:「你怎么了?」 嘆了一声,陆淮叶摇头说:「我有种隐隐的不安。这一局以我姐姐为诱饵,景龙,你觉得他们会算不到裴大人吗?他帮过我们很多次,未必不是他们的眼中钉。」 「……」 方竹影颔首,「有理。但事已至此,让裴大人试一试吧。他有丞相庇护,不会有大碍。算算时日,我们至少还有五日可以努力,此刻谨慎为好,免得踩了陷阱。」 「是啊。景龙,你先回府吧。但你先不要躁动,我们议定再说。」 把好友送出门,陆淮叶走回花厅,坐着想了很久突然问:「方姐姐,我姐姐和齐轩成的关系如何?」 「他们起初很好,但不久前出了些变故,齐轩成不知去向。你姐姐寻了他很多次,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去哪了。知道的人不肯说。」 「什么变故?」 「我不知道。但看来就是因为……孟广德吧。」拿不准陆淮叶知道多少,方竹影还是打住了话。 不再出声,陆淮叶沉着脸坐在桌边想着「江阙」,心中说不出的愤懑。在他来看,无论怎么吵,此时此刻齐轩成该立即出现,无论是杀人放火,还是把孟瑾乔救走,亦或别的什么法子……这件事最该出面解决就是他。可他却不见踪影! 越想越气,他狠狠地握住拳,在心里把「江阙」骂了一百遍。 不提陆淮叶独自发狠,齐轩成正落下最后一枚棋子。 看着他落子的方位,那老者端详棋碟片刻才抬头问:「我观公子气宇轩昂,绝非平凡人家的子弟。你该是出身世家吧。」 顿了顿,齐轩成回答:「先生慧眼。」 「既然如此,你为何有闲心陪着我这半截入土的人消磨了这些时日,只是为了下棋吗?」 「确实不是。在下这么做是为了表达诚意。在下并无恶意,只是想请教先生几个问题。」 「请讲。」 「先生曾在先皇时期就职于枢密院,兴元二十一年八月下旬,先生曾奉召入长平宫为先皇抄经祈福,不知可有此事?」 审视了他一会,老者问:「公子自何处来?」 「燕京。」 「老朽离开燕京多年了,不知这些年燕京城里可有什么变化吗?」 转了转念头,齐轩成回答:「新皇登基四年,朝中结党者众。只有以丞相魏安为首的中立派尚能尽职。去年泰王回到京城,今年朝里出了几个大案子,原任兵部尚书赵佗、户部尚书杜久松相继因为贪腐入罪,皇帝就让泰王入朝协管户部。」 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会,老者又问:「不知公子从何得知老朽的旧职?」 第365章 一盘棋 齐轩成诚恳地回答:「不瞒先生,在下花了很多功夫才迂迴地从枢密院查到了旧档案。」 垂眸片刻,他笑了笑,「公子是个有心人。请问你与泰王可有关系?」 「有。」 低头看看棋盘,他拿起几个子,放下几个子,再拿起几个,再放下几个,片刻后,棋局一变。 盯着交错的黑白棋子许久,他轻嘆一声:「兴元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五,我奉命入宫交旨。先皇没有看抄录的经文,只是让我陪他下一盘棋。棋下到一半,宋王就告退了。棋下到即将结束时,一个奉茶的太监进来上了一盏茶。下完棋,先皇说,据说爱卿记忆惊人,今日你替朕做一件事。你要牢牢记住这盘棋,一个细节都不能错。都说世事如棋,可世间的事儿曲折难料比棋盘更甚。如若……你要把这盘棋原封不动地告诉……」 齐轩成勐地凝眸,却没有追问。 他沉默了不知多久才吐出四个字:「朕的懿儿。」 「……」 「我告退出宫回到家中,依凭记忆把那盘棋全部摆出,苦苦记了一夜。次日卯时未到,宋王派人来请。就在我家的小门旁,王爷说,我胆子小,不该受到惊吓,让我离开京城一段时间,过了九月初五再回来。没等我问,王爷就走了。后来我告了假,原定九月初十返回京城,但是……我就没有回去了。」 说完这些,他疲惫地闭了闭眼,「今日公子前来,冥冥之中或有天意,就请你将这盘棋带回燕京转交给泰王吧。」 「先生,你确定宋王当时说的是……九月初五?」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王爷,不会记错的。我本是京华书院的一名普通书匠,无意间与王爷结识。王爷好棋,闲时就来书院坐一坐,下盘棋。后来得他举荐,我才出仕为官。」沉默数息,他又说:「自古帝皇家,难得兄友弟恭。但我知道,他们的兄弟情谊绝非作伪。」 老者离去了。齐轩成盯着棋盘细看,却完全看不出端倪。苦思无解,他拿出一张宣纸。 第368页 一个时辰后,齐轩成带着洛洺告辞而去。目送他们的背影,老者轻轻将棋子拨乱,对天轻嘆:「陛下,您交代的差事我办完了。但愿他猜得中您的谜底。」 出得山外,跟来的四人迎了上来。未及说话,一声叫。愕然转脸一看,红影一闪,松鼠准确地落在齐轩成的手臂上,举起爪子指了指脖子上的竹筒。 「红绯,你怎么来了?」 「唧唧。」 吩咐洛洺拆下盒子,齐轩成转脸问:「最近京城有消息吗?」 齐齐摇头。 「公子,有张纸条。」 接过一看,寥寥数语:孟容两家结亲,孟瑾乔嫁与容荀为妾。 惊愕不已,他下意识地把一行字又看了几遍,脸蓦地变得煞白,一下子丢下纸条掐住松鼠的脖子追问:「结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被他的举动吓一跳。松鼠恼了,它勐地尖叫一声,狠狠挠了一下他的手。手背一痛,齐轩成下意识一松手。「嗖」,松鼠灵巧地窜上树,气咻咻地手舞足蹈了一会,掉头消失在燕京的方向。 同样被他吓一跳,洛洺忙拾起那张纸一看,懵了。 顾不上手背钻心的疼,齐轩成呆立片刻,狠狠一握拳,飞身上马,厉声道:「回燕京。」 他们风驰电掣奔去。燕京城里,端平公主正走进御书房。今日随侍御前的是丞相魏安。 「陛下,臣要告状。今日京兆府刑狱掌司裴绍均闯进城中的尚品堂,殴打店主刘昌隆,还威胁勒索,真是无法无天。」 「嗯?刘昌隆是谁?」 「刘昌隆是慧妃的舅舅,不久前奉献了一只玉贝给太后。太后怜悯他的孝就赏了恩典,是您下旨赦免了他的罪,准许回京居住并开业营生的。」 回想片刻,皇帝点头,「那玉贝是刘昌隆进献的?很不错,深得母后喜爱。可他又犯法了?」 「陛下,刘昌隆没犯法,是裴绍均无故找茬。裴绍均之前经办刘昌隆的案子,谁知没几个月,刘昌隆就得到了您的宽恕。依我看,他是不满您的决定,故意寻着错处刁难。」 皇帝皱了下眉。 魏安吃了一惊,忙说:「陛下,公主此言差矣。绍均不是莽撞的人,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误会?哼!丞相,街上很多人看到他揪着刘昌隆的衣襟一路拖着,刘家的人跟在后面一个劲地哀求。他身为朝廷命官,竟然如此无视法纪,不知是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陛下,这件事影响极坏,不但该严惩裴绍均,就连裴远嵩也责无旁贷。而且,回春堂的血案至今不能破案,城里经常闹贼也没有下文。之前裴家叔侄屡破大案,可是数月来再无建树,我猜测是……养贼自重吧。」 一番话夹枪带棒处处指着裴氏叔侄履职不力,魏安暗叫不妙,赶忙打岔:「公主,话不能乱说。」 「哼。我只是实话实说。陛下,刘昌隆是太后恩准回京的,他这么闹就是藐视太后,该重重地问罪。」眼一横,她气势汹汹地罗织罪名。 想了想,皇帝传旨召向缨入宫。 向缨很快进来,听完端平公主的指控,他恭声回禀:「确有此事。今日午间,臣得到禁军禀报,说裴绍均闯进尚品堂抓走刘昌隆,还有客人被惊吓。」 「他抓刘昌隆做什么?」 「臣不知道。但臣认为,无论是什么理由,裴绍均此举都有公报私仇的嫌疑,而且有损京兆府的形象。臣冒昧猜测,裴绍均与刘昌隆有旧怨,所以刁难。」 「陛下,裴绍均之前奉旨思过,如今看来不但不加悔改,还似乎变本加厉。如此持功自傲,不能纵容啊。」再次挑拨了一句,他假惺惺地问魏安:「不知丞相觉得如何处置为好?」 瞥了他一眼,魏安回答:「陛下,臣觉得该问清楚再处置。」 「陛下,臣建议丞相亲自查问,然后回禀。」向缨立即提出建议。 第366章 京兆府易主 看看他,皇帝颔首:「丞相,你亲自去问问,再来回话。」 「遵旨。」 魏安告退,端平公主瞟了一下向缨,也跟着告退。御书房里安静下来,皇帝就问:「向缨,说吧,裴绍均到底发了什么疯?」 正中下怀,他诋毁道:「陛下,臣发现,裴绍均与泰王过从甚密。数日前,裴绍均在城外的河间码头附近整顿治安,泰王也亲自去码头查看税务,连续停留了三日。期间他们都住在附近的广林斋。臣觉得有些微妙。京兆府负责治安和城门,若是被人笼络了去,不利。」 「七弟最近出城了?」 「是的。您问一问就知道了。」 很快,罗真走进来。泰王的举动一直都有盯梢,皇帝一问果然属实。想了想,他冷哼一声:「他协管户部十分勤奋嘛,自己还到码头去。」 「陛下,臣猜测不是为了公务,只是为了笼络。」 「你说怎么处置?」 暗乐,他回答:「陛下,裴绍均当街打人闹事,正是最好的把柄。可丞相是他的恩师,您听听丞相的意见再决定吧。」 皇帝没说话,目光有些深邃。 不知道向缨在御书房进谗言,裴绍均正在叔叔婶婶跟前央求,裴远嵩却在吹鬍子瞪眼地骂他胡闹。 正僵持着,魏安来了。 得知原委,他无语半晌才嘆道:「绍均,你怎么如此莽撞?端平公主到御前告你的状,说你藐视太后的恩典。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第369页 「恩师,他们就是想残害小乔。如此妖氛,岂能纵容?大齐立国至今,给活死人沖喜的怪事我还是头一遭听闻,真是草菅人命。即便是民间女子也不能如此对待,何况是小乔?我绝不同意。」 见他一脸的义愤填膺,魏安只得拍拍他的肩劝道:「你这样闹毫无好处。你不准再闹。我先进宫回禀,把事情遮掩过去。先保住自己,你才能帮上忙,懂吗?」 一愣,裴绍均想了想,勉强点了下头。 送走魏安,杨颖月看着他眉间的阴霾,嘆息了一下劝道:「绍均,你急也无用。如今看来,今日的坊间流言是他们故意散布的,就是为了刺激你们妄动。你们一动,他们就有机会抨击了。」 发怔许久,裴绍均抬头问:「婶婶,你觉得太后如果知道了,会不会体恤呢?」 在他跟前坐下,杨颖月沉思片刻才认真地说:「你既然问,我就给你说清楚。太后的宽仁慈爱要看对待谁。对待皇帝,她是慈母,对待亲弟弟,她是好姐姐。可即便是当年的何雪芳,她的亲侄女,她可曾真正考虑过她的喜乐和心情?孟姑娘确实曾是女官,但……我认为她不曾得到过太后的信任。」 裴绍均不解地挑了下眉。 斟酌了一下,她又说:「风闻东宫曾有意于孟姑娘,可她却订了亲。按理说,江阙死后,她可以入宫为妃,太后却恩准她出宫守孝。我猜测,太后不希望她扯住了儿子的视线。但孟广德举报有功,孟姑娘又曾定了江阙,当时时局纷乱,各方掣肘,杀了她反倒容易落人抨击,这才网开一面。之后的三年,她孤守寒寺,一言不发,太后才放了心。时过境迁,没有绝对的理由,太后是不会理睬她的死活的。而且,公主去告你的状,给她出主意的小人们岂会算不到这一点呢?」 第一次听到这么诡谲的曲折心思,裴绍均不由得发怔。没等他继续问,管家小跑进来,「老爷,夫人,圣旨到。」 一惊,裴远嵩夫妇对望一眼,急步走出。裴绍均深吸一口气,跟随在后。 领了旨意,裴氏叔侄彼此看看,裴远嵩嘆息着拍了拍侄儿的肩,「你看到了吧?这个圈套就是为你准备的,你还就往里跳。绍均,魑魅魍魉们有皇帝撑腰,你奈何不得他们,至少此时此刻不行。这是事实。」 摇着头,裴远嵩回书房了。杨颖月安慰了几句才跟着走了。站在原地发呆许久,裴绍均颓然走回自己的房间,叫来一个护卫吩咐了几句。护卫离去,他坐下,抚额沉思。 从他闯入孟府见到孟瑾乔至今不足半日,端平公主就抓住机会撺掇皇帝下旨革去了他的官职,并勒令他闭门思过一个月,修身养性,以观后效。同时,裴远嵩调任刑部侍郎。京兆府尹由杨集接任,刑狱掌司由甘勇接任。杨集是端平公主的驸马钱久勛的外甥,一直在刑部任职。甘勇出身蕲州,他的母亲是何太后的远房旁支表妹。 裴氏叔侄都不是蠢人,焉能不知皇帝听信了端平公主的唆摆,借题发挥将他们调离京兆府。刑部侍郎一职,或许是魏安力保的结果。 裴绍均被革职禁足的消息送到了陆府,陆淮叶坐倒在扶栏上,狠狠捶着桌子,大骂「奸佞小人。」 见他如此气急败坏,玉书瑶想了好一会才劝说:「淮叶,你气愤也是无用。如今看来,这个圈套就是要对付我们所有的人。他们先把程儿诓回去,再散布谣言刺激裴大人去探视,抓住把柄诋毁他。如今京兆府换成了公主的人,对我们更是坏事。」 「是啊。怎么办?难道什么都不做吗?」 出神了一会,玉书瑶就说:「若无计可施,就在你姐姐出嫁那天把她救走。她出嫁的时候戒备会松一些,我们人少,此刻硬闯孟府只怕不行。」 惊讶地看看母亲,陆淮叶抿了抿唇说:「娘,这么干我们可都要亡命天涯了。」 「怕什么!你娘我本是江湖女子,从来不羡慕这些荣华富贵。若非你爹是大将军,我懒得进这将军府。我觉得,如果你爹在世,实在无计可施也会这么干的。」勐地一拍桌子,她扬眉说:「当今皇帝就是个昏君。你何必为他卖命?」 第一次发现母亲还有如此兇悍的一面,陆淮叶真是有几分懵。发愣了一会才说:「兵法云,谋定后动。我们先想些别的法子,实在不行就劫花轿吧。」 第367章 砸 听了这话,玉书瑶连连点头:「乖儿子,没有被富贵迷得忘记了做人的根本。很好。」她很自然地摸了摸儿子的头,一挑大拇指表示夸奖。 陆淮叶缩了一下脑袋,无语。 方竹影坐在屋檐上听着这番对话,既好笑又有些钦佩。想了想,她拿出一张小纸条写得密密麻麻,递给蹲在一片瓦上的母蚊。 日暮了。孟瑾乔站在窗前等。果然,一只小纸团落在茶杯里,蚊子无声地落在窗边。拿起纸条细看,得知裴绍均被免职,她轻嘆一声。正思索着,一阵吆喝传来,晚饭送来了。 孟瑾乔被软禁后,院子里只有苏绣服侍,还有那个自愿打扫的婆子烧水煮茶。院子外面,四个婆子两人一组轮流把守,食盒也要检查过才能送来,以免夹带。孟锦程的处境同样不好,幸好燕龙时时劝住,他才没有强闯浣花阁搭救姐姐。 五姨娘兰艷丹有心照顾,可管事何春是刘月琴的人,便时时做了耳报神。刘月琴得了话柄就去孟广德面前进谗言,兰艷丹因此被孟广德训斥,九媚更在一旁说坏话。孟广德自己心虚,为了尽快把女儿打发走,便把一半管家权再次给了刘月琴。如此,兰艷丹处处掣肘,有心也帮不上。 第370页 这时,苏绣在楼下接过食盒,打开一看,顿时气得脸都白了。 食盒内清汤寡水,几个素菜一看就知道是动过的,大抵是把肉食挑了出来,拣剩下的送了来。汤是冷的,饭也是干的,大概是隔夜剩下的。 苏绣跟随孟瑾乔日久,胆子大了很多,当下心头火起,一抬手指着送饭的婆子就骂:「你们这起子小人,一个个见风转舵的混蛋!是谁教你们送这些残羹冷炙的?赶紧换了热饭热菜来,要不让你们好看!」 「苏绣丫头,你别指手画脚了。我们这会子对你够客气的,等你陪嫁去了容府,嘿,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我劝你收收脾气,没准能活下去。」那婆子怼了回来,摇摇摆摆地转身走了。 「站住!」 「干什么?谁让你出院门的?你想被老爷打死?」一看苏绣就欲冲出院门拉扯那婆子,把门的两个婆子脸一冷,一操手里的棍子,目露威胁。 不等苏绣继续争吵,一个声音传来:「绣绣,吵有什么用?」 「啊!」 苏绣回头一看,孟瑾乔走了出来。站定,她低头瞅了一下食盒说:「拿起来,打开。」 不解,但苏绣弯腰拿起食盒,打开。 「把东西直接扔到她们的脸上,砸了一个是一个。」 闻言,两个看门的婆子都是一愣。不等回过神来,苏绣已经操起食盒噼头盖脸地砸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伴随着怪叫,两个婆子躲闪不及,头也破了,脸也伤了,鲜血横流。 不理她们鬼哭狼叫,孟瑾乔冷冷地说:「一日三餐都要有肉有汤有骨头,没有就砸在你们身上。送饭的人要把食盒送进屋子,不进屋子就不吃饭。你回去告诉刘氏,她可以饿死我,但让她自个儿掂量一下,不要坏了那位主子的大事。」 冷笑着说完,她带着苏绣骄傲地走了,只留下院门处一地的狼藉。 这时,何春正在上房回话。 「二奶奶,五姨奶奶被老爷骂了几顿,连家务都不问了。她说家务事还请二奶奶裁度。」 刘月琴得意地一拧眉,方欲说话,一个丫鬟跑进来:「二奶奶,大小姐把看门的婆子砸了。」 「什么?」 「那两个看门的婆子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有一个正哭着跪在外头,您看……见不见?」 脸一沉,「让她进来。」 未几,一个看门的婆子进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孟瑾乔如何指使苏绣砸了自己两人,如何放出狠话威胁,还添油加醋一番。听得脸都绿了,刘月琴心头的邪火一下窜起五丈高,拍案大骂了几声「小贱人,贱骨头」,一跺脚便气势汹汹地带着何春并几个婆子直奔浣花阁。 进得院门,只见楼门紧闭。 「拍门。」 砰砰砰砰……一顿乱敲下来无人应答。 「二奶奶,没人应门。」 「死贱人竟敢玩弄玄虚,给我喊。」 「是。」何春第一个站出来,扯着嗓子大喊:「开门!二奶奶来了。」 这一叫,哗啦,一声。 「啊!」 一盆滚烫的水从二楼倾泻而下,直直把刘月琴、何春几人浇了个惨。 被烫的乱叫,刘月琴跳着乱拍。还没等回过神来,哐啷,几个凳子从噼头盖脸地砸了下来。躲闪不及,刘月琴勉强拿手一挡,眼前一黑,头上一痛,她一跤坐倒,一下子额头也青了,手臂也流血了。 好不容易等众人稳住神,狼狈地爬起来扶起刘月琴一看,每个人身上都是伤,烫的,砸的。 被气得发抖,刘月琴退出一些距离,指着楼上张嘴乱骂:「该死的贱人,你敢谋害老娘?死贱人,你给我滚出来。你不出来,我告诉老爷打断你的腿。」 扶栏处,孟瑾乔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目露讥笑:「你尽管告。我告诉你,你要么好吃好喝的满足我,要不我就放火烧了这个楼。我死了,你如愿了,可你的主子会饶了你吗?刘月琴,少在我面前摆臭架子,别打量我不知道你替谁办事。想想你的哥哥,你的儿子吧,没有主子的提携,靠我爹,他们能回得来京城,能官復原职吗?哼!你眼下只能好好地哄着我,要不你的主子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的阳儿还想再得一次失心疯?他手下有好多个青青,她们掐死你就好像捏死一只蚂蚁。」 一番话字字戳心,直把刘月琴噎得眼睛翻白。 「刘月琴,你爬了一辈子,爬来爬去,连狗都不如。你自个掂量吧。杀了我重要,还是办好主子的差事重要?」孟瑾乔继续往她的心头戳刀子。 这话说得恶毒,刘月琴气得浑身筛糠。抖了很久,她疯了般吼起来:「你住口!该死的贱人,贱人!等你去了容家,看看李夫人怎么整死你。」 第368章 欠我一百万 见她如疯狗乱吠,孟瑾乔冷笑着继续放狠话,「整死我?刘月琴,别打你的如意算盘了。她要救容荀,就得求我。我死了,容荀就得死。一个没有儿子的夫人能永远是夫人吗?为了救儿子,她一定会求我的。到时候啊,她没准会拿你儿子的命来换回她儿子的命。」 「你胡说,你胡说。她一定会掐死你,掐死你。」听到她诅咒自己的儿子,刘月琴更加暴躁,她跳着脚尖叫,好似得了失心疯。 「哼!你不信?那你好好看着。等着替你儿子哭丧吧。」冷笑几声,孟瑾乔回到三楼。蚊子不见了,茶杯里出现了第二只小纸团。 第371页 吩咐苏绣掌灯,孟瑾乔把纸团展开一看,舒了口气。懒得理会楼下的泼妇骂街,她拿起笔翻出一些纸,继续写,再把小纸团挨个放在茶杯里。没多久,大蚊子又来了,身后跟着十几只小蚊子。 蚊子们搬走纸团时,刘月琴在楼下破口乱骂。 「二奶奶,算了……」 「滚开,算什么算?哼!死贱人,贱骨头,我告诉你……」恨毒了孟瑾乔,刘月琴顾不得头上的伤,手臂上的疼,指着楼上,用尽一切歹毒的言语诅咒孟瑾乔不得好死。 足足骂了大半个时辰,何春劝了数次,终于勉强劝住了发飙的刘月琴。 「二奶奶,奴婢觉得大小姐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可她若真的死了,老爷会不会有意见?您还是先消消气吧。」 「哼!哼!」眼见楼上毫无动静,孟瑾乔好似死了般没听见,刘月琴满腔的愤怒无处宣洩,直恨不得活活咬死她。咬牙切齿许久,她勐地想起孟锦程,一叠声地吩咐人去找孟锦程的麻烦。 二刻后,晓月阁方向一阵乱喊。 很快,何春慌里慌张地跑回来禀报:「二奶奶,不好了。五少爷把去晓月阁的婆子全部打了,赶去的护卫都被踩在地上。燕龙和五少爷守住了晓月阁的门,去解围的护卫去一个打一个,打翻了好几个。」 「啊!小畜生长进了,他长进了。好,好!」没想到孟锦程也这么兇悍,刘月琴气得跳脚,一跺脚直奔书房。 晓月阁的唿喊上早已惊动了孟广德。他正皱着眉问:「到底怎么回事?」 「老爷,二奶奶派了婆子去晓月阁……五少爷脾气暴,当下就把婆子打了。护卫们冲进去阻止,被他和燕龙打翻,闹得很兇。」 「岂有此理!」狠狠一拍桌子,他腾地站起来。还没站稳,刘月琴跑进来喊冤。拂袖,他怒气沖沖地带着梁平,召集了护卫们直奔晓月阁。没等刘月琴跟上,一个小厮飞奔而来:「二奶奶,陆少爷上门了。他说要见五少爷。」 「陆淮叶?他要见老五?」 「对。」 觉得很奇怪,但刘月琴一转念就说:「出去堵着。哦,告诉三少爷出去说一声,就说五少爷正在挨家法。让他先等着。」 「是。」 冷笑着,她眯了下眼,跟去晓月阁了。晓月阁里哀嚎声震天,孟锦程操着一根棍子兇悍地守着院门。先后几个扑上去的护卫无不被打翻在地,被燕龙拿凳子狠砸一顿全部头破血流地昏了。见状,孟广德气得肺都炸了,恶狠狠指着他质问:「逆子,你要干什么?」 「他们先打我。以下犯上,不该打吗?」 「混蛋,你真是长进了,长进了,来人给我冲上去……」 跟来的刘月琴真是乐了,抓住机会跟着尖叫:「真是反了天了。梁管家,你还愣着干什么?」 见着这个阵势,梁平也是心惊不已,一挥手吩咐家丁护卫们往前沖。孟锦程却也不憷,据守院门,一下子又打翻了三个。 「逆子,逆子,真是无法无天!快,给我冲上去!」见儿子如此兇悍,孟广德惊怒交加,怒吼连连。 正打得凶,一个小厮哭喊着跑来:「不好了,老爷,二奶奶,三少爷被陆少爷掐住脖子了。他说你欠了他好多钱,他来要债。你们再不出去,三少爷就要被掐死了。」 没想到陆淮叶竟在这个时候上门,孟广德勐地打了一个激灵。刘月琴却慌了。顾不得懊悔不该让儿子送出门,她拉住孟广德叫道:「老爷快去看看吧,阳儿要被陆淮叶害死了。」 狠狠跺脚,孟广德暂时顾不上孟锦程了,就欲往外走,刘月琴又拉住他说:「先报官吧?」 勐地想起端平公主,他脸一黑,吼道:「梁平,你派人赶往公主府,再去一趟京兆府。」旋即,夫妇俩带着护卫家丁直奔府门。 眯眼打量着突然撤离的父亲,孟锦程回头吩咐燕龙,「把他们全部捆了堆在这,万一他们再回来找麻烦就当做盾牌用。」 「好咧。」 燕龙忙着捆绑俘虏,孟府门外,孟锦阳正被陆淮叶踩在地上。脸肿了,眼睛被揍得好似乌鸡,衣服扯破了,头髮散了,悽惨不堪。 匆匆赶出来,一看儿子的悲惨模样,刘月琴心疼地发狂,尖叫一声就拽着孟广德的手高喊:「真是没有王法了。陆淮叶,你敢殴打我儿,我要告你!」 冷笑一声,陆淮叶在孟锦阳身上蹭了蹭靴子,往前走了几步,扬眉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不让进去,有包庇的嫌疑,故而挨打。无论说到哪,我都占理。二奶奶尽管告。」 刘月琴一呆,骂道:「胡说!他几时欠你钱了?」 「嘿嘿,不是孟锦阳欠我的钱。我告诉你,八年前,孟瑾乔向我娘借了三十万两黄金,说好连本带利一年归还,共计三十五万两。之后,她每年还继续向我们家借钱,去年又来借走了三万两,可借走的钱一分没还。借来借去,利滚利算下来,加上拖欠,她欠我们家一百万两,黄金。听明白了?你们家如今乱烘烘的,万一她欠债不还怎么办呢?所以我赶着来要债。」 孟刘两人都是呆住,「一百万?」 「对!一百万两黄金!」他一字一顿地强调。 第369章 他替你还 看着夫妇俩目瞪口呆的模样,陆淮叶煞有介事地掏出一叠纸晃了晃,「这是借据。一年前孟瑾乔对我母亲说,如果没钱还,就把孟锦程抵押给我们家为奴,让孟锦程替她慢慢还。所以你们要么把债还了,要么……把孟锦程交给我带走,否则我就告状。孟大人是二品大员,这个状子是不是该刑部来接呢?」 第372页 没想到他会拿着这种由头来找麻烦,孟广德气得脸都绿了。再也顾不得风度了,他破口大骂:「陆淮叶,你想钱想疯了!一百万?我告诉你,一文都没有。就你们家那个破落户,还能借得出一百万黄金?你做梦吧你,你赶紧走,你不走,我就告你勒索。」 无所谓地负手看着他,陆淮叶冷笑:「你尽管告。今儿不管是谁来了,你都得还我一百万两黄金。告到御前更好,请便。」 「你!」 正被他的嚣张气得发抖,车马声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闹得不可开交。」 转脸一看,正是端平公主。 瞧见她傲慢的身影,陆淮叶眼中掠过一丝厉色,却谦恭地行了个礼:「末将拜见公主。今儿巧了,请您给主持一个公道。」 听得他这么说,端平公主一愣。 「孟广德的女儿欠我一百万两黄金,无力还债,答应以弟弟为奴抵押,我前来要债却被阻拦在门外。孟尚书有包庇的嫌疑。请公主评个理。」 错愕不已,端平公主看看孟广德,再看看陆淮叶,讥笑道:「一百万?陆淮叶,你家有那么多钱吗?」 「有的。先父在世时,先皇累有赏赐,军功加上自家的产业,家资不少。若非家母贪图利息借钱给孟家,我们家岂会落魄至此?末将以前不知道,今次回来家母才拿出那些借据。孟家欠债多年,仗着是亲戚一直赖帐,无论说到哪儿都不占理。」 一番义正言辞,堵得在场的人都是哑口无言。 不等端平公主想出什么话来维护,又是一阵喧闹。抬眼看去,同时来了两拨人。左边的穿着京兆府的公服,为首的是一个面生的官人。右边的是刑部堂官,带着八个差官。 看到孟府前的这个阵势,那堂官格外看了一下端平公主,对孟广德拱了拱手:「孟大人,白龙军指挥使陆淮叶把你告到了刑部,说你拖欠巨款不还,更阻拦要债,还派人殴打他。何大人吩咐下官来请大人走一趟刑部问一问,替你们调解一下。请吧。」 「告到刑部?这……」 「确实如此。但此事与公主无关,请公主自便。」他客气地回答。 闹到这个地步着实出乎端平公主、孟广德众人的意料,顿了顿,端平公主就说:「本公主经过此地看见争吵,算是证人,就去做个见证吧。孟大人,走吧。」 深吸一口气,孟广德举步跟上。 看了一眼地上的孟锦阳,再一看刘月琴,那堂官一挥手:「全部带走。」再一扫赶来的京兆府众人,「既然几位来了,一併做个见证吧。」 刑部是帝国最高司法衙门,即便皇族子弟也要给刑部几分面子。见公主都不说什么,余者哪敢多言,只得鱼贯跟上。府门内,小厮婆子们瞧见这个架势,心头打鼓,主子一走立即一闹而散,无人再去晓月阁逞能。 刑部衙门,灯火通明。陆淮叶、孟广德各持一词,吵得不可开交。一个拿着借据说孟家赖帐,一个据理驳斥陆淮叶讹诈。端平公主见了这个局面,再一看何龚懒洋洋的模样,暗道古怪,转头使了个眼色。一名护卫会意地离去,直奔向府。 闻报陆淮叶把孟广德告到了刑部,向缨吃了一惊。一琢磨,他起身说:「看看去。」 看到向缨出现,陆淮叶眼里闪过一道寒光,却好似没看见般继续跟孟广德争论。站在一旁,向缨故作意外地听了片刻,插言道:「何大人,您验过那些字据的真伪吗?」 「大人请查验,这是孟瑾乔的亲笔。您还可以派人去问她,一问便知。」陆淮叶自觉地递上那叠字据。 看了看向缨,何龚老神在在地吩咐:「去查验。」 半个时辰后,负责的堂官回来了。 「启禀大人,孟瑾乔的笔迹与字据上的一模一样,她说确实有这件事。第一次借了三十四万,但她央求了玉夫人,少写了几万。那些银票她全部交给了母亲陆夫人,陆夫人如何处置,她不知道。她还说,府里的二奶奶在她娘过世后当家,肯定知道那些黄金的下落。」 刘月琴呆住了。此时字据无误,孟瑾乔承认,陆夫人过世,当年的管事死的死走的走,就连宋林家的也死了,真是死无对证。即便是明目张胆的讹诈,可没人作证,她就有嘴说不清。 见状,陆淮叶哈哈一乐:「孟大人,你听见了吧?二奶奶肯定拿得出来。来,把钱还我。」他伸出手。 见他一脸「吃定你」的表情,孟广德额头青筋勐跳。他哪有这么多钱?即便费心地经营了二十多年,府里统共拿得出来的钱财不会超过三十万两黄金。咬牙许久,他恨恨地啐道:「休想。没钱,我就是没钱。」 见他如此的气急败坏,陆淮叶老气横秋地摇摇头,故意感嘆了一下,「孟大人,你这就不对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要么还我一百万,要么把孟锦程抵押给我,哦,孟锦阳也行。何大人在这,你赖帐不给,不好的。」 「你……」 见孟广德气得脸红脖子粗,向缨挑了下眉,「陆淮叶,那一百万金只是编出来的,你是想带走孟锦程吧?」 听到他说话,陆淮叶回头看了他一眼,转了下念头轻轻鼓掌,「原来向统领关心这件事。太好了。孟大人,我想到一个办法。」 正气着,孟广德下意识地问:「什么办法?」 第373页 「嘿嘿,你可以请向统领替你还债。」 此话一出,众皆惊讶。 第370章 抵押儿子 慢条斯理地走到向缨面前,陆淮叶平视他片刻,启唇一笑:「我回到燕京听到了很多稀奇的事,最稀奇的就是……青瓦坊不久前开了个奇药拍卖会,化寒丹、火炽丸、醒神露、通筋散、续脉膏,这些奇药都被向统领高价买下,化寒丹甚至拍出了一百万黄金的天价。所以,区区百万两黄金,向统领眨眼就能拿出来。孟大人,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听见他这么说,向缨不禁语塞。转念一想,他脸一沉斥道:「奇了怪了。陆淮叶,孟大人欠你的钱,与我何干?」 回头看看孟广德,陆淮叶邪恶地一笑:「孟大人,你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借钱吗?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所有人都看他。 陆淮叶竖起一只手指说:「向府里曾经有一位绝色美人,她就是孟大人的九姨娘。孟大人你看,大统领对你多么重视,就连他不捨得献给陛下的美人都送给你了。」 此话一出,屋内蓦地一静。 孟广德惊讶地看向向缨,下意识地想起杀人不眨眼的青青。何龚目露意外,似有深思。端平公主同样看着向缨,有些狐疑。刘月琴更是唬得呆住,怔怔地把目光移到向缨脸上,生出了揣测。 向缨同样被吓了一跳,復一想,目光骤然阴沉起来。 没等他发难,陆淮叶笑了一声又说:「除了九姨娘,向统领还有两位红颜知己,皆是国色。据说就连泰王看见了都魂不守舍。可惜……孟大人是没福了。我猜测,向统领要把她们献给陛下,对吧?如此的绝色就该侍奉陛下,否则向统领的忠心可就打了折扣了。」 他的话似乎捅到了禁忌,向缨勐地握住拳,踏前一步厉声喝问:「陆淮叶,你瞎说什么?」 见他骤然暴怒,陆淮叶话锋一转:「我懒得多说。可今晚我一定要拿到钱。恰好何大人可以见证。请大统领替孟大人还债吧。」压低了声音,他故意问:「要不,我们到陛下面前说说理,顺便说一下大统领的百万黄金,绝色美人,世间奇药?」 狠狠瞪着他,顾忌着何龚在座,向缨终于勉强压住了锤死他的冲动。他虽然是禁军大统领,却有秘密不能为人所知。权衡片刻,他冷冷地说:「欠债还钱,你找他。还不上,是他的事。」 既知今晚情形微妙,他当机立断转身走了。 把向缨挤兑走了,陆淮叶垂了一下眸,再次转身走过来问:「孟大人,我的钱呢?要不,你把孟锦阳抵押给我。你存够了钱,再来赎他。」 听到这话,刘月琴真的慌了,忙叫:「老爷,这件事与阳儿无关。」 「陆淮叶,你一会儿要孟锦程,一会儿要孟锦阳,依我看你是故意找茬吧?」见向缨走了,端平公主有些愠怒,此时发现机会忙抓住诘问。 「公主问得好。我原本确实想要孟锦程,可我现在觉得他不值钱。刘姨娘很有钱,哥哥也是做生意的,算起来孟锦阳比孟锦程有价值得多。这样,我要孟锦阳抵押。孟大人,给你十日筹钱,筹不到钱就……我听说域外有个国家喜好男风,孟锦阳长得不错,我把他卖了应该能赚回一大笔钱的。」 没想到这样的话都能从陆淮叶嘴里讲出来,所有人都被他惊住。刘月琴顿时就发起了疯。再也顾不得什么牵制不牵制了,她扑出来一叠声地喊着:「不行,不行。孟锦程欠你的钱,你把他卖了吧。老爷,老爷,既然是大小姐欠债,赶紧把五少爷抵押给他,打发他走了得了。」 闹到这个程度,何龚终于开口圆场了。清了清嗓子,他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教训:「陆淮叶,身为朝廷命官,你怎么学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真是有失体统。但孟大人,令嫒既然欠了钱就该还债。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女债父还,也是情理之中。既然还不起,就履行承诺把儿子抵押为奴吧,如此就能息事宁人,何必闹得不可开交?要不,你变卖家资筹款还债吧。」 看了看何龚,端平公主也知道今晚是抓不住把柄了,寻思着就说:「孟大人,何大人说得在理。你先把儿子抵押吧。待筹到钱,再赎回来不迟。」 「公主英明。」假模假样地恭维了一句,陆淮叶立即打蛇随棍上,「何大人,劳烦您做一个见证。」 何龚倒也有趣,一本正经地摆摆手,「来人,准备凭契。」 咬牙半晌,孟广德捏着鼻子在一纸契约上签字,把儿子孟锦程抵押给陆淮叶为奴,以此抵消所欠的一百万两黄金的债务。何龚做了见证人。 二刻后,陆淮叶趾高气扬地指挥家将押解着孟锦程离开孟府,还把燕龙也顺走了。 府门处,孟广德恶狠狠瞪着他骄傲的背影,气得要吃人。发呆很久,他一跺脚气沖沖地直奔浣花阁。 浣花阁里楼门依旧紧闭,没有灯,显得晦暗而阴森。院门前无人把守,院子里死一般静。 大步走到楼门前,「开门!」 无人应答。 「这是怎么回事?叫门!」 跟来梁平正欲上前拍门,一个冷飕飕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爹找我?」 吓一跳,他们齐齐转身一看,孟瑾乔穿了件白衣,披着发,脸上白惨惨地,直挺挺站在他们身后七步。在黑黢黢的院子里,像个鬼影。 第374页 被她的诡异惊得一抖,孟广德下意识出了一身冷汗,气势眨眼间就弱了三分。定了定神,他才问:「那些借据是怎么回事?」 「借据确有其事。我原本想让齐轩成替我还,但眼下没可能了。淮叶等不及就上门要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亲兄弟还得明算帐,何况是表姐弟?爹替我还了吗?」她的声音时高时低,夹杂着阴惨惨的颤音,透着古怪的渗人感。 面皮抽了抽,孟广德压住心惊又问:「你……是不是你故意让他来闹,故意往外散布谣言,故意给府里惹事?」 第371章 打了一帮小人 孟瑾乔冷冷地笑了一声:「嘿嘿。我在这哪儿都去不了。设计什么?肯定是二姨娘做了手脚,或者是九姨娘给她的主子报信。」 不再理睬父亲,她往楼中走去,丢下一句冷淡的话:「爹一心一意想升官发财我明白,可你不要傻乎乎地被枕边人算计了。改日人家加官进爵,你劳心劳力还背上了骂名,却没捞着半点好处,真是不值得。」 「但是啊……若不是二姨娘想饿死我,我懒得说。我死了,爹就省心了。爹自个掂量吧。」她走进楼里。楼门闭上了。眼睁睁看着女儿如鬼魅般消失,孟广德呆站着,什么都没做,只是心头髮憷。 跟来的众人无不有些惊悚。呆了一会梁平才小声地叫他:「老爷,老爷,您,您稳稳神。」 「唿!」蓦地打了个寒颤,孟广德从发呆间回了魂,不由得问:「这院子怎么黑漆漆的,人呢?」 没人答得出来。 冷场片刻,一个家丁低声回禀:「老爷,这里只有一个丫鬟侍候,一个婆子打扫,余下的早就打发走了。原本院门处有两个人看守,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 闻言,孟广德忍不住环顾了一下。满院子的黑暗让他压抑得难受,更有种说不出烦闷,无暇再找女儿的麻烦,他逃也似地奔出浣花阁,一口气回到静兰廷坐下,喘息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梁平同样心头打鼓。发呆了一会,他端上茶劝道:「老爷消消气。不管真的假的,陆少爷带走了五少爷就没有藉口闹了。先这样吧,此刻不宜再生出事端。」 瞑目许久,他突然问:「今晚为何突然闹得这么凶?」 「老爷,起先只是厨房的人不知道干了什么事,大小姐吩咐把守门的人砸了,二奶奶带着人去骂,大小姐不理她她就去找五少爷的麻烦,这才打起来的。卑职觉得,这个时候该息事宁人。那婚事没几天了,何苦惹气?」 没回答,他又问:「九媚的来歷你查过吗?」 「查过。她是览秀楼的花魁,出头没几个月就进了府里。」 「月琴和九媚真的关系好了?」 「看起来是的。」 沉默了一会,他说:「让二奶奶来。」 「是。」 刘月琴正在心疼地看着大夫给儿子上药。孟锦阳的肋骨被踩断了两根,脸上三五道伤痕,早已昏了过去。这一顿毒打挨得不轻,他又要养伤很久了。 院子外面,两个婆子正对何春哭诉。她们头面红肿,不知道是被咬了,还是烫了,龇牙咧嘴地看着特别惨。今晚,她们去浣花阁换班盯梢。府里闹起来之后,楼上不知道丢下了什么东西,一阵刺鼻的怪味。被熏得不行,她们一下子摔倒在地上,跌了个狗啃。不知道是不是磕到头,一下子头胀眼疼,腰都直不起来。顾不得看守了,她们赶忙互相搀扶着逃回上房诉苦。 听着她们哭诉倒霉,何春吃惊不小。正要细细地问,传话的人来请刘月琴。 闻报,刘月琴勐地想起还在浣花阁的孟瑾乔,打起精神带着何春前往静兰廷准备继续告状。 进了屋还没开口,孟广德就问:「九媚是你推荐进府的,她什么来歷?」 她一呆。 不等回答,孟广德冷冷地逼视着她又问:「你几时跟向缨搭上了关系?」 吓一跳,她赶忙辩解,「老爷,我没有。」 「没有?哼!我觉得很奇怪,你哥哥何德何能让公主另眼相看,可今儿我明白了,原来是向缨。难怪他这么积极地赶到刑部来。哼!好手段。真是好手段!月琴,我警告你,不要勾搭外人传递府里的消息。你赶紧跟容府定下日子,赶早打发她出去,别搁在那像个鬼似的。」 「是。」 「没几日了,给我消停点。再闹起来,唯你是问。」他黑着脸厉声强调。 没想到告状不成又碰了一鼻子灰,刘月琴只得捏着鼻子认错。 挥挥手把她赶走,孟广德吩咐梁平:「今晚厨房里当值的全部重打五十,一帮子蠢才只会添乱,白白给了人家藉口发挥。你盯着处置。」 「是。」 「去帐房取五千两银子,到外面寻个宅子把九媚送走。告诉她,府里供不下她这尊大神,好聚好散。把钱财给她,让她另寻个人家吧。」 梁平一惊,飞快地点头:「是。」 屋里静了,孟广德独自坐着,兀自心惊不已。 陆淮叶的话似乎只是瞎猜,但看到不请自来的向缨,前后推敲,他信了八分。再次想起青青,他出了一身冷汗。卧榻之侧岂容他人窥探?不管九媚为谁做事,这样的隐患决不能留在身边,哪怕她是天仙也要赶紧请走,以保万全。 二刻后,厨房里鬼哭狼嚎。十几个当值的马屁精全部重重挨了一顿板子。 第375页 打够了,梁平才教训说:「何管事,你进了孟府就要懂得府里的规矩。凡事周全些,别挑唆主子使坏。记住,这些日子无论浣花阁要什么都送去。再扯出是非,老爷饶不了你。」 「是。」 目送梁平走了,何春站在原地沉思着。她第一次发现孟瑾乔十分难缠,她的难缠不是打嘴仗动傢伙,而是拿针狠狠戳你,戳得你疼得要死却找不到针眼。 「祸害,真是个祸害。」嘟囔了几下,她才说:「今儿你们都受委屈了,二奶奶会记得的。大小姐出阁没几日了,热茶热饭好好地送去,别再给她什么理由兴风作浪。」 众人垂头丧气地称是。 孟府里终于消停了,忠勇侯府的花厅上,灯火正明。 坐在地上,孟锦程毫无风度地发呆了好一会腾地跳起身,一把揪住陆淮叶的手臂叫道:「二哥,你为什么不趁机把我姐救出来?」 没搭腔,陆淮叶闭眼片刻才说:「真是险得很。要不是姐姐事先安排了字据,又教了这些说辞,未必矇混得过去。」自语了几句,他才拍拍弟弟,「武艺长进了,能把护卫打趴下,可谋略不行。人家诓你你就回去?结果呢?」 第372章 问归期 教训了弟弟几句,陆淮叶才把上门要债的同时递状子,刑部争议,挤兑向缨,刺激刘月琴,何龚帮衬等等经过细说一遍,在座的玉书瑶、方竹影、孟锦程听着,无不有些心惊。 说完,他又说:「阿程,你现在知道了吧?要不是姐姐想了这么个法子,还提前做了这么多铺垫,你出得来吗?我上门没一会,公主就来了,摆明了找麻烦。哼,京兆府也来了。那个人面生,我猜测是新任的刑狱掌司甘勇。」 没想到这么曲折,孟锦程愣神半晌才问:「那我姐怎么办?」 「眼下不知道。可我觉得她有办法,我们稍安勿躁。闹了半夜你也累了,去歇着。记住老实待在侯府,哪儿都不准去。名义上,你现在属于侯府,知道吗?」 摇摇头站起身,孟锦程假模假样地做了个揖,「是。少爷。」 打发孟锦程去休息,陆淮叶才问:「方姐姐,我姐姐说了下一步怎么办吗?」 摇头,「暂时没有。我们今晚救出了五少爷和燕龙,掣肘少了些。裴大人被革职禁足,可他留在叔叔的羽翼下是安全的。你不妄动,端平公主就没有机会。剩下的事只有搭救小乔姐姐了。」 「嗯。」 「我查到容家明日下聘,但婚期未定。有消息我告诉你,你也去休息吧。还有,你今晚挤兑向缨,他必定恨你。出入一定要当心。」 想起云雾谷的刺客,陆淮叶慎重地点头。 今晚的这一出确实是孟瑾乔的安排。 晚饭送来,她听见苏绣跟婆子争吵,灵机一动,便让蚊子送信告诉众人配合自己的计划。接着,她吩咐苏绣砸了婆子,撂下狠话激怒刘月琴。刘月琴中计前来搅闹,她又让苏绣把准备洗脸的热水泼下楼,再砸凳子,把毫无防备的刘月琴砸得七窍生烟。 孟府里没有高手,婆子们只有几分蛮力,刘月琴不可能为了这件事惊动孟广德召来护卫,于是闭门不开,任凭她疯骂。 同时,孟瑾乔用不同的纸张写了十几张借据,还刻意把笔墨调淡,有些用灯烛烤过,乍看去就是一叠时间不同的字据。这些借据和应对之法全部是蚊子们搬运的。谁想得到呢?在向缨手里杀人不眨眼的血蚊,到了云松明手里就变成了灵巧的信使。血蚊是异种,个头细小但身坚似铁,砸不死捶不烂,非神兵不能伤,更飞腾迅捷,力大无穷。蚊子们一只抓着一个纸团,眨眼间就把借据搬运一空,而从孟府飞到侯府只是一炷香的功夫。 大半个时辰里,刘月琴在楼下谩骂孟瑾乔,她在楼上写借据,指挥弟弟递状子,上门要债,教导他应对可能找麻烦的公主、向缨……拍卖会,九媚的来歷,抓住孟锦阳做文章,都是她教的。 向缨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想让何龚听见,果断地捨弃了孟广德。于是,陆淮叶连吓带唬,逼得孟广德不得不交出儿子抵押,终于合理地救走了孟锦程和燕龙。至于何龚,孟瑾乔算准魏安一系必定对裴绍均革职心存不满,有机会让公主吃瘪,老狐狸们自然会顺水推舟。 府门处开始喧闹,她又用驱虫的药熏昏看门的婆子,以五十两黄金收买打扫的婆子关门睡觉,自己提前下楼扮鬼吓唬父亲,指控刘月琴挑事。不出所料,色厉内荏的孟广德被女儿的「鬼样子」吓得逃出浣花阁,然后迁怒在厨房的一起子小人们身上。 陆淮叶带走孟锦程不久,薛剑进了城西的一座小宅子。 「公子所料不差。不久前京城里有人打听奇特的镜子,要求照人纤毫毕现。但无果。有一个店铺说,问的人无意间说漏嘴,镜子是他们的夫人要买。」 「夫人?」 「对。」 沉吟片刻,夏非拍案大笑:「有趣!原来她是向缨的女人。向缨真大度,她来陪我,他居然不生气?笑死我了。哈哈。好玩。太好玩了。」 见状,薛剑劝道:「公子,那女人不是善类。你远离她比较好。」 「偏不!这是个知己知彼的好机会。」 无奈地看着他笑了好一会,薛剑又说:「今晚孟府闹得不可开交。孟锦程被陆淮叶带走了。」 第376页 挑眉,夏非很感兴趣地问:「如何?」 「详情在这。」 细看一遍,他推敲了一会就笑:「哈哈,孟瑾乔很聪明嘛。方竹影在帮她吧?」 「是的。」 「很好。容家明日下聘,但不曾议定婚期,我猜测因为向缨在等着师弟露面。你们继续盯着,但什么都不做。」 「是。」 破晓时分,夏非从调息中睁开眼,就见一道红影正轻盈地蹲在玉榻前的桌上,吭哧吭哧地啃着一只不知名的野果。好笑,他正欲说话,红影丢下果子,一下跳到他面前,举起爪子指指自己,愤慨地叫了起来。 听了一会,夏非微感无语,摇头说:「他只是一时激动,不是要打你。而且你很经打。怕什么。」 它怒了,上蹿下跳地乱叫。 目露无奈,他起身拿出一片白色的膏递给它,安抚说:「行行行,你有理,他有错。乖,给你吃这个,别吵了。」 高兴了,松鼠安静下来。 摸了摸它的头,他问:「你没等他写回信?」 摇头,它再次挥舞爪子声讨齐轩成。 既无语又好笑,他琢磨片刻又问:「你回来的时候他赶回来了?」 它点头。 沉吟着,夏非摆了几只杯子,端详着。松鼠全速奔跑时,往返千里之地只需要十个时辰,但齐轩成不可能肋生双翅。推算着他抵京的时间,夏非思索着破局之策。 日光高起时,夏非召来薛剑吩咐了几句。不多时,薛剑进了蝶舞楼。 「透露给端平公主的人,不能让他们知道消息的来源。」他耳语数声。 听完,陶严诧异地问:「透露公子的归期会否不妥?还有,无尘公子不让往外送消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他?」 「应公子先不用知道,其余的照做。三日后,夏公子要见你们。」 第373章 第七日 薛剑离去,青瓦坊的人再次忙碌起来。 这时,梁平进了秀丹楼。不多时,他亲自带着九媚的马车离开了府邸。 吱吱呀呀走了大半个时辰,九媚下得车来,环顾着那个小巧院落,奇怪地问:「梁管家,这是老爷让我来看的?」 「是的。」拿出一张银票,一份卖身契,「九姨娘,老爷说你来歷不凡,留在府里委屈了。既然有缘相聚,还是好聚好散。这是五千两白银,足够姨娘安顿一阵子。这座宅子是老爷买下送给你的。日后,九姨娘就是自由之身。你年纪尚轻,再寻个合适的人家吧。告辞。」 带着马车和丫鬟,梁平头也不回地走了。 拿着那张银票和卖身契,九媚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愣了一会才明白他是赶走自己,却不知道孟广德发了什么疯。站了好一会,她随手把卖身契撕成碎片,离开了宅子。 一个时辰后,子晖宇听完她的话,问了几个问题才说:「你先在那儿住着吧。让她们五个跟过去先落脚,当做临时的驻地也不错。」 「是。」 与此同时,刘月琴惊讶地看着何春问:「九媚被送走了?」 「是的。一切都是梁管家操办,不知道他把九媚送到哪儿了。他吩咐把秀丹楼的一应陈设撤掉,该收的就洗干净收起来备着用。服侍的丫鬟婆子全部打发回来,请二奶奶裁度安排。」 怔住,刘月琴再次想起陆淮叶的话,再想想向缨,琢磨许久才说:「她走了也好,免得碍手碍脚。」 「是这个理,可是……那位贵人那边怎么办?」 「谁知道。等吧。不是我不找他,而是不知道怎么找。赶紧的,你先去容家问问聘礼几时送来,把贱人打发了,大家乐得安静。」 「是。」 何春往容府去商洽,九媚被送走的消息也传遍了孟府上下。得知狐媚子被撵走,姨娘们额手相庆。孟瑾乔也从扫地的婆子那里听说了此事,但事到如今,九媚在与不在对她已经没什么意义,给了赏钱,便搁置不提。 午间,送午饭的婆子殷勤地拿着肉骨头、牛肉羹、清蒸鱼、酒酿丸子来了。一面恭敬地请苏绣查看食盒里菜餚,一面说:「这些菜都是刚做好就送来的。鱼可新鲜了,今天才买的。可我听说,午后容家就要送聘礼来了,敲锣打鼓的穿街过巷,不知道多热闹呢。」 苏绣的手一僵。 见状,那婆子乐得继续描绘了一下下聘的情景,这才挤眉弄眼地走了。守门的两个婆子同样笑得咧嘴,一副看热闹的兴奋。 发呆了好一会,苏绣没精打采地提着食盒上了楼。 「小姐,适才厨房的人说今日容家就下聘了。哎……真的就这样坐以待毙?」 「今日下聘?」 点头。 想了想,孟瑾乔就说:「从下聘到迎娶,按照习俗最快也得四日。看看吧。定了迎娶的时间,她们就会来送喜服的。」 「可是,我担心齐公子……他会不会一直都赶不回来?」 没做声,孟瑾乔看着窗外许久才幽幽一嘆,「事到如今,他赶回来又能如何?」 「可……」 摇摇头,「也许,他不回来反倒好。」 苏绣一愣。 甩开思绪,「吃饭吧。这个时候不能生病。」 未时末刻,容家的聘礼敲锣打鼓地送来了,围观者议论不绝。见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城中贵胄无不侧目。得知,裴绍均急得跳脚,却被护卫死死拖住。 第377页 「大少爷,你不能去。皇帝下旨你禁足思过,你出去不是让人家抨击吗?你为老爷想想,他还在朝上呢,还有两位小姐,小公子。」 颓然坐倒,裴绍均狠狠地捶着桌子。 「您别急。卑职得知,昨晚陆公子从孟府带走了孟家五少爷,或许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是吗?」 「对。您先安心,我再出去打探。」 护卫走了,裴绍均坐在府里焦心无比。不管孟瑾乔有没有可能嫁给自己,他都不会坐视她陷入危难的,要不他就不是裴绍均了。 同一时刻,陆府的人聚集在一起,再次陷入了沮丧。 一拍桌子,廖景龙说:「不行。我们这样傻等没用的。我回去跟我娘说说。我就不信了,堂堂官宦人家的小姐,做过太后女官的人给活死人沖喜,哪门子的歪理!」 「别去。」还算沉得住气,陆淮叶一把拽住好友。 「淮叶,你怎么还坐得住?」气沖沖地坐下,廖景龙恨恨地骂:「我们蠢吶。当初就该寻个机会把容荀直接锤死。」 「稍安勿躁!」方竹影瞪了他一眼,拿出一只圆球在他面前一晃。 下一刻,廖景龙扑通倒地。 「景龙!」 「没事,让他睡一会。吵死了!」 看看她此刻的兇悍模样,陆淮叶和孟锦程面面相觑,后者起身扶起廖景龙,把他安顿在一旁的榻上。 「你们先别急。淮叶,你派个人去问问齐轩成回来没。」 深吸一口气,「好。」 陆府的人继续焦心地等。端平公主府的管事进了禁军衙门。 「公主门下有个行商在青瓦坊附近开业。今日早间,他去青瓦坊想买几瓶药。但掌柜说药没了,那些药都是从外面买的。掌柜说,请他第七日直接去买。至于价格涨不涨,他不知道。」 不解,向缨问:「不知道价格,什么意思?」 「意思是……每次去拿药的都是主事的人,价格也不同。」 「主事的人?」 「对。」 沉吟着,向缨似有所悟。回到府里,他把此事告诉素优卿,「依我看,他必定是七日后抵京,所以掌柜才那么说。你觉得容家要不要早一点迎娶?」 拿来历书翻了一会,素优卿目露歹毒:「缨,告诉容家,就定在第七日酉时末刻迎娶。」 「合适吗?这个时间有点怪。」 「沖喜呀。到时他肯定回来了,也可能正是那个时候赶到。不就有戏看了?」她娇俏地眨了眨眼,把玩着那只镜子,一脸狡计得逞的骄傲。 第374章 一方红纱 一鄂,向缨寻思了一下才回过味来,「你是说……他可能一气之下劫花轿?」 「哈哈哈!抢新娘呀。哈哈哈哈!」素优卿笑得花枝乱摇,「到时候我们守株待兔,再让京兆府、禁军协同。他们不动就算他们运气好。但不管怎么样,齐轩成是要气得吐血了。」 想起陆淮叶昨晚的嚣张模样,向缨目光一狞,「好。陆淮叶肯定会帮忙的,他赶回来不就是为了他姐姐吗?」 正谋划,子晖宇进来禀报九媚被撵出孟府。一哂,向缨就说:「陆淮叶知道得不少,但他那一齣戏,谁看不出来?何龚或许不待见孟广德,乐得看热闹而已。算了,目的达到了。让九媚先歇着,待命。」 「是。但刘月琴那边是否派人联络?」 「查清那个轻燕的住处。」 「明白。」 这一晚戌时,容府的管事见到了刘月琴。正想着催促容家早点把孟瑾乔接走,刘月琴顿时笑开了花。看都没看时辰,一个劲地点头:「行,行。」倒是何春心细,拿起历书一看就说:「二奶奶,这个时辰有点怪。歷来迎亲哪有酉时的?酉时末刻,迎娶加上喜宴,一拖就到亥时。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沖喜,什么时辰合适就是那个时辰了。就这么定了。」懒得想,刘月琴打断了何春。 送走容家的人,她吩咐:「明儿你把喜帖送去浣花阁,告诉小贱人九月二十九酉时出门。还要订做喜服。」 「是。那嫁妆呢?」 「啰嗦!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她不是我生的,与我何干?」 见她面目狰狞,何春斟酌了一下不再问。 「还有,把大小姐出阁的时间传一传,让大家都高兴高兴。陪嫁的就是苏绣吧,给她也做一身衣服,便宜小蹄子了。」 「是。」 何春告退,刘月琴脸上笑开了花。孟瑾乔回府以来,她总是倒霉。一想到很快能拔掉眼中钉,再一想到昨晚卖掉了孟锦程,真是笑得合不拢嘴。 半个时辰后,府里上下无不得知了大小姐出阁的时间。 静雅阁里,一直被母亲摁在府里的孟瑾媛笑得直抖。笑了好久,她突然问:「死贱人要出阁,齐轩成呢?」 「四小姐,奴婢不知道。」 「他没来找她?」 「没来。」 「哈哈。太好了!哼哼,等死贱人被抬走,我就去找他。没了死贱人碍事,他肯定不会对我凶的。」孟瑾媛又发起了花痴。不知为何,齐轩成越是不理睬她,她就越是想嫁给他。一想到姐姐不可能跟自己争了,真是喜气洋洋。 一夜过去了。 孟瑾乔看了蚊子送来的消息,得知齐轩成依旧不见踪影,默然许久在纸条背面写了个字:等。但她是要等时机,还是等他回来,无人知晓。方竹影众人想不出什么办法,商议一番决定提前准备,实在无计可施就劫花轿。 第378页 次日一大早,何春亲自提了食盒送来早饭,还送来了婚期的喜帖。 「大小姐,巳时有人来量身订做喜服。若是大小姐不想量,可以把衣服尺寸告诉奴婢。」 「量吧。」她盯着喜帖上的红字,面无表情。 巳时,何春亲自带着一个裁缝前来量身。忙完了,裁缝拿出一方红纱递给孟瑾乔,「小姐,按照我们那儿的习俗,每个出阁的姑娘做喜服的时候都要送一方红纱,出阁的时候系在手腕上,讨吉利的意思。请小姐收下。」 见她一脸笑容可掬,孟瑾乔还是接过看了看,接着,她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转念却说:「何管事,不如你拿去吧。」 一看,那就是一方红纱,什么都没有。嫌恶地搁下,何春哼了一下就说:「大小姐出嫁,我拿怎么好呀。晦气。裁缝,你的心意到了就行了。我们这位小姐很难侍候的。走吧。」 「是。」 裁缝目不斜视地走了。 苏绣鼓着嘴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地问:「大小姐,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 摇头,「把门关了。」 一愣,苏绣忙走过去关了门。 拿起那方红纱,孟瑾乔走回房间反覆端详,揉过来折过去,却丝毫看不出端倪。闻了闻,淡淡的香气似乎无形,她却十分熟悉。这是同心烛的香气。 「在哪呢?是什么玄虚。」自言自语着,她继续研究那方红纱。 天黑了,她还在烛下盯着红纱看。不知道她一整天盯着红纱是不是魔怔了,苏绣只得劝阻:「小姐,你看一天了。要不先沐浴吧。休息一下免得眼睛疼。」 「眼睛疼?」 「对啊。看着一整天,你的眼睛不花?」苏绣觉得很奇怪。 「哦,我怎么没想到?」灵光一闪,她拿起那方红纱遮在眼前,对准了烛光。起初,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红,然后慢慢地浮现出一些复杂的线条。逐渐的,线条如同透明般漂浮在红色上方,变得清晰了些,再清晰了些。 一方流水,一叶轻舟。水流尽头有七只雁。 对着烛光看了很久,孟瑾乔扯下红纱,闭眼足足一刻才不再感觉眩晕,然后疲惫地睁开眼说:「绣绣,去沐浴吧。」 「是。这纱?」 「放着。」 浴桶里,孟瑾乔闭着眼,心里有种莫名的压抑。她猜出了送信者的谜题,可想到不见踪迹的齐轩成,满心里便说不出的忧烦,夹杂着郁结与悲伤。 江阙,你就这么不信我? 我要害你,你死一万遍了。 就这样翻来覆去想着他不顾而去的背影,她心里再次酸楚起来,无声地落泪。 委屈吗? 她很委屈。 世间最委屈的莫过于被倾心交託的爱人误会,怀疑,质问,可她偏生遇见了! 不知道在悲伤的心绪里缠绕了多久,她终于累了,疲惫地离开凉了的水,没精打采地闭上眼。 累!很累! 她只想睡一觉。可躺下后她又忍不住祈祷:明日一早他如果回来了,我就原谅他。要不,我就不再理睬他!我发誓! 她睡着了。 远方,齐轩成正披星戴月兼程赶回。 第375章 侧妃 听到这话,太后拧了一下眉,淡淡问:「你知哀家忧心何事?」 「先皇身后仅存陛下与泰王。今泰王入朝参政,若能兄友弟恭自然最好,可所谓人心难测,有些事或许单靠王妃是做不到的。」 这话说得似是而非,太后却听得懂孟瑾乔的弦外之音:泰王回京或有所图。 她的目光变得深邃了些,「你为何这么说?」 「臣女回府后数番遇到泰王,还曾出城同游。臣女觉得泰王似乎有些思量,但是与不是,尚不得而知。」 沉吟片刻,「你想要什么?」 「臣女求太后开恩,赏赐表弟陆淮叶提前继承爵位。如此,臣女的弟弟就能暂时寄居在侯府,免得他被逐出家门,无处可依。待数年后程儿长大,再请太后赏他一份前程。」 「你那姨娘对你们姐弟真的如此恶劣?」 「臣女不敢撒谎。」 「你回吧。」 「臣女告退。」 孟瑾乔出了宫,一言不发登车而去。梁平不敢追问,只得跟在后面。这时,皇帝刚得知母亲召见孟瑾乔,想了想,他往太后宫中而来。 见儿子来了,太后就问:「皇儿,你知道了孟瑾乔的事,是不是又动了心思?」 「母后,她几时惹您了?您不要再记恨她了。」 「哀家几时记恨她了?哼!哀家知道你的心思。可天下美人多不胜数,你是皇帝,什么女人得不到。哀家不让她进宫是为了你好。」 「为朕好?没看出来。」坐下,他摊摊手,一脸的不高兴。 瞧着儿子气唿唿的,太后就说:「过了这么些年,你还是不会看女人。孟瑾乔是个很执着的人,说得好听叫痴情,说得不好听叫死心眼,你以为江阙死了她就会把心思放在你身上?别傻了!把她留在身边日日耳鬓厮磨,很容易出纰漏的。」 哑然半晌,皇帝正欲争辩,太后吩咐:「朱河,召泰王进宫。」 朱河出去安排,皇帝奇怪地问:「母后,你找老七做什么?」 「你很快就知道了。」 这时,泰王杨懿正在户部府衙的偏厅里看一封信,越看越是不解,就问:「欧阳,这是从哪儿来的?」 第379页 「一日前,这封信送到属下手里。但送信的人说必须在……」他故意打了个马虎眼,岔开说:「今日交给殿下。」 觉得很奇怪,杨懿就问:「可你看看,这信没头没尾的,说太后什么……」接过一看,欧阳靖也吃了一惊,没等他想明白,有人叩门:「殿下,太后召见。」 杨懿一愣。但看到传旨的太监摆出一副「您请」的模样,他来不及细想了,起身就往外走。急急思索了一下,欧阳靖飞快地跟上耳语:「殿下,一定要记得信里的提醒。」 觉得莫名其妙,但杨懿还是点了下头。 来到太后宫中,一看皇帝也在,杨懿心头打了个突,却若无其事地行礼坐下。什么都没说,太后吩咐传膳。 三人看似和睦地一起用完午膳,等到再上了茶,太后才问:「懿儿,哀家听说你回京后经常跟孟广德的长女孟瑾乔在一起,还出城游玩?」 吃了一惊,杨懿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转了几个念头就说:「儿臣以前就认识她,闲着无聊就……确实一起出过城。」 点点头,「哀家听说她父亲给她定了一门十分荒唐的亲事,所以找你问问。」 再次一惊,杨懿忙问:「太后觉得不妥?」 「是啊。她虽然与那个反贼订过亲,但事情过去了,不能说是她的错。她因为这个原因被耽误了数年,偏生又是这么个结果。她服侍哀家一场,人也算懂事妥帖,所以哀家觉得她着实可怜。」 暗喜,杨懿瞄了一下皇帝,琢磨着就半真半假地说:「太后仁慈。您的眼光一贯是最好的,不如您替她做个主吧。」 「这话有理。这样吧,你上次进献碧玉参,哀家还什么都没赏赐你。今日哀家做主,把她赐给你做侧妃。你觉得如何?」 杨懿愣住。 皇帝也愣住。 谣言散布的当日,杨懿就知道了。大骂孟广德枉为人父,他就要进宫去找太后讨情,却被欧阳靖和田陇拼死拦住。接着,裴绍均赶去,却被公主告状,随即革职。获悉,欧阳靖抓住机会苦口婆心地劝阻主子万不可踩了陷阱。数日间,欧阳靖和田陇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生怕他一时冲动进宫求情,不但没救下孟瑾乔,还把自己栽了进去。而齐轩成不知去向,无人可以商议,杨懿心烦不已。可他顾忌着皇帝对孟瑾乔的兴趣,生怕去求皇帝反倒会把孟瑾乔送进宫,翻来覆去无计可施。没想到,突然间峰迴路转。 怔住片刻,他勐地高兴起来,正欲谢恩却想起那封信上的提示,疑惑地转了转心思,他吞回了到嘴边的话,违心地问:「太后怎么不让她进宫服侍陛下?」 正看着母亲万分不解,皇帝一听就乐了,「对啊。母后你看,七弟不喜欢孟瑾乔。」 瞪了一眼儿子,「皇儿,宫里的妃子够多了。你弟弟才娶了几个?懿儿,哀家记得你挺喜欢孟瑾乔的,你不是还跟她一起出城游玩吗?」 「太后,以前儿臣觉得她挺可爱的。但是几年不见……不可爱了。儿臣只是太无聊才跟她一起出城,她……」急急想了一下,他故意说:「她呆板得很,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哎,儿臣现在不喜欢她。」 「哀家觉得她挺好的。」听了杨懿的说法,太后反倒来劲了,列举了孟瑾乔的不少好处又说:「哀家是为你好。你该多娶几个开枝散叶。你成亲几年了,膝下只有二女一子,两个侧妃都无所出,这可不行。」 杨懿不说话了,却装出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孟瑾乔挺乖巧的,比外面的莺莺燕燕强得多,就这样决定了。」 「可……」 「别可是了。侧妃而已,不需要什么排场,稍微准备一下就行了。她原本订了九月二十九出阁,今日是二十七,时间也算凑巧。喜服那些想来孟府早就备下了,不差什么。朱河,让内务府选个时辰。」 第376章 让你作怪 朱河应声离去,不多时,他回来禀报:「九月二十九申时四刻,时辰很好。」 「就那个时辰吧。」 安抚了杨懿几句,太后又赐给他两只名贵的血玉珊瑚,他才似乎没精打采地告退出宫。 看着弟弟走了,皇帝郁闷地问:「母后,您怎么把她赐给七弟……朕是皇帝,她该进宫才对。」 见儿子一脸的不甘心,太后说:「你没听见吗?她冷冰冰的,心不在焉。」 皇帝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摇头,她嘆了一声:「你没看到过江阙死后她的模样,可哀家看到过。哀家是女人,懂得何谓哀莫大于心死。你看见的只是她的美貌,可哀家看见的是她的执着与痴情。她若能专心待你,哀家乐见其成。可惜并非如此。这样的女子世间少有,却不合适留在你身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窥探?江阙死后,她的心已经不在了,嫁给谁都无所谓。可她是个好姐姐。一个有牵挂的人,方能为我所用。」 想了一会,他才问:「母后是说,她不愿意嫁给七弟?」 「孟容两家的联姻说明长房已经败了。她斗不过姨娘,父亲又靠不住,就求哀家照看她的弟弟,所以她留在你弟弟身边才合适。明白吗?」 终于听懂了太后的用意,皇帝无言片刻就说:「哼!便宜老七了。」 「别惋惜了。你去慧妃那儿吧。她们姐妹长得有六分像。」 第380页 何太后连哄带赶把儿子劝走了,刚拿起杯茶,内监来报:「端平公主求见。」 听到她真的来了,太后顿时想起孟瑾乔的话,没好气地摆摆手:「得了,哀家知道她为了什么。真是不长进。堂堂公主跟个毛孩子斗什么气?说哀家乏了,着她改日再来。」 「是。」 没再理会端平公主,太后吩咐拟旨。 申时,懿旨下达。 孟瑾乔赐婚泰王杨懿为侧妃,择吉于九月二十九日申时四刻入府。同时,赐给孟锦程五千两白银为进学之资。 宣读完旨意,传旨的太监笑眯眯地对孟广德说:「孟大人,今日不但你们府里有喜事,忠勇侯府也有喜事。太后得知忠勇侯的长子陆淮叶长大成人,还加入白龙军为国立功,赏赐了紫金冠,就在九月三十日巳时三刻加冠礼,继承爵位。你们两府是亲戚,这可是双喜临门吶。」 大齐国中的男子十八岁加冠礼才算是成年,方能正式入仕为官,继承爵位,只有军伍之中不受限制。若能得到帝后的恩赏,年满十六岁就能加冠,并享有一切应得的待遇。 没想到陆淮叶竟提前加冠袭爵,孟广德再次一惊,却只得干笑一声:「是。臣叩谢太后恩典。」 太监回宫了。孟广德站在原地脸色发黑。他不知道谁在做手脚,却猜到一定和孟瑾乔有关。正呆立着,梁平走过来低声叫:「老爷,大小姐说要见您。」 「让她来。」 大步走回书房坐下,他定住神就看见女儿跟了进来。彼此盯视了一会,孟广德问:「你见我何事?」 「女儿出阁在即,请爹给我十万两黄金陪嫁。」 一愣,再一想,他蓦地脸色一沉,拍案吼道:「十万两?你疯了。歷来哪一家的闺秀陪嫁统共不过是一二万两黄金,岂有你这样荒唐的?」 凤目微挑,她唇角牵出一丝讥笑:「荒唐?当年我娘带来的钱财算算也有十几万两黄金了。我只是拿回我娘的一部分嫁妆,有何不可?再说了,那些钱不需要爹出,我娘过世后留下的私房不都被二姨娘捞了去吗?爹不信?你问问她送给公主的白玉烛台哪儿来的?那是先皇赏赐我舅舅的,难不成还是姨娘的陪嫁?」 懒得再说什么,她转身往门外走去。要钱只是个姿态,给不给都无所谓了。 瞪着她的背影,孟广德突然出声:「太后为什么突然召见你?谁替你传递消息?」 止步,她回眸一笑:「太后说是慧妃娘娘去替我求情的。」她消失在门外。 呆坐许久,孟广德的脸色黑得要滴出水来。想起端平公主的威胁,不请自来的向缨,沸沸扬扬的谣言,突如其来的懿旨……他觉得自己被算计了!拳头越握越紧,他腾地站起身直奔内宅的上房。 砰。 门巨响,刘月琴正在为孟瑾乔改嫁的事郁闷不已,一下就被惊得打了个哆嗦,再看到孟广德黑沉沉的脸她下意识一抖,还没挤出个笑脸,他已经冲到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吼道:「你干的好事!」 「老爷,老爷您消消气。」一旁的何春扑过来劝。 「滚开。」甩开何春,他声嘶力竭地逼问:「是不是你,你故意往外散布谣言,搞得全城皆知?你故意勾结向缨串通公主,搞出了这么一场荒唐事。太后降旨,我现在里外不是人,你满意了?贱人,你这个该死的贱人!」 「老爷,没有,没有啊。」 「没有!你女儿为什么到太后跟前说三道四?要不是她乱说话,我至于弄到进退不得吗?说!」 颠三倒四地嚷了半晌,刘月琴终于听明白了,太后突然下旨竟是因为孟瑾如替姐姐说话,想起她昨晚急忙忙来信追问,又急等回信,刘月琴呆住了。復一想,她坐倒在地,嘴一咧,哭天抢地地替女儿喊起了冤屈。 「哎呀,老爷。如儿确实写信来问,可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啊?依我看,她是被姐姐诓了。」 听到她果然承认了,孟广德更加气炸了。「该死的贱人!让你作怪,让你作怪!」他抬腿狠狠揣在刘月琴身上。 何春大惊,赶忙使眼色,丫鬟婆子们只好壮着胆子扑过来,拉的拉,劝的劝,一时间好不热闹。 孟府里鸡飞狗跳,向缨正在问冷融:「太后突然召见,是谁替她说话了?」 「属下已经在查,但……还不知道。」 盘算片刻,他哂笑道:「虽然意外,但也无妨。拿下京兆府,这一局已经获利了。宫里的事你继续查,我去问问皇帝。」 第377章 贺喜 御书房外,容天明正跪着思过。皇帝回到御书房,越想越郁闷,一气之下把容天明召来噼头盖脸一顿臭骂,然后勒令他反省。惦记着儿子的伤,他不敢咬出向缨,只好吃了哑巴亏。 向缨走进御书房里,看到只有罗真在侧,便笑着问:「陛下,臣听说太后给泰王选了个新的侧妃。」 看了他一眼,皇帝不高兴地「哼」了一声。 见状,他又笑:「陛下喜欢她就跟太后说说,在这发脾气有什么用?」 「说得轻巧。太后就是不让她入宫……」想起母后的教导,他就说:「什么身份不好,订过亲之类,不吉利。」 转了下心思,向缨故意问:「但臣觉得很奇怪,太后在宫中怎么会知道孟瑾乔的婚事呢?」 第381页 一听,皇帝顿时来气了。 「昨日贤妃对朕说让孟瑾乔入宫,只需要一道口谕。谁知慧妃一早就去求太后可怜她姐姐。母后一时心软……就把她赐给七弟了。」越想越不高兴,皇帝突然指着向缨训斥:「向缨,朕让你留意城里的动静,罗真说那桩婚事传了好几天,你却知情不报。该当何罪?」 毫不在意地摊摊手,他嬉笑回答:「陛下,臣不知道您对她感兴趣,而且容将军的家事,臣不好多说。但事已至此,您还是对泰王表示一下关怀吧,即便只是面子功夫。」话锋一转,他出言蛊惑。 心烦,皇帝站起身往外走。向缨自觉地跟在后面,却看也不看跪着的容天明,只不时地分析利弊,继续煽动。 沿着迴廊走了好一会,皇帝就说:「你就是不解风情。如此美人,嫁给活死人多可惜,你却视如不见。」 「陛下,天下美人多矣。等除掉心腹之患,还有很多美人等着您的宠幸。」他恭维了一句。 想了一会,皇帝终于点点头:「好吧,让老七捡了个便宜。罗真,你准备一份贺礼,然后告诉各家要给泰王道贺。」 「是。」 达到目的,向缨暗自得意。 一个时辰后,泰王新纳侧妃,皇帝还颁下了赏赐的消息传遍燕京。原本等着看热闹的各家得知孟瑾乔改嫁泰王,惊讶得眼珠子掉了一地。但无论如何想的,见了皇帝的态度,他们纷纷准备贺礼,并往泰王府送去贺帖。 王府里,杨懿正心情很好地吩咐田陇筹备,欧阳靖拿着一大堆帖子走了进来。 「殿下,这是各家送来道贺的帖子。按照惯例,或许宴席还得摆一摆。」 「对啊。时间有点仓促,但要尽量做好,不要委屈了小乔。」 见主子兴高采烈,欧阳靖皱眉,忍不住提醒:「殿下,太后突然赐婚,似乎不怀好意。」 「你管她是好心是恶意,但小乔不会害我的。这回可都解决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听轩成的话,我早点娶她就不用闹出这么多风波了。」他一脸喜色。 「可属下感觉这件事透着怪异。」 无语,杨懿瞪他一眼:「你怎么专会煞风景?」 「殿下,这件事就是很反常的。因为孟瑾乔的婚事,陆淮叶突然返回,接着京兆府易主,属下觉得这明摆着就是个圈套。后来,陆淮叶上门闹什么还债,带走了孟锦程。属下猜测这是他们在设法搭救孟家姐弟。然后……眼看着没转机了,太后突然召见孟瑾乔,接着就赐婚。若无人从中推波助澜,属下不相信。」 顿了顿他又说:「您记得早间的那封信吗?那信送来时,说一定要打听到孟瑾乔奉召入宫后才能给你。属下一直留意着,今日散朝前后她果然进了宫。那封信上又说无论赏赐什么都要表示不乐意,要拒绝。不久,太后召见你。你不乐意,她还就把孟瑾乔塞给你了。所以这不是巧合,是蓄意。」 回想了一会,杨懿有些惊讶地点头,「你这么一说,还真的是。我说她不好,太后反倒更加高兴了。怪事。那信是谁送的?」 「那信放在属下的窗子上。信的上面还有一张纸,写着交给您的时间。属下觉得是友非敌,没有追究来处。」 想不通,他琢磨着就问:「真是神出鬼没。会不会是青瓦坊送的?」 摇头,「属下觉得青瓦坊的人没必要这么干。」 被他一搅合,杨懿冷静了些,想了想才说:「田陇,你去安排,一应待遇……按照规矩办。宴席要摆一摆,但只按照惯例宴请皇族子弟,一品公侯,余者就不必了。」细思了一下孟容两家联姻时的风波,再想了想那封信的提示,他打消了大张旗鼓的念头。 不提王府里的筹备安排,陆淮叶正看着那顶紫金冠,惊讶不已。正想不明白恩典从何而来,廖景龙风一般跑进来,大喊:「淮叶,淮叶,好事,好事。太后赐婚,小乔姐姐改嫁给泰王了。」 错愕不已,陆淮叶一把抓住他,「泰王?」 甩脱他的手,廖景龙揉揉脖子,「轻点,你掐死我了。」见他脸色阴沉,他不解地问:「你怎么了?小乔姐姐嫁给泰王挺好的。虽然是侧妃,但也算是个很好的解决办法。我娘说各家都送去了贺帖,皇帝也有赏赐。到时,我娘还要带我去贺喜。」 颓然坐倒,陆淮叶想起「江阙」,抚额半晌才问:「为什么日子这么急?迎娶侧妃,未免轻慢了。」 「不能这么说。按照皇族的定规,夫人侍妾都是当日或者次日就抬进去的,既无鼓乐也无宴客。侧妃名列玉碟,所以要摆宴祝贺,故而都是三日迎娶。只有王妃,从赐婚到迎娶一应礼仪齐备,三十日。而且按照国中的习俗,今日是九月二十七,太后要干预也就是今日了。到了明日所有的请帖就会送出,接着就是迎亲。一旦喜帖发出,除非容家谋反,太后也不好干预的。人家是二品将军府,面子还是要给的。」 听着他讲解这些贵族的规矩,陆淮叶越听越觉得怪,反覆思量了好一会,他站起身说:「我觉得这婚事听来听去就是蓄谋的。不行。我去问姐姐。」 第378章 脱身之策 太后下旨,孟瑾乔恢復了自由。 小竹楼里,陆淮叶让好友带人守住门口以防隔墙有耳,然后问:「姐,你想嫁给泰王?」 第382页 惊讶地看看弟弟,她摇头。 「可我觉得太后的赐婚听着像是一场蓄意的巧合。你看,今日是二十七,你后日出阁。景龙告诉我,一般的规矩是迎亲前一日才送喜帖宴请,一旦喜帖发出,就等于婚礼已经举行,除非谋反什么的大罪,即便帝后也不会干预。所以这个时间太巧合了。而且,王爷娶一个侧妃,恰好也是三日。你不觉得很怪?」 听着弟弟有条不紊地分析,孟瑾乔勉强笑了笑,「你说得对,就是蓄意的。」轻嘆一声,「淮叶,你不要往外说。不瞒你,这就是我的脱身之策。」 陆淮叶吃惊地看着她。 「这些天我反覆推敲,这是唯一一个既能脱身又能得利,还能堵住阴谋者的陷阱的……代价最小的办法。」 发呆半晌,他才问:「你让方姐姐做的事就是,是这个?」 「是啊。我让竹影告诉景龙,请廖伯母把婚事的谣言传给贤妃。她出入宫廷,必定有一二个得用的人。而淑妃丽妃去后,我曾打听宫里的情形,二妹走了皇后的门路,就难免与贤妃争宠。贤妃有了机会肯定会到皇帝跟前挑拨。无论为了家里还是自己,二妹必定会阻挠我入宫。但无论她是否阻挠,皇后都会为此去请示太后。太后老谋深算,一场不光彩的婚事竟闹得沸沸扬扬,她必定疑惑,于是……太后召见,我就以你和程儿为藉口,说动太后让我改嫁给泰王。」 听得目瞪口呆,陆淮叶瞪着姐姐一会勐地抓住她的手臂,低声问:「你真的不等齐轩成了?」 惊了一下,她看着弟弟认真得严肃的神情,剎那间猜到了什么。发怔片刻,孟瑾乔悽然摇摇头,「等得了吗?这一局他们布置周祥,我们不曾察觉就已经落于陷阱。你提前收到书信,赶回时恰好在婚事议定之日,这是算好的。接着散布谣言,裴大哥中计被革职,京兆府易主。那一晚你拿着借据上门搭救程儿,公主来了,向缨也来了,为何?你还看不出来这是个针对我们所有人的圈套吗?所幸泰王没有妄动,他不在京城……淮叶,不能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全部被牵连进来,如此……败局定矣。」 觉得她话中有话,陆淮叶琢磨着就问:「你知道,知道他是谁?」 转眼看了弟弟一会,「你不是知道了吗?」 微顿,他抿了抿唇,「你嫁给泰王只是权宜之计?假成亲?」 点头。 证实了猜测,陆淮叶稍微舒了口气,復一想又说:「姐,我觉得泰王对你有意。你嫁给他,他强迫你怎么办?」 盯着墙一会,孟瑾乔幽幽回答:「淮叶,一个人的品性真正如何只有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才看得清楚明白,寻常时候往往难辨真伪。世间口是心非的人不计其数,所以要看看才知道。」认真地看向弟弟:「若他和他哥哥是同一种人,就不值得我们扶保。」 姐弟俩对视了好一会,陆淮叶定了定神才低声问:「他选了泰王?」 默默点头。 握拳,他深吸了一口气,「好。你要当心些。据说王府里女人很多,你不惹她们,她们或许会找你的麻烦。」 「我知道。」 「还有……方姐姐说你们起初挺好的,为什么突然闹得那么凶?他怎么能是非不分呢?你又不是你爹。」 「一时间说不清楚,但就是因为当年的事。」按捺住心头再次翻腾起来的酸楚,她稳住神叮嘱道:「太后虽然下旨,你依旧不便久留。淮叶,等我入了王府,你就可以继承爵位了。在太后眼里,你和程儿都是牵制我的手段,这一点你要心中有数。」 「我知道。」 叮嘱数语,孟瑾乔给了弟弟两张银票,交代他尽快建好卫队,以备万一。继续商议了一会,陆淮叶拽着一脸好奇的廖景龙走了。 孟瑾乔回到房里时,苏绣正呆坐在凳子上。见她回来就悄声地问:「大小姐,你嫁给泰王,齐公子呢?」 「绣绣,今后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定要守口如瓶。王府里人多口杂,万不要出差错。」 「是。」 「我让淮叶从侯府安排两个可靠的丫鬟陪嫁,这府里随我的只有你和陈姨。记住,日后在王爷面前不要提我和齐公子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绣用力地点头。 吩咐她清点楼里的各色物件,孟瑾乔站在窗前,想着今后的行止。 这一局精准狠辣,一番合纵连横便轻易戳中了孟瑾乔的死穴。即便她还不知道孟广德突然翻脸的缘由,但斟酌了各种对策的利弊,她最终选择付出自己来破局。 实际上,破局之法不外是:杀了容荀父子或让他们从燕京消失;或胁迫孟广德退婚;或以治好容荀的病与容家交易,让容家退婚;或设法逃走;再不济还可以自杀。 但阴谋者散布谣言就是为了挑动各方营救,以此守株待兔。孟瑾乔不习武,无论逃走、杀人、胁迫,都需要武力的支持。一旦这么做,无论陆淮叶、裴绍均,甚至齐轩成是否参与,都会被指责为同党,随之而来的就是污衊与栽赃,乃至无止境的追杀。攀咬之下,泰王也无法置身事外,无论他是否关心。至于救治容荀为交易,变数重重无法把控,同样是下下策。自杀更是最下策,她不会再走旧路。于是,唯一的机会就落在了帝后的身上。 反覆推敲,孟瑾乔决定以退为进,先栖身泰王府,再图日后。 第383页 但藉助贤妃挑拨皇帝,孟瑾乔不是想借力皇帝摆脱婚约,而是要顺势试探二妹孟瑾如。果不其然,孟瑾如果断地进言太后把姐姐赐给泰王为妃。 数番曲折,尘埃落定。 回想着这一局看似平淡下面暗藏的曲折险恶,孟瑾乔心惊不已。可一番试探,她明了了。 既然孟瑾如并不贊同母亲的做法,刘月琴身边必定还有一个谋士。是谁呢? 第379章 他回来了 九月二十九,未时,浣花阁里丫鬟进进出出,兰艷丹亲自站在一旁看着孟瑾乔梳妆。 按照皇家的惯例,侧妃入府没有迎亲、拜堂的礼仪。只有王妃入府才做足全部的迎娶礼仪,并由皇子亲自迎亲。所以,今日兰艷丹和玉书瑶会亲自把孟瑾乔送到王府。 申时一刻,孟瑾乔进了静兰廷,只见屋门紧闭。无奈,兰艷丹亲自上前轻拍,「老爷,大小姐来了。」 等了好一会,门打开了。 门里门外,父女俩谁都没说话。 垂眸片刻,孟瑾乔跪倒叩首:「女儿拜别父亲。」她起身,拉下了遮面的红纱,扶着苏绣的手往外走去。 暗嘆一声,兰艷丹跟着走了。 立在门前,孟广德看着那袭红影远去,不知道心里是愤懑,是仇视,还是有些悲伤,一时间五味陈杂。两日来,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丝毫不想看见女儿。这一刻,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却突然觉得,这个孟瑾乔不是自己的女儿。以前的她完全不是现在的样子。她越来越像一个人了。那个人,他怕了十几年也依靠了十几年。 孟广德发着呆的时候,孟瑾乔已经来到孟府正门。贵族公子迎娶,小姐出嫁,都走正门。府门内几个姨娘站在右侧,小妹孟瑾菲孤零零地站在左边,二房的母子三人踪迹皆无。 低头看了看小妹,她蹲下身把一个香袋放在她手里,柔声说:「菲儿,这是姐姐亲手做的,挂在身上就不会被蚊子咬了,睡的时候放在枕边能做个好梦。」 孟瑾菲还小,她不知道为什么府里的人都怪怪的。抓着香袋,她想了想才问:「姐姐会回来看我吗?」 「会的。」 小女孩顿时高兴起来,掏出一只袋子,「这是很好吃的糖,我娘买的,分给姐姐一半。」 看着她脸上纯粹的天真,孟瑾乔只觉得鼻头有些发酸,眼圈一红,却依旧笑着接过袋子,「好。姐姐会回来看你的。」 她站起身,跨出了府门。迈出这一步,她便脱离了孟府。按照大齐的传统,此后无论好歹,都再与父亲无涉。 默默看着姐姐上了轿,等在门外的孟锦程,陆淮叶举步跟上。今日孟瑾乔出阁,但送亲的队伍除了五姨娘带着四个婆子两个家丁,全部是陆府的人。道旁看热闹的人群见了,想起那桩沸沸扬扬的传闻,无不嗟嘆。 申时四刻,孟瑾乔下了轿。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她消失在王府里。同一时刻,各方贺客陆续在王府门前下车下轿,今日来的都是皇族贵胄,一品公侯,杨懿自然不会简慢,便带着王妃兰婉蓉一起待客。 王府里张灯结彩,京城外,夏非六人在道旁等。不多时,马蹄声由远而近。瞧见前方人影,洛洺勒住马叫道:「公子你看,是夏公子。」 定睛看清,齐轩成跳下马,急步走了过去。 看着他满身的尘土和掩不住的疲惫焦灼,夏非暗嘆了一下,肃颜道:「师弟,今日申时四刻,孟瑾乔奉太后懿旨嫁给泰王为侧妃,这个时候她已经进了王府。」 他瞪向他,脸上的惊诧慢慢变成了不信,不解,进而放大成一种似乎是痛的东西。 看着他脸上瞬间流露的不解与伤痛,夏非忍不住安慰道:「这一局我们失了先手,这个法子虽然不是很妥当,但是代价最小的办法了。」 瞪了他一会,他似乎听懂了什么,惊愕渐渐变成了愤怒,腾腾腾几步走过来,他一把揪住夏非的衣襟,失控地吼了起来:「代价?你再说一遍!我把京城的事託付给你,也把她託付给你,你却跟我说代价?你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却无动于衷?我们成了亲的,她是我的妻子。你是我大哥,你是我大哥啊,你为什么要这么干,为什么!」 「你说!说啊!」 「公子!」 「滚开!」 甩开薛剑和洛洺,齐轩成抓着夏非的肩膀勐摇,声嘶力竭地追问了一会,他蓦地松开手,掉头就要上马,却被夏非拽住。 「放手!我要去找她。」一时间心绪大乱,齐轩成气沖沖地甩开夏非,夺路就走。 「站住!」 「别拦我。」使了个巧劲甩脱他,他反手就是一记掌刀。 砰砰砰砰,眨眼间,师兄弟两人连拆数招。再激斗数个回合,夏非刁钻地沉腕侧肩,硬接了他的一记肘击,旋即变抓为拳,狠狠砸在他的肩胛。 齐轩成长途奔波本就疲惫不堪,一着失了先机便节节败退,吃痛数下他倒退了好几步,一跤坐倒。 尘土里,师兄弟一个站在一个坐着。 互瞪了好一会,夏非冷冷开口:「你现在进城。你去!你连我都打不过,你打得过向缨吗?这一局就是一个圈套,为了等你自投罗网。自从我散布消息说你第七日必定返回,向缨就让容家把婚期定在今日。前日太后下旨让孟瑾乔改嫁,从昨日到今日,禁军频繁调动,他们正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你回去闯入王府救走孟瑾乔,然后……让你们万箭穿心。你去啊!我让你去!就凭青瓦坊的那些人能挡得住千军万马吗?你别忘了,京城外还驻扎着五万司马卫大军。当年你爹带着一万多兵马都没能杀出重围,你能?」 第384页 狠狠瞪着他,他急促的喘息着却说不出话。 「我只是让人给她送了一条红纱,告诉她顺水推舟嫁给泰王,以此为权宜之计,先脱离她父亲的钳制再图日后。可我没逼她,是她自己选的。她比你聪明,比你更沉得住气,更懂得取捨。她自己设计传谣言进宫,挑动宫闱争斗得到太后召见,再说动太后庇护自己的弟弟,以此掣肘表示效忠。此时此刻,她为太后所用,暂时安全了。可你的对策是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赶回来,你做的就是让长乐侯替你去求太后赐婚,以齐轩成的身份先娶她过门。可你觉得向缨会让你如愿吗?」 第380章 她是探子 打了一架,齐轩成似乎清醒了些,稍微定了定神就说:「你怎么知道不行。我有办法说服太后。」 「是啊。然后你就把整个长乐侯府暴露在皇帝的眼皮下。回京的时候你说过什么?你说绝不牵连你的叔父,因为这是掉脑袋的事。曹府上下近千口,你想让他们陪你一起玩命?」 「还是你受不了了,忍受不了这种漫长的等待和蛰伏,你想过些平静的日子,只想带着孟瑾乔远走高飞?」 「……」 「若如此,三年前我就劝你带着她跟我一起离开大齐,把恩仇抛于脑后,你为何要回来报仇?」他蹲下瞪着他,目光炯炯。 「你知道吗?九月二十六,紫剑门门主带人突袭了锦州的驻地,牺牲了二十三个人,君榭他们才把老弱们救走。此时此刻,你是不是还想让青瓦坊所有的人帮着你去王府搭救你的小乔,又一次血染京城?」 听着这些,他的眼睛越发地瞪大了,盯着夏非严肃的脸,他狠狠握住拳,却紧咬住牙关没再做声。 坐下,夏非看着他铁青的脸又说:「师弟,如果泰王有些度量,小乔在他身边比孟府更安全。在皇帝动手之前,没有人敢动泰王府。但美色惑人心,最容易试出一个人的心胸与底线。」 他拿出一只药瓶,「此物无色无味,打开之际自然升腾,一息内就能瀰漫二十步之地,非返璞归真境界的武道至强者不能觉察,不能躲避。但不会死,只会昏厥三日,诊脉毫无迹象。若他不足与谋,你就另择明主。师兄不希望你歷经艰辛扶保他登基称帝,却落得个鸟尽弓藏的结局。」 失神地盯着那只药瓶一会,他动了动嘴唇,「师兄……」 「此刻的王府宾客盈门,戌时之前泰王都不会见到小乔。你还有时间。去吧。你可以做个忠臣,但不要愚忠。这是师傅对你的嘱咐。」拍拍他的肩,他把玉瓶放在他手里。 继续呆坐了好一会,齐轩成腾地站起身,跳上马往城内奔去。 目送他们消失在城门方向,薛剑低声问:「公子,我们不跟进去看看?万一齐公子还是想不通呢?」 「他想得通的。若他是个这么没脑子的人,师傅不会收他入门。你以为万化诀是每个人都有天资学的吗?」横了他一眼,夏非冷笑:「师弟回城了,向缨的注意力必定在他身上。我们恰好趁虚而入。」他扬声叫道:「红绯。」 松鼠不知从哪个树上跳下来。 摸摸它的头,「你先去看看那几个地方的动静。哼哼。我可不能白挨那一刀。」 松鼠不见了,夏非一行没入道旁的树丛。他们没有进城,同样磨刀霍霍。 酉时二刻,齐轩成进了城。 今日泰王宴客,城中贵胄云集,向缨以此为理由吩咐禁军接管了城防。新任的京兆府尹杨集是端平公主一系,乐得配合。监管城门的禁军看到齐轩成,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挥挥手示意放行。 他们进了城,有人赶往向府。 青瓦坊内,应无尘正在啃骨头。他丝毫没把孟瑾乔出嫁的事放在心上,却乐得看热闹。脚步声响,他转头就见齐轩成大步走了进来。 「大哥!」 没理他,他迳自进了屋。 见状,洛洺吩咐随行的四人去休息,然后拉住应无尘问:「无尘公子,听说孟小姐之前被她爹许给容荀,你不知道?」 「我知道。」 「夏公子知道吗?」 「他几时知道的我不知道。」见他一脸疑惑,应无尘倒也坦荡,就说:「那时他养伤,我先管着城里的事。他刚养好伤就遇见那个妖女,他们又好上了。他忙着讨好妖女,起初应该是不知道的。」 错愕不已,「你管着城里的事,那你为什么不把孟瑾乔的消息送给公子?」 摊摊手,「你就问这个?她的事与我们何干?她跟我们又不是一伙的。」 看着他理所当然的神情,洛洺张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现在嫁给泰王了。看,人家多有办法,哪里需要我们帮忙?去去去,你赶紧洗澡吧,看你脏兮兮的。」嫌弃地推开洛洺,应无尘继续啃骨头。 酉时末刻,齐轩成穿着一身黑衣消失在密道里。泰王府的喜宴逐渐结束,戌时将近,是客人们告辞的时候了。刚把几位公主郡王送走,杨懿回过身,田陇就走到身后耳语:「齐公子回来了,他在书房等您。」 「哦。好。」见客人已经不多,他吩咐田陇恭送余者,自己往书房走去。他刚离开片刻,兰婉蓉就走过来问:「田总管,殿下呢?」 「王妃,殿下去沐浴更衣了。」 「哟,客人还没走,殿下就这么心急地去见美人?」她有些酸熘熘地说。 第385页 「孟侧妃毕竟是太后赐婚的,太过轻慢不好。」 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她挑了下眉梢:「好吧。客人没几个了,你负责把礼数做到。我累了。」她带着丫鬟走了。田陇瞧着她的背影稍微皱了皱眉。他觉得兰婉蓉的做派透着些许的古怪,却一时间参不透她是真是假。 穿过花园时,兰婉蓉稍微停步看了看不远处的丽颖阁。那是孟瑾乔住的地方。略一思忖,她示意一个丫鬟。后者会意地转身,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这时,杨懿进了书房。四顾不见齐轩成,他疑惑地想了想,绕到屏风后一看,他正直挺挺地站在暗门附近,沉着脸,显得十分阴郁。 「轩成。」 回过神,齐轩成勉强笑了笑就说:「今晚王府很热闹。」 「是啊。你回来了倒好。这阵子有很多事,幸好都解决了。」招唿他坐下,杨懿把孟容两家联姻,裴绍均被革职,京兆府易主,接着太后赐婚,还让陆淮叶提前加冠的诸事给他说了一遍。 见他一脸喜色,齐轩成的心情有些奇怪。他很想掐死他,但又觉得他也没有错。沉默片刻,他再次问了一遍那一日太后说的话,严肃地说:「殿下,这桩赐婚是一个圈套,孟瑾乔是太后的探子。」 第381章 我是江阙 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杨懿怔住了一瞬便拍案:「胡说!不可能。绝不可能。」 「我有证据。」 「你说。」 「这一局确实是向缨的圈套,他要用孟瑾乔做饵钓我们,殿下没听错,钓我们。陆淮叶、裴绍均、殿下,还有我。」 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分析道:「云州到京城距离遥远,可陆淮叶抵达京城就是孟瑾乔订婚之日,他为何会如此巧合地赶回?不用说,向缨必定派人先给他送信,把他诓回来替姐姐出头。可陆淮叶很聪明,他找了个差事才回京,他们才寻不到藉口发难。裴绍均却中计了。他挟持刘昌隆闯入孟府,给了人家发难的口实。即便丞相力保,皇帝还是将裴绍均革职,并调离裴远嵩,京兆府半日间易主。」 杨懿没说话。 「我猜测殿下得知那桩婚事不会坐视不理,该是欧阳劝住了你,对吧?」 点点头,「是啊。本来我要去求太后干预的,谁知……欧阳死活拽着我,苦劝我再等等。没过半日裴绍均就被革职,他更加抓住我不放……好吧,你说是个阴谋,那小乔为什么要做太后的探子?」 「很简单,她用殿下为藉口说动了太后才能悔婚。可要让太后帮她,必须有足够的交换筹码,于是她自愿嫁给你,探查你的虚实,以此换取了陆淮叶提前继承爵位。」 杨懿勐地凝眸。 「殿下或许不知道。我得知在太后召见你之前宫中有传说孟容两家的婚事,恰好传到了贤妃那里。数月来,慧妃得了皇后提携,或许能成为第二个丽妃。贤妃因此对她提防很重,得了机会就去御花园挑拨皇帝。实际上,皇帝比你更早地知道孟瑾乔的事,他还派人查问那桩婚事,摆明了动了心思。」 「……」 「同一日,有一封书信从宫中送回孟家,内监等待了半个时辰拿到回信才匆匆回了宫,说明什么呢?那一晚,慧妃必定在家信中得知了始末原委,她就去见皇后。次日一早,皇后去见太后。接着,太后召见孟瑾乔,然后赐婚。殿下细细地想,慧妃出身孟家二房,她是不可能帮衬姐姐的。可她为什么要劝说太后把姐姐赐给你呢?」 瞪着他一会,杨懿脸上的神色逐渐变幻,一会红一会白一会青,蓦地想到了一种诡谲的可能,他惊道:「她,她想,想……她想借刀杀人?」 重重点头,「对。慧妃的心思比她的母亲更加歹毒。把姐姐嫁给活死人这种事有伤天和,只会为父母惹来骂名,更会给宫里的女人抨击她的藉口,所以她一定要摆出姐妹情深的模样阻止这桩婚事。但她不是要搭救姐姐,而是换一种方式加害,却似乎与自己无关。」 「殿下,你已经知道孟瑾乔是太后的探子。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窥探,你会设法除掉她吗?」他肃颜问。 沉默很久,杨懿抿了抿唇,摇头说:「她不是她妹妹。我觉得她即便做了什么不得已的事,也必定有苦衷。小乔不是那种女人,唯利是图,见风转舵。她若愿意入宫,她爹何必如此对待她?我觉得,孟广德对她如此残酷,或许就是因为永安门那件事,他觉得她和他不是一条心的。说白了,他担心女儿记恨他害死江阙,在背后给他使绊子,所以先下手为强」 听了这番话,齐轩成眼中掠过一丝惊讶,继而微微自嘲,垂眸片刻又说:「殿下,我们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今晚你去见孟瑾乔,她必定会把太后的思量和盘托出,并告诉殿下她嫁给你只是权宜之计,你们是假成亲。然后以掩护你为交换,换取你日后功成,赦免她的弟弟和小妹,保全孟家其他的无辜人等。若我说对了,请殿下以君子之心待之,不要强人所难。若我说错了,孟瑾乔愿意自荐枕席,殿下自便。」 再次被他的说辞惊到,杨懿有些想不通,沉思了一会就问:「既然你这么说,就说明小乔不是探子,不对,她是探子,但她是被逼无奈。她帮我,很好啊,可为何要假成亲?她嫁给我有何不好?」 第386页 「她有丈夫的。」 「她几时嫁人了?江阙已经死了。」 闻言,他站起身,认真地看着他说:「他没死。」 杨懿惊愕不已,怔了片刻才问:「他在哪?」 「殿下眼前。」 脸上的惊愕无限放大,下一刻杨懿腾地站起身一把揪住齐轩成的衣襟,逼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再说一遍。」 回瞪他,他同样一字一顿地回答:「我就是江阙。」 四只眼彼此瞪着好一会,杨懿勐地松手后退了一步,坐倒在椅子上继续盯着他上上下下地看,可他不认识江阙,看不出任何端倪。嘴唇轻颤片刻他才问:「可是,可是我在刑部看过永安门的死者名册,他的尸身有人验过,他死了的。」 「我本来确实要死的。那一晚我们被合围在永安门内,四周是高大的宫墙,城楼上箭矢如雨,高喊着『宁远侯谋反』。我们情知中计,拼命用盾牌掩护,撞击永安门,希翼能杀出一条血路。可是没用的。他们至少调动了二万大军,加上禁军……」他似乎又回到那个残酷而绝望的夜晚,神色游移,声音却逐渐平静下来,渐至森冷。 「应元骏惨死,跟随他的勤王禁军全部伏尸在长平宫外。我们进宫时,他们已经掌控了皇宫,把我们骗来只是为谋反找一个最好的理由,顺势除掉所有可能反对东宫的人。」 发怔许久,他又说:「殿下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用火攻把宁远侯府,宋王府,林王府全部焚烧殆尽吗?因为王府和侯府都有家将和私兵。他们担心这些忠心的护卫们逃出去,所以不计老弱,斩草除根。」 盯着跳动的烛火一会,他扯扯嘴角,苦笑了一下:「我以为我死了,可有人救了我。醒来时,尘埃落定。我本来可以离开大齐远走高飞,但我回来了。殿下,你若与我易地而处,会怎样选择?」 第382章 你住口 没回答。杨懿看了他很久,深吸一口气问:「所以你找我,不仅仅因为父皇身后只剩下我和大哥?」 「殿下踏入这浑水,是为了做皇帝吗?」 扯扯嘴角,他似乎笑了一下,摇头道:「母妃临终,嘱咐我不要搅合争权夺位,让我远离朝堂做个逍遥王爷,一生自由,免得日日劳于案牍,周旋于权谋,时时刻刻考虑着朝局的平衡,难得安乐。」 出神半晌,他又说:「要不是你不停地告诉我大哥提防我,想杀我,我才不会回来。然后你又告诉我……可我真是不明白,太子册立多年,他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惹得父皇一定要废黜他?」 没回答,江阙想起那盘棋,微不可闻地嘆息了一下:「或许先皇终究觉得他……不足以承天下。」 两人面对面站了好一会,江阙终于抛开心头的牵挂和忧虑,轻声说:「殿下今晚一定要去见她,因为你的内宅里或许有人窥探。」 直到他消失在暗道里,杨懿才回过神。继续呆坐许久,他没精打采地进了沐池。闭着眼泡在水里,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不知是惊愕,愤怒,还是荒谬,无奈。想起这场莫名其妙的赐婚,再想起孟瑾乔,满心的欢喜被江阙的出现搅得支离破碎。 同时,江阙正默默在暗道里穿行。 暗门近了。黑暗中,他站住脚,有些无力地靠着洞壁,闭上眼。心中翻腾着说不出的痛,说不出的懊悔。 听了杨懿的那番话,他突然发现,他甚至不如杨懿那般地信任孟瑾乔,相信她绝不会害自己。可在濮阳昊说出的那一刻,他动摇了。他起了猜疑,这才让洛洺送信讨要百花瘴的配方,试探她!然后质问她!结果呢?等他赶回来时,她已嫁作他人妇。 即便只是权宜之计,可是……有种恐慌翻涌着,似乎就要永远失去她的惶恐抓住了他。 「小乔!」 黑暗中,他喃喃低语。 「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你的,是我错怪你,对不起!」 还需要问什么呢?如果她真的写了那封信,孟广德岂会如此残忍地对她?杨懿说得对,若非不能同心,虎毒焉会食子? 心痛,很痛,很痛。 可夏非也说得对。局势如此,孟瑾乔栖身泰王府是最好的对策,至少泰王有足够尊贵的身份能保护她免于戕害。他挣扎很久才压抑住带走她的冲动,选择去见泰王把一切和盘托出。 他相信孟瑾乔对自己的真心,更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他的为人。 即便如此,心里依旧翻搅得难受。 不知在黑暗里呆立了多久,他终于深吸一口气,甩了甩头。 懊恼已经无用。他必须咬牙坚持下去,到了那一日,他相信她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 走出密道,今夜弯月如钩,漫天星光璀璨。他却不得不再次变成齐轩成,戴着这个面具直到重见天日。 收拾了一下失落的心情,他回到青瓦坊。 应无尘已经心满意足地啃完骨头,正兴致勃勃地喝着果子酒。看到他,应无尘抬头问:「大哥,你怎么晚饭也不吃。这里还有两条烤肋骨,我特意留给你的。」 闻声,齐轩成顿了顿脚步才走过去,低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就问:「他们说陆家的人来找我很多次,苏绣也来过很多次,你为何不让他们送消息?」 撇撇嘴,应无尘没觉得自己有错,理直气壮地回答:「她和我们不是一伙的。为什么要管她的死活?」 第387页 看着他一脸的无所谓,齐轩成顿时火冒三丈高,扶着桌案,他一字一顿地问:「你知不知道她是我的妻子?是你的大嫂!」他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无尘,我把你当做亲弟弟。我知道当年的事对你的打击,你对她的偏见我理解,我纵容你胡闹,替你辩解,可你呢?你口口声声叫我大哥,那你知不知道她对我有多重要!你坐镇京城,你一直知道却故意隐瞒,你到底想干什么?」 多年来,他第一次对他如此的疾言厉色。 应无尘惊讶不已,抬头瞪着他一会,腾地也站了起来,大吼:「我想干什么?我不就是为你好吗?哼!我知道她以身相许,那又如何?说什么情比金坚,可她为何要嫁给泰王?大哥,你不觉得她聪明得过头了吗?她会用兔子带路穿过夏大哥的迷阵,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她爹把她嫁给谁都无所谓,反正她有的是办法把她爹搞得晕头转向!那一晚她不知怎么搞出了一百万两黄金的债务,逼得她爹把她弟抵押给陆淮叶,变相把他救走。然后,闷声不响地见到太后,眨眼间就成了泰王侧妃!你说,她是不是比你更有手段?这种女人谁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你还是清醒一点,离她远些吧。」 「你!」 「哼!她聪明得很,很懂得什么叫借力。她故意扣下夏大哥的丽兔,引诱你们主动去见她。她那点小心眼谁看不出来,只有你被她哄得晕头转向。还有裴大哥,他更傻。为了个女人白白把官职丢了,可人家心里根本没有他。」 一气之下,应无尘把自己发现的孟瑾乔的坏处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在他看来,孟瑾乔的聪明叫做心眼坏,会驱虫叫诡异,就连做花糕也叫笼络人心。 被他的胡说八道气得七窍生烟,原本就心情抑郁的齐轩成再也听不下去,「住口!你住口!你口口声声说她是坏人!可那一晚你失手被擒,是她间接地救了你。」 「不是。是我自己自救。」 「心虚。明明是她救了你,为何不敢承认?」 「你才心虚。你找你的小乔去啊,可她是你的吗?她现在是泰王的。」 被这句话刺痛了,齐轩成铁青着脸一把抓住应无尘的衣襟,「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她现在是泰王的女人。她哄完你再去哄泰王,左右逢源,不知羞耻。」 「住口!」 「我就要说。她是狐狸精……」 第383章 买醉 两人越吵越大声,不知是谁先动手,他们打了起来。打着便打出了真火,杯盘被扫落一地,花草倒折,一地狼藉。 没想到闹得这么凶,留在青瓦坊的人忙冲出来劝阻。 「公子!」 「无尘公子,你少说几句吧。」 「我就要说,她就是狐狸精,臭狐狸精!」被拖开,应无尘又叫又跳,破口大骂。 另一边,洛洺三人死死拖住气红了眼的齐轩成,苦劝:「不要打了。你们打岂不是让向缨高兴?」 「是啊,公子,他喝多了,信口开河,你别理睬他。」 劝了好一会,齐轩成狠狠甩开他们,一跺脚离开了青瓦坊。 见他气沖沖地走了,洛洺回头看看兀自愤怒的应无尘,走过来说:「无尘公子,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你有错。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争执,都是他们的事。可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连个信都不给公子捎呢?」 「哼!你也一样被狐狸迷住了。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毫无悔改之意,气哼哼地怼了回来。 被他顽固和执拗堵得哑口无言,洛洺也生气了,脸一沉斥道:「你就没想过吗?如果孟瑾乔真的跟她爹沆瀣一气,她有一百个机会举报我们。但她没有。即便她爹对她那么残忍,她依旧没有说出公子的身份,不曾拿着青瓦坊去替自己换取出路。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她就是无辜的,那封信跟她没有关系。利益抉择之际,最容易看得出一个人的真假。难道直到此时此刻,你还认为她别有用心?你不是小孩了,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脑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等应无尘发作,掌柜的再次拖住他,一面示意洛洺,「别说了。事已至此吵有什么用?洛洺,你去看看公子。他心情不好,别让人趁虚而入。」 一怔,洛洺挑了下眉,掉头走了。 气愤愤甩开那掌柜,应无尘同样哼了一声,怒气沖沖往另一边走了。 无奈地摇摇头,众人彼此看看,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青瓦坊外,齐轩成一个人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秋季时节夜里不冷,虽然戌时三刻过了,燕京城里依旧很热闹。 走了好一会,齐轩成抬头看到珍馐楼,驻足片刻才登楼而上。 「请问客人喝酒还是吃饭?」见他神情冷漠而抑郁,伙计忙走过来小心地招唿。 「找个临窗的位置,安静的。」 「这边请。」 片刻后,伙计端上几样小菜,一碟彩虹糕,一壶茶,两壶酒。 盯着彩虹糕一会,他夹起一片。原本清甜可口的彩虹糕,他却吃出了苦涩的味道。泄气地放下筷子,齐轩成毫无胃口,随手拿起酒杯,一杯再一杯,喝起了闷酒。 另一座小酒肆里,应无尘也在二楼寻了一处空桌,气愤愤地借酒浇愁。他没觉得自己做错,齐轩成却动手打自己,真是既憋屈又愤怒,既不解又委屈,一气之下就出来买醉。喝了一会,他拍案大叫:「伙计,拿酒!」 第388页 「来了,来了!」 嚷嚷声惊动了不远处一张桌子旁坐着的人。他转脸打量了应无尘一会才收回视线,回想半晌就说:「这个人很眼熟,似乎是我们上次抓到的贼。」 他身边一个人正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闻言一愣,转脸问:「你看清楚了?」 「他的声音特别耳熟,看侧脸很像。」 「这样啊。等等。」第二人离去片刻。 不多时,伙计端着两壶酒上来,「公子,这是那位客人请你喝的。」 喝得有些晕,应无尘转脸看去,蓄意送酒的第二人便遥遥拱了拱手,微微一笑。没有追究,应无尘随手举杯笑了一下表示感谢,继续喝自己的酒去了。 收回视线,第二人低声问:「看清了吗?」 「是他。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你盯着,我去禀报首领,一定要活捉。」 不提应无尘被人盯上,一道倩影上了珍馐楼,四顾片刻便往最靠左的雅阁走去,她是孟瑾媛。 今日姐姐出阁,她懒得相送,直到花轿走了才悠闲地往舅舅家里去。盘桓到戌时过后,她回府走到一半又拐回了街上闲逛,正逛着就远远地瞧见一个背影,颇为眼熟。惊讶地尾随了一会,她才大胆地跟了上来。 雅阁的门半掩着,往里一看,果然是齐轩成在独饮,心中一喜,她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娇笑道:「齐大哥。」 毫无兴趣地瞄了她一眼,齐轩成继续喝闷酒。 「你怎么一个人喝闷酒?我陪你喝吧。」 懒得搭腔,他继续喝。 见他神情抑郁,孟瑾媛猜到他是为了姐姐出嫁而难过,心下顿觉郁闷。转了下念头,她坐下拿起壶给他倒上,殷勤劝酒。 看着他喝了一会,她假惺惺地安慰:「齐大哥,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可你不知道,我姐欠了陆淮叶一百万两黄金,她对我爹说想让你替她还债才对你好的。可你一直不回来,她见没希望就改嫁给泰王了。她哄骗你的。你别傻了。」 「别说了。你能不能安静点?」喝多了,他只觉得头晕,随手推开她就要去拿酒壶。 「好,我不说。来,我们继续喝。我给你倒上。」 喝空三壶,齐轩成渐渐停住了手,倚着窗,他半闭上眼。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身上,与屋檐的阴影交错着勾勒出一片斑驳的光影,为他平添了一分脱俗的飘逸。怔怔瞧着他的侧脸一会,孟瑾媛忍不住靠过去抱住他的手臂。 「齐大哥。你看看我,我也很好的,我陪着你好吗?」 她在他耳边低声细语。 他醉了。恍惚中有人在叫自己,轻软的手落在脸颊上,有些暖。 「轩成。」 「唔。」下意识地,他抓住那只小手。 脸一红,她心中却暗喜,顺势靠到他怀里,在他耳边叫:「轩成,我在这。」 齐轩成觉得那个声音有些耳熟,随口答应:「你来了。」 第384章 有埋伏 看着他脸上的恍惚,孟瑾媛不知怎的,突然无师自通地伸臂抱住他的脖子,轻轻应答:「我来陪你。轩成,我在这。我来陪你。」 声声蛊惑落在耳中,恍惚中,他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孟瑾乔。昏头昏脑间,他搂住她,收紧了手臂。他的气息吐在耳边让她觉得身上有些发烫,只觉得心跳如鼓。下一刻,她听到他在耳边喃喃地叫:「小乔!我好想你。」 「……」 「小乔!」 愣了一会,她不由得抬起头,伸手抚上他的俊颜,「轩成,我不是小乔。」 听到这话,齐轩成稍微蹙了下眉,似乎没有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甩了甩头却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些模煳,不自觉地问:「你是谁?」 「我是媛媛。」 「媛媛?」 听到这个回答,他蓦地清醒了些,再次甩甩头定睛一看,闭了下眼再定睛,下一刻他如被蝎子蛰了般把她往外一推,「怎么是你?」 毫无防备,孟瑾媛一下子被他甩了出去,撞在一旁的凳子上,疼得惨叫一声。 正等在雅阁附近的丫鬟听到自家小姐惨叫,大惊失色地沖了进来,一个仓皇地扶起孟瑾媛,另一个眼一竖指着齐轩成就骂:「好你个登徒子,竟敢调戏我家小姐?」 再次狠狠甩了几下头,齐轩成随手拿起那壶冷掉的茶浇了自己一脸,又清醒了些,睁开眼,他没好气地回答:「别睁着眼说瞎话,赶紧扶你家小姐回去。」 不知道孟瑾媛怎么会出现在自己怀里,但他懒得纠缠,有些摇晃地站起身就欲离去。没等他走出两步,回过神来的孟瑾媛甩开丫鬟,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臂,「轩成,你不能走。你说喜欢我的,你还说要娶我。」 被她的话吓一跳,他陡然间更加清醒了些,毫不犹豫地甩开她的手,「孟姑娘,你待字闺中,有些话不该乱说,有损你的名节。」不再理睬她,他丢下一锭银子,大步下楼。 见他要走,孟瑾媛急了,只想抓住机会赖上他,懒得考虑什么名声,急步跟下来再次抓住他的衣袖,嘤嘤假哭:「轩成,你不能丢下我。刚才你抱着我,你还亲我的脸。呜呜,你怎么可以这么对人家?你要负责,你要娶我。」 错愕,齐轩成正欲再次甩开她,却勐地想起了什么事。顿足,他转头问:「你说什么?」 第389页 「呜呜。你刚才抱着我,你要负责,你要娶我。」 低头看着她,他微微拢眉。发现他不说话也不推开自己了,孟瑾媛大喜,立即抱住他的手臂,「你说了你要娶我的。你真的说了。轩成,你不能赖帐。」 他没回答,只是回想着什么。 一时间,他们俩就这样杵在珍馐楼门前,举止暧昧。幸好夜已深,路上没什么人,否则这一下就真的说不清了。正在这时,一路找寻了好一会的洛洺走到附近,抬头看到这个情景,他吃了一惊,想也不想几步冲过来一把拽开孟瑾媛,「你离他远些。」 正得意,孟瑾媛一下子被他的大力甩得晕头转向,失控地倒退了好几步,幸好被赶下来的丫鬟扶住。 「公子,我到处找你。我们回吧,夜深了。」 看看他,齐轩成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轩成!」 止步,洛洺怒目而视,冷冷地威胁道:「孟姑娘自重。你再勾引我家公子,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被他兇狠的目光惊得一抖,孟瑾媛下意识地缩了缩头。 哼了一声,他大步跟上了齐轩成的背影。 「轩成!」 他似乎没听见。 气得直跺脚,可孟瑾媛被洛洺吓住不敢继续纠缠,恨恨地发闷了一会才没精打采地叫来车夫,上车回府。 亥时二刻。街上空荡荡的,城里安静下来。一路走着,齐轩成想着什么。刚拐过街角的阴影,他倏然一惊,本能地一低头。 噗噗噗……数道寒光擦过他的脸颊,眨眼间暗器如雨。 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一下子酒全醒了。急退两步,他勐地一拉身后的洛洺,扬手掷出两只小球。啪,两张奇型的丝网蓦地弹出,电光火石间硬生生挡下了大部分袭来的暗器。暗藏的人「咦」了一声,打了个唿哨便齐齐扑出,刀光连成一片向两人卷到。 翻掌,衣袖中滑出一把奇型的短刀,握住刀挡开一记横噼,他叫道:「有埋伏,快撤。」 两人互为倚角,与伏击的人缠斗,且战且退。 同一时刻,方竹影不知几时出现在应无尘身边。见他喝得舌头打结,摇头说:「你怎么喝个酒喝成这样?」 「唔,嗯,管你什么事?」 夺过酒杯,「夜深了,店家都打烊了,你还杵在这喝,喝什么喝。」 「给我。」 扬手把酒杯丢出去,方竹影气势汹汹地站起身丢下一锭银子,抓住应无尘的手臂:「别喝了。走,我送你回去。」 「别管我!我能,我自己,自己会走。」甩开她,应无尘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没等他迈步,方竹影蓦地转脸,下一瞬尖叫一声:「趴下。」一脚踢倒醉得站不稳的应无尘,扬手砸出酒壶。 砰! 碎片四射间,她就地打了个滚,扑过去拽起应无尘往外一推。哗啦一声伴随着闷哼,应无尘被她撞得摔出了窗户,肩膀着地摔在一楼的地上。跟着跃出窗户,方竹影落在他身边,低头一看,一枚燕尾镖深深扎在他的左肩下。 「哎,受伤了。应无尘,应无尘,你醒醒,你怎么样?」 「咳咳!我……啊!痛!」 剧痛之下,应无尘清醒了大半,麻木却从左臂逐渐往外蔓延。喝得太多,他毫无防备之下中了暗算,一身武艺眨眼间被削弱了一半有余。挣扎数下,他才勉强爬起身,甩甩头方欲说话,四周喊声大作:「有贼人!抓贼!」 「有埋伏!快走!」来不及细想,方竹影扶着应无尘,夺路而逃。 「追上去重重有赏!」 一大拨人从各处冒出来,持着明晃晃的钢刀,围追堵截。 第385章 君子之约 狂奔了好一会,应无尘的左臂完全动不了,麻木感飞速地往右蔓延。 停下脚步,他狼狈地喘息了一下推开方竹影,催促道:「你走吧,别管我。他们要追上来了。」 跺脚,她摇摇头:「笨蛋。我走了,你就死定了。」 苦笑了一下,「我很快就动不了了。你赶紧逃走。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快走啊!」 「所以我要在这。我走了,谁救你?」不容分说地抓住他的左臂,「跟我走。」 「方竹影……」 「闭嘴!」 环顾四周,她心一横,一脚踹开最近的民居,扶着应无尘闯了进去。 「救命!」 「在那边!」 追到近前,只见几个人蜷缩在地上筛糠,追来的差官兇狠地逼问:「贼去哪了?」 「那边,往那边跑了。」 「追!」 燕京城里喧闹起来。 方竹影背着应无尘闯入一连串的民宅,七弯八拐后窜出来,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在城内的巷道里乱窜,然后没入城东的大片宅邸。这里居住的都是燕京城内的世家豪门,楼宇连绵,花园比肩。很快,各个府邸灯火骤亮,捉贼声响成一片。 燕京城内贼喊捉贼,城外的小宛镇上,夏非站在黑暗里打量不远处的静谧庄园。青石镇上,薛剑一行同样虎视着一座看似寻常的宅邸。小旗镇外不远,陶严众人藏在一个小庄子附近。 亥时末刻,他们同时往目标潜去。喊杀声起,黑暗中,短兵相接。 城内外打得热闹,泰王府里早就静下来了。只有丽颖阁里的红烛依旧在烧。孟瑾乔早就自己取下了红纱,吩咐众人都去休息,只留下苏绣服侍。这时,她正盯着跳动的烛火出神。 第390页 杨懿还没有来。 子时初刻,门响了。看了一下苏绣,孟瑾乔站起身转脸看去。杨懿走了进来,却在门前站住,没有往前走。 斜眼看看主子,田陇觉得他的状态有几分怪。思忖了一下便带着跟随的太监们退下,苏绣也跟着退下,门关上,屋内只留下两人。看着她,杨懿想起江阙的赌约,心情再次变得复杂起来。 孟瑾乔也觉得杨懿怪怪的,想了想就问:「赐婚那一日,殿下收到了一封信吧。」 闻言一愣,他不禁问:「你怎么知道?」 「那封信是我派人送的。」 他挑了下眉。 「与容家的婚事闹得满城皆知,但不是我散布的。太后听到传闻却以为是我散布的,于是召我进宫。我说姨娘意欲加害,恳求太后照顾我的弟弟,并告诉她……殿下回京或有所图。太后先赐婚后加冠,就是要告诉我好好办事就能换得弟弟的锦绣前程。」 「殿下,太后对你不怀好意,迟早会图穷匕见。我不得已利用了这一点,暂时託庇于王府。请见谅。」她行了个礼。 不知道该说什么,杨懿干脆走过来坐下。 「如今太后用意已明,皇帝也必定如此想,他让你入朝参政,暗藏杀机。事到如今,你我已在一条船上。所以,我想和殿下做一个君子之约。」 再次想起江阙的话,杨懿看着孟瑾乔一本正经的模样,下意识地有些可怜自己,深吸了一口气,他稳了稳心绪,「说吧。」 「你我的婚事只是一场假戏,掩人耳目而已。我留在殿下身边,替殿下应付太后,打探宫中的虚实,做一些女眷才方便做的事,辅佐殿下成就大业。成功之日,请殿下履行三个约定。」 她竖起三只纤细的手指,认真地说:「第一,请殿下彻查永安门之变,替无辜者洗冤。第二,我父亲孟广德参与弒君的阴谋,可府中很多人是无辜的,请殿下赦免他们的连坐之罪。第三,请殿下给我一纸休书。」 他看她。 她也看他。 看了她好一会,杨懿很想笑一下却笑不出来,沉默半晌就问:「我可以答应你,但你就这么讨厌我?江阙不在了,你何必作茧自缚?」 「我没有讨厌殿下。在我眼里,你和你哥哥不一样。他是小人,你是君子。」 她很认真地回视他,毫不闪避,可她的眼里没有半点情意。 看着这双眼睛,杨懿有些出神。身为皇子,他见惯了女人们的秋波媚眼,可她们看中的只是他与生俱来的身份带来的富贵与权势。遇见孟瑾乔后,他发现她毫不艷羡权贵与尊荣,对自己只是平常以待,新奇之余平添赞赏,日子长了便生出爱慕之心。 然而此刻,她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她本该是他的新娘,可她却一脸严肃地告诉自己,她不想嫁给他,还问他要一纸休书? 第三次想起江阙的赌约,他突然觉得十分荒谬,忍不住狂笑起来。笑了好一会,他转了转念头,起身走过来。见他走近,她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发现她后退,他眼中掠过一丝捉狭,继续往前走。 他前进,她后退。 觉得有些不妙,孟瑾乔竖起一只手指严肃地警告:「殿下止步。」 不予理睬,他走到距离她一步处站住,耸耸肩笑道:「小乔,我真的很喜欢你。从我们在典书阁相识,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你最终还是嫁给我。既然有缘,何不假戏真做?」 没想到他说出这么一番话,她有些吃惊,却坚定地摇头。 见她警惕地盯着自己,杨懿觉得很好玩,再次逼近。 孟瑾乔背后是墙,退无可退。 距离她只有一掌时,他停住了。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俏脸,他摊摊手嬉笑着逗她:「今晚月色晴好,星光也很美。为何如此扫兴?要不,让我摸一下你的脸吧?」 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孟瑾乔咬了一下唇,认真地威胁:「殿下不能碰我。你碰我蚊子就会咬你。」 「蚊子?哈哈。蚊子在哪?你居然养蚊子?」错愕之余,他更觉得有趣了。笑了几声,抬头四顾不见什么蚊子,便很直接地伸出手欲要抚摸她的脸。 瞪着他的手,孟瑾乔没有闪避,却下意识屏住了唿吸。 第386章 有何贵干 他的手在距离她一毫之处滑过她的脸颊,落在墙上。他靠过来,他的唇似乎要吻上她的俏脸,却只轻贴耳畔低语:「小乔,真正的强者征服的是人心。我要的是你的心,是你的心甘情愿。我不会勉强你的,那多无趣。」 他的气息吐在耳畔,孟瑾乔耳朵一红,下一瞬顿时愠怒,想也不想用力把他往外一推,怒道:「让你学你大哥。」 话音未落,一丝红一闪而逝。下一个唿吸,杨懿直挺挺地摔倒在地上,麻木痒痛眨眼间蔓延周身,再也动弹不得。 呆了数息,孟瑾乔才回过神来,赶忙蹲下叫:「殿下?」 他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眼睛直直瞅着她,似乎没搞明白髮生了什么事。听见她问,他眨了下眼表示自己听得见。然后又眨了几下,表示询问。 看着他既无辜又疑惑的眼神,孟瑾乔蓦地高兴起来,忍不住笑了几声就说:「我警告过你,你不听。这下被蚊子咬了,很难受吧?看,这就是不守约的下场。」 再次听到「蚊子」,他眨了两下眼表示无辜。 第391页 想了想,孟瑾乔拿出一个很小的黑色袋子,「闻一闻这个殿下就能动了。但你要保证不能碰我,不能靠近我一臂之地。做得到就眨一下眼。要不你就得躺在地上直到天亮。」 目露无奈,他眨了下眼。 屏住唿吸,她把袋子搁在杨懿的鼻尖上,打开。 说不出那是什么怪味,腥臭夹杂着腐败。被那怪味刺激,杨懿蓦地觉得浑身如针扎般剧痛,接着出了一身冷汗,下一刻他腾地坐起来狂咳。 咳咳咳咳…… 狂咳一阵,他终于缓过来,却浑身酸软,无力感蔓延四肢百骸。闭着眼喘息许久,他才勉强缓过来,苦笑一声:「疼死我了。你真的养蚊子?什么怪蚊子啊。」 见他一脸悽惨,孟瑾乔更高兴了。站起身,她洋洋得意地笑道:「殿下现在知道了吧?世间奇异无数,你以为强大就可以欺凌弱小?」 「我只是开个玩笑,至于吗?小乔,你太不可爱了。」 在你面前可爱有什么用? 腹诽了一句,她认真地说:「殿下要履行约定。你远离我,蚊子就不咬你。」 十分无语,他甩甩头又说:「是你碰我好不好?我碰你了?你说碰了何处?」 孟瑾乔一呆。 被蚊子摸了一下,他只觉得头晕脑胀,再也没有精神逗她开玩笑,挣扎半晌才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床前,倒下。 「好累。你真的不睡?」 「不睡。」 「随你吧。我累了。好累。」他睡着了。 屋里安静了,孟瑾乔彻底放松下来。窗格上,一只红点正蹲着。想了想,她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包药粉倒了一些在一只茶杯里,把杯子移到窗边,悄声说:「谢谢你,小蚊子。」 似乎闻到什么味道,红点很感兴趣地落在杯子里扒拉。一个唿吸后,十几只红点蜂拥扎进了杯子,药粉可见地减少,再减少。 这些药粉是孟瑾乔新配的百花瘴。没想到蚊子真的喜欢吃,惊讶地看了好一会她才移开目光,仰望天上一钩弯月,又一次想起他。 他几时会回来? 孟瑾乔在府里孤独地望月,齐轩成和洛洺正在狼狈逃窜。苦战多时,他们数次甩掉追兵,又不断被各处冒出来的黑衣人缀上。 又一次击退追截,两人逃到一处屋檐下。喘息片刻,齐轩成侧耳听了听就说:「远处怎么隐隐有捉贼声……」勐地想起京兆府易主,他打了个冷颤,「不好。我要赶回青瓦坊。」 「我引开追兵,你逃。」 「不。你一个人对付不了的。」环顾着地形,他勐地一捶墙问道:「有没有什么地方狭小不好迂迴?我们把他们引过来,主动出击。」 洛洺急急回想了片刻,「有。这边。」 他们沿着屋檐阴影往城北迂迴。跑了一会,齐轩成故意踢飞一片瓦。 「在那边!」 深夜的脆响传出很远,正四散搜索的黑衣人飞快地追了过来。 一追一逃,他们消失在城北一间荒院里。 追到,黑衣人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里迂迴不利。我们追进去堵住他们。你去禀报,再派些人来。」 「是。」 一人转身飞奔,其余十四人散开,戒备着闯入。 院子不足二十步见方。唯一的一间旧屋前,齐轩成冷冷地问:「我跟你们有仇?」 懒得说话,为首的冷笑挥手,「上!」 他们同时举刀扑上。 眼看就要血战,齐轩成突然止步,一蹲,往地上一倒,掷出一只药瓶,顺势抱头一滚,险之又险从两个黑衣人中滑过,再一蹬,滚进了屋里。 电光火石间,黑衣人们都是一怔。抓住间隙,隐身在屋门后的洛洺大吼一声,甩出一截断刀,旋即砰地闭门。 断刀击碎了药瓶。 碎片飞溅间,黑衣人们不知中了什么邪,齐齐僵住,旋即扑通扑通,一连串声响后倒了一地。 从门缝里看到这一幕,洛洺惊讶地瞪眼大叫:「得手了。」 「快走!」开门,操起抢到的连弩把最近的几个黑衣人射死,齐轩成拉起洛洺跃上屋顶,仓皇逃去。不到一刻,援兵赶到。 就在这时,青瓦坊外拍门声阵阵。 吓一跳,掌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披着衣亲自出去开门:「哈哈,几位官爷有何公干?」 「城里闹贼,查验人口。把你们的人立即叫出来,清点。」为首的差官推开掌柜,大步闯入。 「快点!」 暗惊,但众人默契地蓄意磨蹭。拖延了好一会,他们才稀稀拉拉地来到院子里。一扫懒洋洋的八人,那差官冷声问:「名册上该有九个人,还有一个呢?」 「他今日才回来,太累,叫不醒。」 「累?没准他就是贼!来人,给我搜!」他厉声喝道。 暗道不妙,掌柜赶忙作揖,「大人,他真的睡了。您……」 「少啰嗦!还不去?你们愣着做什么?」 互看一眼,两个衙役拔腿往里走。不等伙计们想出办法阻拦,齐轩成披衣走了出来,一脸烦躁地问:「这位官爷,深更半夜,请问有何贵干?」 第387章 逃入容府 没想到他在,那差官一愣。不等他说话,齐轩成已经走到近前,似乎懒洋洋地问:「在下第一次见到大人,请教大人名讳?」 第392页 「甘勇。」 转了转念,他故意疑惑地问:「大人的官服很眼熟,似乎是,对了,裴大人经常穿这种官服。您是他的同僚?新来的?」 甘勇再次一愣。一旁的衙役听了忙说:「这是新任的刑狱掌司甘大人。」 笑笑,他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摊摊手说:「原来是甘大人。失礼了。在下今日才回到京城,没想到离开的日子不长,京兆府就改姓了。呵呵。」 这话听得怪怪的,甘勇脸一沉斥道:「京兆府掌管京畿治安,授命于陛下,什么改姓,你怎么说话的?」 假惺惺地拱拱手,「在下失言,请大人勿怪。在下齐轩成,是青瓦坊的主事者。不知大人深夜来此,有何公务?」 哑了。一时间找不到发挥的藉口,甘勇只得说:「城里闹贼,所以挨家挨户查一查人口,免得窝藏。」 「青瓦坊的九人都在。大人如果不放心,请进去看一看。」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斟酌着,他摆摆手,「既然都在,不用了。」 目送京兆府的人离去,齐轩成悄然握住拳,暗叫侥倖。想起夏非的话,心头惊涛骇浪翻涌。若非他及时警醒,若非有夏非的那瓶药,他赶不回来,京兆府必定借题发挥……如此,等待他的就是无止境的收押讯问,栽赃陷害,向缨还可能用他做诱饵来钓其他人……一旦局面如此演变,他们必定步步被动,甚至节节败退。 直到此刻,齐轩成才真正地体会到裴绍均的好处。默立许久,他阴着脸走回屋里,暂时丢下了错失孟瑾乔的烦恼,凝神苦思对策。 齐轩成险险躲过一劫,方竹影和应无尘正狼狈地蜷缩在不知哪个府邸的花园假山下。 今夜,围追堵截的人太多了。京兆府、禁军,不时冒出的黑衣人,处处都是追兵。方竹影背着应无尘好几次逃往璇玑坊,却总在路上被拦截。逃往城西的驻地,情形也类似。硬闯数次,方竹影没能冲过去,还受了不大不小的伤。渐渐地,她发现他们有备而来,只得往相反方向逃走。逃得精疲力尽,不得不暂时休息片刻。 可刚喘息了一会,他们就听见急促的脚步声。 「这里有血迹。五人一组挨个屋子搜,每一寸花园假山都要检查。」 「是。」 火把骤亮,人影攒动,危机再次逼近。 苦笑了一下,应无尘低声说:「我们一起逃不掉的。好意心领了。我似乎中了毒,浑身麻木得很,你快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没做声。方竹影抿住唇思考了一会突然问:「你觉得疼吗?」 「没有。就是麻木。」 「麻?」回想半晌,她才说:「他们是不是想活捉你,所以你不是中毒,而是中了某种迷药?」 应无尘一愣。 「如果是毒药,跑了这么久早就毒发了。除非是慢毒。可他们没必要给你下慢毒的。」似乎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她拿出一只瓶子。 「应无尘,你敢不敢把这药吃了?」 「嗯?」 「这叫聚神丹,吃了立即活蹦乱跳。但你如果中了毒,吃了就会毒血攻心,眨眼间死于非命。」 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应无尘感觉着逐渐麻木的大半个身体,心一横,一口吞下那粒白色药丸。刚吞下药,他就觉得浑身一阵剧烈的发痒,奇痒眨眼变成剧痛,勐地往嗓子上一窜。抓住脖子,他再也抑制不住「哇」地喷出一大滩不知道是黑是绿的粘液,紧接着,细密的汗水从所有毛孔涌出,眨眼间浑身湿透,再打了几个喷嚏,他蓦地觉得浑身一轻,麻木感潮水般散去,各处伤口也都不疼了。打了个冷颤,他自觉眨眼间强壮了三分。 但声响惊动了人。 「有声音。」 「在那边。」 甩甩头,他来不及惊讶药效,拔出剑,机扩连响,一把黝黑的枪出现在手中,「我没事了。我们杀出去。」 追兵赶到。 「在那!」 「拿下!」 幽幽暗光腾空而起,直扑为首的人。 情知敌手势大,应方两人都不再隐藏实力,一个抖枪,一个挥刺,战力骤然提升了十倍都不止。胶着了不到一刻,两人杀出重围,再次夺路而逃。一路狂奔,他们甩掉了追来的衙役和禁军,身后却再次冒出黑衣人,紧跟不舍。心下一沉,应无尘却也有些急智,环顾着地形往右一拐,「我们得冒险了。这边。」 他们相跟着消失在一道高墙后面。 未几,黑衣人追到。看着四周高大的院墙,一时间难辨方向。沉吟了一下,为首者吩咐了一句。一刻后,十名禁军拍开了那座府邸的大门。 同一时刻,这座府邸深处的一株矮树下,方竹影打量着前方那个十分豪阔的院落,悄声问:「这是哪?」 「容府。那个院子最安全,追兵不敢进来。」刚说完,就见巡夜的护卫走过去了。抓住间隙,应无尘拉起她身形连闪,没入了那座安静的院落。 院子东边有一间华丽的大屋。四个丫鬟在外间蜷缩着打瞌睡,内间,陈氏正倚着桌案托着头,一个劲地鸡啄米。屋内瀰漫着浓重的药味,夹杂着些许腐败的臭味。床上躺着一具干瘪的躯体,眼似乎半张,四肢偶尔痉挛。正是活死人容荀。 轻手轻脚绕过丫鬟们潜入里间,应无尘看到陈氏,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方竹影却皱了皱鼻子。沖鼻而来的怪味让她脚步一滞,一不留神就踩到了陈氏的裙角。瞌睡中,陈氏打了个趔趄,勐地一睁眼,下意识地「啊」一声,没叫完就被应无尘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第393页 此时,林枫正走到院外巡视防守,他勐地转脸侧耳一听,「有声音!」掉头直奔大屋。 屋内三人六只眼睛互瞪,屋外脚步急响,一阵斥骂传来。 「起来。谁让你们睡的?」 第388章 互助 听到声音,应无尘暗道不妙。正想着如何脱身,方竹影眼珠一转附耳对陈氏说了句话,又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拉着应无尘消失在屏风后。 他们刚走,林枫进来了。 一看屋内,他就问:「少夫人,你没事吧?」还有些懵,陈氏被他冷飕飕的声音问得寒毛一竖,忙回答:「没,没事。」 打量着她有些慌乱的神情,林枫狐疑道:「真的没事?我为何听见有喊声?」 再次打了个冷颤,陈氏不由得抬头看他,想了想才站起身,揉了一下手背说:「我刚才倒茶不小心被烫了一下。可你为何审贼似的盯着我,我做错什么了?」 「烫到手了?我看一下。」 见他不依不饶,陈氏垂了一下眼睫,一瞬间转过几个念头,她伸出左手。手背上有些红,不见水渍。 瞧着那片红,林枫心下有些怀疑。没等盘问,陈氏突然把手往回一收。他一愣,她却媚笑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臂,娇滴滴地说:「你总是看我的手为何?这会子没人,不用假公济私。」 她突然笑得如此妖冶,林枫一时间没回过神。 见状,陈氏吃吃轻笑,伸手一点他的额头,「怕什么?少爷什么都不知道,屋里只有我们俩,丫鬟们不会进来的。」 总算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林枫如被蛇咬般推开她,没好气地说:「少夫人请自重。」 「哼!装什么呀。」她笑盈盈地再次抓住他,「夫人早就睡了。老爷在小姨娘那儿,他不会知道的。」 见她好似个荡妇般缠了上来,林枫暗骂晦气,再次甩开她怒道:「你这个疯女人。」一时间忘记了贼人,他转身往外走 「别走啊!」她第三次扑过来抓住他。 「滚开!」 林枫逃也似地走了。稍微舒了口气,陈氏啐了一口,似乎怒沖沖地叫道:「来人!」 「在。」 「你们去烧水,我要洗洗脸。你们两个懒骨头好好地守着,谁准许那些护卫不通报就闯进来的?成何体统。」 「是。」 骂了丫鬟几句,陈氏似乎随手地闭了门,四下看了看就熘到窗边,轻声叫:「没事了。」 应方两人正一起踩着窗子的挂檐,堪堪把身体悬着隐藏在墙外的花树阴影间,此处狭小,只得四只眼彼此瞪着。闻声,方竹影松了口气,正欲往下跳却被应无尘抓住。 一鄂,她正欲问,他轻轻摇头。 就在这时,丫鬟拍门叫道:「少夫人,老爷来了。」 吓得一抖,陈氏急忙忙掉头小跑着回到门前拉开门栓,「老爷。」 来者正是容天明,身后跟着林枫。 一扫屋内,他一瞪陈氏,「你关着门做什么?」 「我出了汗,准备换衣服,随手关了门。」 哼了一声,容天明示意林枫,「禁军说贼人可能藏在府里,你查看一下。」 「是。」 在屋内转了一圈,林枫的目光落在窗户上。想了想,他转头问:「少夫人,这个季节不冷,大夫也吩咐屋里要通风,你关窗为何?」 「没啊。我几时关窗了?哦,难怪我觉得屋里闷闷地。」心头一跳,但她确实不曾关窗,就转脸骂道:「你们谁进来关窗的?」 「没有啊,没有啊,少夫人,我们没进来。」 几个丫鬟吓得要死,跪下一叠声地辩解。 见状,林枫再次转头去看窗子。窗户半闭,支着窗的架子歪了一半,斜着夹住在窗边。摸了摸窗棂,没有痕迹。林枫琢磨了一下推开窗往外看。这一下似乎惊动了什么,吱吱几声,长草一阵抖动。 「死老鼠!」没好气地呸了一口,他收回视线走回来说:「将军,窗子的支架子松了,看起来是被风吹了打下来的。」 得知无事,容天明点点头:「那就好。你带人把府里细细搜查一遍,不要出岔子。」 「是。」 脚步声远去,陈氏坐倒在桌前,惊出一身冷汗。 窗外,方竹影吐了下舌头,然后眨了一下眼表示夸奖。见状,应无尘也得意地眨了下眼表示自夸。若非他急中生智用脚尖把窗户轻踩了下去,又丢出石头砸动长草,再学老鼠叫,未必能引开了林枫的视线。 没一会,丫鬟捧了水回来,陈氏假意洗了脸,然后说累了,小心地半掩了门,吹熄两只灯烛。等待一刻,应方两人从屏风后面拐了出来。 彼此看看,方竹影说:「多谢少夫人。」 苦笑,她低声说:「姑娘说吧,你有什么法子帮我?」适才情势紧急,方竹影灵机一动在她耳边说,别叫。你帮我遮掩,我帮你逃离苦海。 自从容荀成了活死人,李夫人认为陈氏照看不利,把怨恨全部宣洩在她身上。不但每日逼着陈氏亲自替丈夫擦身,按揉手脚,餵水餵药,容荀有时抽搐发冷,还勒令她用身子给他取暖,夜里也要亲自守着,连个囫囵觉也难得。稍有不从,非打即骂还挨饿。数月下来,陈氏被折磨得瘦了一大圈。她的娘家只是四品官,既难敌容天明的权势,也就无力护持她的周全。听了方竹影的话,她一横心,干脆铤而走险。 第394页 看着她黯淡无神的脸,方竹影走到床前看了几眼活死人才走回来说:「听说你婆婆对你非常恶劣,她病了,你至少能睡好觉。」 「啊,可……」 「三日后我设法把东西给你。但你要告诉我,沖喜是谁的主意?」 懒得隐瞒,她回答:「婆婆从拍卖会回来后日夜哀求,老爷毕竟只有独苗就去求向缨讨要什么奇药,接着就说出了沖喜的事。孟瑾乔的八字是她弟弟送来的,不外就是刘姨娘干的好事。」 陈氏与容荀本就没什么夫妻情分,被婆婆日夜折磨,最后一点情分早就磨光了。恨极了容家这个牢笼,她竹筒倒豆子把沖喜的虚实说了个干干净净。 旁听着,应无尘思索了一会就问:「你能进出容府吗?」 「能。」 「陈夫人,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她蹙眉。 「你没有儿女,婆婆又如此恶劣,容荀一旦死了,或许会让你殉葬。所以……你帮我留意容天明的举动,我助你脱离容家,改嫁他人。」 第389章 伤心往事 震惊地看了他一会,陈氏抿着唇很久才低声问:「改嫁?可能吗?我还有父母姐姐,我爹只是四品官,我怕容天明会报復的。」 「你不用管他报復与否。你帮我,我帮你,互助而已。要不,你想在这熬到死?」 看着他脸上的煞气,陈氏心头有些惊,想了想就问:「你们有仇?」 他点头。 释然。寻思片刻,陈氏却也果断,咬牙道:「一言为定。」 「让你的娘家人在角门外放几个花盆,消息放在第三个花盆里,其余的就不用管了。你若有事要帮忙,也可以放在花盆了。」 「好。」回想了一下,陈氏突然说:「有件事你或许感兴趣。」 「什么事?」 「不久前,我听见护卫们议论,什么紫剑门门主在西井镇养伤,这会子养好了就去了锦州。他投靠了老爷,好似还有三十几个好手跟着,都是精锐。」 「西井镇?」 「嗯。容家在西井镇有个隐秘的别院,是容天明培育死士的地方。镇上还有个兵器铺子叫横记,明着卖些刀剑,暗地里却做着铸造私钱的勾当。那些私钱铸造得跟官钱几乎一模一样,表面是铜皮,内里都是瓦渣。他们用这些私钱把官钱从户部的府库里换出来。容家就是这样发财的。」 吃惊地听着,应无尘寻思片刻才问:「你怎么知道?」 「我这些日子苦得很。可住在夫人的院子里,难免听到些私下里的话。夫人最亲信的陪嫁嬷嬷姓毛,听说铸造私钱的生意是毛嬷嬷的哥哥在负责。毛家专做仿造,惟妙惟肖。夫人之所以是夫人,不仅仅因为有儿子。」 「还有,似乎容天明当年在司马卫里听过一个传言,什么宁远侯跟长乐侯曹重是生死之交。这几年,他一直想把旧案扯到曹侯身上,但人家不做官,一年里没几个月在京城,他才无缝可钻。」 听着陈氏把容家的隐秘逐一揭露,应无尘越听越心惊。紧抿着唇许久,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多谢。你放心,答应你的事一定办到。」 丑时末刻,容府再次安静下来,他们已经隐藏了将近一个时辰。 情知不能久留,应方两人潜出窗子,按照陈氏告诉的地形,往厨房方向潜去。不多时,他们顺利地从厨房旁的小角门熘出,钻进小巷道。七弯八拐,数次避开依旧在搜捕贼人的衙役和禁军,逃进了陆府。 夜静更深,陆府的家将却十分尽责地守着。 看到方竹影带着应无尘进来,守夜的家将没有质疑,只说:「方姑娘,你回来就好。今夜城里乱。不早了,你赶紧去休息吧。花园西边有两间屋空着,都是收拾过的,可以住。」 她莞尔,「多谢。」 跟着方竹影往里走。看着沿路剥落的画漆,杂乱的野草,应无尘忍不住问:「这里怎么这么荒芜?」 「陆侯爷过世后,端平公主不时找茬,对头们也不消停,玉夫人出身寒门毫无依凭,陆夫人伤心过度病上加病,她不想去烦她,孟广德更是置若罔闻……一来二去地有出无进,府里各处的开支又很大,日久无力维护就变成了这样。」 「……」 方竹影轻车熟路地带着应无尘进了厨房。厨下无人,一片黑暗。点了烛,她走过去揭开一只锅,欣喜道:「太好了。我就知道有吃的。」 错愕,「你来这是为了吃东西?」 「对啊。跑了那么久,你不饿?」 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有点。」 「所以啊……你会生火吗?」 「当然。」一想,他精神起来,走过来拾起一根柴一看,摇头说:「这柴太粗,不好点。瞧着。」应无尘操起柴刀。一片刀光闪过,地上掉了一堆薄片。方竹影吃惊地掂起一根一看,「你噼柴的功夫真不错,这么薄。」 拿出火摺子点燃一根,应无尘看了一会腾起的火焰才把它丢进灶膛里,一面说:「我爹说要学成幽焰枪必先练成眼疾手快,稳准狠嘛,所以我十岁就开始噼柴,十三岁的时候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噼好七根柴。那些年我们家的柴都是我噼的,黎叔乐得很……他说自从我噼柴后,生火变得很简单。我妹妹十二岁开始噼柴,她刚练了三个月……」 盯着越来越旺的火,他想起温暖的昨日,心中翻腾着伤痛,沉默了下去。 第395页 低头看看他阴郁的脸,方竹影在他身边坐下,想了想就问:「你喝那么多酒,是不是……齐大哥回来了?」 停顿很久,他轻声回答:「酉时过后,大哥赶回来了。他铁青着脸骂我,还打我……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从没有这样凶的……」 破天荒地没骂他活该,方竹影托腮思索了一会又问:「你和孟家是不是有仇?你爹也是宁远侯府的?」 「我爹是先皇的禁军大统领,他叫应元骏……」盯着那些火,应无尘把永安门之变的经过告诉了方竹影……然后低声说:「那天我爹当值,我趁机熘出去打猎。我追赶一只狐狸越跑越远就迷了路,只得在树上住了一宿。次日午后我才找到路出了山,刚走到小旗镇就见到四处嚷嚷的官兵,一个老人悄悄告诉我宁远侯谋反……」 应无尘仓皇赶回却看到司马卫大军集结城下,远望城中黑烟弥天。匆匆逃出避祸的人告诉他,皇帝遇刺驾崩,宋王、林王与宁远侯、禁军大统领勾结叛乱,太子调兵平叛,城内正在抓捕乱党,云云。 惊愕万分,应无尘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就看见禁军在搬运尸体。他尾随在后欲要搞清楚究竟,恰好遇到了收买禁军,换走江阙尸体的夏非。夏非拦住了要去找寻家人的应无尘,带着他和江阙连夜逃离燕京。薛剑留下搜寻各家的倖存者。可应元骏战死宫中,应府被血洗,妻女连同僕役护卫五十三口无一逃脱,只有应无尘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 默默听完这段悲伤的往事,方竹影出神许久才说:「所以你对孟家深恶痛绝?」 第390章 你去查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应无尘才问:「如果你与我易地而处,会怎么做?」 瞧着燃烧的火好一会,她轻声回答:「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你恨他们没有错。」 没想到她这么说,他有些惊讶。 「有件事你不知道。最近小乔姐姐让我去她家偷窃丫鬟的名册,让我查几个人的去处,死没死的。虽然她没说缘由,但我觉得她在查她爹,还有二房。」 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他就问:「那几个人跟她爹有什么关系?」 「那几个人以前都是府里的下人,似乎是服侍二房的。我猜测小乔姐姐的娘或许死得不明不白。苏绣告诉我,江阙死后四日,九月初七,陆夫人病故,孟广德替她大做超度道场,但丧报送进宫是在九月初十。九月十四日陆夫人出殡,服侍的丫鬟婆子全部殉葬。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应无尘皱了下眉,没做声。 「这些日子我帮小乔姐姐做了不少事,我觉得她跟她父亲是两种人。怎么说呢,或许她更像她的母亲,或者更像自己的舅舅。」 方竹影把搅闹赏菊宴,火烧尚品堂,设计平国侯府悔婚,孟府放虫,跟梢九媚……林林总总的诸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应无尘,然后说:「或许在你眼里她太过工于心计,可她这么做都是事出有因。你与其为了小乔姐姐的事和你大哥继续斗气,不如帮我一个忙。」 「什么?」 拿出一张纸,「这几个人是小乔姐姐让我查的。可我觉得她们有些似是而非。你们在京城里肯定有些办法,你帮我查清楚她们的底细,就当是……今晚我救了你,还个人情吧。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一面之词,那你就亲自查清楚这些人的来龙去脉。查清楚了,如果小乔姐姐真的是坏人,你就有了切实的证据。如果她和她爹不一样,你就不用担心你大哥的安危了,你们兄弟也不用因为她而反目了。」 再次一鄂,应无尘不由得转脸看她,她也正看他,一脸真诚。 发怔片刻,他的心情有些复杂,移开眼盯着火片刻,他接过那张纸,「好。」 继续一起发呆了一会,方竹影才想起那口大锅,抬头一看滋滋冒出的白气,她站起身揭开锅盖探头一看,欢唿道:「可以吃了。」 「……」 使了个巧劲把滚烫的碟子从锅里捞出来,方竹影兴沖沖地打开柜子找出一盒茶,掂出一片丢进壶里,倒进热水。 「别站着。过来坐下。」在桌边坐下,她给他倒了一杯茶,推过去:「跑了一夜你不渴?这是果茶,你大哥给的,很好喝。」然后把碟子里的大丸子一分,她推过来一只盘子,「很好吃的肉丸子,分给你一半。」 「……」 兴致勃勃地吃了一会,她注意到应无尘瞧着自己不说话,拿起一根筷子敲敲他的手,「愣着做什么?冷了就不好吃了。」 回过神,应无尘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问:「厨房为什么还有吃的?看起来是新做的,特意放在锅里。」 「你挺聪明的。这些日子小乔姐姐住在这,我经常夜里来,厨下的人就每晚多做一份丸子,炖个骨头什么的放在锅里,我饿了就自己来吃。」 更加意外,应无尘忍不住说:「陆府的人挺好的。」 她点头,「留下的都是最忠心的,三心二意的早就走了。你赶紧吃。」 「嗯。」 吃掉丸子,一口气喝了四杯果茶,方竹影心满意足地拍拍胸脯,然后指挥应无尘继续噼柴,自己动手把碗碟收拾了,带着他往花园而去。 半个时辰后,花园西侧的一间屋子里,应无尘刚洗去了一身疲惫,穿着不知谁的衣服坐在桌前看着那张纸上的几个名字,似有所思。 第396页 叩门声响。 意外地站起身开门一看,「你,有事?」 她举了举手里的药瓶,「你不上药,天亮就知道疼了。」 抿了抿唇,他才说:「多谢。但男女授受不亲,如此对你不好。我自己来吧。」 哑然,方竹影瞪了他一眼,自顾自走进屋,「我没做亏心事,怕什么?你背上有好几道伤口,你还能把脖子扭过去?」想了想又说:「我不是大齐的人,不受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陈规陋习约束。坐下。」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背对她坐下。鏖战数个时辰,他伤得不轻,背上横七竖八五六道颇深的伤口,血止住了,但看起来相当狰狞。 端详着伤口,方竹影打开一只药瓶,「很疼的。你要忍耐至少一刻。」 不等说话,应无尘只觉得背上一凉,继而变成刀切般的剧痛,闷哼一声,他打了个抖,差点从榻上摔下去。 咬住牙忍耐了将近二刻,疼痛转淡,慢慢平息。缓过气来,他闭了闭眼苦笑一声:「疼,疼死我了。这是什么药啊。」 「极好极好的药,生肌去腐,散瘀活血。唯一的坏处是敷上的瞬间非常疼。我给你贴上鱼胶就不怕碰到水了。三日后揭下来,伤口基本癒合,再过五日就能復原如初,不会留下一点痕迹。」她掏出几片几乎透明的皮,小心地逐一贴在他的背上。 感受着轻柔的手指滑过自己的背,应无尘觉得心里有些乱,莫名地脱口而出:「竹影,你,你说你不是大齐的人,不知你家在何处?」 「很远很远,坐船要穿行数万里海疆。」 「可你的官话说得很好。」 「当然。这些年师门弟子到云海大陆游歷成了常例,所以从小就学你们的语言。」 很惊奇,他忍不住说:「你的师门似乎很不同,既然你不去睡,不如给我说说?」 一愣再一想,她顿时得意了,「好吧,看在你孤陋寡闻的份上。」 方竹影眉飞色舞地夸奖师门影阁如何强大,向缨正阴着脸站在齐轩成两人逃走的小院里。十四个人中七个被射死,七个昏迷不醒却毫无伤痕,皮不红脸不灰,不知道着了什么道。 正拧着眉沉思,冷融想了想就说:「主人,属下觉得有点怪。」 转脸看看他,向缨目露不解:「什么怪?」 第391章 不说病 斟酌了一下,冷融回答:「今夜我们出动了这么多人围追堵截,却似乎不见援兵赶来,会不会是……调虎离山?」 「调虎离山?」向缨勐地凝眸。没等他说话,一个禁军急匆匆跑来,「大统领,适才城门来报,青石镇上起火,正在扑救。甘大人带着人赶出城了。」 一凛,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冷融,你立即带人跟去看看。」 「是。」 冷融转身走了,向缨觉得心头有几分惊,思忖了好一会才吩咐把尸体抬走,伤者带回,然后搜查小院各处,除了粉碎的药瓶,几把断刀,弩箭,毫无痕迹。 同一时刻,夏非正站小宛镇那座庄园里。 今夜孟瑾乔出嫁,向缨一系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齐轩成身上,城外驻地的防守略显空虚。有心算无心,留守的人抵挡不住,只得血战突围。穷寇未追,夏非吩咐立即翻找暗室密道,收集战利品。 等了片刻,一名黑衣武士走过来。 「公子,杀死三十六个,其余的逃了。遍寻庄园不见名册书信,没有发现密道密室。但在花园里有几株花很特别。」 「去看看。」 园中一角,一簇密密匝匝的花木上盛开着十二朵花。花瓣细密,迴环缠绕如同一只只玉杯,通体鹅黄。奇特的是,深碧色的花杆上贯穿着一丝丝红色的脉络,并自下向上延伸到花瓣尖,在月光下隐隐透明,别样妖娆。 走过去端详那花片刻,夏非狂喜:「宝物,真是宝物。这是月萼红络莲。开了这么多,太好了。卫韬,快,把这一簇花木挖走。小心别伤着根。」然后,他在花园里看了一圈,指挥众人把其余八种花草全部挖走,再将园内的金银财物,武器药物收罗一空,再放了一把火。 刺目的火光照亮了夜空。 天色微明时,冷融面色难看地赶回大统领府。 「主人,我们在城外的三处驻地全部被烧成白地,死伤不明。」 不等向缨说话,素优卿一下站起身尖叫:「小宛镇驻地被烧了!啊,我的花!冷融,你立即派人去。翻找灰烬,给我逐寸地找!」 「是。」 冷融再次匆匆离去,素优卿气得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再次坐倒,煞白着粉脸几乎要择人而噬。 月萼红络莲不是碧月昙花那些极品花卉,只有观赏的价值。以月萼红络莲的花朵花蜜为主药调制成的花露,对任何人都有驻颜养颜的奇效;叶子为药引,能配成几种迷毒;以根茎为药引,辅以叶子和花,再加上数种培补的药材,效用堪比二百年火候的通络草,不但能对治一切筋骨脉络的损伤,还能帮助虫王进阶。 更奇妙的是,月萼红络莲栽种三年开花,六年开出六朵,九年开出十二朵花,正好可以用来配制续脉通络的奇药。今年那花可以用了,却生生地损失掉,直把素优卿气得发了狂。 向缨夫妇暴跳如雷之际,方竹影正拿着一张透明的面具往应无尘脸上贴,一面说:「这个鱼皮面具比江湖中的那些易容术、人皮面具强一百倍。贴上后,五官不变,整个人的气韵却彻底不同,追杀的人即便与你面对面也认不出来。」 第397页 「闭眼。你睁眼做什么?」用手指拂了一下他的睫毛表示提醒,方竹影嗔道:「让你别动来动去,看吧,又没贴上。」 觉得眼睛发痒,他笑了一下,蓄意眨了下眼。 「端正点,闭眼屏息,不准笑。」 见她很生气地瞪着自己,应无尘莫名其妙地有些心虚,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他听话地闭上眼。感觉脸上痒了几下,「好了。看看。」 她笑盈盈地拿过一面镜子。 定睛一看。镜里的人眉目依旧,可原本飞扬桀骜,清俊出尘的美少年却眨眼间成了毫无特色,一眼便可泯灭于人群的平淡小厮。惊讶地摸摸自己的脸,应无尘讶异道:「这。感觉都不是我了。」 「对啊。嘻嘻。这面具戴上之后,五官眉眼不变,但气韵完全被改变了。而且不知道特定的手法,面具一旦戴上就会粘合皮肤,好似长着一样,无论受伤还是清洗都摘不下来。是不是很神奇?」 看了又看,他咋舌道:「这是什么皮,这么神奇。」 方竹影洋洋得意地回答:「这鱼产在汪洋极深处的一个岛上,很稀奇的。但鱼皮虽然奇特,若非用机关锻造之法鞣制过,也没有这种效果。」然后拿出一只两指宽的玉盒,「这叫紫芝,很好的补品。本来准备给小乔姐姐的,但她吃了补元丹……还是给你吃吧。」把聚神丹的坏处告诉他又交代几句,方竹影走了。 目送她的背影,应无尘出神了好一会才拿起那盒紫芝,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就打开,一口吞下。浓郁的药香夹杂着苦涩的味道流转在舌尖,他抛开杂念,闭上眼调息。 应无尘藏身陆府养伤,泰王府深处,孟瑾乔揉了揉额头才抬头看看透亮的天色,想了想,转身走到床前。 「殿下。」 叫了几声,他毫无反应。觉得有些不对劲,孟瑾乔小心地伸出手轻触他的额头,旋即大惊,「殿下,殿下!」 杨懿浑身比火还烫,竟不知几时发起了高烧。呆愣片刻,孟瑾乔忙脱下喜服,扯掉钗环首饰,再替他摘下发冠,匆匆伪装了一下才开门叫来苏绣,低声嘱咐数语。 不到一刻,田陇跟着苏绣小跑着进来。 幔帐低垂,杨懿似乎还在睡。 不等他问,孟瑾乔肃颜道:「田总管,殿下突然发烧了。你让可靠的人传医官,但要说殿下昨晚喝得太多,忘了喝醒酒汤,晨起头晕脑胀,吩咐医官立即煎药醒酒。」 田陇一呆。 「还要劳烦你告诉欧阳统领派人往宫中替殿下告假,理由也是喝多了头疼。不要让皇帝知道他病了。万一御医来了,防不胜防。」 再次一鄂,田陇不由得想到了什么,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点着头飞快地去了。 第392章 下马威 泰王府医官进了丽颖阁,诊治一番惊讶道:「殿下的脉象为何如此紊乱?孟夫人,请问殿下昨晚还吃了别的东西吗?」 想起蚊子,孟瑾乔心下嘀咕,只得说:「殿下很晚才来,只喝了两杯茶。起初他好好地,可今早叫他不醒,才发现发烧了。」 想不通,医官沉吟许久才去煎药。医官离去,孟瑾乔斟酌着就说:「田总管,你先别问为何。但请你安排软轿把殿下移走休养,他在这里不能阻止王妃前来探望。稍晚,我要去拜见王妃,若不去,于理不合。若有人打听丽颖阁里的境况,请总管把忘了醒酒汤的责任推给我。」 觉得孟瑾乔的态度怪怪的,但田陇思考了一下没有多问,点点头。 不多时,田陇指挥着四个心腹太监把杨懿抬回青岩阁。很快,王妃兰婉蓉便得知了。心下狐疑,她带着丫鬟往前院而来。 青岩阁前,欧阳靖站得比标枪还直。见到她风拂杨柳般行来,他瞳孔微缩,示意身后的护卫去告诉田陇,严肃地行了个礼:「拜见王妃。」 她莞尔一笑,「欧阳统领真是尽职。这么一大早的,殿下也不去上朝,你怎么就来。」 「殿下今早说头疼,刚回到青岩阁静养,卑职奉命守护。」 「王府内戒备森严,不用如此紧张吧。而且殿下昨儿好端端的,怎么今日一早就不舒服了?呵呵,不会是因为孟侧妃吧?」她半真半假地旁敲侧击。 「卑职不知道内宅的事,王妃的问题回答不了。但殿下说,喝了醒酒的药要再睡一会,任何人不得打扰。王妃请回。」 没想到他公然下了逐客令,兰婉蓉顿觉面子上挂不住,玉容一沉斥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王妃,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就不能进去,难道孟侧妃还能进去了?」 「您误会了。殿下说任何人都不能进去。卑职奉命行事,请王妃体谅。」欧阳靖眼都不抬,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 被他的敷衍气得咬牙,可兰婉蓉出身豪门,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学了不少的。见他如此强硬,情知闹也无用,勉强压住心头火,她不冷不热地地说:「好吧。等殿下睡醒了我再来。」 「王妃请便。」 哼了一声,她拂袖而去。 目送她走了,欧阳靖皱了下眉。这时,得了消息的田陇正从柱子后面转出。 见到他,欧阳靖就问:「田总管,殿下到底怎么了?」 「不知道。孟侧妃说得不清不楚,我觉得她的态度似是而非。可昨夜戌时齐公子来了,殿下独自呆到很晚才去了丽颖阁,当时他看起来也挺怪的。」 第398页 拢眉,欧阳靖斟酌着就说:「若午后还不能退烧,立即告诉我。孟侧妃说得对,不能让皇帝知道殿下病了,免得给人家机会。但即便宿醉难受也不能拖上几日都不好,更加招人怀疑。」 深吸一口气,田陇点头。 这时,兰婉蓉回到了王妃寝殿。站了片刻,她才问跟随的丫鬟:「昨夜王爷几时去的丽颖阁?」 「王妃,奴婢从厨房绕出来拐到通往丽颖阁的花草路上,等到亥时三刻还不见王爷。但今早奴婢寻了送热水的丫鬟问,她们说王爷确实宿在丽颖阁。」 微鄂,她转脸看看丫鬟,「你没看错吧?他戌时就去更衣,过了亥时还没去?」 「确实如此。散席时王爷刚去沐浴,换衣服什么至少要耽搁小半个时辰,可奴婢绕路到厨房再转回来不到二刻,按理说不会错过的。」 柳眉轻挑,兰婉蓉越发觉得古怪了。正思忖着,贴身管事秋嬷嬷走过来,「王妃,叶侧妃、林侧妃都在正厅等候,几位夫人也来了。」 闻言,兰婉蓉愣了一下才想起今日孟瑾乔该来拜见自己,并与府中众女厮见。想了想就问:「孟侧妃呢?」 「按理说,这个时辰该来了。」 目露轻嘲,「她好大的架子。让她们都等着。等她来了再禀报。」 「是。」 一刻后,孟瑾乔带着苏绣、陈荔进了正殿。 「拜见王妃。」 端坐正位的兰婉蓉打量了她一会,假模假样地说:「起身吧。那一日在街上遇到妹妹,我还以为妹妹会跟了齐公子,没想到今日却做了姐妹。想来我们有些缘份呢。」 知道她嘲笑自己左右逢源,孟瑾乔装作没听懂。 「府里除了我,来得最早的是叶妹妹。待会儿,你们自己认识一下吧。但是,」兰婉蓉话锋一转,「听说今儿一早王爷就觉得不舒服,说是酒喝多了头疼,他昨晚在你那儿,你怎么服侍的?」 「是臣妾疏忽了,想不到王爷喝那么多酒,忘了备醒酒汤。」 听了这话,侧妃林芊芊抿嘴笑了一声,「哎呀,醒酒汤都忘了。妹妹太不关心王爷了。」 「是啊。孟侧妃急着邀宠也不该连醒酒汤都忘了的。」府中一名夫人毫不掩饰地讥笑。 「孟侧妃都二十一了,无论在哪一家都是老姑娘,急点儿很正常。」 「嘻嘻,是啊。」 王府女眷分为王妃、侧妃、夫人。王妃居于主位,但侧妃身份颇高,亦可名列皇室玉碟,有资格谒见帝后,参加宫宴,所谓子凭母贵,也只有王妃侧妃的儿女才能受封郡王郡主,余者仅能称公子小姐,待遇可谓云泥之别。府中女子的荣宠皆取决于王爷的态度,若能得宠,夫人们也有机会晋封侧妃,类似公侯府邸里的侧室扶正。 泰王杨懿除了王妃兰婉蓉,还有两位侧妃,五位夫人,女眷不少。但他对谁都没有长久的眷顾,于是内府还算平衡。可孟瑾乔得太后赐婚,以侧妃的身份入府,一下子就激起了众女的提防。 此刻,觑着王妃不冷不热的神情,又见林芊芊带了头,几个夫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冷嘲热讽起来。 任凭她们闹,兰婉蓉没做声。她本就存着下马威的心思,便冷眼瞧着孟瑾乔。孟瑾乔似乎没听见,一言不发。叶清姿同样默不作声。林芊芊暗自冷笑,不时地添油加醋。 第393章 我明白 聒噪了小半个时辰,兰婉蓉才遣退众女。离开王妃寝殿,跟随的苏绣四顾无人忍不住低声说:「夫人,她们太过分了。你没惹她们,她们笑什么笑。」 唇角牵出一丝自嘲,「绣绣,你在府里很少看见,因为爹的事轮不到我过问。大多数公侯之家都是这个样子,女人们无论真心假意都不得不为了出路和利益斗得你死我活。皇宫就更是如此了。」 苏绣鼓了下嘴。 嘆了一下,「以前我在宫里见到的怪事才多呢,说几句有什么打紧,又不会少一根寒毛。」 她带着苏绣往回走,却想起少年之时。 自从孟广德在夫人孕中纳妾,便失了陆鹤扬的帮衬。一气之下,他迁怒于夫人。陆江雪却是个柔善甚至懦弱的性子,不但摆不出豪门贵女的凌厉,反倒低声下气地安慰丈夫。一来二去,孟广德发现夫人软弱可欺,竟变本加厉地娶了三姨娘、四姨娘。而刘月琴为了谄媚,不时给他推荐美貌丫鬟,于是,府里日日争宠斗艳,是非不断。丈夫的三心二意把陆江雪气得吃不下饭,忍不住数落他的不专。孟广德不敢找陆鹤扬的麻烦,便窝在府里跟夫人斗气,两人不时争吵,关系时好时坏,日子久了便越发疏远。 孟瑾乔逐渐长大,目睹母亲为了父亲的风流放荡伤心生气,耳闻姨娘们的招摇挑事,气恼之余干脆到舅舅跟前告状,孟广德因此时常被陆鹤扬训斥,又不得不捏着鼻子向夫人道歉。就这样,父女的关系越发地差,也因此,孟瑾乔格外不喜皇子皇孙,包括杨懿。因为他们都是三心二意,见一个爱一个。 忆起往昔,再想起今日,她忍不住嘆了一下。 他府里真够乱的,这些女人个个都不省心,只要有心人稍微挑拨…… 思及此,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脑海,孟瑾乔不禁顿住脚步。 见她突然不走了,苏绣忙问:「夫人,你怎么了?」 没回答,她盯着最近的一片树叶出了神。 第399页 泰王还如此年轻,后宅的女人就一个个心思难测。那先皇呢?后宫妃嫔众多,他却已是沉疴难治…… 下意识地,她打了个寒颤。 孟瑾乔站在花草前发怔,陆淮叶的加冠礼刚刚结束。奉旨主持此次加冠礼的内史府长史捧过印绶并一只七宝玉如意,「小侯爷,今日加冠真是可喜可贺。忠勇侯府后继有人了。这只七宝玉如意是太后赏赐的。太后还说,小侯爷如今是议婚的年纪了,她老人家还要给你做个大媒呢。」 暗凛,陆淮叶垂了垂眼睫,恭声道:「臣叩谢太后恩典。请长史替我转达,臣刚入军伍,功劳尚轻,希望多歷练几年,日后为陛下镇守四方。」 「哈哈,好。下官一定把话带到。」 客气几句,陆淮叶亲自把他送走,又恭送了前来道贺的各家各府,才走回正厅拢眉思索。正出神,廖景龙熘了过来,一本正经地拍拍他的肩,「陆侯爷。」 转脸一看他,陆淮叶摇头,「景龙,这只是个虚名,什么侯爷不侯爷的。你也跟我来这套。」 见他眉间有股阴霾,廖景龙不解道:「你怎么不高兴?不管怎么说,你能提前继承爵位就是好事。看,太后还赏了一只七宝玉如意,卖给青瓦坊至少一万两黄金。」 听到「青瓦坊」,陆淮叶不由得问:「齐轩成回来了吗?」 「哈哈,回了。我就是来告诉你的。我爹说昨晚城里闹了一整夜捉贼,京兆府挨家挨户盘查人口,幸好齐轩成回来了。」 一怔,他沉声问:「他昨天回来了?」 「嗯。」 想起自己众人日日寻不见他,陆淮叶顿时怒从心头起,哼了一声还没往外走,罗叔进来呈上一封帖子,内有一行字:小寒山南白鹿坡,略备薄酒为君贺。 瞪着那行字,陆淮叶紧抿着唇许久,把帖子一合,定了定神才对廖景龙说了两句话,又吩咐罗叔告诉母亲不要担心,带着六个亲卫出了城。 京城外,小寒山之南不远有一处连绵山坡,传说这个地方古时盛产白鹿,故而得名。白鹿坡下窄上宽,坡顶尤为开阔,分散建有三座不大的亭子。春夏时节可以远观小寒山的壮阔。但入了秋,四野都是一片草木凋零的苍凉,不见游人。 一座亭子上,齐轩成一身白衣,扶栏独立。 看到他,陆淮叶吩咐亲卫在远处等,独自走了过来。 脚步声响,他转身看来。陆淮叶也止步看着他,停顿片刻,他冷冷地问:「你几时回来的?」 他沉默片刻,「昨晚酉时。」 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陆淮叶心头的怒火再次窜了起来,一个箭步扑过去揪住他的衣襟,狠声质问:「你还知道回来!你还回来做什么?你为什么不一走了之,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看着他眼里燃烧的怒火,他没回答。 「齐轩成,她等了你四年。在她出嫁前,她一直在等你回来。可你呢?你有你的苦衷,你的为难,你的血海深仇,但害你的不是她。她要害你,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自始至终,她没有拿你去换取利益和出路。你明白吗?你到底明不明白?」 轻轻抓住他的手腕,「我明白。」 这句话激怒了陆淮叶,他重重一推他,抬手就是一拳又一脚,「明白?那你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回来了不去找她?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嫁给别人?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懦夫,人渣……」 硬挨了几下,他没有还手。 恶狠狠踹了他好几脚,陆淮叶嘶声问:「你为什么不还手?」 靠着柱子皱眉缓了缓他才回答:「你打不过我。」 再次被他激怒了,陆淮叶剑眉一竖,锵地一声拔刀出鞘。刀锋直逼他的咽喉,一字一顿地说:「江阙,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沉默片刻,他突然踏前半步。眼看他就要撞到刀尖上,陆淮叶手一颤,下意识倒退了半步。 第394章 你才傻 收住脚,江阙静静地看着他说:「淮叶,你不会杀我。」 「你!」 没有理会直逼咽喉的刀,他开口道:「设计害你姐姐的是向缨。她是我们中最弱的一个,所以在向缨眼里是最好的诱饵。可他能说动公主,是因为你立功嘉奖。」 他勐地凝眸。 「这一局,向缨先派人送信诓你回来,再散布谣言套住裴绍均,泰王被欧阳靖劝阻,我不在京城,差之毫厘避开了他的陷阱。昨夜你姐姐出嫁,京兆府、禁军倾巢出动对我围追堵截,还搜查青瓦坊……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闯入王府带走你姐姐。」 垂眸片刻,他唇角牵出一丝自嘲,「你说得对。我背负着血海深仇,背负着倖存者的希望,我不能感情用事。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我带走你姐姐,你,整个侯府,孟锦程,甚至与你交好的廖景龙这些人都将难逃污衊与株连。淮叶,若你与我易地而处,你会不顾一切带走你的遥清,置你的亲人朋友乃至无辜牵连者的生死于不顾吗?」 陆淮叶默然。这一刻,他想起了那封不知名的信,被诓回府的孟锦程,被革职的裴绍均,那一晚不请自来的端平公主、向缨,太后赐下的七宝玉如意…… 发怔许久,他有些疲惫地搁下刀,坐倒在石桌前半晌,低声问:「你准备怎么做?」 低头看看他,江阙走过来坐下,斟酌了一下才说:「我收到消息,太后有意替你指婚。皇后有个远房的外甥女刚满十六岁,正是议婚的年纪。」 第400页 陆淮叶一惊。 「我猜测皇帝很快会把你调回京城,最可能的去处是司马卫。钱勇俊数月前在司马卫任职指挥使,等你去了,他就是最好的牵制。」 他勐地握拳。 「昨日晚间,景宁公主进宫请安并陪太后用晚膳,今日一早就传出了指婚的消息。我还没查到是谁在蛊惑景宁公主,但依我看,他们对你和诸葛家的关系起了疑心,这是要试探,更是要离间。如今,皇帝宠信向缨,太后心机深沉,一旦你调回京城,她必定会提出婚事。可你决不能忤逆太后。」抓住他的手臂,他慎重地说:「事到如今,你表现得越是恭顺感恩,你姐姐、母亲、弟弟就越安全。」 「……」 「你放心,到时我会设法拖延一段时间。但你要立即赶回军中,免得节外生枝。回到白龙军,把京城的事如实告诉诸葛遥远,让他心中有数。」 抿着唇好一会,陆淮叶终于问:「你让我去白龙军……你想让我说服诸葛家帮忙?」 摇头,「我只是需要他们保持中立,不帮也无所谓。」 「可是……司马卫五万,禁军两万,在京城里皇帝掌握着七万大军。没有镇军的支持,你打得赢吗?」 耸耸肩,江阙回答:「你说得对。帝国镇军拱卫边疆,正是国中最强大的战力。可将士们为什么要替皇帝卖命?将军们又是为了什么出生入死?事实上,皇帝能调动的镇军至多四成,但他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只要诸葛武按兵不动,兵力上就不惧了。」 他疑惑地看着他。 「武将们都有类似的心结与忌讳,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等你在军中日久,就懂了。」 拢眉片刻,他又问:「我姐怎么办?」 心中有种压抑的痛,他停顿了半晌才说:「此刻她留在泰王府,比孟府安全。你放心。」 三个字似乎什么都没有说,却尽在不言中。继续审视他许久,陆淮叶严肃地提醒:「记住你的承诺。我告诉你,我不是我爹会容忍那个人渣。你敢辜负她,我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错愕,继而他似乎苦笑了一下,「好。」 起身欲走,他顿住脚步回头说:「我要十万两黄金修缮府邸,建立卫队。」没等他回答,又说:「等你娶我姐,我再还你。还有,灰雪兔你负责养好,养兔子的钱由你付。」 「……」 陆淮叶走后片刻,洛洺来到。见他神色阴郁就说:「公子,事已至此,你别生气了。昨夜他们大喊捉贼,不仅是对付我们,还有无尘公子。」 一惊,他不禁抬头问:「他没事吧?」 「幸好方竹影和他在一起。他捎了消息回来,你看看。」 接过细看,他越看越惊,勐地把那张纸一合,他站起身:「我回城。你去凤竹镇把这些消息告诉师兄。」 他们分头离去。这时,陆淮叶正一路快马直奔广林斋。 申时末刻,陆淮叶带着亲卫踏上归程。他没有再回府,只让随行的亲卫送回两封信,一本奏摺,并取走一应所需。 半个时辰后,廖景龙看完陆淮叶给自己的信,愣了好一会才拿起那本奏摺去找母亲。玉书瑶同样看完了儿子的信,咬住牙沉思很久,叫来孟锦程耳提面命一番,又吩咐了罗叔几句。 同一时刻,刘月琴刚进了宫。 「如儿,你为什么要到太后跟前替小贱人说话?你知不知道,那一日太后降旨,你爹在家里大发雷霆,呜呜呜……」坐下,刘月琴哭着数落女儿,「你娘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拔了眼中钉,可你看看,看看,你真是傻呀!她又不是你娘生的,你管她的死活?」 太后把孟瑾乔许给泰王,皇帝心中不快,便迁怒于孟瑾如。数日来,贤妃每日陪着皇帝,孟瑾如再次失了宠。想到自己被家中的蠢事连累,她本就窝火万分。此刻听了母亲的数落,她柳眉一挑就说:「我不这么做,她就进宫了。哼!而且那桩婚事如果是真的,为何搞得沸沸扬扬?你才傻呢!白白替人家背了黑锅还怪我。」 正数落着,刘月琴勐地听到了什么,错愕地抬头问:「进宫?」 「是啊!哼!你以为我想管?那一日贤妃故意去御花园告诉陛下,他当时就心不在焉的。过了这么些年,陛下还记得她。」咬牙片刻,她呵呵冷笑:「难道我什么都不做,等着她入宫再跟我争?」 第395章 送血燕 刘月琴张张嘴,哑然。 发了一会闷气,孟瑾如才问:「娘,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 「我不知道。不是告诉你了吗?容家来提亲,兰艷丹是反对的,可你爹一脸的犹豫……她的死活与我何干?他问我,我就顺水推舟。」发怔片刻,刘月琴突然问:「会不会是小贱人自己把婚事传出去的?」 没做声,孟瑾如又问:「陆淮叶回来了?」 「是啊。」刘月琴又把前因后果给女儿讲了一遍,包括轻燕归来,失窃的名册。 安静地听完,孟瑾如盯着地面许久,冷冷地说:「娘,你跟我爹说我要见他,让他请旨入宫来看我。」 「……」 看着母亲,她眼里掠过一丝古怪的神色:「他是二品官。只要请旨,一年可以进宫探望一次。你同行。」 觉得女儿的神色透着诡异,刘月琴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咬牙点点头。 第401页 刘月琴出宫时,杨懿醒来了。 他不发烧了,头也不疼了,却觉得浑身疲软。喝了茶继续闭目很久,他才吩咐:「累得很。让厨房做点补品。再派个人去教训小乔,说她一点也不懂得温柔体贴,要好好学学规矩。」 「是。对了,王妃派人来过几次。」 「告诉她我没事。但我累了,改日再去看她。」 「是。」 田陇退出去,杨懿靠着扶枕出神。他本想把毒蚊子的事告诉齐轩成,但想起他的身份,心下又不乐意让他知道孟瑾乔拿蚊子咬自己。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瞒住。 他独自胡思乱想时,一个太监进了丽颖阁把孟瑾乔教训一顿。没有辩解,她低头认错。很快,孟瑾乔被训斥的消息传遍内府,众女无不幸灾乐祸,只有叶清姿蹙眉。 见她一点也不高兴,丫鬟忍不住问:「夫人怎么不高兴?原本王爷只有两位侧妃,孟侧妃入府可不就多了对手。她若是惹了王爷不满,对您岂不是好事?」 摇头,叶清姿答道:「这个你就不懂了。孟瑾乔是太后赐婚的,听说她曾经是太后的女官。王爷若是对她不好,万一她去告状,难免会说成王爷不满意太后的恩赐,对王爷毫无好处。不久前二哥写信来,他说京城里看似太平,其实不然,还说……王爷过于勤政,这阵子推行税收清查,各地都有些议论。」 「夫人,王爷清查税收什么的,不是皇帝让他办的吗?」 「话是如此。可一旦落下责任,不就是王爷的错吗?」 丫鬟一愣。 托腮发怔许久,叶清姿吩咐丫鬟去一趟丽颖阁。 不解,丫鬟问:「夫人,这些极品血燕是老爷派人特意从洛州捎来的,嘱咐您吃着保养,为何送给孟侧妃?」 莞尔,她假意啐道:「你这个小丫头就是心眼多。她今早在王妃跟前落了不是,刚才又挨了骂,心情肯定不好。血燕是极其珍贵的补品,送给她就是让她高兴一下,免得她去说王爷的坏话。」 「那,那她该说王妃的坏话。」 「王妃骂她本与我无关,可是……你去吧。一盏血燕,没什么的。」 吐吐舌头,丫鬟转身去了。 丽颖阁里,孟瑾乔丝毫不见沮丧。既然是一场假戏,杨懿讨厌自己最好。正在餵那只丽兔,陈荔进来说:「夫人,叶侧妃派丫鬟送来一盏血燕。」 「叶清姿?」 「对啊。她只说家里送来的,致意而已。」 意外地拿起看了看,孟瑾乔目露疑惑:「好奇怪。她好端端地给我送这么名贵的补品为何?这是极品血燕,至少二百两黄金一盏。」 「是啊。我适才打听了一下,叶侧妃对谁都算和善,但没有蓄意结交谁的。她突然给你送血燕,有点怪异。」 没想出来为何,孟瑾乔想起自己之前吃了聚神丹,便吩咐苏绣拿去炖了进补。至于叶清姿的用意为何,她没有纠结。一个人若怀着歹意,早晚会图穷匕见的,不必急着追究。 夜深了,泰王府里风平浪静。 小宛镇那片废墟上,火把高烧,冷融众人穿着民夫的衣服正在逐寸挖掘。可惜把灰烬翻找一遍,一无所获。 距离废墟不远的一间民宅里,饶沖左肩上一片血淋淋,即便上了药,依旧看着渗人。 「师兄,我们事先毫无觉察。小宛镇驻地仅存四十人,个个带伤。」 看看向缨和素优卿阴沉的脸,淳于兰烨同样嘆了一声:「小旗镇驻地仅存三十二人。青石镇驻地五十五人……全军覆没。这些年培育的药材,还有金银宝物、武器暗器……全没了。」 狠狠握住拳,向缨从牙缝里挤出每个字,「好一个声东击西!昨夜,齐轩成和那个贼在城里逃窜,逃来逃去不见援兵,原来都在城外。他真够狠的。他竟能眼睁睁看着孟瑾乔嫁给别人,自己却调兵遣将伏击我们。好,好对手!」 没人出声。 沉默许久,素优卿突然说:「我觉得很怪。三处驻地都很隐秘,这些日子也不曾发现跟梢,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会不会有内应?」 面面相觑半晌,向缨吩咐冷融收拢人手,盘查整顿,四人打起精神商议对策。可他们不知道,带路的正是素优卿。 自从中了九媚的血毒,夏非便随身携带避毒至宝冰蟾雪犀佩。雪犀佩本身散发很淡的香气,人闻不到,松鼠却能闻到。素优卿与夏非两次同游,难免接触。松鼠就循着气味追踪到了她的出入之地。 同一时刻,凤竹镇庄园里,夏非正看着密密麻麻的战利品清单,笑得合不拢嘴。正自得,洛洺来了。把一夜间的追捕说完,他拿出应无尘送回的消息。 「公子说,西井镇的事劳烦夏公子派人查一下。但向缨吃了大亏必不肯干休,凤竹镇庄园并不安全,请你当心他假公济私。」 微惊,夏非沉思片刻,颔首。洛洺走后不久,薛剑指挥众人开始装东西。沉沉的夜色下,一应缴获和大批宝物悄然运进了如意坊,包括月萼红络莲。 第396章 贼在哪 次日天色微明,甘勇带着衙役敲开了璇玑坊的大门。 开门的伙计揉揉眼睛,懒洋洋地问:「官爷,开门还早呢。您要买什么东西?」 拿出一份文书一亮,「有人报案说你们窝藏贼人,我们要搜查。」 第402页 惊奇地看看他,「您请。我们就是卖点寻常的刀剑。」 大步走进店内,甘勇示意搜查。翻找了好一会,一无所获。那伙计慵懒地抱着肩瞧着,任凭他们找。 「大人,没有发现。」 「你们店里几个人?」 「四个。一个掌柜,一个搬货的,一个招唿客人,我守夜。」那伙计淡定地回答。 打量他片刻,甘勇盘问了几句还是把他抓走问话。同一时刻,禁军十人一组在城中搜查贼赃,挨个店铺逐寸翻找,青瓦坊亦不能倖免。喧闹到午后,甘勇带着大批衙役出城直奔凤竹镇。从未时到戌时,他们以有人举报为名在凤竹镇翻来找去,还把夏非的庄园搜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 向缨闻报,沉着脸许久才问:「什么都没找着?」 「没有。青瓦坊搜查过很多次,没有收穫。九个人在册,人口不缺。他们是长乐侯的产业,没有证据没法抓人。璇玑坊只有一进院子,四个人在册。他们来歷清白,在燕京开业几年了……找不到漏洞。」 琢磨片刻,向缨问:「之前说过城西有一处?」 「当时诡虫追踪到附近就失了踪影,具体在何处不知道。」 「告诉杨大人扩大搜查的范围。」 「是。」 这一晚,燕京城里再次闹得不可开交。禁军、京兆府在城里挨家挨户盘查,大批民宅被骚扰,就连三品官的府邸也不能免于搜查,隐隐间怨声载道。但勛贵豪门都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没人做声。 连续闹了四日,城内大小店铺至少被盘查了三四遍,家家户户都被敲开查验了二三次,一时间人心惶惶。 第五日,廖景龙的母亲杨秀云进宫给太后请安,呈上陆淮叶留下的谢恩摺子。 看完,太后惊讶地说:「这孩子勤勉。按理说他袭了爵,可以留在京城的。」 「太后,淮叶心眼实在,他觉得陛下让他在边军,就该依律办事,岂能持宠而骄?这摺子早就该呈报太后,可城里一直闹哄哄的四处抓贼,臣妾心里有些怕,就不敢来。」 微感意外,太后就问:「城里怎么了?」 「臣妾只知道京兆府、禁军日日在城内外盘查,除了一品公侯、二品大员的宅邸,哪一家都被查了个两三遍。风闻是向大统领丢了些什么东西,一气之下下令禁军盘查。」 「向缨?」 「似乎是吧。听说禁军成日里往京兆府跑。按照规矩,禁军拱卫皇城,杨大人自然要听向统领的话。就说我们府里,若非依仗着太后的庇护,禁军都要敲门入户地挨个清点人口了。」杨秀云轻描淡写地补充。 「哦。京兆府几时换了人?」 「不久前端平公主状告京兆府,陛下任命钱驸马的外甥杨集杨大人继任。杨大人一继任,城里日日捉贼,禁军还接管了城门,到今日还在闹,都五日了还不曾消停。」 杨秀云告退后,太后思量片刻就吩咐朱河去问。不多时,朱河回来禀报:「国舅说甘大人告诉,是向统领要求全城缉拿贼人,但不会盘查何府的产业。」 「杨集就照办了?」 「看似……确实如此。」 拧眉,太后冷哼一声:「朱河,你去见皇帝,就说禁军的手伸得太长不好。京兆府有自己的职责,该抓的匪徒要抓,但要提醒杨集,别忘了谁才是他的主子。」 一凛,朱河飞快地去了。 半个时辰后,丞相魏安、御史台廖文敬奉召入宫。 见皇帝阴着脸,魏安就问:「陛下召见,不知?」 「丞相,听说这几日城里翻天覆地,有这回事吗?」 「京兆府缉拿匪徒,正是分内之事。」 「可朕怎么听说禁军也在缉捕盗匪?廖文敬,你说。」 「陛下,数日间禁军在城里家家户户搜查,京兆府也盘查,臣不知道他们是一起的,还是各干各的。保卫皇城是禁军的司职,陛下问问向统领就知道了。」 觉得这话透着古怪,皇帝脸一沉斥道:「这是什么话?朕让你管着御史台,城里闹得这么凶,你却毫无反应。你怎么办事的?」 「陛下,臣只是觉得,向统领办的事没准是您安排的。臣不好过问。」 「你!」 闻言,魏安扫了一眼廖文敬就说:「陛下息怒。若您不曾问起,臣也以为禁军的搜捕是陛下的意思。或许朝中官员都这么认为。向统领直接听命于陛下,并无有司监督办差,他不禀报,臣等也不能知道。至于杨大人到底抓什么贼,您何妨直接问一下。没准他们抓的不是一个贼,只是凑巧赶上了。」 想了想,皇帝召杨集入宫。 没想到皇帝问城中的搜捕,杨集支吾了一下只得说:「数日前城外的小宛镇、青石镇、小旗镇均发生了命案,京兆府收到举报才在城中盘查。至于禁军……向统领得知匪患猖獗,就派禁军协同。」 「不对吧,杨大人,九月二十九那一晚城里高喊捉贼,闹了一整夜,就连容将军府里都有贼踪。你怎么说是城外的事?」 杨集哑然。 见他神色古怪,皇帝拍案逼问:「杨集,到底是谁说城里有贼?贼在哪?你抓了几日,抓到了吗?」 额头冒汗,杨集心急之下只得承认:「陛下,是向统领说城里有贼,臣就……」 「蠢货!你到底是谁的臣子?」 第403页 大惊,杨集赶忙跪下请罪。 暗嘲,廖文敬盘算了一下就说:「陛下,臣猜测杨大人要抓的贼在忠勇侯府。」 此言一出,皇帝一愣,就问:「爱卿何意?」 「陛下,陆淮叶袭爵的前一晚城里开始捉贼,闹来闹去越闹越大,因为陆淮叶得了太后的恩典加冠袭爵,没有确实的证据是不可以指控的。臣认为城里其实没有贼,但杨大人替公主办事,您问了,他就把责任推给大统领。」 第397章 博弈 一听这话,杨集吓得脸都发白,赶忙澄清:「陛下,绝无此事。京兆府收到举报才缉捕的。」 「请问举报何来?」 他张张嘴,无言以对。 「陛下,臣猜测所谓的举报又是向统领说的。可大统领好端端地怎么管起了抓匪徒呢?这个谎言不成立。」廖文敬继续煽风。 不知如何自圆其说,杨集出了一身冷汗,仓皇撇清自己,「陛下,确实是向统领说有贼,要求京兆府协同抓捕。臣只是,臣……」 到了此刻,皇帝焉能看不出来搜捕盗匪只是一个託词?懒得再听解释,他噼头盖脸把杨集臭骂一顿,让他滚到御书房外跪着思过。接着,召来向缨也是一顿骂。 等到向缨灰熘熘地告退,魏安才劝说:「陛下息怒。杨大人就任时间短,不熟悉京兆府的事务,您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哼!熘须拍马,蠢货!」 直到皇帝发完脾气离开御书房,廖文敬才跟着魏安告退。宫门外,他突然问:「丞相对今日之事可有看法?」 有些意外地看看他,魏安反问:「陛下得知此事,是否与廖大人有关?」 「此事确实是内子先告诉太后,陛下才知道的。」 瞭然,他笑笑,「不知廖大人所为何意?」 「下官只是认为,向缨谄媚公主,看似别有所图。如果井水不犯河水也无妨,但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此的妖氛继续纵容下去,或许他会把脑筋动到您的身上。裴绍均是您的学生。有些事攀咬起来,说不清的。」 魏安没做声。继续往前走了片刻,他才问:「廖大人有何高见?」 「如果京兆府不能中立,至少该是一个各方平衡的局面,不能让向缨随意左右。」 止步,魏安沉了沉心思又问:「计将安出?」 「京兆府尹刚刚上任,没有大错,陛下是不会撤换的。但刑狱掌司一职关乎缉拿审讯,实际上更加关键。甘勇并无刑狱的经验,一个人或许力有不逮。丞相何不进言陛下再任命一位刑狱掌司,甘勇负责城内,另一人负责城外,既能分担责任,又能互相牵制?」 「廖大人可有合适的人选?」 「有个人叫做萧云坤,出身耀州,父亲做过县令。八年前,他入伍效力于耀州边军。后来父亲病故,他便回家守孝。开春后,他来到京城,暂时投身在长乐侯门下。请丞相拨冗见一见,若他值得栽培,下官觉得是个不错的人选。」 斟酌片刻,魏安点头。 一个时辰后,一名青衣男子离开相府,施施然进了城中的安然客栈。天字甲等号院中,齐轩成正在等他。 对视片刻,他几步走过来,张开手臂就是一个熊抱。 大力捶了齐轩成好几下,他才定睛看着他片刻摇头说:「三弟,你的脸瘦了很多。但还好,神韵没变。要不,我都认不出来了。」 拍拍他的肩,齐轩成苦笑了一下,「坤兄,我现在叫齐轩成,你别叫错。」 「好。我见过丞相了。老狐狸十分谨慎,可看出来裴绍均的事对他的刺激不小,你的谋划该有八分把握。你到底想怎么做?」 「我们在城外有驻地,不能让向缨明火持仗地搜查,甚至袭击。这是其一。其二,我要查西井镇的事,所以城外的治安不能让甘勇插手。其三,你得到丞相的推荐,杨集、甘勇都会忌惮三分,向缨也多了掣肘,方便我们行事。」 沉吟片刻,他点头说:「京兆府里的衙役们都是什么来路,有没有可靠的,你设法问问裴绍均,知己知彼。」 「好。但你要当心。向缨可能会试探你的深浅。」 傲然一笑,他回答:「很久没活动筋骨了。袭击官差乃是大罪,打死了不能怨我。」 「哈哈。你还是喜欢打打杀杀。他们用毒,还养蛊虫,你一定要留神。」 叮嘱数语,齐轩成离去。他独坐院内,悠闲地倒了杯茶,饮尽。 他叫萧云坤,来歷与廖文敬所述无二。但没人知道,他父亲早年经商,在异国买货时,与化名齐霄的江子霄不打不相识。两人都在异国结下情缘,只是萧云坤的母亲随夫返回了大齐,江子霄却只带回了儿子齐君榭。因为父亲的交情,齐君榭少时曾在耀州长住。两人自小亲厚,萧云坤便也把江阙当做弟弟看待。 齐君榭归国后,他前来相助,调查并打击紫剑门在京城外的势力。直至京兆府易主,城里贼喊捉贼,齐轩成经过深思熟虑,先通过廖景龙说服廖文敬夫妇帮忙,借力太后打压向缨和杨集,又将萧云坤推荐给魏安,以为博弈。 齐轩成再次落子之际,廖景龙大摇大摆地进了青瓦坊。 见到他,齐轩成便说:「景龙,今日多谢你,请替我谢过令尊令堂。」 拍拍胸脯,「不用谢。哈哈。」他洋洋得意地自夸:「论打架,我不如淮叶。论胆子大,我比他强。」 第404页 无语,齐轩成顺势夸奖了他几句,然后拿出一封信,「你替我去一趟裴府交给裴大人吧。」 接过信,廖景龙眼珠一转,嬉笑道:「一百两黄金,我替你跑个腿。」他理所当然地伸出一只手。 看着那只手,齐轩成错愕不已。拎起一只汤匙敲了一下,正色问:「景龙,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漫天要价?」 「哈哈哈!淮叶教的。他说,你让我跑腿一定要先给钱。反正你有钱。但我大度,看在交情的份上,只收一百两黄金。」 既无语又无奈,齐轩成还是拿出两锭黄金。 很快,廖景龙一脸自如地进了裴府。看完信,裴绍均挑了下眉,冷笑一声就问:「他回来了?他几时回来的?」 见他一脸愠怒,廖景龙做了个鬼脸,回想着就说:「九月二十九。似乎是晚上。说起来,那一晚京城里真是热闹得很,捉贼捉了一整夜,这几日还在捉贼,不得安宁。今日陛下骂了那个杨大人一顿,不知道能不能消停。」 第398章 他很奇怪 听着,裴绍均挑眉问:「捉贼,什么意思?」 廖景龙把九月二十九之后七日间的混乱给他细说一遍。听完,他沉思许久才说:「你告诉齐轩成,子时我在府里等他。来与不来,随便。」 「记住先问他要钱,没钱你就不告诉他。」他教唆了一句。 一愣继而一喜,廖景龙哈哈大笑,鸡啄米般点头。 廖景龙兴沖沖返回青瓦坊索要消息费时,杨集揉着疼痛的膝盖垂头丧气地出了宫,呆坐片刻才召来甘勇吩咐:「五日间闹得沸沸扬扬,一无所获。不要再闹了。你立即把那些人犯放走,禁军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们不掺和了。」 得知皇帝过问,甘勇惊讶不已,思忖着就提醒:「大人,卑职觉得是有人在说怪话,您为何不告诉公主,请她替您在陛下跟前说说话?」 嘆了一声,「你以为这么简单?那你怎么不请国舅爷说话?」 「……」 「我们没证据,再闹下去就是给人家机会诋毁了。去办吧。」 顿了顿,甘勇只得领命。 不多时,被抓来的十几个「疑犯」都放走了。得知京兆府撤退,向缨恶狠狠咒骂了几句「胆小鬼」,但还是压住满心的不甘吩咐禁军偃旗息鼓,城门的看管再次移交给京兆府,以此撇清自己。 城里难得地安静下来,尚书府里,刘月琴又一次苦口婆心地劝说孟广德请旨去看望女儿。 这些日子满心里堵得慌,孟广德没好气地问:「她到底有什么事?进宫四年,一个公主都没有,她真是没用!」 「老爷,我知道你生气。可是四年了,你都没去看看她。不管如何,如儿在家的时候一直很听你的话。」 哀求半晌,孟广德想了好一会才勉强说:「行了行了。明早吧。」 有些闷闷地回到上房,刘月琴正呆坐着,孟瑾媛进来了。自那一晚纠缠齐轩成未果,她不死心地又去寻他数次,他都不在。越想越不甘心,她干脆来找母亲拿主意。 「娘,我想嫁给齐轩成。娘,你就成全我吧。这会子死贱人不能跟我争了,你跟爹说说吧。」抓住母亲的手臂摇着,孟瑾媛撒起了娇。 瞪了女儿一会,刘月琴突然火冒三丈高,甩开她的手,噼头盖脸地就骂:「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看看你那个鬼样子,一点也不像尚书府的小姐,倒像个没门第没出身的小户丫头。一个生意人有什么好的,他不理睬你,你还就不长眼,硬是要往上贴。」 「娘!我……呜呜。」孟瑾媛也是发疯了,干脆把那一晚在珍馐楼上的事添油加醋哭诉一番,硬说是齐轩成非礼自己云云。 听了这话,刘月琴更是怒火鼎沸,臭骂女儿不知检点,又叫来跟随服侍的丫鬟盘问一番,然后把两个丫鬟和车夫打得鬼哭狼嚎。 闹到亥时过后,孟瑾媛被母亲赶回了静雅阁。刘月琴气得跌坐在榻上,恶狠狠地咒骂齐轩成是灾星。骂着骂着,她突然想起哥哥刘昌隆那番严肃的提醒。 「妹子,哥这么多年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世面。京城里勛贵云集,豪富遍地,可一种药,拍卖出一百万两黄金,简直是不可思议。而且豪门敢买,他还就敢卖,那些钱他拿着竟不烫手,真是太奇怪了。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介寒门子弟凭什么如此胆大,又何来如此的底气?炽阳果、赤雪芝,这些闻所未闻之物却能让个别权贵惊诧万分,不惜重金,虽然不明究里,但我推断那些东西来歷不凡。若如此,齐轩成背后必定有强大力量在支持,或者是权倾一方的贵戚,或者是傲视天下的武力。而他有这样的背景竟不入仕途,反倒安于做一个生意人,更是奇哉怪也。你务必告诉媛儿,这种男人深浅莫测,让她远离为好。」 咀嚼着哥哥的话,刘月琴抓起笔把他的看法写下,准备一併带进宫听听女儿的意见。 刘月琴奋笔疾书时,子时了。 子时一刻,齐轩成进了裴府的角门。夜深人静,花园里,裴绍均独自站在水榭上看着荷池里的月影。脚步声轻响,他没有回头。 距离他一步站定,齐轩成想了想才问:「现在不少暗哨盯着裴府,你这个时候让我来,还嫌不够惹眼?」 闻声,他回过头看了齐轩成一眼,讥讽道:「你怕?那你还来为何?哼!你为何不一走了之,永远都别再回来?」 第405页 他挑眉。 「齐轩成,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你刻意选择了在小乔出嫁那一日回来,还是向缨刻意选了你回来的那一日逼她出嫁?」 没想到他这么问,齐轩成惊讶不已。目注他片刻才回答:「到了今日,你还不知道那个圈套是为了谁吗?」 意味难明地笑笑,他不答。 不想绕弯子,齐轩成认真地说:「容天明知道向缨有奇药能救他儿子,端平公主一直怀恨陆鹤扬看不上她,孟广德在许婚前见过公主一面。我推断,向缨用陆淮叶说动了公主,用奇药说服了容天明,公主再诱之以利,逼着孟广德选择阵营。在那之前,他们提前给淮叶送信,诓他回来。若非得到诸葛遥远的保护,他已经下狱了。婚事的谣言是向缨散布的无疑,目的是刺激你,我,泰王搭救小乔。结果……你给了他机会拿下了京兆府。」 裴绍均也是聪明的。过了这么多时日,从最初的愤怒和焦虑中静下来,他反覆推敲也逐渐看出了不少关窍。 听着这些,他沉沉笑了一下才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沉默了一瞬,齐轩成回答:「我赶回来了。可向缨获悉了我的归期……」 瞧着水中的月影许久,裴绍均终于转过身,审视着他问:「你到底是谁?」 「……」 「这几天我突然想起,应统领生前与宁远侯的关系不错,你若非是宁远侯府的重要人物,无尘为何叫你大哥?如果青瓦坊的人都与那桩旧案有关系,他们为何听你的?你凭什么让他们听你的?」 第399章 该不该管 再次惊讶了一下,齐轩成抿抿唇,顿了数息才反问:「你找来我是为了问这个?」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小乔对你那么执着?如果你们真的是在她回府后才认识,她为何那么执着地等你?」 齐轩成拢了下眉。 不再分析,他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突然踏前一步逼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问:「我想了很久,只有一种可能,她很早就认识你,她一直在等你。是吗?江阙!」 剑眉微锁,齐轩成瞪着他,没做声。 他也不再说话,紧紧盯着他。 彼此瞪视,目光在空中厮杀。 对峙许久,裴绍均移开视线,转身走回扶栏旁,继续看了一会月影才说:「所以她总去青瓦坊,因为她知道你是谁。你选了泰王,所以你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任凭她嫁给他,因为那桩婚事只是一场假戏。可向缨不知道,他发现你按兵不动,惊诧之余便调动了京兆府和禁军来抓你,准备屈打成招,还寻了个捉贼的由头。呵呵,可你确实是贼……国之逆贼!」 「江阙,如此揭发逆犯的首功,皇帝会怎么赏赐我呢?」他再次转过身,似笑非笑地诘问。 深吸一口气,江阙沉声说:「你可以先想想什么官位合适。」 目露玩味,他又问:「容荀是你劫走的,为了问清楚永安门之变?他知道你是谁,所以……变成了那个鬼样子。可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他变成那个样子是向缨干的,与我无关。我只是问了他一些事。容天明弒君谋逆,按律满门抄斩。我可以放过那些无辜的下人,但容荀参与阴谋,更背着那么多人命债,自当伏法,没必要脏了我的手。」 「话说得轻巧。今上是太子,母亲是皇后,东宫册立多年,更监国理政,你说他弒父,你有证据吗?」 「我就是证据。我们没进入长平宫就被伏杀在永安门。在那之前,应元骏已经战死,宋王也在长平宫罹难。既然乱兵没有闯入……答案不是很清楚吗?」 「嘿嘿,这话哄一下小乔可以,骗我,早了些。江阙,泰王确实是先皇的儿子,可他只是庶出,母妃早逝,舅舅赋闲,朝中百官对他印象寻常,更无可圈可点的政绩。你选他,很难服众。皇帝大权在握,更有大义名分,而你们单凭一个身份,一面之词,除非发动兵变,如何能赢?可一旦兵变,史书工笔言之凿凿,你难逃乱臣贼子的定论。」 想起那盘棋,江阙干脆走过来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饮尽,沉思了一会才说:「裴大人心思缜密,见微知着,我很佩服。若我告诉你,先皇留下了证据,你信吗?」 裴绍均一怔。 「在永安门之变前,户部兵部相继发生贪腐案,太子被先皇训斥,不得不闭门思过,那些日子一直是宋王理政,而非太子。不久,又有人举报太子,宋王再次查他……孟广德恰好在监察院。他无意间得知,便以此为契机投入了东宫的门下,为他引见的是容天明,牵线的是容荀和孟锦阳。这些,算不算证据?」 「应元骏大统领在那年的七月八月间数次去看御医,只说是轻微的腹泻,偶感乏力,但诊脉毫无异样。我查到,五六月间,先皇的病原本已经好转,却突然有所加重,他也有腹泻的症状。其实他们和胶王一样中了同一种毒,黑烟蝶之毒。大人记得蝴蝶案吗?淮叶中的也是蝴蝶毒,那是向缨的蝴蝶。」 把数年来查到的蛛丝马迹讲了一遍,他慎重地问:「大人掌管刑狱数年,政绩卓着。可这个案子早就超出了京兆府的权限,连刑部也无权过问。但不知大人听了这些,你觉得这个案子该不该管呢?」 凝眸看了他一会,裴绍均回答:「京兆府的衙役经过我叔叔整顿后,风气大改。最可靠的有八个人,他们都是我叔叔亲自培养的。你可以找他们帮忙。京兆府文书总管为人不错,他管着卷宗档案,有些事别人查不到,他都知道。管着牢房的两个牢头也比刑部大牢的可靠。」 第406页 站起身,他抱拳道:「多谢。」 「不送。」 目送他离去,裴绍均继续看着池中月影。出神间,一个人影从迴廊下走出来,正是应无尘。他颇为机敏,得知城里日日捉贼,便没有回青瓦坊,而是戴着鱼皮面具混进了给裴府送酒的民夫队伍,数日来一直藏身在裴绍均的住处养伤。 走到近前,他惊讶地问:「裴大哥,深更半夜地,你在这看什么?」 他笑了笑,「那你好端端的不去睡,出来干嘛?」 「戌时我就睡了。睡醒一看月色皎洁,忍不住出来晒一下月光。对了,你帮我查到那几个人了吗?」 「那几个人都是平民,你查他们做什么?」 「一个朋友让我帮忙的。你在京兆府这么久,人头熟,你帮我查没?」 好笑,他走下迴廊,一面说:「查了,但那几个人跟你说的不是一回事。」 「什么不是一回事?」 「哈哈,就是说……确有其人,但不是那个人。比如一个叫杏儿的,街坊四邻都说她十八岁就嫁过去了。成亲前,她住在小宛镇外面的姚庄。她爹做粮食买卖,家境殷实,从不曾把女儿卖给什么大户人家做丫鬟。」 见他疑惑地看着自己,裴绍均摇头笑道:「依我说,要么是你的朋友搞错了,要么就是你们被骗了。那份名单是假的。」 想着那名册是方竹影偷的,应无尘不解地问:「裴大哥,为什么名单是假的?」 无语,他想了想就解释:「如果不是搞错了,就说明他的对头早就知道他会查那些人,所以故意放了个假名册。」拍拍他的肩,「这叫反客为主。幸好你那朋友没有自己蠢头蠢脑地撞上去查问。人家有备而来,这样做很危险的。如果对手更高明一些,正可以守株待兔。」 第400章 无事献殷勤 细想着,应无尘嵴背一寒,发怔片刻才问:「那就查不到了?」 「未必。」 「哎!裴大哥你不要卖关子了,你就不能一次说清楚?」 见他一脸的心浮气躁,裴绍均哈哈大笑,然后问:「你那朋友是女子吧?」 应无尘惊愕,「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那一日你来,身上有很淡的花香。那种香料只有女子会用。」 「……」 扶着廊柱,他笑了好一会就说:「京兆府管着京城内外的治安,各府各家人丁的变动也是权限。按照惯例,每年年末,各府各家都要把府里的人丁变动呈报上来,以备查验。除非你要查今年的,都能查得到。城南的柳枝巷有个叫做老崔的,他在京兆府干了三十年,最熟悉如何查找户籍档案。你找他帮忙就可以了。」 「老崔?好。」 「他好酒,找人家帮忙就要表示一下,你买三罈子酒送去,要买沉香酒坊出产的,京城里只有他们家的酒酿得最好。」 「嗯。那我说是你要查的。」 他点头,「是啊。你说是你要查,他帮你才怪。」 发现又找到了线索,应无尘的心情好了很多,他们很快一起往住处返回。 将近丑时,皇宫深处,孟瑾如依旧在扶栏望月。泰王府里,孟瑾乔也独自望月。她还不知道齐轩成回来了,也不知那一晚的喧闹与惊险,更不知七日间贼喊捉贼闹得天翻地覆。 就这样过去了一夜。 次日散朝,孟广德请旨入宫,刘月琴随行。 停留了小半个时辰,孟广德出宫去了衙门,刘月琴留下与女儿叙话。送走孟广德,她低声问:「女儿,你跟你爹说什么了?」 「我跟爹说……我能替他分忧。他答应我,到时会让三弟回家,你就是夫人了。」 「……」 「娘回府后派妥当的人到王府问候我姐姐,再给五弟送些吃的用的,摆出和解的姿态。让那个人机灵点,先打听一下这些日子泰王在不在我姐那,府里哪一个更得宠?」 低声交代了好一会,孟瑾如吩咐翠苑把母亲送出皇宫。 沉思着回到府里,刘月琴才想起没把齐轩成的古怪告诉女儿。琢磨着,她决定先按照孟瑾如的谋划,打探王府的底细。 一个时辰后,苏绣一脸惊奇地走进来回话:「夫人,二奶奶派人送来一盒雪莲膏。」 正逗着兔子,孟瑾乔诧异地抬头问苏绣:「二姨娘给我送东西?」 「是的。送东西的丫鬟在外面,夫人见一见吗?」 斟酌片刻,孟瑾乔点头。 很快,丫鬟娟儿走进来,行了礼就说:「大小姐,前日府里买了一些上好的雪莲膏,是极好的补品。您之前病了好些日子,所以二奶奶吩咐送一盒过来。如今您自个在王府,要善加保养为好。」 垂了一下眼睫,孟瑾乔淡淡一笑:「姨娘有心了。你回去替我道谢。」 「是。」谢了赏钱,娟儿告退。 跟着领路的丫鬟往外走,娟儿转了转心思就问:「请问姐姐在王府里当差多久了?」 「我入府时间不长,去年才来的。」 「不知我们家大小姐过来这几日,平顺吗?」 闻言,那丫鬟转脸看了看她,想了想就说:「我只负责传话递东西,内院的事不太清楚。你感兴趣,我引荐一个姐姐给你。她服侍赵夫人,最是个嘴甜心眼亮的。」 一鄂,娟儿有些讪讪地说:「我不是打听府里的事,只是担心老爷问了,什么都不知道不好。」 第407页 抿嘴一笑,她猜着了什么,就说:「我明白。妹妹是个有心人。」环顾了一下,「你既然不赶着回去,往这边走吧。」 「多谢姐姐。」 娟儿跟随丫鬟绕路之际,孟瑾乔正端详着雪莲膏。她打心眼里不相信刘月琴的「好心」。沉思片刻,她吩咐苏绣去侯府问问弟弟们的境况。 苏绣离开王府时,郝管事见到了孟锦程。看了看他送来的银钱衣物,孟锦程诧异道:「我都被扫地出门了,还是你哪门子的少爷?平白送这些东西作甚?」 「少爷,老爷只是气头上说气话。你娘是夫人,再怎么着也不能把你赶出家门的。」 嗤笑一声,孟锦程不感兴趣地摇头。 见他爱理不理,郝管事转了几下念头又说:「少爷,有件事你肯定不知道的。听说大小姐出嫁那一晚,四小姐去找齐轩成,还说齐轩成非礼她,逼着人家娶她。可人家硬是不理睬。昨晚上,她嚷着让二奶奶替她做主,把二奶奶气得打了丫鬟打车夫,搞得鸡飞狗跳。」 听到「齐轩成」,孟锦程错愕不已,思忖了一下才问:「齐轩成回来了?四姐去找他?」 「对啊。这几天城里闹哄哄,四小姐还出去找他。但人家不理睬她。」 发现孟锦程对府里感兴趣,郝管事便把自己知道的事细说一遍。听着,孟锦程突然问:「郝管事,我记得你经常替二姨娘跑腿。你编排她女儿,不怕她知道了打折你的腿?」 一愣,郝管事咧了下嘴,诚恳地说:「少爷,不怕你说我钻营。可我就是想寻个好东家,养家餬口。说起来,我觉得三少爷比你差远了,他除了喝花酒,包养戏子,什么都不会。这个样子即便继承了家业,早晚也会败光的。可你就不一样了。有些事,卑职是奉命行事,做不了主,有心也帮不上。府里能在老爷跟前说话的只有梁管家。在二奶奶跟前能说上话的只有何管事,娟儿,秀儿,以前的姚嬷嬷,宋林家的。卑职知道你未必信,可卑职说的是真话。」 审视他半晌,孟锦程才说:「你今儿这么说了,少爷我就相信你一回。你告诉我一句实话,给我送东西是我爹的意思吗?还是二姨娘自作主张?」 没想到他问这个,郝管事愣了一下,回想半晌才摇头:「今儿散朝后老爷压根没回来,卑职出门的时候他还在衙门。但二奶奶巳时前出了门,似乎是往宫里去。好几天前,她也进宫探望。今儿或许又去了。回来没多久,二奶奶就吩咐何管事拿着这些东西让卑职送来。」 第401章 有心人 不置可否,孟锦程拎起一袋银钱掂量了一下才问:「这里有多少?」 「一百两。」 「你有心了。这些钱赏给你。以后还有什么消息,你到青瓦坊去随便告诉一个伙计,至少有十两银子的赏钱。你一个月工钱多少?自己掂量吧。你走吧。呆久了让人家起疑心。」 怔了怔,他点头称是。 郝管事拿着钱袋有些心事重重地走了。把他送走,燕龙走回来问:「少爷,他可靠吗?」 笑了一声,孟锦程摇头晃脑地回答:「谁知道可靠不可靠。可他懂得替自己留后路,比府里的那起子小人聪明些。瞧着吧,他如果去青瓦坊,就说明他有心换个主子。不去,也无妨。」 「是。但这些东西会不会有什么蹊跷?」 「依我看,二姨娘是无事献殷勤,不安好心。但这些衣服什么的不会有问题,她的坏招子在后头。行了,你留在这。我出去一趟。如果舅母问起来,你替我打个马虎眼。」 没等他抬腿,燕龙一把拽住他,「少爷,你去哪?」 拨开他的手,孟锦程眉峰一拢,狠声道:「我去找齐轩成问个清楚。该死的混蛋竟敢骗我姐。他以为我姐出嫁就消停了?休想!」 孟锦程气沖沖地进了青瓦坊时,皇帝刚看完萧云坤的履歷。沉吟片刻,他问:「久不见丞相举荐什么人了。此人莫非也是丞相的学生?」 见问,魏安从容回答:「陛下,此人并非臣的学生,但臣觉得他有几个优点,所以举荐给陛下。」 「优点?」 「是的。其一,萧云坤不是臣的门下,也不是端平公主的门下,更与容将军、向统领没有关系,比较容易做好陛下交代的差事。其二,此人的父亲做县令时,他在县衙做过两年的捕头,对缉捕有些经验。其三,他出身军伍,做过斥候,凭藉自己的努力晋升至都尉,有几分才干,武力也不差,可堪胜任。」 不慌不忙地把萧云坤的好处列举一遍,魏安又说:「不久前京城内外闹得乱七八糟,归根究底是因为杨大人掣肘太多,所以秉公办差变成了偏袒徇私,萧云坤去了,他再次犯煳涂的时候,能提醒一二。」 抿着唇斟酌了好一会,皇帝召萧云坤入见。 一个时辰后,圣旨下达,萧云坤赐职从四品,与甘勇分管京兆府刑狱诸事,负责燕京城周边的治安。 接了旨,杨集心头凛然,甘勇暗自咬牙。可他不敢非议皇帝的决定,只好假惺惺地表示欢迎。装作不知道他的不满,萧云坤笑着挨个跟衙门里的人打招唿,然后问:「甘大人,府衙里的兄弟就这么多,你觉得如何分配比较合适?」 沉了一下心思,甘勇反问:「萧兄觉得呢?」 「甘大人管着城内的事,责任更加重大。三十五个兄弟,十二个跟我,其余的跟随大人吧。」 第408页 没想到他只带这么点人,甘勇顿觉舒坦不少。萧云坤不动声色地挑走了裴绍均告诉的八个人,加上四个服役多年的老人,又勤奋地表示每日都出城巡视。听到他基本上日日出城,甘勇的心情更好了,忙不迭夸奖了几句。窃笑不已,萧云坤便顺势请诸人出去喝酒同乐。 这边京兆府分了权,那边娟儿回到了尚书府。得知她轻易搭上了王府女眷的门路,刘月琴大喜过望,立即修书让何春亲自送去宫中。就在这时,秋嬷嬷正在兰婉蓉跟前禀报:「王妃,今日孟侧妃家里派人来送东西。可那个丫鬟心思挺多的,她走着走着就开始打听孟侧妃在府里的状况。」 「哦?那丫鬟谁派来的?」 「那丫鬟是孟家的二奶奶派来的。引路的彩娥回话,她替那丫鬟引荐了赵夫人的侍女艷艷。」 眉梢轻挑,兰婉蓉把玩着一只玉珠,讥讽道:「听说孟家长房与二房势同水火,她那姨娘好端端地送什么东西,没安好心。你赏给彩娥十两银子,告诉她做得好,日后那丫鬟再来多给方便。让她们闹去,闹出了事,与我无关。」 「王妃英明。」 哼了一声,她就问:「这几日王爷都在哪?」 「王爷没去丽颖阁,前日宿在叶侧妃屋里,昨晚在岳夫人那儿,这会子似乎在书房。」 垂了下羽睫,兰婉蓉吩咐丫鬟去打听他几时忙完。 王府里逐渐暗涌翻腾时,苏绣回来了。 「夫人,五少爷说,午后郝管事给他送了些银两衣服,看来是二奶奶无事献殷勤。他问你能不能出府?明日他想去金鳞楼吃鱼,说有事要告诉你。」 「还有,表少爷继承了爵位,应有的供奉昨日全部送到府里。但他回东宁城了。」苏绣补充说。 细问他们都无事,孟瑾乔想了想就说:「明日去金鳞楼吧。」 「是。」 「知道王爷在哪吗?」 「似乎还在前院处理事情。」 看了看沙漏,「时辰还早,我们去花园让兔子跑一会。」算着杨懿没那么早回到内宅,孟瑾乔便带着兔子出去散步。 泰王府占地广阔,花园相当大。渐入深秋,草木稀疏了很多,但依旧适合兔子撒欢。四处跳了一会,那兔子往草丛里一钻,一下子熘到了假山下面。 「小兔子,快出来。」 「出来呀。」 毫无动静。 无奈,孟瑾乔伸手去掏。抓了半天,没捞着一根毛。见状,从陆府陪嫁的丫鬟青枫递过一根树枝:「夫人,这么抓抓不住的。拿树枝戳一下,兔子就跳出来了。」 接过树枝,孟瑾乔点点头,「试试。」 不到一刻,窝在假山下面的兔子被树枝骚扰,一下子窜了出来,一熘烟跑了。 「哎呀,快追!」 主僕三人跟着兔子往前赶,刚绕过一个弯,就听见一声尖叫,紧接着一声冷斥:「什么怪东西,快把它打死。」 急了,孟瑾乔忙往前紧赶几步叫道:「等等。」 一愣,正站在一道石径上的几人转头看来,正是兰婉蓉,秋嬷嬷和两个丫鬟随行,秋嬷嬷正兇巴巴抓着那只丽兔,作势欲摔。 第402章 你做不到 急步走到近前,孟瑾乔行了礼说:「王妃,臣妾有礼了。这是臣妾养的兔子,惊吓了王妃,臣妾给您赔不是。请把兔子还给臣妾。」 「这是兔子?」兰婉蓉惊讶地转头细看被秋嬷嬷拎着的彩兔,目露嫌恶,「兔子哪有长成这样的?简直是妖物。孟妹妹,你怎么养这种奇怪的妖物?」 「王妃,它只是毛色艷丽些,不是妖物。」 「哼!真是难看死了。」 没等兰婉蓉数落兔子长得丑,脚步声传来,一道目光落在孟瑾乔身上,继而便注意到那团挣扎的彩色,惊讶道:「咦!这是兔子?」 闻声都是一愣,众女赶忙回顾,正是杨懿带着田陇行至近前。 「拜见王爷。」 「免了。这兔子哪来的?」见杨懿感兴趣,秋嬷嬷只得递上那只兔子,「王爷,这是奴婢抓到的。它突然冲出来,吓了王妃一跳。」 没理会兰婉蓉有没有吓到,他抓着兔子欣赏片刻,笑道:「相当精神。哈哈,好玩。」 见杨懿兴致勃勃地提着兔子摆弄,兰婉蓉郁闷极了。她是刻意在这必经之路上等他的,不曾想先被孟瑾乔的兔子吓一跳,接着杨懿就来了。 孟瑾乔却看着杨懿把兔子立起来倒过去,越看越心焦,忍不住提醒:「殿下,它很弱的,不能这样提着。」 「嗯?」 发现他松了神,孟瑾乔顾不得什么礼节不礼节了,抓住机会从他手里夺回兔子,认真地说:「殿下,这是臣妾养的。它适才乱跑冲撞了王妃。但兔子不懂事,请殿下不要怪罪。」 「哦。这兔子居然是这种毛色。这是彩兔?」 「对啊。这就是彩兔。」 闻言,杨懿不禁想起齐轩成提过的「彩兔毛裘」,正欲继续问,一旁的兰婉蓉挽住他的胳膊娇声说:「殿下,人家特意给你熬了果羹,你去尝尝嘛。这兔子怪模怪样的,但你喜欢,我们拿去,你拎着玩吧。」 蹙眉,孟瑾乔一鄂,继而暗恼。 怪模怪样?没眼光,不懂得欣赏。而且我的兔子凭什么让你拎着玩?岂有此理! 第409页 压住心头火,她眼珠一转就说:「殿下,您赶紧去吃果羹吧。臣妾告退。」她果断地抱着兔子走了。 没想到她说走就走,杨懿错愕。 兰婉蓉却乐得孟瑾乔自觉地消失,便缠住杨懿继续撒娇:「殿下,我们走吧。果羹冷了口感就不好了。」 回过神,杨懿想了想还是点头,「好吧。你做了什么果羹?」 「嘻嘻。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兰婉蓉娇笑着拉着他走了。另一边,孟瑾乔飞一般回到丽颖阁,安抚了一下心跳才揪住兔子的耳朵教训:「让你乱跑。看,险些就被摔死了,还拎着你让你倒立。看你笨的。」责备了几句,她又摸了摸兔子的头说:「他们真是绝配。一个粗暴得很,一个嫌弃你。哼!你才长得怪模怪样,它比你好看一千倍。」 听到她这么说,苏绣嘻笑一声,就说:「夫人这话可不能让王妃听见。她听见了,肯定会发飙的。」 「哼!她就是自以为是,丝毫不懂得欣赏。」 数落了兰婉蓉几句,孟瑾乔才坐下给兔子梳毛餵草,然后对陈荔说:「陈姨,我有时没带上它,你替我照看着,千万别跑丢了。」 见她对兔子如此爱惜,陈荔暗嘆一声,点点头:「夫人放心。」 戌时过了。丽颖阁里灯火熄灭了一半。孟瑾乔还没躺下,青枫急忙忙进来说:「夫人,王爷来了。」 吓一跳,孟瑾乔匆匆拿起外袍披上,门响了。 走进来,杨懿兴沖沖地问:「小乔,那只兔子……」没说完,他突然看见了她。她脱去了华丽的衣袍,摘下了贵重的珠饰,乌黑的长髮如瀑布般垂落在肩头,稍微遮住了脸颊。这让她的脸显得小巧了一些,却更显得眉如远山,目如春水,婉约中脱俗,淡雅中冶艷。素白的外袍遮住了她盈盈一握的纤腰,却堪堪露出颈下的一抹白皙,不言不笑便已是风姿撩人。 呆住了一霎,他自然而然地走过去抚了一下垂落在肩头的乌髮,「你真美。」 错愕了一瞬,孟瑾乔便回过神来,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眼睛一扫屋内的人嗔道:「杵着为何?退下!」 众人赶忙鱼贯退出,掩上门。 「小乔。」没理会屋里的人出不出去,杨懿干脆揽住她的腰,低声说:「江阙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你留在我身边吧。我一定好好地对你。」 没让蚊子咬他,孟瑾乔只是推开他正色问:「殿下能休掉王妃,把府里所有的女人都休掉,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个吗?」 他一愣。 「你喜欢的只是我的美貌。可红颜易老,芳华易逝,鼎盛的青春只有区区数年。每个女人都会老的。到了那个时候,殿下还会爱我吗?」 「我……」顿了顿,他就说:「会啊。」 「骗人。」脱离了他的怀抱,她走到桌边坐下,一脸不信。 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怀疑,杨懿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想只得说:「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到?那按照你的说法,江阙就一定做得到?」 看看他,她认真地回答:「我不知道。」 他再次一愣。 「可他不似你处处留情,见一个爱一个。他比你专心得多。那一日在拍卖会,殿下看到那个白衣美人不也惊艷万分,迈不动步子吗?」 听到「白衣美人」,杨懿顿时想起齐轩成告诉的「妖女」。转念嬉笑说:「你来了,我不就跟你走了吗?我只是欣赏她一下,还是你重要。」 想起夏非险些死在那女子手中,孟瑾乔嗤笑一声:「哼!那是因为她只是想套你的话。她若投怀送抱,你肯定上钩了。」 哑然,杨懿郁闷地转了几个念头,然后勐地想起齐轩成,就说:「小乔,你的要求天下男子没几个做得到的。就说轩成吧,上次他还请我去素樱阁消遣呢。我回府了,他却在那留宿。你看,他平日里一本正经,骨子里也一样风流放肆。裴绍均也这样,他还带轩成出入风流宴月之地,但这些事,你肯定不会知道。」 第403章 不解风情 见她不出声,杨懿走到桌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说:「你爹也娶了好几个,你娘不也没说什么?」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孟瑾乔顿时怒从心头起。抽回手,她柳眉一挑,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谁说我娘不在意?哼!你的歪理只是为你们男人自己的荒唐与不检点而辩护。你若与我易位而处,我是男你是女,我也娶了一个又一个,你作何感受?」 这回轮到杨懿哑了。 想起父母,她愤愤地数落:「殿下自己做不到,就说天下男子都做不到,歪理,谬论。所谓忠贞本是彼此的,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却要三从四德,这是哪门子的蠢话。习俗如此,不代表是对的,更可能是错的,只是你们自己往脸上贴金,为自己的独断与不专找藉口。从小到大,我看着我爹今儿一个明儿一个,我娘呢?日日为此生气难过。我不到十岁她就经常咳嗽,后来竟变成了咳血,都是因为我爹故意气她。」 「可我舅舅不是这样,外祖父也不是。还有,宁远侯江子霄只娶了一位夫人,还有应大统领。哦,还有殿下的伯父,胶王。胶王只有一位王妃。」 掰着指头数了一会,孟瑾乔又说:「殿下,你娶这么多女人,内宅肯定安宁不了。你今晚到这里来,不是故意气王妃吗?」 第410页 正无言以对,杨懿听到她提起兰婉蓉,扫兴地说:「你管她做什么?我已经在她那儿吃晚饭了,还呆了那么久。我想你,来看看你不行?」 「不行。殿下来这只会给我召来仇视。」 「可……」摊摊手,他转念就逗她,「太后让你做探子。我若是不来应个景,你怎么回话?」 孟瑾乔一怔。 见状,杨懿又说:「我觉得那兔子很稀奇。兔子在哪?给我玩一会。」 转头四顾,他注意到床上有一团彩色毛球,诧异地走过去拎起它的耳朵看了看:「你怎么把兔子放在床上?咦!生气了。还会蹬腿。」 发现他又拎着兔子摇晃,孟瑾乔气沖沖走过去夺回兔子说:「殿下不能虐待兔子。要不,你就到王妃那儿去。」 听到她不赶走自己了,杨懿暗乐,便笑道:「别生气。我逗逗它玩一会。」见她睁着美目瞪着自己好似真的生气了,他又许诺:「我保证不虐待兔子。」 「哼!」 「我第一次发现你这么兇悍。你对江阙也这么凶?」他忍不住问。 「我就是这样的。瞧瞧,这就是本性。人是装不了一辈子的,面具只能戴一阵子的。殿下现在觉得我恐怖了吧?你以前看到的只是表象。」数落着自己的缺点,孟瑾乔把兔子放在一旁的榻上安顿好。 懒洋洋地在床边坐下,杨懿好笑说:「我觉得你很真实。不似王妃,假模假样,不知道心里想什么。」 闻言,她目露惊奇,思考着就问:「殿下不喜欢王妃?」 摇头。 「那你还娶她?」 哑然,他转念一想,故意郁闷地哀嘆说:「我想娶你的。可你,你那时订了亲。父皇说王妃好,让我娶她。父命难违,我也是不得已的。要不是因为你不肯嫁给我,我至于娶她吗?」 装作没听见,孟瑾乔只说:「殿下留在这住一晚吧。但说好了,你不能碰我。站起身,但你不准动。」 第一次被女人指挥,杨懿无语之余觉得很新奇,想了想依言站起,任凭她为自己宽衣。不多时,孟瑾乔安顿他躺下。幔帐放下,杨懿躺在床上,孟瑾乔睡在旁边的矮榻上。灯熄灭了。轻淡的薰香在屋里迴荡,瀰漫着安宁的味道。 躺了一会,杨懿就问:「小乔,日后我休了王妃,让你做皇后,好不好?」 想也不想,她干脆地拒绝:「不好。殿下欠了那么多情债,我远离为好。」 诧异地转过脸,杨懿想了想干脆坐起身问:「情债?」 「对啊。殿下或许觉得多娶一个女人无所谓,反正你养得起。可你与她们既然肌肤相亲,甚至生儿育女,无论爱与不爱都是牵扯。你对她们漠然以待,挥之即去,她们嘴上不说,心中岂会没有怨怼?天网恢恢,因果循环,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欠了情就得还情。殿下已经娶了八个女人,日后还会有更多妃妾,你的情债不知什么时候才还得清。」 哑口无言,他顿了半晌才悻悻然地问:「小乔,你这是什么歪理?什么因果循环,什么亏欠。」 「欠钱还钱,欠命还命,欠情就还情,此乃天道。世间万物无不在天道罗网之中,王侯将相,凡夫庶民,人兽草木,概莫能外。世间的人或许不知道不相信,可不等于它不存在,不发生作用。」 越听越是无语,杨懿只得说:「你从哪学来的?」 「典书阁三楼有很多奇闻杂记,记载着仙魔传说,天道轮迴。」她的声音静静地,在暗夜里迴荡着清冷的味道。 无奈地发呆了一会,他又问:「你也给江阙说这些?」 「是啊。我在宫中时常给他写信,起初是告诉他宫里的花草树木,画栋雕梁,后来就是典书阁里的各色奇闻,有时还出个谜题给他猜。他很聪明,每次都能猜着。我告诉他的奇闻异事,他都能补充上,见多识广,相当的博学。」想起昔年宫中鸿雁传情,她不禁微笑起来,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 听着她又夸奖江阙如何聪明博学,杨懿的心情再次复杂起来。他不想问她到底知不知道齐轩成的身份,更不想告诉她江阙就在不远处。思忖了好一会,他转移了话题:「小乔,这几日天气不错。明日我们出去玩吧。」 「殿下带王妃去吧。我明日要带程儿去金鳞楼吃鱼。」 郁闷极了,杨懿泄气地躺下说:「你就不能叫上我一起去吃鱼?」 「不行。殿下在,程儿会很紧张,不敢说话。」 彻底没话说了。他无奈地闭上眼,气唿唿地说:「你真是不解风情。睡了。」 第404章 不想看见你 见他被自己惹生气了,孟瑾乔窃喜,悄然弯了下嘴角。 屋内安静了。她睁着眼看着黑暗里的轮廓,想起青瓦坊。 他回来了吗? 丽颖阁里灯灭了,王妃寝殿里依旧亮着灯。 兰婉蓉气唿唿地歪在榻上,阴着脸问:「王爷到丽颖阁去了?」 「是的。」 「死贱人,狐狸精。我说呢,她怎么抱着只那么丑的兔子出现在附近,原来是故意的。她倒是聪明,居然想到弄来一只丑兔子吸引王爷。」 见她咬牙切齿,秋嬷嬷只得低声劝:「王妃别生气了。她刚入府,王爷肯定觉得比较新鲜。过一阵子就淡了。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吗?」 第411页 「是这样。可府里还没有哪个贱人敢蓄意跟我对着干。争宠,也得知道本分。」气急败坏地咒骂了孟瑾乔好一会,兰婉蓉突然说:「他也是个混蛋。我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讨好他,还为了他学做果羹,可他一点也不领情。」 「王妃,您,慎言吧。他是皇子,自小就习惯了。」 恨恨地哼了一声,兰婉蓉继续生闷气。她出身豪门,自小锦衣玉食。嫁给杨懿数年,她花了不少心思取悦他,还为了他学做糕点羹汤,自觉对杨懿够好了,可他总是不冷不热,对她的乖巧温柔毫不在意,似乎理所当然。想着他今晚明显的心不在焉,兰婉蓉越想越是憋屈,心里压着的邪火止不住地往上冒。 不管兰婉蓉睡不睡得着,丽颖阁里一夜静谧。 次日一早,孟瑾乔送走杨懿,换上一件淡绿的衣裙,对镜梳妆。 「夫人,这些首饰都是田总管新送来的。今日不如戴上这幅耳环吧。」青枫捧着首饰盒子过来,拿起一对耳环说。 看了看,孟瑾乔还是拿起另一对,「戴这个吧。我喜欢这个。」陈荔在一旁看着不说话。她知道这耳环是齐轩成送的,孟瑾乔几乎每日都戴着。那只舞蝶簪因为染了血,从京兆府取回后齐轩成便拿走了,只说再送一只新的,却没有了下文。 不多时,孟瑾乔带着苏绣离开王府。 巳时二刻,主僕二人来到金鳞楼外,就见燕龙站在门前。 「大小姐,少爷在楼上等。」 微笑了一下,孟瑾乔登楼而上。二楼空寂无人。环顾了一下,她往最大的第三间雅阁走去。 门虚掩,悄无声息。暗骂弟弟故弄玄虚,她推门进去一看。屋内无人,屏风后却有人影正在扶栏。无语,她摇着头走进去,叫道:「程儿!」 她绕过屏风,栏杆旁的人也正转头看来。 四目相望。孟瑾乔不自觉地蹙了眉,那双很美的眼睛却越睁越大,似乎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张张嘴似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看着她脸上无限放大的惊愕,还夹杂着不知道是忧伤还是其他的什么,他怔了怔,下一息便大步走到她跟前,将她拥入怀中,「小乔。」 似乎没回过神来,她呆呆站着,眼睛直盯着他衣服上的一道花纹。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不信你的,我该早点赶回来。对不起,对不起。」紧紧搂着她纤弱的娇躯,他在她耳边低声说着。 他的声音让她还了魂。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她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却突然发起狠来,用力推搡他,奋力从他怀里挣脱:「放手,放开我!」 「不,不放。小乔,你听我解释……」 「放开我,我不听,不听,不要听。」 「小乔!」 用力挣脱他,孟瑾乔仓皇倒退了两步,哭着说:「别碰我。我嫁人了,我和你没关系。你走吧,不要再来烦我。」 「不!」他赶过来抓住她的手臂,「你听我解释,我真的不知道我……」 「不知道,不知道,你永远都不知道。滚开,你别碰我。」听到这话,她勐地想起那些日子遍寻不见他的悽苦,苦苦期盼他的悲凉,心头压抑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然后变成了无与伦比的愤怒。用尽全力甩开他,她声嘶力竭地指着他尖叫:「齐轩成,你这个混蛋,骗子。我不想再看见你。我发过誓,如果你赶不回来我就永远不再理你。说到做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不要再来烦我。」 她掉头就走。 「小乔!你别走。」他再次抓住她。 「滚开!」她不知哪来的兇悍和暴躁,转身操起桌上的茶壶噼头盖脸泼在齐轩成脸上。所幸那茶早已不热了。被水一浇,齐轩成下意识一闭眼,手一松。 抓住机会重重甩开他,孟瑾乔气沖沖夺门而出,一面高叫:「绣绣!」 不等齐轩成追出来,斜刺里岔出来一个人,「姐,你……」 「混蛋!你胳膊肘往外拐了?居然串通外人来欺负你姐?」懒得听他解释,气头上的孟瑾乔把那只壶狠狠掼在孟锦程肩上。没想到她突然变得这么凌厉敏捷,孟锦程大惊,眼疾手快地往旁边一跳,险险避开。 哐啷! 茶壶粉碎的巨响中,孟瑾乔看也不看从一旁跑出来的苏绣,飞奔下了楼。 「小乔!」 「夫人!」 跑得太快,她一下子踩了自己的裙角,一脚踏空摔了下去。所幸守在下面的燕龙扑过来扶住。 「大小姐,你没事吧?」 抓着燕龙,她喘息了几下,恶狠狠地说:「拦住他,如果我还是你的大小姐。」 「……」 说不清心里翻腾的到底是委屈,怨怼,或者悲愤,一时间她不想再看见他,不想再纠缠下去,只想远远地逃走。草草抹去脸上的泪,她一个劲地往外走。楼上,正要追出来的齐轩成被孟锦程死死拽住。 「你别去,大庭广众下拉拉扯扯,你想害死我姐!」 「放手!」 「放个鬼呀,一切都是因为你。有本事你之前怎么不回来?」孟锦程也是怒了,一叠声地教训着:「因为你,我姐把我都打了。她从没打过我的。你这个灾星!」 「阿程。」 「住口。我和你不熟。」 哑然。无暇跟他计较,齐轩成拨开他就要下楼,「你让开,让我跟她解释清楚。」 第412页 「不准去。」 第405章 圆谎 两人在楼上推搡,孟瑾乔已经走到街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微的雨丝冷冷地打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一些。 苏绣终于跑着追了上来,「夫人,你……」 瞪了她一眼,孟瑾乔还没说话,有声音叫她:「小乔。」 一愣,她转脸一看。数步外,杨懿正带着欧阳靖走过来,一脸喜色。 吃了一惊,她赶忙转头胡乱抹了一下脸,然后假装意外地勉强笑笑:「殿下怎么在这?」 「你们不是在金鳞楼吃鱼吗?正好衙门里没事,我也饿了。」 没想到他不请自来,孟瑾乔再一想起金鳞楼,顿时顾不得发脾气了,忙说:「那我们去,去飞禽楼吧。」 觉得她神色不对,眼睛发红,鬓髮更有些散乱,杨懿不由得问:「发生什么事了?下雨了,怎么不打伞?」 急转念,孟瑾乔赶忙拽出弟弟做挡箭牌,「没。没有。伞忘带了。我,刚才跟程儿吵架,我骂了他几句,他气沖沖走了。我就……」 「真的?」 「当然真的。看,这么件小事你就一脸怀疑。」生怕他去金鳞楼发现齐轩成在那,孟瑾乔玉容一沉,故意发起了脾气。 见她生气了,杨懿忙说:「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你好端端地骂他做什么?他惹你了?」 「他不好好读书,就知道游手好闲。」 无语,杨懿摇摇头安慰说:「他不喜欢读书你也不要逼他。让他好好学武,以后到禁军或者司马卫也是一样的。」 「哼!」她假装气鼓鼓地不说话。 「我们不说这个了。走吧,去飞禽楼吃午饭。」 「嗯。」 他们掉头往飞禽楼去了。金鳞楼上,孟锦程拖着齐轩成在窗前看了个清楚。目送姐姐消失,他没好气地说:「看看,差一点就被泰王看见了。你要是冲出去,肯定会害死我姐的。」 「……」 「事情我帮你办完了。把钱给我,各走各的。」他把手一伸。 沉默许久,齐轩成才转脸看看他,「替我送东西去王府,我多给你五百两。」 青瓦坊里,孟锦程提着兔笼看了又看才说:「毛色相当眼熟,很像我卖掉的那只。」 「就是你卖的那只。淮叶说要买回去,所以算是寄养在这。你替我把兔子送给你姐姐,还有这个。」然后拿出一张银票,「五百两黄金。」 错愕地看了他一会,孟锦程转了转心思就拎起兔笼,收起锦盒说:「我肯定替你送去。但她收不收,我做不了主。」 「嗯。」 见他神情抑郁,孟锦程心里有些同情,思忖了一下什么都没问,带着燕龙往侯府返回。 「少爷,我们不去王府?」 「去什么?你没看见我姐跟王爷出去了吗?谁知道她怎么跟王爷说的,我们贸然地去,万一说错了话,岂不是拆穿了谎言?」 「哦。」抓了下头,燕龙忙点头。 回到侯府,孟锦程打开兔笼把兔子拎出来看了又看才问:「燕龙,你觉得我姐是不是真的喜欢齐轩成?」 顿了顿,他回答:「至少我没看到过大小姐那么失常。」 摸了摸兔子,孟锦程出神片刻才说;「你先餵两天。别弄丢了。」 交代好,孟锦程有些没精打采地回房去了。懒洋洋往床上一倒,他想着今日孟瑾乔好似疯了般的模样,暗嘆。 他本是个懵懂少年,可一年来屡遭变故,逼得他不得不迅速地长大。他学会了观察,更学会了责任。昨日他到青瓦坊替姐姐讨公道,齐轩成就拿出二百两黄金让他替自己约见孟瑾乔。他并非见财起意,只是想起陆淮叶曾日日派人去找齐轩成,这才帮忙。今日亲眼看见他们的境况,他心中明了。可事到如今,杨懿更贵为皇子,又能如何? 胡思乱想许久,孟锦程才收住思绪,站起身再次去找燕龙,耳语了几句。 日暮时分,孟瑾乔跟着杨懿回到王府时,得知有人等自己很久了。得了藉口,她连哄带赶把杨懿赶走,便迴转丽颖阁。 不多时,一个丫鬟走进来,行了礼说:「大小姐,七姨奶奶遣我来送胭脂。」 转念,孟瑾乔吩咐下人们退出,才问:「有事吗?」 「姨奶奶有信。」 接过看完,孟瑾乔想了想就说:「劳烦姨娘费心了。你回去转告,请她告诉苏文,我今日只是一时气愤骂了程儿几句,不会当真的。让苏文劝告程儿好好读书,不要成日里四下闲逛,浪费了光阴。」 「是。」 丫鬟告退后,孟瑾乔烧了信,独自走到窗前出神。发怔间,心中隐隐作痛。 她有一百个理由发脾气,生他的气,骂他,但他不在眼前了,心里又难受得很。可局面如此,她能如何呢?此时此刻,王府内外不知有多少眼睛正盯着她,这场假戏无论如何都要演得像,否则……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她掐断了思绪。 不提孟瑾乔在王府深处孤独地发呆,送胭脂的丫鬟已经绕路来到侯府外。单苏文正在等她。正是孟锦程让单苏文借了姐姐的丫鬟,以送胭脂为名去问问金鳞楼的事该如何圆谎。距离侯府不远的拐角,有人瞧着那丫鬟和单苏文说话,若有所思。 酉时末刻,天色暗了。轻燕走出自家小门,只见一袭白衣,轻纱遮面。错愕片刻,她才问:「九姨娘,你怎么到这来了?」 第413页 「你叫我的名字吧,老爷把我撵出了府,我不是什么九姨娘了。」 「……」 「长房与二房早已反目,给人家送东西,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既然别有所图,正好各取所需。把我的话传给二姐,有消息就送到城东的丹阳银号。」说完,她看看轻燕,似乎笑了一下又说:「你想替丈夫升官,与其等着三少爷官復原职来帮衬,不如……事成之后,他能补一个四品,你就是当家奶奶了。自个掂量吧。」 九媚风姿摇曳地走了。 轻燕站在原地瞪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头有些发憷。迴转家中,她闭门站了很久才定住神,嘱咐妹妹云燕去一趟尚品堂。 第406章 同路人 半个时辰后,刘昌隆的管家进了孟府。这些日子,轻燕再不曾去孟府,替她送消息的是云燕。刘月琴的消息则由何春先送回娘家,再送到云燕手中。 就在这时,应无尘戴着鱼皮面具第二次来到柳枝巷。 「崔大叔,请您帮忙查的事查到了吗?」 「呵呵。裴大人要查,我肯定帮忙的。坐。」老崔搁下酒罈子,摸出一本皱巴巴的簿册。 「这是孟家这些年的人口出入记录。这是年份,这是人名。凡是新人,无论卖身或者僱佣,都要报户籍来处,写在这。被打死的家奴会写明死因,放出去的要看他原本的来处,家乡。在这。你自个比较一下就知道谁出谁进了。你就在这看,不懂的问我。不能拿走,我明儿要还的。」 「好。」 昏暗的烛光下,应无尘翻看着名册,抄抄写写到亥时才道了谢。夜阑人静,他坐在蝶舞楼高处的一间雅阁里反覆看着抄下来的名字,来歷,去处,剑眉紧锁。跟随齐轩成忙碌数年,他并非毫无头脑。此刻沉下心细细推敲,再对比方竹影给的名单,他隐隐感觉得到这些年余内频繁更换的下人里必定藏有不可告人的隐秘。 刘月琴做梦都想不到,假名册骗过了方竹影,却让裴绍均看出了虚实。这时,她刚听完何春带回的消息,沉思着就问:「你觉得九媚的主子是不是向缨?」 琢磨着,何春劝道:「二奶奶,轻燕说得对,甭管是谁,有些事单靠我们家难免费力,何不借力呢?」 斟酌许久,刘月琴才说:「你告诉那边,眼下还只是想藉机摸摸王府的底细,看看那边得宠的是谁,小丫头能不能拢住泰王。余下的,再说。」 「是。」 何春告退,上房里熄了灯。 燕京城里彻底安静下来。遥远的东部边陲,中军大帐里,陆淮叶正一脸严肃地给诸葛遥远细述返京的始末,只略去了齐轩成的真正身份和永安门逆案。 一言不发地听完,诸葛遥远看了他好一会才问:「太后瞧泰王不顺眼,你姐姐……没人娶,就让她嫁给泰王。为此,太后赏赐了你表弟,还有你?」 「基本上就是如此。我姐姐的朋友还说,他说得知太后可能给我赐婚。」 诸葛遥远皱眉。 咬了咬牙,他又说:「那是个看似恩典的牵制。万一,劳烦将军告诉遥清,我,我」 回过神,他没好气地一瞪眼,「我什么?堂堂男子汉,说了半天没一个字有用。要不是她哭着喊着来求我,你早就死了。你知不知道,从云雾谷到这至少要跑两个时辰,可她提前了将近半个时辰赶到,一路上不知道摔倒多少次,搞得浑身是伤,还把我爹惊动了。你别想着见异思迁,要不……」 不等他威胁自己,陆淮叶认真地打断说:「不会的。但如果让向缨知道我,我和遥清的事,只怕他会去皇帝面前挑唆。你写了那个摺子,皇帝可能会怀疑你和我串通。总之呢,如果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请将军告诉遥清不要听信。」 不置可否,诸葛遥远审视着他,突然问:「太后赐婚,你能拒绝吗?」 「我……反正我肯定不会娶那个女人。」 「可你姐姐,你弟弟都在太后的威胁下。你如何抗旨?」 陆淮叶张张嘴。犹豫着,他不知道该不该把齐轩成要做的事说出来。 打量着他欲言又止,诸葛遥远目露玩味:「你姐姐嫁给泰王或许是不得已,可她也想借力泰王……替江阙报仇,对吧?」 陆淮叶一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后是皇帝的亲娘。要推翻太后的赐婚只有两种办法,第一,皇帝出面干预,就好像你爹那样;第二……换一个皇帝。」 没想到他竟能吐出这样大逆不道的字眼,陆淮叶震惊地瞪着他,惊愕道:「将军,你,慎言。万一探子听了去,岂不是成了罪名?」 撇嘴,「除非你去告发。」 「……」 轻叩桌面半晌,诸葛遥远才说:「三日前,兵部行文将你调回司马卫,授职中郎将。中郎将是正三品军职,官升半品。同一日,端平公主的儿子钱勇俊也升了中郎将。你们都归属于南宫邈统辖。南宫邈原任禁军副统领,他是向缨推荐的。所以你就任后,难有作为。无论谋划的人是谁,他的目的就是把你困在京城。」 「换言之,淮叶,皇帝对你并不信任,甚至……隐隐戒备。知道为何吗?因为你爹是先皇最宠信的将军。你说,如果你爹还在世,永安门那一夜,他是去勤王,还是去平叛?」 寥寥数语好似平地惊雷,震得陆淮叶的耳朵嗡嗡作响。他瞪大了眼看着诸葛遥远,对方却漫不经心,似乎在说一件平凡小事。 第414页 怔了好一会,陆淮叶觉得嗓子发干,深吸一口气稳了稳神才问:「将军,你为何这么说?难道永安门……有什么蹊跷?」 笑笑,他拍拍他的肩,「永安门那桩事,天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有一个疑点。如果是真的,为何没有依律问罪,明正典刑,却要在一夜间把宋王府、林王府、宁远侯府、应元骏府斩尽杀绝?有些事做过了头,欲盖弥彰。」 「……」 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诸葛遥远笑道:「但皇族兄弟争位与我们何干?依我看,就是太子跟林王,他的四弟争得你死我活,干脆兵戎相见。听说先皇一直病重,没准那个时候已经驾崩了,秘不发丧而已。这种骯脏事,前朝史书里又不是没有,不用大惊小怪。」 没想到他这么说,陆淮叶哑然,復想了想才点头问:「那公文应该没那么快送到,将军怎么得知的?」 「从京城到这,送个信很快的。」 想起黑鹰,陆淮叶点头。他回营休息后,诸葛遥远又倒了杯茶,悠闲地问:「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片刻后,大帐后面走进来一个人。坐下,他问道:「我没骗你吧。永安门的事就是有鬼。」 「嘿,那又如何?他已经是皇帝了,你难道想弒君?」嗤笑一声,他回顾他,「但我猜测淮叶身后还有人,或许是你的同路人。」 第407章 赏枫叶 微鄂,那人皱了一下眉才问:「同路人?什么意思?」 不答,他反问:「你觉得为什么皇帝登基四年,明明忌惮自己的亲弟弟却没有杀他?」 一怔,「不知道。」 「这一点很怪。我猜测皇帝是顾忌着什么,所以才一直忍着。但看起来,泰王什么都不知道。可你说,一个风流富贵王爷不在洛州风花雪月,偏要回到京城蹚浑水,不反常吗?」 「事若反常必有妖。泰王回京之后看似什么都没做,京城里却要案连连,每一个大案子都扯出了皇帝当年的拥趸……奇怪的是,同为皇帝一系的容天明和向缨却突然合伙算计孟广德,活死人纳妾的蠢事让他丢尽了脸面。淮叶说是向缨设局害他姐姐。但以向缨的宠信,讨好端平公主毫无必要。那么,一个娘死爹不爱的闺中小姐,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费心的合纵连横?」 听完这番话,那人就问:「你认为呢?」 「依我看,向缨是要钓出孟瑾乔背后的人,可那个人按兵不动。叔叔来信说,孟瑾乔出嫁当晚,京城里开始捉贼,连续捉了七日,禁军也参加。同一晚,京城外三个镇子都发生血案,火光沖天。更有趣的是,魏丞相推荐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就职于京兆府,分走了甘勇掌管刑狱的权力。」 拿起桌案上的一封信,他笑问:「你看看。你不觉得很巧合吗?」 接过信细读一遍,那人沉吟许久才说:「那个人该藏在泰王身后。京城又要有大事了。你得想好了。如果你妹妹嫁给陆淮叶,你们家就没法中立了。这一步险得很,成了,满门荣贵,败了就……」 意味难明地笑笑,「如果怕事,当年我就不救你了。再告诉你一件事,我爹曾派人悄悄把你说的事告诉了林王的幕僚,」 他惊住,哑声问:「林王知道?」 「我猜测他知道。可他死了,那个幕僚也被杀,死无对证。」 紧锁着眉,他沉思很久就说:「我要去一趟京城。」 「事过多年,燕京城里该没有人认得出你了。你跟淮叶一起走,或许能顺路找个名医治好你的脸。」 七日后,陆淮叶交割了军务,奉旨调回京城,与他同行的是一名三十上下的男子,戚祥,他原本端正的脸上横七竖八分布着几道伤疤,显得狰狞又丑恶。 陆淮叶和戚祥顺利地通过云州城不久,诸葛遥清就收到了哥哥派人送来的消息。次日午后,诸葛遥清悄悄熘出府,往燕京而去。 陆淮叶再次返京之际,陆府的丫鬟把灰雪兔和一只锦盒送到了王府。得知是弟弟吩咐送的,孟瑾乔端详着兔子,越看越觉得眼熟。 好奇怪,它很像淮叶的那一只。我记得它的耳朵就是这样的毛色,灰色很均匀,耳尖却有一簇黑。 摸了摸兔子的耳朵,她才打开那只锦盒。 盒里放着一只红色的钗,细细的金线缠绕在钗上,勾勒出的花纹自然缠绕成花团锦簇,云霞浮动,大气而华贵,典雅而不俗。 细看许久,孟瑾乔抚摸着这只钗,咬了咬唇。 「不久前从玉狐国得到一件特别好的首饰,唤作花影云霞钗。我觉得你戴上会很好看。过些日子等他们带回来,我送给你。」 那时,她懒洋洋依偎着他问:「阙,你从何处得到那些珍宝?那些首饰造型都很独特,材质也稀有,大多数都是异国所造。」 「因为每一件都是独一无二的,才能漫天要价。若是内府就能造出来,岂能以高价卖给皇后?青瓦坊的货物大多是师兄找来的,我只负责卖。」 「哦。那你送给我,他会不会不高兴?」 他洋洋得意地笑,「放心。这些东西都有人付钱的。你尽管戴着就是。」 花影云霞钗。 淮叶的兔子。 轻嘆一声,她不知道自己还生不生气,只觉得心里堵得很难受。怔住许久,她才拿起那只钗戴上,看着镜中的自己,落泪。 第415页 不知道她好端端地哭什么,苏绣低声劝:「夫人,别难过了。有些事是不得已,你……」 「……」 没等孟瑾乔继续掉眼泪,青枫进来说:「夫人,适才田总管派人来说,午间陛下在御花园赐宴,王爷说要带夫人去赏枫叶。」 一怔,孟瑾乔赶忙收泪,就说:「好端端地带我去做什么?这种宴会该带着王妃去。」 「王爷是说带着王妃和夫人同去。田总管说,算着时辰该半个时辰后出门,请夫人准备一下。」 「好吧。」 青枫出去回话,孟瑾乔斟酌许久才吩咐苏绣拿衣服。然后,她脱下齐轩成送的耳环,那只钗也没戴,只在杨懿送的首饰里挑了一二件寻常的戴上。 将近午时,杨懿携二女进了御花园,只见皇后,向缨坐在最末。 没想到向缨也在,孟瑾乔悄然咬了下唇,拽了一下杨懿的衣袖表示提醒。感觉到,杨懿稍微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表示安抚。 皇后正打量着孟瑾乔,见了这一幕便抿嘴笑道:「泰王真是体贴。想来孟侧妃第一次跟你进宫,有点儿紧张吧。」 闻言,兰婉蓉转眸看来,注意到孟瑾乔似乎对着杨懿眉目传情,心下愠怒,就说:「孟妹妹,这是宫里。你要注意礼仪。」 不等孟瑾乔回答,一袭明黄带着贤妃登上凳子。 「叩见陛下。」 「不用拘礼。坐吧。」摆摆手,皇帝居中坐下。他的目光落在孟瑾乔身上,凝眸片刻就问:「贤妃,你不是说让慧妃来见见姐姐吗?」 「臣妾已经派人去请了。但慧妃妹妹或许要打扮一下。」熘了一眼皇帝,贤妃娇笑着回答,然后娇滴滴地问:「陛下,臣妾觉得孟侧妃比过去更美了。您觉得呢?」 顿了顿,皇帝笑了一下就说:「七弟,朕觉得母后还是更疼你一些。」 微惊,杨懿只得说:「陛下说笑了。臣弟哪能跟陛下比较呢。」 这时,一道丽影登上了亭子,莺声燕语地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第408章 她在模仿 看了她一眼,皇帝没什么表情地说:「坐吧。今儿你姐姐也在,贤妃说你们肯定很久没见了,就让你来见见你姐姐。」 一呆,慧妃孟瑾如不由得转头去看。 姐妹俩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四年过去,这是她们第一次见到对方。 沉默了一瞬,孟瑾如回过神来,矜持地笑了笑,「谢陛下体恤。没想到姐姐也在这。这些年姐姐可好吗?」 「有劳慧妃娘娘挂念。我挺好的。」 区区数语对答,席间的人却都在看她们,似乎探究,似乎玩味。 不欲多言,孟瑾如自觉地坐了陪席,想着皇帝的话,暗骂贤妃给自己使绊子。她初来时不知道孟瑾乔在座,此刻见了,再听到皇帝的话,如何猜不出来,让自己前来是贤妃的主意,不安好心。 觑着有些冷场,皇后便笑着说起了枫叶如何好看。贤妃跟着凑趣。皇帝不时看看孟瑾乔,又看看孟瑾如,似有所思。注意到皇帝总看孟瑾乔,杨懿满心不悦,但又无计可施,只得按捺住恼怒。向缨一言不发地吃着,悄然观察着他们。 貌合神离地用完午膳,向缨告退。皇帝带着弟弟往枫林中闲逛,皇后、贤妃、兰婉蓉各自陪同,孟瑾如和孟瑾乔两人跟在后面,假模假样地走在一处。 走了片刻,孟瑾如转脸看了看沉默的姐姐,突然问:「泰王对姐姐可好?」 「王爷对谁都差不多,看来还是对王妃更好些。」 「可我觉得王爷对你挺关心的。」 笑笑,她只说:「风闻陛下颇为宠爱娘娘,但你还是早些生个皇子为好。皇宫不比王府,没有子嗣可不行。」 「……」 「还要多谢娘娘到太后跟前替我求情。但我觉得很奇怪,娘娘这么做,不担心爹生你的气吗?你还有母亲、弟弟妹妹在府里,不比我,程儿被逐出家门,没什么牵挂。」 她似乎轻描淡写地说着,孟瑾如却听着格外刺耳。微微蹙眉,她回答:「我是比不得姐姐的。如今小侯爷继承了爵位,又有太后的关照,前途无量。若三弟有这个本事,我就不用烦心了。」 「娘娘不用烦心的,你只要生个皇子,陛下一高兴三弟就能官復原职了。革职不革职的,不就是陛下一句话吗?」 姐妹俩有一言没一搭地说闲话,却句句绵里藏针。 拐了个弯,就见前方的几人停了脚步。 见姐妹俩走上来,皇帝似乎开玩笑地说:「小乔,你们姐妹许久不见,一时半会话说不完的。改日你跟皇后说说,请旨去看看妹妹,盘桓一下。」 寒毛一竖,孟瑾乔忙低了头,恭声回答:「臣妾谢陛下。」 听了这话,皇后三女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孟瑾乔身上,似乎要把她扎出个洞。兰婉蓉稍微瞄了一眼皇帝,再看了一下杨懿似乎无所谓的表情,心下揣测。 不多时,杨懿带着二女告退出宫。扶栏上,瞧着她远去的背影,皇帝惋惜不已。一时间没了心情,他回养心殿去了。恭送了皇帝,皇后不冷不热地说:「贤妃妹妹今日出了个好主意。」 贤妃却无所谓地笑道:「臣妾谢皇后娘娘夸奖。臣妾只是觉得慧妃妹妹肯定很想念姐姐的。」 第416页 不置可否,皇后就说:「本宫有些乏了。你们自个逛去吧。」 送走皇后,贤妃才说:「慧妃妹妹,你看见了吧?其实陛下很喜欢你姐姐。多可惜呀。你若是大度些,你们姐妹就可以互相照应了。」 得知孟瑾乔跟随泰王入宫,贤妃就蛊惑皇帝让慧妃前来相见,果然再次挑起了他对慧妃的不满。此刻见计谋得逞,她便有十分的得意。丢下这句冷言冷语,她翩然去了。 瞪着她得意洋洋的背影,孟瑾如独自站在亭子上,紧咬住唇,恨得牙痒痒。 不提后宫妃嫔们斗心眼,皇帝还没走回养心殿,就见向缨跟了上来。 「陛下,臣觉得慧妃娘娘花容月貌,丝毫不逊色于姐姐。」今日的赐宴是向缨的提议。他知道皇帝对孟瑾乔感兴趣,就煽动他赐宴弟弟,自己藉机观察孟瑾乔和泰王之间的状况。 闻言,皇帝止步问:「你不觉得她们姐妹有种说不出的相似,但一个自然,一个做作?」 错愕,向缨想了想疑惑地回答:「陛下,臣没听懂。」 「你真是,不会看女人。」数落了一句,他才说:「世间的女子有些庸俗,有些高雅……即便是孪生姐妹,神韵气质也不可能一样。起初朕不觉得,日子久了,朕觉得慧妃身上有种似是而非的矫揉造作,似乎很像什么又不是。那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所以美则美矣,却少了天然的灵秀隽雅。孟瑾乔就不一样。她的一颦一笑都出自天然,那是她自身就有的气质,浑然天成。今日她们俩站在一起,朕才知道,原来慧妃在模仿她姐姐,可惜只学了表面,骨子里的俗艷却改不了,所以才感觉那么怪。」 没想到皇帝这么说,向缨吃惊不小。回想许久才说:「她们俩是挺像的。臣起初以为因为她们是异母姐妹。」 「她们都有点像父亲,长得有三分像。」想了想,皇帝嘲讽道:「慧妃也真是奇怪。好端端地学她姐姐做什么?一个女人长得再美,却没有自己独特的韵味与灵魂,就像个华丽的玩偶,多看一会都觉得无聊。」 听着皇帝的说法,向缨想起孟瑾如,暗嘲不已,转念就刺激他:「但孟瑾乔确实很出色。泰王艷福不浅。」 此话一出,皇帝沉了脸斥道:「你怎么说话的?」 摊摊手,他笑答:「臣失言,陛下别生气。」 「你还笑。不准笑。」训斥了一句,皇帝就问:「这些日子可有什么发现?」 见问,向缨转念就说:「臣有个发现。泰王返京后,花费不菲。这些日子您没给他钱,他协管户部也不曾听闻收礼物,既如此……他哪来那么多钱买下碧玉参呢?那种本该拍卖的奇药,很贵的。」 第409章 钱从哪来 沉思了一下,皇帝问:「你是说……老七还有别的产业?」 「臣猜测是的。臣还注意到,长乐侯几乎不理会青瓦坊的生意,齐轩成也很少去拜访。若真的託庇于曹侯,他该去得很勤才对。相比之下,泰王就经常出现在青瓦坊。」 他皱眉。 「但臣认为,曹侯或许并不知道,只是牟利心切。」他刻意替曹重撇清了关系,却不是好心,只是不想横生枝节。 斟酌了好一会,皇帝目光一沉:「去看看。」 皇帝带着向缨微服进了青瓦坊,齐轩成却不在。看到他们,掌柜的暗惊,赶忙堆笑着过来招唿。 转了个念头,向缨就说:「掌柜的,听说泰王经常来这喝茶,我们也想试试。」 没法往外赶,掌柜的只好说:「请里面奉茶。」 在花厅里落座片刻,进来一个白衣男子,正是夏非。目不斜视地向皇帝行了一礼:「杨大人有礼了。在下夏非,偶尔在店里帮忙照看生意。此刻齐轩成不在,所以冒昧前来招唿。」 听得这个名字,向缨勐地抬头看他。 夏非却没看他,自来熟地拿起壶给皇帝倒了一杯说:「贵客临门,在下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打量着他,皇帝微微一笑,接过那杯茶说:「我第一次见到夏公子,风姿不俗。请坐。」 从容坐下,他问:「不知杨大人喝过这种茶吗?」 品了一下,皇帝微感惊讶,遂问:「这茶看似无甚出奇,品的时候才感觉得到很淡的香气萦绕舌尖,不似茶香却似花香,不知有何出处?」 微微一笑,他回答:「这茶是用叶子和花朵,加上树皮混合炮制的。炮制之后再去掉树皮和花朵,看起来就是茶,但品起来,别具一格。」 「哦。这茶产自何处?」 「这茶得自玉狐国,在那个国家是茶中极品,乃供奉皇族之物。但玉狐并非邻国,在国中知道的人不多。」 惊奇地看看他,皇帝随口问起异国风情。夏非有问必答,两人攀谈起来,竟十分融洽。向缨却越听越是皱眉。 正闲聊,脚步声响,齐轩成从外面进来。今日他秘密去了长乐侯府与萧云坤商议暗访西井镇的事,还没说完就得知皇帝和向缨又来了,再得知夏非自告奋勇前去招待,不解之余,匆匆赶回。 行礼问候已毕,他坐下说:「不曾想杨大人和向统领来了。失迎了。」 看看他,皇帝思量了一下就问:「之前泰王在你这儿买了一只碧玉参,据说原本要拍卖的。你卖给他多少钱?」 「十七万两黄金。但泰王只付了五万。余下的……」故意停顿了一下,齐轩成笑道:「他说去问他大哥要钱。但一直没给,估计还没拿到。」 第417页 这话把皇帝噎住了。不管真的假的,他一想,心头真是火大。没好气地问:「万一他赖帐呢?」 「您说得对。为了此事,我昨日特意去问长乐侯。侯爷骂了我一顿,但他说……太后应该会给的。」 皇帝哑然。但买东西的是泰王,责骂齐轩成有些师出无名,想了想,他悻悻然地说:「你倒是会做生意。哼!如此漫天要价,你交税了吗?」 「交了。」 一时间无处发挥,皇帝悻悻然走了。见状,向缨深深地看了夏非一眼,相随离去。 殷勤地把煞星送走,齐轩成舒了口气,大步走回花厅就问:「师兄,你见他为何?向缨没准正在四处找你。」 懒洋洋地往椅子上一靠,夏非哈哈笑了几声,摇头晃脑地说:「我就是故意来见向缨的。他听到我的名字,目露凶光好似要吃人。他看到我在这,你说他会派人来夜袭,还是让他的女人来找我?」 错愕,「你还找那个妖女?」 「哈哈。我们打个赌吧。如果美人来找我,算你输,你去把我的丽兔要回来。如果向缨派人夜袭,算我输,那只丽兔就归你了。」 闻言,齐轩成勐地想起他故意袖手旁观孟瑾乔自救,拍案怒道:「哼!一只彩色的兔子,你至于斤斤计较吗?这几年我经常照顾,那兔子我有一半的。我做主送给小乔了。你赌点别的。」 见他恼怒,夏非敲了敲桌面笑道:「不要兔子也行。你输了,就问泰王要一片叶子给我。」 齐轩成一愣,「什么叶子?」 他目露玩味,「皇宫深处有一件宝物。那东西对他们用处不大,在我们手里才能物尽其用。但是呢……」停了一下,他笑道:「美人也对叶子感兴趣。」 再次听到「妖女」,齐轩成沉吟片刻就问:「师兄的意思是,向缨研究花草是为了什么叶子?」 「我猜测,是的。」 「有证据吗?」 「那一日我与她同游九溪坡,我故意给她说了一下那叶子,她就盘根问底。你瞧着吧,如果她来找我,必定会带来一张宫中的舆图。记住,你输了,用叶子来换丽兔。」 疑惑地看看他,「你怎么知道叶子?」 「哈哈。你从宫里拿回来的那张纸上写着。可你不学医,看不懂。」 知道他惯会故弄玄虚,齐轩成翻了个白眼,「行。一片叶子换那只丽兔,不会让你吃亏的。」 达到目的,夏非兴高采烈地欲走。走出两步他回头叮嘱,「如果美人来找我,就说我七八日才来一次。」 夏非走了,齐轩成思索了好一会才吩咐伙计悄悄去陈府的角门查看一下花盆里有无消息,自己再次穿过密道,去找萧云坤。 这时,杨懿正坐在书房里阴着脸。 「殿下,您坐了大半个时辰,茶也不喝,公文也不看。您怎么了?」 看看田陇,杨懿捶了下桌子说:「派人打探一下让我带小乔去赏枫叶是谁的馊主意?哼!亏他说得出来,让她请旨去探望慧妃。不安好心!不知羞耻的混蛋!」 一愣,田陇劝道:「眼下先忍忍吧。但只要孟侧妃不进宫就没事的。」 压了压心头的窝火,他才说:「此刻也只能忍。走吧,去丽颖阁。」 第410章 装一下恩爱 杨懿来到时就见脚边窜过一团灰。眼疾手快,田陇一下子就把那团灰捉住提了起来。接过一看,杨懿啧啧赞赏,「这兔子长得好看。有种披霜落雪的美。」 迎出来的孟瑾乔听到,不禁莞尔:「殿下,这叫灰雪兔,在京城很少见。」 「灰雪兔,名字很好听。这兔子哪来的?」 「程儿送来的。」 点点头,杨懿突然注意到她戴着一只很独特的钗,凝眸细看了一下就问:「这只钗没见过,新买的?」 「这只钗也是程儿送来的。我觉得好看的,就戴一戴。」孟瑾乔眼都不眨地拽出弟弟做挡箭牌,然后抢回那只兔子问:「殿下今日不去衙门?」 「懒得去。」想了想,他说:「往后没事,你别进宫。即便进宫也只是去太后那儿,千万别去后宫,尤其是你妹妹那儿。」 微怔,她看看他严肃的脸,轻轻点头:「谢王爷关心。我们姐妹貌合神离,我进宫看她做什么?我不会去的。」 「那就好。今日他总在看你,你离皇宫远些。」杨懿认真地强调。 再次点头答应,她又问:「殿下怎么不去处理公务?年终将近,各项税收的清查盘点都要做,虽然龙大人在负责,您也不能不过问吧。」 「你就是这一点格外不可爱。看,又说教了。我们去花园走走,顺便把兔子带去跑跑。」不想走,杨懿转念就吩咐:「田陇,去找那只彩兔来。」 「是。」 田陇很快递过那只彩兔。提着兔子,他往外走,「少看一下公文不打紧,龙隆办差还是很能干的。」 赶不走他,孟瑾乔只好跟上来说:「殿下,你提着它的耳朵不好。」 「兔子就是这样提着的。你抱着灰雪兔,我提着这只。」想了想,他转眸笑道:「放心。我保证不虐待它。」 「这样提着就很像虐待。」 「哪有?你看它没有反对。」举起兔子晃了一下,他又笑:「乖,我们走吧。」无语,孟瑾乔还是跟了出来。不多时,他们进了花园,放下兔子四处跑,便沿着石径散步。走了一会,杨懿抓住她的手。 第418页 不等她反对,他眼中掠过一丝捉狭,靠过来耳语:「嘘!演戏要演得像。装一下恩爱。」 脸一热,孟瑾乔狠狠白了他一眼,但一扫跟随的下人们,只得勉强忍住踩他一脚的冲动。见她默许了,杨懿暗喜。 方才并肩走了一会,就见一道丽影翩翩而来。 「臣妾拜见王爷。」 「哦。免礼吧。你也在这。」 「是啊。没想到孟妹妹也在。」她是侧妃李芊芊。打听得杨懿带着孟瑾乔出来散步,她便蓄意前来「偶遇」。瞥见杨懿牵着孟瑾乔的手,她妙目一转就问:「风闻孟妹妹有只奇特的兔子,不知在哪?」 见问,孟瑾乔立即抓住机会挣脱杨懿,转身问苏绣:「绣绣,丽兔呢?」 「在这。」青枫从草丛里拽出那只兔子递过来。 抱住兔子举了举,孟瑾乔笑道:「姐姐请看,这种兔子很稀奇吧?」 惊讶地看看兔子彩色的毛,李芊芊假笑:「确实很稀奇。这似乎不是国中产的。」 「对啊。这兔子产在很远的地方。」回答着,孟瑾乔眼珠一转就笑道:「殿下,既然姐姐也在,一起走走吧?」 杨懿却觉得十分扫兴。暗骂李芊芊煞风景,但没有发作。见他不反对,李芊芊立即得意地傍住他,孟瑾乔却故意抱着兔子走在左边。瞅着她抱着丽兔的手,杨懿顿觉这兔子无比碍事。 闲逛了一会,李芊芊注意到杨懿不时看那只彩兔,转念就说:「妹妹,这兔子很可爱,借给我养几天吧。」 杨懿闻言顿时乐了,「小乔,既然芊芊喜欢,你让她养几日好了。」 大惊,孟瑾乔懒得去想什么该或不该,就说:「殿下,这兔子是寄养的,不能借。」 「寄养?这兔子哪来的?」 「这兔子是青瓦坊的。臣妾好说歹说才得来养一阵子,日后要还的。」孟瑾乔随口胡诌。 挑眉,杨懿下意识地有几分嫉妒,「这是……轩成的兔子?」 刚想回答「是」,孟瑾乔瞥见李芊芊微笑的脸,心头一惊忙改口说:「这是夏公子的兔子。说了半天他才答应寄养一阵子。」 「夏公子?」杨懿愕然。 「殿下记得吗?那一日拍卖会,有个人出来跟那个白衣女子说话。他叫夏非,与齐公子认识。」 回想半晌,杨懿「哦」了一声又问:「可他好端端地为什么寄养在你这?」 「他认识淮叶。这兔子起初是寄养在侯府的。侯府花园里草长得很高,很合适养兔子。」半真半假地解释数语,孟瑾乔瞥了一下李芊芊娇笑的脸,暗骂她无事生非,但想了想忙岔开话题说:「天色不早了。不知姐姐那儿有没有稀奇的吃食?」 一鄂,李芊芊略一思忖便笑:「有啊。殿下到我那儿坐坐吧,妹妹,你带着兔子一起去吧。我还想再看看。」 「那就打扰姐姐了。殿下,走吧。」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去李芊芊那里,但杨懿想让她高兴,便说:「好。」 一起往李芊芊的屋子走去,孟瑾乔转脸扫了一眼苏绣,悄悄竖起手指一摇,交替摇了几下,比划出一个「跑」,再摇了下头。看着她的小动作,苏绣愣了一会,低头看看正抱着的灰雪兔,转念便拉住青枫耳语,然后故意落后了几步。 来到李芊芊的院子里盘桓片刻,孟瑾乔似乎突然四下里看了又看,然后问青枫:「灰雪兔呢?」 「夫人,适才一不留神不知道跑去哪里了,苏绣正在四处找。」 「啊!怎么会不见呢。真是笨手笨脚。」数落了一句,孟瑾乔起身说:「殿下稍坐,我去找找兔子。」 「小乔,让苏绣去找就行了。」 莞尔,她认真地说:「不行。灰雪兔是舅母让程儿送来让我代养的,丢了可不行。」说着,她转脸看看李芊芊,假意说:「姐姐先陪着殿下,我去去就回来。」 第411章 隐事 孟瑾乔一熘烟走了。李芊芊大喜,忙抓住杨懿撒娇,「殿下,孟妹妹去找兔子,我们先坐会。找到了她会回来的。」 见孟瑾乔只惦记兔子,杨懿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是郁闷还是挫败?但他一贯温和,一时间想不出发脾气的理由,无语片刻还是坐下,发呆了一下就问:「你觉得那兔子好看吗?」 「殿下觉得好看,臣妾也觉得好看。」娇滴滴地回答了一句,她拿起一只杯子倒了酒,笑盈盈地递过来劝道:「这是时新的果酒,今儿刚送来的。殿下试试。」 这边李芊芊施展浑身解数纠缠住杨懿,那边孟瑾乔已经带着青枫回到丽颖阁,还没进院门,就见灰影一窜。 定睛一看那只灰雪兔正在院子里跑得欢,她假意嗔道:「绣绣,你看你,兔子跑回来都不知道。」 偷笑了一下,苏绣低头认错。 孟瑾乔本是蓄意找藉口把杨懿让给李芊芊的,既然回来了,自然不会再去。逗了一会兔子,她吩咐苏绣和陈荔照管,独自站在廊下沉思着宫中赐宴的所见所闻。 这时,丞相府中花园,魏安正与少傅上官方在亭子上下棋。 盘中黑白棋子厮杀,难解难分。 端详着盘中局面,上官方掂起一粒白子放下就问:「丞相举荐萧云坤入职京兆府,不知有何思量?」 「萧云坤只是一步闲棋。但廖文敬说得对,如果京兆府无法中立,至少要平衡。」 第419页 想了想,「城里的喧闹是廖文敬告诉陛下的?」 颔首,魏安又说:「陛下已经下旨把陆淮叶调回司马卫,赐职中郎将。诸葛骏告诉我,钱勇俊也晋封了中郎将,是端平公主到御前求的恩典。很快,他们就会共事了。」 停住了棋,上官方思忖片刻才问:「丞相觉得陛下这么做是何用意?」 掂起一粒黑子放在盘中,魏安有些意味难明地笑笑:「陛下只是採纳了诸葛遥远的建议。」 「什么?」 「呵呵。少傅想不到吧?那一日陆淮叶送回密折,可他不知道诸葛遥远在密折中说……陆淮叶在军中表现出色,但他毕竟出身一品侯府,身边还跟着廖景龙,不好管理。诸葛遥远认为边军不比司马卫,必须赏罚分明才能激发将士用命,若以出身论尊卑只会削弱军心士气。可陆淮叶的身份摆在那,日子久了只恐不好调度,恳请皇帝斟酌。陆淮叶返回军中数日,容天明就建议调回陆淮叶。陛下准奏。」 说完,魏安嘆道:「诸葛武有子如此,后继有人。」 上官方却惊讶万分:「可朝中很多人都猜测陆淮叶和诸葛家达成了什么默契。」 「对啊。那一日他突然回来,却因为送回密折才堵住了公主发挥的口实。百官都认为他回来得太巧,还认为那个密折只是遮掩,但陛下不这么认为。陛下对我说,诸葛遥远相当懂事,很会考虑大局。这么一下,诸葛家就撇清了关系。朝里的事与他们家何干?」 「这一步着实走得妙。」 「确实。但如今朝中局面微妙……容天明几个再次串联了。你我谨慎为好。」 闻言,上官方沉吟着就问:「丞相真的觉得泰王不能成为第二个宋王吗?」 意外地看看他,魏安沉默了一瞬,摇头。 「可惜啊。我觉得泰王入朝后十分勤政,他协管户部数月,户部气象大变,龙隆也得以一展才华。陛下若能善用之……」 「少傅慎言。帝皇家事,做臣子没法干预。」 不再说话,上官方拿起茶品了好一会又说:「我最担心的是边疆的武备。安北之战后,军中精锐折损过半,先皇驾崩,又损失了一批精干将校,四大镇军看似兵强马壮,实际上已是百孔千疮。雪鹫国数年来偃旗息鼓,却未必不会捲土重来的。可北镇的主将是赵佗推荐的,谁知道能不能行。」 见他面有忧色,魏安安慰说:「少傅不用太过担心。诸葛骏出身将门,深明兵事,会改善的。」 盯着棋盘一会,上官方突然严肃地说:「当年林王曾请我饮宴。席间他说发现了一件很惊人的事,与东宫有关。还说他告诉了宋王。」 「似乎他说的事,牵扯到安北之战。」犹豫了一下,他低声补充。 魏安倏然凝眸。 两只老狐狸大眼瞪小眼好一会,魏安慎重地问:「事涉安北?」 「对。丞相也知道,林王也对东宫虎视眈眈。那时我以为他是瞎说的。但饮宴后不久,我注意到宋王私下里派人在查兵部的什么事,然后宋王入宫见驾……宫里的事我不知道。再不久,就是……永安门。」 锁眉许久,魏安深吸一口气劝道:「少傅,如今时过境迁,死无对证,有些话不说为好。而且我觉得,陛下早就立了太子,皇后居于正位,他继位是迟早的事,没必要啊。」 嘆息了一下,上官方默默点头。 不提相府里的密谈,将近日暮时分,杨懿又来到丽颖阁。 「小乔!」 见他又来,孟瑾乔暗自无语,但一看下人们,只得迎出来假笑问:「殿下怎么不在李姐姐那里?」 「呆了很久了。无聊。但她有种相当独特的果酒,你肯定没喝过。」吩咐田陇拿上来一个壶,杨懿兴致勃勃地说:「今晚有很好吃的鱼。你也肯定没吃过。」 见他那么高兴,孟瑾乔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想了想就说:「可殿下不在李姐姐那儿用晚饭,她会迁怒我的。」 「你管她高兴不高兴。」他笑着走过来拉起她的手说:「其实你不用找兔子的。王府又不是街上,兔子不会丢的。」 抽回手,她瞪了他一眼,「花园里有荷池,它一不小心掉进荷池怎么办?」 「哈哈哈。兔子这么笨。杀了吃了吧?」见她轻嗔薄怒,杨懿不由得逗她。 「太过分了。殿下要吃兔子就到别处去。」 「哈哈。开玩笑的。」 「不准开玩笑。」她气鼓鼓地横了他一眼,回头吩咐苏绣倒茶,又说:「殿下一整日不务正业。午间看枫叶,午后去散步,现在又来这,都没看公文,太不勤政了。」 第412章 她来了 无言以对,杨懿摊摊手说:「你呀,太过贤惠。你看芊芊,她都不会劝我去看公文的。王妃也不会。」 「那殿下去她们那儿呀。」 「不去。」转念一想,他笑道:「我知道你最关心我,才让我去忙公务。」 孟瑾乔哑然。 见她不出声,杨懿转眼一看,故意抓住那只灰雪兔,拎着它的腿放在桌上试图倒立。怒了,孟瑾乔再次教训他。 毫不在意地逗着她一会,杨懿才假惺惺地拿起一根青草说:「小兔子,给你吃青草。别生气了。」 见状,孟瑾乔忍不住发笑,夺过青草说:「殿下,你看你毫无诚意。它吃过了,不能再吃那么多。」 第420页 「哈。就一根而已。让我试试它吃不吃。」 正逗着兔子,一条热腾腾的鱼送来了。杯盘摆好,杨懿就说:「小乔,这种鱼没有刺,唯一的一条鱼骨可以咬碎吃掉。来,你先吃一片。」他给她夹了一片鱼。 看了看,孟瑾乔很感兴趣地吃掉,品味片刻就夸奖:「确实很好吃,鱼肉细嫩,没有刺。太好了。我最喜欢吃没有刺的鱼。」 「你喜欢就好。我告诉田陇多买一些,你就能经常吃了。」 见他关心自己的喜好,孟瑾乔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禁问:「这种鱼第一次吃到,不是附近产的吧。哪来的?」 「夫人,这鱼是奇兽斋送的。昨日,奇兽斋送来十条鱼给王爷试吃,如果好吃请王府经常照顾生意。云州地界的云雾谷东边有一道险滩河谷,盛产无骨鱼,就是这种。那里地势险恶,加之路途遥远,所以之前在京城没有卖。」 「产在云州?他们怎么运来的?」杨懿惊讶地问。 「据说捉到之后放在盛水的玉罐里运来。因为运输不便,数量也少,一尾鱼一百两。说起来,寻常人家也吃不起。」 想了想,杨懿笑道:「奇兽斋挺会做生意的。灰背鼠味道不错,这鱼也好吃。田陇,派人告诉奇兽斋,那些鱼王府都买了。」笑了几声,他注意到孟瑾乔盯着鱼不说话,就说:「小乔,一百两一条不算贵,你放心地吃。来。再吃一些。」 回过神,她勉强笑笑,按捺住心绪继续吃鱼。可好端端的鱼,她吃着吃着,竟吃出了伤心的感觉。 强忍着难过勉强吃完了晚饭,田陇进来禀报:「殿下,欧阳有急事求见。」 微鄂,杨懿挑了下眉。他知道是齐轩成来了,这是约定的暗号。踌躇了一下,他还是放下了儿女情长,起身说:「小乔,我去处理事务。晚些再来。」 「恭送殿下。」 他走了。孟瑾乔默立院中。暮色浓重,初冬将临,风吹着,很冷。 无骨鱼! 云州。 「云州有一道河湾,盛产无骨鱼,味道鲜美又没有刺。我让他们运一些到燕京养着,你就能经常吃了。」 昔日之言萦绕耳畔。 她知道,奇兽斋是夏非的产业。那么……这些无骨鱼必定是他派人捕捉,运到京城,再通过奇兽斋送给王府,让自己吃上。 他许的诺,终究做到了。 默默闭了闭眼,她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没有进屋,她站在院中,任凭寒夜的风吹在脸上,便风干了泪。 孟瑾乔独自吹风落泪,李芊芊正在屋里发脾气。 「贱人,死妖精!我真是不明白,王爷怎么就念念不忘她的兔子呢。死兔子有什么好的。贱人!贱人!」 见她如此的气急败坏,陪嫁的侍女劝道:「孟侧妃入府不久,王爷肯定觉得新奇。今儿她抱着兔子就走了,摆明了是吊王爷的胃口。夫人忍耐一下吧。」 「住口!忍忍忍,我可不是叶清姿,她那副清高的模样谁学得来?」恶狠狠地谩骂了一会,她勐地住了声,眼中寒光一闪,「派人传出去,就说王爷被孟侧妃的兔子勾了魂,在我这儿坐着都硬生生被兔子引走了。」 「是。」 孟瑾乔再次召来了府中女子的切齿痛恨,齐轩成正在泰王的书房里摆棋子。孟瑾乔入府后,这是他第一次来找泰王。 走进来看到,杨懿不解地问:「你做什么?」 他没回答。直到摆好棋子,再端详片刻,他才转过身严肃地回答:「殿下,我此前远赴林州见了一个人。他让我带回这盘棋给你。他说……这是先皇吩咐他交给你的。」 惊讶地瞪着他一会,杨懿忙走到棋盘前细看,可看了半晌不得其解,只好问:「父皇留给我的?何意?」 「我猜测这是先皇留给殿下的哑谜。我猜不出来,只能殿下自己猜了。那是兴元二十一年八月二十五,当日……」他把那位老者的话转述一遍。 默默听完,杨懿瞧着那盘棋,一时间万念纷涌,握住拳片刻,他才低声说:「可父皇没有任何旨意,就连口谕都没有的。」 「殿下确定九月初三之前不曾有任何人用任何方式给你送信?」 肯定地摇头。 拢眉,他疑惑地想了一会才嘆了一下:「殿下好好看看吧。但这盘棋不要让不相干的人知道,更不要弄乱了,直到殿下猜出谜底。」 紧抿着唇,他肃颜点头。 见他直勾勾盯着棋盘,齐轩成沉默了一下方欲再说话,门轻叩,田陇在外面轻声说:「殿下,孟侧妃来了。」 一惊,两个男人同时抬头看看对方,都有些傻眼。踌躇着,齐轩成突然问:「殿下,她告诉你她是探子了吧。」 「是啊。」杨懿下意识地回答。话方出口,他又有些后悔,齐轩成却接口说:「既如此,殿下何妨待之以诚。你府里女眷众多,难保没有人心存他意,但有些事,她能替你遮掩一二。」 杨懿迟疑了一下,「原本也不打紧,可是……密道?」 「无妨。恰好有件事与她有关,你也要告诉她的。」 看看他,「好。田陇,让小乔进来。」 孟瑾乔很快走进来。看到齐轩成果然在屋里,她眼中掠过一丝光,却蓄意移开目光,假装意外地笑笑:「没想到齐公子在这。」 第421页 第413章 刺痛 顿了顿,齐轩成没出声,只看着她提着的食盒。 不再理睬他,孟瑾乔打开食盒拿出一碗羹,「殿下,你今晚吃得少。我做了一碗羹,免得你看公文太晚会饿。」 没想到她给自己做吃的,杨懿大喜,一时间忘了父皇的哑谜,更忘了齐轩成在侧,遂笑道:「这是你做的,是不是很好吃?」 「很好吃的,殿下试吃一下。」 杨懿还没拿起汤匙,齐轩成突然说:「殿下,我还没吃晚饭。很饿。这碗羹让给我吃吧。」 杨懿一呆。 孟瑾乔也一怔,不由得看向他。他却故意不看她,盯着那碗羹又说:「殿下,宵夜吃多了不好,不但容易发胖,还不利于睡眠。而且你以往都不吃的,上次王妃送来的宵夜还是我拿走了。」 不等杨懿回答,他一脸自然地拿过那只碗,喝了一口,「味道不错。」夸奖了一句,他飞快地把那碗羹吃掉。 直到他惬意地放下碗,杨懿总算是回过神了,一想真是火了,脸一沉训斥道:「轩成,你真是太随便了……谁让你吃的?」 摊摊手,他嬉笑道:「殿下吃过晚饭了,我还饿着。听说王府的厨子手艺出色,叨扰殿下一顿饭,如何? 见他一副惫懒模样,杨懿张张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骂他,但一想又有些哭笑不得,无奈之余,他狠狠训了一句:「不懂礼仪。」然后吩咐道:「田陇,让厨房送吃的来。」 不等田陇应声,孟瑾乔插言道:「田总管,此刻过了晚饭时分,不宜让厨房多做,免得引人注意。让他们煮一碗牛肉羹,炸几根肉骨头就好。」 一愣,田陇看了一眼主子,点头称是。 田陇出去了。孟瑾乔转过几个念头又说:「殿下渴吗?我去给你沏茶。」 「嗯,好。」 孟瑾乔翩然走了。杨懿收回视线才看向齐轩成。他垂着眸,若有所思。惋惜了一下那碗羹,杨懿拿起一支笔敲了他的手背一下,「睡着了?」 「没。」抬眼看看他,齐轩成笑了笑:「饿了,没力气动弹。」 「你……真是睁着眼说瞎话。青瓦坊没得吃?」 摇头,他问道:「听说殿下今日入宫赏枫叶?可午后,皇帝带着向缨去了青瓦坊,还问你……买下碧玉参花了多少钱。」 「……」 「我告诉他共计十七万。你付了五万,其余的准备问哥哥要。当时皇帝就脸色难看。这件事殿下要心中有数。如果皇帝不问你,过几日你就进宫问太后要钱。」 再次怔住,杨懿干脆坐下,思考了一会才说:「我给太后送寿礼,这会子又问她要钱,很怪的。」 他耸耸肩,「话说出去了,你至少得装一下,否则皇帝会认为我撒谎的。」 「但这么做感觉很怪……」 话没说完,孟瑾乔回来了,端着一壶茶,一碟糕点。 给杨懿倒了茶,她说:「殿下,田总管说这茶叶有些特色。这是我亲手沏的,你试试好不好?」 接过品了一下,杨懿夸奖说:「这茶我在太后那儿喝过,茶香怡人,你沏得很好。」 莞尔,她又说:「这糕点也很好吃,殿下吃一块吧。」碟中只有一块糕,杨懿依言夹起吃掉。 看着她照顾杨懿吃这吃那,齐轩成暗自郁闷,转念一想故意问:「殿下,为何我没有茶喝,糕点也没有?」 「齐公子,这些不是让你吃的。」瞟了他一下,孟瑾乔毫不客气地怼道:「你已经喝了一碗羹,再喝茶还吃糕点,一会还吃晚饭,吃得太多不但容易发胖,还影响睡眠。」 没想到她拿自己说过的话反过来堵自己,齐轩成哑然。 杨懿却哈哈大笑,笑了一会就夸奖,「小乔,你真是伶牙俐齿。说得对!轩成,不准得寸进尺。」 悻然,他转了下心思,不再出声。 见他低头不理睬自己,也不还嘴,孟瑾乔心里又很憋闷,郁郁地坐在一旁,既不离去也不说话。今晚她独自哭了一会,然后想起杨懿突然离去,忍不住猜测是不是齐轩成来了,于是刻意做了一碗羹前来。可见到他,心里又止不住地生闷气,懒得给他好脸色。 她正满心纠结地自己跟自己较劲,就听见杨懿问:「轩成,你刚才说有什么事与小乔有关系?」 听到,孟瑾乔一愣,忙抬头看来。 闻声,他斟酌了一下就说:「我打听到,陆淮叶调回司马卫,授职中郎将,官升半品,但钱勇俊也晋封中郎将,他们同在司马卫后军听令,归属于南宫邈麾下。」停顿了一下,他又说:「还有,风闻太后有意给陆淮叶赐婚。」 正隐隐觉得那调动透着蹊跷,孟瑾乔不禁惊道:「指婚?」 「对。皇后有个远房外甥女正待字闺中,很可能他一回京,婚事就会提上议程。」 想起诸葛遥清,孟瑾乔顿时着急起来,顾不得生闷气了,忙问:「有办法阻止吗?」 「事到如今,拒绝与皇后家结亲,等于变相地拒绝皇帝的栽培,所以最好的办法……遵旨而行。」 没想到他这么说,孟瑾乔突然瞪大了美目盯着他,拍案怒道:「不行!淮叶绝不能娶什么皇后的外甥女。」 被她尖利的声音吓了一跳,齐轩成不禁抬眼看她。她煞白着脸,那双凤目瞪得很大,闪着种很冷的光,却又纠缠着些许柔弱的无助与悽惶。失神了一瞬,他不由得柔声安慰:「只是权宜之计。即便奉旨成婚,也只是假成亲。」 第422页 「假成亲」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骤然间便刺痛了孟瑾乔。玉容一沉,她想也不想地抓起砚台狠狠砸来,怒叱:「胡说八道!你以为个个都是你,为了大局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放弃?你这个自私鬼,王八蛋,只会出馊主意。」 被她突然的兇悍惊到,齐轩成一时愣住。电光火石间,砚台就要砸到他脸上,他本能地一偏头,砰,那只上好的紫玉砚台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沉闷地砸在柜子上,碎了一地。 第414章 她是我的 闷响中,杨懿也被惊得一抖。一看孟瑾乔白着脸,咬住唇,一副炸毛的模样,他忙握住她的手,安抚着:「小乔,你先别急。别急。会有法子的。」 丝毫没听见杨懿的声音,孟瑾乔直盯着对面齐轩成惊愕的神情,又似乎直勾勾瞪着那只摔碎的砚台,这一瞬,她似乎平静的心勐地翻江倒海起来。呆了一下,她用力甩开杨懿的手,一跺脚,站起身就走。 他赶忙抓住她的衣袖,「小乔!」 第二次甩开他,她逃也似地消失在门外。 看着她不见了,杨懿怔了片刻才转过脸来看看齐轩成。他正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指尖上挂着几粒血珠。 瞧着指尖上的血,他的神色变得很奇怪,似乎自嘲,似乎无辜。 屋里静下来。齐轩成盯着指尖的血,杨懿盯着他的手指,谁都没说话。不知各自出神了多久,门再响,田陇提着食盒进来了。一看屋内的两人好似木雕般呆坐,不解之余只得咳了一声,低声说:「殿下,牛肉羹拿来了。」 回过神,杨懿转头看了看他就说:「轩成,你先吃饭吧。」 没出声,齐轩成舔了一下指尖的血,闷声不响地抓起一根骨头。 杨懿看着他专心地啃骨头。直到他吃掉第四根,他突然问:「你喜欢烤肋骨?」 「对。还喜欢吃牛肉,烤羊,鸭子也不错。还有烤兔子。」齐轩成想也不想就回答,然后低头看了看盘子里的最后一根骨头,再瞅了一下牛肉羹,勐地高兴起来。杨懿却稍微皱了下眉,不再说话。他突然福至心灵地明白了:孟瑾乔不是随口吩咐去做牛肉羹,烤肋骨的,而是知道他喜欢吃,便特意交代。齐轩成同样也注意到了,顿时一扫阴霾,吃得兴高采烈。 两人继续一个看一个吃。田陇在一旁瞧着这个景况,心下嘀咕。 直到齐轩成心满意足地吃饱了,田陇才撤去杯碟,收走食盒,再次出去沏茶。 按捺住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憋闷的心绪,杨懿就问:「赐婚的事会不会是向缨散出的假消息?」 摇头,「九月二十九晚间,殿下大宴宾客,景宁公主却入宫请安。次日一早,宫中就传出太后有意赐婚的消息。但我没查到是谁在蛊惑景宁公主,又是谁找上了皇后的门路。可表面上看,这是莫大的恩宠。」 深吸一口气,他认真地分析:「殿下,尘埃落定之日,你必定难逃谋反的大罪。按律连坐,她不可能脱得了身。而孟府是永安门之变的功臣,宫中又有慧妃,必定能撇清。所以牵连起来,忠勇侯府难逃清算。可淮叶娶了皇后的外甥女,就有机会独善其身,甚至保全孟锦程。局面如此,他没有理由拒婚,除非他早就订了亲。」 听到了什么,杨懿不禁问:「你是说……太后没准备放过小乔?即便她奉命行事。」 「我猜测,太后没打算赦免她。但她遵旨办事,两个弟弟便能保全,所以赐婚是掣肘,也是诚意。」他的声音透着冷酷的味道。 锁着眉,杨懿似乎恶狠狠地瞪着他许久,接着勐地站起身一捶桌子,「她怎么这么歹毒?她怎么能过河拆桥呢?」 看着他由衷的愤怒,齐轩成默然片刻,冷冷地笑了一下就说:「她就是过河拆桥。有件事殿下不知道吧。一个月前,丽妃在冷宫被白绫绞死。她死后三日,胶州的左宅失火,左文并家中老小,无一逃脱。」 「左文?」吃惊了一下,杨懿回想片刻当日的判决,疑惑道:「他被贬为庶民,逐出朝堂,皇帝还要杀他为何?」 「因为有人提醒皇帝……罪臣们难免心中怀恨,嘴巴可能就不牢靠了。」 杨懿倒抽一口冷气。 「殿下该猜到了吧?赵佗早已伏法,但杜久松只判了流放。三个月前,他死在劳役场,被掉下的木头砸死。当年替他们做事的人,包括他们的家小,几无倖存。」顿了顿,齐轩成有些意味深长地补充:「我猜测从东宫到皇帝,今上有很多见不得人的阴损,不仅仅只是永安门……从龙之功也是头悬利刃,若能始终得意,或许可以善始善终,若不能……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我还查到,进谗言的或许是贤妃。不久前,皇后在今上面前可怜丽妃,说她只是被人挑拨,争宠而已。皇帝忆起旧情,有些动摇,就派人去冷宫给她送衣服,还吩咐不能虐待。之后数日,皇帝在贤妃宫里。再不久,丽妃就死了。」 「贤妃?」 点头。 沉思着,杨懿把午间赐宴的见闻告诉他,末了说:「皇帝说是贤妃特意提出让慧妃来见姐姐的。你说,她到底什么居心?」 没想到杨懿带着孟瑾乔去了,齐轩成心头一惊,忍不住责备说:「殿下,你没看出来皇帝不安好心?他想见她,蓄意让你带她去……贤妃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无非是随手打击慧妃。可皇帝却……你怎么这么不聪明?赐宴又如何,你可以只带王妃去的。」 第423页 听到他教训自己,杨懿突然生气了,一拍桌子怒道:「我容忍你,你还就得寸进尺了。说来说去,你就觉得自己最聪明。可你那么聪明,为什么没赶回来解决容荀?」 「这是两回事。你本来就可以不带她去。」 「说得轻巧。皇帝特意让我带她去,不带岂不显得我心虚?」 「错。你可以直接和皇帝说她的身份不合适。歷来都只是带王妃入宫,谁会带上侧妃呢?」 愕然,杨懿再一想,无言以对。 见他没话说了,齐轩成强调:「她只是暂时寄居,你不要成日里带着她四处去。」 狠狠一瞪他,杨懿毫不示弱地驳斥:「你以为她是兔子任凭你寄养?她现在是我的。」 「不是。她几时变成你的了?」不乐意了,齐轩成脸一沉,气势汹汹地反问。 「哼!侧妃名列玉碟,她就是我的。」 第415章 说笑话 三日过去了。 齐轩成没有回来。 每一晚入睡前,孟瑾乔都祈祷一遍,然后发誓他次日不回来她就不再理睬他!可她每日醒来都是失望。茶杯里的小纸团里始终写着:他未归! 第四日,孟瑾乔盯着蚊子送来的纸条上的三个字,默默地掉眼泪。 她不能再等下去,若要翻盘,今日便是最后的时机。错过了,她就真的要嫁给活死人了! 罢了! 兜兜转转,从前世到今生,或许他们註定了要有这样的分离。可无论如何,她活着,他也活着。若能真的情比金坚,她和他一定会有重聚的那一日。 默默抓住多年前他送的玉牌,那件定情信物,那只带着自己穿越了生死的花,她在心里说:「江阙,我等你。」 正午了。 她不再哭。 提起笔在纸条上写下密密麻麻的一排小字。 蚊子带走了纸团,她站在窗前看着消失的红点,心中满是失落。 侯府的屋檐上,方竹影看完她的计策,错愕许久才收了纸条,跳下瓦片,揪住廖景龙耳语。 「好,好。」 廖景龙鸡啄米般点着头,一熘烟回府了。见状,陆淮叶问:「方姐姐,我姐姐说什么?」 「她说你帮不上,老实待在府里,或者去练刀。但不要出门。」方竹影走了。无奈,陆淮叶摊摊手,再次派人去找齐轩成。 这一日申时末刻,贤妃正在宫中抚琴。 脚步声轻响。她住了琴,「今日陛下在哪?」 「启禀娘娘,今日陛下在皇后宫用午膳,慧妃也在。适才陛下出了御书房,她在柳堤边上等。这会子陪着陛下在御花园散步。」 「哼!她倒是会钻营。肖氏左氏一去,她就去拜见皇后。依我看,皇后是蓄意教导扶持,让她处处模仿着昔日的肖氏搔首弄姿,竟也得了陛下些许眷顾。」 「是。慧妃娘娘挺能抓机会的。」 「说得对。这阵子陛下在慧妃宫里住了好几日呢。」 见主子不乐,侍候的宫女就说:「娘娘,奴婢听说宫外有一件很热闹的事,说的就是慧妃家里。」 转脸,她挑了下眉梢:「什么事?」 「适才花草司的人来剪除枯叶,他们议论说,这阵子京城里有件婚事闹得人尽皆知。据说孟府和容府结了亲,几日前下聘,街上人人侧目。奴婢猜测,慧妃得了皇后的提携,没准是因为她爹搭上了端平公主的路子。」 没听懂,贤妃就问;「怎么扯上了公主?」 抿嘴一笑,那宫女卖弄道:「您知道端平公主和忠勇侯陆鹤扬是怨侣吧?公主怀恨在心,为了报復,这些年没少找陆鹤扬儿子的麻烦。陆鹤扬的妹子就嫁给了慧妃的爹。」 回想了好一会,「确实。慧妃的姐姐孟瑾乔曾经是太后的女官,她是陆鹤扬的亲外甥。」 「是啊。可夫人死了几年,慧妃的亲娘就得了势,又当家又怎么着的。这一回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说动了孟老爷,硬是把孟瑾乔许给了容将军的活死人儿子做妾,容家拿出了十倍的彩礼。这件事在城里闹得沸沸扬扬,孟广德卖女求财,成了全城的笑柄。」 那宫女绘声绘色地把听来的笑话说了一遍,就笑:「娘娘,奴婢觉得这样的事不妨做做文章。慧妃有这样的爹,可陛下不知道呢。」 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贤妃秀目微眯,沉吟许久才问:「容家孟家为什么结亲?」 「奴婢猜测不就是结盟的意思吗?」 「慧妃知道她姐姐的事吗?」 「这阵子她忙着在陛下跟前邀宠,还日日在皇后跟前殷勤,她家里没有信来,家人也不曾进宫,奴婢觉得她没有闲心理睬家里的事。」 沉了沉心思,贤妃斟酌半晌就笑:「送上门的好机会。来人,拿衣服。」 「是。」 不多时,贤妃梳妆完毕,裊裊婷婷往御花园而去。 进了御花园,她拿眼一熘,便假装随意地带着宫女沿着左边的花草石迳往里走。没走多远,果然看见一袭明黄。 「臣妾给陛下请安。」 看到她,皇帝笑了笑:「你也来了。倒也巧了。来,到朕身边来。」 贤妃本就颇得宠爱,只不过淑妃在世时压了她的风头。此刻便自然而然地走过来傍住了皇帝。斜眼看了她一下,慧妃孟瑾如暗骂贱人打岔。可贤妃的位分比她高,既然没法给她脸色看,只得忍着。 第424页 若无其事地陪着皇帝闲走着,贤妃熘了一眼孟瑾如,突然笑了一声。 觉得很奇怪,皇帝转脸问:「爱妃,你笑什么?」 「嘻嘻。臣妾看见慧妃,突然想起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所以……请陛下恕罪。」 「呵呵,什么事那么高兴,说来让朕也笑一下。」 正中下怀,贤妃抿嘴笑道:「陛下,臣妾听说慧妃的姐姐要嫁给容将军的儿子做妾。可容家居然出了十倍彩礼。您算算,贵戚豪门订亲,彩礼一万两黄金,一品侯府的小姐聘礼也只是两万金。为了儿子纳妾,容将军一下子拿出了十万金,真是大手笔。慧妃的姐姐很值钱呢。」 孟瑾如不知道此事,闻言一呆。 皇帝却挑眉问:「慧妃的姐姐?」 「是啊。陛下记得吗?多年前太后跟前有个女官叫孟瑾乔,是忠勇侯陆鹤扬的外甥。」 没说话,皇帝想着这个名字,油然地,一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丽影浮现在脑海中。出神片刻,他又问:「她嫁给容天明的儿子?」 「陛下英明。听说容将军的儿子容荀因为重伤成了活死人,迄今无法可治。他们家去求仙,竟占得孟瑾乔可以为容荀沖喜,于是重金买下孟瑾乔,若沖喜不成,就给容荀殉葬。据说孟尚书的二夫人觉得这个买卖很划算,就卖了。而且呀,那桩婚事在城里传得家家户户都知道呢。」见皇帝果然注意到了,贤妃添油加醋,讲得比坊间传闻更甚。 越听越是惊讶,皇帝不禁问:「孟广德卖女儿?就为了十万两黄金?」 第416章 蠢蠢蠢 见问,贤妃假惺惺地感嘆道:「是啊。陛下,说起来,孟瑾乔真是很可怜。她母亲死了四年,无人过问,这些年一直没能嫁出去。陆侯爷对国家有大功,可他的亲外甥女却沦落到给人家陪葬的地步。」一脸同情的说着,她突然问:「慧妃妹妹,你不觉得那婚事太过残忍吗?她毕竟是你姐姐,你怎么不劝劝你爹?」 正听着有些惊心,孟瑾如忙澄清:「贤妃姐姐,我不知道这件事。这,不会是真的吧?」 「聘礼都送去了,敲锣打鼓地闹得城里家家侧目,还能有假?可陛下,臣妾觉得孟尚书是二品大员,他既然有个女儿尚在闺中,又是个美人,难道不该送进宫侍奉陛下吗?即便只是封一个美人,能服侍陛下也是福分。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竟然把亲生女儿嫁给活死人。且不说合不合适,单这个名声就不好听呀。」 看了看孟瑾如,皇帝问:「慧妃,你真的不知道?」 孟瑾如心头一跳,「陛下,臣妾真的不知道。这实在是,这未免荒唐了。」 越想越觉得古怪,皇帝无心再散步,回养心殿了。 恭送了皇帝,贤妃看看孟瑾如,笑道:「慧妃妹妹,不是我说你。你进了宫该学会大度。陛下对你姐姐挺有印象的,既然她无人敢娶,你该劝你爹送她入宫侍奉陛下。你们姐妹也可以相互照应。可今儿,一个是二品将军,一个是二品尚书,寻常的联姻也罢,却结了一门不清不白的亲,这么做可是有结党之嫌的。」 说完这番话,她悠悠转身,幸灾乐祸地去了。 孟瑾如呆立在原地许久,半晌才恨恨一跺脚,气沖沖往回走。进得慧妃宫,她提笔一挥而就,一叠声地吩咐:「翠苑,立即把信送回去。告诉那个内监等着回信。这个拿去,多给些好处。」 「是。」 翠苑急忙忙地拿着信和银子走了。孟瑾如呆立在殿中,想着皇帝心不在焉的模样,心头气恨交加。 这时,贤妃的宫女正不解地问:「娘娘为什么提议让慧妃的姐姐入宫?她们姐妹若是联手,岂不是多了麻烦?」 「呵呵。孟瑾乔进宫才好呢。她们姐妹一定会斗得你死我活。本宫正好坐山观虎斗,乐得省力。」她妙目一转,眼中掠过一丝讥讽。 稍微推敲一下孟瑾乔的婚事,贤妃就猜到了:孟家长房与二房争斗多年,从母亲到儿女,结怨已深,她们是不可能握手言和的。这样的机会,值得把握。 另一边,皇帝正在养心殿里想着贤妃的话。 见他阴着脸,罗真拿过茶来,低声说:「陛下,您若是还喜欢她,就让她进宫侍候吧。这件事只需要您一句话。」 抬头看看他,「你不觉得很古怪吗?孟广德发了什么疯,闹得沸沸扬扬地,官声体面还要不要了?」 「陛下,奴才记得孟大人有一个嫡出的小儿子。夫人过世,二房必定想取而代之。或许孟瑾乔帮着弟弟给二房添乱,才搞成了这样。」 见他不讲话,罗真问:「要不奴才先去查问清楚?」 他点头。 「您到慧妃宫里用晚膳吗?」 「去贤妃宫。」 得知皇帝去了贤妃那儿,孟瑾如气得跌坐在榻上,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数月来,她抓住机会在皇后跟前表忠心,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得到皇后的提携,得以经常地出现在皇帝的面前。许是淑妃丽妃去了,宫中的女子能入眼的不多,皇帝又看见了她。于是,百般费力地讨好才能偶尔留住皇帝的脚步。没想到大好的局面被贤妃轻轻数语就破坏了。 呆坐着,她心头髮狠,饭也懒得吃。 等到天黑,翠苑终于脚步匆匆地回来,呈上厚厚的信。 刘月琴不知道女儿为什么追问,但把刘昌隆归来,孟锦阳中了迷魂术,效力贵人,容家提亲的种种细緻告知,还把裴绍均革职,女债父还的闹剧也说了,末了道:「娘不知道是哪个在策划,单看那一晚的情形,向缨与端平公主之间必定有些默契。端平公主肯定是为了对付陆淮叶。此事对我们家无害,你舅舅也回来了。京兆府易主,更是大有好处。等把贱人打发走,府里就安稳了。你在宫里好好侍奉皇帝。日后,为娘求那位贵人帮你一把,你尽早地生个皇子,就能一生荣贵了。」 第425页 从头到尾读了五六遍,孟瑾如脸色难看。 见主子阴着脸好像要吃人般兇狠,翠苑有些憷,琢磨了一下才低声说:「娘娘,奴婢在宫门处跟採买的太监打听了一下,他说那桩谣言传了好多天,两府一订亲就传出来了,城中各处议论纷纷。可是……这婚事与您有什么干系?那是老爷的决定。」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孟瑾如「啪」砸了个杯子,骂道:「我爹真是鬼迷心窍了,他犯什么煳涂呢?我娘也是。这样的蠢事不劝阻还亲自操办?她想让人家戳着嵴梁骨?即便要除掉长房的姐弟也不是这么干的。这么闹,只会让人家诋毁卖女求财,结党营私,处处都是言官的把柄。我们家不是皇亲国戚,也不如陆鹤扬得到先皇纵容,拒婚公主还可以洋洋得意。我们算什么?不知道本分!蠢!蠢!蠢死了!这下好了,让贤妃抓住了机会,把我也连累了。一家子都是蠢货!」 被她的凶厉吓一跳,翠苑不敢再出声。 气急败坏地摔了好几个杯子,她愤愤地站起身兜了好几个圈子,再次坐下托腮苦思对策。冥思苦想了大半个时辰,一看沙漏还不晚,便吩咐梳妆,直奔皇后宫中。 得知御花园里的一幕,皇后沉吟片刻才说:「你们家做事着实考虑不周,但贤妃的话倒也没错。当年陛下就对孟瑾乔有意。事过多年,如果陛下还觉得她好,就让她进宫吧。这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一则哄了陛下高兴,他会觉得你知情识趣;二则你父亲就不会让人家说闲话,甚至弹劾了。」 第417章 愿为太后分忧 没想到皇后同意姐姐入宫,孟瑾如暗自蹙眉,转念恭维道:「娘娘大度,臣妾敬佩。但臣妾有个更妥当的法子,既能为陛下立功,又能堵住贤妃的嘴。」 「说说吧。」 等她说完,皇后斟酌许久,点点头。孟瑾如告退后,皇后问身边的心腹:「你都听见了。你觉得如何?」 「娘娘,奴婢只是担心若陛下知道,会不会不高兴?万一陛下真的有心让孟瑾乔入宫呢?」 「对啊。可我只是请示太后她入宫合不合适。她曾与逆犯订亲,不曾株连已是法外开恩。而且她并非秀女,入宫最好的理由不就是太后的恩赏吗?」 「奴婢明白了。如果太后认为孟瑾乔不合适,贤妃却在陛下跟前说不该说的话,难免训斥。反之,陛下会认为慧妃嫉妒,与娘娘无关。」 微微一笑,「你深知我心。」 九月二十七。后日,孟瑾乔就要出阁了。 自从那一晚还债后,陆淮叶再未上门,似乎忘记了姐姐。孟瑾乔安静地留在浣花阁,再无动静。陆府众人得知方竹影正在办事,却追问不出详情,只得继续耐心。青瓦坊看似按兵不动。裴绍均被禁足。城里各家冷眼看着孟容两府的闹剧,似乎都在静等看热闹。 注意到各方都无举动,孟广德舒了口气。向缨一系却摩拳擦掌,准备守株待兔。 早朝开始时,皇后带着孟瑾如进了太后宫。 请了安,她就说:「太后,臣妾有件事要禀报,但……」 看看她,太后挥退左右,只留下管事太监朱河侍候,「说吧,没有外人。」 「昨日慧妃陪着陛下在御花园,遇见贤妃。贤妃说,城里最近有件婚事闹得沸沸扬扬,陛下听了不太高兴。臣妾觉得……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就是太后赏她入宫侍奉陛下。既保全了她,又能让陛下开心,不知太后觉得合不合适?」 微感意外,太后问:「谁啊?」 「她是慧妃的姐姐,孟瑾乔。」 回想了一下,太后微微皱眉。 见状,皇后知趣地把那桩婚事的始末细述一遍,又道:「臣妾觉得既然陛下喜欢,进宫也无妨。可她毕竟身份有些不同,还得请示太后才好。但慧妃还有个想法,不知太后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让她进来。」 听完孟瑾如的看法,太后不置可否,只问:「你为什么觉得你姐姐进宫不好?」 她的目光落在身上透着股阴冷的味道,孟瑾如寒毛一竖,忙说:「臣妾的姐姐是个很专一的人。」 看了她片刻,太后挥挥手:「皇后,你做得对。你们回吧,这件事哀家问一问。」 「是。」 皇后带着孟瑾如告退,太后问:「朱河,你怎么看?」 「太后,奴才觉得这件事透着诡异。」 「说说。」 「按照习俗,夫婿过世,女子守节不假,殉葬也是有的。但给活死人娶妾未免古怪。在民间,这么干尚且有伤天和,何况是天子脚下,贵胄之家。奴才认为孟大人卖女求财是不会的,最可能是结党甚至换取了某种利益。」 太后点头。 「奴才还认为,若是真的,这桩婚事就该悄悄地做,却搞得满城皆知,人人侧目,说明有人藏在背后搅风搅雨,不知目的为何?至于贤妃娘娘,奴才觉得她只是嫉妒慧妃这些日子得了圣眷,就拿着她家里的糗事到陛下面前去说。」 沉吟半晌,太后冷笑道:「真是处心积虑。朱河,召孟瑾乔入宫。」 「是。」 巳时三刻,孟广德刚刚散朝,等在宫门外的郝管事就小跑着过来耳语:「老爷,太后召见大小姐。」 孟广德勐地打了个寒颤,「怎么会呢?」 第426页 「卑职不知道。但旨意不敢耽搁,梁管家亲自护送,大小姐已经进宫了。」 隐隐觉得不妙,却也无法。孟广德急急思索了一下,吩咐立即去公主府禀报,自己也无心再去衙门,匆匆回了府。 这时,孟瑾乔进了太后宫。 「臣女给太后请安。太后千岁千千岁。」她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衣,脸颊略显消瘦,透着种苍白感,却为她平添了一分楚楚可怜的凄艷。 审视了她好一会,太后才说:「平身吧。」 「谢太后。」起身,她低眉顺眼地站着,一言不发。 「听说你要出阁了?」 「是的。」 「你跟那个容荀是什么关系?」 「臣女与容荀毫无关系。但臣女的三弟与容荀是沆瀣一气的朋友。」 听到这个回答,太后意味难明地笑了笑:「小乔,你如此处心积虑地散布婚事的谣言,是不是为了见到哀家?」 没有意外她的问题,孟瑾乔恭声说:「启禀太后,谣言并非臣女散布。臣女不愿意嫁与容荀就与父亲争执,被禁足家中,一应婚事都是姨娘在操办。臣女不知道是谁散布谣言,但是……」她话锋一转,「臣女猜测,谣言或许与端平公主有关。」 「你说说。」 「臣女的表弟不久前在东疆立下军功,公主或许勾起旧恨,得知臣女父亲的决定就做了些文章。」 「可公主为何找你的麻烦?」 「太后容禀,起初是因为姨娘容不下我们姐弟,处处加害。表弟有些武艺,出手帮衬。姨娘得知,便设计谋害表弟来换取公主的扶持……」孟瑾乔有条不紊地把两房争斗,二房勾结容家,投靠公主,屡屡挑衅加害的事逐一简述,末了说:「容荀犯罪被依律重处,三弟因为跟着作怪也被革职,姨娘却认为是臣女祸害的,愈加怀恨。不久前,不知她如何说服了臣女的父亲答应了容家荒唐的求婚,还索取高额的彩礼。事到如今,只是图穷匕见。」 面无表情地听完,太后问:「你妹妹慧妃知道吗?」 「臣女猜测她不知道。」 「你妹妹昨日得知此事惊愕不已,她觉得你十分可怜,但父命难违,于是央求哀家替你做主,赏赐你另嫁他人。你意下如何?」 垂眸了一瞬,她静静回答:「叩谢太后仁慈。但臣女苟且之身,生死不值得太后操心,只是弟弟尚未真正成人,还有牵挂。臣女愿为太后分忧,只求您照顾臣女的弟弟。」 第418章 有客来 一言不合,两人争执起来。 三年来,从起初的传递消息到百花园初会,杨懿对齐轩成的印象颇好,对他的谋划言听计从,一直合作愉快。今日他们却为了孟瑾乔吵得不可开交。 好似斗鸡般互相瞪了好一会,杨懿举证说:「从她出嫁那一刻起,你们的婚约就作罢了。而且按照大齐的惯例,她奉父命改嫁,情理之中。」 「她爹可没把她嫁给你。」 「哼!她爹遵从太后的懿旨,就是同意了。」 「太后?她阴谋害死你爹,还想杀你,你却谨遵仇人的旨意?」他冷着脸反问。 「你……」 在屋外听着他们越吵越大声,田陇既惊讶又无奈,不得已敲了敲门进来,劝道:「殿下,齐公子,夜深了。你们吵得那么大声,外面会听见的。」 「听见就……」 不等他说完,齐轩成一把拽住他,「在这吵不方便。走。」 「放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生拉硬拽着他进了密道,暗门无声地闭合,两个人在黑暗中各占一角,谁都不说话,却似乎都瞪着对方。 安静了不知道多久,江阙认真地开口:「那些日子我不在京城,因为我到林州去了,带回来的就是先皇留给殿下的那盘棋。我赶回来了,可向缨得知了我的归期,就故意把她出嫁的日子定在九月二十九。那一晚,殿下在府里安枕,我在城里逃命,应付京兆府的搜捕,之后的七日城里乱闹闹的,其实就是向缨在找我的麻烦。可殿下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费心地对付我吗?」 黑暗中,杨懿拢眉,却不做声。 「半年前,淮叶中了毒。他中的毒和先皇中的一样,一种蝴蝶毒。殿下记得吗?」 他目露凝重,依然没出声。 「蝴蝶是向缨养的。为了救他,我们抢走了向缨的蝴蝶。之后我们数番交手,每次都算是险胜,他便越发地憎恨我入骨。或许他注意到小乔……就把主意动到了她的身上。沖喜的那一局,不仅仅是为了对付淮叶,更是为了设计我,或者说,为了我身后隐藏的秘密。」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炯炯地盯视着杨懿的轮廓,脑中却突然间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猜测,皇帝之所以没杀你,因为他心存顾忌,他一直在找先皇留下的这盘棋。但无论找不找得到,殿下,大齐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 瞳孔勐缩,杨懿继续沉默了一会才问:「那只彩兔是不是你的?」 「是我师兄的。她喜欢,我送给她养一阵子。但今日师兄答应送给她了。」 「夏非?」 「嗯。」 想了想那一日见到的白衣男子,杨懿抿了抿唇就说:「我们先把大事做完,小乔的事以后再说。但你说话确实很伤人,把淮叶说得好像一枚棋子,可以轻易捨弃和牺牲,难怪她骂你冷血自私。」 第427页 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他默然片刻才自嘲,「天下为棋盘,众生为棋子。对皇者而言,家国天下不过尺寸棋盘;对为将者,所谓慈不掌兵,战场就是棋盘。先皇也说,世事如棋。或许,先皇就是把自己下在了局中,才能吓住了皇帝,保住了殿下数年的平安。」 「但殿下适才之言着实让我有些惊讶。他日你君临天下,希望你能始终记得今日之心。」点亮一只火摺子放在墙壁的架上,他消失在密道的另一边,声音裊裊迴荡在暗道里,透着孤寂的味道。 杨懿站着,直到火摺子快要熄灭了,他才打开暗门。这一晚,他独自在书房里面对着那盘棋,一夜无眠。 丽颖阁里,孟瑾乔把下人们都赶了出去,狠狠地砸东西泄愤许久才独自坐在窗前呜咽。她不知道那方红纱是谁给她的,却越想越觉得伤心。 屋外,陈荔嘆息着阻止了想进去劝阻的苏绣。有些事,即便有心也是无力,此时此刻,她最需要的不是安慰劝解,而是独自好好地哭一场,又或者,她需要的那个人不在这,谁劝都是无用的。 一整夜过去了。孟瑾乔在窗前站了大半宿,直到晨曦初露才似乎累了,终于在苏绣的劝说下躺下。 丽颖阁里依旧很静,内府的女人们却逐渐起身了。看着丫鬟服侍兰婉蓉梳洗已毕,秋嬷嬷才走过来低声禀报:「昨晚,二门传话的婆子看见孟侧妃带着丫鬟,提着一个食盒去了前院。过了好久才看见她似乎很不高兴地出来,食盒不见了。厨房的人禀报,田总管派人去厨房吩咐做了些吃的,有牛肉羹,烤肋骨。现等着现做好。」 听完,兰婉蓉蹙眉,「孟瑾乔去送宵夜,说得过去。但昨晚王爷不是在丽颖阁吃晚饭吗?」 「是的。」想了想,秋嬷嬷说:「按理说,吃过了晚饭,牛肉羹做宵夜说得过去……烤肋骨有点多余。」 「哼!孟瑾乔不是带着宵夜去吗?怎么田陇还派人去做宵夜?」 秋嬷嬷一愣。 美目中闪过一丝古怪的光,「昨晚可有外客?」 「奴婢私下里问过府门上的人,没有。」 转眸看看她,「你不觉得很怪吗?」 「奴婢不明白。」 没有解释,她垂下羽睫,若有所思。正思忖着什么,一个丫鬟走进来轻声说:「王妃,听说昨日王爷原本在李侧妃屋里的。谁知道……他惦记着孟侧妃的兔子,又到丽颖阁去了。据说,她的兔子会勾魂。」 「勾魂?」冷笑,她沉吟许久才吩咐了秋嬷嬷几句。 二刻后,秋嬷嬷去而復返。听完她的话,兰婉蓉看了看沙漏,更衣往娘家而去。 散朝了,南靖伯兰罡方才回到府里,就得知女儿来了小半个时辰。进得花园,他见女儿白着脸,脸上有种很奇怪的挣扎神色,就问:「蓉儿,你有事?」 「爹……」回过神来,兰婉蓉深吸一口气就把孟瑾乔入府当晚,昨日夜间的奇怪说了一遍,然后说:「我猜测王爷见了什么人,但……府门上却说没有外客。」 第419章 请他 严肃地看了女儿一会,兰罡问:「你觉得是什么人?」 「那一日女儿随王爷入宫,是皇帝赐宴赏枫叶。当时……」把所见所闻说完,兰婉蓉想了想才说:「看似皇帝对孟瑾乔有心,如此为何太后把她赐给王爷?皇帝可是她的亲生儿子呀。」 「你想说什么?」 「女儿越想越觉得古怪。爹,太后赐婚会不会别有用意?」 兰罡没做声。起身负手看着早已花叶凋零的荷池,他沉默许久才说:「蓉儿,你要选择了。爹告诉过你,他赢不了的。可你是王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局面如此,你何去何从?」 兰婉蓉微微咬唇。犹豫片刻,她轻声问:「不知,爹怎么想?」 「兰家满门……输不起。」 倏然睁大眼,兰婉蓉倒退了一步几乎踩了自己的裙角。堪堪抓住扶栏站稳,她急促地喘了几下才嘆道:「爹希望女儿怎么做?」 「他毕竟是你的丈夫。爹不想逼你。但家里没法给你太多的支持,明白吗?」 「……」 没有心情吃午饭,兰婉蓉没精打采地回到府里。呆坐了好一会,她带着丫鬟去找杨懿。 「王妃,殿下在书房处理事务,您请回。」欧阳靖毫不客气地挡驾。 「我凭什么不能进去?孟侧妃昨晚就进去了。你去通报。」心烦得很,她疾言厉色地呵斥。 没有争执,欧阳靖面无表情地转身。一刻后,他走回来:「殿下忙着,王妃请回。」 「是他说的,还是你说的?」 「殿下说的。」 瞪着他冷冰冰的脸半晌,兰婉蓉狠狠一跺脚,掉头离去。 书房里,杨懿没有理会兰婉蓉的来而復去,他正在看那盘棋。 之后一连四日,杨懿哪都没去,下了朝就在书房研究那盘棋,却丝毫看不出头绪。 第五日,他有些头昏脑涨地坐倒在椅子上烦恼地揉着额头。见他如此辛苦,田陇低声劝:「您天天看着这个……太久了容易累。不如出去走走,舒散一下,没准就能看出来了。」 无心出去闲逛,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正兜着圈子,内监叩门,「殿下,孟侧妃求见。」 听到孟瑾乔,杨懿顿了顿还是说:「让她进来。」 第428页 走进来,孟瑾乔行礼说:「殿下,程儿说明日午后淮叶就回到京城了。我想请殿下出面,宴请端平公主一家,让淮叶也来。」 「端平姑姑?」吃惊了一下,他颔首,「可以。但……请她赴宴,她就能待见淮叶?」 摇头,孟瑾乔回答:「她心结已深,宴请只是幌子,殿下真正要宴请的是颖月郡主,裴郡马,以及……裴绍均。」 他意外地挑了挑眉。 「殿下,他如今被革职赋闲,正是结交的时机。无论人品才华,裴绍均都是上上之选。而且他是丞相的学生。丞相若能支持你,就少了掣肘。更重要的是,他们叔侄掌管京兆府数年,对京城的虚实是最清楚的。」 「……」 「淮叶的事我想了许久,他之前送密诏返京,必定引起了向缨和公主的怀疑。我担心,赐婚的举动是在试探诸葛家,甚至有遥制之意。殿下,白龙军带甲二十万,即便不能为我所用,也要让他们保持中立才好。」 一愣,杨懿不由得低头看她。她也正看着他,眼中闪着莫名的光。这一刻,她突然脱去了柔弱的面具,显露出几分运筹帷幄的坚毅。吃惊地看着她好一会,他莫名地想起陆鹤扬。 沉吟片刻,他颔首:「好。田陇,你去准备,明日就把帖子送出去。」 「是。」 见他答应,孟瑾乔放松不少,微笑了一下又说:「饮宴的时候请殿下假装劝解端平公主。不管她是不是领情,你都让淮叶给钱勇俊当场赔礼道歉。这些我自会交代他,殿下做做样子就行了。」 「好。」 「但你看起来似乎很累,身体不舒服吗?」注意到他眉峰微锁,孟瑾乔就问。 听到这话,他突地高兴不少,转念逗她:「这么难得地关心我了?这几天我没去看你,想我吗?」 一愣,她立即转开眼,飞快地回答:「没有。我只是担心你明日生病了,没法主持宴会。」 「哈哈,口是心非。关心我你承认不行?」 「我是关心你。我们此刻在一条船上,船沉了,我也会倒霉的。」 杨懿勐地乐了,笑了几声就搂住她的腰,「百年修得同船渡。小乔,其实我们是有缘分的,要不你就不会嫁给我了。」 发现他突然贫嘴起来,孟瑾乔脸一红,赶忙甩开他嗔道:「君无戏言。看,又不守约了。」 「哈哈。我离那张御座还远着呢。」復拉住她的手,「陪我出去散散步。好几天了,我几乎哪都没去,累极了。」 抽回手,她竖起一只手指提醒:「说到做到,不可以食言。但殿下在忙什么?难道连觉都不睡?」 转头看了看那盘棋,杨懿稍一斟酌就拉起她,「你看得出来这盘棋里有什么玄机吗?」 凝眸看了一会,孟瑾乔说:「不是一张图吗?」 愕然,杨懿定睛去看。可满眼黑白棋子纵横,他看了一会泄气地说:「这就是一盘棋,怎么会是一张图呢?」 见他一脸疑惑,孟瑾乔失笑:「殿下真是一叶障目。这是一盘棋,但不代表就是棋局。你看,白子占据了大部分,黑子……星罗棋布。一眼看去,不就是一张图吗?」 他依旧愣神。 无语,她想了想莞尔道:「我画给你看。」 找到宣纸,她对着棋盘开始描画。一刻后,她收了笔。 「殿下请看。」 雪白的宣纸上,黑色笔墨勾画出高低错落的起伏,乍看去就是一幅图。 孟瑾乔在书房里对着棋盘画图,齐轩成同样在研究那盘棋。一旁的夏非看了一会摇头道:「这盘棋一看就知道黑子输了。输的真惨,溃不成军。瞧瞧,七零八落……」话没说完,一个伙计走进来。 「夏公子,有位素姑娘找你。」 第420章 这是地图 大喜,夏非洋洋得意地站起身,「师弟,你输了。她真的来找我了。」看着他的背影,齐轩成摇摇头,然后继续看棋盘。 二刻后,掌柜的来叩门,「公子,泰王来了。」 「哦。」 花厅里,看到孟瑾乔也在,他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顿了顿脚步才走过来。没等问,杨懿就拿出那张宣纸递过来。 「轩成,你看。小乔说这是张图,这是她照着棋盘画的。你觉得呢?」 「图?」一鄂,他接过细看了一会,然后转身大步走回房间,对照那盘棋上错落的黑白棋子,再拿出从竹楼上带回来的宣纸,叠在一起比对半晌,他惊讶地转身,就见杨懿不知何时带着孟瑾乔跟了过来。 抿了抿唇,他竟觉得嗓子有几分发干,哑声问:「小乔,你怎么知道这是张图?」 一时间没闲心跟他斗气了,孟瑾乔回答:「这是最简单的画中藏谜,但那个人是用棋子来画画。白子只是布景,为了衬托黑子的。」 想了想,齐轩成再次回头去看棋盘。这一次,有心之下,那些散乱的黑子一只只鲜活起来,似乎凸出了棋盘,高低错落。 「这是,是地形图。」 莞尔,孟瑾乔附和:「对。很像地形图。沿着白子勾画出来的就是那个地方的大致轮廓。」 三人彼此看看,同时异口同声地问:「是什么地方?」 没人回答得出来。 思索了一下,孟瑾乔问:「这张图有出处吗?」 第429页 一怔,杨懿看看她,低声说:「这是父皇留给我的。」 惊愕了数息,孟瑾乔转念就提醒:「会不会是皇宫?」 再次一愣,杨懿忙说:「再画一张。把白子的轮廓勾勒出来才知道。」 不到一刻,齐轩成收了笔,杨懿拿过细看许久,摇头:「不太像。我曾看过整个皇宫的地形图,西北没有缺角的。小乔,你觉得呢?」 摇头:「我不知道。但这个地方感觉很奇怪,似乎少了点什么。看,这里缺角,这里也缺角,还有这里。」 三人再次大眼瞪小眼。 苦思无解,只得暂时搁置。但有了头绪总是好事,杨懿想了想就说:「龙隆以前在工部。明日我问问他工部会不会存有一些图纸,取来对照一下或许就能找出端倪了。」 「午时了。饿了。小乔我们去珍馐楼吃午饭。」眼珠一转,他故意拉起孟瑾乔的手往外走,懒得招唿齐轩成同行。孟瑾乔犹豫了一下,还是装出温顺的模样,相随而去。 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齐轩成心头气闷。转了好几个念头才掉头往花园而去。很快,他找到了正蹲在树枝上磨牙的松鼠。 杨懿带着孟瑾乔很快上了珍馐楼,选了临街的雅阁坐定,又让欧阳靖也坐下。 刚吃了一会,欧阳靖突然转脸喝道:「谁?」 一片红闪过,孟瑾乔手上一暖,感觉到一片毛绒。再一看,她不禁微笑问:「小松鼠,是你呀。」 红松鼠轻盈地落在她手边,转了转眼珠,指指彩虹糕。 觉得十分有趣,她夹起一片糕放在空碟子里,温柔地推到它面前:「吃吧。」 飞快地吃完。 「还吃吗?」 点头。 惊讶地看着松鼠把一碟彩虹糕吃了个干净,杨懿忍不住问:「小乔,这是,是松鼠?你认识它?」 伸出纤细的手指抚摸了一下松鼠的绒毛,她笑道:「是啊。它给我送过花瓣。」然后又问:「还想吃什么?」 它抬头看看两个男人,再次转了下眼珠,指了指桌上的肉丸。她把丸子放在它面前。 三个人六只眼,看着松鼠把桌上的东西依次吃了个遍。越看越惊,杨懿就说:「它是松鼠吗?这一桌子都差不多吃完了。它怎么吃得这么多?似乎是妖怪。」 「妖怪」两字方才脱口,红影一闪。惊变间,杨懿呆住。欧阳靖却瞬间回过神来,想也不想丢出一只碟子堪堪挡住了松鼠的利爪,一面怒叱:「滚开!」旋即操起一只碗狠狠砸去。 孟瑾乔却惊叫:「别打!」 一怔,欧阳靖动作一顿,下一刻剧痛袭来,他勐地一松右手,倒退一步把杨懿拽到身后,左手抓起一只汤匙迎战。 砰! 汤匙飞到墙上,碎片四溅。 门外的护卫闻声冲进来时,松鼠不见了。桌上地上杯盘狼藉。欧阳靖左颊下有一道血口,滴答淌血。杨懿正狼狈地靠着墙。要不是欧阳靖保护,他就被松鼠挠了。 捣乱!饭也不让人好好地吃。过分! 知道松鼠的来处,孟瑾乔暗自愤愤地谴责了一句,才问:「殿下,你没事吧?」 回过神,「没事。小乔你要远离它,它太恐怖了。」甩甩头,杨懿定了定神才问:「欧阳,你伤得怎么样?」 「属下没事,小伤。」 「走,回府包扎一下。」被松鼠搅了心情,杨懿懒得再吃,回府去了。 杨懿扫兴地往王府返回,夏非正带着素优卿在奇兽斋看鹦鹉。「这种鹦鹉很聪明,说话一学就会。」 娇俏地眨了下眼,她伸出一只手指逗它,「乖乖!」 「乖乖!」 「你真聪明。」 「你真聪明。」 逗了鹦鹉一会,素优卿觉得很有趣。笑着便问:「这种鹦鹉真的很聪明。你说,它们是不是因为住在这里,被你说的那个什么宝物影响才这么聪明的?」 「呵呵。那就是个传说。我随便说说的。」 眼波流转着,她嫣然一笑,拿出一张图,「那你以前看过的图和这张是不是一样?」 见她真的把图拿来,夏非眼中滑过一丝戏嚯,却一本正经地接过图细看片刻,点头回答:「很类似。看,大致在这个方向。」 目光落在他手指的地方,素优卿蹙眉嗔怪:「胡说,这里看起来是空的。」 「他就是说这里。那张图比这个模煳,但这图还是小些,再放大才看得见。」 「没骗我?」 摊摊手,他笑道:「你不信?那我不说了。」 「哼!坏人!」 嗔怪着,她又拉着他东问西问,然后岔开话题。 第421章 赔不是 日暮时分,夏非回到青瓦坊,就见松鼠正懒洋洋地趴在齐轩成肩头摆着尾巴。 诧异地摸了一下松鼠的头,夏非怪道:「师弟,之前红绯一直生你的气,它什么时候原谅你了?」 「哈哈。我把你的清露玉参丸给它吃了五粒,它就原谅我了。」 「……」 不等夏非发作,他递过那张宣纸,「师兄,那盘棋可能是一幅地图,你看看。」 一愣,夏非暂时没骂他,接过细看许久就说:「这么看确实有几分像地图,哦,有点眼熟。」 「眼熟?是哪儿?」激动了,他一把拽住他问。 第430页 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他斥道:「你看你,举止粗暴,做事越来越没分寸了。不但经常自作主张,还偷偷拿走我的东西做人情。不问自取是为贼,你没学过?」毫不客气地教训了几句,他回想片刻才说:「今日美人拿来一张图让我看,这个凸起与她拿来的图很像。我猜测是皇宫的舆图。」 「皇宫?」 「上次我告诉她宫里有宝物,她真的拿来一张图,不是皇宫是哪?」 看了他半天,齐轩成再次细问一遍,收起那张宣纸进了密道。 戌时过后,杨懿来到丽颖阁。遣退侍从,他就说:「适才轩成过来说,这张图可能是皇宫的舆图,但不全。」 「不全?」孟瑾乔惊讶地想了想,「为什么?」 「他说这个地方与宫里的一处很像。但没说清楚。眼下最好的办法是拿到皇宫的地形图来比较。」 端详片刻他手指的方向,孟瑾乔才问:「皇宫的地形图并非寻常,殿下准备从何处设法?」 「御书房的书架上有一本《大齐地理记》,我在里面看过一张很大的图。不知道还在不在。内务府的纪要库里也存有一份。可轩成说,纪要库的那份可能在向缨手里。」 「……」 揉揉额头,杨懿发怔片刻又问:「明日宴请颖月郡主……你觉得该如何才能说服裴绍均相助呢?」 一鄂,孟瑾乔摇头回答:「殿下,他是个很有主张的人。如果他决定站在殿下的一边,不需要劝说。他不乐意,劝也无用。他不是被利益权位所动的人,更不是墙头草。」停顿片刻,「局面如此,殿下何妨把永安门的隐秘和先皇留下的图告诉他,示之以诚?」 惊讶地看了她一会,「你觉得他会帮我们?」 沉默片刻,「会的。」 深吸一口气,杨懿点头。復想了想又说:「轩成还说,淮叶的赐婚很难阻止,他担心太后注意到说客会怀疑你。但可以设法拖延,比如侯府修缮需要时间,冬季诸事忙碌,将婚期拖延到开春。」 没有再为此发脾气,孟瑾乔轻蹙眉尖思索着。她知道他的看法没有错,只是接受不了他似乎漠然的态度。 夜深了,黑暗中,两人各自躺在一边,谁都没睡着。睁着眼许久,孟瑾乔突然坐起身轻声叫他:「殿下!」 「唔。在这。」 「我想到一个办法进入御书房。」 一时间睡意全消,杨懿也跟着坐起来转脸问:「什么?」 「宫中赐宴,同时调开向缨,拖住皇帝的视线,支开内监,殿下趁机去御书房。那书如果还在原处,最可能找到的人只有你。」 抓住锦被沉吟许久,杨懿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可以。但几时会有宫宴?」 「淮叶赐婚。」 惊愕,杨懿不由得问:「你之前很反对的,怎么?」 「我确实反对,但他也没说错。太后赐婚,看似恩宠实则牵制。眼下敌强我弱,唯一的办法是……尽快找到足够的证据……一劳永逸。」盯着黑暗,她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声音也变得森冷起来:「拖得越久,对我们越是不利。殿下入朝半年了,皇帝不会一直等下去的。」 垂眸了一瞬,「好。既如此,明日的宴会要好好琢磨琢磨。」 一夜间半梦半醒。清晨睁开眼,孟瑾乔转脸看了看一臂外的杨懿,「殿下。」 他不答。 「殿下!」 「殿下!」 叫了几声他不应,孟瑾乔有些着急,赶忙起身披衣,接着昏暗的晨光看看他,伸出手去轻触他的额头。 触手没有滚烫。 「殿下?」 想不通,她只好伸手摇他。他依旧不动。 摇了几下没反应,孟瑾乔就欲回身叫人,却感到腰上一紧。一双手臂搂住她的纤腰,往下一带。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她失控地摔在他怀里。顺势抱紧她,杨懿抚摸了一下她的脸,笑问:「好玩吗?」 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的捉狭,孟瑾乔勐地反应过来,想也不想抓起一旁的玉捶狠砸。吓一跳,杨懿还算灵活,紧急间松手一挡。 剧痛。 抓住机会狠狠推开他,孟瑾乔一下子跳下床,气急败坏地把那只玉捶再次砸过来。第二次躲开,杨懿翻身坐起,揉着疼痛的右臂摇头嘆道:「小乔,我开个玩笑。不用这么凶吧。」 不答,她气势汹汹地叉着小腰扬声叫道:「来人,立即去请医官。殿下病了。」 门外一叠声应答着,脚步声响起。 杨懿却诧异地问:「我哪有病?」 「食言的病。」 他张张嘴,无言以对。 一日间平淡无事。午后,陆淮叶回到京城,孟锦程就送来一封信。 酉时一刻,王府宴客。端平公主夫妇带着钱勇俊,颖月郡主夫妇带着裴绍均应邀而来。王妃兰婉蓉,三位侧妃皆出席,陆淮叶坐在陪席。 居中坐定,杨懿举杯对端平公主说:「回京这么久,难得请姑姑过府。今儿是家宴,姑姑为长,我先敬你一杯。」 扫了一眼陆淮叶,端平公主无甚表情地举杯:「泰王客气了。」 酒过三巡,杨懿又说:「小乔告诉我,淮叶过去毛躁莽撞,不但在姑姑面前失了礼数,更与勇俊有些冲突。淮叶,过去的事总是你不对。今儿趁着这个机会,你好好地给勇俊赔个不是。」 第431页 闻言,陆淮叶拿起酒杯,一脸诚恳地说:「钱公子,过去是我不懂事。我给钱公子赔不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第422章 私心 没想到他真的道歉,钱勇俊一愣,抿了抿嘴没出声。 见状,颖月郡主笑道:「勇俊,你们少年人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陆淮叶知道错了,你原谅他一回吧。」 「是啊。钱公子,陆小侯爷以前年小不懂事,如今歷练了懂事了,他是诚心诚意地给你道歉。日后他再惹你生气,你就告诉王爷。王爷肯定不会偏袒他的。」觑着席间有些僵持,叶清姿笑着开口圆场。 没想到她出声帮腔,杨懿微鄂,孟瑾乔也不禁看了她一眼。 环顾席间,钱驸马悄然一戳儿子,笑道:「郡主说得对。勇俊,过去的事就算了。你们在军中还要共事的。」 瞥了一眼父亲,钱勇俊拿起酒杯:「小侯爷客气了。既然王爷开口,以前的事就算了。」 「钱公子大度,我先干为敬。」 假意教导了陆淮叶几句,杨懿岔开话题。一番欢宴,宾主和睦,酉时末刻,客人们起身告辞。一起恭送了端平公主,陆淮叶悄然拉住裴绍均,挤了挤眼。转念,裴绍均扫了一眼杨懿,再看看兰婉蓉,跟着叔叔婶婶告辞离去。 二刻后,裴绍均从王府角门绕了回来,果然看见陆淮叶在等自己。跟着陆淮叶绕过几个柱子,就见孟瑾乔独自站在迴廊拐角处。推推他,陆淮叶站到柱子后面,似乎不见了。犹豫片刻,他走了过去,轻声叫她:「小乔。」 闻声,她转过头来,微微一笑:「裴大哥。因为我牵连你了,这些日子皇帝没再为难你吧?」 摇摇头,他看着她微笑的脸,心情有些复杂,顿了顿才问:「王爷对你……好吗?」 「挺好的。」 勉强笑笑,他只说:「那就好。可你,你来这,万一王爷知道……」 知道他担心自己处境不利,孟瑾乔柔声回答:「王爷知道我来。其实今晚的宴请不是为了替淮叶说情的,只因四下里耳目众多,才请来公主做幌子。」 裴绍均一鄂。 「裴大哥,风闻景宁公主进言太后给淮叶赐婚,那女子是皇后的亲戚。不知你婶婶会否知道景宁公主与何人交好?」 听得这个,他再次一惊。想了想就说:「我回去问问再告诉你。但太后为何要给淮叶赐婚?」 轻嘆一声,孟瑾乔自嘲地笑了笑:「裴大哥,我不瞒你。太后让我嫁给王爷,另有所图,因此她答应照顾我的两个弟弟。赐婚,既是牵制也是恩宠。」 转过几个念头,裴绍均想到了什么,悄然握紧了拳。 「王爷在前边等你,裴大哥去见一见可否?」 深深看了她一眼,裴绍均往前走去。 前行不远是王府的花厅。杨懿独自站在花厅外扶栏沉思。停顿了一下,他走过去,「王爷相召,不知为了何事?」 闻声转头,杨懿问:「淮叶赐婚的事你知道了吗?」 点头。 「不知你有何看法?」 沉默了一下,他反问:「殿下是先皇之子,同样也是今上的臣子。但不知殿下觉得能如何?」 杨懿目露惊讶,想了想不由得笑道:「小乔说你不会被权位利益所动,听你这么说……你似乎知道些什么?」 抬起头直视他半晌,裴绍均才问:「我觉得很奇怪,如果殿下一早就知道永安门之变的真伪,为何直到一年前才回到京城?又或者,其实殿下什么都不知道,是齐轩成告诉你……先皇不是被叛党所害?」 愕然瞪视他一会,杨懿深吸一口气,点头答道:「我起初什么都不知道,直到他来找我。」 垂了下眸,他扯了扯嘴角又问:「皇帝登基四年,逐渐大权在握,朝中虽有中立派制衡,但六部三司之中,殿下真正掌握的只有户部。兵部、刑部、御史台尚算中立,吏部、工部、礼部、枢密院都是皇帝的拥趸。而监察院,南靖伯兰罡与殿下是不是真的一条心还很难说。皇亲贵胄大多骑墙观望,支持殿下的寥寥。时局如此,殿下有几成胜算?」 没想到他这么问,杨懿再次吃了一惊,思忖着就说:「军中的状况,你如何看?」 「禁军二万,司马卫五万,几乎都在皇帝掌握之中。距离帝都最近可以调动的军队只有飞鹰卫的三万大军。一年前飞鹰卫换将,将军林帧飞是赵佗举荐的,态度如何很难说。四大镇军,除了诸葛氏掌握的东镇可以争取,西镇、北镇、南镇的主将副将都是皇帝提拔的……不知殿下觉得手中的筹码够吗?」 思忖许久,杨懿摇头。 「既如此,殿下何必回来蹚浑水?」 「你若与我易位而处,作何选择?」 没回答。裴绍均看着月色下的廊柱很久才转过脸来,目注杨懿,深施一礼:「若殿下决心拨乱反正,裴绍均愿意为殿下开路。」 喟嘆一声,「其实你是不需要蹚浑水的。你此刻赋闲,正好置身事外。而且,你既知步步艰险,何必呢?」 「确实如此。但皇帝登基数年,朝中魑魅横行,如容荀容天明向缨之流,不但沆瀣一气,更视人命如草芥,视律法如无物……臣愿意为国尽忠,却不想与妖氛为伍。而且……」他微微自嘲,「臣也只是为了私心。我不希望她死。」 第432页 他看着他,目光坦荡。 沉默许久,杨懿拍了拍他的肩。身为皇子,他自小见识过很多阿谀谄媚,即便不入朝堂,求拜者依旧络绎不绝。或许因为如此,他对人心的真假感受格外强烈,更懂得「真心」「忠心」不是单靠权势地位就能得到的。因此他对孟瑾乔高看一眼,今日,同样对裴绍均欣赏有加。 王府书房,看到齐轩成,裴绍均毫不吃惊,只是挑了下眉。 没有掩饰,杨懿拿出那张图:「你看。」 依言接过一看,「地图?似乎是宫里的。」 有些意外他的看法,杨懿就问:「你怎么知道这是哪?」 指着边缘一道弯弧,裴绍均说:「殿下请看。这种弧形的墙是皇宫独有的。」 第423章 实不相瞒 两个人四只眼看着他手指下的一道奇特弯曲,齐轩成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 瞅了他一眼,裴绍均回答:「履职之初,我曾沿着皇宫外墙勘查过地形,看到过这种弧形。带路的太监说,环绕皇宫的弧形墙只有在宫墙外才看得出来。这些墙是高人指点建成的,在大齐独一无二,传说有利于积聚气运。」 说完,他想了想就问:「殿下,此图有何玄机?」 「这是父皇留给我的。当初以为是一盘棋。」沉思着,杨懿把齐轩成告诉的事细说一遍。后者听完有些恍然,「殿下想拿到皇宫的舆图来对比?」 颔首。 「不知有何思量?」 「小乔说利用淮叶赐婚的机会说服太后赐宴,藉机引开皇帝,调开向缨,我去御书房……」听完孟瑾乔的谋划,齐裴两人面面相觑,几乎异口同声地反对:「不行。」 微感无语,杨懿就说:「我觉得可行。」 摇头,齐轩成反驳:「宫宴上殿下突然不见了,很容易引起怀疑的。」 「我也这么觉得。而且谁吸引皇帝的视线?难道让,」顿了顿,「孟侧妃去?」 齐杨两人同时一呆。 思考许久,裴绍均提出自己进入禁军当差,齐轩成假扮刺客盗图,杨懿参加宫宴,扯住皇帝的注意力。 商议半晌,他们从密道离去。青砖小院里,洛洺带着陆淮叶在等。 「淮叶,你怎么不回府?」 「有件事。和我一起回京的人叫戚祥。那天我们在山野间露宿。他说,若是没有安北战败,我爹或许还在世……有些事或许就会改写。他问我可曾深思,为何安北会失利?我觉得他话里有话。可问了好几次他都不说。」 挑眉,齐轩成问:「戚祥不是白龙军的人?」 摇头,「他是诸葛遥远的……朋友,似乎是。我不知道。总之他说顺路。」 沉思着,裴绍均问了几个问题才说:「我觉得他或许知道什么事,但他不确定你能不能信任,这才隐而不发。设若他的问题不是无的放矢,就说明安北失利还有别的因由,你们觉得会是什么?」 「人祸。」 看了一眼齐轩成,裴绍均颔首,「安北之战,北境将佐几乎死伤殆尽,先皇的嫡系首当其冲。忠勇侯去后,司马卫大军由两人分掌,但在永安门之变前三日,后军将军朱烨在素樱阁饮酒过度病倒告假,因其没有副将,军务暂时移交给中郎将容天明代管。这个时机很巧合。更巧合的是,永安之变次日,朱烨暴病身亡,阖家皆得保全。」 他没再说下去,在场的三人都听出了阴谋的味道。 垂眸片刻,齐轩成看了看陆淮叶脸上逐渐涌起的愤恨,拍拍他的手臂表示安慰,低声说:「戚祥或许真的有事。他在哪?我去见见。」 「京西客栈。」 吩咐洛洺送走陆淮叶,齐轩成看了看裴绍均才问:「你如果突然进入禁军,向缨一定会怀疑你与王爷达成了默契。无论真假,这都是一个进谗言的机会。你身后有叔叔,婶婶,堂弟堂妹,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闻言,裴绍均揶揄道:「难得你会关心我的死活。」 无语片刻,他肃颜说:「实不相瞒,北镇主将慕容青是长乐侯的门生,长乐侯曹重与我父亲是生死之交。这些年,叔父也在查永安门之变,可惜死无对证。」 微感意外,他想了想就问:「那你为何不调动大军讨伐皇帝?」 摇头,「大齐外有强邻,内有忧患,一旦国中战乱,必定外敌蜂拥,生灵涂炭。我不想踏着无数无辜者的血去换取一个公道。若如此,取而代之岂非更好?」 挑了下眉,他看了他好一会就说:「所谓慈不掌兵,如你这样想太多,很难做好统帅的。」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为了从龙之功?」 似乎听到特别好笑的问题,裴绍均突然放声大笑,笑了许久他才回答:「江阙,你小看我了。嘿嘿。你猜不出来我为什么要帮泰王?」 「不知道。」 「小乔告诉我,太后赐婚另有所图。若如此,功成之日她一定不会放过她。我不希望她死。」 江阙挑眉。 「其二,听说当年端平公主看中陆鹤扬,去求太皇太后赐婚。先皇维护,陆鹤扬才能顺利拒婚。我觉得先皇为人不错,即便一言可决天下兴衰,依旧有些底线,不曾……恃强凌弱。」 「就为了这个?」 「对啊。」他认真地点头,又说:「这些年,容天明、向缨、何国舅之流魑魅横行,可上樑不正下樑歪,问题是出在皇帝的身上。天子垂拱而治天下,乃是权力的中心,棋局的关键。可惜时不在我。所以要想涤盪妖氛,使得海晏河清,只能……换一个皇帝。」 第433页 没想到他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江阙顿了好一会才问:「你觉得为君者该如何?」 「既掌国之权柄,享万民供奉,便当励精图治,使百官各尽其责,令子民皆得安居。江阙,在我眼里,大齐并非杨氏一家之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为君者,若不能把子民福祉牵挂于心,必定倒行逆施,草菅人命。这样的人不值得我辅佐,更不值得天下追随。」 寥寥数语掷地有声,江阙震惊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叔叔告诉我,少傅大人对泰王颇有赞誉,期望他能匡正朝纲,成为第二个宋王,但这是不可能的。既如此,何不另择明主?」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帮你了吧?」他瞧着他,目光炯炯。 四只眼彼此瞪着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裴兄襟怀坦荡,江阙佩服。」 裴绍均微微一笑。 不等再说话,脚步声传来。转头一看,洛洺急步跑进来。 「公子,萧公子在西井镇遇袭,跟去的七人只回来了两个,余者全部失陷。曹侯派人来说,那个地方险恶异常,或许不能妄动。」 大惊,齐轩成拔足往回赶。 第424章 不讲理 青瓦坊的秘密花园里,两个伤者奄奄一息,身上黑一片红一片。夏非正端详着他们的伤口,目露凝重。 「师兄,他们怎么样?」 抿了抿唇,「他们是被火雷所伤。看来那个地方比我们认为的险恶得多。曹侯的家将说,他们在外面策应,只见几人消失在那间宅子里,接着听到细微的机扩声,然后几声爆炸,就见他们两个冲出来,浑身是火。余者都不见。他们进去前一刻,萧云坤带着八个衙役从另一个方向闯入。接应的人也不见他们出来。」 「火药?」 「对。我在想,如果不是他们原本就防备森严,那就是……有人张网以待。」 齐轩成打了个冷颤。 看看他们,裴绍均就问:「出什么事了?」 看了一下齐轩成,洛洺飞快地把西井镇的隐秘说了一遍。听完,裴绍均倒吸一口冷气,沉思着就说:「我去看看。你就不要去了,当心甘勇又来盘查。」 「你现在没有官职,怎么去?」 他笑笑,「我好管闲事不行吗?萧云坤有身份,他们轻易不敢杀他。但要快,迟则不及。就这样,我走了。密道在哪?」 「等等。」 「嗯?」 「洛洺,你带路。再带二十个人去,但不要硬拼。」稳住心绪,齐轩成深吸一口气交代了几句。 他们走后,夏非才拿药给伤员涂上,一面问:「你觉得是蓄意的陷阱吗?」 「一子不慎,打草惊蛇。即便不是,也是了。」稍微闭上眼,他定住神苦思半晌,狠狠拍案,吩咐伙计赶往蝶舞楼召集陶严诸人,自己再次奔进密道。 丽颖阁里,杨懿正把盗图的商议告诉孟瑾乔。听完,她蹙眉说:「飞贼?可皇宫戒备森严,万一被发现,四处逃窜,更容易出纰漏。」 「那你觉得……」 话没说完,田陇急忙忙叩门进来,「殿下,齐,齐公子有急事。」 「我也去。」想起「飞贼」夜闯孟府的惊吓,孟瑾乔心头髮毛,赶忙跟上杨懿的脚步。 书房内,齐轩成正在兜圈子。 看了一眼孟瑾乔,他简明扼要地把西井镇的事告诉杨懿,然后说:「我担心容天明一旦觉察会恶人先告状。如果户部府库真的出问题……殿下就说不清了。既已打草惊蛇,我们先发制人为好。」 没想到还有这种诡异,杨懿一时间惊怒交加,「啊!该死的混蛋竟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可,可是我们告御状没有证据呀。」 「不是告御状这么简单。而是……殿下要连夜进宫见皇帝,把户部的纰漏先捅出来,免得让人家诋毁。」 旁听着,孟瑾乔突然说:「既然打草惊蛇,不如今晚就盗图吧。」 两个男人都一愣。 「先给龙隆送线报说伪币的事,然后一把火烧了户部府库,同时派人闯入龙府放把火,假装逃窜骚扰公主府、郡主府、丞相府,顺便闹一闹王府……城中乱起,你们混进皇宫假扮刺客惊动向缨来追赶……殿下闻讯户部失火,赶去查看灾情,救火后发现府库里的钱都是瓦渣。」 惊讶地看着她,杨懿思考了一下就问:「为什么要假扮刺客?」 「假扮刺客是为了撇清我们。等宫里闹一阵消停了,殿下就带着龙隆入宫见驾报告府库闹鬼,银钱突然变成了瓦砾,你们假扮护卫跟随,趁夜潜入御书房。这叫声东击西。」 孟瑾乔认真地分析说:「宫里闹哄哄,内监的注意力肯定会转移,时机比宫宴时好得多。还能顺势揭穿伪币的事。」 彼此看看,杨懿颔首:「这个主意好。小乔,你真聪明。」 她莞尔。 齐轩成思考了一会才说:「这办法也算可行。但是……宫门关闭,从何处入宫?」 「太医院。」 错愕,齐轩成转过几个念头忙问:「你要请御医来看病?」 孟瑾乔点头。 「病从何来?」 笑了一下,她洋洋得意地说:「百花瘴。」 话音未落,齐轩成脸一沉,「不行!你简直是胡闹。当初的疫病闹得沸沸扬扬,你以为御医是傻子,他们看出来怎么办?」 第434页 「我哪有胡闹。我用,他就看不出来。」见他疾言厉色地教训自己,孟瑾乔顿觉委屈,一叉小腰,她气势汹汹地回敬:「我装病,御医来看,王爷派人跟去拿药。夜静人深,太医院人少,却有个小门通往宫廷。虽然冒险,总比你假扮禁军潜入皇宫盗图强。裴大哥去禁军当差?亏你们想得出来,那叫羊入虎口,白白给向缨机会整治他。」 「他比你能打,你担心什么?你装病,万一人家趁机在药里下毒,才是羊入虎口。」 眉梢一挑,孟瑾乔怼道:「我怎么是羊了?」 「你就是。你那么弱,偏要学人家放火,还喜欢做诱饵。逞强。」齐轩成没好气地教训。 听到这话,孟瑾乔勐地想起应无尘骂自己是兔子,一瞬间真是怒从心头起,拍案尖叫:「胡说。你才弱小,你才逞强。」 见她再次炸了毛,齐轩成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犹豫了一下只得说:「我说的是实话。你不学武……」 「住口!学武的就厉害?我没看出来你有多厉害。哼!你骄傲什么。我不学武,还不是烧了尚品堂,我还救了你们。要不是我调开追兵,你们早就被九媚抓去了。」 摊摊手,齐轩成干脆闭上嘴。 「怎么不说话了?你说话呀。哼!除了会说,什么都做不到。指责我有什么用?你那么厉害,怎么不把容荀一刀杀了?再把皇帝也一刀杀了。」 没想到她这么说,他无辜地耸耸肩,「哎,你能不能讲点理?」 「你才不讲理。最坏的就是你!」再次被他激怒,孟瑾乔气沖沖地回敬。 不想吵,齐轩成又一次闭嘴。 看着他们吵架,杨懿有些莫名的嫉妒,夹杂着说不清的羡慕。在他面前,孟瑾乔总是温柔谦恭,不会失态,不会失礼,但客气也意味着疏远,代表着心与心的距离。 第425章 依计而行 两人斗鸡似的对峙半晌,孟瑾乔才想起杨懿在一旁站着。压了压心头的火,她转脸说:「殿下别听他的。他的办法效率低,效果差。你听我的比较好。」 不知道该说什么,杨懿犹豫了一下才说:「可你装病,不是很好。一会我不在府里,若是……」 「不会有事的。绣绣、陈姨会照顾我的,还有青枫、蓝月。殿下只出去一二个时辰,会有什么事呢?就这样决定了。殿下先派人去给龙大人送信吧。」 看了看齐轩成,「轩成,你觉得呢?」 「好吧。但是……竹影在吗?」 「她不知去哪了。你别磨叽了,一会天都亮了。就这样定了。你赶紧回去安排人手,一会跟进皇宫闹事。」支使一番,孟瑾乔连训带赶地把齐轩成轰走了,然后教导田陇写举报信,催促杨懿派人把线报送给龙隆。 欧阳靖派人往龙府去了。孟瑾乔一想到就要偷到地图,寻到先皇留下的证据,真是满心欢喜。继续盘算了一会,她准备回丽颖阁装病。 「小乔。」杨懿拉住她的手。 回过头,她微笑问:「殿下要交代什么?」 「你,那个什么百花瘴不会有问题吧?」 「没问题。到时候王府医官诊治不出来,你就派人去太医院。一切依计行事。齐轩成不懂得百花瘴的奇妙,他是瞎操心,你不用理睬他的谬论。」孟瑾乔信心满满地强调。 见她突然兴高采烈,杨懿的心情有些复杂,还有些许隐隐的不安,但一时不知道如何反驳,思忖着就叮嘱:「只是装病,你装一下就好了。」 「知道。但王府耳目那么多,至少要瞒过内府的女人,比如王妃。我去了,殿下假装看一下公文。」轻轻挣脱他的手,她翩然离去。 田陇和欧阳靖看着主子的脸色,后者就问:「殿下为何面有忧色?那个百花瘴有问题吗?」 「不知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安。她装病,会不会出岔子?」 微鄂,欧阳靖寻思了一会才说:「殿下不用担心。田总管,请你派人注意着丽颖阁的动静。孟侧妃入府的时间不长,即便王妃她们对她有点提防,也不会干出什么歹事的。」 「知道。」 这边,杨懿在欧阳靖的劝解下按捺住心绪看公文,孟瑾乔已经回到丽颖阁。叫来苏绣耳语了一会,她倒出一些药粉倒在茶里。浑浊片刻,茶水逐渐清透,那些粉末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茶杯里清透的茶水,苏绣心里有些发憷,低声劝说:「夫人,你装病。不如不要喝这个。」 「此物无色无味,诊脉无果,效果最好。你记住,等御医开了药,先煎药一日再把这些给我服下,我就能醒来了。」给了她一只小药包,然后嘱咐一番,孟瑾乔喝下那杯茶,躺下。 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她的脸上泛起一股奇怪的潮红,然后潮红淡了下去,触手的肌肤发烧般滚烫。摸了摸她的额头,苏绣有些心慌,想了想忙跑出去叫道:「来人,快去,去找医官。那个,」 话没说完,脚步声响起,杨懿出现在门前:「怎么了?」 「啊,殿下,夫人发烧了。」 心头一跳,「快去,叫医官。」 「是。」 二刻后,医官匆匆赶来。在一旁看着他诊脉,杨懿瞧着孟瑾乔昏睡的模样,心头没来由的惊。想起那一次在疫场看见的景象,再回想今晚听到的争吵,他知道了,那疫病竟是孟瑾乔捣鼓出来的。可当时他不觉得齐轩成的状况很可怕,此刻却止不住的心惊肉跳。 第435页 发怔间,医官起身行礼,低声说:「殿下,孟夫人这……她吃了什么?」 「没有的。医官,夫人只是喝了茶,其余的没有。」 拿过茶杯细看半晌,无果。医官只得说:「臣学艺不精,不知道孟夫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的脉象极其古怪,似乎……臣认为不宜耽误,还是请御医来诊治为妥。」 没想到他这么说,杨懿一呆。他原本准备了一些说辞把请御医变得合理。此刻闻言,不由得问:「她这病,会不会有危险?」 「臣不知道。可……她的脉象时断时续,透着股似乎就要断掉的诡异感。为了稳妥,还是请御医过府。」 悄然念叨了一下百花瘴是什么怪东西,杨懿转脸吩咐:「去,请御医。」 太监飞奔而出。 杨懿沉着脸站在孟瑾乔床前,有些心焦地等。 御医进了丽颖阁时,线报送进龙府。龙隆是个很勤勉的人,得知有人送来公文,便吩咐管家拿来。拆开看完,他呆在当场,手不自觉地抖。抖了许久,他勐地一合那份线报,站起身一叠声地吩咐:「更衣,快,备轿。」 「老爷,这么晚了您去哪?」 「哎!夫人别问了。我去去就回来。」飞快地换好衣服,龙隆心急火燎地赶往王府。得知龙隆不请自来,杨懿斟酌了一下吩咐田陇照看,自己往书房返回。 看到那份线报,他假装诧异地说:「这是谁瞎说的?怎么可能呢?哈哈。龙尚书,你怎么信这个。」 「殿下别不信。这件事有些微妙。」 见他懒洋洋的满不在乎,龙隆有些无语,正色把自己的看法细说。正在分析,欧阳靖叩门而入,「殿下,府外有户部的堂官求见。」 「让他进来。」 「拜见殿下。不好了。府库失火。户部府库失火。」 「什么!」 「户部府库失火,正在扑救,可火势很大……」 惊愕,龙隆呆了一瞬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叠声地催促:「殿下,此刻不能坐在府里。我们赶去看看吧。」 握住拳,他深吸一口气,「好。」急步走出书房,杨懿止步问:「田陇,御医诊治得如何?」 「药已经取回来。殿下放心。」 「交给你了。」沉声嘱咐了一句,杨懿离开王府。与此同时,秋嬷嬷叫醒了兰婉蓉,「王妃,孟侧妃病了。王爷派人请了御医。」 第426章 御书房有光 刚睡着一会,乍然被叫醒,兰婉蓉烦躁地问:「什么病要请御医?」 「似乎是发烧,王府医官说她的脉息特别怪,似乎要断了,不敢耽搁就进言王爷请御医。田陇派了内监在丽颖阁照管,正在煎药。」 似乎发怔片刻,她蓦地打了个冷颤清醒过来,腾地坐起身问:「再说一遍。」 秋嬷嬷吓一跳,赶忙复述一遍。 美目微沉,兰婉蓉垂眸思忖许久,冷飕飕地吩咐:「更衣,去看看。」 「可……这个时候去,妥当吗?」 「怕什么?我又不害她。」 「是。」 方才走进丽颖阁,就闻到浓重的药味。看到田陇,兰婉蓉眼中掠过一丝惊奇,面上却假意关心道:「听说孟侧妃突然病了,还惊动了御医,是怎么回事?」 「启禀王妃,御医说可能夜里风凉被吹着发烧了。王爷今晚刚过来就见孟侧妃病了,才请了御医来看。」 审视他片刻,兰婉蓉心生疑窦,「只是发烧,不需要田总管亲自守着吧。莫非有什么不妥?」 「王妃言重了。因为御医开的药是府里派人去拿的,奴才担心出什么岔子就亲自看着煎药。而且,王爷也吩咐要好好照看。」 「王爷呢?」 「适才户部龙大人来求见,王爷去处理公务了。」 寻思着,兰婉蓉没再追问,便往屋里走。床边,她端详着孟瑾乔苍白的脸,疑窦越重。盘算片刻,她假意关心地叮嘱了几句便离去。送走她,田陇暗自松了口气。 这时,户部府衙前浓烟瀰漫,一大群人正唿喊着担水抢救。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夹杂着唿喊。很快,有人飞奔而来。 「龙大人,不好了。你府里进了贼被发现,贼人放火跑了。」 「啊!」 看着龙隆张口结舌的模样,杨懿忙叫道:「你们愣着做什么?欧阳,派人去京兆府报案,让他们立即抓捕盗匪。」 「是。」 护卫飞奔而去。 城中逐渐乱起,三个黑影已经从太医院的夹道潜入,正聚集在一起头碰头。 「没人。直接盗图吧。」 「小乔说得有理。宫里闹才能吸引住向缨,万一他亲自去青瓦坊我们的准备未必瞒得住。但你们两个闹,吸引向缨赶来。我藏在这,寻机潜入御书房。若得手,我跟着泰王混出去,若不能就从太医院出去。你们接应我。」齐轩成压低声音耳语了几句。 议定,夏非带着薛剑消失在花草左侧。齐轩成潜到距离御书房不远的山石下,静等。 没等多久,就听得有人大喊:「是谁?站住!」 子时将至,向缨正在后宅和素优卿厮混。正嬉闹着,丫鬟在幔帐外禀报禁军在外求见。得知有刺客,向缨惊讶万分,想了想只得披甲起身。他赶来时,后宫正惊叫一片。 「逃进后宫了?」 第436页 「是的。」 暗骂匪徒给自己找事,向缨调度一番,带着禁军紧追。 脚步声远去,御书房前安静了。值守的内监吓得不轻,稍微松口气顿时内急,一熘烟直奔茅厕去了。机会难得,隐伏的齐轩成潜进了御书房。侧耳听了听外面毫无动静,他绕到屏风后,打亮了火摺子,按照杨懿告诉的方位寻找。 齐轩成在御书房翻找地图,正指挥搜捕的向缨突然顿住脚步,想了想就问:「刺客最早出现在何处?」 「前殿附近,黑影是太监看见的。」 拢眉思索片刻,「你带人赶回去把大殿挨个检查一遍。」 「是。」 那都统带着人往前殿折返,向缨则直奔皇后宫,今晚皇帝宿在那。一刻后,向缨下令搜查所有宫室,自己拿着金牌往太后宫而去。 恰此时,那个都统带着人来到御书房附近。一个禁军无意间瞥见一道光,就说:「都统大人,那边似乎有烛火?」 转头一看,他眉头一皱,「去看看。」 脚步声逼近,齐轩成大惊。四顾了一下,他吹熄火摺子,跃上殿中横樑。 刚藏好,门推开,灯火骤亮。 「怎么没人值守?」 「有的,有的。奴才适才内急。」一个内监连滚带爬地跑着回来。 「蠢货。你看到可疑人影了吗?」 「没有,没有。」 搜寻片刻无果,那都统挥挥手,「继续搜。」 闹了小半个时辰,宫里逐渐安静下来,但没捞着「刺客」的一根毛。这时,泰王在宫外求见。闻报泰王求见,向缨想起「刺客」,越发觉得古怪。思量间,有人走到跟前禀报:「大统领,搜查了前殿没有发现。」 「可有异常?」 「有禁军瞥见御书房有光,值守的太监因为内急擅离。但搜查后没有人。」 「御书房?」心念急转,向缨目光一狞,掉头直奔养心殿。殿中,杨懿刚行了礼说:「陛下,今晚真是活见鬼了。户部失火……」 话没说完,向缨急步进来,一扫杨懿就说:「请陛下移驾御书房,臣要带人搜查养心殿,以策安全。」 闻言,皇帝惊讶地问:「刺客在这?」 「很难说。为安全起见,请陛下移驾。」 「好吧。七弟,我们走。」 不知道齐轩成跟来没有,有否得手,杨懿暗叫糟糕,但此刻无法,只好硬着头皮跟上皇帝的脚步。龙隆走在后面,想着向缨的古怪神色,暗自揣测。 御书房里,齐轩成已经找了个遍,一无所获。郁闷地站在地上,他思忖着有否漏掉了什么,却勐地听到有人高声讲话。 「陛下,今晚月色真好。可没想到府库竟然失火了。」 「哼!那也是因为你玩忽懈怠。」大晚上被叫起来,又被贼人惊扰,皇帝十分没好气地数落。 听到杨懿的声音,齐轩成倏然一惊,熘到门边往外一张望,暗叫倒霉。皇帝一行正登上台阶,杨懿跟在后面。 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不在养心殿要来御书房,但此刻无奈,他只得小心地熘回屏风后,盘算了一下距离,再次跃上横樑。这一次,他藏到了两个横樑的交接处,勉强藉助柱子遮住身形。这里是御书房里唯一可以迂迴的地方,从四个方向都有机会往外闯。 第427章 先皇的棋谱 刚跳上横樑,门开了。灯亮起,有人说:「陛下请。」那是向缨的声音。 悉悉率率一阵嘈杂后,皇帝坐定。 再次看了看杨懿,向缨行礼退出,叫过一名都统耳语:「立即去京兆府告诉甘勇,以捉贼为藉口搜查青瓦坊。你持金牌,去陆府查问陆淮叶的行踪,清点侯府的家将人数。然后去裴府,查问裴绍均的行踪。」 「明白。」 那都统飞奔而去。向缨转头走向等在台阶下的欧阳靖几人说:「欧阳统领,今晚宫里不太平。你带来的护卫我要挨个认一认,免得出宫的时候……被贼人混入就不好了。」 心头暗凛,但欧阳靖面无表情地说:「遵命。」 吩咐几个禁军逐一检查王府的护卫,向缨不动声色地指挥禁军们散开,堵住了逃离御书房的必经之路,再叫过一名心腹耳语几句。心腹禁军离去不久,一名太监捧着一只香炉进来,放在屋角。 很淡的香雾在御书房里迴荡,让人心旷神怡。烟气向上盘旋,逐渐就落在了隐伏的齐轩成鼻端。皱了下眉,他觉得鼻子有几分痒。想起九媚的血毒,齐轩成心头暗惊。思忖着,他小心地靠着柱子支撑住身体,探手在怀里掏出一枚雪白的珠子塞在鼻端。 刚塞好珠子,他突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接着头一晕,脚下一滑,下一瞬竟摔了下去,惊魂间,他险之又险地探手扣住横樑上一条木缝。可一滑一动,嗤嗤一声轻响。 杨懿正假装旁听龙隆禀报户部府库里的异常,却凝神侧耳,留意着屋内的动静。同一瞬,他似乎听到了什么,稍微抬头一瞥,就见柱子边缘露出一线黑,再用眼角一瞄,向缨正走进屋内。惊惧不已,杨懿急转念,一下勐地咳嗽起来,然后扑通坐倒在地上。 响动把皇帝吓一跳,龙隆、向缨同样一呆,齐齐低头问:「泰王怎么了?」 樑上的齐轩成惊出了一身冷汗,见状忙抓住机会发力翻上横樑,却勐地凝眸。从这个角度,他巧合地瞥见在书架最顶端放着一本厚厚的大书《大齐地理记》。 第437页 不管樑上如何,杨懿疯狂地咳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涨红了脸扶着太监的手狼狈地站起来,再闭了下眼喘了几下就问:「有很呛人的烟味。陛下闻到了吗?」 皇帝诧异地摇头,「不是香气吗?哪有烟味?」 勐扇鼻子,他皱眉:「鼻子很痒。龙大人你闻到了吗?」 不知他为何如此失仪,但龙隆转念一想就说:「确实有些烟味。是不是香炉里的香熄灭了?」 见问,侍候的太监赶忙走过去检查香炉。 向缨却看了看杨懿,故意说:「殿下是不是累了?殿外冷,你吹一会风没准就舒服了。」 「好啊。」打蛇随棍上,杨懿拱手说:「陛下,臣弟出去吹一下风。」 「去吧。」 转身往外走的瞬间,他稍微转脸瞥了一下樑上高处,黑色不见了。 看着他走出去,向缨不动声色地走到杨懿适才站着的位置,可高低打量半晌,毫无异常。御书房与寻常大殿不同,除非有切实的证据,他是不能随意跳上房梁翻查的。 御书房外,杨懿站在扶栏边发呆,此刻勉强松了口气,他只觉得嵴背上一片冰冷,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想着阴魂不散的向缨,再看看四周似乎散漫站立的禁军,他心中翻涌着不安。斟酌许久,他一横心,走回屋内。 等龙隆禀报完,杨懿就说:「陛下,这件事真是匪夷所思,臣弟建议让刑部负责侦办,务必查清楚问题出在何处,并再次审讯原户部的一干人犯,包括杜久松。」 「明日吧。你先派人把废墟看管起来。」 「遵旨。对了,陛下,臣弟有件小事想问问您。」 挑眉,「什么事?」 「几年前,父皇曾说给臣弟一份棋谱。陛下知道吗?」 「棋谱」二字落在耳中,皇帝眼中蓦地闪过一抹寒光,凝眸问:「父皇几时说给你棋谱?」 杨懿假装回想了一下,「父皇过世之前的几个月,当时桃李正艷,四五月吧。」 不动声色地抓了下拳,皇帝诘问:「可朕记得你那时没回京的。」 「当时是,是宋皇叔的幕僚到洛州来,他来拜见时说的……后来就没下文了。前些日子,田陇整理书房,臣弟就想起了父皇的棋谱。」 听到「宋王」,皇帝抿了下嘴又问:「那幕僚没说是什么样的棋谱吗?」 「他说是父皇自己整理的棋谱,上面有父皇的御笔批註。」杨懿假意哀求道:「陛下,那棋谱肯定还在养心殿。臣弟记得陛下不喜欢下棋的,棋谱赐给臣弟吧。」 转了一下心思,他假意许诺道:「等朕派人找找。找到就赐给你。」 大喜,杨懿笑着谢恩:「臣弟谢陛下。臣弟告退。」 很快,欧阳靖带着八个护卫跟随杨懿和龙隆离开皇宫,禁军一路尾随,不见异常。 他们走后,皇帝起身说:「向缨,跟朕回养心殿。」 微顿,向缨觉得他的脸色透着奇怪,想了想再次看看御书房,再瞧了一下香炉,还是跟上了皇帝的脚步。 灯灭了。 屋内静了。 樑上,齐轩成小心地抓住《大齐地理记》,无声无息地翻开,一张很大的地图夹在末尾。屏息打开,他打亮一只火摺子细看,一面回想着记在脑中的那盘棋,越看越惊。 不提他在樑上默记地图,皇帝回到养心殿就吩咐:「向缨,你派几个得力可靠的禁军好好地找。」 「不知找什么?」 「棋谱。」 错愕,但向缨知趣地没问,转身叫来八个心腹。 几个禁军把养心殿翻了个底朝天,就连房梁都爬上去逐寸检查,一无所获。见皇帝沉着脸,向缨斟酌了一下才问:「陛下,您找那个棋谱为何?」 看看他,皇帝沉思许久才说:「老七回来就是为了找到棋谱。」停顿片刻,「那一晚在长平宫,父皇……他说,朕虽然太子,但还有最后一件东西不曾拿到。在拿到那件东西之前,朕永远不能真正坐稳天下。」 第428章 绝户计 站起身看着殿中华丽的雕梁,皇帝出神良久嘆道:「四年来,朕找遍宫廷,不得其解。直到今日,朕突然知道了,原来是棋谱。」 那一晚,向缨在外面肃清反抗,不知道殿中有这番对话。惊愕之余,他转念就说:「陛下,泰王会不会是骗你的?」 「那一晚,父皇摆了一盘棋,让朕陪他下。下了不到一刻,他……」他没再说下去。想起数年前那一夜的惊心,他信了。 听到这些,向缨垂眸了一瞬就问:「臣听说宫里有个地方供养花草,会不会在哪儿?」 意外地看看他,皇帝摇头:「那里藏不了任何东西。」 转念,他挑拨说:「陛下,设若今晚的刺客是泰王派来找棋谱的呢?您不觉得泰王突然咳嗽摔倒,很怪吗?」 再次一鄂,他想了想:「你去看看。」 「是。」 向缨回到御书房时,齐轩成已经潜进了太医院的夹道,险险地逃出了皇宫。他抹去了樑上的痕迹,地图也留在原处。同一时刻,甘勇正带着一批衙役在青瓦坊盘问。 「大人,齐公子在屋里。您自己进去吧。」 「他怎么了?」 「他喝醉了。叫不醒。屋里不是很干净,别熏着您。」 不信邪,甘勇往前走去,推门而入。一看,一个人歪在榻上,酒壶杯盘狼藉,夹杂着呕吐物,臭气熏天。 第438页 捏着鼻子走过去拍拍他的脸低头辨认,昏暗的烛光下,那人确实是齐轩成。暗自气闷,但甘勇不知道为什么向缨总是盯着齐轩成,没好气地退出来教训说:「你们也不收拾一下?」 「起初他很闹,还发疯,我们不敢进去收拾。后来我们去睡了,一时间忘了。」掌柜摊摊手,一脸无奈。 扫兴无比,甘勇带着人走了。 关了门,一个伙计掂着脚尖在门口叫:「大公子,大公子,他走了。」 一地污秽中,那人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连跳两下窜出那片狼藉,勐扇鼻子骂道:「脏,太脏,熏死我了。」他是从锦州归来的齐君榭。兄弟俩本就有几分像,稍微易容,加上晦暗的灯火,满地的腥臭,甘勇昏头昏脑地哪里能辨认得清楚,于是矇混过关。 好笑不已,伙计往后退出两步才问:「收拾一下吗?」 「当然。要不他再来,一看你们这么怠慢,会起疑心的。」 「是。」 这边青瓦坊收拾屋子,另一边,那禁军都统扫兴地离开陆府。陆淮叶、孟锦程个个都在,一脸无辜。既无果,他带着人直扑裴府。 得知侄儿不在府里,裴远嵩惊讶万分:「他去哪了?」 「老爷,卑职不知道。大少爷回府之后又出去了。大概是在戌时过后,那时城门快要关了。他带了六个护卫。」 「混帐!深更半夜到哪里鬼混了。不成体统!」 听着,那都统暗乐,故意问:「裴大人也不知道令侄去哪了?」 「不知道。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我侄儿闯进皇宫当刺客?」 假笑了一下,他拱了拱手:「您误会了。下官只是奉命行事,有什么事您明早问问大统领吧。告辞。」 那都统带人迴转禁军衙门,杨懿回到了王府。书房的茶杯里放着一张纸,纸上画了个圈。 猜知是齐轩成送来的,他舒了口气,坐倒揉了揉额头才问:「小乔怎么样?」 「殿下放心。奴才亲自瞧着煎药的。您走不久,王妃去了,稍微问了几句。奴才猜测她只是应个景,表示一下关心。」 「那就好。派可靠的人照看,别出岔子。」 「是。夜深了,您早点歇着吧。」 闹到丑时,燕京城里逐渐安静下来。西井镇上,鏖战正酣。 寅时一刻,一个衙役浑身是血地叫开了城门。得知萧云坤被匪徒伏击,杨集惊愕不已,盘算盘算,他还是带着甘勇并大批人手赶往西井镇。与此同时,被惊醒的容天明急匆匆进了书房。 「将军,大事不好。西井镇的秘地被萧云坤发现,横记下面的造币坊也……」 「什么!」铁青着脸,容天明拍案咆哮:「蠢货,你们怎么办事的?」 「属下无能。可,可是,事到如今,尽快善后吧。」 「善后,你说怎么善后?」 一咬牙,林枫献计道:「属下探得京兆府已经出动,一旦他们起出那些模具就来不及了。将军,此刻要当机立断,至少……不能留下证据。」 「你说怎么做?」 「一不做二不休,等京兆府的人全部进去,我们就……炸死他们,把一切抹掉。」 听着这一出绝户计,容天明额上青筋狂跳。袭杀官差乃是大罪,等于公然对抗朝廷,罪同谋反。狠狠咬住牙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斩尽杀绝。」 「是。」 林枫急步离去。容天明呆坐了一会才狠狠握住拳,恨不得把萧云坤千刀万剐。 辰时,早朝开始。龙隆第一个出列启奏户部失火,银钱变瓦砾的怪事,恳请刑部彻查。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弟弟,「准奏。何爱卿,朕准你讯问任何人,包括皇亲。」 「臣遵旨。」 容天明低头听着龙隆的奏报,想着昨晚西井镇的事,胸中杀机鼎沸。没来由地,他认为西井镇的变故肯定是龙隆捣鬼,或者是泰王在背后设计,户部的失火就是个藉口。正想着林枫到底把事情办得如何,一名内监飞奔进殿:「陛下,城外西井镇火光沖天。京兆府杨大人赶赴查案……生死不明。」 殿中一静。 皇帝剑眉一拢,拍案骂道:「哪来的匪徒如此胆大妄为,袭杀官差,要谋反吗?向缨,你带人赶赴西井镇。」 暗叫糟糕,杨懿来不及细想,出列道:「陛下,臣弟建议刑部的差官同行,还要带几个御医。」 一整夜不见侄儿,裴远嵩正担心着,一听杨懿出声,赶忙说:「陛下,泰王言之有理。臣请旨前去查看。」 「准。」 旁听着,孟广德想着户部失火,西井镇爆炸,悄然看了一眼泰王。 第429章 加害 西井镇外不足十步,裴绍均灰头土脸地坐在地上。他身旁,横七竖八倒着几十号人,个个带伤。片刻后,夏非走过来,拿出一瓶药洒在他背上。剧痛袭来,裴绍均蓦地惨叫。 「好痛!」 「别叫。忍着才好得快。」 咬牙皱眉坚持了足足二刻,他才缓过气来,虚弱地扯了扯嘴角问:「你们伤得如何?」 「损失了几个兄弟。萧云坤伤得很重,我把他安顿在那边。」夏非拿出一粒药丸给他,又说:「我带人进去救人,然后先撤,你组织能活动的人善后。杨集不知道死没死,但愿他运气好。」 第439页 「哦。那你们小心。」 「放心。有红绯在。多亏它救了我们。」听到夸奖,蹲在他肩头的红松鼠举了举爪子表示得意。见状,裴绍均不禁自嘲。 昨夜裴绍均带着护卫赶来,救下了落入陷阱的萧云坤几人,随即陷入苦战。所幸夏非、齐君榭在接应齐轩成后,率众赶来救援,裴绍均众人才死里逃生。脱险后,萧云坤派衙役赶回报信,意欲召集人手一举剿灭造币坊。谁料杨集甘勇率众赶来,歹徒竟疯狂地引爆了造币坊四周埋藏的炸药。若非跟随的松鼠闻到不妥提前示警,众人早已葬身火海。 目送着夏非众人没入烟尘火海,裴绍均深吸一口气勉强爬起来,强打精神把东倒西歪的衙役护卫们集中起来,挨个叮嘱了几句便分头救人。 近午时分,向缨、裴远嵩众人赶到时,废墟上浓烟依旧,倖存者东倒西歪分散在镇外空地上,哀嚎一片。 惨状把裴远嵩吓了一大跳,滚下马背,他一叠声地指挥御医立即救人,然后说:「向统领,请你派禁军把伤员全部搬过来救治,再派人协同检查废墟。先救人,再追查。」 「好。」 一刻后,阳景第一个找到了浑身是伤的裴绍均。见到侄儿没有缺胳膊少腿,裴远嵩总算放了心,揪住他训斥:「一晚上不见你,你几时跑到这来了?胡闹!」 「叔叔,我昨晚闲逛时遇见两个兄弟,他们说要出城抓捕盗匪。我闲着无聊跟来看看,顺便活动一下筋骨。谁知道那么恐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禁军,裴绍均摊摊手,撒了个小谎。 「你简直是,你,管什么闲事。坐在这。伤成这样,还四处添乱。」骂了他几句,裴远嵩勒令他原地包扎,这才指挥救援去了。 见到援兵,裴绍均斟酌了一下还是坐下休息,感受着浑身无处不在的疼痛,暗骂容天明不得好死。正发愣,一只手拍拍他。吓一跳,他转脸一看。不知几时,向缨在他身边坐下,一脸自如地搭着他的肩,似笑非笑地问:「绍均,你一晚上都在这?」 微顿,他回答:「是啊。」 「那倒是难得。没看出来你挺有狭义之心的。」 不知道他到底是褒奖还是嘲讽,裴绍均懒得应酬,没好气地回答:「大统领过奖了。我只是比较闲,来看个热闹,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斜眼看看他身上凝固的血,向缨转念拿出一瓶药,「这是极好的伤药,比御医的强得多。」 「……」 把药放在他手里,向缨起身往废墟走去,唇角勾出一丝戏嚯。回想着昨晚的贼,户部失火,西井镇匪徒……他猜出了些端倪,更有了新的计较,却暂时引而不发。 西井镇上忙着救人时,泰王府内,孟瑾乔病倒的消息早已上下皆知。 李芊芊冷着脸听完丫鬟的禀报,啐道:「死贱人,不就是被风吹了一下发烧吗?矫情,娇气,居然还要请御医。」 「是啊。她就是恃宠而骄。这些日子王爷只在丽颖阁,看似真的被兔子勾了魂。王妃或许知道王爷的心思,所以昨晚就去探视了。」 「哼!她倒是大度。」 「奴婢觉得是坐山观虎斗。」 李芊芊本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入府以来她使尽了手段也没能拢住杨懿,满心挫败。此刻想起那一日他丢下自己去找孟瑾乔,真是咬碎了银牙。在她看来,孟瑾乔就是使了狐媚手段,表面上装大度邀请自己同游,暗地里却使绊子勾走了杨懿。 越想越气,她冷声问:「你说怎么办?」 想了想,丫鬟献计:「不久前孟侧妃的二姨娘派人来送东西,看似不安好心。那一日传话的是二门上的彩娥。夫人何不借借力呢?即便闹出事,也是孟家窝里斗。」 「好,你去探探口风。」 「是。」 一个时辰后,孟瑾乔生病的消息从王府传进了刘月琴的耳朵里。 日暮时分,三位夫人来到丽颖阁探病。进了屋,看着孟瑾乔苍白的脸,赵夫人暗乐,面上却假意同情:「怎么就病得这么厉害。昨日还好好地。」 「是啊。但这天气越发地冷,稍不注意确实容易生病。」 赵夫人点点头,下一刻却惊叫一声。 吓一跳,众人齐齐转脸去看。她似乎踩到了什么,一下子撞在桌子上。一怔,苏绣赶忙跑过去扶住,笑道:「夫人怎么了?这屋里没什么东西。」 「哎呀。有个老鼠窜过去。在那。」 顺着她手指看去,青枫惊讶地蹲下身一看,一把拽出凳子下面的灰雪兔,笑道:「您看错了。这是兔子。」 「啊!」松了口气,赵夫人夸张地拍拍丰满的酥胸,「吓死我了。居然是兔子。」 见她被一只兔子吓得魂不附体,岳夫人忍不住笑了几声,然后好奇地问:「听说孟侧妃有一只彩色的兔子,我想看看。」 不好违拗,青枫走出去找兔子。 赵夫人受惊时,跟随她的一名侍女貌似随意地斜走两步,停在苏绣视线的死角,轻轻伸手搭了搭孟瑾乔的脉息。感觉着指下的浮动,她目露惊讶,继而寒光一凝,翻掌夹出一枚细小的药丸,轻巧地弹到孟瑾乔的脸颊上方。药丸无声地散成烟雾,落在她的鼻端。 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她转眸就看见青枫抱着一团彩色进来。 「三位夫人,这就是彩兔。」 第440页 第430章 两枚模具 啧啧称奇,三个女子轮流抱着彩兔东摸摸西摸摸,夸奖一番又假意问候了几句,告辞离去。 恭送了三人,青枫、苏绣松了口气。得知她们走了,陈荔也放松下来,便亲自端了药来,「药熬好了。苏绣,你扶夫人起来。」 「嗯。」 丽颖阁里苏绣陈荔给孟瑾乔餵药,赵夫人带着侍女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廊檐下,那做了手脚的侍女行礼说:「多谢夫人。我们二奶奶说以后夫人有什么事尽管派人到府上交代。这是二奶奶送给您的礼物。」盒中放着一只黄金翡翠钗。 意外地看看她,赵夫人微微一笑,「二奶奶有心了,你回去替我道谢。」 「是。奴婢告退。」 送走她,赵夫人思忖了一会才吩咐:「你们的嘴巴都要严实点,出了事可担不起。」 「夫人放心。」 丽颖阁里没有人知道适才发生的一幕。田陇得知女眷们只是停留片刻,没有怀疑。 酉时过后,向缨回到府里,一进花园就见淳于兰烨、素优卿各自坐在一架鞦韆上,笑得花枝乱摇。 「卿卿,兰烨,你们笑什么?」 见是他,淳于兰烨洋洋得意地回答:「适才我去探视孟瑾乔。她病了。」 「她生病关你什么事?」 「姐姐说她昨晚突然生病请御医,时机过于巧合,所以我就去看看。」 点头,他又问:「如何?」 「她的脉象乍看去很严重,细细感觉却生机凝聚,毫无病机。看病的苍御医是那场疫病的主治之一,所以只开了个疏风散热的方子。」 「何意?」 「她的病况看起来与疫病差很远,实际上却是一样的。」 错愕,向缨转念明了,「她装病?」 「对!小贱人自以为聪明,这一回可要弄巧成拙了。呵呵。但她真是招人恨。入府时间不长,王府的女人就巴不得她死,所以刘月琴轻易买通了王府女眷,我就跟进去探视了。」 跟随赵夫人去探视的丫鬟正是淳于兰烨乔装的。简述一遍在王府的所见所闻所为,她裊裊娜娜地起身:「姐姐,师兄回来了。我走了。」 看着她消失,向缨才问:「卿卿,兰烨下了什么毒?」 站起身,她优雅地吹了吹指尖掂着的一枚花瓣,笑道:「你说,她如果变成了丑八怪,泰王还会喜欢她吗?或者,她的齐轩成,裴绍均,会不会逃之夭夭?」娇笑着攀住他的肩,她眼中流转着邪魅。 怔怔地看着她,下一刻向缨突然狂笑。笑了好一会才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你真够坏的。」 「哼!」拍开他的手,她娇俏地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说话的?小贱人自以为聪明,竟敢算计我。她不该死?」 搂住她的纤腰,他恭维道:「她该死。但他们中有用毒的高手,或许解得了。」 「对啊。所以……一旦她病重,你就把疫病的事告诉皇帝,堂而皇之地守着泰王府。哼!这一次,看看是谁会为了救她自投罗网。」 推敲半晌,向缨恍然。 向缨再次调兵遣将时,天黑了,户部府衙里灯火如昼。站在废墟里,何龚拿着一块变形的钱币,惊愕连连:「这是谁干的?匪夷所思,简直是匪夷所思。」 想着西井镇的伪币,杨懿恨声道:「竟敢把脑筋动到了国库,真是胆大妄为到了极点。何大人,此案无论涉及什么人,都不能姑息。」 闻言,何龚不由得看看他,沉思着拱手说:「王爷,请借一步说话。」 「请。」 府衙偏厅,何龚环顾无人,肃颜问:「请殿下告诉臣一句实话,你到底知不知道府库里的蹊跷,可有什么线索指证首恶?」 杨懿一怔,觉得他的话有点怪,就问:「何大人此言何意?」 横了横心,何龚压低声音说:「龙大人继任之初没有发现问题,此刻却出了问题,他难逃嫌疑。他是你举荐的,你协管户部,若有人罗织证据,你就有嘴说不清了。殿下没听到陛下的旨意吗?准许讯问任何人,包括皇亲。陛下指的就是你呀。」 一鄂,杨懿皱眉,没出声。 咬咬牙,何龚又说:「殿下这些日子推行改革,虽然只涉及周边几个大城,没有触动燕京里权贵们的利益,但是……何国舅府、李国舅府,前去拜求哭诉的不少。有些事防不胜防,谁知道他们会到陛下说什么坏话?」 「殿下,臣知道您不爱听,或许还觉得无关紧要,可是……」何龚认真地劝:「殿下有心革新弊端,臣敬佩。但此刻绝不是时机。您与其硬碰,不如先设法把向缨何国舅之流逐出朝堂。」 没想到他这么说,杨懿真是吃了一惊。斟酌了一会才说:「实际上我不知道府库的事,但听说,西井镇有容天明的产业。」 何龚倒吸一口冷气,「殿下的意思是……西井镇爆炸与容天明有关?」 「我觉得可能。」 深知此案棘手,何龚想了半晌就提醒:「殿下务必咬定是龙大人先告诉你府库的怪事,接着起火,你们赶去救火就真的发现了假币。您身边跟随的亲信一定要可靠,万不可闹出什么举报。此案微妙得很,殿下少过问,置身事外为好。」 听到他教导自己如何撇清嫌疑,杨懿有些动容,想了想就说:「多谢了。」 第441页 何龚再次往废墟现场而去。杨懿站在迴廊上吹着寒风,心头沉重。西井镇爆炸打乱了齐轩成的计划,若一切证据都被抹去……打了个冷颤,杨懿甩掉忧虑,大步跟了过去。 杨懿继续在户部忙碌,夏非正把西井镇上的事告诉齐轩成,然后拿出两枚方形的模具。 「你看,做的惟妙惟肖。幸好红绯叼出来这两枚,算是有个证据。我打听到,向缨回京了,裴远嵩接下了此案的侦办。」 拿起模具细看,齐轩成稍微松了口气。正想着如何利用,陶严走进来说:「公子,苏凤禀报,今日孟府的丫鬟在泰王府的角门停留了二刻,不久刘月琴就回了娘家。」 第431章 恶疾 一怔,齐轩成抬头问:「刘月琴的丫鬟去王府?」 「是的。苏凤猜测是去探听消息的,听说……孟瑾乔病了。」 「王府女眷去探视了吗?」 「昨夜王妃去了,今早叶侧妃去了,午后去了三位夫人。」 「泰王呢?」 陶严摇头,「户部的案子闹得太大,他一直在户部忙着。」 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齐轩成握住拳片刻起身说:「我去看看。」 不等举步,几只手同时抓住他,异口同声:「你去哪?」 「我去王府。」 夏非耸耸肩,「泰王不在,你怎么去?」 「因为他不在才去。我担心……二房恨小乔入骨,单靠苏绣……」想起血毒,齐轩成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掐断了思绪,他稳了稳神说:「师兄,你跟我去。你望风。我去看看她没事就走。」 夏非诧异地问:「往哪进去?」 「密道。」 「啊……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只是借个道,省得跳墙。走啦。」拨开陶严几人,齐轩成拖起夏非,生拉硬拽着往密道去了。 泰王府书房静寂无人,但点着灯烛,桌上还温着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齐轩成走到窗边,小心地推开,没有人。 「走!」 他们相跟着跳窗而出,轻手轻脚关好窗,展开身形掠过树梢,没入了内府。杨懿外出,欧阳靖带着最精锐的护卫随行,府里的防守便略显空虚。 丽颖阁外,眺望着晃动的人影,夏非低声嘆道:「你真是胡闹。这个时候太早,潜入人家的……不好。」 「别说风凉话。要不是你袖手,我们会搞成这样吗?」愤愤地数落了一句,齐轩成想起孟瑾乔一直在生气,说不清心中是无奈还是苦涩。至今,他依旧没机会解释。 斟酌片刻,他回头叮嘱了夏非一句,消失在草丛里。 屋里,苏绣正给孟瑾乔擦脸。擦了一会,她停下手,凝神端详着自家主子。她似乎看到隐约的黑浮现在孟瑾乔的皮肤下。揉揉眼,她正以为自己眼花了,一声轻响。 吓一跳,她转脸一看,下一刻小嘴张得熘圆。不等她尖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做了个「嘘」,扯下遮面的黑巾。 「别出声。」松开手,他低声说:「我来看看……看看她。她没事吧?」 愕然瞪着他,苏绣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想了想就说:「夫人只是装病。她交代明天才能吃解药,要装得像一点。」 「今天那些夫人来探视,没什么异常吧?」 回想片刻,苏绣摇头。 舒了口气,齐轩成走到床边,「小乔!」 轻轻唤着她,他看着眼前这张魂牵梦萦的俏脸,不禁伸手轻抚她显得很苍白的脸颊。触手的瞬间,指尖一痛。一惊,他收回手一看。一丝血线无声无息浮现在他的指尖,似乎被尖刺扎到。发呆了一下,他不由得低头去看孟瑾乔。 眨眼间,一片密芒般的黑从她苍白的皮肤下冒了出来,好似倒刺立着,泛着狰狞的丑恶。 一旁的苏绣也看到了,无声地张张嘴,她勐地扑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去摸。 不等她触到孟瑾乔的脸,齐轩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速甩了几下头,他勉强定住神,急急叮嘱:「不要声张。你立即找可靠的人来守着房间,其余的人打发去休息。我马上回来。」 「快去!她被人算计了。」推了推苏绣表示催促,齐轩成一跺脚站起身,跳出窗子。 呆站了数息,苏绣还了魂。捂住嘴吞下心中的惊惧,她往外急奔。 齐轩成带着夏非再次跳窗而入时,陈荔已经压着心惊,以夫人需要休息为藉口,打发下人们散去休息,然后吩咐青枫、蓝月守住房门,自己和苏绣守在床前。 见到齐轩成出现,她暗嘆了一下忙问:「齐公子?」 示意她别问,齐轩成回头一扯夏非。后者惊讶地走到床前细看孟瑾乔的脸,然后诊脉。焦心地等待了二刻,他收回手,沉思半晌才问:「她到底吃了什么?」 「这个。」苏绣从妆檯里翻出一包药粉。药粉用掉了不少,仅剩半包了。 「解药呢?」 「在这。」她掏出那只小药包。 闻了闻,又闻了闻,夏非自语道:「这个东西不会这么怪的。」 「师兄,这是百花瘴。不致命的。上次你受伤,我记得云前辈给你讲过的。」 「只是百花瘴,她不可能变成这个模样。」推敲了一下,夏非突然问:「她最近一次吃药是几时?」 第442页 「日暮时分。药方在这。」 看完药方,夏非又问:「在那之前吃了什么?」 「没吃。只给夫人餵了一些糖水。对了,当时三位夫人来探视,进了屋,耽搁了……大约二刻。」 听着,齐轩成沉声问:「只有她们三个在这,还是别人也在?你们在哪?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三位夫人各自带着两个侍女,一个在外面等,跟进来一个。其他的……哦,赵夫人被灰雪兔惊吓,她以为是老鼠。之后岳夫人说要看丽兔,我就去捉。苏绣一直在屋里。」 挑眉,齐轩成又问苏绣:「她们六个,你一个在屋里?」 一愣,苏绣没明白问题出在何处,疑惑地点头。 狠狠握拳,齐轩成不知道该骂谁?他猜到了,问题必定出在几个女人身上。假装怕老鼠调开视线,看兔子支走青枫,再问个问题吸引苏绣的注意力,那么……不知道心里是痛还是怒,他沉默了一下才问:「师兄,她是不是中毒?」 「不似中毒,又很像。」沉思着,夏非按住孟瑾乔的脉搏,然后拿出冰蟾雪犀佩放在她脸上。淡淡白霜瀰漫,那片黑色可见的消退了一半。不等几人惊喜,白霜勐地散开,那片奇诡的黑再次瀰漫,覆盖了孟瑾乔的半张脸。 这一刻,她显得格外诡异。半面如鬼魅,半面却更显娇艷。 感觉着指尖下的脉动,夏非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好厉害。我对付不了。但她一时间不会死的。我们去找云前辈。」 第432章 等救兵 拍拍齐轩成的手臂表示安慰,夏非眼珠一转拿走了百花瘴和解毒药粉,「这东西我拿去研究一下。我们离开一刻后你们就去禀报王爷,先不要请御医。」叮嘱几句,他拖起齐轩成跳窗而出。 跟着他潜回密道,齐轩成越想越担忧,就问:「师兄,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被雪犀佩的避毒之力刺激,她的脉息一会剧烈一会沉寂,很像是什么东西在挣扎,又透着不对劲。我参不透,只能去请教云前辈了。」 抿了抿嘴,齐轩成拉起他在密道里狂奔。 齐夏两人离开不久,杨懿回到府里。刚进门,田陇就小跑着过来,「殿下,孟侧妃有些不对劲,但陈荔说,她叮嘱过,若有什么不对劲不要声张,先告诉齐公子。他能找到景大夫。」 「哦。派人去了吗?」 「苏绣已经赶去青瓦坊。殿下稍安。」 「好。我去看看她。」按捺住担忧,杨懿匆匆往丽颖阁而去。丽颖阁里,孟瑾乔脸上的黑刺已经扩散到另外半张脸,只剩下左眼附近肌肤完好,烛光下显得分外吓人。 没想到只是一日功夫她就变成了鬼怪,杨懿惊愕半晌,然后扑到床前握住她的手,「小乔!」 下一瞬,他的手蓦地一痛。惊惧地松开一看,指掌间冒出丝丝血线。 「啊!殿下!」跟来的田陇同样被吓得不轻,顾不得避讳了,他飞奔出去叫来欧阳靖。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来,欧阳靖抓着杨懿的手腕细看半晌,「似乎被扎到。」 「不可能。小乔……」惊慌间稳住神,杨懿忙问:「陈荔,小乔的手怎么了?」 「等等!」阻止了就要察看的陈荔,欧阳靖低声说:「殿下,属下失礼了,但事急从权,属下去看看比较稳妥。」 「嗯。好。」 轻轻走到床前,欧阳靖小心地用一张丝帕垫着扶起孟瑾乔的右手,凝神一看,她的手乍看去毫无异样,但顺着光却能看到手背上隐隐约约的芒刺,细密如毛。小心地闻了闻,一股很淡的涩味里夹杂着些许腥气。 那味道似乎有些熟悉,回想片刻,欧阳靖嵴背一寒。稳住神放下她的手,他急步走到杨懿跟前再次拿起他受伤的手看了又看,闻了闻,没有异味,这才稍微放心。 「欧阳,她到底怎么了?」 「殿下,孟侧妃身上似乎在长刺,还有很奇怪的味道。您暂时别过去为好。」 「可是……」 「您稍安勿躁。先等景大夫来看了再说。」劝慰着主子,欧阳靖目光凝重,他想起了什么,心头惊悚。 这时,齐夏两人进了城西的影阁驻地。云松明却不在。 「十几日前师叔带着蝴蝶往西南去了,他说蝴蝶要进阶,换个地方比较好。」 跺脚,齐轩成一口气把孟瑾乔用百花瘴装病,被人暗算的事说完,然后问:「你们很有办法的,不能给云前辈传讯请他赶回来一趟吗?」 「太好了。居然有这种怪事。」唐岩兴奋地转了个圈就说:「让武兄去看看。」 「嗯?」 「武兄出身医道世家,药阁里不少珍藏原本都是他们家的。他已经得了大长老的七分真传,无论医道造诣还是见多识广,都是我们这一代弟子中的翘楚。」唐岩转身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假扮成大夫的宋幕武进了泰王府。 丽颖阁里,宋幕武拿出一根两指长的玉针在孟瑾乔的手腕上连扎三下。收针的瞬间,一片黑芒密布了她的右手。闻了闻针尖,他惊讶道:「真够歹毒的。是谁害她?」 「肯定是向缨干的。」想起苏凤的禀报,齐轩成恨恨地回答。 「不是他。下毒的必定是女子。」 众皆一鄂,然后疑惑地同声问:「为什么一定是女子?」 「因为下毒的人不想杀她,只想把她变成丑八怪。」 第443页 「啊!」 转头看看孟瑾乔脸上手上的黑芒,此刻,原本千娇百媚的美人宛如鬼怪般可怖。感嘆了一下,宋幕武才说:「这毒入夜后发作,半日后,黑芒全部消失,皮肤淡淡泛红,诊脉的状况与之前无异。但她实际上会被剧痛扎醒,好似骨骼深处长出了尖刺般难忍,却口不能言,眼不能张,手足沉重,无法表达,不能挣扎。中毒第五日,脸上会出现一片片红斑,逐渐泛青,类似尸斑。第七日,身上各处也会出现。第九日,肌肤大片腐坏,瀰漫出类似的尸臭,人畜退避。第十五日,毒性发散完毕,她就活过来了。可是……因为内脏骨骼经络俱损,肌肤腐坏无法癒合,就会变得如同鬼怪般丑恶,声音阴沉难听宛如鬼叫。」 「这毒叫做鬼面。」 众皆瞅着他,回不过神来。 呆滞半晌,齐轩成勐地抓住宋幕武追问:「武兄,你有办法救她的是不是?」 「我解不了。」 「可……」 见他如此焦急,宋幕武安慰说:「但可以拖延一下,等到大长老回来。」不等齐轩成松口气,他又说:「这毒过于厉害,必须给她先吃三丸……」想了想,「我们的补元丹吃完了,夏非,把你的清露玉参丸先给她吃五丸,不然她受不了大长老的毒龙经。只怕毒还没解,就血气枯竭而亡了。」 齐轩成忙转头去看夏非。后者摊摊手,「在西井镇,大家分着吃完了。还有五粒是你拿走的。」 齐轩成张张嘴,无言以对。那一日,他私下拿走五粒清露玉参丸收买松鼠,它才去骚扰杨懿和孟瑾乔。 正相顾无语,杨懿总算回过神来,忙问:「是不是类似的补药?有替代吗?」 宋幕武笑了笑,「碧玉参。」 「轩成?」 齐轩成无奈地摇头,「殿下,碧玉参只有一株,你拿去进献了。」 「没有别的吗?」 「有,但她等不起。」宋幕武回答。 杨懿咬牙说:「我进宫问太后要回来。」 「王爷,如果太后问你为什么拿回去,你难道说孟侧妃中毒了?只怕事与愿违。」 看看夏非,杨懿哑然。 第433章 人祸 再次沉默了许久,齐轩成突然一拍额头,急急地问:「武兄,血参可以吗?很久前师傅说过,他说……阳城附近的大山深处有一片连绵险恶的绝壁,精华凝聚,或许有血参一类的药材出产。」 摸了摸下颚,宋幕武沉思许久颔首道:「血参的效力不足……哦,三只血参加上一朵红络莲的花瓣花蜜合炼,再加五十盏极品血燕,提纯九次后该有八分药效,勉强可以。」 来不及想找不找得到了,齐轩成一叠声地应承:「好。殿下,我去採药,你派人在京城周边搜罗一下,凑齐血燕。」 听得有救,杨懿飞快地答应。 不多时,宋幕武在孟瑾乔的头上,手上,肩上各扎了三针。收针等了一刻,她脸上手上蔓延的黑芒潮水般散去。 诊脉片刻,他点头说:「五日内,毒性不会再蔓延。但第五日一定要给她把药服下,越早越好。这样才能凭藉封穴之力再拖延五日。一旦错过时机,毒性再次爆发……如此剧烈的反扑,她就不仅仅是毁容了。」 齐齐一凛,齐轩成,杨懿同时点头。 齐夏两人飞快地从密道离开。宋幕武带着唐岩,大摇大摆地出了王府侧门。 书房里静了,杨懿阴着脸许久就吩咐:「田陇,查清楚内府的事。丽颖阁的下人,除了小乔的陪嫁,全部清查一遍,眼尖嘴利的不要留了。」 「是。」 「欧阳,你派四个忠心的护卫换上内监的衣服在丽颖阁盯着门户,不要再出事。」 「遵命。」 揉着隐隐胀痛的额头,他却无心去睡,呆坐半晌又去了丽颖阁。夜深了,他坐在床前,握着她冰冷的手,想起今日的一切,心里翻腾着的不知是心疼还是愤懑。出神间,他又一次想起永安门之变。第一次,杨懿感觉到由衷的冷。他的父皇与其说是死在儿子手里,不如说是死在枕边人的刀下。谁想得到,那位看似端庄贤惠的皇后竟歹毒如斯? 远处的王妃寝殿里,兰婉蓉听完秋嬷嬷的禀报。沉默许久才问:「王爷一回来就去了丽颖阁,接着又请了大夫?」 「是的。随从拿着药箱,看似是大夫。」 「王爷这会子在哪?」 「在丽颖阁。」 意味难明地笑笑,「看来孟瑾乔病得很重。但王爷只怕是动心了。这些年,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病了,他会守着。孟瑾乔真有魅力。」 「王妃,那她就是您的大威胁了。」 「威胁?也许吧。可在王府里,最重要的是王爷的心在哪?杀那些女人有什么用?死了一个孟瑾乔,还会有杨瑾乔,宋瑾乔,刘瑾乔。」 秋嬷嬷一呆。 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兰婉蓉阴森森地说:「王爷爱去哪让他去吧。但要告诉李芊芊、赵姬她们,王爷爱上了孟侧妃,让她们闹去。」 「明白。」 秋嬷嬷退出,兰婉蓉吹熄了灯。黑暗中,她轻嘆一声,攥紧了手指,目光渐渐森冷。 次日,打听得杨懿去上朝,兰婉蓉梳妆一番,往家里去了。同时,杨懿在丽颖阁彻夜守护孟瑾乔的消息风一般传遍内府,众女闻讯,有人惊愕,有人憎恨。赵夫人阴着脸很久才咬牙吩咐:「告诉孟家的,孟瑾乔拢住了殿下的心。」 第444页 消息很快送到刘月琴耳朵里。拧眉半晌,她冷笑:「小贱人有手段。立即把消息送给那边,再给宫里送信。」 未到巳时,素优卿就得知了王府内的消息,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会才吩咐:「冷融,告诉那个婆子兜着那些香粉往三位夫人的屋子附近随便撒一撒。」 「是。」 巳时末刻,散朝了。杨懿以最快速度回到了王府,还没来得及问买到了多少血燕,田陇小跑着进来说:「殿下,赵夫人、岳夫人、梁夫人突然昏倒,连同丫鬟婆子病了十一个人。医官不知道是什么病。」 闻言,杨懿惊道:「病了这么多人?」 「是的。奴才派人去请御医吧,万一是疫病就不好了。」 怔住,他下意识地想起当初的「疫病」,稳了稳神就吩咐:「欧阳,你去找轩成……」话没说完,他勐地想起齐轩成连夜出城寻药了。无奈,他只好说:「请御医。」 「是。」 大半个时辰后,苍御医挨个把病人诊治完,斟酌片刻就提出去看孟瑾乔。犹豫了一下,杨懿首肯。 丽颖阁里,苍御医再次诊完脉,目露凝重。思忖许久,他走出屋子,肃颜道:「殿下,几位夫人的病况非常相似……」只说了这一句,欧阳靖急匆匆走进来:「殿下,陛下召见您,还有苍御医。」 杨懿面色微变。但此刻无解,只好强作镇定地吩咐田陇照看病人,入宫去了。 走进御书房,一看向缨在,杨懿心头一跳,稳了稳心绪就行礼问:「陛下召见,不知何事?」 「七弟,朕听说你府上有疫病?」 「确实有人生病,但不是疫病。您看,臣弟好端端的。」嵴背一寒,但杨懿也算机灵,当下故作惊讶地摊摊手,垂眸遮掩住眼中的惊悸。 「陛下,生病的事御医才知道。」 「嗯。你说说。」 瞄了一下向缨,苍御医想了想就回答:「泰王府里有几个女眷得了病,病况类似,但泰王好端端的,大部分人也没事,应该不是疫病。」 「那她们怎么会得了类似的病?」 一愣,他只得说:「臣不知道。」 「学艺不精。罗真,传旨让琴川去看一下那些病人。」然后看看泰王,皇帝微微一笑:「七弟,你留在这。没事了再回去。来人,赐座。」 「陛下,可是……」 「别可是了。向缨听说你府上很多人病了就来告诉朕,他是关心你。」 暗骂向缨阴损,可抗旨毫无用处,杨懿只得按捺住焦急谢恩:「臣弟谢陛下关心。」 半个时辰后,琴川回来了。 「启奏陛下,泰王府里病人的病况与之前传播的疫病极其类似。下人们说,最早病倒的是孟侧妃,赵夫人三位去探病,今早相继病倒。臣斗胆断定,孟侧妃的病……是人为的。」 第434章 她装病 此言一出,杨懿心头巨震。皇帝勐地凝眸。 屋内静了一瞬,皇帝看了一眼弟弟似乎没有表情的脸,淡淡问:「七弟,你觉得呢?」 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杨懿起身回答:「陛下,臣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若是疫病,可臣弟没事,服侍她们的丫鬟大多也没事。会否……夸大了?」 听了这话,向缨献计道:「陛下,臣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处理。」 「说说。」 「琴院长认为这是人祸,说明之前京城的疫病或许是故意散布的。这次只是故技重施。臣记得那疫病不致命的。既如此,不宜安排御医救治。请泰王先在民间求医,谁治得好这个病……就值得商榷了。」 没想到他竟然拿病人做诱饵,杨懿惊愕万分,忙开口反驳:「陛下,上次的疫病一直在治疗,病人们才能无恙。若是不闻不问,谁知道会如何?而且,琴院长只是说类似,不代表就是一个病。大统领此言简直是草菅人命,请陛下不要採纳。」 不置可否,皇帝问:「琴川,你觉得她们会死吗?」 琴川一愣,想了想才说:「暂时不会。」 「陛下您看,琴院长说她们不会死。」向缨抓住机会挑拨。 「住口。若是换了你的夫人病重,你会说等一等吗?」被他的幸灾乐祸激怒了,杨懿扬眉怒叱。 见他生气了,向缨挑衅道:「没想到殿下如此的怜香惜玉。陛下,臣建议丫鬟婆子们的病可以不治,孟侧妃的病也先观察几日,但三位夫人陪伴多年,应当优先治疗。」 「胡说!小乔是侧妃,岂有不救之理?」 「泰王殿下,臣这么说有道理的,但还是不要说破比较好。」 「你什么意思?」 他邪恶地笑了一下,「那一次在疫场看到殿下和孟侧妃,臣万分不解。那是疫病,殿下有先皇护佑而不惧,孟侧妃凭什么那么大胆从容呢?但今日听了琴院长的话,臣有个猜测。那疫病是孟侧妃散布的,所以她夷然不惧。也因此,她病了,服侍她的丫鬟却安然无恙。」 没想到他当面说出这么一番话,杨懿愣住。 「陛下,臣推测孟侧妃是装病。是不是的,试试就知道了。」 听着他的恶意,杨懿顿时猜到「鬼面」必定与他有关,惊怒之下厉声诘问:「如果不是呢?」 无视了他的怒火,向缨向皇帝行了一礼:「臣请旨彻查孟侧妃的居所和所有下人。」 第445页 杨懿再惊,「向缨,你干什么?」 「殿下,臣是为你好。如果她装病,陪嫁丫鬟肯定有解药能救醒她。若搜到药,说明臣猜对了。搜不到,说明她被人谋害。那么,就请殿下往民间求医,谁治得好她,谁就是疫病的源头。」 「你……」 目睹了这场争执,皇帝目光微沉,「向缨,你去办。」 「臣遵旨。」 「陛下……」 「七弟,向缨的话有道理。如果她这么聪明,不合适留在你身边。」那话里透着阴森的味道。 不等杨懿继续争,一直沉默着的琴川说话了。 「泰王殿下,有些事查清了对孟侧妃才有好处。大统领的话或许说得有些过头,但也是为了殿下着想。请您稍安勿躁。」 一鄂,杨懿不禁转脸看他。 琴川同样坦然地回视过来,又说:「殿下精神不佳,最近睡得不好吧?请殿下回府用解忧花泡茶,能安心凝神。」 「解忧花」三个字落在耳中,杨懿不禁一呆,悄然握住拳,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来,然后坐下抱怨:「陛下,向缨说话太过分了。」 没有注意到琴川的话,皇帝随口回答:「琴川说的对,他也是为你好。」 「是。」低头垂眸,杨懿盯着地面,反覆告诫自己「忍住」。 御书房里气氛凝重。向缨已经带着禁军持着金牌进了丽颖阁。院子不大,很快搜查完毕,一无所获。 沉思了好一会,他突然走到窗子边细看,然后出了屋子绕道窗后端详着掉落的草叶,再慢条斯理地绕回来,走到苏绣跟前无声地笑了笑:「苏绣,昨晚有人从窗子进来过,对吧?」 一句话好似霹雳,在场的人无不震惊。苏绣煞白了脸,不自觉地颤抖。环顾着众人的惊愕,向缨恶毒地提示:「王爷正在陛下身边,今儿的事是王爷默许的。聪明的还是说实话,要不等本官查出来,就给不了面子了。」 被这种无形的可怖气氛惊吓,两个丫鬟率先撑不住了,扑通跪倒说:「大人,一贯都是苏绣青枫服侍的,阁中的事都是陈嬷嬷吩咐去办的。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昨晚上陈嬷嬷很早就让我们去休息,那时刚过戌时。」 她们竹筒倒豆子般把昨晚的见闻说了个干净。其余的下人见了这个阵势,无不慌了神,齐齐跟风喊冤,把一切责任推给了陈荔四人。 噙着冷笑,向缨的目光落在青枫身上,不怀好意地问:「青枫,你说说?」 闻言,苏绣狠狠咬了自己一口,一横心,抬头说:「大人,昨晚确实有人来过。可是……奴婢要见到王爷才说。」 「你敢威胁本官?」 「大人奉命办事,可这里是王府,我们这些奴婢轮不到大人处置。」 没想到她突然不发抖了,向缨微感意外。这时,正在一旁着急的田陇说话了。 「向统领,苏绣说得对,既然是家务事,该让王爷亲自听听。孟侧妃是王爷的女人,她好不好的,轮不到您过问。请向统领不要越俎代庖。」 「你……」 田陇倒也有几分胆气。事已至此,一味地示弱只会让向缨得寸进尺。抬起头,他毫不客气地回瞪,一字一顿地强调:「向统领是天子近臣,但王爷毕竟是王爷。您今儿在这翻箱倒柜,还进了孟侧妃的屋子,已经逾越了人臣的底线。所谓君臣有别,这件事让太后知道了,她老人家可不会纵容你的。」 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向缨哼了一声,按捺住心头的邪火,冷飕飕地说:「田总管说得对。把她们全部带走。」 第435章 与你何干 几个禁军推推搡搡押解着陈荔四人往外走,还没走出丽颖阁十步,前方环佩叮噹,一个美人带着四个丫鬟款款而来。看到为首的向缨,再一看田陇,陈荔四人,她站住脚步问:「田总管,这是怎么回事?」 见是她,田陇微感惊讶,忙行礼说:「叶侧妃,这位是向大统领。他拿着御赐的金牌搜查丽颖阁,奴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叶清姿柳眉一挑,「她们四个犯罪了?」 打量了一下叶清姿,向缨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叶侧妃,臣有礼了。孟侧妃的丫鬟招供昨晚有人夜入丽颖阁,王爷却不知道,所以带她们去问清楚。」 眼中掠过一丝惊诧,她又问:「谁招供的?」 「苏绣。」 蹙了下眉尖,她转而问:「田总管,孟侧妃的病好些了吗?」 「孟侧妃依旧昏迷不醒。」 「向统领,你奉旨办事,本夫人不该阻拦。可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既然苏绣招供,就让苏绣去过堂,为何把她们都抓走?你把她们都抓了,谁服侍孟侧妃?她出了事,谁负责?」 「哼!叶侧妃真是大度。但丽颖阁下人不少,不会没人服侍的。」 似乎没听懂他的嘲讽,叶清姿冷着脸回答:「向统领尽管带走苏绣问话,但陈嬷嬷三个要留在府里照看孟侧妃。如果苏绣说她们都犯了罪,等王爷回来处置也是一样的。如果压根没那回事,你把她们都抓走,容易屈打成招。」 此话一出,不但向缨吃了一惊,就连田陇,陈荔等人都吓了一跳。此时此刻,再傻的人也都听出来了,叶清姿不是来找茬的,而是要维护陈荔众人。 不等向缨说话,叶清姿冷冷地教训:「田总管,你是个不会做事的。王爷不在府里,即便拿着金牌也不能想抓人就抓人,这是哪门子的规矩?陈嬷嬷,你们三个赶紧回去服侍。苏绣,你跟着大统领去吧。记住,你的主子待你不薄,务必实话实说。」 第446页 回过神,陈荔顾不得想她为何帮忙了,赶忙称是。 「站住。」没想到叶清姿出来装好人,向缨既不解又恼怒,冷笑回敬道:「叶侧妃,孟侧妃的事与你何干?你操心为何?」 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叶清姿淡淡地说:「王爷是我的夫君,他的事就是我的事。孟侧妃是王府的人,自然轮得着我操心。奇怪的是,大统领操的哪门子的心?我们府里争宠不争宠,高兴不高兴,是我们和王爷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大统领真是不解风情。你多娶几个,就知道女人之间吃醋争吵是常有的。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惊动陛下,有必要吗?还是你邀功心切,小题大做?」一番话刻薄犀利,直把向缨堵得哑口无言。 没想到一贯清冷孤高的叶清姿竟说出这么一番话,田陇惊讶不已。几个禁军旁听着,忍不住有些发笑,但一瞥向缨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又不敢笑。 见他哑了,叶清姿转而瞪了陈荔一眼,斥道:「耳朵长到哪了,怎么还杵着?你们到底听谁的?」 「是,夫人。」抓住时机,陈荔三人脚底抹油逃回了丽颖阁。 打发走陈荔三人,叶清姿又说:「田总管,你跟去看看。记得把苏绣领回来。」 一鄂,旋即会意,田陇想不及她为什么帮孟瑾乔了,赶忙应声:「奴才遵命。大统领,您请。」 一时间找不到口实,向缨斟酌了一下还是转身,却再次止步问:「叶侧妃,王府什么时候轮到你当家了?」 「王妃回娘家了。本夫人是王爷的第一位侧妃,自然有权力当这个家。」她回答得理直气壮。 再次哑然,向缨想了想,只得悻悻然走了。 御书房里,皇帝正悠闲地品茶,杨懿枯坐一旁,低着头似乎在发闷气。琴川依旧站着,缄默。 走进来,向缨一瞅杨懿,恭声说:「陛下,孟侧妃的丫鬟苏绣招供,昨夜有人暗入丽颖阁,看似王爷并不知道。」 殿中的三人同时一惊。 「是什么人?」 「那丫鬟嘴硬,说要当着王爷的面说。」 皇帝看了看杨懿,「七弟,你觉得呢?」 惊愕万分,但杨懿还是绷着脸,平静地回答:「臣弟觉得很意外。问一问吧。」 「带上来。」 苏绣很快进来,一看杨懿在座,立即跪倒叩首,自觉地说:「昨夜戌时前后,小侯爷和方竹影从窗户进来探望夫人,停留了一刻。」 众皆一愣。 杨懿一呆,復转念大喜,面上却假意斥道:「胡说!淮叶来探望姐姐,通报就可以了。为何跳窗?」 「小侯爷没说,奴婢不该问。请王爷问一问小侯爷。」 回过神,向缨暗骂贱人,再一想就说:「陛下,臣认为苏绣有欺君之嫌。但她既然说来者是陆淮叶,该对质。」 「准。」 没等多久,陆淮叶跟随太监进了御书房。看了一眼皇帝,向缨问:「小侯爷昨晚在何处?」 「府里。」 「哪都没去?」 「没有。」 「不对吧。为何苏绣说你昨晚私入王府探望姐姐?」 垂着眸,陆淮叶面无表情地回答:「陛下,臣不知道大统领为什么突然问这些,还闹到您的面前。但臣有下情禀报,只能告诉您和王爷,大统领不合适旁听。」 向缨脸一沉。 琴川却一瞥向缨,突然说:「陛下,臣告退。」 沉思了一下,皇帝摆摆手,「你们都退下。」 屋内安静下来,陆淮叶才说:「臣不敢隐瞒陛下。之前,臣的姐姐因为婚事与姑父闹得很僵。虽然出嫁,可心结难解。臣的父亲有位故人之后姓方,是一位江湖侠女。姐姐就委託她查一查到底是谁在蛊惑姑父对她不满。日前臣回到京城,方才得知那桩荒唐的婚事竟是,是二姨娘与九姨娘联手挑拨促成的,最奇怪的是,九姨娘出身大统领府。此事匪夷所思,臣斟酌后决定告诉姐姐,她却突然病倒。方姐姐猜测是二姨娘不肯放过姐姐,就提出去探视。但王府人多口杂,王爷又忙着户部的事,臣就自作主张带她从角门绕进花园,从窗户进了姐姐的屋子。可惜姐姐昏睡,只停留一刻便离去了。」 第436章 钓鱼 有条不紊地认了错,陆淮叶又说:「臣总觉得向统领对姐姐很有意见,却不知道原因。如今细想,该是因为姐姐得罪过九姨娘。那女子与大统领关系密切,故而怀恨。但这些纠纷说到底只是家务事,恳请陛下劝劝大统领不要再针对臣的姐姐。」 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皇帝不由得皱了下眉。 斜眼看着他的表情,杨懿转念就说:「陛下,说来说去,就是孟家长房和二房还在斗,这种事不值得您理会。」 审视了陆淮叶一会,皇帝摆摆手:「你退下吧。」 「臣遵旨。」 陆淮叶毫毛无损地离开了皇宫。不多时,杨懿也带着苏绣和田陇走了。不知道陆淮叶说了什么,向缨又进了御书房。见到他,皇帝没好气地问:「你几时把探子安排到孟广德府里?」 一愣,他摊摊手嬉笑:「陛下误会了。」 「误会?哼!他那个九姨娘是什么回事?和容家的荒唐婚事是你出的馊主意吧?」瞪了他一眼,「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可孟瑾乔有什么好查的。你总盯着她为何,你看上她了?」 第447页 这话把向缨吓一跳。转了下心思,他辩解说:「陛下真的误会了。但臣确实很注意孟瑾乔,因为……臣觉得那些漏网之鱼或许会找她。」 「漏网之鱼?」 「当初确实跑掉了几个。应元骏的儿子应臻,司马卫前将军的弟弟陶严……他们未必不是隐患。」 皇帝目光微沉,顿了好一会才问:「这么大的案子,刑部为何玩忽懈怠?」 「陛下,臣觉得不是刑部不上心,而是漏网之鱼十分狡猾。孟瑾乔虽然嫁给泰王,可她与江阙的关系毕竟不一般。她被人加害,那些漏网的鱼知道了没准会来救她。琴院长说她一时半会死不了,既如此,我们何妨守株待兔,正好一举两得?」 沉思许久,皇帝却问:「向缨,你说……会不会是七弟想害她?」 错愕,向缨狡猾地回答:「有可能。所以更要钓鱼。」 「你去办吧。」 「陛下英明。」 日暮时分,向缨指挥禁军守住了泰王府内外,并挨个警告御医们不准到泰王府看病,违者欺君。得知皇帝依旧同意用孟瑾乔做鱼饵,杨懿气炸了。但左思右想无解,只好吩咐欧阳靖出去请大夫。 王府内外突然多了岗哨,注意的有心人自然不少。与此同时,陆淮叶正把今日宫中所见所闻告诉裴绍均,又把齐轩成的信给他看。 出发去採药之前,齐轩成思索着「鬼面」的用意,推敲了各种可能,提前给陆淮叶留下一封信,告知孟瑾乔中了剧毒正在寻药解救,叮嘱他若向缨找茬,便揭穿九媚的身份先发制人。同样地,他让松鼠给苏绣送了一张纸条,告知如果向缨前来搜查,便咬出陆淮叶、方竹影做幌子矇混过关,云云。 果不其然。 没想到一日间发生了如此的变故,裴绍均既惊讶又担忧。正欲细问,孟锦程飞奔进来嚷道:「裴大哥,二哥不好了。禁军在王府四周设了岗哨,把王府看管起来了。」 裴陆两人同时站起身,惊愕道:「什么缘故?」 「我刚从王府回来。田总管告诉我今日向缨带着禁军搜查丽颖阁,说我姐装病……」 孟锦程把从王府听来的一切原原本本细说一遍,又说:「王爷说,禁军气势汹汹蹲守在王府内外,任何药材包括补品都要盘查,但救治我姐姐需要五十盏极品血燕入药,今日王府已经把城里的医馆都寻遍了,只买到二十一盏。他让我告诉你往周边几个城镇去寻,必须在三日内凑齐血燕,悄悄送到青瓦坊。」 「你姐姐到底中了什么毒?」 「他说没时间细讲,先救人。王爷还提醒,血燕的事不能让向缨注意到,免得又生枝节。」 定了定心绪,裴绍均点头:「好。淮叶,你派人往各个药馆求药问医,摆出着急的模样,吸引向缨的注意力。血燕的事我来想办法。」 「好。但你,你的伤还没好,不要冒险。」 「嗯。」 商议片刻,陆淮叶把他送出角门。裴绍均离去,孟锦程才拉住陆淮叶低声问:「二哥,你们是不是在悄悄地做什么事?」 微鄂,他转脸看看他,「什么什么事?」 「我觉得最近的事每一件都透着诡异。我姐嫁给泰王,太后为何给你加冠,又给我赏钱?若无所图,我不信。还有,向缨是天子近臣,他为什么要害我姐?」 摇头晃脑地分析了一会,孟锦程继续说:「那一日齐大哥约我姐在金鳞楼见面。姐姐一见到他就疯了,又跳又叫,还哭。她出嫁之前你日日派人去找齐大哥,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什么?还是……」停顿半晌,少年灵光一闪,「我姐只是诱饵,向缨费尽心机要对付的人是,齐大哥?」 看着弟弟许久,陆淮叶伸手抓住他的肩,严肃地说:「阿程,有些事你不该问,但你问了,二哥就告诉你。向缨想要从龙之功。在姐姐嫁给泰王的那一日,我们与泰王就已经休戚与共了。你明白吗?」 孟锦程瞪大了眼睛。 深吸一口气,他又说:「无论我加冠,还是你进学,都是太后赏给姐姐的恩典。但这份恩典是要拿无辜者的命来换的。」 怔住很久,孟锦程有些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太后,要对付泰王?」 点头。 「……」 看着他震惊的脸,陆淮叶沉思了一下又说:「齐大哥、裴大哥都是帮我们的。你牢牢记住这一点,足够了。其他的,日后再说。」 张张嘴,少年不再问了。呆立了好一会,他才问:「那,那我们就等在这,干瞪眼?」 「裴大哥说得对,我们在这个时候妄动只会让向缨警惕。但也不能坐着。你带着燕龙、苏文,我带着几个家将,我们分头去不同的医馆问病请大夫,摆出求医的架势。你寻机去一趟青瓦坊,把今日的事告诉掌柜的,尽快让齐大哥知道。」 第437章 不问 第二日,泰王府、忠勇侯府先后把城内所有医馆的大夫挨个请了一遍,无人能治得好府内的怪病。所幸的是,裴绍均的护卫兼程赶往周边的五个大城,凑齐了三十盏血燕。 京城的众人焦心等待之际,洛洺三人正从不同的角度拽着长索,齐轩成正徒手在一片垂直的峭壁上攀援,肩头坐着松鼠,东闻闻西瞅瞅。不时一抬爪子指挥他移动。 这片峭壁歷经风吹雨打,光滑平坦几乎无从着力。不知费力地移动了多久,齐轩成终于勉强挪到一块稍微凸出些许的山石旁。这时,松鼠突然立起,闻了闻,抬起爪子一指前方,兴奋地叫了几声。 第448页 转头去看,不远处有一条三掌高下的石缝,出入口皆无比光滑,不知深浅。从自己的落足处看去,那片石壁竟好似一块美玉,泛着奇异的透明感。摸了摸石壁的质感,齐轩成暗嘆。这片峭壁的山石大部分都是这样,抓不住踏不上凿不开,还打滑,单纯依靠长索移动,必定耽搁很多时间。 思索着,他转念就说:「红绯,你跳过去採药好吗?我只要血参,其余的好东西都归你。」 懒洋洋叫了一声表示反对,它一动不动。 「血参很重要。你吃了就没法配药。」 生气了,它勐地在他肩头狂跳了几下,还蓄意踩了一下他的头。 没法跟它讲理,齐轩成权衡了一下只得妥协:「我要三只血参,其余的归你。」 嗖。红影连闪,松鼠没入前方五步外的石缝。 第三日清晨,当齐轩成费尽力气爬回崖顶时,夏非正裹着狐裘捣药。松鼠早就回来了。它正蜷成一只红色毛球,缩在他的狐裘里,睡得香甜。 「师兄。」 闻声抬头,就见三只两指粗细的参躺在齐轩成的掌心,通体赤红,形体宛然。 「只有三只?」 「都被它吃了。它专会讹诈,你也不教导一下。」疲惫地坐倒,齐轩成累得抬不起头来。从孟瑾乔中毒到此刻,他近乎四日不曾合过眼了。 同情地拍拍他表示鼓励,夏非把血参放进玉碗里继续捣,「你休息一会,等我捣好药再下山。」 「嗯。」 入夜后,一行五人赶回到凤竹镇。刚休息片刻,陶严跟着薛剑走进来。 「公子,这些是血燕。但京城里出了事,你们走后……」陶严数日间的诸事说完,又说:「禁军日日守在王府,丽颖阁外也有禁军,水食都要查验。泰王数番进宫抗议,皇帝却不置一词。城中医馆能请的大夫都请遍了,无人能治也无人敢治。对了,泰王有信。」 信里细述那一日御前的对答,并丽颖阁的搜查经过,又告诉就连自己去丽颖阁也有禁军跟随,名曰「保护」。丽颖阁里只有陈荔四人服侍,余者皆被兰婉蓉遣散,理由是「避免散布疫病」。 把信细读一遍,齐轩成剑眉紧锁。 正苦思对策,夏非突然一拍桌子大叫:「该死的混蛋,太过分了。」 一愣,齐轩成赶忙转头问:「怎么了?」 「太坏了。居然有人拿普通血燕冒充极品。」他正掰开一盏血燕。极品血燕从内到外密布细密的红丝,半透明,那红丝类似长出来的一般。但他手上的这一盏红丝仅仅在表面缠绕,色泽略显浑浊。血燕不易区分,唯有在夜间的灯火映照下,方能一辩真伪。 但这次配的药药效本就有些欠缺,若再被混淆,药效只会更差。 瞪着那盏血燕半晌,齐轩成一叠声地叫:「快辨别一下,有多少是混淆的?」 一个时辰后,齐轩成一行心急火燎地进了京城。五十盏血燕里有十二盏是冒充的,但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往邻近的大城去购买,只得匆匆赶回,往城内各个显贵人家询问搜集。 戌时末刻,齐轩成众人聚集在青瓦坊。能走动的各家都寻遍,还差六盏。面面相觑半晌,廖景龙一拍桌子说:「端平公主、景宁公主都喜欢进补,明日请我娘去公主府问问。」 抿了抿嘴,陆淮叶问:「端平公主会给你吗?」 「那也得试试。皇族子弟最喜欢这类补品,而且他们有钱,买得起。」 闻言,孟锦程突然一拍脑袋大叫,「笨了。我们为何不问泰王?不久前苏绣回来,她说叶侧妃给我姐送过极品血燕。没准她有呢?而且宫里肯定有。泰王去求一求太后,未必要不到。」 「叶侧妃?」 「对啊。苏绣说她叫叶清姿。」 无计可施,齐轩成权衡片刻,一跺脚进了密道。 亥时二刻,叶清姿刚躺下。还没合上眼,丫鬟急急进来,在耳边轻声叫:「夫人,王爷来了。」 一鄂,她不由得坐起身看看丫鬟好笑道:「小蹄子发梦吧?深更半夜,说什么梦话。」 「王爷真的来了。刚进了院子。」 再一呆復一想,叶清姿高兴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便迎了出来。 「殿下,臣妾失迎了。」 「没吵醒你吧?」 「怎么会呢。殿下请。」 进了屋里略坐片刻,叶清姿吩咐丫鬟端出一只小碗,「殿下,这是我哥哥托人从洛州捎来的贝胶,夜里吃能安眠,冬日里还有暖身之效,味道也不错。殿下吃一碗试试吧。」 看看那碗雪白的羹,杨懿顿了顿就问:「这是补品?」 「是啊。」 「听说你有极品血燕?」 一鄂,叶清姿点头,「数月前我爹给我送来一些。」 「还有吗?」 不解地看看他,叶清姿吩咐丫鬟去拿。 未几,丫鬟拿来一个盒子,「夫人,还有九盏。」 眉毛一跳,杨懿忙拿起一盏对着灯火细看。见他的脸色怪怪的,叶清姿思忖了一下就问:「这些血燕有用吗?如果有用,殿下拿去就是。」 「嗯,有用。」 莞尔,她转脸吩咐:「灵儿,拿盒子把这些血燕都装起来交给田总管。」 没想到她既不撒娇也不盘问,杨懿有些想不通,不禁问:「极品血燕相当昂贵,你怎么不问问用在何处?」 第449页 第438章 我为饵 叶清姿微笑了一下,柔声回答:「以王府的富贵,几盏血燕不算什么。我猜测,这些血燕是急用的,是不是孟妹妹治病用得上?」 更加惊讶,杨懿想了想就说:「你为什么这么想?」 「数日来,府里最紧要的事就是治病。臣妾得知田总管四处请大夫,就大胆地猜一下血燕也是为此。」 微怔,杨懿难得笑了一下,「你很聪明。是啊。医官说可能用得上,就拿去试试。」 见他眉间掩不住的疲惫,叶清姿心里有些难过,沉默数息就拿起那只碗劝慰:「殿下如今在朝里忙碌,回到府里也难免操心。你要保重才好。贝胶已经不烫了,殿下吃一碗再回吧。」 「……」 「殿下试试吧,味道真的很不错,类似糕点。」 看着她笑盈盈的脸上掩不住的期盼与温柔,杨懿停顿了一会才接过汤匙,看了看碗中柔和的白才说:「府中女子只有你是个异数,怎么好端端地赶我走?」 她怔了怔,忙笑道:「哪能呢。只是……殿下今晚不去丽颖阁看孟妹妹吗?」 没回答,杨懿把贝胶吃掉,入口极淡,片刻后却周身微暖,口齿留香。感觉片刻,他心下有些赞赏,站起身笑了笑说:「她病着,禁军还盯着呢。去了也见不着的。累了,休息吧。」 灯灭了。叶清姿依偎着他一会才低声劝:「殿下,向统领是天子近臣,你在陛下跟前少搭理他,免得他怀恨在心,背地里说你的坏话。」 黑暗中他挑了下眉,就问:「怎么突然说起向缨?」 「那一日他搜查丽颖阁,不但想抓走苏绣四个,还嘲笑臣妾多管闲事。臣妾觉得孟妹妹的病只是一个藉口……他就是故意挑拨,无事生非。」 轻抚她的背,杨懿出神许久才说:「他太无聊了。这些年朝中太平,他在禁军没什么事干,都是闲出来的毛病。」 夜静了。 齐轩成带着血燕回到了青瓦坊,夏非在药庐里全神贯注地熬药,宋幕武坐在一旁瞧着炉火,不时加一根柴,调节着火候。 药庐外,齐轩成站在月光下沉思着对策。不知过了多久,苏凤来到跟前,低声说:「公子,唐岩说再过三日云前辈就回到京城了。但她中的毒如此兇恶,在王府内解毒有些冒险,万一受到惊扰,后果难料。我提议把她偷出来,解了毒再送回去。」 「偷?」 认真地点头,她自告奋勇说:「我可以易容成她的模样顶替一下。只要苏绣四个不露馅,很容易瞒过去的。」 「明日就是第五日的期限。小乔服药后毒性被压制,向缨一定会起疑心的。到时他安排麾下的用毒高手混进去诊脉,如果发现你呢?」 「可是……在王府解毒岂不是更加危险,他有金牌,随时都可以闯进去。」 「对,必须有人做诱饵吸引向缨,更把小乔解毒的因由遮掩过去。」似乎自语着说了几句,他颔首道:「你的办法可行。但要等到她解毒前一个时辰才换。」 斟酌半晌,他召集洛洺、陶严诸人分派一番。众人散去准备后,齐轩成回到房里拿出一张宣纸给了洛洺,再次交代数语。听完,洛洺沉思了一会才问:「公子,这么做很冒险的。公然送药去王府,向缨不依不饶怎么办?」 「从密道送药,只会坐实她装病的指控。只有公然送药,才能让向缨没有机会说怪话。药一送进王府,你就把模具和举报送给裴远嵩,再给绍均送信。库银案揭穿,朝野必定譁然,皇帝即便有心维护,短期内也会罢免容天明。司马卫换将,我们正好再落一子。告诉大家依计而行,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自乱阵脚。」 「可是……药送去了,向缨肯定盯上你的。」 回顾他,齐轩成笑了笑:「对。向缨费了这么大的劲无非是为了我。我踩了陷阱,你们就有时机搭救小乔。」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等她好了,让淮叶把那张纸送去,宫里的事就交给她来做吧。」 「公子!」 「放心,我不会死的。」 「可……血毒那么诡异,他们还养着其他的毒虫。万一……不行,太冒险了。即便云前辈在这,有些毒也是防不胜防的。」 「如果师兄所料不差,向缨捨不得杀我的。」 次日清晨,一封信送到杨懿手中。看完,他拍案怒道:「贱人,该死的贱人!难怪小乔生病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出去了,原来是她在使坏。」 发了一会脾气,杨毅再次把信读了一遍,压住心头邪火吩咐田陇:「先不理会。我去上朝,你盯着府里的事,不要阻拦禁军折腾,但要跟着。」 「是。」 杨懿刚去上朝,孟锦程就带着燕龙、丁奉来了。不多时,他们跟随田陇来到丽颖阁外。守在外面的两个禁军见了就问:「田总管,这是要去探视,还是如何?」 没等田陇回答,孟锦程眉一扬,踏前一步冷冷地问:「我姐姐犯罪了吗?」 其中一个禁军一愣,顿了顿就说:「没有。」 「既然如此,你们凭什么审犯人似的审我?我去看我姐,与你何干?」 「孟公子,我们只是奉命办差。你姐姐是王府侧妃,你即便是她的亲弟弟,进入她的屋子一样于理不合。请回。」 「我说了要进屋吗?」 第450页 「……」 「滚开!」狠狠推开那个禁军,他大步跨进院子,扬声大叫:「青枫。」 「少爷。」闻声,青枫从屋里赶了出来。 掏出一个玉瓶,「田总管,麻烦你带青枫出去,把这个药随便给一个生病的人试试,再请个御医来诊治。有效的话,告诉我。」 「等等。」 「等什么等?我让丫鬟试药不可以吗?而且你不懂医理,这药有无效果你能判断吗?不请御医来,吃死了人与我无关。」 哑然,那禁军思忖了一下就问:「这药哪来的?」 哼了一声,他气势汹汹地回答:「有效再告诉你。」 第439章 送药 见孟锦程一脸兇悍,那禁军权衡了一下,「请吧。」 田陇带着青枫走了。他又叫:「苏绣,搬个凳子给我。倒茶。」 「少爷稍等。」 在院中坐下,他悠闲地品了一盏茶又叫:「饿了,要吃骨头。你没事干,你帮我去一下厨房弄点吃的如何?」环顾,他站起身指使一个禁军。 暗骂矫情,那禁军没好气地回答:「孟公子金贵。但这是王府,你在这要这要那,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我要这要那怎么了?王爷是我姐夫,我就要。怎么着,你有意见?我总比你强得多,好好的宫门不去守,在这给我姐站岗。」 这话说得刻薄,把那禁军气得直翻白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气唿唿地转过脸去,冷冷地回答:「我不是你的下人。要吃什么自己去办。」 「嘚瑟什么呀?要不你去吧?」他走过去,一拍另一个禁军。 懒得理睬,另一个直接扭开头。 「哼!真傲慢。蓝月。」 「在。少爷。」 「你带丁奉去厨房给我弄点骨头啃啃。做好了再拿回来。」 「是。」 「哼!你们两个没得吃。一会让你们看着我吃,气死你们。」蓝月两人离去,孟锦程嚣张地站在两个禁军跟前恶毒的嘲讽。 懒得吵架,他们气狠狠地扭转头,假装没听见。瞥见他们转头,站在桌边的燕龙飞快地拿出三只红色药瓶放在茶盘里,比了个手势,挤了挤眼,然后大声问:「苏绣,少爷饿了,有没有什么糕点能吃的?」 「啊,有的。我这就去拿,再换个茶叶。」她会意地端起托盘往里走。燕龙却掉头走过来假意劝:「少爷,苏绣去拿糕点,你先吃了垫垫肚子。」 「哼!」 「两位,你们别生气。我家少爷除了脾气不好,其他都挺好的。」 懒得理睬,两个禁军直接无视了他。 暗乐,燕龙继续当和事佬。 苏绣很快端着糕点出来,又送来新的茶。一面吃一面品茶,还不时挑衅几句,两个禁军被孟锦程气得牙痒,却没理由动手打他,只好充耳不闻。 孟锦程在丽颖阁里闹得欢,杨懿散朝了。刚走下台阶,欧阳靖就低声说:「殿下,洛洺送口信请您去户部办公务,别回府。药送去了。」 杨懿顿时舒了口气,点头道:「我们走。」 这时,向缨进了王府。 看到院中正在啃骨头的孟锦程,他转了转念头走过去坐下问:「听说孟公子送药来?那药哪儿来的?」 「有效再告诉你。」 「如果没效呢?」 「再想办法。王爷告诉我那病不致命的,只是比较棘手难治。」孟锦程一脸乐观地回答,然后继续啃骨头。 看着他吃得欢,向缨拢了拢眉。隐隐地,他觉得数日来平静得有些过头。正思忖着,田陇带着苍御医进来了。 看到他们,孟锦程立即站起来问:「有效吗?」 「有的。病得最轻的丫鬟服药后大有改善,再吃两瓶,明日就该能醒来。」 「太好了。麻烦苍御医拿这瓶药给我姐试试。」他又掏出一个药瓶。 「等等。」向缨拿过那只药瓶打开一看,瓶中药液清透如水,毫无味道。沉思着他就说:「既然有药就是好事。苍御医请吧。」 苍御医往里走,向缨一脸自然地跟在后面。见状,孟锦程一跺脚也跟在后面。 屋内,向缨看着苍御医把药倒在碗里,用银针试过,然后交给陈荔给孟瑾乔餵下去。见她脸上没有什么异样,向缨默默算了一下时辰,暗自琢磨。 日暮将至,苍御医再次诊脉后沉思许久就说:「孟侧妃的病比较重,起色不明显。这样吧,先治好那个丫鬟。她们的病况类似,她吃了有效,孟侧妃就可以放心地吃了。」 「那我明日再送药来。」孟锦程兴沖沖地走了。一个禁军走过来低声问:「大统领,要不要跟上?」 向缨眯了眯眼,「不用。」他不知道,给孟瑾乔吃的药只是花蜜兑的水。 王府试药之时,裴远嵩回到了府里的书房,拿出不知何人送来的举报细读,再看看夹着的两枚模具,惊骇万分。正出神,叩门声响,一看侄儿走了进来。 「叔叔,那天在西井镇,因为向缨在,我对你撒谎了。」 「嗯?」 「萧云坤私下里找我问过容天明的底细。他告诉我西井镇上有个横记刀具是容天明的产业,主持的人姓毛。毛家祖宅在小旗镇,他们家专做仿制,金银器皿,画卷名篇,无不惟妙惟肖。但毛家在祖父那一代就破产了。后来,毛家的女儿进了李家当差。李家的小姐就是容天明的夫人李氏。」 第451页 停顿了一下又说:「萧云坤说,他还发现紫剑门门主冷霜藏匿在西井镇,那里也是容氏的产业。」 垂眸沉思很久,裴远嵩才问:「绍均,你觉得该怎么做?」 「叔叔,西井镇爆炸死伤惨重,无论为公为私都该查清曲直……那一日忙着救人,废墟没有完全挖开,我觉得造币坊未必没有残留。」 见他不出声,裴绍均又说:「数年来,朝中魑魅横行,皇帝宠信佞臣。步步退让,时时妥协,终非长久。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除非叔叔此刻就退出朝堂,袖手这纷纷浊世。」 凝眸许久,裴远嵩站起身,深吸一口说:「我们去西井镇。」 容天明很快得知裴远嵩出了城。想了半晌,他心浮气躁地召来林枫问:「处理干净了吗?」 「您放心。不会留下痕迹的。」 「哼!那些活口呢?」 「将军,如果他们查到毛家和府里的关系,岂不是不打自招?」 瞪了他一眼,容天明阴着脸很久才狠声说:「冷霜回来了吗?」 「明日就能抵京。」 「告诉她把知情者清理干净,不要留下首尾。」 「是。」 「府里有一个人不能留,你处理一下。」 「遵命。」 是晚亥时刚过,万安堂的大夫进了容府看病,内府大管事毛嬷嬷吃坏了肚子,腹泻不止。 第440章 旧图 容府里请大夫看病,夏非刚听完齐轩成的全部计划。瞪了他很久,他拍案怒道:「简直是胡闹!不行!」 鲜少看到他如此怒气沖沖,齐轩成摊摊手说:「师兄,我觉得可行。」 「住口!知道当年为了救你我费了多大力气吗?嘿,你倒好。明知道向缨巴不得把你抓去拷打,你还就送上门?你活得不耐烦了?你以为他只是个寻常的将官,打几鞭子,用用刑?师弟,你清醒一点吧。他养虫,用毒,还懂得摄魂术,你浑身上下能打几根钉?你进了刑部大牢就等于任人宰割,一旦他用了什么歹毒的手段,师傅都未必救得了你。或者,你准备捨身取义,把你的小乔送给泰王照顾?」 一愣,齐轩成想了想才说:「我没准备送死的。但一年来,我们数次交锋,始终雾里看花。我总觉得向缨透着古怪。师兄,你把那个什么叶子给我说清楚,我就能唬住他。」 「万一他不要叶子呢?」 「是你说美人喜欢叶子的。那女人既然是他的相好,说明向缨也对叶子感兴趣。至于摄魂术,师傅说禁魂术精妙绝伦,我已经练成第三重,不会有事的。而且云前辈在,中毒也不会死的。」分析一遍,他又说:「虽然兇险,但不是你说的那么绝望。你先把叶子的玄妙告诉我吧。」 盯了他半晌:「你换个办法不行?」 「换哪一个?没有人担责任,小乔就洗不掉装病的罪名。让绍均去?他查案最合适。淮叶?他太弱,不行的。你?不行。泰王?羊入虎口。所以我最合适做诱饵。」 继续看了他一会,他站起身,「跟我走。」 「去哪?」 「那个叫做戚祥的人确实有几分奇特。薛剑查到,安北之战时阵亡的一名将佐叫做戚景疆。向缨心机深沉,残忍狡诈,你要冒险,掌握的底牌越多,赢面越大。」 转念明白了他的意思,齐轩成迈步跟上。 亥时末刻,京西客栈里一片安宁。 天字号乙等小院,灯火早已熄灭了。这时,正睡着的戚祥突然耳朵一动,蓦地惊醒过来,翻身滚下床,反手握住身旁的刀。 没人进来,他却闻到了危险的味道。 等待数息,戚祥侧耳细听片刻,轻轻举步向屋门走去。推门的瞬间寒光扑面,就地一倒一滚,他堪堪避过,旋即拔刀急挡,滑开来者的剑,角度刁钻地直奔下三路扑去。 刀来剑往数个回合,袭来者蓦地后撤,似乎消失在院中。 深吸一口气,他凝神迈出院门,沉思了一下才问:「是敌是友,请现身一见。」 等了一会,一袭黑衣从柱子的阴影后拐出,摘下遮面的黑巾,他微微一笑抱拳道:「戚祥兄,在下齐轩成,是陆淮叶的朋友。漏液来访,冒犯了。」 看了他片刻,戚祥扯扯嘴角做了个「请」的手势,「原来是京城里最富盛名的青瓦坊主人。齐公子,请坐。」 毫不矫情,齐轩成走过来坐下。 「齐公子深夜来访,有事吗?」 「适才试探戚兄的身手并无恶意,只是猜一下你的来歷。依我看,戚兄并非江湖中人,而是……出身行伍,还做过斥候?」 「齐公子慧眼。是又如何?」 「不能如何。淮叶归来后对我提及安北之事,不知戚兄对安北之战可有看法?」 「安北」二字落于耳中,戚祥瞬间握住拳,眼中戾气一闪,勐地瞪向他。感觉到了他毫不掩饰的杀机,齐轩成没做声,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紧紧瞪视他许久,戚祥垂了下眼睫,不咸不淡地反问:「当时路途之中,穷极无聊。我想起陆侯爷曾在安北城作战,没话找话而已,无甚看法。」 「哦。戚兄曾经在安北城参战?」 「没有。」 看着他冷淡的脸,齐轩成思忖片刻就说:「我也猜测戚兄不曾参战的,因为伤员的抚恤名册里没有戚姓的将官。」 第452页 他没做声。 「但我知道在阵亡的将官中有一个人姓戚,他叫戚景疆,时任松北城的都尉。松北城在安北城之北一百五十里外,是安北城的最后一道屏障。那时雪鹫国大军压境,他们依靠一千兵卒坚守了十七日才陷落,为大军的集结和安北的布防争取了时间,居功至伟。不知那位戚都尉与戚兄可有关系?」 眼中掠过一丝波动,他扯了扯嘴角,「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感觉着他对自己的敌意稍微减弱,齐轩成隐隐猜到了些许,便说:「淮叶回京后前思后想总觉得戚兄话中有话,这才问我。我知道戚兄心怀疑虑,但你可以确信,陆侯爷是他的父亲,若安北之战另有隐情,他绝不会置若罔闻。今晚冒昧了。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戚祥挣扎片刻,出声道:「等等。」 他止步。 「你为什么关心安北的事?齐公子不是个生意人吗?」 转身,他想了想就说:「安北之战震惊天下,若非将士们浴血拼杀,雪鹫国的铁骑或许已经踏平了燕京。如今的大齐看似繁荣安定,实则内忧外患。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战乱再起,戚兄觉得能独善其身吗?」 默然。顿了好一会他才说:「关心又能如何?你在野,皇帝会听你的吗?」 齐轩成没回答,只说:「这些日子城里必有风波,戚兄留在客栈做个闲人吧。只怕侯府也难得安宁,你远离为好。」 没等他再次转身,戚祥站起来说:「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思忖了一下,齐轩成跟进了屋里。 打开几层油纸,戚祥取出一张发黄的纸,其上凝固着片片干涸的血迹。定睛看了半晌,齐轩成回想许久惊道:「这是,布防图?」 「这是我军的防线兵力图。」 端详着血迹下隐约的印痕,辨认许久才看出来那是半个花纹。看了花纹很久,齐轩成觉得有些眼熟,沉声问:「图从何来?」 停顿了一会,他呓语般回答:「敌军前哨。」 第441章 查封青瓦坊 瞪大了眼,齐轩成下意识地把目光移向那张沾满了血的旧图,有些迟钝把头转过来问:「你,你可曾告诉过别人?」 「林王的幕僚。」 一惊,他勐地抓住他,紧盯着他追问:「你告诉了谁?」 「林王,他的幕僚。」 瞪着他很久,齐轩成勐地松开手,倒退两步撞到屏风上才站定,抓住图,他的手都在轻微地抖。闭上眼,他的手抖了好一会才稳住,再次睁开眼,深吸一口气走过来把旧图小心地折好,放回油纸里,肃颜道:「戚兄,你收好这张图,做个闲人,不要去找淮叶。但这件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看着他的手,戚祥突然问:「你不是生意人。你很熟悉军队,你是将门子弟?」 「你说得对。」 他转身走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客栈外,夏非坐在树木的阴影里望风。 回到青瓦坊,齐轩成呆坐很久才把戚祥的话,那张图复述一遍。 惊讶半晌,夏非嘆道:「所以他无路可走,只能兵行险着,胜者为王。」 「对。但先不要声张。师兄派人查一下这个图的出处。」他依凭记忆画了半个花纹图案。 次日,孟锦程再次送药。午时过后,昨日试药的丫鬟醒来了。诊脉后,苍御医点头:「这药的效果相当好。」 「哈哈,太好了。燕龙,你去把药全买下。」 「是。」 燕龙还没转身,一直跟随的禁军问:「孟公子要去何处买药?」 「青瓦坊。这些日子我问遍了城中的医馆,个个都是庸才。后来燕龙说青瓦坊也卖药,我就去试试。齐公子说这是一种神药,能治好大部分的病。果然药到病除。说起来,那一次三哥得了失心疯,也是我买药治好的。」 洋洋得意地吹嘘了一下自己如何聪明机灵,孟锦程又垂头丧气地抱怨:「但他说药只有二十瓶。一瓶药一百两黄金,简直是讹诈。」 挑了挑眉,禁军问:「青瓦坊?齐轩成卖给你的?」 「对啊。燕龙,你还杵着为何?快去,去。」 看了一眼少爷,燕龙走了。见状,那名禁军跟了上去。 注意到他跟在燕龙后面,孟锦程悄然挑了下眉尖,心里有些紧张。 从昨日试药到今日送药都是齐轩成教导他做的。他无职无名,却与孟瑾乔是嫡亲姐弟,为姐姐奔走求医理由最充分。但孟锦程咋咋唿唿地闹腾只是装幌子,真正的药在燕龙身上,昨日已悄然给了苏绣。 等待了小半个时辰,燕龙拿回来十五瓶药。 「不是还有十七瓶吗?」 吞了吞唾沫,他稳住声音回答:「少爷,我刚买了药,向大统领就来了。他拿走了两瓶说什么……证据一类,我没敢问。」 压了压心惊,孟锦程假装不在乎地呸了一口,「青瓦坊专会漫天要价,让他吃点苦头也好。苍御医,我姐姐的病劳烦你操心。」 知道御前那一日的情景,苍御医猜到了什么,暗嘆一声,点头。 田陇不知道齐轩成如何安排,见状忙岔开话题问:「苍御医,不知这个时候可以医治了吗?」 「当然。药虽然不太够,但加一些药材就该够了。」 「有劳了。」 第453页 懒得理睬禁军同意不同意,苍御医研究了一下瓶中的药,沉思很久再次挨个给病人诊脉,斟酌着加减药材。深思中,他逐渐地注意到什么,再看看那些药瓶,心中有几分敬佩。 王府里开始熬药,杨懿回府了。 「今日怎么样?」 「孟少爷来送药,苍御医说那些药是有效的,已经开了方子,正在熬药。他说孟侧妃的病最重,治好需要时日。」 点着头,杨懿往丽颖阁而去。 孟瑾乔依旧静静地躺着。细看她的脸,除了有点古怪的红,没有异常。摸了摸她的手,没有刺人的恐怖。想着宋幕武的话,杨懿稍微放了心。在她床边坐了一会,杨懿突然想起什么,忙问:「田陇,阿程来送药,禁军跟着吗?」 「跟着。孟少爷说是从青瓦坊买的药,后来又吩咐燕龙去买。」 一愣,他不禁回头问:「青瓦坊?」 「是的。」 呆了半晌,杨懿勐地站起身,回想着向缨的谗言,转头吩咐苏绣照看孟瑾乔,急步往外走。 「殿下,您去哪?」田陇小跑着跟在后面。 「你没发现吗?禁军都不见了。」 田陇吃了一惊,四顾一看,丽颖阁前的禁军不知何时撤走了,「这……」 「向缨!该死的,他肯定带人去青瓦坊了。走,去看看。」 急步回到书房,杨懿召来欧阳靖就欲出府。没等出发,一声轻响。三人都一愣,回头一看。屏风后拐出来一个人,正是夏非。 「夏公子,轩成呢?」 「王爷,他让我来告诉你,王爷的关怀心领了,但此刻你决不能去青瓦坊,更不能去刑部,务必装作无所谓,撇清你们的关系。」 「……」 「今次孟侧妃中毒,王府内发生类似的疫病,说明向缨利用了我们布局的疏漏反打一耙。他的指控就是之前的那场疫病。如果没有人担下罪名,即便救醒孟侧妃,等待她的也是指控与问罪。王爷,那样,她就会变成攀咬你的罪证了。」 他不用再说,杨懿已经听懂了。齐轩成故意踩了向缨的陷阱,以此洗掉孟瑾乔的嫌疑,并为解毒争取时间,换言之,他也间接地切断了对他的污衊。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杨懿握住拳呆立半晌才哑声问:「那他,他会有危险吗?向缨会不会下毒手?」 「会的。我来的时候青瓦坊已经被查封,禁军亲自押解。孟锦程、陆淮叶、曹侯都收到了刑部的传票。但这个时候,我们自乱阵脚,只会让向缨更加得意。」 默然许久,杨懿才颓然坐倒,狠狠捶了几下桌子才问:「难道我们就干等着?」 「既然有人担了罪名,殿下就去太后跟前状告向缨以下犯上,再问皇帝要碧玉参的钱。同时清理内府的眼线,派人去孟府教训孟广德。」 第442章 做给他看 听完他的主意,杨懿想了想才问:「向缨挨了太后训斥,会不会把愤怒撒在轩成身上。」 「他肯定很生气,然后变本加厉地想从师弟身上找出证据。」 「这不是帮倒忙吗?」 夏非摇头,「看似是,其实不是。掐断内府的眼线,有利于我们为孟侧妃解毒。敲打孟广德,他必定迁怒刘月琴。那女人气急之下必定寻谋士问计……我们就能一辩真伪。至于向缨,他图谋深远,在达到目的之前捨不得杀师弟的,殿下不用担心。还有,轩成说请殿下向皇帝索要先皇的棋谱,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好。」 「为防万一,我先关闭密道的机关。若有事,请殿下派人去陆府。我们的消息会让孟锦程或者燕龙送来,紧急的会送到欧阳统领手中。」 颔首,杨懿吩咐田陇拿来一块紫色的腰牌,「这是王府的亲信才有的,凭此不需要通报就可以进出。」 「多谢。」 夏非消失在密道里。机扩轻响,暗门再次彻底闭合。 默立许久,杨懿才收拾心绪,蹙眉思索了半晌,带着欧阳靖往宫中而去。 这时,刑部府衙里,向缨大刺刺地坐在一旁,旁听着何龚问话。 「曹侯,下官冒犯了。但向大统领到御前举报青瓦坊有蓄意散布疫病的嫌疑,所以请您来问一问。」 曹重惊讶地看看何龚,「什么疫病?」 「之前京城闹过疫病,您知道吧?」 「知道。那一次是青瓦坊的伙计赶去府里禀报的。当时青瓦坊也病了好几个。难不成是他们自己干的蠢事?」 「侯爷英明,确实如此。」向缨立即接口回答。 看了他一眼,曹重呸了一声,讥笑道:「真是匪夷所思。世间哪有人自己给自己找病的。而且那疫病不是治好了吗?为何过了这么久又扯出来?」 「侯爷有所不知。几日前泰王府里闹出了疫病,与之前的疫病非常相似……」何龚耐心地把前因后果给曹重解释一遍。 听完,他撇了下嘴,不高兴地问:「既如此,你们该审讯青瓦坊,问我为何?难不成怀疑疫病是本侯授意散布的?」 「侯爷多虑了。下官已经按照陛下的意思将青瓦坊诸人收监待审,但青瓦坊毕竟是侯爷的产业。」 「哧。我和他只是合作。齐轩成託庇于侯府,免得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给他脸色看。至于他卖什么不卖什么,与本侯无关。本侯只是图个有利,明白吗?」 第454页 没想到他眨眼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何龚真是有些无语。向缨在旁听着,眼珠一转就问:「但不知侯爷与青瓦坊如何分成?」 「六四分成。但那些便宜的药赚不了几个钱,我就大度的不要了。」 「不知侯爷交税了吗?」 瞪了向缨一眼,「本侯交税与否是户部的事,你问这个为何?」 「呵呵。下官只是随便问问。」 懒得理睬他,曹重脸一板,严肃地强调:「何大人,青瓦坊犯法与我无关,但这个月的利钱青瓦坊还没给我。你们搜查抄查不关我的事,但我的那份钱不能充公。要不,我就到太后跟前告你们假公济私。」丢下一句狠话,他拂袖而去。 目送着他嚣张的背影,何龚方欲说什么,有内监传旨:太后召见向缨。 一怔,向缨沉了沉目光,起身拱了拱手,离去。 太后宫中,杨懿当着皇帝的面把向缨从头到脚骂了一遍。听完,太后没等皇帝开口,就吩咐向缨跪在御书房外思过。然后,好言安抚了杨懿一会。 杨懿告退,皇帝才问:「母后,你为何让向缨思过?」 「哀家还要问你呢。你授意向缨在闹哪一出?」 「母后,那一日老七说皇叔曾派人告诉他一副棋谱……」皇帝把那一晚御书房的事告诉母亲,末了说:「朕觉得棋谱就是父皇说的那个,所以向缨说疫病的事,朕就让他试探一下。至于孟瑾乔,朕怀疑是老七想害死她,故意利用了内府的女人。」 听完儿子的话,太后沉思半晌,摇摇头说:「你这么干只会打草惊蛇。向缨针对老七,他会认为是你授意的,只会更加提防。之前三年他毫无动静,去年却突然回京,看似确有其事。在这个时候,你更要沉住气。不动则已,一动就是狮子搏兔,全力以赴。」 「皇儿,你告诉向缨,罚跪思过只是做给你弟弟看的。他受委屈了。可成大事不拘小节,且让他忍耐一时。而且,你弟弟在朝的日子越久,那些可能反对你的,暗怀他意的,甚至有心觊觎的皇室子弟都可能跳出来……如此才能毕其功于一役,从此天下太平。」 听着母亲的教导,皇帝思忖着就问:「那疫病的事查不查?」 「当然要查。是与不是不重要,可不查岂不是更显得是你授意的?」 皇帝无语。顿了顿就说:「与朕何干?」 「这些都是做给你弟弟看的。若有什么虚实,你先掌握着却不动,懂吗?」 「嗯。」 想了想,何太后又教了几句,皇帝才回御书房。御书房前,向缨正气闷地跪着。杨懿一脸得意站在一旁教训他。 看见皇帝出现,他立即丢下向缨走过来行礼:「陛下。」 「七弟,你还有事?」 「对啊。陛下,臣弟欠了债没还。您给我十五万吧,不多的。」 皇帝错愕,「你又要买什么?」 「已经买了,但钱欠着没给。献给太后的碧玉参只付了七万两,还差十二万。」 闻言,皇帝顿时想起齐轩成说的欠帐,脸一沉没好气地说:「胡闹。你自己欠债怎么问朕要钱还?自己想办法。」 跟在皇帝身后进了御书房,杨懿继续央求着要钱,一面故意问:「陛下,那棋谱您派人找了吗?」 「棋谱」两字入耳,皇帝一怔,眼中掠过一抹寒光却掩去,思忖着就笑了笑问道:「朕记得整理养心殿时没见着。你回想一下,那人真的没告诉放在何处吗?」 第443章 我不知道 拍拍额头,杨懿肯定地回答:「没有的。但一定在宫里。会不会在御书房呢?」 沉思了一下,皇帝又问:「你觉得除了御书房,养心殿,还有别的地方可能吗?」 「以前父皇夏天喜欢在揽翠阁消暑。会不会在那?陛下,您派个人好好找找吧。反正您不喜欢下棋的,那棋谱还是给臣弟算了。」他又一次提出要求。 「好。朕派人找找。」 「谢陛下。陛下还是给臣弟钱吧。」 想起「棋谱」,皇帝斟酌了一下就说:「行。但下不为例。以后没钱就别买。」 「是。」 杨懿拿着银票走了,还顺走了御案上的一对碧玺镇纸。没理会向缨,皇帝处置完政务回后宫去了。直到夜色已黑,他才把向缨叫起来安抚了几句,吩咐他继续追查疫病的案子。 向缨离开皇宫时,陆淮叶、孟锦程早已陈词完毕回到侯府。夏非正坐在花厅里等他们。两人把陈词的经过细述一遍,夏非严肃地交代了几句,走了。彼此看看,孟锦程小声地问:「二哥……齐大哥在刑部会不会出事?」 抓住一只茶杯,陆淮叶定了定神才回答:「很难说。但我们要先救姐姐。你记住,这些日子除非有事,哪都别去。我明日要去司马卫履职,你帮着罗叔把卫队的事做好。至于府里的修缮,就说花销太大,先不修。」 「知道。」 「万一孟府的人来探口风,什么都别说。」 点头。 陆淮叶很快去见母亲,母子两人嘀咕了好一会,他才出门去找廖景龙。 戌时一刻,陆淮叶离开廖府。往回走了没多久,有个声音叫他:「淮叶。」那声音很耳熟,他惊讶地一转头,数步外,诸葛遥清一身白衣,盈盈俏立。一呆继而一喜,他忙走过去微笑了一下:「遥清,你怎么回来了?」 第455页 娇俏地皱皱鼻子,她假装不高兴地问:「我不能回来看我叔叔?」 「当然能。但我以为你在云州。」 「嘻嘻。云州一点也不好玩,闷死了。」 想起诸葛武,陆淮叶悄然翻了下白眼,笑道:「你回来了正好。我们去那边逛逛吧。」 「好啊。」 两人并肩在街上散步,向缨再次离开了府邸。正走着,他突然瞥见了什么,凝眸一看就问:「冷融,那女子是谁?」 定睛看清,冷融答道:「主人,她似乎是诸葛骏的侄女。孟瑾乔跟她关系不错,有一阵子她们时常一起出游。后来就不见她了。」 看着那对少年男女的背影,向缨嗤笑一声:「陆淮叶挺有眼光的。」然后问:「陆淮叶调回,诸葛家可有异动?」 「没有。圣旨送到,诸葛遥远就让陆淮叶交割军务,三日后他就走了。无人送行。在云州有人与他一起乘船,距离京城不远,那人往南去了。陆淮叶自己进的城。」 回想了一下,冷融补充说:「那人姓戚,云州人氏,替人运货谋生。」 「哦。」没再追究,向缨直奔刑部。何龚早就回府了。值守的刑部主事见了向缨,配合地拿出那些口供。细看完,向缨问:「齐轩成关在何处?」 「来人,给大统领带路。」 昏暗的牢狱里,齐轩成安静地坐着,似乎睡着了。脚步声响起,他没有抬头。来者在他面前停顿了一会,坐下,看了他片刻才问:「你和泰王是什么关系?」 抬起头,他看了看向缨,耸耸肩:「他是客人。」 「是吗?为什么上次你得了疫病,他居然进了疫场去看你?」 「有这回事?我不知道。」他好笑了一下反问:「大统领怎么知道泰王去看我?难道你也在疫场?」 「对啊。」 「没想到我一介生意人,竟得到大统领如此的关怀,受宠若惊。」 「也许吧。但齐轩成,你说你出身寒门,那你从何处得到那么多奇珍异宝?炽阳果,赤雪芝,你知道这些东西生长在何处吗?」 「不知道。」 「那你还敢卖?」 「问题是大统领为什么要买呢?」 向缨一愣。 「世间万物其实都是无价的,或者说都是不值钱的。但世人被规矩框架、外境认知捆缚,大多认为钱财最为难得,芸芸众生为了谋求金银钱财费尽心力。但对某些人来说……土地人口,金银财货唾手可得,他们想要的是天材地宝,神兵利器,延寿奇药,甚至世外仙缘。比如泰王,太后,他们喜欢的是奇珍异宝。而大统领喜欢的是……」他卖了个关子。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我不知道。」 这话再次把向缨说得一愣。目光一沉,他冷哼一声:「齐轩成,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这样吧,你告诉我泰王为什么回京,再说出那些奇药的来处,我保证你全身而退。」 笑笑,他回答:「泰王为什么回京我不知道。那些药……有人卖给我的。可他早就拿钱走了。他姓甚名谁去了何处,我都不知道,没法回答。」 「那你解释一下卖给孟锦程的药从何而来?配方在哪?谁配的?」 「那些只是掺了水的补药。我见他那么着急,煳弄他的。谁知道有效呢。至于配方,在伙计那儿。」 「那是疫病。你不觉得你随手配出了疫病的解药,很蹊跷吗?」 「误打误撞,谈不上的。」 见他一脸的懒洋洋,似乎无所谓,向缨顿时想起杨懿去告状,心头的邪火一下腾起老高,一把揪住他狞笑:「齐轩成,你以为泰王会替你说话,长乐侯会替你求情?我告诉你,他们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把你推出来做替死鬼。」 「我们本来就没有交情,大统领言重了。」 懒得再斗嘴,他松开手,站起身冷笑道:「没交情最好。既然你不怕死,我成全你。来人!」 「在!」 「让他说清楚为什么可以配出治好疫病的药。说不清,大刑伺候。」 「是。」 刑房内,一名堂官站在门前。看了看齐轩成才说:「齐公子,大统领受命查问,何大人不会干预的,奉劝你实话实说。余下的,本官帮不了你。好自为之。」 第444章 一枚徽记 刑部的堂官走了。向缨走过来负手审视了齐轩成片刻才说:「你看,何大人也不理睬你了。齐轩成,你不会还指望谁来救你吧?」 摇摇头。 「你为什么要维护泰王?」 「不是维护,而是我不知道。大统领的问题太难,没法回答。」 「你再说一遍。」 「我不知道。」 「找死!」他冷漠的态度彻底激怒了向缨,想起失去的蝴蝶,赤雪芝,被焚毁的秘地,他操起皮鞭噼头盖脸一顿乱抽。 向缨逼供之际,裴绍均正在何龚府上。 「何大人,你怎么让向缨自己进了刑部大牢呢?他肯定会屈打成招的。」 「那你觉得该如何?向缨奉旨查案,我能阻拦吗?」 「可你也不能放任他胡来。万一他,他丧心病狂地……怎么办?」 「绍均,有些事你就不懂了。我不过问,让向缨去做,他反倒不会那么猖獗。眼下证据并不充分,刑讯逼供就把人打死了,说不过去的。而且,泰王还杵着呢。」 第456页 裴绍均一愣。 见他一脸疑惑,何龚好笑着点拨:「你呀,聪明能干,可心眼不够。向缨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抓来抓去,不就是为了攀扯泰王吗?可人家不予理睬,就连曹侯都撇清了自己。在这种情况下,齐轩成只要咬住,向缨就不会冒然杀他。咬不住,他死定了。可我看他挺聪明的,应该能挺住。」 他哑然。 「此刻你要协助你叔叔尽快把西井镇的案子破了。户部库银案,西井镇爆炸案,如果真的跟容天明有关系,一旦查清,他必定会设法自保。向缨与端平公主达成了默契,与容天明之间必有串联,没准可以从容天明那儿扯出他的猫腻,这叫釜底抽薪。」何龚循循善诱。 低头思索许久,裴绍均终于点头。 吩咐管家把他送走,何龚沉思了一会才拐过屏风,绕过一道小门进了隔壁的屋子,屋内站着丞相魏安。 「丞相,我把绍均劝走了。你放心。他听进去了,不会胡来的。」 「多谢了。」 「丞相客气了。但不知丞相觉得,这个局面如何收场为好?」 「今日泰王入宫告状,太后让向缨在御书房前跪着思过。接着,我听说泰王问陛下要了一大笔钱,还拿走了御书房的镇纸。你觉得……陛下为什么对泰王如此宽和?」 沉吟片刻,「安抚?」 「对。疫病案的处置取决于库银案的结果。只要库银案指证容天明,泰王就能撇清……齐轩成就不会死。这是险棋。谁先拿到证据,谁就是赢家。」 看看他,何龚惊讶地问:「我们呢?」 「这一局二龙夺珠,你觉得谁的赢面更大?」魏安意味深长地问。 微惊,何龚皱眉半晌才说:「但丞相不觉得很怪吗?先皇时代,泰王是唯一一个不入朝的皇子。陛下登基,他也没有异议。可三年后,他突然回京了。他好端端地为什么回来蹚浑水?」 颔首,「确实。当初先皇大行,他入京奔丧却对陛下继位毫无异议,举止耐人寻味。但眼下黑白子胶着厮杀,局面晦暗不明,你我何妨再看一看?」 寻思着,何龚点点头。 老狐狸们继续坐山观虎斗,裴绍均匆匆进了京兆府。西井镇爆炸,甘勇不幸殉职,随行衙役死十四人,其余个个带伤,杨集重伤休养,萧云坤也休养,京兆府近乎瘫痪,于是暂时由裴远嵩接管。拿着叔叔给的令牌,裴绍均轻车熟路见到了京兆府的牢头。 听完他的问题,那牢头无奈地摊摊手,「那个李浩……死了。」 「啊!他怎么死的?」 「大概十日前。早上李浩还好好地,晚饭后却突然拉肚子,不到一个时辰就拉出了血。等请来大夫就不行了。我建议验尸,可甘大人说一个罪犯有什么好验的,就运到乱葬岗埋了。我猜测是容家的人下了暗手,他知道的事可不少。」 阴着脸捶了捶墙,裴绍均狠狠骂道:「杀人灭口。该死!」 「大人,那边毕竟是皇帝的亲信。您少说几句吧。」 生了一阵子闷气,裴绍均突然问:「他的牢房有人去过吗?」 「那里血腥味太重,暂时没有关押。」 「带我去看看。」 「是。」 阴暗的牢房里,血腥味似乎未曾散去,还夹杂着些许腐臭。裴绍均沿着墙逐一地看,看了半晌一无所获。 见他敲着那些砖,牢头就说:「牢房里除了那张石床空无一物。他没有亲眷,衣服被垫都是您可怜他派人送来的。他身无长物,不会留下东西的。」 闻言,他不由得问:「这些日子有人来探监吗?」 「没有。但甘大人上任时前来巡视,当时李浩问了一句,问他是谁?」 「什么是谁?」 「他问甘大人是谁,谁举荐的。卑职告诉他了。」回想片刻,「他的表情很奇怪,他倒退了几步嘀咕着什么完了完了之类。后来卑职走了,没再留意。」 咀嚼着他的话,裴绍均的目光落在石床上。用手贴着石床逐寸地触摸,不知摸了多久,他稍微顿住,触手有种奇怪的粗糙感。 「拿灯来。」 「来了。」 照了半晌,裴绍均终于看到了几个倒刻在石床底下的字:小鹅庄,李子树下。 反覆看了几遍,裴绍均腾地站起身,抓住牢头叮嘱了几句,大步离去。 裴绍均带着护卫夤夜出了城。小旗镇上,毛家大宅里横尸一地。 「门主,三十七口,没有活口。」 「把金银搜罗一下,箱笼全部翻乱,做出劫财杀人的模样,再抹去所有线索,撤。」 夜色遮盖了罪恶,血水聚成了小溪。 亥时,容府书房,冷霜走进来抱拳行礼:「拜见将军。」 「你回来了。办得如何?」 「将军放心。一切办妥,不会留下痕迹。但锦州之行,我发现了一物,特意带回请将军一观。」 那是一枚陈旧的方形徽记。 凝神细看许久,容天明蓦地凝眸,沉声问:「此物何来?」 第445章 皇族隐秘 「我们突袭了锦州城东郊的一座豪阔庄园,园中有很多老幼,但不像是下人。他们把人救走了,尸体也被背走。这是在庄园的书房里找到的。」 「那庄园的主人姓什么?」 「查不到。但邻近的人说,那个大宅起初只有三四个人打扫,直到四年前,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人就越来越多了。」 第457页 听完冷霜细述锦州之行的所见所闻,容天明沉吟许久蓦地狂笑,「四年前,好!哈哈哈哈!很好!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枚徽记有大用。林枫。」 「在。」 「立即派人查一下永安门逆案流放的罪犯都在哪?」 「是。」 「冷霜,你们辛苦了。往后你们就住在西跨院,无事不要出去,被人注意到不好。」 「谢将军。」 书房里安静下来。容天明把那枚徽记收进密格里,心情很好地离开书房,想了想就去了上房。屋内,陈氏正在李夫人跟前献殷勤。 帮助应无尘两人藏匿的次日,有人给她送来一瓶药,一张纸。陈氏寻机把药下在李夫人的茶碗里,李夫人头疼了七八日,延医问药无效,日夜不安。随即,陈氏故意回娘家,谎称姐姐告诉一个偏方,殷勤地拿给李夫人敷头,敷了七八日就大幅好转。见她如此勤谨懂事,李夫人对她的态度有所改观,日子便好过了一些。 容天明进来时,她正给李夫人揉着肩。 「夫人,您觉得舒服一些吗?」 「不错,不错。」正惬意地闭着眼,丫鬟回禀:「夫人,老爷来了。」 不多时,众人散去。陈氏故意殷勤地上了一道茶,最后一个往外走。转出门时,她放缓了脚步,低头看看裙角,伸手去拽裙子,似乎被绊住。这时,耳边飘来只言片语,「老爷这么高兴,有喜事吧?」 「哈哈……冷霜在锦州找到一个证据,哈哈,逆犯又要蠢动了……她会办事。你更是聪明。要不是你提醒,李浩还活着呢。」 「老爷高兴就好,我满心里不都是惦记着老爷吗?」 暗凛,陈氏不敢再听,拽出裙子,加快脚步往容荀的屋子走去。 夜静更深了,刑部大牢,齐轩成又一次被冷水浇醒。向缨比他认为的更加残暴和恐怖,三个时辰下来,他已是伤痕累累,数次痛得失去知觉。 喘息着,他紧锁着眉,没再吭声。 值夜的狱吏一直留在门外瞅着。见状,他想了想走进来低声劝:「大统领,他虽然是罪犯,但毕竟没有定罪,打死了不好的。」 横了他一眼,那兇恶的目光把狱吏吓得打了个冷颤,赶忙改口说:「卑职只是担心,万一何大人问起来,不不,不好说。」 「怕什么?有事我担着。滚一边去。」冷斥了一句,向缨走过去扣住他的下颌,冷笑:「好受吗?齐轩成,我有一百种刑具,你想不想逐一试试?」 「……」 「你很有骨气。但一个人再有骨气也架不住世间最残酷的刑罚。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他们打你的脸吗?你长得挺俊。你说,你这张俊脸如果变成了鬼怪,你的小乔会不会跑得比兔子还快?」 听到「鬼怪」,齐轩成倏然缩了下瞳孔,嘶声问:「你说什么?」 「世人都是着相的。等你变成骷髅怪,她就不会喜欢你了。何必呢。你把泰王的秘密告诉我,我帮你把她抢回来,如何?而且陛下也看上了她。你说……若有一日你的小乔能够脱离王府,她是该进宫,还是跟你远走高飞?」他眼中流露出一抹邪恶。 瞪着他半晌,他突然问:「是你出的馊主意让她嫁给活死人?」 「对啊。可惜你就是孬种,除了喝闷酒,勾搭人家的妹子,什么都不敢做。」坦然承认自己的险恶,向缨又说:「如果泰王知道你和她的关系,会不会巴不得你死?」 「……」 「他肯定会的。没有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心里想着别人。懂吗?」 没回答。过了一会他就说:「我不知道泰王的秘密,但我知道……皇族的隐秘。在皇宫深处,有一座繁花台。」 没想到听到这么一句话,向缨倏然凝眸。 似乎想笑,他却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喘息着,他吐出一口血沫,扯扯嘴角嗤笑说:「大统领二十一岁入禁军,九年了,你陪皇伴驾,立下汗马功劳,可你还是不知道繁花台在哪吧?」 他的笑让他觉得分外碍眼,怒气上涌,他一下掐住他的脖子,质问:「你知道?」 「……」 几乎把齐轩成掐死,向缨才稍微松手,继续逼问:「说。你说出繁花台在哪,谁告诉你的,我不打你,怎么样?」 喘了半晌,他有气无力地回答:「泰王说的。」 一鄂,他狐疑道:「泰王怎么会知道繁花台?」 「没准是他爹告诉的。」 「他还说了什么?」 「大统领去问问皇帝就知道繁花台在哪了。怎么问,不用我教你吧。咳咳。你杀了我没用,死人不会告诉你繁花台的秘密。」 瞪了他许久,「我姑且相信你。但你要敢戏弄我,齐轩成,我让你生不如死。」狠狠把他掼到地上踩了几脚,向缨大步离去。 狱卒探头一看齐轩成没死,松了口气。 昏暗的牢狱,齐轩成被扔在地上。寒冬的牢房格外湿冷,他却无力动弹。昏沉中,他感觉到一团毛茸茸落在眼睛上,干裂的唇感受到一阵清凉,继而便觉得身上变暖。闭目很久,他渐渐缓过来些许。挣扎半晌,他勉力睁开眼,一双眼睛在眼前正滴熘熘直转。 艰难地转了一下眼珠,他才看到松鼠正滑稽地用两只爪子抱着一个药瓶,把药液倒在自己的唇上。 第458页 这一瞬,齐轩成突然觉得松鼠与人无异,只是长得不像。这样想着,他稍微张嘴把药液吞下。一刻后,他勉强能动了。 努力许久,他终于靠到墙上,摸了下松鼠的头,「红绯,多谢了。我没中毒,只是很痛。」 第446章 兴师问罪 距离刑部不远的一座小楼里,夏非、洛洺几人正在等松鼠。不知等了多久,红影一闪,它轻盈地落在桌上,手舞足蹈地叫了一阵,然后滑稽地往桌上一倒,再爬起来靠在杯子上,悽惨地耷拉着头。 看着这一幕,十分焦心的众人都忍不住笑了几声。止住笑,夏非就说:「他伤得很重,被烙铁烫伤了好多处,所幸没中毒。向缨真够狠毒的。但师弟拿繁花台唬住了他。明日他一定会去问皇帝,我们恰好抓住时机。」 稍微松了口气,众人整齐地点头。 一夜过去,孟瑾乔中毒第七日了。清晨时分,赵夫人等八人醒来了。除了孟瑾乔,仅有三人尚未甦醒。 闻报,杨懿回想了一下夏非转告的计划,叫来田陇嘱咐一番才去上朝。散朝时分,他跟上了皇帝。 「陛下,臣弟建议责成刑部加速侦办户部的案子。臣弟协管户部,府库却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若不早日查明,臣弟岂不是嫌疑最大?」 惊讶地看看他,皇帝问:「限期破案?」 「对。臣弟觉得何大人十分悠闲,似乎不怎么上心。」 「好。来人,传旨,限期十日内侦破户部库银案。办不到,让何龚自己请辞。」 「遵旨。」 传旨的太监离去,皇帝注意到杨懿依旧跟着,又问:「七弟,朕要回后宫,你也去?」 「臣弟听说御花园里寒梅绽放,虽然还没下雪,但想去看一看。」 哑然。他转念一想就说:「那就去走走吧。」 皇帝带着杨懿往御花园去了,跟随的向缨郁闷不已。听了齐轩成的话,他就知道这是一个探查繁花台的好机会。好不容易等到散朝,杨懿却杵着碍眼。 就在这时,玉书瑶来到王府探望孟瑾乔。 闻报,兰婉蓉啐道:「孟瑾乔真是个娘死爹不爱的倒霉蛋。她病得这么厉害,娘家却没人理会。幸好有个亲弟弟,舅母也是个有情义的,要不就真是死活无人问了。」 「她是活该。您看看她成日里抱着只丑兔子搔首弄姿,处处招人恨。」 斜了她一眼,兰婉蓉冷笑:「可王爷喜欢她那一套。得了,别刁难。人家毕竟是诰命夫人。」 「是。孟少爷也想进去。您看行吗?」 「哼!小少爷毛还没长齐全,就学会了借势压人。王爷姐夫,叫的真亲热。幸好孟家小女儿仇视姐姐,要不王府可就成了孟家姐弟的天下了。让他去吧,王爷都无所谓,我管那么多做什么?」 「是。」 懒得理睬孟瑾乔的死活,兰婉蓉歪在榻上想着心事。 玉书瑶进了丽颖阁不多久,杨懿回了府。未几,他来到王妃寝殿。一刻后,女眷都来齐了,包括病体初愈的赵夫人等。 一扫众女,杨懿吩咐:「田陇,说说吧。」 「是。前不久,孟府的丫鬟娟儿来府里给孟侧妃送东西,出府的时候,彩娥带着她绕路去了赵夫人的屋子外面,见到了赵夫人的丫鬟艷艷。」 殿内鸦雀无声。 「孟侧妃生病次日,艷艷出了府里的角门,私底下见了娟儿一面。」 「赵姬,艷艷是你的丫鬟,你解释一下。」 大惊,赵夫人忙矢口否认,「殿下,臣妾不知道艷艷,不知道她都干了什么。」 「不知道?田陇你继续说。」 「是。孟侧妃生病,赵夫人三位结伴去探视。赵夫人带去的一个侍女并非府里的,更有一个护卫亲眼看见艷艷把一个面生的女子送出王府的角门。」 「她是谁?你还说不知道?」 「啊!没,没有的,殿下,误会了。您误会了。」 「误会?田陇,传艷艷。」 早就吓得掉了魂的艷艷一进来跪下,一口气把刘月琴示好,赵夫人带着孟家的丫鬟去探视的事招了,又说:「孟家二奶奶还送给夫人一只翡翠黄金钗做为答谢。王爷饶命。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呆住好一会,赵夫人突然扑过去抱住杨懿的腿哀求:「殿下,臣妾错了,臣妾错了。求殿下饶恕!」 甩开她,杨懿冷冷地问:「蓉儿,你说该如何处置?」 心头勐跳,兰婉蓉讪讪笑道:「臣妾真是想不到她这么煳涂。殿下,彩娥、艷艷这些贱人吃里扒外,自当重处。可赵姬服侍数年,殿下饶她一命吧。」 「殿下,臣妾再也不敢了。您饶恕臣妾一回吧。」赵夫人哭着哀求。 「饶恕?你勾结外贼时怎么没想到饶恕?把她带走,本王不想再看见她。」 「不,殿下!」 赵夫人哭喊着被拖走了,彩娥、艷艷九人私开门户,传递消息,皆被杖杀。殿中一时噤若寒蝉。多年来,杨懿从不过问内府的事,女人们斗心眼玩手段,他懒得看见。今日,她们才第一次发现这个一贯温文尔雅的男人还有如此冷酷绝情的一面。 气氛凝重时,一名内监进来禀报:「王爷,玉夫人说孟侧妃屋里服侍的人少,想留下两个丫鬟在丽颖阁服侍,您看?」 「行吧。田陇,再安排几个懂事的去服侍,之前那些只会告状的不要留了。」 第459页 「是。」 「蓉儿,你管着内府,以后要多上心。」 「臣妾失职,请殿下恕罪。」 没有再责备,他离去。半个时辰后,一封手书送进了孟府。看完,孟广德眉毛一跳,有些心虚地问:「怎么会有这种事,是不是搞错了?」 来送信的护卫生硬地回答:「孟大人在质疑我家王爷是非不分?」 「哪有。我只是觉得很意外。」 「大人府上的事与王府无关。但王爷说,请孟大人管好家务,窝里斗别闹到王府里去。」 看着他冷酷的脸,孟广德狠狠一咬牙,「去叫二奶奶。」 刘月琴飞快地来了。得知王府兴师问罪,她惊悸之下喊起了撞天冤:「老爷,误会呀。我好心给大小姐送雪莲膏也有错?哎呀,肯定是苏绣贱人污衊我。」 斜眼看着她演戏,那护卫不冷不热地说:「艷艷、彩娥都死了,死无对证。二奶奶怎么喊冤都无所谓的。孟大人,您的家务事王爷没兴趣知道,告辞。」 第447章 拔毒 看着他扬长而去,孟广德呆立了一会才骂道:「你这个蠢货!娟儿更是个蠢货,居然被人家拿住了把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败事有余!」语无伦次地把刘月琴臭骂一顿,他厉声喝道:「梁平,立即把娟儿打死。」 「老爷,娟儿很忠心,您放过她吧。」 「放过?不杀娟儿,如何道歉?谁让她那么蠢。」甩开刘月琴,他勒令立即打死娟儿,然后让梁平送厚礼送到王府致歉。 看完孟广德的致歉帖子,杨懿冷笑了一下:「哼!那丫鬟只是个替死鬼。算了。告诉孟大人,本王不想理会他的家务事,但不要再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勾当弄到王府里来。」 「是。」 孟广德灰熘熘地捏着鼻子道歉,玉书瑶的马车离开了王府,晃晃悠悠走了一会,孟锦程下车买了些糕点,马车再次往前走,绕了一会就在距离长乐侯府不远处停了片刻,接着驶往珍馐楼,燕龙下车半晌,提回来一个食盒。东买买西买买,闲逛了一个时辰才回到侯府。 他们在街上买东西停留,杨懿正在丽颖阁假装探望,「孟瑾乔」依旧昏睡不醒。同时,洛洺背着真正的孟瑾乔从密道进了长乐侯府。 这一计偷梁换柱正是玉书瑶先来探视并留下丫鬟服侍,苏凤顺势留下假扮孟瑾乔。同时,杨懿回府清理眼线,把内府的丫鬟婆子全部集中到王妃寝殿,切断了暗中的监视。于是,欧阳靖带着假扮护卫的洛洺从角门潜出,用另一辆马车送走孟瑾乔。之后,玉书瑶再带着外甥在街上瞎逛,当幌子吸引可能的盯梢。 长乐侯府里,夏非把孟瑾乔中毒前后的事讲述一遍。 诊脉片刻,云松明摇头说:「我似乎没告诉她百花瘴可以吃的。」 众皆一愣。夏非怪道:「不可以吃?」 「百花瘴发散之性极强,粘在皮肤上就能让人昏睡不醒长达月余,吞服效果加倍。反过来说,百花瘴的特性能加速激发各种剧毒,并强化毒性。幸好他们只想让她毁容,若是要命的毒……一旦毒性被加倍催发,就有死无生了。」 几人皆无语。 「她乱吃药,你们就该用七只血参入药才行。看,她的眼睑下面有些灰,这是精血透支之象,说明那毒已经在缓慢地蚕食她。再拖上一日,毒性就压不住了。」 耸耸肩,宋幕武无奈道:「大长老,我们哪里知道百花瘴这么古怪?她到底有救吗?」 「她的运气不错的,正好蝴蝶进阶了。来,你飞过去。」话音方落,那只蝴蝶勐地振翅,轻盈地落在孟瑾乔脸上,无形的粉末落在她的皮肤里,消失。 看着这一幕,几人都有些愣神。 没有解释,云松明再次诊脉半晌,吩咐夏非扶着孟瑾乔坐好,在她的头面上扎了几根针,按住她颈后的大椎穴,发力。 一刻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孟瑾乔的脸开始变灰,鼻子开始滴血,逐渐转黑,然后黑血从五官蜂拥而出。浓重的血腥味四散,夹杂着渗人的腐臭。她的血流过夏非的手,竟有些火烧火燎的疼。 三刻后,云松明蓦地松开手,厉声道:「用金针止血,她要死了。」 正观摩的景大夫、宋幕武几乎同时拔出金针,各自抓住孟瑾乔的一只手臂,手起针落。 一炷香后,奔涌的血逐渐止住,黑血变淡,越来越淡,但还有些暗色。观察着她溢出的血,三人目露疑惑。但见云松明闭着眼,只好按捺住诧异。 等待了好一会,云松明睁开眼嘆道:「她血气不足,又乱吃百花瘴,加剧了毒性。那毒只拔除了八成。往后半个月里要用金针配合药物缓缓拔毒,再每日让她吃一盏极品血燕或者雪山冰莲一类的补品,百日后才能彻底无恙。」 再次互看一眼,夏非摇头:「只能这样了。泰王有钱,血燕吃得起。」 看看孟瑾乔浑身是血的悽惨,景大夫同情地问:「为何要让蝴蝶落粉?那不是加剧了毒性?」 见他疑惑地看着蝴蝶,云松明解释道:「它再次进阶,剧毒得以嬗变,不但寒热交织,更夹杂着燥湿之息。一旦入体,还会跟随时辰的变化和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在寒热燥湿之间转化。解毒在申时三刻,天地间阳气消退,阴气扬升,蝴蝶毒会转化成阴毒湿冷之息。而鬼面之毒必须在腐尸烂骨之地锤鍊炮制,乃是至阴之毒,恰好被蝴蝶毒容纳,在一定程度上就更容易被蝴蝶毒蕴含的阳和燥烈之息克制与融合。否则,以她的体质拔毒到一半时就流血而死了。」 第460页 想了想,他补充道:「她现在太虚弱了。吃两日补药就会醒的。」 「得救就好,师弟没有白白挨打。」感嘆着,夏非吩咐洛洺将她背走,又嘱咐让苏凤暂时留在王府保护几日。 洛洺走后,他举起右手问:「前辈,我的手是不是中毒了?」 被孟瑾乔的血淋过,他的手背有些许发黑。 「是啊。鬼面之毒还是很厉害的。」 「啊!那怎么办?」 「只是沾上些许。让他们扎几针,正好练习。」指点了景大夫和宋幕武如何下针拔毒,云松明悠然带着蝴蝶走了。 夏非留在长乐侯府扎针,欧阳靖带着洛洺绕回了王府。小心地避开耳目,七弯八拐,顺利地把孟瑾乔送回丽颖阁。远处,饶沖站在屋檐阴影里瞧着王府角门的进出,目露疑惑。他的左手指尖上正盘绕着一团淡灰,兴奋地摇晃着,似乎垂涎欲滴。 同一时刻,向缨郁闷地站在御书房外。今日杨懿盘桓到午间才告退,龙隆就来了,接着诸葛骏有事,没说完廖文敬就跟着魏安进宫等在御书房外。说到此刻,还没说完。 天色将黑,大臣们终于告退了。 看着他们走远,向缨才压了压心头的烦躁,走进御书房。但他不知道,今日依次出现的大臣们都是来拖住皇帝的,正是为了间接绊住他,确保孟瑾乔顺利解毒。 第448章 与她无关 看见向缨进来,皇帝懒洋洋地站起身说:「有什么事明儿再说吧。朕累得浑身都疼。」 「陛下,昨晚臣夜审齐轩成,他说了件事,很奇怪。」 一路往外走,皇帝随口问:「说什么?」 「他说,泰王告诉他宫里有一座繁花台。臣觉得泰王不会无的放矢,会不会棋谱就在那里?」 止步,皇帝倏然转头瞪向他,「繁花台?老七怎么知道?」 见他如此惊愕,向缨转念就回答:「臣没问。但泰王经常出入青瓦坊,不经意地提及,很正常。陛下,臣觉得还是去繁花台找找吧,没准真的在那。」 皱眉思量很久,皇帝疑惑地说:「那里怎么可能藏得住东西?也罢,去看看。」 大喜,向缨立即跟上。 跟随皇帝穿过皇宫西边的一座无名宫殿,他们踏足了一条灰暗的迴廊。四下毫无光亮,除了罗真提着的灯。 走着,向缨逐渐觉得头晕。入目所见都是灰濛濛的,草很高,似乎从不修剪。他不知道自己在何处,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却觉得额际突突直跳,头逐渐疼起来。 大冷的天,他开始出汗,冷汗。 在无声的寂静里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走进了月光里。一座灰扑扑的小楼扑面而来。除了地上的圆石,稀疏的花草,空无一物。 呆立在一个圆石上,向缨直勾勾地瞪着小楼。「繁花台」三个字好似磁石紧紧黏住了他的视线,他似乎被定住,一动不动。 不知呆立了多久,他感觉到一只手拍了自己好几下。回过神,他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陛下。」 「你怎么傻呆呆的毫无反应?你说,这个地方有什么空隙可以藏东西的?」 「是啊。奴才绕着繁花台转了一大圈,什么缝隙都没有。」罗真补充说。 难受极了,向缨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头一阵阵发晕,胸口好似压着大石,说不出的烦恶欲呕。勉力稳住神,他就说:「陛下,要不去问问……齐轩成?」 「唔?好吧。」 跟着皇帝往回走。向缨觉得脚步有些飘忽,不得不凝聚全身功力来稳住身形免得摔倒,再也无暇观察周围的环境。直到走出那扇门,他才感觉头疼减轻了一些,然后周身一冷。不知何时,冷汗湿透了衣衫,被寒风一吹,黏煳煳地湿冷。但护驾有责,只好跟随出宫去了。 刑部大牢里,齐轩成靠着墙坐着。正默默计算时间,红影一闪,松鼠轻盈地落在他身边,放下一个纸团。纸团里卷着一只蜡丸。 「九灵丹。避毒。」 看完五个字,他微笑了一下,毫不犹豫捻开蜡丸,把那枚半透明的药丸一口吞下。刚烧掉那张纸,他正欲对松鼠说些什么,脚步声传来。侧耳细听,齐轩成转念对松鼠做了个手势,自己往地上一倒,假装奄奄一息。 片刻后,牢门打开。带路的狱官一看齐轩成倒在地上似乎死了,赶忙跑过来勐摇:「喂,醒醒,醒醒!陛下来了。」 狂摇了好一会,他有气无力地睁了睁眼。 想着棋谱的事,皇帝懒得计较什么礼仪,摆手示意狱官退下就问:「泰王几时告诉你繁花台的?」 没想到他亲自来问这个,齐轩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却故意耷拉着脑袋,蚊子叫般回答:「碧玉参。」 「什么?」 见状,罗真只得走过来把他扶起来,在耳边问:「陛下问你,泰王为什么跟你提起繁花台?」 「哦。他说让我去找碧玉参的种子来种。我说碧玉参很难种活的,他就说宫里有个繁花台,碧玉参种在里面肯定能活。」 费劲地听清楚,罗真复述一遍。 「里面?」 「陛下,他是这么说的。」 「他怎么知道繁花台的?」 「他爹告诉他那台子可以打开。就这么多。」 反覆盘问了一会再无所获,皇帝思忖着走了。向缨一直站在牢门边,脸色发白,似乎病恹恹。 第461页 脚步声远去,牢里再次静下来。松鼠从樑上跳下,齐轩成低声说:「你告诉师兄,皇帝来问……」说完皇帝的问题,他补充:「我猜测皇帝此来就是为了先皇的棋谱,看来先皇真的对他说过什么。这是机会,我们正好故布疑阵。」 松鼠往回跑,夏非正惊讶地看着消失多时的应无尘。 「这面具好东西啊。从哪得的?还有,这阵子你躲去哪儿了?」 在脸上按了几下,应无尘摘下鱼皮面具,晃了晃就得意地吹嘘:「这是竹影给我的,很神奇吧?哈哈,我大摇大摆地进了城,从禁军面前走过他们认不出来。」狂笑了几声,他问:「大哥呢?我找他有很重要的事。」 摊摊手,「他在刑部大牢。」 「啊!发生什么事了?」 「哎!坐下。我告诉你。」 夏非把夜探西井镇被伏击,火烧户部揭穿伪币,夜入皇宫盗图,孟瑾乔为此装病请御医,不幸中毒……前后的事细说一遍。 听着,应无尘想了想就问:「她解毒了吗?」 「余毒未清,但没有大碍了。」 「那就好。」 注意到什么,夏非意外地问:「你怎么不骂她妖女了?」 沉默了一下,他抿了抿嘴才说:「濮阳不敢进城,他说……对不起大哥。这些日子我查到一些事。那封信应该与她无关的。孟,孟瑾乔,她母亲不是病死的。」 「陆夫人生前有个管事苏嬷嬷,她告诉我……当年孟广德想送女入东宫,就绕过陆侯爷替她报名参选女官。直到女儿选上,陆夫人才知道孟广德的心思,他们为此吵架。后来陆侯爷派人去问大哥,江家就去提亲。但她爹怎么想的,陆夫人没告诉她。若非母亲维护,她早就入宫了。」 「陆侯爷死后,陆夫人病上加病,孟广德对乐得四处寻欢。后来,陆夫人的两个心腹丫鬟死得不明不白。苏嬷嬷劝她提防暗算,陆夫人却让她辞职远走,保全自己。她搬离了京城,但有个亲戚一直留在府里当差,留意着夫人院里的事。刘月琴管家后假装大度地驱逐异己,那人就顺势求了赏赐离开。后来的事是她告诉苏嬷嬷的。在这儿。」应无尘递出一叠纸,指了指其中几行字。 第449章 旧恩 接过细看一遍,夏非挑了下眉,「孟广德发现宋王暗查太子,请夫人写信让女儿替他献媚于皇后,陆夫人却教训他不要钻营,走正道,因此夫妻反目。但孟瑾乔自小就不听他的话,只跟母亲一条心。他不敢吩咐女儿去做,只得生闷气。不久,刘月琴突然分了管家权。」 「是啊。看来,刘月琴也知道他的心事,就让儿子牵线,就这样分了权。之后,夫人的亲信死的死,撵的撵,孟广德不闻不问。」嘆了一声,应无尘又说:「我查到当年刘月琴身边有个亲信叫做阮轻燕,后来出了府。她丈夫不久前补了缺,调回京城。她回京后拜见过刘月琴。阮家扫地的婆子悄悄告诉,大奶奶往尚书府走动,大爷才能升了官。算算时间,孟锦阳再次被赶出家门,刘月琴才与九媚联手,或许就是这个轻燕从旁谋划。」 应无尘一口气把查到的事说完,末了问:「要不要把那个女人抓来拷问?」 夏非摇头:「阮轻燕既然替刘月琴做说客,必定与向缨有联繫。贸然抓她,打草惊蛇。」 「那大哥几时能出狱?」 「不知道。」 无语。 推敲片刻,夏非就问:「既然与她无关,你没问问苏嬷嬷谁最有可能模仿吗?」 「问了。苏嬷嬷说府里没人会写大小姐的字,她不知道学的谁,写出来的字相当特别,就连孟广德都说女儿的字乍看去飘忽清浅,实际上凝固厚重,韵味独特却很难模仿。但她说二小姐极善工笔,画画极好。至于写字,她就不知道了。」 惊奇地想了想,夏非翻找半晌,找出一张孟瑾乔写得百花瘴配方。细看许久,他点头:「她的一勾一画里确实有种独特的韵味,难怪濮阳印象深刻,宁远侯看了就轻信了。」 「是啊。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你先盯着阮轻燕姐妹的举动,再留神一下陈氏的消息,记住不要打草惊蛇。」 「好。」应无尘倒也洒脱,再次戴上面具,一阵风般走了。 他一走,松鼠就跳下来。 夏非看着松鼠手舞足蹈,向缨已经有些踉跄地回到府里。还没说一句话,他就扑通栽倒,不省人事。大惊,素优卿赶忙派人去找淳于兰烨。 飞奔而来,一搭脉,她惊道:「师兄几时受伤了?」 「他在宫里,怎么会受伤?」百思不解,两个女人召来冷融询问,无果。 想不通,淳于兰烨只好拿出几粒药丸给他灌下去。等待了半个时辰,向缨突然睁开眼,坐起来「哇」地吐出一口淤血。 「啊!缨,缨,你怎么了?」 「痛!头疼!」抱住头,向缨惨叫起来。 急得转了几个圈,素优卿一跺脚叫道:「去请太医院院长琴川过府。」 「可是……按理说,琴川出诊是要请旨的。」 「请什么旨意,快去!」 「是。」 半个时辰后,琴川起身说:「大统领看似受了暗伤,类似武者比拼造成的内伤。吃了这药再用功调息,休养一阵子会好的。」 冷融错愕,「内伤?可他没去哪啊。」 第462页 「那就不知道了。明日午后他该能醒来的。告辞。」 「多谢。」 冷融送走琴川,素优卿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淳于兰烨、饶沖跟着。三个人六只眼看着向缨,却丝毫看不出他何处受了伤。 「冷融,他今日去了何处?」 「主人只在宫里当值,天黑后跟着皇帝去了一趟刑部天牢,停留了一刻就护送皇帝回宫了。接着他说回府,然后就这样了。」 「难道是齐轩成害他?」 素优卿瞪了一眼饶沖,「昨晚齐轩成差点被缨打死,还能害他?而且皇帝没事呀。」 「那他为什么受伤?」 苦思无果,素优卿只好说:「等他醒来再问吧。」 一夜平安,向缨没再来找麻烦。 次日散朝,杨懿刚走到宫门前,一名药童递上一个方子,恭声道:「殿下,琴院长说这是您上次问他要的解忧花茶方子,耽搁了几日,请您恕罪。」 疑惑地回想了一下,杨懿转了转念头就问:「琴院长可在太医院?」 「在的。」 「那好。本王去请教一下。欧阳,走。」 太医院里药香瀰漫。东侧一间单独的药房,乃是琴川所用。看到杨懿,他微微一笑说:「殿下既然来了,请伸手。」 「有劳。」坐下,杨懿使了个眼色。欧阳靖会意地走到屋外,假装观赏庭前花草。 诊脉片刻,琴川收回手说:「殿下心有记挂,这些日子休息得并不好。看来那个方子还得改一改才更合适。」 「琴院长所见甚是。」 琴川提笔写方。写了几个字,他顿住笔问:「殿下记得吗?贵妃娘娘很喜欢解忧花茶。」 微怔,杨懿不由得想起那一日在御前他提起的「解忧花」,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停顿了一会才笑笑:「以前父皇有了烦心的事就喜欢在母妃宫里喝茶,母妃经常给父皇泡的就是解忧花炮制的茶。她不喜欢各色陈杂供奉,唯独喜欢花卉。我小时候每次发脾气,她就泡解忧花茶给我喝,教导我宁心静气,稳住神一类。」 出神片刻,他才问:「不知琴院长为何提起旧事?」 「此时此刻,殿下最需要沉得住气,所以解忧花合适你。」 「……」 继续写了一行字他又说:「昨夜,向缨突然头疼昏厥,看似受了暗伤,至少要到今日的申时三刻才能甦醒。殿下,这几日他或许不能当值,有些事要抓紧时间。」 杨懿一愣。 「今日太后询问王府的疫病。臣说不是疫病,只是病况类似。若她问起,您要心中有数。」 说话间,他写好了方子,递给杨懿又说:「那年,臣等四人奉旨给胶王看病却无果,先皇震怒,是贵妃娘娘求情才得以免罪。之后数年,臣一直替贵妃娘娘请脉,直到殿下八岁才调去侍奉太皇太后。殿下或许早已忘记,但有些恩情臣铭记于心。此刻局面微妙,你不要跟陛下硬碰。」 第450章 碑下埋证据 再次怔住,杨懿回想许久,微微动容,便说:「琴院长有心了。多谢。」 「您客气了。臣卑微言轻,只能略尽绵薄之力。臣看得出来殿下很关心孟侧妃,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您过于宠爱她,反倒是坏事。」 沉思片刻,杨懿点点头。 杨懿离开太医院不久,内监就来询问。琴川不慌不忙地把方子给他看,「这就是个寻常的茶饮方子,无甚出奇。」 「好。陛下说,这些日子王府里还在看病,着你亲自照看一些时日。」 「臣遵旨。」 不提皇帝的心思,杨懿回到府里,吩咐欧阳靖立即把向缨的消息告诉夏非,自己沉思很久还是提笔给舅舅写了封信,让田陇遣可靠的人兼程送出。 与此同时,裴绍均正在京城东去百里的小鹅庄外端详着一株李子树。这里有一片李子林,载着一百三十七株李子树。两日来,裴绍均带着护卫检查每一株树,迄今只检查了七十三株。天黑了,护卫们聚集过来,靠着树休息。 盯着树看很累人。各自闭着眼养神许久,一个护卫忍不住问:「大少爷,这么多李子树,您确定要一棵棵地找?」 「是啊。这些树长得挺大的,树根树干树梢各处,我们就这样找,会不会漏掉什么呢?」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提意见,裴绍均半闭着眼回想着石床下的字,突然问:「童宁,你记得李浩的来歷吗?」 一愣,叫做童宁的护卫皱眉想了好一会才回答:「他原籍东宁城附近的一个小村,少时东疆战乱就跟随父母逃亡。逃到京城附近不到两年,父母相继染病死了,他无处可去只得投身容家,训练成了死士。去年冬日,少爷让我给李浩送衣被。他对我说,他的父母过世前,他们一家栖身在西井镇之西,花城以北的一个镇子上。那年寒冬,他第一次看见下雪。」 想了想,裴绍均就问:「他还说过什么?」 想起了什么,童宁摇头说:「他感嘆自己运气不好,若当初能进了府里,就不会如此结局了。」 「……」 喟嘆片刻,童宁突然一拍脑袋:「忘了。我走的时候,他突然说,他说……他的父母埋在镇子的西北。那个地方风景很好,有条小溪终年流淌,春夏季节经常有成群的野鹅出没。还说,若他不能活着出去,求少爷让他埋骨在父母身边。」 第463页 愕然,裴绍均念叨了几句「野鹅」,勐地一捶树,「错了。掉头。」 一路奔驰到丑时过后,裴绍均一行进了花城以北的一座小镇。 「店家,你们这个镇子外面是不是有条河,有时有野鹅出没?」 「哦,哈哈,是啊。但那个地方要往西北再走上半里地。那里叫天鹅坡,春夏时节花草繁盛,绿荫满目,风景好,但远离官道,比较荒凉。您要看野鹅得到六七月的时候来。运气好,还能看到几只小鹅在水里游。」 想着李浩的话,裴绍均知道找对了,笑笑谢过。天色已晚,便要了几间客房。镇子外面,一路跟梢的林枫正在问:「他们住下了?」 「是的。」 「这个地方有什么特别?」 摇头。 疑惑地想了好一会不得其解,林枫寻思着就说:「镇上只有一间客栈。我们往别处休息,明早再来。」 卯时三刻,裴绍均一行离开客栈,往南而去。奔驰出一里地,他留下四个护卫从官道往迴绕,自己带着八个护卫进了山林,往西北方向迂迴。同一时刻,林枫刚带着人来到了客栈,店主告知客人往南走了,他更加不解。琢磨了很久,只得兵分两路。一路往南追踪,另一路折返京城,在回京的要道附近盯梢。 甩掉了追踪,裴绍均一行跋涉了两个时辰,从另一个方向绕进了天鹅坡。晌午时分,他们在小河上游附近一个干爽的土坡附近寻到了一座孤坟。墓碑上落满了灰,坟头的草很高,一看就知道很久没有祭扫了。 墓碑上刻着:慈父李树慈母林紫云。 端详着墓碑,裴绍均念叨着「李子树下」似有所悟。 「往下挖。」 「大少爷,这毕竟是人家的墓,不太好。」 「李浩不会怪你的。他对你说了那些话,还在石床下留下字迹,就是为了若遇不测,我们能找到证据替他报仇。」 彼此看看,几个护卫走过来,小心地清除了些杂草,沿着墓碑下开始挖掘。 半个时辰后,他们起出一只深埋的木盒。盒中放着两根金条,一封书信,一大叠有些泛黄的纸。 信里写着寥寥数语:李浩受制于人,虽然身不由己,依旧满手血腥,罪孽深重。君起出此盒之日,浩必已身死。请将浩埋葬在父母身边,盒中钱财与证据送给恩公作为答谢。李浩顿首拜谢。 那叠泛黄的纸上罗列着容家造币坊五年中所有的进出记录,参与者名单,并容天明父子的恶行罪证,与紫剑门的秘密交易,勾结杜久松偷换户部银钱的分赃记录等等。还有一份西井镇驻地的地形图,容天明的死士名册,以及紫剑门下的名册。 越看越是心惊,裴绍均眉毛勐跳。呆立半晌,他深吸一口气吩咐童宁:「你带两个兄弟悄悄去松骨铺找到埋尸的人,起出李浩的尸骨。你们两个找个相地师把李浩父母的遗骨起出,然后在京城附近寻个好去处,把他们一家重新安葬。这些金银拿去丹露寺,替他们一家做一场超度法事,并在寺里列名供奉三年。」 「是。」 裴绍均风驰电掣赶回京城,裴远嵩正站在小旗镇的毛家大宅。昨日,血腥味吸引了很多苍蝇,满院子的尸体才被发现。 「大人,毛家是镇上的大户,主僕共计三十七口,全都死了,箱笼被翻了个遍,金银都被抢走,看似杀人劫财。」 回想着举报里的线索,裴远嵩摇摇头:「只怕没这么简单。查一下毛家可有家眷与城内的豪门有关系。」 第451章 阴魂不散 申时已过,裴绍均赶回了京城。半个时辰后,叔侄俩带着人再次赶往西井镇。得知他来而復去,林枫奇道:「又去西井镇?挖了几次没什么线索嘛。」 「是啊,首领,属下觉得他们找不到什么的。」 沉思片刻,林枫点头道:「你们几个跟去留意着动静,我回去禀报。」 容天明很快得知了裴氏叔侄的去向,想了想被灭门的毛家,死了的李浩,炸毁的造币坊,他冷笑一声不予理睬,只吩咐:「永安门逆犯的下落要尽快查到。」 「是。」 林枫退出书房时,应无尘急匆匆赶回了蝶舞楼。 「夏大哥,陈氏留下消息说冷霜在锦州发现什么线索,容天明狂笑说逆犯什么的……你看。」 惊讶地看完,夏非找到齐君榭。后者疑惑地说:「我们把人都救走了,遇难的兄弟们尸体也背走安葬,不曾留下线索的。」 「若无线索,容天明笑什么?」 面面相觑半晌,夏非斟酌着还是提笔修书,让松鼠送来。 在狱中看完夏非的信,齐轩成惊愕万分。抓住信纸苦思许久,突然一捶墙。 「红绯,你告诉师兄,如果没有人证,必定是物证。离开的时候痕迹都已经抹去,按理说冷霜不可能找到什么东西证明我们的身份。但有三点。第一,宅子一直空着,四年前我们住进去,必定被邻人留意。时间上很巧合。第二,庄园是我爹买的,我不知道他买的时候有否留下凭据。第三,我们救出来的人都是罪籍,即便改名换姓,一旦从牢狱里去查,未必查不到端倪。」 想了想,他又说:「单靠物证,他不可能指证我们。最可能的……他会去查我们救走的人的去向。」 拢眉继续沉思许久,他强调:「你要给其他几个人送信,告诉他们万一被提审,一定要咬住只是受僱于我,一无所知。容天明若有指控,我自会应付。再让师兄给叔父捎封信,让他提防攀咬。」 第464页 转了几下眼珠,松鼠点头。 「你记得住吗?」 滑稽地用爪子拍拍胸膛,松鼠跃上横樑,消失不见。 看着它离去,齐轩成把那封信放在灯焰上烧掉,靠着墙壁思索着对策。这一局本就是个泥潭,他清楚地知道易进难出。但想到孟瑾乔终究得救,又不禁笑了笑。 齐轩成在牢里独坐苦思之际,孟瑾乔醒来了。 「小乔!」 睁开眼,她看到了他关切的眼神,微笑的脸。可惜,为什么不是他呢?心里掠过一丝莫名的失落,孟瑾乔收拾了一下心绪,勉强笑了一下:「殿下在这。我,我睡了多久?」 「很多天了。但没事就好。你刚醒来,还比较虚弱。来,我扶你起来坐坐。苏绣,去拿水。问一下厨房,冰莲做好了吗?」 「是。」 他体贴地扶着她的背,轻轻扶起她靠在扶枕上。握着她的手低声说:「计划很顺利。但是你病倒后,有人暗算,你中了毒。景大夫说你余毒未清,这几日还要继续诊治。」 「中毒?谁害我?」 「你的那个姨娘串通向缨,还买通了赵姬带人来害你。你别劳神。先喝点水。」接过苏绣递来的小碗递到她唇边,他温柔地哄她:「乖。你现在需要照顾。」 顿了顿,她还是就着他的手喝了些水。见她不再如过去那般拒绝自己,杨懿高兴不已。苏绣在一旁看着,悄然吐了下舌头。陪嫁的诸人中,只有苏绣和陈荔知道孟瑾乔和杨懿是假成亲,但只有苏绣知道齐轩成的身份。此刻看到自家小姐与杨懿相处的境况,苏绣忍不住替他担心起来。 小丫鬟正胡思乱想,陈荔拿着食盒进来。眼珠一转,苏绣赶忙出声说:「王爷,冰莲熬好了。」 「哦。」转头看了看,「先拿出来吹一吹,放凉些。」 抿了下嘴,她悻然应道:「是。」 看到那只碗,孟瑾乔却奇怪道:「我为什么要吃这个?」 微笑了一下,他柔声解释:「你中毒那么久,身体弱。景大夫说要每日吃一盏补品,吃上三个月才能好全。眼下是冬日,进补正是时候。乖,看你都瘦了。多吃一些才好。」拿起她的手,他温柔地抚摸。 没好气地皱了皱鼻子,她夺回自己的手嗔道:「我哪有瘦?我觉得我挺强壮的。」 失笑,他再次抓住她的皓腕哄她:「行行行,我说错话了。但你中毒那么久,该好好补养一下。冰莲的味道很好,又不是苦药。」 「……」 丽颖阁里,杨懿陪着她,给她说说朝上的事,库银案的进展。但他下意识地不想让她知道齐轩成为了救她踩了向缨的陷阱,故意略去不提。 同一时刻,兰婉蓉得知了孟瑾乔甦醒的消息。意味难明地笑笑,她低声说:「为了她,他杀了赵姬。这些日子,他只在叶清姿那儿住了一夜,哪都没去。这份心,我第一次在王爷那见到。罢了。把孟侧妃痊癒的消息告诉她们,让她们高兴一下吧。」 「是。」 秋嬷嬷退出去办事,兰婉蓉歪在榻上托着腮。见她脸色阴郁,陪嫁的心腹侍女忍不住低声问:「王妃,难道就任凭孟侧妃得宠?万一她生个儿子,岂不是母凭子贵?」 回过神,她嗤笑一声:「母凭子贵?她没有那个福分。」 蹙眉,丫鬟看着她冷漠的脸,心头一凛,赶忙闭上嘴。 不提兰婉蓉的思量,府中众女得知孟瑾乔甦醒,有人跌足,有人谩骂。 岳夫人同样得知了孟瑾乔甦醒的消息,幽幽一笑,她轻嘆一声:「你下去休息吧。王爷惦记着她,不会过来的。」 见状,丫鬟知趣地告退。 屋里安静了。岳夫人独自站在窗前出神。正发呆,门扉轻响。吃惊地转身一看,一个蓝衣丫鬟走进来行了个礼:「拜见夫人。」 看清她的脸,她一鄂,急忙转眼看看无人,没好气地骂道:「真是阴魂不散。你怎么还来?赵姬都被打死了,你想连累我?」 第452章 逞英雄 没生气,那丫鬟回答:「你的下人在后面偷懒,不会知道我来。我只是问问,是谁给孟瑾乔看病?」 见她不出声,她又说:「你只要打听消息,其余的与你无关。我不是刘月琴,你不是赵姬。事成后,我给你一瓶药,让你母以子贵。你要知道,王府固然富贵,可一旦色衰爱驰又没有儿子,日子会很难过的。」 一呆,岳夫人咬住唇很久,一横心就说:「我不往外送消息,你自个来拿。」 「好。」 「我听说起初是孟锦程来送药,然后苍御医一直在医治。但……赵姬死的那一日,陆侯爷的夫人,她的舅母来探视,留下了两个丫鬟在府里照顾,说是等她醒来再回侯府。苍御医每日早上都来。至于丽颖阁里到底有没有旁的人,只有田总管才知道。但这些日子,王爷每日都去丽颖阁看望。只有那一晚他去了叶清姿那里。我让丫鬟悄悄地打听过,叶清姿拿了些血燕给王爷才留住了他。」 岳夫人把自己知道的零碎消息逐一细说。 想了想,蓝衣丫鬟蹙眉问:「血燕?」 「极品血燕。据说是叶清姿的爹派人从洛州送来的。那一晚很晚了,王爷突然去了她那儿,还问起了血燕。」 「他去叶清姿那儿是那一日?」 「算算时间,府里闹疫病,第四日吧。当时禁军还在把守,我们三个也还病着。」 第465页 「多谢了。厨房的六儿每日给你送三餐,把消息放在碗底。」 不多时,她从角门离开了王府。 同一时刻,向缨刚调息完毕。睁开眼,他吐出一口淤血,按住额头再次闭上眼。 素优卿在一旁守着,见他的脸色不再白得怕人,稍微舒了口气,便问:「缨,你好些了吗?」 「疼死我了。」定住神一会,他皱了下眉,有些疲惫地回答:「卿卿,繁花台有妖异。那天皇帝带我去繁花台,可越是往里走我就越是头疼,然后觉得虚脱。」 错愕,「你,你因为去了繁花台才受了伤?」 「是啊。说不出来那种感觉,那个地方怪得很。」稳住神,他把自己还记得住的所见所闻说了说,然后问:「你说,齐轩成知不知道繁花台的机巧?他是不是故意诓我去,害我受伤?」 闻言,素优卿一愣。 正思索间,子晖宇进来禀报:「宛若送回消息。孟瑾乔甦醒,泰王日前整顿内府,赵姬、艷艷、彩娥这些人都死了,各府的眼线被清理大半。」 秀眉一挑,「几时的事?」 「夫人请看。」 看完他呈上的消息,素优卿琢磨许久才问:「缨,孟瑾乔中毒后,他们可有举动?」 回想片刻,向缨摇头。 「第五日,孟锦程去送药,丫鬟试药。可他进了姐姐的院子。前一晚,泰王去了叶清姿的屋里拿走了极品血燕。我明白了,他不是去看她,而是为了血燕才应酬她的。」贯穿许久那些蛛丝马迹,素优卿眼中寒光一现,狠声道:「缨,这一局又是声东击西。」 正揉着额头,向缨愣了一会才问:「何解?」 「鬼面之毒第五日或者第七日必定发作,孟瑾乔却安然无恙。我推测她解毒必定是在孟锦程送药后的数日间。那一日玉书瑶去看望,却偏生留下了两个丫鬟,透着蹊跷。同时,杨懿回府清理眼线,以雷霆之力拔除了大部分内鬼,时机过于巧合。」 怔怔地想了一会,他才问:「你是说……齐轩成故意踩了陷阱,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杨懿那些人就藉机搭救孟瑾乔?」 「我猜测就是如此。」 不等向缨回答,刚巧前来探望的饶沖走了进来,听到这些,他一拍额头嚷道:「对。对啊。我忘了。师兄,嫂子,那一日,就是师兄受伤的那一日午后,灰灰突然躁动。我就带它出去。它带着我七弯八拐走了好久,最后停在泰王府的角门外。」 同时瞪向他,两人异口同声地斥道:「笨蛋!你怎么不早说?」 摊摊手,饶沖目露无辜道:「我怎么知道它,它要干什么呢?」 「你真是学艺不精。笨蛋,笨蛋!灰灰喜食腥腐,鬼面之毒拔毒之际必定会散出腐臭之息。哎!白白错过了好机会!气死我了!」狠狠顿足,素优卿在屋里转了几个圈,然后握住粉拳,眼中戾气一闪,「英雄救美!该死的齐轩成,我成全你。子晖,让九媚来见。」 「是。」 子晖宇转身出去,向缨问:「卿卿,你要干什么?」 「哼!你好好养伤,装病两天让他们放松警惕。这一次,我看他们怎么救他。我让他逞英雄!」 闻言,向缨和饶沖看看她的彪悍模样,自觉地闭上嘴。 这一晚入夜时分,孟锦阳正在别院里跟美人喝酒,九媚来了。一见美人送上门,孟锦阳的心顿时痒了起来,一下推开两个女人,几步迎了上去。 「三少爷,你说我冤不冤。莫名其妙地被老爷赶出了府,是不是你娘说我的坏话?」她抛了个媚眼,娇滴滴地问。 「不会的。我娘对你没意见。可我觉得你跟着我爹……委屈了。」瞧着她娇艷的容颜,孟锦阳一叠声地说好话。 吃吃轻笑,她半真半假地问:「我被人欺负,三少爷能不能替我出头?」 一鄂,他立即一拍胸脯,「谁不长眼的敢欺负你?我替你出气。」 「嘻嘻。你是个知道疼人的,比你爹强多了。来,我陪你喝一杯。」她笑着倒了杯酒递到他唇边,「你替我狠狠地打他一顿……我,就是你的人了。」 她蛊惑着,眼中媚光流转。 一听美人就要投怀送抱,孟锦阳什么忌讳都忘了,大叫:「来人!」 「在。」 未几,听完主子的话,跟随的小厮打了个冷颤,劝道:「少爷,那是刑部大牢,那个地方不能去逞英雄的。」 「唔。」 见状,九媚莞尔道:「三少爷,你别带自己的人去。你呀,花点银子收买几个。」她附耳教唆了几句。 第453章 狱中殴斗 戌时末刻,燕龙风一般去找孟锦程。 「少爷,不好了。刚才有人送信说看见三少爷带着一帮子人气势汹汹进了刑部,拿着棍棒,说要替四小姐讨回公道。」 「三哥找谁的麻烦?」 「他要打齐公子。上次大小姐拿簪子扎四小姐,少爷记得吗?」 一呆,孟锦程拍案而起,「他疯了?那是刑部大牢呀。」 「不知道他发了什么疯。可是……我们不管吗?小侯爷在军中,要不要告诉王爷?」 「等等,等等。」抿着嘴,孟锦程急急转了一圈,一捶桌子,「不能告诉王爷,但得去看看。齐大哥在牢里受了伤,没准打不过的。你去王府找欧阳统领借几个护卫,告诉他三哥出去打架,我去拉架。」 第466页 「可……」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才能撇清。我去参与就只是家务事。快去。」 「是。」 二刻后,孟锦程带着燕龙、丁奉,四个王府护卫赶往刑部。这时,齐轩成正操着一根短棍,背靠墙壁迎战。十几个打手嗷嗷叫着扑上来,各自操着棍子朝他勐打。孟锦阳站在后面,一叠声地指挥:「打,给我狠狠地打。」 「孟锦阳你疯了吗?这是刑部大牢!」 「齐轩成,打的就是你。狠狠地打。」 今晚他突然出现,二话不说指挥人殴打自己。所幸齐轩成灵巧,见势不妙赶忙寻机抢了一根棍子,利用狭窄的牢狱地形勉强抵挡。可殴斗许久不见狱卒过问,他暗自凛然。然此刻棍棒临头也无暇深思了,只得打起精神迎战。 正打得凶,孟锦程赶到了。看到他,守门的狱吏问:「你是谁?」 「我来找我三哥,他叫孟锦阳。」 思忖了一下,「你进去吧。别停留太久。」 「多谢。」给了十两银子,孟锦程带着人往里赶。那狱吏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嗤笑一声,施施然走了。牢门大开,无人看守。没人看见,刑部大牢左侧的休息房里,今晚当值的二十个狱卒,两个狱官醉得东倒西歪。 孟锦程一路狂奔进来,一看齐轩成被围攻,顿时急得大叫:「住手!」 众皆一愣,手一停。 「三哥,你怎么在这闹事?这是刑部。赶紧跟我出去。」 瞪着他,孟锦阳勐地乐了,抬手一指:「把这个小兔崽子狠打一顿,我给你们双倍的钱。」 打手们一听就疯了。队伍一分,一拨再次扑向齐轩成,另一拨扑向孟锦程。 「孟锦阳你疯了吗?」 「你才疯!打得就是你这个装傻充愣的兔崽子。」孟锦阳躲在打手们后面手舞足蹈。 「夯货!」狠狠啐了一口,孟锦程一脚踢开一个打手,抢过他的棍子,心一横吼道:「把他们全部打翻,擒贼先擒王。」 牢房内外吶喊一片,众人各找对手,拳脚相加。 王府的护卫悍勇能战,自然不是寻常的市井混混可比。不到二刻,孟锦阳带来的人全部被踹倒在地,孟锦程毫不客气地揪着哥哥的衣襟,狠狠把他往墙上撞。 「闹啊,你犯了什么疯病,谁给你灌了迷魂汤?」 「兔崽子,我打死你!」 两兄弟正撕扯,脚步声传来,接着就是一声怒吼:「住手!逆子!你们干的好事!」 同时一愣,他们齐齐回头。 不知几时,孟广德跟着何龚小跑着进来,看到他们在牢门外厮打,气得青筋暴跳。 转了下心思,孟锦程丢下哥哥走过来说:「何大人,爹,是三哥不知道被谁挑唆先来闹事。我来拉架,他就骂我是兔崽子。」 「不是。何大人,爹,五弟来劫狱,他要救齐轩成出去,被我发现,赶来拦截。」 「我来得比你晚,我劫狱?是你私闯刑部殴打他泄愤吧。」 「你劫狱。」 「你私闯。」 不等孟广德吹鬍子瞪眼,何龚咳了一声,摆手说:「两位孟公子,你们到底怎么进来的还得说清楚。这是刑部大牢,不是你们的院子。来人,全部带走问话。孟大人,他们是你的儿子,跟我一起听一听吧。」 「给大人添麻烦了。」 牢里静了。齐轩成疲惫地坐倒喘息,寻思着今晚的闹剧用意为何? 一个时辰后,孟家兄弟灰头土脸地离开了刑部。何龚把他们各自教训一顿,罚金一百两,息事宁人。 赶来的欧阳靖领走了护卫和孟锦程。问明前因后果,他怪道:「他闹这么一场,有好处吗?」 「不知道。但欧阳统领,你别告诉王爷,免得攀扯起来惹麻烦。」 「我知道。你也少出来惹事,当心点。」 闹剧就这样荒唐地结束了。闻报,素优卿轻嘲一声,「缨,你给皇帝写个摺子吧。」 他从善如流。 向缨在府里写奏摺,西井镇的废墟上,灯火通明。民夫们正沿着废墟往西南方向挖掘。 忙碌到晨辉初起,他们挖开一个塌掉大半的屋子。几乎烧焦的桌子下面,几张凭据散落,被烤黄的纸面上盖着籤押,人名日期俱在。一个只剩小半截的柜子里残存着几根金条,十几个银锭。一封烧掉大半的信上残存着数语,「正和二年七月初二押运黄金一万两,换取库银七万四千两白银,杜尚书告知帐目已经做好,当可无忧,但……毛令敬上。」 彼此看看,裴氏叔侄无不精神振奋,吩咐继续挖。 他们继续忙碌,早朝开始了。 今日,向缨依旧告假。 散朝时分,禁军都统廖原见驾,呈上向缨的摺子。 看完,皇帝诧异地问:「孟家兄弟进了刑部大牢殴打齐轩成?因为他勾引人家的妹妹?」 「千真万确。陛下问问何尚书就知道了。」 再次把奏摺看了一遍,皇帝召来何龚盘问了几句才说:「何爱卿太疏忽大意了。刑部乃是刑狱重地,无关的人岂可擅入?」 「臣失职。」 没有追究他的责任,皇帝又说:「一介寒门子弟竟敢勾搭贵女,妄想高攀,不知本分。齐轩成重打两百鞭子以示惩戒,告诉他不要自以为是。」 扫了一眼廖原,何龚应声称是。 第467页 第454章 歹心 回到刑部,何龚思索了好一会才吩咐一名狱官监刑。 刑房里,齐轩成看看四周不见向缨,奇怪地就问:「请问官人,我犯了什么罪?」 「大人吩咐重打你两百鞭子以示惩戒,警告你不要再勾搭孟大人的女儿。」 「孟尚书的女儿?」 「对啊。来人,行刑。」 一顿鞭子狂抽下来,齐轩成伤上加伤,疼得近乎昏厥。被拖回牢房丢在地上,他渐渐昏沉,似乎失去了知觉。 模煳中,有人无声无息进了牢狱,淡淡香气瀰漫,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齐轩成!」 「齐轩成!」 「嗯。」 「齐轩成,你听听,有人叫你呢。」 「……」 「齐轩成,小乔在叫你。听,她在叫你。你是谁,你是谁?」 声音轻轻迴荡,带着奇异的音节落在他的心神间,就要撼动他的心志。 「你知道泰王的秘密,说出来,小乔就能回到你身边。说出来,小乔就能回到你身边。」 他的眼皮急速抖动,似乎在一个梦里艰难地挣扎。 「小乔!」 「她在等你,她在等你。你是谁?告诉她,你是谁?」 「是,是,是。不,不是,没!」反覆念叨了一会,他蓦地坐起身,虚脱地抓住墙上的锁链,闭着眼,喃喃低语:「不,不,没,没有。」冷汗从各处毛孔涌出,齐轩成用力抱着铁链低喘着许久,「哇」地喷出一滩血。 有人站在一旁看着他神志不清的狼狈,扯扯嘴角,方欲进一步做什么,他蓦地侧耳。隐隐约约脚步声传来。挑了下眉,他还是无声地走了出去。牢里静了,齐轩成蜷缩在墙角一动不动,五官都渗出血来。 脚步声很快靠近,接着一个声音惊讶地响起:「齐轩成,齐轩成!」 有人在摇他。 勐摇很久,齐轩成似乎勉强醒过来,有气无力地问:「谁?」 「是我。裴绍均。你发生什么事了?」 适才恰好来到的裴绍均扶起他,定睛一看他的眼角,口鼻溢出的血迹,心头惊骇。呆滞片刻,他匆匆掏出一个药瓶,把瓶中的两粒药一股脑塞进他嘴里,然后坐下,凝神静气,伸手按在他的后背。 半个时辰后,裴绍均收回手,竟觉得气血翻腾。稳了稳神,他再次扶住他,就着昏暗的灯火看了看他的脸色,煞白中透着一股晦暗的灰。 「齐轩成?」 「齐轩成?」 叫了好几声,他终于动了一下。继续等待了一顿饭的功夫,他勉强睁开眼,看清他,苦笑了一下:「多谢。」 「你到底怎么了?我今日刚回来洛洺就来了,他打听到皇帝突然下旨打你二百鞭子,担心有什么变故,我就赶来看看。可你这,不像是因为鞭伤。」 喘息片刻,他艰难地说:「有人来过,在你之前,是,摄魂术。」 「……」 「告诉师兄,给我送药。药。」 「好,好。」觉得他的脸更加灰了,裴绍均心惊不已,赶忙扶他躺下,急匆匆叫来门外的护卫吩咐数语。 二刻后,护卫飞奔而回。 瓶里的药汁瀰漫着难闻的腥气,裴绍均差点吐出来。咬牙忍住,他一口气给齐轩成灌了下去。等待了一炷香,齐轩成勐地睁开眼,一把推开扶着他的护卫,扑倒在地上吐了一地发黑的淤血。 「齐轩成!你好些吗?」 「咳咳咳咳!」他狂咳了好一会再次吐出几口血,脸色苍白如纸,但眉间瀰漫的晦暗灰色散去了。抓住他的手臂喘息许久,他终于缓过来,「没事,没事。」 松了口气,裴绍均大叫「来人」。 一顿饭的功夫后,齐轩成被抬到了另一间牢房。有人照应,狱吏们的态度好了不少,很快送来干净的被垫。把他安顿好,裴绍均示意护卫出去守着才低声说:「案子有眉目了。但你……是不是向缨害你?」 虚弱地闭着眼,他低声回答:「昨晚孟家老三突然带着混混来打我,今早你就说皇帝下旨打我,警告我不要勾搭孟瑾媛……看来是向缨进谗言。每一种摄魂术施展的条件都不一样的。幸好。」 「我跟叔叔说说先把你救出去吧。你在这呆着,暗箭难防。」 「不。绍均,库银案尽快侦办,一旦司马卫换将,你就跟你老师说……进言皇帝军中大比选将,具体的问我师兄。再告诉淮叶,让他把那张纸给小乔送去。我们要的东西在宫里,但皇帝也在找,不能拖延。」 抿了抿唇,「可你在这行吗?他今日失手,未必没有下一次。」 「摄魂术一旦失败,第二次就没用了。青青已死,他身边不可能个个都是摄魂的高手。我在这,他就会想办法撬开我的嘴,你们才有机会减少阻碍去做别的事。但你一定要谨慎,不要给他们机会把你扯进去。」 交代完,他再也没力气继续讲话,闭上眼昏睡过去。 沉默地坐在一旁,裴绍均想起死去的李浩,灭门的毛家,满地血腥的回春堂,狠狠握拳。 出神间,一个狱卒走进来。 「裴公子,他这顿鞭子挨得不轻。你要不要给他上点药,伤口溃烂就不好治了。」 「哦。也好。」 狱卒很快端来一盆水,拿来两瓶伤药。 第468页 闻了闻药粉没有异味,再摸摸那水,暖的。裴绍均斟酌了一下,看看他肩上手臂上很深的伤口,还是拿起绢巾替他擦去血迹,撒上药粉。 大牢外拐角的阴影里,子晖宇戴着斗笠静等。半个时辰后,那狱卒走出来说:「药送去了。」 他递出一只钱袋,「我们不宜进去,多谢你们照应我家公子。」 「只要上官不交代,不会为难他的。今儿裴公子在,他倒是好心。」 他笑了笑,「是啊。可总是劳烦人家不好的。」 日暮时,子晖宇回到向府。 「夫人,属下无能,幻神香焚尽也没能撼动他的心志,接着裴绍均突然来了。但余下的事都办完了。」 「他真的有点门道。好吧。盯着谁进出刑部大牢,看看谁会去救他?」 第455章 我去救他 戌时将过,裴绍均离开天牢,思忖了一下他假装回了府,然后绕进小巷道从角门进了泰王府。书房里,杨懿听完他把爆炸案、探监的诸事细说,沉默半晌才问:「你觉得库银案揭发,轩成能放出来吗?」 「库银案只是撇清殿下,何大人说你没事,他就没事。但我觉得向缨不是好相与的,他岂会轻易放走抓到的猎物呢?」 「是啊。容天明、向缨,看起来是串联,但其实又是各干各的。」 正无计可施,田陇敲门说:「殿下,孟侧妃求见。」 杨懿惊讶道:「她怎么来了。让她回去休息。」 「她说一定要见你,不见不走。」 无语,他想了想只得说:「让她进来。」 孟瑾乔很快进来了。她披着玉貂裘,脸色依旧很苍白,唯独眼睛亮得渗人。 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杨懿柔声责备:「小乔,你刚好些,不好好休息就四处跑。外面那么冷,受凉就不好了。来,坐这,暖和。」 任凭他牵着自己在暖榻上坐下,孟瑾乔看看裴绍均就问:「殿下,齐轩成为什么被抓进大牢?」 两个男人都一怔。 稍微看了一下杨懿,裴绍均回答:「事情比较复杂。当时……」想起今日在大牢的所见,他心中暗嘆,就把西井镇爆炸、孟瑾乔装病请大夫,潜入皇宫盗图,孟瑾乔中毒,向缨告状……说了一遍。 悄然抓住貂裘的长毛,她不知道心里翻腾的是懊悔还是难过。聪明如她,自然听得出来他的不得不为或许是为了全局,更是因为自己中了暗算。紧抿着唇,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却全力稳住声音问:「他,他在牢里怎么样?」 「不好。向缨……逼供。今日还蛊惑皇帝打他,又用了摄魂术。」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他心中不忍,赶忙安慰说:「我给他上了药,皮外伤虽然重,但筋骨无损,养一养会好的。我本来想求叔叔设法救他出来,但他说不能让向缨又抓住机会,让我们赶紧做别的事,他,他留下当幌子扯住他的视线。」 屋里没人出声。 她转动眼睛看看他,又看看他,突然一拍桌子叫道:「蠢,太蠢了!你们怎么都这么笨!」 两人同时一呆。 苦笑,杨懿安慰说:「小乔,轩成这么做是不得已。两劣相权取其轻,他……」 「胡说!他是个大笨蛋,你们都是笨蛋。你们为什么听他的馊主意?在牢里做幌子,亏他想得出来!向缨就是豺狼虎豹,他能放过他吗?殿下,你放任他留在大牢,就等于把活把柄搁在向缨的爪子里。不只是向缨,还有容天明。裴大哥,一旦库银案揭穿,他一定会狗急跳墙地抓住他不放,再用尽办法把你,把王爷扯进去。」 「……」 「……」 寻思半晌,她又说:「今日程儿派人送信,郝管事悄悄告诉,昨晚三弟突然闯入刑部殴打齐轩成,是九媚教唆的。」 「九媚?」回想了一下,杨懿奇道:「你三弟为什么听她的?」 瞪了他一眼,「他好色没脑子,一看见妖精就走不动。」 杨懿哑然。 裴绍均却有所悟,「昨晚向缨指使九媚蛊惑你三弟,同时派人送信给阿程,一个去殴打,一个去拉架,他却藉机指责轩成勾引你妹妹。皇帝宠信向缨,下旨惩戒。或许那种摄魂术对受了伤的人特别有效。」 「裴大哥真聪明。」 闻言,裴绍均一顿。杨懿目露悻然,瞪了他一眼。 懒得理睬两个男人的表情,孟瑾乔盯着茶杯一会就说:「裴大哥,你有办法帮我去大牢吧。」 「哦。有是有,但是……你去做什么?」 「我去闹一闹,把他救出来。」 「小乔,你别胡来。向缨上次勾结你的姨娘害你,险些就……我们肯定设法把轩成救出来,但你不要去冒险。听话,你留在府里好好休养,你余毒未清,四处跑不好的。」 轻蹙眉尖,她摇头说:「殿下,有些事,只有女人才能做。」 「孟,孟侧妃,殿下说得对。你去大牢,如果向缨找茬又会扯出事来的。」 「让他来。吵架,看谁骂得过谁。」咬牙切齿地回答,她转脸说:「殿下上朝完就去办差,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见她一脸执拗,裴绍均没再劝阻,就问:「你准备怎么闹?」 扬了扬头,她勐地高兴了些,狡猾地回答:「不告诉你。但我要先回娘家。」 第469页 说服了两人,孟瑾乔满意地离去。嘆了口气,杨懿想了想就数落道:「绍均,你不该告诉她。刚解了毒就跑去刑部大牢,真是胡闹。」 「殿下,她总会知道的。事到如今,你不让她做,她反倒会生你的气,适得其反。」 「嗯?」 见他疑惑地看着自己,裴绍均犹豫了一下劝道:「殿下,你不能用对待那些妃妾的思量去看待她。她不是养在笼子里的宠物。可你喜欢她,不就是因为她有独特的个性和灵魂吗?」 「……」 「但女子如她,殿下你,你做得到平等以待吗?」 愣了半晌,杨懿总算回了神,不由得说:「当然。我没想过禁锢她的。」 「那你就让她去做。大多数女人都喜欢躲在男人身后等待照顾、保护和宠爱,好比笼中的鸟,柔弱无骨。可她不是这样的。她需要的是尊重和信任,是把她当做一个平等的人去对待,甚至要欣赏她的才华,给她发挥的空间。如果你对她只有宠爱,她不会接受你的。」 抿了抿唇,杨懿忍不住问:「你觉得她知道轩成的身份吗?」 「她知道。」 「……」 「但此刻说这些没有意义。殿下,先把大事做完吧。」 沉默了一下,杨懿颔首。 夜静了,书房里还亮着灯。丽颖阁里,孟瑾乔拥着玉貂裘,抱着睡着的丽兔,推敲着明日的每一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任他留在向缨的利爪里,天知道那个险些杀了夏非的妖女会生出什么样的歹毒心肠? 第456章 姐妹探监 次日一早,孟瑾乔往娘家去了。获悉,兰婉蓉惊讶万分,思忖着就说:「派人留意她去哪,但不要声张。」 「是。」 孟府上房,刘月琴正为了儿子又惹怒父亲而心烦,闻知她病癒归来,既意外又警惕。想了半晌,还是假模假样地吩咐何春出来迎接。 「大小姐回来了。奴婢给您请安。」 看着她那皮笑肉不笑的虚伪模样,孟瑾乔淡淡道:「免礼。我今儿闲着就回来逛逛。姨娘忙着吗?」 估摸着主子的心情,何春圆滑地回答:「二奶奶正在问家务事。」 「那就不打扰了。我去花园逛逛,顺便看一下妹妹。」 「您请。」 在花园逛了一会,孟瑾乔去看望小妹,再拐弯到七姨太的屋子盘桓片刻,然后沿着步道往里走,绕着绕着就来到了静雅阁附近。站住脚看了看,她就说:「青枫,以前我住在这屋子。我们去看看。」 想不通,苏绣小声提醒:「夫人,那是四小姐的屋子。」 「我知道。但她肯定出门了。走吧。」见状,苏绣和青枫只得跟上。方才踏进院门,一个披着红色袄子的丽人走了出来,正是孟瑾媛。没想到姐姐回来了,她吃了一惊,继而柳眉一挑,没好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四妹在呀。我以为你出去逛了。这屋子以前是我住的,一时无聊就回来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我不欢迎你。」 抿嘴一笑,孟瑾乔自个往里走,一面问:「听说前阵子你成日里去找齐轩成,可人家不搭理你?」 孟瑾媛一愣。 「四妹,你就是眼皮子浅,不懂得抓住机会。说嘴有什么用,人家华服冠带的时候,哪个女人不会装乖巧呢?」 「所谓日久见人心,他看得出来你只是虚情假意,所以懒得在你身上浪费时间。」见她不做声,她似乎无意地挑衅了一句,悠然转身往外走。 「站住。」孟瑾媛越听越觉得不对味,一把拽住姐姐的裙带。 「拉扯做什么?放手。」 「不放。你说清楚,你说的什么机会?」 见她问,孟瑾乔眼里掠过一丝狡黠,转眸清浅的一笑:「他这会子正倒霉,你说需不需要关心?他只是被人嫉妒,早晚能出来的。这是个卖好的机会。但你进不去,有心也是无力。」 怔住,孟瑾媛想了想就问:「你能进去?」 「当然。程儿就拿着王府的令牌进去过。」甩开妹妹,她走了。瞪着姐姐的背影,孟瑾媛一跺脚就吩咐:「盯着她去哪。」 「是。」 孟瑾乔很快离开孟府往街上闲逛。孟瑾媛却在屋里托腮,被姐姐的一番话搅得心神不宁。 姐姐出嫁那一晚,她纠缠不成却不甘心,之后便日日去找齐轩成,他却避而不见。后来青瓦坊查封,齐轩成入狱,她暗道晦气就不再去了。但今日听了孟瑾乔的话,又不由自主地思忖起来。 发怔半晌,她才问丫鬟:「你觉得那个贱人会不会去探望齐轩成?」 「小姐,大小姐都出嫁了,还去找他为何?」 「那倒未必。瞧她那个风骚模样,我猜她会去的。她最善于左右逢源,没准还拿捏着心思想利用他。」 微感无语,丫鬟劝道:「小姐,以你的门第,嫁给三品官、四品官总可以吧。何必屈就一个商贾呢?」 「笨!他若能全身而退,就说明他很有办法。今日不做官,来日未必不做官。你就是眼皮子浅。」 「……」 正权衡着要不要把握机会,跟梢的婆子跑回来禀报:「四小姐,大小姐往城中方向去,还看见五少爷。」 「唔?」转了几下心思,她吩咐更衣。 孟瑾媛很快离开府邸,跟上了姐姐的去向。穿过城中的大街,往西是刑部衙门,往东是忠勇侯府。 第470页 走了一阵,马车停了。 「小姐,大小姐在前面。」 下车一看,孟瑾乔姐弟正转过街角,燕龙却站在不远处。琢磨着,孟瑾媛走过去。 「燕龙。」 一愣,燕龙回头一看,行礼道:「四小姐好。」 「我刚才看见姐姐和五弟走过去,你怎么不跟着?」 「五少爷陪大小姐去前面看鹦鹉,让小的在这等会。」 思量着,她问:「听说王爷给了五弟王府的腰牌?」 「对。」 「我没见过,给我瞧瞧。」 诧异地看看她,燕龙递出一物,「就是这样的。」黑色的腰牌正面是蟠龙文印,背面刻着三个字:泰王府。 「我第一次见到。我玩两天再还给你。」 「四小姐,你不能拿走。」 「你不说,五弟不会知道的。你天天去王府呀?」 再次一愣,他摇头。 「就是嘛。我走了。」唬住了他,孟瑾媛窃笑着拿走了腰牌。看着她的背影,燕龙咋舌半晌,一跺脚往前去了。 一只鹦鹉架子前,燕龙问:「大小姐怎么知道四小姐会来?她拿走了王府的腰牌。」 莞尔,「我就知道她会来。程儿,没你的事了。你回去读书。」 不解,孟锦程问:「你要做什么?」 「别问。你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记住了。」 「……」 目送她走了,孟锦程琢磨片刻带着燕龙悄然跟梢姐姐。跟了一路,只见她消失在刑部府衙的小门里。 这时,刑部大牢前来了个美人。 「我替我姐夫来看一下齐轩成。泰王是我姐夫。」 错愕,守门的狱吏盘算了一下不敢得罪,就说:「请进。但只能停留半个时辰。」 「好。带路。」 她的背影刚消失,裴绍均就带着孟瑾乔从另一侧拐出来,奇怪道:「小乔,你妹妹怎来了?」 「她不来怎么吵架?所以有些事只有女人能做。你们男人如何争风吃醋?」 裴绍均愕然。 见他瞠目结舌,孟瑾乔不禁笑道:「嘻嘻。裴大哥,看你笨的。不解风情。」 「……」 「一会我们吵架,你假装劝两句就别再出声。走吧。」拉起他的衣袖,她风姿摇曳地往前走去。 看到裴绍均同行,狱吏没有阻拦。 第457章 牢中对骂 牢房里永远不见天日。昏暗中,齐轩成半靠在墙上,轻轻拢眉,闭着眼。缓了一夜,他稍微恢復了些许,却莫名地感觉骨骼发凉,浑身上下都透着阴森的隐痛。 半昏睡间,锁链轻响,一个声音叫他:「齐公子。」 有气无力地抬起头,他就看见一张脸。娇小的瓜子脸上糅合着惊讶,犹豫,虚伪。没有在意她隐约的嫌弃神色,他强打精神问:「孟姑娘怎么在这?」 没想到大牢这么恐怖,孟瑾媛隐隐地有些后悔,但既然来了,什么都不说就走了又有些不甘心,顿了顿还是挤出个假笑说:「我听说你出事了,特意来看看你。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口,谁对你这么凶?」 扯扯嘴角,他懒得追究她为什么来,只说:「多谢。但姑娘不该来的。你赶紧走吧。呆久了不好。」 没等孟瑾媛回答,脚步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入耳际:「四妹,你怎么在这?」 错愕间,他赶忙顺着声音移动视线,便看到一袭雪白。她披着一领貂裘,在昏暗的牢狱里透着柔和的白。没想到她来了,再见她活生生的十分精神,他不禁微笑了一下,一时间竟不觉得疼了。 看见姐姐,孟瑾媛一挑眉梢,还没回答,孟瑾乔已经张口教训道:「你真是不懂事。谁让你到这来的?三弟和五弟来闹得还不够,你又来?赶紧出去,杵着做什么?」 一怔,孟瑾媛不乐意了。她自小被母亲影响,最是看不惯姐姐,见她教训自己,顿时心头火气。玉容一沉,她转身走过去两步,冷飕飕地诘问:「我倒要问你呢,好端端地来这做什么?」 「我来看他。」 一扫裴绍均,孟瑾媛尖刻地讽刺:「你真是不知道检点。出嫁了还勾三搭四。如果王爷知道了,他的面子往哪搁呀?」 「四妹,我的事轮不到你管。你就不要献殷勤了。雪中送炭这种好事轮不到你的。你赶紧走吧。让姨娘知道了,她会骂你的。」横了一眼跟随的丫鬟,她啐道:「傻站着为何?赶紧把四小姐扶出去。」 闻言,孟瑾媛狠狠一推姐姐,「我的事轮不到你插嘴。你才该赶紧滚远点。」 见状,裴绍均忙扶住孟瑾乔,劝道:「你们别吵了,这里是大牢。」 「与你无关。你站到一边去,今日我要好好教训一下她。」白了他一眼,孟瑾乔气势汹汹地一叉腰,指着妹妹的鼻子怒道:「我是你姐姐,我教训你是为你好。男女授受不亲,你巴巴地跑来这里为何?你还想被人家拒婚?」 这话一说顿时戳了孟瑾媛的痛处。平国侯府悔婚,她受人耻笑,丢尽了颜面。此刻再次被姐姐提起,她的脸刷地就白了,下一刻她涨红了脸,杏眼一瞪,毫不示弱地怼道:「死贱人,你以为你嫁人了就可以数落我?要不是你耍手段害我,我会被拒婚?你还说风凉话,你笑,我让你笑!」她随手抓起一把稻草砸向姐姐。 第471页 灵巧地后退了一步,孟瑾乔见她被激怒,真是心花怒放,同样脸一沉,怒沖沖地回敬。 「你自己口无遮拦,与我何干?」 「贱人,就是你害我。」 「害你,你有证据吗?你倒霉是因为你笨,每次都一样的蠢。」 左一句笨蛋有一句蠢货彻底激怒了孟瑾媛,一下子把什么礼仪规矩风度抛到了脑后,她跳脚大骂姐姐,把想得出来的恶毒语言一股脑地倾泻了出来。 听着她们越吵越离谱,裴绍均忍不住插言道:「这是牢里,你们出去吵吧。」 「住口!」她们同时狠狠一瞪他,然后互瞪一眼,吵得更凶了。 看着姐妹俩在牢门处斗鸡,裴绍均无语至极,不禁转脸看看齐轩成。后者正诧异地看着孟瑾乔发飙,莫名其妙地觉得好笑,但想了想又看了下裴绍均,用眼神示意他赶紧把孟瑾乔劝走。 裴绍均併拢手指做了个手势,表示「劝不动」。 挑眉,他用右手比划了一下,「你真够笨的。赶紧把她带走。」 「她非要闹。」 「你怎么也跟着没脑子?」 「那你试试?」 「我做得到还需要你帮忙?」 一时间,两个女人利齿尖声地对骂,两个男人用手势打嘴仗,随行的丫鬟不敢劝,狱吏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 这时,脚步声急急响起。一个人影一个箭步冲过来,看清两女,跳脚道:「住口,你们别吵了。不成体统。」 来者正是私下跟梢姐姐的孟锦程。看到姐姐和裴绍均进了大牢,他越想越不对劲,赶忙拿钱好说歹说跟进来察看。 见到弟弟,孟瑾乔吃了一惊,暗骂小混蛋添乱,但转念一想就叫道:「程儿,你来得正好。快把四妹拖走,别让她在这闹事。」 「死贱人,你才闹事。」 「程儿,你愣着做什么?」 一鄂,孟锦程一看四姐的泼妇模样,还是走过来拖起她的手往外拽,嘴上说:「四姐,你一个闺中小姐,来这算什么?」 「放手。你这个该死的兔崽子。」孟瑾媛也是兇悍,一下揣在弟弟的腿上,然后狠狠甩开他,操起地上一块碎石砸了过去。 砰! 孟锦程偏头躲过,石头飞了出去,被迎面而来的一人擒住。 抛了抛石头,他缓缓站定,眯了眯眼一扫在场的人,慢条斯理地问:「这是闹的哪一出?齐轩成,陛下的训诫你竟敢当做耳旁风,你还想再挨两百鞭子?」 看到向缨出现,孟瑾乔瞳孔微缩。定了定神,她插言道:「大统领此言差矣。我们姐妹吵架,与齐公子有什么关系?」 转脸看看她,向缨唇角勾出一丝戏嚯,「这个问题孟侧妃该问问你弟弟。但你为何来此?难道是王爷让你来的?」 「王爷忙着,他没有闲心管我去哪。」 「所以孟侧妃是自作主张来探望齐轩成的? 「对啊。」 目露玩味,他打量着她身上华丽的貂裘,笑笑问道:「孟侧妃很关心齐轩成的死活。为什么呢?」 第458章 挑衅 毫不示弱地瞪着他,孟瑾乔冷冷地回答:「我关心他是我的事。大统领无权过问。我倒是要请教一下,御医说王府内的病根本不是疫病,为何大统领偏要咬住不放?」 「京城内群医束手,唯独青瓦坊一不诊脉,二不问病,就能轻易拿出药来治好了王府内的怪病。而齐轩成没法解释为什么他会巧合地配出解药,所以洗不掉嫌疑。」 「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上次的疫病是御医治好的,这一次你不让治,所以治不好。而且,你都扬言谁治得好就抓谁,谁敢治?」 鼓掌,他嗤笑道:「说得对。但他就敢治。你说是为何?」 「因为他笨,他想不到你竟然把莫须有的罪名扣给他,还想屈打成招。」往前走了半步,她质问:「大统领如此费心地对付他,到底是觊觎他的钱财,贪图他的宝物,还是……」 「你看上了我妹妹,她却看上了齐轩成?」她突然话锋一转,把妹妹拎了出来。 此言一出,孟锦程勐地狂笑。她却不笑,不等向缨回答又说:「四妹,你嫁给大统领吧。他为你费了这么多心思呢。」她眼都不眨地把妹妹塞给向缨。 被姐姐的话吓了一大跳,孟瑾媛看了一眼向缨掩不住的凶厉,下意识地打了个抖。来不及追究姐姐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她想也不想就骂道:「孟瑾乔,我的婚事轮不到你插嘴,你操的什么闲心。」 「大统领真是不讨人喜欢,看,我妹妹不喜欢你。」 听了这话,向缨冷嘲:「跟我争女人,齐轩成没有这个资格。孟侧妃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抿嘴一笑,她眼珠一转,挑衅道:「不是啊?那你为何盯着他不放?难道……你看上他了。可人家不理睬你,所以恼羞成怒?」 没想到她这么说,向缨怔住。 余者皆错愕。顿了片刻,裴绍均毫无风度地笑起来,直笑得几乎站不住,只好靠到墙上。 笑声格外刺耳,向缨回过神来顿时怒从心头起,一下子握住拳。见他目露凶光,孟瑾乔却丝毫不惧地一挑眉梢,嘲讽道:「大统领恼羞成怒了?我劝你忍着点,我不是齐轩成任你拿捏,我是泰王侧妃,你想以下犯上吗?」 第472页 再次一怔,他顿了顿拳头,却狠狠咬牙,恨不得一把掐死孟瑾乔。 正恶狠狠地对峙,又是脚步声急响。 「这是怎么回事?绍均,你怎么在这?你们干什么呢?」闻讯赶来的正是裴远嵩。 今日朝会,何龚当庭奏报西井镇爆炸案、户部库银案的调查结果,弹劾容天明或为始作俑者,更因为阴谋暴露,丧心病狂地埋下炸药袭杀京兆府官差,对抗刑律,罪同谋逆。朝野譁然。局面如此,无论皇帝怎么想的,容天明依旧停职待审,阖府被圈禁,一干涉嫌人等被缉拿。官差搜查容府,冷霜见势不妙带着门下精锐强行闯出了京城,容天明窝藏要犯罪加一等,铁证如山。 正忙着指挥差役们抓捕,何龚突然闻报刑部大牢里又闹了起来,分身无术,只得让裴远嵩赶来。 看见叔叔,裴绍均就回答:「叔叔,孟侧妃来探视,她和她妹妹有些争执,然后大统领来了,言辞间咄咄逼人,所以……」 瞪了侄儿一眼,裴远嵩看了看向缨说:「大统领有什么事到府衙去说吧。这里不合适审案。」 「我不是来审案的。裴大人还是审一审你的侄儿吧。」 狠狠割了一眼孟瑾乔,他拂袖而去。 他走了,裴远嵩就问:「孟侧妃,你们姐妹怎么都在这?」 「裴大人,我和妹妹来探监,一言不合吵了几句,大统领就冷嘲热讽。这是我们府里的家务事,他管得太多了吧。」 「你们要吵也别在这。请吧。」 白了一眼妹妹,孟瑾乔第一个跟着裴远嵩往外走。自始至终,她似乎没看见齐轩成。默嘆一声,他猜到了她来挑衅惹事是为了搭救自己,既高兴又担忧。但见向缨突然不接茬了,又难掩忧虑。 牢里安静了,孟瑾乔众人走出了大牢。 站住脚,裴远嵩教训了侄儿几句,然后向孟家姐妹强调了一下法纪,客气把她们轰走。狠狠瞪了姐姐一眼,孟瑾媛转身走了。孟锦程摇着头,一拽姐姐低声说:「你为何招惹向缨?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乱七八糟。」 斜了弟弟一眼,孟瑾乔转着心思却放缓了脚步。刚走到刑部衙门外,一名禁军迎面走来,不冷不热地说:「孟侧妃,陛下召见。」 「是。程儿,你回府去。绣绣,青枫,我们走。」转身时,她蓄意看了一下裴绍均。目送她走了,裴绍均飞快地拐了个弯。二刻后,孟瑾乔消失在宫门里,一炷香后,颖月郡主进了西华门。 御花园的游廊上,皇帝正在欣赏一株寒梅。园中寂静,内监们都在远处侍候,只有向缨立在阶下。顿了顿脚步,孟瑾乔在廊下站定,低头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转头看看她,皇帝眼中掠过一丝奇怪的光,问道:「小乔,向缨说你到天牢探望齐轩成。听说你们姐妹曾经为了他争风吃醋,有这回事吗?」 「没有的。请陛下不要听信向统领的挑拨。」 「没有?请孟侧妃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去天牢探视?」 斜了他一眼,「陛下,向统领在这,无论臣妾说什么他都会无事生非,臣妾不想说。」 听得一愣。皇帝寻思了一下,缓步走过来俯视着阶下的女子,伸手抚摸了一下那件华丽的貂裘,笑问:「那你对朕说说?」他的手落在她的肩上,指尖滑过她俏丽的脸,毫不掩饰轻薄的意味。 眼中掠过一丝厌恶,她却瞬间收住,抬起头嫣然一笑:「陛下先把他赶走吧。」 看着那双凤目里流转的妩媚,皇帝失神了一瞬,方欲回答,一个太监匆匆而来:「陛下,太后请您过去说话,还召见孟侧妃。」 第459章 指婚 一鄂,皇帝拢眉问:「谁在太后跟前?」 「颖月郡主进宫替侄儿请罪,提到孟侧妃。陛下,太后请您立即过去。」见他不出声,太监赶忙补充了一句。 想了想母亲的安排,皇帝还是说:「小乔,走吧。」 看到孟瑾乔跟着儿子走进来,太后皱了下眉。待皇帝坐定,她就问:「小乔,颖月说你教唆裴绍均带你进了刑部大牢去看望一个罪犯,还在牢里跟你妹妹吵架,搞得乌烟瘴气。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臣妾有下情禀报,但是……」 想了想,太后摆摆手。 殿中的人都退出,孟瑾乔一瞧皇帝,又说:「太后赎罪,臣妾只能对您说。」 「小乔,你这是什么意思?朕也不能知道?」 「陛下不能知道。」 他无语。 扫了一眼儿子,「皇儿,你到皇后那儿坐坐吧。」 「母后!」 「去吧。你这几日都没去。」 微顿,他有些气闷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孟瑾乔走了出去。跟来向缨看到皇帝也被赶出来,诧异地问:「陛下,您怎么不听听?」 「嘿。她连朕都赶。胆子不小,真有意思。」想起过去屡屡迴避自己的孟瑾乔,皇帝对她产生了更浓厚的兴趣。 瞧着他的神色,向缨暗骂贱人卖弄风情,转念就挑拨说:「陛下,您不能听信孟瑾乔的一面之词。她不但和齐轩成眉来眼去,还和裴绍均拉拉扯扯。臣猜测,裴绍均求婶婶进宫替他说情是假,惊动太后过问才是真。」 「有理。且看看。」 向缨进谗言时,孟瑾乔正把牢里的争吵细说,然后说:「向统领抓着齐轩成不放无非是为了打探泰王的事,可臣妾觉得这是打草惊蛇。臣妾入府后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泰王确实对青瓦坊很留意,但到底是为了笼络曹侯,还是想拿到青瓦坊的财源,尚不得而知。日前,臣妾的病好了些,无意间听见王爷提起青瓦坊的官司,这才想着去探视,明面上是关心齐轩成,其实是做给王爷看的。没想到四妹也去了。臣妾不想让二房抢先立功,就骂了妹妹几句。她脾气暴,这才吵了起来。」 第473页 「你觉得你的四妹去探视也是为了打探?」 「太后,我爹曾有个九姨娘,叫做九媚。她在府里与我三弟眉来眼去,被爹发现赶出了府门。后来才知道,她是向统领培养的。数日前,九媚突然去找三弟,当晚,三弟就闯入天牢殴打齐轩成,程儿赶去拉架,却被大统领说成他们两个去替四妹讨公道,指控齐轩成勾引我妹妹。可她一个闺中小姐,闹出这样的风闻还如何议婚?臣妾前思后想,觉得或许是因为三弟一再地惹爹生气,姨娘心急之下投靠了大统领,一时间顾不上四妹的名节了。」 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太后思考了一会颔首,又问:「你觉得此刻如何做最好?」 「臣妾觉得揪住疫病的源头不放十分牵强,若是问成坐地起价,夸大其词一类的罪名倒是贴切。一旦定案,王爷就会放下警惕。青瓦坊受罚,生意必定重挫,他的态度如何才能窥得端倪。此时一味抓着,王爷心中有顾忌,只会袖手不理,反倒不利于探知虚实。」 「小惩大诫?」 「太后英明。」 斟酌片刻,太后想起「棋谱」就问:「你可曾去过泰王的书房?」 「去过。臣妾花了不少心思才能跟进书房。可惜只停留了一会龙大人就来了,就是户部突然失火的那一晚。王爷的书房干干净净,看不出什么端倪。臣妾觉得或许有密格,但没机会寻找。」 听完,太后沉吟了一会就点头,「你好好办事,你弟弟自有前途。」 「臣妾叩谢太后体恤。」 孟瑾乔退出,太后很快对儿子教导一番,然后召来泰王,当着他的面轻描淡写地教训了向缨几句,又召见何龚问了问疫病的案情,就说:「查了半天没有实据,闹来闹去的不像话。何爱卿,你主理刑部,依律定案吧。」 「臣遵旨。」 何龚告退,太后想起陆淮叶的婚事,就问孟瑾乔。 暗惊,她忙欠身回答:「太后的眼光自然是好的,可是否让那位小姐先见一见淮叶?她毕竟是皇后的外甥。」 「有理。择日不如撞日,来人,安排宴席,宣两位公主来凑个热闹,再召陆淮叶进宫。」 钱勇俊很快跟随母亲进了宫。看到陆淮叶,再看到坐在皇后下首的女子凌凤飞,目露轻嘲。 开宴不久,太后就问陆淮叶凌凤飞好不好。 见状,端平公主笑道:「太后,您觉得好就是好的,不用问他的意见。」 「是啊。太后,陆淮叶就是个穷小子,他没资格挑剔凌小姐的。」 闻言,向缨看了一下钱勇俊,嗤笑道:「钱大人此言差矣。风闻陆淮叶和兵部诸葛大人的侄女关系很好,问问孟侧妃就知道了。」 似乎没听懂向缨的嘲讽,她淡淡一笑:「我与诸葛姑娘相识在先,淮叶因为跟我出门才与她相熟,礼数而已。大统领日日操心别人的婚事,自己却至今没挑着合意的人,似乎有些本末倒置。」然后话锋一转:「太后,臣妾的妹妹温婉贤淑,若能嫁给大统领是个好归宿。」 「好主意。太后,儿臣觉得很合适。」杨懿勐地笑起来,随口帮腔。 愣了一瞬,向缨眼眸微沉,憎了一眼孟瑾乔,他假惺惺地欠了欠身:「臣谢泰王关心。但今日要订亲的是孟侧妃的弟弟。陛下,您觉得呢?」 看看他,皇帝思忖着就问:「淮叶,你觉得凌凤飞如何?」 沉默了一瞬,他咬牙答道:「臣叩谢太后关怀。臣没有异议。」 莞尔,皇后转眸道:「凤飞,你还不谢恩?」 凌凤飞稍微看了看不远处的陆淮叶。他正是英姿勃发的年纪,即便低眉敛目,也掩不住骨子里的风流桀骜。脸一红,她浅笑着行礼:「臣女叩谢太后恩典。」 第460章 暗伤 午宴后众人告退。斜睨了一下弟弟沉默的侧脸,孟瑾乔咬了咬牙,扯住他的衣袖低声说:「淮叶,你要送凌小姐回府。」 他错愕。 使了个眼色,她假意嗔怪:「看你,笨头笨脑的。」教训了一句,她转而对走在一旁的凌凤飞笑道:「凌小姐,淮叶不太会哄人,你别计较。」 「孟侧妃客气了。」清浅地笑着,她抬起头看看陆淮叶。后者强压住烦躁,勉强说:「凌小姐回府吗?我送你回去吧。」 「天色还早。小侯爷若是不回军中,陪我到城里走走吧。」 抿了抿唇,「好。请。」 陆淮叶带着凌凤飞走了。目送他们离去,向缨唤来一名禁军耳语了几句。另一边,孟瑾乔跟着杨懿出了宫。户部府衙外,杨懿站住脚,柔声说:「太后首肯,轩成很快能出狱的。」 「嗯。殿下去衙门吧。户部的案子要紧。」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去探望,她温顺地点头。 微笑了一下,他抚了抚她的秀髮才说:「今日太冒险了。往后你离我哥远些。」 「太后在,没事的。」吐吐舌头,她娇俏地眨了下眼催促道:「殿下去办差吧。天很黑,似乎要下雪,别着凉。」 「呵呵。难得关心我了。你别在外面逛,天冷,早些回府。」 「知道了。」 拥住她片刻,他转身进了衙门。送走他,孟瑾乔想了想就把指婚的事告诉苏绣,吩咐道:「你去请廖公子到街上找淮叶。万一他不耐烦,让廖公子帮忙圆场。」 第474页 「是。」 苏绣奉命赶往廖府时,陆淮叶陪着凌凤飞进了一间衣料铺子,耐着性子看她选衣料,有一搭没一搭的应酬。正寻思着如何摆脱她,陆淮叶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淮叶!」 愕然转头,入目是一双大眼睛。不知何时寻来的诸葛遥清正瞪着他,满眼不信。闻声,凌凤飞也转脸看来。她不认识诸葛遥清,奇怪道:「小侯爷,她是谁?」 「淮叶,她是谁?你怎么跟她在一起?」 站在两个女人中间,陆淮叶看看诸葛遥清,再看看凌凤飞,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见他神色犹豫,凌凤飞柳眉一蹙,转念就说:「姑娘是小侯爷的朋友?我叫凌凤飞,是他的未婚妻。不知姑娘如何称唿?」 「未婚妻?」她一呆,旋即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臂,急急地问:「淮叶,你几时订亲了?」她的声音纠缠着急切与惊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着她脸上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难过的神色,陆淮叶挣扎了一下,但想起母亲和弟弟,再想起齐轩成的提醒,终于吐出几个字:「遥清,我,太后赐婚,我……」 「赐婚?你,你就答应了?」 「是……是啊。」 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她的眼睛逐渐浮上一层水雾。怔怔许久,她的眼圈勐地一红:「你这个该死的混蛋,混蛋!」狠狠踩了他一脚,她掉头奔出。 「遥清!」 不等他拉住她,凌凤飞已经拽住他的衣袖,娇滴滴地说:「小侯爷,她走了就走了。我们去那边吧。」 甩开她的手,陆淮叶一跺脚就要去追赶诸葛遥清,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夸张地跳到面前做了个怪脸,「哈哈哈。淮叶,你让我好找。」 他一愣,「景龙,你怎么来了?」 廖景龙使了个眼色笑道:「我闲着无聊,听说你进城就来找你出去玩。」 「哎,你……」 「别闹。你想让她告状?」挤挤眼,他揪住好友,压低声音教训了一句,然后大声说:「这位姑娘长得真美。请问芳名?」 一鄂,她还是回答:「我叫凌凤飞,请问公子如何称唿?」 「我叫廖景龙。淮叶是我的兄弟。我有事找他。你没事了吧?我们先送你回府如何?」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回想了一下,凌凤飞恍然,莞尔道:「原来是廖公子,失礼了。你们有事就去吧。我先回府。」 「请。」 拖着好友把凌凤飞送回府,廖景龙才认真地问:「小乔姐姐让苏绣赶来,让我来寻你说什么太后指婚,到底怎么了?诸葛小丫头几时回来了?」 「我……」环顾了一下,陆淮叶拉起他绕进一间小茶舍,这才低声把指婚的事告知,又说:「遥清不久前回了京,但不知道哪个耳报神去告诉她适才的事,她就来找我……哎!」他懊恼地捶捶头,暗骂诸葛遥远不靠谱。 惊奇地看看他,「你真的喜欢小丫头?你想娶她?」 一怔,他点头。 摸了摸下颌,廖景龙一拍胸脯,「我替你打听一下凌凤飞的底细再想办法。太后的懿旨没下,你不一定要娶她的。至于诸葛丫头,我勉为其难地去替你解释解释,没准她就原谅你的。」 「唔,好。可你,你别跟她吵架。」想了想,他没告诉廖景龙自己压根没准备奉旨,只嘱咐了一句。 「我很大度的。好男不跟女斗。」 廖景龙仗义地表示替好友出头之际,何龚审结了青瓦坊假药案,判罚黄金十五万两,半年内不得开业,但发还了货物和货款。 拿到结案的文书,裴绍均带着洛洺飞快地进了牢房。三言两语说了判决,就说:「先出狱,免得夜长梦多。」 无暇细问,齐轩成站起身。还没踏出一步,刀切般的刺痛突然从足底泛起。「砰」地摔倒,他的脸蓦地煞白,豆大的冷汗争先恐后往外冒,「啊!我的腿!」 眨眼间,他的腿失控地抖,进而四肢都开始痉挛。惊呆了一息,裴绍均大吼:「来人!」 三炷香后,他们抬着齐轩成以最快速度赶回了京城西南的一座灰砖宅院。闻讯的夏非飞快地到来。可他的脉息平稳,毫无异状。 疑惑地收回手,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本来好好地,刚站起来就突然大喊腿疼……」裴绍均三言两语把出狱的前后简述,然后说:「回来时他的脸白得发灰,但叫他还能回答,现在却……他到底怎么了?」 第461章 腐骨 低头看看齐轩成。他的脸不再白里泛灰,唿吸也平稳,可他似乎半睁着眼又似乎闭着,脸上身上所有的肌肉都在失控的跳动,却无声无息,看着渗人。 定住神,夏非再次诊脉。可脉象平和,跳动有力。犹豫了一下,他拿出冰蟾雪犀佩放在他的手上,毫无反应。再拿针扎了几下,一样没有反应。 越看越心惊,裴绍均忙问:「他是不是中毒了?」 「他服过九灵丹,即便中毒也不会毒发的。」 「那……」 苦思无解,夏非只得吩咐薛剑去请云松明。 小半个时辰后,云松明诊脉完,沉吟片刻就问:「在狱中,有人给他送过什么东西吗?」 微怔,裴绍均忙把齐轩成挨打,自己探监,狱卒送药,并今日的诸事细说。 第475页 心下有些猜测,云松明垂眸道:「派人问问送药的狱卒,是否有人委託。」 一惊,裴绍均掉头走了。 裴绍均再次进了刑部时,杨懿回到了王府。进了书房,欧阳靖就禀报齐轩成出狱了。正说话,田陇端茶进来。拿起茶杯,杨懿面色微变,手一松。哐啷,那只茶杯摔在地上,茶水四溅。 「殿下……」 摆摆手表示无恙,杨懿抬起右手细看。翻来覆去看了一会,他用左手挨个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手指,目露疑惑。 见他举止诡异,欧阳靖忙问:「殿下怎么了?」 「欧阳,你看看我的手上有什么东西吗?」 看了半晌,「没有啊。」 「田陇,你看看。」 「是。」 但田陇也没看出来什么异常。 摸了摸桌上的文牍,杨懿怪道:「适才我拿起茶杯,突然觉得手指一阵刺痛,还有些乏力。但此刻没事了。」 「殿下几时开始觉得手指刺痛的?」 「适才啊。之前都好好的。」 莫名其妙地想起孟瑾乔发病那一晚的情景,欧阳靖压了压心惊才说:「田总管,再倒一杯热茶。」 一炷香后,杨懿再次拿起那只温暖的茶杯,然后蓦地松手,脸色微白。这一次他再次感到手指间阵阵刺痛,疼痛还加剧了。细问了他的感觉,欧阳靖莫名地想起了孟瑾乔发病那一晚的诡异情景,按捺住心头的惊悸,他严肃地说:「殿下回想一下,今日在宫宴上可曾吃了特别的东西?」 摇头,「没有的,都是宫里常见的菜色。」 细问了两遍,欧阳靖叮嘱:「殿下先别回内宅。田总管,告诉厨房做清淡饮食,不要吃肉,酒也别碰。」 「欧阳,你,我有什么不妥?」 「尚不确定。请殿下稍待,属下去去就回。」 欧阳靖急匆匆离开王府。申时末刻,他跟着陆淮叶七弯八拐,绕了好一会才潜进了夏非的宅子。 裴绍均已经从天牢返回了。那狱卒没有隐瞒,却肯定地告诉是齐轩成的麾下拿钱疏通,央求诸人通融照顾,并往监牢里送药送水的。 听完他的话,众人面面相觑,夏非拍案道:「该死的混蛋倒是会装。依我看,狱卒送的东西肯定有问题。」 「可那药我检查过,只是上好的伤药,没有异味。水是烧开的,只兑了些凉水。我反覆盘问,那狱卒看似不曾撒谎。」 听着他细述上药的情景,云松明沉思着拔出一只玉针在齐轩成肩上的一处伤口里扎了两下,拔起细看针尖片刻就拿过烛火一烤。青烟腾起,隐约的腥腐之息一闪而逝。闻到那味道,夏非拢眉。不等问,欧阳靖到了。 没想到齐轩成突然着了道,欧阳靖更加心惊,一口气把杨懿的手突然刺痛说了,然后说:「那一日孟侧妃中毒,王爷去看她。他当时抓住她的手就被扎到,指间渗出血来。我担心,他也染上了鬼面之毒。」 夏非一鄂。 云松明却突然问:「欧阳大人见过鬼面之毒?」 顿了顿,他咬牙点头:「安北之战前两年,北部边陲的一个村庄曾流行怪病,类似鬼面之毒。但那些病人都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 「详情如何?」 深吸一口气平復了一下紊乱的心绪,欧阳靖说:「那年冬日,我到边陲的雪云城挑选貂皮……」 刚抵达数日,紧邻边境的薛庄就发生怪病,病者状如鬼魅。一时好奇,欧阳靖跟随守备府的医官前去查看。 薛庄里病倒了三十多人,头面身上遍布泛青的斑,血肉溃烂,腥腐的臭气盘踞不散。之后十日间,更多人病倒,浑身长出黑刺,触之则伤。接触者被扎到时隐见鲜血,旬日间发病,药石无治。一个月中,薛庄内外一百四十七人病倒。无力救治,为避免疫病扩散,守备府只好调兵将薛庄圈禁。直到大雪封山后,病人全部死了。官府的记录里,怪病命名为腐骨瘴。 说完,欧阳靖嘆道:「我亲眼看见病人们身上浮现类似的尸斑,腥腐之息隐隐,逐渐浓厚。二十余日后,有几个病人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但周身溃烂,声音嘶哑如鬼叫,让人惊惧。周边两个村庄的人议论,薛庄的猎户在山里射杀了神女养的白狐,遭了诅咒。结果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庄子的人全部死绝。」 「那一日孟侧妃发病,我闻到了很淡的腥腐气息,类似当年的那种味道。」犹豫了一下,他补充。 屋内落针可闻。 发怔了一会,裴绍均问:「那些变成了鬼的活人……怎么死的?」 没想到他问这个,欧阳靖愣了一下就回答:「那些人只是看上去活了。他们活过来五六日后……尸斑变成黑色,周身溃烂而死。病人都死后,雪云城守备下令把整个庄子烧成了白地,灰烬掩埋在薛庄西侧的山脚附近。」 挑眉,他继续问:「疫病的源头始终没有查明?」 回想了一下,欧阳靖点头道:「他们数番派人进山搜索,一无所获,只得不了了之。雪云城守备告诉我,薛庄最早发病的是个女人。她的丈夫是猎户。那年深秋,他进山猎到一只雪狐,给妻子做了件狐裘。她穿上狐裘一个月就得了怪病,最后祸及整个庄子。」 第462章 向缨背后 听着他们对答,云松明突然问:「孟瑾乔中毒后长刺,除了泰王,还有谁碰过她?」 第476页 众皆摇头。只有夏非抿了抿唇说:「师弟去看她,他第一个发现她中毒。那时他说手指被扎到。」 「啊。齐公子何时去的?」 苦笑,夏非回答:「她中毒那一晚,我们借道书房进了王府,那时王爷还没回府。」 「……」 假装没看见他的错愕,夏非转头问:「云前辈,师弟也是中了鬼面?」 「他中了两种毒,第三种不是毒。但……」沉吟片刻,云松明嘆道:「若不曾断错,问题出在那块绢巾上。尸骸烂朽之地有种常见的草名曰烂骨草,无毒。害他的人用混合了焚筋散的烂骨草汁泡过绢巾,然后送进牢房。绢巾放进水盆,擦拭伤口时毒性便侵入筋脉骨膜深处。焚筋散原本只对受了暗伤的人才有效,但与烂骨草汁合用就产生了焚筋蚀骨之效。」 「所幸,他因为接触孟瑾乔又中了鬼面之毒。鬼面之毒的药引是盛开于腐骨烂尸之间的尸毒花。尸毒花与烂骨草伴生,彼此克制。加上九灵丹的压制之效,他虽然毒发,却不至于立即焚筋融骨,尚有一线转机。」看着齐轩成的诡异模样,云松明安慰数语。 没想到对手如此刁钻狠毒,裴绍均懊恼不已,捶了捶桌子忙问:「那怎么办?」 「烂骨草不是毒,没法驱除,必须先以尸毒花入药中和烂骨草的腐朽之性,再拔毒。而泰王同样中了鬼面之毒,毒性入体这么长的时间,若强行拔毒他难免大病一场。此刻局面微妙,他若是病倒,只怕为人所趁。烂骨草正是鬼面之毒的解药,若能取得,恰好一举两得。」 「尸毒花长在何处?」 「那怪病既然在薛庄散布,说明附近的大山深处必有天成的地势聚纳腐骨烂尸而形成类似的尸毒瘴,既有尸毒瘴,必有尸毒花和烂骨草。」 众人彼此看看,夏非就问:「欧阳统领还记得大致的方位吗?」 「记得。」 不多时,欧阳靖依凭记忆画了一幅简图。商议一番,宋幕武、应无尘、卫韬几人星夜赶赴边境寻药。欧阳靖带着景大夫离去给杨懿诊治。 众人离去后,云松明才亲自替齐轩成封住十三处要穴,暂时阻止了毒性的蔓延。等待至戌时,齐轩成甦醒过来,却疲软乏力,关节僵硬,动一下都周身刺痛。 看到榻边的几只眼睛,他发怔了一下才想起来什么,问道:「我,发生什么事了?」 嘆了口气,夏非把中毒的事给他细说一遍。默默听完,他没有纠结自身的状况,只说:「暂时死不了就行。但刑部为何突然结案?」 没想到他如此无所谓,裴绍均意外之余就把孟瑾乔的计划告诉他,然后说:「向缨果然去告状,皇帝就召见小乔。我提前说服了婶婶帮忙,她就进宫替我请罪。太后闻讯立即召见小乔……何大人说,太后突然过问青瓦坊的案子,吩咐不要查来查去,尽早依律定罪。还有,今日太后召见淮叶并指婚,那女子叫凌凤飞。」 把宫里朝中的诸事细问一遍,齐轩成垂眸片刻才说:「绍均,你告诉淮叶不要再让凌凤飞与诸葛遥清遇上。一旦引起太后的注意……她是议婚的年纪了,若有恩旨,诸葛武是接旨还是不接旨?」 裴绍均皱眉。 「还有,」抿了抿唇,他突然问:「云前辈,您觉得腐骨瘴是鬼面吗?」 「必定是类似的毒却更加酷烈。我猜测那猎户无意间射杀了那些人豢养的白狐,他们便以诅咒报復为藉口,编出了什么神女的白狐一类谎话煳弄无知山民,其实是用薛庄的人来试药。」 「试药?」裴绍均惊问。 「或许是。」 屋内安静了片刻。 沉默数息,齐轩成又说:「向缨的履歷看似平平,细细推敲却有种似是而非的巧合。他出身寒门,却能说服何国舅引见他给东宫,并得到举荐进入禁军。不到一年,奚国来使,暗藏挑衅。东宫建议先皇在军中选拔勇士,向缨在比武中胜出,晋封副统领。绍均,你去问问丞相当年奚国来访的始末,是否有一些不曾留意的微末?」 听了这话,裴绍均抿了抿唇,但他没追问,点头。 裴绍均去相府了,夏非才问:「师弟,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出神片刻,齐轩成嘆道:「过去我们都先入为主地断定向缨助纣为虐是为了荣贵权柄。可那一晚他听到繁花台时看似震惊,眼中却掩不住狂热的兴奋。我突然想到,没准从一开始,他就是为了皇族至宝而来的。」 夏非一鄂,「为了宝物?对他何用?」 「不知道。但他有能力豢养虫王,更财力雄厚,麾下高手辈出,单凭他一介寒门子弟,师兄觉得可能吗?」 夏非还没回答,云松明目露赞许:「承轩说得对。向缨来歷不凡,最不凡的是在他背后的人。」 疑惑地转眸,夏非虚心请教:「前辈知道是谁?」 「呵呵,那个险些杀了你的人。」 师兄弟同时一怔。 「那一日刺伤你的刀是用紫玉青钢打造的。那种矿石纹路天然,锻造得法就是天成的血槽,所以刀一旦入体,拔刀稍有偏差,伤者必死无疑。可紫玉青钢在这片地域上只产在大齐之北的两个国家,数量稀少,开採艰难,一贯为贵胄专用。更有趣的是,那把刀从刀柄到刀身纹饰独特,一看就知道是为了某人专门打造的。」 第477页 没想到那把刀有如此来歷,齐轩成思忖着就问:「前辈觉得是妖女对繁花台感兴趣?」 「依我看,是她背后的人感兴趣。向缨他们或许是他的门人和晚辈。」 齐夏两人再次呆住,然后异口同声地问:「觊觎皇族至宝,那个人的胃口太大了吧?」 云松明意味难明地笑笑,「很多年前,我师门中有位前辈曾是一国的国师。可他做国师,只是为了进入那个国家的禁地看一看皇族之宝,一朵花。」 第463章 百花坞后 错愕,下一瞬夏非眼中放光,追问道:「什么花这么稀奇?在哪?」 见他如此兴奋,云松明好笑道:「紫镜湖的湖心岛上就种着一朵。据说是你的祖上用很多乌云草从邻国换来的。」 「有吗?那我为什么不知道?」 见他目露悻然,齐轩成顿时知道夏非又犯了好奇的毛病,暗自无语,打岔道:「师兄,那花种在紫镜湖,你回去再慢慢看。你先回想一下,妖女有何与众不同?」 「哦。她有一双很妩媚的眼睛,一颦一笑都韵味独特,比你的小乔更加风姿撩人。她身上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高贵冷傲……俯视众生。」 此言一出,齐轩成错愕道:「你再说一遍?」 怔住片刻,夏非自言自语了一会才回答:「我初见她那一日,她虽然面遮轻纱,却隐隐约约透着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贵气。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难道她竟出身皇族?」 勐地站起身,下一息,齐轩成「砰」地坐倒,两腿发软,他竟站不住。揉着腿,他苦笑问:「前辈见多识广,你说师兄是不是又发花痴了?」 「花痴」入耳,夏非眉一挑。不等他发作,云松明哈哈大笑,「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色乃是人之常情。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出身皇族,但必定出身显赫。而且,她既然是向缨的夫人,他却为何说自己不曾娶亲呢?」 「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齐夏两人同时大叫。 「对。贯穿前后因果,虽不中亦不远矣。如此之敌,他的另一重身份是个禁忌,也代表着他更加难缠。」 送走云松明,夏非黑着脸数落了齐轩成几句才同情地说:「向缨真够阴毒的,不但下毒,还弄上了烂骨草。哎……防不胜防。但有个好消息,容天明确实在查我们救走的人,幸亏陈氏送消息,君榭他们已经掐断了线索。今早库银案揭发,容府被圈禁,一时间他没有机会继续查我们了。」 「那就好。」 「裴绍均说以前那个首领李浩被容天明害死,可他提前留下了证据,他们按图索骥挖到了伪币,库银案已是罪证确凿。」把数日间的进展告诉他,夏非又说:「你只是看起来无事,在解毒之前,除非不得已别动来动去,出差错就麻烦了。」 「嗯。」 两人继续商议下一步,孟锦程已经按照陆淮叶的交代把齐轩成的伤轻描淡写告诉了姐姐,又把一张图,一封信给了她。 得知信是方竹影送来的,孟瑾乔就问:「许多日子不见竹影,她去哪了?」 「前些日子她说有事外出,去了好多天。前几日回来了。今日她又走了,跟那个应无尘一起往北边去。」 惊讶地想了想,「应无尘?」 「嗯。这些日子应无尘总来找她,还跟她学会了走屋檐。」 暗自嘀咕了几句,孟瑾乔才送走弟弟。回到丽颖阁,她拆开方竹影的信,细细读完,狠狠咬住银牙。 信里把应无尘查到的孟府往事逐一细述,对照着回府以来观察到蛛丝马迹,父亲对自己的冷漠甚至憎厌,孟瑾乔明了。 舅舅过世,他失了帮衬,无意间发现机会就想来个「雪中送炭」谄媚东宫走捷径。我在皇后身边侍候,最有机会献媚,娘却坚决反对。他记恨娘不顺着他,二房便趁虚而入。 原来如此! 阮轻燕必定是知情人和同谋者……她一朝归来拜见,二房就与九媚联手,接着容家提亲……看来,她们是用我娘的死说服了他。 好! 真好! 前世,今生,原来他心虚,他怕我知道他干的好事,怕我不依不饶,所以先下手为强……爹,你想不到吧?我如你所愿地变成了鬼,却又活着回来了。 唇角牵出一丝冷酷的曲线,她看着天上明月,幽幽嘆道:「娘,你在天有灵不要怪我。」 收起书信,她没有再沉湎于悲愤。哀莫大于心死,她重生归来的那一刻,一世父女早已缘尽。收拾心绪,她拿起陆淮叶转送的图。这图是齐轩成重新画过的,重点标註了几处。正看着图,杨懿来了。 见他脸上透着说不清的苍白感,孟瑾乔不由得问:「殿下,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生病了?」 「没。没事。」勉强笑笑,他在她身边坐下,发呆了一下才说:「轩成伤得重,向缨真是太狠毒了。」 见他面有忧色,还夹杂着说不清的愤恨,她安慰说:「程儿说只是外伤,不曾伤到筋骨,有夏大哥照看不会有事的。殿下不用担心。」 没想到孟锦程对姐姐撒谎,杨懿一鄂,正想着该不该告诉她实情,她拿起那张图问:「殿下记得百花坞后面是什么宫苑吗?」 一愣,杨懿回想许久就说:「我记得是贤德堂。但那里一直是空的。」 孟瑾乔蹙眉。 第478页 见她思索,杨懿就说:「小乔,宫里的地形可以问问琴川。」 惊讶地挑了下眉尖:「琴院长?」 「对。那一日你中毒……」他把母亲的旧恩义简述一二,又说:「我觉得他的态度不似作伪。他出入宫廷,必定熟悉宫里的地形。明日我寻个藉口去太医院问问。」 思忖着,孟瑾乔摇头劝道:「殿下,库银案揭发,皇帝肯定盯着你。你去太医院,他或许会注意到。我去吧。」 「可……」 莞尔,她保证道:「殿下,我只是寻个藉口见一见他,不会进太医院的。是非好歹,试试就知道了。」 看着她巧笑的脸,杨懿忍不住捏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好。你最聪明了。但紫剑门门主冷霜率众逃走,虽然在城里,你出门还是要注意安全。」 「嗯。」 丽颖阁里的灯熄灭了。得知杨懿留宿丽颖阁,兰婉蓉眺望着丽颖阁的方向,说不清心中是嫉恨还是怨怼。 见她独立窗前,秋嬷嬷暗嘆一声劝道:「夜深了,王妃早点歇息吧。」 「嬷嬷,你说今日孟瑾乔在刑部跟妹妹吵架,是不是故意的?」 第464章 处处添堵 不解地看看她,秋嬷嬷回答:「奴婢不明白。」 「她病倒那一晚,户部失火。次日,赵姬几个都病了。随即禁军来了。之后,她弟弟从青瓦坊买药,然后齐轩成入狱,孟瑾乔的病就好了。她病好没几日,先是两个弟弟私入刑部大牢厮打,接着她们姐妹在齐轩成的牢房外吵架。然后她进宫见驾,齐轩成就放出来了。这一切都透着巧合。最奇怪的是,王爷总在她那儿流连,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自言自语半晌,兰婉蓉越琢磨越是觉得怪,连觉也懒得睡,兀自苦思。 不提兰婉蓉一夜未眠,次日未时,孟瑾乔带着苏绣往城西而去。不多时,她进了一间药馆,拣了两幅入冬进补的药,就问解忧花。 见她衣着华丽,伙计不敢怠慢,忙拿出一个盒子。掂着一朵看了看,她一挑眉梢,嫌恶道:「花瓣掉了这么多,太零散了。这些花是不是放了好几年的?」 「夫人误会了。这些都是今年夏末採收晒干的。马上就要过年了,这个时节没有新鲜下树的解忧花。」 「我觉得这个怎么看都不像今年下树的。」 暗自无语,伙计只得解释,可她听了一会就气鼓鼓地带着苏绣走了。随即,她们去了另外两间药馆,皆不满意。 一脸不高兴地带着苏绣进了七八个铺子问解忧花,都没买成。就这样走了一路,她抬头看见一间很小的药馆,驻足想了想才走进去。 「伙计,为什么没有完整的解忧花?」 疑惑地看看她,伙计答道:「夫人,解忧花採摘晒干时掉落花瓣很正常的,不影响泡茶或者入药。」 「可琴院长说过要完整的才好。」 惊讶不已,伙计思忖着就说:「请夫人稍待。」 一刻后,孟瑾乔上了二楼,一位四十岁许的夫人一脸和悦地问:「不知夫人是哪家女眷?我夫君几时说过解忧花必须完好的才能入药?」 她微微一笑:「夫人好。我是泰王侧妃孟瑾乔。日前王爷说琴院长给了个泡茶安眠的方子,还说完整的花最好。」 这夫人正是琴川的妻子。她同样出身医药世家,虽然不行医,但精通药理,于是这间家传的药馆就是她在打理。 想不通丈夫为何会犯这种很蠢的错误,她看看孟瑾乔觉得不似来找茬的,便说:「孟侧妃有心,买药的小事还亲自做。请稍等,夫君刚从宫里回来,你问问他吧。」 没等一会,琴川进来了。 看清孟瑾乔的脸,他暗地里吃了一惊,行礼问:「听闻孟侧妃要买解忧花,不知王爷是怎么说的?」 示意苏绣出去守着,孟瑾乔才说:「琴院长,昨日王爷提起先贵妃娘娘,还说起您和解忧花。如今耳目众多,不得不以解忧花做藉口才能见到院长,请海涵。」 沉思了一下,他点头问:「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王爷久不进宫,他问您,可知道百花坞后有何宫苑?」 一愣,琴川回想着就说:「百花坞后是贤德堂,那是个空空的穿堂,因为临近红叶溪才摆了桌凳,方便休憩。」 想了想图中标註,孟瑾乔不解道:「除了贤德堂,没有别的吗?」 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这个,琴川又想了许久就说:「距离贤德堂最近的是馥香榭。席昭容喜欢红叶,先皇特意赏了那一处居住。当年她盛宠之时,曾经夜夜笙歌。」 席昭容! 心头微跳,孟瑾乔又问了邻近的宫苑才买了解忧花并其他泡茶的药材,告辞离去。 继续在街上东买买西买买大半个时辰,她往王府返回。还没走到王府,廖景龙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 「小乔姐姐。」 下了车,她莞尔道:「景龙,你怎么来了?」 「有件坏事。今日我爹去御书房禀报事务,听见端平公主去求陛下……她说,钱勇俊选了两年,觉得诸葛骏的侄女最好,求陛下赐婚。」 惊愕,孟瑾乔一时间哑了声。 「我不敢告诉淮叶,如果他为此去找钱勇俊的麻烦,只会落了把柄。还有,凌凤飞的母亲是皇后的旁支表姐,日常走动得勤,关系还不错。可她原本想把女儿嫁给钱勇俊,钱勇俊嫌弃她家不是李府的嫡系,就给母亲出主意把凌凤飞塞给淮叶。不知道凌凤飞的娘得了什么好处,就应了。」 第479页 稳住神,孟瑾乔推敲片刻就说:「景龙,你替我去诸葛府见遥清……你告诉她,淮叶是不得已才答允婚事,可他不会娶凌凤飞。局面如此,若要有来日就得沉住气,气愤搅闹只会事与愿违。至于钱勇俊,我猜测是有人蛊惑他给淮叶添堵,故意要娶遥清的。但是与不是不重要了。你告诉遥清火速将此事告知她父亲。诸葛将军手握重兵,只要晓以利害,联姻未必如公主想得那般简单。」 「利害?」 「陛下没有亲姐妹,论亲疏长幼,皇族女眷之中,端平公主的地位最是尊贵。因此,公主的儿子迎娶大将军的女儿,有染指兵权的嫌疑。只要抓住这一点,皇帝必生疑虑。」 惊奇地看看孟瑾乔,廖景龙一挑拇指,「姐姐真聪明。我马上去。」 「等等。你告诉淮叶不能迴避凌凤飞。告诉他寻个时机带凌凤飞去侯府,然后说自己没钱。到时你把钱勇俊求婚的事告诉他,既然是个圈套,就要当心钱勇俊当面挑衅闹事。」 教导了几句,廖景龙一熘烟走了。 孟瑾乔心事重重往回走,刚进府门就得知杨懿找自己。书房里,他正沉着脸坐在桌前。 「殿下,出什么事了?」 「哎!适才龙隆说,皇帝下旨让绍均到禁军任职都统,因为甘勇殉职,萧云坤养伤,由楚豪负责京兆府的刑狱诸事。」 没想到裴绍均突然调入禁军,孟瑾乔吃惊不小,忙问:「甘勇殉职,京兆府正是用人之际,为何丞相不支持自己的学生復任呢?」 想起裴绍均曾去探监,杨懿恨声道:「依我看丞相也是审时度势。轩成出狱,向缨或许把主意动到了绍均身上。至于楚豪,他出身禁军,是向缨举荐的。」 第465章 演一齣戏 抓着茶杯片刻,杨懿又说:「还有,今日太后召见我,问我诸葛遥清是不是与淮叶相好?」 正揣摩着向缨的举动,孟瑾乔闻言再次吃了一惊,蹙眉问:「殿下怎么回答?」 「我说只知道他们认识,具体如何,不知道。当时皇后在座。皇后说那一日诸葛遥清突然去找淮叶,当着凌凤飞的面质问淮叶为何订亲,不像只是认识。幸好,她说淮叶懂事,没有跟诸葛遥清纠缠下去。我觉得皇后只是在我面前故意这么说,实际上她已经在太后跟前告状了。」 咬住唇片刻,孟瑾乔低声说:「今日端平公主到了御前替钱勇俊提亲,求陛下赐婚,他要娶遥清。廖大人去禀报事项,便巧合地听见。」 拢眉,杨懿问:「你觉得皇帝会首肯吗?」 「很难说。那要看诸葛将军如何做了。」发怔片刻,孟瑾乔又说:「殿下,我猜测是向缨蛊惑钱勇俊娶遥清。但看如今的局势,皇帝的耐心越来越少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迟恐生变。」 「……」 轻轻抓住手指,她突然说:「殿下可敢演一齣戏?」 杨懿一愣。 「先皇留下之物在后宫,殿下不便进入,我一个人孤掌难鸣,必须寻一个可靠的帮手。那一日,陈姨告诉我叶姐姐曾经在向缨刁难之时维护……殿下,她若能真心待你,不失为最好的人选。但人心莫测,还需试一试才知道。」 惊讶地看看她,「叶清姿?」 点头。 琢磨了一下,他把血燕的事告诉孟瑾乔就说:「她确实有些不同。好,你说怎么做?」 「其实也简单,只是闹一闹,让府里的女人都抓机会抨击我,而殿下要装个病……」 这边孟瑾乔给泰王出谋划策,另一边廖景龙进了诸葛府。听完他的话,诸葛遥清咬唇半晌才有些可怜兮兮地问:「这是小乔姐姐说的?」 「嗯。我看得出来,淮叶不喜欢凌凤飞。但钱勇俊那个混蛋瞧他不顺眼,再加上他娘……你也知道的,端平公主一直记恨陆侯爷不娶她。」 发怔了一会,诸葛遥清点头:「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 「我不闹。」 「……」 「你回吧,告诉淮叶,我相信他。」 没想到她不吵不闹不追问,廖景龙有些想不通,琢磨了一下确认道:「你真的不生气?」 摇头。 「那我走了。你别去找他,别再跟那个女人遇上,免得她诋毁你。」 廖景龙出城去找陆淮叶了,诸葛遥清煞白着脸握住拳,站了片刻便直奔府中东院。院中,有人在练剑。 「哥!」 闻声,他收住剑,转头看来,撇嘴问:「哭鼻子了?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出什么事了?」 他的身材样貌与诸葛遥远有九分相似,他是诸葛武的长子,诸葛遥天。 见他一脸的漫不经心,诸葛遥清蹬蹬蹬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放声大哭。后者错愕,随即甩开妹妹,走到一旁坐下训斥:「哭什么哭,哭有什么用?别哭了。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呜呜。呜呜呜呜!刚才廖景龙来说……」假哭了一会,发现哥哥不吃这一套,诸葛遥清郁闷地收泪,把廖景龙的话复述一遍。 「大哥,你说怎么办?万一皇帝发疯了,赐婚怎么办?」 「你再说一遍。」 一鄂,她复述一遍。 推敲半晌,诸葛遥天蓦地狂笑,笑了一会就说:「好。就让他赐婚。爹肯定遵旨,上命难违嘛。」 第480页 「啊!你,喂,你还是不是我哥?」 「当然是。放心,你肯定不会嫁给他的。」安慰了妹妹两句,他就说:「你不要去找陆淮叶,老实呆在府里,不要见任何外人。余下的事,我自有主张。现在去洗脸。以后别在你哥面前假哭,你那点把戏从小就玩,以为我看不出来?」 「……」 连哄带赶把妹妹劝走,诸葛遥天独自沉思着对策。思索间,一名武士走进来。 「大公子,您吩咐的事都查过了,在这。」 那叠厚厚的消息里写着青瓦坊开业至今的桩桩件件,并与之牵扯的人事,包括孟瑾乔、杨懿、裴绍均、陆淮叶、廖景龙诸人,户部、兵部各案。逐条看完,他问:「裴绍均看似与齐轩成达成了默契?」 「属下认为是的。」 「容天明、向缨是他们的对头?」 「确实。还有端平公主。孟瑾乔姐弟必定与齐轩成站在一处,孟广德却态度暧昧。可他不动声色,二房刘氏却与向缨暗通款曲,刘氏的娘家尚品堂该是消息传递之处,负责传递消息的一个是何春,一个叫做阮云燕。日前库银案被揭穿,容天明停职待审,向缨却在今日举荐了一个叫做楚豪的人补了甘勇的空缺,在西井镇爆炸案里立下大功的裴绍均只得了个禁军都统的差事。属下认为,齐轩成出狱,向缨就盯上了裴绍均,或许准备从他那里寻得破绽。」 轻叩石桌片刻,诸葛遥天又问:「戚祥说他是将门之后?」 「对。」 「青瓦坊被查封,知道他落脚何处吗?」 「城南有一座夏宅。他在那。」 「安排一下,我要见他。」 武士退出,诸葛遥天继续盘算了一会,冷笑着往书房去见叔叔。 是晚戌时末刻,一身黑衣的诸葛遥天进了夏宅。花园的亭子上,齐轩成看着他的步态身形心头暗惊,却依旧坐着。没有理会花园里有无暗哨,他走到近前,毫不客气地审视他一会,突然问:「你中毒了?」 乍听到他这么问,齐轩成一愣,顿了顿才问:「阁下慧眼,但你怎么知道我中了毒?」 不答,他反问:「焚筋散,对吧?」 齐轩成微微凝眸,没回答却问:「不知阁下是诸葛家的哪一位?」 「诸葛遥天。」 挑眉,齐轩成意外道:「风闻诸葛将军有一对孪生子,一个随他征战,另一个行踪如谜,难见真容。没想到大公子竟来到了京城,失敬了。」 「你挺会说话的。但不用恭维,我不吃这一套。」 第466章 诸葛夜访 哑然。齐轩成转了转念就问:「是我矫情了。不知大公子今夜来此,有何指教?」 闻言,他再次审视他一会,突然问:「一年间京城里要案连连,皇帝的羽翼死的死废的废,与你有关?」 抿了抿唇,他点头。 「你挺有胆子的。你是泰王的幕僚?」 「不是。」 「你自称幼居锦州,父母皆亡,更无亲眷。可你一介寒门子弟,从何处得到如此的资财,又是如何说服长乐侯做你的靠山呢?」 「我觉得大公子胸有成竹,不如你猜一下?」 「你进京以来,处心积虑对付的都是昔年东宫的拥趸,今上的羽翼。争斗至今,就朝局来说,若裴绍均能说服恩师、叔叔支持你,加上刑部、户部、御史台,你已经拿到四成的朝权。可兵权呢?司马卫、飞鹰卫,加上禁军,皇帝在京畿掌握着十万大军。而你的筹码落在何处?四大镇军,各大州府,有几成支持你?」 目注他片刻,齐轩成微微一笑:「北镇,加上东镇,四十万大军,大公子觉得这样的筹码够吗?」 「我们凭什么帮你?」 「就凭戚祥的那张图。我猜一下,当年是令尊救了戚祥,也是他派人把安北之战的隐情告诉林王。林王很想扳倒东宫,可他不想担上废黜东宫的罪名,就把线索透露给皇叔。宋王忠勤,得知如此损及国家的恶行,断不能容忍,于是派人探查,并向先皇奏报。先皇震怒,或许动了易储之念。可惜,先皇多年不问政务,东宫的势力不断膨胀,早已尾大不掉。不想山河震动,先皇没有立即发难,而是缓缓图之。谁知有人泄密,太子无路可退,铤而走险。他赢了,可戚祥活着,那张图也还在。」 没否认,他敲了敲桌面说:「当年是我二弟打猎时无意间救了戚祥。可时过境迁,单凭他的一面之词做证据有点勉强。」 「将士们在前方浴血拼杀,后方却有人出卖军机,你觉得他们若能得知,是何感受?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若是姑息养奸,下一次会不会轮到你们家呢?」 诸葛遥天没出声。 「此时此刻,大公子只要劝说令尊作壁上观。我相信泰王看在淮叶的面子上,不会对令尊有微词的。」 挑了下眉,他问:「今日廖景龙来告诉,钱勇俊想娶我妹妹。你觉得如何?」 「钱勇俊纨绔子弟,高攀不起诸葛氏将门风骨。」 一怔,诸葛遥天拍案狂笑,笑了好一会才说:「好!这句话我喜欢。给你。此物能克制万毒,吃掉它你至少能行动自如。」他放下一只寒玉瓶,起身离去。 目送着他消失,齐轩成费力地抬起手。还没抓住瓶子,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寒玉瓶。施施然坐下,夏非打开瓶子闻了闻,下一刻变脸叫道:「呸呸呸。难闻,太难闻。这是血?什么血?这么难闻。」他夸张地用手在鼻子前狂搧。 第481页 瓶子瀰漫出来的刺鼻腥气险些让齐轩成吐出来。但无力动弹,他只好勉强忍住叫道:「师兄,你快盖上盖子。哎!你看看有无用吧,我现在抬手都困难。」 啪地盖上盖子,夏非看看他,「等着。」他一熘烟走了。 一个时辰后,夏非指挥薛剑几人把齐轩成抬进屋,屋内的沐池蒸腾着雾气,刚烧开的沸水不断往里倒。不等他问,夏非递过来一只碗,碗里血煳煳的一团,腥涩的味道扑鼻。 「快吃。吃了保证你能动。」 听到有效,齐轩成顾不得难闻不难闻了,屏住唿吸把碗里的血煳煳一口吞下。下一刻,他腾地跳了起来,全身各处又疼又痒,继而火烧火燎的剧痛。正难受,夏非拽住他一指沐池,「跳下去。」 「太烫。」 「下去。」 扑通。齐轩成毫无防备地夏非踹下了沐池。被烫的几乎晕过去,他还没振奋精神跳出来,薛剑几人已经兜头盖脸地把一桶桶滚烫的水往他的头上浇。 被烫的晕头转向,没等齐轩成缓过神,他骤然浑身一冷。刺骨的冷眨眼间蔓延四肢百骸,就要把他冻成冰块,幸好浇下来的沸水沖淡了奇寒。煎熬了大半个时辰,奇寒散去。定住神感觉了一会自己,齐轩成一下从沐池里跃出,活动了一下四肢,大喜过望。 一个时辰前,他周身刺痛乏力,动一下都困难,此刻却筋骨舒展,精神倍增。 还没欣喜询问,夏非丢过来一件皮裘,一面泼冷水说:「你依旧中了毒,但毒性全部被聚集压制在心脉下方。之前即便解不了毒,你至多武功全废,如今一旦毒发就没救了。」 愕然,他低头拉开衣服一看,左胸心脉下方的皮肤稍微泛红,毫无异状。不解地摸了摸,他问:「师兄,碗里是什么?」 「你运气好。诸葛遥天不知从何处得到一只花冠妖蛇的蛇心。花冠妖蛇天生异种,通体剧毒,而且其心最毒。可生吞蛇心,能汇聚万毒并压制。但没中毒的人吃了,必死无疑。」 「蛇心?为何那么冷?」 「那蛇吞吐奇寒,必须在至寒至毒之地才能进阶蜕变。蛇心里加了五滴母蚊的血,所以你才挨得住沸水,没有冻成冰。」然后又说:「云前辈说母蚊用血救你,往后半个月,每日让母蚊咬你一口作为报答。你吃了蛇心,血对它有好处。」 话音未落,一团妖异的红轻盈地落在齐轩成的额角。斜眼瞟了一下,他摊摊手正欲反对,夏非肃颜说:「欧阳靖送来消息,裴绍均明日就职禁军都统,楚豪继任京兆府刑狱掌司,钱勇俊今日在御前提出迎娶诸葛遥清,猜测都与向缨有关。」 一惊,齐轩成无暇理会蚊子了,想了想就问:「库银案进展如何?」 「李浩留下的证据无从抵赖,容府的管家、管事、护卫相继招供,毛嬷嬷的死也证实是中毒。冷霜逃脱,容天明窝藏紫剑门要犯,无法抵赖。至多三日,库银案就会审结。」 第467章 帝皇家事 把案子的进展简述完,夏非补充:「但冷霜逃走,容天明或许还有后手。还有,无尘打听到一些事,你肯定感兴趣的。这边走。」 跟着夏非穿过两道小门走进书房,齐轩成把自己入狱后累积的各色消息逐条看完,沉思着就说:「诸葛遥清的婚事依我看只是为了刺激淮叶蛮干,试图激怒太后的。诸葛遥天看似自有主张,我们插手干预只会帮倒忙。但既然绍均进入禁军,倒是有机会从旁敲敲边鼓,刺激一下皇帝的警惕心。」 「嗯。你觉得裴绍均入职禁军未必是坏事?」 「若能善用,没准是好事。至于楚豪,我猜测他的任命或许是为了打探这里的虚实。青瓦坊查封,向缨却不会放过我。我在这,他肯定知道。而你……过去你隐身幕后,此刻已在明处了。」 想了想,夏非颔首问:「你觉得他们会栽赃,还是暗查?」 坐下沉思许久,齐轩成抬头说:「师兄,如果他们真的来,不如……反客为主?」 挑眉,他凝眸看了他一会,「你想好了吗?如此一来就撕破脸了。」 「如果我们推断无误,北境军情的泄露必定与向缨有关系。他的身份已经唿之欲出,但没有证据,可那些人不就是证据吗?」 「人证!好。」 齐轩成很快修书一封,吩咐洛洺送给裴绍均。夏非也对薛剑嘱咐了几句。 夜深人静。 几道黑影靠近了夏宅,潜入。 一刻后,一个黑影潜出来,绕进了不远处的屋檐下,低声说:「青鹰大人,里面有两间屋子很特别,一间熄了灯,有人把守,另一间有灯,也有人把守。不知需否进一步探查?」 「守卫如何?」 「十二个护卫分成两拨,三炷香的功夫巡查一次。」 盘算了一下,青鹰一挥手:「走。」 他们相随着潜入宅院。 一夜过去了。 散朝时分,诸葛骏奉召进了御书房。裴绍均今日履职,跟随向缨保护皇帝。很快,端平公主带着儿子来了。 「爱卿,端平姑姑说想和你们家结一门亲,你觉得如何?」 疑惑地看看钱勇俊,诸葛骏回答:「陛下,臣的小女儿才十岁。」 微感无语,皇帝就说:「你不是有个侄女叫做诸葛遥清吗?听说她十六岁,是议婚的年龄了。」 第482页 恍然,诸葛骏飞快地摇头:「陛下,臣的哥哥脾气暴躁,自小就经常对臣大唿小叫。他女儿婚事,臣不敢越俎代庖。」 没想到他这么说,众人一鄂,都有些发笑。自觉面子上有几分挂不住,端平公主绷了绷脸,耐住性子问:「如此说来,诸葛大人没有意见?」 摊摊手,「臣没有意见。但她性格暴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钱大人若要娶她……最好先把府里的侍妾丫鬟清理一下,免得家宅不宁。」 「没想到诸葛姑娘这么彪悍。可我听说,她与陆淮叶关系很好,难不成在陆淮叶面前她也这么凶?」 扫了一眼向缨,诸葛骏淡淡道:「若钱大人的武功比向统领还高明,我那侄女或许就不闹了。可看来,钱大人打不过她。既然打不赢就只能挨打,臣的哥哥就是这样教育儿女的。至于陆淮叶,臣不知道他们的关系,只知道她曾经把廖景龙打了一顿。」 瞄见裴绍均,他故意说:「他们当街殴斗,似乎是裴都统去拉架的。」 裴绍均假装没听见。 他不搭腔,屋内便冷了场。思忖了一下,皇帝就说:「姑姑,这婚事还是要问问诸葛武的意见。姑姑先派使者往云州提亲,诸葛武首肯,朕再赐婚。」 「陛下,云州距离京城遥远,一来一去……拖得久了些。」 听到这话,裴绍均突然说:「公主,请问令郎是要娶诸葛小姐做正妻,还是侍妾?」 此问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屋内的人无不侧目。诸葛武手握重兵,他的亲生女儿即便嫁入皇宫也要封妃以示恩宠,何况钱勇俊只是皇族外姓? 被他问得愣了神,端平公主回过味来顿时怒道:「裴绍均,你这是什么话?我儿岂会如此轻慢诸葛小姐,自然是要娶她做夫人的。」 「既如此,按照我朝贵戚的规矩,两家从订亲到下聘,议定婚期,迎娶,做足礼数至少一个月。年关已临,各家各府都要祭祖,各项杂事很多,也不宜迎娶。即便诸葛将军此刻在御书房,成亲也是明年开春的事了。所以,公主何必嫌弃路途遥远呢?再说了,白龙军带甲二十万,诸葛父子皆是将帅之才,如此赫赫武功,不值得公主示之以诚吗?」 端平公主一呆。 向缨挑眉。 皇帝蓦地凝眸。 诸葛骏似乎没听见。 再次冷场片刻,皇帝摆摆手说:「就这样吧。姑姑既然有心结亲就做足礼数,免得人家觉得轻慢。」 顿了顿,「是。」 众人告退,皇帝突然叫住裴绍均:「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似乎吃惊地抬了下头,他平静地回答:「臣只是说实话。臣见过诸葛遥清,一不温柔二不体贴还舞刀弄枪,钱勇俊是素樱阁头牌的房中客,数年来从素樱阁接走了三个花魁。若说他喜欢诸葛遥清,那是谎话。他看中的是诸葛大将军的兵权。何况,她还有个叔叔是兵部尚书。结了亲,钱勇俊要在军中升迁,就不再需要母亲替他求陛下的恩典了。」 听着这话,向缨插言道:「这是谁教你的?」 「大统领误会了。满朝上下,谁都看得出来钱勇俊的算盘。但公主毕竟是公主,钱勇俊娶大将军的女儿是帝皇家事,外臣无权置喙。」 一句话堵得向缨无言以对,皇帝却微微皱眉。正沉思,内监进来禀报:「陛下,慧妃娘娘求见。」 对她没兴趣,皇帝随口回答:「朕有政务处理,让她回去。」 「陛下,慧妃娘娘说有机密要务禀报。」 「要务?」疑惑地想了想,「好吧。」 孟瑾如很快裊裊娜娜地走了进来,一扫在侧的向缨、裴绍均,轻语道:「陛下,臣妾得知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但人多口杂……」 第468章 容天明下狱 闻言,裴绍均第一个行礼告退。 屋内无人了,孟瑾如捧出一物,「陛下请看。」 掂起那枚方形的徽记细看半晌,皇帝皱眉问:「这是何物?」 「陛下,此物得自锦州一座豪阔的庄园,这是……宁远侯府的徽记。」 「……」 「臣妾的三弟一直与容将军的儿子容荀交好,他虽然遭遇残害成了废人,三弟依旧经常往容府走动。此物乃是紫剑门门主冷霜从锦州得来的,容将军觉得眼熟,便托三弟送入宫中,请臣妾辨认一二。日前,臣妾惊闻容府被圈禁,赶忙将此物的来歷奏报陛下。」 拿着那枚徽记看了好一会,皇帝颔首:「你做的很好。你先回去,晚些朕去看你。」 莞尔,「臣妾告退。」 孟瑾如退出,皇帝沉吟许久,传旨召见容天明。 数日间,容天明被圈禁府里待罪。而何龚是个精乖的,连日来只提审管家、林枫、各房管事,容府的主子一个都没问。有了李浩留下的证据,协理此案的裴远嵩轻易抓住了漏洞,下人们抵赖不过挨个招认,零零散散的口供串起来,物证人证已然齐备。 得知李浩留下了后手,容天明惊怒交加,更恨得咬牙切齿。此刻,他正如困兽般在屋里转圈,焦心地算着时间,一名禁军走了进来。 「容将军,陛下召见。」 大喜,他勐地站起身,险些打了个趔趄。 御书房外,看着容天明在禁军的押解下走进御书房,向缨转眼一瞥裴绍均,假惺惺地笑着问:「绍均,今日何大人不曾禀报库银案的进展,陛下却召见容天明,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第483页 「不知道。」 「你想不想进去旁听一下?」 他连眼都不抬,「不想。」 无语,向缨转了下念头又问:「听说你去看望齐轩成了,他的伤好了吗?」 「他出狱后我没见过,不知道好没好。」 见他一副「懒得理你」的模样,向缨悻然,思忖了一下自己进了御书房。瞧着他走了,裴绍均想着突然出现的孟瑾如,暗道不妙。但此刻距离换班还早,只得按捺住心思。 屋内,容天明正把冷霜的发现,林枫的探查细说。 把玩着那枚徽记,皇帝面无表情地问:「这么说,你确实和杜久松勾结偷换户部的库银中饱私囊,还做假帐瞒天过海?事情败露,你派冷霜杀了毛家满门,毒杀毛嬷嬷,李浩断绝后患,再让林枫用炸药炸死京兆府的官差,准备抹去一切线索,来个死无对证?户部失火,龙隆家里进贼还失火,都是你干的好事吧?」 「没。陛下,臣……」 不等他辩解,皇帝冷冷地说:「容天明,你不会以为就凭这么一枚徽记,你的一面之词就能洗脱罪名吧?这些年,朕给了你倚重和荣宠,可你呢?你忘了,朕不再是太子了,有些事你早就该收手。」 「陛下,臣知罪,臣有罪。求陛下饶恕,臣……」 「向缨!」 「臣在。」 「你亲自押解容天明去刑部大牢,告诉何龚秉公办理。」 「是。」 「陛下!」 一瞥皇帝的神色,向缨示意左右。 容天明被押走了,裴绍均没有跟去刑部,依旧老神在在地站在御书房外。申时末刻,裴绍均换班。离开皇宫,他堂而皇之进了相府。再从角门拐出,吩咐护卫赶往长乐侯府送信。 两府之间距离很近。 在角门里站了不到二刻,齐轩成跟着那护卫进来了。 看到他活生生地站得笔直,裴绍均惊讶地打量他一会才说:「你好得挺快。云前辈的医术真是高明。」 「其实是得了人家的恩惠。稍晚我再告诉你。你说有急事,怎么了?」 「今日散朝,皇帝召见诸葛骏提出婚事,我按照你的说法故意给公主添堵,皇帝面色微变,看来动了猜疑。接着孟瑾如突然求见。她停留了一刻就走了,皇帝独自呆了一会就召见容天明……向缨蛊惑我跟进去旁听,我就没进去,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我猜测皇帝召见他与慧妃说的事有关系。」 垂眸沉思着,齐轩成点头:「我知道了。对了,你见过这个吗?」他拿出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曲形图案。 定睛一看,裴绍均愕然问:「哪来的?」 「昨晚向缨的麾下夜探,我们杀了五个,活捉了三个。审了一夜没有收穫,师兄一气之下把他们全杀了。三人中有一个刚断气,手臂上就出现一道刺青,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消失了。就是这个。」 「向缨!果然是他。这刺青我见过好几次。如今细想,或许是某种身份的标志。」裴绍均把自己数次看到的刺青告诉他,又说:「老师以前管着外邦的事务。那一晚我来问奚国来使,他让我今日再来。你也等一等。」 想了想向缨的另一重身份,齐轩成点头。 一起等待了小半个时辰,丞相魏安回府了。获悉,裴绍均往书房而去。 裴绍均的父亲与丞相魏安是同窗好友,六岁启蒙时便拜在魏安门下,成了他的学生。父亲过世后,他的学业一直是魏安亲自教导,名为师生,情同父子。十年来,魏安的儿女们相继出嫁或者外放为官,他便经常前来问候,进出魏府就如同自己的府邸一样自由随意。 书房里,魏安正沉思着什么。 「恩师。」 回头看到他,魏安笑了笑就问:「你今日在御前当值,感受如何?」 撇嘴,「向缨假惺惺,我懒得理他。」 拍拍他的肩,魏安示意他坐下才说:「你带着孟瑾乔去刑部大牢,还请你婶婶到太后跟前做耳报神,皇帝不是蠢人,即便向缨不说他也猜得出来,何况向缨本来就瞧着齐轩成不顺眼,你这么一闹,他能不算计你吗?」 嘆了一下,他叮嘱说:「你除了当值应卯,别的事一概不掺和。向缨抓不到机会,一旦觉得你碍眼,又会进言皇帝把你调走的。禁军是他的嫡系,把你搁在里头,没有收穫,就只会给自己添堵。明白吗?」 第469章 雪鹫秘闻 点头,裴绍均保证道:「老师放心,学生肯定不会明着跟他对着干。」 「嗯。但你为什么突然问起奚国?」 正想着如何措辞,裴绍均突然想起那枚刺青,翻找了一下拿出那张纸问:「老师可曾见过这个图?」 细看了一会,魏安有些惊讶地看看自己的学生说:「这是魇龙卫的徽记。你从何处得来的?」 「魇龙卫?什么东西?」 「魇龙卫是雪鹫国皇室培养的秘卫,武艺高强,悍不畏死,虽然在雪鹫国的朝堂里不见名录,却得到皇族的各种资源供奉,地位超然。每一个魇龙卫身上都有秘药纹绘的图案,以特殊的药汁涂抹才会现形。魇龙卫中不但有雪鹫国人,还有从各国招揽的高手异士。但具体如何,为师也不知道。」 心惊不已,裴绍均念叨了几句「魇龙卫」才收住心绪问:「奚国与雪鹫国是邻国,老师觉得他们的关系如何?」 第484页 「他们与奚国的关系一直很好。两国边境上分布着大片极佳的矿脉,一直是奚国开採锻造,所得分给雪鹫国一半。据说四十年前,奚国在北边与另一个国家开战,连战连败,是雪鹫国出兵帮他们打赢,占据的土地城池奚国也分给他们一半。那之后,两国皇室开始联姻,如今的雪鹫国太后是奚国的大长公主,奚国皇帝又娶了雪鹫国三公主为皇后,关系就更好了。」 想起向缨的履歷,裴绍均猜到了些,又问:「恩师,那年奚国来使,他们来干什么的?」 摇头,「那年,奚国的九王爷闲着没事便以出使为名来燕京游玩。先皇不想给他们开战的口实,吩咐太子接待。游玩了五日,那位九王爷让麾下的武士与太子卫队切磋,太子的卫队惨败。先皇训斥太子不该随便答应挑战。太子说可以在军中选拔勇者与之对垒,却不宜让禁军统领、几位将军出手,免得长了敌人的志气。先皇採纳。军中大比,向缨拔了头筹。七日后,向缨出战奚国武士,连胜十二场,扬了国威。先皇爱才,当即拔擢为禁军副统领。」 回想着那段往事,魏安疑惑地说:「那时为师负责外邦事务,跟随招待奚国使团。为师觉得他们就是为了来打架的,游玩只是藉口。」 「战败后,那位九王爷有表示吗?」 「没有。他哈哈大笑,还送上一只百珠灯表示祝贺。」 目光微沉,裴绍均就说:「恩师,学生觉得奚国那个九王爷是和向缨串通唱双簧的。您回想一下,那场比武中得了最大好处的不就是向缨吗?」 魏安一愣。 告了个罪出去,片刻后裴绍均带着齐轩成再次进了书房。两人各自把刺青的来处说了一遍,魏安吃惊不已,沉吟许久才问:「你们觉得向缨与魇龙卫有关系?」 「老师,向缨能让魇龙卫听命,他的身份岂不是唿之欲出了?」 「向缨出生在胶州以西的苑城,那是个小城。当年他大比胜出,有司按照规矩调查过他的来歷出生,按理说他该是我国子民无疑。加之,雪鹫国人与我们长得不差很多,但口音腔调有些区别,眼珠颜色略淡,肤色略白一些。可向缨……不太像。」 没想过这一茬,两人面面相觑。 「绍均,此刻没有人证物证,贸然揭穿他的身份,只会适得其反。」 听着这话,齐轩成不由得想起了什么,忙问:「请教丞相,向缨入朝之前,我国与雪鹫国可有遣使往来?」 「哦。先皇继位之前两年,雪鹫国曾遣使前来。使团里有位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目俊秀,风姿出尘。起初数日,他带着护卫在城里闲逛,其后突然提出入宫游玩,那时先皇还是太子,就带他在御花园盘桓了半日。攀谈间,他的护卫提及自己隶属魇龙卫,彼时为师在礼部任职,跟随先皇接待,便巧合地听见。」 「那个少年地位很高?」 「虽不言明,但我猜测他是雪鹫国国师的门下。雪鹫国一直有供奉国师的传统,国师地位尊崇,是皇帝最倚重的人。」 算了算时间,再想起向缨对繁花台的狂热,齐轩成心头暗惊。但他未在多言,虚心请教了一会才告辞。一起离开相府,他带着裴绍均七弯八绕拐进了影阁的驻地。 听完魇龙卫的秘闻,唐岩回想了一下就说:「依我看不仅是身份凭记,更是无形的制约。那个青青的手臂上也有,她自尽了。我猜测因为有制约,她不得不死。」 闻言,裴绍均就问:「前辈知道有什么毒物能让人癫狂迷幻,自己撞墙吗?」回想着,他把童老七等人的蹊跷死状细述。 听完,云松明目露惊讶,沉思片刻才说:「确实是蛊虫。但他们指挥它或许并不灵便。」没有解释,他又说:「你们昨晚杀了他们的人,向缨不会罢休的。这些日子更谨慎些为好。」 云松明离去,几人聚在一起推敲容天明下狱的因由。同一时刻,何龚听完了向缨转述的旨意,想了想就问:「容将军在陛下跟前认罪了?」 「确实。陛下说,不要姑息。」 「遵旨。」 「何大人辛苦,告辞。」向缨眼都不眨地走了。 目送他的背影,何龚沉思半晌亲自往刑部大牢而去。牢门处,他看了一会垂头丧气的容天明就问:「容将军既然在御前认罪,那你夫人从旁协助也是事实?」 「你问她。」 「无论将军认不认罪,你府里的人都已经招供,包括林枫。人证物证,铁证如山。你们父子的斑斑劣迹若是逐一追究,诛灭九族都不够死的。我劝容将军实话实说,或许陛下能念在你多年的勤勉上网开一面。」 意外地抬头看看他,容天明想了想才问:「何大人似乎意有所指?」 「我只是提醒你不要跟陛下对着干。你放心,你儿子现在还有人照顾。」 听到儿子,容天明莫名地想起向缨,端平公主,孟瑾如……思忖着,他就说:「确实。我一时鬼迷心窍,不是,是杜久松蛊惑我,恰好毛家的人善于做仿冒……」 第470章 丫鬟发疯 盘算着,容天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但把教唆和主犯的罪名推给了死去的杜久松、毛家兄妹、李夫人和她的娘家,拒不承认户部库房失火、龙隆家中失火与自己有关系。至于其他的罪行,反正容荀是个活死人,他干脆咬定不知道,一概撇清。 第485页 拿了口供,何龚沉思着回了府衙。协理此案的裴远嵩见状,低声问:「大人为何要……似乎要给他通融?」 「不是我要放过他……」顿了顿,何龚肃颜说:「我猜测陛下会饶了容天明的死罪,但他的羽翼保不住了。」 「为何这么说?」 「我就是觉得……向缨的表情怪怪的。裴大人知道有谁去御前说过什么话吗?绍均今日当值,他知道吗?」 「哦。」 不多时,裴绍均跟着阳景来到,把今日御前的见闻细说一遍。 推敲半晌,何龚才说:「慧妃突然见驾,容天明就奉召,说明陛下见他是因为慧妃说了什么话。召见他,求证而已。容天明下狱,说明他的筹码不足以抚平陛下的雷霆之怒……」他打住不再说了。 岔开话题讨论了一下案情,何龚支开裴远嵩去安排缉捕冷霜众人,低声嘱咐:「绍均,你告诉泰王一定要撇清和齐轩成的关系。林枫招供,冷霜从锦州带回一枚陈旧的徽记。他不知道是什么,容天明却让他去查永安门逆案的罪籍都在何处?我记得齐轩成就出身锦州。看来那枚徽记必定与逆案有关,慧妃见驾就是容天明的后手。孟侧妃与江阙关系匪浅,孟家二房却与容家沆瀣一气,一旦慧妃蓄意攀咬,有些事就说不清了。但只要泰王没事,皇帝暂时不会追究她。」 细思片刻,裴绍均嵴背一寒,点头道:「多谢大人提醒。」 「你在明面上还是要离泰王远些。还有,别让你叔叔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一旦问起来,你婶婶才说得上话。」 「嗯。」 裴绍均匆匆走了,老狐狸满意地坐下继续琢磨着此刻的朝局。何龚侍奉三朝,久歷宦海。数十年来,他能歷经风云起伏而不倒,就是因为不但懂得看形势,更懂得当断则断。 裴绍均很快从角门绕进了王府。 书房里,杨懿听完他的话沉思许久才说:「何大人是一番好意,但我猜测容天明的指控只是一面之词。我更担心的是,向缨又会抓住机会对付他。他已经中毒,若再一次身陷囹圄,后果难料。」 「是啊。一枚徽记,若与逆案有关系……难道是宁远侯府的徽记?」脑中灵光一闪,裴绍均拍拍额头。 凝眸,杨懿正欲说话,轻响声传来。愕然侧目,屏风后转出齐轩成。 看到他站得笔直,杨懿惊讶地站起来问:「轩成,你没事了?」 「毒性暂时压制住,只是看起来没事,一发作就会死的。」 「……」 走过来,他看了看裴绍均才问:「殿下知道容天明下狱了吧?宫里有消息,皇帝去了慧妃那儿。依我看,皇帝已经信了她的说辞。容天明下狱……或许是做给我们看的。」 两人同时一惊。回过神,裴绍均忙说:「你来得正好。何大人私下告诉我,林枫招供,冷霜曾突袭锦州的一座庄园,从那里带回一枚徽记。查封容府书房时,书信早已焚毁,更不曾发现什么徽记,我猜测慧妃今早送去的就是那个。」 回想许久,齐轩成暗骂自己大意了。不用再猜,他明了了。锦州大宅一直是齐君榭居住,他闯荡江湖时宁远侯府正如日中天,府里收着一二枚宁远侯府的徽记毫不出奇。而自己居住数年,心思都在復仇上,也就忽略了这些细节。 推敲片刻,他严肃地说:「殿下,看来绍均猜得不错。不久前,冷霜袭击了我们在锦州的驻地,之后,我获悉她带回了什么物证。所幸,我们斩断了追查罪囚下落的线索,但有些事只需要一面之词。事到如今,只能见招拆招了。但无论有什么变故,你一定要摆出淡漠的模样撇清自己,只有一个人要竭力维护。」 「谁?」 「小乔。」 一怔,杨懿不自觉地扬了下眉。想了想,他把琴川帮忙的事告诉他们,然后说:「琴院长提醒我不能太关心她,免得皇帝起疑心。」 听到贵妃无意中为儿子结下了善缘,齐轩成不禁笑了笑:「琴院长若能帮忙,对殿下有利无害。」 琢磨了一下,又说:「琴院长的话没错,但小乔为太后做事,她若是哄不住你,太后怎么会相信她有用,又怎么能耐心地等她的消息?上次她到牢里去闹,太后就首肯结案,必定是她用殿下的虚实做了文章。慧妃把姐姐视为眼中钉,得了机会一定会进谗言的。若她在皇帝面前挑拨,皇帝就会试探你,所以殿下的态度至为紧要。」 思忖着,杨懿点头。 还没继续商讨,田陇在外叩门。 「怎么了?」 「殿下,孟侧妃的丫鬟青枫突然发狂,不但挥舞石头喊打喊杀,还咬了李侧妃。李侧妃和孟侧妃为了青枫争执,几乎打起来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错愕,没等杨懿询问详情,裴绍均惊道:「丫鬟发疯?」 「她突然又叫又跳,似乎是。」 下意识想起疯癫的童老七,裴绍均忙说:「殿下去看看吧。臣也去看看。」 「你去不太好,还是请欧阳统领随行吧。」齐轩成拉住他,摇头。 「我是觉得丫鬟发疯透着古怪。万一是暗算呢?但我来王府有藉口搪塞,你不合适出现。」 齐杨两人同时一愣,杨懿旋即点头:「有理。轩成,你先在这。绍均,我们走。」 王府花园的临水游廊边上,孟瑾乔正与李芊芊吵得不可开交。 第486页 「李姐姐,青枫是病了,不是故意咬你。你犯得着打死她吗?」 「孟瑾乔,你看看我的手。她咬我还有理?谁知道她是犯病还是故意?来人,给我打死她。」 第471章 苦肉计 孟瑾乔却也彪悍,小腰一叉,她挡在丫鬟们面前,喝道:「站住!你们想以下犯上!」 见了这个阵仗,李芊芊的下人们不由得停顿,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冲上去。 一看下人们的怂样,李芊芊怒从心头起,一叠声地叫道:「该死的蠢货,愣着做什么,给我上!」 「滚回去!我看看谁敢!」 正僵持,脚步声急响,田陇跑在前面,急急叫着:「别打,别打。殿下来了。」 两女同时一愣,再一起回头一看。狠狠瞪了一眼孟瑾乔,李芊芊急步走到杨懿面前拉住他的衣袖泣道:「殿下,臣妾的手被咬伤了。好痛。」左手靠近手腕处,一圈齿痕清晰可见,隐现血色。 没想到她真的被咬伤了,杨懿惊讶无比。这时,孟瑾乔正瞧见跟来的裴绍均,眼中滑过一丝意外,继而闪过一道光,思忖着就走过来说:「殿下,青枫不是故意咬伤李姐姐的,她病了。你看。」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不到三步外,青枫蜷缩成团窝在一块山石下,缩着头,捂着耳朵,一个劲地打摆子。蓝月和苏绣焦急地在她耳边叫。她却充耳不闻。 见状,杨懿再次吃了一惊,忙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午后她带着兔子出来撒欢,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冲撞了李姐姐,可李姐姐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打死青枫,臣妾才阻拦的。」 「胡说。我好好的散步,她突然跑出来沖我砸石头,我一气之下吩咐丫鬟抓住她打几下教训,她就扑来咬我。你却颠倒黑白。殿下,你要主持公道啊。」李芊芊气得脸涨红,抓住杨懿的衣袖不依不饶地撒着娇。 不等李芊芊继续声讨,裴绍均插言道:「殿下,青枫的状况似乎不对,臣过去看看。」 「嗯。」 三步走过来,裴绍均看了一眼孟瑾乔才蹲下身观察青枫,一面叫她:「青枫!」 她愣愣地没反应,只是抬起眼,直勾勾瞪着他。 那双眼睛丝毫不能聚焦,似乎茫然无措,看着渗人。 不等裴绍均再叫她,她勐地跳起来操起一块石头砸来。大惊,幸好裴绍均身手灵活,急忙偏头躲过,唰,石头飞了出去,眼看就要砸中孟瑾乔,情急之下,跃起身的裴绍均忙拉住她的衣袖往左一带,顺手丢出一粒石子。 砰。 石头被石子砸得偏了,下一刻砸在李芊芊的头上。惨叫一声,李芊芊疼得往后一退,一下子撞在扶栏上,接着就失控地摔了下去。「哗啦」一声,直把众人唬得呆住。恰在此时,再次发狂的青枫已经腾地窜起,尖叫着扑向杨懿,手舞足蹈。 没想到她突然变得这么恐怖,杨懿一呆。停顿的瞬间,孟瑾乔突然在裴绍均耳边低声说:「帮我推王爷下水。」然后故意往外一扑,似乎要拦住癫狂的青枫。回过神,裴绍均转念就大喊:「王爷小心。」 距离很近,孟瑾乔一下子冲到杨懿附近,却故意站不住脚地一滑,勐地撞在杨懿身上。 下意识地,杨懿赶忙伸手扶她,未及站稳,裴绍均已经悄然并指一弹。下一瞬,杨懿重心失控,晃了两下,他一跤绊倒在扶栏上,然后,扑通,栽进了水里。与此同时,裴绍均险之又险地抓住了孟瑾乔的手臂,使了个巧劲,拉着她一起退到柱子旁。 无暇注意他们的小动作,田陇几人已经失声大喊:「殿下!」 「快来人!」 寒冬的湖面结了很薄的冰。转头一看杨懿不会泅水,再看到田陇几人手忙脚乱,裴绍均无语之余还是亲自跳下水搭救。 忙乱了二刻,杨懿被拉上来,接着救起了李芊芊。兰婉蓉早已闻讯赶来,飞快地指挥下人们安顿三人。目送众人护送杨懿远去,孟瑾乔转头就发现青枫不见了,想了想她吩咐道:「蓝月,你去找青枫,注意别刺激她。绣绣,我们去青岩阁。」 她带着苏绣往王府前院而来。 青岩阁里,医官已经飞奔而来。查看杨懿没受伤,赶忙开了驱寒的汤剂吩咐熬煮,又匆匆去探视裴绍均无碍,这才赶往李芊芊处包扎。不多时,府中女眷闻知王爷不幸落水,无不带着丫鬟赶来探视献殷勤,青岩阁内外人声喧闹。 觑着人群乱闹闹,孟瑾乔拐了个弯绕上迴廊,进了小花厅。裴绍均正披着田陇送来的衣服,坐在火盆边。 转念,孟瑾乔支使服侍的太监去看看暖身的药汤是否熬好,再示意苏绣出去盯着,自己走过来问:「裴大哥没事吧?」 他摇头。 掏出一只小纸包,她压低声音说:「一会我走了,裴大哥就说找田陇,让他把这个放进王爷的暖身药里,很快会有发烧的症状。」 错愕,他不由得问:「小乔,你又要做什么?你为何故意推他下水?府里的女人肯定会抓机会诋毁你的。」 「嘘!」她狡黠地一笑,「演一齣戏,但现在不告诉你。嘻嘻。放心,这药是景大夫给的,不会有任何损伤。」 见她一脸得意,裴绍均既好笑又无语,想了想只得接过。 「听说你去禁军了,当心向缨给你下套,他跟你说话,多留个心眼。」 第487页 「嗯。」 「夫人,有人回来了。」 不便久留,孟瑾乔离去。转过迴廊,就听见裴绍均大叫来人。站在柱子后稍待片刻,就见田陇急急走进花厅。窃笑了一下,她带着苏绣往青岩阁返回。刚绕过一个拐角,她蓦地顿足。前方不远处,一个裊娜的身影推开一扇门。 是谁? 她去书房干什么? 这个时候……王爷不在,田陇忙着,护卫们在青岩阁,没人把守! 蹙眉,孟瑾乔示意苏绣放轻脚步,悄然往前走去。 书房内,齐轩成听着外面的嘈杂,正思忖着发生了什么事,突然听见屋门轻响。挑眉,他想了想悄然往后退了一步,隐身在架子后面往外看。 脚步轻响,借着日暮的暗光,他瞥见一角华丽的裙裾。 第472章 探书房 没想到来的是女子,齐轩成一愣,下意识地想起孟瑾乔。正有些走神,她转过半张脸。瞥见,齐轩成大惊,急忙往后一缩,悄然往屏风后退去。再一看四周,暗自跌足。 书房内能隐藏的地方寥寥,而来者距离太近,来不及打开暗门。冬日里的窗户正闭着,此刻打开也会发出声响。而他看似完好却依旧不能动武,也就跳不上房梁。 正想着对策,那女子行至书桌旁翻看了一会,转眸四顾便往屏风而来。不得已,齐轩成退到书架后面。 在屏风旁看了又看,她敲了几下墙壁,沉闷的声音让人失望。正思索,她突然瞥见一抹黑,咬咬唇,她往书架走来。 从书缝里看着她越走越近,齐轩成暗自叫苦。正想着法子脱身,门突然一响。闻声一惊,那女子顿了顿脚步便往回走。刚绕过屏风,就见一个女子走进来,看到便惊讶地问:「王妃在这?」 不速之客正是兰婉蓉。 没想到孟瑾乔来了,兰婉蓉目光微沉,转念就反问:「你不去青岩阁照顾王爷,来这作甚?」 暗道蹊跷,孟瑾乔淡淡道:「王爷说把书房的棋子给我玩,我就寻空来拿。」她悠然转身往棋盘走去,不动声色地拨乱棋子,一粒粒掂起装进棋盒。 见她收拾棋子,兰婉蓉诧异地走过来看了又看,盘问道:「你经常来书房?」 「只来了两次。难道书房不可以来?」 「哼!王爷真是宠你呢。书房都不让进的。」 故作惊讶地转脸看看她,孟瑾乔微微一笑:「我每次来都是先禀报,王爷首肯才进来的。王妃或许不请自来,才被拒之门外。」 「……」 收好棋子,她抱起棋盒往外走,走了几步却故意止步问:「王妃,你不去王爷跟前献一下殷勤?」 回过神,兰婉蓉玉容一沉,斥道:「孟瑾乔,你说什么风凉话。献殷勤?我犯得着吗?我居于正位,你以为我是你?老姑娘没人要,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能嫁给王爷。可侧妃……也只是妾。」 柳眉一挑,她反唇相讥:「所谓母凭子贵,王妃没有儿子,居于正位又如何?」 「你……」 一句话把兰婉蓉堵得哑口无言。她煞白了脸,正欲发飙,突地听到一声轻响。两女都一呆,同时扭头一看。打量着屏风后的昏暗,兰婉蓉心里的疑惑更甚,就欲走过去查看,孟瑾乔突然惊叫一声:「啊!」 被她的一惊一乍吓得打了个抖,兰婉蓉气狠狠地回头瞪了她一眼,「你瞎叫什么?」 「刚才有个黑黑的闪过,会不会是老鼠?」一脸惊慌地跑过来一把抓住兰婉蓉的衣袖,孟瑾乔紧张兮兮地问:「王妃看见了吗?刚才有东西跑过去。」 甩开她,「哪有!」 「哎,好可怕。我还是赶紧让田总管来捉老鼠。」丢开兰婉蓉,她急步走出去大叫:「来人!」 一刻后,田陇掌着灯在书房里搜索老鼠。两个女人各怀心思地跟在后面。 绕过书架,田陇瞄了一眼打开了一道缝的后窗,走过去把窗子打开一半,念叨着:「今儿忘了。殿下交代过冬日屋里闷,不在书房的时候要开窗通风。」 眼见一无所获,兰婉蓉郁闷地走到窗前朝外看了看,然后瞪了孟瑾乔一眼:「孟妹妹,王爷的书房怎么会有老鼠?胡说八道。」 「王妃恕罪。我真的很怕老鼠的。」 惊动了田陇,兰婉蓉没法留在书房继续翻查,讥诮一声,拂袖而去。 目送她走了,孟瑾乔舒了口气,转眼看了看窗户才说:「田总管,王爷在不在,书房的门都得关好,免得老鼠跑进来东翻西翻。」 听懂了她的暗示,田陇皱了下眉,点头。 书房里再次安静了。齐轩成从暗门里走出来。适才他趁着两女斗嘴的时机支开窗户,打开暗门。暗门闭合时的细微声响惊动了她们。 绕出屏风,他很快来到桌前细看。所幸,桌上摆着的都是户部的公文,无甚出奇。再走到棋盘前一看,棋子早已收起。回想着兰婉蓉的举动,他目露嘲讽。正出着神,门再次轻响。微怔,他侧耳细听了一下又一次绕回屏风后。 很快,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很轻的声音叫:「齐轩成!」 闻声,他先是一鄂继而一喜,转念却故意熘到书架后面。 进来的正是去而復返的孟瑾乔。没听到他回答,她绕到屏风后四顾不见,再走到窗前看看一无所得,想了想,只得失望地往回走。 第488页 刚走了几步,身后一声「吱」。吓一跳,她倏然转头,一双手臂抱住了她的纤腰,「在这。」 舒了口气,復一想她又有些恼,气咻咻地举起粉拳捶了他几下才低声怒道:「又吓唬我。你真是不务正业,居然学会了老鼠叫。」 好笑,他逗她说:「那我学猫叫。喵。」 被他逗乐了,孟瑾乔笑了一会才白了他一眼:「不准学猫叫。」 「好。不学。这些日子身体好些了吗?」 听到他问,孟瑾乔顿时想起了他入狱的事,抬头看着他,伸手轻抚他的侧脸,轻声问:「程儿说你被打得很伤,伤好了吗?」 抓住她的玉手,他柔声说:「好多了。云前辈说你要每日吃补品,一定要吃。」 想起他为了搭救自己冒险做诱饵,孟瑾乔想不起来生气了,窝在他胸前埋怨说:「补品很贵的,没钱吃。」 「我让阿程给你送来。」 「假惺惺!」 「我说到做到。」抚了抚她的秀髮,齐轩成才问:「淮叶把图送给你了吗?」 想起那张图,孟瑾乔就说:「有的。但很奇怪,百花坞后的馥香榭是席昭容住的,可她已经死了。」 「席昭容的住处?」 「嗯。琴院长告诉我,那里有贤德堂,红叶溪,馥香榭,千祥楼。但只有馥香榭曾经住人,席昭容也与先皇有关系。」 没想到百花坞后的线索竟指向一个死人,齐轩成疑惑不已。 第473章 斗嘴 正相拥着一起思考,齐轩成突然转头。侧耳一听,门第三次响起。不等他反应,有人叫他:「齐轩成!」 松了口气,他拉起孟瑾乔走出去,「外面出什么事了?」 来者是裴绍均。他把孟瑾乔交代的药粉给了田陇,烤干衣服,想起齐轩成还在书房便来找他。看到孟瑾乔也在,他挑了下眉就说:「王爷落水,王府里闹哄哄的。但小乔,我觉得青枫很像是中了迷毒,若有不对劲,你立即告诉欧阳。」 孟瑾乔吃了一惊,「迷毒?」 齐轩成却拢眉问:「青枫怎么了?」 「青枫似乎突然疯了,又叫又跳还咬人,拿石头四处砸。那个打劫九媚的童老七也是疯魔而死的。」 想起他今日的提问,云松明有几分奇怪的表情,齐轩成心头暗惊,叮嘱了几句就和裴绍均从暗门离去,准备去问问有无解毒的办法。 看着暗门关闭,孟瑾乔鼓了一下嘴,没精打采地往外走。在书房门前站了一会才收拾心绪出去,寻到田陇,请他派人去丽颖阁问问青枫的状况。 不到二刻,去询问的内监飞奔而回。 「孟侧妃,陈嬷嬷把丽颖阁的丫鬟婆子都派出去找青枫了。蓝月也没回去。」 想起青枫的疯癫模样,田陇心头惊悚,再一看孟瑾乔脸发白,忙说:「立即派人找。」 「是。」 五个太监奉命赶去寻找,田陇才说:「孟侧妃不用担心。青枫既然在府里就肯定找得到。」 想起九媚,再想起裴绍均的话,孟瑾乔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但此刻无解,只得压下担忧,勉强点了下头。这时,前方一阵喧譁。抬头一看,就见李芊芊头上包着白布,一脸悽惶地被丫鬟搀扶着走进来。狠狠割了一眼孟瑾乔,她才问:「田总管,王爷好些了吗?」 「现在无恙了,王妃正在照顾。」 听到兰婉蓉在,再一扫众女眷,李芊芊眼圈一红泣道:「我要去看王爷。」 不好阻拦,田陇只得说:「您请。」 李芊芊进去片刻,秋嬷嬷走出来说:「孟侧妃,王妃让你进去。几位夫人都进来吧。」 猜知李芊芊是蓄意来告状的,孟瑾乔暗嘲,悠然转身进了青岩阁。 屋内,杨懿拥着貂裘靠着扶枕,脸色略显苍白。迄今,众女包括孟瑾乔都不知道他中了毒,那毒因为九灵丹的药力被暂时压制,但若是受伤、惊吓或者生病,都会引动人体血气起伏,从而削弱九灵丹的效力。此刻,他觉得有些头晕,但看到李芊芊哭哭啼啼的模样,兰婉蓉一本正经的严谨,再想起孟瑾乔说的「演戏」,还是打起精神。 众女依次进来行了礼,兰婉蓉就问:「孟妹妹,是你把殿下推下水的?」 不等孟瑾乔搭话,李芊芊已经指着她叫道:「就是她。我的丫鬟亲眼看到她撞了殿下,殿下才落水的。」 听到她率先发难,几个女人跟上抨击:「怎么会有这种事?」 「孟侧妃这么做真是太过分了。」 「就是。殿下若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 听着她们讨伐自己,孟瑾乔淡淡回答:「我确实不小心撞了殿下,但我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看看你,轻描淡写,好似只是一件小事。你这是什么态度?」李芊芊不干了,白着脸尖声指控。 想起孟瑾乔在书房里对自己冷嘲热讽,兰婉蓉目光一沉,冷冷地诘问:「孟瑾乔,你的丫鬟咬了李芊芊,是不是事实?」 「是啊。但青枫只是病了。」 「胡说!王妃,那个丫鬟就是被她指使的。她不但咬我,还砸石头,你看我的额头。那个死丫鬟还扑向殿下。依我看,是孟瑾乔指使青枫谋害殿下,该当严惩。」 「青枫病了,所为情有可原。李姐姐何必不依不饶?」 第489页 「孟瑾乔,你说什么风凉话,你让我砸一下试试?」 「我才没那么傻呢。」 「你什么意思?」被她的态度气得发狂,李芊芊一个箭步冲过来就要揪住孟瑾乔厮打。孟瑾乔却很机灵,迅速后退一步挡住她的手,反倒把她退了个趔趄。 差点摔倒,幸亏被丫鬟扶住,李芊芊站住脚,气咻咻地指着她质问:「孟瑾乔,你敢打我?」 「是你打我。依我看,你手上的伤是自己咬的,苦肉计而已。」存心挑衅,孟瑾乔不但不息事宁人,还蓄意地倒打一耙。 「你说什么?」气炸了,李芊芊眼一竖,指着她怒叱。 毫不示弱,孟瑾乔反唇相讥。 两人吵了起来,兰婉蓉冷眼旁观,几个夫人煽风点火。唯有叶清姿站在一旁,悄然看着杨懿越来越苍白的脸,似乎没精打采的神色,心下担忧。 听着女人们叽叽喳喳,杨懿的头越来越疼,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心烦地拍了拍案几,「别再吵了。烦不烦?」 女人们一愣。兰婉蓉看了看他阴沉的脸就说:「殿下,孟瑾乔恃宠而骄,一点规矩都没有,您不能姑息啊。」 「是啊,殿下,你看看她嚣张的模样,她居然说我自己咬自己。呜呜,我好委屈。」李芊芊掩面假哭。 「殿下,青枫不是故意的。李姐姐无事生非,最该打。」 「死贱人,你给我住口!」被她气炸了,李芊芊顿时不哭了,张口就骂。 「依我看你就是心虚。你真的有理,为何不敢让我说?」 她们再次吵起来。见状,叶清姿一瞥兰婉蓉看热闹的神色,再一看杨懿越来越苍白的脸,暗骂孟瑾乔不懂事,开口道:「别吵了。殿下身体不舒服,你们别在他跟前闹。」 闻言,众女安静了一瞬。 看看她,再看看杨懿,孟瑾乔眨了下眼,故意刺激道:「李姐姐,你就是故意在殿下跟前卖惨污衊我。殿下身体不舒服你还来闹,他若有闪失,你罪责难逃。」 李芊芊一怔,转念回过味来,心头邪火一下子腾起老高,眉一挑,指着孟瑾乔回敬道:「如果不是你谋害殿下,他会落水吗?自己干的好事不敢承认,还敢栽赃?」 第474章 她们死了 孟瑾乔笑了一声,洋洋得意地继续挑衅:「我栽赃?你有证据吗?你的丫鬟自然听你的,你说什么她们就说什么,不能做证人。」 李芊芊哑了。 「孟瑾乔,你撞得殿下落水,不反省认错还四处挑刺,你什么居心?」见李芊芊吵不赢,兰婉蓉出声帮衬。 一看王妃表态,几个夫人再次一面倒地声讨孟瑾乔。 女人们闹得欢,杨懿却把眼闭上了。一直看着他的叶清姿心头一紧,赶忙低声叫道:「殿下,殿下,你怎么了?」 他不答。 心里有些慌,叶清姿赶忙伸手一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大惊,她顾不得兰婉蓉在场了,转脸斥道:「住口,都住口!你们吵什么!殿下病了,还吵!来人,立即传医官。」 在门外看着女人们斗嘴,田陇暗自摇头,勐地听到杨懿病了,忙一叠声地高叫起来。 不到一刻,医官赶来了。诊脉后,他惊疑地想了想,提出请御医诊治。 得知杨懿病得重,李芊芊转脸一瞪孟瑾乔,「孟瑾乔,你看你干的好事。殿下发烧都是怪你。」 「哼!是你的声音太刺耳,殿下才头晕的。」 「你的声音才刺耳。」李芊芊再次被她激怒了。 看着李芊芊发飙,兰婉蓉转念一想冷斥:「孟瑾乔,你今日害得殿下落水生病,不知错还指责旁人,不懂规矩。你现在回丽颖阁抄书思过。」 「王妃,一个巴掌拍不响,李姐姐不骂我我会吵吗?她更应该抄书。」 不等兰婉蓉发作,叶清姿瞪了孟瑾乔一眼,教训道:「孟妹妹,你太不懂事了。殿下病了,你就不能消停点?不管青枫有病无病,等殿下醒来再做道理。你快回去,别在这继续闹。」 「田总管,派人送孟侧妃回去。」一瞥众女虎视眈眈,她立即给田陇分派差事。 「是。孟侧妃,请。」 看了她一眼,孟瑾乔转身走了。 赶走孟瑾乔,叶清姿对兰婉蓉笑了笑劝道:「王妃别生气。孟妹妹入府时间短,少些规矩。可我觉得殿下的身体最是紧要,还是先请御医,余下的事晚些再说吧。」 「哼,你倒是贤惠。」瞥了她一眼,兰婉蓉没好气地吩咐:「欧阳靖,你杵着做什么?去请御医。」 侧耳听着她们闹,欧阳靖面无表情地回答:「是。」 屋内静了。众女各自站着,各怀心思。叶清姿想着兰婉蓉不紧不慢的神情,心下暗嘆。她感觉得出来,李芊芊只是耍性子,兰婉蓉却是借题发挥,对杨懿的安危漠不关心。 青岩阁里诊病之时,孟瑾乔匆匆地带着苏绣和陈荔并三个婆子赶到了花园的小湖边。 湖边大石下蜷缩着蓝月,她睁着眼,眼里凝结着惊恐,头上好几处砸出来的坑,血凝固了。数步外的湖石上,青枫水淋淋的尸体躺着。她同样睁着眼,眼中凝固着不信。 「怎么会这样?」呆滞半晌,孟瑾乔才颤声问。 「孟侧妃,我们就是在那找到了蓝月,她已经死了。然后看到青枫在湖里漂着,刚捞上来。」 第490页 紧咬住唇,孟瑾乔油然想起裴绍均提起的「童老七」,再想起九媚,抓住自己的手指,她稳了稳神才低声说:「派人去告诉田总管,请他……请欧阳统领来一趟。」 「是。」 未几,欧阳靖赶来了。没想到不到两个时辰蓝月和青枫都死了,他惊愕万分,想了想才走到尸体边低头细看湖石,端详很久才派人把尸体抬走。 尸体抬走了,欧阳靖回头看看依旧呆站在附近的孟瑾乔,斟酌了一下才走过来低声问:「孟侧妃,今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青枫也喜欢兔子,这些日子都是她在餵。午后她带着兔子出来跑,没多久就冲撞了李芊芊。我赶来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一个劲的缩头打摆子,叫也不应。」 细问了一遍经过,欧阳靖突然问:「她带着兔子出来,兔子回去了吗?」 一呆,孟瑾乔忙转头去看陈荔。后者一愣,摇头说:「一时间忘了。兔子没回来。」 「你们在花园里找人,看到兔子了吗?」 几个太监都摇头。 抿了抿唇,欧阳靖低声说:「王爷病了,府里可能不安全,你先回丽颖阁,自己当心些。我派人在花园里搜寻,找到兔子给你送去。」 「嗯。把这件事告诉裴大人。」 「我知道。」 回到丽颖阁,孟瑾乔无心吃晚饭,站在窗前发怔。起初,她以为青枫只是病了,便顺手抓机会演一出苦肉计,观察一下府里女眷的态度。万没想到,青枫竟着了暗算,解救得迟了,两个丫鬟就莫名其妙地送了命。 出神间,她不禁想起当初流血不止的苏绣。 下毒! 青枫出去的时候好好地,难道她是在花园里着了道?蓝月呢? 翻来覆去地想着,直到苏绣叫她。 「夫人,你别站着吹风,很容易着凉的。你的身体刚好些。」 默默摇头,她嘆了一声才说:「绣绣,若非因为我,她们还留在侯府服侍舅母,日后会有个好归宿,可是……」 「夫人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可那一日景大夫来替你诊治,给了我一根针验毒。这些日子的饮食我都验过,没有问题的。」苏绣回想着,拿出一根针。 针尖几乎透明,通体雪白。触手有些冷。 定睛一看,孟瑾乔意外地问:「这不是寻常的银针。」 「对啊。景大夫说寻常的银针验不出险恶的毒,但这个可以。他说这针是用什么东西的刺打造的,针尖变黑是剧毒,变蓝是慢毒,变红则无毒,却对身体有损。还有别的。他说只要记住这三种就可以了。他还说只是借给我的,要还。」 没想到还有这些讲究,孟瑾乔拿过针扎了一下左腕。 手腕一痛,下一瞬针尖稍微一暗,浮现一丝黯淡的黑,三息后散去,再次变成透明。想起自己余毒未清,她明了。復再一想,便说:「绣绣,你拿这针去找欧阳统领,让他验一验青枫和蓝月是不是中毒。」 第475章 园中妖异 戌时将过,杨懿稍微好转。虽然有些发烧,但精神尚可。被叶清姿劝阻,李芊芊没有继续告状,按捺住愤恨回去养伤了。没机会再探查书房里的玄机,兰婉蓉假惺惺问候了几句,自回了王妃寝殿。她走了,夫人们没了机会发挥,只得告退。 屋内静了,欧阳靖才进来把青枫蓝月的死禀报一遍。 「孟夫人派苏绣送来一根可以验毒的针,确认青枫是中毒。但蓝月是被石头砸死的。」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杨懿寻思了一会才问:「谁干的?」 「此刻还不知道。但属下派人告知了裴大人,他们亥时来。」 「好。我休息片刻,亥时叫醒我。」 「是。」 一个多时辰后,齐轩成一行穿过密道进了王府,跟着欧阳靖拐进一间很小的屋子。灯火下,两具尸体横陈。 听完欧阳靖细说尸体附近的痕迹,裴绍均就走过去细看青枫的尸体。看了许久,他指着她的左耳垂下说:「你们看,这个很像是黑点。」 「黑点?」 齐轩成、夏非几人围过来细看。看了半晌,唐岩撇嘴道:「这是皮肤原本的瑕疵吧?」 「我也觉得很像是皮肤的瑕疵。」 听着他们各自抒发,裴绍均提出异议:「童老七身上也有这种黑点,乍看似乎针眼,不觉得很巧合吗?」 「针眼?」 「嗯。你拿针扎一下自己,也是这么小的点。」 讨论无果,众人齐齐转眼去看云松明。后者负手站在蓝月的尸体旁,凝神端详着她头上的伤口。 「云先生觉得这伤口不对劲?」 看了看欧阳靖,云松明回答:「砸死她的人手劲很大,一下就砸裂了头骨,接着又用石头轻重交错地砸了七八下,所以伤口交织挫裂,乍看去以为是一个人失控之下乱砸的。」 听了这话,齐轩成忙走过来低头端详伤口,琢磨片刻就问:「前辈觉得青枫发狂后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吗?」 摇头。 拢眉沉思了一会,他问了问上次剪除的暗哨,突然说:「欧阳,你有王府的地形图吗?」 「有。」 一刻后,欧阳靖拿着一张图进来,把两女争吵、发现尸体之处分别圈出来。端详许久,齐轩成又问:「绍均,你觉得去花园遛兔子,从丽颖阁往这个方向走,最可能在何处遇到人?」 第491页 看着图,裴绍均沉吟着,指了指三处。 「这里是弯道,这里有树,这里有假山。在很多刑案里,这些地方既能隐藏又能密会,但也容易被无意间路过的人看见或者听到什么隐秘。」 话音方落,屋内一静。无意间,他说中了关键。 拍案,齐轩成道:「对!兔子到处钻,最喜欢草丛和山石下。入冬了,草木凋零,但花园里有枯草假山,还有小寒松。如果兔子钻进山石下面,青枫追赶时无意间看见或者听见了什么,对方会怎么做?」 「灭口!」几人异口同声。 「依我看,就是灭口。青枫毒发,冲撞了李侧妃,之后再次跑掉。下毒手的人若是向缨的麾下,必定警惕我们能解毒,不会放过她的。众人都在探视王爷,园中空寂,正是杀人的好时机。」 「但蓝月去找青枫,她遇见了。」唐岩补充。 听着,一直没做声的杨懿突然问:「轩成,你觉得是向缨的麾下干的?」 「殿下,我猜测是的。青枫无意间撞见他们……或许是传递消息才被灭口。蓝月去寻她,没准看见了青枫遇害,这才被杀。」 「真是阴魂不散!可是……会是谁呢?」 「花园在内宅,护卫们不会进入的,若非服侍的内监,必定是女子。」停顿片刻,齐轩成想起孟瑾乔用彩兔带路穿过了夏非的迷阵,便说:「我觉得可以用兔子试一试,兔子喜欢哪儿,哪儿或许留有痕迹。」 摊摊手,欧阳靖苦笑:「孟侧妃的兔子不见了。」 一愣,再一看夏非,齐轩成笑道:「我师兄有。」 撇了下嘴,夏非还是对薛剑嘱咐了一句。 小半个时辰后,欧阳靖牵着一只灰雪兔进了花园。园中寂静,间隔挂着几盏风灯,映照出一片暗影。跟着兔子往里走,它钻了一会就消失在一座假山后。 「怎么了?」 「卡住了。怎么回事?」扯了一会绳子没动静,欧阳靖吃惊之余蹲下就要伸手去摸,云松明突然抓住他,摇头说:「有妖异。不要摸。撬开。」 一鄂,欧阳靖忙指挥护卫用棍子撬。余者稍微散开,各自戒备。努力半晌,他们硬生生凿开了假山的一角,就着灯火一看,众皆惊悸。 石缝里,兔子干硬发灰,早已不动了。 不等众人问,云松明皱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四周安静下来。 等待了一刻,他突然低声说:「熄掉火把。」 火把熄灭的一瞬,齐轩成和裴绍均同时觉得耳朵一凉,阴冷的气息扑面。下一息夏非和唐岩同时怒叱,「妖物!快伏倒!」 众人都是应变敏捷,眨眼间各自伏倒。 诡异的气息持续了三息,倏然散去。 火把再次亮起时,只有云松明站着。见众人爬起,他吩咐烧掉那片血迹和兔子尸体,往湖边而去。 不多时,一瓶粉末洒在青枫溺死的湖边,丢进去几只火把,眨眼间火龙腾空吞没了湖面。烈焰中,一抹怪异的烟雾腾空,消失在东北方向。 目睹这一幕的妖异,众人无不变色。 没有解释,云松明拿出一只白色线香递给欧阳靖:「它走了。你们跟着线香的烟气追踪,烟气变直的地方就是内奸所在。但对手厉害,你们小心些。打斗时不要伤及无辜。」 抢过白色线香,唐岩斗志昂扬地对欧阳靖说:「我帮你打。」 见他一脸好斗,欧阳靖无语之余拱拱手:「多谢。」 夏非、唐岩,薛剑去帮忙,齐轩成三人跟着一名护卫回到青岩阁。 景大夫刚给杨懿扎完针,端详了他的面色一会才凝重地问:「殿下吃了什么?毒性有些扩散了。」 第476章 留个鱼饵 听到景大夫这么问,田陇赶忙看看走进来的裴绍均。后者想了想就问:「景大夫,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小乔说你给了她一包药粉,吃了会有发烧的症状但其实不是。她悄悄让我给了田总管,加在殿下的暖身汤里。」摊摊手,他还是把孟瑾乔教唆自己趁机把杨懿推下水,再放药的小动作如实说了,又说:「她说要演戏,我以为你知道。殿下知道吗?」 众皆哑然,杨懿也愕然。愣住片刻,他苦笑道:「之前她出主意让我演一个苦肉计,可……那时她还没想好怎么演。」 看着他们,云松明直摇头。走过来诊脉许久就说:「她不知道你中了鬼面吧?装病装成习惯了,也不多问几句。景麟,你怎么不问问她给谁吃?火炎草,你自己吃确实没事,她乱吃什么呀,那么弱。」 「尸毒花是热毒腐蚀之物,加了火炎草,火上添油。殿下,你少听她胡闹。装病,瞎装。」教训了一句,他按住杨懿的背心要穴,交代说:「闭眼凝神,会很痛的,忍住。」 「唔。好。」 小半个时辰后,杨懿出了一身冷汗,疼得几乎断了气。所幸他还算坚毅,不曾惨叫着摔下床。闭眼很久他才勉强缓过来,虚脱地问:「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痛?」 「我只替你拔除了三成毒性,你就受不了了。往后十日你会很虚弱,但不至于躺倒起不来。恰好装病。」 「……」 见状,齐轩成圆场说:「前辈,殿下不知道这些,不能怪他。」 「那就怪孟瑾乔。不懂装懂,一知半解。幸好只吃了一点点,要不他就毒发了。你也一样。这阵子的饮食一定要当心,你以为那蛇心没有坏处?吃得不好,蛇心里蕴含的奇寒爆发,一瞬间你就会冻成冰块,一砸就碎。」 第492页 一鄂,齐轩成赶紧闭嘴,免得找骂。 懒得再教训他们,云松明想了想就让田陇去找孟瑾乔拿那只竹筒。田陇刚转身出去,就听得花园方向传来一阵喊杀声。 喧闹了一刻,再次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欧阳靖带着夏非回来,身上染血。 「殿下,僕役院内发现四个暗线,抓住两个,杀了一个,损失了三个护卫,唐岩、薛剑去追赶最后一个了。」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奸细,杨懿惊道:「她们跟谁联络?」 「六儿招供她是被採买管事林宛若收买的,林宛若吩咐她给岳夫人送饭。」 「芸娘!」 见他脸色难看,夏非摇头道:「殿下,我猜测岳夫人只是出卖点消息换取好处。你府里女眷多,她们花心思争宠,难免使些手段。你别生气了。但我发现被杀的那个叫兮兮的烧火丫鬟手臂上也有刺青。」 一惊,齐轩成和裴绍均异口同声地问:「又是魇龙卫?」 「对。依我看,随行的魇龙卫比我们认为的多得多。九年来,他们或许早就渗透到各处,决战前一定要先设法剿除,免得再添变数。」 齐裴两人同时点头,杨懿却问:「魇龙卫是什么?」 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齐轩成便把魏安告诉的雪鹫秘闻细说一遍。目瞪口呆,杨懿看了他半晌才哑声问:「你是说,说,向缨是雪鹫国的奸细?」 「一定是。他能调动魇龙卫,说明他的地位相当高。其实贯穿一下就知道了。先皇继位之前,雪鹫国使团来访。数年后,黑烟蝶出现在燕京,还害死了胶王。之后风平浪静多年,直到向缨进入禁军,奚国突然来使,军中大比,向缨破格拔擢成为禁军副统领,得到东宫的倚重。那些年先皇身体欠安,太子理政,兵部、户部、吏部都是他的羽翼。安北之战前,雪鹫国连战连捷,齐军却不堪一击。起初我们都以为是因为训练不足,将佐无能,可如果是因为军机泄露呢?安北之战后,战力折损,将佐零落,司马卫换将,东宫便趁虚而入培植势力……若非宋王数番整饬,朝中官员超过六成都会投入东宫的阵营,可那时先皇还在世。」 把雪鹫国秘闻、向缨的履歷、戚祥的图、永安门之变前宋王办理的几个大案逐条贯穿,齐轩成肃颜道:「若推测属实,我们万不可让向缨逃走。否则,边境危矣。」 消化了好一会他的话,杨懿才问:「他处心积虑到底是为什么呢?」 「殿下知道繁花台吗?」 疑惑地摇头。 见他丝毫不知,齐轩成无语,顿了顿才说:「殿下,向缨想要放在繁花台里的东西,该是太祖留下的。他费心费力地笼络皇帝,就是为了套出繁花台的秘密。但暂时不用担心。如此容易,他早就如愿了。」 没有理会繁花台里的东西,杨懿点点头,正准备继续问向缨,田陇回来了。 「殿下,孟侧妃来了,她说要进来。」 看看众人,「好。」 孟瑾乔很快走进来,行了礼,她一看众人就问:「欧阳统领,今夜花园里有火光,是不是抓到害死青枫蓝月的兇手了?」 「是的。向缨的暗线在府里活动,或许被青枫撞见。」 悄然咬住银牙,她目光微黯,又问:「可有女眷与外人暗通消息?」 「是岳夫人。」 蹙眉,她想了想就说:「殿下可否先不处置她。传递消息,也可以是假消息。」 「假消息?」 「对啊。若岳夫人死了,他们又会寻上别人,防不胜防。」 杨懿斟酌片刻,「轩成,绍均,你们觉得呢?」 「留下岳夫人做鱼饵……」盘算着,齐轩成点头说:「殿下,此计可行。但既然要钓鱼,我想安排两个人到丽颖阁补上青枫和蓝月的位置。她们学武,有些事可以让她们协助。」 「小乔,你觉得呢?」 瞄了一下齐轩成,孟瑾乔莞尔,「好啊。就说是侯府派来的,也好遮掩。」 琢磨着,裴绍均提醒说:「王府里必定还有些耳目,所以先做些铺垫为好。孟侧妃明日回一趟侯府,新人稍晚再来,她们的来歷也要事先有所安排。」 第477章 捡了只野兔 孟瑾乔点头,然后拿出那只竹筒说:「云前辈,多谢了。」 笑了笑,云松明拿过竹筒递给景大夫,交代数语。后者吃了一惊,想了想才接过竹筒离去。 景大夫走了,云松明看着杨懿很苍白的脸就说:「殿下不要再劳神了。吃一丸药好好休息,明日才能恢復些。这些日子戒色戒酒,吃素,按时吃药,否则很容易一病不起的。」 「好。多谢云先生。」 「殿下客气了。」拿出一只药瓶,他写了个方子给田陇,交代数语。 看着,孟瑾乔惊讶地眨了下眼,但没问。 实在支撑不住说不清的疲惫虚弱,杨懿只好吩咐欧阳靖招唿众人,便休息了。退出房间,一行来到青岩阁的偏厅,欧阳靖才问:「云先生,请问藏在花园的是什么怪物?」 「它天赋异禀,淡淡灰雾环绕周身,乍看去类似一团雾。柔韧如簧,身坚似铁,善钻土,能浮水,有翅能飞,腾跃无声……那个人竟能豢养此物,难怪能轻易聚拢万千毒虫,更培育出虫王。」 众皆不知,只有孟瑾乔蹙眉问:「前辈说的是不是……影蚓?」 第493页 微感意外,云松明笑了笑:「你知道?」 「当年秦家祖母讲故事的时候说过的。影蚓,典籍里记载是一种通灵的异兽,长得像虫,其实是兽,相当奇特。据说年幼时是灰色,长大后变成红色,继续进阶会变成白色,最后变成透明,只在灯下有影,才叫做影蚓。」 「不就是成精的蚯蚓吗?」齐轩成奇怪地问。 好笑,云松明纠正说:「它只是长得像,但不是蚯蚓。影蚓长于幽深寒凝之地,喜好血腥腐臭之息。它本身没有毒,因为吞吐腥腐,纳阴寒森冷于体,近身之时才会阴寒扑面,一旦被扎到人会迷乱癫狂,被咬到则会暴毙。」 目露疑惑,裴绍均问:「这都不叫有毒?」 「哈哈。事实上它就是无毒的。因为吃的东西有毒,所以有毒。你说的那些人都是被它咬死或者扎到的。它齿利腿尖,好似倒刺,一旦伤人,就类似针孔。」 想起那些死得蹊跷的人,裴绍均嵴背一寒。 没想到向缨的底牌如此之多,齐轩成皱眉问:「难道没法对付?」 「景麟去炮制药材了。幸好它年幼。一旦变成红色就很难对付了。」 闻言,孟瑾乔眨眨眼,出主意说:「前辈,这些日子我用百花瘴餵血蚊,它们总是成群地来吃。没准影蚓也喜欢百花瘴。我们设法把它引来,给它点好处,或许它就听您的了。」 「百花瘴?」 「是啊。那一日我无意间拿百花瘴餵血蚊,它一下子叫来了十几只,眨眼就吃完了。」 没想到百花瘴还有这种效果,云松明不禁沉思。这时景大夫回来了,每人给了一个药袋,吩咐他们随身携带,夜里也要挂在枕上,以策万全。 众人聚集在青岩阁时,兰婉蓉得知了府里的骚动。思忖片刻,她吩咐丫鬟去打探。丫鬟们出去了,秋嬷嬷才低声问:「王妃,府里的安全由欧阳统领负责,您不用过问的。」 「我就是想知道王爷身边除了欧阳靖,还有谁?但嬷嬷只管盯着府里的动静,日后算是个功劳。」 看着她阴沉的侧脸,秋嬷嬷暗惊,但不再多言。 同一时刻,城北一座小宅院里,饶沖惊讶地看着盘踞在桌上的一团灰,它摇摆着,似乎气急败坏。不知道它发生了什么事,他抿了抿唇才打开一只黑色方盒。 阴冷的气息四散,灰色跳进去,匍匐下来。 小心地盖上盖子,饶沖看看沙漏,算了一下时辰才召来一名武士吩咐:「问一问泰王府可有异动?」 「是。」 武士走出去时,唐岩追丢了从王府逃出的林宛若。讥笑一声,他站在原地等。等了好一会,薛剑出现在附近。 「嘿,你的办法真不错。妖女以为甩掉了你,我轻易就缀上了。她逃回了城南的花萝街,不是向府。」 「太好了!我们这就去,一锅端。」 两人飞快地掉头。 次日晨辉升起,泰王府已经恢復了宁静,假山林木重新整齐,昨晚的打斗痕迹被抹去了。 杨懿告了假,直言不慎落水受寒,需要静养。 得知他留在府里,兰婉蓉思忖着就问:「昨晚可有收穫?」 「子时过后,田总管亲自把孟侧妃送回丽颖阁。府里没有外客。但孟侧妃的丫鬟青枫、蓝月死了。厨房的丫鬟六儿,厨娘巧娘,烧火的兮兮都死了,厨下採买的小管事林宛若逃走,说是什么眼线。」 没想到一夜间死了五个下人,兰婉蓉吓一跳,寻思着又问:「裴绍均走的哪个门?」 「角门。」 她垂下眼睫片刻,低声吩咐:「拿钱给角门上的小厮留神门户进出。别让欧阳靖知道。」 「是。」 另一边,李芊芊也得知了青枫的死讯。看着自己额头上的伤口,她咬牙切齿地骂:「哼!死得好,死得巧,这下子孟瑾乔可就脱罪了,她到王爷跟前撒个娇,王爷肯定心软的。我却白白地挨了石头。」 正凶神恶煞地瞪着镜子发脾气,一个丫鬟走进来,提着一只灰兔。 「夫人,奴婢在后院的枯草堆里捡到只兔子,您瞧,长得相当好看。」 定睛一看,李芊芊嫌恶地啐道:「这不是贱人的兔子吗?难看。」 见她目光狰狞,丫鬟吓一跳,忙说:「奴婢这就把兔子还回去。」 转念一想,她恶念一闪,冷笑道:「派人送给王妃,就说在花园里捡到一只野兔。」 「野兔?」 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还不去?」 丫鬟嗫喏了一下,「是。」 兔子很快送到王妃寝殿。抓住灰雪兔的耳朵狠狠拔了几下毛,兰婉蓉讥讽道:「这野兔真够丑的。来人,告诉厨房,孟侧妃喜欢吃兔子肉。」 丝毫不知道身后的算计,孟瑾乔正在侯府。 得知蓝月和青枫的死因,玉书瑶嘆了一声,拍拍她的手安慰:「乔儿,这不是你的错。谁想得到呢。我让罗叔亲自操办,好好安葬。她们的家里也会有安顿。」 第478章 哭穷 默然,孟瑾乔想起数月来日日用心照顾兔子的青枫,心中难过。见她神色怔忡,孟锦程抓了下头劝说:「姐,抓到兇手,算是报了仇。你别难过了。」 「……」 两人正在开导孟瑾乔,丁奉跑进来说:「夫人,大小姐,少爷,小侯爷带着那个凌小姐回来。他让我赶回来告诉你们……寻个藉口迴避。」 第494页 「凌凤飞?」 「对。」 想了想,孟瑾乔收拾了一下心绪,教导了弟弟几句,然后陪着玉书瑶返回后宅。 她们刚迴避,陆淮叶就带着凌凤飞进了府门。 侯府前庭勉强维持着昔年的壮阔,但影壁上难掩剥落的痕迹。看都不看她惊讶的神色,陆淮叶蓄意地带着她往府里最破败的地方走。一路往里,迴廊上逐渐长出的杂草,柱子上雕漆剥落,显得十分残破。进了花厅,只有空荡荡的桌凳,摆设全无,比中等人家都不如。 凌凤飞正吃惊,就见一个少年端着托盘进来,笑嘻嘻地放下说:「凌小姐好。」 瞥了一眼表弟,陆淮叶转念就说:「凌姑娘,这是我表弟孟锦程。他被姑父逐出家门,寄居在这。府里没几个下人,我就教导他沏个茶什么的。我们府里多年失于修缮,让你见笑了。」 没想到忠勇侯府如此落魄,凌凤飞不自觉地蹙了下眉,但还是按捺住,假笑了一下。跟随的两个丫鬟悄然打量着四周,暗自鄙夷。 瞟着她们的神色,孟锦程暗乐,殷勤地倒了杯茶递过去:「凌小姐请。这是我沏的。你试试。」 微顿,她矜持地接过:「有劳孟公子。」 那茶入口透着厚重的苦涩,还有一股子焦煳味。凌凤飞自小养尊处优,哪里喝过这么难喝的茶?当下一皱眉,「哇」地一下把茶吐了出来。 丫鬟吓一跳,赶忙扶住:「小姐怎么了?」 「咳咳。」被苦味呛到,凌凤飞蹙眉缓了好一会才疏散了满嘴的焦枯。见状,孟锦程十分不知死地故意问:「我这茶沏得好,你也不至于一口气吞下去吧?美人牛饮,煞风景。」 错愕,下一瞬她眉梢一挑,愠怒道:「孟公子,你不会沏茶就不要做。这茶又苦又涩,鬼都不喝。」 「哎,你怎么说话的?好心没好报!」孟锦程脸一沉,怼道。不等他发脾气,陆淮叶一拉表弟,「阿程,别闹。你到后面去。」 「哼!不懂得欣赏!没眼光!」冲着表哥挤挤眼,他假装气唿唿地走了。陆淮叶看了一眼凌凤飞不高兴的模样,摇头就说:「凌姑娘,他自小被惯坏了,你担待一下吧。」 没想到他如此的不以为然,凌凤飞顿时起了无名火,玉容一冷,没好气地回答:「小侯爷,他有错,你就不该纵容。而且,府邸这么破旧也不修缮,不寒碜吗?」 无视了她的愠怒,陆淮叶一脸随意地坐下说:「府里的开支很大,哪有钱?凌姑娘,你问你娘要个五万十万黄金的嫁妆,就能把府里翻修一新了。」 乍听到这话,凌凤飞愕然转眸看他。陆淮叶似乎没觉得这话有何不妥,摊摊手补充:「你是皇后的外甥。你进宫问她要点珍宝,这里就有点缀了。你还要带上二十个下人,我府里只有六个丫鬟,她们要服侍我娘和弟弟,抽不出人来服侍你。」 「……」 「年关将至,我得备一份礼物送给泰王,南宫将军那儿也得有所表示,跟随的亲兵也要给赏钱,手头实在很紧。你戴的簪子很名贵,先借给我用用?」 真是被他的话吓到,凌凤飞再也没法维持礼貌,柳眉一挑,冷飕飕地回答:「小侯爷,天底下哪有男人问女人要钱的?爵位都有供奉的,你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府里亏空多年,家将下人们的工钱都欠着呢。朝廷的赏赐一发下来,我娘就把他们歷年该得的工钱和赏赐一应发了,每个人还额外赏了一千两白银。庄子上荒废的田地要重新平整、栽种、修缮,眨眼就花完了。我初到司马卫,宴请同僚们难免的,那点薪俸不够用,吃一顿就没了。」 哭穷一番,他又说:「我原本想问泰王拿点。可他把钱都花到了青瓦坊,府里的女人又太多,这个赏那个赐的,我花了好多心思也没拿到钱。但你不一样。你要嫁给我……不应该吗?」 「什么应该,谁和你应该?我告诉你,聘礼不能少于二万两黄金。拿不出钱,我就不嫁了。」被他的理所当然气得脸煞白,凌凤飞丢下一句狠话,拂袖而去。 「生什么气。我只是说实话。」见她被惹毛了,陆淮叶大喜,跟上来纠缠。 「实话?哪个侯府如你这样的?问女人要钱,你不害臊?」止步回头,她杏眼圆睁,气势汹汹地诘问。 耸耸肩,他讥笑道:「凌小姐,我知道你原本想嫁给钱勇俊,可人家瞧不上你。你心里生气也别对我大唿小叫。温柔贤淑,你没学过?」 她愣住。哑了半晌,一跺脚飞奔而去。 她被气跑了,陆淮叶嗤笑一声。身后,不知何时熘出来的孟锦程正扶着柱子笑得前仰后合。 「太好玩了。二哥,我姐教你的?」 「是啊。论吵架的功夫,姐姐是很厉害的。可惜她不学武,遇到用刀子说理的人就完败了。」 话音未落,一个声音问:「淮叶,你居然说我的坏话!」 一鄂,他转眼一看,「姐,你几时回来的?」 「哼!小混蛋毛长齐全了,就在背后编排我。幸好我听见,要不你还以为你姐傻呢。」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她一叉腰,兇悍地瞪着弟弟。 哑然,陆淮叶转念就狡辩说:「姐姐听错了,我是夸你。」 「少来。」 见状,孟锦程勐地乐了几下还是出言打岔:「姐,你让二哥这么气她,她会不会去告状?」 第495页 「让她告。淮叶,你去一趟奇兽斋给凌凤飞买个礼物。」眼珠一转,孟瑾乔教了几句。 第479章 有人教 陆淮叶兄弟走进奇兽斋时,凌凤飞已经回到府里。今日他主动相邀,她原本满心得意,不曾想先看到满目破败,喝了杯苦茶,还被他嘲笑。越想越气,她砸了屋里的陈设,发起了小姐脾气。 正砸东西泄愤,一个丫鬟捧着一只盒子走进来笑道:「小姐,陆府派人送来礼物。小侯爷说惹你生气了,送个礼物逗你开心。」 一怔再一想,凌凤飞稍微高兴了些,就问:「是什么?」 「来者说是个很好玩的东西,请小姐亲自打开,要不就不惊喜了。」 起了好奇心,她走过来看了又看才找到盖子,抓住一掀。 感觉到光,几道灰往外一窜。 「啊!」一道毛绒滑过手背,凌凤飞没看清就被吓得一抖,倒退两步一跤坐倒在地。再看时,一只灰扑扑的老鼠正蹲在腿上,小眼睛瞅着自己。呆了一瞬,她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一叠声地惨叫:「救命,来人吶!」 一阵忙乱后,几只老鼠被赶出了屋子。 惊魂普定,凌凤飞坐在地上抓住衣服喘息,然后嫌恶地跳起身尖叫「更衣」。 闹腾了足足一个时辰,她总算回了魂。想到陆淮叶竟然送老鼠给自己,她越想越怕,越想越委屈,再也坐不住,一跺脚直奔上房。 听完女儿的哭诉,廖夫人愣住半晌才拍案骂道:「能攀上我们家,算他运气好。不识抬举的混蛋。来人,备轿。」 廖夫人带着女儿进宫了。廖夫人的母亲与李皇后的父亲是堂兄妹。李皇后入选太子妃,廖夫人便经常陪着母亲往国舅府走动,偶尔还入宫探望,凌凤飞议婚时,她央求李皇后帮忙说合女儿嫁给钱勇俊。可惜钱勇俊瞧不上他们家是旁支外姓,只好接受了李皇后的提议,退而求其次。 凌府的轿子进了宫,燕龙飞奔回了侯府。 「小侯爷,凌小姐真的进宫了。」 「太好了。淮叶,太后召见你,你就问她要钱,哭个穷。」孟瑾乔再次教导弟弟如何应对,孟锦程跟在一旁起闹,不时惹得姐姐训斥。 三人正咬着耳朵,传旨的内监到了。 太后宫中,陆淮叶行过礼,皇后就说:「淮叶,你怎么给凤飞送老鼠?太不懂事了。」 「皇后娘娘,臣冤枉。臣送给凌小姐的是灰背鼠。灰背鼠可以吃,还可以逗着玩,不但温顺而且干净。臣以前买过几只,这才想到送给凌小姐逗她开心。」 「灰背鼠?」 「对。城里的奇兽斋出售,因为奇货可居,现在是一百五十两银子一只了。」 闻言,一旁的朱河低声说:「皇后,灰背鼠确实在城里出售,相当好吃。」 没想到是这样,皇后微感无语,想了想又说:「凤飞说你府里乱糟糟的,你要娶亲了,该修缮一下。」 暗嘲,他回答:「娘娘,臣不是不想修,是没钱修。这些年府里没有进项……」把侯府的惨状描述一番又说:「凌小姐说要二万两黄金聘礼,臣实在是拿不出来。」 见他一脸为难,太后思忖着就问:「你怎么不问泰王拿点?」 「太后,泰王府里那么多夫人,个个都盯着呢……实在是不好开口。」停顿了一下,他故意说:「但臣的姑父肯定有钱。皇后娘娘,不如您替臣说个好话,让慧妃娘娘跟她娘说说。臣算了算,翻修府邸加上聘礼迎娶……八万两黄金就差不多了。」 如此的狮子张口直把皇后说愣了。太后却觉得好笑,遂问:「你倒是会打算盘。你想好几时成亲了吗?」 微惊,他垂眸了一瞬便回答:「如果凌家不在意臣府里乱糟糟,年前就可以娶亲。若要讲究排场……一来修缮府邸需要时间,二来年关将近,加上做足礼节,紧赶慢赶也要耽搁到正月以后。」 点点头,太后示意朱河拿过历书翻了翻,「皇后,让慧妃告诉她娘不要那么小气。朱河,从内府拨给淮叶三万两黄金用作婚礼之资。淮叶,你好好修缮侯府,婚礼就定在二月二十吧。」 他低眉道:「臣叩谢太后。」 告退出宫没走多远,只见一个美人款款而来。没抬头,他自觉地站在道旁迴避。她却在他面前停下,微微一笑:「淮叶,多年不见,你长大了。」 愕然抬眼,他愣了愣才行了个礼:「拜见慧妃娘娘。」 「不用如此生分。但我听说你拿老鼠吓唬凌姑娘……淮叶,今时不同往日,你不是你爹。这桩婚事,你们都没得选的。诸葛遥清,一样没得选。」 乍听得她提起诸葛遥清,陆淮叶一怔,闪了闪眼神,淡淡道:「太后赐婚也是体恤。多谢娘娘关怀。告辞。」 拱拱手,他大步离去。 没想到他一脸淡定,孟瑾如微微蹙眉。正想着,花荫下转出一个人,正是端平公主。看着陆淮叶的背影,她奇怪道:「难道小畜生和诸葛遥清没什么关系?」 琢磨了一下,孟瑾如摇头说:「我觉得未必。但陆淮叶一贯冲动,这会子突然沉得住气,必定有人指点。」 「谁?」 「我姐姐。」 端平公主挑了下眉,「她想干什么?」 「我猜测陆淮叶只是在敷衍太后。」 「他敢拒婚?」 第496页 「未必。但……」 还没继续说,一名宫女匆匆走来,看到孟瑾如就惊喜道:「原来慧妃娘娘在这。皇后娘娘召见。」 孟瑾如很快进了皇后宫,得知太后的口谕,她错愕不已。 「娘娘,他翻修侯府为何是我家拿钱?」 「太后开恩,本宫也不好扫兴。明日懿旨就会下达,婚期定在二月二十。告诉你娘大度些,耽误了不好。」 「可是……娘娘,臣妾觉得陆淮叶是故意惹凌姑娘生气,故意来哭穷的。」把陆淮叶今日的举动分析一番,她又说:「他没这么聪明,必定有人在教他。」 「谁?」 「陆淮叶最听臣妾姐姐的话。」孟瑾如把妹妹被骗到天牢的事细说,然后提出疑问:「臣妾觉得姐姐闹这一出是为了搭救齐轩成。她已经成亲了,为何还如此地关心他?」 第480章 棋子 回想着陆淮叶议婚那一日帝后的态度,皇后就问:「日前陛下在你那里,你没说说?」 「臣妾提了。陛下说,且看看。」 她笑笑,不再接腔。见状,孟瑾如知趣地告退。 孟瑾媛私入天牢,刘月琴得知后大骂孟瑾乔使坏,气愤愤地进宫找女儿商议。得知泰王锄奸,弟弟再次惹怒父亲,妹妹又被利用,孟瑾如审时度势,一改过去的高傲,决定放低身段与容天明合作。孟锦阳在姐姐的授意下数次登门晓以利害,终于说动了他。 库银案揭发,冷霜见势不妙,按照容天明事先的布置强行突围,并联络刘昌隆把徽记送出,就有了孟瑾如御前见驾的一幕。之后,孟瑾如以那枚徽记为筹码约见端平公主,再次达成了合作。今日,她听闻凌凤飞母女进宫诉苦,便寻机前来「偶遇」,意欲一窥陆淮叶的真伪。 回到宫中,她斟酌许久才提笔写信。正写着,她突然搁下笔,找出母亲的书信,翻出一张纸,其上写着舅舅刘昌隆对齐轩成的看法,记录着奇药拍卖会的详情。 反覆读了好几遍,孟瑾如急步走回寝宫翻找出那副画像。 用手指轻抚画像许久,她自语道:「锦州?宁远侯府的徽记。齐轩成出身锦州。他下狱,姐姐的病就好了。她刚刚病癒就大闹天牢,挑衅向缨,觐见太后,齐轩成获释……她如此煞费苦心地搭救他,为何呢?」 一个莫名的猜测陡然滑过脑海,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咬住唇,她盯着画像,手竟有些抖。 心绪正乱,翠苑在外叩门轻唤:「娘娘,陛下来了。」 一惊,孟瑾如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深吸一口气定住神,她匆匆卷好画像,出去迎接。 「臣妾拜见陛下。」 见她神色慌乱,皇帝奇怪道:「你怎么慌里慌张的?」 「没有,没有的。适才皇后娘娘召见,说,说陆淮叶成亲,修缮侯府的钱让我们家出。臣妾正在想着如何给母亲写信。」 「陆淮叶?」 「对。今儿凌姑娘入宫哭诉……」孟瑾如把陆淮叶戏弄凌凤飞的事添油加醋描述一遍,又说:「陛下,臣妾猜测陆淮叶玩这一套就是想气她,让她自己不嫁,免得背上抗旨的罪名。臣妾觉得,肯定有人教唆。」 听到这一茬,皇帝却笑:「真是胆小如鼠,哈哈哈哈,好玩。陆淮叶挺聪明。你说是谁出的主意?」 没想到他幸灾乐祸,孟瑾如郁闷无比,把到嘴边的「姐姐」硬生生吞下,转念说:「臣妾觉得是齐轩成教唆的。」 皇帝挑了下眉,「为什么这么说?」 把舅舅对齐轩成的评价学舌一遍,孟瑾如挑拨道:「臣妾的舅舅做生意这么多年,看人的眼光不会差的。齐轩成来歷可疑。没准他教唆陆淮叶是为了讨好诸葛家。诸葛父子可都是实权将军。」 微微凝眸。皇帝顿了片刻突然问:「你妹妹和齐轩成的关系很好?」 一怔,她忙说:「妹妹只是被他哄骗。他蓄意接近臣妾的妹妹,居心叵测。」 「叵测?」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皇帝把玩了茶杯片刻才说:「既然你妹妹喜欢他,朕就成全她嫁给齐轩成吧。」 孟瑾如一呆。 「你弟弟是个不成才的,才华品性都远不及你的五弟。但不成才有不成才的办法,就看你母亲懂不懂取捨了。明白吗?」意味深长地笑笑,皇帝起身离去。 勉强恭送了皇帝,孟瑾如站着发怔,一时间回不过神。 慧妃宫外不远,贤妃站在迴廊上等。看见皇帝就迎上来笑道:「陛下。」 「呵呵。你还在这。」 「臣妾等陛下嘛。陛下去了好久,臣妾以为陛下被慧妃妹妹迷住了。」 抚了一下她的俏脸,皇帝笑道:「宫中女子,皇后最懂事,你最聪明,深知朕心。」 「谢陛下夸奖。臣妾只是小聪明,陛下才是英明神武。」 「哈哈。你会说话。走。前日下大雪,金瓣重梅正在盛开,我们去赏花。」 皇帝带着贤妃去御花园了。 慧妃宫里,孟瑾如跌坐在凳子上怔怔出神,唇咬破了都感觉不到痛。不知呆坐了多久,她才在翠苑的唿唤下回了魂,稳住心绪反覆地权衡利弊,她终于狠了心,提笔给母亲写信。 未时刚过,孟瑾如的信送回了府中。看完信,刘月琴半晌也没回过神来。觑着她神色怪异,何春小声问:「二奶奶,您怎么了?」 第497页 回过神,她狠狠抓住信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去找轻燕,让她来,商,商量一下。」 何春飞奔而出。 轻燕很快来了。看完信,她沉默许久才劝:「二奶奶,娘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三少爷的前途。我们家若能为陛下办事,三少爷的前程自有恩赏。至于四小姐,只能取捨了。」 「可这么一来,媛儿不就变成了棋子?」 「或许大小姐……也是棋子。她是用自己换取了弟弟们的前程啊。」听着刘月琴的问题,轻燕油然想起绝境中突然翻盘的孟瑾乔,勐地打了个冷颤。怔住片刻,她看看刘月琴失神的眼就说:「婚事或许还有转机,但太后和皇后都开口,银子省不了的。您先去见老爷把事情说一说,或许老爷会有什么想法呢?」 「老爷!」几乎无声地念了几句,刘月琴才勉强稳了稳神,草草整理了一下衣服头髮,带着何春往静兰廷而去。目送她们离去,轻燕默立片刻,狠狠抓了一下拳头便离开孟府,直奔城东的丹阳银号。 刘月琴来到静兰廷时,五姨娘兰艷丹正拿着一只上好的毛笔给孟广德,「老爷您看,这是五少爷给您送来的上好狼毫。」 欣赏了一下,孟广德点点头。 观察着他的表情,兰艷丹正要替孟锦程说几句好话,脚步声响。扭头一看,她微微蹙眉。刘月琴依旧像往常那般装饰得体,但脸色苍白,紧抿着唇,眉间透着掩不住的悽厉愤慨。心头一跳,兰艷丹不动声色地站到一旁。 第481章 有舍才有得 没有理睬她,刘月琴苦着脸说:「老爷,如儿从宫里来信……陆淮叶那个混蛋到太后跟前哭穷,太后心软,让我们家拿出五万两黄金给他修缮侯府。」 「修缮?」 「是啊。他说他没钱成亲,太后赏了三万金办婚事。他又说侯府破破烂烂没钱修缮,太后就让我们家拿钱。这些坏主意肯定是大小姐教的,她真是不消停呀,出了阁还不肯放过我们。」 听到长女,孟广德皱皱眉。刘月琴却凄悽惨惨地哭了起来。不知道是真是假的哭了好一会,她才注意到孟广德没在听,赶忙收泪观察他的神色。 孟广德丝毫没注意刘月琴「演戏」,只专心地思考着泰王府「疫病」,青瓦坊查封,齐轩成获释,陆淮叶赐婚……诸事,推敲帝后的用意。 屋内一时间静了。 正沉默着,管家梁平走进来禀报:「老爷,陆小侯爷派人来说,太后吩咐您给他五万两黄金修缮侯府。问,几时把钱送去?」 破天荒地没有发脾气,他只说:「筹措需要时间,三日后送去。」 「是。」 梁平出去回復,刘月琴小声地问:「老爷,难道就……便宜他了?」 「你想和太后对着干?蠢!」凶了一句,孟广德没好气地吩咐:「你管着府里,好好准备了送去。别给他机会到太后跟前告状。」 哑了,刘月琴瞄了瞄兰艷丹只得说:「老爷,我还有事。」 见状,兰艷丹知趣地退出。她走了,刘月琴抖着手拿出孟瑾如的信,「老爷看看。」 读了几句,孟广德勐地锁眉。稳了稳心绪,他继续读。读完,他凝神想了想,再次埋头细读。 信中,孟瑾如把陆淮叶招惹凌凤飞生气,进宫哭穷要钱,太后恩赏,皇帝突然提出赐婚的种种细述,分析利弊,劝说母亲为了弟弟的前途暂时牺牲妹妹,日后再设法补救,云云。但没有提起那枚徽记。 读了五六遍,孟广德搁下信,按着桌面,盯着砚台出神。 「老爷!」 「别吵!」 「……」 沙漏不停地漏,屋内落针可闻。门外侍候的小厮侧耳听着屋内诡异的寂静,聪明的缄默。不知过了多久,孟广德才看看刘月琴说:「天恩浩荡,也是媛儿的福分。就这样吧。」 没想到他如此的无所谓,刘月琴真是急了,一下子扑过来抓住他的手,泣道:「老爷,她是你的女儿呀。这婚事透着诡异,我担心,担心……齐轩成不知道是什么来歷,媛儿嫁给他能有好日子过吗?」 「你儿子不成器,除了拈花惹草,一无是处。陛下肯赏赐他的前程已经开恩了。你想要儿子飞黄腾达,又想让女儿富贵平安,没错。但若不能两全,孰重孰轻?」 刘月琴呆住。 他敲敲桌子,「媛儿嫁给齐轩成,陛下就会关照她哥哥。只要阳儿出了头,无论日后如何,他总会照顾媛儿的。何况,她姐姐还在宫里。这门婚事,她确实委屈,但也是她自找的。谁让她不知道检点成日里去找他呢?」 「……」 「而且这是陛下的意思,你想抗旨?」 张张嘴,刘月琴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呆站了一下,她才失魂落魄地回到上房,跌坐在榻上,心里抓挠般痛。 孟瑾媛即便骄纵不懂事,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想着孟瑾如的信,她知道这门婚事就是让孟瑾媛去做探子。可是,如果齐轩成毫无底牌,皇帝何必如此煞费苦心?这样的男人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主,女儿嫁给他,就是羊入虎口! 看着她一脸的悽苦,何春宽慰道:「二奶奶,您自个难过也想不出法子,不如回去跟舅爷合计合计?」 「哥!」念叨了一句哥哥,刘月琴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此时此刻,她觉得只有自己的哥哥会心疼孟瑾媛。这样想着,她打起精神吩咐备车。 第498页 刘宅里,听完妹子的话,刘昌隆沉默很久就问:「你没问问,皇帝为什么突然动了这个心思吗?」 刘月琴一呆。 嘆了口气,刘昌隆敲着桌面思索了好一会才说:「不久前泰王府闹疫病,大小姐病倒,禁军公然守在王府内外盘查进出的医者,虽然坊间缄口,但各家各府都看着呢。突然间,青瓦坊卖药给小少爷,齐轩成入狱,大小姐的病就好了。之后呢?天牢里的事你都知道了。妹子,你还看不出来?王府疫病是个藉口,那一局是向大统领和泰王斗法,可向缨不就是替皇帝办事的吗?」 刘月琴本就没什么格局,心思都盯着孟家的那点子家当,此刻听了哥哥的话,不禁目瞪口呆。 看着妹妹震惊的眼神,刘昌隆摇摇头:「一入宫门深如海,我们家家底薄,本不该掺和这些权谋捭阖。可事到如今,已是避无可避。妹子,你听我一句劝。这个时候要捨得,有舍才有得。你还记得孟广德是怎么飞黄腾达的吗?你又是如何管了家呢?如今机会又来了。你只要谨遵上意,这份从龙之功就足够让阳儿补个四品的实缺。如今四妃只存一,如儿若能得了这份功劳,至少能封个淑妃,皇帝也必定更多眷顾。等你的儿子女儿都成了器,孟广德自然会扶正你做夫人。而大小姐和小少爷,都不会再成为你们母子的障碍。明白吗?」 呆呆看着哥哥好一会,刘月琴才哑声问:「那,那媛儿,她,她怎么办?」 「等到她的哥哥姐姐都成了气候,那些人家就不会嫌弃她嫁过人了。再选个好的,不难。」 咬住牙半晌,她又问:「她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不会的。只要她做好陛下交代的事。」 继续呆了一会,她确认道:「哥,你,你觉得能行?」 「能行!虽然委屈点,但能换得日后的富贵,值得的。当年孟广德只是五品官,爹把你嫁给他做二房,你也委屈呀。可你记得爹的话吗?孟广德能攀上陆大统领的亲妹子,有心计有手段,必有前途。他现在不就是二品大员了?」 想起先父,刘月琴出神许久终于咬住唇,重重点头。 第482章 得与失 送走妹妹,刘昌隆站在迴廊上沉思着。 见他神色古怪,刘宏走过来问:「爹怎么闷闷不乐?姑姑有什么事吗?」 「有事,还是大事。」 「那……」 没告诉他,刘昌隆盘算着。 刘家兄妹权衡之际,轻燕在丹阳银号见到了九媚。 「久等了。没想到你找我呢。」 「九,九姑娘,我来告诉你一件事。」 「说说。」九媚淡淡一笑。 「今日慧妃送信出宫,她说……」轻燕把孟瑾如给母亲写的信如实说了一遍,斟酌着就问:「我总觉得这一出很像是孟容两家联婚的那一幕,请问……是否大统领的安排?」 惊讶地看看她,九媚转了下念头就问:「二姐让你来问的?」 摇头,「我只是猜测,大小姐是太后安插在泰王身边的棋子。她赐婚泰王就是为了刺探王府的虚实,因此太后才恩赏小侯爷提前袭爵。赐婚皇后的外甥女也算是赏赐,等于告诉大小姐,好好办事,两个弟弟自有太后照拂。我今日来,就是把这些浅见告诉九姑娘,请你禀报大统领。这些话,我不曾告诉二奶奶。但我猜测,她一定会为了三少爷的前途遵从上意的。」 挑了下眉,九媚笑道:「轻燕,你是个聪明懂事的。你回去吧。二姐找你商议,你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主人会记得你的功劳,财帛富贵乃至官位,没什么不能给你的。」 「多谢。」 扶栏看着她消失在街角,九媚轻笑一声。她听得懂,轻燕是来表示效忠的。 轻燕的消息很快送到子晖宇手中。看完,他提起一只笼子往书房而去。这时,一名管事模样的人正在说话:「大统领,陛下首肯了娘娘的提议,很快会有旨意。」 颔首,「有劳了。」 管事退出,子晖宇才走进去呈上九媚的消息。看罢,向缨笑笑:「此女心思玲玲。不错。」 「是啊。适才刘月琴回了娘家,或许是找哥哥商议。」 「他们一家子哪有陆鹤扬的骨气。皇帝开了金口就是恩典,有什么好商议的。」 「主人高见。您要的兔子拿到了,在这。」他递出笼子。 转脸一看,向缨满意地拎出那只彩兔,往花园而去。 自从孟瑾乔赐婚泰王,数番交锋,向缨渐渐看出了太后的思量。孟瑾如见驾后,他得知了徽记的来歷,推敲一番便把主意动到了孟瑾媛身上。随即,他约见贤妃。既有强援,贤妃自然领情。于是,贤妃吹了枕边风。皇帝一直惦记着那枚徽记,正中下怀。 至于孟瑾媛的前途,无人在意。 花园里,素优卿正在盪鞦韆。脚边跑着一只野兔。 一脚踢开野兔,他把丽兔递过去:「卿卿,这兔子比野兔好看得多吧。」 定睛一看,素优卿跳下鞦韆,接过欣赏片刻,夸道:「真好看,哪来的?」 「不知道是谁送给孟瑾乔的,我觉得好看就拿来送给你。」他一脸的轻描淡写,丝毫不觉得这本是他人之物。 抚摸了一下兔子的耳朵,素优卿抛了个媚眼,「乖!还是你最好。」 第499页 见她笑盈盈地,向缨又说:「这野兔吃了吧。」 一怔,她一挑柳眉嗔道:「不准吃。兰心,把它们养在一起。好好照看。」 瞄了一下向缨,兰心点头:「是。」 兰心很快拿来青草,素优卿开开心心地餵起了兔子。看着那只野兔,向缨心下不乐。 见他不说话,素优卿转了下眼珠还是丢下兔子走过来抱住他的胳膊,娇笑道:「缨,你喜欢兔子肉,我让兰心去给你打几只?」 抿了抿嘴,他搂住她的腰狡辩:「我觉得这野兔长得很丑。」 「嘻嘻。不懂得欣赏。」戳了一下他的额头,素优卿岔开话题问:「日前你说跟贤妃合作,如何?」 一听,他便笑:「好玩呢。皇帝首肯了,孟瑾媛很快会嫁给齐轩成的。」 「哈哈哈。好主意。太好玩了。看看孟瑾乔怎么办?」 「对啊。看他要不要拒婚。」 「就是。哼!」 正在笑,饶沖急忙忙地进来。 「师兄,花萝巷驻地昨夜遇袭,留在那里的十人死不见尸。」 一顿,向缨立刻不笑了。皱眉问:「怎么会泄露的?」 饶沖挠头说:「我不知道。」 瞪了他一眼,不等向缨叫人,冷融急步奔入,「主人,昨晚泰王突然剪除眼线,兮兮被杀,宛若逃走,培养的两个暗线都死了。宛若留下的最后标记是花萝巷。」 饶沖一呆。 素优卿却蓦地惊叫:「灰灰呢?」 「昨晚它自己回来了。」 松了口气,素优卿想了想突然问:「青鹰探查夏宅可有结果?」 一鄂,冷融忙走出去。二刻后,他再次回来,跪倒请罪:「属下失职。青鹰带着南宫井七人探查夏宅未有回报,属下……没有及时询问,他或许失手了。」 在场的三人同时瞪着他,花园里一下子安静了。 不敢抬头,冷融额头上都渗出汗来。 不知静默了多久,素优卿开口道:「冷融,你起来吧。没想到夏宅如此扎手。饶沖,我猜测宛若昨夜逃走时被缀上,才把追兵引到了花萝巷。奇怪的是,之前杨懿剪除耳目,丝毫不曾怀疑她们。既如此,为何突然暴露?」 向缨几人彼此看看,皆哑然。 可谁知道呢?林宛若几人之所以暴露,就是因为这只丽兔。 王府闹疫病时,向缨在丽颖阁无意间看见丽兔就动了心思。之后,他把影蚓交给林宛若,让她寻机制造混乱,盗走丽兔。 昨日,林宛若看见青枫独自在花园遛兔子,动了歹心。 影蚓扎了青枫,林宛若趁机抓走丽兔,又把癫狂的青枫驱赶到李芊芊附近,试图借刀杀人,可惜被孟瑾乔阻止。杨懿落水,林宛若担心青枫被救起,将她推落湖中灭口,却被寻来的蓝月瞧见。一不做二不休,林宛若砸死了蓝月。 夜间,林宛若把影蚓留在花园里策应,却不料灰雪兔钻入假山,被影蚓咬死。云松明因此觉察并用线香寻踪,林宛若暴露逃走,就把追兵引到了花萝巷。 第483章 兔肉羹 想不通林宛若几人为何被发觉,向缨发怔了好一会,勐地看见正吃草的野兔,心头腾起一股邪火。起身转了个圈,他勉强按捺住踩死野兔的冲动,吩咐冷融给楚豪送信。 申时二刻,天色黑了下来,大片雪花逐渐落下,风越发地冷。夏宅的花园里,齐轩成正在抚琴。一旁,夏非悠闲地喝着酒,濮阳昊坐在火炉旁翻烤牛肉,薛剑唐岩几人摩拳擦掌地等着吃。 见他们垂涎欲滴,夏非同情道:「师弟真可怜。这么好吃的牛肉都吃不上。」 住了琴,齐轩成斜眼看看正滋滋冒油的牛肉,撇了下嘴才问:「薛剑,你们昨晚杀了几个?」 「花萝巷十个,逃回去一个,加上王府的一个,一共十二个。林宛若,兮兮,还有一个,都是魇龙卫。」 颔首,他正欲再问,洛洺飞奔而来:「公子,有人拍门,是京兆府的。」 一鄂,齐轩成便挑眉笑道:「师兄,楚豪真的来了,我又说中了。」 「嘿,好吧。你们迴避,我去看看。」 一刻后,夏非带着薛剑来到门前,悠闲地问:「楚大人有何事?」 「你是夏非?有人举报这座宅子藏有尸体,本官要检查。」 「大人请进。」 看了他一眼,楚豪大步往里走。跟在他身后的子晖宇稍微侧脸打量了一下夏非。感觉到他的目光,后者转眸笑问:「这位大人十分面生,请问如何称唿?」 微顿,他抿了抿唇,「我叫子晖宇。」 「幸会。大人来得巧,我正在花园里煮酒烤肉,大人喝一杯驱驱寒,如何?」 一怔,楚豪止步再次审视他片刻,突然问:「这宅子是你买的?」 「这是何奕之何公子的别院,他租给我住的。大人请看,这是凭据。」 没想到他竟扯上了何国舅的虎皮,楚豪微微皱眉,沉思了一下就吩咐:「你们几个去那边,你们往那边,仔细检查。」然后虚假地客套道:「既有举报总要过问的,打扰夏公子了。」 「大人办公务,理当配合。请花园里坐。」 夏非施施然转身,楚豪带着子晖宇跟上。 花园的亭子上,齐轩成独自烤肉。见到楚豪两人跟随夏非走来,淡定地起身作揖。 第500页 「大人好。在下齐轩成。青瓦坊被查封,我暂时寄居在这里。」 看到他站得很直,子晖宇眼中闪过一丝惊悸,想了想突然问:「听说齐公子在大牢里受了刑,难道是谬传?」 耸耸肩,他笑了一声,「大人,在下卖药,自然有办法弄点好药敷上。其实我只是看起来好了。几位来得巧,请坐,牛肉刚烤熟。」 没有摆架子,楚豪坐下。 客气地给他们倒了酒,齐轩成诚恳地说:「大人恕罪。大夫叮嘱我不能饮酒。」 「齐公子客气了。你自便吧。」 表面和气地喝酒吃肉,消磨了半个时辰,衙役们来禀报没有发现,楚豪斟酌片刻,没有刁难。 假装恭敬地送走他,师兄弟两人彼此看看,齐轩成就问:「师兄,你说向缨知道我没事,会不会很生气?」 「会。但他会更加忌惮,更加谨慎,对我们有好处。」 「那倒是。」 商议着回到花园里,唐岩几人正大快朵颐。正吃得开心,一名武士登上亭子。 「公子,门外有位素姑娘找你。」 一怔,夏非抬头一看天色,哈哈大笑:「太好了。美人陪我吃晚饭。」 见他如此兴高采烈,众人皆无语。 夏非赴约时,陆淮叶跟着姐姐进了泰王府。书房里,他把今日的事逐一告诉杨懿。 听完,杨懿算了一下时间才说:「小乔,这个日子很紧。淮叶或许要先把凌凤飞娶过门了。」 拿着历书翻了一会,孟瑾乔琢磨着就说:「是啊。此刻距离年关还有二十日。之后是祭祖,宫里还有赐宴。宫里宴乐,我们才有机会。淮叶,你先应下,该下聘就下聘,随机应变。」 想起诸葛遥清,陆淮叶停顿了好一会才点头,然后问:「姐,我的灰雪兔在这?」 「对啊。可它昨晚跑丢了,还在找。」 「跑丢了?你,哎,你怎么这么不上心。」 见他一脸怨怼,孟瑾乔无奈地回答:「谁知道青枫出去遛兔子就……」 见她神色黯然,杨懿赶忙安慰几句,又把昨夜的事告诉陆淮叶。没想到王府里有这种妖异,他愕然问:「难道兔子被妖怪吃了?」 「只是跑丢了。我让田陇派人找。」见他万分在意那只兔子,杨懿便叫来田陇吩咐一番,然后问:「你喜欢灰雪兔?」 「臣只是喜欢那只兔子。」 闻言,孟瑾乔就说:「殿下,那是遥清送的。」 一鄂,杨懿失笑道:「不错不错。放心,会找着的。」 「谢王爷。」 闲坐片刻,天色已晚,杨懿便留下陆淮叶一起吃晚饭。 欢声笑语地吃了一会,端上来一道羹。 「这是兔肉羹,厨房特意做的。」 杨懿此刻只能吃素,看了就说:「看似做得不错。小乔,兔子肉很好吃的,你尝一下。」 兔肉? 看着那碗热腾腾的羹,孟瑾乔莫名其妙地有些不舒服。见她蹙眉,陆淮叶好笑说:「姐,兔子肉可以吃的,又不是老鼠。你尝尝。」 盯着那只碗一会,孟瑾乔突然问:「府里几时买了兔子?」 两个男人都一愣,一旁伺候的太监忙说:「孟侧妃,今日有只野兔送到厨房。听说您喜欢吃兔子肉,厨房就特意做了送来。」 心头一惊,孟瑾乔下意识地想起走失的兔子,拍案尖叫:「哪来的野兔?」 被她吓一跳,那太监忙说:「据说在花园里捡到的。」 一跺脚,孟瑾乔顿时把礼仪规矩都忘了,腾地站起身走了。 不知道姐姐发了什么疯,陆淮叶既好笑又无奈,只得圆场说:「殿下别见怪。我姐见不得人家杀兔子。我跟去看看。」 没想到孟瑾乔如此迷恋兔子,杨懿有些哭笑不得,点头说:「你去吧。野兔而已,劝劝你姐姐别生气。」 第484章 当众翻脸 孟瑾乔几乎飞奔着进了厨房,四处一看就问:「今日的野兔谁送来的?」 没想到她亲自来问野兔,厨房管事错愕之余陪笑说:「孟侧妃,那野兔是秋嬷嬷派人送来的。灰不拉几的,丑得很。」 「灰色的?」 管事想了想就说:「确实是灰毛,耳朵上有点黑。」 打了个寒颤,她哑声问:「耳朵上有点黑?你看清楚了?」 「是的。」 「……」 见她神色悽厉,眼睛瞪得很大,直勾勾地瞪着自己透着渗人,管事心头髮憷,忙说:「您看,毛都在那边。灰色的一堆。」 掉头,她仓皇跑过去一看。案板上搁着一堆灰毛,夹杂着些许黑,骨架上残存着血肉斑驳。 掂起一片灰毛摸了摸,她眼圈一红。 看着她对着那堆兔毛掉眼泪,众人面面相觑。苏绣皱着眉,不知道该不该劝。人群后面,一个小丫鬟瞅着这一幕,捂住嘴偷笑,一熘烟跑了。 这时,陆淮叶进来了。 看到姐姐呆呆站着掉眼泪,他惊讶地问:「姐,你哭什么?」 「呜呜。淮叶,灰雪兔死了。陈姨她们在花园四处找,可它……」 听着姐姐语无伦次的伤心,陆淮叶愣了好一会才低头去看血淋淋的兔毛兔骨,下一刻他蓦地一捶案板,转头怒视身后正发呆的人群:「谁让你们杀我的兔子?」 第501页 没人敢回答。 静了一会,管事才小声地说:「小侯爷,我们不知道这是你的兔子。王妃派人送来,说是野兔,让杀了吃。」 一听这话,陆淮叶顿时怒从心头起,大步走过来一把揪住她的衣襟:「谁?」 「王,王妃。啊,不是不是,是内府大管事……秋,秋嬷嬷。」 「该死……」 话音未落,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你骂谁呢?」 霍然转脸,只见一个华服丽人扶着丫鬟的手行至门前,玉容冷淡。她身边跟着几个美人,其一正是李芊芊。 丢下那管事,陆淮叶大步走过去,直视着她问:「你是谁?」 「小侯爷,这里不是你的侯府。我是泰王妃兰婉蓉。你有意见?」 眉一扬,不等陆淮叶发飙,正在掉泪的孟瑾乔突然抬手抹了抹眼睛,一个箭步冲过来拉住弟弟,打量了一下跟随兰婉蓉的众女,冷然道:「来得真齐全,不知是谁做了耳报神?」 兰婉蓉就是来看热闹说风凉话的,发现她突然兇悍起来,她冷笑诘问:「孟瑾乔,你这是什么意思?」 「下人们没见过我的兔子,你见过。你也见过。还有你。你。」挨个指着兰婉蓉、李芊芊、岳夫人、方夫人,她面沉如水,「偷走我的兔子,谎称野兔,故意送到厨房让他们做成兔肉羹送给我吃……真是好主意!王妃,这是你的主意,还是谁给你出的馊主意?」 没想到她竟如此的疾言厉色,兰婉蓉顿觉面子上挂不住,柳眉一挑,斥道:「孟瑾乔,你懂不懂规矩?对我大唿小叫,你凭什么?」 她却懒得搭腔,「不回答,那你就是主谋。」 「是,又如何?」 「很好。王妃,我的兔子绝不会白死。你等着。」 撂下狠话,她转脸一扫厨房的管事:「把兔毛残骨收好给我送来,否则……别怪我无情。」 她拂袖而去。 看了看姐姐的背影,陆淮叶握了握拳头,狠狠一瞪女人们,大步跟上。 万万料不到孟瑾乔竟当众与兰婉蓉翻脸,厨房内外雅雀无声。 呆立片刻,兰婉蓉总算回过神。一想到自己竟在众人面前被孟瑾乔当众质问,真是气炸了肺。她也是个骄傲的,此刻脾气发作,脸一沉骂道:「该死的贱人!你,立即把那些兔毛丢到阴沟里去。谁敢给她送兔毛,我打死她!」 一跺脚,她气急败坏地直奔青岩阁。 未曾想孟瑾乔竟敢如此发飙,李芊芊意外之余暗乐,第一个跟了过去。几位夫人互相看看,两人跟去,两人迴避。同时,厨房的闹剧传到了叶清姿耳朵里。 「她们故意害死兔子,还把兔肉羹送给孟瑾乔吃?」 「是啊。王妃她们在厨房外准备看热闹,结果孟侧妃当场发飙,让她们等着。王妃气得不行,到王爷跟前告状去了。」 摇摇头,叶清姿嘆了一声:「她们过分,孟瑾乔也不懂事。那一日王爷病了,她们还在闹。今儿又闹,真是不得安宁。」 吐吐舌头,丫鬟灵儿笑道:「夫人不到王爷跟前劝劝?也许王爷正心烦,看到夫人聪明懂事,他会经常来的。」 戳了她一下,「你呀,心眼多。这个时候去,不是帮忙而是添乱。」 不提叶清姿自觉迴避,孟瑾乔已经回到杨懿跟前,吩咐把兔肉羹撤掉,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一言不发,陆淮叶也聪明地装作无所谓。 觉得他们姐弟怪怪的,杨懿就问:「小乔,你到哪去了?」 「厨房。」 「只是一只野兔。你不喜欢吃兔肉,以后就让他们不做了。别生气。」 「没生气。我就是去问问哪来的野兔。」 「哦。」不等杨懿再说什么,田陇进来回禀:「殿下,王妃说要见你,还说孟侧妃以下犯上。」 惊讶地看看孟瑾乔。她正一脸自然地吃掉最后一片鱼,然后倒了杯茶给自己。见他看自己,就举起茶壶问:「殿下喝茶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杨懿想了想就说:「你几时和王妃吵架?」 「没有吵。我去厨房问野兔,她也去了,就这样。」 瞟了一下姐姐,陆淮叶思忖着就说:「殿下,您见一见王妃吧。你不见,她知道我姐姐在这会迁怒她的。」 一怔,杨懿点头:「好吧。」 杯盘撤去时,兰婉蓉进了小花厅。李芊芊三女也跟了进来。 看到孟瑾乔姐弟站在杨懿身边,兰婉蓉心头火起。不用问,她断定孟瑾乔如此胆大放肆就是仗着杨懿的袒护。 美目一沉,她走过来说:「殿下,臣妾本不该来扫兴,但是孟瑾乔太过分了,求殿下主持公道。」 第485章 结盟有理 见她满面怒容,再看到孟瑾乔垂着羽睫似乎没听见,杨懿有些无语,就问:「她怎么了?」 「殿下不要听她的一面之词。不就是一只灰雪兔吗?丫鬟捡到兔子以为是野兔就送去厨房,厨房的人听说她喜欢吃兔子肉,杀了巴结她,与我何干?她却当着下人们的面说是我指使的,说我故意让人偷走她的兔子,还杀给她吃。殿下,她就是血口喷人。」 兰婉蓉不知道孟瑾乔什么都没说,此时气急败坏,一口气把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明白,然后兇巴巴地责骂孟瑾乔不懂事,小题大做,以下犯上。 第502页 听着她骂,杨懿没做声。 他看起来平和无害,却是个聪明人。此刻看着兰婉蓉气势汹汹地告状,再看到李芊芊三女,他不用问都猜得出来今晚的兔肉羹必定是她们干的。原因无他,若真的无心,她们为何那么巧合地去到厨房?她们刻意赶去,不就是为了看孟瑾乔的笑话吗? 这样想着,再想起死得无辜的青枫蓝月,除之不尽的内鬼耳目,杨懿目光微冷,却依旧一言不发。 直到兰婉蓉说完了,他才问:「谁告诉你小乔去厨房找兔子的?」 兰婉蓉一呆。 「田陇,查清楚是谁做了耳报神?」 「是。」 田陇应声出去,兰婉蓉回过神来,心头有些惊,忙解释道:「殿下,臣妾闻报厨房里闹,这才赶去看看。」 意味难明地笑笑,杨懿问:「厨房里的人很机灵,那么是谁去禀报的?」 「……」 「芊芊,你们怎么知道的?」 三个女人同时一惊,彼此看看,嗫喏着不知如何回答。 她们不出声,他也不追问,看似闲闲地拿起茶品了起来,深藏的眸光下却闪过一道凌厉的光。 数月来,他的处境越发艰难,府里的女人却无事生非,不但内斗不休,还勾结外人暗通消息,兰婉蓉甚至趁着自己遭遇意外的时机,暗入书房翻找查看……想着今晨田陇的禀报,他默默回想着兰婉蓉这些时日里突然的大度以及对自己的淡漠,隐隐然猜到了些许。思忖着,暗自冷嘲。 有些沉默的等待中,田陇回来了。 「殿下,厨房的丫鬟小云说是秋嬷嬷嘱咐她盯着动静,孟侧妃去找兔子就要禀报。也是秋嬷嬷派人告知几位夫人,孟侧妃在厨房里哭死兔子。」 屋内静得不详。 呆滞了一刻,跟来的方夫人和岳夫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叫起了冤屈,直言只是好奇。李芊芊同样心头打鼓,同样忙着撇清自己说:「殿下,臣妾只是看热闹,没别的意思。」 目光在岳夫人脸上停留了一会,杨懿才问:「蓉儿,你自己说吧。」 哑了一会,兰婉蓉转念就说:「那只野兔是李妹妹的丫鬟送来的。她说是野兔。臣妾哪里知道是不是野兔,看都没看就让送去厨房了。」 「殿下,适才王妃说那是灰雪兔,现在怎么又变成野兔了?」正竖着耳朵听,孟瑾乔抓住漏洞反击。 「孟瑾乔,你少胡说。那就是野兔,哪来的灰雪兔?」 「李姐姐,那野兔是你捡到的?」 一看杨懿冷着脸,李芊芊心头一跳,哪敢承认自己的歹念,赶忙撒谎说:「我不知道什么野兔,哪来的野兔?怎么会是我的丫鬟送的呢?」 「那就是李姐姐的丫鬟私自送的?」 「对啊。」 讥笑一声,孟瑾乔说:「殿下,府里的丫鬟胆子越来越大了。一会儿私开门户交通消息,一会儿带着外人进出王府,这会子还背着主子给王妃送野兔。看来是想攀高枝。可王妃当真大度,人家巴结你,你不留着吃,反倒给我送来。」 这话说得刺耳,兰婉蓉涨红了脸,一时间却无处反驳。 杨懿思量了一下就说:「芊芊,你真的不知道?」 「臣妾,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田陇,去查谁送去的?」 田陇转身出去,很快又回来说:「李侧妃的丫鬟捡到一只灰兔,她拿给李侧妃看,李侧妃说……是孟侧妃的兔子,但让给王妃送去,说是野兔。」 「哎,我……」暗骂死丫头出卖自己,李芊芊只得认错,「殿下,臣妾只是恶作剧。昨日臣妾被青枫咬伤,她还砸我。臣妾一时生气,看到那兔子,就,只是送给王妃养几天,让孟妹妹着急。王妃吩咐杀兔子,与臣妾无关。」 「李芊芊,就是你的丫鬟骗我是野兔。」 「我……」 懒得听她们狡辩,杨懿拍拍桌子训斥:「蓉儿,那兔子惹你了,你害死它为何?计较狭隘,小题大做。而且那是淮叶的兔子,寄养的。淮叶,你的兔子花了多少钱买的?」 一鄂,再一转念,陆淮叶忙说:「两千两黄金。」 「你听见了?你害死人家的兔子,要赔偿。丫鬟小云挑拨是非,重打五十,赶出府去。至于秋嬷嬷,你自己处置吧。芊芊,不要再无事生非。青枫不是故意砸你,她得了病。」 闹了一场碰了一鼻子灰,兰婉蓉只得恨恨地捏住鼻子认错,又拿出三件名贵的首饰赔偿给陆淮叶。李芊芊同样没讨到好,灰熘熘地跟着认错。 闹剧结束了,陆淮叶看了一眼姐姐,暗道她闹这一出有点怪,但没有问,行礼告辞。 送走弟弟,孟瑾乔想着兰婉蓉气急败坏的脸,心情好了不少。回到书房,她十分自觉地把在厨房里吵架的事如实细说,又把杨懿落水并发烧的因由给他解释一遍,然后说:「殿下受惊了。我今日当众骂王妃,是因为很生气,更是为了有理由找叶姐姐结盟。」 正有些无语,他不禁惊讶地问:「结盟?」 见他一脸懵,孟瑾乔失笑,「殿下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内府的女人争宠,孤立无援可不行。但我得罪了王妃,又与李芊芊交恶,叶姐姐就是最好的盟友。我选择与她结盟,彼此帮衬,合情合理。」 总算搞明白了,杨懿想了想就拉起她的手笑道:「这样啊。但你不用争宠的。等把大事办好,我让你做皇后。」 第503页 第486章 先皇的谜底 一怔,孟瑾乔立即挣脱他的手,退后一步正色说:「君子之约,殿下又忘记了。」 摊摊手,他逗她说:「忘记了。」 「哼!笑什么笑。你看你,说话不算数,毫无诚意,假惺惺。」 见她一脸气愤地瞪着自己,杨懿转了下念头又说:「我逗你的。但你看,我生病了你也漠不关心。」 「殿下哪有生病?装可怜有失风度。」 哑然,他摊摊手无奈地表示妥协。正说话,田陇端着药进来说:「殿下,药温好了。」 「哦。」 看着他喝了药,田陇端着托盘出去,孟瑾乔才问:「殿下,景大夫给的药粉没有毒的,云前辈为什么让你吃药?」 一鄂,杨懿顿时高兴起来,就说:「淮叶赐婚那一日回到府里手就疼,欧阳去请教云先生。他说我中毒了。具体的没说。这些日子景大夫给我扎针,还要吃药,解药还要等一阵子。」 没告诉自己是因为她才中了毒,杨懿搂住她的腰装可怜:「我都中毒了,你就不能温柔点陪我一会?」 既无语又疑惑,还有些同情,她温顺地靠在他怀里一会又说:「丽兔也跑丢了。殿下派人挨个屋子的找找好不?免得她们窝藏。」 「丢了就丢了,我再送一只给你。」 「不行。我就要那只。殿下,你快派人去警告她们不准偷我的兔子。」 拗不过她,杨懿还是首肯,吩咐田陇带人挨个屋子找兔子,找到的人重赏一千两黄金。 留在青岩阁陪着他,直到安顿他睡下,孟瑾乔才回到丽颖阁。戌时已过,花园内外已被翻了个底朝天。各房都被惊动,众女得知杨懿吩咐田陇大张旗鼓地找寻孟瑾乔的兔子,嫉妒愤恨憎恶……难以言表。 兰婉蓉气得在屋子里砸东西摔杯子,大骂贱人狐媚。 一夜间,孟瑾乔出尽了风头。阖府上下无不揣摩着风向,盘算着往丽颖阁献殷勤。 不管旁观者怎么议论,孟瑾乔正在月光下祭奠可怜的灰雪兔。兔毛残骨兔肉前,摆着一大捧青草,点上香,她看着那片悽惨的灰毛出了神。 对不起,小兔子,是我连累你了。哎! 想着死去的灰雪兔,她竟莫名地想起先皇的那盘棋。 席昭容? 她是宠冠后宫的绝色妖娆,一举一动都艷媚入骨,撩人心魄。 可她已经死了。 先皇最后的岁月里有两个宠妃……等等! 赵婕妤? 她静若幽兰,淡若清风……她与席昭容,一个极淡一个极艷。后宫多少环肥燕瘦,最后留住了先皇脚步的是她,还有她。 可是,永安门之变前不久,她触怒先皇,被打入冷宫。 冷宫! 发呆许久,孟瑾乔转身走回屋内,找出那张图再次细看。 图中的另一处标记正是,长平宫。 用手指抚摸着那一处的三个字许久,她脑中灵光一闪。 先皇的意思是去找曾经在长平宫侍奉的人! 宫变之日,长平宫血流成河,侍奉的宫女太监全部被灭口,后宫妃嫔皆惨死。只有……先皇蓄意保全的人有机会活下来。 轻嘆一声,她收好图走出屋外,点起一注香对着兔毛拜了一拜。 「小兔子,谢谢你。」 不多时,丽颖阁燃起一小堆火。焚化后的毛骨灰烬装在一个雕花盒子里,送出王府,与青枫的棺木一起厚葬。 但孟瑾乔众人不知道,这场杀戮的起因竟是向缨觊觎丽兔。而他之所以抢夺丽兔,是因为夏非送的野兔讨了素优卿的欢心。 王府里大肆找寻丽兔时,夏非正和素优卿在四方台高处品茗闲坐。 关心了一下他的生意,素优卿就说:「我觉得你不如把青瓦坊盘过来,自己与曹侯合作。」 「我懒得费心官面上的应酬。而且齐轩成虽然中毒……」他故意打住了。 转念,素优卿一挑眉尖嗔怪道:「我才不信呢。他在牢里挨打有可能,中毒怎么可能?」 「我说的是真的。」 「骗人。」 假装郁闷地抿了下嘴,夏非就说:「那你别说出去。我告诉你,他在牢里中毒了,回春堂的景大夫回来了他才有救……但很严重,需要治一阵子的。」半真半假地把师弟的病说完,他补充道:「据说是向缨下毒害他,他们有仇。而且向缨特别坏……」 夏非随口胡诌各种非议,不时举个例子证明。素优卿第一次听到这些议论,不但不生气,还笑个不停。 笑了半晌,素优卿又旁敲侧击地东问西问,然后蛊惑说:「你回去问问齐轩成宫里还有什么奇闻异事,下次我拿个稀奇的东西给你看。」 「唔。好。」 素优卿满意地走了,夏非带着薛剑往回走。后者说:「公子,你告诉她齐公子没有解毒,她肯定会动恶念的。」 嗤笑一声,「怕什么!兵来将挡,不试探对手的底牌怎么能知己知彼呢?」 他无语。没等再说话,薛剑蓦地拔刀,「有埋伏。」 话音未落,厉风扑面。 砰砰砰砰……一连串硬碰后,杀手骤然隐去,暗器如雨。 击散暗器,薛剑才问:「公子没事吧。」 摇头,「我们慢慢走。夏宅必有外客。」 第504页 「是。」 静寂的街道上,两人穿行在风雪里。远处,十几个黑衣人再次潜入夏宅。 夏宅里灯火通明,幽幽梅香浮动却空无一人。搜寻了小半个时辰,子晖宇一行一无所获。 一个时辰后,向府花厅上,向缨惊讶地问:「没人?」 「是的。遍寻不见机关暗道,屋内灯火通明,但一个人都没有。」 「冷融,你呢?」 「属下带人在街角伏击,他的护卫十分彪悍,自始至终,夏非不曾出手。夏非的身份凭证无误,但只知道出身滁州,查不到任何背景。」 握了握拳头,向缨目光微沉。 同一时刻,夏非也在花园里问:「来了几个?」 「十五个。」 看了看那株梅花树,他目露嘲讽,转头问:「师弟,你说怎么办?」 耸耸肩,齐轩成笑了笑说:「让他们先猜,我们按兵不动。」 第487章 说亲 一夜过去,再无风波。 次日朝会,何龚当庭奏报库银案、西井镇爆炸案的结果。 何龚奏报完,孟广德稍微看了一眼皇帝,破天荒地开口说:「陛下,臣认为容天明罪责难逃,但他曾有功于朝廷,功过相抵,可以免死。」 「陛下,罪证确凿,判决是合理的。容天明觊觎国库,其心可诛,该依律严惩。」上官方出列支持何龚的判决。 「臣认为少傅之言有理。」廖文敬表态支持上官方。 「陛下,臣支持孟大人的意见。」 朝上喧譁起来,为了容天明该不该死吵得不可开交。听着他们争执,南靖伯兰罡出列说:「陛下,臣以为何大人依律判决,只是执法。但容天明有功也是事实。他该不该死,由陛下一言而决,无需争论。」 意外地挑挑眉,皇帝深深看了一眼兰罡,摆手制止了争议。知道皇帝还没想好,大臣们知趣地偃旗息鼓,转而启奏别的事。 散了朝,皇帝留住了泰王,带着几个重臣到御花园赏梅。向缨一脸自然地带着裴绍均跟随。 在梅林间坐定,品了一盏茶,皇帝就问:「孟爱卿,慧妃说她妹妹孟瑾媛很喜欢青瓦坊的齐轩成?」 孟广德眉毛一跳,「陛下,臣不知道。」 扫了一眼孟广德,向缨插言道:「陛下,臣听说孟尚书的两个女儿曾经为了齐轩成在京兆府打架。绍均,你知道吧?」 裴绍均眼皮一跳,但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没法否认,只好回答:「她们姐妹关系不好,有些争执,齐轩成只是拉架。」 「哈哈。不只是拉架吧。那一日孟尚书的两个女儿一起去刑部探望,又在牢门口为了齐轩成争风吃醋。」 听着向缨说怪话,何龚瞅了一下泰王就说:「孟侧妃只是去探望,而且绍均也在的。向统领说什么争风吃醋,过了。」 「何大人忙着审案没看见那时的情景。绍均,你说她们是不是争风吃醋?」 暗骂向缨无事生非,裴绍均就说:「她们姐妹吵架,与齐轩成无关。」 「绍均,你怎么处处帮着齐轩成开脱?」 不答,裴绍均对皇帝说:「陛下,臣只是实话实说。齐轩成一介寒门,哪有资格高攀尚书府?大统领这么说……那些不知道究里的人岂不是笑话孟尚书家教无方吗?」 目露赞许,魏安出言道:「陛下,臣觉得大统领的话说得不合适。」 「陛下,臣也觉得这种非议流传下去有损孟四小姐的清誉,还是一劳永逸为好。」接过魏安的话柄,向缨话锋一转。 不解何意,杨懿、裴绍均同时一惊。不等他们想明白向缨要做什么,内监禀报:「陛下,齐轩成奉召等候。」 「宣。」 席间不自觉地一静,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前方。今日没有放晴,雪花依旧轻舞。黯淡的天光下,他披着一领青灰色的貂裘,踏雪而来。神色从容,举止淡然,隐然间,自有股睥睨天下的骄矜,凌驾世间的锋锐。 可他只是寒门子弟! 这一刻,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无论在座的人对他的看法如何,都忍不住暗喝了一声彩。 行至阶下,他目不斜视地行礼:「草民齐轩成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不卑不亢。 凝眸看了他好一会,皇帝才开口:「平身吧。」 「谢陛下。」 「来人,赐座。」 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齐轩成谢恩坐在末席,一言不发。 继续看了他片刻,皇帝就说:「孟爱卿,朕觉得齐轩成虽然出身寒门,但还算能干,匹配你的女儿……过得去。你觉得呢?」 今日孟广德第一次见到齐轩成。没想到他一介寒门生意人竟有如此的风姿气度,惊讶之余,他下意识地拿陆淮叶比了一下,再比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儿子,暗自垂头。再一想,顿觉女儿日日去寻他也是情有可原。此刻回过神来,便说:「陛下觉得合适,臣没有意见。」 「齐轩成,孟尚书愿意把小女儿嫁给你,你觉得如何?」 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没等他回答,向缨已经笑着恭维:「陛下英明。」 没想到皇帝和向缨竟想把孟瑾媛塞给齐轩成,杨懿错愕不已,忙说:「陛下,齐轩成刚刚出狱,正戴罪思过,这个时候娶亲不合时宜。但大统领迄今未婚,实在让人担忧。臣弟建议孟尚书与大统领结一门亲,恰好门当户对。」 第505页 「多谢泰王关心。但孟四小姐心系齐轩成,成人之美才是君子所为。」 一瞥向缨的得意洋洋,齐轩成猜到了又是他的坏主意,转过几个心思,他开口道:「陛下抬爱,草民感恩戴德。可孟四小姐是慧妃的亲妹妹,草民却是有罪之身……草民卑微,若与陛下攀亲岂非有损圣德?」 这话说得委婉,落在众人耳中却是另一番滋味。 他毫不掩饰地暗示:你娶了慧妃,我娶了她妹妹,那我可就是你的妹夫了。堂堂皇帝居然想和罪犯结亲,丢人现眼。 脸不自觉地抽了抽,皇帝一时间竟转不过来,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憋屈。 正窝火,内监来报:「陛下,长乐侯送来年礼。」 一听,皇帝转了下心思,宣曹重觐见。 长乐侯曹重很快进来。一看齐轩成完好无损,他暗自松了口气,笑嘻嘻地行礼说:「臣给陛下请安。年关将至,臣特意准备了一份礼物进献给陛下。」 随从立即打开礼物呈上。 看了,皇帝满意地点头,吩咐赐座,然后问:「曹侯,齐轩成与你一直合作,他是不是很能干?」 「若说做生意,确实。」 「日前慧妃说她妹妹喜欢齐轩成,朕觉得也算合适。你觉得如何?」 暗叫古怪,曹重却波澜不惊地看看孟广德,疑惑地问:「我记得孟尚书的小女儿似乎不到十岁。」 此问一出,杨懿顿时狂笑,他带了头,席间诸人无不忍俊不禁。孟广德却老脸一红,即便脸皮再厚也撑不住,只好咳嗽几下掩饰住,勉强绷住脸回答:「曹侯误会了,慧妃说的是臣的四女儿,孟瑾媛。」 第488章 要官 恍然,曹重丝毫没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何不对,老神在在地摸了摸下颌,摇头晃脑地说:「陛下,何大人说齐轩成卖假药,坐地起价,大肆投机,不但查封了青瓦坊,还勒令他静思己过。他还背着罪名呢。娶尚书的女儿没资格呀。」 一听这话,何龚也说:「陛下,齐轩成犯罪,京城皆知。刚释放没几天就迎娶尚书的女儿……有失朝廷的体面。」 其余人瞧着这个场面,纷纷加入讨论,半真半假地说起了意见。 没想到说个亲都这么麻烦,皇帝的脸色有些阴沉。 觑着他隐隐流露的烦躁,曹重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在桌上,似乎把玩酒杯,实则却无声无息地交替轻叩。坐在末席,齐轩成的角度恰好可以看到他的手指,沉思着假意拿起酒杯,似乎无聊地摆弄。 「皇帝不耐烦了,赶紧想对策。」 「先要个官位。」 用手势交流片刻,曹重故意搁下酒杯,啪地一声把正议论的众人吓一跳。清清嗓子,他一本正经地向皇帝拱拱手,「陛下天恩浩荡,也算是齐轩成有福气。可他刚从刑部大牢出来,迎娶慧妃娘娘的妹妹,不太合适。如果您觉得他值得培养,可以先赦免其罪,赏赐一个官职,再议婚。」 停顿了一下,他故意扫了一眼孟广德又说:「当年孟尚书迎娶老忠勇侯的妹妹,先皇也赐了官的。慧妃娘娘侍奉多年,照顾一下合情合理。」 一鄂,孟广德抿了下嘴,心头憋屈得很。再次听到慧妃,皇帝顿觉她十分碍事。不等皇帝想好,曹重热切地提议:「今儿各部尚书来得齐全,您正好问问。但臣认为礼部不合适,孟尚书避嫌为好。」 揣摩着局面,龙隆抢先开口说:「陛下,齐轩成缺少经验,兵部、工部都不合适。他曾入狱受罚,刑部也不合适。他做生意不诚实,在户部不好。礼部要避嫌。臣认为吏部最合适。」盘算着利弊,他眼都不眨地把齐轩成推荐到吏部。 「齐轩成很会做生意,到户部最好。」总觉得今日的一幕古怪得很,吏部尚书丛影奉立即把烫手山芋往外丢。 「吏部都是文职,最合适。」 见他们争执,皇帝看了一眼弟弟,假惺惺地问:「七弟,你觉得齐轩成去户部任职合适吗?」 「陛下,齐轩成因为卖假药入狱,若是到户部任职岂不是成了笑柄?」见势不妙,裴绍均抓住机会插嘴。 「绍均,这里轮不到你说话。」训斥了一句,魏安推敲了一下皇帝的用意狡猾地说:「齐轩成的罪名是卖假药,投机取巧,坐地起价,率先检举的是大统领。若陛下宽赦,岂不是说明大统领诬告良民?」 皇帝一怔。 向缨脸一冷,暗骂老狐狸捣乱,转念就说:「臣建议陛下暂缓对齐轩成的惩处。如果辜负皇恩,二罪并罚不迟。」 如此的馊主意亏他想得出来,席间众人皆侧目,就连孟广德都黑了脸,恨不得砸他几下。 杨懿实在忍不住了,讥讽道:「若如此,孟尚书就不该嫁女。齐轩成经常出差错。万一他又惹事,尚书府裙带相连,只怕难逃牵扯。」 「殿下多虑了。臣觉得齐轩成不会再犯傻的。齐轩成,陛下开恩,你怎么不谢恩?」 见他问自己,齐轩成抬眼看看向缨,「大统领,孟尚书是二品大员,我娶他的女儿,怎么着也得有个四品官职才像样。可是各部尚书都很讨厌我……」 唇角勾出一丝戏嚯,他突然笑道:「不如大统领收留我,如何?」 向缨一愣。 大齐国勛贵子弟入朝,至少要磨鍊一二年才有机会补个五品,再积累资歷,加上机会和提携方能晋升四品。唯有皇子们一入朝就是四品实缺。慧妃只是偏妃,恩宠并不殊胜。孟广德虽是尚书,可惜出身寒门,没有显贵姻亲的帮扶,根基薄弱。齐轩成更是寒门子弟,既无功名,亦无功劳。只是为了玉成这桩婚事,皇帝就破格提拔,已经是天大的恩宠,可他不但公然索要四品官位,还挑选司部,真是骄纵到了极点。 第506页 更重要的是,皇帝若恩准,一个禁军都统的职位必定要给的。向缨麾下有三位都统,每位都统自领两千人。若齐轩成任职,他与裴绍均一起掌握的兵力就足以掌控一处城门,也就等于间接削弱了京城的防务。 这一步棋相当微妙。下得好,守株待兔。下得不好,打蛇不成反被咬。 席间再次安静了。众人再次惊讶地去看齐轩成。他却从容地拿起桌上的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神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皇帝才问:「向缨,你觉得可行吗?」 盘算着,向缨欠身道:「既然各部尚书都觉得不合适,禁军,也是可以的。」 「齐轩成,你很有胆量。好,朕就给你一个机会。」 「叩谢陛下。」 盘桓片刻,众臣告退。齐轩成从容地跟随裴绍均走在最后。放慢了脚步,裴绍均低声问:「你真的要娶孟瑾媛?」 「没。」 「他肯定会让你娶她的。」 「到时再说。」 「但你为什么要来禁军?在向缨的眼皮底下,很容易被他下套的。」 「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微感无语,裴绍均正欲再问,却突然顿住脚步,示意噤声。抬眼看去,前方步道上拐出一位宫装丽人。 看到她,裴绍均稍微挑眉,「慧妃娘娘,臣有礼了。」 「裴都统不必多礼。这位是?」她的目光落在齐轩成身上。 「齐轩成拜见娘娘。」 挑了一下秀眉,她清浅地一笑:「原来是齐公子。媛儿经常提起你,今儿遇到,巧合了。」 稍微低头,齐轩成似乎没听见。 瞥了一下她那娇娆的模样,裴绍均思忖着岔开话题:「齐轩成蒙陛下恩典进入禁军效力,臣要带他去衙门。告退。」 齐轩成跟着裴绍均走了,自始至终,他不曾抬头看她,不曾再说话。 第489章 请自重 目送着齐轩成的背影,孟瑾如莫名其妙地生气起来。 今日,她打听到齐轩成奉旨入宫,便寻了个空子来「偶遇」,正是为了看看他有何出奇?此刻想到他一介寒门竟对自己如此漠视,便止不住地窝火。呆立了好一会,她又想起那枚徽记,齐轩成和姐姐之间道不明的暧昧……忍不住啐道:「该死的混蛋装什么装!有什么了不起的,小侯爷怎么了?」 话一出口,她就被自己惊了一下。打了个寒颤,她赶忙环顾四周无人,松了口气。收了收凌乱的思绪,孟瑾如有些怏怏地踏上迴廊,准备穿过御花园回宫。 走着走着,她又停下来,想着他的背影,那种说不清的骄傲和冷淡,再次发起了呆。不知出神了多久,有个声音叫她:「慧妃娘娘。」 「啊!」一凛,她蓦地回过神一看,罗真站在眼前。再一看就见到一袭明黄。 莫名地有些心虚,她赶忙垂眸低首,「臣妾给陛下请安。」 「嗯。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 「臣妾,臣妾见雪小了,自个出来走走。」 懒得追究,皇帝带着罗真和向缨往御书房返回。进了御书房,皇帝才问向缨:「你觉得齐轩成留在禁军真的合适?」 「陛下,他想来就成全他好了。让裴绍均进入禁军,就是为了给他们方便。齐轩成来了,更方便了。您放心,臣会安排好的。」 颔首,皇帝又说:「朕觉得他一点也不像寒门子弟……」想着他踏雪而来的风姿,他出神片刻才说:「朕觉得他有点儿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 「陛下,您之前去过青瓦坊两次,觉得熟悉不奇怪。」看看主子,罗真提醒。 摇头,皇帝奇怪道:「可那时没觉得。」正琢磨着,魏安来了。闻报,皇帝丢开思绪,批阅奏章去了。 不提朝中的波澜,孟瑾乔已经带着新的丫鬟小凤和柳叶回到王府。得知丽兔依旧失踪,她心烦不已。亲自带着苏绣在花园里细细找了一遍,无果,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到丽颖阁,站着发呆了好一会,她才吩咐苏绣去打听库银案的结果。 苏绣很快回来了。 「欧阳统领说皇帝没表态,不曾判决。」 「昏君!看来又要姑息了。」鄙夷片刻,她又问:「有别的事吗?」 摇头。 齐轩成议婚的事既然被拖延下来,暂时没有人想告诉孟瑾乔,她就不知道。 之后三日风平浪静,各方都在静待库银案的判决。 第四日,皇帝核准了何龚对库银案、西井镇爆炸案的判决,并抚恤伤者的奏请。主犯容天明以权谋私,枉顾君恩,但念及曾为国建功,剥夺官爵,收回御赐宅邸田产,改判坐牢三十年。其妻李氏、其子容荀,没有追究罪名。 圣旨下达,风光数年的宣威将军府眨眼间化为乌有。所幸皇帝有意保全,李夫人哭哭啼啼地带着活死人儿子、媳妇陈氏,携带着仅剩的金银细软投奔了娘家。府里的侍妾姨娘,下人们,除了涉案的依律拘押判刑,余者仓皇四散,各奔前程。 容府一地哀嚎时,齐轩成正在西华门当值。都统的职责是训练、调度和应变,不需要在宫门前站岗。西华门距离太后宫最近,但今日没有贵戚进宫请安,十分清闲。于是,他就在附近闲逛。 站在迴廊上欣赏着柱子上的雕刻,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转脸一看,他稍微挑了下眉,方欲转下石径迴避,一个声音飘来。 第507页 「齐公子怎么在这?」 翻了个白眼,他只得止步转身,假惺惺地行了个礼:「慧妃娘娘,有礼了。」 行至近前,孟瑾如看着他身上的官服就问:「陛下恩准你在禁军当差?」 「是的。」他不抬眼,声音平淡。 「禁军看似寻常却能跟随陛下,不知多少贵胄子弟愿意效力却不能。说起来,陛下还是挺欣赏你的。」 暗嘲,他回答:「娘娘过奖。臣只是运气好。」 闻言,她莞尔道:「你对媛儿也这么说话?」 「娘娘误会了。臣与四小姐没什么关系。她只是经常来买东西。」 「不对吧。之前媛儿入宫探望,她说你带她去吃野鸭羹,还送首饰给她。齐都统,你是不是在哄骗我妹妹?」 「吃野鸭羹只是顺路。送首饰更是个误会。那一日王爷心情好,吩咐臣给在场的几位小姐送首饰,令妹也在其中。但王爷付了钱的。」 听得出他毫不掩饰的敷衍,孟瑾如一挑柳眉诘问:「你说清楚,你真的不喜欢媛儿?」 闻言,他抬眼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回答:「不喜欢。」 那双黝黑的眸子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在他眼里,她不是皇妃,只是一个平凡的陌生人。又或者,无论她有什么身份,他都不会因为她是某某,某某的某某而改变对她的态度和看法。 在这一刻的对望里,孟瑾如怔住了。他却收回视线,不冷不热地拱拱手,「臣还有公务,告退。」 见他要走,孟瑾如下意识地急了,一把拽住他的衣袖,「等等。」 甩开她,他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娘娘自重。」 他消失在假山后。 瞪着他远去的方向,孟瑾如心头翻涌的不知道是愠怒,羞愤,还是挫败的失落?看着这一幕,跟随的翠苑悄然张大了小嘴,赶忙轻唤:「娘娘,娘娘!」 「啊!」蓦地打了个抖,她总算回过神来,恨恨一跺脚,往相反方向而去。 不远处的一丛小寒松后面,一个禁军远远目睹着这一幕,惊愕之余咧嘴勐笑。正在笑,一个清脆的低声在身后响起:「嗨。你笑什么呀?」 回头一看,一个俏丽的宫女正在他身后,笑意盈盈。 「哈哈。可好玩了。我刚才看见……」 听完适才的一幕,她抿嘴一笑:「等我告诉娘娘,这可是个功劳。」 「好啊。那你几时跟她说说,你出宫的事?」 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她笑:「放心。这回立了功,可就有由头了。」 第490章 似有瓜葛 停留片刻,那宫女高高兴兴地走了。她与这禁军有私情。今日打听到情人在西华门当值,便寻机熘出来相见。无意间拣了这么个功劳,真是心花怒放。 那禁军往回走时,齐轩成回到了西华门。一扫当值的十二人就问:「秦庆呢?」 「他去,他去喝水。可能顺便上个茅厕。我来顶替一下。」 看了看回答的那个,齐轩成心下不信。正琢磨着就见秦庆走过来。看到齐轩成负手站着,他心头一虚,赶忙小跑过来陪笑道:「齐都统,我去上茅厕。」 看着他脸上掩不住的喜色,齐轩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当值两个时辰就换班,当值前尽量少喝水。」 「是。」 抬起左手拍了拍他的肩,齐轩成没再追究,悠闲地往别处散步了。 他走了,禁军们互相看看,挤挤眼。 绕到一丛小寒松后面,齐轩成抬起左手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很淡的香粉气味萦绕,看向内宫的方向,他哂笑一声。 这时,那宫女回到了贤妃宫。一看皇帝没来,她便殷勤地把听到的事细说。听完,贤妃秀眉微挑,「慧妃在西华门附近拉扯齐轩成?」 「是啊。起初只是说话,然后慧妃就扯住齐轩成的衣袖。但他甩脱走了。娘娘,如果陛下知道了,慧妃娘娘未必说得清,对您岂不是好事?」 「谁告诉你的?」 支吾了一下,她小声说:「禁军里的秦庆。娘娘,奴婢,奴婢想求娘娘开恩。」 看着她跪下叩首,贤妃不置可否。沉思了一会才问:「秦庆归属齐轩成管辖?」 「是的。」 「你告诉他盯着齐轩成的一举一动,他见了谁,谁去找他。日后本宫一定成全你们。」 大喜,「谢娘娘。」 遣退那宫女,贤妃敲着桌面,寻思半晌才吩咐:「给大统领送信,问问他齐轩成和慧妃可有瓜葛?」 「是。」 「再告诉大统领,禁军私通宫女是死罪。秦庆如果是他的心腹,让他约束着点。」 「是。那……她呢?」 「小丫头不懂得天高地厚。这皇宫啊,进得来出不去。但先不处置,这会子还有用。」 「明白。」 管事太监出去了,贤妃起身走到窗前,瞧着花瓶里插着的一枝寒梅,盘算着。 不知道自己的行止被贤妃的耳目瞧了去,孟瑾如气愤愤地回到寝宫把下人们赶出去,独坐许久才恨恨地一捶床。不知道为什么,那双冷淡的眼眸总在眼前晃,搅得她心神不宁。 孟瑾如在宫里发闷气时,贤妃的消息送到向缨耳中。听完,他笑道:「孟家的女儿真是不上进,怎么个个都看上了齐轩成?」 第508页 见他笑得前仰后合,冷融提醒说:「主人,属下觉得很古怪。慧妃进宫多年,她不可能见过齐轩成的。如果是初次见面,她为何拉扯?」 「你说得对。」斟酌片刻,向缨去找素优卿。得知孟瑾如在西华门拉扯齐轩成,她笑了好一会,然后狡计一闪。 一个时辰后,向缨的回覆送抵贤妃宫。看完,她莞尔:「大统领真是曲折心肠。但他深得陛下宠信,好好合作,对本宫大有好处。」 「娘娘英明。」 盘算片刻,贤妃召来宫女弯弯吩咐一番。以为出宫有望,弯弯欣喜地应下。很快,贤妃梳妆一番往御花园而去。今日放晴,皇帝正带着新进的美人赏雪。 贤妃去献殷勤时,齐轩成换班离开禁军衙门。日暮时分,他以借住为名搬进了裴府。就在这时,松鼠回到了燕京,而应无尘一行还在北部边陲的大山里与对手们周旋。 此行,应无尘众人跟随松鼠潜入山中,找寻数日才寻到尸毒花生长之地,却被不知来路的人发觉。卫韬几人引开追兵,应无尘和方竹影冒险潜入秘地盗取尸毒花和烂骨草,逃出时又被追上。无奈,应无尘让松鼠送回解药,自己与方竹影引开了第二股追兵。 戌时过后,景大夫带着两瓶药进了泰王府。齐轩成正在影阁的驻地里忍受着拔毒的剧痛。此后,齐轩成以治伤为名告假。获悉,贤妃无语之余只得按捺住心思。 暗涌纷纭中,下了多日的大雪停了。天地间一片裹素,寒梅竞相绽放。 这一日午后,孟瑾乔带着苏绣和新来的丫鬟小凤在王府花园收集梅花。採集间,有人穿过梅林,踏雪而来。 她披着一领银色的狐裘,高挑的身段,秀眉俊眼,挺秀的鼻樑下勾出一道和缓的温柔,清雅而脱俗。 见到她出现,孟瑾乔微微一笑,转念便走过去问候:「叶姐姐也来赏雪吗?」 没想到孟瑾乔在这。叶清姿微微一顿,淡笑回答:「巧遇了。雪下了几天,难得放晴。我就出来走走。」 见她神情淡漠,孟瑾乔转了个念头,故意问:「这些日子叶姐姐看到我的兔子了吗?」 微鄂,她想起府里日日找兔子的闹剧,既无语又好笑,思忖着还是好言相劝:「孟妹妹,兔子丢了就算了,你喜欢就再买一只。王妃她们只是恶作剧,你生气我明白,可是我们都在王爷身边,闹来闹去地不像话,能和睦相处才好。你大度些,别再纠结兔子了。」 嘟了下嘴,她怏怏地回答:「姐姐大度,我比不得你的。但我要谢过姐姐。那一日若非你来维护,陈姨她们都要被大统领抓走了。」 想起向缨的跋扈,叶清姿摇头说:「不用谢。依我看,向大统领只是借题发挥。但妹妹往后还是不要和王妃闹了。」 「为什么?」 发现她似乎听不懂,叶清姿有些想不通,无奈之余就解释说:「她居于正位,即便有些脾气也该是我们多担待。而且她父亲是南靖伯,在朝里是说得上话的人物。你和她吵,王爷袒护你,王妃就难免回家哭诉,南靖伯会怎么想呢?这样闹,对王爷毫无好处。妹妹,你嫁给了王爷,所谓一荣俱荣,他若不好,对你只有坏处。」 「姐姐很关心王爷。」 「他是我的夫君,我关心他是应有之义。」 第491章 心之所系 观察着她的表情,孟瑾乔心下有些意外,转念就说:「我会做一种花糕。等我做好,请姐姐品评一下。」 莞尔,「好。」 叶清姿走了,孟瑾乔继续收集花瓣。回到丽颖阁,她问丫鬟小凤,「苏凤,你觉得叶姐姐是在作伪吗?」 小凤正是苏凤,易名而已。回想着数年来观察的结果,她摇头说:「王府中,叶清姿是个异类。她是叶家的嫡女,排行第三。风闻是她的父亲主动嫁女的。那时,泰王身边只有兰婉蓉。她入府后,兰婉蓉数番刁难,她都淡然以对,从无僭越。之后,李芊芊入府,又有岳夫人诸女,可她从不说她们的坏话,既不结盟也不打压,不似李芊芊使尽手段,也不如岳夫人诸女谄媚做作,就连兰婉蓉也觉得她特别古怪,偶尔还讥笑她假装大度平和。至于泰王怎么看,我就不知道了。」 「你觉得她不是为了争宠?」 好笑,苏凤感嘆道:「泰王对府里的女人态度都差不多,既不偏宠也不冷落。既如此,装大度有什么用?他对所谓的贤惠其实毫无兴趣的。」想了想,她补充说:「叶家是洛州名门,家教极好。我猜测她幼承庭训,恬淡随缘而已。」 回想着观察到的细节,孟瑾乔默默颔首。今日她是蓄意去等叶清姿的,花园偶遇只是为了登门拜访做个铺垫。 一日后,孟瑾乔带着一个食盒去探望叶清姿。 没想到她真的来了,叶清姿意外之余客气相待。落座,苏绣就打开食盒。 「姐姐请看,这是我亲手做的梅花糕。」 定睛一看,叶清姿惊艷道:「这花糕真的像一朵花呢。妹妹能把花糕做成这个模样,难得呀。」 「呵呵。姐姐过奖了。上次为了治病从姐姐这儿拿走了不少血燕,多谢姐姐了。这个送给姐姐,聊表谢意。」 看了看那只名贵的簪子,叶清姿微笑婉拒,「妹妹有心了。用得上就好,答谢就不用了。」 见她这么说,孟瑾乔眨了下眼,故意说:「姐姐出身名门,自然不在意钱财小事。依我看,姐姐真正想要的答谢是王爷吧。」 第509页 一鄂,她莫名地脸一红,嗔道:「王爷怎么变成了答谢,你这……妹妹,你就不该口无遮拦的乱说话。你这话说出去,旁人听了又会无事生非的。」 「怕什么呀。这屋里难道还有耳报神?」 见她一脸无所谓,叶清姿无语之极,思忖着就劝:「妹妹活泼可爱,但你在王府里真的不能这么任性。那一日王爷落水受惊,你少说一句不就没事了,你偏要说。李芊芊也是个好强的,当时还挨了石头,岂能相容?那时王爷病了,你们却只顾自己吵架。」 循循善诱着,她开导孟瑾乔不要继续与兰婉蓉对着干。 听着她规劝,孟瑾乔莞尔:「多谢姐姐关心。我告诉姐姐一件事,但只告诉你一个人。」 苏绣闻言,一拉丫鬟灵儿,退了出去。 屋内没人了,孟瑾乔狡黠地问:「姐姐可知王爷在朝里的处境很差?」 叶清姿一愣。 「除了今上,王爷是先皇仅存的骨血了。姐姐博学多才,你觉得今上容得下王爷吗?」 见她不讲话,孟瑾乔半真半假地感嘆说:「府里的女人都以为王爷偏爱我,其实不然。我只是知道他的处境,还能替他做点事,王爷是个有情义的,这才维护。我觉得姐姐很关心王爷的安危,那一日向缨前来也很感谢姐姐解围,这才告知你实情。但局面如此,不知姐姐如何选择?」 愣神半晌,叶清姿才回过味来,惊道:「向缨为什么要害王爷?」 「他随侍御前,最懂得皇帝的心思。」 「……」 「姐姐,事到如今,选得好,即便不能荣贵,至少可以全身而退。选错了……覆巢之下无完卵。姐姐好好想一想吧。你还有父母家族呢。」 不再多言,她起身欲走。看着她的手落在门扉上,叶清姿突然站起身叫道:「等等。」 止步回眸,她没出声。 咬了咬唇,她走过来认真地问:「妹妹的意思是今上要害他弟弟?」 「或许。」 蹙眉,叶清姿的眼睛瞪大了一些。盯着门框一会,她又问:「妹妹今儿来这,你,你是替王爷来的?」 不答,她只问:「我觉得……姐姐心系王爷,或许愿意为他分忧。但王爷想知道,姐姐想要什么?」 被她问得有点呆,叶清姿发怔了一会才说:「什么要什么?」 「日后若能保全,姐姐想要什么名分?」她随口胡诌。 吃惊地看看她,叶清姿微露自嘲:「若要名分我就不会嫁到王府了。我知道,他,对我感觉淡淡。可我……即便只是一厢情愿,我也想陪着他,名正言顺地陪着他,而已。」 轻轻数语没有任何矫揉造作的虚妄与掩饰,她甚至没什么表情,只是在说一件极其简单自然的小事,孟瑾乔却听出了另一种味道。 一时间她没有说话,她却说:「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其他的那些,不需要的。」 没回答,她深深地看了她一会,离去。 回到丽颖阁,孟瑾乔站在窗前出神许久,笑了笑。 她若能心口如一,殿下也算是有福气的。戴上那至高无上的冠冕,无边的荣耀也是无边的寂寞。可有她陪伴,就不会那么寂寞了。 我觉得他不是很喜欢做皇帝,偏生……真可怜。 这样想着,她有些同情杨懿。继续发怔了一会又想起齐轩成。 先皇留下的棋盘……赵婕妤! 快了。或许明年春天,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胡思乱想了一会,她勐地高兴起来,吩咐柳叶把梅花糕送去侯府给弟弟。想了想,还是留下一碟让苏绣送到王府前院。 孟锦程替姐姐把梅花糕送到裴府时,齐轩成和裴绍均正在画图。 「西华门的结构是这样的……」逐一指出,齐轩成分析说:「一旦兵变,向缨可能在这里安排强弩,这里埋藏刀斧。这几处都可以成为藏兵之所。」 第492章 她又来 细看着他笔下的曲线,裴绍均点头说:「南华门的布局是这样的。看,有些许相似之处,但南华门窄小,还有两道迴环的廊道,易守难攻。」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这是一个月间的当值安排。你不能总在西华门,寻个由头调换到东华门。我负责把永安门、靖安门的布防搞清楚。正阳门通往大殿,是百官进出之所,很容易查探。剩下的怡安门、宁安门再想办法。」 「好。」 商讨着,两人继续完善那张布防图。裴绍均进入禁军后,齐轩成就告诉他利用当值的机会勘查地形,摸清楚禁军的布防,为决战做准备。那一日皇帝突然说亲,他干脆抓住机会也进入禁军。两人分头做,进展就快了很多。 正画着图,孟锦程带来了梅花糕。 得知梅花糕是孟瑾乔亲自做的,裴绍均有些嫉妒,转念就说:「你养伤不能吃。我吃了。」他拿走了碟子。 「裴绍均!」 「小孩都喜欢吃糕点,我拿去给小妹尝尝。」狡辩着,他脚不沾地地走了。 摊摊手,齐轩成无奈地坐下。云松明嘱咐他五日内不得动武,算算时间,还有半日。看着这一幕,孟锦程吐了下舌头,同情地说:「你动作太慢,吃不上也是情有可原。放心,我不告诉我姐。」 「……」 「今儿姨娘送黄金来了。二哥吩咐我监工,尽管往华丽堂皇去修缮。可我们这么闹腾,二哥真的能悔婚吗?」 第510页 他笑了笑,肯定地说:「当然。修缮侯府,闹得越热闹越好。钱不够,淮叶正好再去索要。那些钱与其便宜你的姨娘,不如便宜你二哥,对吧?」 「对。」点着头,孟锦程想了想又说:「郝管事送银票的时候悄悄告诉……府里似乎有什么喜事,五姨娘也送信说有什么事,但二姨娘很为难的样子。你说她会不会又出坏点子?」 眉毛一跳,齐轩成叮嘱:「你只要把侯府的事弄好,隔日让燕龙去一趟王府问问有没有事就行,旁的事我们去做,不用告诉你姐。还有,你把这些冰莲送去。这些都是熬制好的,用沸水泡一会就能吃,不用拿到厨房去炖。」 他拿出一只很大的盒子,盒里装着一只只小碗,碗里凝固着一团雪白,药香扑鼻。 咋舌了一下,孟锦程接过。 送走他,裴绍均就从迴廊下转出来,揶揄道:「你藉助孟瑾媛升了官,真的娶她算了。」 一怔,他脸一黑,「她嫁给你,我没意见。」 「免了吧。人家去天牢看你呢。我才不傻。」 「哼!你不傻?那梅花糕是送给我吃的,你吃什么?她给你吃了?」 裴绍均一愣。 「嫉妒你就直说。但你有什么好嫉妒的?我们相识在先,没有那桩变故,早就成亲了。她和你没有缘分的。」齐轩成一本正经地教导说:「我觉得上官姑娘对你很好,你该珍惜眼前人。」 「你……」回过神,裴绍均既无语又生气,脸一沉驳斥道:「我喜欢她是我的自由,你管的哪门子闲事。」 「我是提醒你接受事实,为你好。」 「不需要。哼!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两人毫不客气地互相贬损着往回走。正吵架,齐轩成突然一拍额头,「忘了问你,李浩留下的证据你从哪儿得来的?」 一鄂,他想了想暂时不打嘴仗了,把「小鹅庄,李子树下」细说一遍。 「有意思呀。李浩的哑谜不太好猜。」 「他把线索隐藏得很精妙,幸好留下了路引。」 琢磨着李浩的哑谜,齐轩成再次想起「席昭容」,心中一动。 戌时过后,洛洺和陶严来到裴府。交代陶严查清曾在长平宫服侍的宫女太监的死活,齐轩成吩咐道:「洛洺,你与薛剑配合,跟随红绯逐个探查向缨麾下的秘密驻地,但按兵不动。」 「红绯?它怎么知道他们藏在哪?」 「嘿,你以为夏宅里的花草随便种的?那株梅树,花开之时幽香四散,一旦沾上数月不散,但人闻不到,红绯不一样。」 恍然,洛洺点头。 这一晚更深之时,洛洺几人跟随一团红影在城里走走停停。同一时刻,刑部大牢深处响起空洞的脚步声。一间牢房里,容天明正蜷缩在墙角。锁链声响,他赶忙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漠的脸。 低头审视他半晌,来者才蹲下身问:「容天明,陛下问你知罪吗?」 「啊!臣知罪。不,不是,草民知罪。大统领,念在同僚一场,你替我在陛下面前说说好话,求陛下给我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行吗?我说的都是真话,齐轩成肯定与逆案有关。」顾不上什么尊严了,他好言央求。 向缨扯扯嘴角,「你没死,陛下已经法外开恩。那一日何大人当庭奏报,知道多少人主张你死吗?」 「……」 「你知道如何联络冷霜吗?」 「知道,知道。西井镇爆炸后,我提前安排冷霜与刘昌隆联络,才把徽记送给慧妃。刘昌隆知道如何找到冷霜。」 「你几时和慧妃联手的?」 「冷霜带回徽记之后。」 「好。你先安心坐牢。记住,如果逆犯来逼供……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活着,你才有用。」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向缨风一般离去。 一夜风平浪静。 次日清晨,齐轩成回到衙门,拿着当值表看了又看,胡诌了一个由头与朱奇换班。获悉,向缨授意朱奇给予方便。 申时一刻,齐轩成正在东华门附近假装闲逛,一面默记着地形。驻足间,孟瑾如翩然而至。见她又来,他暗道无聊,假惺惺低头行礼。 看着他冷漠的脸,她莫名其妙地心头髮气,生硬地说:「你抬头。」 惊讶地抬眼看看她:「娘娘有何吩咐?」 瞪着那双淡漠的眼睛,孟瑾如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怔住片刻突然问:「齐轩成,你到底是谁?」 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却瞬间掩去,他平淡地回答:「臣听不懂娘娘的问题。娘娘自便,臣告退。」 第493章 鱼鼓传箭 见他又要走,孟瑾如一下抓住他的手臂,「你为何躲着本宫?」 「按照规矩,臣该迴避。」 齐轩成走得飞快。孟瑾如站在原地气得跺脚。她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可她总觉得他身上有种熟悉的东西,让她止不住地想见他,见到他那冷漠的样子又十分抓狂。 远处的假山后面,有人似乎巧合地看到了这一幕。 孟瑾如的背影消失在内宫方向,他收回视线,阴着脸许久才问:「贤妃,你怎么知道她特意来找齐轩成?」 贤妃窃笑不已,面上却惊讶地说:「陛下,臣妾风闻齐轩成在西华门拉扯慧妃妹妹……臣妾担心他乱了宫里的规矩才告诉陛下。没想到……或许误会了。」 第511页 「误会?」 「也许慧妃妹妹是来问问齐轩成几时娶她妹妹。齐轩成敷衍了事才惹火了她。」她假惺惺地替慧妃开脱。 满心窝火,皇帝迳自回了养心殿,旋即召见向缨。 得知慧妃又去找齐轩成,向缨暗乐,面上却故意说反话:「陛下息怒,齐轩成与慧妃是什么回事,您先不急着问。但那桩婚事该早日定下,订婚的时候必定会有端倪。」 「唔。」 「但臣认为,齐轩成订婚慧妃不会有意见,孟侧妃却会说怪话蛊惑太后。」 目光一沉,「他们真的有牵扯?」 「陛下,臣认为孟瑾乔大闹天牢是为了搭救齐轩成,但太后偏信,您不妨装作不知道。演戏而已。」 轻叩桌面一会,皇帝颔首。想了想又问:「陆淮叶赐婚,诸葛家可有反应?」 「没有。诸葛遥清已经返回云州。公主的使者早已出发,结果如何,您看看再说吧。」 「嗯。你继续留神京城内外的动向。」 「臣遵旨。」 年关越发地近了。按照惯例,新旧交替之前,皇帝都会赐宴群臣,以示犒赏。这一日申时三刻,在京的皇室贵胄,三品以上公侯仕宦皆携家眷入宫赴宴。杨懿带着王妃、孟瑾乔、叶清姿三女同行。陆淮叶袭了爵,有资格饮宴。皇后就授意他带着凌凤飞同来。 宴席摆在英华殿。 殿门附近,钱勇俊走过来洋洋得意地说:「淮叶,过了年我就要成亲了。我娶诸葛遥清,你娶凌凤飞,看起来差不多,实际上差远了。人家的父亲是实权将军,叔叔是兵部尚书,日后我在军中肯定升迁得比你快。」 狠狠握住拳,陆淮叶按捺住暴打他一顿的冲动,不冷不热地回答:「恭喜。」 他转身走了,凌凤飞被晾在原地。耸耸肩,钱勇俊揶揄道:「凌姑娘,你瞧瞧,你站在这呢,他却心不在焉。」 被他的讥讽气得脸发白,但凌凤飞不敢得罪,只好勉强客套了一下。 嘈杂间,帝后莅临,大宴开始了。 无心看歌舞,陆淮叶沉默地吃着鹿肉。见他不理睬自己,凌凤飞满心憋闷,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说:「小侯爷怎么不理睬人家?」 「这是宴会,说话不好。鹿肉很好吃,你多吃点。」他敷衍地拿起一碟鹿肉递过去。 不远处,慧妃孟瑾如瞟着他们,暗嘲。另一处坐席,跟随父母来参加宫宴的孟瑾媛正东张西望。她第一次参加如此盛大的宴会,看着满眼的冠带华服,既兴奋又得意。 孟瑾乔坐在杨懿身后,斜睨着出现在宫宴上的刘月琴母女,心下纳罕。 怪事!她们怎么来参加宫宴?没听说刘氏扶正了。 斜对面的坐席上,向缨把孟家姐妹、陆淮叶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今日他特意挑选了一个最好的角度,方便观察他们的反应。瞧着陆淮叶对凌凤飞的敷衍,他唇角勾出一丝戏嚯。 宫宴进行到一半时,一阵鼓点急响。席间一静,就见八个禁军抬着一只一人高的大鼓上来,放在殿门处。大鼓表面遍布鱼鳞花纹,厚重古朴。每年大宴,宴会中都有一个特殊的节目——鱼鼓传箭。 鱼鼓传箭是大齐军中一种考校箭术的方式。特制的鱼皮鼓上覆盖着层层叠叠的鱼皮,花纹繁复。这些特制的花纹被撞开时状如鱼眼。一炷香内,射箭者在五十步外用弓箭射出一只鱼眼就算过关。箭矢扎穿鱼皮者属于下乘,扎在鱼皮上属于中等,箭术上乘者能在射开鱼眼的同时,箭矢不扎伤鱼皮。 在大宴时,鱼鼓传箭有另一层用意,意为继往开来。 后来,文宗皇帝为了激励贵戚们为国举贤,每逢大宴,鱼鼓传箭都由贵戚们点将。射箭者得上乘,点将者可得赏赐。落于下乘,点将者要拿出名贵宝物认罚。所以每逢大宴,皇族贵戚,一品公侯都会挑选勇士随行,以备参加鱼鼓传箭的角逐。参与角逐者,无论出身为何,只要胜出,都能得到同等的赏赐,更是一个在皇帝面前崭露头角的机会。 鱼鼓立好,皇帝环顾群臣,微笑道:「今年,姑姑来点将开局吧。」 欠了欠身,端平公主斜眼一看陆淮叶,「听说陆淮叶武艺出色,不知道是不是浪得虚名。请陛下恩准臣选陆淮叶开局。」 「好。」 眉一挑,陆淮叶目不斜视地站起身向皇帝行了一礼,行至殿中。 五十步外,他弓开满月。 一声脆响。 鱼鼓中心,一只鱼眼应声而开,那支箭划出一道残影,竟似乎消失了。 场间一静。 停顿片刻,一名禁军走过去低头一看,抿了抿嘴才转身禀报:「陛下,陆侯爷的箭没有射穿鱼皮,他的箭……碎了。」 没人说话。 片刻后,皇帝轻轻鼓掌:「好箭法。」 陆淮叶这一箭,在叩开鱼眼的瞬间以反震的巧劲震碎了箭杆,区区一箭之中,对力量的拿捏可谓炉火纯青。虽然只是一场游戏,却也足以自傲了。 没想到小混蛋竟有如此武艺,端平公主黑了脸。杨懿却笑着恭维:「姑姑真有眼光。一开局就占了上风。」 闻言,殿中喝彩声渐起,众臣齐齐祝贺端平公主慧眼识人,她郁闷得直翻白眼,却有苦说不出。 第494章 箭术通神 没有理睬四周的恭维和赞美,陆淮叶谢了赏赐回到坐席上。凌凤飞给他倒了杯酒,娇滴滴地祝贺:「小侯爷旗开得胜,我敬你一杯。」 第512页 接了酒杯,他象徵性地沾了沾唇,淡淡道:「凌姑娘谬赞了。在战场上,这点箭术还差得远的。」 不再理她,他转头拿起一块糕点。 见他只顾自己吃,凌凤飞满心憋屈,可在大宴上不能发作,只好勉强憋住怒气,脸一冷,也不理睬他了。 两人冷冰冰地各坐一边,传箭继续。 半个时辰后,鱼鼓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箭矢。见状,向缨起身笑道:「陛下,鱼鼓已满,臣建议继续下一阶段的比试。」 「说说。」 「其实很简单。射出的箭要破开已经扎在鱼鼓上的箭,打开下一层鱼眼。这面鱼鼓共有五层鱼皮,就以一炷香内比试者打开的鱼眼数量和鱼皮的层数来定输赢。胜出者请陛下厚加恩赏。」 颔首,皇帝想了想,示意罗真。 未几,罗真端来一只玉盘,盘上放着一枚宛如卷叶般的白玉。玉质细腻通透,九个细小的孔似乎在游动,时隐时现,隐约如唿吸般开合。殿中的灯火落于其上,竟消失在玉里,透明般无影无形。 「众卿,这枚九孔玲珑玉是文宗皇帝时得自异国的奇宝。今日就当做赏格。七弟,你也要表示一下。」 正看着九孔玲珑玉有些惊艷,杨懿顿了顿只得说:「陛下,臣弟没带……」话没说完,一只纤细的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背,转念,他赶忙打住,犹豫片刻还是拿出一只紫金龙纹佩。 看到紫金龙纹佩,太后目露惊讶。想了想,吩咐朱河拿来一只金犀雪珠灯当做赏赐。 见帝后如此,端平公主、景宁公主、颖月郡主也各自拿出一件名贵的宝物。一品公侯也纷纷表示。唯有陆淮叶拿不出宝物,只好假装没看见。 各色珍宝摆放在长案上,珠光耀目。 看着满目琳琅的宝物,席间的人逐渐骚动起来,但一时间无人敢下场。安静片刻,景宁公主吩咐自己的护卫统领一试身手。可惜成绩平平。陆淮叶瞧着那些珍宝,盘算了一会起身说:「陛下,臣想试试。」 「去吧。」 毫不矫情,他第二次下场。一炷香内,他连发五箭,打开五只鱼眼,破开了第三层鱼皮。 见状,端平公主不甘示弱,吩咐公主府的武士下场。但未能胜出。比试一轮,无人能胜过陆淮叶。看不得他又出风头,端平公主转眼一看向缨就问:「向统领,风闻你麾下的禁军个个勇勐,为何不让他们一试身手?」 「公主所言极是,陛下,可否让禁军入殿比试。」 皇帝颔首。 一炷香后,四位都统,十七名校尉鱼贯而入。突然看到齐轩成,再看到他身上的官服,孟瑾乔不自觉地瞪大了眼。齐轩成的目光滑过她的脸,假装停在那些珍宝上。下一刻,他倏然凝眸。 出神间,参战的禁军已经比试数轮。裴绍均与廖原斗了个旗鼓相当。可裴绍均射穿了四层鱼皮,廖原开出的鱼眼却比他多了五个,一时间难分高下。 负手旁观比试,向缨不怀好意地看看齐轩成。不等他开口,后者突然问:「大统领,那些珍宝都是赢家的赏格?」 一鄂,他笑笑:「是啊。你下场吗?」 「机会难得,卑职肯定要试一试的。」 向缨目露玩味:「你刚就职就告假数日,我以为你伤势未愈。」 「卑职的伤确实没好全,但拉弓还是做得到的。」 他大步走入场中。 两年来,青瓦坊出尽风头,齐轩成的名字也被各家各府熟知。此刻看到他下场,莫不凝神看来。 盯着他的背影,孟瑾如不自觉地抓住茶杯。 没想到齐轩成出狱不久就成了禁军都统,孟瑾媛意外之余,下意识地盘算了一下。 孟瑾乔悄悄抓住手指,装出不感兴趣的模样稍微低头,目光却黏在他身上,更疑惑不已。 他几时进了禁军? 哎,今天的宴会透着古怪,你不该出风头。胡乱炫耀很容易招人恨的。 她胡思乱想着,他已经凝神运劲,叩响弓弦。 箭矢破空,隐有风雷之声。 一连串脆响后,一炷香刚刚焚尽。 鱼鼓上,原本扎在上面的箭矢全部掉落在地。只有十八只张开的鱼眼整齐地排成三列,每只鱼眼都贯穿了五层鱼皮,透着深邃的空洞感,凝望着大殿正中的皇帝。 殿中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惊呆了。 向缨勐地锁眉,瞪着正缓缓收弓的齐轩成,目露凝重。他的武道高手,所以他比殿中任何人都清楚,齐轩成在一炷香内两次叩弦,每一次都是九箭连发。箭矢撞开鱼眼同时,挟带的劲气震落了原本插着的箭矢,并闭合了原本震开的鱼眼。如此箭术,对距离、速度、力量、运劲技巧的拿捏已是妙到巅峰,可谓之通神! 他们从未交过手。这一刻他却清楚地知道:齐轩成的武道造诣比自己认为的至少高出一个大境界。 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成就,那个教导他的人,培养他的师门,又会有何等深厚的底蕴呢? 眼中闪过无比的忌惮,向缨稳了稳心绪,朗声道:「齐都统箭术通神。臣恭贺陛下再得勇士。」 那十八只鱼眼让皇帝有些没来由的心悸。沉默了一瞬,他勉强笑了笑:「齐轩成,你真让朕惊喜。如此箭术,朕第一次见到。很好。来人,赐赏,赐座。」 第513页 「臣叩谢陛下。」 诸葛骏身后,诸葛遥天正襟危坐,看着鱼鼓上的十八只鱼眼,微微一笑。 鱼鼓很快撤去,齐轩成在末席坐下,裴绍均、廖原、朱奇也列席。 宴会即将结束时,皇帝看了一眼慧妃,转脸对母亲说:「母后,慧妃的妹妹是议婚的年纪了。她觉得齐轩成与她的妹妹十分匹配,您觉得如何?」 闻言,太后看了一下儿子好笑说:「慧妃,你倒是会替妹妹操心。但你妹妹的婚事还是该父母做主。孟爱卿,你自己说呢?」 第495章 我有妻 此问一出,席间再次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又一次落在齐轩成身上。他似乎没听见席间的对答,正兴致勃勃吃着鹿肉。 有些沉默的气氛里,孟广德欠身答道:「齐都统年轻有为,臣觉得挺好。」 突然岔出的婚事把孟瑾乔吓一跳,乍听到父亲的回答,她顿时急了,张张口就要说什么,一只手握住她的皓腕,耳语传来:「别出声。」 一惊,她下意识咬住唇。 这时,贤妃突然笑道:「太后,臣妾觉得这真是一门好亲事。孟侧妃,你说对吗?」 她的笑声如此刺耳,透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几乎把唇咬破,孟瑾乔才勉强压住翻涌的愤懑,脸却变得煞白,只觉得头嗡嗡作响,心绪乱到了极点。 斜眼瞧着孟瑾乔似乎气得发抖的模样,兰婉蓉目露嘲讽,遂笑道:「贤妃娘娘高见,可我觉得孟妹妹不贊同的。」 柳眉轻挑,贤妃正欲挑拨几句,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孟四小姐的婚事轮不到姐姐做主。贤妃娘娘问孟妹妹的意见,没有必要。」 贤妃一呆,顿时有些讪讪。 兰婉蓉却眼角一斜,啐道:「叶清姿,贤妃娘娘问你了吗?插什么嘴。」 回过神,杨懿一瞥兰婉蓉,「蓉儿,不准胡说!」然后他对太后说:「太后,儿臣觉得齐轩成身份低微,不值得您操心。」 「泰王言之有理。太后,您觉得好就安排,不用问的。」端平公主抓住话柄撺掇。 暗叫不妙,随行来赴宴的廖景龙悄然一拉母亲的衣袖。见儿子挤眼睛,廖夫人杨秀云无语之余就说:「公主,区区一个禁军都统没有资格劳烦太后赐婚的。」 「哼!与你何干?」端平公主脸一板,毫不客气地教训杨秀云。 暗自摇头,颖月郡主斟酌了一下便笑:「姑姑,太后关照,齐都统自然求之不得。可他只是四品官,高攀尚书大人的千金,门不当户不对。」 哑然,端平公主復一想就反驳道:「颖月,孟尚书都觉得他不错,有什么门不当户不对的。你太教条了。」 见她们舌战,新封的容妃推敲着局面,微微一笑:「公主说得对。齐都统虽然只是四品官,可他在陛下身边效力,前途远大。」 「就是嘛。」 一时间,贵女命妇们揣测着帝后的心思议论起来,唯有慧妃半低着头盯着茶杯,一言不发。此刻她依旧想着他张弓搭箭的英姿,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皇帝居高临下,自然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注意到孟瑾如心不在焉的蹙着眉,他顿时想起那一日她拉扯齐轩成的情景,怒火顿时蹿了起来。 他贵为天子,他无视后宫的女人们理所当然,她们却绝不可以想着别人! 目光阴沉着,他突然问:「慧妃,你觉得这门亲事不好?」 「……」 发现孟瑾如似乎没听见皇帝的问话,皇后轻挑眉尖,斥道:「慧妃,你怎么了?陛下问你话呢。」 她冷冷的声音入耳,孟瑾如下意识打了个冷颤,突然间从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一看妃嫔们都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匆匆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臣妾觉得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臣妾……」一时语塞,她勐地出了一身冷汗,接着一眼看见姐姐就说:「臣妾看见姐姐脸色不好,正在想她为什么不高兴?」 一句话祸水东引,皇帝转脸看看孟瑾乔煞白的脸,似乎微微发抖的模样,恶意地问:「小乔,你觉得你妹妹嫁给齐轩成不好?」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有探究,有揣测,还有幸灾乐祸。 看着这一幕,向缨目露自得。 齐轩成坐得很远。此刻他也抬起头看来,轻嘆一声。正欲开口,一个身影站起来,一语掷地有声:「陛下,臣反对。」 众皆愕然,转脸一看,正是陆淮叶。 不等皇帝问,钱勇俊勐地乐了,邪恶地挑拨:「陆淮叶,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齐轩成和你什么关系,你插哪门子的嘴?」 懒得搭理他,陆淮叶向帝后恭声说:「陛下,太后,臣与齐轩成并无关系,但四小姐与臣的表姐同出一父,臣关心她并不违礼。臣认为这门亲事不合适,因为……臣听说,齐轩成娶了亲的。难道姑父要把女儿嫁给他做妾?」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所有的目光齐刷刷扎在齐轩成身上,就连向缨都意外不已。齐轩成同样面露惊讶,他不知道陆淮叶为何说出这么一句必定会引起猜疑和盘查的「实话」。 闹到这个程度,纠缠下去必定再添变数,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说:「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臣确有妻室。孟尚书若是嫁女,就委屈四小姐了。」 第514页 有人信,但更多的人不信。 眼珠一转,向缨盘问道:「你在京城数年,不曾听闻你有妻室。请问尊夫人何在?」 「我不知道她在哪。」 众人再次愣了。不等向缨发难,他又说:「我夫人骄纵任性,脾气暴躁,当初只是小小误会,她就气沖沖一走了之,拦都拦不住。之所以不曾提起,因为这种事丢人现眼,只好装作没发生过。」 这话把所有人都噎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笑还是不该笑。 静了一会,诸葛骏第一个毫无风度地笑出了声。有人带头,贵戚们再也绷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帝后也忍俊不禁。一片笑声中,只有齐轩成稍微低头站着,阴沉着脸,似乎气急败坏。 孟瑾乔错愕地瞪圆了眼,呆住想了半晌忍不住笑了一下,暗道:我娇纵任性,脾气暴躁?没有吧。我温柔可爱。你怎么能这么编排我? 太后也觉得十分滑稽,笑了好一会就说:「什么女子如此的刁蛮不懂事?齐轩成,她走了就算了。哀家做主,你先娶慧妃的妹妹。等你夫人想通了自己回来,再说。」 这一下所有人都无语了。若如此,孟瑾媛算什么呢?是妻还是妾?可没人问,也无人在意。 齐轩成没有推脱,行礼说:「臣遵旨。」 第496章 幽会 散席后,太后带着儿子回了宫。遣退左右,就问:「皇儿,又是向缨给你出的馊主意吧?在如此盛大的宫宴上纠缠一个妃子的妹子嫁给谁,不成体统!」 「母后,朕觉得向缨的主意没错。您知道吗?容天明之前派人去锦州……」皇帝把那枚徽记告诉太后,然后说:「朕怀疑老七与当年的余孽勾结。这些年几个余孽一直没抓到。但他们既然回来搅风搅雨,朕就成全他们,正好一网打尽。」 听完容天明的禀报,向缨的计策,何太后斟酌半晌就说:「孟瑾媛那个丫头轻狂浅薄,她哄不住齐轩成的。这种棋子,几乎就是废棋。」 「废棋?」 「对啊。连你都不为所动的女人还骗得住齐轩成?要哄得住他,至少是孟瑾乔那一种,有美貌有才情,懂得适可而止,更懂得欲擒故纵,看似天真其实狡猾,还有几分猜不透。要不,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会念念不忘?」 「……」 不理睬儿子的悻悻然,何太后凝神推敲了一会才说:「孟广德是个懂事的。让向缨告诉他,既然结亲,就让孟瑾媛主动去纠缠齐轩成,问问他的夫人姓甚名谁,原籍何处。有些事,你盘问显得很怪,孟瑾媛去问就合情合理。让孟广德教导她做个好棋子,日后哀家替她再选个好的。」 听了这话,皇帝忙点头,又想起席间所见,干脆把慧妃拉扯齐轩成,孟瑾乔的不对劲说了一遍,然后问:「母后不觉得她们姐妹的反应都很怪吗?」 惊讶地看看儿子,太后回想了一会就说:「这件事先搁下。两日后,各府命妇要入宫朝见皇后。你告诉皇后留住泰王妃,有些事不妨问一问。」 一鄂,皇帝琢磨半晌,恍然道:「原来母后让孟瑾乔嫁给老七,还有这一层意思。」 「呵呵。一枚棋子难免左右逢源,两枚,甚至更多才好。棋子们都为我所用,却因为利益不同而彼此牵制,如此布局方能把握枢机,一击致命。皇儿,前朝后宫,都是如此。」 咀嚼片刻,「母后高见。」 何太后拍了拍儿子的肩,「你不要偏信向缨。多培养几个心腹,有利无弊。」 「嗯。」 商议已定,皇帝回到养心殿,召来向缨吩咐一番。 「臣遵旨。臣觉得泰王府内的玄机,王妃必定知道。南靖伯兰罡看似是个懂事的人。若能问明究竟,可以让冷霜为前驱。功成之日,许她功过相抵就是了。」 想起兰罡对容天明案的态度,皇帝颔首。 向缨领旨离去时,孟瑾媛正在上房里哭得悽惨:「娘,这算什么呀?太过分了。我才不要嫁给那个骗子。」宫宴上,她听到姐姐替自己说合还很高兴,但听到齐轩成亲口承认有妻室,顿时呆住。若非母亲死死按住,她已经当殿发疯了。 见她哭得稀里哗啦,刘月琴心里也是悲戚,只得安慰女儿:「娘知道你委屈。可是太后开口,我们家没法拒绝的。」 「不要。我不干。」她抱住头勐摇。 正哭闹,何春小跑着进来:「二奶奶,老爷来了。」 刘月琴一怔。 听到父亲,孟瑾媛暂时不哭了。 门帘打起,孟广德走了进来。跟随的梁平使了个眼色,何春立即知趣地带着丫鬟们退了出去。看着女儿满脸的泪,孟广德走过来坐下说:「别哭了。媛儿。这门亲事只是一场戏。太后是让你为皇家办事。」 呆愣愣地看着父亲,孟瑾媛疑惑不已:「办事?可我,我,我嫁给那个混蛋……」 「乖女儿,只要太后替你做主,什么名节都不重要。你想想,你办好这件事就立了功,你姐姐在宫里会更得到看重,你哥哥也会有前途,他们都好了,谁敢看轻你呢?还有爹呢。对吧?你现在不要想那么多,听话把事情办好,日后就能富贵平安了。」 见状,刘月琴忙说:「媛儿,听你爹的话。我们家能为太后办事也是荣耀。你立了功,太后会体恤的。到时候你改嫁,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515页 「……」 孟广德和刘月琴耐心地开导女儿时,孟瑾乔正独自站在窗前发怔。 跟随杨懿回到府里,她才得知了御花园赐宴的事。即便瞭然这必定是向缨出的馊主意,心下也明白他不可能当庭拒婚给皇帝发难的口实,可一想到他答应了亲事,心里就火烧火燎的疼。 无论她多么懂事,多么顾全大局,可是……即便只是一场假戏,她也受不了他娶别的女人。何况那个女人还是水火不容的妹妹! 正坐立不安,红影一闪。吓一跳,她不由得定睛一看。红松鼠不知几时落在桌上,正看着她。 「小松鼠,你怎么来了?」 听到她问,它滑稽地举起前爪一指窗外。窗户半启,天早就黑了,窗外空无一人。怔住片刻,孟瑾乔再次看向它指的方向,想了一下方位,勐地高兴起来。片刻后,孟瑾乔找来陈荔耳语几句,就带着苏绣往花园而去。 戌时了。寒夜的花园格外冷寂。 跟着松鼠走进一片树影里,孟瑾乔四顾。漆黑间,一双手臂搂住她的纤腰。 温暖环抱了她。 「小乔。」耳边传来熟悉的轻唤。 不自觉地欢喜起来,她抓紧他的衣服,在他怀里窝了一会才抬头问:「你真的要娶她?」 「我娶她做妾,你同意吗?」 「休想!」 他笑,低头舔了一下她的耳尖,逗她说:「真是脾气暴躁,刁蛮任性。」 耳朵一痒,她下意识缩了下头,忍不住嘻笑了一声才澄清:「我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然后嗔怪道:「你就编排我吧。我几时丢下你跑了?」 「我不这么说,难道让向缨盘根问底?别生气,我不会娶她。做戏而已。」抚了抚她的俏脸,他笑着吻过来……软倒在他的怀里,她搂住他的脖子,迷乱地回应。 缠绵半晌,她懒洋洋地埋头在他怀里低声说:「你不准娶她。」 「别担心。我肯定看不上她。」 第497章 大事之期 「嘻嘻。她就是很烦嘛。」听到他的保证,孟瑾乔高兴了,娇笑了一会就说:「你的箭术真好。可是……我担心你这一次出了风头,向缨又会想着算计你的。」 「我不想出风头。但皇帝不识货,只好却之不恭了。」他拿出一枚白玉。 黑暗中,幽幽柔白泛起,惊讶地把手指放在那团柔白下,孟瑾乔吃了一惊。那团柔白宛若无影,她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手指似乎漂浮在柔白之上。 「咦,很神奇。」 「这是九玄无影玉,至纯至净之宝,有提纯万物的奇效,能帮助妖灵异兽纯化精血。你带着此物去接近岳夫人,向缨的人若再次找她,没准能把那只影蚓骗来。」正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拿到九玄无影玉,齐轩成才狠狠出了个风头。 细听着无影玉的神奇,孟瑾乔赶忙接过笑答:「好啊。对了,我猜到先皇的谜底了。先皇的暗示是去找赵婕妤。宫变前她被打入冷宫。我猜测先皇是为了保护她。」 听完她的发现,齐轩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正欲再说话,红影一闪。松鼠跳到孟瑾乔肩上,低声叫了两下。 「它怎么了?」 「泰王去丽颖阁了。」扫兴无比,他搂紧她叮嘱说:「你只是寄养在这,离他远点。」 「寄养?我又不是兔子。」见他着紧自己,她心中泛起说不出的甜蜜,却眨了下眼睛故意问。 「你就是我寄养的。记住,不准理他。」笑着强调了一句,他再次亲了她一下,耳语道:「这里耳目太多,我得走了。明日辰时三刻,我在金鳞楼等你。」他的声音迴荡在耳边,有种蛊惑的味道。 黑暗中,她俏脸一红,无声地点了下头。 相拥片刻,齐轩成松开手,消失在树影深处。在黑暗里站了一会,孟瑾乔不觉得难过了,傻笑了一会才走出树影,带着苏绣返回。 还没走出花园,就见杨懿迎面而来。 一看她身后只跟着苏绣,杨懿暗自无语,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责备:「小乔,这么黑这么冷,你出来该多带几个人。」 「多谢殿下关心。我出来吹吹风而已,不用带那么多人。」 「就是因为没人才要当心。」再次责备了一句,他拉着她往回走,一面说:「你的手这么冷,出门也不抱个手炉。」 「不用的。我不觉得冷。」 说话间,他们回到了丽颖阁。吩咐苏绣倒茶,孟瑾乔就劝:「殿下去看看叶姐姐吧。今日多亏了她解围。」 「不想去。」摇着头,杨懿转脸问:「兔子呢?」 「在这。」 田陇飞快地递过来一只雪白的兔子。 举起兔子,他笑道:「小乔,这叫雪兔,你看,毫无杂色。」 看着雪兔,孟瑾乔顿时想起走失的丽兔,恼道;「哪个混蛋偷走我的兔子,让我抓到一定要踩几脚出气。」 见她依旧纠结丽兔,他劝道:「那兔子不见就算了。雪兔也很好看的。」 「雪兔太白了,单调得很。我要那只彩兔。」转念一想,她出主意说:「殿下把雪兔送给叶姐姐吧,她肯定很高兴的。」 杨懿无语。没等再说,欧阳靖匆匆而来,「殿下,书房有客。」 闻言,杨懿想了想就把雪兔放在桌上,哄道:「雪兔很可爱的。你先养几天。」 第516页 看看雪兔,她转了下心思,狡黠地笑道:「好。我先养着。殿下快去吧。正事要紧。」 哄走杨懿,孟瑾乔盘算了一下就吩咐苏绣去拿青草。她餵着雪兔时,齐轩成正在王府书房,与他同行的是诸葛遥天、裴绍均。 没等一会,杨懿进来了。看到他,齐轩成窃笑。他离开王府后,不乐意杨懿在孟瑾乔身边盘桓,干脆找到裴绍均,再邀请有心拜见的诸葛遥天同行,轻易就把杨懿拽回了书房。 心中转着念头,他面上认真地行了个礼,引荐道:「殿下,这位是诸葛公子,诸葛大将军的长子。」 后者深施一礼:「诸葛遥天拜见泰王殿下。」 惊讶地挑了下眉,杨懿微微一笑:「请起。没想到诸葛公子正在京城。传闻端平公主遣使求娶令妹,不知令尊是否答应?」 「家父说,天恩浩荡,自当遵从。但舍妹的婚期定在陆淮叶成亲一个月后,三月二十。」 凝眸,杨懿思忖了一下就问:「这个日子可有玄机?」 见问,诸葛遥天肃颜答道:「殿下,一日前飞鹰卫奉旨移师,将于五日后抵达阳城附近。家父认为,皇帝此举耐人寻味,提议在三月二十之前做定大事。迟恐生变。」 一惊,「飞鹰卫移师,可有名目?」 「叔叔说,上表请求的是飞鹰卫主将林帧飞,理由是阳城附近下雪少,有利于练兵。但家父得知就说,此番调动,飞鹰卫与司马卫形成掎角之势,再加上禁军,京畿的拱卫已成坚壁。一旦合围,即便镇军驰援,他们依仗地势至少能坚守七日。对决战来说,七日已经太长。」 微微握拳,杨懿沉默了一会又问:「轩成,局面如此,你有何思量?」 「臣请殿下举荐南宫邈接替容天明。皇帝不会首肯,丞相就能建议在军中选拔新秀。但向缨觊觎兵权,一定会蛊惑皇帝採纳。大比之时,我们顺势落子司马卫,准备就基本完成了。」 思考着,他拿出三张图,逐一勾画一遍就说:「十日前,淮叶已经探明司马卫的兵力分布,这是绍均给的城门兵力图,皇城内的布防绍均和臣正在查。宫中宴乐,宫门的守卫就要加强,往后一个月正是最好的探查时机。城外各处的地形,臣早已派人探明,这几个地方都可以藏兵。殿下不用担忧。」 细听着他的谋划,杨懿稍微放松,裴绍均有些钦佩,诸葛遥天目露惊讶。 等他说完,杨懿想了想就问:「诸葛公子,不知令尊为何要趟这个浑水?」 「家父说,祸藏于腹心,若不剪除,昔日的安北就是来日的云州。北境之乱的隐情家父查访多年,可惜来不及禀报,先皇就……殿下有心拨乱反正,诸葛一门自当追随。」 看了他片刻,他笑了笑:「好。」 第498章 死皮赖脸 商议了好一会,三人从密道离去。送走诸葛遥天,齐裴两人穿行小巷道绕回了裴府。回到院中,齐轩成拿出一只通体淡紫的灯放在石桌上,又把一粒拇指头浑圆的明珠放在镂空的灯盏里。 珠光从灯盖里透出来,把幽暗的院落照得熠熠生辉。 惊艷地看看那盏灯,裴绍均惊讶道:「用明珠做灯?」 「对啊。不但明亮还毫无烟火气,比灯焰强得多。是不是很好看?」 有些无语,裴绍均摇头问:「如此奢华靡费,你爹不骂你挥霍?」 「这是师兄教我的。他说得对,物尽其用,怎么能叫挥霍呢?这是今日的战利品,送给你了。你别告诉你叔叔,他就不会骂你奢侈了。」 意外地挑了下眉,他就说:「难得你这么大方。」 「宝玩珍品又不是得不到,没什么好吝啬的。」他慷慨地夸奖自己。 拿起那盏灯细看了一会,裴绍均点头:「多谢。但你今日出那么大的风头为何?还嫌不够招人恨?」 闻言,他蓦地拍案狂笑:「哈哈哈!这个风头出得值。我告诉你,那块九孔玲珑玉其实叫做九玄无影玉,是至为纯净的奇宝。无影玉有纯化万物的奇效。比如,把无影玉放进去一杯毒酒里一炷香,毒性就能加强十倍;同样的,放在补药里,药力也会加强十倍。妖灵异兽只要与无影玉相伴,就能潜移默化地提纯精血,提升修为。将无影玉与其他的灵物合用,对武道至强者一样有异曲同工的奇效。如此宝物,可遇不可求。」 说完无影玉的奇妙,他洋洋得意地说:「当年恩师说过,记载中无影玉共有五枚,三枚有具体的出处,其二不知下落。没想到……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影蚓生于浑浊阴沉之地,肯定会被无影玉吸引。等我们收服影蚓,向缨就要气得吐血了。他太可怜了,宝物在眼皮底下都看不到。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真是太好笑了。」 眉飞色舞地炫耀着自己如何善于发现,齐轩成乐得前仰后合。 讶异不已,再看到他如此兴高采烈,裴绍均好笑不已,转念打击道:「得意忘形不好的,当心乐极生悲,」 狂笑了一会,他停下回敬,「乌鸦嘴。」 「嘿,我可不是乌鸦嘴。我觉得向缨肯定会撺掇孟广德把女儿塞给你。」 「孟广德总是个斯文人,不会死皮赖脸的吧。反正我借宿在这,过了年再说。」 夜静了。 京城各处安静下来。子时过后,一个身影进了南靖伯府。 第517页 次日,孟瑾乔打扮一番就离开王府前往金鳞楼。满心欢喜地等到辰时四刻,也不见齐轩成的踪影。正奇怪,脚步声传来,一只手推开雅阁的门,来者是孟锦程。 一屁股坐下喝了杯茶,孟锦程咂咂嘴说:「姐,乱套了,乱套了。昨晚二哥说爹把四姐许给了齐大哥,可他,他说他娶了亲的。那四姐算什么呢?哎,真是丢人现眼呀。」 愕然看着弟弟,「谁让你来的?」 「洛洺来找我。他说今日一大早四姐就堵在裴府,裴大哥出去赶她,她拽住裴大哥纠缠。不得已,齐大哥只好出去应付。洛洺说他一时半会来不了,让你先自个逛逛。」 没想到孟瑾媛竟死乞白赖地去纠缠齐轩成,孟瑾乔顿时火了。柳眉一挑,她问:「他们在裴府?」 「不知道。」 「笨!绣绣,你去裴府问问四小姐缠着齐公子到哪里去了?」 「是。」 苏绣一熘烟走了,孟锦程惊讶地看看姐姐劝道:「姐,你别去凑热闹。你还嫌不够乱?」 「四妹如此死皮赖脸地纠缠他,我做姐姐的教训她不是很合理吗?哼!就是要闹,怕什么。看热闹不怕事大,闹大了才好呢。」 「……」 正气愤愤地数落弟弟不够灵敏,苏绣回来了。很快,孟瑾乔带着苏绣下了楼。跺跺脚,孟锦程咬牙跟了上来。 拐过一条街,就见不远处一袭红裙夺目。今日一大早孟瑾媛就去纠缠,硬是缠着齐轩成陪自己上街。甩不掉,他斟酌了一下还是跟她出来。 正想着如何甩掉她,耳边传来一声笑:「四妹。咦,齐都统。」 一鄂,他不动声色地甩开孟瑾媛,微笑回头说:「小乔,你和你弟弟出来吗?巧了。」 扫了妹妹一眼,孟瑾乔十分自然地走过来说:「对啊。看见四妹的背影,我还以为认错了。四妹,你在这做什么?」 「我们出来逛逛。」 「你太不懂事了。齐都统有公务要办,你缠着他陪着你闲逛不好的。」 「我们要成亲了,他陪我与你何干?多管闲事。」 「我可不是多管闲事。我只是觉得……」眼珠一转,她提议说:「听说齐都统住在裴府,难道你要嫁到裴府去?依我说该先买个宅子。」 听着她们斗嘴,齐轩成转念笑道:「这个主意不错。」 见状,孟锦程就说:「姐,我知道前面有个典当行,也做宅院的买卖和租赁。」 看了一下弟弟,她夸奖说:「程儿聪明。齐都统,我们去看看吧。」 「好啊。」 他们走了,孟瑾媛被晾在后面。呆站片刻,她眼圈一红。但想起父亲的交代,抬手抹了抹眼睛,一跺脚跟了上来。 见她跟来,孟瑾乔就说:「四妹,买宅子的事齐都统决定就行了,你回去吧。」 恨不得捶死姐姐,孟瑾媛冷笑:「买宅子也是我们自己的事,你插什么手?莫名其妙。」 「我是为你好。你们还没订亲,你跟前跟后的,很掉价。」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知道检点。大庭广众,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一句话把孟瑾媛气得涨红了脸。若非父亲再三许诺,母亲耳提面命,她才不会委屈自己低三下四地赔笑脸。 恶狠狠瞪着姐姐的洋洋得意,她哆嗦了好一会才勉强压下心头翻腾的愤怒,抿了下唇就说:「太后开了金口,有什么不成体统的。我才不像你那么教条。」 第499章 各择主 知道吵架无用,孟瑾媛再次抱住齐轩成的手臂:「轩成,我们去看宅子。我姐姐太无聊,她要跟着就跟吧。」 觉得她的反应有点怪,齐轩成看了一下孟瑾乔,笑道:「看宅子人多点才好,可以提提意见。小乔,你们姐弟一起去吧。」 没再教训妹妹,她带着弟弟跟上来。一起往前走,孟瑾乔蹙眉沉思着。 媛儿一贯毛躁,一点就炸。可她今儿竟然沉得住气了……不对劲。 看来有人教她。 让她来纠缠他,必定是要试探什么。背后的人想知道什么呢? 这样想着却没有头绪。不多时,他们进了附近的典当行。 「您来得正好。我们有好几个宅子在找买家。几位这边请。」 跟着伙计进了不远处的一个小宅子,孟瑾媛环顾了一下还没发表,孟瑾乔就眉一挑,指着院子说:「这院子真小。种个花木也嫌狭窄。不好。换一个吧。」 瞪了姐姐一眼,孟瑾媛就说:「轩成,我觉得这个宅子挺好的。」 「太小,不合适。看看别的。」 敷衍了一句,他往外走。无奈,孟瑾媛只好跟上。 一路看了几个宅子。孟瑾乔却处处挑拣,一会儿说屋子小,一会儿说花园形状难看,一会儿嫌弃格局不好……不但如此,她还不时嘲笑妹妹几句,每次都把孟瑾媛噎得直翻白眼。但她惦记着母亲的苦口婆心,还是咬住牙没有气得一走了之。 注意到她一反常态的忍耐,就连孟锦程也暗自吃惊。 看了第五个宅子,孟瑾乔就问:「齐都统,你今日不当值?」 「午后要当值。」 「四妹,你出来这么久,怎么还不回府?」 「你才该回王府献媚。」怼了一句,孟瑾媛拉着齐轩成说:「轩成,近午了,我们去吃野鸭羹吧。」 第518页 「野鸭羹很难吃的。我们去金鳞楼吃鱼吧。」 看了一眼姐姐,孟锦程再次帮腔:「齐大哥,我觉得金鳞楼的鱼很好吃。你午后才当值,吃鱼不耽搁功夫的。」 「好。」 「轩成,我不喜欢吃鱼。」 「我想吃鱼。」不理她,齐轩成笑着问:「阿程,似乎你们姐弟都喜欢吃鱼。你喜欢吃什么鱼?」 「哦。各种鱼都喜欢吃。我不像我姐那么嘴刁,她喜欢吃没有刺的。我只要吃鲜美的就可以了。」 「哈哈。那你好养多了。」 他们欢声笑语地议论着什么鱼好吃,孟瑾媛宛如透明地跟在一旁,无人理她,也插不上话,直气得咬牙切齿。以前她对孟锦程没什么感觉,此刻却恨不得咬死弟弟,只觉得他和他姐姐一样碍眼。 一行人在金鳞楼吃鱼时,兰婉蓉正在娘家,拿出一张王府的舆图,把各处要地详详细细地告诉父亲。 听完,兰罡欣慰地拍拍女儿的肩,「女儿,你想得明白就好。我们家办好这件事,你不会受到牵连。陛下许诺,你女儿依旧是郡主,该有的尊贵不会少了她的。」 「嗯。」 「后日你进宫朝见,如果皇后问什么,不要遮掩。但不要让不相干的人听见,以免对你不利。」 「女儿知道。」 兰家父女一心投靠了皇帝,户部衙门里,龙隆正认真地提醒:「孟家的那桩婚事很古怪,殿下这些日子远离齐轩成。陛下问你的意见,除了户部的事,一概不知道为好。」 耸耸肩,他嬉笑道:「哈哈哈。孟广德真是丢人现眼。堂堂尚书把女儿嫁给……名不正言不顺。」 「殿下,你管他面子不面子。这个时候你越是不动声色,他们就越是摸不着头脑,迂迴的余地才更大。」见他一脸看热闹的兴奋,龙隆无语之极,赶忙再次提醒。 觉得他的态度有些反常,杨懿思忖了一下就问:「龙大人一贯中正,不理睬朝里的是非纷纭,你为何……为何对本王如此语重心长?」 毫不意外他的提问,龙隆肃颜回答:「臣对党争没兴趣,只想干点实事。但是……臣不希望殿下成为第二个宋王。」 「……」 「那几年宋王理政,稽查不法,数番都牵扯到东宫。他容不得魑魅魍魉,便到先皇跟前进言。可那个时候先皇休养多年,东宫羽翼丰满……殿下,有些事操之过急就是祸端。臣知道你有心匡正朝纲,但前车之鑑不远,还请殿下慎之又慎。」 惊讶地看了他片刻,杨懿心中有些动容,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我知道。龙大人有心了。」 「年关宴会,殿下进出宫苑要带上忠心的护卫。臣注意到禁军在盯梢朝臣们的进出,包括丞相、少傅几位大人,尤其是殿下。」 抿了抿唇,「好。」 杨懿离开户部衙门时,齐轩成刚进宫当值。孟瑾媛忙了半日没有机会追问到任何有价值的事,郁闷地回府向母亲咒骂姐姐和弟弟。 同一时刻,阳城以西的一座小镇上,应无尘众人再次聚集在一起。此行十人,折了三个,逃回来的七人各个带伤。狼狈地坐在地上,他们彼此看看,无不苦笑。 「没想到边疆那座北苑山竟隐藏着如此诡秘的密窟。」 「是啊。幸好我们採到了药。红绯把药送回,他们该没事了。」 甩掉追兵,众人放松下来。商议一番各自休息养伤,准备明日再回燕京。 他们休整之时,淳于兰烨进了阳城内的一座宅邸。院中有人负手站着。看清他,她惊讶地挑了下眉问:「你怎么来了?」 「北苑山秘地有人潜入,尸毒花和烂骨草都被触动,我就来了。」 「有人到北苑山盗取解药?」 「对。」 淳于兰烨美目一沉。 「对头相当扎手。我认为他们中有人知道当年的腐骨瘴,否则怎么可能往北苑山寻药?」 阴着脸一会,她颔首:「你来了正好。年余来我们损失不小,他们确实很难缠。」听完她把与青瓦坊的数次交锋失利细述一遍,那人启唇一笑,勾出一丝残忍的意味:「我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且让我去试一试夏宅有何玄机。」 第500章 追兵至 不知道对头又来了强援,齐轩成正在东华门。 闲逛了一会,把地形默记得差不多,他往回走。见他走回来,一个禁军开玩笑问:「都统大人,听说你要娶尚书的女儿做二房?」 「谁说的?」 「衙门里都传遍了。哈哈。大人艷福不浅。」 无语,他转念想了想就说:「这些日子我的伤基本好了,换班后我请你们去喝酒。」 见有好处,众人顿时乐了,忙七嘴八舌地问去哪儿。 嘻嘻哈哈地说得热闹,一个小太监来到附近。对齐轩成行了个礼,低声说:「大人,慧妃娘娘有请。」 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他思忖了一下还是跟了过去。 穿过一座假山,迴廊上孟瑾如站着,身旁跟着妹妹。 假惺惺地行了个礼,他问;「娘娘有何事?」 「齐都统,太后恩恤,你要娶我妹妹的。你怎么还和我姐姐纠缠不休?」 「哪有纠缠?我们路遇,午间时分一起吃鱼,只是朋友之义。娘娘就为了这件事前来询问,未免过了。你是皇妃,按例,禁军要迴避宫中女眷的。」懒得多说,他拱了拱手,转身要走,孟瑾媛却拽住他,「轩成,我姐说得对,她是泰王侧妃,你理她,泰王肯定不高兴的。」 第519页 甩开她的手,「宫禁之中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你进宫探望不等于可以四处乱走,不懂规矩。」 教训了一句,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呜呜。」一跺脚,孟瑾媛哭出了声。 他似乎没听见,眨眼就不见了影。 瞪着他冷酷的背影,再看看哭泣的孟瑾媛,孟瑾如心里翻腾着愤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发什么脾气,却莫名其妙地想起了一件事,一个人。 远处,有人看着这一幕。 二刻后,一名宫女进了太后宫。 「奴婢叩见太后。适才奴婢看见慧妃娘娘带着妹妹去找齐都统。齐都统来了,说话了一炷香的功夫,他就走了。接着奴婢看见四小姐哭得很伤心。」 细问了几句,太后摆摆手。 宫女退出,朱河才说:「奴才派人留意,确实看见早间孟侧妃带着弟弟,齐都统与四小姐一起四处看宅子。虽然不再近前,但看得出来,她们姐妹不时吵嘴。」 太后没做声,只若有所思。 齐轩成不知道太后派人跟梢慧妃。换班后,他带着二十个禁军去素樱阁喝酒看歌舞,还召来一群美人陪侍劝酒。 见他如此慷慨,众人无不领情。闹到戌时过后,只有秦庆还算清醒。一看同僚们个个东倒西歪,他无语之余只得对齐轩成说:「都统大人,兄弟们都醉了。还是先把他们送回去吧。」 吩咐陪侍的美人去照看麾下们,齐轩成把玩着酒杯,目露玩味:「既然醉了就让他们留在这好了,花点钱而已。不过……秦庆,你怎么对这些莺莺燕燕没什么兴趣?」 一鄂,他尴尬地笑笑:「大人,卑职从不来这种地方……感觉古怪得很,不是很适应。」 「哈哈哈哈!」他蓦地狂笑,笑得秦庆不知说什么才好。笑够了,他才说:「你挺专心的。但你知不知道……禁军私通宫女,是死罪。」 他一呆。 「宫中女子都是属于陛下的,即便他看不上,旁人也不能觊觎,这是规矩。不管是哪一个宫里的宫女,一旦让人知道你们的关系,她死,你也会死。」 秦庆张张嘴,却没出声。 打量着他的神情,齐轩成猜到了什么,微微一笑又说:「宫中争宠无所不用其极,你觉得那位娘娘会担着纵容袒护,违反宫规的风险成全你们,让其他妃嫔有机会诋毁她,打击她?别傻了。秦庆。一旦揭穿,如果大统领愿意在陛下面前保你,你有机会活命,但必定被逐出军伍。至于她,按照宫规,不是杖毙,就是白绫。」 打住话,他站起身审视他片刻,拍拍他的肩说:「告诉她,不要告诉主子你们的关系。这样才有机会活着。」 付了帐,吩咐鸨母安顿众人,齐轩成扬长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秦庆下意识想起弯弯的话,突然出了一身冷汗。 齐轩成往裴府返回时,夏宅里第三次来了不速之客。屋内依旧空寂。吩咐随行的四人分散探查,他站在迴廊上环顾片刻,微微闭眼。 站了一炷香的功夫,他蓦地往左踏出一步。他的左边是柱子。可一步踏出,他却似乎穿过了一道屏障,睁眼就见一间屋子。细看门扉许久,他再次闭上眼,凝神感觉四周。一刻后,他抬手似乎要触摸门扉,却突然变掌为拳向后击出。 砰! 两拳交击,他与袭来的人同时巨震,不得不后退了两步。 两步退出,他再次回到适才的迴廊上,四个麾下正走回来。 「司寇大人,这里没人,没有发现。」 看看自己的拳头,他冷笑一声没有再探查,「撤。」 他们消失在黑暗里。 过了一会,夏非从一间屋里走出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凝重地说:「来者不善,他的武道修为比我高。」 薛剑皱眉。 未曾商讨对策,有人飞奔进来,迎面就是一个熊抱:「夏大哥!」 一鄂,「无尘。」甩开他,夏非打量了他一下就问:「伤得不轻。对手很厉害?」 「那个地方简直是龙潭虎穴。幸好我们跑得快。」 返回的应无尘把山中遇险,曲折打斗数轮才勉强甩开追兵的详情讲了一遍,夏非沉吟半晌才说:「无尘,你们躲到璇玑坊安顿,尽快把伤养好。他们追来了。」 应无尘一惊:「追来?」 「今晚有人夜探夏宅,还看破了我的迷阵。他很厉害。」感嘆着,夏非再次调度一番,派人给齐轩成送信。 齐轩成很快来了。得知追兵南来,他目露凝重。还没商议好,薛剑飞奔而来:「公子,萧宅遇袭。」 「大哥!」腾地跃起,齐轩成来不及细想,抓去宝剑赶往萧云坤的住处。 萧宅里,火光沖天。四邻都被惊动,叫嚷中,有人赶来救火。 第501章 强敌 忙乎了一个时辰火扑灭了,断壁间发现五具尸体,但不是烧死的,而是一拳毙命。吩咐仵作验尸,楚豪站在废墟里沉思。 这时,齐轩成、夏非几人背着伤者逃进了影阁的驻地。一刻后,追兵赶到。为首者止步,打量着四周的地势。见状,随行的子晖宇低声说;「司寇大人,这个地方有点古怪,之前我们探查过,一无所获。」 不置可否,他凝神往前走去。余者见状,紧随其后。 绕过一个街角,他转了个弯,四顾了一下就跳进一间荒废的院落。环顾院落,他再次往里走,穿过一间小黑屋,绕过一丛花木,摸了摸四周的墙,按住一处,运劲。 第520页 墙无声地滑开,再次看到一间荒僻的院落。 站在院子里凝神四顾,然后闭上眼感觉了好一会,他再次往前走,直直穿过了墙。墙后,一条黑乎乎的窄巷。走出窄巷,前方是一条街道。夜静更深,空无一人。站了好一会,他才吩咐:「回去吧。」 他们消失在夜色中。 二十三步外,唐岩站在璇玑坊三楼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思考了一会没有跟梢,掉头穿过阁楼。 庭院里,齐君榭脸色苍白地坐着,背上三道很深的伤口。萧云坤浑身血淋淋,左肩下几乎洞穿。这些日子,萧云坤负伤休养,齐君榭便带着麾下留在他的住处,既能隐藏,又方便保护。谁料杀手突来。仓促抵抗,十二人折了五人。若非齐轩成、夏非带人来救,即便逃得掉,也要掉了半条命。 看着景大夫挨个上药,齐轩成就问:「先生,他们没中毒吧?」 「没有。」 他稍微舒了口气。没等再问,唐岩走了回来,问道:「你们从哪里又召来了强敌?」 苦笑,齐轩成回答:「他们从北疆的山里追来了。」 咋舌,唐岩思忖半晌才安顿他们休息,自己穿过一道暗门,进了另一座院子。 「大长老,那个人必定是武道大圆满的境界,我猜测他比向缨还强些。夏非说他不是对手。」 「你打得赢吗?」 抓抓头,「我肯定逃得掉。」 闻言,宋晋鹏凝重地说:「对方看破了我们的机关,距离我们只有二十三步了。此人不可小觑。弟子担心,若他又来寻衅,再加上向缨派官兵策应,岂不是很被动?」 凝眸思量了一会,云松明拿出一只阵盘,指点了几处就说:「改动一下阵法。他们不来,我们不理。」 「是。」 唐岩拿着阵盘出去了。云松明才吩咐:「传讯给车俊,让他即刻赶回。」 「是。需否让在大楚国的人赶来?」 不答,他抬起一只手指晃了晃,一只蝴蝶翩然落在他的指尖。对蝴蝶吹了口气,他意味难明地笑了笑:「魇龙卫的高手车俊应付得来。除非那个人出手。」 「谁?」 「影蚓的主人。」 一惊,宋晋鹏问:「您,有把握吗?」 「对手难得。呵呵。」 影阁里风云涌动,向缨正站在府邸的前庭,看着迎面走来的人,瞳孔微缩。 行至近前,他打量了向缨一会,「向缨,你这些年长进不大,耽于逸乐了吧。」 哼了一下,他反唇相讥:「司寇空,别以为你突破到大圆满,我就输给你了。」 「嘿嘿,我知道你也突破了,但我告诉你,他们中至少有一个的武功与你不相伯仲,比我却略输一筹。哈哈哈!」拍拍他的肩,「我是依靠自己的本事立足,而你……你自己心知肚明。」狂笑着,他扬长往里走去,好似这是他的府邸。 握住拳,向缨狠狠咬住牙。 毫无顾忌地往里走,司寇空很快穿过前庭。花园里,素优卿正在亭子上煮酒。 看到她,他停了一下脚步才走过来。 脚步声响,她抬起俏脸看来。她站着,他坐着。四目相望片刻,司寇空单膝跪倒,右手搭肩,行礼道:「一别多年,殿下可好吗?」 微笑了一下,她轻声说:「起身吧。我很好。听说你升任南都左使,真是可喜可贺,可你怎么抛下司职突然南来呢?」 站起身,他盘腿坐下说:「北苑山秘地有人潜入,他们往南逃来。我一路追踪直到距离燕京三百里外才失去线索。我猜测他们必定返回燕京,就直接到燕京来了。」想了想又说:「兰烨把燕京诸事细说后,我先去了夏宅,那里有阵法,所以数次探查无果。然后我推断萧云坤与夏宅有关系,果然,有人来救援。」 「我们一路追赶到城西。那里也有阵法……」斟酌了一下他就说:「我隐隐感觉得到那个地方透着兇险的味道,没有深入。」 挑了下柳眉,素优卿颔首:「他们果然是一路的。」垂眸沉思了一下,「你一路劳累,先休息几日吧。在这里,你叫我的名字好了。」 微顿,他点头。 司寇空跟随冷融离去,向缨才走过来坐下,盯着酒杯似乎生闷气。 「怎么气唿唿的。你们又吵架了?」 出神片刻,向缨抱住她的纤腰温存了一会才说:「司寇空不自量力。过了这几年,他还打你的主意。」 「嘻嘻。你嫉妒呀?别生气了。此刻你们要精诚合作才好。他既然来到燕京,你不方便做的事,他可以去做。」 心中一动,向缨转了下心思,点点头。 夜深了,司寇空没有睡。正感受着寒夜的月光,冷融走了过来。 「司寇大人没有休息吗?夏宅的主人叫做夏非,他与齐轩成是一路的,但夫人对他很感兴趣。他曾送给夫人一只野兔,现在养在花园。」 意外地挑眉,「卿卿养野兔?」 「是啊。我们两次夜探夏宅,第一次青鹰失手了,第二次子晖去了,一无所获。」 他垂眸片刻,「夏非?好。」 冷融离去。看着他消失,司寇空讥笑一声。他知道冷融是奉命而来,不外是向缨想借力。 京城里暗涌越急,泰王府里依旧静谧。 得知杨懿留宿丽颖阁,兰婉蓉冷笑:「可怜叶清姿,白白装了这么多年的贤惠。那一日她又装贤惠,他还是视而不见。」 第521页 第502章 王府的玄机 听着她不知道是怨怼还是欣喜的语气,秋嬷嬷低声劝道:「王妃,您既然不管就搁下吧,他们得意不了几天的。」 「说得对。这阵子你思过,别四处走动让人家看见。」 「是。」服侍兰婉蓉躺下,她躬身退出。 兔子风波后,兰婉蓉吃了闷亏,只得象徵性地骂了秋嬷嬷一顿,责罚她闭门思过一个月。杨懿不置一词,任凭她徇私。 次日辰时,兰婉蓉进宫朝见皇后,并奉上年礼。 叩拜献礼喧闹了一个多时辰,各府命妇告退。皇后留住兰婉蓉稍坐。 品了一盏茶,皇后闲闲地问:「泰王妃,风闻前阵子你们府里日日找兔子,是谁丢了兔子?」 「让娘娘见笑了。孟侧妃养了只兔子,那一日……」她添油加醋把青枫发病,李芊芊被砸,杨懿落水,兔子失踪,捡到野兔,误杀兔子等等细说一遍,然后指责孟瑾乔恃宠而骄,自己居中调停却背了黑锅云云。 见她一脸愤然,皇后笑道:「想来孟侧妃入府的时间短,王爷觉得新奇,连带她的兔子也偏爱些。」 「也许是吧。孟侧妃就和她的兔子一样,四处惹事还自觉无辜。」然后,她话锋一转:「昨日孟侧妃带着弟弟与齐都统、她的妹妹去看宅子。她们姐妹一贯不和,她却突然关心妹妹,真是古怪。但王爷什么都不知道,依旧留宿在丽颖阁。臣妾觉得孟侧妃真是八面玲珑,哄着王爷,还哄着齐都统……」顿了顿,她半开玩笑地说:「或许还哄着太后。」 皇后微微蹙眉,「何意?」 「娘娘恕罪。臣妾只是觉得……也许孟侧妃在太后跟前说的话,都是谎话。」 「……」 「说起来,王爷的书房也是玄机暗藏。府里的女眷都不让进,臣妾也不能,唯独孟侧妃不时出入,可她凭什么让王爷如此信任呢?更奇怪的是,王爷常常忙到深夜,府中却没有外客。臣妾百思不解,打听许久才知道王府西侧的小角门偶尔有人进出。娘娘可知是谁吗?」 「谁?」 「裴都统。」 一凛,皇后凝眸看了她一会才说:「太后一直说泰王妃最懂事,果然如此。这是不久前新进贡的玩具,送给小郡主做新年礼物。」 「谢娘娘关怀。」 兰婉蓉告退,皇后自往太后宫中回禀。听完,太后推敲着就问:「皇后觉得泰王妃所言有几分真?」 「臣妾觉得泰王妃失宠,她迁怒孟瑾乔是情理之中。但泰王府里必定藏着些事,孟瑾乔知道多少,是否诚实,臣妾不该妄言。」 凝眸,太后琢磨半晌才点头:「皇后做得很好。告诉你父亲留意一下城里的传闻,哀家想听一听。」 「臣妾遵旨。」 皇后告退,皇帝从屏风后走出来,阴沉着脸坐下问:「母后,您觉得颖月是不是和老七走到一块了?」 「未必。但裴绍均确实对孟瑾乔有意。」 没想到母亲这么回答,皇帝一怔,思忖着就问:「老七不知道吗?他还允许他进出王府?」 「你以为你弟弟是你?哀家觉得,老七只是装作不知道。他放任孟瑾乔与裴绍均来往,不过是笼络。大宴时,他拿出的紫金龙纹佩是你的皇祖父赐给你父皇的,你父皇一直随身,十分爱惜。后来就不见了。没想到给了老七。」 斜睨了一下儿子,「你弟弟能从你父皇那儿把本该传给你的东西哄了去,你觉得他傻?」 「……」 见他脸色难看,太后不再刺激他,吩咐传膳。 皇帝母子在宫里商议时,孟瑾媛来到禁军衙门外。她打听到齐轩成午时三刻换班,便前来等候。闻报,向缨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就说:「来人,给孟四小姐行个方便。」 很快,一名禁军来到说:「四小姐,齐都统今日在东华门当值,你往那边走。那是他返回的必经之路。」 「多谢。」 禁军们兴沖沖地看热闹,齐轩成正换班往回走。随行的一个禁军突然看到什么,惊道:「齐都统你看,那位似乎是孟四小姐。」 诧异地抬头一看,齐轩成错愕。 见状,秦庆斟酌了一下就劝:「齐都统,你早点娶她吧。堂堂尚书千金如此屈尊降贵,你给尚书大人几分面子才好。」 没想到孟瑾媛变本加厉的纠缠,齐轩成心头着恼,压了压烦躁,他转念说:「秦庆,你们几个午后也没事。我要去看宅子,你们去提提意见。」 「这……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定了。」 不多时,他们离开衙门,秦庆四人随行。得知他带着禁军同行,向缨正中下怀。 吃了午饭,齐轩成带孟瑾媛去看宅子。注意到秦庆四人跟在后面,她忍不住问:「轩成,他们怎么还跟着?」 「有人跟随不是很威风吗?」敷衍着,他转头问:「你们觉得这个宅子如何?」 见他问,四人也不矫情,各抒己见。 走走停停,他们看了三个宅子。 进了第四个宅子,众人都觉得眼前一亮。兴致勃勃地四下里转了几圈,秦庆说:「齐都统,卑职觉得这个宅子相当好。小花园可以种些花木,一弯细巧的流水里养几尾鱼,不但有景致,屋舍也宽敞。」 「你觉得好?」 第522页 「是啊。」 微笑了一下,他也不问孟瑾媛乐意与否,点头问:「多少钱?」 孟瑾媛却环顾着宅子,嘟着嘴说:「轩成,这宅子有点小。第二个宅子就大气开阔得多,虽然需要修缮,总比这个宽敞嘛。」 「我觉得挺好。你们觉得呢?」 几个禁军再次彼此看看,秦庆回答:「这个宅子足够住了。等大人再升官,陛下会赏赐一座府苑的。」 「对啊。」懒得理睬孟瑾媛乐意不乐意,他付了定金。 见他选定了宅子,秦庆几人便告辞。他们走后,齐轩成转头看看孟瑾媛,突然问:「你爹让你跟着我?」 她一愣,下意识地咬了下唇。 瞧着她的神情,齐轩成猜着了实情,又问:「他这么着急打发你出门,还是有别的想法?」 第503章 请问芳名 愣了好一会孟瑾媛才回了神,想起父亲的叮嘱忙说:「不是,是我自己想来找你。我们要成亲的,怕什么呢?天还早,我们继续逛逛。」 没再追问,他一看四周就说:「那个铺子的布料似乎很好,去看一下。」 「嗯。好。」 走进那间衣料店闲看。孟瑾媛见他掂着一片布料摩挲,就问:「轩成,你之前娶的那个夫人喜欢什么颜色?」 「彩色。」 「哪有人穿彩色衣服的,多怪啊。」 「我是说她比你白净,什么颜色都可以穿。」 哑然,孟瑾媛蹙了下眉还是耐着性子问:「你们分开多久了?你没找她吗?」 「找了。但找不着就不想费劲……」还没继续敷衍,他突然看见夏非与一个娇俏的背影并肩走过去。一鄂,他盘算了一下就急步走出店铺。 没想到他一言不发突然走了,孟瑾媛只得小跑着跟上来拽住他的衣袖。没甩开她,他继续往前走。 急急走了片刻,他突然慢了脚步。孟瑾媛不知道他干什么,不解就问:「轩成,你去哪呀?」 「前面,看到了吧,人家走路都那么风姿卓越,你要学着点。」 「……」 「我想看看她的脸。」 没想到姐姐不来捣乱,他就当着自己的面瞄上了别的女人,孟瑾媛既挫败又愤恨,扯住他劝阻:「那是什么狐媚子呀,别看了。」 「你不想去就回府。」甩开她的手,他继续兴沖沖的跟梢。气得跺脚,孟瑾媛又一次想起父亲的嘱咐,只好咬咬牙跟了上来。 跟了一条街,前方是四方台。 时辰尚早,四方台没什么客人。环顾了一下,夏非和素优卿一起登楼而上。 「年关将至,据说四方台最高处挂了很多彩灯。现在天色晦暗,灯点起来肯定很好看。」 「嗯。下了雪才好看呢。你猜会下雪吗?」 回眸,她抿嘴一笑:「你说呢?」 「我猜一个时辰左右会下雪。我们打赌吧。」 「哼!我赢了,你输给我什么呀?」 「我送你一对耳环。」 「太寻常了。」 眼珠一转,他狡黠地问:「那我赢了,你的赌注是什么?」 「我得到一只稀奇的兔子。你赢了,我借给你养三天。」 「借?算了吧,兔子多没劲,送点别的。」 「你肯定没见过的。你要不要跟我打赌?」她似乎抛了个媚眼,拐弯消失在廊柱后面。 「打赌可以,但赌注呢?」夏非跟着往前走,转过迴廊的一瞬,一道暗光从斜上方挟带着雷霆之势直扑他的脑后。心生警兆,紧急间他微微偏头,抬手硬接。 一声脆响。 夏非借力急退五步狼狈地撞在柱子上,瞪着前方出现的一个蓝衣人,鹰隼般的目光透着阴森。 没做声,没说话,他一拳击出。 凝神,夏非毫不示弱,同样一拳击出。 两拳相击,两人各自巨震,旋即暴退。但夏非多退了两步。盯着他,来者狞笑:「实力不俗。可你打不过我,死定了。」 「青天白日公然袭击,你是什么人?」 「杀你的人。」 拳影再起。 感受着他毫不掩饰的杀机,夏非深吸一口气,迎敌。 拳来拳往,眨眼间他们就交手了七八个回合。 再一次各自退开,不等再次扑上厮杀,一声惊叫。 「啊!」 尖叫声把他们吓一跳。暂时收住拳,同时转脸一看。 七步外,孟瑾媛张着小嘴惊讶地看着他们。见他们突然都瞪自己,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才壮着胆子问:「你们怎么在这打架?你们看见有人走过去吗?」 不等回答,一个声音传来:「咦。孟小姐走到这里来了。夏兄?你们怎么在这打架?」 从孟瑾媛身后绕出来的正是齐轩成。假装跟梢美人,他发现孟瑾媛依旧死乞白赖地跟着自己,一怒之下带着她跟进了四方台,准备用师兄做挡箭牌。可楼中空寂,高处却隐隐听得风声。暗道不妙,他飞快地带着孟瑾媛上了楼,转过柱子瞬间利用视线死角藏身到樑上,轻易绕到了孟瑾媛后面,再假装惊讶地冒出来询问。 见是师弟,夏非挑了下眉就说:「这位,在这偶遇。见猎心喜,切磋一下。」 对面那人稍微扯扯嘴角,权衡了一下局面,拱拱手假模假样地说:「今日领教了。改日再相请。告辞。」 第523页 他大摇大摆地消失在楼梯下,似乎真的只是切磋一下。齐夏两人彼此看看,任凭他离去。 寻衅的正是司寇空。早间冷融来告诉他素优卿出府去找夏非,他便跟来。 他沉思着下了楼。正往外走,就见一袭鹅黄姗姗而来,身姿窈窕,容颜端丽,眼角眉梢自有一种风流态度,淡极而艷,秀极则媚。 没想到竟遇到如此艷色,他不由得顿了顿脚步。转了个念头便走过去拱了拱手;「在下唐突,请问姑娘芳名?」 没想到有人拦路搭讪,她一时错愕。不等回答,从她身后闪出来一个人,一看司寇空拦住去路,眉一扬踏前半步回答:「阁下,她是泰王侧妃。请让路。」 司寇空一怔。看清他的眉眼,他微微凝眸,突然问:「请问是否忠勇侯陆侯爷?」 「你是谁?你认识我?」 「侯爷不认识在下的。失礼了,孟夫人勿怪。」猜出了对面女子的身份,他深深看了一眼孟瑾乔,离去。 回头一瞪他的背影,陆淮叶拢眉说:「姐,他觊觎你呢。那是什么眼神。」 来者正是孟瑾乔姐弟。今日她回到侯府,盘桓片刻就见郝管事偷偷来告诉孟瑾媛又去纠缠齐轩成。恰好陆淮叶从军中回府,便自告奋勇陪着姐姐前来搅局。 听了弟弟的话,孟瑾乔好笑地摇头:「人家看一眼你也有意见?不用理他。」 姐弟俩登楼而上。四方台外,司寇空却停下脚步。驻足回望片刻,他寻了个邻近的酒肆临街坐下。 这时,天空微微落雪,四方台最高处彩灯点亮,交织出一片光影迷濛。 独立在观景台上,素优卿看到与夏非同来的齐轩成和孟瑾媛,妙目一转,「原来是齐公子。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唿?」 第504章 看穿 「齐都统,这是素姑娘。素姑娘,这位是礼部尚书孟大人的四小姐。适才在楼下巧遇就一起过来。」没有提及司寇空,夏非引荐一番。 看清她的容颜,齐轩成颇感惊艷。 她披着一袭浅灰的裘绒,慵懒地斜倚着扶栏。乌髮垂落,三五只金环随意的束着几缕秀髮,在额际脸颊勾勒出轻缓的曲线。姣好的容颜,白皙的肌肤,一双妙目似乎含情脉脉,又透着些许冷淡。出色的美貌与独特的气质糅合成说不清的气韵,似乎蛊惑,似乎疏离,似乎端庄,似乎放荡,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混合在同一个女人的身上,不得不说,素优卿确实是天生的尤物。可她的冶艷里又隐隐透着让人不敢亵渎的高傲冷峻,神秘而奇妙。 看着她,齐轩成竟莫名地觉得夏非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十分合理,怔了一会才行了个礼:「素姑娘,幸会。」 莞尔,「齐公子多礼了。」 看着她夺目的风姿,孟瑾媛突然觉得自己很拙,再一看齐轩成对着她笑容可掬,顿时打翻了五味瓶。即便只是一场假戏,可她素来虚荣,哪能受得了这种冷落?当下悻悻然拉住他的衣袖,「轩成,我们到别处去看灯吧。不要打扰素姑娘和夏公子比较好。」 齐轩成还没说话,脚步声响,孟瑾乔姐弟走了上来。 看到齐轩成,陆淮叶就大步走过来笑道:「齐大哥也在这。哈哈。你……」话音未落,他突然看见了素优卿。她正噙着一丝浅笑看着他,那双妙目波光盈盈,流转着魅惑。 陆淮叶没觉得惊艷,却下意识地寒毛一竖,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问:「齐大哥,她是谁?」 看到心上人,齐轩成正欢喜,闻言便笑道:「小乔,淮叶,我引荐一下,素姑娘是夏兄的朋友。他们也来看灯。」 「哦。」抿了下嘴,陆淮叶暗骂妖女。 孟瑾乔也看到了素优卿,再看看夏非,便猜到了这个女人是谁? 真是绝色尤物。 狐狸,好美艷的狐狸。但她居然对淮叶抛媚眼,不知羞耻。 腹诽着,她假笑着客套:「素姑娘好。哦,四妹也在这。」 打量着她,素优卿突然一笑:「今日巧遇也是有缘。所谓相请不如偶遇,孟夫人既然来看灯,不如同往那边坐一坐?」 没想到她开口邀请,孟瑾乔微感讶异,面上却笑了笑,瞄了一下齐轩成,「好啊。素姑娘请。」 一行六人各自坐定,品了一盏茶,素优卿就问:「风闻最近孟府陆府都有喜事。不知孟夫人是更关心弟弟的婚事,还是操心妹妹的?」 「四妹的事自有姨娘操心,轮不到我过问。」 「若如此,孟夫人今日……是来看灯,还是来找齐都统?」 她这一问,众皆一愣。初次见面,素昧平生,素优卿的问题已经十分过分了。可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何不妥,反倒悠闲地看着孟瑾乔姐妹,淡笑道:「京城里风言风语无数,今日见了我倒是觉得流言有八分为真。孟夫人,恕我直言,你是王爷的女人,无论甘心不甘心,检点些为好。王爷或许没看见,宫里的老太后可是心明眼亮。你好不容易才能攀龙附凤,摔下来就不好了。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呢?」 这话扎人得很,孟瑾乔俏脸微白。蹙着眉尖,她盯着素优卿轻描淡写的神情就问:「素姑娘似乎知道得很多?」 「我知道的比孟夫人认为的多一些。听说王爷一个月里有十日留在丽颖阁,却不知……孟夫人夜夜承欢时心里想的是齐都统,还是王爷?」 第524页 这话更加露骨而刺耳,毫不掩饰恶意的揣测和嘲弄,还连带讥笑齐轩成。在大齐国,女子说这种话简直是惊世骇俗,即便骂人,当着男子的面如此质问一个女子也无礼到了极点。 回过神来,齐轩成脸一沉。 不等他开口,孟瑾乔垂了一下眼睫,冷冷地反问:「我想着谁与你何干?我倒是想请教一下,你陪着夏公子四处游荡时,你家里那位会不会愤愤不平?我该说你御夫有方,还是说他色厉内荏,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 微挑眉尖,她眼中滑过一丝厉色,面上却依旧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成亲了?」 「我现在就知道了。女子待字闺中,岂会让人随意诋毁自己的清誉?你却无所谓,因为你确实成了亲,所以旁人的讥笑你毫无感觉。素姑娘,我才要劝劝你检点些。我出门至少带着丫鬟,还有弟弟陪同,不似你们,孤男寡女,谁知道在做什么?」 她的尖牙利齿让素优卿吃了一惊,却把夏非也骂了进去。 脸一黑,夏非勐地一拍桌子。 「住口!孟夫人,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我有那么随便不知廉耻吗?你也少说几句。她和泰王好不好的,与你何干?」骂了孟瑾乔一句,又转头教训素优卿,他阴着脸站起身,拂袖而去。 没想到夏非突然发起了脾气,两个女人都有些惊讶。瞪了她一眼,孟瑾乔冷笑嘲讽:「听见了?他说你不知廉耻。」 「勾引妹夫,你才不知廉耻。」素优卿柳眉一挑,怼道。 「别吵了。素姑娘,妄议皇族的是非是大不敬之罪。你想进刑部大牢,请便。小乔,淮叶,我们走。」 齐轩成起身走了。瞪了她一眼,陆淮叶拉起姐姐相随而去。 眨眼间,雅阁里只剩下素优卿,被遗忘的孟瑾媛。 看着孟瑾媛有些呆愣的眼神,素优卿轻轻放下茶杯,微微一笑:「孟四小姐,你爹让你来纠缠齐轩成,是为了盘问他那个所谓的夫人来自何方,姓甚名谁吧?」 她再次一呆。 不等想明白,她悠然开口:「你还看不出来?齐轩成说的那个夫人……是你的亲姐姐孟瑾乔。」 「啊!」 「我告诉你,孟瑾乔与泰王有名无实,他们是假成亲。这件大功足以让你娘扬眉吐气,你也不用日日赔着笑脸,自跌身价了。」 第505章 下饵 一时间转不过神,孟瑾媛呆滞了一会才愣愣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姐和泰王假成亲?」 「很简单。太后让齐轩成娶你,你姐姐就日日来搅局,你没看出来她是不想给你机会勾引齐轩成吗?男人很容易把持不住的,你毕竟也是青春鼎盛的年华。这倒也罢了。更好笑的是,我适才问她床笫之事,她脸不红眼不跳,毫无羞愧,只有愤怒。她不羞愧,因为她对齐轩成无愧,故而坦然。她恼怒,因为我的话是对她的亵渎。而齐轩成对这些心知肚明。所以我骂他的女人,他很生气,但只是生气我诋毁孟瑾乔的清白,而非她跟别的男人上了床。」 见她依旧一脸懵,素优卿哂笑:「小妹妹,你没成亲,不懂得男人。你姐姐虽然有手段在男人中进退有余,却不懂得女人看女人……最容易看穿的。」 她淡淡笑着,孟瑾媛却有种见鬼的感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牙齿也失控地打架了几下才勉强稳住,小声问:「你说的是,是真的?」 「对啊。你没听出来我是在帮你吗?」她勾唇一笑。 继续发呆了一会,孟瑾媛咬住唇,用力地点头,「那我,我回去了。」 她逃一般飞奔下楼。四方台外,等在门外的丫鬟正疑惑不见自家小姐,看到她出来,赶忙迎上来:「小姐!」 「快。立即回府。」 她带着丫鬟急匆匆返回尚书府,再未追究齐轩成的去处。 孟瑾媛离去,跟在暗处的丫鬟兰心走进雅阁。 「夫人。」 转脸看看她,素优卿轻笑一声:「真有趣。这一局很快就要见分晓了。僵持了这么久,总算等到了一个最好的契机。对了,你看到夏非往哪儿去了吗?」 错愕,兰心劝道:「夫人,他和齐轩成肯定是一伙的。你别再理他了,当心他算计你。」 「怕什么。他居然发脾气,还教训我,嘻嘻,真是太好玩了。走,我们去找他。」 没想到她对夏非越发感兴趣了,兰心忍不住提醒:「大统领似乎不太高兴。」 「气什么呀,我只是找个乐子。走了。」 素优卿带着兰心去找夏非了。另一边,孟瑾乔正似乎气沖沖地走在街上,齐轩成和陆淮叶随后。走了一会,陆淮叶看着她愤愤的背影,安慰说:「姐,你别理睬那个妖女。胡言乱语,不知羞耻。」 她没出声。 见状,齐轩成也说:「我觉得她是故意挑衅。你生气不就正中了圈套。」 「圈套」两个字落在耳中,孟瑾乔下意识地抖了一下,突然止步。吓一跳,陆淮叶赶忙收住脚步问:「姐,你怎么了?」 「没。没有。可是……」翻来覆去的想了一会,她突然转脸问:「四妹呢?」 两个男人彼此看看。摊摊手,齐轩成回答:「不知道。她自己走了吧。」 「不对。我们丢下四妹……你说她会不会蛊惑四妹什么坏事?」 第525页 齐轩成摇头,「我觉得你妹妹不怎么聪明,蛊惑,犯得着吗?但看来是你爹授意她跟前跟后的。」 「我爹?」 点头,「我猜测你爹只是遵旨而行。至于你妹妹,她问我我的夫人来自何处什么的。」 蹙眉,孟瑾乔盯着地面半晌总觉得心头有些不安却抓不住,想了好一会就说:「我回府了。淮叶,你对凌凤飞做做样子,别过分地冷落她。你,你也是。你应酬她一下吧。」 齐轩成一怔。 她心事重重地往回走,也不理他们听没听见。 耸耸肩,齐轩成权衡了一下没有跟上去安慰,只示意陆淮叶相送。 不多时,孟瑾乔姐弟消失在王府里。不远处,尾随而来的司寇空站住脚,远观着巍峨的王府,若有所思。 丝毫不知道有人尾随,孟瑾乔迳自回到丽颖阁,坐下托腮沉思。 齐轩成无意间的一句话提醒了她,却一时间没有头绪。 苦思无解,她突然想起九玄无影玉。站起身,她暂时搁下思虑,盘算了一下就拿起无影玉摩挲过雪兔的长毛,再把无影玉收在右袖里,带着苏凤,抱着雪兔,去花园散步。 下雪天格外的冷。屋里,岳夫人正百无聊赖地照镜子,一声惊叫传来。 「别踩着。」 「去哪了?」 她一愣。不等询问,一个丫鬟急忙忙跑进来,「夫人,孟侧妃的兔子跑进我们院子了,要进来找。」 一怔,她暗骂妖女,却只得假笑着迎了出去。 「孟侧妃来了,稀客呀。」 「唐突了。我的兔子不小心跑进去了。」 「快去找找。」吩咐了一句,岳夫人假模假样地客气说:「天冷,孟侧妃进来稍坐片刻吧。兔子让丫鬟去找。」 「好啊。」跟着她往里走,孟瑾乔假装惊奇地掂起她的衣袖,不动声色地用藏在右手掌心的无影玉滑过,夸奖道:「这剪裁真好。」 「见笑了。这也是外头裁缝的手艺。」 进了屋,她假装欣赏着屋里的摆设,东看看西摸摸,不时夸几句。不经意间,那枚无影玉滑过桌面,窗棂,屋内的摆设。 盘桓片刻,苏凤抱着雪兔回来了。 「岳夫人见过吗?这叫雪兔。」 好奇地抱起看了又看,她就说:「这兔子浑身雪白毫无杂毛,比国中的白兔长得整齐多了。」 见她抚摸雪兔的长毛,孟瑾乔狡黠地一笑:「是啊。叶姐姐喜欢白兔,王爷特意买了送给她。我养兔子有经验,就代养几天。」 眉飞色舞地吹嘘了一下泰王对叶清姿如何关心,孟瑾乔洋洋得意地抱着雪兔走了。郁闷地回到屋里发呆半晌,岳夫人按捺不住翻腾的嫉妒,咬住银牙许久,吩咐丫鬟去厨房要求一盏蛋羹。 半个时辰后,蛋羹送来了。送蛋羹的人正是混进了厨房的离若。 打发丫鬟出去,岳夫人气狠狠地说:「孟瑾乔适才带着兔子经过这里。她说王爷买了只雪兔送给叶清姿。依我看,兔子是孟瑾乔蛊惑王爷送的,为的是笼络叶清姿。兔肉羹那桩事后,孟瑾乔去过叶清姿那儿。看来她们联手了。」 第506章 天大的功劳 离若很快提着食盒告退。不到半个时辰,消息送回了向府。 花厅上,饶沖正兴沖沖地递出一只盒子:「灰灰交给你照看吧。它很烦的,动不动就发脾气,比祖宗还难伺候。」 微感无语,司寇空一瞪他:「你这是什么话?你想挨打?」 「我……司寇,我知道你对我师兄有意见,但与我何干?而且是她选了他,不是我师兄的错。」 「住口!」他脸一黑,没好气地盒子推回给他,「自己照看。」 悻然,饶沖只得收回那只盒子。这时,子晖宇走进来,呈上离若送回的信。 拆开看完,饶沖把信递给司寇空,撇嘴说:「孟瑾乔会哄人,杨懿却是个笨蛋。她心里压根没有他。但依我看,齐轩成也是蠢,那女人满心里想的都是江阙。他就是个替身。」 注意到孟瑾乔喜欢兔子,司寇空正好笑。闻言挑眉问:「江阙是谁?」 「哦,你不知道的。孟瑾乔是那个宁远侯江子霄的儿媳妇,不是,她还没过门。江子霄的儿子叫江阙,死在了永安门。之后孟瑾乔的娘也死了,她就出宫守孝。哈哈。那三年里,二房混的风生水起,差一点就能扶正做夫人,她却突然回到尚书府,和二房的母女斗得你死我活……」 饶沖幸灾乐祸地把孟瑾乔的事细说一遍,还炫耀了一下嫁给活死人的歹毒主意,又把自己易容成江阙的模样去搭讪的事抖搂出来。 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曲折,司寇空惊讶之余嗤笑道:「向缨真是个不解风情的混蛋,如此美人,居然让人家嫁给活死人。」 「嘘。这是她的主意。她很讨厌孟瑾乔的。师姐告诉我,那一次她和夏非去游湖……」饶沖嬉笑着把素优卿和夏非的事数落一遍,连带百花胭脂。 饶沖细说是非时,素优卿在望犀茶舍寻到了夏非。他正懒洋洋地坐在扶栏上,毫不在意自己半身悬空。 「夏非!」 他头也不回。 抿嘴一笑,她走过去戳了一下他的背,「你这么坐着,万一我一推,你就大头朝下地摔下去了。」 「……」 「你生气了?别生气。我就是看她不顺眼,故意跟她吵个架。」 第526页 「你和她有仇?」 「哼!死贱人卖弄风骚,我就是看不顺眼她勾引妹夫。」 意外不已,他转脸问:「齐轩成几时变成她妹夫了?」 「太后开了金口让齐轩成娶她妹妹。你不知道呀?」 「有这种事?」 「当然了。」 夏非确实不知道。齐轩成搬到裴府后,众人分散开来各司其职。鱼鼓传箭当日,他兴沖沖地带回了那枚九玄无影玉,两人商议利用无影玉诱捕影蚓,但不曾提及赐婚的事。此刻听到,夏非想起跟来的孟瑾媛,心下惊讶。 见他惊讶的神色不似作伪,素优卿意外地问:「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他娶亲也不告诉你?」 摇头,「我只知道他赢了什么射箭,带回来不少珍宝。余下的没听说。可孟广德是二品尚书,他女儿嫁给四品都统,低就了吧。」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 「好了。你现在知道了。你问问他几时成亲,提前准备一份贺礼吧。」 甩了下头,夏非嘲笑道:「孟府真是乱七八糟。摊上这种亲戚,齐轩成的运气真差。」懒得纠缠这个话题,他转而问:「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府?你夫君会不会派人来杀我?」 没否认,她娇笑一声,「杀什么呀,他没那么小气。走,我们去飞禽楼。那儿新推出脆烤野鸭,相当好吃。」 似乎被她安抚住了,夏非跳下扶栏,跟着她下楼去了。 两人在飞禽楼吃野鸭时,刘月琴正直勾勾地瞪着女儿。孟瑾媛心急火燎地回到府里就去了上房,把今日的见闻从头到尾细说了三遍,刘月琴依旧没缓过神来。 不耐烦了,她抓住母亲的手臂摇了摇,「娘!你怎么了?那个素姑娘……我觉得她怪怪的。她是什么人吶?她说的话是真的假的呀?假成亲,这这……齐轩成什么时候娶了我姐?哎呀!娘,你说句话呀。」 被她勐摇了一阵子,刘月琴突然吐出一口浊气,抚了抚胸口,捂住额头片刻才低声说:「女儿,这是天大的功劳。你姐姐若是得了这个功劳……」 「啊!」 「哈哈哈哈哈!老天爷开眼了。哈哈。煳弄太后,小贱人真是异想天开。」似乎自言自语着,她勐地狂笑起来。笑了一会,刘月琴转头一看沙漏,也不去谄媚老爷了,一叠声高叫:「备车。」 酉时,刘月琴带着小女儿进了怡安门。 裴绍均今日在怡安门当值。看着她们跟随太监远去,他思忖着就说:「孟家的倒是有趣,一整天都不来,这么晚了还进宫探望。」 「是啊。这可是头一遭。她来得这么晚,按照规矩我们得等到她出宫才能换班。这么冷,倒霉呢。」 听着禁军的抱怨,裴绍均若有所思。 戌时一刻,裴绍均从角门进了泰王府。孟瑾乔惊讶之余忙跟着田陇出来相见。 「裴大哥,太后今晚摆家宴,王爷进宫去了。」 「我知道,我有事告诉你。」顿了顿他就说:「今日酉时,刘姨娘突然带着你妹妹进宫探望。有个禁军告诉我,她们大多是早上来的。酉时一刻宫门关闭,她却赶着进宫,不太对劲。你小心慧妃告黑状。」 一惊,孟瑾乔莫名地想起今日被丢下的孟瑾媛,蹙了下眉尖忙问:「她们进宫的时候状态如何?」 「看似有什么喜事。」 琢磨着,她点头道谢。 没有停留太久,孟瑾乔就带着苏绣和苏凤沿着花园步道往回走。 正走着,摇晃的风灯突然一暗,跟随的苏凤勐地一拉她,扬手掷出一块石头,娇咤:「谁?」 砰! 石头被击碎,拳风直扑苏凤。 「快后退!」 躲闪不及,苏凤从袖中滑出一对短刀,硬接。 拳刀交击。 苏凤惨叫一声摔了出去,得势不饶人,不速之客探手抓向孟瑾乔。 第507章 贼人猖獗 危急间,人影一闪,苏绣不顾一切冲上来挡在孟瑾乔身前。 「啊!」 他的手擒住了苏绣的脖子,她翻起了白眼。 「绣绣!快来人!」 惊呆的孟瑾乔一看苏绣就要被掐死,来不及想了,扑过来扔出一只香袋。 粉雾四散。 不想让香雾沾身,他急退。 停顿的间隙,刀影破空扑来。 举拳相迎。 再次硬碰。 救援者如被雷击般倒退数步,险些摔倒。同一时刻,七八个护卫从四周抢出,喊声大作。 「抓刺客!」 见援兵赶到,来客没有恋战,掉头往花园深处逃去。 赶来的裴绍均止步扶起孟瑾乔问:「你没事吧?」 惊魂普定,她赶忙拖起苏绣,再一看苏凤还活着,点头说:「没事。裴大哥怎么来了?」 「我在等王爷。你赶紧回丽颖阁,夜里黑,别走花园,多带几个人。」情知自己不宜久留,裴绍均叮咛数语,让赶来的护卫保护孟瑾乔返回,抽身而去。 花园里高喊捉贼时,三道黑影潜入书房。东敲敲,西翻翻。为首的黑衣人在书架前止步,打量着书架的方位,目光落在一旁的墙上。 正沉思,门开了。一人端着茶壶往里,突然瞥见人影,「啊!有贼!」 喊声戛然而止。 「撤!」 第527页 三道黑影从书房窜出,跃上屋檐。 「站住!」 闻声赶来的护卫追了上去。 一刻后灯火点亮,书房门前倒着一个太监,一刀毙命。 折返的裴绍均蹲下端详伤口片刻,挑了下眉才说:「田总管,此事不能遮掩。与其防贼,不如让他们光明正大地来搜。报官吧。」 「要不要等王爷回来?」 「他没回来才更要报官。拖延,皇帝会更加疑心。」 一凛,他飞快地点头:「明白。」 杨懿回到府里时,京兆府的人正在勘查。裴绍均站在一旁,盯着黑暗中的柱子似有所思。 看看裴绍均,他走过来问:「哪来的贼人如此猖獗?」 「殿下,从杀人的手法看,该是紫剑门余孽干的。」杨集迎上来回答。 「奇了,本王几时跟紫剑门结了梁子?他们不该去杀容天明吗?」 被他气势汹汹地问得一愣,杨集只得解释道:「殿下息怒。这话也不能这么说。您放心,臣立即上报刑部,加紧侦办。」 「好吧。大过年的,别在这个时候扫兴。」他挥挥手,一脸恼怒。 「是。」 杨集率人抬走了尸体。府里再次静下来,杨懿带着裴绍均进了青岩阁的偏厅,转脸问:「绍均,你觉得那贼从哪来的?」 「殿下不觉得古怪吗?今晚宫中赐宴,孟侧妃在花园遇袭,护卫追缉,书房就潜入了贼人。臣认为他们的目标是书房,调虎离山而已。」 杨懿倏然凝眸,「宫宴也是?」 「臣认为是的。」 「你认为是皇帝授意的,来者是禁军?」 「杀人的手法与屠杀毛家的一模一样,必定是冷霜的残部。那枚徽记既然能送到慧妃手里,说明容天明和刘家有串联。刘家一直和向缨暗通,所以容天明下狱,臣猜测冷霜已经投靠了向缨。」 见他不出声,裴绍均又说:「而且殿下府里的防守空虚了些。今夜欧阳不在,贼人就闯入了。」 拢眉,杨懿正欲说话,一阵喧譁声突然从远处传来。侧耳一听,裴绍均暗道奇怪。这时,一个护卫匆匆叩门。 「殿下,丽颖阁有贼人闯入。」 「小乔!」心头勐跳,杨懿顾不上危险不危险了,拔足往外走。一看欧阳靖不在,裴绍均斟酌了一下还是跟随保护。 丽颖阁里桌翻凳倒。死了三个婆子,陈荔四人无不受创。孟瑾乔狼狈地摔在墙角,紧抓着一个砸碎一半的瓷瓶。院中,消失许久的方竹影与欧阳靖各占方位,凝神看向西北方向,目光凝重。 一看满地狼藉,杨懿大惊,急忙忙奔进屋里一看孟瑾乔活生生的,下意识舒了口气,赶忙扶她起来:「小乔,你没受伤吧?」 定住神,孟瑾乔咬住牙抓住他的手勉强站起来,平復了一下惊悸才说:「没事。殿下,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那个人今日午后我见过一面,在四方台。」 「你见过?」 「对啊。当时淮叶在,他拦住我问我的名字。」 闻言,跟进来的裴绍均挑眉说:「殿下,情形有些不对,似乎是蓄意闯入。」 抿了抿唇,杨懿吩咐立即传医官,然后派人以孟瑾乔受伤为名报知忠勇侯府。同一时刻,丽颖阁的喧譁惊动了府中各处。兰婉蓉冷笑一声,置若罔闻。 无论内府的女眷们想什么,杨懿吩咐田陇派人收拾整理,然后带着孟瑾乔回到青岩阁。不多久,陆淮叶、齐轩成各自进了王府。 「殿下,我姐怎么了?」 「今晚有贼人闯入丽颖阁,幸好,幸好苏凤和柳叶挡了一下,方竹影赶来,欧阳也赶去,才惊退了贼人。」 「……」 「淮叶,那个人就是我们午后遇见的。」 再次一呆,陆淮叶回想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顿时暴跳,怒道:「好胆的狂徒竟敢闯进王府!该死的!殿下,今日在四方台楼下,他拦路问姐姐的名字,他的眼神特别怪。我们报官吧,让京兆府全城搜捕。」 扯了扯他的衣袖,「淮叶。」孟瑾乔示意弟弟不要毛躁。 「姐,我说他觊觎你,你还不信。难道就这么算了?」 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齐轩成目光微沉,但还是压住怒火说:「淮叶,你稍安勿躁。那个人看来是从北境追来的。今日在四方台,他想杀我师兄。」 几人齐齐一愣。 回想了一下,齐轩成把应无尘众人潜入秘地被追杀,夏宅萧宅遇袭,并今日袭击夏非诸事逐一简述,又说:「我今晚去了夏宅。师兄说夜袭夏宅的就是他。他的武功比师兄还高出一线,此刻硬碰,胜算寥寥。」 「是啊。我和他交过手,他比我强。即便出动京兆府也很难。」深吸一口气,裴绍均把在花园里交手的经过告诉众人。 第508章 内应 没想到对手如此猖獗彪悍,杨懿倒吸了一口冷气,就问:「难道放眼燕京无人打得过他?」 想起云松明懒洋洋不予理会的模样,齐轩成腹诽了一句才说:「有的。但他三日后才能回到燕京。」 「那就好。」 听着他们说话,孟瑾乔突然问:「欧阳统领,我记得王府有五百卫队。按理说,即便贼人厉害也不该似乎如入无人之境。花园和内宅都在王府深处,他怎么能越过了外院的戒备轻易闯入呢?」 第528页 众人齐齐一鄂。计算了一下时间,齐轩成忙问:「欧阳,守卫几时换班?」 被他提醒,欧阳靖呆立片刻一跺脚走了出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拿回来一张图,摊开图,他指着图上的标记说:「王府围墙高大,从外面潜入只有这里这里稍微低矮。但我在地势薄弱处都安排有岗哨。一班二十人,四个时辰换班一次。外院的巡守一炷香一次,从不间断。按理说……不该如此轻易的。」 看了看沙漏,齐轩成细问着贼人出现的时辰就说:「我猜测有内应。此人对王府内的玄虚很清楚,守卫们换班,布防,包括知客、应答、进出都十分熟悉。更可能的是,二门上有人接应,甚至有人私开门户。」 没人出声。 孟瑾乔却想起丹露寺的那一晚。 巧烟! 灵光一闪,她叫道:「殿下,即刻派人搜查内府管事院,或许会有收穫。当时竹影追出去,她说眨眼间那人就消失了。她追赶的是西北方向,距离丽颖阁最近的就是内府管事院。从那个地方有三个门通往外院,到了外院,距离最近的是西南的小角门。按理说,小角门在酉时三刻就已经上锁了的。」 一凛,杨懿不由得看看她,念叨了几句「内府管事院」,他蓦地拍案,「欧阳,立即带人搜查内府管事院。绍均,淮叶,你们跟去策应。」 「是。」 三人离去,杨懿再次坐下,抚额半晌才抬头看看齐轩成、孟瑾乔,「你们觉得是王妃干的?」 有些同情地看看他,孟瑾乔低声回答:「她掌管内府,外院的进出岂会不知?府里管事有一半是她提拔的,带进来几个人最是容易。」 见状,齐轩成就说:「殿下,日前王妃入宫朝贺。各府命妇相继告退,唯有她多停留了半个时辰。那一日青枫蓝月惨死,你落水,臣在书房等你,亲眼看见王妃私入书房翻找查看,还四处叩击找寻密道。臣猜测她私底下留意你的动静很久了。道不同不相与谋,你不要烦恼了,当断则断吧。」 「那,兰罡呢?」 「臣获悉,大宴当晚,有人夜入兰府。次日王妃回了娘家,今晚王府就闯入贼人。殿下细想就知道,府中女眷,唯有王妃能轻易拿到王府的舆图。管事们进出採买,顺便探查守卫们的换班换岗,谁都不会起疑心的。」 垂眸,杨懿沉默了。 屋里安静下来,一时间没人做声。压抑的沉默里,陆淮叶回来了。 「殿下,裴大人在管事院里发现两处痕迹,西南角门的门栓上有一道指印,隐隐有血迹。地上有一个脚印。但若追查,会涉及到内院的三位管事,两个丫鬟。五人中两个是王妃的陪嫁,不知?」 勐地抬起头看了他一会,杨懿起身大步往外走。 一个时辰间,管事院里哀嚎一地。熬不住拷打,五个人相继招供,牵扯出府中十二名护卫,八个下人,有些收了钱财行个方便,有些贪图机会献媚殷勤,主使者一致地指向了内府大管事,秋嬷嬷。 万没想到欧阳靖眨眼间就抓到了内鬼,还扯出了秋嬷嬷。兰婉蓉大惊失色。瞪着前来拿人的欧阳靖半晌,她腾地站起身,狠狠摔了茶杯指着他的鼻子骂:「酷刑逼供,你让她们说什么就说什么,岂能作数?按照你的说法,我是不是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孟瑾乔干的好事,却栽赃嫁祸给我?」 「卑职没说是王妃指使的。她们招供是秋嬷嬷授意的。她为什么授意,殿下想知道。王妃若是不乐意,就自己到殿下跟前去解释。」 「你……」 「王妃,你袒护她,就得自己背黑锅。你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呢?」 张张嘴,兰婉蓉一时间哑了。 不再理睬她,欧阳靖一挥手:「带走。」 眼见难保,秋嬷嬷勐地甩脱了护卫的钳制,跪倒叩了个头,「王妃,奴婢该死。您……不要为了奴婢跟王爷争执。保重。」 「嬷嬷!」 秋嬷嬷被带走了。 兰婉蓉跌坐在榻上,抓紧了手指半晌回不过神。 她想不通策划周祥的安排为何会露出端倪?欧阳靖怎么会眨眼间就盯上了寻常的管事院? 事实上,今晚的试探着实周祥。但司寇空偶遇孟瑾乔,便起了色心。一番调虎离山,裴绍均却当机立断吩咐报案,打破了二次探查书房的如意算盘。既无果,他干脆绕道去丽颖阁骚扰,却遇到前来探望的方竹影,停留打斗的间隙便被赶来的欧阳靖追上。于是,他走近路逃进管事院,仓促间留下了些许痕迹。结果,秋嬷嬷众人做了替死鬼。 王府安静下来时,亥时过了。 回到丽颖阁,孟瑾乔站在窗前沉思。今日的一切让她有些心惊肉跳,却不知道不安感从何而来。 呆立许久,她再一次想起素优卿的挑衅,刺杀夏非的陌生人,突然进宫的刘氏母女,书房里的不速之客,猖獗的贼人……下意识打了个冷颤,她莫名地想起素优卿的诘问。 殿下!他! 勐地打了个抖,她掉头在屋里翻找起来。不知道她怎么了,伤得最轻的柳叶进来问:「夫人为什么这么晚还收拾这些?」 一面整理物件,她把齐轩成送的钗环首饰全部摘下装进一个首饰盒,交给柳叶。 「情形有些不对,但一时间不知道对手从何处发难。柳叶,明日一早你把这个拿回侯府,请舅母替我收着。若有人来查问,就说是舅舅留下的。」 第529页 第509章 一场假戏 收拾到子时将过,她终于满意了。想了想,她把苏绣四人叫起来,细细叮嘱一番,这才心事重重的睡下。 总觉得不安得很,她几乎没睡着。 卯时未到,天还很黑,她躺不住了,起身草草梳洗就往前院去。没想到她天不亮就来督促收拾屋子,杨懿好笑地搂住她的纤腰说:「昨晚吓到了你吧。别怕。欧阳已经重新安排防守,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 挣脱他,孟瑾乔认真地说:「殿下,这个时候你该严肃。嘻嘻哈哈,一点也不正经。」 他无语。 「我总觉得从昨日的事透着隐约的不对劲,所以殿下一定要把府里收拾好,文书信函该焚毁的焚毁,亲随们挨个叮嘱对上口供,密道暂时封死,免得出了岔子。」 见她一脸严肃,他意外地问:「你是说……会有人来搜查?」 「很难说。有备无患为好。」 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紧张,但杨懿思考了一下,颔首。 孟瑾乔很快跟着田陇进了书房。逐一查看那些文牍,她指着这个那个,吩咐烧掉。这个那个,收起来送去裴绍均那儿窝藏。一番整理足足忙碌了一个时辰,她才稍微安了心,又叮嘱杨懿无论出什么事一定要缄口不知,云云。同时,欧阳靖派人把口信送给了齐轩成几人。 安顿好府里的事,杨懿去上朝了。 等到孟广德禀报完年关时礼部的祭祀安排,杨懿出列奏请:「陛下,容天明犯罪,司马卫不可一日无主将。南宫邈将军勤勉忠诚,武艺出色,臣弟建议擢升他为主将。中郎将陆淮叶骁勇,可擢升为副将,统辖司马卫后军。」 没想到他公然插手司马卫的军务,群臣皆侧目。龙隆暗自跺脚。何龚微微皱着眉。魏安闪了闪眼神,若有所思。孟广德惊讶之余,暗露嘲讽。 不等皇帝表态,杨懿又说:「陛下,臣弟要弹劾京兆府管辖治安不力。昨夜,贼人闯入臣弟府里杀人,猖獗到了极点。京兆府的杨大人却搪塞是紫剑门余孽干的。紫剑门犯案多时,刑部却迄今没抓到,还让他们窝藏在城里杀人放火,刑部难辞其咎。请陛下纠察。」 没想到他一转头就把京兆府和刑部都告了,满殿皆无语。 听到紫剑门,皇帝的眼神微闪,看了一眼站在殿门附近的向缨,淡淡道:「何爱卿,紫剑门的余孽要加紧抓捕。」 「臣失职。臣遵旨。」 「七弟,查案有查案的顺序。你不要着急。」 「是。」 轻描淡写地打发了弟弟,皇帝对他的举荐不置一词,询问无事,便散了朝。 众臣告退。皇帝才问向缨:「昨儿怎么回事?他们蠢呢,竟然在王府里杀人?」 「陛下,冷霜回禀书架上或许有玄机,可惜未及探查就被太监发觉。情急之下只得杀了一个人。随后王府报案,杨集杨大人率众前去勘查……对了,裴绍均在王府。」 皇帝目光一沉。 「昨晚陆淮叶也去了王府,据说是孟瑾乔的住处有人闯入,她受了点伤。」 再次一鄂,但不等皇帝细问,一个太监急忙忙走来行礼:「陛下,太后请您过去。」 「哦。谁在太后跟前?」 「皇后娘娘,还有慧妃娘娘。」 窃笑,向缨立即说:「陛下,既然太后有事,先去看看为好。」 「走吧。」 太后宫中,气氛凝重。皇后在座,慧妃站着。皇帝刚坐下,还没问什么事,内监来报:「孟侧妃殿外候旨。」 「让她进来。泰王呢?」 「已经着人去请。」 「好。」 孟瑾乔很快进来,一看妹妹在场,她心头一惊,却垂眸掩去,恭敬地行了礼。太后没理睬她。等了一会,泰王来了。看到孟瑾乔也在,再一看慧妃孟瑾如,他暗暗拢眉,面上却笑着行了个礼:「儿臣给太后请安。」 「懿儿坐吧。」 「是。」 看着杨懿坐下,太后才说:「慧妃,把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是。臣妾要状告姐姐欺君。姐姐与泰王只是假成亲。那一日大宴,齐都统所说的夫人就是臣妾的姐姐,而泰王心知肚明。他们串通了一出假戏欺骗太后,欺瞒陛下,其心可诛。」 殿中一静。 孟瑾乔瞬间凝眸,旋即抓住手指狠狠掐住自己,强迫自己稳住神。这一刻,心头惊涛骇浪翻涌,贯穿前后,她陡然猜到了素优卿昨日恶意的揣测和诋毁是为何? 她是为了观察我的反应? 该死的妖女,一不留神就着了道。真是好手段,好心机! 四妹没有跟来,必定是她对她说了什么。她们母子昨夜紧赶着入宫,是为了把这份天大的功劳送给二妹让她能够凭此加封。 好算计!真是好算计! 但是,她怎么看出来的?不对,她有证据,早就让向缨发难了。难道,难道是二妹胡扯的? 也不对。王爷身份尊贵,当庭指控十分微妙。没有证据她会吗?可她的证据是什么呢? 一瞬间万念纷涌,她的思绪停留在证据上,目光紧紧盯住妹妹的侧脸,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端倪。 短暂的寂静后,杨懿腾地站起身厉声诘问:「慧妃,你这是什么意思?公然诋毁本王,你居心何在?」 第530页 没理睬杨懿的质问,孟瑾如幽幽回答:「殿下何必生气?是不是的,你自己不知道吗?」 不知道她何来的底气,杨懿一怔。 孟瑾乔却开口了,「慧妃娘娘,我和王爷的事你怎么知道的?齐轩成又是几时和我扯上了关系?你口口声声地说我这个那个,我却一无所知,这是不是叫做血口喷人?」 瞥了一下姐姐阴沉的脸,她冷笑一声:「那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大宴当日,太后替媛儿做主嫁给齐轩成,次日你就蓄意带着弟弟到街上搅局,讥笑嘲讽无所不用。昨日,媛儿和齐轩成去了四方台,你就带着陆侯爷也去了四方台。姐姐,你做得太露骨了。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偶遇,知道的人谁都看得出来,你是担心媛儿把他抢走。还有,刑部那一日,你先回了府,蓄意挑拨媛儿去刑部大牢探视。她傻乎乎的去了。你就故意挑衅……」 第510章 证据何在 从姐妹俩当街吵架到京兆府打架,再从大闹刑部到昨日的四方台,孟瑾如把昨夜妹妹、母亲告诉的事桩桩件件逐一分析,末了问;「泰王殿下,这些事你知道吗?」 之前的往事杨懿确实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殿下大度。姐姐入府后四处闲逛,殿下却什么都不知道,真是怪呢。」 听着她的尖酸刻薄,杨懿眉一扬,怒道:「慧妃,你不要阴阳怪气地指桑骂槐。你说的是不是确有其事还有待查证,即便有其事,事实也未必是你说的那样。你们二房与长房一直斗得你死我活,就连活死人娶妾的歹毒主意都想得出来。太后干预,你却不知悔改,今日不但变本加厉地诋毁你姐姐,还连带着谩骂本王。你以为你是皇妃,就可以随意指责污衊本王?真是恃宠而骄,岂有此理!」 当着帝后的面发了一通脾气,杨懿转身说:「太后,儿臣不想争执,只想请慧妃拿出确凿的证据。」 闻言,太后看了一眼儿子。 皇帝想了想就问:「慧妃,你有证据吗?」 「陛下,臣妾的姐姐与齐轩成必有表记来往,王府里肯定有物证。姐姐最喜欢回忠勇侯府,那里很可能窝藏。至于齐轩成,向统领最知道该搜查何处。」 「七弟,你说呢?」 「陛下,臣弟无所谓,该查就查。但如果慧妃娘娘拿不出证据,请陛下严惩。」 「好。向缨!你带禁军搜查,但不要胡来。」皇帝轻描淡写地提醒了一下。 「臣遵旨。」 接过金牌,向缨转身离去。 昨晚的宫中赐宴,贼人夜探,都是向缨的计策。素优卿试探孟瑾乔,却是一时偶遇,顺势而为。宫门的动静瞒不过向缨,得知刘月琴母女匆匆入宫,他回府与素优卿商议一番便派人给贤妃送信。闻讯孟瑾如急着立功邀宠,贤妃乐得配合,派人把兰婉蓉透露的王府内幕传了过去。林林总总贯穿一切,成就了今日的慧妃告状。 今日看见向缨随行,慧妃就聪明的借力。而向缨蓄意跟来,正是算准她必定向自己示好,果然。就这样,他顺利抓到口实,藉机公然一探泰王一系的各处虚实。 出了宫门,向缨调度一番,兵分四路。泰王府、忠勇侯府、夏宅三处各有人负责,他亲自率人直扑裴府。反覆推敲,他认为泰王一系中最可能窝藏物证的就是裴绍均。 这时,颖月郡主正在招待景宁公主。景宁公主是先皇的三公主,生母宁妃已故。选驸马后,她随夫在外任,新皇登基两年后才回到帝都。她从不涉足皇族纷争,更与党争无涉。 闲聊片刻,颖月郡主就问:「公主,大宴时你看到了吗?我瞧着陆淮叶和凌凤飞貌合神离呢。」 她抿嘴一笑,「郡主姐姐,你就别操心了。能嫁进一品侯府,凌凤飞捡了个便宜。她原本确实想嫁给钱勇俊的,可人家不乐意呀。」 「那倒是。但我风闻凌小姐的亲事是公主说合的?」 「哪有啊。端平姑姑说太后生她的气,就让我替她去说合。当时只说请太后替陆淮叶选个好的,以示关怀。其实姑姑不就是记恨陆鹤扬吗?他死了好几年,她还记得。」 一听又是端平公主使绊子,颖月郡主暗自无语。还没继续说,管家进来回禀:「夫人,向大统领带着禁军来查大少爷。」 没想到向缨又盯上了侄儿,颖月郡主跺跺脚,匆匆走出二门。 一刻后,禁军在裴绍均的院子里翻箱倒柜。 与此同时,司寇空穿着禁军的衣服跟随朱奇进了夏宅。宅子里只有两个守卫看门,两个侍从煮茶打扫。阵法早已撤去,一应物件全部窝藏到影阁的驻地,一无所获。 翻找无果,司寇空阴着脸问:「夏非呢?」 「大人,我家公子今日与一位素姑娘有约。大人可以去珍馐楼一类的地方找找。」 「……」 见他脸色古怪,朱奇就说:「那就去珍馐楼找找吧。」不等他吩咐,司寇空拉住他摇头说:「不用了。大人,我们回去吧。」 想起向缨的交代,朱奇点头,没有追问。 往回走,司寇空一想到夏非又和素优卿在一起,窝火万分。可顾忌着素优卿,他又不能公然带上禁军去找麻烦。 另一边,廖原已经率人把忠勇侯府翻了个遍。看着那些珠翠首饰,他狐疑地看看玉书瑶,假惺惺地问:「玉夫人,这些首饰如此华丽,为何夫人不戴呢?」 第531页 「这些都是先父送的。他在世的时候经常戴。他不在了,戴给谁看?」 廖原一愣,讪讪片刻才说:「对不住。没想到侯爷对夫人如此有心。」 「若非如此,我呀,早就不守着这侯府了。当年他随侍先皇,不时拿回各色珍品宝玩。大部分摆设器物被妹妹拿去了夫家,但首饰就送给我了。」 回想片刻当年陆鹤扬在先皇跟前的宠信,廖原暗自拿向缨比较了一下,没有起疑心。 午时一刻,向缨回到宫中时,颖月郡主,景宁公主,裴绍均也请旨入见。 进得殿中,颖月郡主气唿唿地行了礼就抱怨:「太后,向大统领奉命公干,但有恣意妄为之嫌。求太后替颖月做主。」 太后拧眉问:「怎么了?」 「大统领故意杀死绍均的鹦鹉,还蓄意甩到颖月跟前,实在是太过分了。」 原来,向缨带着禁军进了裴府搜查,裴绍均闻讯赶了回来,但没有阻拦。所幸今早孟瑾乔提前警惕,他早已把重要的物件藏到了小妹的屋子。 谁料,院里的红嘴鹦鹉突然惊飞,接着刀光一闪,鹦鹉被凌空斩成两半,血淋淋地摔在颖月郡主眼前。被吓得不轻,颖月顿时就不干了,既有口实,便气沖沖带着侄儿和鹦鹉尸体来告御状。 听完向缨干的好事,太后暗自摇头,看看儿子,不说话了。 见状,皇帝假惺惺地问:「向缨,你怎么到裴府去了?」 第511章 是你 「陛下,齐轩成最近借宿在裴府,论理该查。」坦然回答,向缨转过脸,虚情假意对颖月郡主道歉:「臣确实失礼了。但查问只是为了澄清。彼时看见鹦鹉飞起,以为是什么暗器,一时不慎误杀而已,请郡主海涵。」 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裴绍均一瞥婶婶就问:「大统领,齐轩成犯了什么罪?」 「慧妃娘娘指控孟侧妃与泰王殿下假成亲,她还和齐轩成有私情,三个人串通欺瞒太后。」 骤然岔出来的指控让裴绍均惊愕不已,不自觉地皱了下眉。注意着他的神色变化,向缨蓄意问:「绍均,齐轩成住在你那儿,你没发现什么端倪吗?」 微顿,他就说:「大统领,这真是匪夷所思。什么端倪,不知道。」 向缨正要继续盘问,孟瑾乔却提问道:「请问大统领此去搜查,可有实证?」 「哦。没有。」 「请问慧妃娘娘怎么说?」 斜了她一眼,孟瑾如就说:「他送给你的钗环首饰就是凭证。大统领,齐轩成送给过我姐姐一只簪子,一副耳环,造型别致,与众不同。」 思忖了一下,向缨回答:「丽颖阁的首饰都是泰王所赐,其余是孟侧妃的陪嫁,皆查证无误。」 「一定窝藏在侯府。」 「侯府的首饰都有出处。」 听得这话,孟瑾乔眼眸一冷就说:「慧妃娘娘不要攀咬了。耳环是没有的,簪子确有其事。但那簪子因为沾了血,从京兆府取回后就退还给齐都统了。而且送簪子的时候,殿下就在场,岂能说私相授受?殿下还记得吗,就是淮叶买护臂的那一日。」 回想片刻,杨懿总算想起来了,点头说:「太后,确有其事。去年某日在青瓦坊偶遇,淮叶正在挑选护臂。闲谈间,齐轩成送了一只簪子给小乔。」 正说着,他突然福至心灵地想起齐轩成说过的话,忙补充:「当时儿臣问他为何如此慷慨?齐轩成说刘家很有钱,送簪子是为了招揽生意。之后听说慧妃的母亲和妹妹好几次去买首饰,花费不菲,齐轩成因此赚了很多钱。」 这么一说全变味了。 裴绍均第一个笑出声。孟瑾乔目露悻然。孟瑾如却愣住,一时哑然。 景宁公主瞧着殿中的各色人等,莞尔道:「太后,儿臣也在青瓦坊买过首饰,齐都统确实很会做生意。当日送簪子,泰王在场,说明不是私相授受呀。」 颔首,太后问:「慧妃,你自己说吧。」 局面变得微妙了。 搜查无果,人证物证皆无。若是孟瑾如拿不出切实的证据,就逃不掉污衊的罪名。罪名可大可小,全看皇帝的心情。可她并无盛宠,出了错,皇帝未必会袒护的。 所有人都在等下文。 孟瑾如低头咬住唇许久,突然抬头说:「陛下,臣妾恳求齐轩成对质。」 「准。」 齐轩成很快进来了。一看孟瑾乔姐妹隔着三步的距离对峙,心头微凛,藏在袖中的手稍微握拳,他稳住心绪,恭声行礼。 皇帝审视他片刻才说:「齐轩成,慧妃说你自称的夫人是她的姐姐,你可有解释?」 眼中滑过一丝惊悸,他却皱了下眉,疑惑地看向慧妃问:「娘娘何出此言?」 「你自己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转过脸,她瞪着他,他也瞧着她,毫不迴避。 彼此瞪了一会,她突然问:「姐姐,你不知道他是谁?」 觉得她的表情透着古怪,孟瑾乔再次用指甲狠狠戳了几下自己才稳住声音,冷淡地回答:「什么是谁?我听不懂。」 「哼!听不懂。姐姐,你不要再装了。你也一样,江阙。」 一语惊四座。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顿在齐轩成身上。 齐轩成蓦地凝眸。孟瑾乔勐地打了个冷颤。 第532页 直勾勾地盯着齐轩成一会,孟瑾如幽幽一笑:「小侯爷,我不知道你怎么活下来的。五分相似的脸,你遮掩得真好。可有些事瞒不了人的,外貌可以变,但身形气韵,举手投足的细微,很难改变。我姐姐是个痴情的人,她不会爱上别的男人,除非那个人……是你。」 「姐姐早就知道了,对吧?」回眸看来,她唇角牵出一抹似笑非笑,似乎兴奋,似乎怨怼。 瞧着妹妹的古怪神色,孟瑾乔一愣,下一瞬一个猜测滑过脑海,一缩瞳孔,她近乎咬牙切齿地森然问:「你和他很熟?」 没回答姐姐的问题,孟瑾如转脸对皇帝说:「陛下,江阙身上有三处旧伤。左边锁骨下,有一道半圆形的印痕。印痕看似半个宁远侯府的徽记,据说是幼时被烙伤的。右小臂上方有一道齿痕,是被蛇咬的。右肩胛下有一道刺状的伤痕,据说是被箭矢割伤。伤痕不会骗人,查验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殿中人的目光无不变得莫测起来。 惊讶地看看齐轩成,杨懿忍不住问:「慧妃,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伤痕?」 「泰王殿下,是江阙身上有伤痕。」 「陛下,伤痕能存在那么久吗?」 看了看弟弟,皇帝就问:「齐轩成,你自己说?」 「陛下,臣不久前入狱受刑,迄今身上还有很多伤痕。验伤无妨,但若有人混淆视听,臣岂不是很冤枉?」 这话说得有点曲折,不知道他是不想查验,还是乐意配合。但落在向缨的耳朵里就是一个机会。 念头一转,向缨立即说:「陛下,幼年的伤口与新近的伤口区别是很明显的。既然慧妃娘娘提出证据,该查验。臣提议召仵作前来。」 「陛下,仵作是验尸的,齐轩成又不是尸体,大统领的提议太古怪了。」不知道齐轩成如何才能矇混过关,裴绍均赶忙抓住机会和稀泥。 皇帝看了看众人:「传御医。」 四名御医飞快地来了,为首的正是琴川。 行过礼,皇帝问道:「琴川,那种陈年的旧伤治得好吗?」 一瞧泰王在,琴川心中嘀咕,转念就说:「寻常的伤口除非久治不愈才会留下疤痕。一般来讲,一旦疤痕成形就很难平復,尤其是极其深的伤口。」 第512章 验身 听着他细说新旧伤的区别,向缨稍微看了一下皇帝就说:「琴院长验伤很有经验,有劳了。齐轩成,请吧。」 众人都看他,唯独孟瑾乔垂着羽睫,似乎置若罔闻。 似乎笑了一下,齐轩成突然问:「慧妃娘娘,如果你搞错了,臣有没有赔偿?」 这话一问,众皆错愕。 不等孟瑾如回答,景宁公主抿嘴一笑:「齐都统,若是搞错了,陛下肯定替你做主。些许钱财,孟尚书拿得出来的。」 「多谢公主主持公道。」拱拱手,他跟随御医往偏殿而去。当庭解衣未免亵渎了在场的贵女,必须迴避。 殿中再次安静下来。 杨懿一脸平淡地坐着,却悄然抓住扶手按捺住焦心。孟瑾乔盯着地面,似乎置身事外。 静默着,皇帝看了孟瑾乔一会,再看看孟瑾如,突然问:「小乔,江阙身上真的有那么多伤痕?」 「臣妾不知道。」 「姐姐,事到如今不用再装,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懒得回答。 太后一言不发,只瞧着阶下的姐妹俩,再看看杨懿,若有所思。颖月郡主悄然观察着帝后,思忖着。 一刻后,琴川走回殿中恭声回禀:「陛下,齐都统身上共有十七处伤痕,全部是鞭痕,而且伤痕出现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他曾入狱受刑,臣推测是鞭打所致。」 孟瑾如倏然抬头瞪着琴川:「不可能。」 「慧妃娘娘,大统领,裴都统都在现场,还有三位御医,臣不敢撒谎。」 「……」 孟瑾如还没诘问,齐轩成走回来了。他目不斜视地向皇帝说:「陛下,臣冤枉。臣要求赔偿。」 「怎么赔偿?」 「臣要求赔偿一万两黄金。而且臣新买了一个宅子,请孟尚书付钱。」他一本正经地提出两个要求。 不等皇帝说话,孟瑾如突然转脸瞪着齐轩成,失声尖叫:「不可能,不可能。你就是他,你是他!」 似乎被她的失态吓到,齐轩成倒退了一步,摊摊手说:「娘娘,你真的搞错了。你三番五次问我是谁,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皇妃,你的心思该放在陛下身上。」 皇帝骤然黑了脸。 没有注意皇帝的反应,孟瑾如失控地抖着唇,下一刻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勐拽,厉声尖叫:「江阙,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不,你就是他。你就是他!我认得你,我不会认错的,不会的。」 「娘娘放手!」 「不,你就是,你就是。」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揪心的过往,孟瑾如一下子失去了分寸,疯了般喃喃片刻,她甩开齐轩成转头向皇帝叫道:「陛下,您相信臣妾。他就是那个逆贼,他就是江阙。脸可以易容,伤痕可以伪造,但一个人的气韵神态,细微的一举一动,小的习惯,改不了的。臣妾的姐姐早就知道,她故意哄骗太后嫁给泰王,他们是假成亲,他们就是串通在骗你们。您相信我!太后,臣妾没有撒谎!您相信臣妾!」 第533页 听着她语无伦次的控诉,帝后没有做声。 见着这种情形,颖月郡主眼里掠过一丝莫名的光,开口道:「太后,请允许颖月问泰王一个问题。」 「问。」 「泰王殿下,慧妃娘娘咬定你与孟侧妃有名无实。请问,你可知道她身上……有否胎记,痣一类的?」 杨懿一呆。可此刻局面微妙不能拖延,他只得胡乱回答:「没有。」 「孟侧妃,口说无凭,你可敢让嬷嬷验身?」 「既然存疑,验吧。」 「太后,您看?」 太后摆摆手,眼中微露赞许。 颖月郡主猜中了太后的心思,审时度势来了个遂君心。是不是假成亲,只要问问男女对方的身体印记,再检查女子是否处子便知。杨懿尊贵,帝后不会对他玩查验的把戏,便只能委屈孟瑾乔了。 看着姐姐离去,孟瑾如稍微安静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丝希翼。 耽搁了二刻,一名嬷嬷走到太后身边,耳语。 听着,太后稍微点了下头。 嬷嬷退出时,孟瑾乔走回殿中,看了一眼妹妹,「太后,臣妾想问慧妃娘娘一个问题。」 「你问。」 「慧妃娘娘,你如何知道江阙身上有陈年旧伤痕?」 「你比我更知道。」 「哼!我不知道。我们没有成亲,我如何知道他身上的伤痕在何处,形状如何?倒是你,我要问你,你怎么知道的?锁骨、肩胛这些地方都被衣服遮住,不宽衣,如何看得见?」 孟瑾如一呆。 蹙着眉尖,她阴着脸,恶狠狠地骂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我在宫里当差,他居然背着我勾搭你。可你干了什么好事?你真是我的好妹妹。」 「……」 「最可笑的是,他死了,你入宫侍奉陛下。可你心里到底想着谁?」这句话尖刻狠辣,一下子戳在皇帝的逆鳞上。 一呆,孟瑾如勐地回过神来,怒火上涌,她指着姐姐的鼻子骂道:「住口!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几时想着江阙,几时抢了你的男人?你自己管不住他,与我何干?」她嫉恨亲姐姐多年,此刻彻底撕破脸,一时间便说漏了嘴。 听了这话,孟瑾乔柳眉一挑,冷笑着拨开她的手指气势汹汹地回敬:「说得好!我是没本事看住他。他死得好,死得妙,省得我就和我娘一样,蠢头蠢脑地选了个白眼狼。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他怎么就没来得及娶你过门呢?他娶了你该多好,那样你们二房就全部是逆犯的亲戚,跟着他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一番话恶毒刻薄到了极点,直把孟瑾如噎得直翻白眼。孟瑾乔曾与逆犯订亲本是她的瑕疵,可这么一闹,与江阙的牵扯眨眼间变成了孟瑾如的污点。 呆了一会,孟瑾如嘶声怒叱:「你才该死无葬身之地。你和江阙就是一路货色。骄傲?你骄傲什么。以为你有个舅舅就了不起了,有什么好得意的。」 一时间,姐妹俩为了一个死人当庭对骂,戏剧般的翻转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第513章 扫雪 看着她们气势汹汹地对骂了二刻,太后终于拍案,「住口,都住口!一个死人有什么好吵的?」 闻言,两女同时一顿。孟瑾乔眼珠一转转身说;「太后,慧妃娘娘宫里或许藏着什么跟江阙有关系的东西,要不为何事过多年她依旧记得那般清楚?请太后下旨搜查。」 「我哪有藏着什么?太后,臣妾说的句句是实话。没有证据,不等于我姐不背着您玩手段,求太后明察。」 「我玩什么手段?依我说,你宫里藏着秘密吧,要不为何不敢让人搜?」 「你……」想起那副画像,孟瑾如眼里掠过一丝惶急。 瞧得清楚,孟瑾乔立即抓住机会打击:「太后,慧妃娘娘若是坦荡,怕什么搜查?臣妾提议为了宫中的有序,查一查。」 「皇帝觉得呢?」 想起孟瑾如数番纠缠齐轩成,皇帝目光一寒,「罗真,你去。」 「奴才遵旨。」 「陛下!」 「慧妃,你姐姐说得对。你若无愧,怕什么。」 「……」 殿中又一次安静了。孟瑾如心中惴惴,但不敢多言,只好抓住手指强迫自己镇定。 没等多久,罗真走回来,呈上一物。 「启禀陛下,在慧妃娘娘的寝宫找到一幅男子的画像。」 皇帝声音一冷:「打开!」 画像打开,景宁公主定睛一瞧就说:「这是江阙。看似十七八岁的时候。当时孟侧妃正在太后身边服侍呢。」 看到画像,孟瑾乔冷嘲:「慧妃娘娘极善工笔,没想到你还亲自为他画像。难怪过了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 「胡说,这是你让我替你收藏的。」 「娘娘不要掩饰了。我本是名正言顺的,即便有他的画像也不需要藏着掖着,还搁在你的手里。当着陛下的面撒谎,你想欺君?」 抓到话柄,孟瑾乔尖牙利齿地把妹妹臭骂一顿,顺带把江阙贬损得一无是处。见她如此气急败坏,齐轩成眼皮勐跳。 见孟瑾如被怼得哑口无言,皇帝明了。她和江阙确实有一段过往,而且珍藏画像,念念不忘。越想越窝火,他森然问:「慧妃,这画像从何而来?」 没想到扯出了画像,孟瑾如心头一慌,扑通跪倒泣道:「陛下,臣妾,臣妾错了。但臣妾留着画像不是因为想着江阙,只是,只是……」 第534页 「是什么?是你念念不忘,经常缅怀?你觉得齐轩成长得很像你的心上人,你就去找他。他在西华门当值,你去西华门。他在东华门,你又去东华门,还拉拉扯扯。你想干什么?」 「不,没有的,没有这回事。」 「没有!贱人你竟敢对朕撒谎。朕亲眼看见还有假?」 没想到皇帝竟然看见了自己的举止,孟瑾如顿时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辩解:「不是的,没有那回事。陛下误会了。」 「误会!齐轩成,你自己说。她去找你为什么?」 陡然间峰迴路转,齐轩成却也没想到皇帝盯梢慧妃,暗叫侥倖,忙说:「陛下,赏梅那一日臣奉召入宫,初见娘娘,当时裴都统同行。第二次在西华门,她问臣和她妹妹的事,臣迴避,她扯住了臣的衣袖。第三次,她问臣是谁,臣再次迴避,她又抓住臣。第四次,她带着妹妹同来。至于为何,臣不知道。」 瞪了一眼齐轩成,「哼!算你知道检点。小乔,你觉得你妹妹该当何罪?」 「如何惩处请陛下裁决。但臣妾记得百花坞这个时节落雪成灾,慧妃娘娘百无聊赖,正好去扫雪。」 听到她这么说,皇帝想了想又问:「画像呢?」 「请陛下赐给臣妾。」 皇帝目露玩味,「好。」 「谢陛下。」孟瑾乔谢恩,然后从太监手中拿起那副画像,转身走到最近的暖炉前,随手掷下。火舌腾起,不到片刻,只余灰烬。 没想到她当众焚了画像,皇帝意外地问:「你怎么烧了?」 抬起头,她目光泠泠,「往事如尘,早就灰飞烟灭了。」声音冷淡,剎那间再无波动,似乎她所有的情绪和愤怒都随着那把火,消散无踪。 闻声,齐轩成不禁转眼看她,微微拢眉。 她陡然间的变化让几个男人都有些愣。静了一下皇帝才说:「慧妃,你妄言诋毁,私念逆犯,罪该严惩。即日起贬为宫婢,罚在百花坞扫雪。皇后,你管着后宫,余下的事你去处置。」 暗自摇头,皇后应声称是。 大惊,孟瑾如顾不得与姐姐对骂了,哭叫:「陛下,臣妾冤枉。臣妾说的是实话啊。您不要听信臣妾的姐姐欺骗呀!」 摆摆手,几个太监过来拖走了哀求的孟瑾如。 斜眼看着,齐轩成转念就说:「陛下,臣冤枉。臣请求赔偿。」 「陛下,臣也要求大统领赔偿。」见机,裴绍均跟上索赔。 看看他们,皇帝斟酌片刻就说:「齐轩成,你真是很会钻营。来人,责成孟广德替女儿赔偿三千两黄金。但你要早点迎娶孟瑾媛,她们是姐妹,却不是一个人。」提醒了一句,他看了一下向缨,假意责备说:「向缨,人家的鹦鹉飞一下你就杀,太莽撞了。裴绍均,你的鹦鹉多少钱?」 「启禀陛下,三千两黄金。」 错愕,但皇帝懒得追究,就说:「向缨,你听见了?」 暗骂混蛋漫天要价,他还是应道:「臣有错。臣赔偿。」 风波过去了。 杨懿率先告退,没理睬孟瑾乔。孟瑾乔同样冷着脸,似乎了无生趣。 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背影,太后沉思半晌才看看儿子:「皇儿,你觉得孟氏的话是真是假?」 皇帝一愣,想了想才明白母亲的意思,琢磨片刻才说:「儿臣觉得孟瑾乔确实不知道江阙和那个贱人之间的事。她的神情不似作伪。」 「她确实没有作伪。但哀家觉得很奇怪,孟氏其实拿不出什么证据,那她为何如此确定齐轩成和江阙是一个人?」 「……」 「先搁置此事吧。且让她活着,过几日再说。」 第514章 挡箭牌 不提帝后的思量,孟瑾乔离开皇宫就登车而去,自始至终没有看齐轩成一眼。目送她的背影,齐轩成心头有些打鼓。正想着如何解释,裴绍均走回来了。 一看四周无人,他随手攀住他的肩膀低声问:「你真的勾搭人家的妹子?」 「没有。」 「别撒谎了,你和她真没事,她为何看着你神情悽厉?」 「嘿,我才无辜呢。是她勾搭我好不好?」 「哈哈哈。说实话了。你无辜,谁信。你说她如果听到这话,会不会发飙?」 哑然,齐轩成转念一想狡黠地说:「你让上官隽雅替我去说说好话,我送一瓶奇药给你,能治癒所有的旧伤,不留痕迹。那种药在大齐国即便皇帝也买不到的。」 一鄂,裴绍均随手一推他,一脸的没好气,「不去。」 「哈哈哈。你早晚要娶她的,男人要主动一点。」 他目露悻然:「滚!我可没同意。」 反击得逞,齐轩成顿时得意。笑了一会他就问:「你觉得奇怪吗?她其实没有证据,为何急匆匆地告状?」 「你就是当局者迷。我告诉你,昨儿刘家母女紧赶着进宫,那些诬告肯定是她们说的。但空口无凭,王府又戒备森严,什么书信、首饰、凭记这些只有迅雷不及掩耳才能查到。拖久了,万一我们做了准备呢?刘家母女这一着其实相当犀利,可惜迟了半步。若是今日早间小乔不曾提醒告诫,殿下的书房,她的闺房,未必搜不出东西。」 点点头,「那倒是。若非早有准备,确实有几分微妙。但我觉得还有下文。」 第535页 「有就有吧。兵来将挡好了。」 想了想,齐轩成眼珠一转,伸手攀住他的肩膀耳语:「有个叫做秦庆的禁军跟着我,你问问你恩师打听一下他的背景。举荐他的人是赵子林赵大人。」 「赵子林?哦,好。但秦庆有什么出奇?」 「哈哈,我告诉你……」齐轩成把秦庆私会宫女的事告诉他。 两人在这勾肩搭背地咬耳朵,远处,朱奇瞧着他们,扯扯嘴角说:「瞧瞧他们,真是得意忘形。裴绍均居然问大统领索要三千金,就为了一只杂毛鹦鹉。不愧是郡主的侄儿,有恃无恐呀。」 廖原讥笑一声,「真是不自量力。大统领有陛下撑腰,他们……冻不死的蚂蚱,能蹦跶到开春就算是运气好了。」 「哈哈哈哈。这个比喻好。这样,我负责齐轩成,你盯着裴绍均。事情办好了,你我都有大功。」 「好。」他们俩也嘀咕了一会,分头离去。 这时,向缨回了府。假惺惺地派人给裴远嵩送去三千两黄金道歉,他就问冷融:「夫人在府里吧。」 「今早夏非派人送信到元宅,夫人出去了。」 「他送信?几时?」 「巳时前后。」 脸一阴,他拍案道:「该死的混蛋!」 向缨在府里咒骂夏非,素优卿正笑盈盈抱出一只彩兔炫耀:「是不是很好看?」 看清那只兔子,夏非惊讶道:「哪来的?」 见他如此惊奇,素优卿顿时得意万分,「嘻嘻,这是人家送的。你没见过吧?」 抓过兔子看了又看,又翻了翻它的毛,夏非抿了抿唇就说:「第一次见,很稀奇。送给我吧。」 「休想。」夺回兔子,她狡黠地问:「你告诉我一件稀奇的事,我借给你养三天。」 眼珠一转,他笑道:「十天?」 「不准漫天要价。」 「哈哈。二十天?」 「喂,哪有你这样还价的?」 好笑,他逗了她一会就说:「只养三天,初一你就出来不好,所以我多养几天,初九还给你。」循循善诱一番,他话锋一转又说:「姑娘姑娘的叫显得很生分,你有没有小名?」 「哈,你就是拐弯抹角地问人家的名字。」 「对啊,何错之有?」他摊摊手,目露无辜。 白了他一眼,她假装思考了一下,「我勉为其难地告诉你。我叫卿卿。」 「卿卿?很好听。这兔子有名字吗?」 「没。」 「那它也叫卿卿吧。」 一愣,她回过神来,拍案嗔怪:「我怎么变成了兔子了?」 「哈哈,多可爱呀。」说笑着,他把兔子抢过来就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据传那个繁花台有阵法,对武功越高的人影响越大,寻常人就没事。还有,似乎那个台子里有什么东西,但必须打开阵法的枢要才能看到。」 「台子可以打开?」 「对啊。」 大喜,素优卿抛了个媚眼,然后刨根问底。 消磨到日暮,素优卿兴沖沖地回府了。夏非抱着彩兔往回走。距离夏宅不远,斜刺里走出一个人,正是司寇空。瞧见彩兔,他目光一寒。 「这兔子怎么在你这?」 「她借给我养的,你有意见?」 「找死!」 见他一拳击来,夏非狡黠地一笑,也不躲闪,只举起那只彩兔。 眼看就要砸死兔子,司寇空一惊,急忙收拳,变招扣向他的手腕。一晃身,他再次拎起兔子挡在他的拳头前。 「混蛋!」 大怒,他变拳为抓,擒向兔子。 沉肩坠腕避开这一击,他第三次把兔子递到他的拳头下。 没想到他举着兔子做挡箭牌,司寇空惊怒交加,可是顾忌着素优卿的喜好,他不敢打死兔子惹火她,一时间束手束脚。 胶着了一会,司寇空气唿唿地收了手,恶狠狠瞪着夏非骂道:「躲在一只兔子后面算什么英雄。你有种把兔子放下,跟我打一架。」 嗤笑一声,他回敬:「我不是英雄。你有本事先打死兔子。」 「你这个孬种。」 「我不吃激将法的。什么君子小人,英雄孬种,都是无聊透顶的虚名,装大尾巴狼有什么用?」 没想到他这么厚脸皮,司寇空语塞。 「初九之前兔子在我这,你来找麻烦,我就摔死兔子。到时候她肯定发你的脾气。女人就是老虎,还是不要惹她为好。对吧?」 「……」 「就这样。初九之后,你再来。」挑衅了一句,他施施然走了。 第515章 逗她笑 司寇空气愤愤地往回走,夏非悠然回了夏宅。屋内,齐轩成正对松鼠好言相求:「红绯,你帮忙去看看她,跳几下让她高兴。」 松鼠懒洋洋地趴在一块皮毛上,闭眼摇尾。 不知道它摇尾巴什么意思,齐轩成正无语,转脸看见夏非进来,惊喜地站起来就欲说话,突然看见那只彩兔。 一鄂,他一个箭步冲过来一看,「师兄,这兔子你几时偷回来的?」 「住口!」脸一沉,他训斥道:「你怎么说话的?这是我的兔子。我没跟你计较已经很好说话了。你要不是我师弟,我打断你的手。偷兔子,我几时偷了?你才偷。」 哑然。他只好摊摊手说:「别生气了。只是一只兔子。是我不对,我道歉行了吧。可是……小乔说彩兔不见了,它怎么在你这?」 第536页 「它被向缨送给了卿卿。今儿她特意拿给我看,借给我养到初九。」 哭笑不得,齐轩成忍不住揶揄道:「师兄,你长进点吧。她确实是个尤物,可我觉得她不会自荐枕席的,你别费劲了。」 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这么好色吗?」抚摸了一下丽兔,夏非狡猾地一笑:「你想过吗?岳夫人只是棋子,即便无影玉的气息影蚓肯定感应得到,可是传递那么多人,太微弱了。卿卿却不一样。她必定能直接接触到影蚓的。」 「哦?」 「而且兔子在我这,车俊返回之前,那个混蛋就不敢来夏宅找麻烦。依我看,他必定是卿卿的裙下之臣。嘿,我今儿拿着兔子做挡箭牌,他就不敢动手了。」 回想了一下司寇空窝火憋屈的表情,夏非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好玩,真是太好玩了。」狂笑片刻,他吩咐薛剑拿来宣纸,提笔一挥而就。数笔勾画,一个人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卷好画像,他自得地一笑:「薛剑,派人把画像兼程送到雪鹫国最近的南部大城,设法询问一下当地的高门显贵,画中人姓甚名谁,官居何职,是否追求哪一位贵女?再打听一下雪鹫国皇族中,哪一位贵女以卿为名。」 「是。」薛剑接过画像。 看着他安排,齐轩成不由得说:「师兄,你的画工这么好,我为什么不知道。」 「你用不上,不需要知道。你杵着做什么,找你的小乔把无影玉拿回来。」 有些心虚,他犹豫了一会就把孟瑾如的指控,局面翻转的经过细说一遍,然后苦恼地捶了下额头,「她好像真的很生气。适才我让红绯去逗她高兴,它不乐意。」 无语,夏非摇摇头教导说:「红绯是灵兽,它骄傲得很的。你让它扮演宠物?它理你才怪。」 松鼠一听,顿时跳起来,挥舞爪子表示认同。 「看见了吧。让人家帮忙就要投其所好。乖,你帮一下江阙哥哥,等拿回无影玉让你挂在脖子上。那是宝物,对你大有好处。」 循循善诱了一会,松鼠一跃而起,消失在屋檐上。 天色暗了。孟瑾乔依旧独坐屋内,不吃饭不喝水,呆呆瞪着窗户出神。回到丽颖阁,她就一言不发,眉间压抑着散不去的阴霾。 为什么,为什么呢?他在我眼前不时地晃,我偏生就看不出来。他才进宫几日,二妹却认出来了。眼神,神态,对啊!一个人的细微习惯,气质神态……很难改变的,也很难藏得住。我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翻来覆去地想着前世的自己对江阙视而不见,她懊恼地捶着头,不知道怨怼还是悲伤? 或许是悲伤自己枉费的一生,亦或质问自己用情几深? 她本是最该认得出他的人,可她认不出来!若非上天垂怜重生一世,她就只能在黄泉路上懊悔了。 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捣腾了很久,她再次想起孟瑾如尖刻的揭露,不禁反省起来。 沉不住气,真是太沉不住气了。我就不该去找他的。得意忘形了。哎!四妹不聪明,刘氏也只是个蹩脚蟹,可二妹聪明着呢。 告诫了自己一会,她突然开始生气。 该死的江阙! 你真是个王八蛋! 难怪四妹一天到晚地纠缠你,肯定是你的错,就是你故意让她错觉,给她希望!你还带她去吃野鸭羹!有什么好吃的! 正翻江倒海的自己与自己打架,她突然感觉到耳朵有些痒,随手一摸。她抓到一团毛绒。下一瞬,一只松鼠落在桌上,单爪倒立着跳了几下,然后蹦起来转了转眼珠,摇摇尾巴。 错愕地看着它滑稽的样子,孟瑾乔怔怔半晌不由得笑了一下,摸了摸它的茸毛问:「你怎么来了?」 「唧唧唧。」松鼠兴沖沖地叫了几声,指指自己,指指夏宅的方向。 看了它好一会,孟瑾乔似乎明白了一些,摇头说:「我不想理他。让他自己消停点,别再惹是生非。」 觉得很奇怪,松鼠抓抓头,似乎思考了一下又叫了几声。 「真的不去。你告诉他别来,我不会去的。别没事找事。」 目露无奈,松鼠再次思考了一下掉头不见了,没一会它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举起一片树叶摇了摇,然后指了指自己。 疑惑地拿过树叶反覆看了一会,孟瑾乔问:「这树叶有什么出奇?」 郁闷地垂了下头,它一下子跳到妆盒里。惊讶地看着它扒拉那些珠宝首饰,她心中一动,便问:「你要拿无影玉?」 一乐,它勐地一跳,点头。 暗自无语,她从衣袖里拿出无影玉递给它说:「我去见了岳夫人,但有没有效果不知道。你拿去吧。」 手中一空,它不见了。 復再坐下,但松鼠闹腾了一会,她不再觉得那么烦躁了。继续呆了片刻就开门出去,吩咐苏绣拿茶。 一看她终于出来了,陈荔高兴不已,就说:「夫人吃点东西吧。要不吃一碗冰莲?」 想起弟弟送来的冰莲,她再次怔住,莫名地红了红眼圈,恹恹道:「嗯。」 一刻后,她看着那只碗里干净的白,拿起汤匙。 入口竟是苦的。 原本清甜的冰莲她竟吃出了苦味! 第516章 真 呆了一会,孟瑾乔放下汤匙。实在忍不住担忧,陈荔低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二小姐在太后跟前告你的状?」 第537页 默默摇头。 这时,柳叶走了进来。 「夫人,王爷来了。」 抿了抿嘴,她有些没精打采地站起身迎了出去。 见她神色恹恹,杨懿的心情有些复杂,顿了一下才说:「适才宫里传旨,太后说年庆时要热闹些,吩咐贵戚们除夕都进宫守岁,还让我带上王妃和侧妃同行。」 听到这话,孟瑾乔勐地想起先皇的棋谱,打起精神问道:「除夕守岁我们都进宫?」 「是啊。欧阳说没准又是调虎离山,准备再来个夜探书房。」 暂时丢下了气恼郁结,她蹙眉盘算了好一会才说:「殿下去叶姐姐那儿吧。」 「你怎么总是让我到别处去。不去。」没好气地回答着,他气唿唿地坐下。 见状,孟瑾乔走过去给他倒了杯茶,好言劝道:「殿下,她对你真的很关心。日前我去岳夫人那儿,特意对她说你给叶姐姐买了只雪兔。消息肯定传出去了。你不去,岂不是戳穿了我的谎言?」 「嗯?」一愣,他抬头问:「雪兔不可爱吗?为什么送给叶清姿?」 无语,她想了想就反问:「殿下先回答我,你为什么娶叶姐姐?」 被问得一愣,杨懿想了想才说:「那时候我觉得王妃很烦,正好她父亲愿意把女儿嫁给我。我见过她两次,温柔安静,看似很懂事,应该不会很烦,就,反正王府大,不嫌多一个。」 「……」 见她看着自己眼神奇怪,杨懿自觉失言,尴尬地笑了笑就搂住她的纤腰温声说:「是我不对,行了吧。你最大的坏处就是总把我往外赶,我就这么不好吗?小乔,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别再纠结了。我一定好好对你。」 她没做声,却又一次想起了江阙,自己的妹妹。 江阙,你是不是也这样?你无聊,你没事干,你就去勾搭我妹妹? 我们都欠你的,你勾搭了一个又一个,太过分了! 纠结着江阙的行止,她在他怀里出神了好一会才推开他说:「殿下又食言了。君无戏言,可你看你,一点也不严肃。不管当初是为了王妃不再烦你,还是无聊想换个新鲜的,你都娶她了。你既然无意就不该娶她,平白耽误人家的终身。可叶姐姐真的很喜欢你,她对你是真心的。府里的女眷个个心思难测,她却是个异数。殿下,你为何不能珍惜眼前呢?」 杨懿一愣。 见他目露惊奇,孟瑾乔把对叶清姿的观察细说一遍,劝道;「殿下贵为皇子,或许习惯了予取予求。但这些日子,你感受如何?府中女子各怀心思,为了争宠无所不用,真正心繫你的安危,关心你的喜乐,有几人?世间唯有真心并非权势富贵可以强求,她们奉承你,因为你是王爷,不是因为你是杨懿。但我看得出来,叶姐姐甘为侧妃不是为了富贵。叶家是洛州名门,若要攀龙附凤,她父亲尽可以送女入宫,何必嫁给你做个侧妃,还担着不可测的风险?」 「……」 「殿下想想先皇?若是先贵妃岁月久长,若是当年的皇后是先贵妃娘娘,会否根本不会发生永安门之变?」 怔住,杨懿看着她认真的眼神许久才说:「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伪装?」 「殿下从不用心感受人家的赤诚,怎么能说她不是真呢?而且她假装贤惠这么多年,你从不领情,有用吗?」 他哑然。 见他兀自不乐意,孟瑾乔眼珠一转就说:「今日闹成这样,殿下要冷落我一些日子。要不耳报神往外一说,太后肯定怀疑我的。」 「冷落?」 「对啊。要不你去看小公子吧。还有,二小姐才一岁多,很可爱的。」 好言好语劝了半个时辰,他悻悻然走了。 丽颖阁外,杨懿站住脚一会才问田陇:「你说,江阙有什么好呢?」 田陇是亲随中唯一知道两人假成亲的。见主子一脸郁闷,他暗嘆一声就回答:「殿下,孟侧妃用情专一,未必不是好事。」 一愣,他想了想,「似乎是。但……」摇头片刻,他还是往清婉阁而来。没想到他来了,叶清姿惊喜地迎了出来,「殿下。」 第一次留神观察她,他看到她眼里真切的欢喜,不似孟瑾乔淡漠而平静。 走进屋里,杨懿就看到那只雪兔慵懒地蜷在案几上。想了想就问:「你觉得彩兔好看吗?」 摸了摸雪兔的耳朵,叶清姿笑答:「孟妹妹的彩兔臣妾第一次见到,可兔子都是白色,黑色,灰黄杂色,金黄色也有。彩色的兔子毛色华丽得都不像兔子了。」 「……」 见他不出声,她就问:「殿下,这只雪兔是不是孟妹妹的?」 微怔,他笑了笑;「不是。但她说你喜欢白兔,我还以为她瞎猜的。」 一听雪兔真的是他送的,叶清姿雀跃不已,便说:「孟妹妹喜欢稀奇的东西,殿下再给她买只彩兔吧。臣妾养雪兔就好了。」 没想到她真的喜欢雪兔,杨懿忍不住把兔子拎起来摇了摇。 「殿下,它睡着了。明早你再逗它吧。」 笑着拦住,她抢过兔子安顿好。见此,他竟有些同情这兔子,又莫名地庆幸它在叶清姿这里。 夜静时分,叶清姿满心欢喜地依偎在他怀里,低声问:「殿下,今日没事吧?听说禁军在前院翻箱倒柜。」 第538页 「只是小事。」 「那就好。但是……」停了一会,她突然说:「殿下明晚去王妃那儿吧。」 想不通她们为什么都把自己往外赶,杨懿抿了抿唇就问:「为什么?」 抬起俏脸看着他,叶清姿认真地劝:「秋嬷嬷死了,虽说她犯错在先,可王妃毕竟是王妃。南靖伯在朝里是说得上话的。」 未曾想到她这么说,他倒是一怔,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笑问:「就为了这个你让我到王妃那儿去。那我不来,你高兴?」 第517章 道歉 红了红脸,叶清姿垂了下眼睫伸臂搂住他的脖子,轻声说:「臣妾希望每天都能见到殿下,可是……王妃更能帮到你。」 搂住她的腰,杨懿出神了一会才问:「你爹为什么让你嫁到王府呢?叶家誉满洛州,你可以入宫的。」 「嗯?」她一愣,赶忙澄清说:「不是的。家父原本没这么想,但……臣妾愿意嫁给殿下,臣妾没想过要入宫的。」 洛州盛产各色花卉,琼花更是洛城特产,花色艷丽多彩,为洛城豪门所追捧。那年春暖,叶清姿跟随兄长前往琼花园赏花。 她在满目缤纷中第一次见到他。他闲闲地穿行在花树间,间或驻足,一身简素的白衣掩不住风姿俊秀。一见难忘,她留了心。可她不知道,他是泰王。叶家诗书名门,最不喜攀龙附凤。兄长从妹妹的问题中听出了端倪,惊讶之余瞒着她与父母商议,为了打消妹妹的古怪念头,特意在自家的花园里宴请城中各家,当日,杨懿携兰婉蓉同来。 他已有妻,相识已晚。叶家掌珠绝不可能为人侧室。 可之后,他们数番交集,叶清姿越发地觉得杨懿很好。念念难忘,她苦想很久,终于央求父亲允诺自己嫁入王府。她为情而来,不为富贵。她只是不想辜负自己的心。即便她并非他心系之人,至少她可以名正言顺地关心他,陪伴他,足矣。 父母兄姐都觉得她特别傻,傻又如何? 人之一生宛若蜉蝣,转瞬即逝,为了所谓的名分与富贵上下权衡,苦苦计算,又有何趣?值不值得,各在己心。 面对杨懿,她装不出兰婉蓉的高贵冷傲,学不来李芊芊的胡搅蛮缠,比不得赵夫人诸女的邀宠献媚,她只是捧出了自己的真心,不求回顾,只求相守。 听着她耳语着初遇的点滴,偶尔无心的交集,杨懿不自觉地想起孟瑾乔提出的问题,暗嘆了一下。或许直到最后,他的父皇才真正懂得叵测与真心,看似同样恭顺体贴,温柔款款,却是毫釐之别,谬以千里。 清婉阁里灯火逐渐熄灭,丽颖阁里却来了不速之客。 看着跟随方竹影跳窗而入的面生少年,孟瑾乔惊讶地问:「竹影,这是,谁?」 方竹影抿嘴一笑,一捶他就说:「我就说你不该戴着面具来的。」后者咧嘴一乐,在脸上连按数下,摘下一张面具,然后对着孟瑾乔正正经经地行了一礼:「孟姐姐,过去是我错了。姐姐宽宏,还请宽恕小弟。」 没想到竟是应无尘,孟瑾乔疑惑地看了看那副面具,再看看他才问:「应公子何出此言?」 「有件事姐姐不知吧?为了那封信,我大哥好几天呆在凤竹镇庄园茶饭不思,后来夏大哥开导他,他赶赴林州查问昔日实情才带回来那盘棋。你去寻他的那几日,我正管着城里的事,是我不让他们给大哥送信的,他确实不知道。后来,后来,夏大哥让红绯给大哥送信……」 自觉理亏,但应无尘也是磊落的,咬住牙把当日的事一五一十细说,又说:「你出嫁那一日,大哥赶回来了。我不知道夏大哥对他说了什么,他气沖沖地回来就从密道进了王府,我猜他见了泰王。后来,我们兄弟为此争吵,各自喝闷酒。那一晚,你妹妹先去纠缠他,之后向缨的人就在城里围追堵截,京兆府还派人搜查青瓦坊……」 那些惊心动魄的厮杀孟瑾乔毫不知情,只听得脸色发白。 「后来你突然中毒。向缨说服皇帝监视王府,扬言谁能治病就抓谁,我大哥就入狱了。他出狱之前有人给他送水送药……」见孟瑾乔不作声,应无尘干脆把齐轩成被焚筋散所害,泰王染上了鬼面之毒的事也说了出来,渲染了一下齐轩成中毒时如何悽惨,又把追兵一併说了说,接着邀功道:「不久前景大夫拿给姐姐吃的药就是尸毒花配成的解药。」 「……」 「还有,竹影给你送的消息都是我查到的。」尴尬地笑了一下,他抓抓头,诚恳地说:「你们之间变成这样都是我的过错。小弟给姐姐赔不是。你原谅我大哥吧,他也很难受的。姐姐如果不高兴,这样,你打我好了。」 没回答,她看了他好一会才问:「焚筋散,他好了吗?」 「没事了。姐姐不用担心。」 她不出声了。 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反应,应无尘忍不住看看方竹影。方竹影其实也不知道。她素性坦荡,没有那么多弯弯绕,想了想就问:「今晚无尘看见齐大哥在发闷气,夏大哥在一旁数落他。听说你还生齐大哥的气,他特意前来道歉的。姐姐,过去的事就是一场误会,无尘确实有错,但他很努力地将功补过,你原谅他吧。」 停顿许久,孟瑾乔勉强笑了一下:「无尘,过去就过去了。多谢你替我查清了真相。王府内外耳目众多,你们停留久了不好。回吧。」 第539页 「哦。好。姐姐不生气了?」 摇头。 大喜,应无尘作了个揖,又替齐轩成说了不少好话,兴沖沖跟着方竹影离去。 目送他们走了,孟瑾乔没精打采地坐在床上发呆许久才吹熄灯烛睡下,却在黑暗里睁着眼,心里止不住地生气。 你生什么闷气?我才该生气。 你和她真的没关系,她为何那么激动?嘿,骗谁呢。 你倒是聪明,让你兄弟来哄我。与他何干呢?他还没长大呢,冲动毛躁就和淮叶一样。可你不同。你又不是小孩! 原谅? 休想! 应无尘不来道歉还好,这么一来,这么一说,她反倒怒火上窜。一时间,她把他为了搭救自己入狱,挨打,中毒……全忘了,气狠狠地决定不再理睬他。 不知道自己帮了倒忙,应无尘兴高采烈地回到夏宅,邀功说:「大哥,我适才去见孟姐姐,我替你说了很多好话,她原谅我了,也不会再生你的气。」 第518章 做手脚 齐轩成意外地看看他,「你说了什么?」 「我告诉她……」应无尘把自己的话大致复述一遍。 听完,夏非顿时笑得前仰后合。狂笑了一会才说:「无尘,你这是治标不治本。她生气与你说的事无关。没说到点子上,你不去说还好,一说,她更加不会理睬你大哥了。师弟,你真可怜,看来她真的被你惹毛了。」 齐轩成抿着唇,一脸郁闷。 唯有应无尘不解地看看他们,「为什么呢?」 「哈哈哈。你呀,没经验。但她原谅你就好了。他们的事与你无关,去睡吧。」 「哎,夏大哥,你说清楚。他们到底怎么了?」 「你大哥勾搭别的女人被你的孟姐姐发现了,你说她该不该生气?」 「……」 「住口!师兄,你又幸灾乐祸了。我一倒霉你就笑,你就这么喜欢看热闹?身为兄长,太不称职了。以后见到师傅,我要告你。」 「哧。你告。师傅肯定比我笑得更加大声。」 一滞,齐轩成气唿唿瞪了他一眼。但夏非一贯如此,也是无奈。懒得斗嘴,他制止了应无尘的好奇心,连哄带赶把他轰走了。自己继续窝在炭火旁郁闷。 夏非也不劝解,悠闲地把无影玉放进一盆温水里片刻,把玉拿出来,再把水均匀地刷在丽兔身上,然后把兔子放在火炉不远处耐心地烘干它的毛皮。接着,再反覆。 他耐心地在兔子身上做手脚时,向府西边一间屋子里,饶沖正惊讶地看着盘踞在自己手上的影蚓。它晃来晃去似乎非常激动,在他的手指上闻来闻去,还头朝下好似要往他的皮肤里钻。被它的怪异反应搞得心头髮毛,饶沖赶忙小跑着冲进花厅,嚷嚷道:「你们快看,它怎么了?」 正在商议的几人齐齐抬头。 众目睽睽之下,影蚓跳到司寇空手上游动了一会就跳到向缨的肩膀背上乱爬片刻,接着跳到站在屋门处的子晖宇头上,滑下他的手闻了闻,然后似乎无聊了,掉头跳回盒子盘踞下来。 四人彼此看看,无人知道它发生了什么事。 见它不闹了,素优卿示意饶沖把盒子盖上,小插曲就过去了。随后,她把繁花台玄机告诉几人,「我觉得他没有撒谎。上次缨在繁花台受伤,必定是阵法的碾压导致的。缨,我猜测先皇留下的东西在繁花台。泰王或许知道如何打开,又或许知道何处有提示。」 想起那些圆石,向缨点头,若有所思。 闻言,司寇空就说:「卿卿,夏非的话不能全信。今日我跟着朱奇去夏宅搜查,他却提前邀你出门,没准是把你当做挡箭牌。」没说出夏非用兔子挤兑自己,他转了个弯。 「唔。」惊讶地挑了眉尖,她托腮思忖片刻,「可能。但我把丽兔借给他养,他就告诉我繁花台的事,懂得投桃报李,很好。嘻嘻,夏非真好玩。」 见她依旧对夏非感兴趣,几人无言以对。 不提两方暗地里布局,次日清晨,孟锦阳心急火燎地回了尚书府。 「娘,不好了。二姐被贬为宫婢了。」 「啊!」刘月琴腾地站起来,下一瞬腿一软跌坐在榻上,脸一下都灰了。 昨日午后,太监传口谕责成孟广德赔偿齐轩成黄金,却不知何事。获悉,刘月琴勐地想起自己进宫数落的是非,心惊之余忙派人打探详情却无果。见状,孟锦阳灵光一闪就去找九媚,好说歹说地哄了半日,她才答应帮忙打探,拖延到今晨才得了句实话。 呆滞着不知道多久,刘月琴才回过神问:「娘娘做错了什么?」 孟锦阳摇头,「只知道当时泰王和大姐都在宫里,其余的不知道。但听说皇帝还让四妹嫁给齐轩成。」 再次一呆,刘月琴吩咐何春去找小女儿。 万没想到姐姐邀功不成反而获罪,孟瑾媛惊悸之余忙按照母亲的吩咐去找齐轩成。可他一早就进宫当值了。 无计可施,刘月琴只好求见孟广德。 今日休朝了,孟广德正在琢磨着昨日突如其来的索赔。听完她的哭诉,他眉毛一跳,盯着砚台许久才说:「梁平,备一份礼物送往大统领府。」 「是。」 未时末刻,向缨来到望犀堂。 客套一番,孟广德才问:「听说我女儿昨日惹怒了陛下,还与我那长女有关系,实在不得其解,只好冒昧向大统领请教。」 第540页 笑笑,向缨悠闲地品了一盏茶才问:「我正想请教一下,孟大人知道二小姐与江阙有纠葛吗?」 「她和江阙?」孟广德真是被惊到了。 见状,向缨挑眉道:「看来孟大人真是一无所知。那我告诉你,昨日你女儿指证齐轩成是逆犯江阙,但拿不出任何证据。孟侧妃大骂妹妹勾引自己的未婚夫,姐妹俩为了个死人在太后和陛下跟前吵得不可开交。随后在慧妃宫里搜出了江阙的画像。偏巧,令嫒在此之前数番去拉扯齐轩成,还被陛下看见了。陛下见到画像暴怒,孟侧妃提议惩罚妹妹去扫雪。她现在就在百花坞扫雪。」 眼睛瞪得熘圆,孟广德惊道:「江阙死了好几年,她怎么突然把齐轩成扯到江阙身上?」 向缨耸耸肩,「确实很奇怪。但那之前你的二夫人带着四小姐夤夜入宫。孟大人该问问她们说了什么。」 他皱眉。 「所谓功过相抵,只要大人为陛下立功,你女儿即便失宠也能好好活下去。」 目光微闪,孟广德就问:「我请教一下,看似齐轩成对媛儿无意,她嫁给他能如何呢?」 「关键不是有用没用,而是要让陛下觉得……大人竭尽全力为君分忧。你们家只要主动嫁女,齐轩成拿出什么由头搪塞,接不接招,看看就知道了。」 斟酌片刻,他拱了拱手,「多谢大统领提示。」 「大人客气了。」 向缨走了,孟广德独坐在雅阁里,想起了永安门变乱前的很多事。推敲着向缨对齐轩成的态度,隐隐猜到他才是这一局的关键。 第519章 送婚书 琢磨很久,孟广德才离开望犀茶舍回了府,然后追问刘月琴。瞒不过,刘月琴期期艾艾地把自己带着女儿进宫的前后说了出来。听完,他气得要发笑。 拍案半晌,孟广德戳着她的额头说:「你蠢,你女儿也蠢!没有切实的证据,她就去告状?她疯了吧。这个时候该先吹吹枕边风,或者禀报皇后徐徐图之,再者按兵不动先拿住切实的把柄。可她居然到太后跟前胡言乱语,她急什么呢?当庭对峙迅雷不及掩耳,没有错。可一旦失利就是反咬一口,一剑封喉。她进宫几年,不但没有学得精明能干,还变得冲动没脑子了。」 刘月琴呆住。 「你也是蠢的。那个什么素姑娘是什么来路,什么底细,一无所知。她挑唆几句你就傻乎乎地进宫告密,自以为捡到了大功劳。媛儿是个呆头鹅任凭人家挑唆,你更是。」 被他骂的一无是处,刘月琴只得哭着认错:「老爷,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可如儿怎么办啊?」 「事到如今能怎么办?你立即找媒人把媛儿的婚书送给齐轩成。」 「啊!可是……」 「别可是了。你不想让如儿在宫里扫雪,就照做。如今正是用人之际,立了功至少能让她不再做宫婢。错过机会,你就等着给她收尸吧。」 惊悸地看看他铁青的脸,刘月琴包着眼泪去了。 申时末刻,媒人上门了。 五姨娘兰艷丹的院子里,七姨娘正和孟瑾菲一起堆雪人。单苏婉自从被青青算计就失了宠,即便澄清与她无关,孟广德也不再理睬她。 所幸,之后府里的事一件接着一件,孟瑾乔姐弟成了二房的活靶子,刘月琴也就没有闲工夫来踩踏她。孟瑾乔出嫁后,单苏婉得到五姨娘暗中照应,便时常前来走动,既无事,干脆陪着孟瑾菲玩耍。 这时一个小丫鬟急匆匆走了进来。 「两位姨奶奶,听说四小姐就要嫁人了。」 同时一愣,单苏婉不由得站起身转脸问:「哪一家来提亲?」 「是我们府里上门提亲,要把四小姐嫁过去。」 错愕,两女彼此看看,兰艷丹蹙眉问:「嫁给哪一家?」 「据说是青瓦坊的齐公子。但他现在在禁军。府里的下人们都偷笑呢,静雅阁的丫鬟都不想陪嫁。」 细问一遍,兰艷丹打发丫鬟出去才说:「这件事怪得很。七妹,你弟弟这些日子都在侯府,让他告诉五少爷为好。」 「嗯。」 日暮时分,孟锦程心急火燎赶到裴府。 听完他的话,齐轩成锁眉,裴绍均狂笑:「太好玩了。哈哈。轩成,我说对了吧,向缨肯定会撺掇孟尚书嫁女的。阿程,他真的要做你姐夫了。」 想起亲姐姐和齐轩成之间断不了的暧昧,孟锦程暗骂荒唐,就说:「这门婚事简直是胡闹,不知道我爹又喝了什么迷魂汤。」 不等少年抱怨完,一名侍从走进来:「大少爷,门外有媒人求见齐都统。」 挑眉,裴绍均就说:「让她进来。」 「是。」 见状,孟锦程一吐舌头,转身往别处迴避。 媒人很快进来,行了个礼堆笑道:「齐都统,二奶奶说太后恩恤,婚事拖久了不好。她知道您初入禁军忙着公务,就让我把婚书先送来。尚书府不缺金银,三少爷还说送一个宅子给您先住着。日后顺手了,再安置产业不迟。」 「这是孟大人的意思?」 「呵呵。是的。」 齐轩成眼里掠过一丝讥笑,「好吧。初九再说。」 「是。告辞了。」 媒人离去,孟锦程才走出来,看着婚书直皱眉。齐轩成想了想就问:「阿程,你们府里今日还有什么事吗?」 第541页 「哦。郝管事说,今早三哥心急火燎地跑回来,脸色难看。然后梁管家亲自出门送礼。午后我爹似乎去了个什么茶舍。申时,爹回府。再之后七姨娘就送信说二姨娘突然找媒人。」 一拍脑袋,「对了。今早三哥回府不久,四姐就出了门,似乎来找你。」 推敲片刻,齐轩成叮嘱孟锦程先不要声张。送走他,他回到院里拍案道:「二房必定知道了慧妃被贬黜,孟广德或许去问向缨,他又出了馊主意。」 裴绍均点点头:「看来是的。景宁公主告诉我婶婶,淮叶的婚事是端平公主授意的。可孟家赶着把女儿塞给你,淮叶又要娶凌凤飞……你说怎么办?」 没等他回答,欧阳靖派人送信。 不多时,齐裴两人一起来到王府。进了书房,齐轩成拿出紫金龙纹佩说:「殿下曾提及此物乃是先皇所赐,请殿下收回。雪珠灯送给殿下作为年礼。」 接过,杨懿笑了笑:「轩成,难为你记得。但这灯很值钱,你不留着卖个高价?」 「如果殿下不喜欢……」 「等等。你看你毫无诚意。我开个玩笑,你就要把礼物拿回去。」 齐轩成摊摊手。 见状,裴绍均好笑。注意到他空着手,杨毅就问:「绍均,听说你要送只鹦鹉给我。」 他错愕,只得说:「它被向缨杀了。」 听到这话,齐轩成计上心来。他飞快地从密道离去,半个时辰后又回来,拿着一瓶水。把水加在墨里研墨片刻,裴绍均代笔,以杨懿的语气写了封信,让欧阳靖亲自送去向府。 欧阳靖走了,杨懿疑惑地问:「轩成,那水有什么玄机?」 「嘿嘿。向缨很快就会气得吐血,让他算计我。」 见杨懿一脸奇怪,裴绍均乐了,立即把婚书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杨懿怔住片刻,突然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站不住,他坐倒在榻上继续笑。笑够了,他才问:「明儿是除夕,你拖延到初九已经是极限。到了初九,你准备怎么回答?」 见他幸灾乐祸,齐轩成狠狠割了裴绍均一眼,转了几个念头就说:「请殿下进宫对太后说你看上了孟瑾媛。孟瑾媛就是个探子,嫁给你也是一样的。太后一盘算,肯定同意。」 第520章 不劳操心 回过味来,杨懿顿时恼了,随手抓过茶杯砸来,怒道:「我府里已经够乱了,你还添乱?你就该娶她。谁让你带她去吃什么野鸭羹?吃出祸了吧。」 接住茶杯放下,他耸耸肩劝道:「殿下,这个办法很好的,你……」 没说完,田陇叩门:「殿下,孟侧妃来了。」 屋内一静。 三人彼此看看,杨懿就说:「给你打岔都把正事忘记了。小乔说找你们有事。」 齐轩成抿了下嘴。 裴绍均却好笑问:「婚书的事要不要告诉她?」 「轩成,你自己决定吧。」然后他示意田陇开门。 孟瑾乔很快走进来。看都不看齐轩成,她笑盈盈地问:「裴大哥,你明晚进宫守岁吗?」 「守岁?」 「对。太后说年关要热闹,吩咐皇族贵戚全部进宫守岁庆贺。到时我会带着王妃,小乔三个一起进宫。绍均,你婶婶是郡主,论理你可以去的。」 「但明日午后我在正阳门当值。酉时末刻才换班,赶不及。」 一听,孟瑾乔蹙眉道:「只有景龙和殿下,人不够。裴大哥,你换班吧,跟着郡主进宫凑个热闹。」 「为什么?」 「嘻嘻,先不告诉你。到时候,殿下缠住王妃和李芊芊,别让她们注意我去哪。景龙的姐姐与贤妃相识,他会过去拉关系。裴大哥,你去和端平公主套近乎,拽住钱勇俊。」 见他们疑惑,她狡黠地一笑:「这会子又下雪了。明日二妹肯定还在扫雪。我要去百花坞嘲笑她。」 三人皆愣。 不理他们说不说话,她交代一番,似乎兴沖沖地就要离去。拢了一下眉,齐轩成不禁问:「从百花坞到冷宫要绕过贤德堂。若被人看见,你如何解释?」 「不劳操心。」 她头也不回继续往门走去。知道她还在生气,齐轩成暗自无奈,只好说:「今日孟府把婚书送给我,看来又是向缨的教唆。」 微顿,她站住了一瞬,然后冷冷地回答:「你娶她吧。你自己不检点,怪不得人家做文章。」 她走出去了。同时,裴绍均紧紧抓住齐轩成的手腕,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追。 看着他们斗气,杨懿原本很好的心情再次变得奇怪起来。回过脸看了看齐轩成,停顿了一下才说:「争取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接招。你娶她没什么的,演戏而已。」 他没回答。 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杨懿吩咐田陇拿来两只玉瓶。 「这是琼花露。太后赏的。琼花露是洛州特产,但配制不易,歷来只供奉皇室。你们俩肯定没喝过,拿回去试试。」 看了一眼齐轩成沉默的脸,裴绍均接过行了礼:「谢殿下。」 连拖带拉地拽着齐轩成进了密道,直到走进那座青砖小院,他才松手停下,认真地说:「你不要再从王府书房熘进人家的后宅了。江阙,在戏没有演完之前,你该尊重殿下。你当着他的面和她纠缠不清,你想过他的感受吗?他以后是皇帝,我阻拦你是为了你好。还有,你到现在还没发觉吗?向缨一直在利用你们的关系做文章。从御花园说亲到今日送婚书,都是如此。这个时候不能再授人以柄了。若那一日出了半点差错,我们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第542页 看了他半晌,齐轩成坐倒狠狠一捶桌子。 见他阴着脸,裴绍均干脆把孟瑾乔出嫁前的事说了出来,然后教训道:「你气什么?闹成今日也是怪你。那时她到处找你,可你在哪?」 「我……我去林州了。我真的不知道。」忍无可忍,他终于把那封信,猜疑吵架,去林州,应无尘隐瞒……林林总总告诉了裴绍均,又说:「起初是她来找我,我理睬她是看在小乔的面子上。谁知道她另怀心思?但那之后我再也不理睬她……嘿,好似我欠她的。真是莫名其妙!」 没想到应无尘还居中搅局,裴绍均无语之余摇头安慰:「她在气头上,你说了她也不听的。先打起精神把事情做好,缓和几日再让淮叶替你去解释一下。」 无计可施,他郁闷很久,还是没有再去找她。 同一时刻,孟瑾乔正坐在房里继续发脾气。见她鼓着嘴,瞪着镜子,陈荔暗嘆不已。她猜得出来,她又是为了齐轩成在发脾气。 没等陈荔安慰,杨懿来了,提着一只鹦鹉架子。那鹦鹉精神抖擞,个头比一般鹦鹉大一圈。 「小乔你看,这鹦鹉是不是很好玩?」 抬头一看,孟瑾乔惊奇地站起身,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它的羽毛,「小鹦鹉。」 「小鹦鹉,小鹦鹉。」 「嘻嘻。会说话呀。」 「会说话,会说话。讨人厌,一点也不好玩,不好玩。」鹦鹉突然不高兴地嚷嚷起来,然后勐地一拍翅膀,兇巴巴地啄了孟瑾乔一下。 下一刻,手指血如泉涌。她惨叫一声。 这下把杨懿吓一跳。 「来人。」 忙乱一番,孟瑾乔的手指包好了。暂时忘了生闷气,她无辜地问:「殿下,哪来的鹦鹉这么兇残?」 没想到这鹦鹉这么恐怖,杨懿皱眉看了又看才说:「这是向缨赔偿的。」 「向缨的?」 示意田陇率众退下,他才说:「今晚轩成拿来一瓶水研墨,写了封信给向缨……」 信中声称被误杀的鹦鹉是送给杨懿的年礼,聪明可爱会说话,还能逗趣。之后新买的鹦鹉都笨头笨脑的不讨喜,因此索要一只会说话的鹦鹉。 向缨错愕之余没有推搪。于是,欧阳靖就带着这只鹦鹉回来了。逗了几下,它果然聪明会说话,杨懿就兴沖沖拿来逗孟瑾乔开心。 没想到又是齐轩成的主意,孟瑾乔一看自己的手指就怒道:「尽是捣乱。哼!每次都是他最聪明。结果呢?向缨那么恐怖,谁敢拿他的东西?万一鹦鹉有毒怎么办?」 一句胡诌的「有毒」让杨懿勐地想起了鬼面,赶忙吩咐把鹦鹉送给景大夫检查。田陇拿走了鹦鹉,他一看孟瑾乔兀自不高兴,转念就半真半假地说齐轩成是个坏人。 第521章 整治 「殿下也觉得他是个坏人?」一听有人陪自己发脾气,孟瑾乔突然高兴了。 「是啊。他这个人最坏,我告诉你……」杨懿开始数落齐轩成的各色不好,从漫天要价到自以为是……人在气头上是不讲理的,也最需要共情,于是,他们一起数落着齐轩成的种种不是,欢声笑语起来。 夜静更深时,一个人影无声无息地进了影阁的驻地。 「弟子拜见师傅。不知出什么事了?」 云松明微微一笑:「俊儿,你这一年多又有长进了。为师给你找个对手,实战的效果可比打凶兽强多了。」 车俊意外地一挑剑眉:「是。」 半个时辰后,齐轩成诸人都来了。没想到车俊竟在除夕之前赶回,众人大喜。 一场厮杀迫在眉睫,除夕来临了。 申时末刻,杨懿带着女眷们进了宫。午后放晴,宴席就摆在御花园的梅林里。时辰尚早,贵戚们三三五五地分散着赏梅。 见状,杨懿带也带着她们往林间去。跟随走了一会,孟瑾乔悄然拉住叶清姿,眨了下眼。想起她事先的耳语,叶清姿放慢了脚步。她们很快落在后面。 「妹妹,这个时候还早,是不是太惹眼?」 「嘘。我们先去晃一下。一会你假装劝我就行。」 「好。」 不多时,她们绕过几株梅树,远离了喧嚣的人群。回忆着舆图上的标註,孟瑾乔带着叶清姿穿花拂柳往百花坞而去。苏凤落后半步跟随,默记着地形。 百花坞的地势低,是皇宫里积雪最深的地方。西边一片稀疏树木下,孟瑾如正在扫雪。剥去了华丽的宫裙,摘掉了珠钗步摇,她只穿着单薄的夹袄,在凛冽的寒风里发着抖。数日功夫,她原本娇嫩的手冻得通红,脸上也结了些冰渣子,唇发白,显得十分悽惨可怜。 细微的声响传来。她抖了一下却没有抬头。获罪以来,不少宫妃前来落井下石,孟瑾如没有少挨奚落,甚至挨打。 声音靠近,停下了。然后,她听到一声笑:「嘻。二妹,你真的在这。」 一鄂,她勐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一领纯白的貂裘,华丽的耳坠,珠钗步摇的点缀下是一张娇俏的脸,她正看着她,一脸得意。 这是害得她倒霉的祸水,孟瑾乔。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她顿时一扫适才的恹恹颓丧,眼一立,冷笑回敬:「你来这干什么?你也想扫雪?」 「哼!我来看看你怎么倒霉的。管事太监说整个西边都是你在扫,哎呀,你得扫到几时才能回去吃饭呀?」 第543页 「……」 「这么冷的天,挨饿,太可怜了。哈哈哈。」她笑得花枝乱摇。 一看她笑得如此开怀,孟瑾如气得咬碎了银牙,随手操起扫帚砸来。 惊叫一声,叶清姿灵敏地拉开孟瑾乔,劝道:「妹妹,你就为了来看看她?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走吧。」 「哼!该死的贱人倒霉了还这么嚣张,以为你还是娘娘?你等着!」气愤愤地一跺脚,孟瑾乔拉着叶清姿走了。 她们没有走回宴席,而是往西继续走,穿过结冰的红叶溪,前方是贤德堂。站住脚,孟瑾乔故意低头左看右看就说:「小凤,你到前面拣点石头。」 「是。」 暗自无语,叶清姿就说:「你拿石头砸她,会不会不妥?」 「没事。」 这时,苏凤拐过了贤德堂,走出颇远才捡了些树枝回来:「夫人,只有树枝。」 「算了,走吧。」 她们掉头折返。很快,孟瑾乔指挥苏凤把树枝砸在妹妹头上,后者愤怒地操起扫帚迎战。闹到管事太监闻讯赶来劝解,孟瑾乔才狠狠骂了妹妹几句,趾高气扬地离去。 回到宴席不多时,帝后莅临。 宴乐到夜幕降临,贵戚们开始在席间走动起来,彼此敬个酒,互相攀谈。见李芊芊缠着自己,杨懿就带着她和兰婉蓉去与景宁公主叙话,似乎遗忘了孟瑾乔和叶清姿。一扫席间,孟瑾乔故意蹑手蹑脚地离席。叶清姿假装注意到,似乎犹豫了一会才跟了过去。 百花坞里,孟瑾如还在扫雪。「哗」地一声,她冷不防被孟瑾乔用酒淋了一头,气得跳脚谩骂。 孟瑾乔却叉着腰笑得前仰后合,一副「整死你」的阴毒模样。得意了好一会,她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银钱贿赂管事太监。有了好处,那人眉开眼笑:「您放心,让她多干一个时辰只是小事。」 孟瑾乔满意地离开百花坞时,罗真得到了禀报。 听完他的耳语,皇帝意外地问:「她去百花坞嘲笑她妹妹?」 「不只是嘲笑。她还从宴席间拿走酒水淋了孟氏一头,都结冰了。」 「哈哈。好玩呀。没想到她这么凶?你瞧着,她再去就告诉朕。」 「是。」 戌时过了,宫里依旧喧嚣。今夜守岁,必定要闹到子时的。这时,宴席撤去了一半,热乎乎的烧烤换了上来。 吃了两只烤鸡腿,孟瑾乔觑着四周的觥筹交错,第三次消失在席间。注意到她又不见了,兰婉蓉转念把酒洒在衣袖上,假託更衣,离去。 百花坞里,孟瑾如还在忍飢挨饿地扫雪。 啪! 额头一痛,她一下子捂住额头,太累了,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雪很厚,没伤着,却更感觉冷了。 定住神,她低头一看,地上掉着一只吃剩的鸡腿骨。 气得血往上沖,她坐在地上直着嗓子骂道:「该死的孟瑾乔,该死一万次的贱人。有种你出来!」 「嘻嘻嘻。看你可怜,我送只鸡腿给你充充飢。」 「贱人!」 被她气得发了疯,孟瑾如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骨碌爬起来,气沖沖举起扫帚往树后冲去。 没人。 啪! 又是一根鸡腿骨。 她掉头扑去。 孟瑾如在百花坞里跳脚谩骂,不时举起扫帚乱舞时,叶清姿正站在一座假山后面。不远处的黑暗里,孟瑾乔消失得无影无踪。 谁知道呢?她提议惩罚妹妹扫雪,只是因为百花坞距离冷宫并不远。 第522章 旧丝帕 穿过贤德堂,绕过一片假山,就着今夜的月光能看到微弱的风灯在晃。一间残破的院子四面都是墙,在寒风里死寂般静。打量了一下方位,孟瑾乔绕进树丛后面。 黑暗中,她拿出一粒小指头大的明珠,幽幽珠光照彻。这里有一个很小的门。 轻轻一推,门开了。 小心地踏过落雪,她走进了那片残破的屋舍。漆黑中,只有一间很小的屋子亮着孤灯,一个衣衫褴褛,披头散髮的女人窝在墙角,喃喃地念叨着什么。 顿了顿脚步,孟瑾乔小心地走过去细看了一下她的眉眼,低声叫:「赵婕妤!」 她毫无反应。 「赵婕妤,是陛下让我来的。」 她依旧没反应。 灵机一动,她又说:「是先皇让我来的。」 她突然动了一下,抬起脸来。 大喜,她赶忙说:「赵婕妤,先皇吩咐接你出去。你还记得先皇交代的事吗?」 「出去?」她的眼睛里闪出一道莫名的光,继而再次黯淡下去。 「赵婕妤?」 她不再理睬她,只喃喃低语着:「陛下,你怎么还不来?为什么不来?你说你会来接我的,可你一直都没来……」她反反覆覆地念叨着,不管孟瑾乔怎么问都不再回答。 没想到她疯了,孟瑾乔一呆。但算算时间,不敢耽搁,只得说:「先皇嘱咐过要来接你。赵婕妤,你知道什么事得告诉我,我才能救你出去。」 她毫无反应。 继续叫了好几声无果,孟瑾乔只得转身欲走。 方才踏出一步,有个声音突然问:「你不是宫里的,你是什么人?」 一鄂,她回头看看身后的空无,咬咬牙说:「我是泰王侧妃。先皇交代我来接赵婕妤,只要办好他交代的事就能把她接走。」 第544页 一个老宫女颤颤巍巍地从门柱后走出来,抬起昏花的眼看了她一会才说:「倒茶。」 「什么?」 不再理她,老宫女扶起疯女人往外走,一面说:「婕妤,陛下不会来了。他不是把你忘了,他是不在了。他不会来了。」 疯女人扶着老宫女的手站起身,转身的瞬间,她松开了一直紧攥的手,一条很旧的丝帕掉在地上。眼泪从半闭着的眼里滑落。 她等来了他的信使,却永远都不会等到他了! 她们消失在黑暗里。默然片刻,孟瑾乔拾起丝帕收好,往原路匆匆折返。 小跑着穿过假山,她探头一看,叶清姿不见了。 暗惊,孟瑾乔赶忙环顾四周,随手捡起几块雪渣,绕了个弯,直奔百花坞。 这时,叶清姿正站在贤德堂前方十步处,惊奇地看着兰婉蓉问:「王妃怎么到这里来了?」 「哼!那你来这做什么?」 「哎,我跟着孟妹妹来的……她来奚落她妹子,我看看热闹。」 见她一脸淡定,兰婉蓉嗤笑一声:「依我看,你是来替她望风的吧?」 一凛,但叶清姿还算沉住气的,稍微垂眸掩去心惊,不咸不淡地说:「王妃居于正位都争不过她,我有什么法子。我只是投其所好。她想整治妹妹出气,我就递个骨头,给个石子,等她哄了王爷高兴,对我或许有好处。」 「……」 不再多言,她悠闲地转身。 见她要走,兰婉蓉怀疑地问:「你去哪?」 「适才孟妹妹拿鸡骨头砸她妹子,闹得特别开心。然后往这边来,说要捡石头。我走得慢,这会子不见她,估计她回百花坞了。我想再过去看看那个孟瑾如有多惨。」 「孟瑾如惨不惨的与你何干?」 转过脸,她微微一笑:「王妃不想知道她们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记恨吗?有些事用得好,也许是个把柄。」 她走了。 兰婉蓉想了想还是跟了过去。 叶清姿引走兰婉蓉时,孟瑾乔已经绕路穿过百花坞东南,飞快地靠近了孟瑾如扫雪的地方。一看四周无人,她松了口气。正要往前走,一个声音斜刺里传来:「小乔,你怎么在这?」 勐地打了个寒颤,她止步回头一看,皇帝正带着罗真悠闲地从一株花树下走出来,看着她目露玩味。 急急转念,孟瑾乔假装惊慌地丢下手里的雪渣,行礼道:「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怎么在这?」 「该是朕问你吧。朕听说你到百花坞来整治你妹妹。可你怎么不带个丫鬟呢?」 「臣妾和叶姐姐一起来的,还带着丫鬟。适才丫鬟去捡石头,去了半晌不见,臣妾以为她迷路就过来寻找,叶姐姐还在前面等臣妾呢。」 「是吗?」走过来抓住她的皓腕,低头看了看,他淡淡笑道:「你希望她没好日子过,告诉朕,朕可以替你出气。你的手这么美还亲自捡石头,七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她一怔,不由得把手往回缩。 他却抓紧她的手腕,「怕什么,这儿没人。」 「……」 见她低着头,他便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打了个抖,没等孟瑾乔想出办法摆脱他,脚步声急响,有个惊喜的声音传来:「小乔。」下一瞬似乎突然看见皇帝,他一顿,又说:「陛下在这。臣给陛下请安。」 一怔,皇帝转脸一看。 抓住机会,孟瑾乔迅速挣脱了他,后退三步拉开了距离。 看清他,皇帝扫兴无比,没好气地问:「你怎么来了?」 赶来的正是裴绍均。抿了下唇,他似乎尴尬地看了一下孟瑾乔,就说:「臣无意间看见孟侧妃的丫鬟在席间捡骨头,一时好奇,就,跟来看看。」 「好奇?你是蓄意的吧?」 「没有的。臣确实是尾随那个丫鬟来的,但她刚才绕过那边去了,臣看见有人在这……」 暗骂碍事,皇帝正欲呵斥几句把他赶走,前方有人声传来:「她肯定在这附近的。」 「可是……奴婢去了那边没看见呀。」 「她穿得跟只雪兔似的,在雪地里不显眼。」 声音眨眼间近了,就见几个女子前后跟随着走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苏凤,后面跟着的是叶清姿,走在最后的是兰婉蓉带着丫鬟。 第523章 帕上无痕 看到皇帝,众女都是一愣,赶忙过来行礼。 没想到眨眼间泰王的妃妾们冒出来好几个,皇帝郁闷万分,摆摆手免了礼,一面训斥着裴绍均,扫兴地往席间返回。 兰婉蓉瞅了一眼孟瑾乔,讥笑说:「我说你怎么不见了?原来……这里没人,是个幽会的好地方。」 「王妃,我来看看妹妹,什么幽会?」皇帝走了,孟瑾乔立即精神起来,伶牙俐齿地回敬。 「哼!骗谁呢?裴都统不好好地在席间应酬却来这,不就是为了……你吗?」刺了一句,她转身走了。 瞪了一眼她的背影,孟瑾乔拉起叶清姿往回走,却故意说:「小凤,你去看看那个贱人怎么样了。这些雪渣石头,砸过去。」 「是。」 苏凤捡起石头雪渣再次去找孟瑾如的麻烦。 片刻后,隐隐的咒骂声传来却再也无人理会。咒骂声中,苏凤以最快速度赶回冷宫外的小门,把拿走的锁扣上。 第545页 孟瑾乔第一次去百花坞奚落妹妹,故意让苏凤捡石头,正是为了让她有藉口查看地形。第二次,苏凤再次去捡石头,绕到了冷宫外的小门处,以巧劲取走了挂着的铁锁。可她不认识谁是赵婕妤,于是,孟瑾乔贿赂管事太监延长妹妹扫雪的时间,第三次前往百花坞找麻烦。叶清姿在贤德堂附近望风,苏凤穿着白衣藏身树后砸孟瑾如惹事,孟瑾乔趁机进了冷宫。 谁料兰婉蓉跟梢而来。若非叶清姿机智地走出来缠住了她,兰婉蓉就恰好堵住孟瑾乔的归路。同样,若非苏凤发现皇帝跟来,赶回席间找到裴绍均解围,局面一样难以预料。至于泰王,皇帝既然觊觎孟瑾乔,自然会授意旁人绊住弟弟的。 一番有惊无险终究堪堪踏过,孟瑾乔很快与叶清姿一起回到宴席间。闲坐片刻,喝了两杯果酒,她故意走到杨懿身边东问西问。见她突然过来和自己争,李芊芊顿时恼了,难听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宫中宴乐之际,几道黑影再次潜入泰王府。书房里点着烛,焚着香,空无一人。书房的樑上,几双眼睛看着他们,不动声色。 翻找了一顿饭的功夫无果,冷霜再次来到书架前。东叩叩西摸摸,她突然看到书架边缘的一处有些许深灰,沉吟着用手一按,一道暗门无声无息地滑开。 大喜,她留下三人守着出口,带着余者潜入。 他们消失不久,留守的一人突然一惊,转脸一看,「小心!」 话音未落,暗器如雨。 沉闷的响声后,三个紫剑门人被射成了刺猬。 应无尘几人齐齐跳下来抬走尸体,收拾一番后在桌上放了一只倒扣的茶杯。 他们离去后一刻,田陇推门进来,看到倒扣的茶杯便大叫:「来人。这里怎么没扫干净?」 田陇指挥下人们在书房里打扫收拾,开窗通风,穿行密道的冷霜众人已经踏足了那座青砖小院。还没看清楚,箭矢如雨。抵挡不住,冷霜只好率众逃回密道。密道深处,十名黑衣人拦住去路。 为首的正是齐君榭。 看看冷霜,他讥笑一声:「紫剑门主冷霜,这一出请君入瓮,唱得还不错吧?你不该回来搅合的,更不该去锦州。」 一惊,她柳眉一竖,厉声问:「你是什么人?」 「锦州大宅本是我住的,我爹是江子霄。」 「……」 懒得多言,他拔出那把黑刃。既已不死不休,冷霜厉咤一声,率众扑上。 密道内血战之时,司寇空在距离泰王府不远处止步。十步外,一名黑衣人拦住去路。 互相打量片刻,他说:「听说你可能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被他的傲慢气得发笑,司寇空懒得搭话,一拳击出。来者毫不示弱,同样挥拳相迎。两拳撞上的瞬间,他们同时变招,斗成一团。 同一时刻,有人闯入向府。 向缨一系各自为战时,一名衙役匆匆求见杨集:「大人,发现了紫剑门余孽的下落。」 大喜,杨集一叠声吩咐:「立即调集人手。」 未几,城南一座布庄里,喊杀一片。 宫宴结束时,京兆府满载而归。 王府里早就安静下来,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回到府里,孟瑾乔把杨懿劝到兰婉蓉那儿,便独自在灯下看着那条旧丝帕。丝帕很旧,绣着鸳鸯戏水,点缀着花草树叶,毫不出奇。 见她翻来覆去地看,苏凤就说:「这帕子很干净,看来主人经常清洗。」 一听,孟瑾乔忙吩咐苏绣去端水。 可帕子在水里泡了一会,依旧如故。 不解,她又小心地把它放在火上烤干。 丝帕依旧如故。 举起丝帕对着光看了良久,鸳鸯依旧,毫无变化。 泄气无比,孟瑾乔只好收了丝帕胡乱睡下。 除夕就这样过去了。 初一一早,陆淮叶、孟锦程兄弟来到诸葛府致意,送上一只锦盒。 他们离开时,钱勇俊正带着七八个随从来到诸葛府外,递了名帖。 看到陆淮叶,他一扯嘴角,洋洋得意道:「陆淮叶,诸葛将军已经答应把女儿嫁给我了。」 眉毛一跳,他不冷不热地说:「恭喜。但我没有礼物送的。」他带着弟弟扬长而去。钱勇俊狠狠啐了一口:「小兔崽子,看你怎么和我争?」 不提钱勇俊去和诸葛骏套近乎,陆淮叶带着弟弟来到了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见他神色抑郁,孟锦程同情地劝道:「二哥,你别烦了。齐大哥说,只是做戏。」 看了他一眼,「话是这么说……可我,不想去凌府。」灵光一闪,他突然说:「阿程,你替我去吧。」 「啊!」少年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接着拨浪鼓般摇头:「什么事都能帮,这个不行。那个凌府趾高气扬的,不去。」 「阿程,你是不是我弟弟?」觉得自己想了个好主意,陆淮叶顿时来了精神,抓住弟弟的肩循循善诱。 为难地看着哥哥,孟锦程坚定地摇头。 正继续劝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淮叶。」 第524章 锦绣云萝 一愣,陆淮叶回头一看。 三步外佳人俏立,正是诸葛遥清。她披着一件灰扑扑的杂色毛裘,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惊喜万分,陆淮叶立即丢下弟弟走过去问:「遥清,你回来了?我以为你在云州。」 第546页 「嘻嘻。我走到一半又回来了。你看,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她披着的这件杂色毛裘正是陆淮叶适才送的礼物,转託诸葛骏捎给诸葛遥清的。没想到她来了,还披上了自己送的衣服。他万分欣喜地点头:「好看,真的很好看。」 「我也觉得很好看。毛色杂而不乱,灰灰的很可爱,有点类似灰雪兔的毛。」 「哈哈,不是啊。休兵的时候,我进山捉了很多野兔,挑选过毛色才做成这件衣服。我觉得你穿兔裘很好看,但不要像我姐穿得那么白,单调得好似一只白兔。」 一听他特意打兔子给自己做衣服,诸葛遥清喜上眉梢,就笑:「这话别让小乔姐姐听见,她肯定会骂你的。」 他眨下眼,「那你别告诉她。你去哪?」 「我出来……嘻嘻,闲逛。那边新建一个白兔楼,我们去看看?」 「好啊。」把到凌府拜年的事丢到了脑后,但陆淮叶总算还记得弟弟,于是招唿孟锦程同行。 他们很快登上白兔楼,选个了临街的雅阁凭栏说笑。这时,有人行过附近,无意间一抬头。 「哥,你怎么不走了?」 「媛儿,你看,那是诸葛姑娘。哎!听说她要嫁给钱勇俊了。」沮丧地垂了下头,孟锦阳发闷片刻突然一拍大腿叫道:「还好。至少陆淮叶没占着便宜。」 驻足的正是孟瑾媛兄妹。 听到哥哥如此不长进,孟瑾媛抬头一看,啐道:「哥,你就长长脑子吧。你看看,死妖女笑得那么风骚。她要嫁给钱勇俊了,还和陆淮叶眉来眼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孟锦阳一怔。见他站着不走,孟瑾媛就拽他说:「哥,她没可能嫁给你了,你争不过钱勇俊的。」 「哎!」拨开妹妹的手,他正色教训道:「你笨。你说,如果钱勇俊知道陆淮叶和诸葛姑娘在一起,会如何?」 孟瑾媛一怔,再一想顿时乐了,「对。还有凌凤飞。哥,你去找钱勇俊拉关系。我去见凌小姐。她可不是省油的灯。哼,等她告状,陆淮叶就笑不起来了。」 「对。」 一想到能给陆淮叶添堵,兄妹俩来劲了,咬了一会耳朵就分头而去。 巳时三刻,白兔楼上人声喧譁,闹得不可开交。 「死贱人,你敢打我?」 「别闹了。」 「你怎么帮她?」 「不是帮她。你打坏人家的东西不好。」 「哈哈。凌凤飞,你看,陆淮叶眼里只有钱。」 正吵得欢,脚步声响,一个声音传来:「这是怎么了?」 几人一愣,回头一看,问话的正是孟瑾乔。孟锦程跟在后面。 不久前,凌凤飞突然带着丫鬟闯进雅阁。看到陆淮叶对着诸葛遥清有说有笑,她顿时气白了脸,大骂诸葛遥清勾引自己的未婚夫。诸葛遥清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吵不赢,凌凤飞一气之下操起茶壶砸向诸葛遥清,后者却躲开,一脚蹬翻凳子把凌凤飞撞倒。跌得惨,她一下子头髮也散了,衣服也扯破了。哪能受得了这种气,凌凤飞爬起来声嘶力竭地指挥丫鬟扑过去厮打,却被陆淮叶阻止。这一下更是火上浇油。正闹着,钱勇俊来了。一看凌凤飞和诸葛遥清闹得不可开交,他干脆站在一旁说怪话。 担心闹大了哥哥会吃亏,孟锦程忙匆匆去找姐姐来劝架。 见众人都看自己,孟瑾乔打量了一下凌凤飞,稀奇地问:「凌小姐,今儿是初一,大好的日子不端庄优雅,头髮也散了,衣服也撕破,你怎么不赶紧回府换一换?」 回过神,凌凤飞玉容一沉,指着诸葛遥清说:「孟侧妃来了正好。你评个理,诸葛遥清勾引我的未婚夫,我教训她,她反倒打我,谁有错?」 「勾引?」她似乎愕然,继而好笑地摇头道:「凌小姐,淮叶与遥清相识在先,偶有来往只是朋友之义。遥清久不在京城,今日偶遇一起喝个茶,聊下天,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怎么说得如此严重?」 「朋友?」 「对啊。即便订亲,不代表淮叶不能与别人交朋友。凌小姐幼承庭训,不会连这点豁达大度都没有吧?」 她哑然。 「别闹了。新年第一天,你弄成这样不好看。淮叶,赶快送凌小姐回府,顺便给凌大人拜个年。」 陆淮叶还没搭话,凌凤飞不乐意了,怼道:「孟侧妃这么说有偏袒的嫌疑。她把我推倒,还撕破我的衣服,就这么算了?别打量我是软柿子好欺负。」 暗嘲,她却依旧笑着说:「遥清,你学武,恃强凌弱不好。这样吧,你出钱给凌小姐重新裁一套衣服。些许小事,没必要闹得风风雨雨。」 「既然姐姐这么说,行。凌小姐,你那衣服多少钱,我给你就是。」 见她一脸的轻描淡写,凌凤飞挑眉怒道:「诸葛遥清,我这衣服的布料你买不到。哼!一尺锦绣云萝,五百两银子。加上织秀和做工,一身衣裙五千两白银。我不要你给钱,你给我新裁一身衣裙送来,否则我就去皇后跟前告你。」 诸葛遥清第一次听说,疑惑地问:「锦绣云萝?」 一看她不知道,凌凤飞顿时得意地讥笑:「真是孤陋寡闻的土包子。锦绣云萝纹理天成,看似单层的布料,却是两层的。只有最出色的绣娘才能在第二层绣上花纹,月色映照下,明暗两重纹路彼此叠加,宛若光影摇曳,又叫月影纹。锦绣云萝是供奉之物,我这衣料是皇后赏的,你有本事也去求一匹?哦,公主肯定能得到锦绣云萝。可你真是太猖狂了。你要嫁给钱大人了,还扯着小侯爷做什么?」 第547页 不等诸葛遥清反驳,孟瑾乔轻蹙眉尖问:「凌小姐,锦绣云萝真的买不到?」 第525章 隐绣 斜了她一眼,凌凤飞气焰嚣张地回答:「当然。锦绣云萝只产于林州,每年的产出只有二三十匹,宫里的娘娘们都未必能穿上,何况是民间?」 见她如此趾高气扬,孟瑾乔转念便说:「没想到这衣料如此名贵。凌小姐,这衣料我替遥清还给你就是。」 凌凤飞一愣,这才想起她是泰王侧妃。顿了顿,她狠狠割了诸葛遥清一眼,自顾自下楼而去。 「淮叶,你愣着做什么?」 无奈,陆淮叶只得回头看了看诸葛遥清,「我,我去一下。」 「你去吧。」 赶走弟弟,孟瑾乔又说:「遥清,我好久不见你了。走,我们出去逛逛。」 「好啊。」 吩咐弟弟拿钱赔偿,孟瑾乔带着诸葛遥清走了。看着她们,钱勇俊泄气地跺了下脚。自始至终,诸葛遥清都没正眼瞧他。 钱勇俊见过诸葛遥清一二次,起初没觉得她有什么出奇。今日突然看到她好比小豹子般的兇悍,惊讶之余一比较,顿时觉得她比那些什么花魁更加生动可爱。发呆半晌,他掉头匆匆回府,准备央求母亲早点定下婚事。 这时两个女子走到了街上。她们都是聪明人,有些事不需要解释。走了一会,孟瑾乔注意到她的衣服就说:「妹妹穿的似乎是兔裘。毛色斑杂,十分可爱,但类似野兔。」 「姐姐好眼力。这就是野兔毛做的。」她眉飞色舞地把衣服的来歷说了。 没想到弟弟有这种心思,孟瑾乔莞尔。闲逛了一下,诸葛遥清又请她到叔叔家稍坐。 「姐姐请看,这种茶叶十分稀奇的。你看,寻常的沏茶之法不能让这茶叶真正展开,味道或者苦涩或者淡而无味,但只要配合火候和水的温度……」花园里,诸葛遥清兴沖沖拿着一盒茶叶,亲自沏茶,展示着自己的茶艺。 品了一盏茶,甘甜可口,竟不似茶又似茶,回味悠长。意外地掂起茶叶细看,孟瑾乔若有所思。 午后,她回到了王府。 今日无事,杨懿从宫里回来后就带着女眷们在花园里游玩,三个孩子也在一旁。 正说笑,孟瑾乔来了。一看亭子上众女正围着杨懿,她便走过去,随手推开岳夫人,拨开李芊芊,拉住杨懿的衣袖央求:「殿下,臣妾的手指很痛,想请琴院长过府看看。」 不等杨懿回答,李芊芊秀眉一挑,「妹妹,新年第一天就请御医,你闹得哪门子娇气?」 「哼!要不是那只讨厌的鹦鹉,我才不要请御医。」 听到「鹦鹉」,杨懿不由得问:「真的很痛?」 「嗯。臣妾担心会留下伤痕。」 「田陇,去请琴院长过府。」 一看杨懿如此纵容孟瑾乔,几个女人银牙都咬碎了。岳夫人转念就问:「殿下,哪来的鹦鹉呀?」 「向缨送的。兇巴巴的,一下子就把小乔的手指啄出血了。」看了一眼岳夫人,杨懿突然数落起向缨来,「他养的什么鹦鹉呀。兇悍不懂事,吃了火药一样,不知道怎么教的。」 没想到鹦鹉确有其事,众女一时间哑然。 觑着她们的神情,孟瑾乔暗笑不已,又说:「殿下,臣妾想要一匹锦绣云萝。」 女眷中,只有兰婉蓉知道锦绣云萝。闻言,她心头火起,训道:「孟妹妹,你太不懂事了。一下子请御医,一下子要衣料。锦绣云萝是御供之物,一贯只有皇后和四妃才穿的。几位公主每年才能得到一匹。你凭什么穿?」 「我今日见到凌小姐穿着。」 兰婉蓉一滞。 「殿下进宫问太后要一匹吧。衣料而已。」 难得听到她要这要那,杨懿好笑之余点头:「行。田陇,拿我名帖去景宁公主府。公主姐姐肯定有的。」 「是。」 达到目的,孟瑾乔一瞥众女,洋洋得意地说:「谢殿下,殿下真好。」 「哼!最会卖乖的就是你。」怼了一句,李芊芊就说:「殿下,臣妾没见过锦绣云萝,臣妾也想要。」 「李姐姐,那衣料你穿着不好看。」 「孟瑾乔,你说的什么话?」 「真话呀。」 挑衅着众女,她在杨懿跟前故意殷勤了一会,就得知琴川来了,于是施施然离去。 看着她趾高气扬的背影,众女无不气得咬牙,只有叶清姿觉得十分好笑。这些日子两人不时来往,她看得出来孟瑾乔不是恃宠而骄,轻狂浅薄的女子,此举更像是故意气她们的。再想起她砸鸡骨头的闹剧,险些笑出声来。 丽颖阁里,孟瑾乔支开了丫鬟,微笑说:「劳烦琴院长了。看病只是藉口,我要请教琴院长一件事。」 没有意外,他问:「何事?」 「我曾听说只有隐绣法才能在锦绣云萝上绣上花纹。不知可有办法让花纹显形?」 没想到她问这个,琴川笑道:「孟侧妃真是博闻强记。锦绣云萝半是天成,单纯的水浸烘烤不能让隐藏的花纹显形,必须用紫金酿。」 「紫金酿?」 「对。那酒产在林州,民间少得,同样是供奉之物。」 似有所悟,「多谢了。」 送走琴川,锦绣云萝就送来了。拿出那方旧丝帕比较,孟瑾乔心下恍然。 第548页 她真是心思细密。 锦绣云萝,隐绣法,紫金酿……即便丝帕被人捡了去,除非猜出其中关窍也看不到帕上所藏。 感嘆着,她吩咐苏绣把衣料送去凌府,又找田陇要紫金酿。 日暮时分,王府家宴。 散席后,杨懿来到丽颖阁,笑问:「那匹布喜欢吗?」 「殿下,今日在白兔楼……」把劝架的事说完,她就说:「她闹着让遥清赔衣服,我就说赔给她一匹衣料,免得她到宫里去说嘴。」 没想到诸葛遥清这么彪悍,杨懿错愕之余哈哈大笑,笑了一会才问:「你昨晚拿鸡骨头去砸你妹妹?」 「哼!她活该。但是……」示意田陇带着下人们迴避,她拿出那方旧丝帕,「殿下请看。」 用酒泡了半个时辰再烤干,丝帕的左上角隐隐有文字透出。 第526章 第二条线索 看了好几遍,杨懿抓着丝帕,沉着脸许久,蓦地一捶桌子恨声道:「他真是,他真是疯了!该死的混蛋!难怪,难怪父皇要废黜他!」 「是啊。但还有个线索。」 「什么?」 「昨夜在冷宫,扶着赵婕妤的那个年迈嬷嬷说,倒茶。我想了一整日,或许指的是茶水太监?殿下可知道先皇身边有没有特别忠心的太监?」 拢眉回想许久,「服侍父皇的茶水太监有十二个。」 孟瑾乔无语。 「轩成,对了,他肯定知道。此前他说查过进出长平宫的人,父皇身边……」想了想,杨懿往书房返回。 泰王府内风雨越急,岳夫人正把孟瑾乔被鹦鹉抓伤请御医,索要锦绣云萝衣料的事告诉离若。但白兔楼的闹剧人所共知,苏绣捧着衣料前往凌府并不遮掩,子晖宇查问一番,没有起疑心。 同一时刻,向缨几人正聚集在一起。 「主人,冷霜十人进了泰王府,再无消息。几乎同时,不知名的强者拦住司寇大人,府里也有贼人闯入,属下认为这是为了调开我们的救援。城南布庄被围剿,紫剑门仅存的二十七人只剩下五个活口,尽数被京兆府缉拿。」 「司寇,那个人如何?」 「我们斗了个旗鼓相当。但我觉得他有点飘忽莫测,一时间窥不到深浅。」 没人说话,他们自然知道又中计了。除夕守岁,他们调虎离山,对方也来了个调虎离山,趁机清剿紫剑门。 沉默许久,向缨才说:「饶沖,你回去面见师尊禀明情由。他们底蕴深厚,若再多几个高手,必将十分棘手。至于灰灰……先交给卿卿照看。」 乐得甩掉灰灰,饶沖鸡啄米般点头。 不多时,饶沖带着向缨的亲笔信,夤夜离开京城。 之后的日子风浪平息了。杨懿数次带着王妃侧妃进宫赴宴,孟瑾乔、叶清姿皆同行。期间,孟瑾乔故意又去百花坞找麻烦,可惜孟瑾如被折磨得生了病,暂时免了扫雪的苦差。 初九未时,齐轩成吩咐媒人回復孟府,含煳其辞地应了亲事。但推说屋舍未定,还忙着重开青瓦坊,没有定下婚期。刘月琴走这一步实属无奈,乐得他拖延。同时,素优卿抱着丽兔回到了向府。 放下兔子,她就问兰心:「灰灰出来了吗?」 「没有。饶沖大人走后它就懒洋洋的,打开盒子也不出来。可能发脾气了。」 「发脾气?」不知道它怎么了,素优卿想了想就去看那只盒子。 刚打开盒子,一团灰骤然跳了出来,落在她的衣服上,兴奋地上蹿下跳。错愕不已,她摸了摸它,「你怎么了?」 它摇头摆尾。 可是素优卿不知道它说什么,赶不下来就带它进了花园,叮嘱说:「你别咬兔子,那是我养的。」 话没说完,灰影一下子跳到丽兔身上。兔子被吓得狂奔起来,一时间闹腾不已。 费了很大的劲,素优卿终于把影蚓从丽兔的耳朵上拽下来,却不明究里。无奈,只得派人去请淳于兰烨。 听完影蚓的异样,淳于兰烨抱起丽兔看了又看才说:「没什么异常呀。姐姐,夏非把兔子还给你的时候说了什么?」 「他说青瓦坊要重新开业了。裴绍均替齐轩成在何大人跟前担保。我猜测是丞相递了话。」 「那他真是怪呢。他在禁军,又经营青瓦坊,顾得过来吗?」 「青瓦坊不值得关心。我得知诸葛武应了婚事,但要求五万两黄金聘礼,婚期定在三月二十。他说要携夫人回京替女儿主持婚事。可我觉得有点微妙。」 「姐姐是说?」 「初一那日诸葛遥清在白兔楼当众打了凌凤飞。她不在意,为何动手?依我看,端平公主搬出皇帝来逼迫诸葛武应允婚事,或许起了反效果。」 一怔,淳于兰烨秀眉一挑,沉吟着就说:「机会难得。若如此,我们该早做准备,然后……主动发难,迫使皇帝和泰王火併。」 「对。」素优卿眼中闪过一抹厉芒,思忖片刻转头问:「兰心,这些日子齐轩成和孟家姐妹怎么样?」 「齐轩成今日应承了孟家的婚事,但婚期未定。孟瑾乔只在初一去了白兔楼,初二回了侯府,其余几日跟随泰王进宫赴宴,没有旁的异动。泰王妃回了娘家一次,停留了半日。」 微感意外,她正思索着,向缨进来了。 「缨,这些日子泰王经常进宫,有什么异动吗?」 第549页 被问得一愣,向缨想了想突然笑道:「哈哈。除夕那晚,孟瑾乔数番离席去百花坞整治她妹妹。她真是恨死孟瑾如了。笑死我了。」他把罗真告诉的事当做笑料告诉素优卿两女。 两个女人看着他笑得前仰后合,都不说话。 「你们怎么了?」 「你不觉得很怪吗?」 他一鄂。 「孟瑾乔想整治妹妹,对皇帝抛个媚眼就行了,或者在泰王耳边吹个枕头风。整治一个宫婢,泰王做不到吗?只是几两银子的小事。可她为何要自己费劲?」 「……」 推敲着,素优卿再次细问那一日御前的对峙,狡黠地一笑:「缨,我要进宫见一见孟瑾如。」 「但她病了。」 「那就更好了,我扮成宫女去看她。」 他们商讨着对策,盘踞在素优卿衣服上的影蚓摆着头,似乎在听。 向府里定计之时,苏凤把一封书信送给孟瑾乔。 信中罗列着曾服侍先皇的所有太监宫女的生死与去向。这是齐轩成的笔迹。看着他的字,她的心情有些郁郁。发怔许久,她才拿着诸葛遥清送的奇特茶叶,往清婉阁而去。 正月初十,新年开朝第一日。皇帝临朝,百官叩拜。各府女眷同样入宫谒见太后,皇后。辰时三刻,泰王妃兰婉蓉,三位侧妃一起进了西华门。 今日,齐轩成在这当值。 看到他,孟瑾乔的目光停顿了一下便转开眼,冷着脸走了。瞧着她们的背影,齐轩成抿着唇思考了一会,斟酌片刻就寻个了由头闲逛去了。 第527章 沏茶 太后宫中,各府的女眷来了十一二位,不但凌凤飞母女在座,端平公主,景宁公主都在。 看到孟瑾乔,端平公主嗤笑一声就把白兔楼的事数落出来,顺便把陆淮叶编排一番又说:「我儿对诸葛遥清十分倾慕。求太后开开恩把婚期提前。诸葛将军是个教条的,竟要亲自到京城主持婚礼。其实没有必要。我们家不会礼数不周的。」 殿中一时间静了。 片刻后,孟瑾乔突然说:「公主,请恕我多一句嘴。开春后正是述职之期,想来诸葛将军是打算在述职时顺便嫁女,一举两得。」 「与你何干?」眉一挑,端平公主诘问。 「诸葛姑娘深得长辈疼爱,骄纵习惯了的。若此刻令公子不迁就些,只怕自讨苦吃。我记得钱大人打不过她。」 这话一出,景宁公主勐地笑出了声。各府女眷无不忍俊,唯有凌凤飞的母亲皱了下眉,出声帮腔:「孟侧妃此言差矣。诸葛遥清岂敢如此不懂礼数?」 「闺房之中有什么礼数不礼数,那叫情趣。诸葛姑娘可不是素樱阁的花魁,除了弹琴劝酒,一无是处。这一点,凌小姐最知道的。」 凌凤飞一愣。她母亲顿时气炸了,怼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哼!昨儿的事是诸葛遥清理亏,你却偏帮。是不是孟侧妃觉得我女儿比不得诸葛遥清?还是你巴望弟弟迎娶大将军的女儿,以便寻个靠山?」 这话问得难听,众女都看孟瑾乔。太后没出声,任凭她们吵。 毫不生气,她不咸不淡地回答:「我是帮凌小姐。你要嫁进侯府,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我弟弟面子……」顿了顿,她悠然笑道:「凌小姐,诸葛姑娘的哥哥是一等一的高手,她打不赢还有哥哥护着。可你哥哥只是文官。温顺乖巧,你还是学着点比较好。」她毫不掩饰地威胁:少在我面前拿身价,要不我让弟弟给你好看。 凌凤飞母女被噎得眼睛翻白。其余众女想不到她如此犀利,一时皆愣。李芊芊一看她似乎出了风头,顿时不乐,讥笑道:「孟妹妹,按照你的说法,若是王爷对你不好,你就让你弟弟替你讨公道?」 「王爷对我挺好的。但是啊……当年我舅舅经常替我娘撑腰。」 一句话把李芊芊怼得哑口无言。端平公主听到陆鹤扬,目光一冷。 见她们针锋相对,太后终于摆摆手说:「小乔,你真是牙尖嘴利,怎么说话的?」 「臣妾失言。但臣妾只是劝劝凌小姐。」 「凌凤飞,诸葛遥清和陆淮叶早就认识,一起喝个茶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要学会大度。」 吃了闷亏,凌凤飞不敢争辩,只得讪讪地认错。 见状,叶清姿笑着拿出一盒茶叶圆场:「太后,臣妾得了一盒茶叶,十分奇特,特意拿来孝敬您。」 「哦。什么茶叶?」 把茶叶的好处渲染了一下,叶清姿一瞄孟瑾乔就说:「这茶一般人沏不出味道的。但孟妹妹曾在您跟前服侍,茶艺该是很好的。您让她现场试试,品一品这茶如何?」 这话不知道是捧还是贬,李芊芊一想,顿觉抓住了机会,忙说:「听说孟妹妹茶艺出色,太后恩准她试试吧。」 见状,景宁公主出了个主意:「太后,闲坐无事,既然有好茶,不如让各府的女眷们试试茶艺?」 「呵呵,好。你们都试试。哀家做个仲裁。」 「遵命。」 半个时辰中,只有叶清姿沏的茶清甜可口,其余的不是苦涩,就是毫无茶味。 没想到这茶叶如此奇特,太后顿觉有趣,重赏了叶清姿。 不多时,众女告退。兰婉蓉自往皇后宫中请安,吩咐三女自便。懒得搭理孟叶两人,李芊芊自己走了。与叶清姿一起沿着步道走了片刻,前来的女眷逐渐散去,见状,孟瑾乔止步耳语数声,独自折返太后宫。 第550页 见她去而復返,太后并不意外。 行了礼,孟瑾乔把青枫得病,杨懿落水的事细说,然后说:「臣妾请裴都统帮忙把王爷推下水,正准备进书房,就看见王妃进去了。」说完书房里的事,她又说:「后来臣妾又进了书房,发现窗户上有些许痕迹,似乎有人进出。」 「窗户?」 「对。总管田陇说王爷吩咐每日开窗通风,可书房戒备森严,窗户或许是最好的进出通道。」真假参半地把发现的事说完,她话锋一转:「臣妾注意到叶清姿也很有心思。她入府数年,在王爷跟前最是贤惠。有些事,王爷不在臣妾面前提起,她却知道。臣妾寻隙回来,只说不能在您跟前就连茶也沏不好……一会臣妾藉口再次沏茶,您问问她便知。」 斟酌片刻,太后颔首。 这时,齐轩成正假装无聊地在通往太后宫的步道附近散步,正走着,突然瞥见一个娇媚的背影。 微鄂,他转脸一看,復一想,下一瞬勐地一惊。 顾不得内宫不能擅入了,他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跟了下去。 一路跟梢,那背影不时停下,走走停停,停在了太后宫外不远处。 正站在假山后瞧着那个背影思忖,他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问:「叶侧妃怎么在这?」 叶清姿正站在步道旁等待孟瑾乔。 闻声一愣,她赶忙低头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臣妾跟随王妃入宫,正在等孟妹妹回来。她说忘了什么事,又到太后宫里去了。」 听到孟瑾乔,皇帝挑了下眉,「小乔也在?」 「是的。」 没等继续问,传话的太监来了。告了罪,叶清姿跟随而去。 琢磨了一下,皇帝没去问候母亲,带着罗真等在道旁。 假山后面,齐轩成巧合地看着这一幕,暗骂禽兽。而他跟梢的背影依旧站在不远处的一丛小寒松后面,看着手指上盘踞的一团灰,想不通它到底兴奋什么。 不提宫外的人各自在等,孟瑾乔已经进了小厨房沏茶,留下叶清姿在偏殿陪着太后闲坐。 第528章 藏不住的心 见叶清姿十分恭谨地坐着,仪态端庄,太后想了想就问:「听说泰王府里数你最贤惠。他对你好吗?」 没想到她真的这么问,叶清姿想起孟瑾乔的教导,惊讶之余竟有些敬佩,便笑道:「太后,王爷的心思很难猜测。有时候还好。」 「难为你了。你出身名门,贤惠懂事是一等一的。懿儿日常在你那里,会不会提起朝里的事?」 「王爷会数落向统领的不是,偶尔的,会说陛下。」 「哦。皇帝怎么对他不好了?」 「王爷经常说齐都统能干,别人干不来的事他都能。臣妾不知道什么事,但听得出来,向统领整治齐都统,妨碍了王爷的事。」 把孟瑾乔教的话真假参半地说完,叶清姿补充说:「这些日子府里死了不少丫鬟下人,都是什么眼线。那天王爷随口说,那些人都是齐都统抓出来的。有一晚他匆匆走了,似乎书房里有客。臣妾猜测是齐都统在等他。王爷的事臣妾插不上手,您问起来就随便说说。太后可别告诉王爷。」 「放心,哀家随便问问的。但听起来,你们府里乱糟糟的,懿儿管家无方。」 「自从孟妹妹入府,三天两头鸡飞狗跳,就连她的兔子都招惹不得……」她把兔肉羹的恶作剧说给太后听。 叶清姿在这说是非,孟瑾乔进了小厨房。沏茶两次依旧苦涩难喝。她郁闷地一跺脚:「谁在烧水?我亲自去看看,这水是不是不够火候?」 见状,宫女只得说:「厨下烧火的叫楚意,这水……要不您去看看吧。」 正中下怀,她绕进了灶下。这里相当狭小,勉强挤得下一个人,一个中年太监正低着头添柴。 「怎么这么大的烟?」 带路的小太监笑道;「孟侧妃,这个季节的柴火都不够干的。」 「哎呀,好大的烟。这样子水里都有股烟味。」挑剔了几句,她眼珠一转,「我记得冬日里都有金丝木,你去拿些来。」 「……」 「没人知道你拿来烧水的。一点点就好。麻烦你帮个忙。」她递出一袋钱。 掂了掂钱袋,小太监悄声说:「行。但您别声张。」 「放心。」 他飞奔而去,孟瑾乔一看四周没人了,忙转脸看那个烧火太监,低声叫:「楚意,你认得这个吗?」她拿出那方丝帕,「赵婕妤给我的。」 稍微转脸看了看,他没理会。 「楚意,泰王让我来的。他知道先皇有东西留给他。」 「你叫孟瑾乔?」 「对。」 不再问,他拿着手里的木头在地上划了几道横线,打了个圈又一个圈,然后把木头丢进火里说:「东西在这。」 「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泰王妃说你撒谎。太后未必信你。」他打住了,继续烧火。无暇再问,小太监拿着金丝木回来了。 很快,孟瑾乔端着茶出去,但还是不如叶清姿的茶沏得好。见她神色闷闷,太后安慰了两句,赏了一只玉蝉。 告退往宫门处行了不远,孟瑾乔倏然止步。几丛小寒松后面,站着一袭明黄。 没想到他在这,孟瑾乔暗叫不妙,但避无可避,只得拉着叶清姿走过去,「臣妾给陛下请安。」 第551页 「免礼。小乔,难得看到你进宫。」 「臣妾今日跟随王妃进宫,寻常时候哪有资格来请安呢。」 「这话就不对了。你是侧妃,有资格进宫的。太后关心你,你要多进宫陪老人家说说话。近午了,你难得来。留下用了午膳再出宫不迟。」 这话听着古怪得很,叶清姿微微蹙眉,稍微瞅了一下孟瑾乔。后者俏脸微白,正急急想着该如何推脱,就勐地听见一声尖叫,随即是一声断喝:「妖怪!」 吓一跳,皇帝下意识一转头,就见一团灰色从眼前滑过。接着,斜刺里奔出一人,他似乎一抬头看见皇帝,忙奔前行礼:「陛下。」 一看是他,皇帝脸一沉,「你怎么在这?」 「陛下,臣看到一个宫女走过去,然后看到一团灰飞起,以为是妖怪,就赶上来看看。」 没等皇帝说话,齐轩成突然一指左上方,「陛下看,那个。」 一鄂,他转脸一看。 斜上方七步有一团灰色匍匐在一簇松枝上。刚举目望去,那团灰却勐地一弹,扑向众人。 「护驾!」 紧急间,齐轩成掷出一块石头。 砰。 碎石飞溅,那团灰凌空翻了个筋斗直扑孟瑾乔。阴冷的气息逼得人唿吸一滞。电光火石间,它就要扑到孟瑾乔脸上。恰此时人影急闪,齐轩成一个箭步冲过来,来不及想,徒手去抓。 影蚓并非善类,触之伤,咬则死。 众人无不目瞪口呆,只有孟瑾乔尖叫:「不要!」 迟了。 他徒手挡住了扑向她的影蚓。 这一瞬,孟瑾乔突然觉得世界停滞了。 她清晰地看见那团灰撞在他的手上,似乎一顿,接着诡异地弹起,一闪,不见了。 没有人反应过来,就连齐轩成也呆住了。他知道影蚓奇诡至毒,可眼看孟瑾乔不测,他便无暇顾虑自己的安危。但影蚓突然不见了,他来不及感觉自己的状况,同样愣在当场。 正呆滞着,一只手抓住他的左手腕,急急地问:「你没事吧?有没有被咬?」 一扭头,入目只见她惶急的脸。 心中一暖,他柔声回答:「没。似乎没事。」 即便第一次见到影蚓,但孟瑾乔博闻强记,瞬间便猜到了这是何物。想起这异兽的诡谲莫测,真是满心惊惶。一下子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抓住他的左手,用眼睛仔细检查。 堪堪回过神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他们身上。 惊觉过来,叶清姿想也不想一把拽住孟瑾乔往后拖:「妹妹!」 「啊!」 被她拽得一愣,不等孟瑾乔回神,齐轩成果断地抽回手,转头拱手道:「陛下受惊了。」 把两人的状况看得清楚,皇帝眼中闪过一丝阴沉却什么都没问,只淡淡道:「宫里怎么会有虫子?罗真,告诉花草司好好清扫一下。」 第529章 他的眼神 罗真应答时,喧譁声惊动了太后。朱河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陛下,您没事吧?」 「朕没事。齐轩成,你擅入禁宫,虽然情有可原,但还是要惩戒。自己去衙门领罚。」 「臣遵旨。」 再次看了一眼孟瑾乔,皇帝走了。稍微松了口气,齐轩成就说:「孟侧妃,叶侧妃,你们赶紧出宫吧。宫里……少来为好。」 「多谢齐都统。」一看孟瑾乔还有些发呆,叶清姿忙拉她,「孟妹妹,走了。」 稍微咬唇,她看看他,低声说:「你当心点。」此刻众目睽睽,即便有再多的话也无法倾述。她跟随叶清姿消失在宫门方向。 稍微落在灵儿后面,苏绣觑着四周无人,眨了下眼悄声说:「五少爷能从角门进府去丽颖阁,欧阳统领从不问的。」她跟上了主子的脚步。 站在原地,齐轩成拢着眉,想着皇帝适才突然冷淡的态度,心头有种不安。 他跟梢那个背影遇见皇帝停在太后宫外,便猜知他在等孟瑾乔。知道叶清姿必定拦不住,忙停在附近想办法。奇怪的是,那背影也一直停在原本的位置,不时拽一下一旁的松枝,不知道在做什么。 孟瑾乔被皇帝拦住,齐轩成灵机一动操起石头砸向那背影。她似乎入了神,一下就被砸到,于是惊叫一声。下一瞬,一团灰腾空而起。 瞥见那团灰,齐轩成惊悚之余大喜过望,大喊「妖怪」赶了过来。之后的一幕始料未及,却也险险地过了关。即便隐患深重,一时间也顾不得了。 沉思着,他往西华门去了。松枝高处,一团灰看着他。 太后宫外闹哄哄时,一个面目平淡的宫女走进了低矮的花草司房舍。下等宫婢都住在这儿,孟瑾如也是。这个时辰宫婢们都在外面打扫,院子里空落落,静得死寂。 她从容地推门而入,屋里瀰漫着药味。 孟瑾如正趴在床沿,散乱的乌髮滑落在床外,裹着发黑的被垫,脸色青白,唿吸微弱。除夕被折磨了一夜,她又饿又累又气,回来后就头重脚轻,烧得一塌煳涂。所幸太后授意让她活着,管事太监才派人去请御医,灌了几碗汤药才勉强退了烧,苟延残喘到此刻。 门响,她无力抬头。 行至床前,那宫女端详着她一会才叫:「慧妃娘娘!」 「……」 「慧妃娘娘,我拿了药来,你吃了就会好的。」 第552页 「啊!药,在哪?」 「这。」她拿出一丸猩红如血的药,递到她唇边。 孟瑾如昏头昏脑地抓住药。她不想死,却知道这样拖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什么都没想,她把药丸一口吞下。 她不动了。 那女子静静看着,不动声色。 二刻后,孟瑾如突然咳嗽起来,又咳又喘半晌,她勐地一睁眼,喷出一口黑血,淤血落地,寒雾腾空而起。旋即出了一身冷汗,每个毛孔都湿透了。再次闭上眼,她又不动了。 一顿饭的功夫后,她终于动了。挣扎片刻,她虚弱地爬起身,看看站在一步外的宫女,低声问:「谁派你来的?」 「皇后。」 「多谢娘娘照顾。」 笑笑,她就说:「你适才吃的药很多人一辈子都吃不起。吃了,病立即就好。皇后让我来问你,你和齐轩成有没有私情?」 「啊,没有的。」 「既如此,你怎么会知道他身上有没有伤痕?」 「不是的。你,请你转告皇后娘娘,我说的都是真话。他就是江阙。」 「空口无凭。你到底怎么认定他是江阙的?」 见她狐疑,孟瑾如急了,忙说:「是眼神,是他的眼神。第一次见到,我觉得他和江阙有几分像,但他身上有种冷淡的感觉让我觉得很熟悉。后来我忍不住去找他,只是想确认他到底是谁?直到那一日……他拂袖而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就想起了江阙。人可以伪装,可是眼神,神态那些很难改变的。他,他看我的眼神透着漠视,他离去的背影透出的冷淡和傲慢,简直是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的,他就是他,他就是他。」 她再次语无伦次起来,审视着她癫狂的愤恨,那宫女心下明了:「他拒绝了你,对吧?」 「对,对。可我有什么不好,我到底有什么不好?我放低身段委屈自己……他却对我不屑一顾。混蛋,他该死!我要他死!」 看着她的歇斯底里,她微微一笑:「慧妃娘娘,面对皇帝,你要把怨恨说出来,他就不会怀疑你不忠了,懂吗?作为回报,我告诉你,不要再模仿你的姐姐。皇帝不喜欢没有特点的女人。」 她清冷的声音落在耳朵里,孟瑾如突然清醒了些,一呆,她不禁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妹妹告诉你的事,是我告诉她的。我的来歷与你无关。好好休息,皇帝很快会见你的。」 她风一般消失在屋外。 呆坐许久,孟瑾如才颤颤巍巍地起了身,自觉精神不少。可她不知道,那粒红色药丸就类似孟瑾乔曾服用过的凝神丹。人之生老病衰死自有天规,能让人一眨眼功夫病退身轻,除非燃烧精血,透支寿元,任何灵药都做不到。所以,若无持续的进补与调理,她已经活不过四十岁了。 但这一点,素优卿是不会告诉她的。一枚棋子的死活与她何干? 素优卿出宫时,向缨正瞪着淳于兰烨咆哮:「胡闹。皇宫这么大,你让我怎么找?」 「可是……那怎么办呢?哎呀,都怪齐轩成那个混蛋!」 齐轩成跟梢的宫女正是淳于兰烨假扮的。 今日素优卿乔装入宫,把影蚓交给淳于兰烨照顾。谁料,影蚓突然躁动,她不得不带着它熘进皇宫,胡乱走动间被齐轩成注意到。为了给孟瑾乔解围,他砸出石头惊动了淳于兰烨,然后,影蚓就失踪了。 听着师妹可怜巴巴地讲述影蚓失踪的经过,向缨咬牙切齿。恨恨地握住拳站了一会,他掉头往衙门而去。齐轩成私入内宫,按照军规挨了二十军棍,正窝在府衙的房间里上药。 第530章 听我解释 大步走进房间,向缨一瞪眼:「齐轩成。」 一看他如此地凶神恶煞,齐轩成赶忙站起来,苦着脸说:「卑职也是不得已的。大统领不知道,那团灰特别恐怖。」 「你看清了吗?」 「一下子就没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一脸后怕。 「你真的没见到它去哪了?」 摇头,他显得十分诚实。 审视他片刻,向缨大步走了。 屋内静下来。齐轩成再次坐下,狡黠地笑了一下,摘下官帽一看,一团灰懒洋洋地盘踞在帽子里。 「嘿,他找你,你不去?」 它摇了摇。 暗喜,他蛊惑道:「我有你最喜欢的东西。等一下我带你去。」 重新戴好官帽,齐轩成想到骗来了影蚓,真是心花怒放。 他回到房间准备裹伤,就看见一团灰盘踞在架子上。惊讶之余,他想起松鼠,就试着对它说话,影蚓没有暴动,还摇头摆尾似乎回答。见状,他灵机一动,一番巧舌就说服了影蚓暂时藏在官帽里。奇妙的是,向缨前来追问,影蚓竟无动于衷。 无影玉对影蚓的吸引力比齐轩成认为的还要强烈。当它闻到素优卿和兔子身上浓烈的纯净气息,欣喜若狂。于是,它聪明地缠住素优卿,发现她进宫,硬是跟着进来。齐轩成砸出石头激怒了影蚓,扑来之时它突然闻到他手上的气息。因此,它收起利齿,丢下淳于兰烨,尾随而来。 向缨心急火燎地调动宫里的人手悄然寻找影蚓时,齐轩成风一般回到了夏宅。不多时,兄弟俩进了影阁的驻地,找到云松明,他摘下帽子。 「你们看。」 第553页 嗖。一团灰腾地跳了出来,悬停在一人高处,正对着云松明。 对视片刻,云松明摊开手掌,那枚无影玉安静地躺着。 嗅了嗅,它没有扑过来,似乎有些犹豫。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们和他们打架,你不帮他们也不能咬我们。每晚你来,此物给你用两个时辰。」 它勐地摇了两下尾巴。 「你出来太久不好,他们肯定很着急找你。你明晚再来。我们这些人身上都有这个。」云松明拿出一只锦袋晃了晃。 很淡的松香四散。 它闻了闻,下一瞬灰雾一散,它不见了。 见状,齐夏两人面面相觑。想了想,齐轩成就问:「前辈怎么让它走了?」 「它对我们有戒心,先熟悉再设法不迟。」 「太狡猾了。」自觉失言,他尴尬地笑笑说:「不是,前辈英明。」 「口是心非。这话你哄骗皇帝还差不多。」 「……」 好笑,夏非打了个圆场。 耽搁半晌,齐夏两人各自拿着一袋松香粉分头离去。 戌时刚过,孟瑾乔正在丽颖阁里望月。 见她神色怔忡,陈荔暗嘆一声,走过来劝道:「夫人,你这些日子没精打采,吃得少,睡得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没,没事。」 看着她的言不由衷,陈荔不知道怎么劝才好。这时,窗户一响。 主僕都一愣,回头一看。 蹙眉,孟瑾乔莫名地紧张起来,做个了「嘘」的手势,她蹑手蹑脚往屏风后绕去。转过屏风,窗子开了一半却无人。 正环顾,一声「喵」。 一愣,她忍不住一叉腰嗔怪:「哪来的野猫胡乱叫?给姑奶奶滚出来!」 人影一闪,她就看见一双笑意盎然的眼睛,手指竖起立在耳朵旁,「喵!野猫在这。」 莫名地想起那一日滑稽的松鼠,她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 见她笑了,他松了口气,继续学了几声猫叫就问:「是不是很像?」 无言以对,她白了他一眼,「谁让你来的?不是告诉红绯,不准你来吗?」 「别生气了。我真的很无辜。乖,屈打成招不好的。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吧。」他一脸诚恳地央求。 想了想,她就问:「你的手真的没事?」 「没。」他笑着伸出手掌,「你看。一点伤痕都没有。」 「哼!」 「是是是。都是我不好。」搂住她的腰,他软语道:「你听我解释。我和她真的没什么。那时你进宫了,她来找我……」 「那你就理她?」她勐地推开他,柳眉一挑。 「没有的。乖,你先让我把话说完。说得不对,我站着不动让你打。」 想起他今日为了自己险些被影蚓咬了,孟瑾乔还是心软了,就说:「你站在一步外,不准碰我。」 无奈,他摊摊手站开一步。 「说吧。」 「那时她叫我姐夫,说我不照顾她,就写信给你告状。我见她姐姐姐姐地叫,就想起淮叶,还是陪她到街上逛了一会。」 那之后,孟瑾如常来。江阙想着孟瑾乔的心情,不时陪她出游。数月后,夏非来到京城,他招待师兄,就把孟瑾如忘了。过了好一阵子,孟瑾如抱着空白的画卷前来。 「她说给我画像,送进宫给你。我当时很高兴就答应了。」想起往昔,江阙有些自嘲,「她找了一个幽静的竹舍画像。闲聊间,她问我手臂上为何有伤痕,我随口说小时候顽皮闹的,就连身上也有伤。」 孟瑾如提出要看他身上的伤痕,江阙吓一跳,正色拒绝。见他愠怒,她转而嬉笑,岔开话题。画好,她说要等待风干,便取了酒来。对她无甚戒心,江阙喝醉了。等他清醒过来,只看到孟瑾如娇躯半露,伏在自己怀里。 「啊!那你还说你和她没关系?喝酒,你为何跟她喝酒?」听到此处,孟瑾乔暴跳。 吓一跳,他赶忙握住她的手,一叠声地保证:「真的没有。我们没什么。」 用力甩开他,她尖叫:「不信。」 他再次抓住她,紧紧抱住,「真的没有。因为红绯来了。」 突然听见松鼠,孟瑾乔一愣,不由得停下挣扎,惊讶地问:「小松鼠?」 一看她安静了些,江阙忙点头说:「我突然觉得肩膀剧痛,骤然清醒过来就看见你妹妹。吓得不轻,我一下推开她,她却抓住我,哭着说我对她无礼,逼我娶她,让我对她负责。然后,她突然惨叫,手背上鲜血淋漓。」 第531章 你怎么在这 当时的江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抓住机会甩开了孟瑾如,匆匆整理好衣服,厉声训斥她不知廉耻,警告她不得污衊自己,否则对她不客气,云云。他拂袖而去,全然不理睬身后女子的悲泣。 「走了不远,我看见师兄坐在树枝上。红绯手舞足蹈,他笑得前仰后合。我才知道他让红绯找我,红绯闻到酒里有药气,把我抓醒,又抓伤了你妹妹。那之后她又来纠缠,我让谦叔把她赶走,但觉得很丢脸就没有告诉我爹。很快,我带着师兄到各州游歷,再也没理睬她。之后,我就忘了这件事。我都不知道她几时把伤痕的出处问了去。」 说完这些,江阙见她直勾勾瞪着自己不说话,抚了抚她的俏脸,柔声说:「小乔,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我只是把她当做淮叶一样的,照顾妹妹而已。你相信我。」 第554页 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她心里翻腾着百味陈杂,似乎欣喜,似乎惭愧,似乎愤怒……搅了好一会,她突然恨恨骂道:「臭狐狸,她想学她娘。一家子都是贱人,下贱胚。」 发现她似乎想通了,他笑着搂住她说:「她和你的姨娘一样,做事不择手段,坏得很。但我肯定不是你爹,放心。」 「哼!」狠狠捶了他几下,孟瑾乔又开心地抱住他的脖子,「幸好夏师兄给你用了那么多药,要不就很难矇混过关了。」 他微笑了一下。 没等继续温存,门突然响了。 「夫人,殿下来了。」 「啊!」 拉住惊慌的孟瑾乔,他柔声说:「没事。」 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孟瑾乔莫名地心中一安,不自觉地依偎在他身旁。 脚步声急促,绕过屏风,杨懿站住脚。 对面,他握着她的手,她依偎着他,一对璧人。 瞪着江阙一会,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为什么在这?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私入王府,你眼里还有我吗?」 「殿下!」 「小乔,这件事与你无关。」安慰了一句,江阙毫不示弱地瞪视着杨懿,认真地说:「殿下,你们之间只是一场假戏。对,我们没有高朋满座,没有吹吹打打的迎娶,可我们拜过堂的,她已经是我的妻子。我们之间存有误会,我来探望她,解释一下,何错之有?」 「没错?那你知不知道,在这场戏演完之前她就是我的侧妃。府里的耳目们都盯着丽颖阁呢。你想害死她,你想再来一次御前对峙,还是如何?」 「我没有。」 「没有。你就是。出来,你给我滚出来。」黑着脸,他拂袖而去。 「轩成!」 「别担心。你早点休息。」亲了一下她,他柔声耳语:「我找到彩兔了。过一阵子我拿回来给你。」搂住她温存了数息,他转身走了出去。 丽颖阁外的黑暗里,孟锦程抿着嘴站着。看到他走出来,摊摊手表示尽力了。 今晚齐轩成去了侯府,一番劝说,孟锦程想起姐姐,还是带他进了王府。护卫们没有阻拦。然后,孟锦程留在丽颖阁附近望风,嘱咐齐轩成快去快回。可是左等右等,齐轩成没回来,欧阳靖却来了。瞒不住,他只好招供。 暗道小毛孩不够机灵,但齐轩成还是笑了一下,表示无恙。 王府书房,杨懿阴着脸坐着。书房外,裴绍均站在迴廊上。看到齐轩成,他眉一挑,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声说:「我让你别胡来,偏要。」 「胡来什么!我光明正大。」回答了一句,他毫无愧色地推门而入。 门关上了。 他看了杨懿一会才走到桌前说:「殿下,我知道你对她有心。可她是我的妻子。殿下与她相识已晚,你何必执着呢?」 一愣,杨懿顿时恼了,拍案而起,他怒道:「什么早的晚的。她嫁给我了,她就是我的。可你干了什么好事?我信任你,王府对你从不设防,你却背着我私入丽颖阁骚扰她,还大言不惭,你真是无法无天了你。」 「什么骚扰?她是我的,与你何干?你们成亲只是一场假戏,这一点你早就知道,她告诉过你的。」 「胡说!」 「就是。你为什么不能接受现实呢?你是皇子,可不代表世间女子都要爱你吧?」 被他堵得无语,杨懿竟不知道说什么来辩解。外面的裴绍均实在听不下去,推门进来说:「轩成,你怎么说话的?殿下,你们不要再吵了。假戏也好,如何也罢,此刻该集中精神做好大事,小乔的事以后再吵行吗?」 两人同时一愣。齐轩成怒道:「绍均,这件事与你无关。今日就该说清楚,免得殿下想太多。」 「齐轩成!」 「难道不是吗?」 一看他们又要吵,裴绍均大步走过来,毫不客气地一拍桌子,「住口!你住口!齐轩成,你就会吵。你知道吗?一个时辰前皇帝召见向缨。接着,孟瑾如改封为美人,迁居翠微殿。不久,皇帝去了翠微殿。景宁公主的管家捎来的口信说,除夕那一晚小乔在百花坞闹得太过分了,皇后对她颇有微词,所以替孟美人求了情。」 看看齐轩成,他认真地问:「我觉得这件事透着古怪。今日早间孟瑾如还被遗忘在花草司,为何突然间情势逆转?你今日在皇帝跟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错愕,齐轩成惊道:「孟美人?」 「对。」 想起今日孟瑾乔的惊惶,那藏不住的关心……可皇帝看在了眼里。思忖着,他嵴背一寒。 无心继续争执,他肃颜道:「殿下,局势微妙了。小乔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哼!最不懂事的就是你。我可不是。」回敬了一句,他才问:「你今日私入内宫为何?」 回想片刻,齐轩成把跟梢背影,皇帝拦路,惊动影蚓,受罚的事细述一遍,然后说:「当时她以为我被咬了,抓着我的手检查……后来,叶侧妃出声提醒。但皇帝的神色突然冷淡了很多,加之惊动了太后,她们才顺利脱身。奇怪的是,那个女人带着影蚓进宫为何呢?」 第532章 皇帝信了 听到影蚓,裴绍均惊道:「她是什么人?」 「奇药拍卖会那一日我见过她,她自称姓兰,还说向缨是她的姐夫。她走路的姿态与众不同,即便穿着宫女的服色也很扎眼的。」 第555页 没想到还有这一出,杨懿和裴绍均都是一愣,一时间理不清到底是向缨的把戏,还是皇帝动了什么心思。正相对皱眉思考,孟瑾乔求见。 顿了顿,杨懿吩咐田陇让她进来。 看到他们没有对峙,孟瑾乔松了口气。打心眼里,她不希望他们为了自己反目。行了个礼,她拿出一张图问:「殿下认得这个图形吗?今日在太后宫,叶姐姐绊住了太后,我寻机去厨下找到楚意。他画了这个,说先皇留下的东西在那。」 看了好一会,杨懿回想许久就说:「这是太祖登基时专用的徽记。可这些是什么?」 看着横七竖八的线条,没人做声。 思索无果,孟瑾乔暂时搁置思虑就问:「裴大哥,你们看似很严肃,怎么了?」 看看杨懿,他回答:「一个时辰前,你妹妹改封为美人,迁居翠微殿。关键是,皇帝去看她了。」 「美人!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也不知道。」他把收集到的消息细说一遍。 垂着羽睫思索着妹妹復封的因由,孟瑾乔不由得想起皇帝拦路,影蚓飞出之后……默坐许久,她突然说:「殿下,我先去一下叶姐姐那儿。」 孟瑾乔很快进了清婉阁。 「姐姐,今日我们在宫里……那团灰飞走后,你注意到皇帝的表情了吗?」 惊讶地看看她,叶清姿不由得问:「妹妹,你和齐都统是不是……可你嫁给殿下了,即便旧情难忘,还是放下吧。今日很多人都看着,你,哎,我看得出来你很关心齐都统。」 嘆了一声,她又说:「当时皇帝看你们的眼神特别奇怪,似乎很惊讶,又似乎很恼怒,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神情。依我看,他对你,别有用心。你少进宫,避开为好。」 沉默了一息,孟瑾乔轻声说:「多谢姐姐。这些日子你在王妃跟前应景就好。」转身欲走,她稍微顿步又说:「往后风雨越急,姐姐还是遣心腹人往洛州去信,让你的父兄这些日子谨言慎行。」 「……」 她消失在夜幕里。 默立许久,叶清姿走回屋里坐下,抱着那只雪兔看了又看,心情十分复杂。她感觉得出来,杨懿很喜欢孟瑾乔,她心里的人却是齐轩成。在叶清姿眼里,杨懿自然是最好的。此刻想到心上人居然比不上齐轩成,竟有些难过。 如她这般念念不忘他的喜乐,甚至替他惋惜失意于他人的女子简直是异数,可她就是如此的。 孟瑾乔回到书房时,三个男人正拿着那张图反覆地看却依旧无果,但屋里多了应无尘。 看到孟瑾乔,应无尘殷勤地走过来,「姐姐坐在这吧。」他指了指齐轩成身边。看了他一眼,她走到杨懿身边坐下。 应无尘抓抓头,目露不解。 无暇再纠缠儿女情长,孟瑾乔肃颜道:「殿下,皇帝已经信了二妹的指控,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四个人八只眼同时瞪圆了,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很多事不需要证据的,只要眼见为实,只要相信。至于证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轻轻数语震得屋子都在嗡嗡响,齐轩成勐地凝眸,应无尘一下子握住拳,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永安门之变。 静默良久,齐轩成突然问:「小乔,你有什么想法?」 「我要把先皇留下的那盘棋献给太后,先皇的哑谜让他们猜一猜。还有……」她站起身找出历书翻了一会,「轩成,你明日派人到孟府下聘,二月初七迎娶四妹。」 四个人再次一鄂。 回过神,应无尘第一个叫出声:「不行。我大哥不能娶她的。」 齐轩成和裴绍均几乎同时一瞪应无尘,「别添乱。」 他张张嘴,悻然闭上。 杨懿推敲着她的用意就问:「小乔,你的意思是……告诉太后我们会在二月初七前后发动?可如果皇帝信了你妹妹,太后还会信你吗?」 幽幽一笑,「她不会信,但王妃的话她一定会信。他们会等我们先发动,守株待兔,毕其功于一役。」盯着那张图,孟瑾乔突然说:「这一次我们还走永安门吧。但殿下要先撞响惊龙钟。」 屋内又静了。 惊龙钟乃是开国时太祖所立,只有皇族子弟才有资格敲响,更非关系国家存亡不得撞响,擅乱者罪同谋逆。一旦撞响,皇帝必须亲临御龙殿聆听奏报,宗亲贵戚,一品公侯,二品以上官员皆要列席旁听。这是祖制,皇帝不能违背。若不登殿,就代表皇帝得位不正,凡皇族后嗣皆可拨乱反正。 但这也意味着,一旦撞响惊龙钟,杨懿再无退路。 沉默许久,杨懿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好。只是……现在还不知道父皇留下的东西在哪?宫中三个地方都刻有太祖留下的徽记,光明殿,御龙殿,还有英华殿。」 「殿下,先皇给你的东西在御龙殿。」 他们第三次愣住。 没有解释,她的声音变得幽远了些,似乎有几分缥缈,「明日我要回一趟娘家。无尘,你帮我一个忙。」 「啊,好。」问都没问,应无尘勐地一拍胸脯,满口应承。 「裴大哥,你告诉淮叶上表请求皇帝恩准提前迎娶凌凤飞。婚期定在二月初九。」停顿片刻,她又说:「兵力的调度,打仗的事就靠你们了。」 第556页 「初七,初九?你要……故布疑阵?」 看看裴绍均,孟瑾乔摇头回答:「他们一定会提前准备,张网以待。初七初九,没有意义。」 「那是为何?」 「我要布个局,但现在不告诉你。」 裴绍均抿抿嘴。 齐轩成想了想才说:「把图献上去,皇帝必定找向缨商议。若他看出来关窍,赵婕妤和楚意能保得住吗?」 第533章 半幅图 「我献的是半幅图,标註只有长平宫。可宫变之日,人都已经死了。」停了停,她看向杨懿:「殿下,为了查清图的真伪,皇帝一定会派向缨再探王府的。」 「我知道。若太后召见,你要小心些。」 莞尔,「府里的内线用得上了。殿下安排把消息透露给岳夫人吧。」 「好。」 商议已定,孟瑾乔带着苏绣返回丽颖阁。 寒夜的风格外的冷,她却直视着黑暗,抿着唇,眼里闪烁着决然的光。自丹露寺归来,一步步如履薄冰,她终究挣扎到了这一刻。 图将尽,只待匕见。 这一夜,孟瑾乔独坐灯下,推算着每一步。杨懿留在书房,看着紫金龙纹佩,想起了很多事。夏宅里,齐轩成计算着每一处的兵力安排,调兵遣将。 一个不眠之夜过去了。 次日散朝,孟广德刚回到府里,孟瑾乔就来了。出阁数月,这是她第一次回来看望父亲。 看了她一会,孟广德才问:「前阵子听说你在太后跟前和你妹妹吵嘴,她还被贬为宫婢了。你们到底怎么了?」 没回答,她只说:「女儿今日回来,要告诉爹一件事。可爹要答应我两件事。」 皱皱眉,「你说。」 「请爹允许程儿搬回来住,每个月单独拨给一百两银子的花销。燕龙一个人照顾不得力,我在王府物色了一个能干的小厮跟着他,免得他被姨娘算计。」 「……」 「第二,请爹收回二姨娘的管家权,让她搬出上房。四妹马上要出阁,让她搬去和她娘挤一挤吧。」 孟广德审视着女儿,不做声。 不理他搭不搭话,她拿出一张图,「请爹把这张图呈给皇帝。」 接过那张图,孟广德看了半晌才问:「何意?」 她淡淡一笑,「王爷回京是为了找到先皇留下的一副棋谱,这图是线索。」 「……」 「爹。我猜测皇帝也在找。这可是大功一件。」 没想到她这么说,孟广德狐疑地看着女儿,「你为什么不呈给太后?」 「王爷吩咐我远离皇帝,所以我不便进宫。还有……我不想让程儿无根浮萍般在外面飘荡。爹只要给他嫡子的待遇,二妹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到。」 「爹先进宫面见皇帝,他若是赏你,你再答覆不迟。」补充了一句,她翩然而去。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孟广德才回过神来。低头看着那副图半晌,一狠心,吩咐备轿。 御书房里,皇帝看完那张图,沉吟许久才问:「哪来的?」 「这是臣女孟瑾乔今日送来的。她说……」把女儿的条件罗列了一下,孟广德观察着皇帝的表情又说:「臣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兹事体大,赶忙前来禀报。还有,今日巳时,齐轩成遣媒人来定了婚期,二月初七迎娶。」 「做得好。孟爱卿,你别生你儿子的气了,让他搬回府吧。」 「是。」 孟广德告退,皇帝拿着图去找母亲。 看完那张图,太后沉吟许久才问:「皇帝怎么想?」 「昨日朕在您宫外遇见小乔,还有齐轩成。看他们的情形,朕认为孟瑾如没有撒谎。不论齐轩成到底是谁,朕觉得,七弟或许答应了日后把小乔还给他。既然如此,她很可能对您撒谎的。」 「皇帝说得对。其实小乔还有一个选择……投靠你弟弟。有了从龙之功,她的弟弟们可以平步青云,而她或许重获自由,再择良人,又或许入宫为妃,至少是四妃之一。细细比较,这样的荣宠更加诱人。」 「母后高见。」 「所以你突然改封孟瑾如,是为了试探?又是向缨的主意?」 「是的。向缨说孟瑾如的指控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把她放出来,七弟一方必定有所举动。」皇帝摊摊手,「昨夜她改封美人,今日这张图就送来了。不是很巧合吗?」 推敲半晌,太后微微一笑:「她是个有心人。」 皇帝一愣。 「皇帝先处理政务吧。哀家觉得向缨的计策可行。」 「好。」 皇帝走后,太后就问朱河:「你觉得这张图是什么意思?」 「奴才认为,孟家姐妹积怨日久,孟美人得到赦免,无论指控的真伪,她都会认为陛下已经信了妹妹的话。局面如此,她的筹码就很关键了。可奴才觉得她把图拿给父亲,一是要证明长房的价值,说服父亲接受弟弟,二是……她不想接近陛下,进宫又有所顾忌,希望您给她一个入宫的藉口。」 「有理。你派人去一趟南靖伯府。」 「是。」 朱河派人出宫传旨时,郝管事一路小跑进了忠勇侯府。 「少爷少爷,大喜呀。老爷吩咐收拾屋子,请您搬回去住。还有……嘿,二奶奶搬到了琳琅阁。老爷说她管家无方,把管家权给了五姨娘。」 第557页 想起姐姐的叮嘱,孟锦程懒洋洋地往扶栏上一坐,「不会吧。二姨娘不吵闹?三哥没意见?四姐呢?」 「二奶奶怎么着,卑职不知道。但三少爷气沖沖地去找老爷理论,说二奶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什么的,老爷把他臭骂一顿又赶出去了。至于四小姐……老爷说四小姐要出阁了,让她搬去琳琅阁陪陪母亲。」 没想到姐姐真的把刘月琴赶出了上房,孟锦程瞪圆了眼,「真的?」 「当然了。这个时候您赶紧回去,在老爷跟前多殷勤殷勤,他就不会再生气,之前的事就过去了。」 想不通姐姐怎么办到的,孟锦程还是站起身,吩咐燕龙收拾东西。 日暮时分,孟锦程带着两个随从搬回尚书府。琳琅阁里,二房母女正头对头地掉眼泪。 「呜呜。爹真是个白眼狼,我姐被贬,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正抽噎着,刘月琴吓一跳,忙说:「女儿啊,形势比人强,你不能跟你爹犟。你且忍耐一时,算算日子,你在家住着的时间只有二十几天了。」 嘟着嘴,孟瑾媛不解地问:「那不是做戏吗?」 「是,可是……戏还得演呀。」 第534章 真与假 没想到母亲这么回答,孟瑾媛再次哭起来。哭了一阵子,她突然收泪,恨恨道:「老五又搬回来了,肯定是我姐在背后使坏。可我出嫁不也是为了我爹升官吗?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他搬回来,我哥被赶出去?」 刘月琴一愣。 「娘,我们不能就这样成了弃子,没捞着好处还白白被利用。」 「那你,你说呢?」 「我们找向缨吧。他和泰王是死对头,他还讨厌齐轩成,多好啊。」 想起九媚,刘月琴心中一动,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轻燕很快来了,得知孟府的变故,目瞪口呆。发怔许久才说:「二奶奶,以前九媚说有事到丹阳银号相见,要不……我去找找她?」 「好啊。你去。去吧。」 轻燕没有见到九媚,却见到了子晖宇。 听完她的话,子晖宇就说:「告诉你的主子,你们的大小姐拿了张图和你家老爷做了个交易。明日,让你家四小姐去王府看姐姐,告诉她婚期,试探一下她的反应。」 「是。」 暗流中,影蚓出现在影阁驻地。没有食言,云松明把无影玉放在一只玉盘上,任凭它盘踞。 见它摇头摆尾似乎十分惬意,他问:「他们知道你来吗?」 摇了下头。 「别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不让你来。」 它摆了两下尾表示自己很聪明。 好笑,云松明拿出一包粉末洒在玉盘上,「你吃这个吗?」 闻了闻,它很感兴趣地埋头片刻,粉末没了。 见它真的吃百花瘴,云松明有些惊讶,思忖着继续和它说话。 一人一兽在这闲聊,素优卿正在问:「灰灰呢?」 盒子不知几时打开了,其内空空。 兰心几人莫不摇头。 「怪事。它去哪了?」赶往花园寻找无果,又在府里搜寻了一遍,一无所获。无奈,素优卿想起它昨日自己回来了,只得等待。 与此同时,饶沖走进一座木楼,呈上向缨的信。 正月十二,陆淮叶的奏章到了御前。看完,皇帝有些意外,思忖了一下就递给向缨,「你看。之前看他对凌凤飞没兴趣的,怎么突然要提前迎娶?」 看完,向缨推敲许久就说:「陛下,齐轩成不想娶孟瑾媛却主动下聘迎娶。陆淮叶一直很勉强却一反常态提前成婚。两件事都透着蹊跷。如果婚事只是障眼法呢?」 皇帝微鄂,继而目光一沉道:「你是说……迎娶只是遮掩?」 「对。为了成亲翻修府邸大兴土木,谁知道进出的人是工匠还是甲兵?」 「……」 「臣推断,孟瑾如復封已经打草惊蛇,他们必定会抓紧时间发动。我们要做好准备。」 「你觉得会是二月初七吗?」 「不一定。齐轩成娶亲没什么好张扬的。但按照风俗,新娘子三日才回门,孟瑾媛回门的日子该在二月初十。即便有不妥,她也没法通风报信。二月初九,侯府迎亲,凌家更与李国舅是姻亲,各府都会上门庆贺,时机反倒更好。但我们只要做好准备,不管初九,还是初七。」 皇帝颔首,「好。向缨,这图你研究一下。」看了一夜不得其解,他干脆交给向缨费神。 「是。」 向缨回到衙门研究那张图时,孟瑾乔跟着兰婉蓉进了宫。 太后宫外,兰婉蓉驻足说:「我先去皇后那儿请安,孟妹妹陪着太后闲坐片刻吧。」 「好。臣妾在这等王妃。」 眼中掠过一丝莫名的光,兰婉蓉走了。 站了数息,孟瑾乔登上台阶。 行过礼,她轻声细语地说:「太后恕罪,臣妾不能自己进宫请安,只好绕了个弯。」 「嗯。说说吧,那图哪来的?」 「初十,臣妾在您宫外遇到陛下。夜里,王爷突然来到,问臣妾陛下为何总是背着他出现在臣妾附近,还问,臣妾是不是与陛下有私情?」 太后一怔。 「除夕那一晚,臣妾去百花坞……陛下也来了。臣妾以为王爷不知道,但他知道了。或许是王妃做了耳报神。」 第558页 有些无语,太后便问:「那你怎么回答?」 「臣妾见王爷疑心很重,不得已就说,皇帝私下问过王爷的行止,看似担心他心怀不臣。」 拧眉,「他怎么反应?」 「他问臣妾……想要什么?王爷许诺,皇帝能给的,他也可以给。」 「你提了什么条件?」 「皇后。」 真是被她的说辞惊道,何太后顿住半晌才说:「你还真是,真敢要。」 笑笑,孟瑾乔回答:「可王爷答应了。臣妾却觉得只是戏言。且不说王妃还活生生的,即便没了她,燕京里高门贵女无数,到了那个时候他必定会食言的。」 感嘆了一下,她又说:「臣妾觉得王爷的胜算并不大。燕京城内外都是陛下的人马。臣妾故意问他可有把握,王爷就给臣妾看了半幅图。他说先皇留下了棋谱,似乎有什么东西可以定鼎干坤。臣妾将信将疑,但硬生生依凭记忆记下,画了出来。」 没想到那是半幅图,太后沉吟着问:「另外一半呢?」 「书架的顶上有个大盒子,盒子旁边有一本灰色的典籍,没有名字。臣妾看到的半幅图是从中取出的,另一半不知道。」 见太后思索,她又说:「昨夜,臣妾见着了一个人,自称叫做应臻。可他戴着面具,不知容貌。」 「应臻」两字入耳,太后微鄂,拧眉沉思了一会点点头。 继续问了几个问题,兰婉蓉在外求见。 两女告退片刻,皇后来见。得知兰婉蓉把孟瑾乔去百花坞的事告诉杨懿,还扯出了皇帝,何太后暗道无聊。这时,皇帝走了进来。 得知图只有半张,还是孟瑾乔凭着记忆画的,他就问:「母后觉得她说的是真的?」 琢磨片刻,太后才说:「真与假探查一下就知道了。向缨的武功不是很高吗?」 想起紫剑门,皇帝点点头,「母后说得对。陆淮叶说要提前迎娶凌凤飞。齐轩成也定了二月初七迎娶孟瑾媛。向缨说他们可能选在那个时候发难。但不管怎么闹,提前准备就是了。」 第535章 打草惊蛇 推敲着时间,太后冷笑一声:「向缨的打草惊蛇有用了。皇儿,你弟弟想染指兵权,你就随他的意吧。陆淮叶可以用一用,真与假一试便知。」 意外地挑了下眉,「把兵权给老七?」 「你不给他人马,他怎么逼宫?这些日子你不要再动他的人,什么齐轩成那些任凭他们蹦跶……逼得太紧,他们龟缩起来,有些漏网之鱼又会逃掉的。」 「哦。好。」 「但钱勇俊和诸葛遥清的婚事该早点办。你下旨赐婚,婚期就定在二月二十。然后恩恤诸葛武提前返京述职,顺势把兵权一分为三,就平衡了。」 「嗯。」 帝后定计时,孟瑾媛来到了王府。 知道她必有所图,孟瑾乔却装作不知道,笑着带她到花园闲逛。散步了一会,孟瑾媛就说:「姐姐知道吗?轩成明日就来下聘,二月初七迎娶。」 「他有屋子住了?」 被问得一愣,她忙说:「他买了宅子的。」 「宅子有多大?」 她一顿。比较王府,那宅子小得可怜,只比丽颖阁稍微大些。 见她不答,孟瑾乔也不追问,只说:「四妹,这婚事委屈你了,你多拿些陪嫁吧。」 「……」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逛了一会,孟瑾媛看不出姐姐有什么异样,无心再留便告辞离去。她走了,孟瑾乔站在原地蹙眉沉思半晌,冷笑一声。 看来是向缨派来的。 二房果然投靠了他。很好。等揭穿他的身份,你们一家子私通外敌,罪同谋逆,满门抄斩。 呵呵。阮轻燕,你也一样。 花园的另一边,岳夫人正对离若说:「听说昨夜有客来。但各个门上都没有他的进出,只知道是个生客。」 「唔。」 「似乎王爷有意培养陆淮叶,帮助他在军中拿到更大的权力。但闹出白兔楼的事后,王爷说陆淮叶不该纠缠儿女情长,让他早点娶凌凤飞过门,免得麻烦不断。孟瑾乔就去劝弟弟要目光长远。」 「好。」 岳夫人往回走时,服侍她的一个丫鬟正对田陇说:「有个厨下的丫鬟离若每日来送饭,她来了,夫人就让我们都出去侍候,说什么不知道。」 「好。记住,我没来过,你什么都没说。这个给你。」 「明白。」接过钱袋,那丫鬟鸡啄米般点头。 一个时辰后离若的消息送到向府,刘宏也把表妹在王府的见闻如实回禀。对照片刻,向缨往皇宫而去。 「把兵权给陆淮叶?」 「陛下,年前泰王上表举荐陆淮叶,看似着实有心栽培。既如此,您就顺水推舟吧。」 正月十四,皇帝恩准了陆淮叶提前成婚的奏请。 一日后,皇帝採纳了丞相魏安的提议在军中选拔新秀,但仅在司马卫、飞鹰卫内比拼。 较量三日,原司马卫左军将军贾昊擢升为主将,统辖三万主力。南宫邈留任后军将军,麾下一万人。原飞鹰卫指挥使金铭调任司马卫右军任副将,辖五千人马。同时,拔擢陆淮叶为副将,统辖司马卫五千左军。 同一日,兵部行文,召镇东大将军诸葛武于二月初十抵京述职。苏浩、彭伟彬分别调任白龙军左军、右军为主将,各自统辖五万人马,原左军将军诸葛遥远调回中军。一番调度,眨眼间就将诸葛武的兵权分走了一半。旋即下旨赐婚,婚期提前了一个月。 第559页 朝廷内外,无数眼睛悄然看着军权的调整,隐隐闻到了不详的味道。 获悉,孟锦程愣了好一会便撒丫子赶往王府。 听完皇帝的调动,孟瑾乔冷冷一笑,盘算片刻就说:「程儿,你去一趟军中,告诉你二哥请求调钱勇俊到麾下效力。」 「啊!可这么干,钱勇俊肯定暴跳如雷。」 「对。就是要气他。」 觉得姐姐笑得相当古怪,少年抓抓头,「好吧。」 「无尘,这些日子程儿的安全劳烦你多费心。你的身份我拿去献媚了,你留在尚书府里更安全些。」 「姐姐放心。」他做了个鬼脸。孟瑾乔所言的王府小厮就是应无尘。 他们飞快地出了城。 日暮时分,一纸调令送到了钱勇俊面前。 后军将军南宫邈一直很烦这个纨绔子弟,得知陆淮叶乐意接收钱勇俊,立即把这烫手山芋丢了出去。闻讯,正为了婚事万分得意的钱勇俊懵了。 顾不得什么军规了,他跳上马飞奔回府。 「娘!陆淮叶给我使绊子了。可我肯定不去的。」 「该死的兔崽子!」 没想到陆淮叶刚刚擢升就盯上了自己的儿子,端平公主气炸了。咬牙切齿半晌,她一拍案:「请大统领过府。」 向缨很快来了。得知军中的调动,他盘算半晌就说:「身为副将,调任一名中郎将在麾下效力确实不违规的。既然钱公子不乐意,城门司如今无人掌管,你先委屈一下。过阵子再说。」 「城门司?可……」 「那是个闲职,你又不需要站岗。要不你到禁军来?」 郁闷地捶捶桌子,钱勇俊还是选了城门司。 假惺惺安慰了几句,向缨窃笑着走了。 端平公主母子不知道陆淮叶为何得到擢升?他们以为,他与凌家做了交易,他提前迎娶凌凤飞,凌家疏通李国舅的门路替他升迁。而向缨心知肚明,却没准备告诉他们。钱勇俊去城门司正中了他的下怀。一个纨绔子弟掌管着八门的值守、换岗、监察,就等于京城八门尽数落在了向缨手里。 正月十九,钱勇俊调离司马卫。 闻讯,孟瑾乔笑了好一会。 公主,你记恨我舅舅不依不饶,还处处算计淮叶,是时候算算帐了。你儿子去城门司,必定会被捲入的,到那时,我看看你还能不能那么尊贵! 向缨献计復封孟瑾如,正是一出打草惊蛇。孟瑾乔用半幅图打击二房,教导弟弟下调令逼迫钱勇俊调离,同样是打草惊蛇。处处失利的二房不得不彻底投靠了向缨,端平公主为了儿子也不得不与向缨公然结盟,一旦向缨的身份揭穿……叛国者不问亲贵,罪不赦,此乃大齐铁律。 第536章 偷听 燕京城里隐隐鹤唳,薛剑送回了消息。看完,夏非挑眉道:「南都左使?这个官位有什么讲究?」 「雪鹫国与大齐不同,朝廷的权力架设为三司四院,其中,监察司直接听命于皇帝。监察司下有北都、中都、南都、东都四部,四部均设有左右使,由皇帝直接任命,左使为尊,右使为副。司寇空是南都左使,不但有权力过问南部九大城的地方事务,还可以临时调动南部的三成驻军。」 斟酌片刻,夏非拿着消息去找齐轩成。 没想到对手有如此来头,齐轩成意外之余调侃了几句,再次商讨调遣安排。几乎同时,饶沖回到京城,十九人随行。 午后,南靖伯夫人来到王府探望女儿,留下四个丫鬟服侍。 这一晚夜静时分,四个黑影潜出王妃寝殿,潜行绕到了书房后面,一看。后窗半开,灯早已熄灭。 做了个手势,两人越窗而入,两人在黑暗里策应。 二刻后,她们再次出现,四人一起消失往花园方向,离若接应,顺利潜出了角门。她们离开后,青岩阁的屋顶上拐出车俊,唐岩、宋幕武、卫韬跟随。 「又来了一个高手。为首的女子比司寇空还要强。唐岩,其余三个比你强些。」 抿抿嘴,唐岩问:「你打得赢吗?」 「打了才知道。」 说话间,欧阳靖来了。一起进了书房环顾片刻,车俊摸了摸书架就说:「她们是来找图的,看来对上口供了。」 不提泰王府内的布局周全,一行四个女子回到了向府。为首者摘下黑巾,提笔勾画,一炷香后,一副图跃然笔下。端详片刻,向缨拿出孟瑾乔的图对比一番:「很类似。到底是真是假呢?」 拿着图看了一会,素优卿说:「缨。我认为孟瑾乔献给太后的图是真的。」 闻言,向缨略一琢磨就问:「你觉得齐轩成到底是不是江阙?」 「是,又如何?」 他一愣。 「他能逃出生天,必定有医道高手相救。只要得到生肌秘药,顺便治好旧伤不难的。但眼下人证物证俱无,指证他十分牵强,没必要多此一举。」思忖片刻,素优卿又说:「孟瑾如復封已经打草惊蛇,他们既然警觉,不会继续拖下去的。实际上,拖延越久,我们的胜算越大。皇帝毕竟是正统。」 向缨点头。 次日,皇帝听完向缨的回禀,沉思片刻点头问:「你觉得这图是真的?」 「对。但臣认为不管先皇留了什么,只要泰王动兵,陛下就师出有名。既如此,守株待兔吧。」 第560页 「好。」 暗涌越近,京城里一反常态地平静。 二月初一,一封邸报送到御前,禀报诸葛武带着十名亲兵返回京城。算了算时间,皇帝召来向缨交代一番,然后传了一道口谕给飞鹰卫主将林帧飞。 二月初三,青瓦坊再次开业。齐轩成组织了大批麾下前来捧场,场面喧闹不已。但泰王没来,孟瑾乔也没来。孟瑾媛跟着舅舅哥哥同来,左看右看不见姐姐,没机会挑衅,真是郁闷无比。 这些日子,秦庆换班后偶尔会来帮忙,就连齐轩成新买的宅子也是他帮着监工修缮。应酬了一会前来捧场的达官贵人,齐轩成吩咐伙计们招唿客人,带着秦庆往后院走去。 一间小屋里摆着十几件珍宝,都是鱼鼓传箭那一日的战利品。 看得眼花缭乱,秦庆忍不住说:「大人的箭术真好。不少兄弟都在私下里说,或许只有大统领的箭术能与你一较高下了。」 「哈哈。过奖了。」带他穿过小门进了第二间库房,齐轩成笑道:「这些首饰都很名贵。你选一件送给你的相好吧。」 他一愣,「多谢大人。这些东西过于贵重,卑职付不起的。」 「送给你的。」 抿抿嘴,他还是婉拒,「大人开店做生意,这些东西哪一样都能卖个好价钱。所谓无功不受禄,卑职愧不敢当,好意心领了。」想了想,他又说:「兄弟们都会尽忠职守的,不需要额外的赏赐,大人不必费心。」 意外难明地笑笑,齐轩成就说:「我还担心你们当值不认真,让我背了黑锅。」 微感无语,他正色道:「大人误会了。大家办事都是按照规矩来的,即便通融,也在法度之内。什么黑锅,不知从何说起?」 「哈哈哈。那我问你,你是效忠大统领,还是为国尽忠?」 错愕,他忙说:「为国尽忠。」 「你知道安北之战吗?」 点头。 「你觉得……如果有人故意把当初北境的驻防图透露给敌国,他该死吗?」 吓了一大跳,秦庆惊讶地看了齐轩成好一会才说:「怎么可能呢?泄露……」 没回答,他意味深长地说:「弯弯是贤妃的宫女吧?你知不知道,她在利用你们。一旦达到目的,你,我不知道,但她必死无疑。秦庆,赵子林大人说你不是谄媚阿谀,只顾自己前途富贵的人。我相信赵大人的眼光。初六子时,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你若有胆量,就来。或者你可以禀报大统领,凭此功劳,皇帝或许额外开恩把弯弯赏给你。」 「……」 齐轩成走了,秦庆独自站着发呆。 二月初五巳时,孟瑾乔再次回了尚书府。何春依旧做着内府大管事,一看大小姐回来,飞一般熘去做耳报神。 盘桓半个时辰,姐弟俩往街上去了。 觑着他们走了,一个小丫鬟熘到琳琅阁,低声禀报:「二奶奶,奴婢适才在窗根下听见他们说笑,五少爷叫那个跟回来的小厮……应臻。接着大小姐就骂,口无遮拦,我告诉过不能叫这个名字的。」 「应臻?」 「对。」 「她还吩咐五少爷明日去军营。后来燕龙出来倒茶,奴婢就不敢再听了。」 抓紧了手帕子,刘月琴念叨了一会才给了赏钱。打发小丫鬟去了,她想了想就问:「何春,这事要不要告诉老爷?」 「二奶奶,既然有了消息,我们何不两头讨好?」 第537章 抉择 孟瑾媛赶往尚品堂报信时,刘月琴进了静兰廷。听完她的话,孟广德呆滞片刻一下子从凳子上蹦起来,一叠声地问:「应臻?你没听错?」 见他如此惊讶,刘月琴暗喜,忙说:「绝对没听错。而且大小姐还让五少爷明日去军营。看似有点微妙啊。」 见孟广德不做声,她挑唆道:「老爷,依我看,大小姐肯定和泰王串通了。她是侧妃,若是日后……至少能封个淑妃吧。这样一来,五少爷就是国舅了。可这份好处未必能着落在您的身上。」 想起半幅图,孟广德疑虑地问:「你是说……乔儿在两头玩手段?」 「我觉得大小姐是在欺瞒太后,暗地里帮着泰王谋逆。老爷,眼看这局面不好,早晚得闹起来的,但我们家不能卷进去。上次江家谋逆,裙带相连,我们险些被牵连。这一次如果大小姐获罪……您得早些拿定主意呀。」 沉吟很久,「那丫鬟真的听见……应臻?」 「对。」 「我知道了,你回吧。」 刘月琴告退,孟广德独坐思量。 恍然时光倒流,他又一次站在了抉择的十字路口。那年,他在监察院办差,无意间注意到宋王在密查太子,惊讶之余盘算多日,最终告密于东宫。 他赌对了,自此飞黄腾达。 今日呢? 无心吃午饭,他反覆权衡着,很久后,他进宫去了。 听完他的禀报,皇帝稍微拢了一下眉,「应臻?」 「是的。臣记得应大统领有个儿子,当年逃走了。」 「你是说他藏在你儿子身边,你儿子知情,你女儿也知情?」 「臣猜测是的。臣家教无方,请陛下降罪。」 摆摆手,「孟爱卿,你很忠心。很好。朕会记得你的功劳。你回去吧,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告诉你的姨娘安分点,别打草惊蛇。」 第561页 「是。」 孟广德告退后,皇帝阴着脸许久才冷笑一声:「就连皇后之位都许了,七弟真是捨得。呵呵。你好大的胃口!贱人!」 孟广德出宫时,孟瑾乔一行离开了白兔楼。又下雪了,街上人际寥寥。瞧着四周空寂,应无尘低声说:「姐姐,今日有人在窗格下偷听我们说话,或者是你那姨娘派的。这些日子,院子里进进出出的人个个贼眉鼠眼,看来都是探子。」 眼中掠过一丝复杂,她笑了笑:「我知道。我猜测即便听去了他们暂时也不会发难,但你要警醒些。」 「放心。竹影夜里都来的。」 孟瑾乔愕然。 自知失言,应无尘尴尬地抓了下头,「她住在旁边那个空屋子。她怕我们中了埋伏,因为阿程不太能打,燕龙也是三脚猫。」 瞪了他一眼,「在你眼里别人都是兔子?」 「我没说他们是兔子,我只是说他们的武功不够好。」 懒得听他狡辩,孟瑾乔叮嘱了弟弟几句,带着苏绣回了府。 街道拐角处,几双眼睛看着孟家姐弟各自走远,按兵不动。 夜了。 雪越来越大。 漫天飞雪中,秦庆走进了距离京西客栈不远处的阴影下。黑暗中,齐轩成走出来,什么都没说,示意他跟上。 绕了个弯,他们穿过一个很小的门,进了一间独院。 一盏孤灯下,戚祥坐在桌旁。 他还像初见时那般沉默,唯一的变化是脸上纵横的伤疤消失得无影无踪。 脚步声响,他抬头看来,起身拱了拱手:「齐公子。」 「戚兄,到了今日,可否以真名相见?」 扯扯嘴角,他回答:「齐公子慧眼。我就是戚景疆,一个早就该死了的人。」 跟来的秦庆不由得锁眉,回想半晌才问:「你是戚景疆?安北之战的时候你不是阵亡了吗?」 「我确实是。而且我不是阵亡,是被追杀。」停顿片刻,他才说:「边境失守,我们获悉雪鹫国大军南下,府丞龙大人就召集了松北的全部兵力,决意死守。我们多守一日,就有更多的子民来得及逃走,驰援的大军反击的压力就会减轻一分。那时我奉命巡守城北的防线。」 坚守第十二日,戚景疆闻报城北防线附近有敌人窥探。既有时机,他带着士兵突袭,剿灭了那一小股敌军。在一名敌军长官身上,他发现了一张图。那图早就被鲜血浸透,但辨认之下还看得出来是驻防图。 「我们最终确认那张图是……是松北的防线兵力图。这怎么可能呢?兄弟们浴血奋战十余日,军机不可能从我们这里泄露出去。惊愕之下,龙大人仓促调整防务,并吩咐我带着图,星夜兼程赶往安北城禀报。」 戚景疆孤身离开松北,往安北城的方向日夜兼程。奔驰了一半日,不知来路的黑衣人追上了他。不得已,戚景疆弃马潜入附近山林,意欲抄小路赶往安北城。那时他已经断定,自己无意间捡到的图必定还有来处。然而,黑衣人紧追不捨。血战数日,他最终在一处断壁附近被合围,坠下深谷。待到醒来时,安北惨胜,齐军元气大伤,安北城以北堆尸如山,未及撤离的士兵子民无一倖存。 原来他巧合地掉进了深谷中的一处潜流,被水流冲出数百里,搁浅在乱石滩上,恰好被进山打猎的诸葛遥远救起。那之后,他留在了诸葛父子的庇护下。可没等到诸葛武查清楚那图的出处,永安门变乱,一夜间江山易主。 听得目瞪口呆,秦庆发怔半晌才问:「那,到底是谁干的?」 「你见过这个吗?」齐轩成递出一张陈旧的图,其上有半个花纹。 接过细看,看着,秦庆下意识地抿了唇,手竟有些抖。 「听说你早年得到赵子林大人的照顾,曾经在兵部待过一些时日的。」 「是啊,是,可是……」怔怔地抬起头,他问:「这张图哪来的?」 垂眸片刻,齐轩成才回答:「这就是那张图,血都凝固了。可花纹还没被完全盖住。这是先皇时期兵部使用的副本籤押,对吧?这种籤押一般人不知道,因为只是存档所用的。安北之战前……太子管着兵部,当时的兵部尚书就是淑妃的父亲。可惜他们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第538章 告密 瞪着图很久,秦庆才挤出一句话:「你找我做什么?」 「秦庆,我们只想搞清楚真相,告慰死难者在天之灵。明晚你值守怡安门。我希望你不要阻拦我们进宫。」 握住拳,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一会才低声问:「你不怕我告密?」 「也许。但你曾在南境效力过,你更懂得军人的热血和忠诚。你自己决定吧。」 默立了不知多久,秦庆转身消失在夜幕里。 他离去,屋后转出来诸葛遥天。 「啧啧,齐轩成,这么干非常冒险的。万一他告密呢?」 「我觉得不会。」 「哧。」 「要不要打赌?」 「唔?我赢了有什么好处?」 「你输了把那只黑鹰送给我吧。」 诸葛遥天先是一愣,接着眉毛一跳,「休想!那是我二弟养的,他爱惜着呢。你这话千万别被他听见,他最恨别人盯上他的黑羽。」 见状,戚景疆有些无语,打岔道:「齐公子,他们会不会已经布下罗网等我们了?」 第562页 「这些日子禁军、城门军都在调动,司马卫换将,飞鹰卫换防,处处都是调兵的徵象。但京城内的巷战主要是比拼兵力、武器和指挥。到时候,城门就交给你们了。」 彼此看看,诸葛遥天肃颜拱手道:「遵命。」 二月初七,申时四刻,孟瑾媛出阁。齐轩成推说临时有事,派了洛洺来替自己迎亲。没有质疑这明显轻慢的举动,刘月琴假装不在意地嘱咐着女儿当心云云,然后打发儿子送亲。 花轿出门了。刘月琴假哭了一下就回了屋,呆坐片刻才问:「何春,他不来迎亲,会不会?」 「确实很微妙。我们赶紧禀报大统领吧。」 「好,你赶紧去。我去见老爷。」 「是。」 何春飞奔着从西小门出去了,刘月琴腿脚麻利地进了书房。孟广德正在看沙漏。 听完她的话,他皱了下眉才说:「厮杀的事,我们插不上手。」 「可老爷,媛儿在那,她会不会有危险?」 「若成亲只是幌子,齐轩成或许根本不在那宅子里。此刻担心也是无用的,希望媛儿自己机灵点。」 「……」 离开书房,刘月琴站了好一会还是打发心腹丫鬟秀儿赶去齐宅悄悄照应女儿。 秀儿奉命出门时,孟瑾媛下了轿,进了屋,遮着红纱在榻上坐下。自始至终,齐轩成不见踪影,屋里也没有旁的丫鬟婆子。打发了喜娘,她扯下红纱看看四周,便示意陪嫁的丫鬟熘到窗前往外看。片刻后,丫鬟匆匆回头低声叫:「小姐,你看。」 熘到窗前探头一看,孟瑾媛差点叫出声。七八步外,几个民夫模样的人正在卸车,酒罈下面堆着黑漆漆的弓弩。 捂住嘴,她转了好一会眼珠才稳住神,悄声说:「你寻个空隙熘出去,告诉我哥,我舅舅也行。快。」 「是。」 小心地开了门,丫鬟蹑手蹑脚地熘了出去,穿过喧闹的人群寻到假装来喝喜酒的刘昌隆父子,耳语数声。 刘家父子分头飞奔往尚书府、大统领府时,一个丫鬟急匆匆进了王妃寝殿。 「王妃,适才奴婢穿过侧门回府,看见护卫们都换了甲冑。」 「甲冑?」 「对。而且守卫增加了一倍。」 越想越觉得不对,兰婉蓉抓着手指想了半晌才问:「孟瑾乔在哪?」 「孟侧妃申时一刻就出门去侯府了。」 「王爷呢?」 「似乎在书房。」 斟酌半晌,兰婉蓉咬住银牙,「备车,我要回娘家。」 兰婉蓉刚带着女儿离开王府,杨懿就知道了。沉默了一下,他自嘲地一笑,「罢了。她有她的选择。」 「可是小郡主?」 「她在南靖伯府不会有事的。小乔呢?」 「孟侧妃说……她先入宫。请殿下依计而行。」 愣住,杨懿回想了一下计划里似乎没有这一环,不禁惊问:「她进宫做什么?」 「奴才不知道。这是苏绣送来的信。」 信中写着:「帝后布下罗网守株待兔,却也可能先发制人。臣妾入宫密报,方能稳住帝后,拖延时间。殿下先夺怡安门,再撞惊龙钟。臣妾在御龙殿恭候。」 怔住半晌,杨懿腾地站起身,原地兜了个圈子忙吩咐欧阳靖去找齐裴两人。 他们很快来了。 看完孟瑾乔的留书,两人惊愕不已。 沉默了好一会,齐轩成强压担忧,低声说:「小乔说得对。此刻京城内外已成坚壁,如果帝后提前发动,局面对我们不利。她进宫告密就能稳住他们,让他们信心满满地守株待兔。」 没想到他这么说,杨懿怔住,顿了顿就说:「可是王妃只怕去告密了。如果他们对小乔不利怎么办?」 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坏的可能,他笃定地回答:「不会的。绍均,你和欧阳保护殿下前往怡安门。我带兵走永安门做疑兵。但为免皇帝提前对王府动手,殿下先把夫人和公子小姐送到长乐侯府暂避吧。」 目送着齐轩成消失在密道里,杨懿站了好一会才稳住心绪说:「田陇,派人把她们送走,清姿也送走。」 「是。」 田陇离去不多时,叶清姿来了。 「谢殿下关心。但臣妾不走,臣妾留在府里等候殿下凯旋。」 微鄂,他不禁问:「万一败了呢?」 她微笑了一下,轻声回答:「无论成败,臣妾都陪着殿下。」 心中有些动容,他不由得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会回来的。」 叶清姿十分懂事的离去。她知道此刻不能让他分心。抓住扶栏站了一会,杨懿才回头看看一旁的裴绍均,「绍均,我们如果提前发动,小乔会不会更安全些?」 握了握拳,他低声说:「殿下,这个时候不能自乱阵脚。我想,小乔也不希望。我们只有赢了,她才能永远安全。」 微怔,杨懿默默点头。 王府内继续集结兵力,孟瑾乔进了西华门。太后宫中,气氛凝重。皇帝在座,南靖伯兰罡携女兰婉蓉也在座。看到兰婉蓉,她稍微蹙了下眉尖,端正地行了个礼就说:「太后,泰王决定今夜举兵,臣妾特来禀报。」 第539章 赌 不等太后回答,兰婉蓉讥笑一声:「孟瑾乔,你是来为王爷遮掩的吧?」 第563页 「王妃做耳报神,就不许别人来吗?我与你并无冲突,何必相煎太急?」 「你……」 「臣妾猜测王妃不知道具体的时辰和准备,对吧?」 柳眉一挑,兰婉蓉怒道:「你知道?」 「我确实知道。」 闻言,旁听的向缨就问:「几时?」 「亥时之后,子时之前。」 皇帝皱了下眉,「朕为何要信你?」 「臣妾只是说实话,是与不是,请陛下圣裁。」 听到这话,兰婉蓉忍不住说:「请陛下不要听信她的胡说八道。她早就暗中为泰王做事了,除夕那一晚,她数次离席去百花坞,举动蹊跷,或许另有所图。」 「那一晚王妃也去了,为何?」 「我觉得你十分可疑,所以跟去看看。」 「那你看见了什么?」 兰婉蓉哑然。 见状,皇帝转念就说:「小乔,有人举报你与永安门的逆贼串通,你可敢对质?」 「不知是谁举报?」 罗真会意地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孟广德带着刘月琴走了进来。 看到女儿,他瞳孔微缩。 刘月琴恨恨割了一眼孟瑾乔,恭声把「应臻」「军营」以及小女儿发现的弓弩等事禀报一遍。 静静听完,孟瑾乔神色淡淡道:「他确实是应臻。王爷说他不乐意留在王府,臣妾就让他跟着弟弟假扮一下小厮,至少在尚书府进出更方便。因此,应臻才告诉臣妾今夜举事。」 没想到她这么回答,众皆哑然。 呆了一下,刘月琴厉声诘问:「巧言令色。那你说,你让你弟弟去军营做什么?」 「我让淮叶到郊外捉只野兔,姨娘有意见?」 「这……」 「哼。孟瑾乔,你不要瞎编了。你这么得宠,一只野兔不能让欧阳靖去捉吗?」兰婉蓉挑眉讥讽。 「让护卫统领去捉兔子,太轻慢了吧。我不是王妃,哪敢恃宠而骄?」 被堵得无语,兰婉蓉气得直咬牙。 就在这时,内监进来禀报:「陛下,皇后娘娘、贤妃娘娘求见。」 「宣。」 两个女人很快进来,身后跟着孟瑾如。贤妃很会察言观色,从向缨那里得知了孟瑾如復封的内情,她盘算一番就找到皇后献殷勤,提议带着孟瑾如来揭露姐姐,在皇帝面前装个贤惠。 有机会卖好,皇后没有拒绝。两个女人暂时达成了一致。 各自行礼毕,皇后就说:「陛下,孟美人日前来见,坚称姐姐与逆犯江阙串通,臣妾觉得她不是个莽撞的人,有些事或许该再听一听。」 没有意外,皇帝点头。 得了令,孟瑾如把「眼神」的判断如实说了。事到如今,她必须坚定地指证姐姐与逆犯串谋,才有机会将功折罪,至少换取一个稍好一些的结果。 听着,孟瑾乔脸上浮现出很奇怪的神情。 原来她是这样认出来的。 难怪我没认出来。 太好了。哈哈。你自荐枕席人家都瞧不上。 心中有些得意,她面上依旧神色淡淡:「孟美人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空穴来风。你千方百计指证齐轩成是旧案中人,不过是想栽赃我。但我不想和你吵,也没有必要。陛下,臣妾愿意和孟美人打个赌。如果子时之前风平浪静,那就是臣妾在撒谎,任杀任剐。如果有动静,那就是孟美人在污衊臣妾,请陛下将她贬入冷宫。」 恶狠狠地瞪着姐姐,孟瑾如怼道:「陛下,您不要信她的胡言乱语。她故意进宫胡说八道就是为了替逆党拖延时间。请陛下立即调兵围剿泰王府,不要给叛党机会先发制人。」 见状,贤妃眼珠一转进言道:「陛下,臣妾有个折中的法子。」 「哦?」 「孟美人口口声声指证逆犯却没有证据,不如採纳孟侧妃的赌约。但请陛下先赐给孟侧妃一杯毒酒。若是她的密告属实,赐给解药。若非,叛党得知她身陷宫中,或许会有所顾忌的。」 皇帝一愣,太后却突然开口:「贤妃的话有道理。小乔,你可敢吗?」 「臣妾说的是实话,既然贤妃娘娘如此提议,好。」 朱河会意地离去。片刻后,端来一杯酒。 「孟侧妃,杯中之酒在卯时之前不会发作。」 拿起酒杯,她一饮而尽。酒杯离唇的一瞬,她用力舔了一下自己的右掌心。舌尖微麻,继而苦涩。 强行把那种怪异的苦味咽下,她搁下酒杯,面不改色。 没想到她有如此胆量,殿中众人都有些惊讶。沉默了一瞬,向缨突然问:「他们走哪个门?」 「永安门。哪个城门,不知道。」 「永安门」三个字轻描淡写却透着莫名的意味,殿中安静了好一会。 沙漏不停,戌时了。 一刻。 二刻。 戌时三刻,一名太监飞奔而来。 「启奏陛下,孟尚书的儿子孟锦阳带着妹妹说有机密要事禀报。」 「宣。」 孟锦阳拉住妹妹小跑进来,一看到长姐,他顿时嚷嚷起来:「陛下,齐宅里人去屋空,妹妹亲眼看见大批武士聚集在前院,他们往忠勇侯府去了。」 「陛下,我姐进宫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请您不要信她,还是立即缉拿泰王一党吧。」孟瑾如力主先发制人。 第564页 「陛下,臣女亲眼看见他们在搬兵器,千真万确。还有,臣女回到府里发现孟锦程不见了,小厮说他午后就去了忠勇侯府。他们肯定串通了。」孟瑾媛跟上帮腔。 「向缨,你说呢?」 「既有举报,先缉拿忠勇侯府众贼吧。」 「准。」 向缨离去,殿中再次静下来。 自始至终,孟广德一言不发,坐看异母的儿女们争锋相对。所谓的齐人之福本身就是一种幻象,但凡一夫多妻的家族里,异母儿女大多面和心不和,算计厮杀是一种常态,皇族公侯如是,寻常人家也如是。能兄友弟恭者,凤毛麟角。这一局,孟广德选了皇帝,就等于放弃了长房的姐弟,此刻他自然不会替长女开脱什么。 第540章 输赢 没有理睬殿中的父亲和姨娘弟妹,孟瑾乔默默算着时间,悄悄抓住手指却面无表情。 皇宫之外,烽烟渐起。 大批黑衣人各持利刃从城中各处潜出,直扑邻近的隐秘宅院,黑暗中,短兵相接。大统领府花园,冷融飞奔而入。 「夫人,我们在城里十二个驻地同时遇袭,尚不知损失如何。」 「啊!」素优卿大惊,站起身急急思忖片刻就说:「告诉司寇和蓝影分头驰援,先收拢人手。」 「是。」 黑暗里厮杀方起,忠勇侯府里,玉书瑶穿着轻甲,手提长鞭。诸葛遥清不知几时来了,同样换了轻甲,双刀在手。身后跟着百余武士。 「伯母,齐大哥派人告诉,孟瑾媛进宫告密了。或许皇帝会派禁军来缉捕。你先带着阿林往长乐侯府暂避,我们留在这里牵制他们,免得他们掉头扑向泰王府。」 抓住长鞭,玉书瑶摇头道:「遥清,我出身草莽,嫁给淮叶他爹之前打打杀杀习惯了的。淮叶在外面打仗,我当娘的不可能躲在碉堡后面无动于衷。你不要再劝了。」 没想到她还有如此彪悍的一面,诸葛遥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阿程,你别在这。带着你弟弟躲到长乐侯府去。」 没想到演变成如此局面,孟锦程沉默了一下才说:「那你们……打不过就逃,千万别逞英雄。」 两个女人同时剜他。 「少爷,我们走吧。免得舅夫人分心。」拉起孟锦程,燕龙背上陆淮林,跟着应无尘匆匆离去。陆淮林睡着了,丝毫不知道腥风血雨将近。 他们离去不到三炷香,禁军到了。 「夫人,禁军包围了府邸。」 「让他们进攻。我们吸引住他们,必须坚持到大军进城。」 「是。」 未几,忠勇侯府外喊杀震天。 同一时刻,司马卫驻地,贾昊看着走进来的人拱手为礼:「大将军。」来者竟是精神抖擞的容天明。 拍拍他的肩,他问:「陆淮叶动静如何?」 「没有动静。」 想了想,「立即召陆淮叶到中军。」 「是。」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亲卫飞奔而入:「陆将军早间进山打猎,迄今未归。」 容天明一愣。还没想好,又有报:「右军突然开拔,去向是燕京。」懒得再找陆淮叶了,他拍案道:「整军开拔,驰援燕京。」 「是。」 眨眼间,司马卫大军重归容天明麾下,将校齐聚,片刻后,风驰电掣直奔燕京城。 司马卫赶往京城之际,飞鹰卫早已奉密旨往燕京奔来。 奔驰中,前方闪出一拨人马。 看清来者,林帧飞一愣。 「金铭,你怎么在这?」 「将军,我不想和你打。请将军与我一起静待厮杀落定,再一起进京。」 拢了下眉,「凭你的五千兵马能拦住本将?」 「三万对三万,不知将军胜算几何?」 「三万?」 金铭一摆手。 旗门开处,军旗招展,旗下一人正是诸葛武。 「诸葛大将军,你要背叛陛下?」 「林将军,今夜城里的变乱不是为了夺位,而是要澄清安北之战的隐情。所谓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隐患不除,昔日安北阵亡的将佐,就是你我的来日。此时此地,你我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安北?跟安北有什么关系?」 「开战前,北境的防务曾泄露到敌国。林将军睿智,不需要我多言吧。」 抓了抓缰绳,林帧飞脸上的神情变化了好一会才沉声问:「你真的不让我过去?」 「你还不知道吧?容天明復任大将军,司马卫四万五千兵马已经驰援燕京了。京城里还有两万禁军,五千城门军。你觉得兵力还不够?」 没想到容天明又復出了,林帧飞错愕不已,沉默了一下才说:「他不是判刑了吗?」 「哼!用人之际,即便恶贯满盈也可以赦免的。」 看看他,林帧飞目光微沉,没再出声。 见他不动,诸葛武也不做声。 两支人马安静地待在黑暗里,等。 诸葛武引兵拦住林帧飞时,钱勇俊正骂骂咧咧地站在北门城楼上。正烦恼着半夜不得好觉,一个守城军跑到跟前大叫:「大人,不好了。东门,东北门遭遇勐攻。」 「啊!笨蛋,给我守住。你,你立即去禀报大统领。」跳脚,他吼了起来。 「是。」 第565页 钱勇俊本是个三脚猫,哪能指挥得了有效的攻防?僵持了不到二刻,东门、东北门相继失守。城门大开,陆淮叶率领万余人马从东门奔入,直扑皇宫。 东北门外,诸葛遥天立马横刀,身后一队人马雁翅排开,凝眸静等奔驰而来的司马卫大军。 岳夫人的假消息果然误导了向缨,蒙蔽了皇帝。陆淮叶擢升后,司马卫的盯梢都着落在他身上。于是,齐轩成授意陆淮叶加强练兵吸引耳目们,自己趁隙去见金铭,用安北之战的隐情说服了他阻拦林帧飞入城。举事之日,夏非、齐君榭率众奔袭向缨的暗兵驻地,同时,齐轩成亲自率人奇袭城门。冷融众人失了先机,仓促迎战,也就没有余力来救援缺乏指挥调度的城门军了。就这样,城门大开,陆淮叶率领一万人马入城闯宫。诸葛父子则各自带兵阻拦皇帝的人马驰援。 如此分化瓦解,眨眼间就把皇帝的十万大军拆得七零八落。与此同时,数万精骑已经越过阳城,正扑向容天明身后。 沙漏已尽,亥时了。 看看沙漏,孟瑾如突然说:「姐姐,你输了。」 「未到子时,急什么。」 话音方落,一个太监飞奔而入,「陛下,永安门有叛党靠近。」 皇帝勐地抓住扶手,「情况如何?」 「大统领已经调兵围剿。」 「好。」想了想向缨事先的安排,皇帝稍微放松。 太监退下,孟瑾乔看了看妹妹,「孟美人,愿赌服输,你输了。」 一鄂,孟瑾如旋即挑眉骂道:「我几时跟你打赌了?你才输了。等你的江阙死在永安门,你正好陪葬。」 垂眸,她不答。打赌本来就是缓兵之计,达到了目的,她懒得再和她斗嘴。 第541章 疑兵 见她一脸冷漠,孟瑾如心中着恼:「陛下,臣妾建议把姐姐押到阵前去,叛军必定顾忌的。」 皇帝没说话,兰婉蓉却突然说:「陛下,臣妾觉得孟瑾乔安静得有点不对劲。或许永安门只是疑兵。」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她。孟瑾乔眼中闪过一丝惊奇,但依旧不出声。 皇帝沉吟着就问:「兰罡,你觉得呢?」 「陛下,叛党不管从何处闯入都会到这来的。陛下请安坐。到时孟瑾乔正好做个人质。」 想了想,皇帝点头,然后吩咐人赶往永安门查看战况。 永安门守卫寥寥。黑暗中,隐伏着影影倬倬。向缨还是信了孟瑾乔的话,故意放松了戒备,准备诱敌。 大军靠近,停顿片刻,闯进了永安门。 嘭! 没有理睬身后关闭的宫门,站在队伍最前列的齐轩成望向高高的宫墙。 往昔再现。 但这一次,皇帝和太后都没来,站在高高宫墙上俯视着他的,是向缨。 四只眼对望片刻,向缨冷冷地问:「齐轩成,真的是你。我很惊讶,你到底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懒得搭话,他只问:「大统领自觉稳操胜券了?」 「是啊。你知道吗?孟瑾乔酉时就入宫告密,是她告诉我你会走永安门的。你觉得难过吗?」 嗤笑一声,「走哪个门都是一样的。我知道你早就张网以待,就好比当年,你们假传圣旨,设伏兵于永安门……在那之前,你用的毒蝴蝶毒害应元骏大统领,他因为中毒,才会在激战中不敌身死吧?真是机关算尽。但向缨,时移事易,不是每个人都会一错再错的。」 听到「蝴蝶」,向缨脸色一拧,「该死的,果然是你偷了我的蝴蝶!」 「何止蝴蝶,还有你的影蚓。你不知道吧,你的影蚓每晚都在我那儿。它很快就会抛弃你的。」 想起影蚓每晚不知去向,向缨脸色狂变,厉声道:「它喜欢你,很好。等我抓到你,我会打断你的四肢,让它慢慢啃。」无话可说,他一挥手:「放箭!」 万箭齐发。 盯着扑来的箭雨,齐轩成下意识地想起了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想起了父亲绝望的脸……举起手中的剑,他沉声喝道:「盾牌!」 此行闯入永安门的五千人半数是当年的倖存者与倖存者遗孤。丝毫不乱,他们整齐划一地举起一方方奇特的盾牌,盾牌上似乎涂了什么东西,竟奇异地把扑来的箭雨反弹出去。 「连弩!」 一只只造型古怪的弩箭从盾牌后探出,机扩连扣,火焰破空。弩箭的射程超出了预料,竟飞越高墙,直扑墙后。一些火箭狠狠扎在城楼近处,坚定地燃烧。一时间,烟火缭绕,哔哔剥剥中夹杂着惨叫,有人背着火焰翻下城楼。 「火箭!快,盾牌挡住。给我再放箭。」 做梦都想不到齐轩成的麾下竟有如此精良的装备,向缨大惊之下一叠声地喝令。正在胶着时,又一片喊杀声起,有人飞奔而来。 「大统领,西华门遭遇勐攻,岌岌可危。」 没料到叛军分兵,向缨一跺脚:「快去支援。立即告诉京兆府调集城门军,再让各家各府调动私兵一起袭击叛军身后,再赶往城门处接应司马卫。」 城门军很快赶来,但钱勇俊只站在远处假装吶喊。何国舅府、李国舅府……皇帝的拥趸们纷纷遣出卫队驰援西华门,意欲使叛军腹背受敌。 率部攻打西华门的正是陆淮叶。 「陆将军,我们身后有敌军,看来是援兵。」 第566页 「不理他们。后军一千人用强弩射住阵脚,我们强攻半个时辰就撤退。」 「是。」 两处宫门短兵相接,喊杀声震天。 燕京城外,容天明正勒住马打量着对面的白龙军,「诸葛家真的谋反了。贾昊,你觉得我们要不要进攻?」 「大将军,前方的兵力不多,但胶着下去或许会耽误了城里的正事。」贾昊想了想说:「擒贼先擒王。我们犯不着死磕。」 「有理。抓到泰王,叛军自会溃败。」狠狠啐了一口,容天明带兵改道北门。 没有追赶,诸葛遥天一挥手:「我们坚守东北门。景疆,东门交给你了。」 「是。」 城中鏖战时,泰王府书房里,杨懿一身戎装,正盯着桌上的紫金龙纹佩出神。 那年春暖,他离京远赴洛州。父皇微服而来。他拿出紫金龙纹佩给了他,只说:「这是你的皇祖父赐给朕的,今日你要远行,留着做个念想吧。懿儿,你的母妃生前说过,不希望你捲入权力的旋涡,一生劳于案牍,不得不筹谋斡旋,费尽心力。朕明白她的苦心。你去吧,过些自由的日子。」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他从来都想不到,大哥身为嫡子,居于正位,竟干出了弒父夺位的恶行。 发怔间,门扉轻响,裴绍均走了进来。 「殿下,轩成、淮叶已经率部就位,各家各府相助的私兵全部聚齐,我们出发吧。」 他抬起头,「绍均,你此刻回去还来得及。」 「那殿下可曾想过撞响惊龙钟的后果?迄今我们依旧不知道先皇留下的东西在御龙殿何处,而皇帝居于正位,在名分上我们是反叛,他是正统。如此行险,殿下不曾考虑过后果吗?」 凝眸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肃颜道:「身为皇族后嗣,既蒙惠泽,便担因果。大哥弒父夺位,重用佞臣,藐视律法,草菅人命,如此下去,大齐危矣。一旦兵连祸结,子民们必定首当其冲。可他们不该因为皇族的过失而遭殃。」 拿起龙纹佩,紧紧握住,「我之富贵权柄皆因父皇的庇护而得。若知他蒙难却坐视不理,枉为人子。」 「既如此,臣为殿下开路。」 看了他一会,「好。我们走!」 三千甲士簇拥着杨懿,直奔怡安门。 怡安门外,秦庆抿着唇站着,直盯着逼近的军队。 「秦校尉,我们,我们快去禀报大统领吧?」 摆手,他深吸一口气,「让路!」 第542章 沉冤 子时三刻,太后宫中静得可怕。这里距离西华门最近,隐隐地,听得到喊杀声从宫门方向传来。 得知战事胶着,叛党武器犀利,皇帝有些心浮气躁。正皱着眉心烦,一名禁军飞奔而回。 「陛下,西华门的叛党突然撤退了。」 不等皇帝想清楚,又有人奔回禀报:「陛下,闯入永安门的叛军不知用什么冲破了宫门,突围了。大统领正派人追剿。」 闻言,皇帝神色一松。还没高兴,又有人跑进来仓皇道:「陛下,叛军闯入了怡安门。」 再次吓一跳,他一叠声怒吼起来:「笨蛋!派人去挡住。向缨呢?」 咆哮未停,一声沉闷的钟响。 那声音透着奇异的厚重感,低沉,悠长,似乎远古的唿唤穿越时空而来。那声音并不是响亮,却奇特地迴荡在燕京城上空,迴荡在每一个子民的耳际。 下意识地,街头巷尾正搏命厮杀的各方同时停了一下,齐齐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太后宫中,所有人同时扭头。 静默了一息,太后拍案而起:「惊龙钟!他竟然撞响了惊龙钟!」 皇帝一呆。 就在这时,向缨大步走了进来:「陛下,臣失职。泰王撞响了惊龙钟,叛军集结在御龙殿外。请陛下示下。」 不知道泰王为什么不来找自己的麻烦,却去撞惊龙钟,皇帝不由得看了一下孟瑾乔,「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御龙殿吗?」 「陛下,泰王想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 拢眉片刻,皇帝转而问:「司马卫在何处?」 「大军已经入城,很快就能赶到。」 「林帧飞呢?」 「还不见」话没说完,又一个禁军奔入禀报:「陛下,宗亲贵胄,各部各司,听到惊龙钟响已经齐聚怡安门外。」 一怔,继而垂眸片刻,皇帝冷笑:「既然老七想去御龙殿……来人,传旨容天明赶赴御龙殿勤王。」 帝后起驾。 罗真一摆手,几个太监押解着孟瑾乔跟上。孟广德自然要去的。刘月琴母女四人落在后面。正犹豫要不要跟去,一个太监走过来说:「孟美人,你的家人正好当庭指证泰王谋反,这可是大功一件。」 既无退路,孟瑾如第一个跟了上去。见状,兰罡悄然塞给孟锦阳一把匕首,「杀了你姐姐,一劳永逸。」 御龙殿外,泰王和皇帝的军队彼此对峙,喊杀声暂时平息,气氛却愈发紧张。 丑时,灯火骤亮。 帝后在禁军的保护下,升御龙殿。 宗亲贵胄、各部大员鱼贯而入,翅列两旁。 看着御龙殿里鼎盛的灯火,泰王握了握拳,当先跨入。齐轩成、裴绍均诸将随后。看到孟瑾乔站在阶下,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第567页 站定,杨懿开口道:「陛下,臣弟撞惊龙钟,因为有一件事要请教陛下。」 「何事?」 「父皇是怎么驾崩的?」 「不就是因为皇叔和四弟勾结谋逆吗?他们就如你这般率兵闯宫意欲谋反,父皇被乱兵所伤才不治。」 「你撒谎!」杨懿拿出一大叠纸晃了晃,「那几年你在朝理政,不但挪用武备的款项,更在官员将校的升迁考核上大作文章,笼络朝中军中为己所用……你的劣迹被皇叔发现了。他查你,还禀报了父皇。你被父皇训斥,不但不思悔改,居然铤而走险谋害父皇,更栽赃给皇叔和宁远侯。这些是各地方留存的帐目底单,处处都是造假的痕迹,每一页都有东宫的亲笔籤押。大哥,你对父皇是怎么解释的?」 瞪着那些纸,皇帝冷冷地说:「七弟,你想做皇帝就直说,不用搬出父皇,更不必伪造帐目单据。正好,今日有人举报你勾结永安门逆犯,意图谋反。你既然急着跳出来认罪,朕成全你。兰罡,你说说吧。」 顿了顿,兰罡出列说:「昨日晚间,泰王府的丫鬟亲眼见到护卫们全部换了甲冑,磨刀霍霍。臣的女儿发觉不对,不得不大义灭亲向陛下举报。」 「哼!说得好。七弟,你听见了?」 「护卫们换衣甲就说我勾结逆犯,陛下太轻慢律法了吧?」 一愣,皇帝看看孟广德。 咬咬牙,孟广德说:「逆犯应臻被臣的女儿藏匿在尚书府,他是从泰王府来的。」 听到「应臻」,何国舅一鄂,继而便站出来说:「陛下,永安门逆案早有定论。泰王勾结逆党犯上作乱,罪证确凿。」 「何大人所言极是。」 皇帝的拥趸们纷纷站出来指控杨懿勾结逆犯,更伪造证据颠倒黑白,云云。一片声讨中,以丞相为首的中立派无人做声。以嘉宁郡王为首的宗亲贵戚同样保持了沉默。 一看没有人出来支持泰王,皇帝冷笑问:「七弟,你可有话说?」 「我窝藏应臻?你们有谁能证明不是同名同姓的误会呢?」 皇帝再次一愣。 见状,孟瑾如眼珠一转就说:「泰王,我姐姐举报你谋反。她亲口承认逆犯应臻藏在你身边。」 目光齐齐看了过来。 走进殿中,孟瑾乔没有注意众人舌战,只对照着楚意画的那些线条环顾四周,目光逐渐落在一根柱子上的一片花纹。 有点像。 但这些线歪的有些不对,似是而非。奇怪,先皇到底把东西放在哪儿? 发现她盯着前方眼睛发直,孟瑾如厉声诘问:「孟瑾乔,你不敢说了?把你对陛下和太后说的举报重说一遍呀?」 被她尖利的声音吓一跳,孟瑾乔骤然回过神来,看了一下父亲就走到殿中说:「应臻确实是应元骏大统领的儿子。但他不是逆犯,而是沉冤未雪,永安门逆案是一桩冤案。」 「贱人,你敢胡言乱语!」 「陛下,是非曲直还是先让孟侧妃说清楚吧。」嘉宁郡王插言道。 微微皱眉,太后看了看旁听的宗亲们,拉了一下儿子的衣袖才说:「说吧。」 「当年,宋王密查太子不法,被我父亲孟广德无意间发现。他回府告诉我母亲给我写信密报给皇后,以此换取富贵荣华。我母亲拒绝,劝他恪尽职守。」 第543章 先皇遗诏 没想到她竟得知了此事,孟广德脸色微变。 停顿了一下,孟瑾乔的声音变得有些幽远:「父亲因此与我母亲反目。二房刘氏得知他的心事,让儿子孟锦阳为父亲牵线,我父亲以此机密投靠了东宫。牵线的人正是容天明父子。」 心头狂跳,孟广德厉声喝道:「住口!胡说,你胡说。那时你不在家,不可能知道。胡编乱造,胡编乱造。」 「爹,我不但知道姨娘母子是怎么替你办事的,还知道……昔日的太子,当今的陛下私通先皇的宠妃席昭容。」 一语惊四座。 皇帝蓦地变色,指着她厉声呵斥:「贱人,你敢污衊朕!」 她拿出一方旧帕,「这方丝帕以锦绣云萝织成,以暗绣法写着:兴元二十一年八月十三,赵婕妤无意间在长平宫后面的小竹林看到太子私会席昭容。她前去告发,先皇却将她打入冷宫。先皇嘱咐她守着秘密,等待他前去接她。」 皇帝一呆。 太后却拍案斥道:「污衊,都是污衊。锦绣云萝在宫中不难得到,找个出色的绣娘秀上几行字,不是很简单吗?老七,你想得太简单了。赵氏被先皇厌弃打入冷宫,一个罪人说的话能信吗?用这个做证据,牵强了。」 再一扫孟瑾乔,「孟瑾乔与逆犯江阙订亲,本就洗不掉牵连的嫌疑。哪个罪犯不会说自己冤枉呢?哼!你的这些证据不足以为凭。」 太后不愧老辣,三言两语就把泰王一系拿出的人证物证堵死了。 听了这话,一直没有做声的齐轩成迈前两步,拿过孟瑾乔手中的丝帕,轻轻把她挡在身后,淡淡开口:「太后说得对。但这张丝帕里还有一条罪证,这才是先皇要废黜太子的真正原因。我猜测就连太后都不知道吧。」 满殿再惊。 魏安眉毛一跳,忍不住咳嗽一声,「齐轩成,你这话……话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当年宋王查知安北之战另有隐情,将之奏报先皇。先皇震惊万分,终于决定另立东宫。此事同样记在这方丝帕上。」 第568页 「什么隐情?」一直不曾开口的少傅上官方凝重地问。 「北疆的驻防图被泄露给了雪鹫国。」所有人都转头一看,一人走上殿来,正是戚景疆。 拿出那张旧图,他把在松北城的发现细说一遍。 殿内死一般静。 沉默许久,上官方再问:「私通敌国,谁干的?」 「图上的花纹正是当年兵部所用的副本籤押。我猜测,起初太子想笼络司马卫为己所用,却被陆鹤扬所阻。有人向太子献计,把边境的兵力分布图泄露给敌国。北境动盪,打几场败仗,就能把陆鹤扬调离京城。太子採纳。但他做梦都想不到,雪鹫国一路奏凯。而出卖驻防图的人深知此事见不得光,闻讯那张图遗失,他料定松北城的龙大人必定派人赶回安北禀报,于是沿途追杀。你派出了雪鹫国皇族秘卫……魇龙卫,对吧?向大统领。」数语间,齐轩成把当年的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震撼不断,众人真是呆滞了,就连皇帝都怔怔地看着向缨。 向缨皱眉,却不说话。 「向大统领其实早就娶亲了。他的夫人叫做颛素优卿,是雪鹫国的七公主,我没说错吧,向驸马?」 殿中人集体石化。 片刻后,向缨哈哈大笑,鼓掌道:「齐轩成,不,江阙,你真是伶牙俐齿。说得很精彩,可你有证据吗?」 「江阙」两个字一出,众人又一次呆了。 不等有人问,一群士兵涌入大殿,容天明、贾昊、南宫邈各携兵器踏入。 「臣等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司马卫大军已经围困怡安门,只待陛下一声令下。」 「哈哈哈!老七,今晚闹够了。你们来得正好。拿下叛党。」 刀剑出鞘。 剑张弩拔之际,又是一阵鼓譟。 大队甲士再次涌入,三人束甲而入,正是镇东大将军诸葛武、飞鹰卫将军林帧飞,陆淮叶随后。看到姐姐也在,陆淮叶眉梢微挑,悄然抓住破风刀。 看清他们,皇帝心头微凛,沉声斥道:「诸葛武,你竟敢私自调兵,你要谋反吗?」 「陛下,安北之战的隐情臣查访多年,不料内鬼竟藏于皇宫之内。臣担心陛下被奸佞蒙蔽,这才邀请林将军会兵于城外,但此来只为查清事实,肃清内患,别无他意。」 「未奉召而调兵,别无他意?容天明,你愣着做什么?」 不等他们刀兵相向,孟瑾乔突然出声:「诸位大人无须舌战,何不请出先皇遗诏,以正视听?」 「遗诏!」 众皆惊唿。 下一瞬,太后拍案而起,「杀了她!」 刀影横空,硬撼一记。 陆淮叶急退五步,把姐姐挡在身后。七步外,向缨狞笑一声,再次举刀。 「淮叶后退!」 一声断喝,齐轩成拔剑扑上。 同一刻,甲士们吶喊着扑上,各找对手,混战。 殿中人影纷乱时,站在孟瑾乔三步外的孟锦阳突然目光一狞,拔出匕首趁隙扑向姐姐,手起刀落。 孟瑾乔毫无武艺,身边无人,眼看这一刀就要扎进她的背。 「当心!」 「小乔!」 杨懿、裴绍均几乎同时瞥见,然而惊叫虽起,却救之不及。 生死顷刻间,红影一闪而逝。 「啊!」 孟锦阳惨叫着摔出五步,手腕上三道抓痕深可见骨。 一只红松鼠轻盈地落在孟瑾乔的肩头。 回过神,孟瑾乔转眸莞尔:「小松鼠,你最厉害了。」 看到松鼠,再一看弟弟手背上的伤口,孟瑾如突然发了疯。冲过去拾起地上匕首扑来,「畜生,我杀了你。」 不等她扑到,赶回来的陆淮叶一脚踢中她的手腕,再刀背横扫,一下子把孟瑾如甩了出去,重重撞在弟弟身上,一家子摔成一团,惨叫连片。 见状,松鼠转转眼珠,一下跳到陆淮叶头上,再次腾空,不见了。 一番兔起鹘落,众人都被这边的状况吸引,向缨却目光一狞,再次拔刀。 刀影腾空,诡异地一闪。 「保护殿下!」 第544章 龙柱上 大吼间,欧阳靖、裴绍均、陆淮叶几乎同时跃起,扑向那道诡异的刀影。容天明狞笑一声,悍然扑上缠住齐轩成,刀刀夺命。 砰砰砰砰砰! 一连串脆响后,三人各自负伤倒退,向缨狂笑一声再次挥刀。 风雷涌动,捲起的刀气割裂了空无,近乎凝成了实质。这一刻,他不再隐藏实力。 「武道大圆满!」 惊唿一声,正观战的诸葛武蓦地拔刀,齐轩成同样惊悸地奋力甩开容天明,返身扑来。可惜武道进境一步之差千里之遥,向缨早已踏入无数武者望之不及的境界,回救,已经迟了。 下一瞬,杨懿就要身首异处。 须臾间,一团白突然飞起。 嘭! 沉闷地低响后,向缨如被雷击般暴退十几步,强行拖刀稳住身形,他惊愕地瞪向半空中一团纯白。那是一面玉牌。他全力挥出的一刀竟不曾在玉牌上留下一丝痕迹。 此刻,那玉牌奇异地漂浮在空中,轻轻抖了一下。抖动的瞬间,御龙殿微微一晃,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呆住,不约而同地瞪着玉牌。 恰此时,影阁驻地里,云松明依旧很清闲地和影蚓聊着天。 第569页 蓦地,他转脸看向皇宫的方向。几乎同时,正匍匐在无影玉上的影蚓腾地跃起,急闪,直扑皇宫。 回过神,云松明微微皱眉,拿出一只圆壳,弹指连叩。 正蹲在屋里翅立的红斑黑烟蝶勐地一摇触鬚,展翅没入黑暗。十几只红点跟随飞起,往四方散去。 异动之际,车俊正与蓝影杀得难解难分。勐地听见了什么,他虚晃一招甩开蓝影,转脸一看。一只蝴蝶轻盈地落在他的手上,触鬚摇摇。 「皇宫!」 懒得恋战,车俊掉头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往皇宫奔去。身后的蓝影却错愕地瞪向那只蝴蝶,呆立了数息面色狂变,拔腿往大统领府赶回。 几乎同时,红点们相继出现在夏非、唐岩众人附近,旋即振翅往皇宫飞去。没想到云松明突然动用血蚊传讯,众皆大惊,纷纷甩开对手赶来救援。一看他们的去向,冷融一跺脚,匆匆收拢残部,同样往皇宫赶来。 援兵飞奔时,齐轩成已经堪堪赶回孟瑾乔身边,随手抓住玉牌一收,百忙中问:「你没事吧?」正是孟瑾乔见杨懿危急,想也不想就丢出玉牌硬挡了一记。 见他眼神关切,她不禁温柔一笑:「没。」 停顿的瞬间,众人迅速聚拢,把杨懿众人挡在身后。 高度戒备地盯着向缨,齐轩成低声问:「遗诏在哪?」 看了看柱子上那个类似的花纹,她正欲开口,剧痛毫无徵兆地泛起,来不及抱住头惨叫,她一下子栽倒。 「小乔!」 惊叫一声,距离她最近的杨懿一把抱住。 吓一跳,齐轩成赶忙回头一看,「小乔,你怎么了?」 对面,正有些愣神的向缨看到孟瑾乔倒下,勐地狂笑:「哈哈哈哈!江阙,你的女人要死了。她竟以血祭与那宝物建立联繫,可那宝物硬接了我一刀,等于她硬挨了一刀。太好了,她要死了。死得好,死得妙!」 「不!你才该死!小乔。」 她不答,双目紧闭,脸苍白得发灰。她觉得自己飘了起来,好似回到了重生前的一剎那。只在那一瞥中,无数碎片纷至沓来,陡然间清晰可辨。 从楚意那里得到图形后,她回想许久才隐约想起重生前曾瞥见江阙率兵在一座大殿里,公卿齐聚,甲兵簇拥……似乎在对质。遍思宫中殿阁,她才断定是在御龙殿。 此刻,她却清楚地看到他跃上了殿中的一根龙柱……再回望,她恍然。 这时,向缨刺耳的笑声扎得齐轩成心痛的发狂,他后悔了,他不该让她来,不该让她捲入!咬住牙,他就要愤然跃起身拼命,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睁开眼,「看,殿门处的太祖徽记。」 一愣,他下意识一看。从这个角度去看,那枚巨大的徽记宛如半张的眼,凝视着大殿中的一根龙柱。 「九月初四,先皇要册立新太子,皇七子。这是个哑谜,遗诏在那龙柱上。」 怔住片刻,齐轩成松开孟瑾乔的手,把她交给杨懿,起身盯着龙柱,似有所悟。 「淮叶,你左我右。那根龙柱,自下而上第九圈龙纹,第四片龙鳞,连扣七下。绍均,欧阳,你们保护好他们。」 各持刀剑,他们大步向前。 一看他们奔去的方向,向缨和容天明同时大吼:「那根龙柱。拦住他们。」 再次混战。 激战近百回合,齐轩成越战越勇。再一次硬接向缨的一刀,他虚晃一招,借力腾空越过三名拦截的禁军扑向那根龙柱。 关键时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就在这时,九箭连珠破空扑向齐轩成的后背。他在半空,闪避已然不及。不等观战的人惊唿,他扭腰侧肩,避开前三只箭,左手一沉,擒住第四第五只,顺势拨开第六只,强行滑开第七只箭。最后两支箭再也无法闪避,噗噗,狠狠扎在他的后背。巨大的冲撞之下齐轩成喉间一甜,却硬生生咽下,强提精神借力前扑,一下扣住龙柱。 「放箭!」面色狂变,皇帝一下子吼了出来。 「掩护!」裴绍均同样大吼。 但盾牌再高也挡不住扑向高处的箭矢,眼看齐轩成就要变成刺猬,一名司马卫都尉飞奔而入,「大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那名都尉蓦地栽到,一支冷箭射穿了他的背。 一队士兵急奔而入,为首者持刀披甲,正是长乐侯曹重。 一看侄儿攀在一根龙柱上,其下箭矢森然,他举手喝令:「强弩!」 寒光闪耀,漆黑的弩箭对准了帝后、向缨一干人等。他们如果放箭就不能回救,强弩就会把他们全部射成刺猬。 没想到曹重也来了,太后惊怒交加:「曹重,你要造反吗?」 「太后,我是奉先皇遗命,拥立新君。」这时,应无尘阔步而入,身后的士兵押着一干人。 「皇帝,你弒父夺位,还栽赃嫁祸,污衊忠良。可惜天网恢恢,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抵赖?」 第545章 定江山 一幕幕转折迭出,风起云涌,旁观者都有些回不过神来。静了一下,丞相魏安咳嗽一声就说:「曹侯,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谁?」 「应元骏是我爹,我就是应臻。」 脱下了面具,孟广德几人丝毫看不出来应无尘就是那个面目平淡的小厮。 第570页 踢了一下被捆住的一人,他冷冷地说:「有人招供你们假传圣旨诓骗宁远侯入宫勤王。在那之前,为了取信于他,孟广德的二女儿孟瑾如模仿姐姐的语气和笔迹故意写错了一封信送到宁远侯手里,告知宫中有变,宋王不轨云云。宁远侯错信那是儿媳所写,中计入宫。皇帝,这些人都是人证。」 被捆着的众人里,一个女子惨澹地一笑:「二奶奶,大势去矣。我不能牵连儿女家人,对不住了。」 她是阮轻燕。 原来,众人在御龙殿对质之时,司马卫入城,合围怡安门,自以为胜券在握。然,曹重同样从北镇调来了五万大军。 直到司马卫赶赴皇宫,他才率部从东门入城,一面清剿趁隙打砸抢掠的混混流民,一面抓捕所有可能的知情者,包括梁平、阮轻燕、刘昌隆父子、何春,并容天明夫人李氏的娘家一干人等。每个人都有软肋,眼见大势已去,当曹重承诺不连坐于家人骨肉时,尽皆招供。 没想到机关算尽竟是如此的结果,刘月琴瘫倒在地,筛糠不止。 看着两方大军针锋相对,嘉宁郡王沉吟着再次开口:「陛下,事到如今,还是请出先皇遗诏为妥。臣相信诸位将军都是明辨事理的人。」 「如果没有遗诏呢?」看到陆淮叶站在泰王身边,端平公主心头一狠,出声问。 「如果没有遗诏,就是泰王假传圣旨。曹侯觉得呢?」 「我没意见。」 「诸葛大将军?」 「郡王所言甚是。」 「丞相?」 「理当如此。」 「泰王殿下呢?」 「若父皇没有旨意,杨懿束手就擒。」 点点头,嘉宁郡王说:「齐都统,请吧。」 按住龙鳞,齐轩成连扣七下。 咔咔咔。 细微的轻响震动了御龙殿,龙鳞无声无息地裂开,一只锦盒霍然在目。 皱眉,容天明看了一下贾昊、南宫邈,各自悄然移步。注意到他们的动静,诸葛武斜眼一瞥,握住刀。 众目睽睽之下,齐轩成强压伤势跃下龙柱,将锦盒捧给魏安。 「请丞相打开。」 深吸一口气,魏安接过锦盒。 盒中安放一封黄卷,一本奏摺,一方六角玉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子杨晋饱读诗书,却有才而无德。先罔顾法纪,私通宫妃,逆伦犯上,后出卖军机,贻害国家。如此狂悖暴戾,不足以承天下。即日起,废黜杨晋太子名位,册立皇七子杨懿为太子。 然,杨晋其人阴鸷狠毒,屡教而不改,更隐有谋害君父之心。事若不测,太子杨懿当奉遗诏继承大统,匡正天下。 其下还有很多小字,写着宋王劝谏,觉察太子隐有不臣,顾虑朝中大局,乃亲笔写下明暗两道旨意,其一兼程送去洛州召回泰王,其二密藏于御龙殿中,令枢密院长史梁徐、太监楚意、嬷嬷静香并赵婕妤各守机密,以备不测,云云。 那本奏摺是宋王所写,密密麻麻罗列着太子杨晋多年来的各项恶行,从纵容不法,贪腐军备,税收造假,买卖官爵……再到安北之战的军情泄露,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宋王在最后写道:臣弟深明陛下爱惜栽培之心,可惜太子外表温文谦恭,内藏机谋险诈。身为储君,不为天下计长久却滥用权力,恣意妄为,如此下去,朝中必定魑魅横行,民间难免冤狱丛生。太祖披荆斩棘,列位先皇呕心沥血之基业若交于太子之手,亡国不远。恳请陛下为社稷忧之,另择贤者以托天下。 殿中落针可闻。 太后煞白着脸跌坐在御座上。皇帝勐地抓住御案。 他们都想不到,那位病体支离的先皇陛下,终究棋高一着。 那一晚长平宫内,亲眼目睹弟弟惨死,忠臣罹难,他就和自己的儿子下了一盘棋。棋到半途,他说:「晋儿,你从小聪明勤谨,读书才华都是极好的,唯一的坏处就是多了些曲折心思,少了些仁恕宽宏。但所谓心机深者天机浅,你看,这盘棋下到这个时候,你看起来已经赢了,却还差一子。那一子才是这一局的关键。呵呵。为父把它放在了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呆滞着,皇帝想起了自己的父皇。那时,他从容拿起那碗下了毒的药,饮尽,微微一笑:「晋儿,你记住,在你找到那一子之前,你永远都不可能坐稳天下。」 蓦地狠狠瞪向弟弟,他厉声问:「你说,你怎么找到的?」 默然片刻,杨懿回答:「大哥,最后的秘密藏在太后宫中。」 「是她,是那个贱人!她一直在欺骗哀家,你和她早就串通了,是不是?」太后勐地弹起来,质问。 「太后,得知安北之战的隐情,她怎么可能无动于衷?那是她的亲舅舅。」 目眦欲裂,太后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容天明,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回过神,已经没有退路的容天明翻掌滑出一只小巧机扩,黑光一闪,直扑泰王。同一时刻,贾昊张弓搭箭。 锵锵锵! 一连串爆响后,惨嚎声把殿中众人吓得一抖。 诸葛武从容收刀还鞘,看了一眼刀尖滴血的林帧飞,一撩衣甲,单膝跪倒:「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皆一愣,旋即向泰王大礼参拜。 「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571页 大势已去,南宫邈弃剑于地,跪倒叩拜。孟广德一干人等呆若木鸡,竟做声不得。 山唿声如潮涌,孟瑾乔心头一松。步步艰辛直到此刻,她终于等到了山河定鼎的这一日,所幸,他们还活在同一片天地间。 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她觉得自己飘了起来。 直到此时,贾昊才沉重地倒在地上,瞪着殿顶,一道血痕从他的眉间浮现。血大片晕开。他身旁,容天明跌坐地上,右臂齐肩而断。他已经感觉不到疼,只是面如死灰。 第546章 她要死了 局面陡转中,向缨始终站在一根龙柱下,漠视着殿中的角力,若有所思。 默立在群臣间,杨懿看向兄长,他也正瞪着他,脸色逐渐灰败,惨笑道:「老七,不是你赢了,是父皇赢了。他骗朕,他骗了朕!可你不在京城,那些年你从不回京,你怎么知道的?」 「是江阙。我从没想过你会干出弒父的勾当。大哥,我从来不想跟你争的。直到他来找我,告诉我永安门之变的真相。这么多年,他疼爱你,培养你,立你做太子,你母亲是皇后,你为什么还要害他?」 「哈哈哈!哈哈哈!」看着他逐渐悲愤的神情,皇帝失控地笑:「我不就是拉拢点人,替自己铺垫一下吗?有什么错?可皇叔就是看我不顺眼。我保证我改,我许诺他,我做了皇帝,他依旧辅政,依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叔,可他还是要告我的状!你说,我怎么姑息他?」 「明明是你错了,你却说皇叔错了。这是你的国家,你的子民,你的军队,你却把他们出卖给敌国,你到底在想什么!」 「哼!我想什么?身为皇帝,生杀予夺,天经地义。以后,你会比我更加过分。」恶狠狠地说完,皇帝瞪向齐轩成,「江阙,你就是江阙。可是不对,你怎么活下来的?」 「江阙,你中箭了,为什么没有流血?」听到,向缨突然问。 转头,江阙强忍着背上的疼痛站起身,稳了稳神才说:「你想知道,那我告诉你。恩师曾给我一件护甲,它救了我。我被当做尸体搬运出城,我师兄夏非寻来,以重金买走了我的尸体。向缨,我师兄医武同修,是他救了我,也是他用花香为饵,追踪到了你的暗兵驻地……此时此刻,你的魇龙卫、你的公主……已经死了。」 「还有,师兄在丽兔身上留下诱饵,你的影蚓才来找我。哈哈。你的公主自以为美貌,可你不该让她去找他的。」他故意刺激他。 脸色狂变,向缨怒极狂笑:「你以为你赢了?」 就在这时,裴绍均突然瞥见了什么,勐地拽倒杨懿,「小心背后。」 阴冷的气息扑面。 就在这一瞬,向缨再次挥刀,直扑江阙。 没想到影蚓突然出现,江阙一呆,眨眼间的反应就慢了一线。抵挡不及,他仓促倒地一滚,堪堪滑出刀锋的笼罩。就在他闪避的当口,向缨的刀蓦地一偏,刀光捲起直扑杨懿。 「休想!」 瞥见,诸葛武大喝一声,揉身扑来,刀刀相击。另一边,陆淮叶、应无尘、欧阳靖诸人已经齐齐跃起,截住扑入殿中的那团灰。 数声闷响后,扑出的几人一起摔了出去,那团灰一下子散开,落在江阙额间。他正弹身跃起,这一下骤然觉得阴寒迫体,动作一僵,扑通再次坐倒。但影蚓没有咬他,只是疑惑地摇了下头。 没想到影蚓赶来,向缨勐地甩开诸葛武,大喜道:「灰灰,咬死他!」 「大哥!」 「没,没事。你们别吵。你,原来你叫灰灰。灰灰,你下来怎么样?」稳住神,江阙抬手示意自己无碍,翻眼看了一下那团灰,轻声劝说。 它不高兴地摆了一下尾巴。 「你怎么不在好东西那儿?这里不好玩,你回去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错愕地看着他温声劝说那团灰,好似劝说小孩。 「你先下来,一会我给你好东西吃。」 「你比较冷,你下来行不?」 说了一会好话,那团灰一跳,落在江阙手上。 稍微松了口气,他蛊惑道:「你帮我打架怎么样?他在那。你咬他一口。」他指了指向缨。后者蓦地凝眸。 影蚓却摆摆头,表示不同意。 正无语间,殿门处的士兵突然倒下一地,脸色骤然变黑。 「有毒!护驾!」 不知是谁大吼一声,一众甲士扑上,各举盾牌警戒。恰此时,几十条黑影扑入大殿,合击之术悍然出手,刀光连接成片,眨眼间就将泰王以及一干重臣、武将尽数笼罩在刀下。 眼看就要不敌,再次扑进来一拨人。 一连串的碰撞后,血雨纷飞。一个女子一脚蹬在欧阳靖的左肩,借力腾空翻了个筋斗,拽住向缨,「驸马,局势不利,殿下已经出城,我们撤。」 一跺脚,向缨跟随那女子夺路逃出了大殿。 「休走!」 齐君榭第一个追了出去。向师弟比了个手势,夏非第二个追出,余者急急转头跟上。 殿中再次静了下来。 瞪着这一幕的诡变,杨晋突然问:「他真的是雪鹫国驸马?」 「你没看见吗?就是他蛊惑你出卖军机,只为了调离陆鹤扬吧?大哥,你该感谢陆侯爷。没有他,没有他们浴血拼杀,燕京早成焦土,你还登什么基,做什么皇帝。」 第572页 恶狠狠瞪着弟弟,他声嘶力竭地大叫:「你也一样!你知道他是奸细却隐忍不发,一直到今天才揭穿他的身份,不就是为了打击我吗?可没有江阙捨生忘死,你什么都干不成。」 「对啊。我是没有你那么多的心机权谋,可我不似你……自以为高贵,自以为可以滥用权力,草菅人命。身为皇帝,戍边安民,天下大治都是你的责任。可你呢?除了阴谋权术,你心里可曾想过半点子民福祉,长治久安?」 「嘿,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你还不是抢了人家的女人,你不是要让孟瑾乔做皇后吗?哈哈。你看看她,状告生父,算计弟妹,满嘴谎言,和你真是绝配。最蠢的就是江阙。他为你打生打死,可你呀,终有一日会鸟尽弓藏的!」 「我才不是你。」 「哈哈,心虚了。」 不等他们继续舌战,孟瑾如突然狂笑一声:「江阙,你的小乔死了。」 大惊,他们急忙低头去看。 原本半靠着柱子的孟瑾乔不知何时闭了眼,眼角都溢出血来。 呆了一瞬,江阙和杨懿几乎同时扑过去,「小乔。」 她毫无反应。 第547章 不孝 听得惊叫,杨晋勐地笑起来:「死得好,死得妙。哈哈哈!七弟,她服了毒的。真是笑死我了。可怜孟瑾乔机关算尽,却在最后关头死了。哈哈。太好了。」 「啊!毒药,你给她下了什么毒?」腾地站起转身,杨懿怒吼。 「鸡鸣散。哈哈。卯时了,你救不了她了。」 「胡说。欧阳,快去找御医,解药,对,找解药。」 「七弟,鸠酒、断肠散、鸡鸣散都是没有解药的。」 不等杨懿怒斥,回过神来的应无尘一跳老高,大骂:「你才该死!你这个该死的人渣,弒父夺位,出卖国家,该千刀万剐。殿下,别理他了。大哥,我们赶紧带上孟姐姐去找云前辈,快走。」 「对!」一听这话,陆淮叶赶忙背起姐姐往外走。 再也无暇理睬失败者,杨懿匆匆吩咐裴绍均协助丞相、曹重等人善后,诸葛武、林帧飞、金铭诸将清剿叛逆,并召集御医救治伤者,一行人匆匆带着孟瑾乔,负伤的江阙赶往影阁驻地。但没人注意到,影蚓不见了。 这时,向缨一众已经逃出了燕京。 狂奔到阳城附近,他们才停下休整。呆坐半晌,向缨才问:「冷融,剩下多少人?」 「主人,十二个驻地同时遇袭,不知道他们怎么查到的。我们仓促应对,救援不及,逃出来的只有三十七人。九媚、兰心、离若她们,还有子晖……都死了。」 狠狠咬牙,向缨斟酌了一下才把一夜间的经过简述一遍。 呆滞半晌,素优卿尖叫一声:「啊!夏非,该死的混蛋!我知道了,他用什么东西跟踪我,可能是那只该死的松鼠。他追踪我找到了驻地,小宛镇……我的花!可是灰灰,他怎么可能骗走了灰灰!」 正在歇斯底里,灰色一闪。 勐地噤声,一看,一团灰落在她的衣服上。 见它还是回来了,众人稍微高兴了些。 把江阙和夏非从头到脚诅咒一遍,素优卿发狠说:「我们不能就这样走了。不行,我不甘心。该死的江阙害得我们功亏一篑,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见她如此激愤,蓝影思考了一下就说:「殿下息怒,我留下吧。此刻的燕京必定戒备森严,人宜精不宜多。我留下五个人协助。其余的保护公主和驸马回国。司寇大人,兰烨郡主,他们见过你们,久留不妥。」 想了想,向缨劝住了素优卿,商讨一番,兵分两路。 他们分道不足一个时辰,夏非、齐君榭率众追到。但地上痕迹混乱,松鼠也闻不到气息。 「他们中有用毒用药的高手,有了防备,追踪就比较难了。」感嘆着,车俊拿出一只雪白的类似琥珀,「红绯,你闻闻这个?」 嗅了嗅,松鼠举起爪子一指西北方向。 「这是什么?」 「这是雪松香。我和司寇空交手过三次,每次都事先把雪松香抹在手上。他喜欢用拳头,对战之际就会接触到。此物和雪犀佩类似,红绯该能闻到。」 大喜,众人继续追赶。 燕京城内外或善后或追缉,昏睡了三日的孟瑾乔甦醒过来。还没看清身旁就听见一个惊喜的声音:「小乔。」 听到这声音,她顿觉欢喜,不禁微笑了一下,「阙。」尘埃落定,他再也不需要改名换姓了。 扶起她靠在枕上,他看了一下她的脸色才柔声问:「云前辈说你不是毒发的状况,竹影也说给了你一粒九灵丹。你在宫里还吃了别的什么东西吗?」 她摇头。 拢眉,江阙想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失去知觉,好似毒发。云松明说她不是毒发,只运功替她疏通气血,就让送回来静养。但拿走了那块玉牌,说研究一下。 见他面有忧色,她莞尔道:「我没事。不用担心。这是哪?」 「我们在百花园。容天明进城后分兵围捕各家各府,还火烧王府。所幸周大人赶回来救走了田陇他们。忠勇侯府也被烧掉一半,但遥清她们机灵,禁军一撤回皇宫就逃掉了。如今暂时没处住的人都在百花园安顿。」 把京城内外清剿整顿的状况说完,江阙提起一团彩色,「看,丽兔回来了。」 第573页 大喜,她接过兔子看了又看才问:「向缨偷走我的兔子?」 「是啊。他把你的兔子送给他的公主。但也好……」江阙幸灾乐祸地把素优卿借兔子,夏非用无影玉做手脚诸事渲染一番。 「哈哈。太好了。夏大哥真聪明。但想不到呢,她居然是雪鹫国的公主。」 「她还是雪鹫国皇帝的亲妹妹。他真捨得,把妹妹嫁给向缨,让他来潜伏了这么多年。」 正说着话,应无尘小跑着进来,笑嘻嘻地问候了一下孟瑾乔就说:「大哥,何大人让我们去刑部录口供。」 挑眉,「为什么?」 「重审旧案,你是人证。」 「快去吧。何大人这么做也是为了公正。」见他一脸悻然,她微笑着劝了一句。 微怔,他笑着抚了一下她的脸,「那好。我去一会。你先休息。」 「嗯。」 江阙走了。孟瑾乔梳洗一番,自觉精神得很,想了想就带着苏绣往刑部去。刑部大牢早已关满了人,管辖的正是裴绍均。 牢狱深处,孟广德颓丧地坐在地上,盯着墙发呆。数日间,他似乎苍老了十年。脚步声响,一袭裙角落在眼前。 他抬头。 默然对望片刻,孟广德突然跳起来,就欲扑过去掐死来者,却被锁链牢牢扯住。徒劳地挣扎良久,他一叠声地怒吼着:「你这个逆子,你不孝,不孝啊!你故意让应臻住在府里,故意让你弟弟说漏嘴,因为你知道有人偷听,你知道你的姨娘会来告密……你就是想让我向皇帝告密,让我变成逆犯。是你干的,一切都是你干的好事!」 听着他的嘶声谩骂,孟瑾乔没有否认,只平静地开口:「爹说得对。但我只是效仿当年,让爹再做一次选择。无论无意还是有心,第一次,爹选择投靠东宫,放弃了我们母女;第二次,爹选择投靠皇帝,放弃了我们姐弟。」 第548章 来生不见 孟广德一顿,突然哑了声。 没有理会他的表情,孟瑾乔又说:「时到今日,一切都是爹自己的选择。当年,你依託舅舅的扶持补缺,晋升,从末流小官做到四品;之后,你牺牲我一生的幸福,踩着江家的血爬到了二品大员;今日,爹又想故技重施,用我的命换取更大的富贵权柄……可惜一脚踏空,便是万劫不復了。」 幽幽一笑,她有些自嘲:「我来,只是想知道,在爹心里……你爱过我娘吗?」 「……」 「不爱的,是吧?或者说,你爱上的是我舅舅的权势,飞黄腾达的机会。你娶了我娘,可你心里从不曾把她当做妻子,你的体贴迁就都只是为了一己私利。有一日,她对你没用了,你为了守住见不得光的秘密……爹,你默许刘氏在我娘的药里下毒时,你看到我娘的尸体时,你是高兴摆脱了她,还是会内疚,会想起十余年结髮之情?」她直视着他。 动了动嘴唇,孟广德没有出声。 「我猜测你是高兴的,因为你早就烦她了。没了她,再也不会有人对你说教,不会有人敢阻拦你的决定。自从舅舅生你的气,你就迁怒于我娘,你就娶了一个又一个。起初,我以为你只是想气她,后来,我突然明白……你是要满足自己的虚荣。姨娘侍妾一个个极尽谄媚阿谀之能事,唯独我娘学不来这些,也不会摇尾乞怜。可说到底,你心里没有她,因此就不会有我,也不会顾念程儿。在你的心里,血肉相连比不上荣华富贵,所以我拿出半幅图,你就把刘氏母女赶出上房,让程儿搬回了府。哈哈哈哈!爹,血浓于水在你那里只是一桩桩交易。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恶狠狠瞪着女儿,孟广德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愤怒还是愧疚,他失控地大声吼起来:「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没有我,你在哪?要不是我庇护,你早就被江阙牵连死无葬身之地了。哼!你口口声声说我对你娘不好,可她对我好吗?你们对我好吗?我是她丈夫,我让她写个信,她就教训我,说我钻营,说我只想走捷径。走捷径有什么错?她哥还不是走捷径!哼!要不是依赖大哥曾经伴读东宫,陆鹤扬那个混蛋还能十六岁进入禁军,得到皇帝额外的照顾?他骄傲,骄傲什么!」 彻底撕下了斯文假面,孟广德把积压在心里十余年的郁闷、愤恨、不满统统倒了出来。从考取功名,补缺无果,陆鹤扬推荐,迎娶夫人……因为纳妾与舅兄反目,再到陆鹤扬拒婚北上,自己留在朝里成了端平公主的出气筒……他歷数自己如何怀才不遇,如何在陆鹤扬跟前委曲求全,谩骂夫人不体谅自己的难处,咒骂女儿骄纵跋扈,心里只有母亲和舅舅,小儿子也跟随姐姐四处挑拨是非……林林总总逐一数落,他把父女反目的原因全部归咎于孟瑾乔的坏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险恶歹毒,自私自利,云云。 不知道吼叫了多久,孟广德骂够了。喘息了一会,他突然抬起头瞪着孟瑾乔问:「你到底是谁?」 「……」 「不对,你不是乔儿。她不是这样的。她很像她娘,自以为高贵却蠢得很,以为人人都像她那么天真,简直是……愚不可及。她没有你的心机和手段的。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假扮我女儿?」 「对,你不是她。你一回府我就觉得你怪得很,乔儿不是那个样子的。丹露寺,对啊,可她三年不曾回府,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你到底是什么妖怪?」他瞪着眼质问。 第574页 「妖怪?」听着他的质疑,孟瑾乔出神片刻才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她叫孟瑾乔,她……」 把前生逐一细说,她轻嘆:「她是个孝女。可她错了。最后,你听从了刘氏和九媚的挑拨,把她许给容荀做妾。那个恶棍欣喜若狂,派人上门恶言羞辱,威胁她跪地乞怜,谄媚邀宠,否则就把她卖到最下等的青楼去……出嫁当日,她杀了自己……她如你之愿变成了鬼,草草埋在乱葬岗,连棺木都没有。」 「可怜她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她那么狠心,全然不顾念骨肉之情,直到她做了鬼才知道因为你害死她娘,你害怕她有一天知道了会告官,会报復。可你不想撕下伪善的假面,干脆藉助恶徒之手……」 她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似乎在讲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江阙曾送给她一面玉牌作为定情之物,谁知竟是一件宝物。身死之时,玉牌把她带回了丹露寺……她得了天机,匆匆回府搭救弟弟,此后步步为营……」 坦诚地把重生回府后的每一次算计细说,她笑了一下:「你说得对。那个孟瑾乔早就死了。你生她养她,你也害她杀她,恩已完,仇未报。回来的她确实不是你的女儿。但她是孟锦程的姐姐,陆家的后人。」 说完这些,她觉得有些疲惫。不知道为什么,头又开始疼了。 默然站了片刻,她后退三步,跪下,重重磕了四个头。 「爹,你我父女恩怨已尽,来生不见。」 她消失在牢狱尽头。 呆坐在地上,孟广德瞪大了眼睛,张张嘴却无言。 出神间,脚步声响,孟锦程走出来。看着他一会,他问:「你真的害死我娘?」 他沉默。 还能说什么呢?无论承认与否,事实就是事实。 没再问,孟锦程离去。 他刚走,江阙出现了。想了想,他问:「你对我有意见,我几时得罪你了?」 看到他,孟广德顿时生气了。 一骨碌爬起来,他指着江阙的鼻子吼叫:「为什么?我告诉你,礼部侍郎出缺,我让江子霄替我讲个话,他却爱理不理。他居然敢看不起我!」 「你让我爹帮你升官,他不帮你,所以你瞧我不顺眼?」 「对。你们父子一丘之貉。」 第549章 一念成魔 没想到他为了这么一件事就记恨自己父子,江阙挑挑眉才说:「难怪你夫人说你钻营,只想走捷径。」 懒得多言,他转身欲走。 「江阙,我告诉你,你的小乔早就死了。她不是孟瑾乔,她是鬼,不知道哪来的妖怪!」 止步,他正色道:「不管她是人是鬼,她在我心里就是小乔。孟广德,你力求上进没有错。可你遇到陆夫人,她没有瞧不起你,她哥哥也没有看轻你。你却不懂得珍惜已有,不但没有心存感恩,还把自己的无能和失败迁怒于他人。落到今时今日是你自找的,与人无尤。但若非因为你,小乔不可能安居丹露寺,很难拒绝容荀的骚扰。所以我会请王爷免你一死,回报你对她的庇护。」 「呸!不要你假惺惺。」 话已说尽,他走了。 牢房拐角,裴绍均问:「你不杀他报仇?」 「如他这样自视甚高,权欲薰心的人,一朝跌落尘埃比杀他更难受。我想让他活久一点,受更多的煎熬。」 「你够狠毒的。对了,容荀还能醒吗?」 「他的伤已经成了势,除非云前辈相救。可云前辈为什么要救一个歹徒?让他慢慢熬吧。没人照看,熬上几日大概会变成干尸,狗都嫌弃他难吃。」他一脸的轻描淡写。 撇嘴,「我以为能让他明正典刑。」 「我告诉你,他能感觉到饥渴疼痛的,你可以踩死他。」眼珠一转,他教唆道。 「算了,脏了我的脚。让他渴死得了。」 「哈哈,所以你就是假惺惺。」揶揄了一句,他又说:「陈夫人帮过我们,伪币坊就是她告诉的。你不要牵扯她。请何大人按照官办的规制许她和离,让她另寻良人。」 「哦。好。」想了想,裴绍均又问:「那只灰灰在你那儿?」 「它不见了。云前辈说它可能回雪鹫国了。」 「可惜。我觉得它挺好玩的,比鹦鹉聪明多了。」 他错愕,「好玩?它很兇的,脾气相当大,难缠得很。」 「哈哈,它发脾气也是先咬你。」 说笑中,他们离开了刑部。这时,孟瑾乔跟着欧阳靖进了东华门。 宫中整饬,欧阳靖暂时接管了宫禁。今日孟瑾如喊着要见姐姐,他便派人告知。意外之余,孟瑾乔还是来见妹妹。 狭小的翠微殿里,孟瑾如呆坐在榻上。脚步声响,她抬头看到姐姐,一下子来了精神,腾地站起,她厉声问:「你服了毒,你怎么没死?」 站定,孟瑾乔看了妹妹一会才说:「有人给了我一粒避毒的药,我把药碾碎合水涂在手心。饮下毒酒再舔手心,就把大部分的避毒药吞了下去。你要见我,就是为了看我死没死?」 没想到她这样机敏,孟瑾如呆了一息,然后疯了般扑过来就要掐住姐姐的脖子,尖叫着:「你该死!你为什么没死?」 「滚开!」 跟随的护卫挡住扑来的孟瑾如,毫不客气地把她甩了出去。 第575页 重重撞在凳子上,孟瑾如惨叫。一时间爬不起来,她坐在地上直直地瞪着姐姐,声嘶力竭地喊:「你为什么不死?我们一家子被你害得进了牢……贱人,该千刀万剐的贱人!」 看着她脸上扭曲的愤恨,她冷冷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恨!对,对啊!为什么?我告诉你。从我懂事,我就看着府里的人夸你聪明美丽,端庄得体……我呢?我努力学画,可我画得再好,没人在意,没人夸奖。服侍的丫鬟都悄悄地往夫人那儿奉承,巴不得调去服侍你,以后陪嫁有个好出路。那我算什么!」 「我有才情有美貌,我只比你小半岁,为什么你拥有的,我都没有?就因为我是姨娘生的?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多少年来淤积的怨毒彻底爆发了,孟瑾如嘶声叫嚷着,歷数姐姐如何害得自己被埋没,被无视,被遗忘…… 听着,孟瑾乔幽幽问:「你模仿我?」 她一愣。 「你自觉不好,便处处学我。难怪你的一举一动透着矫揉造作,一颦一笑无不扭捏作态,你却从不发觉。时至今日,你依旧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只会怨天尤人。我该说你蠢,还是说你一念成魔?」 一愣,孟瑾如再次被激怒了。彻底丢下了矜持的假面,她跳着脚如同泼妇般谩骂:「你才蠢!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就和你娘一样自以为高贵。有什么好骄傲的!哈哈。当初你看着他死的时候,感觉如何?今日他活生生的,你却嫁给了皇帝。你觉得你的皇帝会成全你们吗?不可能的。看吶,无论如何努力,你们註定不可能在一起。太好了。哈哈哈,我最想看到他为你伤心,看到你抛弃他!哈哈,让他自以为了不起!」 听着她的歇斯底里,孟瑾乔目露怜悯,「你始终不明白,世间有万紫千红,春桃秋菊,冬梅夏荷,各有独特。女子如花,也一样各具风韵。所谓各花入各眼,他不喜欢你,自有欣赏你的人。你却以为只要打扮成我的模样就可以勾引他。他对你不屑一顾,你就念念怀恨。如此做法等于作茧自缚,只会错失了世间的山岳清风,千木百草。」 「最可笑的是,你一直不懂得,那些稍微懂得些欣赏的男人都不喜欢没有特点的女人,更何况是阅人无数的皇帝?这就是你一直失宠的原因。」 「……」 她摇摇头,「如儿,你聪明美貌,可惜就和你娘一样没有自知之明。以色事人换取地位富贵,谈不上什么错。但你们都选错了人。所以啊……你娘谄媚半生也没能如愿地做夫人,而你机关算尽,依旧落得被遗忘的结局。」 她转身向外走去,「长夜漫漫,你在冷宫里慢慢地熬吧。愿赌服输,你输了,就要去冷宫。」 呆瞪着姐姐的背影,孟瑾如突然狂喊:「那天太子让爹想法子诓骗宁远侯,我就自告奋勇模仿你写信……哈哈哈,结果他信了,他真的信了!你知道吗?没有那封信,他不会中计,你已经是侯爷夫人了。你杀我呀。你杀我,你为什么不杀我!」 第550章 不恨 任凭身后谩骂嘶喊,孟瑾乔没有回头。 无需再问,她知道了。 孟瑾如不爱江阙,她只是嫉妒成狂,这才用尽手段和她争。她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胜过姐姐,证明自己比姐姐强。她无法接受自己是庶出的事实,就把被忽视的不幸归咎于庶出的身份。一念成魔,她为虎作伥,不但不劝阻母亲的妄念,还出谋划策,推波助澜。 她赢了。 一封假信,她破灭了姐姐一生的幸福,嫁给了最显贵的男人,扬眉吐气…… 当姐姐突然回府,二房节节败退,孟瑾如的美梦便惊醒过来。于是她急忙忙地找破绽,寻漏洞,越是局局失利,越是焦灼难耐。所以,当她自以为抓到了江阙的把柄,欣喜若狂之下分寸尽失,急忙忙地跳出来揭发,指控…… 她输了。 利用一局姐妹争夫,孟瑾乔夜访冷宫,寻到了线索…… 这一刻,孟瑾乔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总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的妹妹。她常常出现在她附近,看着她盪鞦韆,撵兔子,捉虫子……可她从不过来,她总是隔着一些距离,眼神奇怪地看着她。 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她的眼睛里闪烁的是疑惑,累积成了嫉妒,终于酿成了憎恨与报復。可若非她有个攀附官宦的外祖,自甘做妾的生母,好色贪利的生父……她根本不会降生在孟家! 世间多少愚痴之人,一生都活在他人的眼光里。得人夸就喜,遭人贬就悲,他们从不反省自己的所行所为,却执着地把一生的际遇归咎于命运,怪责于他人,纠缠于对错,执迷于输赢,在徒劳的证明里空耗了一生,却始终看不到自己的真实! 可悲吗? 可悲。 更可悲的是,从生到死,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她居然恨我? 好奇怪,她的际遇与我何干呢?但她想不通是她的事,与我无涉。 这样想着,孟瑾乔突然觉得很好笑。 她走出了皇宫。 恩怨已尽,往昔成沙。她不会再挂心,再牵绊。 翠微殿里,孟瑾如不知道喊了多久终于停下。夜幕降临了,她呆呆坐着,不饮不食。她不明白为什么姐姐突然不生气了,她为什么不杀她呢?她不是该恼恨,该报復的吗?终究是她摧毁了她原本安稳顺遂的人生,不是吗? 第576页 孟瑾如一直没有想明白,如她这样为了争胜和证明而癫狂不惜一切的人,漠视与遗忘才是最好的惩罚。死亡能让她日日品味失败,日復一日地感受自己的卑贱和渺小吗? 不能的。 所以,孟瑾乔懒得杀她。她只是想让她活得久一点,痛苦得更久一点。 次日清晨,孟瑾乔出城拜祭母亲。 孟广德为了遮掩心虚,为夫人风光大葬,墓地就修得十分细緻,但母亲过世至今,孟瑾乔只在出宫后来到这里守灵七日,便前往丹露寺。 眨眼间四年有余,她才再次来到母亲坟前。 默立许久,她才焚香。 拜完起身,就见孟锦程不知几时站在一旁。 看着墓碑许久,他抿了抿唇低声问:「姐,你,你恨爹吗?」 她没有追问弟弟从何处得知的事实,沉默片刻才回答:「不恨。」 「为什么呢?他害死了娘。」 「对啊。但爱之深责之切,若他只是个陌生人,明正典刑就好,何必费神思量,念念不忘?你越是责他怨他恨他,关切就愈深,爱也愈深。」 「……」 「程儿,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我不想让娘死得不明不白。可说到底,爹娘之间的恩怨与我们没有关系。无论爹对娘如何,嫁给他终究是她自己的选择。」停顿了一会,她又说:「等判决落定,你就让府里的姨娘们都改嫁吧。五姨娘和菲儿,你要善待她们。」 沉默片刻,「知道。」想了想他问:「姐,你和……江大哥还能在一起吗?」 「当然。」 「苏绣说,王爷很喜欢你。他会同意吗?」 「可我不喜欢他。我只是把他当做朋友相待,就好像裴大哥。他会同意的,当初他答应过尘埃落定,给我一纸休书。」 「休书?几时答应的?」 「小毛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轮不到你操心这些事。」拍了一下弟弟,她转身正欲吩咐苏绣和陈荔收拾物件,却看见江阙站在后面,提着那只丽兔。 既欢喜又疑惑,她不禁嗔怪:「你带它到这里来做什么?」 「哈。我猜测你娘会喜欢彩兔,特意拿给她看看。」笑着走过来,他把兔子放在墓碑前,焚香拜了拜就说:「岳母大人请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小乔。」 白了他一眼,孟瑾乔抢回兔子,责怪道:「你看看你,它是活物,怎么放在祭台上。」 「哈哈。我去找你只看见它,怕它孤独就带它出来。我们回城里吧。你以后不要一个人出来,向缨还没抓到。」 「哼!我哪有一个人,你不是在吗?」半真半假地数落了一句,孟瑾乔招唿弟弟跟上,一行往城里返回。 远处,蓝影眺望着他们远去,想了想才问:「孟瑾乔脱离王府了?」 「没有,她还是泰王侧妃。他们三个到底是什么情形,还不知道。但江阙每日都去找她。」 蓝影沉思片刻,「李芊芊和孟瑾乔关系不好吧?」 「是的。」 「好。试探一下。」 午后,李芊芊梳妆一番去了白兔楼。一个时辰后,她回到百花园,心情却差得很。 「李侧妃,这是南国明珠,劳烦你转送给孟侧妃。」 「风闻新皇要册立孟侧妃为皇后。各家各府都在准备贺礼。我家主人觉得该先铺垫一下,免得过于突兀,惹人厌烦。我们府里和吏部侍郎苏大人有些交情,这才冒昧约见。」 「此番定鼎,孟侧妃居功至伟,她做皇后理所当然嘛。」 耳边迴荡着那个陌生女子的话,她越想越是生气。坐不住,她起身去找杨懿。屋内,叶清姿正在沏茶。 看到她,李芊芊心头一恼,走过去拉住杨懿的衣袖说:「殿下要喝茶,为何不让人家来沏茶呢?」 第551章 争 微怔,杨懿就笑:「公主姐姐对这茶叶赞不绝口。我就让清姿沏一下,听说只有她沏得香甜可口。」 李芊芊一愣,定睛一看那盒茶叶,惊道:「这不是叶姐姐进献给太后的茶吗?」 「对啊。」 眼珠一转,她琢磨了一下就问:「叶姐姐,这茶叶有什么窍门?」 「这茶叶其实是孟妹妹给的。她用水汽蒸过茶叶,所以沏茶的时候要先把茶叶放在空杯子里,搁在火上稍微烤一下。」好笑,叶清姿嘆道:「她真是机灵古怪,这种法子都想得出来。」 李芊芊却油然想起在太后宫比拼茶艺的情景。原来,她们都被孟瑾乔诓了。 想了想那些支离破碎的传闻,她信了陌生女子的话。孟瑾乔一直为杨懿做事。若非为了母仪天下的荣贵,她为何如此费尽心机? 这么想着,她就说:「殿下,臣妾也想为你分忧的。可你都不给人家机会。」 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说,杨懿无语之余就说:「不就是沏茶吗?什么分忧不分忧的。清姿,让芊芊试试。」 大喜,李芊芊立即如法炮制。可她本就茶艺平平,沏的茶依旧难喝。 杨懿却好笑不已,夸奖这茶叶着实奇特。 郁闷万分,她正准备继续撒娇,有人求见。无奈,李芊芊悻悻然迴避。往回没走多远,她突然看见了什么,赶忙止步。 不远处的假山迴廊间,一只彩色毛球时隐时现。接着迴廊上走出一个人,蹲下捉住兔子递给走在后面的孟瑾乔,似乎说笑着,他们一起往前去了。 第577页 「奇怪,那只丑兔子回来了?」 闻言,丫鬟就说:「听说是江公子送回来的。之前不知道被谁顺了去。」 「刚才那个人是江阙?」 「对啊。这些日子他也住在百花园。」 蹙着眉,李芊芊默默盘算。戌时,她打听到大臣们走了,又去见杨懿。 「殿下,今日臣妾看见孟妹妹和江公子一起撵兔子。」 杨懿一愣。 「殿下不知道呀?江公子把彩兔送回来了。可她毕竟嫁给殿下了,不管过去如何,还是该检点些。」 发怔片刻,杨懿召来田陇询问。 数日来,他忙得脚不沾地,白日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夜里回到百花园依旧有大臣前来奏事,得知孟瑾乔无恙,他便放下心来,把精力集中到军务朝政上。江阙暂时接管司马卫,军中的整顿是他和诸葛遥天负责,陆淮叶协同。可江阙只忙了三日就回到城里探望孟瑾乔,把军务丢给了陆淮叶。 听完田陇的回禀,杨懿的心情复杂得很。觑着他神色古怪,李芊芊暗自得意。还没继续煽动,魏安、何龚求见。 把要事禀报完,魏安就问:「殿下似乎不太高兴,出什么事了?」 杨懿一愣。 转了转念头,魏安又说:「臣风闻江阙在城里游手好闲。可司马卫的整顿还没有完成,请问是殿下召他回来的吗?」 摇头。 「那他真是太散漫了,怎么能擅离职守呢?不如让臣督促一下?」 一想,杨懿乐了,「他确实散漫习惯了。丞相教导一下正合适。」 「是。」 走出百花园,何龚忍不住问:「丞相为什么突然说起江阙?」 「这几日他总在百花园出没,可孟瑾乔毕竟嫁给了殿下。我是为他好。人才难得,我不希望他因为孟瑾乔与殿下反目。」 何龚却有些无语,「丞相别关心这些小事了。」 「帝皇家事处置不好会惹出是非的,哪里是小事了?」 「好吧。那就赶紧让江阙回军中去。」 翌日,诸葛骏找到江阙严肃地说教一番。同时,田陇进了奇兽斋。 一日后,杨懿回到百花园。金桔亭上,孟瑾乔正和叶清姿一起放兔子。一白一彩彼此映衬,煞是好看。 驻足片刻,杨懿走过去。 「小乔。」 起身相迎,孟瑾乔莞尔道:「叶姐姐在这,殿下怎么没看见她?」 「谁说没看见的?我一眼就看见雪兔了。」笑答着,他让田陇拿来一只笼子,「这只灰松鼠毛茸蓬松,性情温顺,是不是和灰雪兔一样好看?」 听到灰雪兔,孟瑾乔很感兴趣地逗了一会松鼠就说:「这只灰松鼠有点像灰雪兔,也许遥清会喜欢的。」 「……」 一看杨懿神情郁闷,叶清姿忙提醒说:「妹妹,殿下特意买了送给你,你送给诸葛姑娘不好。」 「没什么吧。丽兔原本是夏大哥的,后来就送给我了。」 闻言,杨懿忍不住瞪了一眼丽兔。 见状,叶清姿忙岔开话题,提出先吃午饭。 刚吃了午饭,诸葛遥清就来探望。孟瑾乔毫不犹豫地把灰松鼠送给她,然后丢下杨懿和叶清姿,两女欢声笑语地往百花园里去逛。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叶清姿只得安慰:「殿下,看来孟妹妹不喜欢松鼠,送只兔子更好。」 「哎!可是……去哪儿找一只比彩兔更出彩的兔子?」 没想到他纠结这个,叶清姿既无语又好笑,出主意说:「稍晚臣妾去问问孟妹妹喜不喜欢别的,殿下再有的放矢。」 「嗯?好。但你怎么不嫉妒她?」 错愕,她想了想就把当日太后宫里的事简述,然后说:「孟妹妹机敏聪明,我们好好相处对殿下才最好,为何要无事生非?」 诧异地看看她,杨懿不禁笑道:「她不如你善解人意。」 「嘻。殿下是想说臣妾笨吧。」 「哈哈,没有的。你喜欢松鼠吗?」 「臣妾喜欢白兔和鹦鹉。」 「……」 同一时刻,李芊芊正惊讶地问:「王爷给孟瑾乔买松鼠?」 「是的。昨日奴婢看到田总管提回一个笼子。据说在奇兽斋选了很久。因为殿下要送一只温顺可爱的宠物给孟侧妃。」 丫鬟退下,李芊芊坐着发闷气。她自负美貌,王妃一去便生出了野望。但孟瑾乔却似乎成了绊脚石。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她拿出一枚明珠放进茶杯,倒了些水。 次日午后,李芊芊又去问候杨懿。撒娇片刻,她拿出一只锦盒笑道:「殿下,这是有人托臣妾送给孟妹妹的礼物。不知道是什么稀罕物件呢。」 第552章 去留 微感意外,杨懿就问:「谁送的?」 「呵呵。那人与吏部侍郎苏大人有交情,可他不认识孟妹妹,只得转託臣妾。殿下看看吧。」 盒中,一粒明珠光彩照人。 欣赏片刻,杨懿点头,「品质极佳。」 正说话,裴绍均进来。见到他,杨懿笑道:「绍均,你看看这明珠是不是极品?」 定睛一看,「真是极品。」復一想,裴绍均好笑说:「殿下,您把这明珠放在屋里做灯正好。」他随口把江阙送的明珠灯盏告诉杨懿。 这一晚,李芊芊去探望孟瑾乔。她屋里多了一只灯盏,灯盖里的明珠正是李芊芊送去的。她窃笑不已,面上却恭维了几句。 第578页 二月十六,刑部审结安北泄密案,太子谋逆案。 前太子杨晋先为一己之私泄露军机,陷国家安危于水火;后与其母皇后何氏密谋反叛,毒杀禁军大统领应元骏,矫诏诓骗宋王、宁远侯江子霄入宫,并设伏兵于永安门绞杀勤王大军……杨晋弒君夺位,栽赃构陷,污衊忠良,背叛家国,其母何氏包庇袒护,出谋划策……容天明、孟广德众人协从叛逆,为虎作伥,皆问罪谋逆,依律处决,涉案的各家各府按律连坐。参与谋逆的将校和士兵明正典刑,不株连旁系亲族。一应从犯依律斩首,但罪不及家人。 众罪中,孟瑾乔因从龙之功得到赦免,并恩赦其弟孟锦程、小妹孟瑾菲及其母兰艷丹连坐之罪,孟广德的侍妾姨娘并无辜下人们亦得保全。孟广德免死,削职流放,终身苦役。二房刘氏及子女,刘昌隆父子分别因谋害夫人陆江雪、参与永安门谋逆、并窝藏紫剑门兇徒,为敌国传递消息入罪,满门抄斩。 至此,自永安门之变而起的皇权之争落下帷幕。杨晋完败,追随他的各家各府及其附庸者,灰飞烟灭。 永安门逆案昭雪的檄文飞速向大齐各地传递,天下震动。罹难者沉冤得雪,倖存者再见天日。抄没的家资凡有在世亲人认领的,悉数发还。原本有官职的,自愿呈报吏部录名,择才而任。 此后三日,新朝的一系列人事调整开始了。大批官员将佐被调换,阿谀者罢免,实干者任用,朝中军中风气为之一清。与此同时,燕京城内外的清查也基本结束。萧云坤接管了京兆府,以陶严、苏凤数年来查实的各种罪证为线索,雷厉风行地抓捕了大批隐藏的眼线和姦细,与向缨来往过密,私下里交通消息的暗桩暗哨几乎拔除殆尽。 二月十九,江阙兴沖沖地回到百花园。不多时,他带着孟瑾乔出去游玩。看到街市上秩序井然,人流如织,孟瑾乔莞尔:「萧大哥管辖京兆府很得力呢。」 「那当然。但也有苏凤、陶叔他们这些年的功劳。」 听到「苏凤」,她转了转心思故意问:「我觉得你和苏凤之间怪怪的,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趁着我不在的时候勾搭她了?」 错愕,他狡猾地问:「是怎么办?」 「哼!」柳眉一挑,她气唿唿地往前走。 无语,他嬉笑着跟上来说:「生气了?」 「我懒得生气。你找她去啊。」 摊摊手,他只得说:「一句戏言,别当真。」 「戏言也不行。有些话不能开玩笑。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拉住她的手,他哄道:「是,我错了,我认错。我保证不再开玩笑。她只是感激我。当年算是我救了她。」 甩开他,孟瑾乔假意嗔怪:「你就得意吧。英雄救美。」 「不是的。我绝对没这么想。」 眨了下眼,她假意教训他。两人一路嬉闹,欢欢喜喜地进了青瓦坊。左看右看,孟瑾乔选了一只镯子。 「好看吗?」 看着她笑盈盈的脸,江阙拿起镯子给她戴好,拥住她耳语道:「明日我就问王爷要一纸和离的凭契,你就能脱离王府了。过些日子,我们就成亲。」 惬意地依偎着他,她懒洋洋地回答:「我想去耀州看海。」 「好。」他低头亲了亲她的俏脸,正欲再说什么,掌柜的飞奔进来,顾不得迴避了,嚷嚷道:「公子,王爷来了。」 一鄂,没等江阙说话,杨懿出现在门前。阴着脸瞪着他,他们。 暗道扫兴,江阙只好问:「殿下有事吗?」 「你出来!」 摊摊手,他柔声说:「我很快就回来。」 微笑了一下,「我在这等你。」 小花园里,杨懿看了他一会才说:「军中的司职你不好好去做,日日游手好闲。她是我的侧妃,你总去找她算什么呢?」 目露无奈,他认真地纠正:「殿下,当初的婚事是一场权宜之计,你一早就知道的。若非没有法子,她也不会出此下策。你身边不缺桃红柳绿,愿意入宫的女子很多,你为何这么执着呢?」 「世间女子虽多,但只有一个小乔。以前在宫里,我们相处得很好,后来她嫁给我,也相处得很好。要不是因为你总插在我们之间搅局,她肯定会接受我的。」 被他的说辞气得无语,江阙挑眉质问道:「你说你喜欢她,那你喜欢的是她的美色,纠结她不给你面子,还是只想证明你比我强?」 被他问得无语,杨懿一想就恼了,拍案训道:「你这是什么话?什么给不给面子,你以为我是容荀那种人渣,依靠欺压女人来证明自己强大?愚蠢,废物,丢人现眼!还有,我需要证明什么?我本来就很好,肯定比你好得多,有什么需要证明的?倒是你,你怎么说话的?嘿,每次我一说什么,你就拿出你的歪理来搪塞,是我一直在容忍你,容忍你的散漫随意,口无遮拦。」 「多谢殿下大度。请问殿下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吗?」 「你以为我会赖帐?五百万两黄金,还有一件事。说吧,你想要什么?」 「当初那个赌约是为了今日能顺利保下小乔姐弟,但此刻……请你给她一纸休书。」顿了顿,他认真地说:「小乔说,她和你有个君子之约。你答应过,功成之日给她一纸休书。此时此刻,你不该履约吗?」 第579页 第553章 有药 愣住,杨懿郁闷地思考了一会,突然说:「可我觉得你对她并不是那么在意。当初她被逼出嫁,你为什么没回来阻止?」 见他兀自纠结,江阙万分无语,干脆坐下说:「有些事确实应该开诚布公,今日就说清楚。我起初不知道孟广德为什么举告我们家谋反……」 没有掩饰自己曾经的质疑和犹豫,他把获救后的种种和盘托出,并把濮阳昊归来,那封假信的事细说,然后说:「师兄开导我查清楚事实才能还她清白。我就去了林州。梁长史让我陪他下棋,耽搁了好些日子,他才告诉我那盘棋。可无尘对她怀有偏见,我们也都不知道孟广德居然害死髮妻,还百般提防自己的女儿……直到师兄给我送信。我赶回来的时候,」他沉默片刻才说:「太后赐婚,你正在摆宴,向缨张网以待。我想了很久……」 「……」 「殿下,你如果真的喜欢她,无论去留,都该让她自己决定。」 看着他认真的神情,杨懿不知如何回答。 正纠结,就听见一声惊叫:「夫人!来人吶。」 一惊,他们同时起身往小屋飞奔。 屋内,苏绣正堪堪抱住孟瑾乔。不知几时,她昏倒了。灰气瀰漫了她的脸,眼角口鼻都在渗血。 「小乔!」 一起扑过去扶起她,他们惊慌地叫着她的名字,可她没有回答。呆了一瞬,江阙腾地跳起身,「你照顾她,我去找云前辈。」 无暇继续争执,杨懿带着孟瑾乔赶回百花园,江阙以最快速度赶往璇玑坊。 夜深了。 百花园一角,灯火通明。云松明、景大夫、琴川带着两个御医还在救治。玉书瑶和诸葛遥清亲自守在屋里。屋外,江阙和杨懿一起站在黑暗里,谁也不出声。闻讯赶来的裴绍均、陆淮叶、孟锦程一样保持了沉默。 子时。 门开了。诸葛遥清抿着嘴走出来,眼圈发红。 「殿下,江大哥,云前辈请你们进去。」 屋内,孟瑾乔静静地躺着,脸色发灰,隐隐有种奇怪的透明感。她不再流血,却安静得好似没有生命的雕塑。 「小乔!」 示意他们噤声,云松明看了看苏绣。 抽噎着,苏绣低声说:「夫人有个头疼的毛病,后来很长一阵子不疼了。前几天,她又头疼,很快又好了。陈姨坚持请了琴院长给她诊治,可是也没什么事的。」 屋里很静。 莫名地想起了什么,江阙突然问:「她几时开始头疼的?」 「陈姨说,夫人以前没有这个毛病,从丹露寺回府后才发现的。」 「前辈?」 没做声,云松明沉思着又去诊脉。很久后,他站起身,「出去说吧。」 嘱咐御医守着,他们离开房间。 小花厅里,云松明拿出那块玉牌反覆地看了一会才问:「承轩,苏绣说小乔一直贴身携带此物。与你有关吗?」 「这是轮迴宝鑑,我送给她的信物。我家有两件宝物,双锋刃给了大哥,轮迴宝鑑给了我。」 「你家祖上可曾说过如何使用?」 摇头,「爹说,此物传了一二百年,只知道材质坚硬,贴身携带冬暖夏凉。」见他不说话,江阙有些着急,忙说:「前辈,那天我们在御龙殿……」他把孟瑾乔丢出玉牌救下杨懿的经过细说。 云松明诧异地挑眉,「难怪影蚓突然暴动。」顿了一息,又说:「她中了毒,但不致命,只会浑身发痒,久治不愈皮肤长疮化脓,然后皮肤塌陷变得坑坑洼洼,乍看去类似蟾蜍。那是灰蟾毒。我猜又是王府的女子谋害她。」 杨懿一呆。 不等他细问,云松明话锋一转:「她的脸逐渐透明,是生机大幅损耗的迹象。她的病根不在身体,而在神魂。简言之,她的神魂正不断衰弱,很快就会油尽灯枯。」 杨懿目瞪口呆。 病在神魂,匪夷所思,此乃仙魔之道,在大齐国可谓之怪诞邪说。所谓眼见为实,可世间几乎没有人见过仙魔之流,妖灵之属,将之认为是缪解妄言,乃人之本能。 江阙却紧抿着唇回想片刻,「前辈……传闻世间有至宝可以修补神魂?」 「对。而且在燕京城里就有。」 「在哪?」他们异口同声。 「繁花台。」 「什么!」两个人同时惊叫。 一看杨懿好似见了鬼般瞪着自己,云松明耸耸肩问:「殿下不知道?」 他摇头。想了想就问:「先生的意思是繁花台里有宝物可以救小乔?」 「对。」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进宫去取。」 见他真是一无所知,云松明思忖了一下才说:「那是皇族秘传,殿下确定要带外人去吗?」 「先生世外高人,没什么不可以的。请。」扭脸一看江阙,他奇道:「你站着为何?走啊。」 想起夏非说过的叶子,江阙顿了顿脚步才跟上。 进了宫,杨懿环顾四周问:「繁花台在哪?」 跟随的田陇一脸懵。 哭笑不得,云松明回想了一下就带路。穿过皇宫西边的一片低矮殿阁,他们走进御龙殿西北方向的一座宫殿。那宫殿没有匾额,灰扑扑毫不起眼。杨懿从未来过此处,惊讶万分。 走了一会,江阙逐渐头晕。杨懿和田陇毫无感觉。云松明依旧步履轻松。 第580页 江阙出虚汗时,他们走进了月光里。一座灰色小楼安静地立在月光下。「繁花台」三个字笔走龙蛇,意态飞扬。 好奇地围着繁花台转了几圈,杨懿问:「云先生说的药在哪?」 「殿下此番拨乱发正,不曾得到先皇给予之物吗?」 疑惑地看看他,杨懿拿出那枚六角玉牌,「父皇留下此物与遗诏并存,但我研究了好几日,既不能打开也不似装饰,不知有何玄机?」 玉牌上花纹繁复,在月光映照下似乎闪烁着点点星光。 看看繁花台,云松明推敲片刻就说:「繁花台的秘密不会刻在这里,我猜测收藏着遗诏的龙鳞机关里还有一样东西,该是承轩遗漏了。」 无语,四人只好掉头。 第554章 镇国之宝 半个时辰后,江阙有些费力地跳上龙柱,打开机关。 果然。 斜角向下的龙鳞底部有一枚环状玉牌。 抓了十几次,玉牌纹丝不动。怔住一想,江阙一拍额头,暗骂自己蠢。跳下龙柱,他拿了六角玉牌上去一扣,严丝合缝。 玉牌卡上时,轻微地嗡嗡嗡声传来。七步外,另一根龙柱缓缓分开,露出一块玉碑。碑上刻着一副图,与典书阁里那张纸上画的一模一样,其下有很多小字。留字之人正是大齐太祖。 不宜旁观,江阙自觉地出了宫,带着裴绍均前来勘查孟瑾乔的屋子。屋内的一切都无毒,再细问进出人等,裴绍均琢磨半晌就说:「看来是两位侧妃中的一个。问题是她们背后的人是谁?」 江阙凝眸,「向缨的麾下还隐藏在城里?」 「我猜测是的。女人们害小乔是为了争宠。但蟾毒闻所未闻,必有出处。至于暗兵们谋害小乔,依我看一是报復,二是……目标或许是殿下。他出了事,我国必生动盪,雪鹫国正可趁虚而入。」 「所以你想将计就计,散布救治小乔的消息,引蛇出洞?」 裴绍均颔首,然后问:「你受伤了?跟谁动武?」 一鄂,他苦笑道:「我总算知道向缨为何受伤了?繁花台妖异无比,越往里走,我越是头晕,接着出虚汗,脚软,喘不上气,似乎背着一座山。」 听完繁花台的诡谲,裴绍均瞪目半晌又问:「小乔只是中毒吗?」 「……」 「只是中毒,云前辈不会如此凝重的。」 「你确实观察入微。」嘆了一下,他斟酌片刻,还是把孟瑾乔的病况告诉他。裴绍均拢眉很久才问:「你想过吗?如果那天我们无意间听到的故事是真的呢?」 那一日,江阙在刑部陈词完毕就得知孟瑾乔去探监,担心她难过,体贴地跟去安慰,路遇孟锦程。孟锦程从陆淮叶口中得知了宫变前后的种种,越想越觉得姐姐的做派透着古怪,得知姐姐醒来就去询问。来到百花园外却看到她外出,干脆跟梢。裴绍均带着他们从另一边往牢里走,便巧合地听到那个离奇的「故事」。 想起那一日所闻,江阙抿了抿唇。 见他不做声,裴绍均又说:「我一直不解。先皇留下的图形线索相当模煳,推敲研究必定要花时间的。可小乔为什么那么快就断定在御龙殿呢?如果她原本就知道,一切就说得通了。」 「……」 「既然繁花台有药,我相信殿下不会不救她。你先好好调息养伤。如今敌暗我明,不能心存侥倖。」 「嗯。」 裴绍均回府,江阙运功疗伤,杨懿依旧站在玉碑前。 玉碑上记载着一个堪称奇闻的的事实。 杨氏的先祖是个猎人。一日入山失足坠崖,慌乱中抓住崖壁边缘的一片绿叶,死里逃生。脱身后,他轻轻一拔,叶子就脱离了泥土,其下一条细根,入土极浅。 惊讶之余,他以为神异,将叶子带回家中供养,浇水培土,爱护有加。三年后,他发现养在院中的花木都异常繁茂,便逐渐种花栽草为生,日积月累就攒下了家业。数十年观察下来,虽然不明就里,他却知道花草只要种在叶子四周就格外繁盛,猜知叶子必是宝物,遂嘱咐儿孙代代礼敬奉养,不得亵渎。 传承四代后,杨氏一族越发鼎盛,便得了机缘问鼎天下。立国之初,太祖带着祖传的叶子去祭奠祖灵,路遇一位奇人。得知了杨氏与叶子的因果,那人便指点太祖重修皇宫,以御龙殿、惊龙钟为阵眼,繁花台为阵心,布下万木朝元阵,将叶子供养在繁花台内。 据称,万木朝元阵能吸纳灵秀菁华之息供养叶子,叶子居于阵心,能加强阵法的力量,护佑一城一地风调雨顺,更能凝聚气运,守护皇族的血脉存续。但若叶子受损,因为气运相连,就会伤及皇族的福泽,亦会伤及大齐的国运。 太祖刻下玉碑,传下六角玉牌,每一代皇帝离世之前才会把繁花台的秘密告知继任者,并把自己的血滴入玉牌,以为信物。继任者凭此信物才能开启繁花台进入阵心,祭拜叶子,得到庇护。 周而復始二百余年,除了歷代皇帝,没有人知道叶子长成了什么样,逐渐再也无人真正知晓繁花台的秘密。 文末,太祖提醒后继子孙务必对天地伟力心存敬畏,每年夏末初秋都要收集奇花异草祭祀叶子以为敬意,不得荒嬉懈怠,言语亵渎。更不该自以为高贵,藐视臣民,目空一切。唯有牢记平凡的根本,方能心存谦卑;善待万民,方能福泽绵长。又说,那位奇人留下一张鬼画符般的纸,告知随意收于书架,以待有缘。虽不解,还是将之藏于典籍,收在典书阁中,云云。 第581页 不知道读了多少遍,杨懿疲惫地坐倒在地上,看看手中的六角玉牌,出神。 他知道了。向缨煞费苦心地帮助大哥,因为他是太子,最可能知道叶子的秘密。再想起江阙让自己从典书阁拿走的那张纸……他微微苦笑,竟不知是庆幸还是惊悸。 以待有缘? 难道那个人竟在立国之初就预料到了二百余年后的这一场骨肉相残,所以留下一张纸,曲曲折折地,把这个本该伴随着先皇仓促离世而湮灭的秘密告诉了他? 想到这里,杨懿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可是要救孟瑾乔,就要拿出叶子!叶子与大齐气运相连,叶子受损,国运受损! 「殿下,气运之说看似虚无缥缈,实则确有其事。万木朝元阵精妙绝伦,布阵的人绝非等闲,他的话不可不信。国运受损,轻则灾殃不断,重则兵连祸结,甚至有覆灭之患。你身为君主,担负着国家的存续,子民的福祉,为了救一个女人堵上国家的气运,皇族的未来,值不值得,慎思为好。」 云松明的话迴荡耳畔,搅得他心神不宁。 第555章 为爱重生 翻来覆去地想,杨懿头疼欲裂,逐渐便累了,靠着玉碑,半闭上眼。 半梦半醒间,有个女子向他走来,对他微笑。他似乎看见了巍峨的宫阙,满目的繁华。挑灯对弈,红袖添香,那些年,她陪伴他,辅佐他,筹谋斡旋,出生入死,终于问鼎天下。一世相携,一生圆满。可他做不到专心如一。她没有怪他,只告诉他,情债要还! 「小乔!」 下意识惊唿出声,他竟出了一身冷汗。 「不!我要救她!她不能死!不能!」 喃喃数声,他甩甩头清醒过来,大叫「田陇」。 晨辉初起时,杨懿出了城,直奔帝陵。 在父亲陵前站了很久,他回到城里找到云松明,肃颜道:「那叶子如何取用,请先生指点。」 「殿下真的想好了?我觉得小乔心系承轩,你救她,她未必感激你的。」 「我救她不是为了她感激我,而是……我不想后悔。」 云松明微感意外,继而目露赞许,想了想才说:「殿下稍待。还有一个问题要等承轩赶来再说。」 江阙很快来了。 见到他,云松明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小乔最牵挂不舍的是什么吗?」 一呆,江阙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在牢里听到的故事说了一遍,然后问:「绍均昨夜还疑问,会不会小乔的病和这个故事有关系?」 杨懿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问:「不可能吧。难道,难道她……她竟能未卜先知?」 没等江阙回答,云松明感嘆一声:「她不是未卜先知,而是……逆转时空,重铸未来。」 「……」 「……」 拿起那块玉牌,「这朵花的边缘勾勒出一丝血红,这是血祭之兆。记载中说,轮迴宝鑑乃是仙魔所铸,用凝魂玉封存着一朵轮迴花。以血为媒,执念为引,方能开启轮迴宝鑑。但要唤醒轮迴花的力量……还必须以神魂献祭。如此,方能逆转时空,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她便因此洞悉了些许先机。」 两人皆石化。 「据传生死交错之时,人会看到一生中最眷恋,最不舍的人事物。她或许看见你还活在世间……她并非为了復仇而回,只是为爱重生。支撑她重生的是和你一起并肩奋战到云开雾散的执念。为了扭转命运的轨道,她必定一次次用心回忆重生的所见,力求料敌先机,局局制胜,如此就会不断加剧神魂的损耗。这就是她从丹露寺返回后不时头疼的根源。病在神魂,诊脉自然无果。如今逆案昭雪,恩怨已尽。那么……执念圆满之日,便是身死魂灭之时。」 呆立着,江阙已经不知道心里到底是痛还是爱,是感激还是愧疚……嘴唇发抖了很久,他才哑声问:「可是,可是,不是有叶子吗?」 「对啊。她福缘深厚,竟在典书阁中发现了那位奇人留下的纸。我猜测他没有告诉太祖皇帝叶子是什么,但他写在了那张纸上。那是涅槃青藤的叶子。」 杨懿不知道涅槃青藤,江阙却骤然瞪大眼睛,「不,不可能。恩师说,涅槃青藤成长需要的能量庞大到无法想像,根本不是我们这一域供养得起的。」 「你的书没有白读。但它只是一片叶子。太祖皇帝在玉碑上写,祖上带回叶子时,叶子上的根一指长,供养到他那一代,叶子的根不过两指长。涅槃青藤的花叶根茎脱落后都不会枯萎,无论落在何处,长不大也不会死的。殿下的先祖无意间捡到,一点也不奇怪。」 云松明敲敲桌子说:「涅槃青藤内蕴淬鍊之力,是天地间有数的几种能修补神魂的奇宝,它的叶子也有这种奇效。但要救小乔,必须再次开启轮迴宝鑑。她为你而献祭,就要先用你的血祭祀轮迴花,以此圆满解开血祭,再以凝魂玉和叶子合用为她弥补神魂的损耗。可这么一来……她就不是之前的孟瑾乔了。她会忘掉你,忘掉你们的过去,以及和你有关系的一切。」 「……」 见他瞪着自己好似回不过神,云松明又说:「用掉凝魂玉,轮迴宝鑑就失效了。那是你的家传之宝,随身携带就能让毒虫凶兽退避,用来做盾牌,神兵也斩不破。我觉得损失掉相当可惜,你还是好好想一想。而且,她会忘记你的。殿下,你也再想想吧。」 第582页 「还有,修补神魂十分兇险,要让车俊他们即刻赶回,合众人之力才能勉强做到。但他们正在追捕向缨,他若趁隙逃走,或许后患无穷。」 把利弊说清楚,云松明走了。默立片刻,江阙一跺脚走了出去。独留杨懿兀自出神。 「前辈,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你想好了?」 「嗯。」 「你会后悔吗?」 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他摇头。 不再问,云松明想了想就说:「七日内做好一切准备。我让蝴蝶给车俊送信,赶得及。」 「多谢。」 他转身去找裴绍均。什么都不再想,也无暇权衡算计,他只剩下一个念头:救她! 不久,陆淮叶赶来了。听完江阙的话,他瞪目半晌才问:「那天在御龙殿她突然昏倒,不是因为中毒?」 「不是。」 「那她,有救吗?」 「她不会死的。淮叶,这些日子司马卫交给你和诸葛遥天,你回营就召来亲兵假装哀嘆姐姐病倒,四处找药救治。我们试探一下军中还有没有暗线隐藏。」 抿抿唇,「好。」 「先别告诉你娘和遥清,阿程也先别说。」 「知道。」 不多时,萧云坤、陶严诸人相继按照江阙的安排行动起来。同一时刻,一只蝴蝶振翅往北。 京城里再次暗流涌动,车俊一行跟着松鼠在大山里穿行。 向缨一行逃走第三日就被追上,数番厮杀甩不掉追兵,只得潜入山林迂迴遁逃。但松鼠嗅觉出色,带着众人越追越近。 跳上一株树,松鼠一指右边。 环顾地形,夏非就说:「我们干脆从陡崖上跳下去。顺流而下,绕到他们前面。」 第556章 有缘无缘 半日后,夏非一行在一个断崖附近拦住了向缨众人的去路。 一番厮杀,向缨和司寇空护着素优卿血战突围。淳于兰烨被撞下断崖,不知死活。饶沖依仗影蚓的保护勉强逃脱。冷融等随行者全军覆没。 「继续追,不能让向缨逃回雪鹫国。」 没等举步,车俊蓦地抬头。斜上方一丈高处,一只蝴蝶徐徐振翅。 错愕半晌,他转头说:「师傅急召,京城里有要事。」 「难道不追了?」 算了算路程,车俊才说:「只要封锁边境,他们几个受了伤,没有人帮忙根本出不去。君榭,你们三个赶往边境,请欧阳将军调兵封锁北苑山周边村镇,堵住进山的路。我们尽快解决京城的问题,赶回来支援你们。红绯,你先跟去盯梢,远远地看着。」 松鼠一举爪子,表示自己很能干。 好笑,夏非摸摸它的头,叮嘱了几句。 车俊等人兵分两路时,饶沖背着浑身是血的淳于兰烨找到了向缨。五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北逃去。 距离北苑山不远,一名青衣人正站在山峰上向南眺望。 「有他们的消息吗?」 「没有。但蓝影曾送回消息,说二月初十前后必定有异动。」 默算了一下时间,他轩眉道:「看来他们失利了。告诉井将军即刻调兵边境,同时派人穿过北苑山密道,南下接应。」 「是。」 边境烽烟渐起,江阙进了御龙殿。杨懿正独自站在那块玉碑前。 觉得他的背影透着奇怪,江阙顿了顿脚步才走过去:「殿下。」 转过身,他说:「你看看。」 微鄂,但他没有矫情,定睛去看。 反覆看了三遍,江阙才回过神来。万没想到那片叶子是镇国之宝,更与皇室气运联结,与国运息息相关。 发怔半晌,他转头问:「殿下,你,你不想拿叶子救她?」 「不是。」 他心头一松。 不等他问,杨懿就说:「江阙,如果她醒来忘了你,你不要再纠缠,让她留在我身边。」 「……」 「三天了,我每天都去看小乔。我觉得她弄成今天都是因为你不好。要不是你怀疑她,隐瞒她,没有好好地保护她,今日的一切就不会发生。」杨懿把数日来反覆思量的看法说完,又说:「我觉得她和你在一起毫无好处,只有坏处和灾难。」 总算回过神来,江阙不禁问:「殿下在要挟我?」 「这是君子之约。如果她记得你,我放手。」 「殿下,她忘了我不要紧,可我记得。大家都记得。我知道你喜欢她,你觉得是因为我她才不接受你,可我们定情在先,即便她忘了也是事实,你为何一定要破坏呢?」 「破坏?你才破坏我们。」听到这话,杨懿突然来气了,「那晚我留在御龙殿看这块碑,我靠着碑睡着了,我看到了小乔。」一气之下,他把那个莫名的梦境说了出来,然后说:「要不是你冒出来打岔,她早就嫁给我了。可兜兜转转,她还是嫁给我,我和她才真正有缘分。」 江阙一下子也火了,怒道:「梦境?嘿,依我说是你想得太多,牵强附会。我师傅告诉我,世间确实有轮迴转世,但前世并非今生的延续,时空并非如世人认为的连绵不断。简而言之,前世的她与今生的她完全是两个人。但此时此刻,我们在这里,这里才是真实。她是我的妻子就是事实。你觉得不公平,也是你自己的错。你见一个爱一个,欠了太多的情债,来找你要债的女人多不胜数,你还不完,所以走得慢,也就来得晚。」 第583页 这番话说完,江阙突然愣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就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杨懿同样一呆,不由得想起孟瑾乔说过的「情债」。 发怔片刻,江阙转念一想便继续发挥:「小乔最不喜欢男人三心二意。可你已经习惯了左拥右抱。我觉得你并不真正的那么喜欢她,在意她,你根本做不到顾念她的感受,因此自觉约束自己的举止。在你眼里,世间的环肥燕瘦个个都是好的,你做不到专心一意只爱一个女人,也根本不想专一。既然没有专心,请问情深何来?」 被堵得哑口无言,杨懿愤愤地想了很久,突然眼珠一转就说:「你不要假装清高。洛洺告诉欧阳,你和苏凤关系暧昧。在锦州,她经常照顾你,嘘寒问暖,你并不拒绝。你和孟家姐妹纠缠不休,你还跟着你师兄夏非去那些风月馆舍。把自己说的那么专一,只有小乔太单纯才被你骗。」 「嘿,无论如何我总比你好。你已经娶了一二三四……一个又一个,往后还会娶更多。你是皇帝,你做不到只爱她一个的。殿下,你放手吧。没有我,她也不会爱上你的。」 「哼!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就和我打赌。你们真的有缘,她肯定记得你。若不然,就说明我和她才有缘分,你退出。」 见他寸步不让,江阙一怒之下就说:「你要赌,我奉陪。如果小乔不记得我,我退出。但是,如果她要离开你,你不得阻拦。」 「好!但她肯定会留在我身边的。君子一诺千金,你不准反悔!」 「我比你守信用多了!」 狠狠地互瞪了一会,两人击掌为誓。 次日,车俊等人赶回来了。没想到孟瑾乔有如此离奇的经歷,众皆愕然。所幸他们被师门薰陶,多见世间奇异,便没有大惊小怪。 一番准备,这一日晚间,云松明第二次带着杨懿往繁花台而去,夏非随行。余者各司其职,张网以待。 繁花台前,云松明观察片刻地上的圆石便说:「殿下细看,这几块圆石的方位不同,它们对应的方向上有一个同样的圆点。」 杨懿将信将疑地走过去按了一下。四壁滑开,一个古朴的高台上流淌着一抹浓绿。讶异地看着高处的那抹浓绿,他不由得说:「云先生,它看起来长得很大了。」 第557章 一夜 看着那抹浓绿,云松明心中惊疑,思忖着就说:「进去看了才知道的。殿下往前走。等你感觉能摸到那个台子时,把玉牌放上去。」 想了想,杨懿向前走去。 伴随着他往前走,月光似乎流动起来,他消失在月光里。 云松明正吃惊地看着,夏非走过来,凝重地问:「前辈,这个阵竟能吞吐日月星辉……感觉透着古怪呀。当年那个人指点他们布阵,到底是藉助叶子的力量镇压国运,护佑一城一地的安康,还是,只是为了养育那片叶子?」 「暂时不知道。但我觉得那片叶子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说话间,流动翻滚的月光突然散去,繁花台下方露出一扇门。 微顿,他们走了进去。 门内门外,截然不同。入目只见幽光隐隐,淡绿充塞,似乎自成天地。 一个又一个环形围绕着一个圆台,层层叠加地向外扩散,清新的气息瀰漫,让人心旷神怡。 一株半人高的藤凭空立在圆台上,虬扎舒捲,通体半红半绿。藤上长着九片叶子,叶子两指宽一指长,三片血红,三片翠绿中勾勒着红色脉络,三片翠绿。奇特的是,藤的顶上站着一片比手掌还大一圈的绿叶,盈盈碧色流转,有种透明的灵动。大叶子的叶柄下长着一条碧绿的根,一指粗细,小臂长短,那根似乎扎在藤上,又似乎不是。 看着那藤,云松明倒抽一口冷气,但只对杨懿说:「殿下按照太祖所示叩拜那片大叶子。然后你对它说要救人,需要三片小的绿叶,两片半绿半红的。」 「对它说话?」 「嗯。好比对太祖说话。」 眉毛勐跳,但杨懿还是收敛住心绪走过去,认真地对着叶子行礼。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等他拜完,大叶子抖了一下。 惊愕不已,杨懿犹豫半晌才伸出手轻触藤上的叶子,叶子轻飘飘落在他的手中。 自始至终,云松明、夏非站在圆台外三步,没有靠近。 戌时三刻,百花园里一片安静,大队甲兵把安顿孟瑾乔的溪兰阁团团围住。屋内,云松明居中,夏非、景大夫、车俊、唐岩、宋幕武、薛剑、卫韬、叶荣各站方位,凝神以待。看了看孟瑾乔灰得越来越透明的脸,江阙深吸一口气,拿起匕首割开手掌,按在轮迴宝鑑上。 刺骨的寒意瀰漫全身,他脚一软坐倒在地,脸变得煞白。刺骨的冷中,他的神智逐渐昏沉,脑海里只浮现了一个名字:小乔。 淡淡白光从轮迴宝鑑中透出,一朵花活生生般从玉中立起,脱离了凝魂玉漂浮在空中,光华万千。 浓烈的血色环绕着花流转,越来越浓烈,逐渐染成金色,接着金色越淡,归于纯白。 当环绕着花的血色彻底散去时,云松明抛出五片叶子。这一瞬,九人同时运功催动一只阵盘,叶子落在凝魂玉上,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着旋转起来……叶子越转越快,九个人渐渐开始出汗。早春的寒夜里,每个人都有被火烤焦的感觉。 第584页 不知转了多久,一团淡绿轻盈地落在孟瑾乔的眉心,缓慢渗入……很慢,慢的让人心焦。屋内的九人莫不感觉到巨大的压力,却咬牙维持着阵法,丝毫不敢分心。 就在这时,三道阴影从百花园西北角潜出,没入了杨懿居住的庭院。 细微的轻响后,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潜进居中的一间屋子。屏风后,杨懿坐在桌前看着她们,挑眉问:「向缨派你来的?」 情知中计,她们同时举刀。 砰。 两刀相击。 长乐侯曹重挡在杨懿身前。院外喊杀声起。 数刻后,一道黑影负伤杀出重围。第二道黑影往另一个方向逃脱。屋外丢下了一具尸体。 尸体的手臂上有一道正逐渐散去的刺青。 「又是魇龙卫,她们真的还藏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收住刀,裴绍均拢眉道。 「真是阴魂不散。」皱眉想了想,曹重就说:「殿下休息吧。其余的事我们去做。」 「车俊说有一个武功很高,你们多带些人。」嘱咐他们小心,但杨懿无心去睡,便带着欧阳靖去等待救治孟瑾乔的结果。 溪兰阁里寂然无声。 阁外的迴廊上,杨懿看着屋内的灯火,悄悄握住拳。 这时,城内喧闹方起,陆淮叶、萧云坤、洛洺各自带人追捕逃窜的黑影。同时,蓝影站在李芊芊的屋子后面。片刻后,一个丫鬟走过来低声说:「适才看到太监送茶去溪兰阁,猜测王爷在那儿。据说今夜请了名医来救治孟侧妃。」 「好。」 子时过后,城外的骚乱逐渐停止了。就在这时,两个黑影潜近了溪兰阁。 「谁?」 没人回答,暗器如雨直扑杨懿。 「殿下小心!」 「有埋伏!」 「放箭!」 一连串噗噗声后,两个黑影被隐伏的弓弩手射成了刺猬。 尸体拖走,溪兰阁外再次安静下来。但不论如何喧譁,屋内都毫无动静。 远观着,蓝影心下瞭然。她不知道孟瑾乔得了什么病,却知道有些救治的过程决不能被打断。 她又等了一个时辰。 丑时三刻,蓝影无声地踏上溪兰阁外的屋檐。下方,杨懿坐在扶栏上等。暗喜,她夹出一只细针。方欲掷出,突然心生警兆。大惊,她就地一滚,不得已踢飞了一片瓦才堪堪避过,跃起身定睛一看。 月光下,一只比拇指还大的血蚊正瞅着她,似乎垂涎欲滴。 「血蚊!」 「有眼力。」她回头一看。诸葛父子截住了退路。再一看,曹重、裴绍均从另一边冒了出来。 「你真是好算计,居然让手下做幌子。但你为什么不一直躲在李侧妃的屋里避开这趟浑水呢?她们都死了,没人知道你逃走的。」裴绍均好心地提醒。 「废话少说。」 话不投机,生死搏杀。 流血的厮杀中,一夜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破晓时分,那团淡绿消失在孟瑾乔眉间。 屋内只有云松明站着,车俊、夏非、薛剑狼狈坐倒,余者尽数不省人事。 第558章 隐患 瞑目站了很久,云松明才睁开眼。一看他睁眼,夏非三人同时叫道:「那朵花!」 定睛一看。 那朵花站在案几上,正对着一掌外落着一片叶子。叶子血红,仅边缘勾勒着一抹绿。似乎感觉到众人的目光,那花微微转动了一下,好似瞧向他们。 这种诡异的感觉让夏非三人同时住了声。 云松明皱了下眉,拿出一片冰,一抛。 花消失了。一块拳头见方的冰出现在案几上。奇怪的注视感散去了。夏非踉跄爬起来好奇地摸了摸,感嘆道:「这花怎么好似活物?」 「它就是活的。」回答了一句,云松明再次拿出一片冰把叶子封住,「花归我,叶子归你。」 夏非接过细看,「前辈,这叶子怎么变成了红色?」 「叶子里蕴含的生机都被凝魂玉融合来救治小乔了,这片叶子没用完才变成了这样。」 隔着冰摸了摸叶子,触手微凉,夏非再次好奇起来,「前辈给我几片冰吧。」 「这是一个很小的冰元结界,用来封存兇悍古怪之物的。你的师傅肯定有。」 夏非一鄂。不等他继续讨要,杨懿进来了。一看众人倒了一地,再一看江阙浑身血淋淋,他惊道:「云先生,他们怎么了?」 「承轩失血过多,他们损耗太大,但没事。小乔还要睡一会。」 终于松了口气,杨懿亲自指挥田陇、欧阳靖把众人移走妥善照顾。屋里静下来,他想了想才问:「请问云先生,太祖说繁花台内只有叶子,为什么多出来一株藤?还有……几片小叶子能彻底治好小乔吗?」 有些意外他的敏锐,云松明颔首说:「她的病无碍。但除非不得已,殿下不要再去繁花台,也不要再祭祀。其余的就按照太祖皇帝的交代去做。」 「因为那株藤?」 「因为那片叶子。万木朝元阵吞吐星辉月华,玄妙无方。那叶子居于阵心,日日得到天地灵息的滋养,竟反向催生出一株剜血藤来。剜血藤酷烈暴戾,叶子生机勃勃,一生一死彼此为用,就能滋养它茁壮成长。它给你绿叶,一者你们一族供奉多年,结下了善缘;二者,红叶对它才有用,所以顺手相赠。」 第585页 油然想起叶子的奇异抖动,杨懿惊愕道:「它是活物?」 「我不知道它起初什么样,但此刻,它已经开了灵智。」摇摇头,「我猜测那位奇人没想到它竟弄出一株剜血藤来。幸好它已经进阶到青藤之境,否则就是一场横祸了。」 沉思了一下,他解释道:「涅槃青藤是罕见的奇宝,也是一种木灵,成长到最终就和人一样能感知有自觉,只不过是藤的模样。藤的颜色由黑而红,再碧绿。它是血藤时,散发的气息残酷兇悍,草木退避,万虫俯首。靠近者精气散失,轻则重病,重则减寿甚至殒命。每当繁花台开启,剜血藤的凶厉气息向外散开,灵敏的蛊虫感知到就收缩匍匐,表示臣服。只有进阶成青藤后,它所处之地才生机勃勃,是万千生灵的福地。」 「……」 「皇族供奉它多年,更因建起大阵,气运相连,所以青藤的生机盎然,血藤的凶厉残酷与国运混杂交织,便难免刀兵与残杀。我们取走了三片绿叶,两片半绿,打破了原本的生灭平衡,就等于在帮助它加速催生血藤,对国运而言,意味着兵祸联结。但世间万物因果相承,机缘与劫难是可以转化的。殿下登基后,只要广施仁政,培育人才,善待万民,天道循环,自有回报。」 旁听的夏非错愕不已,思忖了一下才问:「前辈,既然如此,何不设法解开牵绊呢?典籍上记载,剜血藤长在险恶残酷之地,生灵绝迹之所。燕京是一国之都,万一那叶子……一旦血藤失控,戾气爆发,方圆数百里眨眼间就会变成鬼蜮的。」 正有些愣神的杨懿被他的说辞吓得一抖:「鬼蜮?」 「嗯。」 「夏非,你别危言耸听。」教训了一句,云松明安慰道:「只要不再开启繁花台,有那片大叶子镇压,血藤的戾气只会与绿叶的生机交织相融,转化后滋养大叶子的成长。你们多年供养,若无异变,它不会反噬的,不用过于担心。而且,那个阵十分精妙,我也无能为力解开,暂时相安无事为好。」 消化了好一会他的话,杨懿总算回过神了。锁眉思忖半晌,他点头:「多谢云先生指点。若不再祭祀,它会不会觉得我们怠慢?」 「不会的。它不是人,没那么小气。你们不打扰它,反倒最好。因为每次开启繁花台,阵法内蕴的星辉同样会散失,对它算是损失。」 「那就好。」 继续虚心地请教了几个问题,杨懿挽留云松明在百花园暂住数日。后者思忖了一下没有拒绝。 吩咐田陇亲自安排,杨懿走出溪兰阁就见裴绍均来了,身后跟着嘉宁郡王、曹重。 「殿下,雪鹫国奸细六人均已伏诛。为首的蓝影武功很高,所幸诸葛大将军与曹侯合力。」 「那就好。但王叔,你为何一脸凝重?」 嘉宁郡王嘆了一声:「殿下,端平真是走火入魔了。她竟然窝藏敌国奸细。一日前她来过百花园,是她把奸细带进来的。」 怔住片刻,杨懿不解地问:「她为何?」 「哎!她说你包庇陆淮叶,先皇包庇陆鹤扬,你们是一丘之貉,受够了什么的……」 无言许久,杨懿才说:「私通敌国,罪不赦。即便是太子也不能姑息。按律交付有司处置吧。但不要牵扯无辜。」 「是。」答应着,裴绍均说:「李侧妃哭着要见你,她说只是一时煳涂。」 「不见。绍均,告诉何龚除恶务尽,无论是谁绝不姑息。这些年,燕京城里乌烟瘴气,一会儿下毒,一会儿放火,子民们没法安宁,国家如何安宁?」 「臣明白。」 站在迴廊上出神片刻,杨懿往御书房而去。听了云松明的那番话,他突然感觉到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 第559章 忘 两日后,端平公主、吏部尚书丛影奉、吏部侍郎苏斌军,以及隐藏在阳城数个城镇的多个富户因私通敌国,窝藏奸细入罪,定罪叛国,依律伏法。至此,向缨在燕京经营近十年所笼络的暗线暗哨被彻底剷除。 皇族贵戚们得知端平公主因为陆鹤扬拒婚而迁怒于先皇,连带憎恨杨懿袒护陆淮叶,进而不惜出卖国家的疯狂,无不瞠目结舌。坊间风闻,一时间竟提起陆鹤扬拒婚的旧事,感慨不已。 这时,孟瑾乔醒来了。 睁开眼,她就看到几双眼睛。逐个看看,「苏绣,陈姨,程儿,你们怎么这种表情?」 回过神,陈荔欣喜万分,「夫人,你总算醒来了。你的头还疼吗?」 「没啊,我几时头疼?」 众皆一呆。一拍脑袋,孟锦程飞快地去找云松明。诊完脉,他开下一个药方,嘱咐连吃一年,交代数语。 杨懿很快惊喜地赶来探望。孟瑾乔自然记得他。见她十分精神,杨懿就带她出去散步。走了一会,苏绣抱着丽兔跟上来,「夫人,兔子在这。」 接过丽兔,她一脸喜悦地摸摸它的毛就说:「殿下,那一日叶姐姐来问我还喜欢什么别的。多谢殿下关心,但不用费心买松鼠的,我只养这只兔子。」 看看兔子,杨懿思忖了一下就问:「小乔,这兔子走失过,你记得是谁送回来的吗?」 「向缨把我的兔子偷去送给他的公主,剿灭向府时,夏大哥才拿回来。后来就送回来给我。」 「夏非?」 「嗯。」 第586页 「你记得江阙吗?」 这个名字如此陌生,孟瑾乔惊讶地想了想,摇头道:「我不认识的。」 「……」 「殿下,程儿说我睡着了好几日,我怎么了?」 回过神,他微笑了一下:「李芊芊下毒害你,但没事了。我都想不到,她居然把毒药下在送给你的明珠上。幸好。」 当日在白兔楼约见李芊芊的正是蓝影,她拿出的明珠用蟾毒泡过,但必须以温水灌注才能激活毒性。接触皮肤就能渗入。李芊芊嫉妒之下把茶水倒入明珠再拿给杨懿看。杨懿派人把明珠送给孟瑾乔做灯,她拿起欣赏时就中了毒。 但蓝影的所为只是为了试探。当孟瑾乔突然重病,杨懿更为她费神思量,蓝影便第二次挑拨李芊芊的嫉妒心,再得到端平公主的帮助,就有了那一夜的连环刺杀。 次日午后,失血过多昏睡了数日的江阙醒来了。刚睁开眼,夏非就走过来说:「师弟,小乔醒来了。但是……今早我跟无尘去探望,她只记得我们,似乎真的把你忘了。就连丽兔,她也只记得是我送的。」 发呆了好一会,他一下子跳下床,可脚下发软,只得再次坐倒。瞑目半晌,他再次站起身,草草梳洗,匆匆去找孟瑾乔。 「小乔!」 正在金桔亭上餵兔子,孟瑾乔诧异地抬头看来,入目的脸从未见过。惊讶更甚,但她还是站起身问:「公子认识我?」 他一呆。 「你来这里不合适的。我是泰王侧妃,即便暂时住在百花园,也不该随便见外客。绣绣,送客。」 苏绣也呆住了。 转脸看看她,孟瑾乔怪道:「你怎么了?」 「夫人,你,你这是怎么了?他是江公子。」 「江公子?」孟瑾乔蹙着眉尖回想许久,毫无印象。懒得再想,她就说:「你认识他,那你送他出去好了。」然后又对江阙说:「公子自便。失陪。」 她抱起丽兔就要离去。 「小乔。」急了,他三步赶过来抓住她的手臂,「小乔,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江阙。你十五岁的时候我们就订了亲,你怎么不记得了呢?」 止步,她没好气地甩开他,「胡说,我几时订亲了?我从没订过亲的,和你毫无关系。你认错人了吧。」 「小乔!」 孟瑾乔拂袖而去。 呆立着,江阙觉得浑身都是冷的。跟来的夏非目睹了这一幕,轻嘆一声走过来安慰:「你别急。你早就知道她治好了会这样的。你花点时间,日子长了她会接受你的。来日方长,你们还有很长的光阴,过去的事不记得就算了。」 回头看看他,江阙张张嘴想说什么,却闭上了。 杨懿很快得知,高兴不已。但还是很君子地吩咐田陇不要干预江阙去找孟瑾乔,准备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此后数日,江阙每天去找孟瑾乔,把两人的往事给她反覆细说。起初孟瑾乔觉得莫名其妙,听到第三遍,她想了想就问苏绣:「绣绣,他是不是认错人了?」 暗自同情江阙,苏绣忙说:「夫人,江公子说的都是真的。陈姨可以作证。」 「陈姨,他说的是真的?」 「对啊。你们的婚事还是你舅舅支持的。你还记得舅爷吗?」 「当然了。可是……我记得没有的。」 「小乔,我说的都是真的。苏绣、陈姨都不会骗你的。你再回想一下。」看到了希望,他小心地握住她的手,低声央求。 看着他的眼睛,孟瑾乔心里泛起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却不由自主地蹙着眉尖回想。可脑海里一片空白。闭着眼苦思半晌,她的脸突然一白,抬手抱住头。 「小乔!」 「……」 一看她的脸色不对,江阙慌了神,匆匆把她交给苏绣,自己飞奔去找云松明。 一个时辰后,云松明收回手,站起身离开房间。 屋外,杨懿、江阙都在等。夏非坐在扶栏上,若有所思。 不等他们问,云松明就说:「劳神费心对她是有损伤的,你们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了?」 一怔,江阙忙问:「她的病没治好?」 见他一脸惶急和不解,云松明嘆道:「她的病只好了大半,但只要不费心劳神,过度思虑,不会短命的。」 没想到是这样,杨懿惊问:「云先生,是因为叶子不够吗?」 「不是不够,而是……」 「前辈,救人救到底,你怎么能只治好一半呢?」江阙着急了。 第560章 不敢赌 无奈更无语,云松明看着他们的执拗,还是决定把话说明白。 「轮迴花是与涅槃青藤比肩的奇宝,蕴含着寰宇间最奇妙的轮迴法则。因此,它才能开启时空通道,扭转因缘的轨迹,把她带回了丹露寺。她的重生类似鬼灵附体,但因为身体本来就是自己的,两段人生才能契合无间,不完全算是鬼。青藤蕴含着淬魂之力,对治她的病可谓奇效。但要彻底为她修补神魂,至少要得到一片完整的藤叶。可那叶子已经通灵,只好退而求其次。」 「而且,铸成轮迴宝鑑的凝魂玉数量不够,能融合的藤叶有限,也是无奈。」想了想,他又说:「你不要再让她反覆回想过去了。即便解开献祭,可她受损过甚,想得太多还是会损耗的。」 第587页 「……」 「……」 云松明走了。杨懿看了看江阙沉默的脸就说:「你别再纠缠了。既然无缘,世间好女子无数,苏凤就很好的。」 听到这话,江阙转脸怒目而视。 「要不是因为你趁火打劫,我们会弄成这样吗?你自己说了拿叶子救她,结果你还是捨不得你的叶子。你贪心不足,她明明不爱你,你还要霸占她,禁锢她。你根本就不是爱她,你只是想证明你自己很有魅力,很得意。」 被他的话气得脸发白,杨懿大吼:「你胡说!愿赌服输,你输了你就想反悔。是你不肯接受事实,你总是逼着她去回忆,现在闹成这样就怪我!如果你一开始就和她相认,这一切就不会发生。说到底就是你自己造成的。」 「我造成的?要不是你们家骨肉相残,要不是你爹看错人,要不是他让我爹去救他,我们家不会搞成这样,我们早就成亲了。」 「住口!我告诉过你不准诋毁我爹。」 「我在说事实。说到底,你就是趁火打劫。你依仗你的叶子,趁人之危让我跟你赌。你听到了云前辈告诉的后果,你就存心利用。你在作弊。」 「你才是耍赖。你可以不答应,你为什么要答应?你不就是想证明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吗?现在你输了,你不想认输,不肯承认高估了自己,懦夫,胆小鬼。」 「你才是地地道道的小人。我告诉你,愿赌服输,我可以退出。但你要记得你的承诺。如果她要离开皇宫,你不得阻拦。杨懿,你记住,你的天下是我们出生入死换来的,别做了皇帝就忘了本。」 懒得继续吵,江阙拂袖而去。 「江阙,你太过分了,你站住!」 他不予理会。 闻讯而来的裴绍均恰好看到两人反目,错愕不已。田陇和欧阳靖面面相觑。扶栏上的夏非早就一熘烟不见了。 呆立半晌,田陇赶忙劝说:「殿下息怒。江公子只是……他只是说个气话。」 「气话?他那叫气话?他就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自认为是救世主。」狠狠地捶着柱子,杨懿气得暴跳。 「……」 思考了一下,裴绍均从廊下走上来问:「殿下,你们为什么吵得这么凶?」 杨懿不理他。 见状,他转念就说:「殿下,江阙最大的坏处就是喜欢说风凉话,你越是生气他越要说。但他故意气你,你生气了,正好中计。」 「中计?」杨懿一愣。 「对啊。他就是个不肯认输,不肯吃亏的。他自以为聪明,喜欢打赌,一旦赢不了就找出各种歪理来搪塞,替自己粉饰,坚决不承认自己有错。他还特别狡猾,专会挑选自己有把握的打赌,最是输不起的。」 「……」 见他黑着脸,裴绍均干脆把江阙数落一顿,列举出他的各种缺点。听着他歷数江阙的坏处,杨懿竟高兴不少,看裴绍均又顺眼了十分。 听着,田陇赶忙帮腔:「殿下,江公子每次从密道来,要这要那,吃这吃那都是常有的,散漫得很。而且你都不说他,他怠慢习惯了的。」 「田总管说得对。以前臣跟随老师读书,老师就说,凡明君者,善纳谏言,也能容得下那些纲常之内的恣意妄为,就如先皇庇护陆老侯爷拒婚一样。臣子常常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争执,但君主总比臣子大度。殿下可别被江阙牵着鼻子走,他惹你生气你就生气,岂不是本末倒置了?」抓住机会,裴绍均迂迴地替江阙圆场。 「大度?」 「对啊。皇帝高居九五,若是臣子说错一句话就掉脑袋,那谁还敢说真话呢?可听不到真话,对君主不利。」 微怔,杨懿不禁沉思起来。见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了,裴绍均干脆把魏安的教导搬出来,循循善诱。 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江阙依旧每日来看孟瑾乔,但不再多说什么。孟锦程、陆淮叶众人得知孟瑾乔忘掉了江阙,错愕之余,考虑着她的身体却不敢多言。 这一日,杨懿来看孟瑾乔。 「小乔,过两日我们就搬回宫里去住,不能总是住在曹侯这儿。」 「嗯。」 见她没有拒绝,杨懿大喜。不再计较兔子的来处,他拿起青草陪着她逗兔子玩。 花窗外,江阙远远地看着屋内欢声笑语的两人,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是悲伤,是愤怒,亦或无奈?出神间,裴绍均出现在身后,低声问:「你们到底怎么了?」 定了定神,他把那个赌约告诉他。 诧异地看看他,裴绍均不解地问:「你为什么要答应呢?云前辈医术通神,他说的就是真的,你答应就肯定会输。既然捨不得,你为何答应?」 他默然许久,微露自嘲:「绍均,你没有看到太祖留书。叶子是镇国之宝,与大齐气运相连。那时我看到他那么执着,担心若是不允,他会改变主意不肯搭救小乔。他说得对,若我伤愈后回去找她,若是当年她被迫出嫁我赶得回来,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或许天意弄人,第一次她被逼出嫁,我不在。第二次,我还是不在。我不能拿小乔的命去赌,即便只是万一的可能。我不会再让她为我牺牲。只要能救她,我可以放手。」 没再问,裴绍均沉默。 第561章 守护 三月初五,泰王杨懿登基为皇帝,改元承业。赐封孟瑾乔为贵妃,叶清姿为德妃,并大赏功臣。 第588页 江阙没有来。 冷宫里,唯一倖存的孟瑾如远远地听到鼓乐,一下子跳起来扑到门前问:「这是什么声音?」 「今日新皇登基。」 「哦,都封赏谁?」 斜了一眼门缝里的她,看守的太监没好气地回答:「肯定与你无关。贵妃娘娘不会可怜你的。」 「贵妃,谁是贵妃?」 「孟贵妃。」 一呆復一想,孟瑾如倒退三步坐倒在地上,歇斯底里地狂笑。再也无暇悲伤母亲弟妹的死,无暇哀悼舅舅全家,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哈!太好了!江阙,你看,她抛弃了你。说什么情比金坚,她还是委身权势,嫁给了皇帝。哈哈哈。你一定特别伤心吧。太好了,太好了。孟瑾乔,你真是我的好姐姐。痴情,你装给谁看?」 孟瑾如高兴得忘乎所以时,泰王的女眷们进了宫。宫门外不远,江阙默默站着,目送着她下了马车。 感觉到他的目光,孟瑾乔转眸望来。 四目相对时,她微微一怔。她感觉得到他的不舍,他的哀伤。目光停留了一瞬,她转开眼,走进了宫门。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来看她?她不知道那个被他牵挂的女子是什么人,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认错了自己,但那个女子是幸福的。 这样想着,她进了宫。 华丽的雕梁,精美的装饰,处处透着大气与奢华。可她丝毫感觉不到欣喜。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 孟瑾乔独自在迴廊上游弋,江阙默默收回了目光。 八年前,他在这里送别她。那时,他们怀着重逢的期待,鸿雁传书,每一封书信都写着甜蜜的相思。 今日,他又一次在这里送别她。从今往后,高高的宫墙阻断了相思,不是,只是阻断了他的思念。 后悔吗? 不。 他要她好好地活着,即便不能相守! 他爱得太深,他不敢赌也赌不起。只要她能一生安好,只要那个人能护她周全,他可以放手成全。 脚步声响,夏非来到身后。并肩站了片刻,他才说:「大局落定,你为什么不直接带走小乔?我觉得皇帝即便不高兴,为了江山还是会容忍的。」 没回答,过了许久江阙才说:「师兄,此间事了,你去游山玩水吧。龙隆说,皇帝吩咐他给我五百万两黄金,但此刻没那么多钱,只能先给两百万,余下的明年才能补上。这些年,多谢师兄照顾。」 他慎重地行了一礼。 拢眉,夏非问:「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这么慎重?」 「一日前,东西南北东北相继告急。四年来军备废弛,兵员的招募和训练也跟不上。四方吃紧,诸葛将军父子已经星夜赶回云州,叔父要赶去胶州,其余的几位赶赴西陲,南疆。欧阳将军遇刺殉国,两位副将战死。北境边关多名官员投靠了雪鹫国,雪鹫国铁骑已经长驱直入,扑向松北城。如今,北疆无人可调,淮叶却请缨。昨夜绍均来找我,他想去松北拒敌,我让他留在京城。」 「你要去打仗?」 「对。」 「如今逆案昭雪,你已经做完了该做的事。你既然拒绝了司马卫的兵符,何必还要为他出生入死?而且,他刚抢走了你的妻子。战场不同于江湖,没有千军万马的支援和策应,武艺再高也未必能全身而退。师弟,你想清楚,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逆案刚刚昭雪,跟着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家人,那些无辜者还没过上几天安宁的日子就要陷入刀兵之乱。此刻边陲危急,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在这个时候我是不会置身事外的,更不会因为和皇帝之间的私怨弃家国于不顾。」 沉默了一会他又说:「江家代代入军伍,可我们不是为了皇帝出生入死,而是要守护生养我们的家园,守护至亲至爱,亲人朋友。一旦安北失守,雪鹫国觊觎已久,兵峰必定直扑燕京。可陶叔、苏凤、濮阳、洛洺他们都住在燕京,还有……小乔。」 不再说,他拍了拍夏非的肩:「师兄,我必须去松北,欧阳将军罹难后,是我大哥率军退守松北城。」 他转身离去,夏非在原地站了许久,掉头去找云松明。 这时,宫中的庆典结束了。 回到御书房坐下,杨懿心情沉重。 三日间,急报雪片般飞来。从南到北,处处烽烟。安北惨胜,大齐兵力折损严重,将佐凋零,加之永安门之变大批将校被牵连,向缨、容天明之流或暗怀歹心,或图谋私利……国家军备废弛,外强中干。换言之,杨晋丢下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若是他继续折腾下去,不需要十年,没有外敌也生内乱。 治理天下并非一日可成,杨懿初登大位,即便有心去做也需要时间。但看似雪鹫国没准备给这位新皇帝时间。 正焦灼,诸葛骏在外求见。 三月初八,诸葛遥清拿着穿宫牌进了贵妃宫。 「妹妹怎么……你的脸怎么这么白,出什么事了?」 咬咬唇,她才说:「姐姐,淮叶没法来,我替他来……辞行。」 「他去哪?」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不到十日间四方强邻相继犯边。白龙军左军将军苏浩突然投敌,彭伟彬遇刺。东宁城失守,大楚军已经扑向云州了。可我娘还在云州。」 第589页 「那,那你二哥呢?」 「不知道。黑羽送信来,羽毛上都是血。」诸葛遥清勐地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又说:「姐姐,北疆也乱了,雪鹫国大军压境,淮叶已经请缨迎敌。明日他就要出征了。」 「……」 「我想好了,我跟他一起去。姐姐,淮叶让我告诉你,宫里是个是非之地,你自己要多当心。」 诸葛遥清走了。孟瑾乔默立在殿门前目送着她的背影。 出神许久才说:「绣绣,去宫门处问问欧阳统领,淮叶几时出发?」 第562章 送别 三月初九,大军驰援松北。江阙加封征北将军为主帅,陆淮叶辖左军,洛洺辖右军,共调动十万人马。昔年追随宁远侯江子霄的旧部七成跟随出征,诸葛遥清不顾叔叔劝阻,坚持随行。 京城外,杨懿亲自前来为大军壮行。 他没有穿皇袍。 田陇端过酒来,亲自持壶倒满,杨懿拿起酒递了过去。 看看他,江阙接过,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他突然说:「陛下还记得曾答应过臣一件事吗?」 「你说吧。」 「请陛下保护贵妃娘娘一世周全,无论诋毁诽谤,阴谋暗箭,你都要维护她,信任她,支持她。即便有一日色衰而爱驰,也请你牢记,她曾为你出生入死。」 「……」 他肃颜行了一礼,转身就欲上马。 「江阙。」 他微顿,止步。 「兵凶战危,你,当心些。」 他沉默了一瞬,「陛下保重。」 一路烟尘,向北而去。 默立亭上,杨懿看着远去的烟尘,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他拒绝了他赐给司马卫兵符,就连宁远侯的爵位也不要了,却在危难关头再一次挡在了他前面。 同一时刻,孟瑾乔带着宫女太监,登上了北门城楼。 远眺着旌旗远去,她默然许久才问:「绣绣,此役谁挂帅?」 「娘娘,挂帅的是江公子,江阙。」想着大小姐终究没能和江阙走到一起,苏绣心中怅然,忍不住提了一下他的名字。 孟瑾乔没做声。只是看着远方扬起的烟尘。 那年舅舅驰援安北,她请旨出宫,正是在这城楼上送别。她想不到舅舅再也没有回来。今日,她又站在这个城楼上…… 似乎往昔重现。 杨懿回到宫里就得知孟瑾乔再次昏倒。大惊,他赶来探视。 等云松明诊完脉,杨懿忙问:「云先生,小乔到底,她到底怎么了?」 沉吟片刻,「陛下,贵妃受创严重,状况不太稳定。一旦勾起旧事,就会出现昏倒的状况。往后半年,陛下不要让她再与过去的人事过多接触。对了,陛下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比较好。她的那些过去,你也在,还有承轩。总之呢,就是让她安心静养,喂喂兔子,种种花,按时吃药,日子长了才能缓慢恢復,然后稳定下来。」 「好。」 云松明离开皇宫时,应无尘正和方竹影并肩坐在白兔楼上。 见他神色抑郁,方竹影安慰说:「你别担心,你大哥只是去打仗,打完就回来了。」 没回答,应无尘扯了扯嘴角就问:「竹影,你以前说过一阵子要去西边?」 「对啊。师门子弟只要学艺有成都要週游天下,同时磨砺自己。等师叔动身,我们就往西边去,先去青弧城。夏大哥的家在那里,他们的师门也在那。可惜……夏大哥说江大哥捨不得小乔姐姐,看来是没希望去了。」 她托腮片刻,「做官一点也不好,束缚重重,规矩多,刀笔琐事烦不胜烦。还是我们好,週游天下,增广见闻,顺便做做自己喜欢的事,自由自在。」 闻言,应无尘转脸看了她一会才说:「竹影,我,我要去北疆打仗。」 「嗯?」 「我想了好几天,我觉得我大哥挺傻的,可他说得也对,我们不是为了皇帝去打仗,而是为了兄弟姐妹们能安居乐业。大哥让我留下悄悄照看小乔姐姐。可是……我不放心,我觉得向缨那个坏蛋肯定不会放过机会的,我要去帮大哥。」 「……」 「你帮我个忙好吗?」 「什么?」 「你先留下照看小乔姐姐。等我打完仗回来……」犹豫了一下,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不做官。我们一起过些自由自在的日子,逍遥天下,快意恩仇。」 四目相望。 彼此凝望片刻,方竹影展颜一笑,「嘻。好。我给你出个主意,等打完仗回来,你拜我师叔为师吧。」 「哈。好。」 「据说打仗呢,要胆大心细,但不能冒进。你去了前线要听你大哥的话,不要莽撞。」欢欢喜喜地靠在他的肩上,方竹影扳着指头数了数又说:「车师兄有很多好东西,你问他要一件护甲几瓶伤药,有备无患。他三天前就去北边了,你们该能遇上的。」 「他会不会不给我?」 「哈,看你笨的。你就说你以后是他师弟,他该照顾你的嘛。」 无声地笑笑,他搂住她的肩。 日已西斜,一对少年男女依偎着共看夕阳,毫不在意下方来往的人流投来的目光。 三个月过去。 四个月。 半年过去了。 四方的困境没有解除,但奔赴前线的将士们都顶住了压力,阻拦住了敌国的步伐。而年轻的将领们在战争洗礼下,正迅速地成长起来。 第590页 这一日,东境终于传来好消息:楚军退守东宁城,云州之危解除了。 获悉,杨懿稍微松了一口气。沉思片刻才问:「北边的战况如何?」 「十日前敌军再次增兵,二十万大军兵逼松北城。江将军认为附近没有地利可用,坚守对我军不利。故而……三日前弃守松北城,把防线后撤到弯坡。这是战报。」 接过看完,杨懿沉思着又问:「你说……我们守得住弯坡吗?」 诸葛骏还没回答,裴绍均请旨入见。 「陛下,前方送来一封密信。」 拆开看完,杨懿惊讶之余便将之给了诸葛骏和裴绍均:「你们觉得如何?」 「所谓用人不疑,若能如此,南境之危可解。问题是派谁去合适?」 「陛下,臣请缨前往。」 一日后,裴绍均便服简从,往南而去。 他离开燕京时,杨懿登上皇宫高处向南眺望。裴绍均此去要孤身入敌营,结果如何实难预料。 正思忖着,他突然瞥见一袭裙裙。转脸一看,不远处,孟瑾乔正倚着扶栏面向北方,身后只跟着苏绣。 半年来,杨懿听从了云松明的劝告,不再去看孟瑾乔,只吩咐田陇关照。或者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所以选择了迴避。但此刻突然看见她,他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第563章 她不对劲 「小乔。」 闻声,她转脸看来,笑了一下:「陛下。」 「你怎么到这来了?淮叶没事,前方虽然艰苦,但我军的局面并不差,不用担心。」 「嗯。臣妾闲着就来看看。」 觉得她消瘦不少,杨懿心疼地抚摸了一下她的俏脸,「这些日子睡得好吗?」 「还好。」 「最近忙着就没去看你了,不生气吧?」 「陛下日理万机,边境又不安宁,还是政务要紧。」 「呵呵。现在也不忙。走,我们去御花园散散步。」 「嗯。」 任凭他牵着自己的手,她相随他下楼而去。苏绣跟在后面,哀嘆一声。小丫头心思简单,她觉得小姐在皇宫里郁郁寡欢,不如她和江阙在一起那般高兴,便打心眼里认为杨懿不好。即便他对她再好,也是不好。 走在御花园里,杨懿问一句,她答一句,似乎懒懒地不想说话。不解,杨懿就问:「你不舒服吗?」 「没有。臣妾就是觉得这花园天天看,都是一个样。」 「……」 不等杨懿说话,一只大鹦鹉落在树枝上,嘎嘎直叫。后面,叶清姿带着宫女太监急忙忙赶过来。正要指挥把鹦鹉哄骗下来,她就看见杨懿和孟瑾乔。 「陛下,孟妹妹,你们也在。」 「姐姐,这几日你没来看我,原来是养了只鹦鹉。」 叶清姿莞尔,「这是陛下赐的。妹妹喜欢吗?」 看着太监们把鹦鹉捉下来放在架子上,她好奇了些,就说:「毛色不错,会说话吗?」 「会说两句。」 「那么笨。」孟瑾乔顿时失去了兴趣。 「小乔,你喜欢会说话的鹦鹉?」 「姐姐养着,闲时我去逗一会就行,陛下不要费心了。」她飞快地回答,然后说自己累了,告退回宫。 看着她走了,杨懿微微拢眉。叶清姿意外地看着孟瑾乔的背影,想了想就说:「陛下,孟妹妹有些不对劲。这些日子臣妾常常去看她,起初还好,但这二三个月,她总是懒洋洋地抱着兔子发呆,说话也是有一句没一句,不知道怎么了。」 「发呆?」 「嗯。前不久,她弟弟进宫探望。听说她弟弟不想考功名入仕途,却对青瓦坊感兴趣,说要捣鼓珍宝,游歷世间,各处做生意。会否这个原因,她不高兴?」 不解之余,杨懿吩咐田陇去问问孟锦程。 田陇还没走出去,丞相求见。 御书房里,丞相魏安慎重地递上一封信。 这是江阙派人送来的第二封密信,告知西边邻国宛芝进犯的原因是雪鹫国挑拨,并许诺战胜之后分给他们一件宝物,云云。提议皇帝把昔年进献给太后的千红照影屏、碧玉参作为礼物送给宛芝国皇帝,化解西线的压力。 细看三遍,杨懿不解地问:「丞相,宛芝国和我国开战就为了一件宝物?未免儿戏了吧。」 「陛下,臣认为江将军的提议可以採纳。是与不是,一试便知。臣以前主管外邦事务,对宛芝略有了解。据说宛芝国国主年少时曾跟随奇人学艺,似乎他对开疆扩土不感兴趣,对世间奇异非常感兴趣,或许可以投其所好。」 意外地思考片刻,杨懿颔首。想了想又问:「丞相,朕问你一事。丞相尽可直言,不必顾忌。」 「陛下请问。」 「父皇留下的线索零散而隐晦,你说……他为什么把线索藏得那么隐秘?」 「陛下,请恕臣直言。臣以为先皇这么做是为了考验陛下,也是为了保护您。」 「何解?」 「您是皇子们中唯一一个不入朝的皇子,根基浅,人脉少,这是事实。若先皇在世,您入主东宫,有先皇的扶持和教导,顺利继位是情理之中。可先皇不在了,您要拨乱发正,便不得不筹谋精准,步步为营,更要招揽人才,得良臣辅佐。如此步步艰难,您若是功成,登基为君顺理成章;若猜不出线索或者根本不知道,至少能独善其身。」 第591页 想起父亲,杨懿苦笑一声:「若非江阙来找朕,朕真是想不到的。」 「无论如何,您终究是做到了。这说明您才是天命所归嘛。」 摇头,「丞相不用恭维朕。什么天命所归,哪来的天命?」想起繁花台里的大叶子,杨懿有些自嘲。堂堂皇帝把一片叶子当做太祖般尊敬,透着怪异。可若非抓住了叶子,那位先祖早已摔死。彼时他尚未成亲,更无子嗣,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杨氏皇族了。 魏安告退后,杨懿正欲去探望孟瑾乔,贵妃宫又请御医了。 原来孟锦程来看姐姐,不知道说了什么,她突然发起了脾气,抓住弟弟噼头盖脸地骂,接着又说头疼,昏了过去。 「阿程,你真是不务正业。不好好读书却捣腾珍宝惹你姐姐生气。你到底对她说什么了?」 「陛下,臣只是想把丽兔拿到青瓦坊去展示,兜售更多的丽兔。」 「就为了这个?」 「是啊。」 无语之极,他教训了他一顿,但还是允许他把兔子拿走。 一日后,孟瑾乔醒来。发现兔子不见了,她一改半年来的安静,愤然要求出宫讨要兔子。没想到她如此着紧,田陇只得派人把兔子拿回。 送走拿兔子的太监,孟锦程洋洋得意。燕龙见了就问:「少爷,这么干行吗?大小姐会不会出事?」 「云前辈说半年后她就没事了。生气昏倒也没事的。」 「……」 「我姐和江大哥在一起才好。皇帝那么多妃子,她就不该凑热闹的。」 谁能知道呢?孟锦程颇有些机灵古怪,竟想到拿丽兔做文章刺激姐姐的回忆。 之后的日子,孟瑾乔每天带着兔子到宫里高处眺望远方,她越发的沉默了。 承业元年十月,南部强国玉狐的军队与齐军在边境上勐烈交锋。就在这时,玉狐的东南邻国九川国突然调兵向西,直扑玉狐国西部大城。玉狐国不得不两线分兵,压力倍增。 胶着了一个月,玉狐国从大齐南境后撤三十里,暂时休兵。 第564章 诡梦 捷报传来,杨懿欣喜万分。 「绍均,你辛苦了。朕给你记个头功。」 「陛下,臣只是深入敌营晓以利害。若非君榭说服了九川国出兵相助,劝不动玉狐国休兵的。」 「哦。朕记得江阙说过的,所以他才改名齐轩成。但很奇怪,他们家为什么是两个姓?」 想起应无尘私底下告诉的事,裴绍均好笑说:「陛下,当年宁远侯化名齐霄到九川国游歷,路遇九川国公主微服外出,不打不相识。她就是君榭的母亲。」 「有这种事?哈哈。宁远侯艷福不浅呢。但他为什么不带她回国?」 耸耸肩,「陛下,九川国与我国的风俗差异很大,公主也可以继位的。那位公主被立为皇储,正是现今的九川国女皇。或许因为如此,君榭没有入江家宗谱,世子之位也拱手相让。无尘私下告诉,他若留在九川国,至少是郡王之位。他母亲希望他留下,还替他选了个王妃。可他不乐意,星夜逃走。」 「这样啊。那江阙知道的时候肯定很不高兴吧?」 「是啊。似乎他身上的旧伤都是他哥打的,拿箭戳,拿蛇咬,还拿东西烫他。小时候他们兄弟天天打架,宁远侯也劝不住,干脆装作没看见。」 听到江阙挨打,杨懿顿时狂笑,毫不掩饰地幸灾乐祸。 见他如此高兴,裴绍均有些无语,劝道:「陛下,东边的战局还不明朗,北边也没有胜算,此刻笑得有点早。」 一愣,他不笑了,想了想训道:「绍均,朕不是觉得战局无忧,只是……笑都不让笑一下,你看你,无趣。」 他摊摊手,还没说话,嘉宁郡王求见。 「陛下,臣有件事不吐不快。」 「王叔请说。」 「臣觉得孟贵妃不该留在陛下身边。臣风闻贵妃自从嫁进王府就经常生事,为了只兔子搞得鸡飞狗跳,她太不端庄了。」 没想到他这么说,杨懿错愕。 「陛下,孟贵妃有功不假,可她的身份实在尴尬。她是孟广德的女儿,曾与江阙订亲,后来嫁给陛下居然是做探子的。即便她弃暗投明……您顾念她的功劳予以宽赦已经开恩了,不宜留在宫中。」嘉宁郡王举出一连串的例子佐证,又劝说杨懿再选新妃,开枝散叶。 不等杨懿回答,国舅周达求见。 周达是杨懿生母周贵妃的亲弟弟,杨懿的三脚猫武艺都是舅舅启蒙的。周达生性疏懒,姐姐过世后,便辞官去逍遥,只在每年的秋冬时节回到燕京探望外甥。杨懿登基后,他没有留在燕京,依旧往别处去游玩。 乐得舅舅前来打岔,杨懿很快带着舅舅去了御花园,又让孟瑾乔、叶清姿过来一起用晚膳。晚膳后,二女告退,舅甥俩一起品了一盏茶,周达就问:「陛下,臣风闻你要让孟贵妃做皇后?」 一鄂,他点头。 「不妥。」 「舅舅,小乔很好的。她和她爹是不同的两个人。」 「陛下,臣不是说她爹,臣是觉得……孟贵妃的心思不在陛下的身上,你何必呢?」 「……」 见他不出声,周达一本正经地语重心长道:「适才臣观察了一下,孟贵妃目光游移,心不在焉,她丝毫不在意陛下喜欢什么,看都不看你一眼。还是叶德妃好,她很关心你,你没发现放在你跟前的菜餚都是你日常喜欢的吗?」 第592页 「孟贵妃确实风姿卓然,可是……美则美矣,徒有躯壳。」他毫不客气地评价。 想起孟瑾乔的病,杨懿无言以对。但他没有发火,他与舅舅自幼亲厚,干脆假装没听见。 耐心地列举了一遍孟瑾乔的不好,周达循循善诱一番,告退出宫。 送走舅舅,杨懿越想越是郁闷,便往贵妃宫而去。即便江阙退让,但孟瑾乔一直在养病,还不时病倒。顾虑着她的身体,杨懿不曾留宿过贵妃宫,偶尔来探望,也是稍坐便离去。 贵妃宫里,孟瑾乔正在迴廊上沐浴月光。入冬了,天气寒冷,可她丝毫没感觉到冷,又或者纠缠着心事,感觉不到冷。 「小乔。」 没想到他这个时候来了,孟瑾乔意外之余还是笑了一下:「陛下。」 走过来,他握住她微冷的手柔声问:「你用晚膳的时候看起来没精打采地,不舒服吗?」 「没有。臣妾就是觉得……不知道。」 「是朕不好,这些日子都没陪你。你或许不适应宫里的生活,日子久了会好的。」低头看见兔子蹲在一旁,他就说:「明日让田陇送两只会说话的鹦鹉来逗你开心。」 「不用了。陛下怎么不去叶姐姐那儿?」 「今晚朕留在这陪你,好吗?」 看看他,孟瑾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但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便点头。 大喜,他搂住她的腰,她没有拒绝。 夜了。 华丽的幔帐下,珠光暗暗。 抚了抚她瀑布般的乌髮,他吻过来。 「小乔!」他轻声叫着她的名字,他的唇落在她美丽的锁骨上。 倒在他的怀抱里,孟瑾乔心中却泛起奇怪的陌生感。 抓住他的手,她叫道:「陛下。」 稍微一停,他柔声问:「怎么了?」 「我是不是,是不是忘掉了什么东西?」 「嗯?」 盯着华丽的帐子片刻,她一下推开他坐起身,懒得理睬滑落肩头的衣裙,她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问:「我是不是忘掉了很重要的事?那天程儿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说那个女子和我同名,她也叫孟瑾乔。」 「你知道吗?她的经歷特别离奇,她居然变成了鬼,她还活过来了……」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逐渐悽然:「可我听完那个故事就开始做梦。我每晚都会梦见一朵花,那花盯着我看,它是活的,我觉得它在叫我,我似乎见过它很多次……我还看到好多人,好多人在厮杀。我似乎中了毒,我还看见自己在流血……」 被这诡异的梦境吓了一跳,杨懿赶忙搂住她安慰:「别怕,那就是个梦。你听了故事,心里害怕才会这样的。不怕,朕在这陪着你。」 第565章 丢了他 伏在他的肩头,孟瑾乔突然抓紧他,悽然道:「不对,我觉得那不是梦。似乎是我忘掉了什么东西。我感觉到有人在对我说话,叫我的名字,有个人,有个人对我说,他说,让我等他,他说他会娶我的。」 「小乔,你看着朕。朕就在这,记得吗?我们成了亲的。」 抬起头看了他好一会,她突然疯了般摇头,然后掉下了眼泪,「不是,不对。不,一定搞错了。不是。」 「小乔!」紧紧抱住她,他吻上了她的泪痕,眼泪有种苦涩的味道。「别这样。别这样。你要等的人是我,我在这。你感觉一下,感觉一下,好吗?」 她用力抱住他的脖子,她把脸贴在他的肩上,「不是的,感觉不对,不是这种感觉。你不是他,他在哪?我是不是把他弄丢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该在这里的……」 泪落如雨,她语无伦次地叫着「他」,却不知道他是谁,叫不出他的名字。默默拥着她,听着她凄凉的哭声,杨懿沉默着,不知道到心里翻涌的是痛,还是怜。 屋里静静地,只有她的哭泣声在他耳边迴荡着。 可他知道,她的眼泪不是为了他流的。 孟瑾乔哭累了,她埋头在他肩上似乎睡着了。杨懿什么都没有再做,默默拥着她,直到天明。 这一刻,他知道了。 即便她忘掉了他,他依旧在她的心里,扎了根。 翌日,孟瑾乔再次病倒,高烧不退,每日都在叫着:「你在哪?」握着她越来越瘦弱的手,杨懿心里有种痛的感觉。多少年来,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让他有这种感觉。 坐在床前,他默默看着她苍白憔悴的脸,听着她悽惨的唿唤,不由得想起曾经在御龙殿里做的那个梦。 她或许是她,但她其实不是她。 此刻他突然想起,在梦里她对他微笑,她看着他,眼睛里闪着光,她的眼里只有他。 只因深爱,所以专一。 一心一意不是道德约束下无奈的选择,只是发乎于心的确认,自觉自愿的坚持。深深走进爱里的人,专一是自觉的,喜悦的,并非束缚。 她的深情不是因为不得已的道德规范,只是……爱得太专注,看不到旁的人。可他的爱却少了专注,少了投入,轻浅飘忽,游移不定。于是,他不知道心痛的味道,但此刻,他终于懂了何谓深爱,何谓专一。 可他来得太迟,已经来不及走进她的心里。 轻嘆一声,他微露自嘲。 杨懿在贵妃宫里守着孟瑾乔七日。第八日,她终于退烧了,不再惨叫,昏沉地睡了过去。 第593页 「陛下,您好几天没有合眼了。景大夫说贵妃没有大碍,您休息片刻吧。」 他疲惫地摇摇头。 没等田陇再劝,一名内监进来禀报:「陛下,裴将军在御书房外等,他说边关急报。」 一惊,杨懿看了看昏睡的孟瑾乔,闭了闭眼,终于站起身离去。 他是皇帝,家国的责任扛在他的肩上,社稷之重,终究是一个女人比不得的。这或许就是身为帝皇要做出的取捨吧! 杨懿进了御书房,还没坐下,红影一闪,接着裴绍均几乎跑着进来,看到松鼠落在御案上,他暗自无语,就说:「陛下恕罪。这是江阙派回来送信的松鼠。」 想起那一日在御龙殿里似乎也看见它,杨懿便笑了一下:「它很灵巧。寻常松鼠没有这样的吧。」 松鼠勐地一跳,表示自己很独特。 好笑,裴绍均拿出一封信,「陛下请看。」 看完信,杨懿停顿了好一会才递给裴绍均:「你看看。」 裴绍均同样愣住。沉思好一会才说:「此计兇险。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我军在北境就会彻底溃败了。」 「是啊。」再次抓过信反覆地读,杨懿发怔很久,握拳狠声说:「诱敌深入,好。绍均,你代笔回信,告诉他……朕相信他。」 「陛下,要不要和丞相他们商量一下?」 摇头,「这个计划只要泄露一点就会功败垂成,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可能泄露。绍均,此事你知我知,不得告知第三人。」 「臣明白。」 不多时,松鼠把回信送走了。 御书房里,君臣两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沉默片刻,杨懿问:「绍均,你觉得我们能赢吗?」 「会的。江阙、无尘、淮叶……此刻在北疆的每一个将校都与当年的安北之战、永安门之变有关系。如果没有安北泄密,废太子也不需要铤而走险。国雠家恨于一体,臣相信他们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杨懿默默点头。 日暮了,红霞染了天际。燕京城里人声鼎沸,大齐的西邻宛芝国的国都,夏非正摇着把扇子,一脸风雅地坐在一间华丽的雅阁里。 门扉响处,三名男子走了进来。为首的不足四十,彪悍挺拔。 彼此打量片刻,为首者微微一笑:「你也是个高手。失敬。请坐。说吧,你要卖什么宝物给孤王?」 此人正是宛芝国国君。 夏非不慌不忙地吩咐随从打开一方绢纱,「君上,有人托我将此物带来,但不要钱,只要君上一个承诺。」 看到那架千红照影屏,他惊艷无比,回过神就说:「你说。」 夏非谈判时,雪鹫国大营,向缨正在研究舆图。素优卿坐在一旁没精打采地扯着花瓣。 「卿卿,你别生气了。蓝影她们人太少,本来就很难赢的。」 「哼!缨,你一定要打败他们替我出气。」 他微笑了一下,「放心。你的伤刚养好,别动气。」 不答,她懒洋洋靠到他的背上。 向缨潜伏多年,着力在北境经营。是以,车俊等人赶回搭救孟瑾乔后,他带着素优卿四人穿过密道潜进了北苑山,遇到了南下支援的人手。注意到边境有官兵调动,向缨心生毒计。先故意现身吸引追兵,再让司寇空趁虚而入,在暗线的帮助下,轻易撕开了北境的防线。 素优卿素性高傲,最是受不了失败。闻讯大喜,她干脆留在军营养伤,顺便督战,势要出一口恶气。 第566章 请履约 承业元年十二月二十一,战事不利的消息传到燕京,雪鹫国大军攻势勐烈,齐军不敌,弃守弯坡,退守龙兴。眼见战事不利,朝野上下人心浮动。 十二月二十九,一封密报自西而来。宛芝国国君答应了大齐提出的休战条件,但只是停下了侵扰,依旧陈兵边境。心知他准备坐山观虎斗,杨懿採纳了江阙的建议,知会驻守西疆的将领深沟高垒,摆出坚守的姿态。 刚提心弔胆地过了年,北境战败的消息再次传来。 大军失利,不得不弃守龙兴,退守安北城。 一夜间,往昔重现。所幸大军驻守多时,子民们早已疏散到安北城以南,沿途留下的多是空城,辎重财货也被运走,雪鹫国虽然占据了土地,战利品却寥寥。 这一日朝会方散,孟瑾乔就求见。 「小乔,你好些了吗?」自她病癒,景大夫嘱咐静养为宜,杨懿便只每日去探望一下。但月余来战事不利,他便多日不去了。 见他一脸关切,她笑笑说:「还好。但是……臣妾记得陛下答应过,诸事落定之后,许臣妾脱离王府的。」 之前孟瑾乔已经把当日的约定忘了,想不到她竟旧事重提,杨懿不由得问:「你要去哪?」 「不知道。出宫再说不迟。」 「……」 见他不讲话,她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说:「臣妾感激陛下错爱,但请陛下履行约定。」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沉默了一下才拉起她的手柔声说:「小乔,你觉得闷,朕许你出宫游玩,或者探望亲人。至于……你先让朕想一想。」 眨眨眼,孟瑾乔没有纠缠。 她走了,杨懿站着出神。看到这一幕,田陇暗自嘆息,就说:「陛下,不如请德妃娘娘去劝劝?」 第594页 「清姿?」 「有些事换个人去说或许不一样的。」 斟酌很久,杨懿往德妃宫而去。 一日后,叶清姿去探望孟瑾乔。 她不在宫里。 得知她每日都在皇宫最高处的望云阁,叶清姿吃惊不已,便带着宫女去寻。阁中,只有苏绣跟随。孟瑾乔独自站在扶栏边,抱着彩兔,眺望北方。 病了多时,她更显得消瘦。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叶清姿轻嘆一声才走过去:「妹妹。」 闻声回头,她轻轻笑了一下:「姐姐怎么来了?」 「听说你日日都来这里。你到底怎么了?」 「姐姐不觉得这皇宫华丽得像个笼子吗?」 杨懿登基前,弯弯一众宫女因为秦庆的缘故得到了恩赦,侍奉帝后的内监和宫女因为与闻机密,奔走传递消息皆获罪,如此一番清查,死的死,放的放,宫里的人少了五成。几个嫔妃都是王府旧人,杨懿忙于政务,忧心边境,无心宴乐与风月,宫里也就无比的清净。 叶清姿生性恬淡,她不觉得清净有何不好,每日教导鹦鹉说话,照顾雪兔,杨懿来时便陪着他,日子过得颇为开心。 乍听到她这么问,叶清姿愣了一下才说:「没啊。妹妹,陛下说,说你想出宫。可陛下对你很好,你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姐姐喜欢陛下,你不希望他只爱你一个吗?」 再次愣了一下,叶清姿想了想就回答:「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娶了王妃。即便王妃没了,还有其他的女子。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不能只爱我一个,但只要他心里能想着我,我能名正言顺地陪着他,关心他,就可以了。我没有你要求的那么多。」 无语半晌,孟瑾乔才说:「姐姐大度,我比不得的。我只想好好地爱一个人,彼此相爱,彼此忠诚。姐姐,世间千人千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与喜好,不能枉谈对错。可我有我的期待,陛下有陛下的选择,当初他也答应过许我离开王府的。如今尘埃落定,君无戏言,他就该履行约定。」 「……」 见她疑惑地看着自己,孟瑾乔轻嘆一声:「我不瞒姐姐。当初我被逼出嫁,不得已用陛下做幌子哄骗太后,太后才开恩许我改嫁,可我入府为妃是为了刺探陛下的行止,收集证据的。只不过我……真正要帮的人是陛下,不是太后。」 叶清姿不知道这些事,一时间目瞪口呆。 「王府里的女眷都不知道,陛下对我的维护和关心不是因为宠爱,他只是配合我演戏。但若不是姐姐数番掩护,我没法去冷宫见赵婕妤,也没法寻到楚意,找到了先皇留下的遗诏。」 消化片刻,叶清姿竟对孟瑾乔生出佩服来了。想了想劝道:「陛下真的喜欢你。你留在他身边吧,万一有事,你还能给他出个主意。」 惊愕不已,孟瑾乔正色说:「姐姐,你这么想是不对的。若我也喜欢陛下,姐姐能接纳我和平共处,那叫做大度。可我不喜欢他,你却让我留下,岂不是白做了一场姐妹?你该劝说陛下让我离去才是帮我。而且你既然喜欢他,他身边的女人少几个总是好的。」 突然来了精神,孟瑾乔对着叶清姿循循善诱。 叶清姿出身诗书名门,但她不是那种善于权谋算计的人,听来听去,竟无从劝解。夜里,叶清姿把孟瑾乔的话告诉杨懿,后者半晌不语。 「陛下,或许过些日子她能想得通的。如今战事吃紧,她担心弟弟,日日都在望云阁上。」 闻言,杨懿想起江阙的计划,没有做声。 就这样到了三月。前方的战局越发不利。这一日,松鼠再次送回密信,告知一个月后决战,请皇帝心中有数。 亲笔写了回信让松鼠送走,杨懿正想着密信中所言,孟瑾乔派苏绣来请。 望云阁上,两人并肩眺望了一会远方,她突然说:「请陛下赐给臣妾一杯毒酒。」 他愕然转头看她,她正抬起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他,「臣妾想了很久,或许人之将死,就能想起来他是谁了。」 看着那双眼睛里流转的认真,杨懿突然心痛如绞。抱紧她,他用尽全力抱紧她,低声问:「小乔,他对你就这么重要。为了想起他,你宁愿用命来赌吗?」 第567章 成全 依偎着他,孟瑾乔轻声回答:「陛下,我的心在他那。我不能丢掉自己的心。陛下的情意我明白,可是……小乔一生只爱一人,我心里有了他,便无法专心地对待陛下。你我此生相识已晚。对不起。」 她的泪落在他的肩上。 她感受得到他对她的关切发自肺腑,可聪慧如她,更深深地懂得感激并非挚爱,报答不代表用心。她视他如同手足朋友,若因为感激而接受,才是对他真正的不公平。 世间多少随波逐流,或屈服于世俗,或委身于权贵,或不得不在看似无奈的选择里随遇而安……可假的终究是假的。真爱与假,心知道,感觉也知道。如她这般心意澄净的女子,绝不会为了锦绣尊荣而自我欺骗。 所以,她无法回报他的深情。那么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才是对彼此真正的尊重与成全。她去寻她的他,他亦可以放下牵挂,去爱爱他的她。 他抱着她很久,感觉得到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肩上。他感觉得到她的痛,她的伤,他可以依凭权力留住她,禁锢她,可他不想让她难过。 第595页 或许江阙说得对,他来晚了。 「别哭了,朕答应你,朕送你走。」松开手,他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轻轻吻在她的额头,「你要好好活着。即便天涯海角,要记得,有个人牵挂着你,好吗?」 泪眼朦胧中,她看向他温柔的神色,默默点点头:「陛下,保重。」 他笑了笑。 孟瑾乔回宫去了。杨懿默立在扶栏上,眺望着天外流云。 他贵为皇子,见惯风月,女色于他而言如云烟过眼,几无痕迹。换言之,他根本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到底什么才是爱? 今日,他突然懂了。 真正地爱一个人是会痛的。可那种痛,不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得失,而是因为感同身受,因为看不得她难过。她痛的时候,他也会痛。原来,那些将伤痛和折磨加诸于爱人之上的,都只是憎恨与报復、炫耀与虚荣的快感,不过是以爱之名行恶。 可他爱她,他看不得她郁郁寡欢,她的眼泪灼痛了他。如果他的放手能让她欢喜,他愿意放手。 见他怔怔盯着天空,田陇犹豫很久才低声唤:「陛下!」 过了好一会,他才说:「宣绍均进宫。」 「是。」 裴绍均很快来了。 「绍均,过几日你护送小乔南下。」 愣住好一会,裴绍均才问:「陛下何出此言?」 「向缨逃出去了,他没有回国却到了军中。他潜伏多年,深知我方的玄虚,加之他们突然南下,各地官员、边疆防务都来不及彻底的调整。安北看起来守不住了,江阙很快就要率部退守芝兰岭。」 抿了抿静默片刻,他又说:「芝兰岭后再无地利。可雪鹫国已经增兵到三十万。如今各方吃紧,我们无法再增兵援助,江阙手中只有不足十五万大军……日前,小乔提出要离开皇宫。你带她往南暂避,若遇不测,不要再回来。」 他把松鼠送来的第二封密信递给裴绍均。 看完,裴绍均倒吸一口冷气,「北境沿途的城镇都有奸细?」 「我们忽略了。他是雪鹫国驸马,自然会在北境沿线做文章的。那些年他是天子近臣,巴结讨好的不计其数,他只是假装清高。直到现在朕才明白为什么当年的北境败得那么快,安北之战那么惨烈。实际上,雪鹫国的渗透在向缨进入禁军之前就开始了。」 「……」 抚额许久,他苦笑了一下:「朕是皇帝,绝不会弃城而逃。但你可以走。回去准备一下吧。」 沉默片刻,「是。」 离开皇宫,裴绍均站了好一会才奔向璇玑坊,大门紧闭。掉头去青瓦坊,孟锦程正乐呵呵地招唿客人,细问才得知夏非众人早已离开燕京,景大夫也在五日前走了。 一跺脚,他回了府,找出舆图反覆地研究。 两日后,田陇来到贵妃宫。 「娘娘,陛下对你真的很上心,奴才服侍他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他对谁有如此的关心。往事已矣,娘娘何必呢?」 「田总管,两年来多谢你照顾。可我心意已决。其实陛下身边有个真正关心他的人。有机会时,还请田总管劝劝陛下,珍惜眼前。」 知道劝不动,田陇只得说:「陛下吩咐七日后送娘娘出宫。但城里不宜暂居,裴大人会先送您往南边住一阵子。」 想了想,她摇头说:「皇族有皇族的规矩,陛下贵为天子,更要顾全他的颜面,免得流言鼎沸,对他不利。这样吧,请田总管禀报陛下,请陛下替我建一座衣冠冢。此后,世间再无孟瑾乔。」 「……」 轻嘆一声,「孟家虽然因为从龙得免,可我……举告亲父,异母弟妹皆因我而获罪,即便罪有应得,一样有悖人伦。加之御龙殿对质,很多人都知道我哄骗太后,与陛下串通演戏……若我留在宫中,日子久了,难免会有人以我为藉口抨击陛下觊觎大位,心存险恶。但如此做法,那些议论无处发挥就会止息了。」 没想到她还能如此处处替杨懿周全,田陇沉默半晌,深施一礼:「娘娘保重。奴才会安排苏绣出宫回府,您放心。」 「多谢。」 听完田陇的禀报,杨懿轻嘆一声,「如此兰心蕙质,朕却无缘,罢了。成全她吧。」 「是。」 三日后,孟瑾乔再次病倒。 承业二年三月二十八,贵妃孟瑾乔病逝于宫中,存年二十三岁。她只是贵妃,更无子嗣,停灵祭祀七日,厚葬于妃陵。 消息在宫中悄然传来。 得知姐姐死了,冷宫里的孟瑾如发呆了好一会突然开始狂叫:「贱人,你怎么就死了?你怎么能死呢?谁让你死了?」 乍听得心心念念恨了一生的姐姐死了,她疯了般骂,然后又哭,好似疯癫。可没人理睬她,寂静的冷宫里只有她孤独的不时哭不时笑。 第568章 连败 四月初五,孟瑾乔在丹露寺里醒来。 「姐姐。」 定神半晌,「竹影?」 「嘘。裴大人悄悄带我来的。先离开再说。」 「嗯。」 方竹影扶起孟瑾乔,从角门上了马车,往南而去。 夜静更深,南下的官道旁,裴绍均正驻马等候。 「裴大哥。」 「小乔,你想去哪?」 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将军们都在前方打仗,京城的防务必定空虚。这个时候你还是回去陛下身边,他更需要你。」 第596页 「可……」 「你放心。竹影武艺高强,我们不走夜路,不会遇到盗匪的。你回去吧。替我谢过陛下成全。」想了想,她又说:「先不要告诉舅母他们,免得横生枝节。等淮叶打完仗回来,国家安宁了,我会给他们写信的。到了那时再说不迟。」 「我送你去吧,我……」 微笑了一下,她知道他要说什么,柔声说:「裴大哥是小乔最好的朋友,我知道你关心我。我保证我肯定好好活着。无论身在何处,我都希望你能一展抱负,一生顺遂。就此别过了,多保重。」 她登车而去,不再回头。 默立在黑夜里,裴绍均苦笑了一下。 在她心里,那个人一直都在,即便她忘掉了他的名字,他的样貌。可她献祭自己为爱重生,本就不是为了与他们相遇而来的。 站了许久,他终于收拾心绪,返回了燕京。他没有追赶,没有纠缠。他知道,她需要的人不是他。那个人还在北疆,面对着兇残悍勇的敌人,生死难料。 一日后,裴绍均的奏摺到了御前,请调飞鹰卫移师帝都拱卫,并派遣司马卫向北驰援,同时自请出征。看完,杨懿吃惊地问:「这是几时递的摺子?」 「今早。」 「他在京城?」 「对啊。」诸葛骏莫名其妙地看看皇帝,「臣觉得裴绍均所言有道理的。」 「胡闹!来人,宣他立即入宫。」杨懿拍案。 二刻后,裴绍均来了。把几个大臣赶出去,杨懿气沖沖地质问:「朕让你护送她南下,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 「陛下,她说战事吃紧,陛下身边无人,让臣回来保护你。」 「……」 一五一十地把孟瑾乔的话复述一遍,他又说:「臣反覆想过。兵力不足是可以解决的。飞鹰卫、司马卫虽然经过整顿后兵员缩减,但司马卫还可以调动三万七千人马。飞鹰卫两万四千人加上一万三千禁军,拱卫皇城一段时间足矣。陛下,此刻我们要不惜代价支援前线。只有打赢了,她才能永远安全。否则……她一个弱女子,背井离乡又能往何处安居呢?」 顿了顿,他又说:「而且她需要的人不是臣。」 瞪了他半晌,杨懿坐下问:「司马卫没有上过边阵的,派去是会添乱还是助力?」 「臣觉得可以在安北之南的小林坡再筑一条防线,三万多人马足够了。算算时日,赶得及。」 「好。」 午后,裴绍均亲率四万人马离开燕京,星夜兼程。 五日后,大军抵达小林坡附近。前方,江阙正带着十几个亲卫,驻马等待。一见面,他就问:「绍均,你为什么不在京城?」 「我来支援你。我告诉你……」假装没看见他阴沉的脸,裴绍均把自己的计划说了,然后撒谎道:「我请婶婶偶尔入宫探望,她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出征前,江阙劝阻了裴绍均的请战,让他留在京城,一则统辖司马卫保护新皇,二则暗地里照看孟瑾乔。 审视他半晌,「你没骗我?」 「嘿,是你经常撒谎。每次你都躲在幕后搅风搅雨,再给我送证据把我当枪使。」 一鄂,他啐道:「我帮你立功嘉奖,你不感激我还挖苦?你的那些赏赐都该分给我一半。」 「错。是我替你担着风险。你藏在幕后,被你整治的坏人却憎恨我。」互相打击着,他们走进临时搭建的帅帐,江阙拿出一张图,点了五个方位。 「你来了也好。我们在这里这里这里也要准备。」 「怎么做?」 「我师兄会告诉你。」 他们很快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 安北城北十里,雪鹫国大军的营寨连绵不断。 帅帐内,将佐齐聚,向缨也在调兵遣将。回到军中,他利用自己对大齐地形地势的熟悉多次建言获胜,于是,被任命为南征的副帅,统辖新增派的十万人马。 「这里,这里,这两个镇子都有小路可以走马。这个庄子右边有一条河谷,也是如此。那里必定设有岗哨,但投靠我们的人会带着你们穿过防线。记住,必须在四月十七日卯时前抵达。」 「遵命。」 四月十七,雪鹫大军再次正面进攻。两军胶着之际,传令兵飞奔而来:「将军,大事不好。左翼遭到袭击,看来是伏兵。」 「将军,右翼遇袭。」 就在这时,战鼓急响,正面的压力骤然加大。 「他们怎么会绕到了我们的侧翼?」 「看来又是向缨混蛋的暗棋。」 「怎么办?硬拼必定伤亡惨重,他们的人太多了。」 帅旗下,江阙眺望着远处蜂拥的黑色洪流,咬牙一摆手:「传令后军变阵,左军押后,全军后撤,弃守安北城。」 「可是……」 「快!」 鼓点急响,齐军在雪鹫国的强大攻势下弃守安北城,后撤到芝兰岭才驻扎下来。芝兰岭往南三十六里,正是小林坡。 安北城陷落的消息传来,举国震惊。 获悉,杨懿紧紧握住拳压下心头的紧张,沉默许久才说:「龙隆,你和诸葛立即把新造的装备全部运往前线,以最快的速度。」 「是。」 「诸位爱卿,前方虽然战败,但将军们还在拼杀,这个时候你们要打起精神把差事办好。我们稳住了,子民们才不会慌乱。」 第597页 一看皇帝如此沉得住气,众臣都有些莫名的钦佩,齐声应诺。 不理身后如何人心浮动,江阙正坐在新筑的防线后面听着损失的禀报,心焦地等待着夏非的消息。无论如何,他都要顶住压力,拖住敌军,等待陷阱就绪。 第569章 诱敌 江阙退守芝兰岭时,夏非正带着诸葛遥清、陆淮叶、应无尘、裴绍均等人在山林间穿梭,挖一下这里,再挖一下那里。横七竖八的沟壑东一条,西一条地出现在大片山林间,若从天空俯瞰,一方巨大的阵图正逐渐成型。 江阙率领大军在芝兰岭坚守到第十日,夏非回来了。 「师兄,怎么样?」 「差不多了。但西北角有个缺口。」 「为什么不把缺口堵上?」 一听,夏非不乐意了,「嘿,我只学了三四成,但我研究了一个月也不知道那个地方该怎么堵。」 哑然,他只得问:「缺个口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这个阵祖上修改过,比原本的阵法威力增加了百倍都不止,即便只摆出三成也足够对付十万人马了。」 「你试过吗?」 「没有。但他说行就行,不会出错的。」 正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洛洺飞奔进来:「将军,宋晋鹏送来一大批好东西。」 百余辆大车里放着一把把黑色的小弩,寒光慑人。小弩看似与弯弓差不多,但角度古怪地斜着,拉出一个细长的弧度。 「这是什么?」 「这是破甲弩,二百步内能射穿重甲。每次能装进十二根短刺,连环发射。这些刺都是用特殊的金属打造,能反覆使用百余次。」 拿起一把仔细地看,江阙一拍车辕,「这里有多少?」 「一万一千架。」 「好!」眼中戾气一闪,江阙不再纠结那个缺口了,回到帅帐再次推敲半晌就传令聚将。调度完毕,他叫过洛洺耳语数声。 一日后,雪鹫国大军营地外一处高坡,向缨正与元帅井树一起眺望着芝兰岭下连绵的齐军营寨。 看了一会,向缨才说:「芝兰岭的地势还算不错,但长久守下去很难。」 「对啊。按理说,江阙可以坚守安北城,至少再对垒一阵子。」 「我也觉得他们的撤退有点仓促。」 还没商讨完,一名亲卫走过来递上一封密信。看完,井树就问:「风闻新皇帝有个孟贵妃,齐军统帅江阙的未婚妻也姓孟,她们会不会是一个人?」 因为内线断绝,向缨不知道燕京城里后来发生的事。闻言一愣,想了想才说:「江阙的未婚妻叫孟瑾乔,她……」他把孟瑾乔被逼出嫁,虚晃一枪骗取太后信任,改嫁给杨懿的事细说。 听完,井树哈哈大笑:「有趣,有趣!我知道了。大齐四方遭劫,国中无人可用,看来新皇帝是不得已才重用江阙的。可他抢了人家的女人,即便委以重任,江阙心里终究是不舒服的。他不想和我们死磕才一败再败。」 他思忖片刻又说:「还有一种可能,江阙要利用大军和皇帝谈条件。」 接过密信看完,向缨惊讶万分:「孟瑾乔进宫了?」 「这是确切的消息。齐军的左军将军陆淮叶在松北和我们对垒了几阵就调到后军去了。不就是江阙蓄意照顾吗?」 想起曾探得的王府内情,向缨颔首:「我军还是要提防陷阱。昔年在安北附近,我们吃过亏的。」 「嗯。公主在军中,她的安全就交给驸马了。明日我们移师芝兰岭,驸马不用冒险,你负责后军吧。」 四月三十,连续勐攻数日后,雪鹫国军队冲破了齐军右翼。初战告捷,井树立即挥军冲杀。 胶着一日,齐军全线溃败,往小林坡方向逃去。小林坡树木很多,但地势平缓,并无太大的地利。 斟酌一番,井树放下了疑心,传令全军紧追不捨。 追赶了一路,前方的树木逐渐多了起来,齐军消失在林子里。 「他们分散了。这里有马蹄印,那边有丢下的衣甲。」 「我们只歼灭仅存的主力。你们各带本部人马穿过小林坡,乘胜追击。」 「是。」 很快,向缨率部留下戒备,并追剿小股败兵。井树亲率大军,兵分五路,直扑小林坡。 奔驰了好一会,树木越来越密,只得放缓了行军速度。继续走了一会,没有路了。 「元帅,这里的树多得有点古怪。」环顾着高矮不一的树木,一名副将提醒。 井树也是有数的高手,闻言他心头一跳,吩咐戒备,他凝神静心感觉半晌,倏然一惊,「不好!有埋伏,后撤。」 不等后退,林间冒出密密麻麻的士兵,持着造型怪异的小弩,机扩连扣。 噗噗噗…… 手指粗的利刺在空中滑出一道道近乎有形的轨迹,轻易射穿了敌军的盔甲、盾牌。此处狭窄,迂迴不利,雪鹫国大军就成了活靶子,眨眼间倒下一大片,哀嚎阵阵,血腥扑鼻。 同一时刻,其余四路大军相继陷入了弓箭的包围。 「中计了。快,往回撤,杀出去!」 雪鹫国各路大军突围时,小林坡西北一片茂盛的林木间,三百武士站成一个方阵,夏非站在最前方。他正凝神按住一个方形阵盘,三百人也各自抓住一个圆形阵盘,同时发力。 第598页 这一瞬,以小林坡为中心百里之地,地面诡异地抖动起来,无数林木拔地而起,井树的大军眨眼间就被疯长的树林淹没了。 小林坡外的雪鹫国军营里,一名青衣男子倏然凝眸,「阵法!该死!」腾地站起身,他厉声喝道:「传秘卫。」 不到一刻,向缨所部兵分三路。向缨亲率一万人马跟随青衣人赶往小林坡西北,副将枯峰领四万人马支援井树,余下五万人马由副将敖石龙率领,原地戒备,并保护素优卿。 不到三炷香的时间,向缨率部扑到了小林坡西北。这里毫无异样,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眯着眼打量一番,青衣人抬手一指,「此处林间必定有人在催动大阵,杀了他们。」 「是。」 他们刚没入树林,青衣人就倏然一惊,回头一看。正匍匐在他肩头的一团灰勐地一跳,停在一丈外的半空。 七步外,云松明从树后走出,微微一笑:「灰灰,你在这。」 它摇摇尾巴表示高兴。 第570章 攻守易形 见了影蚓的兴奋,青衣人意外地看向来者,冷冷开口:「难怪灰灰吵着要回燕京。它要去找你?」 「它只是喜欢这个。」云松明摊开手,掌中一枚白玉无影。 「无影玉!」 「是啊。你的弟子向缨没有好好读书,无影玉在他的眼皮底下都不知道,只好便宜了江阙。」 挑眉,「你是他的师长?」 「我们的师门素有交情,他师傅不在这,我随手照顾一下。」轻描淡写地回答着,云松明很直接地问:「阁下如此煞费苦心地安排弟子潜伏在燕京朝廷,是为了繁花台里的……剜血藤,对吧?」 他倏然凝眸,沉默了一瞬就问:「你见过?」 「我确实见过。可那藤有主的。即便以你今日的成就,你进去了也拿不走,只会被藤的主人吃掉。」 「你打得赢?」 「我自知不敌,敬而远之,所以相安无事。」 再次挑眉,他森然问:「阁下来自何处?」 「影阁。」 「你真要管闲事?」 「我只是照顾晚辈。」 「那就请教一下。」 「请!」 青衣人摘下腰间竖笛,以笛做剑,凌空斩下。感受着笛影捲起的劲气狂澜,云松明一拳击出。 林外两强交手,向缨众人兵分三路,直扑不远处的三百人方阵。 没等向缨扑近,陆淮叶、应无尘率人拦住去路。 「向缨,你阴谋害死我爹,拿命来!」 看到幽焰枪,向缨狂笑一声:「应臻,找死就成全你。」 狂吼一声,他举刀力噼。陆淮叶、应无尘刀枪齐举,扑上。与此同时,司寇空率众从另一个方向扑来,被车俊、唐岩率人挡住。第三个方向,薛剑、卫韬率众挡住。 一时间,敌我双方分成三组捨生忘死地厮杀,吶喊声此起彼伏。 三百人方阵里无人动弹,似乎没听见不远处的喊杀声。 二刻后,一声细微轻响。大阵内疯长的林木不长了。三百武士同时睁开眼,丢下阵盘,分头加入战圈。只有夏非继续闭着眼,抓着阵盘。 树木停止异变时,青衣人心头一惊,以他的武道造诣,他感觉得到这种停顿透着奇诡。不再恋战,他虚晃一招甩开云松明,将身法施展到极致扑入林中。一看四周便向夏非的所在奔去。 瞥见扑来的人影,车俊大惊,厉声喝道:「结阵。」 唐岩众人不顾一切捨弃了对手返身扑来,眨眼间各占方位,合力出手。劲气交织,一道虚幻般的刀痕蓦地浮现,向青衣人凌空斩落。 狂笑一声,他以笛做剑,同样挥出一道剑痕。 两道劲气悍然相撞,一声闷响,青衣人倒退三步,车俊众人同时惨叫,兵刃脱手,各自狼狈摔倒。修为稍弱的几乎爬不起来。混战的人群被四散的劲气扫中,摔倒一片。 没有追击车俊诸人,他一掠而过。 笛影如山砸落。 这一瞬,夏非倏然睁开眼。一道诡异的红光漫上了他的眼睛,抛出那只方形阵盘,他一拳击出。 笛影、拳影同时重重击在阵盘的两面。 咔! 一声脆响。 林间蓦地一静。 一道耀目的红光无中生有,一闪而逝。正在阵内林间奔逃的雪鹫国士兵突然站住了,只见树上窜出火舌,眨眼间烈焰熊熊。惊惧之下,他们再也无法保持队形,挥舞着能挥舞的一切,不顾一切往外勐冲。 小林坡外,赶来增援的枯峰所部被眼前的诡异景象惊得目瞪口呆。打了个抖,他大吼:「砍树!」 小林坡外乱成一团,素优卿正站在营门处蹙着眉。 「公主,您还是回营去吧。」 「你看,那边好似有火光。」 不等敖石龙回答,一名士兵飞奔而至:「将军,敌军在我们身后。」 「啊!」 不知几时,齐军绕到了他们身后,江字帅旗高高飘扬。江阙拔剑向前,「冲杀!」 战鼓骤响,齐军气势如虹直扑敌军。 万没想到齐军仓皇南逃却绕了回来,敖石龙匆匆上马迎敌,双方在小林坡不远处杀得难解难分。 不论小林坡内外如何混战,小林坡西北依旧无烟无火。青衣人正恶狠狠地瞪着夏非,「小辈,你到底什么来歷?」 第599页 「千方阁门下,青弧一脉传承弟子夏非,见过前辈。」他像模像样地行了一礼。 「这是什么阵?」 「千木阵。独木成林,双木成森。聚千林万木生生不息,木生火,火生风,风火相成……晚辈得前辈之助激发了木火之变,阵势已成,前辈救不了你的人马了。」 没想到夏非竟藉助自己的力量击碎阵盘来进一步激发大阵的威能,青衣人胸中杀机鼎沸,狂怒道:「你找死!」 话音未落,夏非已经就地一倒滚出三步,再跃起大吼:「失陪了!」他掏出第二个阵盘,全力催动。 烟雾骤起,眨眼间瀰漫了林间。 有心算无心,向缨众人一下子陷入了迷阵。 没头苍蝇似的在林间绕了大半夜,将近破晓,向缨才率众狼狈地冲出树林。一看,折损了二千余人。还没来得及气急败坏,一名士兵指着远处大叫:「失火了!」 火光沖天,正是营地的方向。想起素优卿,向缨面色狂变,大喝道:「快回去支援!」 敖石龙所部的营地里,尸横一地,烧焦的,砍杀的,血腥味与焦煳味混杂,恶臭扑鼻。更远处,小林坡还在哔哔啵啵的燃烧。 强压住心头的惊惶,向缨拨转马头往安北城赶去。一路狂奔,他很快过了芝兰岭。向缨的大队人马过去后,不远处的山林间再次冒出密密麻麻的齐军。 正是江阙率部隐伏在侧。 打量着远去的烟尘,他问:「敌军都撤退了?」 「是的。探得敌军元帅井树率部进了小林坡,向缨掌管后军戒备。启阵后,向缨率部往西北去,一彪人马赶往救援。敖石龙被我军攻击不敌率部败退,不久井树的残兵从林间逃出,仓皇向北。向缨所部该是最后的人马了。」 听完洛洺的回禀,江阙讥笑一声:「让红绯给淮叶送信,他和无尘负责把小林坡内的残敌歼灭。全军开拔,我们跟上向缨。」 「是。」 江阙率军追击。 一日间,攻守易形。 第571章 决战 向缨往北急赶时,井树的残兵追上了敖石龙所部。合兵一处,一清点,只剩下不到十五万人马,八成带伤,辎重丢失殆尽。 没想到惨败如此,井树脸色惨白了好一会才稳住心绪,匆匆带着军队往北撤退,意图先退守安北。 距离安北城十二里处,伏兵齐出,直扑他们的侧翼,领军的正是裴绍均。 深知己方辎重丢失,伤员众多,井树不敢恋战,纠缠一番就冲破重围,往北仓皇奔逃。没有追赶,裴绍均再次带兵隐藏,守株待兔。 未几,向缨带兵赶到。 裴绍均再次挥军冲杀。 不敢耽搁,向缨率部不惜代价甩掉追兵,继续往前追赶大军。 没有穷追,裴绍均继续带兵等待。等了好一会,江阙带着大队人马跟了上来。 得知裴绍均打了两个冷不防,他哈哈大笑说:「兵者,诡道。我说得对吧?」 「嘿,得意什么呀。要不是你师兄厉害,你还能诱敌深入,守株待兔?」 「哈哈哈!对。若非他们玩弄技巧,埋伏暗线,想长驱直入那是做梦。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跟向缨这种奸邪阴险的人讲光明正大,真是自讨苦吃。」 「你的歪理总是很多的。我们不追吗?」 「追。但再等等。」 「好。」 江裴两人暂时驻扎,向缨赶上了井树的队伍。一看素优卿没事,他放了心。合兵一处继续往前,前方出现一座巨城。城楼上,旌旗招展。金铭居高临下地讥笑道:「向驸马,江将军在安北佯败,你们真的追来了。如今,安北城在前,后有追兵,你的内线还能替你打开安北城的大门吗?」 狠狠瞪着他,向缨半晌说不出话来。 开战后,江阙就吩咐洛洺率人暗中清查北疆各处城池隐藏的暗线。数年来,青瓦坊隐藏幕后,斗智斗勇,消息能力远超过官府。花费数月光阴,洛洺众人终于把北境各个城池里的暗线基本摸清,却按兵不动。 于是,向缨依靠暗哨们提供的消息和帮助,轻易地带着雪鹫国大军相继赢得了松北、弯坡、龙兴、安北的胜利,逼得江阙不得不退守芝兰岭。 可谁知道呢?这一次次完美的胜利只是一次次循序渐进的诱敌深入。当裴绍均率部来援,在新增兵力的支持下,江阙干脆把大阵延伸到了小林坡。 他在前方与雪鹫国胶着,缠斗,拖延时间,同时派人把孟瑾乔入宫的消息传给雪鹫国的密探,为自己的撤退和不死磕找了一个怨恨皇帝的理由,蒙蔽了井树和向缨的警惕心,直到大阵完成。 然后,他顺着井树的强大攻势弃守芝兰岭,败退往小林坡,顺利地诱敌深入。 大阵开启,井树的大军陷身林火。向缨分兵来救。江阙却率部绕到敌军身后,出其不意地击溃了敖石龙的防线,驱赶他们掉头北撤。随后,他放过了逃出来的井树,向缨各部。同时,金铭在阵法的掩护下回兵安北城,穿过早已挖好的密道,轻取安北城,据地而守,截断了雪鹫大军的归途。 这一役,江阙不是要击退雪鹫国的进攻,把他们赶出边境,而是诱敌深入,以逸待劳,各个击破,最终把三十万雪鹫大军永远地留下。如此方能重创雪鹫的战力,扼制他们南下的野心,为大齐的治理和重建赢得足够的时间。 第600页 耐心地周旋到此刻,猎物入网,只待宰割。 瞪着前方高耸的城墙,井树和向缨无不是心头惊惧。他们清楚地知道,此刻辎重丢失,战力折损,十余万人马的战力打折过半,硬拼只会被缓慢蚕食,最终全军覆没。呆立很久,井树一咬牙率军后撤。 后撤十里,追兵未至。他们迅速化整为零,兵分七路潜入附近的山野,意图迂迴地绕过安北城北逃。跟随向缨一起保护素优卿的是司寇空一行最强大的秘卫和亲兵。 不间断地跋涉四日,向缨一行来到一处溪流旁。 山路格外地难走,不时跳出虫子,毒蛇,藤蔓横生,然后追兵出现了,冷箭不断。为了引开追兵,他们不得不数次分兵,跟随的人越来越少。此刻,随行的卫队不足千人。 刚坐下休息了一刻,司寇空蓦地转脸,旋即大吼:「伏倒!」 利刺破空。 一连串噗噗噗,卫队又倒下几十个。 「有埋伏。我们快走。」 不敢再停留,他们仓皇逃去。 逃了大半日,夜幕已深。前方却突然起了雾。 暗叫不妙,向缨背起素优卿夺路而逃。等到他们逃出那片雾气,随行的人都不见了,司寇空也不见了。 他们被冲散了。 月光洒落,照得山间一片莹白。 不远处的山崖边,一个人站在一块石头上,衣袂迎风。一只红松鼠坐在他的肩头。 看到素优卿,他微微一笑:「卿卿,又见面了。」 看清他,素优卿蓦地瞪大了眼睛,继而尖叫起来:「夏非,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骗我,你居然骗我!」 摊摊手,他淡淡回答:「你不也骗我吗?我只是陪你演了一场戏。」 「你……」 「卿本佳人,奈何……向缨,你自裁,我放过她。」 不等向缨回答,斜刺里一个声音传来:「师兄,你不要再怜香惜玉了。妖女,你一而再再而三谋害小乔,要不是因为你们的毒计,我和小乔就不会搞成这样。你休想逃走。」来者正是江阙。 没想到他竟丢下大军赶来,夏非微感无语,就说:「算了……」 「不行。留下妖女后患无穷。」 「哼!夏非,不用你假惺惺。江阙,听说你的小乔成了皇帝的贵妃,你一定很伤心吧。哈哈哈。你怎么就不敢反抗呢?孬种。」 「向缨,你少说风凉话。我问你,你出身大齐,为什么要出卖自己的同族?」 「为什么?嘿。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戚们不会懂得寒门子弟的挣扎。废话不用再说。」 「我缠住他们,你逃走。」耳语了一句,他拔刀扑上。 「你掠阵。」江阙同样拔剑迎战。 国雠家恨,不死不休! 第572章 共死 龙争虎斗。 一百回合。 二百回合。 素优卿数次想拔刀扑上帮忙都被夏非逼退。但她不动,他就不动。 人影再次相撞,然后分开。 向缨急退到素优卿身边,「你快走!」 接着,他暴喝一声,再次举刀。但这一次,刀法不一样了。他的刀变得很慢,刀气却似乎无边无尽地扩展,笼罩了夏非和江阙。 目露凝重,夏非握住宝剑。江阙左移三步,师兄弟隐隐地站成一个斜角。他们再也无暇分心理睬素优卿。 见到这刀法,素优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快走!」 蓄势到了极点,向缨再次挥刀。 不敢怠慢,江夏两人同时挥剑,一出手就是合击之术,最强的一招。 呆立着,素优卿的嘴唇抖了好一会,终于一跺脚掉头奔出。 她消失在山崖下。 山崖上,向缨以一敌二。 素优卿沿着山路狂奔,眼泪却不争气往下掉。她贵为公主,自小众星捧月。当年她裙下追求者众多,她游戏期间,洋洋得意。她虽然选了向缨,却依旧恣意妄为。否则,她就不会成日里与夏非来往,丝毫不在意向缨的感受了。 此刻孤立无援,他却施展搏命的秘术也要掩护她逃走。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秘术的后果。那秘术能让人的实力短期内暴增一倍,可效力消失之际,秘术的反噬就会彻底摧毁一个人的武道根基,非天材地宝不能弥补。对武者来说,生不如死。 狂跑了一会,素优卿突然停下脚步。 呆立片刻,她掉头往回跑。 山崖上,三道人影再一次恶狠狠撞在一起。 一声沉闷地响。 血雨纷飞。 向缨重重摔出撞断了一块巨大的山石,一道巨大的伤口横贯胸前,血如泉涌。血色迅速从他脸上退去,变成了灰白。三个人都踏足了武道大圆满的境界。即便向缨以秘术将自身的力量提高到极点,但师兄弟合力戮战,还是将向缨逼在了下风。 瞪着依旧勉强站着师兄弟,他吐出一口血,狂笑:「哈哈!单打独斗我肯定赢的,你们两个卑鄙无耻,胜之不武。」 「呸!谁和你谈光明正大?你才是龌龊小人。要不是你用蝴蝶下毒,应元骏大统领不会死。要不是你泄露机密,安北才不会败。」 「哈哈哈!错了。我告诉你,幽焰九式是有瑕疵的,应元骏没有学到真正的终极一式。他一直耿耿于怀,我就派人给他送了一页图谱,记载着一式枪术。他见猎心喜,用心专研。可惜他不知道那一式枪术必须辅以一段口诀才能施展。他自以为练成了……那一日长平宫外,他施展出来便走火入魔……」 第601页 「我再告诉你,陆鹤扬本来是不该死的。可是……端平公主派人把破风刀的破绽透露给了那时的颛顼元帅。谁知道她怎么知道的?没准是陆鹤扬自己说漏了嘴。哈哈哈。她得不到他,干脆藉助他人的力量毁掉他。是不是很好玩?堂堂皇族公主早就背叛了国家,何况是我?我出身大齐,不错啊,但大齐给了我什么呢?」此刻的向缨早已重创,知道不能倖免,他肆无忌惮地把那些隐秘抖搂出来,狂笑不已。 「该死的混蛋,我让你笑!」 再次合身扑上,江阙手起剑落。 无力抵挡,向缨盯着扑来的剑,继续笑。 「住手!」 人影一闪。 砰! 江阙含怒出手这一剑倾尽全力,一下就撞开了扑来的人,顺势一转,就要把向缨斩于剑下。 赶回来的素优卿被江阙狠狠撞了出去,短刀落地。眼见向缨就要血溅五步,她不知哪来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不要!」 愣住了一瞬,向缨惊怖地大叫。 迟了。 噗地一声,江阙的剑深深扎进了她的身体,透背而出。 「卿卿!」 倏然瞪大了眼睛,她抓住江阙的剑,纤纤玉手拉出深重的血路,摔倒在向缨怀里。 「不!你为什么要回来?」 抬起手,她艰难地抚上他血迹斑驳的脸,悽然一笑:「我不会丢下你。」 「卿卿!」 「夏,夏非……我不想抛尸荒野,你,请你送我们回去。」 那双依旧很美的眼睛里流淌着哀怨。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这种凄楚的神情。不自觉地,夏非点点头。 笑笑,「缨,黄泉路上,你要继续陪着我,给我讲故事。」 美目轻阖,她的手无力地滑落。 撕心裂肺地喊着她的名字,向缨第一次尝到了锥心之痛。「卿卿,卿卿……」狂乱中,他抓住那把刺穿了她身体的剑,倏然发力。 剑尖毫无阻滞地扎穿了他的心脉。 用尽最后的力气拔出剑,丢掉,他抱紧她,耳语着:「别怕,我……来陪你!」 夜风带着凄清,吹干了依偎着的两个人身上的血迹。 瞪着这一幕,夏非突然扑通坐倒,喷出一口血,却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他喜欢她吗?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他不想让她死! 一旁,江阙同样砰地摔倒,再也爬不起来。右肋下,左胸前,三道极深的伤口几乎将他刺穿,鲜血汩汩。天知道他是如何支撑到此刻才倒下的? 松鼠从树枝上跳下来,蹦跶到江阙身上拽住他的衣领勐拉片刻,他毫无反应。抓抓头,它露出一个着急的表情,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赶去。小半个时辰后,唐岩和宋幕武跟着松鼠赶来。失血过多,江阙只剩下一口气。夏非同样倒在地上,似乎死了。 更远处的广阔山野间,齐军正在裴绍均、洛洺诸将的带领下追击被冲散的雪鹫士兵。车俊则拦住了司寇空的去路。 向缨众人到死都不知道,此战,江阙调动了三万余人马,耗费了大批珍奇材料在从龙兴到安北,从安北到芝兰岭,从芝兰岭到小林坡的连绵山地间布下了九个大阵,阵中阵,阵套阵。 当雪鹫大军被诱入小林坡失利,往北溃败后,前有安北城拦路,后有追兵逼近,井树被逼无奈分兵突围,就再次落入了夏非布下的阵法。这就是路上蛇虫横生,树木横行,追兵忽远忽近的原因。那场冲散了向缨众人的雾,也是夏非的杰作。 第573章 大捷 雪鹫大军被各个击破之时,芝兰岭深处的一片矮坡上,云松明和青衣人已经缠斗了数千招。 再次硬撼一记,云松明退了五步,青衣人退了七步。 「看来,我略占了些上风。」 他恨恨地瞪着他。若非云松明阻拦,他早就扑杀夏非、江阙众人出气了。 「你的军队已经惨败,与我纠缠下去对你不利。你的武功很高,却依旧敌不住千军万马。何必呢?那株藤不值得你如此费心。」 他又瞪了他许久,哑声说:「灰灰,我们走。」 匍匐在附近树叶上的影蚓动弹了一下,似乎犹豫。 「灰灰,我有很多好东西给你吃。」 「灰灰,别理他。」 看看他,再看看青衣人,影蚓犹豫了一会终于凌空一跳,摆了好几下尾表示告别,落在云松明肩上。 没想到就连影蚓也被勾引走了,青衣人咬碎了牙,可权衡着没有胜算,恨恨半晌,转身离去。 七日后,齐军收復失地,将未及逃出去的雪鹫士兵斩尽杀绝。闻报,雪鹫国皇帝惊怒交加,不顾劝阻从东线调兵反扑,可惜先机已失,内线已断,鏖战数日无法寸进,只得悻悻然收兵。 承业二年五月十七,北疆大捷。 此役,齐军聚歼雪鹫大军共计二十五万四千三百零七,收復失地,雪鹫国完败。 捷报送回燕京,子民们奔走相告,欢庆胜利。 获胜的消息传来,孟锦程坐倒在凳子上,放声大哭。 「少爷,你怎么了?你,你哭什么?」 「太惨了。我姐死了,江大哥还活着。他回来知道了一定特别伤心。啊!老天不开眼呀!为什么我姐努力了两世,还是没能和江大哥在一起?」 不知道如何劝解,燕龙默然。 第602页 至今,孟府和陆府的人都不知道孟瑾乔还活着。 孟锦程痛哭自己的姐姐,齐军大营,江阙师兄弟一起躺在帅帐里,伤得太重,动弹不得。但江阙闭着眼有气无力,夏非却满腔怨愤地教训着师弟。 「你为什么要杀她?她不就是喜欢搞点恶作剧吗?你为什么不能学会欣赏和包容?你真是太狠心了。」 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他不回答。 「你赶来凑什么热闹?我会让向缨逃出去吗?要不是我在山野间布下阵法,你能逼得他们分兵潜逃,各个击破?我只是让你放过她,你却坚持要杀她?你太过分了。以前你偷我的兔子,现在你又害死我的卿卿……」 忍无可忍,江阙澄清说:「师兄,她不是你的卿卿。而且是她自己回来的。她捨不得向缨,与我何干?」 不说还好,一说夏非更加生气,大声嚷嚷道:「不准顶嘴。要不是我替你奔走,你能知道南边西边打仗的原因?要不是我搬出师傅和祖上的交情,影阁才不肯拿出那么多的珍贵材料,还派出那么多人帮忙,你知道我为了帮你欠了多少人情吗?我的叶子,我的无影玉,奇兽斋、青瓦坊里的奇珍异宝、珍禽异兽全部变成了璇玑坊的战利品。」 「师兄,无影玉是我的。」 「住口!你自己说了要把无影玉孝敬给师傅。他不在这,无影玉就是我的。」 彻底无语,他只好闭上嘴。在他看来,素优卿就是个祸害。怜香惜玉?他可学不来夏非的体贴。 江阙赶到松北后,数番力战才勉强顶住了攻势。鏖战将近半年,夏非突然来了。半年中,他遣薛剑、卫韬率人分别赶赴四方邻国,费尽心机才探得宛芝、玉狐、大楚、奚国同时犯边都是雪鹫挑拨的结果。他们因此定计,对症下药,分化瓦解。 江阙先苦劝三日说服哥哥齐君榭返回九川国借兵。夏非带着千红照影屏数件珍宝游说宛芝国主。大楚狼子野心,只能诉诸武力。奚国犯边是为了帮助雪鹫牵制大齐的援兵,所以只有击溃雪鹫才能显示实力,解除边患。 可兵力悬殊,仓促迎战,硬拼胜算不大。 苦思数日,江阙提出诱敌深入,守株待兔的作战计划,夏非灵机一动拿出了祖传的阵法。随后,江阙佯败,诱敌深入。夏非启阵,分割敌军。其余众将或堵截或伏击,才能将三十万雪鹫大军逐渐蚕食,各个击破。 布阵所用的材料,那三百武士都是影阁的弟子,他们精研阵法,才能配合夏非顺利启动了最为关键的千木阵,将井树的二十万大军分割冲散,扎死烧死大半,成为一战定鼎的关键。 三日后,在夏非的力主下,素优卿和向缨的尸体被送出边境。这时,雪鹫国丞相正在宫中细述战败的详情。 「我军折损超过八成,井元帅、司寇大人,枯峰、敖石龙……各军将佐几乎折损殆尽。公主和驸马……殉国。齐军已经在边境上重修防线,北苑山秘地被一把火烧成了白地。奚国退兵,大楚再次兵败,宛芝接受了大齐的和谈条件,玉狐国也退兵和谈……大齐危机已解。」 沉默许久,「齐国的新皇帝有些运道呀。传旨,厚葬七公主和驸马于帝陵之左,加倍抚恤为国罹难的将士们,并设灵祭祀。余下的事,丞相按照惯例办吧。至于南境……调淳于果就任南境总督。」 「是。」 殿中静了,雪鹫国皇帝穿过一条很长的迴廊,进了一座木楼。 楼中无人,只见幔帐低垂。 默立片刻,他才问:「国师对此役有何看法?」 好一会后,有个声音回答:「陛下,此役损失惨重,先休养生息,还可以通通商。」 「通商?」 「陛下还记得歷代先皇的做法吗?打得赢开疆,打不赢通商。始终保持强大,待机而动,顺势而为。从我国的周边地势来看,与奚国结盟对我有利,向西扩张局限于地理,殊为困难。北部被冰原阻隔,即便占据,效用寥寥。南下是最好的选择。所谓此消彼长,此刻失败不代表一直失败,陛下觉得呢?」 微挑眉,皇帝沉思良久,「好。」 第574章 追寻 木楼里安静下来。不久,饶冲进了木楼。高处,一个身影独自扶栏。 「师尊,兰烨师姐伤得太重……她让我把妖蟾带回来给师尊。」一只细小的紫色蟾蜍蹲在他的手腕上。 两日前,淳于兰烨重伤不治。皇帝以公主之礼厚葬之。淳于一族在雪鹫国有王爵之尊,是皇室最得力的支持者。 看着紫玉妖蟾跳到手指上,青衣人抚摸了它一下,想起失去的影蚓,目光阴冷。 「影阁。千方阁。他们居然到这里来开业了,还管闲事!功亏一篑!」眺望南方,他若有所思。 他叫东浩,雪鹫国上任国师的嫡传弟子,当今的雪鹫国国师,向缨几人的师傅,魇龙卫的培养者。他是那一日的青衣人,也是当年跟随使团到燕京游玩的少年。 那年他在燕京,恰逢大齐皇帝祭祀叶子,跟随的影蚓感觉到了剜血藤散发的戾气。剜血藤酷烈残暴,开出的花却妙用无穷,是罕见的宝物。东浩回国后思前想后便动了心思,于是用心铺垫,逐步渗透,先后建起北苑山秘地,小寒山秘地,再安排向缨入朝,及其后种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孟瑾乔重生后拿着舅舅留下的如意玉蟾寻到璇玑坊求助,曲曲折折地把江阙和夏非引到了云松明面前…… 第603页 烽烟渐息,四方得安。但此役虽胜,大齐军队依旧折损近十万,伤亡一样惨重。调遣金铭、陆淮叶、洛洺诸将奔赴边境重新修筑防线并整顿地方,江阙下令三军原地休整。 这些日子,景大夫在军中救死扶伤,忙得脚不沾地。云松明却悠闲地跟着影蚓找到北苑山秘地,把栽种的毒花毒草全部拔走,又放了一把火。影蚓在军营里呆了几日就发现了江阙,于是经常盘踞在他身上,赶不动,哄不走。见状,众皆迴避。唯有裴绍均觉得有趣,每日都来逗它说话,还蛊惑它咬江阙一口。 所幸,影蚓虽然凶暴,对有利于自己的人却十分大度,不予理会。 休养到六月底,江阙的伤勉强恢復了三成,不再头昏眼花,坐不稳起不来。 承业二年七月初九,安排好北境的驻防,将地方的重建和整饬移交给户部和刑部,江阙带着众将,率领五万大军班师。 一路缓行,足足走了八九日,大军抵达阳城附近驻扎下来。 这一日晚间,江阙正蛊惑松鼠进山去拔点好药材,应无尘风一般跑了进来。 「大哥!」 「无尘,你怎么慌里慌张地?」 张张嘴,应无尘顿了一会才说:「我,我提前回到燕京去找竹影。可她不在。我去问孟锦程。他说……他告诉我,孟姐姐……死了。」 「……」 见他直勾勾瞪着自己似乎回不过神,应无尘犹豫了一下又说:「我离开京城时嘱咐竹影照看姐姐。可是……孟锦程说,她旧病復发……」 终于回过神,江阙倒退三步坐倒在凳子上,只觉得心头一痛,嗓子一甜,触动伤势,他竟喷出一口血来。 「大哥!」 闭着眼定定神,他一把抓住应无尘:「这是几时的事?」 「三月底。」 「三月?」蓦地睁开眼,他一下子推开应无尘,腾地走了出去。 营外不远,裴绍均正拿着一根树枝逗着盘踞在一片阔叶上的影蚓。 「灰灰,你看这个好不好吃?」 摆头,影蚓不理他。 不等继续挑逗,一只手一把揪住他,一只拳头由远而近。所幸江阙未曾恢復,出拳的速度慢了很多,裴绍均侧脸躲过,一把擒住他的拳头,定睛一看,怪道:「你怎么一言不发大打出手,你以为我是无尘任你打?」 「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为什么骗我?」 「嗯?」 「小乔死了,她三月就不在了,你为什么骗我她没事?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居然和皇帝串通一气来诓骗我?」 吓一跳,裴绍均再一看应无尘站在一旁,反手揪住江阙,「住口!不准在这吵。走!」 「放手,你这个小人!」 不理他,裴绍均连拖带拽把他揪到远离营地的地方,松开手,勐地把他推了个趔趄,没好气地训斥:「你最大的缺点就是不问青红皂白胡乱怀疑他人。要不是你自己犯傻,小乔会进宫吗?你就是小人之心,在你眼里我们都是坏人,都巴不得拆散你们,害死小乔。活该你失去她。」 爬起来,他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这是什么鬼话?」 拨开他的手,「真话。我告诉你,我比你更不希望她出事,陛下对她的关心不会比你少。你别以为她选了你,你就是最爱她的那个。要不是你总杵在那,她肯定看得到我。」 噼头盖脸把江阙痛骂一顿,裴绍均才说:「她走了。陛下说她要离开皇宫……那时决战在即,他不知道能不能赢,嘱咐我送她南下暂避……」他把孟瑾乔出宫的事告诉他。 瞪了他许久,江阙嘶声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告诉你你就能丢下大军去找她吗?江阙,你打仗为了什么?守护,对啊,你守护谁?在你身后有很多人,你自己说的,苏凤、陶叔、濮阳昊,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的家人……你不是为了小乔去打仗,但也是为了她。那个时候决战在即,我告诉你,你只会分心。」 「你知道她在哪吗?」 「竹影保护她南下,她肯定知道的。我记得影阁有联络的秘法,你问问云前辈。蝴蝶飞一下就能到了。」 瞪了他片刻,江阙掉头去找云松明。 次日,大军在燕京城外二十里安营。裴绍均先进城禀报,带去了将士们的战功记录。江阙却在云松明跟前。 等了小半个时辰,蝴蝶不知从何处回来,晃了好一会触鬚。 云松明微微皱眉。 「前辈?」 「竹影告诉蝴蝶,小乔不见了。她正在青州附近四处找。她们在青州住了一阵子,月前,她突然自己离去,留书让竹影回燕京等无尘,不必担心。」 呆滞半晌,江阙一跺脚走了。 一个时辰后,他离开军营往南奔去。帅印、兵符都留在帅案上。 第575章 重逢(大结局) 江阙往南兼程赶来时,孟瑾乔正抱着丽兔,独自站在海边,眺望着海天一色的壮阔。 方竹影护送她一路南下,走走停停。行至青州住下不久,大捷的消息就传来了。方竹影为此眉飞色舞,又把自己和应无尘週游天下的计划给她描述一遍,劝她和自己一起离开大齐,往各处走走散心。 遗憾的是,即便那个诡异的梦境每晚出现,孟瑾乔依旧想不起来在她心里的那个人姓甚名谁,样貌为何? 第604页 可见到方竹影如此高兴,她也为她高兴。思及应无尘就要回到燕京,自己却拖累方竹影陪伴保护,孟瑾乔思量许久,一晚,她独自离开住处,寻到一间走镖的商行,付了重金跟随他们一路南下。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耀州,想起「看海」,便独自往耀州而来。 怪的是,她独自南下,沿途总能遇到商队可以结伴,各色怪事却不见,于是一路坦途。 十余日前,她来到耀州,在海边寻了一个渔民家里借宿。那渔家的娘子是个很好的人,见她孤身一人,眉间一片抑郁,便亲自带着她往海边散心,更告诫何处可去,何处不可去,嘱咐她天明出门,天黑就回,以免不测。 就这样,她在海边住了下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夜幕将临,孟瑾乔才收回视线。她只想得起他曾答应过带她来看海,余下的依旧毫无印象。可她直觉地相信,他会来的!但她空等一日,他依旧没来。 轻嘆一声,她默默转身往回走。 刚走出三步,红影闪过。下一刻,一只红松鼠落在她的手上。 「唧唧!」 惊讶地看着松鼠,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摸摸它的头,「小松鼠,你怎么来了?」 眼里露出一丝笑意,它伸出爪子一指前方。 抬头一看。 马蹄声急响,由远而近,有人飞驰而来。 近了。 他看到了她。 跳下马,他向她奔来。 「小乔!」 四目相望许久,他再也压抑不住翻涌的思念,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微微闭上眼,她感觉着他的心跳。 熟悉的温暖包围了她! 她不记得他的名字,他的样貌,可是……身体是心的延续。心忘记了,身体却记得,感觉也记得。 对的,就是这种感觉。 温暖的幸福,甜蜜的依赖。 是他!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她等到了他!他终究没有让她空等! 丢下了兔子,她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肩。 原来,他说的故事是真的。她忘掉了,他却没有认错她。 「江阙,你叫江阙!」 「对。我叫江阙。」 「可我记不起来,我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忘了就忘了吧。你现在记得就好。只要我们一直在一起,我们会有很多来日,很多回忆。」 埋头在他怀里,她泪落如雨! 但这眼泪不是苦的,而是……喜极而泣。 她终究没有丢掉自己的心,她终于找到了他。 一对有情人伫立海边,紧紧相拥。 愿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即便往昔歷歷散做烟尘,可她的爱没有变,他的情没有改。只要他记得他们的过去,就好。只要她依旧接受他,足矣。 夜了,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两人相拥着,一起看着屋檐滴水,听着雨打树叶,沙沙作响。 摇曳的灯烛下,江阙低头看着她憔悴消瘦的脸,心疼地亲了亲她才低声说:「你累了,闭上眼睡一会吧。我在这陪你。」 蜷在他怀里,她低声说:「夜里我不敢睡。梦里我总会看见一朵花,那花瞧着我,它在叫我,叫我走向它。好可怕。」 他惊愕,「花?」 「对啊。好久前,程儿给我讲了个故事……」 得知孟锦程把姐姐的前世今生说成故事给她听,江阙皱眉。他不知道轮迴花有什么妖异,可想起云松明的话,心头打鼓。 沉吟着,他继续安慰:「别怕。我在这陪着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挡在你前面。睡吧,你夜里总睁着眼,身体受不了的。」 听着他在耳边温柔的安慰,她安心不少,紧紧抓住他,她闭上眼。 她似乎睡着了又没有睡着。但他在身边,她不再觉得那么恐惧。那朵花又出现了,它瞧着她,她鼓起勇气也瞧着它。 彼此对望。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 是什么呢? 打了个冷颤,她突然醒来,尖叫:「江阙!」 「小乔,我在这,我在这!」 「啊!你在这!」扑到他怀里,她用尽力气抓紧他,「我以为你不在。」 「我在,我一直都在。我保证。」 「嗯。」 「又做噩梦了?」 「我似乎看到了什么,然后突然吓醒了。幸好你在。」她在他耳边低语。 心疼地抱紧她瘦弱的身躯,江阙温声安慰着,一面在心里把杨懿从头到脚咒骂一遍。在他看来,最坏的就是杨懿。要不是他故意破坏他们,孟瑾乔怎么会变得如同惊弓之鸟,还这样弱,这样瘦? 可他忘了,要不是他把轮迴宝鑑送给她做定情信物,孟瑾乔不会被花缠上。但她也已经死了,他们此生註定阴阳两隔。 所以,到底是祸是福,难以言述。 在他的安抚下,孟瑾乔又一次睡着了。 这一次她没再做噩梦。 天明时分,雨小了,但依旧滴答。 「感觉好些吗?」 「嗯。」她看着他,笑了笑。 「以后你想去哪?」 她摇头,「不知道。」 想了想,江阙正欲说话却蓦地转头细听。微顿,他轻轻松开她,柔声说:「外面有人来。别怕,在这等我。我很快回来。」 第605页 安抚了几句,他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外一队人马疾驰而至。微微拢眉,江阙没做声。 相继跳下马,为首者大步行来,正是时任禁军大统领欧阳靖。 「江将军,请接旨。」 「……」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征北将军江阙勇武无双,先有拨乱反正之功,后有平定北疆之绩,实为国之柱石。加封江阙为安国侯,一等世袭侯爵,另赐兵符,统御南境十五万金狼军。钦此。」 宣读完旨意,欧阳靖亲自捧过兵符印信,就说:「大军凯旋,陛下在正阳门降阶相迎,侯爷却挂冠离去,不辞而别。陛下十分生气。可他说,自古君臣,君主总要比臣子大度,就不和你计较了。」 「……」 「他还说,他不喜欢做赔本的买卖。他把夫人还给你,你就得守好南边,免得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愣,江阙顿时没好气地说:「明明是他破坏我们在先,怎么说得好似我欠他的?什么鬼话。」 「侯爷,你最大的坏处就是口无遮拦,肆无忌惮。」一本正经地驳斥了一句,欧阳靖拿出一封书信,「这是陛下的亲笔。」 顿了顿,他拆开一看。 信中,杨懿义正言辞地把江阙从头到尾数落了一顿,从合作之初的装神弄鬼,到蓄意隐瞒身份,再到每每言辞出格,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言辞凿凿地强调在御龙殿的打赌丝毫没有要挟的意思,是江阙会错意,用坏心思猜度自己。然后,杨懿夸奖自己如何关心孟瑾乔,她孤身南来,一路上都是欧阳靖悄然派人保护,带她同行的商队都是事先安排的,她借宿的这户人家也额外打过招唿,云云。末了说:「你说你无比专一,一心一意只爱她一人。记住你说的话。若有一日你再娶他人,就是欺君之罪。江阙,朕把她还给你,但朕不是输给你,只是比你来晚了些。别得意。下辈子,朕一定比你走得快。」 看得眉毛直跳,江阙气闷半晌才问:「是不是裴绍均在陛下面前说我的坏话?」 「那一日你不辞而别,陛下在御书房大骂你恣意妄为,丞相也劝不住。后来裴大人去了,但他说了什么,我不知道。」 御龙殿打赌时自己到底怎么想的,江阙只告诉过裴绍均。脸一黑,他要过纸笔给杨懿写了回信,据理驳斥他的谬论,又告了裴绍均的黑状。 好笑不已,欧阳靖收好信就说:「洛洺请调冀南城任职,他已经动身了。应无尘谢绝了赐封,说要和方姑娘浪迹天涯。还有,你大哥第二次从九川国逃回来了。陛下挽留他在朝中任职,不日前,他继承了宁远侯的爵位。你师兄又问陛下要了三百万两黄金,璇玑坊要求了减税十年的优待。」将封赏诸事简述一二,他又说:「侯爷早日赴任吧。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欧阳,你多保重。」 「保重。」 欧阳靖率众上马远去,江阙站了好一会才回头。不知何时,孟瑾乔从屋里出来走到他身边。 见他回头,她就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小乔,我们到南边去,好吗?翼南城。那里距离耀州不算远,你喜欢看海,我陪你再来。」 微笑了一下,她抱住他的胳膊:「去哪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 拥住她,江阙看向北方,想起遥远的燕京,心情有些复杂。 第576章 夙愿成圆 一日后,渔村外不远,应无尘和方竹影并肩坐在树枝上等,松鼠蹲在一旁。若非松鼠带路,江阙还要花很多时间才能找到孟瑾乔的行踪。 「大哥,孟姐姐。」 「姐姐,你怎么能不辞而别呢?」方竹影跳下树,嘟着嘴抱怨。 莞尔,「竹影,我只是觉得不该耽误你和无尘团聚。」 「团聚?哎!姐姐,你想得太多了。」 见状,江阙岔开话题问:「无尘,你们要去哪?」 「昨日欧阳大统领说你们要去翼南城。我没去过,竹影也没去过。我们先送你们过去。等你们安顿好,我们再跟着云前辈往西去。」 意外地看看他,方竹影就问:「无尘,你怎么还叫前辈?」 「你师叔说我毛躁冲动,还对付不了毒虫,孺子不可教也。」摊摊手,他假装泄气地嘆了一声。 「你真是笨。你捉几只毒虫在师叔面前表现一下呀。」 「我……」 「无尘,堂堂男子汉居然怕虫子,胆子真小。你看,小乔都不怕。」好笑不已,江阙假惺惺地教训了一句。 「大哥,你怎么不帮我呢?孟姐姐,你真的不怕虫子?」 「不怕。我觉得虫子比豺狼虎豹容易打。」 「为什么?」 「个头小。」 「哈哈哈。其实丽兔最好欺负。」应无尘眼珠一转。 孟瑾乔啐道:「你别看不起兔子。小心被兔子咬。」 「就是。你少得意。我们走了。」方竹影率先跳上马。 欢声笑语着,他们并马往翼南城而去。 四个月后的这一日,翼南城内满街铺红,张灯结彩。今天,安国侯江阙大婚,新娘是陆家小姐。这位陆小姐就是孟瑾乔,但贵妃已死,终究要顾全皇帝的颜面,抵达翼南城后,孟瑾乔随了母姓,变成了已故老忠勇侯陆鹤扬的义女。 无论江侯爷到底娶谁为妻,郡内官员,军中将佐,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无不备了厚礼前来道贺。长乐侯曹重、云松明、夏非众人,玉书瑶、陆淮叶带着诸葛遥清、孟锦程带着小妹孟瑾菲也赶来。廖景龙也跟来凑热闹,还一本正经地带来一份贺礼。 第606页 「江大哥,这是裴大哥让我送给你的。他说……你该感谢他才对。那一天陛下因为你不辞而别发脾气,是他把你的小人之心告诉陛下,陛下才大度地原谅了你。」 无语,他瞪了一下廖景龙,「小人之心?他这是什么怪话?」 「他说他只是为了替你圆场才告密,你却告他的刁状。」 想起杨懿在信里所写,江阙暗自翻白眼。转念一想就说:「景龙,你替我送一份礼物回京给丞相,就说陛下很关心绍均的婚事。」他附耳教唆了几句,又吩咐濮阳昊拿来一副名家墨宝。 廖景龙怀着恶作剧的兴趣去找陆淮叶贫嘴了,江阙转脸看见孟锦程正拎着那只丽兔啧啧称赞,他走过去一把夺下兔子收到背后,就说:「阿程,你就是胡闹,你怎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告诉你姐姐呢,你知道吗?你姐姐……」 江阙在这教训内弟,侯府东院里,喜娘正在给孟瑾乔梳妆。玉书瑶和诸葛遥清、方竹影都在一旁,挨个欣赏那些珠宝。 「这只钗真好看。」 「这个也好看。」 「是啊。这些首饰是阿程从青瓦坊买的,说给姐姐做陪嫁。」 听着她们说话,孟瑾乔盯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透过镜子,她似乎看见了什么…… 她穿着大红的喜服,僵硬地任凭喜娘摆布……她拿了把刀插进自己的胸膛,手里抓着个玉牌……血泊里,一朵奇花冉冉盛开。 无数破碎的影像从花中走来,逐一展开,贯穿连贯,宛如画卷……有个唿唤如在耳边,她不自觉地走了进去…… 她似乎站在一片彩色的草坡上,脚下跑着彩色毛团,有人向她走来,对她说话……那年她偶遇他,少年男女,爱得纯真。她入宫为女官,却一夜间生死两隔。解不开的爱恋,放不下的挂念,那一晚,她对花许下心愿:愿献祭所有,只求与他一世相携,生死不弃。她用自己的血铺就了鹊桥,接上了断掉的因缘线……踏过那条染血的鹊桥,她又回到了那一晚,孤山寒寺夜渡客,恰是旧人叩门来。 她仿佛看见无数个自己行走在不同的时空里,红尘中纠缠,爱恨中执迷……世人都说情关难过,却无人懂得,心因情而生,不是要堪破,而是要圆满。 愿力即是业力,业力纠缠成执念,执念圆满之日,圆因果,止轮迴!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的目光凝固了,她看清了。 那个人,那张微笑的脸。 歷歷往昔,在这一刻纷至沓来。 「江阙!」 勐地站起身,孟瑾乔飞奔而出。 屋内的人吓一跳,唿喊着跟了出去。 她跑得飞快。 闻报,江阙大惊失色。丢下孟锦程,他拔足往东院赶来。 「小乔!」 她扑进他的怀里。 「江阙!阙!是你,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语无伦次地说着,她抬起头,抚上他的脸,「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撞到了你……我还记得那天你送我进宫,你叮嘱我给你写信,远离那些皇子皇孙……还有,那一晚你到丹露寺来,坏人放迷烟,你救了我……」 惊讶地听着,他脸上的表情从意外变成了狂喜,握住她的手,「是,是啊。你想起来了。记得吗?我说过会十里舖红迎你入府。我答应你去耀州看海……」 「是,是,我记得,我记得。我想起来了。我知道了,那朵花不是要吃掉我,它是要唤醒我。」喜极而泣,她抱紧他的脖子又哭又笑。 见状,赶来的众人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赶忙过来劝解。闹腾了好一会,孟瑾乔终于安静了。可她哭花了脸,只得又回去梳妆。 人群散去,孟锦程立即走过来说:「姐夫,你看吧,我哪里胡闹了。要不是我把我姐和你的事当做故事给她讲,还抢走她的兔子刺激她,她现在还想不起来的。难道我没有立功吗?」少年脸一板,假装严肃地问。 看着他故作正经的模样,江阙失笑道:「算你立功。说吧,你想要什么?」 孟锦程勐地一乐,「前不久,奇兽斋併入青瓦坊,都成了璇玑坊的产业。但夏大哥说,每年我们依旧可以分得青瓦坊的二成盈利。你不在京城,管不了生意。你的盈利分给我一半,我替你在那儿打理。」 「你真的不想做官?」 「无聊。我想先做做生意。而且,我做官就得当差应卯,你们住得这么远,没法告假的。」 江阙哭笑不得,「你喜欢就去吧。但你姐未必乐意,你还是问问她。」 「哎,你是不是我姐夫?我姐不同意,你就该站在我这边,你劝住她就行了。我们说好了。以后她生你的气,我帮你讲话。她骂我,你也得帮我。」 摊摊手,「好吧。但龙隆是个公事公办的人,你千万别偷税漏税。」 「嘿,我是这种人吗?」少年昂首挺胸地去找陆淮叶显摆了。 不远处,夏非正在问云松明:「前辈,轮迴花到底是不是妖物?」 「对仙魔一流,轮迴花是至宝。对寻常人,祸福参半。对他们俩……固然波折重重,却是一场成全。」 「那倒是。前辈,我和你商量一下,那片红叶子还给我吧。我送给你十株乌云草怎么样?」 「乌云草种了一百多年了。」 第607页 「青乌丸?」 「我记得还有十瓶。」 「九毒胶?」 「我有配方。」 夏非沮丧地败下阵来,云松明突然说:「我觉得红绯很好玩。你割爱,我把叶子还你。」 「不行!红绯不是宠物,岂能赠送?」 坐在他肩上的松鼠勐地叫了一声,表示支持。 耸耸肩,云松明转而蛊惑松鼠。松鼠却牢牢坐在夏非肩上,爪子一伸,只要好处不表态。 见状,夏非哈哈大笑,盛赞松鼠聪明绝顶。 说笑间,吉时已到。 曹重、玉书瑶分别坐了男女方家长的主位。 鼓乐喧天,一对新人三拜礼成。 新房内红烛高烧,彼此凝望许久,他们相顾一笑。 无论多少风波险阻,他们终究踏过。 今日始,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两世迁转,夙愿成圆。来日,无论风雨如晦,亦或天青云淡,他们都不会再放开彼此紧握的手。他们经歷过太多的分离,太多的奋争,也就更懂得珍惜眼前! 轻抚她娇俏的脸,他吻过来。 安国侯府里鼓乐喧天之际,杨懿独自站在望云阁上,向南眺望。 脚步声轻响,一个温柔的声音问:「陛下是不是很想念孟妹妹?」 他转眼看来,拥住她轻声回答:「是啊。」 「既然捨不得,陛下何必让她走呢。」 「人在心不在,算了。他们送给朕千里江山,朕还给他们一生幸福,也算是公平交易,免得相欠。」出神片刻,他突然说:「其实,朕只是比江阙晚来了半步。」 没再问,叶清姿倚靠着他。 她是聪明女子,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或许他心里始终惦念着她,但又如何?陪着他的人是她,不是吗? 第577章 长相忆(终章) 承业三年五月,裴绍均从安北城调回燕京。数日后,杨懿留下他用午膳,禁军大统领陆淮叶作陪。 一个月前,陆淮叶刀法大成,随即调任禁军大统领。欧阳靖调往司马卫为主将,加封龙武将军。 用罢午膳,内监上了茶。 品了一盏茶,杨懿突然问:「绍均,上官姑娘年满十八岁了。你几时娶她?」 裴绍均吓一跳,「陛下,臣没说过要娶她。」 「不久前丞相对朕提起此事。上官隽雅喜欢你,而且她品貌出众,有何不好?你就娶她吧。」 「陛下,那桩婚事当初没有说定的,上官姑娘可以另择良配。比如景龙。」 此话一出,杨懿哈哈大笑,陆淮叶也跟着狂笑。 「……」 笑得前仰后合,过了好一会杨懿才停下说:「这话千万别让少傅听见。但你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裴绍均目露悻然。 见他郁闷,杨懿顿觉十分有趣,转念一想就说:「绍均,朕知道你的心事……既然无缘,你别钻牛角尖了。朕替你决定了,一会朕替你选个合适的日子。」 「陛下!臣不同意。」 「有什么不同意的。别纠结了。你以后还可以娶别的女人。」教唆了几句如何拈花惹草,杨懿兴致勃勃地把裴绍均赶走,然后吩咐内史府选日子。 宫门外,陆淮叶同情地劝说:「裴大哥,他是为你好。你不要再纠结了,我姐已经成亲了。」 听到了什么,他斜眼问:「江阙出的馊主意?」 「是啊。他让景龙给丞相送了一副字画,又说陛下肯定关心你的婚事。他说对了。你看,陛下很关心你,立即就下旨赐婚了。你早日成亲才好,何必让上官姑娘空等呢?」 没想到江阙远在南疆还给自己下套,裴绍均气得跺脚。 刚郁闷地回到府里,孟锦程来了。 笑嘻嘻地拉着裴绍均去了奇兽斋,他指着笼子里的彩色毛团说:「裴大哥,听说你要成亲了。我送只丽兔给你做贺礼。你选一只吧。」 见他盯着兔子出神,孟锦程眼珠一转就说:「几个月前我跟着夏大哥他们去了很远的那个元国,花费不菲才买到九只。夏大哥带走一只,取名卿卿,哎,他还记得那个妖女。方姐姐带走了两只。我卖给我姐夫一只。只剩下五只了。」 「你卖给你姐夫?」 「对啊。亲兄弟明算帐,反正我姐不知道。」他一扬脸,得意无比。 听到孟锦程讹诈江阙,裴绍均忍不住发笑。看了半晌,挑走一只紫金红三色的兔子。 送出一只兔子,孟锦程直乐。很快,他拿着兔笼去找陆淮叶。 次日散朝,杨懿看到陆淮叶带来的四只丽兔惊讶万分,再一问顿时拍案:「漫天要价。嘿,你弟弟还真敢要。」 「陛下,这兔子奇货可居。昨儿裴大哥挑了一只三色的。我姐夫又买了一只送给我姐。」 想起孟瑾乔,杨懿果然留下两只养在养心殿,并吩咐龙隆付钱。 大喜,孟锦程抓住机会渲染皇帝如何喜欢彩兔,顺利地把最后两只彩兔高价卖给了景宁公主,嘉宁郡王的孙女。一时间,青瓦坊的彩兔家喻户晓,孟锦程狠狠出了一把风头。 消息传到翼南城,孟瑾乔摸了摸两只彩兔,暗自垂头。但人各有志,她没有干预弟弟的选择,只写信叮嘱他勿要唯利是图,贪得无厌。 五年后这一日,孟瑾乔正在花园里逗着年幼的女儿,一个幼小的身影正在追逐两只彩色毛团。 第608页 「夫人,大少爷今天跑得飞快。」这丫鬟正是苏绣。得知主子还活着,她和陈荔便跟了玉书瑶南来。这些年,陈荔年迈,孟瑾乔便嘱咐她安心颐养。陈荔自小照顾她,到了今日,自该回报。 闻言,孟瑾乔抿嘴一笑:「他还小呢,看起来还得努力一阵子才能抓到兔子。」 这时,江阙走进来坐下,一脸愤然。 「阙,谁惹你了?」 搂住她的腰温存片刻,他才说:「你看看,他什么意思?」 孟瑾乔惊讶地接过一看。 这是一封关于金狼军新晋将佐拔擢的回覆,额外夹着一张纸,涂鸦似的画着一串歪的竖的圈,写着:「有利否?」 她细看片刻,「这是新近的人事调整。陛下问你,这个调整是不是有利于刚开始的税制改革。」 无语,他就问:「小乔,你怎么每次都看得懂?」 「以前在王府,我给陛下讲过舅舅那本书里的圆圆圈圈,他学得很快。这个表示调出京城,这个表示……」她指着那些弯弯曲曲给他逐一细说。 听着,江阙就问:「他画这些圈圈来问我,为什么?」 「三年前,陛下立了叶姐姐为皇后。如今小皇子才两岁。不久前,叶姐姐说,最近推行新的税制,有些阻力。我猜测,陛下是问问你的看法,你不在朝上,旁观者清。」 「皇后?你怎么知道宫里的事?」 「这些年叶姐姐偶尔会写写信。」见他不说话,她劝道:「他问,你就答。你大度些吧,他毕竟是皇帝。」 暗骂杨懿总给自己添堵,江阙还是无奈地拿起那张纸研究。 孟瑾乔安抚江阙时,裴绍均正奇怪地问:「陛下,您画这些做什么?」 「问问江阙这个这个利弊如何。」 「但没必要画圈吧,他看得懂吗?」 「哈哈,小乔看得懂。」 无语,他劝道:「陛下,您何必呢?既然放手就算了吧。」 「错。第一,江阙见地不凡,他不在朝里,看问题的角度值得参详,集思广益嘛。第二,朕要提醒他记得,要不是朕大度,他休想有今天。」 「……」 「你怎么了?」 「这个似乎不够大度。」 「绍均,你怎么说话的?」 「是。臣失言,陛下大度。」 「算你会说话。」 杨懿继续兴沖沖地画圈,裴绍均看了一会,忍不住提出这里补一个,那里加一个。 多年后,他成了一代明君,他做了一代贤相,他们戍边安民,岁月静好。但不时地,总有一副歪歪曲曲的圆圈图自北而来,江阙看不懂,只得找孟瑾乔解图。就这样,一个画圈,一个解图,一个回答,一个做和事佬。或许这就是一种思念吧。 虽天各一方,惟愿长相忆。 (全本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