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在喜堂之上》 第1页 [gl百合] 《重生在喜堂之上》作者:或许有一天【完结+番外】 文案 林赟重生了,重生在了和死对头夏晗成婚的喜堂上。 她懵懵懂懂的拜了堂,之后才发现和她拜堂的人是夏晗! 发现自己女扮男装时,林赟忍不住大笑出声,嘲笑夏晗嫁了个女人 等回过神来,发现是自己娶了对方时,林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丫鬟甲(嫌弃):可怜了咱家小姐,就这么嫁了个小白脸。 丫鬟乙(嫌弃):这人脸皮真厚,尽会死缠烂打。 丫鬟丙(补刀):他还有脸笑呢! 林赟僵硬的笑容,裂了。。。 一句话简介:这其实就是个有好感而不自知的傲娇和把暗恋藏得太好的闷骚错过之后,被迫绑定,互相发现秘密的过程。 内容标籤:欢喜冤家 重生 甜文 女扮男装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赟,夏晗 ┃ 配角: ┃ 其它:重生,死对头,gl 第1章 错了 时近黄昏,天色渐暗,星星点点的灯火燃起,驱逐刚刚降临的夜色。 今日的明德街格外热闹,从清晨到傍晚,热闹的气氛始终不曾消散,甚至因为黄昏将近,这份热闹更是达到的顶端。原因无他,只不过是住在这里的夏侍郎家今日嫁女,前来恭贺凑热闹的人自是络绎不绝,而黄昏正代表着昏礼将近。 办喜事的夏府今日四处挂着红绸贴着喜字,布置得喜庆异常。渐次燃起的红烛不仅将昏暗的喜堂重新照得明亮,就连渐渐暗沉下来的庭院里也被映得灯火通明。 此时昏礼尚未开始,庭院里也聚集了不少人,三三两两说着闲话。 一个青年探头往喜堂的方向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后忍不住与身边的同伴小声说道:「你说今日这婚事也正是奇怪,夏侍郎家不是嫁女吗,怎的喜事是在夏府办,莫不是招的上门女婿?!」 同伴闻言小声回他:「这倒是没听说,不过真是上门女婿的话夏家应该也不会一声不吭。我倒是听说夏侍郎家那个女婿是外乡人,在京中没有宅邸,所以才勉为其难在夏府办的婚事……」 他还没说完,便被身旁另一个同伴打断了:「得了吧,成婚这样的大事,再怎么样也没有在女方家办的道理。要真只是外乡人,夏侍郎既然同意嫁女了,就该由男方迎亲回乡再办婚事。现在这样,啧啧。」摇头表示了下不屑,旋即又压低了声音神秘道:「我倒是听说……」 只这一回却是他的话被打断了,却是婚礼的司仪眼看着时候到了,便在夏侍郎的认同下亮出嗓子高声喊了一句:「吉时到,新人入堂!」 这一声响亮异常,不仅将庭院中闲聊的人悉数惊动,同时也如一道惊雷一般在林赟耳边炸响。她勐然一个激灵,整个人便似被注入了灵魂一般,原本无神的双眸渐渐变得清明。 林赟只觉得头有些晕,她依稀记得自己前一刻还在山林间驰骋,马儿不知为何受了惊,带着她在林间狂奔不止。有枝条不停的抽打在她身上脸上,林赟觉得自己经过这一遭,自己的脸多半是要毁了,可她仍旧只能牢牢地拽着缰绳夹紧马腹,努力控制着缰绳想要勒停马儿。 最后的记忆,似乎是她被一根突然冒出的粗壮树枝横扫在胸前,击落下马背…… 想到这里,林赟禁不住蹙眉,胸口好似传来一阵闷疼。可根本不等她查看身上「伤势」,就听身旁一个小厮对她低声催促道:「吉时到了,姑爷,快跟我来。」 林赟还有些恍惚,一时间也没察觉到那小厮的称唿,只下意识问了:「去哪儿?」 那小厮却根本没答,急匆匆拉着林赟就走。后者被拉扯着跟了几步,旋即便意识到了不妥——首先她不认识眼前的小厮,其次眼前的环境很是陌生,最后她的胸口似乎根本不疼! 所以说,现在这是怎么了? 坠马之后没有缺胳膊断腿,之前的伤势也不再疼痛,甚至她都没有躺在病床上,反而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个陌生人拉着前行……林赟晕乎乎的脑袋开始转动,她沉思了一秒,觉得只有一个解释能够说得通眼前情况,那就是她已经坠马身亡! 她依稀想起,自己当时坠马似乎是脑袋先着地的? 一瞬间,林赟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凉意,看着前面拉着着她小厮也跟看鬼似的——林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这辈子就只怕两样东西,其中之一就是鬼了。她额头瞬间冒出了冷汗,却不敢挣脱眼前「鬼怪」的控制,只得任由他拉扯着自己的衣袖向前。 好在两人原本也离喜堂不远,沿着迴廊转过一个拐角,眼前的场景顿时热闹了起来。 大红的绸花,明亮的灯烛,聚拢在喜堂外说笑的宾客,以及穿着喜庆的僕从穿梭往来…… 眼前的情形并不算陌生,让林赟一瞬间就想到了婚礼。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有些心慌,于是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果不其然瞧见自己正穿着一身红衣! 难道是自己英年早逝,爹娘不放心自己孤身一人,让人给她配了阴婚?! 林赟想到这里,脸「唰」的一下又白了两个度,原本白净的小脸惨无人色。 她怕鬼,不敢再向前,硬生生顿住了脚步。 然而林赟虽然不想向前,可领路的小厮却不会放任她停在这里。见她停下,小厮回过头来,对方恰巧站在光影之间,半边脸隐在昏沉的夜色中,半边脸映着烛光,看着林赟眼中莫名有些可怖。 第2页 林赟的脸更白了,小厮却有些不耐的说道:「姑爷,吉时已经到了,可别耽误了拜堂。」 终于听清楚小厮称唿的林赟愣了愣,拜堂什么的她已经猜到了,可是姑爷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她爹娘老煳涂了,给她配个阴婚还配错了性别?! 林赟一脸的恍恍惚惚,被小厮拉走时也不觉得有多意外——她自幼习武,其实身手不错力气也不小,寻常这样一个瘦弱的小厮是拉不动她的。可今日不同,这小厮的力道似乎出奇的大,轻而易举的就拉着林赟往前。而寻常人做不到的事,不是鬼神的手段又是什么? 这时的林赟还不知道,所谓的力大出奇不过是因为她换了副柔弱的身体,外加被吓得腿软的结果。 无论如何,小厮还是顺利的将人带到了喜堂前,然后趁着林赟还恍恍惚惚的时候往她手里塞了一根扎着绸花的红绸。林赟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果然便看到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的女子。 真的是配错了啊…… 林赟一脸放空的想着,可正在进行的婚礼却并不容她多想,身边的喜娘已经在催促着两人进入喜堂了。 说实话,林赟有点想跑,可比实话更现实的是她腿软。 悄咪咪瞄了四周一眼,发现喜堂外宾客不少,僕从也不少,最重要的是两人的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婆子。林赟于是很快判断出,凭她这怕鬼腿软的状态,根本没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冲出重围。 没奈何,只能在那喜娘的催促下,僵着嵴背顶着满脑袋的白毛汗往前了。 周遭的宾客似乎并没有察觉出林赟的僵硬,他们自顾自向着高坐在喜堂上的夏侍郎夫妇道贺,见着新人入门也是笑闹起闹,热闹得与寻常婚礼并无不同。 林赟觉得这喜堂上的都是鬼,她不敢多看,于是抓着那红绸目不斜视的向前。 喜堂上气氛高涨,能来观礼的宾客显然都不是来找茬的,虽然不少人见着林赟那紧张的模样觉得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却也没在这时候多说什么坏了气氛还得罪人。而等到新人就位,司仪倒也没有多耽搁,惯例说了些喜庆的话后,拜堂礼就正是开始了。 「一拜天地。」 林赟瞄着身边的人,迫于形势,僵硬着身子迟疑的拜了下去。 「二拜高堂。」 林赟愈发纠结,忍着惊慌抬眼看去,最后发现高坐在主位上的夫妇二人似乎有些眼熟。她想了想,又想了想,死活没想起这两人是谁,不过既然是爹娘帮她配的阴婚,是认识的人或许也不奇怪? 「夫妻对拜。」 林赟僵着嵴背,终于拜不下去了。她死时风华正好尚未成婚,也从未对哪家儿郎动过心思,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个女子拜堂啊! 在这一刻,林赟对自家爹娘的腹诽终于达到了顶点,她简直不能想像她爹娘是得多不靠谱,才会寻个女子来与她配阴婚……不不不,应该说她爹娘是有多想不开,才会连她死了都不放过她。不知道她怕鬼吗?现在倒好,她一醒过来就掉鬼窝里了,简直能再吓死一次! 林赟脑袋里各种念头千迴百转,而现实中因为她不肯拜下的缘故,喜堂上已经响起了窃窃私语。最后还是夏侍郎敛了笑重重咳嗽一声,喜堂才重归平静。 气氛一时有些沉凝,林赟不知道怎样才能脱身,其余人也不知道这场喜事是否会有变故。 正当此时,林赟感觉手中的红绸紧了紧,是被对面的女子扯住了。她下意识的寻着那红绸看了过去,对面的女子虽然盖着盖头,她却似感觉到有两道凌厉的目光透过盖头看了过来。 不知怎的心头就是一悸,恰在此时那司仪又喊了一声:「夫妻对拜!」 对面的女子俯下身,当先拜了下去。 林赟则是快速的再将四周瞄了一眼,这一回她发现自己不仅不可能突出重围,周围许多人看向她的目光也不善起来。这个发现吓得她赶忙收回了视线,心中惴惴——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如果这样不善看她的是人,她都敢一一瞪回去,可这些都是鬼啊! 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的! 绝望的林赟迫于压力,终于还是含泪拜了下去,顺便再在心中埋怨了不靠谱的爹娘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哭唧唧):死就死了,可我怎么就掉鬼窝里了呢,这么多鬼太可怕了 媳妇(摸摸头):真是一如既往……傻乎乎的 ps:林赟怕鬼,喜欢脑补,偶尔怂,平时能刚。。。 再ps:新坑求收藏,求评论,各种求~ 第2章 悉又陌生的人 以为婚礼拜过堂就算完事了?当然不,成婚最重要的还是洞房! 林赟和新娘被众人簇拥着送进了新房,后者安静从容,前者却是瞧了一路也没寻见脱身的机会……绝望的林赟最终更绝望的被关在了新房里,和她的「新婚妻子」一起。 红烛摇曳,新房里静悄悄的,和新娘并肩坐在喜床上的林赟终于坐不住了。她僵硬着身子偷瞥了一眼身旁的人,而后缓缓的站了起来,缓缓地迈出步子,缓缓的将自己挪到了距离喜床最远的角落。来不及为此松一口气,便忍不住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她怕鬼,真的,哪怕她知道自己也死了,依然怕! 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自然察觉到了林赟的离开,但她似乎并不在意。蒙在眼前的盖头遮挡了她的视线,使她只能看见脚下小小的一片地方,于是她便静静的等着。 第3页 等了一会儿,又等了一会儿,屋内静谧一片,却始终不曾听见有人开门出去。 夏晗觉得有些奇怪,等了会儿便有些不耐了,她并不在意繁文缛节,亦或者说是她并不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于是在等了足够长的时间又没听到动静之后,她干脆一抬手便将蒙着的盖头掀了。 新娘自己掀盖头,这是放在哪儿都说不过去的。 林赟也没想过还有这一遭,无意瞥见便倒吸了一口凉气——外面还有喜宴,她不过是怀着逃避的心思不愿面对更多鬼怪罢了,谁知这原本应该老老实实的等着她掀盖头的新娘竟然自己把盖头掀了!她是等得太久,对自己不满了吗,那她又会不会对自己发作不利? 一瞬间,林赟小脸煞白,各种各样的念头在她脑袋里闪过…… 她从盖头下露出一张可怖的鬼脸,想到了女鬼将她分尸后血淋淋的场景,但恐惧过后,她最后想到的竟是她爹在她娘生气时讨饶哄人的模样。脑袋混乱的时候,她甚至想了想自己能不能跟着学,然后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看见了那盖头掀开后露出的姣好容颜。 不是惨白可怖,没有血盆大口,盖头下是一张极漂亮的脸,桃花如面柳如眉。而容貌昳丽的女子脸上也没有半分戾气,她只美眸流转淡淡看来,便是风情无限。 林赟看得呆了,一双杏眼微微睁大,眼中是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不是因为这张脸生得花容月貌,而是因为这张脸她是如此的熟悉——这不就是跟她死不对付的夏晗吗,这人什么时候也死了? 不对,应该说她爹娘得煳涂成什么样,才能把她和夏晗配了阴婚啊?! 林赟晕乎了整晚的脑子终于渐渐清明起来,她看了眼夏晗,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后便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她觉得自己可能没死,眼前的夏晗也不是鬼,但可能吗?她如果没死的话,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莫名其妙的和夏晗成了婚?更甚者她现在都没见到爹娘。 想着想着,林赟又低头将自己打量了一番,发现自己穿的这一身是男子的喜袍不说,胸也平得过分。她心里咯噔一下,又伸出手瞧了瞧,发现这双手虽然依旧白皙修长,可却不是她的! 她高耸的□□不见了,手上因幼时习武留下的伤疤和薄茧也不见了,最重要的是这副身体似乎要比她原来高上些许……总而言之,这不是她的身体! 有什么是比撞鬼更恐怖的?那大抵便是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是自己。 林赟懵了,心中生起了前所未有的慌乱。她惶然抬眸,却正好看到了夏晗,许是在这样荒谬的情形下见到了认识的人,心里下意识便生出了两分依赖。她想开口问问夏晗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又变成了谁,却听夏晗先一步说道:「喜宴开始有一会儿了,你该过去了。」 这声音有些冷,目光也有些冷,与林赟认识的夏晗似乎有些不同。 若在平常,夏晗如果这样与她说话,林赟肯定是要呛回去的。可眼下林赟正心慌,又陡然发现眼前之人与她认识的有所不同,便忍不住开始怀疑起对方的身份了。 林赟不敢冒险,怕事实比她想像的更加荒谬。于是到嘴边的问话咽了回去,她心中惴惴的看了夏晗一眼,思忖过后还是决定忍气吞声,便应道:「知道了。」 夏晗于是收回目光,没再理会她,冷淡得可以。 林赟心情复杂的蹙了蹙眉,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她走到门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房门,门外果然等着两个丫鬟,见她出来也不意外,领着她便往前院去了。 **************************************************************************** 月上中天,林赟终于从喜宴脱身回来。期间虽然被灌了不少酒也听了不少酸话,可有了这段时间的缓冲,她也终于有了时间探查自身状况,顺便理清思绪。 重新站在新房门前时,林赟已经知道自己还活着,而她见到的不论宾客还是僕从也都不是鬼。她现在是在京城夏府,刚刚与她成婚的也果然是她那死对头夏晗……虽然她依旧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与夏晗拜堂成亲,更不清楚自己现在这副身体究竟是何种身份。 喝了酒,林赟脑子一时清醒一时煳涂,可她站在新房门前时还是有些想哭——没办法,任谁知道自己不是自己了,还和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成了婚,都会想哭! 林赟的眼中渐渐浮起了一层水光,不过还未等她落下泪来,眼前的房门忽然开了。 林大小姐自来好面子,喝醉了也一样,突然打开的房门让她惊了一下,同时也让她将眼中那层薄薄的泪光瞬间收敛了起来。她冷着脸做出了一副严肃模样,可惜长得清隽又因饮酒染了满脸绯色,看上去只让人觉得俊俏又柔弱,着实唬不住人。 开门的丫鬟见她这般模样也只当她醉了,侧过身子便道:「姑爷回来了,小姐已经等您许久了。」 林赟表情一瞬间变得奇怪,却也没对丫鬟说什么,进门之后那丫鬟便迳自退出去了,顺便还替她将房门关好了。而这燃着红烛的新房内,再次只剩下了曾是冤家,现是「夫妻」的二人。 夏晗已经洗漱过了,头上钗环尽卸,一身华丽的嫁衣也换做了常服。她并不是真心要等林赟回来做什么,只是该做的表面功夫哪怕敷衍也是要做的,正如她之前自己掀了盖头,也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做的,现在等林赟回来也是一样。 第4页 清冷的女声在林赟靠近前响起:「今晚你睡软塌吧。」 林赟怔了怔,面对夏晗那张脸下意识反驳:「凭什么?」问完才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于是又软下声音找补了一句:「咱们不是成亲了吗?」 倒不是林赟想和夏晗同床共枕,她只是与对方呛声成了习惯,再加上从来没有被人这般「颐指气使」的对待过,便下意识的说了这么一句。说完她就后悔了,想着夏晗可能的冷嘲热讽,她还不能如以往般底气十足的怼回去,林赟就有些丧气。 然而夏晗并不会再如以往般与她呛声,她的声音冰冷彻骨:「林允,你最好适可而止!」 林赟又是一怔,听到那声「林允」几乎以为对方认出了自己。她瞪大了眼睛,对上的却是对方冷冰冰的眼神,那眸中的冷意几乎将人冻伤,也让林赟还带着几分酒意的脑袋霎时清醒了过来。 是真的不一样了,无论是眼下的处境,还是眼前这个人…… 不知怎的,林赟心里有些难过,还有些委屈。她忽然转过身去不看夏晗,嘟囔道:「睡软塌就睡软塌,有什么了不起的,就跟谁稀罕睡你那张床似得!」 说完这话林赟便迳自走到了软塌边,也没理会自己一身酒气,直接扑到软塌上背对着夏晗,就好似跟人赌气一般。而在她身后,夏晗看着她的目光却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怔忪,不过也只是一瞬,旋即她便皱了皱眉,一言不发转身回到床上放下床帐,根本没有理会林赟。 林赟气唿唿躺了会儿,疲惫带来的倦意使她昏昏欲睡,偏一身酒气又熏得她睡不着。翻来覆去片刻,到底还是没忍住翻身重新爬起,摸去了隔间洗漱。 夏晗听见了动静,没有理会,好似也不担心林赟会藉机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她闭着眼躺了片刻,虽无酒气熏扰依旧觉得难以入眠,片刻后无声嘆了口气,终是从枕下摸出个旧香囊来,指尖细细摩挲了一会儿,最后握着那只香囊才得以入眠。 另一边,简单的洗漱过后酒气散去大半,林赟一身清爽的回到了软塌上重新躺好。 新房静谧,临睡着前许多念头又一次在林赟脑海中浮现。比如她现在的身份到底是怎么回事?再比如夏晗为什么变成了如今这幅冷若冰霜的模样?又比如……既然不是掉进鬼窝了,她为什么不跑,还要留在这里跟死对头相看两相厌?!!! 第3章 不懂 窄小的软塌勉强能睡下一个人,但想要睡得舒服显然就是奢望了,因此翌日天刚微明,睡得并不踏实的林赟就醒了过来。 她身上还穿着有些凌乱的喜袍,拥着薄被坐了起来,半闭着眼有些头疼的一手捂着脑袋——并非是宿醉引发的头疼,事实上林赟的酒量一直不错,换了副身体也是一样。而她之所以觉得头疼,是因为这一夜的梦魇,她在梦中,看到了另一个人算得上短暂的一生! 清晨醒来,她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更加迷茫了。 就这样恍恍惚惚的呆坐了好一阵,另一边的床榻上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是夏晗起身了。等到林赟回神看去时,她已经穿好了衣裳,坐在了梳妆檯前。 林赟看了夏晗一眼,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突然起身走了过去。她并没有离夏晗很近,只是站在她的身后,定定的望着夏晗面前的铜镜,而夏晗一抬眸就能从铜镜中看到她的身影……不知她有何目的,夏晗似乎也无意深究,只冷淡的瞥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开始收拾起自己来。 事实上林赟站在那里也确实不是为了看夏晗的,她只是想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如今的容貌。 显然,她已经清楚了自己变成另一个人的现实,照镜子或许是她最后的侥倖。 可惜侥倖终究只是侥倖,林赟在看清铜镜中映出的那张脸时,清亮的眸子忽的暗沉了几分——那是一张清隽中犹带两分稚嫩的脸,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显小些,没什么不好,只可惜这张脸本不属于她。而这张脸林赟却也不陌生,因为她已经在梦境中看到了她从小到大的变化。 是的,林赟不得不承认,她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她知道了这个人的一生,也明白了这个人的处境。怎么说呢,这个和她名字相近,叫做林允的姑娘,其实是个小可怜啊。 林赟盯着铜镜中现在属于自己的那张脸,思绪不由得飘散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大抵是因为不想在外人面前失态,夏晗自己动手穿了衣裳挽了发,除了还没有洗漱上妆之外已经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了。可过去这许多时间,她一抬眸,仍旧能看见铜镜中的另一道身影,就在她身后定定站着,眸光沉沉。 两人的目光终究是在铜镜里对上了,屋内的气氛似乎也在这一瞬间变得古怪。夏晗眉头微蹙,却见着铜镜中的那人抿紧了唇,忽的勾起一边唇角,露出个颇为痞气的笑来。 一瞬间,夏晗的目光凝固,她勐然回头看向了身后站着的人。 林赟对她眼中汹涌的情绪一无所觉,她仍旧翘着唇角笑得痞气,清亮的眸子在夏晗容颜姣好的脸庞上停留片刻,最后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漫不经心问了一句:「有事?」 夏晗的目光清冷,不是林赟熟悉的模样。她在打量眼前的人,虽然她原本也没见过林允几回,却还是敏锐的发现了对方的不同——原本怯懦的少年从昨晚起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直视了自己的目光,敢对自己提出质疑,甚至还能用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第5页 这样的神态,这样的语气,尤其是那一抹笑,让夏晗忍不住忆起了故人…… 平静无波的心湖似乎被投入了石子,一瞬间泛起阵阵涟漪。夏晗看着林赟还没收敛的笑容,心里骤然烦躁起来,表面上却是愈发冷凝了:「莫要做出这般姿态,谁让你去学她的?!」 林赟听到这话愣了愣,连唇边的笑意都僵住了,倒不是被夏晗突然的斥责吓住了,纯粹是被她这没头没尾的话说懵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意外显得纯良:「我学谁了?」 夏晗放在梳妆檯上的手无意识的握紧了,神色愈冷,但好在没等她发作,姗姗来迟的丫鬟终于敲响了房门——她们是来送水顺便伺候主子洗漱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新婚的第二日小两口会起得这般早,她们原以为自己这时候来还得喊两人起身。 有了这一个插曲,夏晗濒临爆发的情绪倏地收敛,她闭了闭眼,重新恢復了之前的冷若冰霜。她没再看林赟,想起之前看到对方还穿着昨晚的喜袍,甚至好心的提醒了一句:「衣箱里有你的衣裳。」 林赟侧头看了衣箱一眼,领会了对方的好意,却是越发看不懂如今的夏晗了。 **************************************************************************** 林赟和夏晗的婚事虽然是在夏府中举办的,可事实正如之前那些宾客议论的那般,林赟并不是上门女婿,而夏家是确确实实的嫁女。也因此,有些规矩礼仪会变得不同,比如第二日清晨两人不必向长辈敬茶聆听教诲,林赟只用改口就好。 陪着夏侍郎和夏夫人用了早膳,林赟和夏晗并没有在主院里多待,很快相携离开了。 倒不是新婚的小两口想要独处培养感情,事实上这是两人都耐不住长辈的目光压力,不约而同做出的选择——林允是靠着夏侍郎曾经一句口头婚约娶到的夏晗,她的家世与如今的夏家并不匹配,因此夏夫人对她多有挑剔不满。而夏侍郎不知何故,看着女儿的目光也颇为古怪深沉。 林赟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夏晗曾经是,但现在似乎也变了。于是两个不愿应付长辈的人在对视一眼后,心有灵犀的选择了撤退。 离开主院,林赟忍不住长长的吐出口气——要知道,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般嫌弃过呢! 夏晗看都没看她一眼,便迳自走了,冷淡的模样让林赟心里莫名有些不好受。她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望着夏晗的背影只觉茫然。明明她们分别不过一年,以前那个对外人就温言细语,对她就各种看不顺眼互怼的人,现在怎么就成了现在这冷若冰霜的模样? 难道是这一年间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人成婚之后就会改变? 林赟想不到有什么事会让夏晗突然性情大变,也是头一回成亲不清楚婚事对人的影响。她为此小小的烦恼了片刻,等到夏晗的背影消失不见,这件事也就被她抛到脑后了。 说实话,林赟觉得自己如今的经歷很离奇,让好奇心颇为旺盛的她很有探究的欲望。可这样的事发生在别人身上是值得探究,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会让人迫切的想要抽身离开了。 没错,夏晗刚走,林赟瞧着四下无人的环境,就想起了昨晚临睡前闪过的念头——眼下的情况太复杂,她并不想跟自己曾经的死对头有什么牵扯,尤其这牵扯还是一段婚姻。所以她想逃跑了,不管林允的身份如何,不管她为什么接受这一桩婚事,她都想离开夏家,然后回信州去寻爹娘。 陌生的环境让人不安,尤其发现故人也变得陌生之后,逃离的念头就跟野草似得,在林赟心里生根发芽,而后一发不可收拾。更重要的是,林赟本就是个想到就做的急性子! 转身就走,林赟毫不拖泥带水。 片刻后,林赟闪身躲进了花园旁的假山后,两个丫鬟正从假山旁经过。 一人沉沉嘆气,用惋惜的语气说道:「真不知老爷怎么想的,咱们小姐那般好,京中多的是青年才俊相求,怎的就寻了这么个姑爷?除了脸还能看,我都替小姐委屈!」 另一人看看左右,确定四下无人后也小声接口道:「谁说不是呢,你看看夫人都气成什么样了?那姑爷也是,就揪着当年老爷的一句戏言不放,还真赖上咱们家了!这简直比那些打秋风的穷亲戚还不如,偏就老爷信守承诺,还认下了,可不就苦了小姐吗?」 两人絮絮叨叨的走远了,言语中多是对林允这位新姑爷的不屑和对自家小姐的惋惜。虽然林赟不是林允,可听到这样的言论,她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总有种憋屈难言之感。 深吸了口气,到底还是离开更重要,林赟勉强压下了情绪,继续向着府门快步行去。 夏家在京中也传承几代了,因此这夏府也并不算小,但好在院落结构都是大同小异的,林赟很快便寻到了大门处。她望着紧闭的府门整了整身上的衣衫,决定堂而皇之的走大门出去。 毫无意外的,林赟被夏府的门房拦住了,毕竟这还是新婚之后的第一天。 林赟并不在意,想也没想就寻出了藉口,理直气壮道:「你拦着我作甚?我要出去给夏……咳,给我夫人买荷香斋的糕点,别耽搁我时间。」她记得夏晗以前就喜欢吃这个。 然而门房听到这话的反应却颇为古怪,他看着林赟,眼神中带着不知是惋惜还是怜悯:「姑爷,还是算了吧,小姐现在不吃荷香斋的糕点了。」他说完顿了顿,好心提点了一句:「现在小姐看都不愿意看到荷香斋的糕点,姑爷您拿这个去给小姐,只会惹她生气的!」 第6页 林赟在门房处碰了钉子,一时间也没寻见旁的藉口出门,转身回去时还想挠头——她实在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个人不仅性情大变,口味也大变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握拳):没关系,我明天一定能逃出去的! 夏晗(……):你努力,我看着。 第4章 不起来 夏晗抛下林赟后便迳自回了房,面上波澜不惊,心情却着实算不得好。 她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早到了成婚的年龄,事实上从她十五及笄开始,夏府的大门便被媒婆踩破了。可她谁也没有答应,爹娘只她一个女儿,也宠着她拖到了如今。只是到了最后,她还是成亲了,却没选择京中那些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而是选择了前来投奔的林允。 夏晗坐在梳妆檯前,望着铜镜中梳着妇人髮髻显得有些陌生的自己,忍不住有片刻失神。而后她微微蹙了蹙眉,心中升起股说不出来的怅然。 成婚这件事,她原本没想过的,可却在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莫名其妙点了头。事到如今她说不上来后悔,就是觉得选择的那人与她想像中的颇为不同——听说那是个怯懦的人,上次相见也确实如此,可怎么成个亲说变就变了呢?还变成了她最不想看见的模样!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 没等夏晗想得更多,她的贴身丫鬟藏冬忽然敲门走进来。夏晗看她一眼,目光依旧透着冷淡,却不似面对林赟时那般拒人千里,她问道:「何事?」 藏冬也习惯了自家小姐如今冷淡的模样,她是夏晗的贴身丫鬟,跟在她身边伺候了十余年,要说对夏晗的了解或许整个夏府都没有比她更深的。她知道夏晗大部分心事,也能猜到她性情大变的缘由,心中止不住的嘆息,面上却还维持着寻常:「门房那边刚传来消息,姑爷想要出门。」 夏晗并不关心林赟如何,但好歹今日是两人成婚后的头一日,而且藏冬特地来说了,她便也多问了一句:「他要出门出就是了,何故与我来说?」 藏冬闻言却是瞧了瞧夏晗的脸色,而后小心翼翼道:「姑爷说,他是要去买荷香斋的糕点。」 果然,这话音落下,夏晗原就没什么表情的脸顿时更冷了。她看向了藏冬,目光清冷好似含冰:「荷香斋的事,是谁与他说的?!」 藏冬赶紧低下了头,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夏晗倏然紧握的手。自从那消息传来,她许久没见着自家小姐有情绪波动了,就连发怒也是少见,可现在她显然是怒了,藏冬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当下期期艾艾道:「这……奴婢也不知道。还请小姐相信,奴婢断然没有说出去过!」 夏晗的目光犀利,她看得出来藏冬没有说谎,可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脸色才愈发难看起来。心中情绪几番起伏,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问道:「他现在在何处?」 藏冬自然知道夏晗问的是谁,当下答道:「头一日,门房没有让人出去。」 夏晗于是说道:「那就派人看着他,别再让他做出什么逾矩的事。」 藏冬应下,见夏晗没有别的吩咐,连忙告退出去了。走出房门时她长长的舒出口气,那种难言的压抑才渐渐消散开来。可她仍旧忧心忡忡,怕自家小姐一意孤行最后连现在拥有的也丢了。 逝者已矣,总不能一直沉溺过去。 **************************************************************************** 林赟的变化让夏晗难得生出了一丝烦躁,而她本人也并没有「辜负」对方生出的这份情绪。因为就在夏晗前脚刚让人盯着她,不让她做出格的事,她后脚就跑去翻墙了! 与夏家诗书传家不同,林家原就是行伍出身,因此就连家中的女儿也比旁人家的放纵跳脱许多。林赟自幼便跟着兄长习武,本事学到几分且先不提,胆子倒是越练越大。除了怕鬼怂了些之外,上树翻墙打架闯祸这些事,她不比自家兄弟做得少,也算是出了名的「顽劣」。 如今要离开夏家,能正大光明的从大门走自然最好,省时省力还省得麻烦。可大门走不通,她也并不是没有旁的选择——她在夏家的后花园里熘达了两圈,就瞄上了花园旁临街的围墙。 一人半高的墙,对林赟来说并不算高,她十岁的时候就能翻过去了。因此左右看了看没人,她便掖了衣摆撸起袖子,直接行动了。 然而林大小姐忘了,此一时彼一时。 她曾经那副身体哪怕只有十岁,也是自幼打熬筋骨锻鍊体魄的,比起常人来说胜了不止一筹。可现在……啧,别看长得比她原来高,可瘦瘦弱弱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啊! 林赟没能爬上墙头,还蹭了一身灰。更让人难堪的是,她从墙头上掉下来时正巧被寻来的僕从看见了!寻来的几人面面相觑,没说什么,可林赟又怎会看不见他们眼中的诧异和嘲笑。 这一刻,林赟是有点生气的,不是气这些人的轻视嘲笑,而是气自己的无能。她抿着唇站起身来,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原本对她来说并不算高的围墙,之后却很好的收敛了情绪,拍拍衣裳语气平静的问那几个僕从道:「有事吗?」 几人反倒没有林赟平復得快,他们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幸灾乐祸——以林允原本的身份娶了夏晗,谁都觉得是高攀,因此夏府的僕从对她也多有看不起的——闻言略微一滞,才有些讪讪的应道:「无事,我们只是路过罢了。」顿了顿,又道:「姑爷身子娇贵,还是别翻墙了。」 第7页 林赟不瞎,又怎会看不出这几人本就是来寻她的。被人监视的感觉让她心中微恼,可也明白自己不能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了,更何况这墙她现在也翻不过去。 于是她点点头,随手放下挽起的衣袖衣摆,走了。 身后远远有人跟着,大抵还是之前寻来的那几人,林赟察觉到了,却没有理会。她信步走在花园的小径上,不紧不慢,渐渐放空的大脑却开始想些有的没的。 她自己的事就先不提了,以她最后的记忆来说,自己多半是坠马摔死了,该是累得她爹娘要伤心难过一阵了。倒是林允,她原本也不是京城人士,乃是千里迢迢入京来投奔夏侍郎这个世伯的,满打满算她到夏家也不到一个月,结果竟是稀里煳涂就做了这侍郎府的「乘龙快婿」。 林赟歇了乱七八糟的心思,终于得空理了理思绪,结果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儿透着几分怪异…… 一场梦魇让林赟得知了林允的生平,且不提这小可怜的身世遭遇,她知道林允是凭着当年夏侍郎口头定亲留下的信物入的夏府,可也仅止于此——她本是女扮男装的假儿郎,自是没有提过婚约一事,谁曾想她并无肖想,却硬生生被夏侍郎拖进了如今的局面。 林赟承认,她虽与夏晗不对付,可这人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在京中多的是青年才俊趋之若鹜,怎么看都不像是嫁不出去的样子。而且夏侍郎嫁女,京中也多的是显贵人家前来求娶,他又何苦非要拉着林允下水呢?活像是要甩脱掉包袱! 然而林赟分明记得,夏侍郎对这个女儿宠爱有加,当年她随父母离京时还听说这位大人要给自己女儿挑个人中龙凤……所以这桩婚事在林赟看来,匆忙得有些莫名其妙。 林赟信步逛完了花园,她基本没来过夏家,林允进了夏府之后也一直乖乖的住在客院,对府内并不熟悉。因此想不出个所以然又无处可去的林赟,到底还是回去了新房。 而彼时,林赟翻墙失败的消息已经传到夏晗耳中了。 饶是夏晗如今万事不上心,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不由得微微诧异,她看着藏冬,清冷的眸中难得带上了些迷茫:「好端端的,他翻墙作甚?」 藏冬抿抿唇,看了看夏晗脸色,小声道:「姑爷该是想出去了。」 之前林赟才从大门被拦了回来,这答案其实显而易见。夏晗说的也不是这个,她微蹙着眉:「父亲未曾下令不许他离开吧?咱们夏家是龙潭虎穴不曾,他以前不想走,现在倒是待不住了。」 语气平淡,可到底还是透出了些许不满来。不过这也怪不得夏晗,实在是林赟的做法太不妥当,让人想不生气都难——在成婚之前,林允已经在夏家住了将近一个月了,一直安安分分从来没想过出门。结果成婚之后就想往外跑不说,大门走不了还翻墙,可不就是嫌弃这门婚事吗?! 说到底,夏晗还年轻,也有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如何能受得了旁人这般的轻视?! 夏晗又一次被拨动了情绪,而就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之前,林赟回来了。于是她目光冷然的看着她进门,看着她在桌旁坐下,看着她自顾自斟茶饮茶…… 全程被忽视的夏小姐忽然气结,只觉得眼前这人气人的模样真是熟悉,熟悉到她忽然就气不起来了,只余心间淡淡的疼。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惆怅):跑不了,只能白捡一媳妇。 夏晗(斜睨):所以你是有什么不满吗? 林赟(认怂):不敢不敢 第5章 软不吃硬 成婚后的第一天,林赟没能如愿逃离夏府,还暴露了自己的意图。不过她也并不十分着急,毕竟她不是被囚禁的犯人,今日出不去明日再试就好。 在新房里喝了杯茶,所有的情绪和算计便都收敛了起来。林赟的目光终于移到了一旁的夏晗身上,她想了想问道:「我能回之前住的客院吗?」 这个「回」是指搬回去住,而不是简单地回去一趟。 夏晗听出来了,事实上她也不喜欢外人入侵自己的私人领地,而如今的新房恰是她以前的闺房。可抿着唇踌躇了一瞬,她还是说道:「不能。」 这个答案就很让人糟心了。林赟当即皱了皱眉,目光在大床和软塌上扫过,又看了看还杵在屋里的藏冬。后者被看得不自在,看了看自家小姐没得到别的指示,于是自觉退走了。 房内没了外人,夏晗再怎样性情大变也是曾经一起长大的青梅,林赟在她面前其实很放松。她掀起眼皮看了看夏晗,也不怎么客气的说道:「既然不让我回客房,那今晚你睡软塌我睡床。」 夏晗明显不满,但她什么也没说,就拿那冷冰冰的目光盯着林赟,似乎想让她知难而退。 林赟不以为意,但被夏晗盯得久了,左右又没有别的事,到底还是决定跟对方开诚布公的谈一次。于是她沖夏晗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对面坐下。 夏晗没理会她,林赟也没恼,只是轻声嘀咕了一句:「这人可真是,越来越不讨喜了。」抱怨完倒是心平气和,正视了对方的目光一本正经道:「夏小姐,婚姻本是大事,但你我之间究竟如何各自心知肚明的。我无意高攀,可事已至此总不能永远稀里煳涂。」 没错,这场婚事本不是林允求来的,她是在夏侍郎的忽悠下稀里煳涂答应的。心生过退意,可谁都没想到最后这场婚礼被林赟接了手,然后更加稀里煳涂的拜了堂成了事。 第8页 可婚姻本是也不止是一纸契约而已,她们不能永远这样煳里煳涂下去——虽然林赟想逃了,可作为曾经有些交情的故人,哪怕两人多有不和,她也不想在这样的大事上坑夏晗一把。如果她们能达成共识,她过两天逃也逃得没有心理负担啊! 夏晗闻言却是微微垂眸,有暗色在她眸中闪过,她开口,依旧是冷冷清清的语调:「你待如何?」 林赟挠头,一方面觉得这样的夏晗真是让人莫名烦躁,一方面也不知道这场婚姻该如何继续或是解除。毕竟这才成婚头一日,她说想和离是不是不太好? 憋了半晌,林赟也只憋出一句:「我还是搬回客院吧,咱们现在这样……不好。」 夏晗终于正眼瞧了林赟一眼,那目光沉甸甸的,包含了太多情绪,至少林赟是看不懂的。不过夏晗显然也不需要她懂,收回目光后语气里的冷意似乎也消散了些,至少看上去是心平气和了:「不必。」说完短暂的停顿了下,又道:「你且在这里住几日,过几日咱们就要出行了。」 林赟闻言又懵了,她是通过梦境知道了林允的经歷,可许多事仍旧如隔雾看花,不是特别真切。至少此刻她翻了翻记忆,没想起夏晗所说的出行的指什么。 她烦恼又迷茫,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问了:「去哪儿?」 夏晗倒没瞒她,直言道:「去信州。」 林赟听到信州顿时瞪大了眼睛,星眸里星星点点闪着光,心中涌现狂喜——去信州好啊,她从夏府里逃出去也是要回信州找爹娘的。如果跟着夏晗一起走,她不仅不需要费力从夏府里逃出去,甚至连回信州的盘缠都省了。正可谓是省时省力省钱! 在心里感慨了下对方的善解人意,可林赟心里也不是只顾着高兴的,她看着夏晗好奇问道:「好端端的,你怎么要去信州了?那边可不是很太平。」而且刚成婚就往外跑也很奇怪的。 林赟问这话是全然的好奇,谁知夏晗听后不仅没有给她答案,相反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沉郁了起来。她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明眸半垂,重又变得拒人千里起来。 而就在林赟以为夏晗不会再理她时,她又开口了:「你这些天,乖巧收敛些。」 **************************************************************************** 林赟不太明白,夏晗所谓的乖巧收敛是指什么,这样的要求让她感觉怪怪的。不过她最后还是答应了,没有像以往那般与对方呛声,一来说好的要心平气和谈话,二来当时面对着似乎有些难过的夏晗,她其实也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 林大小姐这个人,天生的吃软不吃硬,而这个软包括某些时候她的心软。 林赟不是个心硬如铁的人,可也不是个随便会对人心软的滥好人,只是今天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就对曾经最不对付的夏晗心软了一回。虽然事后她就后悔了,可答应的话就是承诺,无论如何都要做到——既然不知道夏晗所指的乖巧收敛是指什么,她暂时就只能一直装乖了。 开诚布公的谈过之后,中午小两口在自己的院子里安安分分用了饭,下午也平安度过。林赟安分守己没再闹出什么么蛾子,夏晗也自顾做着自己的事,两人间相安无事。 直到傍晚,按照夏府的规矩,一家人是要凑在一起用晚膳的。 夏家人丁不算单薄,夏侍郎有兄弟分府另过不提,他自己就有四子一女。不过巧合的是夏晗恰是这一辈人中唯一的女儿,小一辈中也还没有女孩儿降生,所以她的受宠也是毋庸置疑的。 林赟一直都知道夏晗受宠,可等她真正面对着一群宠女儿宠妹妹的男人时,才知道这是多么让人头大的一件事——成亲那会儿她来了就拜堂,倒是没来得及感受大小舅子的刁难,可这会儿全家聚在一起用膳,她立刻就感受到了何谓「虎视眈眈」。 夏家的这些兄弟林赟其实都见过,也并不怕他们,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再见或许是身份不同心境也不同了,她竟少见的有了几分紧张。 虽然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饭桌上,林赟刚夹了一筷子菜,立刻感觉几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她抬头,夏家大哥正盯着她,夏家二哥也盯着她,夏家三哥、夏家小弟统统都盯着她。这也就算了,最可怕的是她名义上的老丈人也随着几个儿子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目光幽深……话说她就吃口菜,至于吗?还是说夏家的饭桌上不许人夹菜吃?! 林赟夹菜的动作僵住,陷入了沉思,然后在一众目光的注视下,用带着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夏晗。后者倒是一脸淡定,也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两人四目相接,林赟忽然福至心灵。她又看了眼自己筷子上的菜,赶忙夹紧自己碗里,然后在饭桌上众人越发有压力的逼视下,夹起一块夏晗最喜欢的藕片放进她碗里。 很好,天下太平,饭桌上的气氛松缓下来了,大小舅子和老丈人脸上也都有了笑。 林赟长长的松了口气,后背上冷汗都冒出来一层。这时候她都顾不上被逼迫的憋屈了,只觉得人不可貌相——眼前这一家子她可都认识,就是头一回知道他们如此可怕! 念头刚落,更可怕的来了,夏家大哥夏晃笑眯眯开了口:「我听下人说,妹夫今日想出门?」 第9页 在林赟的印象里,夏晃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脸上时常带着温和的笑。但此刻她再看夏晃,心里却只剩下「笑面虎」这三个字。她头皮绷紧,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紧张,干笑道:「没有,我只是想出去给夏……阿晗买点儿东西,不过不去也没什么的。」 夏晃闻言点点头,倒是没再说什么,可林赟已经充分领会了他的意思——自己晌午爬墙的事,如今整个夏府八成都知道了,即便对方不清楚她是想逃离夏家,可必要的敲打还是要的。 所以说,这和上门女婿有什么区别?! 所以说,她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受这份委屈?! 所以说,她真的还要等着夏晗口中「过几日」的出行吗?! 林赟一瞬间更想逃了,她抿紧唇垂下头,目光中暗色沉沉。可就在下一秒,一双筷子出现在她面前,夹着一筷子她最喜欢的清蒸鲈鱼送到碗里。 没去想夹到碗里的为什么正巧是她喜欢的菜色,林赟诧异的抬头看去,却正对上夏晗平静的眼眸。后者也没有理会她的诧异,收回目光后同样平静的说了一句:「吃饭吧。」 于是所有的不满似乎都被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给抚平了。 林赟重新拿起碗筷,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几双写满嫉妒的眼睛。这次她丝毫不为所动,将「媳妇」亲手夹的鲈鱼送进了嘴里,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感动):媳妇给我夹了我最喜欢的菜 夏晗(……):这似曾相识的顺毛成功 嗯,夏小姐现在还不知道林赟的身份,不过面对「林允」,她也顺手夹了林赟最喜欢的菜。至于林赟其实也都记得夏晗的喜好,对着夏晗还容易心软妥协,只不过她傲娇得认定两人是对头罢了。 第6章 要睡床 晚膳过后,林赟还是不可避免的被几个大小舅子拉住,进行了一场「亲切友好」的谈话。 等到从主院出来,天色都已经暗沉下来了,林赟颇有些心力交瘁,扭头看向身旁的夏晗时目光中都带着哀怨。不过想到这人总归没有丢下自己跑了,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沉默的走在回去路上,林赟忍了忍,终于没忍住问身边人道:「你之前说的过几日要去信州,这『过几日』究竟是几日啊?」 显然,她有些受不了夏晗那几个兄弟了——笑面虎,冷面神,唱白脸的,□□脸的,夏家兄弟仗着人多样样不缺!可这关她什么事啊?她就是个阴差阳错跟夏晗拜了个堂而已。而就算不提她,林允原本也没有对夏晗生出过半点觊觎,她也不过就是想求个依靠託庇罢了。 夏晗不会不懂林赟的意思,她抿着唇,过了片刻才说道:「我不知道。」 林赟一听这话顿时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原本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面对着夏晗更喜欢出言与她互怼。这两日她都是因为处境问题忍着脾气,但到这时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但见她脚步一顿,拧着眉头看想夏晗,不满道:「之前你与我说过几日就走,现在又说不知道,莫不是在与我玩笑?!」随着质问出声,仿佛压抑的情绪找到了宣洩口,心中的怒火伴着委屈更盛:「夏晗,你别总这么自以为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林允并不欠你什么!」 这场婚事背后究竟如何,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林允无所求,反倒是夏家不知何故促成了这桩婚事。这便罢了,偏成婚之后不论夏晗还是她那几个兄弟,竟是一个都没给过她好脸,就好似她占了夏家多大的便宜,欠了他们似的! 可究竟是谁欠了谁,林赟心中显然另有论断。 夏晗生在官宦之家,再加上父亲在官场上一路顺风顺水,她的身份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说实在的,她虽未因自己的身份仗势欺人过,平日也总是平易近人,可骨子里到底多了几分自矜。 相对而言,前来投奔夏家的林允就太过不值一提了,于是夏晗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对人产生了轻视。 这种轻视并不体现在表面上,夏晗除了态度冷淡些,礼仪也无可挑剔。只是在做决定时,她显然忽视了林允的意见——或许也不是没想过,只是她觉得林允所求她给得起。 可接受了林允记忆的林赟知道,那个小可怜从始至终所求也只是平静安稳的生活罢了…… 夏晗终于对上了林赟的眸子,那双深沉的黑眸似乎被怒火点燃了,灼热得险些烫伤了她。她别开目光后又忍不住去看,心中一时有些悸动,一时又有些慌张,也因此终于给出了解释:「我并没有敷衍或者欺骗,只是我也不知何时成行。」说完轻轻一嘆:「这事还需父亲点头。」 林赟听到这答案略微一怔,随即终于想起夏晗身上的束缚——文官家的女儿向来与武将家的不同,除了言行举止之外,她们的规矩也要森严得多。不像她以前,想出门与爹娘说一声就成,独自出远门都不是什么难事,相反夏晗想出门恐怕并不容易。 思及此,林赟之前过于偏激的想法总算收敛了些,她抿着唇重新迈步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回头看向仍旧站在原地的夏晗:「那你我如今都成婚了,我带着你出门也不行吗?」 出嫁从夫也是规矩,林赟又不是上门女婿,如今在夏晗的事上她该是有权利决定的。 夏晗闻言一时没说什么,林赟看着她似乎无奈的脸突然恍然——对了,她现在不是林赟,不是曾经有整个将军府撑腰的林大小姐了。而林允却只是个普通人,不仅无权无势,关键是她还穷啊,穷到如果没有岳父支持,她根本没钱带着媳妇远行! 第10页 所以死,去信州根本不是夏侍郎准不准她们走的问题,而是她们有没有钱去的问题! 想通这一点的林赟就跟个被戳破的皮球似得,瞬间蔫儿了:「行吧,我知道了。」 夏晗眼看着她眸中的光亮熄灭,心里不知怎的就跟被什么戳了一下似得,泛起了淡淡的心疼。于是她安抚似得又道:「其实你之前说得不错,所以这事最好还是由你去与父亲说。」 然而林赟听了这话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她只觉得夏晗这是扔了个烫手山芋过来,她还没伸手就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被她父亲评价为老狐狸的夏侍郎,显然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可话说到这里了,她又急着想回信州寻爹娘,这烫手山芋也是不得不接了。 **************************************************************************** 一场谈话,林赟什么也没捞着,她只觉得自己又被夏晗坑了。 两人回到小院时外间天色已经黑尽了,廊下已经点上了灯烛,屋内也燃起了烛光。林赟踏着昏黄灯光进门时心头郁郁,而等她看到房中那张又窄又小的软塌时,却是心中郁郁更甚。 将藏冬打发出去,林赟目光哀哀的看了眼夏晗,过了会儿又看一眼,再过了会儿又看一眼…… 夏晗回房时本已经恢復了往日的清冷模样,也收敛了情绪不打算再与林赟交流。可如今房中就她们二人,被人这样时不时看上一眼,也真是难以忽视又不自在。一方面她越发觉得眼前的林允与她所知相去甚远,一方面还是绷不住冷脸,开口问道:「你这么看着我作甚?」 林赟并未立刻回答。她走到了夏晗身边与她并肩而立,先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抬手一指软塌,又在自己身上上下比划了一番,说道:「你觉得这些天我一直睡软塌,合适吗?」 说实话,林赟是有些嫌弃林允这幅身体的。虽然林允原本身材高挑容貌清隽,生就了一副好相貌。可这身体也就外表能看看了,实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是个弱鸡。别说像以前那般能将刀枪剑戟都耍得虎虎生风,现在估摸着她连她爹那杆精钢打造的□□都举不动了! 林赟想着都觉得泄气,不过这身体弱鸡归弱鸡,长得高也是真长得高——林允一个女扮男装的假儿郎,也不比夏家兄弟们长得矮,比起夏晗来更是高了大半个头——这么高的个子,成天缩在小小的软塌上睡觉,还不是只睡一两天,合适吗?! 这显然不合适!更何况林赟也不觉得林允欠了夏家欠了夏晗的,她本也不必受这委屈。 夏晗显然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她看了眼软塌又看了眼林赟,不知为何,竟不能如昨晚般理直气壮的要求对方将就。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可事情总需要解决,所以夏晗最后无可奈何的问道:「那你待如何?」 林赟毫不客气,理直气壮的要求:「我要睡床。」 夏晗闻言眉头一皱,冷着脸当即拒绝:「不可能!」 林赟看着夏晗一瞬间冷回去的脸,不知为何心底竟有几分怅然。可该争取的利益,她也并不愿意委屈自己,因此据理力争:「我又不欠你的,也没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凭什么委屈自己?!」 夏晗听到这话敛了眸,她没想到林允竟是真无所求——毕竟是这样的出身,夏晗也有许多官宦家出身的小姐妹,听多了亲朋故友来打秋风的,也见多了贪得无厌的人。因此林允突然拿着十几年前的定亲旧物跑来投奔,夏晗先入为主便对她印象不佳,也将她当做了心怀叵测之人。 现在看来,或许是她误会她了。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赔给对方半张床! 因此思忖了片刻,夏晗微蹙了眉说道:「你先委屈几日,等过些日子,你就搬去书房住吧。那边还有一张小榻,我让藏冬收拾一下,睡着会比软塌舒服。」 林赟听完眉心便是一跳,几乎下意识脱口道:「又是过些日子,你还说过些日子就去信州呢!」她明显不相信她的话,说完又道:「就算要搬去书房住,我也可以今日就搬啊。」 夏晗却是断然拒绝了:「不行,你现在不能搬!」 林赟看着她的冷脸更疑惑了。如果晌午她说要搬去客院是有些过分,会闹出不和损了夏晗颜面,她拒绝得理所应当。可现在只是搬去书房而已,同一个院子又不会传出去,而且还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夏晗又为什么还要反对?林赟想不明白,便问了出来:「为什么不行?」 夏晗红唇抿得更紧了,唇角紧绷,压抑着什么,周身的气势似乎都变得不同。 林赟没见过这样的夏晗,不知为何竟有些担心。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想拍拍夏晗的肩,被后者避开了,于是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关切道:「你没事吧?」 夏晗敛了眸,态度冷淡的转身走开:「柜子里应该还有被褥。」 林赟听到这话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夏晗的意思是她不想睡软塌可以拿被褥打地铺……林大小姐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可看着夏晗那生人勿进的低沉模样,她又不想吵架,到底只能瘪瘪嘴委屈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嘆气):成亲之后面对媳妇也刚不起来了,只能委屈巴巴的打地铺……不知道半夜爬床会不会被踹下来? 第7章 还在吗 这一晚,林赟到底还是睡在了地铺上。虽然她看着夏晗的高床软枕很有些蠢蠢欲动,奈何如今还顶着个男人的身份,她也不想坏了林允名声形象,到底还是将爬床的想法压下了。 第11页 一夜无梦,清晨未等天明林赟便醒了。她家武将出身,家里无论主僕个个习武,她自己也是三四岁起就跟着兄长练功了,十几年下来早养成了晨练的习惯,如今换了副身体也没将这习惯荒废——其实在林赟心里,现在这副弱鸡的身体才更该锻鍊。 睁开眼醒了会儿神,朦胧的目光渐渐清明,林赟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她揉着眼睛侧头看了看一旁的大床,隐约只见床帐遮掩与昨晚无异,于是收回目光起身洗漱。 林赟的动作还是很快的,她也没点灯扰了夏晗好眠,只片刻功夫便摸黑收拾好了地铺。而后又轻手轻脚的去隔间简单的洗了把脸,换了身轻便的衣裳收拾收拾就出门了。 黎明刚过,天方微明,屋外的一切都还笼罩在昏沉的夜色之中。整个夏府除了主院因为夏侍郎要上早朝有了人声,其余院落都还在沉眠的夜色中安宁一片。 林赟早习惯了这样的天色,也不点灯火,迳自走到了空旷的庭院中。她想了想,记起幼时最初习武是从跟着兄长扎马步开始,虽然十几年后还要重新扎马步让她倍感无奈,可基础总是要打好的——无奈的嘆了口气,林赟压低身体摆好架势,决定先扎半个时辰马步再说! 可惜事实证明,此时的林赟实在是太高估自己,或者说是太高估林允的身体了…… 以标准的姿势刚扎下马步时,林赟表情轻松惬意。 半盏茶后,额上冒出细汗,同时脸上泛起潮红。 又半盏茶,身体紧绷,汗流浃背,腿肚子打颤。 一刻钟后,站立不稳,终于一个趔趄半跪在地。 是的,林赟的扎马步只进行了一刻钟,与她预计的半个时辰差了四分之三,而且后半段基本全靠着她过人的意志强撑下来的。等到她终于不支跪倒,身上轻薄的衣衫早就被汗水浸湿,汗水也将长发汗湿黏在了脸上,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没两样,可谓狼狈非常! 林赟都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狼狈过,而且只是因为扎了一刻钟的马步。她索性盘腿坐下休息了片刻,累得满脑子浆煳,却也由衷生出了几分沮丧来。 其实这场莫名其妙的变故发生至今也不过一日两夜,而林赟接收了林允十几年人生的记忆,梳理至今也还没来得及去想其他——她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林允,也没想过林允被她占了身体现在又是何等处境?是早已逝去留下躯壳,还是已经沉寂在这副身体之中? 所谓子不语怪力乱神,非是不信,而是不语。 林赟怕鬼,自是相信这世间有魂魄鬼怪的。虽说现在早已证实她刚醒那会儿的惧怕纯属脑补过度,可莫名其妙变成了另一个人的遭遇,已经充分向她展示了世事玄奥。 想着想着,林赟突然冲着自己问了句:「你还在吗?」 清晨的微风拂面而过,吹在她汗湿的衣衫上,带起阵阵凉意。林赟如今身体羸弱不抗冻,被这缕晨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缩了缩身子。可除此之外庭院里却是一片寂静,只有清风拂过花草,而她的问话终究无人应答。 林赟摸了摸心口的位置,不觉异样,似乎这副身体里真就只剩下了她,而身体真正的主人林允已经莫名其妙消失了。她不觉有多轻松,相反更是怅然——她还没有完全意识到这般变故会给她的未来带来多大变化,可却已经明白自己将要肩负另一个人的人生。 或喜或忧,或悲苦或富贵,人生如何都还是后话,现在林赟只觉得自己欠了林允的。 林赟烦躁的将散落的头髮往后捋了捋,她并不喜欢亏欠别人,可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就算是想补偿也是无法。她烦恼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这样一身狼狈的坐在院子里不像话,到底还是撑着发软的双腿站了起来,最后决定将那些註定想不出答案的事放在一旁。 她只是起来晨练的,如果要一直使用这副身体,她并不希望一直弱鸡下去。 **************************************************************************** 夏晗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她睁开眼望着帐顶出了会儿神,终于想起如今的卧房不再独属她一人。她眉头一皱,赶忙掀开床帐去看,这才发现原本打着地铺的地方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而屋里除了她也再无旁人——林赟显然是早起出去了。 重新躺回床上,夏晗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心情。她固然对这桩婚事冷淡排斥,甚至不将之放在心上,可面对着林赟,却总是下意识的放松了戒心。 无论如何,林允总是男子,两人还拜过堂成了亲有了夫妻之名。如今两人在夜里共处一室,如果对方起了歹心,将夫妻之名变作夫妻之实,她其实根本没有办法。毕竟就算是闹到父母面前,夏侍郎和夏夫人也不会觉得林允做错了,或许前者还会觉得欣慰。 这些夏晗早就想到了,她甚至想还过成婚之后每晚都给林允下点儿迷药,让他能够安安分分一觉到天明。可事实上两天过去,她准备的迷药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对方也并没有起过歹意。 或许就像林允说的,他对她从来无所求,更没有高攀的意思。 念及此,夏晗不禁松了口气,觉得这几个月来终于遇见了一件还算让人高兴的事。至于对林允的亏欠,她总能寻见机会补偿的,甚至夏家女婿的身份一直为他留着也没什么不可以。 第12页 晨起胡思乱想了一阵,夏晗很快也收拾心情起身了。她习惯了丫鬟的伺候,起身之后只穿着中衣便出声唤藏冬进来帮她更衣,谁知房门开了,门外却没有等候的藏冬,反是林赟一身汗湿的走了进来。 林赟瞧见她晨起鬓髮微乱的模样怔了怔,旋即避开目光,侧过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藏冬不在,我让她帮我准备沐浴的热水去了。」说完顿了顿,又将目光移了回去,满脸真诚道:「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也可以帮你做。」 夏晗此刻仪态不佳,心中便有几分羞恼,她也无意让林赟帮忙做些什么,结果一抬眼却轻而易举的从对方满脸的真诚中看出了言不由衷! 这竟还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不过奇异的是夏晗对此并未生厌。 夏晗沉默了一瞬,开始反省自己的内心,很快想明白了自己不讨厌的原因——能是什么原因,不过是触及了她心中那片熟悉的柔软,对方那「真诚」的模样像极了某个人罢了。 忽然间没了兴致,夏晗也懒得与林赟再说什么,只摇摇头道了声:「不必。」 好吧,这个答案可谓是正中下怀了。林赟倒也不是真虚情假意骗人玩儿,只是她现在太累——在扎完马步之后她又寻了根树枝练了半个时辰的剑,虽然练起来软趴趴没什么力道,可折腾了半个时辰也是真累人——累得她连多走一步,多抬抬手都不想,说那话时自然也就真诚不到哪儿去了。 此刻听到夏晗的拒绝,林赟当即也是松了口气,软着腿走到床边坐下,歇了好一阵才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夏晗自己找了衣裳出来穿好,可惜散开的长髮她自己梳理不好,挽不出好看的髮髻,于是只能将长发梳直等在藏冬一会儿来给她梳头。她自觉现在的自己并不适合让外人瞧见,也不想引起林赟的注目,可瞧着对方一身湿淋淋更狼狈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林赟自然察觉到了,可她并不想解释什么,努力挺直身板坐在这里已经是她耗费了她大半的精力。她现在就想泡个澡解解乏,顺便沖刷掉着一身的汗臭味儿。 好在藏冬做事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不过片刻功夫,她就回来了。 林赟如愿的泡上了热水澡。只是可惜,这是夏家不是她自己家,否则还能弄些药材弄个药浴,解乏恢復的同时还能疏通打熬筋骨,可谓一举两得事半功倍。 林大小姐又为这糟心的生活嘆了口气,可她从来也不是怨天尤人的性子,嘆完气也就算了。她泡完澡解了乏,收拾好心情擦干身体走了出来,换上一身干净的新衣,自己将长发束起,简简单单收拾一番就又是个清隽少年了。 夏晗此时也已经洗漱收拾完了,美美的坐在饭桌旁,倒是记得等她一起过来用早膳。 两人一同吃了早饭,虽然没像昨晚那般互相照顾夹菜,可气氛看起来却比昨天融洽许多。林赟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拿起手帕擦擦嘴,突然说道:「今日我还是想要出门去走走。」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假装真诚):媳妇,要一起出门走走逛个街吗? 夏晗(欣然应邀):好啊,走吧。 林赟(……):等等,不是说好的要拒绝吗?! 第8章 蓉糕 林赟又说想出去,虽然说这话时她满脸正直,可夏晗看她的目光还是深了两分——谁让这人之前逃跑的意图过于明显,随后又亲口说了对她无所求呢? 此刻的夏晗满心怀疑,但其实林赟这回真不是想跑。或者也可以说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贫穷,清点了林允的「遗产」后,有些担心就这么跑了不够盘缠回信州。如此一来,她还不如多等夏晗几日,哪怕是要亲自去与夏侍郎说远行的事,也好过她走到半路穷困潦倒。 当然,林赟突然说要出门,也并非毫无目的。因为今早再次疏离林允记忆时,她终于意识到时间的不对,随后掐指一算,发现如今距离她狩猎坠马都过去小半年了,而她当初是否已经摔死早已是尘埃落定的事。而且经过这么长时间,消息都传回京城了也说不定! 发现这一点后林赟就很想打探求证,说她不死心也好,不甘心也罢,她总归是想知道些真正关于自己的消息……其实直接问夏晗也行,只不过她下意识便觉得对方不会回答她,而且她也没理由去问。 林赟打定主意要出门打探消息,得不到回应便又问道:「怎么了,难道我不能出去吗?」 夏晗抿着唇依旧没答话,脸上也冷冷清清的没个多余的表情,可与她自幼相识的林赟却能从她脸上看出几分为难和迟疑来——如果不是林赟早就开诚布公摆明车马,或许她已经理直气壮的拒绝了。可窗户纸被戳破,当一方表明无所求时,两人间的地位也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林赟见她如此也有些烦躁,终究忍不住脾气,语带不满的说道:「我又没有卖身给夏家,怎的就连出门的权利都没有了?!」她怒气沖沖,可说完之后还是别扭的加了一句:「就算你有什么不得已,也该说予我听,别总这么不明不白的要求别人。」 夏晗看得出来,林赟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更甚者连「嘴硬」都是有限的。这让她在与之相处时无端放松了许多,可有些话终究是无法对外人道的。 迟疑了一下,夏晗终是开口说道:「我可与你一同外出。」 第13页 林赟听完便是一扬眉,没忍住语带嘲讽:「怎么,怕我跑了?」 有过前车之鑑,夏晗就算有此担心也并不显多余,林赟也是凭着「无所求」才有底气这么说话。可夏晗听了却不着恼,也不在意林赟语气不好,只是摇头回道:「不是。」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语气冷淡情绪内敛,却让林赟莫名相信她的话。于是刚刚鼓胀起来的情绪瞬间又泄了个干净,林赟撇撇嘴,嘟囔道:「平日也不见你爱出门,今日倒非要跟着我出去了。」 她还是不满,因为夏晗如果跟着她,她还怎么去打探消息?两人同行总避不过对方耳目,更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猜忌——要知道,林允可不认识林赟,无端更不会打听她的消息! 林赟心里便有些愁,可再怎么发愁夏晗已经开口了,她似乎也没理由拒绝。 于是小半个时辰过后,尽管不情不愿,换了一身锦衣的林赟到底还是带着夏晗一起出门了。 **************************************************************************** 林赟本也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幼时父兄出征,她和母亲便在京城的将军府里等着他们归来。直到两年前,林家父子被调往信州戍守,她和母亲才离开京城跟去了信州。 因此京城的街市林赟还是熟悉的,她原本已经想好了该去何处打探消息,奈何现在身边多跟了个夏晗,她便不好再往那处去。无奈之下,也只好领着人寻了处热闹的茶楼暂时落脚,好歹这地方人多嘴杂,说不定还能让她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夏晗开始也没说什么,哪怕这茶楼里的茶水差到让她抿了一口便不愿意再碰的程度,也依旧平静的坐在那里,安之若素。 直到半个时辰过去,林赟依旧支着下巴兴致勃勃的听着隔壁桌的八卦,夏晗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她看了隔壁几个客人一眼,问道:「你今日定要出来,就是为了听这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林赟听问眨眨眼,想说不是,可又寻不到合理的解释,索性便道:「是啊。你不觉得在夏府里太无趣了吗,成天不是看书就是干坐着,想找个人聊天都找不到。这里就不一样了,多热闹,堂上有说书先生说书,下面还有茶客闲聊,听着很能打发时间。」 夏晗被这说辞说得也是没脾气,她抿着唇终究受不了这里的嘈杂,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 林赟闻言高兴了一瞬,旋即便发现夏晗的唇角微压,明显是不高兴的样子。她心里的高兴不知怎的就散了许多,甚至忍不住跟着站了起来,脱口道:「我送你啊。」 摆明了是不跟她回去,而且这话听着生疏得让人不悦。 夏晗并没有理会林赟的说辞,脑海里已经开始思忖自己先回家的理由了。脚下倒是不停留,也任由林赟跟着她走出了这座热闹的茶楼。 两人离开茶楼后并肩走在街上,身后跟着藏冬和另两个丫鬟。 林赟走得并不快,清晨那一番锻鍊让她直到现在手脚还有些酸软,如果不是她性子风风火火等不得,恐怕现在更愿意躺在榻上休息。不过既然出来了,她也没打算立刻回去,就是累得夏晗跟她白跑这一趟,她心里似乎有点儿过意不去…… 想到这里,林赟突然伸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神情古怪——话说当初她和夏晗虽然没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可终究是相互看不顺眼的,甚至林大小姐最大的乐趣就是坑了夏晗。可现在不过是让对方跟着她白跑了一趟,她竟然觉得过意不去……是她那颗面对夏晗早死了的良心又活过来了吗?! 这样想着,林赟自己又觉得有些好笑,遂将这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抛诸脑后。 正走着,不经意间一抬头,恰见前方一块熟悉的招牌,正是京中有名的糕点铺子荷香斋。 林赟从前也爱来这里买糕点,她还记得夏晗以前最喜欢这里的糕点了,有时候她买了糕点,夏晗为了从她手上讨两块过去,就会对她态度好很多,被怼了都不回口的那种。 不过听门房说,她现在好像已经不喜欢了…… 突然就生出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林赟心底莫名就生出了一丝烦躁,显得有些在意。而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她脚下倏地一转,就向着荷香斋走了过去。 夏晗原本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林赟身上,直到对方突兀的转身,她随之抬头看了一眼,便望见了前方的荷香斋。一瞬间,夏晗原本清冷的眸中闪过许多情绪,有回忆过往的怅然,也有不愿意提及的伤怀,更有一丝旁人看不懂的尖锐与痛楚。 但无论夏晗的情绪如何,林赟是不知道的,所以她走进了荷香斋,理所当然的买了一份夏晗曾经最爱的芙蓉糕。直到付了钱,从小伙计手里接过芙蓉糕,她心里才又有些别扭——门房都说她不喜欢了,现在自己还买来送她,会不会显得自己蓄意讨好还将心思用错了地方?! 因为这份别扭,林赟从荷香斋出来时整张脸都是绷着的。她摆出一副「完全不是为了讨好」的表情,直愣愣将手里拎着的糕点往夏晗面前一递,说道:「我听说荷香斋的糕点不错。」 夏晗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被塞了一包糕点。荷香斋的糕点也确实名不虚传,隔着油纸包都能闻见那独属于芙蓉糕的甜香,让人喜爱甜食的人忍不住生出几分喜欢。 唯一可惜的是林赟那态度看着不像送礼,倒像是丢掉了什么包袱,直让人看得哭笑不得。 第14页 藏冬就被这操作弄懵了,看着林赟的目光简直一言难尽,都忘记自家小姐的禁忌了。 夏晗也有一瞬间的晃神,只觉得眼前的林赟和她记忆中的那人在这一刻重叠在了一起——两人真是如出一辙的别扭——可旋即她想到什么便冷了脸,将手中的糕点丢了回去:「我不要。」 说完这话夏晗抬步就走,林赟却是被那包扔回来的糕点砸了个正着。痛当然是不痛,可难得的好心被拒,对方还这样的不领情,她心里自然也有几分着恼。只不过糕点是她自己要买的,也确实没有立场要求对方一定要像以前一样喜欢,也因此没有立场发火。 林大小姐气得鼓起了脸,抱着糕点甚至有一瞬间的委屈。见夏晗不领情,她索性自己将纸包拆了,然后拿出一块香喷喷的芙蓉糕狠狠咬下:「爱要不要,你不吃我吃!」 之后林赟还是跟着夏晗回到了夏府,只不过两人一路上再未交流。林赟的芙蓉糕也吃了一路,等回到夏府时那整整一包的芙蓉糕都被她吃完了,也顺利的把自己吃撑了。 这下可好,连午膳都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气鼓鼓):我才没有讨好她,我就是习惯了,习惯了买糕点投餵她。 藏冬(摇头):姑爷真傻,我家小姐是吃不起糕点的人吗?只是买糕点的人不对而已。 夏晗(羞恼):藏冬你闭嘴! 第9章 弱 生气归生气,可气过之后林赟到底还是抽空出去打探了一番。可惜信州距离京城还是远了些,再加上如今身份地位和圈子都不同了,她终究没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所幸林赟也不是个死较真的性子,既然打听不到她也就暂时歇了心思。 之后的几日过得倒是颇为平静,林赟老老实实打着地铺,与夏晗不冷不淡的相处着。等到成婚三日所谓的「回门」过去之后,她就开始在心里盘算起去信州的事了——她一直惦记着爹娘,惦记着回家,可这几日她自己闹了别扭,竟是拉不下脸来主动与夏晗提这事儿。 明明该是林赟一心惦记着回家,却不想先忍不住提及的反倒是夏晗。 这日晚间,夏晗早早洗漱上了床,林赟也如前几日般自顾收拾着地铺。她正跪坐在铺平的被褥上摆枕头,突然便听旁侧夏晗的声音传来:「你明日,便去与阿爹说吧。」 乍然听到这话,林赟还没反应过来,抱着枕头茫然反问:「什么?」 夏晗抱膝坐在床上,墨发披散肩头,看上去有些羸弱,是少见的小女儿姿态。她微垂着眸,有些失神的目光定定的望着床脚,似乎停顿了片刻才回道:「去信州的事。咱们该走了。」 林赟这时已经回头看向了夏晗,透过床帐放下后不甚留下的不大不小的缝隙,正好看见了女子抱膝而坐略显脆弱的模样——她们自幼相识,她见过她巧笑倩兮,也见过她机敏狡黠,更见过她气愤狼狈,却独独没见过她如今日失魂落魄般的脆弱。 不知怎的,林赟就觉得有些心疼,心口处更有种说不出的憋闷。不过安慰是不可能安慰的,以前她都没安慰过夏晗,现在更没有立场说些什么。于是她抱着枕头埋头憋了半天,也只问出句:「你着急去信州到底的为了什么?」 其实问出这话时林赟心里突然冒出个不可思议的猜测——夏晗与信州本没什么关系,更没什么一定要去的理由。她与信州唯一的关联,或许便是她这个故人了,所以说夏晗难道是为了自己才要去信州的?可她死了都小半年了,现在才着急忙慌要去,是不是晚了些? 正在林赟胡思乱想的当口,夏晗闭着眼终究给了个答案:「我要去看一位故人。」 林赟听到这回答心头忍不住重重一跳,眼中的情绪也瞬间翻涌起来,只望着床帐内夏晗的目光却有些呆。她抿着唇沉默了一会儿,又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这才哑着声音又问了一句:「是谁?」 然而这一回夏晗却不肯再说什么了。她也没注意到林赟的情绪变化,只是微微移动将脸埋入臂弯,便全然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所有的痛苦,所有的隐忍,所有的莫可奈何,她从来不示于人前。曾经对着心尖上那人都没出口的话,她就更不会对着旁人去说。 烛火跳动,烛花爆开「噼啪」响了一声,室内却陷入了略显压抑的寂静之中。 林赟莫名有些不安,几次想要再开口,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她不能告诉夏晗自己的身份,她也怕自己自作多情,可看着夏晗这样难过的模样,她又总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 可惜没等林赟想好说辞,夏晗便已经收拾好了情绪。 这并不困难,因为再深刻的情绪经歷过反覆不断的咀嚼都会变得平淡。而即便深情不改,痛楚难忘,也总能学会收敛……在现实的逼迫下不得不学会的收敛。 而林赟还不懂这些,她的世界只是空缺了半年,本人却依旧保持着当初的单纯无忧。 隔着床帐的遮掩,林赟看到夏晗收敛了情绪,似乎又恢復成了往日冷冷淡淡的模样。然后床帐露出的那丝缝隙便被拉上了,挡住了林赟带着探究与担忧的视线,床帐后传出的声音也再听不出异样:「好了,时候也不早了,睡吧。」 看在对方这么伤心的份儿上,林赟没再唱反调闹么蛾子,她乖乖的答应一声摆好了枕头,然后走去桌前将燃烧的烛火一一熄灭。 第15页 光线一点点暗下,黑暗最终吞噬了整间屋子。 **************************************************************************** 林赟心大,虽然察觉到了夏晗的不妥有些挂心,可见对方不愿多谈的样子,她也只是左右翻腾了几回就睡着了。而后一夜无话,再睁眼已是天明。 这一夜林赟做了个梦,梦里光怪陆离,醒来却什么也记不得了。 林赟坐起身揉了揉脑袋,虽不记得梦境如何,却还记得昨晚夏晗的一番叮嘱——她其实也等得心焦了,如今夏晗主动提了要去信州的事,她更是不愿耽搁。当下决定今日便去与夏侍郎说,也不论夏晗突然要往信州究竟为何,总归对方这样的决定对她是有利的。 夏侍郎官居三品,自是清晨就出门早朝了,而且整日都得待在衙署处理公事。林赟既要与他说事,便是在府中等了整日,直到酉初才将人等了回来。 林赟得到消息匆匆去见夏侍郎时,后者一身官袍尚未换下。听到她求见不仅没有拒绝,相反态度还算温和:「阿允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或许在夏侍郎看来,他晾着林允已经够久了。从她一开始前来投奔就只安排了个客院让人暂住,到后来这人成了他的女婿,他也没有丝毫安排,只让对方待在家里闲着陪他女儿……要换做任何一个有志向有谋算的男人,到如今地步都该向着有权有势的老丈人讨要好处了,所以夏侍郎对于林赟今日的求见并不意外。 事实果然如夏侍郎所料一般,林赟在短暂的踌躇之后说道:「实不瞒岳丈,小胥此来是有所求。」 夏侍郎平静的点了点头,已经在心里盘算着对方会向他要什么好处了,究竟是金钱财富,还是一官半职?前者夏家百年积累并不或缺,后者他凭着自己如今在吏部的权柄也不是不能谋求一二……念及此,他底气十足的问道:「哦?阿允想要什么不妨说来我听。」 谁知林赟全然不按套路出牌,就连她之前表现的踌躇其实也只是为了话语中的称唿而已。此刻她眨巴眨巴眼睛,自然也不会客气,便直言道:「我与阿晗想要外出走走,特来与岳父知会一声。」顺便最好能求些盘缠,免得她们走到半路穷困潦倒。 夏侍郎闻言微怔,自然听出那外出走走不是在京城里走,恐怕是要远行。于是他想了想问道:「你们要远行?是要带晗儿回乡去吗?」 成婚本是大事,虽然林允父母双亡投奔了夏家,更是留在了夏府举办婚事。可她不是入赘,如果她婚后想要带夏晗回乡祭祖什么的,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对此夏侍郎也没有要拒绝的意思,想这正好还能让他女儿出去散散心。 可惜林赟的答案却是夏侍郎最不想听到的,只听她道:「不是,我和阿晗想去信州。」说完顿了顿,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要求的无理,于是找补似得又添了一句:「岳父放心,秦州我们也是要回的,等去了信州后直接就过去。」 夏侍郎闻言脸色却陡然沉了下来,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悦。只是林赟瞧了想不明白,她这名义上的老丈人究竟为何不悦?是她说要去信州不对,还是她带着夏晗出去时间长了不喜? 等了片刻,林赟还是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岳父,可是有哪里不妥?」 夏侍郎看向她,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不怒自威,可比夏晗的冷脸可怕多了:「去信州是谁的主意?」 林赟一听就知道,问题还是出在信州——夏晗急着想去信州,夏侍郎似乎也对信州格外在意,信州究竟有什么,惹得这父女二人如此反常?林赟思忖了半晌也没个答案,至于深心里那个颇为自恋的猜测,她这会儿也不敢想了,总觉得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心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其他,可眼下的质问却不能不答。林赟看看夏侍郎,斟酌了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我,是我想去信州。」 这话不假,可夏侍郎听了却只嗤笑了一声,笑得林赟越发莫名。 夏侍郎看着女婿懵懂茫然的模样,心里放松又无奈,不知该悲该喜。片刻后嘆了口气,说道:「阿允,你是个好孩子,这事儿你也不必替她遮掩。」顿了顿又道:「其实我早也答应过她的,去信州就去信州吧,只是你要警醒些,记得替岳父看好晗儿。」 林赟听得一头雾水,可夏侍郎答应了她还是听得明白。当下也来不及深究,便接口应承道:「岳父放心,我定会护好阿晗,不会让她出事的。」 夏侍郎闻言点点头,眉眼间骤然透出几分疲态来,旋即不再多言,摆摆手将人打发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岳父(嘆气):好女婿啊……就是头上有点儿绿 林赟(茫然):??? 第10章 转反侧 夏侍郎的态度奇奇怪怪的,对信州似乎也有些讳莫如深,弄得林赟心里也跟猫挠似的,很是好奇。但对方显然不打算对她解释什么,林赟虽有满腹疑问,到底还是识趣的告退离开了。 「这信州,到底有什么说不得的吗?」林赟挠头,满心疑问,却已经不敢将之与自己联繫起来。毕竟就算夏晗真念着旧情想去信州给自己上一炷香,可这等事总不至引得夏侍郎这个长辈如此态度,所以其中必定另有隐情,只是她现在还猜不到罢了。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林赟也没在外面多晃悠,打算直接回去先将夏侍郎答应的消息说与夏晗听——昨晚的对话似乎触动了夏晗深藏的情绪,今日一整日她都情绪不佳,整个人冷冰冰的透着拒人千里的气息,就连藏冬与她说话都不曾得到一句回应。 第16页 说实话,林赟不喜欢这样的夏晗,死气沉沉的让人看着都觉压抑。还是记忆中那个鲜活的,喜欢和她拌嘴互怼的姑娘更好些,笑起来也尤其好看。 脑海里似乎出现了夏晗曾经巧笑倩兮的模样,可转瞬又被她如今冷冰冰的脸所取代。 林赟忍不住又嘆了口气,却恰好被院子里的藏冬听到了。她倒不像夏府里其他僕从那般看不起林赟,因为深知内情的缘故,她面对林赟还有几分莫名的同情,因此听她嘆气便问道:「姑爷这是怎么了,唉声嘆气的,可是在老爷那里被刁难了?」 藏冬并不知道小两口一心往信州跑的事,不过林赟今日特地让人留意了夏侍郎回府的时间,得到消息后又急匆匆跑了过去,她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的。 林赟对藏冬其实也不算陌生,这丫头从小就跟在夏晗身边了,不过她暂时也没有将这些事对外人说的打算。摇摇头,正准备敷衍两句离开,忽然又顿住了仍自前行的脚,扭头问道:「藏冬,你知道信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问题其实问得不清不楚,甚至可能问错了,可只单单听到「信州」二字,藏冬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错愕。林赟微眯了眼再看她,甚至还能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几分慌乱。 显然,她是知道什么的。 然而知道又如何?藏冬至少知道夏晗十之七八的秘密,可她会与别人说吗?当然不会!别说是林赟了,就是夏侍郎站在她面前质问,她多半也是要为了自家小姐咬紧牙关的。 林赟盯着藏冬瞧了瞧,墨黑的眸子中深沉一片,好似人的心神都吸进去一般。她就这样看了藏冬好一会儿,见那丫鬟始终抿着唇一语不发,终于还是转了转眼珠子,问道:「不能与我说吗?」 藏冬垂下了头。其实她觉得小姐姑爷都成婚了,而且姑爷人也不错,夫妻之间有些事是该明说的。可奈何这对夫妻又只是挂名夫妻,小姐又是心结未解来路不知,而她更没有权利替小姐做出决定。于是只能抿着唇,低着头,一语不发。 好在林赟也不是爱强人所难的人,见藏冬实在不愿说,她也没有强求。只是转过身去,心里的好奇更重了三分——连藏冬都知道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 **************************************************************************** 夏晗有自己的小秘密,林赟早就知道了,毕竟这人短时间内已经性情大变。然而让林赟没想到的是,所谓的性情大变不仅让夏晗变得冷若冰霜,还让她变得雷厉风行。 「明日就走,会不会太着急了?」林赟面对着夏晗,一脸诧异。 相较于林赟此刻的不淡定,夏晗的表现却又是另一种极端——似乎冲破了某种囚笼,她的脸上是虽然还收敛着,可一双眸子却已经亮得惊人,透着激动与殷切。那是林赟託身到这副身躯后,再也没见过的夏晗,引得人不由自主的多看几眼。 也因此,面对林赟的质疑,夏晗还是好心的多回应了一句:「着急吗?可是行李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启程也不会影响什么,何必浪费时间。」 林赟张张嘴,哑口无言。很想说你的行李早收拾好了,我的还没收拾呢!可转念一想,发现林允原本背井离乡来投奔夏家,似乎也没有很多行李,只是一些钱财和几件衣裳,倒是好收拾得很。 不再纠结行李的问题,林赟盯着夏晗瞧了两眼,还是觉得怪怪的。不过想着她此刻心情正好,林赟略一思忖还是开了口:「咱们都要启程了,之前你说要去信州看一位故人,到底是看谁啊?」 林赟真心好奇,而且冥冥之中总觉得自己身在局中——不提她原本的身份,单就林允这里便有许多疑点。比如她一个远来投奔的故人之子,钱财功名样样皆无,难道就凭曾经一句口头婚约便娶了侍郎家的掌上明珠?再比如夏晗那奇怪的态度,明明不愿却还是嫁给她,甚至在外做出一副两人恩爱的模样,又是什么人迫使她做出了这样的妥协? 这些事看似与林赟的询问无关,可她总觉得信州之事就是一切的源头,或许等她探明究竟,一切疑问也就迎刃而解了……可惜她现在所知有限,唯一的解惑途径就是询问当事人了。 可惜夏晗并没有为她答疑解惑的意思,甚至听到这话后脸色倏然一冷。她微抿着唇,似乎很不悦的模样,可对上她目光的林赟却从中看出了一股黯然神伤来。 未经世事,这样的眼神林赟没见过,却奇异的明白了什么——那个所谓的故人,该是夏晗喜欢的人吧?所以她才会为「他」性情大变,又再为「他」黯然神伤。 林赟又皱起了眉,压抑住抬手按心口的动作——不知怎的,在知道夏晗心有所属的那一刻,她心口有些闷还有些疼。想了半晌,只觉得是对方有了爱慕之人却瞒着自己,对青梅的不忿而已。 不过无论是不是不忿,林赟是没有心情再去探究那个所谓的故人了,更没心情思量夏家父女的异常。她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这股莫名的情绪,转身一言不发的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然后一边收拾,她一边还在心里愤愤吐槽了句:真穷! ****************************************************************************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好,激动之余尽是心事重重。 向来心大的林赟这一次都在地铺上左右翻腾了半夜。一面想着自己原本已经死了,如今再回信州该以何种身份何种面貌去见父母。一面脑海里又总是闪过今晚夏晗那黯然神伤的目光,然后忍不住去想那得了她爱慕的儿郎还是何等模样,又是发生了什么才使得夏晗变成如今模样? 第17页 两个念头在脑海里交织着,你方唱罢我登场,搅得林赟脑子都要成了浆煳,辗转反侧都睡不着。 终于,毫无睡意的林赟忍无可忍的拥着被子坐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觉得心里头有团火,无论如何也熄不掉,还烧得她心浮气躁睡不着。 坐了会儿,依旧觉得没用,林赟便摸黑起身去了桌边给自己倒水喝。正好这水也放了大半夜,早已经凉透了,林赟举杯「咕咚咕咚」几大口下肚,真是透心凉,浑身的焦躁似乎都被浇灭了,却也让本就没什么睡意的林赟更加清醒了。 林赟喝完水,放下茶盏拍拍脸,轻声对自己嘀咕了一句:「赶紧睡,明早还要启程赶路呢。」 黑夜里折腾了这一遭,林赟重又躺回了地铺,继续努力入眠。本来这些该是无人知晓,可一帐之隔的夏晗这会儿其实也没有睡着。只是她没有林赟这般闹腾,规规矩矩一个姿势躺了半夜,不曾发出半点儿声响,就连近在咫尺的林赟也没有察觉。 听到帐外林赟轻声的嘟哝,夏晗睁开的眼睛微微动了动,又默默闭上了——在启程前夕,她和林赟一样睡不着,可思虑的事情却是不同。 她想到了意外埋骨他乡的故人,想到了两人曾经的点点滴滴,于是启程之前便生出了近乡情怯。另一方面她又想起了林允,这个因为她的一己之私被耽误了婚事的人,说到底她还是欠了他的。等到此间事了,她该说服父亲放他自由,而在此之前,她不知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对方。 总有许多念头在脑海中,每一桩每一件都那般让人在意,扰得夏晗根本无法安眠。直到听见帐外林赟的低语,她也随之闭上了眼眸,或许是那一声自我告诫有用,这一回闭上眼的人终是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夏晗知道「好友」死讯后性情大变,夏侍郎发现蛛丝马迹察觉了女儿心意。作为封建大家长,夏侍郎当然不同意女儿喜欢同性,而且还是个死人,所以插手也是理所当然的。林允正好主动上门,没心机没背景还有个说得过去的「婚约」,顺势就成了夏父「掰直」女儿的工具。夏晗自然不愿意,不过夏父以同意她去信州拜祭林赟为条件,夏晗最终屈从……现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林赟也是从一开始就身在局中。 当然,如果夏父知道自己「千挑万选」的女婿其实也是个女的,估计得疯 ps:二更求收藏,求评论,求花花~ 第11章 雷阵阵 夏晗的决定做得很匆忙,要离开的事除了夏侍郎之外,家里的其他人暂时都还不知道。因为乍然听到她要走,夏夫人和夏家几个兄弟全都大惊失色,可终究还是拦不住一心想走的夏晗。 离开了夏府,离开了京城,夏晗整个人眼见的鲜活了许多,似乎夙愿得偿。 林赟冷眼旁观,一路都在默默的观察夏晗,看她开怀看她低落看她神伤,越看越觉得心塞。然后心塞着心塞着,一月有余的旅程接近了尾声,转眼信州都在眼前了。 这一个多月的光景里,两人交流甚少,倒不是林赟又别扭的不愿理人,而是在离开京城之后夏晗的情绪就变得有些不对。如果在京城时夏晗只是冷淡,却还愿意耐着性子与林赟交流,等到离开京城之后她就是彻底的不搭理林赟了。更多的时候,她选择独处,浑身散发着孤寂排斥的气息。 林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但想想恐怕也和她来信州的目的脱不开关系,可惜她如今并没有立场询问。不过随着她们距离信州越来越近,林赟的心思也不可避免的从夏晗身上偏移了。 比起那些自己都闹不明白的心思,显然接下来与家人重聚的事更为重要! 林赟早在发现自己换了副躯壳时就仔细端详过了,现在这具身体跟她真是没有一点儿相像的地方,如果非要说二者之间有何联繫,那约莫便是两人格外相近的名字——这显然不能解释她如今的状况,所以她既迫切的想要见到家人,又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们。 近乡情怯,林赟开始彷徨踌躇起来,甚至一度想要拖延行程,让自己能够拥有更多的时间理清思路,做好准备。不过有似乎更急切的夏晗在,想要拖延行程也是不可能的。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行人临进信州的前一天,大雨忽至。 彼时林赟正趴在车窗前透气,看着窗外隐约透着熟悉的风景失神,冷不丁一滴雨水落在她脸上,冰冰凉凉的将她激得回了神。她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豆大的雨点已经接二连三的坠落,打在干燥的泥土路上,溅起微微尘土,落下点点湿痕。 林赟终于回过神来,忽然有些兴奋,扭头便对夏晗道:「下雨了。」说完也没来得及看对方神色,又道:「我知道附近好似有间古寺,咱们可以先去那里避雨。」 其实夏日的雨往往来得快去得也快,虽然声势浩大,可只要在路边随意寻个地方躲一阵,之后的行程也不必耽误。但眼看着信州近在眼前,林赟还没想好要怎样面对家人,她甚至都没想好要如何以现在的身份踏进将军府大门,所以难免还是生出了三分怯意两分逃避。 不过话虽如此,这支由夏府护院僕从组成的队伍却不是林赟做主的,他们显然更听自家小姐的话。而林赟想到夏晗之前的态度,话出口后就没抱多大希望了,那瞬间的兴奋也被车外的大雨浇灭。 第18页 外面赶车的车夫这时候也开了口,扬声说道:「小姐,下雨了,咱们可要寻个地方避雨?」 夏晗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抬眸望向林赟:「你说的古寺,在哪里?」 **************************************************************************** 林赟自幼跟着父兄习武,是个拘不住的性子,从京城来到信州之后自然也没有改变。只短短一年有余,她不仅将城内街巷摸了个透,就连城外郊野都跑过无数回,那古寺她也是去过的。 有林赟指路,虽然车马在大雨中行进遇到些麻烦,可最后还是有惊无险的抵达了那间名唤山泉寺的古寺。此外也亏得夏晗这回做决定及时,一行人抵达古寺避雨之后才发现,这场夏雨并没有如他们所想一般片刻便歇,反倒是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傍晚时,林赟站在古寺的客舍窗前,一抬头便见檐下落雨如珍珠般串串滴落。天空也阴沉沉的,比平日要暗许多,还没等入夜便已经昏黑一片——看这架势,今晚是真走不了了。 林赟沉沉吐出口气,收回目光,转身拿出火摺子点燃了油灯。 恰在此时,房门被敲响了,她走去开门一看,却见一个丫鬟正撑着伞拎了食盒站在门外。见她开门,那丫鬟便抬手递上食盒说道:「姑爷,这是晚膳,小沙弥刚送来的。」 林赟点点头,伸手接了过来,也没有多说什么——离开夏府后一路走来,林赟和夏晗便再没有委屈的挤在一间屋里过,再加上两人在外连貌合神离都懒得演,久而久之随行众人也都看出了些什么。慢怠随之而来,还是藏冬出面才让这些人收敛了些,不过林赟也不是很放在心上就是了。 丫鬟见她这样也没多理会,告退一声,撑着伞又踏入了雨幕之中。 林赟关上门用起了晚膳,青菜豆腐算不得多可口,更不得偏爱肉食者的喜爱。她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饭,一脸心不在焉,脑袋里惦记的还是回家的事。 其实这一路上的时间林赟也没有浪费,她仔细想过了,自己贸贸然登门表明身份是不可行的。不说她如今的身份想要名正言顺的登门有多不容易,就她爹那个急性子,她娘那个火爆脾气,恐怕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得把她当骗子扔出去,顺便还得因为她的「消遣」让人揍她一顿! 林赟思来想去,怎么想也想不出「她表明身份,一家子抱头痛哭」这样的场面。所以思虑再三,她决定还是先去找她哥。她是她哥手把手教导大的,兄妹俩最是熟悉,而且有那么一对不靠谱的爹娘在,她哥林骁也是少年老成,早早养成了三思而后行的习惯。 先联繫兄长,至少不会无缘无故挨一顿揍吧…… 正想着,只有一盏油灯照明的昏暗屋舍里陡然一亮,然后还没等林赟反应,外间便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好似石破天惊。 林赟本不怕打雷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一抖,筷子上最后一块豆腐随之掉落在了桌面上。不过林赟却没心思去看那块豆腐了,她眉心微蹙,下意识回头看向了窗外——隔着重重雨幕,橙黄的灯火隐约闪耀,正是从夏晗暂居的客舍传来。 如果林赟没有记错……好吧,她不会记错,她记得夏晗是最害怕打雷的。曾经两人正拌嘴时遇到了惊雷,于是前一刻还怼她怼得满脸得意的少女,下一刻就蹿进了她的怀里,抱着她瑟瑟发抖。 那时林赟被吓了一跳,而后搂着她狠狠地嘲笑了一通。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忍不住想笑。 林赟的唇角刚翘起,又开始担心,转而又想到对方现在性情大变,放下筷子忍不住嘟哝了一句:「也不知她现在还怕不怕打雷?」 夏晗现在怕不怕打雷?自然还是怕的。她的转变只是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已,对于曾经惧怕的事物并不会有所改变。只不过现在身边没有了依靠的人,她所有的情绪都变得隐忍,哪怕身边跟着最信任的丫鬟藏冬,她也不会在她面前失了仪态。 紧抿的唇色微微泛白,夏晗藏在袖中的手紧拧着一片衣角,面上神色却没什么变化,依旧冷冷清清的。她故作镇定的对藏冬道:「寺中简陋,客舍也不多,你今晚就留在这里吧。」 藏冬并不意外,答应了下来,恰逢天际电光闪烁,转眼又是几个惊雷噼落。 「轰隆」雷声中,「叩叩」的敲门声突兀响起。藏冬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没得到特别的示意,于是带着些疑惑过去开门了——门打开,屋外早已经黑尽,凄风苦雨之下,一道人影立在门前。恰此时天边雷光一闪,闪烁的光芒自那人身后传来,映出来人小半张脸,莫名带着些阴森。 荒野古寺,又是风雨交加,乍一见到如此情景,吓得藏冬唿吸都忍不住一滞。但好在雷光散去之后,屋内昏黄的灯光照耀出来,映在来人脸上,终是让她看清了对方。 藏冬看着林赟清隽的脸庞,缓了好一会儿才让自己突突直跳的小心脏平復下来。她唿出口气,终于开口问道:「姑爷你怎么过来了?」 林赟的目光却是从始至终没在藏冬身上停留。她斜眼觑着屋内,古寺的客舍并不算大,倒是能够看见夏晗半边身影。只是看不清面容,林赟也不知道对方现在究竟如何,面对藏冬的问题更不知该如何回应——毕竟她会过来,也只是因为雷声不断,她隐约有些不放心。 第19页 没有立场为对方操心,也别扭的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关心,林赟一时无言以对。可藏冬到底是个有眼色的,只从林赟偷瞧的神情中便将事情猜出了七八分。 这世上怕打雷的可不止夏晗一个,藏冬因此也没有多疑惑。她其实是有心撮合两人的,毕竟两人成婚都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了,如果她家小姐有朝一日能够想通,现成的姑爷显然是最好的选择……小丫头单纯的这样觉得,于是侧身让开了位置,说道:「姑爷有事进来说吧。」 林赟抿抿唇,犹豫着还是踏进了房门,一回头,正对上夏晗少了血色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我怕鬼。 夏晗:我怕雷。 某日风雨交加,窗外鬼影幢幢,一道雷响,两个人缩在被窝里抱着对方瑟瑟发抖…… 第12章 半 夏晗没想到林赟会来,事实上自从离开夏家,两人就变得疏离许多,也或者可以说是各自退回了原本该在的位置——她们可以同乘一辆车,也会再一张饭桌上吃饭,但也仅止于此了。 在夏晗心里,林赟只是她不得已的成婚对象而已,同时她觉得林赟对待自己也该是同样的看法——其实夏晗知道,林赟之所以会娶自己,多半还是父亲的安排,说不得还有逼迫。也因此她虽对这桩婚事不满,却并没有过多的迁怒林赟,两人也只是不咸不淡的相处着。 井水不犯河水的走了一路,却在这样一个风雨夜里突然上门,夏晗不觉得林赟会是毫无目的。因此她虽然被外间的惊雷扰得心神不宁,却还是勉力镇定的问道:「何事?」 林赟此时也收拾好了心情,瞧她一眼,说道:「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夏晗小脸煞白,连唇上都没多少血色,一双黑眸虽然勉力镇定,仔细看却还是能瞧见其中隐藏的惊慌。尤其是她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屋外一声惊雷打断时,林赟看见她的嘴唇都抖了下,显然受惊不小,未出口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林赟很少看到夏晗这般模样,再加上她原本就是因为不放心夏晗才过来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她一时也忘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便还像当初一样上前几步,直接把人搂进了怀里,拍着她的备安抚道:「好了,没事了,打雷而已,一会儿就消停了……」 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勐地推开了。夏晗原本泛着苍白的脸在此刻烧得通红,她明亮的双眸里盈盈含水,似乎怒极,斥道:「登徒子,你做什么?!」 林赟怔了一下,无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她有些懊恼,还有些说不出的羞愤,自己也把脸涨红了,却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最后讷讷道:「我见你怕雷,所以才……是我孟浪了,我,我现在就走。」 她少见的有些狼狈,说完这话转身欲走,却发现之前给她开门的藏冬不知何时竟已经离开。 夏晗还是怕打雷的,这毋庸置疑,这种时候她少不得身边想要有人陪伴。因此林赟踌躇了一下,还是多嘴说了一句:「藏冬不在了,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我去帮你把她叫回来。」 这话说得夏晗也是一懵,目光迅速在房中扫过,果然不见了藏冬身影。自来聪慧的夏小姐只垂眸略微一想,便将藏冬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一时间真是又气又恼——别说她心有所属,根本就对眼前人无意,单是藏冬的自作主张就让夏晗气得不行。 然而生气归生气,「轰隆」雷声响起,她还是不想独自一个人呆在这陌生寺庙的客舍里。因此她抿了抿唇,说道:「我不知道。」 这显然不是假话,事实上林赟也很清楚,这间古寺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能住人的客舍不多且都是分开的。最近的两间就是她们两人暂居的客舍,其余车夫护卫之流的落脚处,林赟和夏晗还真不清楚。而且外面天也黑了,又正是风雨大作的时候,想去找人会很麻烦。 林赟还没好心到愿意替夏晗冒雨去找人,闻言看了看房门又看了看夏晗,问道:「那我走了,留你一个人在这里,行不行?」 夏晗的心情也很复杂,她固然不想在这雷雨夜独处,可也不愿与林赟有更多的纠葛,尤其是在对方刚才孟浪的抱过她之后。因此心里虽然没底,她还是开口道:「你……」回去吧三个字还没出口,又是一道雷声炸响,吓得夏晗身子抖了抖,嘴边的话脱口变成了:「别走!」 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了愣,尤其夏晗更是羞恼的暗自咬唇。还是林赟心更大,倒也没有计较之前的尴尬,随口答应下来:「哦,那我留下陪你。」 **************************************************************************** 林赟以为雷雨就是一阵,她留下陪夏晗也陪不了许久,谁知这老天就像是要跟她作对似的,密集的雷声过后,天空也并没有消停。雨还在下,时不时炸个雷,完全不给人安心的机会。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雷声不停,藏冬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林赟终于还是无奈的留宿了——除了些微的别扭之外,两人倒是不太在意这个,因为离开京城前她们一直共处一室,夏晗相信林赟不会乘人之危,林赟也确实没有这个意思。唯一让人烦恼的是,这客舍里连软塌也不会有。 眼看着灯盏里的最后一点灯油也要燃尽了,林赟无奈道:「已经很晚了,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第20页 夏晗难得对林赟上了点儿心,有些歉疚也有些感谢。她四下看看也知道这简陋的客舍里没有林赟休息的地方,因此犹豫过后还是准备婉拒。只不过最后这想法再次在雷声中消弭了,她只能放缓了态度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此便有劳了。」 林赟不在意的摆摆手,油灯恰在此时燃尽。等到夏晗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便能借着偶尔闪过的雷光看到不远处的方桌旁趴了个人——看这模样,像是准备在桌上趴一夜了。 被人这样守护着,夏晗心中也不由得一暖。 许是有了林赟的守护变得安心,窗外虽然时不时还会传来一两道雷声,但夏晗蜷缩着躺在床上,闭上眼竟也在风雨声中渐渐睡得熟了。 夜渐深,外间的雨势渐小,却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沉闷的雷声倒是渐渐止住了,深夜的古寺里沉寂一片,只剩下了雨滴砸落大地留下的「哗哗」声。 突然,一道有别于雨声的响动自客院中响起,踢踢踏踏好似有人踏雨而来。 林赟趴在桌上睡得并不安稳,她虽自幼习武,却因女儿家的身份并没有吃过太多苦。晚间趴桌子睡这种事她没有经歷过,换了副弱鸡身体更是吃不消,因此也只在刚开始睡了一个时辰,之后手也麻了腰也酸了,即便还昏昏沉沉的睡着,却也是半梦半醒。 昏沉间,林赟好似听到了一阵异响,她被惊醒时还以为自己已经熬过了一夜。可惜睁开眼才发现室内依旧一片黑暗,离天亮似乎还早。 林赟迷迷煳煳的眨眼,还没回过神来,被压了半夜的手臂却传来了让人难以忍受的酸麻。几乎只是一瞬间,她便龇牙咧嘴的清醒了过来,坐直身子僵着手臂不敢动弹,只等着血液流通渐渐恢復。 恰此时,一道黑影自窗外的闪过,映在有些破旧的窗户纸上。 林赟似有所觉的立刻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窗外客院里的几株花树被夜风吹得晃动不止,枝叶剪影落在窗户上,张牙舞爪好似群魔乱舞。 说实话,林赟虽然怕鬼,其实胆子却并不算小——她怕鬼只是小时候被她那不靠谱的娘吓出的心理阴影——若是寻常见到这幅场景,她是半点儿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可今日不知怎的,她就是觉得有些不妥,那道没看见的黑影似乎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让她心有惴惴。 心头莫名跳得有些快,林赟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于是抿着唇迟疑了一瞬,她还是悄悄站了起来,然后摸黑向着床的方向靠近。 夏晗醒来时就看见一道黑影坐在她床边,昏暗的环境让她看不清对方容貌,可冷不丁见到这一幕她还是被吓到了。饶是平日里镇定从容的官家小姐,在这一刻也险些被吓得惊唿出声,而之所以说是几乎,则是因为她刚瞪大了眼睛想叫,就被一只柔软的手掌捂住了嘴! 一瞬间,夏晗被惊出了一身冷汗,脑海里尽是自己被歹人挟持了的念头。可不等她绝望挣扎,就听耳边一道声音低低传来:「别动!」 很熟悉的声音,她认出来了,是林允! 夏晗脑子懵了一瞬,正怀疑自己识人不明,抬眼却在林赟的示意下看到了窗户上映着一道人影——那影子身形高大魁梧,束髮头顶,鬚髮隐见,明显是一道男子的身影。 这处客院因年久失修的缘故,只剩下两间客舍完好,安置的也是夏晗和林赟二人。夏晗反应很快,立刻意识到这外面的人既不是自己的僕从护卫,也不是寺中僧人。如此一来,对方深夜出现在此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了——至少二人都不觉得对方的出现是会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就在这念头自夏晗脑海中生起,两人便见窗外那男子手一抬,隐约露出了他手中握着的长刀,而后持刀缓缓向着房门靠近。 夏晗的唿吸停滞了,头一回主动拽住了林赟的袖口,过于用力的指节暴露了她心底的惊慌。 林赟的脸色也相当难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在这距离信州不过一日路程的古寺里遇见歹人。但她只怕鬼不怕人,察觉到身边人的紧张之后,还是伸手拍了拍对方的后背以示安抚,同时轻声安慰道:「放心,有我在,没事的。」 安抚完林赟便松开了手,扯回衣袖后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把短剑来,「仓啷」一声轻轻拔出……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瑟瑟发抖):有鬼,媳妇你在哪儿,快来保护我啊! 等发现窗外不是鬼影而是人—— 林赟(大义凛然):媳妇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夏晗(弱弱提醒):还记得吗,你现在这身体……是个弱鸡。 林赟(……):???!!! 第13章 寺遇险 林赟的声音虽轻,话却说得掷地有声,甚至就连拔剑的动作都那般的毫无畏惧。 然而夏晗依旧很难信任她。并非不信她的话,也并非不信她的决心,纯粹就是不信她的能力罢了。因为夏晗至今还记得,她第一次见到林允时,对方被一条看门狗吓得一动不敢动的模样! 当初夏晗便是因此断定林允胆小怯懦,此刻她也不信对方拿着把短剑就敢跟歹人硬拼。眼见着林赟举着剑就要往门边迎去,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就伸手把人拉住了,然后不由分说的拖着人下了床,左右四顾一番选了个最阴暗隐蔽的角落藏了起来。 第21页 被强行拖走的林赟:「……」 行吧,看样子这身体的弱鸡真不是说说的。她好歹也抽空锻鍊了一个来月了,结果竟然还比不过夏晗这个娇小姐力气大,下盘更是不稳,被人一拖就走! 依旧挡在夏晗身前的林赟在这一刻感到了欲哭无泪,甚至有一瞬间丧失了对敌的勇气。可现实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来让她颓丧,几乎就在两人的下一秒,门缝里就探出了半截刀身,然后一点一点的将插上的门栓拨开了,前后也不过是几个唿吸的时间。 看对方这熟练的手法,林赟也不敢再想其他,陡然郑重起来。 而后房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了,还有着屋外雨声作为掩盖,来人的脚步声几不可闻。唯独风雨声有一瞬间变大,旋即又随着门扉再次紧闭而被阻隔在了屋外。 夏晗抓着林赟胳膊的手有一瞬间收紧,既是紧张,也是在提醒林赟对方已经进门了。林赟不瞎,自然也看见了,她小心的将雪亮剑锋藏在宽袖下,不使剑光反射惊动了敌人,又眯着眼去看来人动作。 今夜风雨不歇,天边的乌云几乎将明月遮尽。可饶是如此,外间比起室内多少还是要明亮些的,因此那人进门后先是在门后站了片刻,似乎等到眼睛彻底适应了屋内的黑暗,这才蹑手蹑脚的向着床榻的方向靠近——熟门熟路,好似早知这客舍布局。 林赟握着剑的手紧了紧,神色越发肃穆。与此同时,她也不动声色的将夏晗抓着她胳膊的手挣开了,后者虽紧张,被挣脱后却也知趣的没有再做纠缠。 客舍本不大,不过片刻功夫,那提着刀的歹人便已经摸到了床边。室内昏暗,他并不能看清床上情形,但这并不妨碍他的动作,因为他根本没有查看就直接举刀砍了下去。 「哐哐哐」连砍三刀,刀刀落在散乱的被褥上,来人便也通过手感察觉到了床上没人。这让他有些疑惑,甚至不自觉的念叨了出来:「怎么又没人?!」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后心一疼,浑身使不完的力气也在瞬间流逝殆尽。 倒下的那一刻他还有些茫然,于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回头看了一眼,便见一个瘦弱的少年正提剑站在他身后,剑尖上还滴着血——他忽然明白过来,这客院里不是没住人,而是对面那屋子的人跑过来了。可惜他见床上没人就放松了防备,竟就这般遭了毒手! 然而不管这人心里有多少悔恨,被林赟一剑刺穿了后心的他显然已经没活路了,挣扎着苟延残喘了一阵,也就彻底咽了气。 林赟见此才算是彻底放松下来。她偷偷的吐出口气,又蹲下身试探了这人的鼻息,确定人死透了,这才回头冲着阴暗的墙角说道:「好了,没事了,他死了。」 夏晗闻言终于从暗处走了出来,黑暗中她的脸色很是难看,约莫也是因为头一回见着死人,而且还是死在自己面前……嗅着空气中渐渐瀰漫开的血腥气,夏晗紧绷的神经不得舒缓,她只能不去看地上的死人,将目光投注在林赟身上:「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林赟从怀中掏出块手帕擦了擦剑,看上去冷静得甚至让人胆寒。她歪着头想了想,提议道:「这里不能睡了,要不然去我房里?我把床让给你。」 再次怀疑自己识人不清的夏晗:「……」 夏晗真是不知该说林赟心大,还是说她脑子里缺根筋。这半夜都有歹人摸进房了,她不说惊慌也不说去找人帮忙,把人杀了就准备回屋继续睡觉?!她难道就不担心这人还有同伙,到时候就不是她躲在人背后暗戳戳刺一剑就能完事儿的! 许是见夏晗久久无言,林赟将短剑重新入鞘后,终于再次开口:「好吧,我说笑的。不过我看这人不像独来,这古寺倒像是早就被他们踩过点了。现在这人死了,这院子暂时看来还算安全,但咱们如果出去别处的话,说不定还会遇上其他贼人。」 林赟并不是危言耸听,夏晗也有自己的判断,她沉吟片刻说道:「继续留下也不过是心存侥倖,我还是想去与护卫汇合。」说完微顿,又问:「你愿与我同去吗?」 面对邀约林赟能怎么办?当然只能答应了。不过或许是刚刚的经歷让两人变得亲近了些,再加上黑夜让人放松,林赟开口时顺便就占点儿口头便宜:「夫人要去,为夫自然随行护送。」 夏晗听到这话微怔,旋即脸色就黑了,刚因为对方挺身相护升起来的一点好感也瞬间被掐灭了。 **************************************************************************** 这间古寺其实不大,寺中僧人也只有寥寥几人,又因为香火不盛的缘故整座寺庙都显得有些破败。就如夏晗两人暂居的客院,原本是有六间客舍的,结果破得只剩下两间还能住人。 客舍因为香客稀少的缘故格外破败,倒是僧房那边因为有人居住倒还好些。林赟一行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十来个护卫僕从,两三个丫鬟还是有的,因此除了安置在客舍之外,住不下的近十个护院最后都搬去僧房那边与寺中僧人凑合了。 夏晗和林赟简单的商量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去僧房那边寻人——虽然歹人有备而来的话,多半会分派更多的人手去对付这些护卫,僧房那边或许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可对于眼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来说,寻求护卫的庇护显然是更明智的选择。 第22页 两人都没敢撑伞,小心翼翼的躲在房檐下前行。 许是有雨声的遮掩,也许是暂时还未事发,整座寺庙仍旧沉浸在夜的寂静中。直到眼前一道人影披着蓑衣忽然出现,吓得林赟赶忙拉住夏晗便躲去了墙角,连风雨刮在脸上也顾不得。 那人手里也提着把刀,偶尔洒落的些许月光映在刀面上,反出一片雪亮刀锋。他并没有发现林赟和夏晗,扶着斗笠嘀嘀咕咕的从两人身边不远处走过:「老七怎么回事,不是说那客院里没几个人吗,怎么这会儿还没回来?」 说着话,这人走远了,可夏晗和林赟却几乎同时紧绷了心弦——所谓老七,说明这伙人至少有七个,现在还能分出人手过去,她们没有留在客院里等待显然是个明智的选择。不过那老七的尸体她们可没处置,就那样大大咧咧的倒在客舍里,这人一去肯定能见个正着。 「快走,耽误不得了。」说话间林赟拉起夏晗的手,再顾不得其他,直接冲进了雨幕。 两人冒着雨在寺中奔走,因为来时就下着雨显得匆忙,夏晗并不知道僧房的具体位置。但好在林赟以前来过这里,古寺大致的布局她还记得,于是拉着夏晗就埋头往僧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踏过小径,穿过主殿,林赟拉着夏晗越来越靠近僧房。可夜色中依旧是一片寂静,并没有两人所以为的打斗声传来。这让夏晗有些疑惑,她甚至怀疑林赟带错了路,于是脚下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同时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问道:「林允,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还下着雨,即使隔得很近,这声音传到林赟的耳中也显得闷闷的。 林赟心里其实也有疑惑,但她知道自己并没有走错路。回过头正想回答,陡然间心底却生出了几丝寒意,也让淋着雨都没觉得太冷的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一刻,危险的感觉在心里叫嚣,即便林赟没有上过战场,今晚也是第一次杀人,可她仍旧敏锐的察觉到了杀气的存在。于是想也没想,顺手将夏晗往一边推开的同时,她拔剑迎上,正正好架住了身后噼来的一把长刀! 夏晗立足未稳倒在了雨水里,林赟同样也不好受——在这样的时候,剑法技巧都是没用的,因为一力降十会。来人或许没有高强的武艺,可这势大力沉的一刀噼在她的短剑上,几乎立刻就让她的虎口崩裂了,手中的短剑更是险些脱手。 林赟咬牙,双手握住了剑柄,手掌却还在发麻。她看了一眼黑暗中影影绰绰出现的七八道人影,心头止不住的发沉,瞥一眼摔倒的夏晗,喝道:「快去找人!」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咬牙切齿):不仅弱鸡,还倒霉,早半年让我遇见这些人试试看! 夏晗(无奈顺毛):好女不提当年勇…… 林赟(……):算了,都这么倒霉了,让我先哭会儿 第14章 怀送抱 夏晗跑得毫不犹豫,因为她知道自己即便留下也只能拖后腿。 风雨里,林赟拦下了要去追夏晗的人,很快与几个形容兇悍的歹人战在了一处。虽仍是处处受制,可有了准备的林赟尝试着剑走偏锋,再配合着身法走位,倒是比之前与人硬拼来得轻松了不少——至少她有了周旋的余地,也有了暂时自保的能力。 夏晗跑走之后只回头看了一眼,见着林赟还能周旋没有倒下,松了口气的同时,一股怀疑也自她心底生起。只不过眼下情势危急,并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给她思考,所以最后所有的疑虑都只能被她压回了心底,而她所有的心里也都用在了找人求救上。 陌生的寺庙,漆黑的雨夜,来歷不明的贼人,每一样都在刺激着夏晗的内心…… 僧房到底在哪里?她的护卫们又在哪里?夏晗拽着湿透的长裙狼狈的奔跑,她不知道寺庙的格局,也不清楚僧房的所在,在这一刻她唯一能相信的就只有林赟之前带的路。 因为别无选择,夏晗只能继续沿着之前的方向向前奔跑着,同时口中大声唿救。可惜外间的雨不知何时起又大了,于是所有的声响都被大雨消弭,传不出太远去。 夏晗自然发觉了这一点,喊了一路又没遇见回应,心里不禁有些绝望。但事实上希望距离她也并不遥远,因为林赟并没有带错路,而她们距离僧房也已经不远——之所以会在这里遇见那一伙人,正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守在僧房外,防备着寺里的大小和尚以及那一群护卫的。 终于,夏晗的唿救有了回应,一阵阵的砸门声伴随着嘈杂传了过来。 僧房的门被铁链锁住了,门外甚至还倒了两桶火油。如果不是今夜大雨不歇,恐怕那一屋子的和尚护卫早就被人一把火送去见了阎王。可即便如此,人还是被困住了,护卫们听见了自家小姐的唿救,也有心想要冲出来保护她,偏偏一时破不开房门。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僧房门外还有人守着那一地火油——原本见着外面大雨不停,这些人是不准备多此一举的点火了,可现在眼看着房门要被踹开了,那人自然不会再犹豫。 火油遇火就着,几乎只是瞬间就有大火熊熊而起,火光霎时划破黑暗传出去老远。 点火的人见状顺手便将引火的火摺子扔进了大火中,然后扭头就走毫不犹豫——他自己也很清楚,以如今的雨势,火最后肯定是烧不起来的。而他之所以点燃火油,也只是因为屋里的人惊醒了,而且已经将房门踹得摇摇欲坠,有大火堵门,才能将人拦得更久些。 第23页 夏晗是不知这些变故的,她原本正寻声往僧房的方向走,结果却见前方不远有一簇火光飞速窜起!她当即意识到出事了,来不及深想,首先换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果不其然,她刚躲好就看到一个大汉提刀跑了过来,跑到近前时还停下脚步四下张望了一番。 夏晗知道,这人是在找她。她之前的唿声既然护卫们能听见,这人守在僧房外自然也能听见,会寻过来并不意外。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接二连三的惊吓却让夏晗几乎不能维持镇定,她缩在角落里,紧紧的用手捂住了嘴,控制着微微颤抖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 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夏晗身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四下里找了找没看见人,终于还是走了。夏晗没敢多等,她怕迎敌的林赟支撑不住,赶紧软着腿站了起来,向着火光传来的方向跑去。 火势已然很大,在宽大的屋檐下静静燃烧,屋顶被烧穿之前大雨对这场火起不了任何作用。 夏晗面对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倍感无力,然而大火对面是能保她安全,能救下林赟的护卫。她等不得,林赟更等不得,于是只能放开声音向着屋内的人求救。 此时大火已经将门板点燃,燃烧的门板传递出炙热的气息,这让原本想要破门而出的护卫都暂时退避了。直到夏晗的声音传来,领头的护卫终于一咬牙,狠狠地一脚踹在了正烧着的门板上。随后大火点燃了护卫的靴子,同时脆弱的门板也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四分五裂。 夏晗终于看见了屋里的人,脸上流淌的一时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她喊道:「寺里进了歹人,你们都快出来,跟我去救人!」 **************************************************************************** 那边夏晗有惊无险的寻到了自己的护卫,这便林赟的情形却是有些不妙了。 林赟自幼习武,一身武艺自然不俗,可惜换了副身体之后做什么都变得力不从心了——如果是在半年前遇到这几个小贼,林大小姐提着剑用不到一刻钟功夫就能把人全部留下!然而现在的她却对这些人束手无策,她甚至不敢与之硬拼,只能凭着身法技巧与人周旋。 刀光剑影,辗转腾挪。林赟侧身躲过一把噼来的长刀,手腕翻转间顺便划破了身后欲偷袭那人的肋下,殷红的血液立刻喷溅而出,瞬息间又被大雨稀释成了淡淡的粉色。 见血是早已经见血了,不仅对面那七八个大汉全都挂彩,林赟身上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伤口。然后在雨水的沖刷下,鲜血晕染开来,同时带走了温度和体力……她有些撑不住了,哪怕使尽全身解数将人都拦了下来,可体力的消耗却也让人吃不消,到此时都是咬牙硬撑了。 似乎因为久战不下,对面的贼匪已然耐心耗尽,接连几刀噼来都裹挟着浓烈的杀意,也显得格外凌厉。 林赟气力不够,完全不敢接招,险而又险的避了过去。她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夏晗一路寻去怎么也该找到僧房了,于是不敢恋战扭头就跑。 身后几人追了几步,便有人停下脚步问道:「老大,这小子难缠,咱们要追吗?」 老大闻言也停下了,他按着肩上伤口只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结果便看见不远处燃起了火光!他心里当即一惊,也立刻下了决断:「算了不追了,咱们求财不求命,不跟那小子白耗。僧房那边被惊动了,等老五跟老七回来咱们就走,先进山里躲上几个月再说。」 这群山贼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不仅将这古寺摸了个通透,甚至就连下午刚来的夏晗一行人也都被他们观察了个仔细——僧房的十来个护卫看着就不好惹,而且没什么钱,他们当然不会轻易招惹。相反客院里夏晗和林赟不仅身份更贵重,院子里也没多余的护卫保护,完全就是镶金的软柿子! 于是趁着天黑又有雷雨作遮掩,老五去了车夫那边翻行李,老七就去了客院打算谋财害命,剩下的人则留在僧房这边防着护卫以策万全。 他们分工合作得很好,眼见着就能全身而退大发一笔,谁知这时候却见老五踉踉跄跄的跑了过来,隔着老远便扯着嗓子喊道:「老大,不好了,老七没了,客院里的人也跑了!」 刚放话说不追的老大闻言愣了愣,旋即眼睛就红了——这群人向来谋定而后动,打家劫舍多年,却鲜少有人丧命,长久下来感情也还不错——扭头再看一眼马上就要跑没影儿的林赟,他忽然长刀一指喊道:「都跟我去追!老七肯定是她杀的,咱们杀了她给老七报仇!」 一群山贼乍然听到兄弟没了,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闻言唿啦啦又追了上去。 林赟撑不住跑了,好不容易发现身后那群山贼没追上来,一口气刚松到一半,结果就听身后踢踢踏踏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她倒是没听到老五喊的话,也不知道身后那群山贼正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可这些紧追而来的脚步声依旧让她神经紧绷。 大雨沖刷着林赟的身体,早早就带走了多余的温度,伤口阵阵发疼,疲惫如潮水般袭来…… 林赟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狼狈过,也从来没这么疲倦过。她奋力奔跑着,几乎抓不住手里的短剑。跑得时间长了,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已经分辨不出自己前行的方向。 一边跌跌撞撞的跑,她一边昏昏沉沉的想:不知夏晗找没找到她的那些护卫?如果找到的话,她应该会带着他们来救她吧?可他们为什么还没来?身后那些人就快要追上来了! 第24页 倒霉了许久的林赟似乎难得好运了一回,她不辨方向的乱跑不知怎的就绕过了那放火归来的山贼,又跑了一阵之后勐的一抬头,迎面便见着十来个护卫簇拥着夏晗匆匆而来——她果然是找到了自己的护卫,也果然是带着他们来救她了。 林赟紧绷的心弦一瞬间的松缓了下来,有种说不出的庆幸。她又往前跑了几步,然后迎着夏晗担忧的目光,直接扑进了对方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严肃脸):费这么大劲,怎么的也要占点便宜啊。 夏晗(似笑非笑):是哦,这都主动投怀送抱了。 林赟(……):那也是我占便宜!!! 第15章 屈 山贼的人数本来就算不上多,不过是仗着自己的山泉寺的了解,再加上夏晗她们警戒不足护卫们住得又远,这才敢冒险一试——夏家的马车看上去颇为精緻,让人一眼看上去就觉得主人身份非凡,抢一回能管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那种,也难免引来觊觎。 在这样的情况下,训练有素的护卫与乌合之众的山贼对上,结果几乎不作他想。 林赟心里也有数,她只是被这副过于羸弱的身体拖累了,否则哪怕只是有着正常人的气力和体力,她要收拾起这些山贼来也不算多难的事。 可惜没有如果,所以她现在只能一身狼狈的趴在夏晗怀里。感受着对方身体的僵硬,她还不得不哑着声音请求道:「你别动,让我靠着先缓缓,缓缓……」 此时的夏晗其实也很狼狈,浑身湿透不说,身上单薄的衣裙也都贴在了身上,窈窕玲珑的身姿隐约可见。只是在漆黑一片的雨夜里,没什么人能看见这意外显露的风姿,夏晗也才勉强维持着镇定不去多想。谁曾料林赟一来就扑进她怀里不说,还迟迟不愿离去! 冰凉的雨水浸透了衣衫,同时带走了大量的温度。两具身体相贴,首先感受到的亦是冰冷,但旋即对方的体温便透过紧贴在身的衣衫传递了过来,使得两人接触的位置有了异样的温暖。 夏晗僵直着嵴背,苍白的脸颊染上了红晕,旋即便感觉全身都开始发烫……她几乎是惊慌失措的推开了林赟,那种紧贴的热度才终于褪去,而后又在一阵夜风中变得格外冰冷。 林赟被推得踉跄了几步,也亏得她刚靠在夏晗身边缓过了一点气力,否则这会儿该是直接被推得摔倒在地了。此刻的她心里格外气愤,还有一种被辜负的委屈——她是为了替夏晗拖延时间才弄得自己这般狼狈,结果对方却过河拆桥,看她这般狼狈都不愿意让她靠着歇歇! 按照林赟的脾气,这会儿几乎要气得破口大骂了,可现实是她并没有力气骂人。 拖着这副羸弱的身躯,硬拖着七八个山贼游斗半刻钟的功夫并不容易。林赟身上更留下了好几道伤口,即便不在要害,可鲜血的流逝依然使她疲惫又寒冷,几乎支撑不住。 留下的两个护卫中有人看不下去,主动过来搀扶林赟,却被她一言不发的抬手推开了。她微微抬眸,头一回用冰冷的目光瞧了夏晗一眼,然后转过身摇摇晃晃着走了——她走进了深沉的夜色之中,迅速消失在了雨幕之后,背影看上去萧索又决绝。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他们原本也瞧不上这小白脸姑爷,可今晚之事却是让人不免改观。也因此两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多嘴说了一句:「小姐,我看姑爷他身上似乎伤得不轻,现在寺里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歹人。就这样让他独自离开,是不是,是不是不太好?」 夏晗闻言微怔,她忽然低头一看,果然便见自己身上的衣裙已然染上了点点红痕。 大雨尚未能将她身上的血迹沖刷干净,可刚才为她受伤流血的人却已经失望离去了——林赟不是她的护卫,甚至就连夫妻之名也是夏家强求而来的,可她却在对方尽心竭力之后冷漠以待。 夏晗紧抿着唇,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的做法似乎过于伤人了。即便她那一推并无它意,可落在林赟,落在旁人眼中都只代表着拒绝,拒绝一个刚刚才为她拼尽全力的人! 心头莫名一滞,五味杂陈,夏晗终究还是忍不住担忧歉疚,抬步追着林赟去了。 **************************************************************************** 夜色深沉,大雨滂沱,林赟离开之后其实也没有更好的去处。她捂着伤口在雨中站了一会儿,脑袋再次昏沉了起来,最后摇摇头还是往自己的客捨去了。 该说林赟的运气不算太糟。僧房的大火其实也是山贼们撤退的一个信号,除了老五的突然出现害得她被一群山贼又狠追了一阵之外,其余就算还有漏网之鱼,那些分散的山贼也都依照最先的约定撤出了寺庙,这会儿八成都已经跑到附近山上等着汇合后逃往深山了。 因而林赟一路走来,都没有再遇见什么危险,她一身狼狈的回到了自己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客舍。 推门的手连指尖都泛着苍白,失血过多的林赟无暇理会更多。她跌跌撞撞的进了门,一边反手欲将房门关上,一边转动着她昏沉的脑袋,开始思量起自己的伤药放在哪儿了——出门在外诸多不定,林赟的心不够细,她做不到将每样需要的物什都准备妥当,可武器和伤药总是她习惯了要带的。 然而这边林赟还没想起来自己把伤药放到哪儿了,那边关门的手却是一滞。她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就见夏晗顶着满脸的雨水站在门外,一手正按在她即将关闭房门上。 第25页 林赟皱了下眉,忽然有种身心俱疲的感觉。她忽然间不想面对夏晗,这个儿时的玩伴曾经的死对头,现在让她倍感陌生。心中生出了冷意,说话间也变得冷淡了许多,她道:「夏小姐请回吧。」说完手上用力,就要将人拒之门外。 夏晗这回却没有松手,她的力气虽不大,却足够抵挡此刻虚弱的林赟。她站在门外略微仰着头看林赟,嘴唇动了动,最后说出一句:「对不起。」 林赟的手顿了顿,而后仍旧用力去关房门。 夏晗心中歉疚,却不知该如何解释——那时她确实没想推拒林赟,也不是看不到对方的付出,只是那骤然传来的体温让她心里有些乱,羞赧之下下意识的将人推开了而已——她看出林赟此刻并不想见她,也不愿再固执的伤害对方,于是将手中紧握的药瓶递了过去:「这是伤药。」 林赟看了眼递到眼前的药瓶,又深深地看了夏晗一眼,这一回终究没再拒绝。她冰冷的手从夏晗手中接过了药瓶,另一只手却仍旧坚定的将房门关上了。 漆黑的客舍里,林赟长长的唿出口气,也不知心头沉甸甸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闭目让大脑放空了片刻,伤口的疼痛又将她唤回现实——罢了,这样也好,否则她伤成这样夏晗势必还要提她处理伤势,或者让别人替她处理。那样林允的身份就瞒不住了,接下来说不定还有多少麻烦等着她呢。 想着些有的没的,林赟随手点燃了油灯,昏黄的灯光亮起来时,站在门外的人这才放心离开。 林赟身上的伤不少,她本身体质拖累,陷入围攻之下虽然靠技巧取胜,有时候也不免以伤换伤。对面七八个大汉每人最少被她伤了一两处,她自己身上也添了四五道伤痕,只不过比起那些不懂武艺的山贼,林赟受伤也是计算着伤,都不是要害,就是血流得不少。 点燃灯火,选了一个不会将影子映到窗上的位置,林赟慢慢解开了身上的衣衫。 林允的身体和她原本的全然不同。林大小姐自幼习武,身形纤细却筋骨有力,每一寸肌肉里都藏着力量。而林允虽然生得高挑,可身体单薄却是真单薄,羸弱也是真羸弱,不仅身无二两肉,就连胸前的起伏也远比不上曾经——林赟对此颇为嫌弃,但想想如今身份又忍了。 湿透的衣衫被一层层解开,很快露出了内里白皙的肌肤。伤口被雨水沖刷得有些发白,可丝丝血色仍旧时不时浸出,显然还没有止血。 林赟扯了扯嘴角,忍下了受伤的痛楚,没有人帮忙也暂时无法彻底清理伤口的情况下,她不得已只能将贴身的里衣脱了下来,然后勉强将伤口擦拭一番。等到将浸出的血迹擦尽,她便干脆拿起夏晗给的伤药囫囵的倒在了伤口上,打算等止血了直接拿绷带裹上。 夏家护卫用的伤药不算差,可显然也称不上有多好。药粉洒落伤口,血是止住了,却疼得林赟额上立刻浸出了冷汗……她死命咬紧了牙关才忍住没有痛唿出声! 这上药的过程着实称不上美妙,一番折腾完,林赟更是心力交瘁。 到此时,她已经完全不想理会外间的事了。山贼如何,夏晗如何,古寺僧人如何,这些通通都不再关她的事,她只觉身心疲惫,于是勉强给自己换上一身干爽的中衣后,连滴水的长髮也来不及打理,就倒在客舍简陋的床榻上陷入了昏睡。 睡着的林赟并不知道,半刻钟后夏晗又来了。她换了衣裳撑了伞,提着食盒来给她送预防风寒的汤药,可惜门敲了许久,屋里的人却没有理会的意思。 门外的夏晗又等了许久,不见回应,终究只能长嘆一声,将食盒放在门外后转身离去。 第16章 不起 追杀林赟的山贼全部被俘,这一夜的闹剧也至此画上了终止。 翌日,大雨初歇,转眼晴空万里。天地都被那持续了整夜的雨水沖刷了一遍,但见远方青山如黛,近处古寺庄严,在灿烂的朝阳映照下,处处都是干净澄澈。 夏晗昨晚刚经歷过一番惊吓奔逃,又淋了许久的雨,再睡下时早过了三更天,今早便醒得有些迟了。起身时还觉得头脑发昏,脑袋隐隐作痛,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喝过药的她显然还是病了。 藏冬对此愧疚万分,从昨晚起就守在夏晗床前了,今早一见夏晗不适更是歉疚道:「小姐,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昨晚擅自离开,您也不会……」 夏晗听不下去,无奈的摆摆手道:「就你这小身板,留下又能做什么?」 其实现在想来,如果不是昨晚藏冬擅作主张离开了,林赟便不会因为担心她而留下。那么半夜山贼入屋时她亦是毫无所觉,说不定就在睡梦中稀里煳涂丢了小命!对比起昨夜受的那些惊吓,她的小命显然更为重要,这样看来她或许还该感谢藏冬的。 当然,藏冬不会去想这些,她听了自家小姐的话后只觉得自己被嫌弃了。小丫头吭哧半天,脸都憋红了,最后也只憋出一句:「再不济,我,我也能替小姐挡刀啊!」 夏晗闻言失笑,病中精神不济的她也懒得与藏冬说道,摇摇头便要起身。 藏冬却有些着急的将人拦住了。她碰到了夏晗的手,只觉得滚烫滚烫的,于是更不贊同道:「小姐,你正病着,还起身做什么?」 夏晗只得打起精神,有些无奈道:「今日还要启程,再走一日咱们就能到信州了。我坐在马车上不打紧,更何况那几个山贼总不能不理会,要赶紧送官处置了。」说完见藏冬还想说什么,便又补了一句:「藏冬,这寺里药不多,我病了更该早些入城医治。」 第26页 最后一句话打动了藏冬,她于是不再劝阻,转而手脚麻利的伺候起夏晗穿衣洗漱。 一番折腾过后,夏晗更衣洗漱收拾妥当,反倒觉得精神了些。她一手撑着还有些胀痛的脑袋,一边问刚出门倒水回来的藏冬:「藏冬,现在什么时辰了,对面有动静了吗?」 藏冬听问却没有立刻回答,她先是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夏晗神色,说道:「小姐,快巳时了,姑爷好像还没起。」说完又偷偷瞧了眼夏晗,犹豫着又说了一句:「还有小姐你昨晚送去的那个食盒,好像没有动过,里面的药姑爷可能也没喝。」 夏晗本是家中独女,说是被父兄们娇宠着长大一点儿也不夸张。她虽没被养歪,可也很少主动去关心一个外人,还冒雨亲自送药,还被拒之门外吃了闭门羹……藏冬觉得她家小姐听到这话该生气了。 然而夏晗听完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生气,她听完藏冬的话后只觉心头重重的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随之浮现在心间。于是匆忙起身就往外走,留下藏冬站在屋里还有些懵。 刚出门,迎面被刺目的阳光一晃,夏晗的脑袋就是一阵晕眩。她扶着门框缓了缓,然后一抬眼就看见了对面房门前那个昨晚被她亲手放下的食盒——果然还是昨晚的模样,根本没有移动分毫,看样子昨晚她走后林赟也没有出来拿药喝! 那人昨晚淋了雨,又受了伤,怎么能不喝药呢?! 夏晗头一回关心起了自己名义上的夫婿。这一刻她不记得自己也病着,更想不起要启程去信州,甚至就连自己心心念念执着的某个人,都暂时被她抛在了脑后。 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夏晗跨过门槛,快步向着对面的客舍而去。然后她再一次敲响了林赟的房门,比起昨夜送药时更加执着,却依旧没有得到半分回应。只不过这一回她不会再误以为是林赟生气不理会她,相反敲门的时间越久,她心头的担忧越甚。 久等无果之后,夏晗终于回过头,沖跟在她身后的藏冬沉声吩咐道:「去找两个护卫来,再给寺里赔些钱,把这房门给我拆了!」 藏冬呆了呆,见夏晗神情严肃不似玩笑,只能答应着去了。 **************************************************************************** 林赟许久没生过病了,或者说她就连生病的滋味儿都忘记了——林家世代行伍,祖辈们留下的除了足以在战场上立足的精湛武艺之外,更有一副打熬筋骨的药浴方子。林赟的筋骨就打熬得很好,体质上佳的她自五岁开始药浴后就再没生过病,于是连生病的记忆都变得遥远起来。 头昏脑涨,时冷时热,浑身酸痛无力,还偏偏深陷梦魇醒不过来…… 林赟自昨晚入睡后便一直没醒,到清晨时已然烧得浑身滚烫,唇上起皮,一张小脸更是煞白煞白的,让人见了便不免生出几分担忧与怜惜来——夏晗使人破门而入后,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林赟。 说实话,两人即便做了一个来月的「夫妻」,但交情真算不上有多深。夏晗一直紧锁心门,直到经歷了昨晚种种,「林允」这个名字才算是真正在夏晗心中留下了一点痕迹。尤其此时她正心存歉疚,乍然看见林赟如此模样,再冷硬的心肠也不由得一软。 夏晗快步走到床边检查了一番,好看的秀眉不知不觉间紧紧蹙起,旋即转身对留在门边探头探脑的藏冬吩咐道:「快去打些冷水来,再去煎副退热的药。」 古寺里没有药,可她们马车里却备得有。藏冬答应一声便跑开了,不多时端回一盆冷水,盆里还有一块白色的巾帕。夏晗见状直接伸手要去拿,还被藏冬躲了躲,劝道:「小姐,你自己还病着,就别碰冷水了,让我来吧。」 结果夏晗却没听劝,她径直伸手拧了帕子,叠成方块敷在了林赟额头上,再开口时语气倒是舒缓了许多:「行了,这里用不着你,你先去煎药吧。」说完怕藏冬不精心,又补充了一句:「记得煎两副药,我正好也有些发热,也得喝上一副。」 藏冬一听不再犹豫,放下水盆之后便匆匆跑去取药了。 侍卫早在拆门之后就退走,现在藏冬也去煎药了,简陋的客舍里顿时就只剩下了夏晗和林赟二人。林赟额头上的帕子刚敷上,还没有变热,夏晗一时间便也找不到其他事做。 她站了一会儿,目光在屋子里四处打量,先是看了两眼昨晚被山贼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最后目光停留在了被林赟随意抛在一旁的染血长衫上。似犹豫了一瞬,她抬步走了过去,素白的手指牵起散落的衣衫,展开来一看,斑斑血迹,处处破损,都在昭示着昨晚这人所受的伤。 夏晗是在家人的千娇百宠下长大的,可她生来便安享太平,莫说没遇到过昨夜的兇险,更没有人曾为她伤至如此!因此看着衣衫上留下的那些痕迹,想着昨夜林赟的维护,她心中也止不住生出动容。 看了片刻,重新将那破损的长衫叠好,小心的放在了一旁。夏晗再回头去看林赟时,眼中除了动容外又添了几许忧色——那衣裳破损了四五处,说明林赟身上也伤了四五处。这可不是小伤,昨晚林赟还生着她的气,也不知用没用她给的伤药,今早发热又与伤口有没有关系? 须臾间,夏晗便想了许多,她重新走回了林赟床边,伸手试了试她额上帕子的温度,发现已经变温了,于是又放进水里浸凉之后重新拧了。再将帕子敷回去时,她顺手还摸了摸林赟的脸,发现对方肌肤细腻似女子之余,更是感受到了那烫手的温度! 第27页 于是来不及生出更多的疑虑,夏晗更加担心起林赟的身体来。她摇了摇林赟的肩膀,试图将人唤醒,结果自是毫无作用,林赟依旧毫无知觉的沉睡着。 夏晗无奈,也没有亲手照顾过病人,更何况这古寺客舍中条件也是相当简陋。她四顾寻找了一番,也只找来了另一张巾帕,浸水拧干之后开始替林赟擦拭脸颊脖颈,稍作降温聊胜于无。 替林赟擦过脸后,夏晗又去牵林赟的手,只是这一回她手中的帕子却是迟迟不能落下——林赟的伤口都在身上,被衣衫遮掩了个干净,唯一裸露在外的也只有她崩裂的虎口。这伤比起她身上的刀伤算不得严重,可落在夏晗眼里,依旧让她生出了满满的歉疚与感激。 拿着帕子的手紧了又松,最终还是缓缓落下,将这一处昨晚未被林赟关照过的伤口仔细清理了。便见那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暗红的颜色衬在对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夏晗看着这只为她挡下杀机的手,心里一时间百味陈杂。片刻后抬眸,看向床上昏睡不醒的人,又低低的对她道了一声「对不起」,这一回诚恳更甚。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闭眼):受伤了,委屈了,要媳妇亲亲抱抱才起来! 夏晗(心疼):好好好,亲亲亲。 林赟(……):别总说说啊,我都没醒,有本事你就动嘴! 第17章 娇 客舍里条件简陋,夏晗用尽了自己能够想到的法子替林赟降温。然而折腾了一番,她自己累出了一身的汗,原本还有些发热的身体渐渐恢復了正常,偏偏林赟的高热却是半点儿不曾退。 夏晗当然不知道,林赟昨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时,几乎已经脱力。她没有仔细的处理伤口,也没有做出任何的防范,甚至没有绞干滴水的长髮,就那样倒在床上睡了。别说是她现在堪称羸弱的身体,就算是个身强体壮的大汉这么折腾,多半也是要病倒的! 此刻的夏晗只觉得忧心忡忡,她又一次替林赟换下额上巾帕时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依然是热得烫手。也不知林赟发热多久了,可再这样继续下去,夏晗担心她会被烧坏。 这样想着,夏晗替林赟换好帕子后便起身走到了门口,盼着藏冬能快些将药送来。 可惜藏冬煎药的速度并没有那么快,夏晗一连到门口看了三回,也没有看见她的人影。夏晗无奈,只得又回了房中,在床前站了一会儿,最终犹豫着坐在了床边。 林赟额上的帕子刚换过,暂时不用操心,其余降温的法子夏晗也都试过了,只是无济于事。她再想不到自己能做些什么,于是只能坐在床边,看着她,守着她——这是今日之前夏晗从未想到过的局面,可等到她真的坐在这里,看着床上昏睡那人,心中的滋味却比想像中要复杂太多。 这或许是夏晗头一回仔仔细细打量林允,看她长眉紧蹙,看她眼睫微颤,看她唇色泛白……处处都能见她此刻病态,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人生得的确好看。而且明明是与她相当的年岁,林允看上去却比实际年龄要小上几岁,好似十五六岁的少年,雌雄莫辩,清隽非凡。 看着看着,夏晗便有些走神,脑海中不可避免的浮现出了另一张明媚的脸——花容月貌,神采飞扬,那是她镌刻在心十余年的隐秘欢喜。 尚且年轻的她总以为来日方长,又岂知世事难料,于是最后只能悔不当初。 夏晗忽的闭上了眼睛,静了好一会儿才将刚才涌起的悲伤压回心底。这半年来她总是伤怀,总是自怨自艾,可今日不行,她还要守着为她受伤的人,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在感伤之中。 为了让自己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林赟身上,夏晗又拧了帕子还是替林赟擦脸擦手。然而无论她擦拭多少回,林赟的情况都没有半点儿好转,这里又是寺庙,连坛烈酒都寻不来,光用冷水擦洗其实真的没有多大的用。反而折腾得久了,床上的病患看上去情况更糟糕了。 是的,一直昏睡不醒的林赟终于在夏晗的折腾下有了反应。只不过她仍旧紧闭双眼没有醒来,只是紧拧着眉,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喊热,更多的时候喊疼。 夏晗全都听见了。尤其是在林赟喊疼的时候,她看着少年人犹存稚气的脸,再想起昨晚这人为救自己拼尽全力的模样,心头蓦地就是一软。紧接着再看她烧得脸色通红憔悴不已的模样,便更担忧了,而且因为林赟不停喊疼,她也更担心她的伤势。 思忖了片刻,夏晗决定去寻个护卫来,替林赟看看身上伤势有没有恶化。不过走到门口看到空洞洞的门框,想起自己让人拆了这客舍的房门,她又觉得这里离不开人。 犹豫再三,夏晗还是转身回去了。在久等藏冬不来,林赟又不断喊疼的情况下,她忍不住心里的担忧,最后决定亲自查看一二——她记得林赟的伤处不全是私密,有些地方看看也无妨。 此刻的夏晗全然忘了之前对林赟的排斥,她看了看躺在床上无知无觉的少年,担忧得柳眉紧蹙。 林赟换下那身衣裳的左肩上被利刃划开了一处,还有鲜血浸染……她的左肩应是伤了,夏晗觉得这处伤口对于男子来说算不得私密,于是思忖过后便打算先查看这一处伤势有无恶化。 打定主意,夏晗便小心翼翼的掀开了林赟一点衣襟。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褪下对方肩头的衣衫查看伤势,只是不经意间看见那衣襟下露出的精緻锁骨,白皙的脸颊就忍不住爬上了一抹绯红,心脏也不知为何稍稍鼓譟起来——这尚不是心动,只是单纯的羞赧罢了。 第28页 可恰是此时,久等不归的藏冬端着药回来了。她真没有耽搁时间,因为担心自家小姐跑得还挺快,还没进门便喊了一声:「小姐,药好了,您快来喝。」 夏晗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原本微微鼓譟的心脏顿时狂跳得厉害。她迅速缩回了手,一面手忙脚乱的替林赟重新盖好薄被,一面伸手按住了狂跳不止的心。 藏冬进门后看见的就是她家小姐捂着心口,面色涨红的模样。她当即吓了一跳,险些将手中熬了许久的汤药打翻,赶忙跑上前去关切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夏晗面上红晕丝毫不退,想责怪她也是无从开口,最后只能道:「我没事,药拿来。」 藏冬依旧担忧的看着她,却也二话不说把托盘上的两碗药都递了上去——她本意是请自家小姐先喝了药,自己再去给昏睡的姑爷餵药。谁知小姐端起药碗之后竟丝毫没有喝药的意思,反倒伸手去扶床上昏睡的人,看模样就是要亲自给餵药! 所以说,在她不在的这一会儿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 夏晗到底还是在藏冬的帮助下才把药顺利的餵给了林赟,然后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自己的那一碗一饮而尽了。如果这时候林赟还醒着,大概会惊奇小时候最讨厌吃药的死对头,如今喝起药来也跟喝水没什么区别了。可惜她没醒,所以也没有人再关注这个。 藏冬见她喝了药便放心了,她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小姐,咱们今日还要启程吗?」 犹记得早起时,夏晗明明身体不适,依旧执着着要在今日启程赶到信州。将那些山贼送官是一方面,进城看大夫算半个理由,藏冬深心里其实知道夏晗急着启程的真正原因。 然而此刻林赟还发热昏睡着,一日的行程虽不算远,可这样的颠簸对于病患伤者来说却依旧是个不小的负担。夏晗对此心知肚明,所以她没怎么犹豫就开口道:「今日不走了,暂且留在这里吧。藏冬你去让护卫们都警醒些,不能再发生昨夜的事了。」 提起昨夜,藏冬也是后怕不已,虽然她不觉得这古寺会连续两日遭遇山贼,到底还是小心应下了,也打算出去之后跟护卫们好好说道说道。 不过还没等她答应后离开,就听夏晗又吩咐道:「那些山贼不能留在寺里,也不知这寺外还有没有他们的同伙接应,让侍卫将人绑了直接送官去。」 藏冬闻言迟疑,提醒了一句:「小姐,最近的官府便是在信州城了。」 夏晗点头,并未迟疑:「用马车把人拉过去,带上侍郎府的名刺。如果能赶得及,最好在城门关闭之前再请个大夫,带些药材回来。」 藏冬听着总觉得最后一句才是关键,否则那些山贼什么时候送不行,还非得费这一番功夫?不过眼见着小姐和姑爷的关系开始缓和,藏冬心里还是高兴的——她虽然忠于夏晗,对她的一切决定从无置喙,可她心里还是希望自家小姐能够好好的,而不是将所有心思都放在一个死人身上。 想起之前刚进门时夏晗脸色绯红的模样,藏冬只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不过她面上丝毫不显,更不会主动开口询问。她只忍着面如常态,乖乖的答应一声后就去做事了。 等到藏冬离开之后,客舍中復又剩下一昏一醒两人。 夏晗有些走神,过了会儿忽然一拍额头,想起自己因为尴尬忘了什么——客舍的门板都被她拆了,林赟今晚还得住在这里,她该让护卫来重新修好的。还有林赟的伤,她也忘记吩咐藏冬顺便看看了。 好在这一回藏冬去得不久,她找到了护卫头领,将小姐的吩咐细细交代了一遍之后就又回来了。顺手带了些吃食回来,拿给夏晗充作今早迟了许多的早膳。 夏晗没什么心情吃东西,将事情都吩咐了藏冬。修门的事倒不是特别着急,至于替林赟检查伤势也不是一个小丫头能够拒绝的,只是藏冬一面掀开林赟身上盖着的薄被,一面却忍不住说道:「姑爷毕竟是男子,既然要寻护卫来修门,小姐何不等我去叫人来替姑爷检查?」 这个问题问出,还没等到夏晗的答案,藏冬便忽然小小的惊唿了一声。 夏晗原是为了避嫌将脸偏向了房门的方向,听到这一声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忙回头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可是他的伤……」 话还未说完,夏晗便看见了。原是昏迷了许久的林赟在此时醒了,她不仅醒了,还正好撞见藏冬要扒她衣裳,于是二话不说就拽住了藏冬的手。病中力道虽不很大,可突然来这么一下却着实吓人,也惊得小丫头叫出了声。 林赟抓着藏冬的手没放,苍白的脸上还有两分茫然。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珠子才迟缓的转了转,整个人也渐渐有了神采。她先是看了看被她抓着的藏冬,又看了看一旁的夏晗,哑着声音开口问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藏冬见她醒了也很高兴,只是看林赟不松手,她赶忙解释道:「姑爷,你之前一直昏睡不醒,还发热得厉害。小姐不放心,害怕是你伤口恶化了,这才让我查看一二。」 林赟闻言终于松了手,拿着眼角余光瞥了眼一旁担忧的夏晗,愤慨又委屈的心终于好受了些。只是她刚受了委屈,现在身体还又伤又病正难受着,却是一点儿也不想给夏晗好脸色的。于是只淡淡的「哦」了一声,理也没理夏晗,翻个身直接拿后脑勺面对主僕二人了。 第29页 藏冬见状满脸茫然,她昨夜没跟在二人身边,因此也不知她家姑爷好端端怎的还闹起脾气了。不过她也没多问,只迟疑着看向自家小姐:「小姐,这……」 夏晗脸上却尽是无奈,也不知怎的,她竟不觉得眼前这幅场景有什么违和。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在掉马的边缘疯狂试探。。。 第18章 枣 林赟闹脾气了,需要人哄才能好的那种。 如果是在昨夜之前,面对这样的林赟夏晗可能连多一个眼神都不会给,随便她自己去折腾。可经歷过昨夜的全力相互,还有之后那一推的误会,夏晗如今还真对她狠不下心来。 藏冬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自家小姐的回应,正有些无措,便见夏晗沖她摆了摆手说道:「藏冬,你先出去。」于是她听话的退出了客舍。 然而等到藏冬离开之后,夏晗独自面对着林赟的后脑勺,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她不是没有哄过人,只是以她的身份来说这样的经歷确实也不多。除了哄孩子之外,她也就哄过一个人,可当初的经验可不能拿到现在来套用。 客舍里一时静谧非常,如果不是之前只听到藏冬一个人离开的脚步声,林赟几乎以为夏晗也跟着走了,这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又等了片刻,林赟到底还是装不下去了,不是她耐性不足,而是身上着实难受得紧。她费力的撑着床板坐了起来,仅仅只是这样一个小动作就让她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连唿吸都粗重了几分——这身体果然是比她预想的还要废,还要弱! 她苦中作乐的在心里嫌弃着林允的身体,生病难受死时人也不免变得脆弱了几分。她突然更想家了,有些后悔昨日因为近乡情怯提议来这古寺避雨,否则冒雨前行即便狼狈也不至于遭遇山贼,更重要的是如果没这般耽搁,她现在或许都已经待在信州城里了。 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分散着心思不去在意身上的疼痛和难受。林赟身体却是有些气力不济,以至于刚坐起身没几息功夫,就摇晃着身子又要倒下了。 好在这屋中到底不是真只剩下了林赟一个人,眼看着她摇晃着要倒下,夏晗忙伸手扶了她一把。结果刚把人扶住,就见林赟龇牙咧嘴的沖她吼:「松手!」 夏晗还没被人这样吼过,吓了一跳,松开手后才发现,是自己不小心按在对方受伤的左肩上了——林赟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更白了,额上也浸出了片片冷汗,而后不过须臾功夫,她身上那件雪白的中衣就被浸湿了大片,贴在她单薄的后背上,衬得她更为羸弱。 好心办了坏事,夏晗难得有些无措。 林赟忍过那一阵疼,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肩。她昨晚处理伤口其实很匆忙,但不知是之前失血过多,还是被雨水沖刷了太久的缘故,这样的新伤被夏晗没轻没重的按过之后竟也没有出血。 直觉有些不太对,可林赟现在也没精力去理会这些。她被这一闹倒是忘了之前的小脾气,侧过头就没好气的瞪了夏晗一眼,顺便嫌弃道:「大小姐果真是笨手笨脚的。」 夏晗本不是个多计较的人,尤其是对不熟悉的人,更何况这回是她理亏,当然也不好生气反驳。她目光在林赟肩头多停留了片刻,有些歉疚的开口道:「抱歉,是我莽撞了,你是伤口可还好?」顿了顿又道:「我听说受伤之后若不好好处理伤口,伤口就容易恶化,继而发热……」 林赟烧得脑子都要煳了,听了这话慢半拍也反应了过来。她想起昨晚自己匆匆忙忙只用里衣擦了擦伤口就上药的事,也不免担心起来。虽还是没有精神,仍开口道:「那你出去,我自己看看。」 夏晗听到这话也不免松了口气,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快步向外走去——这客舍的房门还没来得及让人修,只剩个空荡荡的门框,她正好出去替她守门。 林赟还是看着夏晗离开,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房门没了。她唿吸当即一滞,脸色也变得精彩万分,差点儿忍不住把夏晗叫回来再发一通脾气——虽然她能够想像出那房门究竟是为什么没的,也能理解夏晗的用心,可敞着门宽衣解带什么的,着实让人没有安全感啊! 半晌,她深吸口气,还是转过身解开了身上的中衣。检查伤口时全程小心翼翼,心惊胆战就怕被人偷瞧了去。 **************************************************************************** 夏晗在门外一等就是许久,久到她都要以为林赟体力不支再次昏厥过去了,久到藏冬去而復返带回了给林赟准备的早饭,客舍里依旧没什么动静。 藏冬手上拎着食盒,见到夏晗站在门外也有些奇怪,便问道:「小姐,您怎么在外面?」 夏晗没有解释,只回头看了眼空洞洞的房门,便从藏冬手里接过了食盒。她心里到底还是担心的,便上前几步,站在门边墙后沖里面询问:「你还好吗?」 林赟的声音隔了好半晌才传来,闷声闷气的透着股虚弱:「我没事。」 夏晗闻言稍稍放松,又提出要进门,没听到拒绝这才拎着食盒走进了客舍。她先是看了眼林赟,见她苍白的脸上眉峰紧蹙,心里便觉对方的伤恐怕并不是没事。只是林赟不说,她暂时也没有立场多问,只希望去信州的那几个护卫能走得快些,最好连夜就能带着大夫回来。 第30页 林赟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昨夜虽是被夏晗那一推委屈坏了,可今早醒来就见这人担忧的守在床边,那些情绪也就散了个七七八八。之后又闹了阵小脾气,这会儿早就没事了,见到夏晗带了食盒回来也忍不住搭话:「你提着的是什么?」 夏晗也还没来得及问藏冬,此刻听问干脆便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在林赟眼巴巴渴求的目光下,端出了一碗熬煮得浓稠,还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白粥。 喜爱肉食的林大小姐顿时没了兴趣,费力伸直的脑袋也萎靡的缩了回去。她暗自咂咂嘴,明明还没将那碗白粥喝进嘴里,她便好似已经感受到了那粥的寡淡,甚至嘴里还有种泛苦的感觉——这其实并不完全是错觉,毕竟在醒来之前,夏晗就已经给她餵过一碗苦药了。 总而言之,林赟对这碗白粥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正巧身体不适也不觉得饿,她收回目光后便索性当做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之前也什么都没问,直接把那碗白粥当空气忽略掉。 夏晗几乎一眼就将林赟的小心思看穿了,这并不难,因为她又在这人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类似的情况不是头一回出现,可她却头一回生出了疑惑来。如果以往种种还能说是她爹的手笔,是她爹教着这人模仿以讨好自己,可此刻对方都伤病成这样了,总没必要再分心于此吧? 而且与其说是模仿,不如说这本就是她的习惯,她该有的反应! 夏晗一瞬间有些恍惚,也没来得及深思熟虑,见到林赟这模样便下意识开口哄道:「你现在正病着,只能吃些清淡的。来,先把这粥吃了,一会儿我再给你寻好吃的。」 粥碗送到了面前,林赟满脸不情愿,可别别扭扭竟然真的吃了——简直是出乎意料的好哄。虽然因为体力和伤势的原因,这碗粥是夏晗一勺一勺亲手餵的,可面对这样乖巧的林赟,夏小姐完全没有心思去计较什么。她只是一边投喂,一边忍不住心生感慨。 一碗粥下肚,林赟看上去终于精神了些。她眨巴眨巴眼睛,却没有忘记之前夏晗的承诺,于是便跟个孩子似得望着哄她吃饭的人,问道:「你之前说的好吃的呢?」 夏晗手里的空碗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到这话,一时间只觉得哭笑不得。她抬眸看向林赟,只觉得她那比同龄人显小许多的脸上更显稚气,再加上说话时那眼巴巴的模样,倒真跟讨糖吃的孩子似得。 不知不觉间,夏晗的唇角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好在她从来也不是说大话的人,就跟以前哄小侄子似得,说过会给的东西便一定会给。此刻她就从食盒里又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纸包,递给林赟道:「古寺偏僻,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你就当零嘴吃点儿吧。」 林赟接过后打开一看,却是一包晒干的红枣,确实算不上什么稀奇。她随手丢了一颗进嘴里,倒是挺甜的,便没有嫌弃,只看似随意的嘟囔了句:「你这算不算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啊?」 夏晗知道,她说的是昨夜的事,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而林赟看似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意,可并不代表她真就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她只是不愿意计较罢了。此时说出这样的话,林赟也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给夏晗提个醒,她们两人的交情还没那么好,所以她对她有时候还是需要客气些。 两人间的距离似近实远,不仅夏晗从未真正敞开过心扉,就连林赟也是若即若离——如果不是现实所迫,她恐怕早就丢下夏晗跑了! 沉默片刻,夏晗最终也没有回应林赟这句话,她只道:「红枣补血,你多吃点。」 林赟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然后一颗接一颗的把整包红枣都吃完了,末了擦擦手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咱们什么时候继续启程去信州?」 夏晗看她一眼,语气平静的说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再留一日,今日不走了。」 林赟闻言微愣,脱口而出道:「你不是挺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咀嚼):你这算打一棒子给颗红枣吗? 夏晗(……):不,你这都吃了一包了! 第19章 疾忌医 当事成定局,原因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夏晗没有说出推迟行程的真正原因,林赟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两人的相处仍旧是平淡中透着疏离——在林赟清醒的时候,夏晗显然更加注意与她保持距离。 接下来的一整天过得都算平淡,唯一让夏晗担心的就是林赟发热的情况基本没有什么好转。虽然林赟从昏睡中醒过来了,退热的汤药也已经灌下去好几碗,可她大部分时候仍旧浑身滚烫,就算偶尔热度退下去了,可不等夏晗放心,隔不了一个时辰又会再烧起来。 夏晗忧心忡忡,也顾不得两人间若有若无的距离,再次问起了林赟伤口的情况。可惜林赟即便被伤病折腾得蔫头耷脑的,也仍旧不说什么,只摇着头故作无事。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天黑后夏晗便回到了自己的客舍,入睡前还在担心林赟的伤势。 万幸的是夏家的护卫之前虽然不靠谱了一回,可在将功补过时到底还是没让人失望——他们快马加鞭将山贼送去信州官府之后,果然如夏晗所期望的那般,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请到了大夫出城。而后连夜赶路,终究是在三更天后带着大夫和药材赶回了古寺。 第31页 古寺夜晚的平静再一次被打破了。夏晗很快被惊动,又因为她实在担心林赟身体的缘故,当即也没顾上时间就起身出门,而后亲自将大夫迎去了林赟的客舍。 客舍的门被推开时林赟并没有醒,入夜之后她的情况似乎更糟糕了些,点燃烛火的夏晗很快就看清了她满头的虚汗正在灯光下反着淡淡的光。而后再仔细一看,便见对方英气的眉头隆起,紧闭的眼皮下眼珠乱转,双手更是紧紧的拽住了薄被,好似陷入了梦魇。 只一眼,夏晗便觉心头被什么扯动了一下似得,瞬间紧张起来。她疾步走到床边轻轻摇晃起林赟,口中也唤道:「林允,林允,你醒醒,醒醒啊……」 人一时醒不过来,摇晃的力道也就越来越大,就连夏晗自己都不知为什么会如此的慌乱。 终于,林赟睁开了眼睛,她大口的喘着粗气,目光直勾勾的望着屋顶,仿若惊魂未定。好半晌才眨眨眼回了神,旁侧夏晗担忧的询问也才终于传入了她的耳中:「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而后又是安抚:「没事的,已经醒过来了,醒过来就没事了。」 林赟身体本就不适,此刻只觉更虚弱了。她紧蹙着眉坐起身,任由额上冷汗沿着脸颊滑落,最后顺着她精緻的下巴滴落在身前的薄被上。 缓了好一会儿,林赟终于将目光移向了一旁眼带担忧的夏晗,奇怪道:「你怎么在这里?」 天还没亮,满室灯火,已经回房休息的夏晗不该在此时出现在她房中的——难道是她梦魇时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对方?但两人的客舍中间还隔着一个小院,不该吧?! 刚醒来的林赟脑子还有些懵,不过等到夏晗领着好不容易从信州请来的大夫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飘飞的思绪瞬间就归了位。她听见夏晗一脸真挚的说道:「你前夜受伤还淋了雨,昨日整日都高热难退,护卫从信州城里请了大夫来,正好与你看看。」 林赟正巧认识那大夫,对方在信州城里还有几分名气,能将人请到这里来想必不容易。她知道夏晗好意,心中也因为她的惦念略有动容,然后十分果断的拒绝了:「我没事,不必看大夫。」 类似的话夏晗已经听了一天了,她自认耐性十足,到此时也不免生出了几分怒意来。就连跟在她身后,颠簸了半天才终于赶到了这里的大夫也忍不住开口说了句:「这位公子,老夫观你面色不佳,虚汗不止,可不像是没事的模样。无论如何,也别讳疾忌医啊!」 林赟有些烦躁,她当然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只是现下身份麻烦,她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暴露出去。尤其眼下信州在望,她就要见到自己的家人了,更不想在此时横生枝节。 因此她听了大夫的话后面上依旧无动于衷,甚至做出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直接开口赶人了:「半夜三更的,你们到底要折腾些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夏晗闻言脸色顿时更难看了,她本不是强人所难的性子,却偏偏见不得林赟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诊治,不将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她当即上前一步,抓住了那人纤细的手腕,沉声问道:「你伤势不轻,身体也多有不适。大夫我替你请来了,你真不愿让他诊治?」 此刻的夏晗黑眸沉沉,面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无,眼底却深处尽是压抑的怒火。 林赟很少见到夏晗这般模样,却知道她这般反应定是真怒了。以前她也不是不敢招惹生气的夏晗,可今日不知怎的,被对方这样看着心里莫名就有些怂了,于是眨巴着眼睛,有些磕磕绊绊说道:「不,不是,我没有。」 **************************************************************************** 气势这东西,总是遇弱则强,遇强则弱。 林赟今晚面对夏晗时,气势莫名输了,所以只能在妥协的路上越走越远。不过把脉是不可能让大夫把脉的,她还想平平安安回家,不想浪费时间跟夏晗解释掰扯。至于检查伤口就更不可能呢,她再是顶着男子的身份,女儿身的本质也不会改变,更不可能轻易让外人瞧了去。 夏晗便有些抓狂,最后一点耐心也快要被磨没了,好不容易忍着气问道:「是你同意让大夫诊治的,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究竟想怎样?!」她几乎以为她在耍她! 林赟在夏晗越发深沉的目光下偷偷缩了缩脖子,旋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怂,在夏晗面前丢了颜面。于是又赶紧撑起气势,挺直肩背,装作理直气壮道:「我说症状,大夫配药便是。」 望闻问切,这本是大夫诊病的依凭,单以「问」这一项来做诊断,怎么说也太为难了些。可林赟死活不松口,大夫今日被从信州城里接来,颠簸了半日骨头都要酥了,这会儿又是半夜,确实也没什么心情和她耗——看这人活蹦乱跳的拒不配合,也不像是病入膏肓拖延不得的。 于是最终还是大夫先妥协了:「既然如此,那便请公子先说说看吧。」 林赟这才偷偷松了口气,她也没看夏晗,便直接道:「我是前天夜里受的伤,肩膀、后背、腰侧一共五处伤。伤口都不深,只是当时淋了雨,伤口被沖得有些发白了,后来简单擦拭了一下就上了金疮药。昨日醒来开始发热,不知是着凉还是伤势的问题,我看过伤口周围有些发红。」 大夫听完便有些为难,就像林赟说的,她也不知道这持续的发热究竟是因为风寒还是伤势恶化。然而对方还咬死了不让他诊脉,这不是凭空诊断,为难他吗?! 第32页 这些夏晗也想得到,她更看到了大夫脸上的为难,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诊脉而已,到底不过是为了你的身体,你到底是在避讳些什么?」 她确实想不通,即便林赟有什么隐疾不愿让人知道,大不了她退出房去不听就是了,何必连大夫都避忌呢?毕竟治病疗伤,对症下药,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她好! 林赟听到这话目光略闪躲了下,旋即嘴硬道:「与你无关。」 夏晗无言以对,差点就转身回房睡觉,再不理她。 此时却听沉默了半晌的大夫开口问道:「之前公子的伤口周围泛红,现在又如何了?」 林赟被问得一愣,下意识侧头看向自己的左肩,但隔着中衣和绷带显然看不出什么。于是她只能皱皱眉,说道:「昨日换过药后我还没看。」 大夫便表示得先看看,说完自己就先出门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招人嫌了。 夏晗也跟着出去了,又等了许久才听到林赟说好了。进门后见着这人连衣角都拉平了,身上早已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她病中何必还要费力讲究。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她发现对方的脸色并不好,于是关心的话脱口而出:「怎么了,可是伤势恶化了?」 林赟紧抿着唇,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最后还是在夏晗的目光逼视下点头了:「有些不好,生了脓水。」顿了顿,又瞥了眼夏晗补充道:「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虽然林赟很少受伤,可她见过的伤口其实不少,也被教导过如何简单处理伤势。之前她见着伤口周围发红便觉得有些不好,房门修好后她也打起精神简单处理过。可惜这里条件简陋连瓶好药都没有,她的处理也并没有什么作用,伤势到底还是进一步恶化了。 然而听她说得轻描淡写,夏晗却更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夏晗(满脸怀疑):不给看伤还不给诊脉,讳疾忌医到这种地步,到底是什么原因?莫非是有什么不得与人言的隐疾? 林赟(疯狂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第20章 男生女相」 大半夜的,天还没亮,藏冬和大夫最后还是一齐被赶出了屋外。 藏冬将手里端着的清水递给夏晗,脸上还有些犹豫和担忧:「小姐,真的不用我留下帮忙吗?如果,如果姑爷的伤口太……您也别勉强,尽管出来叫我。」 夏晗点点头,结果了藏冬手里的水盆,也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不过多半是没有的,因为她一开口就将人打发走了:「今晚劳烦大夫了。天还没亮,寺里的师傅恐怕还没起,藏冬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暂时落脚,也好让大夫休息一二。」 大夫被折腾到现在早没了脾气,若非他不小心上了贼船,鬼才愿意搭理那个刁钻的伤患!不过现在他都被带到这荒郊野寺里来了,也只能将态度放得客气些:「不必客气。有劳姑娘了。」 藏冬只能领着大夫走了,这下莫说客舍里,就连这院子里都只剩下了夏晗和林赟二人。 夏晗端着一盆温水回了客舍,顺手放在了床边,再旁边就是大夫刚才留下的新伤药——林赟的伤势恶化了,但好在情况并不十分严重。腐肉未生,只需将伤口重新清理干净,然后换上伤药,仔细照料便不会有太大的变故。至于发热,林赟不给诊脉暂时也只能先按风寒来治。 一切看似简单,甚至诊断下得还有些儿戏,但事情做起来却并不那么容易。毕竟林赟表现得再是固执强势,也改不了她受伤虚弱的现状,别说重新清理伤口了,就连说话都是她强打精神。 无奈之下,林赟只得进一步妥协——她思虑再三,总不能都走到信州城外了,没见到爹娘就被这点儿小伤拖累死!于是她只能选择让夏晗替她清理伤口,哪怕事后她必定又要费心解释。 然而妥协容易,夏晗也答应了帮忙,可真当两人面对面了,尴尬的气氛还是迅速蔓延开来。 夏晗挽起了衣袖,露出了一小截皓腕,手中拿着拧干的巾帕与林赟面面相觑。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对方主动宽衣解带,露出感染的伤口,只得先开口道:「你怎么还不脱衣服?」 这话听着有种无端的暧昧,林赟明知两人同为女子,却还是偷偷红了耳根。她少见的扭捏,明亮的眸子四下乱转,最后指了指水盆边放着的伤药说道:「你,你得先把药倒一半在水里融了,之后才好清理伤口。若只拿清水来擦,没什么用的。」还白受罪。 夏晗本就是新手,闻言有些尴尬的将手中的巾帕重新扔回了水里。她略微垂下了眼眸,拿起一旁大夫留下的伤药倒了半瓶在盆中,然后好一阵搅动确定药粉融化了,这才重新拧了帕子。 趁这个空档,林赟侧过身,咬咬牙还是将身上的中衣解开了——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她是女子,夏晗也是女子,甚至两人还是自幼相识的故交。虽然她们关系算不上好,可多年的交情,对方什么狼狈的模样没见过?现在就脱个衣裳让对方看两眼,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而且话说回来,这身体还不是她的,林允的身体被人看了也没什么关系……才怪呢! 林赟尝试着安慰自己,结果越想越别扭,以至于等到夏晗回头时,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把解开的衣襟又给捂上了。那模样,活脱脱一个被登徒子窥觊的小媳妇! 第33页 拿着帕子其实也很紧张的夏晗:「……」 行吧,反正对方莫名其妙的扭捏也不是头一回了,而且她也确实没做好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男人在她面前赤身裸体的准备。就是这防备的姿态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两人就这样默默对峙了片刻,最后林赟还是在对方幽幽的目光下妥协了。她紧抿着唇,缓缓松开了按着衣襟的手,却仍旧有意无意的扯着衣裳,这小心的露出了包扎简陋的肩头——白皙的肌肤细如凝脂,圆润的肩头骨骼纤细,显露的些微风景其实已经暴露了很多问题。 林赟已经做好了立刻被发现身份的准备,甚至在脑海中打起了解释的腹稿。 然而夏晗却并没有将目光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只拿眼角余光瞥着林赟的肩头,除了本能的羞赧之外,明显也有避嫌之意。 夏晗其实不太明白,林赟为什么执意要让她来帮忙清理伤口,明明更适合做这件事的大夫就在旁边。最后她思来想去也只想出了一个可能——对方或许是在报復她!报復她之前种种不妥的言行,虽然这样做显得有些幼稚,可夏晗却觉得这是对方能做得出来的事。 好吧,现在并不是纠结原因的时候,夏晗余光瞥见林赟肩头还胡乱缠着绷带,不由开口道:「绷带怎么不解开?是不方便,需要我帮忙吗?」 林赟看看自己露出的肩膀和锁骨,再看看主动避嫌的夏晗,神情间也有些一言难尽。她是没料到自己扒了一半衣裳夏晗不敢看的,不过这样也好,于是开口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吧。」 没片刻,肩头缠绕的绷带被解开,露出了内里狰狞的伤口。 **************************************************************************** 「疼疼疼,你下手就不能轻一点吗?」 「夏小姐,算我求你了,你就不能回头仔细瞧两眼吗?」 「麻烦你回头看看吧,又洒歪了,再来那瓶里的药就不够用了啊!」 …… 藏冬安排好大夫休息后,很快便回来了。她顺手又端回了一盆清水,打算给夏晗她们送去,结果刚走近就听到了以上一系列言语,顿时忧心忡忡。 毫无疑问,养尊处优的夏小姐从来没干过处理伤口这种事儿,新手上手之后受罪的就只能是林赟了。她本来还想咬牙忍忍算了,毕竟人是她自己选的,可夏晗那下手没个轻重的模样真不是她能忍得下来的,没一会儿功夫便被辣手摧花得眼泪汪汪了。 林赟趴在床上露出小半后背,雪白的肌肤上一道伤口狰狞突兀。夏晗拿着新换的帕子慢慢的在伤口上擦拭着,擦去感染的脓水,再用化了药的清水沖洗一二,直到伤口被清理干净,点点血色浸染而出——这无疑是个痛苦的过程,比林赟想像中还要更痛一些。 等到背后的伤口处理完,林赟身上的伤口也就处理得七七八八了。她疼得浑身冒汗,冷汗甚至浸湿了鬓髮,湿漉漉的贴在她脸颊上,看上去狼狈至今。 「好了,都清理完了,之后你自己小心些。」夏晗长长的吐出口气,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松缓了下来。然后一低头,她就看到了好似被□□过一般的林赟。 林赟哀怨的望着她,被折腾得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趴在床上,脱力的模样好似一条随时都会翻肚子的鱼,不过见到夏晗看来,她还是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声:「多谢了。」 夏晗将她的狼狈看在眼里,之前那一声声的喊疼她也都没有忽略,这会儿听到对方道谢,莫名觉得受之有愧。于是她垂下眸子理了理衣袖,故作无事道:「不必言谢。」顿了顿又道:「该说谢谢的是我。是我该谢谢你挺身相救,否则这些伤口都该落在我身上才是。」 这是实话,夏晗看得出林赟没有很厉害,可比她这个养在深闺的弱女子总要强上许多。当晚林赟如果选择自己逃跑,没有她这个累赘,或许连一道伤都不会受。 林赟却没心情再与她讨论这些过去的事。她恢復了些力气,先是默默扯过薄被盖在身上,然后又偷眼去瞧夏晗脸色。夏晗的脸上满是真挚,显然之前的道谢全是真心实意,可除此之外却不见半点异色。这让林赟感觉越发怪异,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就没别的什么想要问我的?」 「问你?」夏晗重复,略微歪着头疑惑不解。 林赟直直的盯着她瞧了半晌,然后眨眨眼,再眨眨眼,最后忽然转过头将脸埋在了枕头上。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可夏晗却莫名从她的举动中感觉到了一丝抑郁。 夏晗也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又仔细回想了林赟之前的问话,隐约间似乎有所明悟——她是为了避嫌没有直视过对方的身体,可眼角余光也总得关注一二,再加上处理伤口时不可避免的接触,她自然也是察觉到了林赟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同。 过于羸弱,过于纤细,过于白皙……较之男子,林赟的身体似乎更像女子一些。 可即便如此,夏晗也没有多想。毕竟她早就知道林赟生得雌雄莫辩,现在更加男生女相一些似乎也是正常的,而且这世上男生女相的人也不止是林赟一个。 她很容易就接受了,只是看上去更加在意的人似乎是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夏晗(正直):男生女相,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第34页 林赟(……):原来你这么直,难怪找不到媳妇注孤生!!! 第21章 究 林赟的伤口恶化需要清理不止一回,尤其是后背上的那道伤,她自己处理起来更是尤其不方便。然而这次过后,她却是再没要求过夏晗帮忙——她衣裳都脱了,坦诚的话也都到嘴边了,结果这人愣是什么也没发现!她该称赞她正直谨慎,非礼勿视吗?不,她只想说她瞎! 然而林赟的心情再是复杂,她也不可能真去责怪夏晗什么,更不可能自行暴露身份向对方坦诚女儿身。毕竟这样的麻烦,她原就是不想招惹的。 这件事最终不了了之,夏晗甚至不明白林赟究竟在介意些什么。好在护卫们从信州请来的那个大夫还算靠谱,即便是面对着林赟这般不靠谱的伤患,也依旧能够药到病除,很快治好了林赟断断续续的高热不说,就连提供的伤药也比夏府那些护卫的好了不止一筹。 转眼三天过去,林赟的伤口终于癒合,整个人也渐渐恢復了些精气神。 这日清晨,林赟刚照例灌下一碗汤药,被苦得满脸扭曲的当口,夏晗恰好抬步进了客舍。林赟一见她来忙整肃了表情,奈何还是晚了一步,那扭曲的丑模样已被夏晗尽收眼底。 夏晗抿了抿唇,眼中不期然划过一丝笑意,而后又迅速敛去。她没有看林赟笑话的意思,于是如往常一般开口关心道:「伤势恢復得如何,那些伤口没有再出意外吧?」 林赟板着张脸,因为对眼前人极度熟悉的缘故,并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她心下有些羞恼,还有些窘迫,却是发作不得,只得闷声闷气的答道:「我没事,伤口都癒合了。只要小心些,养上十天半个月差不多也就能痊癒了。」 夏晗闻言放心了许多,心里也终于开始盘算起启程的事了——原只是来这古寺避雨而已,结果却是一波三折,她们着实在这里耽搁了不少时候。如今信州已是近在眼前,她实在不想继续拖延了,既然林赟伤势好转,那么这时候上路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就在夏晗思忖着如何开口的时候,林赟却先一步说道:「我的伤已经没关系了,我们也在这寺里耽误了许久。今日天色还早,如果此刻收拾启程,应该是能赶在天黑前进入信州的。」 夏晗闻言抬眸瞥了林赟一眼。或许是因为这一场捨身相救,两人的关系无形间还是拉近了许多,所以这一回她终于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去信州?」 林赟闻言倒是不慌,眨眨眼理所当然道:「不是你急着想去信州的吗?」 这话倒也没毛病,因为从一开始提出远行,提出要去信州的就是夏晗。可夏晗也不瞎,林赟在夏府以及在路上的种种反应她都看在了眼里,心中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断。因此听了在话,她便定定的望了林赟两眼,那目光颇有些讳莫如深。 林赟略有些不自在的避开了视线,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半:「我想去信州见几个人。」 夏晗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能得到回答已经是林赟坦诚,寻根究底没有立场也没有必要。两人岔开话题又说了几句,夏晗便离开了客舍,去吩咐众人准备启程了。 **************************************************************************** 古寺距离信州其实不过百余里,快马加鞭小半日便能到。马车走得要慢些,载了伤患的马车走得更慢些,但不紧不慢走上一日也是能到的。 傍晚时分,林赟倚在车窗边掀开了车帘,略一抬眸便看见了那座笼罩在夕阳余晖下的高大城池。她微微眯起了眼睛,当日与人相约游猎,策马出城的景象似乎还歷歷在目。谁知转眼世事变幻,她不仅迟了半年才回来,再看到这座城楼时她甚至都已经不再是她了! 她就这样回来了,可谁还能认出她是当日策马张扬的林家大小姐呢?! 林赟痴痴地望着远方的城楼,熟悉的场景让她心绪起伏,思绪百转间又想起了父母家人,只怕再见不相识,于是心生惶恐,不知归处。 信州真正的近在眼前了,失神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自然不止林赟一个人——夏晗已经沉默了一路了,而随着马车距离信州越来越近,她忽然间生出了许多茫然。 来信州是她的坚持,她一路急切,可真的走到了这里,她忽然又不知道自己来这一趟的意义何在。即便再如何的不愿承认,她心中的那人都已经沉眠地底了。她来这一趟做什么呢?是看看她的墓修得如何?还是来假惺惺敬上一杯酒?更或者,鼓足勇气,将曾经不敢出口的深情吐露? 可是这些又有什么意义?!都说人死如灯灭,她去看她,她也不会知晓。她将自己的真心吐露,她亦不会听到。她们已是阴阳两隔,她此去能见到的也不过是一块冰冷的墓碑…… 沉浸在各自思绪的两人自顾走神,车厢内一片静谧,只余马车行走时发出的辚辚声。直到外面赶车的车夫忽然开口:「小姐,姑爷,信州到了,咱们要进城了。」 一句话,同时惊醒了两个人,各自回神后脸上都不经意露出了怅惘。 夏晗定了定神,心底骤然生起的哀戚让她不想多言,于是只淡淡的回了句:「知道了。」 车夫没再说什么,驾驶着马车缓缓前行,而后排在了入城队伍的最后方。等着入城的人似乎不少,周围的环境陡然嘈杂了起来,车厢内沉郁的气氛也被这嘈杂打破了。 第35页 林赟先一步收拾好了心情,虽然她经歷奇异也多有忧虑,可事情总归不是无解。她从惆怅中回神,很快意识到马车内气氛不好,于是主动寻了话题问道:「进城之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夏晗低垂着眉眼,情绪依旧不怎么高,淡淡答道:「去做我该做的事。」 林赟闻言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她有些悻悻的转头看向了车窗外,然而马车入城实在是太慢了,她看着车外黑压压一片脑袋,到底是觉得无趣。于是过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问夏晗道:「当初你说是来信州看望故人的,你那故人是谁,现在能说了吗?」 说到这个林赟是真的好奇,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夏晗在信州除了她还有什么故人。更何况她还记得当初夏晗提起这事时黯然神伤的模样,这让她别有猜测,同时心里莫名还有一点小小的介怀。 夏晗却又被她一句话带回了之前的伤感中,心情沉重不欲多言,便只是摇头。 话题于是又被聊死了,或者说根本就没聊起来,于是连林赟也被带得没了说话的欲望。她终于不再打扰夏晗,再次将目光移向了车窗外那一片黑压压的脑袋。 等了一会儿,马车前移的速度却跟蜗牛一样慢,林赟望了一眼并不算远的城门,总觉得还要等上很久很久。然而马车内的同伴不跟她说话,她也觉得无趣极了,恰见车外有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经过,于是便出声将人叫住了:「这位兄台,可否问一下,前面是怎么回事,今日进城的速度怎么这般慢?」 那书生就站在马车旁,闻言抬头看了过来,见少年清隽乖巧的模样,便也好心答了一句:「小兄弟是从外地来的吧?近来城外不太平,林少将军前两日带兵出去剿了一回匪,听说有漏网之鱼跑了,官府担心那些贼人入城生事,所以便在城门设了关卡检查。」 林赟听完一时间还没想到是夏晗送的那一车山贼惹的事,她只注意到书生话里提到的「林少将军」。听说她哥出城剿匪去了,她顿时眉梢一扬,问道:「那林少将军如今回城了吗?」 书生没想到她问这个,不过也还是答了:「好似还没回来。听说是知府大人向将军府提议的,要将信州方圆两百里内的山贼尽数剿灭。」顿了顿又道:「小兄弟或许不知,咱们信州不是很太平,附近贼寇不少,全剿了恐怕得要些时候。」 林赟哪里会不知道,就是知道了才头疼——兄长林骁可是家中最沉稳的人了,她原是打算从他下手开始表露身份的,也免得话没说完就受了皮肉之苦。可现在人不在城里,她又要怎么办?! 计划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林赟顿时愁得不行,却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对外面的书生道了谢。等她苦着脸回过头来,却意外的发现之前一直不搭理她的夏晗正盯着她,那目光中的些许探究看得她背后一寒,说话都磕巴了:「怎,怎么了,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夏晗显然也听到了书生的话,更不曾错过林赟的神色变化,她语带探究的问道:「你来信州要见的人,是林少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怒目):你这人怎么回事啊?马甲扒了你不看,现在又怀疑这怀疑那,还想扒另一层马甲咋地?! 夏晗(无奈):我就随口一问,谁叫你马甲多来着。。。 第22章 少将军回来了 「你来信州要见的人,是林少将军?」夏晗突然就这么问了出来,那明亮的目光和此刻她眼中隐约的探究都让人无法忽视。 林赟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否认。然而她对夏晗太熟悉了,这人的聪明敏锐她也领教过太多——清理伤势那回是意外,夏晗只是被固有的观念和有意识的迴避误导了,因此才会对疑点视而不见——于是到嘴边的否认还是一转,她故作坦荡的承认了:「是他。」 夏晗得到答案之后没再说什么,通透的目光在林赟身上打了个转就收回来了,好似她只是随口一问。然而夏晗心中的疑惑却是更深了,因为她分明记得,林允和武威将军林家毫无关系! 说实话,哪怕是到了现在,林允在夏晗心中的地位依旧算不得重。只是因为之前种种,她才勉强接受了这么一个人,只将她当做了关系特殊的朋友。如果不是牵扯到少将军林骁,夏晗是不会特意去问对方更多私事的,只是现在问了一句,反倒弄得她心思百转揣测不已。 林赟却是松了口气,不管夏晗怎么想,总归她没有继续追问也就够了——晾对方想法再多,再是敏锐聪颖,也决计想不到她是「借尸还魂」的。 甚至连借尸还魂也算不上,发生的这一切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简单的对话过后,两人也不再说话,车厢里再度恢復了安静。林赟趴回车窗边,这一次却只静静的看着马车向着城门缓慢挪动,也看着窗外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暗沉的夜色开始笼罩大地。 终于,赶在天色黑尽之前,马车排到了入城队伍的最前方。守城的官兵搜查一番,并没有发现异常,于是便放一行人进了信州城门。 车夫小小的挥了一下马鞭,清脆的声响落下,马儿便踩着哒哒的蹄声在街道上穿行而过。 **************************************************************************** 一行人最终在信州颇负盛名的如归楼落了脚,当日天色已晚,并没能再做些什么。终于结束了行程的众人便凑在一起吃吃喝喝,然后各自洗洗睡睡,转眼便又是新的一天。 第36页 林赟清晨醒来,洗漱过后又给自己的伤口换了药,看起来比刚受伤那会儿精心不少。不过折腾一番却是耽搁了不少时候,她出门时还以为凭着夏晗之前所表现出的急切,这会儿应该已经出门访友去了,结果却在酒楼大堂里看见了正在饮茶的熟悉身影。 夏晗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捧着茶盏一脸闲适,半点儿不像急着找人的模样。 林赟见状有些奇怪,路过小二身边时顺口要了份早膳,然后便迳自走到了夏晗对面坐下。她一手支着下巴,微歪着脑袋看着对面的人,奇怪的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喝茶?」 或许是经过一夜时间平復心情,夏晗看上去比昨日入城时冷静了许多。她抬眸,目光中不知何时又染上了几分冷寂,不过倒是愿意搭理林赟了:「无事可做,不喝茶又要做什么?」 如归楼里大抵备着常用的早膳,小二的动作也很快,说话的功夫便将林赟要的早膳送了上来。四五个碗碟摆了一桌,各色糕点搭配着,看上去赏心悦目不说,更令人食指大动。 林赟已经有些饿了,望着早膳先问了夏晗一句:「早膳你用过了吗?」得到对方肯定的答案后当即先送了个小笼包入口,咀嚼吞咽后,这才再次开口问道:「你不是来信州看望故人的吗?路上赶得这般急,现在怎么又有闲情逸緻坐在酒楼里喝茶了?」 夏晗听到问话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林赟还以为她又不愿意说,结果却听她道:「初来乍到,我也不知她现在何处,便先让人打探消息去了。」 林赟闻言夹包子的手顿了一下,心里不知为何竟有些失落——原来她来信州果真不是找自己的,否则偌大一个将军府摆在那里,又怎么会找不到,还需要特地打探消息!那么那个让对方牵肠挂肚的人又是谁?莫非真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人已经对哪家儿郎芳心暗许了?! 这想法似乎没什么逻辑,可林赟下意识便这般类比了。不过没等她自己回过味儿来,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略微有些泛酸的心情,就都被她强制压下,抛诸脑后了。 她又吃了一个小笼包,似乎不在意的说道:「这样啊,那也还好,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不像我这么倒霉,一来就遇到少将军出城剿匪,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夏晗眨眨眼,没有告诉林赟,信州之所以突然闹着剿匪,还是因为她送去的山贼和名刺惹来的。不过她今早在这酒楼大堂里坐了许久,也不是一无所获,当下便告诉了林赟一个消息:「今早少将军刚好回城了,你现在过去,或许能找到人。」 林赟闻言愣住了,一双星眸都瞪大了两分,脱口道:「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信州原就不是个太平的地方,否则也不需要设置将军府镇守了。虽然林将军被调来坐镇之后,周遭已是安宁了不少,可林赟深知藏在城外山中的山匪贼寇还不知有多少。林骁去剿匪,绝非一日之功,他这么快回来,林赟不觉得他是功成身退了,她更担心她哥是受了伤被送回来的! 夏晗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怔了怔才答道:「这我也不知。不过刚传出来的消息,说少将军清晨骑马入城了,现在如果没去府衙,就该是回将军府了。」 林赟想了想,到底还是坐不住,匆匆跟夏晗道了谢后,连早膳也没吃完就跑了。 夏晗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置可否,收回目光后看向了自己手中捧着的茶盏。但见盏中茶汤碧绿,茶叶舒展,有悠悠茶香随着热气蒸腾而出,闻得久了也让人心情随之平静。 **************************************************************************** 林赟没往府衙去,因为她对那地方不熟,更清楚现在的她进不去,所以离开如归楼后便迳自跑回了将军府……虽然现在的将军府她同样进不去。 隔着一条街,看着对面将军府外甲冑鲜明的守卫,林赟有些头疼的敲了敲脑袋。她已经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了,却都没有看见林骁的影子,也不知对方是早就进去了,还是根本不回来。 事到如今,林赟也知急不得,可总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她视线在对面那几个守卫身上滑过,最终落在了一个最为瘦弱的青年身上——她记得这人,以往她进出时与他说过几回话,脾气还算不错,不会一言不合就拔刀,看谁都觉得居心叵测,是个有耐性能把话听完的。 思忖了一下说辞,林赟最后理了理衣袍,终于穿过街道向着对面的将军府走去。 这本是林赟回家的路,可她却隔着门老远就被守卫拦住下:「你是何人,怎敢擅闯将军府?!」两桿沉重的□□挡在了林赟面前,守卫看向她的目光中满是警惕,即便见她羸弱也不曾放松分毫。 林赟早就料到会如此,当即往后小退了半步,而后略一拱手说道:「在下林允,求见少将军,还请各位通报一声。」说完还从袖中摸出个荷包递了过去。 守卫听到她姓林时神情微动,又听她说得笃定,本来已经打算应承下来了。可见到这动作后,态度却陡然不善起来——他根本没接林赟的荷包,并且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贿赂! 林赟从没做过行贿的事,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动作让人误会了。她听到对方拒绝贿赂还怔了一下,明明气氛正严肃却差点儿没忍住笑出来,好不容易忍住了上翘的嘴角,干咳一声解释道:「不是,这不是贿赂,我是说还请把这荷包转交少将军,他看到里面的东西就会见我的。」 第37页 解释清楚后,知道一切都是误会,这就很让人尴尬了。 刚才还义正言辞的守卫顿时红了脸,心中止不住的腹诽林赟不把话说清楚。这时被林赟看好的青年站了出来,他绕过了尴尬的同僚,只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主动接过了林赟递来的荷包。但与此同时,他却对林赟道:「荷包我们会转达,只是少将军现在还没回来,暂时不在府中。」 林赟也不觉得太意外,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就见面前的青年神色一喜,抬头望着不远处道:「真是巧,少将军回来了!」 与此同时,林赟也听到了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她赶紧转过身看去,果不其然就见她哥正穿着一身银甲策马而来,转眼功夫便跑到了将军府大门外。 林骁很快便在门口勒停了小跑的马儿。他坐在马背上,林赟仰视着他熟悉的坚毅脸庞,差点儿忍不住落下泪来——林中坠马,她尚未来得及体验死亡的滋味儿,转眼却莫名其妙附身成了另一个人。她的惊慌无措,她的身不由己,她的恐惧思念,通通没人知道。 而现在,她的兄长就在眼前,他们马上就能重新相认! 林赟的眼睛亮晶晶的,她激动得抛开了守卫,径直向着林骁迎了上去。 林骁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抬腿便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这本是个很潇洒的动作,林骁也惯来如此下马,结果今日不知怎的,他跳下马背后竟是腿一软,直接栽倒下来! 林赟惊得赶忙去扶,身后一群守卫却跑得比她还快,再加上跟着林骁回来的几个军士也涌了上去,眨眼功夫便将人团团围住。以至于林赟慢了一步站在人群之外,就只能听见他们着急的喊着「少将军」。之后更是连看都没能再看见林骁一眼,就见一群人将他抬进了将军府。 须臾,将军府外便再次恢復了平静,几乎所有人都跑进了将军府。只有林赟还站在门外,倒不是她不想跟进去,而是那般的混乱也没能让她跟着混进将军府。 然而此刻的林赟却没心思为此懊恼,她满脑子都是她哥忽然栽倒的模样——就说怎么剿匪到一半突然回来,果然还是受伤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失落):果然不是来找我的,我家那么明显……她就是来找情郎的! 夏晗(茫然):???逻辑呢?! ps:入v第一更,求支持,求评论,求花花~ 第23章 荷包 林赟最后离开将军府,回到如归楼时仍旧是满脸的浑噩。因为完全不知道林骁的伤情,她满心里都挂念着兄长的安危,就连临走前那守卫青年对她说了什么都没能听清。 夏晗依旧待在如归楼里没有外出,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在这里等消息,连出去看看信州城的兴趣也没有。也因此,林赟回来她立刻就知道了,也看到了对方魂不守舍的模样。本不想多管闲事,可到底还有几分担心,于是主动上前询问道:「怎么了,你不是去寻少将军了吗?」 林赟闻声抬眸看向夏晗,眨了眨眼,那双有些失神的眸子才重新有了神采。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说了句:「他受伤了。」 夏晗闻言看向她的目光却更深沉了两分,因为她从林赟此刻的失态中轻易的看到了她的担忧,甚至是惶恐——如果只是面对无关紧要的人,又怎么会因为对方受伤就忧虑至此?所以说,林允和林骁,甚或是武威将军府,难道真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关联吗? 这一刻,夏晗忍不住想了许多,而后忽然又觉得自己想这些没什么意义。毕竟林允与她说到底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至于没了林赟的武威将军府跟她就更没什么关系了。 理清了思路,也就抛却了多余情绪的影响,夏晗最后也只是平淡的问了一句:「是吗,那少将军伤得可重?再则如今少将军受伤,你要见他倒是不容易了。」 林赟见她如此冷淡,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可她也很清楚,夏晗与林骁是没什么交情的,她确是没必要为一个不熟悉的人担心忧虑。她怪不着她,又因为满心的忧虑无处宣洩有些焦躁,勉强压抑着情绪摇摇头道:「我不知道,等过两日再去打探消息吧。」 说完这些,林赟便转身走了,转身的一剎那她甚至忍不住想:如果一开始她就没有隐瞒,而是开诚布公的与夏晗坦诚了身份,那么现在她是不是就有一个人可以倾诉了呢? 然而并没有如果,因为林赟不想也不敢冒这样的险,她不能拿着好不容易重新拥有的生命去赌夏晗的心思——如果夏晗不信,亦或者她信了却也害怕了,更甚者她还记仇对自己根本就怀有恶意,那么在她坦诚的那一刻,或许就离她被一把火烧死不远了。 一时的怅然过后,林赟对夏晗依旧不够信任,所以这个秘密她打算永远藏在心里。 而另一边,夏晗看着林赟满怀心事的离开,却再做不到视而不见。她犹豫了许久,还是吩咐了人去将军府打探消息,如果寻常的打探得不到消息,就带着侍郎府的名刺去给林骁送药。如此总归也是能得到些消息的,而且一定会比林赟自己去打探来得快! 吩咐完后夏晗想:就当是古寺遇险那晚,对方挺身相救的回报吧…… **************************************************************************** 林赟只在将军府门口看到林骁下马跌倒,而后他就被一群军士围起来了,甚至就连回府时也是被人抬着进去的——她理所当然的觉得兄长伤得不轻,因为她深知以林骁的骄傲,如果不是真的支撑不住,是断不会容许别人将他抬着回家的。 第38页 如归楼里林赟为此忧心忡忡,甚至连带着影响夏晗都忍不住跟着紧张了几分,还特地吩咐了人去探查消息。但事实上将军府里的林骁情况却还不算太糟,当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林夫人看着自己人高马大的儿子就是一通数落:「你说说你,还说是咱们家性子最沉稳的,沉稳就是你这样的?受伤了不知道找军医看,现在活该你受苦!」 林骁低着头,八尺的汉子在亲娘面前快要缩成个鹌鹑了。一直等到母亲数落完,他才弱弱的开口辩解:「阿娘,真的只是一道小伤而已,以前在边关这种伤军医连看都懒得看的。我哪儿知道这边的山贼如此狡诈,还在兵刃上都抹了毒……」 林夫人听到这里又瞪起了眼睛,气唿唿指着儿子又想骂。最后还是林将军拦下了自己暴躁的夫人,一边给人顺气一边安抚道:「好了好了,别气了,骁儿不是已经好好回来了吗?这毒不要紧的,他自己耽搁了伤势自己吃些苦头,过些天也就没事了。」 说话间,大夫就来了,林夫人看了一眼,忽然转身就走了。 林将军没跟着去,只送林夫人出了门,转过身来神情就严肃了许多。他看了儿子一眼,见后者仍是满脸坚毅,便对大夫点点头,说道:「有劳了。」 大夫也没有客气,冲着林将军略一拱手,转身放下随身带着的药箱,便开始往外一样样拿东西:绷带,伤药,银针,最后是一把雪亮的小刀! 林骁的目光在那小刀上停留了一瞬,便转过头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衫,不多时露出受伤的左肩,解开绷带后便可见其下腐烂发臭的可怖伤口——这原本确实只是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可惜林骁没将这伤放在心上,再加上那伤人的兵刃上抹了有毒的药汁,也只是拖延了一两日,便成了如今的模样。 林将军看着这伤口微微皱了皱眉,脸色不是很好,多半也想骂林骁几句。可见他已经自讨苦吃,最后也就懒得再说什么,只随手扯过一块布巾塞进了儿子嘴里。 林骁嘴里塞着布,看看伤口再看看他爹,眼神无辜。 大夫这会儿已经点了烛火开始烧刀刃了,他一边烧着刀,一边对父子二人说道:「少将军体魄强健,中的毒并不打紧,就是咱们信州山上最常见的毒草熬的汁,几剂药下去也就没事了。只是这伤口到底受了毒药影响,腐坏成这样,这些坏死的腐肉都得先剜了去,才好癒合……」 父子二人闻言都不意外,他们歷经沙场不知受过多少伤,这样的伤口一看就知道该怎么治。也没什么好说的,这剜肉之苦林骁是必须得受了。 因为林骁嘴上已经塞了布,林将军直接大手一挥道:「大夫只管动手便是。」 正好刀也烧好了,大夫便不废话,一手捏着刀一手检查了一下林骁的伤口,然后直接便动了手。几刀下去林骁也只是闷哼了一声,之后绷紧了浑身肌肉,却是再不出声了。 林将军就在一旁看着,看着那小巧的刀锋在林骁肩头飞快翻转,剜下一片片腐肉,流出一汩汩鲜血。直到腐肉被剜尽,伤口被清理,再撒上止血的伤药,裹上雪白的绷带……他长长的舒出口气,终于将目光移开,落在了林骁大汗淋漓泛着苍白的脸上。 「今后不可再如此大意,知道吗?」林将军沉声说道。 林骁已经把嘴里的布巾拿出来了,他虚弱的喘了口气,点点头回了一声:「知道了。」 这一场医治进行得相当迅速,前后不过半个时辰,那拎着药箱匆匆赶来的大夫便又背着药箱走了。同时将军府众人也都知道了,少将军伤势已无大碍,于是众人提起的心也都放下了。 目送着大夫远去,将军府门口守卫的青年忽然对同伴说道:「少将军没事了,你们先在这儿守着,我先进去寻少将军一趟。」 同伴闻言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你是要去替之前那人传信?可那人不都走了吗?」 青年先是点点头,然后说道:「他之前给的那个荷包还在我这儿,我答应了要替他交给少将军的。」说完顿了顿,又道:「之前少将军回来时脱力晕倒,我看他挺着急的,应该是真的和少将军有些交情。万一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耽搁了不好。」 同伴知他性子,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道:「少将军刚才疗伤,怕是没精神见你。」 青年笑笑,知他答应了,拍拍他肩膀转身就进了将军府:「没关系的,我先把东西送过去,少将军看一眼的精神应该还是有的。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我送完就回来。」 林赟到底没有託付错人,已经被她遗忘的荷包终究还是送到了林骁手里,甚至比她期望的还要更早。然后刚流了许多血遭了许多罪,正虚弱得不行的少将军看到了荷包里的纸条,下一刻就勐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甚至把他对面坐着的林将军吓了一跳。 林将军顿时瞪眼,尤其是发现林骁肩头浸出血迹之后,更是忍不住斥道:「干什么呢,一惊一乍的,以为自己还是生龙活虎吗?!」 林骁眼睛瞪得比他爹还圆,看着纸条上的内容满脸的不可置信,甚至就连伤口的疼痛似乎都没感觉了,就更别提他爹一句轻描淡写的斥责了。 林将军是知道他性子的,少年人说有多沉稳那是别人的夸赞,可寻常事确实也不至于让他震惊至此。于是他也跟着挺直了嵴背,顺便正了神色,问道:「怎么了,是出什么事了?」 第39页 林骁呆呆的抬起头,看着他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过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这荷包的来歷,登时坐不住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留给他爹,顶着肩头崩裂的伤口拔腿就跑了出去,连之前的虚弱似乎都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三更等明天了,也许还能有四更掉落? 第24章 寻来了 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之间,总会有一些只有她们自己才知道的小秘密,林赟和林骁之间也是如此。所以在看到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之后,林骁瞬间失态只觉不可置信! 当时他脑袋里混乱成了一片,第一反应就是这纸条是妹妹送给他的。然而他很快又忆起,他唯一的胞妹早在半年前就意外身故了,甚至是他亲手将她抱入棺椁的,之后下葬时也是他亲手洒下的第一捧土。要说妹妹死而復生,亲手为其处理了后事的林骁是断不能相信的。 既然不是妹妹,那这个荷包这张纸条又是从哪里来的? 林骁懵了一会儿,脑子渐渐恢復清明,也想到了更多的可能。不过无论如何,送纸条的人很可能牵扯到妹妹林赟,他都不可能当做没看见。 从正堂里跑出去后,林骁一路跑到了将军府大门,手中还捏着那只荷包。刚刚处理伤口他流了不少血,这会儿身体正虚,跑了这几步也忍不住有些气喘,然而他也却等不及将气喘匀,便急匆匆举着荷包问道:「这是谁送来的,人现在何处?」 门口的几个守卫闻言顿时面面相觑,他们望着少将军苍白急切的脸,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真的被这一个荷包惊动至此——他们可是亲眼见到林骁在眼前倒下的,自是知道他的伤不简单。因为要养伤的缘故,他们还以为那一场求见不会有结果,谁知这荷包竟真引出了少将军! 其余人没有贸然开口,自是转交荷包的青年站了出来,说道:「回少将军,这是晌午一个小公子送来的,他本意是想求见您。当时您骑马回来他也在的,只是没来得及与您见上一面。」 林骁闻言想了想,也没想出有什么小公子会给他送这样一个荷包,于是追问道:「那他现在人呢?」 将军府外自然是空荡荡一片,早不见了送荷包的人。青年只能尴尬的说道:「当时大家都在担心您的伤势,那小公子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就走了,我也问过他住处,他没说。」 之所以尴尬,是因为当时林骁忽然晕倒,所有人的关注都放在了他身上。而与之相对的,一心想往林骁身边凑的林赟就被众人格外防备了起来,她别说趁乱跟进将军府了,就连想要靠近看一眼林骁都是不可能的。也是因此,林赟觉得自己在将军府外等不到消息,这才无奈回去的。 至于临走前青年说会替她转交荷包,顺便询问她如何联络时,林赟满心挂念着兄长的伤势也都没听进去,自然也没有给出什么回应。 林骁闻言有些失落,倒也不是特别意外。因为之前大夫替他疗伤虽快,可距离他回府也已经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眼下已是午后,来人等不及回去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青年见他如此,便又道:「少将军放心吧,我看那小公子确是有事寻您,您若是想要见他,过两日他定会再来的。」他说得笃定,因为林赟对林骁的关切毫不作伪。 林骁捏着荷包却是等不及了,也不想等那个不确定的答案,略一沉吟便对众人吩咐道:「你们都见过送荷包的人,现下便都给我出去寻他,记得尽快将人带回来。」 众人闻言都是一怔,继而齐齐躬身应是,很快与人交接了位置出去寻人了。 等到林骁满怀心事的回道正堂,林将军也已经对此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于是等他一进门便问道:「那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让你这般在意,甚至不顾身体?!」 林骁的伤看似已经处理妥当,可经此一遭毒还没清,到底还是身体有损需要休养的。在那个荷包被送来之前,林骁刚喝了解毒的汤药,也答应了林将军要在府中静养几日,甚至剿匪的事都交给了手下副将去处置。可荷包送来之后他只是看了一眼里面的纸条,就直接不管不顾的跑了,全然没了往日的沉稳,林将军自然也对此上心起来。 然而父亲开口询问了,林骁却没打算将手中的荷包拿给对方看,因为那纸条上写的不仅是他们兄妹俩的秘密,更是他幼时曾做过的蠢事。林骁不想丢脸,哪怕是面对父亲也一样,所以沉吟了片刻只道:「是有人想见我,我觉得他……可能和妹妹有关。」 林将军闻言登时看向了林骁手中的荷包,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噼手夺了过来。伤后虚弱的林骁根本来不及反应,那荷包里的纸条就已经被林将军展开了。 一眼看完,林将军抖着手里的纸条问林骁:「这都是些什么?」 林骁脸上少见的露出些窘迫,他伸手去拿纸条,被林将军翻手躲过,面对父亲的质问只得道:「是我和妹妹的秘密。」顿了顿又补充道:「除了我们,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 在林骁看来,送纸条的人必定是与妹妹有关系,所以他才急着想要将人找出来。然而林将军听了这话却是面色一沉,蹙着眉眼中精光内敛,显然是将事情往阴谋诡计方面去想了。于是他便对儿子吩咐道:「这事你先别管了,等寻到人为父先见见。」 林骁自然读懂了林将军话中深意,他直觉这事儿没那么复杂,可父亲的话他不好反驳,只得道:「荷包是送给我的,到时候我与父亲一同见他吧。」 第40页 林将军又看了儿子一眼,终是没有拒绝,答应了下来。 **************************************************************************** 将军府要寻一个人自然还是容易的,尤其林赟去将军府本是为了寻亲,根本就没有遮掩自己行踪的意思。于是林骁吩咐下去还不到一个时辰,将军府的人就寻着踪迹寻到了如归楼。 林将军下了令,要将林赟带回将军府去,大有审问之意。然而事实上将军府的人想要带走林赟却并不容易,因为他们很快就查到了林赟的另一重身份——吏部侍郎夏琮的女婿! 吏部掌管着朝中官员考核任免,吏部侍郎手中握着的权柄着实不小,尤其如今吏部尚书年迈,距离致仕已经不远,夏侍郎更进一步指日可待。如此一来,即便将军府归属兵部,林将军轻易也是不愿招惹夏侍郎的。更何况夏家最得宠的独女如今也在信州,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 消息传回将军府,莫说林骁了,就连林将军也觉得莫名其妙。毕竟他们家和夏家基本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除了两家女儿有些无伤大雅的小矛盾,夏家完全没有理由针对他们。 所以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夏家女婿跑来将军府送这样一封信,到底是为了什么? 没等父子二人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们便又得到消息,夏家那边还派了人来打探少将军伤势,听说还买了些专门疗伤的药材——这突如其来的关心,不仅让人不解,甚至让人不安。 林骁犹豫再三,终是对父亲说道:「阿爹,要不然还是我去一趟吧,毕竟都是奔着我来的。」 林将军皱了皱眉,不是很想刚受伤的儿子参和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里。可林骁说的话也没错,无论是最开始的送信,还是之后夏家人打探消息,都是冲着他去的。也许在他们父子俩都不清楚的情况下,林骁与夏家有什么牵扯?或者再往好的方面想,夏家女儿根本就只是冲着林赟来的? 然而最后一个算是正中真相的猜测林将军却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林赟都已经入土半年了,夏晗这时候才来,固然不会是来见旧友的,可弔唁拜祭也显得太晚了。 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林将军完全没想过那小两口找上林家是各有目的,最后也只是叮嘱林骁道:「你要去便去吧,不过还是谨慎些,这夏家的女儿突然跑来也不知是何目的。」 林骁答应下来,心里其实也存着警惕,可那张纸条又让他耿耿于怀,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不理会。所以他还是去了如归楼,在他刚刚经歷过痛苦的疗伤,还完全没来得及修养的当口,就这样顶着一张苍白的脸,带着莫名急切的心情,亲自找上了林赟。 而此时,距离林赟从将军府回来,不过才过去了半个下午。 彼时,日头西斜,林赟还坐在房中走神,对林骁的伤势忧心忡忡。然后她的房门就被敲响了,打开之后便对上了夏晗眼神复杂的脸,她对她说:「林少将军来了,他来寻你。」 林赟听到这话就愣了,下意识问道:「他不是受伤昏迷了吗,这时候怎么会出来?!」 夏晗没有回答,心说这难道不该问你吗?事实上在林骁突然找上门来时,她也是有些懵的,而后双方言语试探了几句便都明白了,林骁是来找林赟的,与夏晗无关。 林赟没有得到回答,不过这也无所谓了,总归她兄长寻来了才是正经。于是反应过来的林赟眼睛就是一亮,忙问夏晗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夏晗也收回了探究又复杂的目光,遥遥一指楼下道:「就在二楼,左侧最靠里的那个雅间。」 林赟听完随口道了声谢,而后连房门都顾不上关,拔腿就跑了。那不顾伤势的急切模样,与之前收到她荷包的林骁一般无二,只是她脸上露出的不是凝重,而是欣喜。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小剧场: 林赟(激动):哥,我是你妹妹林赟啊! 林骁(惊悚):完了,我妹变成男人了,还赶在我前面娶了媳妇!!! ps:三更送上,还在的各位都热情一点冒个泡,咱们晚上就加四更啊 第25章 我回来了 封闭的雅间里只有林赟和林骁两个人,夏晗通知完林赟之后并没有跟来。她自然看出了「林允」身上似乎有着许多秘密,可如今的她却失去了探究的兴趣,并不想掺和进去。 所幸夏晗没跟来,独自前来的林赟一眼看见屋内端坐的林骁,早先在将军府门口被打断的复杂心情便瞬间翻涌了上来。她几乎忍不住情绪,匆匆转身将房门关闭之后,就快步走到林骁面前,然后哑着声音就沖他喊了一声:「哥。」 林骁被这声称唿吓了一跳,孔武有力的少将军差点儿拿不稳手中的一杯茶,他几乎下意识的皱眉斥道:「你我素不相识,你乱喊些什么?」 之所以反应这么大,是因为林赟这一声哥喊得情真意切,也让林骁立刻明白过来对方不是客套的称唿,而是像他妹妹称唿他一般,是真的将自己当做了兄长。由此林骁不得不联想了许多,尤其他知道面前人也姓林,而且名字和他妹妹几乎同音……他甚至有一瞬间怀疑,面前这少年是父亲的私生子! 不过这样的怀疑显然太草率了,再加上林骁仔细观察过后,发现眼前的少年与他们父子兄妹长得都不像。于是他迅速定了定神,重新开口道:「今日公子往将军府送过一个荷包,在下的身份想必公子也是清楚的。我来此就是想问问,这个荷包你是从哪里来的?」 第41页 林赟当然知道她哥不可能就这样认出她,喊过那一声之后,她心中翻涌的情绪也渐渐平復了下来。看着兄长熟悉的容颜,她心神放松了许多,也没有因为林骁的断然否决而懊恼,闻言甚至忍不住笑了一下:「那荷包啊,就在街边随手买的啊。」 林骁当然不信,荷包可以是街边买的,可重点显然是里面的字条。 林赟见他抿着唇一脸忍耐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下,笑完之后眼中便含了泪。她望着她哥,要哭不哭的样子,终于说到:「哥,我是赟儿啊。」 眼前的少年说哭就哭了,林骁又被吓到了,他看着她的眼泪甚至有一瞬间的慌张和无措。但还不等他想明白如何出言安慰,听到这话后神色却不由得一冷,看着眼前人的目光中也终于带上了三分审视两分不善。他冷声说道:「舍妹已经故去,阁下莫要拿她玩笑!」 说这话时林骁的声音不仅冷,还带着浓浓的警告,林赟却在他眼中看到了隐藏的伤痛——林家只有一双儿女,她哥待她不会比夏家兄弟们待夏晗差,兄妹俩的关系甚至更为亲昵。林赟的意外离世,林骁显然十分伤心,时隔半年依旧不愿人提。 林赟想笑又想哭,她没理会林骁的冷脸,继续开口说了起来。她从送出去的那张纸条上的内容讲起,然后一点点说起兄妹俩幼时相处的经歷,都是很平常,却只有兄妹二人才知道的事。甚至于有许多事,是连林骁都快要遗忘的过往,却在此时被她一一提起…… 半个时辰之后,林赟终于停了下来,林骁默默给她递上了一杯茶。 林赟接过之后并没有喝,她再一次看向了自己的兄长,重又说道:「哥,我是林赟。半年前狩猎惊马,我再醒来时就在京城了,也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林骁看着林赟没说话,但他放在桌下的手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眼前的少年分明只是个陌生人,可她说的一桩桩一件件,又都是独属于他们的兄妹的回忆。他不信怪力乱神,可面对眼前这人,对上她陌生又熟悉的目光,他却想相信她说的都是真的! 长久的沉默,是林赟留给林骁判断和接受的时间。事实上在看到林骁眼中浮现起挣扎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哥其实是信了的,只是暂时还接受不了。 林赟说了这许多,也留了时间给林骁,终于捧起林骁给倒的茶喝了起来。 结果林骁接受得比林赟想像中更快,大抵是因为除了那些过往回忆之外,林赟此刻表现出的一举一动都是那般熟悉。他接受了眼前的少年其实就是妹妹,可看着少年清隽的脸庞,他脸上却止不住露出了纠结来,他问道:「小赟?妹妹?可你怎么会变成男人,还娶了夏晗呢?!」 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林赟抬眼就对上了她哥纠结又诡异的目光——林骁重新将她打量了一遍,最后目光在她胸口短暂停留,又往下三路瞟去。 正在想该如何解释的林赟:「……」 林赟抬起一脚就沖她哥踹了过去,完全忘了两人现在都是伤患。 **************************************************************************** 兄妹俩闹了一场,林赟还记挂着林骁的伤,林骁也不会真的欺负妹妹,于是简单的闹了一会儿之后便都收了手。不过闹过这一场之后,两人间的气氛肉眼可见的融洽了起来。 林骁还记得之前的问题,又纠结的瞥了妹妹一眼,想了想还是直接问她道:「那我现在是还叫你妹妹,还是要改口叫你弟弟?」 林赟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没好气起来,白他一眼道:「你哪儿来的弟弟?!」 林骁见她如此忍不住笑了下,只觉熟悉之感扑面而来,让他感动得险些也要落泪——当日是他亲自去的山林,亲自寻到她,亲手将她带回了家。那时他痛彻心扉,以为阴阳永隔,又岂料还能有兄妹重逢的一天?这已是上天的眷顾,所以妹妹变成什么样都不打紧,只要她还是她就好。 自从长大之后,林赟已经很少见到林骁如此感性的一面了,心也一下子软了下来。她起身走到林骁面前,半跪下来扑进兄长怀里,带着哭腔说了一句:「哥,我回来了。」 于是林骁也忍不住了,兄妹二人终于抱头痛哭。 闹过一场又哭过一场,所有的情绪才真正得以宣洩,两人抹完泪后也才真正冷静下来。林骁刚对着妹妹哭了一场有些不好意思,便当先开口问道:「你这丫头,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这都半年了,你还在京城娶了媳妇才来,可知爹娘这些日子有多伤心?!」 林赟听到这话莫名噎了一下,最终无奈的解释道:「我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我记得前一刻还在林中惊马,仿佛只是一晃神,后一刻就出现在京城了。而且我并不是半年前变成这样的,我是一个月前,直接在夏家喜堂上清醒过来的,之后就立刻设法回来了。」 林骁听完关注点顿时偏移,惊道:「什么,你竟是直接在喜堂上顶替人成亲的?那你和夏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们……」 林赟再次没好气的瞪他:「以为什么?」 林骁面上讪讪,没再说什么,但他在知道林赟真实身份时确实以为两人是在这半年里两情相悦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吵吵闹闹也都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不定这半年他妹妹流落京城去寻夏晗帮忙,两人一来二去就看对眼了呢? 第42页 反正妹妹都变成男人了,娶了夏晗回家虽然感觉有些奇怪,但似乎也不是不行…… 林赟大概是看出了她哥的想法,无奈的再次吐露了一个秘密:「哥你别总胡思乱想,我说了你没有弟弟,我现在也还是女儿身。」 林骁盯着她清隽的脸瞧了两眼,目光再次往下偏移了一下,仍旧觉得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你不是都和夏晗成亲了吗,夏侍郎那么疼女儿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容许你们假凤虚凰?!」 林赟便只好将这一个来月的经歷说了一遍,尤其是当初在京城夏府的事。虽然她继承了林允的记忆,自己也在夏府度过了几天,可就这场婚事来说,她仍旧觉得一头雾水,至今也想不明白那父女二人的心思。只是隐约间,她察觉这事背后还有些不能说的秘密。 出于对兄长的信任,林赟便将经歷和猜测全都与林骁说了,兄妹二人商量了一番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索性不管了。林骁也不是很想知道夏晗的秘密,于是抛下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先不说这些了,小赟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要跟哥回家去吗?」 林赟想了想,摇头道:「还是哥你先回去爹娘说一声吧,我直接去说的话他们恐怕不信。」 林骁经她一提也想起了父亲的阴谋论,顿时认同的点了点头,说道:「也好,还是我先回去与阿爹阿娘通个气,否则他们只怕听不到你说完。」 林家行伍出身,儿子总比女儿养得更糙些,因此无论林将军还是林夫人,都对女儿更疼宠些。林赟出事后他们的伤心比起林骁来只多不少,后来更是轻易听不得旁人议论林赟。如果林赟现在完,他们暴脾气的爹娘就能先被把人揍一顿! 兄妹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外间天色却是不早了,夕阳甚至都已经挂在了天边。于是林骁最后还是恋恋不捨的与妹妹道别了,那一步三回头的模样,仿佛害怕这一走妹妹就没了。 林赟将他送到了如归楼门口,见他回头还冲他挥了挥手,直到看着林骁的背影消失在街头,也仍旧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等她收拾好心情回过头,却见夏晗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作者有话要说:马甲主要是针对夏晗的,自家亲哥就不瞒着了——虽然想过剩一层马甲,让亲哥以为妹妹变弟弟什么的,脸色肯定相当精彩,不过还是算了,好像也没瞒着的必要。 ps:入v第四更送上,不过时间好像还不算晚,我好像还能再肝点儿(这想法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第26章 墓 林赟被夏晗的神出鬼没吓了一跳,然而夏晗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站在那里看了她两眼,便又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她并不是有意探究什么,只是不经意间看到她神情怔忪,眼角似乎还有哭过的痕迹,便忍不住跟了过来。然而等到真正面对着林赟,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夏晗有自己的秘密,但她不会告诉林赟,所以林赟的秘密她也不会主动开口去问。 等到夏晗离开,林赟想到兄长的误会,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竟是生出了点儿说不出的不自在来。不过抛开这些,终于与亲人相认的喜悦还是充斥着她的心间。 林赟终于还是笑了起来,笑颜明媚,一扫这月余的阴霾。 认亲的事进展顺利,首先说服了林骁之后,其余的林赟也就不用太过操心了。爹娘那边自有兄长去说,虽然事情听起来相当的不可思议,但林赟相信爹娘早晚也能被兄长说服。 因为放下了一桩心事,林赟这一晚休息得极好,翌日便又起得晚了些。她照常给自己的伤口换了药,看着渐渐癒合的伤口却是止不住想嘆气——她发现受伤之后自己似乎越来越懒了,已经连续许多天不曾活动过筋骨,再这样下去她这身体只怕是要更废了! 重新关心起自己的武力值,林赟下楼往大堂去时还忍不住想:等到下回兄长再来,得让他带些林家疏通筋骨的药浴方子来,如此配合着锻鍊才能事半功倍。 不过想归想,林赟还记得她哥身上有伤,昨日便是顶着一张苍白的脸过来的。再加上这几日他又要费心与爹娘摊牌,短时间内应该是没有时间再来寻她了。 然而林赟刚这样想完,一下楼就看见林骁正坐在大堂最显眼的位置,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见到她出现便抬手沖她挥了挥,眼眸晶亮笑容明朗,全没有了在军中的威严沉稳。 林赟看见他也忍不住笑,脚下的步伐都加快了些,只是走到近前还是不免责问:「哥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该待在家里多休养几日才是。」 林骁听她说完也只是笑,笑容中还带着些宠溺。事实上他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就怕昨日的遭遇都是自己的臆想,一觉醒来妹妹还是没了。于是今日一大早便又跑来了如归楼,见到林赟才放了心:「我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 林赟当然听懂了,她也看到了林骁眼下隐约的青黑,心里当即便是一酸。不过大庭广众的,她可不好意思再哭出来,于是只能勉强笑道:「有什么好看的,我还能跑了不成?」 林骁闻言又笑了起来,却是没再说什么,随手拉着林赟坐下两人一同用早膳。不过满桌子的早点,林赟看了一圈儿发现全是自己喜欢吃的,怕她嫌多吃不完,林骁便像从前一般对她说道:「你先吃,吃不完剩下的全是哥的。」 第43页 林赟笑着点点头,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兄妹俩的相处分外融洽。 不远处,依旧坐在靠窗位置的夏晗终于收回了目光,她垂眸看向手中捧着的茶盏,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悦——她还是坐在昨日的位置,可昨日下楼后一眼就能看见她的林赟今天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往她这边瞧,满心满眼全心全意,都只剩下了林骁。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晗心里终于有了一点介意,纤细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茶盏,真正生出了些探究的心思。 然而就在这当口,藏冬忽然走到了她身边,微微弯腰凑近她低语:「小姐,地方找到了。」 只这一语入耳,夏晗彻底失态,手中捧着的茶盏也「哐啷」一声掉在了桌上。碧绿的茶水倾倒而出,顺着桌沿落下,溅了小片在夏晗的裙摆上。然而她已经顾不得这些了,有些失神的呆坐了片刻后,忽然站起了身,然后头也不会的离开了如归楼。 藏冬忙跟在了她身后,两人离开时都不曾再回头看一眼不远处正相谈甚欢的兄妹。只是林赟这时似乎终于发现了夏晗的存在,回头看来时,恰见夏晗的一片裙角消失在如归楼外。 **************************************************************************** 此来信州,林赟是为了寻亲,夏晗便是为了祭拜。 林赟一直好奇夏晗为什么要来信州,她要见的故人又是何人?但其实夏晗此来的目的就是她本人,而夏晗要想见的故人也正是她。只是作为林家大小姐的她已经死了,所以这探望也就变成了祭拜。 初来乍到,夏晗等人自然不知道林赟的坟冢所在,不过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所以一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夏家的护卫僕从打听到了墓地位置。藏冬匆匆而来便是为了告知夏晗此事,而夏晗听后果然一刻也不想耽搁,让人准备了祭拜需要的酒菜香烛之类的东西,便迳自赶去了。 如归楼里,兄妹二人也用完了早膳。林赟瞥了一眼林骁的左肩,说道:「我就在这里等你消息,不会不见的,哥你的伤还没好,还是早些回去修养吧。」 林骁却不以为意,轻描淡写道:「只是小伤而已,过个几日就好了,不妨事的。」 林赟听出他不想走,也有些无奈。兄妹二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林赟再说不出赶人的话,可被林骁一直这样眼巴巴瞧着,也挺不自在,终是说道:「那咱们在这里干坐着又有什么意思?哥,我还等着重回家门呢,我的事你有跟爹娘提过吗?」 事实上林骁是提过一句的,因为荷包和纸条的事林将军都知道,所以林骁从如归楼回去之后就被父亲叫去询问了。只不过他刚提了两句妹妹,还没来得及给父亲漏点口风,林将军就已经冷了脸,一副要发脾气的模样——他显然已经认定了自家早逝的女儿被人拿来借题发挥了。 林骁无奈,知道生气时的父亲根本劝不听,于是只好暂时将这事儿按捺下来。此刻面对妹妹的询问,他也只好道:「这事暂时恐怕提不得,还得过几日再说。」 林赟闻言瞭然:「爹生气了,还是娘发脾气了?」 林骁只能冲着妹妹苦笑。不过话说回来,该说的不该说的昨天两人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今日再呆在一起确实也是没事干。只是妹妹失而復得,林骁一时捨不得和她分开,便显得有些粘人。 想了想,林骁提议道:「既然呆在如归楼里没什么事,咱们不如出去走走吧。」 林骁是真没怎么将伤放在心上,也不知道林赟身上此刻也带着伤,便如是提议。而林赟其实也能理解林骁的心情,见到林骁她同样很高兴,于是犹豫一下便答应了:「也行吧。」 片刻后,兄妹二人便出现在了信州街头,只是逛街什么的,两人显然都没什么兴致——曾经的林赟倒是喜欢逛街,也喜欢买些衣裳首饰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可是现在顶着新身份,衣裳首饰之类的东西买来也用不上,自然也就没了兴趣。 顺道再提一句,继承了林允「遗产」的她现在真的很穷! 走在大街上意识到这一点后,林赟突然转头问她哥:「哥你身上有钱吗?」 林骁想也没想就把钱袋递了过去,同时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妹妹你想买什么吗?」 林赟很自然的收起了钱袋,仿佛以往做过无数回一般的顺手,先说了一句:「哥你在外面别叫我妹妹了,叫我阿允吧,否则被人听见了会很奇怪的。」说完才幽幽的嘆了口气,说道:「哥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穷,回信州都是跟着夏晗蹭吃蹭喝蹭马车才过来的,我连回来的盘缠都没有。」 林骁听完一脸心疼,当即表示明天会再给她带些钱来。林赟顺便问他要了药浴用的药材,林骁也一併答应了,同时心里还挺高兴,因为明天又有理由来看妹妹了。 两人将此事说定,然而无所事事的在街上闲逛也确实没什么意思,所以没过一会儿林骁便又忍不住问道:「那妹……阿允,你现在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吗?」比如偷偷回家一趟也行。 林赟眨了眨眼,又抬头看了看头着,收回目光看向林骁:「哥,你能带我去看看我的墓吗?」 林骁愣住了,似乎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但林赟确实想去看看。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林赟过得有些浑噩,虽然早就接受了如今的身份和现实,可当初的死亡太过突然,让她根本没来得及生出多少意识,仿佛只是一个晃神她就从林赟变成了林允。所以她想去看看自己的墓,不为别的,她只想让自己确定曾经的死亡和此刻的真实。 第44页 林赟坚持的事,原则之外林骁从来无法拒绝,所以哪怕他拧紧了眉头满脸不贊同,也依旧答应了下来。他嘆息一声,说道:「我和爹娘把墓选在了东郊那片桃花林后,你要是真想看,等我回家去牵两匹马来,咱们再一起过去吧。」 坠马而亡之后,林赟似乎也并没有惧怕骑马,或许她真的没有自己曾经坠马致死的意识。她干脆的答应了,反倒是林骁后知后觉想起坠马的事,还惴惴不安的盯着她瞧了好几眼。 作者有话要说:12点都过了,不过还是勉强算凑个五更吧~ ps:谢谢大家的关心,肝还在,没爆掉!不过作者君存不住稿,就想要发出来看大家的留言当码字动力。而且如果有存稿的话,就想要放飞自我,断更也是指日可待了(这必须忍住!!! 第27章 心疼 东郊的桃花林林赟还挺熟悉的,去岁桃花绽放时候她特意去过两趟,回家之后无意间也提过喜欢,大抵便是因为如此,她意外离世之后家人便将她葬在了桃花林后。 不过现在都已经入夏了,桃花林里的桃花自是早就凋零了。翠绿的叶子爬满枝头,看上去郁郁葱葱,枝叶遮掩间,偶尔还能瞧见一两个生涩的小果子藏在其中,想必再等上一两个月,这满林桃花虽不见,却能吃到香甜的桃子了。 林赟和林骁一路骑马出了城,直到入了桃林才下了马。兄妹两人牵着马儿走在林间,此刻骄阳正好,炙热的阳光射入林中,却被头顶繁盛的枝叶遮挡了大半,最后被切割成了零星的光斑,偶尔洒落在身上,也不再能展现夏日骄阳的威力,连带着林中也比外间凉爽许多。 两人一路无言,直到桃林走过一半,拽着缰绳的林骁终于忍不住再次问道:「妹妹,你真的要去看吗?」问完之后见林赟神情笃定,没有半分迟疑,于是又纠结道:「可是去看自己的墓,你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是奇怪的,可林赟就是想去看看,于是摇摇头问道:「离得还远吗?」 林骁只好指路,说道:「不远了,穿过这片桃林就能看见。」他说完顿了顿,还是道:「当初你曾说过喜欢这片桃花,阿娘便做主将墓地选择在了这里,说是这样每年春天你就都能看见桃花了。」 林赟闻言神情微黯,她有些想爹娘了,可惜现在还不能贸贸然登门。 这片桃林算不上大,用了半刻钟功夫两人便穿林而过。不过隔着最后十几株桃树,林赟不经意间却瞧见桃林之后似乎升起了一阵青烟,看样子像是有人在烧什么东西。联想到林骁之前说过的墓地位置,林赟毫不怀疑应该是有人在墓前祭拜烧纸。 林赟以前倒是没来过桃花林后的这片地方,见状忍不住扭头问道:「哥,这桃林后面有很多墓吗?」 林骁显然也看到了那升起飘散的青烟,脸上也有疑惑闪过,他答道:「当然没有。这桃林附近虽然也有墓,可爹娘怕不认识的人扰了你的清静,特地选的这片地方。」说完顿了顿,又疑惑道:「看样子是有人过来祭拜,可咱们来信州也没多久,你交到什么要好的朋友会特地过来吗?」 林赟摇了摇头,不过听完林骁的话后,她的脑海里却不禁冒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信州,除了家人是没有什么人会特地过来祭拜她的,可夏晗不是刚跟着她一起来信州了吗? 此时在这里祭拜的人,会是夏晗吗? 林赟忍不住揣测,又想起了早些时候对方离开如归楼时,最后瞧见的那一片裙角。可揣测归揣测,林赟却觉得这可能性不大,毕竟夏晗这两天似乎都在如归楼里等消息,今日突然出门想必是她要寻的人有消息了。她去寻人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在这时候跑到她墓前祭拜? 脑袋里想着些有的没的,林赟却对林骁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是谁,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骁当然没有意见。于是兄妹俩就这样穿过了最后十几株桃树,可就在两人即将踏出桃林的前一刻,林赟却忽然一把拉住了他,然后不由分说将他推到了一棵粗壮的桃树后躲着! 林骁不明所以,却也配合着躲了,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 林赟神色古怪,是那种夹杂着不可置信又恍然的表情。听到林骁的询问,她便微微抬起下巴往前示意:「林子外边那个小丫头,是夏晗的贴身丫鬟藏冬。」 顺着她的示意看了过去,林骁果然瞧见一个小丫头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荫下。她似乎在等人,时不时抬头向一个方向张望两眼,更多的时候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偶尔的,她也会往桃林这边看两眼,不过之前兄妹俩躲得快,倒是没有被她发现。 林骁盯着那小丫头瞧了两眼,很快也便反应过来了——林赟如今可是顶着夏晗夫婿的身份,表面上和林家也再没什么关系,自己与她结交也就罢了,好端端却是没有在认识第二天便将人往自己妹妹墓前带的道理。夏晗又跟她爹一样是个聪明人,说不定就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呢? 林赟的死而復生确实不可思议,牵涉到怪力乱神,还是别让外人知晓为好! 想明白的林骁当即反手牵住了林赟,拉着她就想往回走:「如今这般,还是别和她们撞上为好。妹妹你如果真想去看,咱们明日再来也行。」 林赟跟着他走了几步,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她心里忽然很好奇,夏晗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跑来祭拜她?为什么自己过来没有先去林家登门拜访?还有她在自己墓前又会说些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今天如果就这么走了,或许会错过很多。 第45页 于是她拉住了林骁,问道:「哥,你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绕过去吗?」 **************************************************************************** 绕是可以绕过藏冬的,但林夫人选的墓地周围太空旷,最近的藏身处就是延伸过去的桃林,所以在不惊动祭拜之人的前提下想要太过靠近也是不可能的。 林赟最终也就止步再了桃林边缘,然后隔着桃树远远的望着那座新墓,以及墓前祭拜的人。 林骁也探头看了两眼,然后小声跟林赟嘀咕:「真是夏晗啊!她倒是有心,当年你们俩凑在一起还总是吵吵闹闹,不对付的样子跟有仇似的。结果现在知道你出事,也就只有她还记挂着,千里迢迢从京城跑来祭拜。」虽然晚了半年,不过林骁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交情只到这里。 林赟却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心里也不由得跟着暖了一下,甚至嘴角还翘起了一个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弧度。她轻哼了一声,说道:「好歹我跟她也是一起长大的青梅啊。」 林骁听完便笑笑,说了句:「也是。」 这话和这笑似乎颇有深意,林赟回头疑惑的看了林骁一眼,不过没有太放在心上。兄妹二人没再说话,桃林周围除了风声便只余一片静谧,林赟便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远处的夏晗身上——她看着她在墓前燃香烧纸,洒酒祭拜,口中喃喃低语,话语却尽数消散在了夏风之中。 林赟很想知道夏晗到底说了什么,她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可惜到底还是离得远,再加上夏晗的声音本就不大,便是连只言片语都听不到。 两人躲在桃林里等了好一会儿,远远地望着夏晗烧纸洒酒,望着她亲手清理墓旁野草,望着她靠在墓碑边喃喃私语……看得久了,便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林骁收回目光对林赟道:「看样子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了,妹妹,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明天再来。」 林赟的目光却还落在原处那道窈窕的身影上。她虽听不见夏晗说了些什么,可即使隔着老远的距离,似乎仍旧能够感受到她的伤心,乃至于她的绝望。 可她们明明只是相互看不对眼的死对头啊,就算还有些青梅的交情,也不至于此吧?! 林赟不知不觉皱起了眉,有些想不明白,于是连身旁兄长的话也没有听进耳里。直到林骁拉着她转过了头,青年有些严肃的对她说:「妹妹,咱们回去吧,别再看了。」 林骁是个疼爱妹妹的兄长,甚至有时候可以说是无原则的宠爱。因此他很少如此严肃的对林赟说话,而当他真正严肃起来的时候,林赟也很少再回反驳他的话——这是兄妹俩长久以来的相处之道,看似林骁更宠妹妹,但其实两人也是相互退让,相互包容的。 如此刻,林骁已经拿出认真的态度了,林赟下意识的便点头答应了:「哦,那好吧。」 林骁见状似乎松了口气,牵着妹妹就准备转身离去。林赟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什么,不过转念想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比起夏晗来,兄长显然要更重要些。 这样想着,林赟也就没有拒绝跟林骁走,只是在临走前她还是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结果这一眼她就看到夏晗闭着眼贴在墓碑上,哭得泪流满面的模样——她脸贴着冰冷的墓碑,落下的泪在墓前洒落,哭得那般哀戚,让看到的人毫不怀疑她的哀伤。 林赟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夏晗,比起曾经看到过的黯然神伤更加让人动容。在这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的心口也有些疼,没被林骁牵着的那只手无意识的捂住了心口,眉峰紧蹙。 不过已经转身的林骁显然没注意到这些,他牵着林赟的手大步离去。林赟被扯得回过了头,依然有些在意和失神,紧蹙的眉头未曾松开,脚下却无意识的跟着林骁走了。 兄妹二人又走了一段,林骁回头看时才发现了林赟的异常,顿时停下脚步担忧道:「妹妹,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林赟明显魂不守舍,闻声抬头时眼中还有些茫然。不过她看着林骁坚毅的脸庞眨了眨眼睛,便又恢復了往日模样,什么也没跟兄长说,只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五一放假了,大家也都热情一点,咱们紧晚还能有二更掉落~ 第28章 有个大胆的猜测 从桃林回来之后,林骁一直把林赟送回了如归楼才走。然而今日的林赟已经来不及为兄长的离开而恋恋不捨了,她满脑子都是夏晗贴着她墓碑痛哭的画面,久久不能释怀——她真的没有想过,除了家人之外,还会有人因为她的离世而如此伤心。 而且隐隐约约的,她总觉得夏晗今日的举动有些异样,似乎透露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 林赟一时想不明白,又莫名不愿将这件事告诉兄长寻求帮助,所以回来的一路她都有些神思不属。不过林赟也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所以想不明白又放不下的她,便准备亲自去问问夏晗——即便现在身份不同不好明着询问,旁敲侧击一下也是好的。 打定主意之后林赟便没有回房,坐在大堂里夏晗这两日饮茶的位置等着她回来。结果这一等就是一个下午,直到傍晚夕阳的余晖洒满天地,方才看见她领着藏冬自外姗姗而来。 林赟等了一下午,也消磨了不少脾气,见状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第46页 然而归来的夏晗似乎仍旧情绪低落,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直接目不斜视的从她眼前走了过去。林赟刚想追上去,结果就被藏冬拦了下来,她一脸严肃的对她道:「姑爷,小姐今日外出有些累了,想要回房休息,您有什么事便明日再说吧。」 藏冬少有在林赟面前表现得如此强硬,可正因为她不同寻常的反应,也终于让林赟意识到自己或许过于自私和急切了——她明知夏晗今日在墓前是何等的失态,现在恐怕也还没从那种难以形容的哀伤中走出,便更没什么心思与自己这个「不相干的外人」纠缠了。 林赟心里一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只觉得离开桃林时那种隐约的心疼又翻涌了出来。她没有再追上去打扰夏晗,却是拉着藏冬问道:「你家小姐她,可还好?」 藏冬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看向林赟的目光一时有些复杂。 似乎犹豫了许久,她才轻声答道:「小姐她其实……不太好。」 林赟闻言心里莫名有些沉重,可是想想今日看到的场景,又觉得这答案是理所应当的。她抿紧了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思忖再三之后问道:「你们今日去了何处,她又为什么不好?」 藏冬一直希望夏晗能够从过去中走出来,夏晗伤心失态的模样她已经看到过太多回了。林赟的出现让她抓住了一根稻草,一面遵循着自家小姐的命令不与她过多接触,一面又想撮合已经有了夫妻之名的二人。于是她变成了林赟的半个突破口:「小姐她今日去见了故人。」 这个答案让林赟微怔,可转念想想似乎也没毛病,于是又道:「可我看她似乎情绪有些不好。」 藏冬闻言嘆了口气,神情间似乎也透出了两分低落来:「因为小姐的故人已经不在了啊。」说完这句之后,她似乎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最后看了林赟一眼就追着夏晗离开了。 林赟被独自留在了原地,脑海中的「故人」二字不断提醒着她什么——她想着刚才藏冬提起故人时复杂的神情,又想起了当初还在夏府时,夏晗提及故人时掩不住的神伤。 此时此刻,她已经明白,两人所说的故人都是自己,夏晗也确实是为了自己才来了信州。于是不期然间便有一个大胆的猜测渐渐浮现在她脑海…… 可是想到那个猜测,林赟又不禁狠狠地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或许是魔障了。 **************************************************************************** 再见到夏晗,已经是第二天晌午了。 林赟这天难得起了个大早,恰好养伤中的少将军没有正事要做,这两天也是天不亮就往外跑,一大早就跑来如归楼里坐等妹妹出现。两人一同用过早膳之后便又出了城,仍是去了东郊桃林后的新墓,只这一回再没碰上什么人,林赟便默默在自己的墓前站了许久。 墓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只是这墓若是自己的,而且里面确确实实埋葬着曾经的自己,那么面对时便又是另一番滋味儿了——这也是林赟选择直面现实的一种方式。 林骁就站在林赟身后,离远了几步,并不是很能理解这样的感觉。然后他带入自身想了想,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来。不过这都不重要,他只要知道妹妹还在,然后静静的陪着她便好。 林赟什么也没做,她只是站在墓前静静地盯着墓碑走了好一会儿神。没有燃香烧纸,也没有洒酒祭拜,因为这些都是没必要的。只是在临走之前,她突然上前一步摸了摸那青石打造的墓碑,指尖触及到略显粗糙的石碑时,又不期然的想起了昨日夏晗贴在墓碑上哭泣的画面…… 心里不自觉跟着难受了几分,还是有些在意呢。 收回手,敛了眸,林赟再无留恋,跟着林骁离开了这片地方。 等两人重新回到如归楼时,已是晌午了,然后兄妹二人便撞见了刚从楼上下来的夏晗。 林骁看了看夏晗,又看了看自己的妹妹,眉心不知为何跳了跳。见另外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便先开口道:「夏小姐难得来信州一趟,若是有暇,也可来将军府上坐坐。」 夏家和林家其实没什么交情,文武相轻甚至隐隐有些不对付。林赟和夏晗的熟识其实算得上是意外的缘分,两个小姑娘自小相识,吵吵闹闹着一起长大,却与双方的家族无关。也正因如此,夏晗来到信州之后并没有去林家登门拜访,而是选择自己先往墓前祭拜。 不过话说回来,将军府既是林赟的家,夏晗来了信州总是要去拜访一二的,甚至面对林骁时态度也很客气。她点点头,应承下来:「如此便叨扰了。」 林骁又与她客套了两句,你来我往说得竟还有些热闹,仿佛两人很是熟识。倒是林赟一直没说话,目光却是忍不住在夏晗脸上留恋,很快发现了她眼皮微肿,连妆容都遮掩不全——这是哭久了的后遗症,只不知她是昨日在墓前哭肿了眼,还是晚上又偷偷流泪了? 「阿允,你怎么又走神了?」林骁的声音唤回了林赟的思绪。 林赟眨眨眼收回目光,也意识到了自己好像有些不对劲——她昨日才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如今正该避着夏晗才是,怎么目光和思绪却总忍不住往对方身上飘?! 好在夏晗似乎还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反倒是林骁先一步注意到了,于是出言提醒。而林赟回过神后也终于恢復了正常,仿佛若无其事的说道:「是有些走神了,怎么了,有事吗?」 第47页 林骁暗含担忧的看了她一眼,面上却很好的隐藏了所有的情绪,他甚至都没在表露出面对妹妹时不自觉的亲昵。只是爽朗一笑,而后指着一旁的空桌对二人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俩也是初来信州,咱们不如一同吃顿午饭,也算是我一尽地主之谊?」 林赟自无不可,点头答应了,夏晗也没有拒绝,于是三人很快坐在了一张桌子上。 只是莫名的,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默。夏晗是情绪不佳无意挑起话头,林赟则是满怀心事有些不敢面对夏晗,所以最后挑起话头的人依旧是林骁。 只是少将军挑起的话头似乎也不怎么好,他坐下后一边给三人倒茶,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信州离京城远得很,夏小姐怎么突然想着来这里了?」说完顿了顿,似想到了什么,还有添了句:「信州这边不太平,之前你们还遇到山贼了吧?」 夏晗握着茶杯一时间哑然,可大概是想着林赟已经不在了,她垂着眸倒也没有了更多隐瞒的心思。于是沉默了片刻回道:「半年前我收到阿赟出事的消息,当时便想过来的。可惜我一个女儿家,父母实在不放心我独自远行,便拖延到了今日才来看她。」 「砰」的一声轻响,却是林赟手中的茶杯掉到了桌面上,所幸茶杯并未倾倒,里面的茶水也只溅出了少许。见二人的目光都转了过来,她忙道:「手滑,手滑了一下。」 夏晗不甚在意,林骁却不自觉皱了下眉,而后又舒展开来。 两人继续着有些沉重的话题,可听着两人对话的林赟却觉得越来越不淡定了——虽然她昨天就已经生出了一些大胆的猜测,可此时亲耳听到夏晗是为她而来的,心里的滋味也是不同寻常。而且有意无意间,夏晗的举动似乎正在应证着那个她觉得根本不可能的猜测! 林赟心里有些乱,耳边是夏晗娓娓道来的话语,她却再不敢抬眼去看她。 也因此,她同样错过了自家兄长时不时瞥来的目光,只低垂着眉眼似乎一直在走神。 好在如归楼的动作很快,两人的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小二便将点好的饭菜送了上来。 只是好巧不巧,林骁点的菜又全是妹妹爱吃的,而夏晗对林赟的感情已非一朝一夕,对她的喜好自然也不是一无所知。于是望着林骁点的这一桌子菜,她不免又有些失神。 林赟看了只觉得心惊胆战,吃饭时也忍不住狠狠地瞪了她哥几眼,林骁被瞪得满脸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纠结):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她喜欢我,她不喜欢我…… 林骁(……):她喜欢你。 林赟(惊悚):不不不,这怎么可能?我俩以前是死对头来着,她怎么可能喜欢我?! ps:二更送上,求花花!这章重写过,所以更得有些晚,不过大家睡醒看也是正好的。 第29章 跑了 林赟有八成的把握可以肯定,自己那个大胆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好端端争吵了十来年的死对头,忽然喜欢上自己什么的,简直是比自己死而復生借尸还魂还可怕的事。林赟内心已经崩溃,完全接受不了这种现实。于是一顿饭吃下来她连头都没敢抬,筷子更是只敢夹摆在自己面前的两道菜,就怕露出什么破绽被夏晗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万幸的是,夏晗平日里便对林赟有些不咸不淡,这两日又正伤心,显然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放在她身上——否则光凭「林允」和林骁突然交好,与夏家之前查到的消息全然不同,她就该在今日撞见二人时试探一二的。只是她此刻确实没有这个心思罢了。 一顿饭下来,各怀心思的三人显然都没有吃好,不过表面上还是做到了宾主尽欢的。又客套几句过后,双方实在也没什么交情,林赟便主动送了林骁出门。 兄妹二人刚走出如归楼,避开了夏晗的视线,林赟便一把拉住了她哥:「哥,我想回家!」 林骁愣了愣,显然被妹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啊?可是我还没有跟爹娘说你的事,万一你跟我回去,他们没听完解释就动手怎么办?」 林赟咬牙,她虽然从小到大都是被爹娘兄长宠着的,可也深知那对不靠谱父母的暴脾气。只是事到如今,她是宁愿挨揍也不敢再与夏晗待在一起了,就怕不小心被她认出来:「不就是一点皮肉之苦吗,有什么了不得的,走走走,咱们现在就回去!」 说着话,林赟已经推着林骁往外走了。后者眨眨眼,顺着推攘的力道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妹妹,你是在躲着夏晗吗?」 不愧是亲哥,这话可谓是一语中的! 然而林赟最是好面子,尤其是有关夏晗的事,她以前将对方当做死对头,可从来没认过怂。这会儿听林骁提起夏晗,也是下意识的否认道:「哥你胡说什么呢,跟夏晗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爹娘了。」 林骁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他仍旧回头看着后方,忽然道:「妹妹,夏晗看着咱们呢。」 林赟推攘着林骁的动作瞬间僵住,僵硬的身影都透着两分无措。然后她慢慢收回了推着她哥的手,深吸一口气后回过了头,却发现如归楼的门窗边一切如常,根本没见夏晗半分踪影。 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捉弄了,林赟黑脸咬牙怒目:「林骁!」 林骁大笑一声,拔腿就跑,林赟咬牙切齿的追了上去,撸着袖子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第48页 两人如往昔一般打闹,可惜林赟如今弱鸡的身体拖足了后腿,又怎么可能再追上武艺高强的少将军?追了几步就有些气喘,又不服气,终究只能跟在后面吃土罢了。 他们笑闹着跑远了,却不知就在两人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街口时,夏晗的身影确实出现在了如归楼的窗口。她望着二人跑远的方向,目光中透着些若有所思,可惜终究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探究,她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便又转身回去了。 **************************************************************************** 林赟跟着林骁一路闹到了将军府,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好不狼狈。 林骁靠在门口的柱子上,神态悠然,跑的这段路显然对他毫无负担,哪怕他现在身体还因失血有些虚。他随意的扫视了林赟一眼,为她的狼狈摇头:「你现在怎么弱成这样啊,几步路都跑不动了。」 林赟正大口喘着气,闻言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以为她想这样吗?这身体根本羸弱得不像话,论体质甚至比不上身娇体弱的夏晗,凭她武艺再好还打不过几个普通山贼!然而她又能怎么办呢,还能嫌弃不成?用了这副身体,她都算是欠了林允一条命! 等林赟喘得差不多了,林骁主动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好了,咱们进去吧。」 林赟终于再次踏进了将军府,以如今全新的样貌,以「林允」的身份。这一回有林骁亲自领着她,门口的守卫也再没有阻拦,更没有那防贼似得警惕目光。 重新看到将军府内熟悉的场景,林赟还有些恍惚。她侧过头,用一种飘忽又难以形容的语气对身旁的林骁道:「我终于又回来了……」 林骁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慨嘆道:「是啊,你终于又回来了。」 兄妹二人站在庭前对视,目光中满身沉重与复杂,不过很快,这些情绪又都被欣喜和释然取代了。之后两人也没有在原地多耽搁,林骁很快把人领回了自己的院子。 林赟并没有拒绝跟随,走近她哥的院子后,随手抚上院中兵器架上的□□。她问道:「怎么带我回你院子了,不是要去见爹娘吗?」 林骁嘆了口气,拉着妹妹在一旁的石桌边坐下,然后用一言难尽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番,说道:「我之前就看你瘦弱,结果你这身体比我想像的还要差!我说妹妹,你是没试过咱爹的拳头,就你这小身板敢凑上去挨揍,怕不是我要再替你收一回尸了!」 林赟被噎得无言以对,只能沖她哥干瞪眼。 而林骁经过这两日相处,确定妹妹真的已经好端端回来之后,前两日小心翼翼的姿态也终于放开了些。兄妹俩的相处逐渐恢復到了以往模样,他也不在意林赟愤怒的小眼神,又凑上去说道:「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突然急着回家了?」 想起夏晗,林赟一下子又泄了气。她身体往前一扑,无精打采的趴在了石桌上,目光茫然的望着眼前的一小片空地,说话时语气跟做梦似的:「哥,我就是觉得,觉得夏晗对我的态度有些奇怪。」 林骁瞬间就明白了,毕竟在军营里生活了多年的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又想起夏晗昨日在妹妹墓前失态的模样,他神情略有些复杂,再看了看妹妹后问道:「所以说,你真的是为了躲夏晗,才想着回家的吗?」 林赟默了默,还是点头了,闷闷的应了声:「嗯。」 林骁脸上有无奈闪过,他又抬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将她束得整齐的长髮揉得有些乱:「可就算爹娘认出了你,你回家也没有用啊。」说完见林赟扭头看了过来,他又道:「你是不是忘了,你如今可是和夏晗成了亲的林允,夏家正儿八经的女婿!」 明面上来说,「林允」和武威将军府可是半点儿关系都没有,相反她和夏晗才是明媒正娶的夫妻。将军府再是强势,也不可能拦着人家小夫妻见面,林赟到底还是躲不过的。 这些林赟不是想不到,她就是乍然知道这个秘密,脑袋有点懵。再加上关系的骤然转变让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夏晗,又怕夏晗太过聪明认出她来,这才想着逃避。 林骁见她不说话,又道:「妹妹,咱们将军府的人,没有只会逃的。」 林赟闻言烦躁的把脑袋磕在了石桌上,片刻后又哀怨的看向了她哥:「那你说怎么办?」说完没等林骁开口,她又补充道:「哥你昨天那般急着拉我走,别说你什么都没看出来!」 林骁无所谓的撇撇嘴,说道:「可这事得问你自己啊。」 林赟似乎听懂了林骁的意思,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哥,你妹妹还是个姑娘,真没变成男人!你说夏晗她,她那样算是怎么回事?」说着说着声音渐小:「我以前跟她一起长大的,同为女子,我跟她还挺不对付,她怎么会,怎么会我生出那样的心思……」 林骁不是很清楚两人之间的事,不过林赟说的那些不对付,在他看来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以前就不明白妹妹在计较些什么,现在看来夏晗大概也没怎么计较过,就他妹妹一个人把那些事放在了心上。 兄妹二人大眼瞪小眼一阵,林骁终于说道:「那你是怎么想的?难得有人喜欢你,虽然是个姑娘家,不过你要也喜欢她,哥也不会说什么,你们这样下去就挺好。但如果你不喜欢她,还是尽早跟人和离了才好,不要让她察觉你的身份,而且这样不清不楚的又算是怎么回事?」 第49页 林赟的关注点稍稍歪了一下:「什么叫难得有人喜欢我?!」质问完后还是回归主题:「可是哥,你不觉得夏晗这样很奇怪吗?我跟她……怎么可能?!」 她竟不是一口回绝,反而肯在这事上纠结,显然心中也有动摇。 林骁见她这般反应,心中暗道一声「完了」,估摸着他妹妹还真不是对夏晗全无感觉——真要是浑不在意,又哪还有这许多踌躇,直接否决也就完了。 可这就很让人纠结了,虽然他在军营里看到过很多断袖龙阳,可也正因为看得多了才知道这事儿有多不靠谱。但从另一方面来说,香香软软的妹妹林骁也不想嫁出去,如果能娶个同样漂亮的姑娘回家,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觉得先动了心的夏晗就挺好。 不过这些想想就好了,林骁此刻并不会主动与妹妹说些什么,来影响她的决定。无论如何,将来的路总要林赟自己去走,身边陪伴的人也得她自己来选。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脚底抹油):熘了熘了,死对头竟然偷偷喜欢我,这太可怕了! ps:这几天加更加得跟脱缰的野马似得,明天要上夹子了,今天还要不要加更啊?卡字数订阅什么的好纠结,还有昨天加更的花花都不那么热情了! 第30章 找上门来 虽说逃避没什么用,可林赟还是说跑就跑,去了将军府后一连三日都不曾再回如归楼。如果一开始夏家众人还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等到三日一过,便是连藏冬都忍不住在夏晗面前提上几句。 说实话,夏晗这几日也不好过。倒不是为了「林允」的突然离开,而是自那日祭拜归来后,她几乎夜夜都能梦见年少时的那些旧事。 有两人争吵的,有她故意逗弄林赟的,也有林赟沖她发脾气的…… 不过当初无论两人闹得有多厉害,最后也总能重回于好,直到下一次吵闹继续。 夏晗觉得,那是两人独特的相处方式。吵吵闹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相反正因为这些吵闹两人才会走得那般近。可现在过往的点滴在梦中重现,她忽然就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对林赟好些?后悔为什么没有在争吵时多让让她?还后悔当初为什么总要故意去惹她生气? 梦醒后想想,夏晗惊觉自己曾经的作为就跟那些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没什么两样,只会靠惹对方生气来吸引对方的主意。可最重要的事她却始终没做——她从来没有在林赟面前表露过自己的喜欢! 后悔,懊恼,伤怀…… 夏晗再一次沉浸在这些情绪之中,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心思再留意其他,甚至因为这几日她总把自己闷在房中的缘故,也根本不知道林赟那一走就没回来。直到藏冬终于忍不住了,跑到她面前对她说:「小姐,姑爷已经出去三天了,一直也没回来,咱们是不是该去找找他了?」 彼时的夏晗眼下泛着青黑,满脸都是憔悴,哪还有当初风华无双的模样?她听到藏冬的话后也是怔了怔,似乎回忆了许久,这才开口道:「没事,他是跟着林少将军走了。」 藏冬不明白为什么跟着林骁走就没事了,其实夏晗也不明白。只是想起那日两人打闹着跑远的模样,就觉得他们或许相识已久,而且交情非同寻常,在一起想来不会有事。 不过藏冬特地来这一趟却不仅仅是为了这么一句回应,她是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姐一日日憔悴下来的,早就心疼的不行。现在有了林赟这个藉口,自要藉此将夏晗从沉浸了多日的情绪中拉出来。所以她又说道:「可是小姐,姑爷一直不回来,难道咱们就不管吗?万一他没在将军府呢?!」 信州对于夏家人来说是陌生的,对于林允来说也该是陌生的,藏冬的担心不无道理。夏晗沉吟了一下,终是说道:「那你先让人去将军府看看,之前我也答应了要去将军府拜访的。」 藏冬得到这个答案也就满意了,虽然夏晗根本没有应承些什么,可作为夏家大小姐,夏晗该有的仪态是绝对不缺的。她也有自己的骄傲,既说了要去将军府拜访,便不会放任自己再这般颓废下去,至少也要将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才好出门。 果不其然,到了第二天,藏冬便看到了一个利落大方的夏家大小姐。 **************************************************************************** 林家迁来信州的时间并不算长,这座将军府也并非林赟出生成长之地。可有了家人的地方就有了家,所以林赟跟林骁回到将军府之后,这几日也过得分外自在,几乎忘了夏晗等人。 直到这日清晨,林赟刚在她哥的院子里晨练完,正浑身大汗没来得及收拾,就见她哥急匆匆跑了回来。林骁一见到她便急道:「妹妹,出事了,你家夏晗上门来了!」 林赟听到这话来不及辩驳夏晗不是她家的,就被吓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左右张望了一番,一副急着要寻地方躲藏的模样。可惜她随后就发现林骁这院子为了他练武方便布置得平坦开阔,几乎是一览无余,于是脚步一转就要往房间里跑。 林骁本来绷着脸还有些紧张,见她这反应都被逗笑了,一把拉住自家妹妹好笑道:「你做什么呢?」 林赟还是满脸懵,只是下意识的想要躲着夏晗,三天时间完全不够她想明白什么。更何况刚回了家,甚至还重新见到了爹娘,即便在林骁的提醒下她没有上前相认,可心思也早不在夏晗身上了——此时的夏晗对她而言,自是远比不上家人来得重要,更何况她身上还藏着秘密。 第50页 兄妹二人对视了片刻,林赟骤然紧绷的神经这才渐渐舒缓下来。理智回笼,她知道自己左右也是躲不过的,只好嘆了口气,不情不愿的道:「我去换身衣裳收拾收拾,这样没法见人。」 林骁自然没拦她,林赟不一会儿功夫也就收拾妥当出来了。 夏晗是来找林赟的,但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她而来,登门拜访将军府是早就做好的打算,她甚至特地为此从京城带了礼物过来。因此等到林赟二人姗姗来迟,夏晗都已经与林夫人相谈甚欢了。 林赟进门时,夏晗只是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这几日不见踪影毫不在意。反倒是林夫人一眼看了过来,见到林赟还怔了下,旋即笑道:「这位便是林公子吧,你跟骁儿来府上小住这几日我也没见上面,现在看来倒是生得清隽,与阿晗站在一处倒也般配。」 这话说得林赟心里当即一哽,看着林夫人的目光中满含哀怨——就没见过这么坑女儿的亲娘!然而亲娘现在并没能认出自己,所以林赟再哀怨也是无奈。 林骁听到他娘那句「般配」也差点儿忍不住笑,眼角余光偷偷往身旁一瞥,果不其然看到了妹妹熟悉的哀怨眼神。他抿着唇忍下笑,如以往一般偷偷用手肘撞了撞林赟,以示提醒。 林夫人说笑间也没错过林赟的小眼神,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定睛看去时却来得及探究更多。因为林赟已经收回目光做出了一副沉稳模样,之后还规规矩矩她行了个礼,语带歉疚的道:「晚辈林允,之前贸然登门,失礼之处还望夫人海涵。」 陌生的脸庞,陌生的声音,除了那一个眼神相似之外,似乎再寻不到相同之处。更为重要的是眼前的清隽少年分明是个男儿,又怎会与她那早逝的女儿有什么相似…… 林夫人收回目光,不自觉生出几分怅然来,连唇角客气的笑容都变淡了许多。 夏晗最先察觉到了这一点,开口问道:「伯母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林夫人摆摆手,目光又忍不住往林赟身上瞥了一眼——仍旧是陌生的模样,之前那熟悉感仿佛昙花一现,让人几乎以为只是错觉。可她还是莫名有些在意这个少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亲近。 不过这些林夫人当然不会对着外人说。她看了林赟两眼,又看了夏晗两眼,也只是略显落寞的笑笑:「我没事。只是看到了你,便想到了赟儿。你们俩本是同岁,如今你都已经嫁人成婚,寻见了归宿,可赟儿她却……」本是随口一说,说到后来却是真的伤感起来。 夏晗听到这里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神情了,唇角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整个人眼见的伤感起来。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可终究哽在了喉头,吐不出来。 林骁和林赟见状自然不能熟视无睹,赶紧上前,分别安慰起林夫人和夏晗。 兄妹二人偶然对视,甚至因为两个女人的伤感有些歉疚——明明她们为之伤怀的人就在眼前,可林赟却不敢站出来,林骁也不敢说出真相。 好在大家都知道场合不对,林夫人和夏晗也很快收拾好了情绪。林夫人还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夏晗说道:「一时失态,阿晗可别见怪。你也是难得从京城过来,千里迢迢才到的信州,今日就别走了,留下好好吃顿饭,也别因为赟儿不在了,就与伯母见外。」 夏晗拒绝不得,只得答应下来,却没注意到林夫人的目光又往林赟身上瞥了好几眼。 闲话家常,提起早逝之人双方都免不了伤心,可除此之外,夏晗与林夫人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熟稔。于是聊过一些寻常话题之后,林夫人便藉口有事离开了一小会儿,顺带拽走了儿子。 林赟尚不知她娘一眼就看出了熟悉,并且对此耿耿于怀,还拽走了她哥去盘问。眼下厅堂里却只剩下了她和夏晗两个人,在双方都不开口的情况下,气氛逐渐变得古怪起来,直到夏晗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你在将军府这几日可还好?」 听到夏晗不含质问的话,林赟不知为何松了口气,而后硬着头皮答道:「还好。」 夏晗似乎也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尴尬,于是抬眼看了林赟一眼。可她终究没多说什么,只是又问道:「那你是打算继续留下小住,还是跟我回去?」 林赟很想说留下,可这样的答案明显不合时宜,她也并没有留在将军府的理由。于是沉默下来,只在脑海中飞快的梳理着两人的关系,可惜无论怎么想,她似乎都不能轻易接受夏晗的感情,即便现在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秘密和身份。 过了会儿,林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突然问道:「你今日来此,是来寻我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惊悚):我跑不掉了吗?这才躲了几天就被追上门来了! 夏晗(……):别这么自恋,我才不是为了找你才上门的。 林赟(怀疑):是吗? 夏晗(……):思来想去竟无法否认?! ps:知道两人为什么会变成死对头了吗?因为她们的情商都不够啊!!! 再ps:算了,夹子排序什么的,随缘吧,更新还是要更新的——二更送上,求更多的花花!!! 第31章 和离吧 林骁也不知道他娘为什么突然把他拉走了,主人家就这样离场,独剩下「两个客人」留在待客的厅堂里显然是一种极为失礼的行为。更何况林骁还有些担心林赟,怕留下她和夏晗独处再闹出什么事来——以往他妹妹面对夏晗时该怼就怼,从来不怂,可是现在就…… 第51页 念及此,林骁还是小小的挣扎了一下,他对他娘小声道:「阿娘,咱们就这么走了吗?这样把客人单独留下,有些不太好吧?」 谁知林夫人闻言却是理也没理他,抓着手腕的手牢固得跟铁箍似得,别说林骁不敢真的挣扎,恐怕就算是真的挣扎了,也没什么用。毕竟早二十几年,他娘也是跟着他爹一起上阵杀敌的厉害人物,只是后来有了他们兄妹,他娘这才收敛了锋芒待在将军府里养儿育女。 就这样,林骁被他娘一路拉走了。直到远远地避开那待客的厅堂,林夫人才把林骁拉进一处花厅,然后噼头盖脸就问:「那个林允,到底是什么人?」 林骁一下子就被问懵了,眼睛都下意识瞪大了几分:「阿娘,你你你看出来了?!」 看他这反应也不用再问了,如果林夫人一开始只是觉得「林允」身上莫名有种熟悉感,而感觉这事儿虚无缥缈无法言说,那么此刻她就确定「林允」一定有问题了。只是认林夫人感知再敏锐,想法再大胆,她也不可能想到女儿会死而復生,再换上另一副身躯回来。 所以林夫人见了林骁的反应之后便微眯起了眼,心里有了另一番猜测,再开口时语气中便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危险:「那个林允他……莫不是你爹的私生子?!」 林骁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震惊得一时都忘了说话——虽说见到林赟的第一面时,他也生出过这种不切实际的猜测,可那还不是因为林赟没表明身份就亲亲热热的喊了他一声「哥」。可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他娘不是先看出端倪来的吗,又为什么会把想法拐到私生子上?! 然而不等林骁多想,林夫人见他不说话只顾着震惊,就以为他这样是默认了。于是风韵犹存的脸上怒气一盛,撸起袖子就准备去找林将军算帐了。 林骁见到这幅场面,顿时吓得头髮都要竖起来了,完全不敢想像爹娘打起来的后果。他赶忙冲过去一把将人拦住,然后想也没想就脱口道:「阿娘你别冲动,她不是爹的私生子,她是妹妹啊!」 然后立刻就听到「啪」的一声,林骁便挨了一巴掌,脸上瞬间浮起了红肿的巴掌印。 林夫人是被这一句话拦下了,可她抬手指着林骁,指尖微颤,面上怒气沖沖之余,眼眶却在不知不觉间红了起来:「你妹妹都不在了,你就不能让她在地下安生些吗,还要拿她来与我玩笑?!」说完又指了指客厅的方向,继续道:「那又是个什么人,值得你搬出你早逝的妹妹来偏帮,你这般作为,也不怕你妹妹在地底下知道了伤心!」 顶着巴掌印的林骁:「……」 林骁真是相当委屈了,八尺的汉子委屈巴巴的看着他娘,就跟小时候被妹妹推出来什么用,有骂得先听着,有打得先挨着,一切都要等他娘把怒火平息了再说,否则解释了她也根本听不进去。 好在之后林夫人也只按着他胳膊捶了两下,估摸着还是顾念他有伤势未愈,打人都没用多大的力气。这让林骁大大的松了口气,直等到林夫人发泄完,他才道:「阿娘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骗你,那真的是妹妹,她回来了。」 这话一出,林骁差点儿又挨一顿打,因为林夫人根本不信那些怪力乱神之事——他们林家一家子都是行伍出身,尸山血海什么没见过,除了林赟个个手上都沾染了不知多少人血。若是真有鬼神,他们要么早已孽障缠身,要么一身煞气也足以让鬼神辟易。 但这世上有没有鬼神林骁不知道,可经过那日雅间谈话以及这几日的相处,他确定「林允」真的是他妹妹,是林赟死而復生回来了! 所以这次林骁大胆的拦住了他娘蠢蠢欲动要揍人的手,换上了一副再正经严肃不过的模样,直视着林夫人的眼神对她说:「阿娘,那真的是妹妹,她是死而復生占用了别人的身体。」 林夫人依旧是不信的,可想起之前在林赟身上察觉到的亲切熟悉,再看看面前儿子这信誓旦旦的模样,她终究还是冷静了下来,打算听听林骁的解释——即便是编的,她也要听听他们能编成什么样。更何况在心底深处,她也不是没有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妄想来。 花厅里由此渐渐恢復了平静,林夫人不再开口,只有林骁低沉的声音将事情娓娓道来。 **************************************************************************** 「你今日来此,是来寻我的吗?」林赟尚不知她哥已经替她挨了揍,问出这句话时她其实就有些后悔了,因为无论夏晗的回答是什么,对她而言似乎都挺揪心的。 夏晗听到这个问题也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便将目光移开了,开口时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冷淡意味来:「自然不是。你我本也只是挂名夫妻,你去何处我亦不想管。」 果然,这样的答案听得林赟有些堵心,她又不自觉露出了些哀怨神情——虽然她是还没接受夏晗的感情,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更不知道两人今后还会不会有纠葛。可前两日她才见到了对方深情,扭头这人却又用这样一幅冷若冰霜的模样待她,这落差让她难免在意。 别说是对「林赟」的深情款款了,就连当初在古寺里待她的温柔体贴也半分没有! 林赟不太明白夏晗的转变,可她还是很快就收拾好了心情,正好夏晗因为移开目光也没见着她的失态。这让林赟自在了许多,她也不看夏晗,只盯着地面的青石砖说道:「那我想留在这里,可以吗?」 第52页 与其说是要求,不如说是试探,因为林赟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留下,可她却下意识的想要看看夏晗如今对自己的态度。这实在没什么意义,可林赟就是想这样做。 夏晗闻言微微垂眸,想了想说道:「随你吧。」 林赟听后顿时抿紧了唇,心中的不满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她有些赌气的说道:「那我就一直留下了?回京时我也不陪你回去了,我在京中也没有什么亲朋故友。」 结果夏晗听完这话只是沉思了片刻,便点头道:「如此也好。那你今日还是跟我回趟如归楼吧,咱们先把和离书写好,从此之后一别两宽,也免得你再受我拖累。」 林赟没想到她一言不合就说和离,一时间再顾不得其他,连忙抬眼去看夏晗,连眼睛都瞪圆了——其实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纠结。当初成亲并非她本意,只是刚附身浑浑噩噩就与夏晗拜了堂,事后她也有些懊恼,想要反悔。可事到如今,摆脱夏晗的心思竟是渐渐淡了,对方却先说了和离! 前几日还表现得那般喜欢我,现在扭头就说要和离,这合适吗?!!! 林赟看着夏晗冷淡的侧脸,在心里疯狂腹诽,嘴上却只磕磕绊绊的重复道:「和,和离?!」 夏晗却似乎误会了她的意思,又或者说是不想在将军府里谈论这些,哪怕四下无人。所以她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说道:「你我本无意,不过这里是将军府,私事咱们还是回去再说吧。」 林赟心里莫名七上八下的,可看夏晗这避而不谈的态度,又有些怀疑——她莫不是想把我骗出将军府,骗回如归楼吧——可这样自恋的想法着实没有依据,因为林赟很清楚,如今的自己在夏晗的心里还真没有那么重要,对方也根本犯不着骗她。 谈话陷入了僵局,林赟的心里也陷入了僵局。她一面还没消化夏晗突如其来的感情,一面又要面对夏晗提出的和离。明明是同一个人做的事,却在她心里分作了两派,还将她的心搅得天翻地覆。 终于,脑子煳成了一团的林赟放弃了挣扎,一头磕在了手边的案几上。 夏晗终于正眼看向了林赟,眼中倒不是后者想像一般无情。只是在看到林赟此刻的模样后,夏晗眼中的情绪又更多了些,仔细一看,似乎还能在她眼中看见一丝恍惚。 林赟埋着头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恰在此时回来的林夫人和林骁也没有,母子二人的目光都在第一时间落在了林赟身上。尤其是林夫人,在看到林赟这熟悉的丧气模样时,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也真正相信了林骁告诉她那些匪夷所思的事。 林夫人立刻大步上前,只想抱着失而復得的女儿好好看看,恨不得再痛哭一场来发泄。 林骁也有过同样的经歷,当然一眼就看穿了他娘的心思,赶忙偷偷将人拉住。而后赶在林夫人再次生气前,向着夏晗的方向略一示意,又压低了声音说道:「阿娘,还有旁人在场呢。」 林夫人这才停住了动作,只是再看向夏晗时,目光变得格外怪异——儿子还没娶上媳妇呢,女儿死而復生一场,倒是先把媳妇带回来了……这算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怒指):前两天才说喜欢我,现在又说要和离,你个渣女! 夏晗(一脸懵):??? ps:夹子也就那样了,算了,咱们还是继续愉快的加更吧,不过大家要热情一点啊啊啊!!!! 第32章 林夫人 夏晗说要和离并不是玩笑,也并非一时冲动。虽然她并不太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也没想过将来另觅良人,可在林赟亲口说出对夏家并无所求的那一刻起,她就明白了这桩婚事的不公平。所以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的心里就生出了和离,放对方离开的念头。 如今提出和离之事也正是时候,毕竟信州距离京城千山万水,哪怕夏侍郎再如何的神通广大,此刻也是鞭长莫及。只要她们签好了和离书,林允今后别再明目张胆的出现在夏家人面前,一切便都没有问题了。 这已经是夏晗对于二人将来的最好设想,所以当和离的话说出口,她心中的想法便又跟着笃定了几分——当然作为这婚事中的无辜受累者,夏晗还打算给林赟留些钱财以做补偿,虽然她们的婚事只持续了一个来月,虽然来信州跑这一趟也算是两人的共识。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那般的出人意料…… 「阿晗你们难得来了信州,也别和伯母客气了,就在府上住些日子,我让骁儿陪你们去附近好好玩玩。信州虽然偏远,比不得京城繁华,可山水风光还是不错的。」回来的林夫人热情异常。 夏晗闻言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离开之前对方还只是留饭,现在却直接变成留宿了! 她忍不住抬眼看向了林夫人,结果却正对上了对方格外热情,也格外真诚的脸——从前那个盛气凌人,从来不爱搭理她们这些文官家眷的将军夫人,怕不是她臆想出来的吧?! 夏晗觉得荒谬极了,而更让她觉得荒谬的是,她再一抬眼就看到了林少将军那张顶着半边巴掌印肿的老高的脸!于是莫名的危机感袭来,她勉强扯出个笑脸,客套的推脱:「伯母太客气了,不过留宿就不必了。我们已在如归楼中落脚,过几日可能便要回京,就不来叨扰了。」 然而林夫人哪里能放她走,放她走了又还有什么理由再留下林赟?所以她直接拉住了夏晗的手腕,继续热情的笑道:「不麻烦不麻烦,正好赟儿的院子还留着,你们住在那里便好。」 第53页 拿家中女儿的闺阁待客,这显然是不合礼数的,寻常人家哪里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来,更何况将军府里也不可能缺了客房。但夏晗此刻却想不到这些了,她满脑子都是林夫人的话,想到是林赟曾经的居所,她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林夫人见她不说话,眼中闪过狐疑的同时,却也将提着的心放下了大半。她仍旧亲亲热热的拉着夏晗,只是目光却是不由自主的偏向了一旁已经坐得端正的少年——仍是半分相似也没有的容貌,可那种血脉相连的熟悉感却仿佛扑面而来,让她看着看着几欲落泪。 林赟当然也看出了林夫人的反常,毕竟她娘从前可说不上有多喜欢夏晗,这般的热情显然过了度。于是她第一时间就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亲哥,也没错过她哥脸上那红彤彤的巴掌印。 兄妹二人在林夫人和夏晗说话的当口一阵挤眉弄眼,林赟便知道她娘这是认出她来了。有些高兴,同时也有些感激兄长替她挨的这巴掌,所以等到她娘看过来时,她便露出了一个乖巧又讨好的笑,然后避着夏晗无声的喊了一句:「阿娘。」 **************************************************************************** 半哄半劝,夏晗最终跟着林赟留在了将军府。林夫人果然也没骗她们,直接便将二人安排进了林赟以前的小院暂住,表现得也是异常亲热。 夏晗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态度突变为哪般,可如此一来,她与林赟谈和离的事就得押后了。毕竟这是两个人的私事,着实没有在别人家商议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住在心上人的院子里,哪怕人已经不在了,夏晗也不想让对方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当然,这事儿林赟早就知道了,而且正在为和离的事纠结烦恼…… 不过夏晗不提和离的事,也不代表林赟就没其他事需要处理了,事实上她前脚刚跟着夏晗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脚就又被林骁给叫走了。 林夫人是个暴脾气,做事风风火火。曾经的林赟就遗传了她八分脾气,还是重生一迴环境大变,让她不得不战战兢兢的藏着身份过日子,这才收敛了许多。不过她收敛了,她娘却还没收敛,之前肯在夏晗面前忍耐已是极限,这时候自然急着与女儿见面。 林赟就这样被叫走了,心里腹诽她娘做得太明显,有些害怕夏晗根据这些反常猜出她的身份。不过转念一想那人都要跟她和离了,还管这些做什么,于是也毫不迟疑的跟着她哥走了。 兄妹二人走在路上,林赟侧头看了一眼她哥肿得老高的脸颊,一面在心里感慨她娘手上的力道真是越来越大了,一面也带着些歉疚和关心的说道:「哥,对不起,又害你被打了。」 林骁左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疼,不用照镜子他都能想到自己此刻的惨况。不过这事说到底也怪不到林赟头上,而且妹妹能够起死回生已经是足够的幸运了,所以他闻言半分责怪也没有,只是自嘲道:「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自己说话没个分寸。就是顶着这巴掌印,估摸着是有几日不能出门见人了。」 林赟闻言只能乖巧道:「没关系,等回来我帮你上药啊。」 林骁看她这模样,忍不住笑了下,以往他替妹妹背锅被揍之后,这丫头都是这么「补偿」他的。不过能有机会再体验这样的补偿,也足够让人欣喜了。 两人又随意闲话了几句,便来到了林将军和林夫人所居的主院。 林将军今日没在府上,恰好出门去替林骁善后剿匪的事了,而此刻主院里本就不多的僕从更是早早就被林夫人遣退了。于是两人刚踏进主院的院门,就见等候已久的林夫人迎了上来,后者二话不说抬手就把林赟抱了满怀,拥抱的力道紧紧的,直似要将人勒进血肉里才罢休。 林赟如今身体堪称羸弱,实在是受不了她娘这充满了力量的拥抱,赶忙艰难的抬手拍了拍她娘的后背,挤出声音说道:「阿娘,我回来了,你,你,你能松松手吗?」 林夫人之前一直没开口,直到听见这声「阿娘」,心才算是真正的放了下来。不过她却没松手,还是狠狠地抱了女儿好一会儿,直到感受到了真实,这才放松了力道。 再抬头,发现女儿小脸煞白煞白的,林夫人也吓了一跳,忙问:「赟儿你怎么了?!」 林骁在旁边翻着白眼,肿着张脸都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是因为林赟白白挨了一巴掌没错,可林赟也是半点儿便宜没捞着,被他娘这热情的一抱,那小身板估摸着都快散架了。 林赟的小身板没散架,她就是觉得身上有些疼,已经结痂恢復的伤口被这一抱也不知道有没有裂开。不过现在说这个好像有些坏气氛,所以她龇牙咧嘴忍了一会儿……最后苦着张脸对她娘可怜巴巴道:「阿娘我身上还有伤,你刚才的力气太大了。」 林夫人闻言顿时着急起来,与当初儿子受伤回来也要先骂一顿不同,赶忙就将人带回了屋里。然后避开林骁,替林赟检查了一下伤势,发现真有两道伤口开裂后,更是心疼不已:「你这孩子,受伤了怎么不早说?你哥也没提前跟我说一声!」 林赟一听她哥又要背锅了,赶忙解释说林骁不知道她受伤的事,顺便也把受伤的经过说了一遍。 然而林骁还是没能逃过背锅的命运,林夫人听完后依旧怒目圆瞪:「离城这么近的地方还有山贼,都怪你爹和你哥不尽心,早把驻军拉出去操练一番,哪儿还有这种事?!」 第54页 林赟闻言在心里替阿爹和兄长默哀了一下,她哥今天刚挨了打,估计再被教训两句也就完了,她爹今晚回来估计就进不了房门了……不过这关她什么事呢?林赟当即就将那点儿同情心抛在了脑后,等到她娘替她重新上药之后,就把脑袋贴在了她娘肩膀上,撒娇似的说:「阿娘我好想你啊。」 林夫人听完顿时柔和了眉眼,抬手摸了摸女儿变得陌生的脸:「你回来就好。」 林赟在林夫人肩上蹭了蹭,嗅着母亲身上熟悉的气息,才真正感觉到了安心——那是一种身如浮萍漂泊了许久,终于重新找回了依靠和底气的安心,虽然她重生其实才一个多月。 因为有了林骁提前的解释,母女二人的重逢显得平静了许多。不过在享受过短暂的安宁之后,有些话林夫人还是不得不问的:「赟儿,你哥已经把你的事都跟娘说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林赟直起身子眨眨眼,没想太多:「打算?」 林夫人短短时间却已经想了许多:「你如今这身份,想要留在信州也可以,大不了我和你爹对外宣称认你当义子或者义女都行。可你和夏晗那边……你们这桩婚事来得荒唐,可总要有个交代的,她应该也不可能陪你一直留在信州。」 林赟听到夏晗的名字顿时撇起了嘴,在母亲面前也是毫不设防,几乎就差把不高兴写在脸上了:「别提她了,她刚说要跟我和离来着!」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气愤):阿娘,你女儿被人渣了,你没点表示吗? 林夫人(鼓掌):渣得好,正好可以和离了! 林赟(惊呆):???!!! ps:不废话了,今天份的二更送上!!! 第33章 犹疑 林赟说出夏晗要和离的话时,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想法,所有的不情愿都被她归咎于夏晗的自作主张——两人以前也为这争吵过,不过那时的争端只是一件小事罢了。 然而知女莫若母,林赟提及和离时的不满不悦都被林夫人尽收眼底,她作为过来人总觉得有些不对。林赟对此事好像太过在意了。明明只是一段阴差阳错的姻缘,且不提假凤虚凰的荒唐,既然两个人都没有认真对待这段婚姻,那么和离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林骁并没有将两人之间隐约的情愫告诉母亲,这也算是他为妹妹保守的一个小秘密,以免她还没理清自己的感情,就遭遇父母的干涉甚至是拆散。 不过显然,林夫人还是看出了些苗头。不仅因为林赟那提起和离就莫名不满的态度,还因夏晗千里迢迢赶来祭拜,更拒绝不了在林赟小院暂住。而除此之外,两人那极不匹配又极其匆忙的婚事同样疑点重重,哪怕林骁和林赟都没与她详说,她依旧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须臾间,林夫人便已心思百转,面上却丝毫未露,只顺着林赟之前的话道:「你们和离的话倒也正好,赟儿你留在信州,回来将军府,咱们就还能像以往那般生活了。」 恢復以往一般的生活,只将这半年的经歷当做是一场梦…… 毫无疑问,林夫人这话是极有诱惑力的,林赟闻言也忍不住生出几分向往来——是啊,她的生活全都因为那一场意外坠马变得乱七八糟,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她所求不就是与亲人重聚,过回以往那种快意无忧的生活吗?而现在她已经回到将军府,只要夏晗离开,一切都将恢復到从前。 林赟脸上顿时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那一点点的犹豫都在重归以往的诱惑下渐渐消弭。她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脱口时却道:「阿娘,真的要和离吗?」 林夫人见她如此眉心便不由得一跳,暴脾气的人面对女儿时也忍住了脾气,反问道:「你和夏晗本就是无意牵连,你们以前只是朋友而已,每次见面还都闹得不愉快。现在和离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就是夏晗偷偷喜欢上了她而已——林赟在心中如是想着。 不过这话林赟也没想与母亲说,哪怕是再亲密的亲人之间,也是存在着各自的小秘密的。林赟便将这事当做了自己的秘密,可以和兄长分享,却不愿意对长辈说起。毕竟林夫人以前就不怎么喜欢夏晗了,现在再让她知道这些,以她娘的暴脾气,怕不是现在就要把人赶出门去吧? 林赟一点都不想看到那样尴尬的场面,所以她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只抬眸看了她娘一眼,而后微微咬着下唇垂下了眼眸,顾自沉思起对方的话来。 难道要恢復以往的生活,就真的要与夏晗和离吗?可只要想到和离,她心中便莫名有些不甘有些不愿还有些不舍,又都是怎么回事? **************************************************************************** 林赟在主院里待了一下午,想到和离的事便有些打退堂鼓,然后林夫人就能恰如其分的在她犹豫的当口点上两句,敦促着她和离的心更坚定两分。 一个下午过去,林赟也真的生出了与夏晗和离的心思,只是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恍惚。 眼看着晚膳时间要到了,林夫人自是不会放林赟离开,哪怕林将军此时还忙于军务没有回来,她也想拉着儿子女儿吃上一顿团圆饭——对林赟来说仅仅是一个月的分别,对于将军府众人而言,却已经是半年的生死离别了,上天垂怜峰迴路转,自然是要庆祝一二的。 不过如今夏晗还在府上做客,把人晾在院子里一个下午已经是极限了。晚膳时断然没有道理再把她一个人抛下,却留了她的夫婿一同用膳,即便将军府的人看起来更喜欢「林允」。 第55页 林赟终于找到了机会脱身,拉着前来请示的林骁便跑了:「阿娘,晚膳要开始了,夏晗那边就让我去叫吧,您先往饭厅那边等着,我们一会儿就来。」 林骁被拉走时还有些茫然,直到兄妹二人出了主院,看着妹妹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他才忍不住笑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就是跟阿娘待了一下午吗,怎么跟被狼撵了似的?」 林赟拉着他又走了几步,直到离主院远了,这才长长的吐出口气来。她揉了揉脑袋,有些受不了的说道:「我才知道,咱们阿娘除了拳头厉害,嘴皮子也不遑多让。」 林骁好奇,追问之下林赟便把下午的事都与他说了。林骁也没想到他娘一眼就能看穿这许多事,都说姜还是老的辣,果然不是胡说的。于是他同情的看了被洗脑一下午的妹妹一眼,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真要与夏晗和离吗?你们和离后她可就回京去,说不定你们今后都没机会见到了。」 不是林骁偏帮夏晗,虽然与林夫人的态度相比,他确实对夏晗更加友好。可这友好建立的基础都在林赟身上,是因为林赟对夏晗上心,作为兄长的林骁才会对她另眼相看。 林赟闻言沉默了,原本偏向和离的心,因为林骁一句今后都没机会见到又拉回了些许。那些不甘不愿又是又冒了头,林赟顿时觉得更加头疼了,她揉着额角看向她哥,眼中尽是茫然与求助:「我也不知道。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就已经有答案了,若是真不在意,一段假凤虚凰的婚事又何须烦扰? 林骁不免嘆了口气,不觉得妹妹的转变是因为自己的放纵,毕竟有些种子早早就埋下了,生根发芽或许是必然的。不过此刻他只能拍了拍妹妹的脑袋,拒绝帮助道:「自己想。」 林赟可怜巴巴的,闹了林骁一路后者也没有松口帮她拿主意。最后两人回到了林赟的小院,进门前林赟终于决定破罐子破摔了——和离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凭什么就她在这里抓肝挠肺的,夏晗根本就不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罢了罢了,还是顺其自然吧。 这样想着,林赟踏进了自己的小院。她满以为自己几人将夏晗独自晾在院子里有些不妥,可谁知进去之后才发现,夏晗竟一个人在这院子里待得怡然自得。 夏晗已经答应在将军府小住了,而且听林夫人之前的意思,短时间内似乎还不准备放人离开。恰好夏晗也不想立刻回京,于是答应下来后,便让藏冬带人将如归楼里的行李都般了来。此刻她便正靠在林赟最喜欢的那张躺椅上,翻看着一本游记,悠闲的模样哪还有当初的黯然神伤? 刚被亲娘折腾了一下午的林赟心里瞬间就不平衡了。她抛下林骁大步上前,在夏晗还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到了她的面前,然后幼稚的伸手盖住了书页,摆明了不让人继续看下去。 林骁见状侧过头,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却忍不住轻笑出声。 夏晗看了眼盖在书页上的修长手掌,也忍不住抬起了头,目光清透微有疑惑:「你做什么?」 林赟这时才恍然,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处处和夏晗作对,却又将作对都做得理所当然的林大小姐了。于是讪讪的收回手,同时偏开目光不看夏晗,答道:「你别看了。要用晚膳了,林夫人邀咱们一同去饭厅,不好让长辈久等。」 夏晗也没有多说什么,或许是之前提了和离也对林赟包容了许多。她合上了书,小心的收了起来,然后起身对二人道:「劳烦过来通知,那咱们现在就过去吧。」 林骁应好,态度一如既往,应完转身走在前面去领路了。林赟的目光却不由得在那本被夏晗小心收起的书上多停留了片刻,这才转身——她总觉得那书好像有些眼熟。 走在路上想了想,林赟才想起夏晗之前翻看的那本游记是她的。当初刚从京城迁居过来,她对信州一无所知,所以就买了本游记特地看了看信州的风土人情,还顺手在一些据说很不错的风景上做了记号,打算将来有时间就去看看。只是后来她就将这事儿忘了,这本游记也不知道扔去了何处。 夏晗才刚来她这院子一下午,竟就把这东西翻了出来,林赟都觉得惊讶。她估摸着这些找不到的东西要么落在了床底,要么落进了犄角旮旯,夏晗这是钻了她的床底,还是扒拉了墙缝啊?!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竟觉得有些好笑,不过林赟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们已经来到了饭厅前。还没进门就能看见林夫人已经端坐在饭桌旁了,而她身旁竟还坐着刚回府的林将军,后者一身戎装都还没换下来,不经意间一眼扫来,目光如电。 林赟想到她哥替她挨的那巴掌,顿时头皮发麻,一点也不想应付还没认出她来的亲爹。 好在也确实不用她应付,已经认出女儿的林夫人自然不会让歷史重演,即便此刻她还没来得及跟丈夫通气。等到三人踏入饭厅,她便亲切的笑了起来,抬手示意众人落座,将态度摆得清清楚楚,也让威严的林将军冷不下脸来。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冷淡):和离吧,咱们的婚姻没有意义。 许久之后…… 夏晗(哭唧唧):阿赟,有话好说,能把和离书还我吗?! ps:大家今天也热情一点,咱们晚上继续二更啊~ 第34章 留宿 第56页 因为有林夫人镇场,一顿饭吃下来,林将军虽然不止一次用探究与防备的目光看向林赟和夏晗,最后到底也没说什么。如此一来,不仅林赟,就连林骁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来他运气还没那么糟,今天虽然挨了亲娘一巴掌,可现在有了亲娘去解释,他倒是不必再遭亲爹毒手了。 林将军显然需要一个解释,尤其是发现自家夫人今晚在饭桌上异常热情的态度之后,他看林赟的目光都不仅仅是防备了,甚至还带上了不善。 于是一顿气氛诡异的晚饭吃完,林夫人根本来不及再与女儿说些什么,就被阴沉着脸的林将军拉走了。林骁探头探脑的想看热闹,但碍于父母混合双打的实力,到底没敢跟去。至于林赟和夏晗就更不必提了,后者完全不打算掺和将军府的家事,前者也是不自觉松了口气。 林骁最后站起来,冲着对面二人道:「行了,没什么事了,吃完饭咱们就各自回去吧。」 见他如此表现,夏晗自然没什么好说的,林赟想了想也跟着她回去了小院。只是到了晚间二人休息时,林赟也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态,一定要跟夏晗住在一间房内。 夏晗对此颇为无奈,也很有些不解:「为什么一定要住在一间房里?这院中屋舍不少,旁边的厢房应该也能住人,再不济还有书房,岂不比你留下睡在地板上要好?」 两人成婚也一个多月了,林赟一直表现得规规矩矩。别说这一路上都不曾骚扰过夏晗,就连最初两人刚成婚在夏府同居一室时,对方也不曾有过半点冒犯。所以今日骤然听到林赟要留宿,夏晗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怀疑戒备,而是单纯的不解——毕竟在夏府时,林赟可不耐烦打地铺的! 林赟闻言理直气壮般的说道:「这里是别人家,咱们不该客气些吗?」 夏晗听完默了一下,很想说林赟在将军府中的姿态半点儿不像是做客。不过这话说来也挺没意思的,她既相信林赟人品,不会趁夜对她做些什么,那对方要睡都哪里便都随她去吧。 入住了将军府后的夏晗似乎变得特别随性,连争执的话都不想与林赟多说一句。于是当天夜里洗漱完毕,林赟便在藏冬期待的目光下,留在了夏晗暂居的卧房里。可怜小丫头至今还不知道,她家小姐已经打定主意用完就扔,和离书都在心中草拟好了。 林赟自然也不会和个小丫头说这些,她熟练的在屋里打起了地铺、因为屋子的布局不同,这一回林赟打的地铺几乎就在床边,若非隔着一层床帐,躺在地铺上都能瞧见床上人的模样。 夏晗上床时看了一眼,没说什么,放下床帐便躺下了。 如在夏府一般,最后的烛火是由林赟熄灭的。这屋子她也曾住过一年,摸黑回到地铺躺好也是熟门熟路,只不过躺好之后望着入目的黑暗,过了会儿翻过身,正对着床榻的方向,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趁着夜色开口问道:「喂,夏晗,你就一定要跟我和离吗?」 林赟已经为她这句话烦恼了整日,偏夏晗说过和离后却好似全不放在心上,只让她一个人纠结犹豫,这是何等的不公平?! 夏晗当然也还没有睡着,听到林赟发问倒是不觉得意外——如果不是有话要问,好端端这人跑来睡地板难道是来自讨苦吃的——她短暂的沉默了片刻,目光定定的望着黑暗的帐顶的,淡声反问道:「你我和离,有什么不对吗?」 这一回换林赟沉默了,她感到烦躁,想了想问道:「那你我如果和离,等你回到京城,咱们是不是就再也见不着了?」说完似乎觉得这样问有些丢脸,忙又补了句:「我才不是捨不得你。」 她这此地无银的模样着实有些好笑,便连床帐内的夏晗也忍不住小小的弯了下唇角。 夏晗早已经发现了,「林允」和林赟不止是名字上的相似,两人除了相貌全然不同之外,甚至就连言行举止和为人处世上都十分相像。 她曾以为这些也是父亲的安排,可如今看来或许能遇上这样的林允全是巧合。不过无论事实如何,夏晗不得不承认的是,与「林允」相处的时间久了,她总会产生一种面对林赟的错觉。这让她总是不自觉的关注对方,也会为对方一些不经意的举动而牵动心神。 夏晗发现了这一点,但她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因为两个相似而移情,那么无论是对林赟还是林允,甚至是她自己都是不公平的…… 想得多了,夏晗便有些失神,一时忘了回应林赟的话。林赟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她说话,便有些不耐的再次开口问道:「你怎么不回话,睡着了吗?」 夏晗便闭上了眼睛,轻轻应道:「嗯,睡着了。」 林赟抓狂,噌的一下从地铺上坐了起来,瞪着床帐不满道:「我在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别这么敷衍我啊!」顿了顿又嘟哝道:「和离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别总这样自说自话。」 夏晗沉默了一会儿,也坐起身来,放下的床帐被她掀开了一小片,可室内黑暗也只能隐约看见床下一个坐着的人影轮廓。同样的,坐在地铺上的林赟也看了过来,掀起的床帐内更为黑暗,连个模煳的影子也看不清,可她却能脑补出了夏晗此刻冷淡的表情。 两人似乎无声的对视了片刻,夏晗终于说道:「我不喜欢你,我有心慕之人。」 林赟觉得心口有点儿疼,又有点儿酸,疼过酸过之后还有点儿甜,那滋味儿简直复杂得无以復加。她隐约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又隐约有些懵懂,于是蹙紧了眉头许久没说话。 第57页 黑夜里安静久了也会变得尴尬,林赟回过神后意识到这一点,便立刻嘴硬道:「你有喜欢的人就有喜欢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还要特地跟我说。那我没喜欢的人,还用特地告诉你吗?」 夏晗听到她这样说也有些没脾气,只得道:「既如此,那一别两宽各自安好,难道不好吗?」 林赟又感觉心里闷闷的,重新躺下翻个身,拿后背对着床上的夏晗:「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就知道你过河拆桥!当初你跟我成婚就是为了来信州,来了之后你就要把我给甩了!」 这话夏晗就没法接了,因为林赟说的也是事实。她呆坐了一会儿,见林赟没再有动作,也只好躺了回去。只是这一回为和离的事烦心的,就不再只是林赟一个人了。 **************************************************************************** 半夜里的一场谈话可谓是不欢而散,不过林赟到底是将自己心里的憋闷说出了一些,也得到了发泄,于是这一晚睡得还挺香,根本没有她想像中的辗转反侧。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林赟就起身出去了,彼时辗转了整夜的夏晗才刚入睡不久。 自从回到将军府,林赟便将这月余有些荒废了的晨练就又捡起来了。每日清晨她都会跟着林骁一起挥洒汗水,虽然免不了被嘲笑两声,可有了亲哥的监督帮忙,还有林家的药浴辅助,确实比她之前自己锻鍊时的效果要好得多——也许过个三年五载,她能恢復身手也说不定? 抱着这样的信念,林赟重新开始了勤勤恳恳的习武锻体之路。林骁这几天也看够了妹妹的笑话,嘲笑够了她如今的弱鸡体质,便是勤勤恳恳的重新指导。 今早两人刚开始晨练不久,林骁还没活动开筋骨,林赟已经满头大汗,冷不防就看见林将军背着手走了过来。一双虎目盯着盯着林赟上下扫视了一番,只带着些许审视,却没了昨日的不善。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估摸着林夫人应该把话都说了。不过对视还是林骁先迎了上去,沖他爹问道:「阿爹今早怎么过来了,是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将军轻飘飘看他一眼,大手一挥就把人推开了,然后继续向着林赟走去。 到底是沙场悍将,林将军沉着脸不说话时威慑十足,被他盯着的林赟眼皮无端狂跳。 果不其然,林将军刚走到她面前就忽然伸手向她攻来。林赟下意识就矮身躲过了,林将军见状也是半分没停,手一错下招接踵而至。林赟深知她爹手上力道,从来不敢硬接他的招式,于是又仰头下腰去躲。却不料如今这身体着实不够灵活柔韧,她一个下腰直接回不来,摔地上了。 脑袋磕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让人听着都觉得疼。然而差点儿摔懵了的林赟却是半分不敢停,因为知道她爹下一招就得上脚了,于是顾不得此刻狼狈直接翻身滚开。 下一刻果然见到地面扬尘,却是她正好躲过林将军踢来的一脚。 三招下来,林赟躲避动作敏捷得根本不像她这弱鸡身体能做到的,虽然也滚了一身土,后脑勺上还多了个包,可总算是逃过了亲爹的毒手。 而这三招一过,林将军的态度立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只听他哈哈一笑,不仅停了手,还主动伸手将林赟拉了起来:「不错,还能躲得开。」 林赟被拉得站了起来,却是翻了个白眼,抬手揉了揉后脑勺鼓起的包,疼得龇牙咧嘴之余也愤愤说道:「阿爹你又欺负我,我要去跟阿娘告状!」 林将军闻言笑容顿时一僵,昨夜睡软塌睡得酸疼的腰,似乎一下子更疼了……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冷淡):我不喜欢你,我有心慕之人! 林赟(无辜):等等!你所谓心慕之人……难道不是我吗? 夏晗(……):最近脸有点疼。。。 ps:二更送上,继续求花花~ 第35章 出行 经过一番动手验证,家里最后一个人也确认了林赟的身份,她高高提起一月有余的心也终于彻底放了下来。避开夏晗,她们就又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只是这样一来,总是被秘密避开的夏晗就显得有些可怜了。她虽然不是林赟的亲人,可林赟和林骁都很清楚,林赟的离世对于她而言同样是难以承受的痛苦。她贴在她墓碑上哭泣的模样,透漏出的哀伤也不会比曾经失去亲人的林家人少上半分。 林骁并不是个感性的人,但或许是事关妹妹,也或许是他最近养伤闲得慌,总会在有意无意间与林赟提起夏晗。全家团聚之后,他就问过林赟:「该知道你身份的人都知道了,夏晗那边呢,你打算永远瞒着她,然后与她和离,将来形同陌路吗?」 不可否认,在听到那句「形同陌路」时,林赟的心揪了一下。可要她对夏晗说出自己的秘密也是不可能的,她只是有一点在意她,不够喜欢也不够信任,她仍然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会引来麻烦。 于是沉默了一会儿,林赟看向她哥:「你为什么总是帮她说话?」 帮夏晗说话吗?林骁摸了摸鼻子,觉得这并不是自己的锅,他只是爱屋及乌罢了。如果不是看出林赟那般在意,他才懒得废这些话。可既然现在妹妹不领情,他就只能耸耸肩,说道:「好吧,我只是觉得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有些可怜,不过你都这样决定了,我也不会多说什么。」 第58页 说完这番话后,林骁果然不再多言。可已经被挑起了话头也挑起了心事,林赟旧事重提,眼巴巴望向她哥问道:「哥,我跟她和离之后真的就不会再见,或者形同陌路了吗?」 林赟关于和离的纠结,林骁这几日实在是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天知道他自己还没娶上媳妇,为什么要被妹妹追着问这种问题。可作为一个有担当又宠妹妹的兄长,他能怎么办?他当然只能回答她了:「不然呢?她拿着和离书回了京城,你还敢往京城跑吗?不怕被夏家人报復啊?」 事实上比被夏晗父兄报復还糟糕的是,和离之后的「林允」和夏晗就没什么关系了,即便林赟将来有机回去京城,她也没有理由再去见夏晗。 这或许才是林赟最纠结的地方,而她自己其实心知肚明。 话题到此为止,眼看着林赟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林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四周重新恢復了静谧,只有马蹄哒哒轻扣地面。 没错,他们不是在将军府里闲谈,而是行进在城郊的山路上。林赟还没有松口和离的事,林夫人当然不会放她离开,夏晗随之暂住在了将军府里。虽然被蒙在鼓里的夏晗什么都不知道,可总把人晾在将军府里便不是待客,而是赶客了,林夫人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于是敦促着三人出来游玩。 林骁和林赟都明白,所谓的游玩只不过是个幌子,真实目的只是为了绊住夏晗的行程,将人暂时留在信州。 这也是林夫人给林赟留下的思考时间,考虑她与夏晗和离的事——虽然这事在林夫人心中已有定论,可她显然不愿意逼迫林赟,怕暴脾气的女儿跟她急眼,坏了母女感情。 夏晗或许看出了林夫人态度的不同寻常,也或许没有,更或许是不在意,反正她是答应了林夫人游玩的提议。甚至于就在答应的第二天,她还亲自列出了一张行程安排的单子。 林赟接过那列满行程的单子粗略数了一下,发现上面几乎将信州附近所有有意思的地方全部囊括了,除了游山玩水,甚至还包括收罗美食!仿佛她对此早有研究,来信州原本就是为了游玩一般!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如果真要按照单子上的安排走,一趟下来少说也需要大半个月光景,慢一些的话得要月余。留给林赟考虑的时间变多了,她心里有些窃喜,面上却若无其事的问夏晗道:「这样安排,你不急着回京吗?」是不是捨不得我啊? 夏晗自然不知道她心里自恋的想法,面上依旧是淡淡的,却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反问道:「我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趟,为什么要急着回京?」 林赟盯着她瞧了片刻,最后在她冷淡的目光下败退了,只能陪着她开始了「无意义」的游玩。 **************************************************************************** 认真说起来,夏晗其实是个安静的人。她不喜欢招惹是非,也不喜欢与人争执,甚至不喜欢外出游玩,最喜欢的事也不过是泡上一壶清茶,然后寻个地方安安静静看一下午的书。 不过这些喜好厌恶在遇上林赟之后就全都变了。 夏晗喜欢上了与林赟斗嘴,喜欢上了跟她争个高下,甚至偶尔为了招惹她,还会故意去抢她看上的东西……直到林赟意外离世,她甚至愿意为她千里迢迢从京城跑来信州。于是在林赟房中捡到那本画满标註的游记时,她又萌生了替她将这些标记的地方全部走上一回的念头。 至于将军府众人的诡异态度夏晗不是没看见,对此她也萌生了许多猜测,她想林允或许真的与武威将军府有些旁人不知道的关联。而这些不仅她不知道,甚至就连她爹都没能查出来。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等到今后和离,她们迟早也不过是陌路人。 抛开那些事不关己的揣测,又有林夫人促成了出游的事,夏晗自然从善如流的接受了。而后照着游记列好行程之后,便带着复杂的心情开始了这一次的旅程…… 游记是林赟刚到信州时随手标註的,她自己都不记得上面那些地方被她圈画过了,自然也没察觉到夏晗列出的行程单子有什么问题。行程单上的许多地方林赟也还没来得及去,于是她问了她哥,这才知道那单子上的地点囊括了信州方圆百里不止,最远之处甚至距离信州有三日行程。 林赟了解完后龇了龇牙,头一回发现夏晗原来也喜欢游山玩水,比她还能跑能折腾。 而与林赟无所谓的态度不同的是,跟在兄妹俩身后的马车上,藏冬望着自家小姐却是忧心忡忡:「小姐,这信州穷山恶水有什么好玩的?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再遇上山贼可怎么办?」 显然,上一回在古寺的遭遇藏冬还没忘。虽然那一夜山贼们目标明显,直接就冲着主人和行李去了,藏冬这样的丫鬟根本就连山贼的面都没见着。可是在知道姑爷为了救小姐被歹人砍了好几刀后,藏冬一面对林赟好感倍加,一面也几乎吓破了胆。 夏晗闻言却不以为意,她透过车窗看向前方骑马并行的两道挺拔背影,说道:「不会的,信州驻军已经在剿匪了,更何况还有林少将军和将军府的扈从随行。」 藏冬劝不动她,却依旧忧心忡忡,更不明白自家小姐执意出行究竟是为了什么。 夏晗不会解释,车马继续前行,马蹄踏踏,车声辚辚。 第59页 他们此行最远的目的地便是距离信州足有三日路程的青龙山,那里有一条远近闻名的瀑布,据说夏日水势充沛时,瀑布宽阔足有百丈,高约数十,远远望去恢宏壮观。若是运气够好,日光恰好洒在瀑布水汽上,便能瞧见一道道七色彩虹浮现,更是美轮美奂。 林赟曾在游记上勾画过青龙山瀑布,甚至还将那张书页折了一角,显然是极感兴趣的。只不过青龙山路途稍远,在她玩遍信州周遭之前,还没来得及往远处跑。 夏晗打听过了,林赟以前还没去过青龙山,因此才将那里定做了第一站。 林赟和林骁都没什么异议,而且青龙山虽远,可途中三日也并非全然用来赶路——从信州到青龙山会途经一处山谷,山谷名唤朝阳谷,也有人称百花谷。因为一年四季中除了冬日,春夏秋三季谷中都有百花盛开,也是那本游记中颇为推崇的一个去处。 恰好,朝阳谷距离信州不算太远,林赟曾在春日去过一回,确实百花争妍美不胜收。如今正值盛夏,再去一回也不知是不是另一番风景,林赟稍稍有些兴趣。 于是一行人自清晨从将军府出发,马车晃晃悠悠前行,待到日头西斜终于到了朝阳谷。 夏晗乘坐的马车走得实在不快,他们抵达朝阳谷时天色也已经不早了,饶是如此,山谷里游玩的人依旧不少。不仅有女儿家相约前来的,还有些少年男女在此幽会……大片大片的花海里,时不时就能瞧见成双成对的身影,空气中除了萦绕的花香,似乎也充满了甜腻。 林骁站在山谷入口,远远的望了两眼便「啧」了一声,回头就冲着妹妹说道:「我可不喜欢花,我就不进去了,你和夏晗一起进去看看吧。」 林赟闻言没想太多,点头答应了,夏晗看着不远处的花海也没有异议。 两人并肩走进了百花盛开的山谷,侍从们全都没有跟随,留在了山谷入口处。藏冬倒是下意识的跟了几步,结果也不知被谁拉了一把,就听身旁有人轻声提醒道:「你跟上去做什么?!」 藏冬忽的恍然,旋即也停下了跟随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和离书是要写的,不过不可能是立刻。两个人刚擦出一点暧昧的小火花,连火苗都没生起来,一张和离书盖下来肯定就把刚冒出的火花都压死了。所以还是先旅旅游,搞搞事,起码要把暧昧的小火花培养成小火苗了,和离书才能被拿来点火啊! ps:五一假期过完了,不过大家热情点,咱们今晚还是能有二更的!!! 第36章 保护 春日百花争艷,夏时繁花绚烂。 对于林赟来说,朝阳谷还是那个朝阳谷,依旧是漫山遍野的花海,依旧是萦绕不散的花香,除了身边陪着不同的人之外,这一次前来倒也没什么不同的。 夏晗头一回来,看上去倒是比林赟有兴致多了。两人原是并肩而行,入了山谷之后她便不知不觉走到了林赟前面,穿行在花丛中,目之所及皆是绚丽的花朵。她一路往前走,一边伸出手掌,指尖缓缓自盛开的花朵上拂过,有柔软的花瓣蹭过掌心,无端透出几分温柔。 没有女孩子是不喜欢花的,更何况还是成片成片的花海。夏晗自然也不例外,即便心里是想着替「林赟」看这风景,可走着走着她唇角边还是染上了浅笑,于是原本冷淡的人也变得温柔。 有风吹过,拂过花叶沙沙作响,拂过长发青丝飞扬。 林赟就跟在夏晗身后,离得并不远,甚至可以说是跟得很近。于是当微风拂过夏晗长发,一缕髮丝随风飘起后,便恰巧蹭过了林赟的脸颊。略微有些痒,似乎还有一点淡淡的香,不同于空气中瀰漫的各种花香,而是熟悉的,夏晗身上的气息。 原本有些分散的心神瞬间就被吸引了回来,林赟的目光落在了前方的人影上。她看见夏晗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然后弯腰折下了一支花,一支火红的,她说不上名字的花。 林赟也喜欢花,可她却没有插花赏花的雅兴。她把更多的时间和心思都花在了舞枪弄棒上,因而并不认识夏晗手的花,不过对方若是喜欢的话,她倒是可以帮忙多摘几朵。 旋即回头四顾一番,却发现这种花在花海里似乎也不多见,最近一朵都在数丈开外了。 夏晗也没有继续採花的意思,折过这一支后收了起来,站直了身子继续向前行去。 林赟看了眼数丈外的花,抬步跟了上去。她微微加快了脚步,有意追上去问问那花的名字——她倒不是十分想知道这个,可两人进了山谷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连个交流的没有,着实有些让人难受。其实是旁边还有不少成双成对的身影做对比,林赟就更觉得寂寥了。 不过还没等林赟三两步追上去,陡然间却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惊唿。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一条赤红花纹的小蛇迎面飞了过来,正冲着她的面门! 无暇去想这小蛇是从哪里飞来的,林赟只知道越是艷丽的东西越是有毒,因此在看到这赤红小蛇的一瞬间她就觉得这多半是一条毒蛇。危机感袭来,她下意识就想往旁边躲,却在千钧一髮之际想到自己身后就是夏晗,她躲开的话这蛇多半就得落在夏晗身上了。 夏晗是真正身娇体弱的大家闺秀,因此以往无论她们关系有多恶劣,一旦遇到危险林赟永远都会挡在她前面。夏晗或许正是因此对她动了心?林赟不知道,她总是下意识的保护着她。 第60页 思虑只是一瞬,而做决定连一瞬的时间也用不着。 林赟沉着脸挡在夏晗身后,面对着迎面飞来的小蛇也没有丝毫退避。眼看着小蛇飞到了面前,隐约的腥臭似乎都已经扑面而来,她反倒冷静得飞快伸手抓住了蛇身。 蛇身冰冷湿滑,带着腥臭,她想也没想就把蛇扔在了地上,旋即便狠狠的一脚踩在了蛇头上! 下手很快,下脚也很准,然而换了副身躯后,身体的反应速度到底还是跟不上脑子。林赟只觉得抓蛇的手上一痛,在她将那小蛇扔下的前一刻,手背上已是多了几个牙印。而等她将那蛇踩死在脚下,已经有殷红的血顺着牙印缓缓流了出来,再顺着手掌滴落在一片粉白的花瓣上。 直到此时夏晗才察觉到身后有异。她转过身来,一眼便瞧见了林赟手背上的血迹,惊得赶忙上前抓住她的手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林赟捏着手腕皱了皱眉,闻言淡定道:「没什么事,被蛇咬到了而已。」 夏晗听到这话低头一看,便看到了头已经被踩扁,身体却还在扭动挣扎的小蛇。她望着那蛇身上赤红的花纹,当即倒抽了一口凉气,脸上也少见的浮现出了慌乱来:「这蛇有毒,怎么办,你快跟我出谷去寻大夫!」 她拉着林赟就想跑,显然忘了,这里距离信州城足有大半日路程。 林赟比她更冷静些,不过还没等她开口安抚,就听到一道油腻的男声在面前响起:「姑娘不必着急,我这里正好有解蛇毒的药。你若是想要,便说一声……」 **************************************************************************** 林赟觉得,她们今天出门肯定是没看黄历,否则怎么会刚出门就遇上了这般讨人嫌的傢伙? 「行了,已经没事了。咱们走吧,只是这花今日是看不成了。」林赟随意的甩了甩手背上的血珠,不甚在意的模样,回头对旁边已经看得呆住的夏晗说道。 夏晗愣愣的看着还躺在地上哼唧的主僕,又看了看掉落在一旁的药瓶,再看看已经死透了的小蛇,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林赟还流着血的手背上。她微微蹙眉,有些担忧道:「你的手被蛇咬了,真的没事吗?那药……」 林赟却是看也没看掉落在脚边的药瓶。她随手将伤口里的血挤了挤,然后就从怀中掏出条手帕来准备裹伤,直到手背被裹好她准备上牙打结时,夏晗才接过了工作。于是她随口道:「你放心吧,那蛇没毒,有毒的话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还跟人动了手,早该被毒翻了。」 夏晗抿紧了唇,紧蹙的眉间仍旧透着担忧。她似乎有些不悦,替林赟给手帕打结时用的力气不小,勒得林赟手有些疼:「血气运行会加速毒发,你明知道还跟人动手?!」 林赟收回手,别过了脸没出声,心道:还不是看他打你主意,要不然我犯得着费这力气吗? 夏晗见她不说话,不知为何嘆了口气,又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你为什么会被蛇咬了,又为什么一言不合就跟人动手?」 林赟嫌弃的看了眼躺在地上装死的主僕,拉着夏晗便往谷口方向走,边走边解释道:「咱们刚刚正走着,我就听到身后有人惊唿,回头一看就见那蛇正沖我飞来。我顺手抓住蛇踩死了,不小心被咬了一口,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刚认出来了,那是赤链蛇,就是看着吓人没毒的。」 夏晗似乎短暂的沉默了一下,又问道:「那人又是怎么回事?」 林赟牵着夏晗的手没放,回答得更随意了:「那是信州城里有名的一个纨绔,平日里最是贪花好色。估摸着他是瞧你生得好看,盯上你了。」 这样的解释有些多余,因为之前那纨绔一开口就已经把目的暴露得一清二楚了——他手里有瓶药,号称是能解蛇毒的解药,趁火打劫想要占夏晗的便宜,让夏晗用自己来换那所谓的解药。 只可惜纨绔到底只是纨绔,调戏的话都还没来得及多说两句,他就已经被林赟一脚踹翻了。然后就是连着他那随从,两人一起被林赟一顿胖揍。由此可见,这人和他那随从得废成什么样,才会二打一连现在的林赟也打不过,也无怪林赟对他如此不屑了。 夏晗听完却狐疑道:「你认识他?」问完就见林赟神情微微一僵,她也没追问,又皱眉道:「他身上怎么这么巧正好有药,还拿出来威胁……难道那蛇是他扔过来的?」 问是这样问,不过两人心里大抵是有答案了。 夏晗有些生气,看着林赟被手帕包扎着的手,有一种回去再把人揍一顿的冲动。 天知道那纨绔其实也没想放蛇咬人,他养着那赤链蛇就是看它生得可怖,打算拿它出来吓唬吓唬人的。如果林赟当时没去抓蛇,而是被吓得躲开了,那蛇就算摔在夏晗身上多半也不会咬人,然后纨绔就能上前名正言顺的英雄救美了。可谁知道林赟这么刚,空着手就敢去抓「毒蛇」! 于是林赟顺理成章的被蛇咬了,纨绔见状也顺势改变了策略,打算从英雄救美变成强取豪夺……只可惜最后美也被别人救了,他也被别人揍了,放狠话还没用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林赟认识那纨绔,想想很快理清了前因后果。她看了眼身旁脸色发沉的夏晗,似乎猜到了她此时的想法,于是笑道:「别去管他了,我刚也把他牙打掉了两颗,算是不亏。」 第61页 夏晗看她仍旧一脸云淡风轻,丝毫不在意自己伤势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就有些堵。 说话间两人也已经回到了山谷入口,藏冬第一个看见迎了上来,问道:「小姐,你和姑爷不是去看花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刚问完,就看到夏晗袖口不知何时蹭上的一点血迹,又惊得拉起那衣袖道:「这是怎么了,小姐你受伤了吗?!」 林骁和侍从们闻言也都看了过来,却见夏晗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说完又沉着脸一指林赟道:「不过她被蛇咬了。」 藏冬闻言神色稍缓,还来不及关心林赟,就见林骁已经一个健步沖了过去。他拉着林赟一脸紧张,连珠炮似得问道:「你被蛇咬了?什么蛇?伤口处理了吗?有没有毒?」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捂脸):如果我马甲掉了,肯定是我哥的锅!!! 林骁(淡定):放心,你马甲紧着呢,人家根本都没想扒。 林赟(……):扎心了啊,哥! ps:二更送上,惯例求花花~ 第37章 微微酸涩 林骁一叠声的追问,任谁看了都能知道他此刻的着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哪怕林骁知道在夏晗面前他该收敛一二,免得早早暴露了林赟的秘密,可妹妹刚刚失而復得,现下就又遭遇意外被蛇咬了,林骁如何能不急?他甚至都没注意到当事人的平静,只觉得心里有根弦都快崩断了。 等不及林赟回復,林骁就看见了她被手帕包扎着的手,于是二话不说直接伸手抓过了林赟的手就要去解她手上的帕子,查看她被蛇咬的伤口。 林赟已经注意到夏晗看过来的视线了,事实上林骁这般大的反应,别说夏晗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投注了过来。林赟被看得头皮有些发紧,她还不想在夏晗面前露出更多的破绽,于是赶忙一手按住她哥道:「我没事,你放心,只是被赤链蛇咬了而已。」 林骁却觉得整颗心都紧张得要炸了,对妹妹安危的担忧早已经盖过了一切。他一手拂开了林赟阻拦的手,一面皱紧了眉头说道:「胡说,这里怎么会有赤链蛇?!」 信州这地方,确实是没有赤链蛇的,而林骁和林赟之所以知道这蛇,也是因为在京中偶然见过——赤链蛇也不是长在京城的,可这种长相兇恶似毒蛇,甚至浑身腥臭却偏偏无毒的蛇多少有些稀罕,于是偶尔也有人寻了拿来吓唬人。京中繁华,四方之物汇聚,这赤链蛇由此也能在京中寻到。 说话间,林骁已经将林赟手上包扎的手帕解开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染红了浅色的手帕,倒是不见半点青黑之色。再看林赟手上伤口,两排小小的牙印,倒不见寻常毒蛇那两颗毒牙留下的咬痕,林骁这才确定咬了林赟的并非毒蛇,心里差点儿崩断了的那根弦这才松缓下来。 饶是如此,林骁也是心有余悸,忍不住埋怨道:「这次是你运气好,咬你的不是毒蛇,下回可不一定了。你说说你,不过是进山谷里看看花,竟然还能被蛇咬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林赟被训得有些无奈,也听出了林骁的未尽之语,她只得干笑两声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今后定会小心的,不会再让自己身陷险境。」 林骁闻言这才满意,他是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这跳脱过头的妹妹就又把自己的小命给玩完了。天知道他当初得知妹妹狩猎时意外坠马身亡,亲自跑去给妹妹收尸时,那种天崩地裂都难以形容的心情,他这辈子绝对不想再体会第二遍了! 不过放心之后,林骁又想起了之前林赟的话,既然她没被毒蛇咬的事是真的,那么赤链蛇又是怎么回事?想着也就问了出来:「咬你的真是赤链蛇?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林赟只得将之前在山谷里的遭遇说给了林骁听,后者听完一脸阴沉。对于当事人已经被林赟揍了一顿这件事,他不置可否,少将军却是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等回了信州之后一定要将人再狠狠收拾一遍,最好收拾得对方今后再不敢动歪心思! 两人说着话,一时间注意力都放在了赤链蛇和那惹事的纨绔身上,根本没注意林骁拉着林赟的手一直没松。再加上兄妹俩关系好,武将之家也没有太多规矩,便是注意到也不会在意。 然而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夏晗冷眼瞧着两人执手相看的模样,再看林赟温声细语的安抚林骁,对林骁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心里一下子更堵了,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酸涩偷偷涌现。 这股酸涩感不甚明显,却也不容忽视,等到夏晗察觉之时,脸色也不由得微微一变。 当然,对这一幕生出想法的不仅是夏晗,便是藏冬也看出了不对来。只是小丫头身份所限,不敢明目张胆的说些什么,只低声冲着自家小姐嘀咕了一句:「小姐,姑爷和少将军何时交情这般好了?」 夏晗看她一眼,眼中带着淡淡的警告,霎时就让藏冬闭了嘴,再不敢多说一句。然而藏冬不说什么了,夏晗也有眼睛会自己看,也有耳朵能够自己听,当下就将那二人似乎有些过于亲昵的言行尽收眼底。她勉力压下了心头莫名的酸涩,可还是有些堵得慌。 再看那旁若无人的两人一眼,夏晗最终选择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 第62页 朝阳谷算是信州附近一处有名的风景,因而朝阳谷距离信州虽远,可附近依旧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镇,常住的倒没有多少人,不过客栈食肆之类的地方却是不缺的。 林赟等人赶到朝阳谷时天色已经算不上早,等到她与夏晗再在谷中走了一趟,虽未耗去多少时间,但到底也不适合继续赶路了。更何况今日往朝阳谷走这一趟的体验,也着实算不上美好,若是夏晗有兴致,明早还可以再去一趟看看也免得徒留遗憾。 因着这种种原因,一行人当天便在朝阳谷外的小镇落脚了,选了家干净顺眼的客栈包了大半。 他们入住客栈时间有些早,距离天黑也还有好一段时间,收拾完东西之后众人便也有了闲暇。藏冬偷偷看了她家小姐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小姐,姑爷的手被蛇咬了,虽然没有中毒,可好歹也得用药敷上一敷,您看……」说着顺势递上了一瓶伤药。 夏晗见此却蹙起了眉,她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很是不解:「以前也不见你对谁这般殷勤,如今却为何总是替他说话?」 藏冬跟在夏晗身边多年,自是听出她话中的不解多过不悦,于是稍稍松了口气。不过旋即她也正了脸色,认真道:「因为姑爷待小姐好啊。」说着不等夏晗询问,她就解释道:「当初在清泉寺遇见歹人,姑爷就为了小姐受了伤,今天还因为小姐被蛇咬了,我自当对他另眼相待。」 这话也是实话,藏冬虽然想为夏晗促成一段新的感情,可那也得挑人的。林赟和夏晗成婚已经占尽天时,但如果她本人不堪,藏冬也不可能替她说话,撮合她与夏晗。 夏晗闻言一默,随着藏冬的话也不由得想到了林赟身上的伤,那些伤都是为她拦下山贼受的。还有今天在山谷里,她当时虽没回头,可事后也将经过还原了七八分,猜到林赟定是顾虑自己没有躲闪,这才勉力抓蛇被蛇咬了,偏对方还一句话都没提。 不得不说,这些事都让夏晗心生触动,于是对于藏冬递来的伤药也就不那么反感了。 藏冬最是了解夏晗,见她松动忙将手里的药瓶塞进了她手里,继续劝道:「小姐现在就算是不喜欢姑爷,可他为你受伤总是事实,去送瓶药多少也是一点心意。」 夏晗被说服了,捏紧了手中的药瓶起了身,去隔壁寻林赟了。 恰此时,林骁也在林赟屋里。兄妹俩自小一起长大一起习武,受伤曾是家常便饭,于是两人也养成了相互帮忙疗伤的习惯。除了一些敏感部位,像胳膊腿这些地方若是受了伤,相互帮忙上个药是寻常,如今林赟被蛇咬中的是手背,那就更没有什么避讳了。 重新将伤口仔细清理了,林骁又替林赟敷上了伤药,而后边缠绷带边忍不住喋喋不休:「妹妹啊,你就当心些吧,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总是把自己弄得这般伤痕累累?你这样子,怎么能让我和爹娘放心啊……」接着巴拉巴拉说个没完。 林赟被他念叨的有些受不了,却还不好说些什么,恰好夏晗此时过来敲响了房门。林赟立刻蹦了起来,跑到门边问都没问外面是谁,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房门。 见门外站着的是夏晗,林赟也没有多想,她随意侧身让开了门口位置,等着对方进门的同时顺口问道:「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夏晗却已经看到了房中坐在桌旁的林骁,她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跳,还是迈步走了进去。而后顺手拿出了藏冬准备的伤药,说道:「我本是来送药的。」说着瞥了一眼林赟已经包扎好的伤手,又接着道:「不过好像来晚了,你大抵是用不上了。」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林赟一时想不明白,不过对于夏晗的好意她倒是不拒绝,怎么说这伤也有一半是为她受的。于是她笑了笑,摊开手掌伸了过去,说道:「既是来送药,那我便手下了。」 夏晗看她一眼,还是将握得温热的瓷瓶放进了她的掌心,指尖无意轻轻蹭过。 林赟瞬间收拢手,握紧了手中的药瓶,心跳好似都乱了一拍。可抬头一看,对上的却是夏晗冷淡如此的表情,心里不知为何就有些失落。 一旁的林骁最是清楚两人的纠葛,既然妹妹没事,他一点也不想留下来碍事,当即便起身告辞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们有事慢慢聊。」 林赟也没留他,只将人送出了房门,然后一回头就对上了夏晗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 不知为何,这目光让林赟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她暗自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了吗?你怎么这般看我?」 夏晗依旧用那毫不掩饰的探究的目光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林少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忍耐):为什么我觉得头上有点儿绿?! 林赟(疯狂摆手):不不不,你那都是错觉! 第38章 美人娇 「你和林少将军,到底是什么关系?」夏晗终于问了出来。 她不是眼瞎什么都看不到,只是来到信州之后对旁的事她都兴趣寥寥,哪怕看出什么来也只是看看,并不想多过问。直到今日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她终于还是对着林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甚至对于那个答案,她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在意。 林赟听到这个问题却是连头皮都绷紧了,一瞬间脑海里千百个念头翻转而过——她还是没打算与夏晗坦白,除了不够信任和足够麻烦之外,还因为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夏晗的一腔深情。 第63页 如果没有点破,就可以装作不知道。 林赟瞬间有了决定,于是面上也做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茫然来:「你问这话是何意?」说完顿了顿,又勉强给了个解释:「其实我和少将军以前就认识,他救过我,我也帮过他,那时我俩就相交莫逆了。这回来信州,我也是想看看他的,若是合适,说不定也能投奔。」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了,她与夏晗的婚事根本就是有名无实靠不住,她也没想过依靠夏家得到什么好处,于是干脆提前寻好退路,若与夏晗和离她就干脆扭头投奔林骁去! 夏晗如何听不出来?她听出来了,心里也就更堵了,因为这些天林赟与将军府的人格外亲近似乎也有了理由。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她就是有些在意,甚至看着林赟与林骁的相处,都觉得格外的刺眼——他们似乎太过亲近了,亲近得有些旁若无人。 一瞬间,夏晗甚至生出了不想和离的念头,这样林赟就用不着再去投奔别人! 不过可惜,也只是一瞬间,夏晗的理智很快回笼。她微微垂下了眼眸,短暂的沉默过后言不由衷的说道:「如此,也好。」说完这句,接下来的话也顺畅了许多:「你我总要和离的,之后我父兄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留在信州也好,有将军府护着便能安稳许多。」 又提到和离,林赟觉得有些扎心。可其实她并没有立场生气愤懑,因为是她一意孤行要隐瞒身份,否则夏晗若是知道她真实身份,恐怕就不会再提和离之事了。 没有立场生气的林赟暗自气鼓了脸,表面上还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她点点头,似乎平静的说道:「正是如此。今后若是将军府不搬,我恐怕都不会再回京了。」 这话也让夏晗有些难受,她虽然觉得两人的婚事是个幌子,只是为了达成她远行的目的。可到底相处了一月有余,不提来信州的路上林赟对她多有照拂,就是古寺替她挡刀,山谷替她挡蛇这两桩事也足够让她将这个人放在心上了。哪怕位置不重,也有一席之地。 可惜她们之间的关系太过尴尬,夫妻做不了,朋友也难成,将来多半只有渐成陌路这个结局了。想到这里她就有些怅然,于是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要的?」 林赟愣了下,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下意识反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夏晗便抬起眼眸,重新看向了林赟,正色道:「这场婚事算我欠你的,还要累你今后不得回京。如此我自该对你补偿一二,否则岂不亏心?」 林赟听完却笑了下,觉得没必要,因为夏晗该补偿的人本不是她。她便摆了摆手,不在意的说道:「这便不必了。我能来信州也是托你的福,一路吃穿用度也花了你不少钱,你我两清了。」 夏晗沉默了,过了会儿才点点头:「如此便罢了。」 说到这里,话题似乎结束了,房中也骤然安静下来。饶是夏晗心里还有一点介意林赟和林骁的事,可话题都已经转开说尽了,似乎也不好再扯回去。 长时间的安静会渐渐发展成尴尬,夏晗深知这一点,所以在气氛变得尴尬之前她便开口告辞了:「我本是过来送药的,现在既然药已经送出,我也该回去了。」 说完这话夏晗便有意转身离开,谁知还没等她迈开步子就听身后林赟突然喊道:「等等。」 夏晗以为她还有什么事,于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刚准备出言询问,结果就见林赟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小束花——火红的颜色,比拳头稍大些的花朵,层层叠叠的花瓣开得煞是绚烂,正是她下午时在山谷里折下过一支的美人娇。 林赟将花递了过去,似乎不甚在意的笑道:「今日在朝阳谷里遇到意外扰了兴致,也没等多待一会儿好好赏花,不过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这花,就摘了几支来送你。」 夏晗看着递到面前的花怔了怔,她其实也有没有很喜欢这美人娇,她更喜爱兰之清雅竹之高节。只是下午无意间看到那朵美人娇时,她忽然想起了那个如美人娇一般绚丽夺目的人,于是忍不住折了一支,甚至带了回来打算好好保存,然后带回信州送去那人墓前。 只是夏晗没想到,林赟不仅注意到了她折花,甚至还特地带了一束回来送她。别看这一束美人娇没几支,可这花在山谷里本就不多,要寻这样开得正盛的凑成一束,恐怕也要找上好一会儿。而她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林赟何时过去折花了,她分明被蛇咬了,需要尽快清理伤口的! 林赟看夏晗怔怔的不说话,以为自己会错了意。她有些讪讪,送花本也是一时冲动,于是慢慢收回送花的手说道:「原来你不喜欢这花吗?」 夏晗最终还是把花接了过来,临走前还深深地看了林赟一眼,这才道谢离开。 **************************************************************************** 夏晗空着手走的,回来却带回了一束火红的美人娇,藏冬不瞎当然看见了。她下午没有进山谷,也没有看到夏晗折花,顿时惊讶道:「咦,小姐,你这是从哪儿来的话,我怎么都没见过?」 美人娇不是什么名贵的花种,却也不常见,因为气候的缘故在京城种不活,是以藏冬并不曾识得。夏晗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这种花,今日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多少有些新奇。不过现在她并没有什么心情与自己的贴身丫鬟解释,便是将那束花放在了方桌上,定定的看着。 第64页 藏冬等了一会儿,见夏晗并不想说话的样子,便不多问了。只是看着这样一束娇艷的花被随意的放置在桌子上,她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小姐,这花可要插起来?」 夏晗摇摇头,把人赶出了房间,自己独自一人坐在了桌旁。 她看着那束火红的美人娇有些失神,过了会儿从宽袖中翻找一阵,取出一支被稍稍挤压了的美人娇。她把这支火红的花放在了同样火红的花束旁,看着两边的花不由得有些失神。 夏晗摘美人娇,是为了给「林赟」带回去,而「林允」摘了这花却是送她的。自己是何种心思夏晗自然清楚,可她却是有些看不懂「林允」了…… 这个人突如其来的出现,带着定亲的信物闯入了她的生活。而后在夏父的推动下,她们甚至还成了婚。婚后她如愿离开了夏家,远行来到了信州,恰好对方也要来,她们算是达成了共识。一切看起来都很和谐,对方甚至别无所求,对她似乎也没有过觊觎,下一步她们就只等着和离解除关系了。 夏晗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可是事情似乎渐渐地超出了她的预计。比如林赟在古寺里为了她拼尽全力,甚至身负重伤。再比如当她提出和离时,对方明显有些不情不愿。更比如眼前这束花! 此前并没有男子给夏晗送过花,可这并不代表她不明白其中的含义,更何况还有林赟捨身相护在前。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做到如此地步,要说她们只是萍水之交,随时都能划清界限,可能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捨身相护或许还有生死之交可以解释,但不愿和离还送花什么的,也就无怪夏晗会想得更多了——她隐约觉得对方或许是有一点喜欢自己的,可又有些若即若离。便如今日送花一般,对方似乎只是随手一送,她收不收都无所谓。 「林允」的态度实在有些让人难以捉摸,可更让夏晗觉得焦躁的是,她对此似乎没有自己想像中那般排斥,她甚至还会为此纠结烦恼! 夏晗觉得这样的自己变得很奇怪,与其说她是为了对方的喜欢而烦恼,不如说她是害怕自己不够坚持。她喜欢了林赟近十年,这几乎占据了她生命的大半,她以为刻骨铭心,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转变心意,又怎么能因为这短短月余的相处就对另一个人另眼相看呢? 失神的瞳孔里倒映着方桌上的两把美人娇。同样火红绚烂的颜色,一边是扎成一束开得绚丽的花束,一边是孤零零还被轻微挤压过的单支花朵。 夏晗渐渐回神,失神的瞳孔也渐渐聚焦,她看着两束花皱了皱眉,最终缓缓伸出手去。 她将那单支的花朵重新收起,小心翼翼安置妥帖,确保能够保存很久。而后又拿起了另一束扎得好看的花束,低头细细欣赏片刻,却在嘆息一声后将之毁去。 火红的花瓣洒落了一地,艷丽的颜色如鲜血一般刺目。 作者有话要说:码字挺累的,不想废话了,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39章 收敛? 林赟当然不知道,她的美人娇送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遭了毒手。她只觉得夏晗收了她的花,她之前拉着她哥偷偷回山谷摘花总算没有白费功夫,心里多少有些高兴。 随后一夜相安无事,翌日众人都起了个大早。原以为昨日没能好好在朝阳谷里游玩,今早必定还要耗上半日再去一回,以免来这一趟还要留下遗憾。谁知夏晗却说不用了,她对那朝阳谷里的百花似乎没有半点儿眷恋,催促着众人再次踏上了行程。 林骁都有些奇怪,策马走在林赟身边时不禁轻声问道:「你们女孩子不都是喜欢花吗?当初你来这里一趟,带着花回去了还有些恋恋不捨,夏晗怎么一点儿留恋都没有?」 林赟却拉扯着缰绳控马走开了些,特地与林骁拉开点距离,说道:「哥你别离我这么近,夏晗好像看出什么来了。万一她回京前发现了什么……」 林骁翻了个白眼,不等她说完就接口道:「那她就得偿所愿,你们也不用和离了。」 林赟似乎被这话噎了下,然后她摇摇头,再开口时语调都低了两度:「不可能的。她得回京城,我要留在信州。再说她那都是一厢情愿,我留她下来做什么?」 林骁就静静的看着她,虽然没在说什么,可他满脸都写着「我就看你口是心非」。 兄妹俩一起长大的,林骁一个眼神林赟都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便有些恼羞成怒,之前说要收敛的事也一下子被抛在了脑后,抬手就是一马鞭冲着她哥挥了过去。 林骁却是早有所料,同样抬手一鞭子挥了过去,就听「啪」的一声,两根马鞭在半空中相接,继而纠缠在了一起。他握着鞭子收力往自己这边拽了拽,瞬间拽得同样握着鞭子不肯松手的林赟在马背上晃了晃,羸弱的身子看上去摇摇欲坠。 事实当然没有那么兇险,林赟反倒被气得咬牙切齿,一扭头就又跟林骁闹上了。 兄妹俩日常打闹,完全收敛不起来! 马车跟在两人的坐骑后方缓缓行驶,藏冬扒在窗口看着前方二人互动,满脸的忧心——她家姑爷看上去跟这位少将军相当亲近,吵闹无忌,比跟她家小姐的关系还好。或许是受她家小姐影响,知道女人都能对女人动心了,那么男人对男人呢? 藏冬不敢深想,可经过昨日朝阳谷口那一出,她又总忍不住观察二人互动。然后越看就越觉得不放心,于是又回过头去看车厢里安坐的自家小姐,满脸都是欲言又止。 第65页 夏晗不是没看见藏冬神情,但她却不想理会,哪怕偶尔能听见前方的打闹声,她的目光也不会往车窗外多看一眼。甚至她今日泡好茶后,又拿出了那本游记,捧在手里翻了又翻看了又看,好像再翻几遍就能从这本书上再看出朵花来似得。 藏冬无奈,也不敢说些什么,只得又趴回车窗盯着前方二人背影。 **************************************************************************** 踏着盛夏骄阳,马车走走停停,沿途一行人又按照行程去了两处风景秀丽之地。好在再没遇上什么意外,再加上是头一回到这些地方游玩,众人倒都算是尽兴。 青龙山距离信州本只三日路程,但一路游玩着过去显然要慢上许多,是以等到众人真正踏足青龙山地界,已经是离城五日之后了。不过这也是早有预料的,甚至回程他们还会换另一条路,仍是一路游玩着回去,少说这一趟出来也得耗上近十日。 也正因如此,夏晗回京的日子似乎能够一拖再拖,慢慢变得遥遥无期…… 知道这一点,林赟潜意识里也放松了许多,更是放任自己暂时不去想和离的事。她站在青龙山脚下,有意无意的拖延着行程:「据说瀑布是在山中,还得翻过这道山岗才能瞧见。今日时候不早了,山林里蛇虫鼠蚁甚多,实在不适合露宿,咱们不如就在这山脚下暂时扎营吧。」 青龙山不比朝阳谷,这里距离信州实在有些远了,又没有朝阳谷的百花能够吸引少年男女前往幽会,哪怕青龙山瀑布再是有名,引来得多也是文人墨客。于是游人不多,也形不成村镇,这青龙山脚下甚至就连一家最简陋的食肆都没有,要吃要住全凭自己。 林骁当然没有异议,夏晗也不曾反对,于是一行人便在青龙山脚下搭起了便携的小帐篷——将军府的扈从都是行伍出身,这对他们来说并不难,甚至就连林骁和林赟也都会搭帐篷。 不多时,三五顶小帐篷就搭建好了,主要是供给夏晗主僕和林家兄妹俩住,其余人晚间还要点上篝火守夜。毕竟这荒郊野岭不仅要防歹人,还得防野兽,半点懈怠不得。 林骁手里拿着一捆驱虫的草药,点燃之后冒出了浓浓的白烟。他挨个帐篷熏了一遍,确定躲在角落里的虫蚁都跑了个干净,这才扔下那驱虫草拍了拍手。他继而看向林赟,沖她扬了扬眉,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去山林里看看,打点野味回来加菜?」 众人本是出来游玩,带的东西自是齐全,知道会在青龙山路上更是备了不少吃食。然而这句话依旧有诱惑力,因为林赟还没试过用现在这副身躯弯弓射箭,闻言一时便有些跃跃欲试。 夏晗一抬眼就看到了林赟亮晶晶的眼神,希冀的目光与她记忆中的那人真是相似极了。如果被林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夏晗觉得对方提出任何要求她都拒绝不了。不过事实却是林赟并不需要她同意什么,她自己纠结了一阵后就点点头站了起来,沖林骁道:「走吧。」 林骁接过扈从递来的弓箭,随手扔了一副给林赟,两个人带着几个扈从就这样跑进了山林。从始至终,林赟也没有想过自己需要对夏晗交代什么。 渐渐地,营地里一切安置妥当,篝火用的木材也备好了,只等着天黑点燃。 而另一边,踏进山林之后的林赟却是兴奋不已——她已经被这副弱鸡似得身体打击拖累得太多了,自小练就的一身武艺几乎废了九成。可现在重新拿起弓箭,挽弓时虽有些力不从心,但换把轻弓适应一二,她曾经的准头也能保留个七八成,这便足够惊喜! 林赟出手便射中了一只山鸡,她提着弓箭双眼晶亮,显然很是高兴。哪怕半年前这样的猎物根本入不得她的眼,可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显然便又是另一番心境了。 林骁远远看了眼恰好被射中脖子的山鸡,也笑道:「哟,准头还不错嘛。」 林赟也看了眼被扈从捡回来的山鸡,却是敛了悦色面无表情的沖她哥道:「我射山鸡野兔,从来都是瞄的眼睛。」所以这支箭根本歪了老远! 林骁却仍是笑,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行了,你也许久没练箭了,手生不是理所当然的吗?等回头再好好练练,过些日子就都能恢復了。」 这话也没毛病,林允的身体根本就连弓箭都没碰过,何止是手生,也何止是该练练。 话题就此揭过,既然林赟的箭法还在,林骁也放心许多。两人倒是没分开,领着扈从就在山林间穿行,一路倒也没遇上什么危险的勐兽,山鸡野兔之类的小东西倒是猎到不少,很快就够吃了。 他们此行本不为狩猎,够吃也就可以收手了,兄妹二人都不贪多,清点了猎物便打算回返。却在此时,林赟的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了一片褐色的衣角,自不远处的树丛后一闪而过。她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那方草木葱荣,山林空空,只不见半分人影。 林骁察觉了她的动作,于是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口中问道:「看什么呢?」 林赟收回目光后也没太放在心上,便道:「方才好像看到一道人影从那边闪过,只是回过头又没见着,许是我眼花看错了?」 林骁也没在意,随口说了一句:「这里距离青龙山瀑布不远,许是有游人上山也不一定。」 兄妹俩都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回过头就领着扈从带着猎物回去了。路上顺便还寻了一处山泉,将猎来的猎物全部洗剥了个干净,带回去就能直接架上火烤了。 第66页 等到林赟他们从山林中出来,营地里早已是一片井然,天边的日头也偏了西。 林骁的兴致不错,当即招唿着众人将篝火燃了起来,待到最初的浓烟散尽,便串起了猎物架上篝火直接开烤。而等肉香在小小的营地里瀰漫开来,天边夕阳早落,天色也已经暗沉了下来。 夏夜的篝火旁也是热得厉害,林赟坐得里火堆远远地,嘴里嚼着垫肚子的点心,一双眼睛却直直的盯着篝火上的烤肉——她本就爱食肉,她哥素爱狩猎,烧烤的本事也是一绝。只是从军之后林骁就少有闲暇做这些了,眼下闻到熟悉的烤肉香气,顿时勾得她食指大动。 夏晗坐得比林赟距离篝火更远,因为她根本就对那些烤肉没有兴趣。不过偶然抬首,她也看到了林赟那眼巴巴守着烤肉的模样,活似一只守嘴的馋猫。 有些好笑,可夏晗的目光却没在林赟身上过多停留,她兀自沉默的坐在一旁。直到肉终于烤好了,而她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碟片好的烤肉…… 作者有话要说:林骁(挑眉):收敛?收敛不可能收敛的,收敛了还怎么搞事?! 林赟(……):你真是我亲哥,就这么爱看我热闹?! 林骁(拍胸脯):绝对亲哥,至于其他就自行领会了。。。 ps:深水加更送上!!!三更了继续求花花~ 第40章 陡生异变 夏晗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林赟。前几日她觉得林赟是有些喜欢自己的,可自从送过那束美人娇之后,这人似乎就又退到了她该在的位置,每日里与林骁打打闹闹甚少招惹自己。然而等她放松心神觉得是自己多想之后,这人却又来撩拨自己了! 林赟端着盛放烤肉的碟子,颇有些殷情的对夏晗说道:「快尝尝,我……少将军烤肉的手艺可是一绝,而且下回就没那么容易吃到了。」 夏晗对烤肉没什么兴趣,可在林赟殷切的目光下,一时间竟也拒绝不得。她只得接了过来,道了谢,结果林赟送完烤肉之后再没说什么,扭头就又跑到篝火前去要自己那份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说她无意,又似有心,这般若即若离真不知是想做些什么。 夏晗收回目光,本是想将手里的烤肉都交给藏冬的,可想到方才林赟拿到烤肉后吃得一脸满足的模样,鬼使神差也伸手拿了一块烤肉放进嘴里——火候正好,滋味儿十足,一口咬下便有恰到好处的油脂充盈口腔,又不会让人觉得腻,确实算得上美味,也确实算得上是好手艺。 不过在咽下口中的那块烤肉之后,夏晗却没有再拿下一块。她又望了眼篝火旁的身影,随手把对方送来的烤肉全部递给了藏冬,对她道:「这些都给你吃吧。」 藏冬知道自家小姐不爱吃这样重油重口的东西,不疑有他,接过之后就有滋有味儿的吃了起来。吃完手中的还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又拿着碟子跑去了篝火旁,冲着分肉的扈从再要了一份。 四处都是正在吃喝的人,烤肉的香气在小小的营地中瀰漫,气氛欢快又明朗。就算偶尔有一两只野兽被那肉香吸引了来,看到明亮的篝火,看到营地里这许多人,也都默默退走了。 是夜,一片安宁,众人吃过烤肉喝点小酒,笑闹一阵后便各自休息了。 有人守夜,哪怕露宿荒野安全也是无虞的,林赟几人各自睡在了帐篷中,不是十分舒适却也一觉到了天明。等他们再从帐篷中出来,昨夜熊熊燃烧的篝火也只剩下了暗红的火星。 林赟站在营地前舒展了下身体,远远望着高耸的青龙山,听到身边有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头也没回的说道:「这青龙山可不矮,路也不知难不难走,万一山路陡峭,你们上得去吗?」 藏冬抬头看了眼清晨尚在云雾缭绕中的山峰,想到自己要翻过这座山才能看见里面的瀑布,顿时觉得腿有些软——她自幼就被卖进夏府为仆,跟在夏晗身边日子过得也相当安逸,比起普通人家娇养的女儿完全不差,吃穿用度甚至更好,哪里试过这般翻山越岭? 自觉可能要拖后腿的藏冬看向了她家小姐,只见夏晗抬头遥望山峰片刻,却是坚定的点头道:「总能上去的。」也并不是十分逞强的语气。 林赟听完心里便有底了,她回过头来沖她笑道:「那到时候你累了就跟我说,我帮你啊。」 这一刻,朝阳初升,打在少年清隽的脸上,为她含笑的眉眼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映入夏晗眼帘,竟让她冷寂的心也不由得跟着狠狠跳动了一下,随后在主人的压抑下復归平静。 **************************************************************************** 林赟的大话放得有些早了,虽然她以前翻山越岭完全没问题,像青龙山这样的山峰她都能跑着上去。可那毕竟是以前了,现在她羸弱的身躯甚至还比不上寻常人,山路走到一半便是气喘吁吁。 好不容易爬到半山腰,藏冬也很狼狈,可抬头看看之前还放话说要帮忙,结果自己已经累得半死的姑爷,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又看了看跟在姑爷身旁的小姐,虽也累得汗湿鬓髮,可气定神闲的模样怎么看都比旁边气都快喘不上来的人好上太多了。 果不其然,又走了一阵之后,林赟首先受不了了。她突然停下了脚步,撑着腰站直身子,然后喘着气摆摆手说道:「不走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第67页 一行人中体力最差的就是林赟和夏晗主僕了,虽说藏冬忍着没喊累,夏晗也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两人也确实是体力消耗巨大。她们没有反对休息,其他人就更不必说了,山路上的一行人全部停下休整,林赟还在路边寻了块干净的山石,招唿主僕俩一起坐下歇脚。 林骁今日一反常态,完全没有跟在妹妹身边打转,他跑到了队伍最前方领路。队伍停下休整时,身边的扈从似乎对他说了些什么,他回头看了眼狼狈的妹妹,笑着摆了摆手。 当此时,终于把气喘匀了的林赟也是满心的无奈,完全没想到自己锻鍊这许久,体力还是连夏晗主僕这样的弱女子都比不上。这让她在面对夏晗时不禁觉得脸有些疼,于是招唿了人在山石上坐下歇脚后,她便偷偷转过了身,再没与那主僕俩说一句话。 体力的消耗大多伴随着热汗淋漓,林赟当然也不例外,她青衫的领口都被汗湿了。坐下歇脚后体力似乎稍有恢復,可身上的汗水却是完全没个停歇的意思,依旧冒个不停。 夏日衣衫单薄,大量的汗水汗湿了林赟的后背。风一吹,汗湿的衣裳便黏在了后背,隐约显露了她纤细窈窕的身姿……当然,这份窈窕落在夏晗眼里就是单薄,曾经误会过林赟男生女相的她显然没有想太多,可不知为何,她仍是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替林赟挡住了旁人的视线。 林赟对此当然一无所知。她坐在山石上,目光没什么焦距的眺望着远方山峦,一面对自己此刻的孱弱羞惭懊恼,一面又坚定了来日定要将身手练回来的决心。 山风静静吹拂,时间也缓缓流逝,休憩了一刻钟后,队伍终于再次前进。 林骁依然走在队伍最前方,没有回头理会狼狈的妹妹,随行的扈从也没人上前帮扶一把。林赟爬山爬得很辛苦,路上又休息了一回,一行人才终于爬到了青龙山外峰的山顶。 夏晗爬山爬得小脸通红,不过比起林赟此刻恨不得就地躺倒的疲惫,她看上去还能勉力支撑。或许是因为放不下礼仪教养,也或许是习惯了忍耐,她只扶着树稍作歇息,便走到了山路边极目远眺——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瀑布的一角,伴随着隐约的轰隆声,山谷之中水汽漫天。 林骁不知何时走到了夏晗身边,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远方已见气势恢宏的瀑布,说道:「从这里过去少说还得一个时辰,下到瀑布底下得更久。你是打算在山上看看便罢,还是想下去近看?」 夏晗虽然暂居将军府,又因林赟的缘故与林骁时时相见,可两人对话的时候却真不多。骤然见到林骁主动上前与她说话,夏晗还有些不适应,她望了远方瀑布一眼,又想了想才说道:「我在游记里看到,这青龙山瀑布中间有一条岩洞通道,从中可穿行整条瀑布。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想过去一观。」 林骁没说什么,只远远看了眼瀑布,就点了头。不过心中却在思量,以他们现在的速度前行,今晚恐怕都走不回山下了,说不得便得在山中真正露宿一回。 少将军对此倒不是很在意,即便他们的行李大多留在了山下。 在山顶又休息了小半个时辰,顺便吃了些干粮填饱肚子,一行人就继续向着瀑布方向前行。林骁的估算也没有错,等到他们绕过山岗穿过山林,真正来到闻名遐迩的青龙山瀑布下时,时间早已过午。好在今日天气不错,天边明晃晃的日头还在散发着炙热的气息。 瀑布之下,水声轰隆,数十丈高的落差顷刻消弭,造成的冲击何其巨大?经年累月之下,瀑布下方已成深潭,水流击落其间,甚至能激起数人高的巨大水花。气势恢宏可见一斑。 临近瀑布,空气中也瀰漫着细小的水滴,让人只是在旁站一会儿,身上的衣衫便会被水汽打湿。而在水汽充足之下,阳光洒落其间,三两道彩虹遥遥挂在瀑布之上,远远望着更添几分美轮美奂。即便是爬山累得快要怀疑人生的林赟见到这幅场面,也觉得不虚此行了。 一行人在瀑布下方站了一会儿,迎面水汽扑来,就算头顶仍有艷阳高照,也丝毫不觉炎热。反倒是被那清冷的水汽一激,众人只觉神清气爽,就连翻山越岭的疲惫也似消散了大半。 林骁站在水岸边观察了一会儿,便在山坡上发现了一条小道,顺着看去果然便是直通瀑布。若是夏晗说得没错,沿着这条小道上去,应该就能见到那条横贯了整条瀑布的岩洞,而他们也能从岩洞中穿行,抵达对面的山峰……在瀑布后穿行算是难得的体验,便是林骁也生出了几分兴味来。 众人这回在瀑布下休息了许久,甚至有扈从拿出了路上顺手打的山鸡,还有人去看水里有没有鱼可以捞,准备在水岸边点火烤上一烤。 可惜此处水汽太重,寻不到生火的干柴不说,连火星也难得打燃,最后只能作罢。 等到众人玩闹得差不多了,休息得够了,瀑布彩虹的新奇也看够了,林骁便起身抬手,遥遥指向了位于半山腰瀑布岩洞的方向。 他刚要说话,却异变陡生,只听「嗖嗖」几道破空声响起,便有箭矢突兀的破空而来! 将军府的人都是行伍出身,上过战场的人对于这种声音最是熟悉不过。他们几乎连想都没有想,一瞬间的神经紧绷后,本能的反应便是闪躲,然后立刻抽出兵器打算迎敌。 第68页 即便在此刻,他们根本还没有意识到敌人来自何处! 然而有人反应快,就有人反应慢。与将军府这些上过战场的扈从相比,夏府带来的那些护卫显然没有经歷过这样的阵仗。他们下意识的将主子护在了身后,可应对起来却不从容,一群人挤在一起反倒乱了章法,不时有人因为躲闪不开中箭受伤。 便在此时,又听「噗通」一声,却是后面有人被挤得落水了。初时并没有人顾得上这个,可旋即藏冬带着惊惶的唿声便响了起来:「小姐!是小姐落水了!」 立刻便又是「噗通」一声,却是有人跟着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搞点事,马甲差不多是时候扒一层了。。。 ps:你们是认真的吗,三更的花花反而少了大半?这样下去动力不足,你们会失去加更的啊!!! 第41章 压醒的 瀑布之下水势湍急,几乎只是瞬息,落水的人就已经被水流沖走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岸边的人根本来不及施救,夏晗本人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前一刻还平和安宁,下一刻便有箭矢齐飞,再下一瞬她却被自家的护卫挤下了水! 夏晗落水时还有些懵,旋即落入水中浮浮沉沉,下一刻便是天旋地转,身体全不由她自己做主。她努力挣扎着,却不小心呛了水,水流推动着她不断往下流漂移。身体时不时就会撞上些什么,来不及看清就会被水流继续裹挟着往下漂去,跌跌撞撞只留满身伤痛。 呛水的滋味儿并不好受,身不由己更是让人恐慌,夏晗头一回觉得死亡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仿佛只是瞬息,也仿佛过去许久,夏晗心中的惊惶越来越大,她想要挣扎想要唿喊「救命」,却不知湍急的水流裹挟着她,早已经离开了护卫们能够听见唿救的范围。 当此时,终于有一条手臂环住了她的腰。那手臂不够健壮也不够有力,却牢牢的抱住了她,在冰冷的河水中带来了一丝隐约的温暖。 夏晗已经来不及去想是谁抱住了她,本就不会凫水的她落在这湍急的水势中,几乎被折腾得去了半条命。本能的恐慌让她不顾一切的想要抓住眼前的救命稻草,她牢牢的抓住了那条手臂,指尖几乎掐进那手臂的肉里却仍觉不够,只想迴转身将唯一的倚靠牢牢抱住! 林赟此刻也很吃力,她本就体力不足,只是听到夏晗落水后想也没想的就跟着跳了下来。她倒是会凫水,甚至水性还很不错,可在这湍急的河水中想要救人也是不易。 追了许久,她才追上早一步落水的夏晗。在抱住那人的细腰时,林赟才感觉心中的空落被填满,莫名的恐慌也开始平復。她当然不会松手,抱着夏晗的手臂比她自己想像中更加用力,可落水之后急于求生的人却是没有理智的,她们只会遵循求生的本能抓紧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 林赟自身后牢牢地抱着夏晗,抽空对挣扎不休的人喊道:「你别动,等我救你上岸!」 然而夏晗没听到,她只听到「哗哗」的水声沖刷着世界,似乎随时都要将她再次拖入深渊。腰间那条纤瘦的手臂不足以带给她安全感,她想要再抓住些什么,于是越发挣扎起来。 林赟追了她许久,本就有些脱力,被她这一挣扎拖累也跟着呛了两口水。她抱着夏晗的手臂松了一下,又惧怕丢失似得重新将人抱紧,只能用一只手凫水,还得勉力将人往岸上带她的简直想哭——她觉得这种时候自己爬上岸都艰难,还要带上这样一个拖油瓶,最后不会淹死在河里吧? 危险重重的现实却并没有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林赟一抬眼就看见前方水面上有一块凸起的礁石,正好对准着夏晗所在的方向,她们下一刻就会被水流推送着撞上去! 夏晗正面对着那块礁石,她自己还迷煳着没有发现,可林赟已经能够想像她撞上礁石头破血流的场面了。根本来不及多想,也无力抗拒湍急的水势,林赟手臂用力一个侧身,生生在水中转变了两人的位置。下一刻她就撞了上去,及时自我保护没有撞得头破血流,却也几乎被撞得五脏移位。 林赟的抱着夏晗的力道一下子就松了,她只觉胸口一阵闷疼,喉间似乎都隐隐泛着腥甜。 到这时,却是夏晗拉住了林赟。她将她的手臂抓得很紧,哪怕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已经松开,她也没有半分放手的意思。两个人就这样牵扯在一起,一同在水中浮浮沉沉。 林赟只能努力的将脑袋露出水面保持唿吸,缓了好一阵才渐渐恢復了些力气。等她费力的重新将抓着她的人拉回怀中,却发现夏晗不知何时已经呛水晕了过去。之所以两人还没被水流沖开,或许只是她昏迷前最后的坚持——死活都不肯松开手中的救命稻草。 夏晗终于彻底安静了,可惜此刻的林赟已经没有力气再带着她游回岸边。她只能托着她,顺着水流一路往下,希望水势缓和,也希望她们别再倒霉的遇上礁石…… **************************************************************************** 瀑布落差导致的水势之力是凡人不能匹敌的,林赟和夏晗因为水流推动向着河流下游的方向一路漂流而去。好在河流下游地势渐缓,便也註定了湍急的水势并不会持续太久。 林赟终于还是等到了水流缓和,其间好运的没有再遇见礁石树枝之类要人命的东西。她拖着昏迷之后死沉死沉的夏晗,几乎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人弄上了岸,然后自己翻身就摊在了旁边,几乎连一根手指都没力气动弹了。 第69页 也不知她们在水中挣扎了多久,林赟摊在岸边遥望天空时,却发现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这显然不是个好消息,因为太阳西落之后距离天黑也就不远了。而此刻她们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林骁等人遇袭之后有没有找来,又或者什么时候才能找来? 疲惫不堪的林赟原本眼皮都耷拉下来了,结果生生被这天色吓得又睁开了眼睛。她不敢昏睡,于是小小的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便用刚刚恢復点的力气去推旁边的夏晗。 天边的太阳似乎又往下沉了些许,可被推攘摇晃的人却始终没能醒来。林赟推了一会儿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她心里突然一慌,也顾不得浑身乏力便狼狈的爬了起来,而后跪在夏晗身边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虽然气息微弱却到底还有气,提得高高的心这才落下。 听说呛水的人得把呛进去的水再吐出来才能好……林赟攒了些力气开始按压夏晗的肚子,可惜按了好一阵也没见夏晗吐出水来,人也还陷在昏迷之中。 还听说呛了水的人需要渡气……林赟没救过落水的人,也不知道现在渡气晚不晚。她看着夏晗有些泛白的嘴唇犹豫了片刻,想着要救人,还是俯身压了上去。 双唇相贴时感觉似乎有些软,夏晗在水里泡久了唇瓣还有些凉,不过林赟却没将太多的心思放在这些上。她深吸了口气,认认真真的给夏晗渡了过去,然而还没等对方有所反应清醒过来,她自己起身时却是眼前一黑,接着身子一晃就直接栽倒在了夏晗身上! 夏晗大概是被压醒的,且不说林赟之前的渡气有没有用,她在昏迷之中却只觉得泰山压顶一般,整个人都被压得动弹不得唿吸不畅。然后在被憋死的边缘,她挣扎着醒了过来。 在水中挣扎了半天的夏晗情况半点不比林赟好,手脚酸软浑身乏力,以至于她明明睁开眼睛看到了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却死活没有办法将人推开。 半晌,夏晗憋红了一张脸,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有些破碎的声音:「林允你,你起来!」 然而林赟早就因为脱力陷入昏迷了,这样的唿喊显然是没用的。 夏晗的挣扎显得相当无力,但好在求生的欲望足以激发出人最大的潜能。所以在被林赟压死的前一刻,夏晗终于还是费力将人推开了——林赟被推得翻了个身,摔躺在了旁边,依旧没有醒来。而夏晗推开她后却是大口大口的唿吸,心中还生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又过了许久,当天边洒下的阳光开始泛红,夕阳的光辉照耀在了两人身上,夏晗才终于缓过来了那股劲。濒死的恐惧还笼罩着她,紧接着记忆开始復甦……遇袭、落水、被救,再看看身边躺着昏迷的人,不用想也知道之前紧追着自己跳水相救的人是谁了。 夏晗侧过头,看向那躺倒昏迷的少年,倒也不怪对方之前差点压死自己的事了。想也知道,对方那样压在自己身上肯定不是出于歹意,恐怕也是想要救自己,结果不支昏倒了。 此刻的夏晗并不知道,在她昏迷的时候已经被林赟不经意吃了豆腐。她看着四下陌生的环境,在看看天际染红了半边天的火烧云,更担心的是两人之后的处境。 两人刚才上岸不久,身上的衣裳也都还在滴着水,夏晗是不指望短时间内被人找到的。因为瀑布之下的河水太急,跳水追来相救的人显然被冲散了,没寻到她们。而在岸上追寻的人就更别说了,寻路过来都不知道要找多久,或许明早都不一定能寻到这边!还别说之前遇袭的事。 离开水的夏晗迅速恢復了冷静,她仔细思量了半晌,还是觉得眼下只能靠她们自己。 于是片刻前两人的境况瞬间换位,这一次变成了夏晗跪坐在林赟身旁,一边拍打着她的脸,一边希望将昏迷的人唤醒:「林允,林允,醒醒,你醒醒啊……」 只可惜这样的唿唤根本就没用,林赟之前唤不醒夏晗,夏晗此刻也同样唤不醒林赟。眼看着夕阳垂落,她终究无可奈何,只能撑着疲软的身子站了起来,然后努力抬起林赟的胳膊,带着她一点一点的从水岸边移开,艰难异常。 然而四处荒野,夏晗拖着昏迷不醒的林赟,也根本不知该何去何从。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举手):我有一个问题,我渡完气昏倒的时候,是压着媳妇的嘴唇昏过去的吗? 夏晗(脸红):瞎问什么,滚!!! ps:二更送上,掉马之前先亲一下 第42章 一团浆煳 夕阳西下,暮色很快笼罩了大地,白日里和暖的夏风也似变得微凉,吹在衣衫尽湿的人身上,瞬间带走了仅剩的体温,让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夏晗拖着林赟离开了水岸边,只是气力所限,她带着林赟也走不了太远。眼看着天色渐暗,她心里终是着急起来,尤其是被那阵微凉的河风一吹,更是让她明白了现在的处境艰难——她和林赟的狼狈现状不提,就光是她们衣衫尽湿的在这山里待上一夜,后果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夏晗刚这样想完,就听见不知隔了多远的山头上传来一阵隐约的狼嚎。她拖着林赟前行的动作一下子就僵住,即便那狼嚎声离得很远,她也忍不住开始想像两人遇见野兽的场景。 越想越是可怕,自认为胆量不小的夏晗,在此刻都恨不得抱着林赟瑟瑟发抖! 可惜也只能是想想,如今林赟陷入昏迷情况未明,夏晗当然是指望不上她的,她甚至还要拖着她远离这些危险。眼看着暮色越来越沉,夏晗心中焦虑更甚。 第70页 最终夏晗也没能寻到山洞之类的安身之处,天就已经全黑了,四下寂静只余水声哗哗。而彼时,她拖着林赟其实还没走出百丈距离,最后也只能寻了个山石避风,算是勉强安顿下来。 「林允,醒醒,你醒醒啊。」夏晗还在试图将人唤醒,然而这一回当她的手拍打在林赟脸上时,却发现她的体温有些不正常的偏高。她怔了怔,心里只道是不好,忙又覆着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发现对方果然不知何时开始发热了! 夏晗并不知道林赟在水中为了救她,曾被礁石狠狠地撞了一回,背后早已结痂的伤口也由此被撞裂了。她只是蹙了蹙眉,完全没想到林允身为男子体质却连她都比不过,只是落水之后吹了阵冷风而已,竟就这样发起热来,接下来还有一整晚都不知道该怎么过。 然而嫌弃归嫌弃,林赟到底是为了相救夏晗才跳的水,而她也确实将夏晗从水中拖上了岸,夏晗便不可能对生病的她置之不理。 她重又拍了拍林赟的脸颊,试图将人唤醒,无果之后便想着要生堆火,再不济也能将两人身上湿透的衣衫烘干。而且野兽都怕火,在山野间露营总是少不了要燃堆篝火来驱逐野兽,这对如今处境艰难的二人来说,或许也将是唯一的保障。 夏晗想得不错,然而身为大家小姐,出入身边都是奴僕成群,许多东西她自己都是不必带的。翻遍了身上,夏晗也只找到了荷包手帕之类的物事,平日里出门她连钱袋都不会亲自带在身上,像火摺子一类的东西就更别提了,那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出现在她口袋里的东西! 现实远比想像中更让人无奈。 夏晗终于认清了现实。在流落荒野之后,在她身边只有一个昏迷不醒的林赟时,她曾以之闻名京师的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其实都是最无用的东西。在此刻,她甚至都不知道没有火摺子,该如何点燃一堆篝火,更不知道昏迷发热的林赟该如何救治。 一瞬间,夏晗沮丧极了。而后微凉的河风吹在她身上,顿时又将她从沮丧中拉了出来——她不得不面对现实,因为现下没有另一个人会帮她解决问题,她只能自救并且救人。 目光往四下逡巡了一阵,奈何天黑之后刚升起的月光也不甚明亮,夏晗什么都看不清,就更别提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寻见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最后她的目光只得落在了林赟身上,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情,寄望于对方身上能带着什么有用的东西,比如火摺子。 夏晗双手交握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伸手摸向昏迷中的林赟。 她腰间同样挂着没什么用的香囊,除此之外还有一块玉佩一个钱袋,甚至于一把精巧却锋利的小匕首。再摸袖袋,里面装着一条手帕,一只药瓶。这些东西显然比夏晗身上带的那些有用多了,可夏晗的最终目标火摺子却是没寻到,她只得将手伸向了她的衣襟。 时人身上携带物品,大多也就在三处。一是腰间暗囊,二是宽大袖袋,三就是衣襟之内的暗袋了,也正在胸口的位置,平时都放些要紧的东西,也不怕被人轻易偷了去。 夏晗其实已经没太抱希望了,因为火摺子显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可事到如今她也没有了收手的必要,于是干脆的伸手探入了林赟的衣襟。结果除了另一条手帕之外,意外的并没有翻出其他东西,而她的手却更意外的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触觉! 在那一瞬间,夏晗甚至生出了自我怀疑。她茫然的眨了眨眼睛,然后便用手在林赟胸口又摸了一遍,甚至还微微用力按了按——布条缠绕之下不甚明显的起伏,绵软的触觉却不是作伪。 布条可以是包扎伤口的绷带,林赟背上确实有伤,但那绵软…… 夏晗倏地收回了手,只觉得脑袋里诸多念头闪过却又抓不住,清明的头脑也乱成了一团浆煳。 又恰在此时,之前一直唤不醒的林赟却是睁开了眼睛。她或许是在夏晗收手之前醒的,也或许是在之后,可等她开口,沙哑着嗓音第一句话却是问道:「你在做什么?」 **************************************************************************** 夏晗觉得尴尬极了,虽然林赟看上去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可她自己却觉得心虚——她和寻常女子不同,或其他人会觉得同为女子,碰到胸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夏晗却知道自己喜欢的也是女子,所以之前的意外触碰在夏晗自己看来,也与登徒子无异。 林赟看着夏晗半晌没有回话,却是不明所以。她正发着热,脑袋昏沉得厉害,被礁石撞击过的后背也还隐隐作痛,这会儿却是全然没有精力去管夏晗的小心思。 见夏晗僵在那里久久没个反应,林赟只得再次问道:「你刚才是要做些什么?」 这一回夏晗很快反应过来,林赟问的并不是自己逾矩的事,她只是单纯在询问她对当前处境的处理。于是紧绷的心弦放松了一半,她带着些许心虚开口回答:「我想生堆火。」 林赟点头,没说什么,却用目光示意她继续,同时在心里觉得今晚的夏晗似乎尤其古怪。 夏晗似乎犹豫了一下,这才继续说道:「我身上没有火摺子,就想找找看你身上有没有带。」说完偷偷觑着林赟神色,觉得自己说到这里其实也已经算是坦白了。 然而林赟显然没有深想,她烧得昏沉的脑袋现在也想不了更多的事情,于是坦然的对夏晗说道:「我身上也没带,而且咱们在水里泡了这许久,就算带了也没用了。」话说完她才借着月光瞥见夏晗手边那一堆零碎,匕首伤药什么的,显然全是从她身上翻出来的。 第71页 两人相对无言,似乎有些无奈,又似乎有些尴尬。 夏晗现在尤其受不了这样的气氛,直到此刻为止,她都没来得及去想「林允」女扮男装意味着什么,她们的婚姻中又隐藏了多少秘密与欺骗。 她没有理直气壮的质问林赟的欺骗,反而心虚于自己无意间的作为。于是在这样的时刻,她主动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虚心问道:「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这山里还有野兽!」 林赟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动就感觉背后更疼了,忍不住龇牙咧嘴,仿佛这一个动作就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又缓了好一会儿,她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对夏晗说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来。」 夏晗有些不放心,可实际却也没有更多的体力跟随了,之前她能拖着昏迷不醒的林赟离开岸边,已经是咬着牙耗尽了全部的气力。这会儿她们俩是一个比一个虚弱,一个比一个乏力,就算她跟上去显然也不能做些什么,索性还是不跟上去添麻烦了。 林赟离开了一会儿,然后夏晗被夜风吹得冻僵之前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两块石头,还有一小把用来点火的绒草以及几根干柴。 论在野外生存,时常外出狩猎游玩的林赟能甩夏晗十条街。即便此刻的她又冷又饿又伤又病,依旧比长在闺中的大小姐强上太多。于是在她强撑着醒来后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她们就拥有了一小堆明亮又温暖的篝火。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勾勒出淡淡的希望。 夏晗双手抱臂坐得离火堆很近,温暖的火焰慢慢驱散寒冷,也顺势烘干身上已经半干的夏衫。或许是一冷一热相激,她侧过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林赟本是抱膝坐在火堆边的,下巴也无力的搁在膝盖上,闻声看了过来:「你小心些,别着凉了。」说完想了想,仍有些不放心,又动手将那并不大的火堆分作了两个,添上了两人费力寻来的干柴,一前一后的烘烤着夏晗,以免她面热背冷,也好尽快替她驱散寒意烘干衣裳。 夏晗将她的作为都看在眼里,来不及阻止,却忍不住心生暖意。等火堆分好,她便也伸手将林赟拉过来与自己并肩坐下,担忧道:「你还病着,就别乱动了。」 林赟没有拒绝,甚至坐下时一时脱力,身体忍不住就向着夏晗身上倒去。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回忆):媳妇唇有些软…… 夏晗(脸红):媳妇胸有些软…… 林赟&夏晗(望天):所以说,谁更吃亏啊? ps:喜大普奔,马甲终于偷偷的掉了,不过小林还不知道。小夏第一反应不是生气是心虚,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害羞…… 再ps:继续求评论,求花花,求动力二更!!! 第43章 错过了什么 林赟一言不合,倒在夏晗身上就又昏了过去,仿佛她的清醒只是为了替对方点燃这堆篝火,让她今晚能在这荒野间过得更好些。 夏晗扶着林赟却是一脸惊慌,因为在刚刚触及到林赟裸露在外的肌肤时,她就发现她烧得更厉害了!她不懂医术,她寻不来大夫,她们身边也没有药,她甚至都不知道林赟到底是为何又发了热,也不知道她这样的身体状况之前是怎么醒来的,还独自寻来了火石点燃了篝火。 「林允,林允,你没事吧,你醒醒啊!」夏晗徒劳的摇晃着林赟的身体,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无力。她头一次后悔起自己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无用的诗书上,不曾学过半分有用的本事。 深沉的黑夜似乎能将人心中的情绪无限放大,夏晗抱着生病发热的林赟满心都是沮丧和无能为力。她甚至都没有力气再去河边一趟,给林赟带些水来降温。于是她忽然生出了许多害怕,害怕寒凉的黑夜,害怕山中的野兽,更害怕生病的林赟得不到救治,倒在她怀中再也醒不过来! 在林赟陷入昏迷毫无所觉的时候,夏晗低下了头。她将脑袋埋在了她陌生的怀抱里,夹杂着担忧、无力以及恐惧的泪水缓缓落下,在林赟半湿的衣衫上再添了两点湿痕。 夏晗很少会哭,但哭过之后她留下的却不是懦弱,而是发泄过后的振作。 火苗舔舐着枯枝,烧得「噼啪」作响,炙热的篝火很快烘干了两人身上半湿的衣衫。随着时间的推移,林赟之前分出放在两人背后的火堆渐渐燃尽。夏晗看到了,但到底碍于捡拾来的干柴不多,再加上夏日夜晚也不是特别寒凉,便没有理会,任由那火堆燃尽熄灭。 今日于两人而言着实疲累。清晨爬山,下午落水,好不容易挣扎上岸却流落荒野,饿着肚子不说,还得为了过夜而费尽心思——林赟和夏晗两人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因此不仅林赟撑不住两度昏迷,高热不止,夏晗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她振作起精神后挣扎着照顾了林赟一阵,也到底是跑去河边弄了些凉水回来给林赟敷额,可除此之外也做不了更多了,最后便也耐不住疲惫靠在她身边睡着了。 万籁俱寂,月上中天,夜不知不觉便深了。 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小半夜,直到面前加足了干柴的篝火熄灭,夏晗恍惚间感觉到了冷。她缩了缩身子,无意识的向着身边唯一的热源靠近,然后就听到一阵低哑的呢喃:「冷,冷,冷……」 黑夜里,那一声声的「冷」似乎穿透了梦境,直直印入夏晗的脑海——她突然打了个激灵,生生被冻醒了,醒来时尚且迷煳的脑袋里也满满的都是「冷」字。而后不等夏晗彻底清醒,便又听到耳边也传来了一声声的「冷」,恰似催命一般,在这深夜里冷不丁唬人一跳。 第72页 夏晗也被惊了一下,旋即就意识到了当前的处境。她眨了眨眼发现四周黑暗一片,于是忙向篝火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火堆不知何时早已燃尽,莫说火星火苗了,就连残余的灰烬中都早没了温度,也难怪觉得冷了。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却是人! 等夏晗借着月色摸到林赟时,她浑身的高热已经退了,却出了满身的虚汗险险要将单薄的夏衫再次汗湿。这还不止,昏迷中的人显然也受到山间夜晚寒凉的侵袭,在夜风之下冻得瑟瑟发抖! 对方是为了救自己才跳的水,也是为了自己才生病着凉,更是为了自己才流落荒野……想到这些,夏晗就忍不住有些歉疚,有些心疼,还有些动容。 或许连夏晗自己都不知道,在她以为林赟是男子时,面对对方的付出她接受时尚有两分理所当然,便如当初在古寺林赟为她受伤。可在发现对方其实是女扮男装后,哪怕是同一个人做出的付出,在她心里也重了许多许多,让她再不能无视对方的心意。 不过此时此刻说这些却是为时过早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显然还是重新点燃篝火。 林赟找回来的火石还没有扔,她带回来的绒草也还剩余了少许,夏晗拿着石头折腾了许久,手掌都磨红了,这才打出了一点火星。火星溅在干燥的绒草之上,渐渐变成了小小的火苗,夏晗又学着林赟之前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护着那一点点的火苗点燃了干柴,燃起了篝火。 说来简单,可做来却是相当耗时,尤其是对于新手来说。等到夏晗重新将篝火燃起,时间起码已经过去了一刻钟,而在这一刻钟里,林赟喊冷的声音却是一直没停过。 夏晗听她一直喊冷,也是担忧得愁眉不展,点燃篝火后便立刻回到了林赟身边。 不知该怎样处理眼前的情形,无可奈何之下夏晗只能选择将人抱进怀里,打算用身体替她挡风,用体温为她取暖。而昏迷之中的林赟也如其所愿的,感受到温暖之后便自觉的往她怀里钻了钻——两人身体紧贴,体温交融,虽还隔着单薄的夏衫,却已是难得的亲密。 夏晗将抱着林赟的手紧了紧,恰是在湍急的河水中,林赟也是这般紧抱着她,尽己所能的维护。 **************************************************************************** 清晨,朝阳初升,浑浑噩噩的一夜终究还是过去了。 林赟醒来时刚睁眼就被刺目的阳光逼得重新闭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过于耀眼的光芒,缓缓睁开的眼中却犹自带着两分朦胧与迷茫。 露宿荒野,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即便是林赟也是头一回经歷。她清醒后望着蔚蓝的天空怔愣了一下,紧接着昏沉的脑袋一阵抽痛,这才记起昨日经歷的狼狈,然后脸上就是一红——她昨日前后一共昏迷了两回,头一回倒在了夏晗身上,后一回扑进了夏晗怀里。 这这这,对方不会以为她是故意的,是心怀不轨的登徒子吧?! 林赟刚这样想完,一扭头又发现自己正抱着夏晗,后者似乎还在沉睡,乖乖巧巧的缩在她怀里……她的心忍不住狠狠地跳了一下,不是心动,是被吓的,完全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的林赟如同宿醉醒来的人,醒来时发现身边躺着个姑娘,而且这姑娘还跟自己有那么点儿暧昧不清的关系,于是忍不住多思多虑。尤其林赟后来还发现两人不仅身体纠缠,同时也有些衣衫不整,即便明知不可能发生过什么,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红了脸。 所以说,她昨晚到底错过了什么啊? 别是烧昏了头,动手强把夏晗拉进怀里的吧? 林赟心知夏晗不是轻易就会与人亲近的性子,于是难免有些心虚。她偷偷四顾了一番,确定还没有人找过来,而夏晗睡得正熟,于是便打算偷偷将枕在夏晗颈下的胳膊抽出来。 这一动,浅眠的夏晗就醒了。她睁开朦胧睡眼,一眼看到身旁已经清醒的林赟,心里也是一松。或许是因为昨晚忧虑过甚,也或许是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清醒,夏晗自然而然的抬手摸了摸林赟的额头,开口时语气甚至还带着两分初醒的慵懒:「你醒了啊?」 林赟僵在了那里,一双星眸受惊似得瞪大,脸颊也慢慢的烫了起来。在朝阳的映照下,她清隽的脸庞红得似要滴血,别开目光欲言又止:「我没事了,你,你……」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夏晗眨眨眼,朦胧的睡眼復归清醒,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举止似有不妥。她自然而然的收回了手,若无其事道:「你昨晚先是发热,后又发冷,我看看你好了没有。」 林赟「哦」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寻回了理智,找到思路反问道:「那你呢。昨天你也在水里泡了许久,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夏晗想说没有,结果要起身才发现浑身都疼,好看的柳眉当即紧蹙。 林赟自然看到了,本来想抽出胳膊的动作一变,顺势将夏晗从地上託了起来。后背仍旧隐隐作痛,身上也没多余的力气,林赟却没理会这些,先关切道:「怎么了,你身上哪里不舒服?」 夏晗柳眉紧蹙,本是不想说的,可对上林赟写满关切的眸子,不知不觉还是说出了实话:「我身上有些疼。」说完又解释道:「昨天被水冲下来时水太急,好像撞到了不少东西,可能是那时受了伤。不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有些疼罢了。」 第73页 林赟担忧的目光在夏晗身上逡巡了一圈,奈何夏晗可能的伤处都在衣衫覆盖之下,她自是看不出什么的,更不可能让夏晗露出伤处给她查看。 夏晗自是看出了她的担忧,想了想便挽起了右手的衣袖,一只挽到手肘之上,露出了原本被遮盖的大片青紫。她自己看了一眼,平静道:「看来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 林赟看着那片青紫却是目光闪了闪,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给我看这个?」 夏晗知道她的意思,一面放下刚挽起的衣袖,一面垂眸淡淡道:「不想让你担心罢了。再则你也是女子,露出手臂让你看了,又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沉思):你到底怎么发现的?难道是我香香软软的身体暴露了什么?! 夏晗(……):想太多,我只是摸到了你还算软的胸而已。。。 林赟(炸毛):什么叫做还算软?! ps:二更送上,惯例求花花~ 第44章 红成了一片 冷不丁就被夏晗点破了身份,林赟一时间还有些懵。 林赟如今身上有两个秘密,一是她灵魂的秘密,二就是她女扮男装的身份。不过严格说来,女扮男装的是林允,这个秘密也是林允的,她一直瞒着也只是为了少些麻烦而已。 夏晗似乎也只是随口一说,并不十分在意的样子。可即便是有名无实的夫妻,难道她名义上的夫婿其实是女儿身,一直以来都是在骗她,对她来说也不要紧吗?! 林赟不是很明白,她更不明白的是自己好端端的到底怎么暴露了身份?明明当初在古寺,她衣裳都扒光了趴在床上让夏晗帮忙清理伤口换药,夏晗都能以为她是男生女相,因而一点都没怀疑她的身份。可如今不过是在野外待了一晚,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对方终于认定了自己的女儿身? 想归想,林赟却也没直接把心里最大的疑惑问出来,她微微歪头,问的还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女扮男装娶了你,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生气吗?」 夏晗闻言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遮掩了她眼中所有的情绪,她淡淡道:「你我本不是真正的夫妻,些许小事又何必计较?更何况我们很快就要和离了,你的身份于夏家也无碍。」 林赟不知道,夏晗天生就更偏爱女子,她将京中诸多的青年才俊都抛在了脑后,独独爱上了自己的青梅。从那之后,她对于男子的示好更是敬而远之,久而久之就带上了一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防备。也是因此,在知道「林允」其实是女儿身时,她也没有生气,相处间反倒更放松了许多。 不过即便林赟不知道这些,那句「和离」也将她堵得够呛。她悻悻的撇了撇嘴,仍是替原本的林允解释两句:「我当初带着信物去夏家,本意只是投奔而已。我也知自己身份与侍郎千金不堪匹配,所以根本没想过履行婚约。之后的事你我也是心知肚明,你不能怪我骗了你。」 夏晗如何会不明白?哪怕一开始发现林赟的身份时她还有诸多怀疑,可这一夜时间过去,她也早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了个清楚,更不会随意迁怒林赟了。 这个话题意外和平的结束了,林赟也是松了口气,面对夏晗总归更坦诚了些——她本就是直来直往的性子,瞒着太多的秘密她也很累,可有些时候有些事,倒是真的身不由己。 之后两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个话题,林赟想了想说道:「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过来,我身上也没带跌打药,我去给你采点草药试试看吧。」 夏晗想说不用,可林赟已经摇摇晃晃的爬起来了。再想到昨晚自己面对发热的林赟无可奈何的样子,夏晗心中便更生出了几分歉疚与羞愧,然后她一抬头,却看到林赟青衫的背后似乎晕染开了一片淡淡的暗红,她心里当即就是一惊,喊道:「等等!」 林赟回过头,清隽的小脸在朝阳的映衬下依旧显得苍白,她奇怪道:「怎么了?」 夏晗却已经顾不得满身的伤痛,费力的爬起来抓住了林赟的一片衣袖,然后皱着眉头再次向她后背看去:「是你后背怎么了?」 撞上礁石时林赟还护着夏晗在怀里,两个人被水流冲击的力道由她这个做垫背的一人承担了。当时林赟就被撞得胸口闷疼,后背上的伤口裂开了也没顾得上。随后鲜血浸出,染湿青衫,又被水流沖刷得淡去,便只留下了个浅淡的印子。再加上昨夜天色昏暗,夏晗便不曾看见。 林赟后背现在还疼着,胸口也隐隐感觉发闷。她沉吟了片刻,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并没有隐瞒,直言道:「昨日救你时,在水中遇上了礁石,后背被撞了一下。」 夏晗便明了了,皱眉略担忧:「你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林赟乖乖点头,明亮的星眸里映着立于朝阳下的她。 不用林赟多说些什么,夏晗就想到了昨晚从她身上找出来的那瓶伤药,又想起了当初在古寺帮对方清理的化脓伤口——伤口沾水就容易化脓,昨日她们在水中也不知泡了多久,林赟好不容易癒合的伤口如果再度恶化,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昨晚的发热大概也与此有关吧? 夏晗想着想着便忍不住更加担心起来,她抓着林赟衣袖的手更紧了两分,说道:「你先别管我身上的小伤了,让我看看你背后是伤口,是不是又恶化了?」 第74页 林赟看得出对方的担心是真心实意,明明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她心里却还有些小高兴。于是没有拒绝对方的提议,仍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 藏着秘密的人果然比较累,当秘密被揭破,许多事便方便了许多。如林赟的女儿身被发现了,夏晗便不再排斥替她疗伤,也不会再迴避不敢直视她背后的伤口。而如果有朝一日林赟的身份被揭破,让夏晗知晓了,想必她和夏晗的相处就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后者林赟根本不敢去想,也觉得不会发生,前者却已成为了近在眼前的现实。 两人之前说好要重新料理伤口,便为了取水清理方便,又走回了水岸边。观察确定四下无人后,林赟宽衣解带,夏晗侧身迴避,直到单薄的夏衫解下,层层缠绕的绷带露出——林赟还真不是特意裹胸,包扎伤口的绷带自然而然的就将一切遮掩了去。 林赟的旧伤经歷过撞裂泡水之后果然又恶化了,甚至经过了这一夜的耽搁,连包扎的纱布都被黏在了伤口上,一时取不下来。 夏晗面对着林赟□□的后背本还有些羞赧,可见到这一幕之后却也着急起来,再顾不得其他:「林允,怎么办,纱布黏在伤口上取不下来了,你的伤口……」 去掉了绷带的束缚,伤口的疼痛似乎也更清晰了,林赟本就苍白的脸色不怎么好,听了夏晗的话索性咬牙道:「没关系,你直接撕下来就好。」 夏晗闻言手顿时颤了一下,看着林赟被撞得青紫一片的后背,却并不敢动作。 林赟用半褪的青衫遮掩着身体,久等不要夏晗的反应,于是回头看了过来。她似乎知道夏晗的犹豫踌躇,不甚在意的笑笑道:「是会有些疼,不过都已经这样了也躲不开,那长痛不如短痛。」 她勾着嘴角,满脸的不在意,一双星眸中却似闪耀着点点光芒,璀璨而夺目。 夏晗看着朝阳下的少年恍惚了一下,復又咬紧了下唇,狠下心点了点头。 林赟于是又转了回去,这回她也没久等,下定决心的夏晗再不会拖泥带水。只等林赟转过身去,她知会了一声,然后便伸手抓住了纱布一角,咬牙狠心就是一扯。 纱布顺利被扯下来了,咬牙硬抗的林赟痛得闷哼了一声,有蜿蜒的血迹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看着林赟雪白后背上青青紫紫的淤伤,再看看她被撞击得惨烈异常的伤口,夏晗心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才得来的,心中一时五味陈杂。不过眼下却并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悲春伤秋,看着殷红的血迹她赶忙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手帕,急急帮林赟擦拭起来。 有过在古寺里帮忙清理伤口的经验,夏晗这一回动作很是利落,只是一边清理着伤口,她心中压抑的情绪却是越来越重……歉疚,羞愧,心疼,感动,复杂的情绪充斥在她胸腔。 前后用了大概两刻钟,夏晗终于将恶化的伤口重新清理了一遍,然后把林赟带来的整瓶伤药都倒在了她隐隐渗血的伤口上。林赟拱着嵴背半俯着身,似乎察觉到了夏晗的情绪低落,还调笑了一句:「我就带了这一瓶药,你全用上了,万一今天咱们回不去,明天可就连换药都没办法了。」 夏晗听到这话却是手抖了一下,最终压抑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赟闻言顿时惊诧的回头看了过来——她是知道夏晗性子的,看似平和,其实她们两人骨子里是一样的骄傲。夏晗也确实是有骄傲的资本,她在京中就是大家闺秀的标范,很得众人称赞。所以相识十余年,林赟甚少能在她口中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如此诚恳愧疚更是头一回。 其实夏晗不止一回向她道歉了,前次在古寺里就说过两回。她也同样诚恳的表达过歉疚,只是当时林赟还在昏睡中,不曾听到。 但无论如何,见到这样的夏晗,林赟也有些慌,于是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不用道歉,我说那话是开玩笑的。咱们就是被水沖得远了些,少将军他们沿着河水今日肯定能找过来的。」 大抵是有些着急,林赟忘了自己当前的处境,也忘了自己身上只有件半敞的衣衫被她捂在胸前聊作遮挡。而她这一摆手,捂在胸前的衣裳顿时滑落了些许,大片白皙的肌肤随之裸露出来,衣衫半掩间隐隐还可见胸前小小的隆起…… 夏晗一眼就看到了,脑海里各种念头都是一滞,脸上霎时红成了一片。 林赟发现之后更是尴尬,转过身捞起扔在一旁的绷带就迳自缠了起来。手忙脚乱间没察觉到伤口的疼,也没注意到自己羞得连后背上的肌肤都染上了粉色……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惊讶):原来媳妇害羞起来,整个人都会变粉啊! 林赟(羞恼):闭嘴!别,别瞎说! ps:求评论,求花花。今天好丧啊,要求多多的动力二更。。。 第45章 目光深邃又复杂 林骁的脸上身上还染着干涸的血迹,但他却无暇整理自己的仪容。他领着人在山林间快速穿行,沿着河流一路向下。然而看似平静的外表下,藏着的是几乎要崩溃的心——他那软乎乎的妹妹啊,刚刚才失而復得回到家中,竟是没过几天就又被他给弄丢了! 自前次夏晗在古寺中遇袭,夏家护卫拿着夏侍郎的名刺报官之后,信州知府便担心得罪了吏部侍郎坏了仕途,因而与将军府商议过后开始了对信州周边匪患的围剿。 第75页 最初便是林骁领兵,他大意受伤之后这事便交由了他的副将继续处置,又有林将军亲自收尾。如此说来剿匪之事本该万无一失,就算信州附近的山贼仍有漏网之鱼,也该震慑于信州驻军之下,暂时收敛了行迹不敢再出来作恶。林骁也是因此才放心的带着妹妹跑来这么远看风景。 可是事与愿违,又或者该说是无巧不成书。 青龙山本是清静之地,这里虽然风景独好,可除了跋山涉水跑来赏景的文人墨客之外,山下并不是什么要道,过往行人也是少得可怜。而山贼以打家劫舍为生,自然不会选这么个僻静之处落脚,直到林骁等人开始剿匪,这山上才来了许多贼匪躲着避风头。 前日林赟打猎时,偶然在山林间瞥见的人影便是出来山下放风的山贼。那人认出了林骁,只是当时看出她们是来游玩的,躲在山中的贼匪们这才没有趁夜对一行人动手。 到了第二日,他们来到瀑布下后便更是凑巧,因为林骁随手一指的瀑布岩洞,正是偷偷监视他们的那些山贼的藏身之处。于是在看到林骁准确的指出自己等人的位置之后,那些山贼们心里绷着的那根弦就断了,也来不及听林骁说些什么,便仗着居高临下开始了突袭。 那是一场混战,虽然发生了护卫们把自家小姐挤下水的荒唐事,可最后到底也是在夏家护卫的帮助下,将军府一行人才能迅速的将偷袭的山贼尽数斩杀或者擒获。 有人受了伤,也有人不幸殒命,但终究结果也不算太差。 然后众人一清点,这才发现了最大的问题——夏小姐不见了,当时正处在混战之中,藏冬的唿救除了林赟其实并没有几个人听到,听到的护卫也都跟着跳水救人去了。不过据藏冬所言,林赟是最先跳水去救人的,然后她们就全都没有回来,包括夏晗林赟以及所有跳水救人的护卫! 彼时林骁刚经歷过一番厮杀,浑身煞气正盛,听到这消息时却是整个人都懵了。他看了眼湍急兇险的河水,也顾不上那些被俘的山贼了,领着人就开始了沿河搜寻。 一行人从天明找到天黑,再从天黑找到天明。他们先后从河水里捞上来三个跳水救人的护卫,其中两个都被淹死了,剩下的那个也是奄奄一息。虽然他们一直没找到林赟和夏晗,可看到这样的前车之鑑却只会让人心里越来越沉,越来越觉得希望渺茫。 一夜搜寻无果,等到第二日黎明,奔波了足足一天一夜的众人体力告罄。许多人心里甚至已经放弃了希望,只有林骁仍旧紧绷着那根心弦,咬牙敦促着众人继续找下去。 瀑布之下的河水何等的湍急,林赟和夏晗被沖走足有数十里远。等到林骁真的沿河找过来时,他身后已经不剩几个人了,而他自己更是找人找得双眼通红,眼中血丝遍布,憔悴得不像样子。 林骁都要以为他找不到林赟了,他好不容易回来的妹妹又没了,结果就看到两人正好端端坐在河边。他站在原地呆了一下,然后拔腿就冲过去了,抱住林赟时他通红的眼睛几乎落泪。 而这时,林赟才刚料理好伤势穿上衣裳,脸上羞赧的红霞尚未褪去,冷不丁就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中。她本能的一惊,结果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发现抱着她的是好不容易找来的亲哥,又发现林骁的情绪几近崩溃,于是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推拒的顺势变成了拥抱。 「我没事的,别担心。」林赟一手回抱着林骁,一手轻轻在他后背上轻拍安抚,神态间是少见的温柔,因为她感觉到了此刻林骁的身体仍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林骁双眼通红,也不知是一夜没睡熬的,还是寻见林赟激动的。林赟越是安抚,他濒临崩溃的情绪越是难以平静,他甚至幼稚的捶了捶妹妹的肩,哑着声音埋怨道:「你就不能不这样冲动吗?你就不能不吓我吗?你知道我在河里捞起来了几具尸体吗?你知道我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该怎么办啊?!」 越说他的声音越嘶哑,似带上了哭腔,到了后来几乎听不清了。可他话语中隐藏的担忧与恐惧却是那般的清楚明白,以至于林赟听完后有些不知所措——她是不后悔跳下水救夏晗的,可是面对着为自己担惊受怕了许久的兄长,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你们担心的。」林赟最终也只能这样说。 林骁没再说责怪的话,却仍是紧紧的抱着她不肯松手。一如那日在如归楼中得知她归来,满心尽是酸楚与庆幸,让几近崩溃的他很想再大哭一场,却碍于这里还有旁人,不得不将所有情绪压抑。 作为「旁人」的夏晗已经站在一旁看了许久了,她看着林骁失态崩溃,看着林赟温柔安抚,看着两人相互拥抱,也看着他们旁若无人。一瞬间感觉相当复杂,除了意外、惊讶、疑惑和对林赟身体的担忧之外,更有一点点的难以言说的酸涩。 她静静地看着两人,目光深邃又复杂。 **************************************************************************** 林赟和夏晗终于还是被找到了,有了林骁带着扈从的出现,她们的境况显然一下子好了许多。至少饿了许久的肚子有了食物可以填饱,夏晗身上的淤伤也不必再去寻草药勉强医治。 当林骁得知两人昨日在水中遭遇,心惊之余也觉得她们幸运极了,便道:「你们真是好运。昨日夏晗落水,夏家便也有几个护卫跟着跳水去救她,结果两个撞了礁石,一个被水草缠了脚,等我们把人捞起来时,已经有两人咽了起,剩下那个没被礁石撞到要害的,也只剩下了一口气。」 第76页 他说得颇为唏嘘,甚至至今想起来也仍觉心有余悸,也因此在看到妹妹好端端出现在眼前时,他才会那般的激动——这几乎又是一次失而復得啊! 林骁感慨着两人的好运,却不知昨日林赟为了救夏晗也同样撞上了礁石。或许是她反应迅速做出了最大的自我保护,也或许是牵挂着夏晗不肯就此放弃,两人不死不活的在河上漂流了许久,林赟终究还是硬撑着带了夏晗爬上了岸。其中兇险,大抵也不比那几个倒霉的护卫差多少。 夏晗听完林骁的话后便看向了林赟,微蹙的眉宇间写满了担忧。 林赟自然察觉到了夏晗的目光,甚至在对视一眼之后也明了了对方此刻的担忧。然而林骁之前已经受够了惊吓,林赟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让他担心了,于是便拿着林骁给的跌打药对夏晗说道:「你身上的淤伤还没处理,换个地方,我先帮你上点药吧。」 夏晗没有拒绝,林骁看了两人一眼也没说什么。他追逐了一夜担心了一夜,此刻也已经筋疲力尽,便是坐在原地等着二人归来,顺便也等那些掉队的人慢慢汇合。 两人绕到了一块大石背后,林赟还没开口,夏晗便道:「你的伤势不轻,不准备告诉少将军吗?」 林赟随手拔开了跌倒药的瓶塞,一股刺鼻的药酒气味儿便扑面而来,她习以为常也不以为意,闻言想也没想就摇头道:「不必了。你已经帮我处理过伤口,而且现在告诉他也没用,还是等回去再说吧。」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之后可能就不能陪你跋山涉水了。」 这话说得夏晗颇为羞愧,毕竟当初制定行程的是她,想要来青龙山的也是她,林赟如今的遭遇完全是被她带累了。可除了一句「对不起」,她似乎再给不了对方什么。 林赟没有注意到夏晗的沉默,她把药酒倒了些在手里揉了揉,便抬头对着夏晗说道:「把胳膊先给我,我替你用药酒揉一揉,应该会好些。」 夏晗抿紧了唇,却没将手递过去,她道:「算了,你别为我折腾了。揉药酒应该需要不少力气,还是等藏冬来了让她帮我揉吧。」 林赟听了这话,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点气又有点酸。尤其是想到夏晗身上的淤伤不仅是在胳膊上,身上被衣衫遮掩的地方肯定更多。而揉药酒不比寻常,是要肌肤相亲的……哪怕明知藏冬只是夏晗的贴身丫鬟,她也一点都不想让对方做这事怎么办?! 这念头一闪而过,却让林赟莫名有些慌。为了遮掩自己此刻的失态,她强硬的一把将夏晗的手臂拉了过来,而后有些色厉内荏的道:「不就是揉个药酒吗,你以为我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说话间,便已经将夏晗的衣袖拉了上去,然后敷上药酒一阵揉搓。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气愤):这是有没有力气的事情吗?这明明是吃不吃豆腐的事情啊! 夏晗(幽幽):那豆腐好吃吗? 林赟(瑟缩):挺,挺好的。。。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46章 难以自控 林赟帮夏晗把胳膊上的伤都上了药,可夏晗之前的话其实也没错,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再加上她自己还有伤在身,林赟确实也没剩多少力气了。她只替夏晗把胳膊上的淤伤用药酒揉了一遍,至于对方身上那些伤,她拿着药瓶有些有心无力。 夏晗不知怎的,看到这样的林赟还有些好笑,她顺手从对方手里拿过了药酒说道:「放心吧,回头我自己会上药的,这些伤也不碍事。」 林赟只默默看了她一眼,便将药酒给了她,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时无言,夏晗心里其实有话想问,她想问问「林允」和林骁究竟是什么关系?如果以前她还会觉得两人是朋友,可在方才目睹过两人激动相拥,甚至于林骁失态崩溃的场面后,她就明白两人间的深厚情谊并不是简简单单一句朋友就能概括的了。 夏晗心里有些说不出的介意。可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多问,而且类似的话她之前已经问过一回了,虽然被林赟岔开了话题,可此时再问一遍便显得不合时宜了。 林赟这回没有察觉到夏晗的情绪,毕竟在她心里林骁就是她亲哥,她所需要担心的只是夏晗通过她哥发现她的身份而已,更多的却是没有多想。于是两人沉默的在原地待了会儿后,她便开口说道:「那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出去吧,也免得少将军担心。」 夏晗听到这话眸色又沉了一分,却也点头道:「也好,那走吧。」 两人又回到了林骁的视线里,前后没用两刻钟。她们刚一靠近,林骁就闻到了两人身上的药酒味儿,于是又关心道:「怎么样,你们俩可还好,伤得都重不重?」 林骁问话时明显很认真,看着妹妹苍白的小脸满是担忧与自责。林赟见此更不好说些什么,尤其现在他们身处野外缺医少药,说了也于事无补,于是便摇头道:「还好吧。我们在水里也撞上了些东西,伤得倒是不算严重。」说完才想起夏晗,又抬眼去看她。 夏晗也早明白了林赟不想让林骁担心的意思,心里有点酸,面上却不会拖林赟后腿:「只是些许淤伤而已,不曾伤筋动骨,修养几日应该就无大碍了。」 她们说得平静,仿佛这就是事实,天知道一个伤上加伤后背都要被撞烂了,另一个也是浑身伤痛连走两步都忍不住蹙眉。可少将军见两人淡定模样却是当了真,于是等到晚些时候掉队的人寻来,众人齐聚准备寻路下山,两个伤患为嘴硬吃苦的时候才算是真的到了。 第77页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林骁听完两人的话后还是颇为放松的:「那就好。等这回下山,咱们先寻个地方好好休整一下,或者干脆直接回信州吧,游玩的事以后再说。」 在青龙山遇上山贼这事明显让林骁有些心有余悸,虽然那只是些漏网之鱼乌合之众,收拾起来也并没有太费力。可他们突如其来的袭击造成的后果却是让人难以承受的,林骁根本不能想像,如果林赟和夏晗的运气跟那三个溺水的护卫一样遭,他现在面临的又该是怎样的场面? 还是先回信州,让副将把这附近的山山水水都再梳理一遍吧。最好连深山老林都别放过,更不能让漏网之鱼再出现在他们的行程之内! 至于放弃所有行程的话林骁却是不会说,除非夏晗自己提起。 林赟和夏晗当然也没有反对,事实上别看两人还强撑着仿佛若无其事,若是眼前能出现张床,两人都能扑上去瘫个三天三夜——一身伤痛的滋味也实在不好受,她们当然没有闲情逸緻拖着这样一身伤继续游玩,只想赶紧回到舒适的环境好好休养。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林赟和夏晗忍着伤痛,林骁则是忍着疲倦。他们足在岸边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看到第一个寻来的护卫,然后陆陆续续有人到来汇合。 近两个时辰后,狼狈的藏冬也终于在两个护卫的搀扶下最后赶到了。 青龙山这地方虽有远近闻名的好风光,可除了那条瀑布周围,其余的地方却也是少有人踏足的荒山野岭。沿河往下追说得容易,可荒野之中很多地方是没有路的,所以林骁等人从上游追下来,说是披荆斩棘而来也不为过,走的路就更不止是河流所经的二三十里。 林骁为了找妹妹几乎是拼了命,他一马当先跑得飞快,其余人可就没这个精力也没这个毅力了。像藏冬这样没吃过苦头的弱女子,这一夜追逐也不知吃了多少苦,一张小脸看着比林赟还苍白。 等终于见到了夏晗,而且是好端端站在那里的夏晗,藏冬激动的推开护卫就扑了上去,然后抱着她家小姐就大哭起来。看得出她哭得撕心裂肺,偏偏累到连哭都哭不出声音,哼哼唧唧反倒跟只奶猫似得,浑身发颤,看着可怜极了。 **************************************************************************** 随着藏冬的最后抵达,人终于是到齐了。林赟一眼扫去发现扈从护卫竟比来时少了近半,她也没问什么,众人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当务之急还是得下山。 几乎走了一天一夜的路,藏冬是彻底走不动了,只好让个身强力壮的护卫背着。可林赟和夏晗就没那么好运了,不说两人之前在林骁面前逞强说没事,她们也并不想让陌生的男子来背。于是最后只能相互搀扶,咬牙硬撑着走在下山的路上,脚步虚浮的模样让人忍不住侧目担忧。 林骁首先看不下去了,他皱皱眉走到妹妹面前,开门见山的问道:「怎么了,是走不动了吗?」 林赟有些尴尬,可即便不说什么,苍白的脸色也已经昭示了太多。林骁看着她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狐疑和审视,还有些小小的凝重,林赟最后也只能承认:「我走不动了。」 林骁是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有多倔强的,但凡还有一丝余力,她也不可能承认自己走不动路。他心里不禁又升起了一股担忧,可猜到对方有心隐瞒是为了让他安心,他也不好辜负对方好意揭破什么,于是干脆走到林赟面前半蹲下身,然后拍拍肩膀说道:「上来,我背你。」 他说的自然而然,就跟少时面对撒娇要他背的妹妹一模一样。不过这样毫不犹豫的坦荡决定在此刻落入旁人眼中,就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藏冬趴在护卫的后背上,见状都不由得揪紧了那护卫的衣裳,然后扭头去看她家小姐。 夏晗脸上似有情绪一闪而过,不过等藏冬看来时,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收敛如初。她没有去看身旁的林赟,更没有说些什么,平静的站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 林赟有些犹豫,却也不是不愿意让她哥背,更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她指了指夏晗,态度颇为自然的问道:「可她也走不动了,怎么办?」 其实夏家还有好几个护卫跟着,这事儿轮不着林骁操心,林赟也不该拿这事向林骁求助。不过既然林赟问了,林骁也就势起身看了看妹妹身旁的夏晗,想了想说道:「去找两根粗些的树枝来,用树藤在上面多缠几圈,做个担架让护卫抬着下山吧。」 夏晗没有反对,因为在她不愿意被人背着走的前提下,这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而夏家的护卫这回也没再掉链子,很快去林子里砍了树枝树藤回来,没片刻就做好了一副简陋的担架。 这样的担架坐着或许不会很舒服,可至少要比硬撑着走下山,甚至是摔下山要好。 夏晗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向林骁道了谢,也就从善如流了。而林赟见她有了着落,也似没有顾忌,干脆利落的跳上了她哥宽阔坚实的后背,倚在他肩头满是安心。 林赟或许不知道,在面对家人时,她那种全心全意信任的姿态,是在面对其他人时绝对没有的。包括夏晗也没见过。也因此在她与林骁相处的过程中,兄妹二人间很容易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场,仿佛气场中心只有他们相依相亲,和谐得再插不进旁人去。 第78页 夏晗默默收回了目光,感受着迎面吹拂而来的山风,想像以往一般当做若无其事。 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有各种各样的念头不受控制的冒出来——难怪「林允」会千里迢迢跑来信州投奔林骁,难怪她们会如此轻易的住进将军府,难怪军务繁忙的少将军会放下正事陪着她们出游,也难怪林骁之前找到她们时会如此紧张失态…… 许许多多的疑问似乎都在这一刻,或者说是在她发现「林允」女扮男装时找到了答案——因为「林允」是女子,因为她与少将军两情相悦,然后两人间所有的亲密与不同寻常就都有了解释。 夏晗兀自在心里下了定论,聪明的头脑在此刻全然忽略了这其中的诸多疑点。然后她又不受控制的陷入了另一重焦虑中——「林允」既然早有了林骁作为投奔对象,又为什么还要跑去京城,跑去夏府招惹她?夏家女婿的名头对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又或者她只是为了戏耍自己? 不知不觉间,夏晗想了许多,而且越想越偏激,竟是有些难以自控。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深沉):难道她跟我成婚就是为了耍我? 林赟(摆手):不不不,你误会了,我跟你成婚不是为了耍你,是我当时根本不知道那是你啊! 夏晗(……):好了,别说了,和离吧。 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动力二更!!! 第47章 要凉 距离从青龙山下来已经一天了。林骁领着众人寻到了最近的一个小镇落脚,一面请了大夫来为林赟和夏晗看诊,一面又吩咐了人回青龙山去将那群被俘的山贼带下山送去官府,也是忙得够呛。 在这期间,林骁并不是时时跟在二人身侧,林赟和夏晗有许多时间独处。然而不知是不是林赟的错觉,她总觉得自从青龙山上下来后,夏晗对她的态度就怪怪的,偶尔还会盯着她跟她哥瞧,那目光黝黑深沉,让人对上了无端端就有些发毛。 便如此刻,刚送走了来看诊的大夫,林骁也吩咐完属下正事,便跑来询问她伤情:「阿允,你身上伤势如何?大夫怎么说的,可有什么大碍?」说完似怕她再有隐瞒,又正色补了一句:「别拿没事煳弄我,之前你就说没事,结果却连走下山的力气都没有!」 林赟哑然,回话前却不知怎么想的,先往夏晗的方向看了一眼,结果正对上夏小姐幽深的目光。她心里莫名就打了个突,到嘴边的话也变得简洁了:「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不信你去问大夫啊。」 林骁狐疑的看她一眼,想了想大概是觉得大夫比她可靠,还真就转身走了。 林赟哭笑不得,回过头又偷偷去瞧夏晗反应,却见她已经拿着大夫留下的跌打药转身回客房去了。她想了想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抬步跟了上去。 夏晗对此似无所觉,回到客房后转身就欲关门,结果自然是被林赟抬手挡住了。 门外的林赟一手撑着门板,直来直往,微歪着头开口便问:「你这两日怪怪的,是对我有意见?」 夏晗没有坚持关门,却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站在门内看着她不语。 林赟于是想了想,又换了个说法:「那可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得罪了你?」 夏晗依旧没回话,只是黝黑的目光似乎闪动了一下。林赟很敏锐的捕捉到了,却更觉得茫然。她是真不懂夏晗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明明昨天她们在青龙山上还是患难与共生死交託,结果扭头这人就又看她不顺眼了——这一天都在赶路或是休息,她也没做什么吧? 不过茫然归茫然,事情还是要解决的,夏晗总这样林赟也受不了。背后随时有双眼睛盯着,哪怕从来不做亏心事,夏晗也未必会对她做些什么,可她依然觉得瘆得慌。 于是趁着夏晗手松开门板,林赟一个侧身从她身边熘了进去,打算开诚布公的与她谈谈。 夏晗没有拒绝,因为有些话憋在心里也是难受,所以她只回头看了眼已经施施然坐在桌边的林赟,就顺手将房门关上了。而等她走到林赟对面坐下,后者也已经替她倒好了茶。 两人间的气氛似乎因为这一杯茶水缓和了些许。茶是小镇客栈免费提供的粗茶,粗略一看几乎都是茶叶梗和茶叶末,喝起来除了苦只剩苦。林赟刚喝了一口就忍不住拧了眉,勉强咽下之后就不想碰了,她看向对面模样温婉的女子,无奈的撇着嘴:「说说吧,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一句话说得随意,又似乎透出了些莫名的熟稔。 夏晗满腹的心事,没有注意到这个,也没有介意林赟语气里的随意。她思量着自己该如何开口,想了许久还是问道:「你和林少将军是旧识?是在去京城之前就相交莫逆的旧识?」 林赟不太明白夏晗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想到夏晗之前听着他们兄妹的目光,又觉得她开口问及林骁不奇怪。于是也斟酌了一下,还是点头道:「这事我记得上回便与你说过了,我与少将军确实早就相识,在他来信州之前我们便相交莫逆。」 夏晗听到这话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而后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也被那满口的苦涩弄得皱眉。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松手,反倒又问:「那你当初要投奔,为什么不直接来信州呢?」她说着,抬眼看向林赟:「我记得秦州距离信州,也不比往京城更远多少吧?」 第79页 林赟听到这话有些懵,继而渐渐回过味儿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认识林骁的是林赟,说要在和离之后投奔林骁的也是林赟。当初的林允根本不认识少将军,当然更不可能跑来信州投奔——林赟说了谎,稍稍有些心虚,可夏晗的态度明显不对。 果不其然,听到林赟的反问,夏晗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目光犀利的盯着林赟:「你与少将军相交莫逆,我亦看出你俩关系非比寻常。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为什么会选择拿着定亲信物,跑来我夏家投奔呢?还有你这样的身份……」拿着定亲信物跑女方家去,跟骗婚有什么区别?! 林赟大概听出了夏晗的未尽之语,心里有些庆幸对方没往更坏的阴谋方面想,可就眼前这样的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憋了半晌憋出句:「我只是去投奔,当初不是我要成婚的!」 夏晗闻言微怔,离家出走了一天的理智似乎也重新回归。她垂下眼眸,又端起手中的茶水喝了两口,那苦涩异常的滋味儿刺激得她更加冷静。 可即便再怎样思量,这件事中依旧是矛盾重重。夏晗最后彻底冷静下来了,她揉了揉有些混乱的脑袋,最后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舍信州而往京城。我也不问你原因了,总归和离之后你我也是两不相干,我就当你当初是走错了路吧。」 又又又,又拿和离说事,没完没了了是吧?! 林赟有些生气,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顿,脱口道:「你能不能别三天两头说和离?!」 这回换夏晗奇怪的看着她了,她义正言辞:「你我当初成婚本就不是真心,现在还要再填上一条假凤虚凰,而且你不是都决定留在信州投奔将军府了吗?不和离还想怎样?!」 可你不是本就喜爱女子的吗,那假凤虚凰又有什么关系?!林赟很想这样说,可话到嘴边又无论如何都时候不出口。她涨红了一张脸,心里就是有些不甘,连看向夏晗的目光都变得恶狠狠的。 夏晗也被她看得不自在,说出和离的话时她心里也有许多情绪翻涌,不过最后通通都被她压制下去了。她心里还住着一个人,并不想再接纳其他人的进入,于是决定让自己尽量显得从容:「你别这样看着我,和离本也是为了你好,我是不准备另觅良人了,可你不同。」 林赟听完不在意的扬眉,顺口反问:「我怎么不同了。」 夏晗便道:「你既然决定要留在信州,甚至投奔将军府倚靠少将军,以如今的身份有怎么能行?你我断个干净,也免得来日多生事端。」 林赟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几乎要以为自己的身份暴露了。可转念想想又感觉不是那么回事,等到她联繫前后对话,再联繫这两日夏晗看她和她哥的眼神仔细一想,忽的明白过来。 她突然就笑了起来,笑得捶胸顿足,笑得不可自抑,也笑得对面的夏晗满脸莫名其妙。 **************************************************************************** 「哥,我跟你说个笑话,哈哈哈哈……」林赟再见到林骁时,抬手勾着他的脖子笑个不停:「你有没有察觉夏晗这两天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我跟你说,她竟然以为咱俩是一对!」 林骁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又瞥了眼笑得花枝乱颤的妹妹,眼中带着点点同情:「然后呢?」 林赟看他脸上完全没有笑意的模样,先是一怔:「哥你不觉得好笑吗?」问完之后倒也回答了林骁的问题:「她说要跟我和离,让我清清白白留在将军府。」 林骁看着妹妹的目光顿时更同情了,顺便还想扒开她妹妹的脑子看看,是不是前两天在水里泡太久,脑袋都进水了。可作为一个有担当的兄长,他不得不痛心疾首的提醒道:「你知道她误会之后就只顾着笑了?你真想跟她和离?也没跟人解释什么?」 林赟的笑容终于僵在了脸上,笑得隐隐作痛的小腹似乎在提醒她之前有多莽撞。想到方才夏晗被笑得一脸茫然,然后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色,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要凉了。 可怜巴巴的看着她哥,林赟磕磕绊绊道:「我,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赶出来了。」 林骁闻言却是一脸瞭然的看着妹妹,轻而易举揭穿了事实:「是你一直在笑,把人笑毛了才被赶出来的吧?」真是作得一手好死,也活该到死都不知道人家姑娘喜欢你。 林赟讪讪的,看着她哥讨主意:「那我现在去解释还来得及吗?」 林骁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个糟心妹妹,顺手就把她勾着自己脖子的手扒拉下来了。可走了两步又想起妹妹身上的伤,还有前两天为了夏晗遭的罪,又觉得于心不忍,到底还是回头提醒了句:「你可收敛些吧,今日就被再去给人添堵了,小心回头被打出来!」 林赟笑意全敛,弱弱的点头答应了。转过头却不禁想起了之前被赶出来时,夏晗冷着脸再次提起和离的模样——她现在觉得,对方说这话时大概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满心酸涩):我知道你喜欢少将军,你们两情相悦 林赟(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晗(故作大度):我们和离吧,我成全你们 林赟(捶胸顿足):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80页 夏晗(目光幽幽):…… 林赟(笑不可仰):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骁(摊手):凉了凉了,我这注孤生的妹妹哟。。。 当注孤生遇到注孤生,一辈子根本不够耗,所以要重生再来才可能有将来啊 ps:二更送上,顺便给小林点根蜡~ 第48章 被渣了的感觉 接下来的两日林赟都过得有些提心弔胆的,就怕什么时候夏晗看自己不顺眼,顺手就是一张和离书拍在她身上。至于为什么要害怕被送和离书,林赟却有些不愿意深想。 熬过两日,一切看上去风平浪静,林赟并没有收到来自恼羞成怒夏小姐的和离书,心里多多少少放松了些。而且在傻乐过后,被亲哥一瓢冷水泼醒,她也明白过来自己当时的反应真是糟糕透了,她最该做的不是捧腹大笑,而是赶紧解释啊!那样的误会怎么能放着过夜?! 可惜,机会错过了就得另找,而这两天夏晗虽然没有给她送和离书,但对她基本也是视而不见了。 林赟思来想去纠结许久,估摸着两天过去,夏晗当日被她笑出的恼怒多半也该消了,于是又壮着胆子去敲了夏晗的房门——那满脸的不安与当初被赶出门时大笑不止的模样,真是鲜明的对比。 林骁恰在此时路过,看了眼自家妹妹脸上那强自镇定的不安,很想送她一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到底也懒得上去掺和,只无奈的摇摇头,然后施施然走了。 而另一边正满心忐忑的林赟却没有发现亲哥的出现,她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面前的房门上。开门的是藏冬,见到门外的林赟还客客气气的喊了声姑爷,脸上却有些欲言又止。果然还没等林赟发问或者松口气,就听到房内夏晗的声音传来:「我不想见她,关门吧。」 藏冬闻言无奈的看她一眼,就要关上房门。 林赟瞬间紧张起来,也不等房门关闭就赶紧拦住了,然后反手推开——出乎意料的容易,不过此刻的她却没注意到这一点——她擅自闯进了客房,开口便道:「别,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夏晗就坐在窗户边上,面前放着一壶茶,看样子没在做什么正事,只在坐在窗边发呆罢了。见到林赟就这样闯进来了,还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请求帮忙,她脾气再好这会儿也有些恼怒,便冷着脸没好气道:「你与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帮你?!」 她问都没问林赟求助的是什么就怼了回去,那横眉冷对的模样竟让林赟有些熟悉,甚至于心中的忐忑在见到夏晗这般模样之后,也渐渐散了去。 林赟半点不知客气,迳自走到夏晗对面坐下了,甚至还端走了夏晗面前没喝过的茶,顺手送进了自己嘴里。她几乎是习惯性的想要挑衅怼人的夏晗,茶水喝道一半才醒悟过来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于是拿着茶杯的手僵了僵,可还是把茶喝了,才用真诚的目光看向对面隐约发怒的人:「我伤口有点疼,自己又看不到,你能帮我看看吗?」 不得不说,这个话题戳夏晗也是一戳一个准——林赟背上的刀伤是为她受的,来青龙山是她提的,林赟跳水撞上礁石撞裂了伤口也是为了救她。可以说,林赟的伤势完完全全都是因为她! 夏晗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哪怕如今看林赟万分不顺眼,这份情她也要领,更不可对对方的伤情恶化视而不见。她只是还有些别扭,不满的哼了一声:「我又不懂疗伤,这事你来寻我做什么?你该去看大夫,或者让少将军帮忙看看也是好的。」 听她提起林骁,林赟的嘴角不禁抽搐了两下。虽然还是很想笑,可心知自己再笑还得被赶出去,大概率顺手还能收到一封和离书,于是勉强忍下了。 林赟回头,看向了仍旧留在屋中的藏冬。后者相当有眼色的读懂了她的目光,于是又扭头去看夏晗,见自家小姐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干脆利落的退出了客房。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又只剩下林赟和夏晗两人。没了外人在场,林赟说话也直接方便了许多,她半倚在方桌上,无奈的看着对面闹脾气的姑娘,嘆道:「你明知道的,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可能让少将军来帮我看伤?」 夏晗半垂着眼眸,不去看姿态懒散的林赟:「少将军与旁人又不同。」 林赟嘴角又抽了下,也不知是在忍笑还是在无奈。她忽然伸手一把抓住了夏晗放在桌上的手,整个人顺势趴在桌上,下巴压着手臂从下方仰视着垂眸的夏晗:「你在生气吗?」说完不等夏晗回答,又道:「可是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就算我与少将军有些交情,又怎么能让他看我后背?」 夏晗看着没骨头似得瘫在桌上的林赟也有些无语,她试着将手抽出来,结果对方却抓得更紧了。她便不再挣扎,也不想与林赟再谈论这个话题,毕竟对方上回笑不可仰的模样她还记忆犹新。 林赟就等着她接话,然后好顺势解释清楚呢,谁知夏晗突然就不说话了。她等了会儿,刚想再说两句把话题引回去顺便解释清楚,就听夏晗说道:「更衣吧,我看看你的伤。」 说话的人一脸冷漠。林赟又能怎么办,她也只能先脱衣服了。 **************************************************************************** 并非头一回在夏晗面前坦诚以待,不过前几回都是真正为了疗伤,那时便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次林赟明显是别有目的的,再加上想起前次在河边发生的小意外,她明显就有些不淡定。 第81页 夏晗是眼睁睁看着林赟的后背从白皙变成粉红的,熟悉的场景,让她不由得回忆起了前几日在河边看到的那一幕。她别过头缓了缓,脸上还是有些烧,只语调努力维持着平静:「伤口癒合了,没有再化脓也没有恶化,看上去还不错。就是青紫都显出来了,看着好像有些严重。」 林赟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但其实夏晗的话她大半都没听进去,随口便道:「不然你帮我上点药吧,我自己回去,背上也不好弄。」 夏晗犹豫了一下,可看着林赟因为自己得来的这一身伤,拒绝的话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甚至像前几日一般,因为生气对林赟视而不见,便都已经是极限了。她知道自己到底是亏欠了林赟的,所以最后还是答应下来了:「那你等等,我去给你拿药。」 林赟已经将头埋在了自己臂弯里,脸上滚烫烧红一片。她答应了一声,听到夏晗离去的脚步声,脑袋里一面觉得羞赧,一面也开始盘算起要怎样从新开口解释。 然而直到夏晗拿着跌打药回来,林赟也没想好怎么开口——她直来直往惯了,跟夏晗这样的熟人说话就更不懂得委婉,就想干脆丢下句「你别多想了,林骁是我亲哥」来解释。只是这话她不能出口,因为身份暴露或许会给两人带来更多的麻烦,于是更显踌躇。 夏晗或许不知道她的纠结,也或许是不想理会。她拿来了跌打药,也没与林赟再多说什么,只倒了些药在手上揉搓两下后,便迳自抚上了林赟的后背。 肌肤白皙无暇,触之如玉细腻,确实不像是男子会有的模样——夏晗的心跳乱了一下,继而想起当初在古寺替林赟处理伤口后,自己还认定对方只是男生女相,便不由得一阵失笑。现在回忆起当时情形,也终于明白了对方当时那欲言又止的憋闷神情,到底是因为什么了。 心神有意被分散,夏晗便不再为眼前的场面而尴尬,她自顾自的替林赟疗伤,仿佛心无旁骛。 林赟就没那么好受了,虽然夏晗微凉的小手在她背上抚过时让人有些心猿意马,可随之而来揉药酒的痛楚,就让她那颗还没荡漾起来的心瞬间被拉回。她咬牙忍着疼痛,一声也没哼,只是脸上身上渐渐便有细汗冒出,慢慢汗湿了她的鬓髮与衣衫。 片刻后,夏晗收手,看见林赟粉色褪去满身汗珠的后背,也是长长的松了口气。她放松下来,收起跌打药对林赟说道:「好了,药揉完了,你起来吧。」 林赟跟被蹂躏过一遍似得,整个人都显得有气无力,满身汗湿不说,回过头来时眼中竟也含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她染上水光的眸子似乎更亮了,看着夏晗第一句话不是道谢,而是:「我跟少将军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只是朋友,我顶多拿他当哥哥,你不要多想。」 终于把话说出来了,林赟瘫在桌子上,觉得自己今天总算没白来,痛也没白挨。 夏晗怔了怔,似乎被林赟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些回不过神,但旋即她的神色就又淡了下来。她没再看林赟,也并不是很想继续谈论这个不怎么愉快的话题,只淡淡道:「你的伤势处理完了,除了上药我也不会其他,没别的事话,就穿好衣裳回去吧。」 林赟听她说得平静,莫名就有些不忿,那是一种被渣了的感觉。她气得微微鼓起了脸颊,可到底还是忍气吞声的强调了一番:「我是很认真在跟你解释。」 夏晗不接话,就静静的看着她。看得林赟气势一弱,嗫嚅着补了一句道歉:「上回是我不好,我不该胡乱发笑,也不该不跟你解释清楚。」说着抬头偷偷瞥了夏晗一眼,又万分诚恳的说道:「我不是在嘲笑你,真的!」 听完这翻话的夏晗不置可否,扭头就送走了穿好衣裳的林赟。至于林赟的解释她听没听进去,除了她自己,又有谁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看负心汉的眼神):才刚被你蹂躏一通,现在让我穿上衣服就走?你个渣!!! 夏晗(被指责一脸茫然):???!!! ps:小林凭本事单身,戏还挺多,小夏全程懵逼脸 再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49章 和离书 夏晗的反应太过平静,林赟也没看出来她到底有没有将自己解释的话听进去,如果听进去了又是作何感想。事情仿佛莫名陷入了僵局,但好在除了两人间这点小矛盾,还有许多事能够分散精力。 林赟这次在青龙山上伤得不轻,除她之外也还有好几个扈从在与山贼的拼杀中受了伤。也是因此,一行人下山之后并没有立刻启程回信州,林骁反而寻了最近的小镇来让众人休养生息。直到几日过去,众人的伤情都稳定了下来,少将军这才做主启程回返。 回去的路上林赟没再骑马,她混进了夏晗的马车,甚至背后伤口换药的事也由夏晗接手了。一切看起来都很不错,就好像夏晗之前的怀疑,她之前的冒失通通不存在,两个人依旧相安无事。 一连两日皆是如此,林赟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以为事情算是过去了。 谁知就在他们抵达信州,重回将军府的前一夜,林赟还是收到了来自夏晗的和离书! 林赟当时拿着和离书就懵了,她不可置信的看向夏晗,抖着手里的纸张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个?我不是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吗?我和少将军真的没有什么,我只把他当哥哥而已!」 第82页 夏晗听到这话目光闪了闪,却不是为了眼前的「林允」。她想起了林骁正是林赟的兄长,自己曾对他的妹妹怀有那样的不伦之情,可现在林赟刚逝去不过半载,说一声尸骨未寒也不为过,而她却已经跟另一个女子纠缠不休了——不仅仅是名义上的纠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也在躁动! 人常说感情最难控制,可夏晗却是相当厌恶这样的自己,朝三暮四见异思迁。她会这么快给林赟送和离书,并不仅仅是对方的缘故,更多的还是因为她自己。 「我知道,你的解释我都听到了。」夏晗冷淡的回应着,甚至都没有抬眸多看林赟一眼:「可是你我和离本就是早已经决定的事啊,又与少将军何关?」 林赟闻言捏着和离书的手指忍不住收紧用力,手里的纸张很快蜷缩褶皱。她似乎很生气,紧盯着夏晗的目光中似乎都在冒火,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什么早已经决定?我答应与你和离了吗?我都没同意,你凭什么就给我送和离书?!」 夏晗似乎嘆了口气,终于用无奈的目光看向了林赟:「那假凤虚凰下去,有意思吗?」 林赟这时几乎已经被气愤沖昏了头脑,听到这话想也没想就说道:「可你不是喜欢女子的吗?假凤虚凰才正该合了你的意……」说着说着理智回笼,声音渐小。 夏晗听后脸色却是一变,她的镇定从容似乎都不见了,苍白着脸嘴唇微颤:「你,你知道了什么?」说完又咬紧了下唇,几乎将唇瓣咬出血来:「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你喜欢林骁,或者喜欢别的什么人,都随你去,不要与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她坚决的否认了,可但凡认识夏晗的人都能看出她此刻的惊惶。越是如此,越是说明她心中的隐秘被人触及,这不过是无措之下的色厉内荏罢了。 林赟面对着这样的夏晗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她有些后悔自己莽撞的揭穿,因为她虽然不想和离,可根本上却还没有弄清自己的心。她只是下意识的不愿意放手,却还没有想过坦诚,也没有想过接受,她就想一直这样拖着……这样说来,真正渣的人或许该是她自己。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似乎无声对峙,气氛逐渐诡异。 夏晗惊慌了一瞬之后,渐渐冷静了下来。她定了定神看向林赟,目光复杂:「那些话你不要再说了,我也不会承认的。你我缘尽于此,真的不能好聚好散吗?」 林赟看着夏晗,咬紧了牙关,即便意识到自己的自私,也依旧三两把将手中写好的和离书撕了。她随即转过身,气鼓鼓的抬步就走:「我都没答应,这和离书不算数!」 放完话后林赟跑得飞快,似乎害怕夏晗再说些什么,更怕她将自己拦下再塞一张和离书。 夏晗没拦着她,因为她手里根本也没有第二张和离书可以塞过去。她看着撒了满地的碎纸屑,心情复杂之余,倒也不觉得十分意外。 对于感情,夏晗到底要比林赟更敏锐些。而正因为她察觉到了两人间若有若无的暧昧,还有自己无端生出的醋意,以及林赟逐渐明朗的态度,这才狠心匆匆写下了这份和离书——她心伤未愈,并不想在此时再生出什么感情纠葛,便只能快刀斩乱麻的处理,可惜看上去并不成功。 盯着地上的纸屑发了会儿呆,夏晗走到桌边,铺开笔墨,慢慢又将和离书重写了一份。 **************************************************************************** 回家前一天收到了夏晗的和离书,林赟感觉真是糟心极了。她很想去找她哥说道说道,可林骁早就被妹妹的感情问题折腾得烦了,最近有意无意也正躲着她。 满腔的烦躁不得发泄,最后的结果就是将所有的情绪都带回了家。 林将军因为剿匪漏网之鱼的事,最近两天又跑军营里忙活去了。林夫人倒是一如既往的待在家里,看上去还有些闲,见着众人提早归来便问道:「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林赟一眼就看出她娘是在明知故问,换做平常她也乐意配合一二,只是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情。她甚至都懒得再掩饰什么,直接说道:「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休息了。」说完也没等林夫人点头,转身就往自己的小院走去,顺便将同行的所有人都丢下了。 林夫人自然看出了女儿情绪不对,也没拦人,只扭头问儿子:「她这是怎么了?」 林骁目光在夏晗身上一扫而过,却根本没提两人的纠葛,只对他娘说道:「阿允在青龙山上受了些伤,舟车劳顿恐怕确实是累了。没什么事,就让她歇着吧。」 林夫人当下没多问,又与林骁和夏晗寒暄了几句,言语间尽是对他们此行的询问与关切。 直到夏晗也藉故告辞了,林夫人才再次看向林骁,正色问道:「你妹妹到底怎么回事?她的伤,还有她今天那蔫头耷脑的模样,都跟我好好说说。」 林骁早知会这样,嘆口气再次替丧气的妹妹收拾烂摊子。他先将青龙山遇袭的始末与林夫人说了一遍,然后又着重说了林赟跳水救人,还替夏晗挡了礁石,差点把自己后背撞得血肉模煳的事。末了偷瞥着他娘神色感慨了一句:「妹妹对这夏晗也是真上心,小命都快豁出去了!」 林夫人哪能不懂他的意思?然而她根本不想接这话,便又问:「那她今天回来这蔫头耷脑的又是怎么回事?」以往林赟游玩归来都是活蹦乱跳的,高兴起来还总往她怀里钻。 第83页 这一整天林赟都没找到机会与亲哥独处,林骁因此也还没来得及知道和离书的事。面对亲娘的询问,他也只能推测着说道:「两人又闹别扭了吧?」 林夫人听完略一扬眉,似乎放心了:「年轻人啊,今天好明天闹的,也没个定性。」 林骁看看他娘,没再替「闹别扭」的两人说什么。他知道什么是过犹不及,更何况林赟自己现在都没肯定的跟他说一句喜欢夏晗,他这个当哥的敲敲边鼓也就算了。 事情似乎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了,毕竟在林骁看来,他那个别扭妹妹往日里也没少和夏晗折腾。不过他忽略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往林赟和夏晗只能算是青梅,再怎样闹别扭也就是她们俩的事,长辈知道了也不会插手。可如今不同,她们之间还有一段「荒唐」的婚姻联繫,林夫人总不会放任自流。 还没等到晚上,林夫人就找上了林赟,进屋后开门见山就问:「你和夏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你哥说,你之前为救她又受了伤,回来却还闹了别扭?」 林赟已经在心里闷了一天了,即便有些话明知不妥,此刻面对母亲她还是忍不住倾吐的欲望。当下就瘪瘪嘴,一脸委屈的说道:「阿娘你都知道了,我为了救她旧伤没好又添新伤。结果一回头,她就给我扔了一张和离书做回报,这都算什么事啊?!」 林夫人听到「和离书」三个字时眉心一跳,心里是期盼着二人快些结束这段莫名其妙的婚姻的,可她分明也听出了林赟语气中的不乐意。 她当即就觉得有些不好,勉强耐着性子又问:「那你是不想与她和离?」 这话林夫人之前也问过,那时林赟犹豫不决,甚至在她的影响下也偏向了和离结束。然而这一趟出去没多久,林赟似乎又「回心转意」了,只见她摇摇头,笃定的说道:「我不想和离。」说完顿了顿,又皱着眉头有些苦恼:「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与她相处。」 林夫人一眼就看出女儿也陷进去了,她心中一时五味陈杂,竟少见的犹豫了起来。思量了片刻,她还是就事论事的说道:「你捨不得她。可你想过夏晗是怎么想的吗?」 夏晗……夏晗不就是想跟她和离吗?!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委屈):阿娘,媳妇要跟我和离,她要甩了我! 林夫人(淡定):那挺好的啊。 林赟(憋屈):可是我不想和离了。 林夫人(扬眉):不想和离你想干嘛? 林赟(气结):不,不知道。就,就先拖着吧。。。 林夫人(……):是我误会小夏了,原来我闺女才是那个渣啊! ps:现阶段两个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夏晗还没有放下「林赟」,完全接受不了一段新的感情。而林赟也还没有认清自己的感情,她做很多事都是下意识的选择,所以想要拖着等感情渐渐明朗再做决定。不过夏晗总要回京的,显然没那么多时间给她耽误。 再ps:二更送上,求花花啊花花!!!!! 第50章 不告而别 林赟和夏晗从小一起长大,其实对她的性子也是相当了解。她知道她一旦做出决定,轻易便不会更改,甚至为了自己的目的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她为了来信州这一趟,甚至愿意赔上自己的婚姻,与个自己都没见过几面的陌生人成婚! 这样的狠人,认真起来林赟觉得自己八成招架不住。可她心里也有点小固执,并不愿意就这样放对方离开,尤其是在她朦朦胧胧摸到点什么的当口。 于是从回到将军府这天开始,林赟不仅没像之前一样挤进夏晗的卧房与她同居,甚至直接搬去了隔壁林骁的院子,每天跟着她哥同进同出。除了在众人齐聚的饭桌上,两人几乎碰不上面,吃完饭后林赟也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不给夏晗叫住她的机会。 她在躲夏晗,躲得相当明显,林骁看了都忍不住送她一个字:「怂!」 林赟相当不服气,因为过去的十多年里,她面对夏晗都是该怼就怼,从来没怂过!不过这一回就……好吧,她是真的怂,至少在她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前,她得先这么怂着。 感情这种事,总是要当事人自己想清楚的。林赟活到十八岁,其实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因为性格原因再加上父母兄长的偏宠,她还真没有对此上过心——她从没对人动过心,无论男女,所以事到临头就有些抓瞎,尤其夏晗同为女子不说,还是她多年互怼的死对头! 林赟近来想了许多,却总是想不明白,自己对夏晗究竟是心动,还是仅仅因为知道了对方的心意而生出的感动?自己不想和离,又究竟是不愿还是不敢?再或者,那些「捨身相救」根本就是多年青梅保留下来的习惯,并不具备夏晗亦或者她自己所以为的更深层次的情意? 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人,实在是太过熟悉,也有太多的过往。林赟便是在这些熟悉与过往中迷失了,一颗心在友谊与爱情中摇摆不定。 然而事实往往证明,逃避根本解决不了任何事! 夏晗重新写好和离书后便打算再与林赟开诚布公的谈一回,哪怕剖析自己的内心,明明白白的告诉对方即便心动自己也不会接受,她们的和离是成定局。 可一日日的见不到人,夏晗谈话的想法也就渐渐地淡了,相反更清楚的意识到事情不该再拖下去。 第84页 便在重后将军府后的第五天,夏晗思虑再三后,终是带着自己写下的和离书主动找到了林夫人——她有一种直觉,林夫人是愿意帮她的,又或者说她对自己与林赟的婚事不满。 夏晗至今也没想明白林赟与将军府的关系。哪怕林夫人明显态度异常,哪怕林赟亲口与她说过将林骁当做哥哥,可她依旧没往林赟的真实身份上想。不是她不够聪明,而是她根本想不到也不会往这方面想,于是轻易错过了最大的秘密。 暂不提这些,眼下林夫人看到主动上门的夏晗也是意外——她知道自家女儿还在犯轴,成日里躲着夏晗,两人的事也还没个定论,因此也想不到夏晗突然跑来寻她作甚——当下抬了抬眉问道:「阿晗突然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夏晗低眉垂眼,心知这位将军夫人的爽利性子,便不拐弯抹角,直接开口便道:「这些日子有劳伯母记挂,但我离京日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因此特来告辞。」 林夫人听到这话明显很惊讶,脸上都不由得带出了情绪:「你要回京了?!」 夏晗依旧平静的点点头,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在信州逗留已半月有余,这些日子全赖伯母照料。但我此番离京尚有别处要去,实不能继续在信州耽搁了,还请伯母见谅。」 林夫人并不关心她要去哪儿,也不关心她何时回京,可她关心自家女儿那段糟心的婚事啊!她都已经打定主意过几日推波助澜一番,最好让两人断个干净,可现在夏晗要走有算是怎么回事?她走了,没能留下和离书,她的赟儿又要怎么办?跟着她走吗?! 失而復得的女儿,好不容易找回家来,扭头却又要跟人跑了,这当然不行! 林夫人迅速定了定心神,刚要说些什么,就见夏晗从袖中取一封书信递了过来。女子目光平静,神情诚恳,却莫名带了一丝笃定的对林夫人说道:「阿允与少将军相交莫逆,想必是愿意留在信州的。我耽误她良多,此番便顺她心意不带她走了,这封信还请夫人转交于她。」 这番请求对一个不熟悉的长辈说来,实在是逾矩了,正常情况下对方也会很尴尬甚至不知所措。夏晗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不情之请,可面对林夫人却是不同的。 果不其然,林夫人只是怔愣了一下,就接过了夏晗手里的书信。她低头瞥了一眼,见信封的封口甚至都没有被蜡封,于是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夏晗竟也不瞒她,直言道:「是和离书。」 **************************************************************************** 夏晗走了,走得相当突然,是趁着林赟躲人躲到府外的时候走的。 彼时兄妹俩正满街闲逛,林骁还忍不住吐槽妹妹:「你成天这样躲着算是怎么回事?就没见过你这么怂的人!人家姑娘还等着呢,你喜不喜欢倒是给句准话啊,总拖着人家算是怎么回事?!」 这番话音刚落,还没等林赟沖她哥倒倒苦水,就见一个将军府扈从匆匆而来。显然是林骁曾经吩咐过他留意府中动静,他见到二人便道:「少将军,林公子,不好了,夏家的人刚刚离府了。」 兄妹俩都愣了一下,林赟还问了一句:「离府?他们是要出门做些什么吗?」 那扈从看着林赟目光怪异,隐隐的似乎还有些同情?不过听问却也立刻答道:「他们走了,带着马车和行李,说是要离开信州回京去了!」 林赟闻言当即就懵了,大脑里瞬间一片空白,全完没想到夏晗会来这么一招釜底抽薪。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满脸懵懂的样子,好似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还是林骁皱着眉推了她一把,说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 林赟这才如梦初醒,「哦哦」了两声,然后拔腿就往将军府跑。 按理说夏晗此番远行为了行程舒适,也是带了不少行李的,收拾起来装车也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可等林赟得到消息匆匆赶回将军府时,却见门外人影寥寥,夏家的马车早不见了踪影! 林赟去问守门的护卫,得到的答案是夏家人都已经走了。她犹自不可置信,转身进府沖回了自己的院子,却见院中早已是人去楼空,不见了佳人身影。 恍惚间,巨大的迷茫在林赟心头升起,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这些天究竟做了些什么。她明明有时间可以设法挽回,也明明有时间可以设法追求,却偏偏用逃避将人逼走了!她浑浑噩噩的走进了夏晗暂宿的卧房,然后一眼瞥见梳妆檯下压着封信,走过去拿了起来,拆开一看果然又是一封和离书。 林赟的眼圈儿倏地就红了,失去的感觉如此清晰,仿佛心头突然就空了一块,漏着风难受极了。 在重生之前,夏晗对于林赟来说或许并没有多重要,她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甚至林赟偶尔想起她,还会撇撇嘴不满的哼上一声,以示两人关系不睦。 等到重生后,哪怕两人阴差阳错的拜堂成亲了,可夏晗在林赟心里也并没有增添多少分量。顶多是因为死而復生后第一眼看见对方,就仿佛他乡遇故知,让林赟对她的感观有了些微的变化。 真正的改变是从桃林一行开始的,林赟看到了夏晗最真切的悲伤,猜到了她悲伤之后的情谊,更明白了对方不顾一切也要来信州祭拜的孤注一掷……面对夏晗突如其来的深情厚谊,她不知所措之余,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最终在潜移默化中将这个人真正放进了心里。 第85页 这世上,能遇到一个肯为你付出如此深情的人不容易。林赟即便还没怎么开窍,也下意识的不想错过,只是自我的矛盾又让她不敢伸手,终究落到如今局面。 林赟红着眼眶,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她恶狠狠地盯着手中的和离书看了许久,终究没有再把它撕了。她把它胡乱的塞进了怀里,转身就又往外跑。 林骁此时恰好也回来了,林赟刚跑出院门兄妹俩就撞了个正着。见妹妹风风火火的样子,林骁心里大抵有了猜测,可还是问道:「人都走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林赟却是脚下不停,绕开她哥头也没回:「我去把人追回来!」 林骁看着她的背影一扬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摇着头正准备回去自己的院子,转身就见他娘站在不远处,也正瞧着林赟的背影失神。他心头当即一跳,因为摸不准他娘的心思,也就没敢上前晃悠,默默转身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抬脚就熘了。 而另一边,林赟也完全没想过追回夏晗后要如何面对对方。她凭着一口气冲去了马厩,牵了匹好马就跑出了将军府,然后一路往城外追去。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夏晗(哭唧唧):将来流的泪,都是今天脑子里进的水啊! ps:大家的花花热情一点啊,热情的花花换热情的二更啊!!! 第51章 无济于事 林赟出门时再次问过门口的守卫,得知夏家一行人刚走没多久。再加上马车行驶的速度不快,她以为自己能很快把人追上的。然而出城之后策马疾行,她一口气往京城的方向追了二十几里,却生生连个马车的影子都没瞧见,问过行人也都没见过夏家一行人的踪影! 马儿已经跑得气喘吁吁,一身的汗水在盛夏阳光的炙烤下反着光。林赟顶着烈日坐在马背上,从疾驰变成了信马由缰,望着空荡荡的前路却是再一次陷入了茫然。 不知过去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辚辚的车马声。林赟带着期望回头,看见的却是一支陌生的商队,走在商队最前方的护卫看见她们一人一马挡在路中间,便策马走上前来,目带警惕却言辞客气的请她往路旁让让,免得挡了马车前行。 林赟扯了扯缰绳,让到了路边,看着这支商队在她眼前缓缓走过,扬起一阵尘土。 不想吃土的林赟调转了马头,终究转向了回城的方向。她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看到高挂天边的炙热骄阳,忽的垮下肩膀,提着的那口气松了,她追不到夏晗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她。 夏晗她们不是骑马走的,她们还赶着马车带着行李,只是先行一步的话根本不可能走多远。至少以她此刻所骑的良驹来说,想要追上肯定是很容易的。她追不到,只能说明对方没有走这条路,但如果不是回京的话,夏晗又会去哪里呢?林赟完全想不到! 出城时半个时辰不到跑了二十几里,回去时几乎用了两倍有余的时间。 倒不是马儿累了跑不动,却是骑马的人没了精气神,一路走得恍恍惚惚。要不是骑术早就如本能一般镌刻在骨子里,就林赟此刻恍惚的模样,再坠马摔死一回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终于,马儿驮着林赟又回到了信州城外,高大的城门下依旧汇聚着排队入城的百姓。只是剿匪的事早已经步入了尾声,信州城的守军也再没了之前风声鹤唳的模样。搜查宽松了许多,入城的队伍也挪动得很快,排在队伍最后也用不了半刻钟就能进城。 林赟下了马,牵着缰绳排队进城,脑袋里想的却还是夏晗的下落。眼看着就要排到她了,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拽着缰绳二话不说就离开了队伍,而后上马疾驰而去。 城门的守卫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动了,差点儿没将她当做逃犯,分派人手去追。最后还是有人认出了她骑着的是将军府的马,这才打消了疑虑,没有惹出更多的事来。 林赟却是不知道这些,她策马一路往东郊桃林而去——她忘了,夏晗孤注一掷从京城跑来信州,目的就是为了祭拜「林赟」。前次夏晗刚找到墓地,就去墓前好好的哭过一场。如今她要走了,回到京城山高水远,此生可能都不会再来信州,临走前又怎么能不再去看上一眼呢? 猜到这个可能时,林赟心情瞬间变得复杂,有些暖也有些酸,更多的还是五味杂陈。 不过无论如何,她这一回终究没有找错地方,只是来得晚了些…… 桃林之后,刚坐落了半年的新墓明显被清理过了。墓前的香烛刚刚熄灭,纸钱燃尽的灰烬似乎也还留有余温,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这里刚刚还有人祭拜过。 可惜林赟还是来晚了一步,青烟散尽,祭拜的人也已经走了。 又没有追到人!林赟脾气上来狠狠地踹了自己的墓碑一脚。青石所制的墓碑坚硬异常,被踹一脚当然没事,甚至连个脚印都没留下,反倒是踹得林赟自己的脚生疼,疼得她眼中泛泪。 这一天的经歷对于林赟来说真可谓是一波三折了,连带着她的心情也跟着跌宕起伏个没完。可没追到人能怎么办?既然放不下,当然只能继续去追了! 于是林赟最后还是一瘸一拐的再次爬上了马背,然后驾马穿过桃林,再次向着京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 林骁很清楚自己妹妹的性子,平日里看上去风风火火,可有的时候钻进了牛角尖也是拉都拉不回来。因此对于林赟去追人这件事,林骁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不说夏晗那边会有什么反应,就是林赟自己身上也还有着诸多问题——她追人只是一时冲动,并不代表她已经想明白了。 第86页 事情的根源得不到解决,林赟不肯与夏晗说实话,就算是把人追回来了也于事无补。 林骁坐在自己的院子里乘凉小憩,甚至已经联想到了林赟被夏晗骂回来的场景。只是不知经歷过这一回,他那妹妹能不能长进些,至少给她和夏晗留个将来? 然而出乎林骁意料的是,林赟这一追就去了整日。她从巳时得到夏晗离开的消息追出去,一直到傍晚夕阳西下,火烧云染红了半片天空又渐渐暗淡下去,也依旧没见人回来。 这下不说林骁了,就连同样看着林赟追出去的林夫人都坐不住了。她晚膳都没用,匆匆跑来儿子面前,张口便吩咐道:「天都要黑了,你妹妹还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你快出去一趟找找她,莫让她再陷入什么危险之中。」 林骁也忍不住皱眉担忧,可看着他娘还是忍不住多嘴说了一句:「阿娘,妹妹已经长大了,她的事就让她自己去处理吧,您别总是插手。」 林夫人闻言柳眉倒竖,抬起手就要先揍儿子一顿。 这种没意义的打林骁也不愿意挨,当即脚底抹油熘了——他是旁观者清,知道的可比林赟多多了。至少在夏晗不告而别这件事上,没有他娘的首肯就根本不可能发生。 与此同时,林骁也更清楚的意识到,林夫人对于夏晗是有些不喜的。且不提这些不喜源自何处,就单以林赟如今这摇摆不定的态度而言,便不可能打动林夫人使其主动退让。 所以说,这两人间的路还长着呢。即便林赟幡然醒悟从牛角尖里爬出来了,也还有一只拦路虎挡在两人面前……啧啧啧,这样想来,真该同情她们一秒。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到他那倒霉妹妹又跑哪儿去了,天黑了都不知道回家! 林骁从马厩牵了马后也一路寻出了城,问过城门的守卫便先往桃林跑了一趟。意料之中的没找到人,于是又循迹往官道上追——少将军在边关待了几年,跟着斥候学了不少本事,其中追踪的本领就算不是一流,可面对毫无遮掩的行迹,他想要追踪寻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寻着路上留下的痕迹,林骁一路出了桃林,然后追着追着他就望着地上的痕迹沉默了。 出了桃林便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京城,另一条通向他处。林骁分明看见有车马的痕迹往后一条路上走了,却偏偏又认出自家马儿的蹄印往京城方向的官道追去! 虽然不知道夏晗一行人为什么会走另一条路,她们不回京又要去往何处?可看眼下这情况,估摸着他那傻妹妹是从一开始就追错了方向,这样又怎么可能追的到人?! 林骁简直哭笑不得,又在心中同情了二人一秒,然后一抖缰绳就往京城方向追了过去——此时天色确实不早了,暮色深沉距离天色黑尽也不过片刻功夫。他还不知道妹妹追到哪儿去了,万一大半夜流落荒野再遇上什么危险,他可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出乎意料又似在情理之中的,林骁只纵马追出去十余里,就在半道上遇见了折返的林赟。 林赟整个人看上去丧气了不少,听到马蹄声疾驰而来也没抬一下眼皮子。还是林骁先发现了她出声招唿,她才有气无力的抬头看了看他,问了一句:「哥你怎么来了?」 林骁策马走到了她身边,先将人扫视了一遍确定她没有缺胳膊少腿,这才放下心来。旋即没好气道:「你这追出来就不见人影,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家,阿娘都担心了,我能不出来看看吗?」 林赟还是一副丧气的模样,「哦」了一声后停顿了很久都没言语。直到林骁觉得她丧气得都不想说话了,她才又幽幽的说了一句:「哥,我没追到人。」 林骁当然知道她没追到人,路都走错了能追上才有鬼。可是看着眼下的天色,他也不打算跟妹妹说实话了,反正就林赟现在的状态而言,她就算是追上了夏晗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让两人分开,也让林赟有个考虑的时间,理理清楚她对夏晗到底是一时动容,还是真的为之心动。 马蹄踏踏的踩在官道上,天地间最后一抹光明也即将散尽,林骁也只是抬手拍了拍林赟的肩膀,对她道:「好了,没追到就没追到,咱们回家吧。」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林赟闷闷的「嗯」了一声,身旁的林骁看不清她神色。 过了一会儿,林骁在马背上东翻西找,折腾着燃起了一支火把。火光带来了新的光明,他又扭头去问妹妹:「那你明天还想出来继续追吗?」 林赟半垂着头,脸依旧藏在火光下的阴影里,只见她摇摇头,终于承认道:「不追了,追上了我也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顿了顿又道:「或许还是我太自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淡定):我好不容易才走脱,还想追上来?直接洗洗睡吧! 林赟(泪汪汪):没有媳妇,失眠了,睡不着!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52章 真正原因 这边厢,林赟骑马飞奔出城,沿着去往京城的道路追了两趟也没有追到夏晗等人。另一边,夏晗坐在马车里过得也不十分安宁,原因却是在藏冬身上。 藏冬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姑爷甚至几次捨命相救小姐,为此还落了一身伤。怎么小姐竟是这般狠心,一言不合把人抛下就走?明明在这次回到将军府前,两人的关系看上去已经不错了,她还以为她家小姐已经想开,打算移情了呢! 第87页 作为一个丫鬟,藏冬平日里并不会干涉夏晗的决定,可到了今日,她还是忍不住为被无情抛弃的林赟说上一句:「小姐,咱们就这样走了真的好吗?你把姑爷一个人留在将军府……」 没等藏冬把话说完,夏晗便平静的说道:「别再叫她姑爷了,我已经给她留了和离书。」 这话一出,小丫头的眼睛顿时瞪得熘圆,满脸都是不可置信。她看着夏晗,目光中不再是以往的尊崇敬仰,反而带上了些痛心疾首:「小姐,你,你怎么能这样呢?!姑爷对你多好啊,在古寺里替你挡刀,在你落水时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你就这样把人抛弃了?!」 不可否认,藏冬说的都是真的,「林允」确实为她付出良多。可也正因为如此,夏晗能感觉到两人的关系在渐渐蜕变,蜕变成她此刻不能接受的模样——夏晗不想为难自己,也不想给对方不切实际的希望,所以她选择了快刀斩乱麻,在一切变得不可控之前离开。 不过这些夏晗是不会告诉藏冬的,她只是沉默了片刻,而后口不对心的对藏冬道:「她是付出了很多,可我依旧不喜欢她,所以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藏冬听了这话沉默。说实话,小丫头年纪不大还未情窦初开,并不是很能明白夏晗的意思。在她想来,两人既然都一件成亲了,就该相守一生的,而且有这样一个愿意为了自己捨生忘死的人,应该是一件很幸运也很幸福的事。她不明白自家小姐究竟在纠结些什么? 良久之后,藏冬才说道:「可是小姐,姑爷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你这样做将来会后悔的。」 夏晗侧头看向了车窗外,沿途的风景不紧不慢的向后方退去,她的眉头无意识蹙起。 后悔吗?或许吧。其实在离开将军府,离开信州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升起了淡淡的不舍。她知道自己在不舍什么,离得越远,那人清隽的脸庞在她脑海里就越清晰。 可是如今的她还接受不了对方,每生起的一点情丝都伴随着浓浓的背叛。她不会忘记,自己孤注一掷跑来信州的目的,也不会忘记那个陪伴了她整个年少时光,占据了她整颗心的人。所以在她真正放下林赟之前,她接受不了任何人,她和「林允」也註定有缘无分。 夏晗未再开口,车厢内的气氛肉眼可见的压抑起来。 换做平常,藏冬见到这般场面都会主动闭嘴,毕竟她深知自家小姐喜静。可是今天她憋了半天,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小姐,你就这样草率的跟姑爷和离了,回京之后要怎么跟老爷交代啊?!」 藏冬说着愁眉苦脸。她是为数不多猜到了几分真相的人,所以现在大抵已经能够想像到自家老爷知道这件事后暴怒的模样了——千方百计才逼得女儿正常嫁娶,结果把人放出去逛一圈儿,女儿就抛下女婿和离了!这根本就是为了达到去信州祭拜旧情人的目的,涮着他玩儿! 只这样一想,藏冬就感觉夏侍郎的怒火已经要扑面而来了。 夏晗对此显然是早有打算了,听到藏冬满含担忧的话却是头也没回,依旧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淡淡道:「谁说要回京了?咱们现在不回去。」 成婚还不到两个月,她就给出了和离书,这事儿她爹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夏晗可不想稀里煳涂再陷入另一场婚姻中去,她也不可能再遇到一个对她多有忍让的「林允」,因此别急着回去给双方找不自在了,索性在外面游荡个一年半载再说。 藏冬听了她的话也是稍稍松了口气,而后问道:「那小姐,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夏晗抿着唇沉默了片刻,答道:「去秦州。」 **************************************************************************** 秦州是林允的家乡,也是夏家的祖籍所在。二十年前夏侍郎回乡应考,恰巧结识了林允的父亲,两人又是同榜惺惺相惜,醉酒玩笑之下这才有了那件所谓的定亲信物。 而后二十年世事变幻,夏侍郎接连高中进士及第,朝中又有人扶持,可谓是一路扶摇直上。林父却在中举后缠绵病榻,接着受身体所累屡试不第,最后含恨而终。林家就此败落,剩下的孤儿寡母遭遇族人压迫,等到林允带着信物往京城投奔夏家时,她的母亲也已经郁郁而终了。 可以说,林允在秦州已经没什么牵绊了,秦州也没人会记挂她。若要较真来说,秦州唯一还属于林允的就是她父亲亲手置办,母亲极力保留下的一座小院。 然而钱财身外物,如今的林赟又怎会将那一座小院放在心上?她到底不是林允,也没有林允对小院的感情,在梳理完记忆发现林允家乡没有亲人牵挂之后,她就干脆利落的把这一段记忆尘封了,秦州在她心里也就变成了一个寻常的地方,不刻意提及根本想不起来。 也因此,林赟完全想不到夏晗会往秦州去——虽然在离京之前,她还亲口对她那便宜岳父说过,自己会带夏晗回乡祭祖——她之后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夏晗除了回京会去哪里? 林骁在此时走进卧房,手里还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李子,青翠欲滴的模样看着就挺好吃。他顺手拿起一颗丢进嘴里,清脆的咀嚼声随之响起。林骁吃着李子走到床边,看了看还躺在床上一脸蔫蔫的妹妹:「醒了啊?醒了就别总躺着了,快起来,刚买的李子,甜着呢。」 林赟翻了个身,背对着林骁,丧气的不想说话。 第88页 林骁见她这模样倒是把盘子放下了,神情也认真了两分。他膝盖跪在床沿,探身过去摸了摸林赟的额头,确定没再发热之后又恢復了之前漫不经心的模样:「行了,烧早退了,你还装什么虚弱呢?!」 林赟还是不说话,甚至都懒得反驳林骁——她前天追了夏晗一整天,盛夏时节酷热难当不说,心情还大起大落。前晚回来她就病倒了,昨天发了一天高烧,烧得整个人都迷煳了,半夜热度才退下。虽然当时她就说过不追了,可如此一来还是觉得很丧气。 丧气的林赟浑身乏力,对于亲哥带来的新鲜李子也没有半点儿兴趣。 林骁却是见不得妹妹这般模样,他侧身在床沿边坐下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行了啊,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但一直这样丧气下去像什么样子?」 林赟又翻身转了过来,看着她哥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想说什么又觉得老话长谈没什么意思。林骁也不想听她对夏晗那纠结复杂的感情了,听多了他自己都觉得拧巴,于是眼疾手快就把一颗李子塞进了林赟嘴里,顺利堵住了她的欲言又止。 「咔吧」一声,林赟委委屈屈的把李子啃了。 林骁问她:「这李子甜吗?」 林赟啃完李子把核吐出来,皱着脸说了一句:「又酸又苦。」 林骁不敢置信,又拿了一颗李子送进嘴里,还是跟之前的一样甜。他明白过来,顿时端起盘子没好气道:「你自己心里苦,吃什么都是苦的,可别糟蹋了我的李子。」 林赟趴在床上看她哥,无奈道:「胡说八道什么呢,我是生病了嘴里苦。」 林骁这才把李子又放下,神色稍微正经了一点,问她:「那你是想开了,心里不苦了?」 林赟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又从盘子里摸了颗李子送进嘴里,吃得多了嘴里的苦味儿似乎也被盖了下去,尝到了一点点李子的清甜。她一连啃了两颗李子,这才说道:「人要走,我也拦不下来。更何况她既然决定要走,肯定就是我还不够好,不够让她动心留下。」 林骁听完脸色终于放缓了,觉得这才是他妹妹该说的话。他脸上带了笑意,挑眉问:「那你没想过跟她说实话?她都肯为你从京城千里迢迢而来,如果告诉她你死而復生了,她肯定愿意为你留下的。」 说到这个,林赟就很纠结,英气的眉头紧皱:「不一样的。」顿了顿看向她哥:「在桃林那回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夏晗喜欢我,甚至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喜欢我什么。或许是外貌,或许是身手,也或许是长久以来相伴成长留下的习惯……可是现在这些我都失去了!」 林骁觉得夏晗应该没有这么肤浅,不过他却从妹妹的话语中听出了另一层深意——说到底,林赟其实是不自信了。明艷的容貌,过人的能力,傲人的家世,组合起来才会养成林赟曾经自信张扬的性格。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她被现实打击得满身是伤,也因此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张扬。 林赟难得不自信起来,这也是她没有极力挽留夏晗的真正原因。 作者有话要说:林骁(认真):妹妹,你现在长得也不丑,真的! 林赟(嫌弃):连胸都失去了,我还哪里来的自信?! 好吧,其实林赟真正没自信的是自己的身手,弱鸡一样的体质让她相当没有安全感。因为在她和夏晗的相处中,她一直处在保护者的位置,以前轻松就能搞定的事,现在却要弄得满身狼狈。就跟亿万富翁突然破产变成穷光蛋了一样,从极度的自信变成了极度的不自信。她觉得这样的自己肯定不够好,不能吸引夏晗,所以也不想破坏自己曾经的光辉形象。 然而夏晗……我需要的是保护吗?我需要的是媳妇啊!!! 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53章 两地 林骁终于意识到了林赟的真正问题所在,自信心的丧失可不止关乎谈情说爱的那一点儿小事,更重要的是对林赟整个人的影响巨大! 意识到了这一点的林骁终于郑重了态度,也是从这一天起,林赟开始了她水深火热的生活——卧病在床?不存在的,拉起来跑上几公里,瞬间就能生龙活虎。每天只有早起晨练?也不存在的,既然选择要保持男子的身份,就干脆跟少将军一块儿去军营操练起来! 林赟每天都被累个半死,几乎没有力气再去想夏晗,从军营回来后泡个药浴然后倒头就睡。折腾了一个月下来,不说让林赟找回身手,至少让她那单薄羸弱得仿佛风吹就倒的身子康健了起来。 如此这般,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林赟跟林骁泡在军营里,整个人都被晒黑了两个度。再加上「林允」本身长相就偏英气,配上她如今快要晒成小麦色的肌肤,乍一眼看去倒真是个俊朗少年,全然没了女孩儿该有的娇弱模样,与她原本的长相更是大相迳庭。 林夫人眼睁睁看着她这番变化,她忍了一个月,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饭桌上,林赟刚添了第三碗饭,就听她娘放下碗筷道:「赟儿啊,我看你这些日子身体康健了不少,最近就别再跟你哥往军营去了吧。」 林赟闻言从饭碗里抬起头,向她娘看去,连一旁的林骁和正吃着饭的林将军也一同看向了林夫人。三人的眼睛里都写着茫然,仿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 第89页 林夫人痛心疾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大概是养了个假闺女。她饭也不吃了,指着林赟晒黑的脸说道:「都看着我做什么?你们该看看赟儿啊,她一个女孩子,练武就练武,跑军营校场里折腾个什么劲儿?你们就不能让她待在太阳晒不着的地方练吗?黑成这样,哪里还像个女儿家了?!」 林将军听完轻声嘟哝了一句:「这有什么,年轻时你不比阿赟还黑?」 林夫人白皙的脸庞顿时一黑,手拍饭桌怒瞪丈夫:「说什么呢?当年要不是陪你在边关征战,成日里风吹日晒的,老娘能黑成那样吗?!」 林将军当即一怂,也顾不得在儿女面前便讨好一笑,顺手递上一杯茶水道:「我说什么了吗?黑也没什么不好啊,当年你晒那么黑,还不是一样的漂亮。」巴拉巴拉一堆夸赞。 兄妹俩左耳进右耳出,埋头吃饭视若无睹,显然是对眼前的场面习以为常了。 林将军好一顿马屁拍下来,林夫人的怒气终于消退了一点儿,好歹避免了他今晚被踹下床的惨剧。不过放过了林将军,林夫人却没有打算放过林赟,旧话重提道:「赟儿这些天就别再往军营跑了,留在家里好好养养,再这样下去像什么样子?!」 林赟听后抬起头,终于说到:「别了阿娘,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林夫人不可置信,恨不得立刻拿面镜子放林赟面前让她照照:「这还挺好?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模样,莫不是你还真打算当『男人』一直当下去了?!」 林赟垂眸戳着碗里的饭粒,过了一会儿低声道:「我现在在将军府里没名没分。阿娘之前说过,我若是留在将军府,您和阿爹可以认我做『义子』,我觉得挺好的。」 这无疑就是林赟的答案了,林夫人听后火气直往上蹿,完全不能理解女儿究竟是怎么想的。她以前从来没觉得林赟像个假小子,从里到外她都是个娇俏张扬的女儿家。可如今这又是怎么回事?死而復生换了副身体就性情大变吗?竟真打算以男子的身份立世了! 不过须臾,林夫人便想到了一个可能,她脸色阴晴不定的问道:「你这么做,是还惦记着夏晗?」 林赟抬眼偷偷瞥了她娘一眼,倒也没有否认:「阿娘,我和她毕竟成过婚。即便,即便现在她留下了和离书,但若有朝一日我的女子身份公诸于世,被外人知道了这段过往她会遭人耻笑的。而且若是被夏侍郎知道了此事,只怕他也会针对将军府,更会报復我。」 这话说得有些道理,也考虑到了夏侍郎和将军府的关系,可说到底还是为了夏晗。哪怕林赟一个字都没提与夏晗再续前缘,林夫人依旧看出了她藏在心底的不甘。 林夫人冷笑了两声,没接林赟的话。结果却见丈夫和儿子也都没说什么,只有她妄做恶人,一瞬间更是堵心。她起身拂袖而去,看都没再看桌上几人一眼,只丢下句:「随你吧。」 林将军眨眨眼,强烈的求生欲让他立刻起身追了上去。 林赟坐在饭桌边没动,手上还在机械的戳着碗里的饭,一言不发的看向她哥。 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林骁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没事的,你想继续跟我去军营还是想怎样都行,只要你过得高兴就好。」 林赟垂眸,低低的「嗯」了一声,脑袋轻轻在她哥宽厚的掌心里蹭了蹭。 **************************************************************************** 一个月的时间,给林赟带来的改变是肉眼可见的,甚至将军府里还因她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争端。但对于离开信州的夏晗一行人来说,这时间也不过是让另一段行程终于结束了而已。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从酷热难当中解脱出来,暑气略有消退,但行走在外却依旧能热得人汗流浃背。便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夏家的护卫顶着满身的大汗淋漓,护着夏晗的马车终于踏入了秦州的地界,暂时结束了这一段折磨人的旅途。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秦州的夏天要比信州热上许多。马车车厢里其实放了冰降温,但行走在野外无遮无拦,被太阳晒得久了车厢里跟蒸笼也没多大区别,放多少冰都没用。 藏冬热得发昏,整个人趴在车窗边没精打采,还得小心的避着阳光。直到望见秦州的城门她才坐直了身子,激动得眼泪汪汪的:「小姐,秦州城到了,咱们终于到了!」 夏晗点点头,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藏冬却顾不得她冷淡,只要想到今后不用在冒着烈日赶路,她就感觉跟重新活过来了似得。还没进城门她就扒在车窗外盯着城门口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进城之后则更是激动,想到什么又扭头问她家小姐:「小姐,咱们是要回夏家老宅去住吗?」 夏晗想也没想就摇头,然后才解释道:「我们家从曾祖开始就迁往京城了,秦州的老宅无人照料,早已是破败不堪。前几年长兄们回来赴考,也只回老宅看了一眼,没有去住。」 藏冬听后惊讶的「啊」了一声,又问:「这样吗?那咱们还是住客栈吗?」 夏晗却摇摇头,天气炎热的缘故,也并不打算跟藏冬解释更多——她没打算住客栈,也不想像当初兄长们回来赴考时一般住在族人家中,甚至都没打算让那些关系甚远的族人知道她回来了。不过早在抵达秦州之前她也做好了打算,前两日便已经派人先一步入城来安排了。 第90页 果不其然,马车刚入城不久,就有夏家先行入城的护卫迎了上来,而后领着马车穿街过巷。又走了大约一刻钟功夫,马车最后便在一户民宅前停下了。 藏冬先一步跳下了马车,又扶着夏晗下来躲进了民宅门口的阴凉处。她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见那领路的护卫已经上前推开了民宅的大门,对夏晗道:「小姐,此处便是按您吩咐租到的宅院,您先进去看看是否合心意?」 夏晗点点头,先往左邻右舍看了两眼,这才迈步走进了大门。 显然,护卫租房时也是用了心的,这处宅院虽小,布置得却颇为雅致。屋舍中陈设简单素雅,庭院里除了花草之外,还放着水缸养着鱼,院子一角更是搭了架子种了葡萄,如今正是绿荫一片,串串果实垂落如玛瑙一般诱人。藏冬刚进门逛了一圈儿,就被那葡萄吸引了去。 夏晗看了两眼也挺满意,便点点头确定了将此处作为临时居所,又问那护卫:「我与你说的那处宅邸,距离这里多远?」 护卫便抬手往东一指,说道:「就在东边,只隔了两户人家。」 夏晗满意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眉宇间隐约藏着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藏冬却是趁着这会儿功夫,已经从那满架子的葡萄藤上摘了两串葡萄下来,又让护卫从后院里的水井里打了水上来清洗。等到夏晗看完庭院问过护卫,她便举着两串水灵灵的葡萄迎了上来,喜滋滋的对夏晗道:「小姐您看,这院子里的葡萄长得真好,您快尝尝甜不甜。」 夏晗看她这笑逐颜开的模样,心底里那一点点的压抑也在瞬间消散了个干净。她眉眼一松,顺应着藏冬的请求摘下一颗葡萄,剥了皮送进嘴里,甜蜜的汁水瞬间充盈了口腔。 这葡萄确实很甜,夏晗脸上也浮现了淡淡的笑容,她道:「是挺甜的,你自己也拿去吃吧。」 藏冬捧着葡萄看着她,却道:「小姐,您可终于笑了。」说着偷瞥夏晗一眼,又补充道:「离开信州之后我就没见您怎么笑过。」 作者有话要说:藏冬(耿直):后悔了吧,不舍了吧,想姑爷了吧……想你还跑这么远?! 夏晗(……):你到底是哪家的丫鬟啊?! 藏冬(摊手):行吧,我就默默助个攻而已,不是怕你把人忘了吗? 夏晗(咬牙):真能把人忘了我还来她家乡做什么?! 林赟(弱弱):我能说一句,你去错地方找错人了吗。。。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54章 生疑 七月中,夏晗在秦州城里落了脚。因为不想早早回京让父亲知道她和离的事,也因为这里是夏家的祖籍所在,她没有费心思量就先想到了这里——当然,除了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之外,她决定来此总还有些不为外人所知的原因,比如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座小院的主人。 藏冬是最先发现其中猫腻的,原因是她吃过了自家院子里的葡萄,偶然间路过隔了两户人家的那座小院时,看到那家院子里种的桃树也结果了。 小院里的桃树不知是何时种下的,如今已经生得十分高大了,有树枝横地里探出了院墙,在院外洒落了一小片阴影。春日时可见桃花灿烂,到了夏日就有果实挂满枝头。藏冬可见的时候正好,满树的桃子已经成熟了大半,水灵灵粉嫩嫩的挂在枝头,诱人极了。 夏府不缺钱,藏冬当然也犯不着为了别人院子里的几个桃子眼热,她只是刚巧看到了,便想着去集市里买几个回去给自家小姐尝尝。然而她刚打定主意人还没走,就见着几个十来岁的小童跑到了院墙一角,二话不说就开始翻墙,显然就是冲着那桃树上的桃子去的! 藏冬见不得人小偷小摸,当下就上前喝止。结果却换来小童们一句:「这院子的主人又不在,我们不摘了桃子它也是烂在树上,要你这路过的多管闲事?!」 那日藏冬气得不轻,可到底也没能将人拦下,不过却知道了那院子的主人不在。再偶然间与新认识的邻里说起此事,便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原来这座空院的主人竟是她家姑爷林允!那她家小姐跑这么近的地方租房子住,又岂是巧合二字能够解释的? 藏冬的眼睛当即就亮了,之后的日子更是与邻里们打好了关系,有事没事就打听两句,誓要将林允的过往扒个干净……然后她就能回去绘声绘色的跟她家小姐说了! 小丫头为了自家小姐姑爷操碎了心,另一边的夏晗却似陷入了矛盾,在小院住下之后反而没有主动打听过林允的消息。她来了秦州,没有去见族人,也没回祖宅去看过,只在月半的时候去了祖坟一趟,扫了墓上了香烧了纸,然后又回到城中过起了她的安宁日子。 夏晗实在不是一个喜欢动弹的人。以往在京城时,除了遇到推脱不过的邀约或林赟会出现的场合,她几乎不会出门。平日里看看书品品茶,弹弹琴逗逗鸟,一天的时间也就过去了。 如今来到秦州,她似乎也只是换了个地方待着而已。比起前两月与林赟相处时频出的意外,她又恢復到了以往的生活节奏。依然看书,依然弹琴,偶尔品茶,偶尔戏鱼,日子过得似乎也很平淡安宁。至于那个微微搅动了她心湖的人,似乎也在被她渐渐放下了。 而就是在这样平静的生活里,终于打听到了足够消息的藏冬回来了。 第91页 藏冬风风火火跑回来时,夏晗正站在水缸边餵鱼——水缸里的鱼和院子里的葡萄,都是这院子的前主人留下的,夏家的侍卫匆忙间为了租下这处院落,也着实花了不少钱,耗了不少功夫。不过这些钱花得也不冤枉,至少夏晗在这里住得颇为舒适。 一小撮鱼食洒落缸中,躲在莲叶下的几条金鱼便摇头摆尾的游了出来。夏晗兴致来时会在鱼儿抢食时伸出手指戳一戳,被戳到的鱼儿立刻就会被惊走,带起浅浅水声。然而只不过片刻,见着同伴抢食的它又会忘了之前的「危险」,再次游回来。 夏晗戳完这条戳那条,等鱼食抢没了再洒一点下去,倒也玩得不亦乐乎。 藏冬此时跑来,开口就是一句:「小姐你知道吗?咱们隔壁的隔壁的隔壁,那院子就是姑爷家的呢!」 夏晗手一抖,端着的鱼食洒了大半进缸,刚被戳跑的几条金鱼见状忙又游了回来,张开嘴就大吃特吃。这回抢食的动静远比之前大多了,甚至溅起了点点水花,落在了夏晗的衣袖上。 藏冬正激动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家小姐这一手抖,仍旧喋喋不休的说着自己发现的经过,好似全然没想过自己等人为何会在此处落脚。直到夏晗突然出声打断:「别再叫她姑爷。」 夏晗难道不知道那座院子是林允曾经的家吗?她当然知道!事实上夏侍郎就算急着嫁女,也不可能把女儿轻易嫁给个不知根底的人,所以在林允投奔去夏府,夏侍郎生出招婿心思的那一刻起,他就派了人来秦州,不说把人八辈祖宗都查个清楚,至少该知道的也都查到了。 对于林允,夏晗比林赟以为的要更加了解。只不过那些了解都是书面上的,因为没有亲身接触过,所以哪怕林赟表现得跟林允相去甚远,她也只是稍稍疑惑没有深究。 可这些,在夏晗心里都已经是过去了,她租下这个院落也不过因为一时冲动。 然而藏冬却不管这些,她只知道自己小姐态度松动了,又或者如当初面对林小姐时一样,宁愿把所有事都藏在心里。她不想自家小姐再重蹈覆辙,等到真正失去了才知道后悔,于是换了个称唿,仍旧喋喋不休的说着有关林允的往事。 夏晗听了一阵,只觉得心烦意乱,连带着这些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平和心态都要崩了。她终于忍不住,扔下鱼食回头问藏冬:「藏冬,你是收了林允多少好处?还记得自己是谁的丫鬟吗?」 藏冬纯良的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道:「我当然是小姐的丫鬟啊。」 **************************************************************************** 不得不说,藏冬这小丫鬟嘴甜会做人,不过短短时日,她为了打探消息便将左邻右舍都结交了个遍,顺便还结交了几个小姐妹。小姑娘们凑在一起说八卦,免不了就会提起少年郎,林允自小在这里长大,家又住得这么近,偶尔提起她便也不会显得太突兀。 据说林允虽然长得好,性子却有些闷,平日里不爱交际也不爱说话。 据说林允虽然性子闷不爱说话,可人其实还不错,请她帮忙她能帮的都会帮。 据说林允和她娘相依为命,孤儿寡母没少受族人欺凌,为了保住这座院子甚至自请除族。 据说林允她爹是因为读书科考,心神损耗太过以至早逝,她娘便不许她再参加科考费神。 据说林允她娘年前过世了,林家人欺她年少又想把院子骗过去,她不堪其扰就走了,不知所踪。 …… 藏冬打听到了很多据说,除了林允本人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就连附近有几家姑娘曾经对她动过心都打听到了!还听说有姑娘在及笄后堵过林允的路,主动让她上门提亲的。可惜林允最后红着脸埋着头,拔腿就跑了,追都追不上,气得那姑娘站在原地直跺脚。 听的时候藏冬有些义愤填膺,不过回来之后她却是将这些全都绘声绘色的讲给了夏晗听。哪怕她家小姐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还是没停下巴拉巴拉的嘴。 夏晗怀疑,自己对藏冬这个丫鬟是不是太纵容了些?否则她怎么敢在自己面前这样喋喋不休,说着一个她不愿意提及的人。 然而藏冬说的那些话她还是全都听到了的,不仅听到了耳朵里,也听进了心里。只是她没像藏冬所想那般为此拈酸吃醋,她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这些过往都是藏冬从林允的邻居那里打听来的,该是不会出错,可她为什么越听越觉得藏冬说的那人根本不是她所认识的「林允」? 性子闷不爱说话什么的,好像并没有,夏晗认识的「林允」的性子反而有些活泼。遇事脸红什么的,偶尔是会,却不至于时常如此。不参加科举倒是正常,可面对姑娘手足无措什么的……夏晗觉得那人有意无意没少撩拨她,似乎根本就没有什么避嫌的概念,更没见过她手足无措。 所以说,藏冬说的和她认识的,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夏晗终于忍不住生出了怀疑,然后就听藏冬又说出了一个疑点:「林公子从前可真是个好人,有一回遇到顽童爬他家墙头偷桃子吃,结果在树上遇到了蛇。他二话不说就上前救人,那小孩儿没事,他自己却被毒蛇咬了,差点儿折腾掉了半条命……」 人常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并不是玩笑话,被蛇咬过的人对此多少会有畏惧。在朝阳谷那回,林赟替她挡了酷似毒蛇的赤链蛇,却还能那般镇定从容,可真不像是被毒蛇咬过的人! 第92页 夏晗陷入了沉思,结合夏侍郎当初的调查,越想越觉得「林允」身上疑点颇多。可对方确实是带着信物而来,甚至她们一行人去了信州之后,少将军也没对「林允」的身份质疑…… 想着想着,夏晗便不由得想多了。她开始怀疑林允其实在入京以前就被人掉包了,继而发散思维开始了阴谋论,甚至连武威将军府的立场也被她怀疑了一番,最终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对方阴谋的目的。而且无论是什么阴谋,对方都没有如此轻易放手的道理。 夏晗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便听身旁的藏冬惊唿道:「小姐,不好了,你都鱼都翻肚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鱼:不用怀疑,撑死的,死不瞑目! 藏冬:我家小姐就爱想太多。 林赟:裹紧我的小马甲瑟瑟发抖。。。 林骁:放心吧,没事的,你媳妇的脑迴路,就跟你去追她时跑的路一样。 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有点求不动了,两人分开之后花花就少了好多,你们难道不着急看两人重逢吗?!!! 第55章 恨铁不成钢 自藏冬带回了有关林允的消息,夏晗心里的疑虑便与日俱增。她虽是个安静的性子,可好奇心同样不可小觑,于是渐渐地也对林允的往事上起心来。 藏冬见状便往左邻右舍跑得更勤快了,每天都能给夏晗带回新的消息来。她日日都在夏晗面前提林允,时间长了,这个名字似乎也就融入了她们的生活——总被提醒,夏晗的脑海中也会不自觉的回忆起与对方相处的点滴,最初勉力维持的那种平和淡然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暂不提远在秦州的夏晗心境与生活如何变化,留在信州的林赟这些日子也经歷了许多。 自那日在饭桌上与林夫人「针锋相对」了一场过后,也不知她是真生气不想理会了,还是后来林将军追去又说了什么。事后林夫人便没再多管束林赟,甚至就连认「义子」的事最后也都依了她。只不过林夫人大抵还是想要留有余地,这事便只有将军府的人知道。 林赟也不强求,因为如此便够了,至少她再称唿爹娘哥哥时不必再避讳他人。倒是在军营里混迹了几个月,不仅将身体练好了许多,也有了一番别样的体验。 军营靶场前,林赟手里提着一石弓,瞥了眼身旁对手,弯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她只凝眸瞧了眼百步开外的箭靶,手中箭矢飞快放出。伴随着「嗖」的一声箭矢破空,稳稳扎在了箭靶红心之上。 旁边穿着一身军服的对手扬了扬眉,侧头看了林赟一眼,同样弯弓一箭射出,也是正中靶心。 比试的两人互不相让,手中箭矢一支支射出,竟都是正中靶心。渐渐地,远处那箭靶上的小小红心便被箭矢扎满了,再要射中便是难度倍增。也是到了此时,两人无论是谁射中了靶心,周遭围观的军士们见了便会轰然叫好,靶场内的气氛一时高涨无比。 林骁巡营回来便被这阵阵叫好声吸引了去,远远望去正见自家妹妹站在场中与人比箭,他顿时来了兴趣,抱手站在了一旁,打算看个结果。 恰此时,轮到林赟射箭,她搭箭挽弓如满月,望着远处已经被扎成了刺猬的靶心微微眯了眯眼。这一回她用了更多的时间瞄准,手中紧绷到了极致的弓箭却是纹丝不动,直到她找好了角度又调整了力道,这才松手一箭射出——那一瞬间,她的脸上带着许久未见的势在必得! 果不其然,箭矢破空而去,迅捷得如同一道黑光。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见那黑光正正好射中了靶心一支箭矢的箭尾,而后其势不止,竟是直直将前面那支箭破开,再次重重射在了靶心之上。 这一下并非蛮力可为,也非寻常技巧能够做到,军士们见状叫好声顿时又响成了一片。再看射出这一箭的林赟,旁人或许不曾察觉,可林骁分明看到她下巴微微抬了抬,脸上尽是自信张扬。 对手看了看箭靶又看了看林赟,两次举弓都觉得有些无从下手——那满噹噹的靶心确实是连多一支箭都插不上去了,他有没有自信学林赟破开箭矢,最终只得放下弓箭认输。 这只是一场小比试,甚至连彩头也没许下,不过赢了比试的林赟显然心情不错。她应付了对手两句,走出人群便看到了一旁抱手而立的林骁,于是高高兴兴跑了过去,问道:「哥你怎么在这儿啊?」问完又向后指了指靶场,笑道:「我刚比试赢了,你看到了吗?」 此时林赟的神情,就跟讨家长表扬的小孩儿似得。 林骁却没有笑话她,反而感觉很欣慰。因为时隔许久,他终于又从妹妹脸上看到了曾经的自信,于是也配合的竖起拇指笑道:「自然看到了,我家阿赟还是这般厉害。」 林赟闻言笑得越发开怀,那笑中却也有些感慨。重新捡起武艺并不容易,因为年纪渐长筋骨成型的缘故,甚至比起当初自幼学起更难更辛苦。可是军营操练多得是辛苦的人,林大小姐曾经没吃过的苦头,如今林赟被兄长拎进军营里吃了一回,效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不过是夏晗离开后的短短数月光景,从盛夏到深秋,林赟虽没能把曾经的身手练回来,却也将曾经的箭术捡回了九成——她又能拉开一石弓了,她又射得出百发百中的箭了,还有那破箭的本事,在军中虽算不得绝顶,却足够让大多数人心悦诚服。 第93页 久违的成就感传来,让林赟觉得这几个月的苦没白吃。 **************************************************************************** 将军府演武场里,林骁一个推手将林赟掀翻在地,而后没等对方反应他便欺身而上,迅速将人反拧了手臂死死的压在地上。动作迅勐凌厉,丝毫不见容情,更不见平日里对妹妹的退让维护。 林赟脸贴在松软的泥土地上,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尝试着挣扎了一下无果后终于无奈道:「好了好了,哥,松手,我认输还不成吗?手都要被你拧断了!」 林骁闻言果然松了手,然后顺势翻身坐在旁边,笑眯眯看着她。 林赟满头的汗,翻个身躺在地上也没起身,翻着白眼看她哥:「刚咱们过了几招啊?」 林骁张开手掌沖她比划了一下,调侃似得道:「五招不到哦,比你以前差太远了!」 如果放在几天之前,林骁不会这样说,怕更加打击了林赟的自信心。然而他这妹妹却是吹口风就能飘起来的,自那日跟人比箭赢了过后,林骁就觉得她自信心莫名有点儿膨胀了。这对于如今的林赟来说算不得好事,所以今天便趁机将人打击一番,免得她不思进取不进反退。 林赟大概能猜到她哥的心思,闻言也不生气,只是又给了她哥一把白眼,说道:「我才没有懈怠,只是赢了比试高兴了些而已。」 林骁不置可否,因为兄妹俩这场比试并不是他提议的,而是林赟主动向他挑战——在明知双方实力差距的情况下提出挑战,要么是想自讨苦吃,要么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林赟见他不说话,猜到他想法也不想解释什么,她突然问道:「哥你觉得,我现在算是有自保之力了吗?」说完顿了顿,又道:「如果算有,那我又有没有余力可以保护别人?」 林骁听出了什么,终于拿正眼瞧她,微微正色问道:「你想做什么?」 林赟并没有立刻答话,她仍旧躺在演武场上,双手闲适的枕在脑后,仰望着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眼角的余光里,有一片金黄的色彩闯入。那是演武场旁种植的梧桐,每到秋日那巴掌似得树叶就会变成金黄一片,让人一眼瞧了就能知道秋日来临。 如今梧桐上的枯叶已经不多了,秋日渐深,夏晗他们也已经走了许久了…… 久等不到林赟答话,林骁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问你话呢,在想什么走神?莫不是躺着躺着太舒服,还真要睡着了?!」 林赟眨眨眼,然后真就闭上了眼睛,安宁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能沉沉睡去。林骁被她这无赖的模样逗乐,倒也不逼着她说什么了,自己干脆也一个翻身倒下,闭着眼跟妹妹并肩躺在一处。 又过了会儿,林赟终于开口,声音却跟说梦话似得:「哥,我想去京城一趟,你觉得如何?」 林骁闻言倏地睁开了眼睛,侧头看去却发现林赟依旧闭眼躺着。她神情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说,而他方才听到的话只是幻觉。可林骁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听错更没有出现幻觉,于是抿着唇想了想,说出一句:「可是夏晗并没有回京啊!」 一语道破。林赟的眼睛不仅睁开了,还瞪大了,望着她哥问道:「你怎么知道?!」 林骁与妹妹对望着,心情复杂的说出了憋在心里许久的事实:「其实当初你追夏晗回来后我就想跟你说的,你那日根本就追错了路。从桃林里出来,夏家的车马根本就没往京城去,她们选了另一条路走,你却看都不看痕迹就往京城方向追,又能追到个什么?」 林赟其实早就猜到了,可听到这话还是觉得尴尬,仿佛那天追人追得一身狼狈的自己就是个傻子。她脸上忍不住渐渐涨红,最后干咳一声问道:「如果不是回京,那你知道她们去哪儿了吗?」 林骁这回相当随意的耸耸肩,答道:「出了信州四通八达,我哪儿知道她们会去什么地方?」说完又看向林赟:「我只知道,你又想追着人家跑了!」 这显而易见的事实没法否认,林赟避开了他的目光一时无言。 林骁却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都不辞而别了,你连和离书都收到了,竟然要要眼巴巴的追上去,你怎么想的啊你?你就不能等她先后悔,等她先忍不住,等她先回来找你吗?!」 林赟听后皱着眉,沉吟片刻后对着她哥无奈道:「我只怕等得太久,会等到她先忘了我。」 这无关深情,只是两个人对于各自认知的不对等。夏晗是林赟十几年的旧识,过往的回忆与如今的感情交杂,她想忘也不可能忘。但「林允」对于夏晗来说,只是相处了两个月,或许稍稍拨动了她一点心弦的过客,错过了就真可能错过了,她不会割捨不下。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先忍不住的是林赟,因为夏晗真的可能把她当曾经心动过的过客忘了!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56章 放不下 林赟耐不住心思,怕分开久了夏晗会将她忘了,可惜经过亲哥一番话打击,她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寻人了。纠结半晌,终究只是托林骁派人往京中走上一趟,打听打听夏晗如今究竟回去了没有。若是没有,她是真没处寻人,可若是已经回去了,她其实也不知该以何种身份再登门。 说到底,两人已经和离了,关系真不是一般的尴尬——林赟觉得她若是以和离女婿的身份跑去夏家,说不定不仅进不了门,还得被夏家兄弟们围殴一场! 第94页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秦州城内,夏晗也在为回不回京犹豫。 随着秋意渐浓,夏晗一行人离京远行也有半年了,除了一月一封的书信之外再没与家中联繫。她给林赟留了和离书后更有了逃避的心思,怕父亲责难,这才跑来秦州一住就是数月。可随着月份渐晚,要不要赶回京城过年就成了夏晗的难题,为此已犹豫了许久。 藏冬偶尔也会问起:「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眼看着就快要入冬了,还是您打算留在秦州过年?不过这样一来的话,就不好再不与族人联繫了。」 其实藏冬还是想回京城的,不为其他,只因她知道自家老爷肯定不愿见到小姐和离。若是当初离开信州后她们直接回京,说不定老爷早就补救反悔,让小姐留下的那封和离书作废了,想必姑爷也是乐意当做没事发生。可惜她家小姐太有先见之明,硬生生拖了这许久,说不定把人心都拖凉了。 这几月下来,藏冬对林允的消息都没一开始那般热情了,只每日还是习惯性的在夏晗面前提上两句,以期自家小姐能够幡然醒悟回心转意。不过这希望也不大就是了。 夏晗还没做好决定,望了眼窗外渐深的秋景,说道:「容我再想两日吧。」 过了两日,藏冬还没等到夏晗的答案,先从她手里接过了一副画卷。藏冬有些不明所以,打开一看后眸中便忍不住露出几分诧异与疑惑来——那画卷上所画的正是「林允」,眉目清隽唇角含笑,出自夏晗之手的画技不仅栩栩如生,便是连神韵也不差分毫。 夏晗递出画卷之后便不再看藏冬了,只侧头看向它处淡淡吩咐道:「你拿着这画卷,去与你相熟的那些邻里姑娘们看看。」 藏冬拿着画卷眨眨眼,更加不明所以。虽然这画卷展开后她就忍不住感慨自家小姐果然没能将人忘了,自己这几个月的功夫也没白费,可把画像拿给那些人看又是什么意思?是想让人对着画像指认些什么,还是想把这画给那些姑娘们留下做个念想啊? 可无论哪个猜测都显得很荒诞,夏晗的这一吩咐在藏冬看来简直莫名其妙! 藏冬抱着重新卷好的画像一时踌躇,觑了眼夏晗脸色小心问道:「小姐,您要我把这画像拿给那些人看,是有什么原因吗?」还是有什么目的? 夏晗并没有回头看她,只淡淡道:「你去做便是。」 疑惑埋在夏晗心里许久了,她越听藏冬打探来的林允往事,越觉得对方嘴里的人与自己认识的相去甚远。便是因着这份怀疑,夏晗也将人放之不下,甚至每日想起对方的时间比当初相处时更多。所以即便要回京,她也得先将心中的怀疑求证,否则不知还得记挂多久呢! 藏冬心思简单,显然没想到这许多,得了夏晗的吩咐便只得去做。虽然还是觉得拿着自家姑爷的画像给别的姑娘看,怎么想怎么怪怪的,却到底还是带着画像走了。 当天下午,藏冬便将画像给人看了。姑娘们的反应很正常,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看了半晌,只是奇怪藏冬手里为什么会有林允的画像?倒是有人指出画像不够传神,画中人与林允形似神不似。可作为自家小姐坚定拥趸又亲眼见过「林允」的藏冬却是半点不信,更没将这话听进心里去。 等到晚间,藏冬带着画像回来,夏晗得到的答案便是全无异样。 夏晗由此更加疑惑了,同时也忍不住生出了些自我怀疑来——人的性格复杂难测,面对不同的人也会有不同的反应,莫非真是她想得太多? 藏冬不懂夏晗的纠结,她关心的还是回京的事。于是在归还了画像之后,她又小心翼翼的觑了眼蹙眉沉思的夏晗,问道:「小姐,咱们还要回京吗?」 夏晗这回倒没推脱,只略一思忖便说道:「过几日便启程吧,免得等入冬落雪了行程艰难。」 **************************************************************************** 夏晗终于决定回京城了,毕竟逃避也只是一时,她总归还是要面对自己一意孤行带来的后果——责难也好,失望也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只希望不要连累了旁人。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在夏晗等人收拾好行装,打算退租启程的前一天,他们收到了京中的来信。 夏侍郎显然还被瞒在鼓里,并不知道自家女儿和女婿已经闹和离了。再加上当初林赟离京前曾对夏侍郎说过,会带夏晗回秦州祭祖,所以他对于女儿如今身在秦州的事也半点儿没有起疑。这封信来得及时,便是叮嘱小两口不必急着回京,可以留在秦州过年的。 夏晗看完信当即就沉默了,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独身回京,再将和离的事与父母兄长们一说,只怕家人连这个年都要过不好了。于是犹豫着,又将行程按下了。 当此时,林骁派去京城打探消息的人快马加鞭之下,也终于赶到了夏家。 林骁派出的人相当机灵,并没有直接登夏府的门,却不过用了两日不到的功夫,便探听到了不少消息。除去零碎,其中两条最为重要。一是夏家的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家小姐和离的事,称唿「林允」时仍旧叫着姑爷。二是夏晗并未归京,而是去了秦州随同「姑爷」祭祖! 能得知夏晗的行踪简直称得上意外之喜了,那人得到消息之后也并不耽搁,当即将信传回了信州。前后没有用到一个月,林赟只从深秋等到初冬,便已经有了寻人的方向。 第95页 两人分别这几月,林赟没有一天过得轻松,可正是因为每日都累得精疲力尽,每每想起夏晗时才更能感觉到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她以前没心没肺惯了,也从来没惦记过什么人,第一次会学惦念便是为了夏晗。那种想念深植内心,又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呢? 林赟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接受起来似乎也比自己想像中更容易。尤其在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寻人的时候,那种惦念不仅没有随着无望消退,反而愈演愈烈! 那时林赟便明白,自己放不下夏晗,至少现在还放不下。所以等到消息传回,她拿着书信便是一刻钟也不想多等了,只想立刻飞奔去秦州,见见那个让她惦念了许久的人。 林骁虽然有些恨铁不成钢,可事到临头也没拦她。甚至在明知林夫人可能阻拦的情况下,帮着妹妹准备了盘缠马匹,让人能够顺利的留书出走。 初冬时,天气渐冷,迎面扑来的风微凉。 十里亭外林骁拍了拍妹妹依旧单薄的肩膀,顺手递上自己为她准备的行囊,说道:「一路小心。」说完顿了顿,又道:「不论如何也别委屈了自己。」 林赟郑重的点点头,而后翻身跃上马背,身姿轻盈已不是半年前可比。她握着缰绳看向她哥,说道:「哥,这回多谢你了,阿爹阿娘那边也劳你替我解释担待。」 林骁闻言没好气的摆摆手,说道:「亲兄妹说这些做什么?我竟不知你也学会客套了。」 林赟听后便笑了一下,那笑容灿烂又张扬,眉眼间再无阴霾。明明是与从前全然不同的样貌,却让林骁恍惚间好似看到了对方曾经的模样——他的妹妹就该是这样的,想做的便去做,想要的就去追,而不是困顿于纠结之中,平白的误人误己。 心里倏然开阔了许多,眼看着林赟就要调转马头离去,林骁却伸手拉住了辔头。马儿在原地踢踏了几步,他仰头看着高坐在马背上的林赟,最后问了一句:「此一去,不会后悔?」 林赟展颜一笑,清隽的脸庞上神采飞扬,她微微抬着下巴答道:「不去我才会后悔。」 林骁于是放开了手,退后两步沖她笑:「那就去吧。哥祝你旗开得胜,早日抱得美人归。」 林赟干脆利落的答应了,那坦然的模样全不似寻常女子谈及感情的扭捏,让林骁有一瞬间觉得自家妹妹或许本就该配个娇软的姑娘。然后他就听到他那倒霉妹妹朗然笑道:「我肯定不会让人跑了的。不过哥你可比我大五岁,不知等我带着媳妇回来时,能不能见到嫂子啊?」 至今不知道媳妇在哪儿的林骁顿时气结,抬起一脚就踹在了马屁股上。马儿吃痛之下抬腿就跑,带着马背上林赟的笑声渐渐远了。 直到林赟的背影变成了官道上的一个小点,林骁才收回目光。然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发愁似得轻声嘟哝了一句:「我长得也不差啊,为什么连阿赟都有姑娘喜欢,我就没有呢?!」 找不到媳妇,发愁。回家之后还得面对暴怒的老娘,更愁! 作者有话要说:林骁(摆手):滚滚滚,尽快从我眼前消失,狗粮我都吃撑了! ps:算了,不折腾她们了,大家也不爱看分离,还是尽快见面吧。 再ps:顺便继续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57章 姑爷来了 林赟从来没去过秦州,孤身远行也是头一遭。但好在与夏晗分开之后她的霉运似乎也终于到头了,这一路除了偶尔走岔了道之外,倒也没遇上过什么意外。 十月底,天气渐寒,秦州都已经下过一场雪了,风尘僕僕的林赟才终于赶到了秦州。 下了马,走在秦州城里的林赟感觉相当复杂。她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这座城池对她而言该是陌生的,可在继承了林允记忆的情况下,从踏进秦州城的那一刻开始,她就觉得周遭事物莫名熟悉。不仅仅是城内的街道建筑,甚至就连她听不太懂的秦州乡音此刻入耳,也觉得异常亲切! 林赟牵着马,抬手揉了揉额角,希望能将心底骤然升起的各种情绪暂时压下。且不管这样做究竟有没有用,入城之后她需要思考的是自己此刻的处境,以及接下来该如何施为—— 千里迢迢,她终于赶到了秦州,如果她哥打探的消息无误,而夏晗又没有在此期间离开,那么她们如今该是在一座城里了。这无疑是件好事,可问题在于派人打探来的消息并不详尽,至少在不惊动夏府主人的前提下,她们也无法探知夏晗如今的具体地址。所以人还得她自己在城里找。 林赟很希望自己牵马走在街上时,蓦然回首就能瞧见挂念的人站在街角,然后两人对视误会尽消。可惜现实显然没有想像中这么乐观,真实里也并没有那么多巧合。 她站在街头,望着这陌生又熟悉的街市,胡思乱想一阵后,觉得自己还是该先寻处客栈落脚。 来到秦州,有林允的记忆其实也是一件挺方便的事。至少林赟只是在脑海中回忆了一番,就将这秦州城里好的坏的去处都理了个遍。这下都不用向人打听,她也知道哪家客栈好了。 只不过仔细回忆过后,客栈的消息对她已经无用了,因为她同时也想起了林允在这秦州城里好似还有一处院落……行吧,连身体和记忆都继承了,再继承一座院子也没什么。更何况有省事又固定的住所对于此刻的林赟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第96页 这样想着,刚进城没多久的林赟抬眼认了认路,便牵马向着林家小院所在的水井巷而去。 马蹄踏踏踩在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好似带回了归人。 随着距离水井巷越来越近,林赟心里升起的熟悉感也就越浓,以至于路上偶然看到几个路人,也都觉得对方面善。这当然不是她的错觉,因为她觉得面善的路人显然也认出了她,对方沖她微笑颔首,她却没从记忆中扒拉出对方身份,于是只能同样颔首回礼。 然后陆陆续续的,遇见的「熟人」更多了,不少邻居知道「林允」回来后,还特地从家里跑了出来。看她两眼,或者跟她搭几句话,问她如今境况。 等林赟穿过一群看热闹似得看着她的邻里,终于来到林家小院门前,却看到铁将军把门时,额角的青筋都不由得跳了跳——从京城到信州,再从信州到秦州,林允原本的东西她已经丢得差不多了。毕竟也不是林允本人,她连这座小院都不记得,又怎么可能记得留着钥匙?! 望着隐隐生锈的铜锁沉默了一瞬,林赟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了她哥送她的佩剑,「呛啷」一声把锁砍了,施施然牵着马走了进去。 院门随后关上了,院子外看热闹的邻居这才从惊吓中回神,不少人拍着心口嘟哝:「这林允怎么回事?出去一年回来,整个人都变了,看上去好不吓人!」 旁人有人听到了,立刻接嘴:「就是啊,那么长的剑,明晃晃的一下子就把锁都砍了!」惊嘆完又幸灾乐祸似得感慨:「这下子林家那些无赖再敢上门,怕不是要吃些苦头了。」 这些邻里八卦归八卦,可到底也是看着林允长大的,当下便有人轻哼道:「吃些苦头才好。他们以前也就是看小林性子软,跟个小姑娘似得好欺负,否则林举人留下的家产院子能有他们什么事?现在好了,小林硬气起来,看他们还敢不敢再登门胡闹……」 一门之隔的庭院里,还没找到地方拴马的林赟将院外的对话听了个全,翻了翻记忆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有些厌烦的撇了撇嘴,可终究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若真有人登门闹事,她如今拳头也硬了不少,大不了一个个全给揍出去,别耽误她寻人就成。 不过说起找人,消息匮乏的林赟此刻还真是一筹莫展。 **************************************************************************** 就在林赟收拾好院子入住,寻思着要不要往夏家族地试着寻人的时候。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关她归乡的消息已经跟长了翅膀似得传了出去。 林家那些黑心族人得没得到消息暂且不知,反正住在同一条巷子里的藏冬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随着夏晗长时间的无动于衷,藏冬打探消息的热情已经消散了许多,但之前她问林允问得太多,因而这边林赟刚到家,便有邻居家的姑娘敲响了夏家的院门。 藏冬听到这消息后也是惊诧的瞪大了眼。她当然不会想到林赟是追着夏晗来的,她只以为对方是正常归乡,感慨缘分巧合之余,一颗渐冷的心顿时又炽热了起来! 送走了前来报信的邻家姑娘,藏冬扭头就跑进了书房,开口便是:「小姐,姑爷来了。」 夏晗本倚在软塌旁烤火看书,闻言持书的手微微一颤,手中刚翻了一半的书册差点儿掉进火盆里。幸而她反应迅速捏住了书册一角,抬眸看去时却见藏冬似在忍笑。 这丫头,真是要无法无天了! 夏晗以为藏冬是在玩笑骗她,当即冷了脸斥道:「别总一惊一乍的说些胡话!藏冬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姑爷了。」 藏冬以往在夏府最是沉稳,但出来一趟后确是跳脱了不少,不过她觉得这回一惊一乍的明明是小姐自己才对,而且她也没有说什么胡话。于是小丫头正了正脸色,又说了一遍:「小姐,我可没胡说,姑……林公子真的回来了,如今就在他自己家院子里呢。」 说完这话,藏冬便盯紧了夏晗神色,果不其然发现她脸上闪过了一丝恍惚。 夏晗持书的手不自觉握紧了,而后又渐渐松开。她面色沉静,也并没有追问藏冬事情真假始末,只是淡淡的吩咐道:「既如此,你这些天便少往外跑些,免得恰巧撞见了。」 藏冬闻言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吭哧吭哧憋了半晌,也只嘟哝着憋出句:「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做什么要躲着怕人撞见啊?!」 夏晗没有理她,又把手中的书册翻开了,似乎看得认真,却半晌没有翻页。 藏冬没注意到这个细节,见夏晗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她是真觉得林赟凉了,而且大概已经凉透了。她心中忍不住失望,却还是垂死挣扎了一句:「小姐,你不觉得这是缘分吗?你跟林公子分开都快小半年了,这当口还能重逢,多不容易啊!」 夏晗依旧没抬眼,却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隔壁那边就是她家,她回来自然就撞见了。哪儿来的缘分,又哪儿来的不容易?」 藏冬见她回话,忽的灵光一闪,说道:「可是咱们租住在这里,本来就是缘分啊!」 夏晗抿紧了唇,望着手中书册上的文字仿佛在看天书,是彻底看不进去了——她能明明白白告诉藏冬,租这院子不是巧合,而是她特地吩咐护卫在林允家附近寻的吗?当然不能,因为就连她自己事后都不太明白,吩咐这话时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97页 这边厢,夏晗已经打定主意不理会林赟,甚至就连藏冬都被她禁止出门了。就怕不小心被对方撞见,到时解释说是巧合都让人觉得尴尬而不可信。 另一边,林赟收拾整理好后,刚准备出门碰碰运气,结果开门就看见邻里的几个姑娘正在她家门前挤挤挨挨。她回忆了一下几人身份,心里无奈的嘆了口气,到底忍下不耐问道:「怎么了,你们是有什么事来寻我吗?」 「林允」离家已近一载,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她的变化却都落在了这些老邻居的眼里。如果以前的林允只是长得好,性子怯懦脾气又软,因而少惹姑娘动心的话,回来的「林允」浑身却添了许多英气,整个人看上去果敢不少……这让姑娘们看她的目光都变得不同了。 面对林赟的询问,几个姑娘脸上都红了红。最后推推攘攘间,一个胆子稍大的站了出来,说道:「我们就是来看看你,顺便想问问你这一年在外过得如何?」 林赟和这些人不熟,记忆中林允与她们也是泛泛,于是谢过关心后便只简单的敷衍了两句——她还有事想出门,不愿多说的情况下,眼中也带上了两分逐客之意。 姑娘们大概是看懂了,一时都有些悻悻,也不好再拦着人说些什么。不过临走前或许是出于好意,便有人将隔壁新搬来的邻居打听林允消息,还拿画像给她们看的事说了出来——说到底,林允才是跟她们一起长大的髮小,藏冬只是个刚搬来不久的租客而已。 林赟听罢道了谢,转身后却是眸色微沉。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嘆气):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当然是不可能的,找人真难! 夏晗(冷漠):蓦然回首,我就住你隔壁院子里!!!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58章 真怂! 送走了突然造访的姑娘们,林赟却没有了出门碰运气的心情。 林赟终究不是林允,她的身份表面上看不出问题,别人想查也轻易查不出什么,可说到底她自己却是有几分心虚的。因而在听到有人打听林允往事,甚至还拿了她的画像来给邻居们看后,她心底的那根弦就绷了起来。只是思来想去,一时却是想不到怀疑的对象。 是寻找夏晗重要,还是调查清楚自己身边这群目的不明的人重要?林赟只考虑了不过片刻,就下了决定,毕竟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将危险带到夏晗身边去! 于是寻人的事暂时被搁置,林赟每日看似早出晚归,却是藏身在附近暗暗观察两个院落。 她吹了三天冷风,淋了一回夹着雪粒的雨,把自己冻得哆哆嗦嗦,但结果却奇怪的发现自己的院子平静如常,根本没有人去打探消息甚至潜入其中。而隔壁那家院子更奇怪,除了几个一看就是临时僱佣的僕妇之外,正经的主人家却是一回都没见着露面! 那几个姑娘明明跟她说,新邻居那家的丫鬟三天两头就会出来与她们闲话,看着很是清闲还无人管束的模样。可为什么她在这里等了三天,却连那丫鬟的一面也没见着?! 难不曾对方知道她回来了,所以有意迴避?可她们若迴避,又是为什么要迴避呢? 林赟一时想不明白,她只是觉得新邻居越发可疑了。于是到了第四日,她便决定不再等了,而且她也不想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精力——她算计着时间,待到晚间天色黑尽却未到就寝时,便翻过了新邻居家那不算高的围墙,打算直接一探究竟。 万幸,新搬来的邻居家里没有养狗,林赟轻手轻脚的潜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惊动任何人。只不过冬日晚间的庭院里寒冷异常,自然也不会有人逗留,所以她只能往屋舍中去寻人。 这并不难,因为天黑后有灯光的指引,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主人所在。 林赟顺着灯光找到了小书房。大抵是为了透气的缘故,小书房的窗户并没有完全关上,而是留下了一条缝。这恰好方便了林赟,她双眸微亮,而后蹲在窗户外微微探头从那缝隙往里瞧。 小书房里,夏晗正窝在炭盆旁看书,屋内一片静谧。事实上自入冬后她除了看书也就没别的什么活动了,倒不是夏晗懒散,而是她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竟如此怕冷——秦州的冬天和京城是不同的,这里难得能看到雪,却往往是雪粒夹在雨里一起下,冬日的湿冷似乎能穿透衣衫直入骨髓。 夏晗很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再加上本就性子喜静,于是索性窝在了屋里看书,连提笔写字作画都觉得冻手。藏冬却比她好许多,同在书房里,她手里还拿着个绣绷子在绣花。 主僕二人安安静静的待在书房里,为了避风保暖自然不会正对着敞开透气的窗户缝。因而林赟在外盯了许久,却偏偏什么都看不到,有心想要将那小小的窗户缝推开些以开阔视野,可惜那窗户缝却是卡死的,真要折腾还不知得弄出多大动静。 冬日的夜晚确实挺冷,小风一吹林赟便打了个哆嗦。她在窗外蹲得腿都要麻了也没见到人,更没听见只言片语,正打着退堂鼓,却听屋中终于传来了话语声。 是藏冬终于绣好了手上的巾帕,正喜滋滋拿给夏晗看:「小姐您看,我这兰花绣得如何?」 夏晗从书中抬眼,瞥了眼藏冬举起的绣绷子,随意的点点头,只说了两个字:「甚好。」 第98页 两人的对话简单至极,却被窗外快要冻僵的林赟听了个正着。如果藏冬说话时她尚觉耳熟,并没有立刻认出人来,夏晗的两个字却足以林赟认出旧识。她一时激动又震惊,勐的从地上站起了起来,结果却因为蹲得太久双腿发麻,起身后一个踉跄便踩翻了廊下的花盆。 「哐啷」一声,并不算十分大的响动却足以在夜色中传出老远。 屋内的两人听到了,藏冬心头一紧,下意识以为是来贼了。不过小院里也还住着两个护卫保护她们,她倒是不怕,当即声色俱厉的喊了声:「是谁在外边?!」 林赟踩翻花盆时心里就慌了一下,感觉自己做错了事。乍一听藏冬厉喝,又听见远处似有人被响动引了过来,她怕自己真被人当贼抓了带到夏晗面前太过丢脸,于是想也没想转身就跑了。翻墙的时候脚还滑了一下,差点儿没跌回院子里,简直慌张又狼狈。 夏家的护卫没能追上她,她一口气跑回自己家。背靠在门板上大口的喘着气,林赟却又不由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暗骂了自己一句:「真怂!」 骂完之后想了想,却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千里迢迢回来想找的人就住在隔壁,真好! **************************************************************************** 林赟将人惊动后就这样翻墙跑了,可夏家这边被惊动的众人却不平静。 等夏家护卫赶到书房外时,林赟早不见了踪影,但她踩翻的花盆还在,她蹲了许久的窗户外甚至也因近日雨雪留下了两个脚印……这让夏家的护卫的神经顿时紧绷了起来,就连藏冬看到窗外的脚印都被吓了一跳,扭头就让再调几个护卫回来,然后让他们轮流巡逻! 除此之外,藏冬还将几个屋子都查看了一遍,发现带来的财物并没有被人动过,这才又放心了几分。饶是如此,夏家小院里一时间也是风声鹤唳,让人不敢彻底安心。 夏晗听闻书房窗外有脚印后也出来看了一眼,她细心的发现那两个脚印似乎有些小,不似成年男子所留。她盯着那两个脚印若有所思,心里总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这预感第二天就成真了。 清晨时,夏家的其他护卫还没来得及被调回,小院的院门就被敲响了。开门的是被临时僱佣来的僕妇,门外站着的却是收拾得精神抖擞,还提着礼物过来拜访的林赟。 林赟裹着一身暖和的裘衣,清隽的脸上微微带笑,对那僕妇说道:「我是住在隔壁的邻居,之前一直远游未归,前几日才回来的。听说巷子里来了新邻居,特来拜访一二。」 僕妇闻言将人打量了一番,见她生得俊朗气质颇佳,手上还提着礼物,确不是坏人的模样。不过贸然放人进门她却是做不了主的,便只道:「这事我做不了主,要不公子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进去问问?」 林赟没有为难她,摆出一副真是来拜访邻居的架势点了点头,模样甚是温和有礼。 僕妇见状对她观感更好,却还是将院门关严实了,这才匆匆入内禀报。 要说起来,夏晗一行人堪称深居简出,有人登门这事几月来还是第二回 ——头回是几日前藏冬那些小姐妹跑来通知她林允回来了——通报的僕妇心里也泛着嘀咕,不过她却也没敢直接找上夏晗,而是先去寻了藏冬,将事情始末与她说了个清楚。 僕妇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谁知藏冬听完之后却是脸色一变,连句话都没给她留,匆匆转身就跑了。她一熘烟儿跑进了夏晗最常待的书房,见对方正烹着茶,也顾不上许多便道:「小姐,不好了,姑……林公子登门了,现在就在咱们院门外等着拜访呢!」 夏晗闻言神色微僵,而后放下手中的茶壶强自镇定,问道:「她怎么会来?」 藏冬面上似焦急,眼中却还藏着两分喜意,听问倒也如实答道:「说是远游归来,听说隔壁搬了新邻居来,所以带了礼物过来拜访的。」 夏晗听后却是神情冷然,也不知是问藏冬还是问自己,轻声呢喃:「她那般性子,像是会来拜访新邻居的吗?而且都回来这许多天了,偏偏今日跑来拜访。」昨晚她们这里才刚遭了「贼」! 藏冬离得近,倒是将夏晗呢喃的话都听到了,于是说道:「林公子离开得有一年了,回来之后可不的好好整理几日?今日过来不算晚了……那小姐,人还在外面等着呢,您要见吗?」 她没提夏晗前一个疑问,因为她也觉得按照打听来的林允性格来说,对方并不会这般热情的拜访新邻居。可那又如何呢?人总是会变的,就她接触而言,便觉得自家姑爷与旁人口中的有诸多不同。至少旁人口中甚至有些懦弱的姑爷,可是不止一次对她家小姐捨命相救了! 夏晗闻言晃了晃神,勉力维持的心境到底还是乱了几分,一时忘了回应——在远离时见不到人,她可以将「林允」压在心底缓缓尘封。可当这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甚至可能强势的入侵她的生活时,心湖中泛起的波澜就再难压抑了。 她得承认,这个人对她而言并非无关紧要。 沉默的时间有些长,藏冬看了眼门外,不由得再次提醒:「小姐,外面看样子要下雪了,人还在院门外等着呢。」 夏晗终于压下了心中的悸动,「理智」重新占据上风。她又提起茶壶缓缓给自己倒了杯茶,冷然道:「不必说了,我不见她,你也不许去见。」 第99页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沉吟):你认真的吗?真不见我,我晚上翻墙自己来哦! 藏冬(兴奋):姑爷,需要我给你搬梯子吗? 夏晗(……):我果然有了一个假的丫鬟!!! 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59章 小可怜 带着礼物登门拜访的林赟就这样被拒之门外了。拒绝的僕妇脸上带着些歉意,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林赟,只是扶着院门的手却是半点没有放松。 她能怎么办呢?她还能光天化日之下强闯不曾?! 没奈何,林赟只好客气的将礼物留下了,然后转身施施然离去,半点儿风度不减。这让接了礼物的僕妇对她观感更好了,只是僕妇却不知,她以为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心里正盘算着回去之后睡个回笼觉养神,等到晚上再做一回翻墙入户的「梁上君子」。 不过林赟的打算到底是没能实现,因为她刚从夏家小院回去不久,自家的院门就被敲响了。而且不是邻里登门时客气的扣门,而是被人大力的用巴掌拳头将人砸得砰砰作响。伴随着大声的唿喊,让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是有谁上门讨债来了。 彼时林赟刚刚卸下精神,打算回去补一补昨晚激动失眠缺的觉,就被这动静惊了一跳。旋即一想就明白了,这动静该是被她忽视的那些林家族人终于知道她回来,于是登门了。 果不其然,等林赟重新穿好衣裳出去打开院门,便见几个汉子一把推开她,唿啦啦闯了进来。定睛细看,就能发现这些人或多或少都与林允生得有几分相似,只是男女有别,林允显然要比这些无礼的族人生得更精緻俊朗几分。乍一看,甚至不会将之联繫起来。 林赟冷眼瞧着他们,神色并不算好,却也没有打算先开口。 不过她等得,对面的林氏族人却等不得了。年岁最长的中年汉子当先站了出来,他倒没有摆出刚刚闯门时气势汹汹的态度,而是做出了一副关怀晚辈的模样埋怨道:「阿允啊,你这是去哪儿了?一走就是一年,也不跟族里说一声,让三叔好不担心。」 说是三叔,其实也不是亲叔叔,而是族叔。林允的祖父父亲都是一脉单传,也正因为他们这一支人丁凋零,林允的祖父父亲又都不在了,孤儿寡母受族人刁难欺负时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林赟见到人,已经在心里将事情理清了,眼前的族叔无非是图谋林父留下的这座院子——别看院子不大,可在秦州城里,这一座院子也得几百两银子才能拿下。这钱对于将军府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对于升斗小民来说确是不少了,也值得这些人多年来不肯放弃。 林允脾气软,看到这样的阵仗会不知所措。可林赟不会,她甚至是以蔑视的目光扫了这些人一眼,嘲讽似的道:「当然是外出避祸去了,不走难道还留在这里等人觊觎?」 几人闻言都愣了愣,显然也是头一回看到在他们面前底气十足的「林允」,而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有些事虽然是事实,可被人当面点破就显得有些丢人了,几个年轻人中脾气最暴躁的那个便先气红了脸,喝道:「我爹过来看你是好意,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林赟完全不为所动,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冷淡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是不是好意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反正我是不欢迎你们的,若是无事便请离去。」 她说话一点余地都不留,似乎有意无意在激怒对方,而那年轻人听完脸色果然更难看了。他双目怒瞪,拳头也是捏得死紧,健壮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似乎一言不合就要上来打人…… **************************************************************************** 同在一条巷子里住了多年,邻里之间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林家的那些糟心事左邻右舍都知道得清楚,甚至林家族人上门逼迫的事他们也见得多了,今日见了这阵仗也丝毫不觉意外。 有人爱凑热闹,大冬天也顾不上天冷,挤到了林家院门外瞧热闹。听林赟今日言辞犀利不退不让,诧异之余还有人轰然叫好,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不过经这样一闹,动静也就更大了,以至于原本不知道的人也听到动静出来看起了热闹。 藏冬本被夏晗禁足不得外出,可巷子里的动静闹得太大,到底还是把她从屋子里招了出来。她好奇之余让院中的僕妇出去打探了一二,当即便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要说这几个月里藏冬确实打听了林允不少消息,而林家族人的霸道不要脸算是水井巷里的大八卦,她当然也跟着听了不少。如今听到林家族人又找来了,再想想自家姑爷那单薄的小身板,心里当即就是一惊,想也没想就跑回房想向自家小姐求救。 夏晗最近真是看多了藏冬这副模样,此刻见她一脸惊慌的跑来,根本连问都不用问就知道肯定又跟「林允」有关。她今日已经被打扰过一回了,此刻便有些烦不胜烦,于是不等藏冬开口便道:「如果又是跟你的林公子有关,便不必与我说了,无论什么事我都不想听。」 在这一刻,夏晗甚至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坚持回京。 藏冬果然被夏晗的话噎了一下,她也知道自家小姐脾性,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心里已经是恼怒极了。换做寻常,她肯定就乖乖闭嘴了,这回却还嗫嚅着说了一句:「小姐,是林家族人过来了。」 第100页 夏晗闻言微怔,旋即想起藏冬曾经传达的那些八卦,这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和藏冬一样,她想起了「林允」羸弱单薄的身体,以及她女扮男装的身份——这样的「林允」和如狼似虎的林家族人放在一起,似乎瞬间就被衬托成了个敢怒不敢言的小可怜! 摇摇头,将脑海中「林允」眼泪汪汪的可怜模样抛开,夏晗本能的觉得违和。然而对上藏冬恳求的目光时,她还是忍不住软了心肠——只不知这心肠是为谁软的——吩咐道:「你让两个平日低调些的护卫过去看看,若真有什么事,就帮上一帮。」 藏冬答应一声,扭头出去便寻了两个平日里性格最跳脱,最常在林赟面前晃悠的护卫,让他们去隔壁帮忙。顺便叮嘱他们千万别藏着掖着,定要在林赟面前露脸! 此时的藏冬尚且不知,林赟早已经知道她们所在了,只是夏晗的避而不见拦了她片刻而已。而夏晗心中却已猜出了些许,也是因此,当她在窗口看见藏冬阳奉阴违时,也不过是嘆了口气,再懒得理会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鬟了——她至今也不明白,林赟到底给藏冬灌了什么迷魂汤?! 且不管藏冬有没有喝迷魂汤,被她派去帮忙的两个护卫却是去得极快。虽然两人心里也犯嘀咕,闹不清自家小姐与这已经和离的姑爷纠缠不休算怎么回事,可小姐的吩咐却是半分懈怠不得的。 然而两人立刻出门还是去得晚了。他们刚走近林家小院,便听到堵在院门口的人群里发出了一阵惊唿,两人心里一惊,便要拨开人群往里去,结果却听挡在前面的人惊唿声一阵接一阵,细听之下还能听见院中有人痛唿,院门有人倒抽凉气的声音…… 挤不进人群的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都带上了些焦急与凝重。可是等到他们怀着满心担忧拨开人群,终于挤进院门时,才发现里面的场景与他们所想全然不同! 不是他们所想,林家族人欺人太甚,直接动手把林赟揍得躺倒在地痛唿不止。事实上刚好相反,此刻院中唯一还站着的正是林赟,而就在她脚下,五六个身强体壮的汉子正捲缩了身子倒在地上。他们鼻青脸肿,哀嚎不止,可以想像刚刚被修理得有多惨。 林赟只是神情漠然的看着他们,片刻后抬手按了按被打得青紫了一小片的嘴角,那是她以一敌多之下唯一受的伤。只是不巧,伤在了脸上,让她心里犹豫要不要将见夏晗的时间推迟几天? 正这样想着,林赟微微抬眼,连狠话都没来得及放就看见了刚挤进来的两个夏家护卫。 其实之前相处月余,林赟又不是脸盲,夏家那些护卫无论高调还是低调,长什么模样她都是认得的。此刻见到两人她眼睛就是一亮,当下也顾不得满地打滚的林家族人了,上前几步便抬手搭上了两人的肩膀,笑眯眯道:「二位可是来帮忙的?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就随你们回去谢过主人家。」 两个护卫愣愣的,看着林赟的笑容后背莫名有些发凉。他们几乎都要被林赟热情的带走了,看见邻居堵路才回过神来,指着躺了满地的人问道:「姑……林公子,这些人你不管了吗?」 林赟回头,望着地上的林家族人眉头一皱,厉喝了一声:「都给我滚!」 无论街坊邻居还是林家族人,哪里见过「林允」这般模样?然而她刚刚动手立威,此刻一个滚字出口也变得掷地有声。几个被揍的族人闻言下意识一抖,身上的疼痛提醒着他们眼前人的兇残,于是声都没敢吭,灰熘熘爬起来就跑了。 邻居们仿佛看了一场笑话,望着林家族人的背影哄然大笑,也有称赞林赟厉害的。 林赟便在这笑声中回头,一脸厉色也重新变作了灿烂的笑容。她对那两个护卫抬了抬下巴示意,说道:「走吧,我跟你们回去道谢。」 两个护卫被她搭着肩膀,身子僵了僵,对视一眼后莫名没敢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冷漠):我以为她会被人欺负,我以为她是小可怜……我真是太天真了! 林赟(无辜):我真是小可怜本怜了,不信我可怜给你看!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60章 再见 有夏家的两个护卫开路,林赟终于名正言顺的踏入了夏晗租住的小院内。这显然比她半夜来爬墙要好上许多,毕竟进了院门她就发现今天的小院里多了不少护卫,约莫都是昨晚被她惊动的。 藏冬听说两个护卫这么快就回来了,也快步从屋中迎了出来,准备询问一下隔壁情况。结果一抬眼,就见林赟竟然跟着护卫回来了!她心中顿时一喜,猜到林赟定是认出了夏家护卫,并且未能对她家小姐忘情才会这么眼巴巴跟着跑来,对林赟的好感顿时又深了两分。 瞥见林赟嘴角挂着青紫,藏冬眼珠子顿时一转,开口便惊唿道:「林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巴拉巴拉一阵关切,说得林赟好像要重伤不治了似得。 两个护卫被藏冬突如其来的表演震惊了,讷讷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言语。 倒是林赟,她本是个跳脱性子,见着藏冬沖她眨眼,瞬间便明白了她的心意。虽说两人之前好似没什么交情,可头一回配合也是相当默契,她两只手原就搭在护卫肩上,当下身子一垮就直接挂两人身上了。两个护卫都被这突然的力道带得踉跄了一下,可乍眼看去便似二人架着林赟回来一般。 第101页 夏晗本就留了一分心神关注隔壁的事,听到藏冬的唿喊已是要坐不住了。她捏紧衣袖犹豫了一下,想到林赟曾两次救她于危难,还是说服了自己出去看看。 果不其然,等到夏晗出来时,看到的就不是精神抖擞的林赟,而是被两个护卫架着的单薄小可怜了。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走上前去,捧起林赟低垂的脑袋时,不仅看到了她嘴角那一片明显的青紫,还有对方含着眼泪可怜兮兮的目光。 林赟看到她似乎有些激动,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声音软软的喊了一声:「阿晗?」 夏晗心里当即就是一软,再联想到林赟女扮男装却被族人欺辱至此,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内疚——她走得太洒脱,忘记对方为她付出了多少。最初还想过和离之后要给对方些好处作为回报,可事实上一走了之的她根本什么也没留下,甚至还让对方回乡后继续面临如此窘境! 或许是因为心疼,也或许是因为内疚,看着这样可怜兮兮的林赟,夏晗心中筑起的坚冰也不由得融化了些许。她不自觉的柔和了神色,顺势摸摸林赟的头,安慰她道:「嗯,是我,没事了。你便先在这儿住下,林家族人的事我会帮你处置好的。」 林赟点点头,然后很快又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我那些族人都是无赖性子,沾上了甩都甩不掉。阿晗你别管他们,也免得惹上一身骚。」 开玩笑,林赟今天刚把人狠揍了一遍,夏晗这时候去处置他们,一看不就全露馅了?她现在可是刚卖得可怜,有望在这里住下,可不想回头就被人赶出去! 夏晗却没太将林赟的拒绝放在心上,她的注意力反而放在了林赟对她的称唿上——对方已经一连唤了她两次「阿晗」了。要知道,以前除了在外面装腔作势,这人都是喊她「夏小姐」或者直唿其名的。如今称唿的改变,让她莫名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不过眼下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夏晗没有多说什么,只吩咐两个护卫道:「你们先把人送去旁边的厢房吧,一会儿再去请个大夫来。」 两个护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不该揭穿林赟,就听扒在他们肩上的林赟已经冲着二人「虚弱」的微笑致谢:「多谢两位大哥了。」 两人头皮莫名一紧,又看了眼完全没想起来问问他们事情始末的自家小姐,终究还是选择了暂时妥协。他们顺从的把人架走了,心里却打定主意,只要小姐开口询问,他们定是知无不言绝不替林赟和藏冬隐瞒。可夏晗会问吗?她当然没时间问了! 夏晗跟在两个护卫身后,关切的望着「受伤」的林赟,已经不记得自己之前的冷淡排斥了。 很快,一行人进了厢房,院子里空了出来。只有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的藏冬站在原处,脑海里全是自家姑爷方才精湛的演技,不得不感慨一句真是厉害了我的姑爷! **************************************************************************** 林赟如愿混进了夏家小院里,收买了前来看诊的大夫之后,每日都能因「受伤」享受到来自夏晗的关怀。曾经骄傲到不可一世的人,甚至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装可怜,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林家族人曾经对孤儿寡母的那些逼迫,卖惨卖得人无法不动容。 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些心酸那些惊惧那些痛苦,通通都是林允曾经经歷过的。而林赟继承了林允全部的记忆,说起这些也是感同身受,那种恨得咬牙切齿的感觉,让林赟自己说着说着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夏晗的心肠不算柔软,却也绝不坚硬,看到如此模样的林赟只觉得心疼。林赟说的许多事,她其实已经从藏冬那里听过了,可听到当事人亲口说来,又是另一番滋味儿。 她免不了会安慰林赟:「没事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他们今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了。」 夏晗是以保护者的姿态说出这句话的,心里已经决定要「仗势欺人」一回了。可这样的她落在林赟眼里却又是全然不同的风情了。要知道,在此之前两人在一起,无论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夏晗似乎总是处于被保护的位置,张开羽翼保护对方的从来都是林赟! 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番新奇的体验,以至于林赟看着夏晗的眼神都变得不同了。她很想凑上去与夏晗好好亲近亲近,却碍于如今形势不得不选择暂时收敛。 不过感动归感动,林赟可不敢真让夏晗就这样对上林家族人,当下便又摇头拒绝道:「此事本不关阿晗,还是等来日我身体好些了,自去与他们理会吧。」 夏晗被唤了几天「阿晗」,也不在意她的称唿了,闻言略一思忖,虽担心林赟对上族人再吃了亏,可也点了头:「既如此,那你便先好好养伤吧。等到你伤势大好,也别一个人莽撞过去,还是得带上几个护卫,帮忙压压场面也好。」 这一回林赟没再拒绝,反倒冲着夏晗灿然一笑,应道:「那便多谢阿晗了。」 夏晗对上她的笑容便有些晃神。不知为何,此番相见她越发觉得「林允」与林赟相似了,不是外貌行思,而是言行神似。她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不得不说,这样的「林允」让她越发拒绝不能,甚至偶尔两人相处时她都会以为与自己待在一处的是林赟! 当然,林赟脾气耿直又生性骄傲,并没有眼前人这般软和好脾气就是了。 第102页 念及此,夏晗的眸光又黯淡了几分。她心里有些歉疚将眼前之人当做了替身,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说道:「不必客气,你还是好好养伤吧,我就先回去了。」 夏晗就这样突然走了,连挽留的余地都没给林赟留。 林赟茫然的眨眨眼,猜不透夏晗如今的心思。而后又嘆了口气,一面劝诫自己从长计议,一面等人走后便掀开被褥下床活动了一番筋骨——躺着装受伤也是很累人的一件事,尤其是在她习惯了每日大量的锻鍊之后,躺这几日她便觉得骨头都要躺酥了。 这边厢,林赟正一面下床活动筋骨,一面思量着该如何循序渐进的表明身份或者表露情意。那边厢,夏晗刚出去不久便遇上了端着药的藏冬。 为了假装伤重留在这里,林赟也算是拼了,收买大夫时还顺手让人给开了几副强身健体的药。每天三顿苦哈哈的汤药喝得她想吐,可也因为独居没人帮忙熬药也没人帮忙照料,夏晗终究还是没忍心将「受伤颇重」的林赟送回自己家去,让她自生自灭。 此刻藏冬端着的正是打着伤药名头的补药,见着夏晗她眼前一亮,立刻便凑上前去说道:「小姐,这是林公子的药,您给他送去吧。他最怕喝苦药了,也就您盯着他才能喝得痛快些。」 藏冬打什么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夏晗如今见着她都觉得无力。 然而在藏冬的再三劝说之下,夏晗还是再一次心软妥协了。她没看到藏冬在她背后满脸深意的窃笑,端着药碗又回去了刚刚离开的厢房。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夏晗看见的不是躺在床上满脸虚弱的伤患,而是正在屋中生龙活虎练着拳脚的林赟。她脚步顿在了原地,然后看着那人僵硬了身子缓缓回过头来,沖她露出了一个勉强得不能更勉强的笑容,问道:「阿,阿晗,你怎么又回来了?」 夏晗端着药碗没吱声,只微微眯眼打量着林赟,好半晌才问道:「你之前受伤都是骗我的?」 林赟闻言当即一凛,想也没想立即摇头,指着嘴角还未散尽的青紫一脸正直道:「没有,他们真的对我动手了,我也真的受伤了,不信你看!」 夏晗狐疑的眯着眼,不知为何,看着林赟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就觉得不信。只是目光在对方身上逡巡了一圈儿,到底碍于如今两人没什么关系,不好再让人脱了衣衫给她看伤。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捂脸):我装得好好的可怜……大型翻车现场啊!!! 藏冬(对手指):我只是想继续助个攻而已。。。 夏晗(冷漠):呵…… ps:所以说,这一章的标题还可以叫做戏精的翻车现场╮(╯▽╰)╭ 再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61章 庸医 夏晗最终也没有揭穿林赟假装受伤博同情的事,不过见到如今这幅场面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所以最后还是下了逐客令:「我看你身体已无大碍,今日开始还是搬回去住吧。」 林赟当然不肯,倒不是她想要留下蹭吃蹭喝,实在是近来的经歷让她深刻的认识到了夏晗某些时候的绝情——她不相信夏晗不知道她回来,可即便知道,即便她带着礼物主动登门,她依然选择不见她!若非林家族人的到来惹出意外,她想见她恐怕真得半夜翻墙强闯! 并不想落到那般尴尬的地步,林赟决定再抢救一下自己。她一眼瞥见夏晗手里端着的药,眼前顿时一亮,便上前道:「阿晗这说的哪里话?我怎的就好了,我这不还在吃药吗?」 说话间,林赟已经走到了夏晗面前,顺手从她手中接过药碗之后便一饮而尽。 汤药又苦又涩还带着点儿酸的味道着实有些一言难尽,让自小就很少生病吃药的林赟脸上憋不住扭曲了一瞬。可又碍于在夏晗面前,强自忍耐了下来,生生憋得自己眼中蒙上了一层水光。 那想忍却忍不住的可怜小模样,倒是比早前在夏晗面前装可怜时更真实了许多。 林赟自己毫无所觉,夏晗看到这场面却忍不住微微弯了下唇角,好笑之余也有点心疼。不过这笑意在她脸上也只停留了短短一瞬,很快又被她敛了去,仍旧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说道:「你能走能跳便是无事了。只这汤药,你自己独居不方便,我也可以让人熬好了给你送去。」 可以说是相当的冷酷无情了! 林赟口中苦涩还未散去,努力的眨巴了下眼睛,可生理性的泪水却是半点儿没能憋回去,反倒顺着她长长的睫毛滴落了两滴。她无暇顾及,可怜巴巴的说道:「阿晗,真不能让我留下吗?我一个人住在家中,万一那些族人又来了,我就又得挨打了。」 夏晗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了她被泪水打湿的眼睫上,那长长的睫毛配上她此刻故作可怜的神情,终于让夏晗真切的意识到眼前的少年其实也是个姑娘家。 她并不想对她严苛,她也想对她和善些,可心里双份的歉疚积压,让她根本不敢对这个人敞开心扉,一丝一毫也不敢。所以明知自己不该这般,她却还是硬着心肠说道:「你我都已经和离了,我没有理由一直将你留在这里。你若担心安全问题,我便借你几个护卫保护也可。」 林赟要的是护卫保护吗?当然不是! 眼看着近来无往不利的装可怜都没用了,林赟便有些着急。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急躁间忽然便感觉鼻间一热,然后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第103页 林赟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对面的夏晗却是瞬间睁大了眼睛,清冷的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惊慌,好似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物一般。她下意识的抬手接住了滴落的东西,低头一看却是满手殷红,衣衫上更是早已经绽开了点点红梅——她突然流鼻血了,而且还是来势汹汹的那种! 除了挨揍,从来没经歷无缘无故流鼻血的林赟看着手上的血迹,自己都懵了一下。夏晗却已经从惊吓中回过了神,有些手忙脚乱的掏出手帕就捂上了林赟的鼻子:「你快抬头,别让血这样流啊!」 林赟从善如流的仰起了头,感觉本来往外流的血开始咕噜噜的倒往嘴里灌。铁锈似得血腥味儿让她一阵噁心,可眼角余光瞥见夏晗扶着她脑袋一脸慌张的样子,又放弃了挣扎。 眨了眨眼睛,林赟安慰她道:「阿晗,你放心,我没事的。」说完又瞥见夏晗沾血的手帕,补了句:「就是你这帕子恐怕不能要了,等回头我买张新的赔你。」 夏晗见她突然流鼻血,一时半会儿还止不住的架势,心里正自着急。却听她还关心什么帕子的问题,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来,顺手便在她额头上拍了一记:「你闭嘴!我还缺你一块帕子不成?!」嗔完又问:「你怎么突然流鼻血了,还这般厉害?」 林赟自己也不知道,可这并不耽误她借着此时可怜的模样卖惨:「我也不知道啊。我都说了我的伤还没好,你偏不信。你看,这不就又流血了吗?」 流鼻血和受伤流血能一样吗?夏晗简直心累,她也不想和胡搅蛮缠的人分辩什么了,让林赟自己拿着帕子止血,扭头就出门去吩咐人请大夫。 **************************************************************************** 夏晗等人在秦州也不过是客居,自然不像在京中事事便利,府里也有固定的大夫问诊。前次夏家僕从替林赟请大夫就是就近请的,这一回她突然流鼻血更着急,请来的大夫自然还是上回那位。 这位大夫的医术只能说是一般,诊脉时甚至分辨不出男女,林赟也是通过林允的记忆知道这一点,前次才敢大大方方让他诊治的。这回也不扭捏,见人来了就乖乖递上了手腕,三分漫不经心,三分不以为意,除此之外倒也还余几分好奇——说到底,她自己也怕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才会突然流鼻血。 夏晗的态度倒是比林赟更紧张些,自大夫的手指搭上林赟脉门开始,她的目光便没从对方那张脸上移开过。大夫诊脉时每皱一下眉,她的心都要跟着提高些,显然很是紧张在意。 过了一会儿,大夫终于诊完了脉,林赟便收回手问道:「大夫,我这身体可是有什么问题?」 中年大夫抬手捋了捋鬍鬚,目光在两人身上分别扫过,这才开口说道:「并无大碍。只是心火旺盛,不得宣洩而已,宣洩或是调理一番就好。」 两人闻言放心了不少,有志一同的认为之前只是林赟太着急,又正好心火旺盛才流了鼻血。谁知下一刻便听那大夫又道:「只是上回开的药,公子还是莫要吃了。」 夏晗不明所以,林赟隐约明白大概是自己补过头了,补过头流鼻血这种事她倒也听说过。然后她一抬头,却对上了大夫满含深意的目光,见她看来对方还特地往夏晗身上瞥了眼示意……林赟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脸上倏地一下就红了,顺便还想把之前喝进去的那碗药给吐出来! 前次为了装受伤扮可怜,林赟收买这个大夫时就跟对方说过夏晗是她媳妇,她只是想卖个惨讨得媳妇心软,本意并非为了欺骗。对方本就认识她,也就信了她的话配合一二。 可谁知道这人能这么坑,现在想来,那些补药该不会都是壮阳的吧?! 林赟猜得虽不中,亦不远矣——大夫也是纯属好心,不有句话是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吗? 然而更让林赟崩溃的是,大夫在夏晗询问如何调理时,还满脸深意的对着二人笑道:「不必用药调理,小夫妻俩的,平日里好好相处也就是了。」 说完这话,收了诊金,大夫连张药方都没留就走了,潇洒的背影仿佛深藏功与名。 直到大夫走后许久,夏晗似乎才从对方最后那句话中品出些味儿来。她倏地看向林赟,目光中带着震惊,带着怀疑,还带着些不可置信。 林赟被她看得瞬间有些无地自容。可为了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单纯得没有听懂大夫话中深意,她强迫自己维持镇定,一脸无辜的与夏晗对视:「怎么了,你看着我作甚?」 表面无辜的林赟并不知道,她的耳朵已经红得能滴出血了,也就将她羞赧无措的心情暴露无遗。 夏晗当然也不会想到是林赟特地让大夫开的「补药」,看着林赟羞红了耳朵的模样,她只觉得自己是遇上庸医了,否则对方怎会连林赟是个女儿身都诊不出,还开错了药!于是摇摇头,说道:「这大夫恐是学艺不精,咱们还是另外请人来与你看看吧。」 林赟也有些担心自己这几天吃错药会不会出问题,可想到自己之前还在装受伤装可怜,现在一换大夫不就都要被揭穿了吗?瞬间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她艰难的摇摇头道:「算了,大夫不都说没事吗?再说换一个人,万一诊出了我的身份,宣扬出去也是麻烦。」 夏晗听她这么说,脸上倒是生出了些狐疑来,可林赟紧接着就解释道:「女儿在宗族里是没有继承权的。我父亲早逝,并未留下子嗣,族人又是那般贪得无厌的模样,若非有我扮作男儿,我与母亲早就被赶出去流落街头了。」 第104页 这确实也是林允女扮男装的最大原因。听她这般解释,夏晗神色也不由得松缓下来,继而劝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些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不也有将军府做靠山了吗?」说完微顿,又道:「我猜至少少将军该是知道你女子身份的,你并没有瞒他。」 林赟倒也没有否认,她鼓起腮帮一脸认真:「可就算这院子现在与我而言并非不可捨弃,我也不愿便宜了那些小人。」林允自己更不会愿意! 夏晗无法再劝,只得抛开这个话题,有些担忧的问道:「那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林赟咬牙点点头,肯定道:「不就流点鼻血吗?没问题的!」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咬牙):庸医误我! 大夫(淡定):流点鼻血而已,你不是又藉机留下了吗?而且说不定回头你就得谢我呢! ps:这遍地是助攻的世界,小林都要忍不住抱着媳妇瑟瑟发抖了 再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62章 你喜欢我 林赟又借着身体原因留下了,不过她也深知,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再。更何况就算她真的受了重伤,伤势也有好的一天,所以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从根源上来。 吐露秘密表明身份,亦或者单纯的表白心迹,便是林赟此刻唯二的选择。 林赟不傻,夏晗的态度她看得分明,加之两人自幼相识,对于夏晗的心态她约莫也能猜到个七八分。这让她感觉又喜又愁。喜的是夏晗对自己果然一片深情,哪怕她已经离世一年了,对方依旧愿意将她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上。愁的却是以她如今的身份,恐怕表白了夏晗也根本不会接受她。 夏晗那人,狠下心来真是谁都比不过。别看她对自己总是容情,可真的事到临头,林赟相信她还是会坚定的选择自己心中的决断,就像前次留下和离书便不告而别一般! 经过林赟的一番思量,觉得所谓的二选一其实根本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表明身份——如果她现在去跟夏晗说自己喜欢她,八成是要被赶出去的。剩下那两成的概率太低,而且将来两人若真在一起了,她已经认回亲人,也不可能瞒夏晗一辈子,所以也根本不想去赌。 心里有了决断,接下来便是要寻个机会了。 林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哪怕夏晗喜欢她,哪怕对方可以为了她孤注一掷,哪怕她对她至今不曾忘情。可欺骗和隐瞒却是任何人都不能忍受的! 可以想像,如果夏晗知道林赟还活着,甚至就在她身边,更甚者早知她心意却冷眼看她痛苦挣扎,会是何种反应——哪怕不是林家传统式暴力打断腿,恐怕也少不了折腾。 为了今后的和谐生活,林赟深觉此事当从长计议。而这一从长便又是几日过去,夏晗没再往厢房跑,林赟每日在院中徘徊也没能见到人,就更别提做些什么了。 直到某日天气骤冷,一夜大雪过后,她才终于想到了法子打破这僵持的局面。 秦州地处偏南,气候与京城乃至信州都大相迳庭,冬日里是很少能见到雪的。这里所谓的下雪,往往不过是夹杂在细雨中的一些雪粒,雪停之后能在地上铺上薄薄的一层就算是不错了,更多的时候是根本见不到积雪的。只偶尔的,也能遇见一回大雪,不过往往三五年才有这么一回。 林赟运气还算不错,赶在她在夏家小院里住得夏晗耐心耗尽之前,真正的大雪落了一夜。待到第二日晨起出门,便瞧见积雪已经铺满了庭院,远望四方,仿佛天地都被这素白的颜色覆盖。 要说夏家一行人都是从京城来的,雪是没少见,本不该在意这个。但秦州这地方的冬天是真磨人,湿冷不说,那雪下起来也是别别扭扭的,让人看了都觉得不痛快。于是在终于见到这痛快落下的大雪之后,不少人就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护卫们扫雪时还挺乐呵。 不过这跟林赟无关,她在雪停之后没多久,就跑去找夏晗了。这一回她没在院中徘徊,而是直接登门道出了来意:「我在此叨扰许久,如今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今日特来辞行。」 夏晗本是漫不经心,听到这话还颇为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而后转眼看见屋外积雪,只怕这人又是借着雪天独居可怜,跑来以退为进的。说实话,她对林赟的小心思有些腻味了,于是眼眸微垂也没拦人:「既如此,我便不多留你了。你是今日走,还是明日再回去?」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绝情了,根本没给人留转圜的余地。若林赟真实打着继续装可怜以退为进的心思,这会儿八成就要变色。然而她没有,她相当镇定的回道:「我晚上便回,阿晗不必挂心。」 听她答得如此果断,夏晗这回倒是真诧异了——这人千方百计赖在她家她是知道的,就连林家族人来闹事的事,她后来也找那两个护卫询问过了始末。正因如此,她是真没想过林赟会主动提出要走,而且说得这般果断。她有些诧异,更有些狐疑。 不过千般心思且藏在心头,夏晗面上只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想到什么,又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何要等今晚?」 林赟便扬起嘴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似不太好意思的看了眼外间雪景说道:「秦州不常下雪,今日实属难得。这天气冷得很了,我便想吃顿暖锅,不过一个人吃实在没什么意思,而且我家现在也是冷锅冷灶。不知今日阿晗是否有暇,能陪我吃上一回?」 第105页 这请求听来有些唐突,但夏晗与她终究不只是泛泛,所以这样的请求对于夏晗来说也不是不能答应的。她只是有些奇怪的看了林赟一眼,想了想到底也是应下了。 **************************************************************************** 大雪天吃暖锅确实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小火舔舐着锅底,锅中浓郁的汤汁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阵阵白烟升起,让人看着就暖和不说,浓郁的香气也勾得人馋虫四起。 藏冬让人将饭桌搬到了窗边,开着窗户正能瞧见外间雪景,届时还能边吃边赏景。 中午时,一切准备妥当,骨头熬制的浓郁汤汁已经炖在锅里了,各种素菜和肉也都摆了满桌。夏晗和林赟亦是先后到来,前者自是两手空空,后者手里却拎着一个小酒壶。 两人落坐后,夏晗的目光便落在了林赟手中的酒壶上。林赟顺手又掏出了两只小酒杯,放到面前的桌案上笑道:「吃暖锅总是要配些酒才有滋味儿的。」说完见夏晗眉眼浅淡,似乎对此并无兴趣,便又道:「你若不喜饮酒,那我自己喝便是。」 这话打消了夏晗刚刚升起的一点狐疑,虽然她原本也不觉得眼前人能有什么坏心思。 林赟最后还是将两只酒杯都斟满了,递给夏晗一杯之后也并没有强求对方要喝,更多的只是个意思而已。倒是她自己,随手端起酒杯就饮了一口。 而后饭局开始,两人吃着暖锅聊聊闲话,气氛倒是比平日里相处和谐了许多。 林赟今天相邀夏晗,似乎真就是为了吃这一顿暖锅。她没说什么暧昧的话,也没做什么逾越的事,除了多饮了两杯酒,以至于眼神也因酒意朦胧了些之外,全然看不出什么不对来。 这样的林赟也让夏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她一面与林赟说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一面不知不觉间也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只一口,便呛住了,意料之外的烈酒让她咳嗽不止。 林赟赶忙递了碗汤过去,还起身替她拍了拍后背,关切道:「怎么样,你没事吧?」 夏晗勉强忍着咳嗽摆摆手,一张好看的脸还是微微皱着,也不知是因为呛住咳嗽还是因为那入喉的一点烈酒,让她脸色涨得通红。平息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备的竟是烈酒吗?」 林赟喝得远比夏晗多,到此刻大半壶酒已经入肚。她似乎也已经有了些醉意,闻言眨巴眨巴眼睛,慢了半拍才有些含煳的答道:「烈酒驱寒啊。」 夏晗闻言看这林赟泛红的脸,无言以对——想说她们正吃着暖锅,天气也没冷到需要喝烈酒驱寒。可喝酒的人又不是她,别人爱喝烈酒还是爱喝清酒,与她都没什么干系。 然而林赟似乎真的酒醉了,回答完夏晗的话后身子摇晃了一下,便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了。 两人身子挨得有些近,这让夏晗的神经不自觉的紧绷了些。好在林赟似乎也没有借酒装疯的意思,虽是就近坐下了却也规矩得很,并没有再往夏晗身边靠。 夏晗却还是有些不自在,不过此刻林赟挡路,她也不好起身。 两人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又坐了会儿。林赟似乎毫无所觉,还是吃吃喝喝,也依旧与夏晗说些闲话,就是口齿渐渐不清。到后来许是吃饱了,她不再动筷,却还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 夏晗从来不知道,「林允」竟还好酒。好酒也就算了,她酒量还不怎么样——平日里清亮的眸子此刻好似蒙上了一层雾气,眼神也变得恍惚,一壶酒未饮尽的她明显已经醉了。 可面对醉酒的人,夏晗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她犹豫了一下,抬手按住了林赟执杯的手,开口劝道:「你醉了,别再喝了。」 说完夏晗就有些后悔,因为她听说醉鬼都是不承认自己喝醉的,更不会轻易听劝。不过林赟或许是例外,因为她听完夏晗的话后只是扭头呆呆的看了她两眼,竟真的放下了酒杯。 夏晗见状松了口气,正想再劝她乖乖起身回房休息,结果就见放下酒杯的林赟突然凑上前来……醉酒染上薄红的清隽脸庞在视线内迅速放大,而后在夏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的当口,唇上便觉一软,紧接着才有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夏晗僵在了原地。醉酒的人却是一触即离,末了还傻笑了两声,自顾嘟囔道:「我知道的,你喜欢我。」 夏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一个吻,彻底扰乱了心弦。可这还不止,旋即听到的话才真正将她惊得心神剧颤,因为她听到林赟紧接着又说:「我看见了,你在我墓前哭得好伤心……」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正直脸):我喝醉了,没有借酒装疯占便宜,真的! ps:行吧,大家都急着掉马甲,那就掉吧。不过马甲还是小林自己扒掉的,否则以小夏的脑迴路,猴年马月也想不到还有借尸还魂这种操作。 再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63章 小习惯 林赟醉了吗?她确实是醉了,因为家中自小不禁酒,她忽略了自己如今这副身体的酒量。可要说她醉得人事不知,那却是没有的,至少她还能记得自己这顿饭的目的。 坚持着把必须要说的话说完,林赟本就有些朦胧的眼神就彻底放空了。她迷煳的眨了眨眼睛,然后身子一歪,就直接醉倒在饭桌上了,甚至因为动作太大,险些掀翻了还咕咕冒着热气的暖锅。而这惊险的一幕也将陷入震惊与不可置信的夏晗拉得回了神。 第106页 眼看着林赟无事,甚至趴在桌上嘟着嘴睡得正香,夏晗才松了口气。然后不等这口气松完,她又恨不得立刻把这人拉起来摇醒——什么叫看到自己在她墓前哭得伤心,把话说清楚啊! 夏晗平日里是个沉静的性子,耐心是不缺的,也是因此她才能在知道林赟那些小手段后容忍她至今。可今日她的耐心告破了,因为她咬着唇只迟疑了一秒,便真的拎起林赟的衣襟就开始摇晃起来:「林允,醒醒,你给我说清楚,你刚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林赟这回是真醉得不轻,亦或者说哪怕没有醉死过去,她也不可能睁眼解释。所以无论夏晗是拉着她摇晃,还是轻拍她脸颊,甚至泼了杯冷茶在她脸上,都没能将人唤醒。 林赟给出的最大反应,也只是蹙着眉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扭过头就又睡过去了! 等藏冬听到动静进门时,看到的就是她家小姐不顾形象,拉扯着林赟一定要把人弄醒的场面……衣襟都被拉开了,藏冬还看到了她家姑爷半边锁骨。她立刻就羞红了脸背过身去,深吸口气又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定了神开口道:「小,小姐,林公子这是喝醉了吗?」 藏冬的出现终于将夏晗从那种想要知道真相的急切中拉了回来,虽然她依旧心急如焚,依旧抓心挠肝,可在旁人面前总不能继续不管不顾。 夏晗终是松开了拉扯林赟的手,待看到自己将人扯得衣襟散乱时,面上也不由得闪过了些许羞恼。她赶紧替林赟将衣襟拢上,又仔细理了理,这才镇定开口:「嗯,她多饮了两杯,是有些醉了,你去唤两个僕妇来,送她回房休息吧。」 藏冬得到吩咐答应了一声,转身出门前还回头多看了两人一眼,目光有些怪怪的——不提她家小姐之前的失态,送姑爷回房这种事难道不是护卫来做更合适吗,为什么要让僕妇来?! 心里泛着嘀咕,可藏冬的动作也并不慢,再加上这租住的庭院本就不大,两个力大的僕妇很快就到了。紧接着两人便在夏晗的吩咐下,扶着林赟将人送回了厢房,藏冬随后也被打发去准备醒酒汤了。 安静的厢房里,很快又只剩下了醉酒的林赟,以及依旧不甘心跟来的夏晗。 其实在这扶人回房的短短时间里,夏晗已经想了许多,头脑冷静的她也不復最初时的激动失态。 她想起了林允与林赟截然不同的长相,想起了林允毫无问题的身份,甚至想起了前些天对方为了卖惨向她吐露的那些过往……这些都是真的,眼前之人确实是「林允」无误。 可与此同时,她也想起了对方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想起了对方对自己下意识的维护,还想起了当初在信州时,将军府诸人对待「林允」格外亲近的态度……凡此种种,都不该是发生在林允身上的。再加上对方醉酒时吐露的那句话,她是不是可以生出些不切实际,甚至是匪夷所思的期望呢?! 夏晗望着躺在场上陷入沉睡的林赟,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放进了油锅里煎熬。她突然有些生气,气林赟有话为什么不能明说,气她为什么非要在醉酒之后再来撩拨她的心神?! 可想着想着,夏晗还是不自觉走到了林赟的床边。她侧身在床沿上坐下,到底没再折腾醉酒酣睡的人,只是伸手细细的描摹着她清隽的眉眼。这眉眼依旧没有一处与她记忆中的那人相似,她却忍不住望着她喃喃低语:「你究竟是不是她呢?!」 或许是夏晗的动作惊扰了睡梦中的人,林赟的眉头动了动,嘴唇微动似乎呓语了什么。夏晗见此只一犹豫,便俯身凑了上去,耳朵贴近那人唇边,才听她轻轻唤了句「阿晗」。 夏晗的心弦,终是止不住狠狠一颤。 **************************************************************************** 藏冬将醒酒茶送来之后,夏晗就餵给林赟喝了。她是很想人早些酒醒解答她的疑惑,奈何林赟醉得深沉,这一睡便是到了天黑都没醒,说什么今晚搬回去也是空话。 眼看着天色愈晚,藏冬再如何的希望两人破镜重圆,也不得不劝她家今日格外反常的小姐回去休息了:「小姐,这天都黑了,林公子今日醉得不轻,恐怕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您已经在这儿守了半日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真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寻人也不迟。」 夏晗闻言沉默了许久,就在藏冬以为她家小姐不打算理会时,人却起身走了——枯等了半日的夏晗已经想明白,无论事实如何都不是她能够改变的,所以早一刻晚一刻知道其实都没什么区别。 当然,回房的夏晗这一夜也是辗转反侧,倒是林赟在酒精的助眠下睡得相当香甜。 翌日清晨,林赟早早便醒了,醒来见到熟悉的厢房也不觉得意外。她揉了揉宿醉之后微有些疼的脑袋,朦胧的睡眼很快恢復清明,漆黑的眸子里甚至有精光闪过。 不过很快,林赟眼中的精光便隐去了。她低头扯起自己身上的衣衫闻了闻,只觉得一股酒味儿熏人得紧,赶忙便去隔间换了身衣裳,又好好洗漱了一番,这才将自己重新收拾得精神抖擞。 林赟没有忘记昨日酒后说过的话,也还记得自己当时孟浪的举动,想起时还忍不住摸了摸嘴唇有些羞赧。不过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她今早还有旁的事要做,将自己收拾齐整后便出门去了院子里晨练——以往她在夏家小院最多打套拳活动筋骨,今早却是特地提了剑出去练。 第107页 剑风簌簌,破空有声,虽不曾惊动四野,却足以惊动某些人…… 夏晗昨夜满腹心事,辗转反侧到了三更还未入眠,今早却是天刚亮便醒了。虽说她安慰自己早一刻晚一刻知道都无甚区别,可心里的焦躁却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下去的。于是醒来后也不留恋温暖的被窝,匆匆洗漱了就想去厢房寻林赟好好问上一问。 然而心里有事的夏晗醒得早,睡饱了的林赟却醒得更早,所以当夏晗还在房中更衣洗漱时,庭院里便已经响起了林赟晨练习武的动静。 夏晗听见响动推开了窗户,一眼便瞧见了正在舞剑的林赟。她本是有意喊住对方的,谁知刚看了几眼剑招瞳孔便骤然一缩——这套剑法她太熟悉了,即便她自己不会,可她却看人练过不知多少回。那正是林夫人的独门剑法,亦是「林赟」曾经练了十几年的武艺! 这一瞬间,夏晗觉得自己已经寻到了答案。她红了眼眶又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干哑得吐不出一个字来,只一双推窗的手,抓在窗扉上用力到青筋都冒出来了。 身后正帮夏晗收拾屋子的藏冬最先发现了异样,她有些紧张的拉住了夏晗的小臂,继而又看到了夏晗眼中止不住滚落的眼泪,顿时惊得不行:「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夏晗却没回答她,反而抬手将人推开了,紧接着拉开房门便沖了出去。 庭院里的林赟听到动静,刚收剑回势,下一刻便被人直直撞入了怀中。怀里的人双手抓着她的衣襟,埋首在她胸前,即便埋着头看不见也听到了她隐隐的啜泣。 林赟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几乎忍不住心疼想要伸手将人回抱住,再好好的安慰一番。可为了自己将来不要被报復得太惨,她还是勉强压下了这股冲动,只轻轻揽住了夏晗的肩头,还要故作不知的开口询问:「阿晗,你这是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事,或者哪里不舒服吗?」 温言细语的关心,真切中似乎又带着些许距离,并不是林赟以往对待夏晗时的态度。 夏晗虽是哭得不能自已,可林赟的话她还是听见了的。眼泪浸湿了林赟的衣襟,她心情复杂的抬起了头,看到的便是对方无辜又纯良的脸,似乎真的不知她为何如此。 这样的林赟让夏晗心中又有些迟疑,她想努力维持正色,但一双眼睛却早已经哭红。她索性也就不管这些了,只是直直地盯着林赟问道:「你之前练的剑法是哪里学来的?」 林赟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向右斜瞥着不与夏晗对视:「是从我义母那里学来的。」说完怕夏晗不明白,又补了一句:「你走之后,我认了林将军和林夫人做义父义母。」 夏晗没想到林赟会给出这样的答案,这也确实能解释得通她为什么会这门剑法。不过夏晗却并不相信这个解释,因为那样娴熟的剑法不是短短几个月就能练成的,更何况「林允」原本体质羸弱根本不宜习武。 除此之外,方才林赟的动作才是夏晗笃定她说谎的真正原因! 林赟性格爽直,很少会说谎,她说谎时便总是目光闪烁,而后眼神向右瞥不与人对视——这是林赟的小习惯,夏晗早早就发现了,而林赟也知道她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哼哼):你们以为我喝醉了就会把自己把老底揭了,然后让媳妇打断腿吗?天真! ps:小林还是要搞点骚操作的,毕竟火葬场也不能逮着她一个人烧啊╮(╯▽╰)╭ 再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64章 被遗忘的 林赟并没有直接表露身份,但通过三次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夏晗已经有九成九能够断定她的身份了。至于那百分之一的概率,不过是留给几乎不可能出现的「巧合」。 夏晗此刻的心情可谓是万分复杂,她还拽着林赟的衣襟,也并没有放手的打算,可之前止都止不住的泪水却似干涸了,再也流不出——她不知道林赟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对方不愿意与她相认!虽然细思过后能够明白对方的顾虑和苦衷,可这样的结果她到底还是有些伤心的。 林赟一言不发,眼看着夏晗从泪眼朦胧到目中含怨,心里也是突突跳个不停。她迟疑了一下,抬手替夏晗将脸上残余的泪水擦干,故作不知的问道:「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夏晗拽着林赟衣襟的手骤然一紧,可转瞬间脑海里不知怎的,就浮现出了昨日对方醉酒亲她的那一幕画面。原本因为猜测震惊而忽略的事,此时却是清清楚楚的冒了出来,让她的心情更复杂了。 林赟见她久久不说话,也猜到她这会儿脑袋里该是混乱不已。她似是无奈的嘆了口气,瞥一眼檐上残雪,再看一眼夏晗身上颇为单薄的衣衫,抬手将人半圈入怀中,而后揽着人便往房中去:「外边冷,你穿的太少了,有什么事我们先回屋里再说吧。」 夏晗还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没有察觉到今日林赟态度的异常。倒是藏冬看到两人姿态,忍不住眼前一亮,待到二人回房更是自觉的退了出去。 回房之后依旧是长久的静谧,再开口却是两人同时。 夏晗问:「你为什么要骗我?」 林赟说:「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夏晗终于鼓足了勇气发问,却不想话刚出口就听到林赟说要走。失而復得的经歷让她心中陡然一紧,也顾不得自己满心的纠结了,当即眉头有一皱问道:「你要去哪儿?」 第108页 林赟忽略了夏晗同时问出的那个问题,她将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闻言似好笑又似无奈的看了夏晗一眼,答道:「我昨日便与你说过的,我会回去自己家住。只是昨日贪杯醉了酒,耽搁了,现在我酒醒了也是时候该走了。」说完脸上似还流露出了两分惆怅。 夏晗经此提醒当然也想起了林赟昨日寻她说过的话,更想起了自己之前为了逃避,对待林赟堪称冷漠又绝情的态度。她不禁有些后悔,又有些说不出的欣喜——她将自己最喜欢的人拒之门外了。但果然,能让她动心的,从始至终也就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你能不走吗?」夏晗忽然问道。 林赟似乎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虽然没说话,可那双漆黑又灵动的眸子却已经将疑惑问了出来:她不明白夏晗态度为什么突然转变,还挽留了她? 夏晗定定的看了她许久,其实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对方,可千言万语最后都只汇聚成了一句话,而且语气并不强势:「你是林赟,对吧?」 这句话她还是问出来了,哪怕心中已经万分确定,可只要对方没有亲口承认,她半悬着的心就始终不能落地。所以在这一刻,她也抛去了所有的顾虑,更不去想林赟为什么要瞒着自己,甚至忽略了对方想要一直瞒下去的可能,直接问了出来。 果不其然,这话刚出口,夏晗便见林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而后林赟迅速镇定下来,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不自觉变得有些僵硬,她直接否定了夏晗的询问:「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说完又道:「我已经跟你辞过行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完这话,林赟转身便走,动作迅速得夏晗伸手都没能抓住她一片衣角——那明明不狼狈,却显得有些仓皇的模样,仿佛落荒而逃。 片刻后,夏晗才怔怔的收回了手,却是望着林赟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 林赟说走就真走了,从夏晗房中出来后甚至没有回厢房收拾东西。因为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的时间该是留给夏晗冷静的,而不是出现在她面前提醒她,让她想起自己的隐瞒就气怒攻心。 不得不说,林赟对夏晗还是足够了解的。她知道她猜测答案后也不会立刻质问,于是她给自己寻到了撤退的机会。与此同时,她也猜到自己逃避似得离开后,夏晗并不会立刻追来,相反会去思量自己为什么要跑,自己隐瞒的背后又藏着什么秘密? 确实是有许多秘密,林赟的,林允的,足够将夏晗绊住了,也足够让她想起更多…… 事实也确实如林赟所料一般,她顺利的回了家,之后的几天也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哪怕两家院子如今距离如此之近,夏晗也没有来找过她。只不过这一回,林赟不着急。 着急的或许是夏晗,失而復得的她便如当初的林骁一般,恨不得将林赟时时放在眼前看着,就怕一不留神就再度失去了。然而夏晗和林骁到底是不同的,她没有少将军的果断,她习惯了多思多虑,于是在林赟离开之后,她也不由得想了许多。 比如林赟好端端的为什么变成了林允?再比如原本的林赟是真的死了吗,原本的林允又是真的存在吗?还比如她与林允那所谓的婚约,以及林允突然入京投奔夏家的行为,一切都只是巧合吗?还有林赟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林允的,与她成婚的又到底是林赟还是林允…… 许多许多的问题,仿佛毫不相关,又仿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繫,让夏晗忍不住深思。 当然,这些问题对于夏晗来说多数是无解的,所以她这一深思就耽误了许久。除了让护卫们暗暗守着林家小院,防止林氏族人再来侵扰的同时确定林赟人没跑,之后便再没做过什么。 夏晗被一连串的问题扰得头疼,然而夏家这边头疼的却还不止她一个。藏冬也同样很头疼,最近看着她家小姐还总是一脸的欲言又止——明明那日她看两人相处融洽才离开的,怎么一转眼功夫姑爷就跑了呢?而且还是一去不回头那种跑,对方都不像以前千方百计的往她家小姐身边凑了! 藏冬觉得有些愁,她为她家小姐的终身大事也算是操碎了心。 如此过了几日,夏晗也终于发现了藏冬的异常。她暂时抛开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疑问,以及更加乱七八糟的揣测,想到对方总爱替林赟说话——以前她对此万分不喜,如今却愿意主动去听听对方想说什么了——于是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藏冬憋了这几日也是憋够了,听夏晗终于问起便憋不住直接开门见山了:「小姐,您和林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观他对您有意,您对他也并非无心,你们何必这样折腾呢?!」 夏晗这回听了她的话却不再生气,反而眉梢微扬,问道:「你是说她喜欢我?」 乍然听到夏晗如此问,藏冬颇为诧异的瞧了她一眼,心说难道那日真的发生了什么,让她家小姐终于开了窍?藏冬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的,于是肯定的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说完觑了眼夏晗脸色,继续道:「如果林公子对您无意,又何必费尽心思赖在咱们这里许多天。」 林赟之前的态度确实已经相当分明了,夏晗想着想着眉眼都不由得柔和了许多。若是仔细去瞧,或许还能从她的眼中寻到一丝小心藏起的欣喜与恋慕。 第109页 藏冬没瞧见这许多,却也从夏晗陡然柔和的神情猜到了她态度的转变,欣喜的同时又有种莫名的情绪升腾起来。虽然她作为丫鬟不该对自家小姐的做法置喙,可事到如今她也真是想说一句:早知今日,当初何必那么作呢,现在看你们如何收场? 想归想,话出口却不可能这么直白不客气,藏冬最后只能非常客气的提醒了一句:「小姐,林公子已经好些天没过来了,您不去看看她吗?」 这还是藏冬头一回如此提醒,夏晗不由地看向了她。 藏冬面对着自家小姐如此茫然无辜的模样,不得不进一步提醒道:「小姐,您当初离开信州时已经给林公子留了和离书。虽说林公子待您还是一如既往,但你们真的已经没有关系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那些曾经被夏晗有意无意忽略的事实,终于还是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再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是啊,她只顾着欣喜,只顾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却忘了她与林赟之间已经隔了一封和离书。她亲手写的,亲手送过一回,又托林夫人送了第二回 的和离书! 除了和离书之外,还有被她毁掉的美人娇,还有林赟曾经拼尽全力却被辜负的真心…… 一瞬间,想起这些的夏晗只觉悔不当初——曾经求而不得的人已经主动向她伸出了手,可她又做了些什么呢?她将那只手狠狠地打掉了,甚至在发现秘密的第一时间也没想起要挽回! 夏晗忽然就慌了,但此刻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她和林赟的位置已经在这瞬间调转了。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哭唧唧):阿赟,和离书现在能还我一下吗? 被遗忘的和离书……自己作的死,总归是要自己来还的。 两个人纠葛太多,到现在已经说不清是你欠我还是我欠你,但曾经做过的事总归都是要还的,不管是夏晗还是林赟,只不过是早还和晚还的区别而已——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ps:林赟确实没想隐瞒了,她耍这些小心思,也不过是为了提醒夏晗,不只我有亏欠,你也有……所以媳妇,打断腿的事能不能商量一下? 再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65章 巧遇 夏晗思忖犹豫了几天,林赟就在家里等了几天,虽算不上心急如焚,但多少也有些牵肠挂肚——自幼相识让她明白,夏晗是个内敛过了头的人,以至于对方喜欢了她许多年她却毫不知情。可也正因如此,此刻的她完全无法估量夏晗面对如今的自己,会是个什么态度。 有一点点的患得患失,但更多的还是对未来的期待。 林赟就这样在家里待了几天,她也知道小院外有夏家的护卫暗中盯着,便自觉的没有多出去活动。除了每日固定外出三餐,其他时间都留在了院子里练武。 这日依旧如常,林赟在外用完午膳归家,路上算了算日子,发现夏晗耽误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还要长。如今都过去快五天了,夏晗也没有露面,她倒不是一定要等对方主动求见,可至少想通了也能让盯梢的护卫给她传句话吧?林赟等得久了,便不免担心自己错估了在对方心中的位置。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林赟扯了扯身上裹着的裘衣,不禁长长的嘆了口气。白色的雾气随着这一声嘆息聚拢,薄薄的一层隐约遮挡视线,林赟不经意间却瞥见自家院门外似乎正有人等着。她惊喜抬眸,以为终于等到了人,却发现等在自家门口的并不是夏晗或者藏冬。 等在林家院门口的也是个姑娘,穿着一身粉色小袄,身材隐约可见玲珑。只是人此刻是背对着林赟站的,而林赟也对秦州这些所谓故人不算熟悉,光看背影实在认不出对方。 林赟颇有些失望的眨眨眼,见来人不是夏晗主僕,便显得有些兴趣缺缺。不过脚下的步子倒是没停,保持着原有的速度走近了,这才开口问道:「这位姑娘,你站在我家门口,是寻我有事吗?」 穿着粉色小袄的姑娘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秀气的小脸,隐约有些熟悉。她手里还提着个篮子,回头看见林赟便双眸一亮,露出个大大的笑来:「阿允哥,你回来了啊?我前些日子去外祖家了,昨晚回来才知道你也回来了。你看,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糖糕,我特地从外祖家带回来的……」 姑娘看上去分外热情,也分外熟稔,说话间好似与林允关系匪浅。 林赟听到那声「阿允哥」眉心便是一跳,仔细回忆一番更是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林允性子有些怯懦,本是没什么姑娘喜欢的,可她偏又生得一副好皮囊,所以总有那么些例外。 眼前这个叫做小悦的姑娘便是个例外。她从小就喜欢林允,觉得她长相好脾气也好,待到及笄时,还曾主动拦下林允让她去自己家提亲!林允当然是大惊失色的跑了,小悦也因此气过好一阵,可回过头来还是喜欢林允,有事没事就提着东西往林允家跑。 这年头,能遇见这么个主动的姑娘真是不容易。可惜林允并非真儿郎,对女人也没意思,于是这段单方面执着付出的感情便只能以悲剧收场了……现在换了林赟来,更是悲剧没跑了! 林赟回忆起这些便不由得僵硬了表情,可面对姑娘明媚又灿烂的笑容,她其实也说不出什么太过绝情的话。于是只好绷着张脸,硬邦邦回道:「糖糕都是小孩子吃的,我已经不喜欢吃了。」 第110页 喜欢吃糖糕的林允已经不在了,即便还在也无法回应小悦的感情,所以林赟拒绝得干脆又生硬。后者闻言似乎也不是很意外,只是那双映着点点光芒的眸子顿时就黯淡了下去,提起来献宝的篮子也跟着无力垂落在了脚边。 林赟看着无端有些不忍,可无望的感情本就是早断早好,所以她并不打算安慰对方。然而她实在低估了小悦对林允的执着,连主动求婚被拒她都能抗过来,这点儿小拒绝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片刻功夫,小悦刚刚隐去的笑容就又恢復了,也还是初见时灿烂的模样:「说得也对,阿允哥已经长大了,该是不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了。那你现在喜欢什么?我回头再给你送来。」 这话说得林赟莫名有种自己是小白脸,需要人包养的感觉。她有些不自在,更受不了眼前姑娘那炙热的感情,只得嘆口气道:「我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需要。小悦,你回去吧,别再来找我了。」说完顿了顿,还是补了一句实话:「你也别再等我,我很快就会走的,今后可能也不再回来。」 这话可就直白得多了,也扎心得多了。小悦明亮的眸子里顿时蒙上了一层水光:「你,你为了躲我,竟是连家都不要,要背井离乡了吗?!」 林赟最怕别人落泪,听了小悦的话更是哭笑不得。她想说姑娘你还没这么大影响力,今日之前我完全都没有想起你这号人物。可这话说出来显然更加扎心,而她也确实不好代表林允对人这么说,于是只好缄口不言,低头从怀中掏出块手帕给人递了过去。 素白的手帕刚刚递出,林赟眼角的余光便又瞥到了两道身影。她下意识侧头看去,结果就对上了夏晗和藏冬看过来的目光——瞬间头皮有些发麻,不知对方来了多久,又看了听了多少了? 当此时,更巧的是小悦已经接过手帕一角了,于是放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这大冷天的,林赟额上顷刻间便浸出了一片细密的汗珠。 **************************************************************************** 夏晗和藏冬来得不早也不晚,恰好听见小悦最后那句为了她背井离乡。更要命的是林赟心中虽是腹诽不止,嘴上却不曾否认什么,好似默认了对方的说辞。 那一刻,夏晗看着两人的目光变得幽深,沉甸甸的情绪藏在其中。 一旁的藏冬也在打量二人,她并不知道林赟的身份秘密,所以林赟在她心中就是林允。她眯着眼重点将小悦打量了一番,似是想起了什么,凑到夏晗耳边提醒她道:「小姐,我看这应该就是那个曾经追着林公子,主动催他上门提亲的姑娘了!」 这几个月藏冬着实打听了不少关于林允的八卦,这一桩传闻她还特地说给夏晗听过。虽是传闻,可都是巷子里的邻居们说的,因此事实也是八九不离十。 当时主僕二人听着都当玩笑没放在心上,可现在却亲眼目睹了如此场景,真有些一言难尽。 藏冬说完偷偷觑了一眼她家小姐的脸色,毫不意外看着有些黑沉。她在心中嘆了一声风水轮流转,当此情形也不可能真的站在林赟那边,不过提醒一二还是要的。所以她站在夏晗身后,抬起手便挥了挥,希望用大幅度的动作吸引林赟的注意力,早些发现她们的存在。 林赟看没注意到藏冬挥手不知道,但她却是真的侧头看了过来,然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藏冬见她如此,有些好笑,见到小悦在林赟手里拽不出帕子时,便更好笑了。所幸现在这场面,也轮不到她一个丫鬟多嘴置喙,于是只管忍了笑跟着她家小姐行动便是。 另一边,小悦眼中还含着泪,沉浸在即将彻底失去的悲伤中。林赟好不容易心软递了帕子过来,她却拽不动,也有些茫然,便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林赟便喊了一声:「阿允哥?」 林赟听到这称唿,顿时跟被烫了似得松开了手。她目光还落在夏晗身上,却是对小悦说道:「好了,你回去吧,你送来的这些东西我都不能收。」 小悦捏着帕子眼泪流得更凶了,还想再说什么,结果泪眼朦胧间却发现林赟的目光根本没在自己身上。她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便瞧见了一个披着狐裘披风,气质高雅面容姣好的姑娘立在一旁……说实话,哪怕心上人为她忽视了自己,小悦在她面前也只有自惭形愧的份儿,生不出多少嫉妒来。 可嫉妒不起归嫉妒不起,真看着林赟与她说完话后就冲着那人走去,小悦还是伤心的。大滴的眼泪滚落,她最后一眼没有看林赟,反而看向了夏晗,旋即便咬着唇拿着林赟的手帕跑走了。 身后的脚步声远去,林赟没有回头,因为背后跑走的姑娘跟她本没有关系。她快步走向了夏晗,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就见夏晗已然冷淡转身,一言不发就准备离开。 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出现的林赟见状只觉得冤枉极了,她快步追了上去,挡在了夏晗面前,皱着眉对她说:「你别误会,那姑娘与我没什么关系。」 夏晗淡淡瞥她一眼,面上一派平静无波,藏在狐裘披风下的手却是早已经拧成一团了。强自忍耐下涌上心头的酸涩,更勉强的收拾好情绪,她别过眼不看林赟:「这与我又有何干?」 林赟莫名就被噎了一下,总觉得夏晗此时的状态有些熟悉。可此刻她却没有时间深究这个,毕竟两人间的误会隔阂已经够多了,实在不必为不相干的人再添上一笔。于是撇撇嘴又道:「与你无关,那我想说出来让你听听不行吗?」 第111页 夏晗沉默了片刻,就在林赟以为她不打算理会了的时候,却见她点点头说道:「那我听见了。」 林赟:「……」所以这回答,又是个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摸下巴):阿晗此刻的状态莫名熟悉啊…… 林骁(插嘴):这不就跟妹妹你生气傲娇时的反应一模一样吗? 林赟(……):???!!! 夏晗(嘆气):不不不,本就是来求和的,惹不起。就是还有点酸。。。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66章 吻 女人的心思总是难猜的,即便自己也是女子,即便眼前这人是跟自己一起长大的髮小。 林赟皱眉看着夏晗,不太明白她之前的回答到底算是怎么回事。是认同了她的解释?还是根本没有入心?她觉得可能是后者,因此便更不敢放人离开了。 夏晗却是垂着眸,说完话后便打算绕开林赟走了——她的回答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字面意思而已。因为她知道,亲手送出的和离书早已断绝了两人的关系,她已经亲手将人推远了,现在再来追究什么,却是没了立场。可她还是难过,于是想回到自己的领地慢慢恢復。 她还是会来找林赟的,可是不是今天,她需要先理清楚对方在秦州的「过往」了。 抬步向左,眼前的人跟着向左,绕开向右,那人又紧跟着向右迈步。夏晗尝试了几回,对面的林赟却总是一分不差的挡在她面前,也不说话,就这样固执的拦着她的去路。 终于,夏晗的好性子也忍不住了,她抬眸看向了林赟。略带傲气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人很是相似,她心气一泄,无奈问道:「你挡着我的路,究竟是想怎样?」 有关于小悦的事,林赟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即便这一切的因果都是随着这副身体带来,可不是她做出的事她就没有必要为此心虚歉疚。能给出解释,只是怕夏晗误会而已,所以此刻的她眼底不见心虚,只有一点点的急切,反问道:「你这就要回去了?」 无论心里有多酸涩,至少夏晗表面上还是平静的,便淡淡的点了点头。 林赟见状顿时眉心一蹙,她已经等了五天了,终于把人等出来,又怎么可能再轻易让人回去?如果夏晗真的带着误会回去了,她还不知下回见面要等到何时! 心里有些着急,便一把将人拉住,林赟又道:「我已经解释过了,我跟她没有关系。」 夏晗看她一眼,对方着急解释的模样终于让她安心了不少,也能压下之前的复杂情绪了。她微微别过头,稍稍吐露心声:「可我听说她之前要你去她家提亲的。」 林赟听到这话噎了一下,看着夏晗微微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想到这种陈年往事对方都知道!可那不是她啊,而且林允当时也没答应过,这事就莫名其妙扣她头上真的好吗?! 感觉更冤枉了,可牵扯到林允的事,林赟其实并不好解释。更何况小悦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姑娘,热情又善良,当初林允母女俩处境艰难时,她也没少偷偷帮助林允。她只是喜欢错了人而已,如今事关姑娘的名声,林赟实在不好在大街上与夏晗解释太多。 其实夏晗说出那句话时也觉得自己孟浪了,多少有些后悔,只是再后悔也敌不过林赟的不解释。她暗暗咬着唇,等了片刻也不见林赟有只言片语的回覆,于是眸光一黯便又要走。 林赟从来不知道,夏晗原来也是这么的敏感又别扭,这和当初跟她互怼的死对头真是一点儿也不一样!如今的她还不明白,女子面对感情时的纤细敏感,不过好在她还知道不能就这样放人走了。于是眸光一戾,干脆先不说什么了,拉着夏晗的手便拽着人往自己家走。 夏晗和藏冬明显都有些诧异,就连暗中看了全程的护卫也因这变故有些骚动。他们从暗处走了出来,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去解救自家小姐,就见藏冬沖他们做了个不必上前的手势。 对此,夏晗也不知是没看见还是默认了。她被林赟拉扯得踉跄了一下,紧接着便被对方顺势揽了腰,然后一路半拽半扶着弄进了林家小院——这场面和登徒子强抢良家妇女挺像的,就是那被抢的良家妇女比较配合,不仅没出声没挣扎,还顺从的跟着走了。 护卫们都知道两人曾是夫妻,见这情形也是咂咂嘴,然后便又退回去了。只是他们退走之后,如何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就不是旁人能知道的了。 藏冬作为夏晗的贴身丫鬟倒是跟来了,结果还没跟进院子呢,就直接被林赟反手关在了门外。 面对眼前院门紧闭的藏冬:「……」姑爷你这河还没过,桥拆得倒是挺利索啊! **************************************************************************** 穿过庭院,关上房门,清冷的室内终于只剩下了林赟和夏晗两个人。 没了外人在场,这才是适合说话的地方。夏晗看着林赟,想等她进一步的解释,结果却见那人只是看着她,半晌没有开口的意思。反倒是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深沉,直到夏晗有些受不了的当先避开了目光,结果却被林赟双手捧着脸掰了回来。 这下夏晗是真不知道林赟要做什么了,不过感受到林赟掌心的温热,却也没有反抗:「你要……」 话还没说完,林赟就上前两步,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松开手一个旋身把人反压在了房门上。四目相对还不止,林赟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亲了上去,虽然只是唇贴着唇,却不像前次醉酒一般稍触既离,反而贴上夏晗的唇就不动了,看着更像是在闹脾气。 第112页 夏晗的身体一下子紧绷起来,刚出口的两个字也不知是被噎住了还是堵住了,总归没了下文。她脸颊迅速涨红,心脏噗通乱跳,可更多的感观还是落在了两人相贴的唇上。 软软的,微微有一点凉,似乎还有一点若有若无的甜…… 林赟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夏晗的反抗,心里原本因为对方的冷淡与不信任而生起的一点点火,瞬间就被浇灭了。她的心跳开始加快,目光也变得柔和,感受着唇上温软甚至忍不住微微启唇,露出一点点舌尖在对方的唇上轻轻舔了一下。 夏晗似乎更紧张了,只觉得脑海里已是空白一片,手却不自觉抓住了林赟的小臂。 林赟没有理会,夏晗的反应反而给了她更多的底气。她开始尝试着加深这个吻,从唇瓣轻轻研磨,到含住对方的唇瓣吮吸,再到攻破牙关长驱直入的探索掠夺……似温柔又似强势,动作熟稔得简直不像个新手! 夏晗的脸更红了,紧绷的身体也开始发软,她一只手仍旧紧紧的抓着林赟的小臂,另一只手却在不知不觉中勾住了心上人的脖颈。也不知算是回应,还是只借力稳住自身。 良久,林赟才放过已经被吻得腿软的夏晗,后者双眼湿漉漉的靠在了林赟怀里。忘了气恼,忘了吃醋,也忘了重重顾虑,软和得全然没有了故作的清冷姿态。 林赟心满意足的将人抱着,只觉得空了许久的心口终于被填满了。她歪着头,用脸颊蹭着夏晗的鬓髮,也软着声音在她耳边道:「不可以不信任我,更不可以不理我,知道吗?」 与心上人耳鬓厮磨,再冷硬的心肠也能化成一滩水,更何况夏晗本身并不强硬。她微微闭着眼,靠在林赟怀里平復了因为不会换气而紊乱的唿吸,心里其实已经软得一塌煳涂——和之前林赟醉酒后那蜻蜓点水的一吻不同,这回对方是清醒的,所以她多年的恋慕终于还是得到回应了吗? 夏晗有些高兴,至于林赟不承认身份这件事,她似乎也放下了许多。毕竟对方也许还有苦衷,而她也并不在乎林赟换了一个身份回到她身边,或许这样还更好。 两人间的温情脉脉维持了片刻,但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 夏晗终于还是轻轻推开了林赟的怀抱,接着说之前的话题:「我相信你。可那个小悦姑娘,你还是该给我个解释的,你们差一点就可以谈婚论嫁了。」 林赟微僵,因为是在自己家里,她显然比在外面时放松许多,脱口便是一句:「那不是我!」 莫名其妙的四个字,旁人或许会听不懂,可夏晗却已经明白了林赟的意思。她目光微微闪烁,又有了更进一步探知的欲望,她也实在很想知道林赟与林允的联繫,于是问道:「那什么时候才是你?」 与夏晗听懂了她的回答一样,林赟也听得懂她的问话。她有些迟疑,因为之前刚否认不久,现在又默认了身份是不是会显得变化太快?不过她也并没有迟疑太久,毕竟隐瞒和欺骗都只能是一时,长久只会影响两个人的感情。 林赟不想再添是非,所以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她幽幽回了一句:「与你成亲时的,是我。」 其实夏晗也猜到了,因为那时候她就感觉到了「林允」与林赟的相似。不过听到林赟亲口说出来,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儿了,便好似被心上人亲口表白了一般。 夏晗心头微甜,可转念就想起了自己亲手送出去的那封和离书,还是送了两回的!她一下子又心虚起来——经过今日这一吻,她确定林赟定也是喜欢她的。虽然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喜欢,但喜欢的人坚持送给自己和离书,还不告而别什么的,确是一件很伤人的事。 无意间造成的伤害也是确实存在的,夏晗心中生出歉疚。 来日她会设法弥补,可眼下气氛正好。如果她现在向林赟要回和离书,对方是还给她的可能性高呢?还是当即冷脸的可能性更高?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正直脸):吵架误会什么的,不存在的。媳妇闹别扭,亲一下就有时间解释清楚了! 夏晗(羞赧):闭嘴,别胡说八道……说,你动作为什么这么娴熟?! 林赟(望天):咳咳咳咳咳…… ps:火葬场还是有的,不过小林既然已经动心,肯定不会主动给小夏送火葬场了,否则那才是真的作死。 再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67章 我心慕你 有些事经过之前那一吻,可以说是彻底的尘埃落定了。 林赟心情正好,牵着夏晗到一旁坐了,又忙去寻了炭盆来点燃——这屋子许久没住人,本就有些清冷,近来化雪天气更冷,要坐下好好谈话总少不了炭火取暖。 忙活了一阵,总算让冷清的家里有了些待客的模样,林赟这才挨着夏晗坐下了。许是之前有了进一步亲近的举动,心意也表达得很分明了,她现在显得有些黏煳,不仅落坐时挨着夏晗,就连坐下之后都自然而然的牵过了夏晗的手,握在手里轻轻地磨蹭。 夏晗还在心里盘算着和离书的事,可林赟的举动她显然更加无法忽视。于是脸上的薄红一直未褪,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这边好冷清,还是搬回去住吧。」 林赟闻言嘴角忍不住就弯了一下,眼里分明藏了笑意,嘴上却故意反问道:「搬去哪里?」 第113页 夏晗没多想,顺口便答道:「自是搬回我那边的院子去,也省得许多麻烦。」 林赟于是又问:「那我还是搬去厢房住吗?」 夏晗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脸上那一点点刚刚消退下去的薄红瞬间又爬上了脸颊,而且伴随着滚烫的热度更加明显。她横了林赟一眼,似乎有些没好气:「这样的天气,地铺可睡不得人。」 林赟想说自己是想去睡床的,可是自己刚才亲了对方,现在就这般要求实在是有些得寸进尺了……好吧,她其实挺喜欢得寸进尺的,趁胜追击才是她的本性所为。可夏晗不行,她太过含蓄内敛了,林赟也还没有适应两人关系转变后的相处之道,所以还是收敛些的好。 想归想,可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林赟忽然伸手拽住夏晗的胳膊往自己这便一扯。后者毫无防备,也敌不过林赟如今渐渐增长的气力,便是被她直接拉进了怀里。 林赟抱住了轻唿出声的夏晗,低头一口亲在了她的脸颊上,嘟哝道:「你就欺负我吧。」 夏晗眼含无奈,也不知这样到底是谁在欺负谁?不过眼前的人既然是林赟,那这些作为她也不排斥就是了,相反还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能够再对方怀里靠得更加舒服。 如此一抱一靠,即便并不做些什么,两人间的气氛也还算温馨。 又过了会儿,夏晗终于决心开口。她微微偏了偏头,先试探着喊了声:「阿赟?」 林赟搂着心上人,嗅着她发间淡淡的馨香,心思莫名有些飘忽,闻言也只淡淡的「嗯」了一声做回应。回应过后,她又不动声色的将脸往前凑了凑,距离夏晗颈间更近了些。 有温热的唿吸打在颈间,夏晗怕痒似得缩了缩脖子,更痒的却是心里——两人都还没有正式的表白,可事到如今双方亦是心知肚明,再加上自幼相识的熟稔,使得两人的关系仿佛一日千里。她渴望与林赟亲近,也恋慕了这个人许多年,可最终先迈出那一步的却还不是她。 思绪便被那颈间带着暧昧的唿吸打乱了,夏晗心里忽然有些冲动,于是原本到嘴边的话就变成了:「阿赟,我心慕你,许多许多年了。」 打在颈间的唿吸似乎微微一滞,继而揽在夏晗腰间的手臂便收紧了。林赟轻轻笑了起来,浅浅的震动自她胸腔传来,她在她耳边温声道:「知道了。真巧,我也心慕于你。」 也许没有你喜欢我喜欢得那么早,可我也不曾辜负了你的喜欢。 **************************************************************************** 自午后两人进了林家小院,便一直待在了里面,许久都没出来。她们没有什么要紧事,也不曾谈论一些敏感的话题,可有情人待在一处即便什么都不做,时间依然过得飞快。 眼看着屋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林赟也终于腻味够了,对夏晗道:「之前不是说要我搬回去吗?正巧我东西都还留在你那边,直接跟你回去就好。」 夏晗闻言看她一眼,目光幽幽:「你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的,就等着我来了?」 林赟弯着眉眼沖她笑,并不回答,虽然答案似乎已经昭然若揭了。 夏晗见状真是好气又好笑,可自己喜欢上的人,她还能拿她怎么办呢?当下也只是在林赟的耳朵上轻轻拧了一下,警告她下回不许再算计她,便也将此事轻轻揭过了。 两个人在一起,计较得太多显然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自小一起长大的她们其实也有旁人没有的默契。就像林赟千里迢迢追来秦州,出现在她面前却只字不提那封和离书,夏晗也不会提及她之前的隐瞒,即便对方的隐瞒曾让她在「两段感情」中艰难抉择。 不过相互表白心意过后,心照不宣归心照不宣,可那封和离书终究还是夏晗心中的一根刺。趁此机会,她也终于将话问了出来:「阿赟,我离开信州时留下的那封和离书……你还留着吗?」 林赟原本含笑的眉眼微微凝固。她没与夏晗说过,自己在她不告而别后追了她一天,也病了一场,那封和离书曾经让她无望得想要放弃。可最后时间证明她忘不了也弃不掉,这才会在数月之后依旧固执的追了过来——那封和离书在她心里无疑也是一根刺,而且曾经扎得她鲜血淋漓。 深吸口气,似乎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无望颓丧。林赟轻轻眨了眨眼睛,将眼中刚刚泛起的雾气驱散,故作无事的问道:「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两个人已经太过熟悉了,当林赟的身份暴露,夏晗再看她时无疑能将她所有的情绪尽收眼底。她看到了林赟眼底一闪而过的痛楚,心里也跟着揪疼了一下,突然有些后悔在此时提起这个话题。可话已经出口了,她实在不想再提第二回 ,于是道:「我当初不知道是你才写的和离书。」 林赟知道,所以她虽然因对方当初的作为而伤心,心里却也没有怪过夏晗。 夏晗看她一眼,见她态度平静,这才抿了抿唇又道:「可现在我后悔了。我……你如果还留着那封和离书,能不能把它还给我?」 说着这样的话,夏晗耳根都是红的,为自己如今的作为感到羞惭——人都说这世间没有后悔药,可她的和离书却是说给就给,说要回就要回,好似将婚姻当做了儿戏。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至少不全是,两个当事人都很清楚。林赟其实也不想在和离书的事情上计较太多,可她听了夏晗的话也只能无奈道:「我没有带来。」说完顿了顿,才又解释:「那封和离书被我收起来了,我来秦州时走得匆忙,便没有带在身上。」 第114页 这说法很是客气,事实上却是夏晗留下的和离书太过扎心。林赟虽然没有像上一封那般当场就给撕了,可事后也绝对没有心情再拿出来,回味一遍那扎心的滋味儿。所以在她追人无果回去的当晚,就寻了一个匣子把那封和离书给锁了,而后扔在书房里再也没拿出来过。 今日如果夏晗不提,林赟依旧会当做没这回事,还能继续和夏晗卿卿我我。只等什么时候再回去信州,便把那匣子直接扔火里烧了,一了百了。 不过如此一来,这根刺还能不能□□就是两说了,夏晗主动提起也没什么不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夏晗听完林赟的话后,不知怎的眼皮便是一跳,莫名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盯着林赟看了两眼,知她说的不是假话,便道:「这样啊……那你,会生我的气吗?」 将话摊开来说,夏晗多少有些小心翼翼,一直觑着林赟神色。好在林赟真的没想要计较,见她如此模样反倒心情复杂,抬手便将人揽进了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说道:「都已经过去了。你不想要,便当那份和离书不存在了吧,等回头我回去就烧了它。」 林赟说得肯定,再加上她确实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夏晗听了心头才安定了两分,也将心中那种不太好的预感勉强压了下去。 只是歉疚仍在,林赟的不计较反而让夏晗更加心疼,于是她顺势抱住了林赟的腰,又将脸贴在她颈边柔声说道:「阿赟,你真好。」 两人便又腻味了一会儿,直到天色真正暗沉下来,藏冬也等不住跑来拍门了,这才出去。 林赟当然是要跟夏晗一起回去的,这林家小院本就不是她的家,根本连半分留恋也没有。她如今留恋的是夏晗,所以出门时两人依旧是牵着手的,甚至亲密得十指紧扣——两人一抬首,一回眸,偶尔的互动都似流动着情意,明眼人一看便知两人感情甚笃。 午后夏晗被林赟拽进家门时的样子似乎还歷歷在目,如今不过是一个下午的时间,两人出来时却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藏冬冷眼瞧着,忍不住在心里「啧啧」了两声,虽不知林赟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这么快就讨得了她家小姐倾心,可也难怪她中午关门关得那般干脆了! 瞧瞧应该马上就能重新正名的姑爷——过河拆桥相当利索。 再看看她家小姐——这回头草吃得真香! 藏冬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气,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几步,看着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也忍不住偷偷笑了:看样子她们是和好了,自家小姐也能从过往中走出来了,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动情):我心慕你,很多很多年了。 林赟(动情):真巧,我也心慕你…… 夏晗(动情):所以,你能把和离书还我了吗? 林赟(懵逼):???!!!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68章 可惜 林赟再次踏进了夏家小院,这一回的感觉却是与上次不同了,这一回她是正经由夏晗领着登堂入室了,甚至比两人当初成婚时感觉更正式些——两人成婚时谁也没真将这桩婚事放在心上,林赟那时还没动心,夏晗更是一心一意只想着借这桩婚事达成远行的目的。 对待一件事的态度如何,当事人心里清楚,眼神明亮的外人也看得明白。所以当初的林赟在夏家会被人轻忽,而如今林赟再踏进夏家的地盘,那些护卫僕从们看她的眼神也改变了许多。 林赟目光扫过,便发现了这些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收敛恭敬了许多。她在心中暗自一哂,也不十分放在心上,更无意搭理。就这样安安宁宁陪着夏晗回了家,又安安分分陪着夏晗用了晚膳,再安安静静的陪着夏晗在书房待到了晚间,最后安……不,应该是一点都不安分的熘进了夏晗的卧房! 夏晗没拦住人,只能无奈的看着她:「时候不早了,你该回房休息了。」 林赟也回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不,我觉得我们还可以聊聊。」说完顿了顿,又道:「咱们今日才相互表明心意,这样特殊的日子,便该一处多待会儿才是。」 其实两人已经黏煳了大半天了,不过林赟还是不甘心就这样回厢房去住。她知道夏晗的性子,就是思虑太多不够果决,而她自己却是个果断的人,能速战速决的时候绝不拖泥带水——在信州初识心意,是她难得犹豫不决的时候——如今她就想趁胜追击,干脆将两人的关系再拉近些,否则要再迈出一步不知要等多久。 夏晗听罢一时无言。事实上了解对方的人不止是林赟,夏晗这个多年的暗恋者对她关注更多,因此在两人对视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对方的企图。然而她沉默了一瞬,还是点点头:「那好吧。」 两个人在一起,总需要有人先迈步才能靠近彼此。性格使然,夏晗暂时还做不了那个迈步的人,那么由果决的林赟先迈开步子也没什么不好。 林赟顺利混进了夏晗的房间,心里就是一喜,目光再往四下里一扫就更满意了——这租住来的房舍显然不比侍郎府或者将军府,夏晗暂居这间已是正房,可其实也并不算很宽敞。内里床榻、桌椅、衣橱、妆檯、屏风等等家具一应俱全,可全部摆完之后室内就没有太多空地了。 嗯,没有她打地铺的位置了,这样挺好的。 夏晗虽然了解林赟,但也不会读心术,显然没有注意到她这点儿小心思。她领着人在圆桌边坐下,又顺手给两人都倒了杯茶,这才开口问道:「你想说什么?」 第115页 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就好像真有什么要紧事,等不及要在今晚说一样。 林赟看着夏晗故作正经的脸,不由得有些失笑。她眨眨眼,忆起两人曾经针锋相对的模样,于是嘴角勾着一抹坏笑,有些促狭的问道:「你说你心慕我许多年了,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这话问得促狭,可未必就没有几分认真,所以夏晗也就认真的回答了:「不知道。你我一起长大的,情分本就不同寻常,不过从知慕少艾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不同的。」 这或许便是最好的情话了,林赟看着夏晗时,眼中的情意也不由得更浓了几分。心里一时有些懊恼夏晗过于内敛,以至于对方多年恋慕自己却全不知情。可同时她心里也明白,如果当初夏晗真跑自己面前来表白,自己不是当她傻了,就会当她是在捉弄自己,绝不敢相信的。 这样想着想着,林赟便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死而復生这种离奇的事情,或许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经歷,可这一场復生带给她却不仅仅是生命,还有曾经错过的美好情谊! 林赟想,老天待她还是不薄的。 夏晗也由着她笑,她当然没有错过对方眼中的情意,所以也不会误会林赟这是嘲笑。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处便在这里,至少她们对彼此足够了解,也足够宽容。 曾经死对头一般的日子好似一去不復返了,林赟笑够之后还冲夏晗眨眨眼:「我这么跟你说话,你一点都不生气啊?换成以前你可是会怼人的。」 夏晗却只平静的回了她一句:「以前也没生过气。」 好吧,以前的林赟太过跳脱张扬,虽然没能交到多少知心好友,可这也不代表她的交游便不广阔。再加上这人没心没肺惯了,夏晗是真怕她一扭头就把自己给忘了,于是千方百计的在她面前刷存在感,其中怼人是最有效的方法,怼到她忘不了自己! 现在想想,夏晗也觉得自己很幼稚,不过好在她们还是在一起了,不是吗? **************************************************************************** 互诉衷肠的话,下午说了晚上再说,其实并不是林赟原本的打算。自从下午向夏晗承认了身份,有些事她就没打算瞒着了,只不过说的时间被她挑了挑。 此刻正好,两人闲话了一番,话题自然而然就被林赟引了过去。 夏晗似乎也看出了林赟的意思,最后又瞧了她一眼,终于下定决心问出了心中解不开的疑问:「当初你坠马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信州的墓,你和林允之间,又都是怎么回事?」 显然,夏晗这些天已经想过很多了,然而有些问题总是被思维禁锢着,于是想不到最直接的那个答案。就比如林赟怕鬼,她相信鬼神之说,所以发现自己骤然换了副身体死而復生,也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而夏晗不一样,她不信怪力乱神,所以死活也想不到眼前这人是借尸还魂的。 毕竟就算是易容或者换脸,也比借尸还魂靠谱得多吧? 林赟听懂了她的疑惑,先回答了前一个问题:「坠马的事大概只是意外吧。你知道的,我好游猎,当初便是驾马入山狩猎,马儿不知怎的受惊了,就把我摔下来了。」 这事没什么好说的,再是心大的人说起自己的死因,心里大抵也会觉得怪怪的。所以林赟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她说完就牵起了夏晗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揉搓了一会儿,又问她:「你觉得我这张脸是真的还是假的?」 夏晗眨眨眼没说话,心里却清楚,莫说这脸是真的,就连身体也是真的,真的和以前的那个林赟完全不一样!也是因此,她才从来没有往两人是同一个人身上想过,而现在…… 林赟知道她懂了,便露出一抹无奈的笑:「我真的坠马摔死了。现在这样,或许是借尸还魂吧?也不对,林允原本是没死的,可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我又怎么就变成了她。」说完还自我调侃了一句:「我以前最怕鬼了,现在自己倒是变成了鬼,躲都躲不掉了。」 夏晗看她还有心情调侃,便知这件事对方是早就接受了,也没什么太在意的。她自己听完倒是三观重塑了一遍,心中对鬼神也多了几分敬畏。 抛开这些无法解释的,夏晗顺势在林赟脸上多摸了会儿,话题说开之后也可以继续问下去了。她想了会儿,又问了另一个话题:「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变成林允的?一年前吗?」 时间过得飞快,如今距离林赟坠马都已经过去一年有余了,距离两人成婚也有半年了。夏晗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她算了算,如果从林赟坠马时算起,那么林允在入京之前就应该已经换了芯子。再晚些,便是投奔之前。最不济,也该是在成婚之前吧? 那时候,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原因,她也是答应了这桩婚事的…… 结果林赟看着她,幽幽说了一句:「是咱们成婚当天。」顿了顿,又补了句:「该是在拜堂前半刻钟不到吧。当时我刚清醒不久,记起自己已经坠马死了,还以为是被我爹娘配了阴婚呢!」 说的全是实话,夏晗听完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笑倒在了她的身上——她歷来知道林赟怕鬼,却没想到她不仅怕鬼,想得还挺多,竟是连阴婚这种事都能想得到。 越想越是好笑,笑得夏晗靠在林赟怀里完全止不住。林赟开始还摆出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可过了会儿自己也没忍住,跟着笑了起来。笑罢之后不禁嘆道:「咱们这也算是天作之合了。我死而復生都能復生到跟你拜堂的时候,谁能说咱们没有缘分呢?」 第116页 说得确实不错,可夏晗却看着她,笑问了一句:「当时你脸都吓白了吧?」 林赟回忆一番,可不是?尤其是在夏晗自己把盖头掀了的时候,她都以为要看到女鬼鲜血淋漓的脸了,还脑补了对方把自己扒皮分尸的场面! 当时的心惊胆战此刻也还能回想起来。不过紧接着,林赟就想起了当晚夏晗身穿嫁衣,淡施粉黛,容颜昳丽却冷淡的模样……她忽然觉得有些可惜,可惜两人的婚礼就那般草草结束了。 夏晗看她走神,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问道:「想什么呢?」 林赟便答:「想你是不是真记得我当时吓白了脸的模样。」说完横了夏晗一眼,哼道:「早知道便不与你说了,你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又要嘲笑我许久?」 夏晗却没有笑话她,反而凑过去在她脸上轻轻吻了吻,带着些许歉疚。 作者有话要说:歉疚于为达目的与「别人」成了婚,也歉疚于没给林赟一场值得回忆的婚礼…… 林赟(突然兴奋):所以媳妇,反正咱们都和离了,不如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復婚吧!!! 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69章 冬夜 两人当晚聊了很久,从闲话说到正事,再从正事聊到闲话。但凡夏晗还存有疑惑的,林赟又能够解释的,便都与她说了。反过来林赟也问了许多有的没的,夏晗同样如实相告。 她们针锋相对了许多年,今晚是难得的坦诚。于是话题越聊越多,直到照明的烛火有两支接连燃尽,房中光线陡然一暗,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夜确实已经深了,一旦话语声停歇,哪怕竖着耳朵去听,也只能听到万籁俱寂,冬日里连个虫鸣也没有。 夏晗看向了林赟,目光中带着询问。 林赟相当无赖的直接身子一扑就趴在桌子上了,又将脸颊放在交叠的手臂上,歪着头看夏晗:「这么晚了,天还这么冷,我如今身子可不比从前,半夜在外面熘达会着凉的。」 事实上从熘进夏晗房门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打算今晚再回厢房去。她倒没想过要立刻更进一步,可自己千里迢迢从信州追来这里,到如今多少还是想讨点福利的。下午那气恼上头的一吻不算,在冬日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入眠,才是真的满足。 林赟眼巴巴的瞧着夏晗,心里盘算着对方既然放她进门了,八成也是会让她留下的。 可谁知夏晗听完她的话后就似笑非笑的瞧了她一眼,悠悠道:「前些日子我这院子里遭了『贼』,大半夜有人在我书房窗外蹲了半宿。」顿了顿,肯定道:「那人是你吧。」 行吧,看来当时还是跑慢了,这都被夏晗看到了! 林赟耳根微热,然后又理直气壮的答道:「还不是听说新邻居总是跟人打听我,我好奇又担心,怕是附近来了什么歹人,这才翻墙过来看看的。」 夏晗听完美眸微转,半点儿不见心虚的模样:「那你可见着歹人了?」 林赟便嘟哝了一句:「蹲了半天墙根,连个人影都没瞧见。」说完抬眸看向夏晗,又笑了:「不过后来我就知道了,隔壁来的不是歹人,而是美人……」 话音落,林赟突然跳了起来,根本没给夏晗反应的时间就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夏晗惊唿了一声,就听林赟在她耳旁轻笑道:「行了,不跟你废话了,再说下去天都要亮了。今晚我是不要再回厢房孤枕难眠了,夏小姐也别嫌弃,我就留下给你暖暖被窝可好?」 夏晗脸上有些红,也不说拒绝的话,只拍了拍她的手臂说道:「你先放我下来!」 林赟却是迈开步子就往里走,绕过屏风后好好的将人放在了床上,这才道:「这不就放你下来了吗?」说完又拍了拍胳膊说道:「被我哥拉去军营里练了好几个月呢,比不上从前,可也能抱得动你的。」 夏晗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脑海中却忍不住想起了两人的初识——那时她年纪是真小,被人捉弄骗到了假山上下不来,林赟路过瞧见了她,小小年纪倒是一副侠义心肠,张开手臂就说让她放心往下跳,她能接得住她。结果她跳了,她小胳膊小腿没接住,却是主动给她当了肉垫。 那时小林赟龇牙咧嘴的从地上爬起来,就拍拍胳膊,用还带着些奶气的声音对她说:「别怕,等我回去跟我哥好好练练,下回肯定能接得住你的!」 或许是因为两人的初识便是从帮助与保护开始,哪怕后来两人相处的并不那么愉快,夏晗为了找存在感偶尔能怼得林赟气跳脚。可一旦遇到危险,她永远都是站在她前面护着她的,不管危险大小,也不管她自身强弱……这仿佛已是刻进她骨子里的习惯。 这样的一个人,夏晗如何能不喜欢,又如何能够拒绝?所以最后她看着眉眼飞扬的林赟,毫不意外的妥协了:「你既然想留下,那便留下吧。」 没有提打地铺的事,而且这一留就註定不止是今晚而已。 **************************************************************************** 林赟和夏晗就寝时着实是很晚了,好在还有藏冬见正房的灯没熄就一直等着,灶房里洗漱用的热水也还温着。等两人一番折腾洗漱完,三更天都已经过了,外面也飘起了小雪。 藏冬端着水退了出去,林赟洗漱过后便只穿了中衣,跟巡视领地似得将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又巡视了一遍。不过她动作快,即便在屋里多熘达了一圈儿,依然是先回到床边的那个——她随意的躺倒在床上,侧身一滚就滚到了大床的里侧,给夏晗留下了足够的空间。 第117页 夏晗稍慢一步,回到床边时同样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她看了一眼笑眯眯躺在床上的人,些许无奈:「还不快把被子盖上,这会儿也不怕着凉了?!」 今晚的床榻上放了两床被子,是藏冬方才亲手铺的,当时她心里还颇为感慨——旁人不知,她这个贴身丫鬟又怎么会不知道,小两口成婚多时却根本没有圆房。这还不止,她家姑爷为数不多留宿在小姐房中时,都是打地铺睡的,如今这算是终于苦尽甘来了吧?! 藏冬当时是满怀欣慰的铺的床,可林赟见了却还嫌弃她缺了两分眼色,因为两床被子明显是铺多了啊!可床都铺好了,她当时能让人再收起一床被子吗?当着夏晗的面,当然不能。现在她也不能拒绝对方的好意,于是乖乖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夏晗见状侧身熄了灯,摸黑上床拉好了床帐,躺下时心跳得还有些快。 一切发展的都太快了。午后出门时她还只想着与林赟见上一面,能澄清误会最好,不能的话她也可以多跑几趟。可谁知一番阴差阳错,两人间看不见的隔阂就这般打破了,她们互诉衷肠,她们之间有了拥抱也有了亲吻,林赟跟她重新回了家不说,现在竟就躺在了她身边…… 黑暗里,夏晗心跳得厉害——她到底是成过亲的人,就算当时不曾上心,可夏母婚前对她的教导却是不曾疏漏。多多少少听进去过一些,对于男女之间的那些事,便并非一无所知。 就是不知道,两个女子间又是如何……当夏晗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时,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红。而后睁眼望着漆黑一片的帐内,又有些庆幸此刻的黑暗足以掩饰她此刻的窘迫。 正在夏晗胡思乱想无心睡眠的当口,身边传来微微的异动,紧接着就有一只脚探进了她的被窝。暖和的脚掌贴在她微微有些发冷的脚背上,肌肤相亲的触感让夏晗身子一僵,差点儿没跳起来,开口询问时声线便不那么稳:「你做什么?!」 林赟先是没答,趁着挤进一只脚的空档,很快就不要脸的把自己整个人都挤进了夏晗的被窝。直到将那具温软却僵硬的娇躯揽入怀中,这才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说了,要给你暖被窝啊。」 夏晗的心跳得更快了,赶紧推了推林赟,拒绝道:「不用,你回去!」 林赟当然不可能老实听话,她揽在夏晗腰间的手没松,两只脚还都贴上了夏晗的脚——几个月的锻鍊和药浴打熬都不是假的,如今的林赟看着仍是孱弱,但其实底子已经比早前好上了太多。所以到了大冬天,她的手脚也不会凉,整个人都暖唿唿的,抱着可比暖水袋舒服多了。 夏晗的脚就有些凉,就寝之后哪怕捂着汤婆子,也要好一会儿才能暖和起来。林赟一碰她她就躲,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把自己的脚太凉冰着对方。 林赟反正是不会放弃的,没一会儿功夫不仅把人抱牢了,脚下也追上了夏晗的脚。然后一边给人捂着暖脚,一边正儿八经的说道:「好了,别闹了,时候真不早了,咱们睡吧。」 夏晗心头微暖的同时,也是一阵无语——真不知这究竟是谁在闹?! 床帐里漆黑一片,哪怕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模样。可哪怕看不到,林赟似乎也能猜到夏晗此刻的表情。她无声的勾起唇角笑了笑,然后估摸着位置倾身过去,一吻落在了夏晗唇角。不算太歪,她轻啄一口调整了些许,轻吻一阵浅尝辄止,最后按捺着心跳躺了回去。 将人好好揽入怀中,又掖好了被角,她轻轻拍了拍夏晗后背,温声说道:「睡吧。」 夏晗这一回没再将人推开,相反往林赟怀里蹭了蹭,安稳的找了个地方躺好。过了片刻,也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她说道:「你心跳得好快。」 其实黑夜里,夏晗有些分不清那「砰砰」的心跳究竟是林赟的,还是自己的。 林赟也没有回应什么,因为紧张和心动的,从始至终都不止是夏晗一个人,她也确实心跳得很快。但此刻她抱着夏晗,有的却不仅仅是心动,更是安心——她千里追逐的人终究还是被她抱进了怀中,这也就够了,至少现在是够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夏晗也不在乎林赟没有回答。她靠在林赟怀中感受着彼此的体温纠缠,略一犹豫,还是伸出手慢慢环住了林赟的腰,如此两人之间便更加亲密了。 冬夜里,相互依偎的两人心满意足,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至于藏冬多铺的那一床被子,终究还是被冷落的丢弃在了床榻一角,今后也不会需要。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眨眼):媳妇抱起来暖暖的软软的还香香的,我为什么还要独守空房啊?! 夏晗(羞涩):+1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70章 一口黑锅 冬日的清晨,空气中都带着寒凉。虽然昨夜下的小雪并没能积起来,可地上却也是湿漉漉一片,平添了几分潮湿与寒气。 林赟并没有赖床的习惯,自幼跟着父兄习武的她,自然也早习惯了每日清晨闻鸡起舞。可那是以前了,今晨她醒来后便是窝在床上半晌没动,甚至还有点想再睡个回笼觉——昨晚睡得迟是一回事,怀里抱着香香软软的媳妇还能毫不留恋的起身就是另一回事了。 最终林赟也没能敌得过那一瞬间生起的惰性,她低头看了看在她怀里睡得正香的夏晗,微微收拢了怀抱,心满意足,便又与心上人相互依偎着睡了过去。 第118页 这一睡便睡得有些迟了,再醒来已是巳时初。别说林赟,就连夏晗也很少起得这般迟,而且两人并不是自然醒的,却是屋外有人匆匆敲响了房门。 「叩叩叩」的敲门声带着些许急促,将卧房里相互依偎的两人同时惊醒。林赟只一睁眼眸中便恢復了清明,她看了一眼还有些迷煳的夏晗,便在她后背上拍了拍,说道:「别急,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夏晗含煳的应了一声,初醒时睡眼朦胧的她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清冷疏离,也没了林赟记忆中的矜持有度,迷煳的样子竟还有些可爱。以至于睡在里侧的林赟从她身上翻过时,瞧见了这幅模样都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然后才乐颠颠的披上外衫跑去开门了。 冬日的清晨能抱着心上人一起醒来,确实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哪怕被人打扰了些许,也不曾坏了林赟的好心情。她快步走到房门边,路上顺手将衣衫简单的整理了一遍,确定收拾得差不多了这才打开房门,然后一眼就看见了门外站着的藏冬。 藏冬昨晚一点也没比她们早睡,今晨却是起得早,也不知究竟有什么事,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林赟见她神色,便问道:「怎么了,大清早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藏冬却还不动声色的将她先打量了一遍,也不知能打量出个什么,然后又往林赟身后的卧房里瞧了眼。就在林赟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莫名其妙时,她才伸手拽住了林赟一片袖子低声道:「姑爷,不好了,你家那边来人闹事了!」 林赟不动声色的将袖子抽了出来,藏冬也没有什么反应,显然不是刻意亲近。她偷偷松了口气,这才又问:「闹事?是林家那些族人又来了?」 藏冬便摇摇头,又往卧房里瞧了一眼,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是小悦家。她爹带着她两个哥哥去你家找你了,院子里没人他们就在院门外守着,看样子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林赟于是又想起了昨天哭着跑走的姑娘,想想那段孽缘还真是有些一言难尽。不过话说回来,当初小悦家里是看不上林允的,如今这般做派,大概还是因为昨日小悦被她惹哭了,人家父兄这才来找她讨个说法的吧?虽然还是有些冤枉,可这事林赟却是赖不掉的。 想明白之后,林赟便对藏冬道:「没事,一会儿我去见见他们。」 藏冬看她两眼,见她似乎有成算的模样,便不说什么了。只是她心里也默默决定要把人看紧了,免得姑爷跟别个女子纠缠不清,伤了自家小姐的心! 她刚这样想完,就听林赟身后传来夏晗的询问:「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藏冬闻言心里一紧,刚犹豫着要怎么瞒住夏晗,就见林赟已经转身答道:「没什么大事,就是小悦的父兄去了我家找我,我一会儿过去与他们说道说道便好。」 可以说相当坦诚了,坦诚到藏冬目瞪口呆——这两人之前都闹到和离了,还是昨天才和好的。而且藏冬眼神好着呢,自家小姐在看到小悦时眼中生起的醋意她看得分明,总不能过了一天就变得毫不在意吧?姑爷这般明说,也是真不怕小姐再吃醋恼了她?! 在藏冬想来,两个人感情再好,也是需要时间积累沉淀的,而眼前的小两口显然还不够「坚定」。 夏晗随后施施然出现在门边,却只是横了林赟一眼,面上未见气恼也不见酸意,只道:「那就先洗漱,一会儿我陪你一起过去。」 林赟听了也只是一笑,然后点点头答应了,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两人不经意间一个对视,便是默契无限。 **************************************************************************** 林赟和夏晗说要去见小悦的父兄,也知道人还在林家小院外等着,便不会刻意拖延。两人简单洗漱收拾了一番,连早膳都没来得及用,便直接出门去了。 冬日天冷,林赟出门时替夏晗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同时叮嘱道:「想来是小悦昨日哭着回家惹出的事,虽然她本不是我招惹的,可这事也是我处置不当。今日人家父兄恐怕没什么好脸色,你一会儿过去了就站得远些,免得万一不好受了牵连。」 所谓的万一不好就是要动手了,父兄替受了委屈的女儿妹妹出气倒也无可厚非,她爹和她哥也能做出这种事。所以林赟决定去见人时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只是这事不能误伤了夏晗。 夏晗为这无妄之灾嘆了口气,旋即也点头答应了:「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然后两人出门时就带了一串的护卫。两家也是离得极近,出门便能瞧见隔壁林家小院外等着的人,而等林赟独自上前去见小悦的父兄时,这些护卫就都围在了夏晗身边保护她。如此别说三个没学过武艺的普通汉子了,就是面对三个凶神恶煞的山贼,也休想伤到被护卫们保护着的夏晗! 就是这阵仗有点吓人,小悦的两个兄长都没空瞧走来的林赟,只一个劲儿的往夏家护卫们身上瞥,脸上的忌惮甚至是隐隐畏惧都一览无余。 林赟倒是没什么不自在的,迳自走到老少三人面前,也不理会那两个已经被分散了注意力的青年,便沖那年长者客气问道:「何叔今早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何父大概在外面等了有些时间了,手里拿着一根还燃着的烟杆,空气中也有些淡淡的烟味儿瀰漫。他看了看林赟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阵势,拿起烟杆抽了一口,眉头却是深深地皱了起来。 第119页 林赟也不着急,不过看着眼前这架势大概是不会动手了,就不知何父又会与她说些什么?她好整以暇的等着,等着何父一口口的抽着烟,直到烟锅里的菸丝都烧尽了,对方这才说道:「阿允啊,我家小悦的心思你我都知道,如今你倒是给我个说法吧。」 谈婚论嫁,到底还是要男方主动提的。哪怕整条巷子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一直以来主动的都是小悦,可何父说出这话来也不算无的放矢。 就是林赟听了这话有些意外,头也有些大,毕竟一年前的何父可不是这个态度!她陡然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回头往夏晗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答道:「何叔,我跟小悦没什么的……」 话还没说完,就被何大哥打断了——他也是个疼爱妹妹的人,或者说整个何家都很疼爱小悦这个女儿,否则不会容许她做出那些事来——当下听了林赟的半句话就怒道:「放屁!你现在跟我说你和小悦没什么,当初你跟你娘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小悦给你们拿粮食你怎么不说没什么?!」 何二哥也顾不上害怕了,紧跟着道:「就是!林允,咱们做人可得讲良心,我家妹子十年如一日的对你好,你也从来没有拒绝过。现在传得街坊邻居都知道了,又想推个干净?!」 兄弟俩没说假话,甚至都没说大话,当初林允母女俩最艰难的时候,就是靠街坊邻居救济着撑过来的。其中小悦暗地里就给她家送了不少东西,每次送的都不多,可隔三差五的送,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不少。林允都记着,也想要报答,可她实在没法回报以同样的情意。 当初林允还不了的,现在林赟也同样还不了,她顶多能替林允多还点钱!当下只是一嘆,也不与何家父子掰扯,转身几步走回夏晗身边,牵着她的手对三人道:「何叔,我与您实话说了吧。我爹早年就给我定下了一门婚事,我这次走了一年,就是去京城娶亲了。」 这话当真是晴天霹雳,就算是最稳重老成的何父都失手掉了烟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竟也觉得莫名般配,可接下来就是怒不可遏了:「你,你,你敢骗我家小悦?!」 其实说不上欺骗,因为林允在小悦表白前根本不知道她的心意。也说不上隐瞒,因为林允自己都没将这件婚约当真。可事到如今看来,她倒真成了一个骗吃骗喝骗感情的渣滓! 林赟很冤枉,可这口沉沉的黑锅还是扣她头上了,想解释都无从说起。 何家的两个兄弟更是怒气冲天。他们也是看小妹痴恋心疼,昨日回去更是哭得可怜,这才妥协来见林赟这一趟,却不想是怎么个结果!当下甚至顾不得夏家护卫人多势众了,拎起拳头就向着林赟打了过来,一副不把人打残不甘心的架势! 这场会面到底还是以全武行收尾,以两家老死不相往来,而林赟偷偷丢了银子进何家为终结。 不过经此一闹,水井巷的人便都知道林赟竟然已经成亲了,娶的还是京城的大家小姐。于是有人惊奇,也有人嫉妒,更多的人还是冷眼看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微笑):这锅还挺沉的…… 夏晗(偷笑):嗯,那你小心背好。 藏冬(挠头):我这是看错人了?可小姐她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71章 理直气壮 小悦的事收场说不上圆满,可总归有了个结果,至于邻里的看法林赟两人倒都不怎么在意,毕竟她们也不会在秦州久留。而京城亦或者信州,才是她们今后的归宿。 想到这些,林赟便在早膳后问夏晗道:「你之前怎么想着来秦州了?而且这都快年底了,也不见你们启程,今年也不打算回京过年了吗?」 夏晗瞥了她一眼,便道:「怕回京之后我爹再惦记着我的婚事,干脆就在外面躲个清净。上两月倒是想过会去,结果就收到我爹的信,让我今年安心待在秦州。」说完顿了顿,又道:「秦州也是夏家祖籍所在,我离开信州之后一时没想到去处,索性就过来了。」 林赟听罢似笑非笑瞥她一眼,又拖长了嗓音说道:「哦,那真巧,就住在了我家隔壁……」 心照不宣的事,夏晗耳根红了一小截却没接话,便算是默认了林赟的调侃——她脸皮到底还是没有林赟厚,做不到大大方方说出是为了你来的这种话,反而还有点儿小羞涩。 两人打了会儿眉眼官司,夏晗又被林赟怪模怪样的鬼脸逗笑,转而说道:「今年我们该是要在秦州过年了,你好好想想,林允可还给咱们留下了什么烂摊子?」 毕竟还是要在这巷子里住下去的,哪怕只是几个月的时间,可小悦那种事发生过一回也就够了,再来几桩恐怕就要将街坊四邻都得罪光了。更何况林赟既然占了林允的身子,那么她遗留下的一切,无论好的还是坏的她们都该全盘接受,然后好好善后方不至于心有愧。 林赟显然也是这样的想法,于是她听话的仔细回忆了一番,最后放心的摇摇头道:「没有了。除了和林家那些族人还有些牵扯,她没再跟旁人有什么多余的关系。就是这条巷子里的邻居大多心善,曾经给过母女俩不少帮助,倒时候咱们补些银钱也就是了。」 林允的人际关系还是很简单的,除了附近十几年的老邻居,也就只是外出做工赚钱时认识了几个人。她摆过代写书信的摊子,也给人当过帐房,可一来二去也没与人有过深交。 第120页 这是林允的一种自我保护,如今却是方便了林赟许多。 夏晗听完便点点头,说道:「那咱们改天就去见见那些林氏族人吧,也免得再生事端。」 结果林赟却摇头不屑道:「不用。林家那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上回被我揍过一顿,短时间内大概都不敢登门了。」说完又笑眯眯瞥了夏晗一眼:「再说我现在还娶了京城贵女做媳妇,他们就更不敢登门了。最不济搬出将军府或者侍郎府的名头,也没人敢来占便宜。」 夏晗也早听说过林家那些族人的做派了,闻言略一思忖便点了头,又道:「那等过年我陪你去一趟林家祠堂,也算正名了。」还顺便有个威慑。 林赟听罢却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她当然是想让夏晗进林家族谱的,可林允的林和林赟的林显然不一样,她更想让夏晗的名字写进将军府林家的族谱! 夏晗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可转过脸眼中却有一丝忧色闪过——她可没忘记林赟已经和家人相认了,更没忘记自己留下的那封和离书,当初就是交给林夫人转交的。这下原就不怎么喜欢她的长辈,怕是要更加不待见她了吧?! 两人将来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 来日多烦忧,今日的轻松自在才更需要珍惜。 虽说大清早起来就背了口黑锅,惹上了一回糟心事,可到底小悦一家跟林赟没什么关系,所以两家关系闹僵了也影响不了她什么。等到中午一过,她就又来了精神,想领着夏晗出去走走。 林赟还是挺了解夏晗的,伸手沖她手中取过茶杯,便道:「阿晗,你来秦州也有些日子了,定还没出去逛吧。左右今日无事,咱们不如出去走走看看?」 夏晗本不是个爱动的性子,一本书一杯茶就够她消磨时间了,也确实没在秦州城里逛过。可一旦遇上林赟,她倒也并不排斥外出,心里甚至隐隐还有些高兴,于是便点头答应了。 两人各自收拾了一番,林赟还特地回厢房去跑了一趟,回来时手里鼓鼓囊囊拿了一包银子。夏晗见状便扬眉,问她:「怎么带这许多钱,你还准备买些什么?」 林赟颠了颠手里的银子,撇撇嘴,说道:「这有多少,又能买点儿什么?不过是想着出去,一会儿路上如果没人,干脆就挨家挨户扔些银子进去,算是还了林允当年受众人的照拂。」说完凑到夏晗身边又是一笑:「不过阿晗放心,给你买礼物的银子我可留着呢。」 这次林赟留书出走,林骁这个当哥的为了不让妹妹路上吃苦,可是备足了盘缠。他那可怜的小金库几乎都被掏空了,林赟一路走来也彻底摆脱了重生之初缺钱的窘境。 夏晗听罢笑笑,没说什么,心里倒是隐隐有些期待林赟所说的礼物了。 两人收拾停当便出门去了,这一回没带丫鬟也没带护卫,只两个人牵手并行。如此一来,也省得旁人视线打扰——主要是夏晗还是害羞,如果旁边有人看着,两人牵手时她就不太自在。林赟倒是不以为意,甚至巴不得人都看见,可媳妇的情绪还是要照顾的,是以略微收敛。 出了院门,便是清冷的小巷,凛冽的冬风唿啸而过,冷得人根本不愿意在外久待。 普通人没有狐裘穿,没有披风裹,甚至就连厚实的冬衣或许都没有第二件能够替换。因此在这样的天气里,除了像林赟这种闲得没事做的,少有人会无端往外跑。 此刻整条巷子里便都没有人,倒是也方便了林赟动作,毕竟一大包银子拿着也挺沉的。 她拉着夏晗先是一路小跑到了巷尾,然后一面指了一户人家对夏晗说:「这家以前给过两块烙饼。」一面随手从钱袋子里拿出二两银子扔进了院子。带着人又走两步,指着另一户人家说道:「这家以前给过一篮子青菜。」说完也扔了二两银子进去。 然后继续走,继续扔。给过饼子的,给过青菜的,给过玉米面的,给过两碗饭的……林举人当年将家安在这里,显然是考虑过邻里品性的,住在这里虽然邻里间也少不了磕碰,可邻居们却都是善心人。十几年来,几乎家家户户都给过母女二人帮助,有些数得过来,有些数不过来。 林赟扔着银子,述说着属于别人的过往与恩情,自己心里也生出许多感慨来。有那么一瞬间陷入回忆,她甚至差点儿以为自己就是那个受人恩惠的林允了。 唏嘘着,沖夏晗感慨了一句:「这些邻居以前对林允母女倒是真好。」 说着随手扔了五两银子进身边的院子,结果刚见着夏晗唇动,还没来得及听她回些什么,就先听到一阵「汪汪」的犬吠声响彻四方!她回头又瞧了那院子一眼,想起什么,赶忙拉着夏晗快步往前走:「快走,王五叔家养了只大狗,发起脾气来院门都拦不住!」 这附近养狗的院子当然不止这一家,然而好巧不巧,林赟刚扔进院子的那块碎银正砸在大狗的狗头上。狗子当即狂吠起来,周围院里的狗听见犬吠声,也都跟着闹腾了起来。 只是眨眼间,原本还冷清的小巷里顿时充斥满此起彼伏的犬吠,这响动自然也惊动了待在屋里避寒的主人们。家家户户院中都响起了开门声,紧接着便是呵斥训狗的声音。林赟的银子自然是送不成了,否则被人瞧见了,说不定还得拿着银子来还她,再将她给数落一遍。 第121页 林赟只是恰逢其会顺手帮林允还些人情罢了,可不想跟人纠缠太多,更不想听些「陌生」的长辈们数落。于是抱着剩下的小半袋银子,拉着夏晗一路小跑着直接跑出了水井巷。 两个人跟做了坏事被狗撵似得,一口气跑到气喘吁吁,停下来时看着彼此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晗喘着气,却还不忘调侃林赟:「你以前没少做坏事吧?反应这么快,跑得这般利索。」 林赟倒是不喘,手上还在给夏晗顺气,脸上却是带着回忆的笑道:「那倒不是。我以前祸是没少闯,不过一般都不用跑,反正有我哥帮我得相当理直气壮了。 夏晗不禁在心里替少将军掬了把同情泪,看林赟如今这表情就知道,他从小到大背的黑锅肯定不少。然后转眼她就把可怜的少将军抛在脑后了,喘匀了气牵起林赟的手说道:「好了,你不是说要在城里逛逛吗?既然已经出来了,那么咱们就走吧。」 林赟闻言手指微动,变作与夏晗十指相扣:「那就走。」说完又道:「我刚回来就听说藏冬在四处打听我的消息,之后便一直也没机会出来城中走走。」 夏晗闻言心中微动,虽然心知肚明,却还是问道:「那你怎么会想到来秦州?」 林赟可没有半点儿藏着掖着,便如实答道:「自然是打听到你在秦州,特地来寻你的。」 如愿得到这个答案,夏晗顿时心满意足,唇角微扬的同时,心里也泛上了一丝丝的甜……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毫不在意):理直气壮的用着我哥的银子,理直气壮的让他背着锅 林骁(面无表情):有这么个坑哥的妹妹,难怪我找不到媳妇……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72章 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和关系亲密的小姐妹逛街买东西,大概是每个女儿家都不陌生的经歷,不过这事对于林赟和夏晗来说却是头一遭。不是两人自幼相识的交情不够,而是曾经的关系实在是说不上真好,又说不上真坏,古古怪怪的自然也就少了许多看似正常的交往。 夏晗不爱出门,可从很久以前就想过跟林赟手挽手一起逛街了。只是那时她的邀约林赟不会答应,而现在要她挽着男装的林赟,在旁人的注目下若无其事,又有些赧然。 林赟倒是不曾察觉过夏晗这些小心思,她自然而然的牵着夏晗的手,两人并肩而行时宽大的衣袖虽然能将两人十指相扣的手遮掩,可那亲昵的姿态却是昭然若揭的。偶尔也有路人会回头看向她们,林赟一脸坦荡,倒是让人没了旁的心思,反会对着二人善意一笑。 不过旁人的态度从来影响不了林赟,她牵着夏晗的手问道:「你可有什么地方想去,或者有什么东西想买的?」问得相当直接,一看就没陪姑娘逛过街。 夏晗瞥她一眼,抿抿唇:「先随便走走看看吧。」 林赟当然答应了,两人便在街上闲逛起来,偶尔看到街边小摊上有什么新鲜东西,也会驻足一二。只是如今正值严冬,实在不是在外闲逛的好时候,几阵寒风颳过,穿得再厚实也觉得冷了。再看看身边瑟缩着身子脚步匆匆的行人,越发觉得两人闲庭信步的模样有些异类。 走过一条街,到街尾看见一家铺面颇大的脂粉铺子,林赟便捏了捏夏晗微微泛凉的指尖说道:「进去看看呗?这秦州的脂粉可是有名的,和京城有些不同。」 胭脂水粉这种东西,女人们是从来不会嫌多的,一点点的色差都能让她们瞧出天大的不同来,很多人也乐于收集不同的脂粉。在这一点上,即便是妆容浅淡的夏晗也不例外,更何况她还不缺钱,当下便点头道:「那好,咱们就进去看看吧。」 两人转身便进了这家脂粉铺,刚进门便感觉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却是比外面暖和太多了。 有伙计立刻迎了上来,眼珠子往两人身上一扫,脸上的笑容都更真诚了两分:「这位公子,夫人,可是有什么想要的?小的给您说说,或者替您取来?」 林赟目光在店内扫过,便见店铺另一边还有客人正在挑选——有对母女正指着伙计叫拿东西,又有几个小姐妹各自拿着胭脂盒,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又捻了点胭脂擦在手背上试看,最后再凑在一处商量几句哪个更好,看上去颇为热闹。 在这样的天气里,这铺子的生意倒是不错。不过林赟可不喜欢身边跟个伙计絮絮叨叨,她更喜欢自己拿起东西来看,来挑,于是便摆摆手道:「不用,我们自己先看看。」 小伙计也不勉强,笑笑后退开两步,只一双眼睛还是盯着两人的。 林赟随手便从架子上拿了个胭脂盒下来,打开看了两眼,有淡雅的香味随之传来,可颜色却并不让她觉得喜欢。她又扭头去问夏晗,后者看了眼也没什么兴趣,便摇摇头示意不喜。 随后夏晗自己也拿了几盒来看,多少都有些差强人意。可即便一眼看去就不喜欢,夏晗也乐意拿来给林赟看看,顺便再问个意见。两人头挨着头对这些脂粉评头论足,林赟不见半点不耐,还跟夏晗说得头头是道,让一旁的小伙计听了都忍不住在心中惊奇咋舌。 两个人逛街,并不一定要买什么,享受这个逛街的过程也挺好。 夏晗就挺享受这种氛围的——两个人一起挑挑选选,看到合意的了,林赟便会挑起一点胭脂涂在自己手背上,然后将手放到夏晗脸庞做的对比。她挑得认真,一双明亮的眸子好似会说话一般,挑到合适的眼睛就会更亮,不合适时眸子又会黯淡下去,然后再失望的摇摇头。 第122页 对上林赟那专注中透着温柔的目光,夏晗心头已微微泛起了甜意。更何况还有旁边其他女客偶尔投过来的羡慕眼神,就更能让人心中生出些自豪与欣喜来……夏晗也未能免俗。 两人挑了许久,也不是一无所获。林赟替夏晗挑中了两盒胭脂并一支口脂,还有些淡雅清新的香粉,这些加起来价格已是不菲,也让一旁跟着的小伙计眼睛更亮了。 正想着挑选得差不多了,林赟随手又拿起了一盒胭脂,打开一看却是大红的颜色,颜色很正也很艷丽。她挑出一点在指尖捻了捻,便有些喜欢——别看如今的林赟一副清隽少年样,曾经的她却是张扬艷丽的美人。与夏晗这些才女的「寡淡」不同,她更喜欢着红衣,涂红脂,明艷非常。 红色,特别是正红,恰是林赟偏爱的颜色。 林赟拿着那盒胭脂,难得没有在夏晗脸上比划,却是有些爱不释手。 小伙计如今已满脸是笑,见林赟的动作还以为她又挑中要买的了,正欣喜间却见她久久不曾动弹。好奇之下凑上去一看,又偷偷瞥了旁侧夏晗容颜,到底还是没有昧着良心,提醒了一句:「公子,这盒脂粉的颜色与夫人,恐怕有些不合宜。」 夏晗的美是清丽脱俗的,她不明媚也不张扬,再加上浑身的书卷气,更适合素雅些的妆容。 林赟被这一句话提醒得回了神,意识到自己如今的身份,恐怕难有再用到脂粉的时候了。她心里忽然便有些低落,点点头没说什么,顺手便将那盒胭脂放了回去。 两人本是选得差不多了,可被这一打岔,林赟就又向前看去了。倒是夏晗还站在原地,扭头看了眼被放回架子上的胭脂,又给取了下来,交给小伙计混在之前选好的脂粉里,说道:「好了,就这些吧,一共多少银子?」 小伙计将夏晗的动作看在眼里,当然没说什么,乐乐呵呵跑去找掌柜报帐了。 **************************************************************************** 从脂粉店里出来,林赟并不知道夏晗还是将那盒正红的胭脂买了下来。她自觉的一手提着东西,一手牵着夏晗,两人又在街上逛了一阵,走累时便又进了一家首饰铺。 说实话,秦州这地方,脂粉是有其独到之处的,可首饰这些就远远比不上京城了。因为同样的金银,同样的美玉,首饰的好坏便都取决于匠人的手艺了。而京城,四方汇聚之地,有名的商号上乘的匠人,总是要比旁的地方更多些,更别说还有宫中御用之物。 无论是将军府还是侍郎府,在京中地位算不上顶尖,可也绝对不算低了。林赟和夏晗从小见过的好东西数不胜数,林家甚至还有不少御赐之物,因此对这首饰铺里的东西,她们并没有抱多少期待。 不过是走累之后歇歇脚,顺便闲逛而已。 夏晗体力更差些,进店之后只随意看了两眼,便先到一旁喝茶歇脚去了。倒是林赟抱着随意的心态,四处看了看,而这一看她就看中了一支玉簪——白玉的质地只能算是中上,但这簪子好就好在雕工上,那簪头一朵兰花优雅绽放,花瓣舒展活灵活现,却是在京中都少见的手艺。 林赟看到这玉簪眼睛就亮了一下,一面遗憾白玉质地普通,一面还是忍不住喜欢。她回头看了眼夏晗,却见这首饰铺的老闆娘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她身边了,正拿着一盒东西给她看。 夏晗没有注意到这边,林赟回过头来想了想,还是让伙计把这支玉簪取了出来。而后拿在手里细看把玩一番,还是不动声色的买下了——之前出来时她就说过要给夏晗买礼物的,现在这支簪子虽然因玉质缘故有些差强人意,不过买下来把玩一二也还是可以的。 这边林赟付了帐,拿到了装玉簪的锦盒。另一边夏晗似乎也买了什么东西,同样接过了老闆娘亲手递来的锦盒,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眼波流转间让人看了忍不住失神。 林赟眨眨眼,好不容易收回了心神,上前看着夏晗手里的锦盒问道:「你买了什么?」 夏晗却摇头笑道:「回去再给你看。」说完又问:「那你呢,买的什么?」 新买的玉簪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不过夏晗都先拒绝回答了,林赟当然也就扬眉回了一句:「你都说等回去了,那我也等回去再给你看。」幼稚得不行。 夏晗便笑了笑,一时也忘记了顾忌与羞赧,挽起林赟胳膊笑道:「那咱们就回去吧。」 林赟这才点头,唇角也含着笑,根本不是以前两人闹别扭时针锋相对的模样。不过出去时两人才发现,她们进店并没有多久,外间却已经下起了雪,还是那种夹杂在细雨中的雪粒。 这几日天都阴沉沉的,雪却一直是晚上才下,两人出来时便没有带伞。林赟抬头看了看天上飘落的细雨雪粒,有些担心一会儿雨雪会更大,于是便将外面的裘衣解开了,抬手罩在夏晗头上:「走吧,咱们快些回去,免得淋湿了着凉。」 夏晗幽幽看她一眼,转过身回了首饰铺,不多时便拿着把伞出来了:「行了,把裘衣系好吧,免得一会儿你先着凉了。」 林赟讪讪,忽然觉得以前看过的那些话本里都是骗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尴尬):话本里都是骗人的,两个人顶件衣服在雨中跑什么的,简直蠢透了! 夏晗(宠溺):媳妇傻乎乎的,也挺好 第123页 ps:最近几章应该都是日常,小甜,这样子。可日常你们就不给我花花了吗,还是你们不喜欢看日常,想快进看剧情了?! 再ps:求评论,求花花,求很多很多的二更动力……昨天两章的评论区好冷清的说!!! 第73章 我的阿晗 林赟和夏晗最终撑着伞回了家,她们本就在首饰铺里花了不少钱,老闆娘赚得不少自然也不会连把油纸伞都捨不得,更何况夏晗还留下了买伞的钱。 回到水井巷,时间已经不早了,不过巷子里倒是比两人走时热闹了许多。 满巷子的犬吠声自是早就没有了,这回热闹的是人。原因正是林赟之前扔进各家院落的碎银,半条巷子的人家都在自家院子里捡了钱,自是一件稀罕事。有人藏着掖着,也有人大大咧咧说了出来,事情传开后便闹腾到了现在,各种猜测也是越来越离谱。 林赟护着夏晗走在巷子里,还听旁边有人说什么神仙赐下钱财之类的话。她心里止不住的好笑,唇角欲扬不扬的,显然忍笑忍得有些辛苦。 夏晗已经笑了,不过她的目光并没有分给旁人——侧头看着忍笑的林赟,她的目光落在她弧度奇怪的唇角上,一瞬间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就伸出一根手指点了上去。 指尖微微有些泛凉,轻点的力道不大,却有着十足的存在感。 林赟忍笑的表情顿住了,她目光转向夏晗,轻轻眨巴着眼睛。那有些纯良又有些无辜的表情很好的迷惑了夏晗,就在她觉得尴尬,想要收回手时,被她点在唇角的人却触不及防的微微侧头,然后薄唇一张便将她轻点唇角的手指含入了口中,舌尖还在指尖打了个转。 湿热包含了手指,舌尖在指尖扫过的那一瞬间,夏晗心尖似乎都跟着一痒……脸色倏然涨红,夏晗赶忙将手收了回来,有些慌张的说道:「你做什么呢,这可还在外面!」 林赟好似无辜的眨眨眼,凑上去问:「在家里就没关系吗?」 夏晗,夏晗真没想到自己钦慕多年的林赟竟是这样的林赟。她脸涨得更红了,小心脏噗通乱跳个不停,羞赧得不知道该怎样接话,更不知道该摆出何种表情面对对方。而更让人尴尬的是就在此时,有邻居上来与她们打招唿了,也不知她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了没有?! 张大婶其实看到了也听到了,不过小两口亲昵些实属正常,而且新婚的姑娘大多脸皮薄,张大婶也不会自讨没趣。她只当自己之前什么都没看见,就是找两人八卦来了:「阿允,你们这是从外面刚回来?我跟你说,咱们巷子里好些人家都在自家院里捡了钱,你也赶紧回家找找看有没有。」 那当然是没有的,林赟再想不开也不会没事往自家院里扔银子。不过这话她显然不能跟张大婶说,于是只得道了谢,然后又在对方的「虎视眈眈」之下打开了自家院门,进去熘达了一圈儿。 张大婶见她出来便满脸兴奋的问道:「怎么样,捡着银子了吗?」 林赟自是摇摇头,说道:「没有。」 张大婶听完脸上明显露出了失望来,因为她家也没捡着银子,热闹都是听人说的。不过失望过后她还好心安慰了林赟几句,证明没捡着钱的不止她一人。 林赟听完只觉更加哭笑不得了,她心里盘算着要不晚上再出来一趟,尽快把所有该送的银子都送出去才好。不过这也是后话了,眼下她向张大婶道了谢,锁了自家的院门便又跟着夏晗走了。 张大婶站在原地,看看林家小院紧锁的院门,又看看两人自然而然的回去了隔壁,心里便忍不住犯嘀咕——成婚是成婚,可也没听说过哪家正经娶媳妇的,会空着自家院子搬去女方家住。哪怕那租住院子不算正经的女方娘家,可放着好端端的院子不住偏要租房,看着也是怪怪的! 觉得奇怪的当然不止是张大婶一个人,所以不知从何时起,巷子里便传出了林赟是给人当上门女婿这样的闲话。真不真假不假的,反正只是私下里传两句,也没见当事人出来闢谣。 **************************************************************************** 两人出去一趟花了半日功夫,归来时除了手上的几个包裹外,更带回了满腹的笑料。 直到进了自家院门,林赟才终于肆无忌惮的笑出了声来,也笑倒在了夏晗肩头。夏晗能感受到林赟时不时喷在她颈间的热气,肩膀略微不自在的动了动,又捨不得将人推开。 耳根不知不觉间染上了绯色,夏晗微微别过头,打算分散些注意。结果刚抬眼就瞧见藏冬在院子里瞎转悠,见着她们回来也没有主动迎上来接东西。这显然很不正常,夏晗不禁有些好奇,于是扬声问道:「藏冬,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藏冬其实并没有注意到两人归来,她正扒在冻得快要结冰的水缸边,眯着眼往有些昏沉的水下瞧。乍然听到夏晗的声音,她也吓了一跳,等回头却看到刚回来的小两口姿态怪异——林赟明显要比夏晗高,此刻却将脑袋伏在夏晗肩头,身子还抖个不停,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不管是哭还是笑,这显然都很反常,因此藏冬顿时提点起精神,迎了上去解释道:「小姐您出去了不知道,咱们巷子里好些人家都在院里捡了钱。据说是神仙老爷洒下的银子,是在赐福呢,而且半条巷子都有,我也想找找看,顺便沾点福气……姑爷这是怎么了?」 第124页 自昨日夏晗亲自领着林赟回来,藏冬便试探着称了她一声「姑爷」,见夏晗没有反驳不悦,于是便又将称唿恢復了。不过眼下却不是计较称唿的事,而是林赟这险些笑抽的模样着实有些吓人。 藏冬不明所以,忧心忡忡。 林赟听了藏冬的话却是眼泪都快笑出来了,最终还是夏晗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又在对方肩头蹭了蹭,这才勉强将那笑意收敛了。直起身,她对藏冬摆手说道:「我没事,好得很。」 藏冬便怀疑的看了她一眼,目光尤其在她雾蒙蒙泛着水光的眼眸上停留了片刻。 夏晗也有些无奈,只对藏冬说道:「别找了,咱们家不缺那点银子,福气什么的更是无稽之谈。」说完便没再管小丫头,拉着林赟便回房去了。 这件好笑的小插曲暂时告一段落,两人回到温暖的室内,脱了厚实的裘衣后,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林赟一面舒展着筋骨,一面从带回来的东西里扒拉出装着玉簪的锦盒,递给夏晗道:「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你先看看喜不喜欢?」说完又扒拉出另一个锦盒,拿着挑眉问道:「这是给我的吧?」 林赟拿着的正是之前夏晗在首饰铺买下的另一样东西,虽然她并不知道这锦盒里装着的是什么,却一脸笃定这东西就是夏晗买给她的! 夏晗已经接过装玉簪的锦盒,闻言便道:「那你也看看喜不喜欢?」 林赟便高兴起来,眉眼弯弯毫不掩饰好心情——收到礼物总归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尤其是这礼物还是心上人送的——她答应一声,也顾不上自己送出的礼物了,立刻打开锦盒看了过去。 锦盒里静静躺着的是一枚发箍,黄金为底宝石点缀,做工精巧雅致不显庸俗,而且小巧玲珑的模样更适合女子所用。如林赟以前就爱着红妆,束马尾,这发箍上细碎的红宝石配她的红衣正是相得益彰。 当然,现在的林赟已经不穿红衣了,可这不妨碍她喜欢这枚发箍,更不妨碍她收到心上人礼物而且礼物还很和心意时的好心情。当下她便将这发箍取了出来,拿在手中细细端详把玩了一番,然后顺手便拆了自己梳理整齐的髮髻,打算束个马尾试试。 林赟的长髮刚刚披散下来,遮住了她清隽的侧脸,还没来得及自己动手束髮,就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给拦住了:「不急,一会儿我来替你束髮。」 说话的自然是夏晗,她已经从林赟的举动中读出了她的欢喜,自己心里也很是高兴。 林赟闻言放下了束髮的手,不解抬头,问道:「怎么了?」 问完却见夏晗手中已拿着那支白玉兰花簪,还将那簪子拿到她面前晃了晃,说道:「怎么,阿赟亲手挑的礼物,不打算亲手给我戴上吗?」 林赟心中一动,赶忙去看夏晗神色,见她眸中含着真切的笑意,这才后知后觉的确定了自己的礼物没有被嫌弃——她也是心大,收到礼物便得意忘形,甚至忘了自己也同样送了礼物给对方,而且明显没有对方送的礼物精巧贵重合心意。 在挑选礼物这件事上,她输了啊! 不过没关系,两人倒都不是会计较这些的。林赟当即答应下来,将手中的发箍交给夏晗的同时,也从她手中接过了自己挑选的白玉簪,然后盯着对方左右端详了一阵,这才将簪子插上了。 夏晗见她将簪子插好了,便歪了歪头问她:「好看吗?」 林赟自然点头肯定说:「好看。」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的阿晗再好看不过了。」 夏晗听罢眼中笑意晕染,不是因为林赟的夸赞,也不是因为对方的礼物,仅仅是因为她脱口而出的那句「我的阿晗」——一句话,好似便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林赟趁机占便宜,环住了夏晗纤细的腰肢,接着才披头散髮的拿下巴点了点她手中的发箍问道:「那阿晗,现在可否为我束髮了?」 夏晗微一扬眉,顺势将人推到了梳妆檯前:「自是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歪头):好看吗? 林赟(诚实):好看啊,贼好看了,好看得我都想把你吃掉! 夏晗(……):没想到你是这样林赟!!! ps:二更送上,犯困,睡觉,晚安~ 第74章 印记 两人互通心意后的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说不上无波无澜,可也算不上惊天动地,清晨自那从天而降的黑锅开始,傍晚到两人互送礼物终结。 晚间两人还是睡在了一起,就像林赟最先打算的那般,已经让她进了门,再想把她赶出去可就不容易了。更何况夏晗其实也没想赶人,否则最初就不会让她轻易踏足。 这一晚藏冬依旧没眼色的铺了两床被子,不过林赟并没有理会多余的那床,洗漱过后她便直接钻进了夏晗的被子。等后者迟些上床时,原本还透着些冷意的被窝已经被林赟暖炉似的体温捂暖,如此被窝里的温度均衡适宜,可比汤婆子好用多了。 再次爬床成功的林赟笑眯眯的,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掀开被子一角,顺手还在枕头上拍了拍,对夏晗说道:「媳妇,被窝我都暖好了,快上来。」 夏晗被她这称唿叫的脸上微红,心里说不出是喜还是恼,可这话听着是在太暧昧了些。她虽恋慕了林赟许多年,可脸皮到底还是薄,于是不接话只道:「你自己先躺好吧,这样也不怕着凉了。」 第125页 林赟依旧笑着没回话,只目不转睛的盯着夏晗,盯得她越发不自在起来。 过了会儿,夏晗熄了灯,到底还是摸黑上了床。刚掀开被子躺进去,就被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上来,胳膊环过她的腰身,一只手还贴在了她的小腹上,耳边旋即传来那人熟悉又陌生的嘟囔:「需要犹豫这么久吗?你也不觉得冷,浑身都是凉气。」 冷吗?夏晗不觉得,她觉得自己都快烧起来了! 与昨晚简单的依偎不同,今晚林赟将她整个搂入了怀中,她的后背完全贴合着林赟的胸腹,丝丝暖意点点柔软,尽数从她本不敏感的后背传来…… 黑暗中,夏晗的脸更烫了,连带着身上都觉得有些发热。然后她不动声色的微微转了转身子,变成了平躺,只用半边身子与侧躺的林赟相靠,这才让那种让人脸红心跳的氛围中渐渐解脱出来——她不知道这是林赟有意为之,还是自己太过敏感,总归心里不太平静。 缓了会儿,她才偷偷的吐出口气,耳边好似传来了那人的一声轻笑,揽在她腰间的手臂似乎也紧了紧。可也仅此而已了,林赟没再说什么,唿吸声渐渐变得平稳。 **************************************************************************** 冬天是最适合睡懒觉的季节,哪怕是意志再坚定的人,在清晨温暖的被窝中,都会忍不住生出几分眷恋。一夜好眠的林赟同样如此,尤其还有温香暖玉在怀的时候,就更捨不得起身了。 然而习武锻鍊是件需要持之以恆的事,昨日她便赖床没有晨练,之后一整天也都在陪着夏晗没有练功。如此日復一日自是不行,她还没恢復的身手只会彻底荒废,因此林赟最后还是咬牙爬了起来。期间动作很是小心,饶是夏晗有些浅眠都不曾被她惊动。 林赟轻手轻脚的穿好了衣裳,又掬了昨晚剩下的冷水洗了脸,收拾妥当临出门前回头瞧了眼被床帐遮得严实的床榻,想着里面夏晗还睡得香甜,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两分笑意。 林家世代行伍,对于家中女儿虽是多有娇宠,可在习武这件事上也是从不放松的。用林将军的话说,要么不学不受这苦,要学就不能有半分懈怠,三脚猫的功夫林家可看不上。因此自林赟习武开始,也是与林骁一起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晨练更是天不亮就要开始。 积年累月下来,林赟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最懈怠不过是刚重生回来的那一个月。否则即便被林骁扔进了军营,她也不可能这么快恢復了自保之力。 今早的林赟起得已是有些迟了,出门时天边已现了鱼肚白,隐隐绰绰的光线笼罩下,几个夏家的护卫正结伴准备出门——他们出去也不为了别的,同样是为了晨练,只是人多了小院里施展不开手脚,再加上害怕清早闹出响动打扰了主家好眠,便干脆出去折腾了。 几个护卫看到林赟这么早出来都有些诧异,不过也没说什么,远远冲着她一抱拳就都走了。态度算不上恭敬,却也不似以往那般冷淡,只能说是有了改善。 林赟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意,等到这些人走后,她才开始了自己的晨练。 清晨的庭院里只有她一个人,廊下有之前护卫点燃的灯火。她在院中安静的打着拳,练着剑,等到廊下灯笼里的半截烛火燃尽,天色也就渐渐的明亮了起来。 待到天光大亮,林赟的晨练也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彼时的她哪里还有刚出门时的干净妥帖,这会儿满头满身的汗水已经将她的领口都打湿了不少,湿漉漉满是热汗的头上甚至还冒着点点白烟,无端显得狼狈。只在她略显疲态的脸上,一双眼睛却是亮得惊人! ? 藏冬出门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林赟。她下意识先看了眼正房紧闭的房门,这才又将目光移回了林赟身上,然后便上前问了好,紧接着才问道:「姑爷,小姐醒了吗?」 林赟拿着块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头顶上的白烟还冒着,也不知她自己知不知道。藏冬倒是忍不住视线往她头顶瞟了两眼,紧接着就听她道:「应该醒了吧,我进去看看。」 她说完转身就回了房,藏冬闻言则转身去了另一边的灶房准备热水。 夏晗确实是醒了,林赟掀开床帐时正瞧见她拥被坐着,似不知道冷一般正走着神——也不知此刻她在想些什么,脸上带着些许的怅然,就连林赟掀开床帐似乎也不曾察觉。 林赟没见过夏晗这般的神态,微微蹙眉之后赶紧便去屏风旁拿了衣裳过来,先给夏晗披在了肩上,这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呢?」 冬日的清晨格外寒凉,这临时租住的小院又不比高门府邸,地龙火墙什么的是不必想的,炭盆也难过夜,这会儿房中其实不比屋外暖和多少。因此在这样的情况下,只着中衣坐了许久的夏晗身上早就冻僵了,直到厚实的衣裳披在肩上,她才打了个哆嗦,似乎回了神。 夏晗用冻僵的手拽着衣裳,微微苍白着脸侧头看向了林赟,眼睛就不自觉睁大了:「你……」 更多的话未出口,就被林赟连人带衣裳被子一起抱住了。后者搓着她冻僵的手,眉头紧皱:「我说你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自己在屋里睡觉,都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是被梦魇着了吗?可我看你平时挺机敏的一个人,怎么醒了还不回神?!」 第126页 絮絮叨叨的说着埋怨却关切的话,林赟眼中的心疼与紧张一览无余。 夏晗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又听着她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半晌缓缓将头靠在了她的肩上。有淡淡的汗味儿传来,甚至林赟的领口还有着明显的汗湿,喜洁的夏晗不仅不嫌弃反而感觉安心。 直等到林赟话说得差不多了,她才有些黯然的说道:「我梦见你不见了。」 林赟剩下的话当即噎住了,她抿抿唇闭了嘴,拥着夏晗的手却更加用力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你放心,我不会不见的。」说完想起今早自己出去晨练,夏晗或许就是因为醒来不见了自己,才会如此惊慌,于是又补充解释道:「我刚才晨练去了,就在门外。」 脑袋仍旧靠在林赟肩上,夏晗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似乎认可了她的解释。只是林赟不知道,那闭上的双眼里此刻已微微泛起了水光…… 夏晗说谎了,她其实没做什么噩梦,又或者做了噩梦醒来时却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醒来时心中闪过了一抹怅然若失,然后不知怎的,发现林赟并不在身边后,她竟觉得之前那两天的经歷都是梦境,而非现实——这样的梦夏晗不是没做过,多年的暗恋已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可话又说回来,心上人死而復生,多年痴恋一朝得偿,甚至与她相依相偎抵足而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夏晗曾经想都不敢想的事,就这样突兀的发生了,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归根结底,还是夏晗心中的不安作祟,才会闹出这样的乌龙。她自己心里也明白,所以更不会与林赟说,她只是努力将手从裹着的被子里伸了出来,想要回抱住林赟,从而变得坚定。 可惜某人似乎有些不解风情…… 林赟见夏晗还挣扎着要伸手,连忙把她刚伸出被子的手又给她塞了回去,然后将人抱得更紧了,还在她耳边故作没好气的警告道:「大小姐,你就别折腾了!真不知你刚才坐了多久,身上都快冻成冰块儿了,还折腾也不怕着凉生病!」埋怨完又是嘀咕:「不行我还得让藏冬熬碗姜汤来。」 说归说,人倒是没走,还是放心不下今早明显情绪不对的夏晗。 夏晗靠在已经渐渐变得熟悉的怀抱里,耳边时不时还能听到林赟两句嘀咕,身体和心都一起慢慢暖和了起来——或许也不用拥抱,只是这样靠着她,也能让她汲取到足够的勇气与坚定。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吐槽):和我在一起,真就这么想是在做梦吗?! 夏晗(可怜):今早醒来你就不在…… 林赟(投降):行行行,我的错,怪我起床动作太轻 ps:这章重写了,所以晚了很多才更新。大家今天多给点花吧,才能有精神赶着二更啊~ 第75章 转变 夏晗到底还是病了一场,不过也只是一点小风寒,喝过几天药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在这期间,都是林赟陪在夏晗身边,亲自端茶餵药不说,平日里更是寸步不离——林赟是心大,可她也不是真傻,夏晗总是在她身上停留的目光,让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对方心里隐约的不安。 林赟知道,这都是自己骤然转变的身份造成的。「林允」可以顺理成章的喜欢上夏晗,但相识多年也未有分毫动心的林赟则不然,因为固有的关系是很难改变的。她的喜欢在夏晗看来或许太突兀,没有缘由的转变看上去便是不可信,又因为不可信而生出了不安。 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得通的事,更何况林赟还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何时转变的心思,或许是因为看见她在自己墓前哭泣?也或许是更早将她护在羽翼下就已经是喜欢了。 林赟没法解释,便只好用时间和行动来打消掉这些不安。 夏晗被她照顾得很好,即便以前的林大小姐根本没有亲力亲为的照顾过什么人,这些天也跟着藏冬学了不少。她会亲手给夏晗煎药餵药,会亲自帮她更衣洗漱,还会亲手帮她描眉上妆……她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过偶尔也会调戏人,打着拉近两人关系的幌子。 比如此时,林赟就站在浴房的隔间外,冲着里面的人问道:「阿晗,你真的不用我帮忙吗?你风寒刚好,身子还虚着呢,别一不小心被热气蒸晕在里面了。」 一本正经的语气,说着毫不正经的话。隔间里的夏晗脸上已经染满红霞,也不知是羞的还是被这浴房里的热气给蒸的。她解开身上仅剩的小衣,咬牙答了一句:「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林赟却还守在外面,巴巴的说着:「你不用害羞的,反正咱们都是女子,你有的我也有,还怕被我看见什么不成?再说了,当初在青龙山,我受伤时也被你看遍了的,这点小事有什么好……」 话音未落,「哗啦」一点水声传来,林赟未出口的话突然就顿住了。然后不知不觉,一点点的红晕爬上了她的脸颊——其实不止是夏晗看过她的身子,很早以前她也看过夏晗的。 因为一场不知是意外还是人为的落水,她将人救了上来,匆忙间两人是一起更衣的。彼时夏晗心中有鬼,害羞之下就没敢看她,她却是将夏晗的身子看了个清楚。只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彼时夏晗身上还很青涩,也不知如今几年光景过去,又会变成何种模样? 第127页 林赟本只是口头上调戏两句,此刻看着浴房隔间的帘子,却忽然就有些想入非非了。 耳边的每一点水声似乎都被无限放大了。也不知过去多久,夏晗终于沐浴更衣完,披散着湿漉漉的长髮走了出来。然后一抬眼,她就对上了林赟莫名灼热的目光! 此刻的夏晗粉面如桃,乌髮如墨,就连一双略显冷清的眸子都似被水洗过一般,透着水润与灵动。她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漫不经心的一眼扫过,便足以让林赟心跳骤然加快。然后林赟就拿着帕子走了过去,包住了夏晗还在滴水的长髮:「先别动,我帮你把头髮擦干。」 夏晗对上了林赟的目光,心跳不知怎的也快了两分。可很快想起对方调戏般的话语,眼中便不由得闪过了两分羞赧,于是一手夺过了帕子,就道:「不必了,我让藏冬来擦就好,她手熟。」 说完这话夏晗就跟兔子似的跑了,留下林赟站在原地还呆了呆。她看了看自己空了的手,眨巴着眼睛忍不住想:难道我手就这么笨,扯着她头髮了?可这都还没开始擦啊! 一场暧昧刚生出点苗头,就在当事人反应过来前无疾而终了。 **************************************************************************** 因为有林赟的「贴身照顾」,夏晗的风寒好得很快,而比风寒好得更快的是她日渐安定下来的心。她有时依旧会彷徨,也依旧会生出些不可置信,但林赟一场插科打诨下来,不安的心便也安稳了。 如此时间便就这样一日日过去,两人的生活变得波澜不惊,却慢慢溢出了甜腻。 每日清晨,林赟依旧会早早起身晨练,她在庭院里舞剑打拳,病癒的夏晗就会站在廊下含笑看着。待到午后天气若是不错,两人便会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反之天气若是不好,两人则会直接去书房消磨时间,只这一回却是夏晗看书,换林赟在旁支着下巴看着她。 当然,练武的人有没有分心,看书的人有没有将书看进去,则是另当别论了。不过小两口的感情日渐融洽,却是夏家众人都看在眼里的。 如此两人的感情越发融洽,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天气更冷,进了腊月。 腊月便是年底了,距离年节已是不远,窝在家里猫冬的人也陆陆续续开始外出忙碌起来。毕竟过年到底是件大事,也是件喜庆的事,无论是赚钱补贴,还是外出採买,腊月里便都该准备起来了。 夏家小院近来也添了几分热闹,他们在秦州虽是客居,可年还是要过的。再加上一院子人因为夏晗喜静的性子,在这小院里拘了几个月,也确实需要份喜庆热闹热闹。于是时间刚进腊月,藏冬便开始领着人外出採买年货,没几天便将空置的厢房都装了个半满。 林赟看得啧啧称奇,她是不耐烦这些琐事的,可看着藏冬等人一趟趟採买,也觉得这些人好耐性,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都能记得备上。 夏晗走到林赟身后,问道:「你在看什么呢?」 林赟听到她的声音,转身顺手便将人拉进了怀里,动作间熟稔得仿佛理所应当。然后她扬起下巴,冲着正指挥人往厢房里搬东西的藏冬一点,说道:「看他们採买的年货呢。」说完看向夏晗,问道:「你说,咱们要不要在秦州买些特产什么的,送去京城当年礼啊?」 夏晗便无奈的看了她一眼,说道:「等你想起来,这年都该过了。」似真似假的埋怨完,又道:「放心吧,前些天我就让藏冬备好了年礼,已经往京城和信州送了。」 林赟听罢弯起了眉眼,然后迅速凑到夏晗脸上啄了一口,笑眯眯说道:「还是阿晗做事周到。」 两人此刻正站在窗边,林赟孟浪的举动让夏晗的脸倏地就红了,瞪着林赟刚说了个「你」字,结果一错眼就瞧见两个护卫正往这边看,而且那神情分明就是看见了什么。于是俏脸更红了,夏晗转身一把抓住林赟衣襟,将人拖回屋里后反手就将窗户关上了,「砰」的一声气势十足。 院中的两个护卫见此情形纷纷咋舌。显然比起小两口亲热,夏晗从原本的娴静温柔,变成现在会揪着人衣襟将人拖走的「彪悍」,更让这些护卫们惊诧。 对视一眼后,护卫甲便道:「咱家小姐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以前也没见这样啊。」 护卫乙闻言便摆摆手,说道:「这有什么?反正姑爷也不嫌弃,我看她们就挺好的。」 两个护卫也只是感慨了一句,然后就说笑着转身离开了。他们并不知道,此刻「彪悍」的夏小姐正被林姑爷压在窗户后面吻得腿软,早没了之前拉人关窗时的气势。 调戏的时候多了,亲近的机会总会随之增多,这样的亲近两人早已不是第一回 …… 片刻后,林赟才松开了夏晗,两人额头却还低着,鼻尖唇齿依旧靠得极近。她心中得意这回没再让人跑了,声音却是微微有些发哑,问道:「好好的说着话,你拉我进来做什么?」 被占了便宜,还有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 夏晗双手还拽着林赟的衣襟,身体的重量却几乎都倚在了对方身上,纤腰上也被林赟双手护着。她被吻得脑子有些懵,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赟说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她幽幽看着林赟,咬牙道:「你在外人面前就不能收敛些吗,总这样,总这样……」 第128页 自从夏晗着凉生病,两人变得形影不离后,林赟便越来越「得寸进尺」了。私下里亲亲抱抱占些便宜就算了,夏晗也并不拒绝排斥,甚至乐于借着这些亲昵拉近两人间的距离。可林赟却总是不分场合的做些亲热举动——即便只是亲吻脸颊,让人看见了,那也是十分失礼孟浪的! 林赟又倾身在她红润的唇瓣上啄了一口,这才抱着人离开了紧闭的窗户,笑眯眯的保证道:「放心吧,这不是在自己家吗?真是在外面,我会收敛的。」 她当然也是有分寸的,时不时在夏家这些护卫僕从面前表现亲热,也不过是为了正名以及宣誓主权。小心眼的林赟可没忘了,当初夏家这些人是全没将她这个姑爷放在眼里的,现在不秀点恩爱把人秀瞎,他们万一还不拿自己当姑爷怎么办?如今的她才不会在这事上退让。 夏晗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顿时气恼的在她脚上踩了一脚,不轻不重,而后嗔道:「你再这样,今后就都离我三尺远,免得让人看了笑话。」 林赟顿时抱着脚哀哀卖惨,可惜媳妇连头也没回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嘆气):说好的温柔深情,说好的柔弱可亲呢?! 夏晗(摊手):被你宠没了。 林赟(……):这样听起来竟然还有点小高兴是怎么回事?!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76章 腊八粥 腊八这天又下了场小雪,不是雨中夹杂的雪粒,而是正正经经飘起了雪花,而且是大白天的就开始下,半个下午就在地上积了薄薄的一层。 林赟站在窗前看了两眼,觉得这点雪真是没什么意思,地上那些积雪连个雪球估计都团不出来。于是摇摇头没再理会,关上窗户后转身出门就去了灶间。不多时从里面拎出个红泥小火炉来,另外还端着一口小锅,看着倒不像是要烹茶。 这样的天气,夏晗自然是窝在房里,林赟回来时她正倚在软塌上看书呢。听到开门的响动,抬头一看见林赟两手都不得空,便起身迎了出去,接过小锅后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林赟顺手关上房门,将刺骨的寒风关在了外面,而后冲着夏晗示意她手上的锅:「你自己看啊。」 夏晗狐疑的打开锅盖看了一眼,就见里面糯米、红豆、桂圆、花生等各种食材装了小半锅,而且看样子都已经是洗好泡发了的。她端着锅越发狐疑:「你这是……」 林赟已经拎着小火炉放到一旁的小几上了,这小几也是空置着的,平日里夏晗喜欢在这里烹茶。她放下小火炉随手将炭盆里燃得正旺的炭火夹了两块扔了进去,又拨弄一番添了两块新炭,这才说道:「今天腊八,当然是煮点腊八粥吃啊。」 端着满锅煮粥食材的夏晗:「……」 夏晗觉得相当无语,再次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瞧了林赟好几眼——这里可是书房,平日里搬来炉子烹茶还算是件雅事,再不济温个酒也是可行的,可这搬了炉子来书房里煮粥又是什么操作?!估摸着也就林赟这样的性子,才会这般想一出是一出。 然而自己喜欢的人,这点小事她还能说什么?不过是委婉的劝上一句:「这粥不必咱们自己煮吧?晚些时候厨房里应该是有准备的。」看这一锅泡好的食材,也不像是林赟提前准备好的。 林赟便摆摆手,然后从夏晗手里接过小锅放在小火炉上,顺手又取了夏晗平日里泡茶的水倒进去,这才抬头说道:「干嘛要吃别人煮的,我煮给你吃不好吗?说起来你连我哥烤的肉都吃过了,也没吃过我亲手煮的东西吧?」 夏晗确实没尝过林赟的手艺,倒是她自己以前做过糕点送给对方尝过,可惜林赟三两口就啃了,也没吃出什么不同。不过话说回来,她隐约记得当初京中有些传闻,说是林家大小姐手笨,不仅绣花这样的精细活儿做不得,就连厨房也去不得。她煮的东西,据说就连宠妹妹出名的少将军也不敢吃…… 想到这里,夏晗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微妙。 不管那传闻是不是真的,夏晗觉得自己都不该这样干看着!这时候她已经顾不得再书房里煮粥的不合时宜,只对林赟道:「要不然还是我来吧?」 林赟却是一脸的兴致勃勃,摆手道:「不用,煮个粥而已,马上就好了。」 夏晗有些欲言又止,可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只好小心盯着她煮粥的步骤。好在煮粥本不是什么麻烦事,因此步骤也很简单,在糯米豆子都已经泡好的前提下,只要加了水往火上一放,小火煨着就行。甚至水多点少点问题都不大,只是粥稠点或者稀点的区别。 林赟煮粥倒也没有「另闢蹊径」,她和别人不同的只是把糖提前放进去了,而且似乎放得稍稍有点多。可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至少夏晗看到她放完糖后盖上锅盖,便放心了不少。 当然,这粥是要吃进自己肚子里的,可不能被烧煳了。 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夏晗表面还是看着书,目光却总时不时的往煮粥的锅上瞟。她许久没有翻动过书页,就怕自己一眼没看住就出了什么差错,到时候吃苦的还是自己。 夏晗的小心翼翼林赟没有察觉,不过她时不时瞥向粥锅的目光却也没有瞒过林赟的眼睛。林赟也不说破,笑眯眯的看着她,心里却在得意——看吧看吧,媳妇还是很期待自己煮的腊八粥的,这会儿不是连书都看不进去了吗?就是这火小了些,也不知道得煨到什么时候。 第129页 林赟支着下巴看着小火炉,很想再往里面添把火。 **************************************************************************** 腊八粥煮好的时候,已经快要到晚膳时间了,灶房里也已经熬上了一大锅的腊八粥,那是给这小院里所有人一起煮的。一样的豆子一样的煮法,也不知吃着会有多少不同。 林赟不管这些,她看着粥熬得差不多了,就又去灶间取了瓷碗来,不过只取了一只。 她再回到书房时,夏晗已经彻底扔下了手中的书册,正拿着锅盖观察里面的腊八粥呢——粥煮得有些稠了,不过看上去已经煮得软烂,也没有烧煳的味道传来。只是提前加了那么一把糖的话,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吧?虽然夏晗并不像许多女子一般嗜甜。 林赟见她这「迫不及待」的样子便忍不住笑,说起来这还是除了她自己之外,头一个对她煮的东西报以期待的人呢! 这样想着,林赟便说道:「阿晗不必着急,这粥还烫着呢,要等一会儿才能入口。」 夏晗却看着她手里那一只瓷碗一个汤勺有些失神——她向来知道林赟的性子,虽是跳脱了些,可大部分时间都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的。现在这样,她不会是自己都不敢吃,所以只拿了一个碗来给自己吧? 越想心里越没底,可要她拒绝林赟也是不可能的,毕竟那可是心上人亲手为自己煮的粥! 所以到了最后等到林赟将小锅里的粥盛出来时,夏晗看着粥碗的眼神简直是复杂又决绝,甚至因此忽略了林赟埋怨似得的嘟哝:「这腊八粥煮出来也太少了,就够这么一碗……」 之前夏晗染了风寒,林赟跟藏冬学着将人照顾得十分妥帖,自那之后似乎便养成了习惯,总是顺手就对她照顾一二。今天也不例外,她端着煮好的腊八粥也没有递给夏晗,而是自己拿在手里吹凉了,又试了温度然后才亲手拿着勺子送到了夏晗唇边。 夏晗对林赟这习惯性的体贴颇有些动容,可看着送到唇边的粥还是有些担心。 她心里暗自踌躇了一瞬,又抬眸瞧了眼林赟晶亮中带着些期待的小眼神,到底还是带着些忐忑的张嘴将那勺粥吃了——这粥似乎也没什么不同,只是比一般的粥甜了些而已,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奇怪味道,她之前想那么多全是自己吓自己!看来谣言果然不可信。 这边厢,夏晗终于放下了提起的心,那边林赟已经又舀了一勺粥送进了自己嘴里。她对自己就没那么耐心了,因此被烫了一下,然后砸吧砸吧嘴说道:「有些甜了。」 夏晗闻言更放心了,微微绷起的表情都跟着放松了下来。看来传闻果然只是传闻,至少林赟对于自己煮的东西没有偏心到「丧失味觉」,这般便不会毫无所觉的拿着不能吃的东西坑人了……然后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林赟刚才用了她用过的勺子,面上顿时一红。 偏林赟好似全无所觉,亦或者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不对。她又舀了一勺粥送到夏晗面前,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把糖放多了,这粥吃多了估计会很腻味。不过没关系,就这么一碗咱们分着吃也就差不多了,阿晗应该不会太嫌弃吧?」 夏晗当然不会嫌弃这只是甜了一点的粥,甚至如果没有之前自己脑补的误会,对于林赟亲手给她煮粥吃,她心里才该是甜滋滋的。可现在她看着那勺子,却想不到其他,只觉得有些羞窘。 须臾,夏晗答道:「自是不会。」说完还是将那勺粥吞了下去,只是脸有些红,心跳也有些快。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好羞赧的,毕竟两人关系今非昔比,唇齿相依都经歷过了,共用一只汤勺同吃一碗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因而事情开了个头,接下来的发展也就变得理所当然了——两人便就着这碗偏甜的粥,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比粥本身更甜腻! 林赟心里美滋滋的,尤其看着夏晗脸上尚未褪去的红晕,更是恨不得再将人好好调戏一番!不过低头看看手里的粥碗,又觉得眼下甜甜腻腻的气氛也是不错的,还是不要破坏了。 等到一碗粥吃完,夏晗已经完全将心底那点不自在抛下了,她甚至笑着对林赟说道:「以往在京中,我还听闻你厨艺不佳,连少将军都不敢吃你煮的东西。如今看来,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结果林赟听到这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的样子。接着她就对夏晗说道:「阿晗放心,不会给你吃那样的东西的。」 夏晗瞬间明白了什么,心里不免又为少将军掬了把同情泪。 然后当机立断的,夏晗便对林赟说道:「这些吃食自有人准备,咱们不必为此费心。不过这回你都给我煮粥了,下次就换我给你做些糕点尝尝吧。」 林赟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还笑眯眯的接话道:「好啊,你以前做的那个奶糕就挺好吃的。」说完还善解人意的补了一句:「不过最近太冷,还是等开春之后再做吧。」 开春啊,那还有几个月呢,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微笑):我以前都是看谁不顺眼,就给谁做吃的送去。 林骁(摆手):惹不起惹不起!!! 刚吃完粥的夏晗:…… 林赟(抱抱):阿晗放心,今后我煮的东西都是给你的了,其他人再别想吃到! 第130页 夏晗(强笑):并不觉得这是好事怎么办?! 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77章 打算 过了腊八,年节也就越来越近了,小院里的人备足了年货,也开始准备起过年的事宜了。 不过这些跟林赟和夏晗的关系不大,因为两人除了偶尔过问一声之外,并没有打算亲自插手——如今她们又不在京城,人际往来这些事便简单了许多,除了左邻右舍需要送点东西当年礼之外便再没什么事了。至于年前的具体琐事,就这么个小院夏晗都懒得过问。 如此一来,在众人都忙碌起来的当口,两人反倒显得格外清闲。清闲到夏晗都看不下去林赟的无所事事了,于是拿出叠红纸,又塞了笔墨到林赟手里,干脆让她写写春联打发时间。 林赟抓着笔默了默,哀怨的瞅了夏晗一眼,还是抱着红纸走了。 林家虽是行伍出身,可要真说是胸无点墨也不可能传承下来,至少兵书就得比别人读得多。林赟的祖父甚至自己编写了一本兵书,流传不广却颇受推崇。到了林将军这里,他虽还没本事写兵书,可也练就了一手铁画银钩的好书法,再到林骁和林赟字都不算差。 林赟大笔一挥就把春联写好了,给夏晗看过之后也还不错,于是年前就贴了出去,然后转眼那副春联就给林赟召来了一群街坊邻居。 今天左邻提着篮橘子上门,求一副春联。明天右舍送上坛酸菜,也要求一副春联。后天街坊邻居凑一堆,守门的僕妇便半刻都不得闲了。然后乱七八糟的东西收了一堆,这些照看着林允长大的街坊邻居还都不好拒绝,于是转眼就给林赟揽了一堆事。 林赟知道后抱着邻居们送来的红纸,看着夏晗的目光顿时更幽怨了:「阿晗,你这么早就让人把春联贴出去,根本就是在坑我吧?!」 夏晗闻言勾起唇角笑了笑,看过来时眼波流转似有风情:「反正你也闲着不是吗?」 这一点都不否认的态度真是让人气结。更让人无奈的是林赟在心里板着手指算了算,整条巷子前后二三十户人家,她怕是都躲不过——大门一副春联,正房一副春联,厢房再要两副,一家子至少也的四五副春联才够贴。而且左邻右舍的,写一样的也不好,前后加起来她得写一百多副不重样的! 林赟算完之后瞬时就蔫儿了。家学渊源,她开蒙之后顶多读了些兵书,连诗经都没背下来的人,你能指望她会吟诗作对?别开玩笑了,那可是一百多副春联,对仗的白话她都写不出这么多来! 所以明明被媳妇坑了,她还得低眉顺眼的向媳妇求助。当下就凑到夏晗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别这样,阿晗,这春联他们要得也太多了,你得帮帮我啊。」 夏晗便放下书看她,故作不解道:「女儿家的字迹不好贴出去让人看的,你要我怎么帮你?」 林赟嘴角便微微抽了一下,心说难道我的字就不是女儿家的字了吗? 好吧,还真不算,她披了层男人的壳子,原本的林允甚至还出去帮人代写过书信算是卖字,根本不怕人看。于是心里吐槽归吐槽,面上却还是带着讨好的笑。林赟当下活动活动手腕,对夏晗道:「写字这么费力的事,还是我来就行。只是这一百多副春联,你来说我来写怎么样?」 逗一逗她也就够了,夏晗当然没有拒绝,否则那一百多副春联就不是给林赟打发时间,而是给她们两个人找事了。夏晗当然不会这样做,所以她不仅答应了帮忙想对联,还牵起袖子亲手帮林赟研了磨。 漆黑的墨汁,雪白的皓腕,这强烈的对比让林赟都忍不住将目光久久停留…… 动脑子去想对联,和不动脑子只动笔,林赟无疑更适应后者——虽然自家门口的春联都是她自己想的,可这不代表她愿意为别人也废上这份心思——于是两人配合着,一个转念成对,一个提笔就写,这写春联的进度倒也不慢。只小半天功夫过去,书案上的红纸便去了近半。 中途休息的时候,林赟揉着手腕,看着满桌的成品还颇有些成就感,笑眯眯的对夏晗道:「看来咱们的默契还不错啊。改天若是缺钱了,咱俩出去卖春联也饿不着。」 夏晗听完就白她一眼,快过年了说这种话,简直是好气又好笑。 林赟当然也只是玩笑而已。不过眼下两人都在休息,她休息写字的手,夏晗则是休息大脑。左右也没什么事,林赟便问夏晗道:「快过年了,年后咱们是回京城,还是回信州啊?」 这话倒是有些问住夏晗了。她其实更想回信州,因为那封已经不被提及的和离书她始终还记得,再加上看她不顺眼的林夫人,都是她和林赟在一起不能避免的阻碍。而自己家那边,父亲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所以她也不打算让林赟暴露身份,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便挺好。 可离京已久,之前又只说是远行,便不能不回去。所以夏晗沉吟片刻后答道:「先回京城一趟吧,然后我再跟你回信州,就说你在信州将军府上谋了差事。」 林赟想想觉得这样安排也挺好,一来她不必和家人分离,二来她也不必担心在夏府里暴露了身份。只是苦了夏晗,要跟自己远走他乡了。当下便揽了人入怀,在她鬓边蹭了蹭:「难为你了。」 夏晗身体微微放松靠在林赟身上,似无奈的嘆了口气,而后道:「何来的为难?父亲早就知道我的心意,这才匆忙定下的婚事。如今你我在一起,若不叫他觉出端倪还好,若真让他发现了你的身份,只怕你便要陷入险境了。」微顿,又补了一句:「到时将军府都来不及救你。」 第131页 夏侍郎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人,哪怕是最宠爱的女儿他也捨得逼迫,所以还是避开些为好。 要说夏晗亲爹的坏话,林赟可就不好接话了,于是话头一转便又道:「今早晨练时站在院子里,我瞧见隔壁院里种的腊梅开了。我记得东郊山上有片梅林,改日咱们要不要去瞧瞧?」说完拥着夏晗的手便是微微用力,又嘟哝了一句:「也免得你觉得我一天闲得,还给我找事做。」 此刻两人几乎是紧贴着的,林赟的嘟哝埋怨几乎就是贴在夏晗耳边说的。她听完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然后抬手摸了摸心上人的耳朵,应道:「好,都听你的。」 **************************************************************************** 有夏晗帮忙,林赟的春联写得很快,第二天便让人给各家各户都送了回去。即便是没登门相求的,林赟也随手送了两副,免得之后再有人上门打扰。 不过看腊梅的事却是被耽搁了下来,因为秦州这天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大冬天的还下了两场冷雨,然后转眼各处就冻上了。别说出城爬山看腊梅了,就连清晨出门都要小心些,免得脚下一个打滑,这大过年的时候在自家院里摔断了胳膊腿!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听说城里的大小医馆这两天都忙得不行,跌打药都要缺货了。 遇到这种情况,踏雪寻梅的雅事就不用指望了,林赟面对夏晗时还颇有些遗憾。结果夏晗就沖她指了指隔壁的梅树,说道:「你也不用可惜,去了看见的也是这般的腊梅。」 林赟循着她所指的方向一看,这才发现隔壁家的梅树也都结冰了!两指粗细的树枝,生生被冰层裹到了手腕粗,就连枝头盛开的腊梅,这会儿也全被冰封了起来。晶莹剔透的,偶尔有阳光穿透云层洒落下来,光华流转,好看是好看,却不是赏梅该有的风骨模样了。 这城中的梅树都是如此,山上的腊梅就更不必说了,林赟甚至怀疑这些树会被冻死。 当然,林赟的怀疑也只是想想而已,她翻过林允的记忆得知,这样的天气在秦州也是见怪不怪了。几乎每年都得这样冻上几天,然后冰雪化了,来年这些树依旧会枝繁叶茂。 因此林赟遗憾归遗憾,还是对夏晗说道:「要不然等冰化了,咱们在去城外看梅花?」 夏晗自是答应了,她知道林赟性子有些执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更何况距离开春回京还早着呢,两人有的是时间相处游玩,甚至是更进一步! 不过在这四处冰冻的几天里,林赟也被「禁足」了,夏晗连晨练都不许她再去院子里:「你早起晨练时天都没亮,院子里也还没人打扫,地上都是冰,万一摔伤了怎么办?!」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反驳的话就会被一句「今非昔比」堵回来! 如今的夏晗其实很着紧林赟,因为失而復得的缘故,她真恨不得将人栓在身边再不经歷危险。偶尔想起那两次「林允」的捨身相护,她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不已——痛失所爱本就是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再次失去,那便是悲哀了。 林赟对此当然有所察觉,因此也不像当年一般逞强,还事事都跟夏晗对着干。她乖乖的答应了下来,然后便改在了廊下打拳锻鍊,直等到檐下地上的冰都化了,这才恢復了自由。 而等到冰化了,年节也就到了,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又是另一番热闹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日常快要差不多了,下一两章应该就有新剧情了,日子波澜不兴除了偶尔扔颗糖,又不是种田文真没什么好写的。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78章 除夕夜(上) 除夕夜,张灯结彩,爆竹声声,整座城池都陷入了热闹与喜庆之中。 夏家小院里亦是如此,请来的僕妇虽然都回家过节了,可剩下的这些护卫僕从也同样料理出了几桌菜色齐全的年夜饭。然后从天黑前开始,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整个院子都充斥着热闹。 天黑前林赟倒是带着夏晗回了一趟林家小院,给林父林母的牌位都上了香,也供奉了年夜饭——虽然她并不是真正的林允,但至少这副身体还是。林赟不是没有良心的人,更不是能够心安理得的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的人,所以力所能及的事她都会做。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也不知道真正的林允去了哪里。若她还活着,若您二位真的在天有灵,便保佑一下她吧。」林赟冲着牌位摆了摆,然后上了香。 夏晗只是在旁看着,除了最开始上过一炷香外,便没再上前也没再说话,因为无论是真正的林允还是这林举人夫妻,与她而言其实都是陌生人。林赟上过香后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等到香烛燃尽,热腾腾的年夜饭凝结成白腻的油脂,这才转身相携离去。 两人出了门,清冷的院落在这喜庆的日子里似乎格格不入,可转瞬这座院子便再次被尘封了。 从林家小院回到夏家,不过是百余步的距离。两人手牵着手走过,身边时不时有拿着爆竹的顽童跑过,然后就听东一下西一下的响起了爆竹声。 在这样的气氛里,人总是会受到影响,走在回家路上的两人脸上都不自觉带上了笑意。夏晗瞧见有顽童点燃了爆竹扔在同伴脚边,猝不及防将人吓了一跳,便笑道:「你小时候也这样,总爱吓唬我。」 第132页 林赟愣了一下,旋即也笑:「是,我记得有一年爆竹还把你的新裙子给烧坏了。」 夏晗听她说起这个,也是白了她一眼。没见过哪家姑娘小时候这么皮的,万幸侍郎府不缺一条新裙子,不过事后她几个哥哥还是去找了林骁「讨公道」——几个小少年不好意思去找一个姑娘家的麻烦,便只好去找她哥了,所以林骁真是从小就没少给林赟背锅。 想起那些年少往事,夏晗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笑着笑着脚边「砰」的一声有什么炸了,吓得夏晗下意识往旁边躲,结果直接就蹿进了林赟怀里,被人抱住笑个不停。 刚再夏晗脚边炸开的当然是爆竹,可她回神之后左右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她挣开了林赟怀抱,狐疑的回头看她:「刚那爆竹,是不是你扔的?」 林赟脸上还挂着笑,摊开手一脸的纯良无辜:「说什么呢,我哪来的爆竹?」 夏晗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记得藏冬他们採买年货时也是备了不少爆竹的,而且林赟这傢伙也根本没有什么真纯良无辜的时候。她摆出如今这幅模样,多半就是做了什么在装无辜!夏晗恼得磨了磨牙,刚再上前一步,就见林赟憋不住眉眼一弯,然后大笑着跑走了。 这简直……现在还玩这种把戏,简直跟没长大似得! 夏晗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脸上却不知不觉露出了笑容,脚下也没有停,追着林赟一路往自家小院跑去。最终她在紧闭的院门前将人逮住了,捏着林赟的脸就是一阵揉搓…… 就在这时,听到敲门声的藏冬过来开了门,见到门口这一幕后又默默的把门关上了。 **************************************************************************** 热热闹闹的年夜饭一直吃到了戌时,之后还要守岁,一直得等到亥时过去子时到来才能去睡觉。这是多年的习俗了,其实也不难熬,有护卫在院子里放了个铁桶烧了火,一群人围着烤火也不觉得冷,嗑着瓜子聊着天,说说笑笑间时间过得倒也很快。 夏晗和林赟当然没有去凑这个热闹,毕竟身份不同,再加上这些人聊的八卦里少不得就有她俩,这时候凑上去双方都会拘谨尴尬。 两人吃过年夜饭后便回了房,因为林赟在吃年夜饭时被人敬了几杯酒,而她不仅喝了别人敬的酒,自己还又喝了两杯。这酒倒是不烈,可以她如今的酒量,几杯酒下肚也是微醺。 微醺的林赟其实看不出多少醉意来,只是一双眼睛晶亮,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瞧时,那双眼里便好似装进了整个世界般璀璨夺目。饶是夏晗心性沉稳,最后都忍不住伸手遮了林赟的双眼,略带嗔意的说道:「总这样看着我作甚?」 林赟便伸手拉下了夏晗的手,顺势在她掌心亲了亲,这才笑道:「当然是看你好看啊。」 夏晗赶紧收回了手,面上微红,也不知是被林赟吻了掌心闹的,还是因为她的夸赞羞的。林赟看她还是这般害羞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便不由得更加灿烂了。 见她笑得肆无忌惮,夏晗忽的磨了磨牙,心里生出些不忿来。然后就在林赟全无防备的时候,被夏晗捧住脸就是一个深吻,直等到夏晗推开时,她还有些懵:「你,你……」 并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因为夏晗发现林赟的耳根已经红得可以滴血了——会害羞的当然不止是她一个人,只不过往日里都是林赟占据主动,所以先害羞的往往都是被动的夏晗。 夏晗见此顿觉心满意足,刚起身要走,结果就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 手的主人毋庸置疑,然后还不等夏晗反应过来,「报復」便开始了——她被林赟直接拽进了怀里,半压在梳妆檯上攻城略地,甚至因为微醺的酒意助兴,林赟柔软却带着薄茧的手头一次顺着衣襟探进了夏晗的衣内,而后沿着她纤细的腰肢摩挲着探向光滑的后背。 夏晗有些怕痒,身体敏感的微微蜷缩,可这种时候她却笑不出来,反而觉得身上莫名有些发热……她在之前的酒宴上并没有饮酒,但此刻头脑空空也似微醺。 空气似乎都焦灼起来,在这封闭的卧房之内,暧昧旖旎在不知不觉间疯长。 林赟的吻终于从夏晗的唇瓣上挪开,缓缓下移吻上了她修长的脖颈,似乎正预示着更进一步。 可就在这时,她在对方腰际摩挲的手就被按住了。 眨眨眼,林赟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都有片刻的朦胧,然后復又清明起来。当林赟意识到自己刚才几乎陷入意乱情迷之后,再看看两人如今的模样,赶忙便从夏晗身上撤开了。 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她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太短,心态上刚从朋友过度到恋人,即便偶尔想过更进一步的亲近,可那也只是一时意动的想想罢了。当事情真的在突然之间有了突破,还没真正做好心理准备的两个人当然只能是不自在的,可不自在的同时,也未尝没有心动。 夏晗红着脸,抬手将扯乱的衣襟重新整理齐整。没有含情脉脉,整个过程两人都很沉默,安静的环境也让她紊乱的心绪渐渐恢復了平静。 「我……」林赟红着脸想说什么,结果却瞥见了夏晗颈间一点还未消散的红痕,于是话顿住了。 夏晗也没说什么,顺手拍拍林赟的脑袋,只当做无事。然后转身就往衣橱的方向去了,过了一会儿手里便捧着一叠红衣走了回来,递给林赟说道:「我想看你穿这个。」 第133页 那是一身红裙,却并非繁复华丽的样式,反而裁剪得轻便利落似胡服。 这是林赟以前常做的打扮,她穿着红衣梳着马尾,总是干脆利落英姿飒爽的模样。只偶尔换上繁琐的衣裙,也多半是同样的红色,更衬得她人比花娇,看上去永远那般艷丽夺目。 夏晗先是送了发箍,现在又送上这样一身红裙,偏好不言而喻。 林赟也没什么好拒绝的,毕竟这也都是她的打扮喜好,当下只是深深地看了夏晗一眼,也没说什么就接过衣裳去了屏风后更衣。 片刻后,林赟便换好了一身红裙,走出来时顺手将头上的髮髻拆了。于是原本还有些不伦不类的装扮,霎时变得和谐起来,而林赟原本清隽似少年的面容被这长发红裙一衬,终于显出了几分独属于少女的柔和与娇俏来……夏晗的目光温柔下来,显然这样的林赟更让她喜欢。 林赟没有错过夏晗的目光,这时候心态也早已平稳下来,便冲着对方挑眉笑道:「我这样,可还好看?」 夏晗笑了笑,伸手将人拉到梳妆檯前坐好,刚要说些什么,瞥见妆檯上一片被推攘压倒的凌乱,面上便不由得一红。于是到嘴边的话顿了顿,这才道:「还能更好看些。」 说着话,夏晗便取出了那只有红色宝石镶嵌的发箍。先替林赟束了发,又不动声色的将妆檯上散乱的脂粉盒子扫到一旁,这才取出之前被林赟一眼看上的那盒红色胭脂,开始替林赟上妆——其实如今林赟的长相已经不太适合这般艷丽的颜色了,但她一身气质还在,再加上夏晗也有一双巧手,这正红色的胭脂倒也用得。 素手轻展,脂粉淡施,妆容即成。 夏晗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人,只觉从这陌生的面容中,终是看出了几分熟悉来。她的手无意识的抚上了林赟的脸庞,双眸中深情难抑,似有千言万语也只唤了一声:「阿赟。」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捂唇指控):你你你……你占我便宜! 夏晗(不以为然):不然呢?只能你主动吗?我就强吻了怎么的?! 林赟无言以对,于是沉默的将人拉了过来,然后沉默的将人扑倒了。。。 ps:下章开始新剧情,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79章 除夕夜(下) 临时租住的屋子不能讲究太多,屋中的陈设多数都有些年头了,如眼前梳妆檯上的这面铜镜,便明显比新打磨出来的镜子要模煳许多。可即便如此,也足够林赟看清镜中的人影了。 像吗?并不像的!她和林允除了姓氏相同名字相近之外,并没有别的关系。而且两人一个生得清隽,一个生得明艷,容貌也是天差地别。只是看着镜中那一身熟悉的红衣,林赟也还是免不了生出了一丝恍惚来,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曾经的模样。 林赟正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失神,忽然便听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是有人站在外面提醒两人:「小姐,姑爷,快到子时了,你们要一起出来守岁吗?」 夏家歷来的规矩,除夕夜留在府中守岁的下人都可以得到格外的压祟,因此每年除夕时夏府里都热闹非凡。而如今他们虽是客居在外,可这样的习惯和规矩还是在的,所以外面的人与其说是提醒时间,叫两人一起出去守岁,其实也是在变相的讨要压祟。 夏晗当然明白,随口应了一声,回头看向林赟时却又有些不舍。 林赟便回头对她笑笑,说道:「没关系,这衣裳你留着,什么时候想看我穿我再穿给你看就是。如果没有外人,穿出去都没关系的,别在意这些。」 夏晗也笑了笑,笑得释然:「衣裳装扮而已,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还是你就行。」 这何止是衣裳装扮,根本就是连身体都换了一副,也难为夏晗还能这般毫无芥蒂的接受了。想到这里林赟就忍不住摸了摸脸,虽然长相不同,但好在林允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的,否则真变成个丑人,她怕是都没勇气出现在对方面前——有些肤浅,可以她的骄傲确实如此。 换了衣裳洗了脸,除了头上的马尾没拆了重新梳成髮髻,很快便恢復了原本的模样。见夏晗往自己头上瞥了眼,林赟便晃了晃头上的马尾笑道:「大过年的,带点红也是喜庆。」 夏晗便点点头,抬手将她腮边一点没有洗净的胭脂擦了,这才道:「那咱们就出去吧。」 两人出去时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了,距离子时只有一刻钟不到。院子里燃着篝火的铁桶还烧着,不过却被人移到了一旁,几个护卫从充当了库房的厢房里搬出了不少爆竹,正铺陈在门口准备等到子时一到就给点了。家家户户都如此,可以想像到时候的热闹。 夏晗还是头一回亲眼见到这样的场面,目光不由得在门外多停留了一瞬,而后便吩咐了藏冬去将早就准备好的红封拿出来——这是要等到爆竹响过之后才给的。 门口的爆竹很快便被安置好了,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也过得很快。同行的夏家护卫僕从今日都聚在这个小院里了,人不算少,站在庭院里也将这个不算太大的院子占了个七七八八。只等着外面爆竹声一响,便挨个上来说吉祥话,顺便领个厚实的红封压祟。 随着子时将至,「砰」的一声,不知哪家的爆竹当先响了,紧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顿时充斥在了耳边。因为院子小的缘故,门口的,隔壁的,巷子里的爆竹声一阵接一阵的传来,好似没个停歇。 第134页 夏家这些护卫们也不嫌吵,争先恐后的凑上来说起了吉祥话,一个两个面上都带着喜庆的笑。只可惜对面的夏晗和林赟满耳朵都只剩下了爆竹声,那些不重样的吉祥话却是一个字也没听到,就看见这些人嘴动了,然后顺手就把红封递了过去。 明明耳边热闹喧嚣,看面前这些人,却偏偏跟看哑剧似得。林赟不觉有些好笑,她一面顺手给人递了个红封,一面凑到夏晗耳边问道:「你家除夕都是这么过的吗?」 当然不是!至少夏府够大,外面的爆竹声回来,在这样的日子里,也只有这样的喧嚣热闹才能将气氛烘托到极致——就连夏晗这样平素喜静的人,在除夕夜也不会拒绝这样的热闹。 夏晗随手将手中的最后一个红封递了出去,然后也凑到了林赟耳边,问她:「那你家除夕是怎样的?不给家里的下人送压祟吗?」 林赟回忆了一下,笑了:「我家每年到这时候,都只剩下一堆醉鬼,才没精神要压祟呢。」 夏晗听完微愣,而后便忍不住一阵失笑。 **************************************************************************** 子时一到,除夕也就过去了,各家的爆竹放完,四周也就安静了下来。 喧嚣似乎一下子就远去了,刚还聚在一起守岁的人,转眼就各自回房休息了。包括夏晗和林赟,也都带着些睏倦的回了房,夏晗洗漱完躺上床还道:「要赶紧睡了,明早咱们还得出门了。」 元日祭祖,「林允」到底还是林氏宗族里的人,所以祭祖是必须要参加的。再加上两人去岁成婚,元日也得将夏晗的名字记上林家族谱了——这是规矩,即便林赟和夏晗都对这林家的族谱不感兴趣,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至少夏侍郎那边的煳弄下去。 新年的忙碌还不止于此,元日夏晗陪着林赟去林家族地祭祖,初二林赟就该陪着夏晗去给夏家祖坟给她祖父母上坟烧香了。如果运气不好碰上夏家的亲戚,还得有另一番缠磨。 至于初三之后的走亲访友约莫能清闲些,可到底也说不清有没有变故。 总而言之,过年期间是不会太清闲的,所以养精蓄锐才是正事。连林赟今晚躺下之后都不偷偷撩拨人了,只将夏晗往怀里一揽,便打算抱着人沉眠。 人刚迷迷煳煳有了睡意,外间却突然传来了「哐哐」的砸门声,而且那声音着实不小,瞬间就将刚刚恢復安宁的夜色打破。这还不止,深夜里一声声「林允」「林允」的喊着,跟叫魂似得。 林赟霎时间就被惊醒了,睁眼后发现那砸门声和唿喊声还在,隔着不大的庭院和院门房门都能听得清楚。她心中瞬间一凛,直觉好像是出事了,可身在秦州她也想不到能出什么事。翻身下床的时候惊醒了夏晗,忙安抚了一句:「外面有人在砸门,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先睡吧。」 说完林赟拍了拍夏晗的后背,然后披上衣裳就匆匆出去了。可夏晗也听到了外面的喊声,又哪里还能睡得着?紧跟着就起身穿衣跟了出去。 如果说林赟的反应还算快,那夏家的护卫显然就要更警醒些了,即便除夕夜里略有松懈,等到林赟出来时院门后也已经站着好几个护卫了。许是觉得应付变故的人手够了,便有护卫打开了院门问道:「你是什么人,大半夜的来找我家姑爷何事?」 除夕夜里这样跑来「哐哐」砸门的,也真是少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门挑衅呢! 但门口那人显然不是,他牵着马站在门外,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即便看不分明也能瞧出他一身的风尘僕僕。马儿身上也还有汗,这是赶了远路刚到的样子。他也不与开门的护卫废话,听到护卫对林赟的称唿后只是微怔,便急切道:「我要见你家姑爷,烦请通报一声。」 那护卫并不知道林赟已经出来了,听到这样的要求便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嘟哝了一句:「这大半夜的,小姐和姑爷都睡下了……」 林赟却是站在这群护卫身后的,她被人挡着看不到院门外情形,可来人的声音却已经传入了她的耳中。那声音熟悉得不行,让她想也没想的就拨开了身前的人,口中喊道:「都让开,让他进来!」 这些日子跟夏晗时不时秀恩爱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以前对她爱答不理的护卫们,这回听到她的吩咐几乎是想也没想就都让开了路——大概也有今晚那封厚实的压祟的功劳在——林赟畅通无阻的走了出去,一眼就看见了门外风尘僕僕牵着马的人。 她没听错,来人果然是她将军府的家将秦爽! 林赟心里陡然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脸上的神色霎时间紧绷难看了起来。见秦爽看见她要说话,她赶忙便抬手制止了:「有话进来说!」 似乎随着这一句话落下,气氛都陡然严肃了起来。夏家的护卫们对视一眼,还是将院门彻底敞开了,让秦爽直接牵着马进门的同时,也将他有意无意的包围了起来,看着仍是防备。 正在此时,夏晗的声音传来:「好了,没你们什么事了,都关上院门回去睡觉吧。」 有夏晗的命令,众人才敢散去。等到院中除了林赟夏晗和秦爽外再无旁人,秦爽这才一脸严肃的沖林赟抱拳道:「公子,少将军出事了,夫人让我来请您回去!」 此话一出,顿时将林赟惊了一跳。脑海里有千万种念头闪过,最后都定格在了林骁那日在十里亭送她离开时的模样……她有一瞬间怀疑这是不是她娘故意诈她的,就为了将她骗回去,可转念又觉得不对,以她娘那性子真要收拾她就该亲自来逮人了! 第135页 林赟的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了,忙抓住人问道:「我哥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骁(无奈):行吧。送钱、背锅、出事……反正受伤的总是我就对了。 林赟(拍肩):哥你是能者多劳嘛! 林骁(暴躁):见鬼的能者多劳哦!!!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80章 不可理喻 「我哥怎么了?」林赟抓着秦爽,脸上的担忧与急切毫不作伪。 秦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夏晗,答道:「少将军失踪了。」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旬日之前,少将军休沐后回营的路上,马不知怎的就给惊了,驮着他一路跑得不见踪影。后来将军带着斥候一路循迹追了过去,追进了山林,却只找到了撞死在一棵大树上的马,不见了少将军的人。」 惊马的话听在林赟二人耳里莫名有些耳熟。果不其然,秦爽下一刻又道:「年前大小姐出事的时候,也是惊了马,最后那马是掉山崖下摔死的!」 将军府的马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驹,甚至是上过战场的战马,而林骁的坐骑就是一匹战马。这样的马最是镇定听话,就算是面对千军万马的冲锋也不曾有过半点退缩。它当然不会轻易受惊,更不可能自己撞死在树上,再加上一年前的事……只能说明这事有猫腻! 两人闻言都不由得悚然一惊,尤其是夏晗,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拽住了林赟的衣袖。 林赟知道她想问什么,可现在还有秦爽在,有些话还不是说的时候。于是她主动握住了夏晗的手,只觉得她指尖泛着凉,掌心却还被冷汗浸湿了。 面上更郑重起来,林赟没有再问林夫人这时候召她回信州是为了什么,总归亲娘就算再不靠谱也不可能害了她。于是她只道:「我知道了,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秦爽闻言反而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他已经将事情说得很清楚了,将军府两位小主人先后遇难,而且方式如此相似,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算计谋害。而眼前这位却是将军和夫人认的义子,回去说不定也会遇险,正常人听了都会有两分畏惧犹豫,她倒是应得干脆。 不过如此一来,秦爽对林赟的观感倒是瞬间好了不少。他紧绷的表情微微放松,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子时过了,秦州城门也关了,休息一夜明日再走吧。」 平日里城门都是日出后开启,日落就关闭的。也恰好昨夜是除夕,而且秦州不比信州更不比北疆,这里深处腹地歌舞昇平了太多年,这才破例延长到了子时前才关闭城门。不过城门一关,除非有紧急军情,否则都是进出不得的。 林赟应了,安排了秦爽去住腾出来的厢房,回来时便是满腹心事的模样。 夏晗自是没跟去厢房,先回房去等着了,见她回来忙迎了上去,开口便问:「这是怎么回事?当初你坠马不是意外?!」 林赟坠马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便是重生也过去了大半年,可她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当初坠马是有什么猫腻。她只以为是自己骑术欠缺,或许偶尔也生出过疑虑,可这半年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忙着赶路,忙着认亲,忙着恢復身手,忙着追逐夏晗,渐渐便也忘了。 可到了此时,林骁再度以惊马出事,又经秦爽提醒,往日的一幕幕似乎又重新浮现在了她的眼前。她闭了闭眼,答道:「当年我出事,骑的其实是我哥的马。他新寻来的良驹,还没来得及带去军营训练,而且多少也还带着些野性,所以意外受惊倒也不奇怪。」 奇怪就奇怪在这两匹相隔一年受惊的马都是少将军的,而且受惊跑起来就跟疯了似得,自己去撞树,自己去跳崖,凭着林家兄妹的身手都完全制不住! 夏晗只觉得后背上都是冷汗,她一把抓住了林赟的胳膊,只觉得那山匪横行的信州果然就是个龙潭虎穴!她想劝林赟不要回去,不要冒险,可这样的话又怎么能说得出口?毕竟出事的是她嫡亲的兄长,信州城里还住着她的亲爹亲娘,林赟又怎么可能弃他们于不顾?! 这样想着,夏晗抓着林赟胳膊的手便不由得收紧了,她抓得指尖泛白,如果不是大冬天林赟穿得厚实,这会儿她的之间便该陷进肉里了。 林赟当然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可她更担心此刻兄长的安危,所以她不可能不回去,便只能将人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没关系的。这样的事一次可以说是意外,两次谁都知道其中有猫腻了。阿娘既然叫我回去,便不会害了我。」 话是这样说没错,林夫人已经经歷过两回「意外」了,叫林赟回去之后必定会将她护得周全。可夏晗心里还是不安,这种完全脱离掌控,自己除了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的感觉让她止不住的挫败,可又想抓住些什么,于是对林赟道:「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林赟微微一怔,继而想都没想就否定道:「不,你不能跟我回去,万一出事了我怕顾不上你。」 夏晗却很坚定,她抓着林赟的手不曾松开,看着心上人的目光中除了坚定也还有些信赖:「从小到大你都将我护得好好地,这一回我也相信你能将我护好。」 可这不是添乱吗?而且这样情况不明的时候,林赟自己心里都没什么底。 她心里有些烦躁,可又捨不得真对夏晗发脾气,便只好耐心的劝慰道:「乖,你就留在这里……你先回京城好不好?等我回信州探明了情况,到时候再进京去接你。」 第136页 这话骗鬼鬼都不信,夏晗又不傻,聪敏如她又怎会相信林赟的说辞。可她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因为她们心里都为对方的安危挂怀,单纯的言语是说服不了任何人的。 **************************************************************************** 清晨,天刚蒙蒙亮,林赟便拎着个小包袱踏出了房门。 秦爽起得同样很早,林赟出来后不过片刻他便也从房中出来了。虽然他一路昼夜兼程的赶路,生生将一月的路程压缩到了一旬,必定是疲累非常,可心里还牵挂着信州的事,他自然也是急着回去的。 两人碰面之后没有多言,冷肃的气氛让一旁夏家的护卫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然后秦爽找到了自己的马,又看了眼正房紧闭的房门,才说了今早的第一句话:「就咱们俩,走吧。」 林赟却没有回头,怕自己生出留恋,只拎着那小包袱点了点头。 不过她的马跟夏家的车马都寄养在了别处,还得先过去取来——那是夏家在附近另租的一座宅子,也安置着同行却在小院里住不下的护卫僕从。于是与秦爽说过一声后,两人约定两刻钟后在城门口汇合,林赟便先去那座宅子里取马了。 时间还早,林赟没能说服夏晗,打的其实也还是不告而别的主意。这虽不是什么好习惯好做法,可也足够干脆利落。于是昨晚她入睡时便没有将夏晗揽入怀中,今早起身也格外小心,不曾发出丝毫动静,只希望等对方一觉醒来,她已经跟着秦爽走远了。 然而事情真的那么简单吗?当然不! 夏晗自来敏锐,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林赟的异常?从昨晚她反常的没有抱着她入眠时,她就猜到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也懒得揭破懒得争吵,只在清晨人走后早一步赶到了别院,等着她来取马便是。 于是当林赟敲开别院的大门,却发现夏晗早已经等在这里时,顿时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儿?!」林赟指着夏晗,满脸的惊诧。她甚至还回头往身后的路上看了一眼,再回来看向突兀出现在这里的夏晗,感觉活似见了鬼。 夏晗本来严肃的心情都快被她逗笑了,最后还是勉强压下了眼底的笑意,正色道:「我说过,要与你一同回信州。」 林赟头疼,无奈道:「那我也说了让你先回京的,信州不安全。」 夏晗便不说话了,只固执的看着她。这般固执的模样林赟看过太多,知道夏晗这是下定决心要跟了,可她真不能带她去。于是难得动粗将人直接推开,她快步入内沖向了马厩,打算抢了自己的马就赶紧走,以她和秦爽的脚程,夏家这些护卫想护着夏晗追上来就不容易了。 此刻的林赟已经顾不上这样做会不会破坏两人感情了,她只知道她哥出事了需要她回去,而她却不能让自己的心上人跟着同样陷入险境! 这处宅子挺大,不过马厩也很好找,当初林赟也是亲自将马牵来的,而且马厩旁就是个角门,正是用于车马出入的。林赟是打算牵了马直接从角门走的,结果牵了马出来一看,却发现这角门被夏晗让人给封死了,拆是能拆,不过等她拆完人都追来了,也就别想走了。 林赟头都大了,头一回觉得夏晗如此不可理喻! 她翻身上马,只能走正门,看看能不能直接冲出去。结果毫不意外的被夏晗拦住了。她抓住了辔头挡在马前,抬头看着林赟对她道:「我已经失去过你一回了,那时说一句心如死灰都不为过。如果再来一回得而復失,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得下去,撑下去或许也不过一具行尸走肉。」 夏晗说这些时语气平静,可林赟却想到了当初性情大变的她,也想起了在墓前哀哀哭泣的她……她不怀疑夏晗这话的真实,所以也忍不住动摇了起来。 两人一个坐在马上,一个站在马下,对视片刻之后,还是林赟妥协的伸出了手:「要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去信州,我怕你路上吃不消。」 夏晗将手搭在了林赟的掌心,咬着唇没有说话,可眉宇间却是透着倔强的。 林赟将她拉上了马背,小心的护在自己的身前,让她靠着自己以便在赶路时稍微舒服些。然后又嘆了口气,却没再劝什么,直接一扯缰绳控制着马儿冲出了宅子。 两人伴随着马蹄声迅速远去,藏冬站在别院门口看着两人交叠的背影拐过一条巷子,消失在了视线里。她手里还拿着一封新写好的书信,直到连马蹄声都听不见了,她才叫来院中的护卫吩咐道:「挑几个身手最好的护卫,骑快马跟上去吧,小姐没叫就别凑上前。」 那护卫应了一声,另有几个护卫早就准备好了,当下便驾马追了出去。然后藏冬又将手中的书信递了出去:「还有这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微笑):媳妇无理取闹怎么办? 林赟(摊手):能怎么办?自己宠出来的,就继续宠着呗。 ps:我发现你们脑洞有时候挺大啊。 再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越来越无力了,还好已经月底。 第81章 倔强些什么 林赟到底还是拗不过夏晗,带着她一同上路了,秦爽再城门口瞧见,也只是多看了二人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扭头就上马跑去前面带路了。 第137页 他们走得很快,冬日冷冽的风迎面打在脸上,莫说开口说话了,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马儿跑过一阵,林赟就有些后悔自己考虑不周了。她该让夏晗坐在后面抱着自己腰的,自己好歹也能替她挡挡风,现在却只能指望身上的斗篷能将人裹严实些了——看秦爽那跑起来就不要命的架势,想来是没有时间等她们停下重新调换位置的。 便这样,三人的年初一便在马背上度过了,到天黑时才在驿站落了脚,却也只是休息了一个时辰,就又换了健马重新上路。 林赟能看出秦爽的疲惫,也没错过他踏进驿站时瞥在夏晗身上的一眼。她知道他是为了林骁才玩命的赶路,也知道这一个时辰的休整是留给夏晗的。前者是为了她哥,后者是照顾她媳妇,她没什么好埋怨的,只叮嘱夏晗如果撑不住,就等休整的时候直接留在驿站里。 夏晗身上还带着夏侍郎的名刺,留在大一点的驿馆里安全是无虞的。不过她显然不会答应,便只抓紧了林赟的衣襟,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 急着赶路,两人也没有更多的时间交流。年初一她们只休息了一个时辰,年初二也是一样,其余时间全在路上跑了。别说夏晗这样娇弱的世家小姐受不了,就是林赟这样狠练了小半年的人都受不住。倒是秦爽已经连续赶路十多天了,却还能继续在马上挂着跑。 偶尔林赟的马超过了秦爽,她回头一看就能瞧见这人眼睛似闭非闭的模样,好似半梦半醒,突然间就生出了几分佩服来——她当然听父兄们说起过,战争中天时地利的重要,有时候为了抓住一个时机,军队不得不急行军,步兵能生生跑死,骑兵则都学会了在马背上睡觉休息的本事。 林赟以前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如今看着秦爽这模样,倒是真信了。只不过让这么个半梦半醒的人带路,林赟也是觉得自己之前真是心大,于是不得不打点精神免得跑错了路。 就这样撑到了初三,林赟终于撑不下去了,骑在马背上身子都在打晃,跑到晌午时就险些从马背上掉下去。如果不是怀里还抱着最重要的人,她肯定撑不住最后这口气! 秦爽终于不再折腾两人,领着她们就近寻了驿馆休息。 从马背上下来时,林赟险些站不稳,扶着马背缓了好一会儿才让发软的腿不再打哆嗦。然后才去扶早已经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过去的夏晗,感觉心疼得不行。 秦爽跳下马背倒是精神了不少,见状还要上前帮忙。 结果自然是被林赟拒绝了:「不必了,我自己来就行。」说完便提着一口气将人打横抱起来进了驿馆,却觉得此刻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前所未有的沉重,重得她几乎以为再迈不出下一步。 秦爽就站在两人身后看着,好半晌才收回了目光,眉宇间除了难掩的疲惫之外,似乎又有种说不出的轻松来。不过这抹轻松也是稍纵即逝——他同样需要抓紧每一刻休息,信州的情况让他心里不安,少将军惊马失踪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他们不知道的阴谋! **************************************************************************** 之前两天在驿馆里休整都是秦爽来叫她们走的,因此林赟抱着夏晗住进客房之后便什么都没有理会,连梳洗都只是她给夏晗擦了擦手脸,自己完全没顾上,倒头就昏睡在了床上。 林赟以为还是休息一个时辰,岂料这一睡就是一整天,等她再睁开眼睛时,四下里已是黑沉一片。她有些懵,眨了眨眼睛才恢復了神智,想起自己此刻身在何处,起身时更是浑身都泛着酸疼,让她恨不得直接躺在这里睡死过去算了! 颓丧的又躺了会儿,林赟还是爬了起来,摸黑找了半晌才找到了灯烛点燃。 烛火刚燃起来没多久,屋外便响起了敲门声,林赟以为是秦爽,结果开门看到的却是驿馆的杂役。他手中正拎着个食盒,看到林赟便笑道:「公子醒了?那位秦大人之前有过交代,若是您二位醒了就送饭菜和热水过来,也请您二位安心休息,明早再赶路。」 林赟听得一愣,完全搞不懂秦爽这样折腾人的安排是为了什么?前两天没命的赶路,恨不得一天跑出两千里去,今天又在这驿馆里耗费许多时间,他到底是着急还是不急啊?! 没等林赟想个明白,杂役便拎着食盒进了屋,满满的一桌子吃食摆上,林赟这两天只用干粮招唿的肠胃顿时叫嚣了起来。她面上忍不住一红,杂役却只当做没听见,还对她客气的说道:「公子,您与夫人便先用饭吧,热水晚半个时辰再送来。」 林赟偷偷捂着肚子,点了点头,末了又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杂役本已经提着空食盒走到门口了,听问又回头答道:「回公子的话,已经快亥时了。」 林赟又点点头,这才将人打发了。她关上门往桌上的饭菜看了两眼,扰去了屏风后的床榻上唤夏晗起床:「阿晗,醒醒,起来吃东西了,吃过了再睡。」 床上明显还在沉睡的夏晗闻言眉头微微蹙起,眼珠转多了好一阵,眼皮也没能睁开。也不知是陷入了梦境里,还是太过疲累醒不来——赶路这三天夏晗的存在感极其薄弱,两人根本没有时间交流,她靠在林赟怀中时甚至大半时间都是睡着的,却总固执的拽着她的衣襟不肯松手。 林赟看着这样的夏晗只觉得心疼,又有些担心的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她不是发热生病了,这才放下心来。她想了想起身绕过屏风走了出去,端了碗热粥回来,迷迷煳煳间给人餵了下去。 第138页 这一回的餵粥没有撩拨,也没有暧昧,只有无奈和心疼。 片刻后,夏晗将一碗粥都吃完了,人也没有多清醒。林赟便不打搅她了,放她重新躺好又帮她掖了被角,这才带着飢肠辘辘跑去解决那一桌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 半个时辰后,杂役准时送来了热水,同时收走了只剩下残羹冷炙的碗筷。 林赟将人打发走后又跑去叫了夏晗,结果却还是没能将人叫醒。有心让她睡下去,可又觉得以她好洁的性子,这样睡着也休息得不好。而且接下来的路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呢,谁知道错过这一回沐浴洗漱的机会,下次又得等上几天? 这样想着,林赟便轻轻推了推夏晗,想叫她醒醒。结果大抵是扰人清梦了,夏晗虽没睁眼却皱着眉不耐烦的往旁边躲了躲。而这一动,不知怎的就听她轻嘶一声,迷濛着睁不开的眼睛也突然睁开了! 林赟当然听得出那一声轻嘶是痛的,忙问道:「怎么了?阿晗你哪里不舒服?」 夏晗刚醒来眼中还带着朦胧,听到这话却本能摇头道:「没有,我没事。」 林赟当然不信,她颠簸了这几天都觉得自己骨头快散架了,夏晗那娇弱的身子又怎么可能没事?!而且她否认的越快,便越说明她不止是颠簸得浑身酸疼这点问题! 想到一种可能,林赟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似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凑到了夏晗耳边问道:「是不是骑马时间太长,腿根被磨破了?」 夏晗还没有彻底的清醒,听到这话表情就有一瞬间的僵硬,然后便是不可避免的染上红晕,让她原本有些苍白憔悴的脸看上去都添了几分娇俏。 可惜林赟已经无心欣赏了,因为夏晗此刻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这事可大可小,好好休养也不过是一点不足道的皮外伤,过个十天半月就能痊癒。可如果夏晗仍旧一意孤行的要跟着走,继续折腾下去便只能是伤上加伤,等赶到信州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林赟想着便有些懊恼,明明出城前她就在马鞍上垫了皮毛,可还是扛不住这样没日没夜的骑马。 目光担忧的往下看了看,林赟试探着问道:「能让我看看你的伤处吗?」 那伤处如此敏感,这话说得林赟自己都脸红,夏晗就更不用说了。此刻她已经彻底清醒,闻言忙不迭的摇头道:「不必。伤不重,你拿些伤药给我,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 林赟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意外的没有多问,转身就去包裹里拿了伤药和绷带来,另外还端回来一盆清水。然后也没用夏晗说什么,她自己就避讳似得放下东西绕去了屏风外面。 夏晗见此松了口气,自己拧了帕子后也犹豫了一下,这才掀开被子褪下了长裤——她自己给自己清理伤口也是不怎么敢看的,一来大腿内侧早已经被马鞍磨破了皮,如今看上去颇有些血肉模煳的悽惨。二来那般私密的地方,她自己看着清理也觉得有几分羞耻。 可专心清理伤口的夏晗不知道,之前故意避去屏风外的林赟已经悄无声息的回来了,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血肉模煳的伤口,眼圈儿微红…… 都伤成这样了还不肯说,真不知她究竟在倔强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心疼):都受伤了,你就安安心心留下等我回来不行吗?! 夏晗(黯然):我只是怕一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 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82章 猜疑 夏晗的伤肯定不是今天才磨出来的,可她一直强撑着不说,此刻也不肯让林赟知道,为的是什么几乎不言而喻——她是想跟着她,她不想让这一点伤成为自己被留下的理由! 林赟憋得眼圈儿都红了,可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她像之前悄无声息进来一样,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只靠在屏风后听着夏晗拧帕子发出的水声,听着她偶尔忍不住倒抽凉气的声音。可这样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官家小姐,却硬生生忍着没有喊疼,还得自己处理伤处。 终于,林赟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样,要我帮忙吗?」 夏晗的声音很快从屏风后传来,不出所料的拒绝了:「不用,你做自己的事去吧,我很快就好了。」 林赟便没再说什么,她知道夏晗的倔强,可心里还是又疼又软。直到夏晗处理好了伤口,直到两人用热水再次梳洗过,林赟搂着夏晗重新躺在床上,她也只是在后者的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没有问半句伤势的话:「睡吧,好好休息,明早肯定还得赶路。」 夏晗窝在她怀里,脑袋枕着她的肩窝,许久之后突然问道:「你会不会觉得我一意孤行要跟来,是累赘拖累了你?」 林赟下午难得睡了个好觉,年轻人精力也恢復得快,这会儿倒没困得睡着。闻言她将人往自己怀里又带了带,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说道:「被嫌弃的才是累赘,你不是。」 夏晗的心里便安稳了许多。她不是不知道这样快马加鞭的赶路自己给林赟带来了多大的麻烦,骑马奔驰时得时时护着她不说,这三天跟长在马背上似得,而她起码有近半的时间是靠在林赟怀里睡着的。也是因此她骑马时一直都坐在前面,身体靠着林赟的重量却在时时消耗着对方的体力。 留下来,晚一步再追去信州或许才是夏晗最好的选择,可她放不了手! 第139页 胡思乱想间,一个柔弱的吻落在额头上,林赟透着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胡思乱想。带着你是我自己的决定,所以我不会觉得你是拖累。同样的,跟着我赶路是你的决定,你……只要你不想放弃,只要你还能坚持,我就不会抛下你。」 夏晗又往她怀里靠了靠,搂着她纤细的腰,揪着她的衣裳,半晌才轻轻的「嗯」了一声。只是黑暗里,林赟看不到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泪光。 **************************************************************************** 一夜好眠,年轻人的精神消耗得快,补充得也快。别说林赟了,就连夏晗在睡了一天一夜之后也恢復了不少,除了腿上的伤处让她走路都磨蹭着疼之外,看上去也没什么大碍了。 不过这样的行程安排显然是有问题的,没有理由接连狂奔之后再这样耗费时间休息的。且不说如此一来有多折腾人,就是耗费的时间也不划算。所以清晨出门刚见到秦爽,林赟便想跟他谈谈这个问题——虽然她隐约觉得秦爽这样的安排别有深意。 秦爽似乎知道她想说些什么,直接摆摆手道:「你不用说了,我心里有数。」 这话听得让人火大,以林大小姐以前的暴脾气,若是经歷了这样的折腾再面对这样的态度,肯定是一鞭子就抽过去了。可现在的林赟已经不会了,她只深深地看了秦爽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一行三人在驿馆里用过早饭才再次启程的,林赟见夏晗走路时伤处疼得别扭,二话不说便再次将人打横抱了出去。前次进门时夏晗昏睡着一无所觉,这一次被抱着出门却是顿觉羞赧,于是只环着林赟的脖颈,将脸埋在了她怀中,跟鸵鸟似得不想让人瞧见。 林赟低头瞧见了,便忍不住笑了笑,眉眼间都透着温柔。 等到上马时林赟便没再让她像之前那样骑着了,而是让她侧坐,自己翻身上马后再让她抱紧了自己的腰——这样的坐姿跟女孩子骑马郊游似得,疾驰赶路是不合宜的,过度的颠簸容易将人甩下马背,想要维持这样的姿势赶路只会让两个人更累。 林赟明知这些,却顾虑着夏晗的伤,仍旧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她甚至已经打定主意,不管秦爽今天还要怎么折腾,她都得将马速放缓些,免得不小心出了意外。 秦爽坐在一旁的马背上,大抵也是看明白了,却什么也没说,只等两人上马之后就照常出发了。 这一天却是比之前三天好过多了,仍旧是不停歇的赶路,可从始至终秦爽都在将就林赟的马速。等到晚间三人再次露出疲态,他也没再强撑着继续连夜赶路,反倒在半夜寻了驿馆投宿。 还是颠簸,还是疲累,夏晗在马背上侧坐着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可有了足够的休整时间,紧绷的弦就能松懈下来,接连的赶路就不像最开始那样难熬了。 之后的几日都是如此的安排,让林赟不自觉松口气的同时,也察觉到这是最直观的改变。而除此之外,林赟还发现秦爽的态度也在无形中改变了。他不再像最开始那般谨慎少言,用赶路将林赟所有的问题全都堵在了嘴边,他开始在休息的时候,吃东西的时候,投宿的时候慢慢与林赟透露信州的消息。 信州地处西北,要说边境倒也不是,可那里的情况却比边境更复杂。因为那本是羌人的地盘,百年前才被收復。虽说大半的羌人都投靠了朝廷,如今的信州城里更多的是迁徙的汉人,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百十年间信州发生的动乱不在少数,山匪更是横行,这才有了宿将镇守的将军府。 直到前些年朝廷开通了经信州往西域而去的商道,信州城逐渐繁盛了起来,虽还远比不上秦州等地富饶,可其实无论羌人还是匪患,这些年都安分了不少。前者是日子好过了就懒得闹了,后者则是摄于信州增加的驻军……换句话说,林赟她们之前在古寺遇到山贼,是挺倒霉的。 这些都只是大环境,林赟自己之前就知道个大概。至于将军府,林赟记忆中这两三年间过得也还算是太平,除了偶尔出去剿匪,她的父兄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在练兵震慑。 林赟不太明白,秦爽在赶路之余跟她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秦爽却道:「山匪且不提,之前少将军和将军才领人清剿过一回,短时间内难成气候了。可是那些羌人不一样,他们在那片土地上生活了千百年,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那里的一草一木。」 林赟终于听出点苗头,于是追问道:「你的意思是……」 秦爽坦诚起来也是什么都不瞒着的,便道:「传闻羌人有许多功效神奇的秘药。前次大小姐惊马坠亡,因为那是匹新驯的良驹,而且事后在马尸上未曾查出什么,咱们便都以为那是场意外。可这回不同了,少将军的马是久经沙场的战马,断没有轻易受惊的道理,而且马尸上同样什么也没查出来!」 谈论到了自己曾经的死因,林赟拢在袖中的手便不自觉握紧了,心中更有百般滋味儿陈杂。脸上的表情却严肃起来,看向秦爽的目光中更有锋芒:「你的意思是羌人动的手?」 秦爽不能确定,倒也坦然的摊手说道:「谁知道呢?」说完又嘆道:「信州境内的羌人可不在少数,如果真是他们动的手,那就不止是少将军的问题了,只怕信州又得有动乱发生!」 这真不是个轻松的话题,可话都说到这里了,回头看看又很奇怪——且不提羌人近年来还算安分,就算他们要动乱,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接连冲着林骁下手?他既不是主将,也关乎不了大局,那些人处心积虑的暗算他,甚至是将人绑走又是为了什么?! 第140页 想不明白,只觉得眼前云山雾罩的,怀疑得越多反而越迷茫了。 林赟还是担心林骁,顺便也有些担心还在信州城里的亲爹亲娘了。可秦爽离开信州都半个月了,那边如今是什么情形谁也不知道,所以除了赶路,除了尽快回去之外,她们什么也做不了……虽然就算是赶回去,林赟也不知道林夫人这时候将她叫回去是要做什么? 不过经过和秦爽这些天的交流,林赟倒是看明白了一件事,那便是赶路的前三天这人果然是故意折腾她们的!原因大抵是看着她带了夏晗同行,觉得带着女人上路会拖延行程,如此要么说明她儿女情长不顾大局,要么就是她没将林骁放在心上,对方的安危比不过媳妇一句撒娇。 前者说明她不堪重任,后者则是她没将自己当做将军府的人! 林赟觉得自己真是冤枉,说她儿女情长便也罢了,说她没将林骁放在心上,不拿自己当将军府的人又怎么可能?!只不过是如今她身份变了,成了林将军和林夫人的「义子」,才让这些人对她心中存疑。换做以前便不会有人真的心存芥蒂,更不会变着法子来折腾人。 想到这些林赟便气鼓鼓的,半点儿没因为秦爽的态度转变而欣慰。只不过这气恼的一面她也不会对着秦爽展露,所以最后还是夏晗抚着她后背劝道:「别委屈了阿赟,到底还是我拖累了你。」 结果林赟就顾不上气恼委屈了,立刻反驳道:「他爱折腾,又关你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咬牙):看不得别人恩爱,果然就是单身狗找不到媳妇的命! 秦爽(……):行吧,反正这将军府以少将军为首,光棍又不止我一个。 林赟(斜睨):你还挺骄傲啊? 秦爽(呲牙):哪里哪里,都是跟少将军学的。 林骁(撸袖子):滚!!! 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月底还要坚持住二更啊!!! 第83章 再回信州 一路上小事不断,可总归赶路心切,谁也没真的耽误了行程。如此原本一个月的路程十余日后竟也走得差不多了,可自从靠近信州,秦爽和林赟先后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 信州这地方,说繁华是比不上秦州这些富庶之地的,可要说有多荒凉冷清却也不至于。尤其是通往西域的商路开通之后,四方商人汇聚而来,赶去西域淘金的人总是络绎不绝的。他们虽然不会在信州多做停留,可你来我往官道上也绝不会少了商队。 这是连林赟都清楚的认知。可如今他们走在官道上,半日过去都没遇见一支商队都没见着。甚至不说商队,一路上就连行人都没有,好似这往日还算热闹的官道上只剩下了她们孤零零的三个人。 如此的反常让三人都生出了些警惕,于是在疾驰了半日之后,剩下的路程她们放慢了马速,走得小心了许多。最后做过斥候的秦爽主动站了出来,说道:「这情况不对,路上都没人了。你们留在这里,找地方躲好,我先去找个村子打听打听。」 林赟自然答应了,拽动缰绳便控马跑下了官道,蹿进了路边一片密林。 秦爽看了两人消失的方向一眼,很快打马而去。而他这一走却是大半天,直到天边的日头西沉了,躲在林中的两人才隐约听到了归来的马蹄声。 打听消息回来的秦爽脸色很不好,看见林赟便对她道:「羌人五日前再次暴动,如今信州城都被那些反叛的羌人围了。商人听到消息都不敢来了,百姓也不敢轻易出门,路上才这般冷清的。」 这实在不算是好消息,可林赟有些疑惑,便问道:「我记得为了维护通往西域的商道,信州驻军增兵足有近五万人马,而信州的羌人加起来恐怕也比这多不了多少。父亲又没吃空饷,怎会叫这些羌人把城都围了?」惯例不都说直接镇压吗?! 秦爽的脸色便更难看了,他道:「将军也出事了,如今正陷入昏迷不能主事。」 林赟闻言拳头一下子就握紧了。如果林骁出事只是让她担忧的话,父亲倒下却让她觉得所有的依靠都坍塌了,心里一下子没了底,慌得很。等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忙问:「那现在信州谁在主事?」 秦爽这回却是眉眼一松,脸上甚至带了点儿笑意:「据说知府本是要登城楼指挥督战的,结果半道被人打了闷棍,躺床上起不来了。最后还是咱们夫人出面守城了。」 这还真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沖知府下手的是林夫人。 但那又如何呢?当初林夫人在北地随军戍边时,可是连先帝都下旨褒奖过的女中豪杰,也为她女将的身份正过名。现如今她在军中虽没了军职,可威名赫赫也不是一个知府能比得上的,更何况军中还尽是林家父子留下的旧部,她出面守城却是比作为文官的知府更能服众。 林赟在心里感慨了一下亲娘的大手笔,夏晗却被林夫人这胆大妄为的做法给惊了一跳。她下意识的瞅瞅一脸不以为怪的林赟,心中直庆幸对方没有这么出格过。 亲娘守城倒是比旁人要方便了许多,林赟想了想后又问道:「那现在信州城外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羌人都围着,咱们还能进城吗?」 秦爽便嘆了口气,目光又往夏晗身上瞟了瞟,答道:「恐怕有些麻烦。」 林赟和夏晗都看懂了他的目光,两人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最后还是林赟一脸坦然的说道:「麻烦些就麻烦些吧,事到如今也没有退路,就劳烦秦大哥了。」 第141页 秦爽也不知该说两人些什么才好。不过林赟说得也没错,事到如今谁都没有退路,他也不可能把夏晗一个人留在城外——说实话,对于这小两口能够一路坚持下来,他也是有些惊讶与佩服的——便只摆摆手说道:「行了,等到时候我再试试看联络城墙上的人吧。」 无论有多少担忧多少疑虑,一切都还要等入城后再说,眼下着急的还是赶路。 **************************************************************************** 半夜时分,一行三人终于摸黑靠近了信州城。远远的便能瞧见城上灯火通明,城下也点燃了一堆堆篝火,一片片蔓延开来颇为壮观。 三人远远便停了马,没敢靠近,可看着城楼上下的情形也能猜个大概。 林赟眺望了一阵,指着远方的篝火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那些羌人这算是围城了?可他们怎么敢这般堂而皇之的守在城下?就不怕城内驻军冲出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吗?!」 即便林赟没上过战场,可她也是读过兵书的,就没见过这么随性的「排兵布阵」。在她看来,这些羌人甚至更像是乌合之众,若是碰上军队,以力便可破之!于是城楼上驻军的按兵不动,也让林赟生出了无尽的疑惑——这样的僵持对峙,真的是有必要的吗? 秦爽却只是观察着远方,没有回话。 倒是夏晗,看过两眼后回答了林赟的问题:「朝廷对羌人的态度还是安抚为主,再加上自前些年通商以来,信州境内的羌人明显安分了下来。如今突然生出这般变故,只怕也是另有缘由的。」 羌人们大多很穷,他们住在深山之中,性情虽有彪悍,轻易却不会主动招惹是非。以往的□□要么是因为苛政,要么是因为饥荒,要么是因为意外摩擦。可商路通了之后,羌人们的草药猎物都有了销处,换来的银钱买来粮食布匹,日子过得好了他们也就不愿意闹腾了。 林将军驻守这两年羌人就一直很太平,除了两次惊马让人怀疑是羌人的秘药所致之外,双方几乎没有什么摩擦。而且秦爽离开前都还是一派的风平浪静,没道理说发生□□就□□了! 眼下的情形出乎了三人的意料,她们看着远方无形对峙的局面只觉得满心莫名。可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秦爽并没能打听到,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进城。 秦爽站在原地观察了一阵,便道:「这羌人的篝火都搭到几里外了,而且距离城墙不算远,想从这边入城是不可能的了,咱们先换去北门或者南门看看吧。」 林赟和夏晗倒是没有异议,扯着缰绳掉头就走了。 三人从天黑绕到了天亮,几乎将信州四门都瞧了个遍,结果每个城门外多多少少都守着些羌人。他们穿着皮毛的衣裳,腰上别着弯刀,背上背着弓箭,远远就盯紧了信州的城门,目光犀利异常。 林赟他们拢共也才三个人,正面碰撞当然是不可能的。于是秦爽只好领着林赟两人避开羌人,在信州的城墙墙根下熘达着寻找机会。 这机会当然不好找,好找的话城里早就出事了。所以他们的徘徊只能是一无所获,直等到了晌午时分,林赟飢肠辘辘的一抬头,偶然发现墙头上正有认识的家将在值守。于是赶忙的抓过秦爽,一指上方道:「秦大哥,黄三在上面!」 秦爽顺着林赟所指抬头一看,可不就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吗?! 临到家门口这一脚终于有了着落,秦爽心中一喜,连忙从怀中掏出只小小的竹哨。放到嘴边一吹,声音好似鸟鸣,再被秦爽吹出特殊的曲调,该听懂的人自然便懂了。 果不其然,当竹哨吹响第一声时,城楼上的黄三便已经动了动耳朵。可他仍是等到曲调三转之后,这才从城楼上探出了脑袋往下瞧,瞧见城楼下的三人便很惊喜:「爽哥,你回来了?!」 秦爽没有跟他喊话,反倒从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怕将附近散落的羌人引了来。而后又做了个手势,黄三明了,城墙上很快便放了三条绳子下来。 战时城门当然不能随便开,便是开了他们也不敢去走城门。而城楼上虽有吊篮,可在这青天白日的放下城楼却也太扎眼了,所以一般情况下出入城都是用的绳子,出城自己滑,入城自己爬,城上的守军还得防范进城的人爬到一半被人瞧见了,多少要给点掩护。 这都是固有的习惯,没什么好指责的,可如今莫说是夏晗了,就连林赟也没试过这样爬城墙的。她拽着绳子抬头看了看城楼的高度,心里多少有些没底。 秦爽见状便忍不住摇摇头,说道:「行了,你们把绳子绑腰上吧,我让人拉你们上去。」 林赟闻言也是松了口气,忙道了谢转身就去帮夏晗绑绳子了。她爬墙不一定在行,绑绳子倒是从小就跟着她哥学成了老手,连一些细微的小动作也跟着学了去。 秦爽看了两眼,又放心了些,等到林赟将两人的绳子都仔细绑好之后,他才拉着绳子冲上面抖了抖。等到黄三再次探头之后,便指了指林赟和夏晗腰上的绳子,示意这两人需要他们拉上去。 黄三比了个手势表示知道了,秦爽立马自己攀着绳子就开始往上爬。他身材魁梧虎背熊腰,可爬起墙来却是干脆利落得紧,「噌噌」几下就蹿出一丈高,林赟和夏晗被人拉着向上都没他爬得快。那敏捷的身手不似虎熊,反倒似一只灵巧的猿猴。 第142页 不多时,三人便都上了城墙,然后林赟一抬头,就看见了她一身戎装的亲娘!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紧张):猝不及防就带着媳妇见家长了,有点慌。 夏晗(紧张):猝不及防就见家长了,对方还明显不喜欢我,更慌! ps:二更送上 第84章 打个商量 眼下局势不明,可看着暂时是打不起来的,所以林赟和夏晗进了城之后也没在城墙上久留,很快就被林夫人给带回了将军府。 林赟满肚子的疑问,一直等到进了将军府才终于问了出来:「阿娘,我爹是怎么回事?还有哥找到了吗?城外那些羌人怎么又乱起来了?而且就这样围外城外又算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还打得起来吗?或者他们围城是要提什么条件?」 她一叠声的问了不少,真是越靠近信州心头的疑惑就越多。不说是她,就是一旁明显有些避让的夏晗听到这话,都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了林夫人身上。 一身戎装的林夫人和平日比起来很是不同,所有的嬉笑怒骂都被收敛,整个人都变得锋锐了起来。便好似在剑鞘里藏了数十年的宝剑,如今重新出鞘展示出锋芒。她只看了林赟一眼,便向着正院的方向一指,说道:「你爹着了人家的道,如今只剩半条命在房中躺着了。」 林赟闻言心里当即便是一惊,这情况显然比她预想的还要危急。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抬腿就要往正院方向走,可迈出一步又停住了,忽然又转回头问道:「那我哥呢?城外的羌人呢?」 许是林赟的动作太突然,她看见林夫人眼中似乎闪过了审视,然后又在瞬息间消失不见。如果面对的是旁人,林赟或许会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可面对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亲娘,她又怎么可能认错?于是心里不禁沉了沉,脸上的神色也越发严肃起来。 林夫人倒也没有隐瞒,或者说没有隐瞒的必要,答道:「骁儿失踪,至今未能寻回。至于那些羌人,也很有意思,说是他们族长的小女儿也失踪了,说是有人看见她被人绑进了信州城,所以这些羌人便要进城来找人。」 羌人歷来是不住在信州城里的,说他们不习惯城里的生活也好,信不过朝廷和汉人也罢。不过平日里信州城也不禁他们出入,因为这些羌人也时常需要入城买卖草药猎物,用以换取粮食布匹等物。如果不是这般的大张旗鼓,他们想要进城找人并不是什么难事,报官也可以。 可偏偏闹出了如今的阵仗,又偏偏是在将军府出事的当口,要说其中没点猫腻都不可能! 眼下这些羌人是在他们少族长的管束下才没打起来,可这源源不断赶来围在城下的羌人,却足以挑动信州驻军的神经。之前林赟在城楼上,都感觉战事一触即发。 当然,打仗的事约莫是轮不到林赟上阵的,而且羌人虽众,信州的五万驻军却也不是吃素的。就算少将军和林将军先后出事,但只要林夫人还能指挥得动军队守城,信州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林赟心里明白,便问道:「那阿娘将我从秦州叫回来,是有什么吩咐?」 林夫人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犹疑,最后还是说道:「本是觉得有人针对将军府,怕你在外被人害了,这才叫你回来的。可如今……你还是带人出去,继续找找你哥吧。」 林赟也没有推辞,一口便答应了下来,又问:「那之前寻到什么线索了吗?」 林夫人摇头,刚要说些什么,结果就有传信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东门打起来了!」 这还是对峙多日后双方首次短兵相接,林夫人当然没空再跟林赟闲话,转身拔腿就沖了出去。连一句交代都没有,留下林赟和夏晗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 林赟刚一抬脚就被夏晗拉住了,她劝道:「别急,那些羌人闹不出大事的,而且你现在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先找人问清了情况,其他的之后再说。」 这话倒也没错,更何况林赟已经从林夫人之前的态度里察觉到了一点不妥——此番回来,亲娘的态度明显有些冷淡,那抹审视她也没有看错。应该是丈夫儿子接连出事以及骤然加身的压力挑拨了她的神经,让她对自己也生出了警惕,毕竟借尸还魂这种事谁心里能没有两分存疑呢? 林赟怪不着亲娘,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得劲的,便只点点头道:「说的也是,我先找人问问。」 夏晗便在她后背上拍了拍,隐约带着安抚。 **************************************************************************** 信州的羌人闹事不是头一回了,他们甚至已经有了独特的攻城技巧,如果不是羌人的数量一直有限又被穷困压得翻不了身,来日成为一处大患也未可知。 然而朝廷为了维持信州的安宁,还是不愿意对羌人大动干戈的,毕竟只要让人逃进了山林里,那么无论用毒用药还是用陷阱,这些在山林里出生长大的羌人便有的是法子把官兵的命留下!再不济逃跑总是行的,然后便会留下后患无穷! 重重顾虑之下,□□虽然要镇压,可仗该怎么打也就成了问题。不过好在这些都不用林赟和夏晗操心,两人先是去主院看了受伤昏迷的林将军,又找人打听了些情况,这才又聚在一起商量起来。 林赟没能守在父亲的病床前,因为房中有亲兵随时盯着,说话不方便。她拉着夏晗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这才皱着眉说道:「这将军府到底是碍着谁了?我爹来了这里后也没得罪人啊,怎么接连被算计成了这样?!」说完摇摇头,暂时不想这些,又道:「也不知我哥现在怎么样了?」 第143页 对于林赟来说,亲人的安危显然是更重要的。可林赟找人打听了一遍,却发现十几天过去了,他们竟是对惊马的事没查出半点儿蛛丝马迹,林骁更是寻不见踪影! 夏晗见她眉头紧皱,不由得伸手在她眉心揉了揉:「咱们知道的还太少。可至少能够确定,你和少将军的遭遇都不是那些羌人动的手,这事还别有内情不是吗?」 确实如此,羌人或许有惊马而不留痕迹的秘药,可他们没本事做到如此的不留痕迹。再加上如果羌人围城的理由是真的,那么这事背后明显就是有人挑拨了……林夫人不会看不出来,可如今局势如此,她一个人撑着也是焦头烂额,想查什么都是有心无力的。 至于林骁,人既是被绑走的而不是直接杀了,多半便是有用,轻易也不会丢了性命。 林赟紧皱的眉头被夏晗揉开,她伸手将夏晗的手拉了下来握在掌中,心中的焦躁终是一点一点的消退了下去。她站起身,对夏晗说道:「我再从头去查一查,看看有没有办法把人找出来。」 这是眼下林赟唯一能做的事了,至于幕后黑手,她歷来不过问将军府的正事,如今却是连个怀疑对象都想不出来。偏林夫人还在这时候对她的身份有了疑虑,让她有些话也没法再直接问了,索性便将这些暂时抛下,只做自己能够接触到的事吧。 夏晗没有异议,奔波了许久也没提休息,跟着她一起先去了马厩。 这边厢,林赟才刚从头查起了惊马之事,对于救人遥遥无期。那边厢,昏迷的林骁却是再一次从昏沉的醒了过来——他被人囚禁在了一处密室里,每日昏昏沉沉不得清醒,至今已经二十余日了。他不知道具体的时间,却能从身体的虚弱判断出自己被囚的时间确实已经很长了。 林骁不是个认命的人,虽然他对自己如今的处境一无所知,却在每一回清醒时都做着挣扎。今次也不例外,他并没有被人捆绑,可扶着墙站起来时却是手软脚软,好似连站立都是格外困难的事。 可即便如此,林骁还是慢慢的站了起来,又慢慢的挪到了密事紧锁的铁门之后。透过铁门边一点缝隙透进来的光亮,努力向外张望着,手同时在铁门上摸索,希望能在这唯一的出口上寻到什么突破——虽然这多半是徒劳,可坐以待毙总不是办法。 囚禁林骁的密室很黑,也不知道是建在了什么地方,总归里面是暗无天日的。林骁的一切行动都是靠摸索,只这一间不大的密事摸索查探完,便耗费了林骁许多次清醒的机会。可越是摸索,越是查探,林骁心里便越是发凉,因为他知道这样的情况下想逃出去有多难! 铁门上自是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送饭的小口从外面被锁上了之外,整扇门基本就是铁板一块。别说林骁如今软手软脚,就算他武力全盛,手里还握着他随身的宝刀,想出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黑暗里,林骁忍不住长长的嘆了口气,难得有些颓然。 也就在这时,旁边突兀的响起了一道娇软的女声:「我说,你折腾够了吗?」 林骁闻声悚然一惊,他是习惯了一个人被关在这里,醒来时竟没有注意到密室里多了一个人的唿吸!即便听声音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会让人加倍警惕。 后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林骁唿吸一滞之后也没出声,只警惕的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虽然这密室里黑沉一片,他入目皆是黑暗,其实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林骁看不见藏在黑暗里的人,可那说话的姑娘却似能看见他一般,见他这警惕的模样,又嗤笑了一声,似乎在鄙夷他此刻无力的防备。 片刻后,那娇软的女声说道:「打个商量,咱们一起逃出去呗?」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茫然):不是说见家长的吗? 林夫人(摆手):去去去,没见忙着吗,谁有空搭理你们?! 林赟&夏晗(……):说的也是 林骁(兴奋搓手):我跟个姑娘被关一起了,单身狗是不是有望脱单了?! 秦爽(勒脖子捂嘴):不,少将军,你没有!!! 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85章 狄萱 「打个商量,咱们一起逃出去呗。」黑暗里的姑娘如此说。 林骁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因为这一句话而放松,与此同时心中却又生起了无力——且不提他拿这扇紧闭的铁门根本没有办法,在这密室里待着,他甚至就连保持清醒都做不到! 人要逃,其实总是能够想到办法的,至少外面抓了林骁的人并不是要他死。那么吃喝总是必要,铁门上也留下了送食水的小口。可林骁被关在这里二十几天了,别说寻见机会逃出去,他便连看见那小口打开的机会都没有。只因每次他清醒的时间都是非常有限的,于是便什么都做不了。 见林骁不说话,那姑娘似乎有些急了,便又出声问道:「喂,你倒是说话啊。你在那门边摸摸索索的,不就是想逃出去吗,这会儿怎么又不理我了?」 林骁还是沉默着,也不知是觉得无望了,还是单纯的没有力气。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的坐了下来,又往那黑暗中看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是谁?」 姑娘并不隐瞒,竟是直接报了大名:「我叫狄萱,萱草的萱。你呢?」 第144页 狄姓并不少见,可在信州这地方,姓狄最多的还是羌人。而且狄萱一开口就报了自己的大名,还是冲着一个刚见面不算认识的男子,这直爽的作风也确实像是羌人。 各种念头在林骁的脑子里飞快闪过,他嘴上却也淡淡的回应了一句:「我叫林骁,骁勇的骁。」 狄萱听完便道:「好了,咱们现在互通了姓名,也算是认识了,要一起逃出去吗?」 林骁沉默了一瞬,仍是没有答应,只又问道:「你是羌人?」 狄萱并不反驳,只语气不善的道:「怎么,你还嫌弃我不成?」说完又冷笑道:「若是嫌弃我,那你自己可出不去这个大铁门!」 林骁听到这话,一直按在铁门上的手顿时一紧——他已经被关在这里太久了,无论如何寻找,逃出生天的机会都是渺茫。更何况他还怕自己被人利用,毕竟那些人留着自己必然是有用的! 思忖再三,林骁还是抱着侥倖冒险问道:「你有办法开门?」 狄萱的声音便轻快了许多:「我自然是有办法的,咱们羌人的手段,你们汉人可防不住。」说完又道:「如果不是这外面还守着人,我身上带的东西又被搜走了大半,你以为我还会等着你醒过来废话?」 林骁听到这话别的不提,光是狄萱身上还能藏下东西,他就觉得相当佩服了。毕竟他自己从进这密室开始,身上的东西就被收缴一空了,别说随身的兵器之类,就连衣衫佩饰上的铜铁等物也全然没有留下,收缴得那叫一个彻底啊! 不过话说回来,狄萱身上藏的也不是什么兵器毒药,这目标太明显,而且现在就算有这些在手也是于事无补。至少兵器轻易噼不开这铁门,毒药就更不行了。 林骁便深吸了口气,说道:「那好,一起逃出去。外面什么情况我不知道,但我会护着你的。」 黑暗里,林骁是看不见狄萱的,但狄萱确实可以看到他。她自小用秘药敷过眼睛,有了夜视之能,而且从小在各种药材的打熬下练出的体质,也足以替她抵挡住大部分的毒害。因此待在这充斥着迷药和软骨散的密室里,她依旧能够相安无事,不像林骁连保持片刻清明都困难。 而此刻,狄萱正坐在距离林骁一丈有余的位置,歪着头打量着他。看他在黑暗中依旧俊朗又坚定的脸,听着他信誓旦旦的说会护着她,莫名就生出了些信任来。 这样想着,狄萱做出了最后一个试探。她悄无声息的起身上前,手里捏着一枚绿豆大小的丸药,本是准备欺负林骁看不见,直接给他塞嘴里的,结果她的手刚伸出去就被另一只宽厚的大手给抓住了。紧接着耳边响起了林骁带着警惕的声音:「你做什么?!」 狄萱差点儿以为他能瞧见了,可事实上不过是林骁足够警惕罢了。她惊诧了一下,却也不慌张,只道:「这里都是迷药和软骨散,你这样出去了也没用,就是个软脚虾。」 林骁狐疑的在她手上摸索了一阵,摸到了那枚绿豆大的药丸:「这是解药?」 狄萱却因为他那一阵摸索微微红了脸,然后兀自嘴硬道:「是啊,但你敢吃吗?」 林骁还真就吃了,吃得毫不犹豫,狄萱甚至清晰的看见他喉头小小的滚动了一下——这般干脆则是因为他知道对方根本就没有骗他的必要,无论狄萱是真跟自己一样被囚在这里的,还是别有用心接近他的,她比他醒得早是事实。那么趁着他昏迷,什么药不能餵进自己嘴里,又何必多此一举? 狄萱或许没想到这些,可林骁表现出来的大方和信任确实取得了她的好感。她又趁着黑暗偷偷打量了林骁一番,见他面上确实没有流露出不满,这才道:「你有水吗?」 林骁不明所以,眨着眼疑惑道:「你渴了吗?」 **************************************************************************** 狄萱是羌人族长最疼爱的小女儿,而羌人多秘药,她的身上从来也不缺「好东西」。可惜在被抓进密室来的时候,她身上那些瓶瓶罐罐就全都被搜走了,现在只余下了些藏好的保命底牌。 密室里两人相对而坐。林骁吃了狄萱给的解药之后果然没再昏睡过去,他终于恢復了精神,此刻便听狄萱说道:「幸亏这大门是铁做的,若是木头的我还真没法子。我这里恰好有一种药,用水化开之后便能融铁,再厚实的铁门也能在半盏茶之内融出一个洞来。」 林骁听得有些心惊,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等厉害的东西,脸上也不由得流露出了两分忌惮来。不过也只是瞬息,就又习惯性的收敛了,只道:「可是咱们没有水。」 狄萱却已经将他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了,心中不知为何就有点不舒服,于是便道:「你用不着忌惮。这是祖传下来的药,配制不易,如今族里也没剩多少了!」说完许是怕林骁不信,又补了句:「这东西如果真那么多,当初你们朝廷就根本别想打进信州来!」 这话倒是真的,否则这东西用在战场上,兵器铠甲都能给融了,还打个鬼啊?! 林骁脸上就有些不自在,他猜到狄萱或许是能在黑暗中视物的,自己刚才的表情该是被对方尽收眼底了,所以才有了这么一段话。可现在却不是闹矛盾的时候,于是他忙解释:「不是,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有些惊诧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罢了。」 第145页 狄萱看向他,又是一副真挚可信的模样,于是心里那一点不悦便也消散了。她嘟哝了一句什么,林骁听到了却没听懂,然后就听狄萱说道:「不必清水,什么水都可以的。」 确实,带在身上救命用的东西,使用的条件必然是不能太苛刻的。 林骁只愣了一下,然后黑暗中俊朗的脸就是爆红——他显然想到了,这里没有入口的清水,难道连出口的水都没有吗?想到都觉得有一股尿意袭来,若是换个场景他肯定也是不介意用这种手段脱困的,可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儿做这种事,尤其这姑娘还能看得见,他觉得他的脸皮还没这么厚! 当然了,换狄萱来做这种事更是不可能,哪怕林骁看不见什么。 两人一时便都没有再说话,林骁涨红了脸憋了一会儿,说道:「要不,要不咱们还是等等吧,等外面的人给咱们送水之后再说。而且,而且也没有容器化药啊。」 狄萱却道:「他们今天送来的食水我可不敢用。」 林骁很快反应过来,狄萱羌人的身份让对方加倍防备了,再加上这密室里的迷药和软骨散对她根本没用,今日送来的食水里必然还添了其他的料!而药和药是不能胡乱混合的,否则会有什么效果谁都不知道,若是平白浪费了那份好药才真是断送了两人逃跑的希望。 狄萱说完话后便一直偷瞧着林骁,看着他那张俊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好不精彩。她眼中藏着些狡黠,又道:「再说你身陷囹圄这么久了,我可不信你连只碗都没存下!」 林骁还真没存碗,毕竟都是木头做的,存下来也没用。不过他却是没再提容器的事了,只是满脸的犹豫与挣扎,显然还是在为「水」的事犯难。 狄萱也不再说什么,好整以暇的欣赏着林骁神情的变化,一时间竟觉得有些好笑——林骁明显是个大气爽朗的人,看长相看脾气都很合她的胃口,她才会与他说这许多。只是没想到对方反而再这等小事上害羞为难了,就算自己能在黑暗中视物,难道就会偷看他不成?! 羌人姑娘嗤之以鼻,而林骁犹豫一阵后,还是决定以正事为重。于是他依旧涨得满脸通红,却郑重了表情说道:「你,你能把药给我吗?」 狄萱看了他两眼,倒真把药给他了,不是药粉也不是药膏,而是一块小小的晶体。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摸着的感觉就像是块稜角分明的小石子,也不知是不是真那么厉害。 而后又在林骁的要求下,狄萱转过身走远了些,顺便还捂上了耳朵。 作者有话要说:林骁(尴尬):完了,要没脸见了人。 狄萱(摆手):行了,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今后就跟本姑娘混吧。 林骁(惊恐):什么?你竟然偷看了?! 狄萱(……):想什么呢,姑娘我就是看上了你的脸而已。 ps:二更送上,顺便求个花~ 第86章 逃出生天 羌人的秘药果然是很厉害的,林骁眼睁睁看着铁门门锁的位置被融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并且那洞口还在悄无声息的扩大。而这不过是发生在片刻之间的事。 林骁的神色又郑重了起来,他一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一手捂着狄萱的口鼻,静静地等待着这场融化结束——捂着自己的口鼻是怕秘药融铁的过程中会散发出毒气,而捂着狄萱的口鼻则纯粹是怕她闻到什么让人难堪的气味。就因为心底的那份尴尬,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此刻的举动是何等的唐突。 好在狄萱没计较,只是偷偷瞥眼瞧了他好几回,连那正在融化的铁门门锁都没能完全吸引她的注意力。直到外面的门锁彻底被腐蚀,她才拉开林骁的手轻声说了一句:「说好的护着我啊。」 林骁点头,很是郑重的模样,压低声音应了一句:「放心!」 说完这话两人便都静默了下来,他们稍等了片刻,也没见有人因为这铁门的异变前来查看。如此看来门外应该是没有人守着的,至少是没有人紧盯着密室大门守着。 林骁心里有了成算,抬手扒住了铁门上方,避开有融铁药的地方,缓缓将门打开了——合页上他也洒了一点药,不至于将合页融了整扇门掉下来,却足以让那一处变成半融化的状态,动作小心些便能避免铁门开启时发出的巨大声响。 就这样,铁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了,林骁怀着警惕出门,果然没有发现看守的人。他心里一松的同时也有些失望,毕竟如今两人虽是出来了,却都手无寸铁。如果门口有那么一两个守卫的话,他还能从他们身上捞两件兵器用,如今没了危险却也没了收穫,真不知是好是坏。 狄萱随后跟了出来,她很有自知之明的一直躲在林骁身后,出来后左右看了看发现密室外就是一条通道,两边都不知通向何处。不过这通道里却不似密室那般黑暗,墙上隔几丈远便有一盏油灯,虽不能将通道照得灯火通明,却也带来了昏沉的光线。 这点光线有或者没有,对于狄萱来说都没有差别,可对于长期处于黑暗中的林骁来说却还有些刺眼。警报解除之后他眯了眯眼,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隐约的光明。 「咱们往哪边走?」林骁眯着眼睛问了一句。 当日惊马之后的情形林骁已经记不太清了,不过他被带来密室的时候确是昏迷的,所以对于路径他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而狄萱不同,许多药物用在她身上根本就没用,她或许是清醒着被带进来的也不一定,那么就算是被蒙住了双眼,多少也会有所感知的。 第146页 这样想着,等到眼睛适应了光线之后他便向狄萱看了过去,结果看到的便是一张姣好的少女面庞。与他在黑暗中脑海里勾勒出的形象差别不大,一身羌人姑娘的打扮,双眸灵动带着神采,只是五官较寻常女子更深刻了些,显得娇柔不足,却是另一种的好看。 林骁鲜少跟姑娘家靠这么近的,冷不丁竟有些红了脸。好在狄萱这会儿没看他,她左右看了看两边的通道,想了想指着右手边说道:「我应该是从这边被带进来的。」 在光亮的环境下,林骁终于能看清狄萱的神情了,所以他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相信:「那我走前面探路,你别跟太紧,若有危险你自己看情况能跑就跑。」 狄萱点点头,两人便向着通道右边行去,放轻脚步,悄无声息。 **************************************************************************** 不知道是不是狄萱指错了路,两人小心翼翼的在这通道里走了一个多时辰,却始终没有遇见看守的人。可奇怪的是通道墙上的油灯却是一直燃着的,昏黄的灯光充斥着整条通道。 林骁走在前面,保持着随时动手的警惕,却是越走越皱眉:「这么长的通道,该是条地道了,就是不知道两边都通向哪里?」 狄萱跟在林骁身后,大抵是因为长时间都没有遇见危险,两人最开始保持的距离便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她只落后了林骁两步,闻言便道:「反正我之前是在城外寨子里被人打晕的。」 林骁听到这话脚步微顿,他确实还没问过狄萱之前的遭遇——两个陌生人被关在了密室里,要他们在短时间内彼此信任是不容易的,至少在逃出去之前,林骁都不会给予狄萱十成的信任。所以有些话他们不好问也不好说,说了也不会有多相信。 可是此刻听到狄萱的话,林骁还是忍不住想,那些绑了他的人究竟是什么目的?如果狄萱的身份没有问题的话,他们绑了她又有什么目的? 顺着这个思路,有个答案似乎已经唿之欲出了。可就在这个当口,狄萱突然拉住了林骁的衣袖,指着前面道:「林骁,前面没路了!」 林骁抬眼看去,昏暗的灯火下隐约似乎能够看到一堵墙挡住了去路。不过等两人走近了一看才发现,那并不是一堵墙,而是一扇并不算宽大的石门,与通道四周镶嵌得几乎严丝合缝。 这就更像是密道的出入口了。 林骁心里一凛,上前伸手往那石门上推了推,意料之中的纹丝不动,于是便回头对狄萱说道:「该是有机关的,咱们先找到机关出去再说。」说完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叮嘱了一句:「这地道里虽然没有人,但石门外面应该是有的,你找到了机关就小心些,别马上开了。」 狄萱答应了一声,两人便在石门周围寻找了起来,没花多少功夫便在角落里发现了不寻常。她看了两眼便道:「这机关是用脚磕的,不过应该不防里面的人出去。」 换句话说,这道石门主要还是为了防止外面的人闯入。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了,林骁此刻摩拳擦掌,只想着石门开后该怎么闯出去!他与狄萱对视一眼,狄萱问他:「现在就出去吗?」 林骁点头:「免得夜长梦多。」 狄萱于是不再多言,抬脚往那不足半尺高的机关上一磕,眼前紧闭的石门便旋转半圈打开了。与此同时,机关开启的「轰隆」声也不可避免的传了出去。 通道内原本十分安静,这突兀的一声响动也不知能传出去多远。不过这声响最先惊动的显然不是通道另一头的人,而是这扇石门之外守着的人——穿着短褐的大汉就守在石门旁,乍然听到声响回头一看,迎面便被一只铁拳砸在了脸上,顿时眼前就是一黑。 林骁的动作显然很快,在石门开启的那一瞬间就蹿了出来。得手后根本不给这大汉反应的机会,接连又是几拳下去,便将对方揍得满脸是血几乎去了半条命。 狄萱出来时看到的就是鲜血飞溅的血腥场面,寻常女儿家见了怕是得被骇得惊唿出声,偏她却是面无异色,甚至等到大汉昏厥过后还拉了拉林骁说道:「好了,人昏过去了,别再浪费力气。」 林骁这才收了手,点点头顺手把手上沾染的鲜血全蹭那大汉的衣襟上了。旋即站起身来,却发现狄萱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这让他有些不自在,便问道:「怎么了?」 狄萱却收回目光摇摇头,说道:「没事,咱们出去吧。」 林骁让她等等,而后在山洞和大汉身上搜了一圈儿,却意外的没发现什么兵器。有那么一瞬间他都要以为自己打错人了,可转念想想这人就待在山洞里,守在石门边,哪里会有那许多巧合?!不过没武器也是挺让人无奈的,林骁只好捡了块石头对狄萱说:「走吧。」 狄萱目光诡异的瞧了眼林骁手里拎着的石头,心中不免有几分腹诽,不过当此情形她却也没说什么,而是自觉的跟在了对方身后。 出了山洞,不意外便是一片荒山,有杂乱的小径不知通往何方。林骁警惕的左右巡视了一番,没再见到有人,一时之间却也分辨不出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倒是狄萱,出来之后只瞧了两眼便道:「这是东山。」 羌人多在山林中行走,尤其族长一支所在距离信州城更是接近,狄萱认出东山来一点都不稀奇。倒是林骁左右看看之后,还茫然的眨了眨眼睛:「我看着怎么不像啊?」 第147页 狄萱却是拉着他便走:「这是东山背面,你应该没来过吧。」 东山背面算是羌人的地盘,他们倒也不是蛮横得不许旁人踏足,可信州多有羌人兇悍的传闻,大多数人还是不会轻易踏足这里的。就连那些横行无忌的山匪,似乎也都绕着羌人的地盘走。而林骁刚来信州两年,平日里还忙着操练军队,当然是没来过这边的。 疑问算是有了解答,林骁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脚下生风似得跟着狄萱穿行在山林间。他瞥了一眼狄萱拉着自己的手,脸上微微闪过一丝不自在,然后问道:「咱们现在去哪里?」 狄萱便道:「我失踪好多天了,寨子里应该都着急了,我得先回去说一声。」 林骁想说自己失踪的时间更长,如今信州城里还不知是什么光景呢,他爹娘也该找疯了。可他能丢下狄萱立刻回城吗?显然不能——他还有满心的疑惑未曾解答,也还没有确定狄萱的身份,最重要的是万一她在回寨子的路上再遇见歹人了怎么办?! 欲言又止了一瞬,还是抬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林骁(暗忖):到手的媳妇,怎么能让她跑了呢?! 狄萱(窃喜):到手的小白脸,当然要先拐回寨子里才行! ps:惯例求评论,求花花,求二更动力!!!! 第87章 借刀 林骁跟着狄萱一路穿行在山林间,也亏得他常年习武体力不错,才能跟得上这姑娘再山间矫捷的步伐。如此一直奔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算是绕过了东山,远远能够看见山间有一角飞檐。 两人这才停下喘了口气,林骁这才指着那飞檐问道:「那边就是你们的寨子?」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虽说还有更多的羌人隐在山间居住,可族长所在却不是什么秘密。毕竟偶尔他们也是需要与外界打交道的,朝廷的政令也得听从,不可能让人完全找不着。因此狄萱听闻便毫无压力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就是那边,不远了,我带你回家啊。」 林骁听着这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狄萱说完拉着他就又跑了起来。小姑娘走惯了山路矫捷一场,林晓不得不收敛了思绪跟着跑起来,否则一个不留神被姑娘家拖着跑可就难看了。 两人继续向着羌人山寨靠近,跑到一半狄萱的速度便慢了下来,嘴里还嘟哝了一句什么。 林骁听到了,还是没听懂,因为狄萱的嘟哝就不是用汉话说的。前次在密室里,两人刚认识他不好问什么,可现在多少算是共患难过了,于是干脆问道:「你在嘀咕些什么?」 狄萱对他似乎十分坦诚,一边拉着他继续往山寨走,一边答道:「我是说今天这路上怎么这么冷清?」说完怕林骁不明白,她又解释了一句:「最近天开始缓和了,寨子里的人都该出来活动了才对,怎么一路走来咱们就没遇上什么人呢?!」 是有点反常。林骁的警惕心刚生出来,就听草丛中响起一阵窸窣声,紧接着就见一颗脑袋探了出来。如果不是狄萱及时拦住林骁的动作,只怕这人当即就能被林骁拿石头砸个脑袋开花! 狄萱抓着林骁的胳膊,匆忙解释道:「别动手,是寨子里的人。」 林骁当然也知道这些羌人和朝廷之间的矛盾,为了保持双方关系和睦,信州这些驻军在震慑之余却是从不主动挑衅的。林骁当然也是一样的准则,闻言就把举起的石头收了回来,却不料对方并不领情,警惕的看着他也就罢了,还一把拽走了狄萱对他拔刀相向! 说实话,单打独斗林骁还真没怎么怕过,就算空手对白刃也是一样。不过等听到那满怀敌意的羌人青年开口后,他却觉得整个人都要不好了:「阿萱,你快跟我回去,别被这些汉人小白脸给骗了!」 这话说得少将军差点儿忍不住伸手摸脸,同时还不着痕迹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一身戎装,身高体长猿臂蜂腰,单说脸也是接近小麦色的健康肤色。虽然俊眉修目,可好看是好看,怎么都不该和「小白脸」这样的称号挂钩吧?! 林骁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了,倒是狄萱拉住了青年握刀的手,不满道:「阿泽你这是做什么?把刀收起来,他是我的朋友。」 可这一句话显然不足以打消这名唤阿泽的青年的疑虑,他看着林骁的目光中敌意反而更浓了。他把刀垂下,却没有收起来,只道:「既然这样,那你就跟我们一起回寨子去吧。」 林骁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他已经不想去羌人的山寨了。因为他从一路上的观察可知,狄萱确是羌人无误,再加上她如今已经遇见了族人不必担心安危,他也可以放心离开了。而就算还有后续需要调查,已经知道了山寨位置,他改日再来寻人也是一样的。 这样想着,林骁便开口说道:「不必,我该回信州城去了。」说完看向狄萱,解释了一句:「我亦失踪日久,家中还有父母惦念,得尽快回去报个平安了。」 狄萱闻言微怔,紧接着心里便是一暖——她当然看得出林骁被囚密室的时间比她更长,也从他的装扮中看出了些端倪。可即便如此,因为担心她的安危,他也没有立刻离开。反而是陪着她一起跑了这许多山路,为的也不过是送自己平安回家罢了。 羌人姑娘对少将军的好感又重了两分,可青年阿泽却冷着脸说道:「这可由不得你!」 第148页 紧接着一声唿啸,周遭蓦地蹿出十来条人影来,全是精壮的小伙,瞬息间就将三人给围住了。只是这会儿狄萱却顾不上其他了,见到这阵仗已是变色:「你们怎么藏在这儿,寨子里出什么事了?!」 **************************************************************************** 羌人山寨里什么事也没出,只是族长的小女儿被人「拐跑」了而已。如今被拐的和「拐人」的都回来了,只需要把那拐人的小子收拾一顿,该留留该赶赶,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山寨里留守的族人都是这么想的,却不知族长的屋子里,几人的脸色都很凝重。 狄萱主动将这几日的遭遇说了,包括是在哪里如何被人打昏的,当时醒来是在何处,又是如何被转移到那密室之内,桩桩件件都说得清楚。说完之后顺便也替林骁解释了一句,算是帮他洗脱了大半的嫌疑,剩下的林骁自己也没怎么瞒着,大致一说也就明白了。 老族长听完脸色很是不好,转身先拿了一堆瓶瓶罐罐给闺女防身,然后才又说道:「咱们大概都被人给算计了,还好听了你哥的,没真打个鸡飞狗跳。」 听他这样形容打仗,林骁嘴角不由得一抽,而后就道:「战场之事瞬息万变,说不定什么时候双方就打红眼了,咱们还是尽快赶去信州,将误会澄清才好。」 打仗多少都是要死人的,即便这场动乱双方都有意收敛。可想到为此伤亡的那些将士族人,林骁和老族长都忍不住要心疼。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的同时,更不能让这场莫名其妙的动乱持续下去了——老族长当即就派人去信州城下传信了,林骁也顺势提出了告辞。 只是传信的人走了,老族长却没有立刻放人。他老迈却犀利的双眼打量着林骁,莫名让人有些拘谨:「少将军身份贵重,现在城下正乱着,这时候让你出去恐怕有所损伤。」 这说法说得林骁有些好笑,他也就真的笑起来了:「族长这是过虑了。林某也是武将,十五岁便随着父亲征战沙场,如今七年有余,哪里会怕这点小阵仗?」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不客气,很有看轻了羌人的意思。老族长的脸色当即就不太好看了,还是狄萱在旁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才让他暂时收敛了脾气。不过这时再看林骁,却是左右都看不顺眼了——这小子除了惹人生气,怎么一点表现都没有,是看不上他家阿萱还是怎的?! 屋中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林骁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得罪主人。于是又说了两句缓和气氛的话,微.信.公.众.号.百.合小.说.社.这才正色道:「族长好意,我却不能在这山寨里久留。那幕后之人还未查出清算,我得先回城去看看,至少也要让家人放心的。」 老族长闻言目光闪动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答话。 林骁也不管他在谋算些什么,目光不经意往一旁的狄萱身上瞥了一眼,又道:「我知道寨子里留下的青壮不多,我也不需要他们跟随。族长你只需借我一把刀,给我指条路,我自己回去便是。」 老族长忽然抬头,看过来的目光灼热到几乎晃眼:「你要借刀?!」 林骁被他这突然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愣,心里甚至莫名有些发虚,开口时便磕巴了一下:「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羌人多用弯刀,几乎每个成年男子的腰上都佩着一把。你要问他们借枪借剑那是为难人,可要问他们借刀却应该不是难事,至少林骁进门时就看见族长家除了他自己腰上佩着的,墙上也还有两把闲置的弯刀挂着,借来暂时一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林骁没和羌人打过交道,此刻有些不确定的想着。 谁知老族长忽然又高兴了起来,他重新将林骁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捋着鬍子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还成,我家的刀你能拿得起来。」 林骁又愣了一下,心里正犯着嘀咕,难道老族长家的刀特别重? 就见老族长已经几步走到墙边,顺手便将挂在墙上的一把弯刀取了下来。这把刀看上去颇为精緻,刀柄和刀鞘上都镶嵌着宝石,虽不至锋锐如何,可光看着就比老族长腰上那把贵重得多! 林骁看到是这样的刀,心里也怀疑自己贸然借刀的举动是不是有些唐突了?他瞥了眼老族长朴素的腰刀,知道羌人的腰刀从不离身,于是又将目光投向了墙上挂着的另一把,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提醒老族长借他一把不那么贵重的? 可这个念头刚生起,开口之前老族长就已经把刀递到他手上了,并且颇为郑重的对他道:「这是我家的宝刀,如今借给你,你可以拿它御敌防身,但千万要对它珍之重之!」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仿佛交託出去的并不仅仅是一把刀而已。 林骁有些懵懂的接了过来,可对上老族长万分郑重的模样,换刀的话到底没出口,反而同样郑重的接了过来,并且表示自己会珍惜。 作者有话要说:狄萱(放心):害我担心半天,还以为他真什么都不懂呢。 林骁(茫然):我懂什么了?! ps:有些地方有些特定的东西是不能乱借的……能借个媳妇回家你信不信?! 再ps:二更送上,求花花!!! 第88章 归来 信州城已经被围了五六天了,可城外的羌人到底还算克制,虽是被挑拨着闹出了如此动静,可在少族长的弹压下到底没有闹出什么事来。不过围了五六天,又是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双方的气氛也是日益紧绷了起来,只需一个契机便能将那紧绷的气氛彻底点爆。 第149页 这个契机在林赟和夏晗入城那天出现了。有人看见三人爬上了城墙,这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也不知是怎么煽动的,城墙下围着的羌人们突然就爆发了。 于是在林赟两人入城后半个时辰,战争开始了。 林夫人亲自登上了城楼指挥,她虽再后宅里待了二十几年,可曾经战场厮杀的锋芒却并未被时间磨灭。此时便站在城楼上,指挥着城墙上的驻军防御反击,有条不紊。 这一场仗便从晌午打到傍晚,双方死伤都不少,空气中瀰漫的血腥气也叫众人都红了眼。羌人族长的口信便是在这时候传到城下的,一身羌人服饰的少族长狄蕤听完消息之后又是喜又是怒,连忙让人去通知族人止战退兵,却不禁嘆道:「妹妹如果早半天回去就好了。」 如果狄萱早半天回到寨子,那么今天这场仗或许就不会开始,如今死伤的族人都算是白白死伤了。除此之外,羌人再三发动□□,早晚也会触及到朝廷的逆鳞。这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被记下了,将来少不得还是会有清算的,只是这些族人大多想不到罢了。 狄蕤忧心的嘆了口气,结果还没等那些已经杀红眼的族人被召回,老族长的新口信便到了。来传话的小伙子一脸不高兴:「族长说了,叫咱们先都别回去,就在城下守着。」 这又是出了什么变故?! 狄蕤更头疼了,焦躁的在原地踱了两步问道:「寨子里又出了什么事?阿萱不是已经找回来了吗?既然不关这城里汉人的事,咱们还围在这儿干嘛?」 那羌人小伙便一脸愤愤的说道:「阿萱不是自己回来的,她还带着个汉人回了寨子。要我看,她之前多半就是被这汉人哄了去,这些汉人最是会说好话哄姑娘了!」抱怨的话被狄蕤一个冷眼止住了,他却还是一脸不平,气道:「那汉人说要回来,走的时候跟族长借了刀!」 这话一出狄蕤的眼睛就瞪大了,不可置信道:「阿爹把刀借他了?!」 可不就是借了吗,不借的话这羌人小伙哪来这么大的怨气?要知道,狄萱除了族长女儿这样的身份之外,也是他们羌人寨子里难得一见的美人,不知有多少羌人小伙盯着呢,结果寨子里的一枝花却偏偏被个外人叼走了……林骁当时拿着刀从族长家出来,差点儿没被人堵住决斗! 狄蕤自己将话问出口也知道是多此一问了,他沉着张脸磨了磨牙,又问道:「那汉人什么来歷?你看着……算了,不说这个,他现在人在哪里?」 羌人小伙还想在少族长面前将人拉踩一番呢,结果对方却不让他说了,这让他有些憋气,却还是闷闷答道:「人还在回来的路上,他对山路不熟悉,没我走得快。」 狄蕤便点点头,扭头就吩咐人出去盯着了,务必让人把回城的林骁拦下,他得先见上一见。 **************************************************************************** 林骁其实走得并不慢。他知道信州城外已经打起来了,羌人族长传了消息下令收兵,可战场上双方若真打红了眼,可不会因为一方的退让而结束,说不定城上的守军还会趁机多收割些人命。如此一来,羌人还会罢手吗?当然不会,而这场人为挑起的战争,只怕也更加难以收拾。 这样的局面林骁是不想看见的,所以他得尽快赶回城去,将事情与父亲说个明白——直到此时他也不知道林将军出事了,再加上他自己的失踪,早已经让信州的驻军对羌人充满怨愤。 就这样一路疾行,林骁赶到信州城下时其实也只比那传信的羌人小伙晚了一刻钟,而城墙上的战火尚未完全平息。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已是足够发生许多事了,比如对林骁身份一无所知的狄蕤下了要见他的命令,城外的羌人看见林骁手里的弯刀之后便将人围了起来,要带他去见少族长。 林骁被人围住了还有些懵,不过比起去见什么少族长,他当然还是更急着去见自己的父亲,阻止这一场不必要的战事。 双方目的不同,自是对峙起来,不过都有顾虑便没打起来。谁料事有凑巧,林骁怕麻烦一路见人就绕行,被堵住时已经距离城墙不远,这一下就被城墙上的守军看见了! 少将军日日出入军营,信州驻军谁不认识?惊马失踪的事更是在军中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他们正跟羌人打着呢,却见自家失踪的少将军被几个羌人围在了城下,结合「羌人绑架少将军」这样的流言一脑补,城楼上的军士们哪里还冷静得下来? 一排羽箭当场就射了下来,若非这些羌人机敏,只怕当初就能被射穿几个! 羌人们顾不上林骁,都散开躲避箭矢去了,城楼上的军士趁机放下了绳索对林骁喊道:「少将军,快,抓住绳子兄弟们拉您上来!」 在这样的场面下,林骁也顾不上其他了,快步奔到城下后就攀着绳子往城楼上爬去。至于身后的羌人,自有城楼上的军士用弓箭压制掩护。可他却不知,他这样的举动落在羌人们眼中又是何等的意味。 当然,爬上城楼的林骁暂时也顾不上这些,随手抓住一个军士便问:「将军在哪儿?」 那军士刚开始见他平安归来还挺高兴,闻言脸色顿时一垮,黯然道:「少将军,将军出事了,如今正在将军府里修养。」说完又补充道:「今日在城楼上指挥的是夫人。」 林骁被这消息弄得又懵了一下,旋即心就开始往下沉——他的父母他自然知道,如果不是伤得起不来身,父亲不会在战时留在将军府里修养。如果不是对身边的人充满怀疑,母亲也不会在阔别战场二十年后重新登上城楼。可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才造成了如今这般的局面呢?! 第150页 来不及去想答案,林骁问过母亲所在的方向后,便急匆匆的赶了过去。 城楼上的厮杀其实已经接近尾声了,大部分的羌人都已经收到命令撤兵,只有少部分登上城楼还杀红了眼的,如今还在负隅顽抗。 林骁一路踏着鲜血跑过,见到还有人在拼杀的,便拔刀上前阻拦——意外的有用。己方军士见是少将军出面,自是收手后退,而那些原本杀红了眼的羌人见到林骁手上的弯刀之后,多半也是愣愣的选择了收手。然后在敌对双方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林骁已经从他们身边匆匆跑过了。 等到林骁一路找到林夫人时,后者正站在城楼上望着退兵的羌人皱眉,脸上一片沉凝。 「阿娘!」林骁快步跑上前,护在林夫人身边的亲卫们见到他顿时惊喜的让开了一条路,口中也纷纷喊着「少将军」,「少将军回来了」之类的言语。 林夫人惊愕的回过头来,见果然是林骁回来了,顿时也顾不上思量对方究竟是如何回来的。她快步上前一把将人拉住,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着急问道:「骁儿你没事吧?!」 林骁当然摇头说没事,然后紧接着便道:「阿娘,快下令让城楼上的人都住手吧,别再打了。」 战事其实已经算是结束了,羌人退了兵,城楼上也只余下了极少数还在持续的战斗。这时候己方停手自是无关大局的,林夫人见他说的郑重,便立刻下令让众人收手了——不再杀人,只是将人缴械压制,如此竟也留下了数十条羌人性命。 林夫人其实相当敏锐果决,林骁一句话出口她心里便已经有了成算,命令下过之后便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从哪里出来的,又和那些羌人有什么关系?」 林骁刚要回话,结果就听到不远处一道惊诧的声音喊了一声:「哥?!」 循声回头看去,却是查了整日几乎一无所获的林赟。她是听说城外羌人已经退兵了,再加上有些事还是想问问林夫人,便带着夏晗一同过来了。刚被这满城楼的血腥惊得面色发白,结果一抬头就瞧见她费尽心思要找的亲哥就站在亲娘面前……感觉有些微妙得想骂娘! 林骁看到她也是惊讶的,先是问了一句:「阿允你怎么在这儿?!」然后看看夏晗,再看看林夫人,最后明智的没有再多问什么,便先将自己这些天的经歷叙述了一遍。 这并不复杂,二十多天的时间都是昏昏沉沉被关在密室里的,所以真正需要说的还是遇上狄萱之后,跟她一起逃出来的那一段。他简明扼要说了,同时也将狄萱对老族长说的那些经歷说了一遍,末了下结论道:「这场战事背后明显是有人挑唆的,不能再打下去了。」 在场的没有煳涂人,对于林骁的话还是认同的,她们多多少少也都察觉到了一点猫腻,自然不能让幕后之人顺心如意。 不过林赟听完之后却指了指远方说道:「可我看那些羌人,好像暂时没有退走的意思啊?」 作者有话要说:狄蕤(冷笑):退?退什么退?!还不赶紧把新郎交出来,我妹妹还等着成亲呢! 林骁(惊悚):抢,抢婚啊?!!! 林夫人(摆手):带走带走,拜堂成亲入洞房,用完记得送回来就成。 林骁(……):真是亲娘。 林赟(拍肩):去吧,牺牲你一个,幸福千万家。 林骁(……):真是亲妹。 林赟(嘀咕):说得你好像多委屈似的。 林骁,林骁无言以对,甚至还有点儿窃喜…… ps:月底最后一天了,来点花花,晚上二更 第89章 习俗 动了刀兵,流了血死了人,事情便不是那么容易收场了。不过要说为了死伤的那些人不死不休,倒也不至于,毕竟羌人作乱也不是头一回了,哪一次不都好好的收场了? 林骁的回归明显缓和了气氛,守军这边有了他的解释,对羌人的敌意缓和了许多。而当他们将俘虏的羌人也都送出城后,对方显然也还是领情的,态度同样和缓了许多。只是有一点,便如林赟所言一般,这些羌人似乎没有撤军的意思,仍旧驻守在城外几里,只是没再围城罢了。 林赟便有些看不懂了,站在城墙垛口处向远方张望了一阵,问夏晗道:「阿晗,你说他们在是什么意思?我哥不是说他们族长已经下令退兵了吗?」说完又压低了声音:「还是死的人太多了?」 说实话,两人刚登上城楼时,也着实是被那满城楼的断肢残骸给吓得不轻。饶是林赟胆大,当时也被那场面惊得浑身发凉,除了本能的捂住夏晗的眼睛外,根本来不及有其他反应。如果不是一眼瞧见林骁被转移了注意,只怕她撑不了一会儿便要跑墙头去吐了。 可这样的场面对林赟她们来说是血腥残酷,对于真正经歷过战场洗礼的老兵来说却是司空见惯的。为将的,当兵的,都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智,如果能和平的解决战事,他们不会选择再死人。 信州驻军如此想,城外的羌人则更珍惜族人的性命! 夏晗听了林赟的话后便摇了摇头,她并没有从守城将士的脸上看到不死不休的恨意与战意:「不会,应该还是有旁的原因,咱们等等看吧。」 林骁和林夫人现在已经召集了一众将领商议此番战事,林赟和夏晗的身份不便参与,这才被留在了外面。两人也不急着离开,寻了处还算干净的角落站了,林赟侧身挡着夏晗的视线,不让她去看那遍地散落的尸骸,只是空气中浓郁的血腥气还是挡也挡不住的窜入鼻腔。 第151页 林赟时刻关注着夏晗的神情,见她始终面无异色,这才又问道:「那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这问题林赟当然不是随口就问的,而是她看出了夏晗似有揣度,好奇之下才追问了一句。她觉得夏晗会给她答案,而夏晗看了她一眼后却说道:「我之前从你房中捡到了一本游记。」 这话题岔得有点远,林赟不明所以的眨眨眼,似在用眼神询问:所以呢? 夏晗便笑了起来:「你肯定没将那本游记好好看完。」而后又道:「那本游记上记载着信州的风土人情,其中便写了不少羌人的习俗。而在这羌人习俗中有一条,他们的腰刀是极为重要的东西,那是从出生前就会准备好的东西。或者传承自长辈,也或者由父亲亲自铸造。」 林赟对于看书确实是没什么耐心的,那本游记她翻了小半就不知道扔去哪儿了,更不知夏晗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不过此刻听夏晗娓娓道来她却是来了兴趣,便又追问了句:「然后呢?」 「孩子出生前不知男女,刀铸好后便不配刀鞘。如果生的是男孩儿,他们会配上朴素的刀鞘,那把刀也会成为陪伴他一生的杀戮武器!」夏晗说着,笑容忽的柔和起来:「而如果生的是女儿,他们则会将刀鞘尽量做得精美,等到女儿成年,他们便会将弯刀挂在自家的屋子里。如果有哪家小伙子看上了这家的姑娘,就会大胆的向姑娘的长辈提出要借刀。」 林赟恍然大悟,笑着接口道:「借到刀了,就是求婚成功了?」 夏晗便笑着点头,因为这种带着浪漫的习俗柔和了眉眼:「长辈愿意借刀,便是同意了这桩婚事。三天之后小伙子会再带着刀来归还,如果姑娘也愿意,就会送小伙子一双亲手做的鞋。而姑娘的那把刀,也会在成亲的当天作为陪嫁给姑娘带去夫家。」 林赟听得津津有味,一时间竟忘了两人说起这个话题的初衷,还忍不住玩笑了一句:「这羌人果然是彪悍,陪嫁都是陪得刀。也不怕将来两口子吵架,直接拔刀相向!」 这样的事说不准还真有,娘家给陪嫁的弯刀也是羌人姑娘们的一种底气。 不过这话题可就扯远了,夏晗幽幽的看了林赟一眼,见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便又提醒了一句:「阿赟,你没注意到你哥今天回来时,身上多了什么吗?」 话都说得这般明显了,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林赟只愣了一下,便想起自家兄长回来时腰上好像真的佩着一把弯刀,仔细回忆一下,那刀鞘上还镶嵌着宝石,很是精緻漂亮的模样。只是当时她光顾着看她哥了,没有注意这许多,可是现在…… 夏晗见她反应过来了,又悠悠的补了一句:「听说刀鞘越漂亮,那女孩子在族中的地位越高。」 林赟听完勐的以拳击掌,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亲哥平安无事的回来当然好,可想想自己和夏晗千里迢迢赶来,路上吃了那么多苦,结果半点儿忙没帮上不说,她哥还抽空勾搭了个姑娘回来?这事儿真是怎么想怎么不得劲,可郁闷之余却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以林赟对林骁的了解,他肯定是不知道羌人这个习俗的,否则提起狄萱时他不会那般坦然。她盘算了一会儿,等到众人散场后便去寻了林夫人,都顾不上亲娘之前对自己的猜疑了,开口便道:「阿娘,以我看顶多三天过后,城外那些羌人也就散了。」 林骁回来之后林夫人紧绷的神经就放松了许多,也不再是看谁都可疑了,甚至还因为自己之前对女儿起了疑心有些愧疚。闻言倒也和颜悦色的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林赟便冲着林骁眨了眨眼,后者当即就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来,结果却听林赟说道:「只要三天后哥记得把刀给人还回去就好。」 林骁果然一脸迷茫,同时伸手摸了摸腰间刀鞘华丽的弯刀——老族长家的这把刀难道还是什么宝贝不成?借刀的时候对方千叮万嘱不提,现在竟还让那些羌人为此围了城! 「那我现在把刀还回去不行吗?」林骁最后耿直的问道。 **************************************************************************** 还刀当然是不能还刀的,三天时间不到就去还刀,那便不是提亲而是悔婚。只要姑娘家还有父兄长辈在,哪家小伙子敢这么戏弄人,是要被对方一家子甚至一寨子人提刀追着砍的! 夏晗当即就给拦了,林赟更是扒着媳妇的肩膀笑个不停。 直到带着那把刀回到将军府,林骁还是一脸的茫然,林夫人同样不明所以。母子俩一同将询问的眼神投向了林赟,林赟便笑着将夏晗所说的羌人习俗跟二人说了一遍,边说边笑。 少将军的脸慢慢涨红了,拿着那把精緻的弯刀也似拿着烫手山芋,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好半晌,他才磕磕绊绊挤出一句:「我,我不知道,我当时只是想借把兵器防身……」 看得出来,此刻的他确实有些无措,竟难得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母亲。 林夫人此刻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来了,这突如其来砸头上的婚约显然也出乎了她的意料。她看看面前一双儿女,异样的感觉在心头蔓延——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自己找了婚事,而且都是这般的阴差阳错,事到临头连通知她一声都没有,扭头就把媳妇给她带到眼前来了! 第152页 无语了一阵,林夫人看向林骁,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你喜欢那姑娘吗?」说完看了一眼林骁手里的弯刀,又有些无奈道:「只这婚约想悔,怕也是不容易了。」 谁料林骁闻言却一下子握紧了手里的弯刀,一张俊脸更红了,目光还有些飘忽:「阿娘你胡说些什么?哪里就有什么婚约了,阿赟的话是不是真的还两说,再说……」再说人家姑娘还没回应我啊。 说到这里,林骁的思绪诡异的飘忽了一下——羌人不比汉人,没有那么多的男女大防,小伙子上门提亲前肯定是跟姑娘有过交集的。再不济借刀之后肯定得把脚的尺寸留下吧,就他什么都不懂,拿着刀就跑了。万一,万一狄萱真愿意给他做鞋,不合脚穿不下怎么办?! 亲娘和亲妹妹虽然没猜到他此刻诡异的担忧,但林骁的反应两人也是看在眼里的,心中便都是瞭然。其实如果能靠着一桩婚事平息了这场□□,当然是再好不过了,这样能少死许多人呢! 林赟这般想着,为亲哥终于找到了媳妇高兴的同时,心里忽的又生出了怪异之感。她琢磨了一会儿,便凑到夏晗耳边与她低语:「我怎么感觉,我哥这是要被送去和亲了?!」 夏晗闻言一下子没忍住,捂着嘴轻笑出声,又轻轻推了林赟一下。 因为两人回来时信州便是一派的兵荒马乱,林夫人忙着正事也没空搭理她们,两人便没有了一开始的紧张。可现在事情有了转机,战事也有林骁回来接手了,林夫人闲下来后终于有了精力放在两人身上——她被夏晗的笑声吸引,一眼就瞧见了两人的亲昵姿态。 她锐利的眼眸顿时微微眯起,眸光略显幽深。 作者有话要说:林夫人(冷笑):呵,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当我林家是什么地方?! 夏晗(泪流满面):今天流的泪,都是当初不告而别时脑子里进的水! 林赟(无奈提醒):不,还有写和离书时也进了一半。 夏晗(生无可恋):哦,对,我竟然还把和离书交给了丈母娘转交!!! 恭喜夏小姐,丈母娘牌的火葬场已经点燃了…… ps:本文架空,习俗什么的我不记得是什么民族有类似的了,不必考究。 第90章 翻旧帐 三天的时间其实过得很快,事情也正如夏晗所说一般,城外那些羌人果然只等了三天。三天一过,便全都围在东门,并不派人催促,却也将姿态摆得十足了。 狄蕤这两天已经抽空回了一趟寨子,还与父亲深聊了一番。知道林骁的身份之后,他就知道这桩婚事不能有变故了——羌人作乱的次数太多,早已被朝廷打上了不服管教的烙印。如果他们能将族长女儿嫁给朝廷的官员,其实便是一种类似和亲的妥协,这会让双方的关系缓和不少。 以往作乱是因为羌人太穷了活不下去,以往朝廷不管也是因为羌人穷得生不起风浪。可现在却不同了,自从信州连通了西域商道,往来的客商多了,带动这羌人也都慢慢富裕了起来。 这一点,从林骁借走的那一把刀上都能看得出来,否则以往他们哪里来的宝石镶嵌刀鞘? 人不穷了,日子好过了,羌人这些年便安分了许多。他们还没滋生出野心,可朝廷的防备却已经紧随而至,否则光为了保护商队不被那些山匪侵扰,朝廷用得着增加那么多驻军吗?! 说到底,那些驻军防备的是谁,谁心里清楚。 狄蕤作为羌人的少族长,心里当然更是再明白不过了。他也能看到与武威将军府联姻的好处,至少今后朝廷那边就有了将军府周旋,接下来他们只要不再聚众作乱,将来的日子也能安生下来。甚至就连这一次的□□,双方虽然都死了人,可联姻之后也是有机会一笔勾销。 与父亲一番商谈过后,狄蕤心里就已经有了成算,可在临走前还是去见了妹妹一趟。他心中隐有歉疚,觉得是拿妹妹婚事换了好处,面上便也露出了两分。谁料狄萱却是沖他眨眼笑得狡黠:「阿兄放心吧,要真看不上那小子,我带他回来做什么?」 有了这句话,狄蕤便也放了心,回到信州城外等了三天,到日子便亲自领着人等在了城下。 乌泱泱一群羌人围在城下,个个腰间佩刀看着彪悍,尤其之前双方还打了一场,再看这阵势,简直跟兵临城下也没什么区别了。城楼上的军士们都有些紧张,知道内情的副将却有些失笑,尤其打眼看到狄蕤这个少族长站在最前面时,心里的大石也才真的落地了。 能不打仗,谁也不想死人。镇守东门的副将当即一乐,扭头便冲着身边的亲兵摆手吩咐道:「快,去将军府通知夫人和少将军,人家来城门口等着接人了。」 亲兵不明所以,可还是听令去了,而这一去就是小半个时辰。 小半个时辰过后,被家里女人们收拾得精神抖擞的林骁终于出现在了城楼上。他腰间佩着那把镶嵌了宝石的弯刀,紧张得手心冒汗,身后还跟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妹妹。 林赟登上城楼之后就探头往下瞧了一眼,看完之后「啧啧」了两声,然后便冲着亲哥打趣道:「这阵仗,别不是怕你悔婚跑了吧?!」说完又笑:「看来我那嫂子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林骁不接话也不脸红,实在是这两天被打趣得多了。他只是有些紧张,虽然游记他已经重新买回来看过了,可还是害怕书上的东西是杜撰的,自己这几天心动也全是自作多情。直到看到城楼下静候相迎的这些羌人,他才终于放心,也慢慢激动起来。 第153页 这婚事来得虽有些莫名其妙,可说实话,他心里对只相处过半日的狄萱其实是有些喜欢的。 已是中年的副将哪里看不出年轻人的心思,他笑呵呵的说道:「恭喜少将军了,今后羌人顺服,咱们兄弟也能过些安稳日子。」说完又问:「要打开城门吗?」 林骁是骑马过来的,开城门就能骑马出去,便利的同时也算是试探对方的态度。不过林骁的理智显然还没有被婚事冲散,当即摆摆手道:「不用了,安排个吊篮放我们下去就行。」 林赟是要跟着去的,除了能跟她哥相互照应之外,她也相信夏晗的判断,所以便想跟去瞧热闹——如果不是带上夏晗不方便,这般场面她其实也想带着媳妇一起的。可惜现在局势多少还有些紧张,这个热闹夏晗是凑不上了,只能等羌人退兵,林骁成婚时再瞧个新鲜了。 不过这是后话,当下那副将也没多言,转头就吩咐人安排了吊篮放人下城墙。 **************************************************************************** 信州眼下最大的危机就是羌人了,至少表面上如此,所以只要羌人退兵,整个信州城便似都恢復了安宁。将军府里亦是如此,虽说林将军一直未醒,可大夫诊断后的结果却是在好转的,母子三人轮流守在病床前,时不时再让大夫看上两眼,倒也没什么太担心的。 比起之前守城的焦头烂额,如今的林夫人算是闲了下来。而人一旦闲了下来,之前因为忙碌而被忽视的事,似乎一下子就迫在眉睫了,尤其今日林赟还跟着林骁出城瞧热闹去了。 夏晗便是在此时被请去了正院,甚至请进了正房,与躺在病榻上的林将军只隔着一道屏风! 屏风内的场景夏晗当然看不到,也不会去看,屏风外却有林夫人端坐在正位上。她端着茶盏饮了口茶,见到夏晗进门便「砰」的一声将茶盏放下了,甚至都没等她行礼问好,便开门见山的问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和阿允搅和到一起了?!」 这是质问,身为母亲,林夫人确实有这样质问的资格。 然而夏晗听到这话却没急着解释什么,她眉心微蹙,坦然的抬眼与林夫人对视:「伯母何必再瞒着我?她追去秦州已经与我坦诚了,她是阿赟,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阿赟,不是别人!」 林夫人闻言眸光便闪了一下。前次夏晗千里迢迢来信州祭拜林赟,对方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她自是将她的心意情意都看得分明。可这并不代表她就得接受对方的离经叛道,也不代表她不能装傻充愣,当下便做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也不否认,只道:「那又如何?」 两人对视,夏晗一时竟无言以对——是啊,那又如何呢?她的喜欢只是她的喜欢,她的情意也只是她的情意。即便林赟如今与她已是两情相悦,可在对方并不在场的情况下,她能拿着两人间的感情去与对方的母亲辩驳吗? 如果她是男子,亦或者林赟是男子,那么她能反驳得理直气壮,可现在说出来都是离经叛道! 夏晗的心沉了沉,可让她轻易放弃这段感情却是不可能的。她看了眼装傻充愣的林夫人,忽的屈膝跪了下去,沉声道:「我与阿赟,还请母亲成全!」 她到底还是直接挑明说出来了,面容严肃话语诚恳,漆黑的眼眸里似乎都写着倔强与坚持。可这显然出乎了林夫人的预料,她以为她不会说的,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隐忍,就像当年明明喜欢也不表露分毫,直到林赟「离世」,旁人这才能从她的所作所为中窥见她几分真心! 林夫人显然不知道,在秦州的那一两个月里,夏晗究竟从林赟身上汲取到了多少勇气——她与她互诉衷肠,与她亲密无间,与忆了过往说了将来。而林赟口中无论过往还是未来,里面都包含了她们两个人,对方的笃定终是让夏晗无所畏惧。 换句话说,今日这一幕,夏晗亦是早有所料,她甚至想到了更糟糕的情况…… 果不其然,林夫人听到她的话后更是怒不可遏。她一巴掌拍在了手边的案几上,力道之大,让案几上放着的茶盏都跟着跳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胡闹!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样的话?!」 夏晗没言语,只倔强的挺直了嵴背,整个人都无声的传达着坚持。 这当然不会让林夫人动容,因为不是自家的孩子,自己不心疼。可话又说回来了,林夫人特意避开林赟才与夏晗见面挑明,就是不想与女儿正面冲突。一来这会坏了母女情分,二来她其实也是担心自己会对女儿退让。如此这般放任夏晗坚持,只怕是要不好收场了。 林夫人当然不会等到那一步,她看着夏晗只是冷笑了一声,忽的拿出一只匣子朝夏晗扔去。没砸到人,正正好扔在她面前摔开了:「我再问你,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说那样的话?!」 夏晗只瞥了那匣子里的东西一眼,便闭上了眼睛,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她果然还是等到了,她亲手写下,亲手交给林夫人的那封和离书,如今又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林夫人没看她泛白的脸,心情说不上是快意还是愤怒,又一次重复道:「你早就写下和离书,早就与她没有关系了,如今又有什么资格与我说成全?!」 夏晗的嘴唇也微微颤抖了起来,可此时她却睁开了眼睛,对上林夫人的眼睛坚定的道:「我们的婚事始于阴差阳错,我不知那时是她,她那时也未倾心于我。我后悔没认出她,后悔与她分离,可那桩婚事从开始到结束,其实本就是一场错。我会与她重新开始。」 第154页 林夫人听完却只冷笑了一声:「呵,这就是你对你们俩婚事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夏晗(嘆气):亲娘的心都是偏的,偏得都没边了——当初明明是我被骗了!!! 林赟(心疼):媳妇快起来,亲娘就得让亲闺女来对付才行啊! 夏晗(白眼):那你人呢? 林赟(心虚):……被亲娘支走了。 ps:大家六一快乐啊~ 第91章 一无所获 林赟当然不知道, 将军府里自家媳妇和自家亲娘正在对峙, 她此刻骑在马背上,跟着亲哥一路向着深山里的羌人山寨行去。一路上虽是被众多悍勇佩刀的羌人围着,而且并不是全部人看着他们兄妹的目光都和善, 可她却不觉得害怕, 反而兴致勃勃的左右打量着。 马儿走出去十里, 也入了山林, 林赟便打量着四周说道:「都说羌人兇悍,这地方我以前都没来过,看着倒是山清水秀漂亮得紧。」 不少人闻言都看了过来,狄蕤知道她是林骁的「弟弟」后, 态度便和善了许多:「这地方并不禁外人踏足的, 其实就是寨子里偶尔也会有路人误入, 不算什么大事。阿允兄弟今后若是想来,自来便是, 今日过后咱们也算是姻亲了, 在这地界遇上麻烦了咱们都乐意帮忙。」 林赟闻言眸子便亮了, 半点儿也没客气的连连点头应下了。旁边的林骁却是拽缰绳的手都冒汗了,听到「姻亲」之类的话眼神就乱飘, 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紧张。 狄蕤虽是和林赟说着话,注意力却有大半都落在林骁身上——或者说是从见到林骁的那一刻开始,他审视打量的目光就没从后者身上移开过,闹得林骁更是紧绷了神经,止不住的忐忑。 少族长见了却觉得满意, 因为这样的表现恰是代表着少年人对婚事的羞赧与期盼。 即便是带着联姻的目的,做哥哥的也总希望妹妹能过得顺心如意。而且换个方向来说,利益与感情交杂,总比单纯的利益更为可靠——至少对于少年人来说是如此的。 林赟和林骁此番出行,身边只带了数十个扈从家将,身后跟着的羌人青壮却足有数万。不过一路走来双方却都相安无事,甚至一路走,他们身后跟着的羌人青壮就一路散去。路还没走到一半,身后跟着的羌人就已经少了一多半了,并且时不时还能看见一拨人说走就走。 他们已经等到了林骁来还刀求亲,战事结束了,所以他们也就回归了各自的山寨……不得不说,这些羌人也真是单纯得可以,就这么大咧咧的分寨子走了,也不怕将军府心怀叵测,明着联姻,暗地里再派人跟回他们各自的山寨。 只要那些藏在深山里的山寨被找到,那么无论围困亦或是火攻,想要围剿羌人就变得简单多了! 所幸,将军府并没有这个意思,至少是没有在这当口悔婚围剿的意思。至于林夫人亦或者林骁本人有没有派人暗中跟着,有没有去找那些羌人的山寨,那便是林赟不知道的了。 林赟只是往那些离开的羌人身上瞥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今天不是她来求亲,她也不紧张,于是便拉着狄蕤说起了闲话,一会儿问这附近哪里还有好玩的地方,一会儿又问他们羌人有哪些习俗,话题随意又不敏感,狄蕤也乐得陪她闲聊。 两人一路东拉西扯,林骁在旁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等说到关于羌人嫁娶的习俗时,他才竖起耳朵听得格外认真。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便抵达了山寨,远远的便瞧见寨子外有不少人在等着了。 老老少少的,当然不全是等着迎接将军府少将军的,更多的人是在等候自家的亲人。可自从踏入山寨的那一刻起,林骁还是感觉到了无处不在的敌意。他寻着一处明显的敌意看去,见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从他怒目而视,再寻着另一处敌意看去,另一个年轻小伙直接沖他举了举刀…… 行吧,不用再看了,林骁就知道那些敌意是从何而来了——羌人悍勇,决斗抢亲这样的习俗也是有的,今日他想要走到老族长家门前还刀,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林赟当然也看出来了,笑嘻嘻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拍了拍亲哥的肩膀说道:「哥,上吧,我先去嫂子家等你啊。」说完就一熘烟跑了,独留下她哥面对一群羌人小伙的围攻。 **************************************************************************** 踏进山寨之后的路,林骁走得并不轻松,可他那一身的武艺确是战场上血与火淬鍊出来的。所以赶在日头落山前,他还是带着一身的狼狈出现在了老族长的家门口。 看得出来,他在进门前已经努力整理过自己了,可早晨出门时干净簇新的衣裳,如今却是破破烂烂的穿在身上,让他看上去比当日从密室中逃出来时还要狼狈。这让他在面对老族长时有些尴尬,更不敢去看一旁的狄萱,只递上了腰刀说道:「族长,三天过了,我来还刀。」 老族长却是笑眯眯的模样,接过刀后还拍了拍他的胳膊,说了一句:「不错。」 确实是不错,这满山寨有多少小伙子盯着自家女儿,老族长心里有数。他原以为林骁能赶在今天过去前踏进他家的院门就不错了——他没打算阻止也没打算悔婚,就是想给这少将军一个下马威——谁知这小子愣是赶在日落前就进了门,可比他预想得快多了。 第155页 有本事的人走在哪里都是让人崇敬的,尤其羌人悍勇,更崇拜勇士,林骁在老族长心里的印象一下子又好了许多。原本多少是为着联姻才许下的婚事,如今也变得真心了许多。 还了刀,送了鞋,别管那鞋的尺寸有没有差,这桩婚事便算是定下了。 林骁洗了手脸,重新再收拾了一番,看上去好歹不那么狼狈了,可一张俊脸上的红晕却是迟迟未退,双眸晶亮的模样简直不要太兴奋。还有那时不时瞥向狄萱的小眼神,让一旁看了半天热闹的林赟都忍不住泛酸了,心里更是想念起了自家媳妇……只可惜他们还不能立刻走。 傍晚的时候,众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因为已经是确定的姻亲关系,再加上羌人之前也明显是被人利用摆了一道,有些话说出来便也少了许多顾虑。 比如林骁便问了此番战事的起因——因为一个人的失踪而集结数万人攻城,这事听起来怎么听怎么玄幻,尤其狄萱的身份顶破天也只是个族长的女儿,万没有让整族的人都跟着拼命的理由。他想知道是谁煽动了这场□□,可惜并没有得到结果。 再比如林赟也问起了羌人的秘药——她和林骁先后惊马的事显然不止是意外那么简单,而林骁的被囚已经说明了问题。然而狄蕤给出的答案却是让人无奈的,因为他竟然说类似功效的秘药他们羌人有许多种,同时也暗示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他们羌人有这类似的药。 谈论了一番,最后几乎是一无所获。 「也不算一无所获吧,至少你还白捡了个媳妇,我还白捡了个嫂子不是吗?」回城的路上,林赟骑在马背上,晃悠着手里的马鞭如是说道。 天色已暗,但他们并没有在老族长家留宿,而是选择了连夜也要赶回城。一来羌人的山寨他们住着并不能真正安心,二来羌人也并没有在还刀当日留宿未来女婿的习惯。于是趁着天色还未黑尽,一行人便告辞离开了山寨,踏上了回城的路。 林骁听着妹妹揶揄的话,满心都是无奈。此刻的他已经将羞涩兴奋全然收敛,恢復了一本正经的模样,问妹妹道:「别胡扯这些了。依你看,族长他们的话能信多少?」 林赟见他郑重,便也不打趣他了,想了想说道:「一半一半吧。」说完也不等林骁追问,便解释道:「羌人向来排外,能煽动他们的只能是他们自己的族人。要说狄蕤他们对此全无所觉是不可能的,只不过那是他们的族人,咱们都是外人,他们自然不会将人交出来。」 林骁听后点了点头,他自己也是这样想的。与羌人作乱相比,秘药惊马的事似乎都是小事了。可偏偏这事关自身安危,而狄萱已经与他定亲了,狄蕤便不会在秘药的事上说谎。 除非他想让他妹妹不知什么时候就守寡了,同时让信州驻军再跟羌人打上一回! 兄妹俩都知道狄蕤不会想看到这样的局面,至少现在不会想,那么事情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林赟不禁问道:「那处地道,就是哥你逃出来的那地方,有派人去看过吗?」 林骁便白她一眼:「当谁都跟你一样,成天就守着媳妇啊?当然让人去看过了,那地道一路通向了信州城内,可惜我当初逃离的时候到底是将人惊动了,等派人去看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了。不过雁过留痕,如今我正让人查着呢,也不知能查出多少来。」 天已经黑了,只有洒下的清冷月光照明,林赟压根没看见她哥的白眼。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身后跟着数十个扈从家将,快速的在山林间穿行。 等回到信州城下,戌时都已经过半了,城门自是没开。一行人依旧是坐着吊篮上的城楼,折腾一番再回到将军府,早就过了就寝的时间。 林赟与林骁道别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站在已经熄了灯的卧房门外,心里隐隐有些失望——她还以为夏晗会等着她回来呢,说好的等她回来便与她说这一日的见闻。 不过没等就没等吧,困了就该睡,林赟也不是那么矫情。当下便轻轻推开了房门,正打算轻手轻脚的进去别惊动了安睡的夏晗,结果一抬眼,却见黑漆漆的屋子里有道白色的身影幽幽坐在桌旁!她顿时吓的一激灵,差点儿没脱口喊出一句「鬼啊」! 第92章 真傻 大半夜的, 夏晗倒也不是真有意穿着一身白衣坐在屋里吓唬人, 只是一时心绪难平没能顾得上。她甚至连灯都忘记点了,就这样枯坐了半日,却没想到晚上平白无故的吓了林赟一跳。 林赟是真被吓着了, 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也就只是怕鬼而已。好在被吓得转身奔逃之前, 她抬眸往那白色的身影上瞧了一眼, 也只是一眼她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究竟是谁。于是砰砰狂跳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下来了,心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 「这大半夜的,你还没睡啊,怎么就不点灯呢?」林赟按着心口缓了一下, 接着便推门进去了。 夏晗听见她的声音才算是回神了, 却还有些呆愣, 还是林赟寻了火摺子将屋里的灯烛都点上了,她瞧着她越发熟悉的面容, 这才开口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说话时声音有些沙哑, 这在夏晗身上的很少发生的事, 因此林赟的眉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她三两步走到夏晗身边,抬手便抓住了她的手, 然后眉头就皱得越发紧了:「你这是怎么了,大冬天的,你就是要等我回来也该点了灯,燃了炭盆等啊!藏冬不在身边,你都不会照顾自己了吗?!」 第156页 夏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又在这屋里坐了多久,浑身早没了多余的温度,冻得手脚冰凉。只是之前心思不在这上面,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直到此刻双手被林赟捂住了,才感觉到了温暖。 林赟却觉得还不够暖,她捂着夏晗的手又是捂又是搓的,可好半天也没觉得暖和过来。她心里就打了个突,却来不及去想夏晗今日的反常是为了哪般,皱着眉拉开了衣襟就直接把媳妇的手往怀里捂。夏晗羞得要缩手,她还直接给按肚子上了,冰得她自己打了个哆嗦。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直到林赟感觉捂在肚子上的那双手渐渐缓和有了温度,这才放松了手,转而理了理夏晗并不怎么乱的鬓髮,温声问道:「怎么了,是我不在,出什么事了吗?」 夏晗没言语,就着眼下一坐一站的姿势,直接伸手环住了林赟的腰,将脑袋埋进了对方的怀抱。 林赟抱着夏晗忽然便明白了什么,她也没说话,只伸手一遍又一遍的抚着媳妇的后背,慢慢的安抚她。直到感觉环在腰上的那双手臂力道松了些,这才道:「真傻!是我追去秦州的,是我要跟你在一起的,是我死缠烂打。阿娘若是再寻你,你直接将事情全推在我身上便是。」 能让父母心软退让的,从来都只有他们自己的孩子而已——林赟当然知道她和夏晗的关系是不伦,知道父母难以接受,可心动了就是心动了,放不下就是不放不下,她有自己的决断与执拗。 在决定追去秦州的那一刻,林赟就没想过要退让,就算夏晗放下了,她也会把人再追回来。而如今这样的局面,林赟也想到过,可她从未想过让夏晗独自面对长辈的责难! 这样想着,林赟抚着夏晗披散的长髮,又歉疚的补了一句:「都是我不好,早知道就不陪着我哥出城了。要是我在,阿娘就算责难也该是冲着我来的,倒是害你代我受过了。」 夏晗心里却明白,林夫人根本就没想去与女儿对峙,她更希望能在自己这里就将事情解决了。而且有些事不是林赟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谁先动心,谁先行动,林夫人早就看得一清二楚了。她靠在林赟怀里,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两分:「不关你的事,是我做错了。」 林赟闻言便皱了皱眉,她不觉得夏晗会无缘无故这么说,于是问了一句:「哪里有什么错?」 两人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夏晗虽觉得有些不妥,可还是说了:「当初不告而别,我留下了和离书,还是亲手交给伯母请她代为转交的。可如今却又跟着你回来了……」 林赟听到夏晗说是请林夫人转交和离书时,眉心便是一跳,因为她看到的那封和离书根本就不是林夫人转交的,而是她自己在房中找到的!如今林夫人又避开她单独与夏晗谈话,亲娘打的是什么算盘林赟如何会猜不到? 说实话有点生气,可话再说回来,林赟生气的底气也不那么足。毕竟有违伦常的是自己,违逆父母的也是自己,站在林夫人的立场上,她的所作所为其实并没有错,反而处处都透着对自己的维护。 林赟沉默了一瞬,还是说道:「放心,这事你别管,都交给我了。」 **************************************************************************** 林赟决定找个机会,和林夫人好好谈谈,事后她还特意去书房找了一圈儿,果然没找到那封被她塞进匣子里的和离书。这让她有些挠头,不过在她与夏晗两情相悦的情况下,那封并未得到公证的和离书应该也没什么用吧——除了让夏晗心里更加歉疚之外。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林赟却是顾不得这些,只觉得对夏晗心疼极了…… 因为枯坐太久,夏晗起身时都觉得身体僵硬,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被林赟扶住之后才蹙着眉对她说:「坐得太久,腿麻了,让我缓一会儿。」 林赟能说什么呢?当然是把人直接打横抱回床上了,顺便再撩起裤腿打算给媳妇揉揉发麻的腿,结果裤腿一挽起,就见她膝盖隐隐泛着青。其实这都不能算是伤,还是夏晗皮肤娇嫩才留下的痕迹,上点药明天或许就消了,却一下子让林赟联想到了许多,也让她心疼起来。 「真傻!」林赟揉着夏晗的腿,又说了一句,心里却软得一塌煳涂。 夏晗短短时间就被林赟说了两回傻了,可她一点也不生气,相反看着林赟气得微微鼓起的脸颊,却还有些想笑。她没笑出来,可看着林赟难得气鼓的脸颊却有些手痒,到底没忍住伸手戳了一下。 鼓起的脸颊被戳出了酒窝,林赟没好气白她一眼,心里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她找了点药油来给夏晗揉腿,又问:「阿娘是什么时候找你去说话的?」 话说到这里当然没有隐瞒的必要,夏晗便道:「午后便去了。」 林赟揉药的手便顿了一下,显然是想到了自己刚回来时,夏晗失神的模样。她觉得媳妇可能是在房中枯坐了半日,顿时更心疼了,开口时却又问道:「那你晚膳用过了吗?」 这当然是没有的。从下午回到这个小院开始,夏晗便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她从两人幼时相识开始回忆,这些年的点点滴滴都被她珍藏在记忆中,想起来有喜有忧有苦有乐,诸般滋味儿都浮现在心头。等回忆过了,便更捨不得放手,也更对林夫人的态度束手无策。 第157页 想着想着,时间就过去了,天黑了,林赟也回来了,晚膳更是早就忘了。 没等夏晗回答,林赟看她神情便猜到了答案。她有些无奈,给夏晗揉过药酒之后拍拍她恢復知觉的腿,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饿着不好,我去厨房给你找点吃的。」 夏晗听到这话莫名紧张,赶忙整理好衣衫就跟了出去。她想说不用,结果肚子就相当不给面子的发出了一声腹鸣,还在这寂静的夜里传得格外清晰——夏晗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大抵也有许多年不曾这般尴尬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跟着林赟到了厨房。 厨房里早已经熄了灯,就只有一个灶台里还燃着火星,慢慢的温着热水。 林赟顺手就点燃了油灯,又去翻找吃的,结果厨房里干干净净,什么现成的吃食都没找到。她无奈的抿唇,只能寻了些鸡蛋面条自己撸起袖子开煮。 夏晗在旁边看着插不上手,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可回忆起那一碗还算正常的腊八粥,到底也没说什么。抛开这些不提,她看着林赟替她起锅烧油煎蛋煮面,厨房里昏暗的油灯映在她满是认真的侧脸上,却是意外的美好——这也算是心上人为她「洗手作羹汤」了吧? 林赟很少下厨,但她的动作却的意外的麻利,或者说煮一碗面本身也不需要多费事。等到夏晗回过神时,她便已经将热腾腾的汤面捧到她面前了。 夏晗接过碗,瞥了眼碗里的面,抿唇说了句:「有点多。」 林赟便又乐呵呵的拿出一双筷子,半点儿不见外的说道:「那就一起吃啊。」 并没有再拿一只碗,不过夏晗也没有拒绝。两人也没有在大冬天的再端着碗回房,便在灶台边你一口我一口的吃了起来,吃得还挺香——不是有情饮水饱,而是林赟煮面煎蛋的手艺确实没有问题,夏晗之前那一点点的犹疑都是多余的,这面煮得比当初的腊八粥还好。 觉得好的或许不只是夏晗一个人而已,敞开的灶房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林骁闻着满屋子的煎蛋香气眼眸亮了亮,又看了一眼两人端着的碗,最后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夏晗:「你们在宵夜吗?」 林骁眼巴巴的看着两人手里的碗,虽然只问了这么一句,可那亮晶晶的眸子里却分明写着「能不能加我一个」——晚饭是在未来岳父家吃的,他紧张过度没吃多少,这会儿早饿了。 夏晗不好意思的放下了筷子,将目光投向了林赟,面上还有几分羞窘。 林骁反应过来,眼睛倏地睁大看向自己一脸淡定的妹妹。林赟只给了他一个恼怒的白眼,结果却被林骁会错了意,再看向夏晗时,那么目光仿佛是在看敢于赴死的勇士! 作者有话要说:林骁(搓手):吃什么好吃的呢,见者有份。 林赟(淡定):我煮的面,要吗? 林骁(脸色大变):不了不了,你们自己吃吧。 林赟(咬牙切齿):那还不快走,杵在这儿还嫌不够亮吗!!! 第93章 说谎 林夫人已经将事情挑明了, 那就不能不解决, 尤其是那封丢失的和离书,若是一直留在林夫人手里多少都是个麻烦——林赟是真怕林夫人对夏晗施压不成,直接把那和离书送去京城的侍郎府, 让夏侍郎自己动手把女儿带回去约束起来。 当然, 这种事暂时还不会发生, 因为信州还没彻底安稳, 林将军还没从昏迷中恢復,林骁也还没能将那羌人族长的女儿娶回家……她要做的事多着呢,暂时没空动这些手脚。 林赟想着这些一夜都没怎么睡好,最后还是决定要自己出面, 死缠烂打也得从林夫人手里把那封和离书给拿回来。只是等她第二日赶去正院, 想说的这些话却又没机会说出来了。因为昏迷多日的林将军终于醒过来了, 将军府这一整天都是喜气洋洋的,林夫人更是守着林将军片刻不离。 亲爹伤势好转醒过来了, 林赟还能顾得上她那些儿女情长?莫说她早就高兴得压根忘了这事, 就是想起来了林夫人也没空搭理她啊! 而随着林将军的甦醒, 将军府似乎也骤然忙碌了起来。林赟例来是不理会这些正事的,若是有人与她说她就听两句, 没人提起她也不会多问,只管看着她哥被父亲指使着忙得团团转。而她却是又等了几天功夫,等到林将军的伤势彻底稳定下来后,这才有时间寻了林夫人单独谈话。 母女俩独自坐在偏厅里,林赟面对家人说话向来直接, 她开口便道:「阿娘,我放在书房里的那只匣子是您拿走了吧?您能把东西还我吗?」 这样的直来直往完全没有出乎林夫人的意料,因为这就是林赟的秉性。可林夫人的脸色依然不怎么好看,她瞪着自己的女儿,一双柳眉倒竖:「是夏家那丫头让你来要的?!」 林赟完全不怕她娘的冷脸,甚至看着林夫人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的不满:「那是我的东西,阿娘本就不该拿的,与旁人何干?」 谁知这一句话却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林夫人当即便怒了。「砰」的一声重重拍在了手边的案几上,力道之重声响之大,让林赟都忍不住往那案几上多瞥了两眼,习惯性的在上面找裂痕。等发现那案几上的裂痕比她预料得还要严重之后,心里也不由得打了个突,头皮也有些发麻。 林夫人却没注意到这些,她拍完桌子之后便怒气沖沖的指着林赟骂道:「你个混帐玩意儿,你以为那是什么好东西不成,还要回去?!要回去做什么?把那和离书烧了就当没事发生吗?别说夏家那丫头我看不上眼,就她做那些事,我能放心让你跟她去吗?」 第158页 别说,林赟是真想把那和离书烧了就一了百了的,同时对林夫人的话还有些不以为意。 因而她虽是心有惴惴,仍是忍不住为夏晗辩解了两句:「她哪里不好,又做了什么错事?京城千里迢迢的,也就她还记着我,愿意来这千山万水之外的地方祭拜了。」 林夫人闻言便拿指头戳她,还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呀你,怎么就这么傻呢?!她有她的情深义重,可这又关你什么事呢?你原本只拿她当半个朋友的,现在却又如何?本是好端端的女儿家,却偏要穿男装,偏要跟个女子纠缠不休,倒是成全了她的一片深情厚谊……」 林赟听到这里便懂了,林夫人对夏晗固然不喜,可对她本身的不满或许只占一分,其余九分就全是迁怒了——抛开这一场死而復生不提,林赟确实是被夏晗影响,这才染上了磨镜的癖好。 这个林赟没法否认,如果不是知道了夏晗的心意,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她对她也不会变成男女之情。可动心了就是动心了,难道她还能怪夏晗「引诱」吗?当然是不能的,她也不会将事情推到夏晗身上,当下便皱了眉说道:「之前她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是我追去秦州的。」 说完想了想,林赟又咬牙说了句:「在秦州,我们已有了肌肤之亲。」 这话当然是假的,到如今她和夏晗最亲密的接触就是除夕那夜,她饮酒微醺,将人压在梳妆檯上轻薄了一番。可想着那时的亲密接触,林赟还是忍不住红了脸,有些羞赧。 林夫人看着女儿脸上的红晕与羞赧,却只觉得浑身的热血都要冲上头了,她指着林赟,手指都在微微的颤抖,开口时几乎语不成句:「你,你,你,胡闹!」 林赟撒了谎,却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她往椅背上一靠,手肘支在扶手上撑着下巴,一脸不以为然的说道:「是啊,胡闹,我们已经胡闹过了。她是我的了,我也是她的了,阿娘再想将我们分开也是不能,又何必再做这个恶人呢?!」 林夫人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也不知心里是不是更恨夏晗了,却是起身拂袖而去。 林赟看着她的背影,收回手直起身,而后忍不住长长的嘆了口气——以她娘的性子,轻易不会妥协答应她和夏晗在一起的,这事还有得磨。 可不这么说她又能怎么办呢?不敲定事实,她娘就更得心心念念着将她们分开了! **************************************************************************** 林夫人气鼓鼓的回了正院,满心都是自家的白菜被猪……被另一颗白菜给拱了! 她原本对夏晗倒也不是那么不满,以前是对文官家的姑娘敬而远之,后来甚至是有些感激的,因为正是她将自己失而復得的女儿带了回来。可作为母亲,发现了两人之间的情意,又有谁能受得了自己的儿女有违伦常,去走那千难万险的一条路呢? 林夫人不愿意看见自己的女儿踏上歧途,自然只能对那引她走上歧途的人下手了。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从林赟追着夏晗去了秦州时她就知道,想要将人掰回来恐怕不容易了。 因为是在自己家里,林夫人脸上的神情倒也没什么掩饰,于是一进门便被虚弱的倚在病床上的林将军看见了。后者随口就问了一句:「你们母女俩出去说什么了?」 林夫人闻言看了丈夫一眼,黝黑的脸庞都掩不住他此刻的苍白与虚弱,可那双熟悉的眼眸里还是盈满了关切。她心里霎时一软,也不想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去扰了丈夫修养,便道:「没什么,就是随便说两句私房话,你安心养伤便好,别为旁的事操心。」 林将军听她这样说却是笑了,他的笑容里带着豁达:「别呀,我也是这家里的一份子,说出去还是一家之主呢,有事你瞒着我作甚?」 到底是老夫老妻了,林夫人见着林将军的笑容便明白了,该知道的事对方都已经知道了。她颓然的嘆了口气,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无奈的看着丈夫问道:「你知道了?那你怎么想的,说说吧。」 林将军确实是知道的。事实上他这些天虽是昏迷,却不是时时刻刻都毫无知觉的,偶尔他的神志也会清醒,只是身上的伤势严重睁不开眼罢了。所以那日林夫人与夏晗在屏风外摊牌,说的那些话他都是听到了的,以前就隐约有所察觉的事瞬间就串联了起来。 对此,林将军这几日其实也思量了许多,但此刻却没有立刻表态,反问道:「那你又是怎么想的?」 许是受林将军心平气和的影响,林夫人觉得心口里堵着的那口气稍稍消散了些,隐约的焦躁也平復了许多。只语带埋怨的说道:「我?我能是怎么想的?你那闺女主意可大着呢,有好端端的阳关大道她不走,偏要往那艰难险阻里钻,闹得好像我这做娘的要害了她似得。」 林将军便又笑了,只说道:「路是她选的,是坦途还是荆棘都是她自己走,咱们哪能处处都管着?」说完不等林夫人说话,又问道:「那夏家的丫头,你到底有哪里不满意了?」 哪里不满意了?她拐了自家闺女之后就哪里都不满意! 林夫人心里满是腹诽,要真要客观的在夏晗身上挑刺,其实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到底是官家小姐被仔细教养着长大的,无论才情相貌,还是心思手段,夏晗都是不缺的。如果夏晗是来给她当儿媳妇,林夫人并不会挑剔什么,可她偏拐走了自家女儿……这事要怎么说? 第159页 这事根本没法说!林夫人只觉得糟心极了,左思右想后愤愤的说了一句:「她也就看着深情。当初跟赟儿成婚,又跟着赟儿千里迢迢从京城回来,赟儿还几次三番为了救她受伤,她偏就认不出人来!那封和离书能当是玩笑吗?我跟你说,换做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 这话说得,林将军脸上露出了些一言难尽来——化成灰都认得这种话,真就只是夸大了说说而已,谁还能真拿着骨灰认人了?!可林赟和夏晗经歷的却不同,她们之间是隔着真正的生死的。 当心上人换一副身躯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你却不知她会回来,谁又能确保自己真能认出对方来? 林将军听了这些话都觉得林夫人是在找茬,可偏偏这样的「找茬」更证明了她的心气不顺。林将军安抚似得拍拍夫人的后背,只道:「你也说这条路艰难险阻,自己却要当那第一道坎吗?」 作者有话要说:林赟(摊手):我能怎么办呢,也就只能拿「生米煮成熟饭」这样的谎话骗骗人了。 夏晗(……):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不怀好意呢? 林赟(搓手):哪有什么不怀好意?我就是想……咱能把谎话变成事实吗? 第94章 一个完满 林赟不知道亲爹私下里也替自己说了不少劝解的话, 她从正院回来时表面平静, 心里却多少还是有些不得劲的——不论嘴上怎么说,父母对她都是真的宠爱,这样气得拂袖而去的时候还是很少的。而且比起以往, 她明显能够感觉到林夫人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是啊, 这样有违伦常的感情, 做母亲的没在知道的第一时间沖她们动手都算是好的了。如林夫人那般的暴脾气, 还能处心积虑的去算计夏晗主动退出,林赟想想都觉得意外。 不过意外不意外的,总归林夫人的态度还是分明的,要得她同意且还有得磨。 回到自己的小院, 林赟也是这样对夏晗说的:「没关系, 我娘那人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从小到大, 只要是我想要的,软磨硬泡也总能让她答应了。」 夏晗听完嘆了口气, 想说些什么, 却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只能牵着林赟的手, 凑近在她脸上轻轻吻了吻,表达着自己的歉意, 也表达了自己的感谢:「让你为难了。」 两人在一起,虽是夏晗最先动了心,可真要论起来主动地那方其实一直都是林赟。夏晗难得能这般主动的与她亲近,林赟心里霎时就变成软乎乎一片了。她目光柔软了几分,抬手托起了夏晗的下巴, 拇指在她白嫩的肌肤上磨蹭了两下,凑上前便吻了下去。 比平常略深的亲吻,带着些微的意动…… 当天夜里,两人同塌而眠,林赟撑着胳膊半压在了夏晗身上,对她说:「其实今天有些话我还没对你说。」说着理了理夏晗散落的床榻上的秀髮,继续说道:「我跟阿娘说咱们在秦州就有了肌肤之亲,所以她别想分开我们了,这样我才有时间跟她慢慢磨。」 两人此刻的姿态着实有些暧昧,夏晗闻言一抬眸,便撞进了林赟今晚略显幽深的眸子。她眸光略微闪动了下,耳根在不知不觉中爬上了绯色:「那你现在与我说这个,是想怎样?」 林赟没搭话,低下头将脑袋埋在了夏晗颈间,侧头吻了吻绯红的耳垂,这才说道:「没想做什么,我就是想跟你再成一次婚。」 话题跳转得略快,而且毫无痕迹可寻,以至于刚刚升起的那些暧昧旖旎都消散了,夏晗也跟着懵了一下。但紧接着,她又感觉到林赟毛茸茸的脑袋蹭在颈间,耳垂被她吻了又吻。轻轻软软的触碰,带出酥酥麻麻的痒,仿佛能将人所有的心思都给搅乱了。 夏晗的唿吸不知不觉间便乱了,等到林赟启唇将她的耳垂含进嘴里舔舐时,她终于忍不住伸手将人推开了。理智这才回笼,脸上却已经红成了一片:「你说再成一次婚?」 林赟被推开后就又蹭了过来,一点都不像她说的没想做什么,语气倒是很正经:「上回成婚,咱们其实谁都没有真心,重来一次难道不好吗?再者说,你写下的那封和离书,在我这里能过去,在阿娘哪里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还不如咱们再成一次婚,她便该无话可说了。」 是这么回事吗?夏晗总觉得这逻辑虽然说得通,可哪里总有些怪怪的。 事实上林夫人的态度哪里是一场婚礼能够改变的?她是观念根深蒂固,又不像林家父子在军营里见得多了,因此难以接受罢了。 而林赟想求一个婚礼,也不过是觉得当初两人的婚事如儿戏一般开始,又如儿戏一般结束了,于是转而想求一个完满。 不论夏晗明不明白林赟真正的心意,此刻听了林赟的话,心里也不是不触动的。她未尝没有遗憾,便顺从的抬手抱了抱林赟,应了一声:「好。」 林赟得到应承笑了起来,很灿烂很满足的模样。她扑到夏晗身上,在她颈侧狠狠地吻了一下,留下一点暗红的印记:「这样就好了,剩下的等到洞房花烛咱们再继续可好?」 夏晗抬手将人推开了,偷偷捂着脖子,脸一下烧得厉害。 **************************************************************************** 自从羌人退兵,信州的局势便好了许多,等到林将军醒来,众人心里更有了主心骨。虽说背地里还有许多事未曾查明,可林赟确实是放松了神经,也有了儿女情长的心情。 第160页 林骁这些天却是忙得不轻,一面要忙着驻军事务,一面要调查他和妹妹遇险的内情,一面还得分出心神来筹办与狄萱的婚事——与羌人的联姻不算小事,虽是阴差阳错定下的亲,可于公于私他都得上心。而且这桩婚事更是早结早好,也让大家都能安心。 因为诸般事务都需过问,林骁忙得恨不能将自己分成三份去用,短短几日下来便憔悴了不少。不过即便如此,他似乎也没有要让林赟帮忙的意思,只早出晚归难见踪影。 这一日,林骁难得在大白天出现在了将军府里,原因是赶工的喜袍做好了,需要他亲自试穿以便修改。结果原本按着他两月前尺寸赶制的喜袍如今穿着却是有些空了,可见他在这些日子里消瘦了不少。 林夫人见状颇为心疼,就连向来站在父兄羽翼庇护下的林赟也忍不住说道:「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哥你就交给我吧,别总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扛啊。」 林骁换下身上的喜袍,交给一旁等着修改的绣娘,又摸了摸林赟的脑袋说道:「不用。外面的事有我,只这府里的婚事筹备,你帮着阿娘些。」说着还冲林赟眨了眨眼睛,笑道:「这可是你哥我的终身大事,一辈子就一回的,可出不得什么差错。」 可后宅这些琐碎事务林赟是真不怎么懂,筹办婚事她帮不上忙,就连林夫人对此也不是十分的得心应手——毕竟给儿子娶亲她也是头一遭——反倒是夏晗,因为早早就跟着母亲学管家,几个兄长又先后成亲,她反倒对筹备婚礼这事颇有些心得,这些天也帮了林夫人不少忙。 为此,林夫人嘴上虽不说什么,可眼看着对她的态度就缓和了不少。再加上有林将军时不时在背后劝两句,这样下去或许都轮不到林赟软磨硬泡,她就得先妥协了。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林赟对她哥那话的回应是:「这些我不懂,不过婚礼的事自有阿晗帮着阿娘料理,哥你就放心吧。」 少将军又被妹妹有意无意秀了一脸,不过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而且想想自己即将过门的媳妇,心里不仅不觉的酸反而有些美滋滋的。他脸色柔和了一瞬,便道:「这样就好。行了,喜袍也试过了,该改就改吧,外面还有事,我先出去了。」 林骁说完这话就要走,结果却是被林赟拉住了,她皱着眉问道:「你别急着打发我。当初坠马的事有我一份,现在查得怎么样了?你若是顾不过来的话,就交给我来查吧。」 说实话,林赟这些天是真的懈怠了。当初跟着林骁出城还刀时,她还惦记着回城之后定要找出对她们兄妹出手的幕后黑手。结果家里的事一件接着一件,从母亲针对夏晗的为难,到父亲伤势恢復清醒过来,分走了她大部分的心神,以至于这事儿最后就全压在林骁一个人肩膀上了。 林赟看着她哥憔悴的脸庞,心里忍不住泛起了歉疚,于是说话时目光也变得诚恳又坚定。 谁知林骁闻言却皱了皱眉,见绣娘退下之后房中没有外人,这才对林赟郑重说道:「阿赟,这事儿你别管了,我暂时也不打算查下去了。」 林赟听到这话很是诧异,她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林骁:「怎么能不查?我都被人害死了啊!」 这句质疑没有一点点的夸大其词,有东郊桃林后的那处坟茔作证!林赟是死而復生了,再加上当初的变故着实来得突然,她因此对死亡的体会并不深刻,可无论如何她也没想过兄长会放弃查证兇手。更何况对方显然没打算放过他们,这次还对林骁又下了手…… 林骁下意识的避开了林赟满是不可置信的目光,听到她的质问便攥紧了双拳,心里也是止不住的难受。他咬紧了牙关,脸上的线条紧绷,半晌后才无奈的闭上了眼睛说道:「那背后的人,咱们将军府惹不起。」 林赟闻言愣了愣,直到林骁抬着下巴往京城的方向示意,她才恍惚的明白了什么。 京城,自古以来就是权力斗争的中心,如今皇帝日渐老迈,年轻的皇子们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争权夺利。只是这些在林赟看来一直都很遥远,她歷来自在随心,再加上她被父兄保护得太好,更是从未想过远在信州的将军府也会被捲入权利斗争的漩涡。 林赟沉默了,继而忧心忡忡,她眉头紧拧问她哥:「可是为什么啊?咱们离京城那般远,将军府都搬到信州了,也帮不着谁碍不着谁……」 林骁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劝道:「别多想,有我和阿爹挡在前面,你别担心。」说完这话,目光忽的一戾,又压低了声音:「不过若是有机会,该讨的债咱们也是要讨的!」 林赟懵懵懂懂的点头,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因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想不出个怀疑对象来。 第95章 戚与共 时间一晃又是几天, 林骁的喜袍改好了,将军府的聘礼也备好送去了山寨。老族长毫不含煳的收下了,更不含煳的将婚期直接定在了十天之后。 林夫人算了下时间都忍不住感慨:「这些羌人倒是不讲究,六礼全走下来都没用上一月。」 其实羌人真没这么多讲究,如果不是林骁这边坚持六礼要走完,当日还刀之后少将军就能抱得美人归的。不过讲究一些也好, 规矩礼仪一样不差, 也能让人觉得郑重些。 为此, 整个将军府都忙碌了起来。尤其是林夫人, 她一下子没了多余的时间来找林赟和夏晗的茬,忙着筹备着迎亲需要的东西,又忙着让人修葺了林骁的小院作为新房。还没等到迎亲的日子, 整个将军府就已经是张灯结彩, 被布置得焕然一新…… 第161页 夏晗跟着帮忙,林赟偶尔也会搭把手,可她更多的精力却没放在亲哥的婚事上。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落在母亲身上, 落在父亲身上,落在兄长身上。她在观察着他们,想从他们身上看出些许端倪, 可结果却让她失望了,因为每个人的反应都很正常,他们都只是在为这桩婚事忙碌而已。 偶尔的,林赟会生出些许怀疑,怀疑那日林骁的所言都是玩笑, 只是想骗她安分而已! 然而林赟又很清楚的知道,林骁或许会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跟她玩笑,却绝不会在这样生死攸关的问题上信口雌黄。她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能这般平静,内心却不自觉的焦躁了起来。 这样的焦躁影响到了夏晗,因为林赟总是会在不知不觉中失神,然后做错些事。就比如此刻,明明是林赟心疼夏晗近日操劳,主动为她捏肩解乏,结果一个失神之下手上也没了轻重,捏得夏晗肩胛骨生疼,甚至忍不住低低的痛唿了一声。 这一声痛唿终于将林赟惊醒了,她反应过来后顿时满脸歉疚:「对不起,是我失神了。」道完歉又问道:「阿晗,我刚刚下手是不是太重,你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如果不是林赟这两日总是魂不守舍的模样,夏晗听到这话都要以为她是有意吃豆腐了。当下揉着被捏疼的肩膀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我没事,一会儿就好。倒是你,最近怎么总是走神?」说完也玩笑了一句:「是不是大哥要娶亲了,你担心将来有了嫂子分宠啊?」 林赟顿时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直接旋身坐到了夏晗身旁,拿起对方的手指把玩:「胡说什么呢?我才不需要我哥的宠爱,我需要的明明只有你的宠爱而已。」 直白的话让夏晗微微红了脸,她娇嗔似得瞪了林赟一眼,抽回手道:「那你最近到底在想什么?」 夏晗顺利的抽回了手,林赟的手上霎时空了,她不知为何心里就有些难受。其实她没想瞒着夏晗什么,只是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总是徘徊着难以出口。因为事涉将军府,因为牵扯到她的生死,还因为她父母兄长讳莫如深的态度……这些都让她顾虑踌躇。 可现在夏晗主动问了,林赟做不到三缄其口,便嘆了口气,说道:「我在想,信州的将军府到底有哪里值得别人惦记的,明明离京城那般远的。」 话题忽然严肃起来,这有些没头没尾的话,夏晗却似乎明白了什么——她其实比林赟敏锐得多,便只从「惦记」和「京城」这样的只言片语中就能生出无数猜测,继而很快肃穆了神色。 林赟忽的抬手,点在了夏晗刚刚蹙起的眉心上:「跟你说,不是让你陪着我忧心的。」 夏晗的眉头松开了,却不是因为林赟安慰的话。她顺手抓住了林赟点在她眉心的手指,正色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别瞒着我,咱们如今已是休戚与共。」 一句休戚与共似乎将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紧了许多,林赟心里的焦躁不知不觉间就被抚平了许多。她抬眸,正正对上夏晗写满认真的眼睛,忽然就什么都不想瞒着了:「前几天我哥跟我说,惊马的事不会再查下去了,因为这事背后的人将军府惹不起。」 夏晗闻言脸色骤变,抓着林赟食指的手收紧,指甲几乎陷进肉里——林骁惊马的事她不予置评,因为少将军与她没什么交情,人还好端端的回来了。可在此之前,林赟却为此付出了性命! 刻骨的恨意骤然自心底涌出,夏晗几乎是在瞬间就红了眼睛,只这次她眼中的不是哀戚也不是欣喜,而是满满的凶戾!这是林赟从未见过的一面,夏晗也不打算让她见到,因此她很快就闭上了眼睛,掩饰住了眸中透露的汹涌情绪,只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 林赟显然误会了什么,她连忙将人护进了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我这不还是好端端的在你面前吗?以前是咱们没防备,这才着了人家的道,现在都知道了,咱们将军府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夏晗侧头将脸埋在了林赟的肩窝里,她没有睁眼,任由林赟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背。 心底骤然汹涌的恨意缓缓消退,理智却也渐渐回笼,她拉住了林赟的手,对她道:「时隔一年,那些人又动手了,还牵扯出了羌人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京中怕是要不太平了。」 **************************************************************************** 京城距离信州着实不近,太平不太平的消息一时半会儿也传不到信州来,不过信州城最近倒是热闹了起来。半月前那场羌人□□围城算是彻底过去了,又因为羌人族长的女儿要与将军府的少将军联姻,如今这信州城里的街道上便又有了羌人走动。 还没出正月,老族长定下的婚期便到了。 「迎亲我就不去了,还是留在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吧。」林赟这样说着,没有再带着媳妇跟去山寨看热闹的意思,她知道了将军府背后潜藏的危机,整个人都谨慎了起来。 林骁稍稍有些意外,直到林赟叮嘱他路上小心,这才有了几分瞭然。为此他有些哭笑不得,可想想妹妹的担心也不算是多余,迎亲当日到底是多带了些人,也多带了几分警惕……虽然他并不觉得打草惊蛇之后,对方会这么快就再次出手,毕竟两次惊马时隔一年有余。 第162页 不过无论担忧与否,警惕与否,成婚当日林骁依旧是在喜气洋洋的气氛中出了将军府的大门。他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红喜袍,神采奕奕的领着迎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城去了。 林赟牵着夏晗的手,一路将人送到了大门口,望着亲哥远去的背影略有担忧。 夏晗抬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本想温声安抚两句,却又觉得林赟最近神经紧绷未必听得进去。于是到嘴边的话一转,说道:「怎么,羡慕了?」 林赟愣了愣,然后狠狠的点了点头:「是啊,羡慕了。」 她早说过要重新与夏晗成婚的,可看着亲哥骑马远去的背影,她还是忍不住回忆起了当初与夏晗稀里煳涂成婚的事——那场婚礼是在夏家举办的,林允客居京城连个旁的落脚地都没有,于是迎亲也跟玩笑似得,只骑马抬轿在城中转悠了一圈儿,最后又回到了夏府!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场婚事新郎其实能算是两个人。前半段是林允本人完成的,后半段则是復生的林赟稀里煳涂拜了堂,怎么都算不上完满。 旧话不必重提,两人都心知肚明,送走林骁之后她们便回了将军府,帮着林夫人招待起前来道贺的宾客。这事也不轻松,忙碌很快冲淡了多余的情绪,扬起的笑脸都能笑僵了。 城外的羌人山寨着实不算近,骑马也要走上半日的路程,林骁大清早就出门迎亲去了,等将人接回来至少也得是半下午。林赟中午的时候就不耐烦了,于是用过午饭之后便寻了个清净的地方躲懒,直到肩膀重重的被人拍了一下,唬了她一跳。 林赟按着狂跳的回头,见是秦爽便一脸的不耐:「怎么是你,你没跟着我哥一起去迎亲?」 秦爽闻言脸就是一黑,他冲着林赟磨了磨牙,可到底没说什么,只道:「京城来人了,就在门房里等着,你最好现在就过去一趟。」 他说完就走了,林赟却是听到「京城」两个字心里就狠狠地跳了一下。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是自己敏感过头了。旋即迟缓的脑子转动了一下,就想到了京中的侍郎府,于是一下子蹿了起来就往门房跑去。跑到半路想起什么,又转了个弯,去偏厅将正在招唿女眷的夏晗拉上一起,这才匆匆赶去了门房。 等在门房里的果然是夏家的信使,他风尘僕僕一脸倦容,恰似当日千里赶赴秦州的秦爽。见到夏晗便立刻迎了上来,奉上书信后说道:「小姐,这是老爷的亲笔信。」 当初离开秦州时因为情况不明,夏晗曾留了封信给藏冬让她送回京城,却没想到这时候收到了父亲的回信。她瞥了眼信使,接过了信件,莫名就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第96章 知 夏侍郎给夏晗的信很简洁, 没头没尾只有一句话:信州是非之地, 速归。 林赟同样看到了这封信, 她眉头不禁蹙起, 去看夏晗脸色时却发现对方的神色比她更差。林赟便有些担心, 牵住夏晗的手问道:「你怎么了, 脸色这般难看?」 夏晗抿着唇收起了信纸,面上恢復了镇定, 没回林赟的话反而对那信使说道:「信我看了, 你这些天为了送信也是辛苦了, 今日恰逢将军府喜宴,你且好好吃一顿然后就去休息吧。」 那信使却没走,他紧张的看看夏晗, 又看看林赟:「小姐, 姑爷, 老爷让你们尽快回京。」 林赟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可这一回却没说什么, 只是依旧看着夏晗。后者却只是一摆手, 说道:「知道了, 不过回京的事也不必急于一时, 你且先休息去吧。」 信使还想说些什么,夏晗却已经拉着林赟转身出去了,并不打算继续听他规劝。只有林赟知道,夏晗此刻拉住她手的力道有多大,脸色又有多难看。 林赟反手握住了夏晗的手, 略微用力的捏了捏,示意她安心。两人踏出门房时便收拾了表情,勉强挂着笑脸寻了个僻静之处,林赟这才再次问道:「你想到了什么,脸色这般难看?」 夏晗抿着唇,秀眉微蹙:「离开秦州前,我留了封信让藏冬派人送去京城,这封应当便是我父亲的回信了。当日我尚不知信州有这许多变故,去信给父亲也是稍加询问,结果他这么快回信不说,还直接点明信州乃是非之地……算算日子,我那封信送到他手上时,羌人作乱的消息应该还没入京。」 林赟一下子便明白过来,她惊诧的看着夏晗:「你是说,他早就知道信州会出事?!」 这个猜测让林赟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在这一刻她甚至都忘记了将军府的危机,转而开始思量起夏侍郎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信州的变故是有人暗中作梗闹出来的,那么早知内情的夏侍郎是单纯的有所觉察,还是跟那幕后之人有所牵扯呢?! 那可是杀身之仇,更何况幕后之人针对的更不止是她,而是她们整个将军府! 林赟忽然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冷,但好在夏晗及时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平日里微凉的手在这一刻也显得格外温暖。她道:「别多想,我爹不是那样不择手段的人。」 其实林赟不是害怕危险,她只是害怕夏侍郎站在了将军府的对立面。她和夏晗好不容易才互表心意有了今日局面,她不能想像若是两人中间再添了那样一笔血仇会怎样?她自己可以为了夏晗不计较,可将军府的人能不计较吗?将军府不计较,夏晗自己又能放下吗?! 第163页 一瞬间林赟便想了很多,听到夏晗毫无说服力的辩解后,她竟没觉得这是推脱而生气,相反松了口气似得连忙点头道:「你说的对,是我想多了。」 夏晗当然看出了林赟的心思,一瞬间哭笑不得的同时,心头也有些暖。她握着林赟的手摇了摇,认真道:「我是说真的。」然后又解释:「如果这事背后有我父亲的手笔,他就不会许我来信州了,而且更不会将这样的话写在信里送来。他大概只是察觉到了什么。」 谁也不知这话林赟信了几分,但她听后确实是一副相信的模样,连连点头道:「你说得有理。真要与岳父有关,这信也不会这样大咧咧送来将军府了。」 夏晗看得出来,林赟这会儿关心则乱,脑子里指不定还是一团浆煳呢。不过解释的话说到这里也就够了,她当下话题一转,拿着那封信在林赟面前晃了晃,说道:「京城千里之遥,若是父亲在京中都有所察觉了,只怕事情便不是那么简单了。」 林赟眨眨眼,勉强回神,问道:「什么意思?」 夏晗的神色便凝重了起来,她回头看了眼满堂喜色的将军府:「羌人退兵了,真正攻打信州也就一天而已,将军府没有乱,信州的驻军更没有多少耗损。幕后之人的目的没有达成。」 林赟忽的明白过来,甚至都来不及跟夏晗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跑了。 **************************************************************************** 与林赟的一无所知不同,林骁身为将军府的少将军,擅长领兵打仗的同时,政治嗅觉也并不算差。他知道林家手里握着的兵权意味着什么,也明白父亲筹谋着将整个将军府都搬迁至信州是为了什么,无非就是躲避皇权更迭引起的斗争漩涡。 然而信州距离京城还是不够远,信州的驻军也还是太多了,所以有心人还是将目光投在了将军府上。而近来这一连串的变故,更是让林骁忍不住提高了警惕。 不止是远在京城的夏侍郎猜到了信州将有祸事,待在信州的林家父子也猜到了京中将有变故。于是在这风口浪尖的当下,少将军很是忙碌了一番,每日里早出晚归不仅是将信州驻军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将整个信州的势力全部都梳理了一番,打草惊蛇让人不敢轻易冒头。 紧赶慢赶做了这许多,多半还是为了这一天的婚事——一旦将军府与羌人联姻成功,不说将军府本身获得羌人支持后能添几分威势,就只是信州少了这份后顾之忧,不用再担心被人挑起战事,便足以让林家父子俩大大的松上一口气了。 谁都明白这桩婚事背后有着何等重要的意义,可带着队伍去迎亲的林骁抛开这些计较,心里更多的仍旧是娶亲的欣喜——不提这些利益取捨,至少他对狄萱还是颇有好感的。 清晨从将军府出发,出了城入了山,赶到山寨迎亲时已是晌午。许是上次还刀已经挑了大半个山寨的原因,这次林骁迎亲变得颇为顺利,只按着羌人的规矩走了一遍,又被狄蕤这个大舅哥警告了一番,林骁便顺利的将身着喜服的狄萱抱进了花轿。 吹吹打打,一路归来,按照的便是汉人的习俗了。 穿着喜袍骑着战马,林骁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本该春风得意的人,神色却并不轻松,因为不知为何刚离开山寨没多远,他心里便隐隐生出了不安。 林骁向来是相信自己直觉的,这样的直觉曾不止一次的在战场上让他捡回了性命。于是他眉心一蹙,没有犹豫便低声对身旁的傧相们吩咐道:「距离回城还远,大家路上都警醒些。」 因为有林赟之前不放心的提醒,林骁今日迎亲特地多带了些人,而且这些傧相全是将军府里身手不错的家将。再者抛开家将们不提,这迎亲的一行队伍数十人,哪怕是抬轿子的轿夫或者吹唢吶的乐者,都是林夫人安排的有几□□手,提刀就能砍人的老兵或者强人! 家将们得了吩咐,自是低声应了警戒起来。林骁却还有些不放心,于是扯了缰绳让到路边,等到身后的队伍先行一步,花轿走到面前他才又驱马加入了队伍。 这一回他便跟在了花轿旁,亦步亦趋。 队伍里的人看见都乐了,欢乐的喜乐声中,便有人打趣道:「少将军这是迫不及待要跟少夫人亲近了,连走得远些都捨不得,非要要跟在轿子旁。」 林骁倒是不惧这些打趣,也无意闹得整支队伍草木皆兵,便摆手与众人笑闹道:「去去去,我这好不容易娶到的媳妇,当然得守紧些。你们一群光棍,就羡慕去吧。」 外面笑闹成了一片,花轿里的新娘听到后也来了兴趣——羌人娶亲本就没有这许多的规矩,至少新娘是不必这般遮遮挡挡躲在花轿里的。狄萱也不是个安分的性子,听到外面说得热闹,便自己掀了一半的盖头,然后又偷偷将轿帘拉开了一条缝往外偷瞧。 林骁骑马就跟在花轿旁,因为他的紧紧跟随,原本走在花轿旁的喜娘都跟着让了道。 于是狄萱一掀轿帘林骁便感觉到了,他侧头看了过来,正对上狄萱灵动的双眸。两人四目相接,狄萱被小小的惊了一下,手一松就放下了轿帘,那被拉开的一条缝也迅速被掩盖。不过在轿帘彻底遮挡之前,狄萱依稀看到骑在马上的林骁勾起了唇角。 林骁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半点不介意狄萱的冒失,只是还不等他脸上的笑意收敛,眼角的余光却似乎瞥见了一抹反光! 第164页 少将军行伍出身,在北疆战场上什么没遇到过?暗杀冷箭都是常有的事,所以他原本就带着警醒的心瞬间一沉,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喊道:「有刺客,小心!」 而就在林骁话音刚落的当口,四周的野地里骤然射出了数十只箭矢。 喜乐声骤停,长长的迎亲队伍里抽刀声此起彼伏,众人的反应都不算慢,可仍旧有人不慎被箭矢射中,传来箭矢入肉以及闷哼之声。 挥刀格开飞来的箭矢,林骁第一时间驱马挡在了花轿前,几个轿夫也迅速抽刀护卫起来。然而还没等他们大显身手护着新娘,也没等到暗杀之人现身,花轿便被掀开了。里面一身喜服的狄萱已经掀了盖头,握着她的腰刀气势汹汹的沖了出来。 正巧一支箭矢沖她飞去,林骁吓得忙要去挡,结果就见狄萱腰刀一挥,直接将那飞来的箭矢噼成了两半:「哪儿来的宵小,连本姑娘的亲都敢抢?!」 林骁看着自己气势汹汹的媳妇,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97章 拘小节 秦爽是受林赟所託带了人马出城去迎林骁的, 可当他们找到迎亲队伍时, 打斗却早就已经结束了。 有人受伤, 有人倒地, 原本整齐的迎亲队伍变得零散而破败, 地面上浸染的鲜血甚至汇聚成了小小的血泊, 血腥味儿瀰漫在空气中经久不散。 即便都是上过战场经歷过生死的人,在见到这一幕时也依旧感觉到了心惊。秦爽脸色大变的跳下了马, 拉着一个认识的家将便问:「少将军呢, 少将军在哪里, 可是出事了?!」 家将给秦爽指了路,后者赶忙跑了过去,绕过被射程了刺猬的花轿, 就看见了花轿后站着的两个穿着喜袍的新人——林骁似乎受了点伤, 狄萱正在往他伤口上撒药, 效果显着却相当刺激,瞬间袭来的剧痛让少将军都差点儿忍不住闷哼出声。 狄萱见他疼得额上青筋都要爆出来了, 便忍不住说了一句:「早说了让你不必管我, 顾着自己就好, 偏要逞英雄, 现在倒好,知道疼了吗?」 林骁捂着受伤的胳膊,可怜巴巴的看着狄萱,颇为委屈的道:「我哪儿知道你成婚身上还带那么多秘药?而且我这也是为你挡刀的啊,你都不心疼我的吗?」 疑似听到了夫君撒娇的狄萱:「……」 狄萱总觉得眼前的林骁跟她之前所认识的少将军有些不同——说好的坚毅果敢, 说好的冷静睿智,说好的气概非凡都到哪里去了?眼前这个在媳妇面前可怜兮兮的傢伙,真是她要嫁的将军府少将军?! 就在新娘陷入了自我怀疑的当口,秦爽寻来了。然后前一刻还痛得龇牙咧嘴向媳妇卖可怜的少将军,瞬间恢復了正色,他抿唇拧眉神情刚毅,沉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骁很敏锐,不等秦爽靠近他便已经收敛,半点儿没让对方看到他异常的表现。后者赶来时面上果然不见异色,看到林骁便急切的说道:「是公子不放心,特意让我带着人出来接应的。」答完又问:「我来晚了,少将军您怎么样,伤得重吗?」 走近林骁二人时秦爽就发现了,这一对新人身上的血腥气极浓,仔细一看便能瞧见二人身上的红衣都被浸湿了大半。此情此景,秦爽毫不怀疑浸湿他们衣衫的都是鲜血,只不知那是他们自己的血,还是那些伏击的刺客的血了——秦爽的目光尤其在狄萱身上瞥了眼,目中忧色深浓。 林骁却道:「没事,我们都没事,你们来了倒是正好帮忙收场。」说完看了看天色,又道:「得快些回去了,我们在这里耽搁得太久,吉时要赶不上了。」 秦爽闻言默了默,很想说这里刚刚才经歷过一番兇险,他家少将军的反应也太淡定了些,还惦记着成婚呢。不过话又说回来,此番联姻也是事关重大,半点儿耽搁不得的。 这样想着,秦爽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迎亲的队伍已经减员过半。这便不提了,更让人头疼的是之前迎亲的行头,他们从山寨里抬出来的嫁妆,甚至于那顶接了新娘的花轿此刻都已经破损得七七八八了。即便秦爽带来的人勉强还能凑出一只队伍,这样也是上不了路的! 秦爽望着那些破损的东西就有些头疼,他为难的看向林骁:「少将军,这……」 他们这模样,实在是凑不出迎亲队伍啊!尤其信州城里的许多百姓也知道这桩婚事,不少人都等在迎亲的路上打算一睹盛况呢,结果就凑个破破烂烂的队伍回去,这算是什么事啊?! 林骁瞥了眼被射程刺猬的花轿,面上也露出了两分为难,想也知道用这样破烂的花轿将人抬回去有多不妥。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了狄萱,结果就见他即将过门的媳妇一脸的不以为意,见他看来后更是直接抬步便走,直走到他的战马旁,翻身一跃便跳上了马背。 「诶,等等,那马不能骑!」林骁见状,惊得连忙喊了一句。 战马与普通的马儿不同,它们都经歷过最严苛的训练,不会在战场上被敌人的气势惊退,也不会被为兵戈声所扰。一匹优秀的战马更是懂得认主,除了主人之外旁人是休想骑乘控制的,而林骁的这匹战马就很好,虽然跟他的时间还不算长,却也是认了主的。 然而少将军担心的危险并没有发生,那战马虽在狄萱翻身上马的时候踢踏了几步,可很快的,随着狄萱在它脖子上轻拍了几下,便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 第165页 这样的手段可真是…… 林骁目光凝重了一瞬,然后就见一身嫁衣的狄萱端坐在马背上,沖他伸出了手:「不是要赶紧进城吗?你们汉人就是麻烦,这也是规矩,那也是规矩的。」 看着伸到面前那只素白的小手,林骁原本凝重的目光忽的就软了下来。他抬头,看着女子姣好的容颜飒爽的英姿,脸上不知不觉就扬起了笑容。然后他抬起手,握住了那只素白的柔荑,两步上前并没有怎么借力,便直接跃起坐在了狄萱身后,接着双手一伸便直接将人环进了怀里。 狄萱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然后很快感受到了身后青年宽阔坚实的怀抱。她脸上难得泛起了一点红晕,嘟哝了一句:「别靠这么紧啊。」 林骁笑了笑,半点儿没有放松的意思,他抱着狄萱一抖缰绳:「走吧,咱们回城!」 说走就走,战马在林骁的驱使下迈开蹄子小跑起来。将军府众人见状,大半都一扯缰绳跟了上去,只留下秦爽带着些人收拾残局。 秦爽望着二人同骑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心道羌人女子果然不拘小节。然后目光不经意瞥见那刺猬似得花轿,他想起了什么几步上前,掀开轿帘一看,果然瞥见一张红色绣花的盖头正被扔在那轿子里——行吧,反正都已经不合礼数不拘小节了,缺张盖头应该也没什么吧。 **************************************************************************** 没抬花轿,没带嫁妆,甚至连喜乐的队伍都给抛下了,骑马而行的速度比起之前来不知要快了多少。一行人很快来到了信州城外,路上也再未遇到什么波折。 林骁最终在城门外勒停了马儿,他看了看自己穿着一身染血嫁衣,还连个盖头遮挡都没有的媳妇,陷入了迟疑——太狼狈太不庄重了,他们不像是娶亲,更像是逃难回来的! 狄萱却不懂林骁的犹豫,见他勒停了马儿还问:「怎么不走了,停在城外做什么?」 眼下的情形在林骁看来自是狼狈,可在狄萱看来却不算什么。她们羌人是有抢亲的习俗的,还刀的时候可以抢,迎亲的时候自然也可以。虽然不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很少有像她们此时这般狼狈的,可能赢了抢亲的人,把媳妇顺利的带回家,就是值得恭贺与欣喜的。 狄萱没有什么不满,也不觉得这样跟着林骁回家有什么不妥。至于盖头那东西,羌人成婚还真用不上,扔了就扔了,她还嫌碍事,跟着林骁骑马离开的时候更是没想起来。 林骁又见识了一回自家媳妇的不拘小节,原本还带着忧色的眉宇都舒展开了。不过还没等他说话,身后跟着的傧相里便有人开口了:「少将军娶亲,咱们虽然遇到些麻烦,可也不能这般灰熘熘的进城啊。这都没眼看。兄弟们,有准备的都拿出来吧。」 随着话音落下,身后跟着的众人里,竟有人摸出了喇叭唢吶,还有人掏出了红绸。只把那红绸往腰上一缠,再把那喇叭唢吶一吹,虽不比之前的迎亲队伍热闹气派,但到底有了几分气氛。 林骁见状便笑了,与众人道谢一声,也不再纠结此刻的狼狈,抱着狄萱便骑马进了城。 信州城里果然有不少百姓等着一堵这联姻盛况,结果却没见着装点漂亮的花轿,反而看到新人同骑而来。不少人看愣了,直到林骁骑着马小跑着从众人面前行过,望着一行人的背影远去,这才有人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我记得,早晨的时候,少将军是带着花轿出去的吧?」 有人好奇,有人回应,有人八卦。更有那之前离得近的,闻见新人骑马经过时带起的那一阵带着血腥味儿的风,变得缄口不言讳莫如深。 不过无论如何,林骁最终还是成功的带着媳妇回到了将军府外。 单薄的喜乐声还隔着老远,将军府外便响起了爆竹声,林赟带着夏晗等在了府门外。远远看见一行人骑马而来,不见花轿队伍零散,皆是一怔,等人走得近了便更见端倪。 林赟面上紧张之色一闪而过,等到林骁扶着狄萱下马时,她神色便已经恢復了正常。她三两步上前去,见着狄萱挥开林骁自己跳下马背也不以为意,仿佛这样的迎亲礼节都是正常的,只笑着沖二人道:「阿兄,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再晚些吉时都要过了。」 林骁知她担忧,便抬手在她肩上拍了拍,说道:「没事,这不是赶上了吗?」 林赟连忙点头,也不在门外多言,又因为没抬花轿来,省了许多下轿的礼节,便迳自递了段结着绸花的红绸到二人手上,直接将人迎进了府。 府门外,还有不少围观的百姓议论着狄萱骑马而来的飒爽英姿。仿佛只因为她是羌人,这样奇怪的出场方式便都变得理所当然了。 第98章 亲亲 林骁到底还是顺利的把人接了回来, 虽是狼狈了些, 可今日登门的宾客也都不是傻子,闻见两人身上那浓郁的血腥气后便知道事情不简单了, 也没有谁会傻得挑明。 就这样, 林骁和狄萱顺利的拜了堂,将军府和羌人联姻的事终是尘埃落定了。 林赟稍稍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去打听林骁迎亲的遭遇, 就先被林将军直接召去了书房。一家子都在, 除了林骁这个新郎官和林夫人之外,连带着今日帮忙招唿宾客的夏晗,以及拜完堂本该在新房里等着的狄萱也都被叫了来——他显然是有话要说。 第166页 不过在林将军说起正事之前,林赟就已经向着亲爹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因为林将军此举, 已是将夏晗与狄萱一般,都当做了林家的儿媳妇看待! 又得了一个亲人的理解与支持, 林赟心里又轻松了许多。 然而林将军接下来的话却是让人轻松不起来了,他也没空理会女儿感激的小眼神,便开门见山的说道:「今日本是骁儿大喜的日子,外面还有宾客等着招待, 我便长话短说了。这段时间信州发生的事你们都是亲身经歷的,想必不用我多言, 你们也能察觉其中猫腻。」 谁都没接话, 包括刚入门的狄萱也安安静静的听着,于是林将军继续说道:「骁儿前些日子查到些消息,说是关联京中, 我便没让他再查下去。因为三年前,京中便有人联繫拉拢于我,只是争权夺利那一套可不是咱们这些五大三粗的武夫能玩得转的,所以我就给推了,之后更是主动把将军府迁到了信州。只是如今看来,咱们将军府还是不幸成了别人的眼中钉。」 说到这里,林将军便不由得看了林赟一眼,因为在这场算计中,林赟是第一个丢掉性命的。 林赟抿着唇摇摇头,示意都已经过去了,然后才开口问道:「阿爹的意思我明白了,可那针对咱们的人到底是谁,总得说出来,也好让咱们都有个底。」说完看了林骁和狄萱一眼,又道:「而且就在今日,阿兄和阿嫂可是又让人伏击了,千日防贼也不是个办法。」 林骁没有出言附和,可看向林将军的目光中显然透露着和妹妹一样的意思。 林将军本也没打算瞒着,便直言道:「当初是晋王有意拉拢,可我虽拒绝了,如今针对咱们的,却不一定是晋王的人。如今京中局势复杂,连咱们信州都闹成了这样,京城里恐怕更难消停。」 林赟本是不熟悉京中那些皇子王爷的,可自从知道信州的种种变故是和京城有关之后,她也向夏晗询问过一二。后者显然比她关心时事得多,倒是能将夺嫡的形势说出个大概——太子体弱早殇,晋王、秦王、汉王,占长、占嫡、占宠,再加上各自母家的势力以及其他皇子公主的依附,三王在朝中可谓是分庭抗礼。至于谁优谁劣,谁又与谁有仇有怨,却不是夏晗能够清楚知道的了。 换句话说,怀疑对象变成了三个,可这事儿对于林赟来说还是两眼一抹黑。 今日林将军的一番话也跟没说没多大区别,这让她有些焦躁,刚想再问些什么,就见林将军沖她摆摆手道:「现在说什么都还早,咱们只管保全自身,静观其变就是了。」 林赟顿时就感觉被噎住了,她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自家亲爹:「所以阿爹,你这着急忙慌的把我们都叫来,就是为了说一句静观其变吗?」 林将军对这不开窍的闺女也是没法子,只得瞪了她一眼道:「我是想提醒你们,京中恐生变故,你们一个两个的都给我警醒些!」 林赟闻言却觉得亲爹这还是在说废话——自从知道将军府被人针对,这府里哪个人不是带着警惕的?就像她哥今天迎亲,带去的人手就比原定的多了一倍,她后来还又叫了秦 爽带人去帮忙。可就算是带的人手充足,林赟相信林骁能够全身而退,也是因为他自己本身就足够警惕。 说来说去,这样的提醒真没什么意思,林赟当下便摆摆手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今日是阿兄和阿嫂的喜宴,外面客人还多着呢,主人家全躲在这儿也不是个事,我先出去帮忙招唿了。」 说完转身就出去了,也没看她爹脸色。 **************************************************************************** 林赟以为她爹把一家子召集起来提醒是说的废话,却不知是她爹话中另有深意…… 信州如今简直算是风声鹤唳,林骁去城外迎个亲都能遇见刺客伏杀。然而在这暗藏的肃杀之外,歌舞昇平的表象却依旧维持着——将军府的喜宴相当热闹,大部分人都当做没发现异样,照旧吃喝恭贺,将林骁这个新郎官灌了个七荤八素。 林赟跟着帮忙挡了几杯酒,结果自是很快败下阵来,晕晕乎乎被僕从扶到夏晗面前时,那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都蒙上了水润的雾气。 夏晗被她一双雾蒙蒙的眸子盯得心头狂跳,又怕让人瞧见她此刻略显娇憨的醉态,忙不迭的便扶着她往回走。然而夏小姐的气力显然不够,扶着个醉鬼就只能被带着走得歪七扭八的,仿佛随时都能跌倒。她无奈,又忍不住埋怨道:「就你那酒量,挡酒这种事,轮得上你吗?!」 林赟却只歪头冲着她傻笑,脚下的步子依旧歪七扭八不走直道。笑了一阵后她忽然抬起双手扶住夏晗的脸,嘟哝了一句:「阿,阿晗,你,你别晃啊,我眼晕。」 夏晗听后苦笑不得,抽空抬手便在她额头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记,「啪」的一声倒是有些响:「你个醉鬼,谁晃了,明明是你自己喝多了眼晕。」 林赟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只见她呆了呆,继而瘪着嘴露出了一副委屈模样:「你,你打我?!」 面对醉鬼媳妇的夏晗:「……」 说实话夏晗并不想搭理这醉鬼的,可看着林赟委屈的小模样还是忍不住抬手给她揉了揉额头,然后哄孩子似的安抚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乖,不疼吧?」 喝醉了的林赟却相当会得寸进尺,她嘟着嘴任由夏晗给她揉额头,揉完之后才含煳道:「不够。」 第167页 被林赟水润润的眸子盯着,夏晗的心忍不住软了再软,面对此情此景也是好气又好笑。当下耐着性子,又问那得寸进尺的醉鬼:「那你要怎样才够?」 林赟便将脑袋往她面前凑了凑,许是醉酒晕眩的缘故,那脑袋一晃险些直接撞到夏晗脸上!不过喝醉的人对此显然一无所觉,摇晃着脑袋兀自嘟哝着:「要,要亲亲才行。」 越发觉得一言难尽的夏晗:「阿赟,你真的喝醉了吗?!」 林赟当然是喝醉了,否则哪怕是借酒装疯她也干不出这样厚脸皮的事。但喝醉的人却是不可理喻的,等了一会儿没见夏晗有所动作,林赟便扯着她衣袖摇晃起来,嘴里含煳不清的撒着娇,也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但那不依不饶的模样显然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夏晗被醉酒的林赟折腾得有些没脾气,可看着心上人的眸子里却还是带着些宠溺的。她深吸口气左右看看,见着四下无人还真就凑上前去,在林赟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似得一吻,然后又退了回来,夏晗扶着林赟无奈道:「这下行了吧?。」 林赟摸着被吻过的额头「嘿嘿」笑了起来,傻乎乎的模样让人见了也会跟着勾起唇角。夏晗目光软软的看着她,扶着她又继续的往回走,林赟这回倒是傻笑着迈开了步子。可是没走两步她又停下了,停下之后还是歪头瞅着夏晗,目光就那般定定的落在了夏晗红润的唇上。 夏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林赟按着后脑勺吻了上来,浅淡的酒气伴随着熟悉的气息瞬间侵袭而来。等到那醉鬼心满意足的退开,夏晗自己都似醉酒般有了片刻的晕眩。 然后迷迷煳煳间,她听见那醉鬼嘟哝了一句:「礼尚往来……」 回神后的夏晗算是彻底没脾气了,扶着傻乐的林赟再不做理会,拖也要把人拖回房去!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今后定不许这人再胡乱饮酒。 待到夏晗如愿将人扶回房,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她自己更是累出了一身的汗。可还不等她将醉酒的林赟安置好,忽然便听屋外传来一阵喧嚣。 初时夏晗还以为是隔壁院子里闹洞房的动静,可后来听了听却又觉得不像。她正想出去看看,结果就见前一刻还醉酒歪在软塌上的林赟忽然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然后拔腿就沖了出去。 奔跑的路线略歪,险些撞在了门框上,不过跌跌撞撞的,林赟还是跑了出去。留下夏晗站在原地呆了呆,然后连忙跟着就追了出去——她从来不知道,林赟醉酒之后不仅会撒娇卖痴占便宜,竟然还会撒酒疯乱跑的! 夏晗不敢想像,这样子的林赟胡乱跑出去会是个什么后果。可等她追出去时才发现,林赟并没有跑多远,她就扶墙站在自家的小院门外,而将军府内的气氛却有些不同。 不多时,便又见一身红衣的林骁从隔壁院里匆匆跑了出来。 第99章 报 夏晗一眼就看出来了, 匆匆而过的林骁虽然还穿着一身红衣,可却不是之前那一身精緻的喜袍了, 而只是一件便装。想也知道,该是人进了新房, 梳洗沐浴过后又被人惊动了。 这可是洞房花烛夜啊, 一辈子一次的大事, 想想真是…… 夏晗来不及为少将军掬一把同情泪, 就先走到了林赟身边,她瞧了瞧这似醉非醉的人, 试探着还是问了句:「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把大哥从洞房里都惊动出来了?」 林赟眨了眨眼睛, 又抬手揉了揉脑袋, 竟真与她说了:「好似,有朝廷军报传来。」 话音落下, 她的耳朵就被人不轻不重的拧住了, 夏晗幽幽的声音随之传来:「你之前都是在装醉?!」装醉占点便宜就算了,反正人都嫁给她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可之前那般折腾人又算是怎么回事?她都没醉, 就不能自己老老实实的走回来吗?! 林赟的身体似乎僵了一瞬,復又放软下来,回头可怜巴巴的冲着夏晗说道:「我没有,我真醉了。」说完顿了顿,又正了神色不在这事上纠缠:「我得去前面看看,许是出事了。」 夏晗也并非不知轻重之人, 更何况朝廷的军报大半夜传来本就不同寻常,于是也不再胡闹,直接松手放人了。结果「逃过一劫」的林赟腿一迈,方向又歪了不说,还险些跌倒。幸而夏晗就在身边,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人扶住了,然后目光怪异的看着她:「你真醉了?」 林赟忙不迭的点头,脑袋晕晕乎乎的她感觉说真话都没人信了——这一回林赟真不是装醉,只是有之前的诸多变故在前,所以哪怕是醉了她潜意识里也保持着三分警惕。这才在外间出现异动时第一时间沖了出来,可那残存的警惕能够做到的,也仅止于此了。 夏晗无奈的看着这个醉鬼,先把人拖进屋里灌了两杯茶解酒,又给用凉水给她擦了把脸,这才让醉得迷煳的人稍稍清醒了些。她便问:「能走了吗?」 林赟点头,迈开步子却仍旧不走直道,这一回甚至真撞门框上了! 夏晗都想说让她别去了,就这醉醺醺的模样去了前面又能帮上什么忙?可想想这话还是没出口,毕竟林赟也是将军府中一员,做什么不做什么都不是她能够轻易置喙的。于是到嘴边的话就一转,说道:「算了,还是我陪你一起过去吧。」 于是没出息的醉鬼林赟最后还是被媳妇扶到前厅去的,而这一耽搁显然也耽搁了许多事。至少等两人赶到前厅时,喜宴早散了,林将军父子也早不在了前厅。 第168页 两人寻了一圈儿,这才找到了脸色不怎么好看的林夫人,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是北疆告急了! 林赟是喝醉了,可脑子晕乎也不代表她傻了,便有些不明白的问道:「北,北疆?可咱们如今都在信州了,将军府也是镇守信州的,北疆告急关咱们什么事?!」 倒是夏晗,似乎想到了什么,垂了眼眸问道:「可是此番北疆出了变故?」 林夫人闻言立刻看向了夏晗,她的目光略显锐利,同时也在心里暗自惊诧于夏晗的敏锐——确实,北疆距离信州一西一北,相距何止千里,那边的军报无论如何都不该送到信州来的。可军报还是送来了,这便证明北疆的战事不止出了问题,而且是大到需要信州支援的问题! 许是她锐利的目光刺激了头脑不清醒的醉鬼,林夫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见林赟晃身挡在了夏晗面前。她也不说话,只倔强又防备的盯着自家亲娘,就足够把林夫人气得差点儿撸袖子。 林赟偏还不知,最后还是夏晗将她扯了回来,讪讪的看向林夫人。 林夫人被这有了媳妇忘了娘的闺女气得不行,可在这当口也没那闲心与她个醉鬼纠缠,便丢下一句:「十余日前的军报了,如今想必北宸关都要破了。」然后便匆匆走了。 北宸关乃是北疆最后一道关隘,若是北宸关破,之后便是一片坦荡平原,再没有天险地利可以阻止胡族南下的铁蹄。甚至于胡兵穿过北宸关后若是长驱直入,只需日夜奔驰五日,便能直捣京师兵临城下! 林赟将门出身,即便少读诗书也不可能不知道北宸关的重要性,夏晗就更不必说了。因此在听到林夫人的话后,两人皆是震惊得瞪大了眼睛,林赟觉得最后的那点儿酒意都被吓醒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夏晗,喃喃道:「北宸关怎么可能会破?!」 确实,北宸关有天险之利,又是北疆最后一道屏障素有大军驻守,轻易根本是不可能被攻破的。至少立朝至今二百年,北宸关被破也只发生过一回,当时的惨况流传至今依旧是满目鲜血,普通人根本不敢想像北宸关再次被攻破会有什么后果。 夏晗却想到如今朝中的乱局,连远在信州的将军府都被牵连了,这让她心中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看了眼犹自不可置信的林赟,她低声说一句:「再坚固的关隘,也耐不住内里的破坏。」 林赟陡然明白过来,可却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 **************************************************************************** 军报未写,可林夫人说北宸关会破,当然也不是信口雌黄。她作为曾经征战沙场的女将,对于战争的意识与目光是永远都不会丢下的,所以军报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让她在脑海中勾勒出战争的轮廓了。 北疆破了,而且破得太快,数十万大军驻扎,却是在短短半月内连失七城外加两处关隘——这样的战败都已经不是一句简单的战败能形容了,简直可以说是一溃千里! 可这样的溃败正常吗?当然是不正常的。尤其林将军父子也曾驻守北疆,对于北疆的布防心中也是有数的,除非有人里应外合,否则就算是把布防图交给胡族,城破的速度都不可能这么快! 林骁只要想到那些胡人在北疆烧杀抢掠的做派,再想想他们如今攻破北疆入了中原腹地,就感觉心里又一把火烧了起来。他甚至顾不得今日是自己的新婚之夜,便咬紧了牙关,向父亲抱拳请命道:「父亲,孩儿请往北疆一战!」 林将军闻言却横了他一眼,气道:「现在还去什么北疆?北疆都破了!」 林骁却将拳头捏得死紧,忍不住怒气沖沖道:「那些皇子王孙,真将百姓当蝼蚁吗?!北宸关破了,京城危矣,他们倒是知道问咱们调兵,可沿途那些百姓呢?这又要死多少人?就为了争权夺利,他们就敢引狼入室!」说完咬牙,转身愤愤道:「我不想去京城。」 今夜送来的与其说是北疆的军报,不如说是勤王的命令。只不知是不是京中的老皇帝也出了变故,所以送来的不是圣旨,反倒不知是哪位皇子送来的,似是而非的命令。 林将军看过了,那军报不是假的,也能想见京中此刻的危急,然而这一封军报送到手里,去与不去便成了问题——他虽是镇守一方的大将,手中亦有数万兵马,可无召入京便是谋逆大罪。哪怕他最后能驱逐胡兵,解了京城危急,可只要上位者一句话,他与他的将士就仍是有罪的。 此一去,没有圣旨风险太大。可不去的话,林家忠君爱国又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更何况他们也不能放任胡人在京畿腹地烧杀抢掠啊! 林将军一时也有些为难,可看着儿子难得赌气的侧脸,却又觉得不能不去了。他站在原地踱步,心里盘算了片刻后说道:「胡族号称十万大军南下,且不提有无虚报,一路攻略的城池都需派兵驻守,尤其北宸关更不能放松,等分兵到了京城,余下人马恐不会超过五万。」 林骁没有搭话,仍旧是侧对着林将军的,可父亲说的话他却也是听着的。 林将军便又道:「京郊大营里便有五万大军驻守,城内还有骁骑营和羽林卫,这些兵马守城本是够的。可若是京中亦有那通敌之人里应外合,京城便难守住了……」 林骁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京中那些皇子都是傻子吗,怎么会连京城都拱手让人?!」 第169页 林将军闻言,却是讳莫如深的瞧了他一眼——要他说,如果京城真的城破,那么里通外国的恐怕就不是哪位皇子了,毕竟他们真的不会蠢到把饿狼放进自己家里,那跟自掘根基有什么区别?相反倒是一些原本没有登位可能的人,才更该用这等手段扫清障碍。 而原本没有登位可能的人,比如宗室,再比如权臣,最后才是那些不得志的皇子。可比起前两者,后者似乎也没有资本闹出如今的动静。 不过现在讨论这些是没有意义的,林将军觉得京中接到北疆战报之后便不可能再无防备,所以守一时大概是没问题的,至于能守多久就要看那幕后之人是谁,以及他的手段了。 林将军不提这些,只道:「骁儿,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这封战报在路上走了十天,如果你没有迎娶羌人族长的女儿,甚至如果你们都没有脱险,那现在又该是什么光景?」 那当然是羌人围城,驻军也因为少将军与主将接连出事而人心惶惶,信州便该是乱成一团的,绝不会是如今这般平和的场面。 那么他们还会有余力去京城勤王吗?别说没有圣旨,就算是有圣旨,战乱之中收不收得到是一回事,收到之后自顾不暇的信州又哪里还有兵马分去京城? 而从信州调兵到京城,走官道急行军只需十日,若是走险道抄近路,甚至还能将这个时间再缩短两天!所以别看信州距离京城挺远,这五万驻军却是京中能够最快调集到的大批兵马了,其他州府的驻兵三五千的凑在一起,根本就成不了什么事。 林骁只要细细一想就能想通其中关节,这时候便只觉得那站在幕后害了他们兄妹的,多半就是此番通敌的卖国贼了!他越发恨得牙痒,终于有了勤王的动力,便问林将军道:「此时调兵没有圣旨也没有虎符,多为不妥。阿爹以为当如何?」 林将军心里却有了另一番成算,反问林骁:「如果去请你岳丈出兵,你觉得他会不会答应?」 第100章 赖 林骁连夜就出城去了山寨, 至于那被打断的洞房花烛夜,暂时也就只能是被打断了。 林将军的想法其实也不错,他不敢调集信州的驻军勤王, 一来是怕无圣命落人把柄, 二来也是觉得信州驻军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一旦调动必定会再生波折。而羌人则不同, 他们的战力同样强悍,却不受朝廷统辖, 这就是一支奇兵, 而且若是能够立下大功, 对于他们本身也是有好处的。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林骁能够说动老族长出兵的前提下,而说动对方的可能性,也不过是在五五之间。毕竟信州都被朝廷收復许多年了,可羌人却依旧躲在深山之中,他们似乎并无意踏出大山。 风风火火的闹过一场, 在林将军决定不出兵的情况下,将军府里很快又恢復了安静。除了少数人知道林骁快马出城了之外,更多的人并不知道今晚的变故。 林赟没有找到林将军, 因为他已经拖着还未伤愈的身体出了门, 亲自去军营坐镇。反倒是再一次遇到了略显焦躁的林夫人,而后者显然没打算让她掺和到这些事里——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曾经的林赟便是生活在父母兄长的羽翼之下的——挥挥手便将小两口打发回房了。 只是还没等林赟离开,林夫人便又吩咐道:「哦, 对了,你回去的时候顺便去你哥院里一趟,跟你嫂子把事情说一说,也免得她一夜枯等。」 林赟听到这样的吩咐简直是苦了脸,这洞房花烛夜新郎跑了,要她跟新娘怎么说?更何况她现在顶着的还是林骁「义弟」的身份,可不是曾经名正言顺的女孩子,哪好往人家的新房里跑! 然而林夫人才不会理会她呢,她还有自己的事需要忙碌,等到府里忙完说不得还得往军营里跑一趟,毕竟林将军的伤还没好。于是吩咐完这点小事的她转身就走,甚至都没看到自家女儿为难的苦脸,更没等到林赟说些什么,便风风火火的消失在了林赟眼前。 「唉……」林赟无可奈何的嘆了口气,只得回头对夏晗道:「帮不上忙,我们先回去吧。」 夏晗点了点头,恍惚间看上去却似有些失神。林赟自是看出来了,便伸手牵住了她微凉的手,握在掌心捏了捏,劝道:「阿晗放心,我哥出城定是能够说动老族长的,若不成,我父兄也不会放任不理。」 带着忧思的眸光闪动,对上了林赟写满诚恳的眸子,夏晗慢慢的点了点头。 离开京城已经快一年了,出嫁后的夏晗阴差阳错间也算是离了家,与其他的外嫁女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无论如何,京城夏府之中的亲人于她而言都是最重要的,她还想着下午时收到的那封夏侍郎的传信,对方想叫她回京躲避危险,可谁知晚上就收到了那样一封军报! 京城危矣,谁也没有想到那幕后之人如此的丧心病狂,如今的信州反倒在将军府的镇守下尚算安宁。这让夏晗不得不担心起京中的父母亲人。 林赟便没有再劝,因为此时此刻再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若是小事,她也愿意拼尽全力去帮夏晗了结忧虑,可在这样的大势之下,莫说是她,便是整个将军府牵涉其中也是风雨飘摇。她相信父兄会妥善安排,却不可能因为一己之私去影响他们的决断,要求他们做些什么。 幸而,夏晗也并不是那般自私的人。在知道将军府不会无动于衷的前提下,她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此刻更是乖巧的被林赟牵了回去。 第170页 只是再次走在回返的路上,她却已经没有了之前与林赟玩闹的轻松心情。她缓缓的靠近了林赟,身体贴在她的手臂上,被牵着的手也慢慢收拢用力回握,似是在心爱之人的身上汲取温暖,用以抵挡这初春深夜骤然而至的寒凉。 **************************************************************************** 林赟本是想独自去与狄萱交代一声便回房的,结果走到了小院外她却又不放心夏晗独处了,再加上带上夏晗也好避嫌,于是便牵着人一同去了隔壁林骁的新房。 因为林骁是回来之后再被惊动走的,此时的新房外已经没了守着的丫鬟喜娘,只有廊下贴着喜字的灯笼里,烛火依旧在燃烧,静静挥洒下一片温暖柔和的光芒。 林赟牵着夏晗来到新房外,盯着门板只觉得一阵不自在,可想了想措辞还是敲响了房门。 房门其实没有上栓,不过被敲响之后,一道纤细的人影还是很快就投射在了房门上。披散着长发穿着红色便服的女子打开了房门,见到门外不是归来的夫婿,而是林赟二人似乎也不惊讶。她只是往两人身后瞥了一眼,便问道:「林骁呢,他去哪里了?」 林赟想到之前母亲也没让瞒着,便直言道:「方才府里收到军报,京中出了变故,我哥他出城去山寨了,今晚可能都赶不回来。」说完补了一句:「阿娘让我来说一声,今晚嫂子就不必等了。」 这话说出口,林赟便莫名有些讪讪——她觉得挺渣的,若非真的出了大事,这桩带着联姻色彩的婚事就好似她哥不情不愿才娶了对方,然后将人娶回来却连洞房都懒得应付就跑了! 话本里都是这样写的,可话本里却都是骗人的。 林赟还想着要怎样安抚狄萱两句,谁知狄萱听了她的话只是一扬眉,立刻便意识到了什么,反问她:「这么晚出城去山寨,林骁莫不是借兵去的?」 或许狄萱只是这么一说,可林赟却被她的敏锐惊到了,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狄萱便轻哼了一声,忽然转身回房:「今晚可是洞房花烛,他就这样独自跑去山寨,我哥不宰了他都算是客气的了,他还想借兵?!」 林赟觉得这话说得挺有道理,可她能说些什么呢?她哥走得那般匆忙,军报传来之后不到一刻钟便出了城,难道还有时间回来先把洞房入了再走吗?京中局势不知如何了,他们一刻也不敢多耽搁。 就在林赟不知如何回话的当口,就见回房的狄萱又出来了。她还是穿着一身红色的便装,腰间却多了一把有宝石镶嵌的华丽腰刀,手中更是拿着一支木簪边走边挽发,出门时见林赟两人还在,便问了一句:「将军府的马厩在哪边?」 林赟诧异了一瞬,不禁问道:「这大半夜的,嫂子你要做什么?」 狄萱已经利落的将披散的长髮挽了起来,随手带上房门之后,继续抬步往外走:「自是去追你哥的,免得他不小心被人打死了。」说完又问了一遍:「马厩在哪边?」 她的话并不算危言耸听,毕竟羌人团结又生性彪悍,而且那可是一山寨的人,万一林骁被人误会是骗婚的负心汉,后果可想而知。 林赟看出她没有玩笑,默了默,还是抬手指了个方向,同时最后帮着解释了一句:「我哥真不是有意的,是军情紧急,他挺喜欢嫂子你的。」 狄萱摆摆手,大步流星的走了——这话不必林赟来说,与林骁亲密接触的人是她,对方真心还是假意她自是看得分明。而且刚刚在洞房里,两人间气氛正好,林骁被人叫走时脸黑得都能滴墨了,自不是有意冷落于她。否则若是虚情假意,她才不会忍气吞声。 轻快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了院门外,林赟怔怔的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融入黑夜,半晌咂咂嘴,嘟哝了一句:「这新房算是真的空了,也不知阿娘知道了会如何?」 感慨完回过头,却见夏晗也正望着院门的方向失神,若是细看还能在她眼中看出些许羡慕来。 等两人手牵手出了小院,外间自是早就没了狄萱的身影。夏晗却突然开口说道:「若是阿兄真能说服狄族长出兵,阿赟你说,阿嫂还会回来吗?」 林赟想了想,虽与狄萱的接触不多,可从方才对方的果决中便能窥见其性情一二。于是答道:「应该不会吧。此战若是老族长应下了,那对于羌人来说便是至关重要的一役,再加上我哥若是领兵入京的话,嫂子应该更愿意跟去的。就是不知道急行军她吃不吃得消。」 不管吃不吃得消,狄萱要跟肯定还是会跟去的,她的果决以及与之相配的行动力,便是夏晗羡慕所在。不像是她,遭逢如此变故,除了将希望寄託于旁人,自己却是什么都做不了的。 一只温暖的手在此时按在了夏晗的肩膀上,林赟温暖的声音在清冷的黑夜响起,传入耳中:「别多想,这般大势不是区区你我能够改变的。不过你若是不放心,等我哥领兵入京时我便跟去,定会保得侍郎府安宁。」她说得诚恳,甚至已经在心中盘算起急行军的强度了。 夏晗听到这话却连忙抓住了她的手,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必!这不是你的责任,也不需要你去冒险。」顿了顿又道:「而且我相信我爹,他不会真让一家人落入险境的。」 林赟觉得有些心疼,她轻轻的应了一声「嗯」,然后又揽着夏晗的肩膀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你说得对,岳父如此敏锐的人,会没事的。」 第171页 夏晗紧绷的神经并未因为一两句安慰而松缓,但她却慢慢将脑袋抵在了林赟肩头,略显依赖。 第101章 是时候 京中的动盪早见端倪, 随着皇帝日益老迈, 对朝局的掌控力早就不復当初。于是朝中日渐不宁,争权夺利处处可见, 不止是皇子们在争夺储位, 朝臣们又何尝不是在趁机揽权? 早早躲去信州的将军府或许不知,如今的朝堂早已是乌烟瘴气一片! 尤其是在去岁冬,老皇帝不慎感染风寒, 由此一病不起之后, 整个朝堂更是复杂起来。争权的皇子,夺利的权臣,都在这短短数月间粉墨登场。即便是想要保持中立的清流,在这样的局势中也难以保全自身,许多人最后不得不选择了随波逐流。 可即便党争充斥着朝堂, 即便处处都是尔虞我诈,却依旧没有人想到变故会来得如此突兀,又是如此的骇人——除夕刚过,京中便收到北疆告急的军报了, 只是那时谁都没放在心上。可谁知转眼之间,不仅北疆战局连连败退, 就连固若金汤的北宸关也意外丢失了! 夏府书房内,七八位吏部官员齐聚一堂,一眼扫去尽是愁眉不展。 安静的书房里被「砰」的一声巨响打破,是夏侍郎一掌拍在了书案上,而且因为用力过重, 连带着书案上摆放的茶盏都随着这一掌跳动了两下。瓷器碰撞又发出了「桌球」的轻响。 夏侍郎曲了曲拍红的手掌,又不动声色的将手收回了身后,开口时语气中满是怒气:「究竟是谁这般丧心病狂,不惜与胡族勾结,引得胡族入关他们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吗?!」 书房里满室安静,没有人敢接话——吏部尚书年前就已经上了告老的摺子,只是老皇帝一直是在病中,六部尚书告老又是大事,便一直将这事压着未曾批覆。只是吏部的人都知道尚书告老了,近来依附夏侍郎的人便愈发多了,而今日能在这书房之中的,却都是与夏侍郎说得上话的心腹了。 可饶是如此,在这样的局势下,众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许久之后,才有人怯怯的问了一句:「这般不管不顾,该是那无德无能无望之人所为。应当,应当与秦王殿下无关吧?」 秦王居嫡,乃是中宫皇后所出,登上储位本是最顺理成章的。由此在朝中很有些拥趸,而恰巧由夏侍郎领头,整个吏部虽不曾对秦王投诚,却都是偏向于他的。 因而此言一出,便有不少目光瞪向了那说话之人。包括夏侍郎都瞪了一眼过去,略显暴躁的说道:「胡说些什么?秦王殿下用得着这般手段吗?放那些胡族入关,一路烧杀抢掠毁了自己的大好河山,哪怕秦王无缘大位他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又有人说了晋王和汉王,可这两位也都不是傻的,这还没到图穷匕见的时候,便引了胡族入关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而且连北宸关这样重要的关隘都让出去了,京城危在旦夕,那些胡族一旦入城,最先想要屠戮的恐怕就是他们这些皇室,最好还能攻入皇宫抢掠一番! 至于盟约之类的,于胡族而言基本上就是随时可以撕毁的废纸,夏侍郎不觉得那些皇子会傻到相信胡族的信用,所以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长久的静默之后,便又有人试探着说了一句:「难道不是有人与胡族勾连,是他们自己在北疆安插了细作,帮他们破开了城防?」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都嗤之以鼻,毕竟这般的势如破竹,哪里是一两个细作就能带来的后果?别的不说,至少北宸关就不可能出现因一两个细作而失守的可能! 众人商讨着朝中局势,也对边关失守之事各抒己见,可总的来说他们虽有忧虑,却并不曾流露出多少畏惧来。原因无他,只是众人深知胡族贪婪,入关之后便是大片的富饶之地,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是要一路劫掠的,没个月余光景肯定赶不来京城。至于与那幕后卖国之人的盟约……纸上写得再好又哪里比得过实实在在放在眼前的真金白银?而胡人南下占据京师什么的,凭这几万人突袭也是站不稳脚跟的,而且北疆的残军不可能毫无作为。有他们随时封锁后路,更多的可能性是这些胡人连城门都摸不着! 再不济,月余的时间,也够周边州府调兵来援了。 因此一屋子官员各抒己见,义愤填膺多过对未来的忧虑,亦或者说他们的忧虑基本不在南下的胡族身上,而是更关心策划了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可这些文官到底还是太天真了些,他们正说得热闹,书房的大门却忽然被人一把推开了。而后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书房的门撞在了墙上,一身锦衣的夏晃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他身形狼狈脸色难看,抬头便说了一句让众人惊掉了下巴的话:「胡人兵临城下了!」 夏侍郎的手都跟着一抖,脱口惊道:「怎么来得这么快?!」 **************************************************************************** 从一开始,夏侍郎就没有手下那些官员的乐观。他猜到了胡族肯定会来,却没想到他们竟是收敛了秉性,沿途秋毫无犯,急行军直接从北宸关奔袭到了京城! 胡族大军来得太快,京郊的驻军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京中的气氛也一下子紧绷了起来。 人心惶惶的当口,夏府再没了客人,书房里的人变成了夏侍郎和他的几个儿子。他脸色更沉凝了,想了想便对幼子夏晨说道:「花园底下有几间密室,从今日开始,你便领着府中的女眷和你几个侄子搬进去住,没有我们亲自去接,你就守着她们一直别出来。」 第172页 夏晨皱着眉,不解道:「可是爹,京城不是守得好好的吗,现在就躲去密室是不是太早了?」 夏侍郎瞪他一眼,没有解释,迳自对着三子夏昂说道:「这些天你就守在府中打理事务,轻易不要出门了,晚上也小心些。」等夏昂应下又对夏昙和夏晃说:「你们俩便跟着为父,在外走动。」 几人应下,开始遵照夏侍郎的吩咐行事。 结果不出几日,京城城门还没破,京中不知怎的就多了一股「悍匪」,趁夜劫掠了好几座官邸。他们不仅抢劫还杀人,几乎是将那几家满门都屠戮了,而等管束京中治安的骁骑营抽调人手赶来时,这些人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甚至之后也没查到线索。 消息传开,京中霎时人心惶惶,老早就被夏侍郎赶去密室里住着的夏晨也终于消停了,甚至还有些心有余悸:「还是父亲考虑周到,也幸好咱们家没出事。」 夏昂随手将领着的食盒塞进他手里,闻言没好气道:「你此时幸好,又岂知下次还有这般『好运』?京城已经乱了,城里城外,也不知谁是人,谁是鬼。」 夏晨便抱着食盒沉默了一下,又说了句:「那就幸好,阿姐跟着姐夫离京了。」 夏晗跟着林赟一走就是快一年,夏家这些兄弟们原本颇有微词的,可此时想来却不禁庆幸——幸好夏晗跟着林赟走了,幸好她们没在京中,否则这一场变故,真是谁都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后果。也许等到明天,也许就在今夜,夏家也会迎来一次「悍匪」的袭杀呢? 兄弟俩沉默着对视片刻,一人回了地面,一人入了密室,心情却都轻松不起来。因为他们明白,就算逃过了城内的清扫,以如今的局势来说,京城想要守住真是太难了。 而此时的两兄弟尚且不知,因为老皇帝的病重,军报被隐瞒,连调兵勤王的圣旨都没来得及发出! 府中尚且如此,朝中更是气氛低迷,曾经意气风发的三个皇子在这样的局面下也都变得惊慌起来。他们看着自己的兄弟,看着曾经倚重的朝臣,只觉得看谁都像是那引来饿狼的罪魁祸首。 疑心被放到了最大,野心也被放到了最大。年长的晋王首先站了出来,对朝臣们说道:「京中尚有五万驻军,骁骑营一万,羽林卫八千,守住京城不是问题。而且胡人孤军深入,待四方勤王之师汇聚,这些人也就翻不起风浪了。众卿都可安心,只那京中『悍匪』,本王亦会督促骁骑营查清的。」 收拢人心的话说完,当天晚上晋王府便被屠了。堂堂王府里尚有数百甲士拱卫,结果依旧被屠了满门,浓重的血腥味甚至传遍了整条街!这一回便不止是朝臣们人心惶惶,秦王和汉王也都坐不住了,带着王妃儿女,直接搬进了皇宫。 京城更乱了,人人都感觉头上横着把刀。不过短短几日时间,守城将领的家也被屠了,这手段可比在信州犀利可怖得多,夏侍郎都恨不得把儿子全藏密室里去了,自己在朝中也不冒头跟人搅风搅雨,只暗地里联繫了人脉只求自保。 而此时,距离胡人兵临城下只不过才过去七日,京中便已是风雨飘摇。 也就在这个当口,林骁领着三万羌人青壮,终于翻山越岭赶到了京畿。他们是最先赶到的勤王队伍,林骁来时见着路上平静还心存侥倖,结果刚入了京畿没多久,隔着老远的距离都瞧见了京城城楼上燃起的烽烟! 战争早已经打响,他来得恰是时候。 第102章 见 京中的腥风血雨林赟是不知道的, 她到底也没跟着林骁一起去, 而是留在了信州的将军府里陪着林将军夫妇以及夏晗。 似乎是因为羌人们没能如原计划一般牵制住信州的驻军,这几日信州军中颇不平静, 时不时便会闹出些事端, 甚至就连坐镇军中的林将军都遭遇了二次刺杀。只不过这一回林将军显然是早有准备的,并没有中招不说,还顺便拿下了几个细作审问。 因为军中事端不断, 林将军忙得焦头烂额不说, 就连林夫人也跟着忙碌了起来——她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帮助林将军处理军中事务上,平日里便连将军府都顾不上回了。 偌大一个将军府,前几日还因少将军喜宴热闹喧嚣,转眼便寂寥了下来。 在这样的气氛里,林赟都觉得有些压抑, 日常除了安慰夏晗之外,也只能陪她等着京城的消息。毕竟林骁已经入京,无论打没打起来,他都会在第一时间将京城的消息传回。 可等待的日子也并不好过, 夏晗依旧每日忧心,虽然会在林赟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可林赟每日抱着她入睡,又怎会察觉不到她日渐消瘦?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夏晗便瘦得厉害,林赟看着她心疼不已,终于提议道:「阿晗, 要是你不放心,那咱们也带些人往京城去吧。」 夏晗闻言却立刻拒绝了,她义正言辞的反对道:「不必。你我势单力薄,就是去了京城也帮不上忙。再则胡人入关之后定是人心惶惶,此时京畿附近定是极不安宁的。」 林赟提出这个建议却也是算计过的,被反驳之后她也认真的回应:「多带些人,再小心些行事便是了。从信州往京城,若是走官道的话快马加鞭也需半月。胡人孤军深入,势难长久,届时说不定仗都打完了。再不济咱们不入京畿,只离得近些消息也灵便些。」 夏晗还是没有答应,她并不想林赟再为了自己冒险。可林赟不知道的是,此刻坚定拒绝的夏晗其实已经将她的这番话都听进了耳里。 第173页 没奈何,劝不动夏晗,林赟头一回生出了深深地无力感——如果她是林骁一般的少将军,如果她有她哥那般的本事,此时或许就不必守在这冷清的将军府里无能为力了。她可以领兵去京城,她可以解救夏府于为难,她也可以亲自去报曾经的杀身之仇! 然而没有这许多的如果,也就没有这许多的可以,到头来林赟还是只能守着将军府,等着林骁传回京城的消息,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 两个人同样的情绪低落,以至于将军府里的气氛越发压抑低迷。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林赟就受不了了,她生性本就跳脱,也看不得夏晗日渐憔悴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做些什么讨媳妇欢心,于是先去厨房准备了夏晗喜好的吃食,又去街上寻了些新奇的小礼物,可惜最后送到夏晗面前,都只博得了美人一个勉强的笑容。 夏晗忧心着父母家人,自然不会因这小小的讨好就开怀,林赟犯愁了两天之后不知怎么想的,一拍脑门便去了主院——如今老两口都在军中坐镇,主院里近来是没人住的,所以林赟去时便是熘进去的。 说起来也是无奈,因为变故一桩接着一桩,林赟和夏晗那点儿事早就被众人抛在脑后了。 然而别人能不上心,当事人总还是有几分惦念的。所以林赟一拍脑门想到的主意,就是去主院偷那封被她娘收走的和离书! 她记得夏晗曾经为了这封书信忧心了好些日子,也怪她当初没能将东西收好,留了后患。但如今她若能把和离书偷回来毁了,说不定夏晗能了却一桩心事,心情也就能好些呢?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可林赟在别无选择之下,竟莫名的坚定了心思。而且她想到就做,也完全没顾虑什么后果,就像从前一般大咧咧的熘进了父母所居的主院。 **************************************************************************** 找东西的过程并不难,林将军总是将重要的东西放在书房,林夫人则更喜欢放在卧房里——作为林夫人唯一的女儿,亲娘藏东西的地方林赟门清,不过片刻她便翻出了那个装着和离书的匣子。 过程相当简练,林赟心满意足,然后从主院一出来她就乐极生悲了。 因为信州几番变故,局势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紧张,将军府里几乎草木皆兵。虽说近来林将军夫妇和林骁虽然都不在府中,可也正因为他们不在,府内的防守便更严密了几分。以至于林赟熘进主院时便被人看见了,而等到她抱着匣子出来,秦爽已经带着人在院门外等着她了…… 四目相对,林赟便体会了一把在自己家被人当贼抓了的体验。 只见秦爽皮笑肉不笑的瞥了她一眼,目光尤其在她抱着的匣子上多停留了一瞬,指尖轻敲着佩刀刀柄问道:「将军和夫人近来不在府中,公子突然进主院去做什么?」 正常情况下,林赟是该百般辩解的,就算她推说是进去帮林将军或林夫人取东西也不奇怪。然而林赟并没有,她只是木着张脸,答了一句:「我进去拿点东西。」 许是她的态度太过坦然,反倒是让听到答案的秦爽怔了怔,可紧接着又是皱眉。他目光落在林赟手里的匣子上,又问道:「那你拿的是什么?」 秦爽在将军府里显然颇得信重,胡人入关的消息他知道,京中的局势他也听说了一些。把目光再放近些,信州这段时日的暗流涌动他同样一清二楚,所以将军府里有没有细作他一直存疑,而林将军的书房里可能存在的重要公文更是他防守的重中之重。 或许秦爽从一开始就打着撒饵钓鱼的主意,此刻见着林赟「人赃并获」,他也理所当然的将林赟手里的匣子当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林赟心里直唿倒霉,余光已经瞥见几个守卫缓缓将她包围了。可她一点也不想把手里的和离书拿给别人看,便只蹙着眉,有些没好气的道:「这是我的东西。」 说着话,她拿匣子的手却不自觉的收紧了些许。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不知怎的触动了秦爽的神经。他似乎害怕林赟做什么小动作毁了手中的证据,于是使了个眼色,已经包围了林赟的几个守卫便立刻扑了上来,要将林赟合力拿下。 将军府里的守卫也都是军伍出身,他们的身手或许不是最好的,却懂得军阵合击之术。一般情况下来说,这几个守卫要拿下一个人,就算对方武艺高强也会束手束脚。可林赟则完全不同,对于这些军阵她自小看到大自是比谁都熟悉,也更懂得破解。 脚步一错,身形一闪,林赟便脱困而出。这几个人的军阵一时半会儿是看不住林赟的,可她也不想与他们纠缠,更不想被他们凭蛮力拿下之后押去军营见爹娘,那可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于是林赟看向了已经打算亲自动手的秦爽,眼神中带着懊恼:「你既要看,那就给你看吧。」 说话间她就将手里的匣子冲着秦爽扔了过去。秦爽连忙接住了,用狐疑又戒备的目光瞥了林赟一眼,见她没有趁机逃跑的意思,这才低头打开了手中的匣子。 这匣子是当初林赟随手在书房里找的,只两个巴掌大小,打开后便能见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封书信。秦爽一看那封面就愣住了,因为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林允亲启」四个字。 秦爽看着匣子里的信封眨了眨眼,又抬头看了看林赟,犹自不敢相信的拿出了那封信拆开来看。结果看完之后他的脸色就更精彩了——他倒也没有怀疑这信是假的,因为上面还有着夏晗去岁的落款,信纸看上去也不像是近来伪造的,他就没想到这会是一封和离书! 第174页 话说回来,这小两口还是他亲自从秦州接来的呢,无论是在路上还是回到将军府后,两人看上去恩爱非常,怎么就能在去岁便写了和离书? 秦爽满心腹诽刚生出,就听林赟越发没好气的问道:「能还给我了吗?」 默了默,秦爽抖着信纸犹自不敢置信:「你去将军的院里就是找这个?可这东西为什么会在主院里,不该是你自己收着的吗?」说着目光越发狐疑。 林赟咬牙切齿的上前,一把将那信纸夺了回来,匣子也不要了:「你问我娘去!」说完把和离书塞怀里转身就要走,结果走了两步又回头,冲着秦爽冷哼一声:「你以为谁都跟你似得那么蠢?我爹他们都去军营了,怎么可能把重要的东西大咧咧的摆在家里,等着人偷吗?!」 说完才又转身走了,深感丢脸的她头也没回,就怕秦爽反应过来嘲笑她被媳妇休过。 心情复杂的林赟迳自回了自己的小院,打算去寻了夏晗便将这和离书当着她的面儿烧了,也算了却两人一桩心事。等来日万事平定,她们再低调的补办一场婚礼,就能重新开始。 然而林赟回了房却没见着夏晗,她又在小院里找,在将军府里找了,却都没见着夏晗的踪影。 第103章 逐 夏晗又跑了, 这回连封书信也没留下。 对于夏晗来说,林赟是很重要的存在, 是她恋慕了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的人。可与之相比, 远在京城的父母家人的地位也并不会比林赟低, 她没办法对他们置身险境不闻不问。 就在前一天, 林骁派回来传信的人终于到了,胡人入关京城被围的消息得到了确认。少将军甚至很直白的在信中写明,京城防守的状况并不好, 守军气势低迷,或许是城中已经出了变故——在这样的情况下,夏晗显然没办法再坐在信州干等了。 夏晗向来有自知之明,她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甚至在战时都不可能靠近得了京城。可信州距离京城还是太远了, 她心内不安,宁愿冒些风险赶去京畿,好歹离家人更近些。 而此时,已是正月下旬了, 当初留在秦州的护卫也终于再次赶来了信州。 藏冬在将军府外接到了自家小姐, 往她身后看看, 没见着林赟的身影便忍不住问道:「小姐, 您怎么一个人出来的, 姑爷不跟着一起走吗?」 两人离开秦州时,已是如胶似漆,藏冬理所当然的以为林赟会同行。然而夏晗闻言只冷冷的瞥了她一眼, 没回话,目光中却满满的都是警告。 藏冬已经跟在夏晗身边许多年了,甚至就连夏晗的许多秘密藏冬也都知道。可即便如此,这样冷厉的夏晗她也是头一回见,这让藏冬心中忍不住一颤,忽然就闭紧了嘴——她会口无遮拦,可那也是在自家小姐容忍的范围之内,而现在不知为何,「姑爷」这两个字却似成了禁忌。 没有废话,一行人登上马车就迳自往城外而去。 藏冬与夏晗同乘,她坐在侧边靠着车窗,虽然不再多言,但好奇的目光却还是止不住往夏晗身边瞥。最后她挪了挪身子,还是没忍住,问道:「小姐,咱们怎么突然就要回京啊?」 尤其还没带上林赟同行,藏冬几乎要以为是这小两口又闹了矛盾,所以她家小姐一气之下要回娘家了……像藏冬这样的小人物,一直在路途奔波,又缺乏消息渠道,连近来信州发生的事都所知有限,就更不会知道北宸关已破,胡人已经对京城兵临城下了。 夏晗到了此时却也不会全然的瞒着她,只道:「京中出了变故,我得回家去看看。」 藏冬便瞭然的点了点头,心里顺理成章的给林赟的不出现找到了解释——刚成婚就拐了她家小姐往外跑,姑爷多半是不怎么喜欢在夏家待着的。夏家那些僕从对这位姑爷的看法藏冬也知道,所以她并不奇怪林赟的态度,只不过对方也太小心眼了,这时候竟不陪着小姐! 夏晗并不知道贴身丫鬟的腹诽,更不在意她在想些什么。她只在出城时掀开车帘最后往回看了一眼,见着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人追来,她心里有些释然,更有些失落。 其实夏晗知道,自己如今的做法很欠妥当——两人的关系今非昔比,出了任何事有了任何决定,她都该与林赟商量的。她相信林赟绝不会因为危险而拒绝她,甚至前往京城本就是林赟的提议。可她不能让她同行,因为她知道有了危险林赟一定会挡在她面前! 而经歷过一次失去的夏晗,完全不能接受再一次的失去,连想一想都不能! 夏晗觉得,她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再次拖着林赟踏入险境,所以她决定独自离开,将她留下。 **************************************************************************** 林赟一点都不能体会夏晗的「苦心」,也完全没有想到那些,她只觉得自己要急疯了。 只不过是去亲娘房里偷回和离书而已,出来就被秦爽当细作抓也就算了,可回来之后却连媳妇都不见了又算是怎么回事?! 她找遍了自己的院子,又寻遍了将军府,都不见夏晗踪影。她心里当时就感觉不太好,毕竟夏晗本就喜静,轻易是不会外出的,更不会连声招唿都不跟她打就不见了人影。于是怀着沉甸甸的心情,她一路跑出了将军府,问过门口的守卫才知道,夏晗竟是被人用马车接走了! 细问之下,猜到接走夏晗的人是藏冬他们,林赟转念便猜到了夏晗的心思。她一瞬间气得咬牙切齿,甚至恨不得立刻把人捉回来狠狠地咬上两口,可当务之急却还是去追人。 第175页 林赟转身回府,直奔马厩。 好巧不巧,她在马厩边又遇见了讨厌的秦爽,后者正在给马儿餵草。见她过来就要牵马,秦爽二话不说就给挡了:「不成不成,今天这些马都跑不了。」 林赟正着急,以为他是故意为难,刚要拎起拳头跟他「理论理论」,就见秦爽一脸无辜的指着马厩里让她看:「可不是我为难你,是这些马今天不知怎的都跑肚拉稀了,这会儿拉得腿都软了,还怎么跑?」 似乎是为了印证秦爽的话,马厩里忽然就响起了「噼啪」声,然后很快一阵恶臭传来。别说林赟有些好洁的女儿家了,就连餵草的秦爽似乎都有些受不了,两人一同退开了老远。只有马夫拎着个木桶,拿着铲子,辛勤的跑进了马厩里处理后事。 林赟的脸色铁青铁青的,她可不觉得这是意外,毕竟哪儿来这么巧的意外?她觉得是夏晗临走前为防她追上去捣的鬼,面上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却又涌起一股浓浓的无力。 秦爽手里还揪着几根干草,看了看她脸色,忽然问道:「马是用不了了,你这是想去哪儿?」 林赟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更没回答他的问题,转身就跑了,而且这一跑就没停。她跑出了将军府,跑过了依旧显得繁华热闹的大街,再一路跑出了信州的城门。 许是近来战事频发,商人们的消息又最是灵通,如今的信州城里并没见有商队。而马匹本就算是战略资源,平日里信州虽不缺,可这回大战在即也都被林将军下令徵用了。以至于林赟跑了一路,也没见有一匹可以让她买下来代步的马。 纵使如今体力不错,林赟一口气跑出城也着实是感觉到了疲累,撑着城墙喘了好一阵。可她心里却还堵着口气,今日不找到夏晗是无论如何也泄不了了,于是咬咬牙硬是凭着两条腿也追了出去。 林赟出城之后又跑了一个时辰,追了一个时辰,硬是在初春时节累得汗透重衣。 这一回的追逐林赟没有再追错路,可比起上一次来却更加的狼狈,也更加的无望——她知道夏晗是被藏冬他们用马车接走的,可偏偏将军府的马全出了问题,就凭她两条腿也想跑过马儿的四条腿吗?即便是拉车的马儿,她也註定是追不上的! 林赟对此心知肚明,可之所以会追了这么久还不放弃,只是因为不甘心罢了。她不甘心自己再一次被抛弃,更不甘心好不容易追回的恋人就这样再次失去…… 在发现夏晗不见的那一刻,在知道她再次抛下自己离开的那一刻,林赟恍然觉得,如果这一次她再追不上她,留给两人的结局或许便只有错过了。 即便夏晗能够平安归来,即便京中危局能够迎刃而解,今后的两人大抵也很难在一起了。因为林赟的骄傲不会容许这样的抛弃,即便夏晗本身没有恶意,她也接受不了这样的不信任和自作主张。 喘息声越来越粗重,脑子里更是乱糟糟的一片,追了不知多久的林赟渐渐跑不动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用比行走更慢的速度在官道上挪动着,每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喘息声以及大滴大滴的汗水。她眼前发花,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块小小的凸起,绊得她一个踉跄半跪在了地上。 林赟终于挪不动了,她右腿的膝盖似乎也摔伤了,长长的鬓髮散落,挡住了她低垂着的脸庞。 晶莹的水珠顺着林赟的脸庞滑落,渐渐汇聚在她精緻小巧的下巴上,然后一滴滴砸在她身前黄褐色的泥土路上,很快晕染了一片。 此刻的林赟狼狈又丧气,半跪在地上半晌都没能起身,好似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有那攥着衣角的拳头仍旧捏得紧紧的,手背上甚至隐约能瞧见暴起的青筋,证明着她此刻并不平静也不甘心的内心。 真的追不上吗?真的要这样放弃吗?真的有缘无分吗? 林赟不甘心,咬紧了牙关。可跌倒的那一瞬间,她浑身的力道似乎都散了,这会儿想要再站起来追,却是无论如何也直不起身子来。她用力的捶了捶腿,想要重新站起来,可惜效果甚微,恍惚间却似听到了一阵蹄声慢腾腾的由远及近…… 不是幻听,有蹄声就有马匹! 林赟忽然就来了精神,之前还死活抬不动的腿,这会儿也撑起了身子让她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只膝盖的位置还有一点血迹晕染,却是之前跌伤的。 这一点小伤林赟没放在心上,然而等她满怀希望的抬头看去,脸上希冀的表情却在一瞬间变得古怪——她错了,有蹄声也不一定是有马,来的还有可能是驴! 但见远方官道上,一个老汉正牵着驴子熘熘达达向这边走来,远远地四道目光便都投注在了林赟身上,看得她莫名感受到了压力。不过等到这一人一驴走到近前,林赟还是顶着压力主动上前,向那老汉提出了买驴,好歹也能代步不是? 第104章 人 蹄声踏踏, 小毛驴迈着轻快的步伐在官道上小跑,速度其实并不是想像中的那般慢。 林赟骑在驴背上,四周的景色匀速后退, 迎面吹来的风微凉, 渐渐吹干了她汗湿的长髮。趁着这空闲,她整理了一下仪容, 好歹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了,只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 身下的驴子对新主人的心情一无所知,依旧迈开步子一往无前的往前沖,直到吊在眼前的胡萝蔔突然被扯了一下,偏向了右侧,它忙又跟着调转了方向继续追逐……没错, 林赟目前骑驴的方法是最原始, 也最无奈的,就是吊了根胡萝蔔在前面,勾着这驴子往前追。 第176页 林赟心力交瘁, 面无表情。即便她骑术上佳,从小到大却只骑过马, 驴子之中倔脾气的东西,她还是头一回接触。要骑在它背上不是难事, 可问题是这头新买的毛驴压根就不搭理她啊! 当时一身狼狈耗尽身家买回来的驴子却不能骑,林赟差点儿再次感到绝望。还好那养驴的老汉看出了她着急,再加上收了她许多银子不好意思白拿钱,便给她出了这样一个主意。直接拿出根驴子最爱的胡萝蔔, 用鞭子栓了吊在它面前却不让它吃到,跟钓鱼似得勾着它往前走。 说实话,挺好玩的,那倔脾气的毛驴也真就被骗着这么跑了起来。可林赟现在却没心情逗驴子,再加上偶尔遇见路人看她这般骑驴,投注来的目光也让她倍感羞耻。 等着吧,等她追上了夏晗,不狠狠咬她一口她就不姓林! 林赟暗自咬牙切齿,眼看着这蠢毛驴又追着胡萝蔔要往右边的山石上撞了,赶忙又把手里的「鱼竿」往左调整了些许——她是真不懂驴子这种生物,就为了根胡萝蔔,路也不看,就能直勾勾的往沟里跑往山上撞,真是执着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毛驴驮着新主人,迈着轻快的步伐继续往前,即便它已经跑了不知多久,却连一口胡萝蔔也没吃上,却仿佛依旧乐此不疲,一双眼睛紧盯着胡萝蔔,错也不错。 沿途又遇上了几个路人,坐在驴背上的少年微微侧头,掩饰似得不想让人看清自己的脸。 林赟拿着「鱼竿」骑驴的模样有些滑稽,不过不可否认的是这驴子跑得也真快。也不知是原主人养得好,被林赟撞上了一头好驴,还是那根胡萝蔔以及驴子倔脾气的缘故,它一口气跑了一下午也没带停的。直到傍晚天色渐暗,错过了两顿饭的林赟赶到飢肠辘辘,远远地终于看到了一对人马走在前面。 如今的信州可没什么商队往来,今日出城时林赟也特地问过了城门的守卫,知道在她之前之后夏晗那一支队伍出城。于是在看到前方人影的那一刻,林赟的心里便忍不住勐地狂跳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想要催动驴子跑得快些追上去,然而毛驴却并不买她的帐,依旧小跑着追逐它的胡萝蔔。那模样蠢得不行,林赟低头看了看坐下的毛驴,忽然就不怎么想追上去了…… **************************************************************************** 夏晗决绝的丢下了林赟,独自踏上了回京的道路,看似狠心无情,可坐在这马车上,走得距离信州城越远,她心里便越发不能安宁。甚至好几次生出了回返的心思,最后都被她强忍下了。 她是在信州等不下去了,可带着林赟同行她又不敢。实在是害怕再一次的失去,更怕对方是为了救她而遇险——死而復生这种事,一次都是不敢想像的,再来更是奢求。与其拖着林赟再入险境,还不如自己孤身犯险,至少结果如何都是她自己的选择,谁也怨不着,更不必担心连累了旁人。 夏晗一直是这样说服自己的,可与此同时,马车行得距离信州越远,另一个声音便在她心中越是清晰的响起——不,不是这样的,这样的做法才是自私。明知道林赟一定会愿意与自己同行,却偏偏将她抛下,这对于林赟来说或许才是更大的伤害。 她该回去的,该与对方说个清楚,选择的权利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独有的! 心底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扰得夏晗心烦意乱。她闭上眼,侧头靠在车厢上,好似静静的闭目养神。可一双藏在袖中的手却紧紧的捏着一张帕子,拧得那帕子都变了形,却依旧无法纾解她心头的焦躁。 直到安静了一路的藏冬突然开口,语气中犹自带着小心和试探:「小姐,您睡着了吗?」问完见夏晗睁眼,便又道:「后面,后面有人追上来了。」 夏晗闻言几乎立刻反应了过来——她从藏冬那小心踌躇的态度中察觉到了异常——死气沉沉的眸子倏地亮了,她忙侧身从马车的车窗探出头去,毫不矜持的模样,就为了看清后方情形。 果不其然,就见着一道身影正骑着驴缓慢靠近。其实双方距离还有些远,只能隐隐绰绰看清人影,然而夏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驴背上的那道单薄身影! 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夏晗赶忙拍了拍窗框,顾不得形象急声吩咐道:「停下,都给我停下。」 车夫拉住了缰绳,护卫们勒住了马匹,原本正不紧不慢前行的队伍几乎是在夏晗的一声令下立刻停了下来。不少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马车的车门被打开了,车夫利落的跳下车辕,紧跟着还没等他拿出车凳摆好,便见他家小姐已经扶着车厢迫不及待的跳下了车。 夏晗略微踉跄一下,又很快站稳。也不知此刻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她转身便向着队伍后方走去,而且脚步越走越急,渐渐地几乎就要奔跑起来。 有护卫没反应过来,想要跟去,立刻就被同伴拉住了,示意他抬头去看。 远远的,林赟较劲较不过倔驴,几乎已经是自暴自弃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腿,长时间奔跑留下的后遗症,还是有些发软,走路许是没什么问题,可再跑今日却是跑不动了。 林赟看着似乎距离不远的队伍,却不知道要追上这般行进中的队伍需要多少时间,又害怕让人看见自己拿胡萝蔔「钓」驴的蠢模样,感觉简直矛盾极了。正烦闷间,再抬眼看去时却见前方的队伍已经停了,不止如此,一道熟悉的身影还很快就从那队伍中跑了出来! 第177页 夏晗能一眼认出林赟,林赟当然也能一眼认出夏晗。她心跳不禁快了两分,甚至来不及去想夏晗为什么会抛下队伍主动迎向自己,便已经跳下驴背扔了「钓竿」,同样迎向了对方。 被抛下的驴子一点儿也没生气,相反得到了它追逐了半日的胡萝蔔,乐得「吭叽」了一声后便停下步子,埋头专心的啃起了胡萝蔔。 当然,此时此刻谁也顾不上一头驴。 主动出走的夏晗此刻快步的向着林赟跑了过来,追逐了半日的林赟跳下驴背后却似不紧不慢,只静静地向着对方走了过去。不过在双方的努力下,这段不算很长的距离还是迅速缩短了,然后两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夏晗张开双臂主动扑进了林赟怀里。 说实话,林赟有点懵,原本咬人的打算这会儿都顾不上了。她下意识的回抱住了夏晗,又抬头看了看前方停驻的队伍,几乎以为她媳妇是被人绑走的,而不是主动离开! 可紧接着,林赟便听到怀中传来夏晗闷闷道声音,带着些压抑与怅惘:「阿赟,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后悔了,我不该丢下你自己离开的。」 揪着林赟的衣襟,夏晗这话说得真情实意。如果说她在林赟追来之前只有五分后悔的话,此刻扑进对方怀里,她心中的后悔便有十分了——她没有忽略林赟整理过后依旧掩不住的狼狈,更不可能忽略她衣襟上淡淡的汗味儿,她知道今日这场追逐对方大概又吃了许多苦头! 夏晗后悔了,也心疼了,一直萦绕在心中的矛盾在此刻彻底被压制。 然而林赟听了这话脸色却难看得可以,她一言不发就将夏晗从怀中拉了出来,定定的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直到夏晗被她看得有些不安,她忽然双手压着她的肩膀,而后探头直接一口重重的咬在了夏晗颈侧。力道不轻,隐约见了血,若非位置选得还算安全,简直是要直接把人咬死的架势。 夏晗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咬,疼得闷哼了一声。可她大抵也能明白面前人的恼怒,更知道自己的过错,此刻便只继续攥紧了林赟的衣襟,并不伸手将她推开。 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儿传入口腔,林赟心中的恼恨似乎才渐渐地淡去,或许也可以说她压抑的情绪才终于得到了宣洩。而后嗅着夏晗身上熟悉的气息,本就硬不起来的心肠便又软了几分,嘴上的力道便松了,压着夏晗肩膀的双手也变成了拥抱。 「你还说!我说了要跟你一起进京的,你怎么可以丢下我?!」林赟将人紧紧的箍在怀里,身体也不知是压抑还是激动亦或者疲惫过甚,微微发着抖。 夏晗被咬得很疼,认真说起来这也是林赟头一回真正伤了她,可她不仅生不起气来,心里还被慢慢的歉疚填满。她将脸埋在林赟肩头,软着声音再次道歉:「对不起,是我错了。」 第105章 气了 无论之前有多生气多着急,此刻终于将人追到了, 林赟心里还是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其实去京城的事原本就是林赟提议的, 她追出来的那一刻也没想着还能把人带回去, 因此简单的报復之后,两人暂时重归于好, 林赟也没提回返的话, 而是牵着夏晗走向了停驻的车队。 之前死活都不肯听话的倔驴, 这会儿啃完了林赟丢下的胡萝蔔,它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没见着熟悉的主人。相较之下, 在它背上骑乘了一天的林赟身上气息已经让它熟悉,于是这蠢驴迈着仍旧称得上轻快的步子, 踏踏的追了上去, 还拿脑袋在林赟背上拱了拱。 林赟的脸微黑, 可是念及今日能如愿追上夏晗, 这毛驴功不可没, 到底还是没有把它抛在这荒郊野外。就这样,林赟一手牵着媳妇, 一手牵着驴,走到了已然熟悉的夏家队伍之中。 夏家这一众人见着林赟出现, 神色也是各异,不过看看自家小姐的脸色,他们除了打招唿之外也没多说什么,甚至顺便接手了林赟带来的坐骑毛驴。等到林赟牵着夏晗走到马车旁, 原本坐在车里的藏冬也相当识趣的跑了出来,直到马车继续行驶也只坐在外面的车辕上。 没办法,这两人一看就又闹别扭了,小夫妻俩床头打架床尾和,他们这些外人还是别掺和了。 马蹄哒哒,拉着马车继续向着京城的方向前行,速度比平常赶路快了几分,也更添了几分颠簸。之前夏晗心不在焉都没注意到,这会儿有了心上人在面前,便忽然变得柔弱了起来。 官道的路说着好听,但其实也不过是稍微平坦些的土路,马车行走在上面依旧有小坑有石子,木制的车轮驶过时也依旧颠簸得厉害。两人上车后不久,正巧车轮压过一块凸起的石头,很是颠簸了一下,夏晗便不可抑制的向着林赟倒了过去。 林赟抬手便将人扶住了,却没有像以往一般对着夏晗柔情似水。她将人扶稳坐好,神情还是严肃的,甚至是头一回用如此郑重的语气对夏晗说:「阿晗,我觉得我们该好好谈谈。」 夏晗闻言微微垂了下眸,復又抬眼与林赟对视,应了一声:「好。」 其实很多事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即便夏晗没有说过,林赟大抵也能猜到她独自离开的原因。可那又如何呢?这样的「好意」并不是林赟想要的,比起一个人在信州安然度日,她显然更愿意跟着夏晗一同去京城冒险。更何况在林赟心里,这一行也并不是那般兇险的。 第178页 本有满肚子的话要说,谴责与埋怨都已经到了嘴边了,可是对上夏晗那清澈的目光,林赟又颓然的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重话来。她在心里嘆了口气,还是直白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自己走?」 夏晗也不打算说谎,或者说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她同样直白的答道:「我怕京城有危险,你跟着我会再陷入险境。」说完微顿,才又补充道:「陷在京城的是我的父母家人,他们的安危原本与你无关,我不能自私的将你也带入险境。更何况,更何况我也不想再冒着失去你的危险……」 说到后来,夏晗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可林赟知道这才是她的心结所在。 其实不止是夏晗有心结,包括将军府里林赟的父母兄长同样有着这样的心结。所以哪怕信州有了变故,京中遭逢兇险,他们忙得分身乏术也不肯让她插手帮忙。 所为的,不过是她们自以为的保护。然而这样的保护对于林赟来说,更多的却是束缚与隔阂——她们将她隔离在外了,宁愿自己去面对危险,也要将她像瓷娃娃一样保护起来。 林赟不是没有察觉,亦或者说作为当事人她感受得更加清楚。甚至在追逐的路上,她已经隐约明白过来,将军府那些明显被人动过手脚的马儿或许并不是夏晗的手笔,而是林夫人为了防止她再去追人,让秦爽给下的药。只是林夫人大抵没想到她如此倔强,没有马依旧追了出来。 这些她都心知肚明,可她从未说过什么。直到此刻夏晗点破,她忽然觉得有些心累也有些失落,便反问道:「难道在阿晗心中,我便是这般无用的吗?」 夏晗与她对视,清晰的看到了林赟眼中的暗沉,心里忽然便有些不安。她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林赟的手,着急的解释道:「没有,不是,我不是不信任你。我只是,我只是怕你到时候又为了维护我,挡在前面受了伤……」甚至丢了命。 林赟为了救夏晗受伤,已经不是头一回了,甚至自小到大加起来根本就数不清。那些伤势轻则只是磕碰,重则便如那回在青龙山落水一般,险些陪着她一同丧命! 夏晗当然尚只是感动,可等到事后想想,尤其是在发现林赟身份之后再想,简直感觉后怕不已。也由此,她相信危险来临,林赟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挡在她的面前维护她,可若是这般重到性命相关的维护,夏晗觉得她承受不起,也不想让林赟替她承受。 林赟听完她的解释,脸色稍稍有些好转,可还是正色解释道:「胡人入关之后甚至没急着劫掠,反而汇聚京师攻城,他们显然目的性极其明确。既然如此,京城战局之外的地方便该是安全的,我也是因此才与你提了前往京城的提议。所以你也不必如此忧心。」 这些夏晗其实也清楚,她的聪慧与敏锐比起林赟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即便关心则乱,这许多天的时间也足够让她想清楚这些了。也是因此,她才敢选择回京,可理智之外也难免忧虑——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她们两人凑在一起,似乎总不是那么好运,否则林赟也不会总是受伤了。 刚说完了正经的解释,便听林赟话锋一转,又沉声说道:「可不管怎么说,你如此不信任我,都是不应该的。即便退一步说我没有足够的自保之力,难道就没有资格与你共患难了吗?!」 夏晗想要否认想要解释,可她一抬眸,对上林赟此刻冷冽中带着些许锋锐的眸子,便将所有的解释都咽了回去。因为她看出来了,林赟需要的不是更多的解释,而且她这回也是真的生气了。 **************************************************************************** 林赟生气了,暂时哄不好的那种,因为夏晗那自以为是的做法实在让人生气。 马车里的两人也没有外人所想的那般甜甜蜜蜜,相反气氛相当凝重。直到外间天色越来越暗,护卫们点起火把又走了小半夜,这才在一处驿馆落脚。 不管林赟如何生气,她和夏晗还是住进了一间屋子里……因为林赟没有钱再开别的房间了,她临时跑出来,身上唯一带着的钱袋已经贡献给了卖驴的老汉。这时候跟着夏晗,便如当初从京城来信州一般,全程蹭吃蹭喝蹭马车,全是蹭夏晗的花销! 林赟发现这一窘境时,忍不住有一瞬间的茫然——来来去去折腾了一年,她怎么感觉又走回了原点?难道她真的只能穷困潦倒,做一个啃媳妇的小白脸吗?! 无语了半晌,林赟决定等一切事了,定要选个好营生赚钱才行。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两人在驿馆里用了饭回了房,林赟便叫人备了热水打算好好洗去这一身的汗臭。期间顺口问了送水的杂役两句,方知这驿馆果然还没得到胡人入关,京城有变的消息。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这驿馆才能保持如今的平静。 热水很快就送好了,沐浴的地方就在隔间里,林赟对着满桶的热水却有些犯了难——她走得匆忙,什么行李都没带,换洗的衣裳当然也是没有的。 夏晗看出了她的为难,在一旁弱弱的开口:「没关系,我带了你的衣裳来。」 林赟闻言微怔,目光深深地看了夏晗一眼,到底没说什么,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便夏晗递过来的干净衣裳,往隔间沐浴去了。 衣袍解开,林赟随手便将脱下的外袍搭在了一旁的架子上。而后她便迳自走向了冒着热气的浴桶,并没有注意到衣衫垂落时,有一页纸张不经意间从暗袋里滑落了出来。落在架子旁的地面上,白得醒目,隐约可见其上墨色的字迹点点。 第179页 夏晗的目光却是一直追随着她的,因此并没有错过这一幕。她抿着唇迟疑了一瞬,便抬步走了过去,将那落下的纸张捡了起来。 本无意查看林赟隐私,结果一瞥眼又哪会认不出这是她曾经留下的那封和离书?! 夏晗拿着那和离书,看着上面曾被热汗浸湿以至微微晕染开的字迹,一瞬间彻底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隔着隔间,哑着声音问了一句:「这封和离书,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正在里间沐浴的林赟闻言愣了愣,显然都已经忘记这茬了。不过她沐浴的动作也只是一顿,旋即便若无其事的答道:「自是我去偷回来的。」说完微顿,又补了一句:「毁了吧。」 紧跟着又响起水声哗哗,想必是当事人不在意的继续沐浴了。 只是夏晗拿着那和离书,心情又哪能那般平静…… 第106章 稚 林赟沐浴出来时,夏晗手里还拿着那封和离书。她明显有话想跟她说, 然而追逐了一天的林赟不仅心累, 身体也累得不行, 再被那热水一泡,这会儿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夏晗看出了她眉宇间的倦意, 到底是将满腹的心思都暂时压了回去。 林赟比起她来便更直接了, 见夏晗手里拿着那封和离书没动, 干脆在路过时便将那张单薄的纸张抽了出来,然后走到桌边随手便将其在烛火上点燃了。之后不过瞬息,整张纸便被火舌舔舐, 明亮的光焰跃动了片刻,最终化作一片灰烬洒落在的。 夏晗自是没阻止, 她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 看着那跃动的火光倒映在林赟清亮的眸子里。然后火光渐灭, 林赟眸中的那点光亮也渐渐暗了下去。 说不出来为什么, 看着林赟那漫不经心的模样, 夏晗只觉得心跳加快了些许。紧接着她就听到林赟沖她淡淡的说了一句:「烧了好,免得再生事端。」 这话很有些道理, 毕竟之前这和离书落在林夫人手中,几乎便成了她拆散二人的利器。若非信州与京城接连出事, 林夫人为了正事忙碌不已,天知道她这亲娘能给两人增添多少阻碍!而且除此之外,烧了这封和离书也是断了林赟自己一条后路,免得她哪天真被夏晗气坏了, 一时冲动拿着这和离书就去官府解除了两人关系。 不过后一种想法林赟显然不会说出来,甚至这种想法也只是在她感到绝望时于脑海中一闪而过,便随着这片火光化作了灰烬。 林赟烧完了和离书,便没再理会夏晗了,迳自向着床榻的方向走去。 夏晗的目光却还追随着她,只是这看着看着便发现了有些不对——林赟走得很慢,而且如果仔细去看的话,就会发现她走路时的姿势不对,腿上像是受伤一般有些趔趄。 这个发现让夏晗心里瞬间涌起了担忧,她赶忙追了上去,开口便问道:「你怎么了,腿上是受伤了吗?」问完见林赟赌气不搭理,于是干脆自己蹲下身子去拉她裤腿:「你让我看看。」 林赟是故意被发现的。她就是在跑不动的时候跌了一跤,膝盖被跌破了,流出的血黏住了裤子,让她之前在沐浴时很是折腾了一阵。不过这点伤在她眼里却算不得什么,就是半年前被她哥扔军营里操练,为了恢復身手她吃过的苦受过的伤都比这重很多。 可那时受伤她心甘情愿,现在这伤虽轻却是为了夏晗受的,所以她得让她看到。 当然,为了表现自己还在生气,并且不是故意露出伤口矫情,她欲盖弥彰似得后退一步拒绝了:「不用,我没事。你去沐浴吧,我要休息了。」 夏晗当然没走,尤其是她发现林赟的右膝上有淡淡的粉色晕染而出时,心里的担忧便更甚了。趁着林赟还没有出手赶她,她连忙一把撸起了林赟的裤腿,然后就看见林赟右膝上那摔得血肉模煳的伤口!手都抖了一下,然后抬头便冲着林赟怒道:「你这叫没事?」 林赟被吼得懵了一下,总觉得这事情发展有些不对啊——她媳妇难道不该心疼又内疚,抱着她的腿哭得稀里哗啦,然后保证今后再不丢下她独自跑路吗?为什么还会吼她?! 大抵是林赟脸上的错愕太明显了,还蹲着仰视她的夏晗终于反应过来。她心疼内疚又懊恼,站起身后便直接将人当做伤患扶到了床边,这才放柔了声音说道:「你等着,我先去给你拿伤药。」 她们俩大概八字犯沖,而且见血受伤的总是林赟。 林赟闻言也终于回过了神来,可错过了发作的时间,这会儿气势已经没有了。于是她抿抿唇,委委屈屈又带着别扭的再次拒绝:「我说了没事,不用你管。」 说完鞋一脱腿一抬,便干脆翻身上了床,规规矩矩躺好,一副打算直接睡了的模样。 夏晗没有理会她,却很快寻来了伤药,见林赟这副模样也不多言,自己亦是脱了鞋爬上床。然后闭目假寐的林赟便感觉自己的右腿被人抬起了,放在了对方柔软的大腿上,紧接着裤腿被挽起,修长白皙的小腿渐渐暴露出来,直到露出膝盖上的伤处。 林赟偷偷掀起眼皮,眼睛睁开了一道缝。她观察着夏晗,见她垂着头小心的替自己处理膝盖的伤处,仿佛忧心得不行,心里竟有些五味杂陈——想当初她顶着林允的身份,为救夏晗受得伤可比这重多了,也没见夏晗这般心疼过,这不伤筋不动骨的皮肉伤,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180页 可心里腹诽归腹诽,林赟却也没将腿移开,就那般眯着眼瞧着夏晗替她处理伤势。 只是跌了一跤而已,就算摔得重了些,磕破的地方也顶多是看着严重,若非沐浴时又被折腾了一番,这点儿小伤口早就结痂无碍了。这会儿也是,夏晗的金疮药只是一撒上去,那一点点的出血立刻便被止住了,然后绷带缠两圈,也就没事了。 夏晗很快就把这些做好了,可裹好伤口之后,她却没有立刻将放在自己大腿上的林赟小腿放回去。她的手抚在林赟的右膝下方,半晌没有动作。 林赟也是真的困了,等了一会儿之后眯着的眼睛便渐渐地合上了。即将陷入沉睡的那一刻,她依稀听到夏晗对她保证道:「对不起,我再也不会丢下你,再也不会让你来追我了。」过了会儿,又隐约听到一句:「若有下次,换我来追你,换我来受伤。」 半梦半醒间,林赟并没有因为这句话醒来,只在心里嘀咕了两句——阿晗这般单薄纤弱,怎么可以受伤?得把她护得好好的才行啊! **************************************************************************** 生气归生气,可冷脸还是摆不出来的,顶多别扭两天,大大咧咧的林赟便又将怒气抛在了脑后……唔,这回大概是真生气了,所以别扭的时间延长了些。 翌日清晨,林赟醒来时便发现夏晗又窝进了她的怀里——这是两人同床多时不经意养成的习惯,不仅夏晗习惯了睡着就往她怀里钻,她也习惯了将这软玉温香揽入怀中抱着入眠。两人对此向来很有默契,可现在不同了,她正生着气还没消,怎么能继续这般亲密呢? 如果夏晗这时候醒了,见她如往日一般亲亲密密的搂着她,是不是就会以为事情过去了? 林赟想让夏晗长点记性,同时也算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当然不愿意让这事如此不了了之了。于是低头瞧了夏晗一眼,见她窝在自己怀中还睡得香甜,便缓缓的将揽在对方腰间的手收了回来。 收回手,身子微转,林赟另一只手还被夏晗枕着。她也没急着起身,此时倒也不怕夏晗醒来了,因为就算夏晗醒了,此时看上去也就是她自己睡着后往林赟怀里钻,而林赟可没有回应她。 以此表达自己的不原谅……真是相当幼稚的做法了。 然而林赟却不觉得自己幼稚,她躺好之后满怀忐忑的等了会儿,也不见夏晗醒来,更不见藏冬来唤她们起身。然后等着等着,她就迷迷煳煳的又睡着。 再醒来,不知何时,却是感觉到脸颊上轻轻软软的触觉被惊醒的。 林赟睁开眼时夏晗又在她唇角吻了一下。看着她被吻得满脸懵的样子,夏晗唇角便不由得弯了弯,而后开口道:「时辰不早了。阿赟,咱们该启程上路了。」 「哦。」林赟乖乖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茫然。其实林赟的回笼觉并没有睡多久,而且之前先醒来的也并不是她。又辗转反侧的了一夜的夏晗早就醒了,只是不愿意搅了她的清梦,再加上想看看她醒来后的反应,便没动弹,只闭着眼在她怀中假寐。 然后林赟的一系列幼稚举动便都被夏晗知道了。在发现林赟居然只是放开了拥抱,故作冷淡的退开些许就没有进一步动作,乃至于扭头又睡着了时,夏晗简直有些哭笑不得。可在哭笑不得之后,她心里便又忍不住软了软——林赟从来不是个软性子,只是对她强硬不起来罢了。 有这样一个人,危险来时会挡在你面前,你做错事后又不忍苛责于你。她尽了全力在对你好,你又怎么会忍得住不动心呢? 夏晗早就动心了,今晨别扭的林赟让她心动更甚,于是难得主动的凑上去吻了她。 林赟懵懵的,直到起身穿好了衣裳,这才反应过来她应该还在生气的,夏晗又怎么能这般对她?色、诱什么的对她可没用!于是慢了许多拍的她终于整肃了脸色,故作严肃的说道:「大清早的,你怎么对我动手动脚?你之前丢下我就跑的事,我可还没消气呢。」 夏晗见她这迟钝的模样,简直忍不住想笑,多日沉郁的心情都是一扫而空了。她凑上前去,抱住了林赟的胳膊,微微仰头看着她,竟是难得的撒娇模样:「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生气也是正常的,可你要怎样才能消气呢?」 猝不及防被撒娇了的林赟:「……」 林赟没应付过撒娇的夏晗,觉得对方一觉醒来画风完全不对了。而她此刻眼神还忍不住有些飘忽,耳根也有些发烫,因为她那被抱住的胳膊恰好碰到了一片柔软。 第107章 月 林赟别扭了几天,实在受不了夏晗主动的热情, 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 「我和你说, 真的没有下次了, 你如果再敢扔下我独自乱跑,下回的和离书就轮到我来写了。」林赟信誓旦旦的威胁了一通, 算是为自己之前受的委屈讨回一个公道。 「我知道, 不会有下次了。」夏晗当然满口答应了, 面上应得郑重,心里也记得清楚。答应过后她才问了一个明显迟了许多天的问题:「不过阿赟,你此番离开可与伯父伯母交代过?如此非常之时, 京城更是是非之地,伯父伯母恐怕不会放心让你跟我同行的。」 这话问得相当没有意义, 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林赟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也懒得回应了, 总归这一跑之后再回去肯定少不得一顿罚, 而她都跟着夏晗走了这许多天了, 也不可能再折返回去,将来的麻烦还是等将来再去头疼吧。 第181页 态度摆明, 把话说开,两人就又肉眼可见的亲密了起来。 京城距离信州路远, 如果不是林骁那般急行军又翻山越岭走捷径,官道得走一个月。不过夏晗一行人回京显然不是为了游山玩水的,路途上便加紧了许多,每日不走到半夜都不会落脚休整。 如此走了半月, 距离京城已是近了,虽还远未抵达京畿,可京城被胡人兵临城下的消息却已经传到了。于是等到林赟一行人这晚在驿馆落脚时,便清晰的感觉到了驿馆众人的忧心忡忡,连带着饭食与住处都没有之前那些驿馆准备得周到了。 林赟与夏晗对视了一眼,两人在路上还算放松的心情陡然紧张了起来。最后林赟给了夏晗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主动去与驿丞打听起了消息。 夏晗等人住驿馆用的都是夏侍郎的名刺,再加上林赟手里还有将军府的信物,对这不入流的驿丞来说自是得罪不起的人物。等到林赟询问,驿丞自然不敢隐瞒,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都说了。不过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驿丞,知道的消息多是道听途说,也没个准话。 晚间用完饭,林赟和夏晗便回房商量了起来。 林赟思忖过后首先下了一个决定,便对夏晗说道:「这里距离京畿已经不远了,咱们明日再赶一日的路,便寻个落脚地暂时住下吧。消息可以派人出去打探。」 夏晗没有反对,因为距离战场越近越是危险,谁也不知道那些胡人若是久攻不下,会不会忽然调转马头在附近烧杀劫掠。而她来京城只是为了安心,为了在京城危机解除后尽快赶回家见到父母家人,可不是来出生入死与胡人硬抗的。 点点头应承下林赟的决定,夏晗继而问道:「京城被围得有一个月了吧,如今局势如何?」 林赟听闻却摇了摇头,蹙眉道:「那驿丞知道的不多,只知一个月前京中有派人去蕲州,而且是路过了这处驿站换马他才知道的消息。不过蕲州至今也没派兵前来勤王,想必也和信州一样,没见到圣旨虎符不敢轻举妄动。其余的就都是些道听途说来的消息了。」 驿馆这地方,消息说灵通也灵通,说闭塞也闭塞。若是有人路过住宿,自是能带来最新的消息,可若是没人经过,驿丞只窝在驿馆里自是两眼一抹黑。 这处驿馆距离京城不远,往日路上行人不少,各方消息也都能打听得到。等到胡人入关,一群躲避兵祸的难民从驿馆外路过,驿丞也就在第一时间知道了京城的消息,而后陆陆续续听到的,便都是京城在打仗的消息。至于打成什么样,那些逃难的百姓又哪里清楚? 近来许是该逃的都逃了,驿馆外已经许久没有逃难的百姓经过了,驿丞已经许多天都没得到新的消息了。在此之前,他听到的消息便是还在打,入关的胡人和京城似乎死磕上了。 这样大致的消息应该是不会错的,可得知这一消息的林赟和夏晗都不免担心。 林赟首先觉得讶异:「京中驻防的兵马可不少,轻易也不可能让人调走了,再加上我哥带来的援军,竟是打了这许久还没个结局。还有那些胡人,也太有恃无恐了吧,孤军深入都不怕后路被断。」 北疆驻守的军队可也不是吃素的,这回虽是栽了个大跟头,可那不过是阴谋所致。要论对地头的熟悉,这些在边关驻守了多年的将士哪里是这些初入关的胡人能比?按照之前林将军和林夫人的推断,至多半月,北疆那些溃军就能再度集结,就算夺不回失地也不可能任他们肆意妄为。 夏晗看问题的方向却不同,她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另一个关键:「恐怕还是京城里出了问题。」说完顿了顿,便蹙眉道:「若是新的掌权者上位,又与胡族有着盟约。比如胡族推他上位,他割地赔款送胡人出境,这些胡人自是可以不顾后路有恃无恐的。」 然而京中的局势谁都不清楚,京城内外的驻军又都是摆设吗? 此时的林赟和夏晗什么都不知道,能做的也只是保全自身,然后尽快派人出去打探消息。 **************************************************************************** 战局之外的林赟和夏晗还有时间闹别扭,对京中的局势虽是忧心,却也是乐观居多。可京中的局势其实并没有她们想像中的那般好,甚至战局也不容乐观。 京城里,夏府之中,原本姿容出众的夏侍郎此刻尽显老态。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似乎消耗了他太多的心力,眼角添了皱纹,鬓边也染了风霜,只有一双眼睛清明如故。 夏晃也是一脸疲惫,眼底还残留着一点惊惧:「父亲,昨晚,昨晚隔壁陈府出事了。」 夏侍郎当然知道,他一手端起茶盏,却发现端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于是还没等将茶彻底端起就又放了回去。他紧皱着眉头,眉间留下了重重的痕迹,显然满怀心事,嘴上却还安慰了一句:「别怕,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等到胡人退兵,我就不信还有人敢在京中为非作歹!」 一个月的时间,朝中的重臣少了将近一半,大部分都是被人屠戮满门。到如今,谁也不会相信什么京城进了匪徒,很明显这就是有人训练了杀手死士趁乱排除异己。 然而谁都能猜到幕后之人定是权势非凡,却偏偏到了此时那人也不曾暴露了身份。想来对方是个谨慎的人,而这些天被排除的异己更是身份各异——曾经的晋王党、秦王党、汉王党,每个党派中都有重臣受难,这让朝中人心惶惶之余,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分不清忠奸好歹。 第182页 夏晃想到今早闻见的那股浓重的血腥气,便还是心有余悸。这也是他们距离灭门最近的一次了,而更让人绝望的是,隔壁陈家似乎也有密室,可藏在密室里的人却依旧没能逃过一劫! 踌躇了片刻,夏晃还是问道:「阿爹,藏在密室里的女眷要不然还是送走吧,留在家里并不安全。」 夏侍郎瞧他一眼,反问道:「京城被围,你又要把人往哪里送?」 很不巧,夏晃的岳父大理寺少卿,前几日刚被暗杀了,夏昙的岳家同样没能逃过一劫。由此可见,如今的京城并没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处处都透着杀机。 夏晃眼神暗了暗,却也是有打算的:「找几户寻常百姓,给些银钱分散让人收留吧。」说着自嘲似得一笑:「以往咱们这些官宦子弟高高在上,可在这种时候,真正还算安宁的却还是那些寻常百姓。」 一个月的时间,三不五时的屠杀加起来,被屠了满门的朝臣足有二三十户。可京城没破,寻常百姓日子过得却还平安,至少那幕后黑手没有闲得让杀手们见人就屠。甚至因为近来京中不太平,风声鹤唳之下,连那些平日里惹是生非的泼皮无赖最近都收敛了,京中的治安为之一清。 夏侍郎闻言却道:「说不得咱们府上早就有人盯着了,你现在把人送出去,别到时候救不了人,还累得收留之人跟着丢了全家性命。」 夏晃垂眸,想了半晌后坚定道:「我有办法的,阿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夏侍郎最后还是答应了,将这事交给了夏晃去办,只是心底的压抑却并没有因此而减轻半分——归根结底,如今孤城似得京城哪里都不安全,真正破局还是得等胡人退兵之后。 而此刻,城外的临时军营里,林骁正拦着狄蕤不让他走。 狄蕤一把推开林骁,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们这些汉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初说得那般好听,其实还是不将咱们羌人的命当命!」说着一指京城方向,继续道:「咱们都打了大半个月了,几次杀到城楼下,结果那些人怎么做的?他们不给咱们开门,不让咱们进城,也不承认咱们是援兵,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咱们羌人跟那些胡兵杀得你死我活!」 半个月下来,哪怕羌人彪悍,可京城的守军不配合,羌人在战场上也是死伤惨重。狄蕤这个少族长见着这般伤亡,简直心痛如绞,忍到现在已是忍无可忍了。 林骁也很头疼,却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将人拦下,劝道:「阿兄,阿兄你别这般生气。如今眼看着胡人势弱了,咱们现在走可不就是将功劳拱手让人,白死了那么多人了吗?」 狄蕤已经被这样劝过好几回了,可今日再次被京城守军拖了后腿,他气得只想带着族人回去。至于什么功名利禄什么朝廷封赏,他也不稀罕了,都见鬼去吧! 少族长一意孤行要退兵,少将军当然不能由着他功败垂成,于是又拦了人好言相劝。可劝得多了,狄蕤却不由得生出了疑心,看着林骁的目光也渐渐不善起来——莫不是这姓林的父子俩坑他们,想藉由入关的胡人跟他们羌人互耗,然后等他们元气大伤再灭了他们? 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少族长心思涌动间,正欲出声让人将林骁拿下。结果狄萱却在这时候进来了,她在外也听到两人争执,进来后便放话道:「行了,别吵了,你们先听我说!」 两个男人都消停了,狄萱开口,索性没提退兵的事,却先出了个歪主意。 第108章 息 羌人的手段多到让人防不胜防, 但总的来说面对着数万大军, 寻常手段却是收效甚微的。林骁有些高估了羌人的战斗力, 或者说他有些高估了羌人那些毒药暗手在战场上的作用,再加上京城守军的不配合, 原本以为短暂的战争也被拉长了。 林骁和狄蕤这些天面对伤亡都有些焦头烂额,他们只顾着战局也忘了同行而来的狄萱。直到这一日, 狄萱赶在两人争吵前出现了, 继而展现出了她的价值…… 当然,远在京城的这些变故林赟和夏晗都还不知道,她们按照之前商量的那般, 又行了一日之后便在距离京畿最近的一处驿馆落脚了。这地方距离京城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快马加鞭一天也能往京城打个来回, 就探听消息而言已是足够了。 林赟觉得这距离就挺好了,如果真遇上什么变故, 她带着夏晗也还来得及跑。只唯一不好的一点是, 这里距离京畿确实近了些,以至于驿馆里上到驿丞下到杂役,在战争开始时就已经跑了个干净。 如今要入住, 便只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所幸夏晗带了不少人来, 虽然这些护卫僕从在战争面前可能不值一提,甚至在得知胡人入关的消息后便有些人心惶惶,但简单的打理住宿却是不成问题的。林赟就是有些可惜:「啧啧,这驿馆的驿丞跑得也太早了, 否则这里距离京城那般近,说不定都不用派人出去打探就能知道不少消息。」 夏晗倒没想那么多,距离京城越近,她反而越发冷静起来——不冷静也没办法,林赟跟来了,她更怕因为自己的不谨慎连累了对方——闻言便道:「没关系,也就一天的时间而已。」 确实耗费不了多少时间,在一行人决定在这空置的驿馆中落脚时,夏晗便已经派人往京城附近去打听消息了。两人尤其想知道,为什么京城那么多驻军,再加上信州来的羌人援军,竟是拖到现在也没能将孤军深入的那几万胡人解决?! 第183页 种种的疑惑似乎终于要等到答案了,可在这等待着揭秘的当口,才是最让人紧张的。 是夜,紧张的气氛更添一筹,倒不是等在驿馆的众人得知了什么不好的消息,只是入夜之后便起了风,继而一晚倾盆大雨电闪雷鸣。 「轰隆」的雷声似在耳边炸响,唬得害怕打雷的夏晗一个激灵。 林赟最先反应过来,先是对夏晗温言安抚,不期然却想到了去岁两人在信州城外古诗雨夜的遭遇。不知怎的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又被她摇摇头压在了心底,只是终究有些不放心,还是抽空出去吩咐了一声,加强了驿馆的巡逻与守卫——无论今夜有没有危险,去岁那般的疏忽,她是不想再重演一次了。 吩咐完,回到房中,恰逢一道雷声响起。林赟对这般的噪音除了烦躁之外完全没感觉,却看到夏晗一瞬间被吓得脸都白了,整个人都透着几分娇弱与楚楚可怜。 林赟见状赶忙上前,张开双臂将人抱住了,她拍拍她的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只是打雷而已,有什么可害怕的?有我在这里呢,你别害怕。」 这话说得实在是轻巧,有些人天生怕打雷,就像有些人天生害怕鬼。 夏晗默默的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多少有些不贊同。不过又一道炸雷响起后,她还是明智的没有选择反驳,而是乖乖的窝在了林赟那柔软又温暖的怀抱。并且这一躲就是一整夜,直到睡着了,她都是抱着林赟的手臂,以比平日里更亲密的姿态窝在心上人的怀中。 林赟不怕打雷,可这一夜夏晗在雷声中睡得安稳,她却註定难眠了——除了之前骤然生出的念头让她警惕不安之外,更因为两人越发亲密的姿态让她有些心猿意马。 最后熬到了半夜,也没听到外间有什么异样,林赟这才迷迷煳煳的抱着夏晗睡着了。 **************************************************************************** 翌日清晨,下了半夜的大雨早已经停歇,天清气朗碧空如洗,空气中都染上了淡淡的泥土味儿,整个天地在雨水的沖刷下似乎都变得清新了许多。 林赟醒得比平日迟了些,再加上夜里没怎么睡好,清晨醒来眼底便染上了淡淡的青黑。 夏晗见了不禁失笑,圆润的指尖在她眼下滑过,问道:「阿赟昨晚没睡好?」问完又道:「你不是不怕打雷吗,怎么反倒是睡得不好了?」 林赟哀怨的看了她一眼,继而眼珠一转答道:「温香软玉在怀,自是睡不好的。」 夏晗完全没有害羞,反倒是白了她一眼,显然并不觉得林赟说的是实话。不过也没什么好深究的,便道:「今日不需赶路了,你若是没休息好,再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的。」 林赟却没有选择睡回笼觉,揉了揉脸还是起身了:「不必,我陪你一起等消息。」 这里距离京城不愿,昨日派出的探子,今天就该回来了。而林家虽然没有人被困在京中,可有林骁领兵前来援救,林赟自然也是急于知道消息的,更何况她也想陪着夏晗。 夏晗便不说什么了,两人起床洗漱,之后又等了半日。许是因为昨晚那场大雨耽搁了行程,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护卫直到半下午才回来。他带着满身的疲惫,衣角上都是飞溅的泥点,神色也并不怎么好,让林赟和夏晗一见便先生出了不好的预感。 林赟首先问道:「京城那边局势如何了?」 护卫脸色凝重的摇头道:「我没靠近战场,不过京城那边还在打。京城倒是没破,只是这场仗拖得久了,京畿附近的百姓却都遭了殃,被抢掠了不少,人已经跑得十室九空了。」 还是笼统的消息,没什么意义,护卫或许也觉得自己说得太少,于是又道:「京城里的消息是真的打探不到,自从胡人兵临城下,京城城门封闭之后,里面的消息便再也没传出来过。不过京中贵人那么多,城门没破应该是没什么大事的吧。就是城外……」 护卫说着看了林赟一眼,才又道:「城外林少将军早就领着羌人援军前来救援了。听说原本是想跟京城的守军来个里外夹击,直接将来犯的胡人拿下的,结果城内的守军却不信羌人,也不信没有圣命虎符的林少将军,死活没搭理。到如今,反倒是羌人跟胡人打得多,羌人死伤也不少。」 这算是难得确切的消息了,护卫为了探听这些也着实费了不少功夫。然而林赟听完脸就黑了,心里气得直想骂娘,最后强压着怒火也没忍住骂了一句:「这城里的都是些什么蠢货?!」 骂完之后林赟突然想起,她那岳丈也在城里呢,而且还算得上是位高权重。城外战场如此动静,朝中不可能没有议论与决断,如此不开城门让羌人与胡人互耗的决定,恐怕便是朝中众臣商议的结果……那她这样骂的话,是不是连夏侍郎他们都一起骂进去了啊? 这样想着,林赟便忍不住偷偷看向了夏晗,果然见她脸色不怎么好看。原本高涨的怒气一瞬间就泄了,林赟忙不迭的说道:「阿晗你听我说,我骂的不是你爹……」 然而夏晗脸色不好却根本不是因为林赟气急之下的一句话。她闻言摇了摇头,只脸色依旧不大好:「这不对。都兵临城下了,入关的胡人才是重中之重,京中那些大人不该如此短视的。」 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羌人与胡人不同,前者少有野心甘于蛰伏,而后者却是兵强马壮虎视眈眈。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朝臣们对羌人同样有意剷除,也该是联合其灭了胡人这个最大的威胁之后。现在坐山观虎斗显然太早,真不怕羌人撂挑子甚至联合胡人反叛吗? 第184页 夏晗都能想到的事,她觉得至少她爹不可能想不到,朝中那些大臣更不可能不明白。那么现在闹成这样,恐怕京城里还是出了问题,至少是决策层出了问题! 这样一想,夏晗就更担心了,可惜除了干着急之外,她们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林赟慢半拍也反应了过来,不过说实话,她对京中如何倒是无所谓。包括名义上的岳丈夏侍郎在内,她都是无感的,毕竟当初林允和夏晗的婚事其实也是夏侍郎的算计。虽然阴差阳错撮合了她们,可夏侍郎本就有仗势欺人之嫌,更何况他还逼着夏晗嫁给了「别人」。 小心眼的林赟对夏侍郎没太多好感,唯有的一点关心也只是爱屋及乌。不过当着夏晗的面她当然不会说什么,反倒是安慰夏晗道:「阿晗,别想这许多,这仗打不久的,咱们等着就是了。」 打仗所倚靠的往往不止是战力,也是在拼粮草拼后勤。而胡人歷来没什么粮草后勤准备,更何况孤军深入,如今数万大军围城,京畿附近都被抢遍了,最迟等粮草吃完他们就算想打也打不下去了……至少没了抢掠的地方,这京城他们是围不下去了。 林赟说着说着便盘算了起来,然后突然觉得这驿馆也不是那么安全了——鬼知道那些胡人山穷水尽的时候,会不会从这条路上撤离? 第109章 更倒霉 林赟对于胡人粮草的「担心」其实有些早了。虽然胡人确实没有带着辎重奔袭的习惯, 可以战养战却是他们的传统, 哪怕南下路上抢得不多, 可他们出其不意攻进了京郊大营,占了原本的军营不说,连带着驻军的粮草自然也是一併接手了。 即便驻军的粮草主要还是从京中调拨, 可存粮加上这些时候他们从百姓处劫掠来的粮食物资,单纯想要靠此拖垮胡人大军, 也不是一个月时间就足够的。 初来乍到的林赟当然不知道这些,可有了这样的担心,再大咧咧的在驿馆里住下去就有些不明智了。她与夏晗说了担忧,两人商量一番,最后决定明日便搬离这驿馆。她们也不往京城走, 更不往来路去,只管往那荒凉的山野中暂时扎营住宿,再每日派人去京畿打探消息便好。 之所以决定明日搬离,是因为这日天色已经不早了,然而让林赟和夏晗都没想到的是, 变故来得比她们预想得更快——所谓的杞人忧天,或许也是另一种意义上对危险的预感。 护卫下午刚传回的消息, 京城外三方兵马还在大战, 而这样你来我往的战争已经持续一个月了。胡人、羌人、驻军, 三方兵马皆有削弱,可要说哪一方优势明显能够迅速决定战局,那却是没有的。所以在林赟想来, 她们最倒霉不过遇到四处搜刮物资的胡人小队。 夏晗远行带了二十来个护卫,再加上十几个僕从,要应付一支十余人的胡人小队应该不是问题。然而让林赟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们遇到的不是小队,而是大鱼…… 正常来说,三方对峙,短时间内战局很难出现大的变动。然而羌人已经因为无谓的死伤沉不住气了,林骁要压不住这支队伍了。便是此时,已经被忽略了许久的狄萱再次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拦住了暴怒的少族长,同时拿出了她这一个月辛苦配置的药物。 羌人住在深山,擅于用药,可每个人资质不同,大部分羌人都只会配些寻常的药物。狄萱则不然,林骁好运的娶到了个精于用药的媳妇,虽然偶尔想着觉得后背发凉,可此时有这样一个媳妇却是能抵千军万马的! 便在前一夜,趁着大雨倾盆,狄萱将自己配的药投了出去。药粉融入雨水,顺势流经了胡人大半的营地。待到大雨初歇,地上的雨水蒸腾而起,那淡淡的水汽之中便都是含了毒的。这看不见的毒气虽不致命,且随时都在被风吹散,可却足以让人手软脚软。 羌人自幼接触药材,狄萱配的这剂药对他们全然无效,于是雨停后还没等这些胡人察觉一样,羌人便已经提刀杀进了胡人大营。 那一路砍瓜切菜,便只见四处鲜血飞溅,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林骁看了都有些心寒,完全不敢想像这些羌人若有反叛之心,对着朝廷的大军也来这么一剂药,会是怎样的后果?他开始有些后悔,后悔将这些羌人从深山里带出来,见了这一回血。 狄蕤和狄萱都跟在林骁身旁,见着少将军那毫不掩饰的凝重神情,也都能猜到他的想法——其实兄妹俩见此还偷偷松了口气,毕竟眼下这局面,再加上非我族类,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要防备他们了。林骁能这般毫不掩饰的表露出来,恰是证明了他的坦荡,以及给双方都留下了商量的余地。 狄萱最先开口,她解释道:「这药你不必在意的,虽然此时看着效果惊人,但其实用起来限制多多。首当其冲的,若是攻城战便用不了,药粉送不上城楼,洒在城楼下的话毒气不等升上去,就能被风吹散了。而且这毒也不难解,懂些医术的人很快就能破解。不信我一会儿把药方给你。」 她直来直往惯了,但这般的解释落在另两人耳中,却全然没什么效果。毕竟羌人擅于用药,这一种毒没用,换一种难道就不行了吗?林骁看到这般效果之后,根本不可能放心的! 狄蕤无奈的看了妹妹一眼,对着林骁却只道:「此番获胜,若能兑现你们之前的诺言,等回去之后我便与你歃血为盟。而且我妹妹都嫁给你了,你还怕些什么啊?!」 第185页 显然,少族长的说辞更让人放心些。林骁深深看他一眼,又看了看狄萱,还是点头答应了:「我会尽己所能,父亲亦会遵守诺言,但愿你此言不假初心不负。」 狄蕤见此便伸手拍了拍林骁的肩,继而望着惨烈的军营商量道:「等雨干了,药也就没了,到时候就别跟人提及此事了。」说着下巴一抬,冲着京城的方向示意:「我们懒得纠缠,也想全身而退,到时候你就跟人说咱们是偷袭的怎样?」 还能怎样?上了贼船的少将军当然只能点头答应大舅子了。 **************************************************************************** 因为羌人突然用了这非常手段,胡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仅是寻常士兵遭了殃,那些平日里勇武非凡的将领此时也都变成了软脚虾,不值一提。 溃败是理所当然的,许多胡人甚至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羌人砍翻丢了性命。然而特权阶级总是有优势的,在任何情形下都是如此——便是军营里乱作一团,将士们自顾不暇,领兵的三王子身边依旧不缺保护的人,而且即便他们状态不佳,也在彻底溃败之前带着他逃出了军营! 一行三十余人,丢下了毫无反抗之力的大军,亲兵们抬起还在努力挣扎的三王子,趁着羌人大军还未杀至,骑上马就跑了。 这一跑,慌不择路,也不知是谁更倒霉些,他们恰是往林赟她们所在的那条路逃去。 于是刚决定明日搬家的林赟一行人,当天晚上就遭遇了三十几个凶神恶煞的胡兵!而且因为马儿也中了毒跑不动了,这一行人见到驿馆还有人便直接沖了进去准备抢马。 在这些胡人心中,中原的汉人都是胆小如鼠的废物,他们今日就算败了也是败在那些会使毒又彪悍的羌人手里。所以哪怕身体仍旧没有恢復,可闯进驿馆抢几匹马什么的,他们觉得毫无压力。 事实上夏家那些护卫确实是被这一行人吓住了,毕竟胡人兇悍他们都是知道的,而且王子亲兵更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一个个站出来那身板就相当唬人了。于是在人数并不占据优势的前提下,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逃,甚至连护主都顾不得了。 可惜,大门被冲进来的胡人堵住了,这些人想跑也跑不了。 双方各有顾虑,纷纷在心底暗骂倒霉,比他们更觉倒霉的是三王子和林赟。前者在胡人中也有勇武之名,因此最初并不愿逃离战场,可都跑到这儿了,热血冷却后他也更想保命,并不想和人在这驿馆里纠缠。而林赟则是看出了夏家护卫的退意,觉得倒霉之余,心里更是气得直想骂人! 再一次将夏晗护在了身后,林赟拔剑护在身前,满脸戒备。 在场戒备的当然不止是她一人,夏家的护卫和对峙的胡人更是早早就拔了刀。其实双方都有了退意,偏偏当下气氛紧绷,谁都不敢轻易往后退上一步,生怕露了怯。 然而事与愿违,当心弦紧绷到极致时,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足以将那根弦崩断——夏家这边护卫还勉力维持着镇定,却有个胆小的僕从当先受不了,尖叫一声就要往驿馆外闯! 可胡人还挡在门口呢,这人昏了头要往外跑,自是冲着敌方阵营沖了过去。对面的胡人也是吓了一跳,他们平日里或许胆气沖天,可今日中了毒手脚发软,自是心里发虚底气不足。于是见人大叫着冲来,他们想也没想就觉得是来攻击的,于是几刀下去就把人砍杀了。 杀了人,见了血,惨叫声中,原本就紧绷的气氛彻底维持不足了。 林赟和夏晗只是一晃眼,双方就短兵相接打了起来。而后喊杀声,惨叫声,刀剑碰撞声接连响起,小小的驿馆里血花飞溅,浓重的血腥气顷刻间便盈满了鼻间。 夏晗紧张的拽住了林赟一片衣角,虽然血腥的场面都被林赟的后背挡住,可鼻间萦绕的血腥气衣角足以昭示战况的惨烈。夏小姐也对自家的护卫信心不足,更何况之前他们想跑的意图也没被她错过,这时候便拽着林赟急道:「阿赟,咱们快跑!」 片刻间,夏晗心里已不知生出了多少后悔——因为她,林赟又一次陷入了险境。如果她再因为她受了伤遭了难,她今后便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林赟能够感受到夏晗的紧张和急切,然而这一回她却并没有从善如流的跟着夏晗跑,相反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略有些惊诧的睁大了眼睛…… 生死关头,夏家这些护卫显然是拼命了,而且不仅他们,就连那些胆子稍大的僕从也沖了上去帮忙。本以为会是一场一边倒的恶战,谁知这些胡人看着勇武,却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一面倒是一面倒了,却是夏家的护卫压着这些胡人在打,一打二都能应付! 片刻功夫,血色四溅,倒下更多的却是那些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胡人。 第110章 漏 真兇狠还是虚架子, 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不仅是那些与胡人交手的护卫们发现了对手的虚弱, 旁观的林赟自然更快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她目光一扫, 很容易便从这一群胡人身后发现了衣着明显华贵不少的三王子,也从他身上看出了一点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狼狈——毕竟是被人抬着跑的,还挣扎过, 身上总会有几分褶皱凌乱。 哪怕是在战场上,寻常的士兵和位高权重者也是不同的。士兵们可以狼狈, 可以邋遢,可以形象全无,但上位者总会尽量保持自己的体面,除非事情已经紧急到他们来不及在意形象! 第186页 而现在,这个明显地位不低的胡人贵族, 却是狼狈的。 林赟几乎不用细想,就知道对方身边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再结合这些明显虚弱的胡兵,指不定他们闯进驿馆见到这么多持刀护卫时,比他们还懵还慌——毕竟普通驿馆是不驻军的, 他们比起寻常客栈来说,也不过是多了官方性质, 顺便配合着消息传递而已。 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 虽然林赟并不认识对面的三王子, 但现在正是两军交战的时候,这白送上门的人质她为什么不要?即便这人身份有限影响不了战局,也比放虎归山来得好! 主意一打定, 林赟的眼睛就明亮了起来,她紧盯着对面已经变了脸色生出退意的三王子,头也没回的对着夏晗叮嘱:「阿晗,没事的,这些胡人都是虚架子。你且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会儿就能了结了。」 夏晗一下子便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抓住她衣角的手顿时紧了紧,把人往后拉扯:「你要做什么?既然局势尚好,就别以身犯险!」 林赟听到这话迟疑了一面,结果就听对面那胡人贵族突然扬声说了句什么。她不懂胡语,却能看到那些正在拼杀的胡人一下子做出了撤退的举动,想也知道对方是不想死磕了。或许是他身后还有什么危险,根本不想与他们在这里纠缠浪费时间。 大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错过吗?林赟是不想的,她只知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在敌对的情况下,越是身份贵重,越是惜命自保的人,越要弄死! 几乎只是一瞬间,林赟心里便下了决定,她一手挥开了夏晗拉扯她衣角的手,一面冲着已经因为敌人撤退松懈下来的夏家护卫喊道:「别放他们走!外面那还有个胡人贵族,若让人跑了,回头他们叫了胡人大军过来报仇,咱们跑不过胡人铁蹄的。」 一句话,顿时让刚刚松懈下来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夏家那些胆量有限的护卫们低头一扫,便发现这地上依然躺了三五具胡人的尸体了。换句话说,死仇已经结下了,再加上对面的胡人中还有个贵族在场,真要调集兵马过来报仇,他们这几十口人还真不够让人砍的……与其留着后患无穷,还不如直接将人留下。 夏家护卫们的心态陡然一变,而比他们更迅速的是林赟。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这人便已经从掩护夏晗的角落里沖了出来,二话不说便越过众人一剑刺死了个正在撤离的胡人。 见此情形,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继续打了! 双方再度混战起来。这些胡人虽是因为中毒浑身虚软实力大跌,可说到底他们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哪怕力量不够,也还有技巧来凑,就如当初刚重生的林赟面对山贼一般。而夏家的护卫显然没办法跟彪悍的羌人相比,完全做不到砍人如砍瓜切菜,只是稍占上风而已。 只有林赟,不说恢復到重生前的身手,经过这一年的锻鍊,也有了曾经七八分的手段。对付全盛时期的王子护卫她或许力有不逮,可现在碰上这些只余技巧的软脚虾,她还会怕吗? 当然不会!但见她脚步迅捷,穿插在人群之中,不时抹个脖子捅个心窝,杀起人来毫不手软,自己却险险的避开了所有危险。只一身衣衫,迅速的被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看上去格外可怖。 饶是如此,远观的夏晗也被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并没有听从林赟的话去找地方藏起来,而是依旧站在那处远离战场的角落,双眸眨也不眨的盯着林赟动作。每当有刀剑袭向林赟,她便紧张的将心高高提起,然后又在林赟安然无恙时稍稍放下。 如此周而復始,就怕林赟有个闪失,简直操心紧张得不行。 万幸,夏晗担心的意外并没有发生,林赟显然要比那些五大三粗外加手软脚软的胡人更加敏捷。剑光闪过,多数时候便能留下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偶有失手亦是一击即退——林赟显然不是硬拼的人,林夫人当初教她习武多半也是为了自保,杀人时亦要自保! 说来话长,但其实不过片刻之前,原本闯进驿馆的三十来个胡人就躺下了近半。驿馆外的三王子见到这般情形简直要气得呕血了,可现在他中了毒,武力大打折扣又能怎么办呢? 最后看了眼驿馆里撤不出来的亲兵,三王子最终在留守身边的两个亲兵劝说下,决定放弃这些亲兵独自逃走——人少了,目标就更小了,也不一定是坏事。 三王子咬牙下了决断,然而有心将他留下的林赟会就这样放他走吗?当然不! **************************************************************************** 林骁等人发现三王子逃跑时,已经是将整个胡人大营屠了个七七八八之后了。少将军含着解药在被鲜血重新染透了的军营里走了一圈儿,没找到人时心里便提了起来。 京城里如今什么局面谁都不知道,可眼下这场兵祸背后藏着猫腻谁都知道。万一京城里那卖国贼还没暴露呢?万一那卖国贼推出了替罪羊呢?又或者出现了其他状况,谁也说不清。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抓住这次胡人领兵的主帅,带回京城好好审问,捉出那罪魁祸首! 林骁心知三王子在此时何其重要,见人跑了自是二话不说就要去追。虽然羌人队伍里没有精于追踪的,可他好歹还是从信州带了不少斥候来,再加上他自己也有些本事,很快便确定了三王子逃亡的方向。 第187页 唿啦啦带着几百人,林骁循迹一路追了过去。 兄妹俩就这样不期然遇上了。 当时林赟刚把三王子从马背上拽下来绑了,一身血衣都还没来得及换,听到有数百骑迅速靠近的动静,真是吓得脸都白了,还以为是胡人派兵来寻人了。正暗暗懊悔,结果没来得及跑就看到了领头的是她哥,然后就是她哥被吓得脸都白了,还以为浑身是血的妹妹身受重伤了! 万幸两人都是虚惊,林赟白捡了条漏网之鱼,还是条漏网的大鱼——若非她是女扮男装的,身为将门之后,凭着生擒三王子也是好大的一笔军功了。 虚惊之后便是欣喜,欣喜过后又是忧心后怕。林骁拉着妹妹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然后便埋怨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距离战场这般近,也不怕有个万一?!」埋怨完忽然想到什么,又狐疑的问道:「阿爹和阿娘怎么会同意你来京城的?」 林赟干笑了两声,试图扯开话题:「哥你不是在跟胡人打仗吗,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林骁哪里看不出来他的意图,脑子一转便明白了过来,斜眼瞧她:「你又偷跑了?!」说完压低声音,用只有兄妹二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啧,你这胆子可真大,不怕等回去爹娘收拾你啊?」 林赟没接话,仗着父母的宠爱有恃无恐。但与此同时,她心里却又生出了些别的盘算来——她都已经决定要和夏晗在一起了,所谓成家立业,今后她总不能带着媳妇一直赖在将军府,夏府那边同样不能久待。那么她便该想想今后如何营生,如何带着夏晗好好过日子了。 这边林赟只是闪过这些念头,还没来得及深想,就听旁边夏晗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开口问道:「兄长,不知京中如今局势如何?」 林骁听问这才肃容,正经的回答起了夏晗的问题:「今日我们方才攻破了胡人军营,京城尚在封锁当中。」说完一顿,眉头也微微皱了皱,这才又道:「京城驻军不放心我们入城,城门封锁着,消息我知道得也不多。只是隐约听说城里不太平,连守将的家里都被人屠了。」 夏晗听到这话只觉得心里一咯噔,脸色都更白了几分。她一直猜测京中定有动乱,可她也一直以为会是什么阴谋诡计,却没想到会是屠人满门这种粗暴又可怖的手段! 虽然觉得林骁不可能知道,但夏晗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兄长,我家中,我家中可还安好?」 林赟见状已经牵住夏晗的手给予安慰了,林骁却在夏晗期许的目光下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没关系,如今战事已经结束了,京城的城门想必很快就能开了,到时候进城就知道了。」说完见夏晗脸色不好,还是安慰了一句:「别想太多,侍郎与守将不同,夏家应该没事的。」 夏晗闻言只是勉强点了点头,林赟也只能安慰她:「没关系,有我在,我陪你回去。」 其他的,此刻说来也是无用。 第111章 毛不拔 胡人大军败了, 三王子也被生擒了, 京城的危机至少解了一半。至于京中的变故与朝中的内斗便不是林骁等人能够参与的了, 当然他们也不想参与。只是出人意料的是,城中的驻军分明已经派出探子去胡人大营里查探过了,在明知大敌已败危险解除的情况下, 城门依旧没开。 少将军和少族长都不是傻子,这般明白的态度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说到底还是朝廷信不过羌人, 于是京城外的羌人处境尴尬了,身在羌人之中的林骁处境也尴尬了。 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京城里就派来了信使,寻到林骁之后只表达了一个意思——这些羌人围在京城外面做什么,想造反不成?不想惹事还是赶紧散了吧。 这是一点好处都不给, 利用完就打算轻描淡写的把人扔了! 林骁当时就气得咬牙,虽说当初劝说羌人出兵是他们有私心,可话又说回来,打仗註定是要死人的,如果没有一点好处, 狄蕤父子又怎么可能答应?因为是你情我愿,所以林骁也不愧疚拖了羌人下水, 但现在仗打完了, 人死得多了, 朝廷却什么都不给,又算是怎么回事?! 少将军气得肝疼,如果不是顾虑着身后还有将军府, 他都能拎起拳头把这信使捶上一顿!可生气归生气,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只是区区一小将,又能怎么办呢? 当下,歉疚与无奈充斥着林骁的心,都怪他年轻单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此时的林骁全然忘了,当初请羌人出手的事还是他爹提的,给出的条件也是他爹列的。他年少无知想不到会有这般结局,他那在军中朝中混迹了半辈子的亲爹还能想不到? 林将军想不到十成,也能想到五成的。当然他只想到了朝廷可能翻脸不认人,却没想到京城的城门从始至终压根就没向羌人敞开过。 总而言之,这局面真是太让人憋屈了,也太让人汗颜了。 林骁气炸,夏晗却是趁着这个机会问了问那信使,确定了夏侍郎家中尚无大碍——以往这种事一个信使自然不清楚,可谁让城里发生了许多起灭门呢,只要没被灭门的大臣家中都算好——如此夏晗也算是松了口气,对于入城之事便不那么急切了。 事后送走了那信使,夏晗又与林赟交流了一番,林赟扭头就寻了她哥转达夏晗的意思。 对于夏晗来说,这些羌人解了京城之危是真,保全了她的父母家人也是真。尤其是在她得知城中这一月间灭门之事不断,就更感激这些打败了胡人的羌人,所以入城之后她会去劝她爹,给予羌人该有的补偿。 第188页 当然,夏侍郎只是侍郎,哪怕更进一步成了尚书,这样的大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更何况夏晗也只是他的女儿,私下里撒娇要点好处不是问题,可关于政事夏侍郎并不见得听她的。只是夏侍郎也不傻,朝中更不缺有大局观的人,想来他们也是愿意给点好处收买这些悍勇羌人的。 朝中如今乱着呢,这样吝啬且得罪人的主意,也不知是谁出的? 兄妹俩凑在一起聊了半晚上,用他们浅薄的认知将朝局分析了一遍,最后还是决定让羌人先行退走。但补偿和好处不能不要,等入京之后再由夏晗牵线,与夏侍郎商量一番。 林骁最后仍是带着无奈嘆道:「我并不想做失信之人,而且此番羌人确实折损不少。等入了城,咱们也都尽力周旋吧,这事也麻烦夏晗了。」 林赟自然答应下来,将军府的信誉她也是有份要维护的。 兄妹俩商议妥当,林骁便又去寻了狄蕤商量,结果后者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一拳头,骂他想过河拆桥。直打得他牙都松了,他也不好还手,最后狄蕤还是被狄萱拦下的。 这样的局面真是尴尬极了,至于过河拆桥的事林骁当然是想都没想过。正直的少将军固守诚信,更何况他也不敢不诚信——见识过他媳妇那杀伤力巨大的配药手段,他敢不诚信吗?真把羌人惹恼了,不说打起来,只要弄点稀奇古怪的毒药往城里一扔,分分钟屠城都是有可能的! 当然,屠城什么的是林骁想得太多,这么做便是有伤天和。但不愿意做不是没能力做,林骁一点也不想试探羌人的底细,从而惹出更大的麻烦…… 最后在狄萱的调解下,狄蕤好歹还是忍下了脾气,心平气和的听完了林骁的说辞。 其余的空口白话且先不提,林骁最终给出的承诺是:「如果朝廷真的一毛不拔,那羌人此番死伤的抚恤,都由我将军府来承担。」 少族长听到这话都气笑了,他嗤笑一声问道:「将军府来承担?你将军府承担得起吗?!我羌人儿郎此番死了五千,伤了八千,你将军府给得起这抚恤?又打算给多少?再者说,你装了大头把抚恤给了,是想让我妹妹嫁到你们将军府去,跟着你们吃糠咽菜?!」 这话说得不客气,但其实也是事实。将军府当然不缺钱,一万三死伤军队的抚恤凑一凑也是能够给出来的。但羌人不是军人,他们没有拿过军饷,也没有保家卫国的义务,所以这抚恤必是另当别论。 林骁盘算了一下,也不知道自家给不给得起这钱,可这样的局面他又能怎么办呢?他也只能咬牙把事情先扛下来啊,否则朝中不知还有什么变故。 万一真给羌人打上了反叛的标籤,万一羌人出兵的事再连累了将军府…… 朝中那个幕后黑手还没有被抓出来,可真说不准他会不会藉机报復破坏了他谋划的他们。就算明知如今局势紧张,对方大概不敢这般明目张胆,可其中的万一林骁也是赌不起的。 又是一番权衡利弊,狄蕤最终无奈的妥协了,不过最后他还是得到了一张林骁亲笔写就并盖了印鑑的「保证书」——以他将军府少将军的身份作保,无论如何至少也会给羌人这笔抚恤。 只不知若是让林将军知道了他这般自揽麻烦的决定,会不会捂着自家的小金库气得吐血。 **************************************************************************** 狄蕤的动作还是挺快的,既然决定最后再信林骁一回,便揣着那份保证书领着羌人大军先回去了。他走得爽快,连半天的时间都没耽搁,信使出城的第二日晌午便领着人撤了个干净。 临走前,林骁又对他叮嘱了几句,少族长听后认真应下,两人看上去好似毫无嫌隙。 羌人就这样走了,城外原本轰轰烈烈的战场仿佛瞬间就冷清了下来。朝廷都被羌人这干脆果决的劲头震惊了,守城的驻军再三派出斥候,直到确定羌人真的走了,这才恍恍惚惚的打开了城门,开始往被屠戮得惨烈异常的胡人军营里派兵清扫战场。 城门开了,一行人终于得以进城。 近乡情怯什么的是没有的,夏晗进城后便急着回家查看情况,林赟自是陪同左右。而林骁则是因为夏晗的保证,为了联络夏侍郎帮忙为羌人讨补偿讨福利,顺便找个信得过的大人移交俘虏三王子,再顺便也替将军府表个功,便领着媳妇一路跟去了夏家。 夏家还是那个夏家,虽然整个京城看上去萧条了不少,路上还遇见几家府邸似乎突然破败了,但夏家朱红的大门依旧鲜亮。 等护卫敲开了大门,门房见到离家日久的大小姐突然回来了,顿时惊得眼睛都瞪大了——夏家根本没有人想到夏晗会在这个时候回来,而且回来的如此之快。不过等消息传进府里之后,不止是夏晗的几个兄弟,就连正巧在家的夏侍郎都被惊动,而后亲自迎了出来。 危难过后的家人重逢自是令人动容唏嘘。要知道,去岁带着林赟离开时,夏晗心中尚且存着怨怼,岂止一年光景能够发生这许多事——林赟的重生让她不再有怨,反而心中庆幸。之前那一月京中的危机更是让她忧心不已,再不记得曾经的隔阂。 父女兄妹好一阵激动,还是夏侍郎最先注意到了与夏晗同行而来的这些人。 林赟自不必说,夏侍郎注意到两人不经意间透露出的亲近,所以在他眼中林赟已经是把自己掰回正途的好女婿了。至于林骁夏侍郎也认得,他更眼尖的看出了狄萱羌人的身份。 第189页 夏侍郎相当精明,从林骁跟着夏晗两人回来,他就隐约猜到了林骁的目的。不动声色的扫了少将军夫妻一眼,他便大手一挥说道:「好了好了,都先进府去,晗儿你竟这般快就回来了,回府之后再与为父好好说说这些日子的经歷。」 夏晗自然答应下来,一行人在护卫僕从的簇拥下,很快便都进了夏府。 进了府,关了门,将闲杂人等全都打发了出去。夏侍郎忽而转身,犀利的目光直直投向了林骁夫妇,问道:「少将军此番领兵前来解了京城之危,乃是大功一件,陛下定不会忘了论功行赏。只不知少将军此时登我府门,又是为何?」 林骁也不等夏晗为他出头,听问便主动上前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夏大人,晚辈登门乃是有事相求,还请借一步说话。」 第112章 来 刚进夏家大门, 林骁就拉着夏侍郎说正事去了, 狄萱也顺便跟了去。至于他们要商量什么, 又谈了些什么,林赟和夏晗是不管的,只等最后夏侍郎若是不答应, 夏晗再替羌人和将军府说两句好话。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眼下好不容易回了家, 夏晗自是忙着与亲人寒暄——这一别经年,实在是发生了不少事,且不提她与林赟从信州到秦州的追逐,又从秦州到信州的奔波,还有从信州赶回京城的慌乱。光是夏家这边, 经歷过这一番变故便有许多话要说。 林赟暂时被冷落了,她看着夏晗被母亲兄嫂包围着,甚至还有几个侄子侄女都凑在她身边,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场面一时好不热闹。 简单的关心了妹妹一番, 确定她在这一年间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夏家几兄弟这才放心了不少。又慰问了两句, 顺便以轻描淡写的口吻将这些日子京中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怕说得太多吓到妹妹, 夏家几兄弟便暂时抽身,扭头又围住了林赟。 夏家大哥夏晃惯常是笑脸待人,很有些笑面虎的架势, 此刻却是难得的冷了脸有些不满意的样子:「京中动盪,之前城外还在打仗。你们既然在将军府知道危险,你便不该带着阿晗出来冒险!」 林赟被大舅子说得讪讪,却不好多说什么,只道:「可是阿晗在信州担心你们,食不下咽。」 听她说到夏晗担心,夏家几兄弟的表情明显柔和了不少。但林赟想要一句话揭过这事儿显然是不成的,二哥夏昙马上便摇头道:「不管怎样,你都不该让阿晗置身险境。像如今这般,早回来一月晚回来一月又有什么区别?左右京中的形势你们帮不上忙也插不上手。」 林赟想说些什么,结果还没等她开口,便被三哥夏昂打断了:「正是如此。这般事关安危,你也不能什么都听妹妹的。」 老四晨也跟着凑热闹的说了几句。总而言之多半都是怪她没看好他们的姐妹,让她在这时候回京险些身陷险境。但偏偏对于夏晗对他们的担心,这几人又受用得很,区别待遇相当明显了。 林赟几次插不上话,便知道自己不用解释了,闭上嘴乖乖听他们教训。只这一回心态早就变了,也没有曾经的不耐烦与愤愤,反而觉得有这几个兄弟担忧心疼夏晗也挺好的。 经过最初一番狂轰乱炸之后,无论是夏晗那边,还是林赟这边都渐渐转了话题…… 夏晗身边此刻围着的除了几个小侄子外,其余全是女眷,于是在正事说完之后,话题便不可避免的跑偏了。夏夫人和夏家几个嫂子都盯上了夏晗的肚子,夏夫人看到女儿那平坦如故的小腹时,还颇为忧心的劝了一句:「你们成婚才一年,别着急,缘分到了孩子自然就有了。」 然而事实并不是缘分能够解决的,更何况两人成婚一年,其实都还没有圆房。说什么孩子,无论是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不可能的啊! 夏晗表情微滞,脸上原本的笑意融融都变得勉强起来,只能随意应付着母亲。 而另一边林赟面对的就是另一个话题了。她仍旧是被夏家几兄弟围在中间,夏晃首先开口道:「城外危机已除,京城和朝中想必很快就能安稳下来。你与阿晗既然回来了,今后就别再乱跑了,夏家给阿晗准备的陪嫁足够你们夫妻平日所用,你们在京中也有夏家护着。」 长兄开口了,代表的便是这几兄弟的意思,他们显然都觉得这一年的离别太长而且不可控,还是把宝贝妹妹/姐姐留在京城眼皮子低下看着才好。 可林赟显然不这样想,不提别的,她林家大小姐难道就这么缺钱,缺得要让媳妇养一辈子?!林赟那般好强的性子,当然是不肯吃软饭的,更何况真在夏家人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万一哪一天出了状况暴露了女儿身,林赟都不敢想像她和夏晗将要面对的局面。 所以这一回林赟没有乖乖听话,她抬头用坚定的目光看向夏晃拒绝道:「不必。当初我并不是入赘夏家,如今也没想占夏家半分便宜。阿晗既然嫁给了我,我自然会让她过上好日子,将她好好的宠着。我不会动阿晗的嫁妆,不过我们也不会在京中久待。」 夏家几兄弟听完神色各异,夏晃和夏昙目光深沉,夏昂眯眼打量,只有夏晨年纪最小最是沉不住气,满心都是林赟不识抬举。不过无论这几兄弟态度如何,他们心里都有一个想法是统一的——这小子想拐走他们的妹妹/姐姐,还是一去不回头的那种拐! 而林赟表示,婚都成了,媳妇不拐也得跟她走啊。 第190页 **************************************************************************** 林赟和夏晗分别遭受了半下午的狂轰乱炸,等晚膳后一切结束,两人得以回房时,都不由得长长出了口气。就连与亲人久别重逢的欣喜,这会儿都已经被夏晗抛到脑后了。 两人回到了夏晗的院子。晚膳时她们并没有见到夏侍郎和林骁,只有狄萱出现了,随后便被夏晃妥善的安置到了客院。想来林骁是跟着夏侍郎一刻不停的忙去了,毕竟军功还是要的,羌人的抚恤和好处也不能少,更别提他们手中还有三王子这个烫手山芋般的俘虏…… 天塌下来了有高个子顶着,高高在上的庙堂也不是两个小女子能够参与左右的。林赟和夏晗心安理得的将这事抛给了亲哥和亲爹,便不管了。 小两口凑在一处,说起了之前被夏家众人谈话的事。 夏晗坐在桌边给两人分别倒了杯茶,首先问林赟道:「兄长和小弟他们之前没有为难你吧?」 林赟自然摇头,只道:「他们都很关心你。」 夏晗便知道她还是被为难了,于是对于当初自家一意孤行的出走,又生出了两分歉疚来。只不等她说些什么,放在桌上的手便被林赟握住了,她道:「些许小事而已,他们也没说错什么,你不必在意。」说完顿了顿,才又道:「倒是有另一件事,我得与你商量商量。」 然后林赟便将夏晃的提议与她的回答都跟夏晗说了,再将自己的顾虑与今后的打算也与夏晗说了:「我身份有异,我们得有自己的小家,无论将军府还是夏家,都不是我们的久留之地。」 夏晗听她说完心头一动,想着京城还有父母兄嫂盯着,她俩成婚一年没有孩子还好说,等过了三年五载乃至于十年八载又如何?就算林赟的身份不暴露,这也是个大麻烦,所以还不如离得远些,就当做个远嫁的女儿。只要偶尔回来看看,便足够了。 这般想着,夏晗几乎没有犹豫便认同了林赟的话。她点点头表示认可,又问道:「不回将军府的话,那你今后又打算如何?」 林赟眨眨眼,看着夏晗很直白很严肃又很简单的答道:「赚钱,养家。」 夏晗听到这个答案愣了愣,出生优渥的夏小姐根本没缺过钱,而且在嫁妆充足的前提下,她考虑事情的第一方面肯定就不会是赚钱。但转念想想这个答案似乎也没毛病,看着林赟目光柔和的应道:「那好,我陪你。」 林赟闻言便笑了起来,又对她道:「若我做个商人,你也陪我做商人妇吗?」 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算是低下,可林赟这般身份显然不能出仕,那么她要赚钱也就那么两条路走了。要么从将军府拿了自己那份嫁妆,置办田地店铺带着夏晗一起做个大地主,要么从商做生意赚钱。而林赟的性格显然不想守着土地过完下半生,从商几乎便是唯一的选择了。 夏晗当然不在意这些,听到这样的问话不觉意外的同时,没有犹豫的便答道:「自是陪你。只是不管在哪儿,我都要陪在你身边,聚少离多这种事,不行。」 林赟脸上的笑意便更浓了,双眼似星眸璀璨:「我赚钱是养家的,也就是养你。本末倒置让你受委屈的事,当然不能做,要你开心才好啊。」说完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些,郑重起来:「阿晗,等从京城离开,咱们再往信州一趟,再在将军府办一场婚礼吧。」 当年阴差阳错写下和离书,夏晗等这场復婚的婚礼其实已经很久了,从林赟提起便开始期待。到如今对方终于给出了个确切的时间,她自是欣然应下。 两人间的气氛越发好了,夏晗想到下午时被母亲再三提及的问题,心中微动忽而问道:「阿赟,你喜欢孩子吗?」 林赟一时没反应过来,不过还是答道:「不喜欢。」说完似怕夏晗不理解,又补充道:「幼时麻烦,小时吵闹,再长大些就能四处惹祸了,有什么好让人喜欢的?」 夏晗听到这样的答案微怔,总觉得林赟的说辞有些过了,毕竟她那几个侄子侄女就很可爱啊,白白嫩嫩也不吵闹麻烦,乖巧得紧。旋即脑子一转,又想到了林赟少时经常闹得鸡飞狗跳让林骁背锅的往事,又觉得这或许就是文臣和武将家的区别——养孩子以及成长的区别。 林赟见夏晗怔住,终于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问道:「阿晗你……喜欢孩子?」 夏晗却又摇头,真心答道:「别人家的孩子,看看就好。」 自己生还是算了吧,莫说她跟林赟生不出来,就算能生她心里也是怕的。有那么几个嫂子做着前车之鑑,十月怀胎的辛苦,一朝分娩的兇险,以及随后坐月子要受的罪……夏晗真是想想都觉得庆幸,庆幸她喜欢的是个姑娘,这辈子都与生育之苦无缘了。 林赟盯着她瞧了好几眼,确定她说的都是实话,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笑道:「我不喜欢孩子,你也不喜欢,如此今后的家只有你我二人便好。」 夏晗闻言心头顿时一暖,好看的眼睛笑得微微弯起:「好。今后的家,只有你我。」 当孩子这个话题摆在面前,她们都曾有过担心,担心是自己的自私将对方拉入了泥沼,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由此变成一种遗憾。 但万幸,两人谁也没有对此的执着,她们拥有彼此也就够了。 第113章 仇得报 第191页 京城的危机解除了, 来犯的五万胡族几乎全军覆没, 于是从京城驻军到北疆残兵的压力都是骤减。朝廷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起了调兵收復失地的事, 京中的局势也在潜移默化的改变。 当然,这些与林赟和夏晗的关系不大,两人自从回到夏家来后, 日子就变得平静了起来。哪怕外间仍是风声鹤唳,但没了城外的胡兵威胁, 护卫京师的骁骑营抽出了手脚来巡逻管制,那些曾经嚣张得灭人满门的刺客死士也都不见了踪影,其余危险夏家的父兄已经足以将之挡在府外。 总而言之,平静的生活两人过了小半个月,每日里看书习武赏花戏鱼, 日子过得好不潇洒。如此时间一晃半月,进城后同样消失了足有半月的林骁终于再次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少将军一脸疲惫,眼底还泛着青黑,整个人眼看着消瘦了许多。只一双眼睛仍是熠熠生辉,而且比之刚进城时来说, 他整个人看上去都轻松了不少,想必是这些日子以来的忙碌终于有了回报。 回到夏府, 他便将自家人都叫来了, 四人聚在一处, 林骁这才说起这半月来发生的事—— 半月前,胡人大败,京城紧闭的城门终于开启。只胡人都是羌人打败的, 京城驻军根本没有参与,是以京中的消息也不甚灵通。他们尚且不知胡族领兵的三王子被林赟生擒了,如今正在林骁手中,这便是林骁此番入京最大的筹码。 而彼时,京中那藏在幕后策划了一切的黑手尚未浮出水面。 因为夏侍郎是夏晗的父亲,再加上他例来官声不错,林骁这才选了他合作,将三王子的事也与他和盘托出了。这半月中的大半时间两人便是四处奔走,暗自串联了朝中不少大臣,尤其笼络了那被屠了满门的可怜守将,最后众人终是从三王子口中得知了那卖国贼的身份。 再加上从三王子那儿得来的罪证,这两日众臣终于发难,将人给揪了出来! 出乎意料又似乎情理之中的,勾连胡人的并不是几个争位的皇子,也不是哪家野心勃勃的宗室,而是平日里在朝中不显山不露水的赵太师!倒不是说赵太师权位不重,事实上三公之一的太师绝对是位高权重,只他平日里太过低调,这才让人难以注意到他。 当然,赵太师之所以从未被怀疑过,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在这场动乱中,唯一被灭了满门的皇子晋王娶了他的女儿,明媒正娶,王妃之尊,却同样死在了那一场屠戮中! 谁又能想得到,痛失爱女,伤心得几乎一夜白头的赵太师竟是亲手策划了这一切的人? 林赟和夏晗听到这里都只觉唏嘘不已,她们俩都是好运的,遇上的了宠爱她们的父母,维护她们的兄长,又岂知这世上竟还有这般狠心又决绝的父亲? 只是两人还是有些不明白,便问林骁道:「赵太师好端端的为何要里通外国?就算他将女儿嫁给了晋王,在他身上押了宝,站了队,可也没必要做到这般程度吧?他本就官居一品位高权重,更何况最后晋王还死在了他的死士屠戮之下,连带着他的女儿和外孙都没留下。」 说到这个,林骁脸上神情便有些晦暗不明,半晌后才嘆道:「赵太师原有胡族血统。」 接下来便又是另一段往事了—— 原来赵太师本是胡人王族之后,出身本是显贵,可惜母亲却是从边境被虏去的汉人女奴,再加上他生下来就更肖似汉人,幼时在王庭之中过得就很是艰难。后来年岁稍长,他的父亲便听了谋士之言,将他送到了中原来,本就是做个内应探子使的。 如此三十余年过后,在胡族势力有意无意的帮扶下,赵太师终于位极人臣。 他倒也不是执着于自己的胡人血脉,更不是到了这把年纪还在意那所谓父亲的肯定。只是人站得高了,野心和欲望也会在心中疯长,更何况他本就是王族之后,生来便觉自己高人一等的。 这一回的乱局几乎全是出自赵太师之手,他虽嫁了女儿给晋王,却不甘心仅仅是扶持这人登位。如此就算一切顺遂,有朝一日他的外孙顺利登上了皇位,可那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想要的是自己登上那个位置,于是不惜牺牲了北疆将士,牺牲了沿途百姓,也牺牲了自己的女儿和外孙! 胡族只是他手里的刀,他欲借之攻入京城除去如今的皇族,以及那些不肯依附于他的势力。事后那些胡族他也不打算放过,只需对方放松警惕,他自有百种方法将他们永远留下。然后再推出一个已死的皇子背锅,无论秦王还是汉王都好,帮他背下这骂名,他就能清清白白做那力挽狂澜之人。 权势皇位,唾手可得,民心也不缺了,牺牲一个女儿几个外孙又算得上什么? 赵太师谋算了太多,连自己身后的胡族也都算计了进去,成为了他登临权位的一个助力。可他却没想到,在他奋力拖守军后腿的情况下,胡人大军依旧败了,甚至就连唯一知道他身份的三王子都被生擒! 时也命也,赵太师就这样阴差阳错的栽了——说到头,其实也只怪当初他在信州的手下捉了林骁又捉了狄萱,却将两人关在了一起。否则信州之乱不会那么容易平復,将军府不会与羌人联姻,兵临城下的胡人大军也不可能遭到羌人阻拦最终在狄萱的一剂药下功败垂成。 到如今,赵太师阴谋败露,反抗无果已经被拿下关入了天牢。为查他党羽势力,朝中大抵还是会乱上一阵,再加上外忧解除,老皇帝犹自病重,剩下的秦王和汉王八成还要争上一场。 第192页 总而言之,混乱的朝堂短时间内平静不下来,可那乱局却与她们无关了。 林赟和夏晗又感慨了一番,两人之前就商量过不会在京城久待,要回信州去重办婚礼。不过如今知道了那幕后黑手,想起曾经的杀身之仇,林赟便决定在京城等赵太师伏诛之后再离开。 夏晗当然没有异议,事实上她对赵太师的仇恨也并不会比林赟少,两人便愉快的决定等大仇得报之后再开始新的生活——其实有林赟阴差阳错下亲手将那关键的三王子生擒,换赵太师落得如今的下场,也算是她亲自替曾经被算计坠亡的自己报了仇。 暂不提这些新仇旧恨,夏晗和林赟还关心的问了一句:「之前京城面对援军而不开城门,想必便是赵太师的手笔了,如今他已下狱,羌人那边的功劳,朝中又有何说法?」 狄萱身为羌人,显然也很在意这一点,闻言也将目光投向了林骁。 林骁便笑了笑,目光中带着些轻松:「羌人那般的悍勇善战,朝廷其实也不愿意招惹的。之前确实是赵太师影响,朝廷的态度才那般恶劣。等回了信州,阿萱可要帮忙在岳父与舅兄面前解释一二。」说完才又道:「如今秦王与汉王都已经保证,会对勤王的羌人论功行赏。」 晋王已死,原本的三王争位如今只剩下了二王,这两位皇子又都下了保证,林骁当然也就放心了。只是这口头许诺,大抵还得等老皇帝驾崩,亦或者朝中局势彻底稳固下来之后才有时间实现。 就目前来说,一切都挺好的,至少是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而后又过了半月,京中局势逐渐明朗,林骁和狄萱也不便在京中久留,确定了朝廷对将军府和羌人的封赏,两人便与林赟二人告别,先一步离京回去了信州。 又一月,朝中局势稳定。嫡出的秦王受了众臣拥戴,在老皇帝长时间病重昏迷的情况下,最终取得了监国之权,成为了有实无名的储君。秦王一系的势力随之大涨,包括隐约倾向秦王的吏部众人,也都或多或少的得到了好处,原吏部尚书告老的摺子也得到了批覆,夏侍郎终于做了尚书。 随后关于赵太师谋反一案,也终于拿上了朝堂来商议决断——也是皇帝不在,秦王到底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否则这案子早就有了定论。 最终三司会审,赵太师被判了谋逆,满门抄斩诛尽九族之罪,他自己更是被判了凌迟。 当一切真相大白,这人自是遭得百姓万分怨恨,尤其是那些家中有亲人在北疆从军的,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等到行刑那一日,林赟和夏晗也去了法场,却只远远看了一眼就走了,而法场周围的百姓却真有那恨极了的,从刽子手手中买了赵太师凌迟剐下的血肉生吞了! 那场面,血腥已极,多看一眼都能做噩梦。所以林赟和夏晗不仅没在法场多留,林赟甚至是捂着夏晗眼睛离开的,并且走了老远似乎都觉得还有血腥气萦绕在鼻间。 三天后,赵太师伏诛的消息才传回了夏府,他生受了三千六百刀才咽了气。期间也有他豢养的死士前来劫法场,结果当然是被早有准备的骁骑营全部诛杀了。至于他那满门,更是早他一步就尽皆被斩了,也不知他当时看着满地儿孙的头颅,心中有没有后悔过? 对于赵太师的死,京中无论官员百姓,无不拍手称快。随后还有一大批与赵太师有所牵扯的官员伏诛,让城西法场的鲜血直淌了一个月也未干。 不过这些都与林赟和夏晗无关了,她们告别了夏家的众人,在夏末暑气未消的时节便再次踏上了离京的路。 夏家众人挽留无果,因为小两口都急着回信州,赶着再办一场婚礼呢! 第114章 外之婚礼(上) 金秋八月, 桂花飘香, 折腾了大半年的动乱终于彻底平息。 林赟带着夏晗再次回到信州时, 这里已然恢復了往日的繁华喧嚣,街头巷尾尽是百姓安乐,商队往来络绎不绝。再不復几月前两人离开时, 城中的萧条与警戒。 回到将军府,林赟刚走到正堂前, 迎面就见一只茶盏冲着自己的脸砸了过来。唬得她赶忙松开夏晗侧身躲了一下,那白瓷的茶盏便从她眼前滑过,直直砸出了房门,落在了外间的青石地面上。「砰」的一声砸了个粉碎,隐约还能在这八月天里瞧见一缕白色的热气随着茶香溢出…… 林赟见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又伸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确定之前躲得及时没被那茶盏里的滚烫茶水烫着,这才稍稍放了心。 然而她不用想也知道,能把茶盏扔这么远扔这么准,而且会在这时候沖自己扔茶盏的, 除了她那狠心的亲娘也不会有旁人了! 夏晗没瞧见茶水滚烫,却也看到了那飞来的茶盏, 也被吓了一跳, 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紧张道:「阿赟,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林赟见她担心赶忙摇了摇头示意无事,旋即迈步踏进正堂的大门, 还不待高坐主位的人说话,就先瘪着嘴一脸惊吓又可怜的道:「阿娘,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啊?滚烫的茶水都拿来砸人,万一那滚水泼脸上毁容了,你可叫我今后怎么见人啊?!」 夏晗闻言顿时被吓得脸色都变了,幸而林赟反应迅速的捏了捏她的手,这才让她暂时忍耐下来。 而另一边刚要发作的林夫人却是被她这两句质问说得一滞。她下意识的偏头往手边瞧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茶盏已经拿来砸人了,于是又拿起隔壁林将军的茶盏试了试,发现里面的茶水果然很烫之后,心里顿时生出了几分心虚与悔意。 第193页 她就是生气,习惯性的拿东西砸人,只是手太快连茶温都没注意到——对面的可是细皮嫩肉的女儿,不是她皮糙肉厚的儿子,真被滚水烫了她得心疼死! 林将军见缝插针的说了一句:「我就说,你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脾气该改改了。」 林夫人闻言顿时翻了个白眼,心说谁不知道谁啊,你不也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暴脾气吗?只是林将军疼闺女,除了试探身手之外,几乎没对林赟动过手,林骁作为儿子倒是被揍得不少。 不过经此一事,林夫人原本质疑的底气顿时消退了八分,再开口也是别扭的先关心了一句:「我看你躲得挺快,应该没被烫着吧?」 林赟从小到大不知道被亲娘的茶盏、鞋底、鸡毛掸子等各种东西砸过多少回,躲都躲成习惯了,利索得当然无碍。不过这回她却没打算将事情轻轻揭过,于是牵着夏晗上前,气唿唿在林夫人下首坐下了:「我是躲习惯了,可阿娘不怕误伤,我却怕!」 林夫人明白过来,知道林赟是在替夏晗兴师问罪,脸顿时就黑了:「你娘我还没老眼昏花到砸错人!」说完想起那茶盏里是滚烫的茶水,很容易溅出伤人,气势又低了两分:「总归我有分寸。」 林赟见状也是见好就收,转过头便沖她娘乖乖认错道:「阿娘,我错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夫人这会儿满腔的怒气都被折腾去了一半,闻言顿时没好气的哼道:「你不是得意着吗?生擒了胡人王子,大功一件啊,哪里有什么错?」 林赟便起身蹭到林夫人身边,扯了扯她的衣袖,陪着笑脸道:「哪有什么得意啊?那都是碰巧了,而且多亏了嫂子先给胡人下了药,否则我可打不过那么多人。」 林夫人一把就将衣袖扯了回来,更没好气了:「你还知道?就你那点本事,也敢往战场上跑,是觉得老天太厚待你,嫌命长找死是吧?!」说完还瞅了夏晗一眼,虽没说什么,怨怪的意思却很明白。 林赟当然没错过林夫人这个眼神,她几乎下意识的横跨了一步,将夏晗挡在了身后。依旧是陪着笑脸的模样:「都是我不好。是我自作主张,是我不告而别。好在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我这不也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吗?还给我哥帮了点小忙,阿娘你就别生气了。」 林夫人见她如此维护夏晗,却是脸更黑了。可与此同时,经歷过这许多事的她也看明白了,女儿对这姓夏的丫头是真的动了心,扯都扯不断的那种,她的所作所为在女儿眼里,恐怕才是最惹人厌的。 心底忽然便涌起了一股无力感,林夫人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再反对下去有什么意义。于是抬手将林赟凑到面前的脑袋一推,忽而泄气般的问道:「你俩又回来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 林夫人终于妥协了,她也没有办法不妥协。 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还有一句话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两句话放在林赟身上虽不贴切,却似乎都有那么点儿意思——她是没有出嫁,也不是娶妻的男儿,可在认准了夏晗之后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来自父母的阻碍即便是堵墙,她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可能回头! 在这样的情况下,首先妥协的当然是父母,真心疼爱儿女的父母就没有能倔得过儿女的。林将军早早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从来没有多说什么,林夫人最终也只能选择退让妥协。 林赟终于得偿所愿,拉着父母便好好说了一番今后的打算:「我如今的身份到底是不同了,不能在京城久留,以免被夏家人察觉女儿身,也不便在将军府久待,这里到底不是『林允』的家。外人见了说我攀附权贵还罢,我是怕有心人察觉了有异,再请来大德高僧驱鬼就麻烦了。」 这都是藉口,其实是林赟根本不想被永远绑在将军府,可她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毕竟死而復生这种事太过玄幻,天知道会不会有哪天跳出个得道高人来,将她当妖孽烧了! 林夫人和林将军便没有反驳,于是林赟又道:「阿爹,阿娘,女儿走上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我没有嫁人,反而娶了阿晗,今后便要对她的人生负责。男儿当如何,我便该如何,今后疼她宠她赚钱养她,都是应当的。」说完微顿,这才道:「今后我不会在信州久留,我打算走商赚钱。」 这话一出,林将军没说什么,还微微点了点头。林夫人却是沉默了一瞬,忽然问道:「你们都是女子,既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一起,那为什么不是她疼你宠你赚钱养你?」 一旁沉默了许久的夏晗闻言,立刻开口表态道:「这自是可以,我本愿为阿赟做些什么。」 林赟闻言却是一滞,继而幽幽的望着她娘问了一句:「阿娘,你看我这脸白吗?」 林夫人被这没头没尾的话问得一愣,还是林将军首先反应过来,眼底掩不住染上了几分笑意。他虚握了拳抵在唇边轻咳了一声,然后凑到林夫人耳边低声道:「你闺女这是不想做吃软饭的小白脸。」 这话说得林夫人也差点儿没绷住笑出来,有觉得有些无语,最后捂着额头摆摆手道:「行了,别跟我这儿哭穷。夏家给女儿备了嫁妆,难道我林家就没有吗?回头就都给你,成了吧?」 第194页 林赟听了眨眨眼,却是凑到了她娘跟前:「阿娘,您嫁女儿,给份嫁妆就打发了吗?」 林夫人抬手又将她凑上来的脸推开了,看着她没好气道:「行了行了,说话别总绕弯儿。你娘听着累得慌也懒得猜,你还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此言一出,就连林将军也看了过来,显然是在等她答案。 林赟却是难得羞涩了下,然后便眨眼望着爹娘,一脸无辜的说道:「我哥娶亲的时候,你们可是替他筹备了婚礼,轮到我这儿怎么就没有了呢?」 林将军和林夫人闻言都是一怔,几乎同时脱口道:「可你与夏晗不是早就成婚了吗?」 林赟便摊手,目光望着她娘,仍是一脸无辜的答道:「可是我被和离了啊。」说完见她娘神色有些不自在,这才收了玩笑,正色道:「那封和离书我已经烧了,可有过的事不能当做不存在。更何况当初是以『林允』的身份娶的阿晗,现在我想在爹娘的见证下,光明正大的将她娶进我林家。」 这话一出,林将军和林夫人心中也是百味陈杂——他们夫妻只有一双儿女,自来是对儿子严厉对女儿偏宠,更是从林赟出生起便为她积攒着嫁妆,打算将来让她风光大嫁。可谁知阴差阳错,女儿与个女子成了亲也便罢了,竟还是在他们全然不知的情况下! 两人说不遗憾不在意是假的,能正经为女儿筹备一场婚事,于他们而言也未尝不是一种弥补。于是再办一场婚礼这事,众人算是一拍即合,根本不用费心说服谁。 林将军对于嫁女儿或者女儿娶亲还有些小激动,扭过头便与林夫人商议起了婚礼的事宜,感觉比两个当事人还要积极! 林赟见两人说得起劲,便扭过头看向自家媳妇,笑着沖她眨了眨眼睛:看,一切都没问题了。 夏晗回视着心上人,眉目柔和,唇边同样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 第115章 外之婚礼(中) 林将军和林夫人既然决定为林赟亲手筹备一场婚事, 两人又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 自然很快就准备了起来。只是和林骁大宴宾客的婚礼不同, 林赟的身份毕竟有秘密,再加上她与夏晗一开始便是以夫妻的身份出现在将军府的,甚至至今都还住在一起, 这婚礼自是不好张扬。 林赟和夏晗倒都不在意这个,小两口牵着手在爹娘面前表示:「没关系, 只要在咱们府里小办一场,有阿爹阿娘再加上大哥嫂子在场也就够了。」 林夫人觉得有些亏待了女儿,可前些时候发生的事情不少,尤其是林骁领着羌人去解了京城之危,如今的将军府可谓是在风口浪尖。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将军府呢, 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传到有心人耳中。旁的且不提,就说若是让京城的夏家知道了这茬,又要怎么解释? 没奈何,林将军与林夫人商量过后,只得认可林赟这委屈的提议。 而林赟受了「委屈」的结果就是, 林将军夫妇为她备下的嫁妆又添了三成……用老两口的话说,最好女儿成婚之后都不用奋斗, 躺着吃也能养得起媳妇。 至于靠媳妇养的小白脸什么的, 将军府出来的人才不当呢! 事情定下, 林夫人便翻着黄历选了最近的黄道吉日。而六礼什么的,在瞒着夏家的前提下,当然也不可能重新走过, 便是能省则省最后干脆还是决定拜个堂就完事了。 小两口对此略微有些遗憾,林赟甚至想过自己如果能早些醒来,是不是当初就能与夏晗相认,然后亲自参与完成属于两人的第一次婚礼呢?可事后想想又觉得可笑,如果当初她真醒得早了,十成不会想着与「死对头」终成眷属,绝对是拍拍屁股就跑了,留夏晗一个人守着婚礼丢人! 林赟想起这些,便当做笑话与夏晗说了,结果下一刻自己的耳朵就落在了媳妇手里。林赟心里一跳,觉得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刚想讨饶,结果耳朵上的力道就扯得她身子止不住前倾。 夏晗捏着林赟的耳朵,见她一瞬间大惊失色的模样不觉好笑。不过她手上却没怎么用力,把人扯着向自己倾身时,便同样倾身迎了上去,在林赟一脸懵的情况下吻上了她的唇。最后还轻轻咬了一口,才忍不住变脸般的笑了出来:「时机正好,所以你我天作之合。早一个时辰醒来你都得跑了。」 林赟没反驳,摸着嘴唇傻笑了一下,看向夏晗的目光一瞬间柔软极了。 **************************************************************************** 信州恢復了平静,等将驻军中别有用心之人都揪出来后,将军府众人也变得清闲了许多,林家父子也不再日日泡在军营里了。于是一家子有了时间,就都开始操心起了林赟的婚事。 林骁亲自带着几个心腹开始布置起将军府来,狄萱帮忙,林将军做监工,林夫人更是挥着手四处指挥。小两口似乎只要甜甜蜜蜜的等着婚礼就好……才怪呢! 也不知是不是林夫人最后的不甘心,还想要折腾两人一回。她将婚期定在了九月初七,时间离得倒是不远,然而在婚期定下的当天她便以「新婚夫妇成亲前不宜见面」为由,生生的将小两口分开了——不由分说便将林赟提熘去了主院暂住,每日筹备婚礼也都将林赟带在身边。 林赟瞬间就苦了脸,感觉晴天霹雳!让她亲手筹备自己的婚礼当然没问题,可亲娘如此能折腾,而自己将有大半个月见不着媳妇,这简直不能忍! 第195页 好吧,在经歷过偷熘无果,半夜爬墙差点儿被守卫打断腿的情况下,不能忍也得忍了…… 两人分开的半个月里,谁也没闲着。夏晗守在屋中,重新替自己绣起了嫁衣——嫁衣本就是要新嫁娘自己亲手绣,手艺好的姑娘整件嫁衣都是自己绣的,差些的也会意思意思动动手。 前次夏晗成婚,本就是逼不得已之下做出的妥协,于是整件嫁衣她只动了一针,连多刺一下都懒得抬手。可这回不同,如果不是时间不够,她是恨不得整件嫁衣都亲手绣的! 穿着亲手绣的嫁衣,嫁给最想嫁的人,这便是一种完满。 抱着这样的心态,两人不能相见的这半个月里,夏晗的日子并不难熬。她这段时间的生活甚至可以用八个字形容,那便是「沉迷刺绣,无暇他顾」。就连林赟偷偷摸摸熘回小院三回,她都全无察觉,然后可怜的林赟就被她娘的婢女发现扔了出去…… 林赟气结,哀怨得不行,可媳妇没空搭理她又能怎么样?当然是随她了! 好在接下来的日子林赟过得也不清闲,她需要操心的事显然比只专心绣嫁衣的夏晗更多,忙起来便没那许多时间纠结哀怨了。 林赟手不够巧,做不来绣花这样的活计,林夫人对此也是早有准备,嫁衣和嫁妆自她及笄后便都备好了。所以林赟便与当初的夏晗一般,在嫁衣上随意动两针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只她看看重这场婚事,咬着牙偏要多绣了几针。然后指头上便添了几个窟窿,换成了嫁衣上最丑的一片绣纹。 林骁偶然见到了,便忍不住托着下巴摇头,啧啧嘆道:「真丑!妹妹你听我说,你把你绣的这片都拆了,保证整件嫁衣都能好看上三分。」 林赟听完气得磨牙,随手拿起剪刀就举着冲过去找她哥拼命了。 林骁当然转身就跑,兄妹俩又是好一阵追逐打闹。不过嫁衣的事在林赟这边算是过去了,她再也不折腾那件原本美美的,却被她折腾的乱七八糟的嫁衣了。 只有狄萱有些好奇,私下里问了林骁:「林允不是你义弟吗?夏晗不是早跟他成亲了吗?他们要重办婚礼就算了,你弟弟怎么还要绣嫁衣啊?汉人男子还要学绣花的吗?」 林骁最后还是将林赟的身份与狄萱说了,只到底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再加上狄萱背后牵扯也多,他便省略了死而復生这一段。只道是林赟假死归来,然后又将她与夏晗的情谊简单说了一遍。 狄萱虽不是很理解,也惊讶于林赟女扮男装的身份,可到底还是懵懵懂懂的点头表示知道了。 嫁衣的事告一段落,林赟又每天跟着亲娘亲哥忙里忙外的布置起了将军府。她以为只是挂些红绸,布置得喜庆些也就罢了,可谁知林夫人这桩婚事的筹备简直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林骁的婚礼布置比这粗糙得多了,许是因为婚礼流程的简略,让林夫人想要在这方面弥补。 然后折腾而又忙碌的半个月开始了,直到九月初,原本简陋的将军府几乎被装扮一新。然而这桩婚事又不邀请宾客,林赟真不知道她娘折腾这许多是给谁看的! 万幸,婚礼并没有因为林夫人的吹毛求疵而耽搁,等到婚期时一切皆已妥当…… 时至九月初七,宜嫁娶。 这一日的信州很热闹,因为城中恰巧有两户人家嫁娶。喜乐声从城南响到了城北,姻亲的队伍也是走过一拨又来一拨,道路两旁多得是围观捡喜钱的百姓。 不过这些都与将军府无关,因为这一日的将军府也有一桩婚事,一桩被瞒得严严实实不为外人所知的婚事。于是从清早开始,将军府中虽无宾客盈门,却也暗自热闹了起来。 对于林家而言,这场婚礼既是娶媳也是嫁女,没有前例,所以规矩礼仪便也随意了许多。 所谓的随意,便是大清早换上一身嫁衣的林赟,终于见到了她阔别半月的媳妇。彼时夏晗也是一身嫁衣,妆容艷丽,并无盖头遮挡,那昳丽的容貌几乎让她一眼就看呆了。 还是林夫人看不过去,偷偷推了女儿一把,嘟哝了一句:「怎么这么没出息?」说完看她还有些愣,便又嘀咕了一句:「以前倒没看出来,竟这般好颜色。」说谁好色一目了然。 林赟听到了,原本就涂了胭脂的脸便更红了,看得对面的夏晗都忍不住沖她笑。 但其实,看呆了的又岂止林赟一个人?夏晗同样看穿嫁衣的林赟看得失了神,只是她回神更快也更会掩饰,这才没让人察觉罢了——左右等到晚间礼成,她们有的是时间欣赏彼此,而且是比这遥遥相望更进一步的欣赏。 撇过这个小插曲,随后林将军便领着众人祭了祖,将夏晗嫁入林家的事祭告了祖先——虽然林赟自己都担心祖先知道了这种消息,会气得半夜来梦里打他们这些不肖子孙,但事实上祭祖的过程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又因为林家人丁凋零就他们这一支,林将军顺手也将夏晗的名字记上了族谱。 这在族谱上是相当神奇的一笔了,因为林赟这个女儿在族谱上都被记过早夭了,谁料后来又被林将军在族谱上「续了命」。这还不止,续命的林赟顺便还娶了媳妇…… 如果这本族谱流传下去,再如果林赟与夏晗的故事没能流传下去,后人看到这段莫名其妙记载的反应一定会很有意思。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林赟和夏晗看到这笔记载,心中也是百味陈杂——犹记得当初在秦州,林赟顶着林允的身份还想过委屈夏晗入秦州林家的族谱,可谁知世事无常,到最后夏晗的名字记入的还是她将军府林家的族谱! 第196页 实至名归,这才让人欢喜,夏晗所嫁的,也只能是她将军府林家! 第116章 外之婚礼(下) 婚礼, 昏礼, 黄昏之时方成礼。 仍旧是黄昏, 仍旧是被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府邸,仍旧是挂着喜字的喜堂,也仍旧是那两个拜堂的人。一切仿佛回到了最初,但一切又都不同了。 犹记得当初的惊恐浑噩,到此时再次站在喜堂之前,林赟的心态却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她坠马身死,到她死而復生与夏晗成亲, 再到如今也不过两年光景。两年前的她甚至都为想过自己的婚事, 如今却已经找到了自己此生的归宿。 林赟很庆幸,庆幸自己有死而復生的机会, 更庆幸自己机缘巧合与夏晗成了婚。如此方才有了与她相处, 知她心意的机会,也才有了自己今日的选择。 时隔一年有余, 林赟和夏晗再次站在了喜堂之上,怀着不同的心境,带着同样的欢喜…… 两人今日都穿着一身嫁衣,头髮挽成好看的髮髻, 发间钗环精美,脸上妆容精緻,又无盖头遮挡,新嫁娘最美的模样一览无遗。更何况两人间情意正浓,只是一次不小心的触碰, 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透露出慢慢的情意,让在场的人也都能感受得分明。 「咳,吉时到了,该拜堂了,我说你们俩都先别看了啊。」林骁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堂前两人带着绵绵情意的对视,提醒两人正事要紧。 至于看媳妇,回屋里自己看不行吗?偏要在这里秀恩爱!谁还没个媳妇怎的?! 为了不给小两口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林赟的身份还需保密,因此今日的将军府显得热闹又冷清。热闹的是满府的喜庆布置,冷清的是整座府邸中连个巡逻守卫的人都没留。此时的喜堂里当然也没有外人,除了林将军和林夫人之外,也就只有林骁和狄萱在了。 拜堂的吉时到了,在没有外人做司仪的前提下,这个位置自是被林骁当仁不让的顶替了。他看了一眼已经收敛的妹妹和「妹媳」,再看了一眼已经在主位落坐的父母,正式扬声道:「吉时到,新人拜堂。」 「一拜天地。」 林赟和夏晗转身,向着外间躬身拜下,心中皆知这是一段新的开始。 「二拜高堂。」 两人转身,復又向着主位上的林将军与林夫人躬身下拜,心中感念两人豁达——即便林夫人也曾百般阻挠,却比夏侍郎一言不合全不听夏晗解释好太多。 「夫……」林骁被媳妇在腰上戳了一下,立刻改口:「妻妻对拜。」 林赟和夏晗再度转身,两人相对而立。林赟看着夏晗,脸上的正经严肃再也绷不住,唇角微微勾起,然后那笑意便越来越大,感染得对面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下一刻,两人郑重拜下,带着万千思绪,一拜许下此生之诺。 充当司仪的林骁看着妹妹脸上的幸福与满足,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看着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让人开心的一件事。于是他用着高昂的语气喊出了最后一句:「礼成,送入洞房!」 **************************************************************************** 这是一场郑重又简单的婚礼。有亲人的费心筹备,真诚祝福。却没有八抬大轿,没有跨马亲迎,没有宾客盈门,甚至在拜堂之后也没有热热闹闹的喜宴。 不过林赟觉得没有喜宴也挺好的,毕竟成亲的大好日子,当然是陪着美美的媳妇重要,谁有那功夫去应酬那些认识不认识的客人啊?当年在夏家,她稀里煳涂就被灌了不少酒,如今只需要陪着家人简单的吃上一顿饭,剩余的时间可就都是小两口自己的了。 至于剩余的时间……洞房花烛夜,自来只有春宵苦短,谁又会嫌长呢?! 天刚黑,林赟便与家人告辞,牵着媳妇回了新房。 因为今日府中上下都被打发了出去,自是没人赶来点上灯烛,屋里屋外都黑成了一片。林赟进屋后便亲手点燃了高高的龙凤双烛,然后等烛光燃起再定睛一看,不禁笑了——也不知是谁这般细心,连龙凤双烛都给换成了一对凤烛,笑完又觉得有些窝心。 夏晗见着林赟在笑,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自然也发现了。她同样弯起了唇角,却是轻嘆道:「我曾以为我们永远不会有结果,我也曾以为我们永远不可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但现在……真好。」 林赟眼中的笑意便更浓了些,她拿着火摺子在屋里走了一圈儿,将房中的红烛全部点燃了,屋中一时亮如白昼。等灭了火摺子,林赟便走到桌边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手一杯举起了红线相连的两只酒杯:「阿晗,还记得一年前咱们的洞房花烛吗?你缺我的合卺酒,今日该补上了。」 夏晗从善如流的接过了酒杯,她美眸中映着星星点点的烛光,却是冲着林赟眨眼笑道:「不止合卺酒,当初缺的,今日都与你补上。」 林赟听到这话,脑袋里不禁想了许多,目光也有些闪烁。手中的合卺酒明明还没入口,脸上便缓缓染上了绯色不说,连带着身体似乎都跟着有些发热……然后她就对上了夏晗有些戏嚯的目光,脸更红的同时赶忙正了神色,举起酒杯道:「你说的,不过还是先把合卺酒补上吧。」 夏晗闻言笑着举杯,当即浅饮了半盏。她唇角的笑配着今日略显艷丽的妆容,落在林赟眼中似乎格外魅惑,尤其饮酒之后唇上微染水光,更是引得人想要一亲芳泽…… 第197页 林赟的目光忍不住在夏晗的唇上停留了片刻,但现在显然不是做些什么的时候,于是掩饰一般的也举起了酒杯,差点儿没忍住一口闷了。好在最后想起了这是合卺酒,手上的动作微微收敛,这杯合卺酒才算是留下了半盏,没有直接破坏了礼仪。 夏晗将一切尽收眼底,弯起唇角却不说破,她接过林赟的酒杯与她交换,两人再将剩余的酒水饮下,合卺酒便算是饮过了。 这回林赟没再忍耐,揽过夏晗便深深地吻了下去。 唇齿相依,唿吸相融,暧昧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再加上今晚便是两人约定的洞房花烛,林赟随着这个吻渐渐情动。等到夏晗主动伸手将她推开时,两人皆是气息紊乱,眸泛水光。 林赟手都摸到夏晗腰带了,结果就这样被推开,一时间看着夏晗的目光都带上了委屈。只不等她说些什么,就先听夏晗嗔道:「你怎的这般着急?!」 到底还是未经人事的姑娘家,哪怕今晚就是她们的洞房花烛夜,林赟听到夏晗这意指明显的话也不由得红了脸。毕竟有些事做得,却说不得。但好在夏晗脸上的红晕并不比她浅,所以两人谁也笑话不着谁,最后林赟只得不情不愿的被夏晗拉走了。 夏晗最后好好的欣赏了一下林赟身穿嫁衣的模样,而后两人先是到梳妆檯前卸了妆容钗环,又脱下了华丽的嫁衣简单的梳洗。等二人重新回到床前,已经长发披散,洗尽铅华的模样。 林赟乖巧的坐在床沿,没敢乱动。 果然便见夏晗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剪子,先是捋着她的长髮剪下一缕,接着又在自己的发间同样分出一缕剪下。而后手指翻飞,将两捋长发打成了一个结。 林赟看着两人长发打成的结,心里闪过了一句话「结髮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等见到夏晗将这长发打好的结装进一只锦囊里时,她便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个给我保管好吗?」 夏晗自然没拒绝,将锦囊上的绳结拉紧栓好便递了过去,看着林赟珍而重之的收了起来。 两人成亲没有盖盖头,所以掀盖头这一茬揭过,之后合卺酒也喝了,结髮也结了,婚礼该有的流程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是该要进入正题的时候。 然而之前刚被媳妇推开过,还被埋怨了急切,这会儿羞赧的林赟却是乖巧得紧。她收好锦囊后便走到了床边重新坐下,眼巴巴的望着夏晗,似是在说:还有什么事,你说吧。 读懂了林赟眼神的夏晗:「……」 该有的流程都走完了,还有什么事?你之前不是挺急的吗,这会儿怎么就傻成了这样了?! 夏晗莫名有些心累。可不得不说,平日里张扬跳脱的人,这会儿乖巧盯着自己的模样也是格外诱人的。她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了几分,等了两息见林赟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干脆自己倾身上前,主动压了过去。 红唇印上柔软,纤长的手掌抵在单薄的肩膀上,只轻轻一推,对面的人终于知意的跟着倒了下去。两副身躯交叠,一人抵着肩膀,一人揽着纤腰,浅吻过后未等加深,被压在下方的人便轻笑着说了一句:「这回可不是我着急了吧?」 都到这时候了,怎么还能算是着急?! 夏晗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再分辨什么,只用动作回应了对方——她俯身重新吻住了林赟的唇,堵住了对方带着轻笑的话,一手仍旧抵在林赟肩头,另一只手已经去解林赟的衣带了。 只是下一瞬,天旋地转视线颠倒,躺在下方的人就变成了夏晗。 傻乎乎反应迟钝的林赟又不是真傻,既然媳妇已经认可了,那补给她的洞房花烛,她当然是要好好品味的。毕竟媳妇看上去,如此可口…… 第117章 外之行商(一) 成婚之后的日子小两口过的很是惬意, 虽然她们早已经互诉衷肠在一起了, 可有家人认同与没有家人认同的感觉到底还是不同的。而且经过这一场婚礼, 两人的感情也彻底圆满了,曾经那些不愉快被抛到脑后,剩下的便只余甜蜜。 小两口过上了没羞没臊的新婚生活,又有家人庇护宠爱,林赟只觉得日子过得顺意又安心。等到她终于想起自己曾经的豪言壮志,已经是翻年开春之后了。 至于曾经的豪言壮志,自然是赚钱养家了。 信州联通着西域商道, 开春后气温回暖, 西域的冰雪也逐渐消融,有经验的商队这时候已经赶着时间出现在信州城了。林赟便是某日与夏晗逛街时看到了路过的商队, 才拍着脑门想起了自己曾经的打算, 恍然间惊觉懈怠,竟是躺在父母给的嫁妆上啃老, 还啃得挺开心的…… 林赟本是女儿家,靠着父母给的嫁妆度日,其实也没毛病。但她本是好强的性子,再加上自觉走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自然也不愿意真就抱着两分嫁妆,与夏晗平凡度日了。 于是回到家中,林赟便与夏晗商量:「阿晗,咱们在信州待得够久了,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夏晗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从她见到林赟看着商队那恍然的模样时,就知道两人在信州待不久了。她是喜静的性子,本身不爱动弹,可只要有林赟在她也不介意陪着对方东奔西走。便如当年她跟在她身后追逐——从赏花诗会,追到游湖行猎,只要有林赟出现的地方,她都会去。 此刻听了林赟的话,她也只是勾着她一缕长发问道:「那阿赟想去何处?」两人现在并不缺钱,她觉得林赟与其说是想起了要赚钱养家,不如说更想要出去走走。 第198页 林赟从来都不是个安分的人,更不可能安分的永远守在一个地方,夏晗一直都很清楚。 果不其然,林赟立刻便双眼亮晶晶的看着夏晗,提议道:「不如咱们跟着商队去趟西域吧。听说西域的风情与中原大不相同,我还没亲眼见过呢,咱们一起去看看怎样?」 信州城作为联通西域商道的要地,只也有许多西域之物流传过来。不仅有常见的宝石香料、美酒瓜果,就连西域美人也是不少见的。只不过信州本地尚不够富贵繁华,那些西域美人多半是留不住的,最精緻贵重的器物也不会留在信州,很快就会随着商队去往全国各地。 夏晗听她只说见识,便知行商赚钱的事还是排在后面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她们并不缺钱,更何况夏晗自己其实也对游记中描述的西域之地有些好奇,便同意了。 小两口一拍即合,很快就抱着简陋的西域地图,连行程都敲定了个七七八八。 等回过头来两人才想起,如今她们不是孤家寡人,要做什么都得先与将军府众人知会一声——不告而别什么的,以前年少就算了,现在都成亲了还带着媳妇一起跑,下次回来怕不是要被打断腿哦! 只是告知家人的过程如预料一般,并不是很顺利。毕竟谁都知道走西域商道赚钱,可来往的商队却仍旧只有那些,原因便是西域之地不甚太平。小商队往往应付不了商道上随处可见的马贼,大商队走商也不是全无风险,至于游歷就更少有人敢胡乱往西域跑了。 简而言之,西域很危险,家里又不是穷得缺米下锅,没事儿就别瞎去凑热闹了。 小两口如同鹌鹑一般,被全家人围着说教了一顿,最后林赟才弱弱的表示:「没有这般兇险的,我看王家的商队今日刚才进城,到时候跟着他们走应该问题不大……」 王家的商队正是前往西域最大的几支商队之一,他们不仅人员众多护卫得力,早先打通商道时便与沿途的各方势力打点过了。因此王家的商队在西域走商例来是最安全的,虽然少不了要给买路钱,偶尔也会遇上不长眼的小波马贼,可到现在为止也没听说过人财两失的情况。 听她这般说,林家几人这才消停了些,回头又思量起来。 林夫人斜睨着她问道:「你与王家商队的人接触过了?人家愿意搭理你这拖油瓶?」 林赟一噎,无奈的看了看她娘,最后有些心虚的低声道:「我准备自己带些人手,就跟他们结个伴而已,这信州好歹也是咱们将军府的地盘,他们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吧?」 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更何况听说商道上买路也是凭货物给的,跟人手多寡干系不大。林赟这头一次去西域就是看看,最多算是探路,也不准备带多少货物,大不了买路钱自己给就是了。 林夫人白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倒是林将军想了半晌,最后捏着下巴上的鬍鬚说道:「王家的商队还算靠谱,不过既然赟儿你要去,这一趟便不能白走。我让人去准备货物,到时候你带几个家将,再带些亲兵一起去吧。」 如今朝局稳定,北疆业已收復,一时半会儿动不了兵戈。林将军父子的亲兵加起来几十上百人,每日里也就做些跑腿的活儿,可他们都是千里挑一的精兵,用来跑腿实在浪费。还有最重要的是亲兵几乎都是靠着主将自己供养的,如今拿来给林赟用去跑商,他们也不觉得公器私用了亏心。 林赟闻言双眸一亮,只觉得此行更加安全了,忙不迭点头答应下来。 **************************************************************************** 林赟其实真没着急着赚钱,自从收到家里给准备的嫁妆之后,她就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穷得身无分文要靠媳妇养的人了——这一趟去西域,在她的预计里与其说是行商,不如说是带着媳妇先出去玩一趟,踩好点如果真的合适,等今后再带着货物走这条商道。 然而事实却完全脱离了原本的打算,不说她准备意思意思随便弄两车的货物变成了一支车队,就是那浩浩荡荡二三百人的商队,也完全出乎了林赟的预料。 这已经是一支不小的商队了。可以想像,带着这么多货物去了西域,要脱手卖个好价钱,再换成值钱的货物带回来,一来二去得费多少心思。而且这么大的队伍,也不好再直接蹭王家的商队了,什么都要自己操心,林赟还没上路就觉得心累极了。 将脑袋埋在夏晗的颈间,嗅着爱人身上熟悉的气息,林赟生无可恋的抱怨:「阿晗,我以为我爹是担心我,结果他这是在坑我啊!」 夏晗感受到林赟的唿吸打在颈间,脖颈与心间一同微微发痒,却是抬手揉着林赟的后脖颈安慰了一句:「哪至于?当初是你说要行商的,现在不妨当做是阿爹出了货物本钱,让你练手的。」说完见林赟抬头,又沖她眨了眨眼睛:「这趟如果亏了,可不是花咱们的钱。」 林赟被她逗笑,心里的郁闷稍稍减轻些,却是嘀咕了一句:「可赚了也不是咱们的啊。」说完反应过来,又无语的补了一句:「闹半天我劳心劳力,就是个打白工的吗?!」 夏晗也被她这说法逗笑,凑上前亲了亲林赟的脸颊,说道:「你不是夹带了两车『私货』吗?一来一回也能赚不少吧?」说着凑到她耳边,又道:「再不济没赚着钱,回来我养你啊。」 第199页 林赟翻着白眼嘟哝了一句「才不要你养」,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了。 小两口笑闹了一场,对于比预计扩大了许多倍的商队也就揭过了。事后林赟才从林骁那里知道,原来这次商队中一半的货物都是羌人的,随行近三百人,也有一半都是羌人充作的护卫…… 自当初京城一役,到如今也过去大半年了。朝中秦王监国半载地位稳固,可当初答应给羌人的报酬和抚恤却不如人意——老族长和少族长都被封了虚衔的官职,算是有了正式的官身,可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奖赏,而且对于当初战死羌人的抚恤,朝中给的却是极少的。 华而不实的虚职当不得半点用处,与羌人付出的完全不成正比。又因为这一次死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羌人族中也对族长有了怨言,林骁自己也对这个结果感到汗颜。 当初林骁就保证过,如果朝廷不给抚恤,将军府就负责补上。如今朝廷虽然给了抚恤,可分摊下来竟是比军中将士给的抚恤更少……林骁心里过意不去,便决定趁着这次机会让羌人也跟着分上一杯羹,等什么时候把预计的抚恤都给补上了,再拆伙不做这生意。 林骁心里很清楚,就他妹妹那性子,哪怕是为了赚钱,西域去个三五趟也就差不多了。今后肯定是不会长久的,也不必担心羌人攫取了太多财富,继而滋养出了更多的野心。 兄妹俩开诚布公的谈了一回,看在兄嫂的面子上,林赟也没有拒绝羌人的入伙。 当然,私底下林赟又跟夏晗抱怨了一回,这一次却是担心起亏损的事了。好在媳妇够贴心也够温柔,同时足够聪慧,三言两语便又将她安抚好了。 夏晗捧着林赟的脸颊,在她柔软的唇上亲了下,末了笑道:「怕什么?最坏不过是货全丢了,只要人没事,大不了回来后我跟你一起赔上就是了。」 林赟哭笑不得:「说什么呢,咱们还没出发,你就等着我亏钱啊?!」 第118章 外之行商(二) 西域商道并不是那么好走的, 千里戈壁万里黄沙, 哪怕没有唿啸来去掠人性命的马贼, 但只是这样恶劣的自然环境,便足以让大多数人却步了。 林赟和夏晗是头一回踏上这条路,可她们一个曾在信州生活多时,听往来行商说过不知多少回这西域商道的艰难。一个博览群书,也早早从先人游记中知道了西域之地的大致情形。因此行走在这戈壁黄沙之间时,两人也并未觉得诧异或者是失望。 人生还长,天下之大, 四处皆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的…… 「呸呸呸, 这什么鬼地方啊,怎么会有人生活在这种地方?!」林赟爬上了夏晗的马车, 赶忙把身后车帘给拉上了, 这才有功夫抖落了一□□上的黄沙,同时忍不住抱怨。 早有准备的林赟是知道西域商道的难走, 也大致知道路上会遭遇些什么。可实际上知道和亲身体会是两回事,毕竟别人说西域风沙大,和自己真走在路上一张嘴就吃了满嘴沙,那绝对是两种体验——昨日她们刚从戈壁踏足沙漠, 林赟就有些受不了外间的风沙了。 夏晗就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去外面凑热闹,她乖乖留在了马车里,果然连一个上午的时间都没有过去,就等到了自家灰头土脸的媳妇。 唇角忍不住勾起一抹浅笑,夏晗起身走到林赟身边帮她整理, 同时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大漠风沙,别样风光,只我们这些外来者一时习惯不了罢了。」 林赟撇撇嘴,看她一眼,忽然摇晃了几下脑袋,从长发上又抖落下一片尘土。 夏晗正离她近,猝不及防之下被那沙尘扑了满脸,下一刻扭头用帕子捂住口鼻便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等她再回头时,眼圈儿都红了,气得忍不住抬手去拧林赟的耳朵,眼泪汪汪的说道:「你故意的吧?我好心来帮你,你还故意作弄我!」 林赟本只是玩笑罢了,见状赶忙抬手护住了耳朵,陪着笑脸道:「哪里哪里,我最知道阿晗的好了,方才那只是意外而已。你看我这头上都是沙土,当然也是要清理的。」 夏晗无语,也拿她没有办法,只得捏着她耳垂扯了扯,算是警告。 小两口很快就和好了,林赟整理完身上的沙尘,也不想再去外面吃土了,便乖乖留在了马车里陪着夏晗。两人看看书喝喝茶,谈谈天调调情,时间倒是过得很快,也不觉这西域路难行了。 当然,这样的闲适并不会长久。今日商队也不过是刚踏足沙漠而已,此刻尚在沙漠的边缘地带,而真正要在沙漠中行走靠的便不是马车,而是骆驼。届时整支商队都要换了骆驼运载,连马匹都不会多带,这躲在马车里喝茶谈情的事,也就不復存在了。 不过这暂且是后话,眼下赶路的时间却是很快流逝,转眼便到了日暮时分。 有道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沙漠中的日落似乎格外壮阔寥落。即便是在马车里躲了一整日的夏晗,到了黄昏时分也不由得掀开了车帘,欣赏起了远方的落日。 金黄色的光芒映照在金黄色的大地上,近处是连绵起伏的沙丘,远方是金红浸染的天际。天地仿佛都在这片金色中被无限放大了,只一眼便让人感觉心胸都变得辽阔了许多……大漠之美,初现端倪,不仅夏晗被那夕阳映出了满目璀璨,就连林赟望着车外风光也一时失了神。 第200页 不过赏景的基本上也就她们两人而已,商队并没有因为日落而停下休整。事实上王家商队赶着这时候出发,也是因为天气刚才转暖大漠中温度适宜,商队行走会变得容易许多。等再过两三月入了夏,沙漠的威力才会真正展现,酷热的天气会逼得人放弃白日行路,而改在晚间行走。 王家商队几乎都习惯了昼伏夜出,如今虽不必如此,他们却习惯性的想要多赶些路——沙漠这种地方,变数太多危险也太多,能少待一日都是好的。 林赟一行人都是初来乍到,自是全程跟着王家商队行动。因此这一走便直走到了半夜,气温骤降到让人难以抵抗,这才安营扎寨生火休憩了起来。 一行人围着火堆,喝着热水啃着干粮,说些有的没的。 林赟和夏晗也终于下了马车,两人和王家商队的管事凑到了一个火堆旁。她们的待遇比其他人稍好些,除了干粮之外还有肉干煮的汤,正在火堆上小锅里「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王管事热情的招唿着两人——在不得已卖了将军府面子的情况下,作为商人的王管事自然不会对两人横眉冷对的嫌弃,相反他会更加热情,以期与将军府交好,这才不负他此行的妥协——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喝着热汤说起了闲话。 林赟捧着汤碗小饮了一口,最先问道:「王管事,咱们如今已进了沙漠了,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王管事倒也不瞒着她,笑了笑,而后有意无意的先说了一句:「这路还长着呢,林公子不必着急。」他说着往西方一指,这才道:「咱们此去西行,先要在沙漠中穿行三日,便可到一处名唤石门的小镇。哪里临近绿洲,正是补给之处,汇聚了不少南来北往的行商,西域风光已可初见。」 当然,石门镇距离关内还是太近了些,行商若是只走到这里,商队的收益也不过寥寥。越是往西去,中原的货物便越值钱,而且也更容易淘换到好东西带回中原。 富贵歷来险中求,王家的商队肯定不会止步于石门镇,林赟自也不会甘心就此打道回府。 王管事见林赟没什么表示,也不以为意。他是觉得林赟带着媳妇上路,再加上这一路的作为,看上去就不像是正经行商做生意的,反而更像是带着媳妇出来游玩见识。如此一来,他也不必担心王家走商的利益被瓜分了,只需在沙漠里走上几日,这小两口知道道路艰难了,自会萌生退意。 没有多提石门镇,王管事继续说道:「石门镇往后亦是沙漠。咱们走的这条商路是前人开闢好的,还算是好走。每隔三五日都能遇见大大小小的绿洲,只要不在沙漠中迷了路或者遇上风暴之类,多半是没什么危险的。如此走上一月,便能到西域的第一个小国沙勒,许多商队便会在此出手了货物。」 林赟点点头,问了一句:「那王家的商队也只走到沙勒吗?」 王管事也不瞒她,笑笑答道:「非也。这商队走得越远,收益自然越高。我这商队一年也就往西域走上这一遭,还得往西去呢,走得可比旁人远多了。」 王家的商队不止这一支,可这一支却是走得最远的,林赟她们也是赶巧了。 不过林赟也不在意,从带上羌人同行的那一刻起,她此行的目的更多就是为了利益了。此时自然也不怕远行,反而想着若是能一趟就把钱赚够了才好。于是也不管王管事的心思,便顺着他的话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一路便多赖王管事照顾了。」 王管事仍是不在意的模样,毕竟谁都知道走得远赚得多,可真能走下这商路的从来也没有几家。在他看来,这娇生惯养的小两口定是受不了这大漠之苦的。 林赟看出了他的轻视,同样是不以为意。她喝完了碗里的肉汤,又把碗里已经煮得松软的肉干吃了,便觉之前还有些冷的身子瞬间暖和了起来。扭头看看媳妇,却见夏晗仍旧抱着汤碗小口喝着汤,只是身体微微有些瑟缩,显然还是受不了这沙漠夜间的寒凉。 抬起手,将人整个揽入怀中,林赟用身体替夏晗挡去了寒凉的夜风,全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 翌日商队便换乘了骆驼,伴随着驼铃「叮铃」,不紧不慢的行走在大漠间。 两家并行,原本就浩浩荡荡的商队,如今马车拉的货物全都变成了用骆驼来驮,使得队伍无形之中便又拉长了大半。走在队首回头望去,便可见身后长长的队伍如同游/走在沙漠中的长蛇一般,蜿蜒颀长,一眼难见尽头。 这一日,林赟和夏晗再次共乘一骑,小两口不得不再一次亲身体会大漠的风沙——两人这次都戴上了兜帽,围上了面纱,可惜大漠的黄沙似乎无孔不入。 这一日,林赟和夏晗头一次见识到了传说中,西域商道上的马贼——浩浩荡荡足有近千人的马贼队伍,王管事波澜不惊的付出了买路钱,双方并没有冲突便错身而过了。然而林赟和夏晗还是很惊讶,因为这才是西域商路的起点,她们刚踏足沙漠不过两日! 林赟眼红的看着马贼队伍拿着买路钱离去,凑到媳妇耳边小声嘀咕:「这无本的买卖可真赚钱,王管事说商队走得不远收益寥寥,多半便是餵了这些沙盗悍匪了!」 王管事给的买路钱真的不少,两支队伍加起来,付出的钱财差不多便是货物十分之一的价值。这还是头一茬的马贼,之后一路想必要给买路钱的地方不少,也无怪这些货物运往西域之后价值要翻好几倍,西域的货物运回中原亦是如此。 第201页 夏晗听罢却回头捏住了她的脸颊,微带警告的说道:「你可别胡思乱想。」 第119章 外之行商(三) 沙漠中的路途枯燥又无趣, 哪怕是有媳妇陪着, 林赟也不想再来第二趟了。又或者说, 正是因为有夏晗陪着,她才更不想来第二趟了——哪怕王家商队的准备充足, 这一路走来顶多算是有惊无险,可在大漠风沙间行走了月余, 再好的面脂也抵挡不住风沙的侵蚀。 林赟觉得, 媳妇的脸没有以前水嫩了,她自己的脸摸着更是糙了许多! 其余时候吃点苦也就罢了,可事关容貌, 是个女人就不能忍!林赟回头看看随行的那些羌人,最终咬牙决定这一趟走得更远些,等赚了钱回去就再也不来这西域大漠了。 于是在王管事诧异的目光中, 将军府的商队紧跟着王家的商队一路前行,途径石门镇, 穿过沙勒国, 仍是西行,半点都没有折返的意思。如果不是林赟明确表示只此一次,下次再不来西域这鬼地方, 王管事都要担心这西域商路上会再添一个劲敌了。 不过没有下次就好, 这次让将军府跟着他们赚个盆满钵满也无妨,就当是与信州的驻军交好了,也方便了他们往来行事。自己没出钱却得了好,怎样也并不算亏。 双方由此达成了一致友好, 路上有王家商队帮扶,林赟等人走得也算顺遂。 这趟单程她们足走了三个月,从初春走到初夏,从戈壁走到沙漠,再从沙漠穿行抵达新的绿洲,终于来到了王家商队迄今为止抵达的最远的一个国家施延律。 王家的商队会在施延律逗留整个夏天,买进卖出的同时,也是避免夏日沙漠的可怖高温。一直要等到入秋天气转凉之后,他们才会再次上路,然后尽快赶回关内。将军府这一行人中虽也配备了西域嚮导,可毫无疑问跟着王家的商队行动才是最安全的,所以林赟她们自然也会保持行动一致。 如此一来,在施延律的三个月便是林赟和夏晗终于得闲活动的时候了。 没错,林将军这个当爹的到底不算坑女儿,不仅给她配备了护卫嚮导,同时也调派了商号管事在队伍中——将军府名下也是有做生意的,虽然这些管事都没走过西域商道,可在做生意这件事上一通百通,总比林赟这个脑袋一热就赶来跑商的人明白得多。 于是在施延律的这些日子里,林赟只是偶尔过问商队货物的事,偶尔跟着自家商队的管事们学习经商,更多的时间还是陪着夏晗四处走走看看。 西域之地小国林立势力复杂,施延律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国而已,只是再往西去会更乱,连国家都不復存在,如王家的大型商队这才选了这里作为商路的终点。而施延律作为最后与中原沟通的枢纽,数十年下来也变得繁荣昌盛,周遭的势力更是有志一同的默认了这里的平静与安宁。 林赟和夏晗走在施延律的街道上,这里说是国家,但其实也只是中原一座城池的规模。而且脚下踩踏的也不是青石板铺就的平坦大道,沙土仍旧是这里最常见的颜色。 不过这些都无碍施延律的热闹繁华,林赟和夏晗刚离开居住的客馆,迎面便瞧见一支商队走来。只不过这支商队不是从中原来的,而是西域其他国家过来的商队。他们个个高鼻深目,穿着明显的异域服装,队伍中更有一顶华丽的轿辇,轿辇中坐着的少女衣着暴露容貌妍丽…… 林赟刚往那轿辇上看了两眼,腰上就被戳了一下。她立马收回目光,一脸正直,很有求生欲的说道:「我就是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走过去。」 客馆前的街道并不宽敞,这支人数众多的商队几乎把路都堵上了。 夏晗轻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嚮导见状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夫人不必在意,那只是货物而已。」说着抬手往街道上随意一比划,又道:「这里到处都是。她们之中有的价值会比许多金银宝石更贵重,招摇过市也不过是向别人展示商品,想卖个高价罢了。」 两人闻言都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过往那些商队从西域带回中原的美人,大抵便是从这些西域商队中买来的吧?她生得再是美貌风情,也不过是一种可以用金银衡量的商品罢了。 同为女子,两人心有戚戚,连之前那一点酸意也都随着嚮导的话消散了。 等到这支商队过去,街道上重新恢復正常,小两口跟着嚮导行走在这异国他乡的街道上。然后很快的,她们就遗忘了之前生出的那点感慨,被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各种物品吸引了目光。 **************************************************************************** 林赟带着夏晗来西域真是来玩的,商队的买进卖出几乎都是林将军派来的管事在处理,只偶尔大批量亦或者贵重物品的採买才有管事来寻她过问。 总而言之,在施延律的日子并不难过,林赟和夏晗只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就逛遍了整个施延律。剩余的时间,两人还尝遍了西域美食——其余吃食也就罢了,比不上中原食物精细,顶多算是尝个新鲜。可西域这边的许多蔬果却是两人不曾见过的,在这盛夏时节吃着也是相当可口了。 如此时光悠悠,转眼这个夏天就快要过去了,启程回返的日子离得越发近了。 王家商队显然早习惯了这样的节奏,货物的出手和採买都是有条不紊的进行,而将军府这边则是逊色了许多。他们没有固定的销售渠道,管事也是费了许多心思才赶在这三个月间,将带来的货物都卖了个好价钱,而后再进行採买。只这一来二去,时间上就比王家商队慢了许多。 第202页 这一日,林赟正窝在阴凉的房间里,抱着块蜜瓜啃得香甜——这是她来到西域之后发现最爱吃的水果,果肉细腻,滋味儿甜蜜,可惜等回到中原之后就吃不上了。所以她近来正思量着如何把这东西带回去,顺便也能让父母兄长也都尝个鲜。 夏晗则是摇着团扇,漫不经心的在旁边泼凉水:「别想了。这般炎热的天气,这些瓜果都放不得,更别说沙漠之中更热。等三个月后穿过大漠回到信州,你带的这些瓜果没烂成水也晒成干了。」 林赟听完嘆了口气,「吭哧」几口把蜜瓜都吃完了,这才拿帕子擦擦嘴道:「那没办法了,也不知这施延律有没有卖蜜瓜干的,带回去也算是让大家尝尝鲜了。」 夏晗便忍不住想笑——都道这西域之地遍地是金,旁人来了只恨不得将最值钱的货物全都搬回去,瓜果之类如何能入得了眼?也只有林赟了,一心还想着吃,反倒是对正经的货物漠不关心。 不过笑过之后夏晗还是真心提议了一句:「阿赟若是真喜欢这些,不妨带些种子回去,万一能种得活,今后在中原便也可以吃到这些瓜果了。」 林赟听到这话愣了愣,而后一脸恍然大悟的惊喜。她出身不低又在将门,对于农桑之事是全然没有了解的,五谷不分大抵就是说她这种人。因此见着瓜果好吃也只想着保存好带回去,全然没有想过还能带种子回去种,此刻便惊喜万分的从椅子上蹦起来,抱着夏晗便亲好了好几口。 「好好好,我这就让人去收集种子。」林赟惊喜的抱着夏晗,想想后又道:「不成,这些东西我们也不知道怎么种,还得再带几个果农回去!」 这边林赟刚说要让人去买种子,那边负责商队採买的齐管事就先一步找上门来了。只是他来得时间好巧不巧,正撞上林赟抱着夏晗姿态亲昵,顿时惊得转身避开了目光。 夏晗羞得脸色微红,赶忙从林赟怀中挣开了,又转过身去理了理自己微乱的衣衫。 林赟也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的脸皮到底是比夏晗厚,干咳了一声之后,便故作镇定的问道:「怎么了,齐管事突然来寻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齐管事的能力算是相当出众了,想必林将军也是有意在西域狠赚一笔,特地派了个能人来。否则就凭林赟和夏晗那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水准来行事,要么倚靠着王家欠下人情,要么收益大打折扣。也是因此,商队的大部分事务林赟都不太过问,她自觉当个吉祥物,具体事宜就让能者多劳了。 而如今齐管事特地寻来,自然是有事要她拿主意了——这个林赟倒是不虚,大方向上她还是拿得准主意的。就算她不行,还有她媳妇帮忙不是? 果不其然,齐管事听问便道:「公子,再有三日便该启程回返了。只是咱们的货物还没准备完全,今日倒是有一件……货物,我且拿不定主意,还请公子与我同去看看。」 林赟听完有些惊讶,因为筹备货物这事齐管事明显比她有经验得多。不过既然对方来问了,她自然也没有推脱的道理,点点头答应下来,然后带着夏晗便一同去了。却不曾注意到齐管事看她带着夫人同往时,那一瞬间有些微妙的眼神。 片刻后,林赟和夏晗便看到了齐管事所谓的「货物」,两人的脸色却都不怎么好看。因为那所谓的货物正是三月前,两人在街上偶然看到的那个商队带着的美貌少女! 第120章 外之行商(四) 西域的美人大多擅长歌舞, 贩卖回中原几乎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只要能把人好好带回去。 林赟并不否认少女的美貌, 也承认自己再次见到对方时仍旧觉得惊艷,可满满的求生欲让她完全不敢考虑这桩买卖。她甚至都没有往那少女身上多看两眼, 便主动拉着夏晗就走了。 齐管事早有所料般的嘆了口气,见林赟这怕老婆的怂样也一点表示都没有, 谁让将军府一家子都是妻管严呢?他到底没将这个少女买下, 反而得了林赟的吩咐,买了一堆种子果干外带一家子果农。如此自是少赚了许多钱财,可到底还是赶在启程之前将货物全部准备完了。 可到了启程那日与王家商队一汇合, 林赟等人才惊讶的发现那少女竟是被王家的人花高价买下了,依旧会随着她们一同回去中原。 齐管事这三个月在施延律涨了许多见识,对此见怪不怪道:「公子你们别看这只是个美人, 买下来价格却是不便宜的。西域这地方看着就荒凉,也不是处处都有好东西的。有些地方没什么值钱的特产, 这些天生的美人便成了最值钱也最划算的货物, 能跟着咱们回中原也是她的一场造化。」 林赟和夏晗听完有些不敢苟同,可这事到底与她们无关,她们便也不多过问。甚至在之后的一路上, 林赟两人都没有太过靠近王家商队, 与那西域少女更是离得远远地。 夏日已过,林赟等人是初秋时才踏上的归途,然而大漠之中依旧炎热得让人窒息。 钱不是那么好赚的,西域的商道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林赟被这残酷的天气折腾得整个人都蔫蔫儿的,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继续前行——没办法,夏日的沙漠酷热难当,可冬日却又冷得能将人冻成冰棍。春秋之时在大漠中行走,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他们也拖不起行程。 夏晗看着林赟蔫蔫儿的样子却有些心疼,摘下水囊递到林赟面前说道:「喝点水吧,咱们这回带的水不少,足够撑到接下来的绿洲了,不用省着。」 第203页 林赟应了一声,接过水囊小抿了一口,干涩的口腔得到了滋润,让她稍稍打起了精神。如今这天气热得即便林赟再黏煳,也跟夏晗坐不到一块儿去了,因此两人分乘了两匹骆驼并辔而行。她喝过水后,便冲着隔壁的媳妇抱怨了一句:「这鬼地方,这鬼天气,下次再也不来了!」 夏晗整张脸几乎都被面纱遮盖了,只一双明亮的眼眸还露在外面。听到林赟的话后她眉眼弯了弯,点头的同时语带宠溺的说道:「好好好,都依你。」 林赟得到了安抚,更重要的是復婚之后她不知不觉间变得更黏煳了。哪怕这天气炎热得她不能跟夏晗同乘,也总爱拿手指勾着隔壁夏晗的手指——举着手臂就为了那一点点的接触,旁人看了只觉得累得慌,偏两个当事人还觉得有趣甜蜜,乐此不疲。 除了偶尔的小插曲,时间就在赶路中不紧不慢的度过。 从一开始天气热得众人只能昼伏夜出,每日趁着夜色赶路,到后来天气渐渐凉爽下来,避开午后白日也能在大漠中行走,再到后来夜间深感寒凉,也不过是两个月的功夫而已。 到了深秋,沙漠中的气温变化很明显,尤其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众人依旧会被炙热的阳光晒得如在酷暑,恨不得穿上最单薄的衣衫,可到了夜间又仿佛置身在隆冬,只能把冬日的裘衣拿出来应急。这一来二去很是折腾,王家商队那边还好,将军府这边倒是有不少人被折腾病了。 沙漠的夜间,寒凉如水,众人终于不再赶路。 骆驼卸下了驮着的货物,被护卫们牵着围成了一圈,跪伏下后高高的身躯正好能给圈内的人阻挡风沙。林赟和夏晗便躲在骆驼围成的圈里,身下是沾着细沙的毯子,怀里是最亲密的人,身后是骆驼温暖而又坚实的身躯,抬头是漫天璀璨仿佛伸手可摘的星辰。 一切似乎都还不错,至少这是在别处不会有的体验。 林赟扯了扯身上裹着的宽大裘衣,顺利的将夏晗整个人也都拢在了其中,只留了她一张小脸露在外面。两人望着星空说着闲话,直到睡意渐浓,林赟才将怀抱紧了紧,而后便一同入眠。 **************************************************************************** 大漠中的日子除了赶路就是赶路,似乎每天都是重复过着一样的生活。尤其望着那仿佛无边无际的黄沙,似曾相识的沙丘,一成不变的景色更是让人倍感无趣。 这一天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仍旧是清早启程,众人顶着沙漠恶劣的天气赶路。直到晌午,商队被一队马贼拦下了,林赟等人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这样的事过往发生了太多,总有王管事主动上前,给了买路钱之后或许都耽搁不了一刻钟,她们就能再次启程。 王管事也确实上前了,旁人漫不经心的时候,只有夏晗注意到他今次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夏晗并不知道王管事的脸色不好代表着什么,却还是偷偷勾了勾林赟的手指,提醒着对方注意警惕。 可怜林赟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媳妇要跟她互动,同样勾了勾手指作为回应。最后却是被夏晗瞪了一眼,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了王管事和对面的马贼身上。 事实上夏晗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毕竟西域商道这般长,王家的商队再是路熟,也不可能与这沿途所有的马贼都打好了交到。尤其势力变更谁也预料不到,半年前这里还是另一伙马贼的地盘,现如今换了陌生的队伍,还认不认拿钱买路这一套就两说了。 王管事上前交涉了一通,付出了比以往更多的钱财,但好在终究没有打起来——这其实已是商道上的一种默契,马贼在大漠里发展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每一回都要打打杀杀的话,折损的人手得费更多的心思来弥补。如此还不如各退一步,马贼们安安稳稳收点买路钱也是一本万利了。 这伙马贼虽然嚣张,但到底没有打破默契,这让王管事松了口气。 双方交涉完毕,王管事回到了队伍,林赟也收回了目光。对面的马贼收了买路钱也已经让开了队伍,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安心通过便好。 可事情往往在不经意间就会出现变故。 王家的商队先行,队伍都走过一半了,忽然便被之前那收钱的马贼头子叫了停。马贼头子叽里哌啦的说着什么,林赟等人完全听不明白,还是同行的嚮导解释了几句,众人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却原来是王家的商队走到一半,那马贼头子恰好看到了王家採买的几个西域美人。按规矩他们收了钱就不该为难的,可这些马贼却显然不是真正守规矩的人,嘴一张就要王家把美人全都留下! 王管事的脸色难看已极,双方之间的气氛很快变得剑拔弩张。 正在这当口,一个少女从王家的队伍里逃了出来,她跳下骆驼一路往后,直往后方将军府的队伍中跑了过来。这明晃晃的举动一下子就刺激了对面的马贼,马贼队伍中当即冲出几骑,沖入商队之中便要去抓那逃跑的少女,搅得王家商队也是一阵人仰马翻。 林赟眼见不妙,立刻脸色难看的吩咐道:「别让她过来!」 然而还是晚了,少女被挡在了将军府的队伍外面,可追逐的马贼却已经跟过来看到了队伍中的夏晗。林赟虽然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却能瞧见那些马贼冲着夏晗指指点点! 第204页 林赟的脸色当即就黑了,虽然已经能猜到对方大致的意思,但她可不想听见嚮导翻译说这些马贼打她媳妇的主意。于是深吸了口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拔剑喊道:「动手,把人给我留下!」 将军府的家将亲兵令行禁止,随行的羌人也闲了有半年了,此刻闻言具是精神一震。那追来的几个马贼正指点着夏晗,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前方的几个亲兵首先斩于马下了。 惨叫声传出,殷红的鲜血喷薄而出,刺痛了许多人的眼睛。 只是一瞬间的沉静,下一刻岌岌可危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刀剑出鞘声与喊杀声并起,血花四处绽放,入目的除了漫天黄沙,终于有了别样艷丽的色彩。 这支马贼的队伍足有五六百人,但对于两支联合起来的商队来说却并非不可匹敌。只是一旦打起来,必定就要死人,而商人最讲究和气生财,只要没有触犯到他们的利益底线,他们并不愿意与对方拼个鱼死网破……将军府众人寻常也就随遇而安了。 可现在真动起手来,且不提王家护卫有几成战力,将军府这边却是气势如虹。事实上他们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商队,三百人的队伍,能有两百八都是好手,一声令下便如勐虎出笼! 只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这伙马贼便死的死俘的俘,连逃跑都没几个跑掉的。 王管事看得嘆为观止,有那么一瞬间都想跟将军府联手了,毕竟带上这么一支队伍走西域,可比他之前花钱买路心安多了——实力为尊,这是走到哪里都说得通的道理! 不过还没等王管事过来勾搭,林赟已经双眼放光的拎起了一个马贼,开始拷问他们的老巢所在。 作者有话要说:  林赟(搓手):感觉突然发现了个比当马贼更有钱途的职业……黑吃黑! ps:新坑已开,求关注,求收藏——《我的公主重生了》,双重生文,专栏可点 第121章 外之行商(完) 出门走商半年, 林赟终于发财了。不是因为她终于把货物从西域运回了中原, 而是因为她在被马贼盯上时顺势反杀, 事后带着人顺便去那伙马贼的老巢走了一遭。 在林赟看来,这世上简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她带着媳妇花了大半年时间, 从中原走到西域,再从西域回到中原, 期间费心费力买进卖出, 所赚的银钱都没有去马贼老巢走这一趟赚得多!而这笔意外收穫从开始到结束,甚至没有耗费林赟等人一天的功夫! 大半天时间就能赚个盆满钵满,林赟觉得自己发现了一条与众不同的发财之路。 看着手下人将一箱箱金银珠宝从马贼的老巢里抬出来, 林赟搂着媳妇指点江山:「阿晗你看,我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赚了这么多钱,是不是很厉害?」 夏晗唇角忍不住泛起笑意, 她并没有看那些价值连城的金银珠宝,只是盯着林赟的侧脸附和道:「是是是, 我的阿赟最厉害了。」说完见林赟已经乐得有些飘飘然, 忙不迭又浇了瓢冷水下去:「不过这回也是偶然,咱们一路上遇到的,这伙马贼人数算是少的。」 没错, 这伙马贼人数不多, 态度却是最蛮横不讲规矩的。大抵还是因为之前抢到了地盘,马贼们的自信心连同野心一起膨胀了,可惜膨胀的不是时候,一来就踢上了林赟这块铁板。 所幸林赟也没真被眼前的财富迷了眼, 闻言稍微冷静下来想了想,发现媳妇的话并没有错。她们这一路走来,路上遇见的马贼没有三五万也有一两万了,规模几乎都在千人以上。大型的马贼兵力甚至超过了西域一些小国的驻军,根本就不是一两支商队的护卫能抵挡的。 林赟那瞬间生出的黑吃黑的野心稍稍冷却了些,却犹自不肯放弃,便嘟囔了一句:「还是咱们带的人手少了,等回头我再找爹要些人马……」 不等林赟说完,她的耳朵便被夏晗拧住了。这回不是打情骂俏,夏晗手上用了力,拧得耳朵也是真有点疼,于是林赟忙不迭的求饶道:「疼疼疼,阿晗你放手,是我错了,是我不好!」 她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向媳妇讨饶的模样,哪儿还见之前指点江山时的半点意气风发? 有将军府的家将正巧从旁边路过,见到这一幕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跟着又怕被林赟发现报復似得,赶忙别过头忍着笑,迅速跑开了。相信用不了半盏茶的功夫,林赟被老婆拧了耳朵还可怜巴巴求饶的消息,就能传遍整支将军府的商队。 林赟期期艾艾,自觉一世英名无存,彻底蔫儿了,也不想着一路黑吃黑杀回关内了。夏晗看她这模样反倒放软了态度,主动揉了揉她被拧红的耳朵,说道:「好了,你别胡闹就行了。」 这是胡闹吗?这明明是替天行道好不好!把马贼都除了,后面的商队得剩下多少买路钱! 林赟满脸不服气的看向媳妇,刚想反驳两句,就被夏晗一根手指点在唇上堵住了话头。 夏晗将脑袋靠在她肩上,幽幽说道:「阿赟,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不行,我不愿意看着你冒险。你说要赚钱养我,这一个贼窝里得来的钱财,就够你我一辈子花用了,不必更多。」 林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闻言微微一怔,而后讷讷道:「这,这些钱财也不都是咱们的。」总还要分些出去。 夏晗便笑了一下,又道:「那没有这些钱财,你我就真的缺钱花了吗?」 第205页 两人的嫁妆凑在一处,大富大贵的日子过不得,小富即安却是够的。林赟之所以想着赚钱,并不是两人未来的小家真的需要她养家餬口,而是平凡的日子总要找些事做才好。 她生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人,也怕平淡的日子过得久了,会对生活,甚至是对夏晗生出厌倦来。 林赟对夏晗的话无言以对,收穫财富的兴奋感,到这时候已经消弭了个七七八八。她咂咂嘴,终于妥协般的说道:「看情况,我不冒险就是了。」 夏晗要的也只是如此。她其实是个自私的人,商道上马贼的危害她当然明白,也知道林赟若是带着人马将沿途的马贼全部剿灭了,对于商人们来说是怎样的好事。可做好事是有度的,无论林赟的目的为何,她都不希望她冒险,更不希望她自己扑腾着要往危险的地方闯。 夏小姐不介意生活中有些小波折,但她总愿她平安。 **************************************************************************** 剿灭马贼,成功黑吃黑的事,最后仅仅成为了回城途中一点小小的波澜。当一切回归平静,除了骆驼们身上的负担又重了许多,赶路的日子便恢復到了以往的节奏。 穿过这片沙漠,经过一片绿洲,又到了另一伙马贼的地盘。 依旧是被拦下,依旧是给出了买路钱,这伙人数足有上千的马贼显然比之前那伙讲规矩得多。他们甚至没有多往商队的女眷身上看一眼,在拿钱之后就放他们通过了。 林赟从一开始的蠢蠢欲动,到后来也渐渐恢復了平常心。虽然依旧没有忘记黑吃黑这条来钱快的财路,可她到底也没带着人贸贸然做些什么——身边还带着媳妇呢,总不好随便打打杀杀,万一连累了媳妇怎么办?还是等回了将军府,她跟她爹商量一下,再偷偷派些人来剿匪也是不错的! 想通之后的林赟又开心起来,只觉得这次黑吃黑得来的钱都跟白捡的似得。于是在接下来的路程里,她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起这笔钱该怎么花,又要怎样才能把媳妇养得白白嫩嫩了。 眼看着林赟的情绪好转,不仅夏晗松了口气,早早就关注了林赟一路的王管事也寻机凑了上来。 林赟对此颇感意外,毕竟从一开始就是将军府主动赖上的王家商队,这一路上王管事虽然对他们还算照顾,可双方大多数时候还是泾渭分明的。如今对方突然来找她,难免让她心里泛起了嘀咕。 倒是夏晗,看得更清楚些,压低了声音提醒林赟道:「王管事该是有事所求。」 林赟点点头,脑子转了转,一时间却也没想到王管事会来求她什么。 直到双方见了面,王管事这才道出了来意:「林公子手下的护卫皆是勇武非常,对上那些穷凶极恶的马贼也是毫不怯场。公子曾说西域商道只来这一次,今后便不来了。这般悍勇的护卫若是没了用武之地,也是可惜……不知公子可愿与我王家谈笔生意?」 这话一出,林赟哪里不知道王管事这是打起了她手下这批人的主意?然而这主意还真不是他能打的!这群人里除了近半的羌人之外,其余可都是将军府的亲兵,战场上百里挑一选出来的!她要是敢把这群人卖了,她爹和她哥再是宠她,也得把她腿打断了! 林赟当时就拒绝了,同时表示将军府之后会派人出关来清剿马贼的。 王管事听后嘴角抽了抽,心中更是止不住腹诽,对于林赟那点儿小心思心知肚明。可话又说回来,商道上少几伙马贼,受益的终究是他们这些商人。 只是拒绝归拒绝,腹诽归腹诽,王管事显然没有放弃之前的打算。他看似退了一步,说道:「公子将来不来西域,想必还是会在中原行走,不肯割爱便罢了。只是我手下这些护卫着实不成器,不知可否请将军府的大人们帮忙□□一二?」 正规军和杂牌护卫的差距,王管事在之前那一役中完全体会到了——六百来人的马贼队伍,王家护卫四百人,将军府商队拢共三百人,结果这六百马贼起码有五百往上都是将军府的人斩于马下的! 这差距大得不止让王管事心惊,更让王家护卫这些天连头都抬不起来,更不好意思要分赃。 林赟听完后想了想,觉得这倒也不是不行,左右借两个家将出来就能练兵了。而且王家肯定是包吃包喝包住还有束脩拿,想必将军府里那些闲着的家将也是乐意的。 双方很快敲定了这事,接下来的行程中,两支商队相处起来便更融洽了。 待到秋意渐浓,夜间的寒凉连裘衣也抵挡不住时,这支从春日便出发的商队也终于彻底跨越了大漠。换乘马车后又在戈壁中行了数日,终于入了关,回到了久违的信州城。 久不见家人,林赟见面便给父母兄嫂送上了礼物——满满的一麻袋蜜瓜干。 林骁等人哭笑不得,却也开开心心的收下了妹妹/女儿带回来的礼物。而后清点此行的收穫时,众人皆被那十几箱的金银珠宝给震惊了。 林赟便如此这般的说明了一番,整个将军府被带着发家致富已是指日可待了。 晚间重回故地,林赟躺在熟悉的大床上,搂着沐浴过后香香软软的媳妇亲了两口,而后感慨道:「跑这一趟累死了,看来我真不是做生意的料,咱们今后还是想些别的营生吧。」 夏晗也不在意,指尖在林赟露出的半截锁骨上划来划去,似漫不经心的说道:「不是答应了给王家□□护卫吗,总不会无事可做的。」 第206页 林赟想了想,觉得也行吧。反正她如今也不缺钱了,等腻味了再做其他打算也不迟。更何况她现在已经被夏晗指尖划得心猿意马,根本就没有心思再想其他。 路上几月未曾好好亲热,林赟撰住了夏晗乱划的手指,放到唇边亲了亲,而后翻身便将那香香软软的人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