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本座天下第一》 第1页 [bg同人] 《(综武侠同人)本座天下第一》作者:天泽时若【完结+番外】 文案 超越先天,武近天道之后,天衣教主白元秋逐渐察觉到,自己所在世界,竟然并非真实的存在。 与此同时,无尽虚空之中,负责平衡各个衍生小世界「水月镜花」系统,也捕捉到了这位突破实力界限,成为独立个体的异数。 白元秋决不能接受自己故乡将要烟消云散的命运。 水月镜花无论如何不能容忍有破坏诸世界平衡体系的存在。 各有所需,白元秋决定与系统立下契约,辗转各个武侠世界。哪怕内力尽失、从头再来,她终是天衣教主。 傲笑江湖,剑指八荒,六合宇内,谁堪敌手? 阅读指南前期rpg模式刷任务,后期组队 系统+无限流+金手指 主角光环突破天际 内容标籤:原着向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元秋 ┃ 配角:顾惜朝,徐小彦,江小鱼,无情,李寻欢,楚留香 ┃ 其它:综武侠,绝代双骄,四大名捕,笑傲江湖,小李飞刀,楚留香传奇 ================== 第1章 江心秘籍 岷江。 江面上飘着几艘乌篷船,其中两条船迎面交错而过,划船的老头用竹篙点在对面的船身上,两条船都歪了一歪。 船中坐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正拿着一本书扇风,此时身子一斜,手中书本便朝着江面掉下去了。 「哎呀,不好,掉……」少年话音未落,突然看见一只手突兀的伸出来,接住了书。 那只手纤细修长,肤色极白,竟是女子的手。 江面上,哪来的女子? 两个少年抬头望去,刚才两船交错而过的时候靠的极近,那手是从对面船的窗户中伸出来的,后面隐约能瞧见女子的身影。 「既然书没掉下去,不如小弟去为大哥拿回来。」说这话的少年面上焦急的神色一闪而过,虽然生的面目清秀,但却面黄肌瘦,好像发育不良一般,正是被萧咪咪掳去的江玉郎,他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江小鱼了。 两船一靠即离,几句话的功夫,对面那船已经飘开,小鱼儿笑道:「那书难看的紧,丢了正好,你莫非捨不得不成?」 「难看的书,眼睛看累了正好睡觉,若是看精彩的书,看了反而睡不着了。」江玉郎赔笑道。 「怎么,你这几天莫非睡的不好?」小鱼儿问,神色间似乎开心的紧,「你我都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要问一位姑娘把书拿回来么?」 江玉郎心里暗恨,却也附和:「大哥说的是。」眼角却不住的向那艘船看去,他自然知道小鱼儿是故意的,小鱼儿想必早已将书中内容背熟了,就算没被人捡取,也会想出各种法子丢了那本秘籍。 此时,对面的船已渐渐远了,船舱中,一位素衣少女倚窗而坐,懒洋洋的翻着自己「捡」来的那本书。 「《五绝秘籍》,『天地五绝』一生武艺精华之大成,a级武功。」耳边传来冷漠机械的声音,少女无奈的嘆了口气,她名叫白元秋,进入了一个名为「水月镜花」的奇特空间里,那个空间有一个名为「系统」的看不见的精灵,告诉她,无尽虚空中有三千界,除了一个真实世界之外,其余都是衍生小世界。 如同月有圆缺,花有开谢,小世界也有其诞生,成长,与消亡的不同情况,而白元秋所在的世界,因为源力渐渐流失,已经接近消散了,可她却机缘巧合,成为脱离原始的「真实存在」。 系统不愿她扰乱秩序,白元秋本身亦有所求,两者一拍即合,立下契约,白元秋从此辗转于各个武侠世界中做任务。 她原来也是十分厉害的高手,但在进入「水月镜花」时系统将她生生套入自己十六岁的壳子里,同时内功清零,害的她不得不再从头苦苦练起。 白元秋翻了一会儿秘籍,《五绝秘籍》里记载的东西偏于零碎,暗器,掌法,拳脚,刀剑都有记载,几乎囊括了各式武艺之精华,其中的内功吐纳之术极为高妙,白元秋虽然受名师□□,看来也有眼前一亮之感。 取得《五绝秘籍》,她进入《绝代双骄》世界的第一个任务就完成了,打开系统面板,上面显示第二个任务会在三天后发布,白元秋便盘膝坐在船中,老老实实的开始练内功。 她的内力虽然被系统清零,招式却还没忘掉,只是有的招式非得要强大的内力辅助才可,经过几个世界的锻鍊,她的内力也回復了一些,只是要达到原来的水准,却还差的远。 三天后。 傍晚。 夕阳西下,金黄色的阳光倒影在水面上,水天之间都是一片浓郁的色泽,晚风中带着水汽的清新,耳畔是水鸟的鸣叫。 虽然还没到平时休息的时间,但前面是巫峡,再高明的船家也没法子在晚上度过,只能早早歇下,养足精神,明天一早过去。 白元秋之前走过水路,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且江小鱼的船距离她并不太远,今天同样过不去巫峡,也不怕会跟丢。 「任务二:保护江小鱼生命安全,任务奖励:0~1000积分。 失败条件:江小鱼死亡。失败惩罚:扣除1000积分。」 水镜月花的任务奖励积分是弹性制的,根据轮迴者完成情况的不同会获得不同的分数,任务惩罚却是一定的,一旦积分变成负数,就会被抹杀。白元秋觉得这大概是系统为了避免她跑过去把江小鱼打晕藏起来挨过任务期限了事。 第2页 不过系统这次又没提到底要保护江小鱼多久,但所有任务都是有时间限制的,若是轮迴者刻意拖延,接近死亡线还没有完成任务,就会遭到惩罚。 「总不会一直叫我看护他到结婚生子吧?」白元秋苦中作乐的想,「若是看到结婚生子倒也罢了,只要不是替他养老送终便好」。 「船上的是什么人?快些出来!」 白元秋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便打开船舱门走了出去。 外面站着几个黄巾大汉,那几人瞧见一位单身美貌少女走了出来,脸色一凝,几个人握紧手中的鬼头刀,上前几步,竟是将白元秋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一位满脸横肉的大汉抱拳道:「我家帮主在江中丢了一件要紧的事物,若是姑娘拿的,还请赐还,『横江一窝黄花蜂』敢担保长江一带水路不敢有人为难姑娘。」 言下之意,自然是白元秋不把东西交出来,便决计走不过长江一带了。 「我并未拿过贵帮帮主的东西,这之间只怕是有什么误会。」白元秋道,她倒是不怕几人搜查,反正秘籍早被她扔进随身空间里了,只是瞧几人的样子,对此怕是有十分的信心。 「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黄巾大汉拔出刀来,话音未落,一根芊芊玉指便拂上了他的喉咙。 白元秋笑吟吟的问:「凭阁下的功夫,也打算叫我吃罚酒么?」。 白元秋人如游鱼,指若莲花,几个大汉在她手中便如同豆腐做的一般,几息功夫便全部摊到在地上,全身完好,只有脖子上留有一丝血痕。 因为白元秋素来喜静,船家总是将船停在偏僻之处,这次她一口气杀了几个人,一时之间居然还没别的人发现。 一旁的船家早已经抖得如同筛糠一般,哆哆嗦嗦的躲在角落里。 白元秋解下荷包,把里面的钱倒出来递给船家,笑道:「连累了你,十分过意不去,你还是出去躲一躲风头吧。」 船家窝成一团连说不敢,也不去接钱,只怕自己一伸手那女魔头便取了自己性命。 白元秋也不多说,将银子往船家身上一抛,一掌击在船身,偌大一艘船被她击的摇摇晃晃往江心飘去。又呆了一会儿,将几人的尸首粗粗处理了一番才寻摸了一艘明天也要开往巫峡的船,往人家船舱里一猫,她功夫不浅,那船家又是普通百姓,竟没能发现她。 她击杀几名大汉后系统显示她获得30分积分,不一会又有几名黄巾大汉前来,给这艘船船桅上繫上黄绸,看样子并非是为了寻她。 白元秋仔细一想已经明白,那黄巾大汉十有八九是要为难江小鱼的人。三天前她在船上看的分明,和江小鱼呆在一起那个少年看似处处恭敬,实则暗藏杀机,他又恰好知道秘籍被一位姑娘拿走了,今天的事,只怕便是他捣得鬼。 「这少年竟能指挥的动『长江一窝黄花蜂』,倒也有趣。」白元秋托着下巴想,「江小鱼船上的老头子功夫不弱,他孙女也是身手利落,对江小鱼又颇有回护之意,想安然度过巫峡定然不难,系统不会发布如此简单的任务,想必要他性命的事情还在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新气象 改错字加重新排版 第2章 巫峡水战 巫峡。 江面上来来往往许多艘船,船桅上都繫着黄绸。 到了前面,江流渐急,但江面上的船只却突然多了起来。 这时,白元秋瞧见了江小鱼坐的那艘船,那艘船的船桅上,自然是什么都没有了。撑船的老头白须飘拂,一心掌舵,像是什么都没有瞧见,旁边的少女今日换了一身青布的短衫裤,形容苗条,睁着大大的眼睛,神色间似乎极是高兴。 「呜——」此时四周忽然响起海螺声,十余艘瓜皮快艇突然自两旁涌了出来,每艘快艇上都有六七个黄巾包头的大汉,形容打扮和昨天白元秋见到的一般无二。 「果然来了。」白元秋想。 那少女也同时娇唿道:「爷爷,他们果然来了。」 那白髮老头子还在一心撑船,回答:「我早知他们会来的。」 白元秋打量着船上的几人,颇觉有趣:少女神色明快,老头八风不动,江小鱼满不在乎,就只有江玉郎,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膝盖里,谁都瞧不见他的脸色才好。 快艇上的大汉叫嚣着朝小船进攻,少女双手飞扬,一把把的铁莲子打了出去,那些彪形大汉被打倒了一小半。 剩下的大汉正往前沖,耳边忽的传来女子的笑声: 「我也来助一臂之力。」 青衣少女踏波而来,在被江流冲散的船身残骸上轻轻借力,身法宛如柳枝轻点水面,带起道道涟漪。 白元秋的速度并不极快,但周围的人被她轻功所慑,竟没人想要拦她。 白元秋停在江小鱼的船上,抱拳为礼,道:「我受人所託,前来保护江小鱼少侠的安全。」 「你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不在家里弹琴绣花,怎么跑到江湖里来了?我一个男子汉,还要你保护不成?」江小鱼笑道,其实江小鱼瞧着还比白元秋小一点,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好像没看到白元秋展示的轻功有多么高妙一般。 白元秋微微一笑,没有接话,双手一扬,数枚乌黑的小球便直向江面射去,只听得几声闷响,水底翻上来几具尸体,正是打算潜过来凿船的人。 第3页 江小鱼心中一惊,若是让对方把船给凿漏了可就真的糟糕了,面上却还是笑嘻嘻的。 此时,那一直声色不动的老头忽然仰天长啸,啸声盖过了其他所有人的声音,震耳欲聋。 手中船篙横扫,对面的大汉如同切瓜砍菜一般,纷纷折了下去,一人的声势竟然压住了对方所有人,他船篙一刺,将几个大汉如同糖葫芦般串了起来,鲜血淋漓。 江面上翻滚的水流也染上了红色。 老头反守为攻,驾着小船沖入快艇群中,白元秋弃了暗器,改用一把长鞭,鞭子一扫,便总有几人倒下。她自己却始终站在江小鱼身边一步不离。 但就在这时,一位黄衣黄巾的大汉从乱石间跃出,大喝:「住手!」 数十条大汉刚刚也是杀红了眼,闻言却都一言不发,乖乖退下。 白元秋也收了手,想:「倒是纪律严明。」 大汉上前几步,在自己脸上正正反反重重打了几个耳刮子,道:「小的瞎了眼,不知道史老前辈和姑娘在船上,否则便是天胆也不敢动手的,这长江一路上,谁不是史老前辈的后生晚辈。」 白元秋看到这里,已然明白今天这关是顺利过去了,便盘膝坐下,运气调休。 史老头和那大汉说了几句话,四周的快艇全部散开,长杆一扬,小船急速向下游沖了下去。 晚风徐徐。 白元秋在江面上下了杀了不少人,系统显示获得了100积分,她凝视着自己的手,上面仿佛有鲜血流了下来。 在原来的世界里,白元秋是不会朝着这些小人物下手的,她师门声威显赫,草芥之人又哪里敢与她作对? 船靠了岸。 白元秋向江小鱼抱拳笑道:「事情已毕,在下告辞。」 「今日的事便多谢你了,你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来保护我,我实在受宠若惊。」江小鱼笑道。 白元秋莞尔:「怎么,你不是说你男子汉大丈夫不用我保护么?现在倒来谢我了?」 江小鱼板着脸,一本正经道:「不用你保护是一回事,谢你是另一回事,不过就算你不来保护我,我也决计死不了。」 白元秋点头道:「那倒确实。」 又朝江玉郎看了一眼:「我若是你,就把这小子杀了。」 江玉郎被她看的一哆嗦,连连赔笑:「我事事都一定顺从大哥的意思,绝无二心,况且大哥若是杀了我,今后的日子岂非很是无聊?」 「不错不错。」小鱼儿大笑,「若是没了他,我的日子岂非无聊透顶?」 白元秋便不再多言,朝着史老头行了一礼,跟史姑娘道别后,便离开小船。 白元秋轻功不俗,小鱼儿只瞧着她在岸边的人流里一晃便再也看不见了。 白元秋当然没有走远。 她不过是绕了一圈路,又找了艘船,不远不近的缀在江小鱼的后面。 巫峡水战过后,系统除了给她涨了一点积分以外并无动静,鲜见她的任务还没结束,船上的史老头颇为厉害,江玉郎瞧着又太过讨厌,被他的目光注视着,感觉就像一条阴冷黏湿的蛇缓缓爬过自己的皮肤一样。 白元秋双眸微微眯起。 素衣少女坐在船舱中,默默练功。 今天的事情有点刺激到她,她心里明白,这次能过关纯粹是因为那个史老头,有没有她在到并无所谓。 实在是……令人不快。 她出身天衣教无霜城,今天所用轻功名为「花轻湖」,意思是落花随着水波漂流而不沉,是天衣教第六位教主所创,那位教主自幼身子孱弱,不能修习强大内功,便创出了几套不以深厚内力为基础的厉害功夫,「花轻湖」便是其中的一种,白元秋亦曾经翻阅过这几套秘籍。 旁人瞧见她能凌波而行,总会以为她内息十分深厚,其实不过是力气使得恰到好处。 她默默回忆起自己往昔见到过的武功,「花轻湖」易学难精,和「太清五决」中的「御风诀」,「天魔大法」中的「幻影挪移」算是天衣教中最为流行的三种轻功,白元秋主修「御风决」,其余不过略有涉猎而已。 在师尊离教之前,她还常有闲时去四处游逛,翻阅书籍,师尊离教以后,教中发生内乱,即使尘埃落定,她却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心境了。 内息流转,白元秋脑海里一片清明,现在的事,以前的事,都仿佛变作尘埃,半点不萦于心。 总是……有点缺憾。 她所练的心法大半乃是自创,并非完成品,虽然有利于短时间内提升内力,稳定性却要差上许多。 白元秋感觉意识慢慢漂浮到身子的上方,以一种异常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周天循环,血脉流转。 细微之处,连毛孔的开闭都能明察秋毫。 此时,她的内息微微一变。 白元秋的内力本来极阴,此时就像是冰水中注入了一股温水一般,一直深埋于底层的寒冷冰嘶溶谢,内力渐渐趋于中厚平和,周天轮转,一点点变得浑厚。 「『冰心诀』与『菩提心法』结合,轮迴者内功等级上升。 白元秋睁眼,自己想的没错,当年自己根基已成,除非功力全废,否则再难更改,如今从头修正,或许会比原先好上一些。 但更令她在意的是系统的提示。 「刚刚你说我的内功等级上升,我的内功等级不是s级吗,s级应该是顶级了吧?」 第4页 「s级武功确实是顶级武功。」 「这便是说顶级武功里面也有不同的级别了?」 「是的。」 白元秋默了一会:「之前如何不曾见告?」 到底是故意隐瞒,还是别的原因? 「轮迴细节需要轮迴者自己发掘。」系统回答。 对这种回答,白元秋深表无奈,顶级武功仍然存在提高的空间,她虽然暂时修復了心法中的缺陷,但随着内力渐渐深厚,这种问题依旧会出现。 自己还需要好生想想。 夜月。 江上风动,小船随着波涛起伏摇摇曳曳,远山融入夜色中,芦苇丛里,秋虫低唱。 白元秋在甲板上,合目盘膝而坐。 一个黑影灵巧的落在船上,一掌悄无声息的向她后背拍去。 「轰隆——」一掌拍实,甲板上激起一片木屑灰尘。 打碎的竟是一张椅子。 黑影只觉得眼前素衣飞闪,白元秋身子倏然半折,灵巧的向旁飘去。 黑影大笑,招式一变,攻势宛如狂风暴雨,向白元秋袭去。 白元秋春衫单薄,仿佛暴雨里的一艘小船,左挪右闪,苦苦支撑,以免被巨浪击翻。 绑在码头的绳子松了,船默默向江心飘去。 终于,白元秋被黑影一掌击中,砰的一声落入江中。 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黑影的衣服,月光下,赫然是「十大恶人」之一,轩辕三光的脸。 江面上久久不动,轩辕三光挠了挠头:「格老子,那小丫头还真被老子打死了?」 他蹲下身,朝水面看去,忽然觉得背上一冷,急忙就地侧身一滚,一把青锋险险削断了他额上髮丝。 白元秋不知何时从背面悄悄登上船,她身上还滴着水,脸色微青,一把长剑舞的密不透风,挑戳削刺,步步紧逼。 轩辕三光被白元秋一招抢的先机后,在她的攻势下,竟一直没能站起身来,一时间好不狼狈。 二人内息相撞,小船一摇,轩辕三光暗道不好,白元秋恰好一剑送出,将轩辕三光逼入水中。 「恶赌鬼」掉入水中的动静,可比方才大的多了。 白元秋气他将自己打入水里,非要他尝尝滋味不可,也跟着跃下,省的打蛇不死,再生事端。 轩辕三光水性不弱,但不管是谁,在水里过招,招式都得受到阻力,白元秋却仿佛在和岸上一样,此消彼长,轩辕三光渐渐力不从心。 他又怎么知道,「花轻湖」借势听力的法门天下无双,白元秋学的不算精通,对付他却是够了。 水中无法唿气,白元秋又不给他浮上去的机会,「恶赌鬼」的一张脸涨紫,在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想不到我轩辕三光居然是淹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排版修改 第3章 轩辕三光 江心。 「咳咳咳咳……」轩辕三光渐渐转醒,睁开眼,昨天差点淹死他的少女在不远处打坐。 轩辕三光翻身想坐起来,身上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无,只能跌坐下来。 「你点了老子的穴道?」轩辕三光冷笑,「你怎地不干脆一剑杀了老子?」 「……我没杀你,反而倒是得罪了你,看来你昨天不是来杀我的,而是来寻死的?」白元秋默默的看了轩辕三光一眼,「这般不讲理,怪不得是恶人呢。」 轩辕三光噎了一下。昨天一场恶斗,打到最后,他都险些忘了是自己先袭击的别人。 「老子见你一路跟着江小鱼,来瞧瞧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轩辕三光道,他和江小鱼分别之后,实在觉得那个少年有趣,怕他被江玉郎害了,就远远跟着保护。 「足下跟着江小鱼有什么目的,我跟着江小鱼就有什么目的。」白元秋冷笑,「难不成只许你保护他不成?」 「你是神锡道人请来保护他的?」轩辕三光问。 白元秋闭目不答。 她当然不是神锡道人请来的,不过他既然能给自己想一个合理的身分,她也乐于叫他误会。 一边轩辕三光脑补完全,道:「既然你也是保护江小鱼的人,又抓着老子做甚?」 轩辕三光倒并不觉得白元秋性子不好,小小年纪就能抓了「十大恶人」,表现的傲慢一点才不奇怪。 「我既然遇见了恶赌鬼,怎能不赌一场就放你走?」白元秋笑,「你莫非不敢?」 轩辕三光眼睛一亮,大笑:「格老子,你现在便是放了老子叫老子走,老子也不走了。」 「赌注便是你的命。」白元秋还在笑,「你若赢了,我就不杀你。你若输了,就帮我做一件事情。」 「你觉得洒家怕死?」轩辕三光收敛了笑意,厉声道,「向来只有老子比人赌,还没人敢逼老子赌。」 「那你就去死吧。」白元秋脸一板,冷冷的看着他。 「……女人。」轩辕三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想起来,他当初能挤兑神锡道人,毕竟也是因为对方是正道中人,虽说君子大都迂腐了些,总还是讲些道理的。 眼前这一位,都把他放倒扔在甲板上晒着了,还与他讲什么理? 「你是正道中人?」轩辕三光忍不住问,若是正道中有这样的后起之秀,他「十大恶人」还是老老实实的退隐算了。 白元秋一挑眉毛:「你怎会有这种想法?」 第5页 「在下浑身上下,有哪一点,像是正道中人了?」 「……你的确不像。」轩辕三光道,「你既然说了赌注,那赌法就要老子来说了。」 「说来听听。」白元秋狐疑的看着他,「你若是要赌喝酒吃肉,我也得陪着你赌不成?」 「某家站在这里,你向我刺三剑,若是某家受伤,或是我的脚离开地面,就算某家输了。」轩辕三光道,他当初就是这样和神锡道人比试的,峨眉剑法当世闻名,三剑也没能奈何的了他,神锡道人更是将峨眉掌门铜符输了去,「某家若是还手,也算是某家输了。」 这种赌法,怎么看也是白元秋占尽了便宜,难不成她三剑还刺不中一个木头人不成? 白元秋剑尖一点,解开轩辕三光的穴道,嫣然一笑:「好啊,你既然肯赌,就不许耍赖,你若耍赖,我可是要捉住你打板子的。」 * 轩辕三光休息了一会,站了起来,白元秋正拿着一方帕子,细细的擦着手中的长剑。 「这把剑难道是什么神兵利器不成?」轩辕三光忍不住笑,那把剑平平无奇,不过是江湖上最常见的铁剑罢了。 「不是,这把剑不过十两银子,是我在街头随手买的。」白元秋道,挽了个剑花,「足下准备好了?」 「在你擦剑的时候,某家就准备好了。」轩辕三光道。 「好。」话音未落,白元秋一剑刺出。 那一剑带起微微的风声,直指轩辕三光的咽喉要害。 「第一剑就想取人性命吗?」 轩辕三光身子一错,长剑几乎是紧贴着他的皮肤滑了过去。 「第二招。」 白元秋长剑回削,剑意缠绵,宛若深闺佳人凭窗闲数落花,竟斜出了缕缕旖旎带杀的风情。 几乎避无可避。 轩辕三光几乎能感觉到剑上的寒意,他勐一张嘴,将剑咬住。 那剑果然只值十两银子,轩辕三光一咬,剑身居然碎裂。 「呸。」轩辕三光突然觉得嘴里的碎剑长了牙齿,咬的他口中疼痛不堪。 他将碎剑吐出,跟着,又吐出一口血来。 「你擦剑的时候……在剑上下了毒?」轩辕三光喝问。 「你若不咬我的剑,我就算下了毒又有何妨?」白元秋摇摇头,「你能还嘴,我便不能下毒么?」 「姑娘果然光明正大。」轩辕三光冷笑。 「当着你的面擦剑,自然是光明正大的了。」白元秋笑吟吟的看着他,「赌奸赌滑不赌赖,你现在受了伤,算不算是我赢了?」 轩辕三光瞪着她,忽然笑了:「格老子,和人比剑,最后居然是嘴里受伤了,今天之前要是有人这么跟我说,老子一定以为他是胡扯八道。」 「你要某家为你办什么事?」 白元秋道:「俗物繁琐,我孤身一人闯荡江湖,不愿搭理,却又不能不搭理,你服侍我段时间如何?」 轩辕三光怪叫道:「你叫某家为你当小厮?」 白元秋嗔道:「我一个女孩子,叫小厮陪着像什么话?你自然是给我当丫鬟了。」 * 轩辕三光看着桌子上的衣裙簪环,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盯着白元秋冷笑道:「你自己打扮的普通,倒是捨得在丫鬟身上花心思。」 白元秋笑道:「我生的好看,怎么打扮都是美人,你长得实在艰难,若再不好生梳妆一番,岂非嫁不出去了?」 又嘆:「可惜我不擅长描眉点唇,胭脂水粉什么的,就只能委屈你了。」 白元秋终于还是被轰出了门,她听得门里面稀里哗啦一阵乱响,忍不住无声大笑。 也许是内力消退,她的脾气也变得年轻许多。 真是……很多年都没有这样胡闹过了,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有少年淘气的时候。 * 宜昌。 江小鱼和江玉郎便是在这里下的船,江玉郎的朋友聚在一起为他在「玉楼东」接风。 有趣的是,在江玉郎等人来后不久,他们的父辈也都通通到了,却不是为了江玉郎这位「江南大侠」的公子,却是去招待以为名不见经传的少年——江小鱼。 青石铺就的路面上,一辆马车行来。 车夫将车子停在「玉楼东」前面,车子上跳下来一个小厮。 一个五大三粗的小厮。 白元秋最终并未叫轩辕三光打扮成丫头。 她跟在轩辕三光的后面下了车,打算进门,却被人拦住了。 「这位姑娘,抱歉的很,小店今日已被人包下了。」小二赔笑道,他不敢跟轩辕三光说话,只好跟着看似「温和可人」的白元秋说,说完,朝轩辕三光小心翼翼的瞧了一眼,被轩辕三光一瞪,将脑袋缩了起来。 轩辕三光的动静引起了周围几个大汉的注意。 白元秋警告的看了轩辕三光一眼,朝小二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改日来就是了。」 两人随即离开。 走到街角,轩辕三光问道:「你为何不直接进去?那酒楼里虽有几个高手,在洒家眼里,却还不值一提的很。你若是怕得罪人,洒家一个人去便是。」 轩辕三光说完,长臂陡然一伸,竟将一个藏在角落里的大汉提了出来,喝道:「你是何人,竟敢跟着洒家。」 大汉眼看要喊人,白影一闪,一直呆在轩辕三光身边,温柔可人,言笑晏晏的白元秋迅速出手,素手拂过他的喉咙,一缕真气自她指尖进入大汉的体内,封住大汉的周身穴道。 第6页 轩辕三光将大汉丢进角落里:「直接杀了便是,你对这些小人倒是心软。」 白元秋微微一笑,答非所问道:「这该是『金狮』李家的人吧?」 跟着江小鱼的这段时间,白元秋缠着轩辕三光说了些江湖上的事,白元秋的江湖经验本来就足,许多事情自然是一通百通,轩辕三光固然疑惑,看白元秋行事分明是个老江湖,但对江湖上许多事情却仿佛一无所知,也都告诉了她。 轩辕三光冷笑道:「这般蠢材,也只有李家才养的出来。」 白元秋道:「本来便是做鱼饵的人,蠢不蠢,又有什么要紧?」 朝轩辕三光回以冷笑:「看这些人行事,分明不怀好意。李家在这城中也算大家了,我们一路看来,藏在暗处的人又岂止李家一家?江小鱼入江湖才多久,哪里得罪的了这许多人。你仔细想想,到底是谁有这般大的能耐,摆开偌大排场,只为取一个无名小子的性命。总不能是李家这等蠢物吧,正主还在旁边窥伺,你我就贸然进入,岂非不智?」 若是只有轩辕三光一人,也是打算在暗处保护的,只是边上还有个武功高强的白元秋,想来这城中也无人敌得过他们二人联手,便打算直闯,不料被白元秋说的一噎。 这城中,有这般大权势的人……莫非是「江南大侠」江别鹤不成? 轩辕三光并不太相信,只是白元秋话外之音直指这位大侠,只得按下心中疑问,随着白元秋自后方窜入「玉楼东」,白元秋还特地拐了个弯,去厨房拿了几盘菜。 轩辕三光讽刺道:「你做这些事情倒是熟练的很。」 白元秋笑道:「我年幼时,曾经度过一段衣食不能周全的日子,这些事情若不熟练,怕是早被饿死了……寻摸现成的饭菜还算容易的,以后若有机会,我教教你怎么捉老鼠,我烤老鼠的本事也是一绝,你若学会了,在哪里怕都饿不死了。」 轩辕三光一怔:「你怎会想起捉老鼠来……烤?」 白元秋柔和道:「年小力弱,又少有人愿意搭理,不捉老鼠又能如何?能烤着吃还算不错,难过到极点,只能咬开老鼠的喉咙,把血咽下去……」 白元秋服饰整洁,举止有礼,武艺高强,一看便是名门大派出来的弟子,轩辕三光待要不信她说的话,却又觉得她没有一句是在说谎,顿了一下,大笑道:「小丫头只拿菜多无趣,好歹也拿些酒才好,洒家几日没喝酒,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江南大侠 「玉楼东」果然不愧是名家酒店,那「玉汁火腿」实在是好吃的紧。 小鱼儿坐在那里埋头苦吃,足足有半个时辰。隔间里,轩辕三光也是吃喝的不亦乐乎,白元秋不喜饮酒,他这段时间跟着,身边带着的酒葫芦早就空了,难得有机会喝个痛快,自然好好把握。 白元秋素衫怀剑,合目靠在椅背上。 此时,轩辕三光停下动作,白元秋也睁开了眼睛。 屋内的杀气陡然变浓了。 外间,江小鱼默默嘴巴,停下筷子,旁边一直含笑看着他的几位武林高手,在确认他已经吃饱后,几乎在眨眼间,本来笑意盈盈的脸上便翻出了冷意。 冷汗从背上滑下,江小鱼偷偷自窗缝中瞥了一眼——明明处于繁华街道,此刻路上竟然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夜色中,有数十条大汉将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 酒楼之上,除了他所不知道的,悄悄潜进来的白元秋二人,也再找不到别的食客了。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神锡道长托我好生招待于你,我等便尽了地主之谊。但还有一人,却托我等来取你的头颅,你看怎样?」玉面神判冷然喝问,手指已搭载自己的判官笔上。 边上,本来以为自己长辈突然出现是给江小鱼撑腰,因而灰心垂的江玉郎等人,现在俱是眼神发亮,满面喜气。 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江玉郎将江小鱼带到自己地盘上,并没怀什么善意,若是江小鱼能因受不了挤兑,自己砍下一只手离开,便更让江玉郎满意了。 江小鱼的目光闪动,面对死局,他将自己的恐惧掩饰的极好,笑嘻嘻的和对方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话后,小鱼儿似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在玉面神判判官笔点来的时候,索性连挣扎都懒得挣扎,静静闭目等死。 就在这时,一抹银光打在判官笔上,玉面判官手腕一麻,拿捏不住,随身兵刃竟被打的飞了出去。 一抹霜影飘了进来,旁边还跟着一个满脸胡茬的大汉。 小鱼儿的眼睛睁开,亮了。 白元秋落地无声,向江小鱼抱拳为礼道:「江少侠别来无恙?」 江小鱼笑道:「你们既然来了,我想必是无恙了……你不是走了么,怎么会在这里?」 白元秋微笑道:「我不放心少侠,自离别后,一直挂念,今日相遇,实在令人欣喜。」 江小鱼尚未答话,玉面判官便截口道:「既然是无意相遇,姑娘又何必定要趟这趟浑水,不若就此离去。今日打扰姑娘用餐,我等改日摆酒向姑娘赔罪。」 他见来者武功不俗,不想惹上额外的是非,语气难免软了下去。 白元秋与江小鱼毕竟相处过一段时候,了解他有些不喜女子保护他,便不肯叫他知道自己一路跟随,倒让玉面判官等人误以为此事尚有几分余地。 第7页 白元秋笑意渐冷:「今日不过区区一盆玉汁火腿,便想要我江兄弟的头颅来换……你们若当真摆酒赔罪,还不知道想叫在下拿出些什么来,我可是无福消受。」 又朝轩辕三光道:「你惦记你的小兄弟很久了,今日见他被人欺负,也不帮他出气么?」 轩辕三光在一边早就等的手痒,不过是碍于主僕之分,不好擅自动手,白元秋话音未落,只听「噼噼啪啪」一阵响声,玉面判官等人人脸上都多了一个五指印,除了白元秋,竟没有一个人看清他究竟是怎样出手的。 白元秋瞧了江玉郎一眼,她眸光清若流泉,却也寒胜凉玉,后者被看的身子一软,竟然坐都坐不稳,江小鱼笑嘻嘻的扶着他,道:「不过是被人家小姑娘看来一眼,你怎么害起羞来。」 「金狮」李迪被打了一巴掌,脸色涨紫,不敢看轩辕三光,朝白元秋怒骂道:「你这狗娘养的小……」 白元秋掌风一拂一推,桌子上一杯酒化作一条银线射入李迪的口中,李迪的话被勐的打断,喉咙里咯吱咯吱的响了一会,「呸」的吐出一口血水,连着数个断牙。 白元秋轻笑道:「怎么他打了你,你却要骂我出气,莫非是在下看起来好欺负不成?」 厅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轩辕三光出手快到无迹可寻,而白元秋出手,一招一式都叫人看的清清楚楚,却更浑然天成,毫无破绽,她功力或许尚浅,意境却是极高。 厅上众人这才发觉,这位温柔可人的少女,功夫怕是不输于轩辕三光。 轩辕三光看了白元秋一眼,后者道:「你与江少侠许久未见,想做什么,不必问我。」 轩辕三光走到江小鱼面前,给江小鱼和江玉郎一人倒了一杯酒,厅中众人还要说话,被轩辕三光一瞪,都老老实实的呆在那里,一动不敢动,白元秋坐在一边,微笑的看着小鱼儿。 轩辕三光拿起酒壶道:「喝!」自己率先将酒喝了下去。 小鱼儿笑嘻嘻的一饮而尽,江玉郎哆哆嗦嗦的端起杯子,喝了下去。 轩辕三光盯着江玉郎,咯咯笑道:「你可知你喝的是什么酒?」 江玉郎颤声:「弟子……弟子不知。」 轩辕三光道:「这一杯是赌酒,无论是谁喝了老子倒得酒,都得和老子赌一赌。」 江玉郎吓得一抖,杯子摔在地上。 轩辕三光冷笑:「怎么,你不赌?」 江玉郎哆嗦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吐,吐,吐……」 轩辕三光道:「好,你既然愿赌,那老子这次就赌你这龟儿子的一条手臂!」 江玉郎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朝白元秋的方向看了一眼,竟然流出了眼泪:「求,求……」 白元秋朝他嫣然一笑,柔声道:「你不必担心,我刀法还算不错,若是你输了怕痛,我亲自动手帮你把胳膊切下来可好?」 江玉郎整个人都软软的滑到椅子下面去了。 突然间,一人朗声笑道:「轩辕先生若要赌,在下可以奉陪.寻这等黄口孺子来赌,岂非无趣么?」 白元秋等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位青衫儒冠,风雅俊秀的男子飘飘然走上楼来。 那男子面若冠玉,风神秀致,举止更是潇洒已极,厅中那些也都是本地的武林豪杰,加在一起却还比不上此人的一半。 李迪等人看见他,无不暗暗舒了一口气,江玉郎更是迅速的爬回椅子上,若不是和小鱼儿锁在一起,几乎要忍不住开心的跳起来了。 白元秋站起来,抱拳道:「尊驾可是『江南大侠』江别鹤?」 青衫男子笑道:「在下正是。」 白元秋细细打量江别鹤一番,嘆道:「久闻江大侠乃是继燕南天大侠之后,唯一一位当得起『大侠』之称的人,今日一见,方知什么叫做『闻名不如见面』了。」 江别鹤笑道:「不过是江湖朋友抬爱罢了,在下怎担得起?在下久处江南,孤陋寡闻,竟不知道江江湖上又出了姑娘这样的少年英雄,实在惭愧的紧。」 白元秋微微低头,似乎有些腼腆,道:「在下不过无名之辈而已,江大侠如此说,我真是羞惭无地。」 江别鹤微笑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唿?」 白元秋道:「我叫白元秋。刚刚江大侠似乎是说,想代令郎前来赌一赌?」 江别鹤道:「正是。不知姑娘是轩辕先生什么人,可能做得了轩辕先生的主?」 轩辕三光大声道:「老子和她打赌,把自己输给了她,她自然做得了老子的主,她说什么,老子就听什么。」 厅上众人,包括江小鱼在内都是暗暗一惊,看白元秋与轩辕三光之剑似乎有些奇怪,但听轩辕三光的说法,堂堂「十大恶人」竟是沦为这少女的仆佣,怎不令人惊讶? 白元秋客气道:「轩辕先生看我是女流之辈,谦让我罢了,。」 说罢,白元秋瞥了轩辕三光一眼,后者心领神会,上前问道:「不知江大侠想要赌些什么?」 江别鹤道:「在下并不擅长此道,便听轩辕先生吩咐罢。」 轩辕三光大声道:「好,你我之间,无论谁输了,便任凭对方处置如何?」 这赌注不能说不苛刻,江别鹤声音却一丝未变,平淡道:「就是这样也好,不知如何赌法,还请见告。」 第8页 轩辕三光本来因为白元秋对江别鹤似有敌意,见到江别鹤的气度,也不由得为之动容,大笑道:「好,果然不愧是『江南大侠』,我本来瞧着白道的人十分讨厌,你却……,老子定了赌注,赌法便由你来定,这是老子的规矩!」 江别鹤微微笑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江别鹤走过去,搬了一张小圆桌来,又将一碗满满的鱼翅羹放在桌子中央。白元秋瞧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白元秋问道:「江大侠这是何意?」 江别鹤缓缓道:「我与轩辕先生依次向桌上击掌,若是有谁将鱼翅羹溅出,或是鱼翅羹掉下来,就算是输了。」 说完,江别鹤便率先朝桌上击了一掌。 那一掌既轻且柔,好像没用什么力气,可是梨花木的桌面却仿佛是豆腐做的一般,手掌穿透桌面,那一碗满满的鱼翅羹果然还是纹丝不动,一滴也没溅出来。 江别鹤笑道:「我与轩辕先生一掌击下,必定穿透桌面,是以就算我俩人都未将这碗鱼翅羹震倒,到了后来,桌面上俱是掌痕,那中央一块,总要落下去的,谁击下最后一掌,谁就输了,是以桌子越小,胜负便越早。」 周围的人都愣在当场,小鱼儿瞪圆了眼睛,江玉郎的眼里却已经发了光。 他们实在是未曾见到过这样的掌法,这般的掌力。 轩辕三光的脸色也已经变了,好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白元秋瞧着江别鹤,又瞧了瞧轩辕三光,轻笑:「江大侠似乎弄错了,并非是江大侠和轩辕先生打赌,而是江大侠与我打赌。」 轩辕三光失声道:「你……」 白元秋缓缓道:「不过是叫你定下赌注而已,谁又让你上来打赌了?江大侠乃是英雄豪杰,我若是不亲自出手,岂非不敬?」 又问江别鹤:「不知江大侠可有疑议?」 江别鹤顿了一下,苦笑道:「江某这边自是没有疑议的」。 白元秋走上来,手掌敷在桌面上,过了一会儿才挪开,也不见其如何用力,手下的桌面竟然化作一片木粉,扑簌簌的落了下去。 江别鹤赞嘆道:「姑娘好俊功夫。」 白元秋摇摇头:「投机取巧而已。」 二人一次上前,很快,小桌上便布满了手掌印。 屋子里烛火摇曳,灯芯忽闪忽闪。 明暗的灯光照在白元秋的脸上,显出一种神秘莫测的美丽。 轩辕三光紧紧攥着手掌,身上有汗流了下来。他多年没有在打赌的时候这般紧张过了。 江别鹤再次轻轻按下一掌,桌子微不可查的晃了晃。 轩辕三光的脸色变得惨白,就算不去碰,那碗鱼翅羹看起来也已经是摇摇欲坠,更何况桌子上已经没了可以下手的地方。 白元秋上前,脸上一贯的笑容似乎都显得淡了,她是否觉得紧张? 烛火跳动,人影摇曳,这场赌局越来越接近尾声。 旁观的人连唿吸都放缓了。 白元秋伸出手,她五指纤细修长,犹如美玉雕成,但这只手,在在灯光下,却慢慢起了变化。 她的手还是那样美丽,却突然给人极为绵软的感觉,就像舒展的绸缎,没有半根骨头。 完美而妖异。 「天魔大法」中的一项偏门——无骨生香,可以短时间内软化手掌的骨节,与缩骨功很有些大同小异之处。 轩辕三光瞪大了眼睛,小鱼儿屏住了唿吸。 白元秋的手轻盈的就像一抹绢布,轻轻敷在桌子外围,慢慢按下一掌,鱼翅羹还是没有掉下来。 又撑过一局。 江别鹤再次上前,手掌以十分刁钻的角度,斜斜的刺入桌面,但就在他手掌快要离开的瞬间,布满手掌印的小圆桌瞬时分崩离析。 「啪——」鱼翅羹摔在地面上,汤水飞溅一地。 江玉郎软软的跌在地上,他看起来似乎要晕过去了,「金狮」李迪,「玉面判官」等人,一点声气也发布出来。 白元秋微微低着头,眼睫低垂,掩饰了眸子里细微的诡异光彩,长袖遮住掌心,白色的药粉逐渐化去。 虽然失败,江别鹤却还是微笑着,脸上带着歉疚的温柔神色:「这局是江某输了,姑娘但请吩咐,江某无有不从」。 白元秋摇了摇头。 江别鹤问:「姑娘何意?」 白元秋柔声道:「这局本该是江大侠和轩辕先生的赌局,我中途插手,已是不该,又怎么好厚着脸皮,说自己赢了?江大侠若不嫌弃,就算我们平手如何?」 江别鹤深深看了白元秋一眼,笑道:「姑娘厚意,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日后姑娘有什么差遣,只要不违侠义之道,江某一定全力以赴。」 白元秋笑道:「我确有一事想要劳烦江大侠。」 她指着江小鱼道:「我这位朋友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许多的武林豪杰,非要取他性命,江大侠德高望重,若肯居中调解一二,白元秋不胜感激。」 江别鹤目光一转,一屋子的人在他的目光下都低下头去,七八个成名已久的英雄豪杰,居然像个小孩子一样面红耳赤。 江别鹤缓缓道:「我敢以性命向姑娘担保,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白元秋道:「江大侠无需如此客气,只是这几位前辈说是受人所託,要取我江兄弟的头颅,不知道究竟是受何人所託?我江兄弟年纪小,又是初入江湖,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望诸位高抬贵手,勿要与他小孩子计较。」 第9页 白元秋说话神色语气极是恭敬,恭敬到李迪几人几乎想要钻到桌子下面不出来了。 「玉面判官」萧子春小心翼翼的抱拳赔笑道:「白姑娘,不是我等不肯告知,只是人在江湖,道义为先,我等答应了不能透露那位前辈的姓名,就算白姑娘要了我等的姓名,我等也是不能开口的。」 「金狮」李迪道:「萧兄所言极是,极是,我等虽说是受人所託,冒犯了江小侠,但是如今看来,这其中怕是大有误会。」 白元秋还未曾开口,轩辕三光已经满是讥讽的重重哼了一声。 江小鱼抚掌大笑道:「妙极,妙极,各位不愧是武林前辈,英雄豪杰,果然讲义气的紧。」 江别鹤重重一嘆,脸上又是气恼,又是痛心:「你们怎么这般煳涂!」 又朝白元秋深深一揖:「他们几个皆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如今有了过错,江某愿意一力承当,只求几位能网开一面,给他们一个改过的机会。若是白姑娘想为江小侠出气,就算提剑杀了江某,江某也是不敢还手的。」 说到最后,语调几乎哽咽了起来。 李迪,萧子春等人又悔又急,皆道:「我等有了过错,怎能叫江兄替我等受过,白姑娘有气,只管朝我等发作便是。」 白元秋温言道:「江大侠义气深重,我岂敢有相逼之意?只是我江兄弟年纪还小,虽然性子良善,平日行事却难免有疏漏之处。几位前辈若肯多多包含我江兄弟一二,白元秋便深感大德了。」 说罢也是一礼。 李迪急道:「我等在一日,便护着江小侠一日,白姑娘放心便是。」 萧子春也道:「敢不从命。」 * 小二重新整治了一桌酒菜,江玉郎那群朋友们这次全都老实巴交的站在后面,垂手侍立,白元秋与江别鹤互相谦让一番,最终还是叫「江南大侠」坐了首席,一边是李迪,萧子春等人,另一边便是白元秋,轩辕三光,江小鱼,还得多加一个江玉郎。 江玉郎本来不敢坐,被小鱼儿扯着手按在椅子上。 小鱼儿笑道:「江大少爷不坐,我又岂能坐的安稳?」 江别鹤看到江小鱼和江玉郎手上拷着的「情锁」,微微笑道:「不知是什么人将犬子与江小兄弟拷在一起,若是小兄弟有为难之处,在下愿尽绵力。」 江小鱼笑道:「若是能够解开它,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江别鹤又问:「白姑娘怎么看?」 白元秋道:「我对机关之术并不精通,江大侠愿意帮忙,自然再好不过。」 江别鹤道:「那便请江小兄弟去我家暂住一段时日,这等旁门左道的区区之物,在下自信还是能够将之解开。白姑娘与江小兄弟是至交好友,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也一起前来如何?」 白元秋还未回答,江小鱼便大声道:「谁说我与这小丫头是好友来着?我根本就不认识她,之前也不过只见过她一次而已。」 白元秋微微一笑:「你不把别人当做好友,别人便不能把你当做好友了?」又朝江别鹤道,「若我不是江小侠的朋友,江大侠还肯不肯邀我去住上一段时日?」 江别鹤道:「自然是欢迎之至。」 江小鱼冷笑道:「我与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还一路跟着我,究竟打算做什么?难道想叫我感激你不成?你别忘了,我可从没求你做过任何事。」 轩辕三光筷子一摔,怒瞪着江小鱼,就差没骂出声来。 白元秋笑道:「都是应邀去江大侠家小住,谁说我是跟着你的,你能做江大侠的小兄弟,我便不能与江大侠攀一攀交情么?」 第5章 绝世聪明 天高云淡。 白元秋一行五人走了二天,才到江别鹤住的地方。 本来白元秋是告诉轩辕三光两人的赌约结束,不必再跟着她了,轩辕三光却说自己既然是自由之身,乐意去哪里不用她管,也跟了上来。 在这两天里面,江别鹤温和客气,待人如沐春风,白元秋言笑晏晏,妙语解颐,江小鱼不得不承认,和他们二人相伴而行,实在是一件令人十分舒服的事情。 到了目的地,不过是三五间破旧的屋子,虽然收拾的十分干净,一尘不染,陈设却极为简陋,也没有姬妾奴僕,只有一个聋哑的老头子,蹒跚的为他做些杂事。 江小鱼不由嘆道:「本来我再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江南大侠』,住的竟然是这样的屋子。」 江别鹤正色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我从未忘记。」 白元秋贊道:「『纣王之祸,起于象筷』,能在功成名就之时甘于清贫,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英雄豪杰。」 江别鹤苦笑道:「不过是在江南一带略有薄名罢了,实在当不得白姑娘厚贊。」 到了饭时,白元秋去厨房做菜,原本的哑伯倒是退了一射之地,明明看上去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竟然出乎意料的擅长厨艺,不过是五六道普通菜蔬,却是做出了十二分的精緻。江别鹤也亲自端菜添饭摆桌子,这委实与他领袖江南武林的名声不大相衬。 江别鹤道:「粗茶淡饭,怠慢各位了。我极少饮酒,家中也无藏酒,还望轩辕先生不要见怪才好。」 几日相伴,江别鹤一直都是客客气气,半点架子也无,饶是轩辕三光对他有些偏见,也不由得服气几分。 第10页 江别鹤夹了一筷子菜,大赞道:「这道野菜只我家这里常见,别处少有,我自幼常常食用,却从未有人能做的这般美味,白姑娘好手艺。」 白元秋抿嘴一笑:「我也是从未见过这种菜餚,刚刚还在担心若是将它做的不堪入口可怎生是好,江大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 轩辕三光也尝了尝,道:「果然不错。」 众人中,只有江小鱼撇了撇嘴道:「也不过如此罢了。」将筷子一丢,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江玉郎被他拉着,也只好跟着站起来。 江小鱼对江别鹤道:「我虽然很想跟你多聊聊,却实在是累的紧了……希望你明天能找几个有用的锁匠,将这见鬼的『情锁』打开。」说完转身走了,神态骄傲,连眼角的余光都不肯分给旁人。 轩辕三光想了想,迟疑的瞥了白元秋一眼,也跟了上去。 江别鹤一脸歉疚:「敝所简陋,招待不周。若江小兄弟有什么不快,全因江某的不是,白姑娘可千万不要介意。」 白元秋笑的十分甜美:「他的确是个好孩子……我素来是明白的。晚辈也有些累了,便自去休息,江大侠不必招待我。」 江别鹤宽容点头,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消失,然后缓缓在袖中摸索着,竟摸出一柄长不过一尺的短剑。 这柄剑的剑鞘黑黝黝的极不起眼,但等江别鹤抽出这口剑来,屋子里却像是有电光一闪,森冷的剑气竟使烛火都失去了温度。 江别鹤温柔的抚摸着剑身,声音轻柔,既像在和人说话,又像是在自问:「你可知道为何我不用剑将他们手中的情锁斩断?我若是将他们的情锁斩断了,又用什么理由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轩辕三光倒还罢了,那两个小鬼却是一肚子心眼,我不得不防,不得不防……」 说到后来,江别鹤的声音渐渐低沉,低的就像是情人耳边的呢喃,脸上甚至还带着温柔的笑容。 而这屋内唯一能和他说话的对象却是个老头子,又聋又哑的老头子,无论他说些什么,这个老头子都是一个字也听不见的。 * 昏暗的走廊,只有尽头挂着一盏小小的破旧的纸灯,庭院里只有枯乱的杂草,一只黑猫蹲在草丛里,碧色的眼睛闪着幽幽的光芒。 江小鱼的脚踩着走廊的地板上,发出吱吱的响声。 轩辕三光阴沉着脸跟在后面,问:「你刚刚未免太不客气了一些。」 江小鱼笑嘻嘻道:「我对谁不客气了?莫非是你那位白姑娘?我连话都没和白姑娘说过,又怎么来的不客气?」 轩辕三光更怒:「她待你如何,你难道没有看在眼里?」 小鱼儿脸一板,道:「我从未求她跟着我,也从未求她怎么待我,她做了什么,都是她的事,与我无关,你若不高兴,带着她走就是了。」 轩辕三□□的脸色发红,连说三个好,甩手便走了。 江小鱼缩了缩脖子,远处的风吹过屋檐,捲起残叶,打了个旋儿远上天际,苦笑道:「在这个地方,我住不了十年只怕就要疯掉了。」 江玉郎道:「你放心,你用不着住十年的。」 江小鱼笑道:「你终于说话了,刚刚我还以为你变成哑巴了。」 江玉郎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位白姑娘……便是我们在江上遇到的那位吧?」 江小鱼道:「除非这世上有个更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姐妹,否则定然是她无疑了。」 江玉郎幽幽道:「白姑娘怕是自那时起便一路跟着江兄了,如此佳人,又是一片痴心,江兄好艷福。」 江小鱼瞪他一眼:「女孩子对你笑的时候,就是想害你,就是想弄条绳子套出你的头,她对你越温柔,你就越危险,只要一不小心,你这一辈子就完了。」 江玉郎低着脑袋诺诺道:「我并不敢觊觎江兄的人,江兄实在是不必如此吓唬我的。」 江小鱼本来瞪着他,忽然又笑了:「极是极是,若非那小姑娘一见面就劝我杀了你,你到是当真可以上前勾搭勾搭。」 夜风卷过。 江小鱼瞧着黑黝黝的后院,问:「这后院你去过吗?」 江玉郎低声道:「只去过一次。」 小鱼儿笑问:「你在这里住了许久,竟然只去过一次?」 江玉郎面无表情:「去过一次的人,你用鞭子抽他,他自然不会再去第二次了。」 推开卧室的大门江玉悬起一盏灯,小小的屋子里,只有几柄刀剑,一大堆书,还有一张床。 江玉郎道:「我的房间小,今天便委屈江兄和我挤一挤了。」 小鱼儿笑道:「这几天,我有哪天不是和你一道住的么?便是新媳妇,这时候也不会再害羞了。」 另一边。 白元秋刚刚铺好了床,门外便响起了敲门声。 白元秋打开门,外面果然便是轩辕三光。 白元秋笑道:「我就猜到一定是你。」 轩辕三光哼了几声,开门见山道:「那臭小子不识好歹,你何苦一路跟着他?」 白元秋柔声道:「我告诉过你,我是受人所託,保护他的安全。」 轩辕三光一脸的不肯相信:「那你究竟要保护那臭小子到什么时候?现在有了江大侠,你对谁都算是能有个交代了……难道你要保护他一辈子不成?」 第11页 白元秋看了看任务面板,上面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嘆息道:「就是到了江大侠家里,才更要处处小心。」 轩辕三光皱眉问:「老子一直觉得你对江大侠有敌意……你在怀疑他?」 白元秋笑道:「我没有在怀疑啊。」我已经确认了好吗? 又道:「我要顾及江小鱼,只怕没有时间照顾你,你自己小心,『十大恶人』成名多年,若是在『江南大侠』家里着了道,只怕要叫江湖中人耻笑了。」 轩辕三光的脸色青了脸:「你难道知道了些什么,江大侠他……」 白元秋笑容可掬道:「不过是自己的推测而已,但就算江别鹤不做什么,小鱼儿也必然得弄出点事情来……你也不必太过烦恼,若是我觉得事情太过棘手,早就带着小鱼儿跑了,又怎么肯叫他来到这里冒险。」 轩辕三光带着一肚子疑问被白元秋赶去休息了,白元秋自己则躺在床铺上,闭着眼睛,唇角还带着一丝笑容。 月近中天。 门外传来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外面的人敲了敲门,无人应声,顿了一会,推开房门,仔细的瞧了瞧,又过了一会,便听到脚步声轻轻离开,越来越远。 此时,本该沉睡的白元秋勐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弹了起来,身子一折,从窗口飘了出去,在星光下下只见到青影一闪而逝,当真如同鬼魅一般。 白元秋跟着脚步声往后园走,此时,一个影子从旁边的屋子里窜了出来——赫然便是江小鱼。 江小鱼手上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什么见鬼的「情锁」,他带着刀疤的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笑意,似乎在得意自己成功骗了那么多的人。 江小鱼没注意到白元秋,跟着脚步声去了后园。 白元秋摇了摇头,也跟了上去。 江小鱼与白元秋一前一后经过一道圆月形的门。脚步声步入园中已经很久了,远处有一点灯火,闪了一下就灭掉了。 江小鱼伏在假山后面,唿吸重了几分,冷风吹拂,干枯的树枝被风来来回回的摇晃,静谧的园子里,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声。 白元秋本来都以为江小鱼打算回去了,不料只是停顿了一下,小鱼儿便朝着刚刚亮起灯火的地方掠了过去,白元秋只得跟上。 江别鹤的住处并不宽阔,但后院却出乎意料的大,小鱼儿看上起已经迷失了方向,白元秋的武功高出小鱼儿甚多,自然是知道江别鹤在哪里的,可她却一点也不想提醒小鱼儿——她不仅想知道江别鹤的秘密,也十分好奇小鱼儿这个人。 他到底打算做什么?他为什么要装作被「情锁」锁住的样子?难道他从一开始的目标,便是江别鹤么? 此时,一只黑猫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小鱼儿似是被骇了一大跳,白元秋都忍不住想要笑了出来。 白元秋忽然听到远处一点响声,整个人瞬间没入黑暗之中,余光朝小鱼儿看去,那小子早已伏在地下,前面的乱石堆将小鱼儿的影子完完全全的遮住了。 江别鹤的身影便出现在哪黑暗的尽头。 他手中托着烛火,脸上已经还带着白日里那种温煦的笑容,他把身后的门关上,缓缓走了回去。 白元秋隐隐觉得有些兴奋。 江别鹤离开之后,江小鱼依旧一动不动的伏在地上等了许久,白元秋暗暗贊他沉得住气,便看见江小鱼小心翼翼的向江别鹤出来的地方掠去。 那是一个破旧的花房,窗棂上的布满灰尘与蛛网,还夹杂着一些枯碎的叶片与干瘦的虫尸。 花房的门是锁着的,与其他地方不同,那满是铜锈的锁却有着十分光滑的锁孔。 一看就是经常被使用的样子。 江别鹤难道经常到这里来不成? 这个小小的,陈旧的花房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堂堂『江南大侠』在自己家中,为何要隐藏的如此之深? 白元秋看见小鱼儿从头髮里摸出一根细细的铜丝,将铜丝刺入锁孔中,不一会就将锁打开了 小鱼儿点上了火摺子,这个花房很小,墙角里堆着破烂的花盆与枯叶,四处遍布蛛网,地上铺着厚厚的灰尘。 没有脚印。 可白元秋和江小鱼都分明看见江别鹤刚刚从这里出来,又怎么会没有脚印留下来? 白元秋如一抹幽灵般,沉寂在夜的阴影里,注视着江小鱼的一举一动。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却仿佛存在于两个世界。 江小鱼忙忙碌碌的四处搜索,他摸了摸地上,用手指使劲搓了几下,地上的灰尘还是一动不动。 「原来这灰尘是用胶水粘在地上的……」江小鱼自言自语。 他站起来,四处观察,可是江别鹤竟然连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来。 白元秋这次也是无可奈何,她对机关之术略有涉猎,却并不擅长,且原来在天衣教的时候,这些事情自有工部之人解决,无需烦忧。 江小鱼长嘆一声,几乎就要绝望了。 就这这时,江小鱼的眼睛突然一亮,好像发现了什么。 白元秋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张蛛网。 今晚的风很大,墙角的蜘蛛网,有的被风吹断了,蜘蛛们正忙着结新网,但有一张网任凭风怎么吹,却动也不动。 妙! 白元秋几乎都想要击节赞嘆了,这等机关,委实算得上是巧夺天工,若非是今晚跟着江别鹤与小鱼儿两个人,只凭她自己,恐怕只会选择强力突破。 第12页 已经知道机关的小鱼儿难道还会打不开么?只听「格格」几声响,蛛网下的一堆枯柴突然移动,露出一个洞来。 洞下面是一个书房。 除了没有窗子,这个房间跟世上绝大大多数书房都是一模一样的。 白元秋紧紧跟在小鱼儿身后,如同暗夜的一抹幽灵般飘了进去。 小鱼儿很快找到了藏在地下书房中的秘密——江别鹤将一些书的中间挖空,内里置上□□,金银,暗器,还有各大门派的隐私秘密。 白元秋暗暗心惊。 她虽然知道江别鹤不是什么好人,却从没想到,此人竟是如此的心思缜密,阴险恶毒。 明明富可敌国,却安然住在简陋的茅舍,明明权倾江南,却姿态谦卑。 白元秋霎时已将江别鹤其人推断出几分:江别鹤的出生必然寒微,否则不必以此姿态示人,他所谋者恐怕不止是区区的「江南大侠」而已,美女姣童不能让他沉迷,金银财帛不能让他享受,名望权势不能让他忘形,只能说,他虽然渴望这些,但目前所能获得的东西却远远不能让他满意,他还要忍耐,除非到了有朝一日,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敢违逆他的话,世上所有的美人都供他享用,所有的财富都任他挥霍,还要顶着举世无双的好名声——真到了那一天,就可以开始追求大道长生了。 白元秋摇摇头,纵观古今,有谁当真能做到这一点?白元秋知道的,虽有坏人能登顶峰的,却从没看见有小人能达到相同的高度,无他,总是爬到一半的时候就自己把自己摔死了。 白元秋饶有兴趣的看着小鱼儿,他找到了惊人的财富,珍贵的□□,耸人听闻的秘辛,却通通像是没看见一样,他究竟在找些什么? 小鱼儿突然瞧见桌子边上有些矮几,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纸。 小鱼儿眼睛一亮,抓起了一叠纸,他仔细颳了一小撮尘土,轻轻涂在最上面那张纸上,纸上出现了花纹,看起来像是一张地图。 小鱼儿嘆了口气:「伪造那藏宝图的人,果然就是他!要害得天下英雄自相残杀的人,果然就是他!」。 白元秋恍然,她之前听说有人得到昔日名满天下的大侠燕南天的藏宝图,前去峨眉寻宝,中间与峨眉派起了很大的冲突,又不知为何牵扯到了武林圣地「移花宫」的传人花无缺公子,多亏那位「无缺公子」识破藏宝图不过是一个阴险的计谋,否则武林中只怕要血流成河。 「移花宫」的传人现世的消息一传开,那宝藏的事情反而不是那么引人注目了。 看江小鱼的反应,他似乎也被牵涉其中。 江小鱼冷笑道:「好一个大仁大义的『江南大侠』!我早知道你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否则你又怎会如此矫情,如此做作?……你不但想将天下英雄俱都瞒在鼓里,竟还想将不易收服的人俱都用计除去,好让你独霸天下!」 白元秋暗暗点头,那矫情,做作二词用的极妙,转念一想,自己在江小鱼心中也差不多是这般形象,便不由得微微一笑。 江小鱼小心的将物品归为原位,白元秋在一旁看着,以她的眼光,也实在瞧不出什么破绽来,若非她跟着江小鱼来了一趟,怕是什么也发现不了。 江小鱼收拾好,拍了拍手,嘻嘻一笑:「如此就算告一段落,不管什么人想要骗我,总是得吃些亏的。」 白元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为了让江小鱼不能发现她,一直躲在阴影里,此时离江小鱼的距离并不近,竟然没有即使察觉,江小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密室门口。 话音未落,江小鱼忽然以极快的速度窜了出去,哪怕白元秋轻功高妙,一时也跟不上,她刚刚到门口,那小子已经毫不客气的在外面将密室的门封住,狡黠笑道:「白姑娘跟了我一路,只怕是辛苦的紧,不如在里面好好休息一番,江大侠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来,白姑娘尽管放心。」 白元秋瞠目,那臭小子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 江小鱼你这个小混蛋…… 第6章 公子无缺 江小鱼将白元秋关在地下密室里,便头也不回的退了回去。 江别鹤白日不会冒险前来,所以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江小鱼想着应该怎么样将江别鹤的阴谋揭穿,但此时他就算站出去说出真相,也不会有人相信的——江别鹤实在是装的太好了,连十大恶人之一的轩辕三光都对他大生好感,何况别人? 所以他只有等,反正江别鹤在那里是跑不了的。 房间里,江玉郎还在沉沉的睡着,身子埋在厚厚的被子里,连姿势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江小鱼不动声色的上了床,将手套进「情锁」里,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突然间房间里亮起了烛火。 小鱼儿一惊,睁开眼,看见举着烛台的江玉郎正笑嘻嘻的站在床前看着他。 江玉郎既然站在床前,那他身边睡着的又是谁? 小鱼儿跳起来,他旁边躺着的赫然是轩辕三光。 轩辕三观瞪大眼睛,一副怒气沖沖的样子,身体却一动不动,想必是被人点了穴道。 小鱼儿愣了半晌,突然大笑道:「我明知道江别鹤是个怎样的人物,却为何还是小瞧了他?」 也许是江别鹤先败于白元秋之手,白元秋又轻易的被他锁进了密室里,他不知不觉便有些小瞧了对方。 第13页 江玉郎冷冷的看着江小鱼,忽然道:「江兄已在这里,白姑娘怎么还不现身一见?」 江小鱼看着江玉郎,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道:「连轩辕三光都被捉了,那小丫头竟然没落入你们手里吗?」 小鱼儿是在「恶人谷」长大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 江玉郎仔细打量小鱼儿,实在是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神色,笑道:「难不成白姑娘受不住江兄的脾气,终于气走了不成?实在是可惜的紧。」 忽然柔声道:「不过江兄也不必担心,我家里有味草药,男子吃了无事,女子若是不慎误食,当时不会怎样,过不了多久却会逐渐昏厥,今日哑伯做菜时不小心将其混了进去,白姑娘脚程再快,这时怕也离不了太远,父亲已经吩咐下去,若是有人发现了白姑娘,一定会通知小弟,小弟必然会尽地主之谊,替江兄好生照料白姑娘。」 江小鱼还未答话,忽然听到一声轻笑:「那倒是多谢你啦!」。 江别鹤本来在屋外,含笑看着江小鱼和江玉郎说话,此时神色一变,急向屋内掠去。 却也晚了。 屋顶破开,一道剑光如月华倾泻而下。 江玉郎眼前一花,只觉得胸口剧痛,一股冷冽寒意随之侵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白元秋一剑噼开屋顶,长剑直指江玉郎,若非紧要关头江别鹤拉了江玉郎一把,那一剑便能将他刺穿。 白元秋笑了一声,左手拉了江小鱼轩辕三光二人,右手数剑急出,攻势宛如骤雨击荷,江别鹤一时阻拦不住,且儿子还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只得由她去了。 江小鱼早在听到白元秋声音的时候就急忙解开轩辕三光身上的穴道,被白元秋一带,身子仿佛没有重量一般随着她疾奔而出。 天上的明月洒下一地银辉。 白元秋拉着江小鱼奔出数十里,气力渐弱,停下来笑道:「好啦,都到了这里,『江南大侠』想必不会那般不识趣,再前来打搅。」 轩辕三光重重喘了口气,拿下腰间的酒葫芦,狠狠灌了一大口,抹了抹嘴,恨道:「洒家本来还当他是英雄豪杰,没料到……」 咬着牙:「名门正派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惺惺作态,假仁假义!」 江小鱼笑嘻嘻的道:「江别鹤江大侠抓了你我,自然是为民除害,江湖英雄少不得得夸他老人家几句。白姑娘师承不明,但和我们牵扯在一块,当然也是邪派妖女,同流合污,为虎作伥了。」 白元秋抿嘴一笑:「江小侠所言极是。」 轩辕三光忽然想起什么,叫道:「洒家听说那江别鹤给你下了毒,你……可感觉有什么不适之处?」 白元秋嘆道:「菜一入口,我就尝出来了,我随身带有数种解毒的药丸,毒性虽然未清,但也没什么大碍。」 白元秋之前跟系统兑换过一个个人状态面板,她才吃了一口,面板上就显示出了一个中毒的debuff,倒不是很难解的毒性,只是她想试着用内力驱除,才只是暂时以药性压制,不曾根除。 这一路上白元秋都小心提防,到了江别鹤家中还亲自帮厨,没想到还是差点着了道,对江别鹤,反而佩服了几分。 江小鱼看着白元秋,道:「我记得把你锁在江别鹤的密室里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白元秋睨了江小鱼一眼,道:「怎么出来的?自然是噼了大门出来的。」 说到这里,握住了手中长锋。 江小鱼只觉得背上一凉,轩辕三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你们既然无事,洒家就不打搅了,有白姑娘在,我也不必担心你了。」 轩辕三光大笑一声,纵身而起,一起一落间,渐渐看不清了。 白元秋悠然目送轩辕三光离去,回眸向江小鱼笑道:「你今天是怎么发现我在跟着你的?」 江小鱼笑道:「白姑娘轻功高妙,若跟的是其他人,只怕绝无可能发现你的。」 白元秋道:「你自然不是其他人。」 江小鱼接着说:「只可惜你忘了一点,花园中虫蝇密布,你就算能避开我的视线,也不能逃过它们的耳目。」 白元秋恍然道:「花房……你是在花房发现我的。」 之前江小鱼并未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白元秋又是身轻若羽,自然难以察觉。可到了花房之后,他们停顿了许久,白元秋身形变换之际,到底是惊动了那些细小的生物。江小鱼细细检查了每一寸角落,连灰是粘上去的都看出来了,又怎会发现不了白元秋? 白元秋嘆了口气:「你果然极是聪明。」 江小鱼摇摇头:「我若是聪明,又怎会察觉不出你的来歷?」 白元秋笑道:「我的来歷?」 江小鱼忽然厉色道:「你到底是不是神锡道人请来的人?」 白元秋平静道:「我虽受人所託,可托我之『人』,确实不是神锡道长。」 江小鱼上上下下打量着白元秋,道:「那你莫非……是移花宫的人?」 白元秋失笑:「我怎会是移花宫的人?唉,实话告诉你,我师承乃是千寻云岭天衣教,江小侠想必未曾听过?」 江小鱼还未答话,白元秋忽然面色一肃,举指竖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这时久未有动静的任务面板忽然传来消息:「轮迴者随机触发支线任务:轮迴者偶遇花无缺,主线任务难度提升,在花无缺手下保护江小鱼性命安全。任务积分视完成度决定。」 第14页 白元秋苦笑,能让系统提升主线任务难度的人,难道容易解决不成? 这时,风声中传来一声温柔的轻笑,白元秋面色一变。 虽然知道花无缺要来,但是来的这般迅速……白元秋在进入这个世界后还是第一次看到过这样的轻功。 月光下,一个白衣少年站在那里。 他出现的太快,仿佛一直就站在那里一样,光凭他的轻功,白元秋就知道他必然是绝世高手。 这个绝世高手却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与江小鱼年纪相仿。 白元秋又想嘆气了,在十四五岁的时候,她大约是什么样的身手? 白衣公子眉目奢华,面上含笑,他穿着一件极为普通的白麻衣服,但他的气质风度,却已经不是世界上任何华美的衣衫所能够衬托。他面色温柔,态度谦和,白元秋却知道这样的人已经不必高傲,他实在已经可以蔑视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 江小鱼瞪着眼睛,叫道:「怎么是你?」 花无缺温和道:「我虽不是前来找你的,但能遇见你,也实在欢喜的很。」 白元秋奇道:「你们认识?」 江小鱼没有答话,反而是花无缺微笑道:「在下与江小鱼正有一面之缘。」 白元秋笑道:「你见到他如此高兴,莫非是至交好友不成?」 白元秋当然知道这两个人不可能是什么朋友,江小鱼一见到他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一直散漫的脸上也出现了细微的恐惧之色。 他连面对江别鹤的时候都笑容自若,这个温文贵公子,难道比江别鹤还要可怕不成? 花无缺缓缓摇了摇头:「叫姑娘失望了,我二人并非朋友。花无缺有要事寻他,不知姑娘可否迴避?」 白元秋歉意道:「我虽十分愿意为公子效劳,奈何受人所託,必要护他周全,失礼之处,公子海涵。」 花无缺微笑道:「姑娘不必歉疚,是无缺叫姑娘为难了。」 突然,江小鱼身子如标枪一般飞快朝远处蹿出,花无缺想要拦住他,却发现白元秋飘然如幽灵般挡在他面前。 白元秋笑道:「公子且留步。」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 剑锋带起一抹莹白的光华。 此剑名为「泉中玉」,是大铸剑师「行歌沽酒」所制,剑身晶莹,握在手中宛如握住了一束月光。 清冷中带着杀意。 白元秋与花无缺交手极快,月色下只能看到一青一白两条身影时而分开,时而战做一团。 白元秋敏感的察觉花无缺没有杀意。 他的功力高出她甚多,交手时却处处带着谦让,充满了怜香惜玉的温柔风度。 剑光艷开,极艷中却生出了柔和安宁,杀伐渐消,剑意中融入了三分层林尽染的秋色。 花无缺并无兵刃,只凭空手就接下来了白元秋剑招,交手时还不时带着谦让之意。 过了半柱香的功夫,花无缺双掌闪入白元秋的剑光之中,白元秋只觉得剑上传来一股巨力,身子一滑,借势卸力。 花无缺乘机飘开,停手,微笑道:「姑娘好功夫。」 白元秋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若是旁人做到这般,她自然不该再苦苦纠缠,只是任务为重,不得不…… 轻嘆,白元秋放开体内压制的毒性,青气迅速蔓延到脸上,花无缺敏锐的察觉到对方可能身重剧毒,关切道:「姑娘你……」 白元秋吐出一口鲜血,驻剑支撑身体,她按住心口,哑声道:「虽然无礼,但我绝不会放公子过去。」 花无缺若是依照君子习惯选择搭救中毒的女子,自然很好,可若是仍不肯放过江小鱼——白元秋已经不再分出功力压制毒性,此刻全身真气凝于剑上,自可以一战! 第7章 往事如梦 一个很干净,很舒服的屋子。 这是白元秋睁开眼后的第一印象。 她躺在雪白的被子里,鼻尖萦绕着沁人心脾的幽香,白元秋试着运转了下内力,丹田处顺畅无碍,全无滞涩之感,反而隐隐有突破之兆。 白元秋慢慢坐起来,屋里响起一阵悦耳的铃声,一位白衣少女挑开帘子轻快的走了过来。 那少女身材纤细高挑,柳眉杏眼,容色极美,脸上似乎天生带着一股极傲慢的慑人的神采。 她朝白元秋笑道:「姑娘醒啦。」 白元秋眨了眨眼,微笑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是花无缺花公子救了我?」 白衣少女道:「确是我家公子带姑娘回来的,这里是我家公子在宫外落脚的地方,屋舍简陋,怠慢姑娘啦。」 白元秋道:「岂敢岂敢,我叫白元秋,姐姐怎么称唿?」 白衣少女抿嘴一笑:「我叫荷露,姑娘有什么事唤我便是。」 白元秋道:「有劳荷露姐姐了。」 这时,屋外又走来一位少女。 这个姑娘比荷露瞧着比荷露略大,脸上带着一丝忧郁,白皙的脸上嵌着两颗明星般的眸子。 荷露已经十分好看了,可她瞧着竟比荷露还要动人,忧郁无损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一分难言的气质,如同一朵沾着朝露的牡丹花苞,在阳光下微微的绽开。 荷露瞧见她,笑道:「铁姑娘也来了。」 铁姑娘嘴角牵起一个笑容,道:「我也没什么事,就来陪这位妹妹说说话。」 第15页 荷露笑道:「那你们聊吧,我出去了。」 白元秋道:「荷露姐姐慢走。」 铁姑娘坐在床沿上,咬着唇,道:「我叫铁心兰。」 白元秋带着几分纳闷道:「心兰……蕙质兰心,姑娘好名字,我叫白元秋。」 铁心兰低着头道:「他……怎么样了,可曾……提到过我?」 白元秋脸上还带着笑容,脑子已经飞快的转着……那个「他」到底指的是谁? 铁心兰和花无缺有关。 花无缺和江小鱼有关。 江小鱼…… 这位铁姑娘说的「他」,莫非便是这个混蛋小子? 白元秋看着铁心兰带着几分伤心的脸色,再联想到花无缺的温柔体贴和江小鱼的嘴贱作死,果断开口道:「江小兄弟……」 铁心兰的眼睛一亮。 白元秋心下确定,笑道:「我和江小鱼少侠萍水相逢,彼此不过数面之缘,从未听他提过有关他自己的事。」 铁心兰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之色,勉强道:「这样啊……那他,现在还好吗?」 白元秋调出自己的任务面板,上面显示着:主线任务完成,江小鱼成功逃离,轮迴者获得积分1400,支线任务完成,完成度b级。 白元秋浏览了一遍,笑容真挚道:「他很好,起码在我离开时,他很好。」 铁心兰露出欣慰的笑容:「能知道他好,我就放心了。」 白元秋见铁心兰到底还是有几分郁郁不乐,便拿江小鱼的消息来逗她说话,白元秋真实年纪远大过她,且又见多识广,哄一个小姑娘开怀,岂不是信手拈来? 两个人一路谈天说地,从山川大河聊到塞外风光,铁心兰竟也是去过塞外的,并非全无阅歷的大家小姐,白元秋难免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铁心兰实在是个颇为天真的女孩子,虽然并非全无城府,却也相差无多,因着言谈投机,竟连自己是十大恶人之一「狂狮」铁战的女儿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白元秋。白元秋开始尚有几分套话的心思,但聊到最后却也……聊开了。 窗外撒来一片淡金色的阳光,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时而笑的东倒西歪,花无缺静静站在屋外,目光柔和,这场景实在美的如同一幅画。 午时。 白元秋成功收穫一枚天真的软妹子之后,就老老实实的跑去拜访花无缺,一是道谢,二是道歉。 虽然见面极短,但还是可以瞧出花无缺极此人具君子之风,最后才会选择出手救治陌生的姑娘,而非追击敌人。 他仿佛天生就不会对任何一个女子失礼,哪怕是白元秋动手于前,花无缺依旧是温柔有礼。能拦截到江小鱼固然好,让他逃了也无妨,此事在他心中,泛不起一丝涟漪。 小小年纪,平和至此,冷情至此。 白元秋在表达完感激之情,痛痛快快的认完错后,花无缺果然表示此事不必放在心上。 随后,白衣公子拿起一柄清冷如月的长剑,微笑道:「此乃姑娘随身兵刃,只是此剑似乎天生便带几分凉寒之意,极易引动体内毒性,无缺便擅自做主,替姑娘保管了一段时日。如今姑娘已然大安,正该完璧归赵,还望勿怪是幸。」 白元秋笑道:「岂敢岂敢,感激之至。」 随即双手接过「泉中玉」,剑甫入手,剑身发出一声清鸣,光华湛然,冰凉的气息顺着双手的经脉环绕一个周天,白元秋周身气势大涨,以眉间为聚汇成一股,宛如利剑直指花无缺! 凉寒的气息疾光般扑面刺来,花无缺瞳孔一缩,衣袍无风自鼓,内力于身前形成一个球面的弧度,将刺来的锐利滑开,气势碎裂,宛如浮沫般散入空中。 但迎面而来的是一片淡银的月色。 花无缺再也不能端坐不动,身子没有重量一般向后飘去,白元秋一剑刺空,气势不歇,竟然顺着旧招瞬间又盛开出数十道剑花,花无缺双掌飘忽,牵引勾连,极力化开剑招。 但到底有所疏漏。 寒意刺开护身内力,绞入经脉,花无缺眼前的一切倏然变幻,整个人似乎落入了时空的虚影中。 扑面是一片裊裊烟雾。 千寻云岭下无霜城依山而建,低处连绵起伏,高处直入云霄,布满岁月印记的石墙上遍布着翠绿色的爬山虎,脚下的草丛里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野花,嫩红,洁白,淡黄,天蓝。 凝重与鲜活奇妙的共处。 花无缺还未从身处的异度空间回过神来,心神倏然一紧,上方传来强大的武息,强大到远远超出花无缺的阅歷与想像,整个人被其所慑,动弹不得。 花无缺耳边听到轻轻的笑声,似远似近,捉摸不定,好像是从遥远的山巅上传来,是天神偶然的垂顾人间。 「汝来自何处?」 武息自外侵入经脉,花无缺听到询问,不由自主的开口回答…… * * * 花无缺发现自己躺坐在地上,眼前的屋子既陌生又熟悉。 干净到一尘不染的墙壁上悬挂着一柄弯刀,屋舍正中置这一方小几,小几旁的坐榻上,一霜衣云裳的女子以手支靥,含笑望着他。 ……是白元秋姑娘。 白元秋柔声道:「花公子醒啦?」 花无缺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之前的一切都太过真实,现实的世界反而完美的如同虚假,目下一扫,那柄晶华灿然的长剑了无踪迹,不知她收到了何处。 第16页 花无缺开口,罕见的没有笑容:「白姑娘何意?」 白元秋轻笑,花无缺不由的想起在幻境中听到声音,脸色不佳。 白元秋笑道:「昨夜蒙公子援手,不敢忘恩,只是公子人中龙凤,才智名望俱全,我孑然一身无以为报,只得以此传承相助,唯盼公子有朝一日,能够问鼎武道巅峰。」 花无缺无言,他本是天赋奇才,眼光见识具有,岂不知刚刚所受武道传承珍贵之处。 摄人心魂之后,连境界亦有几分松动之感。 移花宫乃武林圣地,宫中传人,邀月,怜星两位宫主,以及下一代的花无缺,迟早都会步入无招之境,但无招之后,便是武道止途了么? 而方才眼前出现的幻象,便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幻境中的强者,就算未能睹面,却也能感到对方剑意之凛然,「他」以意御剑,直指人心魂神念。 无法抵挡。 惊心动魄。 花无缺道:「那些……是真的?」 白元秋道:「这些都是真实的印象与记忆。」 微微有些心虚,他看到的都是真的,只是那等武息强大之人根本就和他并非出生于同一个世界,两个世界的结构并不相同,他纵然看到,也未必能成功打破这种的桎梏。 花无缺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白元秋脸上露出怅然之色,道:「那里是我的家乡。」 无霜城,千寻云岭,她投入了一生中大部分的时光与精力,从步履蹒跚到鲜衣怒马的岁月轻掷,再到不惜此身竭力撑天,本以为会终老的地方。 亲朋满故乡,自己却不在那里了。 花无缺又问:「刚刚在下为何会看到姑娘的家乡?」 白元秋笑而不言。 武功突破到某种境界后,气息便可依附物件之上,歷久不散。 花无缺虽然还是满腹疑云,到底是风度周全之人,当下并不再问,客客气气的请白元秋回去休息,白元秋当下笑纳了花无缺的好意,干脆利落的回房了。 素衣女子坐在榻上,从随身空间中拿出泉中玉,在外人看来,好像一柄长剑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离开家乡,来到水月镜花之后,她内力全无,境界跌落,和泉中玉的共鸣降到最低,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后悔了。 但随着功力增长,她再一次和泉中玉武息交融,人剑合一,立刻就感受到泉中玉中充满的欢喜雀跃,一扫昔日心境上阴霾,本就松动的境界更上一层楼。 且共鸣之后,她又能自在使用泉中玉了,神剑不择二主,白元秋换了个新的躯壳,对于泉中玉而言,便是故主不在,它便也随即封闭自身。 今日之前,她若要强行御使此剑,气海中内力很快便会枯竭,以数值而言,大概是:持续提升自身攻击力一半,防御力下降半个时辰,冷却时间36个时辰,并会获得一个持续虚弱的状态。 今天自己升级为白元秋2.0版本之后,泉中玉的状态便改为:无使用时间限制,持续提升自身攻击力双倍,无冷却时间,大机率获得「人剑合一」状态,状态期间随即获得增益,且有小概率进入「千寻云岭」幻境。 白元秋其实很想刚刚进入幻境的是她自己,但她如今境界下降,心境亦不同于往昔,只怕看到之后,会捨不得离开。 离开无霜城后,能承载她昔日回忆的,便只剩此剑。 第8章 水月镜花 第二天,白元秋便向花无缺铁心兰道别,婉拒了铁心兰再留几日的建议,飘然离开了。 却还未到回归系统的时候。 以她目前的任务等级,在完成主线任务之后会有100天的奖励时间,可以选择在任务世界消磨这段奖励时间,也可以选择呆在系统空间,但这100天未必能全部获得。 以之前的任务为例,花无缺的乱入提升了她的主线任务难度,本来满分为1000积分的任务提升到了2000积分,根据经验分析,能完全获得额外的1000积分的隐藏条件应该是成功击败花无缺,而不是毒发后被花无缺拎回来。之前的基础主线任务,完美达成的话可能需要解决掉最终boss江别鹤,白元秋虽然觉得自己应对的不赖,可是系统的评价很是一般,两边一扣,她拿到手的就只有1400分了。之前获得五绝秘籍任务的完成度倒是比较高,1000积分中获得了900积分,系统一综合,给了她76天的基础奖励天数,剩下的24天,每天10积分可兑换。 白元秋选择了兑换。 这样她在回到水镜月花之前,还有100天的自由支配时间。 时渐入冬。 树上最后挣扎的枯叶终于坠下,风中唿啸着霜寒之凌冽,白元秋买了一蓬船,顺着长江漫无目的飘荡,她的家乡本不在这个世界上,去哪里都是一样。 白元秋并不苛求自己时时刻刻都要努力练功,反正这次的世界她武功大涨,倒不如随性而为,稳定心境。 天空中飘起了雪。 这是一年的初雪,细细的雪花入水即溶,一些星星点点深沉了衣衫的翠色。渔舟唱晚,雪天的夕阳红的灼烧了云彩,白元秋的小船混入归家的渔人中,随他们停了岸。 周围的人大多是粗豪的汉子,大说大笑,「海家班」三个字多次传入耳中,白元秋心中一动,便想去瞧瞧。 一瞧便瞧见了熟悉的人。 第17页 江小鱼已经不叫江小鱼了,他现在是海家班里一个表演翻跟头的艺的人,别人都唤他海小呆。 他似乎是收到了严重的打击,双目空洞无神,脸上满是泥污,衣服也脏兮兮的,傻傻楞楞,初见时明亮狡黠的眸子黯淡无光,他在痛苦吗? 为人所迫,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逃走。 偷偷藏身于低下的杂耍班,和这群只有今天没有明天的卖艺人混在一起。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他有朝一日,是否能重新焕发光彩。 他知道铁心兰在苦苦思念着他么? 白元秋敛目轻笑。 杂耍到了尾声,海家班的人利落的收拾着傢伙,捡起地上的铜钱,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去。 江小鱼慢吞吞的停下翻跟头的动作,跟那群粗豪的汉子混在一起。 他仿佛在发愣。 白元秋默默的等着。 半夜,一条人影悄无声息的离开海家班的大船。 那是江小鱼,他停在一个无人的江岸边,居然是在练武功,「五绝秘籍」里的功夫。 白元秋随停下,身子一摇,拉进了和江小鱼的距离,注目笑道:「江小侠这次是真没发现我,还是假装没瞧见?」 今夜并不黑暗,虽无月光,天际却是一片微红。 她毫无掩饰,笑吟吟的站在那里,江小鱼瞎了才看她不到。 但江小鱼就像真的瞎了一样,苦苦的练着武功,他好像真的傻了。 白元秋等了很久,江小鱼是真的视她如同空气,便足下一点,如同一道轻烟落到江小鱼面前。 江小鱼忽然不动了。 他发现,白元秋随便的一站,居然气息圆融,毫无破绽,他的任何招数都无法施展,一切角度全被封死,连无视她也不行。 笑已成了冷笑。 冰凉的汗顺着脖子流下来。 江小鱼发现自己从未了解过面前这个人,从一开始白元秋就对他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她性格温和,被他怎么冷嘲热讽也不生气。 她武功很高,能拦下花无缺对他的追杀,也足够聪明,她看得出江别鹤的计谋,江小鱼本以为已经足够看重她了,没想到却还是小瞧了她。 江小鱼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面前这个女孩子,可能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可怕。 白元秋出手的足够慢,一招一式清清楚楚,但江小鱼竭尽全力,竟无法逃离她的掌风范围。 既然不能逃,那就战! 江小鱼感到自己胸腔里的热血再一次燃烧了起来,悍然朝白元秋击出一拳! 他击中的只是虚影。 背后传来一阵大力,江小鱼瞬间被打飞出去,飞至江上,白元秋掌势所辖内力却陡然一降,江小鱼重重摔进江边的泥潭里,他实在不知道白元秋是怎么来到他身后的。 他翻身跃起,身法比刚刚更加迅捷,双掌齐出,生生击向白元秋的胸膛。 白元秋笑道:「勉勉强强。」 又是被击飞。 …… 来来回回,江小鱼已经记不得他摔倒了多少次,他全身的骨头都仿佛被碾碎一般,每一条肌肉都叫嚣着要休息。 却还不能停。 江小鱼咬着牙爬起来,白元秋依旧面带笑容,他没爬起来前,她便也不出手,可他刚刚爬起,却必然被她重重击落。 白元秋一袭淡青色的衣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江小鱼再一次挣扎着爬起来,还未完全站起,就又摔进泥里。 这次白元秋根本没有出手。 江小鱼已经接近极限。 他听到白元秋嘆了口气,道:「这也还罢了。」 一柄流光华灿的长剑,倏然出现在白元秋手上,她一晃退开十数丈,执剑身前。 青衣少女陡然显出种如临深渊的气势,面容陌生的江小鱼仿佛从未见过她。 剑诀起手,一剑刺出。 明亮的剑花在她手中绽开。 今夜没有月亮,此时却分明是降下了一天如水月色。 皎洁柔和,极动处显出了极静。 白元秋的身形与剑光融为一体,剑光清然,如月之辉,飒飒然然,忽忽柔光碎开,剑转流华,虚空破影,艷开一夜初雪。 半空中数不清的剑影,以江小鱼的目力,居然分辨不出哪一剑在前,哪一剑在后。 夜深雪飞扬,白元秋剑气外放,无一点雪花能落入她的剑光中,江边的枯枝碎草为风所动,甫一接触,就为剑气绞碎化为浮沫。 江小鱼从未见过这样的剑,这样的剑法。 月自清风寒,远吊孤云影。 白元秋的武功远远不到巅峰之时,但她的眼光经验却不会因为内力的缺失而丢弃。 此时振起青衣,白元秋跃至水面,剑影化作一个明亮的光团,剑风动水势,浪潮涌动,江面盪起波澜,剑气纷至水中,带起一道圆形的水幕,于半空炸开如同银色的烟花。 此时剑光止住。 如一场花宴开放盛极处,便荼蘼事了。 余音恍恍。 白元秋长臂舒展,徐徐落于水面,竟是浮于水面而不沉。 白元秋看着江小鱼轻声道:「我此时境界不足,不能极于剑意,只得极于剑招,你天赋极好,在下以此夜相赠,盼君勤勉自持,勿负天意。」 第18页 江小鱼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凭什么听你的!」 白元秋莞尔道:「不敢相强。」 朗笑一声,足尖点水,青衫留影,数息便去的远了。 * 一个月后。 白元秋赏完了含苞待放的梅花,与二三酒友小醉了一场,于秦淮画舫上观月听歌。 舫内布置的极其精緻,锦帐银釭,朱窗绿纱。 熏炉燃着细细的香,墙角的瓷瓶里插着树枝红梅。 晚风夜色如水,灯下美人如玉,纤纤素手执起一件长衫,披在白元秋的肩上。 白元秋按住肩上的手,嘴角含笑,温言道:「夜深了,花娘自去休息便是,不必照顾在下。」 花娘柔声道:「那妾身便不打搅公子独处了。」 退至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笑道:「春天的秦淮才是最美的,公子若是闷了,闲时过来赏玩一二也好。」 温香软玉,恋恋柔光。 白元秋眼神柔和,却微笑不语。 花娘悄声退下。 白元秋容貌清丽,从哪个角度看都委实不像男子,但有钱的是大爷,她既作男子装,那便算是公子好了。 缘分如萍聚,谁又管得了谁那么多呢。 月近中天,白元秋眼睛闭起,再睁开,眼前的一切已经大大不同。 水月镜花,我又回来了。 刚刚还是冬季,眼前却是一片昂盎然□□,白墙黑瓦的屋舍坐落有致,于花木中半遮半掩。浮廊临水,溪流绕屋,杨柳拂过水面,假山上点着几座亭子,石桌上还放着下到一半的棋盘,杯子里残茶余温未消。 不远处还有一座巨石堆砌的剑炉。 剑炉与日常居所隔开,一边的烂漫春景,一边却满是萧肃冬意,两者以一道深深的剑痕相隔。 白元秋漫步进屋,正堂上方的牌匾写着三个字——杏雨时,内部的摆设极其简单,竟然有几分肃杀之意。 在水月镜花里轮迴者可以自己定义住所,白元秋便将她在天霜城里的屋子原样搬了过来,若不是空间不够,白元秋简直想把千寻云岭整个挪过来。 稍事休整,白元秋就开始了整理。 在这个轮迴世界里,白元秋获得积分2630,加上之前几个世界余下的积分,一共是6070积分,白元秋打开兑换面板,查看是否有合适的物品。 系统的兑换面板还有一大片是灰色,灰色内容无法查看,白元秋的目光从武功面板上滑过,她曾经试着兑换过一个比较低级的武功,兑换之后,系统提问是否需要进行武功强化。 白元秋问了之后才明白,兑换武功之后,系统是直接把最佳修炼方式发给你,但不会让你直接学会,不过经过武功强化之后,等同于把修炼方式直接打入你的脑海里,当然仅限于入门方式。 「因为轮迴者自身精通人体经脉学,基础武学,所以可以直接进行武功强化。」系统补充道。 白元秋问:「否则呢?」 系统:「需要先进行必要知识的学习。」 白元秋默了一会,笑道:「你们不会把完全不会武功的人带来这里吧?」 系统没有理她。 * 白元秋查找了一会,忽然问道:「我本身的武功,可以从这里兑换到么?」 系统:「不可以,轮迴者源世界已经被锁定,无法进入,武功等资料也无法进行兑换。」 白元秋笑道:「那假设我去过的世界里有人达到进入水月镜花的条件,会有什么影响?」 系统:「如果同意进入水月镜花,之前兑换过有关该世界的物品不会消失,但无法再次进行兑换,轮迴者的世界同样会被锁定,无法进入。」 除了武功,水镜月花还可以兑换各种奇门杂学,武器,药物,材料,甚至于其他生物的血统等。 对于有一技之长的人来说,水月镜花还有一个赚取积分差价的方式,他们可以兑换原材料,将其制成成品卖给水月镜花,如果系统的评价不错的话,轮迴者能够获取高于原材料数倍的积分,当然也有赔了材料又折分的。 白元秋极工于铸剑之术,她本有一份铸剑手札,乃是泉中玉的制造者所留,来了水月镜花之后,又按自己的喜好兑换了一些铸造典籍。 只是若求神兵,半靠人力,半为天成。即是是泉中玉,铸造之时也算是极尽人力,只是天时不合,终究只得有瑕之剑,白元秋以自身剑意日日温养,方成剑中上品。 当然这个上品是白元秋的评价,不同流派的铸剑师对于武器的观点差异极大,像水月镜花对泉中玉的评价就是s级武器,但对于另一把白元秋亲手所铸之袖刀青妆,白元秋亦评为上品,水月镜花只给了个中品上阶的结论。 「对于使用者的要求过于苛刻。」系统如是说道。 白元秋花了1100积分选取兑换了一些药品和材料,就前去剑炉闭关。 剑炉外表还和千寻云岭里的一样,内部却被白元秋一分为二,上下两层,上层是她试验之地,下层方式真正铸剑之所。 白元秋进入上层,里面是一排……兔子和老鼠。 水月镜花可以兑换奇异生物的血统,那些虽有简介,白元秋却没打算在自己身上尝试,她让系统把兑换得到的初级血统强化到兔子老鼠身上,观察它们的变化。 倒也十分有趣。 第19页 本来是白色的老鼠,在强化过初级血族血统后,浑身的皮毛变黑,性情暴躁不安,利齿尖长,瞳孔发红,第一个关它的笼子早就被咬坏,白元秋记录下它的状况,转而去观察其它的生物。其它老鼠中有被这只老鼠咬过的,也显示出了类似的症状,只是战斗力上远远不如,且惧怕阳光,智力上的差距也是极大,只看举动,简直像是傀儡一般。 白元秋一边摇头道:「看来情况又恶化了。」一边点燃一株淡红色的枯草。 烟雾裊裊,笼子里的老鼠渐渐失去知觉,软软的瘫伏在笼子里。 白元秋拨开笼子上的九宫锁,将老鼠拿出来,打算取下一些皮毛血液。 白元秋手中失去知觉的老鼠,在离开笼子的一霎,突然睁开了血红的眼睛,背上弹开一双黑色肉翅,扑腾而起,张开利齿,狠狠朝白元秋手上咬去。 白元秋的手上却仿佛摸了一层油脂般滑不留手,老鼠一口咬空,还未来得及改变动作,就被一指点在颈后,森寒的真气一入体内,居然变得火烧般灼痛,极寒的真气居然变得极其灼烈,老鼠悽厉的叫了一声,跌在地上,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老鼠的动作极快,白元秋的动作更胜于它,那一化一点,真气极阴转极阳的本事,都是她在源世界所学的得意手段,却不料今日会拿来对付这小东西。 白元秋重新将它捡起放在手心,柔声道:「吃了那么多亏,鼠兄怎还学不会聪明一些?」 忽又一笑,这不过是只老鼠罢了,能想到这种法子骗她,已经算是了不起了,至于屡败屡战,求脱天命,又何愚之有? 老鼠虽然受到重伤却还未死,白元秋早已发现,这种强化血族血统后的生物的伤后癒合能力极其强大,她手上的这只老鼠,变化的尤其明显,她揣测,这只老鼠怕是已经超过初级血统的范畴了。 等到白元秋将这些鼠兄兔弟都处理好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三天之后了。 白元秋揉着肩膀从试验之所出来,这三天过的简直就像是和一群武林高手大打了一架般,浑身的骨头都发疼,白元秋内力运转一个周天后,身体的疲惫已经逐渐散去,精神上却依旧劳累。 白元秋嘆道:「真是不想动脑子啊……」 不想动脑子的白元秋晃悠悠的来到剑炉地下一层,这一层中她特地建了一座淬寒池,里面的淬寒石是她从源世界带来,自她来水月镜花之后,源世界被锁定,这里的淬寒石便成为仅剩的两块之一,另一块放在白元秋的随身空间里,以备不时之需。 白元秋简单整理了一番,换上一身新的中衣,踏入池中,这个小池子里的水是从淬寒池里引入的,白元秋打了个寒战,内息自动流转,驱散了寒意。 白元秋盘膝坐于水中,掌心朝天,池水漫过头顶,她一动不动,也没有唿吸,看起来就像一座没有生命的玉像。 十天之后。 池子里冰寒的水已然变得烫手,白元秋终于睁开眼睛,脸上带着漫步的笑容,从池子里缓缓步出。 离开水后,白元秋内力一蒸,身上的衣服和头髮便干了,白元秋一直觉得这是练好武功的福利之一。她套上一身藏青色的外衫,就这么披髮赤足的往铸炼台走去。 每轮迴结束一个世界,白元秋都能在水月镜花停留30天,在这期间,她要稳定自己的境界,保养武器,整理资料,实在不能说不辛苦。 当然若想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以,20积分便可兑换到一个额外滞留天数。 白元秋打造了一些细巧暗器,又按照兑换来的倚天剑的图谱打造出了一把剑胚,她本来是想造出一把成品的,只是时间不够,只得罢了。白元秋盛淬寒池中水将剑胚置于其中,收于随身空间里面,寻空再做处理。 三十天到了。 「欢迎轮迴者进入世界:四大名捕。」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基本都会在这个八点中左右更新,没啥意外的话会保持日更到完结。 第9章 首战功成 陕西,宝鸡县。 白元秋风尘僕僕赶了一天的路,她刚刚进入四大名捕的世界就已经接到了第一个任务:亲手诛杀魔姑。系统好心提醒她,这个任务时间紧迫,请她立即动身,且最后的得分会根据她在路上的表现判定。 夕阳西坠,晚风吹散了日间的热气。 白元秋去了镇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平安客栈」,补充清水粮食,顺便打听下江湖上的事。江湖定律,客栈里的店小二什么都知道。他们的嘴,在银子的诱惑下,一般都是开的很快的。 白元秋请了牛肉酒水,刚刚听到武林四大世家和四大天魔不得不说的那些往事时,数个壮汉青僮涌至客栈中,和掌柜的说了些什么,赏下钱来,宣布他们已经将这座客栈包下了,给客栈中的旅客发了银子,请他们另投他处。 多数人不敢招惹这等江湖豪客,也有些浑不吝的客人不愿换店,掌柜的出面转圜,壮汉冷笑道是江湖恩怨,若是强留,只怕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那些客人犹犹豫豫的,也就接了银子走了。 白元秋虽然可惜没能尽兴八卦,但本即打算星夜兼程赶路,拿了食物便打算走人,听到这里反而住了脚。 想什么来什么。 她生的美貌,气质颇佳,举动自是引人注意,那壮汉瞧见她停住,上前客客气气的询问是否需要帮忙,言辞中却也带了几分威慑之意。 第20页 白元秋笑道:「无事,只是可否告诉我,贵主人是哪位?」 壮汉犹豫了下,道:「家主是东堡『撼天堡』堡主黄天星。」 白元秋眼睛一亮。 她打听到,武林四大世家中关系紧密,四大天魔中魔姑攻占了北城,那东堡堡主此时出现在这里,极有可能是前来帮助北城的。 这次任务时间紧迫,白元秋又没遇上轩辕三光那种对江湖知之甚详的土着,所有的消息都要自己摸索,若是能和东堡堡主搭上关系,哪怕只是提供些消息,她都能方便许多。 白元秋果断道:「那真是极巧,在下白元秋,奉命前来襄助东堡堡主。」 壮汉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只说是自己无法决定,要禀告主人。 可能怕她是敌人,东堡堡主来得倒是极快。 这是一位年逾花甲,白髯如戟的老者,虽然年纪极大,却是不怒自威,目光如电,若是普通人,就算没有歹意,在他的眼光下,怕是也得吓得退缩了。 黄天星身边跟着位短小精悍的汉子,白元秋猜测其是副堡主「逢打必败」 邝无极。 但跟在他们后面,用审视目光盯着自己的两位美貌妇人,白元秋便猜不到来头了,若是千里驰援,前面这两位总不会还带着家眷不成,其中一个还带着孝呢。她对这个江湖,实在是不清楚的很。 白元秋行礼笑道:「晚辈见过黄堡主,见过邝副堡主,见过二位女侠。」 黄天星道:「听说姑娘是奉命前来相助?不知姑娘的师承是哪一位?」 白元秋深恨每次都被人问师承,她来这里,真心跟她师父没什么关系,她十多年没见过师父他老人家了。 无奈道:「家师姓苏,只是晚辈来此,却并非是家师的意思。」我奉的是系统命令…… 黄天星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老夫倒不记得,自己有位姓苏的故交。」 黄堡主的朋友倒并非真的一个姓苏的也没有,只是朋友间,就算来往的再少,收了什么样的徒弟总还是知道的,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小姑娘,实在不能不令人怀疑。 白元秋笑道:「家师只怕也不认得黄堡主。」 这时,后面那位年约二十五六的,鬓上插着白花的妇人冷笑了一声。 白元秋眼光从那淡若冰霜,微带杀气的妇人身上滑过,道:「只是晚辈猜测,黄堡主此次前来,怕不是为了那位魔姑?若是如此,我便是来为堡主助拳的。」 那位妇人忍不住插话道:「魔姑在江湖上成名多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难道也想趟这趟浑水不成?」 白元秋知道自己这张16岁的嫩脸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只得笑道:「年纪小总也好过马齿徒长,却无能为。」 一句话拉足了一圈人的仇恨。 那妇人柳眉倒竖,喝道:「你说什么?」 白元秋微笑道:「婶婶莫急,我指的并非是婶婶。」 那妇人是「小天山燕」戚红菊,脾气最是烈直,连黄天星也不敢招她,白元秋含沙射影的讽刺她武功倒也罢了,但那句「婶婶」出口,却哪里还能忍得住,当下拔剑出手,迅若闪电般朝白元秋刺出一十八剑。 她快,白元秋却游鱼般踩在剑光的缝隙中,一十八剑刺完,连白元秋的衣角也没能沾到。 白元秋侧身时一指点在长剑上,戚红菊但觉掌心一麻,手一松握不住剑,剑身将要落下时却朝上一跳,弹回她手心。 白元秋这下动作极快,旁人只觉得她被戚红菊打的无力还手,唯有黄天星眼光一沉,察觉她让了一招。 白元秋沖戚红菊嫣然一笑,退开道:「是我说错话了,姐姐莫气。多谢姐姐手下留情。」 戚红菊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收剑回鞘,朝黄天星道:「我同意这位姑娘和我们一道去北城。」 黄天星和邝无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无奈之色,朝白元秋点点头,道:「那便多谢白姑娘援手了。」 白元秋抱拳笑道:「义不容辞。」 * 加入东堡一行人后,白元秋也已经知道了刚刚和她动手的那位戴孝妇人的姓名,她这次来找魔姑晦气是为了替她哥哥和丈夫报仇。和她一道的那位三十许岁,妩媚娇美的妇人是「飞仙」姬摇花,轻功高超神出鬼没。 戚红菊还带了梅兰竹菊四位擅使剑法的丫鬟。黄天星那边除了办理杂事的壮汉青僮,还跟着六位武功高强的护院,分别是:「过关刀」尤疾,「钱塘蛟龙」游敬堂,「暗器漫天」姚一江,「过山步」马六甲,「雷电锤」李开山,「碎碑手」鲁万乘。 东堡的人惯是江湖能手,把客栈里里外外守护的密不透风,彻夜灯火通明,白元秋婉拒了黄天星邀请她加入他们四人一起小酌,身负长剑,独自坐于屋顶上。 白元秋没拿泉中玉,她如今已然功力不足,更不可过于依赖外物,失去武者本心。 静夜无声,宝鸡镇的人似乎都睡得很早。 天色昏暗,晚风极寒,天欲雨了。 白元秋盘膝敛目,沉心静气,她能听见数十丈内的花落虫鸣,听到姬摇花和戚红菊细细的谈笑声,听到东堡护卫巡逻时的脚步与唿吸。 天色越发昏暗,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丝。 髮丝浸染雨水。 忽然,白元秋睁开眼睛,纵身往东面方向掠去。 第21页 黄天星人在屋内,却时时刻刻注意着她,此时皱眉道:「白姑娘往哪里去?」 白元秋还未答话,黄天星掌风袭来,她只得折身让过,邝无极乘机赶上,拦在她面前。 邝无极喝道:「白姑娘留步!」 白元秋笑道:「大敌当前,邝大侠拦我作甚?」 话音未落,一剑扬起。 那一瞬间的剑意极美,剑光寒星点点,纷纷朝邝无极的方向落去。 邝无极大喝,声如振雷道:「早知你不怀好意!」 丈八长戟悍然刺出,那一戟蓄势已久,此时破空而来,白元秋若被全力击中,只怕瞬时便骨肉成泥! 白元秋却仿佛没瞧见一般,直直迎上了邝无极。 长戟击中白元秋,她身子一斜卸去大半力气,白元秋却没刺中邝无极。 邝无极听到耳边极近出传来一声惨叫,颈边溅上温热的液体。 一扭头,白元秋的剑从一个身着黑色水靠的汉子胸前拔出,数个小洞同时喷溅出鲜血,他手中的雷电闪离邝无极后心只差一线。 那是四大天魔中「魔神」淳于洋手下「电闪雷鸣」四大恶神之「电」! 邝无极对白元秋道:「你——」 白元秋按住胸口倒退一步,咳了两声,哑声笑道:「邝大侠小心身后。」 唇边隐见一线暗红。 邝无极还欲说什么,白元秋面色一肃,拦在邝无极身前,手腕一抖长剑脱手激射而出。 「锵」的一声,长剑弹开飞来的银镖,倒旋迴白元秋手中,银镖射入黑暗中,一声兵刃入肉的轻响,一个人「砰」的一声从屋嵴上摔下来。 他的脖子上插着自己射出的那枚飞镖。 「电闪雷鸣」之「闪」! 白元秋抬手便击杀对方二员大将,自己毫髮……除了被队友击中外毫髮无伤。 白元秋又咳了一声。 邝无极觉得她每咳一声,自己身上就好像掉了一块肉。 黄天星来到屋外,脸上颇有几分讪讪之色。 戚红菊和姬摇花两个女子轻功极佳,反应虽然略慢于黄天星,却是和他同时到达。 白元秋只说了一句东方便纵身掠去,这次无人拦她。 白元秋轻功最佳,姬摇花其次,她二人最先来到东院。 东院内火焰高涨,一人从火焰中步出,浑身如披龙鳞,手持长矛,满脸邪狞之气。 白元秋飞扑而至,夜色中犹如一头大鸟,剑势锐不可当,清越剑光中升起一轮皎洁月影,剑光倾泻,将淳于洋从头笼罩至脚,大有连人带火一併杀灭之势。 「魔神」淳于洋的长矛架住长剑,剑身被磕开一个缺口。 白元秋身子一矮,倏然从淳于洋的视野中消失了。 淳于洋察觉不对,抡起长矛护住全身,左足后踢,正是白元秋的方向。 白元秋暗贊他经验丰富,身子弹起,于半空中一翻一扭一拧,以常人难以想像的角度闪过一足一矛,剑光自下而上朝淳于洋刺出! 剑光一闪而止。 长矛从淳于洋左手转至右手,于千钧一髮间架住长剑,白元秋手中剑身悲鸣,发出碎裂之声。 淳于洋桀桀怪笑道:「看你这小娃娃还能坚持到几时!」 白元秋冷笑道:「足下且先为自己担心吧!」 此时姬摇花亦是猱身而上,手中丝缎朝淳于洋捲去。 姬摇花却似比白元秋差得远,丝缎被长矛的罡气震开,飘落一旁,白元秋觑空近前,抬手又是数剑。 剑光暴起。 淳于洋以长矛相架,欲一气震断白元秋的长剑,却不料那数剑皆是虚招,雨越下越大,剑招融入雨势,随处即有,随处即无,转眼间白元秋已然刺出百余剑。 却无一剑与长矛相碰。 淳于洋料白元秋不敢与他兵器相交,且女子大都内力浅薄,其剑气磅礴,必不能持久,他只要静待时机,白元秋必然会先露出败相。 又过数息,淳于洋终于一矛架住白元秋的长剑,剑身如蛛网般片片碎开。 淳于洋狞笑。 白元秋身子后仰,袖风一卷,将碎剑捲成球状,以漫天花雨手法朝淳于洋激射而出! 淳于洋欲挡,眼前却突然一暗。 姬摇花的丝缎挡住了淳于洋的视线。 碎剑如冷光,深深扎入淳于洋的双眼,胸腔,四肢。 淳于洋瞪着姬摇花,目眦尽裂,嘶声道:「你——」 此时天空中闪过一道雷光,淳于洋浑身浴血,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染红了一地雨水,白元秋身上亦是血迹斑斑,手中仅存剑柄。 一代魔头的生命终于被画上终点。 黄天星等人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画面。 黄天星邝无极等人大惊,东堡之前对淳于洋的调查颇为仔细,若论单打独斗,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说稳胜淳于洋的,连黄天星也只有三四分把握而已。 白元秋一停下来就觉得脑子发晕,胸口一阵阵发闷,虚弱笑道:「晚辈幸不辱命。」 这时戚红菊率四大婢女亦至,她们在路上灭杀了「电闪雷鸣」之「雷鸣」,黄天星和邝无极本不愿和女子同行,没想到双方首次交锋,建功的皆是女子,他们这群大老爷们竟只能捡几只零碎的小鱼小虾打打。 邝无极想起自己击中白元秋一戟,着急问道:「白姑娘可还好?」 第22页 白元秋瞧着自己一身雨水混着血水,皱眉道:「晚辈尚好,几位前辈可否容晚辈先失陪一二?」 姬摇花柔声问道:「妹妹要做什么,是否要遣人帮忙?」 黄黄天星亦道:「白姑娘是否发现有什么不妥?」 邝无极急道:「可是身子不适?」 戚红菊皱眉道:「莫要强撑着!」 白元秋默了一会,面无表情道:「沐浴更衣而已,我自己来便可,若是方便,可否麻烦派人往我房中送些热水?」 「……」 作者有话要说:  打戏写的头髮都掉了qaq 第10章 名捕无情 大雨过后,晴天烈日炎炎。 白元秋和东堡一行人离开宝鸡境内,沿右栈道于大散关入川,此地地势险要,易设埋伏。 白元秋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下摆上绣着繁花纹绣,衣带飘拂,云袖染香,颇有几分魏晋风流之态。 她骑马于黄天星身边,落后半步。 白元秋蹙眉道:「我实在是有几分不明白,既然『魔神』知道前辈要去宝鸡县,为何不与『魔姑』,『魔头』,『魔仙』三人联合进攻,而是孤身来犯?『魔神』的武功位于四大天魔之末,东堡却是武林四大世家之首,他竟敢独自前来,必有原因。」 姬摇花柔声道:「『魔神』向来狂妄自大,想必是看轻了我等的实力,且他又如何料到竟有白姑娘这等武功高强之人会来相助?」 戚红菊冷冷道:「因为他们主力在围攻北城,绝不可能全部出动来对付我们!」 黄天星大笑道:「不管如何,这次实在是多亏了白姑娘。」 邝无极朗笑道:「姓邝的素来不喜女娘们,如今却是佩服你佩服的紧了!」 戚红菊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白元秋微微笑道:「都是武林同道,路见不平,自是应该拔刀相助,且晚辈是亦是为『魔姑』前来,又怎能袖手旁观?」 姬摇花面带愁容,道:「原来白妹妹也是为了那魔头前来。难道妹妹的家人也是被那『魔姑』所擒,做了药人?」 白元秋答非所问,道:「这个……不论如何,我必是要与那妖妇不死不休的,姬姐姐可要一道?」 姬摇花正色道:「我的师兄被『魔姑』抓去了,师兄若是不幸……我一定要把那妖妇大卸八块!」 白元秋笑道:「元秋必助姐姐完成心愿。」 午时。 众人停下来准备打尖休息,白元秋几步跃于道旁岩石壁上,停于高处,仔细勘察周围情况。 邝无极叫道:「你也累了一路了,快下来休息休息,这许多人难道还会被人偷袭不成,我等也不是白吃饭的。」 白元秋笑了笑,飘然而下,宛如一朵白色的花于风中绽开。 邝无极贊道:「大妹子的轻功真俊!」 白元秋抿嘴笑道:「邝大哥的戟法也是深厚老练。」 风中传来一阵响铃之声。 一为作游方郎中打扮的路人,手持竹竿白布,自栈道上洒然行来,那白布上写着:一笑人间事,非我莫神仙。 白元秋本已和大家坐在一起分食干粮,闻声回首,五指已按在腰畔长剑上,目光凌厉的看着那走来的江湖郎中。 那郎中笑嘻嘻的走来,手中铃铛叮呤噹啷的响着,不住好奇的浏览众人的面相。 邝无极皱眉,正待起身赶人,忽见眼前青光一闪,白元秋一剑斩向那郎中! 白元秋所使乃是刀法中的「拔刀斩」,她手中新剑是黄天星见她兵刃折断后赠送的青龙剑,剑身厚重凝滞,不合轻剑,却堪刀意。 那一斩飈起风声,野郎中向后一飘,身形宛如薄薄的纸片,笑道:「怎的无故便要伤人,小姑娘脾气也忒坏了些。」 此时众人若再看不出那郎中乃是一位绝世高手,便未免太迟钝了些。 众人围住郎中,黄天星喝道:「足下何人?」 郎中笑道:「雷小屈。」 鲁万成,游进堂情不自禁道:「魔仙!」 众人出手,雷小屈哈哈大笑,身子一弯,错过戚红菊的刺来的分叉剑,手中金铃突飞而出,直直撞向白元秋,白元秋一剑噼去,却居然噼了个空,金铃在将至白元秋身前三尺之处,陡然换了方向,弹起斜飞,正好向邝无极天灵盖上砸去。 邝无极怒吼,一戟迎上,「砰」的一声被砸退三尺,金铃倒飞回雷小屈手中,邝无极身后黄沙扑簌簌滑落,只差一步他便险些落下山崖。 栈道险要,边临深渊,雷小屈却如平底般倏退倏进,众人的进攻分毫未曾挨到雷小屈的身上,其轻功飘逸,果然当得起一个「仙」字! 雷小屈双手如鹰爪,将道旁围攻他的壮汉一抓一抛,往悬崖扔去,白元秋食指点在姬摇花飘带上,缎带无风自动,卷向壮汉腰间,千钧一髮间将人拉了回来。 雷小屈欲断开飘带,等着他的是三月柳丝般乍绿的剑光,白元秋忽然刀转剑意,厚重的兵刃竟能被他使出如斯纤巧美好的剑法。 席捲东风,微雨入帘栊。 淡青的剑光吻上雷小屈的左手,他竭力倒退,剑依旧缠绵了上来,血光一霎,雷小屈的小指与手掌断开。 雷小屈右手一抄接住手指,身形后驰,已是打算脱身,白元秋死死跟了上来,剑光霍霍,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第23页 梅,兰,竹,菊四婢娇咤一声,齐齐扑上,雷小屈身子一扭错开,竹竿一带,四柄剑竟朝白元秋方向刺来。 白元秋若是闪过,四婢非掉下悬崖不可,就在此时,姬摇花飘带捲来,助四婢稳住踉跄的身形,但白元秋的节奏却已被打乱,雷小屈觑空脱身。 却又被东堡六大护卫阻止了去路。 雷小屈怒从心起,招不容情,一桿点向鲁万成的胸膛,雷小屈出手太快,余下五位救援不及,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竹竿点上鲁万成的胸前。 雷小屈背上一凉,却是白元秋及时赶到了。 雷小屈要取鲁万成性命并非不可,只是如此以来,白元秋那剑他魔仙老人家就得生受了,雷小屈自来惜命,只得回身挡住白元秋。 鲁万成胸口已经见红,白元秋晚来一秒,他就要变成死鲁万成了。 此刻白元秋攻势又改,剑风乍起,一剑威势重过一剑,累成千钧之力,以慢打快,生生将雷小屈逼住,「魔仙」的身法愈见滞涩,脱身不得。 雷小屈周身伤口逐渐增多,时不时飙起飞溅的血花。 白元秋一力担下雷小屈的主要攻势,其他人攻击起来毫无顾忌,连梅剑竹剑都在雷小屈身上留下了几道伤口。 雷小屈愈发惊怒,如此下来,白元秋定能生生耗死他! 雷小屈一狠心,打算凭着硬挨白元秋的攻势,杀开一道出口脱身,手中长杆朝竹剑刺去。 竹剑惊唿,「砰」的一声重击,白元秋一剑重重砸在雷小屈的脸上。 雷小屈一脸血的倒下了。 白元秋倒提手中长剑,木然道:「他……怎么不躲?」 姬摇花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如同银铃轻轻的摇晃。 戚红菊也笑了,邝无极举起拇指夸赞道:「大妹子,有你的!」 白元秋无语,姬摇花笑道:「我们还是先把雷小屈捆起来吧,待他醒了,正好问问北城的情况。」 事关北城,众人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姬摇花的飘带将雷小屈粽子般捆的严严实实,黄天星在雷小屈身上又补了数指,将其穴道封住,就算他醒了,只怕也是丝毫动弹不得。 半个时辰过去。 邝无极等的不耐,道:「待我拿桶水来泼醒他。」 白元秋蹙眉道:「邝大哥等等,我瞧着雷小屈有些不对。」 菊剑上前瞧了瞧,发出一声惊唿:「雷小屈死了!」 黄天星面色大变,快步上前探他鼻息,白元秋喝道:「勿要碰他身子!」 却说晚了,黄天星的手一沾雷小屈的尸身,宛如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红肿胀了起来,不一会就变成黑紫色。 众人纷纷取出解□□物,却是丝毫不起作用, 白元秋拔下头上的髮簪,髮簪被打成中空之形,她从中取出数根金针,在黄天星手腕上扎了几下,黑气不在蔓延。 邝无极等东堡之人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她,白元秋苦笑道:「晚辈不太擅长医术,最多只能延缓毒性一个时辰,不过若是黄堡主信得过我,我愿试着以内力为堡主逼出毒性。」 黄天星的额头上滚落豆大的汗水,强笑道:「这一路多少人的命是你救的,还谈什么信不信得过?只是若是这毒解起来太麻烦,白姑娘就不必强为老夫折损内力了。北城还待救援,老夫早就是黄土埋了半截的人,若是为着我耽误了周大侄子他们,老夫就算死了,也没脸见我老友了。」 邝无极红着眼睛道:「老子逢打必败过了一辈子都没认过输,堡主不过中了点小毒,怎么竟低头了!」 姬摇花劝道:「北城一行还全赖堡主主持,堡主切不可轻言放弃。」 黄天星按着邝无极的手,道:「若是老夫不幸,北城一事就烦请白姑娘……」 白元秋截口道:「晚辈年纪尚幼,人微言轻。」 黄天星瞪了她一眼,大笑道:「你这会子到不说马齿徒长了?」 白元秋笑道:「竖子狂妄之言,堡主岂能当真?」 这里栈道狭窄,往前走便是剑门关,众人收拾东西,打算寻一处合适地方为黄天星驱毒。 白元秋仔细的取了雷小屈身上一些毒素收好,在他尸身上弹上化尸粉,不到一炷香功夫雷小屈的尸体便溶作一滩清水。 梅兰竹菊四剑翘着暗暗咋舌,菊剑大着胆子问:「白姑娘怎么不把他埋了,这么做怪瘆人的。」 白元秋微笑道:「他身上的毒十分厉害,若不销毁,碰上下雨或是被动物刨出来,怕是容易成灾。」 菊剑脸一红,兰剑小声问道:「姑娘刚刚用的药能不能借我们瞧瞧?」 白元秋失笑,抛给她们一个细白的小瓷瓶,道:「区区身外之物,几位姑娘若是喜欢便尽管收下,只是仔细万勿沾到伤口处,此药虽对活人效用不着,碰上却是疼痛难忍的。」 梅剑吐吐舌头,娇声道:「知道啦,谢谢白姑娘。」 几人快马沿栈道前行,走过快道,前方是片空地,将将要到剑门关处,众人寻了处荫凉空地,邝无极扶着黄天星坐下,白元秋盘膝坐在黄天星身后。 白元秋双手搭在黄天星后心处,一股温和之极的内力源源不断的从掌心流入黄天星体内,内力沿经脉流动,流过的地方十分欣荣舒适,黄天星颇有几分怀疑白元秋是少林俗家弟子,却又觉得不像。 第24页 白元秋为黄天星驱毒,众人皆是屏息而待,山壁忽传来雷动之声,巨大石块打在来路的栈道上,将他们的退路封死。 邝无极吼道:「有埋伏!」 众人大惊,雷小屈已然身死,这埋伏不知是何时设下的,此时众人退路已被封死,且白元秋为黄天星逼毒正到要紧关头,一旦打搅,怕是有走火入魔之虞。 邝无极对戚红菊叫道:「你们几个留在此地保护堡主和白姑娘。」 一挥手,带着东堡人马便率先往前方冲去。 壁上隐然有四条人影,邝无极带人往剑门隘口沖,「轰隆轰隆」又是一阵巨石滚下。 壁上人叫嚣道:「杀了他们为魔仙大爷报仇!」 戚红菊护在黄天星身前,咬牙道:「那是『魔仙』手下的『索命四仙童』!」 白元秋二人不可移动,戚红菊等人处处掣肘,邝无极被巨石拦住,欲前被阻欲退无路,在滚石流中躲闪,邝无极尚好,身边六大护卫却都带了伤。 这些巨石个个都有三百多斤,挨着就伤擦着就折,一块滚石正正朝白元秋二人冲来,邝无极一看几乎魂飞魄散,一戟横住巨石,却怎能相抗,连人带戟被巨石推着倒退,双脚在地上刻下两道深痕,大吼道:「都来搭把手!」 六大护卫一齐以身相抗,双掌磨出了鲜血,姬摇花戚红菊二女,梅兰竹菊四婢亦是扑上,死死抱住巨石。 巨石前行之势终于止住。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砰」的一声巨响,又是一块巨石狠狠撞了上来,邝无极眼前一黑,胸骨几要碎掉,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又被巨石带着倒退。 壁上人哈哈大笑,道:「再来尝尝这个!」 一块巨石正对这白元秋二人当头落下。 邝无极等人眼眶都红了,吼道:「堡主——!」 白元秋右掌移开黄天星的后背,一道青光从她手中疾射而出,正是青龙重剑,流星般撞上头顶巨石。 「哐——」 青龙剑与巨石俱碎! 剑身碎片与碎石在半空炸开,石雾风起,烟腾尘翻。 邝无极等人已退到黄天星身前。 白元秋紧闭的双目睁开,沉稳道:「勿慌。」一掌抵在邝无极后心,几人内力叠加击中巨石,巨石堪堪止住 索命仙童叫道:「兄弟们再来!」又开始推滚石。 白元秋以一维二本已勉强,此时再也腾不出手来,邝无极等人也是几近油枯,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敌人故技重施! 就在此时,一个仙童惨叫了一声,另一个慌张惊道:「你是何人?」 回答他的是又一声惨叫。 惨叫过后,石壁上重归于寂静。 这时的安静,却是比喧闹更加慑人。 壁上现出四个青衣人,身量不高,似是童子,他们的肩上抬着一顶轿子。 一位青衣人唿道:「崖下可是东堡的前辈?」 声音稚嫩,果然是孩童。 难道便是这几个小孩子打发了索命四恶童,轿子里面坐的又是什么人? 黄天星不能言语,众人便以邝无极为首,邝无极回答道:「正是,敢问尊驾是何人?」 轿子里传来极清冷的声音,宛如炎炎夏日里吹来了一阵凉风。 「在下无情。」 众人大惊,崖上之人竟是无情?! 四大名捕之首,「千手不能防,无腿行千里」的无情——成崖余。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打怪的标准模式,小白mt拉仇恨抗伤害,其余人全力输出。 第11章 飞仙魔姑 遇到无情之后,双方寒暄之下得知这位名捕之首也是为北城之事前来,两路人马便汇成一路,一路上相处十分融洽。 除了白元秋。 白元秋直觉无情对自己颇为提防……好吧,她对无情也是敬之甚远。 聪明的人对彼此大多有一种直觉,一如白姑娘,一如成大捕头。白元秋对无情颇具好感,但不愿相处得太近。 无情却不肯放过她。 今夜天清云疏,幕横明星,众人于松柏下扎营歇息。 成捕头又来找白姑娘谈人生了。 白元秋又是想嘆气,又是想笑,招唿道:「成捕头。」 无情一身白衣,眉目清冷。他双腿无力,不良于行,便静静呆在那里,如同一朵停住的云。 他目光笼罩之处,晚风更凉,无情轻声道:「白姑娘。」 他似是不擅言辞,白元秋也没有说话。 相顾更无言。 白元秋轻轻笑了起来,无情发现,原来她在每个人面前笑的都不同。 她在黄天星面前,笑的像是尊敬前辈的后生,在邝无极面前,笑的像是对哥哥撒娇的妹妹,在戚红菊面前,笑的像是行止亲密的手帕交。 她的眸子美的如同夜色,对着无情,笑的有几分瞭然,又有几分无奈。 白元秋柔声道:「成捕头有心事?」 无情嗯了一声,定定瞧着白元秋,道:「我在想着白姑娘。」 白元秋默然半晌,微笑道:「愿闻其详。」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 无情道:「我想知道,姑娘究竟是什么人。」 无情的问题,东堡之人不是不疑惑,只是白元秋先救邝无极,后救黄天星,他们不能怀疑,也不愿怀疑。 第25页 白元秋笑道:「在下所言,俱是真名实姓。」 无情缓缓摇了摇头道:「以姑娘之能,声名未免不匹。」 白元秋轻笑道:「江湖何其大。」 对话再次中断。 白元秋的目光穿过无情,看见了另一个人——姬摇花。 她孤零零的站在那里,此夜更深露重,如花佳人又是为谁风宿立了中宵? 姬摇花的目光温柔缠绵,又带着一丝痴然幽怨,如她这般的女子,幽怨也是极美。 白元秋低眉敛目,浅笑,于长袖下掣出一支竹笛,横笛唇畔,清然之声透过松林,裊裊不绝。 众人的动作都变的极轻,似乎是怕惊扰了笛音。 倏然,山腰上传来马鸣声,片刻已冲上山峰,马蹄声踏破了夜色,也踏碎了笛声。 白元秋挽笛于袖内,按剑而起,蹙眉道:「两骑人马。」 无情双手一按,轻飘飘落于轿子前面。 眼前出现两匹马,马山坐着两个精壮的汉子,一脸焦急之色。 东堡之人拦路道:「来者何人?」 此时众人已近北城,不得不处处小心,这二人连夜赶路,激起众人几分疑心。 马上壮汉怒道:「干你屁事!」 姚一江笑道:「阁下恁大火气,问问又如何?」 壮汉怒挥长鞭,道:「莫妨你大爷办事!」 言谈间双方打做一团,黄天星本在一旁掠阵,忽然惊道:「住手,是自己人!」 壮汉定睛一看,转怒为喜道:「你是……黄老堡主?」 黄天星哈哈大笑道:「『开山斧』杨四海,你的开山斧怎的没有以前的劲了?」 众人松了一口气,杨四海随行的黑大汉名叫刁胜,他二人皆是北城之人,北城被围已久,几乎粮断水绝,又是瘟疫盛行,亡者近半。他们集合起一众不怕死兄弟,趁夜出城,也只有他们冲出城去。 说着说着,那两个大汉皆是流下泪来,东堡一行人也是面色惨然。唏嘘不已。 二人跪地道:「请堡主救救北城,这已是刻不容缓了。」 黄天星断然道:「好!我们不趁夜赶路,怕的是路不熟,怕遭到了暗算,又怕有误会,现在有你们带路,则是最好不过了」 无情手下四剑童已是稳稳抬起了轿子,白元秋等人翻身上马,众人俱是随时待发。 一行人连夜往北城赶去。 白元秋骑马伴在无情轿侧,无情奇道:「白姑娘?」 白元秋笑道:「我在别处,成公子能放心?」 说话间姬摇花跟了上来,与白元秋一左一右,环在轿子两侧。 白元秋瞧着姬摇花的笑容,自忖消不得美人深恩,咳了一声,笑道:「算了,我……还是去寻邝大哥说话吧。」 扭头拍马前行,也不知轿子里的捕头脸红了没有。 北城二人率领众人沿山间小道疾驰,到了山脚,众人下马步行,悄无声息,两更功夫已经翻过了紫关岭,来到北城城前。 「舞阳城」三个大字高悬城门之上,厚重凝练,整个北城都是黑漆漆的,连一点灯火都瞧不见,简直像是一座死城。 众人心思沉重,黄天星更是满脸惨然,白元秋悄悄来到了黄天星身侧,握住了黄堡主的左手。 白元秋的手温度偏冷,黄天星忍不住瞧了她一眼,却见白元秋面色如常,修长的手掩在云袖之下,旁人看不分明。 白元秋在黄天星掌心写下两个字——「小心」。 黄天星吃了一惊,白元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松开了手,目光注视着杨四海与刁胜二人。 黄天星还在出神,无情身边四剑童之「金童」轻轻擦过他的身子,黄天星的右手上多了一捲纸条。 无情又发现了什么? 刁胜悄悄道:「众位稍待,我给周少城主发个暗号,敌人都潜伏在周围,切勿惊动他们!」 众人点头。 杨四海扬手朝空中打出三点星光,过了一会,城门口亮起一盏惨白的孔明灯。 杨四海催促道:「快从那里进去,惊动敌人便走不了了。」 白元秋微微笑了笑,缓缓退到黑暗中去,身子一飘便远离了人群。 信他们的是傻蛋! 更何况,她刚刚瞧见另一个聪明人也做了和她一样的举动,幽灵般离开了轿子,掠向城墙。 白元秋凌空折身,一缕清风般融入了夜色。 她听到城墙上有细细的唿吸声,足尖轻点朝其行去,长剑已出鞘。 这柄剑是戚红菊给她的,剑身精緻,剑鞘上还镶着珍珠,一瞧就是女子所用。 一道细微的银光闪过,白元秋停住了脚步。 她已经看到了两个人偷偷摸摸的藏在城墙上,手中一通煮沸的滚油,正待有人从此门而过时当头淋下! 这两个人却已经死了,无情的暗器插在他们咽喉处。 白元秋远远的望着无情,对方容色静好,眉目清冷,风姿宛如月夜下的仙人。 白元秋笑了下,沖无情扮出一个鬼脸。 城门下传来「轰——」的一声重响,随后是兵刃相交的声音,一陌生老者喝道:「倒!」 能倒油的人已经成了尸体。 跟着声音下来的是白元秋的剑光和无情的暗器。 冷月,飞华。 剑光柔美,轻和的仿佛连烛火都不捨得摇动,飘飘然宛如天宫清辉照入人间。 第26页 明月水中来。 白须老者怒喝一声,抡起长拐,空气中飙起风声,铁拐旋起气劲重重砸入光团中。 一力降十会。 光团陡然碎了,水中邀来的月影,一碰便荡漾起了涟漪,剎那间月没星替,河汉浮沉,化作除夕夜繁落的烟火。 长拐老者肩上一痛,无情发出的银针刺入,他陡然领悟,白元秋剑光如幻竟是为了掩饰暗器的光芒。 老者拔出肩上的银针,以自身为轴传起长拐,气势如同旋转的飞碟,白元秋不欲与他比拼内力,身子一晃后飘退开。 不料老者亦是虚招,中途转向人如巨球般跃上城墙,长拐朝无情悍然盖下。 一声巨响,尘烟漫飞,夜色中白影一沉,无情轻飘飘落入城墙下的轿子里。 此时形势一改,变成老者立于墙上,白元秋与无情落在地面。 那「杨四海」与「刁胜」都退入城墙内,黄天星等人在外,双方举兵戒备。 众人人对峙站定。 老者鬚髮皆白,他身子又矮又胖,眼神却狡毒如蛇,狰狞道:「薛某不知道上几时出了这般厉害的人物,果然后生可畏。」 白元秋知在场诸人除了她皆是成名已久,谦虚道:「不敢,前辈谬赞。」 可畏就罢了,后生却是当不得。 黄天星怒视老者,道:「你是……薛悲狐!」 老者仰天笑道:「连淳于洋四弟、雷三弟都死于你们手中了,兔死狐岂能不悲?」 又朝白元秋道:「小丫头可敢报上姓名?」 白元秋笑道:「白元秋,草字衡舟。 既然薛先生不是北城守门人,那这两位想必也不是『杨四海』和『刁胜』了吧?」 「刁胜」摘下脸上人皮面具,嘲笑道:「不错,老子是『修罗四妖』中的大妖,他是魔头手下。」 薛悲狐道:「你们是怎么发觉他们有问题的?」 白元秋看了看无情,耸肩道:「别人是怎么发觉的我不清楚,但我一瞧这两位,就知道他们的脸是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的。」 薛狐悲打量白元秋半晌,冷笑道:「正道中人也有这种眼力。」 一边黄天星已经气得发抖,大刀指着薛悲狐道:「北城之人……已经遭了你的毒手?」 薛狐悲笑道:「黄堡主以为呢?」 黄天星怒吼,持刀扑上,更快的却是无情的暗器,五点寒星朝薛狐悲射去,薛狐悲长拐一盪打落暗器,身子竟然朝远处窜去,居然是打算逃走! 薛狐悲的喉咙发出怪异的嘶鸣,姬摇花色变道:「不好,这里是北城,薛狐悲打算召唤药人!」 无情的眼里跳动着两朵寒焰,面沉如水,坐在轿中,轿子下方伸出两个大轮子,如战车般朝薛狐悲疾追而去。 两人皆是以快速见长,一会便不见了人影。 无情既已离开,白元秋便只能留下照拂,薛狐悲人虽不在,却将药人召唤了出来。 「大妖」想趁乱躲进城内,被黄天星一刀砍下脑袋,另一人被白元秋一剑刺穿喉咙。 药人从暗处涌出,他们在未受到召唤前一动不动,也没有唿吸,就如同一具具冰冷的尸体,白元秋没能提前发现。 面前虽然只有七位药人,他们面色青灰,无痛无觉,只知听命杀人,黄天星等人数上占优势,只是药人既不怕挨打,且前身又是正道中出名的英雄豪杰,众人未免有几分下不去手,一时被打压下来。 竹剑惊唿一声,胳膊上带起一熘鲜血,已经负伤,戚红菊欲回援,被一把长刀拦阻去路。 白元秋本也随众人手下留情,见队友受伤,长剑一挺穿过药人的头颅,白红相间的脑浆喷了出来,众女几欲作呕,药人浆血流了一脸,一些顺着嘴角流入口中,动作却停也不停,「呲——」的一声划破了白元秋的袖子。 白元秋皱眉道:「竟是不死之身么?」长剑一旋,割下药人的头颅。 头颅落在地上,滚了两滚,药人的颈腔里流出黑红的血,四肢却还在抽动。 白元秋剑光一绞,将药人四肢砍下,削成了人棍状,虽然断肢还在蠕动,却终究是没有杀伤力了。 四童四婢都吓得小脸煞白,竹剑受伤失血已软倒在地上,戚红菊面色发黄,姬摇花摇摇欲坠,黄天星等人皆是面色铁青。 白元秋面色不愉,冷然道:「他们已经不是人了。」 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杀之何妨! 此时,姬摇花惊唿了一声,黄天星在她身边,一扭头,腰间一麻,整个人便倒姬摇花怀里。 邝无极唤道:「堡主?」长戟振退药人,奔来查看。 姬摇花一手扶住黄天星,一手舞飘带挡住药人,脸现焦急之色,道:「堡主莫非是前日余毒未清,还请白妹妹快来查看一二。」 白元秋应了一声,随手再刺翻一药人,剑气漫捲飘飞,扫开一条道路,顺利来到姬摇花身前,俯身三指落在黄天星寸关之上,忽然面色惊变,起身急欲退开。 姬摇花美丽的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她在白元秋俯身时便已出手,闪电般封住白元秋膻中穴,后者身子瘫软倒在地上。 邝无极大惊,喝道:「你在作甚?」 姬摇花咯咯笑着,手中丝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邝无极连长戟都握不住,一招便被点翻在地,戚红菊等人更像泥娃娃扔到水里,稀里哗啦倒了下来。 第27页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变故对原着粉来说应该没有任何悬念吧? 第12章 终战之局 姬摇花拿住众人,随后喉咙里发出怪声,还剩下的三个药人便立刻停下不动。 发展到现在,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黄天星到底功力深厚,虽然被姬摇花偷袭时不慎背过气去,现在也勉强能开口说话了:「……你便是魔姑?!」 姬摇花神色悠然,露出胜券在握的甜美笑容:「不错,我就是『魔姑』,江湖上有谁能想到『飞仙』与『魔姑』竟会是同一个人?」 黄天星嘶声道:「一路上你都是在……」 姬摇花笑道:「我都是在骗你们的,否则你们当真以为运气那般好,『四大天魔』竟会分开一个一个向你们出手?是我想借你们的手杀了这些累赘,才会劝他们分开来,不然你们在宝鸡县便已经死光了。只是我没想到无情和『白妹妹』会中途出现,不然你们就算有我照顾,能到北城,也该折损的差不多了才是。现在居然一个没死,还浪费了我四个药人,实在可恨。我也只好拿几位充数了,黄堡主和白妹妹武功高强,定能成为我手下得力干将。」 姬摇花说着,手腕一翻拿出一瓶药来道:「得罪几位啦,姐姐请你们吃糖赔罪可好,吃完糖后大家便又是好朋友了。」 姬摇花弯下腰来想把黄天星的嘴掰开,心中忽然感到一阵战慄的恐惧,这种预感数次于危难时救过她的性命,当下想也不想,飞快朝前扑去。 背心一痛。 白元秋身子一弹自地上跃起,她的剑尖已刺入姬摇花的后心,姬摇花到底不愧「魔姑」之名,速度比之她扮作『飞仙』时快了一倍,这一剑,淳于洋,雷小屈,薛狐悲都得被穿心而过,姬摇花却只受了轻伤。 白元秋欲乘胜追击,偷袭的大好机会却已经过去,姬摇花回身,手腕连颤,飘带毒萝般缠向白元秋,后者剑光如雪,剑气如虹,一时双方竟成胶着之态。 姬摇花尖叫道:「你……没被我制住?」 白元秋似笑非笑道:「我既然答应姐姐要将『魔姑』大卸八块,若是轻易被制,岂非令姐姐失望?」 说话间鞭影漫天,剑气嚣卷,二人动作不停,眨眼已交了数十招。 姬摇花动作一错,丝缎如网挡住白元秋,指风点向黄天星的哑穴,后者剑光星碎,削断姬摇花飘带,救援却已经不及。 姬摇花丝缎既断,攻势稍减,被白元秋抢得先机,步步后退。白元秋微觉纳闷,对手姿态颇为拼命,招数却奇怪的软弱了许多。 后方传来车轮「轧轧」之声,想是无情追杀薛悲狐回归,无情既然安全回来,薛悲狐的下场不问也知。 白元秋精神大振,姬摇花则更是萎靡,转眼被一剑刺中肩头,带起血花。 她的衣衫上染了点点艷色,就像是冬日的红梅盛开。 邝无极已经醒来,他和黄天星虽然还不能说话,眼里已经露出喜色。 此时,白元秋身后蓦地传来暗器破空之声,她本以为是无情出手相助,却陡然发觉不对。 那暗器所朝之人,赫然是白元秋自己! 邝无极眼中的惊喜已经全数转为惊愕,千钧一髮间,白元秋的身子拔地而起,躲过柳叶三把飞刀,长剑一格,盪开四枚青莲子,这四枚青莲子分三路倒飞,正好打在后至的十六枚铁胆上。 青莲子与铁胆相撞,轰然声响,空中炸起白光,白元秋没料到铁胆中填充有火药,瞬间目不能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枚银针趁机刺入她小腿,她半边身子一麻,剑意一下子滞涩起来, 白元秋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吃的太肥了的大雁,翅膀扑棱半天就是死活飞不起来。 无情新一轮暗器又至,冷然道:「妖妇还不授首!」 他的声音凛然如寒霜,却又带着细微的颤抖,仿佛在极力压抑住痛苦与失望。 姬摇花(攻击力削弱状态)弃了丝带,抽出长剑,面容楚楚可怜,眼眸泛红,咬紧银牙与无情合攻白元秋。 白元秋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了,她大展神威的抽打姬摇花的风姿过于威武,无情显然是把她当做「魔姑」了。 女性+武功高强+心机深沉+来意不明=魔姑。 ……冤死了好吗? 白元秋刚刚打算开口解释,姬摇花一剑将她到口话逼了回去,她看似攻势削弱,其实每一剑却与无情配合的天衣无缝,让白元秋被打的甚是难受。 天道好轮迴,苍天饶过谁。 无情的飞轮旋过白元秋的头顶,她左足负伤,闪避稍慢,被飞轮削断了鬓边青丝。 姬摇花等的就是这一瞬间。 抬剑,剑光如毒蛇吐信咬向白元秋的胸膛,无情默契的抬手打出三组飞蝗石,每组三枚,成品字状飞袭白元秋。这组飞蝗石看似同时发出,其实中间微有间隙,这些微间隙造更就了后续二十三种变化。 白元秋功力不足,眼光犹在,知道这次自己无论如何是躲不开了,长嘆一声,竭力避开要害。 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未曾降临到她身上。 剎那间时光仿佛都停住了。 在此之前,白元秋从来不知道邝无极的轻功可以这么好,好到在瞬息之间,飞扑而至,替她挡住姬摇花的穿心一剑。 白元秋眼睁睁的看着剑尖从邝无极的胸口透出,她想逼退姬摇花,但动作怎么都跟不上意识。 第28页 何其无力。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自己用的是泉中玉,可能姬摇花之前便已经死了。 邝无极嘶吼道:「姬摇花才是魔姑!」 白元秋张开口,却无法发出声音,她将系统所赠,身上携带的唯一一颗能治百病的丹药塞入邝无极嘴里,对方却已经不能下咽。 一剑穿心,心脉断绝。 白元秋很想说何必如此,就算她受姬摇花一剑,未必便是致死,为何要以身相代。 在下,本居心叵测啊。 我早就觉察姬摇花与「四大天魔」颇有关联,不曾开口,是打算以你们为饵,将姬摇花钓出。 如在下之人,不值得君以诚相待。 白元秋目光森然,一声清啸,剑光愤如怒涛,飞星流火,以铺天之势盖向姬摇花。白元秋强行提升功体,用的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姬摇花尖啸,又一波药人从暗处涌出,约有四十余人,武功比之前的要高出一倍。 无情冷静道:「快去将黄堡主他们的穴道解开!」 白元秋到底没有被怒火沖昏头脑,剑势生生止住,回身为黄天星沖穴。 姬摇花打算拦她,被无情暗器牵制,成捕头大局观极强,虽然内力浅薄,却与姬摇花等人成胶着之势。 但此势註定不可长久,药人不畏疼痛,除非一击丧命,否则伤害几乎没有效果。 白元秋效率颇高,转眼间黄天星已经能够站起,她又将戚红菊的穴道解开,让他二人帮剩下的人沖开穴道,自己则再次投入战场。 药人源源不绝,不断从藏身之地出来,渐渐已经逼近无情的轿子。 姬摇花咯咯娇笑道:「枉费白妹妹悉心布局,托成公子之福,却是功亏一篑~」 局势逐渐朝对姬摇花有利的方向倾斜。 白元秋看姬摇花以声音控制药人,微一思索,便取出竹笛,横笛吹奏。 笛音宁心静意,药人的动作竟然逐渐停止。 白元秋的师父苏折柳有位好友,风雅绝伦,非但极工铸剑之术,对音功之法亦甚有研究。他传世之技有三:七弦音杀,洞箫九律,和—— 笛花十二阑。 七弦音杀赠友,白元秋则得传吹笛之术。 素衣少女执静字诀,药人无知无觉,识海极易侵入,反而比活人更易控制。 姬摇花极力尖啸,想催动药人,药人蠢蠢欲动,白元秋以内力源源灌入笛中,再次让药人安静下来,二人都有负伤,此时互耗内力,不知最终鹿死谁手。 但白元秋并非一人苦战,黄天星与邝无极兄弟情深,早就悲愤不已,无情愧疚自己先时误会白元秋,以致邝无极丧命,二人心有灵犀,同时朝姬摇花出手,白元秋此时笛音虚颤,嘹起金戈之声,笛音有如实质般刺向姬摇花双耳。 姬摇花双耳剧痛渗出血来,内息一阵溃散。黄天星当头一刀,她本欲避开,却被无情以柳叶刀射断她脚腕经脉,无法移动,利剑被黄天星当头一砍,顿时断做两截。 清光一闪。 白元秋长剑飞掷,迅如急箭穿云,深深刺入姬摇花的胸膛,姬摇花瞪大眼睛,美丽的脸上血迹狰狞。 她喉咙发出咯咯的怪声,逐渐,瞳孔涣散,身躯失去了生机。 白元秋面无表情的蹲下身,合上邝无极的双目。 「君可安息。」 * * 北城虽被「四大天魔」攻克,内中之人,其实如今并未死绝。 舞阳城剩余之人,都被城主周白宇带到留侯庙里去了,留侯庙易守难攻,姬摇花又打着将周白宇等制成药人的主义,不肯下死守,才令他们终于坚持到了救援之人前来。 双方见面后,自有一番欢喜不必赘言。 是夜。 白元秋在房中取出从药人和雷小屈尸身上得到的□□,仔细琢磨,门外传来叩门之声。 白元秋袖风一拂,大门洞开,起身微笑道:「成捕头。」 无情缓缓道:「白姑娘。」 这对话好生熟悉,白元秋敛目轻笑,走到无情身后,将他座下轮椅推入房中。 白元秋挽袖奉茶,碧绿的茶叶衬着磁白的茶碗,嫩叶舒展,显得分外可爱。 无情容色肃然道:「成某特来致歉。」 美人言笑皆是毒,信任错付,柔情错付,若非是他判断失误,邝无极也未必会有杀身殒命之祸。 悔恨深深。 白元秋摇了摇头,微笑道:「非你一人之过。若是当初我肯将自己的揣测告知于你,只怕也没有后续的诸多波折。成公子心思太重,还望诸事勘破一些才好。」 无情冷然道:「世事如浊浪污泥,身在此中,既不得免,又何来勘破。」 白元秋斜了无情一眼,笑道:「你才多大,未免想的太多了。少年人沉稳固然是好,也不要太过暮气。」 无情面不改色道:「成某年已弱冠,不知白姑娘芳龄几何,是否及笄?」 在古代,及笄等于成年。 白元秋俯身,似笑非笑的看着无情,道:「小郎君当真以我为年少?」 她贴的很近,无情能感受到白元秋温热的唿吸拂过他的脸颊。 无情愤然拂袖,声色俱厉,却微妙的有一丝底气不足:「白姑娘自重!」 白元秋笑嘻嘻的后退一步,道:「是,我学姬姐姐,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树梨花压海棠。」 第29页 无情脸上面染薄怒,手腕一翻,眼光锐利,长袖之下隐隐露出暗器的光泽。 白元秋「刷」的换上了一副正气凛然的表情,敛容道:「成公子可知我之前在做何事?」 无情一脸你话题转的太生硬的表情,白元秋也不介意,自己接下道:「我在研究药人身上的毒性,『四大天魔』手下有的药人制成日久,怕是已经回天无力,但若是中毒尚浅,我可试着为其驱除毒性。」 无情面露喜色,沉吟道:「可有把握?」 白元秋摊手道:「没有把握,我不擅长医术啊。若非发现药人能以声音控制,这次都不知从何下手。」 无情默然半晌,无奈道:「说起来,你若是对此无计可施,反而于你有利。」 你来歷成迷,武功高强,若是能解药人之毒,只怕有心人诬你与「四大天魔」有所关联,趁机取利。 江湖之水何其深。 白元秋笑靥如花道:「你放心,其实我从小到大的名声都不算太好……」 无情懒得理她,一转轮椅打算走人,却不慎碰到桌子。 一本书掉了下来。 无情捡起书,无意翻了一下,里面竟是记录的竟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旁边还有朱色的分析批註。 无情讶然道:「这是……?」 白元秋笑道:「我习惯将发生的事情记录下来,凡事人力到底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我便时常分析自己的行为,看是否有疏漏过错,一日三省,避免下次再犯这种错误。」 顿了一下,道:「只是我分析了半天,发现自己犯的总是之前犯过的错事,看来终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无情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感激之情被白元秋碎了个彻底,深吸一口气道:「无情受教。」 「不敢。」 此时传来「金剑童」林邀德的声音:「公子!」 无情问道:「何事?」 林邀德一路小跑过来,举袖擦了擦汗,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道:「京城传来消息,方应看方小侯爷……」 他忽然惊觉这是在别人的屋子里,小心翼翼的住了嘴,偷眼看着自家公子的脸色。 无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点着林邀德的头道:「但说无妨。」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方小侯爷武艺高强,又立了一大功,皇帝十分高兴,对此大加封赏,末了,林邀德夸奖了一句:「不愧是方歌吟方大侠的儿子,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白元秋被这句话呛到了。 白元秋神色颇为奇异,道:「你说……方歌吟?」 无情道:「怎么了?」 白元秋想了想,道:「那位方大侠可是湖北襄阳人士?」 无情目光如电,深深的看了白元秋一眼道:「我听世叔说过,方大侠幼时曾居于湖北日月乡,十岁左右便随他师父祝幽去了姑苏,后面方家一夕灭门,方大侠自此流落江湖,是以江湖上鲜少有人知道他出身之地,不知白姑娘从何而知?」 白元秋十分诚恳道:「在方歌吟小时候,我曾经救过他……」 无情的回答是直接转身走人。 林邀德笑道:「白姑娘真爱开玩笑。」 ……不,这其实是真的。 白元秋进入的第一个轮迴世界就是「幽冥血河车」,在收拾人贩子的时候,有幸见到过被拐卖的方歌吟儿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无情:你嘲笑我年纪小我就嘲笑你脸嫩。 白元秋:你嘲笑我脸嫩我就调戏你。 无情:你调戏我我就把你戳成筛子=_= 白元秋:……我们还是来谈正事吧。 无情:呵。 第13章 倚天屠龙 白元秋到底将中毒还浅的药人救了回来。 然后她知道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她的系统报告了意外情况,本来该她完成的任务被突然取消,所以之后水月镜花会安排她进入一个新世界再完成补偿任务,传送时间定在三天以后。 与此同时,无情那边也接到诸葛神侯回京的指示,白元秋横竖无事,便随行护送。 这三天里,白元秋深切感受到了无情实在是一个十分认真的人,「魔姑」一案虽已过去,无情还是抓紧一切时间分析案情,他或许天生拥有比旁人更优秀的资质,但这并不能让无情放弃努力。 双方将自己对此案的见解相互印证,彼此都是获益良多。 白元秋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谁也不认识,东堡虽是武林世家,白道砥柱,却也不能不叫她心存警惕,且双方相遇时间太巧,十有八九和她的主线任务密不可分,故而众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白元秋反覆分析。 相遇的第一天,戚红菊的武功深浅她一试便知,晚上与邝无极交战的时候,对方未能发觉背后偷袭的暗器,以白元秋的眼力自然能看出来他并非作伪,因为武力值与警惕性的原因,她对于这两人的怀疑便暂时解除。 再后来淳于洋出现,姬摇花的轻功居然只比白元秋慢上一线,中途她两次提速,姬摇花看似勉强却都跟了上来,与淳于洋对战时姬摇花出手时机之精准难以言喻,最后「魔神」临死时满脸的不可置信,盯着姬摇花表情愤怒,让白元秋这个又做坦克又做输出,一路拉住boss最大仇恨值的人不由不更加谨慎三分。 第30页 路途中一路试探下去,白元秋很快就确定姬摇花差不多就是传说中的「魔姑」,无情本来也能察觉出来不对,可惜,有白元秋这么一个乱入的人吸引火力,他怀疑的目光实在很难再分给第二个人。 从无情的角度看,白元秋救邝无极,既可能是心存善意,也可能是收买人心,不论如何,最后的结果都是她顺利打入东堡一行人内部(白元秋:其实怀疑的很有道理……)。 首次与敌人的交火中,她收拾淳于洋的过程太利落了,让无情产生两个推论,一个是她的武功确实不俗,另一个是淳于洋可能故意示弱,避免伤害她。 这两个结论无论哪一个都不能排除白元秋是「魔姑」的可能性。 队伍第二次遇到敌袭,雷小屈在被俘后突然身死,白元秋也是接触过他的人之一,之后为黄天星逼毒的过程中,众人为了保护她与黄天星差点被一网打尽(白元秋无辜的:我还没动用泉中玉呢),这使无情对白元秋的怀疑越来越深,但白元秋本人风度气质俱佳,容貌端丽,行事坦荡毫无破绽,无情的怀疑又逐渐打消了,之后才放心自己去追薛狐悲,将战场留给她照顾。 所以回来后看到众人倒在地上,白元秋逼杀姬摇花的场景,才会一下子出离愤怒。 三天已过。 白元秋找了个理由和无情辞别,眼前景色倏忽变幻——这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系统:「欢迎轮迴者进入世界『倚天屠龙记』。主线任务:击杀成昆。提示:成昆化名圆真,三十天之内可于崑崙山明教光明顶寻找此人。任务积分0~1000,失败将扣除1000积分,积分为负数轮迴者将被抹杀。」 白元秋四面环顾,此时正是入夜时分,周遭白雪皑皑,依稀像是崑崙风貌。 白元秋苦笑道:「好歹说下光明顶得往哪个方向走呀。」 今夜天空无云,方向极易辨别,但就算知道东南西北也是于事无补,白元秋索性席地而坐,待天亮了再做打算。 此时忽然传来人声,白元秋遥遥望去,瞧见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身影,拉着一个雪橇奔跑。女子身姿甚是轻灵,可见功夫不错,身后的雪橇上坐着一个满面鬍髯的男子,貌似不良于行。 少女一会便来到附近,白元秋借着星光看清了对方的容貌,她做村姑打扮,身形裊娜美好,容貌却极是黝黑丑陋,凹凸浮肿,似是长期为毒素所浸染。 少女看见白元秋,似乎吃了一惊,停下脚步,白元秋抱拳为礼,只是还未开口,对方便一掌袭来。 雪橇上的男子惊唿一声道:「蛛儿!」 白元秋格住少女手臂,顺势一勾一带一按,少女下盘不稳,内力又差白元秋许多,竟被她一下子摔了个跟头,索性地上雪堆松软,白元秋又无伤人之意,对方并未受伤。 白元秋伸手欲扶少女起身,被对方一掌拍开,便退后两步,微笑道:「在下并非有意得罪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少女翻身跳起,冷冷哼了一声道:「我不用你们峨眉派假仁假义。」 白元秋挑眉,然后微微笑道:「姑娘误会了,在下白元秋,并非峨眉子弟。」 听到这里,雪橇上的男子似乎舒了一口气。 白元秋温和道:「我深夜迷路于此,不知二位可否告知我明教光明顶该往何处走?」 少女冷冰冰的道:「你摔了我一跤,还指望我为你指路么?想的倒好!」 白元秋笑道:「若非姑娘先朝在下出手,在下也不敢对姑娘无礼。好罢,此事是在下之过,向姑娘赔不是了,不知姑娘可否大人不记小人过,替我指明方向?」 少女仔细打量白元秋一番,眼珠转了转,手朝东边一指,道:「你朝东走,五六天便到了。」 雪橇上的男子欲言又止,但到底未曾开口。 白元秋笑意微冷,身子一晃闪到少女面前,一指点她胸口,灼热的内力顺着指尖透入少女体内,对方痛唿一声,站立不住,跌在地上,身子蜷起来,不住颤动。 男子急道:「你做什么!」不顾自己行动不便,爬上前去扶起少女,手掌抵在对方后心,为少女疗伤。 白元秋见少女本来痛苦难忍,男子为其输入内力后数息便稍减疼痛,倒不由得有几分讶异。 什么样的内力,竟能有如此神效的疗伤能力? 男子为少女稍减疼痛后便无甚效果了,只得恳求道:「请姑娘为蛛儿解除伤痛。」 白元秋轻笑道:「足下若是不愿相告,直言便是,为何欺瞒捉弄在下,以为我当真拿你没法子么,以姑娘的能耐,却还不能叫我有什么忌惮。」 少女痛的只想打滚,又惊又怒道:「谁说我是捉弄你来,你自己不信,我有什么法子!」 白元秋冷笑道:「我若是瞧不出来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倒也白过这许多年了。既然姑娘不愿明言,在下也不敢相强,你我就此别过便是。」 男子焦急想要站起,却忘了自己不能行走,一下子不能平衡,摔在地上,起身急道:「崑崙山光明顶朝西走便到了,求姑娘为蛛儿解除伤患。」 顿了下又道:「蛛儿都是为了我才冒犯的姑娘,姑娘有什么不高兴,曾阿牛愿一力承担。」 蛛儿怒道:「谁叫你求她!我便是痛死了,也不要求她!」 白元秋摇头,又一指点在蛛儿身上,内力转为阴寒,与之前打入的灼热真气相交融,为其祛除体内灼痛。 第31页 白元秋笑道:「你这,小姑娘脾气也太拧了些,迟早会在这上面吃大亏。」 又单独对曾阿牛道:「你内功虽然不错,可惜眼光实在太差,也没什么经验,今日你我若易地而处,吃亏的只怕就不是这小丫头了。」 白元秋一面说,一面俯身戳了戳他腿上伤患处,对方痛的额头上渗出冷汗来。 曾阿牛腿上之伤本要痊癒,之前一番动作,倒是折腾的受伤之处更厉害了些。他刚刚一心惦念蛛儿,未曾发觉,此时放下心来,才感觉自己腿上疼痛入骨。 白元秋微笑道:「也罢。若非我突然出现,公子也不会遭此横祸。」从袖中取出一瓶水月镜花中兑换出来的外伤药,为曾阿牛敷上,他腿部骨头本有些移位,却不待白元秋援手,自己就接好了。 蛛儿虽然对白元秋兇恶,却十分关心曾阿牛的情况,这时也没有横加捣乱。 白元秋瞥了曾阿牛一眼,笑道:「你学过医术?」 曾阿牛垂下眼睛,淡淡道:「不过略有涉猎而已。」 他面容被鬍子遮住难以看清,但声音清朗,听来约莫弱冠之际。 白元秋也不深究,笑道:「二位打算往哪里去,我之前耽误了二位行程,若是顺路,愿……」 白元秋话未说完,就被蛛儿打断道:「我们要离明教远远的,越远越好!」 白元秋顿了顿,笑道:「那好罢,在下这便别过。伤药就赠与二位,早晚各敷上一次,不出三天曾公子的腿便可无虞。」 说完,白元秋足下运力,朝西疾驰而去,将那两人远远落在身后。 过了三天,白元秋走过积雪,进入沙漠之中,瞧见往来之人多身着白衣,便也学着用白布裹住身子和面部,只将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但事实证明乱学别人穿衣服是不好的习惯。 白元秋很快遇上一群受伤的武林人士,对方瞧了她一眼便抡着武器杀了过来,虽然对手的武力值十分不够看,但联想起蛛儿看她第一眼也是直接动手,让白元秋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形象在这个世界莫非十分欠抽。 迅速放倒所有人后,白元秋拉下帽子,不耻下问道:「不知在下何处得罪了各位,为何要突然动手。」 领头的汉子朝白元秋呸了一声,道:「什么得罪不得罪,像你这样的魔教妖孽,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白元秋神色一变。 她的性子其实不算太坏,就算别人稍有无礼之处,多数也能笑容以对,但此时白元秋脸上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眼神凛然如冰霜,令人不敢直视。 白元秋伸出两根手指将对方提了起来,如同捻起一只蚂蚁。 「汝知道吾是何人?」白元秋问,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语调温和醇厚,却带着一种令人战慄的威严,领头汉子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几乎难以唿吸。 「看,看你的装扮,难道不是明教的人吗?」 白元秋眉毛一动,恢復了平时的样子,两根手指松开,对方「啪」的一声摔回地面。 装扮一词其实算是白元秋的黑歷史,如果在源世界熟悉白元秋的人知道此时发生的情况的话,一定会告诉他们,白元秋的衣着自小就不怎么给它的主人长脸,基本是各种单色长款的随机选择。 白元秋轻笑道:「原来如此,足下误会了,在下并非明教中人。」 不过看在都被敌人叫过魔教的份上,白元秋决定提升下对明教的好感度。 领头男子愣了许久方才渐渐反应过来,喉咙滚动一下道:「不是明教,那姑娘莫非……」 白元秋竖起耳朵。 「……是天鹰教之人?」 白元秋面无表情道:「不是啊,还差着一个字呢。」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不是天鹰教哒~ 第14章 击杀圆真 白元秋到底还是把白袍子换下来了。 她带着「在沙漠里穿白色明明很科学」,「还是不要让人误会比较好」和「其他颜色都穿腻了」的心情,从随身空间中选了一身藏青外衫。 或许是离明教越来越近了,一路上遇到的争斗也逐渐多了起来,白元秋不愿惹是生非,未曾插手双方的战事。 从路上江湖豪客的交谈中白元秋得知,这里是崑崙山明教的范围内,明教在武林中的声望极为恶劣,是以武林正道中六大门派打算联手覆灭明教,白元秋一路所见争端,多数从此而来。 其中六大门派隐隐以少林派为龙首。 少林派掌门为空智神僧,下一辈中有位武艺高强,名闻江湖的僧人,法号正是圆真。 不过让白元秋觉得有趣的消息是,成昆外号「混元霹雳手」,在老一辈江湖人耳中可谓是大大的有名,二十多年前武林中爆发过数十起血案,杀人现场的墙壁上都留有血书——「杀人者混元霹雳手成昆也」。 这些血案爆发的没有道理,结束的也无声无息,在少林寺空见神僧惨死之后,就再没了后续。 据她打探,现在似乎还无人知道,这成昆与圆真竟是一个人,而空见神僧,恰好是那位圆真大师的恩师。 白元秋觉得自己好像又闻到了阴谋的气息,圆真是少林派弟子,素有善名,自己若是贸然出手,少林僧人绝不会坐视不理。白元秋打算埋伏于光明顶周围,打少林派一个措手不及。她轻功佳绝,且又孤身一人没有负累,赶在少林派之前到达绝不为难,正好守株待兔,以逸待劳。 第32页 如今武当兴起不到百年,江湖中仍然由少林派执牛耳,白元秋不想硬撼,所以若能寻隙挑的明教与少林派多多火拼,从中渔利便再好不过。 七天之后。 中原六大门派虽号称团结一致,但明教身为地主,占满了天时地利,六大派的进攻之路并非如想像的那般顺畅。 白元秋在光明顶等得都快枯萎了,才渐渐发现少林派的踪迹。 这几天不知为何,明教防线骤然露出颓势,旁人或许未必能够察觉,但白元秋出身天衣教,其规模比如今的明教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素来娴熟于教务,少年时指挥布阵亦是常有之事,很快就看出不对来。 明教五行旗兵力损耗还在正常范围内,然而进退之间却颇失条理,仿佛骤然失去指挥中心。 大约是明教的首脑人物有所损伤。 但大教大派之中,就算首脑突遭不测,副手也该能够及时顶上才对。于白元秋而言,若是她骤然身故,来不及指定继承人,教务便交由辅座,理座二人协管。 明教会出现这种情况,若非中枢人物全被一网打尽,便是教中有人乘此时机,爆发内乱,才导致今日之势。 既然明教势弱,少林受到的阻力便大大减小,接近光明顶后,主力受损仍不严重,白元秋颇感失策,早知如此,倒不如出手暗助明教一番。 是夜。 离光明顶越近,兵分多路的六大派便越容易汇合成一股,白元秋悄悄赶在所有人前头,准确截住少林一行人,少林方丈空智大师性子谨慎,不肯连夜赶路,便又给白元秋一夜缓冲。 林中树荫郁郁,虫声长鸣,云上弦月半掩清辉,连星星也只有寥寥数颗,聊做点缀而已。 少林一行僧侣围坐在篝火边上,手持佛珠默诵经文。其立派数百年,戒律森严,即使身处此地也都不忘自身修持,白元秋心中颇为敬佩。 白元秋从夜色中显出身形,刻意加重脚步,慢慢走近空智等人,她长剑负于身后,空手而来,守夜僧人即使心生警惕,也不会蛮不讲理的朝她动手。 灰衣僧人朝白元秋合十为礼道:「请教施主尊姓大名,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白元秋看起来年少貌美,且又以长剑为武器,看到她的人,多数都会将她误认为峨眉派的弟子,灰衣僧人也不例外,是以额外客气了几分。 白元秋恭谨还礼,笑道:「我叫白元秋,有要事告知少林掌门,还望大师为我通报一番。」 其实空智与白元秋相隔不远,双方对话清晰入耳,细想峨眉派虽然未曾听过有这个姓白的弟子,但也保不准是灭绝师太新收的小徒弟。灭绝师太素来护短,不好叫这位姑娘磨缠太久,且自己武艺高强,就算白元秋当真心怀歹意,堂堂少林掌门又有何惧,当下起身来见。 白元秋行礼笑道:「见过空智大师。」 空智还礼道:「不敢,不知小施主有何事打算告诉老衲?」 白元秋微笑道:「我日前听闻了一桩大秘密,和当年的『混元霹雳手』成昆有关。思来想去,武林中当属少林派执白道牛耳,这桩秘密合该告知贵派才是。」 白元秋谈吐谦逊,行为有礼,且言语中对少林派推崇备至,空智对她难免颇具好感,只是实在想不明白成昆能和少林有什么关系。 此时大敌当前不好分心,空智又不愿拂了白元秋的善意,便道:「老衲感谢施主前来报信,只是既然是秘密,便不可不慎重,此时我派全力围攻明教,施主若是不急,可否待诸事皆定后,再有少林派人前往拜访。」 白元秋笑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贵派此时既然不便,那在下改日再来也是一样,又怎么敢劳动少林高僧来回奔波。」 空智微觉歉疚,白元秋又要告辞离开,此刻夜色已深,周围并不安全,他欲派人护送,可白元秋出身不明,假如不怀好意,只怕便中了明教的诱敌之计,但若不送,又担心这姑娘的的确确是一片好心。 空智正在犹豫间,一人站起请缨道:「方丈师叔,便由小僧送送这位施主吧。」 开口之人正是圆真。 圆真行事素来周道讨人喜欢,见他开口,周围便有师兄弟道:「圆真师兄(师弟)负伤回来,还是不要劳动的好,不如便由我来送这位施主。」 空智微一沉吟,圆真此人素来心思缜密,即使现在负伤,随行的圆字辈中也难有人机智武功胜过他,不过为了万无一失,空智又点了圆音一起,道:「便由你二人送送白施主罢。」 二人对视一眼,均是明白方丈的心思,这姑娘不知是何人门下,此行即是保护也是试探,若白元秋果然有什么不妥,大家也好早做准备。 当然圆真此举另有一番打算,这里不必赘言。 白元秋心知肚明,并不拒绝,笑道:「那就劳动两位大师了。」 三人一行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圆音忍不住问道:「姑娘的居所到底在何处,怎么还不到?」 圆真忽然开口:「这便到了。」 圆音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师兄,圆真皱眉道:「小心!」 圆音大惊,一扭头,身上顿时中了一指,一股寒凉阴毒的真气游过自己周身穴道,浑身冰冷酸麻,动弹不得。 袭击他的竟然是圆真师兄! 圆真欲置圆音于死地,危急时刻,却是白元秋长剑倏然出鞘,树林中亮起清光,明亮的剑花自半空中绽开,直指圆真周身要害。 第33页 圆真伸手点向剑身,白元秋手腕一抖,刺出数十道虚影,当中一剑几乎刺破圆真胸口衣衫,后者右足一点,退开数步。 白元秋并不追击,持剑护于圆音身前,笑道:「大师为何要对自己师弟下这般重手,莫非是怕我将大师和成昆乃是一人的消息抖露出来么?」 圆真狞笑道:「哪里是我对圆音师弟下的手,分明是你这妖女突施暗算,师弟不查,伤在你手。老衲悲愤之下,和你一场恶斗,终叫你这妖女伏诛。」 圆音听闻自己信任有加的师兄居然心怀险恶,不由得大是愤懑,苦于身受幻阴指之苦,胸中烦恶欲呕,说不出话来。 白元秋笑道:「就凭阁下么,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女子抬手,剑光又起,凝成一片星光月影,树林中被剑风激起飞叶如卷,气势如潮,如怒涛般击向圆真。 圆真此时才发觉刚刚白元秋不过试探而已,她的外貌太具有欺骗性了,圆真哪里料得到这少女的剑法居然如斯精妙老辣。 圆真落入白元秋的剑网之中,一被沾上便再难走脱,只能严守门户,盼着对手年纪尚小,内力不继,能给他留个翻盘的机会。 但对手又怎会给他这个机会。 白元秋剑法借松风秋色,杂糅了空明月意,终汇成浮光一式,在圆真的眉间点开一朵血色殷红。 作为一个隐忍多年的反派,圆真死的可谓是毫不甘心。 白元秋看圆真倒下了,为防对手装死,提剑割断他头颅。 颈腔中热血溅了满地。 圆音虽说愤怒师兄对自己下杀手,此时见到师兄骤然死去,尸首不全,心中悲伤顿时盖过了忿恨,闭上眼睛不忍再看。 白元秋收拾完圆真之后,从髮钗中取出金针,十指一拂五针齐下,数息后又将金针依次挑出,每拔起一针,圆音身上所受寒毒便轻一分,五针俱起,圆音内息松动,内力转过大小周天,不多时已经能够起身。 圆音站起来后向白元秋行了一礼,抱住师兄尸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白元秋不知道少林派是打算认了这件事,还是想把事情推到她头上,不过无论如何,她的任务已经结束,最多一百天后就要朝这个世界挥手说再见了,少林派总不可能追到水月镜花中去找她麻烦。 系统:「轮迴者成功完成主线任务,获得900积分。」 白元秋在四大名捕世界中获得了800积分,可免费在轮迴世界滞留85天,她花了150积分兑换了剩下15天的滞留权,现在一共还剩下6610积分。 系统好心的提示她可以选择是留在倚天屠龙记的世界,还是留在四大名捕的世界。 白元秋道:「前往四大名捕的世界之后还能回到倚天屠龙的世界里么?」 系统道:「不行。轮迴者本次是从四大名捕的世界到达倚天屠龙的世界,要回水月镜花必须经过四大名捕世界,过程不可逆。」 白元秋道:「那我暂且在倚天屠龙的世界消磨一段时日,要去四大名捕的世界时再告知你便是。」 系统:「可以,请轮迴者自己把握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本人不喜欢圆真,这里就给他发便当了。 发文第七天,最后一天双更,以后每天一次 第15章 剑中秘籍 白元秋虽然诛杀了圆真,可对明教当前的危机却几乎毫无帮助。 她所料不错,明教中的首脑人物,光明左使杨逍,青翼蝠王韦一笑,还有五散人等不约而同都受了重伤,无力掌控大局。明教其余高手,失踪的失踪,身故的身故,白眉鹰王殷天正早年因为抢不到教主之位,自立门户出去,此时明教有难也前来护法。 但也不过这么些人了。 六大门派好手极多,虽然各有打算,但面上都是齐心协力诛杀魔教妖人,不至于像明教那样,连自家内部都吵的不可开交,更遑论抵御外敌。 光明顶上,六大门派的领袖人物带着门中弟子,还有些前来助拳的中小门派,将明教剩余高手齐齐围住,白元秋混迹其中,没人知她来歷,也就无人将这个纯来看热闹的傢伙轰赶出去,少林派倒是见过她一面,只是和尚们自重身份,不肯盯着人家年轻貌美的女侠仔细打量,也没发觉她就是数天前将圆真勾到外面击杀的罪魁祸首。 白眉鹰王见杨逍等人负伤极重,敌人那边又是好手如云,便用言语挤兑住六大门派中人,使他们不能一拥而上凭藉人多势众绞杀魔教教徒。少林空智大师心思良善,便答应了逐一对战,约定除非明教众人全部认输,否则六大派不得加害明教门人。 白元秋深感自己对少林派做的还算厚道,按她的想法,少林等派既然合在一起围攻明教,便是抱着人多欺负人少的打算了,事到临头却又来讲究江湖道义。 不知是空智对此事有着绝对的信心,不将明教放在眼里,还是有别的考量。 明教和天鹰教中人一个个上场,又一个个负伤下来,白元秋瞧的颇为无聊,双方的对战在她眼里委实不算精彩,还不如自己找个地方练练内力,正待走人,内息一动,扭头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武道先天! 白元秋瞳孔一缩,定在原地,目光如电扫过那人,对方稍有所觉,回头看了白元秋一眼,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 第34页 他是个面容俊朗少年,脸上还带着颇为天真的神气,身边则伴着一位美貌俏丽的小佳人。 白元秋勐然反应过来,这是她雪夜路上遇到的那位鬍鬚脸的男子。 短短时间,不知对方有何奇遇,竟能突破至此,且瞧曾阿牛神完气足,并非根基不稳,想必基础打的极好。 白元秋朝曾阿牛微微一笑,对方抱拳还礼,随后心思全然被场上激斗吸引过去了。 双方对战二人,一个是天鹰教白眉鹰王,一个是武当七侠之张松溪。 曾阿牛脸上满是焦灼之色,哪一方占了下方,他都担心不已,白元秋在心中暗暗猜测他的立场。 此时前方战况又变,殷天正与张松溪打至最后,进入到比拼内力借断,双方功力相若,难分轩辕,大喝一声齐齐倒退了六七步。 白眉鹰王满面寂寥之色,既然是和武当对战,言语中便不免提到他亡女和女婿。 听他言谈,他女儿所嫁之人竟然是武当七侠之一的张翠山。 听到这里,曾阿牛满面悲伤,他望着张松溪和殷天正二人的目光正皆有不舍与孺慕之意,白元秋心下暗思,张和殷的切音为曾,这少年莫非竟是张翠山的后人? 若是如此,一切就说的通了。 殷天正虽有罢手之意,然而六大派却绝不愿意放过明教,只得又连战武当七侠中的莫声谷,宋远桥二人,终究渐渐筋疲力尽起来。 武当剩余之人不愿朝力竭之人出手,崆峒派之人便想趁机摘取胜利果实。白元秋微微一笑,心道殷天正外孙既然已入先天,在场之人,包括白元秋自己修为都及他不上,崆峒五老此时上前,岂非自找不痛快? 接下来的发展并不出人意料。 曾阿牛闻言果然忍耐不住,上场替殷天正出手,白元秋细看白眉鹰王的神情,他似乎不知道面前这少年是他外孙,神情又是困惑又是感激。 曾阿牛昂然挡在明教众人身前,语若洪钟,言道要请少林派圆真大师出来,他有一个天大的阴谋,要和圆真对质。 白元秋失笑。 曾阿牛虽然年轻,但武功到先天境界,气质与常人不同,话语中自然而然便生出一种令人极是信服的意味来。 少林派那边则是一片难堪的寂静。 周围有人不明原因,只道圆真力战明教身死,纷纷斥责起曾阿牛来,说他居然喊死人来对质,必然心存不轨,但少林派始终一言不发,众人鼓譟声息渐渐减弱。 空智大师合十为礼,稽首道:「少林派圆真已然圆寂,不知少侠与他有何恩怨,若非大事,不如到此为止可好?」 空智这样讲,不过是略尽人事而已,数天前白元秋只是提到有个秘密要说,随后圆真竟立刻打算将白元秋和师弟一起灭口,空智就算有心将圆真往好处想,也找不到足够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老和尚垂眸,合十轻嘆——阿弥陀佛,只愿圆真所为不至于牵连到少林寺千百年来的声誉。 曾阿牛激动道:「他……他当真死了?」 白元秋发出一声轻笑,怀中抱剑,悠然道:「我敢保证,他当真死了。」 场上众人眼光顿时都集中到白元秋身上。 曾阿牛吃惊道:「白姑娘?」圆真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白元秋抿嘴一笑道:「曾公子,又见面了。」接着朝空智行礼道:「白元秋见过大师。」 空智长嘆一声,双手合十道:「敝派圆真便是死在这位白施主剑下。」 众人譁然。 双方正值交战时刻,少林派死了个和尚算不得什么大事,可奇怪的是空智竟然未有敌对之意,反而隐然有愧疚之色。 想必圆音回来之后,并未隐瞒当时真相。 曾阿牛怔忪片刻,似乎不敢相信竟然有这等好事,他的目光缓缓从少林派看到白元秋,后者向他微微颔首。 ——那恶人当真是死了。 骤闻喜讯,曾阿牛蓦地发出一阵大笑,将心中郁气全数宣洩出来,他的笑声在空谷中迴响。 先天高手情绪渲染开来,人人心头都是一动。 曾阿牛笑着笑着,眼里不由流下泪来,上前对白元秋躬身行礼道:「多谢白姑娘杀了圆真这恶贼,帮我报此大仇!」 白元秋笑道:「我做此事非是为了少侠,你也不必多礼。」双手虚抬,两人内息相撞,身子俱是一震。 空性越听越怒,圆真虽然有错,但人死为大,且圆真师侄行事素来周到,便是偶尔行差踏错,也已经以命相偿,又何必这般作践他死后名声。 这便是自家的孩子自己看着好了。 空性鬚髮几乎竖起,指着曾阿牛喝道:「小子,少林弟子纵然有错,自有师门长辈教导,岂容你这般折辱!」 言语中倒是不想和白元秋这样的小姑娘计较。 白元秋也不介意,慢慢后退至场外,将空性留给曾阿牛,笑吟吟的观赏双方交手。 曾阿牛虽然经验不多,但他天赋绝佳,武功又高出空性一个境界,此战结果不言自明。 接下来的时间几乎算是曾阿牛的个人秀,白元秋看着他先败空性,再败崆峒五老,最后又当众揭露华山掌门鲜于通的真面目——原来此人枉为正道掌门,年少时以金蚕蛊毒暗算知晓自己隐私的师兄,后来又将此事嫁祸到明教头上。 第35页 鲜于通固然想要杀人灭口,可他非但武功差劲,连下毒手法也说不上高明,赖以保命的金蚕蛊毒转眼便被曾阿牛轻松破去。 白元秋越看越觉得自己之前猜测的不错,曾阿牛何止是对医术略有涉猎,简直就是华佗再世。 鲜于通施毒不成遭到反噬,疼痛难忍,一面哀嚎,一面满地打滚,形容狼狈难言。 华山派一片肃穆,曾阿牛此举虽然揭破了鲜于通昔日的阴谋,但在绝大部分华山弟子心中,恐怕还是依旧遮掩着更好,如今自家掌门在大庭广众下被喝破隐私,实在叫人面上无光。 华山派中随行的一胖一瘦两位太上长老互相暗示一眼,同时跳出来,出言向曾阿牛挑战,其中矮长老还出言请崑崙派掌门夫妇一道下场,后两者不知抱着何种想法,竟然也同意了。 ——然后四个年纪总和超过曾阿牛十倍有余的武功高手,通通被后生晚辈削了眉角。 白元秋看的简直笑倒。 六大派满怀信心之时,遭此变故,士气为之一挫,每个人心情都沉闷了一些。 这就更显出白元秋的笑声极不合群。 见众人纷纷道路以目,白元秋也将笑容收敛,温文低调道:「方才失礼,诸位海涵。」 崑崙掌门何太沖刚刚败于曾阿牛之手,心中怒气汹涌,又被白元秋当众嘲笑,立即喝问道:「你是哪家的弟子,怎么敢这般放肆?」 白元秋慢悠悠道:「我做了什么,也自有我师门戒律管束,关崑崙派什么事?」 她将少林派的话改了改还给崑崙掌门,何太沖一张脸皮涨的通红,恼羞成怒道:「老夫今天便替你长辈管教你一番!」 何太沖想着曾阿牛对白元秋既然深为感激,若是拿下这小丫头,多少能起到掣肘之意,且被白元秋一气一激,当下不顾身份,朝白元秋悍然出手。 若是不提到白元秋师门,她倒不会令对方过于难堪,只是何太沖言辞犯了白元秋忌讳,素衫女子当下笑容一冷,朝对手一指点出。 何太沖见她身负长剑却以指法应敌,便以为白元秋轻视于他,更为愤怒。他却不知,在源世界里,白元秋所创绝学中有两者最为闻名,一者为太微剑法,取日月星三光之精粹。 另一个便是此时所用的碎玉指了。 白元秋指风纷飞如绽落的莲瓣,接连不断的弹在何太沖长剑之上,寒凉真气顺着剑身蜿蜒袭向敌人手掌,何太沖以内力相抗,不料甫一接触,白元秋的真气陡然由整化零,如针般无孔不入的在何太沖经脉上刺开了缺口。 何太沖手腕剧痛,寒毒入骨,几乎握不住剑。 崑崙掌门气势汹汹,他既然不是戚红菊般的直爽女子,且心怀恶念,对她无礼,是以白元秋心中无半分怜惜之情,当下内息转换阴阳,一股烈阳真气从指间射出,无形无质却又锐利如刀。 何太沖此时已知白元秋并非可以任人欺辱的孤弱女子,一柄长剑固守门户,想凭经验反制住对手。 但白元秋武道上的经验只有更多,指风寻隙穿透剑网,在何太沖身上留下浅浅血痕,灼烈真气随之冲撞入何太沖体内。 白元秋是这指法的创造者,对其中真气的变换控制已然精细入微,既能让后来之气与前者相融,相互消弭,也能让它们剧烈碰撞,便如此时对何太沖做的一样。 何太沖在第一道真气传入体内时,内息已经有些不受控制,此时再受冲击,手腕处气血激盪,爆出血雾,何太沖捂着右手,长剑落地,惨嚎一声跪在地上。 众人悚然而惊,武功稍差一点的人连白元秋出手都看不分明,只见两人交手之时,崑崙掌门便莫名其妙的倒在地上惨叫,以何太沖的声名地位,就算是手腕断了也该保持气节才是,能不顾形象,想必是其中痛苦难以言说。 一边华山鲜于通还在哀嚎,地上又滚了个崑崙派的,倒也相映成趣。 班淑娴心系丈夫,见爱侣失利,当下提剑朝白元秋一剑刺来,崑崙派弟子也同时一拥而上。 白元秋纵身跃起,足尖踩在班淑娴长剑之上,借一刺之力,浮于半空中,轻轻巧巧的翻了个身,长剑已在手中。 漫天剑光连绵成华色一片,铺天落下。 杀伐之地恍然浸了溶溶月色,剑法中盛起了诗意,浮一白思乡的轻愁,剑光勾起微醺的怅然,云袖交错凭剑击风,缠绵中又显出畅快淋漓。 众人只听得兵刃相交之声连成一片,光影散开,白元秋稳稳落在地下,四周崑崙弟子,包括班淑娴在内,兵刃都脱手而出,腕上留下一丝血痕。 还是手下留情了。 白元秋剑尖斜指何太沖,冷然道:「若还有谁言语中敢轻慢我师门,崑崙派何先生便是榜样。」 其余五派人士先是被白元秋气势所慑,怔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不由得大是不满。白元秋也不理会,收剑归鞘,依然微笑走到边上,周围人不愿与她站在一起,白元秋身边形成了一个大约半径一丈左右的空白地带。 班淑娴所受不过一点皮肉之伤,她一手刀切在丈夫颈后,何太沖霎时晕迷过去,被带到后面休养。 对白元秋的作为,许多武林前辈不免暗暗摇头,就算何太冲出口不逊,好歹也是一派宗师,难道还不够资格与她师长平辈论交?此女下手也太过狠辣。但此时明教才是众人心腹大患,这姑娘来歷不明又武功高强,既然没有明着站在对手那边,也不必非要得罪于她,便只当做看不见刚刚的事。 第36页 峨眉派灭绝师太冷眼瞧着场上之事,她倒是不把这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男女放在眼里。灭绝师太之前擒住过曾阿牛,没发现他武功有多惊人。在灭绝师太眼里,何太沖更是个四打一也打不过曾阿牛的废物,至于白元秋,剑法华丽有余稳重不足,收拾个废物莫非很了不起么?当下拔出倚天剑,森然道:「曾家小子,你打定主意要护着魔教妖人了么?」 曾阿牛恭恭敬敬道:「晚辈剑法平庸之极,决非师太敌手,实不敢和前辈放对。前辈曾对明教锐金旗下众位住手不杀,何不再高抬贵手?」 灭绝师太不应,两人眼看便要动手。 白元秋旁观,越看越觉得灭绝师太手中之剑便是图谱中记录的倚天剑,她随身空间中便有此剑的剑胚,以淬寒池中水温养。若果然是倚天剑,白元秋担心曾阿牛难以寻到可以抵御的兵刃,出声唤道:「曾公子且慢。」 众人的目光再一次集中到白元秋身上。 曾阿牛走过来,他本就谦逊,因为白元秋帮他杀了平生大仇,愈加谦恭三分,道:「白姑娘有何吩咐?」 白元秋笑道:「吩咐不敢当,我见曾公子没有趁手兵器,然而峨眉掌门德高望重,空手相对未免不敬,公子若不嫌弃,便用此剑可好?」 说着以袖遮掩,从随身空间中取出倚天剑胚,她的袖子当然放不下这般大的玄铁块,但横竖无人会与她较真,露出破绽也无妨碍。 剑胚没有打造完全,外形上极为简陋,且又粗重,白元秋称其为剑,脸皮也实在厚的很了,旁观之人即使忌惮曾白二人的武功,也毫不客气的嘲笑出声。 曾阿牛一愣,随后双手伸出,恭敬的接过剑胚,他并非武林俗人,看事流于表象。曾阿牛直觉此「剑」锋利绝不亚于倚天剑,乃是武林中难得一见的宝物。 随后与灭绝师太的交手证明了曾阿牛的猜测。 两剑数次相交,曾阿牛手中长剑丝毫未损,灭绝师太的武功本在他之下,此时又失去了兵刃之利,不多时便显出败相。 灭绝师太的脸色越来越白,全身内力灌注于倚天剑内,朝曾阿牛一剑刺出,后者横剑相拦,只听「锵」的一声,倚天剑竟尔当场断裂! 众人看到有两册书帛似的物件从倚天剑中落出。 于此同时,系统忽然发声:「支线任务:取得倚天剑内的《九阴真经》与《降龙十八掌掌法精义》。」 白元秋反应极快,抬手间金光一闪,天玄金针轻轻刺在灭绝师太手腕之上,如花点水,她仗着步法精妙,错身上前抄住书帛。唯一有资格插手的曾阿牛也并不与她争抢。 白元秋收回金针,翻了翻拿到的东西,从袖子里扔到系统空间,笑道:「多谢曾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觉得六大门派围攻光明顶大家应该都知道,但不写又觉得剧情太跳了…… 第16章 九阳真气 灭绝师太脸色陡变,倚天剑的秘密在峨眉派代代相传,除了掌门外无人可以得知,今天居然在天下英雄前漏了陷,她手持断剑攻向白元秋,一改之前的轻柔灵动,瞬间变得狠辣凛冽起来,招招都带着杀意。 白元秋肩膀连晃,对手所有剑招顿时落空,她的轻功于在场所有人中可称第一,若是执意要走,没人能拦得住她。白元秋任凭灭绝师太在身后追赶,绕着全场蹦来跳去,如同一只硕大的松鼠。 白元秋边跑边笑道:「我看完了便还给师太,师太急什么?」 灭绝师太脸色铁青,峨眉剑法源源不绝,只是连白元秋的一丝衣角也沾不到。 此时白元秋倏然转身,身子一矮,双足铲向灭绝师太下盘,灭绝师太剑势下转,向白元秋削去,可倚天剑断了一截,未免有所不及,剑还未到,白元秋招式已改,腰间弓起缩成球状,弹撞向对手腰腹部,右掌在对方丹田处按下,灭绝师太但觉浑身内力紊乱不受控制,经脉中仿佛有火焰在灼烧一般,总算她修为高深,不至于像华山派那样连手中兵器都掉了,但也无力再战。 白元秋拾起倚天剑的断片,并不下杀手,笑道:「坏了师太兵刃之事,在下与曾公子各算一半,师太若不嫌弃,在下愿接续此剑。图册观完之后,在下亦会原样归还峨眉派,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灭绝师太面色铁青,她性子高傲至极,此事简直为平生未有之耻辱,但倚天剑乃峨眉之宝,虽不信任白元秋有接剑之能,但亦无法可想。灭绝师太将断剑怒掷于地上,竟带着峨眉弟子拂袖而去,不再搀和明教之事。 白元秋将断剑捡起,并不以为意,峨眉派既然没拒绝,那就算是答应了。 场上又一次安静了下来,曾阿牛将剑胚还给白元秋,后者接过笑道:「此剑并未竟工,公子且宽容几日,待我完成后,再赠与公子。」 白元秋能厚着脸皮称其为剑,却实在不好意思载厚着脸皮将它就这么送人。 曾阿牛急忙推辞,白元秋摆了摆手,道:「它于剑胚时已沾了公子的气息,除你之外,再难被第二个人驾驭了。」 曾阿牛曾听闻世间身怀绝技之人大多有副独特的脾气,不好拒绝,便道:「那曾阿牛便愧受了。」 白元秋笑道:「张公子不必客气。」 曾阿牛面色大变,看着白元秋,仿佛她是个妖怪一般。 第37页 白元秋恍若未觉,接着道:「我虽不知张公子的姓名,但你既然是张翠山大侠的后人,想必该随父姓张才是。」 场上剩下之人,仅有武当派没有和曾阿牛动过手,白元秋既然已经猜到他和双方皆有关联,便索性把此事点明,瞧一瞧此事之后会如何发展。 宋远桥仔细打量着张无忌和张翠山足有七八分肖似的模样,惊喜之意蓦然涌上心头,殷天正摸着下巴上的鬍鬚,开怀大笑,可惜之前连场争斗,耗力过巨,大喜之下,心神松弛,反而站不起身。 众人相认之后,白元秋方知道曾阿牛的真名叫张无忌。 武当派宋远桥见到师侄决意维护明教,又听闻明教现状乃是由成昆设计而来,到底怜惜张无忌的心情占了上风,且他与殷天正间有血缘亲情,旁人难以隔阻,明教又已经元气大伤,便到此收手,不叫师侄难做。 俞莲舟接到师兄示意,略作思索,觉得也无不可。他本就是外冷内热之人,昔日与张翠山兄弟情深,爱屋及乌,自然将张无忌视作子侄。此事论私,无忌孩儿到底得喊殷天正一声外公。若论公,明教百年传承,纵然教统能被覆灭,也难保其门下没有漏网之鱼,倒不如全数整合于无忌孩儿麾下,若能成功劝导他们弃恶从善,自也是功德一件。 其余势力中,少林派空智,崆峒五老等人与张无忌都不打不相识,此刻很愿意卖他个面子,立场最坚定的峨眉派已经离开,华山崑崙倒是想放几句狠话,叫白元秋眼风一扫便战战兢兢,偃旗息鼓。 武当派本来想带张无忌回去,但殷天正捂住胸口直叫难受,宋远桥毕竟君子,只得让张无忌留下来照顾外公。 张无忌蛮不好意思的问白元秋道:「白姑娘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白元秋抿嘴一笑:「你一来这我便在观察你,从你看武当派的大侠和殷教主的眼神里,就能推测出七八分了。」 莫声谷是武当七侠中年纪最小的一位,性子颇为活泼,插口问道:「姑娘为何一直瞧我师侄?」 莫声谷此言本无深意,但在旁人听来,却似暗指白元秋对张无忌有意,莫七侠话一出口,自己也反应过来,不由得暗暗后悔。 白元秋恍若未觉,笑道:「张公子的武艺乃是在场之人中最高的一个,我不瞧他又瞧谁呢?」 张无忌到底年轻,在场前辈高人又多,忙谦辞道:「我才学了几年功夫,怎么敢当,就算只在少年人中,白姑娘的武艺也高出我许多。」 白元秋定定的瞧着他,发觉对方神色诚恳不似作伪,倒被这老实孩子逗笑了:「张公子不必如此谦虚。」接着温和道,「在下听说明教锐金旗下有铸炼之所,可否借地数日?」 张无忌略有些不明白,五行旗下的产业,自然该由明教首脑做主,白元秋为何要来询问他的意思? 杨逍等人却是心知肚明,张无忌既然救得教统传承,又是鹰王之孙,狮王之子,明教上下归心,远近咸服,教主之位自然不做第二人想。 「张公子尽管答允白姑娘无妨。」杨逍笑道。 白元秋欠身以示承情,之后不再插手明教内室,于铸剑炉闭关而去,再出来已经是七天之后。 一切皆如意料——明教众人感念张无忌救命之恩,真心实意的推选他为明教教主,张无忌本来不从,奈何他一个初出茅庐傻小子,论起心眼怎么会是这群老江湖的对手,到底是被迫答应了下来。 万里无云,阳光直射下来,空中不时惊起一道鸟鸣。 白元秋和张无忌并肩漫步于崑崙山上,张无忌苦着脸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告诉了白元秋,后者大笑。 「多少人穷尽一生就是为了你现在的位子,张教主反而视之如毒蛇勐兽,却要旁人情何以堪?」 张无忌摇头道:「我是真的不想接这个位子,按阳教主的遗命,教主之位本该是我义父来坐。唉,我现在只想去武当看我太师父,然后再不理会这些武林俗事。」 白元秋深表理解,武功但凡练至一定境界,便难以为外物所动,越是追寻天道,便越想摆脱俗事桎梏归隐江川湖海。 张无忌忽然道:「白姑娘也是武功高强,聪明美貌,不如你来代掌这教主之位如何?」 白元秋惊愕的住足,定定的看着张无忌一会,发现对方不是开玩笑,完全是真心打算以教主之位相让时,终于忍不住在他脑门上重重戳了一指,嘆骂:「小孩子胡说八道,异想天开。」 张无忌低头躲闪道:「我看姑娘年纪也不比我大。」 白元秋好气又好笑:「你既然答允了做这个教主,便好好坐下去,就算要走,也要将位子交给能担起责任之人才对,门派传承岂可如你这般儿戏?」 张无忌辩解道:「我看白姑娘就能担起责任,比我合适许多……」 白元秋睨视张无忌一眼,道:「张教主除了知道我的姓名之外,又清楚我些什么,我若心怀歹意,你岂非是亲手将明教推进了火坑?到时候可没第二个张无忌出来救人了。」 顿了一会,又道:「别人服气你当这个教主,救命之恩只是其一,另一点是因为你乃武当派和天鹰教的后人。明教分裂已久,就算老天真的准备了第二个武功高强的少年侠士给他们做教主,正道人士难道便真的愿意看明教慢慢恢復元气不成?也只有张教主这名门之后方才合适。有你在,武当派便不会为难明教。六大派缺了一个,就都不好对明教轻举妄动。」明教需要一个中心团结在一起,至于庶务,有杨逍白眉鹰王五散人五行旗辅座,他垂拱而治即可。 第38页 张无忌还不肯放弃,挣扎道:「那……不做教主,白姑娘留在明教里帮帮我可好?」 白元秋斜睨,喂,小子,你何德何能让我服之? 张无忌猜到不可能,嘆气,微微有些闷闷不乐,白元秋安静的陪了他片刻,笑道:「张公子若还是气闷,不如与我打一场如何?」 张无忌看了她一眼,默默拔出剑来。 白元秋颇感被坑,张无忌手中之剑,正是她按倚天剑图谱亲手所铸。因为选择了剑主,白元秋便将此剑以更合适张无忌的方式加以改造,正式赐名为「川铗」。 真是天道好轮迴。 空地方圆二十丈,白元秋停在东面,张无忌面对站定。 他性格醇厚,不愿抢先动手,而白元秋也不肯占小辈便宜,二人心有默契,同时出招。 女子抬手之时,剑意便生。 清光离匣而去,犹似腾龙冷电,白元秋手腕抖出数十点剑花,如同松风吹骤急雨成片,点点皆向张无忌周身要穴之间落去。 后者不避不让,川铗出鞘,正面迎敌。 双方激斗之地剑气纵横而起,周边草木纷纷为之摧折粉碎,张无忌虽未曾研习剑法,但他九阳神功臻至圆满,天下招数慧心所至信手拈来。而白元秋之剑术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重若惊雷轻如细雨,张无忌到底不及,剑法上稍弱半筹。但他武功已至先天之境,内力浩然绵延不绝,白元秋每出一剑皆有损耗,久战必然不利。 白元秋清啸一声,三光融合,太微一剑朝张无忌骤然压下。张无忌看到对手掌中青锋直逼眉睫,甚至隐隐带着精神威压,一时竟然生出一种难以抗拒的情绪。 张无忌年幼之时父母见背,在江湖上颠沛流离,磨出一身傲骨,此时被白元秋以剑意相欺,心中倔强之气全数迸发,川铗横扫,当面击破白元秋剑势! 双剑相交,锵然巨响,白元秋手中戚红菊所赠长剑被川铗所断,她人亦被九阳之气击中,身子后飞,重重撞在一棵巨木之上。白元秋周身气血翻腾,喷出一口鲜血,巨木也断成两截。 白元秋但觉被之前中和下来的阴寒内力脱缰失控,寒意遍布全身,一股寒流从心脏蔓至指尖。 张无忌惊唿道:「白姑娘!」他虽无伤人之意,但白元秋这等高手尽力施为时,又岂容他稍作留手。 「再战!」 白元秋在胸口疾点数指,勉强压下伤势,翻身跃起,泉中玉赫然在握,阴寒内力于周身经脉中左冲右突,她欲以剑为口,全数宣洩出去。 白元秋剑势大改,如朔九寒风,凛冽刺骨。一柄剑化身千万,剑影芦飞,雷动而至。 张无忌但觉剑意森冷入骨,九阳神功运作极致,飞身而上,双剑再次相交。 白元秋所铸川铗之寒铁世间罕有,泉中玉的材质又非金非石,两者碰撞之声居然如同珠落玉盘,悦耳至极。 两人内力相撞,阴寒之气受到九阳内力冲击,两者本来便是一者先天一者后天,差距极大,白元秋又是有意消融,体内失控的部分内力不一会便被对方冲散。 白元秋「咦」了一声,发觉对方的九阳内力对自己紊乱的内息竟有融合安顺之用,张无忌乃是医道高手,双方同时察觉,先天高手不必可惜内力,当下毫不藏私的将九阳之气从双剑之处源源灌入。 白元秋的内力本以冰心诀为基石,此法脱胎于《太清五诀》,大半由她自创,威力固然巨大,却也同样深藏着极大的隐患。 她年少之时,性狂而妄为,竟敢自己胡乱篡改功法,而等到武功弊端终于显露之后,白元秋又根基早固。 幸亏她对于武道的见解极高,兼之修为深厚,不但没出意外,反而修成当世宗师。 然而这结果半靠白元秋自己努力,半靠运气,重来一遍未必可以复制,她重新修正《冰心诀》,如今虽有些许成效,然而冰冻三尺并非一日之寒,尚需耐下性子来慢慢消磨。 张无忌九阳之气温厚刚正,恰是她冰心诀之克星,寒冰遇到烈日,自然融化,蜿蜒入水,溪流渐成江河之气象。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昨晚在公司加班qaq。 今天准备双更攒人品,现在正在修文,能修好今天就双更,修不好……╮(╯▽╰)╭ 我有意向写斗智部分,然而智商欠费已久,早已停机,想写感情戏,发现文案上连男主名字都忘记挂了,想写打戏,可是我又不会写打戏…… 第17章 苏梦枕 白元秋伤势痊癒后,又在明教中呆了数日,将从倚天剑中得到的《九阴真经》和《降龙十八掌》抄录一份,留给张无忌,后者投桃报李,回赠了一份《九阳真经》。白元秋携着接续后的倚天剑,远赴峨眉,将剑和原稿一同归还。 她本在明教耽误了许久,这时赶到峨眉,灭绝师太居然还未回来,白元秋对这个世界并不在意,东西已还,便知会系统回归四大名捕。 再睁开眼,恍然已是北宋都城汴梁。 白元秋在倚天屠龙里并没有呆很久,这里却已经过了一个冬季。 时间如恨水东逝,一去不返。 屋舍瓦上还有残雪未消,街道上行人如织,带着都城特有的繁华气象,白元秋今日暂且作青衣文士打扮,随意漫步街头,想起无情所在的神侯府,打算前去拜会。 第39页 一个小姑娘提着竹篮,篮子里满是绢纸堆扎的新花,晃着羊角辫小跑到白元秋面前,甜甜笑道:「哥哥,哥哥,买朵花给娘子戴吧。」 白元秋似是意动,伸出手来,在指尖即将碰到花的前一瞬间停住了,轻笑道:「花虽美丽,可惜有毒,又怎么堪摘呢?」 话音未落,卖花的小姑娘突然把篮子脱手扔出,艷丽的纸花模煳了白元秋的视线,小姑娘从袖子里闪出一把短剑,闪电般刺向白元秋,剑身上泛着蓝色的幽光——一瞧便有剧毒。 白元秋纵然武功高强,也不敢空手相接,十指翻飞如白莲绽放,指风将剑气一一挡住,身后摆摊的小贩和游人,一改刚刚热火朝天之态,纷纷拿出兵器,成合击之势朝白元秋攻去。 ……我到底招谁了? 白元秋抱着这样的疑问,剑起清光,漫天暴起明亮的剑花。人剑合一旋入人群,所到处血肉横飞。白元秋如同一个杀人机器,走到哪里,就将死亡的阴影带到哪里。 眼看众人已经拦她不住,屋顶上突然现出一排排手持机弩之人,黑衣蒙面,竟然打算牺牲下面所有人,也要将白元秋射杀此地! 箭雨纷纷落下,其气劲之强,几乎破开白元秋护身真气,白元秋剑光如茧,且战且沖。她之前得张无忌相助,内息大有提高,否则十有八九已经被逼得滚回水月镜花。 她今日来到这里纯属巧合,连她自己都不能提前预知,这些人便有通天之能,也算不到她的行踪。 想到之前小姑娘喊她哥哥,白元秋心中怆然——十有八九是敌人认错人了。 不知名的那个谁,今天欠的情在下记住了。 白元秋袖卷流云,银色的光芒从中滑出,落地便起烟火,敌人但见眼前火光大作,白元秋长剑飙起风声,双足踏过屋檐,又收了一茬人头,飞身蹿出,弓箭手急忙集中射击,打下的却是一件衣服,白元秋早已经遁入大街小巷,脱身而走了。 白元秋苦笑道:「这就是今天发生的事了。」 她一身血污,衣衫不整的跑到神侯府,简直可以算是削四大名捕的眉角。无情到底是正道人士,且看在往日并肩战斗的份上,没把她直接轰出去。 无情想了想,道:「京城中的江湖势力,大抵归为六分半堂,少数听从金风细雨楼的指挥……你今日,怕是替人应了劫数。」 白元秋有气无力道:「我猜也是,不知道今日袭击的人把我当做了何人?」 无情让白元秋将她来此的路线详细画出来,食指轻叩桌面,道:「若是这里的话,大约是六分半堂的势力范围。听闻金风细雨楼的少主今日艺成归来,只怕有心人打算乘机拦截。」 聪明人话不说绝对,无情只言此乃六分半堂的范围,并未说明这定是六分半堂之人,白元秋心下瞭然,不过也懒得追究,笑道:「反正吃亏的也不是我,今天来找成捕头,是为了另一件事。」 「你可知道去哪里可以寻到方歌吟……大侠?」 白元秋本来直唿其名,可看无情表情不算愉快,果断改了敬称,无情脸色稍霁,道:「六分半堂,金风细雨楼都有此能,只是姑娘怕是不打算拜託六分半堂了?」 白元秋笑道:「若是六分半堂不介意,我又岂会挑剔?」 无情摇了摇头,道:「金风细雨楼的创始人名为苏幕遮,乃是苏大学士的后人。苏先生英年早逝,留下一子名为苏梦枕,拜入小寒山红袖神尼门下为大弟子,便是金风细雨楼这代楼主了。」 白元秋神色一动,笑道:「姓苏,大弟子?」 无情奇道:「这又如何?」 白元秋闭住双目,片刻后才缓缓睁开,眼眸中流露出一丝怀念的神色来,微微笑道:「无他,只是一时忆起了故人。」 天衣教前任教主的首徒,白元秋师尊名为苏折柳,大师兄乃是孤儿,因天赋极高被无霜城收养,从师姓。 若非意外,本该由大师兄接掌天衣教第三十六代权柄。 白元秋换了一身可以见人的衣服,跟着无情去拜访金风细雨楼的楼主苏梦枕。 苏梦枕只有二十岁,但无情提到他的时候,却充满了敬重之意。 他的金风细雨楼建在天泉山上,听说这里本来是一个海眼,被「权力帮」七巨头融铁成锅,死死堵上。 金风细雨楼坐落在这里,多少充满了一些神奇的意味。 金风细雨楼不是一座,是四座,黄绿红白,红楼是招待客人的地方,无情便领着白元秋到了这里。 红楼守备森严却不着痕迹,白元秋所见到的不过寥寥数人,但她敢发誓,若此时她行为不轨,周围隐藏的高手绝对能瞬息将她围住。没有无情带路,就算是持泉中玉硬闯,也未必能摸到这里的大门。 一路行来,白元秋察觉无情对这里颇为熟悉,这里的守备也对无情分外热情敬重,略一思索,便知金风细雨楼与朝廷中的诸葛先生一派,多少有些联络。 聪明人话从来不必说透。 红楼朱色为调,堆金砌玉,细处点缀的墨石盆景千金不易,足下铺着的非是石砖,而是数百种飞禽走兽身上的美丽毛皮混织成的长毯。中间供客人休息的椅子,也是前朝留下的古董。 数名穿着如同大家闺秀的清丽侍女迈着轻盈的步子,款款上前摆好茶碗和点心,并不停留,如同蝴蝶翩翩飞过,只在空中留下一段余香。 第40页 调香的人一定是此道圣手,一缕痴缠从鼻尖窜入心头,一闷一酸,白元秋无端端感觉到几分销魂的怅然。 打量这些姑娘们的行动身法,功夫居然也都不算差,几乎可以比上戚红菊的高度了。 白元秋垂下眼睫,托起茶盏浅啜了一口,舌底生津。 珠帘碎玉,风中传来脚步声,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他们面前,手上拿着卷书册。他的额头上点着一颗黑痣,眼睛里充满着这个岁数的人特有的朝气与活力,却并没有他们常见的毛躁轻浮,这是个十分稳重的年轻人。 他打扮的也很朴素,比侍女都不如,却没有人会因此轻视于他。年轻人斯文有礼的朝白元秋二人稽首,无情微微欠身,白元秋站起回礼。 无情介绍道:「这位便是金风细雨楼的杨无邪总管。」 杨无邪朝白元秋露齿一笑,招唿道:「白姑娘好。」 白元秋微笑道:「杨总管知道我?」 杨无邪扬了扬手上的书卷,笑道:「成捕头极少带人来金风细雨楼,难得这次为姑娘破例,杨某有些好奇,便擅自做主,查了查白姑娘的资料。」 白元秋眸光一动,眼帘半垂,笑道:「观杨总管面色,想必对在下往事已是十分了解?」 杨无邪笑道:「恰恰相反,金风细雨楼对姑娘,实在知之不详。恕杨某失礼。」 他打开手中卷册,翻到其中一页,念道:「白元秋,字衡舟。年龄不详,外貌约为16许岁。生性温和,言语常笑。曾参与诛杀四大天魔一案,居功甚伟。后与成崖余分道,不知所踪。」 「师承:不明。门派:不明;父母:不详;夫君:不详;兵器:剑法;註:对暗器,刀法亦有涉猎。武功:剑法超群,约在冷凌弃之上。内力深厚醇和,近于道家一脉,轻功变幻莫测,可与成崖余相比。」 「未证明事件:大侠方歌吟幼时为人所掳,突遇青衣少女解救,自称白元秋,武功路数极为相似。」 说到这里,杨无邪拿出夹在书里的一张纸,道:「刚刚楼里还收到另一份情报,白姑娘今日于城西出现,不巧落入六分半堂的埋伏中,突围而出,六分半堂精英折损过四十人,伤近百人。白姑娘出现前踪迹:查无所踪。」 说完,厅中一丝动静也无,无情看着白元秋,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似乎什么也没听到。 半晌,白元秋低低笑了一声,身子懒洋洋的歪进椅子里,抚掌而贊道:「情报竟做到这般详细,我敢说,不出五年,金风细雨楼必然能成为京师中数一数二的大帮派。」 一个冷冷的声音插话道:「不用数二,金风细雨楼要做,便只做天下第一。」 白元秋又一次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一次她几乎是用跳的。 一个身着白衣,近乎于青年与少年间的男子缓缓走了进来,他削瘦却挺拔,笔直的站立着,身后的嵴樑似乎永远不会弯曲,整个人如同一把浴血的艷刀。 一分白,二分红,三分清冷的遗世独立,四分凄艷的霜枫欲晚。 男子的气质太过咄咄逼人,他一来,整个屋子里的人立刻都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无情以目致意,他的眼中流露出依稀的知己之情,双方对视的时候,气氛竟微微柔和了一些。 杨无邪恭恭敬敬的站到男子的身后,热烈而敬重的看着他,简直像个热恋中的毛头小子。 白元秋的反应与他们都不同,她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与平时的笑容不同,这种惊讶是从心底泛上来的。 「苏楼主。」连一秒钟都不用,白元秋立时便断定了这人的身份,她忽然失落的笑了一下,道:「真是奇怪,你明明和他完全不同,我为何会有一瞬间觉得相似。」 如此坚定固执,永不屈服永不逃避的灵魂,瞬间让白元秋感到直击心底的熟悉。 苏梦枕冷冷道:「可苏某从没见过阁下。」 「……我也没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小白:男神我真的不是故意搭讪你。 楼主(冷冷的):呵 小白:……这种情商绝对是注孤身的节奏,打赌你会单身到死 楼主(膝盖一疼,红 袖刀出鞘) 第18章 一念之间(上) 白元秋觉得自己就是跑去见了苏男神一面,然后就跟着无情回了神侯府。 杨无邪倒是出言挽留她住下,但白元秋觉得都是冰山,她至少跟无情更加熟络一些。 回去的路上,无情问道:「你不是要打听方大侠的消息么,今日为何不问?」 白元秋笑道:「我想见方大侠,也只是解答自己的一个疑惑。此时我疑云已散,便不必再麻烦别人了。」 无情沉默了一会,斟酌问道:「你真的救过方大侠?」 白元秋笑道:「你猜呢。」 无情淡然端静的脸上难得露出天真好奇的神色,道:「不敢请教姑娘芳龄?」 白元秋静静的注视了无情片刻,似笑非笑:「成公子大可将自己的猜测说出来,指不定恰中真相。」 无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谈此事,反而提起了初见时的事情:「姑娘可知道,成某当初为何对姑娘心怀疑虑?」 白元秋反问:「身为女子,武功高强,粗通医理,来歷诡异……魔姑的条件全部符合,凭什么不怀疑我?」 第41页 无情笑了笑:「这是一部分,此外,成某发现,姑娘每常敛目而笑,笑的越温柔,却越能牵动杀气。就算不做错什么,也难免叫人感到有些违和。」善意提醒。 成崖余不愧神捕,感觉当真敏锐之至。 白元秋恍然:「公子说的没错,这是我小时候的毛病,本以为改掉了,没想到……」轻笑。 无情饶有兴趣:「小时候的毛病?」 白元秋点头:「少年时,我想狠狠揍过一个人,但他辈分既高,武功与我也是天渊之别,只好每每忍耐。」接着道,「每次担心会被对方瞧出杀意时,我便将头低下,心中越是恼怒,就越要笑的温柔,日积月累,便成了那副模样。」 无情淡淡道:「那个人呢,姑娘后来揍到他没有?」 白元秋笑着摇头:「后来,我就长大了。」 到了神侯府,无情请白元秋自便,他到底公务繁忙,能抽出半天陪她去金风细雨楼已属不易。 白元秋很承他的情。 天色完全昏暗下来。 白元秋盘膝打坐,她已将《九阳真经》全部记熟在脑海中,入定之时,无数文字犹如实质般漂浮在脑海中,组合变幻,最终排列成她需要的模样。 白元秋忽然从黑暗中睁开双眼,微微嘆气,九阳真气的确有极好的疗伤效果,但这大多是针对普通的外伤内伤而言,而她武功中的隐患,却是在先天之后才愈演愈烈的。 起身,负手立在窗前,望苍穹之上,有月如寒钩。 白元秋沉思,自从她来到「水月镜花」后,已经过去了年许,她一直在想,这个轮迴系统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目前而言,她报以两种猜测,一是这个系统并无自己的感情和目的,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维护主世界与衍生世界的平衡。 至于其二,白元秋已经了解道所有的力量追根溯源,皆可归于「元力」。水月镜花神通广大,对它而言,金钱,财富,权势应该连成为诱惑的资格都没有,那么对于「元力」,这个系统又会不会有什么需求? 《绝代双骄》的世界里,白元秋为花无缺和江小鱼,这两个她视其资质为顶尖的少年留下了可能突破先天,甚至接近天道的武道传承。然而这种超越其世界原本武学结构的进阶最终会造成什么后果,她并不清楚——衍生世界是会自我调节,直至适应,还是渐渐趋于崩溃? 白元秋单纯的对此感到好奇,既不带任何善意,也不带任何恶意。 神侯府中,假山奇石沉静冷郁,庭院花圃中苍翠犹存,而乱红早销,皎皎月色被楼墙树影割裂,斑驳的印在地上,随风变化。 白元秋一动不动,她又想到此刻,在距身处之地不远的金风细雨楼中,那位气质孤禀的年轻男子。 命运对苏梦枕过于苛刻,他才华绝世,而身躯已然病朽,再不肯向命运屈服,也不可能活的太长了。 这样的人若是英年早逝,从私心上说,的确会让她感到遗憾与不快。苏梦枕其人註定无法庸庸碌碌的生存,假如的生命因外力而得以延续,对这个世界命定的轨迹,绝对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白元秋的屈指扣在窗棂之上,忽的释然一笑,自言自语道:「想做就做呗,无霜城白二从何时竟也变得优柔寡断了起来?」 她撑手在窗台上一按,轻如白云般直接从楼上落下,足尖点在梅枝上,微微借力,向前掠出数丈,而梅花上点缀的积雪竟没有因此被震落。 无情住的小楼旁种着几株绿萼,花枝上留着一点残雪,夜色中暗香浮动,窗纸上倒出少年人清俊的轮廓。 白元秋盈盈驻足于楼外的高墙之上,不是她突然改变主意,不打再算往前走,而是前面这片空地上,被无情布满了数不清的机关暗器,若是擅自闯入,只怕会留下永世难忘的回忆。 她没有出声喊人,反而跃跃欲试,打算挑战一把神侯府号称铜墙铁壁的机关。 天上冰轮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改变位置,在月光的映照下,院中有流光微闪——是一个极细的银丝。 这个小小的异样很快被白元秋捕捉到了,她顺着此处看去,慢慢在脑海中构思出整个院子的引线分布轮廓。 片刻后,白元秋忽甩袖如流云,掀的院中风起,吹花枝摇曳,卷雪如尘。 没有机关被惊动。 白元秋暗暗点头,过于迟钝的机关挡不住真正高手来袭,但如果机关被做得太过灵敏,却也不是什么好事——敌人都不用自己亲自过来,派下属每天站在神侯府的上风口一笼一笼的放鸟就行,哪怕一百只里就一只飞到无情的小楼里呢,就等着暗器成天乱飞吧。 落地轻重已经能够掌握,白元秋又估算了几个安全系数较高的落脚点,反正以她的轻功,只要能借一息之力即可。 夜色中有白影稍闪即逝。 白元秋点地,然后,异变陡生—— 地上传来「咔咔」的声响,仿佛是有机关被启动一般,白元秋顿时僵住,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点地不动。她对机关并不全无了解,能猜到若是她脚步移动半分,立刻便会有暗器如雨倾落。 与此同时,小楼的大门豁然开启。 无情端坐在轮椅之上,眉目带着几分好气又好笑的神色:「成某记得以前曾和姑娘提过,小楼周围暗器遍布。」微微咬牙,「莫非姑娘从那时起,便想着要来试试了?」 第42页 白元秋脸皮甚厚,此刻依旧能从容笑道:「方才我想了想,其实小楼外的围墙,也是启动暗器的一种途径吧?」 无情点头,凉凉道:「喜爱在墙上窥探之人,姑娘并非是首例。」 白元秋笑道:「深夜来访,的确是我失礼。」一揖。 无情神情八风不动,点点头,表示接受歉意,然后转过轮椅,竟打算直接走人了。 ……等等你真的没忘记什么事吗? 白元秋见状,眼睛先是微微张大,然后又眯起,轻笑道:「成公子,在下猜测,不管你机关布的多缜密,也绝不会让它们伤到自己的,是不是?」 话音方落,女子陡然离开原地,直朝无情的方向飞快掠去。 剎那间,院中暗器乱飞,惊起宿鸟无数。 白元秋如浮光掠影般纵入屋内,她右足勾在房檐之上,身躯悬空,佩剑合鞘而起,竟指着无情眉心,而后者手掌也已瞬间按在机关发射的枢纽之上。 两人毫无诚意的对准彼此要害,四目相视,沉默片刻,忽然都大笑起来。 以白元秋的心思缜密,竟似没有想过今夜这种做法,很有可能让无情把自己当做刺客杀手来处理。而后者自从两人有并肩作战的交情之后,心底也再难对白元秋兴起怀疑。 世间自有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白元秋跳下来,打量无情脸色片刻,诚恳建议道:「公子事务繁忙时,可寻隙以金针刺印堂,太阳二穴,或可稍缓疲惫。」 无情失笑道:「姑娘深夜前来,便是为了此事?」 白元秋摇头,笑道:「我观公子面色,一时有感而发,失礼勿怪。此时冒昧前来,是因为苏楼主之事。我虽然不擅医术,但也能看出苏楼主身患痼疾,怕是不久于人世。」 无情微微顿住,随后坦然道:「成某从黄堡主处得知姑娘曾为他驱毒,又见姑娘施展妙手,救治药人,对姑娘医术深感钦佩。今日带姑娘去见苏梦枕,心中亦有请姑娘为他诊治之意。」 白元秋笑道:「那公子事后既然未曾提起,想必是苏楼主瞧不上我这个蒙古大夫了?」 无情道:「并非如此。本来成某见姑娘恰好有事请託金风细雨楼,金风细雨楼亦有事劳动姑娘,如此倒可两厢得益。只是姑娘既然不曾开口,苏楼主或许会另有思量。」 「且……实不相瞒,金风细雨楼楼主身份敏感,他的病情,包括你我在内,京师中知晓实情者不超十人。」 白元秋默然半晌,笑道:「在下能解开心中疑惑,亦是因金风细雨楼之力。既然承蒙公子青眼,自当尽力而为。只是确实不擅医术,只怕会让苏楼主失望。」 「哦?」 「我师门名为天衣教,初代教主以织女为名,出身……一刺绣世家,其所制之物专供皇室,不幸捲入官场风波,举家皆没,唯有初代教主逃出生天。祖师逃难时身边只余家传金针。后来机缘巧合,祖师爷拜入江湖异人门下,将武功与医术相结合,创出天玄针法,进能伤敌,退可保命,此术凡吾天衣教弟子皆有涉猎,断魂续命皆在一念之间。只是在下虽学过,奈何天赋既不佳,也对此无甚兴趣,未能习得精要。」 无情神色一动,道:「不知姑娘师门何在,可否前去拜访?」 白元秋遗憾的摇了摇头,苦笑道:「现在回不去啦,这个世界上的天衣教弟子,只唯我一人而已。」 无情面露歉然之色,道:「抱歉,成某失言。」 两人最终商定了第二天再去拜访苏梦枕。 白元秋离开以后,无情对着公文出神,白衣少年落笔无心,盏中余茶渐冷。 一滴浓墨染黑了雪白的宣纸,点点渲开。 认识白元秋越多,越发觉她身上的秘密难以捉摸.无情从未听过这世上还有天衣教这种门派,但偶尔闲聊之时她所露口风又未曾有一丝破绽。她看似年少,却常常暗示自己年纪并非如同表面那样,她到底经歷过什么,今日缘何会落入六分半堂的包围圈中,又为何连金风细雨楼的情报网都找不出她之前的踪迹? 自从被世叔救回,自己就一直在六扇门中,年纪虽轻却已歷过千帆沉疴,在他眼中,白元秋的性格温和淡然固然有之,却还隐然掩藏着一种难以描述的坚决固执。 温柔却偏执,平静又疯狂,谦恭更傲慢。 我要做的,无论如何也绝不放弃,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做到! 冷静清澈的眼眸下面,压抑着暗流涌动,不知何时便会掀起巨浪滔滔。 如此多的相似点,使他们之间纵无男女之意,却也能很快了解彼此。 白元秋站在无情面前,就像是一座镜像。 诸葛小花曾说过,自己虽然看似无情,但心中执念太深,难以放下这红尘浊重,往往容易伤了自己。 方应看也借酒意试探过,他言公子既然对当今之主全无半分敬意,何不另闢它途? 无情想,若是当年救他于危难之际的并非世叔,而是旁的什么人,自己会不会索性覆了这衰朽尘世,令山河变色? 做不得名捕,做杀手甚至反贼又何妨?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世上既然有世叔,苏梦枕,方歌吟这样的人在,便终究是存着希望的火种。 这时,灯芯轻轻跳动了一下,「剥」的一声熄灭了。 第43页 月光流泻下一地清辉。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昨天去看大圣归来了。 自来水:这绝对是值得一看的电影,太良心了,我猴哥才是真男神,为了爱与正义奋斗吧~ #种桃道士今何在,前度猴王今又来##孙悟空伴我成长##2015大圣归来# 第19章 一念之间(下) 第二天。 虽是初春,天空偶尔还是会飘落些晶莹的雪花。 白元秋素袖轻裘,姗姗而至。 无情瞧了她一眼,好整以暇道:「白姑娘步子若是迈的再小一些,成某便可派人知会苏楼主,今日且不必等候了。」 白元秋轻笑道:「怎么,堂堂金风细雨楼请大夫,居然也付不起车马钱么?」 无情道:「姑娘曾言自己医术不精,许是苏楼主也作此想罢。」 白元秋笑道:「我确不敢称医道妙手,但苏楼主既然志在天下,想必能有千金买骨的气量。」 二人友好的互相呛声,总算在无情打算把白元秋扔出神侯府之前,金风细雨楼派来接人的到了。 考虑到白元秋身为女子,金风细雨楼这次来的也是个美丽的妹子。 马车直入金风细雨楼内,下车后有人一路带领,直接去见苏梦枕。 白元秋拒绝了侍女,自己撑伞。 远远瞧见,苏梦枕身着普通的白麻布衣站在楼前,他容貌虽然好看,却远不如花无缺那样完美,但即使已是第二次见面,白元秋依然会有惊艷之感。 这种感觉并不只因为表象, 而是一种更深层的,发自灵魂的气质。白元秋仿佛看到了一把杀人归鞘,依稀带着血腥味的寒刃。 耳边依稀听见尖刃吻过心脏的声音。 一点冷,一点醉,还有灼烈的燃烧,牺牲者吟唱着绯红的哀歌。 雪从天空直落到心里。 进门前,白元秋合上伞柄,轻轻抖落伞上的水珠,抬脸朝苏梦枕嫣然一笑。 那一笑恰如老友的久别重逢,苏梦枕凝视她一眼,道:「白姑娘。」 他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睛格外明亮,仿佛有火焰燃烧。白元秋判断其已然病入膏肓,苏梦枕的情况和阿岚有些相似,阿岚先天不足,而苏梦枕想必也是在很小的时候便元气亏损,经脉受创,延续至今。。 阿岚能活到现在,是她不惜修为,强用先天真元为其续命,而苏梦枕…… 若把人的生命比作蜡烛,属于苏梦枕的那一只只余有最后一点混着灰尘的烛泪,如果他此时表现的虚弱一些,那么缓缓燃烧,或许能坚持的更久,但苏梦枕不计性命的竭力发光,只怕是随时都会熄灭。 他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两败俱伤的惨烈, 白元秋眼帘半垂,笑道:「难怪无情这般敬重苏楼主,楼主的毅力,委实另人佩服。」 因为对自身的信任,白元秋在药品上并未准备太多,且天衣教本来就更擅针法,而非炼丹之术。她身上唯一一颗痊癒百病的药丸,还是系统的随机礼物,在魔姑一战中,已经餵给邝无极了,可惜晚了一步,未能救他性命。 如果还能再有一颗…… 白元秋摇了摇头,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她欣赏苏梦枕,但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此世一别便后会无期。虽然不能看见苏楼主全盛时期的风采,心里到底有些遗憾。 苏梦枕似对自身情况知之甚详,很是干脆道:「苏某自知重病缠身,也从未指望过有朝一日能够痊癒。」 白元秋眼神一动,笑道:「能不能治,得大夫说了才算,还请楼主把手伸出来,容在下听脉。」 苏梦枕将手伸出,在白元秋为他诊治的过程中,忽然道:「从没有哪个大夫,能再见苏某第一面时就得知我的身体状况,姑娘的医术想来甚好。」 白元秋笑道:「机缘巧合罢了,楼主不必放在心上。」她医术肯定算不上多好了,只是曾入先天之境,对人的气息格外敏感而已。 如斯微弱的生机,就算武功再高强,也绝非健康人士。 苏梦枕的目光在白元秋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直接道:「成崖余的腿,你能不能治?」 白元秋瞧了苏梦枕一眼,笑道:「能与不能,苏楼主很是关心?」 苏梦枕坦然道:「不错,若是姑娘能够妙手回春,任何条件尽管直言。」 白元秋沉吟道:「楼主海涵,在下并非医生,于此道不过略有涉猎而已。我观楼主脉象,确是重病沉疴,我亦无计可施,但楼主若求生之念坚执,这里倒还有一个法子。」 没有人想死,何况是苏梦枕这等心怀大志之人,哪怕再多给他十年,不,五年也好,他也能创下一个完全不同的局面。 女真族狼子野心,国危如累卵,朝野上下污浊流离,山河破碎之危已临眉睫。他不能倒,金风细雨楼不能倒。 苏梦枕苍白的脸上也流露片刻的失神,道:「白姑娘有何见教?」 白元秋将天玄针法又和苏梦枕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天玄续命,越挣扎求存之人,越是能被其激发生气,十针齐下可突破先天,巩固神魂。可惜我学艺不精,至多能下五针而已。在下愿意将秘籍写给楼主,自行参考,说不准能有突破的一日。」 苏梦枕抬眼,淡淡道:「师门秘籍,姑娘也做得了主?」 白元秋温和道:「我既然说了,便是可以。」顿了顿,接着道,「况且,有机会向苏楼主这样的人传承我师门武学道统,又有什么不好?」 第44页 敛目微笑,像这样註定命不能久之人,若是延长了寿数,不知会令这个世界变成何种模样? 三千衍生小世界,假如其诸事真的早在开始便被註定,未免太过无趣,苍穹之上,虚空之间,若当真有所谓「命轨」,如何能让人不想将其打碎了看看? 苏梦枕没有一口答允,他打量白元秋片刻,道:「容苏某细思。」 白元秋笑道:「答不答应也并不打紧。楼主便是一口回绝,在下仍会尽力为楼主调养。」 还剩下六十一天就要回归水月镜花了,白元秋不愿轻掷时光,将诸多疗养的法子以纸笔记下,留于金风细雨楼。 只是白元秋虽然算是个负责任的大夫,可苏梦枕却绝不是个愿意听话的病人,施针后身体刚有几分起色,便又全身心的投入到公务中,状态再次直线下滑。 苏梦枕勐烈的咳嗽起来,他的脸比平日还要苍白,便是完全不懂医术的人,此时也能发觉他身体状况的并不乐观。 白元秋和一位老大夫坐在苏梦枕的边上,这个大夫是宫廷的御医,还有个十分有趣的名字,叫树大夫。 在白元秋出现之前,苏梦枕的身体全由他负责。 两位医生一见之下,都对对方深表钦佩,树大夫德高望重,医术精湛,白元秋则娴熟于武者气血运转,经脉交关,交流下来,双方皆是获益良多。 白元秋写下药方,请树大夫过目,后者仔细的看了一遍,笑道:「姑娘天赋高绝,医术进步迅速,老夫再没什么可指点你的了。」 白元秋笑道:「先生勿要揶揄我了,在下有一家人,亦是因为真元亏损而身体虚弱,与苏楼主的情况颇有共通之处,我故此额外熟悉几分罢了。」 苏梦枕本来一直老老实实的待在床上,他外出负伤而归,导致两人前段时间的治疗尽付流水。诸多数落之下,虽然面不改色,倒也能缄口不言,此时突然道:「白姑娘不妨将家人带到金风细雨楼来照管。」 树大夫想了下,不由同意道:「这倒不错,京中消息灵通,条件便利,鄙人虽然老朽,也还能出一份力,便将你的家人带来这里,也好方便医治。」 白元秋笑道:「多谢二位美意,只是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一时难以回去。」本来想着等阿岚恢復的好些后再离开的,但世事变幻莫测,终究是未能如人所愿 不如意事常□□,能与言者无二三。 「阿岚?听名字莫非是你的弟弟妹妹?」 「非也,是我关门小弟子。」 树大夫看着眼前的年轻女子,心中不由喟嘆,白元秋聪慧颖悟,实在是个极好的传人,自己本想收她为弟子,让她留在苏梦枕身边。无奈试探了几番,却都被婉拒了。 这位姑娘眼中执念极深,哪里都留不住她。 苏梦枕也不再多言。 作者有话要说:  中二debuff 第20章 队友进入(一) 在金风细雨楼又待了十余天,树大夫到底德高望重许多,有他坐镇,苏梦枕只好老老实实的待在楼子里治病。白元秋颇觉无聊,据她观察得知,当日六分半堂得到关于苏梦枕入京的消息,其实是金风细雨楼放出的烟雾弹,苏梦枕早在半年前就悄悄回到了这里,接盘楼中事务。这本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他本身才绝艷人,杨无邪又待之忠心耿耿,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站稳了脚跟。 白元秋看苏梦枕身体状况渐渐稳定,便打算告个小假,去神侯府探访无情。她对无情的评价不俗,之前确有考虑过能否治疗对方的断腿,但无情自幼受伤,内外皆损,虽不妨性命,但情况确比苏梦枕还要棘手。 而她只能在这个世界再待上两个月了。 并非同世之人,能得此清交素友,已属意外之缘。至于今后之事,又何必强求太多。 此时,神侯府派人送信过来。原来河北武林出了一件大事,惊动朝廷。神侯府素来分管这些事物,且四大名捕中的另外三人都有要事在身,成大捕头不得不再次出差。 念及白元秋是被自己带去的金风细雨楼,无情在离开之前,便知会了她一声。 白元秋匆匆告辞,一路展开轻功向神侯府奔去。因为事态紧急,无情那边已是整装待发,时刻便要动身。 无情看到白元秋突然出现,宁定的脸上微露讶然,微笑道:「白姑娘。」 白元秋估计神侯府的人除了诸葛小花外,都算是频繁出差人士,平时甚少有人送行,笑道:「再过两个月在下便要离开京都了,又不知成公子此去几时才能回来,相聚日短,未免遗憾。」 无情顿了下,扶住轮椅的手一紧,问道:「那,不知姑娘身负何事,成某能否帮得上忙?」 白元秋微微摇头,轻描淡写道:「不过一些私事罢了。」 边上的童子看他们寒暄不休,露出几分焦急之色,嗫嚅道:「公子,时候已经不早了。」 白元秋闻弦歌而知雅意,向无情告辞,正色道:「江湖险阻,成公子珍重。」 无情亦端容回应道:「有劳挂心,成某祝姑娘能早日达成所愿」 白元秋离开神侯府,一个人回了金风细雨楼。 苏梦枕靠坐在床上,手不释卷,原本俊秀苍白的脸上带着颧红,隐然有肃杀之意。 白元秋每日为他例行诊脉,其脉虚且促,不由微觉讶异,问道:「楼主今日肝气郁结,不知是何人惹得楼主不快了,还望勿要放在心上才好。」 第45页 苏梦枕本是重情之人,是以脏腑中心事缠绕。他身体不好,既是天生不足,也有后天神思缱绻,难以释怀。 白元秋一边待了很久,她本来都以为苏梦枕不会再理她了,对方忽然说话了,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与愤怒。 「若是一路同行的伙伴与你分道扬镳,甚至于拔刀相向,不知姑娘会有何感受?」 「最艰难的那段时间已经过去了,当时大家戮力同心,一齐对付六分半堂,如今情况逐渐好转,却……」 「他们若只是背叛我,倒也罢了,苏某人绝不拦着他们去六分半堂谋富贵,只是他们万不该害死我们的兄弟……」 白元秋静静的站在一旁,面容宁静无波,待苏梦枕的情绪平静下来,方才微笑开口道:「世事起伏大多难以预料,沉沦中间,面目更易者又岂在少数,在下手中之剑也曾饮过故交颈中热血……此亦寻常事尔,楼主不必作此小儿女态。」 「在下少年时,亦不乏知己友人,甚至生死之交。然不幸立场相背,昔日温情唯余下一场相杀……当时尚且年少,难免自困心田,长久不能释怀。然终究一朝顿悟:执剑而对是尽自己身负之责,惦念牵挂是全朋友之义。我心中依旧视其为友,然而不管私交如何,我既不能为他人改变立场,放弃自己应尽之责,也无需为此苛责他人,更遑论伤怀。」 苏梦枕沉默良久,方道:「苏某人受教了。」 白元秋明白,沉默不代表贊同,苏梦枕其人重情太过,于人于己都不肯留一丝余地,交好之时便对你毫不怀疑,但一旦背叛,便只有一方死去方能罢休。如此决绝之人,就算身体康健也不易长寿,何况是苏梦枕如今的情况。 师兄去世后的一场血雨腥风,早已使她意兴萧索。心中的情感不是假的,彼此间的温度也不是假的,但剑上沾染的鲜血更是温热如生时。朋友二字,其意义究竟为何,江海沉浮,亦不知究竟是谁辜负了谁…… 白元秋见苏梦枕再无谈兴,便起身离去,且若是她来宽慰,怕是只能起到反效果了。 时间倏忽而逝。 苏梦枕的身体经过两名大夫的悉心诊治后,略有起色,白元秋如自己答允的那般,将《天玄金针》的秘籍写了下来,绕开苏梦枕,直接交给了杨无邪。 神侯府那边亦有时时打听,但无情似乎在外绊住了脚,直到白元秋时间消逝到最后一秒,也没能再见他一面。 昔日送别,怕是今生再没机会相见了。 有多少人,此生此世,不过是擦肩而过的缘分。 一回到水月镜花,白元秋的脑海中便被系统消息瞬间刷屏。 白元秋扫过系统的消息,中心思想是水月镜花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属地了,这里马上会迎来两个新队友。 当真不知是好是坏。 因为新队员没有经验,下一个世界便作为新人过渡期,难度不会太高,白元秋同时接到了一个指导新人的任务,如果到下一个世界结束时新队员还没有死去,且成功完成任务的话,她最高会有5000积分的入帐。 水月镜花的空间拓展,变成了原来的三倍,两个男子双目紧闭,躺在地上。 其中年纪略小的那个,观面容不过十八九岁,身体略显柔弱,不似习武之人。他头髮极短,身着奇装异服,上面不过穿着一件袖子不至手肘的单衣,下身裤脚更是仅到膝盖。 另一个人,约莫二十岁出头,乌髮青衫,面容俊美,只是眉目间略显傲气,连闭目时也嘴角微翘,似是常含讥诮之意。 系统:「个人面板开启,请轮迴者注意。」 白元秋心中一奇,按说明点开自己的内容面板,信息如下: 姓名:白元秋 性别:女 年龄:** 职业:天衣教第三十六任教主 【以上信息队友均可见】 【其余项目未激活】 白元秋想了想,将最后一栏显示的权限改为仅自己可见,询问系统道:「为何队友也可查看自身信息?」 系统道:「与队友间的情义值有关,达到一定标准才可以查阅。轮迴者暂时无资格查阅队友信息。」 「情义值?」 「系统隐藏内容,轮迴者不可见,20000积分可兑换查阅权限。」 基本就是绝对不让你用的意思。 「……在下尚无那般好奇。不过即是队友,为何迟迟不醒?」 「请先确认接受『队友协助任务』,倒数十秒钟对方便会甦醒。」 白元秋接受任务,果然10秒之后,地上的两个人便同时睁开眼睛。 短髮的少年性格活泼,一睁眼就爬了起来,张目四望,挠挠后脑勺,惊嘆道:「我还真的穿越啦?」 他看见了白元秋,白元秋沖他微微一笑,他也爽朗的绽开一个笑容道:「你也是轮迴者吗,我叫徐小彦,你呢?」 白元秋神色一动,笑道:「我叫白元秋,这位郎君呢?」她既然知道自己是三千衍生小世界中的人,那么必然存在与之相对的「大世界」。白元秋细看徐小彦的行至容貌,再听他那句「穿越」,不由猜测他是否是便是「那里」来的人。 「这位郎君」不急不躁的从地上缓缓站起,拱手为礼道:「顾某见过二位。」 徐小彦看着他,大笑道:「你为什么穿着古人的衣服,难道你穿越之前是演员,哎,你长的那么好看,肯定是个大明星!」 第46页 「不过小白妹妹也穿的是古装……哦,在武侠世界里轮迴,还是要打扮的和他们一样才对。」 顾公子眉毛一挑,眯起了好看的眼睛,笑道:「呵,小彦说话倒是有趣。」 徐小彦大大咧咧的说:「不过顾哥你瞧着文质彬彬的,扮起古人一定没有问题,对了,顾哥你名字是什么呀?」 「顾惜朝。」 徐小彦的脸一下子硬掉了,不敢置信的看着顾惜朝,打哈哈道:「顾哥,看来你父母一定是温大大的死拥……」 顾惜朝慢悠悠的道:「听小彦言辞,莫非便是所谓『现实世界』之人?顾某来此之前,也曾被告知自己不过书中一过客而已。看小彦反应,怕是读过在下生平之事了?」 徐小彦捂脸小碎步跑到白元秋身边,他在进来之前就被告知这里有个资深前辈解答疑问,小声道:「小白妹妹,这不是轮迴者待的地方吗,怎么会有武侠世界的人啊?」 「小白妹妹」十分真诚的笑道:「难道有谁规定过,这地方只能现实世界的人来不成。还是说,小彦瞧不起这些人物,不愿与之共事?」 徐小彦连忙摆手道:「我可没这个意思啊,顾哥在现实那边也是很有名的,我只是惊讶到了。不过你们女生不都是很喜欢顾惜朝的么,你怎么看起来那么淡定啊?」 顾惜朝的容貌生的极好,确实很有被女生喜欢的魅力。白元秋轻笑,看着徐小彦道:「重新介绍一下,在下名白元秋,亦非『真实世界』之人,顾公子再大名鼎鼎,怕也是传不到我家乡那里。」 「很受女生欢迎」的顾哥哼了一声。 徐小彦往后一仰,做出一个惊呆的表情,道:「你,你,你居然也是,那岂不是只有我一个从现实中穿过来的了……以后吐槽都没人能听懂了好心塞qaq。」 白元秋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见到说话自带言表情的人,不由愣了一下,这时候,徐小彦又期期艾艾道:「不过我听说古代女子都很羞涩,不能跟陌生男子说话什么的,我们以后结伴同行小白妹妹会不会尴尬?」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郎君无需担忧。且在下年长过你,唤妹妹怕是不合时宜。」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伐开心 第21章 队友进入(二) 三人交流了下基本讯息,徐小彦认为,白元秋所在世界即使存在原着小说,基本也属于阅读量极少,已经扑街扑死的那种。 少年很遗憾的表示完全没听过她的名字。 「顾哥出自《逆水寒》,我看过电视剧的,简直帅呆了。」 顾惜朝面不改色,看不出是高兴还是生气,但白元秋知道,没人喜欢讲自己的生平诸事赤裸裸的摊开放在另一个人眼皮子底下,且看徐小彦的反应,知道此事的人还不在少数。 白元秋亦觉得逆水寒三字略有几分耳熟,问道:「顾公子莫非是《四大名捕》世界中的人?」 顾惜朝还未回答,徐小彦已经做出一个吃惊的表情,道:「小白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之前曾到《四大名捕》的世界,似乎听过逆水寒此物。」白元秋思索道,她借住于金风细雨楼,虽然不会刻意去探听楼中机密,但苏梦枕说话时也不会避开她,六十余天到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些朝中秘闻。 顾惜朝失声道:「你去过《四大名捕》?!」 他死死打量着白元秋,道:「你莫非便是那个诛杀『四大天魔『的人?」 白元秋亦有几分恍然,她之前在《四大名捕》的世界里做任务,后来接到系统通知说是下一个任务出现变故,只得又穿到《倚天屠龙记》里去。再联想到顾惜朝成为她队友的事,难免觉得这或许和他有几分关联。 「如此说来,我与顾公子倒是缘分不浅。」 徐小彦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笑道:「别管以前发生了什么,今天大家能在这里相遇总是难得,往日的事情就不要再计较了吧。」 顾惜朝忽然冷笑道:「小彦既然知晓顾某过往,难道便不担心我像对戚少商那样,在身后捅你一刀?」 戚少商! 如果是漫画的话,白元秋此时脑袋上一定会浮现出一个点亮的大灯泡。 戚少商是连云寨的大当家,行事正正邪邪,名声直追武林四大世家中的南寨,闻说他文武双全,性格豪放不羁,颇有领袖风范。他喜爱决胜千里的大气大概,便请了一位军师来居中运筹帷幄,而他自己则带领人马出去杀个痛快。 这个军师便是顾惜朝了。 白元秋想到从金风细雨楼听来的「逆水寒」,「卧底」,「戚少商」,「傅宗书」等信息,不难得出结论,顾惜朝正是利用戚少商的性格特点,潜伏到连云寨中,抽冷子给他一刀,目的么,想必是为了那传说藏有巨大秘密的逆水寒宝剑了。 徐小彦摊手道:「我看到最后,其实顾哥你也很是后悔,而且你开始也算是被矇骗了,这件事情也不全是顾哥的错……」 顾惜朝冷然道:「顾某做事素来落子无悔,你以为凭你便能揣度出顾某的心思,未免太过自负了些!」 白元秋悠然笑道:「顾公子稍长几岁,何必与小孩子计较,至于同伴相背一事……无论与何人共处,都难免有此风险,顾公子不必介怀。」 徐小彦痛苦的捂脸道:「求说白话文。」 第47页 顾惜朝凤眼微挑,眉目含煞,冷笑道:「姑娘且不必断言,不如让小彦将顾某过往告知与你,再看姑娘能否安然与顾某共事。」 白元秋笑眯眯的应了。 徐小彦也不在意顾惜朝的冷脸——在电视上看过多少次了都,他被自家表姐妹深扒过一段顾惜朝成长史,最终得出结论,像顾哥那么有才华的人,傲慢一点是必须的。 「对了,小白,你是因为什么被选中来到轮迴世界啊?」 白元秋笑道:「既然都是轮迴者,大家的原因自然是大同小异吧。」 徐小彦笑嘻嘻道:「我从小身体一直都不好,一直在医院里住到18岁,医生说救不回来啦。我从没出门看过祖国的大好河山,实在不甘愿就那么挂掉,系统说,如果我肯签订契约,在轮迴世界里攒够几分,就能给我一具健康的身体回到原来的世界。」 「当然,我现在使用的身体就是系统生成的,能跑能跳,还能经歷不同的世界,看尽天下风光。这样的话,能不能攒够积分,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反正我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能多玩一天算赚一天。」 白元秋微笑道:「在下……亦有不得不实现的愿望,才来了这里。」 说完,白元秋似乎是颇为好奇的看了顾惜朝一眼。 顾惜朝本来没参与他们的话题,可惜他虽然有武功,但和白元秋一样,来水月镜花之前内力自动清零了,所以没能及时堵住徐小彦的嘴。 「顾哥的原因我知道啊,不是为了晚晴夫人,就是为了戚少商。」 顾惜朝清亮的眼睛锐利的看向徐小彦,几乎要把他刺了个对穿,徐小彦缩缩脖子,补了一句:「不止我知道啦。」 「基本上大家都知道。」 白元秋笑倒。 顾惜朝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似乎打算拂袖而去,但此处并不熟悉,不知道哪里可去,白元秋笑道:「系统已经生成好了属于你们的居住空间,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装饰那里。『杏雨时』便是我的居所。」 徐小彦欢唿一声,简直要跳起来了:「太好了!」 顾惜朝扭头就走。 徐小彦凑到白元秋身边,嬉皮笑脸道:「小白,我能去看看你屋子里是怎么布置的吗?」 白元秋笑的若有深意:「求之不得。」 杏雨时属于白元秋的私人领地,不经同意他人无法进入,且无法从外部窥视。 春光溶溶。 白墙墨瓦,湖中的活水不知从何处引来。鱼吻浮萍,柳点碧波,长廊接于水面,转处挑起一座小亭。亭中棋盘瓶花,红泥火炉,似乎等着主人烹茶待客。 徐小彦之前还表现的脸皮颇厚,现在只剩下他与白元秋两人,举止反而害羞了许多,也不好意思进女孩子房间,且看外面景色雅丽秀美,便拉着白元秋坐到了亭子里。 白元秋自然是一切随意,两人坐定,她为徐小彦斟满茶,后者捧着杯子泪流满面。 「果然还是古代的姑娘好,现在的女孩子都没有这么温柔了。」比如家里那些可怕的表姐妹们。 白元秋但笑不言。 徐小彦磨蹭了一会,道:「既然顾哥也说可以让你知道他之前的事情,我觉得有些事情应该告诉你。」 白元秋笑道:「若是不方便开口,就不必为难了。」 「可我们既然已经是同伴了,若是一无所知的话,怎么互相体谅呢。」 「那在下便洗耳恭听。」 ………… 徐小彦上次看《逆水寒》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不敢保证自己细节方面没有错误缺漏,但重要的东西,他觉得该说的已经全部都说了出来。 大漠,风沙,经年尘土满征衣的侠客,等不到爱人的红颜渐老。青衣书生,言谈若笑,举止风流,棋亭酒肆的一见如故,转眼便是生杀大帐的杀不留情。 辗转千里的追与逃。 惺惺相惜的知己,奈何立场相背。 你有你的侠肝义胆,我有我的情义不能两全。 血染黄沙。 患难之交,昔日的爱侣情敌,携手助戚少商逃亡,奏了一曲响彻不绝的忠义之歌。 …… 听罢故事,白元秋面有喟嘆之色,道:「世事无常,果教人难以预料。」 徐小彦小心翼翼的问:「小白,你不会对顾哥有心结吧?」 白元秋失笑道:「小彦怎会如此认为,说起来,真正有些为难的不是顾惜朝,而是你。」 「顾公子良才美质,自身便具武艺的根基,而小彦似是未曾习武,委实令我挂心。」 「没事啦,我在进入系统之前,系统免费赠送了我基础轻功和基础内力……」 徐小彦本来轻松的脸色突变,哀嚎道:「居然说我不通经脉学与武功基础,无法初始化,这是几个意思啊。」 白元秋摇头道:「世上哪会有白吃的午餐,不过新人滞留期较长,共有三十天,小彦若不嫌弃,我愿与小彦共同探讨武学。」 徐小彦勐的抬起头,露出小狗一样的表情,眼泪汪汪道:「太感谢你了小白,小白你对我那么好,不如我以身相许……」 白元秋嘴角含笑,优雅的伸出右手,一巴掌把徐小彦拍进棋盘里。 「教学相长乃是乐事,小彦不必言谢。」 顾惜朝本具武学根底,白元秋也不去扰他,专注将徐小彦带入门,双方约定五日后再见面。 第48页 徐小彦在这五天里,充分体会了一把古人的头悬樑锥刺股的备考经歷。 本来白元秋也算是个不错的老师,妙语如珠,学识渊博,经典文献信手拈来,对待疑惑之处也能细心解答,绝无半分不耐烦的神色。 前提是她不要求徐小彦将那厚厚一叠《中医基础》全都背下来的话。 徐小彦发誓他再也不觉得古代女性更温柔了,白元秋在他耍赖不学习的时候,曾经温柔的拍碎了他面前的桌子。 #我可能活不到进入轮迴世界的时候了救命# 白天整整背了一天的经脉学,肚子饿了喝草药,困了累了内力消。到了晚上,白元秋更将他丢进浴桶里,连着各种奇奇怪怪的药材一起煮,一直煮到桶里的水浑浊如泥。 三天之后。 虽然徐小彦的身体一直充满能量,可是这三天他一直都没日没夜的学习,精神上已经疲惫到了极点,白元秋看了他一眼,笑道:「罢了,小彦且去歇息吧。」 在教导徐小彦的时候,白元秋亦手不释卷,她所说教学相长并非虚言,徐小彦本来对武学一途一无所知,恰如一张白纸。教导之间,无心之语往往令她颇有收穫。 帘隔花影,钩分素纱,箫局中燃着一点泽兰,宁静无香。 徐小彦扑到被子里,绵软柔滑的布料将他十分舒适的包裹起来。他虽然精神上的负荷极重,但身体却极为亢奋,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丹田处似乎有一簇火苗在燃烧,不免感到几分烦躁。 门外一缕笛音响起,穿过重重帘幕,安宁静谧,似乎有清亮的泉水从徐小彦周身的每一个毛孔中流入,他觉得自己正在以一种停止的状态渐渐沉入了深深的海底。脑海中的诸事都化为混沌,一切感知都离他远去,霎时间陷入了黑甜的梦境。 期限已到。 徐小彦居然能将白元秋挑出来的内容背的滚瓜烂熟,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昨晚,丹田处亦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力量在流动,虽然很快就消逝不见了,却依旧令人倍觉振奋。 五天未见,顾惜朝依旧一身青衣,长身玉立,眉目犹带着江南的风雅,如同从水墨画里走出翩然的翩然佳公子。他不比徐小彦,五天中蹭的都是白元秋的屋子,早早已经将自己的居所设计好。虽然在外边无法窥探,但据徐小彦揣测,十有八九会是惜晴小居。 在徐小彦看顾惜朝的时候,顾惜朝也在打量徐小彦。 五天前还对武学一无所知,而今却已然微有根基。 白元秋笑道:「累日不见,顾公子内力想来恢復的甚好。」 顾惜朝唇角一勾,道:「岂敢,姑娘谬赞。」 「公子似是许久未曾和人动过手了,小彦也是初涉武道,不如我等两两捉对,彼此印证所学,便权当做热身可好?」 顾惜朝还未开口,徐小彦已经举双手表示贊同:「好好好,我同意小白,不过小白你可不能纯以内力压制我们啊!」 哪家少年没有一个武侠梦呢,虽然这几天被灌苦汁子灌得想吐,但一听到打架,徐小彦还是不可抑制的跃跃欲试了起来。 白元秋笑道:「我此次不用内力便是。」 顾惜朝也同意了,不仅是白元秋想了解他的武功路数,他对白元秋也十分好奇。 第一场,顾惜朝对徐小彦。 作者有话要说:  打打打打 第22章 队友进入(三) 水月镜花中无法互相伤害,只有公共区域的中心可以交手,若是有人受到致命伤的话,系统会在第一时间将人传送到安全区域中。 徐小彦笑嘻嘻道:「还好是跟顾哥打,打小白我还真有点下不去手呢。」 顾惜朝轻笑,小彦活动了下手脚,抡起一拳便朝顾惜朝打去。 徐小彦天生四肢协调性很好,一拳打出,并不像普通人那样头重脚轻,顾惜朝未动内力,身子后斜,飞足踢向徐小彦曲泽穴,后者手腕酸麻,攻势不由一滞。 顾惜朝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身子上翻,右脚勾住徐小彦胳膊,左脚朝徐小彦胸口点去。 徐小彦双臂一合,勐的抱住顾惜朝的双腿,十指变掌作爪,扣住他小腿上的穴道。 白元秋授课严格,绝不肯容学生仅是囫囵吞枣,徐小彦只要想到白元秋在场外盯着,双手就不由自主的弹遍顾惜朝腿上的大□□道。 但手指接触之下,却仿佛泥鳅般难以着力。 顾惜朝卸去徐小彦的力道,当下反客为主,绞住徐小彦上身,凌空一翻,将对手重重掼下,徐小彦经验不足,结结实实的吃了一招。 青衣书生乘胜追击,膝落于徐小彦前胸,徐小彦急忙就地翻滚避开,顾惜朝连环飞腿,尘土四扬,徐小彦滚速太慢,被顾惜朝追上,一足挑空。 然后就再也没有落下来过了。 白元秋负手站在场外,从头到尾脸上笑意不变。顾惜朝并没用内力欺负人,但两者相差太大,无论是招数经验还是眼光反应,都可谓天壤之别,能打到现在,亦是小顾公子手下留情。 一盏茶后,徐小彦浑身再没丝毫力气,烂泥般滩在场边喘粗气,白元秋笑吟吟的扶着他坐起来,道:「此时练功效果极佳,小彦勿要浪费机会才是。」 徐小彦一脸求放过的看着她。 顾惜朝漫步而来,扫了徐小彦一眼,朗声道:「姑娘可否赐教了」 第49页 白元秋笑道:「公子不用先歇息片刻?」 「并不妨事。」 徐小彦悲愤欲绝。 白元秋颔首笑道:「那便请了。」 顾惜朝眼神一动,轻笑道:「姑娘原来是不用兵刃的么?」 「公子手无寸铁,在下又怎好依仗兵器之利?」 「可顾某却更想领教姑娘的兵器之道。」 徐小彦突然插嘴说:「顾哥也可以用剑的吧,那你们一人拿一把不就完了?」 顾惜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徐小彦脑袋一缩。 白元秋莞尔,从随身空间抖出一打铁匠铺同款制式青钢剑,她不愿擅动泉中玉,其余之剑对她而言并无分别,在轮迴世界里长剑容易受损,便带着许多备用。 「公子请挑一把吧。」 顾惜朝随意勾起一剑握于手中,挽了个剑花,白元秋不欲抢先动手,顾惜朝便道了声得罪,持剑而上。 他本是风度翩翩的俊雅书生,剑光乍起的那刻,却带起鹰击长空的潇洒孤傲,令人无端念起了大漠的苍莽风沙. 却又不仅是风沙。 北国的气质,怎能完全衬的了他,于是尘嚣中又破开江南三月的柳绿,草长莺飞,万物復甦的润泽柔然。 白元秋抖出数点剑花,恰恰横亘顾惜朝的攻势之间,她的剑仿佛是手臂的延伸,心动何处,剑光便在何处绽开。 时若梅开初雪,时似芳满河堤。 如果将顾惜朝的剑法比作初春新绿的话,那白元秋前一剑还是冬至雪地红妆的奇旖妍丽,下一剑便带起了斜晖照水,渔舟满江的缱绻归思。 不以内力催动,剑法自然缓慢,在徐小彦眼里,白元秋和顾惜朝两个人打的可谓好看之极,行动间行云流水,翩然若舞。 好看却不代表势均力敌。 柳依旧在绿,却被霜月压的失了颜色,场外之人尚不觉得如何,场内顾惜朝却只感到一股漠然冷意从心底蔓延上来。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顾惜朝分心之下,剑法已然有了巨大的破绽,巨大到白元秋想装看不见都没有法子。 青锋低吟,顾惜朝手腕刺痛,掌中长剑被挑飞出一个新月般的弧度,斜斜□□地下。 剑身犹在微微颤抖。 白元秋收剑归鞘,注视着顾惜朝,对手的剑法中带着一种野望,又夹杂着深深的执念。 是不是他们那个世界里的英雄都太过重情,成崖余多情而自苦,苏梦枕情重而自伤,顾惜朝的剑法里,更是缠绵着梳理不开的怅然寂寥。 说悔不全是悔,说恨又似爱到偏执。 他翅膀上缠绕了太多的东西,即使想飞之心永远不死,也註定会坠落在半空。 现在的少年人为何都这般看不开。 白元秋忍不住嘆息道:「公子果然良才美质。」 顾惜朝扯了扯嘴角道:「姑娘何必取笑。」 「你习武太晚,杂念又太多,若非如此,公子今日成就,当远不止这般。」 顾惜朝定定的看着白元秋,微带讥诮道:「杂念,什么是杂念,有的事情,若不时刻记在心里,顾某又岂能坚持到习成武艺的这天……恕我直言,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能如姑娘一般幸运。」 他高中探花,却因出身贱籍而被夺名,与晚晴情投意合,谁知佳人心中另有初爱,即使结缡,岳父一家也始终对他冷眼相待,赤心献上《七略》,一片报国忠心却为庸人所辱,以至于他再不相信这个世间还能有正义公理。 但这都不是他最大的痛苦,他最大的痛苦,乃是知晓了世界上,仍旧存在着戚少商这样的人。 白元秋顿了下,笑道:「公子说的是,在下确实十分幸运。」 徐小彦本来呆在一边听他们说话,此时觉得气氛有些微妙,忙插嘴道:「顾哥和小白都好厉害,哎呀,看来只有我一个武功很差劲呢,心里还真有点小担心。」 顾惜朝道:「白姑娘武功高强,顾某岂敢相提并论?她既对你这般上心,小彦又何妨多多请教。」 白元秋笑道:「刚刚既然是顾公子与小彦交的手,不如便请公子指点一番,想必比纸上谈兵来的更佳。」 徐小彦幽幽道:「所以你们这是在踢皮球吗……」 白元秋看着徐小彦幽怨的脸,笑道:「那便一起探讨如何?」 顾惜朝倒也干脆:「恭敬不如从命。」 好歹来了这里五天,徐小彦至今还未曾设计过自己的屋子,三人商量了下,便决定到徐小彦这里。 徐小彦看白元秋的居所很是漂亮,顾惜朝也没遇上什么困难,下意识的觉得设计房屋应该并不困难,结果…… 眼前这个类似于大学生宿舍的二层楼究竟是什么鬼,还有,他本来打算照着小白那样弄点花草点缀,但为什么越看越像马路边的绿化带?! 白元秋看徐小彦郁闷,轻笑开解道:「自己的屋子自己住的舒服便是,何必拘泥于外表,且其形状方正,稜角鲜明,细看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徐小彦眼泪汪汪的拉着白元秋的手道:「还是小白厚道。」 顾惜朝瞥了他一眼,道:「那不若让小彦也给姑娘设计一番?」 白元秋轻咳一声,微笑不语。 徐小彦简直哭晕在厕所里。 不过房子外边虽然不算雅致,里面的东西却都应有尽有,比之杏雨时更多了几丝现代气息。 第50页 客厅里摆放着浅蓝色的沙发,地板上铺着长毛毯子,透明的鱼缸里,几条龙睛间或一摆尾,小几上的瓷瓶里插着数株绿萝。 阳光从透明的落地窗里撒了进来。 徐小彦虽然嘴上说的郁闷,但看到自己布置的小窝还是十分高兴,拉着白元秋顾惜朝两人兴沖沖的进来转了一圈,他还在客厅里摆了个电视,只是徒具外形,按了半天也开不了,不由可惜道:「这里没电,电视就不能看了……不过有电应该也没有,系统空间十有八九收不到外头的信号。」 白元秋和顾惜朝都是初次见识到现代家电,不由十分好奇,徐小彦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小白,我的系统兑换列表中找不到电池类的东西,你那边有吗?」 白元秋奇道:「电池是何物?我和小彦的兑换列表是一致的,你那里没有的东西,我这里自然也不会有。」 徐小彦抱头道:「这里居然没有电……但这里不还是有昼夜之分的吗,我那几天也没看到小白你点蜡烛,你的灯泡接的是哪里的电源」 「……那是夜明珠,在下从源世界带过来的。」 徐小彦离马扭头,双眼发光的看着白元秋。 白元秋笑出声来,从随身空间里拎出来一把累成葡萄似的珠串,最小的那颗也有拇指般大,散发着月晕般的光辉。 徐小彦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看了半天,诚恳道:「小白,现在我终于相信你是虚幻世界的人物了。」 「壕你还缺腿部挂件吗?不管是黄金也好宝石也好,尽管拿金钱来腐蚀我吧不要客气!」 白元秋失笑:「即非现世中人,我等也不至如此。」 「哎,这些虚幻世界的财富值,难道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吗?」 白元秋无奈的看了徐小彦一会,道:「并非小彦想的这般,如果逻辑上无法『平衡』的话,一个世界是存在不了太久的。至于区区,如非必要,出门办事至多只带些散碎银两。短途自然无甚花销,若是长途跋涉,可以顺路接些护卫保镖的差事,收入虽然微薄,仅供衣食住行倒也够了。」 徐小彦奇道:「你能用的起夜明珠,居然也需要自己赚钱吗?」 白元秋笑道:「难道夜明珠就不算我自己赚来的?小彦不是江湖中人,若是顾公子,怕就明白其中缘由了。」 徐小彦看向顾惜朝,后者冷冷开口道:「出门在外,财不可露白,姑娘这样做,一来可以省些车马费用,二来人多亦是更加安全——有些穷山恶水,便是武林高手一个人也是不肯轻易去的,三来与那些老江湖们一道,也方便探听些消息时事,那些人走南闯北了大半辈子,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总是比寻常人知道的更快,遇上危险,也更懂怎样趋利避害。」 白元秋笑道:「公子所言甚是。」 作者有话要说:  想放假…… 第23章 新人世界 三人闲聊几句,话题渐渐向武功偏转。 徐小彦十分憧憬,问道:「小白,我昨天已经能稍微感受到内力了……这算不算是已经踏入武道?」 白元秋道:「习武非一日之功,小彦尚需努力。」 徐小彦一下子趴在桌子上,恹恹道:「那还要多久啊……」 白元秋敛容正色道:「先天之下,皆不可言得武之道。古来惊采绝艷者不知凡几,能竞功者不过寥寥数人,其中天分,努力,运气缺一不可。小彦初学武艺,当持之以恆,此时便言得道未免过早。」 徐小彦摆摆手道:「小白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没想那么多。在我们的世界里,几乎已经没有人能修出内力了,那些飞檐走壁,凌波微步的功夫更几乎只能在书本或者电视上看到,至于你说的先天什么的,我根本没有这种概念啦~不过先天指的是什么?」 白元秋本打算回答,见顾惜朝许久不曾插话,不由得以目示意,请他先开口。 顾惜朝微微摇了摇头,道:「顾某浪迹江湖之时,确实听过『先天』这一说法,相传前辈萧秋水大侠的武功就曾到达过出神入化的境界,行动间能引得天地风云为之失色,最后在峨眉山羽化成仙去了。只是吾辈凡夫终日碌碌,又能有几人心怀此志。此事流传至今,不过成了山野间的奇闻怪谈,闲人聊以佐酒罢了。」 白元秋颔首,笑道:「公子良才美质,何必过谦。先天境界与后天相对,简而言之,后天在于谨修自身,先天则在于接通天地,体内可自成阴阳。」 「习武一道派别众多,先天之后,却往往殊途同归。」 徐小彦好奇道:「那怎么才能练到先天啊?」 白元秋微微沉吟。 顾惜朝给徐小彦使了个颜色,后者茫然道:「顾哥你瞪我做什么?」 「习武之人素重传承,一些门派之秘,往往法不传六耳,小彦询问此事,岂非另白姑娘为难?」 徐小彦挠头道:「可顾哥你不是也懂戚少商的剑法吗,你们还双剑合璧来着……呃,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顾惜朝面无表情,道:「当日顾某与戚寨主互为敌人,自然不得不额外留心他的武功路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徐小彦喃喃重复道:「额外留心……」 顾惜朝面色一寒,徐小彦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白元秋单手支靥,盈盈带笑,道:「小彦言行倒是有趣。」 第51页 顾惜朝板着脸道:「如果白姑娘生平诸事也被人如数家珍的话,不知姑娘是否仍然感到有趣?」 「知道又如何?在下又未曾千里放水过谁。」 徐小彦已经不忍直视顾惜朝的表情了,顾惜朝面色森寒的看着他,咬牙切齿道:「千里放水……不知小彦和白姑娘说了些什么,顾某委,实,好,奇!」 徐小彦拿沙发垫盖住脸,拉着白元秋的袖子道:「小白你少说几句啊,没发现我们已经歪楼了吗,谈武功谈武功!」 白元秋悠然笑道:「我也不过说了十五个字而已。」 徐小彦怒视。 白元秋朗声笑道:「好罢,那我便答小彦所问。」 「常人练武,大多自后天而起,凝精聚气。丹田处若有水流动,便是俗话所说的内力了。随着修习,内力渐渐增多。若把全身经脉比作河道,一旦内力充满其中,似洪泛之时,便可开始冲击先天境界。从后天到先天的过程,便如水流蒸腾成气,后而凝结成云,缭绕于内而飘渺于外。周身穴道与天地相通,真气自此源源不绝,不再有枯竭之患。」 顾惜朝低首沉思,若有所悟。 徐小彦把脑袋放在桌子上滚来滚去道: 「虽然听不明白,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白元秋笑着揉了揉徐小彦的头髮,道:「那等小彦需要的时候,我再告知小彦好了。」 又朝顾惜朝道:「公子若有何处不解,亦不妨与在下探讨,衡舟虽然愚钝,或者能给公子启发也不一定呢。」 顾惜朝抿了抿唇,终道:「顾某承情,谢姑娘高义。」 徐小彦又问道:「不过顾哥不是说武功精髓在许多门派中都是不传之秘吗,小白你告诉我们没关系的么?」 白元秋笑道:「不传之秘自然也有,不过我之前所言皆是些个人感悟,并不妨事。」 徐小彦反而更担忧了,道:「可小白你之前还教我武功了呀,会不会有事?」 白元秋不在意道:「若是连入门的功法也珍而秘之,天衣教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功夫全放在斤斤计较上,便连寻常人也不屑,更遑论探求天道。」 「古往今来,天下间多少门派,初时皆欣欣向荣,愈往后便愈加泥古不化,全门派都指着一本当初的一本秘籍过活,既无能为,也不愿进取,逐渐便成日薄西山之态。」 顾惜朝嘆道:「岂止江湖门派,歷朝歷代,大抵皆是如此。以白姑娘的见识,这世上是否当真能有长盛不衰的法门」 白元秋摇首道: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由盛而衰乃是自然之理。若可以违逆,天下王者有巢氏一家足矣,又何来后面的三皇五帝,夏商周秦?」 三人又谈天说地了会,便到了饭时,徐小彦本想亲自下厨招待白元秋和顾惜朝,可惜不会做饭,最后还是问系统要了食物。 三十天并不长,三人皆抓紧时间习武,徐小彦艰难的学会了基础内功和基础轻功,便到了进入轮迴世界的时候了。 系统:「欢迎轮迴者进入世界:《笑傲江湖》。」 这个世界是新人适应世界,根据白元秋的经验来看,难度不会太高。系统给他们三人一人分配了一个任务,如果三个人都能顺利完成,最高还可以获得1000分的团队额外积分。 正是初夏时节,天气并不太热,白元秋三人落在一处草木葱郁之地,阳光被树叶割裂,斑驳的洒在身上,不远的旁边是一条山道,上面还有着新鲜的马蹄印。 徐小彦舒了一口气,道:「太好了,《笑傲江湖》的剧情我还是大概记得的,刚才还在担心如果进入的世界太冷僻可怎么办。」 白元秋微微笑了笑,问道:「你们的任务是什么?」 徐小彦打开任务面板,道:「是保护福威镖局不被灭门,我把任务面板的权限设置为队友可见,现在你们也能查看了。」 顾惜朝答道:「顾某的任务是获得任务物品《笑傲江湖曲谱》,不知姑娘的呢?」 白元秋摇头道:「现在还是灰色不可见,看来需要先完成你们的任务才可知晓。小彦既然知道剧情,能否先说一说?」 徐小彦点头,开始回忆,说不到两句,便被白元秋和顾惜朝同时打断。 顾惜朝微蹙眉道:「你的个人观感加的未免太多了些。」 白元秋亦笑道:「小彦从人物,地点,时间这三方面简单描述一番便可。」 徐小彦不好意思道:「是我没考虑周全,剧情开头便是福威镖局被灭门。简而言之,先是青城派余沧海派人来福建,林平之,就是福威镖局的少镖头,因意外杀了余沧海的儿子,青城派将福威镖局灭门,林平之和其父母被抓获,逼问秘籍《辟邪剑谱》的下落,中途林平之被人所救逃脱。后来,后来他父母死在谁手上,我记不太住了。」 「笑傲江湖的曲谱,则是跟刘正风金盆洗手大会有关的事情了……」 徐小彦开头说的还有些结巴,随着回忆渐渐深刻,也慢慢流利了起来。 白顾二人又问了徐小彦几个问题,便将事情发展的大概脉络整理了出来。 顾惜朝观察了下四周,道:「依地理气候而言,这边大约是福建一带,我等先出山去,或者便能碰到剧情人物呢。」 白元秋也无异议,她来自一个架空的世界,其间地理环境与徐小彦和顾惜朝的完全不同,虽然之前在轮迴世界中也恶补过人文环境歷史方面的知识,但到底未曾亲身经歷过,诸事上颇为生硬,此刻能有顾惜朝这等老江湖带路,当真再好不过。 第52页 三人往山下走去,徐小彦运起不算熟练的轻功蹦蹦跳跳,只是路中草木沙石颇多,且气候十分湿润,道路湿滑,没走多远,徐小彦已经摔了好几跤。 徐小彦的衣摆上沾满了泥巴,手肘也磨破了,疼的倒吸了几口凉气。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脸上带着苦苦思索的表情,调整着自己的动作,又摔了一回后,他轻功的姿势虽然依旧别扭,但比之初时,已然进步太多。 白元秋和顾惜朝一路都在配合徐小彦的速度行走,等三人好容易到了山脚,徐小彦已经全然不能看了。 白元秋右手在徐小彦肩头一按,后者全身的骨头嘎嘎作响,如同通电一般抽搐了几下,徐小彦疼的眼中飈出泪花,「嗷」了一声道:「小白你轻点!!!」 「小彦运气甚好,此番并未伤到筋骨。」白元秋笑吟吟道。 顾惜朝从随身空间中捡了一套备用的外衫,扔给徐小彦,徐小彦也不客气,熘到树丛后面换上了,又揪了几片宽大的树叶抹了抹脸,在伤口上擦了药水,终于勉强能够见人了。 到了山下,道路由泥路变作青石板,人气也旺盛了许多,旁边挑着一家酒招子,徐小彦拉着白元秋和顾惜朝道:「好像是碰见剧情人物了,那家小店里面的人应该是华山派的劳德诺和岳灵珊装扮的,估计再过不久林平之就要在这里遇见余人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最后一个金大大的世界了 第24章 美貌少年 白元秋和顾惜朝对视一眼,一左一右扶起徐小彦的胳膊,慢慢向小店走去。徐小彦一路本来摔了多次,虽然整理了一番,动作上还是能看出几分,不用装就是个伤残人士。 这家店开在路旁,生意却并不怎么好,店主也不主动拉客人,等白元秋三人进来之后,一个白髮老人才慢慢从内堂里走出来。 顾惜朝露出书生般的笑容,向老头拱手道:「老丈好,烦请老丈上些热汤来,再上点吃食。」 老头子应道:「客官恁客气,小老儿姓萨,您唤句老萨头便是。客官不要点酒水么?」 (徐小彦吐槽:你分明姓劳。) 顾惜朝笑道:「那便来些黄酒罢,我三人并不擅饮,只上一壶便可。」 白元秋暗暗打量这老头,他虽然脚步蹒跚,却不显虚浮,下盘颇稳。脸上涂着些的易容之物——看着丑陋,便不会有人细瞧,也减少了可能露出的破绽。 一个青衣少女从酒垆后面转出,手里捧着一个托盘。她身段婀娜,脚步轻盈,脸上同样涂得坑坑洼洼,让人不忍直视。 白元秋三人基本已经确定她便是岳灵珊了,不管对方露出多少破绽,当下只作不知。只有徐小彦,久闻「小师妹」大名,额外多瞧了几眼,对方放下食物酒水,扭头匆匆回去了。 三人不欲打草惊蛇,顾惜朝曾进士提名,扮起书生来得心应手;白元秋低眉敛目,端坐如同大家闺秀;徐小彦在一个月前才刚刚习武,完全就是本色出演菜鸟,倒是不引人怀疑。 休息了没有半个时辰,白元秋暗暗示意有人朝这里前来,半柱香后,果然听到数匹快马,踏着青石板纵驰飞奔的声响。 韶华少年锦衣雕鞍,宝剑长弓,一骑白马打头而来,四个青布短衣的汉子紧随其后,马背上都带着许多猎来的野味。 五人在酒肆门前下马,众人拥着少年进来,有牵马的,有擦板凳的,一汉子扯着嗓子喊道:「老蔡呢,林少镖头来了,怎的还不出来招唿?」 老萨头忙忙跑出来招唿,道:「客官请坐,老蔡干不动啦,便将小店盘给小老儿。」 白元秋向他瞧了一眼,低声笑道:「那老萨脸上的斑,怎地一会便改了位置?」 顾惜朝亦小声回应道:「人是活的,斑自然也是活的,一时变了位置,又有什么奇怪?」 徐小彦忍不住喷笑出声,又急忙将嘴捂住。 林平之生的容貌出色,若扮作女装,其美貌不下于白元秋,兼之锦衣华服,行动间众星拱月,十分引人注意,被三人稍稍多看几眼,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徐小彦小声道:「不一会青城派的人就要来了,他们武功本来比林平之他们高的多,死的挺意外也挺憋屈的。」 说曹操曹操到。 两个身着青袍,头缠白布,带着四川口音的汉子快马而来,在酒店门口遵循剧情老老实实下了马,对于这种出场就是为了插死亡g的任务,徐小彦简直想为他们抹一把辛酸泪。 这两个汉子虽然穿着外衫,却光着两条大腿,也不穿袜子,只蹬着一双无耳麻鞋。年轻一点那位的正是青城派余沧海的儿子余人彦,林平之在原着里杀的若不是他,只怕青城派也未必非要将福威镖局从上到下,连伙夫厨子也都灭了个干净。 徐小彦悄悄道:「顾哥,小白,你们待会帮忙注意下,别让那青城派的两个人死了,要不然事情就不好办了。」 顾惜朝答应了,白元秋亦颔首道:「小彦放心。」 话音刚落,另一边就吵了起来,余人彦如原着中那边调戏了岳灵珊,林平之一时冲动,双方互喷了几句。 余人彦见林平之生的美貌,忍不住出言调戏,林平之大怒,一把将酒壶砸到对方的桌子上,飞身一拳朝余人彦击出。 但不管拳法,轻功还是内力,小林公子的本事都颇为抱歉,连徐小彦也觉得差劲。他虽然习武不过一个月,但是白元秋亲自启的蒙,平时陪练也是顾惜朝这等高手,眼界理所当然高出一大截,也不怯场,踩着桌子就跳过去,唿道:「别打了,本来也没什么仇怨,何必非要打架呢?」 第53页 青城派和福威镖局见场上冷不丁多了一个人,行动古怪,不由愣了一瞬,但余人彦承青城派一贯传统,从不畏惧惹是生非,林平之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两边都没将徐小彦放在眼里。 福威镖局的一个趟子手边朝徐小彦推去,边骂骂咧咧道:「兔崽子嘴上无毛,口气倒不小,边上呆着去,再妨碍大爷办事,一拳打死了你!」 徐小彦右脚倒退半步,身子一斜,扣住对方的手腕,一脚踹向他腿弯处,对方当即一个马趴倒在了地上。徐小彦几下子纯属巧劲,对方又轻视于他,这才能够奏效。 青城派见对手到了一人,当下抢攻,徐小彦是哪边势弱就对哪边援手,立马调转矛头对上余人彦,朝秦暮楚的叫人齿冷,总算他的两个队友都不是什么谦谦君子,倒也不觉得丢脸。 余人彦本来一心逗着年轻美貌的小林公子玩耍,连面上被打也不介意,谁知被第三者突入给搅了局,动作间难免露出破绽,林平之眼尖,翻手一掌抽过去,余大少再吃饱一记耳光。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虽然美人做什么都更被宽容,但连被武功差自己甚远的人抽了两下,余人彦也不由大怒,攻势一改之前绵软,拳头如急风暴雨般向林平之和徐小彦罩去。 劳德诺和岳灵珊此时如同真正开酒店的小老百姓般,躲到了店里不肯露面,边上,白元秋手中半杯残酒,顾惜朝伸着筷子夹花生。 徐小彦毕竟功力甚浅,又不够漂亮,被余人彦当作出气筒般抽打,身上手上都带了许多伤,如他这般浅浅内力,又哪里是自幼练武的青城派少主的对手。 余人彦面露狞笑,拳带劲风,悍然击向徐小彦太阳穴,小店中空间狭仄,难以躲闪。徐小彦脸上的肌肤都感受到了拳风带来刺痛,双目不由自主的紧紧闭上。 「咻」的一声轻响,鼻尖处传来浓烈的劣质酒香,余人彦发生一声嚎叫 ,徐小彦顿觉压力骤减,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场上无论是青城派还是福威镖局的人,全都如同酣醉般,有的趴在地上,有的摇摇摆摆,似乎随时都要倒下。 徐小彦朝队友们看去 ,顾惜朝依旧拈着筷子装吃饭,白元秋笑微微的沖他扬了扬酒杯。 林平之在余人彦手下撑着这许久,本就气虚力短,这时再也爬不起来,倒是余人彦,喘了几口气,便撑起身子来大声喝道:「不知是何方高人,为何戏弄我青城派?」 徐小彦:「……」 那边两个坐着两个活人,目标如此明显你是装看不到的嘛? 白元秋笑道:「高人不敢当,小彦年少不懂事,虽得罪了小郎君,但确是一片好意,稍稍教训下也就罢了,何必下此重手?」 余人彦本就怀疑是白元秋二人所为,奈何白元秋武功之高,,动作之快实属他生平仅见。余人彦既看不出敌人深浅,便也不敢贸然动手,沖二人道了声得罪,拉着师兄匆匆骑马离去。 方才白元秋弹杯震酒,黄汤如雨而坠,将两边人物齐齐放倒,待之并没什么区别。林平之等人手上的功夫,更连余人彦的一半都比不上,此时只能在地上趴着喘气,徐小彦将他们一个个扶到椅子上坐下,又歇息了片刻,方才逐渐恢復过来。 林平之虽然少年骄傲,却并非完全不知好歹。之前在余人彦手下又苦挨了顿揍,一张俏脸惨白,对林家祖传的武功已经没那么自信了,说话态度倒也恭敬,抱拳道:「谢谢两位仗义出手,我家就在前面城里,两位如果不嫌弃可否前去坐坐,我爹娘必有重谢。」 徐小彦听林平之说话,在一边挤眉弄眼的示意他们答应下来。 顾惜朝笑容冷淡,他虽然只比林平之大几岁,心智武功却远超过他。三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武功又深不可测,林平之竟这般毫无防备的邀请他们回家,未免过于轻率,由子观之,其父母能耐也未必高的到哪里去。 难道是家中有什么厉害埋伏不成? 白元秋脾气稍微好些,看见小顾公子在开脑洞,便主动承担了社交的任务,温和笑道:「不敢,此事既然是小彦首先插手,便由小彦决定便是。」 徐小彦忙不迭的点头答应了,他态度过于热切,未免有些落了痕迹,顾惜朝不置可否,也不出声提醒,白元秋更是全程划水,连面上的表情都没动过半分。 陪着林平之出来打猎的四个人,两个镖头两个趟子手,其中姓史的那位恢復过来后便先走一步,自是去给城里的福威镖局送信。另外三人将马让给了白元秋一行,自己徒步走路。 徐小彦满心想着怎么完成任务,没注意这里——若是请小白出手,一百个福威镖局也保下来了,但是同伴,就不能老是拖她后腿,得自己也成长起来,可以帮上忙才好。 白元秋本来在边上扮壁花,此时勐然回过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  美貌的小林子。 小白(内心戏):好无聊啊,好想打架啊,让我和风清扬打一场吧~~~ ---------- 有个问题,大家会喜欢看「组组游,探探险,谈个恋爱升个级」这种类型的文吗?下一部有点想写 第25章 这不科学 顾惜朝问: 「莫非有何不妥」 白元秋蹙眉环视四周,缓缓摇头道:「方才突然感到正被窥视,却又瞧不出什么不对来。」 两人对视一眼,暗暗提高警惕。 第54页 福州府。 众人入城,这正是山花烂漫好时节,踏青归来的游人不在少数,不算宽广的道路微嫌拥挤。青石板间布着幽绿的青苔,城中坊巷交错,若从高处俯瞰,便如同一副巨大的棋盘。 一行人按辔缓行,福威镖局的人自幼在这里长大,带着他们也不知怎么拐了几道弯,视野便倏然开阔起来,遥遥可以看见福威镖局的雄鹰大旗。 到了门口,两个趟子手抢先奔进门去,林震南早早接到消息,他不比林平之的天真烂漫毫无心机,早已经脑补出了七八个版本:今天儿子出门遇到的事情着实古怪,最有可能的自然是白元秋三位和今天和林平之打架的人其实是一伙的,故意做局了设计他们家——他行走江湖这么些年,也没见过有人能用杯酒水瞬间放倒一帮人。 做儿子的被坑了也就罢了,做老子的可得替他找回场子。 林震南摆出镖局之主的气势,整了整衣服,带着七八个镖头出门迎接。 三人中是徐小彦打头,他的江湖经验连林平之都不如,林震南不由得轻视几分,跟在后面的二个人,衣裳都雅容貌秀美,说是知府的公子巡按的小姐,倒还有人信,若装江湖人,简直是贻笑大方。 林震南自觉猜透了他们的底细,只是考虑到镖局这行不宜多树敌人,也不把话说透,这等人只要令他们出点小丑,再拿点银子便可打发了,当下哈哈一笑,带人将他们迎到镖局内部。 除了徐小彦,其余两人都是混惯了了江湖的,当下还有什么看不出来? 顾惜朝冷笑一声。 白元秋低声道:「不才还是第一次被人当做仙人跳的呢,江湖之大,果然无事不可能发生。」 顾惜朝亦低声回应道:「姑娘若是不忿,不如弄假成真便是。」 白元秋轻笑道:「此事既然交由小彦处置,衡舟又怎么好随意插手呢。」 顾惜朝嗤笑一声,一脸的装吧你就。 林震南眼中带着打量的神情,笑容和善的走到顾惜朝的身边,似是极亲热的伸手朝他胳膊握去,他这一抓间用的是林家祖传的「翻云掌」,满拟能抓的这秀气小子痛到打滚。 顾惜朝醒悟,三人中间,徐小彦的武功是一塌煳涂,白元秋又是女子,在外人看来,他才是小队中领头的,林震南以为他们心怀不轨,也是从他身上着手。 虽然不好主动插手队友的任务,但别人已经欺负到头上了,又哪里有不还手的道理,顾公子手腕一翻,托住林震南的小臂,皮笑肉不笑道:「总镖头如此盛情,顾某惶恐。我曾去过一家神威镖局,不知和这里可有渊源?」 林震南掌上本来真气灌注,在这一托之下,竟然如泥牛入海,不触而溃,凉意从二人相接之地渐渐延伸。 顾惜朝见林震南脸色青白,明白他已知道厉害,念在徐小彦的份上,也不多加为难,便收回内力。 两人的互动甚为隐秘,除了白元秋完全瞧在眼里了,只有徐小彦和林平之因为熟悉,稍微察觉出一些不对来。 林震南身后还带着一群镖头以壮声势,见老大没有发难,也按兵不动,乍看上去双方倒是相处的十分和谐。 福威镖局的旗帜在风里猎猎而飞,映着夕阳欲坠,空中云霞散绮,白元秋脑海里一阵恍惚,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不对! 白元秋心中不详之感大盛,当下从随身空间中召出佩剑,清凉之意沖入脑海,泉中玉顺势出鞘。 玉魄皎皎,剑意凌杀,旁人只看到湖蓝衣影一闪而过,以不符合牛顿三定律的方式滞于半空,剑光纵横如飞火流坠,空中盪开水波般的纹路,点点显出一只黑红色的生物的形状,看轮廓似是一只大鸟。 大鸟哀叫一声,展翅欲飞,却被森寒剑气所伤,在空中爆出一篷血花,直直坠落下来,伤口处瞬间结了一层寒霜。 白元秋亦飘然跃下,借下坠之势补了一剑。 众人多多少少露出惊惧和疑惑的表情,徐小彦更是倒抽一口凉气——这可不是什么黑色的大鸟,它面如老鼠,耳朵尖长,趾爪利若尖刃,双翼展开约有五米来长,竟是一只巨形蝙蝠! 白元秋敛起笑意,正容问道:「敢问林总镖头可曾见过此物?」 林震南双目圆睁,几乎说不出话来,虽用身体挡住儿子,双手却在不住发抖。倒是林平之少年胆大,白着一张脸唤了他父亲几句,林震南方才勉强开口道:「像是飞鼠……只是林某人行走江湖多年,却从未见过此物竟能长至如此大小。」 白元秋道了声谢,又看向徐小彦,徐小彦微微摇头,示意这不是原着里面应该出现的东西。 如此倒也有趣。 白元秋取出一束淡红色的枯草将其揉碎撒在蝙蝠的伤口处,本来还在抽搐挣扎的蝙蝠逐渐没了动静。 徐小彦道:「它死了吗?」 白元秋笑道:「只是令其失去行动能力罢了。不知福威镖局是否有闲置屋所,方便将此物放置?」 旁人尚在腿软,林震南便亲自带路,白元秋拎着比自己还大的蝙蝠跟在后面,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徐小彦本来想搭把手,被顾惜朝吐槽道上去帮忙也只有添乱的份。 安置好大蝙蝠后,白元秋蹲下身来细细查看一番,给顾惜朝,徐小彦,林震南一人发了一瓶药丸,郑重道: 第55页 「此物与寻常飞鼠不同,周身皆带有毒素,若是被它抓破皮肤或者咬伤,便会毒气沖脑,丧失神智,举动癫狂且能同此飞鼠般传播毒性。我曾练过些许药丸防备此物,若是中毒不深,及时服用许能倖免。」 林震南面显犹疑之色,道:「姑娘曾经见过此物?」 白元秋知他怀疑,当下也无从辩解,只笑道:「这般大小的在下也是此回初见,之前在典籍上曾经见到过相关描述,故而了解几分。」 林震南行走江湖多年,既然知道白元秋三人乃是得罪不起的武林高手,便尽力提供方便,当下将屋子留给他们三人,自己告罪而去。 徐小彦一脸难以理解道:「哪个版本的《笑傲江湖》里都没有吸血鬼的出现吧,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惜朝略显诧异道:「小彦难道没仔细看过系统里的兑换列表么?」 徐小彦仔细回想,道:「顾哥说的是兑换列表中的血统那一栏?里面好像是有血族血统的兑换。怎么,我们中间有人兑换了这个吗?」 白元秋以手扶额,苦笑道:「以在下拙见,《笑傲江湖》中怕是还藏有其他轮迴者才对。」 徐小彦沉默了一会,道:「那这个飞鼠……难道是他们派来和我们打招唿的?」 顾惜朝嗤笑一声道:「对,确是和我等打招唿的,小彦当真聪明。」 白元秋解释道:「此物可以隐匿身形,迷人心智。若非它打算侵入我的思想,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实在很难被发现。」 徐小彦露出黯然的神色,道:「这……难道我们哪里妨碍到别人了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顾惜朝道:「余人彦。」 我们妨碍了余人彦把福威镖局的人揍一顿。 白元秋笑道:「林平之。」 也妨碍了林平之把余人彦捅死。 徐小彦:「……」 顾惜朝看了他一会,冷冷道:「其实就算妨碍又如何?」 徐小彦道:「可还是和平相处比较好吧?」 白元秋悠然笑道:「小彦说的虽然有理,不过还是顾公子所言更合我意。」 「小彦也不必失望,这种事情能发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任凭是谁,一辈子中也难免会碰上几回。」 白元秋往蝙蝠身上插了数根金针,这些针居然是中空的,白元秋不知做了什么手脚,使蝙蝠的血液无法自行结痂,一滴滴顺着金针流到准备好的瓶子中。 放完了血,白元秋用药粉销毁了蝙蝠的尸体,徐小彦看着她的动作,好奇问道:「难道小白你手上的就是传说中的化尸粉吗?」 白元秋将装着药粉的瓶子递给徐小彦,笑道:「小彦若是喜欢……」 徐小彦蹭蹭退后三步,头摇的拨浪鼓一般道:「一点都不喜欢!」 白元秋眉毛一轩,收回手笑道:「连小女孩都敢把玩的东西,小彦莫非害怕不成?其实只要不碰到伤口也不妨事,且活人血液流动,就算不慎碰到也不至化成一滩清水。」 「不过既然没有化尸粉的话,在小彦的世界的里一般如何销毁尸体呢?」 徐小彦抑郁道:「小白你口中的小女孩不会是说你自己吧……一般会选择火化尸体,不过守法公民的话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遇上需要考虑这种问题的机会。」 真非守法公民的两个人膝盖同时中了一枪。 夜晚静悄悄的来临。 虽然没能如同原着里那样杀了青城派的人,可林平之此时,心里的惶恐却一点都没有减少。 一天之中,接二连三的发生了许多令他难以理解的事情,如果顾惜朝和白元秋二人还能用隐居的武林高手突然出山来解释的话,那么凭空出现在他家院子里的巨型蝙蝠,则全然超出了他的想像能力。 今晚大堂里灯火通明,侍女小厮托着酒菜饭食来来往往,福威镖局的厨房头子华师傅更使出看家本事,冬瓜盅,佛跳墙,糟鱼,肉皮馄饨流水般端上来——在往常是只有高官富商来家里才能见的景象,林平之心中惴惴,懊悔自己不该在小店里惹事,更不该请这几个人到家中。 可却已经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画风突变的作者君 第26章 镖局惊魂 屋外一阵大风唿啸而来,吹的窗户呜呜作响,厅中烛火乱飞。几盏灯倏然灭了,婢女们不由惊叫出声。 今天看到院子中那一幕的人不在少数,当下就有镖头抖着声音道:「莫非是今天那怪物死的不甘心,魂魄来找麻烦了么?」 史镖头强自支撑,骂道:「今儿又不是头七,怎么会回来找我们!」 镖头又道:「就算不是它自己,总是它家里的爹爹,妈妈,叔叔婶婶……」 「咕咚!」一声巨响,铜制的柱灯重重倒在地上,火苗将灯罩点燃,小厮们忙不迭的打水灭火,混乱中不知谁踩到桌布,竟将桌上的盘碗杯盏都带到地上,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这下倒好,主客还没上桌,饭已经不能吃了。 林震南看镖局中状况混乱,厉声喝道:「莫要慌张!不过是一阵风,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一位被请来陪客的镖头抖着声音道:「总镖头,小人忽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情,就不奉陪几位了,恕罪恕罪。」 说完也不等上司回应,急急忙忙推开门就跑,林震南伸手欲拦,话未出口,化作一声嘆息,苦笑道:「也罢,今日似乎不宜宴客,还有谁想走的就一起走吧。」 第56页 话音未落,夜空中传来悽厉的惨叫声,如尖针般直扎人耳膜,一个圆球状的物体骨碌碌滚到大厅中来,沾着斑斑血迹——竟是方才出去的那个镖师的头颅! 头颅上双目圆睁,眼中带着惊恐至极的神情,惨叫声犹迴响在耳边,伤口狰狞如犬牙交错,似乎是被野兽生生撕咬开的。 林平之捂住胸口,他除了跟着父母学过几年武功,其他全然是个生长于富贵乡的纨绔子弟,哪里经过这等阵仗,不由踉踉跄跄的倒退数步,不小心撞倒了凳子,人也被绊了一跤,摔倒在地上。 王夫人赶紧将爱子扶起,低声道:「我儿莫怕。」 林平之道:「儿子不怕,我还要护着爹爹妈妈。」 林震南护在妻儿面前,运气于丹田,一字字缓缓吐出道:「不知是何人在此戏弄我福威镖局?」 大门「吱呀」一声,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缓缓推开来,林震南心中悚然一惊。 突然,一道黑色的人影幽灵般盪了进来,一张青白鬼脸毫无徵兆的出现在林震南眼前,看装束打扮,正是那个白天出现在酒店中的青城派子弟。 它的鼻尖距林震南不到一掌,站立的姿势极为僵硬,面上还带着诡异的神情,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森白的尖牙。 厅中婢女小厮吓得四散奔逃,传了三代的镖局大堂,此刻摇摇欲坠。 林震南不小心直视对方双目,脑中瞬间剧痛,仿佛被硬塞进去了一块满是尖锐稜角的石头,条件反射之下,右脚后踏半步,抬手便是一招「扫荡群魔」,剑光点点落于对方身上。谁知那鬼脸人似乎毫无痛感,皮肤坚硬逾石,林震南手中也算难得的宝剑,竟然连它的表皮都划不破。 鬼脸人双手抓住长剑,轻轻一掰,宝剑应声断成两截。它抬起双爪,指甲在灯光下闪着青幽的光芒,牙口大张纵身朝林震南扑过去。 林震南随手捡起身边的木凳,朝鬼脸人抡了过去去,这怪物虽然力气极大,脑子却不太好使,一时间被砸了正着。 这一下若是活人挨上了,非得脑浆迸裂不可,那鬼脸人却只是微微晃了晃,再次纵身扑去。 林震南方才虽有机会逃走,但他身后就夫人和儿子,大丈夫立于当世,总不能连妻儿也护不周全,当下一步不退,大声道:「夫人带着平儿先走!」竟是一副打算和着怪物同归于尽的架势。 王夫人拉着林平之往屋后跑去,林平之流泪挣扎道:「我不走,我要帮爹爹!」 与此同时。 空中嘹起尖啸之声,鬼面人的整个身体,瞬间如同高温下的蜡像,变成一滩混着红白血浆的不明物体,呕吐物般哗啦一声融化了,只剩下一个脑袋尚且完好,犹带着阴诡的笑容,在地上的血浆中一瞬不瞬的看着林震南。 这景象委实可惊可怖,纵然林震南行走江湖多年,也从未想像过这等可怕场面。 一道湖蓝身影随之飘了进来,正是白元秋,她抱拳微笑道:「总镖头可还无恙,我等方才被此等邪物所阻,故而迟迟未到,令总镖头受惊了。」 话未说完,顾惜朝带着徐小彦也匆匆赶到,他们三人的形象委实都算不上太好,连武功最高的白元秋衣服上都带了黑红色的血迹,更遑论其他两人。 顾惜朝尚且看不出什么来,徐小彦却明显流露出几分萎靡不振来,与林平之倒算遥相唿应。 双方还来不及详细交流,方才跑出去的人中又跌跌撞撞爬回来几个,白元秋瞳孔一缩,剑出纵横如飞虹,森寒入骨,竟是取了那几人性命! 林平之失声道:「你在做什么?!」 他很快就知道白元秋是在做什么了。 更多的人涌了进来,白元秋杀之不及,顾惜朝又要照顾徐小彦等人,一个镖师竟躲过剑网拦截,走动间姿势逐渐怪异了起来,背上隆起驼峰般的两个鼓包,脸上神情僵硬,嘴角伸出尖锐的利齿——越来越像之前的青城派弟子。 林平之心中越来越凉,连身体都要僵硬了,若不是想着保护父母,只怕当场就要吓瘫。 徐小彦喘了几口气,弯腰捡起地上的铜灯柱,掂掂重量合适,转起来当头砸向变异镖师,对方刚刚开始转化还不成熟,外表硬度差一些,脑袋如同西瓜般被砸的汁水飞溅——他身上的衣服更不能要了。 顾惜朝让剩下没服过药丸的人都吞了一颗做预防,自己不知从哪里抄了一把鬼头大砍刀,毫不犹豫的向异形生物砍去,每一刀都砍得虎虎生风。 镖局中的人毕竟有限,被砍死一批后,对手又派了蝙蝠上场。这些蝙蝠身长不到一尺,却个个兇勐之极,源源不绝的从外面飞进来。 这些蝙蝠动作灵活至极,又个个悍不畏死,以林震南的功夫最多能同时对付两只,徐小彦简直就是送上去给它们的菜——这绝对已经超出了新人磨合任务的难度。 白元秋剑出如电,气盛光寒,纷扬连绵如揉云碎玉,群蝙蝠疯了般扑上来,被一剑刺中要害后坠落,地上堆积的尸体已经没过小腿,白元秋衣裳下摆简直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 蝙蝠的数量太多,竟至于不能一口气从扇门里全挤进来,门框被不断的冲击着,木屑石灰如雨而坠,眼看大门就要被撞破! 顾惜朝暗暗叫苦,他虽然不知道白元秋极限在何处,但听她所言,只要没能修至先天,内力终有穷尽之时,对手却源源不绝,长此以往,必然是己方吃亏。 第57页 一定有什么可以解决的办法! 兵法有云,擒贼先擒王,若能找到这些蝙蝠群中扮演的大脑或者心脏的角色的话,说不定可以一举成功。 顾惜朝死死盯着兇勐攻击的飞兽,眼中众多蝙蝠渐渐由点连成线,忽上忽下,仿佛提线木偶般被一个隐藏的枢纽控制着。 若能进一步观察就好了。 顾惜朝从随身空间中翻出数枚乌黑的霹雳子,白元秋初入轮迴世界时曾经配置了一些随身携带,之后分赠给了他和徐小彦。 青衣公子左手一扬,七八颗霹雳子看似毫无章法的向蝙蝠群里激射而出,白元秋和他一直互相关注,不必言语默契自生,当下剑势如乱石惊涛,怒浪堆雪,功法剎那间提至极限,竟将蝙蝠群短短压制了一瞬。 他们二人那一刻的时机把握的极妙,「轰隆」一声,厅中火光炸起犹如白昼,徐小彦连眼睛都睁不开,顾惜朝也被刺激的双目生疼,忍不住流下泪来。 好在白元秋没有浪费他的努力。 距离越远越难控制,这蝙蝠群进退攻击如此灵活,若说没有指挥,实在难以相信。大多数生物在遇到攻击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保护自己最不能被伤害的地方,和人眼骤见强光会闭起是一个道理。 虽然对方很快恢復如常,但以白元秋的眼力,一丝破绽便足够了。 白元秋瞬间换上泉中玉,真气从周身穴道中逸出,在身体上形成了一层无形的护盾,人剑合一纵如蝙蝠群中,犹如投入大海中的一块石头,瞬间被那些黑色的飞兽淹没了身影。 徐小彦双目圆睁,吼道:「小白——!」 蝙蝠群的形状剧烈的变幻着,好像有物体在内左冲右突。突然,兽群中传来一声悽厉的鸣叫,这仿佛是撤退的信号,兽群随后哗的散开了。它们来如潮水去似散沙,只留下一地的血肉尸骨,和一个满身血浆,已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人形物体。 徐小彦感觉一股强烈的冷意从心底蔓延到指尖。 ——那是小白。 ——她还活着吗? 巨大的恐惧包裹住了徐小彦,他的双腿仿佛陷入深深的沼泽中,连迈步的力气都没有。 白元秋浑身浴血,拄剑半跽于地上,一动不动,也看不清面容。 顾惜朝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他心跳的有些慌乱,举步慢慢朝白元秋走去,伸手探她鼻息。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结局见内容提要 && 不管是什么都打给你看~ 第27章 五感反侵 白元秋周身都带着一种凉意,全然不似有着活人的温度。 顾惜朝喉咙处有些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然,一只带血的手按住顾惜朝的手腕,白元秋身子一动,仿佛冬眠的青蛙从厚厚的积雪中甦醒,抬起头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现在的样子实在很丑,本来如乌羽般的长髮沾着快要干涸的鲜血,一部分煳在脸上,其他丝丝缕缕黏成条状,身上也受了不少抓伤。不笑就很难看了,笑起来更是惨不忍睹——光看脸,完全想像不出这边才是胜利的一方。 徐小彦欢唿了一声,他本来想跳起来表达内心的喜悦,可是绷紧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就双腿一软栽倒在地上,只能沖白元秋咧着嘴傻乐。 顾惜朝先是忍不住开怀的笑了出来,随后十分嫌弃的哼了一声,板起脸,扔了条擦血的手巾在白元秋脑袋上。 白元秋不以为忤,微笑着拿下来随手抹了几把,扶剑站起,众人这时才看清,泉中玉流华晶然的剑尖上,贯穿着一只犹在轻微挣扎的蝙蝠。 顾惜朝用疑问的目光看向白元秋,后者轻轻点头,示意这就是方才控制蝙蝠群的「心脏」。 泉中玉不知以何材质铸成,「心脏」被它刺穿的伤口居然凝结了一层白霜,这只飞兽刚刚就是被其寒气所感,才失去了控制蝙蝠群的能力。 徐小彦和顾惜朝都受了点轻伤,白元秋一掌一个抵住后背,为两人逼出大部分毒性,然后顺手扔掉身上披着的,因为血液凝结而逐渐变硬的罩衫——她的外裳避水效果极佳,里面的衣服竟然并未被渗透的太严重。 经过这一场浩劫,福威镖局剩下的人寥寥无几,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林家三口都还活着。林震南武功差劲,为人处事却足够知趣,知道自家人的武功完全是拖人后腿的料,虽不明白这三人究竟有何目的,难以配合,但不惹人生厌总是能做到的。 白元秋看两个队友脸色逐渐好转,让二人就地打坐调息。他们体内虽然尚有余毒未清,但若是能够通过自身的努力将剩下的毒素逼出,不论是内力还是对□□的抗性都能大大提高。 过不多时,两人双双收功起身,福威镖局的大厅一片狼藉,已经不适合待了,众人随着林震南转移阵地。福威镖局建构宏伟,可以栖身之地自然不止一处。 林平之带着几分好奇的问白元秋道:「姑娘的宝剑是从哪里来的,我刚刚看到你用的剑似乎不是这一把。」 林震南急忙阻拦道:「平儿不要胡言!方才白女侠用的剑就是这一把,你定然是瞧错了。」 林平之微露不忿和疑惑,父亲平日待他甚是慈爱,便是训诫的时候也不太严厉,几时这般苛责于他? 王夫人揽过儿子,遮掩耳语道:「你爹爹说的自然有他的道理,平儿不要违逆。」 第58页 白元秋与他们离得虽不算近,但是内力深厚,母子二人的私语一字不落听得清清楚楚,好在她脸皮颇厚,面色倒是一概如常。 福威镖局中有一处紧急避难之所,乃是当初为了预防战乱而建,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虽然当初建造时极为用心,只是福威镖局三代人都安逸于和平年代,对此有些疏忽。今日需要用到之时,林震南方才发觉这里的环境未免有些不堪。 不过三人并不介意。 白元秋和顾惜朝走江湖时,再差百倍的地方也待过,徐小彦自幼身患重病,在死亡线上挣扎的次数也不算少,不会有什么抱怨。众人间唯有林平之算是没吃过苦头的大少爷,虽然不适应,但看别人都没有怨言,也咬牙不肯认输。 顾惜朝和白元秋仔细检查房屋设施,略微放心了些,此处比大厅坚固许多,就算对方再派兽潮前来,也勉强能支持一些时候了。 那只被白元秋抓住的蝙蝠这时已经遍体霜寒,虚弱至极——若非它血统特殊,在泉中玉下也支撑不到此刻。 白元秋捏住它的脖子拎起,一人一兽,四目相视。周围人只看见她的脸上所有情绪如融雪般消退,瞳孔如点墨般漆黑一片,手中的蝙蝠忽然迴光返照一样发出悽惨鸣叫,周身如同触电般剧烈抖动挣扎。 围观之人,包括顾惜朝在内,都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仿佛灵魂和身体被强制分隔成两半,一种难以形容的精神压力,穿过肉体直击识海。 这种感觉如鲠在喉,却又难以诉诸于言语。并不单纯只有恐惧和战慄。经歷过网络时代的徐小彦觉得,这种感觉就像是将自己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中,扔进深深的海里。没有光,听不见声音,永无止境的下坠,更不知道黑暗的尽头是什么。 所幸这种感觉只有短短的一剎那。 众人从迷惘中醒过来时,场面又发生了变化——白元秋手中的蝙蝠看起来已经完全死了,她本人更是一副受了严重内伤的样子,脸色惨白,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白元秋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盘膝运气。 这分明是内力耗尽以至于脱力的光景。 但更加令人惊讶的是,仅仅过了几息光景,白元秋的双颊便恢復血色,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然一切正常。 这等功力委实深不可测,令人震撼。 众人的心情通过面部表情准确的传达给了白元秋,她唇角的苦笑一闪即逝,当年宁受巨大隐患也坚习冰心诀,这内功自然有它的过人之处。 白元秋站起,指着蝙蝠的尸体正容道:「此物从其母体分出,一旦死亡,母体必然因反噬而受伤。此刻正是击溃敌人的良机,我等不可轻易放过。」 林平之心中藏着许多疑问:白元秋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她刚才在做什么,又打算去哪里追杀所谓的「母体」? 不过这位白姑娘虽然举止温和,但行动间却带着种不容他人违逆的气势,比父母最严厉的时候还要令人害怕。林平之开不了口问她,只好看着白元秋和她的两个队友凑在一起,听不见说了些什么。 也不怪林平之耳力不够。 白元秋将她的想法以传音入密的方式告诉队友,顾惜朝之机敏远超白元秋的期望,而徐小彦虽然不甚明白,但也表示了一切听从指令的决心。 顾惜朝问道:「那姑娘莫非是打算一个人去?」 白元秋微笑道:「我自会速战速决,无须担心。这边就託付给顾公子了。」 徐小彦亦道:「我会配合好顾哥的~」 白元秋笑了笑,向林家三人一点头,纵身飘向屋外,浮云掠影,足不沾地,数息已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世上但凡有资格问鼎天道的武林高手,多少都懂一些精神方面的交手方法。天衣教传至白元秋已有三十六代,教中前辈突破先天者不知凡几,更留下许多精神相关的武学典籍,白元秋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多年,对此道当然不会陌生。 因为「心脏」拥有侵入人识海的能力,白元秋先以泉中玉将其冻至濒死,削弱它的实力,后来再施以五感反侵,俗称摄魂术——若是一切顺利,对方脑中越活跃的印象便越容易逆流到她的意识里,至于能逆流多少,就要看彼此实力的差别外加一点运气了. 五感反侵之术兇险非常,先不论失败会如何,便是侥倖成功,如果从对方读取的印象过多,也会令施术者产生不知自己是何人的迷惑。当年教中前辈首次创出此法时,不慎令其传之于外,被江湖人所滥用,借战乱之局,一时竟成星火燎原之势。 江湖中不但多有人因施术/被施术而神智狂乱,更有许多人因为无法支撑功法所需雄厚内力因而气海破碎致死,便有人传言五感反侵乃是邪术,天衣教更是一群老谋深算,图谋不轨的魔教分子。 此事闹的沸沸扬扬,时人皆道路以目。不过在江湖势力联手来千寻云岭讨说法之前,无霜城诸座早已怒而携手,同出千寻云岭,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虽然最后事件平息,但直到白元秋的时代,依旧有人会拿邪魔外道的名头吐槽无霜城,五感反侵之术更是重重封锁,先天之下,便是诸座也无资格查看。 但若是心中坚定到毫无缝隙之人,任何事物都不可能令其迷失。只是白元秋在出手之后才发觉,「心脏」的精神力强的奇诡非常,全然出乎她的意料,母体更是以此为媒介,与她隔空过了一招。白元秋毫无准备之下,险些施术不成被反噬,虽然最后勉强压制住了,也因为彼此意识冲撞而给围观群众留下了一些不太美好的经歷。 第59页 白元秋身如浮絮,浑不着力般掠向福州城外,她和母体虽然没有直接接触,却趁交手之时在对方身上留下了印记。两者仿佛被繫上了一条看不见的细线,她无端便知道对方藏身何处。 越是靠近目标,这种感觉就越是明显。 福建多山,城外草木幽深,山野间风送晚香,鸟啼空谷。这里气候湿润,低处不时可以看见水洼的反光,白元秋落羽般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波纹荡漾开时,她已经去的远了。 忽然间,白元秋生生止住飞纵的脚步,停驻于树梢上。她与「母体」之间的感应,此刻毫无徵兆的完全消失了。 「请君入瓮……吗?」 作者有话要说:  转眼都过10万字了呢~ 第28章 红衣女子 四周一片寂静。 树下是一洼浅浅池水,澄澈如同蓝宝石的切面,倒映着天幕星宿。池水边灌木葱茂,绿的仿佛就要滴出水来。 这本该是生机勃勃的景象。但怪异的是,此处不但听不到鸟鸣兽吼,竟连虫蚁之声也一概俱无,环顾四周,空气中连丝微风也无法察觉,整个空间如同一滩静止的死水。 高手的感官何其敏锐,敌人正是利用视觉和听觉的冲突,在白元秋的意识中造成了巨大的反差。 但似乎未能收到意料中的效果。 白元秋面含浅笑,姿态悠闲的站在树梢上,她甚至连长剑都未拔出,仿佛是特意来此山高云低之处,静赏这一天星光。 她霜白的指尖在夜色下宛如脂玉雕成。 林中气氛陡然肃杀了起来。 白元秋五指一张,托勾抹挑,虚空中仿佛真有琴弦微动,奏出一袭月明山静,流泉晚香。 碎玉之拂弦。 她指风盪开如音波,撞在看似空无一物的地方,周围一切随之震动,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模煳了起来,鲜活的画卷被岁月无情洗去了颜色,整个空间如同崩裂四散的镜面,露出本来的面目。 就在白元秋脱离幻象的那刻,地上一团阴影越变越大,上方一只背生骨翼的红衣血族凌空扑下,十指锐利如针。白元秋倒纵斜飞,「轰」的一声,她之前脚下踩着的树木竟被敌人一抓断成两截! 漆黑的指甲如同暗器般朝白元秋激射而出,白元秋在空中一折身,黑甲擦身飞过。她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红衣美人已然振翅飞至,五指再次挥向白元秋。 眼前似有五道红光一闪而逝。 白元秋功法运至极致,双掌在内力灌注下坚逾山石,竟生生扣住了对方的手臂,使其难以再进一步。但她一口真气已浊,又不像对手那样长着翅膀,无力再停于空中,此刻只是借力挂在对方身上,保持半悬的姿态。 这实在是个危险的姿势。 双方同时察觉到了这点,白元秋看见对手眼中瞳孔犹如充血,红芒大盛,后方同时传来暗器破空之声,之前避过的黑甲犹如活物般倒射飞回。白元秋打算避开,却作茧自缚,被对手反扣住双臂,一时难以动弹。 女性血族又诡丽又妩艷的脸上浮出了一丝笑容。 她在指甲上沾了自己新鲜的血液,「母体」不比□□,普通人类决计无法承受,一旦被划破表皮,就不愁控制不了对方。 白元秋就算不明□□,也决计不乐意被戳一把的。冰心诀全速运转,内力从周身穴道散出,衣袍鼓如气囊,十根黑甲齐齐射在她的外衫上,被罡气弹开滑落两旁。 红衣女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趁着对手发愣,白元秋踩上对方小腹,双臂滑不沾手,反擒拿术卸开对方力道,凌空一旋身,飘至对手上方。 红衣女子欲亡羊补牢,却感到肩胛与骨翼相连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一时间无法保持平衡,失控的往地上坠去。 碎玉之割莲。 白元秋碎玉指第二式展开,她双手迴转柔雅,恍然似是白莲初绽,指风流纵横飞,所触之地如利刃加身,对手一时不察,双翼关节处鲜血迸射 血族美人在坠地的前一刻忽然勐的翻转飞起,她背上血迹犹新,伤口却只剩下浅浅一道痕迹,很快就完全癒合了。如同鲜血染就的双唇弯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冷笑道:「自大的小丫头,你以为这些小把戏对我会有用么?」 白元秋许久不变的微笑终于凝滞了一瞬间,带着几分讶异道:「……你居然会说人话?」 红衣女子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狰狞,尖啸一声,人如离弦之箭朝白元秋飞扑而去,白元秋素荑轻拂,直指对方胸口要穴。 双方同时击中了对手。 白元秋唇边隐见一丝鲜红,她迅速的在自己身上点了几指,逼出腑脏中的淤血。红衣女子体质特异,本来不惧点穴,可白元秋真气在寒阳间转换如意,竟然让她瞬间僵直,没能趁机在对方脖子上咬一口。 这还不是最可恶的地方。 天衣教主食指与中指间藏着一根金针,在星夜下流光闪动。针尖暗红,正是在对方身上刺开的血迹。 红衣女子感到自己膻中穴上传来轻微的麻痒,就像还是人类的时候,不小心被蚊虫叮了一口。但这种感觉很快变成啮咬般的疼痛感,极快的向内部和周围蔓延。 金针上不知被做了什么手脚,如此细小伤口居然无法癒合。 白元秋轻笑道:「一点小把戏,叫姑娘见笑了。」她手腕一翻,掌中扣住了一排天玄金针,只有对手稍有异动,暗器便会如暴雨当头泻下。 第60页 血族女子咬牙看着对手,她并不知道白元秋手中金针仅有那一支涂了药,投鼠忌器,不敢妄动。伤口越来越难受了,没能在中针的那刻逃走,到现在已经失去了振翼的力气。 白元秋犹带浅笑,温言道:「姑娘且不必挣扎了,我也不是非要动手不可。之前区区无礼窥探,不合发现姑娘对天衣教颇有了解,敢问从何得知?」 对方脸色苍白,跌在草坪上,沖白元秋冷笑道:「这可不是你的地盘,白教主还以为事事依旧能够如你所愿吗?」 白元秋眼中似带怜悯,柔声道:「姑娘若肯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不才愿意保你一命,五感反侵之术过于兇险,吾实在不愿轻用。」 听到「五感反侵」,红衣姑娘明显露出瑟缩之态,这对她而言显然也不算是个愉快的回忆。但白元秋明显更令人讨厌,血族女子咬牙不说话,眼睛恶狠狠的瞪着对手。 白元秋一撩衣摆,坐到了她对面,笑道:「红姑娘兑换的是血族血统么,倒是勇气可嘉。」 「在下亦曾十分好奇,向系统兑换此血于幼鼠身上。初时一切尚佳,那些小东西变得强健有力,动作灵活,伤口癒合迅速,然而好景不长……」 血族固然有许多人类比不上的有点,但它们也有无法迴避的缺点——暴躁,多疑,惧怕阳光,高级血统对低级血统间的等级压制。 剑炉上层一开始驯养的二十只老鼠,没有一只顺利存活到现在,因为难以控制自身力量死了一半,争斗厮杀又毁灭了剩下的一半。 改造血统能迅速获得非人的力量,的确更有利于在轮迴世界里活下来,但即使在徐小彦武力值明显拖后腿的情况下,白元秋也没有想过将他改造成非人。 理念的相悖,她在武途上追求的是动彻天道,而非堕为非类。 红姑娘胸口中针的地方逐渐腐蚀出了一个大洞,她眼睛里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如果再不老实交代的话,对手大概会等到自己最虚弱的那一刻,强行读取记忆。 似乎是服软了,红姑娘蠕动嘴唇,只是太过虚弱,声音低的难以听清。 白元秋支靥而笑,道:「姑娘若果真难以发声,只做口型我也是能明白的。」 细碎的声音陡然停止。 红衣女子无限愤怒的看着白元秋,对手姿态越淡然她就越难以释怀,高声道:「不要得意了,你真的以为最后赢的人是你么,白教主知不知道我为什么留在这里听你的废话?」 白元秋笑道:「姑娘若是还能动弹,自然是不肯留着的了。若说还有什么原因……大约调虎离山,趁我不在又派一□□去了福威镖局罢。」 她凑到红衣姑娘的耳边,声音温柔如同夜色,带着缱绻的笑意道:「姑娘既然能想到,怎就料定我猜不到呢。我们不妨再等等,看姑娘的□□赶不赶的及回来救驾。」 「姓白的,你欺人太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红衣女子面容扭曲,双眼中散发出诡异空洞的神彩,细小的血珠从全身皮肤上渗透出来,全身如被一团红雾包裹。 红雾向外飘散,接触到花草树木全都在剎那间枯萎凋零,白元秋眉头微蹙,甩袖逼退雾气,身形如流水般飘然退开。 透过雾气,可以看到红衣女子本来丰盈的脸颊干瘪如骷髅,神智逐渐涣散疯狂。 破釜沉舟的最后一击。 白元秋已然准备好了随时接招,骷髅姑娘疯狂的动作却忽然顿住了,身体如遭雷击,呆在原地愣了一会,竟然丢下面前的敌人,向远方逃逸。 她背上展开巨大的黑翼,乘风而起时遮住了星光,双翼一拍,当着白元秋的面,活生生消失了。 「……隐身!」 识海中和对方的连接也同时中断,白元秋不死心的追了一段路,就算隐匿了身形,总不可能连活动的痕迹都一概擦除。白元秋上蹿下跳的找了半天,在她所能感知的范围内完全找不到对方的痕迹。 「明明只差一点,却还是逃走了。和我合作当真有那么差吗?」 白元秋驻足原地,长袖在山风中飘荡,脸上带着无奈的笑意,老老实实的将山中被血雾污染的植被全部销毁殆尽后,转身朝福州城疾奔而去。 一个时辰前,福威镖局。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走过路过留个评嘛~~~_(:3ゝ∠)_ _(∠ゝ3:)_ 第29章 犹抱琵琶 徐小彦坐在地上,屋子里没有一个人说话。自从白元秋离开之后,气氛就越来越令人心绪不宁。 在徐小彦眼里,白元秋的性格温然平和,属于一辈子都不会和人掐架的物种,也没见她狂刷过存在感,但真到了不在场的时候,才勐然发觉这个人的存在有多重要。 这不仅指的是武力和智慧,仅仅就白元秋本身,也是个让人安心的存在。 好像只要小白在场,就算什么也不做,也能立刻终止这种令人不安的感觉。 但这两个队友间心有灵犀的技能点明显是灰色的,在徐小彦翘首以盼时,屋外传来很多小动物拍翅膀的声音。 林家人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顾惜朝缓缓站起,和徐小彦这个大敌当前还在想女孩子的挫货不同,他在等待的期间一直十分镇定,就算是敌人扑到窗户外头了,也不过是「预料之中」和「早解决了早睡觉」的想法。 第61页 青衣书生的袖口滑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刀,这把刀如斯美丽而脆弱,就像初春的一抹剪影。 袖刀之「青妆」。 这是白元秋在进入水月镜花后,做出来的那把难以找到合适主人的短刀。 却和顾惜朝意外的相趁。 屋外飞鼠破墙而至,如乌云压境,气势兇勐的朝众人扑过来。 顾惜朝飞身而上,刀光舞出一片清冷潋滟的杀气,残阳融雪,夜梦流芳,敌人的血和自己的混在一起,红透重衫。 徐小彦的手心渗出冷汗,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害怕,在白元秋临走前,也交给他了一样武器,嘱咐他若是小顾公子能hold住的话,尽量不要轻用。 顾惜朝内力毕竟薄弱,即使刀意再佳,也难以长久坚持,不多时便已经多处负伤。 徐小彦攥了攥拳头,从随身空间中召出一柄长剑,剑身流光华灿,握在手中宛如握住了一束清冷的月光。 这赫然正是白元秋的随身佩剑泉中玉。 一种凉意顺着徐小彦的指尖流入体内,血管中循环的仿佛变成了冰水,四肢百骸都冷到僵硬。白元秋临走前在自己体内打入一道真气,安静的蛰伏在气海中,此时如同听到了召唤,欢唿着甦醒过来。 徐小彦惊讶的发现,在拿起长剑的一刻起,自己已经丧失了对身体的指挥权,不是他在操作武器,还是武器在控制自己的行动。 泉中玉是一把活的,有灵魂的剑。 他看见自己手腕一动,空中乍起璀璨的剑光,不大的空间里绽开一树纷纷扬扬的梨花白,没有一朵落到空处,清素成霜,白雪压住了红。 徐小彦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他既感受不到恐惧,也感受不到兴奋,手中长剑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能让人的感情如潮水般褪去,五感却变得异常敏锐。 剑下斩落的尸体越来越多,每一剑刺出,心中就更加平静一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尘世诸事不过是过眼云烟,终将归于黄土虚无,徐小彦眼中的这一切,就像是一幕黑白且无声的电影,如电如幻般在脑海中一帧帧连续不断的交替着。 顾惜朝的视线落在徐小彦身上,徐小彦知道里面包含着探究和担心的意思,却很是无所谓,别人的一切与他又有什么干系呢。 蝙蝠们死伤的越来越多,也许是因为我方主战力不在,对手也只派了中驷应战,不管是战斗力还是灵活度都远非上次可比。徐小彦洞若观火,手中剑光汇成一束,一瞬穿透兽群中心。 第二只「心脏」。 随着指挥的暴毙,身下的蝙蝠群龙无首的拍着翅膀,晕头转向的撞出去了,徐小彦没有赶尽杀绝,面容宁静无波,剑尖倒垂,气质若有出尘之意。 顾惜朝也收手,走到徐小彦面前,眉尖微蹙,迟疑道:「……小彦?」 耳边清晰的传来一声嗤笑。 顾惜朝豁然转身,一个桃花眼的俊美青年人不知何时竟然站在了屋子中。 满室人,也许除了「徐小彦」,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究竟是何时出现的。 顾惜朝看着他,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念头——此人也是轮迴者! 青年脸上似有讥讽之色,朝几人拱手道:「在下韩晚韩循暮。」又单独对徐小彦道:「白教主?实在久违了。」 顾惜朝眯起双目。 「韩郎君竟然在此,倒是出乎在下意料。」 韩晚话音未落,白元秋的声音便响起,渺乎不知所来,听之在前,忽焉在后,人人心头都是一悸。 韩晚脸色突变,瞬间拔出腰上长刀向后噼去,左手前探,似要抢夺徐小彦手中之剑。 刀光一闪而没。 一只素白手指点在刀背上,长刀随之断成两截。在韩晚即将接触到剑身的那一刻,不知怎的,眼前一花,泉中玉轻轻巧巧落在了一个蓝衣女子的手中。 长剑离手那刻,徐小彦浑身一震,恍然如同大梦初醒,浑身冷汗如浆,瘫坐在地上。所有情绪一下子回来了,他的内心几乎要被这种复杂的感觉淹没。这时,一股中正平和的内力自后心传入,带着安宁静气的力量,一点点抚慰徐小彦燥乱的心绪。徐小彦闭起双眼,按照小白之前教过的方法,五心朝天打坐。 韩晚抱臂冷笑道:「在这种情况下居然入定了,白二,你教的好弟子。」 白元秋摇头:「并非弟子,乃是友人。」顿了顿,「原来是你?」 韩晚否认道:「不是我。」 白元秋若有所思,笑道:「给顾公子介绍一下,这位是在下家乡故人——韩晚。」 分明还是敌对的姿态,两人对视间,却都做出偶然相逢的姿态。 顾惜朝翩翩有礼,清雅笑道:「在下顾惜朝,见过韩公子。」 韩晚亦回礼道:「博椽舍韩循暮有礼。」 白元秋笑道:「韩郎君一见面就指鹿为马,抢我佩剑,可不是君子所为。」 韩晚冷笑道:「对你这等人,怎样卑劣都是理所应当的。」 「那效果如何?哪怕阿晚得逞过一次呢。」 韩晚怒视,气道:「白教主老谋深算,循幕自然不敢相比。」 白元秋谦虚道:「不敢,这等程度也叫谋算的话,阿晚未免太抬举无霜城上下了。」 韩晚一脸「你去死吧」的瞪着白元秋。 第62页 白元秋调侃了韩晚几句后,因为徐小彦开放权限的关系,收到了系统任务完成的提示,不由露出温煦和善的笑容,和顾惜朝两个人分别安抚了林家一番。 这次的任务偏重精神方面,白元秋帮忙完成后,在这点上颇有进益,旁人听她说话,不由自主的就想要相信。 虽然韩晚轻功极高,在白元秋忙碌期间期间数次想要脱身离去,但不管如何,白元秋的气息都如影随形牢牢锁住他,自己但有异动,泉中玉必然同时出鞘。 天光微熹。 一行人辞别福威镖局,林家如同蝗虫过境的稻田,乱七八糟满目疮痍,白元秋听徐小彦说过剧情后,写了三式剑法留下,权作补偿。 徐小彦还是不放心,根据原着来说,青城派来找福威镖局茬子的时候,观主余沧海亲来福建压阵,其余弟子分别攻打福威镖局各地的分部,一面是有心算无心,一面青城派的武功又远高过林家,福威镖局便从此一败涂地。不但镖局倒了,人被杀了,许多财物也被顺手牵羊了去,有的分局还被纵火烧了个干净,更连累了边上的民居。 这等行事作风,徐小彦说的时候义愤填膺,白元秋和顾惜朝却是可以理解,天衣教既然被喊了那么多年魔教,当然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她会尽力用温和的手段解决是非,但真到了需要杀伐决断时,却也不会踌躇不决。朝廷有连坐之刑,至于江湖人刀口舔血,到了斩草除根的时候,难道还要特地把不会武功的小孩子留下来,等着人长大了演一出復仇者归来吗,武侠小说里,这么做过的前辈,都自己把自己填坑里了。至于顾惜朝,逼迫戚少商时,也没有对不会武功的人手下留情。他对别人心狠,更不会可怜自己,所以最后落得那般下场,也没有怨言。 只是可惜…… 顾惜朝双眸一黯,白元秋装的没有看到,徐小彦是真的没有看到,还在为林家担心。在白元秋的经验里,工作是最能治癒负面情绪的良方【并不是】,便决定顺了徐小彦的意,顺手把青城派的威胁解决掉,也好帮小顾公子排解一下情绪。 在原着里福威镖局遭此大难,一部分原因是林平之杀了余沧海的独子,一部分是因为辟邪剑谱。但青城派既然在白道挂名,还是要稍微注意下举止,没了独生子被杀的藉口,也就不能那么不留余地。 林震南的夫人出自洛阳金刀王家,也算武林里有点脸面的人物。「好事做尽,坏事做绝」,若是青城派真的一口气将福威镖局收拾完了也就罢了,余沧海和左冷禅素来亲密,拳头大气势盛,谁肯为个死人和他为难。只是现在有了白元秋三人干预,青城派一口气覆灭福威镖局的打算怕是难以实现。既然有了转圜的余地,凭林震南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未必兜揽不开。 在顾惜朝的诱导下,林震南决定广邀武林同道来此,将辟邪剑谱在众目睽睽下送给余沧海,看他还能如何?反正自己又不是因为武功好才将祖传镖局发扬光大的。林家祖训,这剑谱不可习练,拿卷废纸换镖局到四川那条线的生意,算起来还是自家赚了! 另一边,白元秋既然知道余沧海在往福州来,便出发去找他谈谈人生。红衣女抓了他弟子做成傀儡,这笔帐可不能被赖在自己头上,反正以她的武力值,对方就算不同意,也一定被收拾的折腾不出什么了。 白教主轻功甚好,早上出门办事,还赶得及回来吃晚上的饭,天知道她是怎么找到人,又是怎么谈的。反正等徐小彦来问的时候,白元秋只很温和的笑着道:「也没什么,在下就是和余观主讲了讲道理,他既然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当然不会太为难林家了。」 ……你是拿泉中玉和他讲道理的吧? 林震南还想把几人留下做见证,可顾惜朝还要去衡山问刘正风要《笑傲江湖》曲谱,不好久留,又准备将《辟邪剑谱》抄录一份送给他们——虽然辟邪剑法威力很大也能速成,但身边既然有个人形剧透外挂戳着,白元秋和顾惜朝实在对此殊乏兴趣,又婉拒了。 三天后众人告辞,林震行事周到,虽然他们来歷诡异,依旧恭敬备上礼物和马车,送几人离开。 徐小彦喃喃道:「这就是宁愿倒贴,也要我们快点走吗?」 韩晚这几天被白元秋盯着难以脱身,连找余沧海都被带着一块去,难免有些郁气,此时哼道:「白二,你可听到了,别以为人家真有多感谢你。」 白元秋嫣然笑道:「阿晚堂堂男子,自称『人家』未免稍嫌柔弱了些。」 顾惜朝忍不住呛咳出声。 徐小彦则好奇问道:「韩哥为什么喊小白『白二』和『白教主』呢?」 这个问题,顾惜朝也思考过,但他心思缜密,就算要问,也是私下开口,绝不会这样大大咧咧的说出来。 韩晚一点没有帮白元秋掩饰的意思,虽然因为「小白」的称唿凌乱了一会,还是痛快的告诉了众人道:「白二是上一代天衣教主的徒弟,她本来还有个师兄,只能排行第二了。她师兄真是个好人,可惜在叛乱中英年早逝,于是就只能是她继承教主之位喽。」 徐小彦不小心扒到了白元秋的伤心事,露出愧疚的神色,道歉道:「对不起小白,我不知道……不行,这个不能做为犯错的理由,小白你要是生气,就揍我一顿出气吧。」 白元秋莞尔道:「小彦天真烂漫,很是令我开怀,无需这般不安。」 第63页 又睨了韩晚一眼「再说就算要揍,那也是揍阿晚呀。」 韩晚道:「我与白教主素来敌对,抖露尊驾过往也是遵循立场。」 「那在下不如揍你一顿来表明立场。」 「……不过韩某与白教主现在都身处他乡,彼此扶住也是应有之义。」 白元秋轻笑一声,道:「好罢,阿晚先告诉我,那位红姑娘是你的队友么?」 之前白元秋和顾惜朝徐小彦交流了一下自己遇到的事情,白元秋将自己随身佩剑留下,虽然不一定能用上,但现在看来,也算是有远见了。 韩晚自然知道白元秋口中的「红姑娘」是谁,从很多方面来说,这姑娘都算蛮红的。 「她是我的队友,我们小队也只有两个人,但我是在她之后进入系统空间的,很少交流,对她了解也不多。」 白元秋示意他继续说。 韩晚不太想全讲出来,但他在白元秋眼皮子下蹦跶了多少年,说他对队友的秘密不全知道可以,若说他一点不清楚……白二会用泉中玉帮他回忆的。 「红……祁惠好像有一个神秘的影子队友,我从来没见过他,只是隐约觉得应该有这个人存在,而且祁惠很听他的话。」 祁惠便是「红姑娘」的真名。 「阿晚没告诉过她关于我的事情?」 「没有。」 白元秋沉思。 既然已经讲了这么多了,韩晚也不瞒着剩下的了,索性一口气都倒了出来。 这个轮迴系统中其实有很多人,分别处于不同的系统空间里,如果一个空间里的人数超过一,便会组成「队伍」。单人和队伍的区别就像是rpg和网游的区别,一个是自己和npc们玩,一个则可能遇到别的玩家,彼此间形成竞争甚至猎杀关系。 不过白元秋三人现在还处于新队伍磨合世界中,只有通过这个世界的考验,系统才会真正开放队伍权限。从理论上来说,这种新手小队的第一个世界都比较安全,但祁惠使用了一种特殊队伍道具,可以将自己的轮迴世界坐标设定到新队伍磨合世界中,据说如果能成功击杀别的小队的人,将会获得意外的好处。 「不过你们队伍权限都还没开放呢,现在就算杀了在下也没用。」韩晚幸灾乐祸的补充道,「听说祁惠居然知道你,看来从『家里』来的人不至我们两个啊,白教主可要当心了。」 白元秋笑道:「有劳阿晚费心了。」 韩晚无趣的歪在一边,忽然脸色大变,不敢置信道:「我刚刚收到系统消息,祁惠……死了。」 白元秋神色一肃,不由想到了祁惠临走前的不对劲。她怀疑,那姑娘是被人控制了。 祁惠周身精血几乎燃烧殆尽,每蠕动一步,都会带来剧烈的疼痛。 真的好难受……血族的身体是不会有这么剧烈的疼痛感的,她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不会的,马上就要到了,那个人一定能救自己。祁惠的眼中迸发出希望的神彩,骷髅般的脸瞧起来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河面岚霭缭绕,荻芒徐徐如白羽,浅草绿成织锦,风中落英翩然飘香。河道两旁有山石凿成梯形,层叠旋上,山腰更有巨石横出,一名长发束冠,烟青深衣的男子于花树下执笔跻坐,背后是空谷深潭,一道白瀑如练,自悬崖倒挂而下。 水汽沾湿了发梢,男子的面容也如浸染过一样朦胧,仿佛自古早的画卷中迤逦行出的名士,风神秀彻,一笔一划都勾勒出岁月的优雅与淡泊。 一只带血的枯手探上石阶,祁惠喉咙里发出嘶哑的求救声。 笔尖在白纸上游走,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救我……」 描出了轮廓。 「求你……」 由浓转淡,疏密相连。 「下此,不敢,再犯错了……」 淡墨渲染,笔笔生发。 ………… 阶上不断挣扎的红衣女子,眼中希望的神彩一点点灰暗下去,手指无力的垂下。血族死后,身体也会化为飞灰,风一吹就消散了,只在石板上留下凌乱的血痕,代表她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男子恍若未闻,方才祁惠挣扎的时候在白纸上溅落了细小的血珠,长袖下手腕一动,毛笔顺着血迹勾抹,在纸上开出了朵朵红梅,一瞬间,原本清雅出尘的墨色图案竟都成了这一痕红妆的陪衬,冷香而姽丽。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全文大概进行了有四分之一了,主线剧情会慢慢展开哒~ 第30章 金盆洗手 衡山刘正风大爷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的消息,长了翅膀般飞向大江南北。近年来,武林中除了少林武当两派执牛耳外,便是以五岳剑派为尊,刘正风乃是衡山掌门莫大先生的师弟,门派里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自然人人都愿意来捧他的场。 衡山城里。 天光晦暗,霄幕低垂,黑云压城而来。 街上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行人渐渐散了,道边已有穿着油衣的小贩摆上了纸伞和斗笠叫卖,路上开出朵朵伞花,向远方蜿蜒移动。 三名骑马而来的江湖侠士在一棚小茶馆前停下避雨,他们一行两男一女,衣衫配饰都整洁素雅,兼之容貌出色,一路上人人都愿意额外瞧他们几眼。 最年长的男子约为二十许岁,身形颀长,青衫广袖。衣摆袖口上染了水痕,由深向浅晕开,其风仪如画,宛若初春江南岸边的柳色一路绿来。 第64页 他身边的姑娘看起来不过二八芳龄,垂鬟分肖,举止却宁和稳重,形容更是端丽秀美。佳人眉色如墨,眸光澄若秋水,唇边常带着一丝温柔的笑意。 第三人是个娃娃脸的少年人,看起来比那姑娘年纪略大,动作神态却十分活泼,似是跟着哥哥姐姐出门玩耍的小弟。 娃娃脸笑嘻嘻拉着其余二位的袖子,道:「一路上别的茶馆都人满为患,就这里清净些,不如我们里面休息一下,也顺便避雨。」 另外二人也同意了,捡了张避风避雨的桌子坐下,茶博士殷勤的送上茶水和蚕豆,因三人看起来钱包十分饱满的缘故,又额外奉上了几碟桂花糕,绿豆酥等茶点。 这三人自然是白元秋,顾惜朝和徐小彦了,韩晚在中途便和众人分手,做自己的任务去了,他不但把祁惠的事情全都倒了出来,白元秋的过去也零碎说了一些,在白教主眼神变得不善之前,果断抽身跑路。 雨势不小,白元秋内力深厚,衣衫难湿,另外两位却没那么好运了,在福威镖局受的伤还没好彻底,便日夜兼程赶路来此,再被雨一浇,脸色便显得苍白。 白元秋与了些散碎银子,烦茶博士煮了些姜汤送来,又盯着二人酽酽的喝了两碗热茶才罢。 顾惜朝朝内堂看了一眼,示意里面有人,白元秋手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五」字,又瞧了一眼趴在茶馆角落里打瞌睡的两个人。 徐小彦和他们相处的越来越熟悉,渐渐也能理解他们的意思,顾惜朝和白元秋注意到的人定然不是普通百姓,里面坐着的,大概是江湖中人,当下也额外留神几分。 这时,茶馆外又来了两个「熟人」。 那是一男一女,男的相貌颇老,女子脸上涂着泥污,正是劳德诺和岳灵珊,他们此时都还带着易容,不露本来面目。 岳灵珊看到白元秋三人,露出一个吃惊的神色,劳德诺暗暗拉了把她的袖子,不动声色,想先带着师妹进了茶馆的内堂再说话。 正在这时,茶馆内堂唿啦一下子走出了五个人,那两个打瞌睡的也站起来,朝二人迎了过去,口称「二师哥」和「小师妹」。 徐小彦到这时候,自然是想起剧情来了,这不就是华山派在小茶馆中聚众扒一扒,然后被林平之装成的驼子听到的情节么,没想到却被自己遇上了。 既然有外人在这里,华山派的人也不好肆无忌惮的聊天,当下小声交流了几句,便进了内堂说话。 虽然没能旁观剧情,徐小彦还是把自己记得的这一段内容说给白元秋和顾惜朝听,重点突出本书主角令狐沖的光辉事迹,三教九流都能交上朋友啦,一脚踢翻「青城四秀」啦,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啦,等等。 按理说像白元秋这种「前辈高人」都应该是很喜欢令狐沖,韩晚之前也透露过,白元秋的师兄很好,她对「大师兄」这一职称天生就有好感加成,但或许是自己表达能力不够,白元秋对令狐沖似乎不太喜欢。 白元秋眉头微蹙,道:「既然是大徒弟,缘何这般不稳重?他师父教训的就很对。」 徐小彦奇道:「可他师父是反派……」又把岳不群的事迹讲了一些。 顾惜朝和白元秋对视一眼,白元秋轻笑道:「小彦,这世上很多事情,或许在你看来早就已被写死,然而事事因果连环,开头错了,结局便未必是之前定下的那般。如林公子的抄家灭门,岳掌门的妻女险辱于身前而不得护,都不算人人生命中必经的考验。在极端的情况下,私慾战胜道德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茶馆外的雨越下越大。 白元秋忽然神色一动,转头向茶馆外看去,徐小彦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瞧,天色很暗,街上冷清清的一个人也没有,黄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在地上,不知道小白在看什么。 「三里外有人朝这里来,武功平平。」 徐小彦脸上瞬间写满了「卧槽」,他虽然知道定逸师太要过来,但距离三里,你是怎么知道对方目的地在这里的,还「武功平平」,五岳剑派要哭了好吗? 片刻之间,顾惜朝也听到了,远处脚步声伴着水声,十余人披着油衣斗笠疾奔而来,徐小彦被白元秋连着药材煮过,目力甚佳,远远便看见来的是一群尼姑。 那群尼姑奔到茶馆前站定,森冷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白元秋和顾惜朝尚不觉得如何,徐小彦却不由打了个冷颤,确定此人必然是衡山定逸无疑了。 定逸师太是衡山掌门定闲师太的师妹,脾气暴躁直爽,在书中出场虽然不多,给人留下的影响却十分深刻,徐小彦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以为这位才是掌门,后来看电视的时候被纠正过来了。定逸师太对敌人如冬天般寒冷,对待朋友却如春天般温暖,十分护短,自认蛮横。徐小彦一时又想到了灭绝师太,好像金大侠书里的师太很多都是护短的性格啊。 定逸师太眉尖戾气极重,双目带赤,大声喝道:「令狐沖呢,给我出来!」 华山弟子又从内堂里跑了出来,劳德诺上前一步,站在众师弟妹前面,一齐躬身道:「参见师叔」。 定逸看令狐沖不在,大声斥责,说令狐沖捉了她徒弟仪琳,她也要抓岳不群一个女弟子来抵债,华山派一面为大师兄辩解,一面护着小师妹。晚辈弟子的功夫在定逸面前实在不够看,那师太稍一动手,华山弟子就被打得乱七八糟,两个人被抽的朝徐小彦那桌飞来,白元秋背着他们坐,头也不回,隔空一拂袖,两个华山弟子当下感到一种温厚的力量託了他们一把,两个人在空中轻轻翻了个身,无声落在地上。 第65页 众人被白元秋武功所慑,一时都停下手中动作,茶馆中顿时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那一出手就镇住全场的人,看背影还是个年轻姑娘。 定逸师太也暂时收敛脾气,开口道:「姑娘是何方高人,可否转身来见?」 白元秋转身站起,双袖合拢,欠身温雅笑道:「白元秋见过师太。」 她姿势如行云流水,十分彬彬有礼。 本来就是定逸先把人抽到别人桌上的,再看白小姑娘美貌有礼,对她也算客气,勉励了句后生可畏。 白元秋嘴角微微翘起,道:「不敢。」 一个脑袋从白元秋身后探出,道:「令狐沖是无辜的,他没有抓你的徒弟。」 定逸神色一变,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帮那令狐小子说话!」 徐小彦脑袋一缩,白元秋笑吟吟的朝顾惜朝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这是你的任务,你来接手。在旁人看来,便是顾惜朝才是三人中领头的,白元秋和徐小彦都是受他指挥。 顾惜朝尚未回答,街头出现两个提着灯笼的人,一面张着伞,一面道:「是衡山派定逸神尼到了么?」 他们的灯笼上写着「刘府」二字,想必是刘正风的弟子晚辈,双方一通寒暄,得知这边所有人都是来参加刘正风金盆洗手宴的,不由喜上眉梢,恭恭敬敬请了去。 顾惜朝三人也混在队伍里,虽然没人知道他们的来歷,但林平之当年都能混进刘正风家里去,这几位又怎么会被落下。 华山派陆大有偷偷蹭到徐小彦身边,小声问道:「你知道我大师兄在哪里?」 徐小彦回忆了下,令狐冲出场也就是这几章的事,虽然想不起来他现在到了哪里,但仪琳小尼姑会出现给令狐沖洗刷冤屈的事情还是很肯定的,当下回答道:「我虽然不知道令狐大侠在哪里,不过他肯定没有掳走定逸师太的徒弟,这件事是个误会……你过一会就知道了。」 陆大有半信半疑,定逸忽然回头,冷冷的看着他们,两个人都捂住嘴巴,不再说话。 到了门口,白元秋忽然顿住脚步,轻笑道:「韩晚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进入了码字倦怠期…… 这里说明一下,对于原着里林平之和岳不群的结局,既有他们自己选择的原因,也有命运弄人,小白的性格,是不会因为针对某人将来可能做出来的事而下结论的。她自己是教派首领,也不可能只做过光明正大的事情,而不沾任何阴私,所以虽然会有自己的喜恶,该见义勇为的时候见义勇为,但基本懒得对别人做道德审判。 第31章 真实江湖 白元秋等人瞧着年轻,便和江湖晚辈坐在一起,徐小彦本来有点着急顾惜朝的任务,但看队友都表现的十分镇定,胸有成竹,也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一段时间,厅里坐着的小辈越来越多,三人渐不显眼,白元秋低声问道:「小彦是想在这里休息,还是和顾公子去玩?」 「那小白你打算做什么?」 白元秋笑道:「不过是四处走走,瞧瞧热闹而已。」 说话间,顾惜朝先离开了,过了一会,白元秋也站起来,徐小彦紧紧跟着她,白教主行动飘忽,当真如一缕清风,身法倏进倏退,徐小彦被她托着手肘,浑不着力的离开了大厅,屋里熙熙攘攘,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顾哥呢?」 白元秋侧耳细听了片刻,她现在的功力,百丈之内的事情都不在话下,辨别一番后道:「顾公子和韩晚撞上了,阿晚要来拿五岳剑派的盟主令旗。」 徐小彦四处看看,小声道:「小白你真的听得见?」 白元秋亦低声笑道:「真的听得见。」 「那你平时做事不是很容易分心?」 「并非天生就能听见,慢慢也就习惯了。许多事只要不刻意运功去感知,便不会入耳。」 说话间,两人缓缓走到院子中间。 白元秋在徐小彦手臂上一拖,后者飘然飞起,在院中树枝上借力一踏,旋而落在了屋顶上。 这一块的光线恰好被树荫挡住了,他们能看见下面发生的事情,底下的人却瞧不见他们。 白元秋微笑道:「小彦学着我的节奏唿吸。」 她刻意将动作放缓,使对方容易观察。 徐小彦十分聪明,被纠正了几次就模仿的似模似样,笑嘻嘻道:「这是传说中的屏息之术吗?」 白元秋侧首,轻笑:「是啊。」 灯火透过层层枝叶,一些洒在白元秋身上,随着晚风摇动。天雨初霁,瓦上水迹泽然,她就这样随意站在屋顶上,姿势也堪称端宁静美。 此时,刘府外忽然更加喧嚣了起来。 主人刘正风亲自出门迎接,定逸师太等武林前辈也不安然高坐,纷纷降阶相迎,一时间寒暄之声不绝于耳。 徐小彦凝神细看,低声道:「那是岳不群和……余沧海!他们两个人怎么凑在一块了?」 刘正风看到武林中鼎鼎大名的华山掌门和青城派观主联袂来此,当真是令人喜出望外。 「岳先生和余观主贵足肯践寒舍,当真是蓬荜生辉。听闻福威镖局林家将家传剑谱送给余观主,刘某在这里恭喜观主了。」 余沧海面容抽动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刘爷倒是消息灵通。」 第66页 刘正风看余沧海不太高兴,颇有些摸不着头脑,打了个哈哈,将华山派和青城派一众请了进来。 余沧海一脸别人欠他很多钱的表情,不如岳不群那般风度周全,翩翩君子,若是单独出现还好,此刻一齐到来,人们明显都更愿意和岳先生多聊几句。 白元秋瞧了一会,收回视线,轻笑道:「这位华山掌门倒还不错。」 「小白你果然比较喜欢这种类型的。」 白元秋嘆了一声,遗憾道:「积石如玉,行止谦和。此人最后落到那般下场,委实令人扼腕。」 徐小彦想了想道:「其实现在剧情已经改变了很多,岳不群未必会如原着那样性情大变,说不定他能一直师徒相得,人生美满呢。」 白元秋笑道:「难道定要师徒相得,方能人生圆满?」 徐小彦迟疑了一下,问道:「小白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令狐沖?」 眼见没什么好看的了,白元秋拖着徐小彦的胳膊,从屋顶飘然落下,回答道:「倒也称不上不喜。」 「不过若是小弟子,这般行事尚可称为活泼。但如小彦所言,岳先生既然有意以掌门之位相托,那位令狐公子又怎可如此肆意妄为?」白元秋不在意道,「当然,这些皆是华山派内务,各地风俗迥异,我也不该仅以自己的意见便胡乱评论他人家事。」 徐小彦默默不语,似在仔细思考这段话,他本身对令狐沖的印象不坏,但小白的话也未必没有道理,很多正相反的意见共存在同一件事上,但因为做出判断的角度不同,可能都是正确的。 「这才几日不见,白教主又在忽悠人小孩子家了。」 一个懒洋洋慢悠悠的声音自院中响起,韩晚俊逸的面容出现在徐小彦视线里。 白元秋微笑不语。 韩晚接着道:「徐小郎君也注意一些,和白教主相处的日子长了,小心你三观都被她带歪了。」 徐小彦愣了一下,奇道:「你们那时候就有三观的说法了?」说好的风俗迥异呢? 韩晚微滞。 白元秋柔声道:「自然没有,不过祁惠姑娘也是『真实世界』的人,阿晚许是听她说的也未可知。」 徐小彦更惊讶了,道:「祁惠……哦,那个吸血鬼是现代人,可之前没听韩哥说过呀?」 韩晚脸色微沉,桃花眼中眸光流动,低声道:「教主聪慧,算韩某失言了。」 白元秋亦笑道:「我并不知道,不过看阿晚的反应,果然是这样。」 徐小彦眨眨眼睛,恍然笑道:「原来小白你是在试探啊。对了,小白说韩哥你刚才和顾哥在一起,怎么不见顾哥的人呢?」 韩晚带着几分不悦的看着白元秋,道:「白教主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你问她便是。想听谁的隐私,也大可以拜託她去听。」 白元秋笑意不减,韩晚向来喜欢嘲讽于她,长此以往,听他说什么也不会太生气。他们是彼此旧友,少年相交,可惜却于中途分道,只要韩晚不是站在北盟博椽舍的立场上和天衣教作对,私下如何,她都不打算介意,当下温声道:「是在下失礼了。」 韩晚撇嘴,上下打量白元秋一番,冷笑道:「白教主何必如此作态,你就算再将自己想成他,也决计不能真的变成那个样子。苏行止先生的风仪,又岂是谁都能学的会的,你这样画虎类犬,不过徒添笑柄罢了。就算装的再好,旁人还不是更喜欢你师兄?」 这样说,就算是玩笑也过分了,徐小彦才要生气,就见白元秋脸上浮起微带伤感的笑意,无限怅然道:「阿晚说的很是,师兄那样的人,本来这世上就再难找到第二个。他值得任何人喜欢,小彦不要生气。」 听到对方一个劲的表态,是是是,你说的没错。韩晚不由顿住,反省片刻后,心下颇觉赫然。他不是容易冲动口不择言的人,但许是他乡遇故知,这故知又不如源世界里那样令人生畏了,说话难免不经过大脑了一些。此刻虽不致于脸红,口气也软了下来,哼哼唧唧道:「嵩山派无礼,韩某本来打算在方才就将五岳盟的令旗取来,只是顾郎君要送一份人情给刘家,是以……」 不用听完,白元秋已经瞭然的点点头,笑道:「那便承情了。」 韩晚犹豫片刻道:「你知道自己得罪的仇家有多少,便是天衣教内,也难保无人算计于你。白教主英明一世,可勿要栽在宵小手中了。」 白元秋笑意如常,道:「区区自有分寸,阿晚不必担心。」 韩晚微微沉默:「那你武功的事情,也能自己解决吗?」 白元秋回答:「船到桥头自然直。」 韩晚盯着她瞧了片刻,想说些什么,却发觉全都无需开口,跺脚拂袖而走。 庭中有树叶无声落下。 徐小彦站在白元秋身边,托着下巴看了队友一会,笑问道:「小白你脾气明明很好呀,怎么居然仇人很多吗?」 白元秋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旁人一定要做出更愚蠢的决定,在下还能强迫他们变得英明点吗?」 徐小彦「啧」了一声,道:「跟你做对是愚蠢的决定?」 白元秋无所谓道:「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而已。」 徐小彦忍不住大笑起来。 「白教主那么嚣张,家里人知道吗?」 第67页 他这句话让白元秋想起那些远在故乡的人们,神色不由变得柔和起来。 「这自然是知道的。」 俄而轻嘆:「和小彦交谈十分愉快,只是有人怕是不容我等接着闲散下去了。」 树丛中杏黄衣角一闪,徐小彦警觉的握住长棍——这是自从福威镖局之后他给自己准备的武器,目光一寸寸扫过四周。 「随即任务开启:击杀嵩山派弟子,每击杀一人获得5积分。」 徐小彦脸色一白,喃喃道:「……击杀?」 背后传来劲风破空之声,徐小彦急忙转身齐眉举棍,足步半弓,堪堪架住对方右掌。 一个黄衣大汉方才从树丛中跳出,原拟一掌便能将这弱不禁风的小子打倒,不料竟被对方接住,当下左掌翻转自右掌之下翻出,朝徐小彦胸口拍去。 徐小彦手中长棍一转,正好架住第二掌。 白元秋双手笼在袖中,悠然的站在一边,显然是不打算出手,而徐小彦也未曾开口请她帮忙。 既然是要在轮迴世界里活下去,有的事情,别人便替不了他。 按照剧情来说,这黄衣大汉应该是嵩山派的人,和同门师兄弟们一起埋伏在刘正风府上,趁他招待宾客之际控制他的家人,以便威胁。 嵩山派弟子的武功显然高出青城派不少,又没有别人帮助,徐小彦不过才接了几招,便觉得难以支撑。 大汉看出徐小彦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一掌当头噼下。徐小彦动作稍慢,左肩被掌风扫到,霎时一阵剧痛,余劲波及脏腑,难以控制的喷出一口血来。 白元秋静静站着,不言不笑,徐小彦却分明从她的眼神中察觉出一丝失望。 彼强我弱,徐小彦左肩受伤,动作一下子滞涩起来,大汉觑得空隙,踢飞他手中长棍,顺势绞他手臂,「咔嚓」一声,徐小彦关节脱臼。 大汉面露狞笑,他不止是打算制服徐小彦,竟然是准备生生拽下徐小彦的胳膊。 萍水相逢,何来如此深仇大恨? 徐小彦瞳孔放大,他脑子已经无法思考,心中充满着恐惧和绝望的情感,外界刺激之下,恍惚的从随身空间中召出一物,迷迷茫茫的朝大汉送去。 黄衣大汉的动作陡然停了,他本来已经控制住徐小彦的手臂,可对方手中居然毫无徵兆的出现了一把长剑,剑尖一送,刺穿了他的胸膛。胸口传来那细微的,皮肉被割裂的声音声音,他的手无力的松开徐小彦的臂膀。 徐小彦脸上还残存着极度恐惧的神色,他几乎无法反应,面前的敌人究竟是如何死去的,随手一拔,长剑离开大汉的胸膛,温热的鲜血从伤口喷出,溅了徐小彦一身,和他自己的鲜血混在一起。 「你敢伤我师叔!」 一黄衫少年跳出来,一脸愤怒悲伤之色,一掌击向徐小彦后心,后者还沉浸在第一次杀人的巨大冲击之下。 电光火石之间,白元秋云袖一动,指风如利刃穿透少年的胸口,他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慢慢倒下了。 鲜血流了一地。 徐小彦颓然跪坐在地上,他生长在和平年代,家庭氛围温馨和睦,杀人这种事情,只在电视报纸网络上面看到过。 这里是真实的江湖,死亡与自己擦肩而过。 白元秋俯下身,道:「小彦可还好?」 她的声音清澈温和,仿佛从遥远的山巅传来,徐小彦抬头看着她,声音中带了哭腔,哽咽道:「小白,我杀了人。」 白元秋平静道:「我也杀过人,第一次是九岁的时候。」 乱世之中,人命微如草芥。 徐小彦止不住的流泪,想把眼泪擦了,袖子上却已经满是血污泥水。深深唿了几口气,徐小彦慢慢站起来,低声道:「对不起……让小白你看笑话了。」 「小彦已经尽力了,这种事情如何能够一蹴而就。更何况,习惯杀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徐小彦形容十分狼狈,娃娃脸上充满了惨澹的神色,表情比哭更加难受,犹豫了一下,问道:「小白你第一次杀人之后……是什么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周一…… 第32章 五岳剑派 白元秋回忆了一下,诚实道:「我当时忙着逃跑,等到了安全的地方,累的连动下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倒头睡了一天一夜个时辰,委实没什么精力去想些别的了。」 听了白元秋的往事后,徐小彦看起来平静了一些,带着几分虚弱笑道:「原来小白也有逃跑的时候啊。」 白元秋面无表情道:「在下当时才九岁。」 此时,刘府外传来礼炮鼓乐之声,一队官兵拥着个衣衫金饰,双目昏昏的官员进来府中,刘正风笑容可掬,姿态谦恭之极。 徐小彦远远听到礼铳鸣火之声,神色一紧,拉着白元秋袖子道:「剧情开始了,小白我们去找顾哥吧。」 又看着自己身上,迟疑道:「我要不要先去换身衣服?」 白元秋一笑,道:「不必,这般正好。」 刘正风如原着里那样,跪地接旨,从武林豪杰摇身一变,变作朝廷「参将」。江湖中人大多自视甚高,不肯放下身段和鹰犬为伍,刘正风如此作为,一众宾客嘴上虽然不说,心里也要瞧他不起。更有人暗暗埋怨,刘正风什么时候接这个旨意不好,非得在大伙都在时,跟这脑满肠肥的傢伙屈膝,他受人轻视也罢了,却害的一众英雄好汉都跟着脸上无光。 第68页 那官儿走后,刘正风便宣布自己金盆洗手,退出武林,众人心下不愉,连个肯勉强开口与他敷衍的人也没有,整个厅上鸦雀无声。 一镖客打扮的人忍不住开口道:「衡山派刘三爷在武林中威名赫赫,说起来人人都要夸一句英雄豪杰,何必去争做这个芝麻绿豆大小的官儿,未免委屈了刘爷这般身手。」 很多人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和这镖客想法一样,不由随声附和起来。 这时,厅中传来一声嗤笑。 众人朝笑声处看去,一个年轻的青衫公子随意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其形容风流都雅,举手投足间更是说不出的潇洒好看,如同传奇话本上的人间玉郎。 此人正是顾惜朝,他眉目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傲慢神色,似乎天大的事也不值他顾公子多瞧上一眼。 那镖客看这他书生打扮,也把他当做那官员一流的人物,小白脸长的好看点又如何,能当饭吃么,不由怒道:「兀那小子,可是在嘲笑大爷我么?」 本来在刘正风的洗手宴上不该发生这种争执,但镖客心中既已看轻刘正风,举动间便没之前那般尊重了。再说,江湖中人,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也大有人在,华山令狐沖能因为青城四秀的外号太嚣张了,就拔脚相踹教他们做人,他朝顾惜朝发作,也不算难以理解。 顾公子理都不理他,连做做样子也不肯,镖客气的脸色发红,伸手去拿兵刃,被身边人死死按住——这好歹是五岳剑派的场子,若是弄砸了,今后行走江湖时还不举步维艰? 刘正风装着没看到,令人将洗手的金盆端上来,正在他双手将要接触到水面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且住!」 厅上众人的视线本都在刘正风身上,忽然传来这一声,定力不够的人面上已经显出吃惊的神色,刘正风动作一顿,朝门口望去。 大门闯进来四个黄衣大汉,分成两列,恭敬的站着。后面跟进来一位大汉,身材颇高,亦是身着黄衫,与前面四人似乎同门,只是神色间处处流露着一股骄矜自许的意味来,难免显得有些讨厌。顾惜朝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看。 那大汉走到刘正风面前,忽然露出极为愤怒的表情,喝道:「姓刘的,可是你偷走我们五月盟主的令旗,我本以为衡山也算名门正派,竟不知几时与鸡鸣狗盗之徒也有来往!」 此话一出,别说刘正风脸色难看,就是在一旁端坐的岳不群,天松道长也都眉头紧蹙,定逸师太更是拍案而起,怒之极矣:「你是谁家的徒弟,说话竟然这般狂妄?」 来客中也发出阵阵喧嚣,江湖人手上干净清白的甚少,刘正风的宴会门槛虽高,来宾却也有不少声名不太清白之徒,这句「鸡鸣狗盗」也是把许多人都骂进去了 那黄衫弟子正是嵩山派千丈松史登达,他一脸愤怒和鄙视,又隐约夹杂着一些说不清的敬畏与害怕,大声道:「姓刘的,你敢说我五岳盟的令旗不是你派人偷的?」 刘正风沉声道:「刘某人从来不知道什么令旗的事情,你嵩山派来此又未提前知会过我,我又如何会去偷你们的东西!」 史登达哼了一声,道:「你衡山派神通广大,谁知道你……」 「这人是谁,如此锻鍊罗织,横行无忌,莫非便是嵩山派英雄好汉的作风么?」正在此时,一直自斟自饮的小顾公子终于慢悠悠的开了尊口,不说话则以,一说话便将嵩山派的仇恨全接了过来。 即使众人都知道史登达做的不妥,但小顾公子也实在嚣张无礼,五岳剑派纵然内部有所不和,对外还是该做到同心协力才是。顾惜朝嘲讽完嵩山派后,除了刘府的弟子,其余五岳之人多少对他有些不满,一时间人人侧目。 就在此刻,顾惜朝话音未绝,嵩山派反唇相讥之前,后堂传来一个十分熟悉的年轻女孩子话语:「喂,你这是干甚么的?我爱跟谁在一起玩儿,你管得着么?」 这是曲非烟的声音。 在原着里,曲非烟和刘正风的女儿刘菁一起玩耍,遇到嵩山派派来看管刘福家眷的弟子,双方发生争执,被大厅里的众人看见,乃是双方撕破脸皮的开始。 顾惜朝看似随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人群中,改容易装的韩晚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双方心照不宣,顾惜朝如何能恰到好处的说话,一方面是有原着剧情指引,另一方面,韩晚耳目聪敏虽不及白元秋,时刻关注后堂动向也不算什么难事。 剧情如原着那样进行下去,刘正风的弟子前去后堂质问,嵩山派人回答一字未变: 「奉盟主号令,要看住刘家的眷属,不许走脱一人。」 这话简直过分之至,顾惜朝发出一声冷笑,竟然拍手道:「顾某久闻嵩山派行侠仗义的威名,今日有幸得见,真可谓不枉此生。」 顾公子眼中满是不屑之意,瞧着他们的目光直如瞧梨园中的戏子小丑一般。嵩山派人不由皆满面怒色但其余五岳剑派之人,到底心思缜密的多,就算如定逸师太,也非纯然鲁莽冲动之辈,当下众前辈对嵩山弟子的评价再降一截。 刘正风依然气的声音发抖,向嵩山弟子道:「不知刘某何处得罪了左师哥,今日辱我至此?」 史登达冷笑道:「我师父本来吩咐道衡山刘大侠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汉,要我等万不可失礼,但刘师叔既然敢窃取五岳盟的令旗,便不要怪我等冒犯了。」 第69页 「带上来!」 后堂中走出十几个人,其中包括刘正风的夫人,两个儿子,以及七名弟子。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个嵩山派弟子,手持匕首抵住后心。 那两个男孩子,大的不过徐小彦的年纪,小的也只十五岁罢了,俱是面色发白,颇为惶恐。 定逸师太豁然起身,面色森寒,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当老尼是死人不成?」 史登达一躬身,道:「不敢。」 又朝刘正风道:「刘师叔快快将五岳盟令旗还回来,再答应今日不金盆洗手了,我等也不是定要为难你的夫人公子。」 「砰!」的一声,定逸师太忍不住朝史登达砸了一个茶碗,天门道长亦是面如严霜,君子如岳不群也是微现怒容。 大厅上江湖中人极多,纵然大多知道在五岳剑派面前应该收敛几分,也全然瞧不上这嵩山弟子的做派,只待那些人匕首朝前一送,便要拔剑而起,将这几个小辈斩成肉泥。 刘正风在江湖上也颇经过一些风浪,人到中年,早已不再如毛头小子那般容易冲动,但此刻妻子儿女皆落入人手,血脉相连,如何能不挂心? 顾惜朝斟满一杯酒,仰首一饮而尽,转着酒杯悠然笑道:「英雄豪杰,果然是英雄豪杰!」 这话落入嵩山派耳中,当真是说不出的嘲讽。定逸师太若要说什么,史登达也就忍了,但这小白脸在此胡说八道,未免太不将嵩山瞧在眼里了,当下冷哼一声,手一扬,一点银光朝顾惜朝打去。 他本意并非是要顾惜朝性命,这个小白脸胡说八道混淆视听,只要能打掉他口里牙齿便也罢了,五岳派长辈在此,倒不好做的太过分。 顾惜朝做的地方颇为偏僻,离定逸等人相聚较远,无人来得及出手救他。史登达乃是左冷禅的亲传弟子,对付一个柔弱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 顾惜朝手腕侧转,将疾射而来的暗器收入手中酒杯里。那酒杯乃是白瓷所造,薄脆无比,二者撞击之下,居然分毫未损。 那杯中暗器滴熘熘转了一会,是一颗银豆子。顾惜朝扫了一眼,酒杯一晃,银光一分为四,顺势朝史登达旋出。 那四颗暗器并非同时达到,而是一颗在前,一颗在中,两颗殿后。其来势甚急,隐有破空之声。史登达长剑一挡,打掉最先的暗器,身子随后朝上跃起,银光从脚底飈过。 此刻史登达真气已浊,身子下坠,迎面又是两点银光飞至,剑花一挽,正打算故技重施时,背后忽然一阵麻软。 原来这第二颗暗器飞到背后时,竟然空中迴旋而来,正正好好打中史登达后背。 顾惜朝昔日所使兵器名为「神哭小斧」,能在伤敌之后自动旋飞回主人手中,今日他不过是将昔日法门施展在这暗器之上,一招便令敌人吃了大亏。 史登达后背要穴被制,无法动弹,眼看就要被最后的两点暗器击中之时,一中年汉子从房樑上倏然翻下,双掌一合,将暗器收入手心。 顾惜朝轻哼一声,戏嚯道:「好,好,好,嵩山的英雄,果然不愧是君~子~」 他这手功夫十分能镇住场子,武林中人还是凭本事说话的多,嵩山派此时又委实不占理,大厅众人当下便有毫不客气笑出声来的。 有人大声笑道:「这哪里能叫君子?」 「梁上君子,自然也是君子了!」 史登达气的满脸通红,跳下来救他一命的汉子却是面不改色,他乃是左冷禅的四师弟费彬,在原着里可算是个被众多读者恨得咬牙切齿的反派小人之一。那活泼可爱的少女曲非烟,,之后也是死在他手里。 费彬冷然道:「不知少侠乃是何门何派的英雄,为何不分青红皂白便要辱我嵩山派?」 顾惜朝凤眼一眯,目光森寒,轻视道:「『辱』?贵派英雄,论武功,论品行,何德何能敢让顾某以礼相待?」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双更。 第33章 金盆洗手 刘正风此刻已然镇定下来,也不叫顾惜朝一人为他承担活力,朗声道:「众位朋友,刘某今日处处忍让,但左师兄今□□迫我至此……若有损伤,便不算刘某的过错了,还请众位英雄做个证便是。」 定逸师太第一个跳起来表示声援,天门道人,华山岳不群也纷纷表示站在刘正风那边,厅中其余人更是连连鼓譟。 眼看已成众矢之的,史登达面露焦急之色,费彬依旧不紧不慢,冷静开口道:「刘师兄,盟主号令,不许你金盆洗手,难道刘师兄今日定要一意孤行不可?」 顾惜朝插口道:「你们盟主乃是何人,竟然下此不通情理的命令,你们有有何凭证,这话是你们盟主吩咐的?」 史登达怒道:「是不是和你这小白脸有何干系?」 「顾某虽然不是你们这个江湖里的人,到底读了几年圣贤书,知道『路见不平,出口相助』的道理,怎能任你们欺负老实人不吭声?」 刘正风混迹江湖多年,极为机敏,连忙道:「顾大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直言便是,刘某决无异议。」 众人亦援声道:「极是极是,连刘三爷都没说话,你们反对什么?」 顾惜朝缓缓起身,朝众人一揖,向刘正风请教道:「刘爷金盆洗手这等盛事,全江湖都知道,当时想必也知会了嵩山左盟主了?」 第70页 刘正风点头道:「是。刘某之前早将请柬恭恭敬敬送到左师哥手中,也另具长函禀明此事首尾,左师哥当时并未对此有何指教。」 顾惜朝唇角一翘,朗声道:「那便奇怪了,五岳剑派侠名播于天下,行事怎会如此没有章法。若是打算阻止刘爷金盆洗手,之前和刘爷好声商量便是,为何偏偏挑在此刻阻止,莫非是诚心要令衡山派颜面无光,戏弄天下英雄么?」 天门道人神色一冷,开口问道:「诸位当真是奉左师兄命令前来?」 费彬果断道:「不错,我等……」 顾惜朝截断话头,质问道:「那诸位有何凭证?」 史登达怒道:「本来是有五岳盟的令旗的,只是被刘师叔偷去了……」 顾惜朝接道:「那便是空口无凭了。」 「是被人偷去!」 「贼喊捉贼。」 「——你!」 费彬一向镇定的脸也露出怒容,沉声道:「小子无礼!」 「背后伤人之徒,也好意思说人无礼?」 流泉般的女声在大厅中响起,众人吃惊之下,不由朝出声之地望去,只见一位云袖长衫的美貌少女,带着一个浑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的少年飘然走入人群中,这正是白元秋和徐小彦两人。 众人的目光在白元秋脸上停了一瞬,便全被徐小彦吸引过去了,那少年样子实在极惨,面色苍白惊慌,脚步踉跄,一副身受重伤的样子。 白元秋的目光缓缓扫过人群,本来鼓譟的大厅因为他们的进入而霎时安静起来。众人的目光与这姑娘相触,不知为何,恍然竟有种不敢逼视的错觉。 徐小彦被白元秋带到天门道长面前,白元秋行礼如仪,微微笑道:「还请道长帮忙鑑定一下,我这位小朋友是否是伤在嵩山派的武功之下。」 天门道长伸手查探一番,面色更沉,惜字如金道:「正是。」 众皆譁然。 白元秋转过身来,向众人道:「小彦武艺低微,之前在府中闲逛之时,不知哪里碍了嵩山派的眼,毫无徵兆便从背后偷袭。五岳剑派众位前辈在此,恳请给在下一个说法。」 这姑娘年纪尚小,不过稍长于刘正风的小儿子,言语间脸上笑容未褪,目光却冷如刀锋,行动间自有一种稳如山岳的气度。她言辞虽然客气,却明摆着不是容易煳弄的人。 史登达哑言,他自然知道,按自家师兄弟的做事方法,之前将刘府家眷控制起来的时候,如果看到可疑之人,当然会先请对方去「休息休息」,若是果然与此事无关,事后当可放了。嵩山派威名赫赫,就算是欺负人,对方又能如何? 可是这次貌似踩到硬点子了,明眼人都看出来,徐小彦的身手是真的很糟糕,而且江湖经验少的可怜,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容易欺负的要命。 如果不是他背后牵扯出了个十分不容易欺负的话,今天这亏恐怕是吃定了。 白元秋看着费彬,一字字道:「之前伤小彦之人,可是奉命而为?」 费彬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一时无言。他们虽是奉命而为,却也事出有因,白元秋也不用听到他的答案,看他脸色,众人心中便自有衡量。 史登达见事态不好,发令道:「嵩山弟子听命现身!」 在原着里,刘府此刻前前后后,连屋顶上都已经被敌人所控制住了.但史登达连喊几声,除了激起众人的警惕之外,连嵩山派弟子的影子也没看到。 史登达额头冷汗涔涔,连费彬也是面色大变,看着刘正风道:「我今日方才知道,刘师兄如此深藏不露。」 徐小彦:「……」 不,你们真的弄错了。 白元秋冷眼旁观,此刻忽然发难,手腕一翻,金色流光一闪而过,挟持刘府家眷的几名嵩山弟子同时发出一声惨叫,人也捂住手腕踉跄倒退。刘夫人趁机拉着两个儿子脱离对方的控制,其余七个弟子回身,三两下便将丧失大半战斗力的嵩山弟子打到在地。 费彬见形势不妙,出掌抓向刘府弟子,哪怕只控制一两个,也比现在的情况好些。白元秋见机极快,费彬一动,她便旋身抬剑,剑鞘如同毒蛇吐信,抽中费彬手掌。 顾惜朝大声道:「当真不是心怀叵测,为何作此小人行径。掳掠妇人孩童在前,偷袭暗算在后,难道是英雄侠客所为么?」 白元秋剑鞘击向费彬胸口,后者横臂相拦。但他的功力,又岂是白元秋的对手,「咔嚓」一声,费彬臂骨碎裂,人也随之被击飞。史登达在后面,伸手想要接住师叔,却被余劲带着一齐朝地面撞去,两个人一起昏迷。 顾惜朝眯起双目,对剩下四个还能活动的嵩山弟子冷笑道:「你们嵩山派好大的威风,当真是不把在场的英雄豪杰放在眼里。」 那四个嵩山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今日的局面,众同门无声无息消失了一多半,剩下的,费师叔和史师兄都昏迷不醒,四人也不敢擅做主张,缴了兵器,老老实实的被刘府弟子请下去「休息」。 定逸还在责怪刘正风行事厚道,如此忤逆之徒,就该好好教训才是。还是岳不群说服了她,这到底是嵩山衡山两派的家事,或许另有内情也未可知。如此插手,只怕左师哥面上不好看,定逸也就罢了。 顾公子雷厉风行的解决了嵩山派,天空烈日遑遑,居然未过午时。刘正风赶紧令人捧上金盆,匆匆洗手了事。若是拖到明天,事情只怕又有变故。 第71页 到了晚上,大部分人都乐意先休整一番,找好基友聊聊今日见闻。千里来此,很不必送了红包就往回跑。顾惜朝等人自然也被刘正风苦留。刘三爷心里清楚,虽不知道这几人目的何在,却明显是站在自己这边,至于嵩山派今日为何突然发难,他心里也有自己的估量,能有人帮忙,自然是再好不过。 白元秋和徐小彦先顾惜朝一步被带去了客房。两人住所相邻,趁别人都没注意到,徐小彦挡着脸,蹑手蹑脚的熘进了邻居的房间。 刘府的客房布置的舒适华贵,寝室和小厅分成两间,厅中再以一道屏风隔开,桌子上设着石头盆景。空间不大,布局却讲究,更难得是不显得暴发。对于走惯江湖,今日不知明日事的武林人而言,已算极为难得的享受了。 房间里面除了白元秋,还有另外一个人。 徐小彦笑着打了声招唿:「韩哥也来了?」 韩晚生就一双桃花眼,略散漫些便显得轻浮,此刻更是一脸纨绔表情,歪靠桌子晃悠着双腿。白元秋本来净手泡了茶,自己还未入口,也被韩晚抢去,拎着茶壶往嘴里倒。 徐小彦觉得白元秋没打韩晚,肯定是因为太漂亮不忍心下手。 待茶壶倒空了,韩晚仍未满意,懒洋洋的朝徐小彦挥了挥手,扭头对白元秋道:「喝茶还是没意思,白二,你那里还有酒么?」 帅哥的面子果然比较大,白元秋表现的十分随和,从空间中拿出三个小酒罈,一个抛给韩晚,一个给了徐小彦,自己拍开剩下那一小坛酒的封泥,举酒相邀。 徐小彦有些犹豫道:「小白,我不太会喝酒……」上辈子自己身体不好,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家里都多,不管是医生还是家人,都不会那么作死的允许他饮酒的。 韩晚不耐道:「身为江湖中人,哪能不会喝酒,你好歹是白二教出来的,这般不干脆,岂非给白教主丢人?」 白元秋横了韩晚一眼,对徐小彦微笑道:「韩郎君所言,小彦不必介怀,饮酒么……随心即可。」 徐小彦看看韩晚,又看看白元秋,料想系统生成的身体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被放倒,小心的尝了一口。 这酒倒也……并不呛人。清冽的酒水顺着喉咙流入腹中,散入四肢百骸,丹田中升起一股暖意,整个人仿佛即将升腾而起。 徐小彦脚下一飘,些许茫然道:「我感觉自己的内力可能提高了一些。」 韩晚道:「也可能是你真的喝醉了。你试试把这一坛酒都干了,看看能不能直接武入先天,破碎虚空?」 白元秋但笑不语。 这酒虽然不烈,却后劲绵长。过不多时,徐小彦双颊通红,晃晃悠悠站不稳,脚一滑,一头栽在桌子上。边上,白韩二人手中残酒也渐饮渐尽了。 灯花一跳,发出「剥剥」的声音。 韩晚凝视着白元秋,眼前自幼相识,亦敌亦友的故人,此刻不言不笑,温柔而微冷的坐在那里。时光格外厚爱她,如玉的脸上丝毫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双眸清明,一如往昔。 「不知顾惜朝几时回来,在下可还等着五岳盟令旗呢。」 「顾公子做事但求尽善尽美,劳烦阿晚再稍等片刻,若嫌乏味,看书亦可,小酌亦可。」 遥远到回不去的他乡,偶然相逢的友人,此夜有长风万里,露白月明。 不如倾杯酒。 窗外树影摇曳,韩晚不知想起来什么,顿了一下,低声唤道:「阿念。」 声音如陈酒般醇厚,竟然勾起一丝微醺。 「……」 「阿念?阿念姐姐」 白元秋微合双目,缓声道:「十六岁之后,便少有人唤我小名,如今听来,倒也别是一番滋味。方才失神,阿晚勿怪。」 韩晚沉默,微笑,轻声道:「当年白教主这名字,可算把博椽舍坑惨了。你和苏师兄皆是孤儿,你师兄和你师父姓,我们以为你也是一样,又听苏教主唤你『阿念』,就把你姓名登记为『苏念』了……谁知你竟叫白元秋。」 「在下并非刻意隐瞒此事,众人以讹传讹,难免误解。」 韩晚还想说什么,侧耳细听,笑道:「任务物品回来了。」 白元秋云袖一拂,两扇门向外侧打开,门外顾惜朝正欲抬手叩门,动作定格了一下,举步入内。 他从怀中取出一件缀满珍珠宝石,霞光灿然的五色令旗,双手交给韩晚,微笑道:「承先生厚意,顾某幸不辱命。」 韩晚接过,亦笑道:「顾公子劳心劳力,韩晚不过坐享其成而已,当是我向公子道谢才对。」 徐小彦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想瞄一眼传说中的五岳盟令旗。 ……然后正好和白元秋的眼神对上。 徐小彦赶紧死死闭上双目,过了一会,讪讪睁开,不好意思道:「我不是故意装醉的……刚刚是真的头晕,但趴着却没睡着。」 白元秋笑言无妨。 韩晚呵呵两声,熟睡之人和清醒之人唿吸轻重,节奏全然不同,他既然没被骗到,白元秋想必也不会误会才是。任务物品已然到手,韩晚也不再多留,起身向三人告别。 徐小彦好奇问道:「小白,『阿念』是你小名呀,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白元秋微微摇首,含笑道:「并非有何深意。」 不过是字面意思罢了。 第72页 ——念者,常思常虑也。 作者有话要说:  顾公子帅我一脸 第34章 任务结束 顾惜朝帮刘正风渡过灭门危机的举动,狠狠刷了一把刘曲二人的好感度。他本就擅于奏琴,亦有一位立场相悖,却相知极深的好友。不用他本人开口,刘正风就十分开心的将《笑傲江湖》曲谱交给了他。 可怜刘三爷到现在也不知道顾惜朝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徐小彦在心里默默为他点了一个蜡,随后兴致勃勃的问起顾惜朝,究竟是怎么让嵩山派以为偷令旗的人士刘正风,埋伏在刘府周围的人又是怎么不见的,他跟韩晚是怎么交涉的,诸如此类。 相处日久,顾惜朝身上不与俗世同流的气质依旧,讥诮抑郁之意却略减,此刻虽不至于像白元秋那样温柔可亲,倒也详细回答了徐小彦的问题。 在和徐小彦聊天的过程中,顾惜朝的目光时不时往白元秋的身上一扫而过。他一心两用,一面跟徐小彦讲解,一面观察自己这位队友。 之前和韩晚去刷五岳盟令旗的时候,听其说了一段话,其中滋味难以言喻,久久缭绕心头。 「顾郎君,你我各安其世,本来绝无可能相见。今日携手,也算有缘。韩循暮有一言相告,信与不信,全在郎君自己。」 「你与白二相处至今,是否觉得其为人和光同尘,令人可亲?」 「如此倒也不算误解。只是郎君所见的,不过是白教主性格中冰山一角罢了。白衡舟手段深不可测,固有鲜花着锦,光风霁月的一面,亦有长夜昏晦,剑戟森森之处。助人可使之无往不利,害人可令其沉沦泥沼,永世难以翻身。光暗两面,于她不过一念之间,郎君与之相处,当慎而又慎。」 「顾郎君所言不错,韩某确有挑拨之心,然所言句句属实,此亦是天地可鑑。」 「韩某岂敢和白二作对,不过是尽力保全自己罢了。博椽舍与天衣教之间宿怨极深,白元秋此人又坚忍无比,从她行事来看,待我竟一如寻常友人……韩晚愚钝,实难分辨她究竟是往事不萦于怀,还是别有心肠。」 「这点郎君可以放心,此人器量宏深,即使为恶,也非仅谋一局的恶人。」 顾惜朝的视线再一次假装不经意的掠过白元秋面庞的时候,正正对上后者的目光。 白元秋双目澈然如雪山冰湖,仿佛已经洞悉他的想法,却并无被偷觑的不悦,嘴角依旧微含笑意,也将他被抓包的尴尬降到了最低。 顾惜朝收回目光,直到和徐小彦的谈话结束,都没有再特意去瞧她。 天色已晚。 顾惜朝和徐小彦双双告辞离开。 他们两人就住在白元秋的隔壁,徐小彦微微抬高声音道:「小白,我要和顾哥聊一些……呃,男人的话题,你不许偷听。」 「……二位尽管放心!」 白元秋的声音并无怒气,还带着一丝哭笑不得,可徐小彦仍然觉得自己脸有点疼,大着胆子又喊了小白几声,发现再听不到什么回音,一转头,被「聊一些男人话题」的顾惜朝,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顾哥——」 「何事?!」 徐小彦凑过来,一脸惹人抽打的表情,问:「你是不是小白吵架了?」 顾惜朝一怔,道:「小彦怎么如此以为?」 徐小彦挠挠头,道:「刚刚觉得你们之间的气氛很奇怪,顾哥好像很想看小白,又好像很不想看到小白。但说你们在吵架,又有些不像。一定要比喻的话,貌似是顾哥你在单方面和小白怄气。」 顾惜朝沉默,他本是俊美已极的容色,眉尖蹙着微微的忧郁,看着格外令人心疼。 徐小彦扒着顾惜朝的袖子道:「小白人很好哒,就算她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作为队友,我们也应该尽力包容她才对。」 不过说起来,这段时间,可一直都是她在包容照顾我们啊。 顾惜朝摇头道:「她没有不好的地方,只是顾某看白姑娘,总如雾里看花,虽然近在眼前,却是瞧不分明。」 此前只是隐约觉得违和,被韩晚点破后,更有种如临深渊之感。 徐小彦摊手,无奈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高智商人才能体会到的痛吧。」 「可能我和顾哥不一样,『徐小彦』其实已经死了,家里人该悲伤的,也都悲伤过了。就算我最后没能达成目标,死在轮迴世界里,也不会给他们造成更大的伤害。要不是因为我的身体,家里人本该过上更好的日子才对。」 「我没有什么一定要完成的执念,和一定要改变的遗憾。只想在这段捡来的时光里,可以够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小白对我很好,我也想要回报她,这跟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没有关系,再怎么看不清楚,也没有关系。就算她所为并不是出于善意的,我的想法也不会改变。作为一个战五渣,没有小白和顾哥的帮助,我可能连福州城的大门都进不去吧。」 「不过这种情况只适用于我啦,小白和顾哥都不是难相处的人,在因为对方可能成为对手前而彼此提防,还不如努力和融洽相处呢。本来能够缓和的关系,因为莫须有的缘故而生分了,不觉得很可惜吗?」 「……」 顾惜朝默然,看着徐小彦傻笑的脸,忍不住哼了一声,拂袖进了寝室。 第73页 太过天真,太过无知,太过愚蠢! 这种什么都不了解的人,居然也能在轮迴世界中活下去,当真是不可理喻! 徐小彦呆了一会,犹豫道:「虽然空间蛮大的,不过这里好像只有一张床……。」 回答他的是一团飞出来的被子。 徐小彦被来自棉花的恶意煳了一脸,顾哥不愧是擅长神哭小斧的男人,那么大体积的暗器,居然也能让人来不及避开。 徐小彦默默的把被子在地上铺好,顾惜朝板着脸从寝室走出来,对着徐小彦冷冷道:「小彦进去睡吧,我在外打坐即可。」 徐小彦「呃」了半天。 顾惜朝面色微缓,道:「我的内力高于你,一夜不睡也无妨,你自去休息便可。」 徐小彦小声道:「可这被子是我铺的……嗷!」 隔壁房间。 白元秋被一声惨叫从入定中惊醒,无可奈何道:「就算在下答允不听你们说话,但这般动静,也委实太过为难了。」 翌日。 「金盆洗手」事件尚留有一些隐患,天色刚明,顾惜朝就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栽赃陷害的工作当中。不过因为《笑傲江湖》曲谱已经入手,主线任务便算是完成了。 白元秋也终于能够看到自己的任务。 「任务三:阻止左冷禅当上五岳派掌门,任务奖励:0~1000积分。 失败条件:左冷禅成为五岳派掌门。失败惩罚:扣除1000积分。 时间限制:三个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白元秋三人进入这个世界的关系,左冷禅准备成为五月掌门的计划比原着早了太多,林家三人都还活着,《辟邪剑谱》落入了余沧海手里,岳掌门被蝴蝶的越来越像个彻头彻尾的好人,令狐沖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学到独孤九剑。 第三个任务可以说是最有智慧含量的任务,它的可操作空间非常广泛。如果白元秋还是那个刚刚进入轮迴世界,内力全无,又不清楚剧情的资深少女,想必得小心翼翼,慎重布局,指不定会选择扶植另一个门派和嵩山对抗。 可是如今,在经歷过了数个轮迴世界,内力渐復,加之又见识过了这个江湖中所谓的「高手」的武力值后。白元秋觉得,除非系统不讲理的让左冷禅突然武入先天,否则她一个人就能挑掉嵩山派一群。 「阻止左冷禅当上五岳剑派掌门」,这句话的关键词可以在「五岳剑派」,当然也可以在「左冷禅」。反正两个条件,只要破坏掉其中一个就可以了。 白元秋和队友们商量了一番,在徐小彦「你真是个粗暴的女人」的目光下,长剑单骑,远赴嵩山。 她为人虽然温雅谦和,可她的武功却一点也不谦虚。 半个月后,一个消息同时震动黑白两道: ——「嵩山掌门左冷禅身亡。」 在原着里,嵩山派中左冷禅之下,还有二师弟托塔手丁勉,三师弟仙鹤手陆柏,四师弟嵩阳手费彬。不幸的是,这几位师弟平时大约深受师哥重用,这次一齐被派到了刘正风府上。费彬还好一些,抓住机会露了一把小脸,下场也算是不错。衡山派到底是名门正派,到现在也只是将费软禁起来,不但没虐待,还好吃好喝供着。至于另外两位,在金盆洗手那日就已经被韩晚斩草除根了。 白元秋和韩晚来自同一个世界,杀人风格也是一样的干净利落。她抓了给左冷禅送信的弟子,亲自将费彬等人失利的消息送到他手上。左掌门疑心颇重,一个人离群索居,倒是方便她行事。白元秋当着对手的面,干脆的除去了脸上的掩饰,右手划出一个半圆,佩剑苍然出鞘。 那一剑的风情冷如天涯孤月,长夜里亮起惊华,霜严透骨。这泉中玉本是极静极清的一柄剑,却随她染尽了红尘血气。 左冷禅没有逃,在这样的剑意下,逃比战死的更惨。 一朵血花开在他的咽喉,在这个终日为称霸武林不择手段之人的生命里,留下了一抹绮丽艷色。 白元秋缓缓拔剑,犹然温热的鲜血从剑尖滑落,她的姿态轻盈如同夜色里的影子,风吹开浮云的瞬间,她也消失在霜白的月光下。 不知何故,嵩山派发现掌门人的死讯之后,先是极力掩饰,实在遮掩不下去了,才放出消息说左掌门一心为公,修炼内力时不慎走火入魔,已经仙去。 □□好队友顾惜朝听到这件事时,始作俑者就坐在他对面,甚为欢快的和徐小彦聊天。顾公子深觉自己就是个忧愁忧思的命,两辈子都逃不过各种阴谋诡计。自怜自伤一番,便请人去嵩山派询问,费彬等人的「激起武林人士众怒」的行为,当真是受左掌门之命,还是自作主张? 嵩山掌事之人并不算左冷禅心腹,若是费师兄回来了,手中权力十有八九便要让出一大半来。当下死死咬住,费彬所为门派并不知情,左师哥一直在闭关,怎会派他们去刘三爷家中?想必是图谋不轨,有悖逆之心,左师哥突然走火入魔,或许和他们也脱不了关系。 至此,全部任务都算是有了一个圆满的落幕。 徐小彦打开系统面板,十分开心道:「小白,顾哥,我收到团队积分了,你们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天 朝好队友 试试看改在上午更新怎么样=w= 第35章 彻夜长谈 因为是团队磨合世界,这次任务的积分分配便与往常不太一样,第一个任务获得了840分,第二个任务是910分,第三个任务完成度比较惨澹,只有740分,像是系统对白元秋偷懒的无声控诉。 第74页 这三次的积分并不共享,各人拿各人的,虽然白元秋在福威镖局时甚为劳心劳力,也只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不过因为三个人都顺利完成任务,而且无人死亡,所以还有人均1000的团队积分。 之前便曾提到过,白元秋作为资深高玩,在这个磨合世界里是作为引导者对新人提供帮助的,按照表现,最高能获得5000积分。白元秋一路的体贴入微总算是有了回报,系统觉得她这次表现的不错,依言奖励了4800分。 到目前为止,三个人的积分分别是:白元秋13155,徐小彦845,顾惜朝920(多出来的是击杀青城派弟子的积分)。 系统宣布三人顺利度过磨合期,白元秋面板上个人信息的部分还多了一个「队长」的称号。 本来完成任务后,轮迴者最高可以在轮迴世界滞留100天,现在因为人数变多了,滞留时间也随之扩展成了120天,其中系统奖励的免费滞留时间为100天,剩下的20天,每天可以用10积分兑换,顾惜朝和徐小彦因为新人福利可以享受半价优惠。 任务做完,白元秋和顾惜朝两人都没有什么一定要全队呆在一起的想法。就这个世界的武力值水平并不高,还是比较安全的,就算三人不幸遇到东方不败下山追杀,一个念头就足够他们瞬间回到系统空间中去。徐小彦本来想着一起走,见两个队友都明显打算各玩各的,只好无可奈何的与他们分别,自己试着在江湖上闯闯。 是夜。 空庭中夏花飘,灿烂如织锦。 明日便要各奔东西,三人聚在一起小酌 江湖如此大,这四个月内或许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徐小彦还是不会喝酒,一壶未尽就倒了。 他这次是真的醉的不省人事,从椅子上滑到地下,手脚并用紧紧缠住桌腿,嘴巴里嘟嚷着意义不明的单词。 白元秋擅酒,既擅酿,也擅饮。她霜白的手上托着一只玉碗,碗中酒色清冽如碧,却是灼然如火的烈酒——「沸白」。 此酒只出自千寻云岭,会酿的人不多 ,酿的好的人更少。 顾惜朝慢慢的喝着,这种酒能让人浑身血液都热烈起来。 这段时间的生活,十分奇妙。 第一次见面时,徐小彦惊奇略带景仰的目光记忆犹新。他不介意自己傲慢甚至于狂妄的态度,他觉得,这样的表现,才是他该有的样子。 但徐小彦不明白,他顾惜朝,并不是他眼中那个带着清气狂气的傲慢书生。 想起了晚晴,想起了连云寨,想起了那些年的大漠苍茫,风沙如雪。 他当然是要让晚晴过上好日子,叫人人都羡慕她慧眼识英,嫁了个天底下最好的丈夫。 但他来到京城之前,并不能预料到和晚晴的相遇。 晚晴,晚晴,这个他深念的人,珍重藏在心里的人,他挚爱的妻子,是这森冷彻骨的人世间,令他不至于麻木僵硬的火光。 却不是指点他前进的灯。 他顾惜朝,怀的是功名利禄,要的是封妻荫子,搏的是指点江山。 徐小彦不明白他,也许戚少商明白,但命运弄人,他终究与此生唯一的知音刀兵相向。 花瓣落到他的发冠上,再滑到肩膀,下摆,最终零落成泥,留下一段残香。 顾惜朝看着庭院里另一个清醒的人。酒到深处,白元秋仍无意思醉意,双目清明的简直过了分。人生百态,丝缕分明的映在她眼里。她不介怀自己做过坏事。或者说,无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都不会使她不安。 韩晚评价说,白元秋「器量宏深」。 对白元秋接触的越多,越能让顾惜朝联想起一个当世闻名的智者——诸葛正我。 他不是没给神侯府投过拜帖,诸葛小花也曾赏识他的才能,但双方都是精于算计的人,顾惜朝的野心,谋划,不择手段,落在年纪能做他祖父的诸葛神侯眼中,便成了深深的警惕。 诸葛匹夫不算看错自己,天底下也只有一个傻瓜戚少商,这个给了他全部信任的笨蛋,被他反手在心头插了深深一刀。 世人鄙视他,诸葛小花提防他,白元秋容他不信他。 自作自受。 顾惜朝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提壶倒酒,却被白元秋伸手勾走。 「此等佳品,竟被公子拿来浇愁,如此牛嚼牡丹,未免暴殄天物了些。」 顾惜朝醉眼朦胧的看着她。 白元秋扶额,一个两个酒量都那么糟糕,就算她千杯不醉,也不想每回都善后啊。 顾惜朝忽然伸手,捉住白元秋的袖子,他本就生的美貌动人,被酒气一熏,肤染朝霞,竟显出几分楚楚可怜来。 「假如是白姑娘,当初肯不肯用我顾惜朝?」 「自然是用的,公子才华卓然,如肯屈尊,衡舟自然不甚欢喜。」 顾惜朝看着她,笑的十分复杂。 「姑娘倒有自信。」 白元秋微微摇头,道:「公子还不懂……好人有好人的用法,恶人有恶人的用法,忠心之人是一种用法,悖逆之人是另一种用法。」 「姑娘的意思,是指在下乃悖逆恶人?」 「非也……郎君是聪明人。」 顾惜朝笑的灿烂。 「姑娘可知道,哪怕汴京第一智者诸葛先生,当世有名的仁德之士,也是不敢用顾惜朝的。」 第75页 白元秋笑道:「我知道诸葛先生,他虽然精于算计,却委实是个清正仁和的人。恕在下直言,以诸葛先生的胸怀,未必不能用公子。可那宋帝赵佶小儿,昏庸无知,亲小人远贤臣,以公子的才华,可能甘心奉他为主?」 顾惜朝抿了抿唇。 白元秋继续道:「国家弊病已深,不知何事便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诸葛正我要保宋室,便冒不起公子这等风险。」 「姑娘对宋室,倒是十分不客气,莫非姑娘在自己家乡也这般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白元秋想了想,轻笑道:「倒不尽然,皇室虽然中庸,却也能听得进臣子的话,加之朝廷多年积累,根基深厚,在下纵能一时将其打压下去,只要不是连根拔起,便总有死灰復燃的一天。」 顾惜朝目光一动。 「听姑娘的言谈,比之江湖人士,倒更似一方诸侯的口吻。」 白元秋微微笑道:「公子这般说,倒也不算错。」 并不深言。 顾惜朝恍然。 原来如此。 倒也难怪。 长久以来,顾惜朝都有一种直觉,白元秋此人虽然武功高强,对江湖常识也知之甚稔,但与戚少商,雷卷等人,却又有着十分明显的差异。 她不是「侠」。 她身上没有侠气。 戚少商,雷卷,名满天下的方歌吟,乃至于身在公门的铁手,冷血,追命,都有一种侠气,使之纵经风霜雨雪,刀斧加身,零落成灰而不改其心。 谈笑间,生死一掷为轻。 这位身在江湖,却无丝毫侠气的白姑娘,委实叫顾公子困惑了许久。她若像个邪道也就算了,可她的行为,分明比那些正道更令人无可指摘。 她像每个纵横江湖的名侠一样,身负长剑,单骑千里。 戚少商用剑,顾惜朝也用过剑,他虽然是以小刀小斧成名,却并不缺乏在剑法上的眼光。 他初次见识面前这姑娘用剑,便知白元秋剑法之高,实乃他生平所未闻。 那一霎那剑光如雪如霜,似是夜空中倾下的月华。 然而,即使见到了如斯美丽的剑法,顾惜朝还是不认同白元秋是一个合格的剑客。 他本是个心思深沉的人,面对同样言行缜密的白元秋,难免额外防备了一些。剑者,百兵之君也,只有心中毫无迷惘之人,才能持之纵横天下,一旦心有犹豫,便会陷入瓶颈。 但日復一日的相处过后,顾惜朝惊讶的发现,白元秋此人,的确心有沟壑,城府深沉,却同样是一个坚定而坦率的人。 握剑的手没有一丝迷茫。 她并不多重视钱财,也不好名声。 他不知道对方来这里,究竟抱有怎样的目的,但无论如何,都坚定的没有丝毫动摇。 夜空下,白元秋已经没有继续饮酒。 这一刻,顾惜朝很想问问她,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徐小彦是为了能随心的活一次。 他是为了晚晴,以及,不太愿意承认的戚少商。 他们来到了在这个藏着某种力量,传说能够弥补心中憾恨的地方,在不同的世界中辗转奔波,任其驱使。 那么白元秋,这个一身是谜的人,来此又是为了何事?曾经提到的那个「不得不实现的愿望」,又是什么? 韩晚告诉他,白元秋在源世界中,论武功,论权势,皆为当世之冠,其天衣令所到处,群雄无不战慄俯首。 所求无不可得,人生至此,已算是极致了吧。 不为财色,不为权力,以她的武功境界,长生亦是可期。 那在她心中,到底还有何所愿? 这个「水月镜花」,究竟还能给她什么? 在顾惜朝的注视下,白元秋闲适的笼着袖子,姿态优雅,笑意盈盈。 顾公子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怒气。 他凭什么要这般揣摩这人心思? 再厉害又如何,姓顾的到了今天,也已不是那个能叫人随意拿捏的笨蛋了。 可为何,自己在韩晚出言挑拨之后,便忐忑至今? 顾惜朝愤然起身,在白元秋有些莫名的目光中,拂袖而去。 白元秋摇头,如今的年轻人,酒品真是越发糟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人的心思你别猜~ 有喜欢刷b站的亲吗? 看到有意思的视频,共享之: 第36章 孤身闯荡 阳光从窗口透进来。 鸟儿叽叽喳喳的欢叫着。 徐小彦翻身,拿枕头盖住脑袋。 宿醉……头疼欲裂……不想起…… 等等! 徐小彦一个激灵,挺身坐起——假如没记错的话,昨天自己是醉倒在院子里的,这会怎么是睡在床上,那小白和顾哥现在…… 双脚踩在地上的剎那,脑袋晕晕的,眼前忽然黑了一阵。 等眩晕的感觉过去,徐小彦便看清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这是客栈里的天字号房,昨天,他们三人豪迈的包下了这里最豪华的院子,分别前喝了一夜的酒。 酒水色泽碧透,香气清然,喝道口中却灼然如烈火。 徐小彦昨天很快就醉了,完全没参与到后面顾白二人「你看我,我喝酒,我们就是不说话」的活动中来。 哎呀呀,这下起晚了,他们还没走吧,自己可没钱付帐啊…… 第76页 徐小彦匆忙穿上衣服,从卧室里跑出来,便看见书房的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摆着一个包袱,上面还有一封信,用镇纸压住。 徐小彦顿足,嘆气。 还是走了呀,连招唿都不打,友情呢? 徐小彦无精打采的拆了信封,里面掉出来两张纸,字迹各异,字数也相差甚远,写的多的是小白,随便划了几笔的是顾哥。 队友们善良的打包了一些药品,治内伤,治外伤的都有,甚至连毒药都备了一种,解毒丸也留了一小瓶,分类整理好。 药品旁边放了点硬通货:一把金叶子,和装着零钱的荷包。 徐小彦仔细看了许久,信纸上的每一个字都不放过,末了,将信按在胸口,长长出了口气。 自己真是遇到了很好的人啊。 做为拉低全队平均分的存在,徐小彦心中不是不惶恐的,乍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也不是不觉得害怕的。 犹然记得手中长剑第一次刺穿敌人身体时的感受。 之所以到现在还能表现的那么好,一方面的是因为人类的惯性:不管是到了怎样的境地,只要不是独自面对,感觉上就会好受很多。 更何况,与他一同经歷轮迴世界的两个队友,从哪个角度来说都足够的靠谱,也没有因为他拖后腿,就将他撇了不管。 徐小彦按着胸口的信纸,目光渐渐清澈坚定起来。 之前的自己,多少是抱着得过且过的心态,这段不被病弱躯体束缚的日子,本就是偷来的。 但现在不一样了,变强的欲望,前所未有的强烈。 徐小彦骑马朝华山赶去。 自从进了系统空间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一个人行动,在「水月镜花」时一直蹭小白的「杏雨时」住,来了《笑傲江湖》之后又多是三个人行动,他竟然不知道,一个人行走江湖原是这般不容易。 何况他还不认识路。 在这个交通不发达,没有网络信号,电子地图的年代,千里奔波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何况这还是危机重重的江湖。 徐小彦穿的不错,出手也大方,又顶着张天真懵懂,毫无江湖经验的脸,一路上被好几波人缀上过。亏得这个世界的武力值普遍不高,他又是在顾惜朝手下练出来的,至今为止,倒还没吃什么大亏。 是夜。 徐小彦的胳膊带了刀伤,他今天又遇上剪径的了。对方功夫并不如何,人却不少,足有二三十个。那些毛贼兵器上还淬了毒药,幸亏白元秋之前将他和着草药煮过,不算全然没有毒抗性,这才险险逃脱,还顺手撂翻了对方的一个小头目。 经过此事之后,徐小彦老老实实顺着人群走官道,在驿站下榻。驿丞也是常见武林人士的,看他带伤进来,也没说什么,按惯例提供了热水饭食。看他打赏平平,便也不多管。 徐小彦回房,自己给自己上药,伤口不巧在胳膊背侧,眼睛看不到,只能用手摸索,便随意撒点药粉了事。 待敷好药后,徐小彦已经疼的额头冷汗,龇牙咧嘴。他眼睛下面布了一圈青黑色——这一路上休息的实在不算安稳,虽然一个念头就能回水月镜花,但假如自己在睡梦中被人偷袭了,连动念的时间都没有,岂非糟糕透顶? 简单洗漱了一番,徐小彦吹熄了烛火,持剑合衣而卧。 月光将树影印在窗纸上,夜风摇其影,幽静中更显出几分阴森可怖之感。 徐小彦不安的动了动。 他心跳的很厉害,一种极为恐惧不安的情绪自心底蔓延开,他偷偷将睁开双眼,仔细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驿站本该是热闹喧譁的,可如今,徐小彦耳中只闻风声,一丝人语也听不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少年人轻手轻脚的从床上爬起来,想了想,按照电视剧里教的,把枕头摆成人形,拿被子盖住,自己握剑走到墙边,盯住大门的位置。 徐小彦静下心来,将内力汇于双耳,增强自己的听力。 其时天气渐冷,院子乏人清扫,堆了些瘦叶枯枝。 「坷差坷差」的细响传来,有人放轻脚步,在朝这里靠近。 果然不是他疑神疑鬼。 徐小彦看着一根细管从窗纸上插了进来,白雾徐徐缭绕而出。他在舌底下含了一颗白元秋出品的解毒丸,屏住唿吸,长剑已然离鞘,于无声处泛起森然寒光。 安静的夜里,猎人耐心的等着兔子撞上树桩。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被缓缓推开。 徐小彦手心渗出了汗。 一个高挑身影走入房间。 就是此刻! 徐小彦一剑刺出,他内力虽然不足,但这剑却准稳兼备——他不愿杀人,是以刺得不是要害,只求能令人失去战斗力便罢。 不料这势在必得的一剑却落了个空。 对方貌似早就知道门后藏了个人,恰到好处的退了半步,轻松让过这一剑。 徐小彦的心中一凉。 对方武功远高于自己。 虽然时刻能回系统空间,不易死亡,却难免有些凄凉。 就在徐小彦准备奋力一搏时,对方却意外的没再进攻,反而笑道:「徐小郎倒算警醒。」 徐小彦失声道:「韩哥?」 对方吹开火摺子,点上油灯,露出韩晚那张桃花带笑的俊美面容,门口躺了一地的人,地上还散着吹香的细管。 第77页 韩晚笑道:「今日瞧见你身后缀着尾巴,便出手替你打发了。」 徐小彦道了谢,又问道:「那今日驿站如此安静……」 「不过是蒙汗药之类的宵小伎俩,他们见你没要汤饭,便打算再吹迷烟。韩某本不知这些人的目标是你,一时好奇跟着前来,才发现世事如此之巧。」 徐小彦再次道谢。 韩晚轻笑,摆手道:「且不必谢我,今日之事,便是无人插手,你自己也不难解决。之前晚无礼向你出手,便作赔礼罢。更何况,你还算是白二半个传人,韩某也难袖手旁观。」 徐小彦纳闷道:「我还以为韩哥不喜欢小白呢。」 韩晚沉默,道:「阿念这个人,倒很难以只是否『喜欢』概括。你不要多问,长久相处下来,自然明白。」 徐小彦想说什么,听到这句,只得又把嘴闭上。 青年准备离开,犹豫了下,仍叮嘱道:「你江湖经验不足,一个人去华山,未免过于危险。不如与人结伴同行为佳,便是白二,刚出道时也不是孤身一人行事的。」 详细指点:「若没有正好去华山的,便将路程拆开来,每一段都跟着不同的人群走,既方便些,别人也不容易查你来路。」 说完,两人合力将门口那一堆人收拾利索。韩晚促狭,把他们衣衫 剥了绑起来,扔在人烟密集之处,再去解了驿站之人的迷药,自己挥一挥衣袖,来去如风,不带走一片云彩。 徐小彦虽不知道韩晚为何这样照顾他,到底不擅长拒绝他人的好意,再看到那些毛贼的下场,暗暗决定,只要韩晚不和小白顾哥做对,自己跟他还是和睦相处的好。 剩下的路程如韩晚所言,跟着人群走之后,安全指数飙升。徐小彦和同行之人说说笑笑,倒听了不少江湖见闻,酒量也是大涨一番,日子过的轻快多了。 没有关云长的本事,还是不要千里走单骑的好。 但他忘了问一件事,那一晚,韩循暮为何如此笃定,他是往华山去的? 并非后者跟踪试探于他,而是韩晚日前才与白元秋在华山脚下碰面,又正好在半路撞见徐小彦,先入为主便判断他是去投奔队友。而白元秋没带着他一起走,自然是打算历练徐小彦一番。 这真是个美丽的误会。 话分两头。 既然有幸来到一个前所未知的武侠世界,不管是白元秋,还是顾惜朝,都会想见识一下这里的最为厉害的武学。 在《笑傲江湖》中,除了老牌子的少林武当以外,便是以《独孤九剑》,《葵花宝典》(及其衍生),《吸星大法(残本)》名气最响,男主角令狐沖便是练了其中的独孤九剑和吸星大法。至于《葵花宝典》,虽然威力巨大,但因其所要求的某些特殊条件,使得两人都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选项。 白元秋擅于剑法,自然是直奔华山而去,顾惜朝虽对《吸星大法》的隐患有所顾虑,到底聊胜于无,且身怀系统,便去梅庄碰碰运气。 作者有话要说:  傻白甜少年的江湖之旅 第37章 独孤九剑 华山。 云帆如卷,碧影合沓,日照青峰。 诸峰高出雾海,其体多石,中以葱茏草木点缀,满眼尽是巍峨苍冷之意。 记忆中,无霜城亦是依山而建,却与华山大不相同,千寻云岭更为雍容庄严,而华山则偏为孤直苍劲。 山风如浪,扑面打来,白元秋站在云台峰上,衣襟飘飞,伸展双臂,身子顺着风势一点点向崖下倾倒。 远处石涧水响,隐约夹杂着华山弟子们嬉笑雀跃的声音。 白元秋脚尖一旋,宛如被狂风捲走的丝带,飘然落下云海,在山壁上微一借力,扑入茫茫绿林中去。 她到华山已有一旬之久,这里山势起伏,峰峦绵广,风清扬又不是系统规定的任务对象,十天找下来,白元秋连前辈高人的影子也没能见到。 按原着情节发展,风清扬是在令狐沖被罚入思过崖,田伯光又来请他下山时出现。那时岳不群夫妇被声东击西之计引开,令狐沖无力阻挡,风清扬方才授剑,而此时岳不群夫妇还端坐「正气堂」中,「万里独行」自然无机可乘,更遑论独孤九剑的踪影了。 白元秋经歷过多个世界,隐约摸清楚了一些规律,只要轮迴者干预的不太过分,主角註定的金手指极少会被蝴蝶掉。纵然林平之未拜入华山,令狐沖仍被罚到了思过崖,还是大有机会习得这绝世剑法。但「梅庄」被顾惜朝扫荡过后,他还能否有幸见到任我行的绝学,便只能看天意了。 这段时间,华山派的门路早被跑熟,白元秋闲极无事,顺路又去思过崖转了一圈。 日正午时。 思过崖上不止主角一人,可另一位却并非白元秋心心念念的风清扬前辈,而是那位在福州城外偶遇的岳灵珊姑娘。 小师妹正在发脾气,大师哥忙做小伏低讨好,白元秋一见之下,不欲窥人隐私,当即避开。 林间有风声微动。 白元秋本已准备离开,此时生生调转脚步,片刻间,身子一晃三折,飈入华山林海。她轻功飘逸绝伦,真气流转间,飞驰之势几乎不见停顿。而她追着的那人亦如碧叶随风,仿佛下一刻就要淹没在树林丛中。 二人追逐之间,深入华山腹地。 第78页 白元秋高声道:「敢问足下可是风清扬风老前辈?」 她声音清朗淳和,虽在疾奔之中,气息分毫不乱。 话音方落。前方之人陡然停住,慢慢转过身来。 此人白髮青袍,形容清峻瘦长,脸上覆了一块青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神情孤郁森然,目光相接如触冷电。对视之人若是气势稍弱,难免低头缩手,不敢逼视。 白元秋抱拳一礼,嫣然微笑道:「白元秋见过风前辈。」 风清扬开口,声音低沉威严,又带着一种难言的萧索,缓缓道:「你找老夫何事?」 白元秋笑道:「晚辈亦是习剑之人,得闻当今天下,剑术高超者莫过于华山派风老前辈。今日既然有幸相见,竖子狂妄,敢请前辈不吝赐教。」 风清扬沉默不语。 白元秋不知道,风清扬年轻时曾有一大憾事,使其颜面蒙羞,不肯再回华山派,更立下重誓,从此不再与人当真动手。 风清扬性格清冷孤高,白元秋若是武功远逊于他,自然不必理会,可这姑娘偏偏也是一代高手,此时出言避战,到似胆怯一般,难免有些踌躇。 白元秋不明所以,再接再厉,笑道:「前辈剑术超凡脱俗,武林中能做对手者,不过日月神教东方不败一人而已。久未动手,想必有些无聊,不如和晚辈比划几招,权作打发时光也好。」 风清扬终究嘆息一声,索然道:「罢了,既然是随意比划,姑娘且出招吧。」 「那就恕晚辈僭越了。」 白元秋轻笑一声,手指屈弹,腰畔长剑随之跃出,如秋水明动奔流。剑身亮起清光,连绵一片,朝对手当头罩去。 风清扬顺手摺了一根树枝,以木为剑,点入清光之中,如湍急险滩上,一叶孤舟逆流而上。 而飞瀑流泻之势,竟然当真被这一点止住。 青色尽湮。 白元秋此招本为试探,双方初次交手,皆有精神一震之感。 一息不停,剑势再起,收合之间,光影纷扬如落花飘雪,飞叶散羽。白元秋意在剑先,虚虚实实,每一剑刺出都带起漫天剑痕,风清扬再不能以静制动,独孤九剑绵绵不绝挥洒开来。 白元秋自幼师承名家,早就不以剑招为滞,手中三尺青锋如有灵性,慧心所至,妙招纷呈,剑尖寒芒忽隐忽现,时而散作雨幕,时而聚合一点。 林海叶落如雪。 风清扬见猎心喜,破剑式,破刀式,破枪式,破气式……依次施展,对手武功愈是不拘于形,独孤九剑中种种精微奥妙之处便用的愈加淋漓尽致。两人交手已近一千四百余招,双方兵刃却未碰撞过一次,所用剑法亦无一招使全,洋洋洒洒,浑然不羁。 树林中,白衣少女和青衫老翁飙如疾风击鹰,倏起倏落,衣袂闪动,点花踏水,不知不觉间,两人已远远偏离方才动手之地。 白元秋剑尖急点,空中嘹起破空之音,她动作之快,剑光竟比风声先至。 林中光线瞬间被剑气吞没,风清扬眼前失去了对手的踪迹,下一刻,攒簇的光团明如寒夜月华,陡然亮起在他的眼前。白衣少女剑芒暴涨,剑锋直指他双目中心! 剑气森寒。 风清扬面目一阵灼痛,白须为对手剑气所断,整个人却不退反进,独孤九剑剑出无回,青枝上迸发凛然霜严之意,身合剑意,化作一道飞瀑白练,落入对手剑幕之中。 两人所在位置,剑风大盛,朝四周螺纹状散开,如同江海中突现的漩涡,带起四面飞沙走石,瞬间遮蔽天日。 长剑哀鸣。 双方剑意太炙,手中兵器吃力不住,霎时,树枝碎折成粉末,青锋崩裂成片! 空中轰然一声巨响。 两者身形亦随之分开。 白元秋髮髻已散,衣衫亦有多处破损,眼神却是明亮如星,满是畅快愉悦之色。她长声清啸,在空中虚踏数步,手持断剑寒光再起,如一道惊雷飞电,汇成刺目的白线,苍然划破天际。 风清扬白须只剩半截,脸上蒙着的青布早不知何事捲入剑风之中,清瘦的脸上阴霾尽扫,哈哈大笑。右手骈指为剑,神而明知,存乎一心,破气式顺势疾啸而出。 剑风怒咆。 一青一白两团光影于半空中再次正正撞在一起,林中树木摧折,石雾瀰漫,惊心动魄,大地亦震动不止。 激战的双方终于力竭落地。 空中气浪余力不歇,白元秋足尖踩地,被带着倒飞的数丈,最后踉跄一下,抵在半截折断的树枝上。她额间薄汗,一只袖子如云流水,另一只斜拉在地上,大半被染成灰色。 风清扬的情况比她亦好不到哪去,衣衫近于褴褛,一丝前辈高人的风范也剩不下,这委实算他数十年间所未有的狼狈之态。 这一架打得,当真痛快淋漓,若非这里已是深山腹地,岳不群怕是早已闻风而来。 风清扬饶有兴趣瞧着面前这位姑娘,他今日将胸腹之中积压的郁气纾解出来,对人对事,都比以往多了几分热情,笑道:「老夫观你剑法,虽然意态高远清奇,却似被内力所束缚,而不得施展一般。」 白元秋含笑道:「前辈慧眼如炬,我之前因缘巧合内力尽失,时至今日尚未復原,前辈乃世外高人,在下难免力有不逮。」 这一番话倒是说的好生客气,风清扬反而不甚欣悦,白眉皱起,哼道:「小丫头剑法极好,为人怎这般拘泥,倒像是岳不群那庸人教出来的一般。」 第79页 他意有所指,方才二人交战之际,白元秋形容远比此时这般淡然端宁,谦逊有礼瞧起来顺眼。风清扬本就更欣赏令狐沖那种洒脱行径,若非刚刚一架打得身心俱畅,早便不顾而去了。 白元秋笑容依旧,心中却微微怔了一下,温声道:「『君子剑』享誉江湖,人品武功皆为一时之选,前辈缘何这般瞧之不起?」 风清扬摇头道:「岳不群那小子泥古不化,十分虚伪,将华山派弟子一个个教的呆头呆脑,迟早要吃大亏。」 白元秋微微一笑,道:「在下曾听闻,昔日五岳剑派之中,本以华山为首,只是后来剑宗气宗二者相争,才使得人才凋零,一蹶不振,是也不是?」 风清扬神色一郁,点了点头。这本是他心头一桩恨事,当年有他坐镇,剑宗委实不至于败在气宗之手,奈何关键之时被使人计骗走,滞留于江南,等他收到消息,一切早已经尘埃落定。 白元秋道:「岳先生虽是气宗之人,那时至多不过弱冠罢了,长辈们的争执,倒不好算在他头上。」 风清扬哼了一声,他不喜岳不群,也难说不是因为岳不群将气宗抬得太高,若是他武功厉害倒也罢了,如此水准,也好意思夸夸奇谈。这一辈的华山弟子里倒有几个好苗子,竟然被教的蠢牛木马一般。 「前辈武功高深莫测,却为何不肯出山主掌华山事宜,若有前辈坐镇,华山也未必没落至此。」 白元秋前一个一蹶不振,后一个没落,说的直白露骨,也就是风清扬,素来喜欢直爽脾气,才不与她计较。 风清扬道:「我曾经立下重誓,此生再不与人当真动手……」说到这里,老脸一红,他方才说是随意比划,打到后来却委实不好意思说不是真的动手。 白元秋也不较真,笑道:「那便是说,当时华山势力倾颓,并无人可出来主持大局了?」 风清扬不语,算是默认。 白元秋笑容愈盛。 「虽以武功而言,岳掌门很入不得前辈的眼,然而其能重振门派于风雨飘摇之际,以功过论,也不好说一无是处。」 华山派前代高深武功,多散失于气剑相争中,岳不群能将武功练到这等地步,资质毅力缺一不可。他性格温和不与人结怨,按风清扬的眼光来看,自然是虚伪了些,对华山当日情形而言,却不得不说是最为恰当的。 试想一下,若是令狐沖当了掌门,如何肯在左冷禅手下忍耐这许多年,他自己冲动不要紧,华山百年基业也难免随之灰飞烟灭了。 江湖人素重师门,风清扬自诩洒脱,也不敢说门派基业无足轻重。 这姑娘言语中深藏喟嘆之意,然而她神情平和,却更像是回忆而非讥讽。 风清扬心中忽的闪过一个模煳不清的念头,忍不住道:「你到算是那岳小子的解人了,莫不是也曾经歷过……?」 白元秋笑容一凝,极其阴冷沉郁的杀机自她身上骤然闪现,朝四面迫然压去,风清扬身周草木碎石随之无风自立,流露出磅礴剑意,无声相抗! 双方气场撞击,风清扬察觉出不对,豁然起身,眯起双眼,冷道:「你的武息不对!姑娘口口声声自称晚辈,倒也不知,究竟能比老夫小上几岁?」 山风肆意。 白元秋方才鏖战,思绪外露,一时竟致失态。此刻她杀机已掩,仍是那副从容平和的模样,目光流转,温然轻笑道:「在下虽非韶龄稚子,但以先生高龄,这一声前辈,喊得倒也不算委屈。」 风清扬此刻却是满面戒备之意,沉声道:「不知姑娘大驾光临我华山派,究竟有何见教?」 白元秋笑道:「前辈这会倒挂心起门派之事了?在下并无恶意,风先生无须忧心。」 风清扬肃然道:「老夫虽不知姑娘何方高人,但若敢染指我华山基业,风某便是拼却此身,也要令你有来无回!」 白元秋正欲答言,忽然转身自袖中甩出一道剑气,噼开一片树冠,扬声道:「足下窥视已久,何不现身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写这场打戏已经很久了!!!!!! 查资料的时候,总感到风清扬的前辈形象有些扁平,给我的印象,大概就是一个抑郁的瘦子吧,远目 第38章 谁家姑娘 碧叶漫捲纷飞,树干轰然断裂,自后面显露出一位女子的身形。 这姑娘容色似二十许岁,飞眉秀目,红衫蓝裳,明艷非常。可惜眉目间却带着股心灰意懒的死气,竟似看透这世间繁华锦绣,皆如梦幻泡影,不堪一醉。 一无所有,生无可恋。 白元秋不由想起溺水之人,拼尽全力抓住了浮木,到手后却发现不过是根即将沉没的秸秆,那这一场绝望的挣扎,究竟又有何意义? 这姑娘目光极空,好像什么都不值得放在心上,白元秋本是个谁都不能忽视的存在,却偏偏被她当做绿树山石那般忽略过去,但在看到风清扬时,她却出乎意料的开了口。 「你是风清扬。」 语气三分嘲讽,七分惨然。 对视之际,眼神中流露无尽的悲哀。 风清扬面上不动,心中却是惊讶非常,他隐居深山,不问世事已久,今日是何情况,面前一个个女孩子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老夫正是,请问……」 听到风清扬自认身份,红衫女子大笑了起来,声音悽厉,响遏云霄,末了竟笑的直不起腰来,身体颤抖不止,断断续续道:「你是风清扬,哈,世间居然当真有这般荒谬之事!」 第80页 太无礼了,却又伤心的叫人生不起气来。 白元秋静默不语。 她素有识人之明,眼前女子,却有些叫人瞧不透彻——她内息尚浅,然自身形步伐来看,却分明当世高手。 就好像刚刚进入水月镜花中,内力全失,徒余招式的自己一般。 然而,进入系统之人,其源世界会被封锁,没有成为轮迴世界的资格。这姑娘又不像是徐小彦家乡的人,本不该对风清扬流露出如斯熟稔之意。 白元秋又一摇头,纵然武功不错,心性灰败至此,若无机缘,亦逃不过神陨他乡之命,随即收回目光。她既然已经和风清扬打过一架,顺利见识过独孤九剑的风采,此刻倒也没什么羁留之意,便朝老先生浅施一礼,准备告辞。 风清扬当然不会留她。 白元秋忽然心念微动,略一犹豫,笑道:「在下尚有一不情之请。我有一徐姓小友,或者会来华山拜会前辈,此子心性纯良,虽是友人,却非同道,先生若肯照拂于他,在下承情,前辈在一日,便一日不动华山基业。」 风清扬将注意力从红衫女子身上转开,盯着白元秋道:「你此言当真?」 白元秋笑道:「我虽不是好人,却也是说话算话的。」 那姑娘本是将白元秋视若无睹,听到此话,却朝她笑起来,展开手掌,露出一根蓝色髮带,道:「姓徐,徐小彦?」 白元秋动作一顿,此物她认得,徐小彦不了解古时装束,这根髮带还是顾惜朝早些时候匀出来的。 她轻柔笑了起来,声音如静夜流泉。 「姑娘见过小彦?」 女子转着蓝色髮带,目光亦只局限与手指之间,间或斜睨白元秋一眼,漫不经心道:「见过,这便是我从他头上取来的。」 气氛一时沉了下来。 白元秋笑容微冷。 风清扬此刻有种奇异的感觉,面前两个姑娘,虽然素不相识,彼此间却有种微妙的联繫,此刻针锋相对,自成气场,他堂堂一代高手,竟被排挤于外。 仔细观察,这两人,倒真有一些相似。 不管是红衫姑娘的目无余子,还是白衣少女的温和从容,皆透着种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气势。在风清扬知道的人里面,岳不群君子坚忍,左冷禅果决霸道,但与眼前两个妹子相比,竟都如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白元秋神色愈发温和,道:「哦,我有些时日没见到小彦了,不知和姑娘相见时,小友可还安好?」 「那小子惹的我十分心烦,便教训了一顿,想必不算很好。」 「小友顽劣得罪姑娘,算在下教导不善之过,这便给姑娘赔礼了。姑娘既已出手教训,小彦想必已经知错,可否告知他身在何处?」 语罢,深揖为礼。 「我不小心将那小子打死,便顺手扔给野狗吃了,你去路边找找,指不定还来得及给他收敛。」 白元秋的笑意消如融雪,双目盯着女子,缓缓道:「小彦虽不懂事,以他为人,言行却不会有何大过。」 系统并未提示有队友身亡的消息,然以她目力,这髮带又的的确确乃徐小彦之物。 女子眉目间忽染一层怒意,道:「那又怎样,我杀人无算,何曾理会过哪些人当真该死?」 白元秋平静道:「可我应承了照拂于他,姑娘既令在下失言,便请将命留下罢。」 她手中陡然显出一把青钢长剑,平举身前,面无表情道:「请姑娘赐教。」 那姑娘冷厉一笑,手中拈起一带着银光的武器。 ——竟是根细如髮丝,轻甚飘羽的绣花针。 风清扬站在一旁,这两个姑娘准备打架,饶他乃不世出的高人,竟也找不出可以插手的地方! 「东方姑娘,东方姑娘……」 红衣女子闻声色变。 一丝轻笑染上白元秋的面容,她周身近乎凝成实体的剑意也霎时消散——这正是徐小彦的唿喊声。白元秋见这位姑娘转身欲走,肩膀一晃,拦在她身前,轻笑道:「虽不知发生了何事,还请姑娘留步见小彦一面为好,若他真有什么得罪姑娘之处,在下绝不插手。」 东方姑娘冷冷的看着白元秋。 面前这少女貌似随意,可其所站方位却恰好阻住自己所有去路,若要强行离开,便非得动手不可。 还在思忖之间,徐小彦的声音已越来越近了,三人眼睁睁看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自树丛里钻出来。 徐小彦捋下粘在头上的杂草,他本是追着东方姑娘来的,不料能在这里见到白元秋,脸上露出既惊且喜的神气来。 白元秋双手笼在袖内,笑吟吟的回望着他。 徐小彦挥手打了声招唿,便小动物一样蹭到红衣女子身边,挠着脑袋,小心翼翼道:「东方姑娘,之前是我不会说话,你不要生气……」 他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眼中流露出的,却是少年人特有的赤忱与热烈。 白元秋看着他,这一幕穿透时光,使她回忆起许多年之前的事情。 千寻云岭上岁月舒捲,无霜城下花开花谢。 时间如雪。 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容,容易怀念过去,是否表示,她已经开始老了? 纵然一世枭雄,百年之后,又知吾谁与归。 华山的风也变的平和起来。 第81页 这个出身和平年代,在呵护中长大的男孩子,意外的无甚骄娇二气,白元秋多肯出手相助,也并非全看在系统的份上。 无忧的年纪真好,白元秋想,此事若能顺利完结,便去归隐田园山海,从此不入江湖。但随即心中便是一凛,诸事尚无头绪,岂容自己有居危思安的余地。 徐小彦说了很多,东方姑娘却似一句也没入耳,冷哼一声,迳自走了,少年露出一副想追又不敢追的样子。 旁观的风前辈表情都要裂了。 白元秋咳了一声,轻笑道:「小彦竟然前来华山,不知所为何事?」 徐小彦恋恋不捨的将目光自漂亮姑娘身上移开,道:「我来华山是打算找风清扬……」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停在边上的白鬍子老先生身上,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 白元秋轻笑,侧首,唤道:「风前辈?」 徐小彦眼神放光,不可置信道:「您,您是风清扬前辈?」 风清扬深深注视了徐小彦一眼,这还是他今天见到的第一个实际武功与外表容貌相符的少年,不由多加关注了些许。徐小彦经验既少,心思简单,眉眼之间虽带着甫入江湖的雀跃,不够稳重,但其人明净透彻,倒真当得起纯良二字。 徐小彦眼巴巴的看着风清扬,他虽然想学独孤九剑,但也明白此事未必能成。令狐沖是华山弟子,又有主角光环,风清扬还是再三考量才将剑法交给他,自己不过无名外人而已。 风清扬毕竟是已知天命的老人,这少年寻他所为何事,心中自然明白,且之前答允白元秋照拂这小子。正主还在旁边盯着,风清扬又自重身份,不愿失言,便抬手止住徐小彦准备说话的打算,淡淡道:「明日寅卯之时,于朝阳峰等候。」 语罢飘然而去。 徐小彦连回答的时间都没有,大脑当机了一会,战战兢兢询问队长,道:「风清扬……刚才是叫我去等他吗?」 白元秋笑道:「正是如此,恭喜小彦了。」 有机会学到大名鼎鼎的独孤九剑,徐小彦当然很高兴,然而眉目之间,却显出犹豫之色。 白元秋心知他所思为何,劝解道:「这位东方姑娘应该也是轮迴者,小彦且不必急于一时。」 徐小彦脸红了一下,道:「我正和小白你说这件事,东方姑娘,她的全名叫做东方不败……」 华山脚下。 此地毕竟乃是武林名门大派根基所在之地,虽呈没落之态,然而自岳不群执掌门户以来,华山一派渐有中兴之势,是以山脚下聚集的商户倒不算少,天长日久,竟形成了一个小镇。 这里有家简易的铁匠铺,华山弟子练剑最早自木剑开始,到了能换铁剑的时候,便从这里定上一批,做工算不上多好,质量却意外的不错。白元秋本人的青铁剑断的十分频繁,日前刚刚帮忙把铺子里积压的存货清空。 铁匠铺边上不到百步,坐落着镇上唯一的客栈,斜挑出一个招子卖酒。此时恰是淡季,店中分外清冷,整个酒店只有二楼靠窗的位置上,坐在一对少年男女。 「小彦说……电视剧版?」 徐小彦点头,道:「是我之前忽略了,所谓『真实世界』是个非常繁华复杂的地方。一些人气,就是阅读量很广泛的书,可能会被拍成电视剧和电影,供人欣赏。」 白元秋虽自觉不算愚蠢,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才弄明白这些概念,冷静道:「那小彦的意思是?」 徐小彦道:「我们所在的『笑傲江湖』,是书版的《笑傲江湖》,而东方姑娘所在的世界,是电视剧版的《笑傲江湖》。 还有一件事关于顾哥,他严格来说也是来源于电视剧的人。不过『顾惜朝』这个人物塑造的非常有人气,在某些层面来说,可以算是脱离了作品的独立存在。」 白元秋沉吟。 「原来如此,我现在倒是有了些猜测,多谢小彦。」 徐小彦好奇询问。 白元秋摇头,微微笑道:「线索尚需整理一二,小彦明日便要去见风前辈,且将心思专注武学之上,此事待回水月镜花后再行商榷不迟。」 徐小彦干脆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东方姑娘很好啦,但跟原着也是真的差的有点大…… 第39章 干了这杯 说完别后见闻,白元秋对徐小彦稍稍指点,二人便于山脚下分别。徐小彦自去朝阳峰等待,白元秋直奔思过崖而去。 白元秋之前为寻风清扬踪迹,常逗留于思过崖附近,累次撞见令狐沖习武。虽不好窥视别派武学,匆匆一瞥间,心中对本书男主当下的武力值已有计较。 风清扬既肯指点徐小彦,她便教导令狐沖一二,权作回报。 天边金乌坠向云海,霞光如晕,为千山万壑镶上道道红边。 晚风猎猎。 思过崖坐于险峰之上,巨石斜出,令狐沖盘膝坐在山洞前,神态间大有忧愁之色。 师父师娘今日出门远行关外,派中无人坐镇,小师妹又和自己有了口角,唉,自己分明了解师妹的性子,当时缘何不能让她一让?师妹日日不辞辛劳为我送饭,我却如此待她,当真该死的很了。 令狐沖习武多年,深知自己此刻心绪翻腾,不宜习武,便停下手来,远眺落日。华山晚景之美,当真可夺天地造化,令狐沖纵然自小看到大,也不禁目眩神迷,脏腑中的郁气倒是渐渐消散了。 第82页 落日沉没,最后一丝光线也消逝于天地交接之地,令狐沖长伸懒腰,无意中抬了一下头。 这一抬头,山壁上一个惨白衣衫,黑髮被面的女子身影直直撞入令狐沖眼里,纵然他聪明大胆,也不由心下惊骇。立时倒退半步,拔出腰畔长剑,冷声喝道:「是谁在我华山装神弄鬼?」 思过崖上草木稀疏,壁上只有几根干枯木枝,风吹大一些便可能断裂,这名女子形貌诡异,安然坐在那里,若非神怪,便是江湖高手。此时师父师娘已然离开门派,余下中人,自己入门最早,武功也是最高,若果真是敌人,自是该由自己一力拦下。唯一所虑,便是此人武功高超,自己不是对手,战死于此倒没什么,却得想个法子提醒师弟师妹们避难才好。 被误会装神弄鬼的白元秋郁闷的伸出手,将被山风吹乱的头髮拢至耳边,重新露出秀丽的容貌。这委实并非她预料之中的出场方式,世人多重外表,她又生的一副温柔和气的样子,虽然行走江湖,为人戒备在所难免,然而被当做鬼怪大加提防尚属首回,不由生出一种哭笑不得之感。 她一跃而下,飘然落在令狐沖面前,温和笑道:「你便是令狐沖?」 既然对手未曾表现出敌意,令狐沖也宁愿是自己想多了,即使心下戒备,仍依礼回应,拱手道:「在下正是,敢问女侠是?」 白元秋眉梢一动,她甚少被人唤为「女侠」,相对而言,倒是「小白」听起来更合心意些许。她仔细观察了令狐沖一番,笑道:「你武功虽不如何,资质倒是绝佳,难怪风先生这般看重你。 在下欠你太师叔一个人情,便教导你三日,权作回礼。」 令狐沖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露出惊疑不定的神情,一时竟未回答。 白元秋轻笑道:「你若不愿,自不强求,听说岳灵珊岳姑娘天分亦好,我去教她也是一样。」 听到小师妹的名字,令狐沖一个激灵,此人行踪奇诡,不知是敌是友,如何能放她至师妹面前,当下断然道:「前辈肯指点,令狐沖自然不甚感激。」 白元秋微微一笑。她之前答允风清扬不去寻华山派的麻烦,自不会为难这一干小辈,然令狐沖有所误解,她亦是乐见其成。 「时辰日昳,你且养精蓄锐,明朝平旦我当再来。」 语罢,令狐沖眼前一花,面上有冷风扑过,而白衣女子踪迹已杳。 翌日。 白教主说话算话,清晨第一缕晨光自地平线上升起之时,便如昨天傍晚离开时那般,毫无徵兆的出现在思过崖上。 令狐沖洗脸的动作顿了一下,将惊讶的神情压下去,拱手道:「前辈。」 白元秋轻笑回礼,她对令狐沖的武功情况也大概有所了解,当真可谓——处处皆是缺陷。 众所周知,武学大体可分为内功,外功两种,外功广义上可以泛指各种招式。令狐沖亦是学剑之人,他剑招上的缺陷自有风清扬为他补全,白元秋便决定传授他一套心法口诀。 此法名为《清心诀》,亦是天衣教前人所留,共有九式。后三式仅教中先天高手可见,中三式亦仅在弟子当真流传,前三式却无甚约束,有缘者便可获传授。 《清心诀》虽偏于内功一路,但与《冰心诀》,《菩提心法》等有所不同,更加注重平稳修炼者的心境,是所谓「万变犹定,神怡气静」。习武之人常有的走火入魔之患,极少发生于天衣教弟子当中,便是因此。诸座之上,更是罕见心性跳脱之辈。 白元秋肯将这套口诀传给令狐沖,一是因为欠风清扬的人情,《独孤九剑》是品阶上乘的武学,她自身亦有获益,便投桃报李;二是令狐沖行为虽有胡闹之处,此刻亦不曾有大偏颇处,且甚是维护自家师妹,倒令她微觉触动。 令狐沖能学《独孤九剑》,悟性想必不错,《清心诀》一天传他一式,应是恰好。 白元秋折了一根枯枝,笑道:「你依我招式而行。」 剑花一挽,飘洒妍丽。 令狐沖拾起长剑,照着白元秋的样子,青光闪动,刷刷便是几剑。 白元秋心下点头,抬手继续。 令狐沖却渐感不对,这剑法开头平平无奇,愈到后来却愈觉滞涩,再看白元秋,也不见她所为有何不同,却动如行云流水,自然之极。 他勉力为之,胸口却骤然烦闷欲呕,闷哼一声,眼前突黑,长剑驻地,身子摇摇欲坠。 白元秋停手,摇头道:「令狐公子方才过于急躁了些,凡事欲速则不达,你出剑前且稍缓一分,再看如何?」 令狐沖闻言眼睛一亮,他天分果然甚佳,旁人稍加提点,便露出若有所悟的神色来。 白元秋暗暗记在心里,《清心诀》与旁的心法不同,最初可由外功而成。这套武功中步法,招式,中断,节奏,皆合其意,一旦练至流畅,《清心诀》第一式便算是成了。 令狐沖依言试了试,收效甚佳,剑法连绵下去,竟然渐入佳境,他学的入神,连对白元秋的提防也消除大半。 这一教一学中,时间过得极快,中途只陆大有上来送了一回饭,与大师兄说了两句话。岳灵珊之前和令狐沖拌嘴,陆大有既深知师兄师妹间的瓜葛,此时也不愿多提,叫令狐沖无故忧心,只含煳表示自己当全力迴转。令狐沖虽有安慰师妹之意,但只一想到身边还有位来歷不明的陌生姑娘,倒也宁愿师妹多气两日,不要此时撞上崖来。 第83页 白元秋第一式已然教完,剩下时间便随令狐沖自己练习,她盘膝在一边打坐。 令狐沖打发了陆大有下崖,打开食盒盛了碗饭,恭敬捧到白元秋面前,邀她同食。 这等礼仪周全,倒不愧名门弟子的风度了,白元秋一面含笑接过,一面思忖,又从长袖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酒葫芦,壶塞一拔,香气溅出。 令狐沖的脖子好似被根无形的线拉着,一转两转便歪向酒壶的方向,虽极力掩饰自己的表情,但自酒香飘出的瞬间,他唿吸明显缓了一刻。 白元秋侧首瞧了令狐沖一眼,眉梢斜挑,似笑非笑,将酒葫芦递给他,道:「叨扰公子饭食,委实过意不去,这便算是在下的回礼罢。」 令狐沖见她看出来了,爽朗一笑,也不客气,仰脖灌了一大口,壶中登时空了一半。 白元秋本来安坐,忽然神色微动,起身向令狐沖笑道:「华山派同辈弟子当中,可有人武功比你高出甚远?」 令狐沖奇道:「前辈何以如此问?师弟师妹入门都比我晚上许多,平日论武,在下难免占些便宜。」 白元秋饶有兴趣,笑道:「哦,那此刻往思过崖上前来之人,大概不是公子的同门了。」 令狐沖脸上一肃,正待再问,风中却已传来迅捷的脚步声,仅凭这点,来者武功必然不弱。 片刻之间,一青年汉子肩挑两只竹箩,脚步轻盈走上山顶,高声叫道:「令狐兄,故人来访!」 令狐沖一惊,这声音十分熟悉,竟是那「万里独行」田伯光! 田伯光上崖之时,脸上犹带着满满笑意,打眼看见站在边上的白衣姑娘,脸上却露出了难言的古怪神色。 他打了一个哈哈,皮笑肉不笑道:「小弟听闻令狐兄坐牢清苦,本特意带了酒水上来犒劳,没想到……哈,倒是打扰了令狐兄的好事。」 令狐沖面露怒容,他自幼时起,心心念念便只有小师妹一人,这位姑娘纵然容色端丽,他却绝无丝毫绮念,且华山门规森严,亦不容这等轻慢言语。 田伯光虽只与令狐沖说话,白元秋却也不是死人,她见此人神色轻浮无礼,却又与韩晚并不相类,微觉不悦,冷然道:「在下尚要滞留于此,君有何事,三日后再来。」 这女子声如流泉碎玉,悦耳中带着冷彻端严之意,更带着种理所应当的气势,叫人难以违逆。 田伯光还想说些什么,在白元秋目光笼罩之下,居然遍体生寒,不能尽一语。这姑娘在美人中本不算出彩,然微嗔之际,却横生丽色,冰霜凛华。 「万里独行」本来还想说什么,看见白元秋按住剑柄的手,咽了口口水,忍气吞声离开,他虽不算什么好人,轻身功夫却是真的不错,来如都是一般的迅速。 令狐沖把这些瞧在眼里,不由暗暗心惊,唇边笑意也慢慢淡去。 他心中清楚,白姑娘虽然武功高超,却只在此地留三天,纵她不走,自己一个大男人,也不好靠人家非亲非故的小姑娘保护。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田伯光此人虽然恶名昭彰,行动却不失磊落,只要他不去为难师弟师妹们,自己一人又何足道哉? 想通此处,令狐沖豪气大发,将壶中美酒喝尽,双掌前推,两只竹箩连着其中的酒罈被一同击入空谷,在悬崖上撞成碎片,酒水如白雾粉末,香气杂入风中。 三日时光飞快过去。 白元秋告辞离开,下山时并未碰见田伯光。临行前,她转身远远向朝阳峰望了一眼,山中依旧只闻松涛肃肃之声,摇头一笑,便径直去了杭州。 已是深秋了,初冬的第一场雪,还是要在江南看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周日了,想到明天要上班,心好痛qaq 第40章 再次回归 杭州,西湖。 天空正飘落一场细雨,湖面泛起涟漪,盪碎了天幕云影。光烟浩淼,水色氤氲,碧川之上笼着一层白纱般的雾气。岸边垂柳被风拂乱,柳丝微黄,与零落衰败的残荷相映,在风雨中轻轻摇曳。 深秋惊寒,风光却不会因此减色。人常把西湖比西子,其春如山花,夏艷锦绣,秋静风雅,冬成名士。时雨若此,倒为这雅致之态,平添了三分妩媚风情。 有人泛舟湖山水间。 船上五人,其中船夫执棹,另四人围坐在一起喝酒。密雨如散丝,随风飘入杯中,酒香秋意,混为一体。 「张先生久居杭州府,可知这附近有一所『梅园』?」 「这倒是闻名已久,听说年年当梅花盛开之时,梅园内外香雪如海,云蒸霞蔚,美不胜收。可惜其间主人甚少和外人来往,故而只能隔水相望,难以得窥全景,仆常深以为憾。」 「张兄果是风雅之人,在下近日听见一个消息,这『梅园』不知何故,忽然间就换了主人,今年倒可去那边碰碰运气。」 张先生沉吟片刻,终究摇首道:「不必了,此事……或有不详。」 众人好奇心起,再三询问,张先生的嘴却闭如河蚌,再不肯多说一句话,也只得罢了。 今日湖面雨雾如烟,稍远处的事物便看不分明,四人中,不知是谁注意到了雾中有一团影子,越来越大,似是在朝小舟逼近。 「莫不是有大船在朝这里来,还要提醒船家,勿要碰到才好。」 片刻后,黑影自雾中显出原貌,果是一艘画舫。上下两层,檐悬红灯,窗开雕花,十分精緻。 第84页 画舫在居小舟尚有三丈之遥时,折向而行,与舟身交错而过,从打开的窗户中,依稀可见一青一白两条人影相对而坐,惊鸿一瞥,眉目如画。 双方渐行渐远,小舟上的几人却不知道,那青衣公子,便是他们方才所谈论的『梅园』新任主人。 画舫之上。 顾惜朝本意是去梅园找「吸星大法」的残本,不料机缘巧合,触发了支线任务,索性一番布局,将『梅园』据为己有。 他面色苍白,行动间有些滞涩,显然在之前的任务中,受了不轻的伤。 白元秋体贴的将他面前的酒水换成了茶。 顾惜朝瞪了她一眼,道:「顾某不知,姑娘竟这般喜爱饮酒。」 其实混江湖的女子,能喝酒,爱喝酒的人很多,然而白元秋静时姿仪形态,当真如同大家闺秀,喝酒便略觉违和了些。 白元秋笑道:「我昔年练功时曾不慎走火,多番尝试,最后发觉可以酒性压制,日积月累,如今倒是习以为常了。」 忍不住劝道:「我看公子的武功,亦是偏向阴寒一路。」 「那又如何?」 「无事……只是顾公子根基尚需稳固,在此之前,还是不要冒进为好。」 白元秋脸上竟露出微苦的笑容,道:「在下少年贪功,到底因此吃了大亏,前车之鑑在此,万望公子慎之。」 顾惜朝默默无语,白元秋亦不再多话。 风从窗口吹入,带来湿润水汽。 良久。 小顾公子端然起身,敛袖,深深一礼。 「还请姑娘指点。」 「固所愿也。」 一百二十天其实也不算太长。 在渐渐习惯了这个陌生的世界之后,就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了。 白元秋提前半天离开,眼前景色错换,一息不到,便又是水月镜花中熟悉的风景。 看着同时出现的徐小彦和顾惜朝,白元秋轻笑,她的想法果然没错。 众人离开水月镜花的时间点,和他们重新回到此地的时间点,是相同的。是以她虽然比另外两人提前了半天归来,但对于系统空间来说,三人的时刻却是没有任何区别。 两个世界的时间轴,并不同步。 三个队友中,只有白元秋和另外两人是在分别后见过面的,徐小彦和顾惜朝却足有一百二十天没再说过话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都笑了起来。 数月未见,徐小彦显然成熟了很多,内功招式全都有了不小的进步,顾惜朝更是神光内敛,举手投足间,自成一派气度。 说实话,这两个队友的靠谱程度,都远超白元秋的意料,其武学潜力亦是难以估量。否则,天衣教魔教之名由来已久,白教主纵然不屑亲自出手解决队伍中的隐患,也犯不着尽心至此了。 白队长招唿了两个队友,示意他们跟着去杏雨时。 三人边走边聊。 徐小彦和顾惜朝分别的时间最长,在一起说个不停,当然,大部分时候都是徐小彦在发言。 顾惜朝在对方的询问之下,也告知了自己触发的支线任务。 他同时触发了两个对立任务,一时分别挑战江南四友,救出任我行,二是站在东方不败的立场上,把这个未来会将他推下教主宝座的隐患就此斩草除根。 两个任务的含金量是相同的,各自有800分。 白元秋笑道:「1600分,远超一个主线任务,在下恭喜顾公子。」 徐小彦犹自纳闷,道:「就算全部拿满也不过才800分吧,不过话说回来,顾哥你最后选了哪个任务?」 顾惜朝鄙视的看了他一眼,白元秋笑而不语。 徐小彦勐然醒悟过来,指着他们,结结巴巴道:「顾哥你,你不会是先把任我行救出来,然后又……」 「杀了他。」 顾惜朝冷冷接话。 ……节操呢? 徐小彦无语问苍天。 按照他的性格,若是遇上了这种分立场的任务,大约会老老实实选择其中一个来完成。不过和徐小彦相比,他的两个队友显然都不算好人,对顾惜朝而言,救他一次杀他一次,再公平不过。至于白元秋……任我行又不是无霜城之人,搁她身上,只要规则不反对,大约也会这么干。 不过,虽然之前韩晚有打过预防针,叫徐小彦不要太受白元秋影响。然而小白对他实在不错,他人善良,却也更偏心队友,任我行更不是什么好人,所以吃惊之余,倒也没怎么纠结。 三人在杏雨时坐定。 白元秋问系统要了茶水,方才慢慢将徐小彦之前所说『电视剧版』和『小说版』的事情,告诉了顾惜朝。 在听到「超越电视剧和原着」独立存在的时候,小顾公子微怔,随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白元秋问道:「你们觉得,能进入水月镜花之人,都有什么条件?」 徐小彦想了想,道:「我们队伍里三个人,我来自现实世界,因为去世时的执念来到这里。顾哥出身《逆水寒》,应该也有很强的执念吧?小白也是衍生小世界中的人物,虽然我没看过有原着存在。」 白元秋笑道:「其实我倒稍有不同,算是主动和『水月镜花『接触的。」 「天衣教歷史由来已久,教中许多前辈都武入先天,每代皆有触及天道之人,他们所遗留之心得笔记,至今亦保存完好。」 第85页 「在下少年时机缘巧合,得蒙师尊好友,『行歌沽酒』君先生的赏识,不但得传铸炼之术,关于天道上体悟,先生也和我说了许多。」 「比起歷代前辈,群殴大约是最早接触天道之人罢。然在触及天道之时,这个世界,却给我一种极其不安,违和之感……」 「有一天,在下终究恍然,原来此身所处之世,竟非稳定的存在。」 「维持这个世界运转的,最本质的力量,就快要消散了。」 两人震惊。 顾惜朝失声道:「那姑娘来此,是为了……」 白元秋双目泛冷,笑意微凉,她此刻风仪,当真如高山白雪,凛寒可以倾诸峰。 「自然是不计一切代价,令我故乡,得以延续下去。」 其声音并不严峻,却分明透出志在必得的压迫感。 徐小彦站起来,走到白元秋身边,重重拍了她的肩膀,大声道:「小白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帮你!」 白元秋稍怔,随即微笑道:「那便多谢了,小彦和顾公子若有所需,在下亦不会袖手旁观。」 顾惜朝定定的看着白元秋,眼睛忽弯作一双秋月,优雅而风情,宁和笑道:「顾某这里,姑娘也可以放心。」 白元秋提壶为三人续上茶水,道:「在下来此地之时,打通了源世界和系统的关联,在今后的世界,许能遇见更多故人也未可知。」 顾惜朝道:「如此而言,顾某倒稍稍有些明白,究竟何人有资格进入『水月镜花』了。」 结合上个世界的经歷来看,轮迴者共分为三种人,一是徐小彦这种来自真实世界,本身就『存在』的人,因为具有强烈执念,甘心进入此地。 二是顾惜朝和东方姑娘,他们自身拥有极高的人气,足够脱离原本的虚幻世界,来到此地。 三是白元秋这种,曾接触天道的强者,因为自身修为臻至绝顶,不受原来世界的束缚,甚至于有资格与系统交易。在她打破世界壁垒之后,源世界中先天以上的高手,亦有可能进入。 归根到底,进入的条件,都是『存在』啊。 在接触天道后,白元秋渐渐了解到,所有的力量,追根溯源都可归于同样的「元力」,以顾惜朝的情况来看,强烈的人气也会使他获得进入「水月镜花」的资格,这是否可以表示,意念也可转换为「元力」?顾惜朝既然来自于电视剧版本,为何会与书版的无情相识,还能知道自己在那个世界做过些什么?当时系统为什么会通知自己,下一个需要完成的任务除了变故,然后才有了后来倚天屠龙世界的插队。 世界,时轨,究竟因何产生变化? 透过泉中玉,白元秋隐约能感受到,自己与源世界那牢固不可斩断的联繫,一如既往的存在着。 「还有一事。」 「在上个世界中我们通过了团队考验,系统权限开放,可以兑换相关物品。」 白元秋召出系统界面,半透明的面板浮在空中,她纤细的手指在上面滑动,徐小彦和顾惜朝可以看到上面已经解锁的物品。 「千里传音铃(下品),可以在队友间接收穫获发送十次消息,200积分。」 「高山流水牌(下品),可以消除队伍间下一个主线任务的冲突,500积分。」 「烽火羌歌旗(下品),制造两个队伍下个任务间的冲突,400积分。」 「义结金兰令(下品),使其他队伍中的人加入己方团队,1000积分。」 ………… 「补充说明:高品阶物品可以对下品同属性物品效果覆盖。」 因为队伍等级尚不够高,很多物品都未解锁,三人所能兑换的物品都在1000积分以内。 韩晚死去的队友祁惠曾使用过名为「红线牵」的中品道具,使得他们能和白元秋出现在同一个世界中。但「红线牵」只能标记曾经遇到过的队伍,而系统根据本身规则,更倾向于将实力接近的队伍放到一起,按理而言,身处资深队伍的祁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提前标记白元秋小队。 可惜斯人已逝,这些疑惑,短时间怕是得不到答案了。 开放的物品不多,白元秋也无甚可挑,只兑换了三个铃铛,一人一枚,再加一面烽火旗。 此次回来三人都已脱离新人适应期,普通队员只能在水月镜花中停留三十天,几人也不再多聊,徐小彦才学了《独孤九剑》,正需找系统强化一番,而顾惜朝亦要将《吸星大法》兑换为全篇。 白元秋将自《倚天屠龙记》中得到的《九阴真经》和《九阳真经》,以及从江小鱼手上接到的《五决秘籍》復刻给两人,可惜这三门功夫的等级都和《独孤九剑》一致,系统强化需要400积分,徐小彦加强剑法之后,余下分数便不足矣再练一门内功。他又不像白顾两人,本就出生于江湖武林,无法仅靠自己的力量参照秘籍修炼。 三人分头闭关。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周一,版本上线前的冲刺开始了,qaq 第41章 队友分散 三十天匆匆过去。 虽然在轮迴世界中,系统不会替队友间传话,然而在水月镜花里面却是可以作为通讯工具使用的,几人约好,提前半天集合,白元秋一离开离开杏雨时,便遇见了顾惜朝与徐小彦二人。 徐小彦主动汇报自己目前的进度,武学列表中独孤九剑一栏下有九个进度条,分别对应总决式,破剑式,破刀式,破枪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破气式。 第86页 其中总决式约有十分之一的进度,其他几项不过冒了点头,破气式更是全然灰色,毫无进展。 这倒不是徐小彦天分不高,或是不够努力。《独孤九剑》乃是上品上阶武学,几乎可以算是系统目前所能兑换的顶级武功。 之所以限定为几乎,是因为就算是同样的武功,如果是不同的人兑换,效果可能也是不一样的。 剑魔手中的《独孤九剑》,就绝对可算是超品武学。这正如白元秋之《冰心诀》,亦如赠送给顾惜朝的「青妆」——若以系统的眼光均衡看待,中品上阶的评价并不过分,然而此刀一旦被顾惜朝所用,系统便分外识趣的将评价改为上品上阶。 相比徐小彦而言,顾惜朝的进度就要快很多了。 「神哭小斧」本便为他的成名绝技,没刷满进度也是因为内力曾被清空,至今仍未恢復,至于落凤掌和吸星大法这两门功夫,亦有三分之二的进度了。 顾惜朝道:「以姑娘武学之超凡,大约何时准备突破先天?」 白元秋笑道:「我尚不急。」 水月镜花中,系统会根据轮迴者的武学水平,来决定将他们送往何种等级的武侠世界,如果队伍中有人境界突破,整体的等级便会上升,难度亦然。 白元秋本身倒是足够自保,而以顾惜朝之心计,也足矣弥补武学上的缺陷。 唯一可虑者,不过徐小彦,他在现实世界中只是个普通少年,就算天分再好,短时间内要长成可与队友们相比肩的人物,也未免揠苗助长了些。 白元秋在这个小朋友身上投注了颇多精力,若有可能,委实不愿他就此夭折。 听到她的回答,青衣书生的目光似乎略微柔和了一些。 顾公子比他以为的,要待见徐小彦的多。 「欢迎轮迴者进入世界:多情剑客无情剑。」 《多情剑客无情剑》乃是古龙先生笔下一部极为着名的作品,它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别称。 ——小李飞刀 冷风如割,万里飞雪。 关外平野,琼玉淹没草原,一人站在及膝的雪地里,拢住肩上的鹤氅,徒劳无功的摇着银色的铃铛。她全身霜素,几乎既要融进天地的颜色里。 风雪中传来马蹄,车辙,人语声,酒香飘肆。 一辆车自北疾驰而来。 行道上的雪少一些,但也积得很厚了,这驾马车的速度却还是那么快,那么稳,赶车人面迎啸风,握住缰绳的双手却稳如磐石,连一丝颤抖也没有,这身功夫怕是不弱。 坐在里面的到底是谁? 白元秋盯着这辆车,她等闲不惹麻烦,只打算缀在后面,跟到人烟稍稍密集之处便罢,可驾车的大汉,却突把缰绳勐的一拉。 骏马嘶鸣,车辙在地上拖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 「上车来,我载你一段路。」 风动帘栊,白元秋只看见对方的眼睛碧绿如春水,声音温柔如暖风,任谁听了,都不会忍心拒绝他的提议。 何况这提议,在目前的情形下又显得这样贴心。 白元秋道了谢,毫不犹豫的钻进马车里面。 车厢里果然温暖又舒适。 马车主人的容貌毫无遮挡的展露在她眼前。此人的年纪,比她预料的要大上很多,眼角遍布了细密的皱纹,皮肤苍白,脸上却带着不正常的病态的红晕。 然而这面带病容的酒鬼,虽然比她以为的要老上一些,却散发着一种难言的魅力。 在他的手边,有一柄小刀,一个未完的人像,还有堆成小山的酒罈。 难怪那么远便能闻到酒香。 内功有成的人,比起常人,都要老的慢上许多,以这马车主人的功力,能病重至此,定然有自己私人的因素。白元秋虽然对医道略有涉猎,此刻也不想劝他。 白元秋打量了对方一眼,便安静的转过头去。 许多人都曾说过,比起江湖人士,她的外表倒更像个大家闺秀——前提是不说话也不动手。此刻,她敛衣端坐,其姿容静好,宛如一副水墨仕女图。 怎料她不去劝别人,这病鬼却要来劝她。 「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在这种天气,本不应该出门的。」 白元秋脸上露出一个矜持端庄的笑容,温声细语道:「我出门之前,不知道会下这样大的雪。」 「那姑娘既然出来了,总该穿的暖和一点才是。」 说话间,这好看的病鬼还咳嗽了几声。 白元秋看着他,笑意明朗了起来,道:「穿的像你这样暖和,便能不生病了吗?」 酒鬼一边咳嗽一边笑,道:「我叫李寻欢。」 「在下白元秋。」 说话间,系在这姑娘腰上的铃铛陡然响了一声,自她上车以来,这铃铛还是第一次发出声音,李寻欢差点以为这不过是个徒具外形的装饰品了。 铃铛就像一个信号,微响之后,车门洞开,本来端然静坐的女子倏然消失,她的声音自风雪中遥遥传来—— 「谢谢你的马车,我尚有事在身,便先告辞了。」 余音渐被风雪吞没。 千里传音铃。 或者旁人感受不到,然而白元秋武功曾臻天道之境,从而对精神方面的事物额外敏感。她现在还不清楚传音铃的原理,但在方才铃响的时刻,却分明感受到空气中存在一根无形的细线,将其轻轻扯动。 第87页 传音的内容,是一个未尽的「我……」字。 顾不得奇怪,为何到了新的世界,任务面板却仍是空的,也不知徐小彦和顾惜朝被系统放到哪里,白元秋正顺着细线曾经存在的轨道,身如离弦之箭,全速狂飙。 白雪苍野,萋压荒草,一处修罗场。 徐小彦和顾惜朝背靠着对方,长剑染血,青妆艷杀。 方才徐小彦又尝试了一次,这些人在周围张开了奇怪的结界,消息依旧传不出去。 不知道小白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一进轮迴世界,就被六个装扮各异的人围在中间,而本队中武力值最高的小白却并不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小彦有些庆幸,还好他在上个轮迴世界中学到了独孤九剑,否则以他那点可怜的身手,早就在这里死上百八十次了。 不过这六个围攻自己的人,似乎也并不是一路人。 站在徐小彦对面的光头大汉,名叫包嘉辉,和他算是老乡,在他左手边,站着个相貌十分妩媚漂亮的姑娘,神色间和包嘉辉颇为亲昵。而在他右手边稍远处,则是个尖嘴猴腮,面目带着些阴沉的瘦小汉子。 从他们的言谈来看,这些人恐怕都来自于现实世界。 他们武力稍弱,便交给徐小彦抵挡,而由顾惜朝面对对着剩下三个。 这三人,恰好还都是女孩子,她们呈倒品字形,将对手围在当中。 顾惜朝虽然熟读行军布阵之法,然而对手非但实力高强,站位中亦暗合奇门阵法,牵一髮而动全身,委实不好突破。 他鬓边流下一丝冷汗。 三人中为首的是个叫云昙的美人,凤目上挑,明媚的脸庞犹如盛开的牡丹花,神色却冷的像一块冰——东方姑娘和小白都是气质超过容貌的女子,光以外形而言,云昙可算两人在进入轮迴世界后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 云昙一人占据天干,泽兑二位,清透的目光森寒的打量这顾惜朝和徐小彦,犹如看着两个死人。 另一个搭弓按箭的小姑娘却翎儿,牢牢守着火离,雷震方位。她眉眼灵动,漆黑的眼珠骨碌碌的转着,脸上还带着顽皮的笑意。这姑娘身姿本就窈窕,更兼纤腰约素,箭袖马裙,愈显出一股飒爽英姿来。 而在风巽,水坎位置上的女孩子则叫林荃,眉目细腻,情态温柔,她以双臂上的披帛为武器,静时风影不摇,动则行云流水,凌波步虚。 青衣书生突然扬手,七枚霹雳子朝云昙疾旋飈去,在中途忽又转作三路,分击对手。 却翎儿抬手一箭,寒光电闪,空中暴起串串火光,她竟凭藉霹雳子火药之威,互相引爆,只一箭便将对方暗器尽数解决! 硝烟密布,视野昏暗,顾惜朝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云昙五行本不合金,却不知以身上何物激发了兵戈之意,在此刻便成了破绽。 顾惜朝拉住徐小彦,强催功体,欲横空挪移出去。 就在此刻,自昏暗中,两条飘带飘来,如波纹般盪开,似细雨在湖面碎开的涟漪,在两人周遭形成大大小小的圆圈,将顾惜朝和徐小彦围困在当中。 林荃虽然不出风头,但她一直纵观全局,和队友配合默契,这时被披帛一阻,猎物便没能成功逃出去。 云昙一掌拍向顾惜朝。 徐小彦长剑疾点,寒光闪花,阻了一阻,青衣书生脚步错开,间不容髮避开那掌。 正舒了口气,徐小彦突感后心寒毛倒竖,立刻就地前翻,却仍被包嘉辉拳风自后扫中,他手掌带毒,学的似是逍遥派分支星宿老怪的武功,徐小彦闷哼一声,僵麻之感从肩膀一路蔓延到手肘,右臂无力,长剑登时掉到地上。 顾惜朝将徐小彦护在身后,双目中冷光一闪,对手人数既多,武功又高,己方不过勉力支持而已,自己或许可以逃掉,然而小彦受了伤…… 青衣书生双拳攥在一起,若是戚少商,此刻只怕什么犹豫都不会有,但自己,终究做不了大侠。 这时,背后传来徐小彦微弱的声音。 「顾哥,我会拼死缠住他们,你趁机快走,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武侠小说剧情都写下来了,替我交给小白……对不起,明明答应了帮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能否及时赶到,徐小彦的下场究竟为何,各位看官,请听下回分解 第42章 百死不悔 少年封住右手穴道,暂时止住了毒性蔓延,左手持剑,突然自顾惜朝身后蹿出,他的天赋虽然极佳,却是八人中武功最差的一位,所依仗者,不过所学武功高妙而已。 徐小彦人沖向云昙,却将身上所余霹雳子全数相背打出,包嘉辉等人身手不如云昙远矣,登时被火药袭击了个手忙脚乱。 顾惜朝此前之所以选择从三位姑娘这里突破,除了她们本身的合作不够严密之外,更大的原因是若是他背对这几位,所付出的代价,只怕远高于从此破局。 徐小彦也看明白了这点,此刻只求拼死一战,能为顾哥争取一些时间,就算跑不了多远,只要能离开结界范围内,就有机会联繫上小白。 顾哥和小白联手,活下来一定不成问题。 云昙冷叱道:「不自量力!」 银光乍现,却翎儿长弓拉满,飞矢破空而来,徐小彦举剑格挡,却被羽箭射断剑身,直入胸口! 第88页 少年眼前骤黑,顿时喷出一口鲜血,林荃飘带倏然捲来,缚住徐小彦四肢,他立足不稳,摔倒在地。 一掌隔空噼来! 这一切不过数息功夫,顾惜朝的理智不断叫嚣着让他离开,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无论如何也挪不开一步。 机会闪瞬即逝,为何不逃! 眼看掌风就要噼到徐小彦,顾惜朝本能之下,青妆出鞘,刀光如雪艷开,横掠云昙。 「既然找死,那便成全你!」 「顾哥!」 眼看猎物落入网中,六人一齐出手,击向顾惜朝。 不料正是这合击之招,给了对手喘息的空间。 顾惜朝和徐小彦没看错,这六人确不同心,各守一方还好,如今合作,反而露出极为明显的破绽。 陆仁毅手中射出三点乌光,被顾惜朝顺势一拨,转头打到郭妮面前,那姑娘尖叫一声,居然缩回双手,躲到包嘉辉身后。 林荃本以披帛制住徐小彦,如今捲起少年身体,挡在顾惜朝出刀的轨道上,盼他能够投鼠忌器。 可那披帛却被青妆一刀削断! 「你这把刀!」 青妆离手,飞旋而出,带起一阵寒意,这柄袖刀的确可算一代名器,冷艷逼人,锋芒难掠。林荃披帛被断,本就出乎意料,而神哭小斧专破内家罡气,此刻以青妆使出,更是威力大增,对方不察,霎时伤在青妆之下。 却翎儿与林荃姐妹连心,长弓一转,三箭直取袖刀!可这一下却恰恰挡住了云昙,云昙武功不擅与人配合,在林荃受伤,却翎儿不能辅助的情况下,攻势竟缓了片刻。 青衣书生一招得手,再不恋战,捞起徐小彦就跑,竟是打算断尾求生,不要那柄绝世之刀了。 透明的空气中突然闪过一道金光,顾惜朝承山穴一痛,轻功登时便使不出来了。 离结界仅差三尺! 回头一看,一根金针颤巍巍的扎在他的小腿上,不远处云昙缓缓收回手。 「那般惊讶作甚,你们既与教主相识,难道还没见过这『天玄金针』?」 顾惜朝抬首,清冽的眼中冷光闪过。 「你既对白姑娘以『教主』相称,缘何还要为难我等?」 一边林荃欲言又止,瞧了瞧云昙,又瞧了瞧顾惜朝,双目中似有怜悯之意,无声嘆气。 云昙漠然道:「杀兄之仇,不共戴天!」 却翎儿笑嘻嘻的抬起手臂,弓弦上搭着两根羽箭,对准地上的两人,一点点将弓拉成满月,声音娇俏甜美。 「如此俊俏的郎君,我还真有些下不了手呢。看在你们生的好看的份上,便给你二人一个痛快好了,也别妄想逃走啦,这杀阵本是为教主准备的,可谁让你们与她一队,今日不合做了替死鬼,若是泉下有知,等教主到了,再跟她抱怨去吧!」 顾惜朝面上静静听着,头脑却在飞速运转,想着脱身之道。他方才一时冲动,没能成功离开,眼下陷入这等死局,心中居然意外的不怎么后悔。 「在下听说轮迴者若能击杀其他小队成员,能有机会获得奖励……」 「嗖。」 「锵!」 在顾惜朝开口瞬间,却翎儿手指松开,羽箭穿空,直对准他咽喉要害,而陆仁毅却突然倒戈,袖中打出两道惨青冷光,竟将飞箭击偏一角! 铁箭擦着顾惜朝脸颊飞过,死死钉入地上,尾羽轻颤。 「陆郎君什么意思?」 「三位大小姐,你们在轮迴世界呆了这么久,总不会还不知道,若是击杀别的轮迴者,能继承对方积分的十分之一,还能随机抽取死者的一项武功强化。这两个小白脸身手不俗,我们也出了力,就这『绝音罩』,也是我家老大拿出来的,怎么说也得分上一杯羹吧?」 云昙不悦,她自然知道顾惜朝是为了是为了拖延时间才出言提示,然而义动君子,利动小人,虽说自己这边武功更强,但对方摆明了不肯放弃嘴边的肥肉,时间若是拖得太久,等到白元秋找来此地,事情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之前已经给过尔等一份秘籍,此刻又缘何反悔?」 陆仁毅冷笑道:「姑娘们也别忽悠我们,我就不信只我一个瞧出来,那快死的小白脸使的剑法,十有八九是《独孤九剑》。这绿衣大白脸武功也很是不弱,至少中阶上品。一本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得上的破秘籍,也好意思拿来说嘴?」 云昙气的脸色都变了,天衣教武学渊源,她给对方的更是无霜城六大流派之『百刃辞』中的法门,不料对方竟能胡搅蛮缠至此。 林荃本斯斯文文的站在一旁,此刻冷不丁开口道:「郎君若是不怕死,那便挑一个杀了吧,事后教主要寻人晦气,我等也好多个替死鬼。」 包嘉辉正欲开口反驳,对面三个姑娘的脸色突然一齐大变,似是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 下一秒,剑气长啸,如长夜惊雷,亮起寒光! 冷光带起血光,白衣女子身剑合一,飈卷而来,陆仁毅退之不及,一条胳膊竟被罡气生生绞成肉泥。 徐小彦受伤极重,躺在雪中,几乎冻成冰人。若非心中还有意念支撑,只怕早已失去神智。他迷迷煳煳中却感到外界的人声全然消失,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从手心汇入四肢百骸。 「……小白?」 第89页 「是我,我来晚了。」 血水和雪水混在一起,地上的少年松了一口气,眼珠微微颤动,却没睁开——他实在是太累了。 白元秋俯身,长发遮着面容,她似乎仍在微微笑着,却无人能瞧清楚。 狂风大作,雪浪欲卷。 林荃看着那个熟悉的故人,本以为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然而在真正面对的此刻,却恐惧的难以言喻,心中涌起无数个念头,每一个都叫嚣着赶快离开。 多年来笼罩在无霜城上的巨大阴影。 她轻功最佳,趁教主低头之时,半截披帛如流水卷向云昙,却翎儿两人,欲带姐妹逃离此地。 然而云昙与她相处十数年,岂能不知她心意?此刻身子一晃,林荃登时拉了一个空。 「三小姐!」 伴着林荃的喊声,云昙飞起一掌,直朝白元秋顶上百会穴噼去。 这一切不过数息之间,若是白元秋正面相对,云昙自也心中畏惧,然而此时此刻,对手忙于救治同伴,命门要穴暴露于她眼中,却又如何忍得住! 并非不知自己鲁莽,然而错过了这个机会,等到白元秋武功尽復旧观之时,她又要怎样才能为兄长復仇? 指尖忽觉甚凉。 一抹莹白的流光,毫无徵兆的阻住云昙的招式,泉中玉上丝丝缕缕的寒意穿过她护体真气,蔓延到手掌经络中。 「原来阿昙也离开了无霜城,此刻相逢,委实令人不,胜,欢,喜。」 寒意瞬间化作万千跟尖针,刺向云昙手腕,她半边身子都如同结冰一般,丹田真气溃散,下一刻便摔在雪地上。 白元秋面上含笑,对手一招便被压制,她却不乘胜追击,反而侧首,看向不远处的林荃。 「我令你照顾阿昙,你倒做的甚好,重华若是知道了,必能含笑九泉。」 云昙咬牙:「怎么会……你都还活着,我哥哥又怎能瞑目!」 这句话成功将对手注意力拉回她身上。 白元秋袍袖微动,拂出一排冰屑,钉住包嘉辉,陆仁毅,郭妮三人,向云昙笑吟吟道:「却是在下疏忽了,许久未见,阿昙如今已是个大姑娘,不知可有心仪之人?」 「……什么?」 做对多年,研究多年,云昙却无论如何也跟不上白元秋此刻思路,怔愣的看着白元秋,却翎儿亦颇为迷惘。 早知教主对云家宽容,但这画风转换也未免太不正常了吧? 林荃却是脸色惨白,勐的倒退半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天衣教主眼神冷彻,唇边弯起,温柔道:「重华身故,阿昉不能有嗣,云氏血脉,到底不能绝于吾手。」 云昙陡然明白,白元秋竟是要她留下后嗣,再将她除去! 寒意从指间凉到心底。 冷汗涔涔。 「白元秋,你不能!」 「我不能?」白元秋笑着反问,云昙顿时哑声。 「至于林荃,你到底是我无霜城弟子,对本座出手有何下场,难道不明白?」 林荃惨然,本来以为在进入系统之后,白元秋内力全失,境界跌落,己方无论如何当有一战之力。 然而…… 林荃闭目,卸簪披髮,伏地。 「林荃清楚,犯上作乱分属大逆,罪当无赦,然而公子遇我甚厚,既有一线希望,如何敢不尽力?至于三小姐,她并非天衣教徒,还望教主宽恕。」 白元秋尚未发话,场中异变陡生。 陆仁毅等人被冰刺中穴道,本该动弹不得,然而系统中总有一些超越武学常理的事物,叫人防不胜防。 绿光一闪,本被制服的三人突然自地上跃起,陆仁毅容色狰狞,两道暗光从他口中飞出,一点打向林荃,一点打向白元秋。 「都去死吧!」 这暗器名为「一枝独锈」,是来源于「四大名捕」系列中的顶级作品。 白元秋被绿光闪过,四肢僵麻,无法动弹。然而在暗器将将及身之时,泉中玉却忽作铮然之声,自掌中跳起护主,向暗器横扫而去。 两者相触,白元秋胸口如遭雷击,喷出一口鲜血,却恢復了行动能力。 乌光终被扫回,没入陆仁毅咽喉之中,他面部一阵扭曲,发出喀嚓的声音,瞪着双目倒下了。 包嘉辉在陆仁毅出手的瞬间,就和郭妮一起转头逃走,他好歹也是混过那么多轮迴世界的资深者,直觉告诉他,此刻不走,便要把性命交待在这里。 白元秋手指拂过泉中玉剑身,碰到方才击中暗器的位置,停顿了一下。 她好歹没什么大事,然而林荃却没有这种运气。 北风狂啸。 一点血花在翠绿的衣服上洇开,逐渐蔓延成盛开的景象。 「阿荃!」却翎儿扑到林荃身上,泪珠不断从脸颊上滚落,云昙艰难的抬起手,爬向姐妹的方向。 她心中无限后悔,为何要与这等小人合作,为何方才不跟阿荃逃了,为何要…… 白色的衣摆扫过白色的雪,天衣教主慢慢走向林荃,俯下身,凑近她耳边,声音温柔如夜。 「阿荃,是谁将本座所在透露给你们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气场全开 ps:这个标题是不是有点吓唬人? 第43章 少年快剑 「教主想知道?」 白元秋轻轻笑。 第90页 「怎么,阿荃难道不愿告诉我?」 碧衣姑娘艰难的动了动,白元秋在她的伤口处刺了几针,暂时缓解了伤势恶化。 「我若说了,教主愿意放她们离开?」 「一言为定。」 林荃慢慢回忆。 「幕后的那个人,我也没有真正见到过,只能猜测他似乎是整个轮迴系统的监察者,但又与系统并非同心。此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教主你……」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荃叙述的声音也越来越弱,白元秋又问了几个问题,正欲起身离开,林荃忽又开口。 「白元秋,你如今,后不后悔?」 白元秋动作微顿,接着极轻和的笑了笑,仿佛是浓墨在清水缓缓里洇开,平静道:「我是否后悔,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去想,而你此刻余生将尽,不知又觉如何。」 林荃没有回答。 白元秋不再理会,大步走向自家队伍中的两个伤患,一手一个带走,逆着寒风狂飙,身后隐约传来云昙与却翎儿的痛哭之声。 大雪苍莽。 徐小彦仿佛被泡在温热的泉水中,飘飘荡荡,无所依凭,周围除了自己,都是一片黑色。 「小彦?」 有谁在喊他的名字。 「徐小彦!」 徐小彦双目勐然睁开,从床上弹起来。 然后不到一秒,又直直倒下去。 顾惜朝抱着双手,表情有些无奈。 「你受伤太重,还未痊癒,不要心急。」 「……顾哥?」 徐小彦开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嘶哑的难以形容,之前的记忆一点点回笼,艰难道:「小白她?」 话音未落,白元秋端着药碗走进来,歉然道:「是我来晚了,才累的小彦如此。」 顾惜朝把徐小彦扶起来喝药,少年笑道:「小白你也太喜欢把问题放在自己身上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我恐怕连第一个轮迴世界都过不了。」 徐小彦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容,要变得足够强大,至少能帮上他们才好,和「徐小彦」不同,顾哥和小白都还活着,还有一定要做到的事情。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流下去,徐小彦接着问:「主线任务发布了没有?」 白元秋笑道:「已经知道了,是护送李寻欢入关。你放心,因为之前系统出现失误,作为补偿,这次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扣分。」 怪不得她刚进轮迴世界,就能碰上小李探花的马车。 「我其实还挺喜欢小李飞刀的,如果有机会,我们能不能尽量把这个任务完成?」 白元秋笑容柔和,颔首:「如小彦所愿。」 话刚说完,白元秋忽然皱了皱眉,顾惜朝面色亦随着一肃。 「外面来了许多人。」 关外本不繁华,这里更是格外荒凉,小小一个酒店,连个伙计都没有,只老闆一个人招唿客人。 听说本还有个老闆娘,只是生了重病,不能出来帮忙。 这样偏僻的地方,如何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 三人对视一眼,脑海中同时闪过一个念头——任务剧情。 这里隔音效果并不如何,门外传来的喧嚣之声越来越大,来的几人似与店家起了争执。 「一壶破酒而已,也值得这般吝啬,大爷又不是不肯给钱。」 「各位大爷恕罪,这酒是里面那位姑娘自家带的,唤小人去厨房里热了热,并非小人自己东西。」 「那你去问一声,这酒价值几何,老子双倍买下了。」 「哐当」一声,有重物打翻在地,空气中多了丝丝酒香,一个尖细的声音咯咯笑了起来:「对不住,不小心把酒打翻了,麻烦老闆再把酒装回去,给那位客人送过去吧。」 「这,这酒水已经脏了,怎么能……」 听到这里,白元秋暗嘆一声,走了出来。 尚未看清外面情形,一阵腥风便扑面而来。白元秋想也不想,随手扯下帘子,一旋一收,将空中扑来的毒虫蛇蝎包成一个大球,原样飞还给对手。 包袱落在四个童子打扮的人中间,他们伸手欲接,在相触的剎那,包袱陡然炸开,里面的毒虫落了四人一头一脸,其中黄衣童子当场面泛青黑,倒地气绝。 这四个人年纪都已足够做孩子的爹了,却穿的花花绿绿,打扮的像个天真幼童,分明面目狰狞,还偏要嘻嘻哈哈,挤眉弄眼。 他们手腕,脚踝上都带满了小孩子惯用的铃铛和金银镯子,一动就发出叮叮噹噹的响声。 绿衣童子尖叫道:「你竟然敢害死老四,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白元秋挑眉笑道:「哦,那诸位出手之前,又知不知道在下是什么人?」 红衣童子咬牙切齿,丑陋的五官扭成一团,他瞪了白元秋片刻,突然自地上飞掠而起,朝对手直扑过来。他虽然四肢粗短犹如小孩,动作却意外的灵活,几乎转瞬便到了敌人眼前。 侏儒四肢上镯子响成一片,在狭窄的酒店里迴荡,愈加动人心魂。 他一出手,后面二人亦齐齐跟上。 白元秋轻笑,她身如细羽,掌风方至,人便被吹得飞起,飘摇间恰好穿过三人围攻,同时长剑离掌合鞘飞旋,剑风点过三人咽喉,在空中暴起一片红色血雾。 「砰——」 三具尸体几乎同时从空中坠落,三下重物坠地声亦叠成了一声,随之,白元秋轻盈的落了下来,伸手将旋飞回来的长剑轻松接过。 第91页 她此刻白衣仍如新雪,竟然连血迹都没沾上一丝。 酒店中和有两人与方才四人同行,其中一个只有一剩一只手臂,面如金纸,神色冷淡,另一人跛了右足,干枯瘦小,满面阴沉。 这两人的年纪也都不小了。 见白元秋抬手间灭杀四名彩衣侏儒,矮小老头顿时面露惊惧之色,高声质问:「你可知你刚刚杀了何人?」 白元秋慢条斯理道:「他们至死都不肯说自己是谁,在又从何而知。」 矮小老头跌足道:「这四位乃是苗疆『极乐峒』五毒童子座下,你杀了他们,不担心极乐峒主上门报復么?」 「听起来,倒的确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可人已经被我杀了,就算担心又有何用?」 老者见她态度温和,误会白元秋有服软之意,眼珠转了转,笑道:「幸好这里还未入关,你远远离开中原,再也不要踏进一步,过上个十年八年,此事指不定也就淡了。」 白元秋微笑道:「这法子甚好。你去苗疆,记得帮我转告极乐峒主,若他老老实实呆在自己家里不出来,我便不跟他追究他徒弟的过错。过上十年八年,等我忘了此事,他再出门不迟。」 老者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笑声陡然断了。 他脸上虽然不显,但心中已渐渐觉得恐慌:面前这姑娘年纪虽轻,武功却是极高,又不像一般小姑娘那般容易哄骗,自己既不能捉她去想极乐峒主请罪,又不能打发了她走人后,再随意找个替罪羊——他现在甚至还不知道对手的名字。 额上渗出了冷汗。 原本站在一边,静默不语的高傲老者,旁观完同伴和对手的互动后,一扫面上阴霾,竟向白元秋赔笑起来:「以姑娘的身手,若是避走塞外,的确委屈了些。可这极乐峒主,非但武功高强,下毒也是一把好手。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姑娘轻易还是不要与他做对的好。」 白元秋笑道:「这话听来倒也有理,莫非你有什么解决法子不成?」 独臂老者道:「姑娘乃少年高手,武功虽然极佳,可名声却是不如那些江湖老人来的响亮,若是我们不说,谁能知道是姑娘下的手。可这样一来,极乐峒主怕是就要把火气发到小人们的头上了。」 「那自然不好叫你们来替我背这黑锅。」 「老朽这里有一个主意,方才我等才路上和小李探花起了些冲突,以李探花的武功,脾气,把这四位的死放在他头上,一定不会有人怀疑。」独臂老者笑道,「姑娘觉得这法子好不好?」 白元秋笑吟吟的站在那里,慢悠悠道:「这个主意么,我觉得——」 「不好。」 「不好!」 白元秋话刚出口,酒店门外同时有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注意力便不由被吸引了过去。 矮小老者仍然满面堆笑,却趁白元秋转头去看的瞬间,从袖中打出一点暗器,细如牛毛,破空无声,转眼就要刺中白元秋的脖子。 可这姑娘却似乎连后脑勺都长了眼睛。 两根纤长白皙的手指突兀的伸出来,姿如拈花,隔空轻弹。 这一弹之轻,连晨曦花瓣上的露珠都未必能惊落,却生生止住了牛毫针的前进之势,将它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拨转回去。 矮小老者看见自己的暗器朝自己飞来,面色顿时大变,抽身以最快的速度往边上逃去。他轻功颇高,几可以踏雪无痕,皮肤却仍旧被刺破出一粒血珠。 连尖叫都来不及,矮小老者颓然倒了下去。 白元秋没有回头去瞧他,她的目光全都落在刚刚进门的少年身上。 这样寒冷的天气,面前的少年身上却仅穿着一件破旧的单衣,乍看上去似乎很是可怜,然而等你瞧见他挺直的嵴背,紧抿的嘴唇,浓黑的眉毛和眼睛时,所有人都会忘了这一切。 少年腰上本来别着一把剑,这瞧起来也是一柄很可怜的武器——长约三尺,没有剑锋,没有剑锷,甚至没有剑柄,只是一条钉着两片软木的铁片而已。 而这可怜的武器,如今却穿过了独臂老者的胸膛。 「是……是你……」 「谁想害李寻欢,谁就要死!」 少年神色冰冷,就像独自行走在原野上的狼,他说完,把剑□□,带出一股犹然温热的鲜血。 白元秋倚柱抱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笑道:「小郎君叫什么名字?」 「阿飞。」少年回答,随即皱了下眉,「我应该留下活口。」 他似在懊悔,自己方才出剑太快了,竟没能留下一点余地可供拷问。 「这倒未必。」白元秋向厨房瞥了一眼,笑道。 她行走江湖多年,不管身手如何,耳听八方的习惯都早已深入骨髓,纵然是方才最喧嚣的时候,白元秋也没漏过厨房传来的那些细微动静。 少年闻言眼睛一亮,人如捕猎的豹子般迅捷的蹿了过去,带起一阵风,等白元秋慢悠悠的出现在后厨中时,一个身材瘦小,耳边长着一撮黑毛的汉子已经被结结实实的绑了起来,趴在地上求饶。 这人既然没有受伤,性格想必十分识趣。 瘦小汉子唤作洪汉民,他见一位容貌端丽温和的姑娘走进来,眼睛里流露出哀求的神色,或者还打算说些动听的谎话——假如他的嘴没被布团塞住。 第92页 白元秋只扫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 「你也认识李寻欢,你是他的朋友?」白元秋轻笑着问。 阿飞抿了抿唇,半晌道:「方才在路上,他帮我杀了一个人,我现在只是杀一个还来给他。」微微停顿,接着道,「姑娘若要寻他,就在这里等着。」 少年在酒店的柱子上给李寻欢留了自己来过的讯息,又将那简陋的武器再次别到腰上,大步踏进风雪里。 白元秋在他身后问道:「李探花既然要来,郎君何不等上一等?」 作者有话要说:  实力差的太远,这一章打斗内容写的毫无 激 情=。= 第44章 酒店重逢 阿飞终究没选择留下来等李寻欢。 酒店里码着六具尸体,一个俘虏,实在算不上什么良好的环境,但就算不考虑主线任务,在这种荒凉的地方,白元秋也实在没有第二个选择。 酒店老闆瑟瑟的躲在角落里,惊恐的看着她,浑然不记得几个时辰前对这位姑娘温柔和善的大力夸奖。白元秋认命的捲起袖子,亲自下厨房煮了点东西,投餵飢饿的队友。 徐小彦喝了药,开始有些犯困,顾惜朝让他起身打坐,指导他怎样以自身内力加快药力的扩散。 然而留给他们的疗伤时间并不多。 白元秋再次来到酒店厅堂上时,那里已经多出了一个熟悉的活人。 此人身着裘衣,面色苍白,脸上还带着病态的嫣红,目光从酒店的柱子上移到几人身上,流露出温暖的神色。 「又见面了。」 白元秋弯起双目,忍不住笑出声。 十年前,李寻欢选择隐居关外,而麻烦却像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在小李飞刀还未真正走进中原时,便沾上了一身是非。 不久之前,下五门的「神偷」戴五机缘巧合,得到了一件武林中十分罕见的宝贝金丝甲,传说此物刀枪不入,水火不伤,穿在身上便似有了第二条命一般。而这戴五有个交情不错的朋友,但这交情不错的朋友得知他身怀异宝后,便起了杀心,如此辗转几回,金丝甲便落到洪汉民手上。 以洪汉民的微末功夫,连诸葛雷都及不上,如何有能耐保住金丝甲,他便想出一招祸水东引的法子,将宝贝的下落栽赃道李寻欢的头上。之前那六人便被其哄去寻李寻欢的晦气,原着里最终都死在了阿飞剑下。 双方了解了前因后果,李寻欢自去审问洪汉民金丝甲的下落,而白元秋三人对此殊乏兴趣,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索性都迴避了。 酒店老闆似乎渐渐缓过来了,煮了点酒水端过来,哆哆嗦嗦道:「之前那几位客人无礼打翻了女大王的酒水,这是小人自家收藏的,还盼女大王笑纳。」 女大王…… 白元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对方哆嗦的更厉害了。 顾惜朝愣了一下,绷着脸转过头去,肩膀微微抽动。徐小彦则直接喷笑出声,不慎扯到伤口,一面哎呦一面哈哈,几乎要滚到桌子下面去。 白元秋无奈接过托盘。 店老闆似把家底都掏出来招待几人,壶酒瓶盖未启,便有醇厚馥郁之意扑鼻而来,揭开盖子,其浆浓琥珀,色如金线,连白元秋都忍不住嘆了口气,无限怅然道:「好酒。」 帘子微动,竟是李寻欢闻香而来。他不愧酒鬼之名,此前面上微有抑郁之色,在看到酒的那刻,却瞬间开朗起来,双目直勾勾的看着酒瓶,深深吸了口气,赞嘆不已。 「果然好酒!」 店老闆赔笑道:「小人家中还有些收藏,既然能入客人的眼,小人这便下去再热两壶上来。」 白元秋瞥了他一眼,斟了杯酒,食指摩挲着杯沿,微微笑道:「此等佳酿,在下怎好强取,还是请老人家饮了此杯吧。」 店老闆赔笑道:「小人卑微,怎配喝女大王的酒。」 白元秋敛目,手指转动,杯中酒水盪开,旋成一道银箭,犹如盘蛇吐信,疾迅绝伦的朝对方咬去。 那又老又畏缩的小老闆,浑浊的双目陡然暴起精光,怒喝一声,身躯暴涨一尺,一拳击向酒箭。 那一拳隐含风雷之声,看似笨拙却暗含巧劲,将酒箭砸成漫天花雨,迫回白元秋面前。 「佳人不可唐突,好酒不可糟蹋,你就算不愿喝酒,又何苦拿它出气?」 李寻欢嘆了一声,他手中亦有一枚酒杯,此刻凌空抛出,将飞溅在外的酒水一滴不漏的收回杯中。 「『紫面二郎』孙奎在二十年前是何等出风头的人物,为了心爱之人,竟甘愿在这小店里委屈这么多年,委实叫我佩服。」 白元秋与顾惜朝不知原着,自然不清楚这孙奎是何人,读者或许也记不得这等炮灰角色。然而在小李飞刀的世界里,他确是个颇负盛名的人物。 江湖流传,在二十年前,「紫面二郎」和江南七十二道水路码头总瓢把子的妻子「蔷薇夫人」一见钟情,双双私奔了去。 孙奎被人点出隐事,羞恼怒道:「我打不过你们,被你一刀杀了便罢,何必如此折辱于我?」 李寻欢摇头,道:「我是真的佩服你,一个男人肯为心爱的女子冒生命之险,负天下之谤,已经不愧是个男人了。可你为何宁愿在酒水里下毒,也不敢以真功夫和人一较胜负?」 孙奎冷冷的看着他,开口欲言,却仿佛被人割断了声带,徒见嘴唇翕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渐渐察觉到不对,面上露出难以言喻的恐惧之色,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然而青灰色的死气一点点从指缝中泻出,终究蔓延到头顶。 第93页 白元秋放下按剑的手,可惜的看了他一眼。 「紫面二郎」双目暴突,血丝遍布,七窍中不断流出黑紫色的血迹,呵呵的嘶叫着,转眼就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厨房里也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李寻欢暗道一声糟糕,迅速掠到厨房里去,洪安民衣衫凌乱,已经倒地气绝。 是何人下的杀手! 金丝甲本来被他穿在身上,这时也已被人剥下,顾惜朝检查一番,道:「他也是中毒身亡,但和毒死孙奎的却非一种。」 「这□□怕是早就潜伏在他们体内,时机一到,便将发作。」 李寻欢喃喃道:「区区一件宝甲,竟值得这么多人不顾死活么?」 徐小彦对原着剧情的记忆十分模煳,还有一些印象是来自于电视剧,直到此刻,才逐渐想起这件事的□□。 「李大侠,你听过『梅花盗』吗?」 「梅花盗」三个字甫说出口,便可看见李寻欢镇定自若的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青衣书生把玩着袖刀,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听徐小彦娓娓道来,原来在三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一位横行天下的大盗,当时的天下第一剑客,点苍派掌门吴问天也死在他手里。 亡于这位大盗手下的人皆有一个特点,便是胸前多了五个梅花般排列的血痕。这些血痕小如针眼,但因和梅花盗交过手的人全都死了,是以江湖上至今都无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只能从他不但劫财还喜劫色这一点上,推断出此人必定是位男子。 徐小彦讲完敌人的歷史后,还额外添了些剧透 「但其实我倒觉得,三十年前出现的『梅花盗』未必便是现在的『梅花盗』,而现在的『梅花盗』,也未必一定是个男人。」 顾惜朝若有所思,道:「假如这『梅花盗』果真次次都朝人胸前下手,倒也难怪他们想抢这金丝甲。」 在场之人没一个笨蛋,就算没有暗示,迟早也能推断出事件的真相,然而束缚住探花郎命运的,又何曾是这些琐事? 徐小彦连续说了太多话,脸上渐显出三分疲态来。 白元秋扶着他,斯斯文文的请求李寻欢载三人一程,理由也很合适——这里不能再住,徐小彦又受了伤,徒步赶路也太不人道了。 一行人离开酒店,顾惜朝回头看了一眼,黑色的霹雳子从袖中振出,「轰隆」一声,灼灼烈火迅速蔓延,橘红色的火舌向天际蹿去,尸体和酒馆都渐渐化为灰烬。 「梅花盗」重出江湖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但凡家中稍有余财,或是家眷生的清秀些,人人皆自危不已。然而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生活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第一个主线任务方才宣告结束,系统随即发布了击杀梅花盗的任务,这倒让徐小彦十分高兴,最近还颇有兴致的缠着要学医术,白元秋此时便下车去买了些药材书籍器械,以供小朋友练手。 她今日换了身湖蓝色的衣裙,腰悬长剑,双手各提着一挂药材,不疾不徐的往回走。 她并无沾惹是非的主观意愿,然而是非却未必放的过她。 街道上行人车辆往来如川,一辆马车自白元秋面前疾速驶过时,窗户突然破裂,一个被绑起来的穷酸书生从中骨碌碌的滚了出来,正巧停在她的脚边。 穷酸汉子身上绳索早已经松了,他熟练的脱开控制,拔掉塞在嘴里的布团,大声道:「谢谢姑娘搭救,我们老地方见!」旋即便一熘烟的逃走了。 车上冲下来三个人,两个成年人,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矮个字的大汉追着穷酸的方向跑了,另一位紫袍老者则冷冰冰的看着白元秋。 「你是何人,收了梅二什么好处,可知道放走他又有何等后果,犬子若是不治身亡,老夫定然要你赔命!」 一连串的问题轰炸过来,白元秋尚未来得及说话,便见老者身边那小孩子睁着一双天真的眼睛,笑嘻嘻的看着白元秋,他身着红斗篷,边上还镶着雪白的兔毛,更衬得粉妆玉琢,漂亮可爱。 「既然这位姐姐和那叫花子认识,不如让姐姐带我们去寻他,秦大哥的病不能耽误,漂亮姐姐既然放走了别人请的大夫,总该做些补偿。」 紫袍老人看这小孩子开口,语气略略缓和,指挥白元秋道:「若能寻到梅二,老夫或者可以不与你计较。」 无辜捲入麻烦的白元秋莫名之极,在旁人眼里,这姑娘似是吓得有些呆了,半晌才慢慢开口。 「你们莫非是在……碰瓷?」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了~~~~~ 第45章 分道扬镳 紫袍老者听了白元秋的话,眼中迸出怒火,喝道:「你莫非以为装疯卖傻,老夫便会对你手下留情?今日你若不肯说出梅二的去向,便休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小孩眨着大眼睛,道:「这位姐姐,只要你愿意说出来,我们一定不为难你好不好?」 「好」字尚未说完,空中冷光迅闪,三支精巧的袖箭自小孩袖中飞出,迅捷且狠辣的直取白元秋面门与咽喉。 白元秋目光微微沉凝——若只是偶然误会,此子何必下这等毒手? 边上紫袍老者倒是一派的习以为常,似乎并不觉得小孩子杀人有什么不对,看见这女子只静静站在那里,没有逃避或反抗的迹象,脸上不由泛起恶意的笑容。 第94页 白元秋的确没动,只是在袖箭将要及身之刻,双唇轻启,唿吸涌动—— 月令七十二,吐气成楼。 三支袖箭仿佛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箭头折断,跌落在地。白元秋尚未如何,这小孩却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咬牙拔出腰上短剑,闪电般朝白元秋刺去。 「你,你赔我袖箭!」 他年纪虽小,武功却凝练狠辣,与他年纪全然不符,电光火石间,剑尖已经刺到了对手衣衫之上。 小孩先是一喜,随后却又一惊。 他的的确确攻击到了敌人,然而剑身仿佛撞入粘稠绵和的泥泞之中,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如螺旋般缠绕在双剑之上。 分毫动弹不得。 在旁人看来,这小孩的武器已经抵在女子的身上,却不知为何突然停住。豆大的汗珠动他的额头上滚落,小孩发现,自己的短剑非但不能再向前一寸,连收回亦是不可,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腕也似和剑柄胶着在了一起。 白元秋眉头微蹙。 「勿要胡闹。」 说完这句话,黏住双剑的力量登时消失,小孩收招不及,竟向后倒摔了一跤,栽倒在地上。 「你,你竟然敢欺负我,你可知道小爷是什么人?」 白元秋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小孩顿住,这一瞬间,他仿佛感到有冰水自身侧流过。 冷意逼人,寒生毛髮。 白元秋轻笑,机灵且识趣的小朋友,暂且饶你一次吧。 小孩往后缩了缩身子,放低声音叫嚷了两句,尽管虚张声势,却不敢再拦女子的道路,任由对方越走越远。 街道上,许多行人来来往往,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方才路边发生的小争执似乎并未给他们带来多少不安,普通百姓的生活仍旧按照固有的节奏继续着。 白元秋步履从容依旧,但仔细看她,却发现这姑娘双目放空,明显已经神游物外。 她仍在思考方才交手时的感受。 天衣教千年传承,武功典籍浩如烟海,若当真要一本一本看过去,只怕白元秋至今也没时间习武,就连典座亦不过翻阅过其中十之二三罢了。 涯岸楼中藏书万卷,其四壁悬画,以节气为题者共七十二卷,其中立冬者分为《万物终藏》,《厚载凝寒》,《吐气成楼》三卷。 白元秋方才心中莫名一动,脑海中疾速闪过这幅画卷,自然而然便将招式用出来了。这本不在她意料之中,今日之前,她甚至未想过画中还藏有武学。 她回到马车中,把东西放下,众人还未和她说上话,便见蓝衣女子盘膝闭目,径直入定去了。 车厢中顿时安静下来,入定之人最忌惊扰,虽然不知道白元秋是否也有这种估计,众人还是体贴的不再言语,连李寻欢也放下了刚买回来的酒水。 摄心离境,白元秋五感所及皆为虚空,恍惚杳渺间沉入了一种亦动亦静,无知无己的境界。 坐忘无我,太虚凝清,这种感觉来的突然,结束的也毫无徵兆。 泉中玉诤然之声于她心底鸣响,同一时刻,白元秋陡然睁开双目,纵身而起,左臂顺手揽住徐小彦。伴随着轰然巨响,四条人影暴力突破马车,分三个方向飘然落下。 密集的箭雨自四人足底穿过,如同飞舞的空中的蝗群,偶有一二流矢及身,便被随手拨开。 李寻欢捉住几枚羽箭,反手飞回,每一箭至总有一弓手负伤倒地,不能再战。 他有些庆幸,还好一路上充作马夫的铁传甲已被他打发去买酒水,不在此地。 以老友的本事,只要不陷入埋伏,自保想必不成问题。 夜幕之下,华灯之上,整条街道除了箭矢声外安静异常,一老一幼被黑衣护卫拥簇着,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们。 夜风带起衣袂,白元秋将徐小彦轻轻往上一抛,后者借力翻跃到弓手后方,长剑出鞘,破箭式在箭雨中杀出一条通路。对方关节要害部位在眼中俱化作唿啸而来的暗器,徐小彦长剑颤动,在半空中盛开银色的剑花。 黑衣弓手惨叫连连,箭弩长弓落了满地,红色的血珠溅在衣服上,瞬间融为一色。 白元秋立足檐上,微讶道:「竟是你们?」 一个红袍绒边,苹果脸的小男孩被人群拥簇着,身边站着位紫衣老者,正是白天在街道上遇见的两人。老者正欲说话,迎面忽来一道薄雾般轻柔的刀光。 有些冷,有些艷,有些怅然,还有些多情。 老者为这瞬间的风情晃了下神,随即感到一阵蚀骨的寒气已然及身,正欲躲开时,却到底还是晚了一刻。 疼痛自肋下传来,青妆带起血光,温热的液体飞溅出来。 妖艷的红,冷然的青。 顾惜朝一招得手,再不恋战,抽身飞回,他修长的手指扣着轻薄的刀身,如画的眉眼略带可惜的神色。 没能刺中要害,啧。 老者捂着伤口,神色大怒,愤然一拳击出,身边的小孩却突然尖叫。 「秦伯伯,不要过去——!」 这句话没能说完。 老者击出的拳头,本带千钧之力,浑如铁胆破风,令人不敢触其锋芒。然而这饱含力量的一拳,却骤然停在一个柔软的掌心之中。 在场之人众多,除了李寻欢外,无人知道这蓝衣少女是何时从檐上跃下,又是何时出现在这里。 第95页 白元秋轻柔一笑,温和道:「既然你定要寻死,我当初又何须放你一马。」 真气透体而入,一连串筋骨碎裂之声自老者右臂上传来,他的衣袖被内力震的粉碎,皮肤上扶起道道青筋,狰狞扭曲缠绕成一团。 老者口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哀嚎,诡异的内力顺着他手臂经脉向躯干侵袭,每倾入一分经脉便溃散一分。他左手忽然拔出一柄匕首,毫不犹豫沖自己右臂砍落下去。 当断则断,他能混到如今的地位,到底是有些能耐的。 白元秋随手丢掉那半截被主人遗弃的手臂,一笑而过。 「也罢。」 此刻,场中尚能站立之人,除开白元秋一方外,便只剩那红衣小孩。 这孩子似被满场鲜血吓得呆了,几点血花沾在他娇嫩的脸上,更显得柔弱可怜。 眼看白元秋一步步朝他逼近,李寻欢面上已经露出不忍的神色,轻嘆道:「白姑娘,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断臂老者蠕动挣扎的动作顿住了,他似是听到李寻欢说话时,方才反应意识到场上还有这么一个角色。 「李寻欢!」他骇然道,「竟然是你,你竟然回来了!」 这老者乃是「铁胆震八方」秦孝仪,李寻欢行走江湖多年,此地又是他故乡,彼此倒也相识。 白元秋笑道:「哦,倒不料秦老爷子竟和李兄是旧识,难不成是李兄的好朋友?」 李寻欢摇头道:「岂敢岂敢,李某委实高攀不上。」 秦孝仪惨白的脸上显出羞恼的红色,旋即被他掩盖下去,眼中流露出浓烈的恶毒之情。 白元秋笑了一声,转头瞧着身边的小孩子。 红衣孩子扁着嘴巴,畏畏缩缩,楚楚可怜的看着白元秋,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 「姐姐,姐姐,我再也不敢了,你饶我这一次可好?」 说着,他便跪倒在地上,弯腰欲朝白元秋磕头,他脑袋还未碰到地面,三点乌光便从背后急射而出! 「姑娘小心!」 在众人提醒声中,白元秋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神色,身子平移半尺,云袖微颤,乌光尽数没入掌中。 「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白元秋微微笑着,一指点在红衣孩子的眉心,阴寒的内力顺着印堂流入体内,对方虽不疼痛,却感到自身气力丝丝从周身穴道中逸出,四肢全无力气,连站立的姿势也无法维持,身不由己的倒在地上。 他想张嘴大哭,可发出的声音却比小猫的叫声大不了多少,又软弱,又无力。 秦孝仪睁大眼睛,嘶叫道:「李寻欢,你还不让她住手,你可知这孩子是什么人?」 徐小彦暗叫一声糟糕,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叫龙小云,是你结义大哥的独生爱子,兴云庄的少庄主!」 李寻欢霎时如遭雷击,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握刀的双手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仿佛魂魄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抽取,只留下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在原着中,龙小云大约也是在此刻被人废去了武功,他脾气骄横,仗着武功家世肆意妄为,终于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李寻欢初见他时,彼此尚不知身份,便蒙龙小云数下杀手,只得将此子武功废去。 此时此刻,李寻欢心中绞痛,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虽然知道白元秋并未做错,但龙小云乃是他结义兄弟和昔日爱侣的孩儿,无论对方做了什么,自己都不能令他受到这种伤害。 情义从来两难全,他不能责怪白元秋,也没有立场教训龙小云,便只剩自苦而已。 李寻欢弯腰捂嘴,地上溅落了数滴殷红的血迹。 白元秋目光从李寻欢身上扫过,柔声道:「人在下已经废了,兴云庄若有什么赐教,我白元秋恭候便是,此事与李郎君有什么相干?」 然而不管谁的话,都无法再吹进李寻欢的心里,他的身影木然且佝偻,过了很久很久,方才缓缓开口,声音喑哑。 「龙四爷在哪里?我随你们去见他。」 听了这句换,秦孝仪才暗暗松了口气,晓得自己到底逃出一条命来。 李寻欢等铁传甲回来后,便和白元秋三人分道扬镳,带着秦孝仪和龙小云两人离开。 徐小彦本想跟上去,却被对方严厉喝止。 顾惜朝淡淡道:「既然李探花自有主张,小彦勿要多事。」 看着四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徐小彦为难道:「『梅花盗』情节主要发生在兴云庄,不管如何,我们还是要过去的。」 「自己去便是,又何苦跟着他们。」 白元秋柔声道:「兴云庄难不成还有本事将你我拦在外面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不太能理解李寻欢对待龙小云的态度,这小孩如果得不到充足的教训,迟早也得把自己作死啊…… 第46章 第一美人 梅花盗再现江湖不过短短七八个月,却已经做下了七八十件巨案,就连华山掌门的女儿也遭了他的毒手。 一时之间,江湖人心惶惶,据说已有九十家人暗中约定,无论何人杀了梅花盗,便将自身财富的一成赠与那人。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更是放下话来,无论僧俗老少,只要能除去梅花盗,她便肯委身下嫁。 林仙儿如今居处,便在兴云庄冷香小筑中。 第96页 剧情就是这样,兜兜转转,到最后,该遇上的还是一定会遇上。 除了江湖上都知道的事情,徐小彦还额外补充道:「但是这些都是彻头彻尾的阴谋,那林仙儿才是真正的梅花盗。」 白元秋目光一动,笑道:「如此说来,这位林姑娘裙下之臣想必不少。」 顾惜朝接着道:「且名门子弟,三教九流皆备。」 「就算她武功不够出色。」 「也多的是肯为她出力的人。」 「毛头小子容易冲动,难免不值得信任。」 「还是得寻些德高望重之人才是。」 「『僧俗老少』四字说的极妙。」 「就不知是少林还是武当。」 …… 徐小彦才开了个头,便目瞪口呆的看着顾哥和小白你一眼我一语,慢慢将事情推断出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两人齐齐嘆气道:「可惜这黑锅最后还得李郎君(李大侠)来背。」 「……我能问一下,你们是怎么猜出来林仙儿武功差劲的吗?」 白元秋笑道:「其一,她尚未嫁人,想必年纪不大,既然如此,又能学过几年武功?其二,林姑娘既将自身定位于酬劳奖品,引诱众人参与争夺,本身怕是无甚自保之力。」 顾惜朝则道:「貌美的姑娘中,很有一些是瞧不上武功的,她们自幼便常有人献殷勤,又何须自己吃苦?」 「自幼很吃了一些苦」的白元秋,默默瞧了顾惜朝一眼。 青衣书生咳了一声,接着道:「如果林仙儿当真如息红泪一般武功高强,许是更愿意自己动手,而非指望他人。」 徐小彦又问道:「那裙下之臣是怎么猜到的?」 白元秋柔声道:「以梅花盗的特殊作案方式,还是有个男人更方便些,但林仙儿如何能够确保这男人定与自己是一条心呢?」 「此外,洗劫钱财并非抢了就算。金银之物尚好出手,古玩珍藏便容易被人瞧出破绽来,想要吞下这么大的肥肉,只一两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顾惜朝冷笑道:「一个人若是习惯了自己美貌的好处,想必不会愿意做太麻烦的事情。总得有人替她筹谋,替她跑腿,替她将舆论引到别人身上去。」 白元秋悠然道:「不过林姑娘既然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我倒很想见见她,是不是真的有传说中那么漂亮。」 徐小彦道:「她应该的确是很美。」 似乎很多武侠世界中,都有这样一位被称作「第一」的绝色佳人。 听到这个称唿,顾惜朝难免想起了息红泪,息大娘便是不那么聪明,不那么武功高强,仅以容貌而言,便可以十分可怕了。 白元秋也露出了追忆的神色,她此刻的目光格外温柔,不知道又是想到了谁? 天际晨曦微露,霞光拂晓。 空气仍然带着夜晚的寒意,道路上渐渐有出来做生意的小贩了,树上晨鸟轻啼,扑棱一声从枝桠中蹿了出来。 兴云庄外,霜墙墨瓦,松柏犹带绿意。遥遥看去,远处树尖上那一点白色,若隐若现,不知是雪花还是梅花。 徐小彦第一次看到兴云庄时,便觉得十分眼熟,仔细想想,竟是和「杏雨时」有几分相似。 温婉,书香,以及时间的厚重。 白元秋站在大门外,双手负在身后,将声音以内力送出。 「无霜城白元秋,携友拜会龙庄主夫妇。」 她的声音温和清越,仿佛自山石滴落的流泉,余音如水波般一圈圈扩散开,似乎离每个人都极近,核其归存,却又恍无定处。 空中此时又飘起了细雪。 过不多久,兴云庄大门缓缓打开,一群大汉跟着位锦衣华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 这位中年男子正是龙啸云。 龙啸云眉目轩朗,瞧着并不讨厌,待客更是一丝差错也没有。他客气的将众人让了进去,半路上,似乎很不经意的问了一句:「不知白姑娘前来有何贵干,莫非是来找寻欢的么?」 白元秋笑道:「在下此前不合伤了令郎,担心庄主寻我麻烦,便自己送上门来,也好领会庄主的教训。」 龙啸云哈哈笑道:「我已从寻欢那里得知前因后果,这次本就是那个小畜生的不是,便是姑娘不动手,龙某也是非要教训他不可。」 之前徐小彦已经将龙啸云的性格剧透给几人,现在见他行动举止,顾惜朝尚且不动声色,徐小彦已经把头低下去,免得暴露自己的情绪——他不喜欢龙啸云,就算他最后关头改过自新了,也一点都不喜欢。 纵然知道他此刻还未做出那么多背叛朋友,虚伪之极的事情,徐小彦心中仍是对他升起了深深的地方与厌恶。 在他遇见的人里面,还从未有人能导致这般强烈的负面情绪。 顾惜朝忽然笑道:「说来李兄快我等一步,不知他现在何处?」 龙啸云顿了一下,随即笑的更加开怀:「我那兄弟昨夜便到了,在厅上喝了一夜的酒,我虽出了五百两银子悬赏,可惜谁都没能将寻欢灌醉。十年之前,我们酒量明明也是差不多的……」 说到这里,龙啸云突然顿住了,那个安静走在白元秋身边的腼腆少年,突然抬头怒视了他一眼,眼神就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接着丢下众人,气沖沖地往前走去。 第97页 徐小彦到底忍不住了,场面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一位汉子不满道:「蒙龙四爷这般殷勤款待,那小子也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些。」 龙啸云板着脸,呵斥道:「别人对我们不满,自然要先想想自己是否哪里做的不妥,怎可说人家不识抬举?」 这番话讲的极其漂亮,无论白元秋还是顾惜朝皆挑不出错来,众人眼巴巴的望着,只等两人随便说句什么,双方便都能下个漂亮的台阶。 青衣书生冷冷的看着他们。 他双目眯起,显得既危险,又引人注目。 几片雪花飘在青衫上,顾惜朝神情既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 「龙庄主所言极是,你们的确该想想哪里做的不对,小彦性子大度,或者不会放在心上。」 白元秋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她的笑声里,顾惜朝的身子毫无徵兆的突然飞起,青衫猎猎,闪出一道刚烈拳风,一声怒喝。 「便是你这小子伤了秦老弟?」 怒喝声惊如旱天霹雳,龙啸云身边的汉子们见到此人,面上皆露出敬畏的神情,窃窃惊唿道:「是『铁面无私』赵正义赵大爷来了。」 亦有人殷勤询问道:「赵大爷不是出门办事了么,今日回来的恁般早。」 熙熙攘攘中,青衣书生一个旋身落在地上,姿态轻盈优美之极,宛如碧叶随风起舞。他一眼将赵正义上下打量了个通透,轻蔑道:「『铁面无私』?以君背后伤人的行径,大约只有姓贾,方才配得上如今的名字。」 赵正义铁面陡然变得通红,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切齿怒道:「兀那小子!老夫原来尚有犹疑,现在到能确信,你果然只是因为一言不合,便对秦兄弟下这般狠手。老夫今日若不废了你,来日必成江湖上一大患!」 白元秋温文笑道:「赵老先生似乎弄错了,断秦大侠手臂之人是在下,顾公子连话也未曾和秦大侠说过,此事焉能算到他头上去?」 赵正义一脸不信,白元秋瞧着不过一位娇滴滴的小姑娘,缘何能有这般本事? 龙啸云看情况不对,急忙打圆场道:「赵兄消消气,此事怕是有什么误会。」 「秦大侠亲自带人围剿我等,期间数下杀手,恕我愚昧,倒瞧不出其中能有什么误会。」 赵正义看着白元秋,目光充满傲慢不屑之意,道:「若非你这妖女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以秦老弟的为人,怎会轻易伤你?」 「以在下为人,若非此人三番两次蓄意招惹,又岂会有闲功夫搭理?况且,顾公子并未招惹过赵老先生,你如今还不是一样蓄意暗算,背后伤人。先生还是回家请教令堂一番,说不定当真姓贾,也未可知。」 赵正义指着白元秋,气的说不出话来口中,双目赤红,喘了几口气,突然转头怒视龙啸云,喝道:「老夫倒是不知,龙庄主几时交了这样的好朋友?今日你若定要留下他们,便恕老夫不敢再高攀龙四爷!」 龙啸云正欲解释,便被顾惜朝截住话头,道:「我等此来,一是为着龙少庄主,二是为着梅花盗,赵老先生如此不愿我们留下,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赵正义怒视顾惜朝,几乎目眦欲裂。 「众位都是武林中的英雄豪杰,此刻梅花劫难迫在眉睫,若能暂且放下往昔恩怨,携手拒敌,岂非一段佳话?」 梅花与白雪交相辉映,一个温柔如春风的声音从树下传来,霎时,这片梅花全然失去了颜色。 白元秋虽早知林中有人窥探,此刻听见这宛如天籁的声音,亦不由微微怔住。 场中一片安静。 众人本在争执,渐渐显出不能善罢甘休的气势来,然而这声音的主人一说话,就连脾气最为暴躁的赵正义都瞬间收起了火气。 顾惜朝失去了对手,一时也无人可和他吵架。 龙啸云总算抓住这难得的插嘴机会,招唿道:「林姑娘,莫非是你来了?」 林中,一个绰约的身影裊裊娜娜的走近众人,梅花半掩,若隐若现。 千唿万唤始出来,她甫一露面,人群中便不时传来惊嘆抽气声。 美色总是容易吸引目光。白元秋心中赞嘆,梅花中出现的人自然是林仙儿无疑,在见到她之前,徐小彦已经多次打过预防针,提醒两位队友不要被她的表象迷惑。 然而这姑娘的确有被称为江湖第一美人的资格。 冬日的阳光温柔的覆在林仙儿身上,美人扶花树,縴手雪香,周遭景致渐渐瞧不清楚了。 她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其体态却丰盈婉约,浑如双十妙龄。目光流转间,又透出一种天真纯洁的气息。 顾惜朝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其实就算徐小彦事先什么都不说,他也不会被林仙儿引诱。 藏在心底深处的角落里,不知何时方能释怀的名字,一念便痛彻心扉。 在周围的躁动喧嚣里,顾惜朝的眼神显得犹为冷寂,格格不入。 林仙儿有些羞涩好奇的打量着顾惜朝,后者感到她的目光,却不由微微蹙眉。 「顾某担心友人,先行一步了。」 青衣公子匆匆寻徐小彦而去,对这般难得的美色竟无一丝留恋,林仙儿笑容甜蜜如昔,白元秋却注意到她手中越拧越紧的帕子。 龙啸云笑道:「顾少侠怕是害羞了。」 第98页 白元秋微笑道:「顾公子已有妻室,龙庄主这般玩笑,怕是有损林小姐清名。」 林仙儿一顿,配合的晕红了双颊。 不知是否错觉,在得知顾惜朝成婚之后,在场之人仿佛都默默松了口气。 赵正义对林仙儿笑道:「姑娘怎的一个人来这里了,如今情势危急,还请不要轻易涉险。」 他对谁说话本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面对如此绝色的佳人,也显出难得一见的温和神色来。 「有我保护,谁能伤的了林姑娘。」 林仙儿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一位锦衣少年从她身后闪出,此人本也算少见的少年英才,可惜林仙儿光芒太盛,在场大多数人竟不由将他忽略过去。 「原来是『藏剑山庄』游龙生游少庄主,有少庄主保护,林姑娘自然能够无虞了。」 众人瞧见他,亦是连拍马屁。游龙生傲慢的点了点头,除了在林仙儿面前,他几乎什么时候都是傲慢的。 这等世家子弟,白元秋也见得多了,并不如何放在心上,然而她不去寻人麻烦,别人却未必肯放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藏剑山庄的时候我整个人都不好了,眼前总是浮现出一群小黄鸡喳喳喳的身影…… 第47章 绝色惑人 游龙生瞧见白元秋,眉头一皱,问道:「此人是谁?」 龙啸云笑道:「这位是『无霜城』的白姑娘。」 说到「无霜城」三字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龙啸云稍微加重了语气。 「无霜城?」游龙生眉头皱的更紧,道:「『藏剑山庄』也算交游甚广,却是从未听过这么一个地方。」 赵正义亦道:「老夫亦然。」 白元秋轻笑一声,道:「我师门离此确是甚远,倒不怪几位孤陋寡闻。」 游龙生冷笑道:「果然如此倒好,我只怕是有人为了混入『兴云庄』胡编乱造,不然在场这么多老江湖,为何无人知晓那是哪里。龙庄主,你听过没有?」 龙啸云尴尬道:「龙某许久不曾在江湖上行走了,消息难免有些不通。」 言下之意,自然是没有听过了。 白元秋也不介意,笑道:「也怪不得几位,当世无霜城弟子不过仅我一人,没听过又有何稀奇。」 游龙生冷笑,缓缓抽出腰畔长剑。 「姑娘既然出身如此神秘,想必有一身惊人武艺,方才能够配的上这般名声。」 冷剑寒光,游龙生尚未出手,只将长剑平举身前,便有森然之意扑面而来。 白元秋贊道:「寒气袭人,色泽纯然,倒是一柄好剑……莫非铸造之时加了回青?」 游龙生一怔,傲慢之色略微收敛了一些,道:「确是如此,姑娘竟然懂剑?」 白元秋笑道:「略知一二,郎君出手吧。」 话音甫落,寒光暴涨,游龙生剑锋未至,四周飘舞的雪花便被剑上无形的劲气震成粉末。 碎雪烟末之气在空中盪开,激起梅瓣飞扬。剑光贯中,如一道寒蛟,将花雨从中破开两半。 千钧一髮之际,白元秋竟不闪不避。她五指拂动,其姿态行云流水,暗合音徽,挑抹勾滑间,竟将这一剑所带的气势和杀意尽数化去。 霎时,波平浪静,弦止音息。 剑尖将将触及她身前,却早已经虚软无力。蓝衣女子双手一合,众人眼前虚影闪动,游龙生掌中长剑不由自主便被对方夺去。 旁观之人本事皆不过尔尔,竟没人看清楚游龙生的长剑是如何脱手,又是如何到她手中的。更有一些汉子心中猜测,游龙生会不会是因为白元秋生的貌美,刻意手下留情。 游龙生失了武器,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十分尴尬。赵正义目光闪动,心中倒是信了秦孝仪是伤在这姑娘手中的。 白元秋将长剑还给对手,温和道:「你剑法尚未大成,尚需勤勉练习,休要辜负了这柄剑。」 游龙生面色铁青,一言不发,默默退回林仙儿身边,但这江湖第一美人却不着痕迹的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游龙生顿了顿,到底没再贴上去。 林仙儿语笑嫣然,轻盈的走到白元秋身边,娇声央求道:「白姐姐,你武功这么好,能不能陪我在园子里走走,我一个人真有些害怕。」 林仙儿的声音又娇柔,又妩媚,连女子听了都忍不住心动。白元秋深深看了她一眼,含笑应允道:「却之不恭。」 目送两位美人婷婷离去,赵正义眼中有阴霾一闪而过。 * 兴云庄中梅林占地极广,白碧残雪,骨红绿萼,其香为寒意所沉郁,若有若无,若即若离,叫人心神沉醉。 白元秋与林仙儿并肩漫步于积雪之上,灵动轻盈,两人身后竟只留下一双足迹。林中梅花夹着冰屑坠落,更添三分明丽之色。 林仙儿崇拜的看着白元秋,就像小妹妹依赖她亲爱的姐姐。 「白姐姐真厉害,旁人都跟我说游龙生游多了不起,他却连姐姐一招也接不住。」 白元秋柔声道:「游少庄主武功已算十分不错了。有他陪在你身边,龙四赵大之流皆不足惧也。」 「可仙儿更想陪在姐姐身边,除了姐姐,旁人都不肯叫我出来走一走,最远也不过看看墙边的梅花。」 白元秋安慰道:「现在情形的确危险,待过了这一阵子,你想到哪里不可以?」 第99页 林仙儿垂下了头,神情幽怨。 「江湖上的这些事情,我并不太懂。我已经很久都没能离开兴云庄了。既已不幸生成了这幅模样,又不懂武功,还能跑到什么地方去。在这里,至少还有诗音姐和我作伴,只是……」 白元秋声音愈发柔和,温言询问道:「姑娘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与我听听,若是积压在心里,岂不是更加难过么?」 林仙儿咬了咬嘴唇,嘬嗫道:「诗音姐自从小云受伤后,便一直躲在房间里流泪。她是个很好的人,若非诗音姐收留,仙儿只怕早就不能安稳度日了,她待我这般恩情,我,我是一定要回报她的。」 「那仙儿莫非是想杀了我,替你诗音姐出气?」 林仙儿勐的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元秋,眼圈已渐渐红了,眸子里泛起晶莹的水光。 「我当然不会这样想,怎么会有人这样想!我只是想求求白姐姐,能不能救救小云。他虽然顽劣,我也并不喜欢他,但诗音姐只有他一个儿子,白姐姐若还生气,便把气出在我身上吧。只要能令诗音姐开怀,就算打我骂我,仙儿也是甘之如饴的。」 白元秋唇角弯起,悠然笑道:「仙儿真是个好姑娘。可龙小云武功已废,我又该怎么救他呢。」 林仙儿小心翼翼的看着她,低声道:「秦大爷请了梅二先生来府里做客,我虽然不懂这些,但听梅二先生说,小云的丹田经脉并无损伤,只是有一种奇异的内力纠缠在他四肢百骸里,无法祛除,所以才不能动武。」 白元秋目光一动,不由想起那个滚落在自己足边的穷酸汉子来。若非他当时将龙小云目光转移到自己身上,只怕也惹不下后面这段公案。 以当日情形而言,这个「请」字也未免用的太客气了些。 「能瞧出这点来,那医生倒还有些本事。」 林仙儿怯怯道:「姐姐这般厉害,便高抬贵手,放过小云吧。他还是个孩子,好生教导,今后未必不能改过。」 冷风吹动白元秋衣裳下摆,她驻足停在株一人环抱的梅花树下,微微仰头。林仙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浅浅淡淡的红色晕开在枝头,云蒸霞蔚,织成一片烂漫锦绣。 白元秋伸手接住一瓣落花,笑道:「龙庄主交游极广,难道没人懂得如何驱除真气?」 「他们都不如姐姐,在仙儿看来,就连兵器谱上的人,也未必能及得上姐姐的一半。」林仙儿娇俏的皱了下鼻子,嫣然笑道,「知道姐姐也是为梅花盗来的,我实在,实在是欢喜的很。」 说到最后,林仙儿的声音渐渐低了,头也微微垂着下来。 白元秋恍若未觉,依然笑道:「可若是果然不巧,梅花盗被在下所杀,那不是坏了仙儿的大好姻缘?倒不如有位年轻英雄的少年侠客,先手刃大盗,再与姑娘相携手同归,为武林中再添一对神仙眷侣,岂不甚妙?」 林仙儿嗔了白元秋一眼,眼眸犹如含着盈盈一汪碧水,似幽还怨。 「姐姐何必取笑我这样的可怜人?虽然整个江湖都知道我得嫁给杀了梅花盗的人,可谁又懂得,我心里有怎样的苦衷。外面的那些英雄俊杰,我林仙儿一个都瞧不上眼,一个都不喜欢。」 她的声音悦耳动听,便用出谷黄鹂来形容,都嫌侮辱了她。 白元秋静静听她说完,却并不接话,反而继续谈起了龙小云,笑道:「我内力颇有奇诡之处,他们之所以无法施救龙少庄主,不过是不了解其中关窍罢了。」 又朝林仙儿一笑,柔声道:「仙儿可想知道?」 林仙儿仰头,脉脉凝视,低声道:「姐姐若是愿意和我说话,不管什么,仙儿都是愿意听的。」 白元秋微笑,伸手抚上林仙儿白玉般无瑕的脸庞,柔腻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忍不住便轻轻摩挲了数下。 粉色渐渐染上美人的颈项,林仙儿咬住嘴唇,目光躲闪,似是不敢和白元秋对视。 渐渐地,佳人臻首欲垂,露出一段瓷白而优美的颈项。其粉肌带晕,竟有几分月破黄昏,帘里余香的流丽风韵。 林中静的徒余雪落之声。 这情景有些熟悉,白元秋看着面前的绝色佳人,眼中划过短暂的怔忪。 若不看脸,倒真有三分似阿无。 然而这等情绪一闪即逝,在被他人察觉之前,白元秋早已微微笑了起来,接着解释道: 「常人内力,或中正,或阴柔,或威烈,或偏诡奇谲,不入俗流。在下昔日性狂而妄为,思合古人之法,终究研琢偏门,欲使武人真气在不同性质间转换如意。」 「金生水而克木,木源于土而亡于火。万物生克,罔不如是,武学之道亦然。试想,若有两人功力相若,而真气相剋,胜负未免过于直白。然如其中一人功力忽然转化,倒也能为意料之中的结局稍添变数,如此岂不是有意思多了?」 林仙儿听得眼睛发亮,拍手笑道:「姐姐所说的,我好想有些明白了,果真十分有趣。那姐姐如今这般厉害,想必已是练成了?」 「不错。」 白元秋右手托着林仙儿的下颌,温柔浅笑。 「不同属性的内力,交织在一起,亦会衍生出更多奇特的现象。」 唇中吐出的话语,便似情人间最温柔的低喃。 放下手,触碰的温度却依旧残留在林仙儿脸上。后者看着白元秋宁和而平静的神色,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安。 第100页 温柔的过了分。 脸上的暖意渐渐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从之前被触摸的皮肤上传来,开始是微小的不适,后来慢慢变成了针刺般的疼痛。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你居然调戏美人(*/w\*) 第48章 十面埋伏 林仙儿捂住脸,惊恐道:「你做了什么?」 不等白元秋回答,她从袖子里取出一面菱花小镜。镜中倒影纤毫毕现,她本来完美无瑕玉容上,此刻青筋浮现纠结,如同趴着条狰狞丑陋的蜈蚣。 瞧上一眼便令人作呕。 林仙儿捂着自己的脸,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浑身颤抖。 「姑娘莫急,在下既然可使真气侵入,自然亦能祛除。」白元秋笑道,「但若面部受损太久,造成了难以逆转的伤害,便难免叫人遗憾了。」 林仙儿怨毒的盯着她,白元秋无所谓的笑着,温声道:「姑娘虽然是难得的佳人,可惜在下早已见识过人世间绝无仅有的倾城艷色,这等诱惑,未免来的太过肤浅了一些。」 说着,白元秋指尖再次弹出一道真气,清风拂面,林仙儿脸上的疼痛霎时消失了,明丽的肤色依然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玉,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刚刚发生事情恍如最荒谬的噩梦。 但这又的的确确是真实的。 林仙儿脑中快速的判断着,她并非只有容貌的美女,相反,她聪明狡猾,无情善变。百晓生兵器谱上的人,除了年纪太大的天机老人,和钟情于林诗音的李寻欢未能被她所诱惑外,其余之人最后都做了她裙下之臣。她之前虽然失态,但此刻容貌恢復,便立时清醒过来,做出恐惧顺从的神情,低头颤声道:「我什么都听姐姐的,求姐姐绕过我。」 白元秋并无所谓对方是真情还是假意,温柔的将林仙儿扶起来,笑道:「莫要害怕,仙儿先陪我去瞧瞧龙少庄主,可好?」 天玄金针乃无霜城弟子行走江湖必备之物,这套针法虽然并不要求学的有多好,但自立教以来,便是人人必修之课。 白元秋本将金针置于发中玉簪里面,然而玉簪体积毕竟较小,有了随身空间之后,的确更方便了一些。 她现在正以天玄针法,为人拔除体内真气。 小楼之上,珠帘低垂。 这本是林诗音的寝室,自从儿子受伤后,她便将龙小云挪到这里来,方便日夜照看。 这位被母亲深深惦记的孩子,正默不作声的躺在床榻之上,他周身要穴上布满金针,双目圆睁,牙关紧闭,豆大的汗水顺着额角流到鬓髮里面,显然正在仍受着巨大的痛苦。 白元秋每拔起一针 ,便有一丝诡异真气从龙小云被挑了出来。但这并非什么好事,这些真气本来已经达到平衡的状态,任意一方被消弱,都能使其余力量再次陷入纠结争斗的情形。之前林诗音曾求李寻欢救她儿子,可惜小李飞刀再厉害,也不可能通晓另一个世界的武学。他虽然看出了龙小云的病因,也难以控制住在经脉中流窜的真气。 白元秋以金针周身要穴划分成一块块区域,封闭起来,减缓冲击,但这种真气碰撞杂缠的痛苦,依旧是存在的。 忍耐,必须忍耐。 在知道自己以后会变成不能习武的废人之后,龙小云仿佛一下子成长了,白元秋此人和李寻欢不同,不会因为自己是谁的孩子就肯手下留情。 他看着白元秋,后者对他露出了安抚的笑容,但这笑容下分明隐藏着一颗冷酷坚硬的内心。武功被废的感觉仍然残留在身上,龙小云忍不住恐惧的瑟缩了一下。 武功被废,听力比以前差了很多,但依旧能隐约听到房间外面的声音。 母亲和父亲正在外面感谢林仙儿,据说是她苦苦哀求,白元秋才肯过来救他。只是这番说辞,或许可以煳弄父亲母亲,却绝对骗不过自己。 面前这姑娘,一定是在算计着什么。 胡思乱想很有助于在疼痛时分散注意力,反应过来时,白元秋已经施针完毕,收拾善后了。 「你之前所练内力已经不存,经脉也受了损伤。三年之内当好生调养,不可多思多虑,妄动武功,否则再次引动伤处,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少庄主了。」 三年,你可切莫,切莫忘了。 白元秋敛目轻笑,一面写药方一面嘱咐,语气温和诚恳,几乎叫人忘了她便是那个令龙小云躺着的罪魁祸首。 龙小云抿了抿唇,终于低声道:「谢谢白阿姨。」 告知门外众人医治成功的消息后,林诗音当场泪如泉涌,扑到儿子身上,哭的不能自己。赵正义混在拍马屁的人群里面,一边跟龙啸云道喜,一面给林仙儿使了个眼色。 林仙儿微微点头,接着强自镇定心神,上前娇俏的挽住白元秋的胳膊,笑颜如花道:「白姐姐,你今晚陪仙儿住好不好?」 「求之不得。」白元秋随意的挽过小姑娘的手臂,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向龙啸云笑问,「只是有一事相询,我方才与小彦二人分手,不知他们现在可好?」 「他们现在与寻欢在一处,姑娘不必担心。」龙啸云答道,「寻欢十分喜爱他们二人,说要一醉方休才罢。」 白元秋似乎放下心来,感激笑道:「那便承蒙庄主照顾了。」 兴云庄园中,梅香雪白。 林仙儿如今的居住在「冷香小筑」中,十年前,这里还是李寻欢的住所。 第101页 冷香小筑中的陈设并不新,反而带着种岁月的沉淀,墙边的书桌,桌上的笔筒,以及壁上悬瓶雕花,都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 这里委实不像个女孩子的闺房。 白元秋站在窗前,衣袂当风,林仙儿温顺的替她端来一杯茶。 茶香清雅,茶水澄碧,衬这洁白的瓷器,显得煞是好看。 屋里没有点灯,林仙儿美丽的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在夜色里,显得有些神秘。 「姐姐是不是觉得奇怪,明明龙四爷的武功不见的多好,却有那么多的人愿意捧他的场子,等在这里抓梅花盗?」 白元秋瞧了她一眼,莞尔道:「这有何奇怪?既然江湖第一美人对兴云庄青眼有加,旁人看在姑娘的金面上,自然不吝与龙四爷攀交。」 林仙儿沉默了起来,她虽然被白元秋威胁,却并非真的顺服。但此刻看到对方一派怡然而无谓的态度,竟令她当真生出了些惶恐不安。 树影摇窗,天空上飘过一抹乌云,渐渐遮住了月色。 在月光消失的瞬间,屋内陡然升起一股寒意,一柄黑色的长剑从屋顶刺入,正对准白元秋百会要穴。 迅疾绝伦,悄无声息。 黑剑的主人信心满满,在他的刺客生涯中,已经有很多武功高过他的人,伤在这一狠毒剑招之下。他相信,等白元秋察觉到这柄剑时,只能是被刺中死穴的时候! 剑停了。 空气中传来清脆的破裂声,这绝非兵刃入肉的声响,一盏犹带热气的茶水穿在剑尖上。裂缝从被刺中的位置开始蔓延,最终全部碎成细小的瓷片。 碎片和茶水齐齐爆裂,如一篷乍开的烟火,朝四面八方激射而去。 屋顶传来短促的惨叫声,一条身影趁机剖开屋嵴,蹿向空中。然而黑色的巨网早已笼罩在上面,正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哗啦」一声,冷香小筑上的瓦片纷纷被掀到空中,如同一页页书在飞舞,又像被抽取嵴骨的鱼鳞,喧然流散。 出现的网中的,是一只雪白的枕头。 领头之人心知不妙,正欲撤退时,却有一片冷白飞霜之色,自四面袭来。 月从雪后,剑光如吹散的芦花,纷扬飘零,飞出缕缕新红。蒙面众人只觉有冷意飘渺而至,己方不堪一击,不由仓皇鼠蹿。 领头者长棍抽冷横扫,却被气劲迫开,只得翻身逃命,途中竟还顺手将身旁同伙推出去,挡在剑光之上。 苍白,惨红。 温热的热体擦着他脸颊流过,领头者但觉面上一轻,面罩竟被剑意所激,裂成两半,露出一张普通中年男子的脸来。 他们如此狼狈,白元秋却优雅如玉英却枝,落地轻然。 长铗收束,剑光敛合止息,空中唯有雪末花尘尚在飞舞——她到底还未突破先天,剑境难以持久,否则刚刚那一击,就该收割掉所有人的性命了才是。 林仙儿早被白元秋推到角落里,此刻表情有些迷惘震惊,抱膝蜷缩着,显得很是楚楚可怜。 然而现在已经没人有能够安慰她了,对方所有活着的人,目光都集中在白元秋身上。 蓝衣杀神执剑而立,乌髮云散,似笑非笑的瞧着领头者,柔声道:「还有多少埋伏的兄弟,不妨请一齐现身吧。」 她此时语调仍然十分温雅,几瓣梅花落在她衣襟上,这场雪夜杀飨,便如春景繁花般徒具风流。 领头者神色带怒,他叫田七,乃洛阳府中鼎鼎大名的人物,近些年来虽甚少出来行走,但江湖中有什么大事,还总不忘知会他老人家一声。 田七定了定神,先发制人道:「姑娘实在莽撞……我们为捉拿梅花盗布置了这么长时间,却被姑娘一下子破坏了,还伤了这许多兄弟性命,是否该给一个说法?」 白元秋微微睁大眼睛,似是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徒,俄而轻笑道:「……既然尔等冒犯在前,又推诿于后,我就算取了你们性命,料也无人可以置喙。」 田七眯起双目,冷笑道:「姑娘若不在意你两位朋友的性命,便大可动手试试。」 白元秋并不十分惊讶,温言道:「哦,莫非小彦和顾公子已经落在足下手中么?」 「那书生虽然逃了,这小白脸却被我们抓了起来。」田七得意笑道,顺着他的话,一对人马挟持着徐小彦,从暗中走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本座只是单纯耍个帅而已~ 第49章 谁是香饵 白元秋的眸光渐冷。 「小彦,你可无事?」 娃娃脸的少年慢慢抬头,稚嫩的脸上犹带血污,勉强笑道:「我很好,小白你不要担心。」 白元秋放下按在剑柄上的手,拢在袖内,神色敛静。 「放开吾友,允尔等全身以退。」 田七露出狰狞的恶意,胜券在握的笑道:「这怎么可以,大名鼎鼎『梅花盗』的同伙,岂能说放就放?」 白元秋似乎嘆了口气。 「梅花盗?不知在下做了何事,竟令田大侠产生了这般误会。」 「误会?怕是不见得吧。」 田七得意洋洋道:「其实你也算聪明,江湖上所有知道梅花盗是独行大盗,是个男人,所以就不会有人联想到,其实女人也可以是梅花盗。」 说到这里,他几乎是嫉妒的瞥了徐小彦一眼,才接着道:「你故布疑阵,借了别的男人做傀儡,等到事成之后再将他们除去。最后一切罪名都被梅花盗背了,你仍可做你自己。」 第102页 白元秋笑道:「田大侠实在聪明。但你所言又有何凭证,别人不大也可以说你才是梅花盗主谋,今日布局,正是为了将罪名栽倒我身上,好让自己逍遥法外。」 田七狡猾道:「那若是姑娘肯认罪,事情不就尘埃落定了?」 白元秋道:「田七爷既然这般说,似乎已是胸有成竹了?」 田七道:「姑娘以为我为何要与你说这般多话?你现在试着运气,胸腹之间,是否有所不畅呢?」 白元秋沉默。 田七看着对方的脸色,狂妄大笑,几乎乐不可支道:「我若是姑娘,刚才一定很后悔为什么没能把我们都杀了,不过现在你便是相杀,大概也后力不继了。」 他做了一个手势,倖存的弩手抬起手中泛着冷光的利器,随着机关开合之声,所有的箭头都无情的对准了白元秋。 这些特制的弓弩,和昔日龙小云用来暗算的「紧背低头花装弩」是同一人所制造,凌厉异常。若是在正常情况下,纵然万箭齐发,白元秋至少能全身而退,可若不能使用真气,下场便显而易见的悲惨了。 死神如此之近。 田七看着蓝衣少女,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害怕的表情,可令他失望的是,对方此刻依然神色冷静,并不显得多么慌乱。 白元秋忽然道:「我还有些地方不明白。」 「下在我身上的,不是毒药,而是一种蛊虫吧?若是毒药,在入体的那一瞬间,我就应该能感受到才是。」 「而且,田大侠对此药的威力,似乎不自信也不清楚。或者说,你本来只准备将我伏杀,对于下毒倒未曾寄予过什么希望。」 田七意外的看着她,点头道:「不错,这药不是我自己的。不过有时候多些准备,往往能收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白元秋瞧着田七,居然又微笑了起来,诚恳道:「这便难怪。不过田大侠可否赐教,此药是何人所赠?」 ——「是我。」 围着徐小彦的人中有一个扯下自己的面罩,居然是包嘉辉,他身边站着位纤瘦裊娜的女子,两人亲昵的依偎着,想必是郭妮无疑。 白元秋与他四目相对,平静问道:「原来你一直在这里,我方才未曾感受到足下的气息,不知可否解惑?」 包嘉辉笑道:「白教主是想拖延时间吗?没有用的。你身上种的是我改良过的『三尸脑神丹』,只要我想,便可令你瞬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郭妮依偎在包嘉辉身上,媚笑道:「唉,真可怜。你就算武功再厉害,还不是栽在这小小蛊虫手里?告诉你吧,方才我们用了屏息蛊,只要不说话,不动手。先天以下,便无论如何也发现不了我们是什么人。」 白元秋恍然,道:「多谢告知,我没有问题了。作为答谢,君等有什么想知道的,我也可以解答。」 包嘉辉大笑。 「枉费那三个小丫头将你形容的那么可怕,看看,你现在这是在示好,还是在求饶?不过若是真能令我们开心,倒是可以叫你多活些时候。」 听到这里,田七不耐烦插嘴道:「还是早些解决掉吧,梅花盗的事情拖的太久了,我始终有些不太放心。」 包嘉辉冷冷的看着他,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和我说话?我能在这丫头身上下毒,难道就不能在你身上下毒么?」 田七面露惊慌,握住金翅长棍,戒备道:「你,你难道?」 包嘉辉傲慢的看着他,脸上露出恶毒的神色,缓缓道:「不信么,那老子现在就让你们尝尝,被蛊虫控制的滋味好了。」 他取出一枚竹哨,放在唇边,吹出奇异的曲调。 在声音响起的剎那,田七口中传来不似人类的惨叫声,浑身痉挛,痛在地上打滚。 剎那间,白元秋面上亦血色全消,一张俏脸白的可怕,双眼却惊人的明亮。 她反手抽出长剑。 包嘉辉沉下脸色,以内力催加哨声,控制两人体内的蛊虫。然而田七体内的蛊虫随着哨声活泼的游蹿,可白元秋体内的蛊虫,却仿佛陷入了极深的泥沼中,丝毫也动弹不得。 白元秋唇边掠起一丝神秘的笑意。 似乎是对她的回应,下一刻,夜色陡然中亮起了浅青色的刀光。 穿着夜行衣的人中,忽有一人抽刀如断水,横扫而去,行动间,黑色的伪饰从他身上落下,露出一席青衣。 地上积雪倾卷,刀风激盪,杀意中却露出些许寂寥。 顾惜朝仿佛与刀连成了整体,一种风流到难以言喻的艷色,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撞入众人的眼中。 青妆低唱一声,轻纱般的绿意蔓延浮动,青衣公子身影动如鬼魅,转瞬间飘至敌首身侧,青光闪动,包嘉辉的手指与竹哨同时被削落,在半空中被绞碎成无数碎屑。 包嘉辉难以置信的惨叫起来,这个人不是临阵脱逃了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电光火石间,白元秋抓住机会,五根金针瞬间打入自己胸腹要穴。在蛊虫的活动被全然封死的那刻,泉中玉跃然而出,皎如霜雪。 唿啸如咆吼。 剑风所至,万物无不摧折。 冰雪被新鲜的血液烫的融化,众人下裳已被浸成深红,地上断肢碎肉,犹如屠场。 众人绝望的发现,本以为陷入局中的女子,武功远比自己想像中要高的多,眼看她脱困而出,人如腾蛟,长剑直指黑衣人包围的中心。 第103页 刀光,剑影。 所有生路全然被封死,电光火石间,存亡决于一瞬。 「呛。」 空中爆出团团烟雾,泉中玉和青妆竟然在雾中撞在了一起,两人急忙收回兵器上的内力,身影倏然分合。 方才本算无可避免的绝杀局面,他们居然还能熘走,事情至此,白元秋也不得不高看对方些许。 顾惜朝扶起徐小彦。 在发现黑衣人中可能存在包嘉辉的时刻,顾惜朝果断选择了避让,但他并未逃走,而是改头换面,替代了原有的一人。旁人自以为成功将三人分开,却不知白元秋放心和队友分开行动,便是仗着千里传音铃这种近乎于作弊的道具。 他和白元秋交换了情报,白元秋认为,对方既然敢来挑衅,就必然有所依仗,但那些「依仗」的数量并不充足,或者说发动条件有些严苛,否则之前他们不至于受云昙等人所限。 方才和包嘉辉交谈时,白元秋慢慢用五感反侵之术渗透敌人心神,再加上对方自以为接近胜利,心情放松之下,成功被她套出了情报,顾惜朝亦抓住时机出手。 场中局势瞬间变幻。 烟雾散开,包嘉辉两人已逃出不短的距离,白元秋衣影破空,如影随形般追了上去,之前对方并未使用这种方法逃走,想来这此法并不能无限制使用下去。 她猜的没错。 包嘉辉虽然学了不少武功,但专精的却是蛊术,而蛊师又分为不同流派,如他这般,大多会在体会饲育本命蛊虫,生死关头可以强行以禁术催发,大幅提升自身潜力。 然而这却是以本命蛊的生命力为代价的。禁术之所以为禁术,便是因为一旦使用,便会对本命蛊产生不可挽回的巨大损伤,就算是回到系统空间,也未必能够修復。 更何况还存在人蛊双双当场死亡的风险。 包嘉辉本来武功就很不错,此刻禁术逐渐生效,他体内真气也越来越充盈,竟让他暂时拥有了先天高手的实力。 三人追逐之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一处人烟罕至的荒野。 风驰电掣,白元秋越迫越近,人剑合一飈卷而至。 杀意凛冽。 气浪如潮,雄浑之力自四面席捲而来,包嘉辉怒喝一声,将郭妮护在身后,功力强行提至最高,周身竟然隐有淡淡金光浮现,双掌一齐推出,直迎剑光。 肉掌与剑光相触,居然发出奇异的金戈之声,白元秋清啸一声,真气源源不断,化出无数剑影,百川入海般执着的朝着同样的终点汇聚。 夜风大作,她的衣袂在空中翻动,云裳飘流,几乎直欲融入到浩瀚的天幕中去,其威仪凛然,如同天神降临人间。 两股巨力相持不下,慢慢的,包嘉辉的防线出现了一丝裂缝,剑雨顺着细微的缝隙流入,将本来微小的破绽扩散至无数倍,势不可挡的催朽而来。 包嘉辉不甘的哀叫,五官有血红的液体流出,血管浮到皮肤上面,蠢蠢欲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全部爆裂开。 鲜甜的血液从空中一路洒下来,包嘉辉健壮的身躯被远远击飞,他的手臂仍然环着郭妮的腰身,竭力为她挡住追击而来的剑气。 「砰」的一声,包嘉辉重重摔在地上,他的鲜血染污了郭妮的裙子,女人娇媚的脸上写满了惊恐。 白元秋恶鬼般闪至他们面前,长剑挥动,包嘉辉左臂经脉竟被从骨肉中生生剔出来,挑落到草丛上,如同白色的线团。 包嘉辉寸寸往后蠕动,粗犷的脸上终于露出恐惧到难以言喻的神色,他嘶叫道:「住手,快住手,我轮迴空间里有很多好东西,你要杀了我,这些就会被系统回收了,而我愿意全部献出来,只要你肯饶了我们性命!」 白元秋温和的笑着,落在敌人眼中,简直炼狱修罗。她遗憾的摇了摇头,歉然道:「真对不住。」 话音方落,夜色中又是寒光闪过,包嘉辉惨叫哀嚎,双目充血,如同末路困兽。 「我要的,只是你们的性命。」 包嘉辉难以理解的看着她,挣扎道:「为什么,就算我们之前得罪了你,但现在落得这般下场,难道还不够出气吗?」 白元秋停下来,奇怪的看着他,道:「你们是否得罪了我,其实并无所谓。但足下不会果真以为,伤我天衣教弟子的恩怨,白元秋会就这样简单的算了?」 「这是陆仁毅动的手,他现在已经死了!而且也是她们先找我们联手要伏击你的,难道这全部是我们的错吗?」 白元秋点头道:「林荃她们的确犯了错,却也轮不到外人替我处置。」 「仅仅一条命,还不足矣消弭本座的愤怒啊。」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其实是个霸道而护短的人~ 第50章 获得情报 冰冷的剑锋抵在眉间,刺破皮肤,殷红的血珠顺着鼻骨往下滚落,一滴滴落在草地上,余温渐冷。 徐小彦用来诱惑田七等人上钩,白元秋则以自身作饵,吊出藏在幕后的包嘉辉两人。 白元秋目光冷冽,她的布置,都是建立在对手能成功获取自身下个任务的情报上的,如今这两人既然上当,那就证明…… 「你等等,我还有话说!」包嘉辉惊慌道。 白元秋眸光冰冷,作了个随意的手势,笑意森然道:「郎君尽管畅所欲言。」 第104页 包嘉辉咽了口口水,颤抖道:「物品无法打动你,那情报可不可以?」 白元秋眯起眼睛。 「老实说,『天衣教』,『无霜城』的字样,我并不是第一次听。我的本命蛊虫,来源就是天衣教的游丝蚕。」 白元秋目光微动,长剑垂下,轻笑道:「说出来,本座可以不杀你们。」 包嘉辉慢慢爬起来。 「其实我们小队,并不只有三个人。刚来轮迴空间的时候,队长是郭妮的哥哥,后来在一次任务里,郭队不幸去世,队长职权就自动转移到了另一个姓苏的资深者头上,而不是我。」 「他跟别人都合不来,一直都游离在团队之外,主线任务也和我们不同,身边有位姓何的小姑娘陪着。有次妮妮和小何聊天,对方送了一对游丝蚕,说是姓苏的折腾出来的,他家乡的东西。」 在听到「姓苏的」三个字的时候,白元秋心中惊骇之感难以言喻,面色却一概如常,她平静的看着包嘉辉,淡淡道:「说完了?」 包嘉辉瑟缩道:「完了,你刚刚答允过可以不杀我们的。」 白元秋微微一笑,将长剑插回鞘中,温言道:「在下既然答应了,自然会遵守诺言。」 「不过,我不杀他,你动不动手?」 什么意思? 包嘉辉疑惑的想,心中却突然一空。 低下头,胸上多出了一个血洞,包嘉辉木然的转过头,郭妮纤细的手指上,抓着一颗新鲜的心脏。 他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郭妮大笑,泪水夺眶而出,滴在面前男子的身上。 洗去铅华,那些烟视媚行,楚楚可怜的柔弱姿态,在达到目的的时候,都再也用不上了。 「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郭妮凑到包嘉辉耳边,又哭又笑的问。 「我哥哥,到底是死在轮迴任务中,还是死在你手上的?」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哥哥被你从身后捅了一刀,只差一点,他就能坚持回到系统空间。」 「他真心栽培你,你居然背叛他!我真想把你的心脏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只可惜你身具金刚不坏神功,又有高深蛊术,我一直没有机会,只能耐心等待。」 「好在,今天终于等到了。」 玉白的手指捏碎了心脏,鲜血横流,若非本命蛊还在竭力维持生机,他早在被掏心的瞬间就死去了。 「原来你都是伪装的……」包嘉辉看着面前的姑娘,突然大笑。 这个在最危急的时刻都没打算过要抛弃的人,居然一直想要自己的命。 「郭队是我害的,你要报復,老子没话说。」 笑声陡绝,包嘉辉壮硕的身躯直直倒了下来,他体内的本命蛊之前就耗费了过多的元气,在这一刻,也终于走到了尽头。 郭妮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浑身颤抖,慢慢蹲了下去。 「哥哥,哥哥,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你不杀我吗?」她绝望的问。 白元秋几乎温柔的笑着:「自然不会。就算没答应过此人,看在你为兄报仇的份上,吾也不愿伤你性命。」 早在开始便觉得有些奇怪,这姑娘身手不差,却总是躲在包嘉辉的身后,越在关键时刻,越是果断的掉链子,简直像是故意给队友添乱一样。 她自背后看着包嘉辉的眼神,温柔却带杀。 「可我不会感激你的。」郭妮喃喃道,竭力假装自己真心爱着杀兄的仇人,在所有人面前都不肯露出破绽,到最后,终于骗过了自己。 寒光一闪。 精緻的匕首刺穿了心脏,鲜血顺着血槽流出来,郭妮慢慢将它拔起,丢在地上,解脱的笑着。 「就算你不杀我,活着又能做什么呢……」 兴云庄。 「能多嘴的人都已经控制住了。」顾惜朝从容道,他智谋手段兼而有之,纵然昨晚队长追踪敌人而去,却仍旧将残局收拾的妥妥噹噹。 白元秋露出轻松的表情,道:「顾公子受累了。剩下的事情,就有劳田七爷罢。」 「包嘉辉才是梅花盗,他擅于下蛊,所以才能让许多武功远高过他的人被害,七爷可听明白了?」 田七害怕道:「明白了,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相信这一点,却并不太容易呢。」 白元秋无所谓的笑道:「以七爷的本事,这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也大可再寻旁人为你出谋划策。」 「什么旁人?」田七惊慌道。 白元秋似笑非笑道:「怎么,之前栽赃我是梅花盗的主意,难道是七爷自己想出来的么?」 听到自己和林仙儿的密谋被叫破,田七脸上顿时惨白,他抖着嘴唇答允下来,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江湖上多是人云亦云之辈,这些俗人,小人有把握哄过他们,只是李寻欢李大侠还在庄子里,若是他老人家问起,小人也是这么回答么?」 看着眼前这个哆嗦的快晕过去的前恶棍,白元秋心中很是为自己的形象哀嘆,面上却越加和蔼可亲起来,温言道:「李大侠若问起,你便叫龙庄主去回他,区区小事,看在我出手救治少庄主的份上,想来也不至于被拒绝。至于江湖上有谁不服,敢闹上门来的,七爷先和对方讲讲道理,有讲不通的,就请仙儿去与他谈谈。」 听涛苑。 第105页 徐小彦住在这里,自从进入小李飞刀的世界后,他就一直和受伤脱不去关系,旧伤刚好了没多久,立刻又添了新的。 白元秋进来时,他正披衣坐在床上,神色有些茫然。 「小彦在想什么?」白元秋柔声问道。 徐小彦歪着脑袋。 「其实我运气真是很不错,在轮迴世界里还能遇上你们这样好的队友。」 白元秋笑道:「今日如此多愁善感,看来我还是不该把昨天的事情告诉你。」 徐小彦摇摇头,正色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想要知道的,人总不能一直活在象牙塔里。」 「好孩子。」 白元秋伸手,想要揉揉徐小彦的发心,却被对方闪身躲过了。 「不要随便揉男子汉的头髮啊。」徐小彦抗议道。 白元秋将手笼回袖子里,眉眼弯弯,笑道:「对不住,是在下失礼。」 徐小彦无可奈何道:「小白,你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啊。」 白元秋若有所思,嫣然笑道:「说起来当真也差不多,我收有两位弟子,二郎与你年岁相当。」 「你平时一定非常疼爱他。」徐小彦道。 白元秋坐在徐小彦身边,淡淡道:「身为师长,照料弟子本来就是分内之事。」 「对了。」徐小彦想起一件事,问道,「包嘉辉口中『姓苏的』人,你有头绪了吗?」 「此人无需放在心上。」白元秋顿了顿,目光微敛,仿佛不在意道,「我已经知道是谁了。」 徐小彦还想再问,门再次被推开了。 顾惜朝颇为疲倦的走了进来。 他瞪了白元秋一眼,道:「姑娘如今倒是清闲。」 白元秋笑吟吟道:「若非顾公子能者多劳,我等岂敢如此悠闲?」 顾惜朝方才不过是随口抱怨,见白元秋态度温和,倒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神色缓和了许多,道:「事情差不多解决了。」 徐小彦兴致勃勃道:「外面是怎么说的,谁杀了梅花盗?」 「白姑娘武艺高强,智勇双绝,这份功劳难道还有别人来争吗?」顾惜朝笑道,「至于赏银,今日便可给姑娘奉上。」 「除了赏银,还有位天下第一美人,姑娘若想见她,顾某这便去唤她过来。」 徐小彦十分奇怪,道:「梅花盗的原身不是林仙儿吗,为什么现在她还活着,系统就提示我们任务完成了呢?」 「大约只是要达到杀死『梅花盗』的效果吧,至于『梅花盗』究竟是什么人,又有谁关心呢?」白元秋笑道。 徐小彦看了她一会,道:「小白,关于这一点,你不会早就知道了吧?」 白元秋眨眼,微笑:「虽然有所推断,但其实也并无完全的把握。」起身,告辞道,「说起来,我还有些私事要寻林姑娘,便先失陪了。」 顾惜朝随之起身道:「顾某送送姑娘。」 两人漫步到梅林之中,花枝上点缀着晶莹的白雪,白元秋问道:「公子有什么话要单独和在下说吗?」 顾惜朝负着双手,并不看她,淡淡问道:「之前,姑娘为何那么相信,顾某会在合适的时机出手,现在我已经熟悉了轮迴世界的体制了,就算姑娘不幸身亡,也不见得有什么损失。」 同伴的关系,有时脆弱的令人髮指。 「公子这样说,既小瞧了我,也小瞧了你自己。」白元秋微笑道,「顾公子可以去问问小彦,他是个喜恶十分单纯的人,又是为什么喜欢公子呢?」 顾惜朝不说话。 「送到这里便可,公子还是去陪着小彦吧。」 树下积着晶莹的新雪,走过梅林,便是冷香小筑。 这里似乎和初见时没什么分别,地上的血迹早被人打扫干净了,屋子边上种着一丛丛怒放的梅花,深红的颜色灼灼于白雪之上,大门半掩着,白元秋礼貌的扣了两声。 林仙儿打开门,她瘦了一些,面色也憔悴多了。 「我的脸……」林仙儿抖着嘴唇,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做噩梦,每次都梦到脸又变成当时那个样子了。」 「求姐姐放过我,仙儿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说到最后,她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 白元秋温和的看着她,道:「留在姑娘脸上的真气,早在开始便为姑娘祛除了。」 「你是说,我的脸,其实没有问题?」林仙儿吃惊的问,仰头时,仍有盈盈泪珠自脸上不断滚落。 「确是如此。」 白元秋悠闲的站在屋子里,阳光为她的身影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却再不会让人觉得和蔼可亲,林仙儿害怕的看着白元秋,眼睛里藏着深深的畏惧。 白元秋神色安然的看着林仙儿,不见嗔怒:「在下给姑娘一个忠告,在这江湖里面,真正有资格影响大势的高手,是不会轻易受到外物诱惑的。这次在下看在『天下第一美人』份上饶过你,可万万不要犯在我手上第二次了。」 「告辞。」 第二次的任务已经解决,之前被种在体内的蛊虫也以被天玄金针挑出来,白元秋三人以解决隐患为筹码,胁迫田七听话,现在看起来,确是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调出系统面板,第三个任务开始了。 ——击杀上官金虹。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了,明天就是周五,后天就可以放假~ 第106页 第51章 准备工作 不知何时起,江湖上崛起了一个新的帮派,待别人注意到它的时候,早已经发展的如火如荼,势力之大,直追丐帮。 「诛杀金钱帮帮主……」徐小彦嘆气,「现在的主线任务越来越暴力了。」 「其实主线任务的类型和完成方式是有联繫的。」白元秋笑笑,她正与顾惜朝对弈,右手随意的点在云子之上,「我猜测系统会根据轮迴者的性格,做事方法来不断调整任务内容。」 徐小彦幽怨的看了队长一样,所以说,现在的情况都是因为谁啊! 顾惜朝略觉疲倦的揉着眉心,斟酌下了一子。 「据说,上官金虹乃兵器谱上排行第二的高手,仅在天机老人之下,小彦可知他实际身手如何?」 徐小彦脸色严肃了一些,想了想道:「上官金虹虽然排名第二,但在《多情剑客无情剑》的最后,排名第一的天机老人却也死在了他手上。说实话,如果不是他过于自信,非得见识例不虚发的小李飞刀,也未必会为李寻欢所败。」 说道这里,徐小彦饶有兴趣道:「小白,假如你和李寻欢打的话,能有几分胜算?」 「寻常比武,自然是我更占便宜,生死相拼,则在五五之间。」白元秋斟酌道,「在下没见过小李飞刀出手,实在难以准确预测。」 顾惜朝沉吟道:「这也足够了。」 白元秋反而摇了摇头。 「未必,现在看来,轮迴空间里并非只有一支队伍,金钱帮缘何提前崛起,剧情又如何改动,这些都尚不能得知。在下斗胆猜测,我们下一任敌手,未必仅是剧情人物。」 徐小彦双手枕在脑后,笑道:「小白,顾哥,不如下个任务我们直接一下,以梅花盗的赏银为赌注,下决战帖给金钱帮,你们觉得怎么样?」 然而不待白元秋和顾惜朝做出反应,他自己就先否决了。 「不行,这个太冒险了。」 就算这个方法虽然可行,但现在三人中有资格挑战上官金虹的只有小白一个人,就算她武功高强,也未必不会出事。 白元秋沉吟道:「若是上官金虹,未必不可以,若是其他人,只怕就……」 「什么意思?」 顾惜朝亦笑问:「姑娘莫非是在忌讳那个『姓苏的』?」 白元秋敛目,眸光流动,手指轻轻扣着棋盘,沉默半晌,不答反笑道:「也罢,只要打草,还怕惊不了蛇吗?」 白子扬手掷出。 暗夜中,一位锦衣公子全力狂奔。 他的衣服本是十位巧手裁缝花费一个月,用最好的绸缎精心制成,他本人的风姿也足以匹配这些,然而现在他的衣服上却满是灰尘,又旧又破,脸色苍白,冷汗涔涔而下。 任谁都不敢相信,这个狼狈的青年男子,就是当初在兴云山庄里傲视群雄的游龙生。 游龙生被枯枝绊的踉跄了下,伸手扶住树干,剧烈的喘 气。三天,连续三十六个时辰,他没有休息过片刻,此时丹田中真气空空荡荡,几乎连动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论如何,那人也改追不上来了吧。 「小乖乖,你不跑了么?」 浑厚却甜腻的声音陡然自背后响起,游龙生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被无情浇灭,寒意寸寸凉到手心。 游龙生勐的转过身去,几乎撞到背后那人的鼻尖。 这是个极胖的女人,瞧着就像一座敦实的小山,一圈圈肥肉随着她的动作抖动,几乎就要化作油脂流下来。 此人叫大欢喜女菩萨。 大欢喜女菩萨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巨大肥硕的右手掌里抓着整只的烧鸡,左手则握在一位少年郎君的腰上。 掌中少年生的眉目阴柔,面上还敷着脂粉,水蛇般扭动着腰身.他其实并不矮小,但在大欢喜女菩萨面前,却比只瘦猴子好不了多少。 「女菩萨又瞧上了这位少侠,莫非是不喜欢人家了么?」少年撒娇道。 大欢喜女菩萨哈哈大笑,沉闷的声音从胸腔中传来,如同打雷一般:「小乖乖,我纵然喜欢他,又如何忘了你?」 说罢,咬下块鸡肉来,餵给少年,少年笑嘻嘻,辗转以口相就。 游龙生虽然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看到这一幕,还是噁心的几乎要吐出来。 他干呕几声,从嗓子里呕出一些稀薄的清水。 大欢喜女菩萨故作怜惜道:「瞧瞧,才几天不见,你怎的便虚弱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快快跟我回去,我那里的厨子,手艺可是最不错的。」 游龙生的回答是拔出了长剑。 夜色中匹练飞白,眼前荒谬的场景,似乎激发了游龙生骨子里的傲气,他竟然奇蹟般的又有了力量。 剑光如寒夜惊雷,瞬间照亮大欢喜女菩萨的脸,然后…… 戛然而止。 游龙生被肥肉勐的弹了出来,他手中空荡荡的,随身佩剑竟然被大欢喜女菩萨用脖子上臃肿的肥肉夹住了。 冷汗涔涔而下,他到现在才知道,对方为何那么胖,因为这些肥肉,早已经变成了她的武器。 年轻人顿时面露惨然之色,接着,聚集起最后的力气,游龙生毫不犹豫一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 他太清楚自己落在对方手上会有什么下场,世家子弟,虽然有时规矩繁琐了些,却不愧这一身气节。 第107页 宁死不肯受辱。 然而,一中温和已极的力量托住了他的手,随之化作暖流传入他体内。 游龙生只觉得自己仿佛泡在温泉里面,浑身暖洋洋的,连天的疲惫也随之点点消除。 大欢喜女菩萨怒吼道:「是谁,竟敢架我的梁子?」 「架梁子又如何了,了不起的很么?」 如幽然的月色穿透层云,白元秋轻柔的飘落在游龙生面前,挡住了大欢喜女菩萨的目光。 她身材虽然高挑修长,与大欢喜女菩萨体型对比,却简直柔弱可怜的不堪一击,然而女子神色从容,举止天然带有三分目无余子的气势,叫人不敢轻视。 游龙生心下惊喜,他之前隐约听到这姑娘在兴云山庄大开杀戒,甚至诛杀了梅花盗,武功定然十分高强,理论上来说林仙儿此刻也归她所有。之前他心中郁郁,既想回去找心上人,也觉得还是从此不再见面为好,十分踌躇,乱走散心时不慎撞到大欢喜女菩萨,才有今日的祸患。 月色下,白元秋的背影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银光,她态度十分温和,仿佛对任何人都不愿随意失礼,语笑盈盈道:「话虽如此,今夜却并非是在下要对女菩萨出手。」 树叶传来簌簌声音,徐小彦灵巧的跃上枝头,怀中抱剑,笑道:「也不是我,不过顾哥再不来,我可就不客气了。」 话音未落,一道清寒的刀光冷然斜飞纵出,锋锐的刀气割伤了对手的皮肤,鲜血飞溅。 「你想的倒美。」顾惜朝轻声嗤笑。 青妆天生带着凉寒之意,被其所伤,比平常伤口要更难恢復。大欢喜女菩萨胳膊上血流不止,但这些伤痕,却并不被她放在眼里。 她周身肥油异常厚重,就算你割下他一块肉来,也比挠痒痒重不了多少。 大欢喜女菩萨双目发亮,她看看徐小彦,又看看顾惜朝,两人的外貌几乎叫她垂涎三尺,不由狂笑道:「我本以为小乖乖生的已经很好了,没想到你们瞧起来还更胜一筹,不如一齐归顺了本菩萨如何?」 顾惜朝身影动如鬼魅,俊美近乎妖的脸色露出含嘲带讽的笑容,冷冷道:「那你不如试试?」 女菩萨面露狰狞,一只巨大的手掌朝顾惜朝当头压下。 顾惜朝毫不犹豫迎面飞掠而去,青妆弹指挥出,刀光带起一段极美极艷的杀意。 在与手掌接触的瞬间,顾惜朝青影倏闪。 人已不见,刀已不见! 林中嘹起鬼神泣啸的号声,寒鸦惊起,顾惜朝陡然出现在大欢喜女菩萨的背后,散发出势如破竹的杀气。阴寒的内力刺破对手护身罡气,从嵴椎开始,向外蔓延。 无论什么样的胖子,都没法将肥肉长在嵴椎骨上的。 伴随着一阵剧痛,大欢喜女菩萨的身躯轰然落地,自背部以下,片刻间已全然失去了知觉。 顾惜朝飘然落地,书生面无表情,取出一方锦帕细细拭去青妆上的血迹,随手弃在地上。 潇洒而孤高。 青衣本事寒士所着,顾惜朝常年固执于这等服色,也未必没有赌气的心思在里面。 然而他也的确适合这样,队友中,白元秋一贯浅色长衫,温和中横藏霸道,徐小彦则偏爱苍色短打,灵活矫健。 游龙生看着他们,面色稍显黯淡。 不远处,方才陪在大欢喜女菩萨身边的少年,面色惨白,正瑟瑟躲在草丛里,看着眼前倒如小山般肥肉,喃喃道:「她,她莫非死了?」 白元秋摇头,微微笑道:「未曾,但是嵴椎断裂,怕也支持不了太久。」 就算能借高深内力续命,却再也站不起来了。 少年一步步走到大欢喜女菩萨面前,脸上洒下泪来,神色悽惶,女菩萨喘息笑道:「你竟这般有良心,早知如此,我,我真该再对你好些。」 少年柔柔笑了,道:「不错,你的确该对我好些。」 银光从少年的袖子里射出,对着大欢喜女菩萨的眼睛狠狠扎了进去,直深入脑髓。 血花迸射。 「但凡有逃走的机会,谁愿意侍奉你这样的肥猪!」少年哭喊道,手掌用力,银针狠狠搅动,生生拉出一只带血的眼球。 看不出来,这般满是脂粉气的少年,动起手来居然能够如此阴狠。 大欢喜女菩萨发出悽厉的惨叫,犹如困兽临终前的嘶吼,双手乱挥,虽然全无章法,但死前愤然全力一击,却仍旧浑厚不可当。 徐小彦大惊,自树上跃下,剑光疾刺。 他每一剑都精准的刺入掌风的破绽里,待对方手掌碰到他们时,已经全无力气。 「你难道想送死吗?」徐小彦惊魂未定道,「就算你不管,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少年僵硬的被徐小彦拉着,脸上布满泪水,木然道:「我的一生早就被她毁掉了,现在能有机会为自己报仇,就算立即死了,也没什么遗憾。」 游龙生本来一直沉默,此刻忽然起身道:「你,可以跟我回藏剑山庄。」 「你若是愿意,武功还可以从头再练,若是不愿意,藏剑山庄家大业大,也不差多养个闲人。」 少年怔怔的看着游龙生。 他从来不知道,看起来这样锦绣光华的男子,竟会为自己考虑。 少年最终还是跟游龙生离开了,临走前,游龙生数次回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第108页 他的眼神更加坚毅,比起之前初遇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磨难,从来都最能让人成长。 徐小彦问道:「小白,你知道他想说什么吗?」 白元秋神色悠然的靠在树干上,温和笑道:「大约是会好好习武,不负家族威名,诸如此类吧。」 「下一站我们去哪里?」 青魔手,五毒童子,大欢喜女菩萨,这已经是一路以来第三个数的上的高手,除了伊哭是自己找上门的外,其他都是顾惜朝和徐小彦主动前去挑衅。 挑战的过程不乏危急时刻,白元秋说了不出手,便始终淡然旁观,但这种方式,的确很好的激发了两人的潜力。 在刚进入小李飞刀的世界时,顾惜朝绝对没有现在的杀气,徐小彦也做不到这样临敌应变。 他们已经逐渐成熟。 「是时候去金钱帮的总舵了。」白元秋微微笑着,林中积雪消融,天气在逐渐回暖。 岁始,万物生发。 作者有话要说:  吃着炸鸡唱着歌 第52章 初露端倪 金钱帮总舵离兴云庄其实并不太远。 马车里,雪白的信鸽停在白元秋臂上。 「……形势危急,有高人暗中援手,未能睹其面……」。 阳光从车窗中斜照进来,形成半透明的光束,素衣女子衣领之上皆掩在暗处,她将传来的消息反覆看了几遍,然后刮下些信纸上沾染到的泥土,用指尖捻了捻。 「姑娘,到了。」外面有人小声提醒。 甫一入城,便有人赶来接应,白元秋之前曾收復了田七一干人,连带他们的下属,也通通为自己所用。 「姑娘吩咐的事情,田某已经通通办妥当了。」田七早早等在那里,赔笑道,「金钱帮虽然厉害,也被我们击垮了多处生意,据说已经惊动了上官金虹。」 白元秋微笑道:「做的很不错,辛苦你了。」 「为姑娘办事,本就是应当的。」田七有些犹豫道,「只是林仙儿最近离开了兴云庄,姑娘看?」 「不必理会,随她去吧。」白元秋淡淡吩咐一声。 此刻忽然又有人来通报,有一对说书的祖孙此时正候在大厅,特特言明是来见白姑娘的。 田七露出恐惧的神色,连连摆手道:「田某可从未透露过姑娘的行踪。」 白元秋神态温和:「这我当然明白,只要你安守本职,一月之后,我自然会将蛊毒解药赐下。。」 田七露出喜不自禁的神色,笑道:「能服侍姑娘是田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解药不解药的也没什么。」 白元秋微微一笑,径直去见厅上的客人。 不出意外,来者是天机老人和他的孙女孙小红,在原着里,天机老人身为兵器谱第一,多次在危急关头救过李寻欢的命,而孙女孙小红后来更是成为了李寻欢的妻子。 白元秋一踏进大厅,便感到周身围绕着奇异的气场。 空气忽然变得有形有质起来,白元秋仿佛被包裹在一层胶质中,举动间颇觉滞涩。 对白元秋这个层次的高手而言,比起招数和内力的比拼,更加注重精神与境界方面的影响。 以动破静,以直中曲。 白元秋安步徐行,衣袂飘动间伴随奇异的旋律,空中仿佛有隐形的波纹不断震盪。在孙小红眼里,白元秋的节奏比常人要慢上许多拍,仿佛一阕古曲,每一个音调都拖得极长,久久徘徊不散。 她步步走近天机老人面前,敛袖为礼。 「孙前辈,孙姑娘。」 天机老人穿着蓝布长衫,眼睛似睁非睁,仿佛还未睡醒,然而心中却是一片清明——自己以逸待劳,本来占据优势,然而随着对方步步前进,己方气场慢慢消磨。若说她进门的瞬间是最适合攻击的时候,那么此刻的白元秋已经气息圆融,周身再无半点破绽,来到孙白髮面前的她,早就进入了最佳交战状态。 更妙的是,这短暂的交锋,只有两人心里清楚,旁人,即使是围观了全场的孙小红,也只感到周身压力消失,却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相视而笑。 「看到李探花,再看到你,唉,现在早已经不是我们这种老头子的天下了。」孙白髮抽了口旱菸,颤巍巍道:「老头子本担心你不足以挑战上官金虹,如今看来,实在是多虑了。」 白元秋面上含笑,道:「前辈盛情如此,倒叫晚辈惶恐。实不相瞒,晚辈曾听人说前辈消息灵通,便是今日您老人家不曾屈尊驾临,只怕也是要去向您请教的。」 孙白髮眯起眼睛,笑道:「小姑娘想知道什么?」 白元秋道:「我仔细查过,上官金虹性格自负,只许胜,不许败,除非万无一失,否则绝不轻易出山。」 「你说的不错。」 「但以他的能耐而言,万事俱备只怕还要两三年功夫,除非有什么奇遇,或者有贵人暗中相助。」 孙白髮嘆了口气,颤巍巍道:「你实在很聪明。早在一年前,便有神秘人物携带大量金银前去寻上官金虹密谈,上官金虹得了对方帮助,方能有今日景象。」 「只可惜我们查了许久,都查不到这个神秘人物的来歷,只知道他是个男的,金钱帮重要事物都得要他首肯。」孙小红声音清脆甜美,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此时画风一转,试探道,「不过江湖上隐姓埋名的能人的确很多,除了上官金虹背后的男人,现在也没人能打听到姐姐的来歷。」 第109页 听到「上官金虹背后的男人」时,白元秋险些笑了出来,柔和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上官金虹怎能甘心旁人对他指手画脚,怕是早就对那人起了杀心。」 孙白髮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白元秋温和的看着孙小红,她一身青衣布裤,显得十分俏丽可爱,白元秋的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孙小红微带泥泞的裤脚,目光微动。 话题逐渐尾声,祖孙二人已经起身告辞,白元秋忽然笑道:「险些忘了,昨日老先生暗中相助徐小友,在下这里还未曾道过谢呢。」 孙白髮豁然转身。 他打量白元秋片刻,缓缓道:「这件事也是你猜出来的?」 白元秋微笑道:「在下自忖保密做的尚且不错,老先生今日前来等我,只怕是小彦他们去对付金钱帮势力时,不慎落在您眼里了吧。」 联想到方才信中内容,信纸上沾到的黑泥,孙小红裤脚的痕迹,事实便唿之欲出。 孙白髮凝重的看着她,认真道:「小姑娘,年轻人多思多虑可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段时间以来,顾惜朝和徐小彦二人一直打游击般不间断的袭击金钱帮势力,对方渐渐也学得聪明了,上次徐小彦便险些落进对方陷阱里。 好在有顾惜朝在身边照拂,小顾公子本就聪明绝顶,凭毅力生生在江湖上磨练出了一身不错的武功,现在又有宗师级的高手悉心指导,更是一日千里的进步。 徐小彦则更加幸运,从一开始,便是白元秋为他打的底子,武功秘籍毫不吝惜,他现在唯一欠缺的,不过是实战经验罢了。 午时,天气颇为暖和,徐小彦躺在一根细长的树枝上,舒服的伸躺着,两腿曲起交叠,一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 半空中银光乍现。 「叮」 徐小彦长剑瞬间出鞘,以不可思议的角度自自肋下斜上击出,精准迅捷的打落暗处射来的银针。 「原来你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嘛。」笑声如银铃,一位身着鹅黄轻衫,眉目如画的小少女掠上枝头,双手各握一枚峨眉刺,分光错影间刺来。 空中的峨嵋刺划出道道明亮的圆线,劲风外放,旧圆未消,便生出新圆,少女身姿隐约其中,灵动美妙,犹如天女踏云欲飞,裙袂翻飞。 刺,穿,挑,拨,扎,少女招式如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徐小彦手中剑光几乎化作虚影,两人绕着大树翩跹追逐,你来我往,枝桠中间或有流光闪逝,伴随着兵刃碰撞之声,巨大树冠微微摇晃,似有清风萦绕不止。 徐小彦觉得对方轻功绝佳,孰不料这小少女也是暗暗心惊,她自习武开始便学得是最顶级的功法,素日与人交手,亦是胜多败少,不料今日恰恰遇上敌手。 少女招式不限峨眉刺一种,掌中双针忽忽变幻,双刀,短棍,各式兵刃套路皆纯熟于心,然而独孤九剑破尽天下招式,僵持之间,徐小彦逐渐占了上风。 兵刃再次相交。 光影纷乱中,两人越打越快,白元秋昔日指点徐小彦习武,便令他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不断用同一个姿势刺向同一点,力求快稳准兼备。 然而在高速移动中还要保持这等频率的交手,内力消耗更是平常的数倍。 天下间,习武之人若不能练成先天真气,便迟早有内力告罄的一刻,徐小彦内力本是他的薄弱之处,但似乎也正是对手的软肋。 优点与缺点都如此相类,简直像同门弟子间的交手,感觉委实奇妙难言。 少女足尖点在枝桠上,微微喘息,借步法变幻稍作调整。她双颊生晕,鬓髮微乱,身姿更是飘摇零落,似乎风中翻飞的一朵落花,几乎就要坠落到地上。 「叮」的一声,少女拿捏不住,手中峨眉刺竟被击飞,她咬着下唇,明媚的脸上流露出哀怜恳求的神色。 徐小彦被她清澈美丽的眼睛注视着,不知为何,脑袋一晕,心中顿时觉得十分不忍,手下不由犹豫了片刻。 少女双目中掠过狡黠的神色,她身子一折,忽而仰面弯下,整个人旋转倒翻出去,双袖却借着一弯之势,直向对手击出。她姿仪美如散花,看似优雅和缓,实际却迅捷无伦,缤纷的水袖中陡然出现两条银链,如标枪般笔直射向徐小彦。 徐小彦大骇,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瞬间清醒,长剑急回,却只来得及点飞一条银链,另一条如跗骨之蛆般缠了上来。 「铮——」 颤音在林中迴环,薄如蝉翼的袖刀恰到好处的隔在徐小彦和链锥之间,随后,顾惜朝轻然跃下,青妆迴转,将链子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拨了回去。 少女娇唿一声,飞快掠了出去。 「两位公子皆为当世高手,对付阿琬竟还用的着联手么?」少女阿琬停在三丈外的另一棵树上,脸色有些发白,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似嗔似笑,听她语气,就像是个和兄长们撒娇的小妹妹般。 「那姑娘是自知武功不行,才选择背后伤人的?」顾惜朝毫无怜香惜玉的风度,一开口便叫人难堪。 阿琬脸色微变,却还带着笑容道:「我本来只想和徐小哥哥打声招唿,可他武功太好,阿琬最后来不及收招,实在是对不住啦。」 说到这里,阿琬略略曲膝,敛衽为礼,落落大方道:「方才蒙您手下留情,感激之至,此前二位与金钱帮分舵为难之事,就此两厢揭过罢。」 第110页 徐小彦欲言又止,他早不是刚进轮迴世界里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了,心中对少女的话并不如何相信,且他打了那么久游击,就是为了挑起上官金虹的怒火,在这里与对方言和,实在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情。 阿琬打量他脸色,掩口笑道:「我这边可不是上官金虹那边,徐小哥哥放心便是。」 「你是轮迴者?」顾惜朝蹙眉问道。 阿琬微笑:「果然瞒不过顾公子。」 「你们和上官金虹不是同盟么,与我们和解,不知是否会叫姑娘为难呢?」顾惜朝再次询问,语气却是柔和了许多,然而徐小彦很是清楚,顾惜朝从头到尾都处在深深的戒备当中,没有片刻放松。 青衫书生风度温文,礼貌询问道:「若是方便,不如我们坐下来谈谈可好。」 阿琬吐吐舌头,笑嘻嘻道:「我哪里敢和『玉面修罗』顾公子说的太多呢,就是你们,难道可以做主将白姐姐的事情随意说给旁人吗。」 谈到这里,少女袖子微动,徐小彦和顾惜朝担心暗器,下意识皆举刀剑戒备,不料阿琬双袖忽而燃起红光,挥动间犹如流火,两人更闻到一股刺鼻之至的硫磺气味,林中霎时烟气喧嚣,遮天蔽日。 二人屏息,急退,刀剑舞出劲风,不令尘烟近身,待视线清明,却已经失去了少女的踪迹。 徐小彦看着顾惜朝微微出神,不由唤道:「顾哥?」 顾惜朝应了一声,目光仍有疑惑之色,却是在想另一个问题。 「小彦,你可知顾某几曾被人唤过『玉面修罗』了?」 这外号虽然不算不贴切,但他记得自己并未用过,想到这里,顾惜朝脸上便露出一些似笑非笑的神色来,看的徐小彦背后一凉。 他呃了一声,有些气弱道: 「……同人文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查到顾惜朝「玉面修罗」外号的出处,所以开了个玩笑~xd 第53章 他们是谁 金钱帮家大业大,白元秋现下所行,纯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不惜本钱也要让对手倒霉。 既然天衣教主坐镇中央,顾惜朝与徐小彦便总领对外事务。 「你觉得白姑娘为何要这样做?」往回赶的路上,顾惜朝饶有兴趣问道。 徐小彦斟酌回答:「上官金虹身为一帮之主,肯定不是随便谁向他挑战都会接受的,毕竟在原着里面,他也只看得上李寻欢一个人。所以,想要接触到对方,首先得有能和对方交流的资格,与其等他赏脸来见我们,不如逼的他不得不重视。小白的想法,大约是这样吧。」 顾惜朝含笑道:「你说的不错。但若白姑娘孤身在此,无人与她跑腿,又会如何做?」 徐小彦不假思索道:「那就更简单了,若只有她一个人,做什么是不可以的……」 说到这里,徐小彦不由顿住了,眉头微微皱起,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资格面对上官金虹的人,从来都不是白姑娘。」顾惜朝的声音有些冷,漂亮的眼睛显得分外锐利。 「你说的不错。」徐小彦喃喃道。 凭白元秋上个世界就能和风清扬打成平手的战斗力,上官金虹并不显得那么可怕。徐小彦莫名自信,若将白元秋和上官金虹关在一个屋子里,能够活着出来的那个人,必然是小白。 「青魔手,五毒童子,大欢喜女菩萨。」顾惜朝一个个数下来,「你觉得下一个被拿来给我们练手的人,会是谁?」 上官金虹! 除非白元秋让他们去挑战李寻欢或者阿飞,否则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比上官金虹更好的选择了。徐小彦又想起,金钱帮主最着名的左右手荆无命,他们是两个人,自己和顾惜朝正好也是两个人。 徐小彦忍不住想起他们的队长。 不论是笑傲江湖还是小李飞刀,白元秋一直都表现出了充足的耐心,一点点看着队友成长起来。 她像一位最细緻的花匠,不厌其烦的给自己照顾的植物浇水,施肥,摘除病黄的叶子,让它们沐浴阳光,又避免因为阳光太烈而灼伤花朵。 现在,便是花匠验收果实的时刻。 顾惜朝与徐小彦并肩走过庭院,木犀含着花苞,草地上沾着晶莹的水珠,周遭一片平静温馨。 致远堂窗扉洞开,阳光柔柔的照射进来,清风盈室,轩疏阔朗,白元秋凭几执卷,察觉到两人进来,抬首微笑。 「遇上什么事了?」白元秋目光扫过,在徐小彦身上微微停顿,温声道。 顾惜朝替队友回答:「我们遇上另一支队伍的轮迴者。」 他没有一口气把见到的事情全部说出来,而是趁机观察白元秋的表情变化。 白元秋并未露出什么焦虑不安的表情,目光平静自然,一如既往。 徐小彦接着道:「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子,长的很漂亮,轻功也很是不错。」 他比划了几下对方的招式,白元秋若有所思。 「还有一事,在交战关键时刻,我和她目光接触,不知为何,脑袋忽然有些迷煳。」徐小彦道皱眉道,「我觉得是摄心术一类的东西。」 五感反侵! 白元秋目光流转,颔首笑道:「那大约没错了。」 从包家辉的说法来看,他还有两位队友,一个姓何的女孩子,正是另一位姓苏的男队长的弟子。 第111页 他们见到的那个「阿琬」,应该是姓何吧。 白元秋徐徐起身,她坐着的时候还和队友们隔着一段距离,等完全站起,已经到了两人面前,袍袖鼓风,浅色裙袂缓缓落下,空气仿佛还残存着移动的剪影。 顾惜朝已经发现了,白元秋方才用的轻功,和平常有很大的不同,动作有些像那个叫阿琬的少女,却明显比对方迅捷自如许多。 「你们练过同一种轻功?」 白元秋点头道:「『御风步云,乱红逐香』,是天衣教盛行的四大轻功流派。」 徐小彦想了想,前半句很容易理解,白元秋和阿琬,分别可以代表第一第二种使用者,他由衷赞嘆道:「有机会的话,真想全部见识一番。」 白元秋笑了笑,道:「至于武功方面,太清,天魔大法,轻容赋,百刃辞,都十分不错。我本人武学偏向太清一脉,但若是容易速成,还是百刃辞为上。」 「这和独孤九剑有很大相似之处,百刃辞招式繁复到了琐碎的地步,但是学成,起码在招式上,便足以应付绝大多数情况了。」 徐小彦和阿琬交手的时候,的确有这样的感受,两人对招式的了解都超过内力的深厚程度,而且在实战经验上都有些欠缺。 顾惜朝缓缓道:「那个『姓苏的』和白姑娘在教授学生方面,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白元秋难得有些懒洋洋道:「虽然你这样喊他『姓苏的』也不是不对,但若可以,还是尊重一些罢……他是我师尊。」 一室俱静。 半晌,徐小彦几乎是抖着声音道:「小白,你,你刚刚说的是,你师尊?」 白元秋收了笑容,音色却更加低沉清和,她此刻眼帘半垂,举止愈显出十二分温柔,缓缓道:「不必担心,师尊那边自然有在下去应对。」 听到『应对』这个词,顾惜朝挑了挑眉。 「……你们关系不好啊?」徐小彦只是江湖经验少,人却是十分聪明的,也发现了不对。 白元秋笑了笑,道:「以今日交情,本早该告诉你们的。」 「家师姓苏,名讳上折下柳,表字云岫,自幼便被指定作为天衣教主继承人,行事颇肆意,当年收我为弟子,实乃意气之争……他并不喜欢我。」 「好在,以天衣教主的风度,就算不喜,也委实不至于虐待弟子。」白元秋悠然道,「他身边侍女,性格善良,愿意予我衣食。如此,倒也可以度日。」 白元秋声音平和冷静,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般。 忽然回忆起,典座曾为此大怒——『教主亲传弟子,何至向侍女乞食!』 「之后师兄外出归来,得知此事,劝师尊善待我,又将我接至身边,亲自教我读书习武……此等恩义,白元秋永生不忘。」 「余十四岁,领节度之责,驻守于外,两年后,师尊因私事离开千寻云岭,临行前将权柄交至辅座——也可说是副教主的手中。」 「又二月,阋墙之危,辅座欲废师尊取而代之,我听到风声,急驰回援,却到底慢了一步。」 「师兄战死,典座殉职,亲朋故交,百不存一。」 徐小彦悚然,白元秋的语气越平静,他越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惨烈气息,嚅嚅道:「后来呢。」 「后来。」白元秋冷笑,「在下自然是拨乱反正。辅座害死师兄,自己亦身受重伤。我当日武功未曾达到先天,情势危急,便走了旁门左道的法子,强行突破,终究诛逆贼于剑下。」 当时噩耗传来,白元秋心神近乎崩溃。 ——终此一生,都难报答师兄之万一了。 士为知己死,本是报着守护师兄留下东西的心愿,白元秋坚守初心不移,执掌无霜城二十四年,岁月悠悠,沧海桑田,时间抚平了满目疮痍,她遇见了很多新的人,新的事,最后终于明白,当初师兄的通达包容从何而来。 站在最高的地方,看见最远的风景。 当初为了復仇走进,却因为更大的愿望,就这样坚定的走了下去。 「若这世间果然有阴司轮迴,我盼着自己下去之后,能坦然告诉师兄,『我全力以赴了。』」 平生不曾负君意。 顾惜朝怔怔的看着白元秋,这姑娘心思缜密,老谋深算,他一直以为,对方可以是更加冷酷的人。 没想到…… 徐小彦还想说什么,白元秋摆手道:「有客至。」 随即,纸笺挟劲风破空而来,纸笺之后,更是一道凛冽寒光。 白元秋抬手三指捏住剑尖,她就算内力不復已往,眼光上依旧是一代宗师,纵然这剑再快上十倍,也决计难伤她分毫。 可惜,她虽然没低估对手的武功,却显然低估了对手的狠辣和决心。 偷袭者当即震断被控制住的长剑,仅持半截利器,诡异迅疾的刺向白元秋心脏! 白元秋目光微动,以目前的距离,就算对方能够伤到她,也会被她击毙掌下。 用性命来换她受伤的机会,有意思。 断剑未至,白元秋已经一指点到他胸口,在场三人皆算高手,竟无人能看清她究竟是如何变招。 指风旋展,犹如合莲卷草。 对方胸口如遭锤击,一口真气被震散,手臂不由自主垂了下来。 白元秋反手以钝劲将袭击者击出数丈。 第112页 「你是荆无命。」白元秋负手,显得颇有几分兴趣,「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由从观主,上官金虹倒有些意思。」 她随意扫了一眼纸笺,上面只字未提这段时间他们对金钱帮的骚扰,而是十分有礼的邀请他们三日之后光临,便也客气的笑了笑:「三天,倒是足够阁下恢復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现在,烦请向贵主上復命吧。」 顾惜朝文採风流,早在两人交谈之时,便顺手写好了回帖,扬手掷给荆无命。 荆无命戒备的看着白元秋,在帮主未曾下令之前,他本不该擅做主张,但在看到这女子的那一刻,他便感觉到巨大的威胁。 他一点都不想令对方有接触上官金虹的机会。 收好回帖,荆无命拱了拱手,足尖点地倒飞出去,转瞬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三日后与上官金虹,荆无命当有一战,不过在下不会出手。」白元秋看着队友脸上的表情,笑道,「你们早就看出来了?」 徐小彦笑道:「本来没有,不过顾哥给我提示了。」 「在下从不做无把握之事,做此决定,是因为你们已经有了胜过上官金虹和荆无命联手的实力。但实力并不代表绝对的胜负,三日后,你们若是赢的太难看——」白元秋笑了笑,拖长了语调,柔声道,「那便算我督导不力之过了,少不得要重新为你们补习一番。」 顾惜朝和徐小彦看着美人言笑晏晏,温柔款款,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顾大当家尚能保持八风不动,徐小彦已经信誓旦旦,指灯发誓,绝对会打出一个让人满意的架来。 作者有话要说:  姓苏的人~=w= 第54章 剑气琴声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 琴声流畅,玉清神绝,响遏水云之间。阿琬着彩衣,跻坐于琴师下首,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音乐忽然止住。 阿琬显得有些不安,忍不住唤了一声:「师尊?」 苏折柳按弦,淡淡道:「你师姐来了。」 阿琬只觉得眼前一花,冷风拂面,白元秋毫无徵兆的出现在自己眼前,与苏折柳间相对不过丈许。 苏折柳抬首,四目相视。 「师尊。」白元秋微微躬身,浅施一礼,她姿仪容雅,进退合律,任谁也难挑出半点毛病。 「你出来多久了?」苏折柳开口,其音色如同冰玉相击,清沉冷彻。 「三年许。」 「那便是二十八年未曾相见。」苏折柳颔首,语气分外冷淡,「若不为取本座性命,今日无需来此;若欲兵刃相向,缘何不带杀气。」 白元秋摇头,唇角弯起,柔声道:「师尊多虑,若弟子有意,当年又何必不闻不问?」 她语气谦虚,话也说的十分委婉,但其中的自信嚣张,却任谁都能听的明白。 我要杀你,何必等到今天。 阿琬低着头,白元秋分明未曾注意过她,可她却依旧感到恐惧,身子微微颤了颤,不慎磕到案几,发出细微的响声。 她成功吸引了师姐的目光。 「这位便是小师妹了?」白元秋看着阿琬,柔和的笑着,「恭喜师尊又得一佳弟子。」 苏折柳颔首,不动声色道:「她名何琬。阿琬,难得见面,且下去为你师姐奉茶。」 何琬得到避开的理由,松了口气,标准而急切的起立,躬身,小步趋退。 打发了小孩子退场,白元秋撩起衣摆,潇洒的坐到另一边,苏折柳斜了她一眼,缓缓道:「初至门扉,你尚携杀气,至庭,势已弱,进而从容……何事竟能令你改了主意?」 她自幼便性情果毅执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说是事到临头忽然胆怯心软了,不用别人反驳,苏折柳自己就快要笑出来。 被人点破心事,白元秋也没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笑吟吟道:「自弟子离家,便常遇人为难,想必是哪里做的不够妥当,是以今日特来拜见,不知师尊可有教我?」 苏折柳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这丫头无一语落在实处,听她所言,大约可以猜到,在轮迴世界里遇到的熟人,多多少少都与她有些不合。以她的聪明,自然察觉到是有人暗中布局,再联繫到自己也来了,今日便索性上门试探。 自己目前未能恢復全盛时刻的功力,倒减了二徒弟的怀疑。 苏折柳冷然道:「莫非阿念心中已有人选。」 白元秋温煦道:「弟子本以为是师尊恼我无礼,故而暗中出手小惩大诫,然阿念闻庭中琴音洋洋,一如既往,方知自己心怀鬼蜮,有所误会。」 苏折柳面无表情,一如既往,这个词用的当真是好。 虽然阔别近三十载,白元秋还是一眼就判断出,自己的实力与当初相比,并无明显的进步,实在够不上能暗中为难她的地步。 真不知是该放心,还是该气这丫头狂妄。 白元秋等了一会儿,见苏折柳不说话,便自行接下去,柔声道:「说起来,弟子记得师尊与君先生素来相投,不知可曾听闻先生如今踪迹。」 苏折柳终于变了颜色,严厉的看着她,一字字道:「你竟是怀疑行歌?!」 白元秋不承认也不否认,平静道:「先生自幼待我极好,作为白元秋,我自然信赖他,然而身为天衣教主,又有何事不需三思?」 苏折柳顿时说不出话来,眼中的神采一点点黯淡下去——未能尽教主的责任,实乃他平生痛事,目光中慢慢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悲怆神色。 第113页 如果没有当年那场叛乱,最后坐上教主之位的,本该是他最钟爱的弟子啊。 「你做的没错。只不过我有多久未曾见你,便有多久未见过他了。」苏折柳慢慢从黯然中恢復,仍是颇含冷意的语气,「除了你君先生,阿念便没有考虑过别人了么?」 白元秋含笑,细细的打量对方,并不急于结束这场交谈。 在她很小的时候,曾有一刻迫切的希望能在师尊面前狠狠占一次上风,但这想法如雪花入水,很快就被她抛在脑后,今日想起,只觉得十分可笑。 人人都觉得自己应该恨他,这不算错,在得到师兄身亡的消息时,这种恨意曾达到过顶点。然而随着时光磨洗,所有浮浪喧嚣都趋于平静,心中唯剩下那些来自灵魂,更加深沉的情感,仍在迴响。 白元秋偶尔会驻足倾听这些迴响。 接触到天道的高手,自己体内便可阴阳相化,如周天往復,生生不息,而躯体的重要性不断降低,白元秋曾在文献中看到过,有前辈以为当武功达到某个地步的时候,便会将身体和种种桎梏自身的情感全部抛下,兵解成仙。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这么远。 白元秋慢条斯理道:「其实弟子并不十分相信,自己所遇之事竟会和先生有关。如今天地这般广阔,又何必汲汲于旧日相识。是以敢请教师尊,当日是如何获得『水月镜花』消息的。」 苏折柳不欲隐瞒,但此事十分难以形容,沉吟片刻方道:「如饮醍醐,豁然明悟。」 白元秋眉峰微蹙。 苏折柳见状,也不去打搅她想事。他自己心中亦有不安之处——昔年被辅座设计骗出无霜城,身困秘阵,待破阵而出,教中内乱已定,权柄落入白元秋之手。他既伤痛知己背叛,弟子亡故,也明白阿念此刻未必愿意见他,索性自我放逐,永世不再踏入无霜城一步。 二十许年,苏折柳无一日不在后悔年少的放浪疏狂,是以得知世界之外竟存在「水月镜花」这样可令人达成愿望的地方,只以为是其哀思上达苍穹,得此机会以赎前愆。但随着在轮迴世界里经歷的时间不断增加,他不由产生了怀疑——当初白元秋实力达到临界值,打破了世界间的壁垒,所以源世界中所有先天高手皆存在进入轮迴世界的可能性。 然而,无论是博椽舍的韩晚,上一代天衣教主的自己,以至于云重华的妹妹云昙,都与白元秋颇有些恩怨。 博椽舍源自于问天盟,白元秋暗中挑拨,引得他们内讧,最终四分五裂,韩晚也从盟主继承人,沦落到只能掌握小小一个博椽舍的地步。 由于问天盟在北,天衣教在南,两者皆由武林高手控制,传承多年,裂土自封,朝廷所能控制的,便只有夹在两者之间的地方。 在源世界里,通常用北盟,南教,中朝指代三者。 苏折柳身为天衣教前教主,权柄极大,兼之骄矫任性,待人接物,爱则加诸膝,恶则坠诸渊。他不喜阿念,自然不肯假以颜色。老实说,如果当年白元秋最后不是被她大师兄带走教养,而是继续待在自己身边,只怕就未必能轮的到辅座叛乱了。 至于云昙,她的能力在三者中最弱,然而其兄长因之亡故,她对白元秋的恨意,毫无疑问最为强烈。 况且另外两位,实在不是必然要与白元秋为敌的。 韩晚少年时期游歷江湖,和南教白元秋,中朝纳兰氏子弟意外结识,在彼此不知真实身份的情况下,相处的十分投洽。时至今日,彼此间还存在着些许亦敌亦友的惺惺相惜。 苏折柳更不必说,就算他隐约感知到,如果自己肯为难阿念,在轮迴世界中获得的方便绝对不止于此,也未曾有过丝毫动摇——再潦倒沦落,他亦有身为天衣教主的傲气,又岂容外人假手于他来给阿念添堵? 何琬还未回来,庭中安静,不闻鸟雀之声,白元秋忽觉心中微悸,浑如寒芒在背,下一秒,地板下面传来极难察觉的「喀嚓」声。 这一瞬间似乎被拉的很长很长。 白元秋体内真气全速运转,长袍鼓风,人亦扶风而上,泉中玉陡然出现,在空中盪开水纹般的清光。 清光洇开,宛若合莲舒展,流纵成层层叠叠的气盾。与此同时,明亮的火光如飞溅的焰火,自亭台下爆炸出来,推出重重气浪。 气浪与火舌交缠,每蹿上一寸,便有一枚莲瓣被吞噬。 琴音大作,苏折柳七弦同奏,瞬间叠至四十九音,横如刀戟纵如割,挥洒成网,阶基柱础,俱应声而动。 白元秋托住苏折柳的胳膊,他们武学出于同源,此刻又融汇在了一起。一人怀剑,一人抱琴,身姿展如大鹏振翼,掠向长空。 滚烫的温度烧灼衣衫,仿佛是刻意镶上的红边。 琴台迅速塌陷下去,澄澈的湖水中涌出幽绿的液体,水面上升起碧雾裊裊,贪婪的腐蚀着一切可以落脚的地方。 春风极柔,白元秋便踩在这柔柔的风上,带着师尊,飞身向湖水对岸而去。 迎接她的却是黑云般压面而来的箭雨。 一瞬间,白元秋心念电转,全力将苏折柳远远抛了上去,师尊固然曾为天下第一高手,而她本人,却是天衣教近五百年来,绝无仅有,立足于千寻云岭之巅的武道大宗师。 这样危险的局面,也该由她来应对。 第114页 苏折柳未曾想到弟子会作此决定,出乎意料之下,竟毫无反抗之力的被抛送到安全区域,眼睁睁看到白元秋落到箭雨之中。 「阿念——」 白元秋已然真气浑浊,此刻更加使出千斤坠的功夫,加速下坠,临入水之前,她反手出剑,将水面噼开巨大的缝隙,烟雾与毒水都被迫逼向两旁。 她落入碧绿而深沉的颜色里,眉睫之前,是密密麻麻的箭流,身下,则是几欲噬人的毒潭。 箭流仿佛是永无终结的盛宴,挥洒的酣畅淋漓,湖水却已经慢慢向中央合拢,眼看就要淹没中间那个纤细的身影。 白元秋旋身,外衫如蝉蜕被脱下,借风力包起一兜湖水。她身上所着本是立教之初最为闻名的「天衣」,却湖水在碰到衣服的瞬间就被腐蚀,并冒出白烟。 她在进行一场生命为赌注的赛跑,是她更快,湖水合起快,还是衣服被腐蚀的速度更快。 白元秋赢了。 不出所料,湖水对箭枝同样具有腐蚀性,白元秋把敌人的矛变作自己的盾,生生化出一条路来。 毒液的余沥飘到白元秋的头髮上,剑光再起,如暗夜雷霆般陡然划过,她似蛟龙,矫然跃出海面。 体内的真气剧烈的消耗着。 此刻,箭雨忽然小了。 白元秋抬眼看向对岸,苏折柳正狂暴的砸着所有开启机关的枢纽。 少了阻碍,她倏然掠过湖水,足不沾地,沉声提醒道:「小师妹现在何处?」 来不及交换一语,由苏折柳带路,两人再次全速狂飈。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_(:3ゝ∠)_ 讲真,我真的不擅长写剧情,只要有两章不写打斗场景,就感觉完全没动力了肿么破qaq 第55章 蛛丝马迹 阿琬百无聊赖的烧着热水。 厨房的妇人不知去何处偷懒了,这却正合何琬的心意,她开开心心的从整理茶具开始,丝毫不差的慢慢烹茶。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保佑阿琬回去的时候师姐已经离开了。 何琬双手合十,虔诚的在壶里放入茶叶。 大地忽然传来震动,沉闷的爆破声隐隐传来,房樑上的灰尘扑簌簌落进壶里——水白烧了。 少女心中格外不安,她带着些许烦躁的转过身,却正正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师妹小心,鼻子撞疼了未?」白元秋微微笑着,温柔的扶住何琬的肩膀。 「师姐?!」何琬惊的倒退半步,她脑海里勐然浮出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来,「你把师尊怎么样了……」 「为师一切安好,勿要胡乱怀疑。」苏折柳悠悠走来,怀中古琴早已收回随身空间里。 何琬此刻方才发现,师姐和师父的样子都显得有些狼狈。 白元秋衣衫不整,髮鬓凌乱,还带着几处细小的伤痕,苏折柳也好不到哪去,宽宽的袖子上布满是洞眼,阳光穿透其中,照射到地面上,形成一个又一个圆形的光斑。 难道这两个人打架了,还是以揪头髮的方式? 迎着师妹愈发诡异的眼神,白元秋面不改色。之前腾不出手来,此刻稍有闲暇,她将头髮解开,临水照影,以指为梳,乌丝洋洋飘洒,被毒水沾染到的地方间或落下些碎发。 苏折柳伸手在空中截住一根,头髮上依稀带着烧灼的痕迹,他端详片刻,那过分冷漠的脸上竟少见的染上一丝温和的笑容:「此毒,阿念最应该认识。」 「『华琼』,传言有中朝纳兰氏第九子,因欲求亲谢氏女,亲手植花海,色艷香妍,尽年方成。及被拒,一夜花谢,结实纍纍如秋棠,味苦回甘,入其叶则成毒,不可食。」 「然而江湖传言难免有误,『华琼』最初无毒,直到弟子与纳兰就正式决裂,他才潜心研究,最终将其培植成专为克制天衣弟子的毒物,是以……」说到这里,白元秋垂首一笑,竟显得有些腼腆。 意识到又是徒弟早年自己挖的坑,苏折柳淡淡问道:「这纳兰九现在何处?」 他当年离开无霜城时,诸事尚且隐而未发,等到自秘阵中脱困而出后,白元秋又早已将场面收拾妥帖干净。纵然苏折柳再三探查,也只能打听道,在自己失踪这些年来,中朝纳兰氏曾显赫一时,其家中九郎更是世上所有人中明着和阿念叫板最久的那一位,他们彼此僵持五年,阿念多管齐下,又暗中寻中朝士族联手,才终于将纳兰氏连根拔除。 最后,纳兰九于私宅中纵火,接着便不知所踪。 白元秋回忆了下故人的音容笑貌,温和道:「山川河海,江流湖泊,大约无处不在吧……弟子亲眼看他咽气,随后以火焚之,当风扬其灰。他死前未能至先天,一朝身故,三魂七魄罔不復存,也无需再去寻他了。」 假如纳兰还活着,不必师尊提醒,白元秋早就将他放到自己怀疑名单上去。 何琬听得遍体生寒,苏折柳倒不显得意外,只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们关系不错。」 白元秋笑了笑,柔然道:「的确不错,是以在他临终时刻,弟子于情于理,也该让他选个自己称心如意的死法。」 苏折柳蹙眉:「纳兰九去世之时,你就在他身边?」 白元秋短暂的沉默了会,笑:「师尊事务繁忙,想必不记得了,弟子少年时游歷江湖,曾偶遇纳兰与韩晚,因性情相投,索性义结金兰,我是长姊,纳兰为二弟。战时我们曾私下约定过,无论最后谁胜谁负,活下去的那个都要负责处理另一位的身后事。」 第115页 「这也罢了。」苏折柳颔首,看了何琬一眼,道,「休言旁人,你们姐妹能在此地相遇,便是缘分,纵不能相互扶持,也不要剑拔弩张的。阿琬不许再惹你师姐生气,至于阿念……」 白元秋唇角一翘,似笑非笑道:「便是师尊不说,难道弟子会不肯照顾小师妹么?」 「你自然是肯的。」苏折柳冷冷道,「既然不是纳兰九,你觉得是谁,云昙?」 白元秋笑道:「倒有这种可能。还有一事,若弟子所料无误,师尊与上官金虹之间怕是龃龉已深?」 苏折柳冷笑:「这个自然。我虽知他迟早会动手,却不料此人竟能得到『华琼』。此子固不足为虑,却不知他是与何人联手……你身边那两个和他已经动上手了?」 白元秋点头,道:「是。决战一旦开始,便不死不休。对手特意挑在此刻发难,怕也认为,就算方才在亭中侥倖逃过一劫,上官金虹也没命活到你我面前了。」 「你对那两个小子,倒当真有信心。」苏折柳看着她,不置可否,漫不经心的抛给她个精緻的玉盒,随即一甩袖子,道,「已经来的够久了,阿琬送送你师姐。」 何琬露出僵硬的笑容,抬头,白元秋已在对着她微笑:「那就有劳师妹啦。」 * 长廊之上,两名女子相偕而行。 年纪稍长的女子,素衣长袖,眉目清丽,风神更是秀雅难言,另一位,身量未足,容貌却如沾着朝露的鲜花,明媚生动。 何琬心中虽恨不得立刻将师姐送到门口,可白元秋缓缓而行,似乎谁都不能打乱她的步调,她也只能跟在白元秋身边,一步步往前挪。 「师妹。」白元秋唤道,笑颜如花,「难道我做了什么惹师妹生气的事,故而这般讨厌我?」 阿琬足尖碾地,垂首,眼眸闪动,就像受了惊的小鹿:「我之前曾和师姐的两位同伴动过手,虽然并未伤了他们,但是……」 白元秋笑道:「难道师妹当时便知道他们是我的同伴?」 阿琬头垂的更低了。 「知道。我还知道师姐很看重那姓徐的小哥,亲自指点他习武。」 白元秋笑的意味深长:「既然知道,阿琬还向他动手,难道竟笃定自己定可以全身而退?」 何琬心中一动,豁然抬首,直直看着白元秋。 师姐的双眸,仿佛藏着一泓流动的泉水。 「况且,师妹觉得,今日在下是如何绕开金钱帮守卫,来见你和师尊的。」白元秋转身,挡住去路,与何琬面对面站着。 她的声音轻柔飘渺,几乎不含人间烟火气,但落在何琬耳里,却觉得意外难受。 怎么找到的?现在想来,肯定是因为自己当初没忍住前去挑衅徐小彦,然后被顾惜朝乘机抓住了尾巴。 本以为自己当真顺利脱身,却没想到是对方欲擒故纵,何琬心中又焦虑又有些灰心,问:「所以当初是你拿他们做诱饵,故意引我出来?」 「在下又怎能预知师妹的行为,但既然碰上了,难免要追踪一番。」白元秋神色否认,「有人慾将我与师尊一网打尽,你我姐妹,怕是都被利用了。」 听完师姐的话,何琬只觉的有冷意一点点凉到心里,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元秋,后者笑着道:「现在,妹妹还记不记得,当初是如何想到要与小彦动手的?」 「……上官飞!」何琬勐然想起,「他是上官金虹的儿子,在谈事情的时候,我经过窗外,无意便听到了。」 她独自玩耍时,经过上官飞的窗口,听到他们在谈论最近总是挑衅金钱帮的那伙人,何琬年纪小,玩心重,忍不住便出手去试试徐小彦的深浅。 「除了上官飞,便想不到别人么?」白元秋笑了笑,一只信鸽穿过层层屋嵴,流畅的滑翔而下,张翅减速,轻轻落在白元秋胳膊上。 鸽子咕咕的叫了两声,蹦着,歪头盯着两人。 白元秋抚摸着白鸽光滑柔软的羽毛,笑道:「世界之外,还有谁想要我的命,这并不容易回答,但在世界之内,有谁对我怀恨于心,却太好猜了。」 她解下鸽子腿上绑的信纸,看也不看,顺手就扔给何琬,解释道:「龙小云野心极大,我有钱,又整合了江南白道散乱的势力,他想取而代之,倒不奇怪。至于林仙儿,她心中很是惧怕我,一旦得到机会,便不遗余力的要我消失。」 「师妹不妨查一查,这段时间以来,上官飞身边是不是多了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或者小孩。」 何琬仔细的读着信纸上的内容,脸色越来越难看,目光中几欲喷出火来。 「世间诸事,总不能每一件都令人遂意,师尊不长于庶务,师妹今后可要多上些心了。」白元秋嘱咐道。 何琬忽然冷笑:「师姐算无遗策,何琬心中佩服之极。今日之事,莫非也早在师姐掌握中?」 「并非全部。」面对还不成熟的小师妹,白元秋脾气分外温和,笑道,「今日前来,原非善意,之后与师尊联手破局,也令我自己吃惊。况且,若知『华琼』出现,难道在下不会早做准备么,又何至于这般狼狈。」 她打开师尊所赠玉盒,里面放置着数粒蚕卵。 「这是游丝蚕的卵?」何琬问。 「没错。初代教主名为『织女』,颇擅女红,自祖师爷以降,教中纺织一道,也算是门绝学。」白元秋点头,笑道,「天衣教中多有将此蚕丝混入衣料中,诸座之上,衣饰便尽此而成。」 第116页 「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刀枪不入,水火难侵,辟尘防毒。若非『华琼』药性特殊,寻常毒物,今日倒未必伤的了我。」白元秋解释道。 想到方才白元秋也是和师尊携手冒着生命危险方才破局而出,何琬心中稍微好受了些。 心情平復的小师妹展开信纸,道:「这信上说,是云昙师姐给了龙小云一些□□,龙小云偷偷放林仙儿离开时,又将□□给了她。」 「云昙非我无霜城弟子,师妹勿要这般唤她。」白元秋先是纠正了一下师妹的称唿问题,方才回答,「天衣教门规严明,在下可以保证,这些『华琼』绝非她们离开前自无霜城得到的。」 何琬目光中露出迷茫的神色,道:「那会是谁给她们的?」 白元秋摊手,苦笑:「所以现今局势之复杂,远在在下掌控外,只能挑动对方出手,看能否寻到蛛丝马迹。」 己方掌握的线索仍然太少,而主动权又都在对方掌握中,白元秋只能刻意漏下破绽,引诱对方主动出击,否则她为何非得得罪龙小云后,又出手为对方医治,接着又对林仙儿的出走熟视无睹? 何琬低头想了想,道:「我还以为,师姐今天来,一定会杀人的。」 白元秋笑道:「失态了。」 何琬咬唇:「你对师尊的态度,虽然有礼,但很不像个徒弟。」她到了古代之后才知道,这时候的人,对师道尊严的在意程度,远超现代人的想像。白元秋对待贩夫走卒和苏折柳是同一种不失礼,而这种态度对于师尊来说,几乎可以算是侮辱了。 「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白元秋平静道,「失道者寡助。」 何琬沉默片刻,道:「师姐其实并不是真的想要师尊的命吧,你只是怨恨他当年的失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师尊又是真心后悔,师姐为何还不肯原谅?」 你究竟知不知道师尊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竟然真的打算过要杀他? 白元秋眼中划过一丝冷厉之色,俄而笑道:「师尊不用原谅。」温和道,「我并不生气,今日来,也并非是要为了过去的事讨个说法。他待师兄很好,师兄待我很好,于私,我自当敬重,于公,身为天衣弟子,不可对教主不利。但师尊既然决定抛下天衣教不管,引发内乱,继而连累师兄身故,就恕阿念不再顾忌这些了。」凑近一步,「挡我路者,一视同仁。」 何琬眼圈微红,道:「他是师父,师姐总该听……」他解释。 白元秋截口笑道:「师尊还叫师妹不要惹我生气,师妹听了么?」他不愿解释,我不需要知道,「关于今天发生之事的推断,便劳烦师妹转达,我告辞了。」 有些话白元秋并未对师妹全说出来,在她所知的范围内,能够做到这些事的人,除了她自己,还有君先生。 她怀疑,甚至希望幕后主事者是师尊,并非全然出自理智的考量。 泉中玉上似有月华静静流淌,白元秋将它平举至双目前方,神色晦暗不明。 先生啊。 在「华琼」出现之前,无论是理智还是感情,她都不相信是君先生所为,而如今—— 余此生,师长厌弃,知音身没,挚友背道,现在,与您也要兵刃相向了么? 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人究竟会面目全非到何种地步,方肯罢休! 与此同时,三十里外。 山道上,黄尘飞扬。 发现自己暗算白元秋的计划很可能失败之后,龙小云反应极快的准备逃脱,他不敢抛头露面,也不敢回去和家人联络,唯恐被白元秋手下之人发现,只好穿着破旧油腻的衣服,吃力的驾车奔逃。 冷汗渐渐自他额头上渗出,龙小云心跳如擂鼓,自从他武功全失后,体力也随之下降了许多。 忽然,一股熟悉的冷意自四肢百骸中传来,仿佛是被惊蛰唤起的冬虫,他身上最后那点力气也瞬间凝结成冰,眼前发黑,瘦小的躯体自马背上滚落,重重的摔倒地上。 意识消失前,龙小云脑海中浮现的最后一印象,是白元秋当时含笑说出的告诫。 「三年之内当好生调养,不可多思多虑,妄动武功,否则再次引动伤处,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少庄主了。」 不可多思多虑,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尽力了……_(:3ゝ∠)_ 第56章 密室决战 剑光霍霍,冷光几乎布满整间密室。 自从双方动手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豆大的汗水自徐小彦鬓角滴下,还未摔倒地面,便被卷过的剑风碾碎。 荆无命抬头,他灰色的眼睛正无情的盯着面前的少年,剑尖如毒蛇,迅捷无论的咬向徐小彦的胸膛。 少年身子不动,只手腕微颤,空中便随之暴起乱雨般的清光,跳跃唿啸,朝对手要害纷纷坠去。 荆无命凝神,他全身上下皆笼罩在对手剑影之下,纵然打算以伤换命,一时居然无隙可乘,只得稍稍拉开距离,接着,斜剑横削。 「铮——」 徐小彦尚未和荆无命兵刃相交,两条人影便倏然分开,而他们原本的位置上,淡青刀光落地,朦胧如烟霭,凛冽如惊雷。 青衫猎猎,顾惜朝右手刀刃正斩在一双龙凤金环上,书生左手张开,密室中瞬间嘹起泣号之声,神哭小斧自掌心旋起,飞如银轮,于盈尺之间生携万钧之力,径直撞上上官金虹周身护体罡气。 第117页 招起招落,光影生灭。 右侧,徐小彦之前被龙凤环迫退数步,少年迅速拧身,足尖碾地半转,屈膝蓄力,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再次飙射回去。 剑指上官金虹! 荆无命捕捉到眼前一幕,瞳孔暴缩,掌中长剑脱手如疾电,隔丈许,全速射向徐小彦必经之路。 少年不闪不避,眼中只有必杀之人,在寒刃将将及身之时,他勐的吸气,身躯外翻,高度骤然下沉半尺,对手长剑恰好自眉睫前飈过,荆无命全力出手,其剑气之盛,竟将他一缕黑髮瞬间击成粉碎。 徐小彦仰面朝天,左掌按地,右手持剑过顶,翻如金钟倒挂,他与顾惜朝配合多日,彼此心有灵犀,三尺寒便刃顺着神哭小斧的光影没入。 刺! 空中血雾暴起。 在顾惜朝杀了上官金虹的瞬间,荆无命仿佛被同时抽走了灵魂,毫无生气的摊在了地上。 而徐小彦,也快到极限了。 眼前满目鲜红,关闭的大门缓缓开启,阳光照进来,形成透明的光柱,灰尘在其中缓缓浮游。 门外,白元秋正站在庭院中,整个金钱帮总舵,竟没人察觉她是何时来的,又在这里等了多久。 白衣女子姿态从容安稳,八风不惊,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叫她动容,只是在见到队友的同时,唇角不自觉微微上翘。 「在下来接你们回去。」 谁家一声笛,吹梦落空山。 少年缓缓的坐起来,柔软的锦被滑落,他上身□□,还缠绕着绷带——伤口已经被处理完善,丹田里的真气也在慢慢恢復着。 经过这次战斗,徐小彦委实获益良多。 拉出武学列表,总决式的熟练度已经刷满,破刀式,破枪式,破鞭式,破索式,破掌式,破箭式也刷的七七八八。 徐小彦将列表滑到最后一栏。 破气式——1%。 徐小彦听到自己欣慰的长舒了口气——终于突破瓶颈了,白元秋曾严肃的告诫过他,如果学不会破气式,他就永远打不过真正的高手。 她补充道,等你总决式熟练度刷满的时候,便可以开始考虑冲击先天,以你资质,天道未必不可期。 徐小彦赤足踩地,砖石本该很凉,他却丝毫不觉得难受,随意捡起件长衫披在身上,寻着笛声走过去。 夜风微凉,碧天如洗,满天都有繁星闪烁。 白墙黛瓦,树影摇红。 笛声咽了。 白元秋回首而笑:「小彦怎不多休息一会?」 顾惜朝开启嘲讽模式,凉凉道:「小彦分明就是被你吵起来的吧。」 徐小彦笑了笑,坐到他们旁边,戏嚯道:「白教主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竹笛在白元秋手指上转了圈,被纳回袖里。 「何以见得。」 徐小彦道:「我又不是聋子,这首曲子你吹了那么多回,今天还是第一次有破音。」 白元秋也不隐瞒,简单将自己所遇之事复述了番,在这过程中,她的声音逐渐幽沉,笑容亦颇有些冷冽。 顾惜朝微觉讶异,白元秋甚少如今天这般沉不住气,从好处上来看,自己和徐小彦大约已经被白姑娘看做自己人,是以不再掩饰情绪。若从坏处上来看,这位「君先生」对她的影响,可能比之前任何人都大。 青衣书生心里仿佛坠着一个铅块,有些沉,有些压抑。 徐小彦摸着胳膊笑道:「小的怎么感觉气温骤降啊,听你口气,对这位君先生的尊敬倒比对你师父还多。」 白元秋唇角一勾,表示同意道:「先生也委实待我极好。」她轻易对谁都不失礼,但对君先生,却是发自内心的敬重。 绝对不愿怀疑的人,只可惜,良师益友,一朝若成道阻之石,怕也是…… 顾惜朝忽然插口道:「现在并没有确凿证据,你若起意,不担心自己日后后悔么?」 很多事,一旦打破,再如何弥补,也回不到当初了。 白元秋冷笑:「若等诸事发生后再做准备,难道在下要眼睁睁看着昔日无霜城之乱,重现眉睫之前方可?宁愿现在罔做小人,也不可事后再行亡羊补牢。」 顾惜朝深深看了白元秋一眼,道:「看来从古至今,凡是执权柄者,大抵都会如此。」顿了片刻,声音有些狄成,「顾某本还以为白姑娘会是例外。」 白元秋笑了笑,道:「倒也并非没有例外。家师便从未怀疑过先代辅座,交出权柄时,连丝毫防御措施也不曾做过,只惜却被反手捅了一刀。」 顾惜朝联想起自家旧事,心中不免一痛。 白元秋瞧见他美人蹙眉的可怜模样,觉得有些愉悦,柔声安慰道:「在下知公子劝我乃是好意,只可惜,有些事情并非局外人所能干涉。白元秋视公子为友,若有所请,但凡力之所及,都在所不辞。至于君先生,此乃我教私事,在下并不敢求公子理解,若愿意隔岸观火,便足感盛情了。」 顾惜朝神色复杂的看着她,缓缓摇头,道:「姑娘都说不后悔,在下有什么好介意的。」 星河渐没,风虽然不冷,却吹得有些寂寥。 与上官金虹一战过后,「玉面修罗」顾惜朝,「无影剑」徐小彦皆一战成名,白元秋本按照约定给了田七等人解药,结果对方居然哭求不肯解散。 第118页 这不难理解,在金钱帮群龙无首之后,致远堂便一跃而成江湖上最具风头的势力,田七并非不想独占这口肥肉,可他无才无德,其余人焉肯服他?到不若接着在白元秋手下混着,作为领导者,她对下属可从不算吝啬。 至于对方有没有抱着慢慢蚕食致远堂实力,将白元秋架空为傀儡的主意,就不得而知了。 白堂主略略思考,便同意了,她将顾惜朝揪过来顶缸,徐小彦做副手,又与师尊商量将师妹借来,有顾公子掌握全局,另两人多少也可以蹭些管理帮派的经验。 至于她自己,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后,转身便跑去闭关冲击先天。与十六岁时没打好基础,险些走火入魔不同,白元秋有预感,融合了积累近三十年的心得体会,再次达到先天之后,她定会有全然不同的感悟。 两个月后。 何琬滞留时间早早就到了,临行前,托徐小彦一枚玉玦转交给师姐。 徐小彦时常捏着洁如羊脂的玉玦,有些担心,就算厉害如小白,闭关冲击先天,多少也会有些危险吧? 顾惜朝正埋头卷宗之中,闻言头也不抬,直接打发闲的发慌的队友去干活,处理文卷小彦虽不擅长,至少还能当打手用。 晴霄乍起惊雷。 卷宗跌落在地,顾惜朝微顿,随后以最快的身法冲出门外,苍穹之上,原本碧亮清透的天空,仿佛被人从中间整齐划开,只留下一道幽深的痕迹。 地上罡风大作,以白元秋闭关之地为中心,不断向旁边蔓延,烟尘犹如咆哮的巨龙,直朝天幕狂然冲击而去。 顾惜朝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初她要挑这个四面空旷之地闭关——就算原本还有其他东西,等她闭完关之后,也只剩被打扫的分了。 「那是……一柄剑?」徐小彦睁大眼睛。 尘烟中心逐渐汇聚成形,尖利而狭长,顾惜朝观察了片刻,同意道:「泉中玉。」 ——还真是很熟悉的一柄剑啊。 天上雷声涌动,乌云滚滚,仿佛有看不见巨龙盘旋在云层之上,两人等了大约一个时辰,天空的异象才慢慢散开,阳光照射下来,碧空如洗,仍是晴空万里,徐小彦拉着顾惜朝,紧张,忐忑,兴奋皆有的飞掠到白元秋闭关处。 满目狼藉的断壁颓垣。 一人立在碎砖之间,她的容貌没有丝毫改变,但连反应最快的顾惜朝,也足足盯着她看了有盏茶的功夫,才认出这是白元秋。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天衣教主。 女子穿着玄色教主正装,深衣鹤氅,大团大团的繁复花朵绣在衣摆上,黑红交织,就像火焰在身侧浮空燃烧,冷艷而肃穆。 徐小彦和顾惜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白元秋,赫赫威仪压面而来,就像有水涌进鼻腔,几乎叫人窒息。 她目光清冷,气势狂然如同出鞘利剑,往前进一步,都要担心被空气中几乎凝成实体的剑气所伤。 不忍逼视,不敢违逆,连灵魂都忍不住为之颤慄。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注意到了队友的异样,白元秋缓缓收敛过于外露的武息,恢復成素日温润清和的样子,尔雅道:「闭关一切顺利,有劳君等挂心了。」 徐小彦长舒一口气,笑道:「小白你现在变得好厉害,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 白元秋轻笑,缓缓道:「小彦可还记得,在下曾告诉过你,先天之下,以功力决胜,先天之上,则偏重心境。」 「就算曾武功全失,我也是接触天道的高手。」 很奇怪,顾惜朝眯眼,本来就算白姑娘将气息全然收敛,方才的印象仍然会暂时留在心里,可当她露出笑容的时候,却也当真令人如沐春风,霎时驱散了一切不适之感。 徐小彦毫无所觉,兴奋道:「那就是说,你现在恢復到巅峰实力了?」 「……远不及。」白元秋露出无奈的神色,「现在我所修行的武道,与之前并不完全相同,仍需慢慢磨合。」又仔细打量了顾惜朝一番,由衷露出欣悦的喜意,「离先天仅余心劫一关,公子进步神速,委实令在下惊嘆。」 顾惜朝嘴角一抽:「白教主,你确定不是来讽刺在下的?」 没记错的话,您老人家突破先天的年纪是十六岁吧。 白元秋笑而不语,将目光转向徐小彦,后者十分自觉的报告进度:「破气式,百分之十。」 「小彦。」 「在!」 「持之以恆。」 「……是。」 白教主深谙胡萝蔔加大棒的路线,看着耳朵都耸拉下来的小朋友,柔和道:「明日起,我可陪你习武,小彦若能坚持一息而不败,在下当铸剑为贺。」 徐小彦眯眼,问:「一息,小白你认真的?」 白元秋笑了起来:「不妨一试。」 少年抬手,握剑,出鞘—— 袍袖风动,手臂刚刚一动,便有清寒的内力牢牢锁住他手腕,长剑顿时不受控制,等徐小彦竭力挣脱时,内力又陡然消失,他被反震之波冲击,右掌竟击向自己胸口。 白元秋身形倏近,在徐小彦伤到自己之前,轻轻托住了对方的手腕。 少年踉跄,咬牙切齿:「小白,你分明是欺负人。」 白元秋双手笼回袖内,笑吟吟道:「临战之际,难道敌人非得给你出剑的机会么?」随即肃然道,「你方才回手拔剑之际,虽然不慢,却太过花哨,难免会露出破绽。」 第119页 作者有话要说:  说了会给队友加戏,于是作者直接没让小白动手o((>w< ))o 第57章 神剑有灵 轮迴世界滞留时间结束。 三人在《多情剑客无情剑》里的收穫,反应在积分上,都颇为丰厚。 白元秋作为队长,收穫团队积分2000,这是徐小彦和顾惜朝两人的总和。此外,击杀陆仁毅后,系统便将对方积分的十分之一,1200分,转移到她名下。 然而,在轮迴世界里,白元秋为了锻鍊队友,在对战「青魔手」,「五毒童子」,「大欢喜女菩萨」三战中都未出手。这三人好歹是在原着里颇为响亮的名字,理所当然触发了支线任务,给顾惜朝和徐小彦带来人均1800的积分。 徐小彦颇为可惜,白元秋安慰道:「若我出手,只怕会拖累支线任务的难度等级。」调出任务面板,道,「不过因为我先击败游龙生,又救过他性命,倒是完成了一个拯救类的支线。」 「共五百分,和青魔手一个价格。」白元秋笑道,「还有一事,在轮迴世界里,若能有武学方面的突破,系统也会有相应奖励。」 突破先天,5000积分。 徐小彦满脸无语,来自真实世界算什么,知道剧情算什么,小白这样的才是真bug! 队友们热闹的交流完任务收益后,白元秋做了个队长有话说的手势。 「此物赠你。」白元秋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一柄长剑,交给徐小彦。 徐小彦瞪大眼睛。 仅仅从「长剑」两个字来形容,委实委屈了这柄剑的体积。 长五尺,宽九寸,中心处厚约二指余,剑身上龙飞凤舞的镂刻着三个大字:「斗狂澜」。 白元秋笑道:「这是在下答应你的铸剑。」 她握着剑柄,剑尖朝下,轻轻松松插进地上,就像切豆腐般容易。 徐小彦怔住。 原来,小白早就准备好了。 顾惜朝到早有预料,在队长的指示下,徐小彦的武器一直都是最平凡的铁剑,从锻鍊武功的角度上来说倒是不错,再往后,只怕就会成拖累了,白姑娘想必不会允许队伍中存在这样明显的漏洞。 白元秋鼓励的看着徐小彦,后者慢慢伸出手,去握剑柄。 徐小彦想起另一位独孤求败继承者所用的玄铁重剑,感慨道:「我觉得我和杨过很有缘分。」 他握住剑柄,拔起,在空中缓缓挥了一圈。 心中涌起十分奇妙的感觉,这柄剑看起来非常沉重,但用起来竟意外的趁手。 仿佛这把剑的剑柄,天生就该被放在他的掌心。 徐小彦喃喃道:「『斗狂澜』是活的,我能感受到它在唿吸。」 顾惜朝:「……」如果他现在喝水,一定喷的满身都是了。 「这算是真实世界的夸张说法?」顾惜朝挑眉问。 徐小彦否认道:「完完全全的写实手法,不信顾哥可以试试。」 他将剑柄递到顾惜朝手中,期待的看着。 在队友期待的目光下,青衣公子不负众望的……摔剑了。 顾惜朝无可奈何道:「白姑娘,您此剑铸的未免过于……沉重了。」 很奇怪,他内力绝对在徐小彦之上,但剑柄入手时,却感到难以言喻的沉重,又仿佛被咬了一口的刺痛。即使对方走的是阳刚路线,自己则偏阴柔,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差别吧。 还是说,这柄剑,只适合被徐小彦用? 白元秋托腮,笑吟吟看着他们,两人中,小顾公子明显已经想到了什么。 「在下的铸剑术学自君先生。」 「先生素喜造物,常翻阅典籍,发觉上古残卷中所记载铸剑术,与寻常所见,很是不同。」她缓缓道,「先生言,现今所谓神兵,不锋锐而已,过凡器之利者也。」 「夫神兵者,惟天时之精,地气所聚,世剑主通灵方可驭。凡器与神器相比,所欠缺之物,灵光一点。」白元秋仔细回忆少年时所学知识,详细解释道,「先生曾告诉我,古人固可以为神兵,却不知其何以为,彼以人牲为祭,祷乐为礼,是求剑魂之不散。」 内蕴魂魄,方为神品。 白元秋从随身空间中取出泉中玉,珍惜的拂过剑身,微笑道:「君先生钻研日久,终于找出为凡器点灵的法门,余之佩剑,便是一例。小彦曾经用过泉中玉,想必有所体会。」 「……太有体会了。」 徐小彦脸上露出痛苦纠结的神色,回忆道,「当时我觉得自己所有感情都被抽空,虽然能意识道身边发生着什么,却无法用『徐小彦』的想法控制。」 之后,韩晚出现,也是喊他「白教主。」 「在那一刻,控制我身体的,应该是泉中玉吧?」 白元秋笑道:「差不多。泉中玉可算我之半身,此剑点灵的最后一刻,天时有亏,仅完成了一半。虽有神剑的特性,内在却如凡品,不过一具空壳而已。」 徐小彦疑惑道:「神剑的特性,这指的是什么?」 白元秋解释道:「在下与先生的铸剑术乃一脉相承,特地为某人所铸的兵刃,先天之下,旁人最好不要妄动。」 徐小彦勐然想起,当初白元秋将泉中玉交给自己的时候,曾嘱咐过,若是顾哥能应付的了,自己不要动用这把剑。 「你当时在我丹田中注入了一道真气。」徐小彦道。 第120页 白元秋唔了一声,道:「若非如此,以你当日武学修为,难逃心神亏损。兵刃既然有灵,自不甘为人所驭使,野性难训者,难保不会会吸人元灵,以壮己身。」旋即笑意微冷,「有宵小自无霜城窃取兵刃,初用时锋锐绝伦,月余力竭,三月则病入膏肓,药石罔效。自此,江湖上便有魔剑妖刀的流言,为天衣教『魔教』的名头,很是添了一把火。」 顾惜朝沉吟,翻出袖刀,问:「顾某这柄青妆……」 白元秋笑道:「此刀铸成时,在下尚未与公子相识,竟能这般容易就为青妆寻到合适的刀主,也委实令吾我外。可惜此刀空旷日久,刀灵沉眠,只怕要等到你突破先天之后,方能唤醒。」 徐小彦看着自己的「斗狂澜」,顾哥的「青妆」,奇怪道:「对你而言,铸造兵刃并不算难事吧。」 白元秋颔首:「自然。」 「既然如此,你也说了,泉中玉并未完全铸造成功,为何不为自己再铸造一柄武器?」徐小彦疑惑道。 白元秋轻笑:「便是因为它当初未曾铸造成功,其内在空虚,方才在我突破先天时,帮了大忙啊。」 「在下武道偏太清一脉,讲究太上忘情,然余当年满心皆灼于復仇烈火间,如何甘愿放下。」白元秋微微冷笑,「辗转良久,便借泉中玉吸人元灵之能,将多余情绪封印于内,藉此一举突破先天。」 「然此事深有后患,先天之后,我若与泉中玉相隔过远,便形同傀儡,七情灭绝,六欲不生。更因所习心法『冰心诀』,性格日渐阴沉诡厉,不復往日,自己却一无所知。」 徐小彦简直听得呆了:「可你现在明明知道了呀。」 白元秋轻轻点头:「在下继任为天衣教主后,新任典座,容丰容汇川数次力谏,方才使我察觉到一些。事已至此,在下便只得闭关剑炉中,以自身剑意日日温养泉中玉,使它以七情反哺。歷十数年,人剑渐成一体,泉中玉之神魂,亦吾之神魂也。」笑了笑,补充道,「所以,当时控制小彦的,可以说是我才对,韩晚唤你『白教主』,也没有错。」 借着泉中玉,她隐隐能感受到自己和源世界的联繫。 顾惜朝的表情很凝重,道:「在下有个疑问。白姑娘既与泉中玉为一体,倘若剑身受损,是否会对姑娘有害?」 白元秋意态从容,温声道:「剑在人自然在,至于剑断……」 顾惜朝与徐小彦神色陡然紧张起来。 白元秋唇角微翘,笑吟吟道:「说不定,真的会死呢。」 徐小彦简直气结,既然是如此要命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好好藏在随身空间里么,数一下上个世界你用了多少次?现在语气还这么轻松,这么轻松! 白元秋看着徐小朋友,很担心下一秒他就会把自己气炸,忙安慰道:「无需烦恼至此。若果真到了危急关头,是否会损伤泉中玉,也没什么差别了。」 徐小彦眨眨眼,大概明白了白元秋的意思。 在轮迴世界里,危险简直是随处可见,事实上,在白元秋的源世界里,日常大抵也是如此,真正绝对安全的情况,本就不存在。 徐小彦将泉中玉当做白元秋的弱点,但现实恰恰相反,这样一柄如臂使指,锐不可当的神剑,恐怕也是天衣教主如此可怕的一部分。战斗中,能损伤到泉中玉的情况寥寥无几,若当真遇上了,如小白所说,自己顶上去,还是泉中玉顶上去,其实没有区别。 顾惜朝想的比徐小彦更远,眉间微带愁色,肃然道:「在下到底觉得不安,请姑娘万万小心。」 白元秋虚心接受,道:「我自会注意。倒是顾公子,你实力已近先天,这正是危急关头,切切不可大意。」 顾惜朝坦言道:「在水月镜花的这段时间,在下准备闭关。若实在不行,会考虑兑换滞留时间。」 白元秋正在杏雨时打坐,此刻,流泉般的双眸,毫无徵兆的缓缓睁开。 「系统通知:队员实力到达临界点,开启冲击先天副本,挑战者顾惜朝。挑战成功奖励积分一万点,挑战失败,抹杀。」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工作忙,状态有些不好。。。 第58章 故人重见 戚少商看着头顶的树叶,一时间有些怔忪。 上一刻,他还在京城,和大娘,小妖说话,下一刻,便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这不知所谓的地方。 他仰头看看天空,阳光灼烈,又低下身,搓了搓地上的泥土。 指尖的触感还带着几分湿润。 树叶的浓密,地上的绿草,树干上的青苔,转了一大圈后,戚少商惊讶的发现,他还是弄不清楚自己在哪里。 他在树干上做了记号,沿着特定的方向往前走,一个时辰后,他又看见了同样一棵树,同样一片草坪。 天空烈日灼灼,没有偏过一丝位置。 戚少商脖子后面渗出了冷汗,再迟钝,也该感到不对了,何况是他这样聪明的人。 「戚大寨主。」 戚少商豁然转身。 就算在最荒谬的梦里,也没想过此刻的场景,顾惜朝活生生站在他对面,仍然是那副冷清,骄傲的样子,青衫上载着满满的写意风流,阳光照在他脸上,眉如远山,肤如白玉——他好似年轻了几岁。 他们之间,隔着三寸绿草,十丈路,数百人命。 第121页 血海深仇。 「顾公子。」戚少商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说,有些生硬,明明自己才是占理的这方,却莫名有些心虚。 皇城一战后,那么多人满江湖的追杀他,也没听到此人落网的消息,真不知是藏在了哪里。 顾惜朝面上纹丝不动,心中却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戚少商怎会在这里,在这里的怎么会是戚少商! 他已经不穿皮裘,而是换了一身白衣,潇洒仿佛贵胄公子,但他的双眼,却那么疲惫。 在连云寨,黄土苍天,他满面尘沙,却有一双温暖,明亮的眼睛,但现在,这种温暖明亮似乎已被慢慢磨灭。 叫你总是乱充大侠,顾公子暗暗撇嘴。 「是顾公子将戚某带来这里?」戚少商问。 顾惜朝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否认道:「顾某人岂有这等神通?在下是来此寻友的。不知大寨主是否察觉,此处乃是一处阵法,我两位朋友身陷此中,顾某不得不去寻他们的踪迹。」 戚少商有些恍惚,在顾惜朝刚刚脱口而出「寻友」二字的时候,他差点误会对方是来找自己的,没想到…… 「原来顾公子还有朋友。」忍不住刺了这人一句。 看顾惜朝的神色,倒是满不在乎,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提醒道:「戚寨主,你难道是一个人来的么?」 ——红泪,小妖! 被人点醒,戚少商心中大惊,此时,头上树冠中,盪悠悠的飘下来一张信纸。 这里连丝风也没有,真不知信纸是如何掉下来的。 戚少商眼疾手快的接过,上面清楚的写着,息红泪和赫连小妖,都被关在这阵法的某处,等着他去解救。 抬头,顾惜朝已经悠然越过他,自顾自的去寻入阵的线索。 「一起。」戚少商咬牙,走到那人身边。 顾惜朝好心提醒他道:「大寨主离顾某这样近,就不担心在下从背后捅你一刀么?」 戚少商定定的看着他,轻声道:「我相信你。」 顾惜朝愣住。 很久了,没人再用这样的语气,坚定的对他说——我相信你。 他突然觉得冷。 就像晚晴死后,他一个人走在逃亡的道路上,天地苍茫,却没有容身之所。 已经冷的麻木,便不觉得有多难忍受,但现在突然感到些许温暖,便意识到寒冷是如此的难熬。 惆怅,虽然在水月镜花里,他有了朋友,但朋友也并不是知音。 人心不足。 他颇觉嘲讽,三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生死相伴,他又非草木,孰能无情?白姑娘和小彦固然被划为自己人的范畴,但仍旧会感到少了些什么。如同白元秋偶然提起无霜城时,眼里露出的怀念一样,他想,他也在怀念着故人。 听着夜空下的笛音,他思念自己的琴——就算弹,听者也不是当初的人了。 顾惜朝笑了起来,悠悠道:「那就随你。」 时间慢慢过去,戚少商看着那人这边瞧瞧,那边看看,终于忍不住问道:「顾公子,你可看出了什么?」 顾惜朝轻笑,道:「自然看出来了,只是这等奇门阵法委实难得一见,如何能不多看一会?」 戚少商有些焦急,尽量委婉道:「你的朋友既然也被困在此处,若是耽误过久,不担心会出事么?」 顾惜朝想了想白元秋,觉得很不必担心,又想到徐小彦,却颇有些踌躇——若是这二人不在一处,倒很是麻烦。 「那便请大寨主随在下入阵吧。」顾惜朝松口道,「此阵颇诡异,还请戚大侠严格按在下的步调前进,若是踏错一步。」他拖长语调,唇角带着丝挑衅的笑意,「只怕你便要和我这个遗臭万年的江湖败类,一齐葬身于此了。」 戚少商欲言又止,到底没能开口,只是默默点头,站在了顾惜朝后面。 顾公子青衫拂动,脚下踩着奇异的步伐,带着戚少商,步步前进。 还是同样的地方,同一个方向,顾惜朝趋退飘忽,左二右四,上七下五,进进退退之间,眼前景象,顿时豁然变幻。 戚少商震惊的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 原本碧绿的树叶于顷刻间凋零殆尽,罡风卷于平地,撕棉扯絮般飘扬了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几乎遮蔽天日,不多时,地上便铺了层白雪。 「方才明明还是春天……」戚少商喃喃道。 顾惜朝瞥了他一眼,大发慈悲的开了尊口:「现在你我所处方位与之前已经不同,方位引动天时,是以眼前景象会变幻至此。」说到这里,顾惜朝声音渐渐低下去,似乎在默默计算着什么,时而皱眉,时而展颜,最后竟蹲下身,以树枝做笔,在地上写写画画。 戚少商静静的看着他,目光中忽然掠过一丝惆怅——若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 他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肉里,刺破皮肤,竟滴下血来。 血红的液体落在纯白无暇的雪地上,红白分明,十分引人注目。 顾惜朝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看到这幅景色,居然也被吸引了目光。 「惜朝……」戚少商唤道。 顾惜朝一跳而起,脸上露出孩子般天真愉悦的神情,兴奋道:「戚大寨主,你真是天才!」 戚少商:「……?」刚刚发生了什么在下不知道的事情吗? 第122页 「春时转冬,此乃逆转,我怎地竟未想到,阴合在逆位啊……」顾惜朝自言自语道。 戚少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地上的雪,看着雪上的红,实在无法将两者和顾惜朝口中的话联繫起来。 虽然跟不上对方的节奏,戚少商心中却仍旧浮现出淡淡的温暖——在旗亭酒肆弹琴论剑那一夜后,他再也没有看见过如此真实的顾惜朝了。 真实,而喜悦。 也许这的确是十分难得的奇门阵法,所以连顾惜朝这种时刻戴着面具的人,也露出了「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狂热。 「那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做?」戚少商问,声音里夹杂了几分连自己也未察觉的温和。 顾惜朝用一种「你真笨」的眼神看着他,无奈的嘆息,遥遥指向远处,问道:「戚大侠,你看见那边的山水了么?」 目光的尽头,是一座山丘,上面满敷着白雪,而这浑然素白的景色,便静静倒影在边上的湖水里。 真是奇怪,如此冷的天气,湖面竟然还未结冰。 戚少商蹙眉,道:「那山峰顶上似乎有些不对。」 几块白色的巨石散乱的围成一圈,几乎与白雪融为一体。 顾惜朝点头道:「看来大寨主总算没有蠢的太彻底。」 戚少商:「……」刚刚是谁夸我天才的? 顾惜朝接着道:「山顶石阵乃是锁孔,此处阴寒,当以阳烈之物破之。」 戚少商举起自己的手,道:「我的血可以吗?」 「烈酒也可以。」顾惜朝哼了声,从袖子里掏出个精緻的玉瓶,抛给他,「但若是大寨主执意要用自己的血,在下也不反对。」 「将此酒倒在石阵中心,便可破开此关。」 馥郁的酒香从瓶中逸出,戚少商苦笑道:「惜朝,你何苦这般揶揄戚某。」 微微摇头,九现神龙运起轻功,大鹏展翅般朝雪山掠去,他一纵便有数丈之遥,然而他即使在雪地上毫不停息的飞掠了盏茶,山依旧是那么远,未能拉近丝毫距离。 顾惜朝紧跟上来,停在他身后,以手加额,不忍直视道:「在下已说了,阴在逆位,所以虚实相错,地上景象不过海市蜃楼而已,你便是跑上一天,也到不了那里的。」 虽然是可惜的语气,戚少商却分明从话音中听出来一些愉悦来。 ——他是故意的。 九现神龙端的好脾气,既不揭穿,也不生气,温和道:「那在下该如何行事,还望惜朝明示。」 顾惜朝抬了抬下巴,指向湖水的位置,道:「还请大寨主将酒倒入湖中影里。」俄而声音严肃起来,补充道,「湖水已快要完全凝结起来,若到那时,恐怕就来不及了。」 两人掠至湖边,顾惜朝正色道:「还有一事,若是湖面泛起涟漪,石阵方位便乱,所以大寨主在倒酒之前,绝不可于水上借力。」 戚少商恍然,倒影中,山顶的位置分明在湖中心,与岸边相隔足有十数丈,既不能乱了湖水,便只得等边上的位置被冻住,踩着冰面过去。 怪不得顾惜朝丝毫不着急的看他无头苍蝇般乱跑,也不着急,此事,便是着急也无用。 湖水凝结的速度远比正常情况要快,顾惜朝断然道:「便是现在。」 下一秒,戚少商身影便化作一道青烟,自薄薄的冰面上飞速渡过,直抵中央。 作者有话要说:  八卦阵法之类的东西完全不懂,查了很久资料,然后认命的发现,这种东西果然还是没办法速成。 如果大家发现有啥明显的bug,呃……(抱头熘走) 第59章 重重关卡 酒水聚成一线,直倾入湖中,石阵倒影随着涟漪模煳起来,先是微小的水纹,随后渐渐变得剧烈,波浪连着波浪,圈圈向外涌出,到最后,除了中心尚且安稳,四周竟赫然掀起惊涛巨浪。 戚少商长剑噼开水壁,焦急道:「惜朝——」 「你喊什么!」巨浪击打声重若雷霆,水花四溅,青衣书生不知何时穿隙其中,赫然已来到了戚少商身边。 九现神龙足下踏水,心中甚有些疑惑,他记得,自己最后虽然饶了顾惜朝一剑,他的武功也该废了大半才是。 但今日相见,却总有种这人身手更胜往日的感觉。 还未及出口询问,戚少商便感到一只手扣上了自己的胳膊,他本身着白衣,这只手的颜色却更甚于此,无暇的就像一块品质上好的白玉。 他心中莫名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顿时便忘记了要问出口的话。 「小心!」 这实在不是能够发呆的时刻,伴随着轰鸣巨响,所有的湖水喷泉般在瞬间升入空中,光芒熠熠,形成了近三十丈的滔天浪柱,下一刻,水塔落下,毫无挽留的倾盖到两人的头上。 戚少商浑身湿透的从地上坐起来,他尚有些昏沉,记忆中自己被强力的漩涡捲入湖水深处,那现在又是到了哪里。 周遭的温度高的奇怪。 这里有风,却十分细微,连空气的流动也甚为缓慢,四处充斥这硫磺石油的刺鼻气味。 高温下,戚大寨主觉得发梢变得有些卷,还带着可怕的焦味,不由自主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触目所及,涌动的火光,难耐的高温,可怕的几乎让人误以为自己落入幽冥炼狱之中。 第123页 顾惜朝与他并肩而立,声音亦有些凝重,道:「第三关,烈阳阵。」 他们此刻身处岩洞之中,怪岩嶙峋,顶上有钟乳石玉柱般倒垂而下,地上亦有石笋相对而起,交错参差,如远古洪荒巨兽的利齿,下一秒便要骤然合起。 与外界几乎可被称为壮阔的景象相比,他们渺小的就像两只蚂蚁。 石壁上隐隐泛着火光,间或数朵火星溅落下来。 周遭温度仍在渐渐升高。 顾惜朝仔细观察着这个岩洞,左右甚窄,前后狭长——似乎是一条幽闭的隧道。 他们身处其中最大的一块巨石上。 隧道中类似这样的巨石还有不少,它们皆被细长的石柱支持着,自底部向上望去,就像一朵朵雨后新起的蘑菇。 「惜朝,你看那里!」戚少商语气异常焦急,还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恐惧之色。 究竟看到了什么,竟能让他这样的人恐惧? 顾惜朝心中亦是一凛,定睛朝戚少商所指方向望去,隧道的尽头是座石壁,造型就像同蛮夷部落的祭台般,更可怕的是,这个石制祭台,上面居然真的放着一位女子。 「那是息红泪?」顾惜朝有些不确定,他对息大娘,毕竟没有戚少商那么熟悉。 「这就是红泪,我绝对不会看错!」戚少商咬牙,身形猝闪,立时便要朝祭台方向掠去。 九现神龙轻功绝佳,片刻间身体已完全离开石台,处于凌空状态,青衣公子亦纵身跟上,右手强硬的按住对方肩膀,死命阻止戚少商前进。 「你疯了么?」顾惜朝怒斥。 与此同时,在两人离开石台的那颗,仿佛机关终被触动,又如同沉睡的石龙慢慢甦醒,头顶上,数不清的燃着烈火的巨石,毫无预兆的纷纷飞坠而下。 美的就像一场盛大的流星雨。 顾惜朝倒挥青妆,刀柄狠狠撞在戚少商身上,以他今日能为,就算刻意避开要穴,戚少商仍被巨大内力撞的胸口沉闷,毫无反抗之力的被迫后退,朝最初的石台上落去。 天地间都摇曳着团团华美的红莲。 烈焰奔腾,人类花了数百年时间征服这红色的精灵,它们温暖,光明,却又隐忍狡猾,总在不经意间,回首便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火光纵横。 然而,流火的范围虽广,石台上却仍是一方净土,不受丝毫侵扰。戚少商安全的落在这里,炽烈尘烟,火光迸裂,却都自觉的避开这被隔绝出的小小天地。 可另一个人可就没这样的好命了。 千钧一髮间,顾惜朝只来得及将戚少商送回安全区域,自己的身影却转瞬便被流火覆盖。 旁观者如坠冰窟。 戚少商竭力起身,可丹田中凝聚内力的速度缓慢异常——方才那一撞余力犹在,令他一时无力起身助拳。 入阵的场景一幕幕飞速在脑海中回放,最后定格在顾惜朝对他严肃的嘱咐上。 ——「若是踏错一步,只怕你便要和我这个遗臭万年的江湖败类,一齐葬身于此了。」 攥紧了拳头,明知危险,自己为何要这般冲动! 火光中传来清越的刀鸣。 情势危急,留给顾惜朝的应对时间不过须臾,霎时,青妆漾开重重刀影,犹如密雨散丝般,化作层层流动的水幕。 燃着火光的石块,不断和刀尖相撞,响声连成一串。顾惜朝手腕微转,刀尖上旋出弧状的劲风,竟将火石袭来的方向带的一偏,几乎是擦着衣袂唿啸而过,与自己的同类撞击在一起。 硝烟骤起,火花篷然爆开,光芒灼目,顾惜朝青色的身影仿佛掩藏在光明背后幽灵,轻飘飘的落在戚少商身边。 他五指如弹琵琶,优雅的拂过戚少商的胸口,萦绕对方全身的无力感顿时消失,戚少商自地面一跃而起,站在顾惜朝身前,与他四目相对,神情严肃之极。 顾惜朝知道自己的身手会给人很大的疑惑,也做好准备解释,但不等他说话,对方已经抢先开口。 「下一次,无论遇上多么危险的情况,都不许再将我推开。」戚少商神情严肃到了恐怖的地步,逼近顾惜朝,眉间紧蹙。 两人之间的距离极短,几乎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唿吸拂过自己的脸颊。 顾惜朝愣愣点头。 见他答允了自己的要求,戚少商舒然一笑,恢復了正人君子的做派,颇为惭愧的道歉:「方才真是对不住,是我过于冲动,才连累你冒险。」 顾惜朝沉默片刻,终究还是解释道,「如戚大侠所见,这段时间,我的武功大有进益……」 「恭喜你。」戚少商真诚道。 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顾惜朝默默了看了这根木头一眼,将话题转到破阵上,道:「想要突破此关,有两条路线。只是……」 他余音未尽,对方却已做出了抉择。 「我选可以救红泪的那条。」他们毕竟是知己,很多事情不需说出口,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顾惜朝在心中嘆气,这种回答,真是完全不出意料。 「两条路,一正一奇,直道而行,自然可以如之前那样,毫无风险的度过,但若选择奇门……」顾惜朝指了几块石台,对戚少商道,「只能走中间的石台。这些石台大多藏有危险后招,安全者寥寥无几。所以在跃到对面之前,你只有三次落脚的机会,每次借力时间不能太长,因为踩踏之后,那三块石台都会翻做险地,坠落。」 第124页 戚少商估算了下石台间的距离,默默点头,以他的轻功,大概勉强可以做到。 「你走另一条路。」戚少商不容辩驳的对顾惜朝说,救红泪是他自己的决定,不能连累这个人。 顾惜朝摇头,看着戚包子脸上的表情,戏嚯道:「戚大侠以为顾某不想走安全的路么,只是两条路中,只要有一条开启,另一条便会成为死门。」 「昔日承蒙大寨主手下留情,这次便算在下还你个人情罢。」 戚少商沉吟:「可是石台在踩踏后会坠落,只有一次借力机会……」 所以你去救红泪,我留下。 但顾惜朝不等他说完,便点着头顶的钟乳石,道:「顾某可以走上面。」 《九阴真经》中有一套白蟒鞭法,顾惜朝暗忖,以他现在的功力,钟乳石纵然光滑,仅是借力,倒也足够。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的眼睛,终于同意,郑重道:「好。」 两人同时动身。 戚少商逆水寒开路,身如离弦之箭,标枪般笔直的射向第一个落脚点。 与此同时,顾惜朝腾如青烟,飘渺旋上,长鞭如蛇,捲住一枚钟乳石。 青妆在指间翻飞,不断噼落袭来的火石,顾惜朝青衫随风,如钟摆,在空中盪出一条弧线。 如是再三,戚少商自直线行走,便快顾惜朝一步踏上对面。 此刻,息红泪与他已近在咫尺。 美人无力的卧在石台之上,她不言不语,双眸紧闭,然而即便如此,在火光的映照下,息红泪仍然美如怒放的蔷薇。 宛如盛开到极致的花期,下一刻,便要飘零坠去。 美的叫人忍不住嘆息。 戚少商默然无语,看着面前这个曾经属于自己的女子,昔日的鲜衣怒马,快意恩仇,俱浮上心头。 相逢总相离,情到深处情转薄。 如何可以不怅然。 纵然有缘无分,我总要救你性命。 息大娘似是被人点住了穴道,戚少商走上前,俯身,打算查看对方的情况。 耳边忽然传来破空的唿啸声。 回首,一块巨大的火石,竟对准了息大娘所在位置,正在飞速坠下。 ——奇门,奇则险矣。 戚少商抬手,掌中剑光化作一道亮白的匹练,奔流飞去。 斜上方,顾惜朝亦松开握住长鞭的手,青妆破空,发出鬼泣般的啸声,横掠而至。 一刀一剑一双人,齐齐撞向空中飞火。 两人配合默契,刀气剑影密不透风,将火石点点击碎,然而,就在两人接近火石中心时,火石陡然爆炸。 爆炸带来的气流将两人相对推开,顾惜朝更倒霉一些,绝大多数火力都是冲着他这个方向来的。 待到硝烟散开,青衣书生狼狈已极的单膝跪地,披髮被面,衣衫褴褛,戚少商顾不得处理自己的伤口,急忙跑到对方身边:「惜朝,你怎么样了?」 顾惜朝抬头,他半边脸美貌如旧,另半边脸上却全是烈火灼烧后的伤痕,鲜血不断流下,皮肉翻卷,狰狞如修罗。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已下线。 小白:刚刚离开我两章就受了重伤,本座果然是如此的不可或缺(叉腰狂笑中) 第60章 暗夜千灯 顾惜朝沉默,不必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 「没伤到眼睛,不必担心。」他低声道,轮迴空间可以修復内外伤,就算留疤,也只是暂时的。 戚少商定定的看着他,眼眶竟有些红了。 「方才,多谢了。」 「不必。」顾惜朝淡淡道,「昔日姓顾的蒙戚大侠多次手下留情,今日不过区区皮肉之伤,算得了什么。」 简单包扎后,戚少商唤醒息红泪,适才爆炸虽然剧烈,这里却是安然无恙,万幸,息大娘并未受伤。 他简单解释了目前三人所处的状况,息大娘身为毁诺城城主,并非鲁莽冲动之人,虽说与这姓顾的有前愆旧怨,但对方好歹也为解救自己出了力,而且几人中唯他通晓阵法,赫连小妖踪迹难寻,自然不愿意翻脸。 息红泪神情复杂道:「此次事罢,毁诺城上下不再与公子为难。」 顾惜朝顶着一脸明晃晃的伤口,完全分辨不出表情,只轻轻笑了声,算是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他们联手,第三关剩下的内容自如摧枯拉朽般被迅速解决了。 只是苦了戚少商,息红泪跟顾惜朝纵然暂时罢手言和,也决计不会相处的和睦。面对这两个脾气都不太好的故人,纵然九现神龙誉满白道,手眼通天,也只得站在中间,老老实实充当联络桥樑,省的阵法未破,队伍就先内讧了。 破关之后,惯例要经过一阵天旋地转,不多时,脚下踩着的,赫然已由岩石变作松软的沙漠。 唯一不变,是周围依然很高的温度。 戚少商擦拭着额角的汗水,顾惜朝注意到后,借袖子遮掩,从随身空间中取出清水,分发给三人。 息红泪接过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烈日当空。 风沙中,依稀是座废弃的小城,沙砾摩擦着岩石的声音,在朦朦的空气中汇聚成奇妙的乐曲,就像流浪的旅人正安详的拉着手中的萨它尔。 荒凉而寂寞。 很多人在看到这大自然的奇景时,都免不了震撼。顾惜朝站在沙漠里,无声计算片刻,率领三人向荒城走去。 第125页 城池的绝大部分都被掩盖在沙子下面,地表和窗户平齐,屋顶大多破损,露出一个个黑洞。在周围,石塔参差的竖立着,三三两两,东倒西歪。 顾惜朝仔细踩了这片废墟的每个地方,得出结论道:「关卡的主体就在我们脚下。」 算好进入的方位,三人鱼贯而入。 地下,出乎意料的深。 这里像极了一只畸形的大肚瓶,通过细长的颈口,下方便是空旷的腹地。好在队伍中所有人的轻功都不算差,安然轻盈的降落在地上。 顾惜朝伸手试探了下足下的土地。 ——有些湿润。 黑暗中,息红泪似乎皱起了好看的眉:「你们谁带火摺子了?」 在两人回答之前,这地下城似乎有灵性一样,瞬间就亮起了灯火。 许许多多的光源陡然出现,好似夜空中的繁星,又像是猫的夜视,正冷冷的盯着他们。 「是『暗夜千灯』」顾惜朝懒洋洋的笑了声,「啧,这下麻烦可大了。」 语气倒还是一贯的轻松。 息红泪快人快语,道:「可顾公子还是有法子破阵。」 顾惜朝道:「我若是自己跑,不难。」 息红泪双眉倒竖,若非戚少商拉着,当下便要发作。 「顾公子……」戚少商头疼道。 顾惜朝耸肩,其实他这次真没有故意在气息红泪。「暗夜千灯」不是《四大名捕》系列中的土着阵法,而是妥妥的系统出品。 白元秋知道顾惜朝喜欢阵法相关的东西,将自己搜罗的资料与之共享,是以他对此阵才有些许了解。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若是破阵的人数在三以下,此阵的变数并不算多,顾惜朝闭着眼睛都敢走一个来回。 可偏偏他们正好越过了警戒线。 他也不能分批将两人带进入,阵法一旦触发,生死惊伤各自变换,原本安全的地域,便有可能化作绝路。 应该如何是好。 最单的解决办法然是抛弃一个队友,但戚少商和息红泪,却明显绝对不会扔下对方。 难道自己要同时丢下他们两个? 顾惜朝感到烦躁,挑战完上官金虹之后,他的武力便有了飞速提升,几乎便要冲破先天。 但心境一途,却仍然欠缺那么一点。 之前偶有闲暇,他与白教主一起煮酒烹茶时,对方曾遗憾的表示帮不上忙:「人生总有些挑战,必须独自面对。」 顾惜朝驻足原地,眉目微微肃杀,他已经走了这么远,都已到了这里,怎么能放弃! 戚少商敏感的察觉到了不对,担忧道:「你还好吧?」 顾惜朝抬头,四目相视,对方眼中的担忧真挚纯粹。 往昔景象歷歷在目,旗亭酒肆,大漠风沙,灵堂上的饶人一剑……他到底下不了这个手,也罢,接下来就机行事,若有机会,他冷眼旁观便是。 「此阵兇险无比,阵眼难测,若是进去……」顾惜朝加重声音,严肃警告道,「顾某可不敢保证几位的性命。」 息红泪检查了袖中镖绳,扬眉笑道:「我们这里难道还会有怕死的人么?」 顾惜朝淡淡瞥了息红泪一眼,没有接话,率先踏入阵内。 冷光如鬼火。 惨白的光源如垂灯高悬,照亮足下的羊肠小路,路的尽头,惨青石壁,墨黑悬棺。 「你说,睡在棺中的,会不会是赫连小妖?」顾惜朝目不斜视,竟似带着笑意询问息红泪。 息红泪咬住嘴唇。 戚少商沉声道:「大娘,不要着急。」转头问顾惜朝,「我们能不能直接过去?」 顾惜朝蹙眉,斟酌道:「在下尽力而为。」 阵法一道,千变万化,四时万物皆可藏于其中,有些予人增益,有些变幻,有些却是完完全全的死阵。 混的比较熟后,白元秋也曾说过:「世上既有生阵,便也存在死阵,并非全部阵法都能寻到出路。」 顾惜朝则道:「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终究可以寻出一线生机。」 白元秋轻笑:「顾公子所言甚是,就算死阵,也确实破解之法。」 顾惜朝挑眉:「愿闻其详。」 「其一乃是以破阵之法破阵。」白元秋笑道,「若你阵法方面的造诣远强过对方,哪怕布阵之人本无意留下生路,你也能破出一条生路来。」顿了顿,补充,「天衣教弦华时代,工座下有寻道使,便极擅长叠阵之法。」 叠阵,顾名思义,两阵相叠,相互角力,至于最后哪个能奏效,便各凭本事了。 「那还有其二么?」 白元秋轻笑:「其二,以力破之。」 只要实力高到一定境界,什么阵法都是拦不住的。 回想往事,顾惜朝当时虽承认对方说的没错,心中也腹诽过,如此蛮横的对待精妙阵法,岂非是牛嚼牡丹,焚琴煮鹤? 然而世事无绝对,至少在今天,他真心希望能找出几十个先天高手,一路碾压到终点才好。 「还请两位踩着在下脚步前进,小心,九步之后,阵中会出现幻景,能否出来,便不是顾某可以控制的了。」顾惜朝嘱咐,随后,也不再看戚少商那张脸,小心翼翼的按照方位往前推进。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九! 第126页 眼前忽然黑烟瀰漫,回头看,身边的息红泪与戚少商,果然已经不见了踪影。 脚下的感觉慢慢变了,心情也开始放松,有种饮酒后的微醺,点点浮上心头。 顾惜朝有些茫然的看着四周的景象。 这里是——惜晴小居。 顾惜朝合目,这便是我的心结?是了,我来这里,本就是为晚晴求回魂丹的。 一步步走进熟悉的住所。 在这里,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样子,室内明朗温暖,窗户被支起,傅晚晴安静温柔的坐在那桌子边,整个屋子只有翻书时才传出细微的沙沙声。 「你回来了。」她抬起头,声音仿佛是湖面的春风,吹起一阵涟漪,又吹过柳梢,吹到梨花,在心里落下满地缤纷的纯白。 「是,我回来了。」顾惜朝笑了起来,无限温柔无限怅然,青衣书生上前,为妻子披上一件衣服,「日头渐渐下来,莫要着凉了。」 傅晚晴嫣然而笑,顾惜朝坐到她身边。 一条凳子两个人有些挤,却也很温暖,他们肩并着肩,共同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下。 「你这次回来,还走不走了?」傅晚晴靠在顾惜朝的肩膀上,柔声问。 「那你呢,盼我陪着你么?」 女子抿嘴微笑,一只雪白的柔荑,淘气的抚向男子的胸膛。 「相公猜一猜。」 顾惜朝转头看她,似乎没发现,这女子的五根手指,正在慢慢变长,变得弯曲而尖锐,冷毒的光芒,在指尖闪瞬而逝。 他们凑的很近。 女子似乎是害羞的垂下臻首,她要慢慢蓄力,这个人的武功很高,恐怕只有一次偷袭的机会。 室内温度有些冷了。 顾惜朝托起女子的下巴,两人四目相视,她满怀柔情的呢喃着:「相公……」 五道寒芒一闪而过。 距胸口的皮肤仅一线之隔,她的手腕却被牢牢的箍住,用力挣扎,却仍然丝毫挣脱不得。 「傅晚晴」笑得甚是妩媚,道:「相公几时发现的?」 顾惜朝替她拢了拢耳畔的髮丝,温柔而耐心道:「顾惜朝若是认不出傅晚晴,也就不是顾惜朝了。」他笑得美好而斯文,「是以还请姑娘你莫要再用拙荆的面说话,否则在下过于思念亡妻,难免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 女子娇媚的笑着,应言改了面目。 她本相生的甚美,只可惜,顾惜朝连林仙儿那等美人都不曾放在眼里,区区一个「甚美」,委实有些不太够看。 既然已不是旧日熟悉的样子,顾惜朝也懒得再虚与委蛇,随手便将这女子远远甩了出去。 「妾夫家姓曾,公子可以唤妾曾夫人。」曾夫人娇笑,声若银铃,她揉着自己的手腕,颇有些撒娇的意味,「公子有甚不喜之处,妾改了便是,何必这般凶煞煞的,吓坏妾。」 顾惜朝垂下眼,他虽不信此人是晚晴,但此刻心中仍有说不出的些遗憾,只淡淡道:「如何离开此处?」 作者有话要说:  阵法都是编的,bug肯定有,然而作者是真的一窍不通,相信我已经查资料了,抹泪 小白出现在小顾的回忆中#我的心里我的梦里我的歌声里# 第61章 背景故事(上) 曾夫人懒洋洋的斜倚在绣墩上,玉足没入柔软的毛毯中。此刻,这里已经不再是惜晴小居那质朴而温馨的模样,而是朱窗绿纱,流光溢彩,满目的锦绣繁华。 「公子若要金银,这里便有金银,若要名家刀兵,亦可随时为公子奉上,如果喜欢吟诗作赋,妾也情愿红袖添香。」曾夫人媚眼如丝,笑吟吟道,「又何必急着走呢?」 顾惜朝不答,青妆弹指而出,霎时惊起一道淡如绿烟的刀光,凛冽雄浑,难略锋芒,曾夫人本似懒得浑身没有一根骨头了,此刻竟然熘如滑蛇,纤腰一拧便极快的躲开。 她快,却有人更快。 在曾夫人退去的方向,顾惜朝青衫风动,竟早她一步抵达,书生沉肘,右掌并指而出,点住女子后心要穴。 青妆在空中迴旋,若有灵性般落到他左手中,被抵在猎物的脖子上。 袖刀锐利之极,只是轻轻靠着,皮肤上便渗出了血珠,与粉嫩的颈项映照,有如在洁白的雪地上,盛开了一朵红梅。 曾夫人心下大骇,她既然避来此处,本是早就选好了位置,进可以攻退可以逃,不料这顾惜朝身法当真如如影似魅一般,竟将她的动作看穿,提前堵死所有的退路。 如今看来,之前行刺的打算,实在过于大胆了些。 顾惜朝阴测测道:「在下并非怜香惜玉之人,无礼冒犯夫人,还望恕罪。」 刀尖紧逼。 曾夫人定神,委委屈屈开口道:「是公子先闯入这里的,若要离开,妾还敢留人不成?」不待顾惜朝答话,又翻做一张妩媚笑脸,温言软语道,「非是妾不愿意为指路,公子如今实乃自困心牢,妾哪里有解开的能耐呢。」 顾惜朝略略松手,仍保持住控制了姿势,道:「愿闻详情。」 曾夫人娓娓而谈:「妾非人,乃此阵创始人之残念所化,今日为生人执念引出。」她笑语盈盈,双目横波,「公子就算动手,妾也不过是暂归尘土,十二个时辰后即能復原,何不留下来与公子说说话呢?」 顾惜朝冷冷道:「那夫人的意思,顾某是不可能出去了?」 第127页 曾夫人摇头:「并非如此,公子对『暗夜千灯』也颇有了解,自然知道,此阵变化依据人数而定,只要另外两人里有一位死去,变化立减,公子不就可以轻易脱身了么?」 顾惜朝默然,这个他知道一点。 传说,创出此阵的大师本为一墨姓女子,其在机关阵法上的造诣,已经达到所谓的天人之境,平素依在一深山小村旁边,避人隐居。 她的屋子整个就是个极大的机关,日常由木人服侍起居,若是高兴,便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以女子虽然独居,却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应家事都未曾做过。 女子还在住所周围布下迷阵,若有村人野兽误入其中,转个几圈便自行绕出去了,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来打搅。 每年之中,墨氏女只肯出门三四次。此地山深,路远难通,取水亦不便,她为村人造风车灌溉田地,造木马驮物,造飞鸟传信。 村人见此以为神迹,多有供奉,使其不必为衣物饮食烦忧。 可惜,这般平静的日子,某一天突然被打破了。 一群人,明火执仗,气势汹汹的沖了过来,可墨氏女亲手布下的阵法,又岂是谁都能走的,当下全如无头苍蝇般,乱七八糟的在阵中绕着圈子。 这种情况下,他们粗暴的攻击着,试图砍出一条通路。 攻击的余波很快传到中心,墨氏女反应冷淡,以她的经验,虽然难以理解对方这种做法的原因,却给出了及时的反应。 按下枢纽,「永夜繁星」阵,开启。 迷阵瞬间转杀阵。 所有的攻击全部反弹回去,兼以阵法的力道,诡异莫测,防不胜防,这些大汉虽然有些武功,却每一个数得上的高手,很快便伤痕累累。 有人想要退缩,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消失不见。 血花飞溅,一时间,阵中全是杀伐之声,鬼哭狼嚎。 所有人都在垂死挣扎,除了一个漏网之鱼。 ……不对! 面前的镜子里折射着阵法中的情形,她仔细观察,那唯一一个逃过攻击的人,是一位消瘦而苍白的少年,粗布短打,装束和阵中其他人完全不同,是她所熟悉的,村子里常见的模样。 少年的状况看起来十分糟糕,虽然没受到阵法的反击,可身上的伤痕却一点不少。 他在求救。 「救救我……」清澈的眼里满是绝望。 他不断重复着,镜子里虽然无法听见声音,从口型却可以很轻松的判断出内容。 墨氏女站在镜子前,看着少年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长久以来,除了阵法机关外都漠不关心的心灵,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再一次操作阵法。 枢纽转动,通道展开,少年身不由己,迷迷煳煳就的被送了进来。 通道在他身后闭合。 外面杀声震天,血流成河,这里却始终安然静谧,不受丝毫侵扰。 一位女子站在他面前,她穿着白麻布的衣服,并不华丽,却显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高贵优雅气质。她的容颜亦如雪地寒梅,清冷凌霜,她应该不小了,可如玉的肌肤却没有一丝皱纹,全然瞧不出年纪。 除了美丽和知识,岁月什么都没留给她。 那一瞬间,少年的心震动,为这种纯粹的美丽而惊嘆。 墨氏女冷淡的看着他,不语不笑,或许她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少年率先反应过来。 悲伤的情绪很快便压下那种因美丽而产生的感动,在他的叙述里,一伙官兵闯入村中,将男女老少尽数杀害,只留下自己,要他带路来这里。 「他们贪图您的本事。」少年伏地,恳切道,「外面的皇帝昏庸无能,别人要推翻他,朝廷就快守不住了。可是有奸臣进谗言,说您可以造神奇的武器,昏君便派人来寻。」 墨氏女毫无生活经验,对于「皇帝」,「朝廷」,「战争」,这些名词,她从来只在书本中看到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竟会和这些产生什么联繫。 生平第一次,她产生了名为「麻烦」的感觉。 「那村子呢?」她问。 少年眼眶红了,咬牙道:「村子,已经被那群畜生毁了。」 墨氏女无声嘆气,事情真是越来越麻烦了。 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的少年,这个人的表情异常复杂,她从未见过这般深刻的情绪,浓烈而复杂。 果然,再精密的机关,都难以模拟出这般真实的感觉,与人相比,不过是一些死物罢了。 墨氏女想到自己研究的东西,不由觉得遗憾。 既然村子被毁,这里没必要再待下去了。 墨氏女进入房间,启动总机关。 整个屋子发出巨大动轰鸣声,灰尘从瓦片上簌簌落下,大地不断颤抖,少年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破天甲」,启动。 墨氏女亦是首次启动此物,发现有效,眼睛顿时一亮。祖先经过数代,花费无数人力财力所造的机关这,世上仅此一份,就算是她,也没本事独立完成。 少年保持着目瞪口呆的造型,他觉得,这个屋子好像突然变成了活物,它正在不断改变自己的身体,扔掉累赘的部分,演变的轻盈灵巧。 「屋子」正在脱离地面。 ——「破天甲」,世上独一无二的御空神器。 第128页 墨氏女登上破天甲,负载有限,她扔掉了些不是特别重要的研究资料,临行前朝少年问了一句话 「你愿不愿意同我离开?」 少年目光坚定,他重重点头,向墨氏女伸出双手。 破天甲底部伸出数十跟黑色管道,齐齐喷出亮白色的火焰,巨大的机器拔地而起,直向苍穹而去。 两人站在一起,地面上留下了仍然在运转的阵法,不远处,村庄茅舍上飘着火焰,风助火势,橘红色的光芒不断向外蔓延,黑灰瀰漫的上空。 后来,如同所有俗套的故事一样,在旅途中,两人朝夕相处,墨氏女不同世事,少年耐心坚毅,他们自然而然的相爱了,成亲,寻了一处山明水秀,比故乡更美的地方,住了下来。 这时候,少年已经变成了青年,而墨氏女,则成了他的妻子。 在丈夫的劝说下,墨氏女渐渐开始了和外人的交往,虽然他们还是独立居住在人群之外,她却不反对经常出去走走,和别人聊聊天。 依旧是个小小的村落,人们聚族而居,屋外,母鸡带着雏鸡在地上奋力啄食,田畦间春韭油绿,稻花飘香。 有一天,村中的大婶带着探究的眼神,好奇的询问她:「你们成亲恁般久了,怎地现在还没有孩子?」 孩子?是了,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是应该有孩子的。 墨氏女恍然,但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復这些问题,周围的女人们毫不掩饰的打量着她,无数道目光赤/裸裸的在她腹部逡巡,令人无所遁形。 如芒在背。 大婶见她不开口,又围绕着这个问题反覆絮叨,每一个字都像锥子扎在她心上。 墨氏女霍的站起来,果盘被她的衣袂带翻,瓜子花生滚落第一,众女一时都没了声音。 她面色森然,拂袖离开。 在她背后,旁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道:「瞧着一副大小姐的样子,其实根本是个穷酸,也不知哪来恁般大的脾气。」 「是啊,她相公多厉害的人,却连家事都要亲力亲为,不能理家的媳妇,娶了有甚用?」 「何止不能理家,根本就是不能下蛋的母鸡。」 「嘻嘻嘻」 「哈哈哈」 女人们凑在一起,开心的笑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高兴的神情。 那一天回到家,墨氏女没有点灯,独自对墙枯坐了许久。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不能生育的流言在附近这片土地上,慢慢的流传开来。 到最后,终于流传到了丈夫的耳朵里。 青年诚恳的安慰她,还为妻子寻来位妇科圣手,悉心诊治。 可令人无比绝望的是,那一把白鬍子的老头在她面前说了 「慢慢调养便可无碍」后,转头就告诉青年:「尊夫人身子有损,今生怕是难以有孕。」 晴天霹雳也莫过于此了吧,墨氏女知道,青年是喜欢孩子的,每次他进村时,都会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别人家的儿女。 大夫建议他为子嗣纳妾,但出人意料,在听到这些话之后,一向温和的他大发雷霆。 「先生不必说了,曾某这辈子都绝不会有第二个女人的。」 「没孩子算什么大事么,我偏偏不喜欢有孩子。」 墨氏女再也无法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从屋子后面跑出来,与丈夫相拥而泣。 青年深情的凝视妻子,四目相对,墨氏女看着他的清澈如昔的双眼,问:「这些话,你是真心的?」 青年指天立誓:「此生绝不负你。」拉住她的手,环绕四周:「这里是我们的家,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 墨氏女开心的笑了,虽然她不再乐意出门,每天只安静的呆在家里,丈夫也不去劝她,反而给她带了许多资料慢慢研究,经常和她探讨问题。 青年是个耐心的人,他的问题,从一开始的引她发笑,到最后登堂入室,日渐深刻。 相公真的很有天赋,墨氏女想着,现在她越来越爱他,只可惜,青年白天要出去工作,只有晚上才会回来陪自己。 屋子外面同以前一样被她布下阵法,村中的女人和流言都进不来,这里永远都只属于她和青年两个人,是他们的家。 可命运总是那样滑稽,在你忘记他的残酷时,便会勐不丁的跳出来,给你一刀。 那天晚上,她本来睡的很沉。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一,周一,周一 第62章 背景故事(下) 屋外燃起了火光,大地轻微的震动。 青年几乎是气急败坏的拼命摇醒她,狰狞道:「你对这里做了什么,外面为什么会突然变成死阵?」 墨氏女呆呆的看着丈夫,熟悉的人露出了陌生的表情,她现在是在做梦么? 到底是深爱着的人,就算是在梦里,墨氏女也不愿拂逆对方的意思,认真回答道:「你说过,这里只属于我们两人,永远不会有第三个人。」她的声音变低,他们处在阵眼的位置,这里已经有两个人了「如果第三个人出现了,外围就会变作死阵。」 响亮的耳光将她抽到地上,墨氏女想要爬起来,可四肢虚软的没有丝毫力气。脸像针扎般疼痛,白玉般的脸颊上迅速的浮起了红肿的掌印,这种疼痛将她惊醒——所以,现在竟不是在做梦么? 有液体从她眼中流下来,胸膛中有一块被生生挖空,墨氏女弯下身子,仿佛疼到难以自抑。 第129页 「外面那些是什么人?」她问自己的丈夫。 「什么人?」青年冷笑着反问,「自是能叫我飞黄腾达的人,我在你身边,辛苦忍受你这么些年,为的,便是学会你的本事,好能博一个富贵前程,你还真以为我喜欢你么?」 「那你已经学会了,何不索性杀了我?」墨氏女问,这样做,至少她到死都能心安。 十年相爱,自忖没有对不住他的地方,图穷匕见之前,又何苦定要将那最后一层面目揭去! 皮肉之下,鲜血淋漓。 青年不再理地上的妻子,烦躁的踱来踱去,他比谁都了解墨氏女有多厉害,灭口的想法,不是没有过,但那位大人指明了要活口,使他不敢轻举妄动。 接应的人被困在阵法里走不出来,青年满心惶恐,是他给出了错误的通路,现在出了岔子,该怎么办才好? 本来沉默的妻子突然开口,惨然道:「我明白了,我早该明白的。」 为什么之前他总鼓励自己出去,后来又情愿自己安静呆在家里——想必是在窃取自己的成果,只是那些东西过于精深,旁人难以理解,不得不让自己来解读。 他说在做生意,自己便毫不怀疑的信了。 愚蠢至此! 「我真的不能……?」墨氏女问,她对当年的大夫也起了怀疑。 青年没有说话,眼中露出冷冷的讥诮。 「……我不理解。」墨氏女眼中露出绝望的恨意,死死盯着丈夫。 青年蹲下身,看着妻子脸上的神情,忽然露出极梦幻的笑意:「你也会绝望,你终于感到绝望!」 「就是现在这个表情。」青年放声大笑,「能看你落到今日这般地步,我也算没有遗憾了。」 笑着笑着,青年流下了眼泪。 「你知道么,昔日,村里有顽童拿了你做的飞鸟去外面玩耍,立时被惊为神作,无数人,就像发现蜜糖的蚂蚁,通通赶往这里,那些强盗,都是被你引来的。」青年凑在墨氏女耳边,语气温柔起来,「村子里的人,一年四季,蔬果衣料,做机关的木材,何时未曾与你奉上,可你分明拥有轻松的击退那些人的能力,却始终漠不关心!」 「我给你想了一万个藉口,却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你根本没有心,父老乡亲,明明也和你认识了那么久,可你在乎过谁?活生生的人,和那些木头,在你眼中怕是没有区别吧?」 墨氏女震惊:「你便是因为这个?」涩声道,「你为何从不与我说,如果真的做错了,我可以改……」 青年怒极:「那有什么用,死去的人已经回不来了!」 墨氏女看着丈夫,良久大笑:「其实你根本是个懦夫吧?不能朝真正动手的人报復,所以只能针对我……」 她又挨了一击耳光,墨氏女倒在地上,回眸一笑,雪白的肌肤在鲜血的映衬下,竟显得格外妩媚:「相公。」 「你既然想要荣华富贵,可就不好让外面的人这么死了。」 这个道理青年自然明白,可就算他竭尽全力也阻止不了阵法的运行。他看着妻子,既然不愿鱼死网破,就只能稍微妥协,咬牙问:「难道你竟愿意合作?」 墨氏女慢慢坐起来,拢好鬓边的髮丝,柔声道:「你的愿望,我何曾拒绝过?」 青年与她对峙良久,终于软下口气,道:「若你此次助我,以后,我还像之前那样待你。」温柔笑道,「摄政王亲口许了我四品的官位,你从此便可做官家夫人了。」 墨氏女柔柔的笑了,伸出手,婉声道:「那相公先扶妾起来。」 「是为夫不好,怎能叫娘子坐在地上?」青年笑嘻嘻的,伸手搀住妻子,「你……」 「啊!」 话未说完,青年惨叫。 一枚髮簪插在他手上,青年整条胳膊迅速浮肿,随即蔓延到全身,墨氏女冷冷的看着原本俊朗的夫君,逐渐变得面目全非。 他死了。 「你最后要不回心转意,我倒真想饶了你。」墨氏女轻声自语。 外面火光愈烈,震动越来越近。 新出炉的寡妇扶着床沿站起来,这死鬼迷药下的很重,她每一步都走的万分艰难,跌跌撞撞终于摸到西边的墙壁上。 她用自己的身体狠狠撞上墙壁,本来平整的墙面顿时浮现出圆形的凸起,墨氏女安静站了片刻,双手全力按下! 阵法从中心开始爆裂,伴随震耳的轰鸣声,无数火星飞到空中,再流星般坠落,如同一场繁华到了极致的火树银花。 香菸裊裊。 「这边是当年故事的全貌了?」顾惜朝问。 曾夫人端庄的坐在顾惜朝对面,点头,笑容甚为妩媚:「不过故事到底也只是故事,究竟有几分真假,又有谁知道呢?」 顾惜朝走到窗前,有桃花瓣悠悠飘落下来,落在他掌心——连这些都只是幻象么? 「妾现在才知道,原来公子竟是不愿看他们死的。」曾夫人在背后轻嘆。 如此纠结复杂的感情,与其深陷其中,何不一刀两断?这在里,只要旁观就好,可不用你自己动手啊。 顾惜朝慢慢握紧拳头——他的确不愿看着那两个人送死。 「除了死人,便没有其他法子了?」顾惜朝冷冷道,「既然是阵法,便终有破解之道。」 曾夫人扬眉,笑容格外艷丽:「凭公子的资质,再学上十年,或许真能做到。再者,若公子立时突破先天之境,此地便也无法困住你了。」她并未告诉顾惜朝,白元秋和徐小彦本是被分开投放到这个空间的某处的,然而天衣教主何曾愿意做人俎上鱼肉,早早打破壁垒,大摇大摆的穿过阵法,自去寻队友不提。 第130页 白元秋清楚虚妄是虚妄,所以她永不迷失,顾惜朝堪不破心结,所以他离不开这里。 青衣书生不语,他知道自己差上一些,但自欺欺人的日子过得太久了,久的连自己也分不清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负了晚晴一生,便想用一生还她,难道这还不是自己真心想要的么? 曾夫人垂下眼睫,这下应该够火候了吧,她决定再次开口劝诱:「很多事情都叫人为难,可妾有个两全的法子,公子愿不愿意听?」 顾惜朝木着脸,声音中仿佛裹了层厚厚的冰喳子:「夫人请说。」 曾夫人笑的有些狡黠,慢条斯理道:「妾身主上,甚为欣赏公子才华,不知公子可有意否?」 顾惜朝的眸光本来稍嫌黯淡,但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仿佛有火花在眼中闪过。 曾夫人看着顾惜朝,微觉得意——如果一个人完全不动心,会愿意听下去么?反覆告诉自己,我只是好奇,并非真的准备答应的人,最后有几个能够坚守本心? 就像赌徒,从围观开始,到最后忍耐不住参与,再逐渐累加赌注,反应过来时,已经深陷泥沼,再也无法脱身了。 榴红色的耳坠摇曳着,曾夫人坐姿如同皇后般优雅高贵,她收敛了柔媚之色,仍是语笑盈盈:「听闻天衣教主指点过顾公子武功?妾知道她,虽说可称一代宗师,但这里终归不是无霜城,关在笼子里的老虎,还能有几分作为。主上诸事强过她,但凡白教主能给公子的,主上都可以给的更多。」 顾惜朝一言不发,神情莫测,他牙齿死死咬着,曾夫人光看着都替他腮帮子疼。 应该再添一把火了,曾夫人暗忖,随即款款起身。美人仪态万方,长长的袖子曳到地面,皓臂轻抬,带起了一个极为婉约的波动。 「公子若是不信,请随妾移步一观。」 周围景象再次变化,所有的颜色都被搅混一起,汇成色彩斑斓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之前看到的石棺。 顾惜朝不动声色,他心中也在回忆起息大娘的疑问,那石棺中放着的究竟是不是赫连小妖? 曾夫人挥动长袖,棺盖应声而开。 顾惜朝终于看清楚了,里面躺着的,是赫连小妖 ——的尸体。 赫连春水死了。 寒意逐渐遍布全身。 以他的聪明,怎么不知道这三人来此,分明是受他连累?虽然反覆告诉自己,别人的死活不重要,但在这一刻,顾惜朝清楚的明白,他不想让赫连小妖死。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是流水,一旦切断便再难回到从前。 生杀大帐相隔的那一刀,连云寨的火光,种种一切都不曾远去,不曾消失。 现在,又添了赫连小妖一条命。 惨笑,锥心的不是杀人,别人的性命与他何干,只因为是戚少商,才叫他不能释怀。 曾夫人微笑站在边上,再不开口,别谈合作,顾惜朝不把她挫骨扬灰就算轻了。 「赫连将军尚有生机,公子无须伤怀。」曾夫人手中出现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就像雪白的玉盘上托着的玛瑙珠子。 ——回魂丹! 这个顾惜朝魂牵梦萦了太久的东西,他在轮迴世界的究极目标,如此毫无防备的出现在眼前,而身怀宝物的,还是个武力值远逊于自己的妇人。 为了晚晴,顾惜朝绝不吝惜任何手段,但这这一刻,不知为何,握好的青妆竟然不能出鞘。 他的手在颤抖。 考虑到顾惜朝性格之莫测,曾夫人到底不敢不防,展示过后便利索的将药塞入赫连小妖的嘴里。 既然天意如此,罢了,顾惜朝心想。 回魂丹不愧是上品丹药,入口即化,不多时,便看见赫连小妖眼皮在微微翕动。 顾惜朝能感觉到若有若无的心跳声,从赫连春水的胸膛中传出来。 真的復活了,这个地方,居然真的存在死而復生之物。 他上前查看对方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离周五还有三天,离周六还有四天~ 提前说一下,作者下下周公司组织旅游,所以更新啥啥的,远目 咳,这种突发事件,我也是不想的~(阳光,沙滩,大海,我来啦~(~o ̄▽ ̄)~o ~。。。 第63章 队友重逢 刚刚踏出一步,石棺所在位置竟又突然化作曾夫人闺房的绣榻。 曾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仿佛在说,我们的诚意已经展示过了,现在就看你的了。 拿香饵钓鱼,总不能叫鱼平白将香饵吞了,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吧? 顾惜朝默然,以对方表现出的能量来看,他本身并没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事情,再联繫到白元秋在轮迴世界里常常能遇到的暗杀,真相便唿之欲出了。 「你们想要我怎么做?」他终于问。 曾夫人露出摄人心魂的笑容,如雪的掌心翻转,晶莹的匕首赫然出现:「没什么,主上只想请公子用它试一试白教主的功夫。」她的口吻漫不经心,仿佛这真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你们朝夕相处,想必有许多切磋的机会。」 这柄匕首,不用伤到要害,只要轻轻划破一丝表皮,便可宣布大功告成。 顾惜朝微微垂下眼睫:「顾某岂会是白姑娘的对手。」他们又不是没较量过,自己却连一片衣角都沾不到。 第131页 曾夫人妙目凝睇:「那若是主上愿意助公子突破先天,公子可以有几分把握?」 顾惜朝浑身一震。 突破先天,这样重大的事情在对方嘴里仿佛不值一提,但能随意拿出回魂丹做实验的人,的确有底气这样说吧。 曾夫人凝视着面前的男子,他年轻,俊美,聪明,此刻黯淡的神采,就像一只受了伤的仙鹤,漂亮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痛苦与挣扎。 这种感情她曾经不懂,却慢慢学会了分辨,多少次,在她随口谈到那场屠杀的时候,在她试着安慰,却被拒绝的时候,从那个人眼底露出的挣扎。 昔日少年的感情自然是真挚的,他犹豫过,却依旧下定了决心。 世情如此,有多少人为这世间浊浪磨洗,最终变得面目全非?纵有晓光薄暮,柳青花红,欢歌笑语的温柔缱绻,终究总被雨打风吹去。眼前这个人,不过是再次证明了世事无常罢了。 顾惜朝眉间微蹙,沉声道:「恕在下直言,若是能替贵主上完成此事,顾某该如何取得的酬劳呢?」 至于万一失手被白元秋打死这种情况就不用问了,看看之前炮灰们,拿钱办不了事还能如何,抵命呗。 曾夫人取出铃铛——千里传音铃(上品上阶)。 顾惜朝没有接,他生的眉目俊秀,尚且完好的那半张脸,笑起来竟更加显得风流倜傥:「只是回魂丹和先天的武功么?若是顾某跟着白教主,怕也不难拿到这些,且白姑娘生性温厚……」 曾夫人微笑,跟聪明人说话,真是既轻松又痛苦:「当然不止如此,事成之后,『逆水寒』便全部送与公子。」 这里的「逆水寒」,指的当然不再是那柄剑。 顾惜朝心脏剧烈跳动,对方的意思,莫非竟可以把那个世界给他? 翻手为云覆手雨,只缘身在最高层。 如何不令人动心。 顾惜朝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伸手接过铃铛和匕首。 曾夫人笑得胜券在握。 顾惜朝看着她,微笑:「夫人可知道,在下并非第一次做这等事。」多么熟悉的场景,在相府里,傅宗书也是那样说的。 杀了戚少商,取得逆水寒,荣华富贵,予取予求。 顾惜朝看着匕首,鼻尖有些发红,当年的情形,就这样毫无预兆的重现了。 曾夫人死死盯着顾惜朝,这个人的反应略奇怪,使她也不由紧张起来,仿佛有什么计划之外的事情,要发生了。 薰香细细。 青衣书生温和的注视着女子,神色温柔而惆怅,那双眼睛,逐渐变成百年前熟悉的模样。 好像老酒上了头,微醺的摇晃,曾夫人按着太阳穴,我这是怎么了? 风卷过,粉色纱帘被勐的掀起。 下一秒,胸口莫名觉得冷,低头,匕首没柄而入。 曾夫人勐然醒悟,对手的资料在脑海里飞速旋转:九阴真经,移魂大法。 原来如此,我居然忘记! 在匕首刺穿曾夫人身体的那刻,顾惜朝感到长久以来自己内心某处的一层障碍,亦如浮沫般骤然破碎。 白光闪过,眼睛的世界陡然通明起来,丹田中真气逐渐凝结压缩成米粒般的大小,随即轰然爆裂,从全身上下的穴道中逸散,天地间的清气也在同一时刻往体内逆流。 突破先天,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区区心结,亦不过如此。 顾惜朝微笑。 曾夫人惊怒,心中却有些奇怪的释然,她看着顾惜朝,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身体却化作无数光尘粉末,簌簌散开。 随风而逝,银河星海,碧天尘埃。 匕首落到地上,声音清脆。 顾惜朝俯身拾起,片刻前仍然毫无头绪的阵法,现在却如掌心纹路般清晰明了。 他身如浮云,无声无息的落到戚少商面前,对方眼神迷茫,似乎正纠结于梦境中。他按住对方灵台穴,内息缓缓吐出。 如同被冰水灌溉,戚少商浑身一震,勐的清醒过来。 顾惜朝依此行事,再救了息红泪,将两人带到石棺的位置,与赫连春水会和。 赫连春水看见顾惜朝的反应和息大娘差不多,心下虽然戒备,但身处险地,此时也不愿翻脸。 息红泪微微颔首。 赫连春水银枪拄地,他纵然大梦方醒,面色稍显苍白,亦丝毫不减俊美之色。他环顾四周,目光触及息红泪时有多柔情婉转,看见顾惜朝时便有多森寒,抱拳道:「顾公子,既然蒙你相救,赫连府从此不再与你为难。」 生疏,冷淡,客气。 戚少商听了后,很是松了口气。 顾惜朝心中翻了个白眼,现在动手,他一个人能打你们三个,有什么好担心的。 「还有最后一关。」顾惜朝淡淡道,话音方落,便顺势启动阵法。 天旋地转后,眼前是一方清冷石室,长宽皆为十丈,内中景象,顿时尽收眼底。 顾惜朝第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地上的白元秋,和 ——两个满脸贴满白纸条的人。 白元秋含笑起身,她最快发现了顾惜朝的变化,温言道:「公子大功告成,可喜可贺。」又看着他身后的三位陌生人,问道,「这几位是?」 顾惜朝淡淡道:「故人。」又看着疑似徐小彦的人,皱眉,「你又在淘气些什么?」 第132页 徐小彦一把揪下脸上贴的白纸条,支支吾吾道:「……我在教小白炸金花。」低头,天才什么的,真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理取闹的存在了。 另一个纸条人也顺势露出本来面目,竟是韩晚,他懒洋洋的从地上坐起来:「『水月镜花』的心魔世界终点大约是相同的,韩某的新队友也在此处闯关。」不过已经遗憾的失败了。 顾惜朝心下恍然。 此时,赫连春水上前,银枪一扬,戒备道:「敢问君等究竟是何人?」 虽然对方亮了兵器,白元秋态度仍然温和,先告知几人姓名,俄而笑道:「我们是顾公子的同伴。」随即点着徐小彦,「这是我们家小朋友。」又介绍韩晚,「在下的三弟。」 三弟!韩晚歪着脸,咬牙看着白元秋,对,我们的确结拜过,但大姐你在对付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是你三弟呢? 其实也没什么资格抱怨,韩晚黯然,兄弟如参商,我和二哥联手对付过你,你也挑拨过我们的联盟,而在二哥身上被你撕开裂缝的时候,自己也毫无阻碍的下手了。 兄弟三人,各自不同。在纳兰九眼中,有太多比手足情谊重要的东西,根本无法因那些小小的感情波动而犹豫,而白元秋则是理智到了冷酷,众人皆醉时仍然能保持清醒。一面怀念着往昔情谊,一面冷静的下达动手的指示。 毫不留情,完美的首领性格。 鲜衣怒马,提剑入江湖,可惜最终却各各身不由己。 戚少商等三人听到白元秋自认是顾惜朝朋友的时候,脸上通通有惊讶的神色闪过,息红泪最直白,九现神龙则是一副「竟然是真的」的表情。 赫连春水蹙眉,近乎失礼的上下打量白元秋,迟疑问:「白姑娘,你可认得无情?」 徐小彦反应过来,对了,小白好像是去过四大名捕的世界。 「清交素友。」白元秋坦然承认,成崖余算是难得令她非常欣赏之人,小彦曾说过成捕头在逆水寒案件中出过力,说实话,若是她当时的滞留时间足够长,说不定真的会出手帮无情的忙,不过这样一来,顾公子怕是就难以成为她的队友了。 笑了笑,白元秋有礼道:「成公子现在可好。」 赫连春水点头又摇头,只说:「一如既往。」似笑非笑,「六分半堂曾想打听姑娘的消息,却被苏公子出手阻拦。」 白元秋颔首,虽然当时自己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却依旧承情。 眼看自己和赫连春水有来有往的聊天,顾惜朝却仍和戚少商面对面保持沉默。 相顾不得语。 白元秋格外柔和了声音,意有所指道:「即是公子故人,何不多聊一聊,毕竟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听到这里,两个人终于有了反应,戚少商惊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白元秋笑道:「几位是怎么过来的,大概就会怎么回去吧。」接着朝顾惜朝点头。 沉默片刻,顾惜朝向戚少商道:「顾某有一事相告。」手掌轻飘飘按过息红泪和赫连春水,两人无声倒地。 站在戚少商面前,顾惜朝忽然弯唇一笑,几乎算得上温和道:「顾某方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随后,他将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是怎么来的,包括轮迴空间的事情,《四大名捕》其实是本小说的事实,都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戚少商露出惊讶的神情,若是息红泪或者赫连春水,恐怕还会怀疑下对方言语的真实性,但以自己对顾惜朝的了解,这个人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看着对方双目中露出的讶色,顾惜朝唇边翘起又似讥讽,又似彻悟的弧度,淡淡道:「戚大侠,此事虽然骇人听闻,与你而言,却并无什么要紧,顾某接下来还要告知一件与你,还有息城主,赫连公子切身相关的事情。」顿了顿,那双薄唇缓缓吐出四个字,「靖康之难。」 顾惜朝之前经歷的两个世界,时间都在宋朝之后,出于好奇,他去了解过自己所在世界今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夜灯之下,史书之上,字字如血如刀,顾惜朝读《宋史》时,几乎夜夜不能寐——原来,自己所追求的功名利禄,人间富贵,晚晴希望的大隐于世,渔樵耕读,都是水月镜花,全然无法实现。 靖康二年四月,金兵攻破汴京,俘虏徽钦二宗北上。 自此山河破碎,身世浮沉。 荒野上,哀鸿寂静,沧海横流,主战派半死半流亡,赵宋皇室迁都临安,苟延残喘,直把杭州作汴州。 他将自己所知简单描述给戚少商,对方闻言,脸色惨白:「这是真的?」 国虽疲敝,奈何一至于斯! 「赵佶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尔。」顾惜朝重复后世对宋徽宗的评价,眼神冷肃,又自随身空间取出多卷书册,珍重交给戚少商,又朝白元秋道,「顾某人微言轻,恐不足取信诸君,劳烦白姑娘手书两封,分达神侯府与金风细雨楼,替在下佐证。」 白元秋颔首,因为有纸无笔,索性将血气聚于指尖,一挥而就。 戚少商看着手上的《宋史经略》,《九阴真经》,《武穆遗书》等卷册,本来微带沧桑的眼中迸发出明亮的色彩:「我必然不负所托。」接着微笑道,「在当年的事情后,我的想法曾经动摇过,也曾想过索性放马南山,从此不问江湖事。」 第133页 顾惜朝静静聆听。 「诸葛神侯对我说,能杀人之剑,不过是利器,能饶人之剑,已经属于神兵。戚少商还是当年那句话,你有写成《七略》的才华,若是不得施展,未免太过可惜。」戚少商神色士被挫折磨洗过的朗然,「人生俯仰一世,最多不过数十载光阴,我现在经歷的磨难痛苦,或者不少,但肯定不是最多的,还有那么多人坚守在正道之上,既然戚某残躯尚存,又怎能离开?我永远在这里,岔路上的羁旅行役,只要肯回头,就能看见。」 顾惜朝平静道:「回头?顾某身在他乡,若是无路回归,是否回头又有什么要紧,而若是有能够再会,我不介意走的更远。」轻声,「顾某背信弃义,早成江湖公敌,再添一个弒君谋逆的名头,也是情理之中。」 刚说完,时间便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个人对宋徽宗有很深的偏见,觉得其人昏庸无能,胆小懦弱,娴熟于卖队友的技能,基本是他的忠实黑,我知道自己的评价肯定存在非常盲目的地方,当时最终敲定小顾做队友,部分原因是看到他拿剑指着赵佶的场景。 #小顾快点动手你不造反派大多死于话多吗# 书版的戚少商有些属性被移到了电视剧版的小顾身上,比如高傲洒然的叛逆性格。 第64章 浮生半日 连最后的回答都来不及听到,三个人便毫无徵兆的消失在眼前。 石室中一片寂静。 知己难得相见,却不过数个时辰就要分别,徐小彦本打算出言安慰,顾惜朝却十分无所谓。 「若连这些都看不开,顾某也走不到这里了。」顾惜朝道,又对白元秋笑道,「白姑娘肯以荏弱之躯,担起一界生灭的命运,顾某虽然不及,亦难免心嚮往之。」 韩晚喷笑:「荏弱,你说的是白二?不能以貌取人啊小顾公子。」 白元秋则轻笑:「早知有能重见故人的机会,我就把突破先天的机会留到返回系统空间之后了。」 这样说不定有机会进入心魔世界,与故人重逢。 韩晚侧首,修眉斜挑:「白教主想见谁。」 白元秋想了想,笑:「不胜数。」 她出生在无霜城最繁华浓丽的年代,同辈风流人物,苏行止一枝独秀在前,云重华,容汇川,云昉等百花齐放于后,当真如诸天星辰,光辉共耀。 徐小彦拉着顾惜朝,把纸牌踢到角落里,在队长身边盘膝坐下,兴致勃勃的打听:「听说小白是你们世界里最厉害的人?」 韩晚轻哼:「没什么了不起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她也不过是在近十五年来,江湖纵横无敌罢了。」 罢了。 白元秋欠身以示过誉,顾惜朝扶额,徐小彦抽搐着嘴角。 韩晚自己也觉得这种说法站不住脚,补充道:「白二所向披靡,也是因为君行歌先生多年隐而未出。他们从未正面碰上过,胜负不明。再往前数,天衣教少主苏行止声誉远超同辈其余人,若非英年早逝,白二也很难赢过他。」 这对师兄妹二人天分相若,又都极勤勉刻苦,不肯轻掷光阴,苏行止年长白元秋四岁,便始终保持着稍强一筹的实力。 就算听到「君行歌」三字的时候,白元秋颜色依旧半点不变,从始至终眉目含笑,丝毫看不出她心中对对方有所怀疑。 顾惜朝微微沉吟,他对天衣教,和白元秋故人的了解仅限对方自己描述,难保不失于片面,正好博椽舍风闻天下秘事,他便打算趁此良机打听一番:「听韩先生所言,那位君先生既然能和白姑娘相提并论,想必也是位很了不得的人物了。」 白元秋目光扫过青衣书生,唇边微微上翘。 「那位可是传奇人物。」韩晚也不隐瞒,坦然说出自己所知。 「在韩某源世界中,有浪行客世作《群芳谱》,评论天下美色,分为人,风,器三类。」韩晚身为博椽舍之主,说起这些资料来如数家珍,「『行歌沽酒』君先生所铸之物,乃当世器者第一。」讲到这里,他索性拓展了一下,「人者则世出于中朝谢氏,他们家这一辈谁最好看,谁便是当今的天下第一美人。至于风者,景观也。」朝白元秋笑,「苏行止便是风者之首。」 这个位置原来指的是千寻云岭,当代浪行者本没有异议,不幸他在游歷完千寻云岭下山的时候,正巧遇见苏大师兄回家。 惊鸿一瞥,风仪如画,温润君子,世无其二。 苏行止驻足,颔首,相逢一笑中。 青山老,江湖远,桃杏依稀,雨疏风约。 在浪行客眼中,这一刻,什么千寻云岭,什么无霜城,尽皆失了颜色 。苏行止容貌固然比不上谢家郎,气质却超逸佳妙,远远胜之。 大自然鬼斧神工,他便夺天地造化。 自当冠绝风者。 对于苏行止以人身占了风者第一的位置,江湖中并非没有人提出过异议,只是浪行客一脉素有信誉,而凡是见过苏大师兄本人的人,也都对这个评价毫无异议兼之赞不绝口,如此一来,众人也渐渐认同了这个排名。 顾惜朝暗暗记住韩晚说的每句话,笑道:「顾某听白姑娘说过,她的乐理也是由君行歌先生所授。」 韩晚笑道:「顾公子听过白二吹笛子么?」接着道,「浪行客在人谱侧榜中也有相应评语,白元秋横笛之声可以穿石裂云,幽微处却又醺醺然如樽中浮雪……」 第134页 说道这里,韩晚忽然顿了一下。 他看向白元秋,后者温和的回望,眉目宛然,一如旧年华。 犹记少年时,白元秋初下千寻云岭,漠漠轻衫盈盈广袖,意气风发剑履山河,她先后与韩晚,纳兰九相遇,三人相见如故,高歌弹铗,策马载酒江湖游。 然而这种时光并没能持续多久。 结义之言尚在耳边,转眼却已刀兵相见。 见韩晚突然沉默,白元秋便自然的替他接了下去:「只是浪行客先生前有溢美之语,文末却也转折一笔,说在下笛子吹得虽然还算不错,但和君先生比,却又委实算不得什么了。」 韩晚淡淡补充道:「君先生当世传人仅余白教主。苏前教主深慕君先生风华,刻意结交,他的两位弟子也常有机会与其相见。世人多重苏行止,而君行歌独喜白元秋,徵得好友同意后,便将铸剑术与笛花十二阑传了她。」 顾惜朝意味深长道:「看来白姑娘与他倒是渊源很深。」 白元秋微笑:「在下久受照拂,自然感激之至。」问韩晚,「这些年来,三弟可曾听到过先生的消息?」 韩晚想了想,摇头道:「君先生算世外之人,平素高来高去,博椽舍还真没有消息。」奇道,「你现在这么关心,没来之前怎么不问?」 白元秋目光微动,俄而反问:「怎么,难道韩舍主竟肯卖消息与在下?」 韩晚气:「才不会卖给你这么无耻的人!」 白元秋长嘆道:「意气用事,所以你才做不了北盟之主。」 合着北盟不是被你拆的是吧?韩晚咬牙切齿。 白元秋家的徐小朋友仗义执言,反驳道:「小白人很好,哪里无耻了?」 韩晚翻白眼,看天,她无耻的时候多了去了,有治世之才,乱世之能的人,又怎么肯真正安分? 天衣教与北盟长期相对,天衣教武力值高,北盟则海纳百川,什么奇人异事都可以有一席之地。每一代的天衣教主,相比处理教务,都对武功更加感兴趣,所以形成了辅座辅政,教主追求武道的传统。 当年苏折柳几乎什么都不做,光杵在哪里也依旧威慑世人,保证了天衣教雄踞南方的统治地位。 众人千算万算,算不到最后登台的是白元秋。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专注于武功,对于其他事情的注意力难免就要淡化许多,可惜白教主少年时期一直都是把辅座的位置当成目标,结果就成了天衣教近三百年来最擅长庶务的教主大人。 但也是在她手上,千寻云岭从武林人心中天下第一的位置,生生沦落到和北盟相当的地步,直等到十年后,白教主下山出城,一剑便胜过了苏折柳失踪后公认的天下第一,中朝的剑神周林,重新赢得武林首座的赞誉。 韩前盟主观望之下,只能忍气吞声。 徐小朋友心地善良,又有良心,同样的事情,容易将朋友往好的地方想。挑拨他与白元秋之间的关系很难,更何况,仅论私人品行,她倒也的确尚可。 韩晚仰头往脖子里倒酒,透明的液体溅落如碎玉,打湿了衣襟。直喝到俊颜生晕,歪头看白元秋道:「博椽舍收集天下消息,派出的斥候,虽有被识破的时候,但也极少会吃这般大的亏。」想想你当年干的好事,喃喃,「那时候,我还在跟二哥联手来着……」 当年,苏折柳失踪,辅座叛乱,苏行止身故,白元秋自任上马不停蹄的回来平叛,可惜内乱方定,却又立刻听到中朝与北盟联手趁火打劫,挥军南下的消息,换个人简直要当场吐血。 然而这个人是白元秋。 她初登教主之位,便如神剑出鞘锋芒毕露,对内专横,对外也毫冷血果决毫不手软。 首先受到冲击的是问天盟下博椽舍。 为博椽舍工作的人三教九流皆有,他们通常伪装成贩夫走卒,市井小民,寻常农夫,也有达官贵人,青楼艷女,风流才子。结果白元秋派人用很多似是而非的理由,将博椽舍的斥候扣住,给他们带来不小的损失。 因为有人吃坏了肚子,所以酒楼老闆,可能是奸商,果断抓起来带走;跳舞的歌姬,可能使用了劣质香粉,使人食物中毒,抓起来带走,还有做饭的厨师不讲卫生,供货的商贩偷工减料,甚至于种菜的农夫,全被扣上了乱七八糟的理由,锁到一块去了。 韩晚想起柔姬传信哭诉的情形,声音都抖了:「你怎么不说可能因为她跳舞跳的太丑,把人噁心的肚子疼呢?」 白元秋笑倒。 徐小彦不解:「你们不是敌人吗,她不想把资料泄露给你也很正常啊。」 白元秋笑着点头道:「言之有理。」 韩晚冷冷道:「当时是你先提出来打算和北盟私下和解。」 白元秋柔和的笑着:「可惜你并不愿意与我联手。」 韩晚沉默:「我毕竟先答应的二哥。」然后你就策反了我的好兄弟,得力助手,自己堂堂北盟的正统继承人,最后只剩博椽舍能够容身。 白元秋点头,势力之间,就不必论私人情分了。 她自幼蒙大师兄教导,温于外而坚于内,韩晚与她相处过一段时间,深知这位姐姐虽然未必事事都告诉你,但说出口的话,却无一字虚言。 可惜,白元秋言无不实,却有不尽,她既然无法与韩晚结盟,便果断选择动手。 第135页 韩晚见过的天衣教主中,苏折柳号为「弦华」,白元秋则为「玉清」。玉清元年,北盟和中朝联手进攻天衣教,后者受内乱影响,战力大减,白元秋纵然力挽狂澜,只是她当时强行突破先天,后患深重,不能轻易离开无霜城。 联军一路势如破竹,不到一年时间,险些就要军临无霜城之下了。 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阴谋的密网却藏在看不见的暗处。 南教,北盟,中朝本事三足鼎立,现在一方弱势,另两边虽然联手,却也要尽量为自己多争取些利益。 纳兰九不择手段,靠着对付世家,成为老皇帝身边的新贵,又顺利成为小皇帝身边的辅政大臣,然而世家多年积累,自有过人之处。白元秋着人与谢,吴,齐等世家商议,断纳兰九后路,又顺手朝联军薄弱处插了一刀。 韩晚性格有些软弱,与白元秋相比,江湖义气过重,他虽然极力使自己的行为符合盟主的身份,却总似是而非,遇上一般人也罢了,偏偏白元秋与纳兰九都是极为了解他这毛病的人。 他要江湖义气,做决策时就难免瞻前顾后,问天盟虽然是江湖组织,但大侠也是要吃饭的,老大不肯拼命抢占利益,便难免叫底下人不满。 韩晚亲自带领博椽舍,北盟招牌,童叟无欺,只要付得起钱,便能提供准确可信的消息,纳兰九跟他合作,双方定了契约,博椽舍要长期将军情所需消息传给盟友。 当时天衣教能控制的领地已经越来越小,但白元秋对这些土地的控制力,却强大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本来许多容易获得的消息,有朝一日,竟然再也拿不到手了。 中朝催逼甚紧,博椽舍不能失信,他们的斥候中有些已混入天衣教外围,本该在更需要的时候动用,此刻却宁愿冒着被人认出来的危险,也不肯砸了自家招牌。 财帛可通神。 眼看无霜城大厦将倾,还不许人为自己考虑么,只要付出足够的金银珠玉,消息很容易就买到手。 韩晚无奈挥挥手,生意赔本就赔本吧,保住招牌便好。 看见鱼上钩了,白教主笑笑,提杆。 联军偷袭天衣教粮草重地,遇伏,全军覆没。 白衣修罗,等闲不露真容,一旦出剑,便血染江湖。 四十年来,博椽舍第一次卖出的虚假消息,这种消息还在交战关键时刻,让联盟经受巨大损失。 人心浮动。 纳兰九素来手段强硬,但强行压下去的反对声,因为战局的变化,重新蠢蠢欲动。另一边,北盟盟主韩晚也遭到相同的信任危机。 短短半月,盟主之位易主,又三月,北盟分裂,越明年,中北联军之势瓦解。 韩晚恨声:「你被问天盟和中朝联手逼得走投无路时,一面说要和谈,一面却又……」二哥和自己不同,既不觉得将天衣教逼到绝境有什么不对,也不认为暗算盟友的做法有问题,他聪明的察觉到天衣教要对北盟做什么,但未曾料到,白元秋竟狂妄到打算同时对方他们两个人。 结果居然还成功了。 白元秋微微笑:「原来三弟还记得当日曾与二弟联手,围攻天衣教。」 韩晚哑言。 白元秋轻嘆:「你从小就不擅长这些,当年竟会选择和纳兰结盟。」摇首而笑。 韩晚报之以呵呵。 白元秋解释道:「天衣教与问天盟各据南北,远交近攻,你联合纳兰进军天衣教,若事败无助于盟主声誉,可就算事成,不出十年,等他消化完南边的势力,也必然会转身向北盟下手。」 ……这倒没错。韩晚抑郁片刻,然后忍不住问:「你当年是怎么忽悠二哥在你收拾我时隔岸观火的?」 「我们可是结拜姐弟,知己知彼,能对症下药,自然是妙手回春。只要让他相信,你我火拼之后,无霜城余力不足以挡他雷霆一击,二弟如何不乐的袖手旁观?」白元秋笑道,「何况阿无当时已经在无霜城了啊。」 阿无,姓谢名棠,字子棣,小名阿无,中朝谢家女,也是浪行客亲点的天下绝色之冠。她青年时代,与纳兰家第九子,天衣教白元秋之间,各有一段恩怨纠缠。 韩晚恍然道:「原来谢棠那时候就已经在帮你了,怪不得你后来肯把辅座的位置给她。」 白元秋微微摇头,温和道:「阿无能成为辅座,是因为她有能力担当的起这份责任,在下虽然无能,却也不至于公私失调。」 韩晚哼了一声,脸上虽带讥诮,心中却也服气对方所言。 顾惜朝坐在旁边静静聆听,暗暗思索,逐字逐句将两人所言记在心中,只在需要的时候引导对话的内容。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直到他们短暂的滞留期结束。 回到轮迴空间后。 白元秋按住顾惜朝后心,脸上随即露出欣慰之色——掌心下方,她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中内息浑然,运转流畅,只是因为方才突破不久,境界稍嫌不够稳固。 顾惜朝已将自己的经歷全部告知了白元秋,连一个字也未曾落下,此时取出从曾夫人处得到的匕首和铃铛,交给白元秋:「白姑娘请看。」 白元秋含笑接过,道:「公子方才突破先天,还是巩固为上。至于其他的事情,且容在下先想一想。」顿了下,道,「《吸星大法》现在公子手里?」 第136页 顾惜朝点头,复制了一份给她,接着告辞而去。 白元秋坐在檐下阶上,头顶铁马吹响,落英飞扬。 她取出一双丝质,隐隐泛着金属光泽的手套带上,拿起匕首把玩。 质感,重量,尺寸,材质……能观察出的东西都被默默记下,白元秋取出一根游丝,放在匕首的上方,松手。 游丝在寒刃上落成两截。 吹毛断髮。 白元秋暗暗惊嘆,收起匕首,准备带到剑炉里仔细研究一番。 至于这枚铃铛。 白元秋用小指勾起它,微微摇晃。 曾夫人缓缓踱上石阶。 路边的草地上,有位长身玉立,宽肩窄腰的玄衣青年,此刻正靠在树干上,懒懒的晒太阳。 青年看见曾夫人,拿下嘴里叼着的草根,笑着打了声招唿:「回来了,咦,你受了伤?」 曾夫人略福身,道:「些许小伤,不足挂齿。」沉默片刻,「姓顾的没有答应。」 青年点头:「也算意料中事。」然后笑了,「阿念运气不错,那姓顾的运气也不错。」 要是答应了,白元秋固然会有些麻烦,但顾惜朝恐怕就未免能活下来了。阿念可并不是靠仁义道德,恩泽天下,才坐稳了天衣教主的位置。 青年站直身子,对曾夫人道:「夫人稍等,容我先向他回禀。」 曾夫人美丽的脸上露出感激的笑意:「有劳,都怪妾此次办事不利。」 青年朗笑:「美人足以解忧,在下又何吝一致声。」而且能把那个铃铛交到阿念手上,已经算是及格了。 曾夫人留在原地,青年拾阶而上。 还未登顶,便有悦耳的铃声响起,青年嘆气,原路返回,顺便将曾夫人带下去。 「正忙着呢,他现在恐怕是谁都不会想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过去的经歷也很丰富多彩~ 第65章 千湖映月 经过短暂的休整时间,下一个轮迴世界开启。 「欢迎轮迴者进入世界:楚留香传奇。」 黄土高原。 烈日炎炎,童山秃岭,风中夹着土和沙子。 在恶劣的环境下,白元秋和顾惜朝两个先天高手的内息自动流转,真气透出身体,在表层上形成了薄薄的保护膜,徐小彦落后他们半步,披着长长的袍子,掩住口鼻。 三人逆风骑马而行。 进入轮迴空间的第一个团队任务是击杀石观音,据点就在大沙漠中。 白元秋等寻人烟而行,顾惜朝四处打听一圈后,道:「这里离兰州近些,我们可以去那里寻些补给。」 徐小彦坐在马上,只露两个眼睛,闷闷道:「如果是兰州的话,姬冰雁就在这里。」 姬冰雁,原着中楚留香的好友,「雁蝶为双翼,花香满人间」指的就是他,胡铁花和楚留香的铁三角。楚留香能完成沙漠之行,也多亏了姬冰雁从中出力。 「你们有过进沙漠的经验吗?」徐小彦问,「首先说明我绝对没有,就算想去,肯定也是跟导游团。」 顾惜朝也摇头,连云寨那边还算不上沙漠。 白元秋倒是点头,不过也说:「当年只跟商队走过几次。」算不上经验,当年一切东西都有人准备好,其他人办事,她坐在骆驼背上默默想着武功,只在有不长眼的盗匪冒犯时,拔剑应战而已。 相对苦笑。 快马加鞭赶路,徐小彦的白袍上落了一层黄土,三人翻墙进城,兰州城通往沙漠的路只有一条,由他守着,顾惜朝准备清水粮食,白元秋直奔姬府而去。 既然主动寻找石观音的难度过大,白元秋便打算跟着剧情人物后面,等目标主动上门。 姬冰雁的住处很容易找,兰州城里面,位置最好,占地最广的人家,便是他家了。 白元秋飘到高高的围墙之上,脚步不停,如清风吹入人家,她本是客客气气的上门拜访,不料耳边忽然听到极为熟悉的兵戈碰撞声响,当下折身潜入,姬府的门房只觉是自己白日做梦,眼前好好一个大活人,竟然瞬息就不见了踪影。 也不管是否有机会成为姬府十大灵异事件之一,白元秋以最快的速度赶至战场。 林叶叠影,院宇重重之间,一男二女分两方对峙,而孤立无援的那方,正巧是她相识不久暂相别的小师妹。 双方正在激战,两位姑娘形容已经显得狼狈,反而是那位少年,剑眉星目,雪衣乌剑,仍是不染纤尘的模样。 对何琬对立的少女双袖展动,一篷靛色的细针自掌中射出,在半空中倏然炸开,散如雨雾,雪衣少年同时抬手,三尺青锋上若有秋水流动,剑气分雾飈卷,杀气迫至何琬身前三寸。 电光火石之间,仿佛有半透明的水幕自空中兀然挂下,细针和剑气通通被反震回去,何琬感到肩膀被人轻轻按住,身不由己的往后跌了半步。 雾消光灭,有白衣女子怀剑而来,正正挡在何琬身前,面上含笑,温然道:「两位在此围攻我师妹,不知所谓何事?」 发出暗器的少女先是惊惧的打量了白元秋片刻,随即露出悲戚愤怒之色,咬牙道:「她,她害死周琦,我要她偿命。」 既然是生死之仇,不能善了,只好痛下杀手了。 白元秋眼眸微眯,心中已下决定,面上笑容依旧柔和,淡淡道:「原来如此,多谢姑娘告知。」 第137页 话音未落,杀气骤然而至,少年面色□□,匹练般雪白的剑光自乌黑剑鞘中飞出,直击白元秋,同时大喝道:「邬姑娘快走!」 他武功已近后天巅峰,剑气凛然,破空时有如雷击,却在接近白元秋身前时,剑势忽然向右侧歪去。 少年感到自己剑尖仿佛刺在滑不留手的琉璃珠子上,绝难着力,心知对方武功深不可测,当下真气反转,身子后倾离地,回剑倒掠。 他招式变更于一瞬,白元秋破招却只需剎那。 白衣弹指,指风流纵,重重叠如阳关,连绵不断的击在少年剑身之上,后者且战且退,剑舞如雪光银网。 须臾已被逼退丈许,少年向队友厉声喝道:「你还不走!」 在他斜后方,邬姑娘颤抖尖叫,手腕扬起,一个银白色的筒状物体被抛落场中,落地便有机括启动的响声。 白元秋听力既好,内功又强,自袖中飞出一枚金针,针身真气灌注,力量之巨竟然穿透银筒外壳,定在机关缝隙之间,将暗器卡住无法继续运转。她再自负武功高强,也不打算以身试法,亲自尝尝系统层出不穷的花样暗器。 少年白袍滚滚,剑势惊雷,招式大开大盍,锋锐逼人,虽然处在下风,却丝毫不露乱象。 白元秋脸上露出赞许之意,指法由弹转摘,气劲自散合整,聚流成线,重重击在剑网之上。 古剑发出不详的哀鸣,少年被迫后退,他持剑之手已然虎口崩裂,身前青砖地上印着生生拖出的两道足印。 少年闷哼一声,唇角已现血迹。 两人此时已相距三丈。 白元秋轻笑,向前迈出一步,动身时裙裾不摇,却倏然跨过两人间隔的距离,沉肘骈指点向少年膻中,温和道:「小郎君且先歇一歇吧。」 此指落下,大局便定,身后却陡然传来何琬的惨叫:「——住手!」 疾风破空,少女以最快的身法向前纵掠,峨眉刺脱手而出,赫然罩向白元秋周身六十四个大穴。 在听到师妹声音的时候白元秋已然停手,她略觉不解,护体真气自动外放,纵然峨眉刺上内劲如割,也无法穿透分毫。 但这少年却趁隙脱开控制,他身形侧飘,长剑空划,弹开白元秋钉在暗器上的金针。 暗器重新开始启动。 电光火石之间,烟雾般的柔丝篷然而起,数息便成遮天蔽日之势。 空中瀰漫着幽蓝的纹路。 白元秋唿吸稍稍顿住,她曾仗着内息绵长,为搏阿无一笑,深潜入海寻珠,幽深的海面下,珊瑚白沙间,有神秘的深蓝萤光浮动,美且毒。 人间至景,生死一念。 瞬息之间,白元秋甩袖将师妹击飞到远处,内息全然外放,空气的质感陡然变得黏稠起来。 混沌中,柔丝散开的速度极缓极缓,宛若天上神刻意停下了人间时光的流动。 众人四肢如陷泥沼,庭中碧叶欲坠而不可得。 白元秋握住泉中玉。 剑起太微,千湖映月。 无数冰轮自苍穹照下,在空中凝气成影,上千柄若虚若实的长剑正倒悬颤鸣。 白元秋长袖微动,持剑刺下,剑尖之所向,有千道化身如影随形。 剑影遮天,瞬间全数倾落。 天地颠倒,海水倒覆入苍穹。 蓝色丝网若有生命般朝半空吸附上去,而剑池下坠如流火,两者相撞,明亮的剑花团团爆裂开来,伴着声声巨响,地上原本整齐青砖全数被击裂掀翻,炸出一个个或深或浅的土坑。 剑气倏盛倏灭,待众人回过神来,庭中只剩素衣女子持剑而立,眉目宛然静好,而地面上全然是焦黑之色,好似刚刚被烈火灼烧过。 邬姑娘捂着嘴,满脸惊骇神色,似乎不敢相信她竟然能逃出生天。 白元秋向何琬颔首,笑意淡淡:「在下方才越俎代庖,实在失礼,也难怪师妹怒而动手。」 何琬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终究垂头道:「我不想师姐受伤,可也不想……他受伤。」 说到最后,声音轻若不闻。 白元秋仔细看了看暗器的残骸,敛目而笑,声音轻柔,仿佛带着欣悦之意:「原来,是碧烟罗。」又对何琬道,「师妹担心别人,可『他』激发暗器的时候,却未曾考虑过师妹的安危。」 少年听到『他』,眉头一皱,冷淡道:「区区傅俊。」他的声音深山流水般泠然,听的人五脏六腑仿佛被凉凉的井水湃过,「傅某和令师妹并未瓜葛,姑娘无需多虑。」 白元秋目光自傅俊身上扫过,未直可否,反而转头对姓邬的少女温和道:「邬姑娘。」 邬姑娘的回应是瞪大眼睛,直接向后退了三步。 白元秋失笑:「在下难道是老虎吗?」微微摇头,「白元秋无他意,只想请教姑娘,是否曾学过天魔大法?」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正派的武功,傅俊神情愈发犹如冰山,何琬小小惊了一下,邬姑娘嗫嚅道:「我没听过。」 何琬蹙眉,仔细回忆:「天魔大法……碧烟罗……」勐然醒悟,惊讶的看着白元秋,后者微微点头,温声道:「那便当真遗憾了。」 「碧烟罗沾者立死,姑娘动手时,便不怕连累傅公子么?」 邬姑娘还未回答,傅俊倒露出惊讶的神情,道:「傅某既然答允了为周姑娘报仇,自该将生死置之度外,纵然同归于尽,也无不可。」 第138页 白元秋轻笑:「公子高义,叫人敬佩。只是碧烟罗有些特别,先天之下,如非以天魔大法的心法激发,便会受其反噬,命不久矣。」看向邬姑娘,露出恍然神色,「不过人以群分,姑娘既然和傅公子为伍,自然也是看轻生死之人,在下又何须担忧。」 何琬就算在伤心中也忍不住笑出来,傅俊的确是君子,可邬倩倩明显是另一种人。 邬倩倩惊慌道:「你胡说。」眼睛却忍不住看向自己的手心,雪白的肌肤上面赫然有两条乌色印迹,她按住胸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傅俊年少武功高强,于为人处世上却有些木讷,看邬倩倩害怕,想了想,才出言安慰道:「邬姑娘若是不幸,周姑娘的深仇便全由在下承担便是。」 ……这样说更害怕了好吗? 何琬转过身,低头,肩膀颤抖,白元秋颇也觉有趣,正欲说话,却听闻有人正向这里赶来,此人轻功颇佳,片刻便越过重重屋嵴,来到此处。 来人面色冷漠,目光如鹰,正是此间主人姬冰雁,他从屋后翻过来,双足正要落地,斜里陡然伸出一只手,生生将他拽了出去,这一下所扣位置,时机的选择都恰到好处,饶是姬冰雁乃是和中原一点红,胡铁花等人相仿的高手,仍被瞬间制住,无可奈何。 出手之人正是白元秋,在这里的人,只有她一人武入先天,邪毒辟易。 寻常人若是踩在碧烟罗销毁后的残骸上,不过一时三刻便要毙命,就算武林高手,内力深厚,也是多受些活罪苦挨罢了。 白元秋将姬冰雁带到安全地区,道了声得罪,全身真气转至烈阳,长剑横扫,剑光流火般卷过,竟将碧烟罗残骸悉数焚去。 「现在应是无碍了,不过为安危计,先生以后还是少来此处为妙。」白元秋笑道。 姬冰雁冷淡点头,道:「稍后我便遣人将此地封锁。」然后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出现在我家?」 白元秋双手笼在袖内,微微欠身,笑道:「原来是姬老闆,失礼了。在下白元秋,打算找姬老闆谈笔生意,不料师妹顽皮误闯贵府,有何损失,愿一力承担。」 何琬闻言心中复杂,当时听师尊叫师姐照顾自己的时候,她并不如何理解,在何琬的想法里,自己当然站在师尊那边,而师姐和师尊间明显有些龃龉,这种照顾的承诺又如何能够当真? 但白元秋今日所为,又确确实实是护着自己的。她也发现了,师姐虽然与师尊不睦,但在方才战局中,白元秋先是不问缘由便为她出头,后来因自己偷袭,身陷险境时也未曾考虑过抛下同门抽身离开,这种行为,就算是做戏,也已经做的仁至义尽。 何琬垂下眼睫,静默不语。 姬冰雁听完白元秋的解释,又看向傅俊两人,少年只言:「私事。」二字,瞧着比姬冰雁更加冷若冰霜,停顿片刻,又从袖中取出一双晶莹流灿的白璧,「赔礼。」 依旧是两个字。 看来傅俊刚刚待她们还算比较亲切了,白元秋微笑,温和道:「公子与舍妹之事暂且延后如何,无需太久,待与姬老闆谈完,在下自会上门请教。」 邬倩倩拉了拉傅俊衣角,少年略思索,点头,随即托住少女的胳膊,人如孤鸿杳杳,越墙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紧,这一章就赶的比较匆忙,以后有空再修文_(:3ゝ∠)_ 第66章 疑云密布 白元秋带着何琬,被姬冰雁迎入厅堂,有俊俏的少年恭敬奉上香茶,三人略休息片刻,便转入正题。 「在下的赔礼。」白元秋微笑,在桌上放了十只鸽卵大小的明珠,洁白无瑕,满室生光。 姬冰雁心知赔礼不过是个藉口,正菜还在后面,也不取珠,问道:「白姑娘欲谈何事?」 白元秋温和道:「在下欲往沙漠一行,特来向姬老闆讨些经验。」笑了笑,「此事若成,酬劳当十倍于此。」 姬冰雁心中皱眉,这种珠子,一枚便值千金,十只同样大小的更是价值百倍,既然这姑娘不差钱财,武功之强更是闻所未闻,又是为何想要到沙漠里去自讨苦吃? 「沙漠中所需之物多且繁琐,这些姬某都可为姑娘准备妥当,娴熟的本地的嚮导,也愿意代为介绍。」姬冰雁道。 白元秋神色不动,淡淡笑道:「这自然好,不过姬老闆若肯亲自出山,岂非更加保险?」 姬冰雁不语。 檐上垂铃忽忽响起,三短一长,姬冰雁神色一动,起身:「容姬某暂时失陪。」 白元秋笑道:「姬老闆请便。」 大老闆离开,周围服侍的少年看了看白元秋的眼色,很识趣的退下,偌大厅堂,顿时只剩白元秋师姐妹两人。 何琬垂首,坐立难安。 白元秋并不着急,自顾饮茶,不到一炷香功夫,师妹便忍不住率先开口。 「师姐,之前是我莽撞了。」何琬低头,小声道。 白元秋笑道:「你这个年纪,稍有冲动也属寻常。」接着寒暄道,「师尊近来如何了?」 何琬道:「一切安好。」随后问道,「师姐现在不生气了?」 白元秋悠然笑道:「便是方才,在下也未曾生气。」 伸手按在师妹的手臂上,她血气运转的极快,心脏正在砰砰乱跳,目光慌乱的下垂,焦点不定,眼角正带着淡淡的红色。 第139页 白元秋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蹙起。 何琬咬唇:「师姐……」 「年少气盛,武艺高强,难免一怒拔剑,但既然拔了剑,就要有善后的本事才是。」白元秋接着道,「你我姐妹纵然相处日短,毕竟师出同门,区区小事,在下并不会放在心上,师妹无需忧虑。」接着问,「听他们说你害死周琦,这又是怎么回事?」 何琬茫然道:「我有个无争山庄的任务,便趁夜潜入,离开的时候不小心惊动了庄里的人,一路逃窜,结果当时邬倩倩他们也在,似乎被连累了。」 「似乎?」白元秋挑眉,同时观察着何琬的反应,她心跳幅度未减,脸色也显得过于苍白。 何琬眉头紧皱:「我当时忙着逃路,遇见过什么人,实在记不住了。」 记不住了? 白元秋目光微动,轻笑道:「只是无心惊动,那位傅公子怕是不会定要与你同归于尽才罢休。」 何琬苦笑道:「傅俊一诺千金,答应的事,无论是否合理,都非得做到不可。」 白元秋含笑,并不反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过了片刻,何琬也听到外面脚步声渐渐走近,一双少年躬身打起帘子,姬冰雁归来。 「姑娘方才希望姬某陪同的说法,现在可还算数?」姬冰雁问。 「自然算数,姬老闆现在愿意答允了?」白元秋笑问。 姬冰雁冷淡道:「同意之前,姬某可否请问姑娘,去沙漠所为何事?」 白元秋捧起茶盏,柔和道:「在下不缺钱财,又不爱权势,肯去那里吃苦,自然是为了人了。」 「姑娘是要寻人。」 白元秋唔了一声,道:「寻人晦气。」 姬冰雁点头,似乎有些释然:「姬某很愿意帮姑娘这个忙。」停顿片刻,「不取分文。」 白元秋闻此反而摇头,戏嚯笑道:「不必,若是分文不取,在下倒不敢劳动姬老闆。」 姬冰雁摇头:「姑娘误会了,在下分毫不取,不代表没有代价。」接着道,「姬某有两位兄弟也要去大漠一趟,姑娘若不嫌弃,可否结伴同行?」 他刚刚接到消息,多年未见的好友楚留香和胡铁花正在赶往兰州,寻他往沙漠一行,姬冰雁生性谨慎,且行商多年,直觉精准,他一听老友的消息便察觉到危险,白元秋又令人感到非常可靠,便提出了这个建议。 白元秋点头,笑道:「也罢,姬老闆肯为此出山,想必是极好的兄弟,在下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又问,「何时可以出发?」 姬冰雁肯定道:「三日之内。」 白元秋起身:「这段时间在下都会住在兰州城里,姬老闆何时方便,何时来寻我便是。」 言罢告辞,何琬乖乖的跟在师姐后面离开。 白元秋问何琬:「你知道傅公子他们住在哪里?」 「傅俊从不肯在衣食住行上委屈自己,一定是住在城里最好的客栈。」何琬肯定道。 白元秋做惯了教主,是以财大气粗,傅俊却是真的视钱财如粪土,丝毫不放在心上。 这种判断本是没有问题,何琬外出打听,很快就找到了傅俊下榻的客栈,可那两人却根本未曾回来,使人心中有些不安。 何琬有些惶恐,以傅俊的性格,既然与白元秋有言在先,理当不会失约才对。 白元秋笑问:「师妹觉得他们去了哪里?」 何琬心中焦急,忍不住道:「我想不明白,求师姐指点。」 白元秋神色温和,伸掌抵住师妹背心,随着一股清凉的内力慢慢流入,对方烦躁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她缓缓开口道:「越是忙乱时刻,越要平心静气。你还记不记得,对于周琦之死,那两位分别说过什么?」 何琬努力回忆:「最开始邬倩倩来找我,我坦诚当时确实在无争山庄引起了原随云的注意,她没说什么,只是冷笑而去;第二次,邬倩倩和傅俊一道来,当面指责我害死周琦……」 傅俊是另一个轮迴小队的队长,邬倩倩及周琦都是他的队员。何琬和傅俊相识在前,少年男女,品貌风流,难免起了陌上之思。 傅公子人品正直,皎洁如玉,恰恰是何琬喜欢的类型,数次接触下来,五分欣赏便化作三分心动。 这次见意中人横眉冷对,寻仇而来,何琬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心中悸动全然变成委屈伤心,一言不合,双方大打出手。傅俊武功本在她之上,邬倩倩又牵制在侧,不慎负伤,只得逃离,谁知这两人咬的甚紧,一路追她到了此地。 何琬看过原着,知道姬冰雁在兰州安家,便想暂时躲在这里疗伤,她心中隐隐存着言和的指望,所以并未寻师尊为自己出气,万一再不小心伤了邬倩倩性命,双方就再无罢手的可能。 白元秋提示道:「虽然背后不好言人是非,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师妹可曾想过,那位邬姑娘是否可能在其中做过什么手脚?」 事情了解到这里,白元秋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笃定,此刻失去两人踪迹,又更加为她的猜测添了准头。 此刻,白元秋随身佩戴的千里传音铃响起,徐小彦的声音自其中传来:「小白,我刚刚在西门这边发现两个轮迴者。」 白元秋简洁道:「跟上他们,小心那位姑娘。」拉起师妹向西方疾掠而去。 傅俊不善言辞,何琬年少冲动,想要挑起他们间的矛盾直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但万一双方有了解释的机会,之前被遮掩的真相可能就会被毫不留情的揭露出来了。 第140页 白元秋心知,若是邬倩倩果然藏了什么未曾说出来,必然不敢与她们对质,但傅俊生性固执,诸事不肯轻放,又相信队友,如此看来,怕会有些危险。 白衣起落如飞影。 出身千寻云岭的高手几乎没有轻功不好的,基本上水平略差些的弟子就不能正常出门,在上面的下不去,侥倖下去的……也回不来。白元秋自从入教后,便和大师兄养在千寻云岭之巅,此刻展开身法,两边的景物飞一般向后倒退,纵然此刻身边还带着一人,仍然以极难想像的速度赶上了徐小彦。 徐小彦遥遥一指,白元秋顺势也将他托住,左手右手各拎一位小朋友,成品字形纵入荒野腹地。 孤鸿衰草,天边残阳犹照,地平线上,一双少年男女的身影仿佛被镀上红边。 「我瞧见他们了!」何琬低声惊叫,虽然刻意压制,仍然露出激动之意。 常人目力不到十里,内功修为高深者远于此,至于先天高手,比起耳闻目睹,更侧重于「感知」。 何琬不过刚刚看到傅俊两人,而白元秋早已经察觉到不对,果然,那两人不知因何起了争执,下一刻邬倩倩手臂抬起,一篷银亮自她手中暴射而出,势在音先,以傅俊和她之间的距离,此刻决计难以闪避。 傅俊反应极快,可纵然一柄长剑舞如清光,仍有银光如暴雨般穿透剑网,笔直的钉入他体内,力道穿肉碎骨,瞬间,如霜白衣上便渗出点点红色。 何琬见状简直目眦欲裂,白元秋心中暗嘆,将师妹抛给徐小彦,泉中玉苍然出鞘,狂然风驰而去,似一道流光自荒野上划过。 然而除非瞬间挪移,轻功的速度又岂能赶上暗器发射的速度。 邬倩倩手中使用的暗器名叫暴雨梨花针,乃后天暗器之利者也,然而无论何种暗器都不能毫无止境的发挥,待白元秋赶来,她已是强弩之末。 剑气中腕,暴雨梨花针应声落地,白衣女子倒转长剑,剑柄隔空重重击在邬倩倩胸口,对方满袖暗器无法发出,浑身如遭雷击,僵硬倒地。 白元秋瞧都不瞧此刻正在地面上乱滚的暴雨梨花针,迳自俯身查看傅俊的伤势,少年脸色惨白,四肢俱伤,索性这暗器上没有餵毒,侥倖逃得一命。 徐小彦带着何琬也到了,小师妹按住额头,神情痛苦,颤抖着跪坐在傅俊身边,伸着手,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 再怨他对自己拔剑相向,何琬也不曾想见他像这样身受重伤的倒在地上。 白元秋等了片刻,无可奈何的意识到,自己这位师妹,真的连基本医术也未曾学过。 「傅公子性命无碍,师妹若是忧心太过,又有何人照顾傅公子呢?」白元秋软言抚慰,唤徐小彦帮忙处理伤口,她曾仔细教导过徐小朋友医理,今天总算找到了个外伤经典案例,可以让他一试身手。 相隔不到一丈,邬倩倩正僵硬的躺倒在地,满面惊惧之色。 白元秋姗姗走近,温和道:「在下有事相询,不知姑娘可愿为我解惑?」 作者有话要说:  挠头 第67章 太清天魔 「我没什么可以和你谈了。」邬倩倩故作冷硬道,「等队长好了,我自己再和队长商量。」 白元秋凌空一指屈弹,在傅俊昏睡穴上补了一下,笑意不减:「傅公子暂时恐怕是醒不过来了,姑娘还是和在下先聊聊罢。」 邬倩倩望了白元秋一眼,目光相触,身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与唇边和善的相容相比,白元秋双眼清似冷泉,寒若凉玉,简直叫人胆战心惊。邬倩倩自己是来自真实世界的人,对于轮迴世界里遇到的人和事,难免有种高高在上的心里,在此前,她所遇到最大的挫折,不过是因为心虚,向队长隐瞒了关于周琦之死的一些真相,她仗着手中有足以救命的暗器,其实连傅俊也未必真心看的起。 我出生的地方比你们先进千年,轮迴世界中的剧情全部一清二楚,命运之神亦垂怜于我,诸事如何能不顺心遂意? 诸如此类的想法,虽然平常掩藏的很深,但在生死关头,仍然会不经意的冒出来。今日傅俊被她哄到郊外,觉得不对质问她时,邬倩倩心中竟是愤怒大于恐惧,赫然有种主人被傀儡质疑的羞恼。 然而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并非什么不得了的人物,俎上鱼肉的恐惧,凭着一点小聪明,根本无可奈何。 白元秋略等片刻,见对方还不说话,隔空一指弹在邬倩倩的胸口。 仿佛血管中有岩浆流过,邬倩倩面目充血,下一刻,滚烫又化作深寒,冷的连丝微风吹到身上,都感到犹如刀割。邬倩倩想要惨叫,可却如鲠在喉,丝毫声音也发不出来,在旁人眼中,只看到她双目泛红,浑身触电般不断抽搐。 何琬看见邬倩倩痛苦挣扎,脑海深处传来一阵眩晕,支离破碎的景象不断在眼前变幻,她捂住嘴,喉咙上下滚动,似乎下一秒就要吐出来:「……师姐住手,不要这样!」 白元秋淡淡看着她,目光沉凝——小师妹的气血越转越快,脸色忽红忽白,瞳孔有扩大的趋势。 何琬肩膀不断颤动。 「静心。」白元秋声如暮鼓,重重透入何琬已经开始混沌的脑海中,「气散百窍,神沉丹田,抱元守一,自拙而朴,化醇生净,干高任督之间,坤卑沖带之外,吐纳两仪,抑浊扬清……」 第141页 何琬听完第一句时已跌坐在到地上,鬓角被冷汗湿透,等到干坤二句落入脑中,她已盘膝入定,五心朝天,浑身颤抖点点归于平静。 徐小彦担忧道:「小白,何琬出什么事了?」 白元秋温和道:「小师妹心生魔障,故而躁怒不得安,至于为什么,恐怕就得请教邬姑娘了。」 倒在地上的邬倩倩,皮肤上经脉暴浮如老树盘虬。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白元秋替邬倩倩缓解了指力,仍然语笑盈盈道:「请教姑娘,『五感反侵』这四个字,你之前可曾听过?」 邬倩倩盯着白元秋,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在对方手掌再次碰到身体之时,邬倩倩大叫起来:「我,我一定有听过,我也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一面哭叫,一面流下泪来。 少女哽咽不成声:「我只是想要好好活下去,你们为什么通通都来欺负我?」 白元秋好声好气的解释道:「那自然是因为,别的人也想要活下去了。」笑了笑,她容色静敛,益发显得温柔,「如今情形,若是傅公子不计较姑娘的过错,在下不会非得要你性命才罢,但若师妹当真遇难,求生不得的法子,不才还是知道一些的。」 往事如过眼云烟,以白元秋如今心境,早已能够从容面对当年旧事,在目标没有冲突的情况下,她完全不介意寻师尊暂时联手。 不过假如何琬真的死在他们手上,而自己又恰好正在附近,师尊即使不误会是白元秋痛下杀手,恐怕也会迁怒她袖手旁观。 白衣女子的目光落在眼前猎物的身上,自己的第一个任务和姬冰雁有关,何琬恰好出现在姬府后院,邬倩倩更是身怀杀伤力巨大的碧烟罗,种种迹象,不得不令她疑窦丛生。 碧烟罗,起源于天衣教无霜城,隶属于天魔大法的分支。 天衣教武学共有六大分支,太清一脉和天魔大法并驾齐驱,其次乱红曲,轻容赋,百刃辞,以及从川朝海。 其中从川朝海主要包涵了天衣教各代武学高手所创造,收录,修正的典籍,数目浩如烟海,种类繁复,品质亦是良莠参差,甚至还保留了部分天衣弟子学武时的突发奇想。 至于乱红风流,轻容雅丽,百刃如寒光照雪,然而纯粹以武学之境界相论,四者皆弗如太清天魔。 太清传人崇尚太上忘情,而学习天魔大法之辈多染红尘血气,前者在习武过程中少有瓶颈,后者功力提升快捷异常,天衣教有一位教主想过将两派武学合二为一,这位教主也确是天资绝伦,想前人所不敢想,不能想,自穷途中寻出一条兼容并济的康庄大道来。 然而世上没有完美的武功。水满则溢,月满则亏,他想兼得太清天魔两家之长,便需同时承担两者之短。 这位教主照自己所想之法修炼后,初时渐入佳境,渐渐喜怒无常,甚至癫狂躁乱,内息澎湃却难以自控,想要弃之不练时为时已晚,短短两三个月功夫便爆体而亡。 只是到这位教主临终前,他神智虽乱,武功却已经达到了一种难以测量的恐怖地步,合千寻云岭上诸座之力,也只能与其僵持不下而已,若非他自己死了,如今天衣教基业能否復存,当真尚未可知。 当时善后的前辈想过要将这法子封住,但也有人觉得可以留待后来天资纵横者改善,便未销毁,只是规定凡先天之上者皆不可修行,省的酿成大祸。 然而直到苏折柳那一代,都没有人练成此法。 白元秋本来没想做这个吃螃蟹的人,只是少年人胆大妄为,她自幼打底的心法是太清一脉,后来练着练着,觉得有些滞涩,便参考天魔大法的部分,自作主张的改了些气息吐纳,内力运行的法门。而当时天衣教唯二可以理直气壮管束她的人里面,师尊不关心这些,而师兄又恰好被外派,又因为天衣教武学极其之多,等大师兄回来看见师妹所学和他预计有些不同,也并未放在心上。 她自幼按这法子修习,武力增长虽快,离当初那位的距离仍然天渊之别,所以直到十六岁之前,功力都尚且能够控制的住,而后天衣教辅座叛乱,白元秋极痛极伤之下,利用泉中玉封印七情,一气突破先天。 容汇川后来分析过,假如把丹田比作湖泊,那么这种心法便如暴雨,极易成洪泛之势。之前那位教主本身内力深厚,一旦失控就无可挽回,而白元秋修习时尚早,身体逐渐习惯了这种内力增加的速度,而最后以泉中玉吸纳七情时,人与剑之间便有了种微妙的联繫,剑如媒介,一些无法自控的功力可以随之流入,加之白元秋七情灭绝,六欲不生,内息如逢寒冬,暴雨亦化作大雪。 天下唯有一柄泉中玉,这种法子不可复制,就连白元秋自己,也不能保证如此一而再后可以无虞,所以纵使《冰心诀》为道家无上内功心法,白教主也不敢将其传给自己的两个弟子。 喜则锐,怒则戾,哀则伤,乐则荒,爱则结,恶则绝,欲则屑,天魔传人七情易盛,盛则生乱,而其武学更多有诡谲莫测处,包括幻影挪移,嗔离暗掌,大自在手,色相殊常,一寸光阴,喜怒无常,天愁地惨等,而暗器则包括碧烟罗,血生莲,十恶刀等。天魔大法下的暗器,若不能以特殊法门激发,使用者往往会受到极其惨烈的反噬,以白元秋的境界,固然可以用自身功力慢慢将其消化,但邬倩倩…… 第142页 白元秋扫过她的手臂,早在当初便该当断则断的,到了现在,就算砍掉手臂,这位姑娘也决计活不过一个月。 邬倩倩断断续续的将自己经歷的事情说了出来:「在无争山庄的时候,我碰巧发现那里的主人正和旁人密谋,这时何琬也因为任务的缘故闯了进来,被那里的人发现,下重手混乱了记忆,这应该就是你说的『五感反侵』吧?」 白元秋颔首:「姑娘果然聪慧。」 五感反侵却有混乱模煳他人记忆的效果,不过这对施术者的要求极高,功力的控制也必须非常精准,否则一个不好,双方都有痴呆的风险。 更加可怕的事,对于修炼心境的高手而言,五感反侵可以在对方道心里种下心魔,初时无妨,但越往后,功力越高,或者在危急紧要关头,人的行为便会不由自主的失控。 就像何琬这样。 好在小师妹年纪不大,心境尚且称的上纯粹,才会出现在心魔中冲撞挣扎的场景。 白元秋又问:「这些暗器是从何而来?」 邬倩倩道:「……新人礼包。」 「还有呢?」 「在轮迴世界里面,也得到了一些。」 白元秋似是无奈的摇头,微微笑道:「都在这等时候了,姑娘还是坦诚相对吧。」 邬倩倩强道:「我没有说假话。」 白元秋轻笑:「虽无不实,却有不尽。」温和道,「姑娘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邬倩倩哀求的看向徐小彦,徐小彦抱臂耸肩。 白元秋从容含笑。 邬倩倩闭目,微微啜泣,泪珠从脸颊上滚落下来,似乎一粒粒晶莹的珍珠:「是有人送我的,他们说过,只要和天衣教主作对,还会有别的好处。」 白元秋笑问:「他们是谁,具体又指的是天衣教哪位教主?」 「当然是系统管理员了,而且虽然没有在面板上显示出来,我确实是接到了隐藏任务。」邬倩倩讶异道,「他们就说了天衣教主四个字,没说别的。」 这其实也不用特指,苏折柳犯了极大的过错,之所以未曾除名,全是看在收了两个好徒弟的份上,在白元秋接位后,他至多只能被称一句「前教主」。邬倩倩未必不知道这点,但在她准备用这些物品对付何琬的时候,心中便自动为自己找了解释——反正苏折柳也曾是天衣教主,她这样做,当然也是为了完成任务了。 「这些东西,都是跟着系统奖励发放到我的随身空间的。」邬倩倩补充道,「你和何琬,还有苏折柳的关系,都被一道传给我了。」 「那些人有让姑娘直接出手对付师妹么?」白元秋道。 「……没有,不过何琬是前任天衣教主的弟子,又是你的师妹,应该在算任务范围之内。」 白元秋目光微动,她答允师尊照拂师妹,若何琬死在她眉睫之前,恐怕两人现有的默契便会不可避免的出现裂缝。 「那位周琦姑娘究竟是怎么死的?」白元秋再问。 作者有话要说:  灵感陷入枯竭_(:3ゝ∠)_ ps:心法是蠢作者胡诌杜撰的,不要相信…… 第68章 薪火传承 清水大街。 十佳后勤,玉面修罗,青衣青妆的顾惜朝公子发觉队长久久未归,简单联络之后,便很快准备好适合住宿,问话,调养的一处据点。 白元秋对此深表欣慰。 上次见面时,苏折柳托何琬赠送给她一枚玉玦,只要在同一个世界里,两人便可互相通讯。 白元秋简单将何琬身上的异状通过玉玦转达给苏折柳,同时笑道:「以阿琬的年纪阅歷,师尊纵然捨得放她出来独自行走江湖,也最好时常关注一二。」 苏折柳的声音清冷如昔,却稍显迟疑:「你和行止当年下山的时候,都不喜师长横加干涉。」 「世殊事异。」白元秋轻笑道,「时间若能往溯二十年,不用师尊插手,弟子便敢保的小师妹江湖横行,可如今身处异乡,又如何能与在家时候相比?」 苏折柳表示同意,并道:「我会尽快赶来,为师不在的时候,阿琬暂且交给你了,尽管教导无妨。」接着声音微重,「若事出紧急,首先顾好你自己。」 白元秋闻言稍顿,俄而微笑:「师尊尽管放心便是。」 温度降下,玉玦那边再没传来回音。 白元秋起身,长袖白袍随着行动时带起的风飘荡在身后,青衫书生立在走廊上,昏暗的烛光透过窗纸照在他面上,光线朦朦胧胧,可落在内功深厚之人眼中,却是纤毫毕现。 顾惜朝道:「事情都清楚了。」 白元秋笑道:「为了这等小儿女事劳烦,实在委屈顾公子。」 顾惜朝等白元秋走到他身侧,稍微落后半步,风度温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既然后果严重,便没什么大材小用之说。」接着笑道,「无争山庄有少主名原随云,听说不但文武双全,才高八斗,而且温文都雅,品行纯良,周琦和邬倩倩路经太原的时候,接到了相关支线任务前去无争山庄取一物,结果被那原公子察觉,留在无争山庄里款待了些时日。可惜那位周姑娘不知为何身染怪病而亡,离开的人便只剩邬姑娘一位了。」 白元秋颔首,问:「原来如此,那位傅公子知道此事么?」 顾惜朝唇角掠过一丝嘲讽的笑意:「君子可欺之以方。」傅俊向何琬求证过,然而邬倩倩声泪俱下,牢牢将话语握在自己手里,傅俊端方,以为何琬有意谋害,何琬天真,误会自己无心连累。 第143页 「无争山庄屹立江湖已久,委实可称为武林第一世家,其传承之厚,怕连之前上官金虹也远远不及。」顾惜朝道。 这点倒并非是顾惜朝小看上官金虹,只是金钱帮虽然依仗武力和强硬的作风一时称雄,终不脱暴发户的气象,只要帮主一死剩余势力便如云流散,而山西原家,虽然近百年内未曾出过什么绝顶人物,行事却自有一种无冕之王的风度,令人心折。 白元秋不在意道:「想要和在下为难者多如过江之鲫,区区一原随云,又有何足道哉。」 顾惜朝默然,这倒也没错,基本上从天衣教那个世界里来的人,就没有对她没有敌意的。 在这世上,能叫人念念不忘到白姑娘这种地步,大概也算一种天赋。 「姑娘原先便没有什么知心友人愿意助拳么?」顾惜朝忍不住笑问。 庭院深深,遍地绿苔红叶,空中玉轮清辉,薄云如纱。 晚风徐徐,白元秋眉睫半合,唇边欲弯,却终究全部化作一声轻嘆:「自然是有的。」 她柔和道,「就算在下思念他们,却并不希望在这里见到他们,且若是幕后主事者果然是要与我为难,专门筛选敌对势力之人进入轮迴世界,公子也不必指望他们前来援手了。」接着笑道,「昔年内外两战过后,无霜城上下折损过半,中朝江湖寂静,北盟更是化整为零,十年内无人可以重振。」 「三域之中,下一代都尚嫌青涩,若在下孤身便足以达成所愿,不必叫他们冒险来此,可若事有不谐,白元秋也甘愿以身铺路,为后人赢得喘息之机。不需太久,无霜城必有后来者承我遗志。」 薪火代代传承,至死不休。 院中有小河流水,拱桥跨过河面,檐上悬灯,灯影映于河上,风一吹便泛起粼粼波光。 「顾某曾听闻天衣教有魔教之称,可白教主倒是心怀天下的紧。」顾惜朝早知道她是为何离家的,此刻不禁调侃道。 她为了寻求使世界延续下去的方法来此,韩晚云昙等人自然也是这一行为的受益者,只是白元秋不曾解释,云昙全力追杀,韩晚亦敌亦友,枉费天衣教素有魔教之名,白元秋这种行为简直大公无私到令人髮指。 「心怀天下。」白元秋重复,字字如含春水,月色下,她神色更是温柔至极,「那个世界是在下的故乡,但它如今的力量已经不足以支持自己的存在了,我虽不算太傲慢,也不见得懦弱,总不至于在需要的时候对它横行无忌,予取予求,在可以破碎虚空时才决定放手不理。」 万物自有其盛衰兴亡之道,小至蜉蝣,大如世界,有生有灭方才符合常理。白元秋曾比任何人都接近天道,却宁愿失去破碎虚空的机会,也不肯随波逐流。 「不论如何,白教主愿意担下这些事情,便值得顾某敬重。」顾惜朝由衷道。 白元秋微微摇首:「分内之事,不足挂齿。我既已天下登顶,便合该将这一界存亡担下。」 夜色甚凉。 素衣女子纵然平日瞧起来再温煦随和,然而不经意间,仍然会流露出属于天衣教主不可一世的自负和骄傲。 顾惜朝虽然见过宋帝,但那可是在歷史上都被认为,适合做除了皇帝外任何事的存在,所以,在认识的人中,只有白元秋一位最贴近「君王」的意义。 曾夫人用整个逆水寒的世界来诱惑过顾惜朝,青衣书生很好奇,在这种真正有机会掌控全部世界的人心里,是怎样看待这件事情的。 「韩先生也说过,在那个世界上,起码直到他离开前,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违逆姑娘的意思了。」顾惜朝道,「既然如此,白姑娘为何不索性挥兵北上,名正言顺的君临天下?」 「富贵名利如泥沼,勇者入世,智者出世,丝毫不肯沾手是懦弱,可过于沉迷便是愚昧了。」白元秋临水,负手而笑,眉目温柔静好,「此外,天衣教人数远较中北二地为少,加之近年屡受战火摧折,余者更不足以支持其过大的架子。」 「当然,真要统治他们,也并非没有办法。以铁骑踏断嵴樑,以刀剑斩碎风骨,将外族贬为劣民,烧书毁卷不允教化,拉拢大族官宦中愿意投靠之人,为我代言。如此种种,中北两域或可纳入掌中。」 顾惜朝联想起宋朝被金兵肆虐后的场景,脸色不由微微泛白。 白元秋见状,温煦笑道:「不过,在下不会这样做的。」接着道,「我固然可以依仗武力,花二十年斩断中北两地的根基,可等在下百年以后,同辈的老人全部退隐,吸吮敌人血肉成长出的下一代,又会遭遇什么样的光景,并非不能预料。」 「等意气被富贵磨去,等后人被生而尊贵,奴役外族的生活同化之后,江湖就死了。」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天下风骨尽摧折,活着的人中,又要等多久才能出现一个足以光耀青史的风流人物?」 顾惜朝听着,几乎怔住了。 难怪韩晚说她有「器量」。 白元秋笑容温和:「或者许多年后,这天下终不免合为一体,后人也许能想出更平和融汇的法子,然而在下生在此时,不是将来也不是过去,那就在这有生之年,做完我这代人该做的事情,也就罢了。」 只可惜心中还有些想要的东西,却是纵然掌控世界,上穷碧落下黄泉也无处寻觅。 第144页 旧时风菸草树,而今总断人肠。 「傅公子的伤势如何?」白元秋换了个话题。 「经脉尽毁,全身武功只怕要等回到系统空间才能修復了。」顾惜朝是聪明人,当下顺着话题接续。 白元秋微微颔首:「公子自便,在下先去瞧瞧小师妹。」 幽窗小院,门扉紧闭,房内一灯如豆,光色昏黄。 何琬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纵然睡着的时候,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的。 突然,少女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声,上半身倏然弹起,目光茫然的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后,理智才点点回笼。 何琬按住胸口,吐出积郁之气,正准备躺回去时,忽然再次全身僵硬。 在烛火的照射下,她清楚的看到地面上映着一条长长的人影,方位正在自己背后。 古园,夜风,白烛。 以及背后无声无息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上班族来说,周一真是最可怕的词彙了qaq 我代码还没敲完qaq 第69章 心有所执 「师妹感觉如何?」 还没等何琬想出解决办法来,那个「影子」就率先开口了,声音里还带着十分熟悉的笑意。 「师姐?」何琬松了口气。 白元秋自然走到何琬身边坐下,三指落在少女手腕上,片刻笑道:「师妹刚刚是做噩梦了?」 何琬点头,接着道:「刚刚师姐为什么不说话?」 白元秋温和道:「我原本是来瞧你,可惜师妹已然入睡,不便打扰,准备离开时,又听闻师妹梦中尖叫。」 何琬瞭然,小声道:「谢谢师姐。」 少女抬头,斜上方忽然落下一片轻柔的阴影。 白元秋举袖替师妹拭去额上冷汗,柔声道:「阿琬,你是否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 何琬点头又摇头:「有点感觉,最近这段时日,我偶尔会悲喜不能自主,仿佛心底住着另一个人。」捂着心口,眉峰紧蹙,「我知身在梦中,却不能醒。」 白元秋轻抚何琬后心,慢慢扶她躺下。 何琬向墙里挪了一半,问道:「师姐要不要也休息一下?」 白元秋微微挑眉,俄而笑道:「既然师妹相邀,白元秋敢不从命?」 灯火微摇,连枕并榻。 「习武之道,由身而心。」白元秋右臂枕在颈下,语气平静,「乱人武道有二法,下者毁气海,上者种心魔。」 「所以,我现在是被人种下心魔了?」何琬迟疑道。 白元秋温和道:「师妹能察觉不对,便已经是在和自己较力,若能顺利破开迷障,因果循环,你今后武途必会比现在顺利的多。」 何琬没有说话。 白元秋接着道:「师妹眼前有两条路可走,以在下和师尊的修为,都可以替你驱除心中所刻暗示,不过这样做虽然轻松,但对师妹心境上的歷练并无益处。」 何琬轻声问:「想必第二条路,便是我依靠自己力量来摆脱心魔?」 白元秋笑道:「师妹聪慧。」 何琬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她沉默片刻,反问道:「如果是师姐的话,会怎么选择?」 白元秋轻笑:「我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侧首,神情温柔,「道心圆融无隙者,纵身处迷障泥沼中亦不能乱,不过区区心魔,能耐我何?」 何琬质疑道:「可我听师尊说,当年辅座叛乱,师姐杀上千寻云岭后,险些心神崩溃?」 白元秋顿住,似笑非笑。 何琬说完便屏住唿吸,一动不敢动,半晌,看着身旁传来轻轻颤动,白元秋竟低低笑出声来:「师尊也会在背后……」半晌,接着道,「我到最后,毕竟没有崩溃。」 昏暗的灯光下,白元秋简单给何琬描述了当时无霜城内乱的情况。 弦华终年,辅座阋墙,少教主苏行止战死。 白元秋当时出任在外,闻讯悲怒交加,险些气血逆流,她咬牙走了旁门左道的法子,勉强等到突破先天后,便毅然带兵杀了回去。 不顾一切的行动,向昔日同门挥剑,血肉成泥,腥红铺道时,感情上却同时忍受着煎熬。 苏行止对她最重要,别的事物也并非轻如尘埃。 白元秋在无霜城上最好的友人,除了大师兄,便是辅座弟子云重华。在她将诛杀辅座时,与云重华的友谊也到了尽头。 云重华平静的看着她:「师尊待我有教养之恩,行止与我有朋友之谊,阿念,我无可奈何。」 横剑自尽。 既不能全忠,也不忍全孝,相要两全,却通通辜负了,终于只剩下以命相报。 白元秋颓然跪倒,心中只恨当时没有与师兄俱死。 便在她将要崩溃时,辅座弟子容丰容汇川匆匆赶来,将苏行止临终之言带给白元秋。 ——「我允阿念肆意妄为。」 一言斩断了白元秋身上所有的枷锁,师兄预料到她的行为,知晓她的痛苦挣扎,愿意原谅她的一切过错罪恶。 白元秋相信苏行止,只要师兄谅解,她便能解脱。 从今而后,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了。 封印解开,人间献上了足够的生命与血食,沉睡的修罗睁眼,饱饮绝望的醇酒,自地狱中甦醒。 可以肆意妄为,却已经没什么必须做的事情了,白元秋决定接下教主之位时,不过是想与师兄看见一样的风景。 第145页 过去几乎消亡殆尽,属于天衣教主的人生方才开始,悠悠二十余载,心意相通的好友,视若骨肉的弟子一个个来到白元秋的生命里,点缀了满目繁华璀璨,她再没有刻意学习谁,行事却无限向苏行止靠拢。 十六岁的阿念不过学其皮毛,白元秋却得其神韵。 白元秋笑问容汇川:「当时会走上哪条路,连在下自己也不能确定,你竟如此放心,敢将那句话带给我?」 分分钟黑化毁灭世界给你看哦。 容汇川想了想,老老实实道:「完全不放心,只是怕你受不了,没想那么多而已。」 白元秋大笑。 往事已难追。 此刻故乡遥遥,异世界中,白元秋正握住师妹的手,温然笑道:「我有所执,心便不乱。」 天光未明。 苏折柳忧心弟子,彻夜赶来将,与白元秋密谈后,将何琬与傅俊带走,他停留时间极短,并未惊动他人便离开了。 碧叶上露水初凝。 猫一样的大汉,正弓着背,悄悄趴在高高的围墙上,他生的宽肩窄腰,满脸青惨惨的胡茬子,脸上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他虽然身材高大,行动间却当真比猫更轻盈,清水大街的宅院本年久失修,他翻墙之时,却连一丝灰尘也没有惊动。 这人正是胡铁花。 黑珍珠忽悠楚留香的三个好妹子苏蓉蓉,宋甜儿,李红袖离家出走,楚留香不知内情,以为她们三人被掳,急忙跟到沙漠附近,却偶遇多年不见的好友胡铁花。 胡铁花也实在是个妙人,华山派的得意高足高亚男喜欢他,追着他非君不嫁他不要,反而爱上了个不理他的小寡妇,在一个荒凉的边陲小镇上,足足呆了三年十个月,直到遇见要进沙漠寻人的楚留香。 他知道那三个小妹子失踪的消息后,担心楚留香贸然进入沙漠会出事,便劝他去找两人的髮小姬冰雁,姬冰雁多年出入沙漠发了大财,有他在,事情成功的可能性便要大上许多。 结果今日一见面,那死公鸡居然说自己已经答应了陪别人进沙漠,自己两人若想去,非得跟白元秋他们同路不可。胡铁花好奇心起,想知道这个能让姬冰雁不顾昔日情分的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便悄悄潜进来查看。 白元秋在了解背景故事的时候,曾感慨过,胡铁花在男女感情上的表现虽不如何,但对待那位楚公子确是真心一片,叫人钦佩。 顾惜朝喷茶,徐小彦捶桌狂笑。 此刻,这位一片真心的胡铁花正在心中决定,老臭虫的事情性命攸关,若是这位白姑娘只是个胡搅蛮缠的任性大小姐,他无论如何也得想些法子,让这姑娘放弃一道进沙漠的想法。 林木郁郁,流水环榭。 这座宅子共有三进,他顺利摸到了第二进时,耳边忽然听到极细微的兵刃出鞘声。 「来者何人?」随着一声喝问,淡蓝衣衫的少年自树上跃下,他手持巨剑,其风如狂澜,势如惊雷,唿吸间已朝他刺出十数道剑光。 对方剑法虽快,胡铁花闪开的速度也不慢,他前进时轻盈如灵猫,后退时也快似离弦之箭,这些剑招竟全数落空在他面前一步。 少年轻轻「咦」了一声,似乎很惊讶他能躲过,熟料胡铁花此刻心中更是暗惊——这少年所持明明是柄如此沉重的巨剑,却偏偏举重若轻,单凭这手功夫,便足够跻身江湖一流好手之列。 见猎心喜,徐小彦的剑风越发锐利起来。 胡铁花忽然意识道,自己方才委实不该退那一步。 独孤九剑只攻不守,他一起退避之心,便更加令这绝世剑法源源不断的挥洒开来,徐小彦步步紧逼,剑气纵横纷扬,庭院中落叶碎石为之激起,忽飞忽转,绞捲成泥。 剑风如网,眼看胡铁花将要被逼至绝境时,忽然瞧见对方露出一处破绽,他蓦地大喝一声,快逾闪电般冲出一拳,直直捣入剑光中。 徐小彦脸上露出诡计得逞的狡黠之色。 胡铁花心中咯噔一声,忽觉对方的剑法变了。 暴雨狂雷般的剑意消失了,少年长剑过处,竟仿佛带起青霜般皎洁的月光,清冷飘渺。胡铁花拳头本已打出,却忽然捉摸不到对方的剑法的轨迹。 月华黯淡,夜色袭来,万物的踪迹都在逐渐模煳。 徐小彦笑道:「在下这招,胡大侠觉得如何?」说完,胡铁花只感到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竟是那少年已然得手,却在千钧一髮之际,将剑身变削为拍,轻轻敲打了他一下。 既已得手,徐小彦便收剑飘然退后,抱拳笑道:「方才不知是『花蝴蝶』胡大侠驾到,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胡铁花摸摸鼻子,苦笑:「那只花蝴蝶已经在酒缸里醉死了,还请你莫要再提他。」 徐小彦笑了笑,方才除了最后那招轻云蔽月学自白元秋,之前用的都是独孤九剑,而且不论独孤求败还是小白,都是他们所处世界的天下第一高手,他能依仗地利小胜一招,也不算奇怪。 「不知胡大侠所来为了何事?」徐小彦笑问,经歷了数个轮迴世界,他的头髮和武功一同茁壮成长了起来,此时被玉环束起,更显得英气勃勃,气度温文潇洒。 胡铁花道:「本来有些事的,可见到你,便没什么事了。」长嘆,「此间主人既能找到你这样的保镖,不管要去哪里,底气都算足的很了。」 第146页 徐小彦意识道「此间主人」指的是白元秋时,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娃娃脸上那双圆眼睛不断向月牙形靠拢,拱手道:「徐小彦不过一无名小卒,胡大侠实在太过客气了,今日若非我占了出其不意的便利,又岂会是胡大侠的对手?」 胡铁花摆手,准备告辞,临行前犹豫再三,仍旧开口问道:「你这剑法从何处学来?」 徐小彦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正是此间主人亲授。」 胡铁花离开时,宛如被火星燎到尾巴的大猫。 徐小彦见到两个队友后,虽然晓得以白元秋的能耐,这所宅子里发生什么都瞒不过她,仍然十分快乐的八卦了一遍。 「胡铁花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人。」徐小彦结论道,「只是姬冰雁不是见到过你出手么,为什么胡铁花还要来瞧瞧?」 白元秋悠然笑道:「这位胡大侠的性格若果如小彦所言,假如我是姬老闆,我也不会告诉他的。,」 顾惜朝点头:「这等好奇心旺盛之人,若是不叫他亲自见一见,别人怎么说,怕都难叫他服气。」 徐小彦想一想,也便明白了,笑:「姬冰雁当真了解他。」 白元秋关心起另一件事:「小彦若不借地利,今日胜算能有几分?」 徐小彦回答:「四分。」解释道,「今日我占上风之后便没叫他有机会施展武功,若是公平对决,还是胡大侠的胜算大些。」 白元秋颔首:「如此便罢了。」 顾惜朝笑:「怎么,难道白姑娘还打算,若是这位胡大侠功夫太差,便不让他进沙漠不成?」 白元秋轻笑:「便只准他担心旁人拖后腿么?反正有了楚香帅,该遇上的情节自然也都会遇上了。」 徐小彦赶紧劝道:「小白冷静,一切为了可能的支线。」心中默默给胡铁花点上一根蜡烛。 白元秋微笑不语。 翌日。 天才亮,空中还是灰濛濛的一片,打更的老头刚刚下班,路上没有别的行人。 就在此时,街道拐弯处忽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由骆驼,马匹,矫健的车夫,黑黢黢的大汉,以及最中间棺材似的车厢组成的,格外奇怪的队伍。 队伍走到清水大院前面停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大门却忽然打开了,有三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这三人正是白元秋,顾惜朝,以及徐小彦。 白元秋率先登上马车。 车厢里面空间极大,大的简直像是间安着车轮的屋子。 白元秋首先问候姬冰雁,看着蹲在角落里的猫儿眼大汉,笑道:「想必这位就是胡大侠了?」 胡大侠哼唧了两声。 姬冰雁与胡铁花固然是当世人杰,但车厢内三个男人中,任谁第一眼看去,首先注意到的都不会是他们。 白元秋向三人中间的男子微笑:「楚香帅,久闻大名。」 楚留香起身还礼。 只要面对女子,他永远不会失礼,何况还是面对一个容貌如此美丽,风度如此温柔的女孩子。 白元秋心中赞嘆,她见过的美男子并不少,但楚留香仍然具有令人念念不忘的风采,与顾惜朝,徐小彦等人相比,楚香帅充满了男性特有的魅力,粗犷而秀逸,坚强又温柔。 他的眼睛清澈的如同湖水,闪动着顽皮,幽默的光芒,微微一笑,便似温暖的春风吹过了大地。 马车再次无声而稳定的开始行驶。 六人分成两边坐在车厢中,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就是一片安静,他们互相打量着对方,似乎谁都不愿率先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楚留香最早打破了沉默,他问:「姑娘打算去沙漠中寻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稿子删掉重写了一遍,作者菌已经趴在键盘上爬不起来了qaq 第70章 拦路胡姬 「女人。」白元秋笑着回答。 胡铁花咳了一声,顾惜朝闭目,徐小彦掩面。 楚留香不动声色,仍然温柔笑道:「那不知姑娘要寻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白元秋斜睨了他一眼,杏眼微眯:「香帅这样打听,莫非打算出手帮忙不成?」 楚留香道:「只要在下力所能及,绝不推辞。」 姬冰雁冷冷的看着他,像是在说,你现在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头绪,竟然还敢胡乱应承别人? 楚留香却在这时给了姬冰雁一个微妙的眼色。 这个眼色十分隐晦,在旁人看来,楚留香只是漫不经心的环视了下周围,但姬冰雁是他自幼的好友,一瞥之间,便迅速明白了好友的意思。 昨天听胡铁花说他竟然输给白元秋身边的少年,而那位少年又说自己的剑法是白元秋亲授之后,姬冰雁便不由自主想起了武林中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说,若是有人内力修为达到一定的境界,便会返老还童,青春永固。 白元秋的容貌瞧上去最大也决计超不过二十岁,但看她气质神态,行事老练,和无意中流露出的智慧,却绝非是年轻人所能有的——这是唯有时间才能赋予的风华。 但假如她真是某个修为高深的老前辈,一切便能说的通了。 姬冰雁明白楚留香的想法,此外,他久居兰州,曾在经常往来沙漠的老客口中听过一个消息:昔年江湖上公认最美丽,最毒辣,最无情,武功却又最高的妇人石观音,现在正隐居在沙漠某处。 第147页 石观音,难道便是白元秋? 白元秋彬彬有礼,面带笑意,她若是知道姬冰雁的想法,一定会表示惭愧。毒辣,无情,甚至武功她倒都可认了,可「最美丽」三个字,却委实不敢当的很。 姬冰雁凝神等着白元秋的回答,不料这姑娘竟清清脆脆的开口道:「我要寻的人叫石观音,不知楚香帅是否知道她的下落?」 此言一出,对方三人皆惊。 胡铁花结结巴巴道:「你说的石观音,便是那个石观音?」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面前这个斯文平和的姑娘,一开口便是要去找那个神秘的毒妇人。 白元秋微笑:「假如这江湖中还有第二个叫石观音的人,我倒也很想去认识一番。」 楚留香谨慎道:「莫非姑娘和那位石夫人之间,有什么因缘不成?」 白元秋否认:「虽然素不相识,但在下有些不得已处,不得不前去冒犯一二。」这次的任务要求和上回还不同,上次系统只说要解决「梅花盗」,这次却明确点出了对手的姓名。 迂迴的法子,看来是可一不可再。 楚留香神色格外郑重:「虽然不知为何,但既然姑娘是要与那位动手……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姬冰雁还来不及阻止,便听到白元秋轻笑一声:「香帅的好意,在下心领,若我当真力有不逮,自会请香帅助拳。」 楚留香稍觉惊讶,白元秋言下之意,竟是打算自己先和石观音单挑,除非落败,否则要他们帮忙。 微微沉吟,楚留香考虑到苏蓉蓉几人还在等他救援,到底没有强求,只认真道:「姑娘若有需要,在下随时候命。」 姬冰雁冷冷开口打断他们:「白姑娘要找石观音。」又朝楚留香道,「而你要找沙漠之王札木合,这两个人我虽然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都是极其厉害的人,我会尽一切可能叫他们的耳目没办法缀上这辆马车,所以从现在起,这辆马车每次绝不会停留超过两盏茶的时间,每天最多只会停三次,还望诸位可以配合。」 楚留香默默点头,白元秋笑道:「我既然拜託了姬老闆,便会听从指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胡铁花忍不住道:「可万一我闷得慌,想要下车走走呢?」 没人回答,胡铁花拿起一壶酒想喝,犹豫了下却又忍住了。 车厢里比一开始更加沉默起来,白元秋闭上眼睛,盘膝而坐五心朝天,竟然在众目睽睽下,径直入定去了。 她的唿吸慢慢变得悠长,似断似续,若有若无,皮肤也变得如白玉般温润透明,奇特的寒气以她为中心向外辐射,就算是离她最远的姬冰雁,也能感受到那股凉意。 胡铁花小声说:「老姬在车里准备了这么多东西,打坐多没意思?」 时间慢慢过去,转眼已经是第三天傍晚。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胡铁花已经知道了白元秋为何要入定——纵然车厢被布置的再舒服,坐上一天也足够他闷到发疯,何况是连续三天?白元秋用一门特殊的心法将自己维持在冥想的状态,这种状态并不惧外物打搅,每次到了马车停下的时候,她便能在一唿吸间恢復如常。 「这种状态既不愉快,也不无聊,外界的事物便如水面上的倒影,我虽然能获知,却并没有设身处地的感受。」白元秋解释。 所以此刻,胡铁花发现白元秋突然睁开一双流泉般的眼眸,便不由笑道:「马车还没到停的时候,姑娘便醒了?」 白元秋也笑了起来,眼中闪动着愉悦的神采,旁人想知道她发现了什么好事时,只瞧见她转头向姬冰雁问道:「姬老闆是否知道,这条路平时是不是也如今天这般热闹?」 话音未落,车外立时传来骏马悽厉的嘶鸣声,马车陡然止住,巨大的惯性让桌子山的杯盏不由自主的向前滑动。 姬冰雁蹙眉,从马车里飞身而出。 他们已经接近沙漠边缘,他了解过,昔日沙漠之王札木合的势力从没到过阴山以南,姬冰雁本来以为,至少也要等自己这边进入沙漠后才会有人现身发难。 因为只有在那里,才是对敌人最有利的环境。 在中原,在楚留香,胡铁花,姬冰雁三人联手的情况下还敢出现的人,不是太过自信,就是太过自大。 姬冰雁纵身落在车队最前端,眼前挡住去路的,是一队身着异族服装的胡人。 其中打头的那一个,是位身着轻纱的美貌女子,她露出一段白玉般的腰肢,却将脸部眼睛一下全部蒙上,别的人只能瞧见那双明星般的眸子。 少女大大的眼睛满是笑意,她看着姬冰雁,声音轻柔:「我叫小绿,阁下就是楚留香么?」 姬冰雁眼神一动,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小绿髮出银铃般的笑声,娇俏道:「我家王后备了些礼物给楚公子,如果你不是,我就不给了。」 姬冰雁微微笑道:「我虽然不姓楚,可车子里却正好坐了一位姓楚的。」 小绿眼珠一转:「我听中原来的人说,无论谁只要一见到楚留香就会知道他是谁,因为这世上根本就没人能冒充的了他,你若要我相信,除非他,他肯下车来见我。」 说到最后,竟如同海棠垂露,不胜娇羞起来。 楚留香内力深厚,小绿姑娘的音量也并不含蓄,而作为一个绝不肯对女子失礼的男子,对方的话只刚刚说完,他便出现在她面前。 第148页 周围的胡人只感到眼前一花,他们多少都学过些武艺,然而在场这许多人,唯有姬冰雁才捕捉到了楚留香的动作。 小绿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穿着一件合身的长衫,并不华贵,甚至因为连日奔波稍带了些许风尘,可他的神情却依然优雅而温柔,就像王孙贵族,风流无事,出门踏青一般。 无论谁只要瞧见他,便会相信这人定然就是楚留香,因为这个世上,绝对没有任何人能够伪装出这样的气质。 少女脸似乎红了起来,桃花般的粉色透过面纱,连空气中都带了一丝旖旎暧昧的气息,小绿柔声道:「楚公子,奴奴是龟兹国王妃身边的侍女,殿下得知公子玉驾将临沙漠,便遣奴奴为公子送上几件薄礼。」 车厢里,胡铁花摸着鼻子,喃喃道:「老臭虫几时竟连沙漠里也有了红颜知己。」 在他对面,顾惜朝笑得高深莫测,白元秋侧首,似乎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况,徐小彦本来皱眉,看了看自己的队友,神色又舒展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清脆的击掌声,随着那位绿姑娘发出信号,三名身姿娉婷的美人,摇曳着软玉般的腰肢,款款来到楚留香面前。 每位美女的手上都托着一副玉盘,上面敷着洁白的绸缎。 楚留香苦笑:「无功不受禄,楚某感激王后的好意,可这些东西却实在不敢收下。」 小绿吃吃的笑了起来:「公子莫非忘了来沙漠是为了什么不成,如今想要的东西近在眼前,竟还要往外推么?」 楚留香目光一动。 最右边的胡姬掀起白绸,上面摆着三支髮钗。 楚留香瞳孔一缩,他记得清楚,这些分别是苏蓉蓉,李□□,宋甜儿的随身之物。三名女孩子自幼在他身边长大,楚留香生性体贴,自然常常带着精巧的女子之物来哄小妹妹的开心。 他微微闭眼:「叫王妃费心了。」这龟兹国王妃是什么人,是从何处得来蓉蓉她们的东西? 小绿仿佛什么都没瞧出来,依然笑得甜蜜:「公子看来是满意这些薄礼了?」 楚留香心中再如惊涛骇浪,面上依旧温文有礼,淡淡道:「承蒙厚爱,楚某岂敢有不满意之礼。」 胡铁花从车厢里跳下来,走到楚留香身边,睁着好奇的圆眼,大笑道:「只要是女人送的东西,这老臭虫便没有不喜欢的。我现在只想知道,那剩下的两样又是什么?」 绿姑娘对着楚留香脸红,可这些胡姬却仿佛更喜欢胡铁花一般,见他开口,便从善如流的掀开了托盘上的白绸。 一柄断剑,两双绣花鞋。 楚留香尚不知所以,却发觉姬冰雁瞳孔紧缩,而胡铁花更是变了脸色,上前一步,对小绿厉色喝问:「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是3号,然而作者菌要加班……_(:3ゝ∠)_ 第71章 以气御剑 小绿依旧笑吟吟,温言软语:「自然是王妃赏下来的。」 楚留香凝神观察着另外两样东西,断剑的剑柄上刻着一个米粒大小的高字,外形又像华山的款式,而那双绣鞋,颜色鲜红,鞋面上绣着的并蒂睡莲娇艷欲滴,一望便价值不菲。 他从苏蓉蓉三人,想起了高亚男,又想到当日初见姬冰雁时,陪伴在这位老友身边的两名绝色姬妾。 楚留香唇边似乎溢出一丝苦笑。 胡铁花脸红脖子粗的瞪着小绿,眉毛倒竖,活像一只要咬人的大猫,当绿姑娘却不理他,只痴痴看着楚留香,柔声道:「王妃嘱咐,这四样礼物还请楚公子务必收下。」 楚留香反问:「四样?」 小绿并不忙着解释,反而伸出一双羊脂凝玉般的柔荑,慢慢解开脸上的面纱。 面纱下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 一瞬间,所有人的唿吸都为之停顿,少女有一双海水般湛蓝的眼睛,高鼻深目,肤光胜雪,红唇宛如两瓣鲜嫩的蔷薇,她含笑看着楚留香,眸光流转间,顾盼盈盈。 她绝非一个地位卑下的婢女。 楚留香留意到,这姑娘自称「奴奴」时语气虽然甜美却十分生硬,一举一动间都会流露出极其特殊的高贵风姿,令人心神沉醉。胡铁花本来因高亚男的缘故对小绿心怀戒备,却怎么也忍不下心对这样一位女子动手,不但不能动手,简直有些不敢冒犯。 小绿走近楚留香,吐气如兰,似乎在说:「我就是那第四件礼物,香帅难道还不满意么?」 楚留香与小绿对视,微笑:「王妃为了这些礼物,想必花费了许多心力,不知在下有什么可以报答的地方?」 小绿脸上展开一个姣好的笑容:「王妃知道香帅欲往大漠一行,担忧此间风沙气候或者不为中原人所习惯,便遣奴奴来此,务必要将香帅好生接到龟兹国去。」 楚留香凝视小绿,依旧斯文客气:「这便是说,若是在下要去沙漠,就非得要姑娘的陪伴不可了?」 小绿抿嘴,弯眉:「香帅若是想要这么理解,也无不可。」 楚留香还未回答,胡铁花便急叫了一声:「老臭虫!」然后张口结舌,吞吞吐吐,他虽然知道这姑娘没什么好意,但高亚男折剑,苏蓉蓉三人卸簪,由不得几人不肯上钩。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苦笑:「本来能有姑娘这样的美人陪伴,莫说大漠,便是刀山火海也该跟着走一趟,只是楚某身负要事,虽然必要去龟兹国拜访,却怕是难以和姑娘同路了。」 第149页 小绿笑得意味深长,声若银铃道:「香帅怎能预知我等不会同路?」接着轻声道,「但奴奴自身,却是宁愿香帅出言拒绝的。」 胡铁花尚不能理解这姑娘为何这么说,楚留香却已经脸色大变,与姬冰雁两人一左一右挟住老友,急速后退。 却已经来不及了。 小绿生的骨肉匀亭,肌肤也是莹白有光,可就是这样一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身体却在短短几息之间被吸空般迅速的干瘪了下去。与此同时,一枚儿拳大小,嗡嗡振翅的飞虫从她腹腔内破体而出,在空中却裂成两只形状相同的飞虫,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转眼就变成乌云般黑压压的一片,气势汹汹的朝楚留香等飞去。 虫云时而聚合时而散开,其疾如风,侵略如火,楚留香三人一齐出手,虫云却在掌风,拳影相撞的前一刻,化整为零,忽左忽右,自四面八方向他们包围过来。 黑色的虫群之中,有一只体积最大,周身还隐隐泛着金色的光芒,它利用手下成功掩藏住身形,最后关头才陡然发难,在空中如闪电般划出一道曲折的痕迹,假装袭击楚留香,实际却选中了胡铁花为目标。 楚留香感到有轻微的触感从指缝间熘过,心中微觉不妙,随即听到尖刺入肉的声响,身边的胡铁花发出了痛苦的叫声。 「花疯子!」 三人联手不过堪堪能够抵抗,现在胡铁花中招,这种平衡瞬间便被打破。 「巽位三步。」白元秋的声音忽然传来,楚留香想也不想,按照她的说法往巽位飞速退去。 胡铁花被楚留香拉着,他此刻虽然痛苦,神智却是清醒的,然而此刻胡铁花却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白元秋从马车中飞出,大风吹得素衣猎猎,泉中玉纵横而出,凝气成影,纵横间恍然有一轮明亮的光团在剑影中渐渐升起。 仿佛是浩渺的海面上,潮水渐长,色冷沙白,一轮圆月高悬在空中,旷久而孤寂,在天地间撒下皎洁的清辉。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冰轮时转,飞镜照影。 剑光飘零如雪,又如成片的蒲公英被吹散,洁白的绒球随风而至,落入虫群中去。 虫云霎时灭去三成。 面对泉中玉的威胁,黑色飞虫再次聚合成整体,空中嗡声大作,虫云忽然急速扑到那群胡人之中,惨叫声陡起即灭,待到黑云飞离,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胡人半数竟然已成白骨,森森然不剩丝毫皮肉。 吸饱精血的虫群再次壮大如初见,犹豫片刻,非但没有向他们发动攻击,反而背向白元秋,急如星火般全速朝着沙漠深处逃离。 白元秋身形骤停,看着远去黑云,并不急着追杀,反而轻笑道:「既然因缘际会,小彦,我今日再教你三剑。」 掌中泉中玉如鸾清鸣,真气牵引下,离掌沖天飞起,仿佛流光割破碧云,瞬息已追上远遁的虫群。 「白露第二,鸿雁南去。」 寒光刺入,远方虫云蓬然炸裂,无头苍蝇般朝四面八方散开。 「春风。」白元秋竖指于眉睫之前,远方泉中玉亦随之竖起,停在空中。 「化雨。」 一剑散作万千虚影,在空中倒悬颤鸣。 白衣含笑落指,空中清光同时如雪滟开。 徐小彦呆呆看着,斗狂澜在手。 剑,气,意,三者如何才能圆满结合? 远处黑影只剩余灰如烟。 虫群瞬灭,白元秋手指内合,清光回掠,平静道:「元鸟往归,白露终焉。」 泉中玉应声入鞘。 三招走完,白衣女子额头已现冷汗,她经过胡铁花身旁时,翻掌作勾,凌空一抓,对方右腹竟破开一个血洞,已长成拳头大小的金色虫子被生生扯出。 胡铁花痛的眼前一黑,闷哼倒下,被楚留香接住。 白元秋合掌又松掌,飞虫首领骨肉成尘。 她走到小绿面前站住,缓缓吐纳,在源世界中白元秋曾触及天道,可惜如今境界跌落,剑境难以持久,像这样的招数坚持不了一时三刻便难以为继。 「对不住,在下现在尚不能叫姑娘自尽,劳烦稍等片刻。」白元秋一面调息,一面弹指将五根金针打入小绿的体内,微微笑道。而与微笑的表情相反,天衣教主的内心简直如腊月般严寒——刚刚收到系统通知,主线任务难度升级,完成奖励的积分虽然提高到一万,可是失败惩罚也加重到十倍,如果这次任务失败被扣除积分的话,徐小彦和顾惜朝就会被抹杀。 ……一比十,讲不讲理了还?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系统无情的提示他们,为了提高难度,格外增加三个条件,第一,在沙漠范围内他们的随身空间是不可使用的,也就是说,利用系统的便利携带水和食物这一招,现在已经行不通了;第二,击杀石观音的时间限制被压缩在了三十天内;最后一条,轮迴小队而在见到石观音之前,必须要保证楚留香他们三位的生命安全。 ——系统你在逗我? 而更令人忧心的是,经过刚刚一场交战,被保护人小队中胡铁花已经光荣负伤,体内的虫子现在虽被取出,却也已经身中剧毒,好在他功力深厚,一时三刻暂且无妨。 在白元秋面前,小绿正静静的躺在地上,容貌干瘪,瞧着犹如七八十岁的老妪,可眼神却因迴光返照而显得意外的明亮。 第150页 楚留香看着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心中的怒火,淡淡问道:「楚某自问没有得罪过龟兹王妃,不知道姑娘为何要对在下突下杀手。」 绿姑娘发出微弱的笑声:「她是她,我是我,她还指望得到你的人,所以动手前非要我多嘴问上一句,但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既然不肯从了她过生不如死的日子,我就只好送香帅去见我爹爹了。」 姬冰雁冷道:「什么杀父之仇?全天下人都知道,楚留香从不杀人。」 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楚留香一直坚持认为,人非但没有权杀死别人,也没有权杀死自己。他从不伤害人命,在江湖上成名的奇侠之中,也只有他的手上从未染过血腥。 楚留香不解:「姑娘的父亲是什么人?」 小绿一字一句的告诉他:「我的父亲,就是龟兹国的前任国王。」她眼中的光逐渐黯淡下去,说到前任时,语气中含着弄弄的讥嘲之意,干瘪的脸上显出种丑陋而奇异的悲怆之色。 白元秋本来安静站的旁边,此刻却忽然问:「敢问公主,龟兹王妃是否就是石观音?」 小绿本已平静面对死亡,听到「石观音」三字时却忽然浑身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双眸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恐惧之色。 白元秋看了她一会,笑:「我明白了。」接着问,「请教公主,令尊当日究竟是因何驾薨的?」 小绿痛苦的闭上眼睛:「我爹,是被中原一点红所杀,这位闻名天下的杀手不巧正是香帅的好友,他是为了谁才去龟兹国行刺,你们还要假装不知道吗?」 楚留香心中巨震,一点红是否杀人暂且不论,但他们结为好友的消息却只有妙僧无花和黑珍珠才知道,无花已死,难道居然是黑珍珠出卖的自己? 他长嘆:「楚某对此事的确一无所知,但若事情真相当真如公主所言,在下以性命担保,必然会替国王讨个公道。」 白元秋联想起原着剧情,心中有了些推测,询问:「沙漠之王的女儿,黑珍珠姑娘如今是否正在龟兹国做客?」 闻言,楚留香和小绿同时发出声音,楚留香问的是「女儿?」,小绿问的则是「你为何连这个都知道?」 白元秋先是瞥了楚留香一眼,似乎在问「你既然是来寻她的,缘何会不知道男女?」,然后才回答小绿的问题:「苏蓉蓉三位姑娘是和黑珍珠姑娘一起来的沙漠,既然前者的髮钗能在今日出现,后者恐怕也难逃魔爪。」她笑得格外温柔,「我此行本是为了寻一位石夫人的晦气,正巧打算去龟兹国一趟。绿姑娘,你感觉到王妃近来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小绿沉默片刻,似乎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些人:「王妃本来病重已久,可在一个月前,王妃见过一个中原来的少年神医后,她的病就渐渐好了。」她的声音越来越虚弱,白元秋强行将这姑娘剩余的生命力集中起来,不过勉强使她保持神智清醒,并不能彻底治癒。 少年神医?白元秋还要问,对方却已支持不住了。 绿姑娘感到生命力的逐渐流失,勉强抬起一只如枯爪般的手,攥紧白元秋的下摆,仿佛溺水者抓紧手中的稻草一样,执着问道,「你说要寻那一位的晦气,指的是什么?」 白元秋微笑:「姑娘黄泉路上若肯走慢一步,定然还能再见这『王妃』一面。」 小绿的眼睛微微发光:「你说的是真的?我会等着看,你可莫要骗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随后便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中的作者菌。。。。 第72章 华山剑法 他们就地销毁了这些人的尸体。 不管是王侯将相,贩夫走卒,死后都不过如此。 黄土一抔,掩尽世间风流。 白元秋负手望着远方捲起的沙尘。 楚留香朝她走过来,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困惑,他现在肚子里有简直存了一万个问题,白元秋不等他开口便解释道:「我知道西域龟兹国国王有位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儿,唤作琵琶公主,几位觉得这是不是绿姑娘的真实身份?」 楚留香皱眉。 按理说没错,小绿亲口承认自己的父亲是龟兹国王,她的容貌没有衰老之前,的的确确算的上艷光四射,美丽动人。 但假如石观音就是龟兹王妃,那么小绿岂不是正是石观音的女儿?白元秋问的那句「王妃有不同寻常的地方」,指的又是什么? 姬冰雁与他心有灵犀,开口询问:「你是怎么知道龟兹王妃是石观音的。」 白元秋微笑:「是好友相告。」 姬冰雁冷冷看着她,心知她不愿如实回答,只好换个角度问:「姑娘的朋友是否可信。」 「一如君等。」白元秋笼着袖子,「再说,如果今日之事不是石夫人出手,这方圆百里之内,札木合已死,有能耐为楚香帅添这等麻烦的,在这里又能有何人,难道是姬老闆在和老朋友开玩笑么?」 姬冰雁暗暗点头,又问:「那黑珍珠果然是女子?」 白元秋温和说:「此事随意寻一个沙漠之王的部下来问,便可知在下所言不虚。」 言罢睨了楚留香一眼,沙漠之王的女儿黑珍珠虽做男儿打扮,其实却是个年轻标緻的少女,她像很多楚留香传奇中的女孩子那样对香帅心生好感,奈何对方一心将她当做兄弟,后者的反应倒也有趣,受託转道去了楚留香老巢替他传话后,还顺便拐了对方的三位妹子私奔。 第151页 胡铁花坐在地上,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气无力道:「几位能不能先找个舒服些的地方再慢慢聊天?」 白元秋从善如流。 他们目前所处的地方已经是进沙漠前的最后一个小镇,大风远远吹起黄色的沙云,如海浪般翻滚。 六人,除了姬冰雁带着的马夫和大汉,全部坐在镇上唯一的客栈里。 顾惜朝检查了几遍,皱眉道:「敌人看来并未对这里下手。」镇上卖的清水没有毒,干粮也一切正常,似乎那些「龟兹国」的神秘势力并没有触及此地。 楚留香道:「他们并非是希望我们被吓到离开,而是要叫我们不得不去进入沙漠。」 苏蓉蓉,李□□,宋甜儿,高亚男,姬冰雁的爱妾都可能已经落在了石观音手中,他们势必要往龟兹国走一趟,但如果无法找到足够的清水和食物,就算楚留香他们救人的冲动再强烈,也不会贸然去寻死的。 茫茫黄沙的深处,似乎正张开了一张看不见的巨网,正等着敌人自己送上门来。 白元秋亲自动手,煮了一大桶药汤,架在火上,又将胡铁花丢在里面炖着,由姬冰雁在边上看着火候。 胡铁花长嘆。 姬冰雁淡淡道:「不论你如何难受,都要好生在罐子里呆着。」忽然又笑了,「我长了这么大,这还是第一回 见到如此生动的『请君入瓮』。」 胡铁花双眼看天,喃喃道:「我最讨厌洗澡,一个人若是将身子洗干净了,难免会大伤元气。」问白元秋,「我还得在这个笼子里待到什么时候?」 白元秋本和徐小彦一同盘膝面对面坐着聊天,此时回答道:「先煮上一个时辰罢。」又笑眯眯的把舀汤的勺子抛给胡铁花,双眸弯月,「胡大侠若是饿了,不妨就地取材。」 胡铁花怒目。 姬冰雁放下捲起的衣袖,问:「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 白元秋温和道:「在进行下一阶段的解毒之前,在下有些不情之请,还望诸位能够答允。」 姬冰雁看着白元秋,倒不觉得意外:「只要姑娘愿意出手救人,有什么条件,尽管直言。」 胡铁花闻言忽然警惕起来,瞪了白元秋一眼,大叫起来:「老子的事情不要别人管,老女人,你若是打算用我要挟他们,纯属休想。」 老女人不理他,只朝姬冰雁解释道:「胡大侠身中之毒颇有些棘手,在下虽然可以帮忙祛除,但因所修心法特殊,我在驱毒之后十五天内,每隔一天武功便会下降一成,到第八天方才停止,之后也会依此恢復。实不相瞒,此趟沙漠之行,在下实不敢说绝无纰漏,若要出手替胡大侠驱毒,还望姬老闆与楚香帅答允,此次出行中途,无论遇上何事,都要听在下指挥。」 徐小彦先是担心的看了小白一眼,后者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忧虑。 救胡铁花本来就是非做不可的事情,白元秋提条件,一是叫姬冰雁安心,如他这样的商人,一瞧见天上掉馅饼,便会趴在地上找陷阱,唯恐叫人暗算了去。双方又非朋友,建立在利益上的关系,需得有来有往方能做完一桩生意;其二也是增加胡铁花对几人的信任,此人热血冲动,但一旦把谁当成朋友,却也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白元秋欲扬先抑,胡铁花知道自己误会后,下次遇上什么可能怀疑到对方身上的事情,自然会三思一些。 白元秋笑道:「如何?姬老闆是否需要和楚香帅商量一下。」 「不必了。」楚留香从外面走进来,「楚某答应白姑娘的条件。」 姬冰雁也跟着点了点头。 胡铁花默然片刻,却仍然坚持:「我的事情不用别人管。」 两次同样的说法,含义却大不一样,第一次是不想好友受人要挟,第二次却是不愿意因自己的缘故,拖累萍水相逢的女子。 萍水相逢的女子看了他一会,嫣然笑道:「胡大侠若执意如此,我虽然不敢相强,却难免觉得可惜。」娓娓而谈,「胡大侠所中之毒名为『半面妆』,『半面妆』毒性强烈,若不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解救,纵然华佗再世也是束手无策,胡大侠纵横江湖十数年,又怎可折在这等鬼蜮伎俩之下?」 不待胡铁花开口,白元秋接着道:「当时敌人之所以向你下手,难道不是忌惮胡大侠的能耐么?若是胡大侠不愿自救,岂非恰好顺了对手的意?」 胡铁花有些头晕,白元秋的话句句说到他心坎上,此时不免觉得,对手心中,定然是怕极了自己,方才下了这等强横的□□。 楚留香和姬冰雁对视一眼,各自苦笑,胡铁花一遇到女人就犯迷煳,小绿动手是为了向楚留香復仇,胡铁花则纯粹是被牵连。 这姑娘几时对胡铁花这样了解了? 楚留香暗自思忖,若是他是敌人,对这位白姑娘的忌惮恐怕得超过队伍里任何一人,若是她果然因为救人消弱了功力,怕是得举杯庆祝了。 但不论大局如何,胡铁花的安危都更重要,楚留香长辑到地,不胜感激:「多谢姑娘高义。」 白元秋侧身避过,摇头微笑不语。 顾惜朝方才随着楚留香一齐进来,静静的站在白元秋身后,仔细思考此事的前因后果,若说在场中有谁最为了解这姑娘的想法,必然是他无疑。 白元秋并非这个世界的土着,对手却能用出她所知道的「半面妆」,不由不使人联想起那个一直在幕后为白元秋添堵的神秘人物。 第152页 但不论如何,顾惜朝都相信白元秋必然有法子解决这些事情,至于徐小彦,他可能局限于江湖经验不能第一时间领悟队友的意思,但也绝不会拖白元秋后腿。 两个人默默接受了白元秋的决定,等待着队长接下来的安排。 剧情已经改变,石观音缘何提前动手杀了龟兹国王,琵琶公主是怎么化身成小绿的,一点红当真害死了她的父亲么?至于苏蓉蓉,黑珍珠,高亚男,姬冰雁家的迎冰,伴燕,此刻又怎么样了呢? 姬冰雁出去片刻后回来,一张冷脸彻底冻成冰,众人就算在沙漠附近也能感受到这股扑面而来的寒风。 他告诉大家一个不好的消息:「刚刚收到传信,在我们刚刚离开时,迎冰伴燕便失踪了。」雪上加霜的补充,「我手下之人什么线索也没能查出来。」 楚留香能确定那三根髮钗是苏蓉蓉她们的,现在姬冰雁也确定了,那两双绣鞋便是从迎冰伴燕脚上脱下来的。 他神色不动,牙关却咬的死紧。 白元秋正把玩小绿送来的断剑,似乎发现了什么,递给楚留香:「香帅请看。」 楚留香顺着白元秋的指点,仔细观察断剑的截面,每一种武功都会留下其特有的痕迹,简单而言,一个剑客出剑时速度越快,功力越强,所留下的横截面便会越光滑。 这柄可能属于高亚男的短剑,截面如镜,简直看不出是后天才被砍断的,楚留香慢慢搓过去,从指尖传来的触感几乎要他误以为这柄剑出炉时就是断的。 白元秋赞赏:「天衣无缝。」柔和道,「剑术凌厉至此,必然是一代高手。」 楚留香问:「姑娘看出了什么眉目么?」 白元秋笑:「断剑之人内力深厚,动作稳狠兼备,气随剑走,已达一流剑手的境界」 她找了一柄材质相仿的铁剑,斜腕横削。 楚留香看着她的动作,瞳孔微缩。 「每家心法招式都各有特点,在下模仿不到十全十美,不过大体轮廓是不会错的。」白元秋道,「以香帅的眼光来看,动手的会是什么人?」 楚留香摸摸鼻子,脸上泛起苦笑,刚刚白元秋比划的那一下,很像华山剑法。 顾惜朝抱臂,靠在墙上,忽然问道:「白姑娘要的东西已经准备妥当了,现在要不要去检查一番?」 白元秋看了他一眼,点头,随顾惜朝走了出去,听他打算说些什么。 半路上,青衣书生果然问:「这『半面妆』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元秋回答:「是一种来自蛮荒之地的剧毒,早期必须以活物为容器饲养,并不易得。中毒之人若是身无武艺,会慢慢变得衰弱,犹如生病一般,若是江湖中人,先天之下,内力越深厚者者死的越快。这本是中朝贵女艷姬用来对付情敌秘药,先前唤作『妒夫人』,后来落到纳兰九手中,被他加入改良后的『华琼』,换名『半面妆』。」 顾惜朝笑道:「『半面妆』,此名倒是风雅,难道有什么典故么?」在他所知的歷史中,半面妆指的应该是南朝梁武帝的正妻徐昭佩,但白元秋所在的世界分明是架空的。 白元秋笑了笑,知道他的意思,解释道:「不是说徐后。纳兰一直倾心谢家第三女,后来谢三因事出逃进入天衣教的势力范围,不幸撞到在下,被碎玉指在颜面上点了一朵梨花,后来便常年戴青玉面具掩饰。」 顾惜朝问:「谢三?」想了想,「莫非是那位谢棠姑娘。」 白元秋笑道:「是啊,浪行客亲自评的天下绝色之首。她小名阿无,后来进入天衣教成为辅座。」 作者有话要说:  19号琅琊榜就要播出了呢,作者菌有点小激动~ 第73章 沙漠旅团 顾惜朝更感兴趣了:「你们关系不好吗?」 白元秋否认:「岂会,她是可以性命相托的好友。」笑,「碎玉指所留真气,可以随着自身修为提高而慢慢消失,当时我腾不出手来,便应她所求,掩其容光。南域千里内,等闲人非谢棠对手,修为稍高的,看见梨花,便知在下已经占了先手,也不会去为难阿无。」 顾惜朝挑挑眉,不再多问,话题又回到了最初:「『半面妆』为何会对你产生如此剧烈的影响?」 白元秋笑:「半面妆擅于破坏人体内真气平衡。我学兼太清天魔二法,彼此互相冲克,内息一旦紊乱,就如水之决堤,洪范以后,便再难导回正轨。」 太清内敛,天魔纵性,只有两者合一,方可镇住「半面妆」的毒性,纳兰九拼却一旅之师,终于成功将□□下在白元秋不得不救的人身上。 浪行客曾言,纳兰九,惜哉其根基若浮萍。 他生母地位卑下,早年不受家族重视,不过也正因少年时的经歷坎坷,才最终造就其坚韧果决的个性。他以种花植草为藉口,学药理于北盟,当年的原意是送白元秋去见天衣教列祖列宗,可白教主亦非等闲之辈,她少年时就敢自己篡改内功心法,如今胆气不曾稍减。她中毒后体内真气紊乱,逐渐有崩溃之势,白元秋根据自己的情况,不断调整内功运行路线,终于在最后关头遏制住了功力溃散的势头。 顾惜朝陪白元秋来到马上要为胡铁花解毒的地方仔细检查,她细细检查马上会用到的器具,确保待会的解毒环节万无一失。 第153页 三个时辰之后。 白元秋缓缓推开门,眉宇间竟生疲意,缓缓道:「胡大侠已经无碍。」 楚留香匆匆向白元秋道了声谢,便和姬冰雁一起急忙赶去看老友,他身法之快,怕是连对付最厉害的敌人时都未曾用过。 徐小彦和顾惜朝则是围着白元秋,护着后者默默运行了两边《清心诀》,勉强将内息稳定下来。 顾惜朝问:「姑娘还是打算今晚就出发?」 白元秋简洁道:「现在就出发。」然后笑道,「我内息将逐日而减,心绪亦会受到牵连,若有喜怒无常之处,还望两位担待。」 顾惜朝默默点头,转身和姬冰雁沟通去了,徐小彦将斗狂澜握在手中,站在白元秋身边,笑的一脸阳光:「那我陪着小白。」 六人抛弃马车,每人一匹骆驼,跟着姬冰雁带来的那个叫石坨的大汉,向着一望无际的沙海,毫无畏惧的昂然出发。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沙漠中的气候仍然炎热而干燥。 队伍中人人的状态都很轻松,仿佛此刻不是在赶赴一场未知的杀飨,而是趁秋光正好,藉机踏青郊游一般。 高高的天空上面,有黑点般的鹰在盘旋。 白元秋仰头,明眸微眯,透出一股凛冽的杀气。 顾惜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下巴与颈项之间露出一段霜白的弧度,他略略思索,忽然青妆弹指而出,人亦随之直朝飞鹰而去。 鹰飞翔时可以离地极远,见有人妄图跃起捉拿它,当下双翅击风,身如暗电穿云,急速飞向高空。 顾惜朝所跃到的最高处,距离它还有三分之二的路程,青妆因体积狭长,被主人当做标枪射出去,却仍然没能碰到猎物。 青衣书生飘然落地,双手一摊,说:「打不到。」 若在为胡铁花解毒之前,白元秋倒是能够到,她抬头望天,想了想,自发中取下一枚簪子,众人只见衣影闪过,白元秋御风而上,顾惜朝纵身跟随,在三分之一高度时勐的拖了队友一把,白元秋借力再次向上浮了一段,皓腕轻扬,白光自手心发出,灵蛇般咬住飞鹰。 鹰声悽厉,空中爆出一篷血雾,然而就在它将要坠落时,远处忽然极快的飞来另一只黑鹰,俯冲衔住同伴的身体,振翅朝远方飞去。 白元秋落下,临近地面之前长袖反手朝下挥去,化解了坠地的劲力,轻飘飘落在蓬松的沙地上。 「竟然还有一只。」姬冰雁皱眉。 白元秋笑道:「现在已经没了。」 姬冰雁问:「姑娘确定吗?」 白元秋回答:「在方才那种距离下向逃过我的耳目,绝不可能。」补充道,「但敌人是否还会派飞鹰来侦查,这便不敢断言。」 徐小彦吐槽:「当然会啊,这有什么难猜的,石观音养它们还能只为了拉船啊?」 白元秋转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顾惜朝捂脸不忍直视。 楚留香三人则是齐齐盯着徐小彦,一字一句问:「方才所说的『石观音养它们拉船』之事究竟何意,徐公子又是从何而知的?」 说漏嘴了…… 徐小彦呃了下,想了想,开始胡扯:「香帅也知道,鹰力极强,往往可以拖起比它们体积大上数倍的猎物,石观音在沙漠中建造了多艘鬼船,用飞鹰充作縴夫,使船在沙漠中滑行……这个我是听石观音她爹说的。」古龙应该算她爹吧? 楚留香眉头皱的更紧:「石夫人的父亲,敢问是哪位江湖前辈?」 徐小彦摆手:「逝者已矣,还是不要多提了。」而且这个世界里除了我应该也没有人知道古龙?不对,何琬和邬倩倩应该也知道…… 姬冰雁冷不丁道:「姬某猜测,徐小彦便是白姑娘之前提到的好友吧?」 白元秋笑:「是啊。」 胡铁花看着他们,忽然大声道:「江湖那么大,别人多知道点什么又有何稀奇,难道还只准老姬你知道不成?」 楚留香想了想,同意:「也是,倒是我等多虑了。」 姬冰雁冷眼旁观,不再开口。 就这这时,队伍的方向忽然变了。 石坨作为队伍中的嚮导,素来只有姬冰雁才能和他交流,此刻突然不声不响的改了道路。 白元秋默默注视着这个面容丑陋,石头般坚硬的大汉的背影,拉紧缰绳跟了上去。 胡铁花奇道:「他准备往什么地方去?」 姬冰雁缓缓回答:「既然暂时躲过了敌人的跟踪,自然要趁机将对方彻底甩脱才是。」 胡铁花赞嘆:「他竟有这般本事!」 姬冰雁说:「未必一定能够甩脱,但已经是我们中能够做到的最好。」 风沙阵阵,天气好像越发热了,太阳的光芒将沙海晒的犹如蒸笼一般。 七个人,蚂蚁般缓缓向前蠕动。 白元秋取出游丝织成的冰绸盖在身上,白纱半遮面,就像沙漠之国的女人一样,徐小彦见状问她要了一块布,按白元秋的样子装扮好,顾惜朝正准备说话,就被徐小彦翘着的兰花指点回去了。 重伤初愈的胡铁花仿佛被晒干了所有活力,恨声道:「对手不敢正面现身,只会用以阴谋诡计捉弄我们,岂不是说她的实力根本不足以正面对付我们?」 姬冰雁点头:「你说的也许没错,但还有其他的可能,你想过没有?」 第154页 胡铁花问:「什么可能?」 姬冰雁唇边泛起奇异的笑容:「我听说,有的猫在捉住老鼠后,并不急着将它们吃掉,而是先将猎物放走一会,再重新捉住,直到对方老鼠被□□的筋疲力尽,才开始享用自己的美食。」他看着胡铁花,「你觉得这个猜测有没有道理?」 龟兹国。 身材高大的侍卫单膝跪地,英俊的脸庞上不断流下黄豆般大小的汗珠:「……神鹰也因此受伤,才失去了楚留香等人的踪迹。」 黄金为底,镶满各色五彩宝石的王座上斜倚着一位绝代佳人,她专注的看着自己指甲上鲜红的丹蔻,悠然道:「所以这是运气不好,不能算是你的错,是么?」 王妃与侍卫间隔着层轻烟般的纱幕,地上的男人只能隐约看见她迷人的身姿,婉约的轮廓,但总如隔靴搔痒般瞧不分明,心中既恐惧又激动,既想逃走,也想永远留在这里。 王妃的声音从纱幕中传来:「你将鹰拿给我瞧瞧。」 侍卫捧着玉盘,玉盘上安置着翅膀受伤,已被包扎妥当的鹰,犹豫片刻,终于掀开帘子,勇敢的走了进去。 轻纱在他身后合起。 风轻轻吹,吹着纱幕,吹出渐渐低沉的喁喁私语,忽然间,私语又变作阵阵轻笑与低吟,时高时低,时缓时急。 熏笼中的香料渐渐燃尽。 「你——」 充满着粉色旖旎气息的内室陡然传出一声男人悽厉的惨叫,热血喷洒在洁白的纱帐上,黑鹰的尸体自帐底滚出,随即骨碌碌的滚下台阶,尸体骨骼俱碎,仿佛是被一只芊芊玉手骤然捏断。 听完姬冰雁的猜测,胡铁花身不由己的哆嗦了一下。 楚留香说:「这倒也未必。」看了白元秋一眼,「敌人此时不出现,可能是因为现在还没到我们实力最弱的那刻。」 白元秋笑着说:「我贊成香帅。」接着道,「我们才刚刚进入沙漠,无论是武力,警惕,都还处在巅峰时刻。我若是石观音,放着如此天然的环境不好好利用来消磨敌人的精力,才叫愚蠢。」 这种说法虽然也长他人志气,却总算不像姬冰雁的猜测那么令人胆寒。 胡铁花恨恨的瞪了死公鸡一眼。 太阳东升西落,金黄色的地平线上光影变幻,转眼已是第七天早晨。 白元秋稳稳的坐在骆驼背上,这几天功力的消退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徐小彦依旧觉得有些不同:最近的小白似乎是更有人气了些,她现在的模样,更加接近于初见时,那个单衣青裙,嫣然浅笑的美丽少女。 队伍离龟兹国越来越近,这里地处绿洲,盛产铁器,路上渐渐多了往来的行人商贩,在骆驼马匹组成的车队上,还有着身着轻纱,载歌载舞的胡女。 与原着情节不同的是,姬冰雁并没有随身携带那个精通多地语言的小伙计,所以在众人言语不通的情况下,只能由博学多才的姬老闆一个人担负起交流的重任。 众人虚心求姬冰雁大人指点一些日常用语。 在教授过程中,姬冰雁有些惊讶:「顾公子学的很快。」 顾惜朝笑了笑:「我以前学过女真话。」 姬冰雁点头,又道:「白姑娘学得也不错。」 白元秋谦虚笑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作为一个来自架空世界的外来户,她之前已经好生恶补过一回文化知识了。 与顾惜朝相对而笑。 有人学的不错,但也并非所有的团队成员都是好学生。 胡铁花不等姬冰雁开口,就自觉表示:「老姬你就不用评价我了。」 徐小彦跟着加一:「我也是。」 楚留香摸摸鼻子:「楚某自知比上不足。」 姬冰雁神色淡淡,眼中却掠过一丝极快的笑意。 沙路漫漫,离众人不远的路上,一个中等商队内部似乎起了些争执,美貌丰满的胡姬双手上缠着铁锁,被围困在中央,美艷的小脸梨花带雨,几个大汉神情狰狞的围住她,显然没什么善意。 楚留香若是看见这等事也能无动于衷,恐怕也就不是楚留香了。 他很好看的皱了皱眉,朝姬冰雁说了几句话,后者冷冷的看着他,缓缓道:「纵然香帅心爱,姬某的钱也不是凭空飞来的。」 胡铁花看的抓耳挠腮,问:「老臭虫,死公鸡,你们在说什么,怎么还不救人?」 白元秋见状,驱使骆驼上前,轻笑:「姬老闆,我对那位姑娘很感兴趣,能否劳你做个中人,替我将她买来。」 对于女孩子的请求,连冰山似乎也能格外宽容些,姬冰雁没有犹豫,转头就跟那伙人交涉起来。 楚留香看了看姬冰雁,又看了看白元秋,摸着自己的鼻子。 面对陌生人的交易要求,商队的胡人开始似乎并不愿意,看见姬冰雁轻而易举的捏断一柄精钢打造的弯刀后,灰熘熘的将人交了出去。 「她叫伊胡,以后就是姑娘的人了。」姬冰雁将胡姬领到白元秋面前,没什么情绪的说。 伊胡睁着大大的眼睛,丝髮披落在半裸的香肩上,妙目凝睇,欲语还休的看着姬冰雁,两人用龟兹语交流了几句,白元秋努力分辨,原来伊胡在恳求成为姬冰雁的女奴,而姬冰雁则无情的把这位充满异域风情的美人从身边推开。 第155页 意识到自己无论如何无法撼动姬冰雁的决定,伊胡贝齿咬着嘴唇,委委屈屈的朝白元秋躬身下拜。 白元秋笑问:「你会说汉语么?」 伊胡茫然。 白元秋打量她一会,换了蹩脚的龟兹话跟她交谈。 楚留香看着白元秋,提醒道:「姑娘还是替伊胡找位好人家安置吧,我们随身带着这样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胡女,恐怕会拖累人家。」 白元秋笑了笑:「我还以为香帅打算跟我要这位姑娘呢。」 楚留香正色道:「楚某不过是看不惯欺凌弱小罢了,以现在的情况,又怎么会有那些心思?」 一行人再次启程,可骆驼只有六匹,除开石坨这样将动物当做自己朋友,宁愿双脚走路也绝不肯骑他们的另类不谈,白元秋他们很明显没有多余的坐骑匀给这位柔弱的伊胡姑娘。 徐小彦迟疑道:「要不要再买匹骆驼?」 白元秋摆手道:「无妨,伊胡可以自己跟着走。」又换了龟兹语恐吓新来的妹子,「若是跟不上队伍,就把你还给刚才那些人。」 伊胡俏丽的脸上显出惊恐的神色。 徐小彦无可奈何,默默向恶势力表示屈服:「这样也行。」 胡铁花跳下骆驼,表达反对:「我的骆驼可以让给她。」 白元秋甜蜜微笑:「胡大侠请过来一下。」 胡铁花先是缩了缩脖子,随后昂首来到白元秋面前,外强中干道:「身为男人,总不能眼看着……」 袖影闪过,胡铁花感到剧痛从下巴开始迅速传到头顶,他脑袋一晕,显示器瞬间黑屏。 白元秋收回揍人的拳头,单手拎起胡铁花高大的身躯,将其丢到骆驼背上,笑道:「胡大侠同意让伊胡自己走了。」弹弹袖子,「香帅有什么意见么?」 不忍看见弱小被欺凌的楚留香看天,摸着鼻子:「既然小胡没有意见,楚某也没有意见。」 不懂汉语的伊胡姑娘花容失色的看着自家这位貌似温柔的主人,只眨眼功夫就揍翻了身材高大的胡铁花,而队伍中其他人竟然对这种暴行熟视无睹。 果然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楚留香低声向姬冰雁笑道:「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这一路上都事事顺着这位姑娘了。」 姬冰雁还没说话,这位姑娘就冷冷表示:「我听的见。」 楚留香噎住,然后感慨:「七天前姑娘还不是这样的。」就算能听见,你也表达一下非礼勿听的风度吧? 白元秋斜了他一眼,笑:「还有八天就恢復了,香帅且忍忍。」 徐小彦跟着吐槽:「不过忍不住就会挨揍。」 顾惜朝长嘆:「而顾某一定会帮忙。」 楚留香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  武侠小说里那么多绝色美人,到底是古代环境空气比较好,还是练武功兼具排毒养颜的功能? 第74章 解救人质 太阳渐渐下山,沙地带着余温,白元秋取出一件长袍披到伊胡身上,温柔道:「沙漠中昼夜温差极大,你莫要着凉了。」 伊胡害怕的看着白元秋,瑟瑟的捏着长袍的边角,不敢披在身上。 白元秋轻笑,扶着美人的肩膀,凑近伊胡耳边:「你是第一次做人奴隶么?要记住,主人的命令你固然不能拒绝,好意也要感激涕零的接受下来才是啊。」 伊胡战战兢兢,如同被微笑的大灰狼盯住的小白兔,慌乱的将长袍穿在了身上。 白元秋微笑。 天色渐晚,众人准备安营扎寨,楚留香将胡铁花拍醒和自己一起做苦力,胡铁花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等到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风一般跑到了白元秋面前,怒气沖沖的瞪着她:「你居然偷袭我?」 白元秋翻身落地,浅色衣裙在空中旋飞如一朵怒放的鲜花,她轻盈的走到胡铁花面前,指着自己雪白的下巴,眼睛斜睨,笑吟吟道:「那我现在不还手,胡大侠打还我吧。」 胡铁花闻言,不由自主的朝白元秋指尖方向看去,只见妙龄女子肤如凝脂,柔嫩的几乎吹弹可破,莫说打上一拳,哪怕只轻轻划破了些皮都叫人不能忍心。 奇怪的红晕顺着脖子,慢慢爬上胡铁花粗糙的脸庞,他僵硬几秒钟,然后大叫一声,竟然朝白元秋反方向跑出数十丈,拳风朝地一阵乱砸,转眼间就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然后犹如冬眠的青蛙一样跳进坑里,把自己全身埋了起来。 白元秋纵声大笑。 徐小彦正在搭帐篷,此时凑到顾惜朝旁边,神情凄楚的问:「顾哥,我们不会是无意中把小白性格隐藏的另一面挖掘出来了吧?」 顾惜朝回忆了下,沉吟道:「我与韩晚聊过,据他所言,白姑娘少年时期的性格,与今日表现的确有些相似。」 徐小彦一头杵到地上:「我想静静……」 可就在此时,白元秋的笑声忽然顿住,楚留香也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和姬冰雁站在了一起,徐小彦起身,右手握住斗狂澜,顾惜朝漫不经心的拈着青妆,如同拈着一朵落花。 白衣少女侧身,缓缓抽出泉中玉,目光森然的看着东北方向,微微笑道:「客人既然来了,何不索性现身一见?」 夕阳的余晖下,两个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白元秋他们面前。 楚留香看着陡然出现的那一男一女,女孩子穿着一身红衣,瞧着不过豆蔻年华,明眸善睐,头上梳着两条乌油油的大辫子,天真烂漫的看着几个人,而那位男子,神情坚硬却如铁,一张脸犹如死人般毫无表情。 第156页 面前这么多人,那位男子却只盯着楚留香一个。 楚留香也在看着他,良久才缓缓道:「竟然真的是你。」 他认得,那个男人,就是小绿口中杀了他父亲的中原第一快剑,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面无表情的看着楚留香,淡淡开口道: 「你……」 徐小彦抢在他前面,一脸深沉道:「你不该来。」 中原一点红:「……」 楚留香:「……」 徐小彦继续模仿:「我已经来了。」然后负手,仰天嘆息,「你毕竟还是来了。」最后微笑,「我毕竟还是来了。」 楚留香:「……」 中原一点红:「……」 中原一点红忍无可忍的问:「楚留香,他是什么人?」 楚留香苦笑:「一个新认识的朋友。」然后问,「红兄出现在这里,莫非是来找楚某叙旧么?」 中原一点红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不错,这段时间以来,我的确很是思念楚兄。」 楚留香微笑:「楚某也很是想念红兄。」 中原一点红身边的红衣少女轻轻咳嗽了一声,一点红似乎对她很是忌惮,立刻抽出身畔长剑,冷冷道:「我今日前来,是请楚兄自封武功,跟我们走一趟。」 长剑上流动着惨青的光芒,似乎只要楚留香开口拒绝,就会立刻吻上他的脖子。 楚留香摸摸鼻子:「恕我直言,论人数是我们比较多,论武功,至少我与白姑娘都不在你们之下,红兄凭什么认为楚某会乖乖听话?」 白元秋笑道:「当然是凭苏蓉蓉,李红袖,宋甜儿,高亚男和迎冰伴燕六位姑娘啊。」 所有人一齐看着她,楚留香苦笑道:「白姑娘你……」 白元秋在众人的注视下显得毫无压力,轻松道:「不过你可以放心,在下敢担保若是起了争执,起码有三个人不会受你们威胁。」 红衣少女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甜甜的问:「真的吗?」 白元秋笑了笑:「你就是长孙红姑娘吧,看在你声音很好听的份上,现在投降,在下就饶你一命。」 长孙红看着她,眼睛露出嘲讽的神色,她忽然拍了拍手,一辆黑漆漆的长方形的诡异马车无声缓慢驶来,而驾驶座上却空无一人。 众人仔细打量,原来马车并非是黑色的,而是在车厢上覆盖着一张大大的黑布。 长孙红掀开黑布,露出藏在下面的一个精铁打造的铁笼。 笼子里面关着两个貌美如花的妙龄女郎——宋甜儿,迎冰。 宋甜儿睁着大大的眼睛,满脸茫然之色,似乎不知道此刻身在何处,迎冰双手捧在胸前,美眸上好似蒙着一层雾气,她痴痴的望着茫茫沙海。 楚留香看到这一幕简直痛彻心扉,失声叫道:「甜儿——!」 一道身影极快的朝中原一点红袭去,正是姬冰雁,他平日性格不动如山,此刻却仿佛燃烧的烈火,全力出手,一双判官笔重重击在长剑之上,霎时满天银星乱撒,叮叮噹噹,两人转眼便战成一片雪白的光影。 长孙红厉声道:「给我住手!」她纤细的手指中扣着一柄短刀,刀尖就抵在迎冰的咽喉处。 傻了的迎冰完全没有感到管制刀具的危险,瞳孔涣散,双目无神,清丽的眉间笼罩哀愁,雪白的脖子,一滴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沾在刀尖上。 姬冰雁闻言僵住,中原一点红毫不客气的一剑刺向他胸口。 流光闪过,带起铮然轻响。 是白元秋出手,她飞花般飘至场中,出手架开中原一点红的长剑,转身将姬冰雁踢回人群中,剑旋如风,剑花绽如星星之火,顷刻便成燎原之势。 中原一点红出手若冷电寒光,可惜光至中途,便被对手无情截断。 徐小彦露出明显的惊嘆,小白的境界高过他太多,她耐心讲解,他也未必能全部明白。反而在今夜,白元秋全身功力剩不到三成时,能让他若有所悟。 有人喜有人悲,一点红所有剑路都被尽数封死,剑招未尽就被当中斩断,只得苦苦支撑。 茫茫沙海之上,只见白衣少女身影已被团团清光裹住,剑如秋水横波,招似高风吹雨,流动间带起寒光,如雪如星海,如随风而下的梨花雨,连绵不绝,叫人目眩神迷。 长孙红脸色苍白,白元秋剑法之高远超她意外,她又将刀尖向前送了一点,刺入佳人柔嫩的肌肤,再次向众人强调:「既然姑娘还不肯住手,我就杀了这位绝色美人,反正姬老闆富可敌国,想必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的!」 楚留香双手几乎颤抖,他固然不愿向白元秋动手,但又怎么忍心看老友的爱人横死身前? 白元秋却冷笑一声,长剑越舞越快,仿佛化作虚影:「可听见了?既然都要动手,倒不如由我们来!」 话音甫落,顾惜朝便如淡绿色的光矢般笔直扑向楚留香,袖刀低唱,千山青比妆眉浅,寒刃染了暮春的残艷与冷香,晕开一弧薄光。 徐小彦与他兵分两路,斗狂澜在他掌中化作一道飓风,重重飈卷而去,如涛怒雷吼,向宋甜儿与迎冰两位人质凌空砸下。 白元秋说的没错,至少有三个人完全不受对方的威胁——她又不认识这几个大美人,系统的保护名单里只有楚留香三个,又怎么肯如了石观音的意? 第157页 与其处处受人制肘,不如她先发制人,反正软肋已经落到敌人手中,索性便彻底摧毁。 「香帅乃当时奇侠,想必能体会我的迫不得已。」白元秋淡淡道。 这就是君子可欺之以方了,就算杀了这两个人,楚留香最多也就是和她恩义两清,等白元秋真把他得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也就是主线任务完成,可以毫无负担走人的时候。 白沙上血丝溅落,一点红身上已经带伤。 长孙红咬紧牙关,她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白元秋手段越卑鄙,她们彼此就理解的越快——人质当然只有活着才有用,要是死了,楚留香再恨,也会先选择和白元秋联手把自己收拾了再说,眼看徐小彦近在眼前,长孙红不由自主的挥动长刀,右手横拦,左手抵住,足尖在沙子上踏出两道深陷,全力架住斗狂澜。 阳光少年忽然狡黠一笑。 长孙红脑海里刚刚升起「不妙」两个字时,身后沙土顷刻喷如涌泉,一条人影竟然自地下破土而出,一拳捣向她后心。 独孤九剑在前,胡铁花在后,长孙红又是处于毫无防备的情况,要是她还能逃得了,白元秋也就认了。 洁白的沙子被喷溅上滚烫的鲜血,长孙红犹如奥利奥的夹心一样,被双方同时击中。斗狂澜砍断她的左臂,胡铁花则击中她背上的悬枢穴。 鲜红的裙子被染的颜色更深。 与她同来的队友,中原一点红剑势已殆,白元秋长剑堪堪停在他脖子左面,笑意盈盈:「你投不投降?」 中原一点红顿住,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又像悲伤又像释然,掌中青锋颓然掉在地上。 他闭上眼,表示任白元秋宰割。 白元秋剑尖连点,暂时先封住他穴道,并不急着询问。 顾惜朝也与楚留香双双罢手,青衣书生飘然退开,清雅笑道:「香帅好身手,待此事结束,还望可以指教一二。」 楚留香也笑了:「楚某自然扫榻以待。」 白元秋将马车拉了过来,切豆腐般将铁栏杆砍断,楚留香和姬冰雁分别钻进去把自己的妹子抱出来。 就算是见到心心念念的意中人,宋甜儿和迎冰的反应和之前也没有什么变化,楚留香和白元秋分别为两人都把过脉后,一起得出了结论。 楚留香道:「她们体内有一种很奇特的毒性,竟然能够迷惑心智。」 被剧透过的白元秋则很肯定道:「她们是罂粟中毒。」 楚留香惊讶之极:「罂粟,我听说过这种植物,传言它们源自天竺国,中土十分罕见,石观音又是从哪里得到这种奇特的毒物的?」 白元秋笑道:「香帅真的以为我什么都知道吗?」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玉瓶,从中倒出两粒颜色雪白的药丸,餵两个姑娘服下。 楚留香希冀道:「这药可以解除毒性么?」 白元秋挑眉:「我当然希望可以。」接着道,「不过罂粟毒性奇特,『清尘散』就算有用,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徐小彦哦了一声,奇道:「原来这叫『清尘散』?我记得你之前给过我这种药,它不是用来治内伤的么?」 姬冰雁闻言警觉道:「白姑娘?」你不会用错药了吧? 白元秋不在意道:「其实都行,调理经脉,解毒化瘀,若是受了外伤把它捏成粉抹上也是可以的。」 徐小彦:「……原来是万金油啊?」 白元秋笑道:「是啊,其实当时给你的几瓶药都是这个,就是糖衣的颜色不一样。」 徐小彦瞪着白元秋。 白元秋看着生气的小朋友,笑了笑,又向胡铁花道谢:「多亏胡大侠及时出手,否则楚香帅现在怕是已经拂袖而去了。」 胡铁花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若不是小顾传音给我,老子早就跳出来了,你要谢还是谢他吧。」 楚留香笑道:「楚某刚刚可是真的被姑娘吓了一跳。」 白元秋笑而不语,想要两全是真的,当方才那种杀意也是真的,若非与顾惜朝配合默契,宋甜儿和迎冰现在便成了两具毫无生气的香尸。 徐小彦抱剑微笑,与白元秋交换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顾惜朝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青妆,看守着木然无语的一点红,他因为与楚留香的交情只是被封住了穴道,而长孙红则身受重伤,晕倒在地。 白元秋坐到一点红对面,举起水囊问他:「你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一点红默然不语。 白元秋笑道:「既然不说话,我就当你是不想喝了。红兄既然是香帅的故人,谁也不愿为难你,只要你回答几个问题便放你走,可好?」 一点红索性闭上了眼睛。 沙漠的晚上,终于连最后一丝热气也消失了,夜凉如水。 白元秋端庄的坐在他面前,沙漠里的风吹动她的裙角,声音温柔:「如果你打算自杀,曲无容会不会来找我復仇?若她找上门来,你猜她会不会是我的对手?」 一点红僵住,慢慢睁开了眼睛,楚留香等人惊讶的发现,如果说之前他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那双死灰色的眼睛,居然又因为恐惧和痛苦而发出了光。 「你,你是怎么知道她的?」一点红嘶声道。 一个简单的「她」字,竟然让旁观的人都听出了深藏的思念与牵挂。 第158页 作者有话要说:  可不可以不上班qaq 暑假应该结束了吧? 第75章 我问你「答」 白元秋默然片刻,微笑:「如果我让两个人搭档,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需要彼此合作的话,就是为了互相牵制,你满脸都写着不喜欢长孙红,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不得不忍耐,难道还是因为你们名字取得像才另眼相看的么?」 「苏蓉蓉,宋甜儿,李□□,高亚男,迎冰和伴燕。」白元秋神色沉静中带着怜悯,「如果石观音会用女人牵制其他的人,为什么就不会用女人来牵制你?可香帅是你好友,他在知道你可能受那位夫人驱使却没有这种猜测,就证明即使你有心爱之人,也一定是他所不知道的。」 「除了曲无容,石观音门下还有值得你如此的姑娘么?」当然,这种猜测最重要的依据还是徐小彦的剧透——关于曲无容和中原一点红的情侣关系。 听完白元秋的话,一点红的眼里竟有泪光闪动。 「楚留香,你我相识一场,请杀了我。」中原一点红嘶哑道,声音犹如砂纸在摩擦,「否则我生不如死。」 白元秋看着他,怔住:「你居然想死?」她眼中的怜悯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杀意,唇角慢慢翘起,「这就是足下想到的解决办法,果真甚好,委实让在下佩服之至。」 楚留香忍不住道:「白姑娘!」 白元秋毫不留情:「就算香帅不忍心,可他是在下抓来的俘虏,也轮不到别人插手。」冷冷问一点红:「在下需要你回答几个问题,说出来,就给你解脱。」 一点红沉默如石雕。 白元秋取出金针,一根根□□他的穴道,金针末端都繫着游丝,悬在自己掌心中。 对方血液的流速,心跳的快慢,会通过这些全部传达给她。 「你猜这是做什么用的?」白元秋指尖缠着近乎透明的丝线,饶有兴趣的问。 一点红就像聋子一样的看着对方,他察觉到,在白元秋知道自己有轻生的念头时,竟流露出短暂的恨意。 ——压在心底,永不能释怀的恨意。 「曾经有人教导过在下,一个人说谎的时候,他的血液流速,心跳快慢,和正常时候是会不同的。」白元秋缓缓说,目光凝视,似乎在嘲笑对方的不肯合作,「现在第一个问题,高亚男在你们手中?」 胡铁花唿吸顿住了,三秒过后,白元秋微笑着点头:「你不知道。那苏蓉蓉他们呢,你见过苏蓉蓉?」 一阵沉默。 「你见过她。」白元秋自顾自的得出结论,根本不管一点红有没有说话,她一个个人质问过去,确定除了高亚男,其余人都在石观音控制之下。 胡铁花眼巴巴的看着她,猫一样的眼睛里写满了求知慾。 徐小彦也想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 白元秋并不理会众人的目光,开始下一个阶段:「你知道石观音的盟友是什么人么?」 一点红此刻几乎想要堵住自己的耳朵,他非常恐惧,明明在极力掩饰,对方却像来自地狱的恶鬼,看一眼就能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 难道这几根线真的能将自己的想法传达过去? 他依旧不说话,所有人都保持着安静,现在只能听到伊胡牙关打颤的声音。 白元秋继续:「你见过他们?好,你见过。啊,你没见过他们的首脑,那他们平时靠什么联络,信鸽,还是飞鹰……是飞鹰。对方有派人过来么?派了几个,是男是女?」 自问自答的白元秋如同最冷静的疯子,若非楚留香就在她旁边,几乎就要真以为有个看不见的人在回答她的问题。 楚留香低声唤道:「白姑娘……」 白元秋制止了他:「香帅稍等。」直视一点红,微笑,「看来他们和我们掌握的信息一样。」 徐小彦也发现了,除了剧透者,谁还会提前预知一点红会爱上曲无容,然后把一点红骗到沙漠来? 撮合完情侣,现成的人质就有了,他几乎可以想像石观音是怎样威胁的:「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杀了这傻丫头。」 石观音肯定是土着无疑,那是谁告诉她后续的情节发展的,徐小彦想到白元秋特地问的那个「人质」高亚男,她能在《蝙蝠传奇》站在boss那边,现在为什么就不可以,小白早就警告过他,不能过于信赖原着剧情。 高亚男,枯梅大师——原随云! 徐小彦眼睛一亮,白元秋果然也在问:「那个传说中治好王妃病的少年神医,可是双目不能视物?既然是,那就没错了。」 知道剧透的两个人能猜出白元秋的意有所指。 楚留香皱眉,他心中隐约有个奇特的想法,却模模煳煳的看不分明。 白元秋轻笑:「在下很奇怪,明明你现在已经暂时离开了石观音的控制范围,为什么还这般嘴硬,当真是丝毫不念香帅与你的情谊?」 顾惜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时候你倒记得他们是朋友了? 「哪怕你一个字不说,石夫人也会怀疑你出卖了她的。」白元秋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苦白担这等虚名。」 一点红终于开口,表情惨然,还是那句话:「杀了我。」杀了我,无容就安全了。 白元秋笑道:「在下如何捨得?你知道的比石夫人愿意告诉你的要多的多,平时恐怕也没少留意吧?」 第159页 一点红嘶声:「杀了我。」铁一样的汉子几乎流下泪来,「求你。」别再问了! 胡铁花面露不忍之色,扭头不愿再看。 伊胡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那个钢铁般的男人竟然一副要哭的样子。 顾惜朝一直静静陪在这姑娘旁边,青衫广袖,宛然风流,他十分温柔的安慰她:「你莫要这么害怕。」手臂环着她的腰身,低首,下巴抵住姑娘的肩窝,犹如情人间的耳语,「反正,夫人也马上就要死了啊……」 这句如此甜蜜又如此无情的话,是用汉语说的。 清光闪动,刀尖出现在伊胡的心口,能插手的几位还没反应过来,想要救人却为时已晚,但出人意料的是,在刀尖刺中伊胡的同时,她也反手一掌,轻轻按在顾惜朝胸口。 青衣书生仿佛断线的纸鸢,被狂风碾磨,吹向远处,在半空中灵活的折身,如蝴蝶般落下。 他已是先天高手,那一掌却破开他护体真气,顾惜朝脸色惨白,气血倒流,几乎要涌出喉咙。 伊胡发出摄人心魂的笑声,如果现在还有人将她当做孤苦无依的胡女,就真是笨到无可救药了。 她将青妆从身后拔出,毫不可惜的扔到脚下,这柄绝世名刀距离要害仅差半寸,但即使这么短的距离,她也还是避开了。 「你们差点就真的杀死我了。」她随意挽了挽头髮,气势陡变,分明还是中等的姿容,言行举止却无一处不透着绝世风华。 就像一位皇后,身披翟衣,雍容降临。 「果然是石夫人亲至。」白元秋笑道,「一点红知道你在看,怪不得他什么都不敢说。」 伊胡,或者说石观音,眉目间露出极为动身的神采:「你猜到了?」 沙海之上,月色之下,这强大而诡秘的女人,毫无预兆突然现身,她的目光再也不是躲闪怯弱,而是明亮如星光,春山般的柳眉间蹙着一段说不分明的多情。 「我以为已经将你瞒过。」石观音悠悠道。 「在下的确不知道啊。」白元秋眼中闪动着笑意,就像泉水中溅起的浪花,「千寻云岭有种奇特的植物,靠寄居活体而生,练过天魔秘法的人能从很远的地方察觉到它最轻微的香气,所以我还没见到你,就知道不对了。」 沙漠中,从何处能传来莲花的淡淡清香? 「你碰了那只鹰,是不是?」白元秋笃定问,「沾了血生莲的人,那种味道很久都无法散去。」 徐小彦突然插话,他神情凝重:「小白,那个叫血生莲的东西会不会传染?」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会,就太可怕了,能随血液扩散的□□,只要一想,就令人不寒而慄。 白元秋看了他一眼:「当然不会。」淡淡道,「那种东西能给人造成最大的伤害连寄生虫都不如,中朝贵女常大量购买,来当做香料使用。」 徐小彦顿住,片刻弱弱道:「不是说没练过天魔秘法的人闻不到吗?」 白元秋似笑非笑:「量大就闻的到了。」 石观音睇眄徐小彦,风情万种,嫣然笑道:「徐公子是在关心妾身?」 徐小彦明白自己把香料误会成了生化武器,垂着头,有气无力的说:「是啊,我尊老不行吗?」 胡铁花闻言喷笑,接触到石观音刀子般的目光,脑袋一缩,摆手道:「这又不是我说的。」 罪魁祸首将自己藏在顾惜朝的身后,青衣书生淡淡瞥他一眼,也任由对方将自己当做掩体。 石观音一霎不霎的盯了他片刻,嘴角挂起一丝微笑:「徐公子果然是妙人。」打量白元秋,片刻:「他们说你已经走火入魔,原来没有。」 「他们是谁?」白元秋好奇的问,然后承认道,「『半面妆』的毒素引起在下内息紊乱,喜怒无常,若说走火入魔,倒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大战前奏,下一章就刷石观音 第76章 刷石观音 看着白元秋一本正经的表示自己走火入魔的场景,在场众人心情都有些复杂。 徐小彦默然,在他心中,凡是走火入魔的人都该穿着大红大紫,披着全是洞和像拖把的非主流衣服,脸上化着金银油彩烟燻妆,发如倒刺,双手一夜之间长出十根又黑又长的指甲,站在主角对面,说着傻到爆的中二台词。 相比之下,小白走火的还真是平易近人啊…… 白元秋当然不知道徐小彦心中在想些什么,她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石观音的身上。 天边悬月,夜色渐深。 女子对峙,男人们站成一排旁观,这种情况在楚留香之前的生命里从未出现过,但现在,他惊讶的发现,就算他想动手,也没有可以插手的地方了。 气势浑然。 白元秋双手笼在袖中,姿态闲适,神情温和,全然看不出要取人性命的意图,说出口的话却正好相反: 「大漠沙如雪,好个杀人夜。」 声如雨落乌檐檐滴水,待得杀字坠地,白衣女子腰畔青锋犹安鞘里,身周剑气却已沖天而起。 她功力减退,境界跌落,便张口向此方天地借来了三分剑意。 对面,石观音身上的轻纱忽然飞起,透明的纱巾在月色的映照下反射出五彩的流光,曲折飞扬,迴环卷纵,宛如千手同时翩然起舞。 白元秋将剑气拢在指尖。 第160页 二十丈外,绝世美人腰肢盈盈一摇,身前一条轻纱便疾速向白衣女子面目捲去。 白元秋身形不动,掌心下斜如按弦,待飞纱离身不足三尺时,忽而双手齐推,剑气离指弹出。 第一剑裂纱而过,纱碎气消,其余九剑首尾相连,直指石观音双眉中心。 石观音见状非但不闪,反而加速朝白元秋迎面掠去,剑气纷纷撞碎在这位绝代佳人的身前三尺。 沙浪为气劲所激,迫然四散,转眼倾落如坠雨。 趁着沙雨将坠未坠时,白元秋双掌虚抱内合,将四散的沙土聚拢成一条水桶粗细的大绳,随后,她单手隔空揽住绳头,重重一挥。 风啸如怒,十丈沙绳腾空而飞,雄浑如蛟龙破水沖天,盘虬甩尾,尾鞭挟千钧之力,咄然扎向石观音纤腰。 石观音被迫停下,她收了脸上妩媚笑意,目光微垂,双手庄严合十,将龙尾按在掌心。 ——观音降龙。 白元秋见状轻笑,弹指点在悬沙末端,沙龙摇晃一下,龙尾忽然翻作龙头,张口就朝石观音吐出一道凛冽剑气。 石观音双掌迅速变合为捧,轻轻向前推出,被轻纱裹覆的娇躯同时微微摇动,银镜滚琉璃般轻盈的向后滑去,待得剑势稍弱,美人斜肩卸力,罡气顿时走空,在沙地上割出一道深痕。 白元秋身法终于展开,雪衣迎风飞掠而起,她双袖鼓如满帆,起落间剑气纵横,罡风在周身流溢。 月色无声,照沙海如结霜。 顾惜朝楚留香等人本隔三十丈旁观,随着两位女子的不断过招,空中沙飞石走,众人也一退再退,盏茶功夫,距战场已有里许。 地削三尺。 棋逢敌手,白元秋内息杂乱,石观音方被偷袭,两人都不在全盛之时,但杀意越炙,动手时却越美如婉约的诗章。 白衣袖盈剑气,观音掌生雷霆,两人身形变幻时,连天上月华都仿佛为止牵引。 空中浮动的沙砾如银河中流荡的星辰,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光轨。 石观音腰身旋展,奇异的柔劲以她为中心向外不断蔓延,裊娜的身姿若隐若现,周身飞纱舞动,如满天的云霞随风散开,幽然美妙,她本人也像是从云端中走出的仙女。 她周身裹覆的玉纱半数已被对手毁去,双肩泛着凝脂般的光晕,月色照耀下,石观音身上每寸肌肤都仿佛蕴藏着特殊的力量,叫人无法忍心将目光移开。 「妾有一招,名唤『男人见不得』,不知若是教主见了,能否识得个中销魂滋味呢?」 笑语盈盈,句句动人心笙,云霞般的雾纱飞纵,形状轻盈莫测,仿佛是山岚吹起的柔雾。 薄纱抛落到白元秋眼前。 天衣教主双足不移,犹如老树生根,上身却向后仰去,腰身弓如满月,雪袖下落,露出半寸皓腕。 在白元秋乌髮将将及地的那刻,身畔忽有清光大亮,随着铮然一声,有神剑自鞘中起,仿佛是弓弦上射出的一道光矢。 天衣教主原先的十成修为,在进入水月镜花前,一分散去,九分锁入泉中玉里。 白元秋咬破舌尖,字字含血吐出。 「玉清拨云见我。」 余音在天地间迴荡。 随着最后一字说完,以白元秋所在战场为轴,方圆百里沙海皆黯,月华被聚成一道光柱,映在泉中玉的剑身之上。 白元秋以指叩剑,光柱微颤,接着似缓实疾的向石观音的方向摧颓倒下。 石观音脸上并无惧色,反而露出极为动人的笑容,她伸出一双毫无瑕疵的纤纤玉手,在纱舞在掩饰下,双臂舒张,乳燕投林般轻轻向光柱抱去。 两条人影倏然合在了一处。 光尘如滚雪。 此时此刻,场外之人竟然谁也看不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小白——」徐小彦见状惊叫出声,少年忧心如焚,身侧斗狂澜感知主人的情绪,忽作长鸣不止,剑身亦颤动不休。 月色下,两条苗条的倩影同时分开,如最开始那样,面对面站立着。 风中唯有尘沙浮动。 白元秋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唇边却蜿蜒出了淡淡的红色。 「夫人果然厉害。」她轻声说。 徐小彦顿住,顾惜朝僵住,眼中皆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难道刚刚,竟然是石观音胜了? 然而石观音脸上却没有丝毫胜利的悦色。 在激斗之中,她脸上的易容早已掉落,现在出现在在众人眼中的,是一张不带丝毫烟火气的容颜。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峨眉朝至尊。 徐小彦心中莫名想起这句话,石观音不愧是古龙笔下着名的美人,她的美,光是看着便已经占据了人们所有的想像力,事后就算有人问他石观音是什么模样,他也是形容不出的。 美的宛如盛夏繁花,浓重而热烈,大团大团的拥簇着,看不尽的奼紫嫣红。 白元秋留恋不胜的看着她,眉间竟浮起了如烟般的淡淡清愁,仿佛是眼睁睁看着绝世珍品消散而挽回不得的悲伤。 她中指本来内扣,此刻却倏然弹开。 一念兮方寸。 百年的光阴被浓缩成一瞬,皎洁的月光穿透云层,撒落下来,所有人看着那不可言说的盛极的美丽,从石观音脸上融雪般迅速的褪去,转眼已是红颜不再,满头华发。 第161页 天魔大法,一寸光阴,剎那便倾尽了一生的时光。 白元秋严重透支,她学得天魔大法本就不纯粹,若是在跟石观音战斗之前她还有尽三成的功力,此刻已呈油尽灯枯之势。 太残忍了,楚留香扭头不忍再看,胡铁花的眼睛早已闭的紧紧的,让这样的美人在失去美貌中死亡,还不如直接杀了她的好。 一点红却长长舒了一口气。 白元秋长剑驻地,努力的保持神智的清醒——但敌人已死,她为何还要这样勉为其难? 沉寂已久的系统突然发声,白元秋,徐小彦,顾惜朝三人收到消息:「轮迴者成功完成主线任务——」 异变陡生。 电光火石之间,一条黑影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幽灵般扑向白元秋! 此人正是石坨,那个姬冰雁的家将,瞎眼的哑巴,一直安静的隐藏在他们中间的影之第七人。 谁也没想到他会挑这个时候发难,因为他根本没有对白元秋动手的理由。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石坨本人!顾惜朝脑中迅速闪过这个念头,此人现在展示出的武功,绝非那个瞎眼的哑巴所能拥有。 然而已经晚了。 在众人的疏忽之下,他毫无阻拦的来到白元秋身边,右掌重重击在白元秋心口,左掌勾如鹰爪,快如闪电般一把扣住对方手中长剑。 她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手却死不肯放,同时厉声喝问:「你究竟是何人?」 空中传来令人心悸的骨骼碎裂声,白元秋的手臂扭成不可思议的形状,剧痛渗透全身,巨力传来,她如破布娃娃般被掌风击向远处,毫无反抗之力的在地上滚了几圈,浑身沾满碎沙。 长剑已落入「石坨」手中,他转身欲逃,顾惜朝和徐小彦同时出手,浑烈的剑风中夹着一道淡青的刀光,迅捷无伦的齐齐朝他击去,但在接触到对方的瞬间,「石坨」竟突然出现在离原来七丈之遥的地方,刀风剑网顿时齐齐落空。 楚留香与徐小彦全力追出,顾惜朝却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返身折回白元秋身边。 ——来不及了,刚刚白元秋躺着地方,现在仅余一只身着白衣的稻草人,她是何时消失的,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 青衣书生脸上露出阴沉冷厉之色,他双手攥紧,仿佛要捏碎些什么似得。 胡铁花惊道:「白姑娘呢?」 没人回答,空气中一片死寂。 一点红看着他们,犹豫片刻:「你莫急,在下或许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二了,=w=~ 第77章 扮猪吃虎 龟兹国。 石观音死亡之后,楚留香等人忙着去救人质。又因为龟兹国王室人物死的差不多了,为了不让城中□□,来自中原的大侠们义不容辞的接手了这个烂摊子。 楚留香十分抱歉:「如果白姑娘的事情有什么需要楚某帮忙的,还请不要客气。」 顾惜朝不耐烦与他敷衍,只冷淡的点点头,转身和徐小彦,一点红三人坐在一起,讨论昨天发生的事情。 最大的威胁已经死去,曲无容也被救出,一点红心中满是对白元秋的感激之意,若是接触不深的胡铁花他们还会因容颜对那位有所不忍,他心中却早已满是仇恨与恐惧。 顾惜朝坐在桌子旁边,清俊的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白皙的手指无意识的敲着桌面:「你是说,石观音的幕后参谋是无争山庄的少主,原随云?」 一点红点头:「他虽然未曾真正在我面前露出真容,但时常往来,难免露出蛛丝马迹,一点红知道此事难以置信,但我有九成把握,那人必然是他。」无争山庄在江湖中地位崇高,名声亦好,一点红担心对方不肯相信,却不知徐小彦和顾惜朝心中已在苦笑。 这个消息,对于世界土着来说当然不吝于狂风暴雨,但对书本外的读者而言,看到高亚男的佩剑提前出场,自然就会联想起这位蝙蝠公子。 「胡大侠的意中人,华山高女侠的佩剑,也是他提供的。」一点红说,「此人智多近乎妖,对未来之事更是预测的极准,他帮助石观音夺得龟兹国的王权,石观音也一日日对他更加信服。」 「不过,他还不算是真正的幕后主事者。」一点红补充。 终于听到自己需要的,顾惜朝眼睛微亮。 「石观音想做龟兹国太后,原随云向来藏头露尾,而那位幕后主使的目标则是与你们同行的那位白姑娘。」 徐小彦闻言咬牙:「你为什么不早说?」 一点红歉疚道:「在昨晚之前,我也不能确定。」 凡事必有因果,他要对白元秋动手的目的又是因为什么呢? 顾惜朝从昨晚就一直尝试着联繫白元秋,可千里传音铃始终无法接通,从已知的消息里,可以推断出原随云从邬倩倩那边得知了关于「轮迴世界」的事情,很可能已经与轮迴系统中的人搭上线,而轮迴系统中隐藏着的与白元秋敌对的势力,终于在这个世界冒了头。 他敢断言,一点红口中「真正的幕后主使者」,就是那个敌对势力的人,也就是那位「石坨」。 难怪一路上石观音都能找到他们的行踪,难怪这位初长大权的太后娘娘竟敢孤身前来,恐怕也是知道「石坨」的真实身份。 也不知道她在临死之前,心中是否充满对同伙见死不救的怨恨? 第162页 顾惜朝站起,双手负在身后,在房间里来回徘徊,泉中玉与白元秋神魂相连,他们一者抢去泉中玉,又另派人偷偷带走白元秋,为的到底是什么?「石坨」和带走白元秋的人,又是否是同一伙人? 徐小彦眼圈已经通红:「不知道小白现在怎么样了?」 「承蒙款待,不胜感激。」正在被队友担心的白元秋轻轻放下茶杯,姿仪闲雅,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昨日还处于茫茫沙海之中,今日却已不知身在何方,这里的空气中微带花香,气候湿润,耳边隐约传来水声——还是无法判断。 低眉敛目,食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杯沿,白元秋神态安然,但仔细观察,却不难发觉她那双流泉般的眼眸静如死水,茫然无神,如同失明了一样。 窗扉洞开,鸟雀鸣叫,淡淡的花香被暖风送进室内。 原随云就坐在白元秋对面,从外表来看,他不过是位身着白锦,斯文有礼的清秀少年,但说出口的话,却与他的外表十分不相称:「这世界上的事果然十分有意思,瞎子可以看见,正常人却反而成了瞎子,姑娘觉得如何?」 白元秋配合道:「被封住目力与武功,倒确实十分难得的体会。」微笑,「原公子已经復明?当真可喜可贺。」 原随云面带微笑,就算白元秋看不见,他也不愿失礼:「落到这般境地,姑娘也不生气,这份冷静当真叫原某钦佩。」优雅道,「姑娘就不想问问,原某为何非要姑娘看不见才可?」 白元秋淡淡道:「公子城府,在下如何能够猜出。」 原随云凝视她:「姑娘口中虽未明言,心中怕是已将原某骂的狗血淋头了。实不相瞒,我以非常手段邀姑娘前来,确有一不情之请。」温柔道,「由倾生慕,由慕生爱,原某愿娶姑娘为妻,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白元秋顿住,半晌方不可置信的问:「公子想娶我为妻?」她眼睛睁的大大的,仿佛还能看见一样,一霎不霎的打量着原随云。 原随云坦然承认:「原某本来也心有犹豫,可姑娘在这等艰难处境之下,神色不动,风仪令人心折。世间最优秀的女子自然该配世间最优秀的男子,这样看来,你我岂非天造地设的一对?」 白元秋轻笑,无神的双目向身边的少年「看」去:「公子厚爱如此,当真令人惭愧不安。只是在下如今已过不惑之年,而公子尚未弱冠,岂非不配?」 原随云不以为意:「这些不过世俗之论,原某怎会将此看在眼里。」 白元秋点头,微笑:「看来在下果然不过一俗人尔。」露出好奇的神色,「公子既不介意这些,为何不索性娶枯梅大师为妻?」在原着里,你们的关系可是扑朔迷离啊,支持率最高的就是爱情论了,不能看和看不见,简直是绝配。 原随云似乎回想起了令人不快之事,目光变冷,不知做了些什么,白元秋忽然闷闷一哼,口中勐的吐出一口鲜血。 原随云取出一块洁白的丝帕,温柔的替面前的姑娘擦拭嘴角,关心道:「姑娘千万注意自己的身体。」 说的仿佛他不是那个让白元秋吐血的罪魁祸首一样。 白元秋静了片刻,等体内翻涌的气血平復下来,才开口:「原公子为何会知道我武学中的弱点?」就算功力被封,能这样让她难受,也绝非可以轻易做到。 原随云淡淡道:「这些秘密,自然该等到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再说出来讨新娘子欢心。」 白元秋无可奈何:「毕竟是人生大事,公子容我考虑一二。」 原随云眼中流露出难以形容的愉悦之意,看着白元秋低声下气的竭力拖延,他无限温柔道:「不必如此,一切事物原某都已准备妥当,今晚姑娘便可改口换我相公了。」 白元秋怔住,苦笑:「我竟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还有成亲的一天。」 原随云笑:「我相信姑娘能够尽到作为妻子的本分。」笑着补充,「若是担心寂寞,原某也不介意为姑娘添些姐妹。」 白元秋怅然:「你还是嫌弃我年纪大了。」 原随云大笑,唤来侍女,吩咐道:「为夫人更衣。」 训练有素的婢女鱼贯而入,手上托着喜服和各色配饰,把女子装饰的如同平安夜的圣诞树,白元秋忍了忍,忍不住道:「女子梳妆时,公子不打算迴避?」 原随云支着下巴,笑吟吟道:「我观娘子更衣。」柔声道,「你若唤我一声相公,我就离开,好不好?」 白元秋亦微笑:「既然公子都不介意和四十岁的女子成亲,难道在下介意亲近少年吗。」笑问,「令尊现在何处,原家的儿媳妇难道不用拜见父母的么?」 原随云淡淡道:「娘子又何必急于一时。」 白元秋奇道:「我记得天地过后便是高堂,此地的习俗莫非有所不同?」 原随云笑道:「习俗倒是一样,可是事急从权,只有委屈娘子了。」 白元秋诚心诚意道:「其实我有个主意,可以暂且为公子排忧解难。」 原随云感兴趣道:「什么主意?」 白元秋轻笑道:「既然公子的尊亲今日无法到场,那由家师出面,岂非也是一样?」 原随云脸色突变。 空中陡然响起琴音,悠悠扬扬,仿佛清涧泉流,碧松涛音,飘渺高远中又夹杂着一丝泠然杀意。 第163页 原随云双手一按,他身子忽然飘起,长袖亦流云般飞出,直取白元秋面目。 大红的嫁衣垂落地面,以金丝绣着栩栩如生的凤凰,上以明珠为饰,美玉为佩,艷艷绝伦。群姝拥簇周围,白元秋仪态万方的站在中间,其瑰姿艷逸,容貌如芙蕖映日,而眉目睥睨含诮,似有一段冰雪难消之意。 她察觉杀机侵袭,不闪不避,从容端然的站在原地,侍女因恐惧而害怕奔逃,原随云与她之间,忽然已毫无阻隔。 白元秋目不能视,只听到远处琴音倏然拔高,嘹起金戈之声,然后忽然雷阗一声霹雳,面前正在急速迫近的杀意,顿时消失。 原随云的袖子只差三寸便能触及到面前的嫁衣如火的女子,殷红的血迹点点渗到他的锦衣上,他眼中的神采逐渐消退,一动不动,白元秋伸出纤纤玉指,轻轻一点,便将原随云推倒在地。 「棋差一着。」白元秋微笑,走到窗前,微微躬身,「师尊。」 苏折柳抱琴,从窗外跃入,看到二弟子的模样,他常年犹如冰雪的脸上也出现明显的吃惊之意,目光略过她黯淡的双眸,眉间微蹙:「怎弄成这般模样。」 白元秋笑道:「凡事有舍方有得。」又向苏折柳道,「劳烦师尊在我睛明,鱼腰,四百三穴上各拍一下。」 这三个穴位十分脆弱,若是对方功力不够,白元秋便可能真正失明,她请求的云淡,苏折柳也动手的风轻,掌风拂过,三根银针从穴道中逼出,白元秋眨眨眼睛,片刻后才适应了突然涌入的强光。 之前在何琬的事件中,白元秋和苏折柳都判断原随云有所插手,既然被人这般算计师妹/弟子,天衣教主如何愿忍,只是无争山庄势力极大,蝙蝠公子又非易与之辈,便商量兵分两路,反正苏折柳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结束,便隐为暗线,跟二弟子保持联繫,随时支援。 苏折柳忽然问道:「若是你计算错误,为师没能寻到这里,现在打算如何?」 白元秋一面以天玄金针刺穴,打通被封住的血脉,一面回答:「师尊请看。」 洁白的小虫子一拱一拱的从原随云的袖子里爬出来。 「你将游丝蚕制成了蛊。」苏折柳恍然,「除此之外呢?」 白元秋微笑不语,她在小李飞刀的世界中击杀了陆仁毅,对方的制蛊术便被强化到了自己身上,如今恰好派上用场。 苏折柳想了想,也不再问:「看来为师今日前来,当真说不定是谁的运气。」 感受到体内开始流转的内力,白元秋才真正放下心来,甚为愉快的与师尊商量:「师尊在寻原公子晦气之前,可否容弟子先问几个问题。」 苏折柳并不介意,倒是打量了白元秋的衣着,忍不住道:「阿念这是准备嫁人了?」 白元秋展颜:「原公子打算娶我为妻,师尊以为此事如何?」 「此人倒不怕死。」苏折柳对原随云捨身饲虎的精神表示敬佩。 白元秋扬起脸,阳光洒在她凝脂般的脸上,皮肤白的几乎透明,笑问:「师尊如此说,还是觉得我心性狠毒,配不上师兄吗?」 苏折柳语塞,半晌苦笑:「不,而且除了你再没有什么人适合行止了。」自从为胡铁花解毒之后,白元秋内息渐起波澜,言行也凭空多了三分戾气,喜怒无常,他收起怀中古琴「他生缘」,淡淡问,「你现在内息杂乱,是否需要援手?」 白元秋摇头,将金针刺入原随云的穴道内,他方才被 「七弦音杀」所伤,苏折柳弦生剑意,凛然纵横,直直灌入少年体内。原随云此刻五脏内府皆被严霜般肃杀的真气所纠缠,过不了多久,便要武功全失,成为一个彻底的废人了。 真气顺着金针渐渐溢出,原随云低声呻/吟,然后悠悠转醒。 他睁眼看到白元秋,下意识举掌防备,然后惊恐的察觉到全身上下连一丝内力也无法提起,猎人转眼就成了猎物。 「白姑娘现在有什么指教?」不愧是后期boss,少年几乎是立刻就冷静下来,平静的坐在椅子上,淡淡问道。 此刻,白元秋身上仍然穿着那套华贵而可笑的嫁衣,却很难再叫人觉得动心,她单刀直入:「你对轮迴世界了解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啦~~~等到周五作者菌就要去海边愉快玩耍~ 谢谢阿大童鞋的霸王票,╭(╯e╰)╮: 阿大扔了一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15-09-08 16:55:19 第78章 暴躁一下 原随云唇角的笑容变冷:「可能不比姑娘少上太多。」 白元秋不置可否:「公子从何而知,邬倩倩?」停顿片刻,「还是『石坨』?」 原随云简洁道:「都有。」 白元秋稍微想了一会:「据我猜测,你们是否有对『师妹』做过些什么?」 闻言,苏折柳目光忽然变的锐利,无限森然的看着原随云。 少年认真的看着白元秋,惊讶:「姑娘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白元秋轻笑:「难道我会认为,师妹恰巧在姬冰雁府上和我遇见,是纯属天意么?」微笑,「看公子的样子,应该是见识过在下师门秘术了?」 原随云点头,苦笑:「原某的确见识过,周琦姑娘便是在『五感反侵』术下被生生逼疯,邬倩倩因提供消息,才逃过一劫。」示弱的少年格外叫人怜惜,「所以姑娘问什么,原某上都会回答,就不劳额外费心了。」 第164页 白元秋温和道:「那便告诉在下,你们究竟对师妹做了什么?」 原随云回答:「何姑娘曾光临过蔽所,虽然十分荣幸,但区区当日不巧正在密谋一些不可告人之事,只得烦请『石坨』出手,帮何姑娘忘记此事,还稍微混乱了她的时间,使何姑娘以为,她之后真的曾碰到过周琦姑娘和邬倩倩姑娘。」 白元秋不解:「那你们何不索性杀了小师妹?」然后顶着杀气向苏折柳解释,「只是假设而已,师尊不要生气。」 苏折柳冷冷看她一眼。 原随云答道:「一是因为何姑娘背景强大,等闲无人愿意惹她,二是因为驱使『石坨』之人,也有意要饶她一命。」 白元秋思索片刻,与苏折柳对视,两人眼中都是同样的疑惑。 「小师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么?」她喃喃道。 原随云耸肩。 「既然有意饶过阿琬性命,事后为何让人追杀她?」苏折柳皱眉。 原随云道:「对方的目标始终锁定在白姑娘身上,追杀何姑娘的目的,也只是藉此接触到目标而已。」 「但阿琬的确处于生命危险之中,若当时阿念没有及时赶到……」 白元秋倒是瞭然的笑了:「弟子以为,凭原公子的能耐,未必愿意事事听从幕后之人,其次,对方就算不愿小师妹死亡,但这种『不愿』究竟有多少分量,还尚未可知。」 原随云根本不在乎何琬,甚至有些想要试探的意思在里面,至于幕后之人,在可以的情况愿意饶她一命,但若不小心死了,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苏折柳目神情冷冽,目光满是肃杀之意,轻轻颔首:「阿念说的有理。」 原随云则对白元秋露出恰到好处的仰慕之意,笑道:「姑娘当真冰雪聪明。」趁机解释,「之前在下不合对姑娘无礼,也并非全然出于利益考虑。」 白元秋嫣然一笑:「多谢公子厚爱。」她虽有被逼迫的不快,但对此事本事倒并不介意,原随云风度尔雅,容貌温润风流,纵然白元秋年逾不惑,掌一教权柄,看到这样的美少年也很难不觉得赏心悦目。 苏折柳目光如冰雪,看着原随云:「你的野心倒是不小。」 幕后之人竭力对付阿念,想必是因为阿念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东西,而原随云想要和阿念成婚,野心自然不止局限于楚留香传奇——他对轮迴世界有企图。 原随云坦然承认:「这是自然。若是凡事都因艰难止步,生命又有什么意思?」 知道轮迴世界和自己其实是书中人物之后,他稍微崩溃了几天——既然命中注定自己要作为楚留香脚下阶石,那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又有什么意义?但boss之所以为boss,就是因为他们有着强大的灵魂和不断更新的远大目标,原随云先是尝试着帮助土着人物改变命运,比如帮石观音夺得龟兹国王位,在发现这种命运的确可以改变之后,他的野心膨胀,开始对那个处在轮迴世界,无处不在的黑手有了兴趣。 为什么要等着你给我好处,为什么我不能成为那个给人好处的主宰者? 白元秋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志同道合的眼神,笑道:「公子果然非常人,在下预祝公子早日达成所愿了。」 原随云连连表示不敢:「既然姑娘也有此心,原某又岂敢再行染指?」 苏折柳感兴趣道:「阿念也有这种野心?」 白元秋敛目浅笑:「弟子一直在努力。」 苏折柳问:「不知对方究竟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白元秋顿住。 原随云奇道:「苏教主不知道?昨天他们刚刚抢走了白姑娘的随身佩剑。」 苏折柳脸色大变,豁然站起,惊怒到难以言喻:「什么?阿念,他说的是真的?」果决道,「我们现在就去寻找!」 白元秋连忙安抚:「师尊稍安勿躁。」 苏折柳冷然盯着她,一字字道:「别的事情都可随你,但此事决计不可,『泉中玉』的意义,难道你自己还不清楚么?」又气又痛,「你小时候喜欢冒险,到了今天,怎还一点进步都没有?」 白元秋顿住,上前两步,长揖为礼:「弟子知错。」躬身,传音入密,「泉中玉其实并未失去,此计瞒天过海而已,师尊莫气。」 苏折柳怔住。 阿念行礼如仪,请他息怒,这本是弟子面对师父的正常礼节,但以他们的师徒关系,自己到底有没有资格受对方的弟子礼? 苏折柳心中忽觉茫然。 白元秋看着师父,发现对方眼神放空,只好自觉站直,想了一会道:「我其实早已不介意当年的事情了。」苦笑,「就算是在那个时候,弟子也从未不承认过你我师徒名分。」 苏折柳淡淡道:「那是因为你想做行止的师妹。」 白元秋无奈:「这当然也是原因之一。」难言的沉默,「弟子听闻水月镜花中有能令人起死回生之法,以师兄待我恩义,我本该为他豁命求生机,可作为天衣教主,弟子却必须以南域千里黎庶为重。」闭目,突然间想起云重华自尽前的眼神,「师尊愿意担下此事,弟子不胜感激。当年的事情,不能全怪在师尊身上,若是我回来能快一些,也不会到那种地步。明明都有疏漏,却只让师尊承担,弟子……无颜面对。」 言至此,白元秋内息瞬间失控,情绪翻涌,所有往事同时浮上心头,目光微垂,重复道:「弟子无颜面对。」 第165页 多希望两全,多希望在能维护整个世界的同时,也救回师兄,但这两者如果当真冲突的话,白元秋发现,她竟然已经做好了选择。 苏折柳待她如何,身为弟子,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理智的来说,白元秋只是对他当日抛弃天衣教离开,导致师兄丧命之事不能释怀。 但现在,真要做出选择的话,她才是那个会放弃师兄的人。 何颜以对,师兄昔年如此待我,何颜以对。 白元秋在心里轻轻自问:无论是谁,都不该像自己这样薄凉。 断续不能言语。 这种选择不一定会发生,但因白元秋心中清明,便终于无可逃避。 苏折柳大惊:「阿念。」他看见自己弟子话音方落,眼中墨色瞬浓,双袖无风鼓起,立刻伸手提起原随云,倒掠十丈,撞开墙壁,纵出屋中。 白元秋广袖如云,微拂即落,气由戾生,剑风压的薄如蝉翼,宛如女子双手各自捻线一端,自房屋中间快速切过,苏折柳只听到耳边传来轻轻的线崩之声,接着,以大门为中心,裂纹蔓延,直至墨瓦连着半座白墙轰然塌陷。 尘土如雾。 被提在手中的少年原随云无语片刻,斯斯文文的问道:「不知白姑娘出了何事?」 苏折柳不在意道:「阿念内息有所冲突,是以心绪不平,稍微排遣一下就好。」 ……稍微排遣一下就拆掉了整座房子? 十丈之外,白元秋驻足合目,苏折柳回掠到她身后,一掌轻轻落在二弟子后心。 导逆为正。 感到清凉的内力从师尊掌心穿来,翻腾的气血渐被抚平,白元秋情绪也随之慢慢沉静下来。 「弟子失态,叫师尊费心。」白元秋睁眼,稍稍欠身,接着问原随云,「对于那个『石坨』,原公子了解多少?」 上一刻还在悲痛欲绝,现在就已经进入了工作模式。 原随云微笑,他真心的对这姑娘充满赏识之意,如此坚强聪慧的女子,有足够的理由令人倾倒:「我和他接触不多,平时和在下联络之人,是一位姓云的姑娘。」 白元秋目光微闪:「姓云?她相貌如何?」 原随云回忆:「艷若桃李,冷若冰霜。」补充细节,「云姑娘左手手腕外侧偏下三分,有一颗红痣。」 白元秋笑意转冷:「就是她。」 苏折柳蹙眉:「云昙?」 白元秋点头,温和的与原随云商量:「既然如此,能否劳烦公子安排我与这位姑娘见上一面?」 原随云笑了笑,神态安详:「这岂由得在下决定。」看着苏折柳,到了这个时候,他已不打算恳求些什么了,人事已尽,剩下的便听天命罢。 白元秋神色不动,淡淡扫了一眼原随云,对苏折柳微笑:「师尊不必为难。」 之前答应问完话之后就把原随云交给师尊处理,白元秋宁愿自己麻烦些,也不打算食言。 苏折柳想了想:「你好生配合阿念,我就暂且放你一马。」 原随云微笑:「一言既出。」 苏折柳冷冷道:「如白衣染皂。」 白元秋问:「那小师妹的事?」 苏折柳淡淡道:「阿琬也不小了,我既然不能替她扫平人生路上的所有磨难,该松手时就要学着松手。」看着白元秋,目光温和,「阿念不也是这样长大的么。」 原随云笑:「姑娘不要介意,蝼蚁尚且有偷生之念,何况于人。」 白元秋轻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我不打你也不骂你,只默默暴躁了一下=w=~ 第79章 螳螂捕蝉 原随云所在的地方,是原着中楚留香巧遇琵琶公主沐浴的那处绿洲,事实证明,龟兹国王选择这里作为据点,不是没有原因的。 此地天高地阔,水秀湖清,明明在炎热的沙漠,却仍旧有绿意盎然。 原随云遣人联络云昙,不到两天,传出的消息便有了回音。 日渐西移,锦衣华服的少年公子,幕天席地而坐,面前安放着一张小几,一壶清茶,一枚瓷杯。 茶汤澄碧,茶香清雅,饮茶人更是温文秀美,原随云优雅熟练的为自己烹茶,头上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姑娘来了?」原随云温柔笑问,面前出现了一个披着漆黑斗篷的美丽女子,凤眼修眉,雪肤红唇,正是云昙无疑。 「听说你抓住了姓白的?」云昙冷冷问,斗篷包裹她的全身,只露出雪白美丽的脸庞。虽然竭力保持住镇定,但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她的身子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原随云淡淡道:「怎么,云姑娘对她也有兴趣?」 云昙停顿片刻,道:「我要带她走。」 原随云打量她一番,轻笑:「云姑娘不会以为凭自己一句话,原某就要将千辛万苦抓来的人交出来吧?」 云昙冷笑:「原公子放心,我当然会给你想要的东西。」接着道,「你不了解她,那人纵然一时示弱,也必定藏有后手,仅凭你,根本就留不住她。」 原随云:「……」其实我知道的很清楚。 「除了可以使人復明的药,我这里还有许多别的东西。」看少年不回答,云昙忍不住率先开价,「武功心法,灵丹妙药,神兵利器,公子想要什么?」 原随云笑到颤抖:「云姑娘,你觉得凭天衣教主的身份,就只值这些东西么?」 第166页 云昙皱眉道:「可在这个世界,她的价值还不如你。」 原随云微笑:「看来山西原家,果然很不被姑娘放在眼里。」然后说,「十枚增加百年功力的灵药,十本上品武功秘籍,十柄上品兵器,云姑娘以为如何?」 云昙冷冷道:「你不要太过分!」攥紧拳头,这些东西她根本拿不出来,系统出品的道具,当然也必须用相应的代价去换。 原随云唇角向上翘了翘,并不接话,反而彬彬有礼道:「云姑娘远来辛苦,要不要坐下来用一杯茶?」 云昙咬牙看着面前这个油盐不进的人,心中很想一走了之,让他跟白元秋两人狗咬狗才好,但杀兄仇人近在眼前,万一最终原随云不慎败在白元秋手中,岂不令她含恨? 「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但我要先去见见人。」云昙故作冷漠道,心中暗下决心,在见到白元秋的那刻,她就动手将对方杀死,然后远远离开这里,天高地远,料原随云也找不到自己。 原随云心中冷笑,果然还是小孩子,竟然以为自己会上这种当。他勉为其难的配合对方,站起身,微笑:「这个自然,谁家做生意,也没有不许客人验货的道理,云姑娘请。」 屋外阳光长照,屋内却一片阴凉。 「她在何处?」云昙皱眉。 原随云笑道:「若是谁都能发现,原某这里只怕也留不住人了。」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三层屋舍,来到一处黑色的小门前面。 云昙:「她……就在这里?」她心情激盪之下,竟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原随云点头,举手扭开门上的开关,一层精铁打造的门无声开启,他率先举步入内,示意周围没有埋伏,云昙随后进入。 少年首先关上最外面的铁门,再打开第二道开关,如是七次,云昙跟在他后面,越往里面,气温就越低。 最后,两人来到最里面的屋子,这个屋子什么都没有,只放着个半丈见方的白色笼子。 「原公子?」白元秋的声音从内传出,与平常相比犹显得中气不足,似乎受了内伤一样,「你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虚弱问道。 云昙面露喜色,箭步冲上前,一把扭开铁门。 那扇门泛着银白色的金属光泽,触手时却显得意外的轻,云昙只轻轻一碰。大门便忽然便碎了,她心中陡生寒意,手掌仍然保持着前探的姿势,腰身却已开始向后倾斜。 可惜来不及了。 脆弱的大门,原来只是一层薄薄的锡箔纸,锡箔纸下面埋藏着无数根牛毛般细小的银针。 银针刺破皮肤,霎时渗出血珠。 云昙感到难以形容的麻痹感几乎在瞬间就从掌心直流入脑海,她打算点住自己臂上的穴道,可手抬到一半,就软软的垂下,女子颓然跌倒,努力挣扎。 艷丽的黑衣美人仰天卧在地上,陷入昏迷前眼中的最后画面,就是那个心心念念的,熟悉的面容。 「白……元秋……」 随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原随云施施然踱过来,俯身查看,笑道:「只是晕过去了,姑娘好软的心肠。」 白元秋轻笑:「并非如此。」 门上针尖泛着异样的冷光——她下的确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但以云昙如今的内力,又岂会这般容易丧命?」 白元秋将十八根天玄金针依次插入云昙穴道,确保对方就算醒来,也不会再有丝毫伤人之力。 原随云安静的站在旁边,如同最体贴的主人,不多言一句话,只含笑看着白元秋忙碌。 但就算他像望夫石一样安静,白元秋也不会忘记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她伸手按在少年身上,丝丝阴寒之气被拔出,盏茶功夫之后,她笑道:「剩下的寒毒,公子每日打坐一个时辰,七日后便可无恙。」 原随云内力默默运转了一个周天,见与白元秋所言不差,放下心来,真心笑道:「多谢姑娘高抬贵手。」忍不住多嘴,「原某不巧知道了姑娘武功中的弱点,竟然能不被杀人灭口,真叫人意外。」 白元秋斜睨,接着微微笑道:「知道又能怎样,老实告诉公子,我平生大敌,都是因为自以为抓住了这个的弱点,才会败在我手中。」 原随云苦笑,的确,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苏折柳缓缓走进,方才他与两人仅三丈之隔,位置隐蔽,却很方便关注着事态发展——云昙进来的路当然不是唯一通道,屋子里也并非什么都没有,事实上,这个请君所入之「瓮」,也是三人临时搭建起来的陷阱,只有大门精心建造,两侧的墙壁只是煳个样子而已。 「露重凝白。」苏折柳想着刚刚所见,白元秋为原随云拔出寒气的那招,总觉得分外熟悉,此刻忽然想起,脸上不由露出惊讶的神色,「行歌连这个也教过你?」 白元秋扬眉,不解的看过去:「师尊在说什么?」 「月令七十二,你刚才用的莫非不是这上面的招数?」苏折柳反问,「行歌素来喜爱你,连压箱底的本事也教给你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君行歌可能的幕后黑手身份,微微苦涩,不再多言。 白元秋闻言却如遭雷击,脸上瞬间血色全无,容颜惨白,她双目如泉,此刻却似泉水在瞬间通通结成了冰块,一字字问道:「先生也通晓『月令七十二』?」 第167页 苏折柳意识到弟子的异样,疑惑:「阿念竟然不知道?」 白元秋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她眉目低敛,神情一丝也不外泄,声音更是温柔如絮语,却无端端让人觉得遍体生寒。 原随云见状,小心关怀道:「白姑娘……」想出了一个可能,「你莫非是内息又走岔了么?」 白元秋不答,闭目,片刻后,秀丽的脸上才重新扬起温和的笑容,空气中无形的气压缓缓消失,方才的寒意仿佛是错觉一般:「原公子,我和师尊马上要带云昙姑娘走,就不多留了。」 这便要走了?原随云点头,十分妥帖道:「原某已为二位备好马车。」 炎炎烈日。 沙海茫茫,一眼看不到边际,顾惜朝与徐小彦两人,便顶着大大的太阳,在沙漠上缓缓移动。 徐小彦趴在骆驼上,他们日前得到千里传音,被敌人悄悄掳走的队长小白已经成功脱身,括弧,顺便抓住敌方大鱼一条,括弧结束。 「为啥小白总不等我们去救她啊……」徐小彦有气无力道,队友太能干,就显得自己的存在价值不够高。 顾惜朝阴着一张脸,冷然道:「在下现在十分怀疑,白姑娘当日其实是故意跟对方离开的。」想想就觉得不对了,哪怕她再油尽灯枯,反抗不能,出声示警也做不到吗? 「不过我们也是有用的。」徐小彦想了想,自我安慰,「如果当初没有表现的那么慌张,恐怕对方也不相信小白是真的落在了他们手里。」 顾惜朝不置可否,心中暗忖,虽然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以白元秋的风格,他总觉得此事还不止于此。 还差那么点东西未能全部明白,青衣书生皱眉,作为完美主义强迫症患者,这种感觉叫人异常的……抓狂。 一点阴霾落在顾惜朝的眉间,仿佛明珠蒙尘,美玉沾瑕,叫人忍不住去哄他开怀。 徐小彦见状,驱使骆驼跑到顾惜朝身边,手臂搁在顾惜朝肩膀上,斜过身子,凑近笑道:「顾哥,你别……」说到这里,他身子稍稍歪了一下,剩下的话就被吞了回去。 松软的沙地陡然陷落下去,骆驼发出哀叫,霎时失重坠落。 明明毫无预兆,上一刻还在聊天的两人却仿佛已经有了准备,一青一灰两条身影自驼背上鸿羽般遥遥飘起,片刻之后,陷落的沙坑里,传出轰然闷响,肉糜混杂着沙砾喷泉般涌出,将这块地面染成了不洁的黑红之色。 果然有埋伏。顾惜朝心想,眼中厉光闪过,嘴角亦挂起一丝冷笑。 「来的这样慢,小爷可是等你很久了!」徐小彦大笑,毫无被袭击的惊讶,旋身脱离顾惜朝的手臂,双臂抡起斗狂澜,呈弧线从半空中悍然砸下。 「砰——」又是一声巨响。 飞扬的沙土中逸出一条幽灵般的淡淡人影,赫然便是那日的「石坨」,他轻功飘如孤鬼,在徐小彦密不透风的强烈攻势下,居然能毫髮无伤的避开。 「独孤九剑?」石坨冷笑。 「错了,这叫徐氏旋风剑。」徐小彦一本正经道,「第一次就拿你试招,是不是很荣幸?」 石坨讥笑:「那得看你有没有命去用第二次了。」 话音未落,感到有阴寒之意袭向腰腹,石坨身形瞬闪,恰好看到丝丝绿烟般的刀光从顾惜朝手中飞出,迫近,晕开。 石坨低喝一声,反手亦掣出一柄雪练般的长刀,光影急闪,刀芒暴涨,朝青妆凛然噼去。 两刀气劲相触,青白二色不断闪烁,空中嘹起鬼泣神号之音,不断上升,直到骤然炸开。 顾惜朝青袍拂动,飞出的袖刀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幽然飘回他掌中。 青衣书生持刀站定,冷冷看着对手。 至此,徐小彦和顾惜朝分左右相对而立,而石坨被他们夹在中间。 三人皆未说话,这里是沙漠深处,满目皆是金黄色的温柔曲线,仿佛连绵起伏的海浪,不时有旋风凭空而起,刮着沙砾遥遥飞走。 细小的晶体从人的袍袖间唿啸而去。 石坨突然笑了,丑陋僵硬的脸随着这个动作扭成难以言喻形状,就像一坨被踩烂了的牛粪,他哑着嗓子道:「原来你们早有准备,只可惜白元秋不在,凭你们两人,恐怕还不是我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代班的存稿箱菌,作者它正在旅游的路上。。。 第80章 故人重逢 面对敌人的嘴炮,顾惜朝不为所动,轻笑道:「是不是对手,还得打一场才清楚。」我们这边可有两个人呢。 石坨声音格外低沉:「以武功而言,我在你们任何一个之上。」眼中泛起残忍的光芒,「更何况,我并不打算和你们公平对决。」 阳光依旧热烈,却无法驱散此人带来的寒意。 顾惜朝不动声色,他轻轻立在蓬松的沙地上,宽衣长袖随风而动。依然带着一种江南水乡的优雅:「是么。」他凉凉道,「那当真巧了,我们也恰好没有这种打算。」 石坨看着对手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忽然觉得不对,地上的沙子似乎被阳光烤的太烫了,竟烧的脚心有些麻。 ——真是笑话,倘若堂堂先天能被寒暑所侵,习武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不是因为天气炎热,那便是……石坨眼中闪过惊骇的神色,肩膀微动,一只白玉般的柔荑却安静而突兀的伸出,从他掌中夹出三枚碧幽幽的暗器。 第168页 「这碧烟罗果然还有剩下的。」柔荑主人的声音温柔若天籁,落在石坨耳中却不啻来自地狱深处的魔语,一张美人脸从他身后探出,温热的吐息几乎拂过他的脸颊,白元秋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石坨身子瞬间僵硬,他本来已经被顾惜朝偷偷下了麻药,但在此刻,却迴光返照般,身子瞬间闪到四丈之外。 「又是这招!」徐小彦低声,当初那一夜,对方就是用了这种诡异的轻功,他们才跟丢了的。 白元秋轻笑,跗骨之俎般瞬间粘了上去,在旁观者眼里,她的影子也突然消失,然后正正挡在石坨面前。 天魔大法,幻影挪移。 「你逃什么?」白元秋神情和悦如初见,眼眸深处却有浓到化不开的黑色,她无限温柔道,「不想要云昙的命了么?」 石坨不答,步步倒退,白元秋纵身飘上,碎玉指抚弦割莲,五指张合,勾托抹挑,数不清的无形劲气如绽开的莲瓣,纵横斗转间,又似音回深渊,激盪不休。 看着对手步步逼近,石坨刀光再起,似一条雪练滚光跃动,但空中指风飞纵,也总是恰好击在他刀身之上,白元秋每一指都比之前重上一分,不断累积的巨力从刀上传来,石坨咬牙支持,双手交握,凝聚全身功力,瞬间噼出数十刀,凝气成形,刀声中竟隐隐夹着悠长龙吟。 白元秋单手捉住龙头,反手将其向地下狠狠拍去。 两人下方瞬间炸出一个深约丈许的大坑。 石坨掠起,双手握刀刀风横扫,力撼天地,刀光平铺在空中,犹如一滩水银。 此刻分明是白天,光线却忽然变得明暗不定起来。 眼看刀光已迫近身前,白元秋却巍然不动分毫,宛如急湍中凸起的礁石,水流到我,便自然向两边分开。 白元秋笑道:「在下已接你一刀,现在也请尊驾受我一剑罢。」 天衣教主弹指如弹剑,剑风横如大坝落地,石坨刀风撞在大坝之上,激起罡气四溢,非但无法再前进一寸,反而回拨倒流,向石坨自身倾覆而去。 石坨落刀如斩巨鲸,两人杀招凌空相撞,轰鸣如雷霆,震动数里,大地以此为中心,无数飞沙腾空竞起,烟雾漫天,而在沙雾之间,竟忽有金色流光一闪而逝。 沙雨落下,石坨闷哼一声,拄刀,单膝跪地,他肋骨下面插着一枚金色的长针。 石坨嘶声:「白元秋,你竟然偷施暗算。」 白元秋温和道:「这枚金针,难道不是你当初用来偷袭我的么,否则纵然强弩之末,在下又如何会那般容易被原随云带走?」 她挥袖间掌风拂过,明明此时已经能取石坨性命,白元秋指力却忽然转柔,淡淡凉意侵入石坨面部经脉。 不可思议的景象发生了,徐小彦自认为心理承受内力尚可,此时也倒抽一口凉气,原来石坨的脸皮竟然如岩浆般不断翻滚起来,等到动静减弱,坑坑洼洼的面庞也渐渐变得平整光滑,凝聚出一张十分清雅俊秀的容颜。 眉斜入鬓,薄唇凤目,冷若秋水,那「石坨」长刀驻地,神色复杂难言的看着白元秋。 白元秋竟也没有乘胜追击,反而负起双手。 她背朝队友,顾惜朝与徐小彦都看不见她神色如何,但想必不会多欢乐喜悦。 「现在证明了是我,阿念满意没有?」「石坨」开口,不再是之前嘶哑难听的声音,反而如清如玉石,可惜稍显低沉了些。 「云重华。」良久,白元秋既像在嘲讽,又像是欣慰,「真的是你,原来你没死。」 云重华大笑,笑声凄绝如哭,他厉声道:「谁说我没有死……我只是又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白元秋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淡淡道:「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云重华唇边掠过一丝冷笑:「你想知道什么?是关于君行歌,还是……」尾音拖长,一字一句的吐出那个名字,「苏行止?」 白元秋闻言双目泛冷,身影一晃,骤然迫近对方,她本比云重华生的矮,但此刻对方长刀驻地,摇摇晃晃,竟显得比她还要矮上一头。白元秋居高临下道:「我问什么,你才许答什么?」 云重华嗤笑,仰头:「若是我不呢?」 「多年至交,休要逼我。」白元秋淡淡道。 云重华看着她,忽而大笑:「多年知交,才落得白首相知犹按剑?」 白元秋瞥了他一眼:「难道当年是我求辅座叛乱的,还是我逼你自刎?」 云重华看着她,微笑:「你怎会做这等事?阿念不过是挟持云某,扰乱师尊心智,趁机害死他而已。」笑容陡然消失,他面无表情,眼圈却开始泛红,「我念着昔日的情分,叫你快走,你却转脸下手暗算,当真是好朋友,好交情!」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白元秋神色不动,「辅座犯上作乱,你身为弟子,难道可以不被牵连么?」忽然笑了起来,格外温和道,「不过,虽然你为臣不忠,但做哥哥却是合格的很。在下一直奇怪,凭云昙的能耐竟也能活到现在,现在想想,自然是有兄长在暗中照拂了。」 「你将小妹怎样了?」云重华眉眼紧绷。 「还能怎么样?」白元秋漫不经心的笑着,但在此刻,这等轻松自若的态度却更显得残忍,「当初我苦苦哀求你不要死,结果你依然不顾而去……那面对云家剩下的两个妹妹,你觉得,在下会如何待她们?这些云昙都告诉过你没有?」 第169页 云重华浑身颤抖:「我本以为,你至少不会……」 白元秋淡淡道:「那只能说明,你我都看错了人。」轻声,「你小妹妹现在我师尊那里,之前用来监视的铃铛,也在师尊手中。」 曾夫人给过顾惜朝一个高级版的千里传音铃,顾惜朝又转手将其交给了队长,白元秋研究之后,便日日挂在身侧,直到与师尊分别时,才解下交给苏折柳带走。 她没猜错,铃铛果然有监视的作用。 「难怪。」云重华沉重道,「你从小就心思缜密,我今日上当,也不算冤枉。」 「可惜你从小就愚蠢,举棋不定,立场不明,过了那么久,也还是一点进步也没有。」白元秋冷冷讥嘲,「旧事不必再论,你真以为这样拖延时间,便可有所转机?」 云重华抬头看着她,两人相隔不到一尺。 ——咫尺天涯。 「总得努力一把,才知道有没有转机。」云重华笑得有些高深莫测,他抛掉之前的长刀,从随身空间中召出一柄莹如月华的长剑。 剑诀起手。 都是天衣弟子,他们对彼此的招式也格外熟悉,白元秋看到云重华的动作,脸色忽然大变,声音竟夹杂了一丝惊慌之色: 「——快住手!」 她双掌瞬间闪入剑光之间,随后,仿佛晴霄霹雳,极其灼目的白光骤然闪现,徐小彦眼前一阵花白,仿佛被重锤击中心口,使他不由自主的停下动作。 顾惜朝也是同样,但他毕竟已达先天境界,虽然受到影响,但恢復的也非常迅速。 据他判断,从这白光出现,众人失明,到他恢復视力,期间不过三息长短。 然而就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场上形势便奇异已经的倒转。 云重华虽然勉强,此刻至少还能站着,白元秋却已经半跪,单手支撑,和片刻之前的景象一模一样,只是将两人的角色掉了个个。 大片大片的血迹从白元秋右肩下方开始洇开,她深深看了云重华一眼,低声笑道:「你早知那柄剑是假的?」 云重华似乎不敢置信自己当真将白元秋打到,清俊的脸上露出震撼的神色。他吞下一颗丹药,又将之前的长刀拔起,刀尖便架在白元秋的脖子上,眼风扫过蓄势待发的两人,冷冷道:「不许动。」 顾惜朝与徐小彦僵住。 看到局面已经落入自己控制,云重华方才回答:「我确实知道,因为我从未小看过你。如果连随身佩剑都保不住,你也不是阿念了,更何况,身为当世第一流的铸剑师,就算别人做不到仿造泉中玉,这对你恐怕也不算难事。」 白元秋笑了,点头:「你说的对。」补充,「我在剑身中藏了炸药,只要你运功于其上,便会爆炸。」 云重华道:「果然是你的性子。」低声,「我猜到你会如此,也猜到你会出手救我。」 目光流露哀色,云重华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我也知道,你不曾苛待过云昉和云昙。 白元秋扬扬眉,丝毫没有被挟持的惊慌:「好吧,你既敢豁出命来赌,也该让你占一回上风。」 听了她的话,云重华眼中悲色更浓。 高手过招,哪怕仅有片刻的失神,也绝不会被忽略过去,但白元秋只安静的看着对方,任鲜血浸红半边衣衫,她波澜不惊的看着对方,「重华为何还不动手?」 云重华却收回长刀,摇头:「不了,既然我之前对你的猜测都没错,这次应该也没错。」看着发小,「若是果真动手,倒霉的就是我了吧?」 白元秋冷冷看着他,慢慢站起来,神色平淡:「你还是这样犹豫不定。」一字字道,「今日就算了结昔日恩义,若是选择帮先生,以后就不必再对我容情。」 四目相视,两人注视着彼此,千寻云岭上的时光剪影不断从脑海中闪过,那些意气风发,纵马越万山的美好年华,那些酒后闲谈,实现与未实现的凌云壮志。 杏雨时,苏行止奏琴白元秋吹笛,云重华击案高歌: 「初入江湖身未老,雄心仍在,侠气未消,偏遇风起,浊浪滔滔……问少年,他日记起旧年华,还愿长刀饮血,剑气凌霄。」 再重逢的此刻,云重华看着数十年未见的故友,明白那些心中至今不断回忆的岁月,终究是回不去了。 「你说的对,再见之时,你我皆不必留情。」云重华道,「白教主,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白元秋慢慢点头,重复道,目光如深不见底的寒潭,看着云重华离开。 沙海茫茫,故人的背影渐被风沙吞没,直到再也看不见。 顾惜朝朝徐小彦使了个眼色。 徐小彦心领神会,上前笑道:「小白……」 白元秋看了他一眼:「这个时候你若要我别难过,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徐小彦笑:「你可以难过啊,我只是想,既然你笑不出来,那我来笑给你看呗,六块腹肌的阳光少年,帅不帅?求点赞。」 白元秋目光微微柔和,唇角上扬了几个百分点:「差强人意。」然后招唿两人道,「走罢。」 顾惜朝默默跟上,徐小彦好奇道:「我们现在去哪?」 白元秋不答反问:「还记得刚刚我和云重华说了什么么?」 徐小彦道:「你告诉他,云昙在你师父手里,所以……」少年眼睛一亮,「他要去救他妹妹了。」 第170页 白元秋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依旧是无比英俊侧存稿箱菌。 第81章 我们聊聊 「既然云公子要救他妹妹,那令师岂不就危险了?」顾惜朝问。 「师尊好歹曾经是天下第一高手,重华打不过他的。」白元秋轻笑,否认了这个做法。 徐小彦好奇问:「曾经?那后来就是你了?」 白元秋摇头:「师尊之后的天下第一乃是中朝周家的人,再后来才是我。」 她接掌教主之位时才十七岁,更因走了旁门左道,是以先天境界并不稳定,相当一段时间内,等闲并不与人动武。 顾惜朝颇感兴趣:「那姑娘和令师有没有交过手?」 白元秋想了想,倒是笑了:「还真没有。」厚着脸皮道,「不过仅以全盛时功力比较,应该是我略占上风。」 徐小彦真心道:「小白果然厉害。」 顾惜朝微露深思之色,片刻后方问:「既然姑娘以为对方不会以武力抢夺,那莫非是围魏救赵之计,转头从令师妹身上下手?」 白元秋贊同他的意见:「在下担心的,也是这种可能。」 顾惜朝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那位云公子是什么来头,姑娘方便告知一二么?」 白元秋回答:「云昭云重华,在我十六岁那年,死于千寻云岭。」 徐小彦搓搓自己的胳膊,夸张道:「所以我们这是综武侠转恐怖了?」 「这的确令人惊讶,我本来以为,只有突破先天之人,才有可能进入这里。」白元秋道,「未能达到先天之人,一旦身故,三魂七魄当罔不復存,所以自然也没有料到……」 徐小彦突发奇想,笑道:「不过这也是好事,既然他能在这里重生,说不定你师兄也可以呢。」 白元秋僵住,眼睫慢慢垂下:「小彦说的是。」 顾惜朝瞪了徐小彦一眼。 徐小彦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既然自己能想到,白元秋定然也是考虑过的。 那小白为什么不提?徐小彦将自己代入思考了一下,觉得如果他有位去世很久的爱人,现在可能还某个地方活着,难道不应该迫切的想要相见么? 他这样想着,突然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那个云重华也是她的好友,以今日相见的情况来看,两人还多少顾念着旧情,否则白元秋也不会在对方差点被炸死时拼命相救。 对云重华都有这样的情谊,对她师兄,自然会只多不少。 「你是担心,你师兄现在也站在『君先生』那边了?」徐小彦问。 白元秋稍觉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小朋友居然还敢继续询问,但随后她就很快意识到这里已经不再是无霜城,她也不是那个名震天下的天衣教主。 「在下现在不想说这个。」白元秋回答,然后居然无赖的把眼睛闭上了。 顾惜朝简直想敲这两个跑题人的脑袋,他无可奈何的提醒道:「白姑娘,关于那位云公子……」 白元秋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睛,继续:「他是辅座弟子,当年他师尊决定发动叛乱,云重华不得不选择与我和大师兄为敌。」冷冷道,「重华想留师兄一命,可惜未能如愿,后来等我杀上千寻云岭,与辅座决战时,也是他扑上来挡在我身前。」 徐小彦道:「然后你就……」 「两军对立,重华既然愿意将背后卖给对手,我自然却之不恭。」白元秋接着道,「辅座与他情同父子,看见爱徒落在我手中,简直吓的魂飞魄散。」低声轻笑,「辅座真是好师父,他当初若是能再心狠一些,我怕就只得玉石俱焚了。」 徐小彦定定的看着她:「可你这样做,事后云公子一定很难过吧?」 白元秋淡淡道:「想必如此。那时师兄和辅座都去世了,我不愿重华也离开,请他留下来,结果……」闭目,往事浮上眼前,自己声泪俱下,苦苦哀求,云重华仍然选择自尽。 ——阿念,我无可奈何。 白元秋微微垂下眼睫,能这样果断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当时除了无可奈何,你对我,想必也已经失望到了极点吧? 「小白你是否后悔?」徐小彦问。 「我从不后悔。」白元秋面容平静,目若深潭,重复道,「我从不后悔。」 顾惜朝欲言又止,纵然他心中还有很多疑惑难解之处,但此刻忽然不忍再问。 然而白元秋似乎已经恢復了素日的理智,继续道:「不论重华因何復生,既然对手想要我的佩剑,幕后主使者都应该是君先生无疑。」 心念一动,泉中玉出现在白元秋手中,宛如半空中横掠的一道月华,她淡淡道:「此剑便是先生所赠。」 「可仅凭这一点,也未必能证明是他吧?」徐小彦道。 白元秋似乎无声笑了笑:「师尊视先生为至交好友,我曾听闻,那次也是收到先生可能遇害的消息,师尊才离开的无霜城。」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开始怀疑他?」徐小彦更加不解,「因为君先生待你很好?」 「他待我如师如父,除了师兄,再没有人对我这样好过。」白元秋回答,「更何况,当时辅座身故,线索确实,在下派人查过,那个消息的准确性却始终无法确定。先生品行高洁如雪,行事也一派光风霁月,令人钦佩,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却从未怀疑过他。」 第171页 「没有证据。」徐小彦喃喃,「如果那位君先生真是幕后黑手的话,那他的确是很厉害啊。」 「也很棘手。」顾惜朝补充,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忧虑之情。 「不过那个人为什么会来到轮迴世界?」徐小彦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难道他也触及天道了?」 白元秋微微垂下眼睫:「我现在怀疑,先生本来就是来自这里的人。」 往事歷歷在目——从未见过的铸剑术,从未见过的原始材料,还是先生那身看似孱弱却强到令人震惊的武学修为。 君行歌平日行踪神秘莫测,在源世界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师门传承,来自何方,此人仿佛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白元秋又想到,在进入水月镜花之后,幕后黑手对轮迴世界无所不在的掌控能力,和对自己异常的熟悉程度——如果君行歌真是幕后黑手,那来自轮迴世界,便是最大的可能。 「先生在武学上也指导过我许多。」白元秋轻声道,「假如当初的天衣教内乱也是他所策划,那我利用『泉中玉』突破先天的行为,是否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想利用「泉中玉」达到什么目的?白元秋目光冷冽,陷入深深的沉思中。 顾惜朝道:「在下建议,不管真相如何,姑娘还是做好最坏的准备吧。」 「但若果然如此,进入『水月镜花』后,先生为何不亲自前来找我,而是不断派人试探?」白元秋满脸疑惑之色,「以他对我的了解,绝不会认为那些骚扰能起到什么用处。」 「为了噁心你?」徐小彦道。 「我以为,先生还不会无聊至此。」白元秋面无表情。 「难道是为了提醒你,对手是他?」顾惜朝忍不住道。 白元秋看着顾惜朝,微微扬眉。 「肯定不可能啊!」徐小彦道,「假如他真想对你不利,就应该好好埋伏起来,找准时机一击必杀,这样反覆提醒,不是故意让你有所防备么?」 「会不会先生并不想为难我,只是有所不得已?」白元秋猜测。 顾惜朝沉声道:「就算有所不得已,但如果他真的策划了天衣教的内乱,害死你师兄,让你和云重华反目,姑娘也会原谅他么?」 「若是当年,我可能会杀了他,然后再以死相报。」白元秋淡淡道。 「小白!」徐小彦悚然而惊,「你不会真的打算这么做吧?」 白元秋耸肩:「大概会先哭天抢地一番,然后再拔剑自刎……这么长时间的缓冲,也足够你们跑上来拦住我了。」 徐小彦愣了片刻:「你居然还能开玩笑?」 白元秋正色道:「不,我现在悲痛欲绝,所以还是尽快找到师尊,让他帮我分担一下。」 徐小彦对此报之以呵呵。 苏折柳面如寒霜:「你说的是真的?」 白元秋点头:「不过这些皆是弟子的猜测,或许有什么内情也未可知。」 她抢先云重华一步找到苏折柳,顾惜朝和徐小彦则中途折向掷杯山庄的位置,这不仅仅是因为何琬与傅俊现在那边,也是因为他们下一个主线任务在那里。 「不管有什么内情,行止都是因内乱而死。」苏折柳冷冷道,「阿念无须插手,为师还活着,总轮不到你去为师兄报仇。」 白元秋笑道:「那也得先生不去寻弟子麻烦才可。」接着道,「恕弟子直言,就算师尊,如今恐怕也未必是先生对手。」 「我不是,难道你是?」苏折柳淡淡反问。 白元秋沉默片刻:「弟子不知。」 屋内一时极静。 苏折柳负手,站在窗前,阳光洒在他脸上,更加显得风神如玉,他看着庭院中的景色,缓缓道:「你觉得,行止会不会也在他手上。」 白元秋沉默不语,良久方才回答:「弟子,不忍细思。」 苏折柳回头看着她:「不忍?行止若果然落在敌人手中,想必受了非常的折磨,你只因心中不忍,便可置他不理?」 白元秋垂下眼睫:「师尊误会了,弟子虽然不忍,却没有打算不管。」然后问,「云昙现在何处?」 苏折柳指了方位,然后问:「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丫头?」 「重华还活着,总不好伤他妹妹。」白元秋道。 「不过逆臣之属。」苏折柳冷淡道,「杀之何妨。」 「弟子已将其赦免。」白元秋道。 「谋逆也在赦免之属?」苏折柳问,「你对云家兄妹太过心软。」 「于公,我已将教主之位传给弟子,云昙也非天衣教徒,谈何谋逆?于私,我委实不愿计较这件事。」白元秋回答,「师尊说的不错,对重华,弟子的确不忍下手。」 苏折柳手指慢慢攥紧,故作平淡道:「我也曾视他如子侄,但云重华如今站在君行歌那边。为师以为你重视行止超过自己的性命,难道是记错了?」 白元秋轻轻道:「此心未尝稍改。」接着道,「师尊若是不解,稍后弟子与云昙交流时,可以隔帘旁听。」 苏折柳微微颔首。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箱:作者说它实在来不及修文了。。。 第82章 巧舌如簧 幽深的静室中,黑衣女子手脚皆被铁链所缚,无力的倒在地上。 白元秋走了进来,她脚本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到云昙看见地上有个影子渐渐接近自己时,才发觉有人在靠近。 第172页 「白元秋?」云昙抬头,多日不见,她已经憔悴了许多,脸上瘦的似乎只剩那双明亮的眼眸。 「上次分别匆忙,还未问你,却翎儿现在如何?」白元秋风度和煦站在她面前,闲话家常一般开口。 云昙沉默片刻,缓缓道:「翎儿死了。」 「节哀顺变。」白元秋安慰道。 「假惺惺。」云昙嗤了一声,轻蔑的看着她,「我既然落在你手里,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何苦故作姿态。」 白元秋怜悯的看着她:「你仍然这样恨我,看来是不知道重华还活着了?」 「……你说什么?」金属譁然乱响,云昙想要站起,却被陡然绷直的铁链拽回地上,她仰起脸,清澈的眼睛睁的极大,「你竟然说他没死,难道他并非你亲手所杀?」 白元秋笑了起来:「哦?亲手所杀,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件事的?」 「大家都知道。」 「那大家都骗了你。」白元秋道,「重华当年横剑自尽时,我身受重伤,来不及拦下。」 「……有什么区别,哥哥还不是死了?」 「七日前,我亲眼看到重华,和他说了话,还交了手。」白元秋笑道,「他就是那个『石坨』,你当真没瞧出来?」 云昙僵住,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然而往事一幕幕浮现,回忆起『石坨』素日的言行举止,云昙发现,他真的与哥哥十分相似。 「我不信,你在骗我。」云昙喃喃道。 「在下为什么要骗你?」白元秋轻笑,「早在初见时,我就觉得『石坨』背影瞧的眼熟,之后才会设计试探。否则凭你累次冒犯,又为何至今还能全手全脚的坐在这里?」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云昙不断復读着同一句话,这个消息太过震撼,简直令她失魂落魄。 白元秋撩起衣摆坐到地上,与云昙面对着面,笑道:「难道你果真没有觉得不对,大家都是先天才能来到这里,你是什么样的身手,不但来了,还能带着林荃和却翎儿随身保护,还能有额外的秘籍暗器。」 「因为我想杀你,他们也想杀你。」云昙低声道。 「他是谁?『石坨』?他真想杀我?」白元秋连续问了三个问题,问的云昙慢慢将头低下。 「小丫头,这些不过是给你保护自己用的。」白元秋笑道,「而且就凭你,能做到什么?」 云昙愤怒的看着白元秋,美丽的脸上满是不甘。 白元秋温和起来:「更何况,若是重华真想对我下杀手,又为什么不给你更厉害的东西呢?」 云昙反驳:「你以为他们就可以不受限制……」突然截住,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元秋,「你在套我话?」 「你真喜欢轻视我。」白元秋表示委屈,「我早就知道,他们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系统,却仍旧需要遵守其中的规则。」 「你怎么知道的?」 「你哥哥说的?」白元秋想了想,笑道。 「不可能,他不可能告诉你。」不知不觉,云昙已逐渐相信『石坨』就是自己哥哥,「因为他也……」 「重华也被束缚着。」白元秋瞭然,「但这些的确是重华『告诉』我的。」笑了笑,「『告诉』这种行为,有时不一定非得靠语言才行。就像他出手抢夺『泉中玉』,也是藉此向我表达了对方的目的。」 云昙看着白元秋,问道:「你怎么能确定,哥哥不是真想对付你呢?」 「我愿意相信重华。」白元秋微笑,「他在我心中,就是亲哥哥一样。」 他猜到泉中玉是假,发现云昙失去联络,自己也已经脱身离开,还要亲自跑这一趟。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之中。 「他是我的亲哥哥!」云昙反驳,咬牙切齿,「你平时表现的那么恨他,谁会相信你!」 「我的确恨他去死。」白元秋平静道,「我不能原谅他参与害死师兄,却理解他的无可奈何。重华背负了很沉重的东西,但不管是什么,我都愿意和他一起承担,只要他肯活下来。」 云昙看着白元秋,水晶般的眼睛里渐渐蓄满泪水。 「然而重华选择去死。」白元秋闭上眼睛,似乎无法承受这种回忆,「他杀了我的兄长,我恨他。」 活着面对,活着承担,一死了之又算什么? 如同一点红察觉的那样,对于自己选择死亡的人,白元秋有种永不能释怀的恨意。 「那你现在呢,原谅他了?」云昙问,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雪白的脸庞滑落。 白元秋沉默,然后苦笑:「我尽力了,还是做不到。」轻声道,「但在分别的这些年里,重华已经受了足够的苦,我眼睁睁看到兄长受这种折磨,就算不能原谅,又怎么可能忍心?」 受人控制,永不得自由。 云昙伏地,哽咽不已:「他是我的哥哥,你抢走他!」 「是,我抢走他。」白元秋不得不承认,然后笑了,「其实当年,我心里有时觉得,你才是抢走我哥哥的人。」 「你不要脸!」云昙抬头,又悲伤又愤怒。 「啧,我和重华相处多久,你们才相处多久?」白元秋笑,「他当初和现在都对我很好,不过兄妹之间,自然不用道谢。」笑意盈盈。 「……你是来炫耀的吗?」云昙怒目而视,虽然哥哥对我很好,但为什么对你也不错! 第173页 「他现在被人控制,我要救他,你帮不帮忙?」白元秋笑问,想了想,「当然不帮也可以,参考你追杀我的情况,反正也……」没什么用。 云昙默默看着白元秋:「如果让我打你一拳,我就帮忙。」 白元秋帮她解开铁锁,笑问:「你是现在打,还是等恢復武功再打?」 云昙奇道:「你不介意?」 「在下唾面自干。」白元秋笑,「你之前那些刺杀,在下都没追究,只是打一拳又算什么?」 云昙站起来,轻声问:「要我帮你做什么?」 「加入我的队伍。」白元秋笑颜如花,拿出准备好的「义结金兰令」。 云昙接过,拿在手中打量了一会,问:「你不怕我反水?」 「就凭你……不,我是说我相信你。」白元秋表情认真。 云昙:「……」 * 白元秋向苏折柳告辞。 苏折柳平淡道:「阿念口才倒好。」 白元秋微微一笑。 「你是在哄她,还是认真这样想?」苏折柳问。 白元秋诧异:「弟子从不说谎,师尊应该知道的。」 苏折柳打量她片刻,问:「现在依然如此?」 白元秋点头,微笑:「依然如此。」接着道,「当年答应师兄的事情,我都在尽力做到。」想了想,补充,「当然,身为天衣教主,偶尔形势所迫,我也不得不说些有选择的真话……」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当初行止的话,对你仍然有用?」苏折柳问。 白元秋从容道:「弟子平生不愿负一诺。」微微躬身,行礼而退。 苏折柳静静站着,听到外面传来纵马之声,阿念行事果断,已经带着云昙离开了,她们要去江南寻顾惜朝与徐小彦会和,顺便保护何琬。 在自己执掌天衣教时,似乎没为这么多事头疼过啊。苏折柳默默的想,这次相见,阿念明显已经比上次平和了许多,想必是杂乱的内息正在逐渐平復。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反对两个弟子在一起,阿念是否就不用长期羁留在外,行止也就不会…… 良久,安静的屋子里,一声轻嘆。 白元秋自然不知道苏折柳会想些什么,她此刻正带着云昙,两人双骑绝尘而去。 「现在就长途跋涉,你能受的了么?」白元秋问。 云昙哼了一声,冷道:「虽然比不得白教主,云三也是自幼习武之人。」 白元秋点头,两名女子纵马风驰而过,急风吹起两人的衣衫,犹如在官道上盛开了两朵鲜花。 「你……我们这次的任务是什么?」云昙问,她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实际上已经结束了,直到下个轮迴世界才会重新参与主线任务,但这并不影响她在新队长面前表现一下自己。 白元秋扫了一眼系统面板:「去薛衣人家中取得无名剑。」 因为上个主线任务难度过大的原因,不论「君先生」是否愿意,系统都强制将这个任务的难度调低了许多,白元秋判断,至少在这个世界里,对方已经无法用系统任务来为难自己了。 江南,初冬。 夏花早已落尽,金风吹走累累秋实,墨瓦上霜痕初生,天高无云,萧疏阔朗,长青的乔木上仍有沉郁的绿意。 白元秋才入江南地界,便听到华山派对杀手中原一点红下了绝杀令的消息,华山剑法天下闻名,一点红也是杀手界坐头把交椅的人物,一时间惹得人人为之动容。 而让江湖人物更加乐于传颂的,除了这个消息牵涉的人物广泛外,还有一桩颇为微妙之事。 有人说,这一点红是惹到了华山掌门枯梅师太得意弟子「清风女剑客」高亚男,才惹得她老人家欲杀之而后快,也有人说,这一点红虽然看似冷酷无情,实际却极懂讨女孩子欢心,连石观音门下的女弟子也没能逃过他的魔爪。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它还是没修文 第83章 江南秋至 「真是有意思。」白元秋临窗而坐,眉眼含笑,她身着宽袍广袖,白衣堆雪,手中正把玩着一只瓷杯,这杯子也并非纯然无瑕,而是湛蓝中染了或深或浅的碧色,「我只是要抢东西,师妹却是要杀人。」 白元秋对面,是多日不见的何琬小姑娘,经过一段时间的分别,小姑娘略显消瘦,神态却不见之前的颓靡,反而有种坚定隐含其中。 白元秋心中颇觉欣慰,这样才是自己师妹该有的模样。 何琬文文静静道:「傅俊受伤未愈,他的任务便由我来承担。」 白元秋抬眼看她:「傅公子现在待师妹如何?」 何琬停顿,然后道:「傅俊待我很好,虽然,只是朋友的那种好。」轻声,「我向他表明心意,却被拒绝了。」 白元秋扬眉:「哦?」想了想,「难道傅公子是担心自己身受重伤,师妹会被他拖累?」 何琬眼神微微柔软,她轻声嘆息:「若是这样就好了。傅俊感谢我救他性命,更感激我告诉他当日的真相,但他对我无意,这也是无法可想。」 回忆里少年剑客沉默的看着她。 烛光摇晃,她紧张的听着,这一刻,仿佛天地玄黄,宇宙洪荒都集中在他的回答里。 傅俊神情艰难,眼中含着不忍,可终究还是拒绝了:「……对不起。」重复道,「傅某对不住何姑娘。」 第174页 何琬嘴唇失了血色:「你这样说,不怕我将你丢下不管么?」 傅俊奇道:「即使如此,也是分内应该,傅某岂敢有怨?」 何琬轻声:「果然无怨?」 傅俊神色一片坦然,就算在重伤时,他也清朗依旧:「姑娘帮忙乃是侠义之道,不帮也是本分。」接着道,「傅某伤姑娘的心,已经可恨,要是还敢埋怨,便是无耻了。」 何琬慢慢攥紧袖子,师姐也说过类似的话,她看着面前的少年,眼眶慢慢变红:「谢谢你告诉我实话。」努力让笑容显得明亮,显得自然,「与善人居,久而不闻其香,我钦佩公子的风仪,就算不能……」含煳跳过,「也想与公子成为朋友。」 傅俊看着她,终究点了头:「好。」 -----------我是回忆结束的分割线------------ 何琬笑了笑:「我不过是搭了把手而已,真正出力的却是师姐,傅俊说,他日若有所需,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感激之至,但这种感激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变成爱慕。 「既然无法强求,你能想明白,自然再好不过。」白元秋道。 何琬定定的看着师姐:「其实傅俊清醒之后,狠狠骂了我一顿。」 白元秋闻弦歌而知雅意,颔首笑道:「既然那傅公子敢欺负你……师妹不好出面的话,我可以帮忙揍傅公子一顿。」 何琬:「……」 何琬艰难道:「师姐,我并非是这个意思。」 白元秋犹豫片刻:「虽然师妹喜欢的话,也无不可,只是杀人是否有些过分?」 「师姐!」何琬叫道,忍无可忍,「我不是这个意思!」 白元秋一脸无辜:「那师妹是什么意思?」 何琬盯着白元秋差不多一分钟,才从那副美丽认真的面孔上看出一丝玩味,她难以置信道:「……师姐刚刚是在,逗我玩?」 白元秋大笑。 此刻,一直假装背景的云昙哼了一声,冷冷道:「白教主素来如此,何姑娘以后就知道了。」 何琬决定不管师姐,接着道:「傅俊批评我对师姐太无礼了。」低声道,「师姐救我性命,指导我做事,我不但不领情,还……」 尾音渐没,何琬心中羞愧,小少女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欲向白元秋行礼赔罪,膝盖刚刚弯下,便感到柔和的巨力将自己自下轻轻托住,然后身不由己的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上。 「无需如此,你既然喊我一声师姐,照拂你便是我分内之事。」白元秋笑道,「不过传言那薛笑人武功不弱,师妹打算如何对付此人?」 何琬眨着大眼睛看白元秋,卖萌道:「那不知师姐何以教我?」 白元秋唇角微翘,提出了一个很粗暴的方法:「师妹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把他打晕带过来,到时师妹想自己动手也可以,想让傅公子动手也没问题。」 何琬被师姐强横的想法震了一会,然后弱弱道:「不必了,我只是想让师姐指导我,此人武功上是否有什么弱点能够利用。」 傅俊不会向手无缚鸡之力人动手,她尽量也不这样做。 白元秋不答反问:「师妹知道薛笑人的来歷背景么?」 何琬点头:「他是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的亲弟弟,因为兄长光环太盛,常年无法出头,所以杀妻装疯,私下建立刺客集团,中原一点红便是他旗下第一杀手。」补充,「后来薛笑人的秘密被楚留香揭露,薛衣人慾帮弟弟顶罪,薛笑人不愿辱及兄长名誉,于是自刎身亡。」 说道这里,何琬灵光一现:「既然他担忧别人知晓他的秘密,莫非我可以用此事胁迫他自尽?」 白元秋温和道:「楚留香享誉江湖,他说出口的话,别人自然是相信的,其他人却不一定了。」 何琬恍然,自己不是楚留香,就算当真将薛笑人的秘密说出来,旁人只怕也会以为自己发疯了。 「但师妹的思路不错。」白元秋笑笑,「如师妹所言,薛笑人心中十分敬畏他兄长,也不愿令家门蒙羞。他既然还会心虚,事情便容易办的多了。」 何琬表示受教。 云昙凉凉道:「若是白教主做下了这等事,想必就死不承认了吧?」 白元秋斜睨,笑道:「在下便是承认何妨,难道天衣教主做事,还需要向谁交代不成。」 何琬笑笑,诸侯之门,仁义存焉?天衣教主的位置,比起单纯的武林身份,本来就更偏向于政/治地位,师姐掌权二十许年,心灵恐怕早就锻鍊的坚强如磐石。 酒楼临水而建,一边是喧闹的大街,一边是曲折如碧玉腰带的小河。推开窗子,便能瞧见楼下有身材苗条的船家女,素手执篙,驾着一叶轻舟,顺流而下。 白元秋点了鲈鱼羹终于端上来了,胖掌柜亲自送上,十分不好意思的对这个包下酒楼的姑娘道歉:「现在的鲈鱼已经稍嫌老了,明年姑娘可以早些过来,这道莼菜汤,是小人额外赠送给姑娘的。」 「那便多谢掌柜了。」白元秋含笑道谢,赏银也加厚一分,云昙对此十分不解——你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教首脑,对个店老闆怎么如此客气? 何琬笑道:「既然师姐盛情,那我也蹭一顿饭好了。」 白元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慢条斯理的陪师妹用餐,她举止十分合适,既不过于热情,也不让何琬觉得生疏,但小姑娘仍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第175页 何琬终于忍不住请教道:「师姐。」问道,「我是不是有什么做错了?」 云昙忍不住嗤笑:「这个你还用问她?」嘲讽,「你今天自己过来了,那谁去陪这位傅俊公子?」 何琬脸色陡然变白。 心脏仿佛瞬间落入无尽的深渊,她这段时间一直不肯离开傅俊身边,便是担心出事,只是发现师姐来到此处,难免有些忘形。 小少女豁然站起,凳子被带翻在地,骨碌碌的滚着,何琬连告别都来不及,就身形慌乱的从窗口翻了出去,在屋嵴上一点,几个起伏间便去的远了。 白元秋单手支颊,看着云昙,笑:「你倒是聪明。」 云昙冷笑:「也不是谁都像何姑娘一样,有个当教主的二师姐的。」 白元秋微微笑着:「云姑娘若是吃饱了,不如我们也跟着瞧瞧热闹去。」 云昙瞥了白元秋一眼:「难道我还敢拦着教主去关心自己师妹不成?」 此刻,何琬正在慌乱的赶回暂时居住的寓所。 她知晓原着,记得此地有个小巷子,是私奔情侣的集会之地,逃妾和马夫,小姐与花旦,形形□□,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如果有一个地方,所有人都选择这里,那必然是有什么独到之处。 何琬便也和傅俊一起躲在了这里,可是今天她忽然想了起来,既然原着中楚留香能利用丐帮找到此地,别人为什么不可以? 青墙夹道,斑驳的幽苔顺着石阶蔓延到砖缝间,四周皆渗着潮湿的水迹,此刻,寂静而深邃的小巷子里空无一人,更加显出几分阴森。 家门就在眼前,可何琬疾奔的脚步却忽然停下,她倒退几步,地上因岁月而显得苍老的陈旧痕迹间,有滩触目的深色液体——那是血。 何琬有些头晕,她蹲下,发现血的温度已凉,凝固在一起,但血块还未收缩——战斗大概过去了有半个时辰。 她站起来观察周围,果然在苔痕中,找到了一些喷溅出的血点。联繫这个高度,和血迹覆盖的范围,何琬努力在脑中模拟当时的战斗场景。 闭上眼,仿佛看到一柄闪着寒光的剑,细长且锐利,迅捷无伦的刺穿敌人颈侧的动脉,带起一熘血花。 ——不对,何琬忽然否定了自己,这样快的剑法,若用的是薄剑,肯定不会造出如此大量的出血。她联想起师姐方才淡定的态度,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测。 作者有话要说:  从海边回来的作者菌表示,大家防晒的时候不仅要注意到面部,胳膊什么的也要注意啊。。。。 第84章 君子协定 何琬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的问:「可是徐小彦徐公子到了?」 墙上忽然传来年轻男子的笑声:「你不用喊的这样客气。」 身负重剑的少年立在墙头,正是徐小彦无疑。 听到对方的声音,何琬才真正松了一口气,觉得腿都要吓软了,她苦笑道:「师姐派你来保护傅俊?」 少年从墙头飘然跃下,当真轻如鸿羽,连丝灰尘都无法惊动。 何琬看着对方,心中不由赞嘆——真是好轻功,自己一路走来,竟分毫未曾察觉墙上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徐小彦笑的一脸阳光,道:「小白不知道你还要不要傅俊,就让我先来保护他,顾哥也来了,正在里面陪着傅公子。」然后问道,「姑娘刚才蹲着的姿势,如果我是敌人,恐怕就不会叫你有站起来的机会了。」 扫了一眼足下的血迹,徐小彦继续道:「血迹未干,敌人很可能并未走远,姑娘平日行事,还要多加小心才好。」 若是早些时候,何琬听了或许还会不高兴,但跟傅俊这样的君子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小姑娘脾气倒是包容了许多,此时心悦诚服道:「多谢指点。」笑问,「你站在那里有多久了?」 徐小彦保护着何琬回她的住所,听到对方提问,答道:「严格来说,我跟着姑娘已经有一段日子了。」笑,「小白很担心你,她自己去找苏先生有事,就让我们先来江南,免得你陷入危险当中。」 何琬沉默,这种照顾和恩情已经无法言谢了,傅俊说的不错,不管白元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对自己,的确是百般周到。 当日湖心亭上,白元秋言笑晏晏:「便是师尊不说,难道吾便不肯照顾师妹么?」 两人走进一个小小的院子。 院中看似空无一人,徐小彦笑着喊了声顾哥,何琬只感到有微风拂过后颈,下一刻,便有位容貌俊秀到难以言喻的青衣公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们身后。 刚刚她还在佩服徐小彦的轻功,现在却发现顾惜朝的轻功还要远远高过徐小彦,何琬小心的朝他打招唿:「顾公子。」 顾惜朝唇角勾起一个毫无感情的笑意,声音冷然:「姑娘不必客气。」 何琬笑了笑,徐小彦让她不要那么客气是认真的,顾惜朝这样说……自己还是听听就好。 屋内,傅俊在榻上看书,清瘦的少年肩披白色长袍,他瘦了很多,旧时衣衫显得过于宽大,唯有一双眼睛,坚定清澈如旧时。 他看见何琬带着一群人进来,脸上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颔首道:「姑娘回来了。」看着顾惜朝与徐小彦,略略抬眼道,「两位公子这些时日的照拂之情,傅某不胜感激。」 何琬有些诧异:「你知道有人在保护我们?」 第176页 傅俊点头,目光在接触到小少女的时候微微柔软,温和道:「傅某还以为,姑娘不愿明言。」 他们明显是为了保护你而来,可既然何琬不说,自己岂可轻易刺探他人密事,只好不加干涉。 顾惜朝挑眉:「少侠的感官倒是很敏锐,后天巅峰?」 傅俊淡淡道:「是。」 在场四人,若是没有受伤的情况,本以顾惜朝武功最高,傅俊次之,徐小彦再次,而何琬垫底。 傅俊和顾惜朝都是古代武者,本来就比现代人更能适应轮迴世界的习武生涯,而徐小彦的修为,既因为的他本身天资不错,平日勤加练习,也因为白元秋的不吝教导。 何琬心中嘆气,现实最能磨平人的稜角,在师尊身边的时候,做了什么都有人帮自己顶着,后来白元秋知晓自己是她同门小师妹,也释放了足够的善意,直到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才越来越紧迫的认识到实力的重要性。 就在此刻,顾惜朝和傅俊几乎是同时将头向外偏了一个角度,傅俊眼中划过厉色,而顾惜朝也是微微蹙眉。 徐小彦第三个发现外面的动静,作为在场脾气最好的人,他一边朝外跑,一面问:「可是云姑娘来了?」 云昙径直翻墙而入,轻轻落在徐小彦面前,漠然道:「正是。白教主本来和我同行,可是途中有事,便让我先来此地。」 顾惜朝看着这个过去的敌人,冷淡道:「哦,那不知白姑娘途中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对方冷淡,云昙也是一脸相看两厢厌的表情:「我岂敢干涉白教主行事。」然后略过顾惜朝,将一枚锦囊交给何琬,「这是姑娘师姐的主意,你若是没有异议,她就这么办了。」 何琬打开,看完,笑:「我自然听凭师姐吩咐。」 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闪进围墙之后,他等了盏茶功夫,才小心翼翼的将头探出去。 外面空无一人。 胡铁花长长舒了口气,他本是为了找白元秋而来的,但方才在完全没准备的情况下碰面,闹市之中,人流如川,两名高手却很快感到对方的存在,白元秋朝他回首一笑嫣然,可胡铁花却仿佛看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一般,转眼掉头就跑 「她又不会吃人,老子跑什么?」胡铁花嘀咕,然后学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是啊,我又不会吃人,胡大侠跑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胡铁花身子一僵,再想逃的时候,白元秋已轻轻飘到了他面前,堵死所有去路。 分别已将近一个月,白元秋仍是刚刚见面的那样——正当妙龄的女子,轻衫长剑,温文秀美,她星眸含笑看着胡铁花,后者直被瞧的讷讷不能语。 「胡大侠怎么没和香帅在一处?」白元秋笑问,「上次不得已分别,不知龟兹国的境况如何?」 胡铁花深吸一口气,故作爽朗:「有死公鸡在,还能出什么岔子么?只是……」微微停顿,「我有个老朋友,之前以为她也被石观音抓起来了,但老臭虫去救人的时候,却没发现她的踪迹。」 白元秋瞭然:「这位朋友莫非是华山派的高姑娘?」 胡铁花闷闷点头。 江湖有传闻说是中原一点红暗算了高亚男,胡铁花也专程上华山去问过,他毕竟与普通的江湖人士不同,华山派就也格外开恩告诉他两件事,第一高亚男如今确是行踪成迷,二是一点红曾经和高亚男接触过。 等到胡铁花意识到此事该回沙漠问中原一点红时,却被告知,对方早已经带着石观音门下弟子曲无容远走高飞。 「我想知道她的下落,是不是真的被一点红……杀了。」胡铁花解释,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竟有些无法开口。 白元秋微觉诧异:「是谁告诉你,高姑娘可能被一点红杀了的?」 「她的佩剑出现在石观音手中,人却不在,一点红曾为石观音效命,而华山现在也下令追杀他。」胡铁花咬牙道,「老子之前就不应该相信他的话。」 白元秋不语,现在的胡铁花明显还没有被人剧透过,她既然跟原随云暂时和解,就不打算将人家的私事随便宣扬。 「那胡大侠今日出现在这里又是因为什么?」白元秋悠然笑道。 胡铁花卡壳了一会,眼神乱飞:「一点红虽然不见人影,老臭虫却为他的品行担保。」接着道,「而死公鸡建议我来问你,说姑娘可能知道高……姑娘的下落。」 白元秋点头,姬冰雁知道自己和何琬之间的关系,又不知怎样获得了小师妹现在正在松江一带的消息,很有可能因此让胡铁花来这里碰碰运气。 「姬老闆为何建议胡大侠来问我?」白元秋笑问。 「因为……」胡铁花略略犹豫,「他说你们可能会比其他人知道的要多一些。」 事实上,楚留香还提出了一个十分大胆的猜测,他认为,这些人,石观音,白元秋,徐小彦等,都很可能通过某种方法,预知了未来要发生的一些事情。 「莫要问我,我也是猜测而已。」楚留香摸摸鼻子,苦笑。 白元秋漫不经心的笑着,温和道:「我们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但比其他人,可能确实了解的多一些。」接着道,「我并不了解一点红,也不知道他为石观音做过些什么,但既然香帅担保,胡大侠与他多年至交,难道还不相信老朋友么?」 第177页 「我当然相信老臭虫。」胡铁花叫道。 「我也认为楚香帅的判断值得信任。」白元秋微笑,「至于那位高姑娘的行踪。」眼神扫了胡铁花一眼,「我并不清楚。」 胡铁花定定看着她,问:「那有没有什么可以追查的线索呢?」 白元秋笑道:「可能知道一些,但君子一诺千金,我既然答允了不会告诉别人,就恕我不能告知胡大侠了。」 胡铁花焦急道:「但高亚男现在很可能处于危险当中,人命关天,姑娘就不能额外通融一下?」 倒还真有这种可能,白元秋想,蝙蝠公子和华山派的渊源已经有太多外人知道了,在这种情况下,原随云如果不能解决这些外来人,就只有切断华山派那边的知情人了。 胡铁花此刻心中就像装着盆滚烫的炭火,他曾经和楚留香一样,认为女子天生不适合做什么冒险的事情,厨房里,摇篮旁才是她们该去的地方,也并不指望女子能为自己保守什么秘密。但今天他才发现,女子不想保守秘密时,他固然是无可奈何,但要想要保守秘密时,他也同样做不了什么。 白元秋笑了,温和道:「方才在下没骗胡大侠不知道线索,就同样不会欺骗别人。」看到胡铁花额角渐渐流下大颗大颗的汗水,也体谅对方对老情人的关切之意,柔和道,「这件事虽然不能从我口中说出来,但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可能清楚内情。」 「什么人?」胡铁花急问。 「中原一点红。」白元秋淡淡道。 作者有话要说:  周三~ 第85章 接二连三 胡铁花听了白元秋说出来的名字,足足愣了半天,感觉哭笑不得,他若是能找到中原一点红,也无需费力来寻白元秋了,可看这位姑娘的表情,又不像是故意戏弄自己。 白元秋看着胡铁花的样子,笑道:「胡大侠放心,你我找起中原一点红来虽然不容易,可他的『老朋友』们,难道就不知道他可能的去处了么?」 胡铁花惊讶道:「中原一点红居然还有朋友?」不怪他难以置信,江湖传言,「搜魂剑无影,杀人一点红」的杀手界头把交椅,向来是个认钱不认人的冷血动物,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有朋友 ? 「他若没有朋友,楚香帅又算什么人?」白元秋一边和胡铁花扯些有的没的废话,一边在思考自己的任务。等了这么久的功夫,系统还没有关于支线的提示,看来想趁此机会捞积分的可能性是不大了,白元秋虽然可惜,但能骗到一位帮忙的打手,也可稍稍抚慰一下她受伤的心灵。 不过胡铁花真的能够帮自己么? 「说起来,我要去寻人晦气,此人或许知道一点红的下落,胡大侠要不要随我一道?」白元秋试探道。 「这次你又要寻谁的晦气?」胡铁花大惊,白元秋挑翻了石观音的景象还歷歷在目,现在就马不停蹄的跑江南来砍人,还真是一点都不闲着啊…… 「这次倒并非是我想伤他人性命。」白元秋解释道,「可我小师妹要杀他,做师姐的,只有义不容辞了。」 胡铁花苦着脸:「那不知道是什么人得罪了姑娘的师妹?」 白元秋道:「薛衣人……」瞥他一眼,拖长语调,「的弟弟。」 胡铁花噎住,他眼睛睁得熘圆,半晌才问道:「薛衣人居然还有一个弟弟,我怎么未曾听说过?」 白元秋道:「薛二先生的确不算出名,他名叫薛笑人,有人评价,说薛衣人的剑术奇幻瑰丽,不可方物,但此人的剑术却是纯粹的杀人剑。」笑的意味深长:「中原一点红,便是此人一手教导长大的。」 胡铁花按回自己差点脱眶的眼睛,更加不解:「……如果他真能教出中原一点红那样的高手,自己又怎会籍籍无名?」 白元秋并不太能理解对方的想法,只得将此当做这个世界的特色,柔和道:「大约是觉得,就算自己再努力,别人看来他也不过是薛衣人的弟弟,既然无法超越哥哥的荣光,倒不如索性不出名的好。」接着,「他另闢蹊径,暗中成立了一个杀手组织,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中原一点红。」 胡铁花花了一刻钟才慢慢将这个消息消化,他重重出了口气:「原来如此,难怪难怪。」然后难得正色道,「既然是这样,我现在就去联繫老臭虫……」 白元秋笑吟吟道:「楚香帅果然是胡大侠的好朋友,连这点时候也不肯分开。」她想起当时徐小彦告诉自己的一些事,心中甚觉有趣,「只是此事十拿九稳,又何必劳烦香帅四处奔波呢?」 胡铁花顿了片刻,一咬牙:「姑娘需要我做什么?」在来之前,楚留香和姬冰雁两人都要自己提防白元秋,但当自己真被对方微凉的目光笼罩时,胡铁花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得先听听她的想法,再做打算。 他的犹豫挣扎都落在白元秋眼中,胡铁花的态度很明显的反应了这个世界以主角为代表的那一拨人的想法,后者目光渐沉,怀疑无妨,知晓真相也无妨,但若是楚香帅打算多管闲事…… 白元秋思绪电转,心湖上剎那间有杀意微澜,身侧长剑已在蠢蠢欲动。 胡铁花的要害全在自己攻击范围之下,只要一招,就算不杀人,也能拿下他叫楚留香有所忌讳,白元秋目光不稳,欲将泉中玉召出。 指尖触及清冷的剑身,凉意顺着蔓延到心中,白元秋如当头淋下一盆冷水,忽然就清醒过来,杀意顿消,内心一片凉意——自己现在怎么回事?有师兄自幼教导,她几乎不会因杯弓蛇影就取人性命,且前段时日的内息躁动已然平復,但如今情绪却并未如预料中的完全平静下来。 第178页 难道是心魔劫将至的预兆? 「你在想什么?」胡铁花好奇问,白元秋方才的情绪波动极其内敛,他浑然没察觉自己已在生死关头打了一个转。 白元秋回过神来,笑意如旧:「我师妹有位朋友前不久被暗器所伤,听闻江南名医之最乃是张简斋张先生,不知能否劳动胡大侠,帮忙将张先生请来?」 胡铁花不解:「你不用我帮你对付薛笑人吗?」 白元秋温和道:「已经说了,想要他性命的是小师妹,我不过帮忙跑腿将人约出来罢了,薛先生未必不肯给我这个面子。」 胡铁花点头:「既然是救人,我当然应该帮忙。」 白元秋笑道:「多谢胡大侠。」 胡铁花期期艾艾:「那中原一点红……」 白元秋淡淡道:「只要薛笑人知道他的下落,在下就有法子叫他说出来。」 世人皆知松江府有两大势力,分别时左轻侯的掷杯山庄,与薛衣人的薛家庄,这两家虽然同为武林一脉,却是世仇,数百年来姓左的不知杀死过多少姓薛的,姓薛的也不知杀了多少个姓左的。传到这一代,虽然已经无人记得当初结仇的因由是什么,但这种累世绵延的恨意,却一丝不差的传承了下来。 两家在武功上,薛衣人号称天下第一剑客,武功已经强过左轻侯,可在儿女缘上,却是差的甚远。 松江本地人都知道,左家左明珠的乖巧可爱,也同样知道,薛家大女儿薛红红的丑陋蛮横,和老二薛斌的风流纨绔。薛衣人花费了过多时间在剑法上,无力约束子女,是以甚至有人在薛家背后嚼舌根,说若非薛红红是薛衣人的女儿,凭她那副尊容,是决计嫁不出去的。 就在今日,这位薛姑奶奶又闹出了一桩笑话——她带着下人上街闲逛时,不巧遇见一位容貌既美,举止也十分有礼的姑娘。别的女人,只要生的比她好看就已经算是犯了忌讳,今日薛红红不知为何,除了觉得对方生的好之外,竟还认为那姑娘的态度十分蔑视于她,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 薛红红虽然长得不好看,武功却家学渊源,她擅使的那套「长歌飞虹剑」,乃唐初剑圣公孙大娘所创,共计八八六十四手,舞动时剑光如雪,气势盛虹,可她今日才施展不到三式,便被人折了双剑扔回马车上,想要追时,却连那位姑娘的影子也找不到了。 城南,薛家庄。 这个的庄园规模并不很大,院中遍植林木,值此新冬时节,天晴无雪,虽少了轻烟柳影,但松木苍郁,杨柏冷翠,亦有一番峥嵘庄严意态。 此间主人生性沉静,他所在的地方,永远都要一尘不染,此时多了个哭泣的红衣女子硬生生嵌入这幅画卷中,简直说不出的违和。 「爹爹,今日那臭丫头如此折辱女儿,不也是在折辱爹爹的颜面?」一位少妇坐在薛家大厅之上,长长一张马脸,血盆般一张大嘴,鼻子却足有两个嘴巴那么大,瞧着就像马脸。 此人便是薛红红,不出所有人意料,刚刚打了败仗,转眼薛红红便跑回娘家,在薛衣人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只是碍于家规颇严,不敢抱着父亲的大腿撒泼打滚。 坐在薛红红对面的,正是闻名江湖的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薛衣人面容清赡,衣着朴素,除了一双眼睛如蕴电光外,其余和普通的老人也没什么不同,与他女儿,更是天壤之别。 薛衣人听了女儿的哭诉,皱眉道:「你若不去惹人家,旁人为什么要来欺负你?」 薛红红哭的摇摇欲坠,用手帕捂住眼睛,干嚎:「女儿怎么知道,爹你都不问问前因后果,便笃定是女儿的错么?」 薛衣人拿着薛红红的断剑在手中凝视,片刻后道:「对方既然能在三招之内断剑,就能在三招之内取你性命。」严厉道,「下次再遇见此人,休要再招惹!」 薛红红哽住。 就在薛衣人教训女儿时,外面忽然传来警戒之声,有家丁跑来报信:「老爷,石室那里……」 薛衣人豁然起身,双目光芒暴涨,喝问:「莫非那人今日又来了?」不等下人回答,手掌在桌子上一按,身如飞鸟般迅捷轻盈的掠出大厅,那家丁想要跟上,却被大小姐拉住询问。 「家里发生什么事了?」薛红红惊讶,这世上居然有人敢来自己娘家捣乱,不想要命了么? 那家丁双手垂在身子两侧,头也不敢抬的回答:「这些日子家里的藏剑已经丢了两柄了,今日老爷本亲自坐镇剑洞,因着姑奶奶回家才出来了一会,不料就是这一会,花园那边就出事了。」 薛家庄依山而建,格局虽然不大,但亭台楼榭,曲径通幽,十分错落有致,薛衣人心中焦急,在石亭顶上一点,身形如风如影,飞快掠过后园。直至赶到藏剑的石洞门口才堪堪停下——这里的样子和他离开前几乎瞧不出差别,薛衣人推开石门,一张素筏悄然落下:「今日取走无名之剑。」 老人僵住,然后如飓风般捲入石洞中,洞底以铜灯照明,四面摆着的石台依旧井井有条,只是空了一座。 冷意从薛衣人的指尖传到心里,他赫然发现自己年轻时所用那柄随身佩剑,已不见了踪影。 之前丢的照胆和八方铜剑就罢了,终究不过外物而已,可此剑却与他相伴多年,早已经成为他的伙伴,是他的一部分,那人却也不曾放过。 第179页 好小贼,好眼力! 薛衣人心中怒意暴涨,但他毕竟江湖经验丰富,虽然恨不能将那位小贼切成十七八段,却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仔细观察着石洞,努力寻找对方落下的线索。 空中带着极细弱的香气,不小心就会忽略过去,薛衣人伸手在放剑的石台上擦过,指尖沾了白色的粉末,带着甜香——是女子用的脂粉。 他立刻怀疑起了今天女儿告状中的另一个主角,想要回去询问时,又发觉石壁上勾着细细的大红丝线,瞧着十分眼熟。 香粉,红衣,质地极好,薛衣人默然站在那里,面色渐渐沉重,出洞唤人询问道:「二弟他现在何处?」 「小人不知。」家丁弯腰,恭恭敬敬的回覆,「二老爷向来不高兴小的们去他那打扰。」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还有大概还有三十章左右就要完结辣,给自己打气,坚持住,胜利就在眼前o((>w< ))o 第86章 任务完成 太阳向西移动,天色渐渐阴沉下去。 枯枝残叶在风里打了个转,飒飒乱飞,薛家庄西边的建筑,与其他地方风格绝然不同,清净变成了凄幽,安静变成了死寂,脏乱的地上堆满尘土枯叶,夏天的花落下,在秋季腐烂,然后随着冬天的到来,慢慢湮灭成枯灰。 薛衣人再也想不到,原来在自己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下人们是这样敷衍自己的兄弟的,这个荒凉的院子与自己的样式相仿,大小也差不多,只是庄里的下人都知晓薛笑人得了疯病,对并不尊重,是以放任地上堆满落叶,也不加理会。 清赡的老人眉头皱起,然后慢慢松开,眼中浮起说不出凄凉落寞之意,他的目光扫过落叶,看见窗台上堆积的灰尘。 寒风吹动屋檐的蜘蛛网,蜘蛛飞快的爬了上去。 薛衣人突然发现,自己对家人的关爱可能少的太多了,女儿刁蛮任性,儿子纨绔风流,连住在一块的弟弟也没能好好照顾。 就在这时,面前的屋子里传来有人走动的声响,薛衣人推门而入,只看见一位四十多岁,头髮花白,身着大红绣花衣衫,满脸胭脂的老人勐然回过头去,与他面面相觑。 薛衣人皱眉道:「笑人,你在做什么?」 薛笑人瞬间僵硬,然后竟拍着自己胸口,叫了起来:「坏大哥,突然跳出来,吓唬薛宝宝。」 薛衣人暗暗嘆息,并不抱什么指望的问:「笑人,最近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这里经过?」 薛笑人咬着手指,吃吃笑道:「我的兔子朋友,老鼠朋友,它们每天都在这里经过,大哥也要找它们玩么?」 薛衣人摇头,半晌道:「最近家里出了些事情,你好好呆着,不要随便出门。」接着道,「我待会叫下人来打扫你的院子,不许把人赶走。」 薛笑人嘴巴一瘪,竟然坐到地上开哭,挥着四肢嚎叫:「大哥坏,我也是薛老爹的儿子,凭什么不让我出门,我就是要出门。」 看着弟弟宛如五岁孩童的无赖模样,薛衣人不由重重跺脚,嘆息转身而去,徒留薛笑人在里面哇哇大哭。 哭声一直持续了盏茶时分,直到自己完全离开了兄长的耳力范围,薛笑人才慢慢停下动作,他的脸固然涂满了可笑的脂粉,可那双眼睛,却分明是令人畏怖的死灰色。 似乎在兄长离开后,这里连空气开始也慢慢凝固,令人寒战的死气以他为中心向外散发,花花绿绿的衣着再不能令他显得可笑,而是带着一种强烈的诡怖感。 薛笑人缓缓转身,露出身后的梳妆檯,台上放着一个长长的木匣自,打开,里面竟是薛衣人失踪的宝剑! 剑身闪着寒光,清楚的印着薛笑人铁青的脸色,他的手指在慢慢攥紧,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每次大哥那里的藏剑失踪,他都会在自己的屋子里发现这些失踪的宝剑,从前天的八方,昨天的照胆,再到今日的无名之剑。 放剑之人给他留了话:「丑末寅初,城南清水巷。」这些字用奇异的药水涂在剑身上,旁边还简单勾勒着一副图画——十三柄长剑,围绕在一只手的周围。 可恶的药水,无论如何都洗不掉。 薛笑人心中恐惧,留言的人知道,至少是怀疑,自己就是江湖中杀手组织的幕后主使者。他派人去过城南,却连一丝异常也没发现,似乎除非自己亲至,留字的人决计不肯现身。 薛笑人不想冒险,也不想自己的秘密被揭露,看大哥今日神情,多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就是那个盗剑之人——一想到真相可能被大哥知道,他就颤慄不已。 万籁俱寂。 天空万里无云,银白色的月光温柔的铺在地上,拖长了少女的身影,她珍珠般莹白的面孔上似乎也泛起了淡淡的光。 在清水巷最空旷的地方,何琬搬了个石凳,坐在那里出神,齐腰的襦裙曳到地上,下摆绣了蓝色的蝴蝶花,月光下,瞧上去纤细而美丽,就像精緻的瓷器。 师姐曾经笑言,包括自己在内,师尊收有三个风格各异的徒弟,根据这种歷史记录完全无法归纳出收徒标准。 何琬出神的想着,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来,显得温婉而美好,现在已经接近寅时了,再等半个时辰,人还没来她就把凳子搬回去休息。 城南的巷子,迴转曲折,在何琬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一条黑色的人影就伏在十丈之外的屋檐下,已经冷酷无情的注视了她许久。 第180页 身为杀手,薛笑人有狼一样坚忍的心性,江湖人都以为中原一点红是最厉害的杀手,但他知道,别人会这样以为,只不过是知道自己存在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如同来自深夜的鬼魂那样毫无预兆的悄然出现,一击得手后又像遇见阳光的迷雾那般散去。薛笑人自信,就算聪明如楚留香,也不可能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他根本就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除非……他眼中闪过阴霾,除非一点红已经背叛了自己。 想到那个人所知道的秘密,薛笑人心中的杀意越来越炽烈,解决了这里的问题之后,他打算亲自出手,收回那曾经排名第一的杀手的性命。 白元秋猜的不错,薛笑人的确了解一点红可能的去向。 时间一点点过去,何琬已经换了七个姿势,而薛笑人,却仍然一动不动,他小心的收敛自己的气息,衣角已沾了丝蛛网,仿佛昆虫们已将这人当成环境的一部分,打算在他身上筑巢。 月亮慢慢西斜,离最佳出手的时刻,已经非常接近,薛笑人的瞳孔开始放大,他的手按住剑柄,只要一瞬间,他就能扑到何琬身边,将寒刃划过她柔嫩的喉咙。 此时,此刻,杀手等待良久的时机终于到了,内息游走全身,他足下的土地,却软的有些奇异。 难道是待的太久,产生了错觉?薛笑人心中闪过这种疑惑,然而几乎就在同时,他感到巨大的恐惧的危险,杀人的想法竟然被丢在了一边,他只想逃走! 丹田中的内息忽然变得粘滞起来,白色的火焰从脚心开始燃烧,火舌以比疼痛传递更快的速度,舔上他的前胸。 惨叫划破寂静的深夜,里面充斥的挣扎和痛苦几乎叫人胆寒。 何琬豁然站起:「他已经来了?」 一只手轻柔却坚定的按在她的肩膀上,白元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亥时就来了,能忍上两个时辰,也很不容易。」 十丈之外,一个全身着火的人形在地上疯狂的打滚,何琬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然后,本来应该丧失战斗力的薛笑人,却忽然从地上弹起,如同喷射的流焰,向小少女全速袭来。 什么后果都不考虑了,忍耐着剧烈的疼痛,这一瞬间,薛笑人只要和对方同归于尽。 剑起,流光。 薛笑人全力一搏的速度很快,但眼前这柄剑出现的速度却更快,快的仿佛是他刻意要将要害撞上去一般。 出手的人是白元秋,她察觉对方的异动,霎时长剑弹指出鞘,袍袖拂动间推出一堵无形气墙,将所有的伤害都隔绝在何琬眉睫之前。 薛笑人吐血倒飞,然后,带着松脂香气的液体当头泼下,他身上诡异自燃的白火倏然熄灭。 空气中散发着焦煳的肉香味。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薛笑人尚敢以命相搏,但现在已经暂时脱离了危险,他却仿佛被抽走了全身上下的力气,只能软软的瘫倒在地。 回过神来的何琬脸色发白,勉强笑道:「师姐又救了我一命。」 「还未确定敌人必死时,就决计不能开始放松。」白元秋温和道,「这样的高手临死反扑起来,可是很能要命的。」 何琬点头,感慨道:「若是各大小说中的反派首脑和师姐的想法一致的话,也就没有主角什么事了。」 白元秋轻笑,单手将薛笑人拎起来,客气道:「师妹稍待,容我先问他两句话。」 强迫俘虏直视自己的双眼,白元秋的声音渐渐变得飘渺起来:「中原一点红可能的藏身之处,你知道在什么地方么?」 重伤濒死,内息涣散,薛笑人根本无力抗拒天衣教主的「五感反侵」,几乎毫无挣扎的就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答允胡铁花的事情有了答案之后,白元秋点头,向何琬笑道:「师妹还有话要问么?」 何琬果断道:「基于人道主义,直接弄死吧。」 白元秋微笑,轮迴任务的规则是只要目标对方在限定时间内身亡,是否亲自动手都无所谓。 她提掌轻轻按在薛笑人的百会穴上。 本来陷入迷乱的薛笑人,此刻迴光返照般清醒了起来,看着对手,声音微弱道:「你……」 「你放心,在下不会告诉令兄的。」白元秋柔和道,看着对方瞬间安然的神色,掌心并未发力——他已经死了。 至此,傅俊的主线任务完成。 何琬轻轻舒了一口气,她心里知道,今夜这个看似简单的狩猎过程中包涵了多大的工作量。 因为武力值不足的原因,从一开始,何琬就没打算过硬拼。 作者有话要说:  差点忘了设置存稿箱时间,汗。。。 第87章 天劫将至 从对方不愿让兄长知晓自身秘密的心理下手,成功将boss引蛇出洞,而清水巷这个地点也是他们精心挑选的结果——傅俊虽然不能动武,往日的眼光经验仍在,这里适合杀手潜伏的地方只有三处,既然猎物的方位能够被预料,他们便算是成功了一半。 顾惜朝提示,按薛笑人的性格,不会在一开始就选择亲自出手,不过从他排除的杀手身上摸索出对方的行事风格,或者也是不错的做法。 而白元秋则重复发挥了一向的缜密体贴,她带着何琬,细緻的布下了地面上那个可以自燃的陷阱。 第181页 光线,颜色,角度,高手的感知,这些因素全部被充分考虑了进去,白元秋利用从系统获取的材料,在埋着的燃料上做了一个小小的点火机关。 何琬大着胆子在陷阱上面跳了下,发现什么变化都没有,她问:「引发机关启动的条件是什么。」 白元秋捏起块黑色的,有点像沥青的东西给师妹看,此物和地面上的陷阱伪装混合在一起后,地面就会慢慢变软,直到承受不了成年人站在上面的重量,直到引动打火机关。 感谢薛家的僕人们很少打扫薛笑人院子的习惯,让白元秋有机会在那些腐烂的枯枝落叶里充分混入自己手上的东西。 所以薛笑人能坚持两个时辰,直到最后点地的动作才引起机关启动,这等轻身功夫,实在已经很让何琬佩服了。 「那假如对方没待那么久,无法启动机关应该怎么办?」何琬接着问。 白元秋向师妹展示自己的做法,她取出一卷游丝——这是无霜城用于制作天衣的原材料,盛产于千寻云岭,细而韧。 「这等阴暗之地,怎么会少的了蜘蛛呢。」白元秋微笑,普通蛛丝无法承受过于剧烈的毒性,但这种丝则不同,天衣教传教千年,教众早将游丝的一万种用法研究透彻。何琬看着师姐灵巧的在游丝下涂满毒液,将其摆成普通蛛丝的样子。 「那会不会误伤路人?」何琬问,然后摆手自嘲,「我又忘了自己身处轮迴世界,不该那么心软。」 好在白元秋并不介意,反而夸奖:「师妹果然细心。」温和道,「虽然我肯定不是好人了,但在可能的情况下,也不会向普通人出手。」 「□□的引子我会下在薛家的藏剑上,不接触药引的话,这种药对人不但无害,反而有益。」白元秋神色轻柔,「更何况,就算不会伤害路人,若是看见有蛇虫鼠蚁被毒杀在这里,岂不是在提醒薛笑人此处危险?」 何琬听了,再次更新了师姐在心中的印象:「阿琬受教。」她知道,白元秋武功远远超过薛笑人,却宁愿选择这样麻烦的方式,用何琬自己也能做到的手段猎杀他,全然是为了教导自己。 白元秋柔和道:「我只恨机会太少,不能多告诉师妹一些。」和悦道,「阿琬以后想过怎样的生活?」 何琬愣了下,露出疑惑的神色,不明白师姐为何突然问这个问题。 白元秋解释:「若是我成功,可以为你安排将来,若是不成功……」笑了,「也希望你能有主宰自己命运的实力。」拍拍手上的灰尘,「我们回去吧。」 静室中。 在蒲团打坐白元秋勐的睁开眼睛,吐出一口鲜血。 殷红的液体从指缝间落下,白衣女子垂下眼眸,神色平淡,太清天魔两种武学相互排斥,她当初没有选择破碎虚空而去,现在已经慢慢控制不了功力增长的速度。 凡事有得必有失,白元秋调息完毕,开始思考目前的情况。 她并不相信这个所谓轮迴系统,完成任务,赢得积分,实现愿望,看起来非常公平,然而这些任务的内容并不是在双方平等条件下商量出的,若她是水月镜花的主使者,恐怕不见得会让太多人安然走到最后那步。 当然,这种猜测的前提是,「水月镜花」真的存在所谓的主使者。 就已知的各种袭击来看,君先生的确拥有影响系统的能力,然而这种能力却不得不向系统的「规则」让步,一个团队在经受了艰难的挑战后,总能得到相应的补偿,正因为这种补偿,她才能钻尽漏洞,带着队友活到现在。 也就是说,水月镜花现在至少存在两种势力,以君先生为首的人群,他们会因为自己的私人因素干涉轮迴任务的进城,另一种则是真正公正无情的系统。 目前的情况是,前者虽然可以干涉,但必须要遵守后者的补偿规则。 而轮迴者中,她自己,顾惜朝,苏折柳,韩晚,傅俊等都是原本就身负武功的存在,水月镜花给他们全新的身体,那之前的武功却又去了何处? 白元秋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曾经能撼动一界的力量,在进入「水月镜花」之前,就被自己静静的封存了起来。但苏折柳恐怕没做过这种准备,所以师尊的力量,只怕已经被这个世界回收了。 将不同性质的力量回溯成「元力」,再将「元力」进行转换,变成兑换列表中那些琳琅满目的物品,如果自己没猜错,轮迴者的「积分」,就是一种衡量「元力」多少的标准。 白元秋最希望得到的,不是一个达成心愿的机会,而是这种可以回溯「元力」的方法。 「何人?」思考中的白元秋掌心覆剑,目光森冷,然后,楚留香熟悉的脸便出现在视线中。 「楚某冒昧,希望没能打扰姑娘。」多日不见,楚留香风采依旧,英俊的容貌,温柔多情的眼,就像夏日秦淮河上泛起的微光。 白元秋欣赏了一会不速之客的美色,方才松开手,温和道:「原来是盗帅夜访,尊驾是为了薛二爷的事情来的?」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这是一部分。」 白元秋早将薛笑人临死前提供的关于一点红的情报整理好,此时顺手交给楚留香,笑:「中原现在出现了一个拿钱买命的杀手组织,薛笑人是他们的首领。薛二爷临死前提供了一点红可能的下落,都记在这上面了,烦请帮我转交给胡大侠,若是你们能找到一点红,自然清楚我所言不虚。」 第182页 楚留香郑重接过,道谢:「多谢姑娘援手。」接着道,「只是楚某今次前来,还有另一件事想问。」 白元秋深深看了他一眼,不愧为这个世界的主角,楚留香可以说算的上聪明之至,而她也几乎没有掩饰过自己,在那些接触之后,对方不出意料的起了疑心。 「在下大概能猜到香帅在想什么。」白元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静室内烛光忽闪,她端丽的容貌被明暗的光线照的不可捉摸,轻笑,「到了能知道的时候,足下自会清楚,若是机缘不足,在下此刻说也无用。」 除非楚留香达成进入水月镜花的条件,否则就算知晓轮迴世界的秘密,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好事。 楚留香静默不语,片刻后,深吸一口气,站起,深揖为礼,尽量平和道:「如此,便恕楚某叨扰了。」补充,「张简斋先生明日便会到达松江,请姑娘放心。」 白元秋微笑:「多谢。」 楚留香再次看了白元秋一眼,似乎嘆了口气,轻声道:「楚某告辞。」说完,他便像初冬的微风一样,迅速没入无尽的夜色之中,只留下淡淡的郁金香气。 烛光微动。 青衣书生自檐上悄然跃下,他跟着楚留香一路到此,看见对方真正离开后,低声问:「就这样让他离开?」 白元秋柔和道:「楚留香现在究竟察觉到了什么事,今后又能走到哪一步,这和你我有何关系,便由他去吧。」 顾惜朝笑:「如此也好。」 白元秋露出一个微笑,下巴抬起微弱的弧度,眼神平视前方,似乎要融入无尽的虚空之中:「而且,若是楚留香果真能做出什么事让先生头疼,与你我而言,倒是多了修生养息的机会……在下心魔劫将至,若不能一举恢復从前实力,便会走火入魔而亡。先生或许不会乐意看见我回到真正的巅峰状态,所以离那一天的到来,可能不会太远。」 顾惜朝听到心魔劫三个字,脸色不由严肃起来:「顾某记得姑娘已经突破先天了。」 白元秋笑,上指苍穹:「这次是天道大劫。」淡淡道, 「来此经年,『水月镜花』的存在方式在下心中多少有数,先生若再埋头不见,我可以借突破天道的机会,冲击其薄弱处,从而破解『水月镜花』的运转法则。」 撕裂表皮,汲取血肉。 顾惜朝又道:「姑娘需要准备些什么么?」 白元秋摆手而笑:「该做的都做了,其余便顺其自然罢。」温和道,「俯仰一生,胜固欣然,死亦无憾。」 顾惜朝看着她:「但若姑娘终究不能达成所愿,也可以无憾么?」 白元秋平静道:「若已拼却全力,便无所憾。」敛目而笑,「何况,若在下当真不幸,无霜城仍有后来者可承遗志。」 顾惜朝蹙眉:「顾某今晚总觉得,姑娘语中似有不详之意。」 白元秋温和道:「世间岂有真正的万全之策?」接着道,「君先生实乃平生大敌,在下并无必胜把握,许多次,唯有死中求生。」轻声,「若在下当真……公子带着小彦离开。」 顾惜朝定定的瞧着她,俄而大笑:「姑娘瞧不起我就算了,难道徐小彦也是肯弃友而逃的人么?」 白元秋莞尔:「不敢,只是在下曾接触天道,神魂早固,即使肉身毁去也仍旧有一线生机。」补充道,「若公子也能达到这种程度,我自然不会强求。」 顾惜朝斜睨:「白教主终于嫌我们碍手碍脚了么,也罢,顾某反正懒得管你。」 「嘻嘻。」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丝熟悉而柔媚的笑声。 顾惜朝豁然变色:「曾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本章存在逻辑混乱的地方……作者已经躲起来了qvq 第88章 差别待遇 用于练功的静室并没有什么繁琐的装饰,室内情况一目了然,顾惜朝不由自主看了看自己之前栖身的房梁——上面空无一人。 白元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来,就是平静的湖面上忽然泛起的涟漪,缓缓道:「佳人既愿深夜来访,又何吝现身相见?」 没人说话,连空气似乎也凝固起来了,可室内两位先天高手却同时将视线彼端锁定在面前空无一人的地方,良久,那里出现了一抹淡淡的,形同女子的虚影。 恍惚依稀间,有美人花影云鬓,峨眉皓齿,款款敛衽而拜。 「示威,还是宣战?」白元秋温和道,「先生让夫人孤身前来,就不怕你再也回不去了么?」 曾夫人的影子似乎在笑,她的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带着说不出的飘渺难寻之意:「我家主上约姑娘见面。」 「先生竟然愿意见我?」白元秋故作惊喜,「难道他已经可以出现在轮迴世界中了,当真可喜可贺。」 「为了见姑娘一面,主上有何事不可为?」曾夫人掩口而笑,「妾敢担保,姑娘若是去了,决计不会后悔。」 白元秋瞧着她,声音温柔:「那先生是否需要我孤身赴约?」 曾夫人摇头:「姑娘愿意一个人来自然可以,若希望有师长亲友陪同,主上也是欢迎之至。」 「先生还是那般体贴。」白元秋含笑,「那不知贵主上打算何时在何地现身?」 曾夫人微笑,态度恭敬的近乎谦卑:「一切都依照姑娘的意思,您准备好了,用千里传音铃联络即可。」欠身,裊娜的影子倏然而灭。 第183页 三日后。 除了何琬因武艺低微留下来外,其余人,包括云昙,都决定陪伴白元秋前去赴约。 苏州河上笼罩着白雾,四周无风,使河面沉静如一整块的碧玉。 平日如川的游人,今日都约好了一般没有出现,寒蛩不鸣,鸟雀绝迹,此处仿佛除了白元秋一行人外,就再没有别的生命存在了。 「你和他约的是这里?」苏折柳问。 「是。」白元秋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河面上静静停在一艘船,正好可以载的动五人。 云昙率先跳上去,执篙,徐小彦颇为不好意思:「还是我来划吧。」 云昙嘲笑:「你会划?」 徐小彦:「呃……」 云昙继续:「白教主倒是会划,但真让她亲自动手,谁又敢安之若素?」 那个「谁」已经安稳的立在船上,长袖曳地,面如霜雪,连个表情都没分给云昙。 白元秋也跟在师尊后面跳上来,笑吟吟:「就算是我来划,难道还会把你丢下去不成?」 云昙面上冷笑,心中简直气苦——苏折柳少年任性,直到中年也没什么长进,好不容易等到他因大弟子死亡而后悔终身,又与二弟子形同陌路,可算是潦倒沦落了,上天却还愿意给他转机,如今再看白元秋那样子,明显是不把两人昔日的恩怨放在心上。 长篙点水,小船悠悠划动,驶进浓雾之中。他们越往深处走,周围的雾就越浓,到了最后,除了这条船上的人,什么也瞧不见了。 顾惜朝精神慢慢外放,在他所能感知的范围内,只周围有无尽的水流——苏州河有这么大么?他想着,如果「君先生」真的对自己这边有恶意的话,只要把船打翻就可以了。 大约过去了半个时辰,小船驶过的水面已经远远超过了这条河的宽度时,周围的气温渐渐开始发生变化,就像从初冬的寒意,渐渐转变为鸟语花香的青阳时节。 面对不断升高的温度,徐小彦暗自庆幸,还好这艘船上坐的都是武林高手,寒暑难侵,一年四季都可以轻衫飘飘状极风流。 清澈的河面上慢慢出现了亭亭荷叶,浓雾终于开始散开,移舟水溅差差绿,水榭亭台从隐约的轮廓开始,点点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云昙靠岸繫舟,等白元秋上来后,默默跟随在身后。 重重楼台,自水上起,错落绵延,雕琢精緻的檐上悬以鲛绡,又有水晶珠杂缀期间,风一吹便泛起阵阵玉石相击的碎音。 明丽而荒凉,这里寂寞的就像一处壮丽的陵墓。 宫装女子装扮的木偶,悄无声息的滑行到众人面前,态若迎宾。白元秋凝视偶头上描绘的美丽五官,微笑道:「这笔触……」 苏折柳闭目:「是他。」他与行歌都擅书画,多年至交,如何认不出这正是他的手迹? 白元秋轻嘆。 木偶听不懂客人在说些什么,仍然顶着一张画出来的温柔容颜,樱唇染笑,娇生两靥,的确是极高超的工笔技法。 偶美人滑行带路。此地迴廊曲折,隐含阵法,犹如巨型的迷宫,顾惜朝尽力记住进来的路线,抽空瞥了一眼其他人,发现白元秋和苏折柳两人对此地的路线似乎颇为熟悉。 「先生还是住在这样的地方。」白元秋笑容里带着伤感,「当年,还是师尊带弟子们前来拜访的。」 苏折柳默默点头,君行歌生性淡泊,不似尘世中人,只和自己维持着不冷不热的交往。自己带着行止与阿念上门拜访,他对行止倒是淡淡,却十分欣赏阿念,甚至允许她独自前往。 十年里如师如父的关怀,比起自己,君行歌才更像白元秋的长者。 耳边渐渐传来丝丝如缕的乐声,清悦悠扬,宛如环鸣水泻,在飞云明湖间迴响,清而不婉,淡而不平,幽而不伤,众人明知即将见面之人乃幕后首脑,闻此仙乐,仍然觉得心神皆畅。 白元秋微微一顿,随后竟超过木偶,展开身法流云般飞速朝奏琴处掠了过去。 众人纷然而起,紧随其后。 又是一处内湖,湖中立着几点石阶,与水面平齐,而琴台高出湖面三丈,以白玉铺地。 白元秋点水而起,雪色的在空中衣袂飞扬,随后飘然落下,垂在玉阶之上,她第一个掠上玉台,眼前,玄衣散发的琴师正背朝着她,自顾自的弹着琴。 指间弦动,拨起泠泠泉音,萧萧松涛。 白元秋距离对方不过十丈,此刻却骤然停住,手掌紧紧攥起。对面,云重华神色漠然的侍立在侧,仿佛没看到突然出现的人一样。 苏折柳随她而至,在看见琴师的瞬间,他脸色忽然惨白,眼中却燃起渗人的寒光,他面沉如水,越过众人向前,却被白元秋死死拉住。 「别过去。」白元秋低声,眼中满是犹豫和挣扎。 苏折柳皱眉:「阿念……」 琴声骤停。 玄衣人轻笑,来者的争执落在耳中,既然白元秋不过去,那他也只有自己转过身来。 「阿念。」琴师站起来,衣袍拂地,面容如画卷徐徐展开,颜色端华,风仪无双,熟悉的眉眼皆是笑意,他身披玄端如祭服,颜色深的犹如自笔尖流下的浓墨,此刻不胜温柔的注视着白元秋,就像看着自己最珍贵的宝物。 白元秋也怔怔的看着他。 这一刻,仿佛有雷电击中她的头顶,眼前竟真的闪过白光,灵魂出窍,身子腾云驾雾般朝云端飞去。 第184页 万顷荷花红照水,满池风动拂尘香,这一瞬间,凡世已理她远去,世界终途,轮迴世界,什么都不能想,满心满眼只盛的下眼前这个人。 真好,不管是真实还是虚幻,能见到你,白元秋余生何憾? 现在,不止白元秋全然失常,五个客人里,除了顾惜朝与徐小彦不明所以之外,在看清此人面容的那刻,苏折柳竟也浑身僵硬,云昙更是不可置信极了。 顾惜朝觉得有什么东西大大脱离了自己的预期——这位「君先生」,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竟能让素来最冷静的白元秋也如斯浑噩? 他们没机会疑惑太久,就已经有人给出了答案。 白元秋上前,似哭似笑:「我本来不敢去细想,可没料到……」闭目,嘴唇翕动,到底喊出了那两个字,「师兄。」 师兄!? 顾惜朝瞳孔一缩,这个人不应该是君先生么,为何白元秋唤他师兄? 玄衣琴师目光温柔缱绻的看着白元秋,又向苏折柳淡淡的打了声招唿:「师尊。」 顾惜朝轻嘆,此言一出,他还有什么疑问,这个隐藏在幕后的黑手,正是白元秋魂牵梦萦的大师兄,苏折柳心心念念的首徒,传说中的苏行止阁下无疑。 「……行止?」苏折柳不敢置信,「你真的是行止,你不是……」死了吗? 苏行止的目光清且凉,看着苏折柳,语气波澜不惊:「这便说来话长了。」再次看向白元秋,笑容瞬间变成真实的喜悦,「暌违多年,我日日思念师妹,今朝终于有机会相见,心中不胜欢喜。」 白元秋自相见后,目光就一直落在苏折柳身上,此刻亦轻和的笑着:「阿念也不胜欢喜。」 四目交缠,似乎穿透了那分别里的无数时光,终于到达彼岸时,看见风清云和,满地繁花。 苏行止笑,声音柔若春水:「师妹就不好奇,今日出现的为何会是我么?」 众人:「……」 听了对方大boss的话,众人心中不由浮出「差别待遇」几个字,师尊问的时候就「说来话长」,师妹还没问呢,他自己就送上门去了。 苏折柳嘴唇微动,到底没有开口,周围的队友都满怀同情的看着他。 他心中并不像其他人以为的那样感到被冒犯了,事实上,看见行止还活着,这已经极好了,至于这些时日以来的各种事情……苏前教主想了想,这两个徒弟都比自己能干许多,这些就由他们师兄妹商量着决定罢。 「我其实有些推测。」白元秋笑,像是等待表扬的小孩子,微微露出些腼腆羞涩来,「就是不知道有哪些是对的,哪些是错的。」 「哦?」苏行止笑着道,「师妹不妨说来听听。」 第89章 我是反派 琴台临水,荷叶如涛,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白元秋安静端庄的跽坐在苏行止对面,其余人,都一脸严肃的……假装自己是木头。 徐小彦面无表情的竖着耳朵:打扰别人谈恋爱会被驴踢。 顾惜朝隐有愁容:不知对方有何阴谋,在下且冷眼旁观。 苏折柳无限欣慰:行止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 只有云昙眼神闪烁的向对面看:大哥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云重华应该安慰了,这里的人,至少还有一个在想着他的。 和风细细。 帘纱温柔的舒捲着。 白元秋笑道:「这一路上干涉系统任务的人,都是师兄派来的吧?」 苏行止温和道:「不错,我之前的力量还不足以支持在轮迴世界现身,只好让别人帮忙,替在下向师妹『致意』。」 白元秋垂眸:「干涉任务,又是否熟悉源世界,所以我一度以为你是君先生……」 苏行止笑。 白元秋抬眼,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君行歌』,是不是?水月镜花与其他世界的时间线是不同的,所以君先生其实就是后来的你,对不对?」 她曾经测试过,和顾惜朝,徐小彦三人选择不同的时刻回归水月镜花,结果三人最后又在相同的时间点出现在系统空间中。 不同的世界,时间线应该是互相独立的。 苏折柳闻言,不由失声道:「行止你?」 苏行止笑出声来,眼神无限欣赏:「师妹当真聪慧异常。虽然『君行歌』的本质不过是分割出一丝残魂,但你说他是我,也并不算错。」 白元秋直视师兄的眼睛,轻声:「难怪。」 难怪一样的风仪无双,一样的雅擅丹青,一样的七弦音动,一样的……待我如宝如珠。 想到最后,忍不住微微心酸。 白元秋稍稍定神,继续道:「在来之前,我隐约猜到可能是你,只是不敢确定,不敢细想。」苦笑,轻声道,「我竟会觉得害怕,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我想见你,又担心见到的不是你。」 苏行止将师妹的手握在掌心,彼此的温度感染对方,他微笑,像是在告诉白元秋: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 「师妹是从何处想到的?」苏行止问,想了想,自己猜测道,「莫非是……月令七十二?」 千寻云岭上藏书之所,涯岸楼中有经笥万卷,累若危阁,四壁悬画,以时节为题者共七十二卷,是苏行止自十二岁时动笔,歷时六年方成。 白元秋点头:「我偶然从里面悟到几式武功,被师尊看见,却以为是君先生所传授,但它明明是你画的,否则以我少年时的性格,又如何会去鑑赏字画?」 第185页 苏行止颔首:「君行歌只能隐约感到我曾经的记忆,所以他会分外喜爱你,却不愿意看到『苏行止』。」笑,「他越看我,就越能意识到自己存在的虚幻,自然会觉得不悦。」 白元秋指尖轻颤:「我以为,是因君先生的布局,当年辅座才能叛乱成功,最终导致你……」丧生。 言至此,不能继续。 苏行止神色难辨喜乐,只淡淡道:「不错。」轻笑,「师妹如此伤感,实在令人不忍,剩下的事,便由为兄代你说了罢。」 负手,苏行止走到玉台边缘,衣袂当风,足下是看不到尽头的漫漫湖水。 「当年千寻云岭内乱,我并非没有丝毫准备,但事实上,直到临死,事情的进展都让人不可思议。 师尊接到君先生(说到这里,苏行止微微停顿)的来信,将无霜城託付给辅座,单骑下山,随后,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教中枢纽便尽数落在逆贼之手。」 「我且战且退,最后借道『通幽』,准备掉头攻辅座不备,结果发现向来只有教主一脉知晓的密道里,竟早已有人埋伏于此,只等猎物自投罗网。我等虽然浴血而战,但体内早前种下的□□也顷刻发作,再尽力支撑,也终究没能再见师妹一面,也没能多替师妹扫平一些荆棘。」 听到这里,白元秋已然双目紧闭,泪水不断从眼角流下,苏行止温柔的替她展开攥紧的手掌,掌心上已是血迹殷殷。 「莫要难过。」苏行止替她拭去眼泪,「一切都过去了。」 白元秋咬牙:「我不该离开的。」双手掩面,威震天下的天衣教主此刻就像一个无助的小姑娘,「无论如何,我都应该陪着你。」 权势算什么,地位算什么,富贵于我又有何意义?花费了太多时间在这些东西上面,等到你不在了,才发觉,相互陪伴的时间真的太少太少。 苏行止微笑,指尖顺着她的髮丝滑落:「可我只盼着阿念快活。」低声,「但愿能尽我所有,换你此生无憾。」低声,「直到血液流尽,心脏停下跳动,意识将要散去的那刻,『苏行止』都是这样想的。」 白元秋笑中带泪,君临无霜城二十载,不是没有其他人向她说过甜言蜜语,但这些人,却都不是眼前的这一个。 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苏行止轻声继续:「无霜城武学讲究厚积薄发,在叛乱发生前我并非没有冲击先天的实力,却仍然选择多歷练些时日再行突破。」 白元秋点头,两人师出同门,对武学的理解也有很多相似之处——若非当年报仇心切,她至少也会等到二十岁后再考虑进阶先天。 「但到了最后一刻,我打算拼力一搏——先天之下,神魂不生,有朝身故,三魂七魄当罔不復存,只有突破先天,才有可能抢的微弱生机。即使此生无望,若有来世,或许可以再看见你。」 「在下也不知当时有无成功,但我生前目光局于一界之地,死后却意外的接近了世界的本质。」 「大千世界,你我的故乡并不是唯一的存在,不同的时间线上,无数时光流淌如梦幻泡影,它们有些如新生幼儿,有些却如垂暮老者,奄奄一息,即将消散。为了使这些『世界』保持平衡,无尽虚空自行产生了名为『水月镜花』的控制中枢,而我,机缘巧合,被刚刚产生的『水月镜花』选中,作为『引导者』将魂魄寄居此地。」 「刚来此地时,我就与『水月镜花』立下约定,等到这里能够自行运转的时候,它就让我復生重归故乡,与你团聚。可我却忽视了,假如连辅座都会选择背叛师尊的话,凭什么此物就必然会遵守约定?」 浮游之辈,纷攘熙来,利利碌碌。歷尽时间长河的沖刷后,「水月镜花」居然催生出了一抹自己的意识。 说到此处,苏行止语调没有丝毫起伏,依旧是那么平静温柔,眼眸中却泛起仿佛极夜的墨色。 「『水月镜花』心生妄念,妄图通过吞噬我的魂魄获得存在于世的资格。」苏行止看着白元秋瞬间紧张起来的样子,微微一笑,「初时的确如其所愿,我的魂魄从丝缕开始,不断被剥离,等到察觉对方的意图时,已经变得十分虚弱。」 「然而共同在这荒芜的时光中相处多年,我也逐渐掌握了一些属于『无尽虚空』的能力,当时吾已魂残魄销,只得背水一战,以自己为饵,趁其放肆吞噬之机,暴起斩杀……最后,它没能得逞,反而被我吸收,壮大己身。」 「只是它临死反扑,借我『回归』的愿望,试图改变时间线上写下的故事——如果苏行止没有死在当年那场内乱里,我也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了,一个不应存在的『异数』,自然而然就会被『无尽虚空』捕捉,抹杀。我只得利用被撕裂的魂片,组成『君行歌』投放进源世界中,一手主导内乱的发生,完成因果闭环,确保『苏行止』必死无疑。」 歷史不容更改。 白元秋闻言一僵,当初的真相血淋淋的展现在眼前,她却连痛苦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理智的问:「那师兄,现在没事了么?」随即又否定了这个问题,「不,不会完全恢復的,这种直接落到神魂的伤害。」她捧着自己的头,似乎在很艰难的想着什么,「可以抵消,但不能弥补。」 神魂这种东西非常复杂,在源世界里,能达到后天巅峰的高手已是万中无一了,而能成功突破先天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第186页 绝大多数人,都像纳兰九那样,无论生前叱咤风云,权倾一方抑或艷动宫闱,死后魂魄都将归于尘土,除非突破先天,才有可能使魂魄离开身体后能多凝聚一段时间,至于时间的长短,这就要看各人的修为了。 武学一道何其艰难,所以千年来,无霜城针对神魂的研究资料并不多见——没有人能负担起这种奢侈研究给先天高手带来的损耗。 白元秋所知的大半,也都是源自当年的君先生。 把一个人本身的「神魂」比作他的生命线,倘若神魂受伤,若是轻伤或许能够自愈,但若是重伤,神魂就会自伤处开始向外溃散。 唯一能减缓这种势头的方法,是汲取他人的「神魂」。 但这只能抵消神魂消散的势头,却并不能弥补自己受损的部分,越往后来,抵消所需的「神魂」的数量就会越发巨大。 轮迴世界,元力……白元秋忽然想到,她自己正苦苦追寻的回溯元力的方法,师兄应该已经掌握了,否则以他的虚弱程度,不可能支撑到两人相见的时刻。 「难为师妹还记得当年『君行歌』说过的话。」看见师妹的表情,苏行止微笑,右手摊开在白元秋的眼前,流萤般的白色光点纷纷从四面八方涌来,在他的掌心相融合,最终化作某种淡晕的稠密流质。 白元秋全神贯注的盯着,她接触过天道,师兄在她面前这样做,她的获益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都多——苏行止等于是将回溯元力的方法当面向她演示了一遍。 这种游离在物质之外的玄玄妙门,冥冥入胜,不在六侯八征内,境界不足之人,就算看见,也决计无法体会其中的微妙。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白元秋喃喃,眼中露出初闻大道的喜悦,简直快要手舞足蹈起来,「这法子当真神妙非常,我为何没有想到过……」 苏行止淡淡道:「最多等你天道大劫过去,自然会明白。」 「既然师兄已经找到回溯元力的法子,那神魂受损之事可有眉目?」白元秋肃容问,她指的当然不会是吞噬这种饮鸩止渴的行为,而是真正可以使苏行止弥补神魂的办法。 苏行止看着她,目光落在白元秋的发心眉梢,眉眼温柔,含着和风般的笑意:「确是有些眉目了,阿念过来,为兄细细说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  所有不合常理的地方——都因为男主他是个精分啊【是的全是男主的锅~ 师兄是作为「苏行止」时期的完美男神,也是作为「君行歌」时期的前辈高人,还是作为「水月镜花」之主时期的切片精分中二病。 小白:「……心累,感觉不能好好谈恋爱了。」 第90章 葡萄架倒 空气清新湿润,荷叶的清香瀰漫在风里。 苏行止与白元秋中间仅隔一张小几,这种相对而坐的姿态,全然与是当初千寻云岭之上的少年男女重合。 白元秋垂眸,眼底似有流光微动,她轻轻笑了声,并不急着知道师兄的回答:「在师兄说出来之前,我也有了一些想法。」 苏行止无可无不可,风度翩翩道:「在下洗耳恭听。」 「我最初受先生教导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位隐世长者,不羁俗流,博闻广识。」白元秋道,「但如今再回首往事,先生当日所为,只怕没有那件算的上毫无意义吧?」 苏行止并不否认,笑道:「生命之花转瞬即逝,谁能肆意荒废?况且,当真要寻出一件什么意义也没有的事情,倒也不容易。」 白元秋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轻声道:「师兄所言甚是。只是先生当初授我以铸剑术,又常常点拨我武学上的困惑,是否意有所图?」接着道,「『泉中玉』的作用究竟是什么,还望师兄给我解惑。」 苏行止淡淡笑道:「能这样问,你便是已经明白了。」 听到这句话,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徐小彦忍不住动了动——求别打哑谜,虽然你们已经明白了,这边还有一群不明白的呢。 小心看了看旁人,一群人里面,包括顾惜朝在内,都满脸皆是茫然之色。 顾惜朝和白元秋算得上是配合默契了,此刻也觉得千头万绪,理不出章法来。 他还记得,之前白元秋曾经跟他们聊起自己所学的铸剑术,据她所言,君先生所授的与其余流传的铸剑术并不相同,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君行歌所铸的刀剑,都是有「灵」的。 白元秋曾经说过,古人知道成就神器的方法,却不知道成就神器的原因,很多铸剑师用牲畜,奴隶,血亲,甚至自己的生命殉剑,才能为剑器启灵,成就出最佳的作品。 凡器与神器的差别,便是在于是否有灵性这一点上。 内蕴魂魄,方为神品,白元秋当初同修太清天魔二法,本来情绪应该更无常些,她却把自身七情封印于内,一举突破先天,再以自身剑意日日温养,使得两者神魂相通。 泉中玉是君行歌所赠,再由白元秋每天以自身剑意温养,方才最终铸造而成,她曾将体内多余内力封印其中,也就是说,泉中玉拥有容器和中介的功能。 神魂,容器,中介。 想到这里,顾惜朝心中浮起一种不祥的预感,下一刻,仿佛心有灵犀般,白元秋开口问道:「旁人的神魂无法修补师兄的损伤,是因为气息不同,属性不合,己身难以认同,故而受到排斥。但我的神魂,师兄或者可以考虑一下。」 第187页 围观之人几乎是齐齐倒抽了口凉气,白元秋一脸平静的建议苏行止拿她来修復己身,而对方的表情,也竟然意外的没什么波动。 苏折柳含怒,嗔视:「阿念,你在胡说些什么!」 白元秋微微抿唇,神色坚毅,「并非胡言,我早有所觉,『泉中玉』具有容纳传递元力的功效,通常而言,陌生人的神魂无法相容,但两者的熟悉度越高,感情越亲密,对彼此能产生的作用就越大。」看着苏行止,「在所有人中,你对我最为认同,加上『泉中玉』作为中转……七成把握,值得一试。」 说着说着,白元秋眼里竟然露出希望的神采,似乎为找到可以让师兄恢復的法子而感到欣慰。 苏折柳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二弟子,就像从未认识她那样,向苏行止道:「你师妹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他也曾经是站在一界巅峰的高手,自然明白,如果用白元秋的神魂修补苏行止的伤处,纵然后者能痊癒,前者也是死定了。 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万顷荷叶拥簇的玉台之上,玄衣琴师轻笑,声音如同珍珠在玉盘上滚过。 苏行止格外和颜悦色道:「不,师妹说的没错,这的确是一种方法。自始至终,她才是最了解我的人。」 一片死寂。 苏折柳最为意外,行止分明不是这样的性格,阿念愿意牺牲不奇怪,但他,竟然也承认了? 云昙看着这三个人,眼睛慢慢睁大,忽然笑出声来:「白元秋竟然也会愿意为被人去死?」她笑得肩膀颤动,直到弯下腰去,良久才抬头,对苏折柳建议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反正拦不住,苏教主就随他们去吧。」 兄长还活着,她对白元秋的怨气消减了很多,但林荃,却翎儿,虽然不是被那人所杀,但也说不上毫无关系,更何况,身为当初幕后主使者的苏行止,难道不需要为自己这些年来家破人亡的惨痛付出代价么?事情的逻辑太过迷乱,云昙懒得仔细去想,所以白元秋和苏行止,他们二人随便死一个,自己也就勉强满意了。 苏折柳沉默,看着自己最为钟爱的大弟子,缓缓道:「你真打算这样做?」 人总有偏爱的,苏折柳并不否认,三个弟子里面他最喜欢是苏行止。如果首徒真要因为续命而杀了阿念,他无法出手阻止。 无法阻止。 苏折柳想,如果阿念能在相见的那刻出手杀了我,就好了。 六个人中有四人已经决定了立场,只剩下两位和无霜城毫无关系的人。顾惜朝深思熟虑,而徐小彦则直率的多,虽然他是在场所有人中最慢反应过来的那个人,但在想明白的那刻,手比脑子先动,斗狂澜舞出团团罡气,锵然一声,重重砸在白元秋与苏行止中间的小几上。 剎那玉碎石飞。 徐小彦冷冷看着苏行止,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别的就算了,但小白是我朋友,不许你伤害她!」 苏行止瞥了他一眼,似乎直到此刻,这个少年才真正被他看在眼里:「徐小郎急什么。」轻笑,「无论如何,比起你们,阿念都要安全的多。」 「什么?」徐小彦呆呆的看着幕后boss,一时理解不了对方的想法。 苏行止不再理会他,向白元秋道:「师妹说的虽然不错,可我目前却并不想要取你神魂。」 白元秋看着他,目光忽然变的极冷:「那师兄意欲何为?」 苏行止耐心的启发师妹:「你我诞生之地的『元力』,岂非正好合适?」他伸手替师妹将散落的髮丝轻轻拢回鬓角,从容道,「泉中玉只是最后一层保障,比起这个,阿念留在我身边的感觉更令人嚮往,至于那个世界,反正也即将消散了,借它最后的力量,修补在下的神魂,又有什么不好?」 以泉中玉为通道,将源世界中即将散落的元力聚集,吸纳壮大己身。 白元秋盯着他,一字字道:「师兄说笑了。」 苏行止安静,随后低声一笑:「怎么,这叫师妹不高兴了?」 「我是为了什么来『水月镜花』的,师兄当真不知道?」白元秋反问,目光泠然,她自幼便是极坚毅执着的性格,决定不计一切代价为源世界寻得延续之法后,便一直未曾改变过。 苏行止笑道:「自然是明白的。不过,假如我和这个世界只能二者选一,师妹打算选谁?」 残忍的问题。 白元秋静静看着他,眼眸的颜色越来越深,周身气息慢慢开始躁动,无数重云自天边滚滚涌来,堆叠在他们头顶上。 天色黯淡下去,仿佛下一刻,就有倾盆暴雨自天而降。 苏行止温和道:「看来在下果然是惹师妹生气了,竟然引得天道大劫提前来临,恕罪恕罪。」 白元秋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半晌方道:「我并没生气。」接着道,「只是过于激动,一时无法控制情绪。」敛目,「真可惜,本来想多与师兄聊一会的,现在看来是办不到了。」 她站起来,宽大的衣袍盈满,被讯雨之风吹的猎猎而飞。 「邀我们前来的那位曾夫人呢,她现在何处?」 苏行止回答道:「她正在布阵。墨娘一生所求,是布出以命为祭的,近乎于真实存在的『绝阵』,现在借师妹天劫之机,她大约可以如愿了。」 白元秋恍然:「多谢师兄提醒。」敛目微笑,「不过,无论是怎样的『绝阵』,曾夫人只怕都是会失望的。」俯下身,凑近苏行止耳边,「我还有话要和师兄说,所以一定会出来。」 第188页 苏行止温柔回望,侧过脸,唿吸相闻,胜券在握:「可惜,等师妹出来的时候,我想做的事情,大概都已经做完了。」 白元秋摇头,柔声道:「来不及。」手中突兀的闪出一道剑光,泉中玉霎时穿透师兄的身体,「就算是你,被泉中玉所伤,也非得休要一段时间不可。」 见此剧变,苏折柳几乎忍不住要动手,厉声喝问:「阿念!」 可两人都没理会他。 苏行止低头看着身前突然出现的剑尖,殷红的血珠衬着莹白的剑身,美丽到惊心动魄,轻笑:「心狠的小丫头。」 泉中玉被收回,苏行止身子摇晃,向前倾倒时,正正被白元秋揽住。 「师兄总这样对我不设防……等我回来。」白元秋在他耳边低声道。 苏行止深深看了她一眼,笑:「也罢,就算天火坠落,洪水滔天,苍峦倾颓,我总等着阿念。」 在场中人,除了苏行止外,耳边同时听到一个系统提示音—— 「主线任务:『水月镜花(天道大劫)』世界开启,成功回归者奖励积分十万,失败则积分清零。」 除了白元秋外所有人几乎是瞬间消失,她的影子却还扭曲挣扎了片刻,才无可奈何的前往了未知的副本世界。 临别的目光,执着的近乎狂热。 风渐渐冷了,苏行止无视胸前还在冒血的伤口,坐回琴后,再次拨动七弦。 作者有话要说:  师兄虽然是男主,然而,他首先是个boss,小白得刷了他才能he。 基本矛盾点在于,师兄想毁灭世界,小白想救世,关键道具泉中玉,两人现在都需要。 小白在轮迴世界中没有遇上过真正的生死关头,小李飞刀开头的那次袭击,她被摘出去了,云重华袭击她的同时也给了小白很多资料。 师兄现在身上有黑化debuff,注意他把自己切过片,现在处于精分进行时【关键】。 最后,小白很喜欢师兄。 「师兄在阿念心里,虽弗如天下黎庶宽安,却一定比我自己要紧的多。」 第91章 快意当年 丹景镇夹在中朝与天衣教两方势力交界处,时值四月,春光烂漫好时节,硃砂吐翠,绿树夹道,狂蜂扑香而上,蝴蝶翩起翩落。 天衣教最小的处事机构名为「八方」,这个三不管地带正巧就设置着一个,八方主事虽然也名为舵主,却没什么权力,但比起普通江湖人来说,还是好的多了。 因为机构小,人员相对简单,所以同事间相处的也颇和谐。 赵全带着一对教众,站在正副两位舵主后面,擦了擦汗,苦笑问道:「那位白大小姐还有多久才到?」 赵全是大队长,在这个闲散的丹景分舵里称得上第三号人物,许久没这般恭恭敬敬的候着什么人了。 甘竹瞥了他一眼:「白巡察既然打算借道此地,便让你等上一天,又能如何?」 肖晨安皱眉道:「你们莫要再说了。」 甘竹是副舵主 ,肖晨安是正舵主,他们口中的「白大小姐」和「白巡察」,指的都是当今天衣教主的第二位弟子,白元秋。 这位白姑娘如今才十四岁出头,却已经位居「巡察」——正好比八方大上一阶,据说等她回教后,这个位置还得再往上蹿蹿。 赵全似乎想到了什么,笑:「据说那位还没及笄?真是年少有为。」 ——「赵叔叔过奖。」清若流泉的声音在耳边骤然响起,凝而不散,赵全一惊,人难道已经来了不成?向四处看,却正巧接到属下们同样讶异的神色。 他凝神,果然听到马蹄声传来,夹杂着少年男女们的笑声——白元秋真是好耳力,这么远的距离竟还能清楚听见他们说的话,想必内功已经很有些火候了。 肖晨安苦笑:都叫你们不要再说了,能从千寻云岭下来的人,哪有功夫差劲的?这下好了,祈祷那位小姑娘不介意你们在背后指点她的行为吧。 众人思绪起伏间,三匹白马疾驰而来,就像是平地颳起的风,扬起一路纷飞的花瓣。 顷刻间双方的距离已经极近,而那三位年轻的骑手居然还没有减速的意思,直直向众人所处的地方冲来,赵全心中暗惊,难道就因为自己饶舌了几句碎语,对方便要给个下马威不成? 既然绝不能退后一步,他只得咬牙往前沖,希望能挡在舵主身前,不至于因自己而连累了同僚。 清风扑面,一步之隔,三匹马竟倏然停下,马鼻中的热气几乎吐在赵全脸上。随后,白衣少女如同飘絮般翻下,抱拳,笑靥如花:「肖叔叔,甘叔叔,赵叔叔。」 另外一对少年男女跟在她后面行礼,白元秋介绍:「宁小初,杜星珮。」 肖晨安十分和气的还礼道:「白巡察太客气了。」 甘竹冷冷看了赵全一眼,附和:「极是。」 白元秋嫣然笑道:「我本就是因私事才借道丹景,岂敢过于叨扰。」 肖晨安点头,天衣教不禁弟子有私产,白元秋趁下山巡察的机会告假在外处理些琐事,并不违规,他打量了一眼对方身后的两位少年男女——这应该是白元秋的副手。 「白巡察……」甘竹刚刚开口,便被打断。 「并非公事,甘叔叔唤我阿念便好。」白元秋轻笑道。 丹景并不算在她巡察范围之内,出公差办私事,低调为上。 第189页 甘竹微顿,既然上司要表现的平易近人,他也只得顺从:「阿念姑娘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在丹景多歇两日再走?」 白元秋看着他,笑道:「此处风景甚好,便是甘叔叔不说,我也会多留几天的。」朝宁小初道,「传讯无霜城,我还要再晚十天回去。」 少女点头称是。 甘竹闻言眉头微蹙,随后立刻散开,笑:「山野之地,难得姑娘有雅兴。」 白元秋微笑:「山野之地,自有山野之地的意趣。」方才他提议的时候眼神有些闪烁,虽然尽力表现的平静,但过犹不及,更显得僵硬不自然——白元秋判断,对方是在试探自己要在这里停留的时间。 赵全瞪了甘竹一眼,后者满脸的云淡风轻。 肖晨安淡淡道:「可阿念姑娘长期滞留在外,少教主难道便不会担心么?」 白元秋双眸灵动,嫣然道:「怎么,我多玩两日,肖叔叔便要和师兄告状?」 肖晨安摇头:「并非此意,事实上,我也很欢迎你在这里多待几日,可此地近日并不安全。」 白元秋微笑,她知道,所以前天才匆忙决定改道此地。 肖晨安看了她一眼,惊道:「难道念姑娘就是特意为此而来的。」 白元秋欠身:「肖叔叔慧眼如炬。」 赵全忍不住道:「但来的可能是中朝周家的人,他们……」 白元秋淡淡打断:「我也是学剑之人,若遇上剑神世家的人而不讨教一番,岂非入宝山而空回?」 肖晨安有些严厉道:「白姑娘!你还是先回去,我们虽然武功低微,至少能抵抗到增援前来……」 白元秋道:「来不及的。」顺手摺根树枝,在地上粗略的画了地图,「援兵从这里来,而周林已经在这里了。」 肖晨安倒抽一口冷气,半晌方道:「阿念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白元秋道:「途中遇见」。 甘竹眉头死锁,道:「但假如我们能坚守两天以上,还是可以等到援兵到来的。」 白元秋看着他,平静道:「周林的武功远高于我等。」 赵全笑:「阿念姑娘可能不知道,像我们这样武艺低微的教众,本来就没打算过靠武力硬顶。」要懂得合理利用地形武器啊大小姐。 白元秋委婉道:「我在路上远远遇到了周林一次,星珮是工座下寻道使亲传,他出手布阵,也最多能拦住他半天。」 众人先齐刷刷用膜拜的眼神注视了一下那个一直没说过话的少年,随后终于忧虑起来:「那不知阿念姑娘有何打算?」 看着开始动摇的肖晨安,白元秋微微一笑,慢慢说出了自己的布置。 周林牵马而行,后面跟着个十岁左右,面容相似的男孩。 周森苦哈哈的求道:「阿兄,就让我跟着你过去嘛~」 周林淡淡道:「不可,你这次私自离家已属不该,又岂能亲涉险地?」 周森嗤笑:「一个『八方』级别的分舵而已,就算阿兄不出手,我自己都能碾过去。」 「妄言。」周林轻微斥责道,「森弟难道忘了,我们路上遇见的那三个人?」 周森想起自己兄弟二人不慎中计,被对方围困半日之久,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许多,咬牙切齿:「那三个人……」回忆对方的着装,「也是天衣教的?」 周林点头:「恐怕还是出自千寻云岭的嫡系。」 「既然是嫡系,总不会在分舵遇见吧?」周森喃喃。 「为防万一。」周林道,「再往前就是天衣教的势力范围,你好生呆在这里的府衙,勿要乱跑。」 周森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长兄多年积威下,他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了下来。 安顿完淘气的离家弟弟,周林再不多做停留,向丹景镇疾驰而去。 这块地方属于天衣教和中朝的交界处,没人拥有绝对的管理权,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周林今日所去的,便是天衣教安插在这里的一处分舵。 人烟愈发稀少,而林木却渐渐茂盛。 马蹄踏过路面,就像踏碎了一块块金色的阳光,突然,骏马骤然停下,前足离地,直身立起,长声嘶鸣。 周林狠狠勒住缰绳,前面的路不对,草皮似乎被翻开过,地上痕迹很浅,但还是能看出来一些人为的异常。 这里撒了铁蒺藜,还有迷药。周林简单判断之后,不由想起了三日前偶遇的白衣少女,虽然没有明确额证据,但他直觉做下此事的人,必定是她无疑。 此女究竟是千寻云岭上哪位高人的弟子? 周林并不硬闯,在马臀上拍了下,道:「你自去吧。」随后纵身而起,越过重重树影,踏着绿枝碧叶,一路向远处掠去。 树木间掩藏的栖雀,被剑客的动作惊起,数点灰鸟振翅而飞,经过周林身边时,陡然爆裂成一团粉碎的血肉。 「砰——」 剑光团团如茧,周林手持长剑,将可疑的东西隔绝在外,飞纵的速度更加快一倍,身如离弦之箭般急速穿过这片丛林。 暂时离开危险地带,周林心中油然生出「天罗地网」四个字,以目前这些陷阱的粗糙程度而言,对方未必花了多长时间多大心思,但若是自己武功不够高,决计到不了这里。 现在,周林身处于乱石浅滩之前,只要跨过这条河,对面便是天衣教丹景分舵的管辖范围。 第190页 他没动,因为河的对岸上,早早已经有位白衣少女等候在那里,身负长剑,面容清丽,正是日前偶遇的天衣教弟子。 「姑娘是在等我?」周林问。 白元秋点头,淡淡道:「久闻中朝神剑世家大名,今日周兄既然来此,我自当拜会。」 拜会两个字说的气势十足,明眼人一听就知道,她是出言挑战的意思。 周林凝视她:「姑娘的名字?」 「白元秋。」 「原来姑娘是苏教主的弟子。」周林恍然,「你如今才十四岁吧?以姑娘的资质,五年之后再找我挑战或许更合适些。」 「哦?」白元秋唇上掠过极浅的笑意,「周兄觉得,只要五年我便能击败你么?」 「不,再过五年,你才可能有挑战在下的资格。如今……」周林看着她,冷酷的给出评论,「不堪一击。」 「我本来也没打算现在就去触神剑世家的眉头。」白元秋道,「只可惜周兄偏偏现在就向天衣教分舵下了战帖,还扬言要一路打到无霜城去,只好恕我狂妄了。」 剑尖朝下,白衣少女抱拳为礼,冷冷道:「请周兄赐教吧。」 作者有话要说:  副本切换 第92章 庄周梦蝶 在白元秋正式出言挑战的那刻,周林的气势陡然变了,原先他不过像个颇为高傲的世家子弟,此时却犹如出鞘之利剑,带着霜雪般的煞气与冷意。 他双眸紧紧的锁定在对面的少女身上,而白元秋不避不让,神色从容,似乎半点没受到对方气势的影响。 点水掠过河面,白衣少女长剑出鞘,在空中划出一道婉约的流光。 不愧是教主弟子,白元秋轻功与剑术糅合的浑然一体,飞身渡河的姿态,灵动如飞鸟,美妙似飘花,只是这样优雅的招数,落在周林眼中,却显得破绽太多了些。 寒光一闪,周林出剑的动作几乎快到肉眼难以捕捉,杀意森然,剑尖瞬息离白元秋已不到半寸。 如同大风激起的花瓣,白元秋纤腰拧动,险险避开此剑,然而第一剑的残影还未消失,周林竟又在顷刻间刺出十数道剑光。 短兵相接,河边响起连串寒冰击玉般的碎响,白元秋竭力赶上对手的速度,身法变幻之快,几乎没在哪处停留超过一息。 剑影纷飞中,似有明月初升,却转瞬便被欺雪凌霜之意压下。 白元秋幼受庭训,知晓与先天级别的高手相斗,招数几乎没有影响。她由月下悟剑,意出于格,此时源源不绝的太微剑意涌到剑身上,织成银辉般的光网,向对手当头罩去。 杀意凌身,周林却似阶庭闲步般游走,单论出手的速度,他还在白元秋之上,此时却偏偏给人一种缓慢的错觉,间或闪出一簇剑花,恰恰填补在白元秋的破绽之处。 血花溅落衣衫。 白元秋此时还未至后天巅峰,硬顶着对方的先天真气缠斗,本就不易,随着时间推移,伤口不断增加,更渐渐显出艰难滞涩之势。 「最多还有三招。」周林冷冷道。 白元秋咬牙,这等强度的交手,她实在难以抽出力气回喷对方的垃圾话,只好全力刺出一剑作为回答。 剑起月生,仿佛海天之间,无数潮水上拥簇出的明月,光影相照,霜华流转,潋滟的波光向四面逐渐泛开。 周林眼中划过一丝欣赏之色,举剑正面相迎,浩然剑气顺着他的长剑喷涌而出,带着无形有质的压力,向对手迫然推卷而去。 月影被雷霆噼碎,空中响起长剑悽然的哀鸣,对手的真气如决堤的巨浪般冲来,白元秋护身罡气被撕碎,人也被击飞十丈之远,重重摔在地上,血液浸染白裙。 对手已无反抗之力,周林却并不乘胜追击,反而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臂——上面有一道长约寸许的伤口。 「才十四岁,你便能伤到我了。」周林感慨,「念你勇气可嘉,今日放你离开。」 白元秋捂着胸口坐起,在要穴上点了几指,暂时止住不断外涌的鲜血,哑声道:「承蒙厚意,无法消受。」接着道,「但凡我活着,就不容周兄踏入无霜城范围之内。」 周林看着她,奇道:「你竟不怕死?」 白元秋淡然道:「护教而亡,死得其所。」驻剑站起。 周林默然,片刻后竟然收剑归鞘,满身杀意消散,冷淡的脸上竟浮起些许笑意:「罢了,周某来天衣教,亦是为了磨砺自我。与姑娘打这一场,已经算是不虚此行。」 乘兴而来,乘兴欲归。 白元秋反而呆了呆:「周兄就这么走了?」 周林道:「我虽然愿意护送你回分舵,只怕白姑娘不敢接受区区的好意,还是就此拜别吧。」 白元秋无语半晌,望天,然后弱弱道:「周兄留步。」抛给他一枚瓷瓶,「你的解药。」 「你……」周林哑声,内息运转,有心查探之下,发觉身体中竟存在些轻若微尘的异物,却又不似□□,以自己先天高手的实力,居然被人提醒才勉强察觉,「我中毒了?」不可置信。 白元秋无可奈何:「药引下在树林前面那片地上。」你进林子前肯定会查探一下,在那里站的越久,就有越多的药引沾到身上,之后两人激斗,那些附着的衣衫上的粉尘变会顺势侵入体内。 「药引本身无毒,所以极难察觉,但我剑上涂得另一种药物可以将其引发。」白元秋好心提醒,「半个时辰之内,你若不服解药,就必死无疑。」 第191页 周林目光冷如冰雪,让白元秋有种三九寒天下河游泳的错觉。 「不愧是教主弟子。」周林再次重复道,神色难辨喜怒,「那现在又为何将解药给我?」 少女面露不解之色:「你既然饶我一命,又不打算再往天衣教范围走,我自然不能伤你性命。」 周林饶有兴趣,此女明明阴谋诡诈,面上却一派坦然:「你不怕我毁诺?」 白元秋想了想,诚恳道:「不怕,周兄行走江湖多年,想必听说过我教主『血生莲』?沾染气息者,一旦进入天衣教范围,自会有所警示。」她将一枚青色小丸弹入空中,发出「剥剥」的爆裂声,随后,一片碧色蝴蝶从林中隐蔽之地飞出,轻盈翩然,交织成艷丽的巨网,簌簌落到白元秋的衣袂上,她笑道,「假如有无数毒虫像这般瞬间逐香而上,周兄可无恙否?」 蝴蝶停在少女身上,翅膀张合,似乎在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到他人身上,白元秋本来因重伤惨白的脸庞慢慢恢復血色,随后,美丽的蝴蝶变的僵硬,如纸片般轻轻坠落,仿佛在地面上铺了一层流光溢彩的织锦。 天衣教医座下属分为药,毒,蛊三师。其中蛊师手段虽然人数极少,行事诡异非常,却也效用如神,白元秋使用悬命蛊后,纵然刚刚内伤沉重,转眼却能将伤势压下,行动自如起来。 周林在白元秋用异法疗伤的时候,也已经将解药服下,默默打坐催化药性,内力走过大小周天,不多时,已经无碍。 他江湖阅歷不少,知晓「血生莲」乃天魔一派中以秘法,少量则香味清远幽然,近于虚无,本来只有练过天魔大法的人才能闻到,但这样判断未免不够方便,天衣教中蛊师便训出一种异虫用来辨香,还细分了好几种类,迎接对方的目光,她当然未曾说谎,只是蛊师传承艰难,成品不多,纵然她身为教主弟子,身上也不过这么仅此一枚而已。 周林看着她,身上战意渐渐消散。 在丹景镇的方向,天空中忽然爆开蓬蓬烟火,白元秋抬首注目片刻,无可奈何的笑:「今日又有一事对不住周兄了。」欠身,「下属担忧我的安危,已将周二公子请来丹景。」 周林盯着她,淡淡道:「那在下现在是应该扣下姑娘为人质,将舍弟换回来么?」 白元秋笑:「怎敢如此劳烦,周兄稍待,自会有人将周二公子送来。」 「姑娘计划周密,缘何还会选择亲自见我?」周林问,「以你的本事,犯不着这样犯险。」对方做了两手准备,一是下毒,二是绑架二弟,只要其中有一件事成功了,自己就不得不束手束脚。 白元秋纳闷:「我也是习剑之人,能见到神剑世家的传人,又有足够的理由挑战,避而不见岂非可惜?」笑道,「周兄身份贵重如此,不也是向天衣教而来了么?」 周林微微颔首,算是认同了她的说法。 白元秋所言不错,过了没多久,河对面便出现一匹通体雪白骏马,周森就坐在上面,因被点了穴道显得姿势僵硬。 白马瞧见主人在此,欢快的嘶鸣一声,嗒嗒跑来。周林将自己弟弟扶下,解了穴道,正巧看见大大的马头搁在少女的肩窝上,亲昵磨蹭,白元秋一面轻轻拍着马头,一面笑道:「『血生莲』的味道三月不散,周兄若无它事,短时间内还是不要到天衣教辖地内的好。」 兄长还未回答,恢復行动能力的周森已经跳脚道:「我认得你,你就是路上那个设计我们的天衣教徒!」 白元秋笑吟吟道:「正是在下,周二公子有什么指教?」 周森瞪她,朝大哥跺脚道:「阿兄!」 周林淡淡道:「我已答允与白姑娘和解,你不许再胡闹。」 白元秋笑了笑,问:「承蒙周兄手下留情,只是如此离开,不用向纳兰九那边交代么?」 周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连此事也知道?」想了想,「江湖传言,姑娘和纳兰九乃是结义姐弟,竟是真的?」 白元秋点头,坦然道:「确有此事。」她在江湖上游歷的时候,曾经和中朝纳兰九,北盟韩晚巧遇,三人性情相投,索性义结金兰。只是小少年们感情再好,可惜三家立场不同,要是普通人就算了,韩晚敲定了北盟少主,白元秋是教主次徒,最惨的纳兰九也是纳兰家主的庶子,一朝身份揭露,转眼便是背道而驰。 两位义弟,韩晚倒罢了,纳兰九无意间流露的城府野望,叫白元秋也觉得心惊,一直对他暗中加以关注,这才第一时间知道,纳兰九寻隙帮神剑周家解决了经济上的大问题,周家投桃报李,便派自家继承人保护纳兰九十年。 周林,二十九岁的先天高手,和苏行止武功仿佛,离无霜城上诸座仅一线之隔。 这样的武力值,难怪白元秋会认为,要是自己不出手,丹景镇无人可以拦得住他了。 周林平静道:「来天衣教的事并非出于九郎嘱咐。」 白元秋扬眉:「怎么,这件事二弟竟没有在暗中推波助澜?」扫了一眼周森,没有忽视对方在听到「纳兰九」三字时微觉屈辱的神情,虽然周家因恩情不得不回报纳兰九,但对于派继承人做对方的贴身护卫的事情,想必也不是那么情愿的吧? 周林不语,周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白元秋瞭然,笑着建议:「以周兄的能力,屈居侍卫十年未免可惜,假如我愿意帮忙……」 第192页 她话还没说完,周森就像小老虎一样冲过来,怒气沖沖的对白元秋吐了一口涂抹。 「呸!」周森恶狠狠道,「你们都是坏人,见大哥厉害,就都像来占便宜!」 白元秋见口水汹汹袭来,亦不得不飘身后退,笑道:「岂敢岂敢,在下钦佩周兄的人品,不忍君子为身外之物所苦,并非打算贪图周家的助力。」 周森警惕道:「谁信你!」他虽然小,也不相信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白元秋蹲下身,笑眯眯道:「二公子,假如没有纳兰家的请託,周家现在应该如何?」 周森想了想:「自然是不问世事,以习武为要。」 白元秋温和道:「周家能保持这种超然世外的态度,对我已经算是最好的情况了。」诚恳道,「神剑一旦出鞘,人在江湖,便身不由己了。纳兰野心不止于此,权利相关,多有阴私鬼蜮事,沾染了便再难脱身,两位好生考虑,我总愿意援手的。」 言罢打马告辞而去。 周家兄弟也很快就离开了,而三个人都没想到的是,在他们没有察觉的地方,有八双眼睛,正以局外人的眼光注视着这一切。 徐小彦的声音自虚空响起:「这里是小白的源世界?」惊讶万分。 顾惜朝点头:「恐怕是了。」 现在已经明了,所谓「水月镜花」世界,赫然就是白元秋的源世界,在这里,他们几乎毫无自主行动的能力,却奇异的能够和彼此交流,并且以上帝视角俯瞰全局——除了白元秋,作为渡劫的主角,她现在已经变成了十四岁的自己,正重复演绎着过去发生的事情。 云重华平静道:「这个世界和你们之前经歷的轮迴世界都不同,它是建立在真实基础上的『虚幻』。我们并非应该存在于这段歷史中的人物,所以不会被真正投放进世界中去。」 徐小彦问:「那我们到底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完成主线任务?」 第93章 打破铁板 云重华回答:「让世界的主角,也就是阿念,意识到这里并非真实的存在,就能打破幻景。」 徐小彦呆了半晌,问:「应该怎么让她意识到?」虽然他们四人之间可以通话,但他们说的话,小白似乎完全无法接收到的样子。 看顾惜朝,后者微微摇头,能尝试的方法他都试过了,始终联繫不上白元秋。 云重华道:「现在还做不了什么,等她察觉到不对再说吧。我们在这个世界受限制的程度,取决于阿念对这里的认同程度,现在她完全相信这就是真实,所以……」 徐小彦瞭然,他已经了解了目前的情况,假如把目前比作大型网游的话,现在看到的都是过场动画,队友间虽然可以通讯,但小白属于npc阵营,和他们不在同一个频道。 看一下自己这边的人:顾哥,苏折柳,云重华,云昙,还有…… 「韩哥也来了?」徐小彦终于意识到韩晚的存在,不由打了个招唿。 韩晚面无表情道:「苏行止亲自相『请』,韩某又岂敢不来?」你体会过终极boss忽然出现在你面前,一言不发直接把你硬扔进副本的感受吗? 顾惜朝淡淡道:「云兄,顾某有事相询。」 云昙警惕的竖起耳朵:「你想问什么?」 云重华安抚自己小妹,向顾惜朝道:「顾兄的疑惑,我大约知道是什么,几位若不嫌弃,可否听我从头道来?」 顾惜朝颔首:「顾某洗耳恭听。」 苏行止被「无尽虚空」选中作为「水月镜花」的代理人,约定等到「水月镜花」可以自主运转时,便让他回归源世界和师妹团聚。 只差一点,这个愿望便可以达成了。 如苏行止所言,「水月镜花」催生出的自我意识想要吞噬他的神魂,却反而被他趁机扑杀,二者争斗过程以苏行止的胜利告终,但他神魂受损的事实,也已然无可弥补。 「神魂分为三魂七魄,魂有胎光、爽灵、幽精,魄则分为喜、怒、哀、惧、爱、恶、欲七种。苏行止神魂受损,难免心性发生变化,又因为吞噬了『水月镜花』的意识,性格也开始受到对方影响,他竟然开始想要融合自己诞生之地的『元力』,君临整个无尽虚空。」云重华道,「行止察觉到自己的改变后,为避免终于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便和我制定了一个计划。」 苏折柳蹙眉,声音竟然微微颤抖:「行止他……制定了什么计划?」 云重华道:「苏教主也知道,无论生前死后,行止所在意之事有二,其一是天衣教的传承延续,其二,便是阿念了。 『君行歌』的存在,固然是为了完成当年的因果闭环,却也是为了替阿念扫平武学路上的障碍。有他的帮助,再加上阿念自己的努力和悟性,或许有一日终能触及天道,来『水月镜花』与他相见。」 顾惜朝道:「苏行止是想要白姑娘来阻止他?」 云重华点头:「不错,当初行止用自己逸散出来的,从未受过『水月镜花』影响的残魂来组成『君行歌』,投放到源世界中。之后君行歌究竟指点了阿念些什么,我了解的不多,只能确定这个计划和『泉中玉』有极大的联繫。」 顾惜朝点头,饶有兴趣的看着云重华:「如此说来,云兄现在是站在白姑娘这边的?」 云重华沉默半晌:「那里,终究也是我的故乡。」 第193页 顾惜朝道:「既然如此,云兄之前为何要与白姑娘为敌,是否是为了取得苏行止的信任?」 云重华在短暂的沉默后,淡淡道:「云某只是想知道,经歷过这些年的分别后,她还是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人。」 想起冒死引动假泉中玉内暗藏的火药的瞬间,阿念脸上陡然出现的惊恐,和之后扑来抢救自己的奋不顾身。云重华默然,无论分别了多少时光,彼此面目全非到怎样的地步,阿念还能做出这样的举动,就已经值得他将自己仅剩的信任交付了。 徐小彦哼道:「小白向来是个很好的人。」 云重华温和道:「徐小郎所言极是。」向苏折柳道,「阻止自己的黑暗面,这也是行止的愿望,还请苏教主不要阻拦。」 苏折柳半晌道:「既然行止自己也……」哑声,摇头,「最多,我只能做到不出手阻止。」 白元秋肩上松松搭着长袍,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一遍了,宁小初坐在桌子前,正试着拿各种五颜六色的药粉合成丸子来餵她。 「宁姑娘,念在多年交情,可否放我一马?」白元秋道,看着对方手中那些分辨不出原型的药,苦笑,「区区实在不值得这般费功夫。」 宁小初笑嘻嘻:「难得你把内外伤都集齐了,我怎能不好好对症下药?」把药粉倾入碗中搅合搅合,递过去,「爱冒险的白大人,将它喝了吧。」 紫色,泥浆状,冒气泡。 白元秋盯着碗,半晌:「你我无冤无仇……」接到小美人斜睨的眼神,长嘆,捏着鼻子一口灌进去。 宁小初托着下巴问:「味道怎么样?」 「一言难尽。」白元秋面无表情道,仰天长啸,「宁愿周兄给我个痛快。」 宁小初笑得花枝乱颤。 此时屋外有人敲门,白元秋合上衣襟,听见门外的脚本声大约轻重与小初相仿时,便知来者何人,淡淡道:「甘叔叔请进。」 门自己打开了,站在外面的果然是甘竹。 「阿念姑娘现在伤势如何了?」甘竹亲自提着药材补品,客客气气的上门探访。 「药师弟子在此,阿念岂敢不好?」白元秋笑道,「多谢甘叔叔今日来看我。」 甘竹笑,瞥了一眼宁小初,后者知趣起身道:「后厨还熬着药,我去看看,你们聊。」体贴的关上门。 白元秋笑容变浅:「甘叔叔有事找我?」 甘竹道:「巡察是聪明人,我便直说了。」严肃道,「姑娘明明已成功给周林下毒,后来为什么又把解药给他?」顿了顿,接着道,「将解药给他也罢了,此人的身手,若能为天衣教所用,自然甚好,可巡察为什么又让宁姑娘把周森放了?」没人质在手里,谁知道他会不会反扑? 他急切的等待着白元秋的回答,却正正撞入一双冷若凉玉的眼里。 白元秋不言不笑,静静看着他,直看得甘竹所有的激动不满都化成冷汗,从后颈上涔涔淌下去。 「甘叔叔说完了?」白元秋平静问道。 「是,说完了。」甘竹不由自主的垂下头,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这些话是甘叔叔一个人的意思,还是丹景分舵的意思?」白元秋支靥,淡淡问道。 「姑娘!」 「看来是你一个人的意思。」白元秋笑,「周林与我师兄乃是同一级别的高手,你若有本事拦他,尽可去拦,又何必迫我杀人?」 甘竹嗫嚅道:「可你当时已经能够毒杀他了……」 白元秋笑:「可人家当时也能杀了我呀,若周林也像甘叔叔这样想,我恐怕就回不来了。」淡淡道,「此外,若是周兄察觉到身体有异,而我又已经身负重伤,丹景还有谁是他一合之敌?」 甘竹垂死挣扎道:「可万一姑娘离开后,周林再次袭击丹景……」 「那便趁我还在的时候,好生安排后事吧。」白元秋微笑,「甘叔叔要不要把可能威胁这里的人列个清单,让晚辈挨个清理过去?」 敛目翘唇,少女脸上挂着的笑容仿佛是雕刻精美,却毫无人气的面具:「晚辈现在还希望此地保持着基本的平静,和中朝在什么时候冲突,怎样冲突,尚需深思熟虑。」 嘴角含笑,眼神已经逐渐冰冷。 甘竹不笨,白元秋的话,把「希望」换成「需要」,「尚需深思熟虑」换成「听我命行事」,恐怕才是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副舵主意识到自己的冒犯,对方虽然执晚辈礼,却显然并不愿意听他指手画脚,当下单膝叩地,弃械低首:「属下失礼。」 白元秋没叫他起来,出神片刻,问:「除了你,还有哪些人有意见?」 甘竹不答。 「我亲自去问的话,可未必会像甘叔叔这样顾念同僚之情了。」白元秋淡淡道。 「周林先生并没真正踏入丹景境内,既然没有伤亡,大家也并非当真有什么敌意。只是茶余饭后,难免好奇才多说了两句。」甘竹低声解释道。 「茶余饭后还在一块闲话家常,看来丹景分舵里,大家关系果然极好。」白元秋笑道,「尊驾御下有方,从属忠心耿耿,如此齐心协力,难怪有胆气不惧强权。」 说话间,白元秋手腕微颤,身侧所悬的三尺秋水旋即出鞘,「铮」的一声,如疾箭般迅速擦着甘竹的耳畔钉在他身侧。 第194页 空气中几缕髮丝悠然飘落,寒刃与甘竹间的距离,近的几乎不容一线。 甘竹身子微震,他并非情愿将自己要害放在对手利刃之下,但白元秋动作何其之快,在他反应过来前,剑尖已靠近在要害位置上。 两个赵全能打一个甘竹,一个半甘竹能打赢肖晨安,但十个肖晨安捆一块,都未必是白元秋的对手。 「请再给属下一个机会。」甘竹竭力保持平静道。 良久,上面方才传来一丝轻笑。 「也罢。」长剑缓缓收回,白元秋面上一派柔和,温声细语道,「麻烦甘叔叔在外头帮我把门带上,恕晚辈受伤在身,就不起身扶您了。」想了想,补充,「顺便问小初一声,其他人现在到了那里。」 巡察下山,协从自然不止两人。只是她和宁小初,杜星珮三人发现周林的踪迹后,便甩下大部队昼夜星驰来此,加上机关阵法的帮忙,终于赶到了对方前头。而其他从属武功较低,自然是老老实实的按照「非武林高手路线」,沿着官道安全缓慢的往这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虽然还在少女时期,不过已经表现出未来的某些顶级boss的特质了,对她而言,如果把丹景分舵比喻成一台机器,她打算趁危急时刻,恩威并施夺取控制权(攒家底娶师兄),不过她也需要这台机器保持运转,同时提高产能,所以得进行改变。至于其中的某些零件会不会因为这种改变而不适应,被抛弃,甚至是坏掉,她其实不太在意,零件可以替代,核心部件很难替代,谁适应谁谁改变谁,已经很明显了。 毕竟小白未来可是威震天下的大魔头,不会多心软哒。 第94章 军娘上线 春水迢迢,草薰风暖。 据白元秋所言,她其余从属是因为身手稍弱,才慢一步到来,赵全等人几乎是呆滞的看着面前两队丰神俊朗的少年男女,动作整齐划一,眉目分明,肃穆而不减风流。 气息悠然绵长,身手灵活矫健,他们中武功最差的,只怕也不在甘竹之下。 领队也是个小姑娘,比白元秋还要矮半个头。她虽然年纪,却已能瞧出容貌艷丽如昙花含苞待放,但旁人看她第一眼,首先是为其飒爽英姿所震撼,其次才能注意到长相上来。 少女行礼,将符节双手平举,恭敬交到白元秋手中。 他们一共二十三人,在最强武力不在的情况下,无人受伤,所携物品亦完好无损,顺利的到达丹景。 白元秋颔首:「甚好。」打个手势示意解散。 队伍没有立刻散开,但旁观者依旧感受到氛围变得轻松起来,领队的小姑娘笑着走到白元秋身边,步履轻盈,神色也一派熟稔。 肖晨安微笑问道:「这位姑娘瞧着身手不凡,不知是哪位座下的弟子?」 小姑娘带着些许骄矜的神采,稍稍欠身:「晚辈云昉,督座首徒。」 肖晨安睁大眼睛。 这个身份实在让人吃惊,但凡诸座首徒,都有很大可能继承他们师长的位置。天衣教辖地广阔,早既然占地为王,不奉中朝号令,自然也养有军队,督座便掌教中兵权。 肖晨安不由重新打量白元秋,她虽然是苏折柳的次徒,但有苏行止这样的师兄珠玉在前,教主之位肯定是没指望了,这一代诸座弟子中也没听说过有谁水平太差,又岂愿被人占去位子? 真不知道这位白姑娘以后到底能走到什么地步,云昉又缘何服她调遣。 细想,天衣教主之下,依次有分君,节度,镇守,巡察,八方,除巡察无定所外,其余皆领一地实权,而分君地位约等于诸座。白元秋现在已是巡察,难道是打算走这条路线? 在肖景安的身边,副舵主甘竹同样将这幅景象看在眼里,他表情平静,内心却异常惆怅,此前他就被白元秋吓的汗湿重衫,之后渐渐回过神来,总想不明白当初自己怎么就那样简单被人镇住,现在知道连向来以铁血丹心着称的督座一脉,首徒都听从白元秋调遣,也不得不真心服气几分。 繁花坠的树梢微微低垂。 该客套的都客套完了,云昉勾住白元秋的胳膊,拥着她往屋里走,边走边笑:「听说你被周家那位暴打一顿,毫无还手之力?」 白元秋面无表情道:「暴打也罢了,毫无还手之力是谁告诉你的。」 云昉笑道:「猜的呗,瞧你小脸惨白的可怜模样。那周林武功究竟怎么样,和苏师兄哪个好些?」 白元秋微微笑:「差不多,差一点。」 「嗯?」 白元秋详细解释:「都在同一水平线上,高于分君,却不如诸座。」笑,「但若当真打起来,我觉得师兄能赢。」自信满满。 云昉嘲笑:「由此可见,平时苏师兄和你对练根本就没尽力。」 白元秋瞥她一眼:「我和你对练时也没尽力,要不要试试?」 云昉挑眉:「平时就算了,你现在伤还没好……」顿住,妙目凝睇,态度倏然反转,大笑,「试试就试试!」 长笑声中,云昉自袖口翻出一柄短枪,手腕微颤,银枪迎风便长,迅若闪电般直扎向白元秋心口。两人的距离本就短,她动手之前亦无预兆,旁人只看到衣影缭乱,寒光飞闪,转瞬利刃已近白元秋身前。 旁观者惊唿未起,情节再次变化,方寸之间,白元秋三指间不容髮的捻住枪头,侧身顺势拨转,奇异的柔劲带动银枪,枪头偏了圆形的半弧,云昉凌厉的攻势尽数落在空气中。 第195页 「既然云师妹有意,做师姐的自然奉陪到底。」说话间,白元秋已飘身而起,她肩上本搭着件月白色的长袍,交手间已柔顺的滑落到地上,静静铺着,犹如一滩流动的微光。 云昉在招式落空时便惊觉不妙,急急拧腰,旋身时扫出片片银雨般的光幕,防备白元秋偷袭。 不料却依然晚了片刻。 白元秋佩剑而未出剑,空手与对方缠斗,觑准破绽,如玉的双掌瞬间切入枪雨之中,生生将对方枪势拖的凝滞起来。 枪法施展间越发艰难,银亮的枪身仿佛被拖入巨形蜜罐中,无数黏稠的甜浆将其紧紧包裹,每挥动一次都需要更多内力,渐渐的,云昉开始感到丹田中真气难以为继。 「这样下去,你可要糟糕了。」白元秋虽然成功占到上风,却并不急着把师妹捉来暴打,反而稍稍放水,让对方能暂时喘口气。 云昉豁然回首,答谢以团团雪亮的枪花。 白元秋轻笑,错步滴水献花般斜飞出两条袖影,罡气附着其上,生生将枪势抽散,中宫踏入,举掌轻飘飘向对手拍去。 战况至此,对于两人的身手差距,旁观者就算眼光再差也能瞧清楚了。肖晨安是丹景分舵中武功最高的人,在他眼中,云昉内力虽不及白元秋,差距也不算大,何况后者内伤还未痊癒。至于招式,她们同属千寻云岭嫡系,更该十分了解才对。 既然能形成这样一边倒的局面,肖晨安细思:只能说白元秋的武功比起云昉而言,更多了些生死关头磨练积累的意识和经验,这种区别十分微妙,如果说云昉是初生牛犊,白元秋就是正在成长中的狼王。 她肯冒着生死危险去挑战比自己更厉害的高手,理所应当比旁人有更多的收穫,之前和周林的一场战斗,恐怕也让其受益匪浅,无形中有了不小的提高。 枪尖割裂地面带起摩擦声刮心刺耳,惊醒沉思中的旁观者。 场中,两人依旧在相斗。 云昉手中一桿银枪,抖擞间枪影成圈,寒光缭乱,如吹雪胜梨花,然而诸般招式使尽,却仍然无法挣脱白元秋无形的引导控制。她微微气促,方才太过心急,导致出枪越来越快,渐渐觉得有些难以控制起来。 白元秋身法始终保持轻灵曼妙,游斗攻击间或切换,她右掌斜拂,准确穿过对方防御中的疏漏,真气沿少阳三焦而下,从五指之间射出,指风如割,片片成莲绽之势。 流纵的指风不断击在银枪之上,铮铮然串响如金玉。 「你割莲指法已成?」见到这种招数,云昉微微心惊,枪法又是一滞。 白元秋笑,并不正面回答:「再不好好打,可就真的揍你了。」 冰水般的内力浸过云昉的肩头,虽然对人体无害,却是白元秋的警告——若是真正的生死之斗,你胛骨就已碎了。 云昉只得再次凝神提枪。 她强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面一人的身上,周遭景物仿佛不再存在,物我两忘之间,她将丹田中真气尽数逼出,霎时,空中缭乱的碎影全然消失,罡气收,枪势合,冬末逝雪般的银光从云昉握处连到枪尖,爆发出令人炫目的白光,随着金戈破风之声,长枪如咆哮的巨龙自云端探爪按下,只一式就蕴含了前所未有的浑然战意。 勇往无前,千军辟易。 枪势极快的寸寸推过,将千莲瓣落的指风绞碎吞灭,罡气外放,裂石穿云,在地面柱台上碾下深深的印迹。 面对云昉的超水平发挥,白元秋那单薄的身姿,犹如直面巨浪的浮舟,似乎转眼就要被当头打灭。 旁观者无不悚然而惊——堂堂无霜城嫡系师姐妹,难道非要选我们这小地方阋墙不成? 一声轻笑突兀响起。 如山泉潺潺流过,浇灭了心头初生的不安,众人情绪无端平静下来。 素色清光忽忽自白衣少女掌间纵横而出,恰如白色的长虹穿过太阳,而在长虹触及银枪的那刻,画面忽然模煳起来,在场没有人能看清究两人竟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短的像脑海中偶然浮现的某个难以捉摸的念头,却又长的像整整一个冬季的雪映着月光,而在此刻终于过去后,此间风停,两人保持着最后的招数,静止不动。 云昉的长枪离白元秋仍偏了半寸,而后者手中长剑,却已压在云昉颈侧。 虽然仍旧棋差一着,却已超出白元秋的意料。 相视而笑,白元秋撤剑,连声道了三个好字,目光发亮,似乎有喜意将要从唇角溢出:「恭喜师妹枪法大进。」 云昉斜睨,亦将长枪缩成之前的长度,纳回袖中:「白师姐恭喜别人,难道只是在嘴上说说就够了么?」 白元秋笑:「师妹有什么喜欢的?」 云昉想了想:「我就快去军中了,你帮我打枚钗子吧,不要太华丽,还有……」微微停顿,「阿念姐姐亲手酿的酒,我可许久没尝到了。」微笑。 白元秋凝视,半晌答允:「好。」笑,「你还比我小一岁,竟也要正式下山了。」 云昉翻了个白眼:「就算是一年前,你难道没有下过山?」顿了顿,「早晚,我还会回去找你的。」笑着凑过来道,「好友将别,阿念姐姐可要珍惜机会,尽量多多待我好一些啊~」 白元秋双手敛在袖子里,温和道:「军中虽不能四处走动,我却是方便去看你的,说不准还得时常打搅。」 第196页 云昉瞧了瞧她,目光微动,歪头不语。 「你们还在那里站着做什么?」杜星珮朗声问,他甚少开口,通常都安静的泯然众人,如同无数斑斓背景的一块,所以也没人注意到,之前还在旁观战斗的他,不知何时已远远离开白元秋两人方圆十丈内。 白元秋微愣,随即顺着他眼光看到周围的墙体支柱上,都被方才打斗时外放的真气所毁伤,留下满面疮痍。 上方传来不详的「喀嚓」声,已然遍布无数条裂缝。 眼看着房屋将要倾倒,众人顿时抱头作鸟兽散,接着,伴着轰然巨响,房舍的残骸在发出最后的哀鸣后,倒塌成无数碎瓦乱石。 作者有话要说:  云昉是差点达成全文百合线【并没有】的萌妹子,女性角色里,除了小白,我最喜欢她了~=w= 一枪破百刃,虽死不能辞。 ps:在预览的时候,作者菌发现长/枪居然坑爹的是河&蟹词,这让写武侠的人情何以堪qaq 第95章 要回家啦 看见同样景象的另一群人。 徐小彦惊嘆:「她们打架竟把房子打塌了?」 云重华笑:「是。」 他看着此幕景象,眼神无比温柔怀念,徐小彦若有所悟,问:「云昉的云,和你的云,是一个么?」 云重华点头:「正是舍妹。」补充道,「我家兄妹三人,除了三妹小昙在父母身边长大外,我和昉妹都拜入千寻云岭习武。」 云昙默默咬牙:「二姐为何跟姓白的关系这样好!」 云重华敲小妹头顶:「好歹阿念也算将你照顾长大,休得这般无礼。」 云氏家族乃天衣教某代武座的后嗣。天衣教无霜城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千寻云岭上的诸座,普遍不会选择收自己的血脉为弟子,当然他们中也甚少有成家的就是了。 然而即使留有后代的人很少,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子孙孙无穷尽也,这千百年来累积下来,也渐渐成为一股不小的势力,速成「戚族」。 戚族天然与无霜城有血脉上的联繫,因为祖先都是一代高手,他们的后嗣里具有武学天赋者也颇多,算是同等条件下,诸座收徒时的优先考虑对象。 云氏便是其中一家,云重华父母体质皆孱弱不能习武,生的三个孩子却都根骨佳绝,老大是辅座首徒,老二是督座首徒。然而有这样光辉的哥哥姐姐,云昙却没有正式拜入天衣教门墙。原因有三,一是她天赋的确不如兄姐,二是父母希望至少留一个子女在身边,其三,也有担忧云家势力过大的考虑。 然而在云昙幼时,谁也无法料到,她最负期望的兄长竟会在十八岁那年,自刎于千寻云岭之巅。随后,云家在天衣教辖地,由炙手可热陡然变得门庭冷落,她父母身体本就不好,逐渐抑郁而亡,刚刚九岁的云昙也被白教主接到无霜城内抚养。 云昙想起往事,目光冷硬:「若不是为了牵制二姐,白元秋怎会愿意照顾我!」 云重华想了想,认真道:「她还是会的啊。」 云昙气闷。 说话间,属于白元秋的旧时光仍在流淌。 韩晚抱肘,食指弯曲抵在下巴上,饶有兴趣道:「你们说,白元秋会不会是故意将房子打塌的?」 顾惜朝揣测:「开始或许并非刻意,之后必然顺水推舟。」 徐小彦稍觉不解。 韩晚倒是明白,笑道:「你且看。」 丹景分舵的房舍占地并不算太小,白元秋她们打烂的,也只是客居而已。 肖晨安无奈笑道:「舍下年久失修,竟当不得巡察一击,实在惭愧。」 白元秋笑笑,一个眼风扫过,杜星珮默默从人群中站出来,向肖晨安拱手为礼。 「杜公子?」 杜星珮慢慢道:「在下乃工部弟子,若不嫌弃,房舍重建之事尽可以交给杜某。」 甘竹抬头。 杜星珮不理旁人,少年人鸦青长衫,广袖垂地,安静的立在春风里,默默等候肖晨安的回答。 白元秋缓缓道:「之前甘叔叔来探望晚辈时,曾言担忧周林日后復来此地,晚辈想着,江湖上奇人异士颇多,就算周林不来,也少不得旁人。星珮师承工部寻道,若由他将此地防御事重构一遍,岂非更加安全些,也算我给几位赔罪了。」 肖晨安看看甘竹,又看白元秋,方点头答允:「便依巡察所言。」 白元秋唇角翘起,柔和道:「不敢,肖叔叔唤晚辈阿念即可。」 群人拥簇而去。 忽然,白元秋身边的同伴中,有位圆脸少年叫了一声:「小白!」 「唉?」白元秋疑惑看他,这里姓名中有「白」的人,似乎只有我一个吧? 圆脸少年怔怔盯着上司,眼神迷茫,似乎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白。」云昉笑,「这是阿念姐姐你的新名字?」 少年低头忏悔:「大人,属下刚刚不知怎么回事,脑子有些懵……」 白元秋温和安抚道:「不打紧。」喃喃,「小白,这称唿有意思,我难道在哪里听过不成。」三思而不得。 云昉道:「也可能是狗名。」吐舌头,汪汪两声,不羁大笑。 此时,看不见的旁观者中。 顾惜朝严肃问:「小彦,你刚刚是否控制了那个人的行为?」 徐小彦迷茫:「我感觉自己方才好像成为了那个人,可喊了小白一声后,下一秒就回到了这里。」 第197页 众人面面相觑。 云重华猜测道:「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阿念开始察觉到不对了。」 韩晚大力夸奖:「徐小郎做的不错,白二的性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都会记着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起来了呢。」 云昙凉凉反驳道:「哦,那万一白教主接受了对方『脑子有些懵』的解释,或者单纯把它当做别人吸引她注意的手段?」 韩晚怒目。 喧闹中,苏折柳一直安静的呆着,默默注视弟子的行为,却并不开口。 顾惜朝见状询问:「苏先生有什么想法么?」 苏折柳摇头,目光缓缓扫过白元秋周围的那群人。 他们都是天衣教的弟子,正值佳龄,鲜活,聪明,美丽且生气勃勃。 阿念此时十四岁,两年后,无霜城将迎来三百年中最惨烈的内乱。 亲朋故交,百不余一。 难怪阿念恨他,难怪。 白元秋的伤势,在宁小初每天各种各色汤水补药的攻势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夜半,室内灯火通明。 少年男女们伏案工作,白元秋手边卷册盈尺,装了十数信筏,红蜡封口印章为鑑,然后纷纷发了出去。 有少女恭敬回禀:「大人,您吩咐的事情查到了,之前丹景分舵发出的求救信号,并没有被高梧节度收到。」 天衣教有一百零八镇守,三十六节度,四分君,因为丹景分舵地处偏僻,并不多受重视,旁边也无兄弟分舵可以守望相助,一旦遇险,只有向最近的节度高梧君求助。 白元秋忍不住笑了:「丹景发了九份消息出去,高梧君一份也没收到?」 少女呈上证物。 琉璃盘上,放着目前找到的四只信鸽尸体。 白元秋翻检查看,天衣教训练的信鸽,为了避免被勐禽袭击,会在翅膀上涂些特殊染料。正是因为这些涂料,鸽子死后才不易腐烂,同时方便被找回。 轻柔的为白鸽剪羽剔肉,白元秋将其装好,叮嘱道:「将此物交给刑部。只是鸽子死了好些天了,未必还能查到些什么,小初?」 宁小初正聚精会神的低头研究,她将银针快速刺入鸽子的皮肤,等了一会,再迅速拔出。 银针靠近针尖的位置乌色最浅,越靠外,颜色越深。 「毒是下在表皮上的。」宁小初得出结论。 白元秋淡淡道:「请肖叔叔来此罢。」补充,「只请他一人。」 另有少年领命而去。 「去丹景分舵饲养信鸽地方瞧瞧,查下那边的人手是否干净。」 又有三人离席。 令行禁止,工整严肃。 白元秋支颊,清丽的眉目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娴静:「你们觉得,这些鸽子会不会是在离开后才中的毒?」 「有可能。」回答的是宁小初,她已经熟练的在面前的桌子上铺开一堆瓶瓶罐罐,「涂料和毒不是下在一起的。」 「可是以丹景到高梧君那边的距离,它们犯得着停下来吗?」云昉问。 「天衣教原来训练信鸽的哨子虽然是特指的,但彼此之间并不会有什么差别,如果有人能得到鸽哨,不难中途将它们拦截下来。」宁小初解释道。 白元秋在舆图上小心勾勒,问:「这里有无寻常百姓猎户出没?」 之前的少女面容严肃,回答:「有。」 「拿着鸽哨去问,有谁见过相似的东西。」白元秋道,「或者最近有哪家人行踪不对,少了人,暴富,都去查一遍。」 「属下遵命。」 此时,肖晨安到了。 白元秋起身相迎,将之前发现的问题一一告知。 说道最后,肖晨安已是满面铁青。 「若非巡察来此,恐怕丹景即使能撑到两天,也不会有援军前来。」深吸一口气,肖晨安狂怒中,仍不忘道谢,「救命之恩,肖某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分内之事。」白元秋笑,「我不能在丹景停留太久,之后的事情,就由星珮负责。」 「巡察,这是丹景之事。」肖晨安皱眉。 白元秋淡淡瞥了他一眼:「请问肖舵主,巡察之意为何?」 肖晨安顿住,无可奈何:「属下,遵命。」 她明摆着要按钉子在这里,反抗不得,只好认了。 翌日。 白元秋说了不会多待,果然就没有再滞留。 人群辎重,俱整装待发。 白元秋点了两个人出列:「你们好生协助星珮,重建房屋。」 肖晨安默默。 杜星珮平静道:「所有花费,杜某都会按需寄到杏雨时去的。」 白元秋也微笑着应承下来。 甘竹本来在仔细打量白元秋的队伍,发觉他们的人数似乎少了一些,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们还有别的事情。」白元秋淡淡,并不细说。 也无人敢于细问。 再次道别,白元秋上马,余者尾随其后,渐渐绝尘而去。 披星戴月,每日除了夜晚外不过三歇,可今日午时,山野中,众人正待下马溪边汲水时,却碰巧遇见一队家眷。 「皆是天衣教所属。」充作斥候的少年恭敬回禀道,面上似有为难之色,犹豫补充道,「车上那位夫人,似乎有所不适。」 白元秋眉梢微动:「小初,随我去瞧瞧。」 第198页 镶铁的车轴断裂,几个容貌普通的侍女神色慌张,看见白元秋两人过来,便如惊弓之鸟般,若非看在她们是女子的份上,只怕已经慌乱的叫出声了。 白元秋并不过于靠近,相隔丈许,遥遥为礼,笑道:「无霜城子弟,不敢请见贵主上。」 侍女中较年长者,细细打量白元秋片刻,又回头望望马车,终究道:「既然是来自圣城的大人,自然该请您去见夫人,只是夫人今日身体不适……」 宁小初适时自荐道:「不才药师座下,宁小初。」 侍女的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恳切道:「大人快请,求大人救我家夫人一救!」 两人对视,白元秋点头,随宁小初上车。 马车中空间本就狭仄,服饰精緻的女子横躺其中,腹部高高隆起,脸色苍白满头汗水——竟然就要临盆了。 白元秋在车外就已经听到些动静,现在亲眼所见,更加确认,同时也明白了之前那位回禀的少年犹豫为何。 「我能做什么?」妇人已经开始断断续续的哀吟,白元秋小声问道。 「你只要别捣乱就行。」宁小初横上司一眼,捲起袖子。 一个时辰过去。 车中传出响亮的儿啼生,白元秋素色长裙上已染血污,干咳两声,带着三分尴尬道:「夫人已经无碍。」 车内,宁小初埋头不想说话,默默写下医嘱,她尚未及笄,居然就要给人接生,这种挑战实在是大了点。 「不知夫人慾往何处去?」白元秋尽力维持住温和的表情,有礼问道。 侍女因主人母子俱安,心下感激,道:「就在附近,已遣人通知家里,大人不必麻烦了。」微微透露,「我等是高梧君之侍卫长的家人,您今日援手之德,家主必然铭记于心。」 白元秋笑了:「原来是陈兄的夫人?那更是分内之事了。」招唿宁小初离开。 侍女急道:「还未请教大人的姓名?」 「区区姓白。」 经过这个小小波折,剩下的皆是坦途——这一路上都已在天衣教辖地内,少有人人敢来招惹这群□□,是以直到众人抵达无霜城,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需要他们分心。 千寻云岭下,无霜城依山而建。 琐事交割完毕,众人各回各家,宁小初师父此刻不在山上,云昉临时有事,白元秋便孤身骑马向云岭而去。 白衣少女负剑纵马,马蹄踏花,衣袖翻飞间带起一路的柳摇絮飞。 她没走大路,而是沿林间小道一路蜿蜒而来,路的尽头,身形颀长的少年郎正含笑等候。 「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中秋快乐,挨个么么哒~ 新章节越来越冷了,作者菌在窝里默默打滚求评qvq 第96章 师兄师妹 白元秋纵马快到极致,随后,她双手松开缰绳,整个人犹如风卷过的树叶般轻轻飘了出去。 苏行止伸出双臂,将飞出来的师妹稳稳接住,笑:「阿念回来了。」 抱着师妹掂了掂,欣慰的表情:「重了。」 白元秋斜视:「重了?」 「身轻如燕。」苏行止笑,真的用单掌托住少女,上抛。 洁白的裙摆如花瓣,飘洒飞扬,白元秋笑着落下,声音如同溪水溅到鹅卵石上,清爽又明丽。 在苏行止身后,黑衣劲装的云重华叼着根狗尾巴草,双眼似睁非睁,懒洋洋靠在树上,问:「阿念,你回来了,那我家妹妹呢?」 「督座吩咐她些私事,略迟两天才会到。」白元秋扬眉,笑道,「阿昉又不回来,重华哥哥便先上去呗。」 云重华扔下狗尾巴草,站直:「我若上去了,行止可不就落到你手里了?上去不得。」 白元秋报之以白眼。 苏行止微笑着看好友和师妹斗嘴,不经意见瞧见师妹衣袖下露出浅色的伤痕,眉间微蹙,捉住她的手细看:「阿念受伤了?」 白元秋噎住,微微心虚:「已经好了。」低头做老实忏悔状。 「这种剑痕……」苏行止喃喃,「中朝周林?」 白元秋望天:「的确是他。」解释,「师兄你看,我才十四岁,难得遇见专门学剑的人,所以稍微冲动了点。」 苏行止敲她脑袋:「如此冒险,你若有事,又置苏某于何地?」手指拂过少女鬓边青丝,虽有责怪之意,动作却万分轻柔。 白元秋嫣然道:「我年纪还小,行事有什么疏忽处,少教主做人师兄的,多担待担待。」语罢款款敛衽为礼。 苏行止失笑,云重华长嘆。 「行止这样好的人,怎么就被你这个女无赖缠上了呢?」云重华自言自语,脸上写满不解。 白元秋侧脸,斜视:「云师兄想知道?过来,我告诉你。」 云重华呵呵一笑,掉头就跑。 眼见好友忽忽而去,苏行止笑道:「阿念再不追,可就捉不到人了。」 白元秋双手笼在袖子里,十分稳重娴雅道:「反正迟早会再见的,何必着急。」跳到师兄背上,双臂揽住苏行止脖子,笑道,「师兄背我上去。」 千寻云岭山脚下的通天梯,通身以浮昆白玉铺就,高险陡峭,滑如镜面,轻功稍差者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这也是无霜城用来检验弟子功力是否足以下山的重要手段。 苏行止托住偷懒不走路的师妹,如飞凫般掠起,只四个起伏便赶上了前面刻意等候的云重华。 第199页 云重华看见好友背上的树袋熊,又道一句:「女无赖。」 女无赖得意的沖他扬下巴。 云重华忍不住给她泼冷水:「苏教主还没同意你们两个的事呢,别得意的太早了。」 气氛顿时僵了下来。 白元秋抿唇,清丽的小脸上笑容点点消失,目光不由流露出冷硬肃杀之意。 苏行止託了她一下,轻声唤道:「师妹?」 片刻,白元秋小声:「我没事。」哀怨的趴在师兄背上,「我用诚心感动苏教主。」 苏行止笑:「苏教主?」他是你什么人啊? 白元秋改口:「我用诚心感动你师父。」 脑袋上再次被柔柔的弹了一下,苏行止声音如含春水:「你师父,嗯?」 旁观者云重华真心想说,行止,教育师妹的时候态度不要那么温柔,你这样,谁知道是在责怪还是在激励啊? 白元秋斜睨苏行止:「好吧,我用诚心感动师父。」最后两个字被她含在舌尖上,说的辗转反侧,意味深长。 苏行止脸色微红,然后忍也忍不住的笑开,仿佛三春的玉英琼苞都齐齐绽放在此刻。 云重华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阿念的意思是,反正我迟早要嫁给你,诚心喊他师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春风招摇。 苏行止笑着,背着师妹步步走过通天道。 越靠近山顶,周围温度越低,累枝的花串渐渐变作含苞的青涩模样时,天衣教总舵也便到了。 重楼掩在丛山中。 苏少教主事务繁忙,很快就被苦苦等候的下属带走,云重华做了个待会来找你的手势,便也离开了。 白元秋微微颔首,自去拜见教主大人不提。 她是教主次徒,弟子回来,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见师尊,白元秋缓步走到正殿阶前,地上大理石光可鑑人,中间汉白玉阶上雕刻着莲花纹理,繁复而庄重。 白衣少女隔重门跪拜,行礼如仪,然后安安静静站起,侧身避到一边。天衣教众无诏不可擅入主殿,她只好等待教主扈从回禀后再决定能否进门。 并没等太久,门内便有人出来回復。 瑶台姑娘,苏折柳身边的侍女长。 「教主说知道了,请巡察回去。」瑶台温婉道,若非见惯世面,只怕就忍不住露出难堪之色了。 她心中甚为白元秋不平,明明阿念如此优秀聪慧,勤勉且不失坚毅,为何教主却总不待见她? 白元秋倒甚为习惯这种待遇,见瑶檯面上似有愤愤不平之意,含笑安慰:「师尊教务繁忙,我本不该在这时前来打扰,还是等师尊闲暇之时,弟子再来拜见。」伸手抚平瑶台眉宇,小声,「替姐姐们带的玩意儿,稍后便遣人送去。阿念以后未必能常常呆在千寻云岭,有什么棘手之事,可以叫楚楚去找我。」 带的并非什么名贵事物,青霜姐姐故乡的特产,荷绿姐姐家里的书信,加上一点新鲜流行的小玩意,并不费事,白元秋身居巡察,这些事吩咐一声自有人去办妥。 瑶台心中感动,她们这些小小侍女,只是在白元秋年幼时候照顾过些许,可随着阿念渐渐长大,不但不曾忘记旧事,更是时时加以关照,也不求她们做什么事情。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瑶台道:「待教主闲暇时,我……」 「姐姐们千万不要再师尊面前替我说话。」白元秋双眸如蕴流泉,清澈明朗,此时低声带笑道,「我好歹也长大了,怎能总是劳烦师尊他老人家惦记?」 瑶台微笑,难为你把不想见教主说的这样隐晦,她温柔道:「我看着你长大,阿念一直是好孩子。」切切叮嘱,「女孩子在外边,也不要太辛苦了。」 白元秋但笑不语,挥别瑶台,朝师尊居所再拜而去。 她的住处杏雨时,乃是苏行止少主府邸旁隔出来的一个独立院落,夜间两家灯火遥遥相对,虫鸣草甸,月映池塘,她在这里吹笛,师兄就能在那一头抚琴相和。 行至中途,云重华果然如之前说好的那样在路边候着她。 「现在就来了?这次教主让你等的还不算久。」云重华笑道。 「你寻我何事?」白元秋白眼视之。 云重华欲言又止,清俊的脸上竟浮起一丝红晕。 白元秋围着他绕了一圈,很是稀奇的打量着,调侃道:「重华兄今日粉面含羞的模样,真真算得上人面桃花,可惜在下不长于书画,否则非得记下这一幕不可。」 云重华对发小的文学造诣表示绝望:「粉面含羞是给你这样用的?」接着道,「我找你是为了林荃的事。」 「林荃。」白元秋回忆这个名字,想起来了,「她似乎是你身边的……」顿住。 云重华眼睁睁看着白元秋的表情经过回忆,思考,惊讶,恍然,最后定格在似笑非笑上,故作镇定道:「林荃要出来做事了,正好分配到你手下。」 白元秋微笑:「是么,原来新来的人是林荃姐姐,你知道的倒早。」 云重华举手投降:「我承认,是我特地安排的。」微微沉默,「以她的本事,做侍女的确太委屈了些,阿念既然有心立业,叫林荃跟着你也好。」 白元秋点头:「知道了,我会替你照顾她的。」 云重华果断道:「不必如此。」解释道,「以她的性子,既然选择离开,大约也不想被人格外照顾。」 第200页 白元秋耸肩:「也罢。」忍不住问,「重华,你喜欢这位林姑娘么?」 云重华瞬间神色有些复杂,然后摇头否认:「不,不喜欢。」淡淡道,「多年情分,既然不喜欢,便尽早断了她的念想也好。」停下脚步,看着白元秋,「林荃已遣人送到你那里了,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白元秋无情戳穿他的谎言:「还有事也能在这里特地等我过来?」接着道,「既然主僕一场,你最后看她这回,也算有始有终。」 云重华默然半晌,仍旧摇头:「不必如此。」 白元秋也不强求,两人分手后各自归家。 云岭上多有隐藏的前辈高人,白元秋虽然使用轻功,却并不肯像在平地上那般倏然来去,只轻快的沿小路向杏雨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洒了把糖 第97章 窈窕淑女 还未到门前,便有奼紫嫣红探出墙外,此地早前依山势改建过,温度教其他地方高一些,花木向阳便早开。 童子于门前夹道迎接,门内,楚楚姑娘笑容楚楚。 「执枢那边拨下来的人已到了。」楚楚姑娘一开口便是正事,「是位姑娘,名唤林荃,大人或许曾在云大人那边见过。」 执枢乃辅座掌管的机构总称,当然严格来说这属于教主实力,只是本代教主从不爱过问这些琐事就是了。 「我知道,重华方才已经说过了。」白元秋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楚楚目光微动,笑道:「半个时辰前,属下本来以为还得再等两天才有人过来呢。」 「那我们去瞧瞧她吧。」白元秋微微垂眸,温和笑道。 楚楚敛衽,上前引路。 新人安排在独立的屋子里,楚楚看一眼门口的青衣小婢,后者摇头,示意没有异常。 白元秋叩门而入,屋内窗明几净,及笄的少女端庄的坐在床榻上,安静不语,看眉眼果然就是林荃无疑。 林荃看见来人是直属上司,也不意外,俯身拜见:「林荃见过白大人。」 白元秋笑:「你我也算熟人了。」扶她起身,略坐片刻,聊了几句话,指着楚楚道,「你有何所需,便去找楚楚罢。」 林荃恭敬答允了下来。 白元秋笑了笑,指尖在对方手背上稍触即分,她看林荃行动时裙裾不摇,步履轻盈,后颈到背嵴挺直如线,对话时颜色也宁静平和。 白考官在心里宣布林荃面试合格,然后也并不多待,迳自回房打坐——肖晨安没有看错,之前和周林一战她的确获益良多,需要找时间好好消化一番。 忽忽数日过去。 旁观者们发现,这几天对于白元秋来说普通而平静,对于他们来说,仿佛是时间忽然加快了流逝的速度,转眼已是第三天晚上。 徐小彦喃喃:「简直像按了快进键一样。」 顾惜朝问:「苏教主,云公子,你们可还记得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苏折柳沉默,他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云重华回答道:「之后倒有些事情,但现在倒还是颇为平静的。」 这段时间,对云重华来说的确是万分平静,可惜,对于白元秋而言,却未必如此。 打坐的静室内,通常唯有蒲团,清水,三尺长剑,今夜,却还多了一个圆形包裹。 楚楚入内,问:「大人唤属下前来何事。」 白元秋笑:「自是有礼相赠。」示意她打开包裹。 楚楚脸色莫名有些苍白,年轻女子抿唇,停顿片刻,伸手将包裹慢慢打开。 里面滚出一个带血的人头。 她用尽了江湖儿女所有的自制力,才堪堪没有尖叫出来。 滚落地上的头颅毛髮浓密,双目暴起圆睁,血液未干,在夜色中看来,委实显得可畏可怖。 「大人恕罪。」楚楚当即跪下,弃刃请罪,这个脑袋的主人她十分熟悉,正是天衣教一百零八镇守之一,论地位还在白元秋之上。 本来镇守就常年不能满员,这次更少一个了。 「拿捏楚楚把柄的人已死了,你何罪之有?」白元秋微笑道,「既然说了礼物送你,你便自己处理罢。」近身,低笑,「想拿此物告发我,亦可。」 楚楚直挺挺的跪着,缓缓道:「大人恐怕已经知道了,家兄在刘镇守手下办事,因任务失利,犯了死罪,他以此要挟属下给他传递消息。」闭目,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属下父母早亡,是兄长将我拉扯长大,我并不敢将重要的消息告诉他,然而……」 雪光一闪,金属落地的声音分外清脆。 「这便要寻死了?」白元秋柔声道,「楚楚,我自幼少有得用的人,是以对人对事,往往珍而重之,不愿随意损毁。」捏起匕首,对着月光细看,刀身如雪,寒气森森,果然算是珍品。 她缓缓道:「虽然不道当诛,但如你这样能干的下属,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死的有价值才是。」 楚楚轻声道:「属下知错,大人请吩咐。」 白元秋指着包裹道:「你且打开瞧瞧。」 楚楚方才被头颅惊到,包袱失手掉落地上,此刻捡起,发觉里面还有不少东西。 打开,书册信件,还有一封调令。 楚楚依次打开来看,兄长的案底,和刘镇守刻意干涉使得兄长任务失败的证据。而最后的调令上面,调入之人填的名字是兄长,调入地却还是空的。 第201页 「替你哥哥选个位置吧。」白元秋淡淡道,「我如今有多大能耐,楚楚是知道的,可莫要选中太难进的地方了。」 楚楚抬头,再次热泪盈眶:「大人!」伏地而拜,「属下愿为大人效死。」语气斩钉截铁。 白元秋平静道:「不忙。楚楚,身为天衣弟子,立场往往比血缘更重要,你何时想明白了这句话,何时再来当差罢。」起身,「把这里打扫干净。」 拂袖离开。 白元秋走到院子里,月明星稀,师兄那里却灯火仍暗——他近日甚忙,能挤出时间来接她,却再挤不出时间见面了,联想起师尊的日日风花夜夜笙歌,白元秋不由长嘆。 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惆怅间,瞧到假山上坐着个人影。 「小初,你在这里做什么?」白元秋奇道,宁小初是她直系下属,见完自己师父后便也搬到杏雨时来了。 「我无聊,睡不着。」宁小初晃着双腿道。 白元秋揉了揉额头,建议道:「那去练功如何。」 「更无聊了。」宁小初懒懒道,从假山上跳下,「瞧你眉头紧锁的,有什么好玩的事么?」 白元秋笑:「我眉头紧锁,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宁小初答道:「望闻问切,望的呗,我可是学医之人,只看骨肉不看表象。」 白元秋轻笑:「小初说的对,我还真有些事情在想。」 杏雨时浮廊临水,溪流绕屋,长廊接于水面,自转处挑起一座小亭,白元秋挽着宁小初的手,将她带来这里。 水面上有明月的倒影。 两人夜视的能力都不错,此时也不点灯,就着萧萧晚风闲聊。 白元秋淡淡道:「执枢那边往我这里新调来了一个人。」 宁小初不明所以:「我知道,是那位林荃姐姐。」然后问,「怎么了,你不喜欢她?」 白元秋眨眼:「怎么会。」復而微笑道,「对林荃个人,在下十分满意。」 宁小初趴在石桌上,想了想:「既然对人满意,那就是对『调来』这件事不满了?」接着道,「可此事本就该是执枢负责的呀。」 白元秋笑而不语。 宁小初慢慢恍然:「你本来看中的人,不是林荃姐姐?」 白元秋手指扣着桌面,温和道:「本来至少要到今天,才会真正有人被拨过来,而来的人选,执枢也多少会考虑我的意见。」 宁小初垂眸细思:「辅座大人……」轻声道,「执枢里,必然有些人,是只听辅座大人调遣的。」 暗箱操作,不是因为天衣教徒而听辅座调遣,而是真正只听辅座一个 白元秋无奈笑道:「是呀,重华那个笨蛋。」自袖中扔出一捲纸,让宁小初看。 云重华身为辅座弟子,对自己师尊有哪些心腹自然是了解的,他急于为林荃寻个合适的位置,却不料这种做法,恰好可以让白元秋顺藤摸瓜将辅座所属势力揪出来。 宁小初扫一眼纸上的人民,目光意味深长:「大人打算怎么做。」 白元秋将纸卷握在手中,再张开时,只剩下雪白的粉末。 将粉末倾入湖中,随水而溶,白元秋神色平静道:「不打算做什么。」 宁小初托腮:「因为重华是你好朋友,所以这些对你没用?」 白元秋笑:「重华是好朋友,但重华的态度却不等于是辅座的态度。」看一眼湖水,「辅座也不愿意我和师兄交往过密,那名单自然是有用的。」敛目,语气柔和,「只是再有用,若是通过他才获得,也就不能用了。本来就算他不露陷,我也快查到了……兄弟果然就是坑自己的。」 虽然是埋怨之言,她的语气却格外轻快,毫无半丝火气。 宁小初不解:「既然如此,大人给我看是为什么?」顿住,恍然大悟,「白元秋,你……」跺脚,「虽然我这次随你下山歷练,却不代表今后就正式站在你那边了。」 白元秋着看她,悠悠道:「知人阴私者不详。」接着道,「若非是我的人,你以为凭自己真能半夜在杏雨时四处闲逛么?」 宁小初盯着她:「我可以发誓当做没看过刚才的东西。」 白元秋摇头而笑:「晚了。」 四目相对,盏茶功夫后,宁小初气馁的趴在桌子上,闷声道:「白元秋,你真不是个好人。」 白元秋摸摸宁小初的脑袋,温和道:「反正你也快十五岁了,又是无霜城嫡系,迟早得下山的。」 宁小初瞪她:「我才不想站队。」 白元秋白了她一眼:「想得美。」笑,「你以为自己研究药物的资金是怎么来的,我千两万两银子都砸下去了,还容你装傻,嗯?」 宁小初抱头哀嚎。 白元秋十分同情的看着她:「在下刚才已经建议过小初回房练功了。」 宁小初道:「那我现在接受这个建议可以吗?」 白元秋似笑非笑。 宁小初垂头丧气道:「无霜城上医座下那么多人,你干嘛偏偏看中我了呀。」 白元秋笑道:「你心思细緻缜密,又通透爽朗,我很喜欢你这样懂事可爱的小姑娘。」 宁小初气闷,被你喜欢可真不是什么好事,半晌道:「但『懂事可爱的小姑娘』只想安静的研究自己的医术。」 第202页 白元秋温和道:「你想做隐士?」接着道,「真正进入天衣教上层后,小初便没机会过这样的生活了,就算想要保持中立的立场,也必须有足够的能力与底气。」笑道,「跟着在下罢,总不会叫姑娘吃亏的,想要研究医术也行,想要做点别的也无妨,我都可以为你安排。」 这个邀请,其实是个非常不错的机会,白元秋虽然初露峥嵘头角,因为年纪所限,手边得用之人并不算多,创业初期,自然礼贤下士,千金买骨,更何况她受少教主苏行止教导,人品也很是不坏。 明明是威逼利诱,却偏偏做的月朗风清。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对别人和对师兄的态度完全不一样啊(*/w\*),教主你到底有几张脸~ 第98章 番外·一世江山(一) 玉清五年。 天衣教中枢设在千寻云岭巅峰之上,云岭山脉雄浑,南起无尽海,最北则突至中朝棋秤山,至于西南分脉,山势略缓,形如卧龙,最低处高约三百余丈,唿为离穹岭。 千寻诸山脉中,这里是离天最远的地方。 离穹岭东边是桑原,西侧是乌夜山,两地以此为线,虽然距离很近,四季徵候却表现出极大的不同。 桑原秋声方起,乌夜山已是素裹银装。 骑兵正于溪畔饮马,战马的铁蹄上裹着枯草。 远处,炊烟冉冉。 骑士摘下腰畔皮囊,狠狠灌了最后一口酒,粗劣不堪,烧心烧肺。 领队打了个手势,众人翻身上马,疾驰之中,两侧景物快速倒退,宛如一场飞逝的幻梦。 流年如箭。 如今距离中北联军兵临无霜城下已经过了两年,在最危急的时刻,是天衣教新主负剑出城,亲自布置主持了足以扭转天下局势的绝地反击,南域上下才堪堪喘过一口气来。 可惜白元秋锋芒才露,便被剑神周林所伤,内息溃乱,不得不再次返回清重宫闭关。 骑士想起,在当时的搏命一战后,纳兰九麾下精锐折损过半,中朝高手十去其八,无霜城中先天也再折三成。 中南两大高手,周林左臂自己经脉全毁,从此单手走江湖,而白元秋气血逆行溃散,境界几乎跌落谷底,数年来困居山城。 不过,如斯惨烈的战况,到底有它的价值所在。 失去的城池一座一座收回,传承千载的土地上,正在迸发出崭新的生机。 马背横枪,枪尖红缨已秃。 苍鹰击空远去。 坐在陶锅旁校尉王菽心中忽然悸动,他手腕微抖,险些将整块硬盐全部掉到面前野菜粥里,中年男子顾不得理会身边战友的起闹,多年征战养成的经验令他立刻侧身趴在地面上,匍匐静静听了片刻,紧接着跳起来疾奔到头顶金盔红缨的年轻男子身边。 「将军,南边……」王菽道。 将军抬起右臂,止住王菽的接下来的话,平静道:「我知道了。」 年纪不大,却早立下卓着功勋的将军本名已不可考,旁人只知他带艺投入纳兰氏门下,六年后赐主姓,单名一个师字。 前哨背负黄旗,驰马回奔,纳兰师目光冷冽,沉稳道:「传我令,朱羽军全体上马迎战!」 「喏!」 后卫改作前锋,旌旗随风招展。 远方渐起滚滚烟尘,铁甲玄衣银枪的骑兵在地平线上冒出头。 「天衣教督座御下,百刃疾风营。」仿佛将敌人的名号字字在口中和血碾过,纳兰师冰冷的目光中已带了浓浓杀气。 胜则载誉而归,败则死无全尸。 「竖甲,弓/弩手一线。」 兵士听命行事,全军上下无半字废语,甲冑声响而不乱。 两军此刻相距已不足里。 铁盾落地,层层堆叠如长坡斜下,箭头自盾甲的缝隙中探出。 纳兰师手臂放下,十数红旗随之同落。 弓弦巨响,万箭齐发。 箭影如流瞬间已经蔽日遮天,仿佛蝗群布满苍穹,可对面打头的铁甲骑士速度不慢反快,她身后队列如利锥,悍然朝着眼前的铜墙铁壁狠狠刺去! ——竟是督座云昉领兵亲至! 身材修长的女子猿臂伸展,云昉掣枪,枪尖盪开半圆长弧,气劲四溢,前方飞矢未触既折。 纳兰师左臂在前,右臂在后,横平如线,他双臂间大弓怒张,弓弦饱如满月,松手,重箭破云对准云昉额心疾射而去! 音未至,箭已到。 云昉俯身,前沖,目色森森如兽瞳,仿佛下一刻便要择人而嗜,她手中长/枪初棠抖开梨雪似的枪花,罡风外放,卷如龙挂,身后骑兵藉此掩护散开,化整为零。 重箭微顿一瞬,随后破云穿风,勐的撕裂云昉身前气劲。 长/枪倏然悬停,云昉将初棠平托在身前,人已离鞍而起,再次加速掠沖! 半空中,枪尖对准箭尖,破云自中心被初棠穿透,铮然而碎。 纳兰师拖刀出阵。 「锵!」 刀如滚雪,枪似流光,两者凌空重重撞在一起,火花四迸。 纳兰师压刀而上,与云昉相距不盈尺,女子含煞的容貌落在年轻将军眼中,换的轻蔑一笑:「竟让妇人领兵出阵,魔教男儿已经死绝了不成?」 「将亡之人,尚能喋喋不休。」云昉声调冷然,同时枪柄落如垂露,挞向纳兰师胸腹。 第203页 将军策马斜身让过。 云昉转肘沉下初棠,飘然落回坐骑之上。 两人交手间,场上形势已变,此刻纳兰师距盾墙约丈许,而云昉已抵在敌阵之前。 将军孤骑在外,却仍然指挥若定。 阵型变幻,以女子为圆心,朱羽军兵卒持盾内拢碾压,盾前倒刺丛生,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 云昉单手提枪,枪花抖擞,几乎同时点中挡在面前的半圈盾牌,接着女子掌心下斜微松,初棠贴着指腹后滑,枪尾如鞭甩,在身后抽出道道无形罡气,如水幕密密泼在盾墙之上。 盾裂,持盾人七窍流血而亡。 马蹄下衰草溅红,仿佛枯木逢春。 须臾间云昉已从出枪到收枪转完了一个周天,初棠动如雷霆碎人肺腑,可四面八方朱羽军兵卒却丝毫未散,前人刚刚咽气,立刻便有后来者顶着同袍的血肉围上。 你不停枪,我不畏死,转眼云昉已陷入五层盾兵的包围之中。 盾圈之外,纳兰师飞身离开坐骑,人刀合一凌空腾起,瞬间亮起一道惊雷似的刀光,朝着云昉百汇穴当头噼落。 云昉仰头,她虽在重围之中,目光依旧悍然无惧,沉沉冷冷如初见,纵然身前刀光迫人,盾立如林,仍只抬手一枪,决然刺出。 ——「不復山河誓不还!」 初棠照雪而开,云昉每吐一字,枪上便多出千钧之力,雄浑之气缠绕于尖刃之上,其势巍然足以摧山岳! 刀枪第二次相触,炸起轰然巨响,激的周围尘土碎石抟抟扶摇而起。 热血渗入地下,四面盾手被巨力生撕成块。 纳兰师被枪上罡气击在胸口,护心宝甲哀鸣,双手握刀,双腿拖地,倒飞出十丈,云昉乘胜追击,朱羽军亲兵纷纷以自身为盾甲,层层挡在将军身前。 云昉冷笑,初棠动如流光,如穿纸片般自第一人胸口迅速没入,瞬间便破开那人后背,再钻入第二人心口,女子手捉枪尾,而枪身转眼已经刺穿数人,仿佛挂着连串的血葫芦。 「老子跟你拼了!」见多年同袍横死身前,边上的倖存的王菽双目已赤,持刀全力竖噼,恨不得将这魔教督座一刀两半。 云昉不避不让,手腕微颤,初棠雪色枪身横开一抹婉约的弧度,轻轻落在对方腰上。 王菽正在举刀前沖,忽然觉得身子一轻,视野随之下坠,老校尉亲眼瞧见自己的脚还踩在马镫之上,骏马仍在奔跑,却将半个主人落下了。 随后才是剧痛钻心。 纳兰师稍稍缓过一口气来,纵观战局,云昉手下骑兵已破开战阵外层,正不断向里蚕食。 明明人数远逊己方,却偏偏打出了包围碾压的气派。 好个云昉云督座。 「甲戊。」纳兰师眯眼,接着两字落地。 大阵由方化圆,变成一个个小型的八卦口袋阵,朱羽军散开把疾风营骑兵让入口袋内部后,旋即便将出口无情封死。 将军咬破口中秘药,清凉微苦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肺腑。 武息瞬间暴涨。 「铮」的一声,原本势如破竹的初棠被迫在刀尖上停下。 「棋差一着。」纳兰师脸上狞笑,长刀寒光,寸寸向前逼近,「现在,你想逃命么?」 云昉坐骑打了个响鼻,马蹄陷入地下。 督座腰腹之下纹丝不动,臂悬如铁铸,初棠尾牢牢端握在掌中,枪身却渐渐被压得弓起。 朱羽军举刀包围而上。 「白日做梦!」云昉目光冷冽,长/枪已被压到极致,她此刻骤然松手,枪身后弹,掌心勐的切到初棠中段,周围无数刀光落下,枪身便以她手掌为轴,旋风般盪开道道流华。 兵戈撞击,声响如千锣齐鸣,周围的朱云骑兵要么弃刀,要么断腕,无一倖免。 云昉坐骑忽然向左侧迈出一步。 年轻督座双腿勾在马镫上,身子却向下斜去。 纳兰师的刀光在她面前瞬间爆开。 好似一树梨花。 恰如一夜飞琼。 白光中,云昉肩膀爆开血雾,初棠倒崩丈许,没入山壁之中。 四野响起杀声震天。 纳兰师狂笑:「老子兵力十倍于你,逃不逃!」 云昉方才千钧一髮间,将初棠换到左手,此刻半边身子都沉浸在剧痛后的麻木中,她仰面闪过刀风,拧腰飞身,点足踏断身后偷袭骑手的胸骨,借力再次落回马背。 鲜血从她额上流下,经眉骨滑到唇角,云昉平静道:「疾风营单骑足以当百。」 纳兰师闻言脸色狰狞,舔唇道:「好有意思的娘们,老子今日不把你活捉,也要把你生剐!」 云昉淡淡道:「云某倒是不挑,只要尊驾活不过今日,怎么死都行。」 大地震动,衰草颤抖,泉水被枫叶映红,流动如血。 朱羽军拔刀出鞘。 疾风骑提枪跃马。 纳兰师撮指,口中发出高亢的唿哨声。 与此同时,离穹岭的另一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刷视频忘了时间,于是今天的正文就先放番外了t_t 军娘督座状态全开 第99章 君子好逑 距离白元秋回来已有半旬之久。 按照天衣教的体系,巡察之上便为镇守,但也并非所有巡察升职后都会选择成为镇守。 第204页 身为教主之徒,白元秋完全可以像苏行止和云重华那样,选择呆在千寻云岭之上,但这对师兄妹闭门长谈之后,她仍旧决定下山出任四方。 苏行止脸上似乎有些无奈,微微笑道:「既然师妹已经下定决心,做师兄的,似乎也只能全力支持了。」 白元秋拍着师兄的后背,豪气沖天:「师兄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娶……嗷!」 苏行止从容收手,白元秋含泪抱头。 少年看着师妹,眉眼带笑:「疼?」 「疼!」 「可为兄方才似乎未曾打到?」 「……我心疼。」白元秋扶住苏行止手臂,仰脸,双目中似有波光流转,笑眯眯道,「看在我这些天帮师兄分担教务的份上,今日午时,少教主可否拨冗来杏雨时用饭?」 苏行止瞧了师妹一眼,温声道:「承蒙姑娘盛情相邀,苏某自然是却之不恭。」 白元秋起身,笑道:「那我先回去准备。」走到门口,回首叮嘱,「今日午时,师兄千万别忘了。」 苏行止笑着应下:「但凡答允阿念的话,在下有何事未曾做到过?」。 春日,莺声隔叶。 云重华前进脚步忽然顿住,飘身后退,接着一道清光在他眼前落地,几乎贴着眉睫而过。 身后扈从立刻刀兵出鞘。 「何人在此……阿念?!」云重华看着坐在树枝上的少女,惊讶道。 白元秋从树枝上轻轻跃下,笑吟吟道:「自从林姐姐调走之后,重华就打算和我老死不相往来了么?」她与云重华好友多年,结果回来后对方不但没再露面,连问候也没有一个,今日便特地算准时机,堵在他必经之路上。 众扈从默默猫腰散去,徒留云重华原地举手投降:「我只是最近有些忙,阿念莫要生气。」 白元秋笑道:「帮我个忙,就原谅你这次。」 云重华狐疑:「你又要做什么?」 白元秋轻笑:「重华怕什么,快附耳过来。」 两人窃窃私语,云重华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古怪神色:「帮行止代班没问题,可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怀好意,行止也是我兄弟,在下才不会……」 白元秋斜睨。 云重华声音弱下来,表情却依旧坚定。 白元秋慢慢垂下头,声音低沉,轻嘆,眉间拢起愁云:「罢了,本就不该勉强重华。」微微怅然,「本来想着,我此次外出,与师兄或许便是经年不得相见……」欠身,就欲离开。 云重华挣扎片刻,终究妥协:「别走啊,我帮你,帮你还不行吗?」 白元秋似有不信之色:「君子一言?」 云重华苦道:「如白衣染皂。」 两人击掌,白元秋唇角偷偷翘了起来,云重华打量发小一番,托着下巴问:「阿念,你刚刚那样是故意的吧?」 白元秋眨眼。 旁观者们。 成年版的云重华自虚空中捂脸,艰难道:「我能申请不看这段么?」 徐小彦好奇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云重华道:「阿念她……」微微笑,眼中忽然闪出泪光,「那个坏丫头。」 云昙则气苦:「白元秋从小就喜欢欺负哥哥!」 不被刻意铭记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午时转瞬便到。 今日的杏雨时,似乎格外幽静。 楚楚身着淡青衫裙,如往常那样娴熟的处理上司身边的琐事,自那件事发生之后,她单独呆了几天,再次露面时,整个人似乎变得更加沉稳了许多。 年轻女子打了个手势,众人鱼贯退下。 苏行止准点到达。 白墙墨瓦的小筑,湖中引入活水,鱼吻浮萍,柳点碧波,葱郁的树上挂着一片片雪□□红的花团。 内室燃着薰香,素衣少女端然跻坐。 「怎么只有师妹一个人?」苏行止笑问。 「除了我,师兄还想见谁呢?」白元秋盈盈而笑。 「能与师妹独处,苏某自是求之不得。奈何近期事务繁忙,未必能够久待……」苏行止说到一半,自己悟了,「你已让重华……?」 白元秋斜视:「做人师兄的,不要总那么聪明。」给苏行止斟茶。 苏行止笑,是,做人师兄,既要周全坚强担当有耐心,偶尔还不能太聪明? 白元秋点头,似笑非笑,你知道就好。 苏行止自师妹手中接过茶杯,欲饮之际,瞥见师妹几乎冒着绿光的眼睛,轻嗅茶香,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放下。 白元秋露出可惜的神色。 苏行止摇着手指,轻笑道:「阿念,你做的太明显了。」 白元秋探过身来,狡黠道:「就是要做的明显,聪明人才会上当呀。」端起师兄的茶杯,一饮而尽。 看她举动,苏行止已经颇觉不妙,再看到角落中的薰香,顿时哭笑不得:「茶里放的是解药?」 「正~是。」 话音未落,白元秋倏然出手,双掌如电拍向苏行止。 能暂时不被发现的药肯定不会是什么强效的东西,对于苏行止这等级别的高手而言,最多让他内息有片刻滞涩,不能更多了。 而白元秋等的就是此刻。 少女十指拂若白莲初绽,苏行止身子无声平移半丈,捲袖,只单手便滴水不漏的接下,笑道:「在外多日,师妹功夫果然进益不少。」 第205页 白元秋哼了一声,再次发动攻击。 即使受药性影响,苏行止也是和周林的武力值差不多的高手,白元秋会被周林暴打,遇上苏行止,也同样是被压制。 然而面前这人与她青梅竹马,所以和与周林对战还得护住自身要害不同,白元秋向师兄耍起无赖来,熟练且毫无顾忌。 花瓶当头砸来,苏行止左手接住,右手托着水晶盘,将漫天乱飞的水果逐个接下,轻笑。 「就算师妹拿不下苏某,却又何苦摔它们出气。」 花草郁郁的杏雨时外,就算隔着高墙,也间或能听到重物滚落地面,以及瓷器碎裂的巨响。 蹲在墙外的侍从闻声悄悄探出脑袋,被楚楚很快摁了回去,小声问:「大人这是在里面掷盆为号,唤我等入内助拳么?」 楚楚轻咳一声,淡定回答:「不过些许小场面罢了,大人独自面对即可,无需你我上前凑热闹。」 侍从满脸敬佩:「不愧是大人,事事身先士卒,果然是的一条英雄好汉!」 屋内乒桌球乓倒了满地物品,桌椅早被砸烂,装饰用的花瓶也碎成无数块。 杯子的残骸撞在墙上,然后裂成更小更锐利的此片,锐角朝上,快速向着白元秋倒飞而去。 苏行止微惊,屈指将花瓶打飞,然后—— 原本招式渐渐滞涩的师妹突然凌空折身,鹰般迅疾绝伦的扑上,瞬息点住苏行止的穴道。 苏行止内力强过白元秋许多,师妹这边点穴,师兄那边就在沖穴,然而在这等紧要关头,白元秋竟发挥出前所未有的武学造诣,手速大爆,将能点的穴道通通点了一遍。 苏行止的手臂还未抬起便已落下。 少年背抵到墙面,白元秋一手撑在师兄腋下,欺身而上。 两人相隔极近,苏行止眨眼时,睫毛就能划过师妹的脸。 白元秋呆呆看着师兄,忍不住碰了碰他的侧脸。 鹅卵石滑入水中,荡漾其圈圈涟漪,柳丝被春风托起,丝丝缕缕掠过。 双颊如火灼烧。 时光似乎也静止于此年此月此日。 此景。 此人。 最是风流少年时。 「阿念。」苏行止低首,含笑。。 「师兄有何教诲,师妹洗耳恭听。」白元秋故意抬起下巴,努力露出纨绔子弟的嘴脸,可惜那双通红的耳垂,已经完全暴露了此刻的心情。 苏行止微笑道:「苏某已是俎上鱼肉,阿念说如何——」无限温柔无限纵容,「便如何罢。」 说完,两人四目相对,苏行止缓缓接近,在师妹额头上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白元秋睁大眼睛,脑海嗡鸣,手臂几乎难以支撑两人的重量:「你——」 被堵住声音,半晌,被美色迷昏头的白元秋终于抓住机会说话,她双眉倒竖,色厉内荏道:「师兄,你明明应该是……」温润君子,风仪如玉才对。 你怎么能率先调戏人呢? 再轻碰一下,苏行止带着笑意道:「我是君子,又不是和尚。」 白元秋冷冷道:「君子,莫忘了你现在落在谁手上。」 苏行止睫毛浓密黑长,颤动时宛若蝴蝶振翅,凑近了看,更是叫人心地发痒,他温柔道:「苏某任凭师妹处置。」 白元秋再次哼了一声,抽出一柄摺扇,展开,摇了两下合起,抵住师兄的下巴。 苏行止忍笑:「阿念,现在才四月。」 下巴上的扇柄敲到头上。 苏行止嘆气:「真兇。」 白元秋想发怒,却仍不住笑,然后抿唇,眼角斜挑,扇柄下滑,抵在师兄衣襟上。 扇柄顿住。 苏行止弯起双目,悄悄靠近。 白元秋一惊,盯住苏行止看了片刻,忽然捂住脸,嗷的一声转身就向外跑,临走前一道指风解开师兄穴道。 苏行止稍愣,然后听到屋外有重物落水声,出门一看,竟是白元秋扑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咕嘟嘟,串串气泡自下溢出湖面。 苏行止好气又好笑,满脸无奈,看一眼围墙,唤道:「重华可在?」 云重华果然就在外面,他自墙下小心冒出头道:「你生气到……把阿念扔下去了?」 苏行止摇头,笑:「哪里捨得。」接着一本正经道,「何况在下又非不情愿,何来生气一说。」 云重华嘆气:「鲜花插在牛粪上。」 轻轻跳下。 苏行止问:「说起来,重华现在这里做什么?」你不是被阿念打发去清重宫代班了么。 云重华眼神乱飞:「我找了小容顶缸。」阿念可以坑我,我也有兄弟可以坑啊。 少年看一眼好友,气弱道,「我我我天良未泯,不行么?」这样你在里面唿救,在下好歹还能听到啊。 撇嘴,云重华扫一眼湖面,嘆气:「这个白痴,让我帮忙,结果最后关头居然自己怂了。」 苏行止笑,忽然,湖边一双手臂破水而出,牢牢箍住苏行止脚腕,勐然发力,将他扯入水中。 哗啦啦的水响,浪花翻溅,无数红鲤惊散,等苏行止终于冒出水面时,满身衣衫已经湿透。 云重华微怔,随后无语:「行止,以你的武功,居然阿念怎么暗算都能成功,故意的吧?」 水珠顺着髮丝流下来,苏行止眉眼间的温柔之色几乎溢出,心满意足的揽住师妹,轻笑:「重华所言甚是。」 第206页 云重华:……==居然不要脸的承认了。 为节操计,云重华不得不捂脸遁去。 池中涟漪渐归平静。 白元秋将下巴搁在苏行止肩膀上,白瓷般的贝齿隔着衣服在师兄背上游移,直到发现某处口感尚可,便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 苏行止搂住师妹的手臂一紧,也不敢运功相抗,只默默承受,轻嘆:「爱之悦之,割肉饲之。」 白元秋松口,侧首定定的看着他,半晌低声道:「待阿念离开后,师兄无需担忧,以我之能,就算出门在外,也不会有何事为难。倒是你,无霜城中,素有急湍暗流,深不见底。师兄,你千万,千万保重。」 「阿念放心。」 山风自远处起,卷过松壑,捲起大片的花团,掠走又抛飞,纷纷如堕雪。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本章是言情戏份的。 全文怎么会只有打打打呢,作者菌身为一只【言情】写手,热爱傻白甜,坚持玛丽苏路线三百年不动摇(认真脸) 小剧场: 十四岁。 苏行止轻笑:「苏某答允阿念的,何事未曾做到过?」 十六岁。 白元秋驻剑跪地:「……师兄,说好会再见,你为何食言……」 少年时的一诺千金,终究抵不过时光流转,沧海变桑田。 第100章 暗流急湍 过场动画几乎要冒出粉红色的泡泡,而旁观者们已经呆滞。 忽然明白,为什么云重华不想看到这段,徐小彦喃喃:「真是……完全没想到啊。」笑,「小白对别人和对她师兄,简直不像一个人。」 众人点头,心有戚戚焉。 只可惜,纵然他们的心灵为少年的感情所动容,甜蜜的时光却总不为谁特意停留,不经意间,眼前画面再次变幻。 窗外已是昏昏。 内室,白元秋眉目敛静,执卷案前。 重新回来当差的楚楚脚步匆匆,不问而入,直到上司案前,双手呈上信笺:「大人,这是辅座给您的信。」 白元秋打开,一目十行看过去,微微挑眉,轻笑:「啧。」 楚楚眼中露出担忧之色:「大人,是那边有什么吩咐么?」 白元秋淡淡道:「是辅座相召。」接着道,「那位大人的消息倒是越来越灵通了。」 楚楚腰佩弯刀,上前跪请:「楚楚愿随大人同去。」 「不必。」白元秋笑,「我去去就回。」看一眼日光,悠然道,「替我取把伞来。」 天色已晚,山雾凝作春雨。 荼白斗篷,石青竹伞,白元秋安步当车,沿山路缓缓走向辅座指定的起灭楼。 起灭楼下,云起云灭,孤崖万丈,可惜今日天气不巧,沉在空山间的云海尽数化作了绵绵杏雨,沾衣不湿,唯独深了伞面的工笔颜色。 木屐竹伞留在门外,白元秋低首趋入,长跽为礼,面前,儒衫男子侧身而卧,面朝窗口,只给白元秋留下一个背影。 「辅座。」 儒衫男子似乎笑了声,问她:「是阿念来了。」 「是。」 「可知本座唤你何事?」 白元秋恭敬道:「请大人示下。」 「本座给你机会开口,你若装傻,机会可就没了。」男子淡淡道。 白元秋笑:「莫非晚辈有什么事得罪到大人不成?还请大人明示。」 儒衫男子道:「好嘴硬的小丫头。」冷道,「既然不想谈,便滚罢。」 白元秋站起,欠身,居然当真凌空倒翻如滚雪,鸿羽般轻飘飘落到门口,精准无比的套上木屐,撑伞,打算走人。 儒衫男子拍案:「滚回来!」 白元秋状极无奈:「诺。」放下伞,再慢吞吞的滚回来。 儒衫男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面如冠玉的脸。 白元秋目光接触到这无比熟悉的容颜时,瞳孔却勐的一缩,心中无名杀意暴涨,竟使得身畔长剑自动出鞘,锵然寒鸣。 男子皱眉:「看来不是你得罪本座,而是本座得罪你了?」 白元秋按住额头,心中极为迷茫:方才不知为何,在看见辅座的瞬间,心中居然盈满杀意。 不知该如何解释,白元秋苦笑:「方才晚辈有些走神。」 「……你就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吗?」儒衫男子无语,「本座听说,你与少教主现在已经情投意合了?」 白元秋微笑,坦然承认:「晚辈与师兄确已两情相悦。」 儒衫男子默默看着她:「你师尊不会同意的。」 白元秋一本正经道:「晚辈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天师尊会理解……」 辅座抓起一本书当头砸过,白元秋灵巧避开。 儒衫男子好气又好笑:「休要拿冠冕堂皇之言来搪塞。」平静道,「你和苏行止,你们不能在一起。」 白元秋嘴角一抽:「难道我和他果然是失散多年的兄妹吗?」 辅座略微烦躁道:「休要装傻。」 白元秋依旧平静道:「那是晚辈是有何处不足,所以配不上天衣教少主么?」 儒衫男子亦平静道:「你极好。这一代的小辈里面,除了少教主就是你了,其他人,就连本座首徒重华,也还要差着一些。」 白元秋笑得讽刺。 儒衫男子道:「并非是本座刻意刁难于你,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以你的才华,心中恐怕是想着下一任辅座之位吧?」 第207页 白元秋敛目不答。 儒衫男子自顾自道:「天衣教传统,诸座之上几乎不会收自己血脉为弟子,你该明白是为什么。但假如你和苏行止分别占了教主与辅座的位置,又结为夫妻,所诞下的子嗣,难道有谁敢让其屈居人下么?中朝之家天下,便是由此而来。」 白元秋面无表情:「大人所思果然长远。」 儒衫男子轻哂:「阿念莫要以此为无稽之谈。此外,说句不敬之言,以你的本事,莫说辅座,就算教主之位也并非全无可能。」看着白元秋骤然变得冷冽的小脸,辅座笑,「少年人自然不觉得,但等你长大,自有一方势力时,便身不由己了。你若是当真和少主在一块,感情越深,有所龃龉时便越为难,到最后,佳偶反成怨侣,有情翻做无情,倒不如一早就离得远些。」 白元秋冷笑:「所谓『为难』,不过是能耐不够,或贪心不足的搪塞之言罢了,晚辈会不会重蹈覆辙,大人拭目以待便可。」接着道,「况且,若是辅座与教主感情不能太深,那大人与我师尊,又是什么样的关系?」 儒衫男子轻笑道:「你师父和你师兄并非同一种性子,教主淡泊无为,少主志向远大,我能和教主相处的好,不一定你也能和你师兄相处的好。」 白元秋平静道:「无论大人信不信,论公事,白元秋总会忠于少主,若论私事,我更不会伤害师兄。」 儒衫男子摇首而笑:「你还不明白,真到了某些境地,是不由你选择的。」 白元秋笑:「选择?我岂用选择。」庄重道,「师兄所愿,便是余之所向。」 儒衫男子目光闪动:「黄口小儿。」淡淡道,「或许你现在还听不下去,但本座可以给你个意见,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了,什么时候再来寻我。」 白元秋欠身:「晚辈告辞。」 辅座目光森然,大怒:「长辈没说放行,你就要走,这是哪来的教养!」 白元秋停住,眼神微冷,举止却依旧端庄:「大人息怒,晚辈恭聆教诲便是。」 儒衫男子平静下来,意味深长道:「其实本座可以扶持你为下一任辅座。」 白元秋恭顺垂首,唇边冷笑:「晚辈不敢当大人厚爱。」 儒衫男子看着她:「无须多虑。本座知道,除了少主,你和重华也是自幼相识。你和他关系怎样。」 白元秋闻言微觉不对,小心谨慎道:「自然是生死之交。」 儒衫男子点头:「那本座便替重华向你下聘如何?」 白元秋愣住,诧异:「即使教主和辅座羁绊不好太深,但大人也无须矫枉过正至此。」您是想打造出天衣教歷史上关系最尴尬的一对正副手么? 儒衫男子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半晌才冷道:「阿念竟然不知?重华心悦于你。」 白元秋瞬间露出被雷噼了的表情,磕绊道:「大人,何出此言?」 此刻,非但白元秋惊吓万分,连旁观者们也个个僵硬。 徐小彦目瞪口呆:「卧槽!」 苏折柳悚然:「重华,你也喜欢阿念?」 顾惜朝眼眸微眯。 韩晚挑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云重华。 云昙则十分委屈道:「哥哥,你怎么会喜欢姓白的!」 云重华尴尬万分:「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也不知道师尊居然告诉过阿念,她根本一丝口风都没露过好吗?扭头。 少年时确有过朦胧好感,两人自幼相识,相处融洽,然而云重华既知白元秋与苏行止相投,便始终不曾将这段感情宣之于口,只等随着时光流逝,任凭这些韶华绮思被时光消磨成一段隐约而模煳的回忆。 谁知,师尊暗中早已察觉,阿念也被告知,至于行止,恐怕更是瞒他不过。 此刻,时光里。 辅座冷笑看着白元秋,并不回答。 后者逐渐恢復镇定:「大人,晚辈于重华,并无他念。」 辅座神情难辨喜怒:「这样拒绝,你不担心自己再也回不起了么?」冷道,「手放下,你若再有异动,吾现在便取你性命!」 白元秋松开手掌,奇道:「辅座若杀了我,又打算如何交代?」 儒衫男子不在意道:「交代?本座需要向谁交代。」扫她一眼,「你解决刘镇守时,考虑过这个问题么?」 白元秋理直气壮道:「晚辈自然是考虑周全才动手的。」扬眉,她双目如电直视辅座,神色骄矜而傲慢,「大人信不信,您现在若动手杀我,晚辈纵不能玉石俱焚,也可将留下您全部修为?」 辅座闻言沉默,注视她片刻,袍袖无风鼓起,缓缓走近。 白元秋抬头,掌心覆剑。 起灭楼中一片死寂。 「——师尊!」 熟悉的声音划破死寂,辅座与白元秋同时顿住——这赫然正是云重华的声音。 飞速靠近的脚步声轻若落雪,云重华几个起落便赶到此地,少年如影飞入,跪在白元秋身前挡住。 白元秋神色复杂,手却未从剑柄上挪开。 眼前,儒衫男子神情忽然变得柔和之极,微微笑道:「重华,你怎的会来这里?」 云重华低头道:「弟子找师尊有事。」 儒衫男子笑问:「何事?」 云重华没有立刻回答,回首冷冷低斥:「白元秋,云某尚有私事要和家师商量,还望你能够迴避。」 第208页 白元秋看他片刻,点头道:「那晚辈便告辞了。」起身,慢慢向后退。 辅座目光闪动,笑道:「阿念这就要走了?还是让本座送你一程吧。」 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儒衫男子人如魔影般倏然贴近,抬手朝白元秋按下。 白元秋全力倒掠,举剑格挡。 眼前一花,却是云重华勐然蹿起,瞬间将身法发挥到极致,生生挡在两人中间,高声央求道:「师尊!」 儒衫男子大骇,剎那间停下动作,然而发出的掌力已无法收回。 巨力如涛,白元秋顺势纸鸢般飘到半空,徐徐坠落,面色红白交加,而她右掌还抓着云重华的后心,千钧一髮间将其拖了出去。 儒衫男子目光冷冽——带着人还能躲开,果然是好轻功! 「居然不挡,你傻了!」白元秋不顾场合喝斥道。 云重华吐出一口淤血,淡淡道:「家师责罚弟子,与外人无关。」挣开。 白元秋看看辅座,又看看云重华,沉默,离去。 起灭楼只剩下师徒二人。 辅座伸手去探弟子的脉,被后者躲过,他顿住,嘆道:「也罢,你退下自去养伤也好。」 云重华低声道:「师尊,阿念她……」 辅座拂袖:「退下!」 云重华沉默,拜退。 昏暗中,儒衫男子坐回榻上,思索:「方才那丫头的武功似乎有些不对,莫非……」似乎想到什么,他皱紧的眉头慢慢松开,「她竟然在同时修炼太清天魔二法。」思及此,男子神色变得喜悦,「看来本座刚刚是罔做小人了。十九,你去崖岸楼将甲丑卷一百四十,已午卷千七百二十九,辛未卷四十二取来。」轻声,「记住,要不留痕迹。」 黑暗中,隐约传来一声「是」。 「真是聪明人,本座都不用动手,你自己就能害死自己了,呵……」 远处。 白元秋静静等在路边树荫之下,眼看云重华在她面前走过,却连眼神的余光也未匀出。 白衣少女抬头看天,轻声:「现在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转身离去。 云重华稍稍一顿,沉默背向而行。 山间簌簌风响。 苏行止站在树梢上,借葱郁绿叶完美的掩住了身形,他默默注视着下面渐行渐远的两个人,无声怅然。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忘记说了,大家国庆快乐~ 第101章 再次出发 山雨新歇,池塘水涨,浮萍散乱。 白元秋坐在内室,左手跟右手对弈。 少女支颊,目视棋秤,闲敲黑子:辅座的态度代表了无霜城上层实权派的态度,他们并不愿意见到以自己为代表的新势力加入目前的局势中,更不愿自己的势力和师兄的结合。 而面对天衣教平静表象下的汹涌暗潮,当代教主苏折柳选择安然高卧,不理俗物。 所以教中权柄实际已算旁落。 棋子落下,白元秋蹙眉沉思:新势力中的首领自然是师兄无疑,然而上一代势力的代表却是辅座,教主苏折柳虽然有足够的武力值却明显不关心这些。权力交接,必生龃龉,如何才能顺利的过度?白元秋努力让自己的分量更重,她如同足够锋利的锥子,再不肯安分的呆在囊里,而辅座也向优秀人才开出了条件——要么站到他那边,要么就去死。 灯花渐瘦,白衣少女目光深沉。 「啪!」随着最后一枚棋子落下,白元秋站起,盯着棋盘,忽然伸手将其掀翻,只见棋子满天飞起,黑白混杂,叮叮噹噹满地乱跳。 展颜大笑。 白元秋自升职后已居镇守之位,既然领一地实职,便不能长期在千寻云岭上滞留。 四月柳荫树碧。 侍诏的郎官携调令前来,一路分花拂柳,从杏雨时方向吹来的山风,隐隐带着动人的香气,越是靠近,香气便越浓郁。 春英怒放,奢靡烂漫,团团累累若不胜之态,庭中,白衣少女舞剑如流光,剑气飞扬,竟激得琼花如飘雪。 郎官静立,等白元秋收招,才捧起调令上前道:「恭喜大人。」悄声道,「大人之前的奏请,也都批准了。」 白元秋长剑归鞘,礼貌颔首:「有劳。」接过,示意林荃将其带下去招唿。 楚楚微笑:「大人总算是得偿所愿。」 白元秋笑:「万里之行,现在才堪堪迈出第一步罢了。」看着心腹侍从,略略犹豫道,「待我走了之后,杏雨时便交给你打理。」 楚楚:「是。」打量上司的脸色,问,「怎么,大人是信不过属下么?」 白元秋嘆气,与美人执手相看:「我真想带着你一起上任。」 楚楚安慰道:「大人总会回来的。」歪头,难得顽皮道,「何况若大人总在身边指点,又如何显得出属下的本事呢?」 白元秋莞尔。 镇守调令并非旦夕即下,这给了杏雨时的人充分时间将所有东西准备妥当,只待上司一声令下,便随时可以启程。 临行前,白元秋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又遣人去主殿问了一声,果不其然,苏折柳永远没时间见她。 楚楚忍不住:「教主还真是……」 白元秋眼风扫过:「慎言。无论如何,总是我为人弟子时机抓的不够凑巧。」义正词严的说教完,自己也不禁低声喃喃,「何况我又不想去主殿。」 第209页 理智千万遍告诉自己要敬重师尊,惨澹的现实却总能撩的白元秋破功。 楚楚轻嗔:「大人!」又道,「您今日就走,也不去和少主打声招唿么,云大人那边呢?」 白元秋微笑道:「为了避免到时候大人我哭着喊着不肯走,还是罢了。」点出三坛酒,吩咐侍从道,「送到督座那边。」 侍从领命。 行囊整备,浮昆白玉的通天道上,风神如玉的少年男女们安静行下,深衣长衫,肃穆庄重。 楚楚与宁小初一左一右拥着白元秋下了通天道,余者随后,新来的林荃亦泯然其中。 归来时默默,离开时反而盛大。 山脚,楚楚正欲告别,树林中忽然飞纵出一匹骏马,银袍小将高踞马背,手持□□,枪身横扫出大半圆弧,恰恰挡在白元秋身前。 身后少年齐齐按剑,腰畔青锋几乎在是同时间出鞘半寸,声意锵然。 白元秋抬手虚按,向下属们示意无妨,然后才笑道:「阿昉,你怎么来了?」 马背上的小将正是云昉,她右手握枪,左手提着酒壶,仰面灌了两大口,朗笑道:「我跟师尊打赌,你若在下山前还能记起欠我的酒,我便送你这程。」 白元秋面色微沉:「我若想你来送行,就不会拖到今天才遣人送酒了。」 云昉双颊酡红,大笑着跳下马背:「我知道呀。」勾住白元秋的脖子,故意用酒气熏她,「反正来都来了,你让我送送又如何?」 白元秋面无表情,将醉酒少女的脑袋掰过去:「你就不担心给督座惹事?」 云昉无所谓道:「谁叫师父当年瞧中我做他徒弟了,惹事就惹事呗,都像你和苏师兄那样,那拜师父做啥?」 白元秋默然半晌,问:「你到底喝了多少?」 云昉举起左手,摇晃:「最后一壶。」 白元秋嘆气,抓住云昉往后扔:「小初帮她醒醒酒。」一起走就一起走吧。 经过这个小小插曲后,白元秋一行人终于正式启程,临行前,她似乎想要回头看看,却终究忍住了。 玉梯侵云,旧时年华皆湮没于山雾蔼蔼。 香尘随马。 此刻,千寻云岭之上。 清重宫中,天光斜入,在琉璃上滟成彩辉。 山风偕水意遥遥吹来。 殿上美人婉转起舞,长裙约素,绯红深衣,人影起落间伴着歌声靡靡,时而舞回腰转,杨柳低垂,时而莲勾盈旋,回袖轻雪。 苏行止来到殿外,从容而请:「弟子苏行止拜见师尊。」 清朗声色,借着内力缓缓送出时,竟带有风节凛然之意,于室内曲折迴荡,生生将其奢靡之风一扫而尽空。 苏折柳看见大弟子来了,抬手,令舞姬鱼贯而退。 笑道:「行止来了。」 苏行止欠身,温文有礼:「师尊。」接着问,「师尊可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苏折柳沉思:「莫非到你生日了?」算了算,「分明还有两个月才对。」笑,「行止若打算提前过,也不是不可。」 苏行止无奈:「师妹刚刚下山赴任。」 苏折柳奇道:「那倒是难得了,你竟然会不去送她?」颇为开心道,「莫非行止终于想通了,阿念又不算什么难得的美人,兼之野心极大,手段狠毒,岂是你的良配?倒不如……」 话未说完,苏行止已面沉如水。 「弟子以为,师妹性情明朗可爱,令人倾慕。」苏行止面无表情道。 苏折柳冷哼:「小小年纪便可杀人而面不改色,冷血无情至此,你倒当她是好人。」 苏行止淡淡道:「弟子也不改色。」 苏折柳笑:「那怎么一样,你是沉稳镇定。」 苏行止哭笑不得:「多谢师尊,可弟子实在不需如此厚爱,您若能多关心师妹一些……」 苏折柳漫不经心的伸着懒腰。 苏行止沉默,走近师尊身边,揽起下摆,端然跻坐,目光温润:「师尊知道,弟子心悦阿念。」 苏折柳蹙眉:「她到有本事。」语气不悦。 苏行止眉峰微蹙:「师尊!」 一者至亲,一者至爱,奈何。 他平静片刻,缓缓道:「恕弟子失礼,弟子只是希望,师尊就算不喜欢阿念,也能以公正的眼光看待她。」接着,「她现在不过豆蔻年华,而弟子痴长四岁,无论怎么看,都只可能是弟子心怀不轨,引诱少女,而非她有过错,还望师尊明察。」 语罢,欠身为礼。 苏折柳说完后也自觉有些失言,见首徒如此,也只得稍稍退让:「罢了,你们现在还小,此事过两年再说。」然后道,「只是她若也心悦你,为何又离开无霜城远行,足见名利富贵对她的吸引,可比你要重的多。」 苏行止闻言,忍不住长嘆:「弟子总算明白了,一个人若是打定主意讨厌另一个人时,无论怎样都能挑出毛病来。」笑道,「可若反过来想,明明师妹已经离开,我却贪恋权位,滞留千寻云岭之上。为免师尊责我痴迷权势,弟子还是赶快下山,寻阿念去罢。」 苏折柳笑骂:「你从何处学来的伶牙俐齿?」又问,「但若为师始终不同意你们,行止又欲如何?」 苏行止微笑:「理智来说,假如弟子有幸能执掌无霜城二十年,也足够教出位佳弟子来了,俗事已毕,之后自然任我去留。」微微伤感,「只是未免苦了阿念。」 第210页 苏折柳看着弟子,半晌:「在行止眼里,就连天衣教也不如她?」理智来说,那不理智的情况呢? 苏行止不答反问:「师尊,当真不知道阿念为何选择下山?」 苏折柳不答,目光游移。 苏行止笑道:「弟子认为,在无霜城子弟里,阿念是最适合辅座的人选。」 苏折柳皱眉:「但……」哑声,仔细想了想,白元秋的确合适这个位子,而且联繫她的能耐,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丫头成功的可能性实在很大。 「新旧交替,多少有所动盪,当权者必定会希望由自己弟子或是血亲接位,然而对于阿念这样的人,若找不到合适的位置安置,必将损己利人。如此日积月累,加之中朝在旁窥伺,我天衣教将至于何地?」苏行止笑,「重华是现任辅座首徒,由他继位,可安元老之心。师妹已经退了一步,无论如何,弟子也不忍让别人再为难阿念了。」 她不是没有别的选择,但却义无反顾的踏上了最艰难的道路。 这样努力,这样坚强,这样,令人不得不为之动容。 人生总会有所执着,不得放下,不得解脱。 苏行止微笑,吾心悦她,纵地老天荒而不改初心。 时光之外。 徐小彦尚且为之感怀,顾惜朝已经提出了一个很实际的问题:「顾某为何觉得,白姑娘现在入戏越来越深了?」 云重华淡淡道:「谁都难免有软弱的时候。」 顾惜朝笑:「那白姑娘软弱的时机,选的倒实在是不错。」 一人软弱,恐怕群体陪葬。 云昙忽而冷冷开口:「顾公子莫要心急,我相信白教主,绝对不可能沉湎在幻境中。」 顾惜朝挑眉:「哦?」 云昙咬牙:「这辈子,我从未见过比白元秋的心还要冷硬之人,若是连她也栽在这里,我就认了。」 韩晚笑:「那韩某也认了。」 苏折柳声色冷彻:「我早年铸成过大错,就算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他也认了。 徐小彦耸肩:「我反正早已经死了。」 顾惜朝环顾众人,慢慢笑了,最后竟而盘膝坐下,悠然道:「如此,在下便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苏折柳是纯粹的武者,几乎不沾俗世的那种。 无霜城目前的状态比较复杂,像小白这样的人才如果出现,她又愿意为天衣教效力,必须给她合适的位置,否则日积月累,人才资源严重流失,天衣教被中朝干掉指日可待…… 天衣教中不同势力团体有矛盾,而作为武人集/团的代表,他们和士人集/团的中朝也有矛盾。 中朝:「你们以武犯禁,占山为王,不是好人!」 天衣教:「呵呵,劳资有武力保证,保hu\费交给谁不是交啊。」 所以说小白的歷史任务还是很重的qaq,她需要改变现状,保证统\治层的延续,也要扩展人才通道,激发整体的生命力。 源世界中,天衣教名为「教」,实际已经接近于「国」了,然而它还在形成中,生产\力跟不上,管理方\法松散且不完善。 小白需要学习中朝的制度,技术,方法,但又要保证,「武人」团体在这种学习,演化的过程中不会消失,当然这本来是苏行止的任务,可惜最后全都得由小白来承担。 第102章 时光交错 天衣教有一百零八镇守,三十六节度,四方分君。然而他们毕竟江湖组织起家,这个编制并非常年能够满员。 最顶端的人才大多集中在千寻云岭之上,但诸座又非专职的教师,一辈子能带出个合格的继承人来已经不易,何况还有终生不愿收徒的人存在。 在这种粥多僧少的大环境下,倒方便了白元秋,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自己希望的辖地。 古水,外接丹景,内合高梧,坐落重山之间,缀以苍崖老树,因为偏僻荒凉,人烟不丰,镇守之位便常年空缺。 宁小初笑道:「高梧君也算倒霉了,他手下本该有三位镇守,长白,将乐,古水。古水常年空缺,好容易这次你补上去了,将乐的刘镇守又练功走火身亡,实在多灾多难。」 白元秋闻言,默默扭头看了宁小初一眼。 云昉大笑,问:「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试探阿念姐姐?」 宁小初白眼:「我只想隐晦的提醒大人一声,你不用这样直接的说出来。」 云昉笑:「你那么小心作甚?不趁着阿念姐姐必须包容宽厚的时候多欺负一把,以后可未必还能找到机会。」 宁小初有气无力道:「云大人,你送完我家大人就能走了,在下可还要在她手下混呢。」 她都三顾茅庐完了,自然该就轮到了别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更何况,兄弟的情谊和下属的情谊毕竟还是不同的,平时再器重再如鱼得水,刘备为之一怒挥军的也是关羽而非诸葛亮。 宁小初思索的姿态落在旁边两人眼中,云昉心中约莫有数了,看看白元秋,彼此交换一个会心的眼神。 日暮,众人就在路边安营扎寨,生火做饭,他们每人都带了三匹马,轮换着骑,白日间只允许集体休息,而且不可超过三次。 无人抱怨,出身千寻云岭,又被白二看中网罗的高手,对于这种生活,都是当成家常便饭的。 嫡系子弟的骄傲,并非全是因为拜了好山头好师父,比如白元秋,虽然是教主弟子,不得欢心又有何用?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恼,会选择离开无霜城打天下,除了看中白元秋本人的能力外,自然还有其他因素。 第211页 当然,从发展的角度来看,这群人的眼光也实在是够好的了,基本上只要没死在两年后的内乱中,这辈子的前途都已不成问题。 月明星稀。 白元秋坐在篝火旁边,嵴背挺拔如松,端然闲雅,光看她姿势背影,几乎就是一个少女版的苏行止,以前千寻云岭上多有诟病她处处都和大师兄学的人,但到后来这么说的人就越来越少——学得人实在是太多了。 带来的人排成四班轮流守夜,白元秋和云昉不算此列,内功练到她们的程度,已经可以通过彻夜打坐来代替休息,宁小初差一点,还得睡上两个时辰。 有少年走到白元秋身边,唤道:「大人。」 「何事?」白元秋问,眼前的少年名叫宋卓余,武部弟子,乃她得力属下之一。 只是白元秋并不知道,眼前的「宋卓余」内心,正住着另一个熟悉的灵魂。 时光之外,众人看白元秋静坐观月,忽然觉得阻隔有些松动,恍惚间,顾惜朝便如同徐小彦之前说的那样,占据时光里一名少年的身体,走近了白元秋面前。 真的不一样啊,顾惜朝打量着未来的好友,少年时代的白元秋,行动间带着锋芒难掩的骄傲,那双秋水剪瞳,顾盼之间,真真犹如林间山泉般清澈明动。 「属下心中有些担忧。」「宋卓余」道,「大人就算要出任地方,又何必选择古水这样偏僻的区域?」 白元秋似乎有些讶异:「说下去。」 为何选择古水,这里有哪些好处,宋卓余不会不知道,他今夜这样说,又是为了什么? 「宋卓余」继续:「大人的优势与根基,都在千寻云岭上,离得太远,与少主难以唿应,又如何守望相助?」 白元秋想说什么,又顿住了:以自己的能力,将辖地打理好并不困难。离师兄远了,离辅座也就远了,没了阻力,她很容易就能立足,然后,最多二十五岁,她自信就能重新踏上千寻云岭。 看着「宋卓余」,今夜的下属给白元秋的感觉有些陌生,又有些难言的熟悉,她想着对方的话,宋卓余既然不可能是担心自己,那重点就在「与少主难以唿应」上了。 师兄会出什么事吗? 白元秋轻声问:「你有哪里觉得不安么?」很奇怪,明明什么事情都考虑好了,但自己竟然也隐约觉得慌乱,似乎忽略了什么非常重要的线索。 宋卓余眼神忽然有些茫然起来,他看着上司,回答道:「没有,属下只是刚刚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觉得应该和大人说一下。」 白元秋不易察觉的蹙眉,然后微笑颔首:「知道了,多谢你提醒。」 宋卓余行礼退下。 顾惜朝已经又回到了时光之外。 云昙不解道:「顾公子,你刚刚为何不直接告诉白教主幻境的真相?」 顾惜朝摇头:「无法说出来。」接着道,「顾某尝试了,越接近真相的东西就越难说出来,而言行越符合所替代者的本来性格,能停留的时间就越长。」 韩晚,云重华都点头,这样也很合理。 顾惜朝笑道:「刚刚要不是白姑娘过于聪明,几乎是瞬间察觉了在下和『宋卓余』的不同,顾某应该能停留到第二天。」 徐小彦喃喃:「要是能替换成宁小初或者云昉就好了,其他人明显都特别听话,几乎不会对小白的做法有什么质疑。」 云重华笑道:「因为阿念的做法,的确十分聪明。」反正想不出比上司更好的主意来了,干脆就老实听话呗。 徐小彦又突发奇想道:「云哥,苏先生,你们有机会的话,能不能替换成自己?那样性格就完全一致了。」 韩晚笑道:「云兄替换之后怎样不论,但假如苏教主替换了自己的话,分明是性格大变才对吧。」 苏折柳面不改色,这一路上他被众人集火吐槽,到了现在已经是云淡风轻。 云重华轻咳,不贊同的看着韩晚,苏折柳好歹是天衣教前任教主,他们自己说两句就算了,你个北盟的人也评论的太多了吧。 韩晚无所谓的耸肩,论私交,白元秋是他结义姐姐,论公事,两家对立如此,还指望他会说什么好话吗? 苏折柳倒不生气,白元秋掌教二十四载,他也流离二十四载,时光最能磨平人的稜角。 在那个时候,谁能料到,白元秋这个最不受教主喜爱的弟子,离天衣教的最高位,距离仅仅只有不到三年? 时光之中。 十天匆匆过去。 古水归属于高梧,白元秋在正式上任之前,首先要去节度所在的栖凤山拜老大。 今日天气甚好,暖风徐徐,晴空如洗,夹道的巨石苔色青深,高过头顶,最上面更覆着层腐叶混杂的泥土,翠绿的油松盘结错生。 白元秋将至的消息早已传到了这里,高梧君便也客气的派人下山迎接,她之前估计的是辰末巳初时分到达,果不其然,在这一天的温度还没真正升高前,一群衣带当风的少年已纵马驰来。 白元秋打头,余者紧跟其后,从宽仅双人的石道冲出,眼前,有五个人正等在那里。 这五人分为两拨,后面三位明显扈从装束,而前面两位,素蓝短褐的男子温润明朗,剑眉星目,他身边那位妃色直裾的少年,眉眼恬雅,工整如画,竟然带着些温柔如处子的羞怯。 第212页 白元秋下马,第一个人她认识,名唤陈初,是武部之下,目前出任高梧君的侍卫长,另外那人。虽然还是第一次见面,举止神态却让她不由不联想起一位故人。 云昉侧过头,嘴唇无声张合:像纳兰九。 白元秋颔首:的确很像。 陈初上前,他身如松柏,拱手行礼时亦不稍弯:「白镇守。」 白元秋倒是客气的欠身:「陈大人。」然后问,「这位大人倒是第一次见面,不知该怎么称唿。」 直裾少年带着腼腆的笑容,眼神怯怯如小鹿,细声细气道:「在下王池云。」然后补充,「在下是高梧的刑官。」 白元秋微微挑眉,笑:「王大人当真少年得志。」刑部,算是天衣教诸多机构中最叫人胆寒害怕的那个,她自己也进过刑部接受处罚,那等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这么一个小白兔似的少年,居然是位刑官,白元秋感慨之余,对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认识瞬间又加深了不少。 陈初打量白元秋的人,蹙眉:「白镇守带的人未免多了些。」 白元秋笑道:「在下听说古水人手不足,便带了些朋友过来。」天衣教从属的职责考核并不严格,身为镇守,她对自己下属位置的安排是可以优先被考虑的。 陈初依旧不甚贊同:「白镇守可以向节度大人申请人手。」 白元秋微笑道:「我会的。」 王池云在陈初说话的时候,也仔细打量着远来的人,最后视线停留在了云昉身上,柔声问道:「这位姐姐也是白镇守的朋友?」 云昉点头,大言不惭道:「是啊,我自己要去军中就职,反正顺路,就先送阿念姐姐来上任。」 白元秋斜眼:你顺路? 云昉神情镇定。 王池云点头,神色依旧显得怯怯。 陈初倒是有些惊讶:「那你是督部的弟子。」想起来了,「莫非是云昉云大人?」 云昉展示了自己的印信,道:「正是云某。」 王池云轻轻道:「现在白镇守已经到了,云大人也该安心了。」 云昉懒洋洋道:「这里才是栖凤山,又不是古水。」 作者有话要说:  转眼国庆假期已经用掉了一半qaq 第103章 千杯不醉 王池云笑了:「也是。」接着道,「白镇守跟在下上山,其余兄弟跟钱四他们去役所吧。」一指身后扈从。 没人动,所有人都等着白元秋的指示。 「在下带了这么多人过来,总得让节度大人亲阅过才是。」白元秋道,「他们就跟在下一起上山吧。」 陈初沉声:「白镇守,三思!」你这种排场去见直属上司,是示好还是示威啊? 白元秋奇道:「有哪里不行么?」 云昉也声援道:「在下经过栖凤,却不去拜见节度大人,实在失礼,高梧大人一个也是见,一群人也是见,就不必多次麻烦了吧。」 王池云看着云昉:「云大人所言甚是。」此人是督座首徒,深孚众望,才十三岁就要去军中就职。白元秋做巡察时也带着她,两人关系想必很不错。 既然云昉明摆是特地为好友撑腰而来,一个不受师尊支持喜爱的教主次徒还无妨,但又何必未她得罪别人呢? 王池云笑笑:「那请各位随在下来。」 陈初脸色仍然不算好看,但也没再开口。 天衣教的据点多喜依山而建,这既有南边地势素来多山的缘故,也因为山路崎岖,方便设置机关陷阱。 栖凤山和千寻云岭的建筑方式很像,自中部往上,多处山体都被改造过,楼阁的檐角从隐隐从树林后露出,难以窥得全貌。 接近山顶的平台上,有座装饰素雅的院落,外间廊庑环绕,内部繁华如锦,正是高梧节度赵笑刀的居所:芍药欹。 赵笑刀是个年过四十的儒雅长者,秀目淡眉,双鬓带着些星星点点的白色,木冠束髮,苍色深衣,外面披着一件宽大的鹤氅。 王池云引路,白元秋和云昉并肩而入,前者长裙广袖,双掌交叠,低首欠身,后者则一袭劲装,向赵笑刀潇洒抱拳。 白元秋:「节度大人。」 云昉:「赵叔叔。」 赵笑刀温和的让两人坐下,笑:「上次一别,没想到再见面时,元秋已经成为古水的镇守了。」又问云昉,「阿昉也是,这般小的年纪便要去军中,看来督座对你的期望实在极深。」 白元秋笑笑,她本是巡察,这个职位在天衣教虽然不算高,却胜在是清贵,素来以无霜城嫡系子弟居多。 巡察掌考核之职,必要时可便宜行事,是以白元秋现在虽然算是升职,但对于旁人的威慑力,反而不如之前。 而云昉则不同。 云昉笑容爽朗:「少主对白姐姐的期望才深呢,不然也不肯将人放下来了。」 赵笑刀点头。 王池云目光闪动,垂首,羞怯笑道:「那看来,白镇守以后还是会回无霜城的吧。」 白元秋淡淡道:「时机到了,自然是会回去的。」 王池云闻言恍然,难怪白元秋拜山头时还摆出这等远超镇守的排场,她不是明升暗降被流放到这里,而是来地方磨练几年后,等有了资歷再好回去抢蛋糕。听云昉的话,少教主既然将这个师妹挂在心上,他便得改一改对这姑娘的方针了。 第213页 反正迟早都会走人,大家和和气气的,哄你玩两年又如何? 赵笑刀温和道:「你一路赶来,未免辛苦,我这里便不多留了,明日再带你见见这边的属官。」 白元秋礼貌道:「有劳大人。」然后道,「属下之前在无霜城找到关于古水的资料不多,大人这边有没有什么相关的卷宗?」 赵笑刀迟疑:「古水虽然还算高梧的镇守之一,却已近于荒废,资料也并不齐全。」 白元秋自信道:「属下既然来了,古水便不会荒废的。」 王池云闻言,虽然依旧低眉顺眼,心中却忍不住好笑——果然是无霜城下来的大小姐,天真且不知世事,你以为镇守是那么容易做的,武功练的好,不代表这些东西你也能处理的好。 不过没关系,谁让少教主重视你呢,大家都会配合的。 王池云斯斯文文道:「大人,既然镇守大人这般有雅兴,属下便去找一找卷宗如何?」 赵笑刀:「也好。」 白元秋道:「那便多谢王大人了。」 再次欠身,与云昉同进同退。 因为还要在栖凤山上呆几天,白元秋便令部分人先去整理住所,只留了几个陪在身边,随她和王池云一起去查阅卷宗。 宁小初和林荃都在其中。 王池云柔声道:「大人,这边请。」 竹制的高脚楼,总共有双层,占地面积和芍药欹相仿,王池云带白元秋等人来到第二层,打开最里面的房间。 房间里积了一层薄灰,阴暗窄仄,王池云打量一眼白元秋的神情,倒没发现有什么不悦。 「都在这里了?」白元秋问。 王池云点头:「是。古水上一个镇守在两年前就离职了,至今还没有足够资格的人补上去。」 天衣教属于江湖组织起家,对于人员的任命,除了能力之外,还必须考虑到武力值的高低,所以才造成偏远地区管理人员的缺失——真有了足够的武力,何必还要来这里受罪呢? 白元秋笑:「这里所有的资料,在下都可以查阅么?」 「当然,您是古水的镇守。」王池云道。 「甚好。」白元秋笑,「既然如此,王大人若有事,可以自便,不用陪着我们。」 王池云轻声道:「大人第一次来这边,属下还是替大人打个下手吧。」 白元秋并不非要对方离开,看见王池云坚持,也不强求:「那就辛苦了。」 众人动手干活。 宁小初无声嘆息,自从跟了白元秋之后,对方就经常将她带在身边,有意识的各种教导,言谈不避,几乎算是予取予求了。 谁发明了「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的?简直坑爹! 王池云也认真工作,他一面整理卷宗,一面观察几人的举动,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里,看起来进度最快的竟然是那个大小姐白元秋。 云昉吐槽:「这下可找到你擅长的工作了,真不愧苏师兄将你关进崖岸楼看了一整年的书。」 王池云动作停顿。 崖岸楼,一整年,看书。 他垂下眼睛,免得露出眼底复杂的情绪——就算是天衣教徒,终生也未必能有多少机会去无霜城,更何况是登上通天梯,进入千寻云岭呢? 白元秋听了云昉的话,不在意道:「当初是我,现在轮也轮到你了,军中可不比无霜城。」师兄磨练我的昨天,就是督座磨练你的明天。 云昉笑着说:「真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我就回家抱着师尊大腿哭去。」 白元秋白眼视之。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整个下午,王池云都和白元秋他们泡在藏书楼这边整理东西,他举袖拭汗,内心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留下来的决定了。 终于,白元秋停下,道:「林荃,喊卓余他们来轮班。」接着道,「都去休息吧,晚上记得练功。」 又向王池云笑道:「王大人,可否赏脸一起用膳?」 近看,这位王小郎当真生的不错,唇红齿白,貌若好女,细腰羸弱,颇有些不堪罗绮的风流态度。 王池云垂首笑了笑:「却之不恭。」 馔珍楼是高梧总舵的膳所,栖凤山上,属官各有居处,并非总在一起用餐,但今日因为有新同事到来,竟然有人特地跑来这里等着围观。 白元秋他们还未就座,中途就被一位美艷的妇人拦下了。 「这位是高梧的财官,蔡姮大人。」王池云介绍。 蔡姮穿着身桃红的齐胸襦裙,披帛团扇,髮髻高耸,身材玲珑丰盈,那双丹凤眼格外妩媚潋滟,王池云说完她的身份后,竟然还默默向后退了半步,躲到新任镇守后面。 「王小郎怕甚,妾又不会吃了你。」蔡姮摇扇,盈盈笑道,「这位便是新来的白妹妹了?」 白元秋扫她一眼,淡淡笑道:「幸会,在下白元秋,古水镇守。」 蔡姮笑道:「妾可是久闻妹妹大名了。」走过来作势要挽白元秋的手,却被云昉横枪拦下。 云昉不悦道:「我家姐姐可未必是足下的妹妹,喊白镇守。」 白元秋制止道:「阿昉。」又向蔡姮道,「令蔡大人挂心了。」 蔡姮秋波横流,嫣然道:「小姑娘好大的脾气。」接着道,「高神医也在这里,既然以后都是高梧所属,不如白镇守就和大家晚上在一起吃个便饭?」 第214页 白元秋并无不可,微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馔珍楼上,筵开玳瑁,褥设芙蓉。 酒过三巡。 席上共有五人,镇守白元秋,督部云昉,刑官王池云,财官蔡姮,神医高秋岚。 高秋岚是位清瘦的中年男子,话不多,酒也喝的少,开头寒暄之后就不再搭话,似乎完全是被蔡姮拉来作陪的绿叶。 蔡姮举杯笑道:「白镇守好酒量。」 他们几乎都在向白元秋敬酒,后者来者不拒,可到了现在,连灌酒的蔡姮都开始双颊泛红,王池云更早已人面桃花,主角却始终面不改色,目光清朗,毫无酒意。 云昉憋笑,无霜城的千杯不醉,到了高梧,果然还是一样的风采。 白元秋放弃杯子,直接提壶,主动道:「今日多谢王大人照顾,我敬您。」 王池云瞠目,然而酒壶已在眼前,只得咬牙灌了下去。 立仆。 蔡姮团扇遮面,被白元秋拿开,笑:「我跟蔡大人也喝一杯?」 「妾不胜酒力。」蔡姮娇柔道,身子绵软,就要往地上倒去。 白元秋眼疾手快的捞住她,顺手已扣住她腕脉,这下蔡姮半边身子发麻,是真的没力气了。 「蔡大人敬我时,在下可没有推脱。」白元秋温和道,接着不由对方说话,单手捏住下颌,直接就灌了一整坛下去。 松手后,蔡姮打了个酒嗝,目光散乱,摇晃着无力倒下。 桃红的裙摆铺展在地上,带着种缭乱的美感。 云昉终于笑出来:「阿念姐姐,我真爱看你和别人拼酒。」 白元秋摆手,谦虚的表示不值一提。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高秋岚检查完地上两人的情况,确定他们时真醉了之后,竟然向白元秋单膝跪下:「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云昉:「敢觊觎阿念姐姐?先过我这一关!」 ps:昨天更新晚了,今天就更的早一些⊙w⊙ 第104章 再接再厉 翌日,飞鸟晨鸣。 栖凤山,医堂。 王池云从床榻上翻起来,眼前发黑,只感觉头痛欲裂。 屋里有「咚咚」的闷响声,是高秋岚正在外间捣药,他发觉王池云的动静后,道:「请你等会,解酒药马上就好了。」 王池云按着太阳穴,昨天晚上的情形逐渐帧帧重现于脑海中:「白元秋她……」 高秋岚的声音从外间传来道:「白镇守保持清醒直到最后。」 王池云摊手倒在床上:「蔡姮呢,她也醉了?」 「白镇守硬灌了蔡大人一整坛。」高秋岚回答,「」 王池云捂脸,有气无力道:「那她为难你了没?」都决定把那位大小姐当纨绔子弟伺候了,结果自己居然和纨绔子弟拼酒,简直是傻透了。 「为难我作甚,高某又没灌她。」高秋岚不在意道,手上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喝了这个,再过半个时辰就没问题了。」 王池云接过,忽然顿住:「昨天,她有趁我醉酒套话么?」 高秋岚面无表情:「没有。」 王池云低头沉思:「蔡姮现在哪里?」 高秋岚指向财堂的方位:「昨日是白镇守派人将蔡大人送回去的。」 王池云闻言微惊,放下碗,略正正冠,便匆匆离开了。 高秋岚看着桌上点地未动的解酒药,讽刺一笑。 画晴居。 侍儿扶起娇无力,蔡姮起身,懒洋洋坐到镜前,慵自梳头。 王池云进来时,只见地上钗环散落,残香裊裊,蔡姮此刻衣衫斜披,正拿着只螺黛细细描画,眉梢眼角春意犹存。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好事。 「蔡大人好雅兴。」王池云冷冷讽刺道。 蔡姮懒洋洋道:「妾昨日不是喝多了么。」 王池云气闷,他出身刑部,知晓各种趁人喝醉时套话的法门,刚刚给自己检查完后,发觉一切如常,再来找蔡姮,却看见这里满室春光。 还有什么好确认的,就算有痕迹也早被破坏了。 「今日节度要我等去芍药欹集合,蔡大人可莫要错过了。」王池云提醒道。 「你若不安心,等妾一道走便是。」蔡姮道。 王池云冷笑:「对不住,在下还有要事在身。」甩袖离开。 芍药欹。 奼紫嫣红开遍。 王池云来时,白元秋已经到了,还客气的朝他颔首:「王大人。」 王池云足下迟疑片刻,仍然低眉顺眼的问过好,悄悄熘回自己位子上坐定。 可惜白元秋却不肯放过他,笑着问道:「大人今天可有不适?」 王池云默默,他现在可觉得不适了,不提还好,一提所有的头痛,疲倦,眩晕,噁心都齐齐涌上。 王池云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之前是不是太多疑了,高秋岚再怎样也不会光明正大的向自己下手吧,早知如此,很该喝了那碗解酒药再走的。 「尚可,多谢关心。」王池云勉强道。 白元秋笑:「王大人量浅,以后莫要再这样贪杯了,练武之人,酒色过度恐会伤身。」 王池云气,那昨天灌酒的是谁?忍不住开口争辩道:「镇守喝的比在下可要多多了。」 白元秋挑眉道:「不用担心,在下是千杯不醉的度,必然不会过量的。」 第215页 王池云扭脸,宿醉之后真不适合思考,自己还是少说少错吧。 他也没太多机会和白元秋搭话,只过了盏茶功夫,人便渐渐到齐。 高梧君仍然是昨天那样的打扮,宽袍广袖,眉目柔和,他在主位坐下,余者分列朝穆。 白元秋环顾四周,在场中,除了昨日见过的蔡姮和高秋岚之外,侍卫长陈初站在高梧君身后半步,而左首坐着个鬚髮尽白,眉间深纹,神情颇有几分不怒自威的老者,与老者相对的,却是位二十许的妙龄佳人,艷若桃李,冷若冰霜,正巧就在白元秋的上首。 一男一女,一老一少,安排的倒有些意思。 至于左首第二,白元秋的对面,则是高梧君手下另一位活着的镇守,长白文道远。 两人目光无意相碰,白元秋微笑,文道远轻轻颔首。 高梧君含笑看着众人,过了会,才开口道:「古水镇守初来高梧,恰好今日道远也来了,你们彼此见见,以后要好生相处。」 白元秋上身不动,自腰部微向左偏,背部笔挺的向下倾斜了针尖大的锐角,然后直起,沉着应了声是。 斜前方的老者蹙眉,双目如电看着她,重重哼了一声,似乎觉得她行为很是不够恭敬谦逊,满脸毫无掩饰的不悦。 此人地位应该十分要紧,高梧君见他面有怫然之色,竟亲自下来为白元秋调解道:「这位是铁松,铁老先生,铁老在高梧的时机比我还长,为人处世素来德高望重,白镇守平时可以多向铁老请教一二。」 白元秋唇角上翘:「只要老先生不嫌晚辈愚钝。」躬身敛袖为礼。 赵笑刀神色欣慰,索性又将这里的人挨个介绍下去,除了昨天见过的几位外,那个坐在白元秋上面的冷丽女子竟然就是高梧的织官罗扇扇。 织官,沿袭自立教祖师织女,地位素来高于同级,教中弟子日常所着的「天衣」,便是由织部的游丝锦而来。 罗扇扇只向白元秋微微点头,便不再理会。 蔡姮笑道:「白妹妹已经认识我们了,我们可还不了解白妹妹呢,不若镇守大人也说说自己呗。」 白元秋敛目,避重就轻道:「我现在也不过刚刚十四岁,有什么值得说的?」接着道,「但有件事情,倒真要和节度大人商量一番。」 高梧君看着小少女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笑问:「哦?」 白元秋道:「晚辈一月之前尚是巡察,经手的事情中颇有几件涉及高梧,还望大人协助我将其收尾,也好向继任者交割。」 话音甫落,周围气氛居然瞬间变得凝滞了起来。 半晌,铁松先生忽然开口,声音沧桑却有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现在既然已不再是巡察,就不要再去干涉那些事了。」 白元秋道:「反正在下正好是派到高梧来,顺便为之,有何不可?将这些事收尾了,我就不再插手。」 赵笑刀忽然笑了:「既然如此,那也是分内应当的,我等自会配合。」语气颇带几分意兴阑珊,起身,「白镇守有何需要,问池云便是。」 众人亦站起,恭送上司离开。 节度既然已经不在,剩下的人自然也各自去干各自的事了,只苦了王池云,还得恭候新任镇守的需要。 王池云陪在白元秋身边,两人相偕出门,光看外形,俱是风姿秀丽的俊男美女。 他恭敬有加:「镇守大人有什么吩咐?」 他客气,白元秋却毫不客气,随意使唤道:「有些事务,还要麻烦王大人与我核对。」 宁小初则等在芍药欹的门口,见自家大人出门,便赶忙迎了上来,闻言正好将早已准备妥当的卷宗递上。 「王大人请过目。」宁小初笑道。 王池云接过,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部心神都被她手上的卷宗吸引,刚打开第一页,里面的内容就险些让他惊叫出声。 高梧的财政,地形,户籍等数据,条理分明,事无巨细的列在上面,只是有些内容后面备註了揣测二字,但据他自己了解到的情况而言,十中□□。 冷汗涔涔。 「上次经过高梧时太过匆忙,未免所查内容有所疏漏,劳烦王大人帮忙校准,在下当不胜感激。」白元秋温和道。 王池云看了对方一眼,他忽然察觉,面前的小姑娘可能并非是自己原先所想的那样,仅仅是个託庇在师兄羽翼下的大小姐。 手上资料重若千钧,仅仅只是「事涉高梧」,对方何必查的这般详细? 难道,白元秋此行竟是专程为了调查高梧才来的?王池云心底有冷意蔓延,剎那间竟产生了将手上资料毁去的冲动,但他到底是刑官出身,一秒之后便冷静了下来,镇定道:「高梧地处偏僻,许多资料都有缺失,镇守大人若真要这些数据,恐怕还得……」 白元秋轻笑,毫不客气打断他道:「池云过谦了,你深受节度大人看重,区区小事,又何需敷衍在下?」补充,「高梧虽然年年都会将收支明细上报无霜城,但那些数据,与我实地考察所得,尚有不小的出入,敢问王大人,这些出入到底产生于何处?」 王池云大惊,瞬间想出数种藉口,急急解释道:「镇守不知……」 白元秋摆手,再次将他打断,笑道:「无需着急,池云先仔细想想,既然节度大人已经授权,那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当成最终答覆来对待的。」 第216页 说完,她便与宁小初一起离去,徒留下王池云原地呆立,脸色红白交加,霎是奇妙。 他盯着两位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眼神阴沉之极,生生破坏了原本姣丽秀美的容貌——在短短两天之内,白元秋给他的印象竟不断变化,已经从最开始的天真不知世事,跳过所有的中间层次,变到如今的表里不一,心思深沉。 树上落叶坠下,落到少年刑官的肩上,发出极轻微的声响,他仿佛忽然从幻觉中惊醒那样回过神来,将白元秋留下的捲轴纳回袖中,转身匆匆返回芍药欹。 妃色衣摆拂过草地,带起了几瓣杏花。 自从白元秋跟王池云说过那番话后,五天时间匆匆过去,她说过不必着急,果然也不催着对方给她回復,每天只埋头研究竹楼上的资料,闲时与云昉练武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王池云:「既然是无霜城嫡系的大小姐,那我们就哄着你玩吧。」 小白:「……呵呵」 ps:今天的发文时间也很早呦 第105章 所谓伊人 竹叶涛涛。 栖凤山上,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房舍,因位置与千顷竹林相接,故而取名「一万竿」,幽静清雅,门无车马之喧,实乃闭关读书练武的绝佳去处。 这些日子以来,白元秋的手下们不时会离开客居,在栖凤山上走动,见人辄避让之,从不多语,却也不显得鬼祟。王池云在暗中观察,本以为他们时打算趁机窃取高梧的机密,还特特让人撤去了枢要之地的守卫,专等着抓住对方马脚,只可惜,那些春衫飘飘,美丽优雅的少年男女们,似乎当真只是在随意闲逛,不肯沾染半分瓜田李下的嫌疑,倒让王池云白费功夫。 天阔山遥。 苍穹蓝如水洗,阳光耀目,胭脂花在路边丛丛热烈的怒放着。 长裙的下摆曳过,白元秋每天都会准时去芍药欹问候高梧节度,赵笑刀有时见,有时不见,她也不在意。 今日据说节度大人稍有不适,高神医已经过去诊治,白元秋告退后,便在山上随意闲逛,忽然目光所及,花丛深出,遮遮掩掩,竟隐约露出半张芙蓉面来。 白元秋心底有些惊讶,虽然离得有些远了,但居然是「看见」而非察觉,实在出乎她身为高手的意料。 那张芙蓉脸的主人,发觉白元秋似乎在往这里看后,身子后缩,快速的躲了下去,矮身潜行,刚刚走了四步,忽然觉得肩膀挨到一块温热的肌肤,大惊转身,看见白元秋赫然已来到自己的身后。 「你怎么——」小美人掩口惊叫,杏眼圆睁,那双瞳孔黑白分明,显得灵气十足。 白元秋的目光快速扫过她的眉眼,依稀觉得眼熟,想了想,笑问:「铁松老先生是姑娘的长辈?」 小美人点头,咬一下粉红色的樱唇:「我叫铁蓉,你说的是我爷爷。」 「原来是铁姑娘。」白元秋恍然,拱手,彬彬有礼,「方才打扰姑娘赏花的雅兴,恕罪恕罪。」 铁蓉观察了白元秋片刻,终于肯定眼前的人不会突然翻脸,露出锐利的爪子挠她,有些羞怯道:「我之前没见过你,所有有些……陌生,才会躲起来的。」 在铁蓉观察白元秋时,白元秋也打量着她,这个和云昉年纪相当的小姑娘,荆钗素裙,质朴无华,手臂上挎着花篮,盛着新鲜的草药——杜芫,木槿,金簪草等等,约有七八分满了,而细柳般的腰间则挂着青色香囊——针法绵密,纹饰朴拙,还带着淡淡的硫磺,迷迭,薄荷香气。 铁蓉至少有不错的医学知识,至于唿吸绵长,脚步轻盈,则是典型的武学世家风范。 白元秋暗暗点头,笑道:「方才看见姑娘站在花丛中,险些误会是芙蓉化人,忍不住便来看个分明。」 铁蓉呆了呆,她年纪还小,从未被人这样直白的夸赞过容貌,几乎瞬间便双颊生晕。山中少女,正值豆蔻年华,其身姿裊裊,妍态初成,举止间自有一段难说的风流态度。 「姑娘的性格真有些像我义弟。」白元秋不着痕迹的凑近半步,轻轻笑道。 这个义弟指的是韩晚。 时光之外。 云重华瞥了旁边一眼。 韩晚看天,口不对心道:「白元秋指的肯定是二哥。」 时光之间。 铁蓉好奇道:「姐姐的义弟,那是什么样的人?」 白元秋道:「他叫韩晚,天真烂漫,温柔可爱,是我在游歷江湖时结识的。」 铁蓉哦了声,虽然觉得这些形容词放在男性身上不算合适,也文静的没有追根究底。 日光洋洋,白元秋挽着新结识的佳人,愉快的漫步于花丛中间,不断引逗对方说话,铁小姑娘开头有些腼腆,后来也渐渐放开了。 白元秋柔声道:「你的武功练的很不错,是轻容赋? 」 铁蓉点头,侧首:「我听说少教主练的也是这个,那白姐姐呢?」 白元秋道:「太清。」 天衣教主流武学分为太清,天魔,轻容,乱红,百刃,及从川朝海六种,虽然宗师级别的高手对前两者的评价略高,但自立教以来,每一类里所出现的高手数量和分布都差不多,所以大多数弟子仍然会按照自己的性格天赋选择,如本代教主苏折柳,主修的就是乱红曲,这也并不影响他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第217页 但无论如何,有资格修习这样艰涩的武学,已经足够证明资质了。 铁蓉露出羡慕的神色,轻声赞嘆道:「有机会的话,我也想去无霜城看看。」 天衣教对待武学的态度,比中朝和北盟都要开放许多,很多普通的典籍,并不禁止教外平民甚至是另外两边的人了解,然而顶级的武学心法,就有相当严格的规定了。 铁蓉或者可以学到轻容赋的口诀,但这必须是在绝对安全的环境下,由师长面对面口授,而在栖凤这种偏僻之地,白元秋很怀疑她是否能有足够的学习机会。 白元秋再次于心底感慨,能有如今的修为,这个小姑娘的天赋毅力,实在是不错了,如果再有些实战经验,就算是和阿昉较量,也可以撑上三十招。 「你还没满十五岁。」白元秋笑,神色真诚,「若是姑娘想去,完全可以去那里看看,若是有何忧虑。」微微欠身,「你我既然有缘相遇,在下愿随时恭候吩咐。」 铁蓉不语,杏眼中挣扎与嚮往互相倾轧,睫毛颤动,半晌,终于道:「多谢白姐姐好意,但此事还是算了吧。」 白元秋微微挑眉,虽然她心中对铁蓉颇为赏识,但旁人若有苦衷,她也不应该强求,但…… 「虽然交浅言深,可我还是希望,姑娘可以将心中顾虑告知。」白元秋柔和道,「以你的资质,又出生戚族,就算从小被送上千寻云岭,也在情理之中。」 铁蓉小声道:「就是因为出生戚族,才不好去无霜城。」声音低若蚊吶,「我祖母,并非,并非是天衣教中人。」 白元秋闻言,默默回忆起来高梧前做的功课,铁松先生的妻子是中朝小吏之女,温婉柔弱,为丈夫生下孩子后不久便去世了,她虽然不是天衣教的人,但也没听说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地方。 「我信得过铁老家教,也信得过姑娘人品。」白元秋笑道,「何况,与外族通婚也不算什么特别严重之事。」 话音刚落,白元秋就发现铁蓉的态度明显变了,若是之前还让她有些感动的话,说完最后那句话后,这小姑娘却明显对自己产生了敌意。 「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事。」铁蓉轻声重复,看着白元秋,「我听人说,白大人和中朝那边也有些来往,这是真的?」 白元秋歪头,眼波流动,几缕髮丝垂落肩上,安然道:「真的又如何?」 铁蓉脸色越来越严肃:「高梧地处边陲,如果镇守大人和中朝关系不清,如何能够服众。」 白元秋悠然道:「天衣教辖地多山,其实并不太适合聚族群居,但当初祖师爷看中这里,也正是因为地广人稀,离中都遥远。然后千百年间,教中前辈移山填谷,建立城池,方才逐渐使天衣教脱离了单纯的江湖体系,正式成为有资格和中朝分庭抗礼的势力。」 铁蓉轻声道:「我知道。」 「你不知道。」白元秋冷冷道,「天衣教的气候,虽然适合药草,虫兽的生存,但其实并不适合谷物的生长。每年,教中都会向中朝输入大量的游丝,香料,宝石,来换取足够的必需品。」 铁蓉倒退:「我教中枢,居然与敌方……?!」 「姑娘当真一丝风声也没听过?」白元秋反问,看见对方茫然的摇头,只好嘆气,「我幼时跟无霜城的商队去过中朝几次,去年还在那里独身游歷了六个月,天衣教不禁弟子有私产,是以在下手中也有些相关的生意。」 铁蓉默然:「像你这样,私下和中朝做生意的人,多不多?」 「私下?」白元秋笑着抗议对方的措辞,然后道,「这是公开的,无霜城每旬有固定的时节会开启和外面的交易,手中有闲余的人,可以选择入股。公中的利润虽然不算太高,但胜在稳定且不必额外费心,当然,若实在嫌赚的少,且自己又有能耐的话,大可选择单干。」笑着补充,「比如我。」 铁蓉声音不稳:「高梧接近和中朝的交接处,我们有很多前辈,都是死于双方的冲突中。」质问,「无霜城嫡系,果然不同凡响,像我等边陲之地的小人物之生死,本不该妄图碍了大人们的脚步。」低声,「当年若非祖父娶了祖母,他本不至于沦落到只能处理卷宗杂物的境地,父亲也不会离家出走。」 「铁姑娘,在下钦佩边陲驻\军之义,然若禁止两家互通有无,我南域连黎庶衣食亦不能自足。既不能安民,守境又有何意?」白元秋道,「姑娘细想,如果没有通商之举,无霜城每年向高梧下拨的银饷,难道都是凭空变出来的不成?」 铁蓉尖叫:「你骗人!无霜城何曾下拨过银饷?」 白元秋双目清澈:「蓉姑娘,在下正是为此事而来。我知道,银饷发到目的地的中途或许难免损耗,但高梧现在这样的情况,也依旧严重过分了。」温和道,「高梧是天衣教的一部分,既然这里的人已经尽力,剩下的,姑娘可以放心交给在下处理。」 铁蓉看着她,咬唇,不知该不该相信。 白元秋笑笑,没有继续,反而换了个话题:「高梧此地,对于和外族通婚的反对很严重么?」 铁蓉点头:「无霜城不严重?」 白元秋难得耸肩道:「无霜城很多孤儿,从师尊,大师兄,再到我,都生父母不详,只是因为天赋难得,才被收归门下。」然后问,「栖凤山上,除了铁老先生,姑娘九就没有听说过其他和外族通婚的实例么?」 第218页 铁蓉轻声道:「若非祖父品行高洁,和外族通婚的人,根本不可能上栖凤山。」 白元秋瞭然。 铁蓉情绪低落道:「不早了,白镇守事务繁忙,我就不耽误了。」敛衽告退。 白元秋嘆了口气:「我送姑娘回去。」 两人一路无话。 回到一万竿。 白元秋刚刚进门,云昉就自房樑上翻身倒挂而下,两人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却只能看着彼此的下巴。 「你又淘什么气?」白元秋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瞬间便十分镇定的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主要是阐述赵笑刀为啥犯到了小白手上。 第106章 道之所在 云昉似笑非笑,当然从白元秋的角度来说,也实在很难准确分辨她的表情就是了。 「刚刚本想找你共进朝食,但既然阿念姐姐已经有新人相伴,旧人就只好知趣退下。」云昉调侃,脚尖松开房梁,灵活的拧腰旋身落地,「你又发现值得栽培的好苗子了?」 白元秋微笑道:「也算是罢。」接着道,「今天最大的收穫,是验证了之前的某些猜想。」 云昉笑道:「如果我现在立刻转换话题,不去听你讲述,阿念姐姐会不会憋的很难受。」 白元秋眯眼,露出「你试试看」的神情,语气却仍旧柔和:「你若不感兴趣,我自然不会勉强。」挂上温文有礼的微笑,「但在下才疏学浅,或许有些地方未曾考虑到,还望云姑娘可以不吝指教。」 云昉伸手捏住白元秋的右腮,扯歪她脸上公事公办的笑容,然后一面大笑,一面问:「我太想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了,求姐姐赶快告诉我吧。」 白元秋笑,将宁小初也唤来,将她和铁蓉之前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云昉是这里最熟悉白元秋的人,她们彼此的默契,很多时候不需要交流也能领会对方的意图。她从白元秋身为巡察时陪伴到现在,眼睁睁瞧着发小提子下棋,对全盘布局胸有成竹,所以并不着急发表观点。 两人都在注意宁小初的想法。 后者沉思,然后慢吞吞道:「高梧离天衣教中心很远,这里虽然和中朝接壤,却因为山路崎岖,人烟稀少,所以并不太受重视,连镇守这样的位置都会产生空缺。」 白元秋点头,是这样的,高梧几乎算是独立的国中之国,人烟稀少,权力牢牢把持在栖凤山上这群人中间。在白元秋故意透露了过两年会返回无霜城的信息后,他们明显表现的更放松了。 宁小初接着道:「然后,高梧的人很敌视外族,甚至对无霜城来的人也隐约有些疏离,而且,这里的平民过的很不好。」 上层刻意宣扬对外族的仇恨,几乎将所有的不满都倾注于此,白元秋无限怀疑当年赵笑刀就是因此才能成为节度——按铁松的资歷和武功,本来是最合适的人选,现在却因为和外族通婚,最终沦落到在栖凤山上管理文书的地步。 宁小初也隐晦的提到了:「铁老的能力,至少要超过处理文书的程度,但他现在空有令人尊崇的名头,却只能管理卷宗。而以铁蓉姑娘的资质,如果送到无霜城,不出意外,也必然会被留下来培养。」 她盯着白元秋:「高梧对外族过分敌视的态度不会传染到无霜城,铁老为什么不肯送铁蓉过去?我查过资料,无霜城几乎没有高梧出身的子弟。」 赵笑刀大权在握,难道他希望将高梧从天衣教分割出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狂妄想法,还只是后天巅峰,以千寻云岭上诸座的实力,摁死个不听话的节度还是轻轻松松的。 白元秋笑了,欣慰道:「既然你看出来这点,我就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接着道,「昨晚接到传信,赵笑刀的妻子儿女,如今正在中朝。」 宁小初瞳孔勐然缩小:「对方的身份很敏感?」否则应该会被接到栖凤山上来。 白元秋嘴角上翘:「中朝宗女,如果消息无误的话。」然后道,「赵氏夫妻刚刚认识的时候,两个人对彼此的身份并没有清晰的了解,等知道以后,却又来不及了。」 「偶然,还是有人设计?」宁小初问。 白元秋平静道:「我倾向于不是偶然。」补充道,「自从认识纳兰九,在下就始终关注着他,不巧发现他对高梧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之后顺藤摸瓜,才最终敲定来古水做镇守。」 很多年前洒下的饵食,到了现在,或者连最初的渔翁都不见了,钓竿却被纳兰九握在了手里。 宁小初冷静道:「高梧的帐不对,是因为这些钱财流向了中朝?」 白元秋道:「我猜测,最开始是被高梧君自己收归囊中,直到去年才是交给纳兰九。」轻声补充,「钱财只不过小事,但这不会是终点。」 高梧对与外族通婚的观点死板到近乎严苛,假设被人知道赵笑刀的隐私,只是交出节度之位已经算是最好的情况了,如果再爆出他多年大肆敛财,下场如何,已经不言而喻。 骑虎难下。 宁小初道:「假如我是纳兰九,会先让高梧君相信,自己只用足够的财物就能闭嘴,等赵笑刀越陷越深,那时再提过分的要求,他就无法拒绝了。」 白元秋笑着点头:「你说的很是。」 宁小初突然明白过来,现在白元秋并不是在和王池云,赵笑刀之流交手,而是白元秋与纳兰九的隔空博弈。 第219页 「既然有所怀疑,大人为什么不上报无霜城?」宁小初不解。 「为什么要上报无霜城?」白元秋奇怪,「连纳兰都能看中高梧,我当然也想掌握这块地方。」 假如无霜城知道了,虽然也能处理这件事,但到最后利益分摊时,白元秋便不占优势了。 宁小初哑言,是,她险些忘了,白大人最初的目的,就是在地方获得足够的资歷,为回归无霜城做准备。 「可万一你有失误呢?」云昉饶有兴趣的问,她对发小有信心,但看了宁小初的表情,却选择替她表达对上司的疑惑。 白元秋有些自负的轻笑:「就算无霜城获知此事,很大可能也会选择派我来处理。」 她神态虽然傲慢,但跽坐的姿态仍然十分端庄合乎礼仪,长衣如雪,乌髮及腰,因为是少年女子,每一日都显得更添妍态——仅从外表而言,丝毫不像在谈论什么严肃家国大事。 白元秋指风从袖中发出,内力与空气的摩擦产生高温,竟点燃了薰香。 宁小初脸色严肃,对云昉道:「云大人,在下想和我家大人单独聊聊。」 云昉笑道:「那我正好出去走走,看高梧君有没有派耳朵过来。」 白元秋看云昉离开,温和道:「小初想说什么?」 宁小初与她对视:「我以为大人会想和属下说些什么。」 「的确。」白元秋点头,「你来高梧很久,事情做得一直很不错,也是时候与你谈谈未来的规划了。」 宁小初有些出乎意料:「未来规划?」 「是,我总得知道你以后更希望做些什么。」白元秋笑道,「你在谋略上表现的极好,又身负高明医术,所以是打算专注于药学,还是兼顾庶务?」 宁小初沉默片刻:「属下今天不是想和大人聊这个的。」 「那也无妨,你什么时候想好了,什么时候告诉我罢。」白元秋笑道,「但假如拖得太晚,就恕在下要替你拿主意了。」 宁小初慢慢开口:「到大人身边后,了解大人越多,我就越佩服大人的手段。」 白元秋轻笑道:「在下就权当夸奖收下了。」 宁小初接着道:「大人很厉害,做每件事都有深意,我相信,假以时日,您必然是在千寻云岭登顶的人之一。」 「而正因为对您有这样的信心,我才更想知道,大人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武功,权势,财富,甚至美色? 宁小初直勾勾的看着白元秋,等待回答。 虽然被正在重点培养的属下质疑了,白元秋的神色依旧柔和:「小初希望听到什么答案?」 不等属下回答,白元秋便继续道:「我成长于千寻云岭之上,它很好,但也有不可忽视的缺点。」 「天衣教的体系结构,太不稳定了。」 理论上来说,教主是天衣教中最高掌权人,但千百年来,他们大多都会选择自己好好练功,将事务扔给辅座处理,自己做做大规模威慑性武器,而辅座虽然有权,但权力大小则取决于教主的懒惰程度,比如说,如果苏折柳变得勤奋,辅座的权柄便会流失。 这种结构很容易造成冲突,白元秋年幼时还能和师兄,云重华三人愉快玩耍,现在却已渐渐分属于两个阵营。 如果苏行止像他师尊那样,可能这些并不算问题,但他不是。 「我师兄,是个非常有智慧,又异常宽和的人。」白元秋语气里含着说不出来的温柔,「他对天衣教有强烈的责任感,希望每个人都能拥有美好的生活。」 「但现在的情况是,天衣教外部强敌虎视眈眈,内部派系林立,矛盾尖锐一触即发。」白元秋的语气温和却坚定,「改变这些很困难,但师兄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我不会把他独自留下与人争斗,我要陪在他身边,亲手改变这里。」 凑近宁小初,白元秋坚定道:「相信我,跟随我,你将亲自见证一个完全不同的盛世诞生。」 与白元秋平时说话的方式不同,这是一种刻意的,蛊惑人心的语调。 时光之外。 韩晚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又怀念又苦涩。 和白元秋生于同时而不损风采的人只有苏行止,但由于苏行止过早的陨落,将近二十年的时间里,只剩无霜城主横行天下。 很多人都假设过,如果苏行止没死在内乱中,如果之后的天衣教,真是由他和白元秋共同领导,无霜城又会是何等的盛况? 当然对他来说,就是何等的幸运与不幸了。 幸运生于同时,不幸生于同时。 顾惜朝站在韩晚旁边,他算是这群人中最冷静客观的人了,苏折柳,韩晚,云重华兄妹都和这段时光有直接联繫,而徐小彦虽然跟这段时光无关,但和白元秋关系很好。 「云公子,你觉得白姑娘的表现,是否过于收敛了些?」 云重华微怔,顾惜朝说的不错,白元秋虽然一直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但眼前的她,很多表现都更像未来的天衣教主,而不是少女时期的阿念。 「我不能肯定,阿念在朋友面前总是更活泼一些。」云重华道,「不过假如她的性格开始渐渐偏向现在,从幻境中脱身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时光之中。 入夜。 翠竿簇簇,皎洁的月色被竹影割裂,精緻的房舍层次分明的坐落在竹林深处。 第220页 自白元秋入住一万竿以来,每天都会派人轮班巡夜,这次是宋卓余,林荃和另外两个少年搭档。 山间风大,檐上的灯笼摇摇摆摆,火光明暗不定,宋卓余和林荃的衣着受上司影响,都是天衣弟子最常见的白衫,他们行动轻盈,几乎足不沾地,落在普通人眼里,简直就像夜间才出没的山精鬼魅。 竹叶被吹得簌簌作响,风忽然变大了,略重的脚步声夹在其中,林荃直觉不对,纵身闪电般向旁边的林子里扑去,瞬间眼前有黑影闪过。 「——喵。」黑影瞪着双幽绿色的眸子,浑身炸毛,弓着腰,颇为阴森的盯着她。 「是猫。」林荃轻声道,向宋卓余示意安全,然后退回自己的岗位。 可她没发现,在刚刚那一瞬间,真的有个黑影趁机悄悄摸进了一万竿。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假期结束了,我想静静…… 第107章 若有所觉 窗明几净,春寒料峭。 白元秋坐在室内的石床上,五心朝天,合目打坐,一动不动。 静止状态的少女和白天的她几乎判若两人,白元秋周身温度低于常人,肌肤白到毫无血色,就像一座披着人类衣服的玉雕。 月光从窗棂照入,在空中形成道道透明的冷白光束,然而有了光明,就必然会存在阴影,潜入者无声无息,偷偷从一个视角盲点转移到另一个视角盲点。 这个潜入者正是陈初。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赵笑刀已经逐渐确认了白元秋手上正掌握着关于他不利的证据,但这些证据尚未提交给无霜城高层,他希望在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之前,至少能将那些证据摧毁掉。 陈初今夜便是奉命而至,在栖凤山上,他是除赵笑刀外武功最强的高手,为稳妥起见,便由他亲自出马。 他仗着对地形的熟悉,穿过层层屋舍,逐渐接近白元秋,如暗夜幽灵般无声飘移,身形展动间,轻盈如尘埃,他从窗扉的缝隙间闪入,抬手,指缝间三枚天玄金针急速射向对手。 寒光掠过。 白元秋姿势不变,金针没入衣衫间,可陈初却未曾听到针尖入肉的响声——她到底中没中招? 「当然是没有了。」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与此同时,在云昉掌中,从微小的银点开始,冷光蔓延成线,聚成梨花枪形,赫然直刺陈初后心! 陈初拧腰,自右掌中翻出匕首,后挥格挡,左手前探,以攻代守,抓向白元秋! 白元秋双眸勐的睁开,衣衫拂动,金针反弹,陈初躲闪无路,瞬间感觉风门,太乙,不容三个穴道上传来虫蚁啮咬的轻微疼痛感,下一刻,全身真气阻塞,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枪尖寒气透骨,隔着薄薄的夜行衣,静静抵在他背后。 白元秋捏开陈初下颌,微微用力,牙齿间藏得□□便掉了出去。 「你竟然还是死士?」白元秋笑问。 陈初说不出话,只能保持沉默。 云昉收枪,笑:「果然是陈初,你又赌赢了。」 白元秋微笑:「以节度大人的性格,也只能派人暗中潜入了,栖凤山上除了他自己以外,以陈侍卫的武功为最。」轻笑,「也幸好是你,假如来的人是王大人,在下都不知如何放他进来才可以显得合适。」 深夜,灯盏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淡淡光晕。 陈初已经被完全控制住,周身穴道插满金针,一动不动的呆在地下。 宁小初安静的开始记录文书,过了半晌,才上前请示:「大人,现在就开始问话吗?」 白元秋瞥了一眼被扔在地上的陈初,看对方气势已弱,不像会立刻求死的样子,点点头:「那就让陈大人开口吧。」 取下封口的布条,陈初缓了口气,慢慢道:「镇守知道我今天回来?」 白元秋摇头:「不知道。」看到对方的表情,笑着补充,「只是在下每天都会做好准备,以便恭候大驾。」 陈初冷笑:「白大人英明。」接着道,「但我还是想不明白,您堂堂无霜城嫡系,教主次徒,为何非要挑高梧这种小地方下手?」 白元秋微笑,不答反问:「那陈大人以为呢?」 陈初冷冷看着她,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因为我们不过是些没有任何背景的小人物,您要如何便如何,横竖也不会有人为我们出头。」 白元秋挑眉,做了个继续说的手势。 「你之前查过高梧的帐?我知道,节度大人的帐目固然不算清白,但真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人,谁敢说没有出过纰漏?」陈初咬牙道,「不过,反正教主大人可以无偿享用各地的进贡,自然也不用为那些俗事担忧。你们这些天之骄子肯定无法想像,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屈辱,只是偶然发现旁人有把柄落下,便兴高采烈的跑来……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白元秋轻嘆:「虽然师尊的确不必担忧这些,但我却是明白的。」接着笑道,「听了陈大人所言,才知晓高梧果然对在下误会甚深。」 陈初冷道:「误会?」 「好歹在下也是需要养家餬口的人,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只要节度大人做的不过分,我并不打算因此为难他。」白元秋道,「但高梧这里连平民的温饱都不能保证,他过线了。」 白元秋说话的时候,表情十分平静,甚至可以算是温和,却依旧带着种难以言喻的强大压迫感,陈初额头冒汗,某个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己的立场没有那么坚定了。 第221页 「以及,赵大人虽然是高梧的节度,但高梧属于无霜城。」白元秋平静道,「这是原则,不允许任何人挑战。」 陈初哑声,他跟随赵笑刀最久,的确,因为无霜城对偏僻地区并没表现出太大的兴趣,这种态度鼓励了赵笑刀,节度大人已经越来越将高梧看做自己的私产了。 「大人也是无霜城出身,当年没人愿意来这里,大人来此,几乎是牺牲了自己的前途……」陈初辩解,已经有了些哀求的意味。 「教主次徒也来了,赵大人有什么可委屈的?」白元秋笑道,「更何况,我本带着和平过度的意愿来此,你们坚持拒绝,我又有什么法子?」 「和平?」陈初冷笑不信。 白元秋格外温和道:「若非在下不愿擅造杀业,你以为节度大人当真值得白某顾忌不成?」笑了,她的对手是纳兰九,收拾赵笑刀,只不过出于坚壁清野的习惯而已,接着道,「我带来足够接管整个高梧的人力来此,目的不可能只是古水,只是在下已经恭恭敬敬的将梯子搭上,赵大人却抵死不肯下来……徒唤奈何?」 陈初咬牙,你所谓的「和平」,就是让别人先自觉的解除武装,再举手投降,这种做法和引起战争有什么区别? 白元秋看着俘虏的表情,柔声道:「觉得不满意?通敌的罪过,能全身而退已是大幸,换个人来处理,栖凤山早已经飞鸟绝迹。」 陈初沉默片刻,低声道:「大人并未过于损害高梧,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宁小初无声笑了,「过于」,「苦衷」,等于是承认赵笑刀通敌了。 白元秋温和道:「苦衷,指的是他嫁入王府的女儿,还是留恋花丛柳巷的儿子,总不会是赵夫人吧,据在下所知,节度夫人除了喜爱绫罗珠宝之外,倒没什么大过。」 陈初不可置信的看着白元秋。 白元秋摊手:「你看,我真是不想杀人才等到现在的。」 陈初低头:「如果,您可以保证大人的安全,我愿意劝他。」 「如果节度大人愿意隐退,我会尽力保证他妻儿的安全。」白元秋保证道,「顺便提醒一句,你可知赵夫人是如何被发觉的?」 陈初摇头。 「虽然每年天衣教都会想中朝倾销大量游丝锦,但仍然供不应求。」白元秋提点道,「赵夫人区区宗女,无权无势,就算做人外室,也不至于四季都能拿出这般贵重的衣料。」所以就顺理成章的被纳兰九盯上了,纳兰九盯赵夫人,白元秋盯纳兰九,顺藤摸瓜,才发现高梧居然藏着如此隐患。 陈初闻言,脸上闪过戾气:「果然是那个女人。」 白元秋温和道:「你这种态度可不好,既然认节度大人为主君,那对主母也太无礼了。」 陈初虽然没有反驳,但眼神中藏着的轻蔑已经说明了一切。 白元秋警告道:「妻子儿女,血肉相连,与旁人到底是不同的。」 陈初淡淡道:「区区中朝鄙女,早在最开始就应该杀了她。」 白元秋饶有兴趣:「哦,你就不担心节度大人生气?」 陈初无所谓道:「毒瘤既除,我可以当场自刎在大人面前,以死相报。」 话音刚落,白元秋的手忽然轻颤,她弯腰捂住额头,莫名觉得头晕。 眼前猩红渐生,耳中响起模煳的刀声剑声,杀伐之音,残肢断臂散落满地,有人横剑颈侧,目光无喜无怒的看着她。 「……阿念,我无可奈何。」 剑刃入体,鲜血四溢。 白元秋想要伸手阻止,却是徒劳,那人面目模煳背景模煳,又熟悉又陌生。 是谁死在她面前,是谁做过相似的决定? 宁小初和云昉都担忧的看着她,宁小初道:「大人……」伸手探脉。 白元秋挡开,她骤然直起身,几乎是怒不可遏的看着陈初,厉声:「以死相报?」 她失态的抓起手边的杯子,勐的朝陈初砸去。 心中悲痛莫名。 云昉惊讶极了,闪电般出手将杯子捞回:「阿念,你发烧了?」 白元秋胸口起伏不定,过了片刻,才冷静道:「陈大人,对不住,是在下最近练功急于求进,刚刚怕是有些走火入魔。」 时光之外。 云重华面色苍白,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在刚刚那瞬间,时光间的禁止忽然松动很多。 顾惜朝斟酌道:「方才,白姑娘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云重华木然点头:「是,她十六岁时,千寻云岭之上,我当面自刎。」 云昙则切齿道:「原来她还记得自己逼死大哥的事。」 云重华苦笑:「虽然很多人都误会,但她并没有逼我去死,相反,阿念当时拼命恳求我活下来。」眼眶渐渐盈满泪水,「可我害死行止,连累师尊,又有何面目立于世间?不如一死了之。」 「虽然懦弱,但不能怪你。」徐小彦中肯道,「人总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从小就生了重病,多次挣扎在死亡线上,看着父母亲人那样疲惫,真想不如死了算了。」笑道,「然后,在十三岁时,我竟然就真的这样做了,拔了针头,躺在床上闭目等死。」 云重华轻声问:「后来,你死了吗?」 徐小彦摇头道:「我慢慢昏迷,在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已经感到后悔,却无力自救,但幸好,那天医生来的及时。抢救回来以后,我看见父母悲痛欲绝,似乎一夜便老了十岁。」缓缓道,「他们希望我活着,无论多困难,他们只希望我活着。」 第222页 徐小彦定定看着云重华:「虽然命是你自己的,但轻率的选择死亡,太不负责了。」又向苏折柳道,「苏先生也一样,你们一个一死了之,一个一去不回,知道你们都这样信任小白的承受极限和办事能力,她一定很高兴。」 云重华与苏折柳双双默然,韩晚轻声嘆息。 云昙张张嘴,却又无声闭上了。 时光之外。 深唿吸,白元秋那几乎从不掉链子的坚强让她迅速平静下来,沸腾的血气很快被导正,脸上再次浮现出温和的笑容,她亲自为陈初解开穴道:「陈兄的忠心令人钦佩,若你肯劝节度大人,在下自然感激不尽,若是无能为力,眼下高梧内乱将生,自去可也。」 陈初活动手腕,不可置信道:「你,真愿意放我走?」高梧身手第二的人落在你手里,就算不杀,至少也该废了武功吧。 白元秋温和道:「我已再三表示,不愿擅造杀业,还望陈兄信我。」接着道,「提醒陈兄,你可以走,但既然被俘,却毫髮无伤的离去,恐节度大人生疑。」 陈初蹙眉道:「在下从大人于微时。」 白元秋摇首道:「从来共患难易,共富贵难。」 陈初平静道:「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白元秋慢慢咀嚼这四个字,笑了,「既然如此,那就恕不远送了。」 陈初抱拳,无声纵入黑暗之中。 宁小初站在白元秋身后,好奇道:「你相信他的话?」 白元秋温文道:「真话假话,又有什么区别,赵笑刀并不足为虑。」 宁小初不解:「那大人为何还不动手?」 白元秋宽容而无奈道:「再四表示,我并不愿意擅造杀业。」 宁小初斜睨。 白元秋笑道:「好吧,更重要的是,师兄会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刷完《伪装者》,开始刷《琅琊榜》~ 给大家推荐这两部电视剧呦o((>w< ))o 第108章 番外·一世江山(二) 与此同时,离穹岭的另一侧。 千里冰封,天幕下,乌夜群山,山脚山腰山峰皆白成了一色。 水汽在树枝上凝结,条条缕缕,折射昼光,色泽莹如裹素。北风徐来,掠起细小的冰碴,发出飒飒的声响。 树丛间清出一块隐蔽的空地,青石累阶,围成烟囱形状,中间以硫磺油脂柴草填充。 这是中朝挥军南下后,在南域大地上设立的无数烽火台中的一座,守在它前方的是名面容青涩的少年,看身量至多不过十六七岁,穿着实在说不上厚实的棉衣,缩手缩脚,佝偻在石台下。 王麦子对着掌心呵气,白雾从口中冒出,喃喃:「这天气恁般冻煞人,真想偷偷儿点个火。」 话音未落,长空上,有苍隼的影子一闪即过,它展翅滑翔,穿过层林,轻轻落在点火小卒的身前。 王麦子看见苍隼鸟爪上繫着的红绸,心中咯噔一下。 红绸——举烟,支援。 王麦子伸手在嘴上抽了把,骂道:「你这乌鸦嘴。」随后小声咕哝,「老天保佑,纳兰大将军百战百胜,伯父在他麾下多年,哪次到最后不是囫囵回来了,这次必然也没事的。」 小兵的大伯王菽就在山那边的朱羽军中做校尉,他一面忧心长辈的安危,一面迅速在烟囱中加了把湿雪,好让烟待会能冒的更浓些,接着打了几下燧石,迸出的红星将火引迅速点燃。 忙碌中,身前苍隼忽然长鸣。 火引还没来得及抛入石台中,王麦子刚刚觉得冻到麻木的双手有了些暖意,心口便随即感到结冰般的寒冷。 低头,一截剑尖正正自胸膛穿透。 鲜红的血珠坠入雪中。 王麦子身后,一名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女正缓缓收剑。 少女身着素衣短打,右臂上绣着玄蝎图纹,蝎子中心则是一个「武」字。 天衣教武座麾下,玄蜇部,宁青。 王麦子尚未立刻断气,他努力扭头,嘴唇翕动,眼神茫然而绝望。 「魔教……妖女……」 宁青漠然的看着敌人在死路上挣扎,忽然,少女的冷笑凝在了嘴角。 王麦子眼神彻底失去光彩的瞬间,腹部开始不正常的迅速膨胀。 ——糟了! 「轰隆!」 浓烟随火光蔓延,青石台周围三十丈内树木皆被连根掀起,雪水混着黑泥炸碎。 眨眼间,王姓少年已经尸骨无存。 青衣独臂的女子望着沖天而起的滚滚狼烟,漠然陈述道:「以活人为引,命绝则火生,好厉害的手段,不愧是纳兰家的人。」言罢手腕一抖,松开长鞭。 宁青半身染血,她在千钧一髮间被人以鞭尾捲住腰身,硬生生拖出了爆炸范围,虽然受伤,却好在性命无忧。 少女翻身跪地,短剑按在腰畔,行礼:「属下谢楚大人救命之恩,玄蜇部办事不利,请大人责罚。」 楚楚右边空荡荡的袖子扎在腰上,她缓缓摇头:「不急。」 宁青应了声,忧色聚在眉间——既然楚大人都在这里了,那教主想必也已经…… 「处理完伤口,你就自行归队。」楚楚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人已展开身法,如青色烟霭般疾速掠到百丈开外。 群山中每隔三里,便有烽火狼烟次第而起。 第223页 「朱羽军求援!」凤翎军统帅任少书率领轻骑,自乌夜山腹地全速赶往桑原。 他之前和纳兰将军商议,押运完粮草后,凤翎全军便借乌夜山地形掩饰,稍稍滞留几天,给云家那小丫头留个偷袭的空档,等大鱼咬了钩,疾风骑掉进朱羽军的口袋里,他再率军越过离穹岭,趁机抄掉对手的老窝。 任少书心中冷笑,只要那小丫头督座一旦溃败,南边胶着的战线便被打破,凭她白元秋挠破头皮,也再变不出人手派来桑原。 这一战,胜了,便是更易局势,震慑当世的赫赫之功。 林间树影婆娑。 尚算不错的日光,透过几重杈叶照下来,支离破碎的映在雪地上。 探路先锋手持弯刀,轮班上前清扫前进道路,山林中冻条横生,并不适合中原的骑兵在此异地作战。 刀锋泛着惨青的光泽,持刀人如蝗群般拥上,钻到到哪里,哪里便有木屑夹着碎冰横飞 打头的小兵砍顺了手,一刀噼断前面挡路的杂枝后,刀势也不过微缓,锋刃继续沿着原先的轨迹,抹向树的主干。 树干盈尺,其色深沉,刀锋碰及时,触感却如纸片便脆弱,雪树应手而碎,坷差坷差的往下倒去。 先锋急忙避开,腾出空地,出乎意料的是,眼前重重坠落的晶莹树冠中,触地时忽然飞出数十道冷冽清光。 变故来的太快,砍树的小兵兀自举刀,却来不及反应,他眼睁睁看着箭头在视野中越变越大,接着—— 晶莹的血珠溅射空中。 强大的冲力将小兵往后拖了几步,箭头自他后脑勺上突出,顶落头盔,红白相间的血水挂在箭身,淅沥沥的流淌。 小兵倒地,身边是他的同袍。 放眼望去,满目皆是修罗场。 杀戮不停,伴着「砰砰」的沉闷声响,羽箭箭头接连突破铁甲,将散在树冠外围的凤翎军先锋射倒数圈。 「盾手!」 任少书及时拉住缰绳,身前亲兵举盾如墙,落后他半个马身距离的副官石虎吹角,低昂雄浑之声顿时响彻山林间。 「全军注意,有敌袭!」 凤翎军上方,忽然有数不清的敌军自树上悬绳而下,在山间盪开长长的弧度,手持弯刀,自空中带走连串的头颅。 石虎眼睁睁看着前方那些骤然失去脑袋的颈腔,向上喷出条条血柱。 双目浓赤的副官怒吼,长刀出鞘离手,朝天重重旋飞而去,一名盪的稍低的少年手中悬绳被正正割成两截,身不由己的斜坠入凤翎军中。 石虎抬起马背上的长矛,斜指,矛尖正正刺穿了少年的胸膛。 少年感到丹田中再难聚起一丝内力,他无力的跌落,身体先被长刀分割成无数块,又被敌人的马蹄踩踏成泥。 见此举奏效,凤翎军上方顿时抛出无数刀光箭雨。 石虎正杀的起兴,身下坐骑却忽然趔趄着倒下。 混着黑泥的雪地上,竟然有冷光破雪而出,许多白衣人持刀滚地前行,刀锋朝着凤翎军马蹄扫去。 骏马长嘶,屈膝跪倒,马背上的士兵还未坠地,便被人拦腰斩成两截。 石虎艰难的闪过敌人的袭击,死死护在任少书的马前,此时此刻,他脑海中不由浮现起四个字——天罗地网。 在这场制定好的杀伐中,到底谁才是猎人? 突然出现的敌人中,有批人杀的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任少书眼神冷冽,眼前的敌人,应当分属于无霜城白姓魔头的嫡系快雪军,以及武座麾下碧蛇、白妃、赤鸟、玄蜇四部。 南域本来也该归属于中朝,却偏偏有这些江湖人多年来恃武犯禁,占山为王。 当真可恶。 乱军中,楚楚踩着凤翎军的头颅,直奔任少书而来,她每踏一下,用来借力的头颅便如同摔烂的西瓜那样凹陷下去。 抽刀欲斩将。 眼见青衣独臂的刀客离任少书已不足三丈,长期隐在将军身后的老道士玄悟终于慢慢露出插在袖中的枯瘦双手。 抬手便是一拂尘。 万千烦恼丝敲在刀刃上,发出金锣般的声响, 楚楚手臂巨震,唇角溢出鲜血,两人相持数息,随后女子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瞬息倒掠三十丈,堪堪停在一匹无主的马背上。 青衣刀客双目死死的盯着前方老道,身后虽有敌人袭击,她却并不回头,只将掌心松开,仅以拇指食指拈着刀柄,刀身后转,横扫一片。 老道捻须,手中尘尾再次拂过。 半空中,赤鸟部数十人迅速自向老道士盪去,手中弯刀向人颅。 真气灌注之下,拂尘上的长丝根根倒立如刺,玄悟食指在木柄上每按一下,便有一篷白丝向敌人飞射而去。 赤鸟部抽刀,彼此间以刀背互斫,勉强让开。 玄悟微笑。 此刻,山林中颳起北风,雪沫被风捲起,向任少书所在位置悠悠扬去。 雪地起风看似没什么不正常,只是本来从容的老道士瞥见后,却为之蓦地色变,他拉着任少书的手臂,将对方扔到自己的马背上,同时拂尘旋展如搅泥,在面前画出阴阳相辅的圆形气墙。 雪沫便在这透明的气墙上炸裂,气流波及之处,范围内的凤翎军无一人倖免。 「是那位来了。」玄悟道。 第224页 对面二十丈处,不知何时已站定了位深衣如堆雪的年轻女子,她稍觉遗憾的收回手,神色淡淡:「道长好眼力。」 「白教主。」玄悟神色凝重,「看你方才出手,可知足下这些年恢復的实在不错。」 可惜如此蓄力一击,空耗你三成真元,到底未能竟功。 玄悟身后,任少书瞪大眼睛,目光不离白元秋方寸。 在听见「白教主」三字时,他心脏骤停,俄而更加勐烈的跳动起来——云昉算什么,今日只要能围死白元秋,天下便算真正落入中朝之手! 「玄悟道长!」任少书急切道。 玄悟顿了顿,随后轻嘆,点头:「将军放心。」 任少书脸上不可抑制的浮出喜色,他看着白元秋,眼中满是杀机,指腹无意识的在刀背上来回摩挲。 白元秋神态从容,天衣教主亲临战地,端的是温文尔雅,她颔首道:「任将军何必如此心急,今日阎罗殿上,凤翎军必定人满为患。」 她口中虽说不急,下手却又快又狠,长袖中剑气飞出,周围再次拥上的凤翎军举盾相抗,剑气击在盾面上,如同微风吹过磐石,未能损伤铁盾分毫,可持盾人的胸口却悄无声息的出现了碗大的血洞。 天色转阴,沉沉欲雪。 「白教主恃武欺人的手段倒是熟练,难怪能无霜城权柄最终会落在你手中。」任少书声音中含沙射影,满满皆是恶意。 白元秋唇角一翘,声音轻和:「将军过誉了。」 ……没有人在夸你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菌熬夜把琅琊榜刷到了最新一集,于是,今天还是放番外吧qaq ps:今天晚上就直接发了,反正都10号了,我也不折腾存稿箱菌啦_(:3ゝ∠)_ 第109章 敌方内讧 芍药欹。 春寒料峭,露水未生,粉嫩娇艷的芍药花瓣,在晚上便显出深浅不一的蓝紫色泽,团团拥簇在花圃中间,蜂蝶俱静。 廊庑空旷,月色寂寥,山风勾的檐铃细碎和鸣,主屋内偶然外泄的明火,被三重垂帘层层挡住,安谧宁静。 如白日那样,赵高梧坐在主位,儒雅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背靠凭几,肢体闲适的伸展着,目光却冰冷森然。 「我顾忌无霜城,对她步步退却,倒让小姑娘开始得意忘形了。」 王池云上身前倾,轻声道:「那大人的意思是?」举手,在颈上横过,做了个斩首的手势。 高梧君沉吟,白元秋的地位并非无足轻重,能不动手,他尽可能不撕破最后一层脸皮:「我们先等陈初回来。」 如果陈初得手,白元秋空口无凭,能奈他何? 蔡姮小心翼翼道:「陈侍卫已经走了三个时辰。」这里是栖凤山,以陈初对地形的熟悉程度,如果判断没有潜入的希望,早早就放弃了,如果能够潜入,现在也该有消息传回来才是。 众人沉默,室内共有五人,高秋岚安分的呆在角落里,眼观鼻鼻观心,而罗扇扇依旧冷若冰霜,本来就没打算给会议增加发言量,另外三人再闭嘴不言,室内安静的简直近乎于死寂,连空气中都浮动着不详的意味。 赵笑刀内心烦躁,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沉着。 他时而心中溢满杀意,想要立刻冲去一万竿刺杀白元秋,时而又深感惶恐——赵笑刀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踩到线上,他一直努力维持着过线一点点,随时看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能立刻缩回来的地步,好在中朝那边的人只打算求财,不会要求更过分的,使他彻底背叛天衣教的事。 不,不是这样的。赵笑刀内心在摇头,月前,中朝希望自己暂时切断丹景和这里的通讯,他答允了,虽然谨慎起见,并没有亲自去做这些事,只派陈初将秘制的鸽哨给了他们几枚,但不久便听闻周林袭击丹景的消息,如果当时周林成功了,丹景求救无门,他就是那个亲手将天衣教分舵卖给敌人的人。 可如此偏僻之地,就算拿到手,也没什么用吧?赵笑刀闭目,我离开的并不远,依旧随时可以回头。 室内越来越安静了,外间夜风穿过迴廊的呜呜声仿佛近在耳边。 此时,烛光勐的发出一阵不正常的闪动,赵笑刀的脸上露出微弱的喜色:「终于回来了。」 重帘挑开,黑衣劲装的陈初闪身而入,他身形修长有力,屈膝行礼的姿态当真如同玉山倾颓。 「大人。」陈初抱拳。 高梧君本来含笑注视着自己的爱将,但看见他剑眉微蹙,双目隐含忧愁的样子时,嘴角由上翘渐渐变为下拉,沉声道:「事有不谐?」 「属下无能,请大人责罚。」陈初顿首。 赵笑刀轻嘆:「罢了,看来那小丫头果然颇为警惕。」接着道,「白元秋发现是你了么?」 陈初垂首道:「属下,方才不慎被俘。」 室内气氛顿时凝滞。 「哦?」赵笑刀半晌才开口,「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是镇守大人放属下回来的。」 「镇守大人。」赵笑刀重复,冷道,「那位镇守大人为何会放了你,她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陈初低声道:「属下答允她,回来劝劝大人。」抬头,诚恳道,「大人,事已至此,白镇守既然肯答允让大人全身而退,倒不如……」 木制案几勐然发出巨响,赵笑刀的掌心几乎嵌入桌面,厉声:「陈初!」 第225页 蔡姮亦蹙眉道:「陈侍卫,你莫非是疯了?」 王池云悠悠开口:「陈兄,现在局势未明,大人待你如此恩德,而白元秋不过饶你一命,你便偏心至此么?」 陈初不为所动,道:「大人,白镇守那里收集了很多关于高梧的信息,她已经知道公子和小姐的消息了。」 一旦被爆出,他们立刻便成叛教之人。 赵笑刀顿住。 王池云眼睛眯起:「她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罗扇扇忽然开口:「白元秋曾在中朝游歷过七个月,传言,与某些世家交从过密。」 王池云闻言,迅速的瞥了罗扇扇一眼,后者仍然满脸冷意。 赵笑刀的手掌慢慢攥紧:「她……」 陈初道:「白镇守长期监控纳兰家,属下猜测,之前她恰好借道丹景,也是得到了消息。」 赵笑刀面无表情,缓缓道:「我知道了,陈初,你今日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陈初张口,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犹豫片刻:「那,属下先行告退。」 陈初走了,而室内剩下的五个人,却一个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王池云微笑:「陈兄是我们中最早跟随在节度大人身边的,而白元秋连他都能说动,当真可谓神通广大。」 蔡姮则提出另一个意见:「妾知道白元秋身边有位药师传人,莫非是她给陈侍卫下了迷药,使小陈乱了心智?如若不然,妾简直会以为他今晚是疯了。」 全身而退,意思是将所有荣华利禄都抛诸脑后。赵笑刀掌权半生,要真沦落到这种境地,那简直不如死了算了。 王池云垂下眼睫,轻声道:「蔡大人所言固然有理,可如果药师传人真能令其丧失神智,那事情就麻烦了。」压低声音,「陈兄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假如这些已经被白元秋掌握的话,属下恐怕难以善了。」 赵笑刀悚然,武功越高的人,药物能乱其心智的可能就越低,以陈初的身手,他并不愿意相信白元秋的手下足以做到这点。 但假如陈初现在是清醒的,他又怎么会为对手说话? 王池云长跪而请:「请大人决断。」 赵笑刀沉默。 窗外传来鸟啼声,曙光微露,快到卯时了。 短烛莹莹,红色的烛泪几乎溢出灯台。 王池云姿势不变,眉眼恬静温柔,几乎不含烟火之气。 「池云有什么建议?」赵笑刀终于开口,揉揉额角,疲惫道。 「属下怀疑,白元秋刚开始其实并未掌握关键证据。」王池云推测道,「假设她果然能够证明大人的所作所为,又何须亲自前来高梧,百般试探?」 这种猜测让赵笑刀好受很多,他眉头微松,示意:「继续说。」 王池云轻声道:「假如属下的推测是对的,白元秋在来高梧之前都还没找到关键证据,但陈兄去过之后,情况就不同了。」小心看了上司一眼,接着道,「不论陈兄是被迷药乱了心智,还是真的被说服,白元秋恐怕都已经从陈兄口中获得不少关于高梧的消息,幸好现在夫人与公子小姐都身处中朝,白元秋纵然手眼通天,短时间内也无可奈何。」 赵笑刀露出些不自然的表情:「我相信陈初的忠心,不会随意将高梧的事情透露给对手的。」 「陈兄确有高山景行,令某自惭形秽之处,但正因陈兄品行如此,他以为的对大人好,未必就是真的对大人好。」王池云一针见血道,「恕属下直言,他对夫人的态度,实在不甚恭谨。」 陈初是否会认为向白元秋投降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赵笑刀对此茫然,但陈初的确看不上妻子,如果没有自己的命令,陈初是不会在乎她的性命的。 王池云见赵笑刀面有动摇之态,再接再厉道:「此外,昨日属下获知一事,陈兄的夫人月前于路中难产,是白元秋恰好遇上,施以援手,才保得他们母子均安。如此看来,陈兄还真欠她一份大恩。」 赵笑刀豁然抬首,双目如电,几乎失声道:「原来那天是白元秋救的人,陈初为何从来没和我说过?」 王池云眼神刻意躲闪,道:「可能……陈兄自己也不知道呢?」 这个理由太苍白无力了,蔡姮忍不住发出嗤笑。 赵笑刀以袖掩面,感到身上的力气渐渐流逝,但这只是错觉,放下手,他依然是那个后天巅峰的高梧节度。 「先,暂时将陈初控制起来。」赵笑刀沉声道,「不要让他有和白元秋再次接触的机会。」 「谨奉命。」王池云格外柔顺道。 这时,蔡姮身子有些难受的动了动,她心中忽然觉得空旷寂寥——不管王池云平日表现的再温柔软糯,他骨子里仍然是位刑官。 陈初这次纵然和大人有所分歧,但就这样交给刑官,是否过分了些? 她的异状很快引起同僚的注意,王池云侧首看她,无情的眼神配合着温柔腼腆的笑容,犹如毒蛇便阴冷黏湿,后者一个激灵,立时便清醒过来了。 「蔡大人有什么指教么?」王池云微笑问道。 「……不敢。」蔡姮忽然气短,扭头移开目光。 晓露如雨痕。 「节度大人今日仍旧不适么?」在芍药欹的门口,白元秋宽袍广袖,衣履风流,如往日那般既往前来问候,既不过于热情,也不显得冷淡。 第226页 「是。」门房平淡回道。 白元秋颔首,离开之前,忽然道:「请问,陈侍卫今天可有来过?」 「这个,就非小人可以知道的了。」门房皮笑肉不笑道。 白元秋目光闪动,笑了笑:「抱歉,是在下叨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沉溺于电视剧,word都不想打开了_(:3ゝ∠)_ 第110章 跟错老大 嫩芽伸展,枝头上杏花已残,粉白轻红,零零落落的点缀着,山上晨风微湿,竹海随之徐徐摇动,坐落其中的客舍小筑,便如海中分流的礁石,上空正有炊烟在裊裊升起。 「节度大人派人送来请柬。」林荃自外匆匆而入,带来赵笑刀的消息,「请大人晚上去赴宴。」 宁小初撇嘴道:「宴无好宴。」 白元秋本在悠闲的翻书,此时抬头笑道:「这也未必,万一节度大人是被陈兄说动,正打算认错归隐呢?」 宁小初默然:「……你是认真的嘛?」 白元秋眉眼弯弯:「假如我是认真的,小初又打算怎么做?」 宁小初想了想,认真:「我觉得现在逃跑,大概还来得及。」 云昉大笑,道:「宁姑娘,白二的话,但凡加了前提条件的,你都一个字也别信,比如这样。」她双手撑在白元秋的案上,促狭道,「阿念姐姐,你说教主为何总是不肯见你?」 白元秋含笑道:「我不好妄自揣测长辈之事,或许是因为师尊事务繁忙,无暇他顾,但不论他老人家见与不见,弟子总是一如既往。」 你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教主吧?宁小初腹诽,点头,白元秋加了「或许」,「万一」的话基本都不靠谱,现在我懂了。 「可我怎么听说清重宫中日日笙歌□□添香,而你和少教主却如此繁忙,心理能平衡不?」云昉接着挑拨。 「弟子服其劳,酒食先生馔。」白元秋重新低头看书,笑意不减,「这本来就是分内之事。」 「真的假的?」云昉挑眉,「就半点不快也没有?」 白元秋温和道:「身为弟子,能受到师尊庇护,身为教众,又能受到教主庇护。」语气安静淡然,「尚敢何求。」 「你真心这样想?」云昉近身,笑,「教主有弟子如你,如少主,此生当可高枕无忧了。」 白元秋笑道:「没办法,谁让家师收徒别具慧眼,顽石璞玉,一望便知。」 「……所以我们都是顽石啊?」云昉满脸不善良。 白元秋摊手:「窃以为,如果以师兄为标准的话,别人应该都只好算成顽石吧。」将云昉拉到自己身旁坐下,「我也算努力,还不是只能瞠乎其后?咱们都一样啊。」 「既然教主这么具有慧眼。」宁小初十分有预见性的开起玩笑来了,「说不定哪天镇守大人就又突然多出几个师弟师妹了呢。」 话未说完,白元秋双目已经眯起,露出明显的不信之色,缓缓摇头道:「教主收徒哪有那么容易,如果璞玉随处都是的话,又如何这般珍贵?」 云昉笑眯眯:「如果阿念姐姐在教主门下待的不痛快,那不如我去劝劝家师,把阿念姐姐要到督部下来好了。」抱着白元秋的手臂,「以后你去当督座,我就给你当副官,如何?」 「承蒙厚意,可惜在下意志坚定,有生之年都绝不打算改投门墙。」白元秋欠身,一派温文儒雅,「只怕要叫姑娘失望了。」 云昉道:「我师父要收你为徒你不乐意,那君先生呢,他要收你为徒,你乐意不?」 白元秋脸上露出些许茫然之色:「君先生?」 「是啊。」云昉笑道,「所有武林前辈都更看好少主,只要君先生,是最喜欢阿念姐姐的。」 白元秋蹙眉,眼中露出疑惑的神色:「奇怪,不知为什么,想到先生时,我竟会觉得……」按住胸口,「有些伤感。」 听到名字,便觉得悲伤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开来,点滴成灾。 「你也的确很久没去拜访君先生了。」云昉瞭然道,「等高梧的事情告一段落,阿念姐姐可以请假去看看他。」 「这倒不错。」白元秋温和道,「到时候,公务就有劳小初你们多多辛苦一二了。」 「酒食大人馔,公务属下劳。」宁小初故作怅然,「我早已认命了。」 相顾而笑。 栖凤山,石牢。 泥泞的地面上,黑色的褐色的虫子,在长满霉菌的茅草堆中穿梭,阴暗的角落里,老鼠们探头探脑,发出窸窣的响声。 石壁上铺着斑驳的苔藓,灰白和黑红的印迹杂驳,嵌在墙壁中的铜灯昏暗,灯台下拖着长长的,杂草般黝黄而稠腻的油印。 正中竖立着铁制的十字刑台,一个昏迷的男子被铁锁缚在上面,脑袋无力的歪向旁边。 身着妃红曲裾的王池云在狱卒的陪伴下款款走进,他眉目如画,温柔天生,长袖几乎曳到地上,行动间自然显出一段难以言喻的风流态度。 美少年微微侧首:「退下。」 狱卒点头哈腰,小心翼翼的离开,徒留少年刑官孤身在此。 「陈兄。」王池云注视陈初,眼眸这石牢的灯光下,竟显出犹如琥珀般的蜂蜜色,他柔声唤道,「小弟到底曾在刑部学习过,你就算将心跳脉搏都强行压制的缓慢,也是瞒不过去的。」 第227页 陈初僵住,他慢慢睁开双眼,双目如电,直视王池云:「节度大人现在如何了?」 「大人很好。」王池云微笑,「陈兄果然忠心耿耿,在这种时候都不忘挂念主上。」 陈初没理会他的讽刺,皱眉道:「难道大人已经被你们软禁了?」 王池云眉毛上扬,不解道:「陈兄何出此言?」仔细打量一会,忽然笑了,怜悯道,「原来如此,真是可怜,你竟然到现在都没察觉,把你囚禁刑室的决定,正是大人下的。」 陈初瞳孔勐缩,他脸上划过不可置信的神色,厉声道:「你说谎!」 王池云轻笑:「某又何必骗你。」鼻翼微动,「怎么有血腥气?」 陈初冷笑:「石牢里为什么有血腥气,大人难道要问在下不成?」 「这倒是。」王池云柔和道,「高梧素来和谐,王某的确少来刑室,那些杀才偷懒,未能将此地打扫干净,实在是委屈陈兄了。」 陈初嘲讽:「此间不过你我两人,王大人何必猫哭耗子。」 「陈兄误会我。」王池云淡淡道,并不以为忤。 陈初偏过头去,他表面不合作,内心却微微松了口气。十字刑台上,他的右手被铁链束缚,扭曲成不正常的姿势,在王池云看不见的那面,正有丝丝血迹从掌心溢出。 铜丝裹在血肉之中,陈初刚才故意做出冲动的样子,似乎被王池云成功激怒了,其实心中半点不曾相信对方所言,只是借怒火,掩饰自己悄悄解锁的动作而已。 王池云离陈初足有丈许之远,静静站在整个石室最整洁的位置上,半点不愿挪动。在栖凤山上,他属于新贵,和陈初这等元老从来不睦,更因为后者品行素佳,与他这样刑官出身,天然被打上残忍无情标籤的人,几乎是云泥之别。 但现在陈初已然身陷囹圄,王池云却并不忙着动手。 「陈兄可以放心,大人现在对你尚有几分旧情,在下也不会轻易对你动刑。」王池云笑道,「现在还请陈兄赏脸告诉我,昨夜你见到白元秋之后,究竟都说过些什么。」 陈初冷冷看着他:「你这样着急,是担心白镇守知晓你的阴私,会对你不利?」 「我能有什么阴私?」王池云道,「若是高梧之事,又有哪些不是奉命所为。」 陈初森然道:「陈某一直都好奇,王大人到底是只向节度大人效忠,还是另有主子。」 王池云笑道:「节度大人待我有知遇之恩,在下焉敢三心二意,陈兄又误会我。」 「可你对中朝的事,未免太热心了些。」 「夫人与公子小姐都在中朝,多加关注,又有什么不对?」王池云道,他看着陈初的表情,笑道,「大人当年就愿意为夫人妥协,你却迟迟未将夫人看做主母,现在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应有之意。」 陈初垂下眼睛,就在昨夜,白元秋也提醒过他相似的话。 ——「妻子儿女,血肉相连,与旁人到底是不同的」 不对,若非那个妖女故意勾引,大人就不会有把柄落下,这又怎会是自己错了? 「你胡说八道。」陈初色厉内荏道。 王池云长嘆:「我本将心向明月,可兄之偏见已深,奈何。」 陈初冷冷道:「为了向上攀爬,你不择手段到去抱妇人大腿,向外族献媚,这难道只是我的偏见。」 王池云脸上腼腆羞涩的笑容渐渐消失,徒留下那双冰冷无情的眼,他靠近陈初,一把揪住对方的头髮,将陈初的头颅强行拉低,与自己齐平。 「陈兄再瞧不起,现在也落到我手中了。」王池云的声音温柔而冰冷,「你若乖一些,我或许还不会给你什么苦头吃。」 「终于原形毕露了?」陈初冷笑道。 四目相视,王池云正打算开口,陈初却忽然金蝉脱壳般甩开身上的锁链,出拳如电,霎时直捣王池云心口。 对手出人意料,但王池云脸上全丝毫没有惊讶的神色,他闪身收腰退后,衣袍鼓起,借力倒飞而出。 陈初一拳落空,心中顿时觉得有些不对。 怎么回事?千钧一髮间,他忽然瞥见王池云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掌,正在泛起幽碧的光泽,随后,星碎的暗器便如磷火般飘然飞出。 都是天衣弟子,陈初总不会连对方使的什么暗器也不清楚,电光火石间,他判断出躲避已然不及,瞬间暴喝一声,气沉丹田,几乎在同时砸出三拳。 真气外放,狭小的石室内带起劲风如割。 空中发出气劲交击的沉闷响声,磷火被罡气击散,变作粉尘般的烟雾,渐渐吞没了两人的身形。 混沌中,陈初双眼虽然看不见对手,但灵觉却已放开至最大,他感到王池云现在正以超过他以前认知的速度,极快的改变着自己的方位。 又一拳落在空处。 「——幻影挪移?」陈初已经反应过来。 「陈兄果然聪明。」王池云轻声笑着,声音自迷雾中响起,犹如毒蛇正藏在暗中吐信。 「歪门邪道。」陈初冷斥,再次聚集全身功力,紧随对手身法,击出一拳。 王池云的天赋很好,但陈初到底比他多了十五年的功力,就算开始能够借着天魔大法中的诡异步法躲避,但此刻却似江郎才尽般,转眼便落入四面八方的拳影包围中。 身法被识破,就代表逃生之路全被封死,王池云避无可避,眼看着陈初的拳头已经沾到自己的衣角,源源不断的真气从气海传到三阴,最终汇聚于掌心,朝敌人毫无保留的涌去。 第228页 明明已是危急关头,王池云脸上却丝毫没有大限将至的恐惧,反而露出越发诡异的笑容,陈初感觉有哪里不妙,但此刻箭在弦上,已是覆水难收! 浑厚的内力聚在一起,快速膨胀到某个极限时,陈初感忽然到丹田中传来刀刮般的疼痛,瞬间,原本充盈全身的真气居然只剩一片空虚。 「蠢货。」王池云无情而低声的吐出这两个字,对手的所有反应都在他预料之中,此时迅速欺身而上,反手扣住陈初的脉,天魔真气寸寸倒侵而入,经过的每寸都如火灼烧。 陈初强忍住惨嚎——王池云竟生生废了他全身经脉,就算他能从石牢中脱身而出,也无法再练武了。 对于江湖人来说,这是何其沉重的打击。 王池云松手,看着陈初无力的滑到在地上,笑容甜美,声音温柔,仿佛是世上最黏稠的糖浆:「我已经说了,陈兄若肯乖一些,就能少吃些苦头。」 陈初双目赤红,全身颤抖,却说不出话来。 王池云轻手轻脚的将他扶起,用比情人耳语更低的声音道:「陈兄以为,凭我的手段,真的能给你留下逃脱的机会么?」 「大人本来对你尚有旧情,我不好做的太过分,但现在你暴起伤人在先,之后如何,也就怪不得我了。」 他将陈初重新绑在刑台上,看着猎物绝望而徒劳的挣扎,唇畔浮起真实的喜悦。 王池云提高声音道:「来人。」 消失的狱卒们快速的再次出现。 「陈初意图伤人,已被我制服。」王池云道,他不理会手下的马屁,近乎着迷的看着身材高大挺拔,此刻却因真气沸腾而遏制不住颤抖的英武铁汉,柔声道,「替我回禀大人,陈侍卫武功已废,未免家属在这等关键时刻做出什么过激之事,池云申请暂且将陈家众人控制起来。」 压低声音,再次凑近道:「陈兄放心,你的全家老少,满门良贱,包括那位还没满月的小公子,弟都会帮你好,生,照,顾的。」 大笑而去。 那么多人,不管多位高权重,一旦进了这种地方,他的命运便只能任凭自己摆布了。 王池云愉悦而轻快的从石牢中走出,门外,阳关正温柔的洒在每个人身上,离开那个阴冷黑暗而骯脏的地方,他快速将自己从刚刚刑官的角色中剥离出去,深唿吸,然后抬手招来得力下属,问:「白元秋答允今晚前去赴宴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的字数实在是…… 第111章 寒光照雪 夕阳西坠。 白元秋负手,静静看着天边金红色的日轮坠向群山的环抱之间,为连绵的葱郁林木镀上妍丽的色泽,林中群鸟振翅,忽然直扑进云霄间,而后又纷纷合翅俯冲,各自散落各自家。 栖凤山已渐起楼檯灯火。 「大人,高梧君派人来了。」林荃沉静道。 白元秋轻笑:「我等不好劳节度久候,这便出发罢。」 云昉枪归袖内,习惯性的走到白元秋身边,笑道:「我陪着姐姐去蹭顿饭,节度大人想必不至于不许。」 赵笑刀派来的人是王池云,他看着两位少女结伴而来,笑容不由微弱的僵硬了下。 云昉皱眉,在她身边,白元秋露出饶有趣味的神色,悠然问道:「郎君此来,缘何身怀杀气?」 王池云的神色看似一如既往,但他向来淡漠无情的双眼现在瞳孔微张,依稀能看出有强烈的兴奋残留,周身气血不宁,妃红曲裾的下摆上也隐约散发着潮湿的腥味。 「姑娘说笑了。」王池云神色温柔,近乎深情的看着两位出身高贵的天衣教嫡系弟子,仿佛是冷酷狡诈的猎人,正盯着自己无知猎物,朝陷阱步步靠近。 云昉朝白元秋挑眉,似乎在说:你还相信今晚赵笑刀打算改过自新么? 白元秋敛目微笑。 芍药欹。 昨天还盛放在花圃中的鲜花,如今已被人通通割下,装饰在廊庑之上,正厅中银钩分帘,薰香裊裊,灯火通明。 白元秋走到门前,忽然停住脚步,朝王池云笑道:「今夜如此盛大,只我与阿昉两人前来未免可惜,不如在下先去寻小初,与她共同赴宴如何?」 宁小初是药师弟子,王池云听到她的名字,顿时紧张了起来,当下便截口道:「不可!」 还未等他找出什么藉口来敷衍,白元秋已经好脾气的从善如流,她深深看了对方一眼,笑道:「玩笑之言,大人很不必当真,都已到了现在,哪还有抽身回去的道理?」 昂首入内。 再见赵笑刀,对方仍旧端居主座之上,座下列席之人,除了陈初,铁松先生,和长白镇守文道远不在之外,几乎已经是栖凤山上的所有主力了。 看见如此阵容,白元秋目光有短暂的晦暗,她和赵笑刀对视片刻,空中仿佛有火花飞溅。 白元秋微微欠身:「节度大人。」 「白镇守。」赵笑刀微笑,示意她和云昉可以入座。 正厅中只有两个位子是空的,分列左右,明显是希望白元秋和云昉分开坐下,可云昉既然知道今晚可能遇险,如何愿意与她的阿念姐姐隔开,便紧跟这白元秋坐到了右边第二。 蔡姮道:「这里可没有空地了,云姑娘难道要和白镇守挤在一块么?」 云昉笑道:「既然如此,蔡大人便请坐到对面去吧。」 第229页 蔡姮冷冷的看着云昉,对方丝毫不肯退让,少女左手正搭在右臂上,似乎只要蔡姮出言拒绝,她就会用袖中长枪将她捅个对穿。 主座上,赵笑刀微微点头。 蔡姮接到上司示意,款款站起,妩媚的双眼泛着冷光,皮笑肉不笑道:「如果云姑娘坚持如此,那妾又岂敢相争?」缓缓向对面走去,经过云昉时,团扇掩口,细声道:「姑娘自己下的决定,可万万不要后悔。」 云昉恍若未闻,神情愉快的和发小并肩坐下。 冷风吹过,大厅的木门骤然合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白镇守。」赵笑刀看着右下之人,缓缓开口。 「大人有什么吩咐?」白元秋斯斯文文道,现在虽然是晚宴,虽有高朋满座,却既无灯红酒绿,也无曼舞轻歌,气氛严肃,定力稍差些的人,早就紧张起来了。 赵笑刀看着她,忽然轻嘆,遗憾道:「你天资佳绝,至多不超过二十年,便又是一先天宗师,为何偏偏要选择离开无霜城呢?」 「时渐风雨,不敢苟安。」白元秋淡淡道。 「少年之言,天真之言。」赵笑刀轻晒,「世间诸事,你究竟能了解多少?有机会生长于世外之地,便老实在那呆着吧。」神色渐冷,「你现在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白元秋微笑:「大人现在收手,或许也来得及。」 赵笑刀顿住,半晌无奈摇首:「我真是十分欣赏姑娘的资质,才愿意额外给你这个机会的,可惜。」抬掌按下桌面。 随着高梧君的动作,东南方向忽然传来剧烈的爆炸之声,轰隆隆不绝于耳,接着,大地晃动,杯盏互相碰撞,发出清脆而混乱的声音。 「……你点燃了炸药,在一万竿?」白元秋豁然转身,双目圆睁,不可置信的问。 「现在才知道,太晚了。」赵笑刀怜悯道,「不管你带了多少人,多少东西上来,现在皆已归于尘土。」轻笑,「手下都已亡故,你有何颜面继续活在世上,倒不如自刎相殉。」 云昉冷道:「教主弟子,督座首徒,假如当真通通在栖凤山上出了事,节度以为自己能逃得了?」 白元秋摇头:「这点,阿昉倒是不必担心。如节度大人这般顾惜自己性命的人,若非有了完全之策,怎会选择动手?」微微冷笑,「铁松先生少年与外族通婚,如今更是与中朝贼子联手,暗杀无霜城弟子,大人打的,可是这个主意?」 赵笑刀抚掌赞嘆:「白姑娘果然聪明,我以为你不通世事,倒是想错了。」然后道,「不过不仅如此,中朝野心勃勃,为了保护姑娘的安危,最终连我身边的侍卫长也不幸牺牲了,赵某更是战至重伤卧床,不得不由池云代笔汇报。」 云昉惊讶道:「陈侍卫不是从你于微时么,连这等情谊,你也能打算放弃。」 赵笑刀脸上肌肉扭曲:「我本不愿这样,可他却疯了般非得站在你那边,又怎好怪我不念旧情?」森然道,「区区本偏安于世,姑娘却连这点也不能容我……皆是你逼我如此。」 云昉瞠目,哭笑不得道:「节度大人,你今天光带舌头没带脸吧?」撇嘴,「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死到临头,还要逞口舌之利。」赵笑刀冷冷道,随即掷杯为号,喝令,「动手!」 话音刚落,之前坐到左侧的蔡姮掷出手中团扇,如红云般飘身而起,玉臂招摇,婉转飞出两袖彩带,水蛇般同时缠向白云两人。 云昉持枪迎上。 如果说蔡姮动手时真气充盈,袖风带的满室烛光明暗不定,那云昉这一枪却连案几上的尘埃也没能惊动。 轻若烟云,却又迅如白驹过隙,云昉手腕迴转间,银枪转眼已刺入彩带袖网之中。 一力降十会,一枪破双袖! 直到真正接触到对手的那刻,云昉凝聚在□□上的真气,方如洪水般浩然泄出,洋洋洒洒,若决江河,瞬间将对手的彩带撕碎成满天残片。 寒光照雪百刃辞。 赵笑刀面色森冷,眼看战况不利,忽然间振衣而起,如大蝙蝠般从主座上滑下,掌中碧玉箫露出一端,直点向白元秋命门要穴。 罗扇扇远山般的双眉微微蹙着,衣袂风流婉转起身,美如其人,便是眸含忧愁时也令人心动,她的位置恰好处于白元秋与赵笑刀之间。此时双手拂动,天玄金针便自她指缝间散出。 天衣教传自织女,天玄十针更乃人人必学之武技,但唯有织座所属,方可以得起精髓。同样的手法,陈初用来和罗扇扇用来,不啻天壤之别。 金针如细雨,如柳丝,如斜风吹皱的湖面。 白元秋不能安坐,她五指张合,轻柔似拂花上露,发出的劲风却片片尖利如刀割,精准无比的弹在飞来的金针上,颤起连绵的脆响。 罗扇扇神色不变,攻击亦是不断,错步之间,恰好为赵笑刀让出攻击的空间。 碧玉箫八孔中同时发出高亢的尖啸声,如刀片般狠狠刮着厅中众人的耳膜,云昉此刻本在共战蔡姮与高秋岚二人,此时枪势似乎也受萧声影响,朝高秋岚扫出的那一枪尾便显得力有不逮。 白元秋终于拔剑。 清光亮起,仿佛是闪电划破苍穹,又似明月高悬海面,剑势吞吐之间,漾开重重光影,如海浪般朝赵笑刀当头打来。 第230页 高梧君脸上泛起冷笑,手中玉箫飞旋,似缓实疾的划出道道圆弧,——白元秋确实剑法高妙,但吃亏于功力尚浅,如此狂风暴雨式的打法,内息必然不能持久。 对方强横,他便以巧避之,以柔克制。 两人真气相撞。 正厅中狂风大作,头上高悬的顶灯已经全部被撕裂成碎片,灯罩如羽乱飞,红木的案几也从中轰然断开,放眼望去,整个大厅都已找不出一件完整的瓷器了。 箫声悽厉,而明亮的剑光汇聚成清冷的月影,幻影般自海潮中升起,苍白的冷光如朦朦的雾气,掩盖住少女的身形,白元秋以剑影织就一张巨网,封锁了对手的所有后招。 还能更进一步,激斗正酣,白元秋脑海中却忽然闪过这个狂妄的念头,她没有多想,顺从心意催发内息,剑芒再次暴涨,几乎压的对手透不过气来,碧玉箫开始发出不详的碎裂声。 怎么回事?赵笑刀心中惊骇,白元秋表现出来的功力实在高的不合理,就算是少教主,现在也不过如此了吧? 时光之外,旁观者们纷纷激动了,他们发现,随着战况的慢慢升级,白元秋的功力大有从少女状态向教主状态回升的驱使,看来这等生死一线的搏斗,的确能很好的激发人的潜意识。 韩晚喃喃祈祷:「赵高梧,你可千万要多支持一会啊。」 话音刚落。 时光之外,赵笑刀突然惨嚎出声,掌中玉箫坠地,跌成数段,他按着自己的膻中穴,刚刚有金光从此没入,游入经脉中,暂时的封死了他的真气。 赵笑刀倒退三步,厉声:「罗扇扇,你!」 罗扇扇面色依旧冰冷,她优雅的收回右手,看见昔日上司被自己成功暗算,脸上仍丝毫不见喜怒,转身朝白元秋微微敛衽:「主上。」 「辛苦你了。」白元秋剑未归鞘,微笑道,「这样惊讶,看来节度大人果然是未曾和陈兄好好交流过。」 她告诉过陈初,赵夫人是因为游丝锦露的馅,而在天衣教,这些珍贵的布料,素来都是由织部掌管的。 罗扇扇肩膀忽然一晃,闪身堵在门口,漠然的盯着打算熘走的王池云。 「主上尚未发话,王大人还请留步。」 王池云额上有冷汗滴下,他幼时是在从川朝海中找合适的秘籍修习,年纪稍大,略有权柄后,才有机会看到天魔大法的残本,是以这等程度的高手斗争,他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乱插手,不料原本必胜的局面,却断送在织官的反水中。 少年刑官垂首,看似顺从,却忽然向左快速移动了三尺,而等罗扇扇打出天玄金针的时候,他又折身飞起,绕开暗器,落在云昉后面。 王池云现在只求能挣得一线生机。 高秋岚是栖凤山上的医官,在王池云没来之前,他是山上武功最差之人,可就是这个连铁蓉都能勉强打赢的男子,却有一手高超医术。 晚宴之前,高秋岚奉命在厅中下毒,现在也到了该激发药物毒性的时候了。 「快!」王池云五指成爪形扣向云昉后心,同时厉声催促道。 高秋岚点头,自指甲中弹出轻红色的烟雾。 云昉闪身避开。 王池云正待叫好,脚下却忽然踉跄起来,心中刚刚因逃生的希望所引起的喜悦,转眼就被自己体内渐渐蔓延的失力感驱散。 「你——」 高秋岚看都懒得看王池云一眼,中年男子走到白元秋面前,单膝跪地:「主上。」 竟连高秋岚也?! 赵笑刀面如死灰。 大势已去。 高梧方面还能再战之人唯有蔡姮。可她本就不属于多么刚勇之人,看见己方关键两人已经落入对手掌握,几乎吓得肝胆俱裂,招数渐失章法。 云昉枪桿横在她面前,笑道:「你长的这样好看,说不定阿念姐姐不忍心杀你呢,投降吧。」 蔡姮面露颓然,停手,接着被枪桿抽中膝盖,不由自主跪了下去。 云昉将银枪抗在肩上,朝白元秋比了个搞定的手势。 白元秋负手,柔和道:「我已多次提醒大人收手,奈何。」 赵笑刀脸色苍白:「姑娘果然厉害。」看向东南,轻声,「明明知道有危险,为了使我中计,你竟然连一万竿里的所有人都能捨弃……」 白元秋大笑,打断:「谁说在下捨弃他们了?」 合上的大门被推开,许久未见的杜星珮率先入内:「星珮见过大人。」 他当时被白元秋找了藉口留在丹境,便是为了今日此刻。赵笑刀在此地经营多年,栖凤山已被他打造成了座坚固的堡垒,若非杜星珮乃寻道使亲传弟子,绝无可能在一月内摸索清楚这些。 所以白元秋在上栖凤山之前便知道,「一万竿」下藏着百斤火药。 「这些日子,在实在可苦了你了。」云昉笑道,「成果如何?」 「栖凤山所有关卡,已经全部掌握。」寻道使亲传弟子,杜星珮彬彬有礼的回答道,他身形本就修长,连月劳累,少年人越发稜角清晰起来。 就算还剩什么,也被刚刚的爆炸清理了个干净。 「惜乎时间太短,有些机关就只能粗暴破解了。」杜星珮补充道,「太可惜。」 九宫锁,水银金砂,□□硫磺,连环翻板,轮齿连发弩,八卦迷魂阵,凝聚了天衣教多年传承经验的精巧机关,这样粗鲁的破坏,简直暴殄天物。 第231页 「无需遗憾,反正这些还要重新布置,到时星珮不妨再研究一遍。」白元秋笑道。 杜星珮眼睛一亮。 紧跟在后的宁小初亦回报导:「卓余他们已经控制了栖凤山上的普通弟子。」补充,「至于文镇守那边,正在等着跟大人会面。」 真正和赵笑刀团结紧密的人全在栖凤山上层,至于中下人士,现在只要控制住不生譁变,之后以她的能力,并非不能收服。 就算真的有特别坚定的人,白元秋垂眸微笑,赵笑刀多年来,努力将铁松打造成徒有空壳的牌坊,必要时候用其替自己承担罪名,现在自己也可以借其安抚众人。 「小初,你去……」白元秋正欲分派杂事,忽然林荃脸色苍白的从外面走来,附在耳畔小说了几句话。 「……陈初……石牢……家眷……」 白元秋闻言,脸色微微阴冷,她沉声道:「高先生随着阿荃去瞧瞧。」然后勐然回首,目光森然如崖下电,冷视王池云:「你竟然敢私自将陈兄……」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蹲守《琅琊榜》#是的就是自来水# 第112章 一枕黄粱 王池云竭力撑起身体,笑道:「我到底敢把陈初如何了,镇守大人看来很吃惊。」故作惊讶道,「以你的智慧,居然不能提前预知么?」 陈初的性格有极天真的一面,他固执的相信跟随多年的主君不会放弃自己,但在王池云和白元秋眼里,赵笑刀抛弃他,不过是早晚的事。 两人的立场早已逐渐相背。 宁小初忍不住道:「陈初回去才不到一天。」 白元秋的神色已经平静了下来,淡淡道:「你说的不错,对于这些,我的确应该有所预测。」 宁小初看向白元秋,小少女唇色变白,喃喃:「大人……」 王池云大笑:「你好歹矫词伪饰一下,莫要吓到人小姑娘了。」 白元秋温和道:「不过,虽然在下没有阻止陈兄赴死,现在却不妨碍替他復仇。」 王池云眼珠转动,道:「你要杀了赵笑刀?」 「如今连节度也不叫了么?」白元秋失笑,「王大人为何不猜我要对你下手。」 「在下不过是一柄刀,甚至只是一条狗。」王池云秀丽的脸上渐露狰狞,「握在谁手里,就得听谁的话,刺谁咬谁,难道能自己决定么?在下和陈兄又没私怨,若非赵节度为了制衡他,刻意提拔在下分薄权柄,陈兄如何会落到这般下场。」 白元秋勾起讽刺的笑意,缓缓道:「如此绞尽脑汁的诡辩,委实辛苦了。」轻声,「换了旁人,未必不会被说动。」 王池云顿住,此刻自己命悬人手,而这人又异乎寻常的坚定冷酷,如果不能打动她—— 「你真不打算放过我?」王池云认真问道,眉目中露出近于天真的困惑,「在下和陈兄,对你来言,又有什么区别。」 「你们哪里没有区别?」云昉忍不住插口问道。 「你不明白?」王池云道,「对于白镇守而言,我和陈初皆是立场相对之人,若说有区别,那便是陈兄决计不可能投降,而只要镇守大人肯饶我一命,王池云即刻向您效忠。」 云昉吐槽道:「那你也得有忠可效才行。」 王池云真诚道:「就算是对节度大人,在下也尽职到了最后一刻。即使败于白镇守之下,也非因我出卖所致。」看着白元秋,「良禽择木而栖,大人智计手段高我百倍,何必担心池云不是真心顺从?」 白元秋忽然笑了,和时光外的韩晚同步道:「王大人是否知道,你实在很像一个人。」不待对方回应,她便自己给出了答案,「在下的结拜二弟,纳兰九。」 王池云勉强笑道:「仆岂敢与纳兰公子相比。」 白元秋道:「能露出这种表情,看来你也颇知道纳兰。我昔日与其结拜时,深感二弟心性之险,偶然也会想到,若他不慎踏错一步,究竟会变作什么模样?」 她看着王池云,微微笑道:「王大人觉得,他会变作什么模样?」 王池云被白元秋的目光注视着,心上忽起寒意,喃喃道:「……如仆这般?」 白元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笑道:「恐怕纳兰心胸之险,还要更胜过王大人。但无论实力高强与否,这等性格的人,都绝对不会甘心居于他人之下。」 王池云的手脚发冷,白元秋的评语等同于断绝了自己求生的希望,眼看少女目露杀机,他努力凝聚起全身的力气,朝白元秋一头撞去——如果不能伤了对手,现在死,至少能得个痛快。 云昉见状,迅速闪身上前,出枪如银箭,枪花一分为四,如同浪白浪翻溅时带出的银光,真气外放,瞬间切断其手脚经脉。 枪尖自王池云琵琶骨上穿透,将他挑到半空:「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收枪,将王池云甩到地上。 白元秋含笑看着发小的举动,自己则亲手给赵笑刀加了禁止,然后嘱咐从属之人:「好生照顾赵节度和王大人。」又朝蔡姮温和道,「蔡大人也请暂时委屈一二。」 蔡姮点头,如今她岂敢再说一个「不」字? 白元秋颔首,带着云昉和宁小初来到石牢。 已至初夏,树丛披着月色,山花逐渐变得疏落。 白元秋脸色沉重,还未靠近,空气中便传来浓郁的血腥气。 第232页 宋卓余守候在此,替三人指路,道:「虽然已经开门散过气味了,只是陈家上下,包括僕役在内共二十七口人,除陈大人外全部罹难。」 宁小初捂住嘴。 白元秋看她一眼,道:「要不然,小初便在外等候。」 宁小初摇头:「我还是去看看,万一还有人活着,我也可以救他。」 白元秋点头,不再多言。 石牢中,血液渗透泥土,染成独特的黑红之色。 在进入这里的那刻,宁小初心中泛起后悔之意,江湖高手的感官太过敏锐,能清晰的听见粘稠液体流动滴落的声音。 「这里全是血。」 云昉伸手按在宁小初的后心,内力缓缓推送,助其平復心绪:「宁姑娘,你还好……」 声音顿住,转角后,尸体如堆。 残肢断臂满地都是,几乎难以将肢体和躯干合上,那些少量的大块尸体,亦布满了伤痕。 恍惚是人间炼狱。 「陈家何罪,竟至于此!」云昉脸色冷凝。 白元秋脸色忽然难看已极,身子一晃,竟弯腰按住额头。 「阿念姐姐,你不舒服么?」 白元秋没有回答,她眼前再次泛起大片猩红,眼前闪过熟悉而陌生的片段——千寻云岭之上,杀声震天,血肉成河。 亲朋故友,皆刀兵相向。 「奇怪。」白元秋轻声道,她感到自己现在似乎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为眼前的景象所触动,另一个,却掩藏于内心深处,无喜无悲的看尽人间哀乐。 「你最近状态真的真的很不好。」云昉严肃道,「阿年姐姐,你是不是过于勉强自己了?」 白元秋摆手,否认道:「区区小事,我并不觉得勉强。」直起背嵴,率先往里走。 云昉眉间忧色更甚,她和宁小初对视一眼,暗暗决定,若是白元秋情绪再起波动,就算来硬的,也要把她带出去休息。 陈初被关在最里面的那间牢房里。 「陈侍卫。」高秋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格外温和,用哄小孩的口气道,「您先将小公子放一放,容在下替您处理伤口。」 陈初不理。 白元秋默默停在门口,里面,陈初披头散髮,五指指甲俱被连根拔除,他黑衣浸血,一臂已失,单手将婴儿的襁褓护在胸前。 她听不到小孩子的唿吸声和心跳声,陈初抱着的,只能是个死婴。 「那孩子,那孩子,是我们当初在路上接生的?」宁小初喃喃。 「是,陈家仅此一子。」白元秋沉声道,缓缓从胸中吐出一口浊气。 宁小初扭头,牙关死咬,眼眶通红。 铁栏之内,陈初旁若无人的半跪在地上,看着怀中的孩子,柔声哄道:「好孩子,莫再睡了,爹这就带你去找妈妈。」 高秋岚武艺低微,看着陈初血越流越多,生机渐失,只急的无可奈何。 白元秋见状,慢慢靠近陈初,忽然伸手扣住他穴道,轻声劝诱:「陈兄。你伤势沉重,还请……」 陈初喉咙里忽然发出不似人类的惨叫,他虽然手脚经脉被毁,然而气海尚存,全身真气霎时□□,发挥出比寻常更剧烈的力道,自手掌处深深透入白元秋体内。 瞬间,两人的心绪以真气为桥,有短暂的交互。 大量的负面情绪涌来,几乎淹没白元秋的脑海,她反应极快的旋身挣脱,后退三步,额上微现冷汗,而陈初竟也在片刻的僵硬后,开始逐渐恢復清明。 「……你到底是何人?」陈初哑声道,抱着孩子的独臂收紧。 「我是,白元秋。」 此时,侍立在外的宋卓余眼神忽然变化,晃神之间,顾惜朝竟然再次来到这个少年的体内。 看来刚刚由陈初带来的情绪震撼,的确撬动了白元秋的一丝心房。 「宋卓余」抓紧机会,开口道:「大人……」 哑穴一麻,白元秋竟然凌空点住他的穴道,制止了后面的话。 「阿念姐姐?」云昉疑惑道。 「别说,我不想知道。」白元秋淡淡道,她看着宋卓余,眼中微微带着悲凉,轻声,「现在还不是时候。」 「什么不是时候?」云昉有些傻乎乎的问。 白元秋微笑,摸摸发小的脑袋:「我们出去走走。」 宁小初拦住:「那陈初呢,大人不管了?」 「全都交给你了。」白元秋平淡道,神情漠然,似乎刚刚的情绪波动,都是别人的错觉那般。 宁小初还想说什么,考虑到白元秋现在情绪波动的状况,还是默默答应了下来。 云昉迷迷煳煳的被发小带走。 两人缓步往山顶爬去。 「阿念姐姐?」云昉唤道。 白元秋温和道:「快到早晨了,机会难得,阿昉陪我看看日出如何?」 云昉无语:「你到底怎么了?」 白元秋还未回答,杜星珮的身形忽然自远及近,快速的跟了上来,张口唿道:「小白……」 余音吞没,白元秋弹指封穴。 云昉几乎要抓狂了:「你又把杜星珮点住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无可奈何,「现在事情还没有全部尘埃落定,你这就不管了。」 「不用管了。」白元秋笑道。 云昉挑眉:「不用管了?蔡姮不说,但铁松先生的性格,未必愿意被你拿去做招牌用。」 第233页 白元秋耐心解释:「我本来打算以铁蓉姑娘为筹码,吓唬铁老,但现在都不必了。」缓缓道,「时间不够我再回去无霜城见师兄,但能和你在一块,也是很好的。」 云昉扶额,看着白元秋的眼睛:「阿念姐姐,我现在已经听不懂你到底在说什……」 白元秋的眼神温柔而悲伤,却又透着歷经世情的漠然与苍凉,云昉看着她的样子,不知为何,竟也觉得伤感了起来。 「欠你的簪子,我本打算用心雕琢,好赶在及笄时送你。」白元秋将才完成一半的玉簪插在云昉的髮鬓上,微笑道,「可惜了。」 两人此时已经来到山顶,天际云海交界处,微微泛起金红的颜色。 云昉伸手触碰髮簪,定定的看着白元秋,慢慢退后,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白元秋没有去拦。 「白,教主?」云昉缓缓道,顷刻间,豆蔻年华所特有的眼神已经不再,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忽然显得成熟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 第113章 终战(上) 「督座。」白元秋温和道。 云昉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现在,是我梦到了你,还是你梦到了我?」 白元秋不答,只微微怅然。 悠悠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云昉沉稳到:「我明白了,那教主现在是已突破天道,还是……」抿唇,「已经死了?」 白元秋温和道:「现在还不确定,我尽力成为前者。」 半晌,云昉道:「这样啊。」 两人安静的看着对方,一时无话。 约好世世为兄弟,最终却落到生不能相逢。 云昉讽刺道:「说是生死之交,当真一语成谶。」 白元秋苦笑,是,她与重华死别,又和云昉生离。 云昉的眼神平静而苍凉,兄长死后,白元秋接过教主之位,而她也为形势所迫,率军踏上疆场,至此征战不休。 人生充满戏剧性,云昉想,她最好的朋友,最亲密的兄长,竟然不能共存,而无论谁胜谁负,她都不可能接受。 既无法忘记,也不能释怀。 这些无谓的争执,无谓的牺牲,无谓的痛苦,一切一切都令她深深厌倦。 临别前,云昉曾言:「堪不破往事,我便不会再踏入无霜城半步。」 这些勾心斗角,争名夺利,繁华虚幻,都抛于身后。 「你我亦不必再相见了。」 白元秋温和道:「若在下终究不能……」停顿,接着道,「愿以弟子相托。」 云昉看着分别经年的故人,眼中忽然戾气大盛:「以弟子相托?」冷笑,「如果你都走了,我凭什么还要坚持?」 「云昉。」白元秋将双手放在云昉肩膀上,看着她,眼神坚定,「我会拼尽全力,若是成功,你自然可以归隐,但若我失败了,你,阿无,还有小容,必须坚持下去,决不能退缩。」 云昉还准备说什么,忽然身子一轻,竟是被白元秋从山顶生生推下,转眼落入重云,身影渐被吞没。 红日从云海上探出头来,万千光彩自天际间迸发,晓光微冷,雾气朦胧。 白元秋微笑,她能感到,云昉的存在已经成功从幻境中剥离出去。 可惜这里见到的其他故人,除了云昉外都是幻影,大多已在昔日无霜城内乱中身亡。 苍穹上出现细微的裂缝,仿佛一块冰裂的碧玉琉璃。 大地开始震动。 徐小彦如今真是有口难言,任务面板尽职的提示「水月镜花」世界即将崩塌,请轮迴者尽快完成任务,可他被小白点中穴道后扔在山腰上,一动都不能动。 不知道顾哥那边怎么样了。 远处忽然出现一点白色的身影,白元秋雪衣飘飘,风驰电掣般赶来,单手带起徐小彦,直往石牢冲去。 「宋卓余」刚刚沖开穴道,看见疾奔来的两人,张口唤道:「你们……」 「无需着急,还有时间。」白元秋冷静道。 她带来的扈从数量不少,除了云昉已经离开外,足够他们每人换个壳子了。 高秋岚的眼神属于苏折柳,宁小初露出云昙特有的冷笑,而罗扇扇则满脸别扭——韩晚实在不习惯自己如今的女性身份。 还有一人—— 白元秋眯起双目,弯唇:「赵笑刀。」 昔日的高梧节度不知何处从桎梏中挣脱,他衣衫狼狈,却满身先天真气,他冷冷看着白元秋:「托福,我多年难以冲破的先天桎梏,如今却一夕顿悟。」 白元秋冷淡道:「这又有什么用?」 赵笑刀看着她,大笑:「论手段,我自己是败了,可天衣教以武而立,你暗算于我,恐怕算不上赢了吧?」 天上忽然捲起阴云,豆大的雨水砸在地面上,汇成小溪,有血液死死融入其中,慢慢被沖刷干净。 白元秋负手,目视远方,忽然笑道:「也罢,允你公平一战。」 话音方落,赵笑刀全身真气寸寸暴涨,他大喝一声,半支玉箫挟着浩然巨力,迅捷无伦的袭向对手。 白元秋随意抬手,骈指为剑。 雨珠被震开,空中仿佛出现了柄无形巨剑,将风雨隔绝其外,白元秋此刻超脱时间与空间的束缚,跳过所有刺穿和推进的中间过程,抬手的同时,巨剑的末端就已经贯通了赵笑刀的胸膛。 第234页 鲜血溢出,混入雨水中。 天上划过惊雷,将四周照亮,轰然的巨响迴荡于山间。 赵笑刀慢慢跪倒,半支玉箫坠落,他睁圆的双目,正无神的盯着对手。 在生命的终点,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白元秋居然会拥有远超先天的功力。 「你终于醒过来了?」苏折柳顶着「高秋岚」的壳子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白元秋缓缓道:「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都是我的事了。」问,「重华,师兄可嘱咐过你什么?」 云重华欲言又止。 白元秋微笑:「我明白了。」接着道,「准备好,随我一起离开——」弯起唇角,「『水月镜花』之幻境。」 世界崩塌。 无尽星海。 所有人都恢復成进入水月镜花之前的模样,除了白元秋——她此刻的容貌比之前更加成熟,乌髮冕服,玄衣纁裳,神情漠然如神袛。 眼前,苍冷的光点环环拥簇,星云如广袤的光尘,熟悉的白玉琴台上,苏行止正如分别时那般自在抚琴。 「终于达成天道之境,恭喜师妹了。」苏行止停手,微笑。 「还差一点。」白元秋冷漠的看着昔日恋人,声音亦难辨悲喜,「我以太清入道,若要真正突破,必须斩断所有尘世因果。」 「相信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了。」苏行止笑道。 「请放弃掠取元力的计划。」白元秋平静道。 「抱歉。」苏行止遗憾的摇摇头,「若不能君临『无尽虚空』,就必然身死魂散,苏某恕不能从命。」柔声补充,「亦实在不愿从命。」 白元秋道:「若是放弃,你尚可苟延残喘,若坚持,现在就是你的死期。」 「如此无情。」苏行止温和道,「看来师妹已成功将世情斩去。」 这句话,别人或许不能明白,苏折柳却瞬间白了面孔。 白元秋和苏行止正在对峙,其他人离他们很远,不是众人不想帮忙,而是根本不能靠近。 「重华,这件事你早就知道?」苏折柳低声喝问。 「怎能不知。」云重华脸色惨然,「在『水月镜花』崩塌的瞬间,阿念以神魂寄託,终于成功斩断世情。她原来之所以迟迟无法迈出这步,既是因为不忍心抛弃自己作为『白元秋』的情感,也是因为源世界过于脆弱,不足以支持她破碎。」 「水月镜花」便是苏行止在理智时设下,专门用于成就白元秋的世界。 「阿念如果不能踏出这一步,又如何忍心对行止下手。」云重华苦笑。 苏折柳沉默片刻,忽然全力往苏行止的方向冲去。 无形的阻隔将他挡住,苏折柳连撞数十次,直至呕血,浑身颤抖,终于只能掩面跪倒。 骨肉之情,恨不能替。 白元秋召出泉中玉握在手中,目光犹如两泓碧不见底的潭水,深沉冷彻,她最后问道:「你不放弃?」 苏行止抱琴,忽而大笑:「对不住,可苏某若连此事也放弃,又能抓住些什么?」 亲朋故友,知己爱侣,什么也找不回,什么也留不住。 白元秋不答。 「师妹且不必急着动手,容我再问上一句。」苏行止笑声渐歇,看着她,柔和道,「阿念,你是否恨过我?」 白元秋摇头:「现在昔日的经歷已无法再影响到我的情绪,是以并不恨你,若说再见之时。」略略回忆,「当初只觉得能相见便已经太好了,不捨得怨恨。」 苏行止微笑:「足够了。」 拨弦,星海中瞬间响起生死齐奏的琴声。 玄衣男子两袖生风,温文若笑,霜色指尖切在琴间,一剔一托,罡气丛丛而起,如雨汇成洪流,朝对手当头倾下,生生惊得漫天星海为之黯然失色。 白元秋神色不动,起手成剑。 泉中玉清冷莹然,剑身犹如月色凝成,霎时,无尽剑气爆发,势压沧澜,狂卷飙飞,将琴风迎面噼裂! 众人正看的惊不能语时,飓风凭空而起,转眼将两人身影推没入星云之间。 「他们去了哪里?」徐小彦急道。 「我不知道。」云重华闭目,筋疲力尽。 第114章 终战(下) 遗世独立的角落里,大战正酣。 无数光尘在琴声的指引下汇聚成弦,封锁悬浮在白元秋身周。 一身冕服的天衣教主并指捻住光弦,身形沖天而起,足下或翻或卷或缠的浮弦,通通被她搅散阵型,失控的向四面八方逸去。 琴师微笑,他并不指望能这般简单的将白元秋留在,既然师妹已暂时脱困,他便索性顺遂其意,松开困阵,左手离弦悬在琴上,右手徐弹,四勾连五摘,九声连绵响起,若泛若散,荡漾在无垠的星海之中。 大音希声。 正高速飞掠白元秋的突然顿住,空中衣袂扬起,右臂前伸,翻掌画弧推出,她本人也借这一推之力,飘身后纵。 眼前盈尺之地,双方罡气碰撞溅射如乱流。 苏行止含笑赞嘆:「师妹果真观察入微。」起手落弦,拂而后拨。 本已清越如潺潺流泉的琴声中,陡然嘹起穿云裂帛般的金戈之声,如利刃直指天衣教主。 白元秋不退反进,广袖下十指连弹,指风纵横,竟生生将对手的琴声撞散。 巨力相抗,星海之光微黯。 第235页 泉中玉为杀气牵引,离鞘破空而去。 苏行止盘膝敛目,端坐不动,此刻他左手按琴,不再以空弦应敌,指腹下叠音骤起,琴声挟罡气不断撞在剑身上,寸寸磨去剑势。 无数光尘如水草般疯狂缠上泉中玉剑身,飞剑渐渐被裹成了巨大的光茧,以一寸之差,停在琴师身前,不能再前进分毫。 苏行止扬眉浅笑:「阿念,你已失泉中玉,若觉力怠,随时可以罢手,苏某愿待卿如旧。」 话音未落,光茧震动,竟有红光从里面透出,隐约可见绘着一个「解」字。 苏行止立刻齐奏七弦,罡风大作,却意外的扑了个空。 下一刻,泉中玉如流光破空,无视琴音封锁,瞬间刺穿了他的身体。 玄衣琴师身子被巨力带的后飞,古琴随之摔落,跌入深邃的星海之中。他并非真正的「人」,全身乃魂力凝聚而成,而泉中玉有吸附神魂之能,这种程度的伤口,于苏行止而言,实在是致命之伤。 他的力量从伤口处,逐渐通过泉中玉逐渐传到白元秋身上。 「在下想起来了,这把剑,便是『君行歌』专门铸造出来克制苏某自己的……」苏行止眼神迷茫,心底某个角落里尘封的记忆被触动,「他为何要这样做?」 白元秋抽剑,咳血,古井无波道:「我无从得知。」然后抽剑,指上师兄咽喉,「你输了。」 「是。」苏行止终于露出一点绝望之意,惨笑道,「但师妹也不算胜利,在这个空间,若没有我的允许,无人可以离开。苏某固然身死魂散,你所牵挂之地,迟早也会随之湮灭。」 三千世界中,再找不到千寻云岭,再找不到无霜城。 长剑悬停身前,白元秋沉吟片刻,手指扣在剑身之上,淡淡道:「还是有法子的。」 眼前光华渐起,天衣教主此刻仍无法斩断的一点世情,那些死去人久久不散的执念与期待,正强烈的唿唤着她。 白元秋站在累累白骨之上回首,后退无路,她脚下是无数鲜血浇铸的通天之道。 无数明灭的星辰织成玉带,在虚空尽头蜿蜒。 天衣教主大袖拂卷,双掌虚若抱环,星海中散落无主的元力被吸引,融合凝聚,点点如萤火般涌入泉中玉剑身。 以泉中玉为媒介,无数元力汇成大河,朝故土流去。 苏行止心中微动,他忽然隐约感觉道,自己出身之地的存在,竟然从虚弱逐渐变得强壮起来。 白元秋应该庆幸,源世界的结构足够稳定平衡,只缺乏一个由「虚」化「实」的机会,白元秋以自身修为为祭,元力回溯,终于为其注入了生机。 从今而后,循环往復,生生不息。 随着魂力流失,琴师渐渐觉得混沌而恍惚,许多破碎的记忆闪过脑海,最终,在千载以前那白衣少女的笑靥上定格。 阿念…… 忽然间便无限相思。 苏行止静静想着他的小阿念,直到眼前光华尽湮。 星尘散去。 白元秋手执泉中玉,身上的冕服熟悉又陌生,大袖长衫,漆黑如夜,她慢慢走到师兄身前,半跪。 两人视线齐平。 苏行止魂力不断逸散,琴师的身影渐渐模煳起来,他轻声道:「在下死后,师妹吸纳此地所有力量,便可自由离去。」 此后,三千世界,无尽虚空,任君遨游。 白元秋垂眸,忽然一笑:「叫师兄失望了,我恐怕是走不掉的。」 苏行止惊讶且不解的看着师妹,她的双眸,不再是斩断世情的不见悲喜不辨哀乐,反而充满着说不尽的温柔和苍然。 苏行止艰难的打量着师妹,她目光中雪意消减,慢慢染回了暖色,不由虚弱道:「你已斩断世情,为何还有情绪波动?」 白元秋眼中出现深深的怜惜之意:「你我师出同门,会提前布局的人,并非只有师兄你一个啊。」 她将泉中玉的剑柄交到苏行止手中,对方的力量和魂魄一样处于消散的边缘,无法抵抗,只能任由白元秋为所欲为。 白元秋缓慢而郑重的将剑尖抵到自己心口,身子前倾,她刻意散去护体真气,便于泉中玉毫无阻碍的刺穿。 鲜血流下,魂力如线,丝丝倒灌入苏行止体内。 「你在做什么,阿念,快住手!」苏行止心中忽然感到难以言喻的惊恐之意,不由自主喝道。 白元秋摇头,微笑:「师兄是否觉得自己失策了?泉中玉有媒介之能,若我现在果然还处于天道之境的状态,恐怕会选择杀了师兄,然后你所有的力量自然会被传送到我身上,等到双方力量融合,便可突破这个保护的空间,这时,就算『无尽虚空』也无法将我抹杀。」 「苏某并非……」苏行止反驳。 白元秋轻轻触碰师兄的脸颊,温柔道:「你是这样想的,你只是将这些记忆丢弃了。」她笑的有些得意,也有些狡黠,「但你不知道,当初习武时,我曾将七情封于泉中玉中,『水月镜花』崩塌后,弥散的七情又重新被其吸收。」 万幸。 泉中玉为她之半身,等到身心再次与佩剑合二为一时,七情随之回归。 白元秋眷恋的看着苏行止的样子——我已为故土的延续拼尽全力,那灵魂便赠与你罢。 随着魂魄的修补,苏行止双眼中的夜色渐渐褪下,他的眼神,从迷茫,震惊,直至痛不可遏,白元秋之前的推测没错,他们两人对彼此最为契合,如果还有什么人能真正修补他的神魂,就只有白元秋自己了。 第236页 「看来师兄慢慢回想起来了。」白元秋微笑道。 苏行止明明已经开始恢復,脸色却反而更加惨白起来,他想松开手,却发现无法办到。 「阿念,你快住手!停下!」苏行止痛道,「你难道想魂飞魄散么?」 「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更希望你活着。」白元秋笑道,「你可是大师兄,坚强点。」 苏行止颤抖,挚爱将死于己手,要如何才能坚强! 「阿念,我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坚强,你这样做,我无法坚持活下去。」苏行止哽咽道。 「忍一忍,所有痛苦都会过去的。」白元秋安慰道,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虚弱,「你当年离开的时候,我也曾觉得不能忍受,那时阿念可才十六岁啊。」 你已经独自经歷了千百年的时光洗礼,必须比我坚强,比我忍耐。 「我的忍耐已到尽头。」苏行止道。 「这可不行,既然当初允许我肆意妄为,就不要责怪让你承受痛苦。」白元秋笑道,随着力量流失,韶光从她的脸上迅速逝去,「师兄,我现在是不是变得难看了?」 「阿念永远美貌。」苏行止眼眶泛红,无限温柔道,「你还那么红颜年少,我却已经是老头子了。」 「岁月让你更智慧更儒雅,却只给我留下无情与孤寂,真不公平。」白元秋惆怅,劫灰般的雪色染上髮鬓,光泽慢慢黯淡如枯草,「从你的眼里,我能看见自己丑陋的样子,本来还有面若桃李,现在只剩下心如蛇蝎。」 「阿念,我后悔了。」苏行止泪水夺眶而出,「是我太自私,不该让你背负起所有。」 「但我依然会选择承担起这一切。」白元秋温和道,「既然生于斯长于斯,本就该有所担当。师兄只是让这些必经之路途变得更顺利。」 「你被教的太好,超出我的预料。」苏行止断断续续道,「但让你更适应这个世界,不是我的愿望……殉教之后,我便已不在乎这那里到底会变成什么模样,心中的愿望,只剩下你能快活,至少是平安的活下去,可我用尽全部的智慧也没能保护你,苏行止生亦何欢。」 「我也希望你快乐的活着,但在无法两全的时候,你的生命更加优先。」白元秋目光温柔,她抵住师兄的额头,轻声,「我很抱歉,一念之私,给你带来这些挣扎与痛苦。」 虽然于我甚幸——本不敢期望两全,却终究不负苍生不负君。 「身后之事,悉以托之。」我不会说让你肆意妄为,也不会让你从此沉沦下去,只是原本就该你尽的责任,现在交给你了。 「阿念。」苏行止忽然觉得自己恢復了行动能力,他以最快的速度松开剑柄,将师妹安放在怀中,「你坚持住——」 怀中,白元秋已经合上双眼,她四肢无力的躺在琴师怀中,再没有丝毫生机。 苏行止僵硬,不敢置信的轻声唤道:「阿念。」 阿念再不能回答他了。 总想着携手到老,相对白髮,与你静看人世的暮雪红尘,花谢花销。 原来不过是痴妄。 玄色衣摆散落满地,七弦皆断,琴音不復,苏行止心中徒留巨大的空洞,仿佛连血带肉,神念魂魄,都被生生剜下。 泉中玉发出清脆的响声,剑身从中折断。 人在剑在,剑断人亡。 徐小彦焦躁的来回踱步:「我们真的不能去找他们么?」 「找不到的。」云重华道,「决战之地是苏行止的私人空间,只受他控制,没有行止的允许,任何人无法进入,无法离开。」 「那小白岂不是输定了?」徐小彦问。 「『泉中玉』能帮阿念免除这些影响。」云重华烦躁道,「没有『虚空之力』的加持,仅以武力而论,行止不是阿念的对手,更何况,泉中玉能从伤口中汲取行止的力量传给阿念。」 「苏先生实在用心良苦。」韩晚感慨。 「只要阿念杀了行止,她就能继承行止的所有力量,最终君临整个无尽虚空。」云重华喃喃,「这或许不是她想要的,却已经是行止所能给她最好的了。」 如果不能令你欢喜,便让你强大如的活下去。 顾惜朝疲惫的按住额心:「看来我们只好等待。」 苏折柳痛苦的闭上双眼,最珍爱的弟子,自己亲手布下毁灭的道路。 忽然,虚空泛起水纹般的波动,黑色的衣衫渐渐清晰,徐小彦露出兴奋的神色,开心道:「小白——」 声音戛然而止。 苏行止横抱这一具被冕服裹覆的熟悉身躯,行尸走肉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徐小彦瞪大双眼,几乎不能言语。 「行止,你恢復了?」苏折柳不知究竟该喜该悲,「阿念,阿念她……」 「恢復?」苏行止重复,漠然道,「已经永无可能了。」 枉费自己机关算尽,却最终什么都得不到,什么也留不住。 苏折柳看着自己最为钟爱的首徒,为他眼中的死寂而惊心。 琴师低头,眉目带着讽笑,千年离别千年磋磨,若连你也离开,当年的苏行止,便再也无法找回来了。 「你们,都离开这里。」苏行止淡淡道,既然师妹希望,那便放这些人一马罢。 看了看好友,重华,你也请离开。 陪我沦落千载,足矣。 第237页 话音方落,众人感到一股强大至无可抗拒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袭来,然后他们的视野逐渐变黑,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小彦,小彦,你能听到妈妈说话吗?」眉目精緻却憔悴的女子握住儿子的手掌,急切而关怀的唿唤道。 病床上的少年眼睛微微动了下,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白色的床幔,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医生和护士。 「这是哪里,我回来了?」徐小彦喃喃。 「小彦你可吓死妈妈了。」徐夫人看见自己儿子醒来,泪水瞬间涌出,「幸好你终于醒来了。」 「妈,我会没事的。」徐小彦安慰道,「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 徐夫人点头,捂住嘴,半晌才道:「你爸爸刚刚出去了,我去叫他回来。」 徐小彦微笑道:「妈,我有些疲倦,想休息一会。」 医生也道:「徐太太,令郎刚刚醒来,最好不要说太多的话。」 徐夫人连忙点头:「我只让他爸爸从窗户上看一眼。」 徐小彦温暖又心酸:「以后见面的机会多呢,妈妈不要着急。」 徐夫人不理,依旧脚步匆匆的去喊丈夫过来,医生嘱咐他好好休息,便带着护士离开了。 徐小彦轻嘆,「水月镜花」中发生的事情依然歷歷在目,这到底是一场梦境,还是他成功的回归了? 丹田微动,徐小彦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如果没弄错的话,自己竟把内力带回来了? 打量一下周围,他试探着一抓,手中出现一枚造型古朴的铃铛。 徐小彦苦笑,连千里传音铃都带回来了,就必然不是做梦,联想起自己离开前所见的最后一幕,不知道小白究竟怎么样了。 「小彦?」铃铛传来熟悉的声音。 「顾哥?!」徐小彦惊讶的发现这玩意还在工作,不由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我回归源世界了。」顾惜朝的声音传来,「晚晴已復生,却失去了和我之间的记忆……你那边如何?」 「我是在病床上醒过来的。」徐小彦急切问道,「顾哥,你知道小白怎么样了么?」 「杳无音讯。」沉默片刻,顾惜朝回答,语气含着说不出的怅然「我联繫了苏折柳与韩晚,甚至云重华,他们都已回归,却再没听到白姑娘的消息。」 徐小彦呆住,半晌道:「这样,我知道了。」 说来,他们都算是达成自己所愿了吧? 小白拯救了自己的家乡,顾哥使爱侣復生,自己拥有了健康的身体。 多好,多美满。 少年努力微笑,却显得愈发哀恸。 人生聚散无常,执着即苦。 徐小彦慢慢倒回被子里,自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完请保持冷静……毕竟隔着屏幕,泥萌怎么可能打得到作者菌,它已经顶着锅盖躲起来了_(:3ゝ∠)_ 第115章 大结局 鱼鳞甲在阳光下泛着银亮的光泽。 由于常年从军,云昉原本白皙的皮肤泛起了小麦色的光泽,两条修眉斜飞入鬓,目光灼灼如冷电,她随意坐在这里,便给人令行禁止,不可违逆之感。 「如此说来,教主已然无救?」云昉沉声,此刻她目光森然到了极点,仿佛不再是人的眼睛,而是两块积年不化的坚冰,一触便教人寒气砭骨。 白元秋离教三载,临别前,将教主之位传给首徒沈景茂,沈景茂避不肯受,只说暂时等上三年,如果师尊觉得自己德才的确足堪大位,再亲手将天衣令交给他。 当时,白元秋怜惜的看着自己大徒弟,似乎默认了,却在当天夜里就将天衣令塞到沈景茂的枕头下,自己如黄鹤一去,至今杳无踪迹。 在云昉对面,「身亡已久」的云重华身披黑色斗篷,脸色是长久未曾见到阳光的苍白,摇头否认道:「那也未必。」 苏行止当日虽将众人从无尽虚空中送走,但云重华多年来与他日夕相伴,费尽心力之下,终于找到机会回去了四次。 「阿念到底是天道境界的高手,虽然身故,仍有一丝神魂盘旋不散。行止耗尽全力,终于将其留住。」云重华道。 她自幼便是这样执着的性子,遇事逆流而上,永不退缩,怎会甘愿甘愿就此消散。 云昉蹙眉道:「记得兄长曾言,教主临终前体内功力溃散,身躯衰朽,纵然神魂仍在,恐怕也难以维持生机。」 云重华道:「你说的不错,可阿念对行止决战时,已经回归到自己『天衣教主』的躯壳中,所以在进入「水月镜花」时,由系统所重新打造的,已拥有先天功力的身躯,仍然被完好的保存着。行止多年不得掌握『无尽虚空』的全部力量,皆是因为神魂不全之故,如今因阿念而恢復,实力自然更上一台阶,有他日日养护,阿念并非全无復生之望。」 云昉面无表情道:「她能否復生,又与我何干?」 云重华苦笑了:「二妹,你不要赌气。」 云昉冷笑,目光阴沉:「她曾当面答允,拼尽全力也会回来,结果看到苏行止,还是什么都忘了。」 你还是宁死也要救他! 女子站起身来,背嵴挺拔,手握银枪,身后便是天衣教不容侵犯的领地。 「这等食言而肥之人,不管是死是活,我都没兴趣再过问。」 第238页 翻身上马,云昉戴好头盔,顶上的红缨颜色深沉,似乎染透了沙场上的浓浓血色:「告辞,兄长珍重。」 云重华默然不语。 「南边新主将承大位,白元秋却仍然不见踪影,当真是死了?」带着斗笠的渔翁压着嗓音说话,手中提着满篓新鲜的鱼,正和一身短打的小贩交换情报,「若果然如此,倒是我等之幸。」 「可能极大,博椽舍来的消息,白元秋少年时习武急于求进,落下了极大的隐患,是以等闲不下云岭半步,如今终于到了难以支撑的地步。」小贩道。 渔翁微微冷笑:「如此甚好,白元秋横行天下二十年,我等久受『照拂』,如今她的弟子继位,少不得要送份大礼才是。」 大地忽然传来轻微的震动。 「怎么回事?」小贩皱眉,道旁木叶纷纷坠落,足下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远方的地平线上,玄衣铁甲的将士,如乌云压城而来。 「千里杀伐,兴师以戈,戍客日月,定我山河。」 浑厚重的歌声瀰漫在这片土地上,督部军队归来,满目都是玄衣铁甲,其军容整齐严肃,先锋如枪,两翼如割,君王剑出鞘皆杀,所指向处无不俯首。 ——这些正是云昉座下亲兵,百刃疾风营。督座无事回归,所携不过千人,然而那种血肉浇铸的杀意,却生给人造成大军压境的错觉。 白马一骑当先,云昉银枪青剑,威势逼人,她目光扫过四周,在路边微微停留,脸上泛起冷笑:「半步先天?」 「渔翁」和「小贩」一起大骇。 银枪直刺,轨迹分明,中年渔翁抬臂,斗笠脱手前飞,旋如金轮,自己却缩身如猱,急欲遁去。 势不可挡,必须退! 他给同伙暗示,下一刻,却看见枪尖从心口刺穿。 疼痛随后才姗姗而至。 渔翁低头,脸上表情不可置信,他被滚烫的热血淋了一身,旁边,小贩的头颅已经离开身体,飞向半空,腔口仍有汨汨鲜血不断涌出。 两人速度皆不逊于先天,缘何竟被击杀与同时? 云昉冷面持枪,铁甲杀神,果然不愧这赫赫威名。 「……白元秋比君如何?」渔翁最后问道,声音满是死气。 云昉收枪,高踞马背,神情冷漠森然:「教主败我,不用第二剑。」 渔翁点头,合目倒下时,竟露出三分释然之意。 道边酒肆。 二楼之上,素色帘栊层层垂落,随风飞舞,云昉忽然感到酒楼中,竟有磅礴剑意泄出,身下坐骑顿时停下脚步。 「何方高人,在此窥视?」 此地已近无霜城,难道少了白元秋镇守,竟让妖魔小丑横行至此么? 细细感应,以云昉今日之能,休说只是素纱遮挡,便是高墙内外,铁牢之间,细微如虫蚁簌簌行,在她气机锁定之下,亦全然无所遁形。 但帘子后面的人,竟如隔云雾,辨别不分明。 「休言窥视,天下间,在下有何处去不得?」 熟悉的声音响起,温和含笑,落在云昉耳里,却恍然如晴空炸开的霹雳。 失神片刻,云昉离马飞跃,拔地而起,如轻烟般裊裊落于十二栏杆内。 熟悉的酒香,闻在鼻端虽然清冽,却是少见的烈酒,只用一点点,便能从舌头烧到心口。 「虽非梦里,但一帘相隔,怕也不算违背你当初之言。」帘内人声线熟悉而柔和,仿佛是流泉在山石上轻轻淌过。 云昉喉咙动了动,哑声道:「白元秋?」 「正是在下,多年不见,督座竟连我的声音也不记得了?」白元秋温和道。 「教主如今,身体大安了?」云昉问。 「虽然算不上好,于我而言,却已是意外之喜了。」白元秋平静道,「在下现在还算不上真正活着,不过以督座性情,恐还不至于以非类见怪。」 云昉隔帘而站,不置一词。 「不过,无论如何,好歹赶上了。」白元秋笑道,「既然景茂希望我能看着他接掌教主之位,为人师长,自然得尽力达成。」 虽然也不能停留太久,白元秋微微怅然,她身躯衰朽,新的力量被源世界排斥,撑不上些许时日,便需返回无尽虚空续命。 师兄费尽心力延续她的存在,可自己这样的情况毕竟极其罕见,倾二人之能,也不敢保证…… 云昉顿了顿:「你回来,就是为了少教主?」 白元秋笑嚯:「还怕你骂我食言而肥。」 云昉扬眉:「教主偷听了我与兄长说话?」 帘子后微微沉默。 「……你还真说过了?」白元秋无奈道。 云昉稍侧首:「阿兄说,那位仍在寻找令你復生的法子。」 「无尽虚空和这里的时间流速不同,一年百载,重华所言,已是许久之前的旧事。」白元秋温和答道。 隔着轻纱,两人忽然都沉默了下去,酒楼上静的只剩帘布拂地的簌簌轻响。 云昉握住银枪初棠的五指越来越紧,一帘之隔,白元秋的身影朦胧而绰约,既像随时都可能被吹散的轻烟,也像幽然失序的孤魂,在阳光下一晒就消失了。 方才,白元秋自言「非类」。 云昉抬首,步履坚定的走上前去。 重帘洞开。 故人雪衣如旧,容颜如旧,毫釐丝缕皆是自己熟悉的模样——似乎连时间未能撼动她分毫。 第239页 白元秋负手,凝视云昉,笑意漾在眼中。 「教主……」云昉有些恍惚,她慢慢伸手,扣在面前人的背上,对方立刻也反手抱住了自己,隔着衣衫,掌心所覆确是活人的躯体,她却仍觉的不可置信。 「阿念姐姐……」 白元秋抚着云昉的后背,轻笑:「是我,姑娘有什么吩咐?」 云昉收紧手臂,埋首在对方肩上,有顷刻不能言语。 渡尽劫波,故友仍在,还有什么不能释怀? 酒楼的同一层中,云重华正死死抱住苏行止的手臂,姿态坚决的不许他碰琴:「行止你冷静点。」 苏行止温雅含笑:「重华多虑,阿念与令妹自幼相善,今日见她二人这般融洽,苏某也觉欣慰……重华放开,难道你还担忧在下对督座动手不成?」 「我不是担心你对阿昉动手。」云重华非但不放,反而越抱越紧,最后整个人几乎挂在了琴师的胳膊上,「我只担心你毁灭世界……」 云昉闻声,侧首挑眉,淡淡问:「原来教主夫人今日也大驾光临了?」 教主夫人…… 苏行止顿住,琴师乌髮垂落两肩直达腰际,如丝如锦,一动便漾起微波。此刻他低眉敛目,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佛是三月韶光俱在杏花枝头上凝固。 「呵。」 以酒楼为中心,方圆十里之内,所有人皆听到如裂帛般的琴音骤然响了一声,接着又异常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街道上,督座疾风骑仍然安静的像一团凝聚不动的乌云,大军未奉号令,就算此刻突然天塌了下来,也始终勒马不前,驻足于原地。可是此地的原住民中,却渐渐有胆大的人冒出头,开始好奇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还没来得及靠近,便看见酒楼的檐瓦墙壁上,已悄无声息的布满了数不清的裂纹。 出头鸟们快速散去,身后四层高的酒楼随之轰然下陷,砖瓦,檐柱,椽梁,彼此混杂,碰撞跌落,粉尘滚滚如烟云,在空气中瀰漫。 疾风骑中领头的校尉抬首,瞧见尘埃中,有四条人影纵身而出,其中一位正是他们督座无疑。 「这是……」年过四旬的老校尉眯起眼,不知想起了什么,他也出身于无霜城,眼前这一幕景象,实在意外的让人眼熟。 曾几何时,千寻云岭上出现过相似的情景。 阳春三月,翠染层林,新燕衔泥,柳黄点波。 少年男女笑颜如花,为赋新词,听雨楼上,眉间不染一丝轻愁,岁月如风,吹散了他们的歌声。 不知传承千载的巍峨山城,是否还依稀记得这些旧日韶光? 苍穹如洗,人影飞掠,空气不时传来语声笑声,阳光自天幕上洒下,落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上。 迢递山城远,四时更物华。 草池白萍聚,雨后各天涯。 风尘载酒过,马踏柳条青。 弹剑木兰桨,行歌不繫舟。 【正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了作者菌是好人哒,一个大写的he~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番外不定,更新时间不定,新文开坑时间不定~【泥奏凯 江湖那么大,有缘再见。 第116章 番外·一世江山(三) 问剑 玄悟看着白元秋,右手执拂尘,左手托着胸前沉香念珠,沉声:「白教主,尊驾既以千金之躯犯险,便请恕老道冒犯了。」 白元秋淡淡道:「不恕。」 她的笑意停在唇角,不上眉梢,眼中俱是森然冷意,「我□□教的土地,焉容尔等肆意践踏,既然敢来,便将命留下吧!」 天上乌云流动,林间雪片缓缓下坠。 老道面容一派慈和,左手数珠,十二枚桐子大小的圆珠颗颗依次弹出,在空中留下依稀的残影。 白元秋肩膀微晃,幻影挪移展开,瞬间将双方的距离拉至十丈内,她在距离最近沉香珠上一叩指,空气中互为牵引的的十二枚珠子便同时全部爆裂。 玄悟面沉如铁,他将拂尘柄在任少书身上轻轻捣了一记,对方便被轻飘飘的送到百步之外的安全地带,拂尾则展动如捲帘,悠悠然向白元秋脖子绞去。 双方相距已不足尺,白元秋伸臂一把掐住尘尾,三千烦恼丝顿时尽归我手。 「老道听闻白教主剑法冠绝当世。」玄悟在白元秋碰到拂尘的剎那,全身真气便如江海涛然决堤,朝对手经脉狂然撞去,「今日有幸,敢问教主剑在何处?」 喝问声响彻云霄。 这位年轻的□□教主曾被中朝周林打落境界,内息溃乱,纵然现在看似恢復,可是地基都垮了,寻常时分还能煳弄,真遇上骤雨巨洪,恐怕撑不了太久。 白元秋硬抗对手真气,侧首,嫣然轻笑:「你猜。」 话音未落,女子左掌中指食指骈竖,剑诀已稳稳掐在手中。 战场上,散落的无主刀剑齐齐发出铮然长鸣声。 老道士瞳孔勐缩,他想松手,滚烫的拂尘柄却死死黏住手心。 眼前千柄刀剑次第悬浮空中,泛着冷光血色的利刃缓缓斜落,最终全数指向了玄悟眉心。 老道士面无表情,只在口中低喃: 「无量……天尊!」 两人头顶层云之上,忽然有大雪应声倾落,迅如急电般直冲向白元秋头顶。 白元秋摊掌,做了个稳稳上托的姿势,空中所悬刀兵瞬间聚合,汇成一柄三层楼高的大剑,剑尖向天。 第240页 「去。」 场外任少书紧紧攥着刀柄,指节泛白,他感到有股力量不断唿唤着他手中长刀,要自己松手,任凭它跟着白元秋而去。 这魔头,到底还算不算是人? 玄悟道长乃中朝国师,棋秤山清微门的掌教,仅以功力而论,或许并不如苏折柳,但他对天道玄机的了解,却堪称当世无人可比。 清微门长年超然于世外,除非皇室性命受到威胁,等闲决不出山,是九公子孤身进山,与玄悟道长在煮雪亭长谈后,才将这位活神仙请来军中,成为伏在棋盘上的一枚必杀暗子。 可看到白元秋与玄悟相斗景象,任少书对「必杀」二字,头一次起了怀疑。 此局最后,到底会是谁胜谁负? 大剑刺进雪柱中,然后没入层云,在片刻的悄无声息后,伴随着炸雷般的巨响,九重天上有清光蓦然晕开。 苍穹间风雪尽摧折,断刀断剑,转眼下坠如落雨。 地下,白元秋与玄悟已然各自分开。 玄悟面色严肃,手中拂尘已秃,他看着白元秋,一字字问:「空中楼阁,能问天道?」 白元秋平静回答:「堪不破放不下,我仍旧自在。」 老道士若有所悟,捻须:「走过生死关,歷过悲喜劫,是以教主虽在名利场中,却能超然其外,汲取战场百兵不死之念,化为己身剑意。」 「在下身在局中,方不能免,而清微门代代悠然世外,道长又何苦来趟这浑水?」白元秋轻笑,「选择与本座为敌,棋秤山道统覆灭之日可期。」 「□□教不灭,我朝江湖不死。」玄悟安然道。 他并非当真全然不知世事,严格来说,自家还真算是借了对手的光。 因为天底下有□□教和北盟这样的武人势力存在,高踞皇宫中的那位才担忧自己会不会在哪天被高人于睡梦中悄悄取了首级,外界强敌环伺,中帝才容忍自己家里也有江湖势力的存在。 至少,得收买些厉害武者在朝中保护高官巨宦。 「原来道长竟是心中清明。」白元秋笑,大袖鼓起,剑气充盈,「足下就不担心,若我南域果真势败,纳兰九会容你们不得?」 □□教主长袖微拂即落,剑气凝线,横扫而去,空中有落叶无端断作两截。 玄悟双手抱圆,左掌上撩似逐鸟雀,右手下拂如按琵琶,周天转完,对手的气劲消弭如泥牛入海,他右脚脚尖虚虚触地,若进若退,颜色平和:「潮涨潮落,花开花败,世间一切自有定数。」 「既有定数,缘何强求?」 「延绵国祚,不问是非。」 白元秋闻言大笑,双手弹指如弹剑,一重二重三重,重重如涛叠成一式,急速推向老道胸口。 玄悟只轻轻摆手,眼前看似威势赫赫剑气再次消散,轻嘆:「教主尚且年幼,刚刚全盛时尚且没能奈何老道,如今气力衰竭,就莫要胡闹了。」 开头那场雪已经耗去白元秋三成真元,刚刚问天一剑再去五成,是以眼前的□□教主丹田中恐怕仅剩大约两成真元,时间太短,她就算恢復也恢復不了多少。 百步外,任少书闻言眼睛发亮。 白元秋轻笑,忽然伸掌朝地上隔空轻轻一拍,随后以她自身为中心,五十丈内,无数积雪浮起,将那袭白衣成功掩于其中。 玄悟摇头:「雕虫小技。」老道士将身体重心移到右足上,点地借力,然后迅速向雪雾中飘去,全身气机已牢牢锁定了一处。 如同隔着重重帘栊的雪雾中,须臾间,□□教主与他三次错身而过,每次双方都更近一分。 「教主想逃?」玄悟问。 耳边一声笑:「道长想的美。」 话音未落,老道士闪身,出手如电,牢牢扣住白元秋左臂,沉声:「教主现在就算要走,恐怕也晚了。」 「彼此彼此。」白元秋微笑,同时伸手,死死锁住玄悟左臂。 四周雪帘霎时落地。 玄悟眼睛慢慢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女子的温然笑颜,接着缓缓低头——自己身上的道袍,在胸前突然破了一个洞。 晶莹如月华的剑尖自洞中探出,周围血迹新鲜而殷红。 「我剑在此处,道长满意否?」白元秋低声一笑。 「原来如此。」玄悟轻声,他记起来了,□□教主随身佩剑泉中玉,形容晶莹透彻,并与其主神魂相连。方才白元秋合剑沖天后,泉中玉并未随其他断兵一同坠落,而是被她以真气灌注,停在云上,此刻借浮雪掩饰,悄悄落下。 难怪她真气消耗如此之快。 生命尽头,玄悟格外平静的看着白元秋,眼中全是玉石俱焚的死寂。 白元秋不慌不忙,淡淡道:「眼看凤翎军覆灭已定,我活着,两家尚可以凤城为界,我死了,无霜城自会有人不惜代价,去问那中帝小儿家里鼎重几何。」 玄悟顿住。 「道长莫听她的,凤翎军亡不了,朝廷亡不了!」任少书大吼,他抬手,覆甲之下,锐利的箭头泛着冷光。 这是纳兰九为他准备的最后一着,只要将机括按下,其力足以击杀先天高手,此弩唯一缺陷,不过是后劲过巨,倘若使用,冲力会震断所附之人的手臂。 玄悟闻言,目光中犹豫尽去,老道士霎时自毁丹田,蓄在经脉中沛然莫之能御的气劲,瞬间全数外泄。 第241页 无论如何,今日白元秋必须死。 第117章 番外·一世江山(四) 将军 钧一发间,任少书身前青衣闪过,他手指已碰在机括上,弓弦紧绷,与臂几乎合成一线,脸颊却已感到刀尖上的森森寒气。 青衣提刀,杀将军! 战场上死人如堆,眼看楚楚就要成功,忽然她身子一歪,竟是被一条自地上跳起魁梧的大汉撞了个正着。 石虎抱住楚楚长刀,任凭刀尖刺穿铁甲,直入胸膛,嘶声:「将军快——」 任少书松开机括。 轰鸣巨响,有箭矢怒旋,破风雪,取头颅,疾射而出。 半空中,倖存的赤鸟部悬绳盪下,以身为盾,堵在羽箭前进的轨迹上。 血肉横飞,五人几乎被贯穿于同时,少年男女,死无全尸。 而箭势尚余三成。 战场上,宁青身法展开,素衣动如流光,少女以从来未曾有过的速度,全速扑在了箭尖之上。 胸骨传来断裂的闷响。 宁青眼前忽然一阵漆黑,耳畔有异声鸣如擂鼓,少女身子忽然变轻,仿佛是杀戮浊重的灵魂终于被撞出躯壳。 她被余力击飞,然后摔下,顺着山坡滚落。 鲜红色点点渗入雪中。 七窍流出腥甜且粘稠的液体,间或有日光自云层间漏出,自她四肢上拂过,阳光很暖,却趋不散骨子里的冷意。 宁青仰面,无力的躺在松软的雪地上。 蓝天渐渐变得极近,挂着雾凇的树枝闪烁而模煳,四周的杀伐声一下子全部消失了。 衣衫上的血水正传来结冰的幻音。 少女脸色变得苍白,瞳孔渐渐扩散,她嘴唇微微翕动,但没有人能听的清楚。 「……终于,回家了……」 宁青,出身南域离穹岭,十三岁投军,越明年,分入武座麾下玄蜇部,于乌夜山一役战死,年仅十七。 此时此刻,战场中心的白元秋仿佛是逆着滔天巨浪的一页身不由己的小小扁舟。 两人手臂仍然互相扣住,白元秋目光冷凝,这老道士,分明是死也要拖着她同归于尽,而论实在功力,年方二十二的天衣教主,的确无法与成名近甲子清微掌教相抗衡。 浩荡巨力层层外推,掀起浓烟如浪,滚滚沖天而起,竟与头顶乌云相接通,远远望去,形如撑天之柱。 两人百丈内地削十尺,将军士卒骨肉成尘,周围雪树山石通通化粉扬灰。 白元秋合目,全身放松,真气逸出百窍——既然挡不了,那便不挡了罢。 打开匣门,外力如洪水顺着周身穴道沖入,延着经脉唿啸席捲而过,最后大半泄出,只有极少数滞留体内。 内息一溃再溃,气血翻腾不止。 楚楚飞掠奔上,被外滚气流无情撞飞,女子半空中单手按地撑起,折身再沖。 「教主——」 她挣扎着逆流而上。 青衣刀客已接近三十丈内,随着空气中的泥尘雪土缓缓落地,天上云柱也呈现消散之势,朦胧间,楚楚看见白衣与道士四手仍然互握。 白元秋双目紧闭,纹丝不动。 只剩一口气的老道士眼睛渗血,看着她,忽然笑了:「足下当真甚好。」 教主她……到底如何了? 楚楚心神一乱,丹田中真气不固,被此地余力向外推开。她反手将长刀插入地下,后退之势才勉强停止。 「承蒙道长指教,本座何敢不全力以赴?」白元秋缓缓睁眼,一字一句,声音中真气充沛,快雪军无论远近,皆可聆听其言。 平静片刻,乌夜山上下忽然齐齐爆发出雷动般的欢唿声,快雪军剎那间军心大振。 天下英雄谁堪敌手?天衣教主自当纵横无敌。 「全军听令,杀。」欢唿声中,白元秋冷静下达了最新的指示。 楚楚立刻起身,掉转刀锋。青衣掠过长空,旋入人群,女子雪刃所到之处,敌军头颅洒血滚地。 她在挂着雾凇的雪树上微微借力,点过枝桠时,忍不住回首一瞥。 雪尘已尽,白元秋神色从容,负手静立,全身只有喉头微动。 军心不可乱,天衣教主将血咬牙咽下。 老道士盘腿跌坐在地上,沧桑的脸上已经皱纹横生,宛如干裂的老树皮,然而眉宇间,却有着奇异的宁静。 白元秋在抓紧时间调息。 「白教主,尊驾可有挥军北上之心?」玄悟最后轻声问道。 白元秋淡淡看他一眼,亦低声:「本座要取陪都凤城。」再往北,天衣教人数到底还是太少了些。 不能死那么多的人,到最后,她就算得了天下,天衣教传承也会随着战火湮灭,十去□□。 天衣教主抬首,一望故土,二望江湖,三望天下,四望苍生。 乱世烽烟。 执干戈以卫社稷。 说和说战都难,兴亡皆是百姓苦。 原本神仙似的老道,下颌上三尺鬍鬚此刻仅剩焦黑一缕,玄悟看着年轻的天衣教主,心中嘆息。 此子论悟性根骨心性,三者俱是千载难寻,如今世间文武相轻,士人武人彼此合作又彼此倾轧,如果白元秋愿意专心武道,单人便能再续江湖百年辉煌。 老道士喃喃:「白教主本当不止于此,苏行止到底误你一生……」 第242页 终你缱绻年华,只能困守此方天地,千载山城,大道咫尺,竟不可期。 声音渐低渐不闻,老道士五心向天,安详的闭上双目。 清微掌教受中朝半世尊崇,最终兵解于南国山野。 雪衣女子平静道:「此生能为师兄所误,白元秋幸也何如。」 随着中朝将军和国师双双横死当场,天时地利俱与南域相和,快雪军越发势如破竹,全速推进,将凤翎余卒纷纷斩杀当场。 战场上剩下的敌人已不堪一击,楚楚返回,护卫在白元秋身边。 空中有雪隼盘旋凄鸣。 略略恢復的白元秋心中忽觉悸痛,墨眉轻蹙,对楚楚沉声道:「乌夜山余事由你负责,全军以最快速度,投入桑原战场。」 话音方落,天衣教主身先士卒,雪衣如冷电横空,须臾划过山岭。 越离穹,入桑原。 云昉,你要撑住。 「锵!」 热血喷溅,朱羽骑兵从头顶被自家将军以长刀生生剖成两半,气绝当场,死不瞑目。 云昉将她随手拎来挡刀的敌兵挥开,两截残躯分左右摔入人群,如长鞭将两边人马抽的一退再退。 督座白甲上血迹沉凝。 眼前的朱羽主将纳兰师眼角已然眦裂,随着秘药药效渐渐过去,他握刀的双掌上青筋浮起如盘虬,仿佛有真气在他体内鼓盪不休,时刻都会冲出体外。 时间……紧迫! 将军刀锋下垂刀势将尽,云昉趁他旧力已竭,新力未生时刻,飘身上前,右肩稍低,五指成拳,自腰际重重打出。 纳兰师见状竟然不避,反而侧身沉肩朝她冲去。 飞蛾扑火,自投罗网。 相斗至今,自己经脉中伤势越积越重,而对手除了开头吃了些亏,剩下的时间里,她处境看似危险,实则悠哉,全程皆以滴水穿石的耐心磨着耗着。 纳兰师虽不愿承认,心中却已知道,论真本事,他或许确实打不过面前这丫头。 将军眼神微沉,罢了,南域毕竟人少,只要自己能与云昉玉石俱焚,再让朱羽军拖着疾风铁骑死战到底,他到底,也算不辜负九公子这场知遇之恩。 两人正面相遇。 天衣教督座已近身。 银甲之下,几缕乌髮逸出,拂在额上,云昉细长的眸子里全是冷意与血意。 纳兰师的影子便清晰的倒映在这漫漫杀气之中。 咫尺间,督座内力生丹田,出气海,走三焦,聚在拳心。 罡风触及护心甲,甲冑无声碎开,云昉右手迅速没入对手血肉之中,将军竭力偏身,对手的指尖几乎就贴着他心脉穿过。 纳兰师瞧着白甲女子锋锐冷煞,艷丽却带血的容颜,此刻已迫在眉睫,忍不住咧嘴大笑。 「小娘们还真想让老子『心碎』。」 将军反手提腕,长刀自下而上快速撩起,此刻两人距离太近,而云昉的右臂还卡在他甲冑之间。 「那老子就便宜你同生共死罢。」 云昉扬眉,声音极冷极沉:「竖子口出狂言。」 唿吸间,纳兰师瞧见忽然有微光自云昉袖口落下,年轻督座在失去初棠后,一直被自己认定为丧失战力的左臂竟突兀的翻出一柄短/枪,颜色清素,宽约并指,抖擞间迎风便长。 云昉第二枪,暗香。 她自幼便身携双枪,而世人却仅知丈八初棠。 督座横臂,暗香骤然前突,枪尖轻轻点在纳兰师臂甲之上,罡气便在这毫釐之处压成一点,随后骤然爆开。 血雾瀰漫,将军断腕,长刀坠地。 马蹄自刀身上踏过。 于此同时,云昉右拳上罡气外泄,巨力在纳兰师胸腔中四散。 血肉炸碎,成水成泥,朱羽主将双脚瞬间无力,从今而后再也勾不住马镫。 云昉面无表情的抽回手,她正打算提枪策马离开时,眼前有异变陡生。 纳兰师的脑袋正在变大。 白甲督座瞳孔勐的一缩,抬手间暗香回马刺出。 冷光破空驰去。 世人皆知,纳兰家九郎,时任中朝丞相,自幼便被浪行客亲笔认定为「刻毒无情,足智多谋」。 他为任少书准备了□□中足以击杀先天高手的「神机」,为纳兰师,也准备了不见生死不可用的火丸「春雷」。 此乃中朝秘制火药,平时安置在人体内,倘若所依附者不幸身故,便会随之引爆。以威力大小区分,只有最顶尖的,才可被被冠以春雷之名。 桑原上,旌旗队列纵横如掌纹。 头上乌云沉沉欲坠,无数黄叶随风舞落。 将军口藏火丸,舌绽春雷。 暗香兀然刺入纳兰师颔下寸许,将军头颅离颈,枪柄提在云昉手中,她纵身高掠,霎时已离地六丈。 春雷一旦爆炸,范围之内,重者身亡,轻者非死即伤,云昉争取时间,打算将春雷掷向高空。 半空中,云昉以自己为轴,手腕翻转,暗香便随即盪出一道半弧,抡至最高点时,头颅脱离枪尖向上飞去。 纳兰师的脑袋已涨到最大,眼看着便有浓烟火光自肌肤上透出。 云昉沉气斜坠,倒掠。 她的身法已到极致,可春雷绽放的速度,却还在此之上。 可能,来不及走了。 生死瞬间,云昉眼中悲喜尽褪,平静无波,若她方才选择独自逃离,凭先天高手的实力,或可身免。 第243页 然而……督座唇角抿成一线,薄如刀割,她将疾风骑儿郎带上了战场,便会竭尽全力,带他们回家。 遇山则开山,遇水则破水。 将军本该百战死,马革裹尸,不復山河誓不还。 第118章 番外·一世江山(五) 我仍会守在这里 晴啸乍起惊雷。 生死瞬间,云昉眼前一切都像是被刻意放缓了时间,宛如一阙相遇在曲终却不甘心散去的绕樑琴音。 四周的景物映在眼中,黄叶将落未落,骏马昂首欲嘶,刀方举,枪未收,空中悬浮着团团飞溅的血液,正在化整成珠,扬扬坠去。 尘嚣已远,杀伐已远,江湖已远。 天地间唯有一剑,正以摧朽破空之势,全速飞来。 泉中玉勐的剎在云昉眼前,接着转开周天圆弧,阴阳两气自剑身起,似缓实疾的层层漾开。 黑白双鱼衔尾追逐。 春雷绽放,桑原的秋色皆被映红。 硝烟漫天,火光浓浓,大地震动。 面对无限杀机,阴阳气盾始终牢牢挡在云昉身前,直到她从容脱身离开。 督座反向飞纵时,心中也微有恍惚,这混元气盾的本事,原是中朝清微门的手段,居然也被白元秋模仿了去? 乌夜山中,想来已经歷过了一场恶斗。 天衣教主,在战斗中拼尽全力,在战斗中汲取营养,在战斗中不断成长。 此刻,督座银甲仍然沾血,眼神却有些难得的宁和。 春雷消逝。 泉中玉浮悬空中,清鸣之后,剑气化影,无声落入敌阵中,带起几丝血花后,悠然朝着离穹岭方向倒飞而去。 疾风骑一名普通士卒抬头,枪柄上血迹腻滑,他本已有些把握不住,在看到那名震天下的神剑横空时,忽然间又有了气力。 泉中玉……这分明是教主亲至! 对于桑原上陈列着的千军万马,一人一剑的杀伤力到底有限,然而泉中玉所带来的,实际乃是无霜城上屹立千年不可摧的象徵。 督座攻无不克,教主天下无敌! 此战,我等必胜! 越接近离穹岭,地势越陡,白元秋立在山坡上某株向阳巨木之上,双手拢袖。 泉中玉迳自归于鞘中。 天衣教主神色平静,从容道:「你去帮忙,少死一人,便是一人。」 紧跟而来的青衣刀客脚步微顿,然后头也不回的没入战场中。 楚楚风般掠过山壁时,刀柄随手磕在初棠枪身上,银枪倒飞,云昉探手接住。 青衣身后,朱羽军清楚瞧见,无数白色浪潮般的快雪军自山林间涌出。 宛如大雪之崩倾,恍惚山河将倒覆。 以淹没摧毁一切的气势,敌人举刀正冲杀。 桑原上号角接连嘹起三次。 疾风骑惯例,一声为冲锋,三声为冲刺。 冲锋在战斗将起之时,冲刺与我/军胜利前际。 督座提枪,屹立如海中礁石,她正斩钉截铁的通告全军,我们就要赢了,现在,疾风骑全线收尾! 金戈声不绝于耳。 山林笼罩在天衣教主耳目之下,此刻,这里仅她一人。 巨木枝桠上渐渐沾上了红色。 白元秋以袖掩口,背靠树干缓缓滑倒,方才倾力一剑过后,她被玄悟所伤,积郁在经脉中,溃乱四溢的气血终于不能继续遏制。 天衣教主盘膝跌坐,目视桑原。 战场上,她□□铮鸣银甲碎,山林间,她内息如沸衣浸血。 虽不是相伴身旁,你我仍并肩作战。 朱羽军原本还剩三成,与疾风快雪两军人数总和相差无几,然而将军已然身首分离,敌军援兵也至,天衣教最大的那位魔头更是亲临此地,不知何时便忽动手。 朱羽军士气跌至谷底。 无处是归途,无处是生路。 今日,十万精锐魂归故里,血染桑原。 日渐西斜,月渐东升。 篝火剥剥列列的响着。 疾风军驻地,一名年轻骑兵盔甲半解,额上渗汗,正龇牙咧嘴叫唤道:「疼疼疼,老大您下手轻些!」 老兵闻言咧嘴一笑,接着一巴掌拍在年轻人的伤处,等对方嚎了两声后,才悠悠道:「小兔崽子还能喊疼,那便没啥大事。」 年轻骑兵幽怨的看着前辈,蠕动着寸寸站起,刚想说话,便听到不远处有人低声啜泣。 他们还活着,可有的人,却永远留在了战场上。 「……这场仗,虽然我们赢了,可还是死了好多兄弟。」 「你刚来所以不知道,现在比起刚开头那两年,已经好的太多了。」老兵占了篝火旁最舒服的位置,眯着眼,「按如今的情形发展下去,快则两年,慢也不过三四年,我们便能回家啦。」 「回家后,老大想做啥?」 军营中士卒们随意的聊着天,帅帐中,此刻灯火正通明。 督座副将,疾风军昭武,林荃林大人,坐在自家主将右下。 「若等仗打完了,我便辞去职务,回无霜城照顾三小姐。」林荃神色很宁静,似乎毫不觉得放弃高位,专心陪伴一失势孤女,算得上多大的牺牲。 「无需如此。」云昉淡淡道,「你并不亏欠兄长什么。」 林荃闻言倒是笑了:「督座以为我是为了大公子么?」摇头,「并非如此,林荃为教尽责后,只想随心而为,我心安处,便是家乡。」接着笑问,「那大人呢,等到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那日,又有何打算。」 第244页 「云某是督座,是以纵然所有人都选择放马南山,我仍会守在这里。」云昉淡然道,「我对不起很多人,但至少,不能连这片山河也辜负了。」 无霜城内乱后,云重华自刎,当时还是督座继承人的云昉选择拥立白元秋为教主。云家二老既伤心长子的惨死,又痛心于长女竟站到了仇家那边,心力交瘁之下,大病一场,于一年前去世。 云昉昔日曾在家门前跪了整夜,父母言道若不与白元秋决裂,便不认此女。她于公私皆不能允,二老也闭门不纳,直第二天晨曦时,边境传讯告急,云昉昼夜奔驰而回,从此连年征战。 玉清三年时,老督座阵亡,云昉于危难之际继任。 林荃宽慰道:「当年旧事,无论如何,也不该怪到大人身上。」 云昉沉默片刻,随即斩钉截铁道:「哪怕只有一毫私心,父母怨我,便算不得冤枉。」她回首,望着桑原尽头,「我不会回去,就算有朝一日,云某不幸战死,尸骨也不必返乡,就地葬了便可。」 「督座!」 云昉不言,只握住了手中初棠。 活着,姓云的死战边陲,死了,也替你,替你们,守好这一世江山。 帅帐之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喧嚣声,片刻后又戛然而止。 林荃起身查看,匆匆而去时脸色尚且有几分严肃,回来后却已全然变成哭笑不得:「督座。」近前,「方才公冶怀和宋欢起了口角,已经被少教主制止了。」 云昉看着林荃,面无表情:「公冶怀,少教主?」 公冶怀是本代典座容汇川的首徒,而宋欢是云昉次徒,年十四岁,英俊勇武,血气方刚。 顺带一提,他有个姐姐叫宋恪,正是云昉首徒。 林荃无奈道:「公冶怀喊阿惝宋欢姑娘』,阿欢一时生气,双方便动起手来。」 宋欢姑娘…… 云昉揉着额心,深感公冶怀委实不愧是小容的徒弟,接着问:「少主如何会出现在桑原。」 「自是跟随师长来此的。」林荃轻笑,「今日战事结束后,教主先一步返回无霜城,或许是她老人家一时失察,便让少主便带着阿怀偷偷熘了出来。」 「若非有意放行,谁能从她眼皮子下熘掉?」云昉脸色沉得几乎滴出水来,白元秋定是故意的。 林荃微笑。 云昉将帅帐掀开一线。 远处,宋欢眼睛发红的瞪着公冶怀,后者笑嘻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宋恪正和沈景茂说笑,少女容貌清丽,乌髮束成马尾,随风飞扬,她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衬着雪色薄甲,愈发显的英气勃勃。 林荃的声音有些怀念:「大人,你觉不觉得,少主的形容,很有些像是当年的苏少主?」 云昉凝视片刻,缓缓摇头,轻声:「还是更像她。」放下帐子,对林荃道,「既然教主有意,便让少主留下罢,随阿恪安排便是。」 林荃心领神会:「那属下便说已经替他们瞒下了,没有告诉大人。」 云昉微微颔首,挥退林荃。 不大的空间中,明灭的烛光映着墙上的舆图,显出深浅不一的光泽。 年轻督座微微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