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师叔祖以后》 第1节 ?渣了师叔祖以后 作者:白糖三两 文案: 叛出师门恶贯满盈的大魔头季绀香突然复生,一身修为尽废。 一朝重来,败坏师门的季绀香摇身一变,又成了剑宗人见人爱的师妹。 曾经的师弟成了师父,好友成了宗主。而和季绀香有仇的师叔祖......成了魔王。 季绀香有过很多罪名,其中一条,就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那位被她欺,被她始乱终弃的人,刚好就是如今的魔王。 * 世人都说季绀香虚伪恶毒,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还说她的师叔祖云遗善对她恨之入骨,即使人死了也要刨坟鞭尸。 连季绀香自己也这么以为,云遗善不顾一切找到她的尸身是为了挫骨扬灰。 直到在幻境中,看到云遗善颤抖地抱着她冷却的尸身,动用禁术画出血阵,聚灵了五十年才得以让到她重返人间。 心狠手辣大魔王x禁欲深情师叔祖 1.人物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2.1v1,he。甜文,没有死去活来的虐 3.逻辑废,剧情为恋爱服务 内容标签:强强 天作之合 甜文 东方玄幻 主角:季绀香 ┃ 配角:云遗善 ┃ 其它:刷级小怪,炮灰垫脚石 一句话简介:欺师灭祖,非常爽 立意: 第1章 复生 大雨滂沱的夜里,闪电划开一片漆黑,紧接着是轰隆的雷声。 疾风骤雨拍打着灵樵山的草木,发出令人心惊的噼啪声。 怒骂声和微弱的□□声混在其中,听起来更令人感到心惊。 徐檀被方池狠狠推出去,直直摔倒在地。额头磕在了石头上,随着鲜红的血不断渗进土里,徐檀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已经听不见了。 方樱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握着伞柄的手有些颤抖,脸色惨白一片,问身旁的方池:“要是死了怎么办?” 方池瞪了她一眼,冷嗤一声:“死了就死了,命本来就是方家给的,白吃白喝这么多年的废物。” 说完后他还用脚踢了踢地上一动不动的徐檀,确认她真的没有动静后,长叹了一口气。 黑色的长发混在一片泥泞中,血流出来,又被雨水冲走。 方池指着黑黢黢一片的前方,“我们把她移过去,丢到树底下埋了,谁又能知道是我们干的。” 方樱虽然害怕,却并没有退缩,将伞直接扔在地上,任雨水浇透自己的衣衫。两人合力将徐檀拖过去,一路上流下的血水混在雨水里,如同一道细小的红色溪流。 徐檀被扔在一个浅坑旁,方池的术法学的不怎么样,只能凭借着随身带着的刀剑来挖坑,几下过后,徐檀的血越流越多,都随着浅坑渗了进去。 方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嘀咕道:“白费徐青琅留下的宝贝了,有这么厉害的爹娘,自己却是个废物。” “这地方几十年没人经过,给徐檀挖个坑算是我们对她大发慈悲了。”方池说完后,一道闪电再次划过天际,黑色顿时亮如白昼,又迅速重归黑暗。 惊雷的轰隆声就像是在耳边响起,吓得两人打了个寒颤。 徐檀躺着的坑突然泛起诡异的红光,在雨夜中仿佛这雨水都染了血色。 红光似一道线,迅速蔓延百米,绕成一个巨大的圈。 两人被吓得跌倒在地上,而红光接地而起,一个法阵浮出,法阵中心的土地突然炸开。 方樱的牙齿都在上下打颤,被眼前的一切惊到无法言语,她壮着胆子想要逃离,回头时看到了炸开的坑里有一座棺材,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符文。 雨水拍打在棺材上,在红色光晕的笼罩下,眼前的一幕诡异到令人头皮发麻。 “哥......”方樱的喉咙像是被卡住了,艰难地发出一个音。 方池仅仅是一眼就脸色大变,一把拽起瘫软的方樱,拔腿就要跑开。 二人听到了身后的巨响,像是棺材突然炸开一般,但是谁也不敢回头,都疯了一样往回跑,摔倒了也不敢叫出声来。 棺材的盖子打开了,法阵的红光也随之黯淡下去,闪电再次划开夜幕,照出一张惨白的脸来。 季绀香醒来以后就臭着一张脸,恨不得立刻拆了这个破山头。 她死前布好的法阵让人破坏,害得她醒来修为尽失。本以为醒后第一眼看到的会是徐青琅这个混蛋,哪想知却成了眼前这幅光景。 瓢泼大雨电闪雷鸣,没了修为推棺材都费劲,棺盖一掀开就浇了个透。周围一个侍从没有,除了地上趴着那个半死不活的东西,见不着半个人影。 刚才她没出来的时候一定是有人的,但是急匆匆逃跑了,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的缘故。 季绀香皱着眉一脸阴郁,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油纸伞,撑在头顶遮住大雨。 她看着那个趴在泥水里的人,不耐地“啧”了一声,毫不客气踢上两脚。地上的人没醒,她懒得弯腰,用脚尖勾着将人翻了个面,这才仔细打量起来。 少年的脸染了大片血污,除此以外,本该白净如玉的脸上有一大片黑色疤痕。 “哟,徐青琅的封印,该不是他儿子吧?”季绀香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徐青琅的手笔,这人不靠谱是一回事,却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儿子混成这幅凄凄惨惨的模样。 “唔......”正疑惑着,地上的“死人”痛苦地闷哼一声。 季绀香一挑眉,将她从地上拎起晃了晃,准备引渡灵气救她一命。 手刚抬起就僵住了,随即脸色惨白,眼睛瞪大,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 她的灵力了,她的修为去哪了?身体里竟是没有可用的灵力? 不过是昏睡了二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季绀香握伞的指节用力到发白,拎着徐檀的手一松,将人直接丢在地上, 扫了眼复生的法阵,这才彻底怔愣住了。 在她死之前特地在灵樵山布下了复生法阵,只要二十年的时间就能重塑肉身,让修为再进一层。她快死的时候周围就剩下一个徐青琅,便让他下了死誓助她设阵,只有徐青琅的血脉才破得了,避免有人提前解了封印,破坏她的复生。 可眼前来看,这四周长满了杂草,法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人给坏了,眼前的少年是徐青琅的血脉,误打误撞将封印解了,虽是复生了没错,但她的修为却尽失! 妈的,让她找到了徐青琅,非要活剥了他。 眼下这人还剩一口气,她初醒来什么都不知道,还要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才是。 就算聚不成灵气,她也能有别的办法。 手指在尖锐的石子上划过,鲜血争先恐后从中涌出,滴在徐檀的额心。 季绀香点在徐檀额心的手指划动几下,形成一个繁复的如同什么符咒的图案,只是一转瞬,徐檀眼睛猛地睁开,难以抑制地吐出两口血来,匍匐在季绀香脚边,捂着胸口咳嗽个不停。 徐檀抬头,湿透的黑发耷拉在眼皮上,遮住了些许视线。只能隐约看到黑夜中一抹并不清晰身影,衣衫被雨水浇湿,也看不清本来的衣衫颜色。 季绀香看着死狗一样的少年终于抬起头,却半天没有反应,还以为是被砸傻了,强硬地扭过他的下巴,凉凉道:“怎么?哑巴了?” 徐檀害怕的蜷缩着身子,努力低下自己的脸,生怕被人看到可怖的印记。 “不......不是。” 季绀香不耐烦了,将他的衣领一扯,用力提起来扔到树下。 谁知这个举动却让徐檀奋力挣扎起来,衣领被她大力撕扯之下扯开不少,季绀香古怪地看了一眼,直接一把将人衣服扯开。眼神逐渐变得迷惑:“女的?” 徐檀捂着胸口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身上的伤在疼还是被吓到了,像一只小兽一般缩着身子不置一词。 季绀香不耐烦了,撑着伞居高临下看着她。“小姑娘,你可能还没搞清状况,但我的耐心一向不好,你若是再磨磨唧唧,我就杀了你。” 电闪雷鸣间,白光照亮灵樵山。 徐檀也终于看清眼前人的模样。 美艳的面容遮不住眼底的狠厉,鹅黄衣衫上大团黑褐色,也不知是怎么沾染上的污迹。 徐檀虽然没能成为修士,却也知道正常的宗门修士不该有这般邪气。更何况,面对着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她却无端的恐惧起来。 “看够了吗?” “看......看够了。” 季绀香弯腰,伞面随之倾斜,雨水噼啪打在上面,仿佛敲击着徐檀惊慌的心。 潮湿的空气仿佛凝滞了,莫名的压力扼制住她的的喉咙。 季绀香的手指滑过徐檀的脸颊的皮肤,引得她一阵颤栗。 此刻的徐檀脸上血痕和黑色印记混在一起,犹如一个丑陋的山中精怪。 冰凉的指尖从脸上一路滑下,落在脖颈上,呼吸陡然被人扼住,便听到季绀香阴森地说:“那么小丫头,徐青琅是你爹吧。告诉我,他在哪呢?” “他死十几年了。” 徐檀毫不犹豫地说出来,就感觉脖间的凉意突然离开。 季绀香眼睫轻颤了一下,手也收了回去。 “死了啊……” 徐檀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是她爹的仇人还是友人。在听闻徐青琅的死讯时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除了眼神的轻微变化,便看不到多余的表情。 “不知道,记不清了,他们都说是十五年前死的。”说这话的时候徐檀低下了头,所有人都说是她娘害了她爹。 季绀香看了看徐檀,没忍住叹了口气。 第2节 徐青琅好歹也是曾经的仙门的贵公子,自己女儿混成这副鬼样,也不知道怎么能安心闭眼。季绀香想了想,还是决定出手帮一把,好歹这姑娘误打误撞解了这封印,要不然自己真就这么糊里糊涂死了,指望徐青琅这不靠谱的,骨头都得烂在土里。 “刚才在这儿撒野的是谁?”季绀香再次尝试将湿透的衣衫烘干,结果还是聚不起灵力来。 徐檀磕磕巴巴:“是......青河宗的公......公子小姐。” 季绀香嗤笑一声:“什么狗屁青河宗,听都没听过,也敢来坏我的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徐青琅死了,灵樵山的禁制就日渐衰弱,这狗屁青河宗跑来建立宗门,将她的阵法给毁了。 她这么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差点折在这些无名小卒身上,光是想一想就火冒三丈。 “你到底是谁?”徐檀身子抖如筛糠,小声问她。 刚才法阵复生的一幕她没能看见,却也看到四周草木被摧折一片,大树倒下一片狼藉的样子。 明明刚才是被方池方樱欺辱,等她醒来就变成另一幅光景,而这女子更是身份可疑。 “我啊”,季绀香斜着伞,轻笑一声直起身子,夜色都凝在她冰冷的眼底。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现在要乖乖回答我几个问题。” 这山上是有仙宗的,兴许过一会儿那两个蠢货就会带着人赶过来,她现在到底还有多少灵力也不知道,万一打起来肯定是要吃亏的。不如先下手为强,将这坏了她复生的仙宗给除去。 “刚才那些人这么欺负你,那么你想不想报仇呢?”季绀香说话时尾音微微拉长,婉转又轻柔,雨声激烈,徐檀听得不真切,总觉得这声音格外遥远妖媚,就好像山里的什么漂亮妖精在细语,想引得路人朝深山走去,在把血肉骨头都吞个干净。 徐檀愣愣地点点头,又赶紧将头低下了。 她明明是圣手徐青琅的女儿,却要因为她的母亲受人屈辱,方家明面上是收养了她,却又将父亲母亲留下的东西搜刮的一干二净,背地里对她百般欺辱。偏生她无力反抗,就如同狗一样屈辱的活着。 “我只想拿回我爹娘的东西......” 季绀香眼神一亮。“你爹给你留了东西?” 徐檀点点头。 这就好办了,徐青琅这家伙以前是个大门派的公子哥,说他富得流油也不为过,身上的宝物定然是一大把,给自己女儿也不会小气,若是拿回那些东西,对她肯定是有大用处、 “放心,姐姐这就帮你夺回来。” 就从灵樵山的这帮缺心眼开始,她会一个个和他们算账。 那些负她的害她的,都别想活的快活。 第2章 算账 “......爹!爹!”方池脚步匆匆蹚过泥泞,也不顾身上的衣服有没有被树枝划破,扯着嗓子惊慌大喊。“爹!撞鬼了!你快出来啊!” 方樱脸色苍白,湿淋淋犹如一个女鬼,躲在方池身后看着怒气冲冲走出来的方竞鹤。 方竞鹤忍着一肚子火气,板着脸扫了二人一眼:“看看你们两个,成何体统!又给我闯什么祸了?” 方池已经来不及担心死了一个徐檀会被方竞鹤怎么责骂了,脑子里都是那个突然出现的法阵,还有突然炸开的大坑,直接摧折了四周大片草木。 “爹,我和小妹在后山,突然就一大片红光起来,然后那块炸开了一个大坑!” 方樱也颤抖着开口:“棺材,那是个棺材!后山有鬼!” 方竞鹤听到了也是一愣,接着又怒不可遏。好歹他青河宗说出去也是个仙宗,就算没什么名气,也不该底下子孙连见到个鬼都怕成这幅模样,让人知道了简直是贻笑大方。 “什么红光棺材的,有话就给我说清楚。” 方池也说不清,只能零碎的和方竞鹤解释,奈何他一直抓不住重点,根本不把闹鬼的事放在眼里,反而是问方池:“你们两个去后山做什么?” 方樱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她爹对徐檀并不在意,知道了他们害死徐檀,肯定也是要发脾气的。 “我......” 正愁怎么解释,内院传来一声巨响,隐约有哀嚎传出,又像是被人突然扼住喉咙,剩余的呼声戛然而止。 一柄剑腾空飞来被方竞鹤握在手中,瞪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内院的门口,紧接着一具内门弟子的尸体突然飞了出来,啪嗒一下摔在他脚下,犹如一条死鱼般滚动了两圈,很快他身下的雨水都染了一层血色,在黑夜中更像是晕开了一团浓墨。 滂沱大雨模糊了人的视线,但方竞鹤好歹也是一宗之主,多少是有些实力的。他直勾勾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 “你到底是何人?”方竞鹤怒喝一声,挥剑冲去。 那女子的面容隐在伞下,将夺来的剑丢回地上。接着就背对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处,像是在等着什么。 雨伞抬起,她募得嗤笑一声:“废物。” 方竞鹤目光一凛,剑势更加凌厉。 但在季绀香眼里,即便她修为大失,对付这种低阶修士,不用灵力也一样能杀他个片甲不留。 雨伞突然一转,季绀香迅速换了个位置,与方竞鹤过起招来。方竞鹤几下都碰不到她,一时间也心急了起来,运转灵力,向她击去。在他运转灵力的那一瞬间,突然就停了下来,一动都不再动。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灵力正抽丝剥茧般流失着。 而季绀香则将伞面微微扬起,让方竞鹤看到了自己的脸。 方竞鹤有微微一愣神,不可置信般趴在地上,瞪大着眼看她。 “这是散灵,得亏你那几个弟子的血帮我拖了一会,有时间布阵。要是从前的我,哪用得着人血画阵啊。”季绀香说着,眼神变得狠厉。“都是拜你们所赐,坏了我的好事,今天一个也别想好过,拿了我灵樵山多少灵气,就十倍的吐出来。” 若是她的修为还在,完全可以运转灵力造一个聚灵阵出来,让他们的灵力散尽再为自己所用,但现如今却是行不通了,只能辛苦自己一边画阵一边念咒,将这散灵阵画出来。 她的散灵阵是早年和那些邪修学的,自己又加以修改,让这本就阴损的法阵变得凶险非常。旁人的散灵会散尽入阵人全身灵气,而她的会在散尽灵气后还源源不断吸收那人的生气,灵气没了,就会将人的血也吸个干净。 方竞鹤此时趴在地上,还有力气强撑着说话。他分明能感受到眼前的女子修为不高,身手却极为敏捷,还能用人血画出这种禁术法阵。 “你是谁......咳咳!” “爹!”躲在门后的方樱尖叫一声冲过来,方池紧跟着出来。 徐檀躲在柱子后,脸上的表情都被大团浓墨似的黑印遮挡,显得诡异阴森。 方池眼尖地瞥见徐檀,手臂颤抖的指着她。“你不是死了吗?” 话没说完,方樱一声惨叫,已经被季绀香牢牢压制,粉嫩娇弱的脸蛋就这么被毫不怜香惜玉地踩进了泥水里。 “徐青琅留下的东西在哪呢?”她冷着眼瞥向趴在地上的方竞鹤,这个法阵因为她灵力低微到几乎没有,就连散灵也是极慢的,往日里这个时间,以方竞鹤的实力根本扛不住,早就被吸成人干了,现在却还有力气死死瞪着她。 徐檀怯缩了一下,又躲在柱子后不敢探头了。方池此刻也顾不得计较其他,挥剑要和季绀香打起来,剑势微弱无力,被轻松躲开。徐檀叹口气将他按倒在地,方池运转灵力对她一击,手抬到一半就被猛地挥剑砍下。 聚在掌心的灵气募得散了,方池的手断掉,在方樱面前滚了两圈,她脸色惨白,一口气没上来就晕了过去。 方竞鹤怒急想要起身,反而一口血吐出来,也不知是法阵反噬还是被季绀香刺激得。 “果然还是喜欢儿子啊”,她说着蹲下身来,拔出发中插着的白玉簪子,用力在方池的脸上划开一条长口子。 听方池发出惨叫声,却仿佛是愉悦了她,脸上的表情更兴奋了。“我这可是好久不杀人,手都生了,再不说,下一次划的可就不是脸了。”说着,冰凉尖锐的簪尾移到了方池的脖颈上。 方竞鹤只能勉强发出“嗬......嗬”的声音,说话都开始模糊不清。 她有些不耐烦了,簪子往下一扎,扎进方池的掌心,又是一声惨叫, 方竞鹤目眦欲裂,手指动了动,指着季绀香的位置。她意识到了什么,扭头看向躲在她后面探出头来看戏的徐檀,心中顿时了然。 徐檀见她转身,目光躲闪不敢与她对视,甚至拔腿就准备要跑。季绀香身形迅速一闪,丝毫不留情面,将徐檀按着往柱子上一砸。 “啊!” 徐檀尖叫一声倒下,脑子嗡嗡作响,鼻间一股热流涌下,她捂着脸在地上滚着,被季绀香踩住衣角。“原来在你这儿啊,还不是个蠢蛋,你若是老老是死告诉我,我也会帮你解决了这帮杂碎,想利用我,就要想好后果。” 徐檀呼着气,挣扎着往后退,眼神甚至不敢和季绀香对视。 她是看到刚才季绀香是如何杀人了的,用的都是那些诡秘的阵法。 这个女人几乎没有用任何的术法和灵器,仅仅是一把普通的铁剑一柄雨伞,就将青河宗为数不多的修士解决了干净,然后用那些邪阵将人的灵气吸了个干净。 地上还趴着一个方池,他嘶吼到:“那些宝物都在这个废物手里,只有她到了元丹境才会能解开封印,跟我们没有关系,你放了我爹!” 季绀香点头:“怪不得,不然你们早该将宝物一抢而空才是,我就说嘛,徐青琅的东西哪有那么好到手。”给自己的女儿下了这种封印,必须要到了元丹境才能取出宝物,就算真的有人为了她身上的东西将她喂养成元丹境,到了那个时候想要取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只不过,徐青琅的手里还有她的一部分,总是要拿回来,说不定就在徐檀这里。 至少目前来看,这小丑八怪还要继续留在她身边。 “那些东西根本不在我们手上!你找她要才是。”方池以为眼前的人就是为了抢夺宝物才来了青河宗,只好说出了事情真相,同时脸上的表情更是写满了憎恨,恶狠狠看着徐檀,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她只是个废物,根本就没有灵根,连凝气都做不到。”方池虽恨毒了这个将他的手刺穿,又划花他脸颊的女人,却还是不敢硬气地冲她说话。只要她不肯松手,方竞鹤今天就会死在这里,那青河宗就真的完了。 天暗沉沉的,偶尔有闪电照亮夜幕。 季绀香就那么站着不语,想到了什么似的,良久后朝徐檀投去一眼。“想报仇吗?” 徐檀抹了把鼻腔流下的血,黑到发亮的眸子盯了她一会儿没回答,接着缓慢而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要报仇。” 第3章 青河宗 翌日一早雨就停了,灵樵山只剩下鸟雀的鸣叫声。 雨水将满地的血都冲刷了干净,只剩下一堆尸体泡在水里。 季绀香没想到胆怯如徐檀这样的也有胆子杀人,那些青河宗的人平日里是如何欺辱徐檀,她也是不太知晓,但多少也能想到。 一个相貌丑陋却身怀异宝的废物,留在青河宗惹人嫌又不能死,肯定也是砸了不少丹药法宝给她通灵脉,哪想到徐檀的身子半点反应也无,青河宗的人必定恼怒,对她百般刁难责骂。在这种地方待着,相貌丑陋反而成了件好事。否则她一个女子,受到的屈辱只会更多。 他们只当徐檀的不能凝气是因为她是个废物,哪想到是因为被徐青琅给下了封印。亏他们也敢自称宗门,连一个封印都瞧不出来。也不知修的是哪门子的仙? 青河宗只是个小山门,担了个“宗”的名头,实际上也才不到二十人,修为实在是不忍看,修士多依赖术法,他们的身手也不好,季绀香压制他们轻而易举。 最后是徐檀划开了几人的脖子,还有几人是死在了法阵里。徐檀站起身来的时候手都在抖,苍白着脸望向季绀香,问她:“怎么办?” 季绀香挑眉:“什么怎么办?去换衣服啊,我带你走不就是了,还能让你留在这儿?” 徐檀点头,她平日里被他们拿链子锁在后院,根本无法逃跑,更无法反抗。 如今有机会离开,一定要走得远远的,不管去哪她都不会犹豫。 那些正道人士都说自己光明磊落,背地里干的脏事却是擢发难数。 一个小小的青河宗如此,仙门之首的栖云仙府更是如此。 季绀香去翻了几件衣裙穿上,将这破败的宗门翻了个底朝天才找到几颗稍有点用的丹药,服用后打坐了一晚,总算是能感受到了些许灵力。 她如今却是和这个徐檀一样,连炼气都不如了。 犹豫片刻后,她将发上的簪子取下来。这东西是她身上唯一的法器了,原本是她的佩剑,名为行善。 是个人都能听出来,这剑号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堂堂一魔域之主,灵器的名字居然是行善。 第3节 这佩剑跟她有些年头了,只是自从她叛出栖云仙府后就再也没用过,世人都以为它毁了,其实是化为一支玉簪戴在头上。后来她又得了一把剑,命名为作恶,与那把行善恰恰相反。 她死前与仙门一战,手中的作恶都被打断了,她也始终没有将行善拿出来用。 “你到底是谁?”这一晚上的变故颇多,直到一早天亮了,季绀香准备带她离开时,才想起了这个问题。 此时季绀香也是一脸愁容地靠在红漆柱子上,愁眉紧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徐檀发问,她才有了点反应。“季绀香这个名字你总听过吧?” 虽然死了有些年头了,但她不说遗臭万年,起码这名字也是能让后世记她个几百年,总不至于没听过。 徐檀一听这名字,果然愣住了,瞪大了眼睛:“你是......” 看到这幅被吓傻的模样,她还有些满意。 “你是上一任魔王的手下?!” 季绀香刚准备要点头,身子却顿住了,笑意也消失个干净。 这么蠢的人能不能筑基都不一定,还求什么元丹境。 “什么狗屁手下......等等”,紧接着她的话又停住。“上一任?” 也是,毕竟世人都当她死透了,魔域那边肯定是要大乱,众魔修还不得打个昏天黑地的争夺新的魔王之位。 “是啊,季绀香都死了五十年,魔王早就换了。”徐檀不能外出,能传到她耳朵里的消息不多,但这种大事是好歹是知道的。 那个魔王季绀香,本来是栖云仙府几百年都难见一个的奇才,十五岁就赢得了仙剑大会第一的名次,同时平息了无定涯的妖兽之乱,引得天下哗然。 “五十年?”季绀香惊得声音都转了个调,脸色顿时变得阴森森,咬牙切齿道:“早知如此,还便宜了青河宗的那帮杂碎,害得我好苦。” 本来二十年就能复生,却让他们坏了阵法,生生拖了五十年不说,还让她一身修为尽失。 魔域的人从来都是趋利避害的,只要让人知道她还活着且没了修为,仇家全赶上来寻她不说,当初的手下也会想着榨干她身上的宝。更别提如今还有新的魔王,会将她视作心头大患。 “怎......怎么了?”徐檀看她脸色阴沉沉的,语气更加弱了。 “我可不是什么魔王的手下,那个季绀香就是我。”反正以后还得留着她许久,此刻不如直截了当的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徐檀听后一愣,反应过来后脸都吓白了。“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是鬼!” 季绀香不耐烦,白了她一眼:“死了又活,现在修为没了,我的东西放在你爹那里保管着,现如今你爹死了,把东西交给了你,我必须助你到元丹境才行。” 但凡想要修仙的,第一个想到的地方都会是栖云仙府,徐檀也不例外。而栖云仙府的仙山众多,那一块的灵脉数一数二的好,资源自然也是好的让其他仙门眼红不已。如果想要让徐檀迅速升修为,单靠现在的季绀香是不可能的,还得有个厉害的宗门。 徐檀没听懂她的意思,瑟缩着往后躲,被扯住了衣领,拽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啧,怕什么,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杀你。你可要想清楚,除了我可没人会想着帮你了。那帮青河宗的废物无非是能力不够,换了修为高的人来,想杀人夺宝并不是什么难事,无非就是强行破开封印,挖了你的丹鼎罢了。我是你放出来的,也不用想着找人对付我,你爹和我串通一气,你又将我复生。一旦那些仙门的人知道了,又会用回溯术查看你的记忆,便得知你杀了人又放了我......” 徐檀被季绀香连哄带吓,惨白着小脸一句话也说不出。在季绀香问她要不要报仇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和她成了一条船的人,只要想着背叛都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这个曾经的魔头说了要帮她。 爹娘都死了,在青河宗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如今有人对她伸出了手,无论这个人怀着怎样的心思,是仙人还是妖魔,反正都不会有更差的结果了,也没什么可以可以失去的。 “那......那你要带我去哪?” 季绀香眯着眼瞧徐檀,看得她将头压得更低了,厚重的刘海压下来,遮住了脸上大片黑色印记。 她想了想说:“栖云仙府今年有选拔吧?还有多久?” “应该还有一月的时间”,因为前些日子方池也计划着想去参加栖云仙府的入门试炼,念叨的次数也就比较多,徐檀自然就记住了。“你是要?” “带你去参加栖云仙府的试炼,正好我也有些事要解决一下,回去拜访拜访我的故人。”季绀香抖了抖身上的鹅黄色衣裙,这衣服是应该是那个方樱的,穿上倒也合身。“你爹娘是什么人物,绝无可能生出个无法修炼的废物,只要有我在,这经脉必定会给你打通,栖云仙府是最适合你的地方,等你到了元丹境我拿了东西便会离去,你留在那也并无不可。” 若徐檀想留在栖云仙府,以后死在那可别怪她。 “他们不会收我的......”徐檀的手停在脸颊上,又慢慢滑落。 “又不是幻音阁,不会看脸收弟子,你这黑印等到了元丹境就没了,怕什么。少在这哭哭唧唧的烦人,我耐心可不好。”季绀香此刻正心烦,不想在这些事上多费口舌。 季绀香将搜罗出来的丹药给徐檀喂下去,又挑挑拣拣找了些有用的东西带上,两人就这么离开了。 徐檀介意自己的这张脸,一路上都压着张脸,而季绀香也打算找个黑市去买颗易颜丹。她仇家太多,记得她面容的人更是不在少数,万一让人认出就有大麻烦了,多买一颗也好给徐檀先用着,以免哪日青河宗的事败露。 “对了。”季绀香停下脚步。“现在的魔王是个什么来头?可有当初的我厉害。” 徐檀想了想后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应该是比你厉害吧。” “什么叫应该比我厉害,他长得比较吓人啊,我当初可是凭一人之力毁了栖云仙府三个山头,要不是轻信于人受了暗算,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了。” “不是的,季......”徐檀本想要叫她的名字,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你误会了,他长得一点也不吓人,你应该见过的。方樱说他长得特别好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入了魔。但我想,他应该是很厉害吧。” 这一番话引得季绀香更好奇了:“你说我认识?那他到底是谁?” “你以前是栖云仙府的人,那你这么厉害,你的前辈肯定也很厉害啦?” 季绀香本来正在走路,听到她的话差点被石头绊倒。“什么前辈,张晚霜他入魔了?” 她的师父张晚霜是栖云仙府剑宗的宗主,四百年前栖云仙府大乱,他的师兄弟都死光了。而掌门不收徒,张晚霜也成了栖云仙府最年长的宗主,其他宗的宗主见了他也要低头喊一声师叔。而她师承张晚霜,从小和那些个宗主是平辈,自然也没有什么长辈可言。 除了她的师父,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长辈,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掌门成了魔王。 可张晚霜平日里那道貌岸然的模样,又格外痛恨那些妖魔之道,怎么可能入魔? “他怎么可能入魔?不对......”季绀香梗了一下,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他哪好看了,那个老头子吃了返颜丹?” “老头子?云遗善不是长得很年轻吗?虽然活得久了点,应该算你的长辈吧。” 季绀香僵住了。“你说......云遗善?” 不怪她没能想起来,就算掌门做魔王也比云遗善做魔王容易接受些。 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比云遗善要像个魔头,也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像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了。 一个人住在淞山,自己不出来,旁人也进不去,整日里穿着件白袍摆弄花草,那张脸长得还好看的不行,直到她做了魔王后也时常想着云遗善的脸。 这人脾气格外的好,却不喜欢见外人。掌门就在淞山下了禁制,任何人都无法随意进出。 没有多少人见过云遗善,甚至在季绀香见到他之前,也以为他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就和当今的掌门一样。 哪知道他会是个脸色苍白,唇红如血的俊俏少年模样。 “你和他是不是有什么过节?”徐檀一句话将季绀香从回忆里拉回现实,紧接着又一句话,更是让她如同被雷劈了一般。 “听说他带着好多魔修,在到处找你的坟,据说已经挖了近百个假的魔王遗冢。” “什么玩意儿?!” 第4章 无量蛇 季绀香死后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但云遗善会挖她的坟这件事,虽然很是意外,但这意外还是大不过云遗善入魔这个消息。 毕竟他人都入了魔,跑去挖坟还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八成是脑子坏了。 为什么会是云遗善,这一点实在是令人费解。 一直以来,这个人在栖云仙府都是挂着名头的太尊,但这人是她的师叔祖没错,便也确实是长辈了。 “你可知他为何来挖我的坟?”季绀香突然不想动了,便在地上坐下。 两人走了一天的路,马上就要到山脚的小镇了。从这里走到栖云仙府的地界,大概要走一个月,必须得找个车马才行。 “这我就不知道了,没听方樱他们说过。” 季绀香难得的踌躇了,突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连徐青琅都不知何时死了,一晃五十年过去,故人还剩多少,又有几人可信,她心中并无定数。尤其是想不通云遗善这个人对她到底是有多大仇,以至于生前不找她算账,死后却要掘她的坟鞭尸。 “这青河宗真是穷的响叮当了,翻遍了也找不出几个灵石丹药来,银钱也是少得可怜,现在浑身的家当连一颗易颜丹都买不起。”按照她往日的作风,买不起抢几颗就是了。而现在呢,买又买不起,打又打不过。 “那个云遗善为什么要到处挖你的坟啊?你和他是有什么过节吗?他会不会来找你?” 季绀香不耐烦地拍了她后脑勺一下,打得徐檀脑袋一缩。“哪那么多话,我都死这么多年了他还找我做什么,总不能记仇五十年吧。” 也许当年她干的混账事是比较多,但怎么也不至于让云遗善坚持挖她的坟五十年吧。这人以前脾气很好的啊,现在怎么这样? 做了魔王以后心性大变,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 灵樵山脚下便是一个小镇,附近偶尔有妖兽,或是家中被邪祟缠上,都会在悬赏的榜上挂张纸,以求得花钱消灾,让那些修士去帮着除祟。 山中有妖物害人的,就会集资请仙门的人出面解决,一些有头有脸的仙门都将降妖除魔为己任,争着要保一方安宁,便也就不用镇民主动缴纳银钱。 但仙门忙得很,管辖地又多,并不是时时都能兼顾到,仙门弟子擅自收钱除祟是禁止的,仙门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那些散修不少都是以此为生。 若遇到大的妖兽,降服之后掏出灵核也可以卖上不少钱了。 季绀香现在缺钱,来钱最快的办法就是找个妖兽杀了,拿了赏金以后再去卖灵核。 见徐檀总是低着头,身子佝偻畏缩,路上经过某处人家时,季绀香顺走了两个草帽,一个扣在季绀香头上,一个就留给自己。 徐檀身子瘦弱,个子也不太高,帽檐一压路人都看不清她的脸。反而是季绀香,穿着身漂亮的鹅黄衣裙,却要往头上戴个破旧的草帽,引得更多人想窥伺帽檐下的面容,她倒也不在意,被人看了就浅浅一个笑回过去。 已经有不少人凑在了榜前,季绀香就远远的站在人群中并不接近,徐檀小声问她:“大魔王,你要做什么呀?怎么这么多人?” 以前关在青河宗太久,她都忘了上一次下山是什么时候了,她都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 “没看见榜上的字吗?除妖,拿悬赏。” 徐檀帽檐下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有些失落。“我不识字。” 那个时候能有饭吃就不错了,几乎每一日都要受人殴打,怎么可能会有人教她读书识字。 季绀香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将头扭过去。“以后再学吧,这也没什么。” 只是有些唏嘘,徐青琅要是还活着,一定不想看见自己的女儿活得不如一条狗。 当初白藏书院的第一才子,前途无限好的徐青琅,到底是怎么死的,留下这么一个女儿活在世上。 季绀香已经不太想知道了,无非是仙门的少年郎喜欢上一个妖女,最后二人被正道不容双双身死,听了还不如不听。 “那我们要去除妖,可是妖兽都很可怕......”徐檀说的时候有些害怕,还隐藏着对季绀香的不信任。 季绀香听出来了,这厮是在怀疑她的实力! 她咬牙,不想和这小屁孩计较。 毕竟年龄小,没见过当初她率领魔修和仙门厮杀的气势,可以理解。“你懂个屁。” “可你不是没了修为?” “我没有修为,他们还有,杀妖兽麻烦,杀人就容易得多。” 未开灵识的妖兽只懂饥寒病痛,而人就会有更多的欲念,骗起就来容易。 第4节 只要跟在那些修士身后,等他们杀了妖兽,再跟着那个拿灵核的人,杀人取物。 “这样会不会不好......”徐檀多少还是知道杀人是不对的,轻轻扯了扯季绀香的袖子。 “不好?”季绀香眯了眯眼。“花楼来钱快,你长这样能去吗?就算是卖给爱吃人肉的魔修,你这二两肉也不够他们塞牙缝。有实力才有资格说不,你现在是个废物,我说什么就听着。只有我才会帮你,想将旁人踩在脚下,就听我的话。” 这丫头如此烦人,若到时候寻到更好的法子了,必定要将她丢得远远的,省得处处拖后腿,为今却是只能如此。 她这幅身子是血肉再造,逆天重生,虽然修为没了,但难得的是一身魔气也跟着没了,也不会被人轻易识破身份来,想进栖云仙府就容易的多,就是怕徐檀给她拖后腿。 被一通吓后,徐檀明显老实了不少。 有人揭了榜后分拨离开,季绀香毫不犹豫跟上了朝西走的那一队人,其中几人都穿着相同的青色衣袍。 徐檀老实了不少,也不敢再问为什么。倒是季绀香主动和她解释:“他们是栖云仙府的人,看这打扮都是些外门弟子,应该是柳槐山那一宗的,他们的弟子头脑简单,空有一身蛮力。一会儿骗起来也容易,也不知现在的柳槐山山主是哪位。” 两人跟在那些修士后面,就等着捡漏了。 一直往西走进了深山,直到听见野兽的叫声,季绀香这才停住脚步,拉着徐檀往一棵大树后躲。 没多久那些修士也停下来,野兽的嚎叫声越发近了。 徐檀害怕身子抖个不停,季绀香瞄了一眼没搭理她。 几个修士在地上放了引兽用的香,妖兽来的极快,等近了才发现不止一只。 几只足有一人高的鹰鸟从他们身边飞过,其中几只直接停在了地上。 “一只鸟还不好解决。”一男子耸了耸肩,拔箭就准备瞄准那只巨鸟。 季绀香有些奇怪,鹰鸟为何要飞得这这么低,就像是在躲避什么。直到听到了头顶树干的吱呀声,好似不堪重负要断裂了一般。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去。有几个修士也反应过来,朝自己头顶看去,顿时脸都吓白了,有个胆子小的吓得腿软,直接坐在了地上。 所有人俱是一惊,齐齐拿起武器来。 鹰鸟飞来,是因为真正的妖兽盘在树上。 那高耸的树上缠绕着三条无量蛇,身量之大,一口吞下七八人都不是问题。 徐檀想要抬头看,被季绀香压住了草帽。“蹲在这不许抬头,好好等着我。” 若是徐檀一抬头就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跑开,要是吸引到了那些妖兽被一口吞了可算完蛋。 徐檀胆子小,听到那些嚎叫声吓得瑟瑟发抖,抱着头缩在树后。 无量蛇从来便是能活多久就长多大,看这几条蛇的如此庞大,怎么看都有三百年了,是正儿八经的妖兽,说不定早就生出了灵识。 除了几个栖云仙府的来的青衣修士还算冷静外,其他几个散修都被吓得不轻,更有甚者拔腿就想跑,被无量蛇一口吞下。蛇信子发出的嘶嘶声令人胆寒,栖云仙府的修士的拔箭射中无量蛇,箭头泛着绿,射中后无量蛇发了狂一般冲下来攻击。 季绀香只是一眼就看出了箭头上有碧磷花汁,专门用来对付无量蛇。 明明榜上只说西边树林有妖兽伤人,并未说是无量蛇。且无量蛇因为灵核千金难求,被人捕杀过多,现如今已是极为难找,出门猎妖兽的绝不可能会随身带着碧磷花汁染过的箭矢。 无量蛇难求,此地一下子出现三条不说,还都是百年的巨蛇,往日却从没有听说过此事,保不准是由什么人背后搞鬼,这些栖云仙府的人有备而来,相比也是知道此事。 无量蛇灵核不仅贵重,修复经脉更是奇效,她自然也想要。但此事过于蹊跷,还是不能贸然上前。 季绀香想了想,收了剑往回走。 无量蛇狂躁的甩动长尾,一砸一个坑出来。她再靠近就是个傻子。 虽然携带了碧磷花汁,但这无量蛇已经是活了几百年不好对付。 身后几个修士不敌,在厮杀中命丧蛇腹,季绀香突然又停住,回头看向那几个青衣修士。 并未折损一人。 这不对劲。 几个外门弟子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对付三条百年的无量蛇,除非这几人根本不是什么外门弟子。 正当她回头之际,其中一人也猛地朝她看过来,面上有疑惑闪过,接着变为了巨大的惊愕。“你是......季!” “季”字刚一出口,就突然没了声。 来人动作快到惊人,那个即将喊出她名字的修士就突然被一股力道击中,身子飞出去几十米,重重砸在了一棵树上,血花突然炸开,腥热的血溅了躲在树下的徐檀一身。 她整个人都傻了,接着发了疯般开始尖叫。“啊啊啊啊!!!魔王!!” “闭嘴!”季绀香改变自己的声音,怒喝了徐檀一声。心脏跳动如同擂鼓,七上八下难以平复,就连呼吸都轻上几分。 眼前不远处的那人就这么站着,并没有因为徐檀的话而有什么反应。 徐檀叫的是魔王,却没有说是哪一个。 是她季绀香,还是眼前的这位...... 现任魔王云遗善。 第5章 松风剑 只有一个修士认出了季绀香。 她是曾经的魔王,但是在这种小镇中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认识她。 谁能想到会这么倒霉,刚好碰到栖云仙府上了年纪的修士不说,还撞见了云遗善。 按照徐檀所说的掘坟来看,现在她人就在云遗善面前,且无丝毫还手之力,要是被云遗善认出来,还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徐檀被季绀香吼了一嗓子,就算再害怕也只能憋着,哭唧唧地蹲在地上不敢动。 那个被丢出来的修士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咽了气,脑袋撞在树干上直接开了花。 徐檀怕得捂着嘴流泪,眼睛死死看着前方,生怕头一扭就看到身边血肉模糊的景象。 明明昨晚让她杀人,好歹她也是抖着手划开了几个人的脖子,等到了今日今天照样抖得像个鸡崽。 季绀香僵着身子也不敢动,倒是云遗善似乎没看她,并没有做出什么来。 她重新将草帽压低,个子高些的能看见嘴唇和下巴,却不能看见全脸。 无量蛇的尾巴狂扫,打倒了许多树,周围尘土飞扬,那些修士都认出了云遗善,纷纷祭出自己法器。 季绀香看出这战况不对,拉着徐檀想跑。 那几个栖云仙府的修士明显不是外门弟子,肯定和刚才死的那个一样,是什么长老宗主假扮而成。 云遗善这种人,想对付他必须要几个仙门的大能者联手。 这几人不跑就算了,还留下来跟他对打。 柳槐山的弟子只是不够机敏,但也算爱惜生命。 云遗善从出现就一句话没有说,丝毫不好奇这些人的出现,手只是轻轻一指,无量蛇就发了狂攻击他们。 青衣打扮的宋寄雪猛一转身,背后长剑的剑气震碎包裹着剑身的灰色布料,如同一道凛冽的寒光般飞了出去。 长剑流畅迅猛,剑气划过空气时有微微翁鸣声,有如松下劲风, 无量蛇张嘴扑向宋寄雪时,他迅速闪过身形,长剑斩下无量蛇半个脑袋。 将死不死的无量蛇在地上翻滚扑腾片刻,渐渐平息。 剩余两只无量蛇也死在几个修士的剑下, 云遗善站在一旁,只是稍微侧了侧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片刻后,宋寄雪的剑回到他手中,剑尖滴着血,指向云遗善的位置。 “松风剑,宋寄雪?”云遗善念出了少年的名字。 “正是。” 宋寄雪冷淡的应了一声,其他几位修士反而恭敬地朝云遗善行了一礼,就像没看见地上那摊烂成泥的同门一般。“弟子奉掌门之命,恭迎太尊归山。” 本来季绀香都带着徐檀要走了,却又临时起了旁的心思,躲在远处的巨树后观察他们的动向。 除了那些个栖云仙府的修士外,还有几个散修跟了过来,现如今不是跑了就是葬身蛇腹。 季绀香看着无量蛇的肚子,忍不住想起来,当初她有个师妹,就是被无量蛇一口吞了,结果还好她赶到及时,将蛇肚子划开,人取出来还活着,一身脏兮兮的,哭着要跟她回去。 那个师妹一直很怕蛇,偏偏还跟着下山猎妖兽。 云遗善一袭白衣长身玉立,在满地狼藉中显得格格不入,洁白如雪的衣袍上没有沾染上半点血腥和尘土,哪里像个魔王的样子。 她偷偷瞄了一眼,收回视线后继续躲在树后,摇头叹息现任魔王没气势。 穿成这副模样,不像是能杀人的,像是那些死了人以后念往生咒的。 徐檀身上还有血,抱着头蹲在季绀香脚边不敢说话,生怕引来了魔王的注意。 季绀香倒是好奇,问她:“你知道刚才那个杀人的是谁吗?” 徐檀抖个不停:“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好可怕,他杀人了......” 季绀香翻了个白眼:“这世道谁不杀人,你昨天杀的是猪吗?” 看见这丫头被吓成这副模样,她一时间还有些唏嘘,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人用可怕这个词来形容云遗善。要知道在多年前,他可是栖云仙府所有弟子眼中,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长得好看又好说话,温柔耐心到了极致。除了她以外,别人恐怕都没见过云遗善生气的样子。 季绀香也不敢靠太近,离得远了些,一时间还没听见那边说了什么,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几个修士冲上去和云遗善交起手,云遗善站在原地,未持一物,一手负于身后,一手与他们交战。 实在是......瞧不起人!宋寄雪眸光发冷,剑势越来越猛,却始终被云遗善一道屏障阻隔,连他的衣角也沾不上。 剩余几人都是使出了看家本领,什么都用上了,云遗善仍是不退半步。 那几位修士虽然剑招不如宋寄雪,看着却更加不好对付。 末了,云遗善似乎是倦了一般,他手掌翻转,掌心朝上。飘落的树叶停下,漂浮于他身侧,每片叶子都齐齐掉了个头,柔软绿叶硬是多了几分杀气。 云遗善的手再一推,绿叶如同箭矢般嗖得冲出,射向对面几人。 灵力催动的叶子,直接划断树枝,没进了坚硬石头里。 “当”得一声,有人的剑不堪抵挡,就那么断裂了。 一层层的法器被震碎,最后叶子直接将他削开了。 “太尊息怒!” 云遗善不理,语气听不出喜怒来。“我刚才给过你们机会了。” 第5节 接着又是几声,法器破碎的震荡声和痛呼声此起彼伏。 又倒下几人,等到周围彻底安静,最后一片叶子落地,他掠过地上的尸体要离开。 正走着,脚步突然一顿,朝季绀香的位置微微偏过头去,片刻后又像什么都没察觉,继续朝前走。 血泊中的宋寄雪一跃而起,松风剑注入全部灵力用力斩下,剑气震荡,周围草木被毫不留情的摧折。 季绀香屏着呼吸躲在那准备捡漏,怎么也没想到会倒霉的被波及。剑气斩断的大树朝她倒下,等她弯腰去拖徐檀的时候,大树突然停住了。 云遗善的手轻轻一拨,力拔万钧,所有断裂的树全都砸向宋寄雪。 徐檀这回听话,也不敢出声,死死的抱紧季绀香手臂,也不害怕会不会挨揍了。 宋寄雪用尽最后的力气用了瞬行术,忽然就不见了。 云遗善并有去追。 刚才季绀香是看见他怎么杀人了的,以他的实力,只要想让宋寄雪死,他连逃的机会都不会有。说到底,也还是有几分仁慈在的。 完了之后,他静静扭过头,朝向季绀香的方向。 “你为何还留在此处?” 刚才还满脑子跪地求饶认错苟活的季绀香,在对上他正脸的那一刻哑然了。 云遗善的眼睛里没有光。 就好像是蒙了一层白纱,灰蒙蒙的眼瞳正对着她,却也不是在看她。 云遗善眼睛瞎了? 季绀香有些惊讶,冲着他挥了挥手。 云遗善:“不用试探,我确实看不见。” 像云遗善一样到了大乘境的人,即便是瞎了也不影响什么。 只是看不见和能看见,终归是不一样的。 就好比,她现在站在他面前,只是稍微对自己的声音经过一些伪装,云遗善就没能认出她来。 他能感知到季绀香的方向,季绀香的动作,甚至能探测她的修为,却唯独识不出她的面容来。 “你就是那个魔王,云遗善?” 听到“魔王”这个称呼,他微微蹙眉,应道:“算是吧。” 云遗善只当季绀香是初出茅庐的修士,想跟着人出来猎兽,哪知道撞上这种麻烦,躲在那里不敢乱跑罢了。刚才树砸下去的时候,他将树抬起,并没有伤及无辜。 因他受了伤,血液有着巨大的灵气,不知是栖云仙府还是魔域的人用量人蛇来寻他,他索性催养了这几只牲畜,让他们尝到茧自缚的滋味罢了。 “那几只量人蛇已死,你自己取灵核可能费些麻烦,往后不要如此贸然行事了。”以这个小姑娘的实力,就连杀几只普通的豺狼都算惊险,居然还敢出来猎兽,实在是大胆了些。 “我......我知道了,以后......以后绝对不会,谢谢你......”季绀香尽力将自己装成一个见到大佬十分害怕但是又非常激动的小姑娘,声音颤抖中带着崇拜,和脸上的“我想杀了你”完全相反。 要不是她没见到瞎了眼的云遗善,还不会想起这些东西来。想尽快恢复修为,甚至是更近一层,除了慢慢修炼和找出栖云仙府的秘法恢复修为以外,还有一个绝佳的办法。 云遗善的实力强悍,修为也深不可测,甚至是栖云仙府掌门人的师兄。 像他这种级别,只要和他双修上那么几次,修为就能精进不少,算是最好的捷径。 只是现如今的云遗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克己守礼,始终独自居住在淞山养花喂鹿的白衣太尊了,他杀起人来完全没有废话,也懒得听人解释求饶,只是轻轻一抬手,那几个化神境修士就如同蚂蚁般死去。 淞山有禁制,外人进不去。山外烈日灼灼,而淞山的山顶却是寒风细雪不改。青松白雪的掩映间,云遗善的长发更是如墨的黑。除此以外,雪白的肌肤和长衫,几乎将他和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当时她已经是名震天下的栖云仙府首席大弟子,正是风光无限前途无量的时候。 乍一见到他,还以为是山中孕育出的精怪,生的如此貌美,尤其是那双眼,清澈透净,就如同不染一丝杂念。 就是这样一个人,最后也会和她纠缠不清,被她利用个彻底。 甚至是,被迫的与她双修。 季绀香想了想,突然觉得云遗善想杀她的事也不是那么难以解释了。 她好坏啊。 那就......再坏一点也没关系吧。 第6章 易颜丹 “灵核你可以拿去,此地不宜久留。” 这周围的树都没能幸免,都是倒的倒,断的断。 残肢碎肉堆在地上,乍一看还以为是什么人间地狱。 云遗善的额间有一道细长的红印,并不是什么伤口,更像是什么封印,或者是别的什么印记。 很快他就离开了,并没有察觉到眼前这个修为低下,身无魔气的人会是季绀香。 等他走后,徐檀还蹲在树下头也不敢抬,被季绀香推了一把才颤巍巍的起身。“要......走了吗?” “不,你和我先去翻翻他们身上有没有好东西。”那几个死掉的修士怎么看也是元婴境往上,总得带着些法宝丹药的。 哪知道徐檀听完,往血泊看了一眼,扶着树就开始吐。 好在青河宗没给她饭吃,也没吐出什么东西。 “我不敢......”徐檀脸色苍白,带着些恳求。 “我脾气不太好,话不喜欢说第二遍。”季绀香简单明了的表示了一下。 徐檀忍着反胃,一小步一小步的挪过去。季绀香看着不耐烦,伸手推了一把,她一个趔趄正对上那副被削烂的身躯,吓得大叫一声哭着往回跑。 “回来。”季绀香揪住她的衣后领。“人都死了还怕什么,赶紧去。” 说罢后,她自己先去无找了把还没被打断的剑,将无量蛇的蛇腹划开,找到了一个鸡蛋那么大的灵核,因为无量蛇才刚死,这灵核也泛着金色的幽幽光晕,隐约有灵气流动。 手脚利落的取出剩余两颗灵核后她就带着脸色惨白的徐檀走了。 栖云仙府的人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给这些死掉的修士收尸,将他们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若是再不走可就要麻烦了。 剩余几日,两个人赶路到了栖云仙府的地界。 栖云仙府有大片延绵的仙山,而山脚下也有些显赫的家族门派。 他们有修士,也有富商和平民。 在此地能横行的家族,都是在仙府中有人庇佑的,家中多少都出了位了不起的宗主。 而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有灵根的人不少,有天赋却难求,栖云仙府并不是有灵根就能进的地方,即便进去了也是一辈子做个跑腿的外门弟子。 但在这凡界,只要家中出了一个修士,那就是祖坟冒青烟的好事,说出去就没人敢随意轻视。 就是因为对修仙的盲目追求,对栖云仙府的趋之若鹜,引得歪门邪道变成了屡见不鲜的东西。 栖云仙府脚下的澧城便是如此。 据说五百多年前有凤凰停在这里饮水,就将此地命名为澧城。 现在的澧城,凤凰是没有,妖魔鬼怪倒是一大堆。 季绀香带着徐檀一路奔波,本以为能早些到,但是徐檀又是吃又是睡的,耽误了不少时间。而她早已辟谷,随着身子的重造,居然也能被饱肌冷暖所影响。 两人到了澧城,季绀香就马不停蹄拉着徐檀去了地下黑市交易。 有能提升功法的丹药,也有能杀人的毒药。也卖些灵兽,再见不得人一些,还有暗中卖炉鼎的。 有些东西在明面上卖是要被栖云仙府的人给教训的,因此这黑市的入口也不统一,常常会发生变幻。 季绀香和徐檀都带着面具,从一家卖香料的铺子后翻过去,院子里是一口井。季绀香在井口叩了三下后,拉着徐檀往黑黢黢的井口里一跳。 眼前只是黑了一瞬,等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另一番天地。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面具,其他人亦如是。 在黑市卖东西,难免要被坑。季绀香知道自己的修为不能将对方打一顿,便默默记住了这个招牌。 好在东西是好东西,再怎么压价也不能太过分,季绀香卖了灵核就匆匆离开,带着徐檀去买了易颜丹。 徐檀与她不同,并没有什么人认识她,因此只需要最普通的,能暂时遮住脸上黑印的丹药。而她要的,必须是旁人查不出,也不会轻易失效的东西。 给自己用当然要买最好的。 她买的易颜丹之所以贵,是因为融了美人的血。 服用后长相会发生变化,只要那易颜丹里有几个美人,你长得就会和她们相像几分。 挂了个招牌卖易颜丹的是个男狐狸精,直截了当给季绀香介绍起来面前的那些丹药。 季绀香随意拿起来一瓶看了看,问道:“有多好看呢,我就喜欢好看的。” 狐狸精的语气里满是可惜:“之前的最好看,你手上这药比较贵,是最后一瓶了。” “为什么?这是谁的血?” 狐狸精解释道:“还不是那云遗善嘛,姑娘你也知道,他跟那女魔头是仇敌,人死跑去挖坟就算了。十年前不知发了什么风,跑来了黑市。他不知道黑市的入口,便直接打碎了这用了百年的阵法。” 季绀香有些奇怪:“什么意思?他跑黑市来做什么?” 狐狸精睨了她一眼:“你还没听懂啊?都说了美,那肯定是掺了季绀香的血啊。当初栖云仙府第一美人呢,能不好看吗?但凡易颜丹里有一星半点,就全让他砸了。前几十年还有人肖似那女魔头,近几年就少了许多。大约是怕云遗善迁怒,买得到也不敢买了。” 季绀香摇了摇:“那你还敢卖那么贵?” 回想过去,她的确是时常受伤,而魔域里总是给她治伤的医者唐炜,明明每天都窝在屋子里炼药,却总是有大笔银子进账。难怪啊,这个狗东西拿她的血去卖钱啊!指不定还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偷偷割一刀,就为了多挤出点血来。 “物以稀为贵啊。”狐狸精嘀咕了一句。“这都死多少年了,留下来的血就一丁点,应该也认不大出来。再说了,云遗善都多久没动静了,前不久元气大伤,魔域那边乱糟糟的,有传言说他眼睛都瞎了,怎么也得躲起来养伤吧。” 魔域的人,外界都清楚得很,从来都是用拳头说话,谁厉害就听谁的。当初季绀香的魔王之位就是一步步杀出来,无数次的挨打和濒死,才试炼出一个真正的魔王。 魔域的人听话的时候还好,不听话的时候,背后捅刀子的事可是没少干。 季绀香自然能想到云遗善现在是什么处境。 魔修大多是没什么道德涵养的,为了利益更是无所不用其极,上至杀人满门下至偷鸡摸狗,什么事都不会让他们良心愧疚。 而云遗善从前是栖云仙府的太尊,有着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身份,便是掌门见到了他都会恭敬着。尤其是,从前栖云仙府搞不定的事,都要请这位太尊出山解决一下。魔域的不少人跟云遗善也算有仇,背后放冷枪也不算稀奇。 总有些人喝酒不吃菜,梦想着生擒云遗善,用散灵阵吸干他的修为,自己的功力一跃千里登上魔王宝座。 第6节 季绀香冷笑一声,云遗善就算瞎了,想对付这群这帮乌合之众也是轻而易举,他们倒想得美。 她还不了解云遗善?多半是嫌他们惹得自己心烦,找个地方安静几天罢了。 说到底这人好端端怎么叛离栖云仙府,又是怎么跑去当魔王的,属实是个谜题。 “我这儿都是美人,姑娘看看别的也成。”狐狸精猜想对方也不会为了好看给自己找麻烦,索性就推荐起了其他的易颜丹。 哪知道季绀香毫不犹豫的买下了,狐狸精也乐意,还提醒道:“易颜丹也是要依赖灵力的,若是受重伤快死了,这效果也自然而然就没了,本来面目就会露出来。” 接着他又说:“不过也还好,这平常修士安分守己修炼的,哪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要做,姑娘也不必担心。” 季绀香:“没人能做到这个份上。” 将她打到易颜丹失效,不可能。 狐狸精:“是是是,您说的是。”这小姑娘修为不咋地,带上面具谁也不认识就敢大言不惭了。 等季绀香买了易颜丹后,就拉着徐檀离开了黑市。 徐檀一拿到药就迫不及待吞下,路上脸一阵发痒,便蹲在一口水缸前摘下面具,见到自己的脸时愣了许久。喃喃道:“这真的是我的脸吗?” 季绀香丢了面具,朝她走过去。 “是你的脸,若是想以后都不用当个丑八怪了,就给我好好提升你的修为,到了元丹境自然封印就解开了。” 季绀香双手撑着井口,凝望着水面倒映出的这张脸。 很美,却也很陌生。她尝试着笑了笑,又把脸垮下去了。或许真的是沾了她一丝血的缘故,笑起来还真是有那么几分相似,但不笑的时候就不像了。 “魔王,你说我爹为什么给我下这种封印?他为什么不管我了啊?” 季绀香没回答她的话,手摸上了自己的额心。“这里怎么有个红印?”这段时日她从未照过镜子,也不知道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那老板卖的药是不是有问题,怎么多了这玩意儿?” 一条细长如血痕的东西,和云遗善额上的那个红印,一模一样。 “不是啊,一直都有啊”,徐檀奇怪地看着她。“我还以为是你们魔王都有呢,那个魔王和你的一样。” 什么鬼东西? 她按了按额心,没有任何反应,也感受不出这东西是干嘛的。 是不是云遗善干的也不清楚,但是易颜丹都用了也没能遮盖住,总不会是个好东西。 应该不是追踪什么,若真是的话,早就有人过来找她了。 反正留着不痛不痒的,就先想个办法遮住,以后再找时间弄清楚。 “你切记住,往后说出去,我就是你路上结拜的姐妹,你是徐檀,我就叫莺时。” “那我叫你什么啊,叫莺时吗?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徐檀胆子虽然小,却也在这几天慢慢的亲近了季绀香,也不像往日般她一个眼神扫过去就要瑟瑟发抖了,反而话还多了起来。 季绀香想了想,说道:“绀香,有二月之意。我当初是在二月被捡回去的,师父给我取名绀香。后来我捡到了一个小姑娘,刚好是三月的时候遇见她,三月又名莺时,我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后来收她做了妹妹。” “那她怎么样了啊?”徐檀问个没完,而季绀香也难得有耐心,不像往日会叫她滚远点。 “我天资出众,而她连灵根都没有,活得却没心没肺,整日里聒噪得很。后来有有一年出了点事,就死了。”季绀香顿了顿,眼睫眨了两下。“凡人的命太脆弱,就算是死,也抵挡不了什么。” 那个丫头蠢得很,她的血肉之躯,根本什么都挡不住,不过是白白浪费了自己的命。 徐檀见她脸色不太好,就不敢再问下去。“哦哦,那我以后就叫你莺时吗?” “嗯。” 反正叫莺时的人那么多,几百年前死掉的那个,除了她,根本没人会记得。 第7章 入门 栖云仙府的试炼并不简单,几百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 想参加试炼的修士,都要去他们的法阵中走上一遭,只需一眼就能知道他们的资质好不好。 季绀香根骨好,自然不用担心。而这段日子里也已经替徐檀通了经脉。 徐檀站在季绀香身前,心中仍是忐忑不已。她过去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也没有站在这种地方过,栖云仙府对她来说就像传说一样,触不可及。 不出意外的,徐檀入了选。紧接着是季绀香,她一踏入法阵,顿时白光四溢,闪得她眼角抽了抽,往边上站着登记名册的男子看过去。他也是一愣,接着用手挡了挡:“你可以出来了,莺时是吧,站到左边去吧。” 左边的都是上等资质,右边是根骨普通,注定要从外门做起的。徐檀有她爹娘的血脉,资质不算太差,分到了左边。 季绀香实在不清楚这法阵的注意是谁想出来,又傻又丢人,几百年来也不知道改进,眼睛都要给她闪瞎了。 人群渐渐的喧闹起来,都在交头接耳的谈论着季绀香。 坐在上座的几个便是各宗的宗主,以及几个管事的山主。 柳槐山的也在其中,那几日去找云遗善的修士就是装成了柳槐山的外门弟子。 他们这一派算是脏活累活全交给他们了,吃苦耐劳又能干,最瞧不起那些衣袖飘飘说漂亮话的宗门。 “莺时?好名字。”阳景宗的宗主撑着下巴,扇子一摇。“生的这么漂亮,不用总是打打杀杀的,你要不要来我们这一宗啊,保管大家宠着你。” 阳景宗修的是术法,习得是天地灵气,善驭兽之术。宗主钟绮之是个漂亮的男人,一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像只狐狸一样。 看着就让人生气,不去。 虽然这些年修什么的都有,但栖云仙府的剑宗仍然是天下第一大宗。 按照辈分来看,孙绮之还得叫她声师叔。 她来栖云仙府,就是冲着这剑宗来的。 “多谢前辈赏识,但弟子意有所属,辜负前辈好意了。” 听她这么说,孙绮之也不强求,问她:“哦?那你想去哪个宗?总不能是他们幻音宗吧?” 幻音宗的功法绮丽飘逸,以乐律降妖除魔,自然更受女修的喜欢。 但季绀香却干脆利落道:“弟子想去的,是剑宗。” 待她说完后,剑宗的宗主张赤云终于抬起了头,朝她看过来。“为何?” 剑宗是栖云仙府第一大宗不假,却在几百年前因为季绀香叛出引得外人议论纷纷,季绀香杀了剑宗几乎半数人,连自己的师父张晚霜都被打成重伤。外界都对此事议论纷纷,而再后来,剑宗一个资质超群的弟子被爆出魔修的身份,新任宗主张赤云二话不说将人处死在赎罪峰。 人人都知道栖云仙府背后的腌臜事不少,而其中的剑宗更是出了名的一趟浑水。剑宗弟子还有瞧不起外门弟子的先例,再加上剑修和体修算是最为刻苦的两种修士,一边挨打一边练级,让一些心性不坚的修士望而止步,就算有进去的,也撑不过三年就哭着要换地方。 “只是喜欢,并无其他缘由。”季绀香恭恭敬敬说完后,张赤云冷哼一声,道了句:“随你,到时候可别哭哭啼啼说他们打你。” 跟在张赤云身后的剑宗大弟子孙渺立刻冲着季绀香挤眼睛。 现在剑宗本来就没多少女弟子进去,偏偏张赤云还挑剔得很,资质稍微次些的想进剑宗,还会被他毫不留情的言语讥讽。有几个女修就当众红了眼,一时间更是阴阳失调,一眼望去都是男修,简直比那些梵明山的佛修还要纯粹。 季绀香能耐已经是谢天谢地,谁不宠着护着,还去打她? 长这么漂亮还打?是不是人? 孙渺暗自叹息:这宗主说的是人话吗? 有宗主问徐檀要不要拜入门下,她只会磕磕巴巴地说自己和季绀香一起,最后被人问怕了,跑过去拉着季绀香胳膊:“我,我怎么办啊?” “你跟我一起。” “哦。” 张赤云抬眼看向徐檀,蹙眉道:“你也想进剑宗。” 被这么冷冰冰的一问,徐檀顿时就慌得像只兔子,都不敢对上他的目光。小声答道:“我,我和莺时是一起的。” 这幅唯唯诺诺的胆小模样,张赤云看后脸色更差了。孙渺怕他把两个难得的女修吓走,连忙走出来说:“小师妹走走走,师兄带着你去剑宗,我们以后都会罩着你。” 一上来就直接开口喊师妹了。 动作之急切,表情之热切,生怕人跑了一样。 张赤云索性也懒得开口,任他将人领走。 剑宗的地界不算小,独自占了一个山头。 山上的殿室颇多,如今却空置了不少。 季绀香随着孙渺上山,听他介绍剑宗的过往,除了过去光辉的历史意外,也有这五十年来的一些资质出众的修士。 其中,也提到了宋寄雪这个名字。 “两位师妹也肯定听说过松风剑宋寄雪吧,他就是我们这一代弟子中最出众了的,去年前面的仙剑大会第一名都是他。长得也好看,虽然看着冷了点,但是心底还是好的。尤其是你们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他肯定也会对你们多多照拂,在外头受了气,师兄们都会替你们打回去。” 徐檀听到“娇滴滴”的时候,扭头看向季绀香。 她微笑着看回来。“你想说什么?” 徐檀:“没什么,” 娇滴滴的季绀香可以徒手捏碎你的脑袋。 “莺时小师妹,我跟你讲,我们剑宗房子多得很,你跟徐檀两个姑娘家住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剑宗没太多忌讳,仙府禁止的事我们这里也一样,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只是切记,别跑去淞山和望山那块,免得冲撞了什么长老。还有影宗的人也别招惹,暗杀下毒都是阴损的招数,防不胜防的。”孙渺说的时候还有几分感叹。“前不久一个师弟招惹了影宗的姑娘,后来不想跟人一起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中了毒,一摸女子就口吐白沫,实在是吓人。” “那剑宗当真就没有女修吗?”问出这个问题的是徐檀。 孙渺奇怪的看着他们:“你们来的时候都不好好打听一下?” 徐檀和季绀香摇头。 “算了算了,那我再多说几句。”孙渺指着远处隐约能见到一棵古槐的院子:“就那个院子,住着我们剑宗唯一一位女修,当然现在不是了。” “她是秦家的大小姐,脾气不太好,宗主一开始都不愿收她,但是碍于秦家的面子。又是个追着宋师弟来的,谁多看宋师弟一眼,她就能扑上去跟人掐架,你说恐怖不恐怖。不过啊,这宋师弟也从来不瞧她一眼,处处躲着。家里有钱,九转丹能当饭吃,所以就算修行不专,却也勉强够到了元丹境。” 徐檀一听到大小姐,立刻就想到了方樱,脸色也白了许多。孙渺当她是害怕,就安抚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师兄都会帮着你们,不会让你们受欺负。她虽是元丹境,功法却不行,以前还被阳景宗筑基后期的女修按在地上打。” 季绀香拍了拍徐檀的背,她顿时就安心不少。 两人挑好了院子,孙渺派人送来了基本物件,交代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自此,从季绀香叛出师门已有一百多年后,她再次回到了这里,又成了剑宗的弟子。 过去在剑宗的时候,她一直将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将张晚霜当做自己的父亲,张赤云当做自己亲弟来看待。 她是真的恨极了这些伪善之人,也恨极了不忍心痛下杀手的自己。 若是没有那片刻的不忍,便不会落得个惨死的下场。 “莺时,你额心画的花钿要是花了怎么办啊?” “我不会用防水的吗?”她睨了徐檀一眼,吞下一颗丹药,兀自坐上榻去打坐。 第7节 徐檀也学着她的样子,按照教的心法开始调理内息。 * 门生冷落的剑宗突然新来了两位小师妹,一时间剑宗的弟子都躁动了起来。第二日一大清早就聚在她们俩的勉心院前,等着看两位花一样的小师妹。 季绀香醒得早,重回栖云仙府有诸多不适,也不怎么睡得下,一代清早就推醒了徐檀。 她和徐檀来的时候没拿什么东西,孙渺就给他们配了统一的剑。 那个时候他还眼神奇怪,几乎是不可思议地说:“那些真正想来剑宗的,都是早早就抱着爱剑来,你们两个竟然连剑都没有?”说完后他还连连叹息,认为两个小姑娘肯定也没有真心想要来剑宗,都是冲着宋寄雪来的。 这种姑娘也不是少数,除了那个痴心不改的大小姐,没有一个姑娘能待到一年的。 其他弟子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宋寄雪样貌好看,外界传闻得也是神乎其神,说他是什么百年一见的资质。 追来的姑娘可不算少,无一不被严厉刻薄的张赤云和宋寄雪的冷漠无情给逼得哭哭啼啼离开。 季绀香和徐檀一开门,他们就笑嘻嘻地喊师妹,徐檀吓得往后一仰,“呀”的惊呼出声。 “师妹好呀,我们以后就是你师兄了!” “师妹好!” “莺时师妹名字真好听。” “徐师妹别害怕,我们以后罩着你!进了我们剑宗,以后在栖云仙府完全可以横着走。” 他们聚在一起对着季绀香和徐檀大献殷勤,而季绀香却想起了那日云遗善口中的宋寄,他必定是没有来的,在云遗善手下走一遭,恐怕半条命都要没了。” 见她神情飘忽,目光在寻找着什么。站在后面本就一脸不屑的秦芷芙脸色更差了,直接不客气的开口:“你来找谁的?是不是宋师兄!” 要是换了别人,肯定红着脸否认。季绀香微微一笑:“是啊,宋师兄的剑法出众,我自然仰慕他,只是不知师兄去了何处,今日竟不在吗?”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宋师兄会特地来看你!”秦芷芙怒气冲冲说了几句,被孙渺给瞪了两眼,只好讪讪地闭嘴了。 徐檀有些害怕地扯着季绀香衣角,这一动作落在其他师兄眼里,更是加大了对她的爱护,不由用责怪的眼神看着秦芷芙。 秦芷芙更怒了,气得想拔剑出来和季绀香打一架。 孙渺劝架:“师妹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她才刚来,做师姐的怎么着点度量都没有?” 说完后他便冲着季绀香挤了挤眼睛,接着一个师兄拉着她俩就往其他方向走。 秦芷芙还想追上来理论,被几人拦住了。 “两位师妹也看到了,这就是你们师姐,平日里可别去招惹她。实在不行了就来找我们,找师父也成?” 季绀香:“敢问师兄,现在是要去往何处?” “新来的弟子要先去见过师父,然后今日午时在主峰栖云山拜见掌门和各位长老,便算是正式入门了。平日里大师兄会带着你们训练,有的时候是师父亲自来。” “谢谢师兄,我们知道了。” 第8章 故人依旧 季绀香和徐檀到了山门不久后,张赤云就到了。 一身苍青色深衣,腰间佩剑,长发一丝不苟的竖起,和百年前大不一样。 季绀香想了想自己,又看了看张赤云。 她活了这么久,还是十几岁的模样,而张赤云已经脱去稚气,有几分他爹的模样了。 从前的少年气如今一点也见不到,反而脸上的刻板与严肃和他爹如出一辙。 察觉到季绀香审视的目光,张赤云朝她看过来,眉毛微蹙,略有些疑惑。 不知为何,从见到法阵光芒大盛的那一刻,他心里就有中熟悉感。 令人感到不悦的熟悉感。 季绀香收回视线,对着这个曾经跟在自己身后跑,一口一个姐姐喊自己,现在却成了自己师父的小屁孩的行了一礼。 “弟子见过师父。” 徐檀赶紧学着她的模样也行了一礼。 然而张赤云的目光始终看着季绀香,且问道:“你说你叫......莺时?” “是。” “你资质不错。”他淡淡的评价了一句,越过她和徐檀继续朝前走。 季绀香起身,把一旁呆着不敢动的徐檀也拽起来。 师兄连忙说:“师妹别伤心,我们师父就是这样的,面冷心热,就是话少了点,等以后熟悉了你就知道我们师父的好了。还有啊,你这资质何止是好,当初宋寄雪入门时法阵的光都没你那么亮。大师兄说他眼睛差点瞎了。” 别的弟子入门还要经过试炼,而季绀香和徐檀天资优越,直接跳过了这一步。这才刚入门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少人都在好奇这个入了剑宗的奇才是谁。 剑宗下山的阶梯长得过分,所有弟子都是御剑下去,没什么人会老老实实一步一步走下去。 除了刚进门的修士。 季绀香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中一直在想办法恢复自己的修为,加上过去的经验,如今凝气已经不是难事,自然是可以御剑而行的,但徐檀不行。 徐檀苦苦求她:“我不想一个人,我害怕,你别丢下我。” 季绀香踩上剑,小声说:“不想一个人就好好修炼,还指望我陪你一步步走过去不成?” 师兄安慰徐檀:“没关系师妹,我可以带你过去。” 徐檀带着哭腔道:“我.....我害怕......太高了我不敢。” 季绀香也不离,光顾着自己踏上剑。 师兄没办法,徐檀眼睛都红了,他也不忍心逼她,便想着陪她一同去。 “谢谢师兄。” “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下山的路还未走到一半,季绀香突然就回来了,御剑飞行的身影看着还摇摇晃晃的。等她从剑上一跃而下,徐檀和师兄都有些惊讶。 “师妹你怎么回事?” “莺时?” 只是一会儿的时间里,季绀香就如同从地上滚了一遭回来,脸色阴沉沉的。从剑上一跃而下,恶狠狠将徐檀揪着衣领子拽走,师兄要来拦。 “诶诶!莺时师妹,这是怎么回事啊,有话好好说啊!” 徐檀摆摆手:“师兄我没事。” 季绀香将她扯到一边,语气似乎要将她撕烂:“你爹好算计,同生咒!居然给我下了同生咒!”她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咬牙切齿,怒到恨不得立马将徐檀掐死。 她好歹也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头,现在被他们姓徐的坑成这样!同生咒,一般都是给灵兽和奴仆用的东西!现在居然用在她的身上。 从今以后,再不能离开徐檀十里以外,否则就和刚才一样心腹剧痛,从剑上狼狈的摔下去。 尤其是,徐檀死,她便会跟着形神聚散。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徐檀吓得缩脖子,眼看着师兄过来了,季绀香便将人松开。 刚才从摔下去,手心就多了一个“徐”字,血一样的红,等她回来了,手上的“徐”字便淡下去,现如今已经不见。 不是同生咒又是什么! 季绀香气的要疯,怎么都没想到徐青琅这个王八蛋死了还要摆她一道。 师兄见到季绀香突然变得狂躁,愤怒得像是会给徐檀来两拳,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便一直在旁劝慰:“这是怎么的了?都是小姑娘,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别急别急,都和和气气的,不要这么生气,没准是误会呢?” 季绀香冷笑着看了徐檀一眼,徐檀一个激灵,瑟缩着往师兄身后躲。 剩余的路就只剩师兄碎碎念着劝解两人,季绀香敷衍地应了两句便不再作声,懒得再多看徐檀一眼。 * 栖云仙府的新弟子一年比一年多,有许多是从远方闻名而来,也有不少是家族所出的修士特来此拜师学艺,季绀香是这一次新入门的弟子中风头最盛的,几乎所有人都一夜之间记住了莺时这个名字。往日从未听说过的一个人,却是从天而降的一个奇才,风光的程度犹似当初宋寄雪入门。 花容月貌,天资过人,偏偏又来路不明。 身份出奇的季绀香吸引了所有人目光,也渐渐有人注意到了她身边的徐檀。 入门礼时,等到传令的弟子喊道剑阁弟子莺时,所有人都朝她看了过去。 衣裙上的些许灰尘遮不住她半分光彩。 花颜雪肤,柳眉杏眼,额上还画着赤红的花钿,衬得她更加白皙妖冶。剑阁弟子的伊莎多为白青两色,本来是极为素淡的,却在她穿上后,怎么都多出来几分妩媚。 美是极美的,一眼就让人忘不掉,可落在一些人的眼里就不大高兴了。 以貌取人是人的本能。 尤其是面对一个来路不明又有奇才之称的漂亮女人,会有人对她优待,会有对她殷勤,也会有人背后揣测诋毁。 季绀香根本不怕诋毁,足够漂亮的又足够有实力的时候,只是勾勾手指头,就会有人摇着尾巴替她送上来,从前如此,现在换了栖云仙府也一样会如此。 真心还是假意,统统不重要。 栖云仙府能撑到现在,百年的灵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更何况他们有的所谓大能者,修为的涨势简直惊人,即便被她打得要死了,没过半年还能活蹦乱跳来杀她,折腾得她不厌其烦,最后只好不留活口,免得他们在用什么秘法恢复。 现如今她修为大伤,栖云仙府灵气浓郁适合修炼,若是再能找到他们的秘法,能恢复修为不说,还能趁机报了仇。 入门礼上,隔着高台,季绀香总算看见了那个阔别近百年的故人。 将她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抚养长大,教她读书识字,最后眼看着她从扬名天下的行善剑季绀香,摔下谷底,粉身碎骨的爬起来,又成了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张晚霜始终都没有对她说过太多话,不说怪她,也不说自己有愧。 只是一直对她摇头,就好像一切都是错,从将她接回了栖云仙府,到最后冷眼看着她被拖下深渊,他也只是摇摇头。 也不知是在劝她放弃反抗,还是因为对她太过失望。 季绀香站在台下,和数百弟子站在一处,穿着最普通的弟子衣袍。 即便她再怎么根骨奇佳,如今站在这人群中,在台上那些故人眼里,不过是泯人众人罢了。 * 也许是因为被云遗善杀了好几人的缘故,这日的入门礼上少了几个长老的位子,隐约能听到有人小声讨论,说那杭明山的山主甩手不干去云游了。 季绀香心里倒是清楚,那位倒霉山主多半是死在了树林里。就连宋寄雪都没了踪影,恐怕还在背地里养伤。 第8节 只是简单的行了礼,便算是正式入门了。季绀香身上配了剑宗的玉牌,和她一同入门的还有一个个子不大,看着十三四岁的少年,以及从一个从京城来的公子哥,据说和阴阳司那边有点关系。 剑宗这一年,居然只有四个新弟子。本来还有三个,因为张赤云看不上,冷嘲几句后不堪打击就去了其他宗。 今年的两个姑娘更是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连着高台上的张晚霜都多看了几眼。 季绀香不经意对上他的眼神,接着就低下头错开了。 时隔百年,他已经不是剑宗宗主,头发也已经花白。 他还在栖云仙府受人敬仰,还有人提起当初的天下第一寒霜剑。 似乎季绀香这个一身骂名的弟子半分也没能污了了他的名声,挂在耻辱柱上始终被提起来鞭打的名字也只是她一个人而已。 只要一想到,季绀香就觉得不平。 除恶行善,扬名天下。 世上人都当她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可那些人都将她的过去忘了。 明明最开始,她是剑宗大弟子,是连续三届的仙剑大会第一名。也是个一心要拯救苍生,除魔卫道的正派人士。 第9章 再遇 入门后,剑宗的弟子都由孙渺先教授基础功法。 季绀香根本不用学,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孙渺也只当她天资聪颖。 反倒是徐檀笨手笨脚,说了许多次也听不懂,一开始季绀香还耐着心思教她几句,等师兄一走就凶巴巴地吼她。 徐檀哭哭啼啼地练剑,时常记错招数,也记不住那些繁复的功法。 因为同生咒的缘故,季绀香没办法再将她丢下,就算过去抱了丢下她另寻他法的心思,现如今也是不可能了。若哪一日徐檀死了,她也会跟着没命。 徐檀死了不要紧,可她好歹也是一个魔王,这种死法说出去都不好听,还不如没活这一遭。 张赤云总共没来过几次,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和孙渺说上几句,然后看一遍弟子们是否有进步,再纠正些错处。 每次他来的时候,季绀香都会装作一个新入门的弟子那般,剑法虽准确却又生疏,不至于熟练的让人怀疑。 只能说剑宗多年来毫无进步,不少剑法都沿袭了百年前的,甚至有些剑法外人不知,但实际上是季绀香所创。她用起来熟悉,拆招自然也不难,但却不知为何张赤云还要教他们这些。 那个新入门的少年叫做萧寒衣,父母都是普通的商贩,从小就向往那些飞天入地的修士,又对天下第一剑的张晚霜崇拜已久,便想着过来试一试,也没想到自己真的有灵根,还进了梦寐以求的剑宗。 另一个和阴阳司有点关系的韩烔在京城里还小有名气,身上还带着点皇室血脉,却没什么架子,晃着把折扇到处与人搭话。 徐檀也因为长得漂亮,每日练剑的时候都要凑到她身边,逮着机会想让季绀香请教自己。但季绀香只是看着其他人练剑,自己坐在树下休息,等孙渺去问,便动也不动,手稍微挥几下,剑随意动,将剑法完整流畅的给他看一遍。 孙渺一边惊叹一边走了,韩烔深受打击,也开始努力练剑。 因为宋寄雪不在,秦芷芙根本不来练剑,孙渺对她无可奈何,宗主张赤云也根本不想管。 当初从山下买来的丹药吃完了,她还止步在筑基最后一层。来栖云仙府半个月时间,对旁人来说快速从凝气到筑基后期已是飞速,可她却极为不满。 若一直如此,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以往的实力。 * 每半月,栖云仙府的弟子都可回家一趟看望亲人。 季绀香没什么人好看的,几个师兄弟争着献殷勤要带她下山游玩。她一一拒绝了,拉着徐檀自己离开。 栖云仙府灵气最浓郁的地方是淞山。 云遗善住的地方。 那里被下了禁制,普通人进不去。可她季绀香不是什么普通人,只要她想去就不愁没有办法。 “我们这是去哪啊?”徐檀跟着季绀香穿过一大片竹林,踩在绵软的竹叶上有沙沙的脚步声。 季绀香引着她到了一个小湖前,指着这地方说道:“这里以前死了不少人,后来就没什么人来,你就好好留在这儿练剑。还有我上次教你的功法,学不会就不用回去了。” 一听到“死了不少人”,徐檀的脸色顿时一边,伸手要去拉季绀香。“我一个人害怕,能不能换个地方,这里死人。” “死人怕什么,你自己还杀过人呢。” “那不一样!”徐檀想跑,被季绀香丢回去按在地上。 “你......你要去哪?” 季绀香下巴扬了扬,指向眼前的淞山,“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干,要不是因为同生咒我还懒得管你。想要解了自己的封印就给我好好练功,别忘了你现在的脸还是用易颜丹撑着的,哪天你实力不够,下山除祟的时候被打个半死,自己的脸露出来反倒被当成妖怪,那个时候才知道追悔莫及。” 她一番话说得毫不留情,徐檀肩膀颤抖着,脸色都有些发白。 季绀香这番话虽然话得凶狠,但也确实管用,徐檀果真乖乖的听了话。 因为同生咒的缘故,徐檀无法离她太远,便只好带她来到淞山脚下的这处小湖,自己偷偷到淞山里去修炼,回来的时候拔些灵草回来。 云遗善当初一个人居住在淞山,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种出了许多灵草来,如今云遗善走了,淞山这个世外天地却一直也没能有人进去。 当初季绀香和秦悯吵了架,一时间心中不快,就跑来了这片竹林一直走,找到了这个湖,在湖边发现一只通体雪白的鹿,追着它到了淞山的禁制薄弱处。 也许是许多年没有加固的原因,居然出现了那么一个缺漏,让她钻了空子。若是往常的她肯定不会没事找事非要犯禁,可当时她心中实在憋屈,也不知怎么想的,就将这处缺漏给彻底打开,自己就跟着鹿上了淞山。 如今等她再去,却发现那处禁制还是没有被封上。 毕竟云遗善已经不是过去的栖云仙府太尊,这处禁制也就没了必要,可依然没有解除,就这么放在这处,其他弟子也不敢轻易踏足此处。 一连出了两个魔王,栖云仙府在名门正派中的脸面实在站不住,不得已又四处做好事挽回名声,淞山成了众人心照不宣的禁地。 季绀香找到缺口,那处都是些灌木遮掩。她从中费力钻过去,就这么进了淞山。 淞山一个山头分四季,景色实属罕见。 山脚是葱茏绿意,落英缤纷,有桃李之花盛开,再往上却是郁郁葱葱夏槐飘香,蝉鸣声不绝。 一直往上,分成四季之景。 山顶一直都是皑皑白雪,种着苍翠的青松。 一开始云遗善就住在那里,后来却时常去山下走动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说了几次雪看久了伤眼的缘故。 栖云仙府这种灵气浓郁得地方本该孕育着许多灵兽,即便有开了灵智化成人身的妖精也不足为奇,可她在此处这么久,却从未见过此处有什么受到开了灵智的精怪,倒是偶有见到有人自己饲养妖兽,当时见到那只白鹿,一眼就觉得喜欢,想看着能不能收服了,一路跟着它到了山顶,穿过变换的四季景色,去到了云遗善的身边。 当时她还愣了许久,非常傻地问了一句:“你可是这山中灵兽,我看你漂亮得很,要不要和我结契?” 云遗善摇摇头,也不怪她冒犯,回答道:“我不是灵兽,它们也不会和你走的。” 季绀香一步步朝山顶走,脑海中便不断想起云遗善来,那些碎片般的画面拼了命的朝她脑海里挤,甩都甩不掉。 可偏偏回想起的东西越多,就发现也没什么可怕的事。说到底,在栖云仙府的那段时日,包括后来叛出仙府被四处追杀流亡时,云遗善也是难得对她还存有一丝善意的人。 即便她没对他做过什么好事,又为了恢复修为不择手段的半强迫他双修,云遗善也始终温柔和善的,不曾怨过她一个字。 所以就算后来云遗善要算计她一次,就那么一次就将她害死了,她也觉得不算过,毕竟所有人都要她死,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反正,世间真心待她的人都不在了,难得云遗善也要骗她一次,最后两不相欠,也省得日后想起来有那么一丝丝的歉疚。 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白雪落叶交接之际,石阶到此也消失了,前路变得平坦。 季绀香微微一停,顿觉寒意扑面而来。 她稍微一犹豫,还是抬脚踩上雪面。 雪上留下一串蜿蜒脚印,季绀香不知不觉就走偏了路,也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便想着从青松底下穿过。 松枝被厚厚一层的雪压低了枝,看着就像立马会折断般。 云遗善种了一片雪灵芝,要是运气好能采一些对她就大有益处。 低头从枝底走过时,发髻勾住了松枝,一大捧的雪掉下来,砸在她脑袋上,从脖颈滑落到衣服里。 季绀香被冻得一个激灵跳起来,没忍住叫了一声。 “你是何人?” 正当她气急败坏地乱骂时,背后突然有人说了话。 就如同冷水浇头而下,一时间激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愣住半天没说话。 “你是新来的弟子?” 季绀香连忙应道:“是是是,我是今年新来的,无意冒犯,我......” “你怎么来会到这里来?” 因为我以为你早就不在这里了! 季绀香恨不得冲上去质问他,为什么他一个魔王还能回栖云仙府,还能把这地方当做自己的地盘啊!为什么他可以这样做魔王的? 都是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了,怎么搞认窝这么没气概的事! 魔域的大宫殿它不够香不够舒坦吗? 跑回来要做什么? 第10章 淞山旧人 淞山的山顶很冷,只是这冷意在她见到云遗善的那一刻,忽然间就凝固了。 他站在离她不远处的青松旁,仍然是多年前的那副模样,似乎没什么变化。 肤色苍白,额间一道血红的印记,似妖更似仙。 “你是上次的那个人,你是魔王?!”季绀香装出来的嗓音和真实的自己有所不同,又特地用惊讶的的语气喊出来。 云遗善的记性是她见过所有人中最好的,一定能认出她来。 “你是上次......无量蛇那次的姑娘?”云遗善微微一顿。“你来了栖云仙府?” “是,弟子入了剑宗,还要多谢前辈慷慨赠予的灵核。” 树后跑出来一只白鹿,在雪地里跳得不那么灵活,便在他身边绕了一圈,蹭了蹭他的手掌。 云遗善抚摸着白鹿的脑袋,微微侧过身子,对季绀香说道:“不必谢我,这与我无关,倒是你,是从何而入。” 他分明知道这地方只有一个缺口,偏生还要问她。 第9节 季绀香便老实说了出来。 云遗善有些奇怪:“我是魔王,你为何不怕我?” 他这么一本正经又略带疑惑的说出这句话,季绀香差点没忍住一下子笑出声来。 只觉得他这问法实在是显得幼稚又没有气势,也不知那些人是怎么认他做魔王的,魔修还真是打几顿就老实了。 “只是觉得,前辈似乎不是坏人。” 云遗善盯了她一会儿,摇头道:“世人对于好坏的定义都是大不相同的。” 季绀香不想跟他扯这些,便问他:“那前辈为何在此,不怕被人发现吗?” “他们进不来。” “可我能进来。” 云遗善有些沉默,白鹿在他身边蹭了蹭,最后朝着季绀香走过去。 她后退一步,白鹿也跟着前进一步,伸出舌头舔她被冻到有些僵硬的手指。 云遗善的目光突然变得古怪起来,问道:“你是如何知道那处的?怎么会想到从此进来?” “哦,我看见了一只兔子,追着它就进来了,谁知道这山上景色奇妙,我就往上多走了些,哪知道您也会在此。” “不是你......”云遗善低头说了句,手挥了挥,白鹿又跑回他的身边。他转身正要离开,季绀香大大声问道:“前辈为何会在此?” 云遗善停住,答道:“我在等人。” “那等到了吗?” “不知道。” 什么意思? 季绀香拧紧了眉,这说的云里雾里她根本听不明白。 难道栖云仙府里还有云遗善的人? 云遗善看上去还挺好说话,跟以前倒也没有太大区别,既没有要动手也没有赶她走的意思。 而他说了旁人进不来,可能是指他霸道的占了这个山头,下了谁也不给进的禁制,但是那处空缺一直没有补上。 反正没有说她不能来,那她以后就继续往这里跑。 “你还是尽早下山吧,往后莫要再来了。”云遗善突然转身,对着正在发呆的季绀香说了两句。 她愁眉苦脸的应了,只好就这么下山。 虽然这次运气不好碰见了云遗善,但他一个魔王总不可能三天两头往栖云仙府跑,总有机会的。 等季绀香真的走了,云遗善又停下脚步,俯身看着身旁的白鹿。 “你认错了,她不是。”云遗善摸了摸鹿角,劝慰般说道。“那个姑娘身上没有魔气,可能是恰好找到那个空缺处才进来了。进来便进来吧,也算有缘,不必为难她。” 说完后他又站起身,从这处眺望远处,能看见剑宗的山头,许多年前,也能看见她。 * 季绀香临走前又转过身,深深看了云遗善一眼。 他还站在那里,一身白衣和雪色几乎融为一体,那是世间最纯净之物,而他仿佛是时间最纯净之人。 如果对栖云仙府来说,太尊云遗善入魔是对他们的一种侮辱。可对她来说,更多的还是久久不散的怅然。 当初正道人士都对她喊打喊杀的时候,栖云仙府想要除去她,去请云遗善出山助他们一臂之力。而云遗善却没有那么做,只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继续在他的淞山种花养草喂喂山里的鹿鸟。 淞山是她过去偷闲的地方,自从发现了这处妙地,她就时常偷跑过去找云遗善说说心里话,而他也会耐心的听着,用那些大道理来开解她。以往张晚霜说那些话的时候她都会越听越烦,而云遗善的话她反而能听进去。 直到后来入了魔,在魔域一路厮杀,登上魔王之位,阔别云遗善十年之久。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是那个行善剑季绀香,也不会过去那种和秦悯吵架,除祟受伤,被师父训斥这种烦恼。 已经没有人敢当面训斥她,和她吵架的人坟头草也几丈高了,也不会被任何邪祟所伤。 只是她的烦恼好像比过去多了好几倍,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拍打着她本就摇摆不定的精神。 再后来,她隐去魔息,又偷偷回了一次淞山,从那个禁制的缺口钻进去。也没敢去见云遗善,就在淞山走了一遭,也不知为何就好受了许多。 再后来她时常会偷偷去淞山,像散步一样,却一次也没被云遗善撞见。 细想来,云遗善是何等修为,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发现她来过。 也可能是云遗善也不愿见到她,刚好,她也不知道该用何等面目去见他。 当初是她信誓旦旦的坐在云遗善面前说:“我要惩恶扬善,我要平天下不公,我要保护身边珍重之人。” 这三条,她都没能做到。 她只是觉得,云遗善这种人,本应该好好的过着与世无争受人敬仰的生活,每日悠闲自在,不必被那些琐事叨扰。可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竟逼得他离开栖云仙府入了魔域,现如今也留下一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名声,引得正派人士对他不齿。 云遗善不该走她的路子,就算当初她有错在先,也不想看见眼前的这局面。 以往魔域的人偷袭栖云仙府,无论如何也不会动淞山附近的草木。她也不会好端端去招惹云遗善。 可季绀香清楚记得自己的死,云遗善也是有一份的,而她既然还活着,就绝对不可能放弃魔王之位。 云遗善要她死,那她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他是正,那就是正邪不两立。他是邪,那就是一山容不得二虎。 * 等季绀香下了山后,徐檀还在湖边练剑。 她的剑气连湖边的波澜都掀不起来。 季绀香在她身后看了许久,她都没有注意到。 “蠢货,真是白白浪费了一身资质。都半个月了还毫无进展,你是猪吗要我说这么多遍?”季绀香走出去,将剑拿到自己手上。“灵气汇聚于剑身,剑随意动。” 她几乎是随手一挥,湖面削起大片水波。“记得那日的宋寄雪吗?假以时日,他的修为也能做到开山劈石。” 徐檀有些沮丧,说道:“我总是学不会,可能我真的没天赋吧,我是不是不该做剑修啊?” 季绀香瞥了她一眼,把剑丢回她怀里:“你爹就是剑修,没什么天赋不天赋的,是你自己不够用心。因为得了这张脸,便有了优待,孙渺在授课时对你放水,你安心接受,有几个好色的男修对你献殷勤,送上些丹药,你也会暗中窃喜。” 徐檀被说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低着头不敢看她。 季绀香所说的都是事实。 以往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起初那些人对她好的时候,她还有些受宠若惊的不敢接受,可一连半月...... 季绀香看她知道自己错了,提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不要忘了,你这张脸怎么来的。你若真的聪明,就该勤能补拙,读书识字,每日里多加修炼,不懂的过来问我,而不是死脑筋一直练一直错。” 徐檀小声道:“我知道错了。” “算了,回去吧。”季绀香转过身离开。 徐檀赶忙贴上来,问道:“那你刚才是去哪了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刚才我见到云遗善了。” “什么?”徐檀惊讶地睁大眼,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 上次云遗善杀人的手法还历历在目,而刚才这人就离她那样的近。 “那他没有为难你吗?魔王不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说到一半徐檀就噤了声,才想起身边这位也是传说心狠手辣的魔王。 季绀香白了她一眼。“他们还说我会抓小孩修习邪术呢,这你也信。” “那他们说你杀人不眨眼都是假的?” 季绀香:“哦,这倒是真的。” “......”徐檀脸色又是一阵白。 季绀香看的好笑,往她额头敲了一下。“我又不会杀你,你怕什么。上次见到云遗善他也没有动我们,可见他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不主动招惹他就没事。” “那为什么说他是罪不可赦的魔王?” “这我也奇怪。”明明过云遗善在栖云仙府过得像个神仙一样,也没什么人敢去冒犯......哦,除了她以外。 可怎么说云遗善也没道理就这么和仙府撕破脸啊?实在是奇怪。到底是什么事,能把他逼到这个份上? 沿途打听到的消息,都是把脏水往她一个死人身上泼,要么就是说云遗善练功走火入魔了,根本就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徐檀有些丧气地垂下手中的剑,“那我们就这么修炼,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元丹境啊?” 季绀香:“谁说我要就这么修炼了?” “那你......” “我的修为不会平白没有,或许是有什么封印,我怀疑就是这红印搞的鬼,但现在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你等我过些日子去查个清楚。” “怎么查?” “嘘”,她凑近徐檀,低声说:“你最近应该也知道了吧,栖云仙府有一层□□楼。” 徐檀瞪大眼:“那是有人看守的!” 她笑了笑:“这我当然知道,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第11章 黑市 澧城最近有买卖人修做炉鼎的黑市交易,有人混在里面的人举报给了栖云仙府弟子。 而澧城一带正好属于剑宗管辖,也是出事最多的地方,张赤云常常为此焦头烂额。黑市中的人修为莫测,以往都会有宋寄雪在,如今他受了伤,再轻易派弟子下山处理可能会引起伤亡。 买卖炉鼎的都是些邪修,甚至还有魔域的人,若是交手必定是要有伤亡,张赤云和其他几位宗主还有事商议,没空亲自下山,就把事情交给了孙渺。此次任务,阳景阁的大弟子音莳也会一同协助,风险就少了一半。 孙渺在思虑着带什么人去的时候,秦芷芙心不在焉地抠手指。 “秦师妹,你这次还是不去吗?” 秦芷芙冷哼一声:“我去什么啊,寄雪不是也不去吗?你不是成天夸莺时天赋高吗,你带她去啊。” “她刚入门,怎么可能下山除祟。” “反正我不去。” 孙渺叹口气:“行吧,那我们今日下山除祟,你们都留在剑宗。” 钟霁穿着一身明黄色云纹的衣服,眼睛一直瞄向季绀香。 第10节 季绀香前几日经过他身边时故意崴了脚,被钟霁扶住,就自然而然结识了他。本来在这次之前,因为一些传闻,季绀香也给钟霁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早就想去剑宗瞧瞧她的模样了。 而季绀香本就另有打算。 后山藏书阁禁地归阳景宗保管,而钟霁又是阳景阁老阁主的长孙,将来是要接任宗主之位的。藏书阁的看守是他们家里养了几百年的灵兽蛊雕。似鸟非鸟,似豹非豹,叫声如同婴儿啼哭,又喜欢吃人。看起来凶煞无比,弟子们经过那处都是小心翼翼的。 季绀香好久前也在这凶兽上吃过亏,差点没死在上面。钟霁是阳景阁少主,可以说是从小在这蛊雕身边长大,这蛊雕必定会听他的。 孙渺看见钟霁挡不住的目光,不客气的咳了两声:“钟霁,我们可以下山了。” 钟霁:“莺时姑娘不去吗?” 秦芷芙冷笑:“小师妹听见了吗?钟少主怕你留在山上寂寞,要带你下山去玩,你赶紧跟着吧。” 季绀香睁大眼看着秦芷芙,像是被她欺负了一样,楚楚可怜道:“师姐怎么这样说话?” “你自己心里清楚,装成这幅样子给谁看。”秦芷芙一见她就来气,每次在她面前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死人脸,一到了师兄面前就温婉柔弱,整日里都搞得像她在欺负人一样。 季绀香一脸无辜,瞧了瞧钟霁,咬着唇瓣低下了头, 几个师兄和钟霁都齐齐皱眉。 钟霁:“秦芷芙,同门之间,何必如此刻薄,她入门不足半月,你何至于如此。” “你们这群蠢货!”秦芷芙气疯了,一把将钟霁推开,自己离开了。 徐檀佩服地看着季绀香,心中连连感慨,谁能想到这个表面柔弱美丽的女子,是传闻中一手拍碎人头的大魔王呢。 孙渺拍拍季绀香和徐檀,安抚道:“她就是小姐脾气,除了宋寄雪以外看谁都不顺眼,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季绀香:“我知道,师姐也只是好意,都怪我,总是让她不高兴。” 钟霁见她一脸自责,又听闻她无依无靠来到栖云仙府,心中更加怜惜,安慰道:“这与你何关,不要苛责自己。” “那我们就这么下山吧。”孙渺说完后,又被钟霁叫住。 “我觉得不妥,此次剑宗弟子几乎全部出山,留下她们,我怕秦芷芙会趁机为难,要不还是带上吧。”钟霁有意为季绀香说话,而孙渺被他这么一说,果真也有了几分动摇。 季绀香连忙说:“师兄如果感到为难的话就算了吧,我们留在这里也没关系的。” 孙渺:“不为难不为难,我们这么多人,定能好好保护你们。” 阳景宗的两个女修听到这种话,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季绀香还凑上去,故作友好地打招呼:“两位师姐好。” “我们阳景宗的可不是你师姐,少来套近乎。” 季绀香脚步一停,恹恹的退回去,低着头不说话,安静跟在钟霁身后,等着他来问。 钟霁果然忍不住了,走到她身边安慰道:“不用放在心上,她们只是嫉妒你天分好......” “我真的很让人讨厌吗?怎么师姐们都不喜欢我?”季绀香“可怜又柔弱”的发问。 她抬眼的一瞬间,湿漉漉的大眼就如同小鹿般清澈,眼眶泛着惹人怜惜的红。 钟霁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莺时入门时天资优越,相貌出众,一下子就惹来不少人的嫉妒。只是没想到她一介孤女,明明有这这么好的天赋,又努力上进,却频频惹得旁人嫉妒排挤,偏偏她又善良,总是将错归罪到自己身上......还不如他来保护好莺时,如果她来了阳景宗...... “钟师兄,你在想什么?”季绀香自然知道这公子哥脑子里想些什么。像他们这种出身高贵,生来就没受过什么挫难的人,总是莫名喜欢怜惜那些坚强又柔弱的女子。那些怜悯能给他们自己带来一种奇怪的满足感,就好像自己做了一个人生命中的救世主一般。 钟霁看着她的笑脸愣了一下,脸突然就红了。 莺时可真好看...... “你可以叫我钟霁。” “真的可以吗?” “可以。” “谢谢师兄!” ...... 眼看着那边两人聊得火热,孙渺和几个师弟都红了眼,裴扬扯着他的袖子不满道:“师兄你看看他们!你快做点什么啊!小师妹都要被人拐跑了!” 孙渺叹息:“我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钟霁长得好又有钱,哪个小姑娘不喜欢。” 说完后他看向徐檀:“阳景宗的男人都花里胡哨的,不像我们剑宗踏实可靠用情专一,徐檀你可别学莺时那样。” 徐檀愣愣地点头:“我记住了。” 裴扬看红了眼,唉声叹息:“这群阳景宗的王八蛋,早知道他不安好心,他们宗女修那么多还要来勾搭我们师妹,畜生!” 一路下山,徐檀御剑学得不好,偏偏又怕高,季绀香半哄半吓地将她拖上去,两个人共御一剑。 许多修士在投靠栖云仙府之前已经学过零散的术法,但新入门的弟子中,季绀香和徐檀是空手来的,也没有什么修为,甚至还不到筑基境,因此她们二人的进步也更让人佩服。 少有人入门不足一月就能御剑飞行,且处处稳健,丝毫不感到慌乱。 刚才对季绀香不满的两个女修脸色更难看了,与她拉开了一段距离。 徐檀抱着她的腰,紧闭着双眼:“怎么还没到啊?” “你觉得慢可以从剑上跳下去。” “......”徐檀沉默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那我们为什么要下山啊?” 季绀香:“我要去查些东西,顺便。” 徐檀大惊:“师兄都说阳景宗的男人用情不专,你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我求求你闭嘴。” 徐青琅也算聪明,如果不给徐檀留了一个同生咒,她可能早就弄死徐檀了。 * 澧城汇聚四方来客,是徐云仙府脚下最繁华的地方。 季绀香就是这片黑市的创始人之一,从前这些做地下买卖的还被四处追捕,她一人就做出了一个遍布整个澧城的结界,除了云遗善以外从没有人能靠武力硬闯进去。 当初季绀香还在的时候,黑市的交易虽然上不得台面,却也被严格的管控着,不会有买卖炉鼎和用婴孩入药的事。等到她死后不久,魔域大乱,黑市中的一些腌臜事就冒了出来,愈演愈烈。 阳景宗善用术法和御兽,早在几天前就在常出入黑市的散修身上下了引路蝶,雌蝶会带着他们找到雄蝶。 到时候找到入口,将人引出黑市再解决。如果在黑市动手了,他们怕是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几人停在了城中的古树下,孙渺对季绀香说道:“莺时,你和徐檀不要乱跑,若无趣了就在城中逛一逛买点小玩意儿,我们辰时在此汇合,千万要记住了。” 季绀香点点头,孙渺刚要走,又过头来,神情有几分凝重。“若是辰时没看到我们,你和徐檀回剑宗找师父,若找不到,你就先去找其他宗主,或者将此事告知宋师弟,他知道该怎么做。” 等到钟霁放出雄蝶,众人即将离开时,他又犹豫地回头看着季绀香,目光有些闪躲,最终还是对她说:“安心等我们回来。” 季绀香笑道:“好。” 等人离开了,她脸上的笑容消失,拉着徐檀就走。 “诶!我们去哪啊?”徐檀小跑着跟上,脑子还迷迷糊糊的。“你不是来和那个阳景宗的少主增进感情的吗?” 季绀香嗤笑一声:“这种鬼话你也信?我来自然是有自己事情要做。” “那我们是要干嘛啊?” “你知道炉鼎是什么吗?”她猜想徐檀什么都不懂,根本搞不明白黑市买卖炉鼎代表着什么。 也许是因为她自己有一段死里逃生的经历,每每想到都令她万分恶心,对于炉鼎也带着无法散去的厌恶。魔修之所以被仙门痛恨,也正是因为他们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以泯灭人性,在大多数魔修的眼里,伦理与道德就和羞耻心一样,是极为可笑的东西。 可对她而言,之所以拼死坐到这个位置,不过是因为她有这个能力,也想去报复栖云仙府而已。 张晚霜教养了她几十年,即便后来入了魔域,也不会因此就忘记那些东西。 活着的时候就说了,不让他们做这种下三滥的交易,结果她这才死了五十年,连不到十岁的幼童都被抓走当炉鼎培养! 徐檀看季绀香脸色有些吓人,小声问她:“炉鼎是什么啊?” “以女修的身体为容器,采阴补阳,通常这类女修都会生不如此,活得如同牲畜。更有甚者,搜捕一些有灵根的幼女,让她们从小修行灵气只进不出的功法,将来好为自己所用。” “采阴补阳,怎么做?什么意思?”徐檀没听懂,连着问了她几句。声音还不小,引得路人对她们频频侧目,甚至有人暗自叹息。 季绀香有些泄气:“回去读书识字,知道吗?” 无语望着天。 徐青琅,知道自己给我多大的烂摊子吗你个王八蛋? 第12章 断剑 只靠孙渺和钟霁这些个初出茅庐的弟子,不可能轻易打碎黑市的交易网。季绀香心情非常不好,她倒要看看,现在黑市的主子是谁,居然敢做这种买卖。 当初黑市的结界法阵由她建立,也自然有无数个进去的办法。 季绀香走到无人的巷子处,用一个小小的术法就将结界破开一个裂缝。 无人的巷子中突然出现另一番天地。 走动的人都戴着面具,裂缝中是灯火通明的黑夜,裂缝外却是一片白昼。 季绀香将上次顺手丢进灵囊的面具拿出来戴上,徐檀也照办,顺便将有着栖云仙府标志的剑给藏了起来。 一切做完后,徐檀小声问她:“他们说黑市是你建立的,是不是真的呀?” 季绀香有些得意地叉腰:“厉害吧,这可是我一手创立的地方。只有我才能轻轻松松打开这个法阵。” 她说完后,大步踏进去。 * 另一边,钟霁和孙渺等人不知道黑市太多规矩,尽管早早换了装扮混进去,却还是有人起了疑心。 孙渺背后的法器已经备好,正要解救这些被人买卖的炉鼎时,楼上的人一声令下,将他们层层包围。 钟霁心中一惊,想要硬闯出去,却发现酒楼被设了结界,而这下结界之人修为必定极为高深。 尾沨从众人身后走出,脸上横着一道长长的刀疤,让本该英气的脸多了几分凶煞。更何况,他的手还有一只已经断去。 他一出来,几个弟子都是齐齐一惊,手上的剑差点都没能拿稳。 “尾沨!”孙渺震惊,手心都开始冒冷汗。 “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居然也听过我的名声。” 钟霁心中也是一惊,面上还是强装镇定:“三十年前,你杀了广陵宋家满门,甚至将他们家中的女修皆掳走......” 尾沨扬眉:“对,掳去做炉鼎了,我也是怜香惜玉的人,没有砍她们的手脚,挖她们的眼睛,给了这么个快活的死法,你还要说我残忍不成?” 第11节 孙渺怒极:“你卑鄙无耻!宋家何其无辜!” “我没必要和你们废话,栖云仙府的人胆子可真够大,居然还派你们这群废物来送死,那就别怪我了。”尾沨退后一步靠在柱子上,几个被铁链拴住脖子的炉鼎和人牲都跪倚在他脚边,只有一个坚持不跪被打断了双腿,狼狈地趴在地上。 尾沨一脚踩在他的脑袋上,语气轻蔑:“还当自己是什么公子哥呢?我就喜欢看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被磨平了傲气,摇尾乞怜的样子。” 地上的少年发丝凌乱,红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他。 尾沨又是一脚踢在少年胸口,他直接撞在柱子上呕出一口血来。 孙渺和钟霁被尾沨的手下困住,几乎都祭出了自己保命的法器,费力想杀出一条血路。 有人因为害怕,开始怪罪起钟霁:“为什么会有埋伏!他怎么知道的,你的破蛾子是不是被发现了!” 钟霁也恼怒:“我怎么知道,你们剑宗的人事先不安排好,倒怪罪在我头上。” 能下山出任务的都是有些身手的弟子,尤其是剑宗中不出庸才,虽然落在下风,却也不至于被打到毫无还手之力。 可前提是尾沨不出手。 这个人,是上一任魔王季绀香的手下,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偏偏修为深厚非常人所及,就算是张赤云亲自来了也未必能在他手上占上风。 他就如同看戏般,表情戏谑地瞧着他们殊死抵抗。 只要他出手,几人必死无疑。 尾沨只是一扬手,所有弟子身上的传声符突然烧了,连求助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来这黑市之前也不打听,现在是谁当家做主吗?” 孙渺心一横,将自己护命法器丢在钟霁身上,将缠着他的人击退。“你走,我们护着你出去,若是你能及时回山请来师父,我们还有希望。” 钟霁:“出去个屁,怎么出去!就算搭上所有人的命我们都出不去!” 孙渺刚挡开飞过来的长剑,眼前一个阳景宗的弟子就当着他的面被劈成了两半。 鲜血撒了一地,几个被抓来当炉鼎的女修想叫叫不出声,只能流着泪给尾沨磕头。 孙渺双目赤红,抹开嘴角的血迹。怒喝一声:“所有剑宗弟子,结阵,除魔!” 剑宗所有门徒的剑柄上都刻着驱魔降妖的符文,若非情不得已,是不会用这种极其耗费灵气的阵法。 孙渺说完后,长剑悬浮于空中,符文相连接,结成阵法。一时间满室白光。再然后阵法冲天而起,将整座楼阁围住。 剑气汇聚,数道冷光直指尾沨而去。 尾沨仍是坐在那里,讥诮地看着他们。 他的手下将剑气挡住,打头的一人直接被劈成两半。 所有人剑气合一,势如破竹,将挡在前的魔修全部打开,直到最后一位尾沨。 他站起身来,一柄长刀入手,震开了他们几人的剑气。 只听当啷几声,孙渺他们的剑就如同玉石般碎开了。 孙渺被重创,趴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望着地上的断剑目眦欲裂。 剑修,若是被断了剑,该如何? 孙渺入剑宗三十年,从来没有遇到眼前的状况,一时间脑袋都懵了。 钟霁捂着肩膀的伤口吼他:“快起来!孙渺,愣着干什么呢?” 他们打不过尾沨,也许今天就会死在这里。 * 季绀香凭借着过去的记忆,找到了她过去在黑市建造的一个百宝阁。 百宝阁的东西都是她从那些仙门抢的,不要的就拿出来卖,好的就自己留着,后来就变成一个收破烂的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那里丢。一些找不到合适宝器的修士就会来这里挑选心仪的回去。也有那些被抢了法器的仙门中人,偷偷摸摸来把自己的法器买回去。 季绀香好不容易找到了百宝阁,还是和过去一个模样,似乎一点变化也没有。 门口没有人守着,季绀香拉着徐檀进去。 堂内点着许多蜡烛,明黄色烛火忽明忽灭。 周围的陈设和五十年前并无二致,唯一的不同就是,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把剑柄漆黑的长剑。 作恶。 季绀香瞳孔骤缩,往后退了两步。 堂中没有人在。 季绀香越想越奇怪,心中只感觉不对,正想拉着徐檀离开。突然从屏风后走出一人,开口道:“姑娘怎么走了呢?可是没有合意的法器?” 徐檀被这冷不丁开口的人吓得抖了一下,紧紧抓住季绀香的胳膊。 季绀香转身,这才发现这人就是当天摆摊卖易颜丹的狐狸精。 一身红衣裳绣了大朵大朵绽放的牡丹,十分花里胡哨,比那天的穿着还要高调骚包,恨不得将尾巴露出来晃一晃。 “姑娘要买点什么?”他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看着艳丽又慵懒。“是看上了墙上那把剑吗?” 第13章 狐狸 怎么会有人把作恶堂而皇之的放在这处买卖,怎么说也是难求的上品宝器,就算曾经被打断了,也不至于放在这处卖吧? “这剑怎么卖的?”季绀香都想好了,等把作恶抢到手了,就找机会拔了这只骚狐狸的毛。 占了她的地盘,卖她的血,现在还卖她的剑。 狐狸笑了笑:“哎呀,这剑是有主的,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碰的。之前那几个想来夺剑的,尸体就埋在后院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笑眼中含了几分冰冷。像是在告诉她,不要打作恶的主意, 季绀香不信这鬼话。 作恶认过主,她当然知道。 除了她自己,任何人都无法驱使作恶,除非那人修为高得离谱。但这世上,修为比她还高的,根本就不用再费心思找一把断过的剑。 身死魂消,作恶剑自她死后就该解了封印,早就能被人随便用了,这狐狸的话多半是在唬人。 徐檀扯了扯季绀香的衣服,问道:“他说的会不会是真的,要不算了吧,你挑个别的?” 季绀香没准备去拿剑,这狐狸总给她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若真是以前的什么仇家,将她诈出来可就难办了。 “走吧。”她又不是非要这剑不可,带着只是给自己惹麻烦而已。 季绀香转身,发上白玉簪就这么落进老板的眼中。 他瞳孔猛地一缩,厉声喝道:“站住!” 话音刚落,季绀香就踏出了百宝阁的大门,看到了西市方向,剑宗驱恶阵瞬间发出的金光。 楼阁之上有金色符文流动,她一眼就能认出。当初栖云仙府的人可没少用这招对付她。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死路,他们断不会轻易选择这种极其耗费灵气的法阵。更何况,打破驱恶阵,要先打碎他们的剑。 剑修若是没了剑,基本就算废了。 金光只是出现了不久,很快就消失了。 那人肯定不好对付,竟将他们的剑全部打断。 季绀香想了想,回过头问那只狐狸:“老板,那边是做什么的?” 老板盯着她的眼睛,像是要透过面具看透她的模样。 被看得有些心虚,她往后退了一步,被强硬地拉回了百宝阁,直接将她的手按在作恶上。 “拔剑。” “什么玩意儿?”季绀香被他突如其来的转变吓了一跳。 “把剑□□,若是拔不出来,你就把命留在这里。” 这老板阴晴不定,忽然就变了脸。 头一回被人用这种语气威胁,季绀香气得一肚子火,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到底是谁?” “我倒想问,你是谁?” 徐檀愣愣地看着他们俩,有些不知所措。 那狐狸沉默地看着她,看了许久,开口道:“那行善剑,是我在你临走前给你簪在发上的。” 她肯定没有用,即便作恶都被打断了,也没有将行善拿出来用过。 当初为了季绀香着想,临走前他将行善簪在了她的发上。 从她入了魔域的那时起,行善就被化成一支玉簪压在妆奁中。 这是季绀香最趁手的剑,他是最后一个见过行善剑本来模样的人。 被这狐狸忽然挑明,季绀香难得的哑然了,记忆中似乎真有这么一段。她身边也却是出过那么一个妖修,是她在路边捡的一只野狐狸,机缘巧合修了人行,眉眼清隽像个儒修,和眼前这只骚里骚气的狐狸精实在是联系不起来。 “你怎么认出......”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他猛地扑上前按到怀里。 “你真的没死!你还活着,你怎么做到的,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听着对方的语气兴奋,季绀香却皱了皱眉,将他推开:“你是那只狐狸?叫什么来着,流霞?” “流霞,后来取的名字!我......我就说你会回来。”曲流霞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被她推开后就老实站在她对面,不敢再动手动脚挤眉弄眼了。“你和仙门一战后,他们都说你死了,也有人说你生前就在寻找复生之术,就是为了等那一刻。有人不相信你身死魂消,我也不相信,作恶剑的封印未解,我就想着,无论你是转世还是复生,我总有办法找到你的!” 曲流霞说得诚恳,一双狐狸眼真情流露的样子让季绀香都有些心虚。 她还真想起了一点什么。 这狐狸是她捡来的,后来助他开了灵识就没怎么管过,倒是他一直忠心耿耿的跟着她,从她刚入魔域被人按在地上揍得狼狈,到她坐上高位成为魔主将人吊起来打,这只狐狸一直跟在她身边。 为什么没能记住他呢? 季绀香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她当时已经不愿意再付出什么感情了,即便是对于曲流霞,也只当他是个听话的畜生。 “咳咳,这个,说来话长......”季绀香打断他,又问道:“如今的黑市是何人做主?” 她突然又停住,走出门看向远处金光消散的楼阁,“不论如何,肯定跟那边脱不了干系。” * 第12节 买卖炉鼎的酒楼里被设了圈套,孙渺等人被一网打尽,以尾沨对栖云仙府的仇恨,若是当场死了还好说,怕就怕在他不让他们死。 尾沨的威压一出,他们直接站不起身子了。 即便像孙渺这种有些实力的大弟子,如今也是屈膝半跪苦苦支撑,钟霁也和他一样,即便唇边溢血还是强撑着不愿倒下。 “黄毛小儿,不自量力。”尾沨走近,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们几眼。他脚边正伏着一个被打伤的剑宗弟子,咳了口血出来。 他冷笑一声,突然就侧身踩在那个弟子头上,有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一时间血肉飞溅,刚才那处,只剩一片血肉模糊。 孙渺他们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有几人更是立刻就红了眼眶,嘴唇颤栗着不敢往那处看。 “让我想想,阳景宗的少主,还有......剑宗的弟子?”尾沨蹲下来,露出一个森冷的笑,丝毫不在乎身旁令人作恶的血腥味。“我是把你们扒了皮让他们认呢,还是将你们的脑袋给剁碎了丢过去?” 他故作诚恳地询问钟霁,钟霁啐出一口血来,艰难道:“你......你这个魔域......杂碎,栖云仙府不会放过你的!” 尾沨笑道:“他们不敢对我动手,进了这黑市,天大的本事也没用。” 这话说得并不假,黑市能在澧城存在这么久,其中少不了跟仙门勾结,栖云仙府必定有人是从中得利的。这里鱼龙混杂,若是动起手来,波及到的不仅仅是那些做买卖的商人。 为了他们几个除去尾沨,是不划算的事。 孙渺一腔热血,并未想到其中关系,只是恶狠狠道:“我呸!你算什么东西!” 尾沨的眼神阴下来,手一抬,四周断裂碎剑腾空而起,如同迅捷的利箭,眼看着就要将孙渺捅成筛子。 一道红光穿破大门的结界,停在孙渺的身前挡开那些断剑。 展开的那一刻他们才看清,那红光竟是一柄红伞。 伞上是大朵盛放的芍药,热烈如火焰,又鲜红得像血一般。 尾沨停住,冷眼看着门口。 木屐在地上踏出“哒哒”的声响,红伞转了个圈又合拢,回到曲流霞的手里。 “见过左护法。” “老远就闻到一股骚味,我当是哪来的野狐狸,居然敢撒泼到我这儿来。” 曲流霞就当听不见那些话,挡在孙渺面前,笑道:“不管你我往日有什么过节,今天这几人我得保下。” 尾沨冷笑一声:“那对不住,已经死了两个,而且剩下几个马上也要死了,你若是想要,就把尸体拿去吧。”话音未落,他手上招式已出,朝着孙渺而去,曲流霞挡住,语气也变不善。“老东西,我提醒过你了,别太过分。” “怎么,从前跟着季绀香忠心耿耿,就差学狗一样去舔她鞋底了。如今又投靠栖云仙府,你别忘了,她是怎么死的。” 曲流霞冷哼一声:“你也配提她,绀香生前最痛恨这种淫邪的歪门邪道,你倒好,明目张胆在这里买卖炉鼎。” 角落处瑟缩着几个用铁链拴在一起的女人,最小的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看得他又是一股子火气:“你还这么小的孩子都祸害,你难道忘了自己也有个女儿......” 像是被戳中痛处,尾沨身子僵了片刻,转瞬又重新挂上令人胆寒的笑来。“哈哈哈,说得有趣,旁人女儿关我何事?这些仙门中人不是自诩高洁,那我就让他们的子孙被人买卖成人畜,做成炉鼎,我倒是好奇他们还会不会高洁。” 钟霁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去,看向那些瑟缩在一起的“货”。 那些人,都是其他宗门的血脉? 曲流霞不关心这些,挑眉道:“他们是死是活我不关心,不过我奉劝你就此收手,不然这些下作买卖让那位知道了,日后你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用不着你操心,总之今日,他们几个必须留下。” 尾沨对那些仙门和自诩正义之士的修士都极其厌恶,钟霁他们不遇到他还好,一旦落到他手上,就不可能完好无缺的离开。 曲流霞知道这件事不好解决,尾沨和他一直不对付,两人划分了东西市,各自管一片,虽然互相看不惯却也井水不犯河水,今日却不得不撕破脸了。 这人极为记仇,以后少不了一堆麻烦。 一想到这些事都是由这帮没脑子的人惹来,曲流霞就一肚子火气,往孙渺身上踢了一脚,没好气道:“还不赶紧滚!爷爷我给你挡着呢!” 几人连忙应了,搀扶着爬起来往门口去,尾沨的手下已经被曲流霞解决,结界也已经打破。孙渺还想去拿自己断掉的剑,被钟霁一把拽走。 尾沨长刀横起,丝毫不留情面,朝着曲流霞他们打过去。 曲流霞道行不高,不是他的对手,红伞是从百宝阁拿出来的法器,直接被他劈出一道口子来。 尾沨冷笑一声,长刀砍过去,魔气震荡,在红漆的柱子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刻痕。本就一身重伤的几人又被重新打趴在地,只需要再一刀他们就可能没命。 曲流霞不在意他们的命,但是季绀香说了他们不能死,那就必须得保住。 当他想再次出手救下几人的时候,尾沨再下一刀,直冲他天灵盖而去。 季绀香暗中窥伺,眼看着尾沨是丝毫不留情面了,她心中一时着急,作恶便剑随意动,发出阵阵翁鸣。 这时,本该挂在百宝阁墙壁上的作恶,直接穿过屋顶,打落一地碎瓦。 剑身重新弥漫上浓重的魔气,引得路上戴面具的行人抬起头来,惊讶那是何物。 稍有些见过世面又眼神好的,会惊愕那么许久,接着才呆愣道:“那是......魔王季绀香的作恶啊。” 第14章 救赎 黑市常常有争斗,尤其是由尾沨暗中管辖的东市,杀人抢货当街斗殴的事实在不少见,也不是没有比这大的阵仗。起初驱恶阵出现在酒楼之上,也只是引得一些人唏嘘感叹几句。而当作恶剑划破昏暗天光,寒刃的魔气如同巨浪,带着崩山碎石的巨大威力,直接将酒楼夷为平地。 一时哗然,从东市到西市,所有人都齐齐看向酒楼的方向。 季绀香愣了一下,惊愕至极的看着一片废墟的地方。 一旁的徐檀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问道:“魔......魔王,这是你干的吗?” 季绀香愣住,说道:“不可能啊,我现在修为低下,根本驱使不了作恶,在百宝阁,剑根本不听我的。” 方才魔气震荡时,曲流霞护住了几个栖云仙府的弟子和那些被买卖的人,勉强让他们不被砸死。 等到烟尘散开,灯笼被打落在地,燃起一片火光。 季绀香看见尾沨极为痛苦的蜷缩着身子,手臂又残缺了一只。 而他对面正站着一个人,看身形颇为熟悉。 光影明灭之间,那人的轮廓渐渐清晰,终于露出全貌。 “云遗善!”她惊讶地叫了一声。“他怎么在这儿!” 似乎有所感应,隔着火光和人群,他突然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季绀香的方向。 徐檀吓得倒吸一口冷气:“他是不是在看你啊。” “戴着面具,怎么可能。”嘴上这么说,季绀香却将脸别到一边,努力不让自己和他对视。 真是奇怪,明明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她可以直视着所有人毫不心虚脸红的说谎,唯独不能对上云遗善的目光。 “云遗善!”尾沨怒吼出声,双目赤红地瞪着他。“你发什么疯!” 曲流霞被他吼得一惊,往后挪了挪,用脚尖踢了踢半死不活的孙渺,又把钟霁的脸扳过来看看,确认还有气后又将人如同死鱼般丢开了。目光寻到季绀香的位置,冲她微妙的点头。 徐檀看着倒了一地的师兄,难免有些揪心,问她:“他们会不会有事?” “死了两个,不碍事。”季绀香并不在意,只对钟霁的死活稍微上了心,语气显得有些冷漠,徐檀一时间就生气了。 “你都不担心吗?师兄对我们这般好!你为什么......” 季绀香不耐烦道:“笑话,是他们一厢情愿对我好,与我有什么干系。今日他们就算死了,也是自己不自量力的后果,我可没空为他们担心。看在我是你长辈的份上,忠告你一句,进了山门,往后就看淡生死。我巴不得栖云仙府的人死光,你跟我提这些?” 本来她想说的是,不要对人付出真心,谁知道眼前的好有几分是真,往后说不准要被糟践。 但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来。 毕竟不是谁都和自己一样,万一她以后有人真心相待呢? 徐檀被她一番话说得噎住了,红着眼眶瞪着她半晌,还是没好反驳。 毕竟眼前这个人与自己再怎么朝夕相处,也不能改变她是个魔王的事实。 一个会对自己师门下手,又将自己未婚夫婿的宗门几乎屠尽的人,能有几分善心。 但想了想,她又欲言又止,低着头,半天了才憋出一句:“我觉得你不是......” “什么?”季绀香听清了,却还是冷着脸瞥她一眼。 “没......没什么,没什么。” 酒楼那边,尾沨跪在地上,双臂都空荡荡的,其中一边血肉模糊,地上已经流了一大滩血迹。 “这与你何干!” 他怒极:“你想做什么?不愧是栖云仙府的太尊,即便做了魔王,心也是向着那些所谓的正派!” 云遗善眉毛都不皱一下,既不解释也不承认,只是轻扫了眼那边被铁链拴起来的人,淡淡道:“我记得,她讨厌这种邪术” 孙渺眼上糊了血,勉强能看到云遗善的人影,模模糊糊听到了他的话,心中不由疑惑。 这个她是谁? 邪术指的是就是炉鼎之术? 不等他听到尾沨的什么回答,一声惨叫过来,周围突然安静了。 曲流霞有些不忍看的转过眼,拍了拍胸口,有些后怕道:“你这一招就把他打碎了,不怕那些人对你非议吗?” “为何?”,云遗善奇怪。“杀正派他们要会非议,杀恶人他们还是非议,若是如此,为何还要在意。” 曲流霞:“这谁知道,有病吧。” 云遗善将作恶剑拿起,问他:“作恶最近可有异动?” 曲流霞愣了一下,摇摇头。 “没有,什么都没有。” 季绀香说了,谁也不能说,一丝一毫都不能说。 * 隔着远处看到云遗善和曲流霞交谈,季绀香的心都被揪住了,生怕会被这狐狸抖出来。见到他摇头才算稍微放心,紧接着就见到云遗善转身看向她。 曲流霞捂着脸,冲她招了招手:“快过来!把你师兄他们带走。” 现在有他和云遗善在,黑市的人还不敢造次,若是他们走了,这些跟栖云仙府有仇的,会将他们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季绀香十分为难,本来她是等人走了去把钟霁带走,剩余几人丢在这听天由命的。 尾沨早就不成人形,简直是一滩血水。 徐檀不敢凑过去,只能弯下腰去探几个师兄的鼻息。 第13节 季绀香走到云遗善面前甜甜一笑:“师叔祖,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云遗善皱眉:“你为何在此?” 曲流霞眨了眨眼,戏谑地看了云遗善一眼。 看云遗善的模样,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也不该是这副冷淡的模样。 “我是来帮忙的。”当然是来看戏的。 “回去吧。”云遗善也没有多说,只是让她离开,便转身对一脸看好戏表情的曲流霞说道:“你跟我来,有话要问你。” 被点到名的他吓得一颤,心虚地将眼神瞥向别处。 两人刚走,张赤云就赶到了。 季绀香这才注意到,那个“只有她才能轻松打破的结界”被云遗善给破了。这才能让张赤云他们不用费尽心思找个入口,轻松就进了黑市。 她甚至没注意到这结界是如何被打破,他又是如何驱使作恶。 当真是将她的东西占得一点不剩。 无论是魔王之位还是她在魔域的宫殿还有那些手下,现在都不归她了,就连佩剑都不听自己的话。 一想到这些,季绀香又是一阵胸闷。 只是张赤云他们已经到了,无论如何也只能装出一脸悲戚,艰难地挤出几滴眼泪来,扑上去和张赤云哭诉:“师父!你快救救师兄他们!” 张赤云望着一地狼藉,脸色有些不好,给几人喂药保住心脉后才没好气地说:“你们两个如何会跟来,回去和我好好交代。” “是,徒儿知道了。”季绀香恭恭敬敬地应了,转头就翻了个白眼。 想当初这小屁孩还会哭哭啼啼追着她喊师姐救命,现在训起人也是有模有样了。 宋寄雪将几个师兄扶起后抬头,正好见到季绀香的表情,皱着眉望了她一会儿。季绀香看到了,立刻冲他扬起一个天真活泼的笑来。 徐檀努力不让自己看到地上的残肢断臂,怯怯地靠近宋寄雪,想帮他的忙,小声叫了声师兄。 宋寄雪甚至没有抬眼看她,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 栖云仙府的弟子先后赶到,尾沨一死,又来了这么多仙门的人,在这里做买卖的人也不敢多待,都想办法离开。 残局很快被收拾干净,季绀香和其他弟子一同将那些被买卖的姑娘带回去。 在她弯腰扶起一个姑娘的时候,突然发现倒塌的柱子下还压着一个人,头发和血痕遮住了大片脸庞,却隐约能看出是个少年。 这里多的是被抓来的姑娘,像他这种被抓来的男人,多是做了人牲。 季绀香扶起那姑娘,懒得去动手把那个少年刨出来。若是有其他弟子发现了,那算他走运,若是只遇到她,那就是他自己倒霉。 这么想着,她坦然从那人身前经过。 正要离开时,裙子突然被扯住了。季绀香转过身,见到那少年一双满是伤痕的手扯住她裙子一角,又无力坠落,留下一个红手印子。 那少年的眼睛艰难地睁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闭上了。 只是这么一眼,季绀香脑子里突然闪过几个画面。 那时她奄奄一息,以为自己快死了,拼着最后的气力摔倒在淞山。 栖云仙府的人见了她一定会把她抓回去,她逃不出去,也不知道能躲在哪。 用尽最后的力气拽住的那根稻草,是云遗善的衣角。 也不知那时候的他是怎么想的,是否在意自己纤尘不染的白衣被她弄脏了。 云遗善是个好人,但最后,她还是没良心的恩将仇报了。 想到这里,季绀香垂下眼,看了那少年一眼,将搀扶的女子交给了旁人。 “徐檀,过来。”她顿了顿,“帮我把他弄出来。” 这是虞墨在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想,这姑娘的声音可真是好听。 一定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第15章 修炼 黑市的阵仗过大,又折损了几个弟子,这本来是剑宗的事,连累到阳景宗本就不该,也难免受到责备。 孙渺身为大弟子,没有将一切准备好就贸然行事,闯入了陷阱中,害得好几人当场殒命,张赤云肯定要对阳景宗有个交代。 徐檀和季绀香也被叫过去问话,季绀香提前交代好了徐檀怎么说,她虽说得支支吾吾,好在也没有什么破绽。 宋寄雪站在张赤云身边,神色冷然,问道:“云遗善和曲流霞为何会出手?” 听语气,他对这两个人还挺熟悉。 季绀香惊讶道:“曲流霞是谁?” 张赤云:“那个身穿红衣的狐狸精。” “原来他是狐狸精呀?” 张赤云皱眉:“我是问你他为何会会出手?” 季绀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是他也和那个坏蛋有仇吧,或者他想帮我们?” 宋寄雪冷笑:“帮我们?可笑,魔域中人,上一任魔王的属下,会好心帮剑宗的人?” 她睁大眼,捂嘴震惊道:“他.....他是,他是上一任魔王的属下?季绀香的属下!太可怕了!” 问了半天什么也问不出来,张赤云反而觉得她聒噪得很,摆摆手:“好了,退下吧。” 季绀香从殿中离开,穿过长廊时正巧见到秦芷芙靠在那处,徐檀见到就往她身后一躲。 平日修炼,秦芷芙总是喜欢对她们冷嘲热讽,因为在季绀香这里讨不着好处,还时常惹一肚子火气,只好每次去欺负徐檀。 一来二去徐檀见到她就会躲起来,甚至吓得剑都拿不稳,没出息极了。 秦芷芙见到她们两个安然无恙的出来,脸色更差了。“你们两个怎么没事?大师兄都去受罚了,凭什么你们还好好的还站在这里。明明跟着去了,却只能拖后腿,一点忙也没帮上,还好意思在这里站着,竟也不知道羞愧。那么多弟子殒命,为什么不是你们两个没用的东西?” 这话说得实在是恶毒,就连季绀香都忍不住皱眉。这秦家在外好歹也是装得像模像样,也不知道将自己的子孙教好,说话这样尖酸刻薄,不像是什么名门教出来的。 徐檀见到她就像是见到了过去青河宗的方樱,脸色惨白地揪住季绀香的衣袖。 季绀香不把她放在眼里,理都没理就错身离开。 秦芷芙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火气,非要和她们作对。 转过身叫住她们,季绀香脚步都没有顿一下,反而是徐檀习惯性地就回头了。 “徐檀是吧,像你这种废物还好意思留在剑宗?我劝你还不如早点下山去,以免半月后的比试上哭的太难看,被师父赶出剑宗。”秦芷芙抱着手臂讥讽了几句。 徐檀弱弱地看向她身后:“宋......宋师兄。” 她睁大眼,惊愕地转过去,又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寄雪,师父和你说什么了?你的伤好了吗?” 宋寄雪退开一步,疏离而冷漠:“我说过,离我远点儿。” 秦芷芙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态度,只是表情僵了一下,又扬起笑来:“我只是关心你,不要生气呀,我刚才的那些话都是因为她们不知悔改,犯了错还顶嘴。” 季绀香:“是是是,师姐说的是,师姐说的没错,师姐心地善良,都是我们的错,让师姐为我们劳心,真是过意不去呢。” 不说话还好,这么阴阳怪气的说出来,秦芷芙更是火冒三丈,若不是宋寄雪站在这里,她可能拔剑就要和季绀香打起来。 “赶紧......赶紧走。”她咽回那个差点脱口而出的“滚”字,咬牙切齿让她们离开。 宋寄雪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探究地看了眼徐檀,眉毛微皱,似乎想起了什么。“你......” 季绀香不等他问话就拉着徐檀离开,不想让他意识到什么来。 隐约记得当时栖云仙府围剿云遗善那次,有人认出了她的样子,还差点喊了出来,那人被云遗善打死了,剩余人怕是也没认出她。现在用了易颜丹,即便宋寄雪活了下来也断不可能认出她来。只是当日徐檀也在,她如今除去了脸上可怖的黑色印记,换上整洁的衣衫,和过去也是判若两人。 宋寄雪要是真记得点什么,那可就不太好办了。 徐檀:“那个宋师兄为什么要看我啊?” 季绀香:“放机灵点,以后少到他面前晃悠,见到了就躲远点儿。” “为什么?” “他可能觉得你有些熟悉,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要怪就怪当日云遗善留了他活口。” “那半月后的比试是什么?会被赶出剑宗是真的吗?”徐檀心中慌乱,脑子里乱成一团。“我会被赶走吗?” 季绀香本想说不是,一想到她最近没什么长进,索性骗她:“是啊,你要是不好好修炼,一点进步没有,就会被打下台,师父说不定就要让你离开剑宗。” 这话显然很有用,徐檀吓得都要哭出来了。“那怎么办,怎么办啊,你能不能帮帮我?” “只能靠你自己勤奋修炼,我每日给你喂的丹药都将你的经脉调理得差不多了,自己不争气,谁也帮不了你。”说起这些连她自己都心疼,当初在黑市买的丹药基本都给徐檀吃了,包括那几个献殷勤的医修自己炼的丹,可徐檀就是没什么大的长进。 让季绀香脚踏实地恢复修为绝不可能,徐云仙府绝对有什么秘术,总能想办法恢复本来实力。 * 入夜后,季绀香带着徐檀又到了淞山脚下的湖泊。 她站着不动,徐檀在她手上也没能过得了三招。 不用任何术法,单凭剑招,任徐檀大汗淋漓也没能碰到她一根发丝。 反而是季绀香轻松一击,将她打趴在地,衣上发上都沾了枯黄的竹叶。 “灵气注于剑身,集中精力,记住我是怎么教你的。” 徐檀的手臂上一道青痕,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还是坚持着爬起来,重新向季绀香刺去一剑。 季绀香再次将她打趴下。“再来。” 徐檀爬起来,剑风带起一地落叶。 季绀香剑不出鞘,也没用任何灵力,打在她肩上也能让她青上半个月。 “再来。” 一次次被打趴下,又一次次爬起来。 徐檀知道自己的身上肯定多了许多伤口,可这些都不算什么。 这些伤比起过去实在不够看,而只有爬到高处,让自己强起来才不会受人欺辱。 第14节 她要到元丹境,要留在栖云仙府。 * 淞山灵气最是浓郁,即便是山脚下也是比其他地方好上不少,只是因为许多原因,栖云仙府的弟子都不大愿意过来。季绀香和徐檀便安心在这里修炼,等到月亮升至头顶,徐檀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再爬起来,季绀香才收了剑。“你在这里等我回来,不要乱跑。” 徐檀累得说不出话,倒在地上大口喘气,勉强对她招了招手。 季绀香想再去一次淞山,总能挖到一些宝贝的,拿去跟杭明山的医修交换,也能换上不少上好的丹药。 总不可能今日还碰到云遗善,他就不信一个魔王当真能嫌得到处跑。 这次一直走到山顶,也没能见到云遗善的身影。 等走到白雪覆盖的山顶时,鬼使神差一般,季绀香又一直往前走,到了空荡荡的殿门前才停下来。 过去云遗善就是住在这座云上殿,整座山就只有他一个活人。 云上殿建的华美,便是和栖云仙府任何一个宗主殿室也不落下风。 可常年人迹罕至白雪覆盖,空荡荡的令人害怕。 也没有侍奉陪伴,他就在这里独居了几百年。 季绀香在殿门前看了许久,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突然听到身后有些动静。 她转身,又看见了跟在云遗善身边的白鹿。 “你一直在这儿?”这山中生灵多是开了灵智的,必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白鹿朝她走过来,绕着她转了两圈,像是在闻她身上的气味儿。 “我叫莺时,是剑宗的弟子。”季绀香蹲下身子,摸了摸鹿角。“你好呀,小白鹿。” 寒风细雪,落在她的乌发和肩头。 云遗善听到殿门前的动静,走出来便见到这一幕。 画面又和记忆中的一幕重合,他竟难得的神情恍惚了。 茫茫白雪中,一个剑宗女弟子轻笑一声,蹲在白鹿面前,摸着鹿角。 “我叫季绀香,是剑宗的弟子,你好呀,小白鹿。” 第16章 刻苦 宋寄雪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便和往常一般去淞山脚下练剑,等走近时却隐约听到了女子的声音。深夜中的低泣声听起来有些诡秘,过去这里是没人来的。 他放轻脚步,将剑握紧几分,随时准备出手。 直到他走近湖边,看到那女子的身形时,她还丝毫没有察觉,仍是自顾自地说着话。 “我不想再挨打了,可我根本没有一点进步,剑修可真难。为什么他们爹娘都在,为什么我的爹娘会死掉,前天是六师兄生辰......我都不知道自己生辰是什么时候?那个秦芷芙每次都骂我,和方樱一样,是不是好看的姑娘都这么吓人?”徐檀蹲在湖边,一边碎碎念一边抹眼泪。 用湖水洗去手臂上的血痕时还会疼得抽气。 莹莹月色下,映出女子白净小臂上一道道青痕,更可怖的是那些斑驳交错的旧伤。 宋寄雪刚想本着非礼勿视的想法回过头去,见到那些伤痕却止住了,难得愣住看了许久。 一个女子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伤? 他出声:“你怎么会在这儿?” 徐檀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般扑腾着起身,却因为站久了腿麻,起来的时候踩落了岸边泥土,直直栽进湖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不等宋寄雪反应过来,伸手去拉的时候人已经噗通一声掉进去了。 他苦笑一声,只能将徐檀从湖水里捞起来。 徐檀呛水后一直咳嗽,宋寄雪犹豫着要不要帮忙。 她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冷风一吹冻得打了个颤。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他难免会手足无措,像对付所有女子一样,往后退了两步。 徐檀好不容易顺过气来,弯腰恭敬地对着宋寄雪行了一礼:“师兄......咳咳,师兄好。” 一想到自己刚才自言自语的模样落到宋寄雪眼里,还当着他的面掉进湖水,她就觉得脸上滚烫,羞愤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宋寄雪淡淡道:“你为何在此处?” 徐檀磕磕巴巴:“我是......我是在这里......修炼,在练剑。” 他一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过去这里只有他一人,他也早就习惯。可这里毕竟不是他自己地方,他不能霸道地不让其他人来,只是让他换个地方,心中也不是很愿意。 “怎么会选这里?” “这里,没人。”她低下头,声音小的很。“景色也好。” “天色已晚,该回去了,今夜是二师兄巡夜。” 徐檀其实也很累了,甚至还有些饿,但是季绀香上了淞山,还让她不许乱跑,她要留在这里等着才行。 她摇摇头。 宋寄雪脸色沉下去,说道:“你衣服已经湿透了,为何还要在此?” 这个新入门的女子,第一眼见她就有这奇怪的熟悉,总是和另一个形影不离,偏偏深夜还不回房,跑来淞山脚下练剑。 “你的朋友呢,她没和你一起?” 一听宋寄雪问起季绀香了,徐檀就忍不住的发慌。 “她不在,她比我好,不用练。” 宋寄雪皱了皱眉:“那你的伤是哪来的,是她做的?” 徐檀连忙摇头,她要是承认了,肯定会连累季绀香。“不是,当然不是她。” “是秦芷芙?” 徐檀愣了一下,然后又摇头。 宋寄雪见她不愿说,也不好强求。“若有人欺辱你,大可告诉师父,剑宗中不允许同门相残。” “谢谢师兄。” “回去吧。” 徐檀为难地走了两步,又站住不肯动了。“我......我还不想回去。” 眼看着宋寄雪脸色沉下来,她又连忙说:“我还要修炼,我不想被赶出去。” “赶出去?”他眉毛微蹙。“秦芷芙和你说的?” 季绀香也是这么说的......但徐檀也不敢说出实情,便点头承认。 宋寄雪刚想告诉她实情,却又想起来刚才她蹲在湖边嘤嘤哭泣,说自己不想再挨打的样子。 “罢了,你将近日所学练一遍给我看,练完了再走吧。” 若是不教会她点什么,恐怕她还是要赖在这里练到天亮。 听他这么说,徐檀反倒愣着不敢动,又想起季绀香打自己的模样。 宋寄雪看起来很不好说话,会不会打得更狠? “愣着做什么?” 徐檀只好愁眉苦脸地拿起剑,按照季绀香教她的开始练习。 宋寄雪只是看了一会儿,很快就察觉到了剑招中的不对劲。 剑宗教弟子的功法统一,少有弟子能将剑招加以修改,练出自己风格。 徐檀的剑招前看似没什么变化,仔细看却是大不相同。 宋寄雪想了想,说道:“对我出招。” 徐檀点点头,长剑划过一个弧度,向他刺去。 两人对峙,那些细微处便被放大了。 剑宗弟子所学剑法要求配合和关键时刻的自保,杀招并不是最主要的。 而徐檀的剑招,看似守,实为攻,几乎步步杀招。 那些和其他弟子配合所用的剑法都被去掉,变得更加狠厉干脆。 宋寄雪愁眉紧锁,将长剑挑落在地,问道:“你的剑法,是何人所授?” 徐檀握剑的手被震得虎口发麻,睁大眼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心中隐约也明白不能扯上季绀香,便说道:“就是师兄和师父教授的剑法,我......” 此话一出,宋寄雪就毫不留情地将剑拔出,冰冷的剑尖指着她脖颈,面上神情也像是覆了一层冰霜。“说实话......” 他将徐檀吓得一颤,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我去了黑市......”徐檀眼眶都红了,又不敢交代实情,跟季绀香待得久了,便也学的有模有样。 宋寄雪听她这么一说,隐约想到了一些。“你在黑市找了什么秘籍,想另辟蹊径?” 徐檀立刻点头,抹着眼泪认错:“师兄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学这种剑法,师兄不要告诉师父,我以后不敢了,一定好好听你的话......” 她一边说,一边哭得梨花带雨。 这几句话全都是季绀香教给她的,据说做了什么坏事被师长抓包最是受用。 可她嘤嘤嘤了半天,宋寄雪还是没个反应,表情淡漠得很,一点也不为女子的眼泪动容。 她哭了一会儿,又想到身上的伤还在疼,衣服湿透了冷得很,忍不住又想起刚才碎碎念的伤心事,开始哭得真情实意,一时竟停不下来。 宋寄雪看了一会,见她不仅没有要停的样子,反而一副要哭断气的样子。 “好了,别哭了,我没说要告诉师父。” “哦......谢师......师兄......呜呜呜......” 宋寄雪不耐烦道:“你怎么还在哭?” “呜呜呜......”徐檀:“我停......停不下来,呜呜呜。” 第15节 徐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还打起了嗝。 宋寄雪冷着脸丢下一句:“停不下来就在这里哭一晚上。” 说完后他转身走了,也没有继续追问。 徐檀:“呜呜呜......嗝......” * 山顶的白雪晃得人眼睛疼,季绀香站起身揉了揉眼睛。 背后忽然传来踩在雪堆上的嘎吱声,她动作僵住,缓慢的回过头,又一次见到了云遗善。 云遗善还是如往常一般,苍白的皮肤,唯独唇上点朱似的红,一张脸美得不似凡人,却又眼神清澈通透,不含半点欲念。 季绀香想不通云遗善是怎么入魔的,暗地里也去打听过,却都是乱七八糟的,没一个靠谱。 甚至更离谱的,说是被她季绀香给祸害出了心魔,才导致入了邪道。 “你怎么又来了?”云遗善皱着眉,也不像是生气。 按理说,他是该生气的,可奇怪的是他好像并没有很排斥这个女子。 他记得莺时这个名字,很久之前总是会听人提起。“你叫莺时?” “师叔祖记住我了!”季绀香侧着身子对他甜甜一笑,又低头去摸那只白鹿。“这只白鹿是师叔祖的灵宠吗?” “你抬起头”,云遗善的语气忽然间有些不稳,“像刚那样,再笑一次。” “什么?”季绀香双眸微睁,不明白他的意思。 “像刚才那样,笑一次。”云遗善望着她,平静如湖面的脸上难得有了波澜。像是疑惑,又像是片刻的恍然。 季绀香突然想起来,自己用易颜丹化成的脸,只有笑起来的时候和自己有三分相似。 听说云遗善恨她恨到几乎把黑市掺了她血的易颜丹都毁了,该不是现在看到相似的脸要打她一顿吧? 第17章 丢失 季绀香心跳都加快了,生怕云遗善下一刻抬抬手指,她就身首异处了。 但云遗善并没有那么做,反而是皱了皱眉,说道:“你为何还要来此?” 她解释道:“弟子只是觉得这里景色奇特,生了些好奇心。前几日在此路过,得以窥见仙姿,久久不能忘怀,这次过来没想到还能再遇见您......” 这话听上去,就像是一个芳心初动的姑娘,羞涩表达自己的倾慕之意。 季绀香一开始想的就是能勾引云遗善就勾引,不能那就远远的避开。对付这种清心寡欲的人,就不能故作矜持,只有热烈的示爱才能打动他们。 云遗善盯着她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你是来采药的?” 待他一语拆穿后,果不其然见到对面神情一僵。 不等季绀香回答,又说:“这山中灵药,你想采就采吧,不可踏进云上殿半步。” “弟子谢过师叔祖,敢问师叔祖,平日里是一直在此吗?” 若是云遗善入了魔,这栖云仙府自然是不能随意出入了,光是那结界就够他受的。当初她做魔王的时候,也曾到栖云仙府寻仇,魔气触发了法阵,差点就交代在这里。可云遗善丝毫没有顾忌,也没见到什么人来抓他,这就想不通了。 她若是掌门,必定要在淞山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一来,便是插翅也难逃。 这些东西,栖云仙府不会想不到,除非是念着旧情不愿意出手。 想起上次杀无量蛇时,那几个修士跪在他面前,仍是恭恭敬敬的请他归山,显然是不准备下死手的。 眼下两方应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强还能和平相处,谁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可栖云仙府为何要容忍一个入了魔的的太尊,不应该是除之而后快,挽救仙府的名声才是? 云遗善也不知为何,自己见到这个女弟子时,难得的有耐心,没有将她一掌打出去,反而能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 “不是。”他回来了两次,却都碰见了她。那种热烈的,渴望的眼神,他见过许多。 百年前就有女弟子或含蓄或热烈的对他表达过爱慕,也有魔域中的女修露骨地勾引撩拨。 有些眼神直白得叫他恶心,让他从心底泛出厌恶来。 这个女弟子和她们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同样是带着欲念和渴求的眼神,看似爱慕和钦佩的言语。 但他没有感到厌烦,也没有想杀了她的念头。 “师叔祖上次说在等人,现在等到了吗?” 云遗善没有回答,抬起手,伸出一指就差一寸便要按在她额心。 那个位置,有着和云遗善一样的红印。 季绀香心中一凛,猛地往后退了一步,云遗善的手落在空处,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师叔祖这是做什么?” 云遗善收回手,摇了摇头。“也罢,不是你。” “师叔祖说什么?” “你为何叫我师叔祖?”云遗善似乎想起了什么,幽深的眼眸直直对着她。 季绀香一时没反应过来,坦然应道:“在我心中,师叔祖这种高洁正直之人是不会轻易堕入魔道的,其中必定有自己的苦衷,师叔祖您是好人,弟子又怎么会如旁人一般称您是魔头呢?”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云遗善突然笑了:“我是说,你应该称我一声‘太尊’才是。” 季绀香脸上的笑突然僵住,这才意识到这个严重的问题。 以云遗善的辈分,她这种级别的弟子只能称一声“太尊”,像张赤云这样的才能勉强叫一声师叔祖。 她竟把这茬给忘了! “弟子只是刚入门,不懂称谓之间有何区别,若有得罪,还望太尊恕罪。” 云遗善走近一步,探究地扫了她一眼。“你当真不懂?” 季绀香正对上他漆黑明亮的双眸,心中忽然一颤,又连忙低下头去。“弟子浅薄无知......” 半晌没听到云遗善回应,直到他嗤笑一声,说:“他们打的竟是这种心思,也不知是从哪听来的。” 说完后云遗善退后几步,看了白鹿一眼,它就听话的跟了过去。 季绀香心中正奇怪,云遗善却转过身要走,她刚呼一口气,就听他道:“最后一次,往后不要再来,否则,我必杀你。” “......”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一点预兆都没有。就因为叫了他几声师叔祖?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那她还摘不摘药? 犹豫了一会,季绀香还是毫不迟疑的往种灵药的地方跑。 淞山常年无人,灵草也跟着疯长,杭明山的医修要是看到了这些,怕是眼睛都要看红了。 反正云遗善也不需要这些东西,季绀香也就没手软,也不管会不会被找麻烦,摘完就往山下跑。 等回到山下时,徐檀正委屈巴巴地修炼,一听到季绀香的声音就朝她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怎么回事?身上怎么湿了,你掉水里了?”季绀香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推开。 徐檀红着眼,差点就要哭出来。“我遇到宋寄雪了,他刚才还问我你去哪了。” “他怎么会来?”季绀香扫她一眼。“他打你了?” 宋寄雪看着也不像会欺负姑娘家的样子啊? 徐檀摇头:“我自己掉进去的。” 见她冷的发抖,季绀香叹口气,催促道:“没出息,回去再说。” * 淞山的结界是栖云仙府的掌门们和长老一同设下,当初被云遗善打破后又被他重新设下结界。 就连张赤云也知道,他时不时会回到淞山,祭奠一下自己的父亲。 云遗善记不得自己年少时发生过什么,就好像是被抹去了一部分,自他有记忆起就在淞山的云上殿居住。 他隐约还记得自己父亲,只是他很早就死去了,可他却记不起自己的母亲,也没有人说过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隐约记得当时他有师父,有师兄和叔父,可那些人又是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一概不知。再然后他就生了病,独自在淞山居住,他的师弟时不时会来见他,给他带些古籍文典。百年间他看过的书已经堆了一座藏书阁,却没有亲眼见过栖云仙府之外的地方,没认识更多的人。 云遗善就那么孤寂的过了百年,也从未有过离开淞山的念头。他隐约察觉到师弟他们是想要困住他,不愿让他离开松山的。但他不觉得孤独,也无甚兴趣和人来往,有这山上的草木生灵陪伴,似乎也是一件还不错的事,便甘心在这里呆过了漫长岁月。 直到有一日,淞山的结界出现了一个缺口,一个剑宗的弟子追着白鹿到了这里,将他当成山中开了灵智修成人身的精怪。 他头一遭觉得,原来离开了这淞山,尘世间也并不是全无乐趣。 * 徐檀将遇到宋寄雪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季绀香,甚至连自己蹲在湖边哭唧唧的话也如实交代了。 季绀香听了一会儿,也没有多生气,只是觉得好笑:“所以你一直哭,把他烦走了?” “我不知道......”徐檀睁大眼。“宋师兄会不会很不喜欢我,那怎么办啊?” “管他会不会讨厌,你还不算笨,有长进了,这件事不要紧,下次他再问起,你便咬死是黑市买的秘籍里学到的。” “那我们以后还去那里吗?” “去,怎么不去啊,多好的地方。”季绀香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眯了眯。“你讨厌秦芷芙吗?” 徐檀咬了咬唇瓣,犹豫的点了点头。 “你想不想看她被气死,看她崩溃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又点头。 季绀香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当初问徐檀想不想报仇一样。“她那么喜欢宋寄雪,若是你能让宋寄雪喜欢上你,那她还不得气疯了。” 徐檀根本没想过这种办法,摆着手道:“不行不行,怎么可能呢?宋师兄那样的人,不可能会喜欢我,我肯定不行的。” 季绀香“啧”了一声,直接将她的脸掰过来对着铜镜。“你看看,虽然比我是差远了。但怎么说也能勾得那几个修士移不开眼,只要你用上些手段,别说宋寄雪,就是张赤云也不是问题。” 徐檀被她一番话吓坏了,红着脸往榻上扑。 “我可没骗你,这张赤云虽然摆着一张死人脸,其实还是好说话的很,嘴毒心软。” “你怎么知道呀?” “我呀......”季绀香边说边拆发髻,摸到那处空荡时手一顿,猛地站起身来。“怎么不见了?” 第16节 “什么?”徐檀也爬起来。“什么不见了?” 季绀香一把将她拉起来:“赶紧穿衣服跟我走,我的行善找不到了,估计是掉在淞山了。” 另一边,云遗善正要离开的时候,白鹿却一头扎进厚厚的雪堆,鹿角还刻意往里拱了拱。 “......” 这鹿是不是冻傻了? 云遗善疑惑地看了一会,等白鹿抬起头,甩了毛发上的冰雪,嘴里正叼着一支白玉簪。 他奇怪道:“是那个弟子的?” 云遗善将簪子拿在手上,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似乎......是个灵器。” 第18章 行善 自从黑市那么一闹,结界被云遗善打破了,黑市的生意就差了不少,曲流霞哭嚎着求了好久也没能将云遗善求回来修补结界,而这次他却主动来了。 “你就不能把结界修好吗?好歹这是她一手建下的,你每来一次,就要将黑市砸一次,怪不得外面都说你恨她恨得要鞭尸。”曲流霞抱着手臂没好气说了云遗善几句。 也没见云遗善生气,反而是将手中的白玉簪递过去。 曲流霞抽了口气,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惊讶,却压不下声音的微微颤抖。“你这是,从哪捡来的?” 白玉簪上泛着莹莹的光泽,被他解开禁制后,变成了一把通体银白的长剑,白玉剑柄上有着些许裂缝,因为渗进去了血,像是剑柄上生出了红色的脉络。 剑身上刻着两个字——行善。 曲流霞张了张嘴,差点就要脱口问他是不是将季绀香打死了,犹豫半晌才道:“你到底是从哪找到的?” 云遗善将行善剑重新化为一支普通的白玉簪,看上去平静极了。“我怀疑那个女子和她有什么关系,也可能是张晚霜的人,行善剑已经消失了百年,为何会在她身上。” 曲流霞平复一口气,翻了个白眼。 真是吓死人了,还以为他知道了。 以季绀香的个性,肯定是恨死了云遗善,要暗中报复也说不定。虽然他和云遗善也算有点交情,却也全是看在季绀香的份上,如今知道她没死,自然是要站在她那边。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还记不记得她过去有个姐妹叫做莺时?兴许啊,那女子复生了转世了,所以行善剑也在她那处。”曲流霞胡说八道了一通,想着就这么将云遗善糊弄过去。 云遗善望着他,眸子眯了眯:“你怎么知道那个女子是谁?你和她,见过了?” 曲流霞:“......”我这张破嘴! 事到如今,只能扯更多的谎才能圆过来。“你也知道我在西市这边小道消息多得很,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今年栖云仙府入门的弟子中有几个资质出奇的好,那个姑娘也是其中之一,我自然知道她,入了剑宗对不对?不久前在黑市,就是她往你身边凑,除了这个还能有谁?” 云遗善迟疑了一会儿,说道:“此时我会自己去查清楚,此人来路不明,或许知道些什么。” “那这剑怎么办,你不还回去?”季绀香的行善被抢了,那还不得气个半死。 对方疑惑道:“还?” 曲流霞:“你这是什么表情,这行善是人家的东西,不管你是抢的还是捡的,总不能霸占着不还了吧?” 云遗善:“我只是奇怪,你也会说出‘还’这个字来。” 这百宝阁里面,什么东西不是抢的。包括在魔域的时候,抢丹药抢法器有时候还要抢人抢地盘。 曲流霞被说得一梗,狐狸尾巴都收了起来。“这不一样,这可是她的东西......” “此事你不必管,我会亲自去问清楚。等江云涣救出来,她定能复生,我会把剑留着还给她。”云遗善说话的时候,眼眸低垂着,像是想到了什么。 江云涣是季绀香最得意的手下,除了一个死去的徐青琅,只剩下姜辰涣知道她真正的埋骨之地。而几十年前因为和一个杭明山的女医修有了些纠缠,忽然间就不见了,近来才有消息说他是关在了栖云仙府的地牢。 提到这些,曲流霞又忍不住想起云遗善曾靠一己之力,将整个栖云仙府结界打破,并引了天雷劈山的事。 当时折损了三百多名修士,包括几个栖云仙府的大能。就连季绀香的师父张晚霜也被打成重伤,因此将宗主之位传给了张赤云。 关键是这个祖宗每次干完大事后都会躲起来一年半载,等魔域乱的一发不可收拾了再下场杀几个人。 似乎每隔那么一段时间,他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真正变成传闻中那个杀人如麻冷血无情的魔头。 曲流霞迟疑了一会,问他:“你最近还有没有感到过不对劲,想要杀人的那种。上次的事,你还记得吗?” 云遗善摇头,看向手中的玉簪。 “每次失控之后,我都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只是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不过我想,张晚霜和薛嵘必定是知道什么,所以才将我困在淞山百年。” 这些事只有曲流霞知道,其他人都不曾透露。 第一次入魔时,云遗善一人杀了栖云仙府数百的弟子,后掌门薛嵘被迫与好几位长老联手,将他勉强镇住。 也是在那个时候,云遗善离开了栖云仙府,渐渐开始想起了一些东西。 那是他很小的事了,有他的父亲云淞,还有一个女人,似乎是他的母亲。 那些回忆中还有一个小女孩叫他哥哥,可他完全记不得自己有过妹妹。 似乎他生来就是一人,可这些破碎的记忆告诉他,并不是如此。 后来每逢失控,云遗善都会回到栖云仙府找麻烦。 他曾是栖云仙府的太尊,守的是正道,习的是君子之礼。本来他不该如此,可他至少要清楚,薛嵘骗了他多少事。包括,百年前的季绀香背叛师门,是出于何故。 曲流霞当然知道这事和栖云仙府的人脱不了干系,可薛嵘那帮人似乎生怕云遗善真的记起点什么,一直想让他回去,然后再重新别他们封印。 栖云仙府这个地方,有这许多的谜题,无论是季绀香还是其他人,都对这背后的秘法虎视眈眈。 据传云遗善活了有四百年,而更久之前,七百年前的时候,栖云仙府是由薛氏和云氏两家共同创建, 那个时候也只是一个小小的仙宗,却在一夕之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栖云仙府这块仙山,曾经有着不少凶猛的妖兽和开了灵智的灵兽,一夕之间消失殆尽。栖云仙府的灵脉从何而来,就像是一个谜团,而三百多年前的栖云山到底发生过什么劫难,才会直接毁了云氏一族,连同薛氏也折损大半。 季绀香恨毒了那些看似光明伟正的人,日夜盼着将他们的一张皮撕下来,露出内里漆黑腐坏的血肉。 薛嵘最在意什么,敷雪楼的秦家最在意什么,她就越是想毁掉什么。也正是因此才更加惹得各大仙门不满,空前一致的要求一同除去她这个祸害。 现在的云遗善,是要做成季绀香没能做到的事。 曲流霞又想起刚才云遗善说的要亲自问清楚。“你找谁问清楚?” “自然是那个莺时”,他说完后停顿片刻,接着又道。“我见她笑起来,和绀香有几分相似。你说,若是给绀香找一个这样的躯体,她可会满意?” 曲流霞:“?!”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原来他盯着季绀香,不是因为认出来了,只是觉得她是个合适的容器? 曲流霞结巴了:“你......你可别乱来,谁知道她是谁......行善就在她手上。万一,我是说万一她是那个莺时的转世呢,你就不小心将她朋友杀了,她活过来了也要被在气死一次。” 云遗善:“这是无稽之谈,这个莺时,根本不是百年前的莺时。” “那万一她是栖云仙府的人呢,你知道她最厌恶那些人,怎么会愿意借这种身子?”曲流霞想努力打消他这种可怕的念头。 云遗善:“她不会在意这些。” 曲流霞沉默了。 也是,季绀香这种人,只要能活过来,就是借秦家人的身子都不在乎,哪管是不是栖云仙府的人。 “那万一,这女子是绀香的转世,又或者是她夺舍重生了呢?”曲流霞不信这个邪,再次劝说。 这次,云遗善终于有些动摇了。 “你说,夺舍?” 曲流霞硬着头皮说:“我是说万一有这种可能,你也知道,这复生术要有用,她的魂早就早就该聚好了。要么是回不来了,要么是早就回来了。说不定有人先你一步找到了她的埋骨处,提前将她复生呢?” 换谁想得到徐青琅的女儿会误打误撞将季绀香复生......弄得他现在还到处查秘术帮忙解开同生咒。 曲流霞睨了他一眼:“我近日要回魔域一趟,你可不要冲动乱来。” 云遗善皱了皱眉:“我记得你不喜欢魔域,为何突然要回去?” “我有些事要查清楚,总之你先别管了,至于那江云涣......随便你怎么办吧。”曲流霞敷衍态度敷衍,和过去的说法天差地别。 反正季绀香已经活了过来,江云涣救不救也无甚要紧,谁还管他死活。 说完这些,曲流霞又望向云遗善手中的行善,说道:“要不,你先将这物件放到我这儿来?我肯定会保管得好好的。” “不必。”云遗善转过身去。“等她回来,我自会将剑交还。” 听到这话的曲流霞只觉得好笑,若是云遗善将剑给了季绀香,说不准她第一个捅的人就是他。 * “我找不到啊!”季绀香大半夜又跑下山,提着两盏灯,几乎是沿着回山的路一步步找过去,一直到了淞山脚下。 徐檀在竹林中翻着枯黄的落叶帮她找簪子,而她直接跑上山,仔仔细细摸过去,一直摸到冰雪覆盖的山头,直到天色渐明,也没发现簪子的踪迹。 眼看着雪地里的脚印被新雪覆盖,季绀香突然不动了。 说不准是真的找不到了,总不能将这片的雪地全都摸一遍,那得摸到何年何月? 兴许是真的无缘,丢了就只能丢了。 行善对她来说早就是把废了,留着也没有何意义,自欺欺人罢了。 第19章 虞墨 季绀香从淞山下来后情绪就不太好,看到徐檀还提着灯半趴在地上认真给她找簪子的样子,突然嗤笑了一声。 “怎么了,找到了吗?”徐檀听到她的笑,站起来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 “不找了,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早该丢了。” 当她从善剑季绀香,一夕之间之间跌落深渊,成了一个声名狼藉的魔修时,这剑就该不见了。 她早就不行善了,这么多年来,她都是作恶多端的魔头。 无论愿不愿意,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可就是到了如今这个局面。 回首一看,她还是空荡荡一人,身前身后的人,或是想利用她,或是想杀了她。 徐檀眼睛眨了眨,突然觉得此刻的季绀香应当是很难过的,那支簪子对于她来说一定是重要的东西。 第17节 也许就是丢在哪里了,好好找一找,总是能找到的。 “回去吧。” “啊,好......” 季绀香回到房中倒头就睡,徐檀也不敢叫她起来。 等师兄裴扬问起的时候,便小声糊弄道:“莺时今天身子不适,想在房中休息一日。” 长时间和秦芷芙这种女子相处,剑宗的弟子对两位温柔漂亮的小师妹格外关照,摆摆手完全不在乎。“没关系,这几日大师兄他们也都在养伤,没人管着你们修炼,不来便不来吧,若不舒服,我替她去杭明山找两个医修过来看看?” 徐檀摆摆手:“谢谢师兄,她说不用麻烦,休息一下就好了。” 此刻的季绀香在榻上瘫了一个时辰,始终没办法让自己静下心来。 脑子里混沌成一片,时而想起早年张晚霜赐她行善剑时的教诲,时而又想起当初她浑身是血和敷雪楼秦氏对峙的样子。 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从她脑海中闪过。 季绀香猛地坐起来,锤了锤自己疼痛不已的头。“我真是疯了。” 人果然不能闲着,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找点乐子。 回栖云仙府有段时间了,她一直忙着修炼的事,也忘了和那些故人打交道。 杭明山的那些个医修里面,曾经有一个叫做素和风的,明明是个医修,却是出了名的酒鬼。 时常喝得烂醉让自己的师兄弟帮他解酒。 季绀香还风光的时候,那素和风也曾热烈的和她示爱过。只可惜他有个严厉的姐姐素和瑶,是阳景宗的一位门徒,对他看管的也极其严厉,非常看不惯季绀香的行事作风。偏偏张赤云当时年纪小,又比较刻板,对素和风也是恨得牙痒痒,见到他就要拔剑。 她也是心高气傲,自然不会轻易折下颈项,久而久之,素和风的那一点念头也就被扼杀了,两人便成了好友,时常交换一些美酒。 当初她离开栖云仙府时杀了不少人,来拦她的都伤的不轻,素和瑶也在那次后没过多久就身亡了。 素和风平时不精修炼,对素和瑶的伤势束手无策,素和瑶是死在他怀里的。 这些事,她九死一生的时候,多少从说书人口中听说了一些,毕竟最后的素和风变了个人一般,发愤图强将所有医书背了下来,又习了许多功法,成了杭明山最出色的医修。 外界对他的传闻不少,都说他是因为素和瑶的死才开始醒悟。 素和风一定很恨她,人人都知道她和素和瑶的积怨已久,人人都说她不念旧情杀了素和瑶。 季绀香想起那个对她晃晃酒壶,笑起来整个眼睛都眯成弯月的少年。 后来的素和风定是恨极了她。 素和瑶突然死了,所有人都说是她干的,没有人会不信。 她确实是杀红了眼,但不是疯了。 她与那素和瑶虽互相看不惯,却也从没有真正交恶过,更不至要夺人性命来泄愤。 不知素和风与那些人一同将她除去的时候,有没有感到一丝痛快。 这些事,直到她走到杭明山脚下才恍然间想起。 在做魔王之后,她的确是过得比过去要潇洒畅快,不用听人命令,不用在乎旁人感受,也不需和人虚与委蛇假以辞色。可在魔域那么久的日子,她坐在染满血迹的大殿前望着残阳的时候,还是会没出息的想起在栖云仙府的日子,那个时候她也是坐在屋顶,坐在长阶,身旁放着一壶酒,看如血的残阳染红天边,再慢慢浅紫,归于浓墨般的夜幕。 她在魔域看了无数次日落。 日落都是一样的,应当没有多大不同,但她就是觉得不同了。天是不变的,变得是她自己,是那些和她隔了千山万水,隔了血海深仇的故人。 一切都很奇怪,她明明没做什么很坏的事,却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那些要杀她的人,有跟在她身后的师弟,有和她一同畅饮过的挚友,有她付出真心要托付终生的人,还有那个教她读书识字练剑修行,将她一手带大是师也是父的人。 也不知道过了这么久,素和风还有没有在杭明山的小泉下藏酒的习惯。 如果有,她想去下点毒。 季绀香没有走石阶,而是沿着小路一直往林子深处走,直到看见了那条小溪,顺着溪流往上,见到了那个不算太大的水潭,白色野花的花瓣正飘在上面,随着水波被推开。 潭水中的巨石缝隙便是素和风藏酒的地方,不知过了这么久,他都已经是一宗之主了,他这习惯到底有没有改过来。 季绀香这么想着,身子轻轻一跃,从岸边直接跃到大石上。 还好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否则这么一跃,兴许会脚滑摔下去。 四目相对之间,气氛是诡异的沉默。 她实在想不明白,好端端怎么会有人跑到这里脱个精光来洗澡。 是不是脑子有病? 虞墨也不明白,他听到动静的时候已经屏住呼吸躲到石头后面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还要跳上来,是不是有病? 季绀香默默移开目光,“对不住。” 身子一跃,又回到岸上,故作镇定的要离开。 虽然方才扫了一眼,脸长得还行。但是他们做修士的,最忌讳惹到儒修和医修,尤其是在礼节上,万万不可冒犯这些人。 虞墨听到她的声音,顶着一张湿漉漉的脸和透亮的眼从石头后探出脸来。 “你等等!” 她就知道!要让她负责了! 季绀香走得更快了。 “站住!不许走,不然我就找到剑宗去,将这事告诉你师父!” 季绀香终于停住了,神情迷惑。 这少年若是找到张赤云那里,说被她看光了身子要求负责,张赤云一定会将他丢回杭明山,让他不靠谱的师父给他治脑子。他们剑修向来不拘小节,做梦都是在背剑法,也是最容易死道侣的一行。跟剑修谈感情,不太靠谱。 看看近一百岁还没能成亲的张赤云就知道了,再看看整个剑宗有多少孤家寡人,这少年该不会是新来的,居然敢缠着她? “你真的要去,我可是剑修。”看这是个小白脸,她应该打得过。 “你等等,我正要去找你。”虞墨脸上滚烫一片,他甚至不用看就知道自己的脸红成什么样了。 “找我,我和你可是在何处见过?”季绀香抱着手臂想了想。难不成也是个暗中心悦她的小医修? 虞墨声音闷闷地,已经不敢见人了。“你怎么还看?快转过身。” “好吧。” 话音落下后,便是一阵哗啦的水声。不多时,虞墨已经穿好了衣衫起身,光脚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湿透的黑发披在肩后。“好了。” 季绀香很是顺从的回头,虞墨被她一看,好不容易浇了凉水才逐渐正常的脸,又不可抑制的染上一团霞云。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季绀香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放缓了语气。 多认识一个医修不是什么坏处,能看上她季绀香,也算是他们眼光不错。 杭明山的医修为虞墨接好了被尾沨挑断的脚筋,直到今天他才能正常走路,可他总觉得自己身上很脏,便想着洗个澡来见她一面,那些医修被素和风命令过,不许让他离开,他就偷偷跑出来。只是没成想,会在这里遇见她,又会是以这种方式相遇。 “我叫虞墨,那天,我把你的裙子弄脏了,当时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季绀香皱着眉:“抱歉,你说得再清楚些,不然我听不明白。” “在那个黑市......你在他们手中救下了我,我是那些......”虞墨闭了闭眼,“炉鼎”一词他怎么也说不出口。一想到那段屈辱的,被踩在脚下无力反抗的日子,他就止不住的浑身发冷。 差一点点,他就会屈辱的被人买去,生不如死的活着,又或者是以那样一个憋屈丢脸的方式死去。 好在这个姑娘救了他,他打听过了,她就是剑宗的莺时。 莺时,是三月的意思,真是个好名字,就像她人一样。 虞墨目光炽热地盯着季绀香看,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情意。 季绀香也才想起来,当天她准备见死不救,最后又救了的那个少年。 原来拨开头发洗净脏污后,是这样一个干净英俊的小公子。 “这么说,你不是杭明山的人?那你怎么跑这里来......洗澡?”那些医修还苛待伤者,不提供洗澡水吗? 虞墨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们不让我出来,我是偷跑来的,顺带就......没想到会碰上你。” 季绀香笑了笑:“原来如此,身上的伤好些了吗?” 不等对方回答,她就发觉虞墨脸上的表情变了,紧接着身后响起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我说怎么不见了,急着跑来私会啊,这衣服都没穿好呢。” 一听到这声音,季绀香袖子下的手都攥成了拳。 虞墨拧着眉毛,很是不赞同素和风的说法,纠正道:“我衣服穿好了!” 季绀香闭了闭眼,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 真是脑子有病! 第20章 动手 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要出去转悠转悠。 等转悠完了,就会发现自己刚才的心情其实还挺好的。 因为虞墨的一句“我衣服穿好了”,素和风笃定他们两个是在杭明山脚下花前月下的,出言讥讽的时候丝毫不留情面。 尤其是他很不喜欢剑宗的人,看到季绀香是剑修后说话就更为刻薄。 “这身体才刚好,走路都不灵便,反倒是先想着和情人快活。”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季绀香。“你是怎么做到的,将我杭明山的弟子和阳景宗的少主都迷得团团转,现在又能让他伤得快死了也要和你温存一番?” 如果是其他宗的女子,多是要羞愤得发疯,说不定还会哭着去跳湖。 但季绀香是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的,对于她来说,这不是什么羞辱,除了最后那句,前面的都是事实,也是她的本事。 没能气哭季绀香,却将虞墨气到和素和风吵起来。 “她不是这种女子!我和她是无意中遇见的!” 素和风:“新鲜,剑宗的人在我杭明山脚下和你偶遇,怎么是得了眼疾跑这儿来?” 素和风说话愈发难听,季绀香撇了撇嘴,也懒得和他争执,倒是虞墨气得涨红了脸,非要给季绀香讨个公道。 “你闭嘴!你这人好歹是一宗之主!说话怎得如此刻薄,你信不信我告诉我爹。” 哦豁! 季绀香挑了挑眉,问道:“你爹是何人?” 第18节 不等他解释,素和风讥笑道:“虞秦生出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还好意思来找我麻烦。要不是栖云仙府将你救回来,你现在就生不如死的给人当炉鼎了。就你这点本事,还敢不知天高地厚的去招惹人家。你不见了,你爹他痛哭流涕来让我寻人,现在你人也活着,过几天他来了,将你抽得半死,可别求我救你。” 刚才的气势,全被这几句话给消磨了干净。虞墨果真慌乱了起来,也不敢和素和风顶嘴了。 想到了虞墨是个小公子,却没想到是云梦泽的少主。 这云梦泽是块宝地,虞家是那片唯一的仙宗,整个云梦泽都有他们罩着。 季绀香实在想不到,虞秦这种脾气火爆瞪谁谁死的人,生出了像虞墨这种白净娇贵看着还挺怂的儿子。 “我不是没用的东西!”虞墨被骂的眼眶都红了,大声反驳素和风,接着又偷瞄了一眼季绀香,拔腿就跑了。 素和风冷笑一声,没去管他,反而是看向季绀香:“上次在黑市,你也在其中,可我听闻,你和另一个新入门的,当时在黑市外等待,不曾进去,那你后来又是如何进的黑市?” 季绀香:“我师父没告诉你吗,我和徐檀被那个红衣服的男人给你骗进去,差点就被卖了。结果楼塌了,他赶过去就把我们丢下了,还骗走了我的东西。” 反正胡说八道又不会被查出来,张赤云都没问出来什么,素和风就更别说了。 实在是隔了太久不见,素和风已经从一个被姐姐揪着耳朵骂的少年,到现在无人不知的杭明山药宗之主。 不过这些和她也没多大干系,素和瑶又不是她杀的,什么屎盆子都往她身上扣,也就仗着她名声不好。 像素和风这种见人就咬的,还是被打得太少。等她恢复了,新仇旧恨一起算,总要收拾他一次。 “蠢货。”他冷嗤一声,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回过头来。“以后不许再来此地。” “您说得对。” 酒没喝到,还遇到了素和风,季绀香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也失去了出门转悠的兴趣。 等回到了剑宗,便看见一只金色灵蝶停在窗前。 季绀香瞄了一眼,手指轻触了它一下。 灵蝶突然散成点点金光,金光又重新拼成一句话。 ——行善在云遗善手上,他恐会对你不利。 事出紧急,怕灵蝶惹人注意,曲流霞只来得及凑出这么一句话告诉季绀香,也不知她能不能懂自己的意思。 季绀香手指缩回,眉头紧皱着。 突然听到院子中有动静,立刻一拂手散去金光。 本以为是徐檀回来了,转身却见到云遗善视线冰冷地看着她。 “我问你,行善从何而来?你到底是何人?” 季绀香笑道:“这里是剑宗,太尊就不怕被人发现吗?” “回答我。”他语气冷硬,丝毫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既然这么问了,就说明云遗善还没有识破她的身份。 曲流霞说话也不说清楚,云遗善对她不利,到底是怎么个不利法? “是黑市中那位老板卖给我的。”推给曲流霞,对,推给他就行了。 “他给你?”云遗善眼眸微眯,显然是不相信。 季绀香胡说八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我本来是不要的,那位老板缠着我,说这是个宝贝,让我用三个无量蛇的灵核与他换。他还说这剑太过招摇,让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我还觉得被骗了,他说我和此剑有缘,他就是个大骗子!” 百年无量蛇的灵核,无论放在哪都是个宝贝。 曲流霞曾经卖过融了季绀香血的易颜丹,也卖过她的旧物。若是行善一直在他手上,被卖了出去,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作风,确实是他。 而且可以肯定,他和这个女子是相识的,也一直说着不要出手的话。 兴许他早就认为季绀香不会复生,心生背叛了。 云遗善眸子一冷,身形突然就转至她身前,修长的五指此刻正掐住她脖颈。“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你还需随我走一趟。” 季绀香呼吸被扼住,气得想骂娘。 逼人说实话的办法太多了,无论是用刑还是用逼人吐真言的药,结果都是一个惨字。 还不如,还不如......先对他下手! 云遗善手上的行善剑猛然飞去,快得只能看见一阵寒光。 他闪身躲开,却还是在手背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口子在往外冒着血珠。 却不是季绀香伤到了他。 “魔王不在你的魔域待着,跑回栖云仙府作甚?莫非反悔了,想继续回来做太尊?”张赤云缓缓走进来,手指轻抚过沾了血的剑刃,语气冷冽如同冰霜。“那也要问死去的弟子答不答应。” 话音刚落,他就同云遗善交起手来。 剑气纵横,直接将房屋给劈得塌了一半。季绀香捡起行善就向外跑,被云遗善提着领子扯了回去。 云遗善不能在栖云仙府闹出大的阵仗,否则魔气触发法阵,他自己也会不好受。 但即便压制了实力,还是能轻松对付张赤云。 院子里有一口水缸,如今里面的水全都化成了冰刃,直直刺向张赤云。 张赤云好不容易躲开,云遗善聚灵气在掌心,将他生生打飞出去,撞在树上又掉下来,吐了两口血。 季绀香担忧地喊道:“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 她此刻是真的担忧,张赤云若是拦住了云遗善,那她还有办法,若张赤云也被打死了,怕是真的就要被抓走。 这动静终于将剑宗的弟子引来送死了。 一看到自己的小师妹快被抓走了,自己的师父还被打得吐了血,一个个都怒气冲冲扑上来。 季绀香红着眼和云遗善说:“太尊为何如此,莺时惹你生气了吗?莺时这几日时常梦到你的身影,辗转竟不能眠,我对太尊的心意,你岂会不知,又怎忍得下心如此对我?” 云遗善低头,见她眼睫正挂着泪,要落不落的样子。 突然又想起自己被骗的经历,那个时候,对方说:“师叔祖为何如此,是弟子让你生气了吗?我知道不该如此冒犯,可我日夜都想着你,辗转不能成眠,师叔祖不会不知,怎忍心这样对我?” 一会儿我,一会儿弟子的,胡说八道起来还真是像极了。 他突然轻笑出声,手渐渐的松了她的衣领。 季绀香心中一喜,表情险些忍不住,紧接着云遗善将她的脖子重新扼住,语气冰冷:“你们这些剑修,骗人的话都如此像。” 季绀香:艹 剑宗的几个弟子赶过来简直是送死,云遗善只用了三成的功力,便将他们全部打趴在地上,只剩下宋寄雪还在支撑。 云遗善没有被伤到分毫,反而是季绀香的衣袖都给他的剑气划烂了,身上也渐渐有了血痕。 张赤云用剑撑着,让自己站起来,揩去嘴角的血,长剑拿起。 只不过,这一次指的不是云遗善,而是脸上挂着泪痕,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季绀香。 “是不是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听到张赤云说这话的时候,冰冷的语气中有微微的颤抖。 “师父你怎么了,师父,是弟子做错了什么吗?” 宋寄雪冷眼看着季绀香:“你果然和魔域中人相互勾结。” 他说完后,头顶传来阵阵翁鸣声。 季绀香抬起头,发现头顶不知何时已经悬了数千把灵剑,剑身微微抖动,蓄势待发,只等云遗善一个动作,就会齐齐刺下。 云遗善连头都不曾偏过,只是冷笑了一声,捏在季绀香脖颈的手指又紧了紧,低语声如同山中冰泉,清冽寒冷。“你的心跳好像没有变化,怎么,你不害怕吗?” 等说完这句话后,季绀香的心跳是真的加快了。 剑宗弟子身亡,佩剑会被藏入剑冢,成为剑宗第一道防御,只要宗主有需要,便会在剑宗的顶上形成一个剑阵。 张赤云伸手去捡地上的行善,不等他碰到剑身,行善剑突然飞了出去落在另一人手里。 “父亲。”他直起身子,努力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狼狈。 张晚霜的目光落在行善上,接着才看向云遗善和季绀香。 “师叔这是什么意思?” 他身后跟着的,是其他各宗的宗主和几位长老。 云遗善今日会来,是谁都没想到的,尤其是他会为了一个新入门的修士而来。 “我来要一个人。” 钟霁身上的伤害未好,一听说剑宗出事就想到季绀香,火速赶了过来,哪知刚好是她被魔王掐着脖子。 这么久以来他也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太尊两次,每一次都是极为血腥可怖的。只知道在他出生之前,这位还曾是栖云仙府人人敬仰的世外高人,和前一位魔王有仇。 可好端端的,为何要找莺时的麻烦? “莺时!” 钟霁往前走了一步,被阳景宗的宗主一把拉回去。“蠢货,上赶着送死呢?” 双方对峙,无人敢先动一步,直到这时,一个御剑而来的弟子突然掉下来,嘭的一声惊起一地尘灰。 是戒律堂的外门弟子。 季绀香皱了皱眉,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个弟子还不等人伸手去扶,就猛地吐出两口血来,口齿不清道:“魔......劫......劫狱!” 她抬头看去,见到云遗善眉毛微蹙,似乎有些讶异和不满。 正是这时,张晚霜目光一凛,寒霜的剑气划过,季绀香被云遗善稍微松开了一些,以免被劈成两半。 也是这个时候,她手中凝气为刃,直接划向云遗善的手臂,往地上一滚,躲开了一个距离。 虽没有伤到他,却也让他躲避了一下,又机会躲开他的桎梏。 只是......刚才那个弟子说劫狱? 魔修来劫狱,救谁? 第21章 搏命 魔修的人劫狱,栖云仙府顿时乱作一团。 第19节 几个宗主都来对付云遗善了,仙府中最能打的弟子就是剑修,而剑修三十来个内门弟子一大半都伤了,只剩下修为不精的外门弟子。 季绀香被宋寄雪揪回去使劲摔在墙上,张赤云一指按在她眉心测了测。见她神情疑惑,又收回手。“不是夺舍。” 废话,她肉身复活,夺舍个屁。 泪眼朦胧的季绀香抓住张赤云的袖子:“师父,弟子怎么了,我好害怕,那个魔王为什么要抓弟子,到底发生什么?” “无事,他发疯了。”张赤云将她的手扯下来,轻瞥了她一眼,将她推到身后,又对宋寄雪说:“好好看住她,先走。” 徐檀和秦芷芙都被人拦着不能上前,宋寄雪带着季绀香从剑宗离开的那一刻,小辈的弟子都立刻离开了。 天色渐渐暗下去,季绀香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那阵金光罩住了整个剑宗的地界,流动的符文形成一个结界,将剑宗围得密不透风。 结界用六件法器镇住,法器的主人修为越高,这结界越牢固。 要么武力打破结界,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要么找出法器的主人,一个个杀了。 这是敷雪楼秦家的最惯用的阵法,画地为牢。 谁也出不去 这阵中有秦家的人。 季绀香突然笑了一声,被宋寄雪瞪了一眼。 她眨了眨眼:“师兄刚才吓死我了,我只是死里逃生,有点高兴。诶!师兄你流了好多血!对不起师兄,都是我拖累了你们,要不你还是放下我吧,我来御剑。” 宋寄雪现在是强撑着御剑离开,松风剑已经有点晃了,她真的很担心自己会不会摔下去。主要是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使出瞬行术,更何况再多带一个人。 徐檀御剑摇摇晃晃追上去,季绀香看宋寄雪不行了,又怕一会儿剑身不稳,两人直接掉下去。 追上前的秦芷芙怒极,冲她喊道:“你抓着寄雪做什么,还不快放开!” 季绀香回头问她:“你的剑认主了吗?” 秦芷芙一愣,她确实没有让剑认主,因为她始终认为最好的剑下一把。但是面对这个女人,她又拧着眉毛怒道:“干你什么事!还不快松开。” 季绀香甜甜一笑,直接伸手环住宋寄雪的腰,他身子一僵,剑身猛地晃了一下。 果不其然,秦芷芙冲了上来,一手伸过直接要将她撕扯下去。 刚好遂了季绀香的意。 宋寄雪愤怒地侧过身,正要挡开,却猝不及防被季绀香一击打中后颈,双眼一黑不省人事。 而季绀香动作极为迅速,只是转瞬间就跳上秦芷芙的剑,御着她的剑朝最近的山峰落下。 而宋寄雪,被徐檀接住,艰难地扶着他在剑上摇摇晃晃。 夜里的山风将袖袍和裙角吹得狂舞,在顶端尤甚,以至于连秦芷芙尖利的骂声也不清晰了。 身后跟过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个师兄,他们只看到了宋寄雪身子一晃,不知怎么的落进一个女修怀里。 但前面跟着秦芷芙,他们是知道的,多少是秦芷芙在作妖罢了,于是不慌不忙的加快速度,向他们靠过去。 季绀香将秦芷芙的喉咙掐住,指甲陷进肉里,在柔嫩的肌肤上留下红彤彤的痕迹。 “你......”她稍微发出一点声音,就感到脖子上的桎梏被收得更紧,几欲窒息。 季绀香落在山脚下,徐檀也终于支撑不住,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直接摔了下来,和宋寄雪一同在地上滚了两圈。 她看都没看一眼,抬头见到那几个弟子跟了过来,直接将秦芷芙的脸朝地上砸去,她一声惨叫后啃了一嘴的青草混着泥土。“你这疯子!你是魔域的奸细!” 秦芷芙猛地扑上来,掌中凝气,想对季绀香下死手。 季绀香往后一避,堪堪躲过,在地上滚了两圈,衣裙上都沾了泥土和枯草。 “你好大的胆子,我今日就杀了你!”秦芷芙双眼发红,被刺激得发了狂。 她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种屈辱,下手时直接用了全部的灵力,一击就可以要了季绀香的命。 等那一掌就要对着季绀香挥出来的时候,两柄长剑嗖得飞过来,剑气削断了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树上都留了深深的口子。 “啊!” 秦芷芙惨叫一声,右边小臂和小腿处血流如注,她捂着自己的自己伤处,双目赤红,也不管剑是何人所出,放开血淋淋的伤处,又用另一只手臂拔出地上的剑,向季绀香刺过去。 两个剑宗的弟子赶上来就看到秦芷芙疯了一样要杀人,立刻出手阻止,眼看她还不放弃,只好用了些力将她打开。 地上的季绀香惊魂未定,泫然欲泣地望着两人。“师姐她......” 秦芷芙被打伤,撞在树上,一双眼睛赤红。“贱人!” 两个弟子怕她再冲上来,立刻将她打晕了。 秦芷芙最后一眼还死死瞪着季绀香,恨不得将她扒皮抽骨。 “师妹别怕,秦芷芙争风吃醋也不是第一回 了,上次就因为宋师兄和一个杭明山的女修说了几句话,差点跑去把人脸划花了。” “就是,仗着有秦家做靠山兴风作浪,一个女子如此不知廉耻。” 季绀香弱弱地说:“师姐她也只是太喜欢师兄了,才会一时鬼迷心窍做这种错事,等她清醒就没事了,我不会怪她的。” “师妹真是善良,唉,肯定把你吓坏了。” “就是,你气不过就直说,师兄们保护你呢,大师兄不在,我们必然要好好照顾你和徐檀。”说罢后,他看向了地上一脸敬佩的徐檀。 徐檀敬佩的目光连忙从季绀香脸上转到了师兄脸上。“谢谢师兄!” “嗨,应该的。” 季绀香被扶起来,柔弱纤细的手指仿若无意般拂过师兄的手背,又红着脸缩了回去。 入了剑宗就没见过正常女人更不指望能有道侣的师兄,从耳根红到了脸颊,连带着呼吸都轻了几分。 “师兄,我有些害怕,到底发生什么?”季绀香的声音又柔又媚,说话的时候尾音婉转,像是个夜里勾人的漂亮精魅。 “师师......师妹,”他身子僵硬,“不怕,我会保护好你。” 季绀香浅浅一笑:“那师兄,我们从这里走好不好,天要黑了。” 今夜月亮惨白惨白的,照在地上映出霜一样的白。 月光透过疏枝投在季绀香娇俏艳丽的笑脸上,笑起来的时候美得惊心动魄,眼里的寒冷也童颜让人胆寒。 只有徐檀微微瑟缩了一下,不敢出声。两个师兄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他们两个没能听到剑宗之中的“劫狱”二字,也不知道他们落的这处,正好是戒律堂的悔过峰。 可那人就是砸在季绀香眼前的,她听得清楚,心中就有了打算。 今日栖云仙府的大人物都不在,这个时候不去干大事,下次可就难了。 她现在恢复到了三成的功力,和宋寄雪打起来尚有困难,这两人也是内门弟子,若是纠缠起来也不容易,还不如借刀杀人。 悔过峰由戒律堂的白雁歌看管,是个长了张娃娃脸的老不死。若素和风是说话刻薄,那白雁歌说话就是恶毒,偏偏这厮长了张不大的少年脸,看着怎么都不超过十五岁。有些新入门的弟子不长眼撞在他手上,还当时什么小孩,嘴上没个把门的,当场将人卸了手脚也不是稀奇事了。 季绀香不是很愿意去惹白雁歌,这人也算是她的平辈了,但是那性子恶劣得和她有的一比,要换了他去做魔王,指不定比她名声更臭。 能在白雁歌手底下劫狱,实在是有点本事。 她当初连续三届仙剑大会第一,第四届就是被白雁歌打下了台。 而且这人动起手来是不会管对方有多美艳,对她的弱点清清楚楚,使了十成功力的碎骨鞭,几乎是下死手的往她脸上抽,可谓是极其缺德。 季绀香已经在悔过峰脚下了,仰头望去,山顶一片火光。两个师兄就疑惑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此处不是戒律堂的地界,出什么事了?” “哎呀。”季绀香脚一崴,两人齐齐看向她。 “师兄,我有些害怕,师父他还在剑宗,我们该怎么办,那些没出来的师兄该怎么办?”此地已经是悔过峰脚下,那些穷凶极恶之徒被关了许久,痛恨栖云仙府的弟子到了一种恨不得生啖其肉。“我们去找戒律堂的人救他们好不好,我们一定能把师父救出来的。” 其中一人犹豫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将秦芷芙放在地上,另一人站着不动“我不放心,你去看看情况,也不知上面出什么事了?师妹崴了脚,我留下还有个照应,不能将她们两个丢在这里。” “那好,我先去探探情况,现在仙府动乱,还没个准确的消息,先不要到处乱跑。” “知道了,快去吧。” 等其中一人刚走,季绀香坐在石头上捂着脚踝,面露痛苦之色。“嘶——”“很疼?”师兄蹲下来,仔细查看她的脚踝,又窘迫地看了看她。“冒犯了......” 季绀香摇头:“不冒犯,都是莺时没用,连累了你们。” “怎么会是你的错,都怪那魔头狡诈,居然闯到剑宗来,这次几位长老一起出手,定能降伏这祸害。”师兄蹲在她身前低着头,能隐约见到耳朵发红。季绀香勾起一抹笑,五指作勾,凝力在指上,手已经抬起,莹白圆润的指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眼看着下一刻这个倒霉师兄来不及叫一声就会咽气,徐檀却一个激灵站起身。“莺时!” 师兄应声抬头,朝徐檀看过去:“怎么了徐师妹?” 徐檀心虚的不敢迎上季绀香的目光,低头道:“刚才身上有个虫子。” “虫子?”季绀香扭过头,背向师兄,目光凶狠地要宰了她一般。“师妹若是怕了,就和师兄一起吧。” 若是能杀,她早就杀了徐檀这个没良心的。 地上还留着昏迷的季绀香和秦芷芙,季绀香刚想再找个机会杀了他,就听周围有了动静。 师兄显然也是听到了,站起身环视一圈,目光朝季绀香背后看去。 几人屏住呼吸,这声音越来越近,是锁链在地上拖动发出来的。 这声音越来越近,就在她身后。季绀香的手放在剑上,随时准备动手。 师兄警惕道:“何人在此?” 无人回答,只有粗到吓人的喘息。季绀香有不好的预感,猛地打了个滚朝徐檀躲过去。 而那位师兄看到飞过的锁链时直接冲上去交手,季绀香看着他的身子重重被人打出来。 不到三招,直接撞断了三棵树。最轻也是骨头也碎光了,若是有个保命的法器说不定还没死,但是她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抓起徐檀的手疯了一样地跑。 这是他娘的妖修,还是个炼体的妖修,一拳头下去能她打飞十丈远! 第22章 挨打 体修,修的是肉身,不像其他宗有着五花八门的功法,打起架来也没有飘逸灵动的身姿。但修炼到了一定境界的体修,可做到刀枪不入,术法对没有丝毫作用的地步,且一拳就能将人灵鼎内丹全给击碎。 季绀香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尤其这还是个妖修! 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两人都吓得不轻,只差一点她就和刚才那个师兄一样的下场了。 身后锁链撞击声是催命的乐声,徐檀脸色惨白和季绀香一起逃跑,同时还要喘着气说:“宋师兄还在那里!” “关我屁事,赶紧跑!”就算死了也推不到她身上,一举两得的事,难不成还回去救! 第20节 意识到危险,季绀香猛地停住,将徐檀往身边一拉,只听耳旁风声呼啸而过,一块巨石砸在刚才的位置,直接将一人粗的树砸断,地上陷了一个巨坑。 这妖修的气息难掩,一眼就能辩出,浑身的戾气更是恐怖。 饿狼一般的双目发着绿光,喉咙间发出呼噜呼噜的的气声,仿佛还能听到他正在磨牙。 “老子可是好些年没吃过人肉了,刚好送上来两个女仔,看着嫩得很。”他边说着,不疾不徐朝季绀香走过来。“要是不跑,就让你们死的痛快些。” 锁链拖动,刮倒周围低矮的草木枝。 季绀香目光一沉,一把将徐檀拦在身后,吩咐道:“走,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许跑太远。” 她们不可能跑过一个妖修,瞬行术极其耗费灵气,现在的修为用不了多远就会被重新追上。与其浪费力气,还不如拼了。 “哟,不跑了?”妖修獠牙露出,泛着恶心的青黄色。 徐檀拉着她不松:“你打不过他,快跑啊!” 季绀香冷笑一声:“笑话。”她的能耐,要比这些人强得多。 “区区一个畜生,就敢在我面前大言不惭。”风吹得长发狂舞,露出额间鲜红印记。月光照进她眼底的白,是渗人的寒光。 徐檀往后退了一步,立刻转身用尽全部力气逃跑。 妖修这时也怒吼一声扑上来,季绀香闪身避过,刚才站的地方留下一个大坑。对方动作敏捷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她只能费力去闪开,为自己寻找机会。 “小儿猖狂!”他吼了一声,一脚下去将她身后的山石踢了个粉碎。 季绀香堪堪躲过,袖子碎裂一大块,露出半截小臂。 她冷笑一声:“我是你爹。” “找死!” 一拳砸下去,又徒手接住季绀香刺过来的长剑,将剑掰断刺向她。 鲜血涌出,迅速染红肩头衣衫。 季绀香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手掌不知何时已经鲜血淋漓,只顾着躲避妖修的攻击,也不管自己的伤势。 这走体修的,无论什么攻击,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反馈,完全是浪费灵气。 这人打起来也是毫无章法,全靠蛮力和嗜血的本性,周围的草木都摧折了一片,树也被他掰断了当做武器来砸季绀香。 又是一棵巨树砸下。 哐! “嘶——”她疼得抽气,躲避的时候又用手飞快的在地上画了几道。 “你还想往哪跑?”他力道之大,一拳砸在季绀香脸侧的地上,震得她脑子嗡得一下。 只是那么一刻的恍惚,季绀香被掐住了脖子,她凝气片刻一脚飞踢过去,被猛地摔在地上,用恨不得将她摔成肉泥的力度。 霎时间,周围都好像安静了下来,耳朵嗡的一下。 季绀香像一条死鱼一样瘫在地上,呛出一口血沫后,口中的血就忍不住往外溢。 疼! 脑子里都被砸懵了,好像浑身的骨头都碎了,疼得她手臂都再难抬起来。 “怪不得这么能打,原是个剑修。”妖修弯下腰准备将她的脖子咬断,季绀香将喉头险些再次溢出的腥甜咽下去,唇瓣翕动了几下。 妖修的手指在离她还有三寸的地方停下,突然整个人被桎梏住动弹不得。 季绀香瞥了他一眼,半撑着起身,将嘴里的血沫吐出来,手指颤抖地摸了把脸上的伤口。“居然打我脸了。” 她现在抬手还有些费力,手腕的骨头像是碎了。 只要一动全身都牵扯出剧痛,但她还是勉强起身坐在地上,往嘴里塞了两颗丹药。 那妖修眼珠子动了动,见到周身一片红光浮起,如同地底伸出无数只鬼手。 季绀香用掌心流出的血,混合着不多的魔气,在躲避妖修的攻击时,画出了一个散灵阵。 现在法阵中的魔气如同鬼手一般缠绕在这妖修的身上,将他的灵气抽走,再慢慢归她所用。 那妖修睁大着眼,感受自己身体中的灵力慢慢流失,连带着自己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吸干了这具躯体的灵气,季绀香浑身都恢复不少,刚踏出一步,额心便猛得疼起来。 冷汗都冒出来了,她蹲下身子,突然感到身体一热,灵气流至四肢百骸,将身上伤痛减轻许多,但又不仅仅是如此。 不仅仅是这么点灵气。 死去的妖修不过是一名元婴境,不会让她有这么大的突破。 季绀香静下来打坐,缓缓调理自己灵气。 * 一直等到天色微亮,季绀香站起身。 她的修为恢复到了五成,现在就是张赤云在她面前也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想不明白,这修为是怎么好端端没了,又突然恢复的,早恢复那么一会儿,昨晚就不会挨这种毒打。 一大早的光是站起来都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季绀香踢了踢地上化为原形的妖修一脚,手腕凝力微微一转,一掌打过去,鬣狗的尸体飞出去,轱辘轱辘滚下山。 “居然是个狗......” 她想了想,没有急着去找徐檀,料想她是躲在哪个小洞口瑟瑟发抖。 犹豫了一会儿,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断剑,一步一步缓缓走回去,直到停在那个被妖修一拳打出去的师兄身前。 不远处的树下是宋寄雪和秦芷芙,看来宋寄雪是真的伤重了,被她那么一掌下去晕到现在都没醒。 那个妖修简直有毛病,现成的人不吃,非要追着她和徐檀跑,关在地牢太久脑子都坏掉了。 季绀香伸出二指,按在师兄的脉搏处,片刻后站起身,将断剑丢在他身边。“这就怪不得我了,你命不好。” 虽然也和她脱不开干系。 另一位师兄整夜未曾归来,想必也是出事了。 山顶不止是穷凶极恶的邪修,还有劫狱来的魔修。 既然敢在白雁歌手下闹事必定是有些本事的,山上也不知要死多少人。 穿过这悔过峰,再一路向北走,没多久就能到栖云仙府的禁地。 宋寄雪和秦芷芙还昏迷不醒躺在地上,若是运气好就能等到被其他宗的弟子找到,若是运气不好,遇到逃出来的邪修,没准连个完整的尸身也不能留下。她也没想再对这二人出手,宋寄雪这种人要是死了,张赤云不会善罢甘休,秦芷芙更是如此。那些世家子弟身上多带着聚灵锁魂的法器,能在她们身死时最后再留下一线生机,即便肉身毁了也能想办法将人救回来,救不回来也能留着生魂知道凶手。 她没工夫在这两人身上耗时间。 同生咒能让季绀香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徐檀,等到的时候,徐檀正缩在一个小洞口发抖,听到动静时吓得一个激灵,直到看清来人是季绀香,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一头扎进季绀香怀里。 “好了,算你聪明没到处跑,我们走吧。” 徐檀慌乱道:“你流了好多血,你的伤?” “这不要紧。” “宋师兄还在......”徐檀怯怯地开口,生怕自己会被骂一顿。 季绀香脚步停下,看了看徐檀,说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从剑上掉下来的时候,徐檀刻意垫在了宋寄雪身下,没让他被磕到碰到,昨晚强拉着徐檀跑,她急得眼泪直流,是在担心宋寄雪的性命。 徐檀瞪大眼,嘴巴张了张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好低着头握紧了手,闷闷道:“我不是的......” “你和他走不到一起,趁现在刚开始喜欢,赶紧把心收回来,专心修行。”季绀香见她神色恹恹,火气就上来了。“你凭什么喜欢他,多少女子喜欢宋寄雪他都看不上,你觉得自己有那个本事吗?别的不说,没了易颜丹,你敢站在他面前吗?” 这句话就如同一道惊雷炸在徐檀耳边,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一片。 有一张易颜丹换来的好颜色,让剑宗上下几乎都对她呵护有加,差一点都要忘了是因为什么。 要是不能解开封印,她那张布满黑印的脸谁又愿意多看一眼,还有谁愿意对她好。 “我......我配不上他。” 季绀香毫不留情:“自己知道就好,他又不喜欢你,管他是死是活,做好自己的事。天下男人多了去,偏看上一个剑修,真是瞎了眼。” 喜欢剑修的人脑子都不好使,这是百年来修士们公认的道理,连季绀香自己都是这么觉得。 “好了,你跟我......” “小心!” 季绀香一句话还没说完,徐檀猛地将她扑倒,一剑挥过去打开飞来的长鞭。 那一鞭子力道惊人,徐檀感到自己的手都脱力了,疼得难以握剑,虎口处还在发麻。 “哟,还有两个活的?”来的是个漂亮女人,手里的鞭子连着她的骨头,从手腕处长出一根长长的骨鞭来。 她扭着细腰,身上的紫色衣裙溅了不少血,也不知道是谁的。 季绀香看到她,眉心止不住的跳。 真是时运不济,又遇到一个熟人! 第23章 识破(三合一章) 在季绀香还是个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头时,她身边有几个得力的手下也是同她一样臭名昭著的。 尾沨是因为出了名的凶残狠辣,而这个以白骨作鞭的狠人就是因为变态。 月红商这个女人,当初之所以会跟季绀香,就是因为仇家太多了,人人都想将她大卸八块,她只好寻求一个有力的庇佑,兢兢业业在季绀香脚底下做牛做马的保命。 虽然月红商和季绀香是旧相识,但她也不愿意这个时候遇见她。 之所以追杀她的人多不是没有原因的。 月红商是个公认的贱人,就连季绀香都自愧不如。 这才是馋别人身子,用完就扔翻脸不认人的典范。 月红商玩弄了许多男人的身心,无论是妖修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还是魔域中残忍凶狠的杀手,就连名门正派的小公子她也不放过。 栖云仙府中就有那么一个长老,面如冠玉性子温润,被月红商狠心抛弃也没想着报复,后来娶妻生子,儿子也和他一样,脾气好相貌也好。 第21节 然后不知怎么得也遭了月红商的毒手,季绀香当时可是听说了,这位长老怒极攻心吐血不止,连夜送到了杭明山。 季绀香当时为了让自己的修为迅速升上一大截,算是强迫云遗善和她有了一段露水姻缘,在那之前她确实是甜言蜜语的哄骗了他几句,不过一和月红商对比起来,她心中那么一点微弱的愧疚都被冲干净了。 “小妹妹,今天你们运气可不太好。”月红商唇上鲜红,骨鞭上也都染上了血,也不知杀了多少人。 “我看是你的运气不好。” 季绀香圣母突然传来一道冰凉到令人齿寒的声音。 月红商脸上的笑容僵住,恶狠狠扭头:“白雁歌!你怎么还没死?” 季绀香嘴角的笑简直快压不下去了。 当年被月红商玩弄的长老儿子,就是白雁歌! 真是好大一出戏! 白雁歌显然是受了伤,冷笑一声,手上拿着碎骨鞭,眼神就像刀子一样扫过去,像是要把在场的人都杀了似的。 说来实在好笑,月红商用骨鞭,白雁歌的本命法宝偏偏叫碎骨鞭,听着像是专门为了打断月红商的骨头。 季绀香拉着徐檀往白雁歌身后躲,他脸色阴沉沉的。“滚远点。” “......”她们两个又站远了些,都想着两人最好打个两败俱伤。 月红商眼底都是柔情,像看挚爱一样的眼神看着白雁歌。“我不想和你动手,舍不得呢。” 说完后骨鞭重新收回了手里,只有手腕处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而白雁歌在她刚收回的那一刻就一鞭子抽过去,带着凌厉风劲快准狠地抽向月红商的脸。 而月红商早就反应迅速的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剑。 哐! 徐檀吓得一抖,季绀香拉着她就跑。“走啊。” 白雁歌朝她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一沉,刚想去拦,就被月红商缠住,又只好抽神对付她。 * 剑宗之中,刀光剑影带来一片杀伐之气,满地都是血腥。 云遗善站在人群中央,纤尘不染的白衣,比任何人都像一个超尘脱俗的仙人,只是嘴角已经溢出了血。 一地的血腥都没能溅到他身上,反而对面躺了一地的人。 足足有一百余人,只剩三十人,用来镇守结界的法器已经毁了四件,还剩下最后两人,这个结界就会被打破。 张晚霜站在他对面,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 秦芷芙的父亲秦鹤也在他身边,两人是少数能和云遗善抗衡的人,如今也落在了下风。 周围都是一片血气,云遗善扫视了一眼,淡淡道:“薛嵘为何不来?” 话说完后,秦鹤愤愤道:“用不着掌门出手,我们一样能拿下你。” 还活着的几人已经有了怯意,不想再激怒云遗善,对于秦鹤的话也有些不满。 “呵......”云遗善手上突然凝气,一掌击向秦鹤,张晚霜持剑替他挡下这一击,摔在秦鹤身上,两人直直往后滑了几丈远。 “长老!” 张晚霜看都不看秦鹤一眼,兀自起身拍了拍灰,对着云遗善行了一礼,仍是态度恭敬。“请师叔息怒。” “薛嵘呢?” 又是一掌下去,张晚霜被打飞出去,被两人接住。 “长老!” 即便云遗善姿态依旧从容,但是一时间被如此多的人压制,身上又带着旧伤,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连他自己都能隐约知道,薛嵘现在不在栖云仙府。事发突然,他们只是想办法拖住他,好等到薛嵘回来。 若真等到了,他恐怕就无法离开栖云仙府。 “云遗善!你杀我父兄,今日必要你偿命!”秦鹤拼了命也要杀了云遗善,被几人死死拦住。 “你父兄是何人?”云遗善侧目,语气平淡没有起伏。 “我父亲乃敷雪楼秦徵!我兄长......” 不等他说完就被打断了。 云遗善听到这两人的名字就想起来了,说道:“原来你是秦家的人。” 话毕,他再次出手,巨大的灵气震荡,几乎是避无可避。 张晚霜目光凝滞,有些不敢相信云遗善突然就发了狂,还敢这么大的动静的打下去。 现在的他不过是强弩之末,却偏偏因为秦鹤的一句话就倾泻了一身灵气去要他的命。 云遗善站在房顶上,一身的白衣狂舞,远处看像是展翅的白蝶。 忍了许久,等众人出手之时,他开始强行冲破结界。 秦鹤的法器护住了他的命,云遗善却突然握住行善剑,一剑划去,直取秦鹤头颅。 法器再次碎裂,只剩下最后一个,云遗善的白衣上终于溅了血。 他轻轻一抬眼,平静如湖面的眸子涌起暗潮。 云遗善手执行善,长身玉立。 像是淞山的雪松,凛冽笔直,肃然寒冷。 张晚霜正命人锁住秦鹤的灵,突然身子一僵。 “不好......” 是魔气。 * “我们去哪啊!”徐檀被季绀香拉着狂奔,喘气的空闲还不忘问她。 “禁地。” “什么?” 季绀香站定,下巴扬了扬,指向不远处的石门。“穿过这里,就是掌门和几个长老闭关的皆空境,里面有历代栖云仙府大能的坟冢,是栖云仙府罪严密的禁地。” 徐檀脸上写满了抗拒。“那我们进不去啊?” 季绀香敲了敲她的脑袋:“是你进不去,不是我。” “为什么?” 不等季绀香回答,剑阁处突然传来巨大的轰隆声。 原本还晴朗一片的天空突然聚起乌云,而那乌云又齐齐聚在了剑宗的山顶。 法阵的金光化作长剑,如雨点一般朝下迅速落去。而突然间,天雷已至,本该泛着白光的的闪电却是暗红色,如同空中的血线,缠着那法阵,撕扯又搅碎,将落下的金光往回拉扯。 互相抵消压制,雷电和金光之中,季绀香看到了魔气化为黑龙,一瞬间撞碎了法阵。 金光霎时间消散,星星点点如同烟尘般不见了。 实在是,让人觉得恐怖。 身上发冷,让季绀香站定了好久才回神,缓缓走向石门。 徐檀脸都吓白了,问她:“那是怎么回事,是法阵破了吗?” 季绀香不多话,摊开手指,掌心上漂浮着一小滴血珠。“云遗善要出来了,你随我一同进去,不然死在外面我可救不了。” “那我们怎么进去?” 季绀香:“硬闯。” “什......”徐檀的声音戛然而止,下一刻,季绀香的手上不再如往常一般聚起灵气来,而是一团红黑的,血雾般的魔气,渐渐化作一朵莲花状,猛得打在石门上。 是那滴血! 皆空境的大门就这么打开了。 在剑宗的时候,看到云遗善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准备,行善划破了云遗善的手背,让她拿到了一滴血。 云遗善的血可以打开皆空境的结界,这一点她丝毫没有例外。 最开始,栖云仙府就是云家的和薛家创立,他们的血脉自然是有用的。 眼看着石门皆空境开了,她正要进去,徐檀突然叫了一声,紧接着季绀香就感到一股极大的力道打在身上,身体一轻摔出去五丈远,哇的呕出一口血来。 缓缓抬眼,云遗善面色阴寒,双眸泛着不正常的红,一副入了魔的样子。 可这人不是早就入魔了? 季绀香来不及多想,要不是云遗善受了重伤,而她的修为也恢复了一半,现在早就被打死了。 等云遗善再次出手时,季绀香身子一躲,手上无剑,她便生生凝血为刃。 要是这一次,能用散灵阵除去云遗善,她也就不用这么憋屈的挨打了! 季绀香不再慌乱躲避,直接迎上去。 “找死。”云遗善见她能打开皆空境的门,彻底将她当成了薛嵘的人,一掌下去毫不留情。 “谁死还不一定呢。”在云遗善面前,她也懒得隐藏了,反正打不过他肯定得死。 几乎是以命相搏,血刃被行善剑打断,很快又恢复。 季绀香的剑法,世上少有人是她的对手。 云遗善重伤,季绀香和他打起来势均力敌,剑风削去一小缕乌发,却还是难以近他的身。 “师叔祖!”季绀香叫了一声,云遗善的动作慢了一步,立刻被她寻到破绽,一个闪身避开,狠狠一掌击在他心口处。 云遗善口中溢出血来,脸色更阴沉了,等季绀香再次出手时,行善从她后方直直刺过来,直取心口。 而云遗善却突然受到重创,额间红印渗出血,一直流到了下巴处。同时猛地呕出两口血来,神色有片刻的茫然。 仿佛有一根弦突然突然断裂,季绀香胸口处一疼,她微微低头,看到贯穿的冰冷剑刃。 她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额心的位置突然发热,再抬眼时,就是云遗善睁大的眼,正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最后面色渐渐转为了惊恐。 第22节 那一刻,似乎有什么东西“铛”的一下碎开了。 而最后想的居然不是王八蛋下手真狠,也不是就这么死了我好气啊,而是...... 云遗善为什么要流泪? * 林风作响,光线穿过树影照在云遗善脸上,一时间,他眼底的阴霾风雨也消散了。 一切都很突然,似乎空气都凝滞了,看到长剑贯穿季绀香心脏的时候,徐檀的尖叫声都被扼在了嗓子眼。 不等她冲上前拦住云遗善,栖云仙府的人就浩浩荡荡来了。 云遗善眼眸微沉,手指有些微颤,将行善小心翼翼取出来,化成玉簪重新簪在季绀香的发上。紧接着往她口中喂了一颗丹药,缓缓将她放在地上,这才站起身看向赶来的人。 “薛嵘。” 张赤云见到季绀香胸口的衣衫都被血浸透了,怒不可遏:“你杀她做什么?” 云遗善淡淡道:“失手了。” 说这话的时候,嗓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虞墨本来跟在人群后头看热闹,一看躺在地上像是死了一样的季绀香,立刻红了眼理智全无地冲上前大喊:“你放屁,就是故意的 !你杀了莺时,对着一个无辜善良的姑娘都下得去手,你这个魔头。” 而他只是静静听着,未置一词。本来满是戾气的眼眸一片清明,沉静的目光放在了季绀香身上。 薛嵘向前走了一步,念出他的名字。“云遗善,还来得及,收手吧。” 虞墨恨得牙痒痒,怒声道:“什么来得及,他杀了这么多人,你们现在不除去这个祸害,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虞墨这种外来的娇气公子哥格外没有自知之明,嗓门清脆洪亮,惹得众人侧目。 薛嵘脸色一沉,蹙眉看过去。 素和风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将虞墨的嘴紧紧捂住,阴森森地威胁道:“想一辈子都做个哑巴吗?” 虽然他的话确实不合时宜,但也的确说出了不少人的心声,内门弟子还稍显镇静些,而外门弟子死的人最多,心中也格外不平衡,开始小声抱怨。 每次云遗善和栖云仙府碰上,都要打的你死我活天翻地覆,按理说都到了这个份上,怎么都不该继续容忍下去,几位长老还能恭敬地请他回山,实在是匪夷所思。再联想到上一任魔王,那才是真的惨烈,就算季绀香不先来招惹栖云仙府,仙府的人也会闹着要铲去这个祸害。 虞墨眼眶都红了,可怜兮兮地求素和风:“莺时死了......呜呜呜,她死了!” 被吵到头疼的素和风咬牙切齿道:“没死,还留着一口气呢,没看她胸口有起伏呢?” “啊,没死?那你快救救她,求你了,快去救她啊!” 见到云遗善这么快恢复神智,几个知情人心中都是颇有些意外。 明明刚才在剑宗的那副神情,和往日别无二致,本以为他这次又要强闯皆空境,他们才第一时间赶过来。怎知来了此处,却看见地上躺了一个快死了的修士,赫然是之前在剑宗被掐着脖子的那位。 张赤云望着地上被血染红衣衫的女子,脑海中又出现几个画面。 这时,一向不喜欢搭理剑修的素和风走近,低声说:“不愧是剑修,这都没死。” “活着?”张赤云眼神亮了亮,握剑的手指又紧了几分。 “我堂堂药宗的宗主,说的还有假?”素和风冷哼一声。“反正你们剑修不是抗打吗,不救也成,让她躺着吧。” 说完后他也不管了,走回去吩咐自己的弟子为几个伤重的修士处理伤势,丝毫不愿掺和进去。 虽然他知道的不多,但心中多少还是有数的。他素和风和其他宗的人不同,并非血脉相承得来的宗主之位,而是靠着自己一步步爬上去的。像张赤云这种有天资有家世的人和他多少是有些区别的,比如说,知道栖云仙府的某些密辛。 这不是什么好事,至少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 栖云仙府的浑水谁愿意淌谁去淌,反正最好不要牵扯到他们杭明山的人。 这次要不是被几个长老和掌门下了令,他一定会让自己的弟子全部躲在屋子里看书炼丹,反正就是不能和剑宗那群不要命的一样打起来。 显然其他宗也有不少人和素和风一个想法,都是面上装出一副随时为栖云仙府而死的壮烈神色,实际上恨不得浑身挂满保命的法器,来之前还塞了救命的丹药,生怕自己有什么不测。 徐檀站在张赤云身后,听到一个柳槐山的外门弟子问:“临阵逃脱会受罚吗?罚得重不重?” “师父,莺时她......”徐檀看到长剑贯穿季绀香胸口时大脑一片空白,心跳都像是停止了。可紧接着,她意识到季绀香没有死。 易颜丹并没有消失,季绀香告诉过她,如果重伤快死了,易颜丹的效果就没了,包括死去后,会恢复本来的相貌。 可她现在的脸根本没有变化,也就是说不仅没死,连快死了都不算。 可明明,那把剑穿透了心口,怎么可能连重伤都不算? 刚才云遗善喂给了她一颗丹药,为什么,是在救她吗? 无论是因为什么,徐檀现在没那么慌乱了,知道季绀香没有死,她就放心了许多。 听他们的说法,似乎都以为季绀香是为了杀死云遗善才被打伤的。 虽然事实如此,但也不仅仅如此。 徐檀的目光放在打开的石门上,触碰到幻音宗宗主常韵的视线,又赶忙低下头。 常韵因为受了伤,脸色也不太好。幻音宗都是乐修,习的音律。无论是杀人还是救人,清心还是乱心,他们都能做到。但是云遗善和她们打起来的时候,将他们手中的武器全毁了,包括她手中的琴,才换的新弦。 “掌门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不等薛嵘有动作,张赤云和一个影宗的人就直接避开云遗善朝着季绀香去了,一人负责缠住他,另一人则要带走季绀香。 张赤云手中长剑刺向云遗善的时候,他甚至没有躲避,第一反应将身后靠近云遗善的人除去。 长鞭呼得一下甩过去,将刺向云遗善的剑打飞出去,转了个圈又回到张赤云的手中。 而此时,那些劫狱的魔域中人也出现了,其中好几人都是从地牢逃出来的,几乎是立刻投靠了魔域。 曲流霞手上捏着一把扇子跑过来,一看到地上躺着的季绀香,顿时心都吊到嗓子眼儿了。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微微发着抖,扭头问云遗善:“谁干的?” “......”云遗善顿了顿。“我。” 曲流霞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珠子瞪得极大,手中的扇柄都要叫他捏断了。“你!” 他就知道,就知道出事了,即便他临时改变想法通知魔域的人来帮忙,还是没拦住云遗善发疯。 这么多魔修在场,要是打起来不堪设想,栖云仙府这一日已经折损了太多人,没有精力再去应付。 就连素和风都有些担心,那些剑修法修器修都上去送死了,会不会他们医修也得上前。 月红商笑眯眯地走近云遗善伸手就要挽住他的胳膊,被云遗善避开了,她也不怒,笑了笑将骨鞭收起来。“奴家千辛万苦,死都不怕地过来帮您,怎得主子竟这般冷漠无情吗?” 白雁歌的脸又黑了几分,指关节捏的咯咯作响。眼神阴鸷地看着月红商,刚好她也意味不明的冲他笑了笑,二人心照不宣地握紧了武器。 最先动手的是阳景宗的钟霁,他伤还没好,却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拉弓,一箭命中一个魔修。 张赤云也顾不上掌门的交代,直接和影宗的上前去抢人。 云遗善并没有再拦他们,曲流霞也没有,反而是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几个要出手的魔修。 季绀香醒来时必定不愿意看见他。 云遗善这样想到。 他差一点亲手杀了她,如果不是她额心的魂印保了她一命。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对季绀香出手,可她的步步杀招却是冲着他来的。 季绀香落到素和风手里,他伸出双臂接过季绀香,云遗善的眸子沉了沉,面色有些不悦。 “云遗善,你还是执迷不悟吗?”薛嵘也不知在想着什么,时不时拂过拇指上的扳指。 “你在怕吗?”云遗善擦去嘴角快要干涸的血迹,白衣上都是血,一大半都是季绀香的。 他已经没有精力在和他们动手了,季绀香的那一剑,有七成都因为魂印而伤在他的身上。 “薛嵘”,云遗善的声音很轻,像是难以捉摸雾气,冰凉又缥缈。“你在怕我记起什么东西?” * 因为曲流霞的救兵来的及时,突如其来的变故将栖云仙府打了个措手不及,周围的仙门也来不及帮忙,就只能放走了云遗善。 最重要的是,薛嵘不想让他死。 云遗善的声音虽小,却也让所有人听了个清楚。 这些话让人捉摸不透,不能说明任何东西,如同一滴浓墨滴进池水,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但总归是不一样的,暗地里,已经有人心不满。 他们有的人失去至亲,失去朋友,自然恨极了云遗善,更加不满薛嵘的行为,甚至有人当场脱了衣袍离开山门,声称不与伪君子同流合污。 季绀香若醒着,一定会拍着手为他叫好。 然而素和风将她带回了杭明山,本来要将她随便丢给一个弟子,却在虞墨的胡搅蛮缠下先给季绀香医治。 “呼吸平稳,分明是没事,真是奇了怪了,这云遗善都没能打死,命也太硬了吧。”素和风碎碎叨叨地说个不停,将丹药塞进季绀香口中,将她的手扯过来把脉,突然就僵住了。 “这修为......化神境?”整个栖云仙府中,化神境的弟子都屈指可数,更逞论一个刚入门的弟子。即便是像张赤云这等人物,也是停留在化神境后期许久不曾突破,他知不知道自己徒弟的修为已经快和他持平了? 素和风脸色凝重,突然想到了什么,手指探向季绀香的脖颈,摸到耳后微微的突起,募地冷笑一声。“果然,易颜丹。” 起身从自己的箱子里翻出他专门用来捆发狂妖修的绳子,将季绀香套牢了。接着才找出一瓶药给她灌了下去,手法极为粗暴,季绀香直接被呛醒了,咳嗽了好几声,迷茫地睁开眼,就见到素和风脸色惨白,目光骇人地瞪着她。 素和风的呼吸都乱了,望着那张熟悉的脸,霎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手指攥紧,手背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青色。 直勾勾看着她。 “季-绀-香!” 良久,他听到自己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这个名字,胸口因为激动而较大的起伏。 季绀香反应过来后,镇静地看了素和风一眼,别过头去。 她还记得自己最后一眼,看到云遗善向她冲过来,一滴泪突然从他脸上滑落,与他下颌的血混在了一起。 居然没死? “你说话啊,傻了吗?说话!”素和风语气十分恶劣,双手放在她肩上,一把扳过去,强迫她看着。 季绀香身上的伤口被牵动地有些疼,于是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你姐真不是我杀的。” 素和风一愣,显然没想到几十年不见,她第一句就是解释这件事,连带着让他也怔住了。千言万语都堵在嗓子眼,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你想听什么?”季绀香语气平淡,对于被素和风发现的这件事,表现得很是冷静。 看素和风的表情,显然是刚才才发现,不至于被其他人知道。 第23节 那就好办的多,如果素和风安分点还好,如果不安分......季绀香的手紧了紧,看向捆着自己的绳子。 “你先给我解开。”她说话的时候非常乖巧,甚至还有些虚弱。 素和风冷笑一声:“你做梦!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死了吗?现在又是什么,竟然能混进栖云仙府,胆子挺大啊。” 他根本没有理她第一句话, “我怎么没死?” 素和风狞笑着回答她:“我也想知道呢,你这种祸害怎么还没死?” 话音刚落,季绀香猛地从榻上翻下来,一脚踢向素和风被他闪过去,桌子却轰然倒塌,直接撞在门上。 这一行为直接将他激怒了,季绀香伤口的血本来都止住了,现在又重新往外渗。她丝毫不顾忌身上的伤。头上的簪子化为行善剑,将绳索划开,素和风脸色一变,挥袖打过去,将她直接按到在榻上,双手缚住。 又是一脚踢过去,疼到她脸色白得吓人。 素和风怒气冲冲压住她,“你不要命了是不是,想死滚出去死,别死在我这里祸害我的名声。” “你杀了我说不定名声大作,成为救世大英雄,他们都得供着你,怎么会坏名声,这是哪的话?” “你给我闭嘴!”素和风气急,直接将她的嘴捂住了。 正在这时,虞墨推开了门。“莺时醒......” 话语戛然而止,如同被扼住了喉咙。 虞墨僵住,微微一愣,接着暴怒地冲上前。“你干什么!” 素和风猝不及防被拉开,险些摔倒在地,勉强让自己站住身子。 被头发半遮着脸的季绀香这才松了松手腕,将脸扭过去,冷淡地看着二人。 虞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喃喃道:“这.....这谁啊,莺时呢?怎么回事......” 纤纤玉手手一抬,行善利落飞回手中,化为一支玉簪。季绀香起身将凌乱的发丝整理好,簪子插回去,瞥了素和风一眼,他立刻面色不善的瞪了回去。 “这就是莺时。” “你骗谁......”虞墨一梗,看了季绀香一眼,又压低声音。“怎么可能,她不长这样啊!” “云梦泽长大的就是没见识,易个容有什么难的,我还能变成你爹的样子你信吗?”素和风冷哼一声,抱着手臂死死盯着季绀香。 虞墨一怔,朝她看了一眼,结结巴巴道:“你......你还疼吗?” “不疼。” “那你为什么要易容啊?”而且易容前也很漂亮。 “你脸红什么?”素和风皱着眉不悦地开口。 季绀香死的时候虞墨甚至没出生,自然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也不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人。 倒是素和风听到他的问题,侧目看了看他,又将视线放回季绀香身上。 他也想知道,季绀香是在做什么。 她一本正经:“我长得太好看,会被人嫉妒。” “放屁!”素和风怒吼。“有完没完!” “你吼什么!”虞墨怒斥他。“她伤都没好,你干嘛吼她,就是好看怎么了。你刚才在干嘛,见色起意是不是,你居然还想非礼莺时,要不是我进来......” 多聪明的孩子,她都快笑出声了。 素和风不想和虞墨争吵,不等季绀香动手,自己就一掌将他打晕了。 门一关,也不管躺在地上的虞墨了。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怎么回事?” 季绀香算是看出来,素和风根本没有要杀她的意思,也不像是要将她交出去。“没怎么回事,你也看出来了,有点倒霉,修为掉了一大半,现在还在想法子恢复。” “为什么回来?” “你知道的吧,素和瑶不是我杀的。” 这话一出口,素和风的表情就变了,像是愤怒混着悲痛,却在转瞬后归于平静。“那又如何,你杀的人还少吗?” “自然不一样。” 素和风拍桌而起,啪的一声,茶水都从杯子里溅了出来。 “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了你!” 他会。 季绀香明白这一点,所以才显得无所谓。 因为她也会。 “如果你暂时不准备杀我,就帮我一个忙吧。”她淡淡道。 “我凭什么帮你?” “你猜猜看,他们瞒着你什么?” 她赌素和风知道薛嵘有事瞒着他们,而且这件事其他宗的宗主也有知情人。 季绀香微微俯身,素和风注意到,她额间本来血一样红的印记淡了一些。 “那你又有什么瞒着我,为什么叛出师门,杀了那么多的人,为什么会入魔。”素和风眼神冰冷,一动不动地看着,等待她的解释。 “我说了,你就信吗?” “我信。” 季绀香闭了闭眼,又睁开。 “好,我告诉你。” * 魔域的宫殿全是按照季绀香的喜好修建的,恍然看上去,不像是一个杀人如麻的魔王会住的地方。 在季绀香之前,这里属于一个厉害的魔修,专司杀人夺丹的邪术来提升修为,有一个院子里关的都是炉鼎,脱光衣服被他锁着,像牲畜一样赤条条的供他采补。在他眼里,这些女人和牛羊鸡鸭没什么区别。 那个时候的季绀香就落到了他的手上,因为相貌实在出色,加上剑宗大弟子的身份被识破,他就想好好折辱她。 季绀香受了伤,被压倒一边,亲眼看着他是怎么采补两个姑娘,其中一个哭喊到嘶哑,最后生生被折磨死了。他还用令人反胃的语气说:“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这一幕每次想起来都只叫她觉得恶心,非常恶心。 这魔修死的也惨,另一个被当做炉鼎的女人,生生将他的下面剁碎了。 季绀香当时为了杀掉他半条命都要没了,血流了一身,见到这一幕恶心到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那个地方埋了许多被虐待至死的女修,后来她做了魔王,又回到那里,即便更恶心的场面也见识过了,却还是对这段经历印象深刻。她让人铲平了这个地方,按自己的喜好建成宫殿。 泥土里翻出了百具女修的骸骨,季绀香让人将她们埋回去,在建成的宫殿里种满了花。 姑娘家的,应该都很喜欢花。 ... 曲流霞从殿内被打出来,一直摔到花丛里,疼得都快爬不起来,又被作恶剑抵住喉咙。 殿门前的云遗善,面色冰寒,正目光冷凝地看着他。 “你自己说。” 作者有话要说:入v啦,本章评论区发红包,感谢各位小天使的支持。这两天是0点更新。晚上哦,等下了夹子稳定每天晚上9点更。 第24章 保护 在魔域重创后的栖云仙府,一片哀嚎。也有些弟子挣扎许久,还是选择退出师门,去投靠其他仙宗。 云遗善就如同一个噩梦,在所有人心上盘旋,不知何日突然临到自己,又临到周围的人。而他们的掌门有不能将噩梦铲除,自然就使不少人寒心。 杭明山忙的不可开交,那些残胳膊断腿的都往这里送,连着素和风都日益暴躁。 剑宗被云遗善险些劈了山头,整个剑冢毁了一半,季绀香的住处也成了废墟。剑宗死了三个弟子,两个都死在了悔过峰。宋寄雪知道此事,醒来后第一时间就提着剑找季绀香,将正在喝药的她一把拎起来,毫不怜香惜玉地按在墙上,压抑着怒火,阴沉沉道:“是不是你!” 药碗被打翻,褐色药汁溅在季绀香的衣袍上,空气里都带着淡淡的苦味儿,表情倒是没怎么变,冷静道:“师父已经来问过我了,那两个师兄,一位死于妖修之手,一位死于魔修,柳槐山的人已经查过了,师兄信不过可以再去问问师父。” “你......” 徐檀留在杭明山照顾季绀香,一进门就看到宋寄雪将季绀香按住,剑横在她脖子上,慌乱到声音变了个调,冲上来将他推开,张开双臂将季绀香挡在身后。“莺时还受着伤,师兄你要对她做什么?” 宋寄雪瞥了她一眼,目光冷漠,如同夹了碎雪,徐檀瑟缩着低下头,却还是坚持挡在季绀香面前。 “那一日,是你将我打晕,我记得清清楚楚。” 季绀香理直气壮:“我看师兄伤重,已经无法御剑,只是为了我们的命着想,有什么不对吗?” 至少他活了下来,就该庆幸不是吗? “师兄怀疑什么,怀疑是我是魔域的人,害了两位师兄?”季绀香眼睫眨了眨,眼泪说掉就掉。“为了阻止那魔王,我差点就没了性命,那魔域的妖女也要杀了我,这一点戒律堂的白堂主也可以作证。” 还没走到门前,素和风就听到季绀香带着哭腔和人说话,他也是听说那剑宗的宋寄雪找上门来,这才慢悠悠赶过来的,丝毫不怕季绀香吃亏。站在门外看了会儿戏,终于见到宋寄雪怒气冲冲拂袖离去。撞见素和风,他脚步一顿,微微一点头,脸上的寒霜还未散去。“见过素和宗主。” 素和风点点头,宋寄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从行走的步伐都能看出怒火来。 “人是怎么死的?”他走进去问她。 刚才在门外听时,还带着委屈哭腔的季绀香,现在除了微红湿润的眼眶,表情上丝毫看不出刚才哭过。 季绀香理了理衣襟,坦然道:“不是我动的手。”虽然和她有关。 素和风算是听出来了,冷呵一声。“不是你动的手,却与你有关是不是。” 她脸不红心不跳,继续坦然:“跟我无关,妖修杀的,有人去查过了,别什么都往我头上扣。” 徐檀咬了咬唇,脸色有些苍白。 她是记得当日情形的,那两位师兄平日对她也多有关照......思及此,头便压得更低了。 “我倒没问你,这是你从哪祸害来的丫头?” 季绀香对素和风说话都是真假掺半,也没将徐檀的事告诉他,就随口道:“见她听话,在路上随手捡回来的。” “说的什么话,什么叫随手捡的。”素和风瞪她一眼,打量到徐檀的表情,却见她没有丝毫不悦,扭头问道:“她可有欺负你,给你下毒,或者是用什么咒术?” 季绀香捏着杯子的手一顿,目光凉凉看向徐檀。“对她用咒术?” 第24节 谁对谁用咒? 徐檀呼吸一滞,忙摆着手解释道:“没有没有,没有这回事。” 本人都说没这回事了,他也不会多管,就将正事告诉季绀香。“前几日戒律堂的人也来过,我说你伤重到无法起身,就给推却了,不止是张晚霜,连掌门都提起过你。好大的面啊......” 素和风说着,风凉地笑了一声。“你可真是有能耐,这样都死不了,还把云遗善招来了。按理说那一剑下去,够旁人死上好几次了,你却好好的,连重伤也算不上。是有什么上品法器还是救命神丹?”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还想说我额心这红印是哪来的,从前可没有。”这几日她再看,仿佛还淡了不少。 素和风:“我查不到,你自己去找吧。剑宗的人来了好几次都被我堵在门外,再堵一次张赤云那疯子就上门砍我了。你这伤早就好了,还留在这里作甚,赶紧给我滚。” 徐檀想起当日云遗善的神情,一直没敢开口,是云遗善喂的丹药,也是他将行善拔了出来。 她甚至有些怀疑,季绀香是不是被认出来了,而云遗善,是不是没有传闻中恨她入骨。 * 季绀香换了身鹅黄的衣裳,从杭明山离开,虞墨躲在柱子后偷看她,被徐檀瞥到后才红着脸出来,半点没有在其他人面前嚣张跋扈的样子,温顺得像只绵羊。 “我来送送你。” 明日他也要走了,他爹知道栖云仙府遭此大难,提心吊胆赶过来,生怕他留在这里出事,就急着要带他回云梦泽。而且素和风总是拦着,不让他喜欢莺时,也不让他去见她一面。 季绀香停住,冲他微微一笑,问道:“你要回去了?” “是......不过!不过我仙剑会上我会来的,我其实也很厉害的,都是那魔修太奸诈才将我抓了去。” “下次可要注意了,不要轻信旁人。”季绀香难得说几句真心话,看虞墨的表情更多的是复杂。 要知道这小子对她的心意可是明显到一眼就能看出的地步,她纠结了许久,还是放弃利用他,毕竟......虞墨他爹虞秦,过去也和许多小公子一样,对她好一番热烈的示爱。 勾搭人儿子,那她也太不要脸了。还是算了,月红商这种事,她做不来,不然素和风都要冲过来将她掐死。 张赤云负剑立于石阶之下,见到她时喊了一声“莺时。” 这两个字一出口,心底突然漫上一股“苦涩”,拽得他心脏往下沉,空落落的。 季绀香和徐檀也不再和虞墨说话,几下跑过去,恭敬道:“师父。” “嗯。”他点点头,视线触及到她额心的花钿上,又挪开目光。“好些了吗?” “劳师父关心,弟子已无大碍。” “柳槐山的人将剑宗修复了部分,可以先回去了,你那把剑既是从黑市得来,那便先用着吧......过段时日等你有心仪的佩剑,再换也不迟。” “谢师父。” “走吧。” 张赤云会亲自来接她,季绀香一开始是没想到的,因此还有些担心是不是薛嵘怀疑她,要将她送去戒律堂受审。 但显然不是这样,张赤云一路上沉默得过分,一直将她送到院子门口,才说:“掌门已命人看守,云遗善不会再轻易到此处,你大可放心。” 季绀香点点头,“谢过师父,弟子知道了。” 他没有急着走,问道:“行善呢?” 季绀香将行善取下,化出本来的样子,张赤云伸手接过。 “师父,他们说,这剑曾经是......”她装作懵懂无知,想将这事如往常一样蒙混过去,而张赤云毫不在意她说了什么,目光始终放在剑上。 手指摩挲过剑柄,一直到剑身上的“行善”二字时停了下来。剑柄的裂纹里是渗进去的血,早就干涸多年,和剑柄融为一体。 张赤云的眸子暗了暗,将剑递回她手上,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看到师父就不敢说话的徐檀这才开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师父好像有点难过。” 季绀香冷漠到:“你眼睛瞎了。” 徐檀:“哦......” 她刚回来,剑宗仍然是气氛低迷,也没有往日的欢笑声。 秦芷芙的父亲秦鹤死了,被云遗善连锁灵的法器都打碎了,彻底无法聚魂。她醒来还要找季绀香麻烦,猝不及防得知这个消息,又晕了过去,被接回秦家准备后事,没时间再来找麻烦。 那死去的长老有几个尚能聚魂,而季绀香也相信薛嵘的手段,必定会用秘术助他们重生。 她用灵蝶给曲流霞传去消息,命他今晚在山脚与她相见,有话要和他详说。 等到了夜里,她正推开门,宋寄雪板着脸守在她门外,目光森冷地盯着她:“你想去哪?” 像是只要她踏出一步,下一秒他就要砍人了。 “去练剑,不成吗?” 宋寄雪一柄松风剑横过来,剑身折射的光晃过她眼睛。 “我奉师父之命,保护你。” “你保护......”个屁。 她收回后面的话,回到屋子将门重重摔上去。 徐檀小声:“那我们还去吗?” 季绀香暴躁:“怎么去?去个屁!” 说完后指着院子:“你去练剑!” “哦......” 季绀香去不成,而栖云仙府守卫突然变得森严,曲流霞也没能进来。 * 魔域宫殿,在云遗善冰冷到吓人的目光中,曲流霞战战兢兢地触碰了灵蝶,看着光点组成一行字。 “三日后,黑市百宝阁。” 曲流霞眼下还带着一片青黑,试探地看着云遗善。“她说三日后与我在百宝阁碰面。”反正都知道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云遗善没有要对付季绀香的意思,他干脆半真半假交代了一些。 云遗善眸子抬起,落在那行字上,薄唇微启,似笑非笑,看不出心情好坏。 “不,不是与你。” 是与他。 作者有话要说:师叔祖要开始和大魔王同台飙戏了 感谢在2019-12-11 22:24:29~2019-12-14 00:0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猪苗、3瓶;我儿奥特曼、cic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下山 自从栖云仙府元气大伤,魔域的人就更加猖狂了,包括一部分不老实的邪修,都明目张胆的起来。 虽然季绀香身上的疑点都被找借口搪塞过去了,但张赤云对她的怀疑仍没有清除,尤其是宋寄雪,整日阴魂不散跟着她。徐檀夜里练剑,宋寄雪看不过去了还会指导一二。 看到徐檀羞到发红的脸颊,季绀香甚至想把他们都拖出去打一顿。 澧城有小孩被拐走了,报了官府,官府的人找不到孩子就求到了栖云仙府这里,剑宗能用的人都去养伤了,孙渺至今也没能恢复。 被拐走的孩子里有一个出身富商,闹个没完没了,张赤云派外门弟子去他们也不干,逼着内门弟子去解决这件事。 而内门弟子都在养伤,就连宋寄雪也伤重还未恢复好,唯一没有挨打的就是徐檀。 张赤云把徐檀叫过去,想让她下山去解决这件事,权当做试炼了,而季绀香听说后立马就跟过去。 “师父,我也要去。” 张赤云奇怪地扫她一眼:“你这么重的伤,不过半月就敢下山?” 换做旁的姑娘,胸口让人刺上一剑还不得哭着要回家,季绀香反而半点影响也没有,还想着下山。实在是不符合常理。 季绀香本来是想今夜装作受伤去一趟杭明山,再让素和风帮忙偷偷溜出去的。既然有了这么个机会,她自然不能轻易错过。 “我已经没事了,素和宗主实在是神通广大,我真的好了。”她甚至可以徒手打死宋寄雪。 宋寄雪睨了她一眼,明显不相信这个说法。“不可能,你下山只能添麻烦。” 季绀香没有拔剑,瞬间就到了他身前,一掌击去,被躲过,迅速和他打起来。 一旁的徐檀眼睛都瞪直了,直到季绀香一拳打在宋寄雪伤处,疼得他眉头皱起,冰凉的五指就放在他脖颈上。 宋寄雪呼吸都屏住了,因为恼怒,胸口上下起伏着,看了看她,又看向张赤云。 季绀香收回手:“弟子趁人之危,师兄承让了。” 重伤的宋寄雪,即便是她隐藏了实力,对付起来也是轻轻松松。 张赤云的脸上上并无以外,反而是沉默地看着季绀香良久,缓缓吐出一句:“你身手不错,从前师承何人?” “弟子过去和一个散修学了些皮毛,后来他死了,弟子才来了栖云仙府。” “嗯,你去吧。”除了季绀香,他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更何况...... 张赤云看了眼吓得脸色发白的徐檀,轻叹了口气,对宋寄雪道:“不必勉强,告诉她们怎么做就好,一旦有事,立刻回来与我禀报,不可逞强。” 宋寄雪有些憋屈,压下怒火,应道:“弟子听令。” * 据那些个找上来的百姓说,失踪的孩子都是六岁以下的孩童,最小的也才十月大。 宋寄雪虽看着生人勿进,在帮人找孩子的事上却十足耐心,半点也没有不耐烦。徐檀跟在他么身边也是忙前忙后,只有季绀香明着担忧,脑子里却一直想着怎么甩开宋寄雪去找曲流霞。 也不知那狐狸有没有找到解开同生咒,恢复她修为的法子。 宋寄雪正蹲在孩子被抢走的位置,用从阳景宗借来的灵犬寻找偷孩子的人。 “看出来什么没有?”身后的一个弟子问他。 宋寄雪点头:“以往出过这种事,是有邪修偷了幼童炼丹,灵犬能闻到五十里之内的气味儿,如果他们没有注意隐匿,应当不会太难找。” 季绀香:“一共丢了几个孩子?” “八个。” “那我们分头找。”季绀香站起身,宋寄雪将她扯住。“你与我一起。” 第25节 几个外门弟子顿时眼神就怪异起来了,看他们的神色都变得复杂许多,偏偏宋寄雪还扯着不放手,眼神锐利地像是她只要一跑,立刻就拔剑。 季绀香气笑了:“好啊。” 天色不好,天色渐渐暗下来,风吹得衣袖乱摆。 街上的摊贩看快要下雨,也都收了摊准备离去。 剑宗的弟子走在街上,难免引人注目了些,有些还站在房檐下,对他们指指点点。 一位卖伞的老头佝偻着身子还在吆喝,徐檀止住脚步,跑过去买了两把伞,一把递给季绀香,另一把拿在手中,犹犹豫豫地看向宋寄雪。 “你脑子坏掉了吗?”季绀香凑近她耳边,小声提醒,手掌按在她肩上微微用力。“收好自己的心。” 徐檀对宋寄雪的心意,但凡是个双目正常的人都能看出来。 秦芷芙已经够蠢了跟在宋寄雪身后好几年,就算她死了,宋寄雪也只会觉得耳边清净,不会为她有一丝一毫的难过。徐檀再怎么执着,也比秦芷芙好不到哪去。 “知道了。”她低了低头,将伞抱紧。“我只是觉得快下雨了,身上还有伤.......” 看着宋寄雪的背影,终究是没能追上去。 “死了更好。” 宋寄雪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说道:“快一点,不然就没时间了。” 灵犬带着他们一路到了家青楼,停下来摇尾巴。 “这......宋师兄,不会是在这儿吧?” “怎么会在这儿?” 有人极小声地说:“我他娘的上个月才来过.......” “姑娘好看吗,活儿呢?” “还行,有个叫燕燕的可好看了。” 徐檀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好奇地扭头看着他们,这下子几个人都不好意思继续了。 “三个人留在外面,其他人和我进去。” 季绀香默认自己和徐檀在外面,而宋寄雪见她停住不走,提醒道:“你们两个进去。” “可我们是姑娘。” 徐檀疑惑:“姑娘不能进去吗?” 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是吃喝看戏的。 白日里青楼的人还不算多,只有两个姑娘站在外边对路过的人伸手抛媚眼。 天上开始飘雨,季绀香也不愿意耽误,只好带着徐檀进去。 一走到门口,就能闻到里面浓重的香气,香到让季绀香皱起了眉。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徐檀憋红了脸,都不敢随便去看那些穿着凉快的女子。 “男人和女人做买卖的地方,具体可以问问你的师兄们。”季绀香含蓄的为她解疑答惑。 那些妓子认出来栖云仙府人,笑呵呵地凑上来。有几个弟子还被她们叫出了名字,连忙捂着脸装作不认识。 在被第一个女人搭上肩的时候,宋寄雪将剑横在对方脖子上,果然吓退了一波凑上来的女人。 季绀香找到老鸨的位置,从怀里掏出一快金锭,低声道:“看到那个脸最俊的没有,让你的姑娘都往他身上凑,亲也好摸也好,就是脱了衣服直接办事都可以,将他给我缠住。” 老鸨眼睛直勾勾看着金子,一把接到手里,又犹豫道:“这不会杀人吧?” “你也看到了,名门正派,不会随便杀人。” “那可说不准。” “那金子还我,别要了。” “这事肯定给姑娘办妥了。”老鸨讪笑着将金子揣进去,扭着腰走到自己的姑娘堆里说了些什么。这些姑娘个个用如狼似虎的眼神看着宋寄雪。 徐檀意识到不对,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们要做什么?” 她刚问完,就见到一波女子撞开师兄弟,直接对宋寄雪上手。 浓重的脂粉香气包围了他,熏得人头晕。居高临下看去都是白花花一片肉,争前恐后往他身上挤,这一幕几乎让他昏厥,伸手去拔剑,被几个女人抓住了手。 徐檀惊呼一声,跑上前要将她们拉开,被季绀香推了一把,直接撞着几个女人倒过去,让她们直接扑倒在宋寄雪身上。他 怒火蹭蹭往上走,愤怒地喊道:“莺时!” 季绀香本意只是恶心宋寄雪,却突然见到楼上有个男人身影一闪而过,刚才还四处打转的灵犬突然撒腿狂奔追上楼去,几个弟子意识到不对,连忙跟上去。 正在这时,宋寄雪的剑突然出鞘,猛地刺向季绀香,被她躲过后,剑刺进了她身后的红漆柱子。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耽误时间,那些孩子的命还在等我们去救!”宋寄雪双目赤红,像是真的要杀了她一样。 季绀香挑了挑眉,满不在乎道:“我知道啊。” “你怎可如此......” 不等宋寄雪说完,季绀香的剑猛地扎在一个靠近她的妓子身上,长剑贯穿了整只手,直接钉在了木头的地板上。 变了调的尖叫声响起,混着地上的哀嚎声,季绀香踩着那个妓子,在对方怨毒的表情下,淡然地问:“涂这么多香粉也遮不住,你这是杀了多少人啊?” 宋寄雪差点就要对她出手了,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停了下来。那名妓子一脚踢过去,被躲过后,利落拔出血肉模糊的手掌。青楼里一下子就沸腾了,一个个争先恐后往门外跑。 季绀香不管他们,冲着宋寄雪指了指地板。“陷阱。” 灵犬一进来就在这里打转,像个老鼠一样拱地板,偏偏他们既没有注意到这个,也没能闻到在香气遮盖下的,几乎称得上浓郁的血腥味儿。而刚才那个妓子从一开始就没敢和其他人一样往宋寄雪身上靠,反而还努力避开似的,她凑近闻了闻,身上果然有血气,这里分明是才杀过不少人。 等她说完,那些妓子们的相貌突然开始变化,一个个都从刚才的漂亮娇俏,变成了凶神恶煞面露阴狠的男人,包括那个被她钉穿手掌的人。 而刚才还气势汹汹追上楼的修士们,一个个惨叫着从楼上往下跑。 砰! 大门突然关上了。 整个青楼一片昏暗,一群男人穿着花花绿绿露出大片胸膛的衣服,说不出的诡异和倒胃口。 季绀香捂着嘴,肩膀不停颤抖,刚才还要揍她的宋寄雪难得语气好了些,问道:“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季绀香惊天动地的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丑了吧!胸口的毛哈哈哈哈!!!!”刚才对宋寄雪又亲又摸的就是这些人! 几个刚才还恶狠狠瞪着他们的男子,表情又变得扭曲了。 “住口!”那人扭过头去,对着宋寄雪说话。“你果然来了” 季绀香咳嗽两声,尽量让自己不去看那些打扮滑稽的男人,憋着笑意看向宋寄雪,仍是一副云淡风轻地样子。“哦,仇家啊。” 徐檀紧张地看着宋寄雪,却没见他有什么表示,只好又问季绀香:“怎么办啊?” “怎么办?”她眯了眯眼,幸灾乐祸道。“太蠢了,等死呗。” 这些人是故意抢了幼童引来剑宗注意的,每次下山处理这种事,宋寄雪都会跟着一起。 这次也不例外,唯一的意外就是季绀香。 今日宋寄雪死了,那正遂了她的意,没死的话,她正好趁他受伤去找曲流霞。 “师兄啊,你别担心,我们一定会保护好.......”季绀香虚情假意的话话还没说完,封住青楼的结界让人撞开了,大门碎成木渣子。 曲流霞湿淋淋地站在门口,发丝贴在脸颊,雨水顺着就流了下去。 目光阴寒到令人可怕,没了往日嬉笑的不正经模样。 等那视线落在完好的季绀香身上时,却如同是春风驱散了冰雪,眼神突然就缓和下来,变得温柔缱绻。 “......”季绀香手指攥紧了,想给曲流霞的脸来上一拳。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有点慢了,得加感情戏! 第26章 寒雨 宋寄雪在剑宗的这些年抓了许多坏事做尽的邪修,也掀了黑市好几个摊子,他的仇家能从西街排到东街。在栖云仙府受难,而他又伤重的时候,有人设局对付他并不奇怪。 但是曲流霞会亲自上门,简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剑宗的修士就站在那,剑还没有出鞘。曲流霞一挥袖,地上木屑就如同利箭飞出去,割破了几个邪修的喉咙。眼看着又是一团魔气就要打在他们身上,宋寄雪立刻喊道:“住手!” 季绀香眨眨眼,奇怪地看着浑身湿透,还在往下滴水的曲流霞。 这小子什么时候有这么大能耐了? 魔气倏得一下消散了,留了两人性命。 “你来做什么?”宋寄雪眼神戒备地看着曲流霞,将季绀香她们挡在身后。 “就是,你来做什么?” 季绀香一开始还幸灾乐祸,想看宋寄雪被自己的仇家收拾,也不用她出手。这狐狸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净捣乱。 而她不知的是,面前的“曲流霞”,其实是云遗善假扮,真正的曲流霞则留在了魔域装作他,以稳定魔域乱成一团的局势。 云遗善听到她的话,雨水顺着额头滑下去,垂在眼睫上要落不落,看着有几分可怜。 “我是来解决自己的人。” 他等不及,知道他们中了计,生怕季绀香再受伤,心急火燎地赶过来,直到见她完好才松了一口气。 宋寄雪沉声问道:“他们抓的幼童在哪?” “幼童?”云遗善摇摇头。“我不知道。” 季绀香自从他破开大门那一眼后,视线就没有再落在他身上。 反而和宋寄雪靠的很近,肩膀几乎要挨到一起了。 “你来做什么,今日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宋寄雪时认得曲流霞的,在黑市也和他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是魔域的人,态度自然说不上好。 “若是和我有关系,你认为自己还能站着吗?”云遗善语气不善,说完后,走到了那个还剩一口气的邪修身边,问道:“人呢?” 邪修只是想找宋寄雪报个仇,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人物,伸出手颤巍巍地指了指地板。 宋寄雪和其他修士立刻将地板破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让他们忍不住皱眉。 第26节 木制的地板被撬开,里面是黑乎乎的大地窖,七零八落地躺着些女人的尸体。 有几个孩子也躺在血泊中不知死活,几人连忙跳下去将他们一个个抱上来,正是那些被拐走的幼童。 “死了一个。” 挨个探过脉搏后,才发现其中一个已经身亡。宋寄雪的脸色顿时一片惨白,身子没站稳一般晃了一下,立刻被身边的师弟扶住了。 “其余的呢?” “脉象虚弱,这些个邪修可能是没给孩子喂过吃的,加上地窖寒冷潮湿,这孩子可能体虚没能撑过去。” 宋寄雪的唇紧抿着,朝那孩子冰冷的尸体忘了一眼,紧接着再次虚晃了一下,被徐檀扶住手臂,眼前突然一黑,朝后倒了下去。 季绀香立刻喊道:“先送这些孩子去医馆找大夫,再去叫他们爹娘过来,抽两个人把宋师兄先带回栖云仙府。” “我们现在就去!” 云遗善就站在远处,看着季绀香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他们,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徐檀焦急地要跟上他们,被季绀香一把拽回来。 “师兄,正好这次下了山,我和徐檀去买些东西,到时间就回山。” 其他人也没多想,却还是有个修士拉着季绀香出了青楼,小声道:“那个魔修估计是来处理自己手下的,看着好生面熟。我还是不放心,外边下着雨呢,你们俩想跑哪去?” “姑娘家,总有些自己的事情去做,师兄觉得呢?”季绀香说的云里雾里,对方听得脸红,也不好阻拦。 “那好吧,一个时辰后,立刻回去啊。不然你们两个内门弟子出了差错,宗主会扒了我们的皮。” “我知道了,一定听师兄的。” 等几位师兄一走,季绀香就转过身,脸上温柔乖巧消失殆尽,换成了另外一副要死不活的神情。 “查到了吗?” 云遗善意识到这句话是对他说的,缓缓摇头,语气有些闷闷的。“没有。” 同生咒只能靠徐檀或者是季绀香自己来解,即便是他也束手无策。 早就预料到了结果,季绀香也没有太受挫。 外面还在下雨,屋内一股刺鼻的香粉和血腥味混在一起,更加闷得难受,待在这里都有些头晕了。 “算了,我再想想办法,走吧。”季绀香撑开伞,伞面上也不知何时溅了血上去,撑开的时候,仿佛是伞面上画着盛放的红梅。雨水流经伞面,流下来的水也成了红色,季绀香就像看不见一般,眉毛都不眨一下。 徐檀一阵恶寒,看了眼自己的伞没染上血,这才撑着伞奔进雨里。 云遗善慢悠悠跟上去,凝视她伞下的背影许久,不知道该不该走近。 “愣着干什么,过来啊。” 季绀香撑着伞特意走慢了些等他,却见到人直接往雨里走,只好出声催促。“你今天不太对啊,难得这么安分,也不知道躲躲雨。” 伞柄塞到手里,还带着她掌心残存的温度。 云遗善眼眸低垂着,俯视下去,能看见一些碎发垂在她额边,眉心往上,是红色的花钿,那道魂印正和花钿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发现。 “你发什么呆呢,怎么都不说话?”季绀香抬起脸来,和云遗善的目光汇聚在一起。 猝不及防的对视后,他心虚一般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真是很奇怪,明明是季绀香将他利用完了就丢弃,将他欺骗玩弄后一走了之,最后连死了都不去见他一面,不给他一个解释。 为什么他会觉得心虚,会惶惶不安。 在收到灵蝶的传讯后,他辗转难眠,想过无数次再与她相见时要说些什么才不会被识破。 “你到底怎么回事?”季绀香有些不耐烦了。“云遗善呢,他应当是伤得不轻,可是还在养伤。” 垂眸看着季绀香的眼睛,他之前想好的措辞全部灰飞烟灭。“他受了些伤,不成大碍。” 等云遗善说完,季绀香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失望。“不成大碍?这都不成大碍,老东西挺能抗啊。” 她自顾自地说,也没注意到身旁人手指攥紧,步子突然顿了一下,紧接着又恢复如常。 “老......东西?”云遗善不敢相信自己会听到她这么说自己,以至于艰难的压下去带着愠怒的语气后,说出来的话还留着微不可查的委屈。 是嫌弃他老了吗? 云遗善的相貌无论是放在栖云仙府还是其他地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到了魔域更是如此,女修们上赶着扑上来,心甘情愿给他做炉鼎的都有。 没人说过他的年龄问题,除了季绀香。 他深呼一口气,强压下心头不满的情绪。 “我记得云遗善比薛嵘还大上几岁吧,我还以为他的修为和岁数怎么都得飞升了,结果他倒好,居然入了魔,真是世事无常,一醒来天翻地覆。上次云遗善真是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却只是轻伤,那一剑明明从我心口刺穿了,真是见了鬼。”无论季绀香怎么想都想不通那一日的事,包括云遗善那滴能吓死人的眼泪。 堂堂栖云仙府太尊,魔域之主,竟然哭了。 她真的想了许久,确定不是自己将他打哭的。 两人同撑一把伞,伞面将季绀香遮得严实,云遗善的肩头却还淋在雨下。 季绀香说话的时候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没什么起伏。 曲流霞的命是她救的,而且忠诚于她,就是哪一日为她而死也不奇怪,淋雨而已,反正身上已经湿了,再淋一会儿不成问题。 但云遗善还有伤在身,冰凉的雨水顺着伤口流下去,他淋在雨中的一只手臂,泛红的雨水蜿蜒过指尖,滴下去寂静无声。 徐檀跟在季绀香后面,将这一切看了进去,但她又不敢出言提醒。 这个狐狸老板,看季绀香的眼神和过去不一样了。 云遗善知道季绀香不会死,但是那一剑就成了一个噩梦,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来。 在他心口处,有着和季绀香同样的剑伤,不比她伤得轻。 这一切,她都浑然不知。 * 淅淅沥沥的雨水连成线,从屋檐落到青石砖上,激起一圈圈涟漪。 季绀香没有再去百宝阁,为了不耽误时间,随便找了处茶馆。徐檀专心致志听戏,两人就坐在窗前喝茶看雨。 “恢复修为后,你想做什么?” 云遗善想,她一定会说,杀了他。 季绀香的手指有节奏的敲着桌子,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不太清楚,我现在还不知道。” “你要杀了云遗善吗?”云遗善自己问出了这句话。 她敲着桌面的手指停下来,避开他的眼神,目光停在了雨幕中。 “他要杀我,你说呢。” 云遗善想起外界的传闻,顿时哑口无言,就连台上说书的都正在讲些胡编乱造的故事,说他和季绀香之间有着各种各样的血海深仇。 “外界传闻,并不全部可信,云遗善与你之间并无血仇,又何必要痛下杀手。”他隐约的猜到曲流霞不会实话实说,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解释过,这才让季绀香坚信他就如外界传闻一般,恨不得生啖其肉。 看来前几日,他下手还轻了些。 季绀香听到这种话,眉头紧皱着,没好气地拍了拍桌子。“废话,怎么没仇啊。我是上一任魔王,他现在住的用的都是我的东西,我回来了他势必要戒备,怕我抢回魔王之位而对我出手。再说了,我跟他的仇早几百年了,你都不知道这人多小心眼儿。” 云遗善眼睫轻颤,面上表情不变。“哦?” “这都近百年了,他还对此耿耿于怀,何必呢......”季绀香颇为苦恼地撑着头,喝了口茶水,又接着说。“过段时日,栖云仙府照例举行仙剑大会,前三名会有一次进入皆空境幻湖试炼的机会,我要趁此机会进去查清楚。本来我能进去了,云遗善和我打起来,把这计划给毁了,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这次仙剑会了。” 其实仔细想想,就算当时云遗善没有和她打起来,薛嵘那么快赶到,被当场捉住,她才是真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他也想对付薛嵘,万一......他想帮你呢?”云遗善有些迟疑,怕自己说得太多,会受到季绀香的怀疑。 季绀香嗤笑一声:“他杀了我还差不多,怎么可能帮我?” “不......” “不什么?”季绀香蹙着眉,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 不是这样的....... 他恨过她,而那微弱又短暂的恨,很快就被浓烈到刻骨的爱意碾碎。 云遗善在白雪覆盖的淞山上住了百年,那里的繁花美景,于他而言,和一片荒芜没什么区别。 季绀香是春风一缕,倏尔穿过冷冽的冰雪,一直到他身边。 淞山百年不化的霜雪上,她是唯一一道暖阳。 “你有没有想过,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活着。” 大雨倾盆,街市泛着朦胧的雨雾,丝丝寒气从窗口灌进来。季绀香正听着雨声出身,忽然听到对方的话,一下子怔愣住了。 “曲流霞”的目光中,带着莫名的灼热,和迷茫的她完全不同。 以至于这目光,竟让她呼吸一滞,脑子都有些发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想写打架了,这是个言情,不是热血修真也不是复仇,男女主要谈恋爱啊! (这几天因为上夹子更新时间比较特殊,以后尽量是九点更新,但只要没特殊情况都不会晚的。还有小天使放心,我是争取拿全勤小红花的日更选手。) 第27章 假话 茶楼里坐了不少避雨的行人,都在专心致志听着茶馆说书人胡扯。 “这现如今的魔王云遗善,他的传闻想必各位都听过,栖云仙府的太尊啊,那是连薛掌门见了都不敢放肆人物,竟一时想不开走火入魔了,这其中缘故,各人有各人的说辞。据我所知啊,是魔头季绀香死前对他用了什么邪术,害他即将渡劫之际,不慎入了魔......” 说书人说的唾沫横飞,下面听众听得群情激奋,无一不是为云遗善哀婉叹息,再骂一句她季绀香是个败类。 徐檀听得有些发慌,侧头朝季绀香看过来,生怕她下一秒就怒气冲冲地掀桌而起,将这些胡说八道的人脑袋给拧下来。 而实际上,季绀香还在想“曲流霞”说的话,忽而听到那说书人的胡编乱造,倒是没多少生气,只是轻瞥一眼,将茶杯端起。 手指微微颤抖,已经凉透的茶水洒出来,她只是微微一皱眉,还是喝了下去。 “讲的什么狗屁玩意儿。” 云遗善坐在她对面,见她神色淡然时,心中陡然一凉,却又察觉到她不同寻常的无措,还是没忍住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季绀香复活的这段日子里,心跳从没有这么快过,即便是差点被云遗善杀死那一次,她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可是,说云遗善是最想让她活着的人......骗谁呢? 说书人还在喋喋不休。 第27节 “话说那季绀香啊,本是剑宗第一大弟子,强得令人发指,简直不像个女人!连续三届仙剑大会第一,一人之力平息无定涯的妖兽之乱,又亲自将魔域的白骨将军生擒。当时她和敷雪楼少主秦悯尚有婚约在身,还可能会成为剑宗几百年来第一位女宗主。百年一见的天资啊,那是何等的风光......” 季绀香听着那些人讨论她前半生的荣光,就好像在听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一切都与她隔了千山万水的远,一眼望不到头。 “大好的前途,却偏偏入了魔,和魔域中人互相勾结,杀害敷雪楼的人,还将未婚夫婿秦悯打伤,当时的剑宗宗主张晚霜大义灭亲将她制服,也不知怎么回事又让她逃出来了,出来后杀死了自己一手带大的一个凡人,又杀了许多去堵截她的师弟,连自己的师父都被打成重伤。啧啧......就这么叛离栖云仙府了,大好前程,怎么就如此葬送了。那张晚霜待她如亲女,被她所害的人,哪个不是真心相待,却落的如此下场,当真是魔道害人。”说书人还颇为可惜地摇摇头,接连叹息了好几声。 “这么多人堵截季绀香,她居然还能逃出去?听说敷雪楼少主让所有手下都出手了,栖云仙府好几个宗都派人去帮忙,怎么都要重伤啊。” 说书人摇头:“这我可就不知了,好像是得了什么贵人相助,和魔域中人里应外合才勉强恢复元气,偷溜出去了吧。” 徐檀频频回头朝她看过来,被她拿花生砸在头上,缩回去不敢再动。 季绀香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上品丹药,给我拿来一点,也不指望徐青琅那点宝贝了,指望他女儿升到元丹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曲流霞没有和云遗善详说过徐檀的事,他自己也能隐约猜到。 徐青琅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并不是没有听说过。在她死后,他有意去探寻她生前的事迹,也听闻过与徐青琅有关的事。 出身名门世家却和一个魔域女修相恋,女修被他的家族追杀,是季绀香将她救下。季绀香还在栖云仙府的时候,和徐青琅有过几面之缘,一来二去,他为了那个女修从家族中叛出,被打得半死,还是那个女修去求着季绀香救了他一命。 “徐青琅这混蛋,早知他会反将我一军,当初看他被人打死我也不救。现在有这同生咒,害得我必须护着他徐檀,走哪都得带在身边,又不是我女儿还要我操心。” 季绀香杵着下巴指了指徐檀的方向,和云遗善之间只隔了一个小小的木桌。 发丝垂在她脸颊,额间鲜红的花钿衬得她面容艳若桃李。 因为刚饮了茶水,唇上还带着水渍。 云遗善鬼使神差一般伸出手,手指触到她冰凉的唇角。 季绀香察觉到他的动作,顿时心中骇然。 无论心中怎么惊讶,她神情仍是没什么变化,就连动作也不曾挪动分毫。 好在对方除了轻轻一触,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很快就收回了手。 她现在算是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从“曲流霞”在青楼出现的那一刻开始,都如此沉默,一直是她在说他在答,而时不时流露出的神情又让人忍不住怀疑,简直像是喜欢她一样。 季绀香不动声色挪了挪,身子坐直了,装作不在乎的模样。 曲流霞是她刚离开栖云仙府时捡回来的小狐狸,在她这里基本当狗养。虽然修成了人形,在她眼里也还是个宠物,自然生不出多余的念头。 狗会无意识地舔舔主子手掌脸颊,那狐狸也一样对吧。 摸两下说明不了什么,她不能乱想。 云遗善收回手后,那一瞬的柔软和温暖似乎还残存在指尖。 季绀香神色一切如常,他也不想顶着曲流霞的身份再做些什么。即便是说了那句话,她还是恍若未闻。 “这是灵粹丹,一次一粒,十日吃一次,不可多食。”云遗善取出一小瓶灵丹递过去。 季绀香欢喜接过,惊讶道:“我当初抓了好几个炼丹的,炼了不知几年才炼出一粒,你这里居然有一瓶。怎么,魔域中有哪个高人在?” 云遗善轻笑一声:“等你回去便知道了。” 这些都是他亲手炼化,这几日尽管身上还带着伤,还是强撑着为她炼丹,只等亲自相见。 “栖云仙府的事,你切莫心急,等过几日,我自会来帮你。薛嵘多疑,我怕你会遭到不测。”他想让季绀香离开,却又知道这是不可能如愿的事。季绀香根本就谁也不相信,即便是面对曲流霞也没能做到真心相待。 季绀香敷衍地应了,起身拍拍他的肩,说道:“知道了,那我先回去了,以免惹人生疑。宋寄雪认定我是魔域奸细,整日跟着我,你今日突然出手,回去难免又要被怀疑。” 本来能看宋寄雪挨打的,居然被自己人搅合了。 一听她要走,云遗善立刻起身,将她的手腕抓住了。“那你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季绀香:“我有事自会找你,怕什么。若是云遗善那里出了什么事,你尽管禀报我。” 微微一用力,她就将自己的手腕挣出来,跑到徐檀身边将她提出去。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将一把伞留在桌子上。“我走了啊,记得帮我再查查同生咒的解法。” 云遗善眸子低垂着,艰涩地开口:“好。” 直到雨幕中的人走远,隔着水雾努力探寻,还是捕捉不到季绀香的身影。云遗善收回视线,目光沉静地看着对面的茶盏,将那杯中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 唇瓣印上去的位置,带着隐约的红,是季绀香留下的殷红唇脂。 * 雨水拍打在伞面上,又从伞面滑落,化为细细水线,砸下去溅起细小水花,裙边留下一片水渍。 徐檀撑着伞,眼神时不时停在季绀香的脸上,过一会儿又移到前方,接着再次偷偷看她一眼。 在不知第几次踩进水滩,将季绀香的裙子溅上一大块水渍后,她终于忍不住盯着她,开口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徐檀手一抖,有些心虚:“真的能问吗?” “想问就问吧,我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个说书人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假的。” “都是假的?” “也不全是。” 徐檀继续问:“那到底哪些是真的啊?” 季绀香冲她阴森一笑:“比如他说我目中无人,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还说我不择手段恩将仇报,那些都是真的。” 说完了这些,徐檀果然老实了不少,惨白着脸也不知道想些什么,半晌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两人慢悠悠往回走,快到了栖云仙府的山门,徐檀又小声问:“我能不能再问一个问题?” “说吧。” “你当时,是怎么从栖云仙府逃出去的,那么多人去截杀,你又灵气大损,真的有人帮你吗?” 季绀香步子一顿,突然想起来什么,脸上多了些玩味的神情。 那件事既救了她,也是害了她。 不过现在想起来,也不甚后悔。 她拍了拍徐檀的肩,正经说道:“哪有多人能在你危难时出手,这都是外人胡扯,我最难的时的候,都是一个人挺过来。你以后就明白了,当你陷入危难,身边人不捅刀子就不错了,指望旁人是靠不住的。” “所以你......” “所以我就撑着最后一口气逃跑,几乎是靠爬,一身血的上了淞山。” 季绀香没和其他人说过这件事,也不知道是因为下着雨让她心情烦闷还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想找个人说一说自己的过去。那些面对着曲流霞,面对着素和风都不愿意提起的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这种潮湿阴冷的天气下,她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当时,她已经是入了魔的剑宗大弟子,在众人眼中贱如草芥。 可她仍是不甘心,拼了命的想活下去,想逃出栖云仙府,给自己寻一条生路。 于是那时的她,一身是伤逃到了淞山,几乎是爬到了云遗善面前。 皑皑白雪上,蜿蜒出一条刺目的红来,是她身上流下的血。 没人想过,季绀香会胆大到躲在太尊这里,于是她留在云上殿养了三天的伤。 使劲浑身解数勾引自己的这位师叔祖,说尽了不要脸的话。云遗善始终秉持着礼数,正人君子到不像话。 在这三天里,每一日都害怕那些人到淞山,将她抓回去交给秦悯,就更加卖力的哄骗云遗善。 云遗善信了她的鬼话,与她双修不说,还难得说了许多话。 那些话,季绀香已经忘了大半,却隐约还记得,云遗善说想亲自去看看尘世是何模样,想和她去放一次河灯。 和云遗善这种修为的人双修,增益不是一星半点,她的修为不仅大有增进,身上的伤也好了不少,就那么破开看守,从栖云仙府闯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去过。 后来再次和他相见,是她名声大噪,已经登上魔王之位的时候。 那些鬼话她全然没放在心里,自然也不会应诺,甚至还让手下人对云遗善出过手。 最后当然是她的手下被狠狠揍了一顿,自此她也不敢去招惹他了。 云遗善也明白了,当时季绀香说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陪他看河山放河灯,都是骗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季绀香的嘴,骗人的鬼。 我想看到这里的人,基本都是能接受的,但鉴于有人给我打负,还是得再说一次。女主是真的魔王,坏蛋的那种,能当上魔王靠的不是真善美。 谢谢每一个喜欢的小天使,爱你们。 同时感谢肥肠炖蛋小天使的地雷,诚挚发问,你到底吃没吃过肥肠炖蛋?我是真的很好奇 第28章 玉衡书院 回到剑宗时,宋寄雪已经醒了,知道季绀香晚归的事,他并没有多问。知道拐走的孩子都被送回去后,他才沉默着去主殿找张赤云请罪。 季绀香看到他,忽然也不是很想揍他了。 宋寄雪现在心里想些什么并不难猜,她当初也杀了许多恶人,也被不少邪修魔修的怀恨在心,也有许多人因她而死,虽然不是她的错,却也足够让人痛苦自责。 只是放到现在,她已经体会不到愧疚这种情绪是什么滋味了。 几日后,季绀香用了灵粹丹,修为更上一层,也不担心仙剑大会能不能进入前三,只是这刚入宗门不久,进步快得也太让人生疑了。 再说了,徐檀要是进不去,离了她十里之外就会痛不欲生,总不能也将她带在身边。 计划安排的看似没问题,细想却是一堆漏洞。 季绀香暴躁至极,乱七八糟想的她脑子都快炸开了。 还不如恢复修为去干掉云遗善重新做魔王,栖云仙府爱干什么干什么,她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但是冷静下来一想,心中还是觉得不甘,她现在都混进来了,有机会揭开这个谜,为什么不试试看呢。当初被这些人害的那么惨,自然要给薛嵘他们找点不痛快。 自从知道了季绀香的身份,素和风时不时就威胁着她当跑腿的,帮他们药宗干活。 在她第一次跟着医修去妖物一大堆的崖底采药时,有几个怜香惜玉的弟子看不过去了,对素和风提意见,不能让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姑娘干这种又累又危险的事。 素和风的冷笑一直就没停过。 素并且逼迫着季绀香说:“都是我自愿的,素和宗主救了我的命,我总要报答些什么。” 第28节 而遇到危险时,那些看到娇滴滴季绀香,杀妖兽就和切菜一样干净利落,眼睛眨都不眨时,也没人再和素和风提过意见了,反而是遇到困难第一时间叫她。 季绀香也不在意,将徐檀推上去,好让她实战练一练。 曲流霞给她传过几次灵蝶,想要和她见一面,都被季绀香太忙拒绝了。 半月的时间过去,秦芷芙也因为秦鹤的死留在了敷雪楼,迟迟没有回到剑宗骚扰宋寄雪,徐檀也乐得清静。 * 天色渐晚时,晚霞晕在一片浅紫中,一大片都是刺目的红。 张赤云要去一趟主峰,走向山门时,正好碰见一人坐在石阶上看霞云,弟子服都被映出一片红来,从远处看,整个人都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红光。 即便知道这不是那个人,他还是没能抑制住心中激动。 实在是太像了...... 他站在原地看了那个身影许久,心中忽然升起悲凉之感,自嘲般勾起一个笑,继续朝前走去。 季绀香注意到身后有人过来,转身冲他笑了一下。“师父。” 就连眉眼都如此相似...... 他在打量季绀香的同时,季绀香也在打量他。 外界都传,剑修是最容易死道侣的一行,将剑练到出神入化的时候,眼里也就只剩下自己的剑,对情情爱爱没有半点兴趣了。 她估摸着,张赤云就是这种。 居然这么久也没能成家,也不曾听说他有什么心仪的女子。 也不知道剑宗的人是着了什么魔,真就如外界所传容易死道侣。张晚霜父子,包括她自己,一个个都情路坎坷。 “怎么坐在这儿?”张赤云装作不经意看了眼地上的酒,那是素和风自己酿的,都用药宗装药的瓶子酿,因为过去季绀香常常和素和风喝酒,他还误会她有什么喝药的怪癖。 素和风从不将自己的酒分给旁人,居然会因为她帮药宗跑几次腿就慷慨赠酒? “今日天边红霞好看的紧,正好今日无事,我便过来看看了。”季绀香站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师父是要出去?” “嗯,掌门召我们商议仙剑大会的事宜。” 这些事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紧接着又想起了什么,对季绀香说道:“寄雪近日有些一蹶不振,身上的伤也不曾好。听旁人说你进步飞速,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让师父见笑了,都是各位师兄抬举。”季绀香一听这话就有种不好的预感,每当有人夸她就是要交给她什么任务。 果不其然,张赤云紧接着就说:“过几日,玉衡书院的儒修要来栖云仙府,剑宗和栖云仙府接洽一事,我准备交给你,若有什么不懂,去请教你大师兄便是。” “玉衡书院?”她以前怎么没听过。 张赤云点头。“除了玉衡书院,还有云梦泽和其他仙府的儒修,但你资历尚浅,我才让你负责玉衡书院,他们不是什么大宗,若发生了纠纷......也不至于难以平复。” 季绀香顿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玉衡仙府成立门户不久,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门派。要是发生了什么纠纷,就算她动手也是不打紧的。但相比云梦泽和周山那边的,发生冲突就没那么好解决了。 “弟子知道了。” * 季绀香将自己要去接玉衡书院的事告诉了曲流霞,便带着部分外门弟子去接人,徐檀照例也跟在她身后。 接人也就是意思意思,更何况栖云仙府是出了名的仙宗,能出山迎接玉衡书院这种名不经传的小仙宗,已经是给足了面子。 不遇到魔修刻意闹事,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一般都是多走一段路的事。 出了澧城还没找到人,季绀香等的不耐烦了,已经有弟子小声嘀咕:“这儒修就是麻烦,干嘛不让我们和剑修一起。” 徐檀听了,也好奇地问季绀香:“我们是剑修,为什么要接的都是儒修?” 季绀香没急着回答她,反而是好脾气地说:“算了,我们去找找吧,说不准是走错路了。” “娘的,老子最讨厌儒修那群叽叽歪歪的......” 等吩咐完了,季绀香才低声道:“听到他们的话了吧,多欠打。他们那是没遇到厉害的儒修,能将他打得亲娘都不认识。” “可我们是剑修呀。”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栖云仙府的传统。” 仙剑大会带了一个“剑”字,却不单单是比剑,只要不用那些阴损下作的手段,无论修什么的都能上去比试。 五年一次,每次举办都是隆重而振奋人心的。 百大仙门齐聚栖云仙府,自然要安排住处。 许久之前,季绀香还是剑宗大弟子的时候,剑宗每次都是负责接洽剑修。 同行见面,总是分外眼红。 都是互相瞧不起,季绀香又年少轻狂,旁人三言两语就能激得她火冒三丈,拔剑就要跟人拼命,最后演变成带着整个宗门的师弟和人群殴。 这种恶劣事件不止是他们剑修如此。 杭明山的医修会给其他仙府的医修下毒,让他们自己解,解不开就讽刺人家技不如人。最后报复性的相互下毒,时不时有人说话说着说着开始吐血,正在炼丹的突然倒地抽搐口吐白沫。 而阳景宗的,影宗,幻音阁,就连悔过峰的都不例外。平日里如何不和,一到了仙剑大会这几天就空前团结,一致对外。 这种恶习流传了几十年,最后还是因为季绀香而扭转。 周山一个小有名气的剑修,听说栖云仙府第一奇才季绀香是个女子,对她出言不逊还说些下流话调戏。季绀香下手没轻重,将他的腿打断了,害得他连仙剑会都无法参加。 当时周山的人大怒,都吵着要讨个说法,季绀香害怕被掌门和师父责备,就躲去了淞山。 最后云薛嵘在淞山找到她,勃然大怒,正要将她拎出去受罚,云遗善才开口替她求了情。 “走儒修这个道的,脾气都要好些,读的书多,自然废话也多,但好在没那么喜欢动手,和剑修在一起也就好对付些。”若是闹起事,也是动嘴比较多,还经常是儒修之间不带脏的对骂,他们剑宗刚好看个热闹。 其他宗也纷纷开始转移矛盾,将性子互补的放在一起,减少冲突的可能。 徐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出了澧城不久,终于接到了玉衡书院的儒修。 和栖云仙府的儒修相似,他们同样是清俊儒雅的打扮,多穿浅色长衫,看着就让人觉得好欺负。 其中相貌俊俏的修士,手臂上染了一大团血,季绀香见了步子加快走近他,问打头的人。“怎么回事?” “方才在路上不知怎的,云止他从山路上摔了下去,所幸无碍,只是伤了手臂。” 季绀香身后的弟子小声说:“这路我走过,那么宽还能摔下去,小白脸没睡醒吧这是?” 话音刚落,那个叫云止的儒修就抬眸朝他看去,眼神冰凉如寒潭,立刻就让他噤了声。 “既然没事就先走吧,回了仙府让人给他治个伤。”季绀香没注意到他的神情,点点头就转身了。 在她转身后,云止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寒凉如水的目光忽而变得明亮,他低头,脸上带着些浅淡的笑意。 * 黑市中,曲流霞正慌乱地踱着步。“唔......唔唔!” 他有些不耐烦,瞪了一眼被绑住还被封住口的人。 “又不是我抓你来的,对我唔唔唔有什么用,我敢放了你吗?” “唔唔!唔唔......”绑着的人一张白净的脸憋到通红,眼泪都快被吓出来了。 曲流霞无可奈何,烦躁的将他的封口咒解了。“行了......” 云止红着眼眶显然被吓得不轻,嗓子都哑了:“为什么抓我来?我什么都没干!” 曲流霞叹口气,幽幽道:“为了谈情说爱,你牺牲下,完事了会把你送回去。” 云止:“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晚了点,因为觉得不对改了一下文,见谅哈。 这个地方想必大家都看懂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琳风疯、筱颜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上药 玉衡书院领头就是他们的掌门,是个相貌年轻的男子。 季绀香知道不能按照外貌判定一个修士的实际年龄,但他们的掌门还是给季绀香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只因她才和徐檀说过“儒修的脾气都比较好”。 这位掌门正因为大弟子带着几个师弟乱跑,中途走丢两个,废了许多时间找到,那个叫云止的还从山路滚了下去,将他气得青筋暴起,手指颤抖地指着他们怒吼:“蠢货!我都说多少遍了!怎么就带了你们这几个不争气的来,净给我丢人现眼,看看自己是什么样,脑子呢!要死啊你们,路上又是招惹妖兽又是摘毒草!书都读到狗肚子去了!要不是我看的紧,还没到栖云仙府,人都要死光了!” 剑宗的弟子见到这一幕,先是小小的惊讶,接着就装作听不见,实则探着耳朵听他们挨骂,一个个都幸灾乐祸的。 季绀香回头看了一眼,那些玉衡书院的儒修们多是低着头愁眉苦脸,唯独那个受了伤的,神色冷淡浑不在意,仿佛被骂的人没有他一般。 她刚看向他,那人就察觉到了似的,本来有些疏离淡漠的眼神,放到她身上,又变得温和起来,面上还带着几分似笑非笑。 “奇怪。”季绀香将头转过去。“这小白脸看着挺眼熟啊。” 她确定自己和此人不曾相识,只是不知道为何有种熟悉感。 徐檀提醒道:“你记不记得那个云梦泽的小公子?” “你是说虞墨?” “对啊,他长得也挺......”小白脸的。 看着就文文弱弱,一拳就能打吐血。 “应该是吧。”季绀香点点头,不再多想。“反正这些修儒道的,看着都不经打。” 等一行人到了栖云仙府,季绀香走得慢了些,和玉衡书院的掌门聊了起来。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季绀香正在上石阶,兴许是踩到了青苔脚滑了一下,身子刚一偏就被人稳稳拖住了。 她发丝一荡,扫过身后人的脸颊,隐约能闻到雪莲的冷冽清香。 站稳后,季绀香回头向那人道谢。 这才看清那人......是那个受了伤的小白脸。 第29节 方才扶了她一下,伤口怕是又撕裂出血了,手臂处的被染红的衣袖再次濡湿了。 那人眉头也不皱一下,淡淡道:“看路。” 季绀香只好客气一下:“一会儿我给你拿些伤药吧,都是我才让你又伤重了。” 一般这么说完,旁人都会回道:“不要紧,这怎么能是你的错?” 她以为儒修,都是数一数二的重礼法教条,心思也活络,与人相处格外的文雅谦虚。 “那就多谢了。” 听到回答后,季绀香以为自己听错了。 掌门见到平日里见到女子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的弟子,终于出息的学会拱栖云仙府的白菜了,赞许地对他点点头,然后对季绀香说道:“莺时姑娘,当真是心地善良啊。” “哈......那倒也不是。” “姑娘过谦了。” 她真不是...... * 玉衡书院的儒修因为初来乍到,一个个都规规矩矩不敢放肆,待人接物都显得十分拘礼。 等将众人安排好住处后,那个叫云止迟迟站着不动,神色颇为复杂。 季绀香还当他是不满意这样的安排,难得有耐心过去问了问:“公子可是有什么不满,我们可以再商议。” 隐去魔气和修为的云遗善,再次假扮成了旁人接近季绀香。 知道了玉衡书院会来剑宗,而且是由季绀香负责,他没有多少犹豫,抓了玉衡书院一个话少相貌最好的儒修,自己顶了他的身份...... 等到他想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傻事后,季绀香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我不愿与旁人同住。” 季绀香心中觉得他矫情,却还是爽快道:“这个好办,我们剑宗最不缺的就是房子。” 这话倒是真的,虽然上次云遗善来闹了一出将剑宗夷为平地,柳槐山和器灵宗的没多久又给他们恢复了原状。 “还有一事。”云遗善侧身,居高临下看着季绀香。 阳光照下来,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投映下一小块阴影,让他的眼眸显得晦暗不明,难以看清楚此刻是何种神情。 季绀香也没能注意到,在阴影下蛰伏的的汹涌暗潮,深刻到像是要将她融入骨血。 “还有何事?” “你说,要给我上药。”云遗善脸色自然,毫无羞愧的意思。 “......”她记得自己说的好像是给他拿伤药,什么时候说过要给他上药了? 徐檀听到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瓶伤药递给季绀香,目光还带着些鼓励。 她瞪了徐檀一眼,叹息一声表示认栽。“那好吧......” * 玉衡书院的那几个修士个个都伸长脖子好奇地打量季绀香,对于她会亲自给云止上药这件事心生羡慕。 “要是摔下去的是我就好了......” “我也愿意摔下去,早知道这么美人亲自上药,摔我两只胳膊都行。” “少做梦了,那是云止他长得也不错,换了我们啊可不一定。” “人家栖云仙府什么俊杰没有,能这么肤浅,去去去......” 一群儒修眼红地看着季绀香给同门特殊对待,都想将云遗善提出来揍一顿。 季绀香正好闲来无事,对她来说也无甚在意,只当这儒修也是见色起意,起了什么隐秘的心思。 云遗善坐在季绀香对面,自己将衣袖扯上去。 唰得一下,衣料黏着干涸的血块一起扯走,季绀香光是看着都疼,对方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和她印象中受点伤就嘤嘤鬼叫的儒修不同。 如果只是为了在女修面前争口气装的,那倒也不必。 修士并不严苛遵守男女之防,因此她给云遗善上药这件事,也不会有人无聊到说闲话,但这种事本来是跟她无关的。 季绀香上药的不算温柔,直接将药撒在伤口上,没有包扎也没有多余的嘱咐,站起身就朝外走。 云遗善克制着不让自己流露出什么让她生疑的神情,等她一走,那些师兄师弟包括掌门都一拥而入。 “诶,师弟你平日里和姑娘说话都脸红,今日怎得开窍了?” “莺时姑娘可有对你说些什么,你快说来听听......” 无论旁人问了什么,他都沉默不语,直到有人好奇地问:“你不会是真的喜欢莺时姑娘吧,剑修可高傲得很,尤其是栖云仙府的剑修,个个眼高于顶,你真的喜欢她,想好了?” “嗯。” 他轻轻点头,语气平静清晰。 “想好了。” * 翌日早,季绀香正在教授徐檀功法,徐檀始终心不在焉,强打起精神也还是让季绀香看出了她用心不专。 随即收了剑势,抱着手臂没好气地问她:“你这是在想宋寄雪呢?” 被季绀香一针见血的指出来,徐檀惊得一颤,慌乱的目光闪躲,不敢直视她说点什么。 见季绀香抿着唇不说话,又怕她生气,紧张地抓住她的手臂,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宋师兄近日都不太对劲,和大师兄......” 季绀香知道,徐檀可能是真情实意将剑宗的人当成了家人,将张赤云当成了师父,也是真心实意喜欢宋寄雪的。 细想来,她在青河宗过得不如一条狗,整日面对的都是殴打和谩骂,自然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 徐青琅和他妻子早就死了许久,留给徐檀的除了被封印的宝贝外,就是一脸难看的印记和孤苦无望的以后。 好不容易来到剑宗,有一个依身的地方,有人关心她对她好,还有一个虽然冷漠却英俊的师兄冷着脸教她练剑。 不心动太难了,换了任何一人,都要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季绀香看了她一会儿,冷不丁开口。“若是张赤云,或者是宋寄雪,他们让你杀了我,你会怎么做?杀了我就能继续留在栖云仙府,你会怎么做?” 徐檀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惊得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但反应过来季绀香是认真的在问她,不假思索答道:“我不可能对你动手的!” “为什么?”就算徐檀说了,她也不一定会相信。 能不顾一切站在她这边的人早就死了,死了快一百年。她都快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了。 “你救了我,还一直帮我,虽然......虽然你脾气不好,但总是在帮我,也没有真的杀了我。” 徐檀说得真情实意,季绀香听着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说不上高兴,也实在是没什么好高兴的。 季绀香以前一直想要有人能站在她身边,不顾一切的护着她,不因为任何利益牵扯,只因为是她。 等到了现在,徐檀说会站在她身边,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乎了。 以前没得到的东西,现在问出来只是出于她的执念。那个时候没得到,现在就算得到了,也和当时不一样了。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不必和他们作对,只需要去做对自己有益的便是。站在我身边,一般都没什么好下场。”季绀香说这番话也是真心实意。 徐檀只是比较懦弱,但足够真诚,单纯到对她言听计从。 如果是很久以前的季绀香,应该会很喜欢这种听话又胆子小的姑娘。 莺时死后,她见到这种姑娘就烦躁。 与其说烦躁,不如说是害怕。 季绀香看到她们,就感觉她们每个人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些莺时的影子。 同样的怯懦,胆小,说话都不敢大声,偏偏眼神清澈坚定,笑起来让人心情都变好了一般。 莺时是她捡回来的一个小姑娘,是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在栖云仙府格格不入。 小丫头喜欢张赤云很久,季绀香都能看出来,她自己却只敢背地里关心,直到死也没说上一句喜欢。 季绀香看到徐檀这样的人,就忍不住想起来,栖云仙府那么修士都要她死,只有一个凡人拼了性命要护住她。 凡人的命如此脆弱,一下子就碎了。 也是因为这些,她才会寻找复生之术,只因甫一开始,她想复生的人就是莺时,而不是她自己。 栖云仙府有秘术,能起死回生的秘术,能占了这处曾满是妖兽的仙山,还能让此地的灵气百年不绝。 张晚霜说,因为此地有山河之灵。 这话,鬼才信。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对手戏,吃醋加暗搓搓搞事的对手戏 现在不是要女主掉马,而是等男主掉马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ste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醋意 仙剑大会不日将举行,栖云仙府要做好一切准备,包括清除仙府周围的隐患。 澧城最难治理的就是黑市中的交易,尾沨死去后,云遗善又杀死了找宋寄雪寻仇的邪修,一时间,澧城的修士无论好坏都夹起尾巴做人。 他们安分了,剑宗弟子也就舒坦了。 阳景宗的管辖地霖水镇一时间迎来不少邪修,都是从澧城跑去避风头的。 钟霁作为阳景宗少主,自然要担起责任,伤好了就主动下山除祟。 叔父认为这事也有剑宗一份,让他去将剑宗的宋寄雪拎过去当苦力。 他记得宋寄雪受了重伤,应当还在养伤,便想要拒绝,一个师弟突然小声提醒:“师兄,你可以叫上剑宗的那个女修,我听杭明山的人说她很能打!” 钟霁眼神微微一动,又正色道:“没出息,想着让姑娘保护你。” 第30节 说这话,基本就是同意了。 因为宗主比较花哨,阳景宗的主殿前种了不少花花草草。钟霁想到了季绀香,就偷摸摸将叔父的爱花折了一大把。 本来整齐的花圃多了一块不协调的斑秃,他还威胁身旁人:“都不许说出去,叔父要是知道了,我第一个找你们算账。” 到了剑宗,钟霁和张赤云禀明来意后,带着人亲自去找季绀香,路上还碰见一堆儒修在念书,他扫了两眼也没有在意。 手上抓着一把花,一想到送出去后能见到季绀香的笑脸,钟霁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有眼尖的儒修看到了,戳了戳云遗善,说道:“诶,云师弟,你说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吧?看他衣着不凡,定然是个少主。手里拿把花,看他笑的,八成是找哪个心悦的姑娘了。” 云遗善脸色忽的就阴沉许多,眼神冷飕飕地望着钟霁离去的背影。“是吗?” “也不知剑宗女弟子统共有几位,他喜欢的是哪一个?” 那位儒修还没注意到自己师弟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刚一扭头,就发现方才还在身边的人不见了。 “诶,云师弟人呢?” * 季绀香暴躁地教完徐檀后,坐在石桌上一脸阴郁地想着仙剑大会的事。 这个时候钟霁来敲门,第一反应就是杭明山的人又要拉她去做苦力了,于是更加暴躁地吼了一声:“我病了!不去!” 钟霁脸色一僵,敲门的手顿住,小声问道:“莺时?你没事吧。” 季绀香一个翻身起来,立刻跑去开门,面带歉疚道:“对不起啊钟师兄,我还以为是药宗的人......” 见她低着头,像是在羞怯,钟霁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没关系,我近日也有听闻,素和宗主时常让你去帮他们药宗的忙,实在是太难为你了,竟让你一个弱女子保护他们这些男子。” 他刚说完,就将一把花拿出来,脸上泛着红晕,不自在地咳了咳,偏过头去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这是我......” 话还未说完,手被什么猛地击中一般,突然颤了一下,一把花掉在地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又被人从后推了一把,一个趔趄后,娇艳的花被他自己踩在了脚底。 钟霁愤而回身,怒瞪着身后的同门,咬牙切齿道:“你想干什么?” 同门也是慌乱不已,战战兢兢解释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被人打了一下,就摔倒在你身上了,我不是有意的!” “哪有人打你!” 钟霁想不想在心悦的女子面前发怒,强压着满腔的怒火,对季绀香说道:“这花......算了。其实今日来,是阳景宗要下山除祟,问剑宗借些帮手,听闻你的身手很好,张宗主一力推举你来。” 季绀香脸上维持着微笑,心里却是:“放你娘的屁,明明是自己要我去还说什么张赤云建议的,一天到晚把我当畜生使,都是狗男人。” 她心里骂了几句,却还是装作很开心地答应:“我一定会尽自己所能的!” 接着将徐檀拉过来拍了拍:“徐檀也很厉害,能将她也带去吗?” 钟霁一口答应。 云遗善站在不远处,能看到钟霁看向季绀香的时候,眼里有毫不掩藏的情意。 他五指用力收紧,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不忍有些后悔刚才那一下没有打重些, 季绀香正在和钟霁说话,余光瞥到一抹淡青色长袍,抬眸朝那处看去,便见到“云止”正站在那处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像是愤怒,也像是......难过? “云止?” 她唤了一声,云遗善便走了过去,没有理会其他人的目光,直直走向她身边,几乎是刻意一般,踩在地上本还算娇嫩鲜艳的花朵上,花瓣被碾碎在土里。 “师父说,让我来帮你。” 没有多余的解释,简单的让人不敢置信。 季绀香望了望他弱不禁风的样子,问道:“你确定他是这么说的。” 云遗善点头“是。”就算不是,回去了也能想办法让他改口。 总之...... 他眸色暗了暗,唇角还噙着一抹温柔的笑意,让人不忍拒绝。“你不想我去吗?” 钟霁看到云遗善走过来时,眉毛就不高兴地皱成一团,不仅是他离季绀香如此近,连神情和语气都让他无端生厌,冷硬地直言:“既然是客,怎有让公子赴险的道理,栖云仙府的内务事,自然有我们会处理。” 云遗善轻瞥了他一眼,目光继续对着季绀香,又说了一遍:“师父让我来帮你们。” 季绀香想了想,委婉地问道:“你杀过妖兽吗?” 她是真的怀疑这小子弱不禁风,来个妖兽会被吓到躲在她背后嘤嘤哭。 “自然有过。” 钟霁对他有莫名的敌意,疑惑道:“怎么可能,好端端的让你来帮忙。” 云遗善:“这是我师父的话,也是我自己的意思。” “你不拖后腿吧。”钟霁的语气很是瞧不起。 “算了”,季绀香打断他们,“那就来吧,别添乱就好。” 说不定只是想跟去看热闹,什么他师父让帮忙,简直鬼扯,这人说谎都不会,她都不忍心拆穿了。 见季绀香发话了,钟霁就不再阻拦,同意云遗善跟过去。 一路上云遗善都只是沉默地跟在季绀香身边,徐檀和季绀香说话,他就安静地听着。 只是一直跟在季绀香身边,几乎不给钟霁单独与她说话的机会。 季绀香注意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心中了然, 都说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尤其是情意。 只是她想不通,一见钟情,哪来的情意。 对于这些,她自然是不甚在意的。好歹也占了个美人的名头,成了魔王后倾慕者也是前赴后继。 那时候的她可真算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见到了,几乎人人都是对她有所求,她看多了觉得腻烦,来一个打一个,后来就没人敢跑到魔域的大殿念酸诗了。 想到这些,季绀香看云遗善的目光又变得戒备起来。 这小子是个儒修,不会也要天天写诗作赋吧。 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化,云遗善微微一怔。问道:“怎么了?” “没事,你......”她咽回心中的疑问。“你的手臂,还疼吗?” 他摇摇头:“不疼。” 钟霁刻意走得近些,听到两人的对话后磨得牙疼。 “莺时,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他没忍住,直接伸手去拉季绀香。 即将触碰到她的时候,手腕却被箍住,无法再向前一寸。 云遗善的手指刚好压在钟霁被打中的位置,不仅让他无法有丝毫的动作,还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你想做什么?松开!” 季绀香挑了挑眉,非但不劝,还看好戏地往后退了一步。 云遗善瞥到她的动作,手指一松,将钟霁放开了。 钟霁恨恨道:“我和她有话说,干你何事!” “男女授受不亲,公子应当注意举止,莫要失了分寸。” 季绀香笑了一声,两人同时扭头看她。 “......” “咳咳!我说,钟师兄,你有什么便说吧,我就在此处听着。”季绀香实在不想因为这种事纠缠,她只是觉得两个男人争风吃醋的样子好笑。昨日让自己上药的时候可没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扶人的时候也是积极得很啊。 钟霁只是不想让季绀香和旁人离得那么近,哪来的话要交代她,一时间也梗住了,赤红着脸转身,丢下一句别扭至极的“忘了”。 等转身后才将袖子扒开,定睛一看,手腕上一片青紫,可想而知刚才那儒修是用了多大的力。 他居然还没有一个小白脸力气大! 钟霁脸色阴沉,整个人都低沉了不少,几个师弟纷纷上去安慰。 “师兄要是气不过,我们帮你教训教训那个不识眼色的东西?揍他一顿什么的......” “就是,一个破落仙宗的小白脸,也配喜欢剑宗的内门弟子。” “要不一会儿不管他?” 钟霁一口否决:“不行,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光明磊落的不学,去搞这些下作手段,都给我安分点。” “那一会儿我们吓吓他,让他出个丑总行吧......” 这回钟霁只是皱眉,却没说不行,他们就高高兴兴去商量怎么整人了。 徐檀离得近些,听到他们的谈话,小声告诉了季绀香。 “怎么办呀,他们......” “嘘”,季绀香示意她不要让人知道了。“这倒是给我了点提示。” 阳景宗的少宗主可以进藏书阁,钟霁又刚好喜欢她,却不一定会放她进去。 那要是钟霁置于险地,被她舍身相救,会不会就彻底死心塌地爱上她了。 徐檀悄默默瞅了眼面容清隽的青衫男子,有些不忍道:“我们帮帮云公子吧,那些人要欺负他,我们不能眼看着他被欺负啊。” “为什么不能?”季绀香奇怪地问道。“又不是欺负你,多管闲事做什么?” 徐檀只好闷声不说了,同情地看向云遗善。 作者有话要说:师叔祖:除了我,和任何人都是授受不亲 第31章 算计 修为高深到了云遗善这种地步,只要愿意,就能听见万里外的声响。 阳景宗那帮人想要算计他,这些他都听到了,也包括季绀香说的话。 她是想要袖手旁观的。 听到她这么说,云遗善并不例外,却还是忍不住失落。 又不仅仅是为自己失落,也是为了她。 第31节 季绀香过去是个嫉恶如仇,会对弱者仗义相助的女子。 能让她入魔又心性大变的事,就连曲流霞也不知道,他寻了许久,还是不知那时的她遭遇了什么。 * 霖水镇临近澧城,有一处较大的瀑布,顺着水源就是霖水镇。 近来有镇民说水中有异味,后来到水源处一查,才发现瀑布下的水塘里飘了好几具泡胀的尸体,胆大的镇民将尸体打捞出来,连续好却发现那些尸体啃得面目全非,还以为是山里野兽吃人。他们好几天都不敢喝这条河的水,没过多久尸体又出现了,这才吓到去求助阳景宗。 钟霁带着他们一同到了瀑布的上游查找,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野兽伤人。 阳景宗善驭兽,宗主养了多年的白鹰也叫他带了过来。 每当白鹰靠近的时候,徐檀就白着脸躲到季绀香身后。 “那只鸟会不会咬人?” “不咬人养它干嘛,还不如养狗,阳景宗驯养的都不是一般灵兽,这白鹰凶猛起来平常修士还真对付不了,眼珠子都得没了。”季绀香只是随口说了几句,徐檀就哆哆嗦嗦地抓着她袖子不敢再看。 钟霁听到了,立刻回头说:“小白虽然凶猛,但绝对不会随便乱咬人,不用怕,它可听话了。” 说罢招了招手,头顶盘旋的白鹰降落在他手臂上扑腾着翅膀,锐利地眼眸锁紧季绀香,歪头冲她叫了几声。 “莺时,它要你摸它呢。”钟霁笑着将手臂伸过去一些,季绀香强忍满心抗拒。刚向白鹰伸手,它就受了刺激一般猛地啄下去。 身后人有力的手臂将季绀香拉扯过去,她撞在那人宽阔的胸膛,又是熟悉的雪莲香气,浅淡到好像是她的错觉。 “小白!”钟霁把突然伤人的鸟扯回去,云遗善护着季绀香的手臂上已经见了血,外层衣衫被撕裂不说,还留下一小块血肉模糊的伤。 而她被一臂环在怀中,及时躲开了。 云遗善正准备抱住季绀香,将那只还在扑腾的鸟隔开,受伤的手臂就要触上她的时候却突然停下,不愿将血染在她干净的衣服上。 季绀香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眼睫眨了眨,抬起脸朝他看去,云遗善正好低头,冰凉的发丝随即倾泻而下,滑过她的脸颊,和她满头青丝缠乱在一起。 “还好吗?” “嗯。”季绀香点点头,手掌推了推,从他怀中离开。 察觉到怀中的温暖突然离去,云遗善的手上空落落的,唇线抿成一个冷冽的弧度,目光正看着那只白鹰。 钟霁好不容易让突然狂躁的白鹰安分下来,就赶紧走向云遗善向他赔礼道歉。“云公子,实在抱歉,我没想得到小白突然就......它平日不是这样的。” “无事。” 云遗善态度冷淡,也不知道是不把这伤放在眼里还是不把钟霁放在眼里。 堂堂阳景宗少主,在栖云仙府都是被人敬着的,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这种气,尤其是对方还是个不出名小仙宗的儒修。 钟霁脸色也好不到哪去,掏出一瓶药递给云遗善。 “不必了。” 另一只小巧漂亮的手接过去,将药瓶晃了晃。“钟师兄不用担心,我会给他上药的。” 这可是素和风的回春膏啊,就这么随手送人,败家子! 虽说素和风给药取名极为恶俗,什么回春膏芳华丹醉梦死,听着就不正经。 但经他手的药都是极好的,用了回春膏,小伤三天好,大伤七天好,解毒疗伤都能行。 季绀香是求着他都不带给的,钟霁果然只是个小孩子心性,一赌气整瓶送出去,等他冷静下来肠子都要悔青了。 反正旁人不要,还不如她顺手接下。 “随便你们。”钟霁一听季绀香要给云遗善上药,火气更是猛烈了,冷硬地说完转身就走。 云遗善眼中略带笑意,问她:“这是你自己说的。” “这还能有假?” * 阳景宗的人很快就用灵兽找到了问题,靠近瀑布的地方有一具死尸,看打扮也是普通的镇民。 脸上就像是被野兽啃过了,烂的看不出本来模样。 徐檀仅仅是远远忘了一眼,就差点恶心得吐出来,扶着树大口喘息。 云遗善背过身去,装成一个没见过什么血腥场面的儒修。季绀香拍着徐檀的背,笑嘻嘻道:“别害怕呀,过来看一看,看多就没事了。这算什么啊,更恶心的多了去了,你见过那种肠子......” “呜呜呜你别说了,我不听......”徐檀反胃得眼泪都出来了,季绀香还要故意拿她寻开心。 “啊啊啊!我的娘啊!快跑!快跑!” “我靠!这什么东西!” 季绀香还在逗徐檀,却听钟霁他们尖叫着从尸体边上躲开。 那尸体的肚子里突然破开,钻出一窝蛇来。 徐檀听到声响脸色惨白地回过头,刚好看见这一幕,又是—— “呕——” 季绀香也惊了,眉毛皱得紧紧的。“有修士以人肉饲养妖兽?” 阳景宗的弟子跑过来,喘着气说:“小师妹懂得挺多啊,还真说对了,也不知哪个杀千刀的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这是在尸体肚子里孵化,生出来就吃人肉的蛇,可不就是妖兽。遭天谴的东西,死了这么多人,他得养了多少啊?” 白鹰盘旋着,叫声惊起林中飞鸟。 季绀香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转身就见到一个身影挥刀朝云遗善劈过去。 “云止!” 云遗善掌中凝的气因为她的转身,一下子又散去了,等着她出手相救。 长剑一横,刀刃相接,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铛的一声过后,对方身上盘着的长蛇迅速朝她咬过来,季绀香翻身躲过去将蛇头斩下,一脚踩在还扭动的蛇头上,嘲讽道:“就这么点能耐?” “当然不止。” 来人是一名身材称得上瘦弱的邪修,面无血色的脸上一双眼睛锐利到骇人,眼瞳太小,眼白又太多,看着十分怪异。他的肩上还攀着两条通体乌黑的蛇在吐信子。 说完后,他吹了声口哨,从土堆里,树上,包括水里都爬上了许多蛇,又不仅仅是蛇,还有其他妖物。 “啊啊啊啊啊我的老天爷!” “太恶心了,救命我要疯!” “滚滚滚别过来!” 到处都是变了调的尖叫声,徐檀吓得边哭便跺脚。 季绀香也是恶心随着烦躁一起,云遗善将她往后一拉,避开了一条差点扑上来的蛇。 “栖云仙府的修士,吃了以后必定是对修为大有增益啊,今日可真是赚了。” 白鹰发出尖利的鸣叫声,猛地俯冲下来,朝邪修的眼角啄下去,和两只蛇缠斗起来。 另一边钟霁他们虽然又害怕又恶心,却还是能轻松对付这些妖兽,用法阵和灵器将它们镇住绞杀。 而这妖兽也不知还有多少,像是杀不尽一般。 一只蛇从树上掉下来刚好咬了一个弟子,他狂叫着倒地,身边人立刻给他喂了解毒的丹药。 灵气化箭,将地上扭动的黑蛇给削断。 身为阳景宗的少主,自从上一次受伤,他只要下山就会带着许多法宝,这次也不例外。 一个歪魔邪道而已,倒不必放在心里。 “都不许自乱阵脚,自己驭兽,用灵阵驱散妖兽。” 等他说完,其他弟子也冷静下来,强忍着恶心开始驭兽。 钟霁拿出一根短笛吹了几声,树林间忽然有了动静,无数鸟雀从林间飞过来。 阳景宗最善驭兽,此地灵气浓郁,被钟霁这么一唤,林间妖兽几乎都过来了。 邪修一看时态不对,立刻就要逃跑,被白鹰追着啄。 见事态稳定了,季绀香就拉着魂都被吓飞的徐檀去河边洗手,徐檀望着水面迟迟不敢把手放进去,还问她:“刚才这水里爬出了蛇,会不会还有啊,要是咬了我们怎么办?” 没等季绀香嘲笑,钟霁安抚了受伤的弟子,走到她身边说道:“已经查清楚了,是有人修习这种邪门功法,想学我们阳景宗驭兽,真是可笑,简直是东施效颦。” 季绀香赞同地点头。“人抓到了吗?这么多的妖兽总不会是他一个人养的,兴许还有同伙。” “尚未得知,我们准备在周围探查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因为这里靠近瀑布,水声震耳欲聋,徐檀听不大清他们说话,也不想靠近那一地的妖兽尸体,便往阳景宗的弟子那里靠去。 “你确定没问题?” “放心吧,绝对没问题。食腐兽不吃活物,怎么可能有事,你看那小白脸弱不禁风的,一会儿把他骗进那个山洞,刚好碰见食腐兽在吃死人,吓都吓死了。我们再设个结界,不让他出来,带着莺时姑娘去见他的丑态,我看他还怎么抢师兄的心上人。” “这会不会太过分了......” “怕什么,一个无名小卒,能把我们怎么样?要怪也只能怪他胆子太小又没见识。” 徐檀听到这些,又偷偷转身想离他们远点,正好被一人察觉到。“诶?徐师妹!” 一个修士抓住她的手臂,神情严肃道:“你刚才都听见了吧?” 徐檀摇头:“没有没有,你说什么呀?” “绝对听见了。”那人笃定地说完,拍了拍她的肩。“徐师妹你也看到了,那小子死皮赖脸跟着莺时姑娘,你肯定也看不过去是不是,他怎么能跟钟师兄比,我们替莺时和师兄打抱不平,你可不许说出去。” 说完后为了不让徐檀去通风报信,继续说:“你就跟着我们吧,以免过会儿说漏了嘴。” 徐檀不敢反抗,只好点着头答应了。 季绀香洗去手上血污的时突然想到什么,站起身对钟霁说道:“钟师兄,我想起来自己掉了一件东西,我回去找找,你能在这里等我一会儿吗?” “我陪你去吧,不然你遇到什么......” “不用了我很快就回来。”不等钟霁说完,季绀香就往来时的路跑去。 云遗善望着她的背影,似乎明白了什么,扫了钟霁一眼。 正在这时,几个阳景宗的弟子冲着云遗善挥了挥手:“喂!那个儒修,你跟我们过来找找,别傻站着不动。” 钟霁眼眸微睁,欲言又止了半天,却还是没能说出口。 云遗善冷冷地看着他们,走了过去。 第32节 * 季绀香一手持剑,一手掐着邪修的脖子,看着他苦苦求饶,满面笑容地说道:“我不杀你,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什么......什么忙?你说的我都照做。” “去杀了穿的最花哨的男人,他就是阳景宗的少主。你帮了我,我把他那只白毛鸡的灵核送给你怎么样?” “那是只灵兽....”邪修想到那只凶猛异常的白鹰,弱弱地提醒道。 季绀香恶狠狠将剑刃一压,在他脖子上割出一道不浅的血线。“用得着你提醒我?再废话,我直接剁碎了你。” “我做我做!求求你!” 季绀香起身,丢给他一颗灵丹。“去吧,我只要你去杀他,失败与否不重要,懂吗?” “是是是,听姑娘的。” 作者有话要说:全是师叔祖的助攻就对了 恋爱真难啊 事业心女主总是打打杀杀的 第32章 失策了 等到云遗善走近,徐檀更加慌乱,不断用眼神告诉他别过来,全都被他无视了。 而云遗善走到她面前后停住了,对她说:“不要走太远,你留在这里。” 他记得季绀香和徐檀之间有同生咒,要是离得太远可能会出事。 “走不走啊,别磨磨蹭蹭的。” 云遗善冷冷道:“我何时说过要与你们同去?” “你跟过来不做事的!不说了要帮忙吗?”本以为云遗善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他这么硬气,倒是更激怒了几人。 云遗善面色平静,眼神十分冷漠,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 “想不想去可由不得你。” 说着就像是要动手了,徐檀一惊,私心上不想看他们欺负无辜的人,又不能将这事抖出来,抓着云遗善就要跑去找季绀香。 手指还没碰上去,就被云遗善轻飘飘地避开了。 她一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钟霁朝几人看过来,皱着眉喊道:“你们干什么呢,安分点。” 连他都发话了,几人也不好再做些什么,只能愤愤地瞪着云遗善。 没多久,季绀香回来了,冲钟霁招了招手。“钟师兄,我回来了。” 云遗善和徐檀都迎上去,她莫名有些害怕身边的人,总觉得对方冷冰冰的很不好说话,有时候看人的眼神和季绀香还有点像。 他一走,那几个弟子又开始讨论:“这什么玩意儿啊,他居然不去?” “一会儿把他推到水里怎么样?” “水这么急,又有瀑布的,出事怎么办?” “你傻啊,往水浅的地方推啊。” “谁推?” 说话的弟子想了想,突然看到地上的死蛇,灵机一动。“有办法了,驭兽吓他一跳,让他自己摔下去!” “让小白来,小白肯定能吓到他!” 季绀香正和钟霁说这话,眼神有意无意瞥过树林,抬起的袖子边缘处沾上了血渍,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云遗善记得,刚才她离开时是没有的。 嗖得一下,一支前端锋利的树枝飞过来,猛地刺向钟霁。 “小心!”季绀香惊呼一身,闪身就要挡住他。 就在木枝要扎在她身上的时候,一片白遮住了她的视线,随即听到皮肉被刺穿的声音,以及云遗善轻微的闷哼声。 季绀香的身体被他圈在怀里,比起保护,更像是情人相互依偎,以至于很多人都没有反应及时。 “云止......你还好吗?”季绀香有些意外他会替自己挡剑,手摸过去,掌心红了一片。 而云遗善像是卸了力气,下巴枕在她肩上,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脖颈出裸露的肌肤上。 那股清淡的香气此刻终于清晰了一些,季绀香眨了眨眼,甚至感受到了他胸膛心脏的跳动。 被破坏了计划,她现在应该是很生气,但是难得有个人遇到危险挡在她身前,一时间心里的怒火还来不及聚起就消散了。 钟霁愤怒地要去追那邪修,刚一回头要叫上白鹰,却见白鹰利箭一般俯冲而下,朝着季绀香的位置去了。 季绀香真以为是朝着自己来的,抱着云遗善往一边躲,猛地踩在石头上往后趔趄了几步。 白鹰已经到了她眼前,扑腾着翅膀要啄她,钟霁怒喝一声要阻止,眼看着季绀香站到了河流边,下面是湍急的瀑布,他一时心急就喊了一声。“莺时,你站住别动了。” 刚一说完,季绀香扶着云遗善躲避白鹰,脚踩在死去的妖兽身上,身子没站稳往后倒去。 扑通一声,她和云遗善双双掉进了湍急的河水。 阳景宗的弟子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失策了......” 徐檀吓得惊叫一声,跑过去看,却无奈地发现,两个人刚一落水就不见了。 钟霁脸色凝重地看向瀑布,猛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扭头怒吼:“现在所有人一起去找人,找不到都别回去了。” “是是是......” * 冰凉的水浸透了季绀香全身,她的第一反应是要拔光白鹰的毛,炖了汤让钟霁喝下去。 这个想法刚进入她脑海,一阵疼痛后就失去了意识。 云遗善落水后仍是紧抱着季绀香,奈何她条件反射地反抗,两人就被冲散了。 季绀香的脑袋撞到了石头,迷迷糊糊被冲走了都不知道。 最后还是找到了季绀香,将浑身湿透的她抱上岸,放到了一块巨石旁。 抬了抬手,树枝就被削断,自己掉落了下来。 手指点了点一团火焰升起,身边多了暖烘烘的火光。 季绀香靠在云遗善怀里,摸到她额头的伤后,云遗善顺手就将伤口治好了。自己的伤却一直留着。 直到季绀香醒来,她是被疼醒的。 先是疼得皱眉,睁开眼看到云遗善,就推开他转过身去,看了看手心。 果然出现了一个“徐”字。 同生咒开始起作用了。 疼痛开始愈演愈烈,她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捂着额头,咬牙忍了许久,最后还是疼得哼了一声。 季绀香快疯了,她现在必须得回去。 刚站起身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被云遗善接住了,她几乎失去理智,疼得快哭出来。“我要回去,找徐檀。” 云遗善没想到这里已经超出了距离,而同生咒显然是发作了,看季绀香疼得厉害,便将她打横抱起往回走。 “睡一会儿吧。”若他现在用瞬行术离开,会被季绀香识破。 季绀香疼得睡不着,被轻点了一下失去了知觉,云遗善便带着她离开,一直回到落水的地方,徐檀他们早就不知去向。 云遗善便带着她悄无声息回到了剑宗的房间,看了眼门口散落的花枝,再一次从上面踩过去。 此时的徐檀和钟霁还在顺着河流往下找,越找越远。 想到同生咒,徐檀手都开始发抖,都要急哭了。 季绀香在栖云仙府则是被疼得醒了过来,趴在云遗善身上吐了一口血,呜呜呜的哭出声。“好疼啊......” 云遗善摸摸她的头发,嗓音干涩:“我去把她找回来。” 有一些事,季绀香很少对其他人提起,比如怕疼这件事,只有鲜少几个故人记得她是个很怕疼的人。但她总是在受伤,各种各样的苦痛都轮番试过了。怕是没有用的,无论多疼,她都只能忍着,因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眼泪和胆怯是她不需要的东西,没人心疼。 趴在云遗善肩上,季绀香没听清楚他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现在是莺时,可以不用强忍着。 “你别动,别留我一个人......”她浑身冷汗,头发贴在脸颊,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云遗善摸着她冰凉的脸颊,安抚道:“我带你一起去......” 此时季绀香神智有些不清了,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 只是脸色惨白地咬着唇,犹如抓紧了救命稻草一样攀着云遗善。 牙齿咬着唇瓣,很快就泛出了血丝。 云遗善一指覆在她唇上,轻轻摩挲了两下,语气温和:“松开。” 季绀香神志不清的时候,是她最听话的时候,唇上一松,就将头埋在他怀里,像只猫一样蹭了蹭。 抱着她的大手紧了紧,手背因为用力,白皙的皮肤上青紫的血管越发清晰。 “我在这里。” 出了栖云仙府,云遗善立刻散开神识找人。 若是这样大面积散开神识不仅极其耗损灵力,而且很可能被其他人察觉,但是现如今顾不得那么多。 很快他就找到了徐檀,瞬行到她附近后,季绀香脸上痛苦的神色也消失了,脸色仍旧苍白,嘴角还沾着未揩尽的血迹。 反观他自己,青衫上也染了血。 云遗善抱着季绀香靠着树坐下,等着徐檀找到他们。 * 白雁歌正在悔过峰上散开神识修炼,突然感知到了一股强悍汹涌的灵气,直接将他驱逐了出去。 第33节 他睁开眼后猛地起身,喊道:“丁厌,你过来。” “山主,怎么了?” 白雁歌面色阴沉,眼神凉飕飕地看着远处。“这么强大的神识,看来有大人物在仙府周围,你带人去查看阳景宗负责的界域内,近日可有出现异状。此人修为极为高深,我怀疑......” 丁厌见他面色如此凝重,于是猜测道:“山主可是怀疑对方是魔王手下大将......月红商?” 听到这个名字,白雁歌的脸色就更差了,嘴角撇成一个冷冽的弧度。“呵,她也配得上修为高深这几个字。我猜此人是云遗善,你们只需去查,查出什么回来与我禀报,不可打草惊蛇。” “是,属下遵命。” 等徐檀找到季绀香和云遗善的时候,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云遗善阖着双目,靠在一棵树上,季绀香正倚着他的肩,几乎整个人都在他怀里。 徐檀刚伸手想去碰季绀香,云遗善的眼睛突然睁开了,淡漠到了极点的眼神,吓得她一个哆嗦收回了手。 “我......我想看看她怎么样了。”徐檀努力解释道。 “无事。”余光瞥到阳景宗的人朝他们走来,云遗善抱着季绀香站起身。“回去吧。” 徐檀支支吾吾地应了,跟在他身后也不敢说话。只是瞥到云遗善胳膊上的伤,因为抱着季绀香的缘故还在流血,就好心提醒:“你还有伤呢,要不让钟师兄抱着莺时算了。” 云遗善没说话,只是轻瞥了她一眼,眼眸中冷凝着寒芒。 很快又收回了目光,直视前方。 徐檀立刻将头压低,噤如寒蝉。 算了,想抱就抱着吧,如果把季绀香摔了,挨打的也不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徐檀:我好难,我来干嘛的 第33章 冬至 钟霁带着那帮阳景宗弟子风风火火跑到杭明山,直接惊动了素和风。 一听说是季绀香出事,执笔的手猛地一顿,浓墨滴在纸上染坏了写好的字。 “她又怎么了?” 连素和风自己都没注意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的慌乱盖过了他的不耐烦。 “听说是落水,撞到了头。可我见另一个伤得更重,手臂上背上都是血呢......” 素和风一咬牙,扯出一个冷笑来:“他们剑修最抗打,这种伤不就是家常便饭,睡一觉都能好,还送到我杭明山来,医馆也要付钱,当杭明山的弟子是专门为他们治伤的不成?我们不用修炼的吗?” 话毕,还是阴沉着脸起身。“带我去看看。” “......是。” 季绀香被送到杭明山的时候已经转醒,云遗善始终将她抱在怀里,直到进了房间才轻柔放下。 素和风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阳景宗弟子,刚一踏进去就看到一个儒雅俊俏的男子弯腰将季绀香放在榻上的画面,而她也恰好睁开眼,双眸湿润看着男子。 “呵,好兴致,看来是死不成。” 听到这风凉的一句,云遗善和钟霁都朝他看过去,季绀香倒是没多少反应,只觉得嘴里还有股血腥味儿,难受的皱了皱眉。 不等季绀香有反应,素和风走近,利索地开始给她把脉。其他人也都没想到这位素和宗主会亲自过来,随即想到上次季绀香伤重快死了,就是这位宗主费了许多功夫才救回她的命,想必因为这件事才熟识起来。 只是这个素和风脾差,为人又是个不好相与的,栖云仙府的几位宗主山主中,他的风评仅在白雁歌之上。 手探上季绀香的脉搏后,又输进去一丝灵气,流转过她的经脉,最后才离开,脸上挂着讥诮:“这不是没事吗?我看抱着你回来的那位反而伤更重,你好意思让人抱着。” 云遗善不说话,站着没有动,就像是一棵挺拔无言的青松。 素和风冷嗤一声:“站着干嘛,去找人上药。” “不必。”云遗善淡淡回答。 “随你,死了也不关我的事,别死在我杭明山坏了我们名声便好。” 换了旁人被莫名其妙恶言相向,定是要好一番理论,但云遗善不温不火的性子,倒是有了几分儒修与人为善以德服人的模样,只是微微一蹙眉,没有要和素和风计较的意思。 季绀香看了眼云遗善的手臂,伤口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大半个手臂的衣服。想起自己落水后眼前昏黑,再一醒来就是他的怀中,后来也不知是太疼了还是怎得晕了过去,期间似乎又疼醒了,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只是抓着他的衣襟迷迷糊糊说了许多话。 那时候脑子不清醒,也不知道都说了什么,有没有胡说八道,让他听到不该听的。 想到这一出,季绀香看向云遗善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冷意。 “还疼吗?”他突然开口。 季绀香哑然,正启唇要回答,被素和风打断:“有空关心旁人,不如关心自己。” 他站起身,目光从云遗善身上移到了钟霁身上,最后停在季绀香脸上。“你本事不小啊。” 季绀香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含蓄一笑。“怎比得过素和宗主。” 除了屋子里的几人,门口还挤了一堆阳景宗弟子,生怕季绀香出事钟霁会扒了他们的皮,于是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被素和风一瞪,手忙脚乱你推我搡的往外躲。 “都出去。”素和风没好气地开口,钟霁只好带着人出了屋子。云遗善仍是站着不动,季绀香抬眸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还有事吗?” 云遗善盯着她,薄唇紧抿,眼眸低垂着,眼中带着几分失落。 等他出去后,素和风脸色更加凶狠了,反手就丢出一个结界,将声音全都隔住。 “你怎么回事,同生咒生效,你的心脉都受损了,差一点死了你懂吗?” 季绀香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疑惑道:“可我现在感觉还好,甚至可以和张赤云单挑。” “胡扯!你不要了命了?上次那一剑,换了旁人坟头草都几丈高了,肯定是有什么东西护住了你,这次也是,要不是有什么护住你的心脉,几条命都不够你死的。”素和风色厉内荏说完一大通后,季绀香忍无可忍推开他走了出去。 钟霁他们因为事情闹大了,被阳景宗宗主叫了回去,云遗善和徐檀还站在门外等她。 “好了,我们走吧。” 季绀香走出去,对着云遗善点了点头。“这次多谢你,全靠你才能平安回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也在观察对方的神情,但凡有丝毫不对,就要想个办法将人除去。 而云遗善只是很平静地问她:“真的不疼了吗?” 季绀香的目光落在他青衫染着的大团暗红上。“回去,我给你上药。” 刚好那瓶回春膏还在她这里。 “好。”云遗善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不知道怎么的,季绀香又想起来在水下与他身躯相贴的时候,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去,刻意避开他的温柔。 * 云遗善胳膊上的伤口本来并不严重,却因为在水里泡了一遍,又抱着季绀香许久,伤口撕裂了不少。季绀香给他上好了药,难得真诚地说了声:“谢谢。” “无事。” “我受伤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季绀香一边问,一边打量他的神情。 云遗善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 “我说了什么?” “你喊疼,抱着我不松手,不断往我怀里钻,我按不住。” 他语气真诚,季绀香睁大眼,质疑道:“你在骗我?” “没有。” “我一直抱着你,我不松手?”季绀香指了指自己。 云遗善诚恳地点头,看上去不像是假的。 事实上,确实不是假的。 季绀香知道自己做得出来,她就是个会疼到脑子不清醒的人,干了什么事也不稀奇。但她过去从来没干过这么丢脸的,往别人怀里拱算什么? “我......我走了,你自己上药吧。” 近百年没有过羞耻心的季绀香,在一个儒修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红着脸走了。 临走时还将千金难求的回春膏扔给了他。 虽然出了院门就开始后悔,又不能回去抢回来,这也太不要脸了。 阳景宗那边,指使小白去吓人的几个弟子全都被罚去悔过峰做七天苦力,这件事也就自然传到了张赤云的耳朵里。 好在听说季绀香没有出事,他也没有多加担心。 听说云遗善为了季绀香受伤后,玉衡书院那位暴躁的掌门对他多有赞誉,坐在他房中夸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离去。 * 自玉衡书院后,各大仙门相继而至赶到了栖云仙府。 此时,正值民间的冬至灯会。 季绀香被张赤云勒令要每日关切救命恩人的伤势,亲自送药表示敬意。 她被迫连续五日去给云遗善上药,时不时受到他师兄弟凑热闹的围观起哄,数次指关节捏的嘎嘣作响。 而这一次还不等她去找,云遗善就主动来了。 徐檀跑去宋寄雪那里装模作样的请教,季绀香乐得清闲,一个人坐着饮茶。 云遗善坐下,欲言又止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 “你要干嘛?” “今日澧城有灯会。” 季绀香喝了口茶,漫不经心道:“嗯,灯会怎么了,你要借钱啊?” 被她几句搪塞过来,云遗善本来要说的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了,闷闷地盯着她看,一直到季绀香觉得不自在扭过头来。“我对此无意,你那些师兄弟一个个都兴致高昂,和他们同去吧,我还有正事。” 话音刚落,徐檀气喘吁吁跑进来,喊道:“莺时!你不是说今日去看花灯会吗?我们早些下山吧。” 云遗善扭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季绀香。 她咳了咳,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 第34节 * 这次冬至的花灯会,是季绀香自己也想去的。 已经很久都没有与人一起过节了,这次身边难得有了徐檀这样勉强算是正常人的陪着,倒让她想起一些过去的日子。 莺时也是和徐檀一样,平日里都细声细语的乖巧模样,一到了要过节的时候,脸上神采飞扬的,说话时眉眼弯弯,满是藏不住的喜悦。 徐檀以前被青河宗的人关在屋子里,经常拿锁链锁着不让出去,从来没见过凡间的节日是什么模样。 她想带徐檀去看花灯会,也顺便感受一下,已经离她很远的尘世烟火。 两人都换了一身衣裳下山,云遗善也跟在季绀香身边,她也不好再撵人离开,就任他跟着了。 澧城最是繁华,夜幕还未降下来,街上已经是来来往往的人,满街挂着灯笼。 路边支着许多摊贩,卖面具和各种花灯,也有吆喝着卖糖画和点心的。 徐檀像个小孩子一样,走到哪看到哪,什么都要好奇地问一问,季绀香少见的耐心,一一回答了她,自己就看着满街市的人群出神。正发愣,身子被猛地往后一拉撞进一个人怀里,几个孩童嘻嘻哈哈跑过去,还回头对着季绀香做鬼脸。 云遗善的手扶在她腰间。 因为修士耐寒,她穿的单薄,甚至能感受衣衫之上有手指的温热。 轻轻一挣就离开了这个怀抱,季绀香忍不住细想,这才认识了不到半月,怎么就抱了这么多次,钟霁喜欢她这么久也没见占到便宜啊。 “你在看什么?”见他正望着一处不动,季绀香忍不住发问。 “你过来。” 等她走过去后,云遗善看了看小贩面前的河灯,又将目光挪到她脸上。幽黑的眼眸中,有隐约光辉跳动,是花灯的光亮。 云遗善的唇抿成一条线,像是憋了许久,才终于缓慢开口,问道:“可否,一同去放河灯?”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小红花断了!我气。 下一章纯糖 第34章 河灯 澧城这个名字是许久以前取的,传说好几百年前栖云仙府这块宝地出过凤凰,停在了澧城的河边。 凤凰非竹米不食,非醴泉不饮,澧城的人一个个以此为荣,才有了这个名字。 但真要有凤凰,最后还不是不见了。 花灯会上,澧城每条河都被河灯照亮,随波流动的点点明光中,寄托着一个又一个美好的祈愿。 季绀香已经很久没有放过河灯了。 不知道该祈求些什么,以前求的心愿都没能达成,早就不相信这些东西了。 云遗善眼神清澈的看着她,目光带着希冀。 良久没能得到回复,他眼中的光亮像是渐渐灰暗了。 季绀香看着,心头突然生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好像自己拒绝他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一般。 “罢了,去吧。” 得到答复后,云遗善方才的低沉一扫而空,直接拉着季绀香到了摊贩前挑河灯。 “天色暗了,我们要早些去。” “知道了,你别急。”她的手突然被一片温热包裹,一时间有些别扭。微微用力想要挣开,云遗善察觉到后握得更紧了。“人多,你不要走散了。” 季绀香点点头:“知道了。”等会儿就把他甩开! 趁着云遗善专心挑花灯之际,季绀香将手抽回来,目光扫了一圈,找到了停在小摊前的徐檀。 走过去,看见徐檀正在和小贩交谈,手上拿着两个剑穗。 “徐檀。” “啊!” 季绀香突然出声,吓得徐檀一个激灵小声叫了一句。 “你要买剑穗?” 徐檀手里拿着的剑穗,一个月白一个苍青。 季绀香挑眉:“给宋寄雪的?” 尽管天色已经暗下来,还是能看出徐檀脸色唰得一下红了,窘迫得不敢和季绀香对视。 “还......还有一个是送给你的。” “送给我的?” 季绀香接过月白色的剑穗,看向喋喋不休的摊贩。 “这个多少钱?” 摊贩将徐檀当成初来乍到的小姑娘,心想着多坑些钱,报价直接翻了三倍。面对季绀香的时候,又翻了两倍。 季绀香问她:“你给钱了吗?” 徐檀点点头,憋屈道:“刚才明明没这么贵!” 小贩:“那是见姑娘你买了两个,我便宜卖给你,买一个就是这么多价钱。” 季绀香笑了笑,随手拿起摊位上的一个发钗,手指捻了捻,发钗上的劣质玉石就成了齑粉。“把钱还她。” 小贩沉默片刻,转身给徐檀找钱。 云遗善挑好了河灯,正要与季绀香说话,却发现人不见了,心忽的一沉,急忙寻找她的身影。 看到她并未走远,只是停在一小谭前,云遗善又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见到了一个身形猥琐的男子离她越来越近,心虚的目光时不时看向周围,下一瞬就将手伸向了季绀香。 男子还未碰到季绀香,只觉手腕剧痛,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眼看着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缓缓走向他,停在他面前,嘴巴都没有张开,他却听见了声音。 “我不会让你破坏她的兴致,但总要给你一个教训。” 云遗善刚一说完,男子听到自己骨头咯嘣一响,手腕弯曲成一个可怕的弧度。 他疼得快晕过去,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不能动不能叫,整个人被巨大的恐惧笼罩着,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苦和绝望。 一盏花灯好端端的突然就掉了下去,正好倾倒在他身上,火苗猛地窜起来。 季绀香见花灯掉了,转身的一刹那,男子突然能动了,接着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身上还在着火,飞奔过人群跳进了河里。 “吓死我了,差一点这花灯就掉我身上了。”季绀香看着那人跳到河里,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才发觉云遗善走到了身边。 “不会的。”他看了眼围在河边看戏的人群。“你会一直没事。” 季绀香笑道:“为什么?” “我会给你祈福。”云遗善手里捧着两个花灯,乌黑发亮的眼瞳中,有摇曳的光亮。 季绀香接过一盏,低声道:“那就多谢了。” 徐檀好奇地眨了眨眼,问道:“这个可以许愿吗?” 季绀香非常打击人:“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许愿没用,还是得靠自己。” “哦......”徐檀早就习惯了这番说辞,兴兴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我也去买一个!” 徐檀抓着两个剑穗,兴高采烈地去挑河灯。 云遗善扯了扯她的袖子:“走吧,天黑了,我们去放河灯。” 在靠近石桥的地方,两人一同走到河岸边放河灯。无数灯盏汇聚成光源,夜里的河波光粼粼泛着昏黄的亮光。 季绀香将河灯推远,袖子落到水里沾湿了。 “你刚才,心里在想什么?”身旁人突然发问。 将河灯推开的霎时间,她想到了云遗善。 “什么也没有。” 季绀香语气平淡,毫无起伏。 云遗善直勾勾地看着她,却发现她目光始终看着那盏飘走的河灯。 “莺时。”他叫了一声季绀香现在的名字,颇有些不习惯。 “怎么了?”她扭头看着他 “你真的什么也没想吗?” 对视着问出这句话,季绀香又将脸撇开了。 “我在想这次仙剑大会能不能得到前排。” 云遗善低头,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有些事情,季绀香一直没能改过来。 每当她说违心话,总是忍不住将目光看向别处。 真是奇怪,当初说爱他的时候,他怎么就没看出来,怎么就把这一点忘了。 明明回想当时,她的演技是如此的拙劣,漏洞百出。 * 云梦泽的虞家带着门下修士来栖云仙府,虞墨被虞秦狠狠骂了一顿后,路上被看管得很紧,即便是出恭也有人跟着。 他心中烦闷,闹着要去看花灯会,浩浩荡荡十来个修士跟着他,无论到哪都是焦点。 虞墨趴在桥上看河灯,恨不得跳进去跟着河灯一起飘走。 眼神飘过不远处相依的一对情人身上,虞墨牙根都酸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跟着他的修士问道:“少主,你看什么呢?” 虞墨嘴硬道:“哼,要不是你们,我今日早就找到莺时,与她一起放河灯了!都怪你们一直跟着!” 第35节 他看着看着,又觉得那个姑娘十分眼熟,等亮光照在她正脸上,虞墨的眼睛猛地睁大,手里的一串糖葫芦掉进河里,打翻了两盏河灯,河边立刻有人指着他骂骂咧咧。 “莺......时?” 修士们听到了虞墨喊的名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个个都幸灾乐祸,纷纷说起了风凉话。 “这就是找了也没用,唉,看来莺时姑娘心有所属。” “是啊,当真是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少主一直念到现在,不成想那美人早就与旁人约好了,实在可怜。” “终究是错付了啊......” 虞墨又羞又恼,怒道:“闭嘴!你们闭嘴!” 他真的想跳河了。 * 季绀香将河灯推开的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云遗善。 不知道过了这么久,他后来有没有去放过一次河灯。 当初她一心想活下去,只为和他春风一度,让自己的修为一日千里,好活着离开栖云仙府。 其实一开始骗他的时候,心里总是觉得愧疚。只是觉得这么一个高高在上,被旁人用不纯目光看两眼都算亵玩的太尊,就将清白折在了她这么个小辈的手里。 云遗善可是开山祖师爷云家唯一的血脉了,这么一个人人敬重不染俗世的神仙,让她玩弄欺骗,心怀怨恨是正常的。至于为什么入魔前不找她寻仇,多半是大度。 但后人说云遗善入魔是因为她,季绀香想了想也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说不准就是想不开,结果她一死,仇也没地方报了,给自己气出一个心魔来。 前不久刺的那一剑,季绀香突然就不想计较了。 这个人,以前对她很好的。 就连后来正派人士个个对她恨之入骨,给她安上许多子虚乌有的罪名时,云遗善始终没有出来指责过她一句。 在真正自暴自弃入了魔域前,她始终不曾愧对过栖云仙府和秦家,只愧对了云遗善。 “你在想什么?” 季绀香回神,回答道:“想自己以前干过多少错事。” 云遗善脚步一顿,看着她:“干了多少?” “数不清,太多了。” 季绀香步子慢了下来,正好站在一排灯笼前。 一层光晕覆盖在她的身上,连轮廓都变得不真实,朦胧得像是只在梦境里出现。 偏生她这般美,连额间的红色花钿也是恰到好处,一笑起来,恍若当初。 “那你,可有后悔的事?”云遗善离她只有两步的距离,触手可及。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哑,仿佛有什么卡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有一些吧,以前骗过一个人。”季绀香也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其妙就想说出实话。 她是不后悔与云遗善春风一度的。 只是让她再选,她可能不会用这种方式。 毕竟当时的一心都是活下去,全然忽视了其他,也丝毫看不出云遗善对她的情意。现在想一想,当时的云遗善肯定是心悦她,不然怎么可能会被她蒙骗? 她只是害怕,没人会帮她。害怕云遗善也是如此,像张晚霜一样送她去死,将她推到一个绝路。 重来一次,直接求他双修,就不会扯出这么多事来。 季绀香正想得出神,眼前突然一暗,有阴影覆上来。 唇上触到一抹冰凉,紧接着那抹冰凉升温了,将她的唇瓣轻轻含住,温柔的辗转,厮磨。 这是......在非礼她吗? 季绀香彻底傻了。 儒修不是很看重那些繁文缛节,这个小白脸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修为一日千里 我写这句的时候,脑子里全都是黄色废料(我有罪) 第35章 闹事 排排花灯隔开人群,灯下两人的身影重叠。 云遗善冰凉的手指几乎是强硬地握着季绀香的,另一只手扶着她的腰。 季绀香撑着他的肩,将距离推开一些,偏过头喘息了一会儿,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走吧。”季绀香没看他,只是抬手在唇上随意擦了两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云遗善低低应了一声,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 季绀香面上冷静,内心已经是一团糟。 若这件事发生在许久以前,他现在已经化成了一滩血。 可这个登徒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儒修,她也只是剑宗一位普通的弟子,不能杀了他,连揍一顿都做不到。 想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向来只是她轻薄别人的份,还从未被人如此轻佻的对待。 季绀香脑子里有些混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看云遗善,所以还是选择什么都不说的好,心里想着回了剑宗离他远远的。 都说儒修知书达理,重教条礼法,可如今来看,也不全是这样。 季绀香走着走着,袖子突然被人从后扯了一下。 “做什么?”她的语气比之前要冷硬许多。 云遗善扯着她的袖子一角,手指轻轻滑过去,捉住她的手指。 季绀香扯回手,叹了口气,说道:“云止,你们玉衡书院不是重礼数,就只教会了你这些吗?不要把心思放在我身上了。” “为何不可?” 云遗善微微俯下身,让自己的目光和季绀香齐平,眼中倒映出她的模样。 他们两人都在互相伪装,互相欺骗。 可偏偏今夜,在星河与华灯之下,难得说了几句真心话。 季绀香面色严肃:“这件事我不会说出去,往后莫要再做。” 云遗善指腹轻划过她的眉眼,诱惑般问道:“那你想要什么呢?你想要的,告诉我。” 身旁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人不小心撞到云遗善,对他说抱歉,可他却像是只看得见季绀香一个人,视线只停留在她脸上。 他的话说得如此诚恳,季绀香却只觉得好笑。 “我是栖云仙府的剑修,就凭你,能给我什么?即便是为我豁出这条命,我也不会为你动心,又何必说这些,我想要的,我自己可以。” 季绀香说完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向人群去找徐檀。 云遗善站在原地看她渐渐走远,直到身影彻底不见。 曲流霞和月红商突然出现在他的两侧。 “主子就是看上了这小丫头?”月红商脸上满是不解,语气带着微妙的蔑视。 “你最好别说话。”曲流霞睨了她一眼。“她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月红商嗤笑:“可不是,能把我们魔主的心都勾走了,自然不是好对付的。只是我想不通,为何不直接打晕了带走,非要绕这么一大圈去接近她。即便最后喜欢上了,也是喜欢这个装出的身份,而不是本身的主子。” 云遗善默了默:“我知道。” 起初只是想离她近一些,并不想利用旁人的身份去和她发生什么。 只是一看到她就会情难自禁,见到她对着其他男子笑就想去阻止。 季绀香这种记仇的人,被他刺了一剑必定是怀恨在心。要是知道自己装成云止的样子去骗她,在她心中只会罪加一等,必定是更加不愿见到他。 月红商义愤填膺地说:“主子天人之姿,看上她一个小小剑修是她的福气,哪有不从的道理,竟还让你自降身份陪在身边,简直不识好歹。” 曲流霞目光凉凉的看着她,发出一声冷哼。“你少说两句。” 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的死的。 云遗善倒是不把季绀香的冷淡放在心里,低笑了一声,抬眸看着挂满花灯的长街。“无事,好在时间还长。” 也不是没有怨恨,只是得知她死讯的那一刻。 那些恨意都如烟云般消散,心中一瞬又回到了原本的空旷荒凉,唯有对她的爱意,如同藤蔓越缠越紧,逼得他时时刻刻都要记起。 至少她还活着,爱也好恨也好,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纠缠不清。 * 徐檀说自己去买花灯了,等季绀香想起要找她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人,心中渐渐开始焦躁。 澧城鱼龙混杂,到了花灯会这种时候,街道人群拥挤,若是一不小心就会走散。 徐檀不谙世事,旁人说两句话就能信以为真。 要是有不轨之徒想哄骗她,简直是再轻易不过的事。好在同生咒有感应,至少能让季绀香知道她没有走远。 往前走了几步,人群更加拥挤,堵在一起水泄不通。 一堆人挤在一起看热闹,季绀香努力踮起脚往前看,却只看一堆脑袋。 但是此处都是花灯和人群,又不方便让她使用术法。 正在发愁之时,一道剑光划过,周围的灯笼架稀里哗啦往下倒,木杆被削出一个整齐的切面。 一看打起来,不怕死的百姓非但没有慌乱的散开,反而在几声惊呼之后开始喝彩。 看剑势,是宋寄雪的。 第36节 季绀香挤进去,听到了徐檀的声音,立刻将行善□□一丢,玉簪化形为长剑。 行善并不像宋寄雪的松风剑一般会刻意避开人群,剑尖朝斜上方冲出去,又折返回来,直接冲向人群。 刚才拍手叫好的人,一看剑要刺向自己,纷纷惊叫推搡着往两边跑。 季绀香身前挡路的人全都闪开了,伸手接住飞来的长剑,身形轻巧如飞燕,迅速得如同她的剑光,剑光所至,将围着宋寄雪和徐檀的几人全都打趴下。 青石砖被凌厉的剑气刻出两寸深的裂痕。 方才还在因为她的剑差点伤人而骂骂咧咧的人群顿时噤了声,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句难听话也不敢说了。 季绀香直起身,对上宋寄雪和徐檀的目光,问:“怎么,你打不过?” 宋寄雪气得要呕血,咬牙切齿道:“怎么可能,即便你不来,我一个人也可以。” 他现在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刚来剑宗那段日子还愿意装作乖巧,现在已经是连掩饰都懒得了。 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打起人来比谁都干脆利落,一剑下去撂倒几个修士。 无论是修为还是剑招,比孙渺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到底是谁?”宋寄雪怒瞪她。 季绀香翻了个白眼。“是救你于水火的人。” “你是谁!居然敢动我的人!”对面被保护起来的一个锦衣公子,轻佻的目光从季绀香身上扫过,紧接着露出毫不掩饰的垂涎表情。 云遗善站在季绀香身后,看着她持剑而立的背影。 徐檀站在宋寄雪身边不知所措,红着眼眶要往季绀香身边去,被宋寄雪推了推。“你到后面去。” 刚一有动作,一道电光闪过,噼里啪啦打在徐檀脚下,吓得她尖叫一声又退到宋寄雪身边。 “敷雪楼的人?”季绀香眸子微起,开始仔细打量这个小流氓。 云遗善站在她身后,注意到在说起“敷雪楼”的时候,握剑的手指又攥紧了几分,指节用力到泛白。 “呦呵,知道害怕了?你要是现在乖乖跟小爷走,陪我喝个酒,我就不计较你的罪过了。” 季绀香听到这话,捂着嘴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直笑得花枝乱颤。 “你笑什么!疯了吗?”那位眼下青黑一副纵欲过度模样的锦衣男子,被季绀香的反应给彻底激怒了,掌心有霹雳作响的闪电蓄势待发,一看就是秦家祖传的招式。 季绀香的笑声戛然而止,笑意也一扫而空,眼神寒冷凌厉到吓人的地步。“我还当什么人在这儿撒野,不过几只苟延残喘的狗罢了。这么弱,怎么,吃不起饭了?” “我看是你是找死!” 宋寄雪上前挡住一击,怒声道:“秦珩,你这是想和我们剑宗作对?” 秦珩瞥了眼瑟瑟发抖的徐檀,冷笑道:“我不过请她去喝两杯,她就拔剑要杀人,你们的人先挑事,现在又打伤敷雪楼的弟子,居然还敢反咬一口。你若怀恨在心,不如去问问薛掌门是如何看的。” 季绀香并不意外秦珩会说出这种话,就算如今的他们已经没落,薛嵘和他们还是有着不少龌龊的勾当,总要罩着些秦家。 “你胡说!我不想去,你就让人来拉我走!”徐檀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一只手扯着宋寄雪的衣角。 他微皱了下眉,没跟她多计较。 围观的人叽叽喳喳,吵得季绀香心烦,回头看到了云遗善,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明明穿着普通的衣衫,却在他们中格格不入。 季绀香看了他一眼,也不知怎的,心中的烦躁突然被平复,整个人都平静了许多。 “宋寄雪,我小妹一心扑在你身上,这种福气旁人羡慕还来不及,你倒好,居然看上一个刚入门的丫头片子。”秦珩脸色一沉,手上有白色电光作闪。“剑宗的女修?那这两个,就是欺负我小妹的人了。我倒要看看,闹到薛掌门处,看看倒霉的是谁!” 秦珩知道宋寄雪是张赤云的爱徒,本身就不好对付,现在又来了个帮手,他也知道自己不占上风,便想着先去栖云仙府给薛嵘告状,让他来做主惩罚他们。“宋寄雪,我今日就看在你师父的面子上,饶你一回,只要你让这两个臭丫头给我磕个头认个错,这件事就过去了,如何?” 秦珩话音刚落,宋寄雪和季绀香就一同出手,他闪身躲过去,刚才站着的地方已经碎出一条几丈的裂坑。 “你们好大的胆子!” 徐檀也取剑进来,想要帮忙。 宋寄雪:“你躲一边去。” “我......我可以帮你们。” 季绀香:“一会儿可别哭着求我救你。” 宋寄雪瞥了她一眼:“呵,你救,要不是你将她独自丢在街上,至于落的如此境地,今日若不是被我撞见......” 话说到一半突然被猛地击中后背,往前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回头一看,又不知刚才是谁打的。 云遗善默默收回手,目光移回到季绀香身上。 季绀香不费什么力就把敷雪楼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心中更是鄙夷了。 眼看着秦珩要跑,又突然往旁边着火的货摊上摔过去,火烧起来的速度快到诡异,轰得一下就蔓延他整只胳膊。 季绀香回头看向云遗善,他温和一笑,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目光沉静如水。 但幽暗水底有蛰伏的野兽。 眼前这场闹剧,丝毫不能勾动他的情绪。 就好似他只是站在远处看一场戏,戏里的悲欢喜乐与他而言都太远,根本就无法共情。 只是偶然路过,会看一眼,但生死都不是他的事。 云遗善关心的,只有季绀香一个。 而季绀香皱着眉,突然觉得这人无论是言行还是神色,都该死的和她那位师叔祖是如此相像。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更得晚了,我有罪,我忏悔 第36章 戒律堂 回了剑宗,季绀香一路上都没搭理云遗善。 徐檀见她沉着脸不说话,还以为是自己惹她生气了,一直在道歉。 宋寄雪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将打伤秦珩的事告诉张赤云,却也没再追问季绀香的身份。 他只是觉得,季绀香虽然身份可疑,性格又十分古怪,身边却跟着徐檀这样的人,怎么都不像是魔域的奸细,至于有人怀疑她是被上一位魔王夺舍,那就更不可能了。 哪有魔王像她这般的。 * 晚上回了房间,徐檀还有些后怕。 季绀香发现自己对她是越发的有耐心了,居然还安抚了她许久,一直哄到睡着。 回山门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各宗的夜禁时间不一样。宋寄雪赶在夜禁之前逼着季绀香和徐檀回山,免去了不少麻烦。 虽然夜里风寒,但抬头望去,却是壮阔的满天星河。 季绀香跃到屋顶上看星星,抱着膝盖看远处为了赶夜禁一个个拼了命御剑御兽的修士。 隔着不远,就是淞山。 山顶的那一抹白格外显眼,是经年不化的白雪。 她又忍不住想到了云遗善,那个玉衡书院的儒修和他是如此的相像,之前从未往他身上想过,直到今晚才初见端倪。 夜风吹动季绀香的衣衫和乌发,她静默地着看向淞山的方向,再次动摇了。 宋寄雪去找张赤云主动请罪的时候,张晚霜也在,两人都喜爱宋寄雪这个弟子,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只是听说是季绀香与他一同打伤秦珩时,不约而同皱起了眉。 等宋寄雪离开后,张晚霜面色凝重,来回走了两趟,一开口,语气竟有些不稳。“你前几日和我说不是,我今日再问你一遍,那个莺时到底是何人?是巧合,还是她......” “父亲!”张赤云打断他,眼中带着些许血丝,凉凉道:“那一日,她早就魂飞魄散了,被打碎过的魂,是无法聚灵的。” “您是亲眼见过的。她死的时候,您不是看着的吗?” “已经过去了五十年。” 张赤云冷淡地说出这些话后,张晚霜眸子睁大,身子缓缓往后一仰,突然苦笑出来,茫然道:“这么久了,都过了五十年啊......” 就连张赤云的弟子也已经出师收徒,而他也做了多年的长老。 “是啊.......” 张赤云偏过头去,没有看他脸上的表情。“天色已晚,我送您回去吧。” * 剑宗的内门弟子住处隔得都有一段距离,而如今的剑宗弟子并不多,更显得寥落。 两人并肩走过长廊,张晚霜不经意瞥到远处的屋顶有一个人影,穿着剑宗的弟子服,一动不动坐在那处,只有夜风吹得她衣袖摆动。 “那是......”他眯起眼,想让自己再看清楚些。“是那个女修?” 张赤云也停下步子看过去,屋顶上有一人孤寂的坐在高处,背后是漫天的星河。 忽然间,他又想起那日在夕阳下坐在长阶上的女子背影。 当真是和从前别无二致。 张赤云看了一会儿,点点头。“是她。” 是她,不是莺时。 “罢了,走吧。” 季绀香坐在屋顶上看风景,俨然不知此刻的她,也成了旁人眼中的风景。 她在屋顶吹了多久的风,云遗善就在屋下看了她多久。 直到她转身要跳下去时,才发现了那个凝望她足足有一个时辰的人。 视线相接的一霎,季绀香心中像是被什么轻击了一下,竟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你在这做什么?” 她推开门,飞至他身前。 云遗善不曾有半分的不自在,也不认为自己看了她许久是什么奇怪的事,如实回答:“我在看风景,今日夜色很好。” 第37节 季绀香有些恼怒:“风景在哪看不可,非要到这里,你们玉衡书院教的是什么圣贤书?” “只有你在的地方,才算风景。”云遗善望着她,淡淡说了一句。 季绀香哑然,竟不知道该作何才好。 偏偏对方脸色自然,目光清清冷冷的,看不出半分邪念。 不是在故意说什么情话撩拨。 向她示爱的人多了去,赠予她的诗文有露骨也有含蓄。但从未像现在这般,让她呆滞在原地。 这不是什么云止。 季绀香往后退了几步,脑子里又冒出这个想法来。 难道是云遗善识破了她的身份,对过去怀恨在心,故意装成另一个人来接近她。 想用这么一个小白脸的模样骗取她的感情,就像过去她对云遗善做过的那样。 想到这一茬,乱成一团的心绪忽然就通畅不少。 无论云止是不是云遗善假扮的,都没有要杀她的意思,骗感情就骗吧,要是这样就能让云遗善消消气,她无非是多演一场戏,总比被挫骨扬灰的好。 季绀香停住,忽然走上前覆上云遗善的手,本来的疏离一扫而空,还显得有些热情:“那我先回去了!你早些休息吧。” 她转身后,云遗善眸中略有些怀疑。 又站了一会儿,一只灵蝶忽的飞到眼前。 ——云止跑了。 * 冬至灯会这种时刻,栖云仙府总有不听话的修士出去坏事。 次日天一亮,悔过峰就站了二十余个在灯会当日罪行较重被压过来的弟子。 秦珩说到做到,还真的闹到了掌门那里,最后却被薛嵘敷衍地交给了白雁歌,让他代为解决。 宋寄雪和季绀香她们被一大清早叫醒,让戒律堂的人从剑宗压走了。 徐檀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吓得快要哭出来。季绀香只在被压走的时候装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的模样。 以前的悔过峰峰主虽然不像白雁歌这么暴躁且不近人情,却也不是好惹的,能坐上这个位子的都是极为公正严苛之人。过去她常常闯祸,偶尔犯了大错,就要去戒律堂受罚。 给她身上判的罪名也是五花八门,连大声喧哗吵到阳景宗少主睡觉都算一条。 最后压在她身上的罪名,是修习邪术,滥杀无辜。说她叛出师门,和魔域的人私通,意图杀害恩师。 简直是睁眼说瞎话,胡说八道。戒律堂号称栖云仙府最公正的地方,还不是会和薛嵘的人串通一气,并没有什么差别。 “他们是不是要把我们抓起来呀?会关在那个牢里吗?”徐檀有些害怕,小声问季绀香。 季绀香打了个哈欠,抬头朝天上忘,指了指御剑飞过去的人。“你抬头看看。” 徐檀听话的抬头,随后惊喜的说:“是师父!” “是啊,好歹也是剑宗的弟子,尤其是他的爱徒也在,哪能任由戒律堂为了一个外人处置剑宗的人。” 待她说完,徐檀又问:“你说的敷雪楼......到底是什么地方?” 宋寄雪瞥了季绀香一眼,她立刻将问题引到宋寄雪身上:“宋师兄懂得肯定比我多得多,不如你去问他。” 徐檀扭向宋寄雪的方向。 “敷雪楼的第一宗主,师承开山祖师云烆,出师后自立门户,成立了敷雪楼,虽不属于栖云仙府,却也是相互扶持的关系。” “那一定很厉害吧?” 宋寄雪点头,接着又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也不是,百年前他们与栖云仙府一同重创了魔头季绀香,也因此被记恨,后来被魔头报复,季绀香手刃了自己的未婚夫秦悯一脉,几乎是同归于尽。不过后来她被手下救走,倒是留了一口气。敷雪楼的支撑却在那一战全灭,只剩下了秦珩他们这一脉,几十年来全靠栖云仙府才走到今日。” 徐檀偷偷瞥了眼季绀香。 季绀香对她温柔一笑:“别害怕,那魔头早就死了。” “是.......”徐檀把头压得更低了。 等三人被带到悔过峰大殿内,早已一排一排站着不少弟子了,个个都心虚地低着头挨骂。 白雁歌手上拿着书卷,上面记录的全是他们的罪行。 明明是一副少年模样,却臭着一张脸。 阴鸷的目光扫过,殿内鸦雀无声。 他将书卷往地上一扔,缓缓踱着步,在他们面前来回走。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们心中,敲出一声死亡的丧钟。 “阳景宗伏炀,为了讨一个女修的欢心,放火烧了杭明山三座宅院。” 放火的伏炀解释小声解释道:“不是放火,是烟花,就是没控制好。” 白雁歌一个眼刀过去,他立刻低头不再说了。 “幻音宗张贺,寅时尚未归山,而是在澧城的青楼里,因为一个妓子打伤了六人。” 他说完后,张贺身边的人都扭过头看他,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厉害啊兄弟。” 张贺做了个手势,表示:“喝多了。” 白雁歌一鞭子抽过去,他的手上一道血痕,倒吸一口冷气后重新站好。 徐檀看得害怕,求助地看着季绀香。 白雁歌一个个算账,最后停在了他们三个面前,目光轻轻扫过,最后停在季绀香脸上的一瞬,突然变得锐利冷寒。 “剑宗,宋寄雪,徐檀......”他顿了顿。“还有,莺时。” “是。” “闹市伤人,主动挑衅秦家家主秦珩,出言侮辱秦氏祖先......哦,还有,你用邪术烧了他一只手臂。”白雁歌说到烧了秦珩手臂的时候,语气带着莫名的轻快。 宋寄雪反驳:“禀白堂主,秦珩的手臂是自己不慎撞到了燃起的灯笼,与我们无关,更何谈邪术。” 白雁歌直勾勾看着季绀香,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 “是吗......可若不是邪术,何端会烧掉他整只手。” 此话一出,背后伸着耳朵偷听的修士个个都瞪大眼,回头看向他们三人。 季绀香皱了皱眉:“整只手?” “血肉都烧干净了,只留下了焦骨,我昨日去看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他的手指就掉了。” 白雁歌语气平淡,毫无起伏,听得一众修士背后生凉。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迟到了 第37章 焦骨 澧城中,云止好不容易让曲流霞放松警惕,想办法逃出了黑市。 离开了玉衡书院的队伍,他连栖云仙府怎么走都不知道。 曲流霞知道他跑了,肯定会防着他去栖云仙府,在周围派人看守,兴许他刚一露面就会被杀人灭口。 事实上,正如云止所想,魔域的人就守在栖云仙府周围,只等他出现。 云止战战兢兢躲在澧城的一家酒楼不肯轻易出门,只盼着遇到合适的时机,赶在仙剑大会之前回去,要是那魔头利用他的身份干了什么坏事,他可就百口莫辩了。 而栖云仙府中,白雁歌并没有怀疑云遗善的身份,反而让门徒去调查后,霖水镇当日,季绀香和阳景宗的人一同去除了祟。 一个来历不明,天资出众的女修,实力却碾压许多师兄,尤其是还在黑市中买到了行善剑。 分明如此可疑,那张赤云竟然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 白雁歌打量着季绀香时,徐檀就在一旁发抖。 “让我进去!闪开!”戒律堂外,突然传来秦珩的叫喊声。 “滚开!这个妖女在这儿是不是?我要杀了她!”秦珩带着自己的人闯到这里,戒律堂的弟子毫不留情将他推出去。 白雁歌也不生气,反而是看他胳膊都没了还敢嚣张,觉得颇为有趣,挥了挥手:“放他进来。” “听见没有,还不闪开!”秦珩推开拦着他的人,走进来时,因为缺了只胳膊,步履还有些不稳。 一边的袖子空荡荡的,众人回头偷瞄,他的火气就烧得更旺盛了,怒吼:“看什么看!要我把你们的眼睛挖下来?” 听到这话,本来没回头的人也回头了,好奇的目光渐渐转为了幸灾乐祸。 秦珩看到了季绀香她们,咆哮着就冲过来要掐她脖子,季绀香都准备好一脚提过去了,反而是白雁歌一鞭子打在秦珩脚下,只是示威听个响,连灵力都没有,就直接将坚硬的黑色石砖打出了裂缝。 “秦公子还没有资格对我栖云仙府的人出手,要问罪,也是由我来,你若再不老实。”白雁歌看着他。“将你胳膊烧干净的邪术,我也会。” 秦珩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指着季绀香的手都在抖:“还审什么审,这妖女心如蛇蝎,你们的人死了吗!还不杀了他们!” 白雁歌板着脸道:“秦公子,凡是都要有证据,你说她使用邪术害人,可有证据?” “还要什么证据!我这只胳膊就是证据!”秦珩双目赤红,看着季绀香的眼神,像是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来一块肉。 背对着白雁歌的季绀香,还趁机对他做了个口型——傻狗 秦珩气炸了,脑子轰的一声响,理智的线彻底崩断。 带着要和季绀香同归于尽的架势咆哮着冲过去。丁厌伸手去抓他,只抓住那一截空荡荡的袖管,挣扎间,衣衫被扯开了。 秦珩要打徐檀,混乱中,被烧到焦黑的手骨露出来。 众人齐齐惊叹。 徐檀大叫一声推了他一把,慌乱中只感觉到自己碰到了什么冰凉坚硬的东西。 大厅中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焦黑的手臂掉了下来,大厅安静了一瞬。 徐檀看着那支手臂滚落在她脚边,整个人都呆滞了。 “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秦珩发疯了要冲过去。 戒律堂的人要过来拦,白雁歌手掌压了压,示意他们不要动。 第38节 宋寄雪护住徐檀,秦珩赤红着双目,瞪着季绀香时不断喘着粗气。 仅剩的一只手刚凝出一团雷电来,一团火猛地从他窜起,从他的手掌开始往上烧。 “啊啊啊啊———” 秦珩发出凄厉的惨叫,周围的人都吓得退后。 白雁歌目光凌厉地看向季绀香。 她摊着手,表示和自己无关。 “白堂主,这你也看见了,我总不敢在你面前做手脚,想必是秦公子还有别的仇家呢。” 秦珩在地上打滚尖叫,戒律堂一排人齐齐站着,有几个好心的修士试图用凝水术灭火,却半分作用也没有。 除了宋寄雪的表情比较古怪,而徐檀又害怕到不敢看以外,季绀香和白雁歌面上一片淡然,看着秦珩另一支胳膊也成为焦骨,没有露出半分动容的神色。 等秦珩晕过去了,白雁歌蹲下身子,指挥丁厌:“去把右手也捡过来。” 丁厌把缺了手指的右手臂递过去,白雁歌拿起来,放在秦珩的左臂旁对比,平静道:“烧得还挺均匀。” “......” 徐檀小声问宋寄雪:“白堂主和秦珩是不是有仇啊?” “未曾听闻”,宋寄雪一本正经。“只是如今看,应当是有此事。” “好了。”白雁歌站起身来。“让人把秦公子送到杭明山,看看能不能弄个胳膊回来。” 季绀香算是看明白了,白雁歌是真的厌恶敷雪楼的人,尤其是厌恶秦珩这一脉。素和风与秦家有仇,他还让人把秦珩送过去,只怕这一送,秦珩的手臂是再难长出来了。 白雁歌拿巾帕擦手,一张稚嫩的脸配上老成严肃的做派,看着十分违和。 “剑宗的,你们可以先回去了,张宗主说过,如果邪术一事查明,剩余的他会自行处理。” “晚辈谢过白堂主。” * 仙剑大会即将举行,季绀香一抬头就能见到天上飞来飞去的一拨人。 张赤云听说秦珩的另一只手臂也烧了起来,眼神复杂地看了季绀香一眼,却也没有要处罚他们的意思。 他走到季绀香身前,询问道:“你可是要参加仙剑大会?。” 季绀香摇头:“弟子尚未想好。” “此次仙剑大会,第一名的奖励是一颗上好的灵丹,有畅通灵脉稳固灵力的奇效。” 张赤云没有多说,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第一名的奖励,本该是在大会最后才公布,往常都是些灵器法宝,没什么新奇,主要是第一名说出去好听,能让修士吹个一辈子了,也是各仙府争着抢的荣誉,每年招收弟子,就要说门下弟子在仙剑大会的取得的排名。 以张赤云的性格,能主动透露给她,还刻意说出这灵丹的效用,想必不是凡品。刚好畅通灵脉稳固灵力也是她正需要的,即便暂时找不到去皆空境的办法,拿个一名也不是坏事。 只是在此之前,她要去找到解开同生咒的办法。 季绀香不想要云遗善跟着,特地瞒着他带徐檀去找了钟霁,想让他带自己去藏书阁。 阳景宗正忙着仙剑大会的事,浩浩荡荡的乐修都住进了阳景宗,季绀香去找他的时候,正听到阳景宗的弟子小声咒骂:“一天到晚吹拉弹唱的,吵死我了。” “可不是,你说这就差个唱曲的了,大半夜还站房顶吹笛子还当自己多飘逸,这不有病吗?”季绀香没忍住笑了一声。 “笑什么呢?”钟霁几步跑过来。“刚才就听人说你找我,你不生气了?” 那日阳景宗的弟子害季绀香落水,钟霁拎着人回去请罪,还把白鹰给饿了七天。 连带着花灯会那日也没敢去见她,谁知突然被找上门来,脸上都是难以掩藏的喜悦。 季绀香:“为何要气,本就不是你的错。” “不生气就好,这次都是我护住你,以后有事尽管找我,就当赔罪了。” 季绀香的眼睛一亮,却又故作犹豫,直到钟霁主动问道:“怎么了?你有事就说,不要怕为难,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真......真的吗?钟师兄,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尽管说。” “我今日被叫去了戒律堂,秦公子昨日与我有些冲突,如今他被仇家用邪术所伤,误以为是我下的毒手。我想去阳景宗的藏书阁去找到有关此种禁术的记载,好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为秦公子找到下这邪术的人。”季绀香说的情真意切,就好像真的是要以恩抱怨般。 钟霁听了十分感动,脸上刚露出一丝为难,看到季绀香满含希冀的眼神后,还是点了点头。 “好,只是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那只蛊雕野性难除,连我也难以对付,我尽量帮你。”钟霁摸了摸季绀香的脑袋。“放心吧,我一定护好你。” “谢谢师兄。” 一只灵蝶停在季绀香肩上,被钟霁的手轻轻一挥又飞走了。 灵蝶振动薄翅,穿过阳景宗的山门和长阶,又穿过剑宗的长廊和屋檐,缓缓停在了云遗善的指尖。 他沉吟片刻,像是在倾听灵蝶说话。 “藏书阁......原来如此,又是在骗人啊。” 栖云仙府藏书阁众多,只有阳景宗是个特例,仅有的一座藏书阁却是栖云仙府看管最为严格的地方。 除了掌门和一些位高权重的长老外,就连各宗的宗主也要事先得到允许后才能进入。 里面都是一些秘法和禁术,还有栖云仙府百年的卷宗。 徐檀和她的同生咒是一百年前常用的咒法,如今已经十分罕见,因为这是约束仆从和灵兽的咒法,几乎不会有解开的那一天。季绀香想要解开,就只能拜托钟霁带她进去,而徐檀就在十里之内的地方乖乖等着她出来。 钟霁带着季绀香偷偷去藏书阁的路上,秦芷芙正带着敷雪楼的乐修在阳景宗安顿,离开时看到了他们。 当初在悔过峰,分明是季绀香打了她,还要装成是她要杀人,现如今又和宋寄雪一起害她兄长! 秦芷芙攥紧了拳头,怨毒的看着季绀香,最后也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催我更新的人都没了(哭了) 第38章 心照不宣 钟霁带着季绀香来到藏书阁。 蛊雕正趴在门口,锋利的牙齿露在外,涎液从利齿上滴落。 近两丈高的蛊雕,一口就能把季绀香吞下去了。 季绀香要不是害怕,也不至于非要拜托钟霁了。她以前还是魔王的时候就独自闯过藏书阁,想找到复生的秘术,最后却被这畜生拦在了门外。 就连钟霁自己也是有些害怕这只蛊雕的,毕竟是只凶兽,野性难驯时常发狂。 他低下头,将身上一个玉佩解下递给季绀香:“一会儿我去引开它,你拿着玉佩趁机进去,若失败被蛊雕发觉,一定要跑,头也不回的跑,它不抓住人是不会罢休的。” “谢谢钟师兄。” “不用谢,我说到做到,万事小心。” 钟霁强忍着恐惧去靠近蛊雕,它见到了人,站起来挥了挥身上羽翼,叫声如同婴儿啼哭。 蛊雕见过钟霁,朝他走过去,尾巴不停摆动,抽在地上就是“啪”得一声,令人心惊肉跳。 季绀香不敢从正门进,趁着钟霁给蛊雕喂食,小心翼翼绕过去。 蛊雕察觉到了不对,刚一回头,季绀香就被半搂着带进了藏书阁。 正欲开口,云遗善伸出一指抵在她唇上。“嘘,我来帮你。” 季绀香惊得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百味杂陈。 “走吧。” 无论是不是云遗善,她该做的事情都不能被耽误。 藏书阁没有窗户,只点着许多长明的烛火,用术法让它们各自漂浮在一个位置。 季绀香按照标记一列列的找去,总算找到了有关同生咒的古籍。 云遗善就站在她身旁,恰到好处的安静。 不过多时,突然听到了蛊雕的一声长啸。这种像是小孩尖啼的叫声吓得季绀香手一颤,紧接着就听到了蛊雕本奔进来的声音。 钟霁没拦住它! 云遗善拉着季绀香藏进了书架的拐角处,身子紧贴着,除了周围昏黄的烛光,她只看到了云遗善幽深的瞳眸。 藏书阁外,秦芷芙纵剑刺向藏书阁的大门,故意攻击了藏书阁的结界,直接将蛊雕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蛊雕闻到陌生的气味儿,钟霁无论怎么唤也唤不回,还差点被它的尾巴抽中。秦芷芙走近钟霁,面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钟师兄,我这是在教你不要做错事,你可不要教那妖女迷惑了。” 蛊雕闯进藏书阁的大门,直奔着季绀香的方向去了。 季绀香书正看了一半,才看到同生咒的解法,突然被打断,难忍急躁与气愤。 “别怕。”云遗善正要摸季绀香的头,突然想到钟霁摸的那一下,下手时就有些用力,将她的头发都揉乱了。 两人身躯相贴,季绀香感觉自己像是被抱到了怀里。“谁让你跟过来?” “我想陪你一起。”云遗善的手环着她的腰腹。 季绀香的呼吸一滞,伸手就要推开云遗善:“我不需......” 蛊雕一声长鸣,尾巴甩得呼呼作响,猛地打再地上,就像是雷声在耳边炸开。 “你先走!”季绀香不死心,伸手去拿书,想把记载同生咒的那一页撕下来。 蛊雕已经跳至身前,云遗善拉了季绀香一把,她的裙角被利爪撕破一块。 “这里的书下过咒术,带出去就会化为灰烬。”云遗善面上还算冷静,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她。“先出去,下次再说。” “已经惊动了附近的守卫,来不及了。”季绀香觉得可惜,却也只能如此,她是见识过蛊雕的厉害的。 爪牙带毒,术法又极难将它打伤,被它盯上后甩也甩不掉。 季绀香拉着云遗善从窗口跳出去,蛊雕的速度极快,眼看着下一秒就要咬上来。 她的心脏都掉到了嗓子眼儿,连回头的功夫也没了。 只听身后一声凄厉的惨叫,蛊雕居然没有没有追上来。 季绀香落地后刚跑了几步,蛊雕从藏书阁跳出,狂奔着追过去,钟霁想绕过去阻止它,被秦芷芙缠住。 第39节 “钟师兄,你说一个普普通通的剑宗弟子,怎么可能从这种凶兽口下逃脱,你真的不怀疑吗?” 秦芷芙说完,连阻止她的钟霁也犹豫了。“你什么意思?” 树林中传来的尖厉叫声惊起飞鸟,很快护卫也都跑来了。 “少主,这是怎么回事?” 阳景宗的许多人都听到了蛊雕的叫声,有些人已经去通知了宗主。 钟霁瞪了秦芷芙一眼,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慌乱:“无事,刚才我逗弄它,不知道怎么的发了疯。” ...... 蛊雕极为凶猛,可季绀香这次却从它的利齿下逃脱,出了藏书阁的结界后御剑离开。 好不容易进入藏书阁,解咒的方法就在眼前,却突然被闯进来的蛊雕追的仓皇逃窜,她一肚子火气无处抒发。 而徐檀等了许久,忽听到蛊雕的叫声,吓得抱头蹲在树下,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季绀香逃跑的时候一直跑在前面,云遗善则是被她拉着一路狂奔,几次差点被吞入腹中,却都奇迹般的避开了,她心有余悸,扶着树干缓了缓。 云遗善拍拍她的后背:“可还好?” 季绀香眼神奇怪地看着他,问道:“你就这点反应?” 云遗善脸不红气不喘:“你认为我该如何?” 她只是觉得,要装成一个儒修的样子,好歹要合理些,做做样子啊。 这换哪个修士被蛊雕追了一路还能如此云淡风轻的。 “走吧。”她也无心计较那么多,暂时找到徐檀回到剑宗才是正事,两日后仙剑大会就会正式开始,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能半途而废。 刚一直起身,袖子就被拽了一下,不等季绀香回头,一只手强硬地分开她的五指挤了进来。 与她紧密相握的手有些冰凉,季绀香被碰到的时候就下意识躲了一下,还是被迅速贴了上来。 想到身后人的真实身份,季绀香就不忍想起在藏书阁的一幕。 方才在找书的时候,她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实则是因为心虚。 百年前她还是剑宗弟子,常去淞山打搅云遗善,许多失传的功法也是在他的书阁中找到,因此也是受益良多。 而她也听云遗善说,因为无趣,书阁中的书早已被他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 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那些功法秘籍,他都烂熟于心。 季绀香那个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发奇想问他知不知道春宫册是什么,云遗善说不知,她就把自己师弟的册子偷来送给他。 那个时候云遗善是真正的坐怀不乱,看这些书的表情与他看古籍经书没有半点区别。 好好一个高洁的神仙,就被她祸害了,实在是罪过。 那个时候的云遗善对她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欢喜,所以她百般挑衅冒犯,都是知道云遗善不屑于对她做些什么。 勾引云遗善的时候,要是他真的不喜欢,动动手指头就能要她的命。 世人都说云遗善对她恨之入骨,可那都是旁人说的,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万一...... 季绀香想到在藏书阁为了躲避蛊雕,被紧紧搂在怀里的时候。 她脸上微微发热,悄悄去看身边的人。 云遗善看向她:“怎么了?” “无事。” * 澧城酒楼中。 虞墨因为当天花灯会看到的一幕郁结于心,始终不愿到栖云仙府去问个清楚,在酒楼里骂骂咧咧:“那个小白脸哪里好了,一个破落门派的儒修,没钱没势不能打,长得也没我俊,莺时是吃了什么迷魂药,怎么会和这种人在一起?” 云梦泽的修士劝说道:“少主,我们还是早些上山吧,就差我们了,仙剑大会还有一日就要开始,宗主说了,你若再不上山就不用去了,直接送你回府。” “我又没说不去,怎么不去啊,我倒要看看那个小白脸有什么好!”虞墨将桌子拍得哐当作响,吸引了酒楼中不少人的目光。 躲在酒楼几日没出门的云止听到他说起栖云仙府,顿时挺直了脊背,一直听到他说儒修,就忍不住凑上前拍了拍虞墨的肩膀:“这位公子......” 虞墨没好气地转身,突然瞪大双眼,揪着他的衣领:“好啊,就是你,跟着我作什么?还跑到我面前来挑衅了,你胆子不小啊?” 连着几日担惊受怕,好不容易见到了希望又被这般对待的云止,惊慌失措下没出息的红了眼眶。 “公......公子,你误会了......” 见到眼前憔悴的小白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虞墨就如同碰到了烫手山芋,急忙把手撒开了。“你哭什么,我还没对你做什么?装样子给谁看呢?” 云止好脾气地解释道:“不是,公子是说见到在下和一位姑娘在一起?” “不然呢!你想说什么?” “那个不是,有人冒充在下接近一个姑娘,说是为了,为了......”他犹豫着说不出口。“总之那确实不是在下,魔域中人将在下绑走后冒充在下的模样,混进了栖云仙府,若真是公子说的这般,这位姑娘怕是有危险,还望公子出手相助。”虞墨和几个手下面面相觑。“他说的......是真的吗?” “让他混到我们中,将他带上山。若是破坏了魔修的计策,父亲必定会夸我,莺时也会对我刮目相看!”虞墨语气带着兴奋,不等几人考虑,自顾自地决定下来。 * 白雁歌坐在台上,看到底下的秦芷芙,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你们秦家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来?” 秦芷芙恭敬道:“听闻白堂主最是公正严苛,如今弟子有事禀报,此事关系栖云仙府安危,还望堂主熟虑。” “说。” “弟子怀疑,剑宗莺时与魔域勾结,企图对仙府不利。” 白雁歌放下手中的书,淡淡道:“可有证据?” “明日一早,弟子自会证明,还请白堂主备好人手,务必将这妖女拿下。” “明日仙剑大会,岂容你胡来?若此事是假,得罪了张宗主和定法长老,你待如何?” “届时若有事,弟子一人承担全部责任,若冤枉了她,要磕头谢罪还是其他,弟子绝无二话。” 秦芷芙跪在地上,指甲用力陷入掌心。 “好。” 白雁歌仍然冷着脸,一直等秦芷芙离开,丁厌问他:“主子,这莺时,当真是......” 他手中卷宗翻过,泛黄的纸页上用浓墨写出“季绀香”三个字。 “惹了那疯子是没好处的,有人上赶着去送死,省得我们下功夫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时候,两个人都猜到了,互相不肯承认。 下一章就开始了 呜呜呜呜谢谢看到现在的小天使,爱你们 第39章 暴露 仙剑大会即将开始,季绀香一整夜都难以安寝,坐在窗前发呆,脸颊忽然感到一丝凉意,她回过神抬起了头,夜空中有白色点点雪花犹如飞絮盘旋着落下。 “下雪了啊。” 徐檀一样没能睡着,她站在季绀香身边,惊喜道:“真的下雪了!好漂亮!” 季绀香:“别光想着漂亮,明日仙剑大会,这雪要是积得厚一些,必然是要晃眼睛的。” “你那么厉害,肯定没事的。”徐檀捧着脸也坐在窗前看雪,傻笑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雪花落在她额前的发丝上,季绀香见了,屈起手指敲了敲她的头:“你那么喜欢宋寄雪,我要是赢了他,他可要伤心了。” “对了,还有这个。”徐檀脸上的笑意并没有减少,反而是乐呵呵将剑穗递给她。“宋师兄输一次不要紧的,你和他不一样,我还是希望你能赢。” 季绀香正经道:“那到了最后,若是我和他打,将他打伤了怎么办?” “啊?”徐檀为难地皱起眉。“那你能不能轻一点,他的伤肯定没好。” “真是搞不懂,宋寄雪从未有过对你动心的意思,你这般想着他,又能有什么用?”季绀香捏捏徐檀的脸,语气带着些恨铁不成钢。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飘到了徐檀的衣襟里,她冷得一哆嗦。 苦着脸说道:“宋师兄对我已经很好了,我看到他就很高兴了,就算他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我已经满足了。” 季绀香愤愤道:“满足了,这就满足了?没出息。” “是有点没出息,但是满足了。”徐檀浅笑着低下头,脸上一团红晕,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害羞。 翌日一早,季绀香醒来的时候,徐檀已经不在了。 屋外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有些修为不高无法御寒的修士缩在斗篷里露出一个脑袋。 季绀香走出门不久,突然想起徐檀修为低又怕冷,折返回去将床边的毛绒斗篷给拿上了。 脚踩在厚厚的雪堆里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地上白净的雪亮到晃眼睛, 意识到不对,季绀香脚步一顿,猛地抽剑挡去,一支带火光的箭被她打开,插在了一旁的树上。 刚一碰到火焰,整棵树就被点燃了。 秦芷芙带着几十个敷雪楼的修士,就站在不远处。 “原来秦公子是遭了师姐的毒手啊,怎么还冤枉给我呢?”季绀香眼角弯弯,温柔的笑了笑。 “妖女!你陷害我就算了,还意图魅惑剑宗的师兄,如今又害我兄长,今日我就要你血债血偿!” 季绀香轻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药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可一句话没说,是那两位师兄误会了你。你要是心里实在不平,他们两个都死了,要不你下去找他们讨公道吧。” “闭嘴!两位师兄就是被你害死的!”秦芷芙话音刚落,徐檀就从小道走了出来,见到这副场面,疑惑道:“怎么回事?” 秦芷芙本来将业火箭对准了季绀香的位置,见到徐檀身上披着的斗篷,瞳孔骤然一缩,随即怒不可遏,用力一拉弦,业火箭直直飞向徐檀。 季绀香的剑飞过去挡开业火箭,与此同时,其他人纷纷将箭射向季绀香。 “秦芷芙,我劝你不要自找死路。”季绀香被激怒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块。 她话音刚一落,敷雪楼的修士齐齐散开,开始结阵,季绀香的剑柄直接将徐檀打飞,摔在远处的雪堆里。“站远点。” 头顶出现一个金光法阵,一道道符文盘旋着将此地围起来。 第40节 几十个敷雪楼的修士围在这里,因为仙剑大会的缘故,人人都要早起,剑宗院子离得远,打斗声并未传过去,只有法阵出现才吸引了众人目光。 云遗善从藏书阁出来,蛊雕一见到他就缩着脑袋躲到了一旁。他看向剑宗的方向,脸色忽然一沉。 “小姑娘,我真的生气了。”行善在空中打了个圈回到季绀香手中。 光可鉴人的剑上,映出了飞舞的雪花和一地的红。 敷雪楼阵法,要么让这些修士主动解开,要么就将他们全杀了。 一阵风吹过,秦珩头上的斗篷落下,露出他狰狞的面孔,他没了双臂,只能怒瞪季绀香,冲其他修士怒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杀了她,让她也尝尝这业火的滋味!” 头顶有符文压制,季绀香出不去,几十个元婴境后期的修士和她打,其中还有两个化神境的,若是秦芷芙不主动解开结界,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住不把他们杀光。 此时张赤云和孙渺也赶到了,看到这幅场景,压抑着怒意问道:“怎么回事?” 秦芷芙:“这个妖女是魔域的人,师父千万不要被她蛊惑了,敷雪楼的长老说了,她少说也是个元婴境,隐瞒身份进入剑宗,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季绀香听到后翻了个白眼,就不能有点想象力吗,怎么才元婴境。 “让他们住手。”张赤云握剑的手微微发抖。 季绀香抬眼朝他看过来,说道:“师父,你可要为徒儿做主。” “知道了,你先撑一撑。”张赤云这话像是笃定了季绀香撑得住这么多元婴境修士的围攻,而他自己则和结界外的人出手,逼他们破开阵法。 好好的仙剑大会突然闹出这种事,敷雪楼的人和剑宗宗主打起来,剑宗的几个弟子也上前帮忙,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白雁歌带着戒律堂的人就在不远处看戏,没多久,各宗的宗主相继赶到。 徐檀持剑和秦芷芙打了起来,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环视四周,分明无人与她讲话。 “徐檀,我是云遗善。” 徐檀吓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在用神识和你说话,旁人听不见,你照我说的做,去解咒,我带她走。” 徐檀瑟缩了一下:“你要杀了她吗?” “我就是云止。” “哦,你喜欢她啊。”徐檀惊喜道。 云遗善静了片刻。 “是。” 各大宗门一听秦珩和秦芷芙吵着说季绀香是个妖女,一时间都摇摆不定,让张赤云把她交出来送到悔过峰定夺。 张赤云对这些话通通置之不理,阳景宗宗主看不下去了,嘀咕道:“这姑娘刚入门,这么能打是有些蹊跷啊。” 周山的掌门笑道:“也不是没有啊,当初那个女魔头像她这么大,打起来也是凶得很。”话音刚落,众人的表情就变了。 几个年长些的人物,看着季绀香的眼神也变得奇怪,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丫头......” “不可能,别瞎猜,这都多久了。” 雪花忽然凝住,片片如刀锋,钉在敷雪楼的修士身上。 季绀香目光阴鸷,从雪地里爬起来,周围的雪花慢慢凝出刀刃的样子。“真当我是好惹的了?” 雷声忽而响起,阴云聚在头顶,一道道闪电聚齐犹如一道一双巨手,将盘旋的符文结界撕开了一个口子,又一道白光劈下来,整个结界就碎开了。 结界中的修士七窍流血晕倒在雪地。 云遗善忽然出现在季绀香身边,小心地将她扶了起来。“今日恐怕是必须要离开了。” “多谢了。”二人都默契的没有提起身份这一回事。 这一幕实在太过熟悉,云遗善不久前就是以这种方式强行破阵,此刻的场景迅速让他们回忆起了那次可怕的经历。 张赤云停了手,凝望着季绀香。剑宗的弟子也停下了,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 “是魔域的人!魔域的人混进来了!” 云遗善的修为足以隐去一身魔气,让他们毫无察觉,可此刻却暴露了。 秦珩狞笑着:“你果然和魔域有勾结!你是个妖女!” 季绀香清了清嗓子:“不是有勾结啊。”她本来就是魔头,哪来的勾结一说。 “别狡辩了!此事我已上报给薛掌门,今日你们两个都别想逃!” 玉衡书院的人慌成一团,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云止,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在做什么?” “师弟你干嘛呢?快回来啊!” “云止不可能是魔修啊,这绝对不是他!” 人群让出一个过道,白雁歌从中走出来,将磨磨唧唧不敢走上前的男子踹了一脚:“快点,磨蹭什么。” “云止!”玉衡书院的人先叫出声。 云止恐惧地看着远处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说出了实话:“他是假的,是那个魔头!” 季绀香站在雪地里,剑上的血顺着凹槽流下去,白到刺眼的雪地多了点点猩红,像是盛放的红梅。 “云遗善,真的是云遗善!” “太尊回来了!” “狗屁的太尊,分明是个魔头!” 见到对面一模一样的云止后,季绀香还是难以抑制的看了眼身边人,诚恳道:“你下手不干净啊,直接杀了多好,居然还让人跑出来了。” “下次不会了。” 话音刚落,带着杀意的招式汹涌而来,云遗善躲过去。 轰的一声,身后房屋被夷为平地。不等季绀香反应过来,数百支长剑飞向她。 栖云仙府的大能都来了,各大仙门的精英也都汇聚于此。 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季绀香突然有些后悔,她应该早些杀了秦芷芙的,只是没想到小小一个秦芷芙会让她陷入今日的局面。 如今想要活着离开,就只能寄希望于云遗善了。 她将周身灵力汇集掌心,灵气化剑,和几百支追着她跑的长剑汇聚在一处,相互牵扯压制。 而云遗善那边已经和薛嵘在动手了。 周山和云梦泽的掌门也顺利拖住了他。 这个时候,他却突然看向季绀香,朝她微微一点头,让她放心。 其他人都在想办法压制季绀香,她一一挡回去,瞬息之间就到了秦珩的身前。 “忘了告诉你,这个”,季绀香打了个响指,指尖出现一团火苗。“我最擅长了。” “啊啊啊啊——”秦珩浑身着火,在雪地里打起滚来。 剑光逼退季绀香,一道寒气裹上秦珩的身躯,业火熄灭,他也烧得没了气。 张晚霜上前,步履沉重,缓缓走向季绀香,神情有几分无奈:“收手吧。” 人声嘈杂刀剑相接的声音里,季绀香只能听到耳边呼呼刮过的风雪,冷冽的寒风如同利刃划过她的脸颊,同时也刺痛了她的眼睛。 “然后去死,是不是?”她听到自己的嗓音中有轻微的颤抖。 她现在是剑宗的修士,有很多人说她和魔域勾结,一群人要杀了她。 其中有些人与她有交情,有些人没有,但那些有交情的同样是拔刀相向。 然后她的师父说“收手吧。” 瞬间又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一刻。 只是这次的季绀香没有哭着求他。 而是握紧了手中的剑,眼中尽是戾气。 她讥讽道:“要死也拉着你们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寒之不栖、沙洲冷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只有坦诚以后才能恋爱!我们大魔王要护一次夫 第40章 皆空境 云遗善告诉了徐檀解咒方法后,她就连忙御剑跑去了阳景宗的藏书阁,一路上畅通无阻。等到了藏书阁才发现蛊雕早就被撕碎了,躺在藏书阁中如同一摊烂肉。 解咒以后,季绀香才能不受束缚,才有机会活着从这里离开。 徐檀按照云遗善的指示找到了解咒的书,上面有清晰的阵法图,只能靠血祭,必须要她亲自画出法阵,在掌心划出一个“徐”字,汇聚灵气压上去,才能解了这咒法。 要是解咒后,季绀香要抛下她怎么办。 徐檀捏着书页的手用力攥紧,正在犹豫。 忽然一股灵气击向她,将她打飞出去,撞到了书架,呼啦啦掉落的古籍书简砸在她身上。 秦芷芙冷哼一声,踩过凌乱的地面,捡起了掉落的书,看到“同生咒”三字后,眼神微微一动。“难怪,我算是明白了。” 徐檀艰难地爬起来,将嘴角的血抹去,以指为刃,强忍着疼痛,在掌心划出一个鲜血淋漓的“徐”。 秦芷芙突然开始进攻,徐檀被打得措手不及,只能勉强应对,身上布满血痕。 她完全不是对手,连连败退,秦芷芙一剑差点斩断她的手臂。 明明可以杀了她,却又折磨一般在她身上划出一个又一个口子,最后长剑贯穿她的腰腹。 徐檀蜷缩着倒在地上,疼到青筋泛起,也不知是眼泪还是冷汗蜿蜒过脸颊滴在地上。 秦芷芙冷笑,踩在她血肉模糊的手掌上,用力碾下去。 “啊啊啊啊——” 第41节 “只要你死了,那个妖女也会死。”秦芷芙狞笑着。“但我不会让你那么容易死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件斗篷,是寄雪师兄的!” 她瞪大眼,狰狞地怒吼,一耳光打上去。 “我划烂你的脸,看你还怎么勾引寄雪!” 徐檀的脸上泛起红印,捂着伤口的手已经是血红一片,地上也是粘稠的鲜血。 慢慢的,脸上开始变化,已经有半年未曾出现的黑印,再次浮现。 就连正准备拿剑划烂徐檀脸颊的秦芷芙也愣住了,紧接着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来,扯着徐檀的头发恶狠狠道:“真是恶心,原来是个丑八怪。” 她的话像是一条毒蛇滑过徐檀的背脊,让她疼到快失去意识时猛地惊醒,打了一个寒颤。 “你说师兄他见了你的脸,会不会恶心到吐出来。” 徐檀的骨头碎了好几根,剑也被打断了,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来。 她眼睛通红,血液和眼泪混在一起往下滑过满是黑印的脸,如同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 “我这就带你去见......唔!” 秦芷芙话说到一半猛地停住,从胸口传来的剧痛蔓延四肢百骸。 徐檀还记的季绀香是怎么教她的,凝气于五指,直接穿透了秦芷芙的胸口。 秦芷芙口中漫出猩红的血,。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徐檀,她抽出手时,秦芷芙应声倒地。 徐檀一身都是血腥气,她感到恶心。 等挡在身前的人倒下后,有光照在狼狈的徐檀身上,她的头发凌乱的披散着,眼皮上糊了一团血,她勉强睁开,看到了逆光站在那处的修长身影。 宋寄雪,看到了一切。 徐檀颤抖着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丑陋如恶鬼的脸。 但紧接着又想起了季绀香,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像是看不到宋寄雪一般,兀自在地上画出阵法。 宋寄雪走近,一把攥住她的手,目光触及到她可怖的面容时,往后退了一步。 徐檀疼得抽气,哑着嗓子说道:“宋师兄,求你别拦我。” “你要做什么?”他语气有些不稳,眉毛紧皱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可徐檀没有回他的话,一手的血,正在艰难地画着一个法阵。 宋寄雪的心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乱成一团,几分被魔域中人欺骗的痛恨过后,还有几分是奇怪的酸涩,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求你,我不是在害人。”她不知道救季绀香是不是害人。 “你是谁?” 徐檀即将画完最后一笔,被宋寄雪拿剑抵住脖子,脸上的泪痕混在一起早就看不清晰了。 “我是......我是徐檀。”她说完后,一手推开锋利的松风剑,一手直接画出最后一笔,掌心按上去。 法阵红光大作,她猛地吐出一口血,手掌像是被灼伤一样的疼,疼痛消失后,画阵的血慢慢消失不见了。 宋寄雪知道自己该阻止她,可若是方才他的剑不退开,稍微一用力,松风剑的剑气就能将她的脖颈削断。 他犹豫了一刻,放过了她。 宋寄雪站起身,用剑指着一身伤痕的徐檀。“既然你是魔域的奸细,我自会带你回悔过峰问罪,跟我走吧。” 徐檀晕过去了,没有回应。 宋寄雪俯身将她抱起来,看到了她腰腹的伤口还在流血,犹豫着先送去杭明山还是悔过峰。刚走出一步,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她腰间滑落,摔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 是一个沾满血的剑穗,隐约能看出本来是苍青色,上面的玉环也摔碎了。 他脚步一顿,把染血的斗篷盖在秦芷芙的尸身上,又下意识捡起了剑穗揣进怀里。 * 季绀香全力对付张晚霜等人的时候,薛嵘意识到云遗善一直牵制着他们,避免波及季绀香。 薛恒明白了他的意思,汇聚所有灵气攻打季绀香。 她被张晚霜几人困住难以脱身,来不及躲开这一击。 张赤云眼睛微睁,正要收手。 季绀香被打中,身子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摔在雪地里滚了两圈,猛地吐出一口血。 她身上一疼,有什么碎裂了一般,她听到了一个声音响起,感觉额心忽然间发烫,睁眼时又发现没有受到太大的攻击。 刚才那一下用了薛恒全部功力,她不可能完好无损。 季绀香看向云遗善,他半跪在雪地中,已经露出了本来面貌,额心的红印有血迹蜿蜒而下。 上一次,行善剑穿透她胸口,她本该死去的。 当时的云遗善也是现在这般,额间红印流出了血。 一个想法犹如一道惊雷在脑海中炸响,季绀香短暂的懵了一下。 薛嵘和众人拼命压制云遗善,而季绀香根本没能恢复全部修为,此时已经快撑不住了。 薛恒等人想置她于死地,而云遗善那边,薛嵘仍是以压制为主,并没有想伤及他性命的意思。 又是一击猛地落下,云遗善突然冲破压制,强行破阵,直接为季绀香挡下。 季绀香看着云遗善被打伤,犹如断翅的蝴蝶落下,重重砸在雪地里。 雪花落在他发上,血浸透了衣衫,染红了一地洁白,像是盛开的一朵红莲。 季绀香艰难的靠近他,以指抚过他眉眼,最后落在额心红印上。“我......” 她的话没能说出口,薛嵘的攻击正要落下,却被一道剑光打开。 张赤云拦在她身前,背对着她。嗓音中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走,我替你拖住......” 季绀香仰头看到他的背影,心中酸涩无比。 容不得多想,她破开结界,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有了张赤云的帮忙,艰难的从包围中逃了出去。 云遗善被她半扛着带走,一身是血早就昏迷不醒了。 破开一条道后,还是有些不敢上前的小宗门挡在此处。 白雁歌站在中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朝一边退开了。 玉衡书院这样的,你推我搡往一边跑,根本无需她出手。 她根本没有时间逃出栖云仙府。 百大仙门联手,如同天罗地网,就算云遗善再有神通,也没办法从这里活着出去。 季绀香用尽全力,将云遗善带去了皆空境入口。 等落地时,她已经没了力气,抱着他在地上滚了一圈。 云遗善迷茫地睁眼,与她贴的极近。 黑眸中倒映出了季绀香的面容。 易颜丹已经失效了。 薛恒猝不及防的一击是致命的,是云遗善挡住了。 “你回来了啊......”云遗善伏在她身上,满是血的手触碰她的额心,手微微一用力,擦去了她的花钿,露出额间与他一样的红色印记。 季绀香努力起身,看了眼手心,同生咒并没有生效。她怔了怔,突然想到徐檀还在这里。推着云遗善离开:“薛嵘要来了,我替你拖住,你去吧。” 要是逃到皆空境中,还能有一线生机。 可徐檀就在这里,有同生咒在,她哪也去不了。 容不得她迟疑,薛嵘已经带着人赶到了。 季绀香感到手腕一紧,被猛地向后拉去,有血顺着云遗善的眉眼落下,看着就如同流了血泪。 “季绀香。”他眼角泛红,喑哑道:“我在这里。” 雪花飘飘洒洒从天空落下,落在一身是血的云遗善身上。 皆空境的结界被打开,触到云遗善的血后,法阵如同狰狞的妖兽要将二人绞杀,很快又被他平息了下去。 薛嵘带着栖云仙府的长老们再次冲进了皆空境,这次没了张赤云也没了素和风。皆空境里都是先辈安息之地,穿过这里,能看到最大的两个坟冢,犹如凡间帝王的皇陵。 云遗善有意带着她朝那个方向去,却被薛嵘等人拦住。 在场所有人都认出了季绀香,面色俱是一惊,只有张晚霜和薛嵘脸色还算平静。 云遗善紧紧拉着她的手,将她往后挡了挡。 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们过去只知道季绀香得罪了云遗善,可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层关系。要是传出去,他们栖云仙府的名声就更要完蛋了。 薛嵘黑着脸说道:“你这妖女,欺师灭祖,如此大逆不道,还敢回来?” 季绀香脸色惨白,手指微微发抖,却还是强撑着笑道:“又没把你们都杀了,哪有那么严重?” 张晚霜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强忍怒意。“跟为师回去。” 他刚说完,行善剑带着杀意直冲向他,被薛嵘一挥袖打断,剑气还是斩断了他一缕头发。 季绀香冷笑一声:“反正你们死了都要留在这里,不如今日就体验一下葬在这里的感觉。” “不知死活。”薛嵘话音刚落,开始攻击二人。 不远处是一个黑色的湖,连周围景色都没能倒映进去。 季绀香怀疑掉进去立刻没命。 “师叔祖,你先放手。” 云遗善始与她十指紧扣,还为此挡下好几次的伤害。 “不放。” 薛嵘一掌击向季绀香,正在这时,张晚霜的剑却猛的刺向了云遗善,季绀香为了躲开便向后退去,刚好避开薛嵘一击。 突然一股力,将她打中,云遗善紧紧拉着她,两人直接飞了出去落进湖里,连水声都没有。 湖面寂静无声,就好像不曾有两人掉落。 第42节 薛嵘脸色阴沉,回头看着张晚霜:“你想做什么?” 张晚霜俯身,捡起了地上的断剑,冰冷而锋利的剑刃划破了手指。 “等等吧,逼急了他,谁也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2020年啦,谢谢大家的陪伴,希望我们都能开开心心,万事胜意。 愿新年,胜旧年 爱你们,比心 第41章 幻像 季绀香迷迷糊糊醒来,听到耳边有说话的声音,她猛地起身,戒备地看向四周。 这里不是悔过峰的地牢,浩浩荡荡的几百人,皆是陌生面孔。 就连身上的伤也感觉不到了,轻飘飘的像是身处梦境。 很快季绀香就知道,她的确是身处梦境。 就在她眼前,一个貌美的女子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满是绝望和恨意的眼看向她,气息极为微弱。 紧接着女子拼尽全力,嗓音嘶哑,悲恸地喊了一个名字:“云淞!” 季绀香心中一震,突听身后传来人声,冷酷道:“尺雪,他不会来的,劝你不要挣扎,乖乖跟我们走,还能少吃些苦,不要让云哥哥为难。” 季绀香这才意识到那个尺雪瞪着的人不是她。 “我不会相信你,你们的错,凭什么要让给我承担!薛芸!你让他来见我!” “这是为众生考虑,也是为了栖云仙府着想,你以为云哥哥为什么会娶你?”薛芸朝前一步,长剑嗡嗡作响,垂在尺雪的头顶。 她手脚筋都被挑断了,鲜血淋漓的躺在地上,留下了一地的血痕。 季绀香听到这些名字,身子僵住片刻,这才想起了什么。 云淞这个名字......她还是有些印象的。栖云仙府开山祖师爷的孙子云淞,云遗善的父亲。 真正的绝世无双,只是后来走火入魔,自尽身亡了。 这个叫尺雪的女子,云淞......娶? 季绀香确定自己在梦里,这些人都像是看不见她。 尺雪周围都是修士,将她打伤后还要用法阵压制,足足有百人,个个身手不凡,几十个化神境。 其中有几人甚至已经是合体境了。 季绀香有些惊讶,就为了困住一个女子,修为这么高的人还要联手。 哪怕鼎盛时期的她,也不过是合体境后期,遇到云遗善这种大乘境还是得夹着尾巴做人。 而云遗善也是她见过的唯一达到大乘境后期的人,面对百大仙门的时候一样会被重创。 这个女子到底有多深厚的修为,需要这么多人压制。 季绀香刚退后一步,突然听到小孩的声音,场景又变了。 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岁的小男孩腰背挺直着,恭敬地跪坐在书案前,男子站在他对面,正在教授一些陈规旧矩。 “师父,弟子有话想问。” “问吧。”男子摸摸他的头,语气还算和善。 “母亲的祭辰快到了,我可否去皆空境和父亲一同祭奠母亲。” 男子的脸色一僵,冷硬道:“遗善,你知道,这不合规矩。” “可是,父亲他......” 不等他说完,男子就呵斥道:“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都忘了吗?” 男孩眸子低了低,失落道:“弟子知错。” 季绀香有些惊讶,她居然看到了云遗善孩童的模样。 眼前的面容严肃的男子,应当就是那位故去的薛氏先祖,薛嵘的爷爷,最早的栖云仙府掌门薛妄。 只不过,薛妄早在几百年前栖云仙府大变时死去,能将这等人物都杀死,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 等男子出去后,小孩模样的云遗善仍然端正地坐着,只是叹了口气,眼神失落地看着窗外。 季绀香走近,蹲下来看着对面小小一个云遗善,伸手想去戳戳他的脸颊。 “怎么小小年纪就愁眉苦脸。”季绀香的手指就要碰到云遗善脸颊时,他猛地抬眼,直直看向她。 季绀香吓得心脏都停了半拍,而面前的场景又变了。 还是在栖云仙府,和百年后的模样并无多大变化。 很快季绀香又找到了云遗善,他身穿白衣,墨发披在脑后,如同名贵绸缎一般泛着微微光泽,仅用一条玉白的云纹发带半束着。 如此素净的打扮,即便是只看到一个背影她也能认出来。 季绀香站在不远处看着,见他身量拔高了许多,已经是个小少年了。一旁都是坐在一起玩闹的弟子,多是些剑修。 也只是后来剑修没落了不少,但几百年前的现在,正是鼎盛时期,光是栖云仙府之中,剑修占了七成之多。 云遗善远远的站着,其他人就嬉笑玩闹作一团,没有人主动搭理他。 许久后,一个少年捡起石子丢向云遗善,他也没躲开,只是疑惑地看着对方。 少年嗤笑一声:“真是个傻子,一动不动站在那,也不知道会点什么。” 说罢后,又丢了一块石子,喊道:“嘿,他们说你娘是个妖女所以被处死了,那你是妖女的儿子,怎么还留在栖云仙府啊?” 云遗善没说话,转身要离开。 少年撺掇同伴戏弄云遗善,起身将他拦住,横剑挡在他身前,鄙夷道:“按辈分看,你还是我们师叔?那么......师叔可否指导小辈一二。” 话音刚落,他就对云遗善出手,被云遗善轻松接下,两招就将他的剑缴了丢出去,对方愤怒的冲上来,被一掌打开。 薛芸听到声音冲过来,怒道:“云遗善,你想做什么?” 云遗善淡淡得扫了他们一眼,那少年立刻反咬一口:“师父,师叔他故意欺辱我们,还要折断我的剑。” 薛芸不问对错,讥笑道:“当真是那妖女的好儿子,我就说,你们母子都是祸害。滚去悔过峰跪满十二个时辰,抄写门规一百遍,否则以后继续关在屋子里不用出来了。” 自始至终,云遗善都没有为自己辩解过什么,冰冷的眼神停在薛芸脸上片刻,转身就离去了。 季绀香在一旁看得满腔怒火。“为什么不反抗啊,你不是厉害吗,直接杀了他们啊!” 她太过激动,追上云遗善的背影,伸手去拉他,只是瞬息之间,场景又变了。 此时的云遗善已经长大成人,和她认识的样子相差无几,只是眼神和气息不同,即便温和宁静,却仍旧是鲜活的,朝气的,偶尔笑起来,眼中闪着光,如同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此时他正坐在屋子里看书,一个少年跑进来,偷偷塞给他一只松鼠,小声道:“师兄,我在林子里捉的,给你解闷,可千万藏好,别让爷爷和姑姑看见了。” 小松鼠跳进云遗善的掌心,他的目光柔和许多,对着薛嵘微微一点头。 “一会儿我还要被抽查课业,先走啦,下次再来找你。”少年说完后,欢快的跑了出去。 季绀香这才将少年的正脸看清,顿时浑身僵硬。 这不是薛嵘吗? 这位刻板奸诈,手段狠辣的薛掌门居然还有这一面?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薛嵘以前和云遗善的关系还不错。 谁能想到百年后的两人见了面,心里都是如何弄死对方。 等薛嵘走后,小松鼠也不害怕,攀着云遗善的手臂站在他的肩上,小小的脑袋蹭在他的发上,云遗善微微侧过脸颊,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笑意。 季绀香睁大了眼,只觉得这时的云遗善十分好看,于是贴近了看他的样子,明知一切都是幻像,却还是小声道:“你要是多对我这样笑一笑,我眼中必定是容不下秦悯的,或许早早的就欺师灭祖了,会不会后来就少了那么多劫难啊?”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是活,又为什么能看到这些,只是下意识觉得,栖云仙府背后的秘术可能就与此有关。 季绀香坐在云遗善对面,而他眼神温柔地逗弄小松鼠,忽然冷光闪过,有灵力冲击。云遗善目光一凛,挥袖将攻击打回去。 薛芸怒意冲冲进来,一脚踢翻云遗善面前的书案,砚台和书卷被打翻,漆黑的墨点在他白衣上晕开。 小松鼠惊叫着往他袖子里躲,薛芸怒气冲冲地指着他:“云遗善,我怎么告诉你的,离阿嵘远远的,他以后是要当掌门的,和你这种人不一样。你是妖女的儿子,要不是我们薛家看在你先祖的份上,你以为自己能活到现在,还好吃好喝的供着你,在栖云仙府人人尊敬?你还当自己是什么大少爷不成?” 季绀香听到这些话时,愤怒地伸手去推,却什么也触碰不到,只能无力地看着薛芸对云遗善说出这些恶毒的话来。 而他都沉默地应了,一只手将差点跑出袖口的松鼠往里推了推。 这一动作被薛芸捕捉到,立刻怒喝道:“你藏了东西是不是?拿出来!” 云遗善喉头一紧,哑着嗓子道:“没有。” “我再说一遍拿出来!” 他纤长浓密如鸦羽的睫毛颤了颤,竟染上几分晶莹,眼眸仿佛是覆上了薄薄一层雾气。 “没有。” 季绀香的心突然一颤,手指也不禁攥紧了。 薛芸直接伸手去夺,云遗善伸手去阻止,被她一掌击在胸口处。 他闷哼一声,口中血腥气上涌,嘴角有鲜血溢出。 薛芸将松鼠找出来,丢在地上,当着他的面踩成了肉泥。 云遗善眼眶泛红,一滴泪垂在眼睫要落未落。 而女人还露出一丝几近恶毒的笑意来,低声细语时就如同毒蛇在吐着信子。“你和你娘像极了,长着一张魅惑世人的脸蛋,流几滴眼,就能骗过一堆蠢蛋。可那有什么用呢,你娘是个妖女,你爹就是因为她才不要你的。” 季绀香红着眼,几乎是怒火中烧了。 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何至于要如此愤怒,如果这不是梦,她会现在就将薛芸给撕了。 “自己去领罚。” 云遗善肩膀轻颤,闷声道:“是。” 他看了眼地上一滩血肉模糊,垂下眼的时候,眼泪还是没能滴下去。 但一旁的季绀香却落泪了,轻声唤道:“云遗善......” 第43节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的过往要揭开了 解锁少年时期哭唧唧的师叔祖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杨婠婠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尺雪 “师兄!”薛嵘几步跑到云遗善身边。“是姑姑罚你了吗,你怎么又跪着啊?” 他摇摇头:“是师父。” “为什么?” “今日是我的生辰,我告诉师父,想去皆空境见一次父亲,他勃然大怒,就罚了我。”云遗善表情淡淡的,也不愤怒,似乎是早猜到了这个结果。 云遗善的师父是薛嵘爷爷,也是他自己师父,此时听到缘由,心中也带了些愧疚,提议道:“要不你偷偷去一次,刚好他们说有事交代给我,让我自己去皆空境一趟,想必又是那些让我当掌门的话,我都不想听了。要不师兄你装成我的样子去吧,偷偷去和师叔见一面。” 云遗善眼眸微动,很快又低落下来,摇头道:“不可,若师父找你是有要事相商,我会误事的。” 薛嵘毫不在乎这些,拍了拍他的肩:“不要紧,能有什么大事,你回来转述于我便是了,你都跪多久了,我替你跪一两个时辰不打紧。” 云遗善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你了、” 此时站在一旁的季绀香盯着他们二人看了许久,才将这个任人欺压脾气温和的云遗善和魔王联系在一起,包括后来那个奸诈阴险的薛嵘与面前笑容温暖的少年之间,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季绀香看着周围的幻境一层层变化,最后停在了皆空境中。 已经化成薛嵘模样的云遗善跟在薛妄几人身后,他们正朝着皆空境中的陵墓走去。 即将走进的时候,云遗善在那座巨大的陵墓旁,看到了一座新坟,和其他先辈的坟冢并不在一处,因此格外显眼。云遗善轻瞥了一眼,忽的停住脚步。 墓碑上的名字。 是云淞。 他一开始的期盼,像是即将抽枝发芽的枯树,突然被烈火灼烧,烧成了灰烬,再没有重生的可能。 云遗善僵着身子,定定地看着碑上名字。 这一举动很快引起了薛妄的注意,催了催他:“阿嵘,愣着干什么?” 云遗善眼中泛着血丝,扭过头看着薛妄,嗓子里像是有什么哽住了,开口只觉艰涩无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等薛妄回答,薛芸皱着眉说道:“阿嵘,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管他们云家的事,尤其要离云遗善远点,这件事不可透露出去,你以后是要做掌门的人,该长大了。” “不要......告诉他?”云遗善眼中空洞一片。“他的父亲死了,都不告诉他?” 薛妄冷漠道:“云淞这是自作自受,死于执念罢了,若他能想开,今日又是何等荣光,偏要为了一个妖女作践自己,落得如此下场怪不了旁人。” 薛芸眼中的伤痛一闪而过,又只剩下怨恨。“天下女子何其多,他偏要对尺雪死心塌地,就算死了也要葬在她身边。难道你以为是我们害死了云遗善他爹不成?我告诉你,他是忍受不了自尽身亡的,就连这个坟冢,都是他自己挖好的。说出去,让我们怎么说?” 看到这些,季绀香才明白云淞并不是一个抛妻弃子的薄情郎,尺雪的死给他打击很大,以至于一直留在皆空境没有出去,而这座巨大陵墓中的人就是尺雪,以至于云淞死守了这么多年,最后自尽在尺雪的身旁。 并没有像他们说的,云淞厌恶尺雪妖女的身份,娶她也只是为了利用,也并不是厌恶云遗善......只是尺雪身死,他眼里什么都没能剩下,包括自己的儿子。 可他们口口声声说尺雪是妖女,却要给将妖女的尸身放在皆空境这种地方,还要建一座这么大的陵墓,究竟是为何? 云遗善的情绪都隐在晦暗的眼底,没有因为云淞的死而和他们发生争吵。 薛妄走到阵法前,手一挥,片刻后陵墓的阵法结界解开,石门也打开了。 不等云遗善疑惑,薛妄就主动解答:“今日我们带你来这里,就是见你成人,该是承担起一切的时候了。你以前总是问我栖云仙府为何能一夜崛起,皆空境里有什么秘密,我今日就将这些告诉你。你且随我来吧......” 云遗善脚步一顿,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手指微微的颤抖着。 季绀香明知这是幻像,却还是走到云遗善身边,与他并肩同行走了进去。 陵墓的石门打开,处处都被布下了阵法,如果没有人带路,稍有不慎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对尺雪的陵墓严防死守,这秘密兴许比她猜想得更加见不得人。 直到穿过最后一关,到了空旷的墓室中。 即便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等真正直面眼前的场景,季绀香还是瞪大了眼。 一股寒意顺着脊髓往上,她头皮都跟着发麻,僵硬地说不出话来。 墓室中只有一个巨大的血池,墙壁上是密密麻麻的符文。有一具女人的躯体,被刻着符文的锁链穿过琵琶骨,正挂在血池中央。 她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分是好的,布满了疤痕,看上去就如同是鳞片一样,不少疤痕还是新鲜的,血正往血池中流去。 伤成这样求死不能,分明是被法阵给锁住了灵。 即便失去了人形,季绀香还是认出她了。 是尺雪。 “这是......谁?”云遗善语气平淡,出乎意料的冷静。 季绀香知道,他已经猜出来了,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不愿承认。 薛妄等人背对着他,看着池中奄奄一息的血人,脸上都是一样的冷漠。 “这是灵女,是天地灵气孕育出的......人。” 云遗善蓦得笑了一声,众人也不知他这声莫名其妙的笑是什麽意思。 薛芸不悦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傻了吗?” “灵女......还是人?可你们一直说她是妖女。” 另一位薛氏长辈开口:“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奇异必诛。说她是妖女,并没有错。” 薛妄凝视着云遗善:“你可知栖云仙府此等宝地,却无妖兽踪影,又为何灵气浓郁,灵脉不绝,使我薛家从此出人头地?” 云遗善没有回答,他也不计较,自顾自的说下去。 “云氏当初有多少天纵奇才,我薛家先祖只是外门弟子,后来云家近千位修士,将这栖云仙府的妖兽封印入这皆空境的地底,死伤无数,薛家先祖一战成名,得到器重。后来妖兽屡次冲破封印,使云氏元气大伤,渐渐没落了。而我和云淞的父亲势要一同将栖云仙府壮大起来,却抵不过这底下的妖兽。必须要用修为高深的人用一身灵力镇压这地底妖兽,用自己的血留住栖云仙府的灵气。” “云淞遇到了尺素,将她带了回来。我和云淞知道尺雪身份的时候,封印就快撑不出了......” “你说她是妖女,却用她来保全栖云仙府?”云遗善的语气格外冷静,季绀香心中却更加慌乱了。 “她既然是天地灵气孕育而生,自然要为这山河作出回报。” 云遗善抬眼,眼底凝着一团阴霾。“那云遗善呢?为什么留着他?” 薛妄叹口气:“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同情他是难免的。而我们之所以不让你与云遗善多接触,便是因为这些。尺雪的灵力迟早要耗尽,等那一日到来,栖云仙府的劫难也就来了。他是灵女的孩子,一出生就注定与旁人不同,即便是我再修炼百年,也抵不过他一个孩子。而我们教导他,不让他离开栖云仙府,自然是有原因的。” “我明白了。”云遗善突然一笑。“教导他,让他学会服从你们。不让他离开,是怕他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就会飞远。留着他,是在必要的时候,送他去死。养着他,却不愿意对他好......”他顿了顿,那滴泪终于是落了下来。 “谁会对鸡鸭鱼羊好呢?” 季绀香听到这句话,心脏像是被揪紧了般的难受。 薛妄留着云遗善的目的,和当初的张晚霜又有何不同呢? “你不是阿嵘!你是谁!”薛芸怒喝一声,忽然对起手来。 其他人意识到不对,也纷纷出手。 季绀香这才发现,此时的云遗善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陵墓中的法阵被触动, 只听锁链一声响,血阵中的尺雪缓缓睁开眼,从眼眶里流出了血泪,划过布满斑驳伤痕的脸。 季绀香这才意识到,尺雪的眼睛和云遗善是如此的像。 “云遗善!这是你应该做的!”薛芸持剑打向云遗善,剑被震碎,直直将她打入阵法中央,眨眼的功夫就流血而死。 薛妄等人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眼看着云遗善已经拆了陵墓大半阵法,要将困住尺雪的法阵也毁了。他们也开始以命相搏,想将他逼出皆空境。 “师父!云遗善入魔了!” 季绀香静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希望这场噩梦快些醒过来。 云遗善的眼眸通红,质问道:“云氏一族是如何没落,云家先祖因何而死。薛妄,你该死。” 薛妄瞳孔骤缩,胸膛中直接穿过一只手,顿时留下一个血洞。 剩余十来位长老见薛妄一死,都是用尽全部的力才将云遗善逼出了皆空境。 一出栖云仙府,他们便宣布云遗善被魔头夺舍,杀了掌门和长老,要让人将他封印,却不许伤了性命。 灵女的儿子,到底有着怎样恐怖的实力,季绀香从未知道。 她也未曾见过云遗善入魔,大开杀戒的样子。原来云遗善不是在她之后入魔,而是在这个时候。 半个栖云仙府都处在火海,死伤无数,仿若人间炼狱。 而他猩红着眼,一身是血的在高处,睥睨着那些对他只有畏惧和厌恶的修士。 季绀香想起来,今日,本该是他的生辰。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晚一点可能还有一更(我不是故意要鸽的嗷) 第43章 阳春 幻境不断变化,季绀香看着入魔的云遗善杀了栖云仙府一半的修士,众人拼死也只是封印了他的记忆,将魔性暂时抑制。 她看着云遗善忘记了他的父母,忘记了自己要被献祭给栖云仙府。 薛嵘对他说:“你是我的师兄,除祟时被魔头所害,走火入魔杀了无数人,包括栖云仙府的掌门和几位长老。我们不会怪你,但是你以后要留在淞山,无事不可下山,你可应允?” 云遗善一身是血,看到众人仇视的目光,沉默地点了点头。 季绀香不知道薛嵘是怎样在得知了真相后,如此平静地对云遗善说出这番话。 他们薛氏的人,仿佛天生就这么狠心。 他们为云遗善选了灵气浓郁景色优美的山头,他下意识地取名为“淞山”,而山顶常年白雪覆盖。 几百年的时间里,只有几位长老和薛嵘要巩固封印时才会到淞山来。偶尔,薛嵘会来这里看看他,替他带些书,云遗善不出淞山,却也为栖云仙府解决了不少麻烦。 结界让云遗善不得轻易出山,其他人也不能轻易上山,久而久之,都知道这里住了一位无所不能的太尊,却都没人见过此人的模样。 第44节 季绀香看着皑皑白雪中云遗善独自站在台阶上看雪,仿佛天地都寂静无声,连雪花飘落都那么慢。 她看了这么多场幻像,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平静的。 这些场景多半是云遗善生命中比较重大的事,唯独这次,光是看下雪就看了许久,连她也不明白到底是要发生什么。 过了一会儿,季绀香听到了有人踩在雪上的声音。 有人来淞山了。 季绀香先是看向云遗善,只见他眼神中有略微的惊讶,很快却又恢复了沉静,如同一汪深潭落下了花瓣,泛起小小的波澜。 可他的目光中仍是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季绀香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心中忽的一震。 茫茫白雪中,一个剑修的女子轻笑了一声,笑得明媚温和,似乎能融化冰雪的寒意。 她蹲下来,摸了摸白鹿的角。 “你好啊,小白鹿。” 季绀香看到的人,是她自己。 * 此后的幻境中,每一幕都与她有关。季绀香看着这一幕幕变幻的场景,想起了许多连她自己都不记得的事。 她看见自己浑身是血的爬到云上殿,白茫茫的雪地里蜿蜒出一道红来。看到了当她欺骗云遗善的时候,他眼中是有着怎样真挚的情意。 最后一幕是季绀香记忆中不曾见过的,她听见四周寒风呼啸,树叶簌簌作响的声音。 等这个幻像逐渐清晰后,季绀香认出了这里。 那是她死前,与百大仙门殊死搏斗的地方,她就是在这个地方殒命。她 死前曾对徐青琅有恩,他说过无可论如何也会找到她的尸身,用复生的阵法给她重聚灵体重塑肉身。 云遗善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她早已冷却的尸身,徐青琅站在一旁,劝说道:“你这又是何苦,她活着的时候你没来,死了你把那些人杀了也没用,若你把她交予我,也算还了她的遗愿。” 白色的衣袍被血浸透染污,他兀自抱着季绀香,划开手掌,画了一个聚灵的法阵出来。 “她的灵碎成这样,你就是再聚百年也补不好,何必还要......云遗善!”徐青琅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眼看着云遗善动用禁术,给已死的季绀香身上刻下了魂印。 “你耗费一半的修为,给一个死人下魂印?你知不知道,一旦有人想对付你,击溃季绀香的碎魂,你也会一起死!她对你并无半分情意,你何必作践自己。”徐青琅说完,法阵发出朦胧白光,云遗善的额心出现一道红印,季绀香的额头也渐渐出现一道相同的魂印。 “我知道。”他俯身,额头触碰到她冰冷的,散发着血腥气的发丝。“我只想让她活着。” 他以前憎恶她的虚情假意,痛恨她的利用无情,可看到她浑身血污倒在地上时,他也只是想将她抱进怀里。 季绀香忽然明白了自己是如何复生的了。 徐青琅为了她的坟冢不被仇家给挖了,就四处给她做假坟头,后来不巧,真坟头没来得及告诉云遗善,自己就先死了,死前为了让她还能复生,将徐檀留在了青河宗,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别说元丹境,连炼气都做不到。 死前还胆大包天设了一个同生咒,想让她护着徐檀。 云遗善身为魔王天南地北的跑,是为了聚灵,费了五十年才让她得以重返人间。 而徐青琅设下的法阵则是给她重塑肉身,根本没办法将她复生。 她修为尽费,是因为聚灵不能连修为都保住,但云遗善的魂印将季绀香的命与他绑在一起,她恢复的灵力,是从云遗善身上得来的。 一切都有了答案。 季绀香从前以为,世上人对她好,多是对她有所求,没有一个真心。别人没有真心,她便可以做到狠心。 原来不是没有的。 有一个人,当真是把自己珍藏几百年的真心小心翼翼捧到了她面前。 可她那时候浑身伤痕,只会竖起利刺,将他的真心践踏伤害。 到头来,又是云遗善温柔沉默着,将破碎的她修补。 云遗善是真的特别特别喜欢她。 季绀香想了想,若是从幻境出去,她和云遗善活着离开栖云仙府了,一定要亲自带他去放河灯,看千万天灯点亮人间。 也将自己的真心给他。 * 另一处幻境中,云遗善见到了季绀香全家死于妖物,年轻的张晚霜抱着年幼的她来到栖云仙府,拜师剑宗,成为一名剑修。 从那以后,季绀香的人生是肆意张扬的,整个栖云仙府无人不知。 她潇洒仗义,嫉恶如仇,帮扶过无数人,立下无数功绩。 钦慕她的人如云一般,从栖云仙府一直到其他仙府,最后和敷雪楼的少主秦悯定下婚约。 那个时候的秦悯也是翩翩少年,季绀香不出意料的就动了心。 云遗善看着她与另一人言笑晏晏,看着她收下秦悯的定情信物。那些事他都记得,当初季绀香认识了他,还将自己的信物拿到淞山去兴高采烈的给他看。 季绀香那么开心,甚至看不出他的沉默是因为心中不悦。 张晚霜是薛嵘的徒弟,薛嵘除了除了薛恒,还有过一个女儿薛澄映,是秦悯的师父,在一次除祟中被魔修所伤,在季绀香来到栖云仙府前就死了。 秦悯很敬重这位师父,容不得他人半分诋毁,即便是玩笑也不行。 而秦悯的亲妹妹秦馨则恰恰相反,尽管不敢说什么,却时常露出不屑的神情。 秦馨厌恶季绀香,却同样的不喜欢薛澄映,似乎对任何想要靠近秦悯的人都带着敌意。季绀香从来不把秦馨放在眼里,仅仅是因为秦馨打不过她。 眼看着季绀香就要和秦悯成婚,秦馨三番五次出言讥讽,都被毫不留情的打了出去。 季绀香从小在剑宗长大,将张晚霜视作亲父,张赤云对她而言也像是弟弟。她除祟时捡到了一个女婴,取名莺时,带回剑宗抚养长大,一直当做自己的亲妹妹。在她快要成婚的那段日子里,张赤云和张晚霜都很少展露笑颜,反而是莺时傻傻的替她高兴。 季绀香手里抱了一堆从澧城的摊市上买来的小玩意儿和画本,还亲自带了做天灯的材料,准备去淞山找云遗善,给他看看凡间的天灯是什么模样。 云遗善看到了季绀香手里的天灯,也就明白了,变故都是这一天发生的。 这些东西都没能送到他手上。 秦馨将季绀香引去了敷雪楼的密室。 季绀香最大的缺点就是自负,她不害怕秦馨的算计,也不从不害怕旁人的诋毁的冷言冷语,也不相信身边人的善意是假的。只是想着,看秦馨还有什么花样,去了之后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安分点。 “季绀香,你天资出众又怎么样,有一张好样貌又如何,你以为我哥哥是真的喜欢你不成?”秦馨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嫉妒一扫而空,反而是显得格外畅快,仿佛大仇得报一般。 季绀香冷眼看她,甩下一句:“有病吃药。” 密室最后一层门打开,是一个法阵,一个锁灵的法阵,季绀香看到了一个女人坐在法阵中央看书。石门打开后,她迅速起身,眼神凌厉:“秦悯呢,让他来见我。” 季绀香疑问道:“她是谁?怎么被关在这儿?” 秦馨嗤笑一声:“她就是薛澄映,我哥哥做梦都想娶的女人。” “我脑子坏了才信你的话。”季绀香皱了皱眉,推开秦馨就要走。 秦馨拽住季绀香的手臂,这时薛澄映语气严厉地开口:“秦姑娘,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与秦悯只有师徒之谊,从未有过如此......” 秦馨几近歇斯底里地怒骂,嗓音都变得尖利刺耳:“可是他心里有你!既然你都死了!为什么不死得彻底一点!你早该死了!” 季绀香浑身冰冷,也终于相信了秦馨的话,却仍是不死心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薛澄映脸色苍白,嘴唇抿紧,半晌后才摇头道:“我已经忘了自己死去有多久了,这法阵却强行锁住我的灵,让我无法解脱。与其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这里,不如直接杀了我。秦悯他......执念太深,我对他无意,也不想用伤害旁人的方式使自己重生。这位姑娘,若是可以,还请你告诉秦悯的未婚妻真相,不要祸及无辜的人。” 季绀香手指攥紧,指甲都陷进了肉里。 眼眶已经微微湿润,却还是强压下语气中的颤抖:“什么真相?你想告诉她什么?” 秦馨冷笑一声:“季绀香,少在这里自欺欺人了,你也看出来了吧,我哥哥根本不是真心要娶你的。” 她看向薛澄映的眼中满是仇恨,语气有些疯狂:“他大逆不道,罔顾人伦!居然喜欢自己的师父,一心要救她。娶你,就是为了把你骗到手,时机一到,薛澄映就会成为你,你有美貌又如何,有修为又如何,全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薛澄映眼眸睁大,语气抱歉,对季绀香行了一礼:“季姑娘,逆徒如此,是我教导无方。如今我被锁在此地无法解脱,还望姑娘出手杀了我,助我超脱,在下感激不尽。” 季绀香红了眼,冷静道:“我不会杀你的,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我师父,解除婚约。” 说罢后她转身就要离开这里。 见季绀香并没有预想中的崩溃大怒,秦馨继续说:“师父?你以为,这件事张晚霜不知道吗?你以为谁都能那么合适把身体给薛澄映用吗?你可是他们千挑万选才选中的人啊,你师父亲自把你带回来,你觉得你师父不知道吗?” 这一次季绀香终于停住了脚步,捂着脸蹲下来,眼泪从指缝中挤出来,她肩膀颤抖,哭得难以抑制,绷紧的那根线终于断了。 薛澄映有些为难,还想出言安慰,秦馨立刻怂恿道:“你知道自己的父母是怎么死的吗?是薛嵘为了不留后患,为了她的女儿,故意让妖兽杀了你的父母。他们死前给张晚霜磕头,求他放过,那个时候,我哥哥也在场呢。给你荣光,让你有今天的地位,都是因为他们知道,日后这一切都是属于薛澄映的。薛嵘为了自己的女儿,可是费尽了心思。我哥哥痴心一片,为了她,不惜与你虚与委蛇这么久。季绀香,你就不恨她,不想杀了她吗?” 秦馨站起来,饱含怨毒的眼神直勾勾看着薛澄映。“你说凭什么?我们都做了这么多,付出这么多,哥哥从来都看不到,眼里也只有这个老女人。她早该死了,不是想死吗,你现在就杀了她,一切就结束了。” 薛澄映本来还想说什么,只是听到这番话后,却不置一词,平静的等着季绀香动手。 季绀香哭着哭着就笑出声来,脸上泪痕还未擦去,她站起身,嘶哑道:“她是该死,可我现在应该杀的不是她。” “你说什么?”秦馨没想到季绀香不准备杀了薛澄映泄愤,一怒之下就去拉她,被一掌打开。 季绀香冷着声开口:“秦馨,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脑子里是什么东西吗?你说秦悯罔顾人伦,毫无羞耻之心,那你自己怀着什么龌龊的心思,还用我说吗?若真要比起来,你又好得到哪去?当真不觉得恶心?” 秦馨被激怒,疯了一般开始攻击她,却完全不是季绀香的对手。“你闭嘴!我叫你闭嘴!我和他不一样!” “不一样?你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吗?”季绀香推开秦馨,转身离去。 正在这时,秦馨却猛地扑向季绀香,她伸手挡了一下,却猝不及防被她夺了剑。 秦馨一剑贯穿了薛澄映的喉咙,血流如注。 行善剑损魂,这一下过去,薛澄映当场就没了气。 季绀香愣住,睁大了眼看向疯疯癫癫的秦馨。 她露出一个近乎诡异的笑来,然后立刻变脸,惊惧着往后退,尖叫道:“救命啊!哥哥!哥哥你快来,季绀香杀人了!季绀香杀了薛澄映!” 不等季绀香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把掐住喉咙,猛地磕在墙上,后脑剧痛无比,而呼吸又被扼制住。 她从未见过秦悯这副模样,赤红着双目,仿佛是入了魔一般,凶狠而又阴鸷,与平日天差地别。 季绀香喘不过气来,而秦悯毫不留情,手指收紧,阴沉道:“你该死。” 作者有话要说:幻境副本拖得太长,所以季绀香这里,我就写的比较快,省去了一部分直接到了高潮。这次字多的哦,不许说我短小了 第44章 活着 秦悯对下手极重,丝毫不留情面。季绀香驱使行善刺向秦悯,剑气划过,在石墙上刻出三寸深的凹槽。 第45节 秦悯看到剑上属于薛澄映的血,更加疯狂着攻击她。 “是秦馨杀的人!” 季绀香的解释不起任何作用,秦悯像疯子一般要杀了她,季绀香也怒了,一脚将他踢开。 从密室逃出去,秦悯几乎召集了所有敷雪楼的人来截杀季绀香,天上的人影全是冲着她来的。 她被死死困住时,未曾想过要伤及无辜人的性命,而秦悯却是下令让人下死手。季绀香殊死搏斗,仍是想离开敷雪楼回到剑宗,亲自问一问张晚霜这一切的真假。 敷雪楼修士百人,浩浩荡荡追着季绀香一直到栖云仙府。好在她虽然受了些伤,却依然顺利逃出了敷雪楼。秦悯没有亲自追上来,想必是要处理薛澄映的后事。 等她回到剑宗,栖云仙府的人都被惊动了。正在睡觉的莺时套上衣衫,也来不及梳发,慌忙从院子里跑出来。季绀香身上还有不少伤,血已经浸透了衣衫。 几个师弟看到她这般狼狈,惊呼一身就跑过去将她接住。莺时冲过去一把抱住了摇摇欲坠的季绀香,很快手掌就染上一片粘稠猩红。 她吓得哭出来,抱着季绀香问:“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 敷雪楼的人被剑宗弟子拦住,季绀香抹了把嘴角的血,挺直了身子,将莺时往后推了推。“让秦悯来,我与他有话要说。” “师姐!这是怎么回事啊?你和秦公子......” “秦悯他是不是欺负师姐了,他们敷雪楼多大的胆子,敢欺负我们剑宗的人?” “今日看谁敢过来!” 身后有剑宗的师弟为她打抱不平,敷雪楼直接来人和季绀香打起来。一个修为高深的体修将她一拳打出去,直接撞断了一棵树。 季绀香疼得呼吸都不顺畅了,那人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几个师弟刚要去拦,被敷雪楼的人打开。 行善剑转了一个弯,剑光闪过,猛得将那体修的手臂砍下。 季绀香摔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就在刚才,她的颈骨险些被捏碎了。 秦悯御剑凌于空中,手中持剑,剑身上似有流窜的雷电。他脸色阴沉,眼中只剩下翻涌的愤怒和仇恨。 季绀香一开口,嗓子嘶哑如裂弦:“秦悯......是你负我,是你欺骗在先。” 秦悯红着眼一剑斩下去,她持剑去挡,剑身撞击出了火花,灵力震荡,削断了一旁的树木。 “你千不该万不该......”秦悯语气中的咬牙切齿,似乎恨到要将她拆骨剥皮。“不该动她......” 季绀香身子绕开攻击,一拳打去又被秦悯接下,扳着她的肩将她狠狠摔倒在地。 脑子翁鸣一声后,她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盖。积攒的愤怒和委屈都在此刻涌上来,闪身躲过秦悯的剑,等他再要下手的时候,她也不避开,反而直接迎上前,迅速靠近秦悯,用上所有的力气,凶狠又迅速的抽了上去。 啪! 清脆的一个耳光,声音响亮到难以忽视,不少人还因此停了手。 秦悯的愤怒刚聚集,季绀香又是反手一个耳光。 啪! “你......” 她这两下,直接将秦悯的嘴角抽出了血,脸上留下了青紫的手印。 不等她第三掌落下,就被秦悯一击打开,在地上滚了两圈,被身后人扶了起来。 “师姐。” 听到这一声,季绀香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 张赤云今日是跟着张晚霜处理事务,既然他回来,张晚霜也一定回来了。 现在两人都在身后,季绀香却不敢回头了。 “绀香......” 张晚霜唤了她一声,明明这声音一如既往,她却觉得如此冰冷,就如同寒冰细雪都钻到了骨缝里,让她一阵颤栗,连站起来的勇气都丧失了。 她眼眶一阵酸涩,就连被秦悯按着脑袋撞在墙上,被敷雪楼的人狠狠打在地上的时候她也没有疼得流泪。 可眼前听到张晚霜的声音,她却不敢回头和他对峙,生怕听到真相。 活了这么久,季绀香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害怕过。害怕这个看着她长大,助她扬名天下的人,只是为了有一天将她像牛羊一样推出去任人宰杀。 秦悯啐了一口血沫,狠厉道:“张宗主,这么快就回来了?想必薛掌门已经告诉过你该怎么做了。” 季绀香一直等,也没听见张晚霜说话,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足以让她心焰从热到凉,如同被冰水浇灌,冷到了骨子里。 张赤云似乎被什么人拉走了,紧接着张晚霜在她身后,念出的话掷地有声,传进她耳中,每一字都是对她的凌迟。 “叛徒季绀香,与魔域勾结,残杀敷雪楼修士,欲夺取栖云仙府秘宝。”他的声音中带着难以察觉的微颤,顿了片刻后,才将话说完。“自此,逐出剑宗,交予敷雪楼处置。” 指甲掐在肉里,掌心血肉模糊一片,季绀香却麻木的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她自始至终也没回过头,该问的话一句也没能问出口。 夜色茫茫,剑宗却嘈杂喧嚣一片。 张晚霜亲自说的话,没人会不相信。 季绀香因为锋芒过盛,多少人暗中对她不满。 一朝从高台殒落,紧跟而来不是援手,只会是无穷尽的落井下石,数不尽的冷眼和讥讽。 季绀香高傲放肆,从不肯受一点冤屈,听不得旁人说她不好。 她从不向人折下颈项,永远高昂头颅挺直自己的脊背,明艳骄傲的如同一只凤凰。 这一切,张晚霜都知道。 可他说出这些话后,季绀香面对的,将是众人的践踏和冷眼,她的荣誉和功绩会被抹去,只剩下肮脏的字眼来撕碎她的尊严。 云遗善弯腰想抹去她的眼泪,却什么也触碰不到。 她的泪划过脸颊,混着血水滴下,穿过他的手掌。 明明无法触碰,他却好似被那滴灼热的泪烫伤了手掌,眉头皱起,心口泛着密密麻麻的疼痛。 秦悯不会杀了季绀香,他只会让人折磨她,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遗善忽然有些不忍看了,这幻像于他而言更像是一场噩梦。 入魔后的季绀香于栖云仙府是耻辱,可在更早以前,她是栖云仙府的荣耀。 秦悯将季绀香带回了敷雪楼,亲自挑断她的手脚筋,丢尽了阴暗的地牢,和最凶恶的魔修关在一处。 关在其中的魔修有几位认出了季绀香,用最恶毒的言语讥讽嘲笑,季绀香抿紧唇,都一点点受了。 有邪修见她落的如此下场,还想色胆包天想要侮辱她。一个靠在角落的妖修上前拦住了他,对季绀香摇了摇头。 云遗善因为愤怒,攥成拳的手微微发抖,心脏抽痛不已,可他无能为力。他只是后悔,百年前的今天,他只是在淞山等着她来,一连等了几日也不曾见到她的身影,只当她是嫁给了秦悯,不愿意再去淞山。可他没有想过离开淞山去找一找她。 如果可以,他会早早表白心意,即便将她困在身边,也好过让她受这种苦难。 拦住那人的妖修原形是一株灵药,被关在这里是为了将他炼化给秦家的宗主入药。 季绀香咳出两口血,戒备道:“你想做什么?” 那位妖修说道:“我留在这里也是死,我见过你,你以前是个好人。” 季绀香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妖修继续道:“你以前很厉害,我妹妹说你救过她。她还说以后要成为像你一样厉害的修士。”说罢,他苦笑一声。“不过我们是妖修,旁人知道我们的身份,总是会看不起我们......” 季绀香默了默,只是说:“我不记得。” “没事,其实是我想让你帮个忙。”他笑得温柔腼腆,可这笑容仍是无法消散他严重的悲凉。“你这么厉害,一定能出去吧。你是个好人,我想求你把我妹妹也带出去。” 季绀香摇头:“我出不去。” 那妖修急忙道:“你可以,你一定能出去。你昏迷的时候我听到那个小姐说要来划花你的脸,你很快就有机会出去了。” 云遗善看出来,那个和季绀香说话的妖修,原形是炼骨草,可令人再造血肉,断肢重生,修补经脉。 地牢阴暗潮湿,只剩下妖修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几个魔修知道他的意思,都没再说话,对他们而言,季绀香也是他们逃脱的唯一机会。 “我现在是个废人,你让我帮忙?要不你杀了我吧。”季绀香一开口,又吐出一口血沫来。 因为修为高,她还从来没被人这样打过。 筋脉挑断了不说,手指都差点给碾碎,也不知过几日又是怎样的折磨。 “不是......不是的,只要你吃了我,你的筋脉很快就好了。”妖修迫不及待解释完,还将自己的伤口露出来给季绀香看。“你看,他们治伤的时候还会取我的血入药呢。” 季绀香看了他良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想通了似的,点头道:“我会照顾你的妹妹。” 妖修呼出一口气,笑道:“那你可一定要活着出去啊,姑娘不介意的话,以后让她叫你姐姐。” “好。” 作者有话要说:咕咕咕 第45章 大梦一场 敷雪楼的地牢满是惨叫哀嚎声,秦馨带着两个贴身的奴仆,手上拿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走近关押季绀香的牢房。 地牢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儿,关着季绀香的牢房里,好几个都是难缠的魔修。然而秦馨到的时候,却没看到自己想看的画面。 见到一身是血,却躺在地上完好无损的季绀香时,她有些不满,问那些魔修:“你们不是恨死了栖云仙府的修士吗?怎么没折磨她,真是群废物!” 几个魔修心知季绀香好歹是剑宗的大弟子,是他们所有人出去的希望,自然不敢轻易造次了。而谁能想到那妖修自爆身份,任季绀香吞食自己。 听到秦馨的话,有几个修炼邪门功法的修士说话格外难听,用最下流的话侮辱她,不出意外的激怒了她。 秦馨命身旁仆从开门拖出季绀香,门刚一开就有几人想要从中逃脱,被两个仆从一掌击了回去。 她带的人修为高深,丝毫不把这几个邪修放在眼里。直接将季绀香如同死尸一般拖出来摔在秦馨脚下,从牢房一直到牢房外,,蜿蜒出一条猩红血迹。 秦馨仍然是高高在上的敷雪楼大小姐,仍是一身昂贵的衣裙,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讽刺道:“季绀香,你不是很有能耐吗?不是不屑和我争吗?你看自己现在的样子,活得还不如一条狗,剑宗第一大弟子,知道外面的人都在怎么说吗?” 季绀香睁开眼,什么都没说。 秦馨露出一个无害的笑,踩在季绀香手上的脚却更加用力,看着她眉头皱起,笑得更加放肆。 “他们巴不得你早点死,都等着你被送上悔过峰处决。”秦馨说着,突然停了一下。“你知道哥哥怎么想得吗?他不想让你这么快死,他要让你活着都嫌自己恶心。澧城可是有不少交易炉鼎的邪修,他们中不少人对你恨之入骨,你猜猜自己会被卖到什么价钱?你修为这么高,应该值不少钱吧。” 季绀香手掌扣在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第46节 原本血肉模糊的手腕藏在袖中,已经只剩下狰狞的伤疤和淋漓的鲜血。 “你说我要是划烂你的脸,你还值多少.......唔!” 剩下的话被卡在嗓子里,秦馨的脸被季绀香的手掌扣住往地下摔,两个仆从迅速出手来拦。 季绀香一脚将秦馨踢出去撞在墙上,将两个仆从的剑夺来,动用浑身灵气,将牢笼的结界的打破,砍断玄铁的锁链,邪修一窝蜂涌出。 很快秦馨的帮手就被人缠住,而季绀香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居高而下的睨了秦馨一眼。 她恐惧地往后退,尖声叫喊:“你别过来,你敢动我!我哥哥他不会放过你,你会死的更惨!” 季绀香冷眼看着她,拖着剑往她身前走,剑尖在地上划出长痕,发出刺耳的声响,仿佛是阴司勾魂催命的声音。 秦馨吓得腿都软了,却还是挣扎着要逃跑,还没上前就被季绀香一脚踢回去,撞在墙上又掉下去,激起一地灰尘。 她呛出一口血,惊惧地看着季绀香:“你别过来......我可以和哥哥说.......我就说人不是你杀的,你别杀我。” 剑刃的摩擦声突然停顿了,秦馨抬起脸看着季绀香,只见她突然笑了一下,赤红的眼瞳有隐约流动的魔气,仿佛是从地狱爬上来的煞神。 “不必了。” 季绀香一剑挥下,腥热的血喷洒在青墙之上,留下一片浓郁到发黑的印记。 地牢中满是邪修的呐喊求救,季绀香走过,没有理会他们。 直到她来到一个小牢房前,看到缩在角落的小姑娘,她打开门,说道:“想活命就跟我走。” 小姑娘脸上灰扑扑的,明亮清澈的眼睛,看到季绀香的一瞬间,猛地睁大了。 季绀香想起了莺时,冷硬的神情也柔软起来。 “我只能带你出去,若是跟着我,你必死无疑。”季绀香将小姑娘带出地牢,将前来拦住她的人逼退。 小姑娘很听话,只是临走前问:“我在哪才能找到你?” “澧城有一棵百年檀木,你去那等着吧,若是等不到就别等了。” 季绀香衣衫染血,背对着她挥了挥手道别。 敷雪楼和栖云仙府相邻,为了捉住季绀香,一直将她逼到了栖云仙府。 等着她的是天罗地网,是过去的友人反目。 薛嵘和敷雪楼这次都下了命令,遇到叛徒季绀香不用留情,直接布阵让她身死魂消。 手上的剑被打断,被几百人齐齐包围时,季绀香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看向周周围的人。不少都是熟悉的面孔,还有许多剑宗的师弟。 他们手中的武器都对着她,眼神满是戒备和鄙夷。 “亏我还当她真那么厉害,果然是修炼了什么邪术。” “魔域的奸细,真不要脸,还在栖云仙府呆了这么久,真是会骗人。” “还好被识破了,秦公子可真够惨的,敷雪楼被她杀了不少人呢,听说秦家的小姐也被打成了重伤。” “我们剑宗的名声都让她毁了!” 季绀香捂着嘴,血却渗过指缝流出。 人群散开,张晚霜和张赤云走了出来,紧跟其后的是秦悯。 季绀香吸了一口气,突然笑起来,笑的时候胸口抽痛的疼,她却越笑越大声,愈发疯狂放肆。 “惩恶扬善,可笑,如此可笑。” 话音刚落,猛一挥袖,魔气横扫而过,将几人撂倒。 众人见状,纷纷出手。 张赤云拳头紧攥着,还想上前帮忙,张晚霜喝止住他。“你若是去帮她,掌门亦不会对你留情,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听到这话的张赤云仅仅是犹豫了一瞬,身边就有一人猛地冲过去,跑动时的风带起了他的发丝。 张赤云扭头,正好见到莺时抱着剑冲到季绀香的身边,即将去到她身边的时候,却被秦悯一剑刺穿心口。 行善剑落在地上,剑身上的“行善”二字被血盖住。 季绀香的瞳孔骤然一缩,行善飞至她手中,剑气逼退秦悯。 莺时落在季绀香怀中,血不断涌出,只能发出微弱的气声。 莺时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是眼泪划过脸颊,最后的目光留给了她,眼里的光就消失了。 身后又有人刺来一剑,季绀香站起身,以赴死般的打法,杀退了每一个拦在身前的人。 魔气震荡,将他们的阵法直接击毁。 季绀香从这百人中寻了机会逃出去,栖云仙府各处都是守卫在等着她,再来一次,她就会死在这里。 无论躲到哪都会被找到。 跌跌撞撞中,季绀香看到了不远处的淞山。 在一片青山中,白雪覆盖的山顶格外显眼。 云遗善眼前的幻境最后一幕,是季绀香一身是血到了淞山,耗尽体力爬到山顶,一身的血在风雪中凉透。 雪地里蜿蜒过一道刺眼的红,一直到他眼前。 季绀香伤痕遍布的手扯住他纤尘不染的白袍一角,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 幻境片片碎裂,季绀香缓缓睁眼。 她伏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那人目光依旧沉静,望向她的眼神颇为复杂。 季绀香撑着起身,被云遗善捞到怀里抱住,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出去以后,去放天灯吧。” 季绀香强忍眼中酸涩,肩膀微微颤抖,突然就将脸埋到他胸口,眼泪争先恐后流出眼眶。“我刚才......刚才做了个梦......咳!我梦见你了。” 云遗善感受到胸口衣衫被打湿,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停了半晌,不知该怎样安慰季绀香。最后只能像哄孩子般拍拍她的背,说道:“我也做了个梦,梦到你了。” 幻湖湖底有一道裂缝,直通陵墓。薛嵘他们不敢跳进幻湖,自然也没发现过这个地方。 云遗善和季绀香正站在裂缝中,他指了指幻湖底发着隐约红光的地方:“幻湖底是被封印的妖兽,湖底长着大梦花,能让人回望前尘。”但是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却都看到了彼此的过去。 季绀香的手被云遗善拉着,生怕她不见似的,一刻也不肯松开。 “你都想起来了?” 他低低“嗯”了一声,拉着她往陵墓走。“我只是想不通,我母亲一人的灵气,竟能支撑整个栖云仙府的封印如此之久,若是她还活着......” 即便是重伤,这些结界在云遗善面前仍是脆得像纸一样。 虽然二人面上都装作无事,但心中都有各自的思量。 尤其是季绀香,此刻尤为忐忑。 她可是将云遗善骗心又骗身,死后还让人东奔西跑为她聚灵。复生后一句感谢没有,反而是想方设法的要杀了他。 “怎么了?”云遗善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停住了脚步。“还疼吗?” 云遗善忽然低头,与她离得极近。 季绀香的脸渐渐发热,睁大眼看他,立刻摇头。“不是不是,我不疼。” 云遗善顿了顿,说道:“若是何处不适,记得与我说,我会护你周全。” 他活了很长的时间,却极少与人打交道,他不知寻常男子是如何与心上人说话。也不知自己怎样做才好,却始终想用尽全力护住她,将风霜雨雪都遮挡下来。 可这次,还是让季绀香跟他一起受伤了。 云遗善敛目,张口欲言:“对不......” “对不起!”季绀香脸都憋红了才说出来,眼神闪躲不敢看他。“当时骗你利用你,只是因为我想和你......和你做那种事提升修为,恢复灵气好活下去,我现在知道错了,也很后悔......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人,我没良心。” 说完后她小心翼翼抬眼,却见到云遗善的脸色不是那么好。 他皱了皱眉,略有些不悦地开口:“你......后悔?与我双修,很后悔吗?” 季绀香呆愣地张了张嘴,没想到云遗善抓的重点这么奇怪,连忙又说:“不是不是,不后悔,和师叔祖双修是我的福气,哪里会后悔,我是后悔用花言巧语去欺骗了你,骗你说我爱慕你,还不知羞耻的勾引。” 她将自己狠狠地骂了一顿,以求让云遗善释怀这件事。 然而说完后,云遗善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愉悦的表情,神色反而是愈发凝重。 云遗善盯着季绀香,看得她都更紧张了。 好一会儿他才问出口:“那你现在喜欢我吗?” 季绀香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惊讶地“啊”了一声。 云遗善又问了一遍,声音明朗如清风拂过竹林,如淞山的冰雪消融。 如此温和,又字字清晰。 “我是说,那你现在喜欢我吗?” 淞山消融的冰雪化作春水,浇在季绀香的心头。 她眨了眨眼,嘴角扬起一个难以抑制的笑来。 “当然喜欢啊!” 作者有话要说:卑微的我卖萌打滚能求个专栏的收藏吗?让我破个两百吧,求求了呜呜呜 没什么会的,那我就表演一个漫天刀雨跪地大哭吧 (这本书的甜文标签即将被我删去) 第46章 嗯 薛嵘和栖云仙府几位修为高深的长老都聚集在了皆空境,而仙剑大会奔赴而来的各大仙宗都对此有异议。不少人都是暗中觊觎栖云仙府的深藏的秘法。 一部分则单纯是因为栖云仙府风头太盛眼红,出了这等子事刚好幸灾乐祸说几句风凉话。 皆空境连部分宗主都没资格进入,更逞论是其他仙宗,栖云仙府的结界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他们也只能在外看着,却没办法进去一窥究竟。 一连死去几位大长老,薛嵘又带人封锁皆空境,闹得栖云仙府人心惶惶,不少都猜测栖云仙府又要变天了。 云遗善几乎是毫不留情击碎了墓室前的墙,一直到了最后的法阵。 第47节 百年前的血池仍然在,只是这次被锁链和阵法困住的已经不是尺雪。 法阵发着金光,将一只羽毛稀疏满身伤痕的凤凰缚在此处无法逃脱,一身灵气血肉都用来镇压栖云仙府仙府下的妖兽,滋养了这绵延百里的灵脉。 看到凤凰的时候,连云遗善都有些讶异,季绀香更是睁大眼,不可置信地问:“这是什么鸟,这么大一只,该不会是凤凰吧?” 听闻百年前栖云仙府有圣鸟,澧城就是因此得名,她一直以为是传说,哪曾想是真的。 这凤凰竟被捉来关在了皆空境镇压妖兽。 被困住在法阵的凤凰已经无力再振翅飞起,只有看到来人的时候,在血池中扑腾了两下,发出微弱的凤鸣。 云遗善仰头看了看这法阵,说道:“这法阵我解不开,不能放它出来......即便解开,底下的妖兽,恐会伤到你。” 季绀香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奇怪地问:“我以为你是栖云仙府的太尊,会想着以天下众生为先,不忍妖兽作恶为祸世间,你倒是先想着我。” 她是世人口中杀人如麻的魔头,早就不是立志锄奸扶弱的剑宗大弟子,也没了那么多悲悯的心。妖兽乱世是必然,不过是栖云仙府自作自受,要旁人牺牲救世简直可笑。 “天下众生,与我何干?”云遗善问出这句话,眼中的淡然不像是作假。 季绀香想了想,觉得也是,云遗善从来都是独自一人在淞山,未必会被教授什么万事以天下先,为众生不顾一切的说法。 她勾着他的手指,问道:“你说这栖云仙府的秘密若是公之于天下,薛嵘是不是要气的昏过去。” 云遗善握住她的手指,低笑一声。 “嗯。” * 薛嵘带着栖云仙府的人在皆空境结阵,只为等云遗善从幻湖出来,立刻将二人困住。 而阵法已成,却眼见从陵墓中忽然升起一团魔气,如一条黑色巨龙冲天而起,直接撞碎了墓室。 季绀香早已恢复本来容貌,沾了血池的血,灵力也恢复了。从陵墓中走出,她已经懒得再压抑魔气,手腕只是轻轻一转,只闻雷鸣阵阵,魔气震荡撞击皆空境的结界。 这一瞬,天光乍现。 魔气混着雷霆之力,将皆空境几百年的结界撕碎。 云遗善站在季绀香身侧,墨发依然松散着,看着仍是眉目清冷的太尊,周身却萦绕着难掩的魔气。 皆空境结界一碎,百大仙门就如同闻到气味的狗,争先恐后往里钻。 薛嵘瞪大了眼,愤怒到双手颤抖。 恢复了记忆的云遗善,被封住的灵气也全部解开,连同季绀香,竟能撕碎皆空境的结界。 他气得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你们这是毁了栖云仙府!你们是欺师灭祖!云遗善,你如何对得起先祖,对得起师父!” 云遗善轻轻扫他一眼,不以为意。“是你们作茧自缚,早该料到今日。” 从一开始的云氏一脉没落,再到如今几乎断子绝孙,全靠薛家从中作梗。 “掌门!这下如何是好,周山的人都来了!” “这些人必定要说是来帮忙,谁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 眼看着各大仙门浩浩荡荡赶来,薛嵘也没工夫再管云遗善,只好带人去拦,生怕秘密被公之于众。 张晚霜眼神复杂地看着季绀香,深深叹息一声。季绀香什么也没说,他也不开口,转过身离去了。 有些事做就是做了,她和张晚霜之间也不存在原谅,只不过恩怨过得太久,成了没办法释怀的事。 云遗善在幻境中看到了一切,自然知道季绀香对张晚霜的恨,揉了揉她的脑袋,问:“你怎么想?” 季绀香摇头:“算了吧。” 从皆空境离开,季绀香才知道魔域也大乱,又有不安分的开始闹事,月红商和曲流霞带人来栖云仙府惹事,剩余几位将士带人去打架了。 季绀香一出皆空境,徐檀就大喊一声要跑过去,被白雁歌扯了回去,冷冷道:“骨头还想再断一次你就跑快点儿。” 自从宋寄雪把人送到杭明山医治后,立刻就有将此事告到悔过峰,让白雁歌把魔域奸细关押进地牢。 白雁歌看到这次的阵仗,心中也怀疑季绀香和云遗善能否生还,徐檀还在他这里,以季绀香的性子,用完就不管人死活是常事,一旦找过来却是会将他的悔过峰掀翻天,没准地牢里关押的人又要跑一次。 想到这些白雁歌就头疼,愤怒为什么会有人把徐檀送过来,害他不仅要看着这个麻烦精,还不能把人关起来。 徐檀伤得极重,浑身都是伤,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戒律堂的大殿中,白雁歌正在书案前处理公务。 她被疼醒了,一睁眼就疼得哼哼,捂着肩膀翻了个身,触碰到冰凉的地砖,立刻倒吸一口冷气。 白雁歌脸色阴沉抛下一句。:“丁厌,喂完药,让她滚一边躺着。” 徐檀忽然想起自己的脸,忙坐起来,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又疼得龇牙咧嘴。 丁厌噗嗤一声笑出来,白雁歌的目光就凉飕飕看过来。 徐檀想到自己杀了人被宋寄雪看到,季绀香也生死未卜,捂着脸就开始哭。 白雁歌扔了书,不耐烦道:“再哭就丢进地牢。” 她把头埋在双臂中,只敢小声抽泣了。 一连在戒律堂的地上坐了好几天,魔域的人都打上栖云仙府了,白雁歌也不见惊慌,直到皆空境的结界破开,第一时间拎着徐檀飞去皆空境外等着。 季绀香出了皆空境,留在外的都是些没胆子闹事的仙宗,胆大的都去看热闹了。看到云遗善出来动都不敢动,有几人能认出季绀香来,甚至吓得脸色发白,剑都险些握不稳。 见徐檀无事,季绀香倒是放心。只是看到她脸上蒙了一层纱,露出红肿的眼睛,心中奇怪,只好问道:“你这是被人打了?怎么回事?” 她一开口,徐檀的眼泪又哗啦啦往下流。“易颜丹失效了,我杀了秦芷芙,宋师兄都看到了,他看到我的脸了......” 季绀香只好骂了宋寄雪几句安慰她。 一旁拉着手的人格外惹人注目。 云遗善墨发垂在肩头,面容极其俊美,以至于不少人知道他是魔王,还是忍不住生了些旖旎心思。 “还以为栖云仙府的太尊是个老头呢,想不到长成这般好看,当真是似魔又似仙。” “栖云仙府可真是见了鬼,长得好看都入了魔,他身边那位瞧见了吗?上一任魔王,季绀香啊那是!若这么算来,云遗善是她师叔祖!” “啧啧啧,当真是将欺师灭祖做了个彻底。” “罔顾人伦,不知羞耻......” 季绀香丝毫不把这些放在眼里,轻轻一抬眼,却见一个敷雪楼的修士正将拉满的弓正对着她。 不等动手,那人身上猛地窜起一团火,惨叫着在地上打滚。 看戏的修士立刻一窝蜂散开。 素和风这才赶到,瞧见了白雁歌,两人都翻了个白眼冷嗤一声。 “还留着干什么?”素和风没好气地说。“栖云仙府这下可算是完了。” “那还要看栖云仙府在谁的手上。” 季绀香说完后看向白雁歌,却被他冷笑一声给噎了回去。“还不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哭哭啼啼非说你死了。吵得我戒律堂无法安生,真是麻烦精,果然你季绀香只要在这世上一天,就要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 云遗善皱了皱眉,小声问:“这个孩子,与你......” 极少与人打交道的云遗善,从不知晓悔过峰的山主竟然是个长着娃娃脸的少年,一时间很是奇怪。 话一出口,白雁歌的脸色立刻黑成一片,素和风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师叔祖可莫要问了,赶紧走吧。” 反正薛家完蛋了,他们杭明山也不依仗薛家,该怎样还是怎样。只是其他宗是免不了一起出事。 季绀香看了看徐檀,又看向白雁歌:“要不......” “做梦。” 徐檀明白了季绀香的意思,眼睛红得像只兔子,走到白雁歌身边站好:“我留在悔过峰。” 白雁歌:“我不同意。” 徐檀抬起脸望着他眨了眨眼,泪水又哗啦啦的往下流。 几人齐齐看向他。 白雁歌感觉自己被绑架了一般,咬牙切齿道:“你若是再哭,就将你丢到地牢。” 云遗善迫不及待就拉着她离开,素和风追着问了句:“你们去哪啊?” 季绀香刚想说回魔域,就听云遗善回答了他。 沉稳平静的语气,却又压抑不下隐秘的愉悦。 “去放天灯。” 作者有话要说:白雁歌:这是道德绑架! 云遗善其实是个没什么道德观念的人,自始至终一个人,接触到的都不正常,所以不存在大义。就连季绀香都比他又道德,真的。当然可能季绀香也没有这玩意儿 (你们期末我也期末,苦得很,更新有点晚,抱歉啦。) 第47章 想亲你 澧城的冬日总是格外寒冷,栖云仙府的事情闹大了,不少来参加仙剑大会的小仙宗不想惹麻烦,收拾行囊带着门下的弟子急急忙忙往回赶。 一场大雪下了好几日才停,路上铺了厚厚一层,树枝也低低垂下,像是即将要被压到断裂。 按理说,寒天雪地中,除了几个雪中玩闹的小孩外,应当是行人寥落,可因为栖云仙府出了大事,不少仙宗都是连夜赶着离开,生怕惹事到自己身上的。 魔王手下的大将也趁火打劫,去栖云仙府好生闹了一出,彻底毁了这次仙剑大会。 也不知是从哪先传来的消息,说死了五十多年的女魔头季绀香复生了。消息火速传开,以往寂寥的冬日突然热闹了起来,茶馆中的人也格外多。 季绀香带着云遗善离开栖云仙府后换了身衣服,穿上冬服后还裹了层斗篷。以她和云遗善的修为足以抵御寒冷,但在寻常百姓中走动,穿着宽袍薄纱未免太惹眼。而云遗善穿衣素净,换了冬服也是一身暗纹的白色锦袍,和季绀香的红斗篷站在一起格外显眼。站在一起便是一对天生的璧人,留在澧城太显眼了些。 魔域的人在找他们二人,各大仙门也在找他们的踪迹。 而季绀香和云遗善在敷雪楼放了把火,闹得鸡犬不宁后就没了踪迹。 云梦泽一带多水域,有新年放天灯祈福的习俗。季绀香便带着云遗善离开,两人一路南下,很快就到了。 季绀香知道这里是虞秦的地盘,也不敢太过嚣张了,没有跑到虞家眼前去惹事,只是带着云遗善去酒肆潇洒。 一路上,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云遗善不曾有过半点不悦,脾气和过去在淞山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见过他杀人时狠厉决绝的样子,说他是魔王,季绀香是铁定不信的。 “掌柜的,上两坛好酒,送到二楼的房里。”季绀香说完后,眼神有意瞥过云遗善,去看他的表情。 第48节 云遗善神色淡然,没有什么变化。 他知道季绀香在想些什么,曾经在淞山,她骗他喝过酒。只记得当时入口辛辣,味道古怪,他被酒呛到,勉强吞了下去。而季绀香一杯接着一杯,直到喝得烂醉,被云遗善抱到榻上歇息。 她醉了以后话很少,脸颊酡红一片,柔顺的像只小猫,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这酒你一坛我一坛,谁先喝醉,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季绀香指了指两坛酒,眼中略有些得意。 反正她不可能输,云遗善看着就是个不会喝酒的。输了以后就让他去把虞家的厨子给抢到魔域,以后日日在魔域给她做饭。 之前在栖云仙府,虞家的那个小少主总是吹着云梦泽是何等仙境,他们虞家的厨子做出的佳肴是何等美味,说得多了就让她惦记上了,但是她现在刚复生,一人去打一个仙宗不划算。云遗善当魔王这么多年,干出的坏事虽少,每一件却都是能震慑百大仙门,让人提起来都觉得心有余悸。而她刚一复生就作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未免显得太没有魔王气概。 所以要让云遗善来做。 云遗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道:“此话可当真?” 季绀香昂头:“当然了,我说话算话。” “好。”他点头,倒了一杯酒,仰头饮干净,脸色丝毫未变。 季绀香手上捏着杯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犹疑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 云遗善修长干净的手指滑过瓷杯冰凉的边缘,语气平淡地回答她:“你素来爱饮酒,而我始终不解其中滋味,后来自己又尝试过几次。” 云遗善轻描淡写的略过了他从开始的一杯倒喝成今日千杯不醉的过程。 他喝的酒这般多,起初不明白世人为何爱饮酒,但酩酊大醉后,却能得到短暂的畅快,纵使愁绪万千,也能在一片混沌中得以暂时的忘却。 “应当是明白了。” 季绀香笑道,一杯接着一杯给他倒酒。“明白了就好,明白了便多喝些。” 云遗善总是配合的接过,却仍是不见有要醉的迹象。 喝到最后,季绀香如同较劲一般不肯放弃。 “你怎么......你怎么还不醉。”她脸上已微醺之态,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云遗善:“这是你要喝的。” 季绀香撑着额头,微红的眼角如同晕开了胭脂,半晌后眼睛闭上了,一直捏着的酒杯也突然失了力,脱手掉落,又被一股力稳稳托住。 一室的酒香。 云遗善叹了口气,起身去抱季绀香,手刚一触碰到她的腰身,方才还疑似已睡熟的人猛地睁开眼。 俯下身去抱她的云遗善和她贴的极近,二人目光相触碰,他先是一愣,还不及说些什么,本来醉的口齿不清的季绀香却开口了。“师叔祖,你在干嘛啊?” “你喝醉了,我抱你回去。”云遗善摸了摸她酡红的脸颊,果然是滚烫的。 季绀香的眼睛透亮,像是覆了一层水光。这般清澈灵动的眸子,若不是因为她开始胡言乱语了,云遗善一定会以为季绀香此刻没有喝醉。 他忽然想起什么,俯身的动作停住,却忽然被勾住脖子,猛地往下一压,差一点就和季绀香撞在一起。 云遗善冰凉墨发垂下,从她发热的脸颊上扫过。 季绀香眨了眨眼,认真问道:“师叔祖,你刚才是要亲我吗?” 云遗善的身子一僵,眸子微微睁大。“你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要亲我吗?” 殷红的唇上沾了未干的酒渍,他的墨发垂落在季绀香白皙的脸颊,又有几缕蜿蜒而下,垂落在她修长白净的脖颈处。 云遗善的眸子暗了暗,扶着她腰肢的手忽而紧了几分。“你醉了。” 他是见过季绀香醉酒后是何种模样的,此刻也就更加疑惑。 季绀香眼睛仍是睁大望着他,“我没......”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猛然压下来的云遗善堵了回去。 二人口中皆是馥郁的酒香味儿,夹杂在一起也不知是不是更为醉人,季绀香的脑子比刚才还要不清醒了。 云遗善压下来那一刻,是凶狠而炽热的,与他清冷的外表不同,侵占她唇舌时火热又急切,像是迫不及待要将她拆吃入腹,掠夺她的呼吸,逼迫她仰起头和他缠绵。 季绀香是没醉,只是出了要逗弄他的心思,却没料到云遗善的举动。 只是等她受不了,抗拒地要推开他时,云遗善一手扣紧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后脑,只是微微后移了一些,给她留了一个喘息的时间。 云遗善的唇只是移开了一寸,以至于她能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刚喘口气,他又紧贴着吻了上来,丝毫不容许她的后退。 季绀香这才明白,刚才只是个中场休息,而不是同意结束。 云遗善的手掌贴在她的脊背,隔着衣衫,她却能感受到手掌的热度。 一吻毕,他贴着季绀香的额头,眼角泛着桃色,微微喘息着。“我刚才,是想亲你了。” 季绀香的呼吸一滞,脸上红得更厉害了。 * 距离新年还有一小段日子,各处都已经张灯结彩挂了红灯笼,街上也开始卖一些小玩意儿。 云梦泽有一个小仙宗养的鱼是出了名的鲜美,季绀香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带着云遗善先去捉鱼后去抢厨子,结果半路上出了岔子。 两人找了许久,找不到去那个小仙宗的路了。 “那养鱼宗就在附近,那这片湖的鱼肯定也不差吧。”季绀香不知道那仙宗的名字,直接唤作养鱼宗。 云遗善点点头:“或许......是吧。” 刚说完,季绀香看到一个女子哭着往前跑,身后还有一帮人在追赶,那女子站在湖边大喊了一声:“我就是死也不嫁!” 接着噗通一声落水,溅起一大片水花。 季绀香和云遗善脸色淡然的在一旁看着,都没有要出手的样子。 “区区一个养鱼的破宗,也敢忤逆我们公子!把她捞起来,好生教训一番!”岸上的人指挥着去捞,季绀香一听,立刻就来了兴致。“我去救人,你把他们丢到水里。” 季绀香踏水而行,将那女子从水里提起来,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风一吹就冻得她发抖,季绀香不耐地“啧”一声,抬起手在空中虚虚一握,女子衣物上的水都乖乖浮出,凝成一团水珠在季绀香的手掌下。 那女子直愣愣地看着,呆了一般,第一句问的是:“敢问这位姑娘的术法,是何人所授,当真是闻所未闻。” 季绀香回头看了眼已经解决完,站在她身后的云遗善。“我师叔祖教我的控水术,厉害吧。” “多谢二位出手相救,实在是不剩感激,我......我是水云宗的少宗主......”那女子吸了吸鼻子,险些又要哭出来。 季绀香眉毛一皱,只等她再哭就丢回水里。 那女子憋回眼泪,强撑出一个笑来:“如果二位不嫌弃,我们水云宗就在这附近,我好亲自报答二位。” “好啊,走吧。”季绀香听她这么说,态度十分积极地将人扶了起来。 “其实我对你们养鱼......水云宗也向往已久了。” 她背后的云遗善忽然就低笑一声,像极了在拆她的台。 季绀香回头瞪了云遗善一眼,再看向那女子,才见她脸上绯红一片,眼神闪躲不敢直视自己。 季绀香想了想,问道:“刚才那些人为什么追你?”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睡着了,明天尽量二更多写点 大魔王即将穿嫁衣 第48章 逼亲 被人追赶后直接跳湖的姑娘名为穆雪茵,是水云宗宗主的小女儿,被另一个有权有势的修士看上,派了人来带她回去当小妾,穆雪茵一时气急就跳了水。 季绀香听完后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问道:“你们水云宗鱼养的好,又在水域,那你怎么可能不会水?” 穆雪茵讪讪的笑了一下,答道:“我跳下去,只是想装作落水欺骗过他们,看能否让他们以为我溺亡,便不会死缠着不放,未曾想过他们会跳水来抓我。” “好歹也是个宗门,为何会被欺压到这般田地?” 云遗善站在季绀香身后,冷不丁地出声:“水云宗本是衡宁山穆家的旁支。” 季绀香皱着眉想了想,眼睛猛地睁大。“我想起来了!” “穆家!不就是我......” 云遗善打断她的话:“衡宁山在剿灭季绀香时出了很大的力,扬言要让她挫骨扬灰,魂飞魄散。后来被衡宁山云遗善所灭,旁支也就此没落了。” 季绀香听他这么说,一时间心情还有些复杂,哪知穆雪茵点点头,庆幸地说:“好在衡宁山已经没了,听闻女魔头复生了,还和云遗善搞在了一起。以这睚眦必报的性格,必将找衡宁山寻仇,现在就好了,衡宁山没了,她兴许也气消了。本来我们一脉都是医修,百年来衡宁山也看不起我们......” 穆雪茵起身拍了拍灰,视线扫过云遗善时脸上浮起一团红云来。“二位可真是郎才女貌,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着这般好看的人物,不知是哪个宗门的?” 季绀香随口道:“这是我师父,并未有宗门,只是无名散修罢了。” 突然从师叔祖降了一个辈分成为师父,云遗善并没有什么反应,随季绀香和人胡扯。穆雪茵要带他们去水云宗做客,路上云遗善伸手去拉她,都被悄悄躲过了。 季绀香回头笑道:“师父怎么了?” “......”他凝视她。“无事。” * 水云宗就在湖边不远处,没走多久就有几人跑过来找穆雪茵。 其中一人还眼熟似的凝视了季绀香片刻,最后还问道:“姑娘是从何处来,怎的看着好生眼熟。” 季绀香正想着要不要将人解决,对方又改口了:“应当是记错了,年纪大,姑娘见谅啊。” 穆雪茵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自己父亲,水云宗上下都对两人极为热切,季绀香也吃上了她心心念念的鱼。 宗门虽小,却也有三十余个弟子,只是看着都文文弱弱不能打。 只留了半日,曲流霞的灵蝶就追上来了,化作一行字:魔域大变,江云涣勾结妖界造反。 季绀香皱着眉说:“江云涣这废物居然还活着,此时篡位,不想活了吧?” “想必他也和那些仙宗一般,以为把我们重伤躲了起来,魔域的人开始不安分了。”云遗善手一挥,字便不见了。 季绀香看向他时,也终于发现坐在魔王之位多年后,云遗善积累下的威严和冷冽,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吓得人无法言语。 “你要回去吗?”季绀香问道。 “我会带你一起,在天灯之前回来可好?” 季绀香犹豫了,她不知道臣服于云遗善的魔修,若是她回去该是要听命于谁,她一时间还挺难接受这件事,眼不见为净,还不如不去看这个魔王的位子。既然不是最强的,就算云遗善把位子让给她也没了意义。 虽然知道这些想法,可能都是她在庸人自扰,但这念头一旦出来了,心里还是有种憋屈的感觉。 第49节 “等我再想想。” 等天色渐渐暗了,又说起了去留的事。 穆雪茵想让他们二人多留些时日,季绀香正要欣然答应,云遗善就轻轻瞥了她一眼,说道:“我们还有要事,不可如此荒废。” “那算什么要事,师父一人足矣,徒儿就在此处等你可好?”季绀香说出来像是玩笑话一般,云遗善却知道她是真的想好了,要留在这里。 “你当真是这样想?”云遗善有些疑惑,认真问她。 季绀香点头:“我不想回去,我等你回来可好。” 云遗善一人就能摆平那些事,她实在是不愿意和以前的手下打交道。 她说完这句后,二人迟迟没再开口。 一直到夜里,季绀香梦见云遗善被困在皆空境的法阵中,犹如尺雪一般浑身伤痕,她猛然惊醒,立刻被拥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浅淡的雪莲香气包裹了她,季绀香很快平复下来,伸出双臂抱住他,摸到他衣料都是凉的。 “你坐在这儿多久了?” 云遗善低头埋进她发丝,语气有些沉闷:“不知道。” 那个噩梦让她心有余悸,仍是挥不去脑海中的场景。 季绀香拍了拍云遗善的背,嗓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我顺便去见一个故人,三日必定回去找你。小狐狸应付不来的,你去帮帮他吧。” “嗯......”云遗善侧过脸,低声问:“为什么不想回去?” “我回去了,没什么意义,故人去了不少,都变了样子,我有些......”季绀香没说出来。 她有些不习惯。 醒来后,曾经的友人手下不是死了就是变了模样,栖云仙府背后的秘密已经清楚了,魔域的人也比她在时老实得多。 直到那些麻烦解决了,一些她没时间思考担忧的东西才慢慢浮了出来。 “你先去吧。”云遗善离她远一点,或许她还能好好静下心来几日。 云遗善的眸子在黑夜中发亮,定定地望着她许久,季绀香明白了,贴上去亲了他一下,被压着吻得更深,直到快喘不过气才被放开。 “你不要走,哪也别去,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第二日穆雪茵发现云遗善离去时,眼中的低落都被季绀香看在眼底。 好在不等她低落很久,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水云宗的大门被人踢开,周围也布下了结界。 逼迫穆雪茵当小妾的人今日直接来硬的,十几个修为高深的修士将她的院子围起来,拖着一箱子新娘子的衣饰,开始逼着她嫁人了。 “我们少爷说了,你若是从了,这水云宗以后有虞家提拔,少不了好处。若不从,这破落宗门也不用留着了。” 来人的气焰极其嚣张,打量穆雪茵时的眼中满是轻蔑,她被攥着拳头站在院子门口,涨红着脸却一个子也说不出口。 “我们少爷说了,两天的时间考虑,最多就这两天啊,我劝你深思熟虑吧后再做决定,这水云宗以后如何,都在穆姑娘一念之间啊。” 这话说出来,一开始怒气冲冲的水云宗宗主犹豫了,看向自己被气到眼眶发红的女儿。“你要不......好好想想?” 季绀香觉得好笑,这爹是动摇了,想卖女儿了。 穆雪茵不可置信般瞪大眼睛看着他,咬着牙冲进了房间,将门用力摔上,装着新娘衣饰的箱子就在院子里。 “这到底是虞家哪一位,竟敢如此放肆?” 季绀香问出这句后,回答她的,是院子外守着的修士:“嚯!我们公子,那可是虞宗主的亲侄子,年纪轻轻就是元婴境,生的又一表人才,看上她是她的福分,竟还不知珍惜。” 水云宗的宗主想不到办法,又听穆雪茵说季绀香和云遗善修为高深,求着季绀香出手。 季绀香不想这时候一个人去招惹虞秦,水云宗的其他修士,三十余个排排站在她屋外,叽叽喳喳求她去帮帮穆雪茵。 “你们也看到了,屋外的人这样多,在下只是区区一个散修,怎能一人抗御这般多的修士。”季绀香只是嘴馋来吃个鱼,真没想到会掺和到虞家的事来。 “那季姑娘的师父去了何处?可否求求他回来,老夫求这位姑娘救救阿茵吧,那位公子是坊间出名的勾栏院常客,都娶了十几个妾侍了,我家阿茵定是要受苦的。”水云宗的宗主一把泪一把泪的抹,季绀香终于烦躁地要走,被门口几个虞家的修士拦下了。 她指了指两个堵在院子门口的人:“你们拦我做什么?” “公子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离开,只有等穆姑娘穿了嫁衣,我们公子来了,方能破开结界。” 季绀香内心挣扎了许久,才将动手的想法给压了下去。届时云遗善还要回来找她,虞秦的侄子兴许也是认得出云遗善的,好好看个天灯,可不能让这些人给扰了。 穆雪茵正在屋子里捂着脸痛哭,门就被季绀香不耐烦的一掌拍开了。 她将箱子里的大红衣饰都抱了进来,往床上一丢,冷笑道:“我倒想看看是个什么人物,敢这么嚣张。” 穆雪茵脸上泪痕未干,愣愣道:“你干......你干什么?我不嫁!” 火红的嫁衣摊在床上,光滑的绸缎泛着微微的光,上面绣着彩蝶和大朵的芍药,季绀香看了一会儿,偏过头说道:“这个小混蛋是不是很有钱?” 穆雪茵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怒气冲冲地说:“有钱怎么了!有钱就可以做这种混账事了吗?我们水云宗虽小,气节也是在的!” 等她义愤填膺的说完后,才发现季绀香根本没理她,反而是说:“虞家的器修是仙宗之中最出名的,据说百年前黑市中最贵的那块赤红铁石就是被一个来自云梦泽的修士买走了。” “这么久以前的事,我怎么知道,不过他们确实有过一把剑是红的,当时很是出名......” 不等穆雪茵的话说完,季绀香就开始扒自己的衣服。 “你.......你你干嘛?!” “我有事急着出去,你若是不想嫁给他,我帮你杀了便是,若是他还想冥婚,那我就不管了。”季绀香说着就开始一件一件往身上套喜服。 听到她这么说,穆雪茵把本来没说完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那块赤红色长剑,好几十年前就被魔王云遗善给抢了...... 眼前的姑娘无名无姓,又说自己并无宗门,行事却狠辣如此,还想着去和虞家抢东西......反正是个邪修,死了也不打紧,若是真杀了那混账,她也不算亏。 穆雪茵这般想完,顿时开朗不少,起身去帮季绀香穿衣。“那就多谢姑娘了。” 季绀香看她这么开心,又补了一句:“你若是骗了我,我回来就把你们都杀了。” 她的手一僵,又笑道:“怎么会呢?” 敢去虞家闹事的邪修,绝对不可能活着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师叔祖抢亲 昨晚睡着了,今晚再更一章 第49章 替嫁 季绀香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云遗善离开的第二日,她就穿着一身嫁衣坐上了喜轿。 如今找不到称手的剑,也不好麻烦云遗善,那块赤铁她早就看上了,只是不等出手抢过来命就没了。如今离她如此之近,又岂能轻易放过。 云梦泽的地界很大,这里遍布了大大小小许多宗门,最有威望势力的便是虞家。 强迫穆雪茵当小妾的是虞秦的侄子虞诚,是个有名的纨绔公子哥,仗着自己有靠山时常做些混账事来。虞秦事务繁忙,连自己儿子都管不住,更不用说他,因此虞诚变本加厉,以至于出身名门,却连强抢民女的事都做得出来。 那边的人没想到穆雪茵这么快就想开了,虞诚正有事来不了,直接吩咐他们把新娘子送到府上。 结界果然撤开了,水云宗的人如释重负,知情的穆雪茵躲在房里心虚不已,她爹更是愁眉苦脸地看着轿子远去了。 他心中忐忑不安,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会出事呢?” 季绀香是第一次坐喜轿穿喜服,繁重冰凉的珠翠架在头上,她脖子都酸了。 抬轿子的人不把新娘子放在眼里,轿子也不好好抬,一路上摇摇晃晃。季绀香强忍着火气,心里恶毒地想着等她出去,就把这几个轿夫都杀了。 轿子突然猛地一停,季绀香往前栽倒,抓住了木窗才让自己没滚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 轿子外传来少年清朗的声音。 “难怪堂兄急着让我走,就是因为这个啊。” 没一会儿,另一人解释道:“哪里的话,我瞒着你做什么。” 季绀香明白了,虞诚干坏事被他堂弟抓包了......既然是堂弟,那就是虞秦的儿子了。 她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立刻把盖头盖了回去。 虞墨的语气满是气愤:“你这么心虚,肯定又是强迫人家姑娘了,都说多少次了,只有情投意合方可结亲,你这样做既是糟蹋别人好好的姑娘家!更是糟践我们虞家的名声!” 本来看在虞墨是虞秦亲儿子的份上,虞诚就不好和他争执任他说,只是脸色越来越阴沉,一直到虞墨说到“糟践”,虞诚脸上表情立刻就变了,换上一副讥讽的笑来。“说到糟践虞家的名声,我记得虞墨你是刚从栖云仙府回来吧,二叔居然没禁你的足,是这事还没传到他耳朵里吧。但我可是听说了,你之前心心念念的那个剑修,居然是魔域的奸细!和云遗善纠缠不清,还有不少人说她就是死而复生的魔头季绀香。你对她倒是心心念念,时常挂在嘴边,怎么,这次去完仙剑大会,怎么就闭口不提了?你不是想娶她吗?要是不好意思说,我帮你和二叔说说,让他去魔域帮你提亲?” “......”她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虞墨被虞诚毫不留情的讽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又开始翻虞诚干过的混账事,指着他鼻子就破口大骂:“至少我坦坦荡荡,不曾欺压迫害他人,我所做之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是啊,自不量力要铲除尾沨,被人打得半死还差点做成炉鼎,当然坦荡了。”虞诚脸皮厚,任虞墨骂,反而是轻飘飘一句气得对方羞愤欲死。 周围的侍从听到这话都不大敢相信,偷瞄了自家白净文弱的小公子一眼。 虞诚见虞墨气得手发抖,也知道自己说的太过了,再怎么样虞墨才是虞秦的亲儿子,和他为个女人结仇不值得。于是他找了个台阶给两人下:“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伺候我是这些女人的福气,她们有什么不愿意,现在管她是不是情投意合,往后不就是了,你若也喜欢,我下次替你物色个漂亮的送到你那去。” 谁知听到这番话虞墨更气了,认定虞诚是要羞辱他,拔了剑愤怒道:“我今日就非要管这闲事,看你敢把我怎样?都给我上,把新娘子给我带走。” 季绀香正听得兴致勃勃,突然扯到她的身上,还没反应过来,轿帘突然被掀起。 从外伸出一只手刚要拉她出去,那人就一声惨叫被拖走了,紧接着又换了一只手。 又是一声惨叫,再次被拖走。她坐在这里,忽然就成了两人置气争夺的物品。 很快又是一个来抢她的,鼻青脸肿的探了个头进去,季绀香看也不看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循环往复,也不知道闹剧持续了多久,季绀香终于被拽了出去,踉跄着撞到一人身上。 虞墨拉着她的手腕,气喘吁吁地说:“人我今天带走了,你有种就到宗里来抢,看看我爹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趴在地上的虞诚抹了把嘴角的血,站起来就是一拳,季绀视线虽然被红盖头遮挡,仍是能听出来位置,精准避开了这一拳。而虞墨躲避的时候伸手拉她,抓空的手落在了盖头上,轻轻一拽,露出了被遮盖的惊鸿之貌,她一抬眸就让几个打打杀杀的人同时停住了。 虞诚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季绀香,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欣喜。 这里面的人中,只有虞墨是瞬间浑身冰冷,连眼中都是震惊与恐惧。 他在栖云仙府见过了季绀香真正的模样,非常美,比假扮的莺时还有美的一张脸,丝毫不辜负当初的栖云仙府第一美人之称。可他却如此惊惧,那个令他心心念念的,温柔而又善良的莺时姑娘,竟是叱咤一时的大魔头。 他居然追在一个大魔头身后那么久!还天天冲着素和风说自己喜欢她! 知道真相后,他第一反应是惊惧,接着才是翻江倒海的羞愤。 第50节 如今重新见到季绀香本人,虞诚说了那一番话,两人还因此大打出手,虞墨更加羞愤,脸都涨红了,又是害怕又是生气地看了她一眼,又连忙低头不敢再看了。 虞诚不知死活的要去拉季绀香,虞墨赶紧伸手,一把将他打开了,把季绀香拦在身后。 虞诚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指着季绀香说:“我告诉你啊,今日是这个美人自己坐上轿子要嫁给我的,我不管是什么原因,送上门来我不可能不要,你给我闪开。” “你不想活了?!”虞墨生怕激怒了季绀香,虞诚会被当场连脑袋都拍碎了。气愤地吼了两句,虞诚就锲而不舍的开始抢人。 虞墨一路挡一路退,是想保住虞诚的小命,却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的将人带回了宗门之中。 虞诚冲进去要抢人,直接被虞墨的人丢了出去。 季绀香穿着一身嫁衣,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走进了虞墨的屋子。 坐在她对面的虞墨,一直从耳根红到了脸颊,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小心翼翼地说道:“虞诚不懂事,你不要和他计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要做坏事吗?” 他现在的心是忐忑不安的,他是真的喜欢莺时姑娘。即便现在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假象,他还是无法说服自己,面前美艳的女子就是传闻中欺师灭祖杀人无数的魔头。 当初被压在坍塌的建筑之下,所有人都没看到他 虞墨记得自己一手的血,弄脏了她的衣服,而季绀香回眸看到后,终于俯下了身,当时的转身他始终记得。。 如果不是被季绀香救了,他可能会以这种屈辱的方式死在黑市里。 季绀香很奇怪虞墨认出了她还敢坐在对面和她说话,而不是和虞秦报信,商量着怎么弄死她。 于是她笑盈盈一笑,回答道:“你猜呀?” 虞墨憋了半天,突然又泄气了一般。头低垂下来:“那你能别杀人吗?” 季绀香要说出口的调侃突然止住了,伸手揉了揉虞墨的脑袋,安慰一般:“这次就不杀人了,看在你的面子上......” 话音未落,屋外突然传出尖叫声,一时间乱哄哄的。 还未曾到入夜的时辰,屋外就已经天色大变。 阴晦天空,电闪雷鸣 虞墨连忙推开门,见到自家的房子好几座起了火,季绀香看到这么大的架势,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很快,一道闪电劈在房子上。 虞家的宗门大堂之外,云遗善携着一身阴冷的风雨而来,将虞家搅得天翻地覆。 他一开口,说出来的话都像是夹杂着寒风碎雪,冷得人不敢应答。 虞秦又是急又是气,丝毫不知自己做了什么,招惹了这么一尊煞神。 “云遗善!我和你无冤无仇,你这是做什么?” “她在哪?”云遗善手掌凝着魔气。“我数三下,不说,我就杀了你。” 虞秦:“!!!” 气死人了,简直毫不讲理! 正在虞秦气到快吐血的时候,虞墨牵着一个穿着火红嫁衣的女子冲了出来。虞秦看到女子的脸,眼睛立刻瞪大了,明白了让云遗善如此动怒的源头。 他正要一脚将虞墨踢出去,云遗善就先动手了。 云遗善的一招下去,虞墨可能会死。 季绀香立刻拦住了云遗善,十指相缠地将他的手握住。 这一举动总算是让云遗善停下,低头看着她,显然是生气了,一开口,语气听着还有几分委屈。 “你和我说好了,哪也不去,现在却穿着嫁衣和别人走了。”云遗善的泛红的双眼里布满血丝,此刻就这么盯着她。“是不是又想骗我?” 作者有话要说:“总裁,夫人被您送去补更新已经三天了。” “肯认错了吗?不肯就继续。” “夫人第一天就猝死了。” 第50章 天灯 魔域的事让云遗善感到厌烦,出手说的上是雷厉风行,无论是对方的威胁还是请求,亦或者是最后的求饶,他丝毫没放在眼里,将前来闹事的人都给杀了。 叛乱很快平息,云遗善也没有交代多余的话,只是匆匆洗去一身血气,换了身衣裳就去找季绀香了。 离开她的每一刻钟都像是种煎熬,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她的身边。 云遗善到了水云宗的时候,季绀香已经不在了。他心中的慌乱再次泛起,掩在袖子下的手攥紧,指节用力到发白。 穆雪茵眼眶发红,解释道:“姑娘长得美,被虞公子看上了,她说虞公子一表人才,又有权有势,便和他一见钟情了。今天一早就坐上喜轿送去,现在天色已晚,二人应该是......” 这些话,云遗善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听她说季绀香换上喜服坐上了喜轿,他眼底还是积起一团阴云。 “若是姑娘真心喜欢,公子你就放她去吧。”穆雪茵看云遗善的神色慢慢起了变化,就生了些恶意来。 云遗善觉得她聒噪,轻轻一抬手,粉裙身影就如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噗通一声砸在远处的池子里,惊得一池游鱼迅速散开,几个师兄弟手忙脚乱下去捞。 云遗善一想到季绀香穿着嫁衣和其他男人走了,脸色就越来越阴沉,眼底结了层霜一般冰冷。 等到了虞诚的住处,对方还不知死活的出言挑衅。 “那女人自己贴上来要嫁给我,一看就是个水性杨花的,现在八成爬上我那堂弟的床了。可怜你长得好,最后还是要落得个被人抛弃的下场,怎么着,被骗了吧?女人的花言巧语信不得,你要知道......” 扑哧一声,腥热的血撒了一地,虞诚的话也戛然而止。 云遗善手动了动,地上的尸体就烧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是尖叫着四散逃去,云遗善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很久没有这样生气过了,尤其是看着季绀香被人拉着跑出来时,几乎要压不下自己满腔的怒火。 季绀香为那人接了他一招,他心里的酸涩快要溢出来了,她又握住他的手:“你别生气,不是要骗你。” * 季绀香是真的没想到云遗善这么早就回来了,还会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开始两人都不愿意把几个仙宗给引过来,这下子却算是昭告天下,两个魔王都在云梦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好好看个天灯。 看得出来云遗善很生气,众目睽睽之下拉着她离开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晚上的,把她带到湖边吹冷风,岸边还有个渔船,周围都是枯败的荷叶和茂盛的水草。 他站在湖边背对着她,一言不发地看着水面。 这就是生气了啊。 季绀香想起来虞墨告诉过她,今日是除夕,他们是在除夕放天灯,不是新年。 因此云遗善提前回来,刚好赶上了这次的天灯。 “我不是有意不守信,以前我看中一块赤铁,想拿来锻剑,不等东西到手命就没了,这次刚好听闻这剑在虞家的手上,我就想着混进去把剑偷出来。只是没想到出了点事故......”季绀香解释起来也有些心虚,头越压越低。 等再次抬头的时候,才发现云遗善已经转过身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那把剑在我的手上,在魔域放了四十年。”云遗善的语气淡淡的,季绀香听着更觉得不是滋味了。 这种事穆雪茵要是不知道才有鬼,存心要算计她! 寒风拂动了他的发丝,看着格外凄凉可怜。 两个人就那么站着不动,季绀香觉得气氛实在奇怪,便问道:“你到底还在生什么气?” 云遗善转身看着微微泛着蓝光的夜色,冰冷的手掌突然被牵住了。 这是云遗善第一次没有回牵她的手,季绀香心里空荡荡的,刚想松手哄哄他,手指突然被重新握紧了。 “你穿着嫁衣,要去和别人拜堂。”干巴巴的语气,足以表现云遗善内心有着怎样的酸涩委屈。“我提前回来,找不到你。” 季绀香看到了远处聚在湖边的人,手上都捧着忽明忽暗的亮光,不一会儿亮光更多了。 也不顾此时云遗善还在憋屈,拉着他就往亮光多的地方跑。 “你跟我来!” 绕过这处,对岸的湖边站了许多人,熙熙攘攘挤在一处,没一会儿手中的天灯纷纷点亮了,托在手里将四周照的明晃晃一片。 刚才拉着他的季绀香又不见了,云遗善蹙起眉,刚一转身,就见到季绀香一身红衣,手上托着一盏天灯笑盈盈地望着他,眼底是被明灯照亮的他。 在光晕下,嫁衣上的刺绣流光溢彩,她如同盛放的红梅一般明媚娇艳。 “我刚才找人买了一盏灯。”季绀香说着,拉着他的身往一边走。“这里人太多了,我们站远些。” 云遗善拖住摇摇晃晃的天灯,薄薄一层,像是风一吹就会坏掉。他默不作声施了个咒法上去,让这灯能不被风雨所坏。 “他们好像要开始放天灯,你快许个愿,我们也要放手了。” 季绀香的眼里映出明亮的光来,见他愣住,又催了催。“你快些,许愿有什么难的。” 云遗善想了想,此刻他最希望季绀香嫁给他,长长久久的和他在一起。 成千上百的天灯在湖边放飞时是极为震撼的,湖面上倒映着浓黑夜色中的明灯。 每一处光亮都是一盏寄托了希望的灯,蕴藏了各自的心愿。承载着人间不同的悲欢。 天灯越飞越高,季绀香要仰着脖子看。偷偷瞄了眼身边的云遗善,他正认真的在看天上灯火。 那灯火照亮了他,明光也驱散了他眼底的阴霾。 季绀香拉着他飞上远处的山崖,高处寒风凛冽,她的衣袖被风吹得狂舞,像是绽放的红花。 “师叔祖。” 云遗善站在她对面,眼神有些疑惑。“怎么了?” “你愿不愿意娶我?” 季绀香头上还顶着华丽的珠翠,身上穿着的火红嫁衣在夜里泛着流光。 他们头顶是星河万里,映着身后的漫天灯火,如梦似幻。 “我没有和别人拜堂,”季绀香提了提衣裙。“这嫁衣还挺好看的,看到的第一眼,我就想着穿给你看看了。” 云遗善望着她,喉咙突然发紧,就像是哽着什么东西下不去,连开口说话都艰涩无比。“很好看......你穿起来很好看。” 他突然走近,一把将季绀香拥入怀中,埋在她肩头低声道:“我父母故去已久,若是你愿意,今日就以这天灯为媒,漫天的星河为证,我与你在此拜过了天地,往后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季绀香沉默了片刻,回答道:“我前些日子有许多事想不明白,到了今日仍旧不知道如何是好。但唯有喜欢你这件事,我想是不会出错的,无论结局如何,往后是怎样,我都会感激遇到了你。今日是我有错,以后定不会这般了,你别生气了。” 云遗善本是高高在上的太尊,和淞山的雪一般纯净清冷。 第51节 可这样一个人,却会给她真诚热烈的爱,将她心底积攒的阴云驱散。 喜是因为她,怒也是因为她,从淞山的那一面后,悲欢离合都与她有关。 天灯在云梦泽接二连三升起,他们站在高处,微黄的光晕照出了二人对拜的身影。 他们在高崖之上,证人是天地山川,是明灯和绵延的星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季绀香对着云遗善行礼,眼中盈满了笑意。 此时此刻,云遗善心中只剩下万事圆满后的喜悦,那盏天灯的愿望竟实现的如此之快,以至于他感觉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境。 “夫妻对拜。” 不是梦境。 * 除夕之夜,各大仙门都是温馨而欢乐的。 只有栖云仙府,因为皆空境的事被揭露,一时间受到各大仙宗的批判和讨伐。曾经最有威望的仙宗,如今却是最受人轻视的地方,不少弟子都选择了离开。 悔过峰中一片祥和,因为有个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山主,这里的人活得也格外自在,毫不在意旁人的冷言冷语,该做什么做什么。 徐檀也只有在这里敢顶着一张满是黑痕的脸抬头说话,只是每次宋寄雪来的时候还会躲起来不肯出去。 除夕夜的晚上,白雁歌叫了徐檀出去吃饭,听人说宋寄雪又来了,看到徐檀眼神的闪躲,心头突然就涌上一股烦躁。他重重的放下筷子,板着脸说道:“叫他滚,不滚,我就打断他的腿丢下山。” 徐檀睁大眼看着他,被瞪了一眼,又默默低下头。 “怎么,舍不得?你要是想和他走,现在就可以滚了。”白雁歌没好气地说完,看着徐檀的反应。 她在季绀香身边太久,习惯了各种的打击和阴阳怪气,承受能力很强,也就不把白雁歌的话放在心上了,摆摆手道:“我不想和他走。” 白雁歌冷哼一声,正要再说点什么,殿门就被破开,宋寄雪身上还带着硬闯的伤。他的目光迅速扫了二人一眼,跪在地上行了一礼。“请白堂主救我师父。” 白雁歌知道出事了,虽然脸色不好,却也没为难他。 “说。” “今日师父掌门下令带走,说要处置叛徒,他们说......”宋寄雪的目光凝了凝。“说要废了师父的修为,打入地牢一百年。” 白雁歌不合时宜发出一声风凉的笑来,徐檀紧张地看着他,被睨了一眼。“你现在是我戒律堂的人,还想着前师父作什么?” “可师父他于我有恩,我不可能......” “你能做什么?”他瞥了徐檀一眼。 还不是只会求他。 “这件事,我们都帮不了他,我更不能帮,也不会帮。”白雁歌说完,宋寄雪的目光冷下来,手也紧攥成拳。 就在徐檀要开口准备求的时候,他就不耐烦地说:“你可以去问问季绀香,她要是愿意帮这个忙,张赤云就死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父老乡亲对我的信任 第51章 喝药 季绀香本想在外多留一段日子,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云遗善身上的伤。 原来从皆空境一战后,他的伤势就加重了,只是强忍着没有露出丝毫不适,直到去魔域平息叛乱,元气已大伤,这才在季绀香面前暴露了。 本来不愿回到魔域的季绀香,就因为此事逼着让他回去治伤,云遗善拗不过她,只好听了。 魔域和她走的时候相差无几,该怎么乱还是怎么乱,只是她的宫殿附近,罕见的一具死尸也没有,墙上也是干干净净。 可见云遗善在的时候,是把他们治得服服帖帖,一个也不敢闹事到他面前。 曲流霞一听季绀香回来了,直接化为原形窜了出来,一团火红的毛球嗖得一下就要砸进季绀香怀里,被云遗善伸手接住,提着它颈子上的一片软肉给丢了出去。 狐狸在地上打了个滚,委屈巴巴看着季绀香,凶狠的叫了两声,冲云遗善露出利齿。 月红商扭着腰肢走出来,俯身将曲流霞抱到怀里摸了摸脑袋。“哎呀,你这畜生,怎么这么没眼色。” 季绀香敷衍地摸了摸它的脑袋,说道:“把那几个炼药的医修带去内殿。” 月红商眼神瞟向云遗善:“二位主子,这是怎么......” “按我说的做,其他的不需要你多问。”季绀香仿佛又回到了昔日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王模样,几个守在殿前的手下看到她,都吓得双腿发软。 云遗善和季绀香不同,安分守己的魔修都认为这位魔王好说话的很,但更多的,都只见到了他处理叛徒时的果决狠辣,一个仙宗太尊身上的戾气丝毫不输任何一任魔王。云遗善平日里性格温和安静,和混乱血腥的魔域之地格格不入,有着仙人之姿,同时也有一身令仙门和魔域各城恐惧的力量。 而前任魔王季绀香最令人记忆深刻的还是她的无情无义,无论是魔修妖修还是仙门中,都认为她性格极为恶劣。 不相信任何一个身边人,就算是陪了她几十年的魔域长老,一样是说杀就杀了,手下换了一批又一批。 是以云遗善当了这么久的魔王,还是没能取代季绀香在他们心中留下的深刻印象。 似乎没有一个魔王能活得像她一样,身居高位却整日不干人事,每日都在专心给人找不痛快。 一听说是季绀香叫他们过去,几个炼药的老头子都吓得一颤,其中一个直接翻了白眼躺在地上。 “主子说,最晚到的人,要被丢进炉子炼药。” 方才还如丧考妣要死不活的几个人争先恐后往门外跑。 * 季绀香回到了自己的内殿,才发现这里的物什竟没有一丝一毫变化,连床上挂着的帷幔颜色都和往日一样,似乎她只是离开了短短五日,而不是五十年。 等她环视了一圈回来,眼神轻飘飘掠过几个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人,他们俱是被吓得一颤。 “抖什么?我会吃了你们不成?” “不......不是。” 云遗善有些好笑地望着她,季绀香被看得一阵尴尬,一脚将那个抖成筛糠的人踹出去。“他伤势如何,还不快说。” 打头的人冷汗直冒,谦恭地低着头,答道:“回......”他掂量了一下叫谁主子死的没那么惨。“回主子,云......云公子受了较重的内伤,不可再强行催动灵气,日日服用碧血丹,一月便好了。” 云公子? 季绀香挑眉:“照你说的办,一月后要是没好......”她眼睛微眯,语气带着满满的威胁。 “不不不......不会的,一定好一定能好。” 几人连忙起身,把恢复元气的药留下就逃跑似的出去了。 云遗善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笑出声,被季绀香恼怒的瞪了一眼。 “你以前也是这般?” “你当这里是什么仙府不成,魔域中即便并非人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却也没一个是善茬,尤其是这帮子炼丹的,入了我魔宫受我庇佑,自然是有代价的。他们中有人曾杀人全家只为取药,也有拿婴孩炼丹的混账,同样有为了修为更上一层自己投靠来魔域的。我不对他们狠,他们可阴损着,想法设法的在背后算计我。” 季绀香说着说着就摸到云遗善的手,将他的手捞过来握住。 “离开云梦泽前,我把穆雪茵给送到虞家了,虞秦遭了这么一出,查到背后缘由,铁定不会让她好过。”见云遗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季绀香又不乐意了。“我就是这么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你与我可是拜过天地的人,不能反悔。” 云遗善揉了揉她的脑袋,“永远都不反悔,你若是以后不想面对这些凡尘琐事,我们换一个地方住也好,都随你。” 在某些方面,季绀香不得不承认,云遗善比她坦荡的多,说不当魔王就不当,说要杀了谁那人就一定死。 “那你还疼不疼啊,干嘛要逞强,你说自己一个人不行我就回来帮你啊,这么拼命做什么?”季绀香虽是责备的话,语气中却满是关切。 她也后悔自己一时不愿意回魔域,才闹得云遗善想早些回去,强行平息了叛乱的人,受伤也是在所难免。而他现在受了伤,她一样是要回来。 “不疼,过些时日就没事了,莫要担心。那以后你就留在我身边,不要乱跑了。” “知道了。”季绀香趴在床沿,云遗善与她离得极近。 他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抬了抬季绀香的下巴,自己微微俯身,将她的唇含住,轻柔的厮磨辗转,温热的舌尖探进去,不再像上次的青涩,反而是急切又蛮横的,将她口中的每一寸占有,搅乱气息和理智。 直到有人敲门,季绀香用力将他推开,擦了擦殷红的唇,喊了一句:“干什么?” 话一出口,带着可疑的沙哑和娇媚,连她自己都僵了一瞬。 曲流霞站在门外,手顿在半空,觉得自己来的很不是时候。 云遗善笑了一声,问道:“怎么了,你说吧。” “栖云仙府的人传信给主子。” 曲流霞指的主子,自然是季绀香。 “传信?”季绀香站起身来,嘀咕道:“该不会是徐檀又出了什么事吧?你确定这信没有诈?” 她刚要起身,被云遗善按了回去。 他的手指抚过季绀香红肿的唇,她反应过来后,脸颊又开始发热。 能把书信寄到魔域的宫殿来,必定是花了极大的功夫,这么远的路程,灵蝶极其耗损灵气,而书信又容易让人截了。 季绀香有些奇怪,白雁歌是不可能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曲流霞偷偷看了眼云遗善身后的季绀香,被云遗善冰冷的眼神扫过去,立刻收回了视线。 “是谁的信?” 云遗善关上门,将信拆开,上面空无一字。“剑宗的秘术,你应该看得出来。” 季绀香的手在指上轻轻一触,纸上的字慢慢浮现出来:一月初七,师父会受刑,废去修为压入地牢一百年。师祖废去修为,关押五十年。望季姑娘能搭救,在下不胜感激。 一看到这说话的方式,季绀香就认出了宋寄雪的手笔。她摊开手,书信在她手上燃成了灰烬。 “肯定是白雁歌给他出的主意,居然求到我的头上来了。这小子怎么说也得叫我一声师叔啊,求人帮忙也不知道说几句好话的死脑筋,也不知道徐檀怎么会看上他。” 尽管季绀香表面上云淡风轻,一副不把这件事放在眼里的样子,她眼神中微妙的慌乱仍是暴露了此刻真实的想法。 云遗善坐在她身边:“你想救他们吗?” 季绀香挺直脊背:“死了就死了,关我什么事。” “还有三日,你当真要看着他们死?”他只怕季绀香一时意气,日后想起来会后悔。 她的语气弱了几分:“又不是我杀的人,干我什么事?” 话虽如此,她脑海中却不断想起不久前张赤云持剑挡在她身前的模样。 昔日少年的身姿竟已如此挺拔。 第52节 云遗善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逼她做决定:“你好好想,若是决定了再告诉我一声,我替你去。” “说什么胡话,你这一身上还没好,还想着逞强,不要命了?说不去就不去。”季绀香推着云遗善往里走。“说了你要静养这一个月,不能再强行催动灵力,你若再入魔一次,失控了我们可都打不过。” * 好不容易将云遗善哄了一晚上,给他喂了药休息后,季绀香披上衣服轻手轻脚从殿中溜了出去。 她光着脚踩在地上,期望冰凉的青砖能让她更加清醒。 一路走到魔宫中炼丹的地方,几个没见过她的门童还准备拦,被坐在石阶上唉声叹气的长老看见了,魂都差点吓飞,连忙跑过来将门童推到一边,战战兢兢行礼。“主子怎得突然来了?” 季绀香径直走去。“你跟我来,有话交代你。” 她站在台阶上,屏退了四周的侍从,说道:“你是他们中资历最老的吧,我记得你曾是栖云仙府的一位大弟子,按辈分,我还要叫你一声师叔。” 那人立刻浑身冷汗的跪下去:“不敢不敢,主子这是哪里的话。” 季绀香也不看他,抬头看着昏暗到没有星星的夜空。 魔域和外界终究是不一样,总觉得在这里连星星都很少能看到了。 “云遗善之前的伤到底如何,你且和我说实话。” 他也知道被季绀香看出来了,索性不再隐瞒。“不知主子可知道,云......云公子与你结下魂印一事。” “自是知道的。” “那便是了,五十年来,他以自己灵力为你聚魂,已是元气大伤。不久前在栖云仙府又受了这般重的伤,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不可如此冒险。还有魂印......为你承了七重,姑娘自己也要小心是好。” 季绀香抿紧唇,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那人又连忙说道:“属下知无不言,该说的都说了啊。” “你可知道,魂印这等咒术是如何解开?”季绀香问完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改口道:“算了,问你做什么,我有其他事交代你,切记不可露出一丝一毫的马脚。” “主子请说。” 他答话的时候抬头不看了一眼,竟觉得此刻的季绀香低垂眉眼的模样,温柔得和云遗善如出一辙。 “我要你给云遗善的药里下一些东西,绝对不能损他半分,只是让他多睡个一月,无论如何也叫不醒的那种药。”说完后,季绀香弯腰盯着他,满是威胁的意味。 “还记得糊弄我的人是怎么惨叫的吧,你若不听话,我就让你回忆一下。” “属......属下,属下愿为主子效犬马之劳!绝无二心啊!” 季绀香遂不再多说,将衣服往肩上拉了拉,乘着寒凉的夜色回到殿内,云遗善正推开门,有些急切要往外走,季绀香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便被紧紧拥入怀中。 “我醒来不见你,还以为你不见了。”云遗善摸到季绀香身上冰冷一片,低头一看,果然赤着脚,直接将她打横抱起丢到床上。 “半夜出去干什么?” 季绀香往他怀里钻了钻,寻到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好。“有些睡不着。” 云遗善轻抚她脊背,像是安抚一只小猫般。“若实在放心不下,我明日去帮你把他们救出来。现在别想了,睡吧。” 在云遗善轻声细语下,她真的不知不觉睡深了,一觉睡醒时,云遗善正在喝药。 季绀香紧盯着他手中的药碗,云遗善察觉到她的目光,将药碗放下。“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在想这药苦不苦。” 云遗善:“药自然是苦的。” “下次我让他们做成甜的你再喝。” 他无奈一笑:“药怎么能做成甜的。” “那是他们挨得毒打还不够多。”季绀香说的一本正经,逗得云遗善笑出声来。 他拿着药碗贴过去,低头,接着才将药一饮而尽。“这便不苦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错字一会儿再改(还有一章马上发) 第52章 涅槃 云遗善沉沉睡去后,季绀香才开始给曲流霞做交代,急得他差点发出狐狸叫来。“你干嘛?你又要干嘛,不要吓我!” “我要去一趟栖云仙府,你留下来守着魔域,不能让云遗善有事。” “你现在去栖云仙府做什么,是不是那信上说了些什么,你现在要走?云遗善肯定要发疯,你干嘛不让他跟着,非要一个人去,你不是魔王吗?手下这么多人你非要自己去?” 季绀香撑着下巴,屈起指节叩了叩书案。“他当然不会让我自己去,而我也不会让他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妖界的杂种和江云涣可能跟仙门互相勾结,这个时候我不能带人走,他们必须留在魔域。对付薛嵘,我一人足矣。你只需要留在这里替我看好他,若是他醒了没见到我,可能要发脾气,你替我哄哄。” 听到季绀香的话,曲流霞瞪大了眼,音调都吓得拔高了:“这次肯定没这么简单?你怕他出事给他灌了药是不是?” 她摊了摊手,没有否认。 “你真给他灌了药!!!他醒了还不得拆了魔宫,你出事了我们谁也活不了,再说了你这有什么意义,你和他有魂印,你出事他一样不好过。”曲流霞呼吸变得急促,努力劝说季绀香改变想法。“到底是什么事,你非要自己去不可?” 季绀香点点头:“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是薛嵘的对手?昨天收到宋寄雪的信,张赤云和张晚霜会被废去修为关进地牢,也就这种傻子相信薛嵘只是废去修为这么简单,他们背叛了栖云仙府,薛嵘怎么可能让他们活着......” “那和你有什么干系!他们以前怎么对你的!你不是恨死了张晚霜,要死就让他们去死啊!”曲流霞情绪激动,急得在季绀香面前跺脚。“他们的命算什么,你为了他们要赴死不成?” 季绀香摇摇头:“当然不是,昨晚白雁歌这王八蛋居然给我传音了,你知道从栖云仙府到魔宫,需要耗费多大的灵力吗?” “徐檀?” “薛嵘知道了徐檀的身份,若我不去,连她也会死。”季绀香眼睫轻颤,手指攥着衣角。“薛家这一脉,是时候做个了解了。等云遗善醒来了,我要他再也不被肮脏的薛氏一族烦扰。皆空境那种吃人的法阵,只要留着一天,我就永远无法安心。” 曲流霞忽然安静下来,有些不解地问:“我以为你没那么喜欢他,为什么......” 季绀香摇头:“我不知道怎样才算很喜欢,但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喜欢他了。” 曲流霞静默片刻,下定了决心后握紧了拳头:“我就知道劝不住你。” “现在可以告诉魂印怎么解开了吧。”季绀香笑眯眯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额心的东西。“不过这印记看久了也挺不错的。” * 悔过峰之上,戒律堂多数门徒站在白雁歌一边,始终抵抗栖云仙府其他宗的弟子。 薛恒愤怒地指着他:“你身为戒律堂主事!竟包庇魔域奸细,白雁歌,你有何颜面见你父亲!” 白雁歌用稚嫩的少年身躯将徐檀挡在身后,攥紧碎骨鞭的手已经有些不稳,微微的颤抖着。 “白堂主!你干嘛要护着这个丑八怪啊,你平日里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就对她格外不同,该不是喜欢......” 不等话说完,白雁歌一鞭子打过去,那人躲闪不及,一双腿的膝盖骨都打碎了,直接扑通跪在了他面前,反应过来后才发出惊天的惨叫声。 徐檀脸色发白,吓得抓住白雁歌的袖子。他瞥了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薛恒脸色更加阴沉:“白雁歌,我看你也是魔域来的奸细,身为戒律堂堂主,如此包庇一个妖女,你把栖云仙府当成什么地方了?” “呵......”白雁歌冷笑一声。“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自己难道不清楚?我爹脑子糊涂,被你们坑死了,我和他可不同。” “都给我上,白雁歌勾结魔域,直接一并拿下,关押地牢!” 薛恒一声令下,各宗的人都上前对白雁歌出手。只是这位煞神平日太过凶悍,以至于许多弟子都有了阴影,根本不敢上前,一部分则是公报私仇,出手就像是要杀了他一般。 宋寄雪迫于命令前来捉拿徐檀,却一直没有动她。然而等他向白雁歌出手的时候,却被一柄剑用力挑开,剑气震荡到他虎口发麻。 徐檀持着剑,脸上的面纱不能遮住大片的黑印,露出了黑印之中坚毅疏离的眼神。 白雁歌硬生生接了薛恒一掌,直接摔出十丈远,薛恒立刻去擒徐檀,突然被劲猛的剑气横扫过去,将他生生逼退,脸上划出一道血痕来。 赤红剑身上是浓郁到令人胆寒的魔气,“哐”一声插在徐檀面前,众人都不敢再靠近。 季绀香瞬行而至,转身看着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白雁歌,挑了挑眉:“哟,这么狼狈啊。” “顾好你自己吧。” 徐檀惊喜地看着季绀香:“你真的来了!” “那是当然,不然你死了可怎么办啊。”她说话时,薛恒又是一招打过来,季绀香凝力打去,重重的魔气砸在薛恒身上,一脚踩上去,按着他的脑袋砸在地上。 徐檀连忙跑去将白雁歌扶起来,季绀香的剑刃抵在薛恒的脖子上:“张赤云在哪呢?给我说说呗。” “在皆空境,你去找啊!”薛恒恶劣地吼出这句后,直接被抹了脖子。 白雁歌看到这一幕顿了片刻,控制不住的青筋直跳:“你杀了他不怕薛嵘找你拼命?” “薛嵘这次就是让我来拼命的,一天到像个苍蝇一样没完没了的,不如今天就解决了。”季绀香甩了甩剑上的血,斜眼看着一群犹豫着是御剑跑还是瞬行逃跑的人。 季绀香友好一笑:“你们一个个死还是一起死。” 白雁歌:“不是说一个个上还是一起上吗?” 季绀香:“对于他们来说有区别吗?” 众人:这是在羞辱他们啊! 他们可是见到季绀香怎样三招解决薛恒了,谁还敢出手啊。 没一会儿这些气势汹汹的弟子就散去了。 白雁歌嘴角还有未干的血迹,问她:“你明知道这是圈套,为何要来?” 季绀香没好气地答道:“我知道,可我必须来杀了薛嵘,否则过了今日,还会有明日,一次次没完没了,那我还过不过日子了。” “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提着剑就准备去皆空境。“我拿剑当然是来杀人的,不然来切菜吗?” “保重。” 季绀香的步子一顿,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在咒我?” 徐檀眼泪汪汪:“能不能不去啊?为什么一定要去?” “没办法,张赤云这小王八蛋也在呢,一想到他哭着喊我姐姐,我就过意不去了,你说怎么办。”季绀香摆摆手,不愿再多话。 * 皆空境的秘密掀起了轩然大波,就连凡间的茶馆都有人津津乐道,胡乱揣测皆空境的法阵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几大仙门中富有学识的人大有人在,轻易就认出了栖云仙府的法阵,薛嵘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知道栖云仙府这块风水宝地下满是封印的妖兽后,谁也不愿意来趟浑水。 曾经被修士们趋之若鹜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最大的笑柄。 季绀香一踏入皆空境,法阵接天而起,将她困在此处。 薛嵘负手而立,身后一排排的都是坟冢。 第53节 烈火忽然烧起来,皆空境成了一片火海。 栖云仙府的人能只能看到皆空境中火光冲天,谁也进不去,整整三日,皆空境中无一人走出。 徐檀被白雁歌送走,坐在魔域的台阶上整日哭。 * 赤焰剑被打落,季绀香摔在一片焦土上,身上满是血痕,她强撑着起身,将快要溢出的腥甜血气压下去。 薛嵘同样是一副狼狈的姿态,不比季绀香好半分,他身后的血阵仍然在,陵墓已经季绀香彻底摧毁,法阵却没能损毁丝毫。 铁链缩着的凤凰现在丑得像只秃鸡,微弱的振了两下翅膀。 “你果然是来了,我会放过你的师父。” “他不是我师父。”季绀香仍然坚持说道。 薛嵘瞥了她一眼,淡淡道:“随你如何,你死活与否,我并不在意。云遗善和你有魂印相连,他必会来救你,若他来了,我可以放你走。” 季绀香大笑两声,用力将额心的红印蹭掉,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来:“什么魂印,你说这个?” 薛嵘眯了眯眼,正要说些什么,他身后的凤凰突然长唳一声,猛地化为一团火焰,烧成了灰烬,留一片火光冲出去,法阵轰隆作响,眼看着就要坍塌。 薛嵘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这是......涅槃了?”季绀香突然惊恐地看着幻湖。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榜单没写完,以后吸取教训,不拖更了哈,我再拖更,就把我关进牢里 第53章 泯灭 皆空境下的妖兽封印了几百年,一旦封印解除,便会悉数逃出,届时栖云仙府才会面临真正的灭顶之灾。 凤凰涅槃,法阵锁住的灵力没了,只有找到替代品才能维持法阵。 薛嵘和季绀香同时望向对方,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杀意。 * 栖云仙府大乱,妖界和其他几个仙宗就像说好了一样来魔域闹事,季绀香猜的一点也没错。 薛嵘设的局就是为了引她离开,让云遗善中计,偏偏季绀香是只身前往栖云仙府,还特意给云遗善灌了药下了咒,确保他安安静静躺上一个月。 假扮成云遗善这件事曲流霞早就有了经验,顶着云遗善的模样指挥魔将,没有一人敢不从,就连前来闹事的人都畏畏缩缩的。 徐檀坐在台阶上抽泣,眼泪沾湿了衣襟也没人会来安慰她。 等到曲流霞解决完一堆事回来后,才注意到坐在殿外哭泣的她。 “怎么还在哭呢?”曲流霞嘟囔了一句,蹲下身子看着她。“魔宫有人欺负你吗?” 都知道徐檀是季绀香罩着的人,谁敢动她。 徐檀摇摇头,眼睛都哭红了:“大魔王送我回来,是不是栖云仙府要出事了,她怎么还不回来?他们都说这次她必死无疑,怎么办啊?” 曲流霞的唇抿成一个不高兴的弧度:“她怎么可能有事,你是没见过她以前多厉害,每次都有人说她必死无疑,她每次都好好的回来了,这次也一样,下次谁再咒她,你就拿剑割了那人的舌头,听见了吗?” 徐檀一抽一抽的应了,问道:“我马上就元丹境,我能不能回去帮她......” 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一人带着睡醒的嘶哑,疑惑地问道:“她去哪了?” 云遗善皱着眉,走出来的步履略显不稳,望见二人脸上的惊慌后,眼神变得凌厉:“我问你,她去哪了?” 曲流霞见了鬼一样看着他。“你怎么醒了?” 云遗善意识到不对:“你故意的?” “不是我,我哪敢啊?”曲流霞心中也焦急万分,见曲流霞醒了便不敢多瞒,将季绀香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 眼看着云遗善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怒气有压不住的趋势了,曲流霞赶忙说:“她很快就回来了,你别急啊。” 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云遗善的视线冷飕飕地扫过他,一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曲流霞拍拍胸口。“这搞砸了啊。” 徐檀怯生生问他:“他去了就没事吗?” 曲流霞翻了个白眼往殿内走,答道:“他就是让自己有事也不会让绀香有事的,不过这几日昏迷,她还交代我给他喂药,谁知道伤怎么样了,我得赶紧摆平这帮混账好去帮他们。” 走到了桌案前,他看了眼被打翻的药碗,褐色药汁边上聚了三两只蚂蚁。 曲流霞突然有些奇怪,出于狐狸的本能,用手指蘸了蘸药汁,放在舌尖轻舔。 他停住了,良久后。 “怎么是甜的?” * 等云遗善赶到的时候,皆空境已经成了火海,黑沉沉的幻湖底下正有一道缝隙发出幽幽红光,隐约能听到妖兽的吼叫。 封印正在被人苦苦支撑着,艰难地牵制住这些妖兽。 云遗善隔着火光和缭绕的烟雾,看到了一个跪在法阵中央浑身是血的人。 他的心跳就像是停止了,忽然慌乱起来,靠近她的时候都变得手足无措。 “......季绀香!”符文仍然在转动,抽干祭阵人的每一丝灵气来稳固封印。 “她快死了,只有你能救她。”薛嵘的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响起。 云遗善猛地转身,看到薛嵘断了一只手臂,姿态狼狈地站在不远处。 他手一挥,黑雾般的魔气化爪,凶狠地将薛嵘掐住脖子按在了地上。 魔气渐渐收紧,薛嵘脸色涨红,青筋暴起。“你......如此,如此也......救不了......” 云遗善拼命想毁去阵法,却丝毫不变。他想到了什么,突然起身走向薛嵘。 扼住他咽喉的力气突然一松,薛嵘大口喘气,双目赤红如染了血,嗓音沙哑指着法阵道:“唯有比祭阵人灵力要高才能替代,我的修为被废去一半,早已无用。” 云遗善停住了。 他能去哪里找来修为高过季绀香的人,还有谁能救她。 “她快死了。”薛嵘一句话后,就看着云遗善白衣一转,他冲进了法阵。 刚一接替祭阵人,幻像就破了。 被救出的“季绀香”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露出了本来面目。是栖云仙府的一位长老,根本不是什么季绀香。 云遗善一入阵,符文就猛地转动,将他牢牢束缚在其中,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刮骨抽筋般的剧痛,逼得他双目都开始泛红。 他没想到自己会被这种低级的伎俩给骗到,就这么祭了阵,苦笑后又吐出一口血来,衣襟染红大片。 即便如此,他心中第一时间浮现的,不是愤怒和后悔,而是还好这一切是假的。 季绀香没有被困在法阵,也不用遭受这一切。 薛嵘以一个长老的命,钓来了云遗善,此刻正狂妄的大笑出声来。“云遗善,我当真想不到,你也有今日的下场?我这般拙劣的戏法,竟真的将你骗来了此地。本以为我栖云仙府今日就要倒在季绀香的手上,当真是关心则乱,你竟然会为了一个妖女做到这般地步,你们云家都是痴情种。你这个太尊救了栖云仙府,也算是将功赎罪了。” 他笑得有些疯癫:“你且放心,日后你死了,依然是栖云仙府的太尊,这些人都会记得你,安心去......” 噗嗤—— 话尚未说完,赤红剑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薛嵘瞪大了眼,看向胸口的血洞。 季绀香没有管倒地的尸体,飞快奔向了云遗善的位置,在剑上抹了一把血,灌注全部灵力,带着能劈山的力量斩向法阵。 眼看着云遗善被阵法吸取灵力,幻湖中央的裂缝仿佛正在变小。 季绀香本就元气大伤,狠狠摔出去,又爬起来抹去嘴角的血,再冲过来,凝聚已经不多的灵气想要摧毁法阵。 她又一次摔出去,血再流出来的时候已经顾不得擦了,一次又一次不要命的解阵。 云遗善睁开眼,对她摇了摇头。 季绀香突然停住,剑扔在地上,跪在地上捂住脸,眼泪混在鲜血中,从指缝中滴滴答答落下。她近乎崩溃,口齿不清地问道:“你是不是傻......是不是......我该怎么办?云遗善......你叫我怎么办!” 烈火蔓延之后,浓烟聚在她头顶。 季绀香趔趄着走过去,跪在他对面。 血池被季绀香毁去,法阵却毁不掉,她救出了张赤云和张晚霜,砍下薛嵘的手臂后就走了。 她没想到云遗善会来,更没想到他被困在阵里。 为什么他还是来了,为什么总是如此? 眼前的这一幕,真正让季绀香明白天塌了是什么感觉。 云遗善无法动弹,也没办法揩去她的眼泪,低声说道:“我命中有此劫数,避无可避......你现在杀了我,我会散尽灵力,归于河山,永固此地的封印。” “我会找到办法的,你不能死,你和我拜了天地,不是说要一直留在我身边吗?你不能丢下我......”季绀香的嗓子哭到沙哑,唇瓣都被咬出来血。“凤凰涅槃了,我找到它,带你出去,你撑一撑好不好......” 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季绀香还是自欺欺人地说个不停。 “求你……我求求你……” 云遗善始终沉静,像是接受了现在的处境。 “魂印解开了......”他轻声说了一句后,便看到火光中出现了张赤云的身影。 张赤云睁大眼,不可置信道:“怎么回事?” 正在这时,云遗善的话突然传入他耳中。 “只有杀了我,她才会走。” 他轻轻一抬眼,和张赤云的目光交汇。 而季绀香的灵力已经要耗尽,却还想用禁术破阵,没有丝毫效果。 张赤云心中挣扎了许久,他知道自己杀了云遗善,季绀香可能会恨他一辈子,但是触到他的目光后,他还是不能袖手旁观。 他点了点头,拉开季绀香,拿起地上的剑,一剑刺穿云遗善的胸口,白衣上绽开大朵的血花,他闷哼一声,最后望了季绀香一眼。 倒在地上的季绀香,看到云遗善在法阵中闭上了眼,倾泻的灵力汹涌而出,融到法阵中,又汇入了栖云仙府的灵脉。 张赤云捂住季绀香的眼睛,她用力去掰他的手指,怎么也掰不开。无论她如何撕扯挣扎,就是牢牢不放。 第54节 他只感受到了手掌下的湿润一片,等松开手,季绀香看过去的时候。法阵已经消失不见了,地上只剩一滩血迹,就好似云遗善从未存在过。 山河之灵,最后也归于山河。 季绀香愣愣地看着眼前一幕,想开口,却发现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张赤云去拉她,被她避开,刚踉跄着起身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烈火还在蔓延,似乎要将皆空境燃烧殆尽。 他抱起地上的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站在那滩血迹前念了几遍往生咒。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点久,本来以为很快的。(越写越不甜,真是的) 第54章 转瞬 皆空境被毁去后,季绀香昏迷了足足有三月才醒来,第一件事就把为云遗善配药的长老给拎出去。 她坐在高位,赤红长剑就悬在他的头顶。 炼药的长老磕着头,眼泪哗哗地流,被打了一顿后才肯说实话华,哭着向季绀香求饶:“我也是怕云公子醒来怪罪,这才私自换了药啊,求主上看着我为您效命......” 剑刃直接从天灵盖刺进去,发出轻微的骨头碎裂声,求饶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咽了气。 她屏退四周,静静坐了一会儿,忽然就捂着脸失声恸哭。 云遗善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以身祭阵平去栖云仙府的劫难。 季绀香躺了三月后,就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刺激,一人一剑,杀了趁人之危的几大妖修,还亲自灭了两个仙宗。 花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把仇人都杀光了,还教训了当初不安分的魔修。 做出这些事后,再没人敢说复生后的季绀香不足为惧,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人敢跑去魔域的主城闹事。 只是其他小城,因为季绀香四处寻仇,倒是好一番争斗,换了几任城主。 栖云仙府的的弟子走了一大帮人,直到白雁歌上位主持大局。月红商因为挨打了,也老老实实交出解药,让白雁歌恢复了正常男子的模样。那些个话多的长老,遇上冷硬不吃的白雁歌毫无办法。 三年的时间,似乎将一切都平息了,只有季绀香一个人还在天南地北寻找复生之法。 徐檀也在这时突破了元丹境,脸上的黑印彻底消失,徐青琅给她留的宝贝也解除封印,终于能从灵鼎中取出来。 白雁歌看到了堆成山的宝贝,无语凝噎了许久。 徐青琅和季绀香当真是强盗一般的人物,竟让他在这堆宝贝里看到了不少熟悉的东西。 周山失窃的玲珑伞,云梦泽虞家的乾坤锁,甚至还有他丢失的一柄生花琴,竟然都在这里找到了。 徐檀看他脸色发青,疑惑道:“怎么了?” 白雁歌咬牙切齿:“你有个好爹,还有个好师父......” 他几步走过去,把自己的生花琴抱起来,极为宝贝地拂去尘灰,徐檀看到了,还说:“你要是喜欢,这琴就送给你吧。”白雁歌:“......” 他还能说什么,真是谢谢了啊。 琴被抱起来后,就露出了被压在底下的一个玉鼎。他皱着眉将东西踢出来,玉鼎滚了两圈露出了全貌。 “这是......聚魂鼎?”白雁歌蹲下来仔细看了看,眼神突然变了,扭过头去徐檀说:“去把你师父叫过来。” 徐檀想起季绀香最近要死不活谁也不理的状态,有些为难:“她不来怎么办啊?” “你就说淞山那位能活过来,看她来不来。” * 聚魂鼎被安置在了淞山,灵气最浓郁的地方。 只有零星几个人知道此事,季绀香时不时会去淞山坐一坐,白鹿就在山顶遛弯,而她会在聚魂鼎旁,就像云遗善在她身边时那样说些话。淞山的花花草草在她的照料下死了不少,请了素和风帮忙才终于挽救。 聚魂鼎是云家先祖留下来的宝贝,后来栖云仙府失窃流落到了魔域,辗转到了季绀香的手上。 连她都没想到徐青琅将所有宝贝都交给了徐檀,好在徐檀还算有天分,不过几年就到了元丹境,天分差的人,十年二十年才能突破,也有人一辈子都只能留在筑基。 她不知道聚魂鼎有没有用,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每当她想云遗善想到发疯的时候,就会到淞山冷静冷静。一想到有个人就那么聚灵五十年,漫长的时间也没那么难捱了。 这里依旧是栖云仙府的禁地,白雁歌偶尔会替季绀香照看聚魂鼎周围的法阵。 借以山河灵力重塑一个肉身给他,等他复生了,这聚魂鼎就会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摆设。 栖云仙府的威望早不如从前,却在白雁歌严苛的管教下渐渐走向正途,好好的正了一次风气。 一开始那些长老们不少都反对白雁歌上位,季绀香寻仇寻到了他们头上,死两个人后都学乖了,一个个都跑的远远的不敢露头。 张晚霜在出事的那一天就被打落了幻湖,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最后没能像他们一样出来。剑宗仍旧是张赤云在做宗主,宋寄雪依旧是名扬天下的松风剑。 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似乎只有季绀香在沉溺往事,只有她日复一日的后悔自责。陷在皆空境的那片火海中走不出来。 对于修士来说,十年转瞬及逝。 云遗善祭阵已经过了十年,季绀香闭关刚好出来了,立刻就有坏消息传给她。 曲流霞见她仍然郁郁寡欢,都有些不忍说出这件事。 “主子,白掌门和你传话,说有两件要事告诉您,关于徐姑娘和聚魂鼎的。” 季绀香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我这刚出来他就来烦我,赶紧说。” “徐姑娘和聚魂鼎都丢了。”他说完后,简直不敢看季绀香的脸色。 “这怎么......丢了?怎么丢的?淞山的结界是干嘛用的?白雁歌是个蠢蛋吗,到底怎么回事?” 季绀香气得声调都拔高了,从座上一跃而起险些踢翻桌子。 “白掌门说,是魔域有几个小杂碎干的,那日他还在闭关,淞山的结界虚弱得很,就派徐檀去照料,哪里想到有魔修当淞山藏了什么宝贝,控制力几个弟子,连人带东西一块掳走了。白掌门还说这是因为魔修都没脑子,是魔王管不好自己的人,让你去解决这件事。”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东西在他的地盘丢了,人也是他的。错推我身上,还要我摆平,这些人做了掌门都不要脸的啊。”季绀香火冒三丈,骂骂咧咧地说白雁歌坏话。 “那东西查到没有,在哪呢?” “派阳景宗的循声鸟去追了,说是在姜城。” 她皱了皱眉,没想起来这个地方在哪。“姜城?” “是魔域的一个小城罢了,乱是乱了点,没在您眼皮子底下闹出事来,就没管过这地方,怎知底下的人胆大包天到了这种地步。” 季绀香的手招了招,架在墙上的赤焰剑化为发簪,插在乌黑柔顺的发中,一丝魔气也探不出来。 “有段时日没动手了,真是不长记性。” * 此时姜城中,徐檀和几个女子被困在一间大的屋子里,她们都被封住了灵力丢进笼子里,周围堆着一些奇珍异宝,而那些绑他们来的人正在处理这些宝物,一边还碎碎念道:“呸,有女人还不够还要宝贝,我们辛辛苦苦搜罗来的,还不是要用来讨好城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升迁......” “可不嘛,这都是好东西,哪舍得给人啊。” “他真要真么多女人,那能受得住吗?” “管他的,说不准明年又换城主了,万一真倒台了呢?留一部分吧,肯定还有用的。” 徐檀盯着魂鼎,生怕他们把聚灵鼎给摔着捧着。聚灵鼎被放在一边,似乎是不准备送上去,她因此松了一口气。很快她的表情就被瞎了一只眼的魔修看到了,捏着一把匕首走到徐檀面前,凶神恶煞地问她:“这还真是个宝贝啊,到底干什么用的?” 徐檀摇头,吓得快要哭出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冰冷的匕首贴在她脸上,一支眼威胁到:“你不说也可以,我们城主最喜欢你这种会哭的女人,看你长得不错,献上去他必定开心,你猜猜你和她们谁死的快?” 徐檀被吓得发抖,在心里默念白雁歌的名字,忽然间就听几声惊呼。 灵鼎在几个魔修的骂骂咧咧中发生了变化。 白光乍现,一个男子的身形慢慢显露出来,而灵鼎本身的莹润光泽消失,变得黯淡无光。 徐檀惊得睁大了眼,还用手揉了揉,确认自己不是眼花了。 不等她张口,几个魔修就围着他叽叽喳喳开始了讨论。 “这他娘的也太好看了,什么玩意儿啊这是?” “怕不是此物有灵,化了人形吧,老子这辈子没见过活的器灵。” “真是开眼了,长得还真好看,可惜是个小白脸。” 听到“小白脸”这种形容词,他微微皱了下眉。 几个魔修一看,更加兴奋了。 “哎呀,只要是美人,城主向来是没什么忌讳的,这么好的姿色,你我有没有龙阳之好,不如献给城主,这次我们定能得到一番赏赐。”几人的话越来越猥琐下流,徐檀听得心急,就等云遗善出手将几人都狠狠揍一顿,然后带着她去找季绀香。 哪知等了许久,云遗善也只是面带疑惑的看着他们,良久后才缓缓问道:“这里是何处,我怎会在此?” 徐檀大喊一声:“太尊!我在这儿!” 听到声音后,云遗善和几个魔修齐齐扭头看向她。 徐檀脸上除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还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一想到季绀香知道这件事会有多开心,她的笑容都止不住了。 而这笑容没保持多久。 云遗善轻轻一蹙眉,似乎是努力回想了一番,眼神中满是迷茫,疑惑地问她:“你是何人?你......认识我?”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是真的有问题,狗血是真的,二也是.....我就是很爱写烂梗(在给自己找台阶,给我留点面子) 第55章 重逢 徐檀只来过魔域两次,都只是在魔宫留了几日,从没有见过魔域的真实情况。 几个绑他们来的魔修是姜城城主的手下,新城主杀了老城主上位,他们为了表忠心就去偷了栖云仙府的宝贝,连带着抢了不少貌美的女子。 而忘记了一切的云遗善被当成了器灵,温顺又沉默地跟着他们,既不反抗也不愤怒。 徐檀她们被这些魔修牢牢看管,要走去城主府,短短的一段路给了她们强烈的视觉冲击。 光是走着走着,身旁一个路过的魔修就被人从后削掉了脑袋,一颗满是血污的头颅在地上滚了两圈,触到了一个路人的鞋尖。鞋上沾了血,他顿时不悦的朝头颅踢了一脚,这脑袋就如同蹴鞠一般飞过她们头顶,砸在一个卖灵石的小摊上。 那商贩也是个不好惹的,怒气冲冲就操起刀要找踢脑袋的人算账,踢脑袋的要找砍头的算账,砍头的直接动手,忽然间闹了起来。血肉横飞的场景让好几位姑娘感到不适,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连徐檀都脸色发白不敢看,生怕残肢断臂砸在她身上。 云遗善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丝毫不为眼前的一切感到奇怪。只要血没有溅到身上,连眉都不曾皱一下。 独眼的魔修将挡路的人一脚踢开,笑着说道:“果然是刚修炼出人形,啥都不懂呢,那倒也好,免得太闹腾惹城主烦了,账还要算我们头上。” 第55节 徐檀捂着眼睛,只露出一条细缝看路,怕自己看到一地肝肠会吐出来。她小心翼翼靠近云遗善,低声说了个名字:“季绀香。” 云遗善似乎是没听清,也没有反应,反倒是前面的魔修听到了,下意识一个激灵回过神,瞪大眼看着她:“哪呢?说她干嘛?” “没有没有,我就是好奇,问一问。”徐檀连忙摇头。 那魔修冷嗤一声,说道:“问什么问,我们这地方一直安分不惹事,魔王也不会闲的没事干来找我们麻烦。遇到我们算你幸运,真见到她了你就等死吧,那才真是个活阎王。” 徐檀想起白雁歌,也是人称活阎王。也不知道发现她丢了,聚魂鼎也没了,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 姜城的城主此时还在帘帐中和自己姬妾翻云覆雨,两人忘情的喘着喊着,将床榻滚得乱七八糟。 就在正激烈的时候,一柄剑哐一声插在床头,将厚厚的被褥钉了进去,纱幔缠在二人赤条条的身上,刚才还发出柔媚喘声的美人,登时发出凄厉到刺破耳膜的尖叫,吓得城主三魂六魄跟着一起飞散,抖抖索索地扯着纱幔往床下爬。 他就是再眼瞎,也该认得这把剑。赤红剑身上流动着火焰般的纹路,剑身上的细细凹槽,不知有多少血顺着流下...... 两人扯着床褥遮挡身躯,吓得屁滚尿流跪在地上,甚至不敢抬眼看季绀香。 “你手下,有人偷了不该偷的东西,抢了不该抢的人。”季绀香手一招,剑飞旋至城主的面前,猛地朝他面上一刺,他尚未反应过来,剑尖离他的眼球就只有半寸的距离停住了。 “魔王饶命,魔王饶命啊!属下真的不知,不是我指示的啊!” 剑回到季绀香的手上,她瞥了眼伏在脚下瑟瑟发抖的女子。“你穿好衣物,先出去吧。” 女子立刻如获大赦,边跑边穿衣,也顾不得衣冠不整了。 殿中只剩下两个人,季绀香坐着,城主跪着。 被她一问,那姜城城主眼珠子也转溜了几下,似是在回想是否有这么回事。 “鉴于你的人烧杀抢夺的事干多了,我再说明白些,东西是从栖云仙府偷的,人也是。”季绀香用剑尖挑起了他的下巴,又在他脸上拍了拍。 冰冷坚硬的触感让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接着想到了什么眼睛突然瞪大。“我想起来了!是孙五那帮混账!是他们干的,一定是他们!” “说清楚,人在哪呢?” 城主边哭边跪着朝季绀香的位置移动,哭诉道:“这真不是我指使的啊,我也没想到这几个小子胆大包天到了这种地步,不关我的我的事啊!” “人呢?” 听季绀香这么问,他先是瑟缩了一下,害怕季绀香知道东西是给他送来的,便犹犹豫豫没说出口,动歪脑筋想将这事遮掩过去。 “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活剐了吊在城墙上。” “孙五先前说要自己得了几件宝贝,今晚就献上来。”他说完后,甚至不敢抬头看季绀香脸色。 季绀香知道聚魂鼎是要献上来的,想必几人都不敢动,却有些担心徐檀。“他们抓走了一个丫头,孙五他们可会......” “魔王请放心,那姑娘也是献给我的,他们定然不会动她!”说完后连他自己都后悔了。 “你可真有本事。”季绀香阴恻恻说完,站起身来一脚将他踢开,大步朝外走去。“滚过来跟上。” * 一路走到城主府,徐檀也算见识到了真正的魔域时什么模样。 在栖云仙府待了多年,时不时也要担负下山除祟的任务,偶尔要收拾一些极其难缠的魔物和邪修,各种阴邪残忍的修行之术都见到了,却远远不及在魔域真正走上一遭来的直观。也难怪白雁歌不愿意她来魔域找季绀香,也不愿意她多和魔修多接触。 魔修的暴戾狡诈不择手段,从来都不是吹嘘。一路上见到的残肢断臂无数,几个魔修坐在小摊前吃饭,脚边堆着一滩血肉,他们也是泰然自若,眼睛眨都不带眨的。 徐檀很难以想象身边这个沉默温顺的男人,真的是过去一人毁了大半栖云仙府的魔王。 可这个曾令人闻之色变的魔王,现如今忘记了过去的一切,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听话的跟着这群魔修走。 要是真被送到了那个城主手上,还不知道要遭遇什么。 徐檀使劲浑身解数想要唤起他一星半点的记忆,在被魔魔修警告了几次后才放弃,确认云遗善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云遗善茫然地跟着他们,不知道自己来自何处,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直觉说要和他们走。 一直被送到了姜城城主的府邸,徐檀她们被另选了一个房屋关起来,而云遗善作为世间罕见的好颜色,理所当然要送到城主的面前。 这个新上任的城主是出了名的荒淫好色,于是他们几个为了迎合他,也没有先去参见,直接把云遗善送到了城主的寝殿。 他们拿着一堆宝物,等着即将到来的封赏,兴致勃勃商讨城主今日出去怎样的快活。 几人小声的讨论一直到了议事的正堂才停止,而且是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喉咙,连气都发不出来。 他们看着高座之上的季绀香手中正端着茶盏,一边是跪着扇扇子的城主,指着他们就说:“魔王,他们来了,就是他们,真不干我的事。” 季绀香一个眼刀过去,几人的膝盖就像是被锋利的大刀横着砍了一道,剧痛过后便齐齐跪了下去,在地砖上磕出整齐的闷响。 “东西交出来吧。” “什么......什么东西?”为首的还没反应过来,惊慌地问了一句,顿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几个同伙一个激灵爬过去解开他身上的灵囊,把偷抢来的宝贝全交了出来。 季绀香这才站起身,皱着眉打量一堆法器。“从栖云仙府带出来的姑娘呢?” 她上下扫了几人一眼,嘴角一扯,露出一个干巴巴,让他们吓得屏息的笑来。“要是断了一根头发,就把你们几个混账晒成人干喂你们的城主。” 这样恐惧的气势,即便是小人物,再反应不出这是谁,那他们也白在魔域混这么多年了,顿时间都涕泗横流的求饶认错。 季绀香没理他们,自顾自找到聚魂鼎,看到聚魂鼎上的灵气丝毫不省,连灵鼎自身的莹润白光也不见。 聚魂鼎失去了灵气,什么都没了,连法器都不是,就像一个普通的摆设。 她整个人都冻僵了般保持一个姿势久久未动。 突如其来的悲哀自上而下,让她从头顶到指尖,再到全身,无一不感到冰冷和绝望。 是从千辛万苦见到希望后,再被打入无底深渊的恐惧。 一直以来强撑着她精力的那根弦,也不堪重负般断了。她脑海中似乎还听见了弦崩断的声音,细微的一声,却震荡的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几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还好好的魔王,突然就蹲下身子,蹲在玉鼎旁沉默了好久。 独眼的想起来他们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便想开口解释,哪知刚发出一个音,他们就连同城主一起摔倒了墙上,一股无形的力掐着他们脖子将他们提起来按在墙上,力道之大几近要捏碎他们的喉骨。 城主修为稍微高一些,强撑着抵抗住,解开桎梏后在地上滚了两圈,看几人瞪大眼珠显然有话交代,便喊住了因为怒火失去理智的季绀香。 “禀魔王,不如先听他们说完,事情可能不是这样。” 季绀香捧着灵鼎,似乎是觉得让他们这么痛快的死去太便宜了,便收回了力,冷声道:“但凡有半点假话,我就把你们的舌头拔出来,给你们城主补补身体。” 魔域说的拔舌头,就是真的拔舌头,拔完了还要血淋淋挂起来示众的那种,但都没有季绀香说得引人恐惧。最害怕的无疑是城主,脸色煞白一片,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那个鼎化成了一个白衣服的男人,长得太好看就被我们送到城主的寝宫了,这宝贝不是我们弄坏的!” 城主才知道又被连累,气得青筋直跳,压抑着怒火问他们:“一个个都脑子有病,你们抢了人往我这送干嘛?” 刚说完,站在他一旁的季绀香就如同风一般嗖得不见了身影。 为了防止云遗善跑出去,他们特地让人看严实了,还用一个小小的结界困住了他。 季绀香出现的时候,轻轻一掌就击碎了结界。 等走到门前,即将要推门的时候,她却迟疑了。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好像是梦一般,如同这结界一样不堪一击。 季绀香此刻心跳如擂鼓,努力平复着呼吸,让自己冷静地面对这一切。 在门口站了许久,她的脑子渐渐清醒,越是清醒就越是失望。 云遗善是什么人,会落到区区几个魔修手上不说,还被他们乖乖送进一个男人床上,会任由他人这样的羞辱。且不说为何不反抗,聚魂鼎养魂聚魄,在淞山那么久都没能让他复生,这半路上灵气夹杂着浑浊的魔气,云遗善魂聚了不说,连带着肉身修成,岂不是天方夜谭?光是她都聚灵了五十年,何况是云遗善。 想通了这一切,她身上的热度似乎也在慢慢流失着。 季绀香呆呆的站了一会儿,看着门上的雕花,眼前不知不觉就模糊了,覆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这时,门突然从内打开,露出一张如同松枝白雪般清冷无暇的脸,微弱的雪莲香气刻入魂骨似的,仍留在他身上未能散去。 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顺势而下,季绀香就保持着抬眼看他的姿势,犹如呆愣了一般,眼泪却哗啦啦流个不停。 “你......” 他面上带着微微的讶异,才说出一个字就被打断。 也不知怎的,他意识到门外有人,再去开门的时候门就能打开了,而那个女子一见到他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不等问出什么,女子就猛地撞进他怀里,他被撞得甚至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 云遗善有些犹豫,对这些举动感到不解,却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这一幕好像无比熟悉,就好似他经历过许多次了一般。 女子的手臂力道极大的勒着,紧紧环抱住他的腰,脸就埋在他的胸口处。 很快他就感到衣襟上一片温热,想必都是眼泪。 云遗善皱着眉抬起了手,犹豫着要将伏在他肩头,极为亲密的女子分开,但下意识的,他的手忽然顿住,没有那么做下去。 季绀香的眼泪终于止住,抬起脸来稍微和云遗善移开了一些距离,见他一言不发,以为是要开始算账了。 她眼睛还红通通的,带着刚哭过的水光。 忽然把云遗善的后颈勾住,微微用力往下压,随即垫起脚亲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我忏悔,一定补上 第56章 凤凰泪 季绀香吻上去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反而不久后感到云遗善有意往后退了一步。她松开手臂,稍微离开些距离。 眼前人并没有想象中露出重逢的喜悦,站在她面前的云遗善无比熟悉,而脸上的神情却是陌生的,看向她的目光中只有困惑,看不出其他。 “你怎么了?”季绀香捧住他的脸,想要仔细端详一番,依然只从他眼中看出了迷茫。 云遗善抓住她的手腕:“你是谁?” 季绀香的笑意说得上是寸寸裂开,瞪大了眼震惊道:“什么玩意儿?你不是骗我的吧?” “你要是生气,怎么骂我都可以,不要来这一套,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好不好?”她说着便反手抓住了云遗善的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云遗善看到她脸上泪迹未干,下意识伸出手,用指腹擦去了。 “我是......云遗善?” 见他脸上还挂着那副疑惑的神情,连自己都不知道是谁了,季绀香才算是相信云遗善真的忘了。 她等了十年,现在人回来了,却什么都不记得。 第56节 季绀香凝眉一探,才发现如今的他连修为都折损到了过去的三成。 她努力接受这一事实:“你是云遗善,是我的夫君,为了救我身受重伤失忆,我现在找到你了,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记不起来。” “会记起来的,不着急。”季绀香压抑着怒火,只想去将那几个偷聚魂鼎的人撕碎。 她带着云遗善离开,将徐檀和其他几位女子放出来后,姜城城主和自己的手下跪了一大排。 徐檀一见到她来了,冲过去紧紧抱住,抹干眼泪后指着云遗善说:“太尊好像失忆了,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季绀香拉着云遗善的手,目光扫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群人,问道:“这些人有没有欺负你,或者是欺负他?” 徐檀摇摇头:“那倒没有,就是凶了我几次,他们说什么,太尊都不反抗.......一点都不像他。” 这些季绀香当然都看出来了,本来还想当场处置这些不知死活的人,可一侧目见到云遗善的这双眼睛,她又不想当着他的面动手了。 这双眼,就如同在淞山初见时的清澈,虽疏离却又温和,就是因此她将云遗善当成了山中的精怪。 现在的云遗善,和当初那个孤居在淞山百年的他一样,不染一丝尘垢,静默却温柔。 “算了。”季绀香收回了悬在他们头顶的剑,赤焰化为玉簪插入发丝。 “我要带他回魔宫找几个长老看看,你一个人回栖云仙府我不放心,跟我走吧。” 徐檀有些迟疑:“可掌门他......” 季绀香嗤笑一声:“你管他做什么?他是你爹吗这么怕他?” * “你是说没办法恢复?” 季绀香得到几个医修长老的回答后,脸色不由沉了沉。 一名炼药的长老又说道:“公子复生,却失去记忆,应当损了魂了。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 “你直接说。” “主上若能得来一滴凤凰泪,配以栖云仙府的静心雪莲养魂,假以时日,公子的灵气恢复,记忆也就回来了。” 静心雪莲好找,淞山的雪地里,云遗善后院长了一地,但凤凰泪这种东西谁会有,要不是亲眼见过皆空境锁了只凤凰,她一定会以为这种神鸟只存在于传说中。 更逞论是凤凰泪这种东西......一时还真教人为难, 云遗善抬起眼看她,季绀香立刻蹲下身子,说道:“不要紧,不急着一时半会儿,你回来了就好,总能想到办法的。” 看到那些人在面对季绀香时难以遮掩的恐惧,他问道:“你是什么人,我呢?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曲流霞睨了他一眼,忍不住笑出声:“你们两个一样,不过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云遗善疑惑道。 季绀香:“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夫君。” “还有呢?” “仅此而已,其他的都不重要。”她没有多说,坐在云遗善身边沉思了起来。 半晌后,她看向曲流霞:“我要离开一段时日,魔域的事务,你自己看着办吧,就当是历练。” “怎么又是我啊,人都找回来了,你还想去哪啊?” 季绀香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又不是第一次了,你都习惯了,这魔域现在谁还敢不听你的。” 说完后她想起了什么,又提醒道:“那个姜城的人,偷东西偷到我头上的几个人,都给解决了,另外城主也换一个,把抢来的女子都放了。” 徐檀眼中有藏不住的喜悦,凑上前问她:“是要去栖云仙府了吗?” “你要是不想那么快回去,我可以把你留在这里。” “我......我想回去。”也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她的脸颊染上一团红晕。 季绀香皱起眉,满是不理解。“你是不是疯了?” “啊?”徐檀抬头,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白雁歌?这种人都把你迷得七晕八素,还不如喜欢宋寄雪呢,好歹像个正常人家的姑娘。” “怎......怎么了?”徐檀脸红,却没有反驳。 季绀香摇摇头,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算了,你爹要是知道,怕是能气得从土里爬出来。” 徐青琅以前可是没少挨白雁歌的揍,何况白雁歌年岁上更是和她不相上下。这人孤僻至极,虽不一心向正,却也同样不喜他们这些邪魔外道,是个十足十的怪人。 季绀香凝视了徐檀一会儿,面色凝重道:“我亲自去问问他。” “问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多问。” * 季绀香带着云遗善回到栖云仙府的时候,白雁歌早早就在山门前候着了。一开始季绀香还以为是在等她,稍微近了些,白雁歌看到云遗善后,脸上的讶异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一张冷脸。 “过来。” 这句话是对着徐檀说的,说完徐檀就乖巧的准备走过去,被季绀香瞪了一眼,脚步忽的停下。 云遗善饶有趣味地看着她们,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所有人都怕你?” 白雁歌风凉一笑。“呵......” 季绀香恼怒地拍了云遗善一下,面色不悦地说道:“我们要在栖云仙府留一段时日......” “哦?真是新鲜,你居然会告知我了,以往哪次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这里的东西一声不吭就让你拿了。我就是不让你留,你听吗?”白雁歌阴阳怪气地说完后,瞟向云遗善。 “到底是怎么回事?人活了,看着怎么像个......”得罪季绀香可以,得罪云遗善不行,于是他斟酌了一下,“像个不清醒的。” 何止是不清醒,分明就是什么都不懂,谁也不认识,像是第一次从淞山里走出来一样。 “要不然我会来找你?”季绀香没好气的说道。“把素和风也叫来,我有事问他。” * 素和风知道云遗善真的复生了,丢下炼丹炉就跑到白雁歌的主殿。 等见到了真人,这才彻底相信,愣愣道:“我还当这十来年,真的把这丫头磋磨疯了。竟真有这等神迹,你那究竟是什么宝贝,起死回生乃逆天之举,怎会......” 白雁歌呷了口茶,轻飘飘道:“或许,这就是天命呢?” 季绀香握着云遗善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前的往事。白雁歌就像是听戏一般,时不时挑个眉,略带促狭地接上两句。 “你还真是光挑好的说,怎么不说说自己干的混账事呢?” “胡说八道!我干什么混账事了?”说完后,连她自己都脸色泛红。 这时素和风也开口了:“那几个魔域老匹夫的话说的也不假,但凤凰泪这种东西不是胡扯吗?这法子烈得很,要是他没记起来来不说,灵气还要大损。更何况凤凰泪去哪寻得?以他现在的修为根本承受不住,静心雪莲极寒,两个加一起,刚活过来就要折磨死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云遗善,云遗善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却依然听得认真。 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把这种话当着这位冰清玉洁似的师叔祖说出来了,一把将季绀香拉起来朝外走。 “你有办法了?” 素和风压低声音:“有是有,只能你自己来。” “别卖关子赶紧说。” 素和风脸色有些奇怪。 “凤凰泪用在你身上,静心雪莲让他修补灵气,你们二人双修。” 季绀香撑着门框,神情复杂。“你不是骗我的吧?” “我骗你做什么?爱信不信,反正凤凰泪这东西你也找不到。” 她欲言又止了半天,转身走进殿内,正逢云遗善抬眼看向她。对上这么一双透净明亮的眸子,再想到刚才的话,她脸上就微微发热,又把身后的素和风往外推,重新走了出去。 季绀香说的咬牙切齿,激动万分:“你自己看看,他这样子我能下手吗?亲他一下都得把我推开,你让我对着现在的云遗善做这种事,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你还要什么脸面,我话已至此,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又不是我情郎,我可不管。” 白雁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依旧挂着那看好戏的眼神。 “巧了,这凤凰泪,我这里刚好就有。” 季绀香想起了什么,“是那只涅槃的凤凰?” “正是,我父亲曾多次潜入皆空境,不过这凤凰是神鸟,性情高傲,不会轻易落泪。他费尽千辛也只得了一滴。后来更是因此被掌门责罚,受完刑除去长老之位,逐出栖云仙府了。” 等他缓缓说完,季绀香的神情从一开始的喜悦转变成了疑惑,接着恍然大悟,目光变得鄙夷。 按照白雁歌的性子,能少说话就少说,一旦话多必定夹杂各种辱人的词。 既然不是,那就摆明是要坑她了。 连素和风都听懂了他的意思,一副“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的表情。 “你该不会......” 白雁歌扯出一抹冷笑:“这么珍贵,你想让我白给吗?” 作者有话要说:回老家事多,抱歉 第57章 淞山小住 季绀香带着云遗善回到淞山,重新加了一道封印。 栖云仙府许多弟子都知道他们二人的模样,更不用提现如今云遗善失去记忆和修为,一旦独自下山,难免要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淞山的四季景色是因为曾经有薛嵘等人加持的术法,现如今他们死了,十年间术法渐渐消失,淞山这块宝地没了四季奇景,却依然有着白雪皑皑,整座山都覆满了白雪。 等回到云上殿的时候,她看到云遗善的白鹿正窝在殿门的雪堆里,洁白的毛皮和雪色几乎融为一体,突然弹起吓得她往后退了了两步。 脚下一滑,又被云遗善扶住了,很快他又松开手,面色依旧是淡淡的,冷清又疏离。 白鹿跑到他身边,亲昵的蹭蹭,围着绕了两圈,云遗善目光略有疑惑,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鹿角。 “这是你以前总跟在你身边的灵兽,已经活了百年之久,淞山灵气浓郁,再过不久这小鹿有了灵智,兴许还能化成人形,就是不知它是公的还是母的。”季绀香想到这里,俯下身摸了把它毛茸茸的脑袋。“你是公的还是母的?如果是母的,我恐怕不能让你跟着他。” 白鹿听懂了,撂起一只后腿要证明自己是公的,季绀香暗骂了一声,拉着云遗善赶紧走。 第57节 他似笑非笑:“你怎么不看了。” “要看你自己看。” * 季绀香让云遗善服下了静心雪莲,她自己融了凤凰泪。 凤凰属火,又是神鸟,刚用下便感到浑身火烧似的疼,运气许久才将这股热毒压下去,接着猛地吐出口血,身子一晃倒了下去,又被一人稳稳拖住了。 季绀香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了云遗善脸上的神情复杂,她缓了缓,伸出双臂抱住他。 “要是你以前,可不会这样。”她的语气带着轻微的埋怨。 “以前是怎样的?” “你会关心我,一定会舍不得看我这么难过。”她顿了顿,继续说,“这个还会时候抱住我,然后亲我一下。” 她明显感到抱着自己的人身子僵硬了片刻,接着把她缓缓推开了。 季绀香突然有些不忍去看,怕看到他脸上的漠然和疏离。 凤凰泪让她的肺腑皆是滚烫,此刻已经退去,也不知道为何,她竟感受到了寒意。 正低眸怔愣着,突然被挑着下巴被迫昂头,不等反应过来,面上覆上一片阴影,云遗善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唇上触到一片温热的柔软,只是贴着,没有多余的动作,她能感受到身前人十分拘谨,就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一样。 季绀香笑了一声,退开些距离。问道:“我嘴里还有血,你不觉得恶心吗?” 云遗善摇了摇头。 “那可是你说的。” 她贴了上去,勾住他的后颈,舌尖毫不费力的撬开他的唇齿,学着他过去的样子撩拨缠绵,努力想勾动他双修,好把凤凰泪的灵气渡过去。 云遗善没有表现过抗拒,却也说不上配合,她亲了一会儿,挫败地停下了。 “怎么了?”他问道。 季绀香沉默地看着他一会儿,仍是一言不发地扭过了头。 她宁愿多等些时日,看看失去了记忆后,云遗善还会不会爱上她。 * 淞山的日子十分惬意,没有魔域的烂摊子要处理,也没有各大宗门跑来喊着要除魔卫道,她的日子都好过了不少。 即便云遗善的记忆没有恢复,却像极了和她初遇的模样,冷清寡言,却又温和包容。接受了他们是夫妻这一认知后,什么都顺着她,从一开始的顺从,到慢慢的配合,季绀香花费了一月的时间。 不等她和云遗善双修,白雁歌就开始催她办事了,曲流霞的灵蝶飞不过淞山的结界,只好传给了他。 “你答应我的事,似乎出了些麻烦。”白雁歌撂下这一句,很快又走了,也不肯说清是什么事,好似多和她说几个字就会掉块肉。 凤凰泪这种东西极为难得,白雁歌自然不会轻易给她,因此提出了三个要求。 一是在栖云仙府时不可伤及弟子,二是不能在徐檀面前胡说八道,三是要将魔域中的一位魔将的脑袋给他。 第一条她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第二条就很鄙夷了,这人无非是怕她在徐檀面前胡说八道,惹得徐檀对宋寄雪念念不忘。 至于那位魔域的大将,实力不俗,若是没有季绀香,他便是下一任魔王,拥继者也很多,杀了他必将引起许多魔修的不满。曲流霞搞不定,在她意料之中 白雁歌的父亲出身名门,就是被这位魔将灭了门,后来才投靠了栖云仙府。这魔将实力虽高,却依旧败给了季绀香,屈居在一个将位上,早就心生不满,阳奉阴违许多次,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始终没有动他。 虽然杀了他必定会引起魔域动荡,却总比被白雁歌纠缠的好。 季绀香深思熟虑过后,去对云遗善交代了几句。 “我有些事要处理,过几日就回来,你好生待在此地不要离开,安心等我,千万别乱跑,不要让我回来找不到你。” 云遗善坐在书案前,纤长白净的手指正执着一卷书,听到她的话,放下书抬起了头。 季绀香见他抬头不语,只是盯着她,似乎在等着什么,一下子就明白了,凑过去敷衍地亲了一下就准备走,被拉回来,按着后脑勺深吻。 直到她气息不稳,衣襟被蹭得散乱,两人才彻底分开。 季绀香沾染了他身上的雪莲香。 “你没骗我吗?” 这话让季绀香愣了一下。“你怎么会觉得我骗你?” 云遗善皱眉,沉声道:“记不起来,你以前应当是骗过我的。” 季绀香心虚:“不要胡思乱想,我一定回来。” * 有人曾说过,季绀香太过自负,她不得不承认这点。 也是因此才会低估那位魔将的实力,低估他的拥护者有多少。她一人一剑,只身去取了那魔将的命,和他们打了七日才回到淞山。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百年前的那一幕竟然会在此时的她身上重现。 她拖着血淋淋的身子,倒在了云遗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是22号的更新,所以才字少,不是23的。 第58章 双修 偌大的云上殿只住了一个云遗善,没有任何仆从。 季绀香许久未归,他心中慢慢的有了忧虑,情不自禁走到殿门前站着。 等到第七日,她还未归,云遗善生起了焦躁不安的情绪,带着白鹿在淞山游玩了一圈。等回到云上殿时,恰好听见了有人的脚步,踩在厚厚的雪地中发出嘎吱的声音,而这脚步声虚浮不稳,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他回过身,看到了白雪地中蜿蜒了一道长长的血迹,红得刺目。 季绀香额上流的血糊了眼睛,她努力睁眼想要看清,却猛地朝前倒去。 脸没有砸进冰冷的雪堆里,反而触到了温热的怀抱。 “我没......”她想说自己没骗他,一开口就呛了口血。 头顶传来云遗善的声音,慌乱中夹杂着愠怒。 “别说话了。” 季绀香听到了,募得笑出声,往他肩上攀了攀,这一动难免又牵扯其他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云遗善的步子一滞,抱着她的手微微松了些,怕自己压到她的伤口。 季绀香吃完治伤的丹药便沉沉睡去,连衣服都没换。 天青的衣衫上凝结了大片的血块,衣袖和裙裾也让人削去一截,看上去实在狼狈。 云遗善面色犹豫,一动不动坐在季绀香身前许久,最后才下定了决心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她的伤势极重,躺了两日才转醒,云遗善就在她身旁照看了两日,时刻不曾离开,时不时还会去探她的脉息是否平稳。 第二日张赤云就去求见了白雁歌,想让他暂时放开结界,去看季绀香一眼。 白雁歌没有立即答应,却也没有拒绝,只是说:“她要是不想见你,我却将你放进去了,届时她发怒怎么办?你也知道今日的栖云仙府并非往日,早已不是什么仙门第一宗,这两个魔头闹起来,我们都不好受......” 张赤云目光沉了沉。“只要让我暗中看她一眼就好,请掌门成全。” 难得看张赤云在他面前弯下身板,白雁歌嗤笑一声。“我劝你莫要自作自受,她与你还能回到曾经不成?你又何必沉溺往事。” 张赤云嗓子里就像卡着鱼刺,疼痛酸涩,上不去也下来。“那试问掌门又知道多少?” 白雁歌瞥了他一眼,只是说道:“你与她的事,我的确知道的不多。可你是剑宗的掌门,既然决定留下,自该知晓什么事该做,什么不该做。” 衣袖之下的手渐渐收紧,他薄唇抿紧,脸上苍白。 “素和风今日会去为季绀香治伤,你若真要去,就去求他把。。”说完后,白雁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补了一句。“你要是打他一顿,跪下来求也没用,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 “自然不会,多谢掌门指点。” * 季绀香醒来的时候衣服已经被换过了,云遗善就坐在床榻边,幽黑的眼眸就那么一动不动盯着她,直教人心里发虚。 “你换的衣服?” 云遗善低低应了一声,冰凉的手指触到她脸颊,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是不是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季绀香干笑一声:“怎么可能,我好歹也是魔王,哪这么容易出事?怎么,你担心啦?” 云遗善沉默地看着她,也不肯回答什么。 桌上摆着的茶已经凉透,他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脸色也和茶水一样冰凉,隐隐有发怒的趋势。 正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素和风的声音:“季绀香,你还活着吗?” 急促的脚步声后,素和风已经跑到了季绀香的床榻前,脸上满是嘲讽:“哟,伤成这样,你几条命啊?怕自己活太久了吧?” “咳咳......”季绀香偷瞄了眼脸色不好的云遗善,戳了戳素和风。“要治病赶紧治,废话一堆。” 素和风回头看了眼那名弟子,没好气地说:“伤药给我拿来吧。” 季绀香抬眼看过去,与那医修的目光短暂相触,就看他迅速别开了目光。 “你今日怎么带弟子来了?让人知道你和我来往,你这宗主之位不想要了?” 素和风冷嗤一声,翻了个白眼:“不打紧,他不会说出去的。” 话已至此,季绀香也懒得去管。云遗善细细打量他,不久后又移开了目光。 事毕后,素和风站起身,正要拍拍云遗善的肩膀,突然想起来他的身份,默默将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去。“这个,师叔祖啊,你看好她,切勿再让她出去打打杀杀了,不然你活了她又死了,没完没了的。”“会不会说话,赶紧滚!”季绀香伸手要去打他,身子往前一倾,不受控制地往榻下摔去。 没等素和风出手,两道身影同时伸手去接,云遗善快了一步,将季绀香抱在怀里。一直沉默不语的医修,只来得及触到她扫过的发尾。 季绀香目光微动,看了他一眼,将自己的脸埋在云遗善肩头。“疼死我了......” “疼就别乱动了。” 云遗善说完后,扫到她被单薄纱衣勾勒出的纤细腰肢,默不作声又将她往怀里按了按,遮得严严实实。 被素和风瞪了一眼,那名医修收手站回去。 “好了,门中尚有事务要处理,我先走了,你们两个自己注意点。”素和风停顿一下,“身体有伤的时候,活动身体要注意点。” 第58节 季绀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扒着云遗善的肩冒出个头,脸憋得通红。“快滚!” “走就走。” 等殿内只剩两人后,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她微微一挣,想让云遗善松开自己,却不料被拥得更紧。下一刻,云遗善的额头埋在她颈侧,闷闷地开口:“那个医修是谁?”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是.......”话刚出口,颈侧突然落下一个冰冷的吻。 季绀香揪着云遗善的衣襟,有些奇怪地扯了扯。“你做什么?” 颈侧的吻逐渐热度攀升,杂乱无章的落下,搅得她不安生。 “继续说。” “他是剑宗的掌门张赤云......” “你的师弟?” “曾经的师弟,现在与我没有关系”季绀香强调。 云遗善抬起脸,笃定道:“他喜欢你。” 季绀香没有反驳,只是皱着眉问他:“你怎么看出来的?” 失忆前的云遗善从来没说过这种事,反而是失忆后开窍了般,连谁喜欢她都能看出来。 “他的眼神不一样,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没有怕你。” 季绀香有些好笑,“那你说说,到底哪不一样了,怎么我瞧着没什么区别。” “他看你,和你看我是一样的......”云遗善将季绀香的脸抬了抬,直视着她的眼睛。 她的笑容忽然就顿住了,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他:“那你呢?你是怎么看我的?” 云遗善没有回答,低头吻上去,撬开她的唇舌,攫取口中柔软,像是要将她的所有吞吃入腹。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主动吓到,你来我往之间呼吸变得急促,她下意识后退,云遗善却扶着她后脑,半强迫地吻得更深。 呼吸急促,连带着脑子混沌一片,神智都有些不清晰后,却感到腰侧一凉,衣带也不知何时就松了。 察觉到季绀香身体突然僵住,云遗善一开口,温和的嗓音略显低哑,“我见你想要......” “......” 什么叫做她想要?馋她身子就直说,怎么还找借口呢? 季绀香腹诽了一会儿,又听云遗善伏在她肩上,在耳侧留下一句气息不稳的“我轻点,不会弄疼你的......” 既然都这么说了,季绀香也不会再拒绝,索性由着他了。 层层叠叠的衣料堆在床榻之上,又被无意推开,散落了一地。 等次日转醒,季绀香看到枕侧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 回过神来才觉得云遗善在床上的时候,和普通男人大致是没什么区别,都是说一套做一套。 分明失忆了,床上怎么做却一点不忘,实在是蹊跷。 季绀香听到动静,脑袋立刻缩进被窝。 隔着厚厚的被褥,头顶被人轻拍了两下。“是我错了,你先喝药。” 发丝落在被褥外,被他捏在指尖把玩,轻轻一扯,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愉悦。“出来吧,昨日不注意分寸,是我不对,你置气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 埋头在被窝中,季绀香抛出一句:“我的身子我自然是顾着的,你还好意思说,出去!” 她说着,一只脚猛地踢过去,被云遗善抓住了脚踝。 光洁如玉的小腿露了出来,被褥随着腿的弧度往下滑落,她一惊又忙缩回去。 云遗善将她的腿放回去,把衣服递给她。“起身吧,我给你穿衣。” “我自己穿。” 季绀香时常不正经,将云遗善逗得脸红,现如今他却是面色淡然,羞愤欲死的反而成了她。 “该看的都看了,摸也......” “你不许说话了!” 云遗善指节屈起,掩唇轻笑了几声,背过身子当真不看了。 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季绀香穿好了衣物。 “你今日准备做什么?” 季绀香敲了敲桌子,说道:“栖云仙府今日招收新弟子,去凑个热闹。” “你身体尚未痊愈......” 不管云遗善指的是她的伤还是其他,只要一提起来就会使她来气。“不许说了!” “......”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还有一更正在写。 我们这里封城了,公交啥的都没有。这几天我会老老实实在家写文,大家新年快乐,要注意身体,健健康康的,尽量也在家待着,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哦。 第59章 别扭 栖云仙府刚出事的时候,四处流传着他们的消息,甚至有人说皆空境的血池是靠屠杀婴孩。曾经栖云仙府独大,不少宗门攀附,一朝树倒猢狲散,人人都上来踩一脚。 有些宗门巴不得看着栖云仙府永无再起之日,背后铆足了劲儿的抹黑。栖云仙府许多弟子都是世家名门,一腔热血想要锄奸扶弱,却不成想自己的师门便是最大的恶,走出门都会被人指指点点,曾经引以为傲的宗门弟子服,再穿着走出去的时候却有人背后唾骂,成了他们的耻辱。 不是所有人都有着唾面自干的忍耐,栖云仙府因此走了一半的弟子。 直到白雁歌被推举成为掌门,才渐渐稳住了人心,正了乌糟糟的风气。 栖云仙府虽不再和往日一样如日中天,仍是靠着绵延百里的仙山和蓬勃的灵气,吸引众多修士前来。 虽然污点无数,名气和实力还是有的。 季绀香本要用灵力给云遗善施个障眼法,却被他拒绝了。 “你不可再催动灵气。” “好好好,那去找白雁歌,让他给你施个小小的术法,要不你长得这么好看,让人盯上了可不好。” 她还能戴上面帘,云遗善可不行,稍微有些见识的都知道他的模样。 找到白雁歌后,他脸色极为不好。“连个障眼法都要叫我来,还真把自己当祖宗了?” 季绀香嬉笑道:“按辈分来说,确实是你祖宗。我夫君是你师叔祖,那你成我一声祖宗我也是不介意的。” 他冷森森地笑了一声:“我看你是找死。” “徐檀去哪了?那丫头呢?”季绀香刚说完,身后就有人蹬蹬地跑进来。 “大魔王!” 徐檀一看到她,眼中都发着光,小跑着要冲进她怀里。 云遗善拉着季绀香一躲,与此同时,白雁歌也把徐檀的衣领扯住,生生将她拽了回去。 她手上一个流苏坠子一晃一晃的,玉石在光下折出莹莹光泽,隐约显出几道裂痕。 白雁歌将她手中剑穗抽出,捏在指尖细细端详。 徐檀急忙伸手去抢,他将手抬高,苍青的流苏晃了晃,穗子上有着几道褐色污迹。 她跳了几下,还是没能够到,不满道:“你干嘛抢我东西?” “宋寄雪送你的?”他瞥了眼玉石上的裂痕。“这显然是旧物了。” 季绀香不怀好意地说:“这个我记得,这是徐檀当初买来送给宋寄雪的东西,我还以为就她这种胆子肯定是不敢送的,看来是我想错了,你是真的很喜欢宋寄雪啊,怎么东西又回到你这里了?” 果不其然,白雁歌的脸色一沉,眼神危险地盯着徐檀。“你送给宋寄雪的?” 徐檀瞪大眼看着季绀香,被他询问,又小声道:“也不是......” “这是你买的剑穗?” “是......” 季绀香嬉笑着说:“那要不你先给他施个障眼法,教训这丫头有的是功夫。” 白雁歌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云遗善的脸就变了个模样,俨然像是一个青俊书生。 拉着他下山的路上,季绀香又想起了当初云遗善装成青蘅书院的儒修骗她。。 “你现在的模样,让我想起了一件事。” “怎么了?” “你曾经绑走了一个儒修,然后装作他的样子接近我,留在我身边许久。当时遇到危险,你几次将我护在身后,还故意受伤让我去照顾,我当时还想着儒修怎么有你这样的,后来我猜到是你,又不敢说出来......” “为什么不敢说?” 季绀香顿了一下,“你可是魔王,我那时候修为折损,生怕被你灭口,避都来不及。” 云遗善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你当时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我为什么要杀你?” “别问了,都是我的错。”她就不该提起这些事,总不能说自己欺骗了他的感情,利用完就跑所以才会被记仇。 “想来也是。” * 日头正盛,登仙台却人声嘈杂,虽不比当初栖云仙府招收新弟子时的盛况,却也不至于人影寥落。 多得是凡人想成为修士,有的想摆脱贫苦的日子,有的想延年益寿,还有的只是想靠修行来走捷径。 有灵根者总是少之又少,天资出众的就更加难求了。 季绀香和云遗善坐在树下,看着这些不远万里赶来的人,上至高官权贵,下至农夫乞丐,人人都想试一试能否就此改命。 云遗善问道:“我当初,也是如他们一般去测灵根吗?” 一个用发带将墨发扎成马尾,面容英俊的男子侧身对着季绀香,她盯着那人挺拔的身姿看了许久,一时没听清云遗善的话。“啊?你刚说什么?” 第59节 云遗善的眼珠黑白分明,纯澈的像是山顶的雪。 此刻这双好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季绀香被看得心虚,云遗善面无表情地扭过了头,一句话都不说了。 “怎么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却没放在心上,继续看这些新入门的少年。 后半程云遗善一直沉默不语,季绀香也只当他话少,不觉有异。 等那个俊俏的马尾少年要离开时,季绀香蹭得站起身,抬步正要追去,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停下,拍了拍云遗善。“我有点事,很快就回来,你不要到处走动,就在此地等我。” 云遗善眸色幽深,凉凉地开口:“你去吧,无需在意我我。” “那我去了。”季绀香觉得哪里怪怪的。 登仙台排了两条极长的队,几个来挑选门徒的宗主都有各自遮太阳的本事,不像这些凡人,一个个都面色通红,热得汗流浃背。 那个锦袍的公子,穿得不算轻薄,额间却连一层薄汗也没有。 季绀香追上去,将他一把从队伍中扯了出来。 突然被人从后扯住,他心情自然不悦,皱着眉扭头,“谁啊?” 猛地看到季绀香,他瞳孔骤然一缩,很快就掩饰住眼中的慌乱,强装镇定地说:“有事吗?” 季绀香拍了拍他的肩,说道:“你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他条件反射地回头看了一眼,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季绀香挑了挑眉:“曲流霞,我让你留在魔域,你跑栖云仙府来干嘛?” 他知道自己瞒不下去了,别扭万分地开口:“我是来找人的。” “你来栖云仙府找什么人?还装得有模有样,以为栖云仙府那么容易混进去?” “你还记得三年前我受伤,时隔半年才回来吗?”曲流霞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实情。“当时我元气大伤,连人形都无法支撑,便化了原形躲起来,谁知被一个瞎眼的农户给射了一箭拿到集市上卖,有一个小姐把我买了回去......” 季绀香明白了。“她也想拜入栖云仙府?” “她不是......她......”曲流霞的面色有些为难。“她是幻音宗的小宗主,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儿。” 得到了这个回答,季绀香被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可知晓你的身份?” 曲流霞愁眉苦脸道:“她后来知道,还想杀了我。” “......” 名门正派的人,没几个愿意和他们这种邪魔外道扯上关系,更何况是曲流霞这种名声在外的魔头。身为一个妖修,更是会饱受寻常修士的欺辱蔑视。 “怎么样都随你,别到时候死在人家手里了就好,幻音宗看着仙气飘飘,杀人可不带手软的。” 曲流霞叹了口气:“所以我才换个样子想进幻音宗,有那么明显吗?为什么你一眼就看出来了?” “我好歹也是个魔王,还能探不出你的原形吗?” “云遗善怎么不在你身边?他还没恢复记忆吗?” “哦,你说他啊。”季绀香转身要指给他看。“人呢?!” 刚才还在原地的白色身影早就不见了,季绀香正要跑开,被曲流霞一把拉住。“急什么,他还能让人拐走了不成,你倒是先帮帮我啊。” 季绀香抽出发簪丢给他。“你把这个戴在身上,炼虚境也看不出来你的原形。” “多谢主子。” 他欢喜接过,重新走入了人群。 高台之上,能避暑热的凉风伞下,坐着几大宗门的人。最中间的就是幻音宗,栖云仙府大变后,本来高傲的幻音宗宗主,一气之下离开了仙府自立门户。如今坐在那个位子上,被曲流霞喜欢的小宗主,曾经是幻音宗最出色的弟子之一。 季绀香看了一眼,准备离开去找云遗善,一转身就被吓了一跳。 方才还不见的人,此刻正站在不远处望着她,眉眼之间像是聚起了一团阴云。 季绀香的心跳都慢了半拍,快步走过去,问道:“你刚才怎么不见了?” “走吧。”他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她便也小跑着追上去,拉住云遗善的手,小声嘀咕:“这日光刺眼,回去便回去吧。” 回到淞山后,云遗善始终没有主动和季绀香说话,看她的眼光也奇怪得很。她觉得不对劲,在他身旁追问的时候,却被抱着丢到榻上,压着她不由分说的折腾。 动作不比之前的小心生疏,反而发狠般的用力。 直到季绀香受不了,昏昏沉沉要睡过去,云遗善才轻轻吻去她眼睫上的晶莹泪光,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别人了?” 这一句话惊得季绀香睡意全无,猛地睁开眼,“你说什么胡话呢?” 云遗善撑着手臂,微微俯下身,发丝扫得她脸颊发痒。 “你今日一直看着旁人,还将自己的簪子送出去,我看到了。”云遗善眼神锐利,带着阴沉沉的凶狠。 见他这么笃定,季绀香也明白了原来是吃醋,憋了一整日,等到了榻上闷不做声地发泄。 “我怎么可能喜欢旁人,我今日不过是好奇,多看了他们几眼。你长成这副模样,他们怎么入的了我的眼。那支簪子我也没有送给旁人,那是小狐狸假扮的,他来栖云仙府找喜欢的姑娘,我把赤焰剑借给他用一用,你不要瞎想。” 云遗善凝视了她一会儿,忽然有些气闷。“你什么也不告诉我,是不是以往都是这般?” “你说什么?”季绀香疑惑地问。“可你也没问我啊?” 若不是云遗善失忆了,她都不知道原来他活了这么多年,还喜欢胡思乱想,心思甚至说得上是别扭至极。 得到她的解释,云遗善神情复杂了良久,沉默了片刻,极小声地开口:“还疼吗?” 季绀香一愣,“什么?” 云遗善抿紧唇,耳根滴血似的红,绯色蔓延到了脸上。 她噗嗤一笑,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有些疼,那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云遗善低下头,贴着她的唇蹭了蹭,“我带你去放天灯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栖云仙府全员恶人 第60章 水患 云上殿里有单独的一个藏书楼,满满当当的都是些古籍,其中还有不少孤本。 云遗善闲来无事,随意抽了几本翻看,刚看了几页,就能记起书的内容。慢慢的找回了部分记忆,却没告诉季绀香。 他看到了放在书案上的民间杂谈,和其他的古籍不同,这一本被翻阅得有些发旧,纸页泛黄,边角也微微卷起。 云遗善细细翻阅过后,看到了描述天灯的那一页,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画面。 满天星河之下,是冉冉升起的千盏明灯,璀璨得令星空失色。 如镜的湖面倒映出壮景,光辉流泻而下,照亮了一身火红嫁衣的季绀香。 她盈盈一笑,提着裙子转了一圈。 飞扬的裙裾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芍药彩蝶,在天灯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和她一般艳丽到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云遗善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说:“今日就以这天灯为媒,漫天的星河为证,我与你在此拜过了天地,往后结为夫妻,永不分离。” * 季绀香和云遗善提起过二人拜天地的事,却没有详细到连天灯都说出来,一时间还疑惑他为什么突然想放天灯。 “澧城没有卖天灯的吧?现在也没有到看花灯的时节......”她想着,要是云遗善喜欢,就让曲流霞去做两个拿来。 他摇了摇头:“制天灯并不难,我自己试试,你不用担心。” 季绀香知道云遗善待在淞山许久,期间看了无数的书,却想不到他连制作天灯的书都能找到,而他的神情也并不是说说而已,竟是真的要动手做天灯。 云遗善似乎对这一切都抱有热情,坐在书案前认真画出天灯的模样,找来了许多宣纸和竹骨,坚韧又纤细的天丝线被他当做绳子去固定框架。季绀香身上披着他宽大的白袍,蹲在地上看他认真的模样。 试了好几次,云遗善都嫌做的不好看,等他做出最满意的天灯时,季绀香已经趴在书案前打瞌睡了。她单手撑着下巴,眼皮上下打架,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眼看着要砸上去了,被云遗善的手掌稳稳托住。 他无奈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来放在榻上。正要直起身时,脑海中突然涌起无数画面,他眼前一黑,脚步趔趄,险些没站稳。 紧接着,他呼吸渐趋平稳了,这才缓缓回神,看向熟睡中眼睫轻颤的季绀香。 淞山入了夜,一地白雪折射出的光依旧明晃晃,和山外的漆黑不同,仍旧是带着光亮。 季绀香和云遗善的发上都落了些细雪,手中捧着一盏点燃的天灯,光晕不算亮,却如萤火般显眼,轻易夺去人的注意力。 等天灯升到夜空的时候,隐约传来几声鸟啸。犯了夜禁的阳景宗弟子看到栖云仙府有明灯升起,不由的有些好奇。 夜里燥热难耐,修为不高的弟子只能自己想法子降温。几人躺在房檐上吹风,也就看到了一个光点越飘越高。 “自从宗主的寝殿被烧了,栖云仙府不是严禁天灯吗?这怎么又有了?” “不知道,小姑娘就喜欢这些,放着玩儿的吧,我们就别管这些了。” “去看看呗,给它弄下来。” 有人翻了个白眼,不赞同地说了句:“你这不是讨打吗?” 没等他们出手,不知哪个养雕的手贱,哄着自己的鸟儿去去啄那天灯。 眼看着那鸟冲上去,就快挨到缓缓升高的一抹光亮了,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中,甚至没来得及扑腾两下,迅速朝地面坠落。 云上殿中,云遗善扶了扶靠在他肩头阖眸睡熟的季绀香,另一只手收回,灵气倏尔消散。 次日后,阳景宗的一个弟子拎着他死去的灵兽,赤红着眼四处寻找凶手。宗门中人知道缘由,都在背后幸灾乐祸,连钟霁都站出来说他的不是。 放天灯的位置靠近剑宗,他便愤怒地找上了剑宗的人算账。 宋寄雪将他打了一顿丢下山,这才作罢。 又过了些时日,季绀香的伤好了不少,她也懒得回魔域,和云遗善在淞山又住了一阵子。 曲流霞和她都不在,月红商总算是得偿所愿,坐在魔王的位子上耀武扬威。而她修行多年,修为高过曲流霞,底下人无敢不从,魔域的大小事处理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夏日已过,栖云仙府有一批弟子出师,他们部分人选择离开栖云仙府,其中就包括了宋寄雪。 他走的那日,剑宗上上下下都去了,其他宗也有不少人去送行,徐檀也不例外。宋寄雪走的时候,徐檀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剑修,张赤云也为她的剑赐了字。 临走时,宋寄雪回头看了眼徐檀,她站在高处,发丝和衣袂被风吹得飞扬起来。身后一身玄衣的男子走近,沉着脸将她往后拉了拉。 第60节 宋寄雪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走后的几日,栖云仙府下了场大雨,连着下了三天都没停下来,柳槐山的主事说是有妖邪作祟,起初无人放在心上,都只当他是多想了。 等大雨下了五天还未停下,附近城镇水患四起,这才有人反应过来不对劲。 澧城的大水都淹到大街上了,整个街道弥漫着一股怪异的气味儿。白雁歌修为遇到瓶颈,尚在闭关中,张赤云和其他宗的宗主商议过后,各派人手下山除祟。 城中的大小河流格外得多,茅厕淹了水,都漫了起来,导致走在雨里都能闻到一股古怪的腥臭味儿。 季绀香本来是想趁着夏末,和云遗善乘小舟去采莲子的,谁知遇上这种事,荷塘都淹了个干净。 澧城不少百姓说水里有吃人的妖怪,人往水里走了一趟,腿上的肉就被啃成了森森白骨,本就浑浊的水顿时一片猩红。 阳景宗的人这才找出了罪魁祸首,竟是成千上万的蛇尾鲳。 这种妖兽喜吃活物,齿上带毒,三日不解就会皮肉大面积溃烂。本来都在深山野林的山洞里,不知怎得被大水冲了下来,祸害了附近的百姓。 蛇尾鲳不是什么难除的妖兽,只是数量多了让人有些生惧。更是因此,栖云仙府新入门的一批弟子,都要被师兄们带着下山除祟,装成弟子的曲流霞也不例外。 而幻音宗的宗主崇雪,决定亲自下山教导他们。 徐檀带着新入门的剑修下山,走之前十分雀跃的将此事告知了季绀香。 等她下了山,季绀香坐在檐下看雪,问身旁的云遗善:“你还是没想起来?” 云遗善被问了许多次,日渐习惯。“很重要吗?” “那倒不至于。”一开始她确实想让云遗善想起来,不过时日久了,却发现即便没了那些记忆,云遗善也还是云遗善,他和过去并无不同,记不记得便无甚重要了。“你是你,无论想不想的起来,我都喜欢你,没关系。” 云遗善唇角勾起,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季绀香杵着下巴看着结界之外的瓢泼大雨,有些疑惑地说:“我怎么觉得这雨十分不对劲呢?成了精的蛇尾鲳也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啊......” 云遗善翻书的手指修长,此时却微微一顿。 “引水聚云......” 他抬眼看向季绀香:“我想,你应当是见过蛟的。” * 徐檀带着剑宗的弟子,和幻音宗阳景宗的人一同救助被水冲走的百姓,同时还要杀死水中的蛇尾鲳。 曲流霞怕水,站在崇雪身后不敢动,脸色苍白地举着伞。 崇雪的琵琶一拨,裂帛般的弦声卷着灵气,刀子一样刺进水中,青绿的水中泛了红,浮起几只半人高的蛇尾鲳。 她也不生气曲流霞躲在她身后,反而宽慰道:“无需担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你且站在我身后,不要四处走动。” 曲流霞装作受惊的样子,得寸进尺地拽着她一截衣袖,崇雪脾气好,也没有阻止他。 一个剑宗的弟子摇摇晃晃站在剑上,几乎是贴着水面飞,小心翼翼打量水中的动静。水中刚被泛起一个浪花来,他就被吓到猛地转身,险些不稳掉落水中。 徐檀见了,大声喊道:“你小心些,若是掉进去引来这些妖兽,等你被拎起来可就只剩下骨架了。” 这话说得他一阵胆寒,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知道了。” 话音刚落,水中跃起一只蛇尾鲳,猛地砸在他身上,直接将他从剑上撞了下去。 徐檀急忙去拉,不等她伸手,水中翻涌起血水。 她寻到抓紧那名弟子的胳膊,将人用力提起,才发现落水后,他的腰腹以下就像是被什么一口要掉了一般,人也打睁着眼断了气。 崇雪惊呼一声不好,迅速拉着徐檀往上一飞。 哗啦—— 方才的位子,有一个巨大的尾巴掀起大浪,险些将她拍入水中。 曲流霞到了下雨天,妖兽的嗅觉也不太灵敏,却隐约猜到了是什么妖兽作祟,脸上的苍白之色也甚至不需要伪装。 徐檀抹了把脸上的水,心有余悸道:“这不像是蛇尾鲳咬出的伤。” “啊啊啊啊——救命啊!师兄!” 不远处突然传来呼救声,几个弟子还不会御剑之术,乘船在河中除祟。为了船身不被啃食,还特意加了咒术。 现如今有十来个修士的船,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飞快地移动起来。 速度快得几人无法站稳,只能尖叫着趴在船上。 徐檀几人见状,迅速御剑追过去。 那妖物的速度之快,他们御剑也只能勉强跟上,一直跟到了霖水镇的霖水湖。 船一入了湖,速度就慢了下来,水中拖着他们飞速前进的阴影也不见了。 湖面除了瓢泼大雨激荡出的波纹,似乎是风平浪静了。 曲流霞扯着崇雪往后站了站,徐檀也稍微松了一口气。 船上死里逃生的人中,还有一个弟子胆子大,扒在船栏上往下看,他眼睛猛地睁大,尖叫声卡在嗓子里还没出来,巨大的尾巴掀起巨浪,“啪”得一声砸在船上,力道之大,直接将船只打碎。 其他弟子见状迅速去救人,水里冒出来带着獠牙的巨口,直接吞掉了几个落水的弟子。 徐檀御剑站在高处,手里拎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弟子,惊得张大了嘴。 她看清了湖中央露出的妖兽模样。 “这......这是龙吗?” 曲流霞站在崇雪身侧,扭头回答道:“长得凶神恶煞还没有龙角,这是只蛟,你可看清楚点。” 钟霁第一次遇到这种棘手的妖兽,僵硬地点了点头。“即便是蛟,我们恐怕也难以应付。” 曲流霞:“这不是废话。” 崇雪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乖巧地闭上嘴,冲她笑了笑。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一下,还有几章正文就结束了 第61章 屠蛟 黑蛟是难得一见的凶兽,道行高的可呼风唤雨,非寻常人能对付。 澧城的这只蛟能造成如此严重的水患,甚至将深山的蛇尾鲳给冲到城镇中,道行自然是不浅的,兴许已经能化形。 栖云仙府前来除祟的弟子折损了不少人,刚砸进湖里,水面就翻滚出血色。 徐檀握着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黑蛟巨大的脑袋浮出水面,鳞片上折射出冷寒的光,金色瞳眸中满是凶狠和戾气。起来时带起哗啦的水声,利齿之中是那些弟子们残留的血肉。 崇雪立于高处,避水咒隔开了瓢泼大雨,琵琶声急促尖利,如同杜鹃哀啼。 所有人都在这巨大的凶兽面前感受到了恐惧和压迫,使出看家本领想要将它降伏。 它一摆尾,湖水就凝聚起来,如同一道道水剑刺向修士们。 徐檀艰难地举剑去挡,身旁的同门却一个个接连掉落水中,她伸手去救,连累自己也被狠狠击中,不受控制砸进水里。 被水剑打中的地方剧痛难忍,像是骨头都断了一般。 湖水中有没有蛇尾鲳,谁也不知道。 柳槐山的修士们扔出各自的法器,将黑蛟紧紧缚住,它发狂地扭动摔打,又动招攻击制服他的修士。 崇雪拨动细弦的手指未曾停过,指尖已经隐隐沁出血珠,急促的琵琶声如刀子划过去,灵气割在黑蛟的坚硬的鳞片上,艰难地留下伤口。 黑蛟被激怒,长啸一声,甩开了缚住他的几个器修,一口将其中一人吞下肚。 修士们皆是脸色惨白,也不敢消耗灵气使用避水咒了,都湿淋淋的在雨中和黑蛟搏斗。 “仙府中的人何时才来,这里快撑不住了。”崇雪拨弦的手停下来,纤细的手腕微微发抖,雨水冲走了她指上的血。 幻音宗的修士个个精疲力尽,水中还有不少被打伤的弟子,黑蛟如同饲养食物般将他们划在身后,现在想救都难。 它是生了灵智的凶兽,自然知道应该先攻击谁,便铆足了劲儿的朝崇雪去。 曲流霞拉着崇雪躲过好几次攻击,徐檀和钟霁等人就想办法去救人。 朦胧的水雾升起,连同这劈头盖脸砸下来的大雨,让人眼前模糊不清。 徐檀艰难地救出两人,黑蛟御水为刃刺过去,她忙用剑来挡,腰腹被打中,鲜血霎时就被染红大半边身子。 有温热自腰腹上汩汩流出,很快融进冰冷的雨水。她咬紧牙关,捂着自己的伤口,强行要救出两个修士。 二人也焦急不已,搀扶着受伤的徐檀避开黑蛟发狂般的水刃。 水中的蛇尾鲳疯了一般聚上来,只等他们落水,就要将他们吃的骨头渣子也不剩。 黑蛟巨尾一扫,眼看着就要砸向他们,几人躲避不及,吓得闭眼等死。崇雪猛地冲过去,运转所有灵力挡下这一击,几个弟子连忙过来将人救走。 崇雪和黑蛟僵持着,嘴角溢出一丝猩红的血线。 黑蛟甩开牵制他的弟子,张开巨口朝她咬下去,以崇雪的力量,已经无法再抵御这一击。她有些绝望,琵琶的弦早就断开,她撑不住了。 掌心的血混合雨水,顺着白皙的小臂淌下。 曲流霞拔下发中的红簪,手中灵力运转,化为条条锁链缠在黑蛟身上,赤焰剑恢复原形,带着浓郁的魔气,划开黑蛟的脊背,鳞片被削下来,一道下去皮肉都外翻了。 崇雪瞪大眼,湿发贴在脸上,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指抬起。“你......” “你先走。” 曲流霞知道,今日既然来了,就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的了,这只蛟少说也有千年的道行,凭他的修为都对付不了,更不用说旁的人。 化水成箭之后,这水箭便飞射出去,想要将此地的修士都给捅成筛子。 他们慌忙抵挡,有人被刺中后当场身亡,有的落水葬身鱼腹。 赤焰剑即便不在季绀香手中,也是威力巨大,几下就让黑蛟疼痛难忍,发狂地扭动,追着他们咬。 眼看着水箭要打在崇雪身上时,曲流霞闪身替她挡下,自己落入水中。 崇雪惊呼一声后,又看到水中有个小身影一窜而出,吊着的心又放下了。 谁也没料到霖水湖湖底还藏着这么个难缠的角色,以至于让他们毫无防备,一夕之间损失如此多的修士。 徐檀疼得快要晕过去,从剑上掉下来,被一人稳稳接住,砸在脸上的冰凉雨水似乎也停了下来。 季绀香将她打横抱着,低头扫了眼她狼狈的样子,不耐的“啧”了一声。 第61节 她施了一个避水咒,撬开徐檀的嘴喂了颗丹药进去。 自己也不上前,赤焰剑忽然落下,重重的插在她脚尖旁。 季绀香身子没有移动,看着黑蛟冲过来,而那些弟子们跑得也差不多了,脚用力一跺。 一道红光从她脚下开始,迅速展开,赤焰剑泛着红光,火红的流云纹和法阵融在一起。 红光编织成一道巨网,将黑蛟牢牢困住,任它发疯地冲撞吼叫都无用,这是一个巨大的牢笼。 季绀香瞬息之间就施展出一个巨大的法阵,将霖水湖中的生灵都困住了,崇雪大喊一声:“还有弟子在里面!你不能......” 季绀香眨了眨眼,第一次近距离打量曲流霞的心上人,还是有些好奇的。 崇雪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 “你没看到他们被啃得就剩骨架子了吗?这还救什么救,不如收服了黑蛟后多给他们念几次往生咒。”季绀香回答她刚才的话。 说罢后,她就将怀里的徐檀顺手丢给一个身形高大的女修,顺带施下避雨咒,将药瓶丢给崇雪。“分给他们吃了吧。” 崇雪皱眉,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因为季绀香能御使赤焰剑,好几个修士都认出了她,见如今脱困了,都小声议论起来。有性子烈,又嫉恶如仇的,直接没好气道:“怎么敢吃她的东西,谁知道安了什么心,指不定有什么毒呢!” 季绀香眯了眯眼,一抬手,那人就不受控制地飞至她身前,脖子被掐住,窒息的感觉涌上来,憋得青筋暴起脸颊通红。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你也太瞧得起自己了。就你这种修为,杀你跟杀鸡似的,我还费得着下毒。”说完后她手一松,任凭那修士掉在地上。 他以为自己得救了,吓得四肢瘫软不敢再动,哪知季绀香一只脚踩在他脸上,用力在他嘴巴上碾了碾,力导之重,像是要将他的脸踩烂。“外界对我多有传闻,其中不少都是胡诌的,偏偏这些你们都信了。可我这人睚眦必报是真的,怎么都没听说过吗?” 季绀香话一出口,众人都义愤填膺地瞪着她,却又不敢为自己的同门出头。崇雪也不知去了何处,领头的钟霁只好上前给她赔礼。 “是我管教属下不周,还请季姑娘大人有大量,饶恕他这一次。”钟霁对她行了一礼,眼神躲闪不敢与她直视。 季绀香轻笑一声:“我记得你。” 云遗善站在她身侧,眼眸中似乎也沾染了大雨中的水雾,朦胧中透着潮湿阴冷,让人看不真切。 钟霁身子微微一僵,点头道:“曾经是在下冒犯了姑娘......还望姑娘记得我们相识一场,这名弟子不懂礼数,回去后我定会好好教导,还望姑娘不与他计较。”当时他一口一个莺时师妹,哪知道真要算起来,他该叫声师叔。 季绀香挑了挑眉,似乎想起些趣事,一脚将踩着的人踢出十丈远,却没有杀他性命。 “既然是你来求我,那这件事就算了。” 谁都没想到救他们于水火的恩人竟然是这么个煞神,一时间都神色复杂的缄口不言。 季绀香只是来顺手救徐檀一命,顺便看看曲流霞怎么样了,想要杀死这黑蛟自是要费不少功夫,她现在也不能去硬拼,便设个阵法将他暂时困住,等栖云仙府自己处理。 钟霁和几个年龄大些的都认出了云遗善,呆愣着不敢开口。 连他们也未曾想到,云遗善不仅没死,还和魔王季绀香姿态亲密。外界多有传闻,说云遗善和自己的后辈有私情,好好的太尊入魔就是因为季绀香。栖云仙府的弟子知道这位太尊强大又残暴,行事作风令人捉摸不透,却怎么也不肯相信那些传闻是真。 如今见到了活的云遗善,就这么安静温和地牵着季绀香的手,不曾将眼光分给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有胆子大的修士,犹豫了许久,颤抖地冲云遗善跪下。“还望太尊出手,降伏这凶兽,救百姓于水火。” 云遗善没看她,扯了扯季绀香,问道:“你想杀了这只蛟吗?” 季绀香回头看了眼还在咆哮着撞击法阵的黑蛟。“那是自然,要不是它,我现在开开心心看荷花呢。但我现在打不过它,就不多关心闲事了。” 云遗善皱了皱眉,转身面向霖水湖的方向。“将阵法收了吧。” “什么?”季绀香疑惑道。 “收了法阵,我替你杀了。”他又重复一遍。 季绀香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噗嗤笑了一声。“瞎说什么呢,你怎么可能杀了他,你又不是......” 她说到一半的话止住,云遗善御使赤焰,他动了阵眼,将阵法解除。 牢笼一般的结界不见,黑蛟立刻长啸着朝她冲过来,却被什么巨大的力量打了回去。 它扭曲着身子,一身的血往下淌,刚要钻进湖里躲起来,刚才还波涛汹涌的湖面突然静止一般。它重重砸在坚硬的冰面上,鲜血从口鼻流出,被打了这么多次仍是嚣张凶恶的黑蛟,被云遗善打了一下,金瞳中的凶狠就荡然无存,反而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身子扭曲,艰难想要逃离。 云遗善指尖点了点,灵力倾泻而出,湖水冻成冰刺,将黑蛟捅出几个窟窿。如同砧板上被人钉住了头的鱼。脑袋被钉死动不了,下身就疯狂拍打冰面。 紧接着万千冰刺突起,黑蛟不动了。 一大团血花炸开,即便他们站得这样远,鼻尖仍像是嗅到一股血腥气。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惊讶于云遗善出手的狠辣干脆。 他收回手,重新握她的手指,脸色平和到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 季绀香在心里怒骂了几遍,才咬牙切齿地问:“你是什么时候恢复的,实话实说,是不是也想起来了?” * 地上的血迹被大雨冲刷,崇雪找了许久,身上的衣物都湿哒哒往下流水,贴咋身上百般难受。 不知怎得,她发现雨势渐渐小了,便加快脚步去找。 一直到她走到一棵树下,见到了树洞外的一些血迹。 崇雪蹲下来,看到了树洞中蜷缩起的红狐,他的腹部有一个长长的口子,涌出的血将毛都凝结成了块。 它的呼吸微弱,发出痛苦的哼唧声,随着呼吸,柔软的腹部微微起伏着。 崇雪垂下眼,伸手要将它抱出来。 在触碰到他的刹那,狐狸猛地睁眼,凶狠地咬向她的手,利齿划过她的肌肤,留下红痕。狐狸看到来人后,张大的嘴停住了接下来的动作,反而温顺地舔了舔她手上的伤口。 崇雪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将它抱出来。“走吧,我再养你几日。” 狐狸不知羞耻的往她怀里拱了拱,她的脸颊红透了,低声道:“不许乱动。” 狐狸没听到一般,再次拱了两下。 第62章 余晖 几声长啸后,黑蛟被冰刃水箭削碎,血肉模糊地瘫在冰面之上。 雨势渐渐小了,冰封的湖面瞬间解冻,变回了碧潭清波的霖水湖。湖面上大团的猩红散开,蛟龙的尸体被蛇尾鲳啃食撕咬,碎肉漂浮在水面上,很快就沉了下去。 看到这一幕的人,皆是惊惧到浑身僵冷。 起初几个因为云遗善生的好看,目光便一直没从他身上离开的修士,此刻惊惧到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直视他了。 几个修士都没想到,这位容貌昳丽,甚至看上去还有几分文弱温雅的男子,会是传闻中死去多年的云遗善。那个修为高深莫测,出手狠辣无情的魔王。 连钟霁看到他出手,都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他们这么多人,拼死都除不去的凶兽,云遗善只是几个招式,便将它绞杀到毫无反抗之力。 季绀香脸色沉下来,地上插着的赤剑发出阵阵翁鸣,化为一支红簪插入发髻。她强压下心中的恼怒,拉着云遗善离开。 二人回到淞山后,栖云仙府的弟子很快也回去了,钟霁和几个伤势较轻的留下处理后事。此事终究是惊动了闭关的白雁歌,知道徐檀的伤势后,他又惊又怒。素和风带着杭明山的一帮子医修,去把黑蛟沉下去的尸骨捞上来,准备带回去当作药材。 白雁歌知道了当时的情形,并不意外云遗善的修为会如此高深,将控水术习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他下了山,处理了水患和为祸民间的妖兽,一切都安定后,才回到栖云仙府,守在徐檀身边哪也不去。 云遗善和季绀香出手的事,在仙府中也掀起了轩然大波,都在猜测两位煞神是不是就留在淞山从未离开,一时间各种不满的话冒出来,称白雁歌和魔道为伍,愧为仙府掌门。 对此,白雁歌只是轻飘飘一句:“你若想赶走他们也好,联合起来杀了他们,这座山就是你们的。” 此话一出,闹事的人都不敢大声吵嚷了。 谁不知道,就是白雁歌加上所有宗主,也不是云遗善的对手,更何况是他们。别说一个淞山,云遗善即便要睡在主峰殿的掌门宝座上他们也拦不住。 这样一个人入了魔域,正派就只能自求多福,保佑云遗善不会突然看他们不顺眼。 栖云仙府的弟子们议论纷纷,走路御剑都要绕过淞山。 而待在淞山中的二人对此一无所知。 季绀香从澧城回来的第一日就生闷气不和云遗善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等着云遗善来解释自己想干什么。 然而比起安静,她是远远不如云遗善的。他可以坚持一年半载不开口,而她不行。 她不说,云遗善便也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态度让她火冒三丈。 因为季绀香眼神冰冷,云遗善便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只要一靠近她便沉着脸转身,避开他的亲吻。 云遗善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气,只好苦苦思索。 而这一思索就是两日。 第三日季绀香的脸色更差了,坐在书案前瞪着他,云遗善淡淡地望了她一眼,便收回视线。 良久后他听到了季绀香吸鼻子的声音,伴随着轻微而又压抑的抽泣。 他突然慌乱起来,急忙转身看向她。 季绀香正坐在书案前,低垂着头,长发披散而下,有几缕发丝落在额前,恰好遮住她的表情,显得这副模样更加可怜了。 云遗善半跪下来,伸手抬起她的脸颊,季绀香把脸别过去。 “你到底怎么了?” 指尖触到的眼泪冰凉,却好似带着灼人的热度,烫得他心脏针扎般的疼。 季绀香眨了眨眼,泪珠又没完的往下掉。 委屈得如同一只小兽,执拗地将头撇过去,不愿让云遗善看到她的模样。 “对不起,是我错了。”云遗善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 季绀香极力挣扎,用力捶打他,本来压着的抽泣声变成了失控的大哭,眼睛和鼻尖都泛着红。 云遗善后悔不已,没想到她会因为他的沉默而气成这个样子。任凭季绀香怎么捶打推搡,他都紧抱着她不愿松手。 “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你放开我,我不想看见......” 云遗善在她说出接下的话之前,低头狠狠吻住她。 季绀香反咬回来,她赌气般的闭紧嘴唇,云遗善松开箍住她的手,滑到她的脊背,哄猫般的手法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 好不容易让她冷静下来了一些,便毫不犹豫撬开她的唇齿,极尽温柔的诱哄,辗转亲吻。 她喘不过气,脸颊通红地推开她,埋着头不和他说话。 云遗善跪坐在地上,将她抱在怀里,细数自己让她生气的点。“我今日杀了黑蛟,暴露了身份,可能会招来祸患。” 季绀香还是没说话,他继续。“我的记忆和修为都已恢复,却未曾告知你。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不该对你隐瞒。我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我以后不会了,若有事定会好好与你商量,不会随意行动。” 第62节 季绀香埋在云遗善怀里,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得逞的笑,强忍着不让自己露馅。 云遗善是个活了多年却不懂人情世故的,她心中虽然委屈,却也知道不该因为这种事和他生气。只是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恢复了记忆要开始算旧账,憋了许久心中也有闷气,便装哭吓吓他,谁知一哭就停不下来了。 “你为什么要骗我?什么时候恢复的记忆,为什么不告诉我?” “有些时日了。”他顿了顿,“我想看看,我失忆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季绀香听他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推了他一把就要起身被云遗善拉回来按在厚厚的毛毯上。 “你让人给我下药,又施咒使我昏睡,独自一人去杀薛嵘,可曾想过你若出事,从今往后我又该当如何?”云遗善哄好了他,又开始翻旧账。偏偏他语气平淡,不紧不慢地说着当初的事,察觉不到丝毫怒意,却足以让季绀香心虚到不敢直视。 “我知道错了。”她算到了一切,却没想到云遗善会提前醒来,会被薛嵘欺骗。“你当时为何会祭阵,明明不该是......” 云遗善想到当时情景,眸中有微光闪烁。“他设下幻境,让人假扮成你。” 季绀香一愣,本来想说的话都忘了个干净脑子里一片空白。 良久后,她环住云遗善的腰,想问为什么区区一个幻像都会骗到他,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季绀香嘟囔了一句:“以后我什么都告诉你,不要这样了。” “嗯。” 为什么他连一个幻像都分辨不出来,因为幻像是她。 关心则乱,有关她的事,云遗善无法冷静。 * 民间水患渐渐平息,杭明山的医修下山医治百姓,柳槐山的也去帮忙了。云遗善无事便会去阳景宗的藏书阁看书,季绀香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东西,明明淞山的书已经堆成了山。 季绀香时不时会收到月红商从魔域传来的消息,她打理魔域得心应手,比起心不甘情不愿的曲流霞还要好,季绀香也很放心。但月红商却时不时表示出对白雁歌和徐檀的不满,认为白雁歌看不上美貌的她,转而喜欢一个平平无奇的剑修,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月红商是货真价实的魔修,也是出了名的妖女,礼义廉耻道德三不沾,搞了白长老还要搞他儿子。季绀香很是怀疑,若白雁歌以后有了儿子,怕不是也要遭她毒手。 云遗善又去藏书阁了,季绀香不愿跟着,就在栖云仙府闲逛,正巧太阳下山,夕阳从橙到红,最后过渡到浅紫,山峰被勾勒出一道朦胧的金边,落日之景煞是好看。 季绀香鬼使神差般走到了剑宗的山头下,踏着台阶一层层往上,本想走到剑宗山门前停下,转身往回走。没等她走到山门,一抬头便看到了坐在最上面的石阶上有个人影,那里是她以前最常坐的位置。 季绀香脚步一顿,转身便要走,台阶上的人看到了她,蹭得站起来。 “师姐!”张赤云见她要走,一时心急就喊了出来,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后,连他自己都僵住身子,手心止不住的出冷汗。 季绀香也没想到他会喊自己师姐,毕竟这个称呼已经过去太久了,以前一堆人围着她喊师姐的日子,回想起来真是如梦一般。现在的她听到,只觉得陌生。 季绀香转过身:“我不是你师姐。” 张赤云神情落寞,低下头:“我知道。” “你叫住我想说什么?” 明明张赤云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却无端生出一种卑下的姿态。 他艰涩地开口:“可以和我坐一会儿吗?不用太久。” 夕阳映在他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已经是一宗之主的人,却如此低微,近乎乞求地说出这种话。 季绀香沉默了片刻,抬脚踏上台阶。 张赤云眼眸微睁,如同得到什么赏赐般,浅浅的笑出来。 季绀香走上台阶,淡淡撇了他一眼,径自坐再石阶上。 二人隔了一段距离,不远不近,既不算疏离,却也算不上亲近。 “我受伤那日,跟在素和风身后的人是你吧。”季绀香率先开口。 “是我。”他手心冒着冷汗,点头承认。 “已经许久了,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还是要早些成家。”季绀香忽然说了一句。 张赤云手指紧攥着,却还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和他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好吗?以后可有什么想法,会回到魔域吗?”张赤云想问季绀香,和云遗善在一起的日子到底开心吗?是不是真的喜欢他,比起过去在剑宗的日子,哪个更开心。 可他知道,根本不必问。 无论在剑宗如何好,那都成了过去,曾经的事回想起来毫无用处,无非化为一把刀,将愈合的伤疤重新挑开,让人再痛一次。 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喜不喜欢云遗善...... 刚要回答,却不知是看见了什么,一旁的季绀香突然站起身,朝台阶看过去。 一人长身玉立,姿容绝世如谪仙。 她脸上时毫不掩饰的喜悦,余晖之下,眼眸中像是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云遗善!” 她喊了一声,提着裙摆跑下台阶,裙裾飘摇,如盛放的花朵。 与此同时,云遗善一声轻笑,张开手臂将她抱了个满怀。 张赤云撇开目光。 季绀香是真的喜欢云遗善。 第63章 同生 季绀香不知道云遗善为何近日频繁去藏书阁看书,以往他去哪都要季绀香跟着,这几次却并没有要求她同去。 云遗善回到云上殿,才问她:“今日怎么想到和张赤云一起?” “恰好遇见,还没说什么呢你就来了。” 云遗善笑了一声:“那怎么不继续说了?” 季绀香故意道:“你都来了,我哪里还有心思和别人说话。” 他低眉看着她,说道:“走吧,我们回去,我有些东西给你看。” 季绀香没想到云遗善在藏书阁的这段日子,竟然是为了修习阵法和咒术。 “我将这阵法加以改良,施阵不再如以往的凶险,你且愿意一试?” 他说完后,划破指尖,任血滴在地上。 用灵气催动,瞬间从血花为源头,画出一个完整的法阵,红光骤起。 这法阵虽不算邪阵,却总让她有种熟悉感,似乎在哪见过,季绀香皱了皱眉,有些奇怪:“这法阵是做什么的?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试过就知道了,我不会害你。”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我了。”说完后,季绀香便听话的按照云遗善教她的方式,一一照做。 法阵凝聚成一道红光,猛地射入云遗善掌心,他摊开手掌看了一眼,又默默合上。 季绀香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连忙去掰开他的手掌,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同生咒。” 他将扒在自己身上的人扯下来,平静地道出实情。 季绀香因为过于震惊,停顿了片刻,接着暴怒。“同生咒?!你居然给我用同生咒?你还说不会害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说了以后有什么会说出来的!你居然骗我!” 云遗善的眸子低垂着,脸上的神情看着还有几分难过。“你觉得我是在害你吗?” 好不容易摆脱了和徐檀的同生咒,季绀香怎么都不愿意被这种东西束缚,尤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用咒,心中窝火到了极点。 可触及他的目光后,语气还是忍不住软下来。 她借力使自己冷静,却仍有些咬牙切齿:“你这几日去藏书阁,就是为了同生咒?!” 云遗善闷闷地“嗯”了一声,又将她点燃了。“不行!你现在解开。” 同生咒意味着从今往后,她做什么都要和云遗善在一起,一旦超过一个距离,她便会剧痛而死,云遗善死,她也无法活。 云遗善看她如此生气,便说道:“你不必担心,若是我先死了,你......” “你说什么?!”季绀香怒气冲冲,睁大眼睛瞪着他。“你觉得我是怕被你连累死?所以才不愿结下同生咒吗?” 她像是一只发狂后炸毛的猫,又是冲他喊又是跺脚的,气得脸都红了,完全听不进去云遗善在说些什么,转身御剑飞走。 云遗善猜到她要去哪,便没急着去追,只是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中沉默了片刻,摇摇头无奈一笑。 * 在霖水湖铲除黑蛟的时候,徐檀受了重伤,要不是季绀香去的及时可能命都没了。白雁歌想到此事就是一阵后怕,当他出关见到一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徐檀时,第一次慌乱无措到这般地步,恐惧到手指都在颤栗。 徐檀昏迷了三日才醒来,他便寸步不离的守了三日。 那个胆小懦弱到他沉下脸色就要被吓哭的小丫头,如今亭亭玉立目光坚韧,不再卑怯到不敢抬头说话,逐渐成了受人敬仰的师姐。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连他都忘了从不耐烦到习惯,再到不舍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自己有这种转变。 徐檀醒来,还以为白雁歌会训斥她下山处理水患是不自量力,却没料到他会亲自照料,几乎是无微不至。杭明山的医修,传闻中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存在,虽然这话确实是夸大其词了,但他们的医术高超却不是假。 只要徐檀还有一口气在,就能把她救活了,更可况这种皮肉伤,几副灵药下去,很快就能活蹦乱跳的了。 别的剑修受了伤,没钱请动杭明山的医修,就只能靠躺,徐檀有白雁歌这层关系,更是直接拎了他们的宗主来救人,因此季绀香才完全不担心。 这种肉身上的伤,素和风一出手,不出五日就能弹起来耍剑了,丝毫不需担忧,只有白雁歌惊慌如此,连喂药都要经过他手,似乎受过伤后,徐檀的伤势重到了全身动弹不得。 季绀香闯进徐檀的屋子时,白雁歌正在给徐檀喂药。 徐檀被她踢门的动静吓到一抖,褐色药汁洒了一些流落嘴角。白雁歌淡定地拿出手帕为她擦去,看都不看季绀香一眼。 被撞到两人一起,徐檀还有些羞涩,将正要继续给她喂药的白雁歌推了推,红着脸小声道:“已经好了,不喝药行不行?” “不行,喝完。”白雁歌毫不犹豫地拒绝。 季绀香见自己被无视了,大步走过去,一把抢过他手中的药碗,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砸出“哐”一声,药汁被震得溅出来一些,一看就是心情很不好。 “这都几日了还喝药,死不成......”季绀香皱着眉说他,刚吐出一个“死”字,就被白雁歌用阴鸷的目光盯着。 她知趣地收回接下来的话。“她已经没事了,你一直让她喝药就算了,怎么还让她躺着?她好歹也是个剑修,哪有这么弱不禁风的?” 白雁歌冷冷地撇她一眼:“她和你不一样。” “是是是,不一样,她是你的心肝宝贝,当然不一样。”季绀香翻了个白眼。 第63节 徐檀听得浑身不适,连忙问她:“你怎么突然来了?” 季绀香沉着脸,说道:“云遗善给我用了同生咒。” “什么?”徐檀惊讶地出声。 白雁歌的表情也变了,留着一丝玩味的笑容。“你确定不是自己搞错了?他给自己还差不多。” “他亲口承认,我有什么搞错的,骗我施完咒术才告诉我,简直混蛋!”季绀香恼怒。 徐檀起身,白雁歌给她披上一件袍子,季绀香看得一阵冷笑。 “那你现如今来找我们是要做什么?解咒吗?” “什么来找你们!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我来找徐檀,关你什么事!你和她又没成亲,一天到晚待在姑娘家的闺房像话吗?!好歹也是个掌门,知不知道礼义廉耻?”季绀香在云遗善那里受了气,遇到白雁歌就将自己火气都发泄在他身上,说话像个炮仗一样。 白雁歌懒得与她计较,只觉得她吵闹,说道:“你到底是不是要解咒?” 季绀香犹豫了一下,气呼呼地说:“那是他自己改过的阵法,你们肯定解不开!” “你是不是不想解开?” 被白雁歌一语中的,季绀香羞恼,反驳道:“你少胡说八道!我那是解不开而已。”徐檀了然一笑。“其实你只是生气他骗了你,不是因为同生咒将你与他生死绑在一起。你那么喜欢他,怎么会害怕与他同生共死呢?我记得你也曾将普普通通的聚灵阵改成威力巨大的散灵阵,以你的资质,怎么会被一个同生咒难倒,你若真心想解咒,又怎么会解不开?” 季绀香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白雁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提醒道:“云遗善在何处?” “当然是在淞山......”她也想到了,瞪眼眼,连忙看向自己掌心。 栖云仙府的主峰和淞山,早已经超过了十里,她走的时候云遗善没有跟着,她现在却什么也没感受到。 “不是我……”她喃喃道,转身推门就要往外跑。 刚一推开门,却见到云遗善正朝此处走来,嘴角还挂着一抹尚未擦干净的殷红,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季绀香迎上他的目光,飞快跑去拽过他的手,只见一个隐约的“季”字在慢慢变淡。 云遗善轻轻地叹息一声,另一只手去摸她的脑袋。 他的手被季绀香抓着,一动也不动,直到掌心的字彻底消失,她这才抬起头,满面泪痕。 光线照下来,他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目光深远又温和,像是能包容她的一切。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哭?”他低声说道,语气无奈却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野火一季送出的地雷,谢谢你的习惯,比个心! 第64章 完结 云遗善活了很长的时间,却从未好好欣赏过着尘世之景,不是在打打杀杀,就是忙着为季绀香聚魂而奔波。 季绀香知道云遗善爱看书,多是对世间万物抱有无穷的好奇心,无法亲眼看看,便只能通过书中寥寥几笔的记叙,心里隐约勾勒出一个大概来。 他虽然见识到无数的血腥与恶念,眼神却依旧澄澈无比,世间的人和事对他来说,依旧是新奇而美好的。 季绀香忽然不愿带他回魔域了。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如同春日抽枝发芽的草木,瞬间就盘踞在她心头,扯也扯不掉。 从她喜欢上云遗善,想要嫁给他的那一刻,就没想过再离开。 同生咒的事,云遗善半哄半骗的让她结了咒,此时再生气,却也是没有办法了。更何况他这件事做的,实在是让人无法对他发脾气,连一句责怪也舍不得说出口。 在季绀香触到云遗善的目光就心头一软时,她就明白自己已经被他吃得死死的了。 也许真的是自己以往做的太过,让云遗善对她不放心,缺少信任,这才出此下策? 季绀香不断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最后仅剩的一丁点气也消散了干净,反而跑去哄着云遗善。 关于离开魔域,也离开栖云仙府的事,季绀香掂量了许久。 云遗善坐在书案前翻看杂记,季绀香就窝在他怀里,跟着他一起看。 他手指修长,时而翻过一页。另一只手就将她的腰搂住,让她靠得舒服些。 不知不觉的,他盯着书中一处有一会儿,却还是未曾翻页。季绀香瞄了一眼,发现那段描写水泽之地,百姓在莲湖采莲蓬的场景。 “你对采莲蓬感兴趣?” 云遗善的下巴搁在她发顶,猫似地蹭了蹭。“也不是,就是没见过这些,觉得新奇。” 季绀香停了一瞬,将书从他手中抽走,侧过脸说道:“你没见过的多着呢,我带你去看看,好不好?” 她见过的东西很多,也去过许多地方,可若是和云遗善一起,无论去哪,去做什么,她也会觉得新奇。 云遗善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却仍是想也不想地应了。 “好。” * 做了要离开的决定后,她只写了一封书信,压到素和风的桌案之上。 淞山的白鹿在灵气浓郁的地方留了许多年,眼看着已经生了灵智,再过几年,可能就会化成人形。季绀香将它托付给徐檀,心想着若这白鹿以后真的化形了,让徐檀收它为徒,好好教导。 好似是突然兴起,两个人谁也没见,连夜离开了淞山。 季绀香御风而过时,在高空中往下看去,依稀可见焦黑一片的敷雪楼。 她扯了扯云遗善的衣袖,指着其中一处,说道:“你看那里,那是秦家的碧云台,我当初还以为自己会和秦悯在那处拜堂成亲,结果却在那儿被他们打了个半死。” 想起那些过往,她愤愤不平。“真是以多欺少,我就不信单挑他们谁能打过我。” 云遗善朝漆黑的空地看过去,仿佛是想到了什么,眉毛微蹙。“那你当时喜欢他吗?有多喜欢?” 敷雪楼很快就落在身后,云遗善却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你问我我也说不清,秦悯与我而言,无论是家世还是才貌,都是一等一的好,他对我好,我便同意了这门亲事。”季绀香也没有敷衍过去,反而是认认真真地在想这个问题。 云遗善低眉,手指牵着她。“你喜欢他吗?” 季绀香很是后悔自己嘴贱提了这么一出。 “不喜欢不喜欢,我只喜欢你。” 云遗善盯着她,显然是不相信。 季绀香有些好笑,明明是一个年纪能当她祖宗的人了,却像个小孩子似的,纠结于这些小事。 “我是说真的,秦悯不喜欢我,我当时也只是觉得他合适,从未和你一般。我喜欢你,不舍得你受伤,也见不得你难过的样子。只有你让我知道被人珍之重之是什么滋味,我喜欢的人只有你。”季绀香看着云遗善的眼睛,说得缓慢而又认真。 明明是他自己要问的,等得到了答案,却又红着脸抿唇不语,偏过头去,好半晌才低低的“嗯”了一声,手牵得更紧了。 季绀香毫不掩饰地笑出声。 “今年冬日,我们去云梦泽吧。” * 季绀香和云遗善忽然离开,栖云仙府少了个大麻烦,白雁歌乐得清闲。 一年半的时间过去,季绀香和云遗善销声匿迹了一般,也没听到魔域有二人一起的传闻,白雁歌才相信她是真的撒手不管,带着云遗善去游山玩水了。 徐檀时不时还会摸着白鹿的脑袋,问季绀香去了哪,还会不会回来。 无论是各大仙门,还是魔域之中,都流传各种各样季绀香的消息。 有说她受了重伤,躲起来修养,只等出关后报仇。还有说她修炼一种神功,最后神志不清自尽身亡的。更有甚者,说季绀香在凡间遇到一个常人男子,一见倾心,从此金盆洗手与他归隐。 几乎每个仙府都有自己的说辞。 ... 云梦泽,一处幽静的茶馆中。 说书人站在台上,手拿抚尺,正在对季绀香的生平侃侃而谈。 “上回我们说到啊,这魔头季绀香,突然杀了她手下一名作恶多端的大将,引起众多魔修的不满,后来就不知所踪了。再后来听说啊,她受了重伤,被一个俊秀的书生救回家,悉心照料了好一段时日,二人互生情愫......” 茶馆外烈日炎炎,说书人说得口干舌燥,忙拿起茶盏灌了一大口水,摇着折扇继续说。 台下的人也多是摇着蒲扇,汗湿了衣衫。 而隔间靠窗的位置,只有两人衣衫轻薄,额间一丝薄汗也未有,不见丁点燥热的模样。 “这是第几个故事了?”季绀香杵着下巴,眨着大眼看向对面的人。 云遗善淡淡道:“第十一个。” “哦对,十一个了,上次那个说书的,说是我喜欢上一个剑修,却是灭了他满门的仇人,最后那剑修杀了我,抱着我的尸体从鬼哭崖跳了下去。这个呢,说我喜欢上一个书生,和人归隐了。” 季绀香嗤笑一声,鄙夷地看向那说书人。 云遗善修长的手指屈起,在桌子上轻叩两下。“为何最后都是你与旁人在一起,怎么就没有我?” 季绀香:“这你也当真啊,他们都当你死了,自然不会说起你。” 云遗善轻笑一声:“那可未必。” 说书人说到最后,又停下,转而撑着腰,合起折扇放在桌上,面色严肃地叹口气。 “说到这里啊,其实还有另一个传闻,我也不知真假。在座的各位想必都知那心狠手辣的魔头,曾和栖云仙府那入魔的太尊有过一段。后来那位太尊死在了栖云仙府。听说栖云仙府当时的掌门薛嵘,连同几个长老都被季绀香杀死。末了季绀香作威作福了十年,四处找麻烦就是为了复活那云遗善。” 底下的人问道:“那云遗善可是复生了?” 说书人摇摇头:“传闻中自然是没有的,说是季绀香杀了那么多修为高深之人,就是要用禁术复活云遗善,结果被那魔将破坏。她一气之下杀死魔将,最后自尽身亡。” 台下一片唏嘘声。 季绀香听得入神,神情也有几分恍惚。用力揉了揉眼睛,忙看向对面的云遗善,伸手捏了捏他的指尖。“还好你复生了。” 云遗善凝视她良久,站起身,拉着她的手。“走吧。” 走到半路,见季绀香还是在盯着他看。“若是真如那说书人所说,你该当如何?” “我也不知道,你祭阵后,我用尽所有方法将你复生,却连你的灵都聚不起,我记不清自己那段时日在做什么,好像杀了许多人,四处搜寻禁术。直到白雁歌告诉我有办法使你复生。我便抱着希望,每一日都盼着你活过来。” “云遗善,你说”,她停顿片刻,仰起脸,“我怎么突然就那么喜欢你?” 爱上他的时间分明不长,这爱却很快盘踞了她的全部。突然抽离,就像是抽筋削骨般,疼得她窒息。 过去的她就像是生活在一片灰暗之中,望不见自己该向何处走。忽然有一人身披月辉,踏过一路的荆棘坎坷,对万人唾弃的她伸出手。 云遗善垂眸,亲在她眼睫上:“我只有你,你是我的命。” 第64节 * 刚来云梦泽的时候,两人买了一处宅院,季绀香便带这云遗善去看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上街次数多了,便碰到了熟人。 起初季绀香是没认出来的,见对方瞪大眼,面色无比惊恐,还以为是哪个仇家认出了她。 虞墨见她眼神变得危险,立刻解释道:“我是虞墨!我只是恰好路过,保证自己什么也不说。” 云遗善认识的人不多,对于虞墨还有些印象,他记得自己曾一怒之下烧了虞家的仙府。 季绀香听到他自报姓名,这才隐约想了起来,那个虞家的少主,跑到杭明山下洗澡还被她撞见了。 “是你啊,我想起来了。” 虞墨看到她身旁的云遗善,震惊至极。“你没死?” 话出口后,又觉得不太对。“不是,我的意思是......” 云遗善偏了偏头。“确实是死了,但我舍不得她,就回来了。” 这显然是胡说八道,但其中如何,他也不敢多问。 云遗善上次来云梦泽,烧了他们虞家仙府,那火烧起来水灭还灭不掉,气得他爹整日唉声叹气。而季绀香就更别说了,几年前来寻仇,直接灭了两个宗门。云梦泽的仙府和她打起来,最后是死的死伤的伤。 作为虞家的少主,两个煞神突然就来了云梦泽,他心中别提多忐忑了,生怕他们再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你们怎么来云梦泽了?是......是要办什么事吗?”虞墨说得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他们。 季绀香见他脸色惨白,也猜到了他心里在想什么,说道:“你放心,我不是来杀人的。只是在这里游玩一段时日,只要没人招惹,我也不会主动出手。” 虞墨松了一口气。“你们要是有事,尽管告诉我。”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就成。 “那正好,我的确有事拜托你。”季绀香知道虞墨心中忧虑,也不和他客气。 虞墨为季绀香挑选了一个地段安静,没什么邻里的宅子,还特别吩咐过附近的几个宗门照看,不许任何人去叨扰。 一心想着季绀香玩好了就会离开,却没想到这一留就是一年半载。 * 云梦泽河流交错,又湖泊众多,一到夏天,大片大片的荷塘极为夺目。渔民捕鱼,采莲,有做不完的事。 风一吹,荷塘的莲叶摇摆,沙沙作响,满是荷花清香。 虞墨知道她要带着云遗善去采莲,早早和采莲妇打点好了,只说他们二人是自己远亲。 云梦泽的百姓受虞家仙府庇佑,对他们感激不尽,一听季绀香和云遗善是虞家的人,一路上的热情让季绀香有些难以消受。 “二位真是郎才女貌,我还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的人,今年多大啦?什么时候成亲的?哎呦,真是太漂亮了。” 这里的人说话,大多带着口音,季绀香还在琢磨她在说什么,云遗善就一一回答了。 “她虚岁二十,我比她年长两岁,成亲不满一年......” 季绀香睨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说起谎来也不比她差,一个活了好几百年的,居然说自己才二十多。 像只知道了她在想什么,云遗善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是很漂亮。” 季绀香的脸又红了,撇过去不看他。 采莲妇捏着个嗓子起哄:“哎呀,可真会说话,你家娘子听了都害羞了嗷。” 周围又是一片笑声。 来采莲的多是些妇人和小姑娘,生在这里的小孩都会凫水,也不管莲塘的深浅,只管从岸上往下跳,像鱼一样灵活。时不时会冒出头来,将采莲的姑娘吓一跳,怒骂一声将他们赶走。 云遗善和季绀香坐在小舟上,在莲叶中穿梭。 让他们动手划船是不可能的,只是动用一丝灵力,小舟就慢悠悠穿行在莲塘中。 季绀香伸手去勾莲蓬,笑道:“你以前看书,还好奇采莲是什么样子,现在看到了吧。” 她剥开莲子,喂进云遗善的嘴里。 莲子咬碎,满口清甜。 云遗善将她捞过来,按在怀里吻下去。 季绀香手里的莲蓬掉落,正启唇迎合,周围突然一片哗啦的声响,几个小孩猛地从水里钻出来,又是尖叫又是大笑,将湖水往他们身上扬。 “漂亮姐姐被亲了!” “漂亮姐姐被亲了!” “羞羞脸!” 季绀香衣衫被浇湿,脸都气红了,伸手要去把叫得最凶的小孩抓上来,还没碰到,他就像一条鱼一样钻进水底没了踪影。 “小兔崽子滚回来!” 游到不远处,几个小孩又开始大声叫喊:“漂亮姐姐被亲了!” 季绀香脸上还在往下滴水,气得想飞过去将几人的嘴封上。 身旁突然传来笑声,像是压抑不住了一般,从愉悦的轻笑,到最后季绀香听上去觉得像嘲笑了,抓起身旁的荷花莲蓬砸向云遗善。“你还笑你还笑!你还好意思笑!” 云遗善将她扔过来的都接住,用自己的衣袖将她额间水珠擦去,努力憋住的笑意,却还是从弯弯的眉眼间露出来。 “都是小孩子,这有什么好气的?” 季绀香气鼓鼓:“我要是有这种孩子,你看我不打死他。” 云遗善:“不会的。” “怎么不会,打死了再生一个。”季绀香胡说一通,说完发现云遗善正盯着她看。“你干嘛?” 云遗善:“你准备生几个?” 季绀香反应过来,连忙说:“你不要瞎想,我是随口一说,要生你自己生。” 日头正烈,云遗善发上微湿,脸颊上的水珠折射出光线,显得更外晶莹。 云遗善抚上季绀香的长发,修长的手指从发丝中穿过,指腹触到她的后颈,突兀的冰凉感让她脖子一缩,防备地看着云遗善,问:“你要干嘛?” 他压下来,遮住刺眼的日光,在她面上覆下阴影。 荷花被压在身下碾碎,花汁在白色衣袍上留下粉色痕迹, 发上,衣上,都沾染了浅淡的清香。 直到季绀香喘不过气了,云遗善松开她,将她略显凌乱的衣襟整理好。 季绀香偏过头去,脸色通红。 “虞娘子!”采莲妇呼喊季绀香。 她将头发整理好,站起来朝妇人的方向看去。 那采莲妇手里拎着一条鲤鱼,冲她招了招手,用方言喊道:“我家儿娃娃捉了条鱼,你带回去熬汤喝,鲜得很!” “好,谢谢大娘。”季绀香以为那采莲妇是上岸再将鱼给她,谁知却朝着她的方向划舟,直接将鱼丢了过来。 季绀香伸手去接,小舟摇摆不稳,云遗善在为她剥莲子,待伸手去拉的时候,已经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鲤鱼砸进小舟还在扑腾,季绀香则在水里浑身湿透。 两人齐齐愣住。 季绀香觉得丢脸,再看云遗善一脸笑意,没好气地说:“你还笑。” 云遗善将弯起的嘴角压下去,伸手拉她,季绀香趁他倾身,用力将他也拖下水。 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云遗善也不反抗,顺从的被她拽下去。 云遗善抱着浑身湿透的季绀香,将她托上小舟,自己还泡在湖水里,白色的衣料在水波水浮起,像是一朵巨大的白花。 季绀香跪坐在小舟上,扒着船沿。“你怎么还不上来呀?” 云遗善抬起脸,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季绀香明白过来,无奈地叹口气,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下去。 一个在船上,一个在水中。 * 上岸之前,两人的衣裳已经干了,谢过采莲妇后,两人在孩子的嬉笑声中往回走。 手里提了鱼和一篮莲蓬,几个采莲的小姑娘对着云遗善,纷纷露出不舍的目光来。 采莲回去后,季绀香好一段时日都睡到日上三竿,平日里总是打不起精神。 云遗善问她:“你是不是生病了?” 季绀香眉毛拧作一团,立刻否决:“绝对不可能,我可是个修士,怎么还会生病呢?” 云遗善看她神色恹恹,劝说道:“找个大夫看看吧?” “不用,我一个魔头,受伤流血就算了,生病是不会生病的,你看你活了这么久也没病过啊。” 季绀香嘴硬,说什么都不愿意看大夫。 门被敲响,季绀香手一挥,大门打开。 虞墨急忙走进,手里的信刚扬起,就嗖得一下飞到了季绀香手上。 “白掌门要成亲了,让我和二位说一声。” 信看完了,大致内容就是:我与徐檀将在七夕结亲,爱来不来。 季绀香撇了撇嘴:“他居然真的要娶徐檀了,那我们要回去了吗?” “回去吧,正好灵鹿已经化形,回去看看也好。” * 白雁歌将栖云仙府治理得很好,但人却是个古板刻薄,丝毫不给人留面子的狠角色,将大半仙宗得罪个遍。换做其他哪个掌门结亲,怕是前来祝贺的人要挤满几座山。 偏偏他不稀罕,连帖子都不下,浑然一种爱来不来我不稀罕的态度。 一些要面子的掌门,等着白雁歌出言邀请,却没料到他会真的一声不吭。 季绀香和云遗善回到栖云仙府的时候,正是二人成婚的前一日。 徐檀心中忐忑不安,眼看着天色暗下去,季绀香还是没回来,第二日就要嫁人了,身旁一个亲人都没有。 嫁衣整齐放在床榻边,只是看一眼就心脏扑通挑个不停,脸颊微微发热。她捂着脸,嘀咕道:“我怎么就要嫁人了?” 第65节 窗户传来声响,季绀香跳进来,稳稳落在地上。 她拍了拍衣服,看着呆愣的徐檀,挑眉道:“怎么傻了?” 徐檀跑过去抱住她,激动地语无伦次。“吓死我了,以为你不回来了,你说要走,我还以为真的就再也不回来了。明天我就要成亲了,我好害怕啊,呜呜呜呜,你总算回来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见到你。” 季绀香拍拍她,问道:“你们怎么突然就要成亲了?” 徐檀松开她,“他说我成亲的时候,你一定会回来看我。” “......”季绀香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这?” 徐檀脸红得像是要滴血,咬着唇不再往下说。 看到床榻边放着的喜服,季绀香补了一句,算作是祝福:“喜欢就成亲吧,以后他要是对不起你了,来找我,帮你杀了他。” 徐檀低着头,小声:“哦......” “就这么盼着我回来啊?” 徐檀双眼放光般:“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虽然她知道季绀香当初是被迫和她绑在一起,好几次都想要了她的命,时常打击嘲讽,可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季绀香。 若不是她,自己早在十几年前的雨夜就死了。 “亲人?”季绀香眯了眯眼。“我是你什么亲人?” “我把你当做姐姐!”徐檀态度诚恳。 季绀香一本正经:“你娘亲叫我姐姐,你再怎么也是叫我姨母。” 她一心让徐檀跟着叫,以后白雁歌见了她,也有理由做他的姨母。 门被敲响,烛火的光亮照在窗纸上,映出朦胧的身影。 白雁歌听到了季绀香故意诱导徐檀,就是为了占他便宜,敲门将她赶走。 “云遗善找你。” “诶!”徐檀惊呼一声,季绀香已经从窗子跳了出去。 门外的人影却迟迟未动。 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屋子里的灯花发出微弱的噼啪声,窗外虫鸣阵阵,方才无端升起的慌乱不安,忽然就渐渐消散了。 白雁歌有许多话想说,在心头辗转了来回,却都没说出口。最后只是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 屋子里的人终于关切开口:“你怎么咳嗽啦?是受风寒了吗?” 白雁歌唇边溢出笑意,听着她轻柔温软的嗓音,突然升起一股子燥热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语气平淡:“无事。” “你怎么还不走呀?”徐檀小声问道。 白雁歌笑了一声:“不能见面,听听你的声音也好。” 徐檀刚缓和的心跳又开始跳得飞快,安静的夜里,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那......那你现在见到了,赶......赶紧走吧。”徐檀紧张地语无伦次。 “那我走了。” 徐檀听到这句,却发现门外的身影仍是迟迟不动。“你怎么不动?” “我明日来娶你。” 她先是一愣,很快低下头去,嘴角止不住的上勾。 “嗯。” * 次日,季绀香和云遗善一同送徐檀出嫁。 满座宾客,都在对白雁歌道贺,平日里板着一张死人脸的他也掩不住脸上笑意。 季绀香和云遗善不想被人认出,便换了副模样,坐到素和风身边。 云遗善第一次参加婚宴,对一切都很好奇,见到和书上有出入的地方,还会疑惑的问她。 “这我也不知道,我们两个成亲又没有婚宴。”季绀香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云遗善就以为她是觉得遗憾。 “是我不好,你若是想办婚宴,等我们......”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点都要不想办婚宴,你想想我认识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以天地为媒,满天星河见证过了,我们已经是夫妻,还要再办一次婚宴多不像话啊。” 素和风听着两人说话,冷哼一声。“你这人真是一点讲究也没有。” 季绀香坦然:“我们剑修潇洒不羁,和你们这些磨叽话多的医修可不一样。” 两人你一言我一言的掐起来,莫名其妙就开始拼酒。 云遗善看不懂,只好在一旁安静地坐着。 两人不知喝了多久,季绀香脸上渐渐有了红晕,云遗善怕她喝多了胡说八道,只好抱着她回淞山。 季绀香晕晕乎乎躺在床上,脱了鞋袜和外衣,无意识一般往被窝里拱。 云遗善为她脱衣,被用力推开。 他叹了口气,索性不脱了,伸手将她捞到怀里抱住。 乱动的季绀香终于安静下来,呼吸趋渐平稳,很快就沉沉睡去。 夜色寒凉如水,淞山更是如此,安静到只有风雪的声音。 云遗善半夜醒来,是被怀里的季绀香给吵醒的。 他向来浅眠,夜里细微的声响足以将他唤醒。 听到怀中人在小声地呜咽,身子还微微颤抖着,他立刻坐起。 手一挥,殿中的烛火全部燃起。 鼻尖嗅到微弱的血腥气,云遗善心中一沉。 而季绀香紧闭的双目睁开,眼里有一层朦胧的水雾,声音有些颤抖:“我好像来葵水了......” 云遗善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心中却有些怀疑,用宽大的衣袍搂住她,打横抱起后直奔着杭明山去了。 于修士而言,修为越高越难孕育,葵水这种事也是一样,像季绀香这种修为,断不该如此。 素和风夜里睡得正香,门被人猝不及防踹开,轰隆一声巨响,吓得他从榻上弹起来,差点就祭出法器了。看清来人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敢对云遗善发脾气,强压着怒火,咬牙切齿道:“大半夜扰人清梦,敢问有何吩咐。” 话一说完,突然有个力道将他直接从榻上扫了下去。云遗善这才抱着季绀香放上去,语气有些不稳:“你且看看怎么回事?” 半晌后,素和风沉着脸,凶巴巴地说:“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再送晚点孩子都保不住了,白日里看她喝那么酒也不拦着,都要为人父母了还这么乱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找药给季绀香喂进去,云遗善运转了灵力给她,季绀香的脸色才算是缓和下来。 素和风看云遗善还是一副没回过神的样子,皱眉道:“怎么回事?你真的不知道她有身孕了?” 云遗善僵硬地点了点头。 “这个修为了还能有孩子,你们两个了不起啊。行了,你们两个的孩子命大,赶紧回去吧,我还要睡觉呢。”素和风说完,看到自己床褥上的血,脸色又是一黑。 真是两个害人精,以后生出的孩子肯定也是个不听话的。 季绀香第二日睡醒了,昨夜的事模模糊糊,她还以为是一场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一睁眼,云遗善就坐在床榻边,神色复杂地盯着她一动不动。 季绀香眨了眨眼,翻个身继续睡,被他硬扳了过来。 “你要干嘛?” 云遗善坐在榻边,就这么看了她一晚。 哑着嗓音开口:“不是葵水。” 季绀香皱眉。“我还以为是梦呢。”她都快大乘境了,再来葵水简直没道理。 “是有身孕了。”云遗善说道。 “......”季绀香眼睛瞪大,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昨晚我带你去找了素和风,差一点孩子就没了。你前几日一直不安分,昨日又喝了太多酒......” “我他娘的......” 季绀香一时没能接受,甚至骂了句脏话,怎么都不愿相信。“不是啊,我们这个修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有了身孕啊,素和风是不是搞错了,我就说他医术不精。” 她和云遗善还要去许多的地方,还有好多事要做,怎么突然就有孩子了。 季绀香脸色惨白,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复杂,除了震惊更多的是忐忑,感受不到一丝喜悦。 云遗善摸了摸她的脸颊,温声安抚她:“我知道你可能很意外,兴许会觉得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别怕,没事的,有我陪着你。” “我昨晚想了很久,在此之前我也曾想过,若是有了孩子我们会是什么样。等真的有了孩子,却有些措手不及,我父亲很早就离开了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当好一个父亲,也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而且我知道,女人有了身孕要处处小心,生孩子时会很疼,凡间不少女人甚至因此丧命......我是不愿让你承受这些的。” 云遗善静静说完,季绀香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说她可以不要这个孩子。 季绀香的手不自觉就放在了小腹上。 一片平坦,丝毫想不到里面有一个孩子。 “你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云遗善几乎是不假思索道:“自然不是。” 他有些严肃:“你怎么这样想。” “我看你这副表情,还以为你不喜欢呢。” 她牵住云遗善的手。 “你的一切我都喜欢,孩子也是。”云遗善说道孩子,眼神有些黯淡。 他是真的想了许久,也想到若是有一个孩子,以后会长得像谁。 一切尚未有定数,这个孩子在他们的意料之外,会打破他们计划好的以后,季绀香不会喜欢...... 第66节 她不喜欢的,他也不喜欢。 季绀香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云遗善的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将眼眸中浓烈的情绪遮掩。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她笑了一声,将自己的五指挤进他的指缝间。 “女孩。” “那就希望她是个女孩。” 云遗善知道了她的决定,坐过去将她抱住。 * 季绀香有身孕后,云遗善坚持要事事亲为,不让她御剑,也不让季绀香胡闹了,两人就像凡间普通的夫妻一样会出去走一走。 虞墨知道季绀香有了身孕,震惊过后就更加忐忑。生怕她出了一点事,云遗善会将整个云梦泽夷为平地。 每日都有虞家的修士送来上好的补药和吃食,最后直接送了两个妇人来照看季绀香。 云遗善知道自己照料总是有不周到的地方,也就不客气的一一收下了。 季绀香生产当日,云遗善想要进去,被几个接生的妇人拦下了,虞墨也胆战心惊的在一旁劝他。 眼看着云遗善的脸色越来越差,虞墨自己也是胆战心惊,什么观音菩萨玉皇大帝都瞎念一通,只求着季绀香母子平安,不然云梦泽就要出事。 修士生孩子,比起常人还是要好得多,季绀香疼极了,自己施了个咒法就忍过去了。 云遗善进屋后立刻走到季绀香身边,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季绀香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我没事,还挺好的,你不要担心了,都不看看孩子?” 虞墨脸上满是喜色,忙把孩子递过去,季绀香看了一眼,立刻就不忍地偏过头去,险些要哭出来。 云遗善以为她有什么不适,语气慌乱:“怎么了?” “我们两个长得这么好看,这孩子怎么这么丑,这不是我生的。” “长大就好看了。” 虞墨附和:“是啊是啊,长大就好看了,季姑娘的孩子肯定是天下第一美人。” “是女孩吗?” “是女孩。” * 台上的说书人放下扇子,说道:“最后那魔头季绀香杀死了仇人,仍旧无法救回自己的情郎,悲痛之下抛弃魔王的身份,独自一人归隐了,往后余生,便只能在痛苦与孤寂中度过。” 一颗石头嗖得飞过去,精准击中说书人的脑袋。 “哎呦!”他叫了一声捂住脑袋。 看见是台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他虽生气,却还是看她年纪小没有骂出来。 “小姑娘,干什么呢你!” “你胡说八道!” “我怎么就胡说八道了?” 小姑娘嗓音稚嫩,一身的打扮看着就价值不菲,像是哪个富贵家出来的。 “阿悦,再不回家你娘该生气了。”茶馆外的男子一身白衣,身姿挺拔。 说书人站在台上,视线被卷起的竹帘遮住,看不见男子的脸,只能隐约听见声音。 “这是第几个故事了?”他一张口,嗓音清冷却温润。 “第四十七个!” 男子轻笑一声,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什么有趣的事:“那我们回去讲给你娘听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完结,会有番外。 本来是分三章发的,但是今天赶榜写完了,就都发出来了。是想了很久,才决定这样结局的,大纲也是到这里。 希望大家能接受,也谢谢你们看到这里。 第65章 番外 自从魔域的老魔王练功走火入魔,把自己害死了之后,魔域就变得混乱不堪。几个城池互相吞并,稍有些实力的都想试着去争夺魔王之位。 也有许多魔修趁着混乱,跑到栖云仙府的地界来惹事。 剑宗管辖的澧城有一个市集,规模不算大,掀不起什么风浪,有时候正派修士也会去采购些新奇物件。 澧城有一户被邪修灭了门,张晚霜将此事交给季绀香去查。 她顺藤摸瓜,找到了市集一个卖灵核的摊贩身上。 市集里鱼龙混杂,谁也不知道在那动手会惹来什么后果。季绀香年少轻狂,持着一柄剑就去捉人,那邪修叫来一堆帮手,反倒让她不好应付。 她脾气差,见那邪修叫了帮手,开口就骂,对面恼羞成怒追了她三条街,最后又御剑飞了好几个山头。 直到将人引去郊外才开始动手,一打就是一整天,衣衫都被血汗浸透了。 邪修的尸体在地上躺的七零八落,还剩两个带气的,也都被她锁了修为,用法阵困在了原地。 “唉,这么不经打,回去师父又要说我出手没个轻重,让我悔过峰罚扫了。”季绀香抱怨了两句,蹲到河边将脸上的血迹洗净。 在回剑宗之前,她又去城里买了几包糕点,挑选了基本画册杂记。 季绀香一身是血的回山,其他修士也只是看了几眼,连议论都没有。 剑宗的修士在他们心里,已经是十分不讲究十分凶悍的存在,大弟子季绀香更是其中翘楚。 等季绀香走远了,一个影宗的修士才叹息道:“真是白长那么好看的脸了,若是去了幻音宗,仙气飘飘抱个琴弹弹多好,杀人跟杀鸡一样,吓半点不像女人。” “岂止是不像女人,他们剑修能当人就不错了。我听说剑宗的张延睡觉的时候还给剑盖被子!” “就是,前几年仙剑大会,你看季绀香揍人的样子,大师兄都吓得不敢上台了。秦家的小少主怎么想的,居然要娶季绀香?” 莺时抱着季绀香给她捉的兔子路过,听到他们的话,眉毛横起气呼呼地说:“你们几个大男人,背后碎碎叨叨羞不羞啊!自己修为不好,反而说得像别人的不是,哪有这样的道理!” 其中一人抱起手臂,冷哼一声:“我当是谁呢,剑宗的小厨娘啊。” “你再说我就让绀香来打你!” 此话一出,几人脸色都变了,转身就走。 季绀香还没踏上剑宗的长阶,就遇到从长阶下来的秦悯。 他望见季绀香一身的血,皱了皱眉,问道:“伤得重吗?” “还行吧,那几个和我打的人尸体都凉透了。”季绀香还有些得意。 “我和你说过了,不必如此拼命,姑娘家应该都不喜欢身上有伤疤,若是再因为这些落了什么病根......” 季绀香奇怪:“你怎么总想着以后呢?再说了,杭明山的医修也不至于连个伤疤都除不掉,你大可放心。” 见她如此,秦悯也懒得再多说,将手上提着的一包糕点递给她。“你喜欢的那家铺子,本来要给你送去,才得知你下山了。拿回去吃吧。” “谢谢啦。”季绀香欢喜接过,正要走,又被秦悯提醒了一句。 “你下山之前打碎了张宗主的琉璃宝界灯,他料得你今日回山,正在宗门口候着。” 季绀香脚步一顿,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多谢多谢,那我过几日再回。” 秦悯点了点头,再没有多余的话要交代,而季绀香也不觉得这样相处有什么不对,拎着糕点转身就朝淞山去了。 淞山是栖云仙府最大的灵山,可惜只有一个云遗善,如此灵气浓郁又僻静的地方,自从她发现以后就时常来玩耍。 外界还时常传闻,栖云仙府的太尊是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还说他性格古怪不爱与外界接触。 真相可差太远了。 云遗善的相貌要是放在各大仙门,不知要让多少女弟子魂牵梦萦。 何况他的性子也很好,只是不爱说话而已。 季绀香的弟子服染了许多血污,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找云遗善帮忙。 其实这个时候找其他人会更好,比如说杭明山的素和风,帮她治伤还能帮她找个地方住。或者干脆去敷雪楼待几日,但她偏偏就想到了去找云遗善。 自从淞山一见,她就时不时会想到云遗善一个人站在皑皑白雪中的身影。 一个人在淞山住了几百年,该是多孤单无趣啊。 * 云遗善的殿外种了许多白梅,寒风一吹,带着幽香的花瓣从枝头飞散,伴着雪花打圈飘落在雪地里。 季绀香负剑来到淞山,花枝抖动沙沙作响,云遗善从白梅之中转过身,白梅随着雪花被风扬起,落在她沾了雪的发上、肩上、血衣上也是如此。 “师叔祖,我来看你啦。”季绀香手上还拎了几包糕点,对着他晃了晃。“你看,我上次说的桃片糕,这次给你带来了。” 云遗善的步履总是沉稳从容的,踩在雪地里几乎听不到什么声音。 可这次却有些难以察觉的慌乱来。 他快步走到季绀香身边,眸光冷然。“你受伤了。” “下山捉拿祸害人的邪修去了,他居然叫来了帮手,可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他,最后我可是将他们都制服了。”季绀香有些得意,还指了指脖颈上一处血痕。“就这儿,师叔祖不知道,当时他们可凶残了,武器是一根线,我好不容易才弄断了,差点没把我勒死。” 云遗善目光微沉,接过了季绀香手中的糕点。“进去吧。” 季绀香的衣服上都是血污,黏腻得有些难受。 刚走进云上殿,季绀香就问他:“你这里应当是有梳洗的地方吧,我这一身血气难受得紧。” 云遗善指了一个方向,季绀香转瞬就没影了。 桌案上除了糕点,还有几本被她带回来的杂书。 行善剑被放置在一旁,白玉剑柄上有几道裂纹,鲜血渗进去,红色的纹路带着一股子诡魅之感。 云上殿的汤池是这山中的一处暖泉,云遗善灵力多得没地方用,便时常造些打发时间的东西。甚至还会按照书上的记载,自己做各式各样的东西。 季绀香脱衣泡在温池中,身上的伤口一遇热水,便疼得她倒吸冷气。好不容易适应了,头脑都在水里泡得昏昏沉沉,她才想起自己忘记带衣服了。 她正准备捏个灵蝶,让云遗善想办法送进来一套衣物,温池屏风便出现一个身影。 雾气氤氲,看不大清,却是个姑娘的模样。 第67节 “你是谁?” 那姑娘不说话,动作也极其僵硬,走到季绀香身边放下衣物。 等那姑娘走得近一些了,她才看清,这分明和自己长着一模一样的脸。 季绀香吓得往后一退,离“自己”远远的。 僵硬的“她”刚一放下衣物,倏尔就化作一朵白梅飘进了汤池。 季绀香只感到一阵凉风吹过,顷刻间那个“她”就不见了。 竟是高阶的傀儡术,以物化人形的法子,她学了这么久也没参透一星半点,连她师父都不会。 不愧是师叔祖,什么都会。 季绀香换好衣物,边走边用术法烘干头发。 一头墨发披散而下,如丝绸般顺滑的垂泻在肩头。 衣服穿起来还略显宽大,应该是云遗善随意找出来的。 她抬起袖子细细嗅了嗅,果不其然闻到了一股极淡的香气,和云遗善身上的味道一样。 夹杂着冰雪清冽的雪莲香...... 季绀香想到这里,脸颊忽然发烫,看向云遗善的目光也变得不自在起来。 “多谢师叔祖的衣服。” 云遗善点了点头,将一瓶丹药推了推。 “吃下去,很快就好了。” 季绀香接过,盘腿坐在书案的另一侧。 桌上放着的糕点还没拆开,她将细绳拆开,露出里面香甜软糯的糕点。 “这是我特地给你带来的,我保证一点血都没沾上去。这家铺子的桃片糕放久了就不好吃了,你快尝尝。” 说着,她又去拆开秦悯送她的一包糕点。 “怎么是栗子糕?”季绀香皱起眉,小声嘀咕了一句。 云遗善见她表情不喜,心中疑惑:“这不是你买的吗?” “哦,这包不是,这是秦悯给我拿来的。”季绀香将栗子糕推给他。“我和你提起过他,我和他有婚约的,谁知道他连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都不知道,你尝尝吧,我不喜欢,万一对了你的口味儿。” 她好心好意,云遗善却不领情,将栗子糕又推远了。 “你也不喜?” “嗯。”云遗善淡淡应了一句,将头偏过去,连多看栗子糕一眼都不愿意。 “秦悯也是不上心,连我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说起来,惟有去年的仙剑大会,我输给了白雁歌那次,白雁歌的碎骨鞭差点毁了我的脸,这才见到秦悯发脾气。难不成他只是喜欢我的脸?”季绀香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也没注意云遗善的眼神越发晦暗。 单手杵着脑袋,宽松的衣袖垂下,露出一截皓腕。云遗善目光轻轻一触便移开了,像是被利刺扎到。 “你这次......想要留多久?” “我不小心打碎了师父的琉璃宝界灯,现在回去要被掀一层皮,再躲几日吧,刚好这次下山处理事务受了伤,也算是清静的养伤。” “宝界琉璃灯?” 季绀香点点头:“是啊,我师父好不容易从魔修那里缴来的,就这么被我打碎了。” “确实可惜。” 他的书阁里堆了几盏,许久未用早已积了层灰。 犹豫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口。 若是季绀香的师父消气了,她应当也是要走的。 “上一次你说要成亲了,成亲......是要离开栖云仙府吗?”云遗善语气有一丝颤抖,却连自己都没能察觉。 “应该是,但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差别。我在栖云仙府这么久以来,一直心向正道,立志锄奸扶弱,就算去了敷雪楼也是不会变的。那些个祸乱人间的歪魔邪道,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师父悉心栽培于我,日后我也是要孝敬他,扶持我师弟登上掌门之位,离不离开有什么区别,反正敷雪楼又不远,御剑不到一炷香就到了。” 云遗善沉默不语,没有回答,她便继续说:“更何况师叔祖还在淞山,我怎么能独自离开呢,要是离开以后你孤身一人怎么是好。” “我孤身一人早已百年。”他已经习惯了。 季绀香本来只是打趣的话,听到这句忽然心头一酸,却装作委屈地问他:“师叔祖是说有我没我都一样吗?” 云遗善想说不是,目光却触到桌上的栗子糕,本欲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如同尖刺划过喉咙。 等了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他的回应,季绀香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坐了太久,腿有些麻了。 季绀香见云遗善不理她了,也不好再缠问,撑着书案站起身来。 哪知刚一起身,一只冰冷有力的手攥住她手腕,蛮横又急切地拉了一把。 季绀香被这用力一拽,踩着自己的裙摆直接栽了下去,稳当地摔进云遗善怀里。 与云遗善相反,季绀香的身体是温暖柔软的,和冰冷寂静的云上殿格格不入。她这般热烈的人,似乎天生该到喧嚣繁华的尘世去。 带着和他身上如出一辙的香气,季绀香就这么砸进他怀里,两人几乎是紧密相贴。 发丝垂落,有几缕还从他不慎松散的衣襟处滑入。冰凉的墨发触到肌肤,云遗善的身子立刻就僵住了。 季绀香感受到他身子的僵硬,只觉得自己冒犯了前辈,急忙撑着桌子要从他身上爬起来。 温软即将离开时,云遗善的手按在她脊背,微微一用力。 季绀香惊呼一声,又重新趴到了云遗善怀里。 这次轮到她浑身僵硬了,某种念头也从脑海中不可抑制的升起。 “师......师叔祖......你这是做什么?” 云遗善没回答她的话,反而是抬起手臂将她环抱住,额头靠在她颈侧。 季绀香愣愣地睁大眼,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浅淡的雪莲香近在咫尺,萦绕在周围如丝线般将她缠绕。 云遗善的手向上滑去,触到她后颈轻轻一按,季绀香顿觉有灵气入体,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 “师叔祖?” 而她还是被紧抱着没有松开,便唤了他一声。 云遗善如梦初醒,迅速将她松开。 季绀香手臂撑在冰冷的地砖上,几乎手脚并用的往后退,连忙与他拉开了距离。 云遗善背对着季绀香,又恢复了沉默寡言的冷淡模样。 “多谢师叔祖,那晚辈就先走了?”那个念头从脑海出现,她就已经无法和云遗善面对面好好坐着了。 而此刻她还穿着属于云遗善的衣服,连发丝都沾染了他的气息。 “走吧。” 容不得她多想,此刻就是跑下山找素和风,也不能再纠缠云遗善了。 季绀香抬手,行善剑飞至手中,她便头也不回地下山了。 云上殿恢复寂静,空荡荡的大殿毫无生气。殿外风声依旧,夹杂着雪花纷飞。 云遗善手指了指那包栗子糕,栗子糕嗖得飞了出去,砸在雪地化为齑粉。 修长白净的指尖夹了桃片糕,缓缓送入口中。 唇齿之间满是糕点的清甜。 寒风卷着庭院的白梅飞入殿门,落在他衣角。 不多时,云遗善对面幻化出一个女子,仍是穿着他的白衣,身上散发着冷梅的香气。 云遗善勾起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冷呵一声,一只手撑着额头。 “自欺欺人。”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没什么好写的番外....所以一直没更,想来想去还是喜欢这种淡淡的虐。 多的也没什么好写,我就直接开新坑了,感兴趣的可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