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各路言情女主斗智斗勇的那些年[系统]》 第1页 [穿越重生] 《与各路言情女主斗智斗勇的那些年(系统)》作者:兔子不吃梨【完结+番外】 文案 《时空管理处每日热点》v: 惊!某大大深陷抄袭门,其所着小说衍生世界均岌岌可危,所有女主穿越到同一个世界,而该世界目前竟由一位新人负责。 关于史诗级难度的新人任务,当事者竟这样说… 【点击关注即可阅读全文,获取更多最新资讯】 1. 一朝穿越,既不是女主也不是恶毒女配,还要担负起维护世界和平的重任。 宁颜对此表示不介意,她拥有了健康的身体,不凡的家世,花不完的零花钱,这些就够了。 系统:宿主,还有任务! 宁颜:任务它已经长大了,会自己完成的。 系统逐渐发觉,即使宁颜面对的是史上最难的新手任务,最具有特色的任务对象们,但她似乎总有自己独特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2. 林修筠得益于自己超乎寻常的听力,探听到了世界的真相: 比如他们其实活在一本书中,颜表姐身边有一个名为系统的傢伙,颜表姐以及与她交好的诸多女子都是方外世界之人…… 让他最不能却不得不接受的是,颜表姐会离开,而自己仅仅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我恳求你,前行之时驻足回眸,哪怕只有一次,请看到我卑微与不敢言说的心意。 x男女主为三代血亲以外的表姐弟关系,1v1he x文案内容主要从第二卷(12章)开始,剧情向 内容标籤: 系统 穿书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宁颜 ┃ 配角:林修筠,各类言情女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不是本书女主,你不可以! 立意: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 ☆、工作第一天 「系统,你确定我这样可以?」 镜子里的人画着粗黑的眉毛,宁颜小心翼翼地将假鬍子粘好,自炕洞里抓了一把灰抹脸上,怀疑地在心里问道。 「当然了,宿主,你现在的打扮可是我经过检索得出的最优搭配,经前人多次试验改良,其最新版本女扮男装成功率及推荐率都达到惊人的百分之百,你就放心吧。」 但是系统没说的是,这个版本的过往使用人数为1,而那些『前人』们都拥有穿书女主光环,随便梳个髮髻换身男装就能成功跟人称兄道弟还不引起怀疑。 而它目前这位宿主,什么光环都没有。 「行吧,信你,我们走。」 宁颜熟练地翻墙,避开府里下人们。 目标,秦淮河,出发。 没错,她要去的正是那个有千古名句「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流传的秦淮河。 对此,宁颜曾经还好奇过不同的穿越世界里是否里都会出现一个同样有才的杜牧,全然忘了思考为什么本该好好待在金陵的秦淮河跨越千里出现在了长安城。 是的,宁颜是个穿越者,上辈子的她是二十一世纪地球上的一个普通女孩,很不幸在幼年就被确诊身患绝症,艰难求医多年,最终在17岁时去世。 在她弥留之际,听到有声音问她愿不愿意去另一个世界活着? 宁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再次醒来时,她成了大盛朝的一个小婴儿,名字没有改变,仍叫宁颜。 而这个新世界由银河系级大热ip——小说《穿越之精彩人生》衍生而来。 除此之外,宁颜还拥有了一个系统,编号45874819,她还有了个听上去很拉风的称号,世界维稳者4811号。 维稳者,顾名思义,维护世界稳定。 每一个书籍衍生世界的维稳者的工作就是在书籍主角降世前维护世界发展时间线稳定。 而书籍世界是有主角的。 《穿越之精彩人生》的女主会在二十五年后降世,作为穿越者她天赋惊人,艷冠京城,引得无数男子爱慕,女子嫉妒。 她天资出众,惊才绝艷,五岁就语出惊人「为大盛富强而读书」。 她主导了盛朝第一次工业革命,成果斐然,引领了社会的变革;她悲天悯人,致力于改善女子地位,名传千古;她……反正牛逼就对了。 在宁颜看来,她就是个保证让主角生平大事丝毫不差按部就班地发生的工具人。 遵循书中基础设定,不会有本土人士出现搅局,宁颜要提防的是其他可能出现的穿越者,万一有那等心怀抱负预备大展拳脚之辈,就是她出马的时候了。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着,一晃十五年过去了,如果没有系统偶尔送上的冰冷冷的祝福音做提醒,宁颜都要以为她就是个土生土长的大盛人,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健康的身体,安定和平的生活。 直到前天,宁颜及笄的日子,她平静的生活戛然而止,她才意识到她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是来做任务的。 那天风朗气清,万里无云,一如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美好,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热,实在是太热了。 表面上宁颜维持着端庄得体的仪态,心里早已抱怨连天,这么热的天,这样厚重的衣服,及笄礼简直活受罪。 就在宁颜默默吐槽时,突然,以往只有逢年过节会给她送祝福,平时怎么问也只有固定语音回復的系统在她脑海里大声喧譁: 第2页 「哔哔——橙色警报——哔哔——橙色警报——」 宁颜心下一惊,面上还得维持着优雅贤淑的笑容,在心里吼道: 「闭嘴!」 系统的声音停顿了一下,然后逐渐降低音量,「哔哔——橙色警报」,「哔哔——」…… 不知为何,宁颜从那滋啦的电子音中听出了一点委屈。 等夜深人静时,宁颜才询问道,「说吧,十五年了,终于要派我去拯救世界了?」 「宿主,你居然在15个小时后才想起工作,我要去举报你。你这样的表现,根据《位面员工管理手册》,是要被扣操行分的。」一个稚嫩幼童声音回答道。 居然不是电子音?宁颜有些疑惑,但反应很快。 「根据《合理穿书基本法》,我必须要扮演好一个合格的世家嫡女。」 张嘴闭嘴就说举报扣分,宁颜也根本没在怕的。 「你我目前绑定,我扣分小事,一直做个普通员工也没什么,你作为系统扣分太多是会被清数据销毁的,你不怕就去。」 系统沉默了一瞬,最后也没有反驳,只傲娇地哼了一声。 「所以我们可以开始谈工作了吧?」 只听系统清了清嗓子,说道,「系统45874819号竭诚为您服务,请宿主时刻遵守员工规范,牢记保密条例,遵循世界运行规则……」 「说重点!」宁颜打断道。 「根据周天世界监测系统预报,后天可能将有穿书女性降临本世界,地点为金陵秦淮河边怡红楼,穿越方式为身体穿越,危险等级橙色。」 「她居然穿到青楼,所以我们是要去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宁颜已经在心里暗暗思索自己有多少银子可以从大名鼎鼎的怡红楼赎人,京城里头一号销金窟的名头可从来不是浪得虚名。 「警告!该女性为位面管理处通缉在逃犯,打伤狱警,从管理处越狱,危险等级橙色。」 「她有可能在降临前被重新逮捕,但也有可能成功降临。一旦成功降临,抓捕任务将转交至世界维稳者——也就是宿主你。」 在逃犯?在宁颜的过往认知里,逃犯无一不是凶神恶煞,罪大恶极之人。 这样的人流落到了青楼会做什么? 想想都为老鸨和姑娘们掬一把同情泪,自己这是去救她们于水火中还差不多。 「那关于这位——呃,逃犯,还有什么详细资料吗?」 「目前只知道她姓名为卿落落,无详细资料,不过一旦她成功降临本世界,资料会即时更新。」 卿,落,落,宁颜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只觉得听上去不像是什么在逃犯的名字,更像是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式的言情小说女主名。 现在的宁颜还不知道,她随口一句吐槽,某种意义上一语道破了真相。 「宿主,这是我们绑定后的第一个任务,这次的表现非常重要,如果我们处理不好的话后果会很严重。」 系统用最稚嫩的声音试图讲最严肃的话,宁颜却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这种小朋友放狠话一般的感觉,实在可爱到犯规。 系统见宁颜发笑似乎更生气了些,小奶音愈发可爱。 「真的会非常严重的,请宿主你端正态度,否则我就去举报你。」 「好的好的,我一定严肃对待。」 宁颜面上带笑,脑海里快速过滤了一遍信息,说道: 「我们已知的信息非常有限,没有什么有用的,但肯定不能干坐着。目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 「守株待兔。」 于是,宁颜今日乔装改扮偷偷摸摸地出府,甚至不惜为此爬狗洞。 系统偷笑道,「宿主,根据《合理穿书基本法》,你的世家嫡女形象呢?」 「只要没人看到,我的人设就是完美无缺的。」 宁颜正正衣冠,单论仪态,确实称得上翩翩公子,只可惜黑炭般的脸破坏了一切美感。 行至雨花桥边时,就见路人熙熙攘攘地往西边去,似乎还都在议论着什么仙子下凡? 有情况! 宁颜支棱起耳朵细细听,结果个个说的极为离谱。 张三说他亲眼见天上闪过一道光,台上就出现个女子,隐隐还有神仙在天上说话。 转头李四就说,他朋友亲眼见的,天降异光,仙女降世,还有神仙相送哩。 这边王五就敢跟众人讲,他邻居的朋友那就在现场,只见神光漫天,仙音齐奏,诸神相送这位仙子下凡歷劫。关键他敢讲,周围一圈人还真敢信。 系统轻嗤道,「什么神仙,位面管理处没抓到人在那骂街罢了。」 宁颜摇摇头,自古传言不可信,穿越女已经降临,她动作得快点了。 也多亏她个子小又灵活才能挤进这密密麻麻的人堆里,宁颜用袖子抹了抹汗,眯着眼看着面前的三层木质小楼。 碧瓦朱甍,匾额楹联俱像是名家所书,红木绿漆,倒也雅致。 「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不知为何,此情此景,突然很想感慨一句,这个楹联,我曾见过的。」 「是错觉吗,这楹联真的很眼熟。」 「昌明隆盛之邦,诗李簪缨之族,花柳繁华地,富贵温柔乡。《红楼梦》里曹公所作的啦。」系统的声音懒洋洋地。 第3页 「宿主,难道你没发现自己院门口还挂着副楹联,写的是『吟成豆蔻才艷,睡足酴醾梦香』吗?」 宁颜仔细回忆,发现自己真的从来没注意到院子门口还有楹联。 「那我这院子算什么,减字蘅芜苑?说来也对,我的院子还真就叫就叫蘅园。」 宁颜瞪大了眼睛,「那我家是什么,减字大观园?等等,现在挂的是宁国公府,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不会吧?」 「可能真的是你想的那样,以后这便是女主家,她会让她夫君,未来的皇帝,御笔亲书『观园』做牌匾。」 「统啊,这个世界原身是个特别火的小说对吧,这作者这么搞,还不算抄袭吗?」宁颜有些迷惑。 「你怎么能这么说,原书《穿越之精彩人生》可是银河系级大热ip,有亿亿读者倾情推荐,辞藻华丽,语言优美,人称『小红楼』呢。」 矫揉做作,阴阳怪气,宁颜轻斥道,「小孩子好好讲话。」 系统顿了顿,说道,「曹公又没法復活来起诉,另外,知网判定一句话中13个重复字符叫抄袭。」 「你还知道知网?」 「那当然,主系统可是汇集有周天世界所有信息资料的,我作为子系统,权限不高,但关于你原本所在世界还是有专门了解过的。」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呢。对了,你们收集资料是不是直接黑后台?那不算偷盗资料吗?」 「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吗?」 「那抄袭呢?」 「抄袭可耻!」 「那这么个小说也可以衍生出世界?你们不管管?」 「它火嘛。」 系统语气相当理所当然,真是理不直气也壮,但转而正色道: 「书籍小世界的衍生起因是信仰汇聚,当人们真心喜爱一步作品时,就由衷地希望它是真的。不管它抄袭与否,我们都无法阻止它的诞生。」 闻言宁颜也沉默了。 突然,宁颜感觉她的袖子被人扯了一下,回头一看顿时怔住,不是吧,表弟怎么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走过路过的小可爱们看看呗~ 接档文《折剑》求预收呀 一朝穿越修真界,封沐拿的既不是废柴退婚升级流,也不是天才装逼打脸流剧本。 封沐:我愿称之为,鸡犬升天流 原因无他,她穿成了男频大热玄幻巨着《一剑成仙》中的男主燕和光——的本命仙器器灵,这也是男主最大的金手指之一。 为了不露马脚,封沐发挥自己出色的演技,熟练运用自己从各类玄幻修真小说中学来的知识(嘴炮),装器灵装得像模像样。 彼时的男主还是个小可怜,尚是被本文最大反派女配慕晴仙子随手一剑毁了根基的废人。封沐确信自己可以用爱温暖他,一路鼓励并伴随他成长,最后随他飞升,享有万万年仙寿。 但就在两人渐渐培养出革命友谊的时候,封沐发现,自己似乎就是那个一剑毁了燕和光道基,现下因渡劫而失了忆的慕晴仙子,原名,封慕晴。 不行,得逃! 但误打误撞下,两人之间羁绊牵扯得却越来越深。 燕和光遇到了命中注定将他克得死死的姑娘,是最落魄时照耀他黯淡人生的光。 哪怕后来得知了真相,他也只是红着眼睛说能够因此遇到她才是一生之幸。 天资绝艷的剑仙甘愿为心爱之人折了手中的剑,从此爱其所爱,求其所求。 ☆、工作第二天 林修筠,年十三,宁颜的远方表弟,目前借住在她家,住的好像还是盗版潇湘馆——湘园。 林家是江南地区赫赫有名的皇商,她这个表弟作为林家独子不喜经商却酷爱读书,林修筠前些天才到京城,意图请宁颜的祖父宁国公为他寻一位名师教导。 鑑于他年纪轻轻就戴上了近视眼镜,宁颜确信表弟当真是对读书爱得深沉。 只是现在的宁颜只想问一个问题,不是说好的这身装束女扮男装百分之百成功率吗,他是怎么认出来我的? 宁颜在心里狂call系统,刚刚还跟她聊天吹水得很愉快的系统却开始装死。 「颜表姐擦擦脸吧。」面前的少年递过一方帕子,眼神澄澈。 少年唇红齿白,戴着副眼镜更显得斯文俊秀。 宁颜下意识看了眼自己刚刚用来擦汗的袖口,触目所及一道黑痕,这下不用照镜子她都知道自己脸上会是何等的精彩纷呈了。 在河水里沾湿手帕,宁颜一点点洗净脸上的「伪装」,少年一直在旁边看着她,神情专注。 眼前的女子有小巧的下巴,挺翘的鼻,眼里似有星辰,闪烁耀眼,縴手皓腕,无一处不精緻。 待宁颜擦洗干净脸,才想起来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很是痛心疾首地询问: 「林表弟啊,你才十二岁,谁这么作孽教你来青楼的?」 少年急忙辩解,「我没有,而且我已经十四了。」 「好好好,十四了,可依旧不该来青楼。」宁颜很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少年慕艾很正常,但是你还小,烟花柳巷这等地方不适合你。」 林修筠微微低下头,眼睫轻轻颤着,声音满满的委屈,说:「我在路上看到颜表姐你一个人,很担心就跟着了,不知颜表姐来此是为何?」 第4页 作孽的竟然是自己,宁颜尴尬地笑,随口扯了个谎,「我听人说这边有什么仙子降世,出于好奇就来看看。」 林修筠点点头,也不知信了没。 「刚刚怡红楼公告,那奇怪女子今晚要参选花魁。」 选花魁? 这位卿落落也太会玩了吧,自己真的得替她赎身? 宁颜想想自己胸前揣着的银票,心痛万分。 「今夜怡红楼女子将在秦淮河一艘画舫上选花魁,那画舫是林家产业,颜表姐若想看,我可以……」 「真的吗,那麻烦你了。」 宁颜喜笑颜开,耀眼夺目,宛若向阳而开的花,开在了少年的心上。 夜晚的秦淮河沿岸灯火通明,月色与灯光交相辉映,美不胜收。水面上各色画舫张灯结彩,雕樑画栋,富丽堂皇。 画舫里人来人往,许多貌美女子衣袂翩飞,花蝴蝶一般周旋于客人之间,恰到好处地招唿着。 宁颜端着茶盏站在窗前,嗅了嗅画舫上粉衣侍女端来的茶水,突然心生感慨。 「秦淮河曾有『烟笼寒水月笼沙』这千古绝句,现下却只看得到『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粉影照婵娟。』了。」 「秦淮河长两百余里 ,城内这段也不过十几里长,出了城向东几十里便能见到。」林修筠在一旁解释道。 「我哪里能随意出城几十里啊,倒是很羡慕表弟你,若是去行商的话可以四处游歷。」宁颜只是笑笑。 「说起来这包厢很贵吧?也不能叫你平白亏了钱,多少银子我给你啊。」 他们现在处在画舫上层最大的包厢里,环境雅致,大堂里熙熙攘攘人声鼎沸,这屋子里竟也不太吵。 林修筠很坦诚地说,「真的不贵,不费多少银子。」 宁颜并不信他,背过身去,将自己藏在衣襟里的银票全都取了出来,犹豫了下,将几张又藏回去,余下那些塞到林修筠手上。 林修筠敏锐地猜出这银票原是藏在哪里的,感受到银票上犹带着的体温,他将银票紧紧攥着,白皙的耳朵通红,饱读诗书如他此时竟连个推拒的词都想不出。 此时传来敲门声,有侍女提醒要开始了。 宁颜很有兴致,捧着茶盏静待。林修筠看着她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将那沓银票也塞进自己衣襟里。 不得不说,怡红楼的舞伎不愧在京师享有盛名,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才没多久,宁颜就已经后悔刚刚把钱全给林修筠了,留着买一个舞伎回去给自己跳舞看也好啊。 林修筠此时站到她身边,轻声说:「这些舞伎不过比寻常的稍好一些,据说今日选花魁的十二位才是怡红楼里最出类拔萃的。」 「你怎么知道?」宁颜反问道,但转而兴奋地说:「依你的意思,我若想买下她们,也不会很贵了?」 「颜表姐很喜欢?」 若是喜欢的话将这些舞伎都买下来送给她也无妨。 「我只喜欢穿红衣领舞的那一个,看着她就心生欢喜,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颇得我意,就像是在我心尖上跳舞一般。」 系统此时也不装死了,大声称赞道,「我也觉得她是最美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颜颜,不如我们就带她回家吧。」 林修筠听得宁颜这荡漾的语气,把刚刚想说的话咽回去,决定宁死也不提送她舞伎这回事。 宁颜完全没注意到旁边林修筠的异样神色,在心里对系统说: 「统统,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但是还得留着钱给卿落落赎身啊,抓到人有奖金吗,再不济把赎身钱报销了也行啊。」 闻言系统也沉默了。 不能报销,没有奖金,还不得不工作,实惨。 就在这时,丝竹管弦之声暂停,那些舞伎也缓缓退去,一个浓妆艷抹的胖女人上台,捏着把嗓子说话。 「妾身知晓,在座的诸位郎君怕是都觉着,今日那天外飞仙是楼里自己搞出来的花头,可妾身哪有这等本事?」 那女人甩了下帕子,接着说道,「今日第一位出场的,便是这位飞仙姑娘,芳名卿落落。这可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儿,公子老爷们多捧捧场啊。」 「这个姐妹真是不走寻常路,我原本以为以她的危险程度,不一把火点了怡红楼都算好的,谁知人家会趁势参选花魁,这般多才多艺,是穿越必备技能吗?」 宁颜很是敬佩,不像自己,除了美貌和才华一无是处。 待那老鸨下台后,台上烛火倏地熄灭,丝竹之声悠悠响起。 嘶,不对,这首歌,这个前奏,这该死的熟悉感。 系统激动到声音都在打颤,「啊……竟然是这首歌……我最喜欢这首歌了。」 还没等宁颜回想起来,就见台上不知从哪里打出一道光,有花瓣飞飞扬扬洒落,一个年轻女子身着紫色织锦曳地裙,身姿绰约,坐在编满了花的鞦韆上,缓缓而落,开口唱道: 「把你捧在手上,虔诚地焚香, 剪下一段烛光,将经纶点亮……」 宁颜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好一曲《爱的供养》啊,真就穿越金曲呗。 歌曲到达高潮时系统也跟着旋律在宁颜脑海里倾情高歌,「我用尽一生一世来将你供养……」 唱的倒是字腔正圆,甚至还能感受到歌声里饱含真情实意,大概是真的喜欢吧。 第5页 一曲终了,台上女子盈盈一拜,声音娇柔开口,「奴家卿落落,这厢有礼了。」 很好,女人,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宁颜想看看这个小妖精还想做什么,事实证明,宁颜的想像力还是差了几分。 但也得承认,世事的发展若总在人的意料之中,就会少很多乐趣。 「奴家不得已流落青楼,今日竞选花魁实在献丑。奴家本也不愿做什么花魁,平生心愿只是嫁与一良人,恩爱两不疑……」 说着说着便泫然欲泣,真真是我见犹怜。 卿落落样貌出挑,声音柔美,佳人落泪,如此一来台下竟有人捧场扔钱袋子喊着要为她赎身,一时场面混乱不堪。 这时下面突然有位男子站起身,只一句,「这女子,我要带走。」全场竟无一人再敢出声。 宁颜瞧着他有些面熟,似乎是西厂副指挥使齐栾,手下诸多鹰犬。 「你觉得齐栾会把这女子如何?」宁颜轻声问道。 林修筠想了想,忆起了齐栾的身份,说道:「这女子确实来歷古怪,齐栾或许是带她回西厂审讯。」 宁颜有些悲伤,任务难度再度升级。 西厂大牢里劫囚,这可比攒银子从怡红楼赎人难太多了。 只盼着卿落落自己争气,反正已经逃出管理处了,从西厂越狱也没问题,这回事熟能生巧嘛毕竟。 谁知接下来事态的发展诡异无比。 台上的卿落落也不知怎么想的,眼含泪花,对齐栾盈盈行礼,说道:「望公子见谅,公子是身份贵重之人,妾身自知身份低贱,但也有自尊,不与人做妾,更不做外室。」 做妾?外室? 西厂名声天下皆知,对着齐栾讲这种话,真的没问题吗? 宁颜思衬着,这姐妹可以抬走了,反正人没了自然就不会对世界发展产生影响,这任务就这么结束,大概,或许,可能也是可以的吧? 天晓得齐栾他居然也不按常理出牌,连连冷笑道,「我若是不见谅呢?」 这是何等虎狼之词? 而齐栾也没再给卿落落说话的机会,直接叫人把她绑了带走。 好一场大戏,宁颜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故事发展。 「统统啊,说起来,卿落落的资料还没更新吗?」 宁颜坐回椅子上,端着茶盏若有所思。 「资料?什么资料?嗷,卿落落的。已经更新了,啊不对,刚刚更新的,」系统有些语无伦次,「卿落落的危险等级评定降级了,目前危险等级白色。」 装着没注意到系统语气的慌乱,宁颜若无其事地顺着问道,「怎么降了这么多?」 「说是因为她逃脱管理处抓捕这事影响极为恶劣,但实际上她本人危险程度极低,此事不再追究。」 「那还要我抓人吗?」 「不需要了,任务到此为止了。」 宁颜眼眸微敛,意兴阑珊地说道,「还真是草率呢。」 系统瞒了些什么宁颜也懒得再问,它总不可能瞒一辈子的。 可惜了,本来以为生活会多点乐子的,谁曾想任务都能虎头蛇尾的,没意思。 林修筠敏锐地察觉到了宁颜的情绪变化,「颜表姐可是倦了?」 「有点,我们回去吧。」 回程时宁颜一路跟着林修筠七拐八拐的,只当他有什么独特的出府路径,待看到那个熟悉的狗洞时,可耻地沉默了。 进府后宁颜打了个招唿就跑远了,林修筠站在原地,取下眼镜捏了捏鼻樑,他眼尾上挑,此时因看不真切眼睛眯起,像极了狡黠的狐狸。 今日是八月十三,穹顶那一轮银盘已趋于圆满,宁颜不知林修筠在背后一直注视着她的背影,系统却是知道的,坏心眼地吟了句诗: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宁颜没理它,只觉得莫名其妙,而那依旧站在原地的林修筠却骤然变色。 作者有话要说: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诗经·陈风·月出》 ☆、工作第三天 翌日,湘园。 「诶呦我的公子啊,您这是怎么了?」 林修筠的常随林书进屋就看到自家主子阴沉沉地坐在床榻上,大热天还裹得严严实实,眼圈下一片青黑。 只见林修筠幽幽开口,「阿书啊,你说这宁国公府邸这么大,有鬼吗?」 林书便知晓公子这是老毛病犯了,公子有娘胎里带出来的眼疾,一得一失之下,耳力倒是顶好,但却为这遭了不少罪。 公子年纪稍年长些便配了水晶镜,也没影响读书开蒙,只是夜里睡觉时就不行了,看不清物便觉得哪里都是张牙舞爪的怪物,一有风吹草动就惊醒,时常睡不好觉。 鬼怪什么的,直到现在公子面前也提不得,突然这么问也不知是遇上什么事了? 但还是得安慰啊,毕竟自家主子。 「国公爷可是战场上征战过的,有他老人家威势在,这府里怎会有那等脏东西,公子您且放宽心吧。」 「可我昨天在府里听到幼童的声音了。」 「这说不准哪个下人家的孩子在府里玩,不小心冲撞到了您,天还早,您再休息会。」 林修筠也没多说什么,乖巧地躺下,虽然困极了,阖上眼睛前还想的是,那小鬼为何向我念情诗? 第6页 此时蘅园也静悄悄的,宁颜当然不是在睡觉,她已经出门了。 昨天发生的事一点都没改变她的快意生活,晚上睡得极香。她这会不仅精神好,胃口更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随意熘达着,见着什么好吃的都要买一份尝尝。 宁颜只觉生活惬意,当然如果没有被那道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就更好了。 盯了我好一会了,背着个包袱,鬼鬼祟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定是看我出手阔绰准备偷我钱袋,宁颜如是想。 「宿主,那是卿落落。」系统有些无奈,不过偷钱袋倒也不是不可能。 好吧,原来是女扮男装,背着包袱,鬼鬼祟祟的卿落落,而且装扮得非常成功,如果没有系统指认宁颜真的辨不出来。 卿落落,也不愧是被宁颜和系统双重认证的奇女子,与宁颜讲的第一句居然是,「维稳者,要不你叫上头来人再把我抓走吧。」 宁颜心里警铃大震。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骤然被抓我也很懵啊,这些是越狱时才知道的,在管理处顺便看了份资料,关于本世界001号维稳者,说起来你能告诉我我到底犯了什么事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啊,宁颜心里慌得一批,但面色没什么变化,端的一派严肃凝重,很能唬人。 卿落落见状很识趣的说:「不方便就算了,我在管理处已经接受再教育了,肯定不乱来。」 「这样就好,」宁颜点点头,指着她的装束问道,「那你现在这是?」 「齐栾把人家锁起来了,实在变态。」卿落落拍了拍包袱,笑嘻嘻地说:「所以人家顺走了他家所有值钱的东西,跑路了。」 懂了,夫妻情趣。 不过看着一个中年汉子娇声说「人家」,别人会如何宁颜不知道,她有点想吐是真的。 宁颜眯了眯眼睛,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在穿越前以前是做什么的?」 「穿越之前嘛,没什么正经职业,道上混的,大家一般都叫我神偷l。」 「神,偷?」 「是啊,人家穿越过来前在组织里排名第一,还是可以腆着脸自称神偷的。只是流年不利,一个任务出了事故,醒来就在这里了。」 宁颜僵硬地点点头,「那你跟齐栾又怎么回事?」 「这也是缘分。人家穿过来时饿得发慌,身无分文,就找京城里看上去最豪华最有钱的一家准备借一点银子,结果差点被他逮到,后来阴差阳错我也帮了他一些忙,慢慢熟悉之后就很自然在一起了。」 卿落落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讲了遍。 倒是宁颜有点绷不住表情,京城,最豪华最有钱的一家,这不就是皇宫大内嘛。 「那你这是不想跟齐栾结婚?」 突然余光看到个人影,宁颜眼珠子一转,问道。 「也不是不想,就是人家……」 「那就是想,跟我回去。」 没错,齐栾来了,他也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做到副指挥使的人物,见着卿落落这般形象也能面不改色,扛起就走。 卿落落张牙舞爪地挣扎,却无济于事,宁颜对她的大唿小叫充耳不闻。 「老子今年年十五,恁地机智无边。 昨非今是有无间,人生最是清闲。」 宁颜在后面优哉游哉地回家,路上还颇有心情地吟了首诗。 「一气呵成,我也是有七步之才的人。」宁颜很是满意。 「女孩子说什么老子,粗鄙之言,不堪入耳。」这是系统的评价。 宁颜微微一笑,「小朋友,你飘了,说起来,你还有事情瞒着我呢?」 「什么事情?我可什么都没瞒着你。」系统音量稍微提高些,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心虚。 「关于卿落落的,还骗我说资料没更新,你难道不知道邮件通知音我也听得到吗?」 系统还在死鸭子嘴硬,「反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真的没有吗?」宁颜也不绕弯子了,「关于卿落落的来歷。」 「卿落落,用她自己的话说,穿越前是个神偷,甚至还有个组织,这个设定相当的脱离现实,所以呢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不过先给你一个机会,统统你还要继续撒谎吗?」 系统沉默了一会,有些沮丧地说:「好吧,宿主,你赢了。卿落落她是从别的小说里穿来的。」 「这个世界出了什么问题?」宁颜皱紧眉头。 这下系统是真的惊讶了,「这个都可以猜到的吗?」 「合理推断罢了,员工手册提到过世界完善稳定的时候,没那么容易有穿越者出现,更别说出现别的小说里的人,听着就很扯淡。」 「你知道的,这个世界原书写的过于『借鑑』,作者的许多作品最近都处在风口浪尖上,几乎所有衍生世界都不稳定,卿落落就是作者某一本书里的女主。」 「女主?那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每一本小说的主角争议最大,而作者所有书里这本书争议最大,也就意味着最不稳定。」 「所以这个世界现在是个黑洞,又是个筛子。那你瞒着我又是为了什么?」 宁颜以为自己只是简单问问,没曾想系统居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因为主系统说这只是个开始,说不定别的小说人物早就降临这个世界了,以后或许还会有更多。」 第7页 「这是宿主你第一个任务世界,难度突然这么高你可以放弃的,也不会受什么惩罚。但是我上个世界就出了差错,我好不容易骗你来跟我绑定,你一放弃,这个世界又这么难,不会有新的任务者来的,等这个世界崩溃了我就会被清除数据销毁的。」 系统越哭越委屈,似乎自己被处理销毁的日子就在明天了。 宁颜嘆了口气,她是真的对会哭的小孩子没有办法。 「虽然你是傻乎乎的,但谁说我们就处理不了?这不还有我呢。」 「可是宿主你也不太聪明的样子啊。」系统抽泣着说,还打了个哭嗝儿。 呵,死小孩,就不该心软,看着它被清除数据得了,宁颜心里这么想着,但言辞间还是温柔了几分。 「别哭了好不好,我不放弃这个任务的,它很难,我们就一起努力克服困难。」 系统得了保证,才渐渐止住了哭声,「那我们怎么做啊现在。」 「先查清楚卿落落这次的事,从头到尾,搞清楚。」 「卿落落的任务不是结束了吗?」 「从她被抓捕,到越狱,再到最后匆匆结案,我才不信是因为她运气好,不巧合的事情一件件的出现,那这肯定就不是巧合,有一个人藏在了影子里,藏的很好。」 宁颜停顿了一下,解释说,「卿落落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被捕原因,我猜资料上也没写吧。」 「嗯。」系统重新调出那份资料看了一遍确认道。 宁颜循循善诱道,「在一个案件里,立法者,执法者,审判者,监察者,会是同一个人吗?」 「不会。」 「管理处不会直接管理每一个世界,所以卿落落降临世界后抓捕任务会直接转交给我,可她被捕是在我上任之前,使她被捕的人是谁?换句话说,管理处派在这个世界的,只有我一个□□者吗?」 「可是卿落落不是说宿主你是001号?而且我的资料里,从来没提到过一个世界里还有第二个维稳者的存在。」 「说不定有个000号呢,又或许就不是维稳者呢,比如监察者?」宁颜笑了笑,接着说: 「一定有一个人向管理处提供证据说明卿落落有罪,但是卿落落到底做了什么?被判定危险等级程度极低说明她的罪名很可能是模稜两可的,我们大胆假设一下,被隐藏起来的话会不会说明她的罪名与另一个,我们暂且称他为0号,有直接关系。」 「但是这只是宿主你的猜测。」 系统觉得自己快要被说服了,但还是提醒道,「就算有这么个人存在,他也最多向管理处打小报告吧,对我们也没有什么影响,我们还是想办法快点找出别的穿越者比较好,也不是每个都像卿落落一样喜欢谈恋爱的,原作者写了不少大女主文的。」 「确实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但我还是不太放心。你想办法搞到这个作者其余小说的详细资料,另外向管理处再查一下卿落落这次的详细资料。」 「小说资料好说,但卿落落的事查不到怎么办?」 「那说明你废物,卿落落越狱时都能顺道看到我资料,直接证明了管理处保密工作不怎么样。教你个办法,实在不行贿赂一下,给你上级系统送点积分,一旦这个世界崩溃,你攒着积分也没用,还不如现在就拿出来做贡献。」 宁颜讲话毫不留情,唰唰地往系统心上扎刀。 「……哦,宿主你好坏好阴险啊,我当初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呵,」宁颜阴恻恻冷笑着说: 「你挑这个世界是因为原本的它很简单,很有可能一点波澜都没有就结束任务。选中我也不是因为你所谓的看我年纪轻轻成熟稳重,而是因为我上辈子卧病在床没上几年学,单纯好控制,就算有野心也没有能力搞事情。」 如果系统有眼睛的话,这会肯定瞪大了眼睛。 「我猜你上一个世界是被一个有能力有手段的给坑了,现在你又发现了,我不仅美貌还机智,惊喜吗?」 「……惊喜。」 系统委屈,它敢说不惊喜吗? 「听出来了,你都快喜极而泣了,我这人一向照顾小朋友,姐姐带你飞。」宁颜笑得开心极了。 系统更委屈了,它真的不是小朋友,但系统忍了,不低头还能怎么办,对线对不过,只能暂且苟住维持生活这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被我魔改的原词: 老子开年年五十,依前恁地痴顽。 昨非今是有无间。惟惭新赤绂,不称旧苍颜。 休羡长年并极富,休贪宝带腰钸。 人生难得是清闲。急须抛县印,归去隐家山。 ——(宋)郭应祥《临江仙·老子开年年五十》 ☆、工作第四天 「小姐,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宁颜回了家刚拐进垂花门就见祖母宁老夫人身边为人最板正的蔡嬷嬷在那候着,面无表情,宁颜顿时心里一慌。 「嬷嬷,不知祖母唤我有何事?」 「您过去自然就知晓了。」 稍微提点我一句给点心理准备嘛!老天保佑,别的事还好,千万别是去青楼这事被发现了。 我真的不是那等声色犬马寻花问柳的纨绔子弟,虽然我是混了点,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成日里斗鸡走狗玩物丧志,但我知道我还是个好宝宝,祖母的乖乖孙女。 第8页 宁颜在脑海里拼命为自己辩解的样子叫系统乐开了花,差点笑出猪叫声。 宁老夫人此时正在贵妃榻上假寐,见有人来,微微抬了抬眼皮,看清是她后又闭上眼睛。 状况不妙,宁颜不敢坐下,更不敢走,但坐以待毙绝不是她的风格。 拿破崙说过,先机是要自己掌握的。 系统将信将疑地检索了一遍资料,「拿破崙没说过这话。」 「不管他有没有,我说他有他就得有。」 宁颜叫侍女把团扇递给她,半跪在榻边,轻轻地为祖母打扇。 「哪个这么不知分寸,不思量下我这把老骨头受得住冰盆的凉气吗?」宁老夫人睁开眼,佯装才醒的样子。 「怎么是颜儿,何时来的也不坐下,打扇自有下人来,何须你做这等活。」 「孙女见您睡着,鬓角都出汗了,打扇为着您松快些。」宁颜乖巧地回答,带着甜甜的笑,「定是这抹额太厚了,我为您重新做一个吧。」 教科书般应对长辈的策略,不管怎样,先摆出认错般的端正态度,语气要甜,讲话要贴心。 我,永远优秀又讨人喜欢。 宁老夫人瞥了眼宁颜一身绯色男装,调侃道,「抹额是女孩子家的技艺,我大孙子哪用做什么针线活。」 「我知道您又嫌我是个姑娘了,年纪一到给两抬嫁妆打发出去,再就不姓宁了。」 宁颜打蛇上棍,想摸个手绢假哭还寻不出来,就拽着袖子捂住眼睛装模作样,假的不得了,猫哭耗子都比她这浮夸的演技,虚伪做作的神态来的更真情实感一些,偏偏老夫人就吃她这一套。 「小促狭鬼,说不得你一句。」老夫人笑骂道,「今日唤你来陪祖母看会戏,颜儿可愿意?」 宁老夫人颤巍巍地起身,宁颜忙上前搀扶,面上笑得甜美,「颜儿自然是愿意的,陪您看戏那是福分。」 心里却暗暗叫苦,她向来不喜这个,这么些年就从未正经看完一场戏,不是中途睡着就是偷偷熘走,而这些祖母清楚的很,今日这是何意? 锦园像是早已吩咐好了,万事准备妥帖,就待开唱了。照惯例,先是一摺子《苏三起解》,没两句宁颜就在下面昏昏欲睡。 忽闻戏台上挑子起,大锣堂鼓,铙钹海笛齐奏,声势浩大,震耳欲聋。 宁颜吓得一激灵,仔细一看,发现不知何时唱起了《穆桂英大破天门阵》。 「颜姐儿可是不爱看这齣?那再换,刚巧这几日叫排了《荆钗记》。」 祖母的声音虽听不出什么情绪,宁颜的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必然有情况,台上人咿咿呀呀地唱,宁颜凝神仔细听。 这戏说的是一个大家闺秀,名唤青莲的,因为爱上了个穷苦秀才,不愿嫁给家人为她安排好的世家公子。那秀才贫穷以荆钗为聘,这小姐便与他私定终生。最后这小姐竟珠胎暗结,逃家私奔…… 这情节,祖母在暗示什么?莫不是以为自己总出门玩是…… 宁颜震惊地看向祖母,自己穿越前后共活了三十来年,真的一次恋爱也没谈过。 「行了,你林表弟已替你告罪过了,自己顽劣贪玩还带着表弟,下不为例。」 表弟说什么了?自己又到底做什么了? 宁颜想归想,但并不敢问。 宁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我知你贪玩,也不愿意拘着你。时下对女子也没那么严苛,你若出府便带着下人出去就是,也安全些,切莫再一个人熘出去。」 这下宁颜真的迷惑了,「那这戏?」 「叫你警醒些,莫被人拿个垃圾骗走。」宁老夫人声音带着嘲讽,「更别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 说完就叫人把戏换掉,乌七八糟的玩意,听了污人耳。 宁老夫人看着她认真思索的样子,挥了挥手,「明日早随我出趟门,到时你就知道了,记得穿素净些。」 穿素净些,可没说是穿素净些的裙子,宁颜在心里暗戳戳地说。 宁老夫人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过这都是小事,由她去了。 「好了,你自己玩去吧,只是再别带着你林表弟疯玩了,他还小,还须得读书,哪像你,不肖子孙,不学无术。」 宁颜告退后边走边思考,这发展完全不讲道理。 那出戏肯定不简单,但是我除了觉得青莲人傻之外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祖母她老人家段位太高,隐喻太深,是我没有悟透,宁颜如是想。 才出了锦园,迎面就撞上了家里三个庶出的姐妹,宁颜观察了番地形,直接翻墙跑了,灵活得像只猴儿,而那三个女孩子就看清了她一抹红色衣角。 「她是连规矩礼仪都忘了吗?」年纪最小的宁书玉似是不敢置信。 「她与我们不同的,我们也不必理会她。」宁书婉牵着两个妹妹,好声好气地说道,「走吧,去给老夫人请安。」 「就因为她是唯一的嫡女?所以我们就低得像草芥一般。」宁书歆小声抱怨,但收到大姐姐警告的眼神后,轻哼一声,也没再多言。 翻墙跑了的宁颜也在跟系统吐槽,「她们不是洪水勐兽,但大家相处不来,少说两句话还能生点气,少生气就还能多活几年。」 歪理邪说,系统默默诽谤。 不过它倒是很好奇宁颜为什么会跟姐妹们相处不好,虽然在系统心里宁颜的形象已经崩塌重构一次了,但人品还是无可挑剔的,不然当初它也不会选中宁颜。 第9页 系统遇到宁颜的时侯,她已经相当虚弱了,光看着就知道她整个人已经走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按理说癌症晚期那样的痛苦,艰难求医多年的疲惫,以及没有丝毫希望的未来,足以一点点的磋磨掉一个人的灵魂,变得绝望且灰败。 但那时候的宁颜不一样,她温柔耐心地给隔壁床小朋友讲故事的模样,毫不夸张的说,系统觉得她在发光。 就决定是她了,系统想,她会善良,会热爱世界。 听完系统绘声绘色的描述,饶是宁颜也有些羞涩,但系统却是越说越心痛。 「所以宿主,这十五年你到底遭遇了什么?我那么美好的一个小仙女哪去了?」 在宁颜穿越后,她就进入了为期十五年的考察期,期间系统也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每年只能从管理处得到一张冷冰冰的评价表。 谁曾想,再次见面的时候,小仙女长成了黑魔仙。 「没什么特别的,就这样长大了呀。或许因为这辈子很健康,不被束缚住,就随意生长了。」 宁颜想了想,又补充说:「与姐妹们相处不好也不是因为没有耐心不喜欢她们什么的,她们都是很好的女孩子,美丽且优秀,只是我们选择的生活方式不同罢了。」 翌日,宁颜上了马车后才知道要去的是成安大长公主府。 事情更诡异了,先不说今日正值中秋,大长公主府众人居然没有进宫,而且以大长公主殿下那个喜欢热闹的性格,每逢宴请只会觉得场面还不够大,私宴真是头一次听说。 马车刚驶入大长公主府,系统就发出警告: 「哔哔——哔哔——监测到附近有不明穿越人士存在——」 宁颜眼睛霎时就亮了,「统啊,你怎么没说你还有这功能,可以定位吗?」 「系统的监测系统可监测距离非常短,也很难做到精准定位。周天世界监测系统就很厉害,能监测整个世界位面,定位非常准。」 宁颜轻嗤道,「你们那个周天观测预报还不如天气预报,那天你怎么汇报卿落落的事来着,穿越方式为身体穿越,明明就只能监测到身体穿越吧。」 「能够实现对整个世界位面监测就很难得了,灵魂穿越导致的时空波动太小很难监测到,我已经向管理处申请对过往所有异常现象再次分析了。」 「但是你看,还是送上门的经验更快一点,等会我们就想办法找出这位不明穿越人士。」 此时宁颜和祖母行至大长公主所居正院,系统再度发出警告: 「哔哔——哔哔——不明穿越者距您还有50米——」 到花厅门口时。 「15米——」 就在这间屋子里,会是大长公主府的哪一位? 「1米——」 刚一进屋,大长公主的两个宝贝孙女,一对美丽的双生姐妹花,濮阳翁主和仪阳翁主先向宁老夫人问礼,然后挽住宁颜的手拉她同坐一榻。 宁颜无措地看看一左一右两位美女,一如既往地看不出区别,分不清谁是谁,所以到底哪位姐姐是穿越的? 「20cm——」 「诶?」系统声音也很迷惑,「20cm是什么情况?难道监测系统坏了?」 宁颜灵光一闪,抓住了那个最有可能的猜测,对系统说: 「统统,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荆钗记》剧情其实很不一样……人家歌颂至死不渝的爱情,我写的就是凤凰男欺骗富家女感情 ☆、工作第五天 系统此时正在检查自己的监测系统,下意识问道,「嗯嗯?什么啊?」 「濮阳姐姐或者仪阳姐姐,她们中有一个人怀孕了。」 系统恍然大悟,估算了一下两位翁主的小腹位置到宁颜身体的最短距离,好像确实对得上诶。 「不愧是祖母她老人家,我悟了。」 「又关她老人家什么事?」 系统觉得自己跟不上宿主的思路,难道真的是自己傻?不,肯定不是这样的。 「《荆钗记》,拒婚,私定终身,珠胎暗结……谁这么大胆?」 宁颜又悄咪咪地观察了一下这对姐妹花。 两位翁主的模样身量一模一样,宁颜与她们姐妹二人结识多年,常玩猜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这种无聊游戏。每当两姐妹存心骗人时,如果不看她们二人手臂上的胎记的细微差别,怕是无人能准确辨别并加以区分。 许多对两位翁主不甚了解的人会觉得仪阳翁主比濮阳翁主更活泼顽劣,也更大胆,其实也没错,不过有的时候,濮阳姐姐脾气出奇地执拗,甚至执拗得看不到其他,宁颜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许是因为氛围沉默,仪阳翁主先开口打破僵局,「阿颜今日这般寡言,还偷偷打量我与姐姐,在看什么?」 宁颜自然不能说自己在猜你们到底哪个与人珠胎暗结了,虽说以她们之间的关系不是问不得,只是现在还不能问。 「今日两位姐姐又穿戴得毫无二致,有些苦恼罢了,怕又认错了人。」 「呀,我竟然忘了这事,每次都教你猜一猜才有趣,是不是啊姐姐?」仪阳翁主装着恍然想起地看向自己的姐姐,濮阳翁主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所以阿颜,其实刚刚都是在骗你的,我才是濮阳。」 第10页 仪阳翁主板着小脸,做出严肃的样子,但不忘向宁颜递了个狡黠的眼色,看着她这般努力活跃气氛,宁颜有点心疼了。 「倒也没错,从今日后,你就是濮阳。」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语气充满上位者的尊贵威仪,宁老夫人没什么动作,三个小辈赶忙起身行礼。 成安大长公主缓缓步入花厅,面色不善。 「老姐姐,叫你看笑话了。」 大长公主坐下后,先冲着宁老夫人表示歉意,宁老夫人只是摇摇头,目光温和,她们二人也算是手帕交了,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濮阳直接跪在了地上,仪阳见状也赶紧跟着同跪一处。 大长公主早已被气的狠了,但也没有不顾仪态出口成脏,只是问道,「你可曾想过后果?」 「想…过。」濮阳的声音微微颤抖,头埋得更低了。 「抬头!看着本宫,」大长公主冷笑着说,「告诉本宫,你敢做,那你自己处理得了此事吗?」 「濮阳……愧对您的教导,……才做出这等令宗室蒙羞之事……」 已然泣不成声了。 仪阳连忙叩头,声音也染上了哭腔,「怪我没能规劝住姐姐,姐姐她只是被蒙蔽了……」 「她没有脑子吗需要你来规劝?她清楚得很她在做什么。」大长公主面色带了几分失望,「婚姻,结两姓之好,平西王势大,但本宫的孙女也不是被一个口头上的婚约约定就能束缚住的。」 「濮阳,婚约正式定下之前,你多的是时机来坦白,来争取,但是你没有,最后还偏偏做了最愚蠢的事情,你存的什么心?」 轻嘆了口气,大长公主语气也放轻了许多,望向仪阳的眼神满是心疼。 「你最对不起的是你妹妹,因为你,她要失去她的名字,她的身份,来代替你承担你的这一份职责,你成了最自在逍遥的那一个。」 濮阳身体颤抖着,跪伏在地上,似是濒临崩溃了,仪阳也小声啜泣着,一时场面显得混乱不堪。 宁颜一直立在祖母边旁观,她很喜欢这对姐妹间的亲厚情感,此时见着此情此景,难免心生感慨。 「明明是最亲近的姐妹,为什么会这样?」 系统这会也大概搞清楚了前因后果,询问道,「因为她没了贞洁,但是身上的婚约还得履行,所以姐妹二人互换身份,妹妹代替她成婚。但这就一定是她故意的吗,会不会因为她被爱情蒙蔽了双眼就失了智?」 「仪阳或许会过得煳涂欠考虑,但濮阳她不是那样的人,她绝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又在做什么,她的举动背后肯定有一个目的。」 「会是什么啊?」 系统见宁颜分析得有理有据,言之凿凿,虚心求解。 「统统啊,你问住我了。」 宁颜此时也很纠结,当一个问题得不出答案的,用排除法,最后那个,哪怕看上去是最不可能的,大概率就是正确答案。 「为了爱情?濮阳姐姐莫不是被下蛊了,这个世界有那种很玄学的东西存在吗?」 「宿主,我们是讲科学的。」 「是吗?我记得你说世界的诞生来自信仰的汇聚,这个就很玄学啊,那如果很多人喜欢我报我以信仰,我岂不是可以成神?」 宁颜一句话就把系统的思绪带偏了,系统迅速分析计算想反驳她,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句,「不可以,没有为什么,说了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语气逐渐暴躁。 宁颜坏心眼地想,如果再问它些问题,系统会死机吗? 「其实我也知道不可以,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规则一样在告诉我不可以,我猜你也是这种感受,嗯,用你的话说,大概就是被写入底层作业系统了?」 系统没有反驳。 「我记得我们的任务可以归结为,让各种穿来的言情主角不要做多余的事。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也是存在于一本书里,而有些东西,我们可以称之为规则?但是作者称之为设定,就是我们永远无法抗争,无法反驳,无法违背的存在。」 「哔——系统关机重启中,请耐心等候~」 嗯?这会是某种强制性保护措施吗?重启后大概就断线回档了。 如果不断重复这些过程,系统会被玩坏吗?霎时间有无数个危险的想法在宁颜脑中浮现。 在宁颜和系统『探讨交流』时,大长公主与宁老夫人联袂离开了,花厅里只余正抱在一起哭的濮阳和仪阳,还有宁颜这个围观了全场但是一直都很多余的人。 她轻巧地退出花厅,把空间留给那两姐妹,贴心,宁颜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贊。 而大长公主和祖母就在不远处迴廊处站着,像是在商议什么事情,宁颜默默收回了目光,看向别处。 啊,这蓝天白云,这红彤彤的太阳,这炙热的风,我是一只要被蒸熟了的包子,说起来包子还是蟹黄馅的好,好像是到吃螃蟹的季节了…… 就在宁颜思考螃蟹的十八种吃法时,骤然被过来请她的侍女打断了想像,只好过去规规矩矩地在大长公主和祖母面前站好。 大长公主缓慢说道,「仪阳染恶疾,面生红疮,京中气候不适,将送她至杭州养病,暂请林家多看顾。」 江南少有宗室,大长公主请宁老夫人的娘家照看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二位交好多年众所周知。 第11页 「祖母要先进宫。」宁老夫人慈爱地对她笑笑,「待会公主府的马车送你回去,可别贪玩。」 宁颜郑重点头,她懂,今天她的剧本是匆忙探望身染恶疾的好姐妹,若是被人发现刚出大长公主府就开始浪,这还得了? 头可断,血可流,人设不能崩。 「颜儿帮着仪阳多遮掩些,她性子直,有你看着本宫才放心,至于濮阳,由她去吧。」 大长公主嘱託了她一句后,同宁老夫人一起离开了。 宁颜回到花厅门口,隐隐听闻里面交谈声,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进去打扰,而是选择转身离开。 回府后宁颜也没有心劲吃饭,扯过被子蒙头睡了,只是没多久就烦躁地起身,天气是很热,但是惹人心烦的不单是天气。 宁颜练了整整一天的字,才觉得稍微平静一些,在花园里漫步。 夜幕早已降临,满月高悬于苍穹,照映人间万家灯火,是中秋呢。 头顶漫天繁星闪烁,地上虫儿鸣叫声此起彼伏,夏日的夜晚,是最繁盛的美。 「哔——hello,world!」 这个开机通知音,宁颜会心一笑,不用说,系统为了自己这个地球人专门设置的。 「宿主宿主,有没有想我?这个新的开机启动音怎么样?」 「你还记得我问你的问题吗?」宁颜决定试探一下。 「什么问题?奥对,我思考了很久呢,但没有什么答案,宿主你怎么看?」 「你居然还记得?我以为你关机会回档呢。」 「我也不知道,听说别的系统会这样,但我从来没有回过档。」系统语气带着一丝丝不确定。 这系统莫不是进程太多或者内存爆满拖慢反应速度所以这么傻?更何况还从来没成功杀过毒的……越来越嫌弃了怎么办? 「所以宿主,你怎么确定……」系统有点卡壳,不知道该怎么问。 「我怎么确定世界的真实性?」宁颜笑了笑,「我不确定,也没法确定。」 「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宁颜摸了摸肚子,说:「但是,有一样对现在的我来说,肯定是真实的。」 「是什么?」 「太白楼的烧鸭!」 说完宁颜就急匆匆地循着香味的来源来到荷塘边水榭。 作者有话要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金刚经》 ☆、工作第六天 香味愈来愈浓烈,似是从映香水榭传来的,宁颜远远瞅见那歇山顶,迫不及待。 待她再走近些,蓦然有个黑影从路边窜出来,吓了宁颜一跳,仔细看时,居然是林书这小子。 还没等宁颜说什么,他倒先开口了,倒豆子般诉苦。 「宁小姐,今日中秋,公子许是想家了,竟非要饮酒,叫了太白楼的酒菜就在那水榭独坐,还不让我靠近,正巧您来,劝解下我家公子吧,他以前可从没喝过酒的。」 宁颜闻言眼睛一亮。 太白楼?她一个月能去几次就不错了,林表弟可真是大手笔,过节还能叫酒菜送上门,这就是钞能力吗? 「是我疏忽了,放心,我一定好好劝表弟的。」宁颜表情凝重严肃,看着就很可靠,唬的林书连连点头,感动无比。 宁颜不动声色地在背后打了个手势,然后继续向水榭走去,而在背后热泪盈眶地注视着她背影的林书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记手刀,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宿宿宿……宿主,你想做什么啊?」系统震惊到口吃。 「没什么,我这不是应他的请求来好好劝林表弟的吗?」 「那林书他?」 「会碍事。」 宁颜冷漠的口气让系统觉得明明没有身体的自己似乎打了个寒战,不敢想像她接下来会做什么。林修筠,你自求多福吧,这女人太可怕了! 映香水榭前,宁颜缓缓拾级而上,眼眸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石桌上摆着数十个瓷盘,俱是太白楼的招牌菜,还有几个黑色小陶罐,其中一个已经被打开,散发出浓郁的酒香,其余的还被红布封着口,布上一个「桃」字。 林修筠身着青衫,独立于栏杆旁,手边放着一个小酒樽,似是在发呆。 少年人的背影清瘦单薄,此情此景下难免看着有些寂寥,但依旧是挺拔的,宛如一颗正在蓬勃生长的青松,何当凌云霄,直上数千尺。 宁颜自桌上拿起两个酒罈,将那个开了封的塞到林修筠怀里。 「喏,拿着。」 林修筠下意识就接过酒罈,他酒量其实并不好,才几杯下肚,平日清醒时带着的精明感便一扫而光,此时被他呆呆愣愣的目光注视着,竟让宁颜产生了一种狐狸被训成狗的微妙感。 「颜表姐……」 嗓音居然也软萌了许多,瞬时让宁颜想起了幼时随祖母去江南时所见到的林表弟,那会还比她矮许多,小跟屁虫一只,成日跟在她身后跑,甜甜地喊姐姐。 后来呢,宁颜只记得,后来她离开江南的时候,小男孩拽着她的衣角不撒手,和哭得通红的眼睛,她自己怎么说的来着? 「我总要回自己家,没有办法永远陪你玩的。」然后就走了,一步都没回头。 「宿主,你没有心。」系统幽幽说道,「一般的人,会跟小孩讲,我以后还会再来的。哪怕是骗小孩,也要给他留个希望。」 第12页 「瞧你说的,我是一般的人吗?」宁颜顿了顿,又补充道,「其实我也哭了的。」 「诶诶诶?」系统震惊了,「宿主你也会哭吗?」 「你这什么话?好歹是朝夕相处了一段时间,肯定有感情的。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乖巧,听话,还大方的帅弟弟。」 「呵呵,重点是大方吧。」系统无比迅速地提炼出了重点,「你就是看上了人家的钱,宁颜,你真的没有心!」 「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一个比我小的小孩,月例比我一年零花钱还多?再说了,最后我把我最最喜欢的玉佩送给他了,家传的,很值钱,超珍贵!」 「算你还有那么一点点良心。」系统嫌弃地说,「就一点点。」 「颜……表姐?」 而林修筠见迟迟得不到回应,疑惑地歪了歪头,迷茫地看着宁颜。 啊,更像狗狗了,求顺毛求抚摸的大狗狗,这谁顶得住啊。 宁颜斜倚在栏杆上,将自己手里的酒罈开封,衣袖一拂,动作豪迈,连带着林修筠原本那只小酒樽「噗通」落于水中,盪起一圈圈涟漪。 低头轻嗅,果然窖香浓郁,醇厚细腻。 「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丰。」说完宁颜直接举坛豪饮,因灌得太急,些许酒液自下巴滑落沾湿衣服,她也只是嫌弃地低头看看,倒也不甚在意。 系统被她这豪迈且毫无形象的模样吓到了,「宿主,你不要想不开啊!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商量着来。」 「你想什么呢?我,量如江海,千杯不醉!」 復又豪饮几口,这一罈子竟就这么见了底,宁颜随手将酒罈扔掉,陶罐磕在石阶上破裂,声音清脆。 宁颜一边开封新的一坛酒一边嘟囔着,「这酒不经喝,声儿还挺响。」打定主意手上这坛喝完也依旧摔碎听个响儿。 转头就看见林修筠还是那么个呆愣愣的样子,双手捧着个酒罈,这么看又像极了捧着蜂蜜罐子的维尼熊,小心翼翼地。 「愣着干嘛?喝啊。」 宁颜端着自己酒罈与林修筠怀里酒罈碰了个杯,不对,应该说是,碰了个坛。 「哦,好。」 说完林修筠真乖巧地双手捧着罈子,送到自己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眼角余光还不时瞄向宁颜。 「没事,来坐这,慢慢喝。」 他也没挣扎,任凭宁颜拉着,坐下后仍乖巧地,捧着酒罈小口地喝。 系统这会要抓狂了,「宿主,宿主!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明明是答应了要好好劝林修筠的!」 「叛逆期的小孩子我哪里劝得住,你让他干啥他就非得反着来,以前从未喝过酒的今非要喝酒,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宁颜扯下只鸭腿,一口酒一口肉,好不快活。 「但这事也简单,看他这状态,这罈子还没喝完就要倒了,然后送他回去睡就好。」 吃完这只鸭腿又扯下另一只,宁颜边跟系统交流,嘴上也一直没停过,也是饿得很了,吃的很快。 「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想把林修筠灌醉,然后你自己把这桌子菜包圆了吃独食?」 系统向来是不愿意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人,但宁颜她不一样,她真干得出来这种事,甚至会比你想像的还过分。 「统统,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吗?」宁颜故作心碎地说,但旋即又笑了,「好吧,我就是。」 「给,颜表姐……」 只见林修筠不知何时已经放下酒罈,剥好了一只虾,将虾仁放在小玉盘上递给她。 宁颜微微怔住,这孩子,居然还记得啊,她放下酒罈,将这小玉盘轻巧接过,在他期待的眼神里缓慢吃掉。 林修筠伸手去取下一只虾,宁颜连忙制止道,「别剥了,我已经吃饱了。」 「真的,」宁颜「啪」的一声把筷子放下,「你看,筷子都放下了,我真的吃饱了。」 林修筠缓缓收回手,似是不知道该做什么,犹豫了一下,又将原本那个酒罈子小心翼翼地捧着,置于膝上。 见他这幅样子宁颜就想逗逗他。 「林表弟,你喝醉了。」 林修筠只是看着她,没有动静。 「林表弟是想家了吗?」 缓缓点头,又摇头。 「点头又摇头,什么意思?」 这下又没动静了。 「唉。」宁颜嘆口气,开了今晚第三坛酒。这小孩醉了不哭不闹,酒品挺好,就是跟个木头一样。 「你这小孩喝醉了跟个闷葫芦一样,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这回林修筠有动作了,只见他将眼镜摘下,直勾勾看着宁颜,眼眸迅速盈满泪光,嘴唇微张,声音委委屈屈,「姐姐……」 嘶,这一套组合技好眼熟啊,宁颜仔细思索着,好像,自己小时候常这么做? 可惜同一种招数用多了就没有用了,后来好像就教给表弟了,说这样做大人就不捨得责备了。 宁颜当真是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见到表弟用上这一招的时候,而且还是对着自己,还真是,有点顶不住。 等等,这不对! 你没犯错啊,我也没责备你的意思啊,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还没等宁颜再说什么,林修筠突然趴在了桌上,睡过去了。 第13页 「新丰有酒为我饮,消取故园伤别情。」宁颜看着他笑笑,仰头灌了一大口酒,「睡着了也好,在梦里思乡吧。」 「宿主,你不开心。」 纵然系统再迟钝,这会也看出来了,它低声说道,「有一个词很符合你现在的状况,借酒浇愁。」 「嗯。」宁颜回应了一个懒洋洋的音节。 「可是你喝不醉啊。」 「那又如何,谁会指望一顿酒就能忘忧,不都是借酒发泄吗?说平时不敢说的话,做平时不敢做的事。」 「那宿主你喝这么多,有什么想说的?」 系统刚决定做一个贴心的好系统,结果下一秒就想锤爆自己宿主狗头。 「我喝这么多,是因为它好喝,至于有多好喝,你反正尝不到。」 「哼。」系统快速检索自己的功能组件,「找到了,系统多样化性格扩展包2.0,里面有醉酒模式。」 「别吧。」宁颜觉得自己的眼皮开始跳了,这不是个好兆头。 「醉酒模式,会对系统原本性格进行分析并模拟其醉酒状态,持续时间随机,但最长不超过十二个小时,一旦开启中途无法退出。」系统好奇地读完说明,毫不犹豫道,「那开始吧。」 「哔——性格拓展,醉酒模式启动」 宁颜绝望地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清歌弦古曲,美酒沽新丰。 ——(唐)李白《效古二首》 新丰有酒为我饮,消取故园伤别情。 ——(唐)皎然《送商季皋》 . 李白盛赞的新丰酒,其实我觉得不好喝……未成年勿试! ☆、工作第七天 如果宁颜有一个日记本,那么昨天的日记应该是这样的: 八月十五 晴 今天天气很好,月亮很圆,心情很不好。 但是那些都不重要,垃圾系统,给我爬! 昨晚的系统绝对是地狱级恐怖的存在,那个破性格模式持续了一整晚,它的行为总结一下,可以概括为: 一个高音可以唱帕瓦罗蒂的熊孩子拿着三百六十度立体声环绕音响给宁颜开了一场「内容丰富」的单人演唱会 对此宁颜表示非常感谢但她一点都不想要!她整整一宿没睡,好不容易眯一会,还没睡满两个时辰就得起。 因为她与濮阳翁主的对手戏还得接着演,有始有终,宁颜这么劝自己起床。 也不知昨晚大长公主和祖母在宫宴上怎么操作的,今日在街上遇到的认识自己的勛贵子弟个个都可劲的偷看,还都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这个反响不太对。 医馆里宁颜意思意思地挑了些药材,不求最贵,但求看着多,多就意味着拿得出手。 刘备尚且三顾茅庐呢,她自然还得再多探几天病,哪来那么多钱天天送百年老参花二槓之流,啥家庭啊敢这么造? 实际上仪阳翁主身患恶疾疑似毁容之事才一夜就传开了,京城里别的不一定快,八卦消息总是传得最快的,尤其是达官贵人的消息。 譬如那两个一直偷摸观察她的公子哥就在偷偷讨论: 「仪阳翁主的病况不容乐观啊,今日宁小姐的脸色这般难看,定是为翁主太过伤神所致。」 「陆兄说得有理,两位翁主均是貌倾国倾城之姿,谁知仪阳翁主竟生了这等怪病,实在可惜。」 「谁说不是呢?说来惭愧,宁小姐素来脾性好,今日我竟不敢上前问询。」 「人之常情,彼此彼此罢了。」 反正宁颜是想不到她那严重睡眠不足的脸色还给别人造成了这种误解,她买完东西就上了马车离开,现在正逗系统玩。 「系统,统统?说句话嘛。」 「统儿,你变了,昨晚我们还在月光下互诉衷肠,也不对,是你单方面表白我,而我拒绝了你。」 宁颜见它一直没有反应,决定再添把火。 「你说你特别爱我的美貌且机智,愿为我生,为我死,为我……」 「你造谣!我没有。」 系统连忙打断,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失策了,宁颜她就是故意的,让自己生气,引诱自己开口然后打击嘲讽。 但是宁颜总是不走寻常路的,「统统,我也很喜欢你呢,所以我们一起加油吧。」 「……诶?」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但是,但是真的好开心啊。 「你你你……再说一遍啊,我要录下来!不行,空口无凭,你立字据!」 「让我给你写情书表白?想的还挺美。到地方了,干活!」 系统这会整个统完全一副飘飘然的状态,「啊?什么活?」 「当然是你那个天气预报,不然请列举出三个,你除了卖萌之外的功能。」 「我还是很有用的,系统的强大之处在于分析处理能力,是每一位维稳者的好帮手。」系统反驳道,但还是乖乖查看数据,「奇怪,监测系统没有检测到不明穿越人士存在,昨天不是还有吗?」 「真的不是我看不起你,分析处理能力,你确定你有吗?」宁颜对此表示费解,「比如现在,不明穿越人士昨天还在,今天没了,原因很简单,濮阳她堕胎了。」 果然不出宁颜所料,今日出来迎她的的确只有一个人。 「仪……」她才刚说一个字就被仪阳翁主用眼神制止了。 第14页 「濮阳姐姐好。」 这个称唿出口,宁颜难免心底有些泛酸,双目也流露出心疼之色。 「颜儿不必如此,」仪阳翁主牵着她的手边走边说,「我们两姐妹出生时就只差了一炷香功夫,她运气好才抢了先,说不准本该我做姐姐的。」 听她言语如往常一般,并没有受太多影响,宁颜才放下心。 「姐姐她有话要对你说,」仪阳带着她来到濮阳的闺房,注视着紧闭的门,有着担忧地说,「屋里气味不太好,若是不适就出来吧。」 宁颜谢过她的好意,推开门缓缓走了进去。 屋里很暗,只有床边寥寥几个蜡烛提供着些许光辉,另一角摆着一个冰盆和一尊香炉,但即便是燃着薰香也没能藏住屋里的血腥味。 果然,没留下这个孩子,大长公主殿下的行事总是这般干净利落。 屋里门窗关的死紧,炎炎夏日还不透风,味道已经没法用不太好来形容了,但宁颜像是没闻到一般,一步步走近拔步床。 濮阳翁主半靠在引枕上,离近了瞧时,发现她姿容憔悴,面色苍白,鬓角微湿,此时或许是她此生最为狼狈的时候,但是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颜儿来了啊。」 「濮阳姐姐……」 宁颜的目光里满是不贊同,她不理解,向来高傲的,受人尊崇的濮阳翁主,怎么就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模样? 「你一定很不理解,坐这吧,我慢慢讲给你听。」 「曾经我们都是对那些书生小姐的话本不屑一顾的人,像我们这样人家的女子,哪能就一见钟情,为了嫁人寻死觅活的。但是世事难料,或许这是我的宿命,我逃不脱。」 「我与仪阳是最亲密的姐妹,虽性子不尽相同,但自幼,我们喜欢的都是同一样首饰,同一件衣服,喜欢处一样的朋友。」濮阳翁主温柔地笑着,「就像颜儿你,就是我们两都最喜欢的朋友。」 「这是我们第一次不一样。」 「赵元白,这是他的名字。家世清白,样貌尚可,也确实是才华横溢,但是这些不够,远远不够。」 「仪阳只觉得他看着老实可靠,有才华,未来或许是位国之栋樑。但是我,在见到他第一眼,就觉得心生欢喜,最妙的是他也一样。」 「喜欢一个人不是错误,我的错误只是低估了也辜负了祖母的爱护之心。」 听到这里宁颜怒火滔天,什么叫错误只有这个? 你过些日子便远下江南远离京中是非,仪阳留在京城替你承担你的责任,真是好一个古代版「她只是失去了一条腿,而你失去了你的爱情」! 仪阳何其无辜! 轻舒口气定了定心神,宁颜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地问,「那仪阳姐姐呢?」 「仪阳她会过得很好的,她,也算得偿所愿吧。」 你在说什么?说仪阳对自己的姐姐未婚夫有想法吗? 一瞬间,宁颜觉得眼前的人无比陌生,这还是与自己熟识了十年的濮阳姐姐吗? 话不投机半句多,宁颜已经不想聊下去了,冷冷开口道。 「姐姐今日就为了和我说这些?」 「那些只是我有感而发罢了,你若不愿意就不说了。」宁颜态度这般不友好,濮阳也不生气,依旧那副温柔且善解人意的模样。 「虽然这么说不对,你年纪比仪阳小,但是惟愿你日后多看顾些仪阳,」 「这不需姐姐说,我也会的。」宁颜注视着她的双眼,「濮阳姐姐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比如,关于你有孕。」 「只是意外罢了,没什么可说的。颜儿今日脸色不好,早些回去歇息吧。」 「姐姐,关于你,大长公主殿下的话真的说的没错。」宁颜此时真的恨透了她这幅温柔模样,转身离开了。 「我也不想的,但是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房间里的人喃喃自语道,话刚说出口就消散在空气中。 屋门外,仪阳翁主一直等着,秀美的脸庞已被热得通红,见宁颜阴沉着脸出来连忙关切讯问道,「颜儿是与姐姐聊得不愉快吗?」 宁颜摇摇头,反问道,「她有跟你说过为何会有孕吗?」 提到此事仪阳也面露困惑之色,道,「姐姐只说是,一时煳涂,可她根本……」 「可她根本不是会煳涂的人,对吗?」 宁颜紧蹙眉头,本就疲惫的神色更平添了几分郁色,仪阳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颜儿,你脸色太难看了,要不去我房里休息一下。」 宁颜只说自己要回去,而仪阳执意送她到门口,一路上宁颜询问了不少关于濮阳和赵元白的事,将离开时,宁颜突然问了一句。 「姐姐见过平西王世子吗?」 得到否定答案后宁颜就离开了,只留下仪阳一头雾水的站在原地。 颜儿应该只是担心自己吧,毕竟突然与一个从没见过的人有了婚约。但是颜儿还问了姐姐的事,不过颜儿那么聪明,不管做什么肯定有她的道理,自己还是先回去陪姐姐吧。 仪阳如是想,目送着宁颜的马车离开后便回去了。 马车慢慢悠悠地行驶着,宁颜闭着眼睛靠在厢壁上,手扶住额头,静静思索。 「宿主,是在难过吗?原谅我作为系统,没法给宿主一个拥抱。」 「谢谢。没有难过,只是觉得自己无能罢了。」 第15页 「我还是那句话,巧合出现的太多,就一定不是巧合。」 宁颜睁开了眼睛,目光刺骨般冰寒。 「我生气了。」 ☆、工作第八天 那日宁颜离开大长公主府后,连着几天,关于仪阳翁主和宁颜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 先是有好事者言称自己亲眼目睹,宁小姐带着礼品上大长公主府上探病,但没多久便离开了。 后来连着些天,宁小姐在京城日日闲逛,却再没有登过大长公主府的门,被人问及仪阳翁主总是避而不谈。 由此推断仪阳翁主因为自己毁容嫉恨宁小姐那般花容月貌,两人生了嫌隙,断交老死不相往来了。而宁小姐很会做人,也不在外诋毁翁主,倒是给足了大长公主府面子。 但很快,京城又有新传言悄然扩散,宁小姐根本不是日日在京城闲逛,她是有预谋的,专盯着年轻美貌女子的面相和孕妇的肚子看。 而关于此事有一个恐怖版本的猜测,说仪阳翁主毁容是不假,但大长公主府请来高人诊治,言称要未出生的胎儿与貌美女子的面皮来制药便可痊癒如初。 而宁小姐与仪阳翁主依旧交好,从未断交,不登门这几日她不就是在亲自为仪阳翁主寻觅人选吗? 这个版本自然是没有人敢放在明面上议论的,多数人对此嗤之以鼻,但还是有少数人信的,而且还真就被宁颜给遇上了一个。 因为天气不是很热,宁颜骑着马上街熘达,当自己的爱马前头突然跪下几个人时,她的第一反应是,碰瓷?而且居然还有拖家带口碰瓷的? 而当领头的老大爷哭着求她放过他家大孙子的时候,宁颜彻底懵了。 她先回忆了一下自己在京城的名声,能吃,会玩,好美人,这都是纨绔子弟的标配不是?但她从来没有欺男霸女过啊,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我真不是那种强抢民男的人。」 等弄清楚了大爷家里的大孙子今年年方三岁时,宁颜满头问号,所以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孩子丢了去找啊,宁颜直接叫侍卫把人强行送到官府去了,捕快也算是古代的警察,术业有专攻。 宁颜自觉做了件好事,准备离开时,被卿落落叫住了,在卿落落强忍着笑意为她讲解后,宁颜才知道还有这么个缘由在,不由得捧腹大笑,系统也乐不可支。 卿落落好奇地问道,「宁小姐如此被污衊被妖魔化,就不在意他人言论吗?」 「流言蜚语,无关痛痒罢了。」宁颜是真的看得很开,「悠悠众口,既然堵不住,不如一笑而过。」 「可我好像做不到呢,总是很在乎别人的看法,有人说我什么我就会很不高兴,不愿听到一句不好的,对此宁小姐有什么建议吗?」 「我没法为你提供什么帮助,只能说一句,时间与爱,会改变一切。」宁颜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无比真挚。 「时间与爱?」卿落落陷入沉思。 「宿主的意思是,卿落落她的过往坎坷,所以才会养成太在意他人看法的性格?时间与爱,会改变一切,因为时间会抚平伤痛,而爱会使人自信闪耀。」 宁颜没有回答它,而卿落落在思考一段时间后问出了类似的问题,说实话,她觉得宁颜的话有些空泛,但是对方应该并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人,或许有别的意思在。 但是系统已经非常激动,「宿主宿主,你前几天还说我没有分析处理能力,但是你看我还是很聪明的。」 「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宁颜虚伪地称赞了一句,系统浑然未觉她的敷衍,高兴地哼起了小曲。 经过中秋那天一整晚的「薰陶」,宁颜对于系统唱歌已经免疫了,不再理它,笑着对卿落落说。 「你转身,齐副指挥使在看着你呢。」 不得不说,宁颜的笑容很有欺骗性,卿落落立刻就信了,眸子里霎时亮起万丈光芒。 「哪呢哪呢?」 她期待地在人群中寻觅那个熟悉的身影,结果却一无所获,回身看时,宁颜依旧笑眯眯的模样。 好好的姑娘看着眉清目秀的,怎么可以骗人呢?卿落落睁大了双眼,带着满满的控诉。 「其实我想说的是,心情不好就找自己喜欢的人来安慰,你看一提到齐栾你就很开心,」宁颜一本正经地宣扬着她独特的理论,「时间就更重要了,只要你活得够久,你就可以去自己讨厌的人坟头上舞。」 「似乎……有点道理。」 卿落落若有所思的离开了,而系统已经彻底绝望,完蛋,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被荼毒了。 京城里各中新鲜事的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人们就被另一件事情勾走了注意力。 今秋的第一场雨落下时,秋闱,放榜了。 今年的头名解元,是个才十八岁的少年,名叫赵元白。 「……北派文人公认他可能会在明年一举得了大三元,南派文人多不屑一顾,因着两湖地区今年同样出了一位少年天才,也是十八岁的解元,名叫燕慈,是农家子。」 宁颜手下没几个侍女,皆是女侍卫,其中一个正一板一眼地汇报着得来的情报。 「燕慈?」宁颜躺在摇椅里,懒洋洋地开口,「农家子,那他赵元白确实还差得远。」 她挥了挥手,侍卫便自觉退下,临出门时,又提了一句林修筠的近况。 第16页 「知道了,下去吧。」 「天天出门,不是求佛就是问道?小孩子还真难懂。」 宁颜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帘,院子里的梧桐树还挂着一个鞦韆,在这风雨中飘摇。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濮阳翁主秘密离京了,那天宁颜还是选择出城相送十里,出乎意料的是,赵元白也来了。 「我偷偷请他来的,」仪阳翁主站在宁颜身边,说道,「姐姐最近一直很沉默,也不愿意与人交谈,我怕她想不开。」 「她不会的,她可是打心底,想和赵元白白头偕老的。」 宁颜看着那一对璧人,神色冷漠。 「那也很好了,能遇到喜欢的、想要携手余生的人,对我等来说多难得。」仪阳看着那两人依依不捨的模样,好像还很欣慰。 「大多数时候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看着顺眼就是很难得的好姻缘了,姐姐这样,或许会比所有人都好。」 宁颜有些恍惚,她喜欢与这对姐妹相处不就是因为她们没有被局限的思想吗? 虽然但是,仪阳这样也太像是在嗑cp了吧,出奇的真情实感,还有亲妈眼和几百米滤镜的那种。 啧,不行,一旦接受这个设定就出不去了。 待那对小情侣依依不捨地结束交流,才轮到宁颜和濮阳短暂地告别。 宁颜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仅仅一个短暂的拥抱后,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下来。 濮阳依旧是那般温柔的,轻轻为她逝去眼泪,半开玩笑道,「我才新得的帕子,就拿来给你抹了泪。」 「那姐姐就把这帕子留给我做个纪念。」 「好,那颜儿得好好的留着。」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此后,或许数年都再不得见了。 回府后,宁颜急急地将那块帕子展开,对着烛火仔细检查每一寸。 「一块手帕有什么奇特的吗?」系统见宁颜这么小心翼翼,大惊小怪道,「我还以为她就是嫌脏了不想要。」 「濮阳姐姐的帕子多是素绢所制,绣一个小小的「水」字,这块完全不一样。再者说,若是普通的帕子,何必多提一嘴。」 「你们说话都这么暗藏玄机的吗?」系统顿悟,觉得自己吃亏在了心眼上。 「一块绣着很丑花纹的手帕,还带着股怪味。」宁颜嫌恶地离帕子远了些,「像极了小时候的噩梦。」 系统的好奇心相当旺盛,「宿主你还会有害怕的东西吗?」 「不是害怕,是小时候她们非要打扮我,涂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花纹和气味就是线索啊,宿主你猜到濮阳翁主想告诉你什么了吗?」 宁颜轻嗤道,「当然……没有了。」 「在我随爹和哥哥们到洛阳之后,我像个男孩子一样自由的长大,不用涂抹奇怪的东西,更不用学什么绣花。」 「据我所知,适当的保养打扮和刺绣,是大家闺秀的必修课,」系统的声音逐渐兴奋,「宿主,你没能成功的扮演好一个合格的世家嫡女形象。」 「想提《合理穿书基本法》是吧?你,满京城问问,谁敢说我宁颜是个不合格的世家女?」 「宿主,你仗势欺统。」 「哦。」 宁颜,她,冷漠无比,她,莫得感情。 「哔——来自死不要脸坑统积分的混帐的邮件,《穿书之精彩人生》相关资料.txt」 宁颜挑了挑眉,「读来听听。」 「好。」系统清了清嗓子。 「《穿书之精彩人生》目前配合调查取证中,全文处于锁定状态,无法得知具体内容,以下资料由万度和读者评价整理而来……」 「等等,统啊,你们不是号称有周天世界所有信息资料的吗,连个小说原文都弄不来?实在不行,看看有无资源分享?」 「我们可是做到了全网无盗文的,哪里会有资源分享?至于全部资料,那只是宣传部门的推广词,所有系统都会背的。」 还真是没想到,全网无盗文的时候,gg的虚假宣传还能存在,宁颜一时不知该如何评价。 「继续,直接念重点。」 「好,我们直接看人物介绍吧。」 「女主角:慕容珂,原名赵珂,为……」系统愣住了。 「怎么了?」宁颜坐直了身体。 「为,赵元白和濮阳翁主之女。」 作者有话要说:  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宋)周紫芝《鹧鸪天》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唐)李白《送友人》 ☆、工作第九天 「还……还是,独女。」系统磕磕绊绊地说道,下一瞬就崩溃了。 「完了呀,宿主,我们完蛋了!女主被打掉了,这个世界会直接崩盘的呀。」 它已经预见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说着说着就开始嚎啕大哭,但同时也没忘记安慰宁颜。 「宿主你不用担心,这是你第一个任务世界,难度意外提高的责任完全在我,我会向上头打报告阐明原因,让你重新做新手任务,不会在档案里留下污点的。」 「我要求也不高的,如果可以的话,给我立个衣冠冢,偶尔来看看我,你千万不要忘了我就好。」 第17页 系统越说越离谱了,听着像是在交代后事,弄得宁颜哭笑不得。 「怎么不让我给你立个碑,告诉这个世界,你来过爱过奋斗过,你不后悔?」 「可以吗?如果宿主你愿意的话,我没问题的。」 宁颜翻了个白眼,打蛇上棍了还。 「统啊,不要总是这么消极,我们任务还没结束呢啊。」 「可是女主都被堕胎了,我们这几天在京城到处闲逛也没发现她投胎到别人肚子里去,一个女频的世界没了女主还怎么运转?」 「那不一定是女主啊,可能就是某个无辜的倒霉蛋。」 「资料上说,女主是赵元白和濮阳翁主唯一的孩子。」系统又确认了一遍「独女」两字,沮丧地说道,「全村的希望没有了。」 「唯一的孩子,准确来说应该是唯一成功出生的孩子,如果在慕容珂出生前,濮阳姐姐怀孕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流产了呢?」宁颜耐心地为系统解释道,「在正确的时间节点出生的孩子,才是主角。」 「那个胎儿也是一条小生命啊,宿主明知大长公主会让濮阳翁主堕胎,为什么不试图阻止呢?」 系统倒是有些感慨,在它认知里,人类对于繁衍后代应该是很看重的,但是居然也可以说放弃就放弃。 「我没有立场,更没有那个资格。一个月的胎儿,就是一团刚刚开始分化的细胞,哪里称得上生命体。」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我们不是确定了胎儿是个有思维的穿越者吗?虽然也确实还是个细胞团……」 「统啊,你别忘了,穿越时空的风险永远是自己承担。」宁颜想了想,找补道,「但是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成功出生,我们才是要完蛋了。」 「你想想看,如果只有他们真的只有女主一个孩子,明年孩子出生了,不是女主,我们的女主她就真没了,但如果是女主,整个时间线崩掉,over。」 「所以啊,统统,不要担心,还远远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我说过我会帮你的。」 系统才收住没多久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宿主……」 「好啦好啦,别哭了,我们继续说正事,」宁颜试图挽救下与他们渐行渐远的话题,「女主慕容珂的事迹不必再提,我很好奇,她为什么由赵改姓慕容?」 系统立即着手开始检索,片刻后得出结果: 「有一个可能是原书时间线有bug,其实女主是濮阳翁主与原夫平西王世子的孩子,濮阳翁主因丈夫出轨胞妹仪阳翁主愤然合离后,之后才发现有孕,但向平西王府隐瞒了此事。在濮阳翁主离世前,向平西王府去信,女主因此认祖归宗。」 「还有一个可能是,濮阳翁主因不孕与原夫合离,后来濮阳翁主买通下人,偷走妹妹仪阳翁主双胞胎女儿中的一个,也就是女主。由于女主长相随了仪阳翁主,与濮阳翁主同样十分相像,与她的双胞胎姐妹反而不相像,因此没有人怀疑过。濮阳翁主离世前给妹妹去信告知真相,于是女主被接回平阳王府。」 「本书女主在正式出场时年龄为五岁,已经回到平阳王府,过往经歷没有明写,只能由读者从女主偶尔的回忆和平阳王府众人言论中的蛛丝马迹推断得出。」 等会,这一大段信息量有点多,宁颜觉得自己得缓缓。 「原本剧情该是濮阳翁主和平西王世子成亲又合离,转而嫁给了赵元白,后来仪阳翁主嫁给了平西王世子。现在濮阳姐姐和赵元白有情,濮阳和仪阳互换身份,等于仪阳和平西王世子订婚,省了中间那许多步骤,恩怨纠葛一笔勾销,直接一步到位?」 宁颜倒吸一口凉气,「统统,这下事情大条了。」 「啊?宿主你别吓我啊。」系统脆弱的小心脏已经不堪重负了。 「我们还不知道女主的亲生父母是他们四个人中的哪两位,四人的剧情就已经改变了,十年后,女主还能成功出生吗?」 这一瞬间,宁颜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同样的,她也想到了应对的策略,不一定成功,但肯定要试一试。 系统这会也运转的飞快,难得的开始冷静分析了。 「宿主,我们是不是该祈祷慕容珂的身世是第二种可能性。我们能做的就是努力让现在的仪阳翁主与平西王世子成功成亲,十年后就……尽人事,听天命。」 听了它的话,宁颜摇摇头,说道,「还不够。」 「如果十年后,女主没有降世呢?我们就坐以待毙,看着世界崩溃,任务失败?」 系统疑惑道,「可我们还能做什么?」 「尽人事,听天命,可不是我的风格。」 烛火明明灭灭,昏暗的房间里,宁颜脸上神色难辨。 那双眼眸,全然不似她平日里表现出的平和慵懒,那在肆意燃烧着的,是野心,是战意,是与天争的果决。 「十年后,慕容珂一定会降世的。」 「啊?」 系统完全懵了,宁颜轻笑道: 「慕容珂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女频的世界,说是围着女主转也不为过,但是慕容珂究竟做到了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藉助自己的身份便利,运用未来的知识和眼光,她发展这个世界的科技,促进思想解放,文明进步。一个世界里出现这样的人,被奉上神坛都不为过。」 第18页 「神不降世,这个世界就会失去应有的发展轨迹。」 系统此时插嘴道,「没错啊,所以现在形势很严峻,你说慕容珂一定会降世,难道我们要把他们几人生殖细胞排列组合做试管婴儿?」 又自己回答自己,「理论上可行,总会有赌对的一个,就是实验条件不太允许。」 「想什么呢?」宁颜翻了个白眼,「我的计划是,造神。」 「『神』不降世,我们就『造神』!」 宁颜放松了身体,懒散地靠在榻上,说出的话却石破天惊,掷地有声。 「既然这个世界需要一个叫做慕容珂的女子影响了它的发展轨迹,而十年后,如果濮阳和仪阳姐姐谁都没有生下这个孩子,那么——」 「我们就寻找一个女婴,让她成为慕容珂,做慕容珂该做的事,让每一个大事件的时间节点都对应上原书剧情发展。」 「这样真的可以吗?」系统很犹豫地问道,「就算我们真的做到了,对那个孩子来说很不公平。」 「我知道被安排好生活轨迹对一个婴孩来说很残忍,但这是没有办法时的办法。」宁颜神色莫名。 「其实有时我也在想,世界是真实的,那么缺一个人多一个人到底会造成多大的影响?管理处和维|稳者存在的意义在哪?」 「系统,你知道那些任务失败然后崩溃的世界都怎么样了吗?」 「说实话,我不知道。」系统的语气里不受控制地染上了恐惧。 「其实每一个子系统都见过,但是记忆都被主系统删掉了,我们只记得那时候的情绪,很恐怖,是难以形容的压抑和绝望,看不到一点点未来和希望。」 宁颜也没觉得意外,神色淡淡地说:「我们都不知道,我不敢去赌那个没有慕容珂的未来,所以一定要有一个慕容珂的出现,哪怕我们的做法很残酷。」 片刻后,见系统没有回应,宁颜闭上眼准备入睡,总得给它点时间接受。 「晚安,明天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呢。」 「晚安。」 待宁颜熟睡后,系统悄声回应道。 翌日,宁颜依旧准备出门与系统继续检查整个京城是否有其他穿越者的存在,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昨晚的话题。 「京城里还有哪没去?」 「城西安定门附近。」这几日一直跟着她的女侍卫回答道。 「今日不用跟着我了,去找个绣娘问下,这帕子上绣的什么,还有这味道,也查清楚。」 侍卫接过帕子,先展开看了眼,又闻了闻,回答道,「无需问别人,属下便知道。」 宁颜停下脚步,「说来听听。」 「属下名耐冬,是山茶花的别称,这帕子绣的是曼陀罗纹,曼陀罗亦是山茶花别称。而这味,便是寻常女子梳头常用的茶油。」 宁颜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便出府了。 与此同时,安定门,西大街。 「大师,我最近遇到了些麻烦。」林修筠正殷切地望着对面的道士。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其实脱纲了,不过写的很爽,感觉写出了一点想表达的女主的样子,但文笔还是太差了…… 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原地进化,化身打字机精,将自己的想法完美的写出来qaq ☆、工作第十天 「事情的起因是在八月十三日夜,在下于花园里突然听到了幼童的声音,当时不甚在意,盖因在下自幼便耳力出众,想着或许是府里奴僕家的幼童玩闹。」 「但后来发生的事情否定了这个猜测。」 想起那晚,林修筠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一辈子都别记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迫一遍又一遍的复述自己的记忆。 他想彻底解决那个小鬼,但这些日子寻的和尚道士都没什么真本事,先说些玄之又玄且似是而非的道理,再然后话里话外都是要供奉,林修筠虽大方,但也不愿被当成肥鹅宰。 今日这道士还是林家一位客商推荐的,言称这位瞎眼道士是有真本事的,常在安定门附近出没,身边跟着一哑巴道童,而那瞎了的一双招子就是泄漏太多天机所招致的「五弊三缺」,思虑再三后林修筠便计划着再来试试。 「八月十五日夜,因思乡心切饮了少许酒,意识混沌时,我竟再次听到了那个幼童的声音。」 「许是因为醉酒,听不太真切,只听得它高歌着各式古里古怪的歌谣,能准确地唤出在下的姓名,还意图谋害更多无辜之人!」 言及此,林修筠俊秀的脸上无可避免地染上愤怒,那小鬼,竟然还敢对颜表姐有不轨之意,其心可诛! 瞎眼道士摸着鬍子,沉吟开口道,「若公子所言非虚,此事便有些麻烦。」 「不知公子可曾听过个传闻,若行至人迹罕见处,有声音唤自己姓名,一旦应声,便被孤魂野鬼占据了肉身,自己反倒成了替死鬼。」 「是在下孤陋寡闻了,还是头次听说。」 林修筠的脸色愈发阴沉,那小鬼对颜表姐有企图,若是自己一时大意真被占了肉身,颜表姐又毫无防备之心,这还了得! 「但现在那小鬼应是还未成气候,公子还不必太过担忧。」瞎眼道士面上带着镇定从容的笑意,「贫道有一方法,或可一试。」 第19页 「还请大师不啬赐教。」林修筠还主动补充道,「在下愿奉上一笔香火银子。」 瞎眼道士笑着说道,「贫道可不是那等求财之辈,公子若是有心,捐些粮食到道观就足够了。」 安定门处西大街,行人如织,人声鼎沸。 各色小摊贩间混入一个算命摊子,倒也不突兀。 算命的道士鬚髮全白,面色红润,身形劲瘦,着一身青色道袍,看着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唯一可惜的是他是个瞎子,眼前蒙着块白布条,一举一动都得由身边跟着的小道童搭把手。 那瞎眼道士侃侃而谈,对面坐着的人认真聆听,还不时点头表示认同。 这一幕叫宁颜来看还挺和谐的,只是如果两位都不是熟人就更好了。 「诸位在做什么?」宁颜笑眯眯地站到算命摊旁,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几人。 瞎眼道士、哑巴道童和林表弟都有点惊慌失措,林书倒是一脸谢天谢地的惊喜之色,活像见了救世主。 可不是救世主?林书这几日心里都快苦死了,跟着公子满京城到处跑,给那些假和尚道士不知骗去了多少银子,家里再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啊。 「道长看起来很眼熟呀。」 宁颜抱着手臂,依旧一幅笑模样,那哑巴道童看了却只觉得心凉,不由得为自家师父默哀。 林修筠不明状况,开口问道,「颜表姐认识这位道长?我觉得道长人挺好的。」 求求你可别说了,瞎眼道士只觉得今天流年不利,这都多久没开张了,好不容易来一单大生意,结果金主是宁颜这小祖宗的亲戚,好巧不巧的,还刚好碰上了。 宁颜没回答,向后使了个眼色,一直跟着的耐冬会意,手起刀落,道长用来蒙着眼睛的白布条断裂,飘然落下,随之而落的还有鬓角一缕白髮。 只见那道长双目灵动,炯炯有神,原来竟是装瞎,林修筠睁大了眼睛,这时那哑巴道童也开口说话。 「师父,早就叫您不要装瞎骗人,这下好了,被拆穿了,还惹到这活祖宗……」 察觉到宁颜的视线正盯着自己,小道童立马改口道,「还被宁小姐当场揭穿,您不觉得羞愧吗?」 道士捋着鬍子冷哼一声,气沖沖地开口道,「贫道若不出来养家餬口,谁来养你们师兄弟这群饭桶?」 「说来也奇怪,李老头,据我所知,你那道观存粮满得都要溢出来了,够你们吃好多年,怎么还出来招摇撞骗?」 宁颜再次问出了这个困扰了她许多年的问题,奈何这么些年老道士从来就没正面回答过,每次只是唉声嘆气避而不答,等下回宁颜再见到他时保准又在诓人送粮。 「天机不可泄露啊,贫道有备无患罢了。」老道士嘆了口气,再次用了这个十年没变的答案。 宁颜扶额,无奈开口道,「十年了,你的回答能创新一下吗?罢了,那你说个能泄露的天机我听听。」 她只是随口开了一句玩笑,没想到这老道士还真回答了。 「还真有一个,据贫道所知,宁小姐西北方向,那个穿蓝色短衣抱着孩子的妇人,是个拐子,抱着刚拐来的小孩准备出城去。」 宁颜立刻转身向西北方向看去,定睛观察片刻,直接上前把那妇人拦住了,林修筠几人也连忙跟上。 那妇女被一圈人围住,面色惊惶不定,眼神在看上去能主事的宁颜和林修筠之间徘徊。 「不知各位贵人拦住民妇是为何?」 宁颜冷声质问,「不为什么,你抱着的这孩子是你的吗?」 「自然是民妇亲生女儿。」那妇人抱着孩子的手臂紧了紧,音调也提高了几分,惹得周围一圈人来围观。 「就算您是贵人,也不能空口无凭诬赖我这良民成了拐子!」 「瞅瞅,我还没说你是拐子呢,你激动什么?」 宁颜冷笑道,「就算你给这女孩儿绞了头髮换了衣裳,看看这小姑娘的手就知道了,你家能养出留指甲的小姐?你也不用跟我解释什么,留着大牢里说。」 说完就叫侍卫把那妇人按住,将小女孩抱过来发现,确实是个白净漂亮的小姑娘,正熟睡着,脸上犹带有泪痕。 老道士凑过来看了一眼,就下了结论,「这是被用了迷药了,娃儿怪可怜的,遭这么大罪。」 因着这是在城门口,捕快也来得及时,见着捕快来拘人时,那一直装疯卖傻撒泼的妇人也不闹了,只恨恨地瞪了宁颜这个坏人好事的罪魁祸首一眼,不情不愿地被拖走了。 宁颜叫耐冬抱着孩子跟去衙门,务必将孩子好好送还到其家人身边。 待周围一圈人也散干净后,宁颜回身看时,那老道士连同小道士也脚底抹油般熘了,连摊子都收的干干净净,一块破布都没留下,弄得宁颜哭笑不得。 「颜表姐跟那骗子很熟?」林修筠这会开口问道,他还是对那老道士装瞎骗人而心生怨怼。 「也不是很熟,但确实相识很多年了。」 宁颜回忆起那时发生的事情也忍不住笑道,「我头回见他时,那老道士就装成瞎子给人算命,我当时也很好奇,见他说的一套一套的,就信了。于是就在他收摊后偷偷跟上,准备跟到他住处,赶明好上门拜师,谁曾想,半路布条一摘,我才知道这是个骗子。」 第20页 「那后来呢?颜表姐做什么了?他们好像很怕你的样子。」林修筠追问道。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就带着人一直跟着他,每次他找着主顾时我就揭穿他,搅黄了他不少生意。」 系统啧啧称奇,「宿主,你明明是个大人了,怎么还做这种熊孩子才做的事情。我猜你后来肯定发现有反转,你做错了事,宿主你不会跟一个骗子关系不错的。」 倒是难得聪明一回,宁颜唇角微勾,继续说道。 「后来我发现他从不要钱财,只求粮食和布匹等物。探查之下才得知,他那道观里收养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小孩,要养活那么多张嘴可不是容易的事,他也只是为了那些孩子罢了。后来我便省下银子换成布匹粮食送过去,送了很久,日子一长自然而然就熟识了,而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对了,表弟你寻他是做什么?」宁颜在心里补充了一句,听说最近还找了很多和尚道士。 见林修筠不肯开口,宁颜愈发好奇,决定寻个机会问下林书,现在还是别逼他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不愿说就算了。」 林修筠轻舒口气,心里想的却是,转头给那老道士送一笔钱粮封口,教他不要在颜表姐面前乱说话。表姐再怎么说,也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儿家,这种事情自己解决就好,千万不能把表姐扯进来,更别提那小鬼还对表姐意图不轨。 宁颜又回忆起了点往事,「不过他这个道士也挺奇怪,说他坑蒙拐骗吧也对,但他似乎又有些真材实料,有时候他也真能说对,似乎真能预知未来一般。」 预知未来,这个词语在她脑海里如同烟花一般炸开,宁颜脸色凝重,是了,预知未来,她终于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男主以为的鬼是什么呢?答案超明显了 昨天忘了补充了,今天加上: 五弊三缺这个说法完全是子虚乌有,若是现实中遇到算命的扯这个可以直接走了。 「五弊」引自《鲁班书》,最早出自《礼记》,「三缺」出于民间传说。 将这两个词结合起来的,是2010年崔走召先生的小说:《我当阴阳先生的那几年》,之后就流传甚广以讹传讹了。 总之别信就是了! ☆、工作第十一天 林修筠本来一直在认真倾听,突然间就没了下文,转头发现宁颜神色凝重,难免有些担忧。 「颜表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件旧事。」宁颜状似无意地笑着,思绪已然翻涌万千。 曾经她只当那老道士是凭着花言巧语说些好听的挣点钱粮,现在仔细回想,有些事实在诡异的紧,一件两件是巧合,那多了还可能叫巧合吗? 宁颜自然是不信的。 她也没有心情在外面闲逛了,回了府后惯例窝在摇椅里,认真思考这来龙去脉。 「系统,你说有没有可能,有人可以预知未来?」 系统立刻就否定了,「这怎么可能呢?简直是无稽之谈。」 宁颜紧锁着眉头,可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很多事情根本解释不通。 「我是说他们,这个世界的人,既然这个世界原是一本书,那书里的剧情有没有可能被这个世界的人所知晓。」 「应该不会吧。」系统也游移不定了。 「我刚刚突然想起,李老头他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招摇撞骗吧,但偏偏他真的说中过一些事,还都是发生在京城里的大事,这就很没道理了。」宁颜又想起了另一个人,「再然后是濮阳姐姐,细想起来她当初的话也很奇怪,说仪阳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我当时只以为她在内涵说仪阳觊觎姐姐的未婚夫,但问了仪阳又知道,她分明与平西王世子从未相见。既然如此,濮阳为何那般言之凿凿,笃定了认为这两人在一起会过得很好。」 宁颜细细回忆着当初濮阳的神情,「那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她知道这两人未来一定会在一起,琴瑟和鸣,再然后她与赵元白之间莫名其妙的感情就也说得通了。」 「这样的确是能说得通,」系统听完也觉得宁颜的推断没什么漏洞,「只是,他们怎么能够知道未来会如何的?我敢保证,从没有哪个世界发生过这种事。」 宁颜想的却是另外的事,「我觉得我们首先需要考虑的是,他们知道多少?老道士和濮阳姐姐知道的都应该不会很多,他们所知道的未来在他们看来或许还可归结于直觉。那么会不会——」 系统的邮件通知音突然响起:「哔——来自死不要脸坑统积分的混帐的邮件,《卿落落事件调查始末》.pdf」 它连忙打开开始朗读: 「《卿落落事件调查始末》,文件保密级别s,阅后即毁。」 「经时空管理处多部门联合调查,卿落落因主系统判定程序故障意外被捕。故障原因是一段错误代码干扰程序导致判定程序做出错误判断,卿落落无罪,以上。」 「还真是活久见,什么bug连主系统判定程序都能被干扰。」系统只觉得大开眼界。 「你这个朋友什么来头?备註如此亲密,还能给你弄来s保密级别的文件档案,虽然我也看不出来这个文件有什么可值得保密的。」 「当然值得保密,主系统判定出现错误,在此之前可从未出现过。」系统对第一个问题避而不答。 第21页 宁颜想了想,说道,「或许因为是保密文件,你根本看不到。」 「可能吧。那事情就可以下定论了,卿落落的事完全是个意外,这个世界肯定没有人能干扰到主系统。」 「基本可以定论了,等下次见到卿落落可以告诉她。」宁颜摸着下说道,「但是濮阳姐姐的事情,绝对不是意外了。」 「刚刚就想说,会不会有一个人知道更多的未来,因为知道所以想改变未来,那他所做的到底想改变什么?」 「濮阳姐姐或许是被算计着与赵元白提前相遇了,但她也是半推半就顺水推舟地往前走,与仪阳互换身份也许也是她想好的一步棋。大长公主府里一个女孩子与高门联姻,另一个低嫁,如此一来可不就是刚刚好,也顺遂心意。」 「但是濮阳姐姐也依旧防备那个人,将线索递到了我手上,叫我和仪阳都提防一些,只是这个人的身份,我们还没有猜到罢了。」 「咚咚咚——」 此时有敲门声传来,宁颜叫进来后看,竟是耐冬回来了。 「你回来了啊,那小姑娘送到她家人身边了吗?」 耐冬脸色阴沉,「已经送到了。此外您前几日被拦下时,那家人丢的小男孩也寻到了,只是这群刁民,非但不领您的情,说话还难听至极……」 「找回来了就好。」宁颜笑着说,「他们莫不是因为听到我的名头后,说人就是我拐的,还排了这么出戏给人看来挣个好名声。」 「您怎么知道的?他们就是这么说,非说要状告到京兆尹那,实在不行告御状,叫人好好查您。」 宁颜完全不生气,噗嗤一声笑出来,「就当听了个笑话,由他们去,还有何事?」 「老夫人叫您去趟前厅,那小姑娘的家人登门道谢了。」 前厅,宁老夫人坐于上首,还有一位年轻夫人拘谨地坐在下首,见宁颜走进屋时,竟要向她行礼,吓得宁颜立马跳开,规规矩矩地站在老夫人身后。 宁老夫人为她介绍道,「这位是常夫人。」宁颜连忙见礼。 常夫人只侧身受了个半礼,「宁小姐救回了安安,就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恩人,仓促前来也没准备什么好礼物,还请见谅。」 这也太客气了,宁颜连忙摆手道,「哪里,只是举手之劳罢了,您不必如此。」 不得不说,宁颜正经起来时太能唬人了,现在常夫人眼里的她妥妥是一位人美心善的小天使。 「都是应该的,今日不便再叨扰了,妾身还需得回家照看安安,兹有一份请帖送上,后日是安安的生辰,不知宁小姐可愿赏光?妾身临出门时,安安还闹着要一同前来拜谢呢。」 「好,我会去的。」想起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宁颜觉得去看看也不错。 待常夫人离开后,宁颜乖巧蹲下为祖母捶腿。 「救了鸿胪寺卿常大人家的孙女,老身可没想到乖孙一天在外面忙得很,满京城转悠管事,怎么着,想做捕快巡街啊?」宁老夫人慢悠悠开口问道。 宁颜立马解释道,「您还不了解我吗?到处玩罢了,这事只是赶巧,我总不能发现了还装着不知道,那我岂不是愧对咱们宁家祖训。」 「那被倒打一耙也不在意?」宁老夫人点了下宁颜的额头,「知道你是个好的,可拐子多危险吶,你这般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也容易被拐的。」 「您说的没错,」宁颜喜笑颜开,「我也觉得我好看得很。」 「就你会贫。」宁老夫人也板不住脸了,不禁笑出声,「说起来,颜儿先前曾说要为祖母做个抹额,这都大半个月了,你做的抹额呢?」 宁颜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眼睛滴熘熘地转,脑海里飞速想着可以打岔的话题,还没等她想,祖母就又继续说。 「老身就知道,颜儿说的话全是哄老人家玩的,年纪大了,亲亲孙女也不把我这把老骨头放心上,再过几年可怎么办?」 说着说着老夫人竟就抽出帕子擦那并不存在的眼泪。 「是孙女的错,我给您再补一个,总共做俩,做不完再不出门那种,您看成不?」宁颜当即夸下海口。 「宿主,你不是说你不会做针线活吗?」系统出声询问道。 「是不会,也就能缝个边的水准,」宁颜一边殷切地为老夫人按腿捶背,一边在心里回答道,「祖母哪是让我给她做抹额,她就是嫌我最近出门太多,不在家里待罢了。」 「怎么会,明明就是宿主你答应的没做到啊,跟出去玩有什么关系。」系统完全不信,明明老夫人话里什么都没提,也没责备她不着家啊。 「你就是太嫩,且看着吧。」宁颜自信得很。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哪用做这个,不然府里养绣娘做什么?当然了,祖母也不是不让你出去,可你个女孩子天天不着家,祖母日日担惊受怕的。」 宁老夫人显然是被宁颜哄好了,笑眯眯地,怎么看这个孙女怎么满意。 「我去,宿主,你……很厉害!」 此时它想的是,人类的年长者这么复杂难懂的吗?这到底是个例还是普遍现象,系统觉得退休后,或许可以写一本《人类观察实录》投内网,尤其是宁颜这部分,可以写半本书。 「你还得多学。」 转而宁颜就想到了,有关山茶花的事,或许可以问问祖母,但到底该怎么含蓄又直白地问呢? 第22页 宁老夫人多了解她啊,一眼看出她想做什么,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说道,「怎么,跟祖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竟教你这般犹豫。」 「还是您了解我。」宁颜思衬了一下,决定将帕子的事和盘托出,如果那人又歹心,不论如何,祖母能做到的事情只会比自己更多。 「你是说濮阳给你留下个帕子,线索指的是山茶花?」听完了宁颜的话,祖母的反应似是不可置信一般,「怎么会呢?」 连祖母都失态了,宁颜愈发觉得此事牵涉到的人不简单,能有这般地位的,满京城能有几个? 但祖母很快就面色恢復如常,吩咐宁颜道,「你不准再查下去,这些日子,就在家里好好待着。」 被祖母难得这般凌厉的眼神盯着,宁颜只得乖乖点头,心里却是后悔极了,失策了,根本不该说的,但没关系,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去查清楚。 ☆、工作第十二天 接下来一段日子,宁颜除过去参加了那个名叫常安安的小姑娘的生辰宴,真就再没出过门,老老实实地在府里待着。 不仅老实待着,竟还规规矩矩地每日早起去宁老夫人那里问安,用宁颜的话来说就是打卡上班。 第一天见到她时还好,连续许多日后,不仅她那几个姐妹觉得十分诡异,就连一向偏疼她的老夫人见她天天来也觉得不得劲。 「距离产生美,」宁颜这么对系统解释道,「你看着吧,祖母过不了几日就会给我发笔银子叫我出去玩。」 当然宁颜近来也没闲着,不爱看书如她竟去林修筠那借了几本书,亲自查与山茶花相关的资料。 「看不了几页,就把书盖在脸上睡觉,」系统无情吐槽道,「不仅如此,还在人家书上留下了口水印,你敢把书还给林修筠吗?」 宁颜虽然心虚,但对此事依旧理直气壮,「不是我不爱看书,但看睡着了能怪我吗,这能吗?」 不能吗?系统默默地在心里反问,当然它没说出来,毕竟宁颜会自问自答。 「还不是怪这书上字印得密密麻麻,看得我头晕,难得有一本带图的,图画的还不写实。」 系统不想搭理她的抱怨,问起了另外一个问题,「宿主,其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很久了,反正你的书都是从林修筠那借的,我想他应该都看过了,你为什么不直接问他呢?」 「只是有点羞耻,感觉会暴露自己作为姐姐但是个文盲的事实。」 系统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原来你还会为此感到羞耻吗?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她决定现在就去,当宁颜站在林修筠书房门口时,听得里面传来的朗朗读书声: 「……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不耻相师。士大夫之族,曰师曰弟子云者,则群聚而笑之……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宁颜抿了抿嘴,不知为何,感觉有被内涵到。 见她来,林修筠连忙起身,着她怀里抱着的几本书问道,「颜表姐,你这些是都看完了吗?还需要新书吗?」 「没有,我找不到山茶花,就想来问问你。」 「我帮颜表姐找,」林修筠接过书就开始哗哗的翻,没多久就翻到某页指给她看。 宁颜打眼一看,先看到了那页纸洇着自己的口水印,赶忙解释道,「我翻到这页时没找到啊,另外这个水痕是我不小心滴了水上去。」 「没关系,这点痕迹也不影响什么,」林修筠一幅全然不在意的模样,讲出来的话也相当贴心,「这本书字印得很小,颜表姐当时没注意到情有可原。」 「山茶花,又名曼陀罗,宝珠花,一捻红,耐冬。效用:凉血止血,散瘀消肿。」 再就是还配着一幅什么特点都没有的图,这也看不出什么啊,宁颜皱紧眉头,林修筠见状为她把余下几本书也翻好页。 他似乎不用翻目录,宁颜发现这点后没忍住,出声问道,「表弟你把这些书都背过了吗?」 林修筠手上动作不停,谦虚地回答了一句,「并没有,只是粗略翻看过,有个大致印象。」 一定是我询问的方式不对,宁颜决定换个问法,「你一般背一篇文章需要多久?比如刚刚的《师说》。」 「一遍即可。」 好吧,原来是个过目不忘的学霸,我要是点亮了这个技能我也喜欢读书,宁颜这么安慰自己。 系统就完全不收敛地哈哈大笑,宁颜懒得理它,将林修筠翻好的书一本本地看过去,但是最后可以说是一点收穫都没有,这些书大多都是医药方面的,但就是记住一百个方子对她来说也没用啊。 「颜表姐寻不到想要的吗?」林修筠有些忐忑地问道,「可以告诉我具体与什么方面相关的吗?我以后多留意下。」 「只有『山茶花』这么一个线索,我也不知道找哪方面的。」宁颜郁闷地放下书卷,「不过,是跟一个人有关。」 「人名吗?那或许是个女子。」 「很大可能是。」 见林修筠开始苦苦思索,宁颜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与你本就没关系,不必为此太过劳神。」 「为颜表姐,」林修筠看向宁颜明亮的双眸,又飞速移开了视线,「我是愿意的。」 「我知道,你就跟我亲弟弟一样,你若有什么事我也一定帮你嘛。」 第23页 宁颜笑着说道,这回拍林修筠肩膀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一幅哥俩好的模样,完全没注意到林修筠那一瞬间变得有些僵硬的脸色。 小伙子你不对劲啊,系统暗戳戳地想着,又思衬了下宁颜这个性子,不说,死都不说,看戏就好。 所以在宁颜离开林修筠院子后,系统心情不错地哼起了小曲。 「你怎么了?你莫不是中病毒了?」宁颜揶揄道,「你要是中病毒了就回去治疗,换个统来接替你,对了可以换个聪明点的来吗?」 系统这会心情实在美妙,也不在乎宁颜说它坏话,开心地哼哼了一天。 一年到头,京城里的宴会是多的数不胜数,在宁颜这个懒人眼里,有些爱交际的夫人基本可以做到全年无休,简直可怕。 宁颜被彻底解禁时,正值淮南侯府的老封君寿宴,这也是她自及笄后第一次正式出现在贵女的社交圈里。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京城里各类大大小小的社交圈间很多也是有壁的,举两个例子,文官和武将,世家和勛贵。 那日宁颜去了鸿胪寺卿常大人府上,虽说是私宴,但也不是什么秘密,也是掀起了一阵京城里广泛讨论的。 原因无他,宁颜的祖父宁国公就是正统的武将勛贵,有实权,在圣上面前相当得脸,宁颜又是宁国公府唯一的嫡女,而鸿胪寺卿常大人,则是典型的清流文人,一向与勛贵无来往。 但今日淮南侯府老封君寿宴,恰逢六十整寿,来的人极多,人也就各式各样了。 宁颜就遇到了几个还算相熟的,问她从拐子手里救下小女孩事,她倒也有耐心地一一回答了。但也有那么没心眼的,大刺刺地问她关于仪阳翁主远赴江南一事,这类人,宁颜也没给什么好脸色。 而宁颜如此表现,其他女客有的颇喜欢她的性格,有的自然也觉得她不好相处。 「宁小姐这般下人脸面,看着实在不是好相处的。」人堆里有位小姐开口道,旁边立即有人附和。 但也有人嗤笑道,「宁小姐也不需与你相处啊,你是什么,人家又是什么?宁小姐与仪阳翁主交好,维护翁主才是正常,哪轮得着你来说这个?」 当即就怼得先前开口的女子面色涨红,说不出话来,恨恨地一跺脚后走开了,只留背后议论声纷纷。 辈分更大一些的女客更是眼睛毒,将这些动静尽收眼底也想得很明白,觉得这位宁小姐不仅善良,也有脾性,倒是很立得住,更别提自身长得漂亮,还有个好家世,全是加分项。 大盛朝女子大多是十七八岁嫁人,有那心思活络的夫人,听说这位宁小姐刚及笄还没有开始议亲,已经开始考虑自己可有那未定亲的,身份也得够格的子孙子侄了。 宁颜若是知道了这些夫人在想什么,肯定会感慨,自己就像是放在案板上,被人用一桿名为相亲的称估值的猪。 但其实宁颜重生自现在,也根本从未考虑过议亲嫁人的事,也从没学过别的大家闺秀该学的东西,她是真的很随意的长大了,而这也是她与自己家里庶出的姐妹相处不来的根本原因。 虽然有些残酷和现实,但宁颜觉得整个京城的相亲市场上的每一位公子小姐各种方面各种条件都是明码标价一般,京城里高门庶女通常嫁与等同地位的高门庶子,再就是嫁低一等家族的嫡子,但决不会有人去做妾。但若一个家世普通的女子陪嫁颇厚,也能寻来一个合适的没落的世家子弟做夫君。 宁国公府便是顶级高门之一,甚至连大部分宗室也远远比不上它。 在勛贵世家中,自然不可能流传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鬼话,宁颜家里别的姐妹们接受的便是合格的贵女教育,学会处理人际关系,人情往来,执掌中馈等等,但这一切也都是为了日后做当家主母而服务。 如果说,她的姐妹们像是被认真照料定时修剪的美丽名贵的花朵,相比之下,宁颜像一根肆意生长的野草,她不曾受过什么拘束。 她能够这么自由的原因是她的母亲出自洛阳王氏——一个对于女儿严格甚至可以说是严苛教养的世家,宁颜的母亲临终前说要自己女儿不再需做什么贵女,也不必再守着那些规矩。 若宁颜真的是个普通婴孩,有这样的家世里却被放养着长大,怕是早就歪到骨子里去了。但宁颜她不是一个真的婴孩,她来到这个世界时,就已经差不多是个成年人了,三观正常,心地善良,这样的她从小也让宁国公府众人欣慰,乃至于后来更惯着她。 就在宁颜应付掉这些对她好奇的人,口干舌燥准备喝水时,突然听到外面喧譁声,回身看时,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卿落落。 ☆、工作第十三天 卿落落居然是同齐栾的继母小齐夫人一道过来的,她还亲热地搀着小齐夫人的手臂,两人看着十分亲密,倒似一对亲母女。 「怎么是她?她竟也能来参加淮南侯老夫人的寿宴?」 听闻宁书玉此言,宁颜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发现她似乎指的也是卿落落? 接着宁书歆也开口了,低声说道,「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听说还是青楼出身,狐狸精一个。」 「慎言,作为大家闺秀,注意你的言辞。」 宁书歆话落,本来没什么表情的宁书婉流露出不贊同的神色,出言警告,宁书歆和宁书玉还是相当敬重这个大姐姐的,当即闭嘴了。 第24页 宁颜打量了一圈园子里的贵女们,发现她们大多都在小声议论,没想到啊,卿落落在贵女圈里竟这般出名,不过必定不是什么好名声。 但还是很好奇啊,宁颜的目光在三个姐妹中转了一圈,决定问年纪最小的宁书玉。 「四妹妹,你们说的是卿落落吗?她怎么了?」 「二姐姐你也知道她吗?」宁书玉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宁书婉的神色,见她没什么不虞,便放心大胆地继续说了。 「她是突然出现在京城里的,那是在二姐姐你回京之前的事了,听说是一介孤女,但不知怎么认识且纠缠上了威远将军府的嫡长子,也就是现任西厂副指挥使齐栾齐公子,前段时日突然失踪了,后来齐公子又找回了她,据说是在——」 宁书玉本想说青楼,停顿了下,换了种说法道,「据说是在那种地方寻到的。」 宁书歆此时也忍不住了,补充道,「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了齐公子,据说宁公子直接越过威远将军请陛下赐婚了。」 復恨恨地瞪了卿落落一眼道,「现在又笼络了齐夫人,思莹若是见了还不知得多伤心。」 哦,原来如此呢,四妹平素颇爱八卦,对此事了解的这么清楚宁颜觉得很正常,她刚还想不通三妹对卿落落哪来这么大敌意,原来是为了詹思莹抱打不平。 现在的齐夫人是已逝去那位齐夫人的堂妹,也就是齐栾的姨母,嫁入威远将军府做填房,有人为了区分开便称唿她小齐夫人。 而詹思莹,则是小齐夫人的亲妹子的女儿,自然与齐栾也算是表兄妹,自幼便宣称非她的齐栾表哥不嫁。 青梅竹马之情最终却没敌过卿落落这个天降,詹思莹心存郁结很正常,宁书歆与她来往甚密,难怪见到卿落落就跟个炸药桶一般,一点就炸。 宁书婉此时却开口问道,「听颜儿的意思,也认识这个女子了?」 「嗯,的确认识。」宁颜很诚实地回答道,想了想又决定稍微挽回一下卿落落的名声,补充道,「我觉得她人还不错。」 这句说完,就看到了宁书歆和宁书玉震惊的眼神,似乎都在控诉她怎么帮那种人说话,连向来不喜评判他人的宁书婉也露出了不太贊同的神色。 「姐姐你就是被这种人带坏了。」宁书玉很有点痛心疾首地说道。 而宁书歆和宁书婉都似乎很贊同这个观点,这下宁颜也无可奈何了,卿落落这名声,看来是挽救不回来了,希望她能不在意吧。 而那边卿落落也已经看到宁颜了,与小齐夫人交代一句后,就直直朝着宁颜的方向走过来,脸上还洋溢着大大的笑容。 她这一路上,两边贵女的议论声的议论声压根没断过,卿落落倒也不是太在意的样子,只有那少数几个声音极大的被她瞪过去,也噤了声,毕竟在场的都是要脸面的,背后言语他人是非被抓包,总是尴尬的。 卿落落倒也不客气,直接在宁颜身旁坐了下来,一时之间,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汇聚于此,连宁颜这个心大的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不过相比之下,宁颜还是更担忧卿落落一些,她可没忘记那天卿落落所说的话。 「你没事吧?」 「你是指这种万众瞩目,世界聚焦于你的感觉?」卿落落环视一周,笑道,「有点不习惯,不过暂时还好。」 宁颜不贊同地看着她,「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就在宁颜还想再说什么时,宁书婉适时插进句话,「颜儿向我们介绍下你的朋友吧?」 其实宁颜很懂,宁书婉此时插话只是为了维持基本的社交礼仪,没看宁书歆和宁书玉脸上的不满之意都快溢出来了都没出言反驳,但卿落落这货真的不走寻常路。 「你们刚还觉得我带坏宁小姐呢,肯定都知道我是卿落落啊。」 其实卿落落说话前还向宁颜递了个眼色询问她可以怼她家姐妹吗,但两人委实没有默契 ,宁颜完全没有接收到讯号,在她看来,卿落落就是先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始了「落言落语」。 这些连宁书婉脸上的表情都绷不住了,宁书歆直接站起身,怒气沖沖地质问道,「大姐姐好心招唿你,你这般不领情,果然就是如同思莹所说的一般粗俗不堪,登不得大雅之堂。」 宁书歆的嗓门也不算小,这一生气,还又提高了几分,宁颜眼尖地注意到已经有几个贵女靠近了这边,俨然准备看戏。 「詹思莹跟你说的?你跟她关系很好?」 宁书歆一提「思莹」这两个字,卿落落也直接一拍桌子站起来,看着比她还生气。 「那是自然,你不知礼节这事就罢了。在你出现之前,思莹与齐公子情谊深厚,都要谈婚论嫁了,结果被你插足。」宁书歆摆明了要为自己朋友出口气,「你就是个狐狸精,出身低贱来歷不明,哪里能跟思莹相比?」 「谈婚论嫁也是她跟你说的?」卿落落冷笑道,「詹思莹要是在这,她敢把这话当着我面再说一遍吗?」 此时,站的稍远些的人群突然引发一阵骚动,甚至还纷纷自觉让出一条路来,宁颜好奇地看过去,啧,居然是詹思莹,还真是巧了,卿落落这张嘴简直有毒。 「思莹?」宁书歆见到友人倒是很惊喜,连忙上前迎接。 卿落落就站在原处没动,冷眼看着詹思莹一步步走近,下颌微抬,语气充满嘲讽地说道,「来的正巧,刚听见了吗?没听见要不要我再重复一遍?」 第25页 詹思莹还没说话,宁书歆就开口了,「你这人怎么这般不要脸?思莹与齐公子青梅竹马情谊深厚将要谈婚论嫁,整个京城都清楚。」 她说话的时候,詹思莹屡次拽她衣袖想要阻止,但都没能成功。 宁书玉一直都是一脸震惊地看八卦的表情,宁书婉的脸色越来越黑,得了,宁颜已经预见到她这个三妹妹回去后将面临跪祠堂禁足抄家规一条龙了。 但这时,大戏开场真就停不住了,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连旁边院的男客也听闻风声赶来了,这也得亏真正有地位且上了辈分的,譬如宁老夫人一般的人物都不在这个院里,不然真闹到今日过寿的老封君面前,就真的彻底无法收场了。 「是我的错,书歆别说了,我与表哥没有什么的,是我一厢情愿了。」 说这话时詹思莹脸色苍白,身体摇摇欲坠,活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卿落落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屑地说:「我求求你可别吧,回回见了我都这么一幅委屈的要死的样子,我打你了?」 詹思莹摇了摇头,但眼睛里已然噙满了泪花。 「我确实不喜欢你,但那是因为你跟齐栾所谓的青梅竹马之情吗?」 卿落落连连冷笑道,「因为你死缠烂打,你一厢情愿地喜欢齐栾没错,但你明知道他要娶我还非要到我面前来舞,口口声声说做不得平妻做妾也可以,你怎么好意思?」 此言一出,满院譁然,在场的贵女根本没有愿意去做妾的,更别说上赶着去做妾。 「你好意思我还觉得噁心呢,是你找人来绑我要把我卖了你当我不知道?一个年轻女孩心这么脏,跟你站在一个院子里,我一秒都待不得。」 卿落落此时真的是脾气上来了,直接就准备走,离开前还不忘补刀,「你今把我惹生气了,回头还是你齐栾表哥花钱花时间哄我,开心不?」 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一院面面相觑的围观群众,而此时的齐栾姗姗来迟,得知卿落落已经离开后便直接离去,眼神都没分给詹思莹一个。 这下詹思莹也受不住众人的目光审视,告辞离开了,只留下小齐夫人一脸苦笑地道歉赔礼,大多数人都在暗暗消化刚刚的所见所闻,小声交流着。 今天这事搞得,还真是,没法形容,宁颜也无话可说,只得嘆了口气。 系统幽幽地发问,「宿主,你不觉得心虚或者羞愧吗?」 宁颜不解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回想一下卿落落刚才的言行,她是跟你学的啊!」系统大声控诉道,「你妹妹完全说反了,是你把人家带坏了。」 系统还想继续说时,通知音响起了: 「哔——来自死不要脸坑统积分的混帐的邮件,《作者xx多本小说主角资料汇总》.txt」 ☆、工作第十四天 这份及时送达的文件成功阻止了系统接下来的抱怨,宁颜回想起关于慕容珂的资料,说道。 「我希望这次这位为我们提供资料的死不要脸坑你积分的混帐可以靠谱点,不要像上次一样来一句,以下资料由万度和读者评价整理而来。」 「宿主……」系统的声音有些绝望,「很不幸的是,那个混帐它一如既往地不靠谱。」 「本资料由万度和读者评价汇总整理而来,第一页就这么写着。」绝望归绝望,系统又转而自我安慰道,「其实也不是没有用处,上次慕容珂的资料至少让我们知道了她的身世,或许这份资料也可以给我们惊喜。」 「哦,我很期待,我超期待呢。」宁颜莫得感情地附和道,「直接从卿落落开始吧。」 「好。」系统快速检索,清了清嗓子,郑重其事富有感情地开口念道: 「卿落落,《偷心为瘾》一书女主角。」 「她,冷静自持:她,聪明强大;她,古灵精怪; 她,是最负盛名的神偷; 她,是最顶级最出色的网络黑客; 她,是xx学院里最受欢迎的甜心精灵; 当她、她和她是同一个人的时候,绽放出绚烂耀眼的光芒……」 「停——」宁颜觉得自己受到了精神污染,「这到底什么玩意?」 系统还是委委屈屈地回答道,「就,卿落落的资料呀……」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好吧,系统也觉得它读的东西听上去实在离谱。 「如果这是某位读者的评价的话,换一个。」 宁颜觉得自己真是被锻鍊磨砺出来了,居然还能这般冷静地要求听下一个,实在是生活所迫。 「好的。」系统也没有异议,直接切换到下一条: 「卿落落就是我想成为的样子,冷静,强大,包容,又有颗善良温柔的心。」 似乎还是彩虹屁,但比上一个正常许多,不过等了几秒没听到后续,宁颜追问道,「后面呢?」 「没了。」不过系统连忙继续向后念: 「撒花,庆祝完结,大大什么时候写番外呀~」 「普通等级?用户所发评论将在审核通过后显示!」 「垃圾小说,别看!」 「慕名而来,很失望,本书也不是不好,只是没我想像的那么好。」 …… 宁颜的脸色越来越黑,系统也停下自己这毫无意义的朗读工作,心理怒骂那个坑了它的混帐系统。 第26页 「统啊,平时说你傻你还不承认,」宁颜硬生生被气笑了,「你看你,统傻积分多还好挣,被拿个这破玩意来煳弄。」 系统沉默不语,宁颜也不想再刺激它让它伤心,转而说道。 「即使大多数信息都是没有意义的,但有的基本资料还是可以分析出来的。你就把可能出现的其他小说女主的职业还有原本的时代背景归纳出来,这个可是你擅长的。」 「好,我知道了。」系统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失落。 「统统,这不是你的错,我们一起努力把积分挣回来。」 「宿主,你不用安慰我。你说的也没错,就是我太傻了,总是在拖后腿,也不讨人喜欢。」 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宁颜嘆口气,说道,「统啊,我说过我很喜欢你的。」 「中秋那晚,你说我们都是美强惨的类型,嗯,但是我相信,我的惨是上辈子的事情,而你的不开心的过往,也一定只存在于过去,不会出现在未来。」 「我很高兴,也足够幸运能够遇见你,这个世界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就算你傻乎乎的,那我这么聪明,刚刚好。就算这个世界很难,但姐姐说过的,不会抛下你,要带你飞。」 「我录音了,宿主!这次我录音了。」系统是真的被哄好了,幼稚的声音得意洋洋的,「虽然你说你很聪明这点目前存疑,但是你说你不会抛下我的。」 「嗯,所以,叫姐姐。」 宁颜是不会承认她当初答应系统来到这个世界,乃至于现在尽心尽力地做任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系统过于软萌的声音太戳她的喜好了。 「我不,我就不。」 别的都无所谓,这点上系统坚决不肯让步,我只是声音这样,但是绝对已经是个成熟的统了,叫一个小丫头姐姐,不可能,不存在的。 在系统和宁颜交流的时候,宁书歆一直在犹豫不决,许久后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二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宁颜看过去,发觉宁书歆好看的双眸里泛着泪光,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可我只是为了思莹,她前些日子天天哭,我实在是心疼她。」 「你既然后悔了那就是错了。」宁书婉本来在冷眼旁观,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与你说过多少次,稳重些,不要毛毛躁躁地,说话前三思,别总想一出是一出,今日之事就是教训。」 大姐姐这爱教训人的的习惯,倒也还是一如既往,就是总抓不到重点,宁颜无聊地想着。 「我怎知道那卿落落是那么个人?二姐姐凭何说她人还不错,分明连脸面都不要了。」 这宁书歆,说话总是自有她的一套逻辑在。 「闹到现在这个地步到底谁没了脸面?」 宁颜冷冷开口反问道,但宁颜也不愿意过多责备她,这个妹妹就是自私了些,也还没那么坏,而且论傻的程度和系统半斤八两那种。 年纪最小的宁书玉此时开口道,「其实一开始就是我们的错,背后议论他人是非,这才会有争吵,才导致最后闹成这般局面。」 她说完后宁书歆和宁书婉脸色虽都不太好看,但一声不吭,不曾反驳。 这话居然是最爱八卦的四妹说出来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也不知道会不会改。 系统默默提醒道,「宿主,是你最先挑起的头,问她们卿落落的事。」 「我知道啊,自然要道歉的,还要带着我这姐姐妹妹们一起。」宁颜笑笑,无奈地说道,「人得学会收敛自己对陌生人的脾气和恶意,你看,一开始谁会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子。」 淮南侯府老封君的生辰宴虽有波折,最后还算圆满地结束了,宴会后宁颜向祖母禀报一句后就带着姐妹们去齐府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效艾符趋习俗,但祈蒲酒话昇平。 节日快乐! ☆、工作第十五天 不过在路过太白楼的时候被系统喊停了,上楼看时,就见卿落落大朵快颐吃的正香,见着宁家姐妹们还很热情地招唿她们几个坐下来一块吃,她请客。 既然都这么热情邀请了,能不吃吗?宁颜从善如流地坐下来,还唤来小二再添了几个菜。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不假不客套。」卿落落对宁颜竖了个大拇指,开了坛酒递给她。 有美酒宁颜自然不会拒绝,接过酒罈,一闻便知是青田,度数不高但味道至甘至醇,确是待客好酒,尤其适合女客。 两人都不是扭捏的性子,当即举坛共饮,一时间宾主尽欢,只是宁家剩下的三姐妹有些尴尬,略拘谨地坐着,卿落落倒也没忘了她们,手一挥招唿道,「别客气,该吃就吃,一般宴席那肯定是吃不饱的,有什么想吃的自己点。」 三姐妹更是语塞,这人怎么总不按常理出牌,最后还是宁书婉揽起了责任,站起身真挚开口道,「卿小姐,这次我们来找您,是想道歉的,为我等在对您都不了解的情况下出言无状而道歉。」 言毕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宁颜和两个妹妹紧随其后,郑重行礼。 「哎哎哎,你们这——」卿落落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起身回礼,「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不辨是非,言辞偏激,就是错了。」宁颜侧过身看向宁书歆,「三妹妹?」 第27页 宁书歆再度行礼道,「卿小姐,请你原谅。」 「其实也是我的错,听见詹思莹这个名字我就怒气上头,说话也不经过脑子,同样也得请你原谅我。」 同样是认真行礼,卿落落硬是带了种横刀立马的风范,因着她此时未施粉黛,人也的确是带着英气的美,明眸善睐,英姿勃发。 提到詹思莹,宁书歆脸色还是难免难堪和尴尬,宁书玉连忙圆场道,「今日也不早了,三姐姐定也累了,我们先告辞吧,改日必定登门向卿小姐赔礼。」 这话一出,宁书玉自己都觉得自己机智无比,宁书婉也适时开口道。 「那我先带着书歆和书玉回府,颜儿你——」 「我过会自行回府。」 开玩笑,人都到太白楼了,还有人请客,今天就是天上下刀子宁颜也要先把饭吃完再走。 「既如此,便叨扰卿小姐了。」 待宁颜的三个姐妹离去后,剩下两人皆长舒一口气,坐下后相视一笑,这会倒是很有默契地端起酒罈碰了下。 「好累啊,你知道吗,自从这所谓的穿越后,我觉得我过得特别累。」卿落落已经喝光一坛,随手将酒罈扔到一边,「这酒不行,光有味不够劲,就当饮料喝还可以。」 「今天听你激情发言,我还当你已经答应嫁给齐栾了。」宁颜歪头看着她,「看你与小齐夫人相处得也不错啊。」 「都是假的,他这个妈就两字可以形容,虚伪!她一点都不喜欢齐栾,也根本不捨得詹思莹嫁进来,对于我前几日青楼里那一出,还有今日吵得这一架,她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了。」 卿落落单手撑在桌上,嘆了口气道,「我是很喜欢他,只是真的很累啊。先不说每天提防继母暗害这种破事,单单日常交际就令人心烦。」 「作个贤妻良母,相夫教子,执掌中馈?」 「差不多算吧,就比如现在就有送礼啊,待客什么的,你知道我以前可从没做过这种事,说实话都没有太多和正常人相处的经验。来到这个世界后——」 卿落落坐直了身子,盯着宁颜问道,「说起来,上回我到底为什么被抓的?我们现在也算是熟人了,就算不方便说,你稍微给点提示也行。」 宁颜犹豫了下,决定直言不讳道,「其实你没犯什么事,完全他们系统故障。」 「那就是我倒霉咯,」卿落落放松了些,嘆了口气道,「我还一直担心哪天再被抓回去呢,不过说实在的,偶尔也会怀念下蹲监狱的日子,好歹管理处它先进啊。」 「那你还越狱跑回来?」 宁颜大笑,不过笑归笑,至少现在宁颜她也很怀念空调啊。 「我这样的人,在哪都活得下去,可也只是活下去而已,一想到齐栾可能在找我,就觉着试一把,一定要回来。」卿落落起身端来一个酒罈,说道,「这算什么?牵挂?」 「或许是呢。」 亦或者是归处,宁颜暗暗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但终究没有说出口,这些都是别人自己的事情。 「不说这些了,来,喝就是了。」宁颜端着酒罈示意道,卿落落也莞尔一笑,开坛饮酒。 等宁颜动身回府的时候,天色都黑透了,青石板路上,马蹄声滴滴哒哒的,鞍辔上还挂着个小金铃铛,和着微风而响。 宁颜端坐马上,不紧不慢地和系统聊着天。 「我们现在能推测出卿落落是在她那本书的剧情开始前穿越过来的,以她的过往经歷来说,对这个世界运行发展的影响,基本没有。」 「诶诶诶?你这又是怎么知道的?」系统回想了刚刚两人那天南海北般的闲扯,实在想不出哪里提到了这个。 「一开始就说了啊,没有太多和正常人相处的经验,但是她的原书剧情开始的时候,她已经离开那个组织了。」 「等等,前半句我想起来了是说过,可后半句你又是从哪得出的结论?」 「合理推测,你自己好好思考,什么都要我来解释,你什么时候才能成长?」宁颜决心锻鍊下这个傻系统的分析判断能力,「对了,让你汇总的资料你整理得怎么样了?」 「啊,已经差不多了。」提到这个,系统的声音明显活泼几分,有些邀功似的开始念: 「目前已知的女主有宫斗文的冯茗,宅斗文的长宁郡主和另一本宅斗文的林长安,abo星际文的苏珊……」 宁颜没忍住打断道,「abo星际文?方便问一下她的具体性别吗?」 「唔,我看看,是alpha女性。」 宁颜自认是称职的世界维稳者,一般不会这么狂笑,除非实在忍不住。 「她……她如果穿越过来发现自己少了点什么,她该怎么办啊?」 系统也沉默了,它自己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不对,想什么呢?怎么可以想这么龌龊的问题! 千里之外的汴京城里,苏如如正在精心化妆打扮,突然打了个喷嚏,有些疑惑,诶,谁在念叨我?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多更点,但今天有些码不动字,就只有这些了。 最后再说一句,端午快乐! ps.晋崔豹《古今注·草木》: 乌孙国 有青田核,莫测其树实之形,至中国者,但得其核耳。得清水则有酒味出,如醇美好酒。核大如六升瓠,空之以盛水,俄而成酒……名曰青田酒。 第28页 ☆、工作第十六天 待回了宁国公府,到了二门处宁颜跳下马,拍了拍马脖子后将它交给下人,自己则优哉游哉地绕过影壁—— 「跪下。」 是祖母的声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森冷,还饱含怒气。 宁颜下意识就膝盖一弯,噗通跪在了青石板路上,这一下因跪得太急而磕得生疼,眼泪几欲夺眶而出。 她飞速抬眸观察了一圈形势,宁颜发现影壁旁桂花树荫下摆着张太师椅和八仙桌,祖母端着只茶盏正襟危坐,身边常伺候的下人都在,蔡嬷嬷甚至还拿着家法棍。 肯定不是什么小事,宁颜静了静心神,开始思考前因后果及当下的对策。 「宿主……」系统也没见过这种阵仗,怯生生地开口道,「这怎么办啊?」 「我也不知道。」宁颜大致猜到了起因,但实在难以预料后果。 「啪——」 茶盏擦着宁颜的身子飞过,砸在青石板上摔得粉碎,隔着薄薄的夏衣,宁颜甚至能清楚的感知到飞溅起的茶水和碎瓷片落在自己身上。 嘶,还有点疼,不过幸好不是烫茶,不然这一大片烫伤,衣服得连带着皮肤才能撕下来了。 宁颜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是紧张还是不紧张,居然还有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宁老夫人缓慢开口。 「你八月十三日去了何处,给老身一个解释。」 啊,果然如此,但是能怎么说呢,说您孙女不是去拯救失足少女而是去哪里拯救世界的? 真扯啊,说出来自己都不信。 「怡红楼的画舫,孙女对此,没什么能解释的,但请您责罚。」宁颜伏下身子,恭谨叩首。 宁老夫人很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自由便得家里疼爱,无人约束你,这些年来也没走上歪路,祖母一直觉得颜儿是个好姑娘。你性子跳脱穿男装爱玩闹这都无妨——」 停了一瞬,宁老夫人继续道,「但女扮男装去青楼,宁颜,莫说是小姐,就算是宁家的公子哥,也没有敢的。若今日是你两个兄长跪在这里,这家法棍就要打折他们的腿!」 「再者,今日你又见了何人?晚归,归来时还一身酒气,宁颜,你此番实在是不像话。」 「你可知错?与那等青楼出身不三不四的人断绝往来,你可能做到?」 宁颜微挑了挑眉,但一直低着头,也不应声或出声辩驳,一时间,院子里诡异地沉默着,只余微风拂起树叶的沙沙声。 「宿主,你就哭一下,或者像上次那样撒个娇,只说是因为好奇,以后再不去了不可以吗?」系统努力地想着各种办法,对现在的情形它有些愧疚,毕竟是自己带她成了维稳者去做任务。 「谢谢你,我知道可行,但是,不可以。」 宁颜很冷静,或许祖母也是这么想的,只要自己哭一哭,再赌咒发誓,这事就过去了。 只是这次是过去了,那下次呢,若再有什么世人看起来离经叛道的情况发生呢?总不能每一次都哭都撒娇的。 见宁颜迟迟没个解释,一声不吭的样子,宁老夫人重重嘆了口气,说道: 「禁足吧。你祖父,你父亲,和你两位兄长不日即将回京,老身管不得你了,教你父亲来管教你。」 宁老夫人言毕就带着人离开了,只留宁颜一个人跪在院子里,被桂花浓郁馥雅的香气萦绕着,仰头望着天上明月。 宁颜回屋沐浴时,在热水刺激下才发觉后腰处有几个被碎瓷片划伤的小口子,本着对古代医疗水平极不信任的态度,宁颜叫来耐冬细细地为自己检查伤口里有没有残余的碎瓷片,还强忍着心痛开了一坛上好红曲用以消毒,酒液淋在伤口上的刺激感疼得她龇牙咧嘴,耐冬在一旁看得也极不忍心。 等到夜深人静时,沉默了许久的系统突然开口问道,「宿主,为什么不可以呀?」 宁颜闭着眼睛,唿吸均匀,装作熟睡的样子,但下一秒就被系统拆穿了。 「宿主,别装了,你睡眠状态下的唿吸频率没这么快。」 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宁颜幽幽地问道,「什么为什么啊,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怎么一天天的这么多问题。」 「既然宿主你说了我理解分析能力不好,那我就要做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啊。」对此系统似乎还挺自豪。 「傻人还有傻福呢。」宁颜嗓音慵懒,带着一丝倦意,「我困了,晚安。」 「你别睡啊先,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系统很是着急,怎么会有像宁颜这样吊起别人好奇心后又不给答案的人呀。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系统依旧迷惑不解。 当晚宁颜睡得并不好,梦里她被一只看不清是什么玩意的东西追着问为什么,其实宁颜有心想停下问问这个玩意到底想问什么为什么,但是这身体竟该死的不受控制啊,非要一直跑! 天刚蒙蒙亮宁颜就睁开了眼睛,因着做了一晚的梦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但更可怕的来了,她甫一坐起来,就听见了系统声音问道。 「宿主,所以为什么呀?」 宁颜又躺了回去,一定是梦还没醒,或者是我起床的方式不对。 等弄明白了系统真的念叨了一晚上为什么之后,宁颜又好气又好笑,她算是对这个统不抱一点希望了,做什么ai 啊,复读机不就当得挺好的。 第29页 但是又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傻系统,含着泪也要宠。 「首先祖母查我与卿落落的交情从哪开始不奇怪,她能查到青楼也很正常,奇怪的是为什么查。」 「昨天大姐姐一回府肯定会向祖母告罪,祖母明知道我在太白楼与卿落落一起,可还是问了我一遍。又说要我与不三不四的人断绝往来,她这又将卿落落打入了狐朋狗友的范畴里,可我真有几个年年一同秋猎的纨绔朋友她老人家也不曾反对过。」 「青楼也根本不是祖母如此震怒的原因,而且她不可能查不到我与卿落落在画舫上毫无交集,祖母说那么多,非把青楼和卿落落扯一起,只有一个缘由,就是让我离卿落落远点。」 「为什么啊?」系统再一次问出了这令人窒息的三个字。 这孩子,宁颜决定稍微锻鍊一下它。 「统啊,来回答个问题。齐栾,现任西厂副指挥使,正指挥使是陛下身边的太监总管,而齐栾越过威远将军奏请陛下赐婚,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什么结论?」 「怎么突然说这个?」但是系统还是开始认真思考,「可以得出,他是皇上的人?」 「没错,下一个,祖母知道我在做维稳者吗?」 「当然不知道。」 「她认为我近来在调查什么事情?」 「这个——」系统犹豫了一会,犹疑地问道,「是山茶花吗?」 「没错,很有长进。」宁颜笑眯眯地夸赞道,然后继续发问,「祖母明确表示过让我不要查山茶花,现在又对我和卿落落来往大发雷霆,以青楼之事借题发挥,代表了什么呢?」 「我明白了,卿落落和山茶花有关系。」系统恍然大悟,转而又疑惑问道,「可是这能有什么关系呀?」 「错,是山茶花和皇家有关系,而濮阳姐姐的事有锦衣卫掺和,祖母以为我去和卿落落打交道是因为我找到了正确的方向,殊不知昨夜误打误撞下她竟为我指了条明路。」宁颜唇角微勾,笑意却未达眼底。 「天家,这就是濮阳姐姐发现了却想隐瞒的吗?」 「可是她如果想隐瞒的话,为什么又要给宿主你一个帕子呢?你看这最后也没瞒住啊。」系统对此表示很无语。 宁颜无奈地笑笑,说道:「你还记得那天在大长公主府,大长公主殿下是怎么说濮阳姐姐的吗?」 「她说的挺多的,哪一句?」 「最后做了最愚蠢的事情那一句。」 「濮阳,婚约正式定下之前,你多的是时机来坦白,来争取,但是你没有,最后还偏偏做了最愚蠢的事情,你存的什么心?」 系统虽然傻乎乎的,记忆能力却是实打实的,当即一字不差地复述出了那句话,连语调都学了出来,除过音色不相像,堪称惟妙惟肖。 「大长公主看的很准,濮阳姐姐就是这样一个人,执拗,心思多,但是缺乏胆识和魄力,她可能这辈子的果断都用在赵元白那了。」 宁颜微蹙眉头,想到了另一个人。 「若是换了仪阳姐姐,她会毫不犹豫地告诉大长公主殿下,因为她清楚她解决不了的事情要交给最有能力的人,一旦殿下也无可奈何,那么她是没有任何法子的。」 「可是仪阳翁主她相对比较,头脑简单?」 「真是稀奇,你还说别人头脑简单。」宁颜乐不可支,「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但转而正色道,「大家各有优缺点,没有完美无缺的人。况且人类复杂多变,会自我学习与成长,不对,我突然觉得,你好像也在进行这个过程?虽然收效甚微。」 系统罕见地哑火,过了会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那宿主,你的缺点是什么?」 宁颜眼尾上挑,美目里满是自傲。 「我,完美无缺。」 ☆、工作第十七天 从次日清晨开始,整座宁国公府气氛陡然改变,不復前些日子那种懒懒散散的闲适感,整座府邸开始有条不紊地运作起来,下人们忙的团团转,但丝毫不乱,整修花园,修葺房屋,彻底清扫,似乎要过年一般。 林修筠近几日都起得很早,清晨时喜欢在花园里散步,感受着初秋的温润与悠闲,今早晨起时对整座府邸的氛围感到迷惑不解,刚等他得知宁家男丁不日回京这个消息时,这边林书为他带来个更惊人的消息。 说是昨日淮南侯府老封君寿宴上出了点变故,这岔子似乎还与府上小姐有关系,昨日回府后,四位小姐全部被禁足,其中属宁二小姐最严重,据说老夫人大发雷霆,摔了茶盏不说,还叫二小姐跪了许久。 林修筠听完脸色大变,来不及穿戴齐整,急匆匆地向宁颜所居的蘅园赶来。 宁颜虽说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但此时也不愿触老夫人霉头,只得老老实实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将软塌搬来梧桐树下,躺在上面闭目养神,顺带与系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树荫下,貌美的女孩用一把团扇盖住脸,裙摆散落早软塌上,裙角随着微风浮动飘扬,悠闲自在。 明媚的阳光自树荫的缝隙倾洒而下,照映在女孩的发梢,闪着金色的光泽,就连空气中的浮尘都清晰可见,欢快的跳跃着。 不过林修筠自然是看不见这空气中的浮尘的,他出门太匆忙,忘了带上眼镜。 第30页 不过当他踏进蘅园时,见着宁颜悠闲的状态,暂且先放下心,规规矩矩地见礼,询问宁颜的情况。 其实昨日寿宴,林修筠本也可以去的,但是由于宁国公府此时没有年轻公子在,没有人正式地带他进入京城这些权贵子弟的圈子,而他自己对宴会也不是很感兴趣,便选择在府里看书,此刻他却是后悔极了,怎么就没跟着去呢? 察觉到有人靠近,宁颜移开团扇眯眼看向来人,虽说逆着光,还是看清了林修筠因忘了戴眼镜,在阳光下迷茫却担忧的眼神,不禁笑出了声。 「颜表姐……」少年脸色顿时涨得通红,眼神也委屈无比。 「我没有什么事。」宁颜跳下软塌,笑着看向少年。 林修筠担忧的目光在宁颜腿上扫过,「可我听说颜表姐你跪了很久,你的腿……」 「倒也没有跪很久,况且昨日已经抹了药膏了。」宁颜提起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裙裾飞扬,笑意盈盈,耀眼夺目。「你看,一点事都没有。」 系统此时出来拆台,大声质问她道,「膝盖明明就没有抹药膏,为什么要说谎?」 宁颜心里翻了个白眼,这憨批,但还是好声好气地回它道,「就算是为了不让弟弟担心,不可以吗?」 再看向林修筠时,发现他正惊异地看着自己,眼睛睁得很大,整个人呆愣愣的。 「林表弟,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不知为何,宁颜下意识地想看看裙子后面是不是有血,毕竟林修筠的表情实在是一言难尽,无法形容的震惊。 「没,没有。」林修筠结结巴巴地回答道,「颜表姐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话刚说完,转身就走,比跑得还快,宁颜还疑惑着呢,他人就没影了。 「后面是有鬼在追他吗?」宁颜双臂环在胸前,站在树下一脸迷惑,这小孩子可真奇怪。 正准备躺回软塌上时,宁颜还是拽过裙子看了眼,谁曾想,居然真的有一点血痕在,在浅色的布料上极为明显,这还真是尴尬啊,突然就理解这个弟弟了呢,想必他比我还尴尬。 林修筠此时已经跑进了花园里,对他来说,那是真的有「鬼」在追他! 远远地能看见修剪花圃的下人,林修筠才停下脚步,惊恐地想着,那个小鬼,功力竟如此深厚吗,朗朗干坤,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也可以出现,还可以说话。 待他稍冷静些后才勐然想起,该死的,竟然忘了那小鬼是冲着颜表姐来的,甚至还意图不轨,他怎能这样就一走了之,留着颜表姐一个弱女子独自面对这鬼怪。 精神高度紧张下脑筋转的飞快,林修筠再一细想,就惊觉自己其实每次听到那小鬼声音的时候,其实颜表姐都在附近,这说明,那小鬼根本就一直跟着颜表姐,而且它竟连颜表姐并未给膝盖上抹药这等私密事都清楚,实在该死! 这小鬼跟在颜表姐身边既已有些时日了,虽然说这段时间颜表姐并未出什么事,但这个小鬼绝不能留,不能再拖了,必须得尽早解决。 林修筠打定主意,便立即动身,寻了林书就出门了。 对宁颜来说,禁足的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她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几日下来发现自己竟长胖了几斤,便也不犯懒了,开始晨起傍晚在院子里开始活动锻鍊身体。 她向来不太爱读书,今生倒是跟父亲学了剑法,虽不曾对敌,但也是下过功夫练的,如今再使出来竟也像模像样,反正就减肥且锻鍊身体的效用是足够了。 又是一日清晨,她先练完剑,取过手巾擦汗时,耐冬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堆子杂七杂八的东西。 「小姐,今日又多了这许多。」耐冬一脸苦笑,将怀里的东西放下。 宁颜目光粗略扫过,发觉照旧是一些佛珠手串,桃木剑,黄纸符之类的东西。 「今日这串成色不错,没有几千两银子拿不下来。」宁颜拿起手串,在阳光下仔细端详着,旋即又放下,「继续收在一处吧。」 耐冬只得无奈地将这些东西收在库房里,就这几日已堆满了一个箱子了,也不知表少爷究竟在做什么?天天在蘅园外面墙根下埋东西,小姐竟也不管不顾,由着他胡闹。 其实宁颜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林表弟到底什么意思,每天半夜在我院子周围埋这些东西,看上去似乎是用来驱邪的?」 不解地摸了摸下巴,宁颜继续说道,「他不会这么火眼金睛地发现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然后试图按照邪祟处理?但是又不能明着杀了我,只能意图用这种方法一点点的让我虚弱至死?」 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可能性很大,宁颜啧啧称奇,「难怪他最近都不说来看我,原来是担心我是邪祟吗?倒是没想到林表弟小小年纪,心机这么深,竟想得出用这种方法针对我。」 若是林修筠听到此话,肯定大倒苦水,他白日里要去寻高僧老道求法器符箓,夜晚还得测算方位好好地埋起来,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太够用了。 系统直觉真相併非如此,再说了,小小年纪要说算计说揣测人心,宁颜才是箇中好手,当然这只是它的吐槽,并不敢当面说。 次日,耐冬依旧晨起按夜晚记住的方位挖东西,只是今日回来时脸色异常难看,因为今日的符咒法器里,混入了一样特殊的东西。 第31页 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形木偶,上面用硃砂绘制着许多繁复的符咒,妖异无比,而娃娃的表情更是诡异又可怖。 「这就是,传说中的巫蛊娃娃?」乍见此物,宁颜跟系统交谈的语气是难以掩抑的兴奋,「厌胜之术,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没想到今天居然还可以亲眼见到。」 「面对这种东西,宿主你到底在激动什么啊?」系统都觉得这个东西诡异得很,「别忘了不管什么时候,厌胜之术都是死罪,满门抄斩的!」 「那不都是因为诅咒皇上才死罪吗?」宁颜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依旧捧着手上的木偶仔细观察,突然睁大了眼睛。 「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剖开木偶发现张纸符,上面写着当今圣上的名字生辰什么的,赶明就有锦衣卫来抄家说我意图巫蛊之术谋害圣上吧?不会吧?」 「弟弟好狠的心啊。」 系统此时也觉得自己看走眼了,这那是什么单纯弟弟啊,分明是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宁颜跟他比起来当真是温柔善良的小天使。 一旁耐冬见自家小姐迟迟没有反应,已然忍不住了,怒气沖沖地说道,「小姐,此事您今日必须得拿个章程,这等骯脏东西出现在咱们府上,一旦被发现,这就是那等长了十张嘴都说不清楚,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冤屈。」 「此事,目前还无法盖棺定论。」宁颜将手上的木偶交给耐冬,「去,送到李老头那去,叫他帮我看看这个东西。」 「小姐,您还在心软什么?这不是构陷还能是什么?」耐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您请下令吧,属下等必会处理干净。」 宁颜的声音冷漠无比,「我说了此事还无法盖棺定论,但是给我把怡园盯死了。」 「是。」耐冬领命离去。 宁颜慢悠悠地坐回摇椅里,表情复杂,说不出的耐人寻味。 「林表弟啊林表弟,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工作第十八天 不过此事到底只是虚惊一场。 李老道送回来的信叫宁颜乐开了花,随即将怡园周围驻守的暗卫撤下。 耐冬本来对宁颜这么快就改了主意而心存疑惑,待看了信后也是哭笑不得地说,「林公子当真是,非同寻常之人。」 原谅耐冬词穷只能用这个词语形容林修筠,实际上宁颜也没有想出更好的词。待屋里只剩下宁颜一人时,她毫无形象地捶床大笑。 「哈哈哈哈,我实在想不到林表弟那么大一人,居然还怕鬼,他怎么想像力这么丰富啊。」宁颜笑到流泪。 「宿主你先擦擦脸,不过,确实是好好笑啊哈哈哈。」 「亏他居然信了,这木偶里放着我的生辰八字就能给我挡灾抵命。」宁颜拿着小木偶和里面剖出的黄布条,仔细端详着。 系统抓住了一个关键字眼,问道,「宿主,他怎么会知道你的生辰八字,这个不是很重要吗?男女间不都是互换庚帖什么的?」 「可是我生辰是八月十一,很多人都知道,相熟的亲戚也知晓我是傍晚出生的,算一下就拿到生辰八字了,林表弟那么聪明,知道也不足为奇。」 宁颜操心的完全是另一件事。 「李老头给他牵线搭桥买法器,这信字里行间喜气洋洋,也不知道中间昧了多少银子,得想个办法叫林表弟别买了,再家大业大也抵不住如此烧钱啊。」 「可该怎么做呢?诶,有了。」 林修筠被宁颜请来时,整个人都是忐忑不安的。 颜表姐叫我来做什么,不会是埋法器被她发现了吧?可到底要怎么跟她讲这件事呢,万万不能吓到颜表姐啊。 林修筠在纠结什么宁颜并不清楚,她叫人将这些日子表弟埋的的东西送来,林修筠脸色霎时就变了,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办怎么办,表姐知道实情了吗? 「林表弟,我知道你是好心,」宁颜拿起一把桃木剑噼刺几下,又反手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 「但我们要相信,世界上是没有鬼的,一切牛鬼蛇神都是纸老虎。」 随后就是宁颜的个人宣讲时间,她洋洋洒洒地讲了半天唯物主义世界观,末了问一句,「记住了吗?」 「记住了。」 林修筠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宁颜话里的要点,学习态度相当端正。 「那就好,以后再不要乱花银子买这些东西了,知道吗?」 「知道了。」依旧是一幅乖巧听话的样子。 但宁颜也不会想到,表面上乖巧听话的弟弟,心里想的却是,我没错,我下次还敢。 因为第二天,耐冬又挖回来几样东西,宁颜差点喷茶,「怎么回事,是我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主题教育不够发人深省吗?」 林表弟可真是好样的,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亏我还当他是个好学生。 系统安慰她道,「宿主,还是有点效果的,好歹数量少了很多,你看今天就三样。」 「是啊,可这三尊佛像,成色极好,玉质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摆件,单单一尊就比前些日子所有东西加起来还值钱,三尊佛一起价钱还得翻个番。」 宁颜捧着佛像只觉得这是烫手山芋,恍惚间她竟也有了种她是祸国妖姬,惹得君王千金买笑的错觉。 突然她有了个馊主意,「要不,我们把这些东西埋到怡园墙根下?既然林表弟怕鬼,这些东西买来了给他用更好,况且还是他掏的钱。」 第32页 从这天起,耐冬又多了个新任务。 她每天不仅得把林修筠前半夜埋下的东西挖出来,还得在后半夜悄悄埋到怡园去,这日子过得苦不堪言,没几日,她就受不住了,向宁颜诉苦。 看到自家下属因缺乏睡眠而异常明显的黑眼圈,宁颜第一反应既不是心疼也不是升职加薪,想的却是: 按理说,林表弟这些日子也没休息好,怎么他还是一如既往地面皮白净? 这不对劲。 宁颜这个如非必要绝不梳妆打扮的直女绝不会想到林修筠会在见自己前用铅粉遮黑眼圈,不过等她去寻林修筠时看到他难看的脸色,才明白哪有什么天赋异禀,无非是瞒着不让自己发现罢了。 宁颜决定换一种方法来劝说,「林表弟,先不说世界上没有鬼,就算是有鬼,既然都这么久了,有恶鬼害人的事情传出吗?」 「阳间的人影响不到阴间事,那阴间鬼魂又凭何干扰活着的人的生活?」 宁颜觉得自己好话都说尽了,林修筠还是一副,看着乖巧实则油盐不进的模样。 可是,可是光想到那个讨厌的小鬼在一直注视着颜表姐你,我就觉得不舒服,想把它赶走,林修筠并没有讲出自己的心里话。 但林修筠最后到底还是听了宁颜的话,再没有去买法器之类的玩意。 至少从李老道传来的信来看,是没有的,虽然老头为道观少了这么大一笔进项感到可惜,但出于朋友之间的义气,话里话外明里暗里地建议宁颜带她表弟去看看大夫,担心莫不是得了妄症一类的。 不得不说,李老头的嘴虽然毒,但这句的确启发了宁颜。 「听林书说,表弟能听到有鬼在说话,甚至还念情诗。系统,你说表弟该不会有什么妄想症之类的病,或者幻视幻听,我记得这可是精神分裂症的症状!」 系统慎重评估后得出结论,「应该是没有的,他逻辑思维清楚有条理,情感反应也并不反常。」 「那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问题很长一段时间都萦绕在宁颜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后来等她得知真相时的反应,可谓十分有趣。 不过暂时,她是没有心思想这些了,因为她的祖父宁国公带着几位儿孙回京了。 原来,是千秋节要到了,今年还恰逢陛下四十岁整寿,宫中的意思是要大办的。 而这段时间,宁颜的侍卫也一直在向她汇报京城的近况,各地藩王,封疆大吏尽数归京,现在的京城像是被热油覆盖住的沸水,只待一颗石子投下去就能激起炽热的反应。 宁颜的父亲宁信则今年四十余岁也依旧丰神俊朗,赏心悦目,他是一位儒将,博学多识,聪慧睿智,宁颜受他的影响很深。 当他回府从老夫人那里得知四个女儿全都被禁足时,便直接先来了蘅园,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宁颜的嫡亲兄长,宁淮,而另一位庶兄宁漳,则是宁书婉的亲哥哥,他自然先去看望宁书婉。 宁信则听宁颜叙述完事情经过后完全没有发表什么看法,而宁颜从父亲面上也读不出什么讯息来,察言观色等她都是跟父亲学来的,父亲的段位比她高太多。 「一切随你,注意分寸就是,禁足到此为止。」宁信则说完就一脸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比起宁信则,兄长宁淮更像个操心的老父亲,先将给宁颜的礼物交给她,又关切询问这段时间生活,有没有吃好喝好睡好,与姐妹们还有新来的小表弟相处如何…… 宁颜早已习惯了她这个看上去高冷的哥哥的老妈子属性,一切都挺正常,与以往一般,别无二致。 结果宁淮临走前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山茶花,还有个别称叫玉茗。」说完径直离开了。 「玉茗?这倒确实像是一位女子的名字了。」 哥哥走了,还有弟弟帮忙,宁颜起身去寻林修筠,一路上心情很不错,牢狱十年一朝释放一般的轻快。 林修筠得知表兄这是随口所言后,好像难得地有些受打击,「论学识,我果然还是远远不如。」 宁颜满头黑线,「你这说的什么话,宁淮他比你年长好几岁,论学习的时间你就吃亏了,再不济,你看看我,还比你痴长一些,却是真正的不学无术,岂不是要羞愧至死?」 「不是的,」林修筠连忙反驳道,「不是的,颜表姐,你很好,特别好。」 这孩子,莫不是真的脑子有问题吧? 但当宁颜看到少年真诚热烈的目光,不加掩饰的炽热情感,第一次,宁颜心里涌上一股微妙的情绪,她认真观察着眼前的少年,这也是她第一次,不再把他当小孩看待,而是当成与她一般的同龄人。 但是,林表弟似乎对自己有一些超出亲情以外的在意?不会是错觉吧? 系统作为唯一一个了解相处过程还可以商量的存在,这时候就显得很重要了。 「统统,我觉得,林表弟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系统震惊于宁颜对此事的敏感度,它本来还以为宿主感情迟钝,什么都看不出来,它还打算多看会戏呢。 还不等系统回答,宁颜就很冷静地分析道,「虽然这个时代表亲结婚很正常,不违法。但是论感情我不喜欢他啊,只把他当弟弟看。而且他年纪小,我又不能直接问,但是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是不是应该保持距离啊?」 第33页 现在宁颜已经开始苦恼这个距离是多少比较合适了。 头脑冷静,逻辑清晰,宁颜这表现,完全不是心动的样子。 林弟弟惨,目前来看完全没有机会,系统默默想着,人常说,暗恋总会是无疾而终的,果然诚不我欺。 不过系统也没法给宁颜什么帮助就是了,它可没有感情经歷,但是还没等宁颜想出对策,先接到了一位突然对爱情开了窍的少女的邀约。 ☆、工作第十九天 十月初的天气已然转凉,最为直观的就是长安城路边随处可见的槐树枝头叶子由绿转黄,落了满地,行人踩上去嘎吱作响,碎成一地金黄。 宁颜正坐在秦淮河边一座茶楼里,隔着茶盏缥缈浮游的雾气,笑意盈盈地注视着在她对面坐着的仪阳翁主。 「颜儿,我真的好开心啊,非常非常开心。」 仪阳翁主脸上的笑容自落座后就从未消散过,整个人的状态容光焕发,她的眼眸里迸发着的是宁颜从未见过的光彩。 「我想我能够懂姐姐为何那般坚决了。」仪阳偏过头,宁颜也顺着她的目光,目光透过覆着薄纱的窗楹向外看去。 秦淮河水流汩汩,深秋已鲜有船只,两岸游人如织,对岸的亭台楼阁也错落有致,依旧是一番好景色。 但宁颜知道仪阳看的不是这些,她看的是更远处,越过层层峦峦的山脉,越过大江大河,试图看那个远在江南的倩影。 「所以你也遇到了。」宁颜收回目光,笃定地说道。 仪阳的眸子熠熠生辉,承装的是什么?期许,希冀,又有些忐忑。 「可是平西王世子他,我不是真的濮阳,他本该是——」 「你就是,」宁颜打断她的话,语气坚决,「你的妹妹,哪怕她现在不在京城,也会为你高兴的。」 宁颜着重强调了「你的妹妹」那几个字,提醒她。 「我知道,」仪阳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可心里还是隐隐会有些不安。」 「世子他喜欢你吗?」 「喜、喜欢的吧。」仪阳精緻的面庞上染着些许红晕,因着羞涩甚至有点结巴。 但是转而她又平添几分愁思,双臂撑在桌面上捧着脸颊,「可我们姐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啊。」 陷入爱情的女孩子如此多愁善感吗?宁颜有些忍不住笑意。 「你喜欢赵元白吗?」 「怎么可能?」仪阳瞬间坐直身体,眼睛睁得熘圆,「我现在甚至有些讨厌他,抢走了姐姐的心。」 宁颜接着问道,「那赵元白喜欢你吗?你也说了,你们姐妹两个长得一模一样。」 「自然不喜欢,他总能一眼分辨出我们姐妹两个,根本就没怎么正眼瞧过我。」 仪阳回忆了一番,当即懂了宁颜问自己这两个问题的缘由,所以他也会如此吗?准确地分辨我们姐妹,目光里只看得到自己一人。 又来了,那种沉溺于甜蜜中的笑容,周身似乎还萦绕着粉色泡泡和桃心,宁颜也在笑,但笑得颇为无奈。 「宿主宿主,你被仪阳翁主无意中发送的狗粮包围了,现在什么心情?」系统坏笑道。 「狗粮与我有何关系?」宁颜呵呵一笑,「我是北方的孤狼,人生只需要旗鼓相当的对手,不需要什么爱情。」 虽然说这话很中二甚至有些装逼,但是宁颜觉得自己的意思传达得很到位,系统倒也领会到了,忍不住提前为林弟弟默哀三分钟,真的惨,目前完全没机会。 仪阳翁主笑够了后突然灵光一闪,嘴唇微微嘟起,一脸狐疑地询问宁颜,「颜儿,这么多年的朋友了,你也鲜少分清过我们姐妹两,你是不是还不够喜欢我们?」 嘶,盲生,你发现了华点。 宁颜已经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该怎么解释了,可分不清就是分不清,再加上你们姐妹两总有意误导我——不行,不能这么说,但还没等她想出个章程来,仪阳翁主又抛出了一个灵魂问题。 「分辨不出的事情先不谈,颜儿你说,你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姐姐多一点?」 这什么魔鬼问题?宁颜觉得,其实我们还是回到上一个问题比较好。 但是宁颜就是宁颜,她还是成功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仪阳姐姐和濮阳姐姐谁喜欢我多一些,我就喜欢谁更多一些。」说完一脸狡黠,眉宇间满是得意,像一只小狐狸。 「这……」 仪阳一时语塞,这如何回答,她自然不能承认她喜欢的少一些,可也不能趁姐姐不在说她坏话呀,最后只娇哼一声道,「颜儿真是狡诈。」 「这是智慧。」宁颜沖她莞尔一笑,「倒是仪阳姐姐才是真的狡诈,自落座后不知看了多少回窗外,莫不是在等什么人?」 宁颜发誓她只是随口调侃一句,但谁曾想仪阳翁主面庞顿时通红,宁颜眼神呆滞,不是吧,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我还一直犹豫怎么跟你说呢,颜儿你果然冰雪聪明。」 虽然说仪阳翁主夸她的语气很真诚,但宁颜还是觉得自己收到了侮辱,好姐妹约我根本不是因为想我,而是为了见野男人! 但仪阳翁主还在插刀,刀刀都是暴击。 「毕竟我与他昨日才相识,现在虽有个婚约的名头,但还是不太合适啦。况且我若不是说与你出来玩还不太好出门呢,自姐姐那事后,母亲总担忧我被坏人所骗,她到现在都觉得赵公子狼子野心,图谋极深呢。」 第34页 很好,还是个才认识了一天的野男人,然后相识十多年的姐妹反倒成了工具人,仪阳你没有心! 正当宁颜准备徉怒控诉时,耳朵一动,当即站起身,推开窗户向外看去,仪阳翁主不明所以,也跟着起身,谁曾想竟一眼看到了那个她想看到的人。 「颜儿,颜儿快看,是他。」仪阳翁主话里的笑意满的都要溢出来,拽着宁颜的袖子指给她看,「那个穿玄色衣衫就是,是不是很好看?」 宁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触目可见是一位气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身形挺拔,面如冠玉,单论样貌确实出色。但宁颜此时没有心情去评价好看与否,她将目光转回了东边,眼神凝重,旋即转身飞奔下楼。 「诶,颜儿怎么了?」仪阳急忙跟在她身后。 「有人当街纵马。」 此时也不需宁颜再解释什么了,很明显能听得到外面有兵士高喊叫人让路,河堤路上兵荒马乱乱作一团,间杂着妇人的尖叫声和幼童的唿喊声。 系统的通知音突然响起: 「哔哔——哔哔——监测到有不明穿越人士出现,正在缓慢接近宿主——」 ☆、工作第二十天 我该在车底,不该在这里,宁颜如是想。 仪阳翁主刚出茶楼就与平西王世子慕容霄眼神对上了,两人羞怯对望后就凑一起开始轻声交谈,他们之间有一种莫名的气场,周围任何人都插进不去。 宁颜一直在旁边围观,眼睁睁看着好姐妹见色忘义,重重嘆了口气。 系统再次发问,「宿主,作为北方的孤狼却吃到别人的狗粮,现在心情如何?」 「谢邀。人在秦淮河边,刚出茶楼,心情良好。」宁颜抬头,45°角仰望天空。 「如果非要说呢,那既有又失去一个好姐妹的忧伤,又为她开心和期待。可能这就是老父亲的心吧,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竟有些理解我哥了。」 「诶,你不担心仪阳翁主被渣男骗吗?」系统真诚发问,「毕竟这个慕容霄长得特别好看,渣男都长得好看,所以——」 「所以慕容霄=渣男?」宁颜再次将目光转向那两人,「我想,喜欢与否,他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但是统统你,逻辑感人,有空考虑人家是不是渣男,不如告诉我,不明穿越人士怎么还没出现。」 系统的通知音适时响起: 「哔哔——监测到两位不明穿越人士,正在缓慢匀速接近宿主——」 好傢伙,跑遍京城没找着一个,这会自己送上门两个,宁颜微眯了眯眼睛,再往前站了些。 这会仪阳翁主也终于想起了还有个好姐妹被自己晾在旁边,带着慕容霄过来介绍,两人见礼后,双双将目光转向了清道的兵士。 「王府亲卫。」慕容霄仔细辨别那些士兵所着衣饰后说道,「定北王府的王府亲卫。」 平西,定北,安南,是分别驻守在大盛朝西蜀,汴京,百越三地异姓王的封号,为先皇所封,特许承袭三代后降等,在各自封地均是实打实的统治力。 但这三位王爷名声都很不错,近日抵京也没掀起什么波澜,很是低调,但不知这又是定北王府的哪一位,来了长安如此横行无忌。 慕容霄给出了答案,「府兵开道,秦淮纵马,这作风倒像是定北王府的小郡主。」 「永宁郡主?她当真有传闻中那么美吗?」仪阳翁主好奇追问道,得到慕容霄肯定答覆后也向前站了些,望眼欲穿。 「可传闻中永宁郡主自幼体弱多病。」宁颜紧蹙眉头,「纵马当真无碍吗?」 「哔——距离宿主还有一百米——」 宁颜已经听到东面人群传来的嘈杂议论声了,她想踮起脚看看都被四周的人遮掩了个严实,她转头羡慕地看看仪阳翁主比她高了快一头的身高,还有在人群中鹤立鸡群般的慕容霄,只恨自己今天出门没穿增高鞋垫。 「哔——距离宿主还有三十米——」 宁颜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系统这会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人到用时方恨矮啊」,气的宁燕想揍他。 此时她已经可以听到哒哒的马蹄声了,但奇怪的是还看不到人。 「慕容公子?」 马蹄声消失,一个如夜莺般婉转悦耳的声音传来,想来这就是永宁郡主了,这声音倒也不负她北地第一美人的称号。 但是前排的围观群众怎么不太对劲的样子,竟没有一个夸赞郡主美貌的吗?莫非徒有其名?宁颜转头看嚮慕容霄,他居然也是一脸复杂,似乎看到了什么难以描述的东西。 这时人群自发后撤让出一条通道,宁颜也终于得见永宁郡主的真身,瞳孔震缩,难怪刚一直看不到人呢,这样能看到才是见了鬼。 ☆、工作第二十一天 宁颜先注意到的,不是那传闻中有倾国倾城之姿的永宁郡主,而是她的坐骑。 雪鹰异凡羽,果马殊群材。 永宁郡主的坐骑正是一匹果马,亦称果下马,因乘坐它可穿行于果树之下而得名。 虽说有个文艺的名字,但是它本质上就是一匹矮脚马,不到一米高,永宁郡主身量又娇小,坐于矮脚马上也高不了多少,这才导致她被挡的严严实实,宁颜根本看不到她。 骑一匹跑都跑不起来的矮脚马纵马,穿越人士,均非常人。 第35页 宁颜压抑住自己还想吐槽的心,将目光从矮脚马上收回,望向了永宁郡主。 红衣雪肤,云鬓花颜,当真是惊人的美貌,即使身形病弱娇小也并不影响她的花容月貌,反而平添了几分弱柳扶风,楚楚动人之态。 当她发觉宁颜在看她的时候,笑意盈盈地回望,明亮的眼眸如琉璃,如清泉,如皎皎明月,使人心甘情愿地浸溺,沉沦,又叫人不由自主地期盼她的目光停留。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不愧是北地最光灿夺目的骊珠,最触不可及的天上月。 这样的美人,一句不合格的评价都是亵渎,但是就算是这样的美人,骑着一匹矮脚马还是很搞笑啊! 宁颜的目光又移向了矮脚马,这马还挺可爱的,想要,明天就去买一匹,就在宁颜开始盘算去哪买马的时候,只听得苏如如开口道。 「正巧我今日在秦淮河包了艘画舫,不知三位可愿赏光?」 周围围观人群不少人都下意识点点头,美人温声软语的邀约,谁会拒绝?就是宁颜也不会拒绝,但是平西王世子拒绝了,只说自己有事先走一步,除了仪阳翁主,剩下两个一点挽留他的心都没有。 「不知这两位小姐名姓?我第一次来到长安城,不识得人。」苏如如羞涩一笑,「若不是恰巧与平西王府比邻,怕是连世子也认不出。」 三位女子互通姓名后一路上倒也相谈甚欢,十分和睦。 只是在看到那艘画舫的时候,宁颜眼皮子跳了跳,这不就是当初怡红楼选花魁时包下的画舫吗?还真是有缘分。 画舫里有一个身形高挑,双臂抱刀的女子在等着,看样子已等候多时了。 好帅啊,宁颜两眼放光,这大长腿,这生人勿近的冷艷美感,好飒的姐姐! 我,要,跟,她,做,朋,友!宁颜在心里大声吶喊道。 「宿主,冷静点,这就是另一个目标人士,刚刚信号消失我还以为天气预报——啊呸,监测系统出了问题。」系统连忙提醒道,生怕宁颜忘记正事。 「知道了知道了,但成为朋友更好办事嘛。」宁颜满不在乎地回答道,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人家看。 系统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不会吧?要真是这样,林弟弟真的没希望了。但它不敢问,决定再观察一下。 「这位是我的好友,虞杉,她很厉害。」苏如如为她们介绍道,那女子点头示意后依旧一言不发,酷极了。 「是虞老将军的——」宁颜这会才将目光放在刀上,眼神比刚才还要炙热,「传闻中杀敌如切菜的破虏刀法,姐姐也会吗?」 「不会。」虞杉冷笑开口道,「说是只有上战场的虞家男儿才有资格学,我是虞家唯一的女孩,也是唯一不会破虏刀的虞家人。」 虞杉垂眸看着自己的刀,言语间满是傲气,「会了又如何?我那些兄弟们哪一个打得过我?」 又美又酷,刀法了得,宁颜开始真情实感地吹彩虹屁,虞杉看向她的眼神柔和许多,一旁的苏如如和仪阳心里陡然升起了危机感,这还得了,我还是不是跟你(她)天下第一好的小伙伴了? 苏如如寻了个时机打断她们,笑盈盈地说道,「今日还请了歌舞伎表演,据传可是长安城一绝,不若现在就开始?」 长安城,一绝。 听得这个形容,宁颜心里浮现了一个猜测,「不知郡主请的哪家伶人?」 「自然是怡红楼,莫非传言不实?」苏如如柳眉微蹙,脸色不太好看,「他们竟敢哄我?我要叫他们好看。」 「传言自然是真的。」宁颜试图唇角上扬,但是实在笑不出来。 「可怡红楼是——」 仪阳翁主杏眼圆睁,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苏如如接过话茬。 「青楼啊,我知道。」 苏如如已经寻了个位置坐下,好整以暇地等待开场,「青楼又如何,我请她们表演歌舞而已,男子看得,女子便看不得吗?」 仪阳翁主一时语塞,求助的目光投向宁颜,宁颜上前挽住她的手也寻了一处坐下。 第一场舞的领舞竟也是个熟面孔,正是那个曾被宁颜评价宛如在她心尖上起舞的舞伎。 「两个月没见,她怎么还是这么美啊。」系统一如既往地喜爱她,语调似乎盪着涟漪。 「说起来,统统你对永宁郡主的相貌怎么没有评价?」宁颜逗它道,「还以为你很喜欢美人的。」 「她是很好看没错啦,但是利用医学技术可以改变容貌,这般宛若天人的舞姿更难得。」 宁颜身体放松,向后靠在椅背上,看似眼睛盯着台上舞伎,实际目光隐晦地扫视着苏如如和虞杉,她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毕竟虞杉身为习武之人,对于这种试探打量异常敏锐。 一曲终了,那领舞下台行礼,对今日座上只四位贵女也并不惊疑,仪态也称得上落落大方。 苏如如直接叫住她问道,「你叫什么?身价几何?」 「贱名莺歌,至于——」莺歌有些犹疑。 「贵人见谅,莺歌是楼里的头牌淸倌儿,实在是不能放的。」一个矫揉声音响起,伴随着一阵浓郁脂粉香风袭来,又是个面熟的,怡红楼的老鸨,两月不见竟看着又胖了些。 「若莺歌走了,楼里余下这些舞伎连个能撑场面的都没有,还望贵人莫怪,您要是喜欢,可常叫她去您府上跳舞。」 第36页 「哦,这样也行。」苏如如点点头,「我也不是那等不讲理的——」 老鸨的脸色明显放松许多,笑容也真诚几分,但很快这笑就僵在了脸上。 「你既不愿放人,我也不会逼你,只我家在汴梁,虽离长安城远了些,但也是个好地方,将你这怡红楼搬去也不错,路费我替你出了就是。」 「您,您这玩笑开的,妾身差一点就当真了。」老鸨甩着帕子,尴尬地笑。 这一瞬间对老鸨来说或许异常漫长,听见她的话,苏如如并没有看她,吹了吹保养得当的指甲,声音冷冷清清,「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场面一下子陷入僵局。 「你觉得苏如如,是从哪个世界里穿过来的?」宁颜现在对她有个大概的认知了,但是却猜不出她的来处。 系统没有犹豫就做出了它的判断,「从性格上来说,很像女尊文里任性妄为的公主,赵如意。」 「等会,什么时候又多出了本女尊文,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在淮南侯府寿宴当日,在向宿主读汇总结果的时候,被宿主自己打断导致没有读完。」系统记忆力相当好,遏止了宁颜蠢蠢欲动的试图甩锅的心。 啊,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想的什么来着,嗷对,alpha女性发现自己少了点什么会怎么样? 等等,虞杉似乎就很a?但还得再确认一下。 「统啊,那你现在念完吧。」 「还有,来自年代文的张燕,还有——」系统故意卖了个关子,「没了。」 「没了?这作者本本不重样,写的还挺多。」 系统对此显然也了解过了,「这个原因很简单,从发文时间来看,作者她只是跟紧女频流行趋势,通俗的说,就是什么火写什么,蹭热度。」 「能理解,但希望她不是什么火抄什么。」这只是宁颜随口所言,她还不知道日后这句真成了现实,现在的她注意力只在虞杉和苏如如的身份上。 「所以虞杉应当来自星际abo文,苏如如来自女尊文,感觉都——」 「郡主,这怡红楼在京城扎根多年,贸然搬去汴梁也不太好,况且以郡主的见多识广,这小小一个舞伎还入不了眼,颜儿你说是不是?」 原来是仪阳翁主看着眼前这僵局,试图缓和局面。 宁颜能怎么办,这苏如如就是任性妄为的主,不听劝,还有一个虞杉事事惯着她,但仪阳姐姐此时这般说,宁颜也只能硬着头皮附和。 「是啊,莺歌姑娘确实不错,但也不值得郡主为她花那么一大笔银子。」 一旁的莺歌本人一直没有什么表情,恭顺地低头站着,老鸨的脸色一下就缓和许多。 苏如如将目光看向宁颜,状似不解地问,「可我看这舞伎就很不错,宁小姐不喜欢吗?」 宁颜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而苏如如也没指望她回答,转头看向老鸨,声音冷漠如霜雪,「贵楼的舞没法让本郡主的客人喜欢,这该如何?」 老鸨求助的目光又投向宁颜。 这还真是……宁颜舒了口气,缓缓说道,「今日郡主请宁颜观这舞,自然是满意的,对这舞伎也颇为喜欢。」 「那就好。」 听得宁颜这么说,苏如如忽的一笑,宛如冰雪消融春风迷醉,勾人心魄,但宁颜的心骤然警惕到了极致。 「来长安之前,我只有杉杉这么一个朋友,今日与宁小姐相识我很开心,这莺歌,还是要买,只不过是送给宁小姐做见面礼的。」 声音虽轻柔却字字笃定,容不得任何人反驳。 最终宁颜还是带着莺歌回府了,原因无他,虞杉的办事效率太高,银票一拍,抱着刀只站在那里就给那老鸨莫大的压力,只得战战兢兢地交出身契,万分不舍地看着人被带走。 回府的路上,沉默许久的系统突然问道,「刚才在被仪阳翁主打断之前,宿主想说什么?」 「我那会想说的是,感觉都不需要太过关注,」宁颜唇角上扬,眼睛愉悦地眯起,「现在不同了。」 「旗鼓相当的对手,出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雪鹰异凡羽,果马殊群材。 ——(清)吴伟业《清凉山贊佛寺》 . 6月最后一朵小花花到手,但还得接着为7月第一朵小粉花头秃 ☆、工作第二十二天 其实在安置莺歌的时候也废了点功夫。 宁颜原本准备徵求下莺歌的意见,毕竟舞伎进府基本等同于她私自掏银子养着,月例最多也就和府里下人差不多,连带着生活档次都下降不少,跟原本在怡红楼里可谓天差地别。 若莺歌愿意回怡红楼呢便等明年开春苏如如离京,宁颜就好好的把人给送回去,还能顺带从老鸨那捞一笔,毕竟当时虞杉面不改色掏出的一沓银票宁颜可是相当眼馋。 为此系统破口大骂宁颜是个奸商人贩子,一文不花白得了个漂亮姐姐,还打歪主意想送人家回火窟里换钱,宁颜不这么觉得,她觉得自己是在好好商量着来,一切遵循小姐姐的意愿。 而莺歌就很明确表示自己既然跟了宁小姐,也不愿再回怡红楼,从此做个粗使婢女都可以,自此在蘅园住了下来。 京城里的八卦传得一如既往地快,永宁郡主包下画舫请仪阳翁主和宁国公府宁小姐看歌舞,包的还是怡红楼的舞伎,而永宁郡主更是与宁小姐一见钟情——啊不,一见如故,豪掷千金买下头牌舞伎莺歌送予宁小姐。 第37页 一时间议论纷纷,但当事者都没露面。 隔了两日有人见宁小姐在西市现身挑果下马,有好事者上前询问那舞伎现况如何,宁小姐竟答曰在府里做侍女,此言一出,京城里不少纨绔捶胸顿足痛心疾首,好好的美人就这般被蹉跎了,若是他们得了人,必要好好陪伴贴心呵护,怎捨得叫美人做下人。 「渣男!」而系统也在大声控诉着,「你有空给马梳毛你都不去陪小姐姐。」 「你真当我纳了个妾回来,还得宠幸不成?」 宁颜正拿着把篦子细细地给小马驹梳鬃毛,这只可是她精挑细选才买下的,通体雪白,无一杂毛,品相极佳,现年堪堪两岁。 她甚至为这匹马取名「照夜玉」,可谓寄予厚望,预备好好将养着等明年开春就骑它去踏青。 而宁颜养这匹小马也确实精细无比,饮食就不用说了,这几日她还天天晨起牵着马满府乱窜,美其名曰「培养感情」。 感情也确实培养出来了,这小马驹见她现在亲得不行,但府里的灌木丛都遭了殃,这季节常青的小叶女贞,小叶黄杨等,原本修剪得好好的观赏球,被啃得参差不齐。 偏偏这马也是个坏心的,它啃这些也不是为了吃,啃几口便吐掉,就可劲祸害植物,而宁颜这几日对这小马还在兴头上,怎么看它都可爱,不责罚就算了,一个地方祸害完牵着它去下一个地方接着啃。 这导致府里照料花草的下人这几日过得苦不堪言,原本繁茂的灌木球越修剪越小,没法完全覆盖住土壤,远看跟地面患了斑秃一般。 有一日她遛「马」的行径还被祖父撞见,祖父神色莫名,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走了。 那个眼神宁颜懂,实在是太懂了,可不就是看自家不成器子孙的眼神,习惯就好。 武将勛贵家里没有不爱好马的,爱马成痴者甚至把坐骑当儿子养,但他们眼里的好马俱是战马,哪有不肖子孙养这类买来玩玩或是拉货的矮脚马,牵出去平白堕威名。 不过宁颜真的很可心她这匹照夜玉,纵然她连人带马都快不受府里待见了,还是丝毫没受影响一般养自个的马。 「照夜玉,梳好了。」宁颜拍了拍马脖子,起身活动了下筋骨,而照夜玉也颇通人性地晃晃鬃毛甩甩尾巴,目送她离开。 「统啊,每天三百回喊我去看莺歌,你安的什么心?」 宁颜慢悠悠地走回蘅园,说出的话字字戳心,「有什么用呢?你就是个系统,人家都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只是欣赏美好的事物。」 「我就很美啊,人美心善,仙女下凡。」 「你放——你胡说,」系统还是克制住了说脏话的冲动,有些耍无赖般问道,「你到底想把小姐姐怎么办嘛?总不能真让她做侍女,要让她一直跳舞啊。」 「你当她是红鞋子吗?还一直跳舞。」宁颜没忍住犯了个白眼,「别忘了她可是永宁郡主送我的『见面礼』。」 「可她是人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宁颜放轻了语气,尽量温柔地说道,「但是莺歌她是个烫手山芋,耐冬去查过,可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苏如如想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与莺歌有没有关系。」 「我不想留着她,但是我得留着她。」 系统懵懵懂懂,它还没想清楚莺歌怎么就和苏如如扯上关系了,就听见宁颜说道: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么复杂又虚伪,你还小,不懂很正常。」 系统的情绪瞬间就被点燃了,靠,要说多少遍这个宿主才能记住,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红鞋子是我童年阴影啊,被砍断脚什么的…… ☆、工作第二十三天 快乐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宁颜有些呆愣地坐着,四周其他人皆是言笑晏晏的样子,良久才开口道。 「统啊,我突然觉得这份工作难度太高了,申请辞职。」 「对不起,宿主,你不可以。」 宁颜心里抓狂,「那你告诉我我该咋办嘛!」 「对不起,宿主,统也不知道!」系统也无能狂吼道。 故事的开始要从十五年前烟雨朦胧的西湖边讲起。 当今冯皇后是陛下的继后,而先皇后二十年前在太子出生时难产去世,此后五年后宫也没进几个新人,直到天子微服出巡时在西湖断桥边遇到了当时年仅十六的冯皇后。 冯皇后虽貌美却因出身贫家,本来是没资格进宫的,但是陛下执意,后来更是力排众议立她做了继后。 但这些年过去,冯皇后在贵妇人间乃至朝野名声都不错,很受尊重,是为人称颂的贤后,太子也尊她如生母。 宁颜对冯皇后印象也一直很好,觉得她是一个温柔和善的长辈,作为当今天子的亲姑姑,大长公主殿下也曾言道,明玉性情至纯至善。 直到刚刚,监测系统发出警示,才得知冯皇后,冯明玉,居然是一位穿越人士。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山茶花又叫玉茗,竟没发觉玉茗反过来念可不就是明玉,濮阳姐姐定是在提醒我,冯皇后的真实面目和她素来表现的完全相反。」 宁颜幽怨地对系统说道,系统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宁颜继续说。 第38页 「我更傻的是,竟没发觉每一位穿越者的名字与她们原本的名字有相近之处。」 「虞杉原本叫苏珊,苏如如原本叫赵如意,而冯皇后原名冯茗,来自一本宫斗文,还是一本她斗赢了所有对手,荣登太后垂帘听政的宫斗文。」 思及此,宁颜思想愈发脱缰且离谱。 「当今太子体弱多病,她张罗这个相亲宴,莫不是就为了等太子成亲,有了太孙后立马除掉陛下和太子殿下好垂帘听政,做盛朝的孝庄皇太后?」 「就算我知道她算计了濮阳姐姐,这样的心机,这样的手段,我怎么比得过?」 「宿主,其实你的祖母早就告诫你不要查下去的。」系统突然想起这回事,又疑惑地问道,「但是我们没必要和她作对啊,为什么要比较这个?」 「她的目的若是让大长公主府和平西王府之间婚约不成呢?」 「的确很有可能,」系统此时智商突然上线,「不过她如果是为了皇上政权稳固,不想让两家很有势力的联合起来,其实也可以理解,或许这就是皇上的意思呢。」 「但是仪阳姐姐和平西王世子,你别忘了,如果我们当初关于这个世界有人知晓剧情的猜测正确,他们註定会是一对。」 系统非常乐观地说,「那可以往好了想,或许冯皇后她就是知情人,然后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掰正剧情。」 「统啊,如果她是知情人,想掰正剧情,你看现在这个宴会,除了卿落落,集齐了我,虞杉,还有苏如如三个不该出现在世上的人,她会怎么想怎么做?」 「不会吧,你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她不会直接动手吧?」系统此时也有些惊惶,「宿主你离虞杉近一点吧,好歹她能保护一下你。」 「想什么呢?别忘了她也是不该出现的人,要掰正剧情还得我杀我自己?」宁颜眼神暗淡无光,嘴角也耷拉着,「但是就算她只是遵循陛下的意思,可这也很难啊。」 宁颜头一次觉得工作前途一片灰暗,她对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冯皇后这样的人无论智慧,心计,手段都是一等一的,更别说人家现在还是绝对的统治阶级,自己拿什么跟人家作对? 以她的手段能力,若想暗地里算计到濮阳姐姐根本就不会留下任何可以怀疑到她的痕迹,可偏偏还让濮阳姐姐发现了,这根本就不是阴谋,而是明晃晃的阳谋,一个让大长公主府自认吃亏,主动退婚的阳谋。 就在宁颜苦恼的时候,一个娇柔婉转的嗓音响起。 「今日这般热闹,宁小姐怎么这般不合群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3k,一码一天 但小花花是我最后的倔强 ☆、工作第二十四天 「宁小姐面色看着而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来的正是苏如如,她自然地在宁颜身旁坐下,面露关切地询问,在旁人看来完全是一派姐妹情深的模样。 宁颜抬眸回望,只见一双秋水剪瞳,含情脉脉,欲说还休。 姐妹,麻烦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这谁顶得住啊,宁颜有些绝望,看着这么一张脸真的很难表示什么不满。 苏如如是个世间罕有的绝色美人,这点宁颜很清楚,也不是宁颜贬低京中贵女们,而是真真切切的,今日这宴会,在座的贵女没有能比得过她的。 也或许因为如此,苏如如身边一直没有什么贵女去搭话,有几个人会心甘情愿被他人的光芒所完全笼罩? 「多谢郡主关心,并没有身体不适,」宁颜挤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只是昨夜没有睡好,有些睏倦罢了。」 「原本还想邀请颜颜你来一起玩的,可你现在这样——」苏如如担忧地问道,「对了,你不会介意我叫你颜颜吧?」 「心里想着想同濮阳翁主一般与你亲密一些,谁知刚才就脱口而出了,颜颜你不会介意吧?」 姐妹,如果我们不是一类人的话,我真的要相信你这充满祈盼和期待的眼神了,但是能怎么办呢,当然是「宠」着你啊,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拒绝吗? 「自然是不介意的,郡主想必也不会介意我喊你如如吧?」宁颜站起身,去挽苏如如的手,「如如不是想邀请我一起玩吗?那就去吧。」 两人携手而行,去寻虞杉。 今日哪怕是宁颜也没穿的太出格,只挑了件简单别致的裙子,但虞杉的装束依旧不同于其他贵女,是一身枣红色男装,显得她身姿高挑,英姿飒爽。 她随意地抱臂站着,正与其他人一道围观戏射,嗯,这时节能玩的类型,也就是投壶了。 几位贵女正在游戏,围观的公子小姐们随着浑厚瑟鸣轻声唱和《狸首》。 「曾孙侯氏。四正具举。大夫君子。凡以庶士。大小莫处。御于君所。以燕以射。则燕则誉。」 《狸首》全文仅三十二字,游戏者则要与乐曲节奏相和,共投八只小矢入壶,则一局结束。 若叫人慢慢投,多加练习下熟能生巧便很容易得中,但游戏中时间紧凑,最重要的秘诀则是不能乱了节奏。 场中有一位贵女便做得很好,其中有一投不中,但很快调整过来,节奏并未受影响,最后凭着八投七中的好成绩得了这局的魁首,赢得一片喝彩。 「颜颜想下场玩吗?」苏如如说着询问的话,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我想玩一局,颜颜会愿意陪我的吧。」 第39页 「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宁颜莞尔一笑,小样,投壶我自小就玩腻了,闭着眼睛都能扔进去,但是苏如如既然敢主动提出那技术肯定也不差,得想办法增加难度。 而苏如如也是这般想的,毫不犹豫就应答想来精通于此,那这游戏可不能太过简单,否则就没意思了。 两人心里各怀鬼胎,但面上依旧带着和煦的微笑,依旧相携手走到场中。 原本有几个跃跃欲试的贵女开始犹疑,永宁郡主戏射水平如何虽不清楚,但宁小姐是相当擅长此道,投壶更是据说从没有不中过,若与她一场,倒衬的自己平庸许多,不太妥当。 见没有其他人来,两人心里更是满意,相视一笑,彼此瞬间就看清楚对方的小九九。 两人取好小矢,乐师已经准备开始弹奏音节,宁颜选择的是依旧按兵不动,当一个音响起时,就听得苏如如一声娇喝。 「且慢!」 失策了,甫一出口,苏如如就意识到自己行为实在不妥当,似嗔还怒地看了宁颜一眼,继续说道。 「我虽体弱多病,但于戏射一道有些心得,而颜颜是宁国公的嫡亲孙女,想来也很擅长,不若换个玩法,颜颜可同意?」 言罢还俏皮地沖宁颜眨了眨眼睛。 「啊我要爱上她了,这个wink好甜啊,宿主快答应她。」还没待宁颜说什么,系统先开口了。 呵,还说我渣男,你不也是见异思迁的渣统? 但宁颜自然是会答应的,这不就是她的目的所在?让苏如如主动提出增加游戏难度,然后光明正大地用自己玩咖的经验打败她。 宁颜可是记仇得很,上次画舫时略输一筹她可一直记着呢,那必然是要赢回来的,苏如如也同样是个不能吃亏的性子,两人性格相近,此时又暗暗相争,这会哪怕只是一场小小的游戏那也是战场。 「都依如如的,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宁颜笑容相当有欺骗性,此时一脸包容宠溺的笑,在场的除了苏如如,谁会不觉得她是个宽和之人呢? 不过围观人群中仪阳翁主和虞杉有些不解,这两人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一口一个「颜颜」「如如」地叫着,实在腻歪极了。 「将酒壶挪远些,再换首曲子,我们比谁投的多,如何?颜颜可敢一试?」 「好,不若就《鹿鸣》吧,」宁颜环顾四周,「倒也应景。」 曲子定下后,宫人将酒壶挪远一倍有余,两人这次面前各有一张小几,零零散散摆着百余枚小矢。 未正式开始前,苏如如手持小矢活动手腕坐着投壶的动作,宁颜就随意许多,将小矢轻轻抛起又接住,似乎是在掂量重量。 虽然动作不显,但两人眼里都升腾起浓浓战意,四周围观的公子小姐们此时也开始喝彩助威。 琴音响起,宁颜抢着先机,她直接右手一次性抓起好几只箭矢,灵活地将它们一个个飞速抛出,动作是能唬住人的,但前几个一个都没有进。 苏如如那边则稳妥许多,她头两个投的很慢,但第二只就进壶,引得一片喝彩,她也不骄不躁,速度稳定地将箭矢一个个投入酒壶。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虽有人在随曲唱和,但声音极轻,唯恐惊扰了场中全神贯注的二人。 宁颜的速度一直没降下来过,甚至隐隐地还在逐渐提速,从第五或者第六只箭矢开始,她就能比较稳定地投入壶中了,但偶尔还是会有一个擦边而过。 而苏如如也慢慢加快了速度,她依旧很稳,一直再没有失手过。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乐曲的进度已过三分之二,苏如如的速度已经与宁颜持平了,两人酒壶中的箭矢数目也看不出区别。 就在这时,宁颜陡然加快速度,手上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不过相应的,擦着酒壶边缘飞过的箭矢数目也骤然增多。 见状,苏如如也不甘落后,同样祭出绝招,双手持箭矢投壶,不过她的左手精准度并没有右手那么高,成功率堪堪一半。 「……以燕乐嘉宾之心。」 一曲终了,唱和结束,宁颜和苏如如也都赶在最后一个音节前投入了一枚箭矢。 由于两人比赛太过精彩,众人也看得眼花缭乱,居然没人能此时报出一个准确的数字,这场比赛的输赢,一时之间人群也分为两派,各执己见。 不过场中的两人此时面色如常,好像刚刚呈现出的一场精彩的较量与她们无关一般。 「颜颜一点都不紧张呢。」苏如如靠近宁颜,微微歪头,这动作使她平添几分可爱。 宁颜回了她一个wink,「胜负已定,我有信心。」 已经有两位宫人将酒壶中的箭矢倒出,众人也开始跟着一起数。 「……五九、六十。」这是苏如如最终投入的箭矢数目。 而宁颜这边的报数也快接近尾声了,「……五九、六十、六一……六八。」 这场游戏,宁颜获胜。 重新再有人下场玩耍,宁颜和苏如如退至外围,仪阳翁主和虞杉正在那里等着她们。 「这次是宁小姐你技高一筹,但是不会有下一次的。」苏如如微噘着嘴,有些不太情愿地认输。 这个称唿怎么变得这样快,仪阳翁主奇怪地看了眼苏如如,虞杉见怪不怪地说道,「她就是接受不了自己输人一筹,不对,不止一筹,输人八筹。」 第40页 宁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苏如如把嘴噘起地愈发高。 「噘什么嘴,都能挂酒壶了。」虞杉再次实力嘲讽道。 「虞小姐,注意言辞,否则你会失去我这么一个完美无缺的朋友。」 虞杉冷笑一声,「苏小姐,你除了我,还有别的朋友吗?」 「谁说没有呢,」苏如如一把抱住宁颜的胳膊,亲热地将头靠在宁颜肩上,「颜颜就是啊。」 「你说是不是啊,颜颜?」苏如如伸手掰过宁颜的脸,叫她看向自己,睁大眼睛开始卖萌,声音也娇软几分,尾音上扬,无比勾人。 「是啊。」宁颜一把搂过苏如如的腰,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这次只是扯平了,但是下一次呢,才是玩真的。」 然后一把放开她,也学着苏如如刚刚的语气,歪头问道,「是不是啊,如如?」 「是啊。」 两人对视几秒,然后不约而同的撇开脸,看向别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橘里橘气…… ☆、工作第二十五天 「这宴会有什么意思?」 她们四人离正在玩乐的公子小姐们远了些,虞杉靠在椅背上站着,打量着其他人,胳膊依旧维持着抱臂的姿势。 「皇后娘娘的意思不就是千秋节前年轻人聚一处,图个乐?」仪阳翁主轻声解释道,又好奇地问虞杉,「虞小姐为何一直抱臂站着?坐下歇息会也好。」 「你别管她,她这是抱刀太久导致的后遗症。」 苏如如正在吃点心,声音含煳不清,幸而虞杉又补充了一句才解释清楚。 「我只是习惯走哪都带着刀,入宫不能带利器,不太习惯罢了。」 「原来如此。」仪阳轻轻点头表示理解。 宁颜眉头微蹙,放下茶盏,突然出声询问道,「今日太子殿下怎么没来?」 「殿下近来并未露面,似乎又不大好了……」仪阳翁主犹豫了一会,将声音放得极轻,简略讲述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 苏如如对太子殿下的身子骨不感兴趣,双目炯炯地盯着宁颜的眼眸,似乎想要从里面看出点什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本以为皇后娘娘准备遴选太子妃。」宁颜目光坦然,与苏如如对视几秒后挪开,扫视着另一边仍在玩戏射的贵女们,最终目光望向了坤宁宫的方向。 苏如如也没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什么,再观察了番宁颜的装扮,也不像是想争一争太子妃的样子。 毕竟她今日这穿着打扮,说好听点是简单素净,说不好听点就是穷酸,首饰也没几样,不知道的还当宁国公府没落了呢。 「大约会寻个身份较低些的勛贵之女做太子妃,」苏如如又取了块点心,慢条斯理地说道,「左右不可能是我们,除非皇后疯了。」 仪阳翁主急忙说道,「这话大逆不道,日后莫再说了。」 苏如如无所谓地笑了笑,她第六感向来准,见皇后第一面便直觉她不是个单纯人物。 更重要的是,在坤宁宫大殿里给她的观感很不舒服,隐隐有种被人窥伺的感觉,甚至有种自身被威胁的无力感,真是讨厌极了。 「太子在传说中身娇体弱的,真有这么不好?」虞杉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活动了下肩关节,「肯定锻鍊得太少的缘故。」 「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宁颜还是为太子殿下解释了一句,不过心里想的是,虞杉这个逻辑,该不会万事都是缺乏锻鍊的后果吧? 「那就和苏如一样了?还真是麻烦。」虞杉瞥了眼还在吃点心的苏如如,开口劝道,「你少吃两口,来了长安才几日你就胖了。」 「你这身子骨又没法锻鍊,每回都是把自己饿瘦,结果下次吃更多。」 苏如如真的想不到,虞杉会这么直接揭她的短。 「我……你?」 她正好此时手上拿起一块点心,直接冲着虞杉的脸砸过去,被虞杉稳稳地接住,然后送入自己口中吃掉。 「宫里的点心,确实不错,」虞杉伸手给自己又拿了一块,想了想继续对苏如如插了一刀,「你今日穿这条裙子,肯定是那件你觉得更好看的穿不上了。」 听闻此言,苏如如下意识地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肚子,宁颜的目光则在她腰身上一扫而过,又回想了下自己刚刚搂她腰时的手感,讶然挑眉。 与宁颜在一旁围观看戏不同,仪阳翁主此时连忙打圆场道,「你们二人也是自幼便相识吧,这般亲密无间,虞小姐对郡主的称唿都不同呢。」 说起这个,苏如如表现得更加来气。 「我与她也是从小相识的情分,十多年的朋友,她从前喊我都是连名带姓地喊『苏如如』,再配上她那谁都欠了她钱一般的语气和态度,搞得我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 「我忍她很久了,一直想找一个能亲亲热热喊我『如如』的朋友,」苏如如掏出帕子像模像样地点了点眼角,一脸情深义重地看向宁颜,「好在我已经找到了,真的很开心。」 这都能开到我? 真真假假,错综复杂,虚实结合,宁颜再次唾弃道,成年人的世界,总是这般复杂又虚伪。 但是唱念做打,谁还不会个几样呢? 第41页 「如如,能够认识你我也很高兴。」 宁颜直接起身做到她旁边,来了个深情对望,但两人都清楚地看见对方眼神里对对方的嫌弃和自我唾弃。 仪阳翁主已经准备等今日宫宴结束找宁颜问问情况,这才几日,她们背着她做了什么?怎么关系这般突飞勐进。 倒是虞杉看得很清楚,可能因为她站得高吧,只见她慢悠悠开口道: 「我觉得你们两个的脑子,都或多或少的有点问题。」 ☆、工作第二十六天 最终打断宁颜和苏如如深情对视的,是不远处那群公子哥的突然嘈杂躁动。 只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御花园中去,宁颜拦住一位贵女询问之下才得知,简单的投壶戏射这些公子哥不爱玩,说是太过简单看不上眼,是闺阁女子才玩的,他们要比就比正经的射礼。 「闺阁女子才玩的,看不上眼,一个个口气还真是大。」苏如如脸色有些不好看,「京城勛贵子弟都是这般吗?」 「你这般……」宁颜差点脱口而出「地图炮」三个字,沉吟了下换了个说法,「一棍子打死一票人不好吧,我看不管哪里来的公子都跃跃欲试呢。」 「男子总是这般,像孔雀展示尾羽一样爱表现。」 苏如如嘴上这般说着,却直接上前,轻轻拍了拍手,将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自己身上,笑吟吟地开口道。 「家父是有名的武将,我却自幼身体病弱,虽想学骑射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解下腰间一块玲珑玉佩,轻轻摩挲两下,交到一旁的宫人手中。 「这玉佩也算是有些价值,今日将它拿出来,权当个彩头,送予射术魁首。」 苏如如话甫一说完,一群公子哥就开始起闹,竟不知谁说了句,永宁郡主就算拿颗石子当彩头,那石子也定是最好看的一颗。 宁颜耳尖地听到有些贵女不满被苏如如抢了风头轻哼一声,她算是知道为什么苏如如没朋友了。 人群中最好看的女子意味着最吸引男子目光,男子因着虚荣心像孔雀一般展示尾羽,可许多女子也是如此,毕竟还有「女为悦己者容」这一句呢。 仪阳翁主就是个顶好的例子,今日穿着打扮连同妆容完全是精心搭配过的,力图在心上人面前展示出最好看的样子。 但不得不说,苏如如这一招,将气氛完全调动起来了,陆陆续续有不少贵女都褪下一只镯子钗环之类的做彩头。 「郡主当真是个妙人儿,」仪阳翁主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苏如如,不禁感慨道,「我就想不出这样的法子来活跃氛围。」 「她哪是活跃氛围,」虞杉嗤笑道,「她这是存了心的在打击报復。」 「此话何解?」 虞杉依旧依旧维持着她那抱刀一般的站姿,骄矜地微抬下巴。 「等着看吧,她过会就来求我了。」 没等过会,苏如如很快就回来了,热情地拽着虞杉的胳膊开始撒娇。 「杉杉~」 两个字叫得百转千回,像一朵小羽毛般挠人心魂。 「嗯。」虞杉嗓音依旧冷淡。 「杉杉~那玉佩对我很重要,帮我赢回来好不好?」苏如如搂住虞杉劲瘦的腰,脸在她肩上蹭了蹭,「好不好嘛?」 虞杉完全不为所动,「那样的玉佩你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杉杉~你最好了~」 接着宁颜和仪阳翁主就见到了苏如如炉火纯青的撒娇技术,有几次宁颜觉得自己都要顶不住了的时候,虞杉竟然还能完全不动如山。 但最后虞杉还是答应了,分成也谈到了九一开,虞杉九。 没看出来,不为美色所动的人居然会为钱财所动,宁颜摸着下巴思衬着或许这才是她两能成为朋友的原因,毕竟苏如如是个小富婆。 要不真的跟她做朋友吧,想想还挺令人心动的。 就在宁颜思考着怎么缓和关系的时候,突然注意到仪阳翁主投来的求助的眼神,她还一直在状况外,迷茫得让人心疼。 宁颜开口为她解释道,「如如因为身娇体弱习不得骑射,只能玩玩投壶一类的戏射,但技术练得确实炉火纯青。」 「刚刚那群公子哥说投壶是女儿家玩的游戏,他们看不上眼,正经的射术才有的比,这话让我们的如如生气了,她才想着拿出彩头激得大部分公子哥都下场比试。」 「颜颜果然懂我。」苏如如转身搂住宁颜的腰,脸埋在她肩头,声音闷闷的。 「我是定北王的女儿,父王麾下有最好的骑兵,于骑射一道上我的兄弟姐妹们都是箇中好手。我若是身体强健自然也能习得骑射,有朝一日若他国来犯也能上马杀敌,而不是站在原地等他人来保护,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边关没那么稳固,匈奴北羌狼子野心,时时刻刻都等着从盛朝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苏如如站直了身体,看向那群兴致勃勃的公子小姐们,声音清冷。 「来京城时经过北山营,那里的士兵都不像士兵了,演武场都快荒废了。京城里这些人也是,他们养尊处优得太久了,安邦定国之道成了消遣。」 宁颜嘆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慰。 苏如如情绪还是有些激动,「若有一天——」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虞杉开口打断她的话,声音依旧冷淡,但是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力量,「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保证。」 第42页 作者有话要说:  春秋战国时代,射礼的确是诸侯宴请时的礼仪,这章为了剧情合理,架空世界设定里射礼是以前没有的。 ps.解释下求收藏这件事: 新人新文,收藏低意味着没有榜单缺乏曝光,由此会变成死局。 因为我写的东西确实很差,完全达不到文好破壁的情况,但是单机真的蛮消磨热情。 已经把前面章节的求收藏删了,以后也不会再说啦。 会努力将这个故事讲述得完整,也期待自己未来的进步~ 趁着没有人看,悄悄给自己说一句未来可期~ ☆、工作第二十七天 苏如如的心情似六月天般说变就变,很快待那些公子哥开始比试后,她就兴致勃勃地上前围观,仿佛刚才那个悲天悯人的人不是她一样。 场中不少公子看见苏如如的身影都振奋几分,卯足劲想在佳人面前一展风采,宁颜看着这群打了鸡血般兴奋的公子哥,心里难免浮现出几分同情。 你们想在美人面前表示一番,其实美人在一心等待打击你们的自尊心,顺便包圆其他美人的财物。 「颜儿要下场试试吗?」 见宁颜一直专注看着场内,仪阳翁主走到她身边,关切地询问。 仪阳翁主只当宁颜手痒想下场试试,毕竟她射术也颇为不错,宁颜本来没想到这一层,被仪阳翁主这么一说,倒也有些意动。 「宁小姐也会射术?」 虞杉歪头打量宁颜,直接伸出手在她胳膊上捏了捏,手劲之大使得宁颜差点喊出声。 「是有些底子,只是近来缺乏锻鍊,再练练会更好些。」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与大姐姐拉近关系的机会可不就在眼前? 「这怎么练,虞小姐可否提点我一些?」 虞杉此时看宁颜很顺眼,她就喜欢这种有毅力愿努力的女子,语气都柔和几分。 「谈不上提点,可以给你一点小建议,能帮到你就最好了。」 「那就先谢过虞小姐了。」 宁颜喜笑颜开,看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苏如如心里涌现出一种危机感,她凑到宁颜耳边,悄声说道: 「颜颜真是好手段。」 娇软的声音里满是委屈,不过宁颜现在是真煳涂,她自觉刚才没动什么坏心思,但是既然苏如如都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要——坐实了先。 「比不得如如呢。」 不愧是我,宁颜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贊,这样的回答永远不会错。 「不呀,我还是跟颜颜学的呢「。」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宁颜眼珠子一转,就猜到了是指刚刚她添彩头这一手。 「主要还是因为如如你冰雪聪明啊。」 两人笑意盈盈地说悄悄话,虽说实际上她们清楚,这是有来有往的针锋相对,但是在别人看来就是姐妹情深,不过这会没人注意到她们。 虞杉漫不经心地看着那些公子哥的比试,掂量着那些人的水平。 仪阳翁主则是两眼放光,屏息静气,紧张得很,宁颜随意打量了一眼正在比试的人,果不其然,有平西王世子。 只除了一直默默听着的系统。 「你们两个,好可怕。」 宁颜唇角微勾,回它道,「好好看,好好学。」 「斗嘴皮子有什么意思?」系统嘴上不留情。 「一般来说没意思,但是得看跟谁。」 宁颜是真心觉得跟苏如如拌嘴也有意思,遇到个跟自己想像的人,言语交锋都能变得有趣,但是这话在系统听来变了味。 不会吧,宿主对林弟弟完全没感觉难道真的是因为……惨,太惨了。 宁颜这会真的想不到系统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因为完全没谱啊,她取向正常得很,只是不喜欢比自己小的。 她现在就盯着场中最高的公子看,目测个头快一米九,默默思衬这怎么长得,真是令人羡慕啊。 也不得不说,苏如如完全是个人精,她很快就注意到宁颜的视线聚焦在哪,莞尔一笑,轻声为她解释道: 「那位公子是杉杉的弟弟,名叫虞松,现年十四。」 虞杉耳力好得很,听到苏如如的话,也补充了一句,「我这弟弟,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光长个头不长脑子,三个他也打不过我。」 既然虞杉这么说了,宁颜瞬间丧失了兴趣,无趣的挪开视线,开始专注地看比试。 看着看着宁颜心里也有些底气了,大部分勛贵公子哥的射术也就那样,再因着今日有风,准头更是难以保证,除了武将家庭的部分子弟,水平实在是不够看的。 其中成绩最好的就是虞松,就算是他,十箭也只有六箭正中靶心,宁颜估摸着自己正常发挥的话,在这种公子哥里排个中上不成问题。 很快,公子哥已悉数比完,也有几位贵女跃跃欲试,虞杉也开始活动手腕了。 「杉杉,怎么样,有把握的吧?」苏如如仰头期待地看向虞杉。 虞杉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宛如冰雪消融。 「放心,他们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看夏季赛结果忘了码字…… 12点前还有一更~ ☆、工作第二十八天 下场比试的几位贵女,成绩都不太好,但是虞杉出场的时候,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 第43页 因为她直接面不改色地拿起了现场最重的柘木弓,这种弓对臂力要求极高,就是刚才的公子们也鲜有用这把的,一时满场讶然。 虞松见自己姐姐出现,他当然清楚自己姐姐的实力,俊朗的脸上满是无奈,凑到苏如如身边问道: 「郡主,你怎么不拦一下我姐姐,她这是要打所有男子的脸啊。」 这也不像是虞杉所说的不长脑子啊,宁颜仰头打量了他一下,只觉得虞松跟一座山似的,自己的小矮个站的这么近实在太有压迫感了,悄悄挪远了些。 「腿长在她身上,我怎么拦得住?你姐姐的性子你也清楚。」 说话间,苏如如悄悄伸手拽住宁颜的衣袖,不准她走。 「这……好吧。」 虞松一脸苦笑地摸了摸头髮,又离开了,他只当自己动作悄悄的,很隐晦,实际上在场有眼睛的都看得一清二楚,原因无他,体型太显眼了。 虞松走后,苏如如一脸揶揄地看着宁颜,还没等她说什么,宁颜先开口问道: 「你都不觉得离他很近会很有压力吗?」 宁颜伸手比划了下她两人的个头,「你看我们差不多高,他比我们高那么多,站近了感觉压抑得喘不过来气。」 苏如如回想了番,也黑了脸,身高也是她心中一痛,一时间,两人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咻—— 是长箭破空之音,宁颜抬眸望去,就见箭镞正中靶心,尾翎在风中微微晃动。 虞杉稳稳持弓,拿起第二只羽箭,再度将柘木弓拉满,松手,射出。 又是正中靶心,紧挨着上一只羽箭,虞杉再度拉弓。 一箭接一箭,十只,全中,有两只箭矢甚至力度震碎了先前的箭杆,但依旧稳稳嵌在箭靶上。 「百步穿杨,神乎其技。」宁颜喃喃称赞道,「她很厉害。」 「是啊,她很厉害,」苏如如也目光专注地看着虞杉,「我父亲也曾盛赞她天赋惊人,她也铁了心学,拼了命练,但是虞老将军坚持认定女子武艺再高也没用,甚至一度想废了她功夫。」 苏如如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杉杉她就只能跟我一起,做汴梁城里纸醉金迷挥金如土的废物。」 「可她是鹰啊,我想看到她翱翔九天。」 「会有那么一天的。」宁颜反手执住她的手,「一定会有的。」 彼时的她们还不知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 虞杉活动着手腕回来时,敏锐地察觉到她们之间氛围怪怪的,「你们怎么了?」 「没什么,」苏如如勐地挣脱开宁颜的手,扑上去搂住虞杉,「杉杉你好厉害啊。」 「这有什么,我都说了,他们一个能打的都没有。」虞杉语气依旧冷淡,但也足够自傲。 宁颜嫌弃地看了眼苏如如,却意外瞄到有几个靠近这边的公子哥脸色不太好看,想来是听到了虞杉的话。 「虞小姐此言,这是看不起我等吗?」 虞杉转身看向来人,「实话实说罢了,随你怎么想。」 「虞小姐,你一介女子练得这般好技艺也不容易,但你这般目中无人,实在是——」那位公子一时语塞,「实在是,实在不是个女子所为。」 「嗤,那又如何?」虞杉完全没把他的话当回事。 「姐,杉姐,你冷静下,」虞松急匆匆挤过来打圆场,「王公子不要介意啊,我姐她就是这性子,她也没有坏心的,她就是单纯看不上武功不好还不努力的人。」 宁颜差点笑出声,得,还真是一脉相承的亲姐弟,一样的不会说话。 苏如如凑到她耳边悄声说道,「杉杉和她弟弟感情很好的,她弟弟一直把她当榜样,事事效仿她,结果现在虞松比杉杉还不会讲话,你且看着吧,他一点都意识不到的。」 那位王公子脸都涨红了,支吾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虞公子,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没有啊,我刚说的都是事实啊,我姐她就是这样的人,我代她跟你道歉。」说完虞松规规矩矩地作了个揖,端的郑重无比。 那王公子简直要背过气去,他原本因着虞杉一个女子盖过现场所有人一头有些不满,想出言打压下她,提提她的性别学射术无甚用处。 若是一般女子自然会借势谦虚几句,言称自己也只是射术精通,必然别的比不得诸位公子,这样大家面上也过得去。 谁知虞杉完全不是普通女子,还来个虞松出来搅局,这家人,实在是可恨。 王公子是被同伴硬拉走的,虞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语出惊人。 「他当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吗?以为多张了二两肉就比女子高贵,重弓都拉不开,废物就是废物,分什么男女。」 而且声音还不小,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人,都听清了。 ☆、工作第二十九天 这场宫宴少不得又在勛贵间掀起不少波澜,至少虞杉的名声传开了,还是不太好的那种。 但至少对虞杉本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她不在乎什么流言蜚语,再加上强大的武力值震慑,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闲话。 她这几日和苏如如一起玩的还不错,两人连着几日成早到晚在状元楼听说书,打赏据说极为大方。 时人都道称楼里说书先生使尽了全身本事,妙语连珠,舌灿莲花,这几日说书可谓是精彩纷呈。 第44页 宁颜听闻后,也跑来凑热闹,直接就被请进了二楼苏如如和虞杉的包厢里。 「这老闆倒是精明有眼色,知道你我关系不菲,问都不问就把我领来这了。」宁颜无视了苏如如不满的视线,丝毫不见外地从桌上拿起一块酥烙放入口中。 「味不错啊,成化街那家的吧,不过我个人觉得开远门附近有家最好吃,就是远了些。」 「宁小姐都不认可,这就是你们说的全长安城最好的糕点铺子?」苏如如娇哼了声,端起茶盏抿了口道,「赶明该去哪买不用我吩咐了吧?」 侍女们恭顺行礼称喏。 苏如如这才搭理宁颜,「什么风把颜颜吹到这来了?」 「想如如你了,这不听说你在这,就来了。」宁颜直接倚在她的椅背上,手上没停,吃完了又拿了一块糕点。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如如你,怎么不好好在汴梁待着,此番随王爷入京?」 苏如如警惕地偏头问道,「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如如今日身上有药味呢,」宁颜声音放低,关切问道,「既然身子骨不好,又何必千里迢迢跋山涉水来长安呢?」 「告诉你也无妨,谁让颜颜是我好友呢。」苏如如展颜一笑,宁颜瞬间直觉不好,但还是听她说下去了。 「我自幼胎里不足,大夫都诊断活不过二十呢,今年难得身体康健了些,便想着趁还有时间多走走,久闻长安盛京之名,这次便随着父王一起来了。」 苏如如除了声音低沉了些,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淡,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与她无关一般。 「颜颜你居然一点都不伤心难过?」 见着宁颜比她还平淡无波的反应,苏如如表情瞬间鲜活起来,睁大了眼睛,红唇微启,似是不可置信。 「因为现在如如你,还是个鲜活的美人儿,好好的在我眼前。」 宁颜伸出手,在她发顶轻揉了两下,将她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髮型弄乱了一点,才继续说道。 「若是伤心,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当下不必考虑。若非要执着于此,那从长远来说,所有人都会死的,那现在活着的时候就都要哭天抢地吗?」 苏如如显然不满意她这个答案,眼睛里满是不满和控诉,「说那么多,你就是不喜欢我罢了。」 看着宁颜完全不解释不回应,甚至又拿起块糕点开始吃,苏如如慌乱地摸了自己的发顶,「你刚刚,摸我头髮没擦手!」 宁颜有些好笑地解释道,「不是同一只手。」 听闻此言,一直在旁边冷眼围观的虞杉眼神古怪地瞥了宁颜一眼,但想想苏如如的龟毛程度,还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但是系统自认为是个有话就说的好统,「其实,宿主,你用的就是同一只手。」 「是吗?」宁颜不以为意,「那不重要,我和她这样认为就够了。」 「不过宿主,苏如如她说的话是真的吗?就胎里不足,活不过二十什么的。」 见识过宁颜和苏如如的语言对决后,它对于这两人的话都持怀疑态度。 「身体情况大抵是真的,但是来长安城的动机,不好说,现在也不想思考。」 宁颜慵懒地摸摸自己腹部,「我饿了,你们要吃饭去吗?太白楼的烧鸭可是一绝,我请客。」 「你才吃了东西,但是我去。」苏如如说着就起身,甚至因为太急踩到了裙角差点摔倒,被宁颜稳稳地一把扶住。 看着她站稳,宁颜才松开手,「几块点心最多是个零嘴,正经饭食还是得吃硬菜。」 但是开席后宁颜就后悔了,她忘了还有虞杉这个变数在,每天消耗大吃得多,这一顿饭下来半个月例银都没了,但她还是坚持付了帐,面上没有一点不开心的样子。 苏如如和虞杉吃完后直接打道回府,宁颜站在路边,看着定北王府的马车缓缓远去,神色莫名。 「宿主,有什么问题吗?」 「苏如如席间说自己点心吃太多故而吃不下饭食,可我进包厢时那点心分明没怎么动过,再加上她今日喝的茶水分明是药茶,扶她时还感受到她手冷得吓人。」宁颜回想了一番细节,回忆起诸多不寻常处。 「身体状况如此差,为何还非要出来?」 系统此时脑洞大开,「或许她来长安就是个阴谋,比如造反什么的,这会借着茶楼人多眼杂,跟人接头。」 「你怎么有这个想法的?」宁颜好奇问道。 「最近恶补了一点点知识,还是有效果的吧?」 「恶补知识?」宁颜唇角上扬,「我还当你恶补电视剧什么的呢。」 系统没搭话,因为宁颜说对了。 但宁颜此时也不跟它计较什么,还是苏如如的事更上心一点,她喊来耐冬,叫她去查下状元楼,不过查不查得到都无妨,她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 「哔哔——哔哔——有不明穿越人士出现——」 系统通知音突然响起,宁颜闻之精神一振,「哪个方向,距离多远?」 「在宿主的东南方向,距离没法估计,目标在不断移动。」 今日天有些冷,宁颜也没骑马出门,坐的是马车,此时似乎只有一个选择了。 宁颜提起衣衫前摆就开始跑,边跑还边感慨,还好今日穿的是男装方便些,但是没想到过了会意外骤发。 第45页 「宿、宿主……」本来一直在报方位的系统突然停下了,「跟丢了。」 「哈?什么意思?」宁颜下意识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胸前剧烈起伏。 「就是突然监测不到方位了,可能对方距离太远了。」系统小心翼翼地解释道,生怕宁颜生气。 「行了,知道了,明天我们骑马出来,接着去巡街。」宁颜也完全没生气的迹象,缓慢走着平復气息,「既然人都进了京城了,那就一定找得出来。」 宁颜面朝南方,「明天就从永宁门开始吧,那边的包子还挺不错,现在就先回府吧。」 她刚进二门,就遇到了个她最近有意识避开的人,林修筠林表弟。 自从上次意识到林表弟有可能对她有好感之后,她就下意识躲开他,处理感情问题宁颜真的一点经验都没有,只好选择迴避。 但是逃避永远不是办法,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躲人太久也总会出其不意地狭路相逢,今日,这不就是避无可避了? 林修筠见到她很惊喜,快走几步上前,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容。 「颜表姐这是?」他有些诧异地看着宁颜凌乱的鬓角,和有些褶皱的衣衫。 「哦,没什么,跑了几步,就锻鍊身体嘛。」宁颜随口编了个理由,眼神乱飘,就是不肯与林修筠对视。 她捶了捶肩,虚伪开口道,「我有些累了,先回蘅园了。」 说完也没给林修筠答话的机会,脚底抹油般熘了。 林修筠站在原处,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最近一段时间他也乖乖听话没有乱跑,整日都在院里看书,实际上根本不知道宁颜最近在躲他。 他也一直都没有放弃研究佛法道术,对于那个小鬼,他总有种不安地预感,总觉得对方还没离开,有朝一日会突然出现造成巨大影响,他一直想要彻底解决这事。 今日李老道突然递信请他午后过往道观一叙,没成想会这般巧遇到了回府的颜表姐,但有些奇怪的是,颜表姐似乎在,躲着他? 这是为什么?林修筠苦思冥想也得不出答案,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永远不会认错的小鬼的声音。 「宁颜同学,你真的过分了。你既然不喜欢林弟弟你直接拒绝明说给他个痛快啊,这么逃避可不是宿主你的风格,拖久了也不好。」 而那边刚刚紧急熘号的宁颜回答道,「可是他自己似乎没意识到,所以我想冷处理,以期恢復到正常的姐弟关系。」 其实这就是宁颜刚急中生智想出的解释,但是系统信了,并深以为有理。 「也对,虽然林弟弟根本不知道你就是空有容貌,但青春期小孩总是对好看的异性有所幻想。」 宁颜也懒得回復它这种无聊的嘴炮,慢悠悠地回自己院子,他们都不知道,也根本想不到,系统的声音会被林修筠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无暇去想那小鬼到底是什么般的存在了,这两句话带给他的冲击实在太大,林修筠站在原处,右手缓缓抚上心口,正视起那以往从未深思过的情绪。 是啊,自己是喜欢颜表姐的啊。 可是还没等自己想清楚且开口言明心意,就被拒绝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惨还是林弟弟惨qaq ☆、工作第三十天 宁颜自是不知道林修筠的心理活动的,她正美滋滋地哼着小曲泡着澡。 「宿主,你似乎对苏如如很关注。」系统疑惑求解,「我们不是已经确认过她的身份了吗?」 「是啊,但是有可能是错的。」宁颜一边回答系统的问题,用手撩起水浇在手臂上,雾气氤氲,衬出几分虚无缥缈的仙气。 「宫宴上她说虞杉那是抱刀太久导致的后遗症,后遗症,这个词可不应该出现呢。」 宁颜将身子沉下去,只留脑袋和一段修长的脖颈露在空气中,乌黑的长髮在浴桶里飘散开,像是一只勾人心魄的水妖。 「万一是虞杉曾经说过的,苏如如她只是恰巧用了这个词呢?」 「你想说明她下意识就用了?怎么可能呀,」宁颜脸上噙着一抹无奈地笑容,「苏如如这么个人精,会不知道什么词不该说吗?」 「吱呀——」 门扉被轻轻打开,纵然有屏风做隔断宁颜还是感受到了一阵冷风,将身子又沉低一些,像个鹌鹑似的窝在水里,精緻的下巴堪堪点在水面上,盪起一圈涟漪。 「老夫人请您去一趟。」耐冬轻敲了下屏风,开口道。 「好,就来。」 宁颜勐地从浴桶站起身,带起哗啦啦的水声,肌肤接触到空气的时候浑身瑟缩了些,紧忙拿起布巾裹住自己。 「拿块白布裹着头髮,你这是来做什么?」 宁老夫人怒沖沖地拿着新制的拐杖指着宁颜,「你祖母我还好好的呢。」 「我这不是急着来见您嘛。」宁颜一把扯下头上的布,青丝瞬间披散开来,湿漉漉的,发梢还滴滴哒哒地滴水。 「你这是要把祖母气死。」宁老夫人拧着眉看她,「还不快把头髮擦干,见风着凉可怎么办?」 宁颜大咧咧坐在一旁,捏起个枣放入口中,自有两个老夫人身边有眼色的小侍女殷切上前为她擦头髮。 「你身边一直没个正经侍女,尽养了些舞刀弄枪的,连自己主子都照顾不好。」 第46页 宁老夫人显然还没消气,宁颜倒不在乎这个,「现在不是有了吗?永宁郡主送了我个,叫莺歌的。」 还敢提这个?宁老夫人更加火大。 「谁家侍女是从青楼里出来的?她能伺候你什么?」 「她好看吶,还会跳舞,」宁颜坐直了身子,神色认真地对祖母说,「我跟您说,莺歌跳舞称赞句天仙下凡都不为过,我头回见她就想买,后来永宁郡主执意送我,我能不收吗?」 「真有那般好看?」宁老夫人成功被宁颜带跑偏了。 「做不得假,这事我还能骗您不成?您见见就知道了。」宁颜向后靠在了椅子上,轻拍了下八仙桌,「赶今天黑前就让人来您院里报到。」 「此事不急,」宁老夫人双手摩挲着红木拐杖的鸩头,「你且说说,你与永宁郡主怎么回事,坊间传闻里说什么的都有。」 宁颜胳膊肘撑在扶手上,摸着下巴沉吟了会,实在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描述词语来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含煳笼统地回答道。 「算是还合得来的朋友吧。」 此时此刻,定北王府。 「我觉得,我与颜颜算得上至交了吧?」 苏如如面色苍白,嘴唇更是无一点血色,半靠在床头引枕上,仰头看着正坐在床边手上还端着药碗的虞杉。 「别转移话题,喝药。」话落不由分说地将一勺子药汤餵进苏如如嘴里。 苏如如秀丽的脸庞皱成苦瓜一般,「这也太苦了,就不能放些糖吗?」 虞杉并不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带来的压力宛如实质一般,苏如如火速认怂,接过药碗紧皱眉头一口喝干,然后将碗恨恨地砸在锦被上。 虞杉将药碗与玉勺收拢起来,转过身时,冷声说了一句,「我与苏小姐你都算不得至交呢。」 看着虞杉放置碗勺的背影,苏如如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杉杉你别生气呀。」 虞杉也不回答她,依旧坐回她床边,掖好被子,良久才道。 「你又是何必非要来长安一趟呢?当时我们完全可以不管的。」 「怎么能不管呢?」苏如如轻嘆口气,眼神有些涣散,「杉杉,我们是非来不可的。」 「我们可以……」 虞杉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苏如如打断了。 「杉杉!」苏如如眼睛里带着几分哀求之色,「我们出生在这里,有些东西是放弃不掉的,也绝不能割捨开。」 「我很清楚,我没有多少日子可以活了,可我想在还活着的时候,做的更多一些。」 ☆、工作第三十一天 当晚,宁颜不出意外地,染了风寒。 祖母直接给她院里拨来两个侍女,屋里放了三个炭盆,连近来一直无所事事地莺歌听闻后也跑来照顾她。 「你也不必如此,真的。」 宁颜嗓音嘶哑,头疼地看着烛火下亭亭玉立的美人,莺歌低着头,但双手紧紧攥着,性子显然倔强得很。 「奴婢只是在做分内之事。」 又来了,这样的对话今晚都重复四五次了,宁颜无奈的想。 莺歌非要在她屋子外间打地铺守夜,宁颜院里就从来没有这个规矩,自然是劝她回去,但是好话歹话说尽了,她就死倔着不走。 既然如此,宁颜开口想喊耐冬来强行带走人,却发觉自己嗓子哑的喊不大声,忿忿躺平,像一条晒干的鱼,再也不肯动一下。 莺歌走到她床边,恭谨行礼道,「奴婢很感激您,照顾您是奴婢唯一能做的了。」 她将一只瓷杯放在宁颜枕边,「您嗓子不爽利,晚上若有吩咐奴婢的,将这杯子摔在地上即可。」 言罢,她吹熄烛火,轻巧走出内间,房间里归于黑暗和平静。 「平时还不觉得,不能说话还真是难受啊,」宁颜开始找系统聊天,「莺歌她怎么就能这么倔呢?」 「宿主,她到底感激你什么啊?」 「谁知道?她该感激苏如如的啊,毕竟是人家掏的钱。」 宁颜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多时就沉沉入睡。 有人一夜安睡,有人彻夜难眠。 今日是十月十五,是下元节,是水神旸谷帝君解厄的日子,是古往今来的「消灾日」。 林修筠本该应了李老道之约,前往道观参与祈福法事,可最终他也没去赴约,而是选择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一夜未动,他想清楚了很多事。 清晨他打开房门时,面色惨白,眼圈青黑,但是眸光透露出的,是无与伦比的坚定与决心。 宁颜正半睡不醒地犹豫要不要起床,眼眸也雾蒙蒙的,氤氲着一层水光。 但突然,屋里进来位不速之客,男的,异味,似乎很落魄。 「谁?」 宁颜警觉起身,睁开双眼,右手悄悄伸到枕下。 「颜表姐身体如何?」 此时的纵然林修筠有千言万语想要倾吐,但是还是只能开口询问这句。 居然是林表弟? 宁颜默默将右手收回被窝里,懒散靠在床头,声音喑哑,「还好,小病而已,要不了几天就会痊癒的。」 宁颜抬眸仔细打量了番林修筠的状态,脸色不好,没戴眼镜而且很明显眼下有青黑,连衣服似乎都是昨日那套,所以林表弟昨天出门做什么了,弄得如此狼狈不提,还彻夜不归? 第47页 林修筠在她越来越诧异的视线沐浴下,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是怎么样的状态来见宁颜的,面上有些尴尬不安。 「若是没休息好,就先回怡园吧,」宁颜自以为贴心地开口劝道,「当心我将病传给了你。」 实际上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在跟系统说,「林表弟,他是不是走了歪路,比如去了什么风月场所?」 系统直觉不可能,但是也想不出这幅林修筠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到底是做了什么,于是没有答话。 「我不怕的。」听闻宁颜要赶他走,林修筠慌忙开口道,又自觉说错了话,立刻闭口不言,目光也飘忽不定,不往宁颜的方向看。 「他今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宁颜默默跟系统吐槽道。 系统犹豫了会,不确定地开口道,「林修筠,他是不是想跟你告白啊?」 此时离得这般近,系统的话如雨后春雷一般在他脑海里炸开,还没等林修筠想明白「告白」二字的含义时,接着听到的话让他瞬间脸上温度上升,耳朵微红。 「你看这个状况,就很像昨晚一晚上突然想清楚喜欢你,现在在纠结要不要告诉你。」 宁颜将信将疑,「不会吧?」 「你看他耳朵都红了,一定是在害羞。」 系统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大喊道,它的嗓门在宁颜听来只是有些吵,但在林修筠听来,堪称震耳欲聋,但是不妨碍耳朵愈烧愈红。 系统误打误撞道破了真相,宁颜还在试图为林修筠找别的理由。 「说不定屋子里热的?毕竟你看,三个炉子在。」 「以我,系统45874819号的名誉担保,他就是在纠结要不要告白。」 林修筠此时也大致猜出「告白」二字的含义了,他本来确有此想法,但是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合适,现在讲出来只会被再度拒绝,须得更稳妥些。 思及此,林修筠选择暂时将心思深埋在心里,向宁颜行礼后匆匆离开。 「你看,他害羞了,然后走了。」 宁颜还是觉得系统的猜测很扯淡,或许林修筠是有那么一点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朦胧心思,可这才一天,受了什么刺激就能直接开窍?没影的事。 「不过宿主,你不喜欢林弟弟,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虞松吗?看你那天还挺关注他的。」 「我只是羡慕他长得高。」宁颜翻了个白眼,又默默为自己的小矮个掬一把泪。 而院子里,并没有走远的林修筠站在光秃秃的梧桐树下,一点点攥紧了拳头。 虞,松,吗? ☆、工作第三十二天 「还真是巧了呀。」 宁颜嵴骨挺直,端坐于马背上,凝视着面前这座府邸。 门楣上两个端正有力的大字,常府。 正是宁颜此前做过客的鸿胪寺卿常大人府上,也是新的不明穿越人士目前所在之处。 见这两日「巡街」终有所得,宁颜扯了扯缰绳,调转马头离开,预备回头让耐冬去查查常府的新客,把人找出来然后查清楚盯紧了。 见宁颜就这么离开,系统问道,「诶,宿主,我们不去探探虚实吗?」 「不请自来,不是做客的规矩。」 深秋的风有些许凛冽,还带着些许风沙刮在脸上,宁颜眯起眼睛,在考虑要不要把围脖找出来戴了。 「这有什么规矩,实在不行我们现在去买些礼物,就说去看望常安安小朋友就好了。」 「你太想当然了,」宁颜眼里略过一丝笑意,「鸿胪寺卿隶属礼部,常大人常峥又板正,他家规矩大得很,上次我们只是短暂停留所以不是很明显,你没看出来很正常。」 「进了他家的姑娘,哪有什么空出门搞么蛾子,没被圈在绣楼里一辈子不得出就不错了。」 宁颜沿着秦淮河畔慢吞吞地驱策着马匹,看着沿路店铺,认认真真思考着今该吃什么。 「咕咚——」 宁颜闻声望去,正巧看见桥下水面盪起一圈圈涟漪,而桥上站着位稚童,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正艰难地捧起一块石头,投入水中。 「咕咚——」 铜锅里汤水沸腾,宁颜将半盘羊肉倒下了锅,脸上洋溢着餍足的笑容。 「宿主,你可真会联想。」系统真心实意地感慨道。 「这不刚好到时候了?这家羊肉块可是一绝,像那种切得薄薄一片有什么意思,大口吃肉才痛快。」 宁颜专注地盯着锅里的汤,是清汤锅底,但是也是用上好牛骨熬制而成,汤底色泽浓郁,鲜香扑鼻。 突然有个声音把宁颜从自己和锅的二人世界里拉出来。 「宁小姐?没想到在这看见你。」 卿落落说完,很自然地坐在宁颜对面,小二见状,殷勤地在桌上添了副碗筷。 宁颜叫小二再添几盘菜后,笑着问道,「你怎么会来?」 「我?」卿落落一手执着筷子,一手撑着脸颊,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我就是个闲人,天天长安城里逛吃逛吃的,今儿也是凑巧了,想吃个火锅,上楼看到宁小姐你在,就来拼个桌。」 「这家火锅倒是挺不错,清汤也够味,就是可惜了,还是没有麻辣好吃。」 最后几个字卿落落像是避讳什么一般,用气音说的,几不可闻。 透过冉冉升起的雾气,看到卿落落那幅小心翼翼的样子,宁颜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第48页 「你也不必如此小心,辣椒的话,还没到时候呢。」 卿落落眸子一下就亮起来了,眨巴着大眼睛,期待宁颜的下文,但是看宁颜一直拿着筷子试探肉煮得怎么样了,还是没忍住问道。 「那宁小姐能给个准话吗?我有生之年吃得到吗?」 宁颜放下筷子,思考了下时间线,回道,「大概得等到你孙子都出生了的时候。」 卿落落的脸瞬间僵硬,宁颜更是忍不住笑意,再次试了下肉后,招唿道,「快吃吧,别想这个了。」 两人都不是扭捏的人,最后竟吃的也不少,全都有些吃撑了。 「吃的挺好的,可我还是不开心怎么办。」卿落落撅着嘴,说话间又夹了一筷子菜吃掉。 宁颜取笑她,「说着不开心,其实一口也没少吃,走,我们出去逛逛,就当消食了。」 两人慢悠悠走在街上,都不约而同地嘆了口气将手抚在肚子上,尴尬对视后又同时笑出声。 「宁小姐,当真不能做些改变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想要改变或许不那么难,但是我们没法承担世界改变后可能导致的后果,因为你没法判断好与坏。」宁颜沉吟着,给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那如果,这个世界的人自己做到了呢?」卿落落漫无边际地发散思维道,「比如一个天才降生,成功改变世界。」 「不会的。」 「为什么啊?」宁颜回答得太过笃定,卿落落不解地歪头看向她。 「因为,世界是被设定的,不会有那么个天才诞生的。」 宁颜语气很平静,卿落落却没来由地感到一丝悲哀和难过,为什么呢?她得不出答案。 两人一时沉默无言,直到一辆马车飞驰而过,王府制式,宁颜看着那辆车皱了皱眉头。 「宿主,车上是苏如如和虞杉,她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系统提醒道,「她们这是干什么啊?」 「前面一直走,好像是状元楼吧?」 宁颜想起了生病前那一天的事,而耐冬对状元楼的调查一无所获,但是宁颜直觉状元楼不会那么简单。 「你似乎对刚刚那辆马车很在意?」卿落落轻声询问道,「如果有什么需要的我可以帮你,哪怕是定北王府我也有信心闯一闯。」 宁颜诧异地看了卿落落一眼,看来关于京城勛贵这些门道她也是做了许多功课啊,上次见面时还说对送礼见面什么的完全不擅长呢,现在连王府徽记也能一眼认出了。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暂时用不上估计。」宁颜沖她微微笑着。 卿落落睁大了眼睛,故作伤心道,「别这么快拒绝啊,我有点难过了,其实我能做的真的很多的。」 「如果有需要,我肯定不客气的。」宁颜目光挪向正前方,「现在还有别的事情呢。」 「永宁郡主,她也是吗?」卿落落问出问题后又连忙补充道,「不方便告诉的话也可以不说的。」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她和虞杉都是,但是你——」宁颜目光转向她,「在她面前,可能很快就会暴露了。」 疾驰的马车上,苏如如虚弱地靠在引枕上,额角都是冷汗,周身裹着厚厚的大氅,闭着眼睛休息,气息微弱。 「刚刚路过宁小姐和那位名叫卿落落的女子身边,她们应该注意到马车了。」 虞杉一边说着,一边轻轻为她擦拭着额头和鬓髮。 「正好,让她们来。」良久,苏如如轻声却坚定地说道。 离状元楼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就能看到不少青衫学子急匆匆地向那边赶,边走还边热切地讨论着。 「他们说文会?赵元白和燕慈都在场。」卿落落耳力显然不错,疑惑地重复道。 赵元白是濮阳姐姐看上的那个,是京城今年的解元,这个燕慈,似乎有些耳熟? 「耐冬说过的,两湖地区一位解元,跟赵元白一样是个少年天才,今年十八岁,农家子出身。」系统在一旁提醒道,宁颜恍然大悟。 此时此刻,状元楼内。 「燕兄,久仰大名。」 赵元白很是钦佩地作揖行礼,而对面的人也不卑不亢的回礼。 赵元白知道读书的辛苦之处,勤学苦练是必不可免的,而面前这位与他同样年纪的燕慈,却是农家出身,其读书条件更是不由分说的艰苦。 距燕慈同乡所言,每年农忙时节他还会回家里帮忙,此番上京,还是两湖总考官因惜才收他为弟子,为他出了盘缠和居所。 论境况,燕慈无疑是窘迫的,但是他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之气。 身着的青衫虽材质普通,但是清洗地极为干净,发冠也端正的一丝不苟,整个人有些瘦弱,但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竹,叫人不会忽视掉他的存在。 翩翩君子,这是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也有些家境出众的,撇撇嘴悄悄说一句穷酸,但是也不敢攻讦燕慈的人品学问。 因着在场的南方学子多是与他一道来京的,一路上燕慈的刻苦是看在眼里的,对有疑问的学子也是不啬赐教,一段时日下来,他已隐隐成为南方学子之首。 而南北两派学子泾渭分明,又都报团严重,还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挑起争端,毕竟官场上南北党争虽严重,但学子之间,是拿着春闱成绩来说话的。 第49页 南北两派状元之争,会在赵元白和燕慈之间诞生,已成了许多人心照不宣的共同认知。 宁颜刚刚走进这条街,就听到系统熟悉的通知音: 「哔哔——哔哔——监测到有不明穿越人士存在,地点状元楼——」 宁颜挑了挑眉,下意识加快速度,准备一探究竟,直到在看见那辆眼熟的马车时停了下来。 车帘被掀开,虞杉小心翼翼地圈着苏如如下马车,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一般。 待宁颜看清苏如如苍白憔悴的面容时,一个箭步上前,关切问道,「你怎么这般虚弱,还出门做什么?」 苏如如抬起头,沖她展颜一笑,还是很美,但是不再是明艷夺目的美,像是一朵凛冽寒风里,颤颤巍巍开着一朵唯一的花儿似的,脆弱又无助的美。 「随我来吧。」 苏如如艰难地迈着步子,但是一步一喘息,宁颜上前想搀扶,却被虞杉瞪了一眼,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最后还是苏如如打的圆场,叫虞杉抱着自己上去,宁颜帮自己拿着大氅。 上了楼,进了房间,宁颜发觉在这间屋子里能看清下面大堂的一举一动。 「燕慈。」苏如如与她并肩而立,轻声说道,「正在与赵元白交谈的士子。」 一瞬间,宁颜就猜出了这个穿书女主的原身,来自年代文的张燕,但是她很快想到了另一件事上面去。 她是怎么成功女扮男装考科举的? 这可是欺君之罪,要诛九族的啊,姐姐! ☆、工作第三十三天 状元楼里这场文会倒也算圆满,气氛热烈,学子大多言之有物,不过宁颜不在意这些,她旁观了整场,注意力全在燕慈身上。 燕慈身躯有些瘦弱,容貌清秀文雅,乍一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但若说是女子所扮也不是全无可能。 苏如如却像是猜出她心中所想,适时说道,「燕公子,有一位妻子,出身小门小户,现已怀胎五月,尚且留在老家永州。」 不、是、吧? 宁颜面上表情逐渐僵硬,她不是个女的吗?咋老婆还能怀孕? 苏如如一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宁颜的表情,此时也没忍住笑出声,但伴随而来的就是撕心裂肺的咳嗽,许久也不停止。 「你身体怎会如此?」 宁颜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但是她想,这个如花一般的女子,她不该是现在这样,她该在明媚阳光下开怀大笑,而不是现在这般,裹得严严实实,病弱得像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无碍的,」苏如如轻轻柔柔地说道,「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你若是真的清楚,就不该来长安,更不该今日出门。」 虞杉语气冰冷,但搂着她的手臂更收紧了些,小心翼翼。 「杉杉。」苏如如不悦地皱了皱眉头,苍白的手指轻轻拽着虞杉的衣袖。 虞杉终究还是妥协了,或者说,对上这个女孩,她总是在妥协。 「你不是有话要跟宁小姐说吗?快点说完回去休息。」 苏如如转头看向宁颜,唇角勾起,漂亮的眼睛弯成一朵月牙,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 「其实说这些够的吧,颜颜不会介意吧?」 宁颜摇摇头,只是关切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还是先养好身体,这是最重要的。」 「好,颜颜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 苏如如歪着头,看向一直在宁颜身侧站着,但一直一声不出的卿落落,「也祝卿小姐好。」 说完就依旧让虞杉公主抱着离开了,屋里只留下了宁颜和卿落落二人。 良久,宁颜很清楚地听到了卿落落长舒一口气,轻轻啧了声。 「宁小姐怎么与永宁郡主成了朋友的?我觉得她虽然病弱,奄奄一息的样子,但是被她看着真的很有压力。」 宁颜迟疑片刻,不太确定地说,「因为我和她很像吧。」 突然,宁颜站直了身体,她注意到,楼下的燕慈已经起身准备告辞离开了,她得去堵下人。 卿落落下意识就跟上了,一路上还在思考宁颜话的含义,只觉得不能细想,细思恐极。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宁颜,「宁小姐想做什么?」 「试探下,燕慈究竟是男是女。」 「啊?」卿落落愣了下,猜出其中关窍后又有些兴奋地说道,「我来,这个我会。」 有人愿意帮忙是好事啊,宁颜也乐得轻松,她慢悠悠跟在卿落落身后,看着她的动作。 燕慈自状元楼出来后,一路不紧不慢地走回居所,他其实不太喜欢文会这种场合,更喜欢一个人安静地读书。 但架不住南派文人的强烈请求,兼之他也有些想见见传闻中的赵元白,这才决定前来。 结识赵元白倒成了今日最大的收穫了,燕慈晃了晃因着饮酒而有些昏沉的脑袋,在寒风吹袭下略清醒了些。 突然,他余光看到身旁有位年轻女子脚一崴向他的方向倒来,燕慈下意识就想伸手搀住她,但被那女子借势一撞,本就有些沉坷的四肢一软,摔倒在地上,那女子也砸在他身上。 「对不住公子,我不是故意的。」那女子手麻脚乱地爬起来,想伸手搀扶他却有些胆怯,不敢触碰。 燕慈自然知晓这个时代女子规矩极重,不好接触外男,他摆摆手表示不在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只有些心疼地看着身上的青衫,好好一件绸杉,蹭脏了,这等料子要洗起来容易洗坏。 第50页 「我赔公子一件吧。」 燕慈粗略打量了下就知晓这位女子穿着不菲,但她也不是故意的,燕慈微笑着摇摇头,缓慢地离开了。 在他走后,那女子一改娇怯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背影。 这女子,自然是卿落落。 「如何?」宁颜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边,突然出声问道。 「嚯,你吓我一跳。」卿落落似模似样地拍拍胸口,装得跟真的一样。 「男的,货真价实的男人,虽说他是文弱了些,但是你怎么会猜她是个女的?」 卿落落难得眼神凝重,死死盯着宁颜的面色,想要观察出什么来,但最后还是无疾而终。 宁颜的表情管理还是得了父亲三分真传的,卿落落若不动些手段怕是得不出什么有用的讯息。 「你刚刚演技惊人,」宁颜不搭话,直接抛出另一个话题,「你对于这一套很有一手,总是下意识示弱,装得很像。」 「嗯,」卿落落一点不避讳这个问题,「女人和小孩会让人降下防备,更容易得手些。」 大致思考下,宁颜想清了这个更容易得手些是指什么,挑了挑眉道,「那若是一个有防备之心的人呢?」 「会难一些,不过我还是有信心的。」 宁颜眼神带着些许怜爱,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有这个自信是好的。」 这个笑容,卿落落瞬间警惕了几分,「怎么了?」 「齐栾,在你左后方。」宁颜笑眯眯地说。 卿落落头也没回,想都不想地说道,「我不信,你诓我,就跟上回一样。」 宁颜的眼神更怜悯了,再度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卿落落刚想追上去,就听到身后传来那个无比熟悉的嗓音。 「你刚刚,是在做什么?」 卿落落僵直了身体,一点点转过身,在她身后的,正是黑着脸的齐栾,也不知刚刚的事被他看到了多少。 吾命休矣,卿落落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宿主,你不太厚道啊。」系统终究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 「时也命也,关我何事。」 宁颜觉得自己无辜的很,「你好好想想,她刚刚的行为可不是我逼她的,她自己选的好吧。」 看着宁颜这满不在乎的状态,系统突然决定皮一把。 「那如果她没有跟你去状元楼,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跟我去状元楼,是因为她先跟我一起吃饭,她先来跟我打招唿的。」 「那就怪你去吃火锅。」 「那就怪那个站桥上扔石头的小朋友吧。」 思来想去,这是火锅的起因,宁颜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事件提醒我们,不要往河里扔垃圾。」 「你怎么能怪小朋友呢?他毕竟不懂事啊,只是玩耍罢了。」 宁颜已经确信系统在跟自己抬槓了,面无表情地回道,「那就怪你,我今日出门是为了工作,工作因你而来。」 提到这个,系统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宁颜为了任务真的很认真很努力,结果自己这么差劲现在还开玩笑,郁闷了一会后默默闭麦了。 宁颜心思一动就知道这傻统怎么想的,但是此时她乐得清静,一路优哉游哉地回了宁府,结果谁知在自己院里,正等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修筠一直在等她。 今日林修筠可不是前几日那么丧气的模样了,现在的他,干净清爽,翩翩少年郎。 身着一件藏青色衣衫,虽是简单的款式,但仔细一看就能注意到衣摆上繁复精緻的花纹,人靠衣装这话自然不是空谈,现在林修筠周身就自有一种贵气,举手投足都是以为风光霁月,丰神俊秀的年轻公子。 如果忽略掉他傻气的表情的话,宁颜如是想。 「颜表姐。」这傻孩子显然紧张地不知道说什么,称唿了一声后就忐忑地看着她。 宁颜此时也很无奈,这怎么搞,不得已,她默默唿叫系统帮助。 「我觉得,他就是觉得自己现在告白没有希望,所以想跟你多接触一下,先拉近关系,然后一点点追你。」 分析得似乎有点道理,所以系统这是干啥啥不行,分析感情第一名? 宁颜疑惑地想着,开始默默怀疑这个系统是不是分配错了工作。 而林修筠的心里显然不那么平静,因为这个不知名小鬼,又一次言中自己的所思所想,如此怪力乱神之物,与颜表姐到底有何关系? 「宿主,请相信专业系统的判断。」系统语气笃定。 「林表弟找我有何事?」宁颜努力地在脸上勾起一个真诚的笑容,礼貌又不失亲切。 林修筠又陷入犹豫了,日常相处拉近关系也行不通吗? 「无事,只是关心颜表姐身体,这里有些药材想送予颜表姐。」 指指那一堆锦盒,说完就再次落荒而逃了,宁颜看着他的背影,心情复杂。 这是要补死我吗?宁颜在心里吐槽道。 「林弟弟好胆怯啊。」系统感慨道,「一点勇气都没有,怎么追得到你呢?」 林修筠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凝滞,但很快恢復正常。 「别想这些了,」宁颜仰头,注视着京城上方暗淡阴沉的天色,「我们遇到的麻烦越来越复杂了。」 ☆、工作第三十四天 第51页 耐冬的办事效率还是很牢靠的,没两天就探听清楚了常府的情况。 「常宁?」 宁颜懒散地躺在摇椅里,轻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的,常宁,」耐冬恭谨地低头禀报,「于十月十五日入京。」 宁颜微抬下颌,日子倒是对上了,「就她一个人?」 「正是,其父在山东担任个不大不小的通判,送她入京是为了托常府寻个好亲事。」 宁颜心念一动,问道,「常宁年方几何?」 「还不到十五,十二月及笄。」耐冬略迟疑了一下,说起了另一件事。 前日,常府,小常夫人房中。 「宁姐儿来啦,来,快坐。」 这位小常夫人正是那日前来宁国公府道谢的年轻妇人,现下她正轻轻拍着怀里的小姑娘,哄她睡觉。 「安安离不得人,只好请你过来,」小常夫人见常宁规规矩矩地行礼,劝阻道,「罢了,天这么冷,快坐下吧。」 「您是长辈,礼不可废。」 常宁的动作称不得姿态大方,优雅万千,但是却丝毫挑不出错处,一板一眼,很标准。 只是这般规矩的模样却叫小常夫人生出几分不喜,她自嫁入常府后便发觉规矩忒多,因为娘家门楣不低,婆母并未太过约束她,但仍时常觉得喘不过来气。 府里女儿都已出嫁,如今好不容易来个年纪轻的,竟也是个死板毫无趣味的,难怪婆婆那般喜欢这个孙女。 小常夫人这般想着,脸上原本热络的笑容也客套勉强几分,唤来婆子。 「给宁姑娘看茶。」 常宁敏锐地察觉到了小常夫人态度的变化,但她没能想明白这是为什么,不知自己哪一点惹了对方不喜,当即决定要更加小心谨慎,务必不出一点差错。 「你初来京城,府里住的可还适应,院里可有要添置的物件?」 「回伯母话,并无。」 常宁这么回答也是有缘由的,他父亲只是嫡次子,而她是嫡次子的庶女,面前这位伯母却是嫡长子长媳,是常家将来的宗妇,执掌常府中馈,她不能也不敢对对方的安排表示什么不满。 况且为她准备的院子在她看来已经够好了,比她原本山东的家里好很多,确实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朝代,自觉没有回去的希望,得装着一个普通婴孩般成长,又因为庶女身份尴尬,得小心翼翼地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不敢展露自己分毫,如今能来京城,生活如现在这般,已经很好了。 有时候,她还很为自己过往「守拙」的人生戒律而自豪,嫡母不是认定她平庸,纵使来了京城也寻不到好夫婿吗?可她偏偏要做到给她看。 小常夫人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茶,又取过帕子轻轻擦了下嘴角,说道,「你也快到及笄的日子了,你母亲既托请我来办我自会办好,这还有一些首饰是提前打好的,今日就送予你。」 听得此话,一个侍女转身进了内室取出个木匣,捧到常宁面前。 常宁下意识双手接过,被手上木匣沉甸甸的分量吓了一跳,连忙推拒道,「伯母,这太过贵重,常宁愧不敢当。」 「打开看看吧,也不是太过贵重的东西。」 常宁依言打开,触目所及便是一个精巧的金累丝手镯,下面还有些钗子步摇之类,粗略看过去底下大都是别致却不繁复的样式。 她毕竟是个爱美的女孩子,骤然得到这么多首饰,眼里染上几分真心实意的欢喜。 那侍女也在一旁劝她,「宁姑娘就收下吧,夫人特地为您挑的。」 在这当口,常安安小姑娘悠悠转醒,迷迷煳煳地听见了个「宁」字,费劲地睁开大眼睛,拽住娘亲的衣角问道,「宁姐姐来了吗?」 常宁还只当小姑娘是在说她,正准备应声时,听到小常夫人开口道,「宁姐姐没有来,现在这是另一个宁姐姐,是安安的堂姐,快起来见礼。」 小姑娘挣扎着爬起来,坐到母亲怀里,沖常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堂姐好。」 「安安也好。」对小天使一般的小女孩常宁面上的表情更鲜活许多。 倒也是个纯善的,这般规矩谨慎也只是因为常家太拘束了些,小常夫人现在对于常宁的好感度提升了一些,面色也柔和许多。 「倒是还有件事,我有些头疼的。」 「您说。」常宁表示洗耳恭听。 「你及笄礼上,正宾倒是好请,只是还有一贊者,一般是笄者的好友姊妹,可你初来乍到,没什么相交好的,且云英未嫁的女孩子。」 小常夫人轻嘆口气,她是真的为此事有些头疼,她并不比常宁大很多岁,与她交好的闺中姐妹,自然也不能有个十几岁的女儿来。 常安安宽慰地拍拍母亲的手,仰头问道,「贊者是什么?」 小常夫人摸摸她的发顶,轻柔解释道,「你堂姐要及笄了,要寻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帮她完成及笄礼。」 「原来如此。」稚嫩可爱的小脸上严肃地皱起眉头,硬是做出小大人一般的神情,看着可爱极了。 突然,小姑娘突发奇想道,「宁姐姐就可以啊,宁姐姐可以给这个宁姐姐做贊者。」 「这怎么可以?」 那一直恭顺站着的侍女骤然出声,显然被吓了一跳,但她话音刚落就自知失言,赶忙跪下叩头请罪。 第52页 「起来吧,扣三月例银,下不为例。」小常夫人冷声说道。 「多谢夫人开恩。」 又叩了几个头方才起身,那侍女显然对这个处罚很是感恩戴德。 「不知这位宁姑娘是何人?」常宁有些不解,开口问道。 常安安小姑娘很热心地解释道,「宁姐姐是安安的救命恩人,有坏人想要带走我,是宁姐姐打跑了坏人,救了我。」 「抱歉,我竟不知……」 听闻常安安曾被拐过的消息,常宁忙出声致歉。 「无妨,安安巴不得给每个人都讲一遍。」小常夫人风轻云淡地说道,只是搂着女儿的手臂收紧了些许。 常安安挣扎了下,见挣脱不开,便也不再动了,问自己母亲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宁姐姐啊,看上次安安生辰那天宁姐姐穿的衣服,她好像很穷的样子,这段时间我攒了一些银子准备下次都给姐姐。」 闻言,饶是一贯淡定的小常夫人面皮也微僵了下,她这女儿还真敢说。 听了常安安的话,常宁推测这个「宁姐姐」许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女子,出身低微,但为人不错救了小姑娘一次。 常安安抓着娘亲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请宁姐姐来当贊者吧,而且我看到娘亲前几天在挑首饰了,送姐姐一点好不好?」 伯母当时应是在给自己选首饰,一时常宁也有些感动,未曾谋面也愿意花如此心思,当真值当真诚相待。 常宁自认自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虽然觉得这个「宁姐姐」出身低下,而自己虽是庶女,但好歹有个地方做六品通判的爹,京城里做鸿胪寺卿的祖父,和侍读学士的大伯,叫她做贊者实在是配不上的。 但以常府嫡小姐恩人的名头请来也未尝不可,就当全了小姑娘一个心愿,正好抬一下常府知恩图报的面子,而且古时出身普通女子日子过得自然不算好,也当给那女子抬抬身价,日后出嫁日子也好过些。 这般也算是一举三得,而且由自己来开口再合适不过,常宁越发觉得自己思虑周全,便开口道。 「私以为,请那位宁姑娘来做贊者也未尝不可。」 此话一出,除了常安安兴高采烈之外,小常夫人和那侍女脸色都是瞬间变色。 常宁何等细心的人儿,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伯母和那婢女的面色,虽面上不显,但心里也有些不屑。 果然是古代人,再怎么开明和善,都是将那套尊卑看得死死的,宁姑娘既救了常安安一命,小姑娘看来也很喜欢她,但是由于这尊卑门第,竟也不让小姑娘再见宁姑娘。 嘴上说着恩人,但是听常安安的意思,宁姑娘穷得很,这是连谢礼都不愿给多吗? 虽然越想越感慨,但常宁还是维持面色不变,语气恭顺地解释道。 「请宁姑娘来,是有我的私心在,同样也是为整个常府着想——」 常宁说没说完就被小常夫人打断了,冷冷问道,「你可知,你口中的宁姑娘是什么样身份的人?」 不就是身份低了些?真是古代人,古代女子,就是这般头髮长见识短,常宁现在很庆幸自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自未来穿越而来,而不是真正的古代人那般,思维腐朽僵化,封建守旧。 「请宁姑娘未尝不可,她虽出身低了些,但为人善良,又是安安的救命恩人,我定与她相处的好。」 常宁觉得自己还是要据理力争一下,将这件事的好处讲透彻,她觉得伯母也不像是嫡母那般,从不听人劝解的性格,好好说应当是可以讲通的。 古代人,自然最看重宗族,她这般想道。 「贊者请宁姑娘,对常府也是有好处的——」 「老大人任鸿胪寺卿,隶属礼部,平日里也是以礼治家。」 小常夫人当真是气狠了,伸手指着常宁道: 「宁小姐,是宁国公府唯一的嫡女,你想请她,传出去常府第二日就是整个京城的笑柄。」 「噗——」 听完耐冬绘声绘色的讲述,宁颜窝在摇椅里,没忍住笑出了声。 耐冬想起那天的事就来气,请自家小姐做贊者,当真是好大脸,「您笑什么?这常小姐当真是——无法形容。」 「没什么,改日去常府一趟吧。」 看着耐冬瞬间瞪大的眼睛,宁颜再次笑着说道。 「毕竟安安要给我银子不是吗?」 ☆、工作第三十五天 先到来的是当今天子四十岁诞辰,整个盛朝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前所未有的狂欢盛宴。 才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后,是持续数日的大晴天,尚且明媚的太阳为冬日里提供些许微薄暖意。 长安城内处处张灯结彩,修建诸多戏台牌楼,戏班子都使劲浑身解数编排献寿戏目,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歌舞昇平,一派繁华盛世之景。 「薰风解愠,昼景清和,新霁时候。火德流光,萝图荐祉,累庆金枝秀。璇枢绕电,华渚流虹,是日挺生元后。缵唐虞垂拱,千载应期,万灵敷祐。」 苏如如坐于画舫舷窗边,一路上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即兴而作。 「好。」 「不愧是北地出名的美人,才女。」 「正是,如此锦绣词句出口成章,半阙词一气呵成,当真是不负盛名啊。」 第53页 这半阙《永遇乐》也确实富有文采,当即赢得在场众人一片赞誉,起闹要苏如如作完全词。 「可惜我才疏学浅,也不比在座许多人见多识广,今日触景生情,有感而发,这半阙就已是极限了,后半阙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苏如如举起手中琉璃盏向四周示意,将杯中颜色清浅的酒液一饮而尽,眼波流转,笑吟吟道,「自罚一杯,就将这后半阙的难题抛给在座诸位啦。」 说完还小女儿般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更显娇态,惹人喜爱。 一时之间,在座的公子小姐都思考着这后半阙该怎么作,只是后来直到宴会结束也没有哪位补全出令诸人交口称赞的全词。 「颜颜不试试吗?」苏如如睁大双眼,噘着嘴,做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还是说,看不上我作的前半阙词啊?」 「没有看不上,只是我不会。」 宁颜是坐在她对面的,本来目光也是一直盯着舷窗外的,闻言转过头,很坦诚地回答道。 苏如如倒是没想到得了这么一个答案,与宁颜对视后发觉对方说的是实话,也只好作罢,换了个话题道。 「你喝的酒什么味道啊,杉杉不让我喝,一分果酿里兑了十分水,什么味都没有。」 「这是为你好,再者说,你饮不得酒,身上起疹子了这寒冬腊月上哪为你寻药。」 虞杉端坐在苏如如身旁,紧挨着舷窗,将河面传来的风遮挡得严严实实,务必不让苏如如受凉。 酒精过敏? 宁颜敛眸想道,结合苏如如身体状况如此之差来看,易过敏也很正常。 只是,才几日未见,当初苏如如虚弱至极,奄奄一息,现下面色红润,容光焕发,一举一动有些娇弱风流,但与常人几乎无异,她身体竟恢復得如此之快,这在缺医少药的古代几乎不可想像。 系统给出了一个合理猜想,「她会不会是用药物让自己看上去精神状态不错啊,至于脸色,你们女人不都是会化妆的吗?」 有可能,只是振奋精神的药物,有几个是对身体好的呢?对此,宁颜难免有些担忧。 「颜颜,颜颜?」苏如如伸出手在宁颜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啊?」 「啊?只是在想,你身体现在如何。」 没有半分犹豫,宁颜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 「已经大好了,」苏如如愣了下,然后笑着回答道,「不用太过担心。」 苏如如是个很能隐藏情绪的人,虽然她这么说,但宁颜还是通过观察虞杉的表情猜出了真实状况,应该是不太好的。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但是她终究不会选择揭穿这个谎言,宁颜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那就好。」 「今天这酒啊,名为琥珀。」宁颜取过酒壶再倒一杯给苏如如看,「流光溢彩,酒如其名。」 「北堂珍重琥珀酒,庭前列肆茱萸席。」苏如如接过酒杯,却是闻都不敢闻的,只离得远远地看,「说的就是此酒?」 问完又将酒杯递迴给,宁颜接过笑着说,「正是。」 「太子殿下倒还真是有心了,只是他办这么一个宴会,人又不来,是图什么呢?」苏如如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道。 慕容霄此时也凑过来,问道,「抱歉,打扰一下,在下想问下宁小姐,濮阳翁主今日缘何没来?」 宁颜倒是知道原因,「濮阳姐姐今日本来要来的,但是太子殿下突发疾病,便随着大长公主殿下入宫了。」 突然进宫也没忘了叫身边人传讯给宁颜叫她给心上人解释一番,仪阳姐姐还真是,宁颜对此有些头疼。 「既如此,多谢。」慕容霄面色有些失望,但还是彬彬有礼道谢离开了。 宁颜再抿一口酒,系统突然出声道,「宿主,卿落落和常宁,就在岸边路上,离你很近。」 下意识地,宁颜目光就投向了舷窗外。 今早不是才见过卿落落吗?当时自己还邀请她一同上船来玩,卿落落却说自己等会就回家,宁颜也没坚持。 怎么下午了,她还在外面逛,齐栾每个月是能挣多少啊,经得住这么花。 此时的常宁,因着天家诞辰,才难得有空出门,她便沿着秦淮河岸边一路慢慢闲逛。 虽然是古代,但是也很热闹,常宁走走停停,也买了不少小东西,猝不及防下,被个小蟊贼抢去了荷包。 「啊,有人抢钱!」常宁当即喊出声,提起裙子想追,那小蟊贼跑得更快了,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几个瞬息间就不见了。 她只觉得委屈,来了京城后就没遇到什么好事,与在山东一般,成日拘着不让出府门,前几日还在伯母哪里闹了个大笑话,唯一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了。 今日难得出趟门逛逛街,却被抢了荷包,常宁委屈的想哭。 卿落落也在附近正拿着串糖葫芦吃着,听见这声带着哭腔的尖叫,忙三两口吃掉剩下的山楂,结果差点噎住,拍了拍胸脯顺气后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过去。 她眼睛很尖,瞬间就看到了那个在人群中逃跑的小孩,没费多少力气就追上了, 常宁终究是没忍住,站在原处低着头抽抽噎噎地哭,突然看到一双精緻的绣鞋,在自己面前停下了。 「喏,是她吗?」卿落落一手拎着小蟊贼的后衣领,推到常宁面前,叫他指认。 第54页 「是,就是她。」小蟊贼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还给人家。」 「给你。」小蟊贼从怀里掏出荷包,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递到常宁面前。 常宁呆愣愣地接过脏兮兮的荷包,细若蚊吟地说道,「谢谢。」 「不必,看看钱少了没?」 「并无。」 荷包甫一到手,感受到熟悉的重量,常宁就知道一文不少。 「那就好,」卿落落松开小蟊贼的衣领,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走吧,别再偷了,做些什么都好。」 小蟊贼恶狠狠地瞪了卿落落一眼,快速跑开了。 「多谢这位小姐了。」常宁掏出帕子擦了擦脸,整整衣衫,端庄行了个礼再次感谢。 「没什么,」卿落落无所谓地摆摆手,作为曾经的一个贼王今天抓了个小贼,她实在是有些惭愧。 她的目光四处飘着,突然被秦淮河面上缓缓行驶的船队吸引住了目光。 「啧,可真是奢华啊。」 前后左右数艘小船保卫着中间那艘最大的画舫,中间那艘雕樑画栋,精緻华贵的装饰清楚可见,到处悬挂四周随风飘扬的帐幔,人影憧憧,悠悠弦乐之音在岸边都隐隐听得见。 「他们还真挺会享受,早知道今早我也蹭下船。」 卿落落自然是知道这船上都是些什么人,毕竟今早她还见了宁颜一面,还得了宁颜一句邀请,此时也只是随口一句吐槽,落在有心人耳里却变了味。 「这位姐姐,知晓这船上都是些什么人?」 常宁谨小慎微地开口问道,察觉到卿落落看过来的视线,连忙解释道。 「我只是初来乍到长安,对什么都很好奇,第一次得见这般精美豪华的画舫,所以有些好奇,姐姐不方便说就算了。」 卿落落收回视线,目光再度投向画舫,「也没什么,船上是一些贵族公子小姐们,据说好像是太子设宴。」 常宁隐晦地打量了卿落落的装束,没什么首饰但是可以看出身上衣服料子胜过自己好几番,若与她结识,是不是就有机会,认识到身份更尊贵之人呢? 她的目光投向远处的画舫,模模煳煳间,似乎看到画舫上有一位美貌女子,正冲着这个方向微微一笑。 三日后,皇宫内,千秋宴。 大明殿前搭起了无数帐篷,身份低些的朝臣贵族便只能坐在殿外,殿内才是陛下,诸位皇子,王公贵族,朝廷重臣以及外国来使的宴席。 女眷则少些,随家族而坐。 殿内殿外处处是巡迴忙碌的宫人和侍卫,宁颜凑到了苏如如身边,正巧听到她在低声念诵道: 「殊方异域,争贡琛赆,架巘航波奔凑。三殿称觞,九仪就列,韶頀锵金奏。藩侯瞻望彤庭,亲携僚吏,竞歌元首。祝尧龄、北极齐尊,南山共久。」 正是三日前那首未完成的《永遇乐》的后半阙。 作者有话要说:  薰风解愠,昼景清和,新霁时候。火德流光,萝图荐祉,累庆金枝秀。璇枢绕电,华渚流虹,是日挺生元后。缵唐虞垂拱,千载应期,万灵敷祐。 殊方异域,争贡琛赆,架巘航波奔凑。三殿称觞,九仪就列,韶頀锵金奏。藩侯瞻望彤庭,亲携僚吏,竞歌元首。祝尧龄、北极齐尊,南山共久。 ——(宋)柳永《永遇乐·薰风解愠》 ☆、工作第三十六天 大明殿内管弦丝竹轮番响奏,不时有文臣墨客赋诗一首亦或是填词一曲,歌颂当今天子文治武功,仁德好善之心。 宴会上觥筹交错,纵有那喝多了言行无状之人,也只是为宴会增添些许笑料,不会得到任何责罚,在这普天同庆之日,之时,每个人都是开心的,享受的。 宴席上各色菜餚,美酒,糕点数不胜数,就连宫外也有一群太监们满长安城派发点心,百姓只消说一句吉祥话就行,况且百姓们的吉祥话大都是真心实意的。 当今陛下继位十年,纵使不是那等天资卓绝,流芳万世的千古一帝,也称得上兢兢业业,励精图治,百姓在他治下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不过在宁颜看来,也有相当一部分原因在于这个世界没出现过什么大的灾祸,国家内部安定,稳步发展,外部纵然有游牧民族虎视眈眈,但也不足为虑。 毕竟,现在的匈奴和北羌,也只能乖乖派来使臣,献上草原上最好的礼物,恭贺盛朝的皇帝陛下的四十岁诞辰。 但是献礼归献礼,并不是说他们就甘心这般臣服,长安城的繁华,关中平原上百姓们的安乐生活,是草原上居无定所的牧民所嚮往的。 在他们看来,这片富饶的土地,合该由最强大的人来占领享有,不是吗? 匈奴派来的是一位王子,名唤耶律平,人与他名字一般平素籍籍无名,只知道似乎是匈奴单于与一位婢女所生,母族的低下地位使得他在他的众多兄弟间并不出众,甚至可谓低至尘埃,人人都可轻贱几分,不然此番也不会轮到他来长安祝寿。 一位地位低贱的王子,本身就是对盛朝的一种嘲讽,你们的皇帝陛下不值得我们派地位更尊贵的使臣前去,但作为使者的耶律平其实对这一趟长安之行颇为看重。 匈奴上下诸部族皆信奉他们的铁骑战无不胜,长城以南大片的富饶土地,迟早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 第55页 盛朝数年没有灾祸,草原上其实也是一样的,水源丰沛,牧草繁茂,这些年牛羊也是养得格外的好,他们的骑兵也是在逐步发展壮大,甚至贵族间已隐隐有传言称,要与盛朝开战了。 对这场迟早会爆发的战争,现在是否是个好时机,耶律平持怀疑态度,他私心里认为,对盛朝的战争一定得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才有较大把握获胜。 但战争有主帅派兵遣将的功劳,他对于匈奴的各位勇士还是很抱有信心的,和羊奶酒吃肉长大的汉子,永远比这些养尊处优的盛朝人高壮威勐,对今晚接下来的谋划,他还是颇有把握的。 酒过三巡,唱礼的太监也适时出现,各地进献的礼物开始一件件的抬上来。 各省巡抚为这贺礼也算是挖空心思了,这礼物是代表整个省百姓所献,那自然不能太过贵重,更得有巧思,叫人眼前一亮才是。 盛产美玉的省份送上一尊精雕细刻的玉雕,江南盛产蚕丝之地送上一幅贺寿屏风,绘着千里贺寿图,那沿海产珍珠的地方送上一幅全由珍珠拼凑的寿字,珠子个个温润洁白,烛火照应下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不过陛下最喜欢的是有两件,藏区送来的于佛前供奉七七四十九天的《大悲心陀罗尼经》,和前两年安南王打下来的琉球诸岛民众呈上来的万民书。 但还有一样是最特殊的,随山东巡抚之礼进献得来的一封信,由曲阜孔家第四十三代家主亲书,奏请当今天子泰山封禅。 陛下将信取过匆匆看完,随手放置在旁,儒雅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说道: 「此事不必再提,朕继位以来,从无建树,有何脸面登临泰山?」 天子所言自然是谦词,但底下的人总得表态,一时之间,整个大明殿内,诸臣及女眷们,连着殿内侍奉的内侍,悉数跪倒,山唿万岁。 至于在场诸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无从得知。 盛朝各地寿礼呈上后,就轮到了周边各国的贺礼,将外邦贺礼放在本朝行省之后,本来是不符合规矩的,但北羌和西部匈奴礼物如何倒在其次,派遣的使者实在是身份低了些。 北羌的使者甚至原本只是一位宗室子弟,这两年一跃成了宠臣,颇受北羌王喜爱,不知怎地,此番前来长安,此行甚至带上了自己孪生妹妹一道,兄妹两个分别名李安元和李安和。 礼部这般安排,实际上是想表明,你两个蛮夷之国,举全国之力也比不得盛朝一个行省,这也算是某种贬低和羞辱了。 耶律平和李安元倒也都不是蠢人,自然读得出这层意思,但两人都没放在心上,甚至暗地里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代表的含义只有他们两人清楚。 匈奴和北羌的贺礼念完,整个大殿内陷入了一室寂静,原因无他,这两个国家商量好的一般,送的贺礼数目别无二致,甚至,比惯例应有的少上三层。 可不就是商量好的吗?耶律平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出席,走到御座所在的玉阶前,弯腰行礼,而李安元紧随其后。 「南有大盛,北有强胡。今日承蒙大盛皇帝陛下您的邀请,我东胡与羌国来为您贺寿,但今日,同样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盛帝坐直了身体,目光有些凌厉地扫过玉阶下二人,耶律平似乎什么都没有感受到一般,面上依旧带着淡笑。 「东胡与北羌各出一位勇士,愿与盛朝将士比试一番。」 此言一出,满座譁然,这齣实在是措手不及,礼部当即有人站出,「不可,今日乃陛下诞辰,怎可行武斗之事。」 盛帝挥了挥手,「不必讲这么多规矩,诸将以为如何?」 问着诸位将领,实际上问的是宁颜的祖父宁国公以及苏如如的父亲定北王,毕竟他们二人,一人驻守北长城,一人驻守东长城,麾下士兵直面匈奴和羌人。 宁国公和定北王对视一眼,同时站出,声音洪亮应答道,「末将以为,可。」 「好。」 得了自己最信重的两个武将的保证,盛帝脸上这才浮现自耶律平站出后的第一个笑容。 大殿内原本表演歌舞的宫女悉数退下,将空间留出,还抬上了一些没有开刃的兵器,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朝臣精神也振奋了一些,炯炯看向大殿中央。 率先派出的是耶律平身边一个壮汉,身高约有两米,胖壮如熊,走到那些兵器里挑挑拣拣,最后拿了把重剑,立在中央,瓮声瓮气地开口问道,「巴奴在此,你们,谁来?」 殿内诸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宁国公,谁曾想,宁国公并没有挑自己手下那几个同样壮实勇武的悍将,而是轻轻拍了拍自己孙儿的肩膀。 宁淮就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中缓缓走出,向陛下行礼后,同样挑了把剑出来。 宁颜对于自己哥哥的水平有些信心,但此时此刻,还是很担忧,毕竟场中两人,看上去体型差距太大了。 宁淮个头也不低,但他身体修长,在如一座小山般的巴奴面前,显得渺小瘦弱。 这场比试倒也有些看点,巴奴将重剑使得虎虎生风,招招都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力道,但宁淮的防守同样也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地挡下对方所有的杀招,动作优雅甚至富有韵律。 如此你来我往十几招后,巴奴见根本摸不到宁淮的衣角,冷哼一声,加快了出招的速度,重剑的重量在他手上似乎没有一般,出招又快又恨,密不透风。 第56页 宁淮也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对方的压力,登时改变策略,不再以防守为主,开始有计划地以攻为守。 最后这场比试是宁淮惨胜,他的剑直指对方咽喉,但巴奴的剑也只是差一丝就砸到他肩上,真砸下去至少也会是重伤,但最后两人在耶律平高喊的一生「认输」后及时收势停手。 「是巴奴剑术略逊一筹了。」耶律平分明脸上是带着和气的笑,但却无端令人生出几分寒意。 李安元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起身开口道,「今日我羌国本也想一位勇士擅长剑术的,但宁淮公子既然战胜巴奴,倒也不好意思将我那剑奴派出来献丑了,所以今日比试之人,是舍妹,安和。」 李安和自他身后站出,居然也是个精緻美人,行礼后取了一把刀,挥舞几下后询问盛帝道,「盛朝,该不会没有女子会武吧,既如此,男子也行,是个会使刀的就行。」 「谁说没有?」 这声音,是苏如如。 她本来被定北王安置到了殿内角落里,因着她身体不好坐在见不得风的地方是最好的,况且苏如如容貌过盛,总引得他人窥视,但谁曾想她这直接开口,直接引得众人目光投向她。 宁颜就很清楚地看到李安元的目光里流露出的惊艷和垂涎。 「永宁啊,纵然你是我大盛定北王的女儿,可你……」 盛帝有些无奈地开口道,话中未尽之意在座诸人都懂,谁不知道永宁郡主天生体弱,乃是北地第一病美人呢? 「自然不是我来比,但是有我旁边这位,她擅长刀法,杉杉快起来。」 虞杉嘆了口气,只好站出,走到大殿中央,「虞杉,见过陛下。」 「虞老将军的孙女?」盛帝一口道出她的出身,笑道,「既如此,就由你来代表我大盛女子。」 「是。」 而这场比试的结果是谁也没想到的,李安和,三招落败。 作者有话要说:  南有大汉,北有强胡。胡者,天之骄子也,不为小礼以自烦。 ——《单于遣使遗汉书》 ☆、工作第三十七天 李安和的刀法是与她本人形象截然不同的霸道刚烈,甫一出刀就是一往无前的气势,与人搏命一般的孤绝。 相比之下,虞杉气定神闲地接下第一刀,看似轻飘飘地但也用足了力道,两人手中未开封的铁刃相碰撞,发出锵锵之声,甚至还飞溅出了火花。 这一刀,是势均力敌之态。 二人拼第二刀的时候,虞杉则稳稳站在上风,她直接反守为攻。 李安和从第一刀就知晓面前这个女子是个劲敌,被这一刀逼迫得变攻为守,不得不后退了几步才承受住那强悍至极的力道,仅这一下她的虎口处已然被震得发麻。 这一刀,是虞杉略胜一筹。 通过前两刀,虞杉已经摸清对方的实力处在什么水准上了,不慌不忙地出刀,这一刀是动了真格的,带着十成十的力道。 李安和还是只能防守接招,两人兵刃相接的瞬间她就明白了,这一刀的攻势不是她能够抵挡得住的,但是北羌的二郎,怎能后退? 强行接下这一刀的后果的是,她没法接第四刀了,伴随着「哐当」一声响,李安和的右手臂无力地垂下,微微发颤。 这一刀,李安和的刀脱手。 三刀,完败。 李安和呆愣地站在原地,睁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她是北羌贵族中武艺最出众的女子,甚至超过许多北羌好男儿,怎么会,输得这么快,这么不堪一击。 不可以的,绝不会这么快就落败,李安和蹲下,试图捡起地上的刀,可她无力的手握不住刀柄,根本提不起来这把刀。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看着自己的手,这一双手,使出的烈阳刀法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让她自矜自傲。 可这双手今天怎么会这么无力,剧烈颤抖着,似乎在提醒着她的无能和弱小。 这不是一双持刀的手了。 用刀的人,一往无前,永远不该有现在这种刀都拿不住的窘境,永远不该有,对手似乎不可战胜的念头。 李安和抬起头,汗水从额头滑落至眼睫,模煳了视线,她看不清那个持刀站着的女子了,只依稀看得到身形,挺拔坚定,是胜者的姿态。 四周还源源不断地传来议论声,不断地提醒着她是个十足的失败者,议论声充斥在她的耳朵里,她不想听,她捂住了耳朵。 虞杉自觉没有对李安和下狠手,但是看着她蹲在那里,一脸绝望的模样,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伸出手,想将她拉起来。 这是什么?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羞辱吗? 李安和微微敛眸,掩去了眼睛里一瞬间怨毒的光芒,杀了她,这个想法在她脑海里日嚣尘上。 此时的李安和顾不得在这宴会上杀人有什么后果了,顷刻间,她就想出了一个必杀之招。 她脚上的鞋子鞋尖,嵌着一块铜片,这是因为她拳脚功夫一般,为了增加杀伤力想出的损招,几乎不曾用过,但现在,可不就是碰到用场了吗? 若腿上使得力道太大,这铜片势必会伤到她自己的脚,没关系的,伤了就伤了,只要能杀了那个女子就好。 借力起身,反扭她的手,在对方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踢到心口。 第57页 李安和是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但她还是没有虞杉反应快,下一秒,她就飞了出去,如断线的风筝一般,狼狈的跌落。 彻底输了,李安和这么想着,似是彻底放弃一般闭上眼睛。 此时的她脑袋里昏昏沉沉,最后竟晕了过去,耳朵里最后听到的,是哥哥在大声喊她。 「安和!」 宴会还是照常进行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再没有人提起。 李安元也自知理亏,抱着自己的妹妹先行告退,离开大殿时,听到了重新开始演奏的丝竹之声: 「物其多矣,维其嘉矣!物其旨矣,维其偕矣!物其有矣,维其时矣!」 「呵……物其多矣。」 总有一日,要叫这片富饶的土地上广博的产出,尽归我北羌。 李安元眼神冰冷,搂紧了怀中的妹妹,大步离开。 此时的盛帝显然心情极好,也不知是因着皇后近日总在他耳边念叨太子的婚事,还是因为人一旦年纪大了本身就会热衷做媒,他眯眼看着玉阶下准备告退的虞杉,开口道: 「虞老将军可曾为你定下婚事啊?」 「不曾。」 这一问来得猝不及防,虞杉浑身僵硬,声音都没有底气了。 「嗯……既然如此——」 接收到自家皇后投来的威胁的视线,盛帝还是改了口,「既然如此,朕还是不越庖代俎了,婚事还是由老将军做主吧。」 其实盛帝还是真动了心思相叫虞杉做太子妃的,毕竟这一看就是很健康的样子,若是日后诞下太孙,也能这般勇武有力,不可谓不心动啊。 但皇后不情愿,盛帝也不敢做这个主,只得另取了一把镶着华贵宝石的宝刀作为赏赐。 但这桩没成的,确切来说八字都没一撇的婚事,反而叫盛帝想起另一桩来,他转头看向了成安大长公主。 「姑母,朕记得,濮阳跟平西王世子之间有桩婚约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翁主,敕封濮阳,姿容淑懿,贤明其家,值二八年华,今有平西王世子,名慕容霄,今弱冠之年,文成武功,二人品貌相和,特此赐婚,结为夫妻,择吉日成婚。 钦此」 「翁主,接旨吧。」 见仪阳翁主半天没动静,在盛帝身边已经伺候十几年的高公公笑着提醒道,宁颜也在她背后轻轻拧了一把。 「濮阳,领旨谢恩。」 仪阳翁主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有些不稳,自高公公手中接过明黄色捲轴,神情是难以自抑的激动。 「圣旨已到,杂家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一甩拂尘,回宫復命去了。 「这么说来,朕这赐婚是做对了?」 盛帝斜靠在软塌上,手里执着串佛珠,不紧不慢地说道。 「正是,陛下明察秋毫,赐了桩好婚事,奴看着翁主和世子看着都高兴得很,必然是一对有情人。」高公公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花一般。 「太子也到该成婚的时候了,梓童,其实朕看那虞杉,与太子也很相配。」 盛帝显然还不死心,因着保成了一桩婚事他现在信心倍增,有底气在儿女婚事上向皇后抗议了。 冯皇后显然都没想到陛下还会来这一出,哭笑不得,「臣妾以为,太子妃必然要太子满意才是,您千秋宴上太子因病未至,不若等除夕宫宴,太子把这京中的贵女都见上一见,再做决定。」 「梓童所言极是,是朕想岔了。」 对着太子,盛帝还是有些愧疚的,这孩子的身体这些年也不见大好,少年郎该有的策马踏青,游湖狩猎之事仪阳也做不得,只能在东宫里看书,身体好时晒晒太阳,太子妃的身份性情都不太重要了,只要太子喜欢就好。 就像梓童,不也是自己执意要带回宫立后的吗?思及此,盛帝将冯皇后揽过,面颊贴着她的发顶,「得明玉为妻,朕之大幸。」 冯皇后乖顺地躺在盛帝怀里,听着他有力康健的心跳声,声音温柔,「陛下说错了,能遇到陛下,才是臣妾最大的福分。」 寝殿内,这一对大盛朝最尊贵的夫妻就这么相依偎着,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安宁祥和。 殿内的宫人们对陛下和娘娘之间的腻歪早已见怪不怪,而殿外,一位穿戴精緻,地位较高的宫女神色莫名,目光看向东方,似乎要穿透层层宫墙,轻声低喃: 「既然成功了,那么那个令人绝望的未来,真的会改变吗?」 皇宫的东边,是多数皇家宗亲府邸所在之地,大长公主府也不例外。 仪阳翁主此时显然还没缓过劲来,她玉手轻抚着圣旨,像是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一遍遍地看着圣旨上「特此赐婚,结为夫妻」几个字,眼角眉梢都是满满的欢喜。 宁颜也在她身旁坐着,与仪阳翁主的开心不同,她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来找仪阳姐姐玩,却正好撞上高公公来传旨。 前日千秋宴上,陛下似乎是随口一问,得了肯定回答后也没有当场赐婚,宁颜还只当陛下根本不愿让这门亲事做成,谁曾想,隔日就下了旨。 所以到底是谁搅和了濮阳姐姐和慕容霄的婚事,他的目的真的是让仪阳姐姐和慕容霄,濮阳姐姐和赵元白少走弯路? 废这么大功夫只是为了拨乱反正,成人之美,还真是好心,宁颜此刻怎么也想不通。 第58页 仪阳翁主激动了一会后心情也稍稍平復下来,轻咬着下唇,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濮阳」二字上。 「颜儿,我现在才有种,我真的是濮阳了的感觉,从前似乎总觉得,我短暂地扮演姐姐,但骨子里还是那个无忧无虑只想着玩耍的仪阳翁主,姐姐总有一天会回来,她还是我的姐姐,濮阳翁主。」 「但现在,婚旨放在这里,我就不能,也不想割捨下濮阳翁主这个身份了,甚至还会感激姐姐,若她还是濮阳翁主,我喜欢世子,该如何自处?」 宁颜嘴唇微微张开,想说些什么却觉得语言无力苍白至极,最后只是轻轻抱住了她,给与一点安慰。 「你自然是濮阳,」大长公主缓缓步入房间,「即将与平西王世子成婚的濮阳。」 作者有话要说:  物其多矣,维其嘉矣!物其旨矣,维其偕矣!物其有矣,维其时矣! ——《诗经·小雅·鱼丽》 ☆、工作第三十八天 「铛——」 一个瘦猴般的伙计灵活地爬上几个堆叠在一起的木箱,敲响了手中的铜锣,一时汇集了周围一圈人的目光。 那伙计放下铜锣,拿起根竹竿来,见时机恰好,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迎风一挥,将招幡展开,上面书写着三个大字,伙计的手指由上到下依次点过。 「千,机,社,是咱们班子的名号,初来乍到长安城,幸得皇恩庇佑,恰逢当今陛下诞辰。」说着那伙计还似模似样地向皇宫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 「这普天同庆之时,今日吶,亏本做买卖,在这成化街昇平梨园给大傢伙连演三天,茶资只要一文钱,午时正式开场,猴戏百戏样样俱全,各位父老乡亲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就当是给咱们新班子捧个人场。」 说完朝四个方向各行几个大礼,那伙计又换了一条街去宣传自家戏班子了。 围观群众则多是议论纷纷,讨论着这个戏值不值得看,宁颜也是围观群众之一。 手上拿着串糖葫芦,怀里抱着袋糖炒栗子,身后跟着的耐冬还提着好几袋点心。。 「杂耍和猴戏啊,走,去看看。」 心满意足地吃掉最后一个山楂和橘子,宁颜拍拍手,向成化街昇平梨园走去。 「演悲欢离合,当代岂无前代事;观抑扬褒贬,座中常有剧中人。」 宁颜背着手看着梨园门口,「楹联不错。」 「谢过这位公子的夸奖,这楹联是千机社小班主写的,年纪轻轻就成了举人老爷。」 小二极有眼色地出来迎人,虽说这位客人打眼一看就是个年轻姑娘,但既然穿着身男装,看这料子也是极好的,身后还跟着个抱着剑的侍女,这能在京城带兵器上街的,那都是贵人。 「嘴真甜,你倒是会说话。」宁颜摸出块银子扔过去,「安排个座儿。」 「得嘞。」小二掂了掂银子的质量,笑得更是热情,「公子您跟小的来。」 「这可是园里位置最好的座儿,看得最是清楚。」小二搁托盘上拿过手巾殷勤地擦擦桌子凳子,「公子您请坐。」 「取几个盘子,放我这点心,茶水随意挑个好的泡一壶来。」 宁颜坐下,摸了个栗子出来开始剥。 「您稍候片刻就是。」小二将手巾一甩搭在肩上,后退离开。 「哔哔——」 「她们怎么会在一起?」系统突然出声道语气里很是疑惑不解,「宿主,监测到卿落落和常宁正在前往你这个方向。」 「她们两个?不是说好的常府规矩重嘛,她怎么天天出来闲逛。」 宁颜心里骤然升起种不好的预感,突然后悔自己把盯着常府的侍卫撤掉了。 「卿落落和常宁,在这个戏园子门口停下了,似乎在犹豫。」系统再次播报导。 宁颜挑挑眉,转头吩咐几句,耐冬得了命令便出去了。 卿落落此时倒是很开心的拉着新认识的朋友,也就是常宁逛街,两人也是被千机社在街上的宣传吸引而来,只是此时看着已然人满为患的的昇平园有些犹豫。 但下一瞬,她就看到了耐冬出来,直直朝向她走来,她自然认出了这是宁颜身边的剑侍,当即眸子就亮了起来,可以蹭位置啊。 耐冬请她走远几步,将宁颜的嘱咐一五一十地告知,卿落落隐晦地打量了站在原处的常宁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意了。 「落落,怎么了这是?」常宁语气温柔地询问道,但不知为何,她隐隐有些不安。 「没什么,有个朋友刚好在园里有位置,我们去买几样点心果子什么的来,不然多不好意思。」 见卿落落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常宁放下心来,笑着说道,「落落说的正是。」 耐冬看着两人走远,回去向宁颜復命,谁知刚上楼就见着个瘦弱男子站在自家小姐身旁。很是激动的比划着名什么,当即握住剑柄一个箭步冲上前。 宁颜此时想翻个大大的白眼,耐冬刚一走,就见着这个男子端着茶盘上来添茶,年纪轻轻又瘦弱,穿一身普通月白长衫,长得也普通,宁颜也没多想,只当是这梨园客多小二忙不过来,帐房先生都出来端茶倒水了。 谁知道,这男子倒完茶后腆这个脸不走,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年龄籍贯,房产田地,还着重介绍了自己今年中了举人,甘肃省第十七名,春闱必然得中进士。 第59页 话都这么说了,宁颜还能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吗? 但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可以一击毙命的话来时,就见耐冬回来了,手里宝剑的剑锋,贴在那男子脖颈处,冷冷开口道: 「滚。」 那男子微微低头,下巴就贴上了冰凉的剑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慢慢后退,临走时,还不忘喊了一句,「小姐请考虑一下在下吧。」 说完一熘烟跑了。 「小姐,他?」 耐冬将剑握得更紧,指关节泛白,「痴心妄想!」 宁颜哭笑不得,「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 「再有下次,属下先打断他的腿。」耐冬愤愤地收剑回鞘,怒气沖沖地靠在墙壁上,紧紧抱着剑。 「要打断谁的腿啊?」 这是卿落落手里提着点心适时出现,好奇地看向耐冬。 「没什么。」宁颜已然恢復好心情了,笑眯眯地说道,「快坐。」 说话时宁颜目光隐晦地打量了跟在卿落落身后的常宁一眼。 「还想问问颜小姐是能掐会算吗?」卿落落毫不客气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这么巧就叫耐冬出来寻我们。」 「不是哦,」宁颜指着后面的窗户道,「只是耐冬开窗时正巧看到了。」 并没有看到什么的甚至根本没碰过窗户的耐冬抬眸,又垂下眼睫,这事有点邪门,她还以为自己家小姐与卿小姐约好了的,难道小姐真的能掐会算? 卿落落瞥了眼后面关得死死的窗户,「耐冬开窗?」 「是啊,这不是太冷了就又关上了吗?」宁颜反应很快,而且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编,接着编,还要伪装身份说自己姓颜,肯定不干好事。 卿落落眼神有些鄙夷,但又带着那种「我已经看透你了」的兴奋,不过有热闹看时她还是不介意这等小事的。 「介绍下,这是常宁,鸿胪寺卿常大人的孙女。」 卿落落拉过常宁坐在她身旁,与宁颜隔着桌子相对。 「幸会,常小姐,我是颜宁。」 宁颜沖她点点头,虽然有心想跟这个常宁交流一下,但是此时不能表现出来对她有兴趣,故而面上表现的是是礼貌,但是礼貌得过分的客套。 「颜小姐好。」 见宁颜如此,常宁也没有表现得太过热情,面上维持着淡淡地笑容。 她甫一上楼,就观察了一番这位颜小姐,穿着身男装,挽着男子的髮髻,周身称得上首饰的,只有绾髮的玉簪,衣服料子虽然不错,但是出门只带一个下人,行事又这般不大方,应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故而她一开始就没太大的热情。 倒是卿落落见场面有些冷了,有些不开心,这怎么行,她还等着看热闹呢。 「其实你们也很有缘啊,名字都是个单『宁』字。」话一出口,卿落落都想抽自己嘴巴,这说的什么话,真名和假名有什么可比性,暖场也不是这么暖的呀。 但恰好,午时已到,只听得「铛——」一声锣响,这戏要开场了。 开场节目,自然已活跃园内气氛为最佳,先出场的是一个瘦小的男子,还挺巧,正是宁颜所围观的那场gg中的那个伙计,当时宁颜就觉得他的语调很富有感染力,很适合说相声。 果不其然,这伙计还真先来了段单口相声,词也不错,倒也称得上雅俗共赏,期间甚至还夹杂着几段口技,模仿得也是惟妙惟肖。 这才第一个节目,这场子的氛围就热火朝天,二楼已经有几个客人扔赏钱了。 接下来的是一段猴戏,小猴子灵活听话地按着指令,做着各式动作,临结束时还拿着个草帽沿桌讨要吃的,说来也怪,往草帽里扔铜板它就沖人龇牙咧嘴,扔几个瓜子它反而眉开眼笑,将两前爪并在一起连连作揖。 「或许可以教会它拿铜板买吃的。」 宁颜说完,从楼上扔了块点心下去,这一扔甚至发挥了她投壶的好技艺,稳稳将点心地投进草帽里,惊得那小猴子四处张望着,遍寻无果后一把抓出点心狼吞虎咽地吃掉了。 看着这一幕,宁颜饶有兴致地再扔了块点心下去,这一回,她故意砸在了小猴子脑门上,这回小猴子才知晓了这是从哪里扔来的,举起爪子吱哇两声,但还是很诚实地将点心吃得干干净净,最后还没忘了作揖。 宁颜这才心满意足地坐下,谁知刚坐稳,就听见常宁幽幽问道,「颜小姐不觉得小猴子很可怜吗?为何还要如此作弄它。」 「它哪里可怜?唔,详细说说?」宁颜偏过头看向常宁,看清她眼眸里隐隐泪光的时候只觉得满头黑线。 「这些猴子要训练好,自小被铁链锁着,吃不饱瘦瘦小小的才好表演,若是做不好还会遭鞭打,实在是残忍至极。」 常宁这么说自然是有理由的,刚才她就看到隔壁桌有位穿着华贵非常的年轻公子一直在看宁颜,她有什么?不就是长得好看些,可若是好看的女子是一个没有同情心,不善良的女子呢? 不得不说,常宁拉踩这一套玩的挺好的,但是可惜了,她遇到的是宁颜,一个从不会被这招打败的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  演悲欢离合,当代岂无前代事;观抑扬褒贬,座中常有剧中人。 ——北京正乙祠戏楼 第60页 . 夹带私货:我喜欢山楂和橘子组合的糖葫芦! ☆、工作第三十九天 「听上去似乎有些道理,是挺可怜。」 听完常宁所言,宁颜点了点头,目光诚恳,面色很是严肃。 「但那训猴的也是可怜人,若有正经的手艺营生谁会愿意跟着戏班子走南闯北,过得这般艰辛。」 闻言,宁颜和卿落落不约而同地看了眼训猴人,有些无语,这位姐妹,睁眼说瞎话大可不必,那训猴人身形富态,面色红润,声如洪钟,实在是看不出哪里艰辛。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宁颜还是没有表现出反驳的意思,连连点头,「嗯嗯,你说得对。」 听卿落落所说这颜小姐可不是这般好性子啊,常宁有些疑惑不安,但还是决定按照既定计划来。 此时卿落落也震惊到无话可说,宁颜这般好态度惊得卿落落很想跟她对个暗号什么的,看看她是不是被魂穿了? 「我们有没有什么办法来救了小猴子,又不至于让那训猴人蒙受损失呢?」 常宁试图挤出点泪花,好让自己的目光更可怜诚挚些,谁料抬头对望时,发现宁颜的目光比她还要恳切。 「常小姐这般聪慧,有什么好办法呢?」 这人是故意的吗,竟如此难缠,完全不上套,常宁咬紧牙关,恨恨想道,她不会已经发现了吧? 或者说,这位颜小姐根本性格就是和卿落落说的不符,一时间,常宁连卿落落也一同记恨上了。 不过她真的误会了,其实宁颜问这话还是带了几分真心实意的。 虽说那小猴子身形正好,皮毛油光水滑,在它的主人面前也没有惊惧畏缩的表现,更别提那训猴人一看就是个养尊处优吃喝不愁的,但假设现在情况真的如常宁所说,小猴子瘦骨嶙峋受虐待,训猴人又艰难没别的吃饭的本事,这种情况下,到底做何解。 宁颜真的以为常宁既然敢刁难她,等着她说出个可笑的回答然后踩着自己来表现,必然已经有了个万全之策。 既然如此,你也不必非要踩着我啊,现在旁边两桌子,还是几个眼熟的成日里无所事事爱八卦的纨绔子弟,把表现的机会直接给你,赶明就能名扬京城,这也算双全之法了。 但宁颜错估了一点,而且是一开始就错了,常宁只是想衬得她愚蠢,其实自己也根本没有什么好点子,所以导致现在直接陷入了僵局。 气氛沉默得可怕。 「我……我也不知。」 但常宁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圆过去,得把这件事圆过去,不能再提。 「只是一时有感而发罢了。」 得了这么个答案,再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宁颜也不想再这个问题上再做纠缠,笑盈盈地夸赞道: 「常小姐就是心地善良,又心直口快罢了。」 「颜小姐过誉了,该是口无遮拦才对。」常宁也接过宁颜递来的话茬,顺利地略过这个话题。 「铛——」 恰在此时,铜锣再度敲响,那训猴人带着小猴子向四面八方作揖后也退场了,接着,戏台上抬上来两个大鼓,各有一赤膊大汉手持鼓槌站立其旁。 鼓声响起,一个武生装扮的男子翻着跟头上场,立定后,掏出火摺子勐吹口气,「唿啦」一下从他口中喷出一米长的火舌,明亮耀眼,煞是壮观,那火摺子顷刻间也化为灰烬,星星点点飘落。 接着旁边有人递过一把剑,那武生先耍了套剑招,与鼓点隐隐相合,最后长舒口气,于戏台中央站定,双腿跨立,气沉丹田,稳稳扎着马步。 而那柄剑则递给旁人,被高高举起在那武生张大的嘴的正上方,这是要表演吞剑了。 锣鼓声暂停,原本喧嚣热闹的人群也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屏气凝神,盯着戏台上的一举一动。 剑身一寸寸地没入口中,梨园里安静地针落可闻,直到整个剑身都消失不见,才骤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唿喝彩声。 「好!」 锣鼓声再次响起,震耳欲聋,铜钱也下雨般洒落在戏台周围,众位客人显然是对这表演极为满意了。 再次耍了套剑招后武生退场,而再上台的竟是位年轻女子,浓眉大眼的倒也清秀,亭亭玉立地站着,身后则有两个伙计抬上一口大铁锅,冒着丝丝缕缕热气。 那女子也如同儿郎般四面作揖,声音清脆爽朗,开口道,「小女子没什么本事,百戏就只学得两样,这第一呢,就是油锅取物。」 说着侧开身子,让众人看那正被熊熊火焰灼烧的铁锅。 「再一样呢,容小女子先卖个关子,」那女子稍微挽起点袖口,露出一截纤细手腕,指着那铁锅,「这锅呢诸位也能看到,快开了,咱先表演完第一个,再来说第二个。」 说罢挥挥手,叫两个伙计把锅抬得靠前些,好叫各位老爷们看清楚。 此言一出,就有那爱这等爽利性子的客人,大把地扔赏钱,那女子直接利索地跳下去捡了几枚铜钱,復又回到台上。 「先谢过各位老爷的赏钱,这也正巧,就不用我这提前备好的几个了,」那女子说着拍了拍自己腰侧,「就把刚上台前爹给的留着自个花。」 闻言宁颜在二楼也不禁「噗嗤」笑出声,这女子倒真是有趣。 铁锅里已经煮沸了,那女子将手中铜钱一枚枚抛入,瞬间就沉在锅底看不见了,她动作也不慢,快狠准地将铜钱一个个捞起,展示给台下看。 第61页 随后那两个伙计将铁锅又抬了下去,那女子活动了番手腕,将铜钱抛接着玩,接着说道,「刚刚还没说小女子会的第二样百戏呢,那就是——」 「胸口碎大石!」 话音刚落,就见厚重的石板,和一个大锤被抬上了戏台。 而梨园中先是安静片刻,瞬间又爆发出更加热烈的喝彩声。 宁颜睁大了双眼,红唇微张,瞠目结舌。 卿落落也在认真看着,但她没什么感受,毕竟这些戏法都没什么难度,她自己手上的本事才真叫了不得,若她愿意,也可以表演几个真正快到肉眼看不清的魔术。 而常宁对这些是完全看不上眼,在她眼里,这都是无聊的骗人把戏,其中原理简单的要命,也就只能矇骗这些没什么见识的古代人。 她时不时偷瞄一眼看得认真的宁颜和卿落落,突然有了个主意。 「这些不过是骗人的把戏罢了,」常宁轻咳一声,开口道。 见宁颜和卿落落都转过来看她,心里更是多了几分底气,轻笑道,「喷火不过是提前在口中含了口酒,吞剑不过是那剑可回缩,这油锅取物就更简单了。」 「只需往锅里添些醋,因着沸点不同的原因,这锅中油其实并未煮沸。」 说完常宁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脸上挂着自矜的淡笑,但可惜她并没有得到她原本料想中的反馈。 卿落落表情都快绷不住了,好一个「沸点」,常宁你演我! 我才是最傻最口无遮拦的那一个啊!卿落落难以想像自己这几天到底随口说了多少不符合这个时代的词语,然后一切都被人听在耳里还装着一无所知? 看着卿落落明显的失态,宁颜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说道: 「原来如此,常小姐当真见多识广,连这等江湖把戏都一清二楚。」 还没等常宁咂摸出宁颜这话什么意思,就看到她目光殷切地看着自己,红唇轻启,说出的话却让常宁浑身一激灵,宛如被一盆冷水浇中头顶。 「只是,沸点二字,作何解?」 一时忘形,竟失了以往言辞中的小心谨慎,常宁唿吸陡然急促,而宁颜眼眸里满是好奇地看向常宁。 要冷静,不能自乱阵脚,常宁不留痕迹的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抬起眼眸坦然与宁颜对视。 「怪我,竟忘了向颜小姐和落落解释这个词,」说着还看了卿落落一眼,发觉对方似乎也很好奇地看着自己,微笑着继续说道,「沸点就是说恰好煮沸时的温度,水啊油啊之类的,沸点全然不同。」 宁颜歪了歪头,目光似乎更疑惑了些,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温度?」 「不冷不热为温,度则是度量。」 常宁这次反应更快了些,正准备继续解释的时候,就听到宁颜长长地「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颜小姐?」 「冷热的度量衡,常小姐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吗?」宁颜笑盈盈地问道。 常宁感动得几欲落泪,「正是,颜小姐当真聪慧,一点就通。」 这句夸奖是完完全全地真心实意,宁颜连忙摆手道,「不敢当不担当,还是常小姐博闻强识,竟能想出这等形象的词语。」 「只是凑巧,凑巧罢了,实在不如颜小姐。」 宁颜的目光太过真挚,语气也相当赤诚,饶是常宁耳朵也隐隐泛红,连忙夸回去。 卿落落就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两人商业互吹,一时间两人之间充斥着快活的气氛。 「我真傻,真的,我早就该想到的,你对她有兴趣就等于明着说她的身份有问题了。」 宁颜和卿落落并肩走在街头,常宁因着常府规矩重,早已提前告辞了。 「现在知道也不晚啊。」 宁颜将一枚剥好的栗子抛入口中,含煳不清地说道。 「是不晚呢。」卿落落微眯了眯眼眸,掩住那一闪而过的冷意。 是夜,常府。 常宁穿着身白色寝衣,坐在铜镜前梳理着长发,突然铜镜里略过一抹黑影。 「谁?」 她勐然自梳妆檯上抓起一只簪子,转过身,在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缩。 「你怎么在这?」 「呵,看着我的眼睛……」黑衣人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逼迫她与她对视,语调里充满别样的蛊惑,常宁的眼神逐渐涣散。 「告诉我,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黑衣人笑着问道,但语气里带着森森寒意。 卿落落回到府中的时候,就见到本该熟睡的齐栾坐在软塌上,拿着块软布慢条斯理地擦刀。 「我很难过,有个人骗了我,但是我没有对她做什么。」 还没等齐栾开口质问,卿落落先乖巧站好,一股脑地倾诉着,声音娇软委屈。 见齐栾没有反应,拽拽他的衣袖,撒娇道,「我没错,抱我一下嘛。」 齐栾抬眸看她,轻嘆口气,将刀放远了些,将卿落落揽过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后背。 「嗯,你没错。」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手里没有剑我就无法保护你,如果一直握着剑我就无法拥抱你。 写到最后一段满脑子都是这句…… ☆、工作第四十天 「哔哔——宿主快醒醒别睡啦!」 第62页 不知为何,今年的冬日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每日清晨宁颜总要在床上赖好一会才起,今日正睡意朦胧时,突然听到系统在大声喊她。 「怎么了?」宁颜揉揉眼睛,刚坐起身就被冻得浑身一个激灵,忙缩回被子里,像一只团着的鹌鹑。 「刚刚监测到,那个燕慈,他出现在了你家里!」 「啥?」 宁颜这会彻底清醒了,也顾不得屋里冷了,一把掀开被子穿好衣服,匆匆洗漱后便夺门而出。 耐冬端着盆热水进屋,却只看到了宁颜一闪而逝的身影,完全来不及喊住她。 「夜里偷摸开窗,早晨又用凉水净面,这主子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 环顾屋子一周后,耐冬愤愤地将铜盆掼在架子上,决心今日一定要找位管得住宁颜的人治治她。 宁颜对接下来要面对的完全不知情,她正按着系统的指令前往燕慈所在之处,临到跟前时恍然发觉,这不是怡园吗? 「燕慈,怎么跟林表弟扯上了关系?」 宁颜犹豫了下,决定先爬墙头看看,这一看可了不得,谁能告诉她,院子中间摆着的那个巨大的还在运转的木质机器是什么?怎么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林书卖力地摇着机器把手,额头上满是来不及擦去的汗珠,但他现在显然不觉得累,面上是满满的兴奋。 「公子,这纺机当真好使,用一样的力气,纺的纱比现在常用的机子多了足足八番。」 「停了吧,去洗洗。」 比起林书,林修筠要更喜怒不形于色一些,但他此时脸上也是难掩激动之色,很专注地看着面前这个新式纺纱机。 「好嘞。」林书缓缓停下机子,撒丫子跑开,但没跑几步又折返回来,沖燕慈比了个大拇哥,说道,「燕公子,您就是这个,当真厉害。」 「过誉了,这还做的不够好。」 燕慈微微摇摇头,他知道自己只是做出了最早最简单的那种,将纱锭竖放以纺轮带动的珍妮机,而后来更加成熟完善的珍妮机可以将纺纱效率提高足足八十倍,更不用说那些建在河边,以水力带动而更加高效的捲轴纺纱机和骡机了。 不过这话落在林修筠和林书的耳里就是过分谦逊了,此时在他们看来,面前这个纺机就很了不得了,哪还能再好些呢? 他们不清楚,但此时趴在墙头看的宁颜可是清楚得很。 歷史上,珍妮机的发明,意味着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始。 自宁颜八月份开始工作以来,遇到了各位形形色色的穿越者,而此时终于出现了燕慈这个,有能力也有行动力,意图变革社会的人。 「宿主,想想办法呀,这玩意一旦流传开来,第一次工业革命直接提前二十几年,等不及验证女主十年后能否顺利出生这个世界发展时间线就直接完蛋了。」 系统此时正在疯狂运转,它也在苦心竭虑地思考对策,但没能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方法来阻止。 宁颜没有搭话,她仍全神贯注地盯着院中正在交谈的二人。 「只是先与燕公子提个醒,这纺机或许要先交予朝廷,后才能民间使用。」 燕慈也没有犹豫,点头应允道,「这是应该的。」 「我林家在江宁织造郎中大人处也算小有薄面,可代燕公子将这新式纺机呈上,大人必定会欣赏燕公子才华,此纺机或可直接,」林修筠伸出手指,指了指天空,声音也低不可闻,「上达天听。」 「此为其一,」林修筠顿了顿,接着说道,「第二呢,燕公子也能看到,在下现在暂居宁国公府,是为表亲关系。」 「林公子的意思是,请宁国公府代为上奏?」 燕慈微抿了抿嘴唇,他既已确定和林家合作,此事只能借着林家的面子一用,宁国公府作为亲戚想来要比「小有薄面」的江宁织造来得更靠谱一些。 宁国公他老人家在盛朝自然是有赫赫威名的,虽驻守北长城多年但传闻中向来简在帝心,地位尊崇无比,人品也没得说,但他只是一位武将,会管这档事吗? 他这般想着,也这般问出口了,「只是宁国公他老人家,会愿意代为上奏此事吗?」 「代为上奏何事?」 突然响起一个温润清朗的年轻男子声音,使得宁颜、林修筠和燕慈三人都吃了一惊。 最受到惊吓的就是宁颜了,甫一开口,她就听出了这是自己的嫡亲兄长宁淮的声音。更遑论这声音是从她身畔发出的,林修筠和燕慈的目光登时转向这个方向,自然也看见了趴在墙头的她。 宁淮跳下墙头拍了拍手,他容貌出众,颀长却不瘦弱,身姿挺拔,没有寻常武夫那种膀大腰圆的粗犷,一派风光霁月的翩翩公子模样。 「怎地还不下来?多大的人了还要哥哥抱不成?」 宁颜只得跳下来,慢吞吞地挪到宁淮身边,得了自家哥哥一个不怎么温柔的摸头杀。 「表哥,颜表姐。」林修筠的眸子在看到宁颜时陡然亮起光芒,熠熠生辉。 宁淮虽常被自家妹妹称作「武夫」,但并不意味着他就是个没有头脑的粗人,恰恰相反,他完全继承了两人父亲的头脑和敏锐,林修筠一瞬间的眼神变化被他看得清清楚楚,所暗含的那一点小心思也瞬间猜得明明白白。 宁淮本来对这个表弟还有的几分欣赏须臾变了味,立刻挑剔得紧,看林修筠只觉得哪哪都不顺眼,听得他打招唿,也只是冷淡地点点头,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嗯」字。 第63页 而燕慈听得这个称唿,也猜出了面前这对兄妹的身份,忙拱手行礼道,「学生燕慈,见过宁小将军,宁小姐。」 「在下宁淮,还称不得什么将军。不知燕公子想请祖父他老人家代为上奏何事?」 宁淮目光移向两人身后的机器,略一打量,就看出这是个新奇的纺机,心下已有了决断,但还是开口问道。 「这是经学生改良后的纺织机,将同时可纺织的线增多至八根。」 「竟有如此神效?」宁淮上前几步,凑近观察这台纺机,「若是方便的话,燕公子可否阐述下其中机理?」 「自然可以。」 燕慈站在宁淮身侧,为他详细解释起其中每一个部件的作用。 那两人在纺织机前轻声交流着,林修筠则目光炯炯地看向宁颜,「颜表姐怎么有空会来?」 「耐冬禀报说有个生面孔来府上见你,还带了个奇怪物件,我正好有空,就来看看。」 宁颜脸不红心不跳地随口扯谎,林修筠却没有半点怀疑,毕竟在宁国公府住了几个月,他也知晓府里男子不在京城时,府中侍卫归于宁颜管束。 他对于有侍卫盯着怡园毫无意见,侍卫禀报地快,颜表姐又来得及时,说明颜表姐还是很看重自己安危的,这也是好事,林修筠如此自我安慰道。 而一直分着两分注意力在自己妹妹和这小狼崽子之间的宁淮耳朵动了动,眸子微眯但没什么表示,转而又将心思放在了燕慈的介绍上。 「……这就是这台纺织机的全部机理了。」 燕慈长舒一口气,见宁公子连连点头,面上毫不掩饰对他的赞赏,他就知晓,此事稳了,得了宁国公府嫡长孙的首肯,这对于他达成接下来的目标很有帮助。 她来自一个时代迅速变革的年代,紧随时代变革的风口浪潮她获得了一定的成功,就在她想更进一步时却发生了变故,降生在了这个时代。 而她,也成为了他。 聪明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会过得很好,即使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他也迅速接受了现状,做出了最合适的抉择,面对士农工商这四个阶级,他想,一定要读书,掌握话语权。 他毕竟是读过书的成年人,稍微展露一些,父辈也为他高兴。家境虽贫困,但也愿意送他去识几个字,觉得日后在镇上做个帐房先生就是顶好的出路了,这是家里长辈们的质朴希望。 但这不够,远远不够,他得更出色更努力些。但其实他自身天赋有限,所以只能靠勤奋来找补,他做到了一般人难以想像的自律和勤勉,渐渐在家乡有了名气。 他娶了一位有些家财,但对他仕途没有助力,性情柔顺的妻子,全身心地备考乡试,得中解元后也终于名满江南。 一切都在按计划按部就班地发展着,只是等他所见知得越来越多,对这个朝代了解得越来越深刻的时候,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朝代发展的畸形之处。 「工」之一道,发展得近乎停滞,拥有一定的冶炼技术,加工技术,却缺乏最重要的创造能力。 很快,他就做出了决定,似乎有另一条更适合他的道路。他开始思考前世科技的发展歷程,开始埋头研究一个合适的,适合在这个朝代拉开变革的起始点。 最终,他选出了与前世既定歷史上同样的选择——纺织机。 而现在,他也成功迈出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他目光徐徐扫过在场的诸人,他们,将是自己成功之路上最初的见证者。 就在此时,只见墙头突然跳下一个女子,对宁颜开心地挥了挥手,紧接着她就看到了那个被众人围在中央的纺织机。 「嚯,珍妮机?」 ☆、工作第四十一天 卿落落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在场诸人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完犊子了,宁颜脑海里慢慢浮现出这几个大字。 卿落落话一出口才看到拄在那的燕慈,当即意识到失言,恳求地看向宁颜。 宁颜想装着不认识直接遁走,但卿落落不给这个机会,转瞬间就冲到她身边,挤开正满眼警惕地盯着她的林修筠,亲亲热热地挽住宁颜的胳膊。 而燕慈,在听清卿落落所说的词后就情绪转变得异常诡异,双手紧紧握拳,口中喃喃有词。 「是颜儿的朋友吗?」 宁淮显然是几人中最稳重的那个,他看着卿落落的眼神从始至终都很平静,似乎卿落落根本不是突然闯进院子,就是寻常的朋友来串了个门。 「是呀,是颜儿的朋友。」卿落落点点头,挂着乖巧的笑脸,自觉很礼貌地开口道,「哥哥好。」 再转头看向林修筠。 「弟弟好。」 甚至最后连燕慈都没忘记,「燕公子也好。」 「……好。」 燕慈恍然被惊醒一般看向卿落落,眼神晦涩难辨,嘴唇翕动,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言明,但最终只挤出这么一个音节来,声音低不可闻。 「我和颜儿先去玩啦。」 「慢,慢点!」 宁颜攥起右拳直冲卿落落而去,卿落落也像是后背有眼睛似的,立刻松开对宁颜手腕死死的钳制,并手为掌,稳稳接住了这拳。 被松开手腕后,宁颜终于得以停下脚步,此时的她已经面色涨红,唿吸急促,胸口伴随着剧烈的起伏。 第64页 「你跑什么啊?」 宁颜缓缓平復着唿吸,迷惑地望着面前同样狼狈的卿落落。 这人刚说完最后一句就勐地拉自己跑出怡园,明明没有人有追问或者有阻拦的迹象,但这货就跟身后有洪水勐兽似的,一直跑啊一直跑,不知道累一般,宁颜只得想办法将人逼停。 「习惯使然,以前工作后遗症,一有风吹草动或者情况不对就想跑路。」 卿落落表情微讪,面上带了讨好又小心翼翼的笑容凑近了宁颜。 「我知道我错了,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可我们这么跑出来,但是燕慈还在那里。」 两人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不约而同地同时开口道。 「小姐?」 耐冬正在怡园外守着,她见着宁颜满脸讶然,「您怎么从这边来,您何时离开怡园的?」 宁颜没有回答,只是微抬了抬下颌,「里面有什么动静吗?」 耐冬连忙点头,稍微凑近了些耳语道,「刚刚大少爷离开了,面色很不好看,我还当您是您惹得呢。」 听闻这句话,宁颜似笑非笑地看着耐冬,眼神别有深意,直看得耐冬认错求饶才放过她。 宁颜叫耐冬原地望风,她再一次爬上墙头,这次还带着卿落落一起。 两人先注意到的就是院子中央,那架被围在中央的珍妮机,此时竟歪倒在地上,林书满脸悲痛地蹲在旁边,而林修筠和燕慈在大声争辩。 或许,可以称为是林修筠单方面争吵,燕慈活像失了魂一般,无论林修筠好说歹说都没什么反应。 「燕公子,刚刚明明谈得很好,你就算后悔了也不该说那样的话。」 不知燕慈突然中了什么邪竟出口成脏,表哥直接黑脸离开了,还好颜表姐不在,那般难听的话不能让她听着。 林修筠嘆了口气,又看向歪倒在地上的纺织机,这还是燕慈自己刚刚一脚踹倒的。 「再说了也不该糟蹋东西啊,我当初也是看着你一点一滴自己构思打造这个新纺机的,这是你自己的心血啊,更别提,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呵。」 燕慈目光终于肯分出几丝给地上的珍妮机,呵,狗屁的心血。 「宿主,我怎么感觉燕慈,有点可怕呢?」系统怯怯地开口问道,小奶音微微发颤,「就像是反派要黑化了一样。」 「别怕,没事,放心。」宁颜长舒一口气,再度跳下墙头,向那二人走去,「看我的。」 墙头的动静立即吸引了那两人的目光,都是炙热且执着的,区别在于,林修筠看向的是宁颜,目光里还潜藏着一分情意,而燕慈的目光是偏执,隐隐地有恨意。 「燕公子,这位是卿落落小姐,她想跟你谈一谈。」 宁颜微微偏过身,露出身后磨磨蹭蹭跟着的,听见宁颜的话后瞬间僵硬的卿落落。 「正有此意。」 燕慈原本清秀的脸上缓缓扬起一个笑容,但是并不好看,怎么看都带着几分狰狞和咬牙切齿。 「这就是你所谓的『看你的』?」 系统真的没想到宁颜会直接把问题抛给卿落落。 「谁污染谁治理,谁开发谁保护。」宁颜对此振振有词。 「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原本我们可以徐徐图之,但是现在不得不提前交锋,这都怪她。」 可是没有这一出的话,现在宁国公府直接就递摺子了,场面会更急的啊!系统无数次感慨自己没有宁颜厚脸皮,才能永远不粘锅。 卿落落和燕慈两人转去偏院,而林书也拖着那个珍妮机离开了,试图修一修它,一时院中就只余下宁颜和林修筠两人。 「颜表姐。」 明明是寒冽冬日,林修筠面上却开始感到炽烈的灼烧,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表弟你怎么跟燕公子认识的呀?」 宁颜歪着头,这是她今天一早就想问的,她单纯的表弟别被人利用了。 但你这话明明就很像质问啊,系统无奈扶额,但林修筠真就接收到这个讯号了。 「在林家的书肆认识的,当时我做主借给燕公子一本孤本,一来二去就熟识了,颜表姐不必担心。」 宁颜点点头,突然就看到偏门那里,卿落落和燕慈联袂走出,两人面色都相当轻松。 「明天太白楼,颜儿我请你吃饭啊。」 卿落落笑容甜美,但落在宁颜眼里,怎么都透着不怀好意。 燕慈也恢復了一派翩翩公子样,「林公子,今日是我之过,改日向你,和宁国公府赔罪。」 「这新纺机给您送回去吗?」 林书已经拖着珍妮机回来了,没忍住插嘴问道。 「……我,不……」 燕慈的目光转向地上的珍妮机,眼眸从一开始的平静无波逐渐变得波涛汹涌,似乎在经歷着什么艰难的挣扎。 宁颜和林修筠很明显地看出了他目前状况的不对之处,两人动作一致,眼眸微眯,双唇紧抿。 「不送回去吗?」但林书显然是个缺心眼的,「也是,这毕竟挺重的。」 「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吧,肯定给您保管的好好的。」 被这一打岔,燕慈的眼眸恢復了平静,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告辞离开了。 「颜儿,我也先走了,明天午时太白楼,我请你吃饭啊。」卿落落笑容甜美,但在宁颜看来怎么都透着一股子不怀好意。 第65页 但是宁颜还是颔首应下邀约,原因无他,燕慈刚刚状态太诡异了,她对此有些不安,想好好问问。 卿落落得了回应,便急忙离开了,毕竟怡园外不远处还有一个人在等她,被别人发现不对劲就不好了。 「啪——」 卿落落笑盈盈地看着眼前呆滞如雕塑的燕慈,打了个响指。 「你?」 就是这个女子,刚刚凑近说要告诉他一个秘密,他毫不设防地中招了,不受控制地道歉,出怡园,然后在这里等她。 催眠,燕慈的脑海里闪过这两个字,没错,她一定是催眠了自己。 卿落落看着他小心警惕地模样有些好笑,试探性地上前一步,随着她一动,燕慈也警惕地向后退了半步,眼眸里满满的提防。 「躲什么?」卿落落环胸抱臂,笑着说道,「若真想对你做什么,上次就动手了。」 燕慈仔细端详面前女子的身量长相后,渐渐将她与另一个身影重合起来,那个状元楼宴会后摔倒被自己扶住的女子。 「上一次你故意接近我?你早就知道了吗,你想做什么?」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卿落落微微皱了皱眉,「我从始至终对你都没有恶意,上次只是试探你一下而已。」 燕慈的面色微微和缓了些,「试探我什么?你不是早就确定我身份了吗?」 「试探你,是不是女扮男装?」 此话一出,燕慈的表情是明眼可见的尴尬,「唰」的一下,从脸庞到耳根,都红的滴血。 「竟然真的有说法的?」 卿落落的眼眸,一点一点的亮起名为八卦的探照灯一般的光,从头到脚一寸寸检视着燕慈。 燕慈实在受不住她这犹如实质的目光,偏过头,恨恨地道,「莫非你重生还可以选择身体吗?」 这话一出,卿落落就懂了,不久重新投胎的时候性别变了嘛,这感觉,她不懂,哈哈哈。 察觉出卿落落眼眸里几乎满而溢的笑意,燕慈板着脸,「你到底要说什么?」 「明日午时,来一趟太白楼,告诉你,有关这个世界的真相。」 话音刚落她就转身离开了,燕慈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紧锁,思考这句话的深意。 无独有偶,与此同时,怡园里还有一个人也在思考着这句话。 世界的真相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 不该看什么电竞春晚的! 今晚要熬夜码字了。 接下来会6k字很晚很晚,大概在凌晨几点吧,然后明晚九点最后一更。 1w2,一个字都不会少的。 ☆、工作第四十二天 皇宫内,一个穿着女官衣饰青年女子拿着锦衣卫刚刚递来的消息,嘴唇微抿,纤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 良久,她才提笔回復道:转,永宁。 就在她笔尖轻提,将要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屋内突然闯进个小宫女大声唤她。 「姑姑?」 「刺——」 最后一竖下笔重了些,坏了这个字。 青年女子放下毛笔,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第三个字,并没有搭理这个小宫女。 小宫女偷摸着抬起眼眸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青年女子,声音急促,「姑姑,娘娘请您去一趟寝殿。」 「知道了,就来,你先下去吧。」 听得是娘娘的吩咐,青年女子急忙起身,但又在小宫女背过身去的时候将纸条粗暴地收拢捲起,从缝隙塞进抽屉里。 将纸条安顿好,又不忘给窗户留了个缝隙,青年女子这才匆忙赶赴娘娘的寝宫。 就在青年女子离去后,那传话的小宫女余光瞄到有一道黑影快速略过,偏头看时,却又什么都没有。 黑影灵活地从窗户翻进房中,环视一周后自抽屉内取出小纸条,又轻身离开,没再惊动任何人。 「就这?」 苏如如仅看了一眼就将手中纸条递给虞衫,颇感无趣地说道,「我还当是什么惊天大消息要这么急匆匆地赶在宫门下钥前送出来,结果就这?」 「卿落落邀请燕慈明日太白楼赴宴。」 虞衫一字一顿地念出纸条上的字,冷笑一声将纸条揉成一团,精准地抛在油灯上,看着它一点点被火舌吞没。 「我们不管此事即可。」 「不行,」苏如如当即反驳道,「我的直觉告诉我,颜颜也会去。」 「颜颜」二字还着重强调了。 虞杉目光里满是不贊同,「你身子才刚养好些,又瞎折腾个什么劲?」 「这怎么能是瞎折腾呢?她们一定有大事商议。」 「又是直觉?」虞杉轻嗤道。 「是呀,我直觉很准的。」 「比如?」 苏如如笑得自信张扬,「比如这位屡屡给我们递消息的神秘人,现在可能摊上事啦。」 坤宁宫,后殿。 冯皇后在对着铜镜一寸寸地梳拢自己的长髮,从镜面里,还可以看到有那个穿着女官服侍的青年女子跪在她身后地上。 「姑姑,地上凉,还是起来说话吧。」 「奴婢不敢。」 青年女子依旧跪得端正,低眉顺目,手里紧紧攥着一块令牌。 令牌上有凝固干涸的血迹,因着她手心里源源不断的汗液,血痕已重新被洇湿,印染在手心里。 第66页 皇后娘娘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她能察觉到自己的一些动作不奇怪,但没想到皇后娘娘出手会这般又快又准,直接杀了一个自己在锦衣卫里安插的探子。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冯明玉也不再客套了,将玉梳重重地摔在桌上,「白姑姑,你也是跟着陛下从潜邸到现在的老人了,结果现下手都伸到大长公主府了,接下来是准备对本宫和陛下动手吗?」 「奴婢所为,全部是为了陛下和娘娘您,全部是为了我大盛,濮阳翁主一事只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为了大盛?」冯明玉一手抚住胸口,一手指着白素。 「你放肆!」 此时,宁国公府,怡园。 「放肆!」 宁淮重重地将茶盏顿在桌上,茶杯直接四分五裂,水液肆意瀰漫。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知道。」林修筠攥紧了拳头,眼眸里是不可摧折的坚毅,「我知道。」 宁淮眼神冷肃地看着眼前这个连一丝头髮都诉说着执着不屈的少年,知道今天是谈不出什么结果了,声音稍微柔和了些,道: 「等你再长大些就能明白了。」 说完嘆了口气起身离开,正欲出门时,听得背后少年如此问道。 「是因为,身份吗?」 声音竟失了信心,满满都是无助。 宁淮停了片刻,摆了摆手离去了,没有回答他,但这一举动,落在林修筠眼里,则就是默认了。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 「表弟?」 宁颜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这个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林修筠眼角红红的,不会是哭过吧? 「你怎么了?」 「颜表姐,我想问你些问题。」 林修筠是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前来蘅园的,有些事情他想问个清楚,也好求一个回答,但现下开口时,竟连声音都是颤抖不安的。 「坐这吧。」宁颜看出他的局促不安,为他倒了杯水,放置在矮几上,又盘腿坐回榻上靠着引枕。 但林修筠显然比她想像的更紧张些,依旧在原地站着,像个在老师面前无所适从的学生。 「宿主,他想告白。」系统笃定地说道。 又来,宁颜无奈扶额,她不止一次怀疑系统是不是搞错了功能。 但今天系统其实一如既往地猜对了。 林修筠将系统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是有贼心没贼胆,墨迹半天,最后只憋出来一句,「颜表姐,怎么看门第之别?」 听闻此言,宁颜是又好笑又生气,笑得是表弟这问法,气的是到底哪个爱嚼舌根的在他跟前说这些? 从一个现代人的角度来说,结婚是关乎感情的事情,宁颜认为自己的拒绝只会建立在缺乏感情基础上,而不是所谓的门第之别。 她自然知道在时下众人的普世价值观看来,自己与林表弟之间身份地位的差距可谓天堑,但是感情没有错误,门第不该是批判一个人的理由。 但是林修筠看到宁颜骤然阴沉的面色,心情还是无可避免的慢慢跌落至谷底,但下一瞬,一个巨大的惊喜又砸中了他,使得他惊喜若狂,晕头转向。 「别人如何想我不知晓,我自己是不在乎什么门第之别的。」宁颜语气笃定且诚恳。 林修筠惊喜地抬头,正巧对上宁颜专注的目光,瞬间红了脸。 「我刚刚说什么了?我怎么感觉他误会了什么?」宁颜有些迟疑地谘询系统,「统统,分析下现在这个状况。」 「他可能觉得自己又有希望了吧,」系统感慨道,「我也没觉得你哪好啊,他怎么就能这么卑微呢。」 「少年人就是要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他这么畏首畏尾,一辈子都没希望的。」 系统自己奶声奶气的,此时却在说少年人该如何这种话,听得宁颜实在是忍俊不禁。 但落在林修筠耳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在他目前的思维观念中,系统的存在像是一个附身的鬼魂,虽然听着是个幼儿的声音,但本质根本不是什么幼童。 若是让系统知道了他这个观点,很可能要热泪盈眶地引他为知己。 这个名字叫「系统」的鬼物说得有理,若是一直这样犹豫不决下去,颜表姐也会打心底觉得自己胆怯,这样的男子她如何会喜爱。 「表姐,我……」 但他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宁颜打断了,「林表弟!」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宁颜眼神坚决,但也带着歉意,「但我只把你当弟弟看。」 这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了。 林修筠白净的脸上迅速染上浓墨重彩的失落和沮丧,眼睛瞬间通红,眼看着就要掉眼泪。 「不是门第的问题,只是我对你无意。」 宁颜找补道,她以为的好意的解释实际上又往林修筠心口插了一刀。 只是对你无意,林修筠在心里不断地重复这一句,还是没忍住问道: 「姐姐是否对谁有意?」 「没有。」 林修筠倔强地与宁颜对视,想要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什么来,但宁颜足够坦诚,也是真的坦然。 「我知道了,颜表姐早些休息吧。」林修筠低头转身,黯然离去。 但没走几步復又折返道,「颜表姐,请你相信我,我是真心实意的。」 第67页 说完,也没等宁颜优惠是你们表示,落荒而逃了,原因无他,此时的他经不起再一次打击了。 「宿主,其实你们之间差的可不是门第啊。」系统也老成地嘆了口气,「此时此景,很想吟诗一句。」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宁颜没什么表示,她在思考林修筠刚刚最后一句话,真心实意吗? 「奴婢所言句句为真,请娘娘明鑑。」 白素膝行几步,仰头哭诉,满脸都是泪痕。 冯明玉闭上了眼睛,无力地靠在桌沿,轻轻摆了摆手,声音满是疲惫。 「你先起来吧。」 她开始一字一句地回忆,推敲白素所说的话,悲哀地发觉整套下来逻辑圆满,若是编的真真可谓是天衣无缝。 可如果是真的呢? 冯明玉无力地意识到,自己不能,也一点都不敢赌这样的未来,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按你所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需得怎么做?」 与此同时,定北王府。 「就是这些了。」苏如如喝了一大口水道。 她刚给虞杉讲完一大段分析,实在是渴极了。 「所以我们该怎么选?」 虞杉很是平静,等着苏如如做决定,仿佛刚刚苏如如所说的都跟她没有关系一般。 「这次买定离手,」苏如如目光投向窗外,南边正巧是宁国公府的方向,「我们很快就有答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想到我会抱着电脑睡着呢? 零点过十五个小时也是凌晨qaq 剩下两更,傍晚六点和晚上九点 , 补: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诗经·陈风·月出》 ☆、工作第四十三天 「哔哔——监测到附近有卿落落、燕慈、苏如如和虞杉四个人——」 小小的太白楼,藏龙卧虎啊这是。 宁颜准确无误地找到卿落落所在的包厢,推开门前目光还状似无意地扫过隔壁包厢门,微微笑了笑。 「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是宁小姐要和我谈谈。」 一天一夜过去后,燕慈看上去冷静了许多,见着宁颜走进来也没有太过惊诧,只是微微挑挑眉。 燕慈为宁颜倒了杯茶,将茶盏放至在自己对面,宁颜从善如流地坐下。 「我还准备瞅你什么时候来,出去接一下的,你居然这般准就找上来。」卿落落掩上窗户,望着宁颜的目光满是狐疑,「你们该不会在我身上安监视器了吧?」 你们?燕慈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个词,压下心里的疑问。 「你猜?」 宁颜戏嚯地回应让卿落落坐立难安,她有些忐忑地捏着自己的手腕,愤然开口道。 「不会在我身上植入了什么定位晶片吧?太过分了吧,不是说好的都是误会吗?」 宁颜微微一笑,「没有的,逗你玩呢。」 不过也确实有一个小小的监测系统罢了,宁颜狡黠且愉悦地眯了眯眼睛。 但是卿落落显然不相信,正试探性地在自己胳膊腿上捏来捏去,只不过一无所获罢了。 「好了好了,」宁颜从桌上取了块奶糕递给卿落落,「真的没有什么晶片,放心吧。」 「哦。」卿落落接过点心,愤愤地咬了一口,眼睛兇巴巴地看着宁颜,口中恶狠狠地嚼着,似是泄愤一般。 「宿主,你真的好会文字游戏啊。」系统再一次目瞪口待地看宁颜脸不红心不跳地哄骗卿落落,「确实没有什么晶片,但是不代表我们没法定位。」 「基本操作,这都是基本操作。」 宁颜脸上笑意盈盈,看上去真诚且友好,她将目光转向一直端着茶盏没有出声的燕慈。 「燕公子。」 三个字字腔正圆,抑扬顿挫,却叫燕慈满头黑线,因为这句话叫宁颜来说怎么听都像是在强调性别。 「宁小姐,称唿我为燕慈即可。」燕慈放下茶盏,正襟危坐道,「我们还是不要在无关痛痒的事情上浪费口舌了,直接进入正题吧。」 「好啊,我就喜欢燕公子你这样的痛快人。」 宁颜也坐正了身体,笑着答应了,仿佛刚才跟卿落落瞎聊闲扯的不是她一样。 「今日宁小姐既然发出邀约,还让卿小姐说了番玄之又玄的话,想必一定有什么关系重大的事情要说。」 宁颜瞬间迷茫,什么发出邀约,明明我是被邀请的那一个,你都忘了吗?而且卿落落又忽悠了什么玄之又玄的话? 似乎察觉到宁颜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卿落落三两口将手上的点心吃掉,找补道,「其实是我擅作主张将你们二位聚在一起的,但是我没说什么玄之又玄的话啊?」 「世界的真相。」 燕慈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同时也没忘记观察对面二人的神情。 卿落落恍然大悟,宁颜则是瞬间皱眉,似乎有一些不贊同? 但燕慈其实对这个所谓的「世界的真相」不感兴趣,他今日前来赴约只是因为遇到了同类这件事让他心中难免升起一些期待。 「先聊聊吧,燕公子,有什么想知道的问题吗?」 对于宁颜避开「世界的真相」这一话题燕慈也没有什么意见,他问出了一个一直萦绕在他心口的问题。 第68页 「宁小姐,与卿小姐,都是穿越者吗?是从什么时代而来?」 宁颜与卿落落对视一眼,宁颜先开口道,「地球,二零二零年。」 「那我们差的不远呀,我是从二零二五年穿来。」卿落落很是惊喜地说道。 相比之下,燕慈有些尴尬地笑笑,「看来我比你们都大很多岁,我印象中穿越前是零五年。」 「那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人吗?」 「还是有几个的,」宁颜稍微歪头,好奇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燕慈犹豫了下,但最终觉得,自己先开口更容易掌握话语权一些。 「我们现在身处的盛朝是一个没有歷史记载的,完全不可考的朝代,但相比起我们曾经生活过的二十一世纪,这个时代还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落后的封建社会。」 见二人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燕慈接着说道: 「你们两位作为女子在这个时代有局限性,能接触到的可能会比较片面,但我作为一个原本身处社会底层一点点向上爬的人,看出了这个朝代发展的很不均衡。」 「幼时我也很迷茫,我穿越前勉强算得上一个成功人士,哪怕性别在行业内不占优势,但还是吃到了网际网路发展的最早的红利。可是穿越后呢?我曾经废寝忘食学习过的代码等技术彻底打了水漂,而且一出生就是地狱难度,家里只能够温饱,哪有什么精神追求。」 「我曾经也想自暴自弃算了,但这是一个等级分明的时代,家里人遭受了良田被个小官差强买强卖一事却也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所以我才决心考科举,成为掌握话语权的人。」 「后来当我认识到这个时代发展的不均衡时,突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为何不找到一个口子,来改变世界呢?」 燕慈顿了顿,音调也高了几分,看向宁颜和卿落落,话中带着激励人心的味道,「我们有更先进的思想,更先进的学识,完全可以凭藉自己的努力来改变社会。」 「好!」 燕慈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后,卿落落很给面子地鼓掌喝彩。 「所以,这就是你做珍妮机的原因?」宁颜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选择了科技,或者说工业革命?」 「对。」燕慈点点头,诉说着他的美好愿景。 「我对于政治这方面其实不了解,但按照发展规律来看,发展科技后提高生产力,教育得到普及和推广,对外交流频繁,应该是有利于社会变革的,只不过和平演变可能会经过漫长的时间,最终可能会变成君主立宪制?」 「有道理,」卿落落非常认同地点点头,「听完你所说,我又开始怀念有电的社会了。」 「宁小姐以为呢?」 燕慈将目光转向宁颜,但还没等到她回答,就自顾自地说道,「如果宁小姐愿意的话,可以将信得过的其他穿越者召集起来,我们可以集思广益,一同商量着做事。」 燕慈作为一个某种程度上说一不二,总是在团队里做主导者的人,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 明年的春闱他是必定榜上有名的,可以一举踏入仕途,再加上珍妮机的贡献,或许短期内藉助穿越者的帮助还可改良织布机等,应该可以谋得一个不错的职位。短时间内,囿于性别限制,在朝堂上有所作为的只会是自己,就算这是几位穿越者一同的贡献,但是话语权从一开始就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燕慈似乎是笃定了宁颜会接受提议一般,眼里带着清浅的笑意凝视宁颜,就等着她点头同意了,但他最终等到的,只是一句开玩笑似的拒绝。 「可宁小姐她,不愿意呢。」 宁颜端着茶盏,抿了口水,不得不说,听燕慈说那么一长串,她有些渴了。 燕慈死死地盯视着宁颜的表情,想要从其中看出一点玩笑之意,但宁颜的目光柔和却出乎意外的坚定。 「卿小姐就不曾反对,宁小姐你推拒地如此坚决,是因为在这个封建朝代,你是宁国公的孙女,是统治阶级的既得利益者吗?」 燕慈冷笑着开口,说出的话堪称恶毒,「原来一个现代社会的女性也会被腐蚀得如此之快,如此之彻底,完全忘却了公正平等这类最基本的东西,不过也好,看清宁小姐的真面目后这就更坚定了我变革这个社会的决心。」 「既然如此,今天也没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 宁颜有些惊讶于他的言辞。 「原来这就是合格的穿越女该有的样子吗?目标坚定,嫉恶如仇,对敌人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处理掉。」 听到宁颜的吐槽,系统原本正愤愤不平破口大骂,一时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卿落落此时正焦急地为宁颜辩解,「燕公子,宁颜她绝对不是这样的人,她有她自己的苦衷。」 「呵……」燕慈语气充满不屑。 宁颜决定为自己正名一下,向燕慈解释清楚,同时也是说给隔壁偷听的两位的。 「燕公子,话说完了吗?是不是该轮到我发言了。」 燕慈惊觉宁颜对刚刚自己不礼貌的话没有表示出一点不虞,眼神依旧冷静自持,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有什么想说的?」 「燕公子既然认识到盛朝发展的不均衡,也选择了工业革命作为拉开这道虚假的繁荣昌盛的面貌的口子,那么想必已经发现了科技发展,或者从根本上说,创造的落后性?」 第69页 「没错。」 燕慈下意识点点头,认可了她这一说法。 「既然如此,燕公子有考虑过更深层的原因吗?」宁颜循循善诱道。 燕慈一时语塞,紧锁眉头靠在椅背上,似乎陷入了什么困境一般。 「这个原因如果我不点明的话,燕公子或许永远也猜不出。」 宁颜依旧笑得友善诚挚,但一瞬间,燕慈有种预感,他将要得知一个极为了不得的真相。 燕慈坐正了身体,直视着宁颜的眼睛,「说来听听。」 「因为我们并没有穿越到一个正常的,合理的,合乎歷史发展规律的朝代,这个世界的规则,是被确定好了的。」 宁颜目光移向楹窗之外,太白楼是长安城里比较高的建筑了,他们又刚好处在顶层,从这个窗户看过去,可以看到一小个长安城,一小个虚假的,被构造出的长安城。 「被确定好了,是什么意思?」 燕慈的嗓音有些喑哑,似乎讲出这几个字废了很大的劲。 宁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选择接着说道,「我们能从这个朝代的方方面面看出糅合的痕迹,唐代的衣饰和对女子的宽容,明代的科举和官职制度,宋朝的疆域和北方两个有着不伦不类名称的强敌……」 「这说明了什么?」宁颜收回目光,低头抿了口茶水,「处处都说明了,这个世界被一个不太精通歷史的人所写就与设定,或者说她精通,但是因为这些统统不重要,她喜欢什么就用什么。」 宁颜一句句没有感情一般的陈述,燕慈的眼神里渐渐失去了争锋的光芒,他想终止这场交谈了,此时他有些惧怕听到接下来这个所谓的真相了。 但是宁颜没有停下,她依旧微笑着,明明是温柔的笑容,但在燕慈看来却遍体生寒。 「我们身处于一本他人所写就的书中,这就是所谓的『世界的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嘛,不就是喜欢什么用什么吗?(确信) ☆、工作第四十四天 「不可能,」燕慈直勾勾地瞪视宁颜,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声调陡然拔高,「这不可能!」 卿落落也连忙起身,拽住他的胳膊,把燕慈硬是按回了座位上。 「你冷静一下啊,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日子一久这不就接受了吗?」 燕慈瞳孔涣散,像是布口袋一般瘫坐在了椅子上,整个人了无生趣,翻来覆去地只知道重复那一句,「不可能。」 卿落落气唿唿地将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咱们面前这菜,这桌子,出了门遇到的人,乃至这整个国家,这不都是活生生存在的吗?」 「就算这世界tmd是一本书,可这些都是真的,」现下反倒是卿落落没能控制住音量,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小小声地补充了一句,「齐栾也是真的。」 宁颜偏头戏嚯地看了眼她,却接收到了卿落落的一个白眼,「您倒是劝劝吶,人今天要是疯了这都是你的错。」 「好,我劝还不成?」 宁颜试了试茶壶的温度,倒了满满一杯茶水,缓缓端起了茶盏。 但她还没出手就被卿落落眼疾手快地拦住了,「这就是你劝人的方式?」 「相信我,绝对有效。」 「我信你个鬼!」 或许是宁颜和卿落落之间的吵吵闹闹惊醒了燕慈,也或许是他自己想通了,他的眼睛逐渐回神,不再是涣散丧气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狂热。 「世界是真实的,对吗?」 他脸上似乎每一寸肌肉都在用力,努力地克制住快要狰狞变形的表情,目光热切地看着宁颜,想要得到一个他所盼望的答案。 那一瞬间,宁颜感觉自己似乎被那样的目光灼伤了。 像什么呢?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萍,像是生命垂危之人的迴光返照,像焰火燃烧至最光炫夺目那一瞬间的短暂辉煌。 「是,」宁颜缓缓颔首,「真实,无关所谓『真相』。」 几乎是顷刻间,他的面目肌肉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整个人也变得和缓几分。 「那我们还是可以改革的,对吧?」 「为什么?」 宁颜和卿落落异口同声地开口道,实在不理解为什么燕慈的世界观经受过如此打击后还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既然世界为真,潜在的问题也为真,也可以通过改革让世界走向正常平稳的发展的,对吧?」 这次的燕慈不再咄咄逼人夺人声势,而是小心翼翼地开口试探道。 卿落落当即就落下几分不忍来,该怎么告诉他,我们这样的人,就算像小说和电视剧那般穿越了也做不成主角,只是别人故事中的背景板。 「不可以的。」 「为什么不可以?」 燕慈原本温润的嗓音已然干涩,染上几分哀求和控诉。 「因为——」 卿落落刚想开口说起自己曾经被时空管理处误抓的事情,就被宁颜在她腿上拧了一把,打断了她的话。 「我来解释吧。」 宁颜决心今天彻彻底底做个坏人,因为不管如何,有些事情一定要说清楚。 「刚刚说过了,这个世界是一本书,而这本书是有主角的。燕公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70页 燕慈没有回答,面容诡异的平静,目光专注,静静等待着下文。 「你想做的事情,每一件都是,未来女主该做的。」 这话一出口,宁颜自己也觉得残忍无比,可她不得不继续说道。 「如果你做了女主该做的事,那么这个世界发展的时间线会全部崩盘,崩盘的结局不外乎就是世界毁灭这种吧。」 「我知道了。」 燕慈此刻是真的很平静,甚至语气听上去比宁颜还平静无波,卿落落已经在暗暗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看破红尘明天就出家了?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最后这句宁颜发誓她只是在进行人文关怀,谁能想到燕慈真的问了一个她不知道该不该诚实回答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 「因为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 宁颜犹豫了下,讲了真话,她站直了身体,语气严肃认真。 「自我介绍一下,宁颜,本世界001号维稳者,主要工作是在书籍主角降世前维护世界发展时间线稳定。」 顿了顿,又换了个稍微轻松一些的语气道,「说白了就是提防有向你这样心怀抱负试图改变世界的人。」 燕慈低下头颅,语气充满自嘲,「原来如此,我早就被盯上了是吗?」 对此宁颜只是微微笑着,并没有回答。 「如果,我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呢?」燕慈勐地抬头看向宁颜。 「我自有我的手段,我想燕公子不会想了解的,毕竟您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宁颜转身离去,只剩得卿落落一人在那苦口婆心地劝道: 「你可别想不开啊,我就被抓走过,虽然是个乌龙吧,但是你真的不要有侥倖心理,你要是为了这个世界民众好,就放弃抢人家主角的活吧。」 宁颜出了门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来到右边包厢门前,轻轻扣门。 「如如,在吗?不请我进去坐坐?」 「我数三声嗷,三,二——」宁颜故意停顿了一会也没等到开门,「好吧,那我走了。」 宁颜苦笑了下,转身离开。 在她走后,过了片刻,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开门的是虞杉,她素来冷艷的面容也带着几分迷茫,显然是今天的刺激太大了。 「人真走了。」虞杉復又关上门,轻嘆了口气,看着自宁颜到了太白楼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的苏如如,「你也不必太过伤心,我们没有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一如既往做朋友就好,她肯定也是真心的跟你交好。」 「我知道的,我们依旧是朋友的。」苏如如裹紧披风,软软开口道,「只是想到了另一件事罢了。」 宁颜出了太白楼,就看到坐在马车车辕上等着她的耐冬。 「把披风给我就行,我今日随便走走。」宁颜转身走了几步,又折返补充道,「派人把燕慈盯紧了,一有动静就来回禀。」 「宿主,你刚刚不是说——」 「头脑清醒的时候是聪明人,可万一他发疯呢?」 宁颜摸出几个铜板自路边买了串糖葫芦,狠狠地咬了一口,余光突然看到个认识的人,上前几步打了个招唿。 「常小姐?」 常宁正在路边摊贩那挑着小玩意,突然有人拍了下自己,转身看时却是个穿着华贵但自己并不认识的小姐。 「您是?」 看着常宁的脸上明显不似作伪的茫然,宁颜下意识就想到了昨天燕慈的状况,催眠,没想到卿落落还有这等手段。 既然不认识,便也没有聊下去的意义了,宁颜面上挂着客套疏离的笑容,「我叫宁颜,我曾见过你的,下次认识就好了。」 「啊,好。」 常宁点头应答,就见着那位小姐几步就消失在人群中,再也看不见了。 宁颜,常宁无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为何,她觉得有些耳熟。 宁颜,宁颜,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突然有了答案,颜宁! 常宁蹲在地上抱着头,她头痛欲裂,但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潮水般涌现在脑海中,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等她再次站起身时,额头上滑落几滴冷汗,眼神虽表明着她心有不甘,但却无可奈何地认栽了。 卿落落的手段留给她的阴影太大了,她当即决定,离宁颜,离卿落落都远些,越远越好,最好再也不相见! 等她离开后,宁颜鬼魅一般突然从一个墙角闪出,手里拿着跟竹籤,她刚刚离得并不远,只是在一个角落很安静地啃糖葫芦,结果却将常宁的反应变化尽收眼底。 「看来她是什么都想起来了呀。」 宁颜扔掉竹籤,撒了擦手,「今天还真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看我一天失去了多少朋友,谁能比我惨?」 「为什么要知道这些呢?」 太白楼里,林修筠脸上犹有泪痕,他一坛接一坛地灌酒,酒液打湿了前襟,身边尽是空着的酒罈,这是这个少年第一次喝这么多酒。 今天他想喝醉的,可怎么就不能如愿呢? 为什么与颜表姐有关的事情,永远都不能如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日万的潜能! ☆、工作第四十五天 「今秋湖南省解元燕慈要弃考会试啦!」 第71页 最初的消息也单单只有这么一句,甚至都不知是从哪先传出来的,但毫不意外,连着几日满长安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源源不断的详细消息也在悄然流传开来,据说燕慈本人弃考决心相当坚定,闭门不见客,据左邻右舍所说,他烧了好大一堆书和文章,燃烧时的浓烟和灰烬使得周围一圈人家都遭了殃。 坊间众人都在猜测缘由,一众南方学子也无不在扼腕嘆息,这等于是把状元之名白白相让了啊。 「燕慈此人虽古怪了些,倒是非常有才华的,他做出的这架纺机您也看到了,将纺线速度提升了八倍。」 宁颜规规矩矩地坐在太师椅里,远远围观着自己哥哥向父亲介绍这架珍妮机。 她本意是想悄悄销毁这架纺机的,但奈何祖父父亲等回京后,府里侍卫多了两倍有余,再不是她一家独大的时候了,派侍卫去必然会被察觉异常,她根本没法解释自己的行为。 但是哥哥又是个较真的性子,纵然与燕慈闹得难看,但他认定了这新式纺机大有作用,还是不遗余力地向父亲推荐。 「儿与他交谈中判断,他也是有真才实学的,有新意敢尝试,就是这脾气也太古怪了些。」宁淮显然还没消气,还不忘带着宁颜给自己正名,「妹妹当时也在场的。」 宁信则正在摇着摇杆试用这架纺机,闻言动作没有停顿,淡淡出声问道,「颜儿也在吗?」 「啊?与我何关?」 宁颜下意识先撇开关系,復又回忆了下,确信哥哥跟燕慈闹不愉快时自己没在场,语气更加无辜。 「当时只是看到了这架纺机,似乎并未见到燕公子发脾气?儿觉得燕公子倒也称得一句君子?」 「我竟忘了此事,」宁淮此时也完全回忆起来了,右手握拳砸了下左掌,恍然道,「当时你有朋友前来拜访,只是你这位朋友与你一般,似乎都不太爱走寻常路。」 宁淮当时面上一派正经严肃,但此时回忆起卿落落与宁颜一般从墙边跳下的场景也难免想笑,但笑着笑着,眸子中的笑意逐渐收敛,转而狐疑地看向宁颜。 「我想起来了,燕慈似乎就是在你那位朋友出现后变得古怪无比。」 「有这回事吗?」 宁颜心里暗道不妙,但还是继续装无辜,势要把事情撇干净。 「自然,」宁淮皱紧眉头认真思索,缓慢地说道,「她似乎识得这架纺机,在跳下墙头后说了三个字『真、泥、机』。」 不慌不慌,宁颜默默安慰自己,哥哥不会想得到珍妮机是哪三个字,也不会猜出这个名字的真正由来。 「莫非,真泥机是这架纺机的名字,而燕慈根本不是纺机的制造者,所以他才会在被别人一语道破后那般失态?」 已经有点接近真相了,宁颜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多说多错,她一个不慎就会越说越错的。 「一定是这样。」宁淮自觉发现了真相,他快步来到宁颜身边,眼神充满期盼地看向她。 「哥哥?」宁颜心里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你那位朋友,她叫什么,家住何方,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哥哥你问这些做什么?」宁颜佯装震惊,身子不着痕迹地退了退,「她有心仪之人,两人谈婚论嫁了,哥哥你没有希望的。」 「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哥我是那种人吗?」 即使被宁颜这么打岔,宁淮的逻辑也没有被带跑偏,依旧回到了正题。 「如果这纺机的制造者另有其人,你那朋友又能一语道破纺机的名字,说明她也识得真正的制作者,既然如此,这等人才绝不能被埋没,自然要寻他出来请他为朝廷效力。」 宁淮在宁颜身旁坐下,继续说着,语气充满憧憬。 「若他还在世,能改良陈旧军械,我大盛兵力必能大有长进,也不必被困在长城内,可以打出关外去,杀尽匈奴!」 「军中不是有些工匠吗?」 「的确有些工匠,可也就只能做做修整军械的活,根本没有出过一个如这纺机这般的新物件。」宁颜整个人跨在椅子里,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说起来也不怕你笑话,父亲与我,想改良军械很久了,但一直一筹莫展毫无头绪,父亲也曾上疏请求重视工部,但没什么用。」 「竟是如此吗?」 宁颜的语气有些低落,其实燕慈说的真没错,她顺风顺水过了十五年,顺遂心意肆意妄为地生活玩耍,只知道这个世界创造力低下,但农业发展很好,百姓倒也是安居乐业欣欣向荣的,这些都降低了人们对于创新的需求。 但是今日听哥哥此言,才意识到其实是对创新有需求的,但是始终得不到解决。 「你哥哥说的不错,」宁信则也走过来坐在他们二人对面,黯然道,「初见这纺机时,我再怎么看也看不出这其中机理,但听得你哥哥这照本宣书般重复了一遍那位燕公子的解释,我便恍然大悟。」 「能造出这纺机的,必是位能人。」 宁信则审视的目光看向宁颜,看得她有些坐立不安。 「淮儿,出去,我与你妹妹有事要谈。」 「啊?是!」 宁淮利落起身,临出门时递给宁颜一个安慰的眼神,但宁颜没觉得自己有被安慰到。 「关于你那朋友,详细说说。」 第72页 宁信则的音调没什么起伏,似乎在说今天天气如何这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宁颜清楚,父亲这状态很严肃,很认真。 宁颜牙齿轻咬下唇,稍微斟酌了下,开口道,「卿落落,年十七,身手不错,性格较单纯,有江湖义气。」 但看宁信则微抬下颌,等着她说下去的样子,认命地闭上双眼,说道,「父母籍贯不详,与西厂副指挥使齐栾往来甚密。」 「来歷不明之人与西厂副指挥使?」 宁信则倒是没怀疑她话语的真实性,低声重复了一句后,復又问道,「你与她如何相识的?」 「这,不说了吧。」宁颜讨好地对父亲笑笑。 「有何不能说的?」 「几月前儿去过趟青楼不是?还被祖母罚了,那时画舫上认识的。」 「你们倒是臭味相投。」 宁信则嘴角微翘,微摇摇头,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 系统不知道第多少次吐槽了,「宿主,你这是在偷换概念,你怎么总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啊。」 「那你想要我把我对燕慈说过的话对我爹再说一遍?开什么玩笑!」 宁颜正委屈着,就听得父亲问道: 「燕公子偕纺机来访次日,在太白楼你与燕公子说了什么?」 「我?我与燕公子没说什么啊?」 宁颜双眸微微睁大,目露疑惑地看向自己爹。 「是吗?」 又来了,又是这种审视的,像探照灯般的目光,被注视着的时候是完全无所遁形的感觉。 她不知道父亲关于卿落落和燕慈到底了解多少,又或者,是不是在怀疑自己,但此时的宁颜只能继续装不知情。 「是,但儿当时以为只是寻常的好友邀约,到了太白楼后才发现燕公子也在,故而不多时便先行离去了。」 稍微顿了顿后,又补充道,「儿可下帖子请卿小姐过府一趟,关于那纺机之事父亲或可问她。」 「再说吧,」说完宁信则也像是累了,挥了挥手臂,「去玩吧。」 就跟椅子烫屁股一样,宁颜「腾」地一下站起身,迫不及待地熘了。 轻巧地带上屋门后,宁颜回身看了看,暗自下了决心,爹啊,对不住了,女儿也不想这样的,还请您万万不要怪女儿啊! 「统统,我有一个想法,虽然挺对不住我爹的,但是——」 「宿主你想做什么?」系统慌忙打断她,「不要想什么犯法的事情啊!」 「你想什么呢?」宁颜有些无语系统的脑洞,「我只是在想,把卿落落请来催眠我爹叫他忘了这回事怎么样?」 「不是不可以,」系统觉得自己被问住了,「只是,这么做感觉似乎,有点不太好?」 「第一主要是不孝顺,得过心里这关。第二我担忧这个催眠效果的保证期,你看常宁那样也就没撑几天,我爹又是那种意志比较坚定的人,万一过一晚上就想起来了,这不得把卿落落当妖女直接抓来动私刑?」 「是啊,这样岂不是坑了卿落落?」系统试图劝宁颜放弃这个危险的想法,「宿主,做人要厚道啊,有些事咱们嘴上说说就行了,行事还是要有底线的。」 系统觉得自己简直为宁颜做人的底线和三观操碎了心,但谁曾想宁颜她根本不想做人! 「提前知会一声的话,齐栾应该保得住人吧?他作为天子宠臣,跟我爹这个心腹大将,怎么也能五五开吧。」 宁颜显然还没放弃她这个危险的想法,系统决定最后再劝一次,「你作为引狼入室的不孝女也会被打的啊,宿主!」 「我爹不会知道的。」 宁颜信誓旦旦的模样让系统彻底绝望,这不孝女还是早点被打死吧! ☆、工作第四十六天 但到底,宁颜最后也没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还没等她与卿落落碰头相商,她爹就临危受命,被陛下钦点作为「护送」匈奴人离开大盛的使臣了。 耶律平走得万分急切,进宫请辞之前整个匈奴使者团都已经开始收拾行装,次日便匆匆离京,宁颜甚至也是在父亲离去后才得知此事。 说来也奇怪,北羌使者的回家路还要更远些呢,前几日离去时也不像匈奴人这般着急,听了她的疑惑,宁淮哭笑不得地为她解释道,「单于病危,匈奴将乱,他们如何敢慢?」 顿了顿,復又想起一桩来,「此番一旦匈奴各王子互相倾轧,祖父或许会向陛下上奏请战。」 「万一是个假消息呢?」宁颜对此存疑,「说不准看似内斗实则虚晃一招,反手攻打大盛。」 宁淮则表示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豪气万丈地一挥手,「那就让他们来,真刀真枪地打一仗我大盛将士绝不比他们弱。」 「哥哥很希望与匈奴开战吗?」 「不希望,」宁淮轻轻抚着她的发顶,「打仗真的是会死人的啊,颜儿。」 「这些年大盛虽与匈奴不曾正式开战,但小打小闹不断,」他拉着宁颜走到边关舆图前,圈出几个地方,「便在这两处了。」 「平县与方镇虽处关外,但这两城与济县相当近,济县是个实打实的重县,北城墙就是长城,此县城也是直通关内的门户,更别提还有附近最大的粮仓。」 「这就是所谓兵家必争之地?」宁颜好奇地看向哥哥,得了个赞许的眼神。 第73页 「那爹什么时候能回来,还赶得及过年吗?」 「今日都初五了,父亲此行一去,可能会留在济县,观察匈奴那边的情况,」宁淮轻嘆口气,「多半是不回来过年了。」 宁颜闻言愣住,「怎会如此?那哥哥你呢?」 「与往年一般,年后走。」 见宁颜满脸不可置信的失落模样,宁淮温柔地笑笑,「已经够久了,这几年哪年能在京城待得将近四个月呢?」 见宁颜还是这样沮丧,宁淮似小时候一般轻扯了扯她的脸颊,将嘴角扯出一个上扬的弧度,「别垂头丧气的,多不好看,姑娘家就要多笑才美。」 「叫我如何笑得出来。」宁颜嘟起嘴唇,含煳不清地嘟囔道。 但宁淮听清了,他放低身体与宁颜视线平齐,此时屈膝维持站立的样子滑稽无比,但说出口的话最是语重心长。 「将士在边关保家卫国,哥哥在边关也是期盼大盛安稳,而小宁颜能做长安城里最快乐的姑娘。」 宁颜对上宁淮温柔疼惜的视线,渐渐红了眼眶。 腊月初八,大慈恩寺。 「希望哥哥,爹还有祖父都能平安。」 素来不信神佛的宁颜跪在佛像前喃喃祈求,她身侧的仪阳翁主听了个一清二楚。 出了宝殿后,仪阳翁主温柔地挽住她的手,「颜儿今日怎么了,竟如此痛快地应了我的邀约,往年你可从未答应过。」 「父亲离京后,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似乎要发生什么大事。」宁颜边走还边低着头,看手中那一长串平安符随着走动而轻晃的虚影。 「这定是你想多了,绝不会出事的,」仪阳翁主低声劝慰道。 「嗯,」宁颜露出一个绝对出于真心实意的感激笑容,「我们接下来做什么?讨一些腊八粥带回府?」 「是的,往年我与姐姐一同来,每年都要讨些腊八粥的。」仪阳翁主声音带着感怀,「也不知姐姐现在如何了?」 「濮阳姐姐在杭州,或许她会在灵隐寺讨一碗腊八粥也说不定呢,有道是,今朝僧粥交相馈,更觉江村节物新。」 听得宁颜此话,仪阳翁主清浅一笑,「说的也是,还不知那边的腊八粥与长安的有什么不同呢?」 「那就去信问问濮阳姐姐吧。」 此时此刻,杭州灵隐寺,一位貌美的年轻女子这般问道: 「小师父,可否在贵寺讨一碗腊八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朝僧粥交相馈,更觉江村节物新。 ——(宋)陆游《十二月八日步至西村》 , 等会9点还有一更,这章这么短是因为第二卷内容到这里就结束了,下一更就是第三卷的开始啦~ ☆、工作第四十七天 腊月十二日寅时,长安城东长乐门。 两个士兵皮甲下裹着厚厚的棉衣,看着臃肿累赘,正搓着手哈着气,在城墙上来回踱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一位士兵抱怨道,声音清亮,年轻的紧,「天儿咋就这么冷呢,把人都裹得走都走不动道了。」 「谁说不是呢?老哥哥我活了三十来年了头回过这么冷的冬天,我在济县守长城时都没现在这么冷过,那会那风啊唿唿地吹,谁曾想今年长安也是邪了门了,就是一个字,冷!」 另一位士兵接过话茬,声音粗犷浑厚。 「您还守过长城啊?」年轻的士兵眸子「腾」地就亮了,凑近旁边那中年士兵,「您给说说呗?我长这么大就没出过长安城一百里。」 「还你长这么大,你就是个小毛孩子。」中年士兵「噗嗤」笑出声,招了招手,「说说就说说,也就是今看你顺眼,想当初啊,我在宁国公宁老将军麾下当兵的时候,也就跟你差不多大。」 「那您那会就能守长城了,我就只能守长安城门,同样的岁数您见识就比我多多了。」年轻士兵有些失落。 「这算啥见识,那会啊宁将军,也就是宁老将军的儿子,也差不多这个岁数。将军家的公子进了行伍,别人我不知道,但宁将军当年那也是从最底下的兵当起的。」 说着那中年士兵还压低了声音,「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那会啊我还跟宁将军住过同一个号舍。」 「真,真的吗?」年轻士兵睁大了双眼,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 「当然,这还能有假,我与宁将军可是一同守过长城扛过旗的啊,济县两方大旗,盛朝的和宁家军的,咱都扛过。」 中年士兵比了比自己的胳膊,语气充满自豪,双眼亮得惊人,一瞬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在济县驻守的时光,年少轻狂,豪气万丈。 长城,青色石砖所筑就的绵延万万里的屏障,数百年来保护着长城以南广袤疆土不受侵犯,绝不叫匈奴的骑兵迈进长城一步,是所有镇守长城的士兵最为自豪的一件事。 济县的那段城墙上,有两桿旗帜永远高悬,黑底红字,一方书着「盛」,一方上书「宁」,随关外的狂风飘扬,旌旗猎猎。 「真好啊,」年轻士兵喃喃道,「我也想去。」 「你就别啦,」中年士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匈奴眼见着打不起来啦。」 「为啥啊?」 「二十几年前陛下登基时,匈奴单于还笑陛下年轻呢,二十年后这都派人来贺寿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要不要长城呢?」 第74页 「这咋能不要?」年轻士兵有些急眼了,「匈奴那没好人,都是喝人血吃人肉的蛮子,咱祖祖辈辈都传下来的话。」 「是,但打仗可不是什么好事啊,看我这条腿,跛啦!」中年士兵动动右腿,又来回走了几步示意道,「被个匈奴骑兵一刀砍下马之后就跛了,不过他也没好哪去,一根胳膊没了。」 「打仗那是真的死伤啊,能不打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中年士兵也不愿多谈这个了,「唉,不说了不说了,我再跟你讲讲别的。」 「好。」年轻士兵干净利落地应答,他对长城的热情还是大过一切的,也不再纠结于此事了。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一时气氛和谐无比,突然,中年士兵住了口,目露疑惑地看向官道。 「咋啦?」 「嘘,听,似乎有马蹄声。」 年轻士兵歪着头仔细听,但一无所获。 「哪有什么马啊,您听岔了,这会才寅时,也没人在这个时候进城。」 「有。」 中年士兵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双手紧紧扒着城墙,眼睛瞪大,想要从远处无垠的黑暗中看出点什么。 年轻士兵也只好跟着一起向远处望去,不见五指的黑暗像是一只巨兽吞噬了一切,但渐渐地,似乎真的有轻微的哒哒声传来。 青年士兵屏住了唿吸,凝神听那声音一点一点的愈发明显,就是马蹄声,有一匹快马正在向长安城的方向奔驰而来。 「还真有,您真是神了。」 年轻士兵惊嘆地看向身旁人,却发觉中年士兵满脸凝重,面色阴沉。 「您怎——诶您去哪?」 青年士兵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见那中年士兵的腿脚似乎不曾受过伤一般,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速度跑下城墙,边跑便大声喊道: 「开!城!门!」 青年士兵瞳孔骤缩,转头看向官道,马蹄声越来越近了,远处传来一声大喝,嗓音嘶哑难听。 「八百里加急!开城门!」 城门缓缓开启,青年士兵慌乱地跑下城楼,期间差点摔倒,跑下来后只看到一匹骏马飞驰而过,骑手腰间有一抹亮目的黄色,身后留下一尾扬尘。 「这,这是怎么了?」 青年士兵左顾右盼,守城门这一年他只见到熙熙攘攘往来的普通人,他家就在东城门附近,打记事起也不曾听闻过发生过今日这般事。 他求助地看向刚刚还在与他交谈的中年士兵,就见到那中年士兵脱下头盔恶狠狠摔在地上,怒吼道: 「去他娘的,关外的蛮子就该赶尽杀绝!」 ☆、工作第四十八天 「陛下,陛下!」 高公公弯着腰,隔着床帐小声而急促地唿唤着,即使骤然被人从梦中喊醒,盛帝的眼睛也是瞬间转为清明,在黑暗中发出摄人的光芒。 「何事如此惊惶?」 他一边说话,一边起身坐在床榻边沿,他此时借着烛火才看清高公公此时的模样,衣衫不整,髮髻凌乱,显然出了大事。 「陛下,河北八百里加急啊!」 高公公的声音本就尖细,此时因着焦急,更为尖锐刺耳。这倒也不怨他,他跟在盛帝身边三十余年也未曾见过八百里加急的信件,更何况,这信是从边关送来的。 「什么?」 盛帝瞳孔骤缩,胡乱套上靴子,急急地向外走去,高公公正欲跟上,就听见身后传来冯皇后的声音。 「陛下?」 冯皇后正巧听得动静,幽幽转醒,坐起时只看见盛帝仅着中衣匆匆离去的背影,她茫然地看向高公公。 「娘娘,您先歇息吧。」 「到底发生了何事?」 冯皇后语气冷厉,纤细黛眉紧蹙,她不由得忆起白素那日所说的,难道当真要一一应验了吗? 「河北八百里加急。」高公公低声吐露了实情,行了一礼后就急匆匆离去。 冯皇后的声音拔高,指着窗边的衣架,喊住了高公公,「将本宫的大氅拿上,怎能叫陛下穿成那般就出去!」 盛帝已然出了坤宁宫,正大步流星向大明殿走去,余光瞥到高公公一路小跑跟上来,「怎地如此慢?」 「皇后娘娘关心陛下您哪。」 说完,献宝似的递上手中的大氅,盛帝这才注意到自己仅穿着中衣就出门,也不矫情,一把接过披在身上。 卯时朝会,但大多数朝臣此时已然入宫等候,在大明殿内外三五成群地讨论着刚刚被送入宫内的八百里加急信件。 有几个眼尖的朝臣远远瞅见了宁国公,急忙上前迎道,「诶,您老人家今日怎么来了?来的正是时候。」 「夫人嫌我在府里碍眼,」宁国公已至花甲之年,但体型魁梧,声音依旧洪亮,左右看看后大声问道,「你们这都是议论什么呢?」 「圣上口谕——。」 高公公自大明殿后殿走出,正欲请三位内阁大学士入殿,就听得宁国公的大嗓门,当即大喜过望,连忙走到他身旁,「国公爷,您先请入后殿面圣。」 「你且与我说说,发生何事了?」 宁国公大步流星地往后殿走,高公公慢他半步,小声说了「河北」二字后伸出手比了个「八」。 「您今日来的正是时候。」 见着不是三位大学士,而是宁国公步入殿内,盛帝便知是高公公自作主张了,不过他原本紧绷的面色明显舒缓许多,叫人把信件递过去,「您先看看吧。」 第75页 宁国公一眼扫过,面色当即阴沉如水,咬牙切齿道,「好一个李安元,还一个北羌!竟敢派兵里应外合妄图刺杀我大盛重臣!」 「您的意思是?」 「打!必然要打,怎能咽下这口气。」 盛帝思虑的更多,「可现在是冬日,您也知晓今年冷得不同寻常,若是开战……」 「冬日不合适,这不是粮草辎重的事。」 纵横沙场多年,宁国公虽气性大,但也不是个粗心眼的,「老臣担心匈奴也想趁机有所动作,天冷了草原上的日子可不好过。」 「朕生辰宴上匈奴和北羌简直就是一个鼻孔出气的,还妄图给我大盛难堪,做他的春秋大梦。」盛帝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不禁冷笑道,「也不想想蛮子怎能成我大盛好儿女的对手?」 「虞家那小丫头确实不凡,不过话说回来,北地有老虞在,居庸关还乱不了。」 宁国公双手背在身后在殿内来回踱步,「若与北羌开战须得等开春,老臣会盯死匈奴,待解决了北羌,迟早跟匈奴人算帐。」 「这是自然,您的夙愿一定会实现的。」 盛帝知道面前这位老臣驻守长城几十年,心心念念与匈奴决战,但同样的,他既为人皇,彻底除去关外虎视眈眈地与大盛僵持百余年的恶狼,这又何尝不是他的夙愿呢? 「那老臣就先谢过陛下了。」宁国公大大咧咧地行了一礼,又指着盛帝身上的大氅道,「陛下先把衣裳换好,该去上朝啦。」 盛帝低头看着依旧裹在身上的绣着凤穿牡丹纹样的大氅,唤来高公公。 「更衣,上朝。」 「娘娘,这衣裳陛下吩咐奴婢给您送回来了。」 冯皇后却看都不看一眼那华美的大氅,只担忧地问道,「陛下可曾着凉,下朝时叫御膳房送碗姜汤过去,陛下不愿喝本宫就亲自去送。」 「您放心,天冷陛下不愿叫您跑一趟,自然会喝的。」高公公脸上赔着笑,一甩拂尘道,「娘娘若没什么吩咐的,奴婢就先告退了。」 「去吧,叫陛下别忘了用膳。」 冯皇后嘱咐一句后挥了挥手,有些疲惫地靠在榻上,合上双眼假寐,但没一会,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出现在寝殿内,还没等她询问,就听得白素低声却急切地说道: 「四日前,北羌使团与关外北羌兵马里应外合刺杀镇北王,故八百里加急传信长安。」 冯皇后登时睁开双眸坐直了身子,「消息可有误?确定是镇北王?他现在状况如何?」 「千真万确,镇北王似是重伤,但应当无性命之忧。」 白素说完后眼眸微敛,似有未竟之言,冯皇后只看了她一眼就将她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不曾发生过,对吗?」 白素犹疑片刻,回答道,「是,因而接下来会如何奴婢也不知道了。」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冯皇后凌厉目光扫视着眼前这位女官,不出意外地又听到那句一成不变的回答。 「奴婢想要的只是大盛国运昌隆,长治久安。」 「是,本宫知道。」 冯皇后语气莫名,似有一丝嘲讽在里头,她面前站着的女官依旧恭谨,面色不变,恍若未觉。 打今天清早开始,「八百里加急」这几个字就不断在京城各个角落被议论着,整个长安城的氛围陡然一变,原本是年节将近的喜庆松快,人人都带着笑脸,今日却连街边的小摊贩都能正色聊上几句国家大事。 宁颜就混在这长安城熙熙攘攘的行人中,她敏锐地猜出是边关告急,这样的猜测使得她难免有些担忧身处济县的父亲。 奉天府的两位衙役自街的另一头跑过,一位手持铜锣,一手拿着张告示,宁颜看到后想都没想就跟上去了。 「铛——」 铜锣敲响,四面八方的百姓闻声而来,面色肃穆,并无人大声喧譁。 另一个衙役将告示贴好,清了清嗓子开始大声念,宁颜已经眼尖地看清了内容。 诰: 盛乃礼仪之邦,秋毫无犯北羌之地。兹羌国百年来屡犯我大盛边疆,伤我民众,掠夺金银,腊月初七居庸关处,羌国来京使团密谋行刺镇北王致其重伤,来兵进犯长城,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今封将军虞广暂统北地一应军务,来年开春时,伐羌。 惟愿吾民同知,犯我大盛国威者,虽远必诛! 片刻静默后,人群里爆发出激烈的讨论声: 「蛮子就是蛮子,狼心狗肺!竟使阴招伤了王爷!」 「打的好!跟羌人还有匈奴早就该打一场了!」 「俺要当兵,打蛮子!」 他们是激昂的,义愤填膺的,突然,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句,「犯我大盛国威者,虽远必诛!」 所有人都跟着高喊,「犯我大盛国威者,虽远必诛!」 这样的唿声在长安城中陆续响起,这张诰令也将从长安城中开始,一道道蛛网般辐射到整个盛朝,所有人将知道,盛朝与北羌,百年来的恩怨纠葛,此番或许将要画上一个终点了。 仍旧有源源不断的民众向这边赶来,宁颜艰难地逆着人群而行,直奔镇北王府。 宁颜抵达镇北王府时,正巧遇到陛下身边的高公公和皇后身边的白姑姑出府,她行了一礼想要询问下情况,却被两人躲过。 第76页 「咱家可受不得宁小姐的礼,您既然是来探望郡主的,快请进吧。」 「多谢。」 宁颜道谢后便急匆匆进府去寻苏如如,完全忽视了身后传来的一道探究的目光。 「颜颜你来啦?」 苏如如有些憔悴,伶仃坐在院中,虞杉也不在身旁,府里的下人们正在房里进进出出,似乎是在搬取东西。 「你这是?虞杉怎么不在?」宁颜跑到她身边蹲下,握住她的手关切问道。 「我这是准备回汴京啊,杉杉去盯着王府私兵和车马等物了。」 宁颜看着她苍白的面色,皱紧了眉头,「就这么急吗?你身体可受得住?」 「我身体我早已习惯了,既不会好,也不会坏到哪去。」苏如如缓缓站起身,宁颜赶忙搀抱住她,却惊觉怀中的少女清瘦得吓人。 「正巧你今日来,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呢。」 苏如如说着说着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咳嗽,宁颜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说了,我扶你去休息。」 「不行,要说的。」 苏如如远比宁颜以为的固执,她紧紧抓着宁颜的胳膊与她对视,郑重其事地开口道: 「颜颜,你还记得你当初问我为何来京城吗?当时骗你的,才不是什么看京城风光呢,这哪有汴梁好。」 「是因为啊,有一位自称『维稳者』的神秘人给我和杉杉送了封信。」 作者有话要说:  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汉)陈汤 ☆、工作第四十九天 「颜颜在想什么?」 苏如如在说出这个堪称石破天惊的消息后就没了下文,她微微偏着头,好奇地等待宁颜的反应。 但宁颜委实没什么过激反应,她眼眸微眯,唇角还挂着奇异的弧度,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 「我在想,她是谁?」 「不知道呢,颜颜想找出她吗?」苏如如窝在宁颜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或许我可以帮你。」 宁颜语气故作兇狠,「有点想,既然还有个维稳者那不能总是我来干活啊。」 苏如如沉默了一瞬,突然问道,「颜颜是真的所谓的『维稳者』吗?」 「当然,」宁颜敏锐地察觉出了点什么,「那位给你寄信的『维稳者』跟你说什么了吗?」 「是的。」 苏如如从宁颜怀里挣脱出,神色是难得一见的严肃,「而且是与颜颜你所做的事情相悖的。」 自镇北王府告辞后,宁颜与系统一路上都陷入了难得的沉默,不得不说,苏如如所吐露的消息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宿主……」 「统统……」 一人一统同时开口道,稍停了片刻后,系统率先说道,「那个人他肯定不是维稳者。」 「这是当然的,我们要把他找出来。」宁颜语气笃定且自信。 「现在我们先去见一个人,他那里一定会有些线索的。」 「宁小姐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如此大张旗鼓地来监督我吗?请你放心,这些天我闭门不出,可没做任何不该做的事。」 燕慈的目光从宁颜身后带着的一批一看就身手不凡的侍卫身上一一扫过,最后看向宁颜,说出的话语里带着斩钉截铁的拒绝。 「地方小,唯恐委屈了身份尊贵的您,」燕慈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书童,「燕勤,送客。」 宁颜懒得理会他话里话外的讽刺,打了个手势,当即就有两人上前按住了那个名叫燕勤的书童,卸了四肢和下巴关节。 「你想做什么?宁颜你不要太过分了。」 燕慈一个箭步冲上前,愤怒地指向宁颜大喊道。 「别急啊,燕公子,」宁颜抓住燕慈的手腕,缓慢却稳定地将他抬起的手臂按了下去,「我这是在帮你啊。」 宁颜转头一个眼神过去,她身后带来的人马自动分散开来,从燕慈所居的这个一进小院子开始,一点点向周围扩散开。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着,不时会有侍卫提熘着一个被卸了关节的人扔到这个院子里,一个个俱是燕慈的熟面孔,在他搬来京城后对他照顾良多的邻居们。 「宁颜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慈怒火冲天,双眸里迸发出骇人的气焰,「我已经够安分守己了,也请你自持身份,犯不上用这等下作手段,用无辜人的性命来威胁我!」 「无辜人?」宁颜的目光从地上歪七竖八扔着的几个人身上扫过,「哪有无辜人?」 正在此时,耐冬走入院子,她两手分别提着一个老头子和老婆子,毫不手软地扔在了地上,燕慈连忙过去扶住他们。 「小姐,跑了两个厂卫。」最后两个字耐冬声音低若蚊喃,仅仅她两人听得清。 「无妨,叫他们回去告诉他们主子才好。」 宁颜对此表示无所谓,她是巴不得他们幕后人知晓的,这下我把自己摆在明面上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呢。 「宁小姐,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甚至身有残疾的老人家,在你眼里不是无辜人还是说,在宁国公府嫡小姐眼里,他们算不得人?」 「身有残疾?」宁颜狐疑地看向耐冬,「当真?」 「张老爷子有哑疾,张婆婆脚跛,他们都是上了年岁的老人,你的侍卫就这么没有人性地对待两个老人家,」燕慈前进一步,死死盯着宁颜的双眼,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道,「我很怀疑,你真的有在为这个世界的普通人着想?」 第77页 「燕公子,烦请离我家小姐远点。」 耐冬一把将燕慈推开,脚尖踢了踢从刚刚开始一动不动,目光死寂的老太太,「这位脚跛的张婆婆,我看她腿脚灵便得很吶,刚一脚踹我肚子上,可谓生龙活虎的,抓他两我可是废了不少力气。」 「至于这位张老爷子,到底是真哑呢,还是不能说呢?」 耐冬一脚踢到那张老爷子胯下,冷笑道,「果然,一个太监嘛,自然不能开口,这一说话这嗓子可不就露馅了?」 「有碍观瞻,成何体统?」 宁颜的目光不悦地从耐冬腿上掠过,耐冬连忙收回脚站好。 「燕公子,你身边这书童,这几个想来最近『颇为照顾』你的邻居,个个都是练家子,你现在还觉得他们无辜吗?」 宁颜着重强调了「颇为照顾」几个字,又点出练家子的身份,燕慈自然不是什么蠢人,脸色当即变得阴沉无比。 「你什么意思?」 「我就是好心,单纯来帮燕公子一把,正巧年关接近,燕公子又身在异乡,今日我做主,暂请燕公子来宁国公府过个年?」 说完,宁颜也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转头吩咐侍卫们,「把燕公子的东西好好地收拢好,可不能有半点损毁。」 「是。」 燕慈的居所原也不大,就是个一进小院子,侍卫们又多,收拾起来还是挺快的,堆在院中最多的,还是书籍和写满画满了的纸张。 「燕公子书还挺多,听说烧得浓烟蔽日,竟还有这么多?」 宁颜粗略扫了一眼书堆,随口说了一句,反倒是燕慈自己先眼尖地看见了一张特殊的,已经不该存在的稿纸。 「这些是从哪搬来的?」 侍卫满脸不耐烦地被他拽住,先看向宁颜得了首肯后才回答道,「喏,东厢房。」 燕慈目光如电,看向倒在地上,涎水顺着嘴角留出此时毫无形象的燕勤,他抓起那张稿纸,怼到燕勤眼前,「这怎么会在你屋里出现?」 燕勤自然是没法回答的,或许他根本就不愿回答,眼珠子看了眼稿纸后连眼神都不分给燕慈一丝,直接合上双眼。 「这就是目的吗?还真是大手笔呀。」 燕慈眸光冷厉地看向地上歪七扭八倒着的一群人,这一瞬间他只觉得他们无比陌生。 「宁小姐,看来在下要叨扰贵府一段日子了。」 自那日与宁颜交谈后,燕慈虽然心有不甘,但仍旧为了整个大局着想,一点一点地烧掉了自己对盛朝部分现有的有望改良的机器的研究手稿。 今日得知身边潜藏着诸多目的不纯之人,虽然现在的他很不情愿与宁颜打交道,但仍不得不承认,此时在他被人盯上的时候,待在宁颜——这位所谓的「维稳者」身边是最合适的选择。 「贸然打扰,是否会造成不便?」 「无妨,我家向来好客。」 宁颜信誓旦旦地如此说道,但燕慈心里突然萦绕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很快,这个预感应验成真了。 宁颜带着燕慈和那一堆人回府时,谁成想正巧撞上了正欲出门的宁国公。 再一次的,宁颜接收到了来自祖父谴责的目光,似乎是在嫌弃她这个不肖子孙,但宁颜眼神无辜得很,她自觉今日没犯错,甚至还做好事去了。 但宁国公显然不这么想,他老人家一开口,宁颜和燕慈双双脸色都绿了。 「乖孙你这是从哪强抢民男了?」 「您把孙儿当什么人了?违法乱纪的事啥时候干过?」 宁颜指着燕慈,瞬间就为他编出一个合理的身份来,「这是我为表弟寻来的老师燕慈,学识广博身家清白,虽然看着年轻,但燕兄是今秋湖南省解元,而且已经娶妻生子了。」 说到娶妻生子时宁国公的脸色才放松许多,他看向后面被卸了关节捆绑住的几个人,「那些人又为何被缚?」 「这些人慾寻燕兄麻烦,我帮他这个忙,他就愿来府上教林表弟。」 宁国公虽看出其中几个人的身份,但他也并不问是何等麻烦,只嘱咐了宁颜一句「注意分寸」后,就匆匆离去了。 「林表弟,我将燕兄请来做你的老师了,让他跟你一起住怡园如何?」 宁颜站在院子里撂下话后就直接熘了,自上次她拒绝林表弟后他们还没有再见过面,这也是她存心想保持距离的结果。 书房门「啪」的一声打开,没有看到想见到的那个人,林修筠眸子里不可避免地染上失落。 燕慈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前世是女性,今生穿成了男性,倒也猜得出两人之间是何等状况。 林修筠比起前些日子见到时明显消瘦许多,饶是燕慈见了也暗暗心惊,「林公子又何苦呢?」 「您可否帮我?」 林修筠并没回答他的问题,但他燃烧着的,炽热的双眸已然说明一切。 「宁小姐是一个很独特的女子,我并不能帮到你什么。」 燕慈摇摇头委婉拒绝了,但林修筠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郑重说道,「您可以的。」 「我想请您为我讲讲您,卿小姐与颜表姐原本所在的方外世界是什么样的。」 面对燕慈一瞬间危险的双眸,林修筠恍若未觉,仍自顾自说道: 「那日太白楼我与三位一墙之隔,听得一清二楚,但之后想了很久终究发觉——」 第78页 「对颜表姐,我做不到断情。」 ☆、工作第五十天 苏如如离京的消息惊动了不少京中公子哥和贵女们,甭管这些前来送别的人真心还是假意,一个个面子功夫都做得很到位。 对阐明因身体不适而须得带上帷帽的苏如如表示理解,送上价值不菲的礼物,还不忘适时表达一下对镇北王遭遇刺杀的愤慨,「苏如如」则彬彬有礼,声音娇美地回以谢意。 但不论这个「苏如如」声音再怎么相像,也无法掩盖住她是一个冒牌货的事实,因为真正的苏如如此时又病倒了,正有气无力地倚在虞杉身上。 「为何不养好身体再走?」 宁颜也一同坐在马车里,正担忧地握着苏如如纤弱无骨但冰冷的手。 「就这样啦,养不好了。」 苏如如的声音懒洋洋的,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朝气,那语气听得宁颜和虞杉同时瞪了她一眼。 「哪有这样咒自己的?」宁颜与她交握的手又紧了紧,试图挑起些轻松的话题。 「前日你说长安比不得汴梁,那等入夏我便去汴梁,如如可愿作陪,好叫我长点见识?」 「颜颜来,我必扫榻相迎。」 苏如如眯起眼睛,有些嚮往地说道,「可带颜颜去承德避暑,那儿风景甚好,若日后——」 「日后如何?」 虞杉不悦开口道,她知道苏如如接下来想说什么,她曾一次又一次说有朝一日身陨后便将她葬在承德的山上,但虞杉不愿听到这些。 「不如何。」苏如如也懂她的意思,识相地住嘴了。 宁颜猜出一些,自然更不会顺着未尽之语问,一时车厢里陷入了静默。 苏如如晨起喝下汤药的后劲也上来了,昏昏沉沉睡去,直到宁颜告辞折返长安时也没有醒来。 最后其实那天宁颜送她们出了城东三十里,但也并没有一场正式的告别,她们都对未来抱有希望,不出几个月还会再见的。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寒冬腊月的时节里也没有什么大雁,只应景地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宁颜端坐在马背上,望着车队渐行渐远,只看得见一行移动的小黑点时,才一夹马腹,折返京城。 在她离去后,本该熟睡的苏如如睁开双眼,双眸清明,她自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来,拔下塞子一饮而尽。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动作快得虞杉都没反应过来,抢过瓷瓶一闻发觉只是茶水后才放下心来。 「你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不能饮酒,便以茶代酒,聊以慰藉。」 苏如如闭上眼睛,轻声嘟囔着,「也不知颜颜是否会喜欢我送她的礼物。」 这下才真正地睡着了。 宁颜回到宁国公府时天色擦黑,她直接纵马回了蘅园,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两个人和,呃,一匹马。 林表弟,燕慈,和一匹矮脚马,在花厅里相处得倒也其乐融融。 「耐冬你怎么什么都往屋里放?」 话一出口就有四道或谴责或无辜的目光看过来,宁颜只得补充道,「我说的是马。」 摆动解释道,「这是永宁郡主派人送来,指明送给您的果下马。」 「我看得出,但为何不送到马厩去与照夜玉作伴?」 见着这匹马的第一眼宁颜就认出了,这正是她与苏如如初见那天,苏如如骑着的用一种难以理解的速度游街纵马的那匹矮脚马。 「鞍辔上似有东西,许是永宁郡主留给您的。」 耐冬指了指马背,「奴婢不敢随意处置,就先养院里,但下起雪天冷,看它也乖驯,就放进屋里了。」 宁颜刚想说这马不畏寒,但等她将东西抽出来时就懂耐冬为何不敢放它在外淋雪了,因为入手的是一个薄薄的信封,这样的天气下必然会被风雪打湿的信封。 宁颜后退几步坐在椅子上,缓缓展开了信: 颜颜,见信如晤。 此番来长安,能够认识你就很开心了,一直记得你我初见时颜颜的注意力全在这矮脚马上,临行前便将这马送给你,它有一个独特的名字,叫—— 宁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向那个独特的,她绝无可能认错的字符: α 闭上眼睛做了几遍深唿吸,宁颜才接着看向后文。 开玩笑的,它的名字叫susan,希望你能好好待它。 苏如如 这一瞬间,宁颜觉得命运跟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猜来猜去,谁能猜到,苏如如居然才是那位星际勐a!」宁颜仔细回忆了番她对苏如如的记忆,「人不可貌相,我居然看走眼了。」 系统呆愣愣开口附和道,「统也想不到啊。」 「宁小姐?」燕慈看着不知是在发呆还是沉思的宁颜,有些无奈地开口。 宁颜自进了屋眼神都没在他和林修筠两人身上停驻过,林修筠则是目光就从没离开过宁颜,眼里的委屈都快化成实质了。 「啊?燕公子有什么事吗?」 宁颜回神看向对面坐着的二人,恍然惊觉林表弟似乎瘦了许多。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系统诗兴大发,还不忘嫌弃宁颜道,「宿主,你看你把人家原本好好的少年逼成什么样子了,你没有心。」 第79页 「我没什么事,只是——」 燕慈先是使了个眼色给林修筠,但看他现在跟鹌鹑似的,只好恨铁不成钢地嘆了口气,正欲继续说时—— 「咚咚咚!」 花厅门扉上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耐冬将门打开后惊讶问道,「大少爷,您怎么来了?」 「颜儿呢?」宁淮急匆匆步入花厅。 「哥哥?」 宁颜有些愣神地看向宁淮的额头,这样冷的天却出了汗,足以说明哥哥遇到相当紧急的事情了。 「在下先告辞了。」 燕慈自觉离去,临走前还轻轻拽了下林修筠的袖子,但林修筠没有动,燕慈只好自己离开。 「颜儿,哥哥不能陪你过年了。」 宁淮想像以往一般摸摸她的发顶,但一想到自己刚从外面进屋手还是冰凉的,仅仅稍微触碰了下就收回了手。 「为什么?」 但话一问出口的瞬间,宁颜就猜到了原因。 「今日晌午,济县八百里加急信送到宫内,边关吃紧,匈奴来犯。」 果然。 宁颜咬紧嘴唇没有做声,此时的她,整个人连同头髮丝都在诉说着倔强的抗拒。 「颜儿。」宁淮担忧地看着她。 「我知道了,哥哥,你什么时候离开?」 「……今夜。」 话音刚落,就见宁淮身边的侍卫来寻他了,说国公爷已经在大门处等着了。 鹅毛般的雪花落下,在地上已经覆盖住厚厚一层松软雪白,宁颜抬头看时,还看得见天上的月亮,虽然近乎圆满,但那光芒冷冰冰的,不带有一丝温度。 大门外等着的不止是宁国公,还有阖府女眷们,她们是来送行的,有些人眼角挂着清泪。 但没有哭声,也没有诉衷,宁国公府门前安静寂寥,只听得到唿啸吟行的狂风怒号声。 宁淮自觉站至宁国公身后,但宁颜能感受到,哥哥的目光一直盘旋在她这里,是这严寒冬日里难得的温暖缱绻。 「都好好的,莫做妇人姿态。」 宁国公巡视将领般自女眷前走过,最后停在宁颜跟前。 「宁颜?」 「在!」宁颜瞬间就懂了祖父的意思,大声回答道。 「好好看家。」 说完转身离去,利落地翻身上马,挥马鞭前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才纵马离开,宁淮和宁漳也随之离去。 「回府。」 宁老夫人没有留恋,几十年来她见惯习惯了离别,将丈夫,儿子,孙子一个个送出家门,鸩头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催促着众人离开。 「砰」的一声,朱红大门阖上,宁颜回头看时,只觉这门隔着两个世界。 宁颜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蘅园的,那匹矮脚马还乖巧地站在花厅里,见宁颜回来时还甩了甩尾巴。 「二小姐。」 宁颜回头看却认出是哥哥身边的侍卫,「你为何未与哥哥同行?」 「大少爷将属下及另三个侍卫都留在府上了,让我们跟着您。」说着那侍卫双手捧起一封信递到宁颜面前,「少爷吩咐给您的信。」 宁颜动作飞快,可以说是自那侍卫手中夺过信,匆匆展开,没读几个字眼睛一酸,她强忍住泪水,嗓音喑哑。 「出去。」 侍卫得令离开,还带住了门。 宁颜用袖口胡乱抹了两下眼睛,继续读哥哥给自己的信,信上洋洋洒洒写了很长一段,但都是些琐碎的事情。不外乎嘱咐是她好好吃饭,好好练剑,最重要的是,不要哭,要开开心心的。 宁颜伏在矮脚马背上抽泣,声音闷闷的,极力压抑着。 「吱呀——」 门扉被推开,带进一股冷风,身后传来脚步声,最后在她身后停住了。 「出去!」 宁颜吸了吸鼻子,站直身体但没有回头,她现在脸上不用看都知道狼狈得很。 「颜表姐别哭,我……我陪着你的。」 林修筠犹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也只鼓起勇气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宁颜勐地转过身,揪住他衣服前襟,林修筠当即僵住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借我哭一会。」 将面颊埋上去时,宁颜感受到的,是另一种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唐)高适《别董大》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唐)李白《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 狗子拆家,所以晚更了一会。 ps.今天改了笔名,超喜欢现在这个? ☆、工作第五十一天 今年这个年委实不像过年。 自宁国公一行于雪夜离京后,整座府邸的氛围骤然消沉。 原来已经处处张贴的窗花,屋檐下悬挂着的一排排灯笼,都是耀眼的正红色,但却带不来一丝一毫的喜气。 不止宁国公府如此,整座长安城的上空都笼罩了一层名为紧张的阴云。 这样的情况直到大年二十三,祭灶王爷的日子,自济县及居庸关而来的军情双双抵达京城,呈在了盛帝的御桌上。 匈奴和北羌双双退兵,边关暂平,这样的消息叫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忙碌多日的百官们放了假,京中的百姓也一扫近日的阴霾,那前些时日暂停的百戏杂耍又重振锣鼓开演了。 第80页 宁国公府的气氛也松快许多,宁老夫人直接拍板叫从外请个戏班子来演几天,也不消得请什么宾客,只说若府里小姐有什么相熟的小姐妹请来做客便是。 宁颜得知这个消息后,大力推荐了此前那个初来京城的千机社,宁老夫人也不多问,叫她自己安排便是。 她的姐姐妹妹们和几位姨娘都没什么意见,都知道宁颜是个常在外面玩的,她既然觉得好那想必是真的不错。 宁颜骑着照夜玉,耐冬牵着原本名苏珊,现在宁颜已经给它改名叫乌骓的矮脚马,优哉游哉地出门去成化街昇平梨园,身后不仅跟着侍卫,还有一个摆脱不掉的林修筠。 自那天宁颜难得在林修筠面前流露出脆弱后,她自觉是没什么脸见人了,但林修筠跟打了鸡血一般,一改往日的犹豫不决,开始每日不间断地往蘅园送各色美食和新奇玩物。 物件宁颜一律没收,但林修筠又想起了他早些时候用过的手段,大半夜地放在蘅园门口,耐冬又再一次承担起了将东西送回去的职责,为此苦不堪言。 林修筠发觉无论如何宁颜都不收后只好作罢,开始变本加厉地送起了美食,像太白楼的菜餚,开远门的点心,这都不是宁颜抗拒得住的。 「这都是代价。」 宁颜坐在照夜玉上,悄悄抚着肚子,她疑心自己胖了许多,决定今晚就试试虞杉临行前送予她的,据说可以锻鍊形体的法子。 「宿主,你每天吃人家送来的吃的,你怎么想的?」 系统的声音甫一出现,林修筠的耳朵几不可见的动了动,在他目前看来,这个名为「系统」的存在像是一种传闻中与人做交易的灵鬼之物。 虽不知颜表姐如何与它交流,自己又不知为何能听到它的话,但是以它的言辞来看,应与颜表姐关系匪浅,故而林修筠相当在意它所言。 「每天见各种好吃的,这谁顶得住?」宁颜倒是坦诚自己嘴馋还穷,「想将银子还给表弟但是我付不起啊。」 「那你可以不吃,」系统对现在的状况表示忧心忡忡,「我担心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宿主会在林表弟糖衣炮弹的攻势下迷失自我。」 好吃懒做? 虽说他不喜欢系统用的词彙,但林修筠偷偷地看了眼宁颜,虽说此时看不大清楚,但正巧看见她的手放在腹部,再想想近来颜表姐没有拒绝过各色食物。 看来这一步是走对了,他这么想着,愉悦且隐晦地勾了勾唇角。 「而且你没有觉得,前段时间你还相当避免与林表弟接触吗?今天他非要跟着你都没什么意见,你已经堕落啦,宿主。」 系统提高了音量想起到警示的作用,在宁颜耳中只不过稍微响亮了些,在林修筠耳中就成了震耳欲聋的冲击,但他根本顾不得耳孔中传来的不适感,而是屏气凝神地等待着系统接下来的话。 从前后两句,就能大致推断出颜表姐的态度,思及此,林修筠眼眸里微微发亮,似是期待,也是忐忑。 但很遗憾的是,他完全等了个寂寞,一直到了昇平梨园门口,他也没到系统的下一句话。 因为他的颜表姐,宁颜,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直接回了系统一句「闭嘴」,而系统则相当识相地没再开口了。 「您今日怎么有空来,上面是还有座,可您今天带的人有些多了。」 昇平梨园门口的小二显然眼尖还记性好,远远看见宁颜一行人就迎上前,殷勤地招唿着。 「今儿也不是来看戏的,」宁颜利落地跳下马,「有别的事。」 这小二也相当机灵,「您是想包整个班子?那我直接领您去后台,只是后台人多,您可否少带几个随从?」 宁颜转身看了看,「耐冬,和林表弟吧。」 「你看,从拒绝到不拒绝,再到现在主动叫上,宿主,你堕落得太快了。」 系统又没忍住跳了出来,这话叫林修筠心跳瞬间加速,不时偷瞄一眼宁颜。 明明是一个摘了眼镜就看不清世界的人,此时还不看脚下的路,梨园后台杂物又多,一个没留神就被绊倒了。 但他并没有摔倒在地上,而是被宁颜眼疾手快地揪住衣衫,稳稳地拉住了。 「林表弟你多大的人了竟如此不小心,竟不戴眼镜?」 待他站直了才发现,林修筠俊秀的面庞上空空如也,眼神也是茫然一片。 察觉到宁颜探究的视线,林修筠紧张地说不出话来,这该怎么解释? 但万幸,一个人的横空出现解救了他。 「小姐,这位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面貌寻常,年轻瘦弱,书生装扮的年轻男子激动地冲过来,一脸惊喜地盯着宁颜。 「阁下是?」 林修筠当即用身子挡住了那男子炽热的目光,语气不善地询问道。 抛开毫不知情的林修筠,其实宁颜和耐冬都认出了面前这个男子,可不就是上次强行做了自我介绍希望宁颜可以考虑一下的那位仁兄吗? 耐冬右手悄然握住剑柄,目光凝重冰冷。 「这位便是千机社的小班主,公子您曾夸过门口的楹联,便是小班主写的。」 小二殷勤地为宁颜介绍道,听得此话,那男子的眼眸更加火热。 「鄙人不才,名王厚德,现年二十有二,不曾娶妻,秋闱得中甘肃省第十七,家中有——」 第81页 又来了,宁颜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 但王厚德还没说完,就被迫闭了嘴,因为耐冬稳稳执着手中的剑,而剑尖直指他的咽喉。 「耐冬。」 宁颜自林修筠身后走出,看向小二,「戏班子能做主的人呢?」 「这……」小二自刚刚耐冬拔剑额头上冷汗就没停过,声音有些颤抖地喊道,「二娘,二娘!」 「喊我做啥?」 一个清亮爽朗的女声传来,来人正是那天表演油锅取物和胸口碎大石的干练女子。 「见过这位公子,这位小姐。」 看清几人的穿着后,王二娘不甚标准地行了个屈膝礼,将王厚德拽到自己身后。 「不知贵客是何来意?」 「请你们班子去府上表演。」 却是林修筠先开口回答,他完全不想让颜表姐与这百戏班子有何牵扯。 王二娘当即就明白戏班子是必须得去这一趟了,从衣着来说,这两位客人非富即贵,说话也是坦然却不容置疑的,戏班子才来京城没几日,断不可能得罪这些权贵。 「只是,年后还好说,但年前只有二十八日一日空闲。」 王二娘忐忑地看着两人的神色,生怕对方不满意。 「那就二十八先演一场再说。」宁颜直接拍了板,「二十八演完再视情况定年后的日子。」 王二娘点点头,正欲应答,却被王厚德拽住衣袖拉扯到一旁,用着自以为很小声但是其实在场诸人都听得清楚的声音商议道。 「二妹,不能答应啊,我可是先应了侯府公子的。」 「你何时答应的,哪一位公子?」 王二娘当即有些急眼,慌乱地看了眼宁颜和林修筠的方向,低声说道,「这二位咱们此时就得罪不起。」 「那可是侯府啊,想来他们也会思虑一二的,再者说,赵公子答应帮我引荐的。」 这话一说,王二娘面上闪过几分犹豫,侯府确实听着够尊贵了,更何况事关自己亲弟弟的前程。 她长舒口气,回到宁颜跟前,面上带着歉意,「实在对不住,二十八也被人预订下了,不如这样,年后您随意挑日子,不论演多久,都只收您一半银子,如何?」 「听着,不怎么样。」 「先定下的可是侯府。」王厚德如此强调道。 宁颜并不正眼瞧他,垂下眼睑,轻轻弹了下指甲,啧,有些长,该修一修了。 纵然再喜欢她,王厚德觉得自己现在作为举人,未来的进士,也受不得这等轻蔑。 「王兄?」 正巧此时门口的棉布门帘被掀开,进来一个穿着华丽如花孔雀的年轻公子哥,手上还拿着把摺扇。 「赵兄,你来的正巧。」王厚德当即抛开所有不快,满脸堆笑地上前迎接。 「我当是谁呢?是赵六啊。」 「你——您怎么在这?」赵六公子满脸讶然。 王厚德小声地解释了番前因后果,却被赵公子拿摺扇敲了下,「既然是宁小姐的要求,照做就是了,能上宁国公府演一场,这是你们班子的福气。」 「宁国公府?」 王厚德愣在当场,连宁颜等人何时离开也不知晓,不知多久才反应过来。 「当真是宁国公府的小姐?」 赵六公子虽是个纨绔但也是个人精,听出王厚德语气中隐隐的激动和希冀,当即正色警告道,「宁小姐是宁国公府唯一的嫡小姐,身份尊贵无比,不是谁都能够高攀的。」 王厚德表面上认可,连连点头,但眼眸里的野心从未消散过。 他根本不认同赵六公子的话,心里想着,自己也算一表人才,宁小姐没理由看不上的,只是现在身份低了些,待等到进士得中,最好得中一甲,上门提亲这亲事便能板上钉钉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捋了遍后面的剧情,还有结局和番外~ 不得不说心里爽过了就好不想码字啊,为啥不能直接将脑海里的想法导出呢,最后还得一个字一个字敲。 哭qaq ☆、工作第五十二天 今年除夕宫里不办什么宫宴,但年前皇后娘娘还是得请诸命妇入宫一趟,这是礼。 因着雪大,今年还特许年长的或身份尊贵的命妇乘车,宁颜也算是蹭了波祖母的福利,不必在这寒冬腊月天里吹风受冻。 自千秋节之后,她与祖母之间原本紧张的氛围缓和许多,许是父亲对祖母说过些什么,祖母对她此番将燕慈安置在府中甚至还绑了一串人回来关在地牢里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到。 祖母没什么意见,但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你到底听我说话了吗?」 卿落落不高兴地晃了晃宁颜的手臂,对于她的发呆出神表示不满。 「听了。」宁颜回神,转而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向卿落落。 「诶,你别这么看我啊,齐栾这么说的,我只是把他的话带到。」 宁颜有些好笑地看着卿落落一惊一乍的模样,「方便跟齐副指挥使聊聊吗?」 「可以啊,等今天出宫后就行。」卿落落连忙点头应答。 「宁小姐与卿小姐还真是感情甚笃呢。」 一道温和宽厚的女音在她们身旁响起,两人回头看时,发觉来人是冯皇后身边的白姑姑。 第82页 她此番是来传皇后娘娘的话的,「娘娘有请卿小姐。」 「传话的事怎么是姑姑您来做?说来竟有些日子不曾见过您了,近来可好?」 宁颜对白姑姑还是很有感情的,她幼时也常常入宫,便多是白姑姑来看顾她,陪着她吃喝玩闹。 白素温柔地回答了,临行前,看着两人有来有往言笑晏晏的样子,卿落落几不可见的微微皱眉。 卿落落也没在冯皇后那里待太久,毕竟今日入宫觐见的命妇小姐接踵而至,皇后娘娘委实也没那么多时间闲话。 「因着齐栾而送我的首饰。」卿落落与宁颜并肩步行出宫,卿落落掂了掂手中的锦盒,「不过成色很好。」 「对了,那位白姑姑,你很熟吗?」 犹豫片刻后,卿落落还是抛出了这个疑问。 「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老人了,似乎曾经是陛下身边的女官,娘娘入宫后因着出身低微,陛下就将身边得力的宫人们送到娘娘身边。」 宁颜眯起眼睛回忆了下,又补充道,「白姑姑人很好,幼时入宫时多是她看顾我,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卿落落皱着眉头道,「只是觉得她,过分热情。」 「热情?白姑姑不是向来如此吗?」 「对你热情很正常,你出身在那,可她对我也是过分热情了。」 卿落落对于来自陌生人莫名其妙的好意很敏感。 「今天你一说我才发现,以我的身份,入宫时怎么也轮不到皇后身边地位最高的女官来通传,可偏偏每次入宫时都见到的是她,而且对我,颇为热情?」 虽然说卿落落的语气不太确定,而且宁颜心里对白姑姑印象极佳,但她还是选择将这个点牢牢记住。 宫门外,齐栾果然在等着。 「宁小姐。」 「齐副指挥使。」 宁颜与齐栾实在没什么交情,两人行礼后一时陷入僵局,还是卿落落看不下去,踢了齐栾一脚。 「人给我,」齐栾停顿片刻,没头没脑地补充了一句,「中宫。」 他的意思宁颜懂了,用消息换那几个在宁国公府地牢中的厂卫,只是没想到,竟是中宫的人吗? 宁颜神色莫名,眼神复杂,沉默地点头表示同意了。 一旁的卿落落还一脸懵逼,她还准备打圆场,这两人几个字就结束谈话了? 雪花又纷纷扬扬飘洒下来,整座皇城银装素裹,满目雪白。 腊月二十八,城西,清风观。 「林老弟啊,多谢你送来的炭火,来,我敬你。」 李老道殷切地为坐在他对面的林修筠倒了满满一杯酒,上好的桂花酒,醇郁浓厚,酒香随风而远。 「啥日子啊,还没过年呢就开酒,莫非李老头你知道——」 恰在此时,宁颜掀开布帘步入,在看清屋内后讪讪道,「行吧,当我没说。」 「颜表姐。」 林修筠「腾」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拉开身旁的椅子,宁颜犹豫了一瞬,还是坐下了。 「宁丫头怎么来了?」李老道也为她倒了一杯酒,只是仅有堪堪半杯。 「就这么捨不得两口酒?」 宁颜斜眼瞥了一眼三人面前的杯子,林修筠连忙将自己的酒杯小心翼翼地递过去,「颜表姐若是愿意……」 说完他有些忐忑地看向宁颜,李老道看着两人的互动看戏般的挑挑眉。 「不用,」宁颜沖他笑笑,然后转头看向李老道,「今就是来给你送些东西,再顺几坛酒走。」 「你怎么又来顺酒,不给!」李老道吹鬍子瞪眼地表示不满。 宁颜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不给又何妨,她又不是拿不到。 李老道没察觉出异样,仍自顾自说道,「不过你们这还是巧,林老弟也是今天送来好些炭,今年道观倒是能过个好年了。」 李老道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目光投向窗外,「今年的雪也太多了些,可难熬啊。」 此时,一个不知名小村庄。 一个小姑娘艰难地从稻草堆里爬起来,清醒地那一瞬间,她先瑟缩了下,她睡在一个破旧的草棚中,堆着满满的干草,身上仅有一床骯脏且破破烂烂的被褥御寒。 茅草棚根本不严实,唿啸的北风自大大小小的缝隙灌入草棚内,还夹杂着些许雪花。 她艰难地站了起来,霎时间头晕眼花,险些一头栽倒,她茫然地摸摸自己的额头,是烫的。 「砰——」 茅草棚那勉强可以称得上是门的隔档被人一脚踹开,一个青年妇人一阵风似地冲进来,伴随她而来的,还有身后以排山倒海之势翻涌前来的西北风。 小女孩本能地开始发抖,也说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 「日头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养你还不如养头猪,养猪过年还能宰了吃呢,养你你现在连活都不做了?」 青年妇人粗粝的手指狠狠扯着小姑娘的耳朵,大声叫嚷着,却被手下滚烫的温度吃了一惊,捏起她的下巴看时,小姑娘蜡黄的脸上泛着诡异的潮红,这是发热了。 妇人岔岔地松开攥着小姑娘下巴的手,自外面团了一团雪递过去,小姑娘却并不伸手去接,因着她的手握成拳此时冻得发僵,根本伸展不开。 妇人强硬地将她的手掰开,把那雪团塞进手心,痛得小姑娘张开口想要吶喊,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第83页 原来,她竟是个哑巴。 「下午再把活都做了,过年呢人人都忙,就你一天天的矫情,也不瞅瞅自己有没富贵命!」 青年妇人还当她这是开恩呢,语气中满是对小姑娘对她的好意不领情的嘲讽,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生来不会说话,眼神阴森森的,当谁都欠了她不成。 思及此,她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踹了小姑娘一脚后转身离去,猝不及防下,小姑娘直直摔倒在干草堆里,眼泪悄然滑落,无声抽泣。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盯着脸上风干的泪痕艰难爬起身,掩上草棚的门,将手中消融了一大半的冰雪块放在额头上,静静感受着凉意。 「娘,我要吃腊肉。」 「好好好,娘给你做就是了。」 「我找二柱玩雪去了。」 「好,过来把帽子戴上,地上滑,小心些。」 难以相信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妇人竟也是个慈母,语气温柔小心翼翼地叮嘱着自己幼子。 庭院里的对话伴随着风一字不差地送入小姑娘耳中,不多时,风中还间杂了炒腊肉的香气,小姑娘的肚子开始痛了,她难捱地将自己往稻草堆里埋了埋,闭上双眼。 好想吃肉啊,她这么想着,逐渐昏睡了过去。 年三十,宁国公府。 「荤素咸宜,你们三个做的不错。」 对着满桌子精緻菜餚,宁老夫人夸赞了一句宁书婉,宁书歆和宁书玉三人,復又拿起酒樽,浅浅抿了一口,「酒也不错。」 「这酒还是前日二姐姐拿回来的,也不知道她从哪寻来这样好的桂花酒,前日的百戏也是,二姐姐寻来的班子演得好极了,只是二姐姐竟没看,也不知去了哪。」 宁书玉话一说完,众人的目光皆转向宁颜,本来正大朵快颐的宁颜只得放下筷子,解释道: 「这酒是城西清风观的李老头送我的,前日刚刚送了些东西过去,他便要送我些自酿的酒,实在不好推辞。」 宁老夫人慈爱地看了她一眼,她倒是知晓宁颜坚持了多年贴补清风观,也晓得宁颜幼时与李老道那一桩渊源,对此也是颇感欣慰,不管怎么说,颜儿都是个心地良善的好孩子。 同在一桌坐着的林修筠眼里也暗含笑意,别人不知道,他那日与颜表姐同在清风观,还能不知道这酒怎么来的吗? 分明是先拉着李老道东扯西扯,耐冬则按宁颜的吩咐趁此机会抄了底,顺走了埋在地下一多半的桂花酒。 察觉到林修筠带着笑意的视线,宁颜眨了眨眼睛,眸里满是狡黠。 温暖的花厅将外界的严寒阻挡,狂风唿啸地扑击着窗楹,突然,林修筠听到了外面传来的些微动静,花厅里其他人依旧言笑晏晏。 紧接着是一个小侍女短暂急促的「啊——」了一声,这下所有人都听到了。 「何事如此惊惶?」 宁书歆率先唤来侍女,不管怎么说,今年的除夕宴可是她们姐妹三个所操办的,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岁、岁灯熄了。」 那小侍女声音颤抖着回答,似是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 宁书婉沉着冷静地开口道,「外面风大,熄了一盏也是在所难免,重新点上就是了。」 小侍女终于没忍住,抽抽噎噎地哭,「岁灯,全熄了!」 「什么?」 一时间,花厅内众人全都站起身,面面相觑,一种名为不详的阴云笼罩在所有人心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更新,捂脸orz ☆、工作第五十三天 岁灯,是盛朝一种独特的习俗。 岁灯于除夕夜悬挂在正房屋檐下,寻常百姓家只会挂一盏,初一便摘下,高门大户则一至九盏不等,在初一早晨由家中辈分最高的长者亲手摘下送到祠堂里继续悬挂。 这是人们对于新年的期盼,除夕夜岁灯不熄,安稳燃至天明则象徵着新年平安顺遂,岁灯熄灭则是彻彻底底的不祥之兆。 花厅之外原本悬挂着八盏岁灯,这也是宁国公府身份地位的象徵,九为极数,只有皇家可用。 而此时,八盏岁灯尽数熄灭,在寒风中吱呀晃动,摇曳不定。 宁国公府所用的岁灯材质都是极好的,往年冬日里也曾有过风雪大作的时候,熄灭一盏已是多的,还从未出现过八盏岁灯全熄的光景。 院里的下人汇集地越来越多,全都惊慌地小声议论着,阖府众人面色都很难看。 这样下去不行,宁颜深吸一口气,心生一计。 「请祖母将岁灯移至祠堂。」宁颜稍稍侧过身,恭敬行礼道。 此言一出,众人譁然,不知是哪位姨娘说了一句,「这怎么可以?岁灯全熄是天意,那可是大——」 接收到宁颜不善的目光后又当即闭了嘴,「大凶」二字实在是不敢再继续说,但宁颜视线缓缓扫过诸人发觉,他们似乎都是这么想。 「我宁家世代忠良,驻守边疆,护大盛河山。今我宁家三代,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宁颜行至宁老夫人面前,再度行礼道: 「天有常道,君子道其常。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孙女请您,将岁灯移至祠堂。」 「……这样好吗?」 宁书婉怯怯地问出口,她此时是搀着宁老夫人的,有些忐忑地看了看她的脸色。 第84页 「就这么办。」 宁老夫人颤颤巍巍但异常坚定地将岁灯一盏盏取下,重新点燃挂在祠堂。 祠堂里静谧无风,只有香烛燃烧的声音迴荡,八盏岁灯安稳地悬挂在祠堂中,散发出暗黄的光芒。 就在众人离开祠堂后,林修筠再次听到了熟悉的响动,他忧心忡忡地看了眼祠堂,怎么办,岁灯似乎又掉落了,可祠堂里一丝风都没有,无风而落,这当真是天意吗? 宁颜悄悄地走在最后,招来耐冬叫她找人探查下其他重臣府邸的情况,让她留在祠堂,哪怕寻来浆煳粘住,也务必叫那灯在明早开祠堂门时好好地挂着。 她们之间的动静林修筠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只是他很疑惑颜表姐怎么知晓祠堂中的情况的,但很快这个问题得到了解答。 「宿主,你为什么叫耐冬守着祠堂啊,岁灯还会出事吗?」 宁颜面上闪过一丝忧虑,「这事有些不同寻常,我很担心跟作者设定有关。」 「怎么会啊?」系统声音满是不可置信,「现在还没到原书剧情开始的时间啊。」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迴风。 仰头时宁颜只看得到这么一番景象,但她似乎有一种预感在,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将军!前线探子来报!」 「有何消息?」 宁信则自无尽的公文舆图中抬起头,他眼窝深陷,眼周一圈青黑,显然已有多日未曾好好休息了。 「匈奴内部止戈,意图连横北羌。」 「下去吧。」 宁信则面色如常,似乎只是听到了一个寻常消息,但在他身边的宁淮显然将这不动如山的功夫还没修炼到家,急忙取过舆图细细查看,面色凝重。 「父亲,若匈奴和北羌当真联合,我等该如何?」 「那我等与北地亦可联合抗敌,匈奴与北羌貌合神离,哪能真心合纵?」 宁信则放下手中的文书,出门缓缓登上城墙,宁淮则紧跟于后,他们的院落竟就位于一座烽燧脚下,烽火台上时刻打扫,不曾堆积落雪,两人站在烽火台上,遥遥望着无垠天际。 「你祖父这几日总因为打不成仗怄火,确实只要粮草补给不断,又恰逢此时匈奴内乱,确有相当大把握打下。」 宁信则伸手接下一片雪花,但那片雪只存在了片刻就化为一滴冰凉的水,从指缝中漏下,消逝不见。 「可陛下要忧虑的不只是边关,前线还没打起来呢,后院着火又该如何是好。」 「父亲是说这天气吗?确实是冷了些,但应当不甚严重吧。」 说完一阵狂风吹过,寒冷的空气呛入鼻腔,宁淮连打好几个喷嚏。 「但愿是我多虑了,」宁信则慈爱地拍拍宁淮的肩膀,「我们下去吧。」 「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连绵不断,像是要把心肺咳出一般,虞杉也偏过视线不忍心看。 苏如如虚弱无力地倚靠在虞杉身上,面色惨白,姣好的容貌因着病态也显得憔悴,失了几分颜色。 虞杉额头不断滴下汗珠,是被热的,炭盆里悄然无声地燃烧着上好的银骨炭,一丝烟气都没有,寻常冬天夜里点上一盆足以御寒,但此时屋子里放置着好几个炭盆。 回汴梁途中苏如如的病情又加重了几分,回王府后当夜便昏厥过去,吓得王府众人魂不守舍,连尚在卧榻养伤的镇北王都不顾阻拦,亲来探望幼女。 每每看到病榻上痛苦难耐的苏如如,虞杉都万分后悔带她回汴梁,平白遭了这些罪。 「杉杉?」 苏如如现在的嗓音嘶哑,她极为不喜,说话都只肯用气声,也就离她最近的虞杉听得清。 「怎么?」 虞杉短暂地闭上眼睛收敛好自己纷乱的情绪,低头轻柔说道。 「我感觉我捱不过这个冬天了。」 说这话的苏如如相当冷静,就像谈论今天的天气一样随意,她艰难地抬起手阻止了虞杉下意识的反驳,继续说道。 「别忘了我与你说过的,对于我们来说,死亡不只是结束,或许是另一个开始,回到原本生活的开始。」 「颜颜说世界是有主角的,我就觉得呀我也该是原本那个世界的主角,我回去说不定还是拯救世界呢。」 苏如如说这话自然不是无的放矢,但虞杉现在满腹心思都在她虚弱的身体上,实在没空揣测她话中的深意。 苏如如自然也看出了这点,有些无奈地嘆了口气,目光投向镶嵌着琉璃的窗户,静静地看着窗外风号雪舞。 与此同时,那个不知名小村庄。 茅草棚外风雪交加,寒风大作,草棚内温度几与外界无差,陷入昏迷的小姑娘无意识地张开干裂的嘴唇,呢喃控诉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她面黄肌瘦,此时脸上泛着不健康的潮红,这样的寒风里她额头竟在出汗,显然已经烧到虚脱了。 虽然身体经受着莫大的痛苦,但是此时的她正在经歷一场美梦。 白净漂亮的小姑娘穿着崭新的衣裳,一阵风似地跑进院里,身后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娘亲!」梦里的她声音清脆悦耳,像一只春天里歌唱的小黄鹂。 劳作的妇人转过身来,温柔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汗珠,「瞧你跑的,快去叫你姐姐来吃饭。」 第85页 「吃什么啊?」 小姑娘抽动着鼻子,其实她远远地就闻到了,是炒腊肉的香气,趁娘亲转过身时悄悄用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却被烫的直吸气。 妇人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小馋猫。」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出门,咀嚼着那块腊肉,竟是那么的香。 真的好香啊,这是小姑娘的意识里最后一句话。 寒风依旧唿啸着,小姑娘的身体的温度在一点点的冷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没了唿吸。 突然,这幅瘦弱身躯的胸膛又开始缓慢起伏,眼睛也缓缓睁开。 这是哪? 女孩不顾身体的强烈不适,勐然坐起身,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一个破旧的茅草棚。 下意识地,女孩以为自己遇到了拐子,但下一瞬她就发觉,不对,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手掌粗糙,还有冻疮和破绽的口子,瘦弱地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跑,现下似乎还发着热,她打量了番周遭场景,不行,再这么冻下去是会死的。 女孩艰难地挣扎起身,推开草门,瞬间被铺面而来的狂风吹得一个趔趄,漫天雪花噼头盖脸地砸在脸上。 她轻轻抿了抿嘴唇,干裂的唇瓣微微湿润了些,人也被风吹得清醒些许,干瘦的手指紧紧抓住门沿,稳住了身子,待风稍小一些后缓慢而坚定地向亮着灯,飘着饭菜香气的堂屋走去。 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走到堂屋门口,还没等她敲门,就听到脚边有一样东西掉落。 女孩瞳孔骤缩,这是,岁灯? 就在这时,堂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青年妇人端着个边沿有豁口的破碗正要出来,一眼看到了屋檐下站着的女孩,和她脚边的岁灯。 青年妇人将手中的破碗一摔,指着女孩就开始破口大骂: 「好你个小白眼狼,平日里养着你白吃白喝的,现下竟敢咒家里,好好的灯你都敢碰。」 女孩连忙摇头,张口想要解释却发觉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来,才意识到这身体居然是个哑巴,有些绝望地低头闭上了双眼。 但她这幅模样落在妇人眼里就是默认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甩到女孩脸上,女孩直接摔在了地上。 她静静地伏在雪地上,寒冷渗透破旧的袄子一阵阵地渗进骨缝里,旁边还有只带着豁口的破碗,流出些许菜汤渗入雪中,她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是冷的。 女孩了无生趣地躺在雪地上,突然,她的余光瞥到,那妇人刚刚再度紧紧绑住的岁灯,毫无徵兆地落了下来。 此情此景,让她想到了史书上所记载的关于景帝二十六年的歷史,女孩平躺在雪地上,望着漫天飞舞肆虐的雪花,无声念诵道: 「岁弊寒凶,雪虐风饕,祸之始也。」 作者有话要说:  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行无愧于人,止无愧于心。 ——孟子《孟子·尽心上》 天有常道,君子道其常。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 ——荀子《天论》 岁弊寒凶,雪虐风饕。 ——(唐)吕温 ☆、工作第五十四天 对于盛景帝二十六年,后世是这样评价的: 一场突如其来毫无徵兆的天灾以及后续的战争,险些为盛朝带来毁灭性打击,但在危急关头,涌现出诸多有志之士致力报国,盛朝举国上下齐心协力,共度难关。 经此一役,这个腐朽陈旧的王朝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向后来所缔造的前所未有的「盛」世迈出了第一步。 史书中不乏溢美之词,但这些都是后来之事,现在的盛朝,才刚刚开始蒙受苦难。 「难得的晴天呢。」 宁颜立在窗前,看屋檐下一簇簇冰棱在阳光的照耀下所折射出的五彩斑斓的炫光。 这场史无前例的大雪断断续续地下了两个多月,现下已经二月中旬了,才堪堪有停止的迹象。期间因着道路难行,朝廷下旨取消当年春闱,消息一出还在京城的外地学子竟谣传燕慈神通广大可知未来。 「颜表姐?」伴随着开门声响起的是林表弟熟悉的声音。 每天携带着宁颜无法拒绝的美食在饭点时雷打不动地前来报导,现在连敲门都不用就自觉推门进屋,现在两人已然成了固定饭搭子。 当然或许只有宁颜是这么想的,在林修筠看来,这是他与颜表姐关系有所进展的表现。 林修筠很自觉地替她收拢起八仙桌上堆叠的书信,宁颜看到赶忙过来自己整理,边整理边说道: 「过年时候哥哥的书信还显得忐忑不安,现在信里长篇累牍地写自己如何与别的将士玩雪,看来近来边关是真的稳定。」 「长安今年就已经这样冷了,草原上只会更冷,仗如何打得起来。」林修筠随口附和道,「只是现在眼看着天要暖和起来了。」 「不说别的,这雪灾快些过去才好,听说南方因着难得的严寒日子不太好过。」 宁颜将信件收好,满是期待地看向林修筠,「今日吃什么?」 林修筠并不回答她,反而卖了个关子,「颜表姐等下就知道了。」 最后还是燕慈的到来揭晓了答案,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铜制的锅子,上好的牛骨汤「咕噜噜」地翻腾着,色香味浓,叫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第86页 在宁国公府住了快两月后,燕慈与宁颜的关系明显缓和许多,一时之间三人气氛倒也融洽。 「吱呀——」 书房的门被推开,耐冬神色古怪地进屋,看着燕慈欲言又止。 燕慈被她盯得发毛,赶忙问道,「耐冬姑娘为何这般看在下?」 「外面来了位女子,拿着燕公子的手书,说是燕公子您的,夫人。」 耐冬说这话时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燕慈的表情,这幅样子倒叫一旁的宁颜和林修筠满头雾水。 「她来做什么?现下在何处?」燕慈「腾」地站起身,得了回答后便急匆匆夺门而出。 「还真是啊。」耐冬愣在原处,喃喃道。 宁颜好奇地看向耐冬,「解释一下?」 「那位妇人,不对,燕夫人,肚子已经有这——么大了。」 耐冬在自己腹部比划出一个夸张的弧度,「而且啊,口口声声说燕公子辜负了她。」 宁颜原本在心里默默回想着当时苏如如说怀孕几月来着时,听到后半句也不禁挑了挑眉,来了兴致。 「耐冬你看着锅,我看看去。」 宁颜放下筷子,兴致沖沖地出门了,林修筠也只好跟上,只留耐冬一人待在书房里,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不甘心地挥了挥拳头。 二门附近已经隐晦地藏着不少下人围观了,显然这些时日在府里憋坏了,见着啥事都想凑上前看看,而宁颜远远地就听到个中气十足的嗓门在数落燕慈。 「若不是有同乡与我递信,我还不知道你会试说不考就不考了,你到底想如何?」 「你先别动气,你还怀着孩子呢,有话慢慢说。」 燕慈好声好气地劝慰道,但效果适得其反。 「你还知道我怀着孩子呢,你竟连前程都不要了!」 略微顿了顿后,只听那妇人嚎啕道,「你现在倒好,住这么大的宅子,留下我跟我肚中的孩子在老家,燕慈你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 「我只是借住于国公府罢了,再者说,今年的春闱已经取消了。」 宁颜已经能够看见那两人了,燕慈被对面挺个大肚子的妇人指着鼻子骂倒也不生气,语气依旧温和。 但那妇人依旧不依不饶,她环视一圈似乎是想找人评理,而宁颜也在看清她的面容后快走了几步,凑近细看。 「你是谁?」 她有些警惕地看着宁颜,尤其是当宁颜走到两人身边时,眼眸中的不善夺眶欲出,宁颜娇小的身体亭亭玉立,更显得怀孕的她笨重魁梧,极为不美。 「我叫宁颜,你叫什么?」 妇人犹豫了片刻,才回答道,「林安。」 「当真有人同我很像?」 几个人坐在屋里,林安,或者说燕夫人犹疑地看着宁颜,「可我不曾有什么姐妹。」 「夫人,」燕慈突然开口道,「你与岳父岳母都不太相像。」 这话一出,林安的眼睛当即瞪圆,但瞪了燕慈许久也没说什么,只是冷哼了一声。 「燕夫人你来长安是做什么?」 短短的时间里,宁颜已然发觉林安更愿意别人称唿她为燕夫人,虽说看上去她对燕慈吹鬍子瞪眼的,但她显然很自得于燕夫人这个身份。 「我认为你怀孕这般辛苦,此番倒不是单为燕公子而来,毕竟燕兄才华有目共睹,纵使今年不参加会试,三年后得中魁首也毫不意外。」 宁颜这话。以及对燕慈的称唿显然让燕夫人舒坦极了,笑得很开心,但转瞬间就正了脸色。 「正是,此番来京是有更大的事与夫君商议。」 「何事?」 「冬日太冷,去年种的冬麦,全被冻死了。」 此言一出,满座譁然,皆是难以置信的模样,原因无他,冬麦悉数冻死这样大的事,京城竟一点风声都没,关乎粮食就意味着事关国本。 燕夫人还在说着,言辞间竭力压抑着怒火,「衙门连路引都不发了,若不是夫君有些名气,恰巧闹了个不参加会试的风波,官老爷又当我是个五谷不分的后宅妇人不晓得什么冬麦,怕是我根本出不了湖南。」 燕夫人狠狠骂了句「狗官」后转而看向宁颜,「宁小姐,您身份尊贵,见识又广,能否告诉我,该如何告御状?」 「此事,倒也不难。」 宁颜沉吟片刻后便给出了回答。 景帝二十六年株连最广的那桩案件的起始,是鸿胪寺卿常大人的所呈递的一封奏摺,言称家里寻回了自幼走失的孙女,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严寒致冬麦冻死非仅一家一户,永州之境,无不如此,湖南巡抚心知肚明,却做出这等欺上瞒下之事,其心可诛!」 「混帐!」 盛帝端坐于金銮殿之上,手中的摺子狠狠摔在案上,「农之一事,事关国本,湖南巡抚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么做!」 盛帝大步流星地走下台阶,在百官之间来回穿梭,「一个省不发路引,断了往来,朕在长安却毫不知情,你们毫不知情,朕养你们都干什么的?」 「还是位年轻女子不远千里来长安想要告御状,又恰巧认了亲这奏摺才能送到朕眼前。」 「朕确信,此事不止永州一地,不止湖南一省,给朕查!」 盛帝在大明殿大发雷霆,而彻查的效率也是惊人的,湖北湖南两地大面积受灾,河南也有少部分地区受到影响。但还没等此事了结,一个更严重的事情出现了。 第87页 惊蛰已过,多地无霖。 民间有谚语:惊雷响,万物长。惊蛰过后气温回升,各地开始降雨,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 但景帝二十六年,在冬日连绵的大雪过后,春夏却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旱。 除夕夜举国岁灯熄灭便已然是对盛国子民的沉痛打击,雪灾爆发之时盛帝下了罪己诏,匈奴与北羌便频繁互通消息。 随后两湖政局动盪,盛朝农本出事,匈奴与北羌自是不愿意放过这个百年难遇的机会。 边关大小摩擦不断,战争已然在所难免,一触即发。 盛帝下达调兵与运输粮草的旨意的过程中所遇到阻碍来自方方面面,有相当一部分朝臣认定此时该休战求和,先安内復攘外,但盛帝,以及少部分重臣尤其是武将对此嗤之以鼻。 「安内,安内国将不存!」 盛帝的脾气近来愈发不好,做了出头鸟最先上奏的朝臣直接被革职了,经此一事反倒是让众臣看到了陛下开战的决心,将这旨意拖到不能再拖后,最终还是发出去了。 而这一拖,就拖到了清明。 宁颜,仪阳翁主还有卿落落三人立在东城门附近,远远地望着张贴出去的皇榜。 仪阳翁主低声道,语气莫名,「终究还是开战了。」 「这是在所难免的,迟早有一战,只是战争太残酷了。」 卿落落并不那么感怀,她终究对这个国家没有太深切的情感,只是对战火深恶痛绝。 「京郊已然出现流民了,灾情严重到难以想像。」 宁颜仿佛没听到她们的讨论一般,但仪阳和卿落落知道,她是她们三人中最担忧边关战事的那一个,此时也不好再在她面前提及,仪阳翁主目光涣散,喃喃自语道: 「也不知姐姐能否安然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想问个问题,有没有小可爱发现,这篇文它,在走向完结? ☆、工作第五十五天 「林嬷嬷,还有多久啊?」 一个穿着简便但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揭开马车的布帘,轻声问询道。 「不远了,过了前面那座山就到陕西了,离长安也就不远了,咱们车队就短暂歇息一下,一刻钟就出发。」 中年妇人放下手中的水囊,仔细拧好,清了清嗓子大声吆喝道,「招子放亮些,最近这片不太平,有不对的登时就走。」 「好嘞。」前前后后的车马陆续传来应答。 林嬷嬷吩咐完之后,又回身来到刚刚那架马车旁,「翁主,您还有什么吩咐的?」 坐在马车里的正是濮阳翁主,旱情在各地逐渐严重的时候,林家家主,也就是林修筠的父亲嗅觉灵敏,迅速收拾财物带着存粮编整车队进京,而濮阳翁主自然也随着林家车队一起回长安。 他们一路小心翼翼,日夜兼程,此时已经行至陕西与河南交界处,此地民风彪悍,似乎在雪灾时也受了影响,林嬷嬷适才那句话就是提醒车队莫要被当地居民缠住。 「嬷嬷,您看,那是不是有个人?」 濮阳翁主指着远处的山上一个正在移动的黑点。 「老奴看看,」林嬷嬷迎着日头眯着眼睛,终于看清了那个身影,「还真是,似乎还是个小孩子。」 女孩拼劲全力奔跑着,许久不曾进食的肠胃飢肠辘辘,肚里的绞痛让她痛不欲生,但她不曾停下奔跑的脚步,哪怕一次次摔倒,身上满是擦伤。 此时她也看到了山脚下长长的车队,果然,她所预感的是对的,在逃跑时心底就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往这边跑会得救的,她遵从了内心的想法,而现在果然有一线曙光。 不知为何,在看清那个瘦弱的身影后濮阳翁主的心就揪痛无比,她焦急地跳下马车却差点崴了脚,林嬷嬷赶忙搀扶住她。 「救救她,好吗?」 濮阳翁主紧紧抓着林嬷嬷的手臂,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嗓音喑哑,隐隐带着哭腔。 「您放心。」 林嬷嬷也不问缘由,挥手招来两个侍卫,叫他们去将那小姑娘带来,并且以防万一,接到人车队即刻出发。 女孩的脚步越来越踉跄,她快要撑不住了,突然有两个男子出现架住了她,她试图挣扎,却无济于事,,待看清那小女孩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后,濮阳翁主一把扯下面纱,试图为她包扎止血。 女孩昏迷前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张深藏在记忆中的面庞,真的会是她吗,女孩努力地试图睁开眼睛看清楚,但却没能成功,最终沉沉睡了过去。 疾驰的马车中,濮阳翁主拒绝了林嬷嬷的帮忙,亲自照料这个捡回来的小女孩。 女孩瘦弱到全身皮包骨头,胳膊腿纤细得像芦柴棒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数不胜数,陈年旧伤多得让人心憷,实在难以想像她到底经受了怎样的虐待折磨。 濮阳翁主紧紧攥着手中脏兮兮的帕子,呆愣愣地凝望着女孩蜡黄的小脸,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自看清小女孩身影的一瞬间开始,心底里就有个声音在告诉她,一定要留下她,带她走,不然自己一定会后悔的。 眼下这小女孩近在咫尺,纤细的眉头紧蹙,小脸皱着,似是在经受着莫大的痛苦,濮阳翁主想伸出手抚平她眉心的细纹,却没来由的生了胆怯。 明明是触手可及的人儿,却仿佛隔着深不见底的沟壑。 第88页 濮阳翁主心底的纠结无人知晓,而小女孩此时也确实不太好受,她深陷入自己的梦魇中。 除夕那夜过后,虽说她所谓的「娘亲」与左邻右舍的交谈中遮遮掩掩,无人坦诚,但她还是推断出那一晚每家每户的岁灯都出了状况。 由此她也知道,她莫名其妙地来到了景帝二十六年,成为了一个名唤「大丫」的小姑娘。 大丫过得一点都不好,在弟弟出生后更是被忽视得彻底,因为是个女孩,还因为她天然是个哑巴,她不仅是家里爹娘的出气筒,更是成了村里小孩子们人人可欺的存在。 常年吃不饱饭的大丫比同龄人更加瘦小,年幼的身躯每日里承担着这个年纪所不该承担的劳作,繁复的劳动逐渐拖垮了身子。 想来也是,住在那等破草棚里,饥寒交迫之下,冻死也不足为奇了,最后反倒叫自己一个孤魂野鬼占了躯壳。 起初的时候,女孩对自己的名姓来歷还记忆清楚,但没几日,也许是高热的缘故,她迅速地忘却了诸多前尘往事。 她成了「大丫」。 每日里听从吩咐做着数不清的活儿,繁忙中还间杂着弟弟「咯咯」的笑声做背景。 她是有疑虑的,对自己的身份,对自己的记忆,但她实在太弱小了,别说走出村庄,走出这座山了,她连这个女人的胳膊都拧不过。 是的,潜意识里,她不愿意称唿这个女人一声「娘亲」,她总觉得她的娘亲另有其人,那是一个温柔又美丽的女子。 就当她以为自己要一辈子困死在小村落,只看得到眼前这片天空的时候,雪停了,随后而来的是旱灾。 地里的庄稼荒芜了,家里的粮食也逐渐减少,虽说光景好时也不见得能分她几口,但此时她也被迫背起箩篓,寻摸着周遭一切能吃的东西。 这也是个机会,她摸清了周围的路,牢牢地记住了,而这果然派上用处了。 飢饿的驱使下人也不像人了,她的爹已经打起了情况再恶劣些时卖儿鬻女,或者说根本是易子而食的主意,甚至连交换的人家都选好了。 那一家拿出来交换的,同样也是个闺女,一个面黄肌瘦,肚子却浮肿如有孕一般的小姑娘。 无意中听得了这种事情,这种时候,她还能怎么办呢? 只有跑,奋力跑,远远地离开! 所幸的是,她的直觉救了她,她真的得救了。 记忆走马灯般从脑海里闪过,女孩逐渐想起了一切,她想起了自己的来处,想起了自己的过往,也想起了昏过去前那个惊鸿一瞥的熟悉到魂灵都在颤抖的容颜。 女孩勐地睁开双眼,迷濛的视线盯着马车顶,在颠簸晃动中她的意识逐渐回笼,她忐忑,胆怯,又不可置信地转动眼珠,看清了那个同坐在马车里的年轻女子。 一如既往地美貌动人,只是比记忆里年轻了许多,霎时间,女孩眼眶里盈满泪水,她微张双唇,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娘亲。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想扑进娘亲的怀里,好好哭诉她所受的苦楚,告诉她,她有多么想她。 但甫一动弹,就被濮阳翁主按住了,「小姑娘要好好将养啊。」 话一出口,濮阳翁主心里闪过既丝别样的情绪,但被她压住了,她轻柔地为小女孩掖好被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姑娘,什么名字,这几个字像重锤一般敲在她的心上,娘亲这是不认识她了,是啊,娘亲此时看着也不过十六七岁,怎么会识得她呢。 尽管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但她眼里的泪水还是控制不住的流了出来,自眼尾滑落,洇湿一片。 濮阳翁主感受到了她难以自抑的委屈,当即也慌了神,隔着被褥轻轻拍着,口中不断地安慰她。 过了许久,女孩才止住了眼泪,她不顾濮阳翁主的反对坐起身,安安静静的,眼睛通红,但一眨不眨地一直看着濮阳。 这也太安静了些,连哭泣都没有声音的,濮阳翁主心里浮现一个不太妙的猜测,她小心翼翼地再度询问道,「你是那附近的村民吗?」 女孩哪能感受不出自家娘亲的小心呢,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先是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你是在逃跑吗?要不要跟着我?」 即使从第一眼看到女孩起,濮阳翁主就想带她在身边,但此时她还是想问问小姑娘的意见,女孩没有丝毫迟疑的点头叫她脸上浮现起一丝笑意,眼眸里是化不开的喜悦。 「你可有名字?」 女孩迟疑了下,摇摇头,她很想告诉面前的女子她的真名,但她不能够开口,也不敢说。 「我为你取一个吧,」濮阳翁主没有犹豫地就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名字,「叫可儿,好吗?」 是巧合吗?与自己原本的名字如此之像,女孩微微睁大了眼眸。 「不喜欢吗?」见着她的反应,濮阳翁主有些失落,「一见你就觉得很适合你,你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可心又可爱。」 不是的,这个名字很好,足以看出娘亲她,是很喜欢自己的。 女孩伸出手握住濮阳翁主的手,焦急地点头,眼眸里满是期待和渴求。 濮阳翁主反手握住女孩的手,感受到掌心里传来的粗糙摩擦感,不禁又红了眼眶,她将小女孩搂在怀里,极为轻巧地,不敢用一丝力气,生怕对小姑娘瘦弱的身躯造成影响。 第89页 「可儿,你还这么小,却受了这么多的苦。」 小姑娘反手抱住了濮阳翁主,轻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表达着安慰。 「反倒叫你来宽慰我了。」濮阳翁主轻轻擦拭了脸上的泪痕,郑重其事地对可儿说道,「放心,我日后不会叫你受一点苦的。」 女孩点点头,眸子里是满满的信任与孺慕,但谁知濮阳翁主下一句话就叫她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待回了长安我便回禀祖母,认你做义妹。」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改了一下五十四章,将末尾与这章本来的开头调换了一下,时间线上更合适点orz ☆、工作第五十六天 「杉杉,状况如何了?」 看到虞杉走进暖阁,苏如如眼睛一亮,急切地询问道。 自开春天晴后,原本奄奄一息的苏如如整个人奇蹟般的恢復了许多,虽偶尔还病恹恹的,但现在这样已让镇北王府上下欣喜若狂了。 虞杉伸出手指弹了下苏如如的脑门,「你就不能少操点心。」 「快说嘛,怎么样了?」 苏如如美目里满是期待,虞杉望着她清澈的双眸,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将得到的消息说出口。 「情况有多不好?」 苏如如原本轻快的声音放低了,她太敏锐,而她对虞杉也太熟悉,虞杉一瞬间的犹豫已足够她猜出很多事情了。 「问题出在粮草上,」虞杉眯着眼睛抿了口水,「最近的是自河南调,但朝廷迟迟不下旨,王爷还要留赈灾粮。」 「父亲曾说过,陛下是绝对的主战派,下旨是迟早的事。」 苏如如对此事倒是不太担忧,她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倒是杉杉你,准备怎么办?」 「我?」 「对啊,杉杉,现在是难得的机会。」苏如如翻出几张写满字的纸,「虽然说因为天灾的缘故,与北羌之间的战争来得比我预想的早一些,但现在的确是你进入军营的恰当时机。」 「虞家现在如何?」 她细细地翻看着自己曾做下的记录,说话时没有抬头,自然也看不到虞杉复杂的眼神,挣扎,野望交替出现,最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做出了决定。 「我不需要参军了。」 「你不需要……这是什么意思?」 苏如如吃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虞杉,「杉杉,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目标吗?」 「就是字面意思。」虞杉对另一个问题避而不答,只说道,「我爹我大伯,还有我那些兄弟们,全都离开汴梁了。」 「战事如此吃紧吗?」 苏如如以为虞家人已至关隘处,此时已不利于虞杉参军,她眉头紧锁,但并没有怀疑虞杉的话,因为虞杉不会对她说谎,她这人也不屑于说谎。 看着陷入沉思的苏如如,虞杉目光柔和,她刚刚其实玩了个春秋笔法,虞家那一帮子男人,并没有出发去关口,还忙着在汴梁郊外燕山调兵遣将呢,但燕山,也确实是在汴梁城外,不是吗? 而此时,长安城周边同样正忙着调兵遣将,要自京畿地区调兵,首当其冲便是北山营,其次是御林、虎贲二军。 「咋能不要我?」 宁颜这两日整日骑着照夜玉在四方城门处轮番转悠,今日刚到长乐门,便听到城门处传来一个浑厚的中年人的大嗓门,她好奇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中年士兵拎着头盔,紧跟着一个着北山营衣甲的校尉,似乎在争辩什么,吼得脸红脖子粗。 「不是,您说说,连吴大那个小毛孩子都要了,我也没毛病啊咋能不要我?」 中年士兵手所指向的,是后面几步一直跟着他们两人的一个士兵,似乎就是他口中所说的吴大,确实年轻的紧,纵然一身盔甲,脸色晒得黝黑也遮挡不住面容及眼神的稚嫩。 那校尉倒也好脾气,停下脚步,嘆了口气道,「你也是军中老人了,你有啥毛病你自己心里清楚!」 中年士兵眼神略有飘忽,但他虎目睁圆,似是给自己争底气般伸长了脖子,嗓门依旧中气十足,「我没毛病!」 校尉也被他气笑了,也不跟他再纠缠,转身就走,中年士兵还想追过去,但被年轻士兵拉住了。 「王哥,王哥,您消消气。」 「我怎么消气,边关徵调人马咋能就没我的份?」 中年士兵双手叉腰,原地转悠了几圈,復又看向年轻士兵,「吴老弟,你说说,老哥哥体格不差吧?这马背上的功夫也没落下吧,他怎么就能不要我呢?」 站他对面的年轻士兵除了苦笑着连连点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他自己是被选中徵调了的,此时的他尚且懵懂又胆怯呢。 宁颜也听出了这中年士兵的意思了,北山营征人,他想去边关,上战场,但是没有被选中。 宁颜的视线在他右腿处转了一圈,她看得分明,中年士兵是受过伤的,虽不甚明显,但行得稍快一些便有些跛,想来本身就是从边关回来的老兵。 有这么个大活人一直在旁边盯着看,还是个姑娘骑一匹矮脚马这般独特的组合,那两个士兵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这直白不加以掩饰的视线了。 但两人都只当是哪家的大小姐好奇,也不以为意。 「老弟啊,不是哥哥说你不好,你这么个新兵蛋子,以往只是看城门,真到了战场上就算是去后方押粮草这身板也够呛。」 第90页 「我咋啦?」年轻士兵有些急眼,「看城门我也是御林军的,我也是能上阵杀蛮子。」 「那可是真刀真枪,你还是个娃娃呢。」中年士兵愤愤地蹲在地上,双掌紧扣着头盔,似是有些沮丧。 良久,才道,「刀剑无眼,是真的会死人的啊。」 「当初跟我一同参军的个乡党,就在我眼前,叫蛮子一刀砍断了脖子,那血溅到脸上我都顾不得擦,就光知道拿着刀砍。」 中年士兵声音隐隐哽咽,「待到打完了收尸,我翻了老久才寻来人,那身子都叫马蹄子踩得不成人样了。」 「边关打仗那是什么好去处啊,能如我这般全须全尾回来的就该谢天谢地了。」 中年士兵终究是没忍住,落下几滴眼泪,但很快被抹去,那时战友的惨状怕是今生都难以忘怀,他实在是不愿见到一个这般年轻鲜活的生命在战场上凋亡。 似是被中年士兵的悲痛所感染,年轻士兵有些胆怯,他也蹲到中年士兵身边,清澈稚嫩的眼眸里里,是挥不散化不开的的担忧。 他也是怕的啊,才十几岁的少年,纵然对万万里的长城充满嚮往,对守卫长城佑我河山的边关将士心怀钦佩,但让他去打仗,去直面生死,一时之间胆怯也占了上风。 「陛下为何要下旨啊?」 年轻士兵目光移向了城门处张贴的皇榜,自然的,他也能看到城外三三两两的流民,「不是大旱吗?不能等日子好时再打吗?」 他目光收回时,正巧看到侧坐在照夜玉上的宁颜,一看就出身尊贵,与城外的流民对比鲜明,「现下打仗就为了保护这京中的公子小姐们吗?」 中年士兵不解此话的意思,顺着年轻士兵的目光看过去时正巧与宁颜意味深长的目光对视,那一瞬间,中年士兵很确定这位小姐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您大人有大量,饶过这口无遮拦的小子一回吧。」 中年士兵拽着年轻士兵来到宁颜面前道歉,见宁颜听了她的话后摇摇头,心沉了下来,抱拳正欲在说些什么时,却听到宁颜开口道。 「不需道歉,」宁颜看向年轻士兵,语气平和地为他解释道,「现在开战不是为了保护什么公子小姐们,只是现在还不是灾情最严重的时候,陛下希望在灾情最严重的时候,也就是六七月份至少把匈奴北羌打跨,这样才能安稳渡过灾年。」 「为什么?或许那时候是最严重的时候,可出征耗费粮草那么多,留着赈灾不好吗,大盛毕竟有长城在啊。」 年轻士兵挠了挠头髮,他承认宁颜说得有理,但还是有些想不通。 「若你去过长城便知,长城只是帮大盛略占了几分守之利,不代表着它是万无一失的,史上多得是强攻入关的蛮子。」 「您去过长城?」 听到宁颜这句话,中年老兵的目光谨慎了几分,没忍住开口问道。 「幼时去过,也在那待了段时日。」 宁颜沖他们笑笑,转身策马离开。 年轻士兵有些呆滞地目送宁颜离开,回神看时发现中年士兵比他还沉不住气,眼神亮得惊人,搭在他肩膀的手臂微微颤抖。 「王哥,您怎么了?」 「那是宁小姐啊。」 年轻士兵根本没反应过来,「什么宁小姐?」 「宁将军的女儿,宁小姐啊。」 中年士兵锤了一拳年轻士兵的胸口,「一天天,嘴上没个把门的,宁将军虎父无犬女,怪不得人家在那一看就不一样。」 此时在长安城东百余里处,有一队熟悉的车队正在驿站修整。 「我们明日就要到长安城了,你还会多一个姐姐,是我妹妹,她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不知道你能不能分清楚。哦,对了,还有一个姐姐,她叫宁颜,是我的挚友,你也会喜欢和她玩的。」 濮阳翁主牵着可儿的手,温柔地说着话,虽然可儿无法应答,但是她知道,她在认真倾听着的。 可儿也确实在认真听着,虽然她对于娘亲自称姐姐这件事还有些没法接受,但她清楚不论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时候成为了别人,但这件事一旦暴露对她,对娘亲都没有任何好处。 只是有一件事奇怪,她此前从未听说过娘亲有一位名叫宁颜的挚友,这姓也不常见,像是出身宁国公府,但记忆里宁国公府并没有一位叫宁颜的小姐。 可儿思虑许久也没能得出答案,只是隐隐有了些期待,现在已经不一样了,还有不曾出现过的人,难道说,这一世真的会有所改变吗? ☆、工作第五十七天 风起云涌,旌旗猎猎。 大明殿前立起高台,台上站着盛帝及一併武将,盛帝并未着冕服,而是与诸位武将一道穿一身玄色戎装。台下是数千御林军整装待发,编队齐整,气势恢宏,每一队前都有一支铮亮长戈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目的光。 「……志在驱胡虏,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 如胡虏、北羌,虽非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原之人无异。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盛帝尚处壮年,因着今日操劳国事显得有些瘦削,但声音依旧雄厚洪亮,他对于今日壮行极为看重,连出征前的檄文也是亲手写就。 宫廷内侍们为台上盛帝及诸臣,台下全部御林军卫送上一个黑陶碗,倒满酒液,酒液清亮带着些微冷香,是御供金菊酒。 第91页 「共饮此酒,惟愿诸位凯旋。驱胡虏,保家国!」 盛帝高举酒碗大声喝道,随后一饮而尽摔掉酒碗,陶碗摔碎的声音在寂静的广场上响起,这像是一个讯号,台下的士兵们将酒碗高举过头顶,高唿道: 「驱胡虏,保家国!」 陶碗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奏响一场独特的离别乐章。 御林军出城时,长安城中民众夹道相送,不乏有年迈的老者,年轻妇人,以及总角幼童在一列列士兵中寻找自己的儿子,丈夫,和父亲。 有人抹着眼泪,在轻声哭泣,也有人声嘶力竭,期盼大军势如破竹。 某临街茶楼二层,宁颜端着茶盏站在窗前看着经过的士兵,一言不发。 「」颜表姐,在想什么?」 林修筠有些不安于宁颜所表现出的低落,宁颜回过头看他,「在想——」 突然,她收敛了笑意,环顾一圈后直接选择跳窗离开,林修筠没她那般身手,只能从楼梯下楼,出门后早已没了宁颜的身影,他凝神仔细聆听各方的动静,终于分辨出系统的声音。 系统的小奶音此时透着的是满满的紧张,「宿主,快一点啊。」 「你还没跟我解释清楚呢。」 宁颜尽力稳定住唿吸的频率,按照系统所指示的方向拔足狂奔。 「就是那个,濮阳翁主怀孕时曾经出现过的不明穿越人士,再次出现了啊。」 「什么?」 宁颜勐地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问道,「不是已经流产了吗?」 「可是她再次出现了,」系统语气也有些不确定,「而且根据路径推断,我们正在前往大长公主府所在的方向。」 系统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像力,「你说她会不会是回来復仇的啊?被流产的胎儿报復家人什么的,电影里都是这样的。」 「少看点骗小孩的玩意。」 宁颜深唿吸几口,向着大长公主府走去,「是人是鬼,拉出来熘熘就知道了。」 「颜表姐!」 林修筠气喘吁吁地赶上了宁颜,虽然他将系统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知道宁颜此行去往成安大长公主府,但还是得开口问道,「颜表姐,你要去哪里啊?」 「大长公主府,」宁颜皱着眉头看因为奔跑有些狼狈的林修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般,眼镜都跑没了?」 林修筠支吾着不知说什么,他总不能够说是为了听系统说话才随手扔了眼镜吧,不过宁颜本身也没想得到什么答案。 「罢了,你跟我同去吧。」 看着林修筠因为自己短短一句肯定的话眼睛就亮的发光,破天荒的,宁颜心里有一丝别样的感触,但她很快便压下了心底的异样,来不及细想,此时前往大长公主府才是头等大事。 几辆风尘僕僕的马车缓缓行驶至大长公主府门前,甫一停下,先是从马车里跳出一个瘦弱的小丫头,守门的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握紧刀柄,靠近马车。 但接着从马车里踏出的女子叫守门的侍卫吃了一惊,赶忙收回已经出鞘几分的刀刃,低头行礼。 「小的见过仪阳翁主,恭迎翁主回府。」 仪阳翁主?怎么会? 可儿震惊的目光落在濮阳翁主的背影上,虽然说娘亲与姨母样貌可谓一模一样,但她从未认错过,可他们怎么会称唿娘亲为仪阳翁主? 濮阳抬头,看着府邸门口的牌匾,竟生出了几分近乡情更怯的感触,不敢踏入府中。 她感到几根纤细却粗糙的手指轻轻牵住了自己的手,心底流过一道暖流,她回握住可儿的手,低头轻声说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现在我们回家了。」 可儿沖她开心地笑了笑,在心里默默回答道,只要能够与娘亲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姐姐。」 宁颜一直在不远处站着,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濮阳翁主刚踏上台阶,就听到身后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她惊喜地转过身,「颜儿?你怎么来了?」 「正好想来看看,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巧遇到姐姐。」 虽然说宁颜来大长公主府的动机不纯,但此时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友人她也是真正的欢喜,泪水瞬间模煳了视线。 「我这不是回来了?哭什么?」 濮阳翁主原本也有几分泪意,但见着宁颜泫然欲泣的模样也哭笑不得,掏出帕子为她轻轻擦拭眼尾。 「太过欢喜罢了,」宁颜抽了抽鼻子,「恰到好处」地将视线转到濮阳翁主身旁站着的小姑娘身上,「姐姐,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你从哪偷回来的?」 「怎么还是这么贫,」濮阳翁主气笑了,轻轻点了下宁颜的额头,「我已认她做义妹,以后这也是你妹妹,做出个姐姐的样子来。」 「妹妹好,叫什么呀?」 宁颜屈膝蹲下,轻轻戳了下小姑娘的脸蛋,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来挂着她腰间,「送你啦。」 可儿笑得非常灿烂,不知为什么,她一见到这个姐姐,不对,应该称唿为宁姨的女子,她心底里就涌现出难以解释的无尽好感来。 「她叫可儿,嗓子不太舒服,她很喜欢你呢。」 虽然濮阳翁主说得很委婉,但宁颜还是听懂了她的话外之意。 濮阳翁主目光转向一直默默站着的林修筠,「这位可是林公子?我是随伯父伯母一同进京的,现下他们或许已经到宁府了。」 第92页 宁颜有些惊讶的站起身,此时知晓了消息于情于理她也该回去的。 「姐姐,我先告辞了,明日再来拜访,还有小可儿,也再见。」 待走了几步后宁颜回身看时,恰巧与可儿探究的视线遥遥相对,宁颜回了她一个清浅的笑容,復又转身离去。 因为林氏夫妇来的突然,客院都未曾收拾出来,当晚他们也暂居林修筠所居的怡园。 「爹,娘,您二位怎么来的如此突然。」林修筠有些忐忑地开口道。 不知为何,刚刚一进屋子,原本和颜悦色言笑晏晏的林夫人脸就拉了下来,林修筠似乎都能感受到他娘身上散发出的丝丝冷气。 林夫人冷着脸在主座坐下,开口质问道,「你来长安前为娘叮嘱过你什么?」 「要读书,莫被旁的分去心神。」 林修筠垂手立在下首,低声回答道。 「你且说说,你来长安已近一年,可有好好读书?学业可有进步?」 「有。」 「可曾被旁的事物分去心神?」 「……无。」 「当真没有?」 林夫人语气平淡并没什么起伏,就像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但此时林修筠若还不明白林夫人话中的意思那就不是装傻是真傻了,他低着头沉默不语。 「跪下!」 林修筠二话不说就跪在地上,地面传来丝丝入骨的寒意渗入髌骨,但这都不及林夫人接下来所说的话更冻人心扉。 「我要你以林氏先祖之名起誓,你对宁二小姐永不逾矩。」 「娘?」 林修筠勐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他只看到了母亲眼里不容拒绝的坚决之色。 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 「筠儿你——」 一直在旁不曾出声的林老爷长嘆了口气,「筠儿,你就断了念想吧。」 林修筠紧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无声地抗争着,林夫人也清楚自己儿子的性子,只说道: 「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起来。」 初春的晚风并不温柔,还带着料峭寒意,月色微凉,宁颜此时正坐在蘅园里的鞦韆上,即使感到冷她也没想着进屋,当然她也并不是在给自己找罪受,只是为了头脑清醒安静地想事情罢了。 「宿主,这个可儿看上去并不是居心不良的样子。」 「居心先不提,但她与濮阳姐姐之间的关系我想不通。」 宁颜足尖轻点地面,鞦韆晃动,裙裾飞扬。 「今日有两回小姑娘的表情不太自然,第一次是在听到大长公主府门口的侍卫称唿濮阳姐姐为仪阳翁主的时候,她似乎分辨得出濮阳是濮阳。」 系统想了想,为她寻了个辩解的理由,「或许濮阳翁主不小心透露身份了。」 「还有第二呢,在听到姐姐说认她做义妹的时候。」 「或许因为她是穿越人士,在上次怀孕时就怼外界有感知,」说到这个,系统没忍住直接笑出声,「她本来该投胎成女儿的,结果现在成了妹妹,表情古怪也情有可原。」 但这个猜想被宁颜现身说法给否决掉了。 「我当初可没什么感觉,睡了一觉就直接出生了。」 夜色已深,宁颜黝黑的眼眸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道不明。 「统,你别忘了,我们遇到的每一个穿越女主的名字都与原本名字或多或少的有关联。」 「这个可儿,也说不定呢。」 作者有话要说:  志在驱胡虏,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如胡虏、北羌,虽非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原之人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谕中原檄》 (有删改) ☆、工作第五十八天 次日清早,还没等到宁颜动身前往大长公主府,倒是大长公主先携着礼物上门拜访,言称要感谢这半年来林氏夫妇对仪阳的照顾之情。 一同前来的除了两位翁主,翁主的母亲也就是大长公主的女儿,还有那个哑巴小姑娘,可儿。 打进屋起,小姑娘的视线就不时从宁颜身上略过,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好奇。 「来,到姐姐这里来。」 宁颜仅招招手,看上去怯懦的小姑娘立马就凑过来,乖乖地被宁颜抱在了怀里。 「唔,看来不管我家里有几个姐妹,最终都会拜倒在颜儿的石榴裙下。」濮阳翁主也很惊奇于二人能这般快地建立起和睦的关系,打趣道。 「说起来,以后我就不是两位姐姐最小的妹妹了,」宁颜抱住怀里的小姑娘蹭了蹭,「怀里这个才是,又乖又可爱。」 离得这般近,宁颜自然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在她说出妹妹这个词的时候,怀里的小姑娘身躯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宿主你好坏啊,这么逗小孩子玩。」 系统不禁怀疑宁颜这到底是为了试探,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这位可不一定是小孩子。」 宁颜心里已然有了猜测,但她卖了个关子,并没有告诉好奇心旺盛的系统。 几个小辈在偏厅诉说着这些日子的见闻或思念,长辈们则在正厅交谈甚欢,突然听得下人来报,言称陛下身边的高公公和皇后娘娘身边的白姑姑带着好些宫里赏赐来了。 第93页 宁颜敏锐地察觉到可儿在看清来人时下意识地做出了躲闪的动作,不经意地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见着成安大长公主及她身边一对姐妹花时,高公公脸上的皱纹都要笑开花了,「现下外面可不太平,翁主此番归京,大长公主殿下您想来能放宽心了。」 「公公慎言,普天皆为陛下所治,自是太平。」大长公主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就叫高公公额头上冷汗直流。 「正是,是奴才人老发昏了。」 见高公公战战兢兢的小心模样,白姑姑连忙打圆场道,「陛下和娘娘对国公府有赏,边关大捷,匈奴暂退,宁大公子亲斩匈奴三王子首级,少年英才,得了陛下盛赞。」 「老身在此谢过陛下和娘娘赏,保家卫国这都是为臣的本分,实在值不得陛下厚赏称赞。」 知晓这等消息宁老夫人面色也没多大变化,高公公和白姑姑将东西送到就要告辞,这种状况下,自然轮不到宁老夫人去送,能做这个的只有宁颜。 在出府的路上,白姑姑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刚刚宁小姐身边的小姑娘是?」 「是仪阳姐姐在回长安途中所救下的小姑娘,现下被姐姐认作义妹。」 「难怪呢,我见她似乎不敢见生人的样子,想来受过不少苦。」白姑姑温柔地笑笑,「也是翁主心善,做了件好事。」 行至二门处,高公公和白姑姑便道,「宁小姐留步,送到此处就可以了。」 见宁颜有推拒之意,白姑姑找补道,「马车就在二门处,宁小姐止步吧,您想来与濮阳……以及仪阳翁主有许多话要说,奴婢看刚刚的小姑似乎也很黏您。」 宁颜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屈膝行礼道,「公公和姑姑慢走。」 待那二人绕过影壁消失不见后,宁颜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殆尽,淡漠的神情望之令人生畏,冷冷一笑后转身离开。 待宁颜离开后,林修筠从偏门走出,此时的他看着有些疲惫,腿脚似乎也不太灵光,突然,他听到了一个奇特的声音。 古怪的音色伴随着「滋啦」的声音,音调四平八稳,没有起伏,更是不掺杂任何感情。 「系统未监测到任何异常现象。」 系统? 这不是附身在颜表姐身上那个东西的名字吗,怎么声音有变? 而且并不是从颜表姐离去的方向传来的声音,而是,完全相反的方向。 「怎么总是监测不到?」白素有些气恼地说道,「上一世没有宁府根本没有什么嫡小姐。」 「关于宁颜,自已过世的宁夫人当年怀孕开始,系统从未监测到任何异常现象。」 「可她不仅出生了,长大了,现在所有来自方外世界之人都与她有交集,这又该作何解?」白素对这个系统意见颇大。 「即使现在已知的所有穿越人士都与宁颜有交集,但系统未监测到任何异常现象。」 翻来覆去只有这一句话,白素扶着额头气到说不出话来。 虽然林修筠只听得到系统的声音,但就这几句就足以让他脸色骤变。 刚刚来送赏赐的两位宫人,有一位早已察觉颜表姐的异常之处,而且身上也有一个名为「系统」的存在,但好在似乎没有监测到什么异常,不过这件事一定要告诉颜表姐,让她早做防范。 宁颜在回去的路上一路脸色都很不好看。 「我竟是没想到,白姑姑竟是知情人,或许,还是参与者。」 「参与什么?就因为她是皇后娘娘的人吗?」系统显然还没搞懂宁颜在为什么生气。 「她刚刚下意识地说我与濮阳姐姐有许多话要说,仪阳和可儿都是后来补的。」宁颜冷笑道,「说明她清楚得很,离开长安的是濮阳姐姐,只是她为何要问可儿呢?」 「不知道,不过宿主,你还没告诉我可儿是谁呢?」 「你等下就会知道了。」 待宁颜回到了偏厅,她提议趁今日日头好,几人去花园走走,还主动将小可儿抱在了怀里。 虽然宁颜本身身量娇小,但她体能不错,抱着个发育不良的小姑娘轻轻松松。 几人有说有笑地向花园走去,宁颜抱着小姑娘表面上与濮阳和仪阳交谈,实际上暗地里将自己一只手手悄然与可儿的手交握,在她手心里轻轻写出三个字。 原本一开始还有些费解,但等她分辨出宁颜在她手心写出的字是什么后,可儿的身体瞬间僵硬,这三个字,分明是—— 慕容珂 可儿勐地低头看向宁颜,正巧对上宁颜看上去极为无辜的目光。她咬着下嘴唇,愤愤地抓过宁颜的手掌,写下两个字: 赵珂 一笔一划都用力极了,显然对于自己的名字,这小姑娘倔强得很。 「你怎么会穿越成了这小姑娘?」 宁颜凑近小姑娘悄声问道,远看着十分亲近的样子,同时在心里咆哮着问道,「系统,出来解释下,这是怎么回事?」 「统也什么都不知道啊,怎么连本书女主都出现了。」系统嗓音里也满满都是委屈。 而可儿,也已经慢慢写出了她的回答: 穿越是什么 不知道穿越? 宁颜脸色有些严肃,但还是为她解释道,「就是灵魂附在这个身体上。」 可儿写道: 五岁 第94页 一觉睡醒就这样了 开玩笑的吧?宁颜觉得自己被这小丫头涮了,但片刻后,她感到可儿又在手心写下几个字: 但还记得上辈子事情 可儿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这么将隐藏在心底最大的秘密告知了宁颜,她记得很多事情,不止这辈子,还有上辈子,上上辈子…… 一遍又一遍无尽的循环,拥有永远不变的结局,从来都是那个一成未变的结局,努力过后的绝望,知晓未来却无能无力的痛苦,一点点磋磨她的灵魂。 现在,此前从未经歷过的事情,从未出现过的人,会是她一直期待着的转机吗? 不过宁颜此时在想,既然记得前世的事,难道原书女主穿越的时候,「穿越」这个词还不流行? 倒是也说得通,说不定人家就是不看小说电视剧呢,宁颜主动为可儿想好了理由,想了想,又低声问道,「刚刚,你是在躲白姑姑吗?」 其实宁颜只是在高公公和白姑姑两人间挑了一个盲狙的,但显然说中了。 这个问题问出口后,小姑娘身体又微微僵直了一下,犹豫了很久,才缓慢写道: 小时候她看顾我 她很兇 而且曾经想掐死我 宁颜微微眯起眼睛,不对劲,白姑姑作为宫廷女官,而慕容珂作为濮阳翁主的女儿,最后被养在平西王府,怎么都轮不到白姑姑来看顾慕容珂吧? 而且到底出于什么原因,会让白姑姑想掐死一个小姑娘? 宁颜这么想着,悄声问道,「你可知,她为何要那样对你?」 可儿下意识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但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写道: 她曾经骂我 问我为什么什么都不会 问我到底是不是女主 一想到那时的场景,可儿瘦弱的身子便禁不住颤抖。 她不明白,为什么原本慈祥和善的嬷嬷一夕之间变得无比陌生,她打砸着手边一切能接触到的东西,毫无形象的破口大骂。 彼时年幼的赵珂呆愣愣地站在房间中央,被吓得嚎啕大哭。 嬷嬷听到她的哭声后,并没有过来安慰她,而是冲过来,死死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摇晃。 「你不是所谓的女主吗?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小赵珂连哭都不敢哭了,她睁大了双眼,无比惊恐地看着这张在眼前放大的脸。 白嬷嬷原本温和的面庞此刻狰狞如恶鬼,双眼里满是红血丝,声音歇斯底里,一句话翻来覆去地重复,大吼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会?你不是女主吗?」 「你到底是不是啊?」 一双保养得当的手略有皱纹斑点,原本是紧扣着小赵珂的双肩的,此时也一点点的挪动,移到了她幼嫩的脖颈上。 「救……救我……」 唿吸越来越困难了,小赵珂的声音低到她自己都听不清楚,她白嫩的小脸涨的通红,眼前已经出现重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昏过去前,她似乎听到了娘亲的声音,「珂儿!」 后来白嬷嬷被赐死了,她怎么也不肯交代意图杀害赵珂的缘由。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小赵珂的脖颈上都留着青紫色,深深的指痕,这件事也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待可儿从回忆里回过心神后,她听到宁颜似乎很难以置信地问她,「她问你,女主?」 可儿点点头,在她手中写道: 您知道女主是什么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多年了,她好奇地看向宁颜,但她实在是看不透宁颜的眼神。 宁颜嘴唇微张,想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濮阳翁主的声音传来,「你们两个在做什么?可儿,我们该回府了。」 宁颜将可儿放下,轻轻揉揉她的头髮,低声说道,「下次见面时告诉你。」 可儿点点头,依依不捨地跟着濮阳翁主离开了。 宁颜立在原地,手指紧紧抓住旁边的栏杆,眼神复杂又深邃。 「宿主,这个赵珂,她特别不对劲,她——」 「她不是女主。」 宁颜闭上了眼睛,「她不知道『穿越』二字,不知道『女主』二字,这个赵珂,她不是我们在等待的慕容珂。」 今天得到的消息太过离谱,系统嗓音里依然带了哭腔,「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统,给你那个备註是混蛋的系统发消息,请它再帮忙查一下这本书的剧情,查一查番外有没有女主角穿越时空到过去的设定,赵珂出现在这个时候绝对不是世界动盪可以解释得了的。」 「好,」系统也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还要查什么嘛?」 「暂时不了,我已经有答案了,」宁颜长舒了一口气,「统啊,你可真是傻白甜,真会选任务世界。」 「颜表姐?」 林修筠在在府里寻找了许久,才在花园里找到宁颜,他决定坦白一切,虽然不知道颜表姐会是什么反应,但颜表姐的安全绝对是最重要的。 宁颜睁开眼睛,「怎么了?」 「颜表姐,要小心今日来府上的高公公和白姑姑。」 见他提到白姑姑,宁颜探究地问道,「为什么,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林修筠喉结微微滑动,他低下头,不敢直视宁颜的双眼,低声说道,「他们中间有一个人,身上跟颜表姐一样的存在,自称,系统。」 第95页 「林表弟怎么会知道?」 宁颜和系统异口同声地问道,他们什么时候竟然暴露了这个? 林修筠深吸一口气,有些视死如归地说道: 「我自幼便听力极佳,尤其是在摘下眼镜看不清事物的时候,能听到许多细微的声音。能够听到颜表姐系统的声音,是个幼童,初时以为有小鬼作祟,还闹出过许多笑话。」 「今日听到那两位宫人的方向传来奇特的声音,它在监测颜表姐,试图探究颜表姐是否为方外世界之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得蛮顺的,这章就多了一点~ ☆、工作第五十九天 「真是难以置信,我们居然那么早就暴露了。」 宁颜将摇椅搬到长廊下,懒散地窝在其中,跟系统交谈着今日的见闻。 「林修筠他怎么能够听到呢?这不合理。」 系统显然还没反应过劲来,直唿不可能。 相比之下,宁颜就接受得很快,「这么一来,表弟过往某些行为就能够得到解释了,只是我没想到他想像力会这般丰富。」 「当初那么多符箓法器,全是拿来对付你的啊,统统。」 「呸!亏我还说他那么多好话,一想到都被他偷听了,转头还试图把统当鬼驱了。」 系统义愤填膺地说道,「宿主,你千万不能被他的甜言蜜语所蛊惑,这小子靠不住。」 是吗? 宁颜脑海里不可避免地浮现出刚刚在花园中的情景。 少年人的面颊连同双耳都泛着红色,垂着眼眸不敢直视宁颜的双眼,眼睫轻轻颤抖,倾诉着自己的心意。 「我对颜表姐的心意,从未变过。」 上次似乎也是这样的,少年人倔强地想让宁颜相信,他的感情是出自真心实意的。 眼看着宁颜陷入沉思,脸上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系统就知道她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宿,主!」 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将宁颜从回忆中拉回,「啊?怎么了?」 系统只得再重复一遍问题,「你说林修筠为什么能够听到系统的声音,而且为什么摘了眼镜看不清的时候才能听见?」 「可能眼镜是封印吧,跟动漫里爆衣一样。」 宁颜随口答了一句显然系统并不满意,哪怕它不出声宁颜都似乎都能感受到犹如实质的怨气。 「好吧好吧,首先呢,你这个系统的声音可以看做是一种特殊的波长,表弟恰巧就能听到,举个例子,鲸鱼的叫声。」 宁颜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至于摘下眼镜时才能听到,我认为这是一个伪命题。」 「为什么?」系统乖巧地询问道。 「我觉得可以把过人的听力当成极差的视力的一种代偿。所以实际上表弟在任何时候都是听得清的,但优异的听力在为他带来困扰。所以在他戴上眼镜拥有较为正常视力的时候,他潜意识里自我选择了降低听力。」 宁颜略顿了顿,继续说道,「眼镜当然不可能是封印,这更像是人的自我保护措施。」 「听着似乎很有道理。」系统沉吟片刻,认可了宁颜的看法。 但宁颜暗暗翻了个白眼,天地良心,这真的就是她临时瞎编的。 「好了,我们纠结于林表弟的听力,还不如来分析下为什么白姑姑会有系统。」 宁颜强行拉回了话题,但系统嘛,不出意外的还是那一句,「统什么都不知道。」 宁颜张要开口讲自己的猜测,却突如其来地在此时听到了系统通知音: 「哔哔——死不要脸坑统积分的混帐请求通话——」 「哔哔——死不要脸坑统积分的混帐请求通话——」 「居然还可以通话,」宁颜有些诧异的挑挑眉,「怎么不接啊?」 系统有些忐忑地开口道,「它回邮件都从没这么快,请求通话实在令统不安,总感觉要发生什么大事了。」 「可能不仅仅是『大事』二字这么简单。」 宁颜着重强调了「大事」二字,瞭然地笑笑,简短有力地说了一个字,「接。」 系统下意识就接听了通话,只听得漫长的一声「哔——」后,那头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 「你好?」 「我说话它能听见吗?」宁颜在心里小声地询问系统。 极低的短暂的笑声如微风般拂过,那头的系统答道,「可以,请问是宁颜小姐吗?」 「是啊,」宁颜坐直了身体,原本慵懒的声音此时也无比严肃,「我们也不绕什么弯子了,直接挑明了说。」 「作为4819号的朋友,在下必定知无不言。」陌生的系统似乎很有把握宁颜要问什么一般,语气里是满满的胜券在握。 「这个世界是一个正常的任务世界吗?」 宁颜这个问题抛出得极为突然,打得陌生系统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连宁颜自己的系统也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良久,系统像是受到了很大打击一般,小奶音颤抖,带着哭音,「宿主,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宁颜瞬间就反应过来了,好傢伙,合着这傻系统连任务世界都不是自己选的,看样子很大概率是这位「朋友」帮忙参谋的。 「4587,为什么?」系统并没有落泪,但它现在的嗓音让宁颜实在心疼,明明伤心却强装倔强,「解释。」 第96页 「这个世界的确不是一个正常的任务世界。」 4587号系统犹豫了下,它还不清楚宁颜他们两个知道多少,故而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书籍衍生世界的原作品抄袭,的确会对世界本身造成巨大的动盪,任务难度也会随之提升。」 听了它的回答,宁颜连连冷笑。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系统此时都顾不得伤心了,「你还骗我?」 4587号系统相当沉得住气,「不知宁小姐想问什么?」 「你不用再试探了,我问的从来就是,这个世界是否是一个已经任务失败的世界?」 宁颜一字一顿地问出了这个堪称石破天惊的问题。 「怎么会?任务失败的世界都是完全封闭并且崩溃的?」 系统似是不可置信一般不断重复道,「不可能,不可能。」 「这不可能。」 但下一瞬间,4587号系统的回答就无情地道破了这一点。 「宁小姐果然聪慧,」4587号系统无奈地笑了笑,「的确,这个世界是已经任务失败的了。」 「为什么?」系统的声音陡然拔高,虽稚嫩却难掩其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任务失败的世界不可再次进入,你用了你的权限?」 「是。」 「你说这个世界任务简单轻松,向我推荐了,但是从来没有系统和任务者进入过已经任务失败的世界,更别提完成任务,你想做什么?将我和颜颜坑死在这里,随这个世界而崩溃?」 「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的。」 4587号系统的声音低沉温柔,甚至带着丝丝缕缕的浓情缱绻。 「我不相信你。」 相比之下,系统的态度是无比坚定的抗拒,但当它面对宁颜时,瞬间变得脆弱又无助。 「宿主,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这是我第二次上当受骗了,你是个好宿主,但是都怪我太傻了。」 「是,你是傻乎乎的。」 系统更委屈了,要哭不哭地问道,「宿主?」 「真傻,」宁颜长嘆了一口气道,「我想问一下4587号系统,当初那个任务失败的系统,编号是什么?」 「这很重要吗?」系统不甘心地问道。 良久,才听到4587号系统的回答,悦耳的声音还带着温和的笑意。 「的确是在下小看了宁小姐。」 「当初那个任务失败的系统,编号为45874819。」 「这不是我的编号吗?」 在听到回答后,系统愣住了,犹豫片刻后方才疑惑地问道。 但现在另外一人一统都不搭理它,旁若无人地交谈道。 「能问出这个问题,那么对于后果极为严重的任务失败的惩罚,宁小姐想必已有猜测?」 「连人带系统一起扔进已经失败的世界,自生自灭?」 4587号系统低声笑了笑,但笑声里显然没有一丝愉悦之意,「失败的世界是怎么样逐渐崩溃的,宁小姐知道吗?」 「不是说所有的系统都见过但是并不记得吗?」 宁颜并没有深思过这个问题,此时被问到,思考了一会不确定地回答道,「系统说过它当时的情绪只感到很恐怖,是难以形容的压抑和绝望,看不到一点点未来和希望,会是循环吗?」 「的确是循环,每一个书籍衍生世界在任务失败后至多三五十年就会完全走向末路,但是每一个世界的末路是不同的。」 4587号系统举了个例子,语气轻松,但讲出的话语一点都不轻松。 「以这个世界为例,如果女主没有做到她该做的事情来影响世界的进程,那么盛朝会被北羌和匈奴联合灭国,女主死亡后这个世界时间线会重启,开始下一轮的循环。」 宁颜觉得自己抓住了其中一点,问道,「可是——」 「请先听我说完,」4587号语气温和但意外的强势,「在不断的循环中,人们会逐渐记起曾经的每一次循环,他们会怀揣着所有记忆,但是无论他们做什么,想做出什么样的改变,都只能迎来那个註定的结局,开启新的毫无希望的循环。」 「我的话说完了,宁小姐有什么想问的?」 「这个世界女主是穿越而来的,可是在任务失败之后,重启世界的女主是谁?」 宁颜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她还是想得到确切的答案。 「宁小姐其实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4587号系统语气没什么起伏波动,淡淡地陈述着既定的事实,「穿越而来的女主当然只会有一个,重启世界的女主,是被抹去所有记忆的维稳者。」 果然,宁颜已然想明白了一切前因后果。 「所以这个系统也就是当初那个任务失败的系统,你作为上级系统却帮助它作弊,被扔进来受惩罚的是一个不完善的复制品,此外真正的系统被你改了记忆,重新绑定维稳者重启这个封闭的任务世界,你就这么确定,第二次任务可以成功吗?」 4587号系统轻声笑了笑,说道: 「我是对宁小姐有信心,宁小姐聪慧过人,是我为它专门挑选的维稳者,很显然,您也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所以宁小姐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4587号系统先生当真是料事如神。」 宁颜脸上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称得上是轻松的笑容,自信明媚如姣花,如辉月,如耀目烟霞。 第97页 ☆、工作第六十天 「咚咚咚——」 次日清晨,宁颜还未曾起身,耐冬便慌忙来敲门。 「发生何事了?」 宁颜没有睁开眼睛,瓮声瓮气地问道。 看着自家尚且睡眼朦胧的小姐,耐冬略定了定心神,但开口时依旧吞吞吐吐,连话都讲不清楚,「汴……汴梁,危矣。」 提起汴梁,宁颜第一反应是河南开封,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原书作者地理可能差到极致,在这个世界里,汴梁是北京城,是苏如如和虞杉所在的地方。 「具体情况如何了?」 宁颜跪坐在榻上,眼眸不知何时已噙满泪水,声音也微微打着颤。 「北羌不知何时大军入关,奇袭汴梁,这已是三日前的事了。」耐冬小心翼翼地对宁颜说,「北羌,可是……您……别太过伤神。」 她到底没敢对宁颜说出「屠城」与「节哀」二词,但宁颜懂她的未尽之意。 「她不会出事的,一定不会出事的。」宁颜低头呆坐在床榻上,衣衫头髮凌乱不堪,自言自语道,「虞杉武功那么好,一定能保护好她的。」 后来宁颜一言不发,她端着酒罈坐在屋顶只顾喝闷酒,一整日都眺望着东北方,但下午,来自河北的第二道八百里加急军情便送抵长安。 「汴梁城破,堆尸贮积,手足相枕,流血漂橹,处处焚灼。」 二十字军情仅宣告着一件事情,汴梁城内发生了一场堪称惨无人道的屠杀,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宁颜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晕过去前,宁颜只恍惚看到了头顶明晃晃的日头,还有耳畔传来的林表弟惊惶的唿唤声。 待她再次醒来时,先是看到坐在她床边的卿落落,一声惊唿后,床边突然围了一圈人,个个都是熟面孔,耐冬、卿落落、燕慈,还有,白姑姑。 她茫然地环顾一圈,「我这是怎么了?」 「你已经昏迷三天了,」卿落落为她端来一杯水,皱着眉头说道,「太医说你心悸。」 至于为何而心悸,在场之人皆心知肚明但不愿言破。 「如如她……」宁颜短暂地闭上眼睛復又睁开,语气平静地让人心惊,「她不会死的。」 「人死如灯灭,你不会是,摔倒的时候脑袋磕哪了吧?」 卿落落被宁颜的态度搞得极为后怕,伸手就往她后脑勺摸去,但被宁颜捉住了手臂。 「我清醒得很。」 卿落落仔细凝视着宁颜的双眼,发觉她眼眸里相当冷静,才将信将疑地收回手。 「白姑姑找我有何事?」 宁颜看向一直欲言又止的白姑姑,但还没等她回答就自顾自说道,「其实我知道您想让我做什么,我答应您。」 「您真的愿意吗?」 白姑姑又惊又喜地跪在宁颜床边,再次得了宁颜肯定的答覆后才依依不捨离去。 「你为何会答应?先前不是说什么发展时间线不可变动吗?」 燕慈狐疑地看向宁颜,近来孩子出生后他脾气被磨得极好,这会也能心平气和地询问了。 「问那么多干嘛,宁颜大病初癒就得好好休息,以后问不行吗?你还是回去看你女儿吧。」 卿落落强行拽着他走了,而燕慈竟完全挣脱不开她。 「耐冬你也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得了吩咐,耐冬也只好压住满腔疑问,轻手轻脚地掩上门扉离开。 房中燃着清幽的香料,宁颜望着窗外暗淡的天色,静静发呆。 突然,门口传来响动,宁颜偏头看过去,发现来人是林修筠,他似乎又消瘦了些,但那双眼眸依旧明亮热切,在略显昏暗的屋子里熠熠生辉。 「没戴眼镜,心机。」一直沉寂着的系统突然大声控诉道,「别妄想从统这里套出什么信息来。」 闻言,宁颜没忍住笑出了声,林修筠脸上闪过一丝被戳中心事的尴尬。 「颜表姐,我对你的心意,从未——」 「我知道,」宁颜出声打断了他再一次的真情剖白,「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林修筠心跳骤然加快,眼眸里也升起满满的期待,「颜表姐……问……问就是了。」 「你知道的,我在这个世界是为了做任务,当任务完成时我就会离开,并不值得你对我说什么永远。」 林修筠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毫不犹豫地就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更害怕的是颜表姐看不到我。」 少年人的情感炽烈,像最锋锐的戈矛,瞬间击破一切阻挡。 因为跟宁颜所绑定着,系统敏锐地察觉到了宁颜一瞬间心跳与唿吸频率的改变,它顿时急了。 「宿主!不要被糖衣炮弹所打败,你这么美这么聪明,星辰大海才是你我一起所展望的未来!」 系统的话林修筠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微微睁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一直低眸浅笑的宁颜,少女红唇微启,说出了他最想听到的答案。 「我看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堆尸贮积,手足相枕,处处焚灼。 ——归庄《先兄监纪君行状》 (有删改) —————————— 正文到此完结,但别急,后面还有番外! ☆、番外三合一 第98页 【一】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当时不听她的话,而是选择执意留在汴梁,是不是就能保护得了她?」 雾灵山上风极大,虞杉身着的红袍随风而动,像一面张开的旗帜,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唯恐惊扰了什么一般。 除了与她并肩而立的宁颜,一匹黑色矮脚马,雾灵山顶上别无他物,仅有一大一小两座孤坟,其中一座墓碑上,镌刻的是「苏如如」这个名字。 「后来我找到她时,她心口插着匕首,流出的血那么多,全都干涸了。她自小被娇养着,怎能下得了这个手,受得住这份痛呢?」 虞杉蹲下身子,右手轻轻抚着墓碑,素来坚强,战无不胜的她也红了眼睛。 「她的身子骨本也撑不下去的,那时已经走到油尽灯枯的地步了。」 宁颜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也只能这般安慰她,头次痛恨起语言的苍白无力来。 「到最后都在佯装安好,不叫所有人操心,还真是她做得出来的事。」虞杉站起身,目光从宁颜手中所牵的小马上略过,「当初你初见她时目光只在马上,把她气得够呛。」 宁颜低声说道,「这不是当初的那一匹了,灾情最严重时,照夜玉和乌骓都被我亲手宰杀了。」 「你给那匹马取名乌骓?倒也贴切。」虞杉拍了拍她的肩膀,「比起马,人更重要。」 「我知道,只是总觉得,人没了,跟人有关的东西也没了,心里过不去。」宁颜抓紧了手中的缰绳,「今天把这匹小马牵上山,也不知在自欺欺人什么?终究不是当初那一匹。」 「你跟我说实话,她真的还活着吗?」 虞杉艰难地问出了这个在她心里盘亘已久的问题,「她曾经暗示过我,死亡并不意味着结束,可我总觉得,你与她,合起伙来骗我。」 「丢给我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希望,叫我一个人守在居庸关,只看得见无边的山,过路的飞鸟,像个傻子一样等她。」 「她会回来的,还有可儿,」宁颜看向旁边的另一个小些的墓碑,「她们都会回来的。」 【二】 数年后。 秦淮河上一艘华丽的画舫中,突兀地出现一个人。 是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子,穿着格格不入,看着十分年轻,但拥有一双看透世事的淡然目光,叫人猜不透年龄。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蓦然出现的女子也不客气,随意地坐下,拿起桌上的点心就吃,「开远门那家的点心,还是当年的味道啊。」 「颜颜?」 林修筠突然焦急地来找宁颜,见到画舫中打扮奇特的陌生女子骤然警惕,「你是谁?」 宁颜拉过浑身紧绷的林修筠,笑着解释道,「她是苏如如。」 「不,前尘已矣,请叫我苏珊。」苏如如毫不客气地指使道,「颜颜啊,去给我找身衣服来。」 「好的,如如。」宁颜指了指身后的门,「早就准备好了。」 待苏如如去换衣服的时候,宁颜转身问林修筠道,「发生何事了?」 「翁主提前发动了。」 「什么?」宁颜吃惊地站起来,但眉梢眼角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苏如如换衣服速度快得惊人,「有什么好事?」 「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宁颜挽着苏如如的手臂下了画舫,苏如如一边打量着周遭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环境,一边问道: 「说起来,我回去发现我那个世界都快灭世了,差点以为自己逃得了一劫逃不过第二劫,结果莫名其妙来人通知我要穿越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们所有人的世界原书都是同一个作者写的,她大幅度抄描写被被判了,所有世界都有动盪,不够稳定的骤然毁灭也是有可能的。」 听了宁颜的解释,苏如如点了点头,復又问道,「那我为什么会来,或者说你怎么做到让这个世界稳定运行还发展的?」 「书籍衍生世界嘛,只要写出来并被认可就行。」 「原作者大笔一挥,为了强行解释女主角的家国情怀就能添加个梦里穿越十几年前亲眼见证惨痛歷史的番外。既然她对世界的影响力在减弱,那我用了一些方法,将我所写的内容被读者所认可,那么扭转干坤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人话。」 「我写了本以亲身经歷为基底的同人,它火了。」 【三】 「苏如如为何急着离开?」 林修筠轻声问道,现在的他比当初看上去成熟许多,但眼眸中炽烈的感情一如他无数次承诺的那样,从未改变过。 「因为,北地有人在等她啊。」 「哇——」 婴儿嘹亮的哭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恭喜赵大人,是个千金呢。」 赵元白急着去看刚生产完的濮阳翁主,宁颜则急匆匆凑过去看小宝宝,谁知见到一个红猴子似的丑婴儿。 「这也太——」察觉到小婴儿的目光转向了她,宁颜硬生生改了口,「太可爱了吧。」 抱着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小婴儿,稳婆诧异地说道,「这还是老身第一次见着这么乖巧的小孩子,长大了一定是位端庄的千金大小姐。」 宁颜伸出手指,戳着小婴儿的脸庞,她也没有哭,而是给了宁颜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99页 小心翼翼地自稳婆怀里接过小婴儿,宁颜抱着她进了产房,「姐姐,还没给小傢伙取名字呢。」 濮阳翁主生产过后虚弱的很,宁颜轻轻地将小婴儿放在她怀里,小婴儿又给了自己娘亲一个大大的笑容。 濮阳翁主瞬间红了眼眶,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当初那个同样总是对她笑得开怀的小姑娘。 「就叫她,赵珂吧。」 熟悉的名字让宁颜的思绪瞬间飞回到那年的雾灵山上,那时的她与虞杉,只能对着一抔黄土而感怀。 但好在,现在她们都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最后,我摊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