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暗卫的二三事》 第1页 [穿越重生] 《我当暗卫的二三事》作者:漫步长安【完结+番外】 文案: 身为一名暗卫,墨九替主子挨过刀、受过伤、流过血,上能爬树监视,下能匐地侦察,扮得了老妇装得了花楼少女。 她原以为最好的结果就是有一天功成身退,主子大发慈悲让她过正常人的生活。谁知道最后她还要负责替主子生孩子。 这他妈就有些不能忍了。 后来她终于全身而退,过上农妇山泉有点田的嚮往生活。突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肚子慢慢大起来。 果然该来的始终会来,她还是逃不过那个男人的手掌心。 见过你眼中的星光,从此万家灯火都有了温度。 内容标籤: 前世今生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墨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只是觊觎你的美色 立意:生活不易,永远记得要向光而行。 第1章 下马威 墨九立在院子的角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影子从一侧移到另一侧。先长后短,再短后长。日头从东升起,自西边落下,余晖透过高高的屋檐洒落成金。 脚下是石子铺成的路面,隔着软薄的鞋底顶磨脚底的皮肉。她一动不动,倒是有些享受那又痛又麻的感觉。 院子里下人来来往往,无人往她身上多看一眼。她好比那路边的杂草一般,在他们的眼中低贱如尘埃。 合欢树的影子簇堆如云,让她想起鹧鸪山的红松。秋高气爽的气节,山里必是层林尽染,浓翠深红两相宜。 红的墙青的瓦,高高的屋檐上压着几只嵴兽,似狮非狮,似虎非虎,形态不一,约摸是斗牛、獬豸之类的上古仙兽。 一院一景,处处雅致。 此地是瑞王府,瑞王是已故成皇后之嫡子,幼年遭逢大火烧成残疾不良于行,失了圣心。后来成家被参贪墨军饷一案获罪,成皇后母子在宫中地位一落千丈。 成皇后病逝后,瑞王更是举步维艰。幸得面毁身残,没有争夺储君的资格,倒是平平安安活到出宫开府。 墨九十五岁下山,成为瑞王手下的一名暗卫。 她记得那也是一个秋天,满山的红叶点缀着她的身影。她不停回望着,依稀能看到她家老头站在山顶上目送她。 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她和老头开始储存过冬粮食的季节。那些山货和米粮,一点点地堆积在洞窖里,支持着他们过完一整个大雪封山的寒冬。 一别三年,不知老头身体可还好? 凝望天际,她有些想老头了。 还有两年,两年后她就是自由身,可以回到老头的身边。陪着他颐养天年,与他一起看云起雾涌花开叶落。 她是契约制的暗卫,也是在野的暗卫,俗称编外人员,好比临时工。她的主子,正是王府的主人,瑞王司马翛。 司马翛不良于行,世人都在传他站不起来,放着府里几位如花似玉的女人不临幸,反倒是宠着一个男人。 为了证明自己某个地方能站起来,这才有墨九的临时授命。像她这样的临时工,自是哪里需要哪里搬。昨夜里一顶小轿送她入了王府,她摇身一变成为高墙大院里的一只家雀。 王府的后院有六位小主,外人称之为:一枝独寒,五美斗艳。 一枝指的是瑞王的男宠,奉德侯府的长子荣直,人称玉寒公子,是唯一一位能自由进出瑞王院子里的爱宠。 五美则是秦太傅的孙女秦昭光、成皇后的表外甥女赵琳琅、沈皇后送来的女官素烟、吴修编吴大人的女儿吴明月,以及秀才之女楚音音。 墨九所在的这间院子,是吴明月的住处。 正当她在考虑要不要装晕时,总算是出来一个说话的丫头。那丫头眼儿一斜,「我家姑娘要见你,跟我来吧。」 「这位姐姐,你家姑娘可真能睡。」她天真道。 「你胡说什么?」那丫头给她一个白眼,对上她墨玉般的眸,顿时脸色精彩纷呈。也不知那万公子是从哪里找的人,天生一脸狐媚相。 无辜的眼,粉白的脸。三分娇媚七分艷光,减一分则木,添一分则俗。晒了这么久,小脸儿越发的红润滑嫩,丝毫没有汗水淋漓的狼狈之相。 她极是天真,「你家姑娘一大早说要见我,这都好几个时辰过去,难道不是睡过了?」 「我家姑娘事多,哪里记得住这么点小事。」 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在演戏给她看,去她的小事,分明是给她下马威。不过最先跳脚往往都是小角色,她还真没把吴明月放在眼里。 临近门槛,她不走了,「这位姐姐,我听说大户人家规矩大,连走路都有规矩,那我进门是应该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 那丫头没好气,「你连路都不会走吗?」 「不是不会,是怕坏了规矩。」 「随便你。」那丫头瞪她。 她一脸无辜。 门槛之处,正是明阴两光交汇之间。门外的亮光与屋内的暗光揉合着,混成另一种柔和的光晕。新柳色的裙、扶风般的腰肢、饱满的胸,在柔光中美得惊人。 能被选中担此重任,当然是因为她容貌过人。老头曾经说过,要不是这张脸太过出色,她能成为天下最好的暗卫。 凭她的长相,在女人扎堆的后院里她应该是个妖、艷、贱、货。她深知举凡是顶着这四个字的女人,大多都没什么好下场。 第2页 所以做人要低调,还是呆傻些为好。 原砖色的墙、檀木色的家具、粗壮的樑柱和雕花的窗棂。桌上摆着一套官窑出产的青花茶具,高脚的底座上放着一只童子戏蛐的斗彩花瓶,上面还插着几枝纱绢制成的梅花。 吴明月长得自是不差,单论五官是处处好看,大眼睛高鼻樑,嘴唇也丰厚饱满。不过组合在一起显得脸有些逼仄,美则美矣却是说不出的别扭。 吴修编寒门举子,其妻是韩贵妃五服内的堂妹。吴家清寒,偏还喜欢打肿脸皮充胖子。吴明月进了王府,穷人乍富,恨不得将一应风雅摆在明面上。 她行云流水地表演了一番沏茶,眼皮子不抬,「你是万公子送来的人,想必是有些过人之处。你说来听听,琴棋书画你都会些什么?」 「回姐姐的话…」 「谁是你姐姐?」吴明月一怒,青花瓷杯里的水溢出来。 墨九像被吓着了,神情怯怯,「不能叫姐姐,那…那叫您阿姨?」 吴明月闻言勃然大怒,指着她,「你…你说谁是阿姨?」 太过突出的五官,总给人一种长相老成之感。王府五美之中论年纪吴明月最小,然而世人都以为她年龄最大。 她最是忌讳别人说自己面老,尤其是女子。 那丫头深知自家主子心结,同是柳眉倒竖,「你懂不懂规矩?乱叫什么!这是我们家小姐,你理应称一声姑娘。」 「那…还不是姐姐?我们楼里的姐妹之间都是姐姐来妹妹去的,那些客人把我们叫姑娘。大家都是姑娘,我叫您姐姐也没错…」 吴明月的父亲是修编,吴家一向以清流门第自居。她自小到大都将自己当成书香女子。勐一听墨九这姑娘姐姐的乱叫一气,羞得是满脸臊红。 再见对方生得比自己貌美,更是恼羞成怒。 「你…你给我闭嘴!不要叫我姐姐,也不要叫我姑娘,叫我小姐。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墨九低头,还不是一个意思。在她以前生活的时代,小姐就是现在的姑娘,都是一样的称谓。 吴明月压着火,「我不管你是谁送来的,进了王府的门,就要守王府的规矩。你以前学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能带进王府,更不许坏了王府的风气!」 「是。」 作为一名暗卫,别的不在行,打探消息她是行家里手。在未进王府之前,她自是将王府这些小主们的性情来歷打探得清清楚楚。 这个吴明月,妥妥一个马前卒,色厉内荏不足为惧。 一杯茶送到她的面前,青花瓷杯里的茶水冒着热气。她鼻子灵敏,在方才吴明月沏茶时就闻到绝子散的气味。 「喝吧,我家姑娘赏你的。」那丫头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 她战战兢兢将茶接过,像是腿软一般往前倒去。那茶水精准无比地泼向吴明月,还有几滴溅到对方到脸上。 吴明月惊恐地乱叫着,一阵兵荒马乱。 「你…你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好心好意赏你一杯茶,你居然这般失礼!」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烫…烫手…。」她作出可怜无助的样子,身体畏缩着。 旁边侍候的下人躬着腰过来收拾残局,将那地上的碎片和水渍茶渣清理干净。重新换了一套新茶具,与之前的相差无几。 吴明月盯着她,脸色几变。「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和留音阁的那位还有几分相似,万公子真是用心了。」 那丫头附和道,「姑娘这一说,奴婢也觉得像。」 吴明月抬高下颌,眼神睥睨,「你叫什么名字?」 「阿九。」 「会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会…」 吴明月目光凌厉起来,「什么都不会?」 「是…是什么都不会。万爷说了,我进王府只管侍候王爷,旁的琴棋书画自有人会,不需我做那些,我把王爷侍候好了就行…」 她一个临时工,自是干完一票就走。卖艺什么的,可不是她的强项。 「你倒是心大,侍候王爷?就凭你?」吴明月冷冷讥笑,「你可知道这里什么地方?你自己是什么身份?罢了,念你出身低不懂规矩,我此次也不罚你。想来你也饿了,这点心就赏给你配茶。」 墨九一天未进食,肚子饿得咕咕叫,不过桌子上的那碟点心不能乱吃。原因无它,只因她从点心飘来的香气中闻到另几种不同的气味。 气味很浓,可见料很足,足以让人烂脸溃身。 她生不生孩子,暂时还未有打算,她自己不想生和被人剥夺生孩子的权利是两码事。这吴明月一出手就想断她子孙,还想毁她容貌。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作者有话要说:  双开幻言新文《一孕十年》 夏慈心是个小可怜。 亲爸死了,亲妈不亲。 为了帮后爸拉投资,亲妈居然设计她失身。心灰意冷的她不小心失足落水,谁知道等她游上岸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 十年后的夏慈心一无所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时,她整个人都石化了。 一孕十年,她怀的莫不是个哪咤?! 所有人都说她有心机,处心积虑爬了魏策的床,死皮赖脸跟了他十年后母凭子贵。只有她和魏策知道,他们不过是春风一度后珠胎暗结十年。 第3页 第2章 表忠心 玉白瓷盘送到她的面前,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点心的气味与茶水的气味交融混合着,闻之令人愈加飢肠漉漉。 「吃吧,我家姑娘赏你的。」那丫头施捨道。 「呜呜…小姐心真好。以往我只听人说大户人家里的女人个个心狠,一个个都是神仙长相蛇蝎心肠。她们会不给饭吃不给水喝,还动不动就喜欢打杀人。小姐又是让我喝茶又是让我吃点心,真是个好人。」 墨九捧着一块点心,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吴明月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那丫头目瞪口呆。 「让你吃你就吃,哭什么?」 「我……我捨不得吃…小姐对我这么好,这不是点心,这是小姐的一片心。我不能把小姐的心意吃了,我要报答给小姐。」她把点心举起来,「小姐,你吃!」 吴明月骇一跳,感觉有点心渣子掉到自己的脸上和衣襟里。 「啊!快…快扶我去洗…」 一阵人仰马翻,墨九一人被晾在客厅。她表情无辜且懵懂,不解地看着手里的点心,那块点心似乎被人抠掉了一层。 一柱香后,那丫头气急败坏出来。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滚!」 墨九十分害怕,「这位姐姐,小姐…她怎么了?是不是突然发了什么急病?会不会要人命?」 「你才发了病!我家姑娘好心好意请你喝茶吃点心,你居然…」那丫头自知失言,勐然止住。只见对方一脸茫然,暗道一声庆幸。 幸好是个蠢东西。 「我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啊?」她眼神清澈,毫无心机。 那丫头不耐烦地赶人,「快走,看到你就闹心。」 尤其是这张脸,太过刺眼。 一个下贱玩意儿,就该有个贱货的样子。像个孩童似的又蠢又不会看人脸色,真是白瞎这张脸。 墨九眼睛不舍地定在那碟点心上,隐约可见咽了几下口水,看样子很是嘴馋。那丫头眼珠子一转,换了一个笑模样。 「这些点心都赏你了,你拿回去吃。」 「谢谢姐姐,你也是个好人,你会有报应的。」 那丫头心头一跳,再一看她天真单纯喜滋滋装点心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什么报应?话都不会说,是好报。」 「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都是一样的意思。」 墨九把点心全部装起来,随手塞一块进嘴,满足是眯起眼睛。王府里的点心果然和外面的不一样,口感和味道都是上乘。 外面买的点心也好吃,但比起王府的点心来,少了那么一丝精緻和讲究,果然还是在主子身边当差好。 就是杂的东西放多了些有些败口,不过她饿了,顾不上计较这些。 「真好吃。这可都是小姐的心意。」 她用力嚼着,一下一下。 那丫头心下暗喜,急回内室禀明自己的主子。 「她真的吃了?」吴明月刚吃过解药,满心的烦躁。那东西毒性厉害,沾上可不得了。多亏她留了一个心眼,讨要了一些解药。 「真的,奴婢瞧得真真切切。那个蠢货连说好吃,还没走出院子就吃了三块。奴婢觉得,怎么着也够了。」 三块点心里的东西,应该尽够了。 吴明月难看的脸色终于缓和一些,方才还以为对方识破她的计谋,故意把点心渣子洒在她的身上。没想到那就是一个蠢货,误打误撞差点坏她的事。 「你看,这位九姑娘如何?」 那丫头轻蔑道:「依奴婢看,长得倒是不差,和楚姑娘有那么几分相似。不过是一个草包美人,不足为惧。」 「你知道什么,男人哪个不好色。再是满腹才华,也不及一身好皮子和胸前二两肉。她生得一副勾魂的样,难保王爷不会迷上她的身子。」 「姑娘说得极是,幸亏姑娘未雨绸缪。」 吴明月指甲掐进掌心,道:「等过了明日,不过是个烂草包,我看她还怎么勾男人。」 她们口中的草包墨九在回到自己的小院前,已将点心吃得一干二净,还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摸着半饱的肚子,露出古怪的笑意。 圆脸双髻的小丫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她把点心吃完,一路上流尽口水努力往回咽着。 「这点心你不能吃,乖。」 小丫头拼命摇头,「姑娘吃,百川不饿。」 后宅里的丫头,哪个不是跟着主子混饭吃。主子得宠吃得好,他们也跟着沾光。主子没用自己都吃不饱,身边的下人只能挨饿。 时人大多一日两餐,这个时辰,王府是没有饭的。不仅这个时辰没有,接下来的好几个时辰也不会有饭,也就是说她们今天註定要饿肚子。 「乖。」墨九捏捏百川肉肉的脸,一摸这瓷实的手感就知道小丫头是个吃货,「你家姑娘晚点给你弄好吃的。」 「奴婢不饿,奴婢喝水,然后睡觉。」 墨九笑了,「真是个乖孩子。」 她好歹也是有公务在身,要是连饭都吃不饱,人生还有什么奔头。不仅她自己要吃饱吃好,身边的人也要跟着吃香喝辣。 入夜后的王府在她的眼中犹如无人之境,她轻而易举找到厨房所在。厨房极大,一应食材应有尽有。 第4页 每样食材取一点,看上去跟没人动过一样。然后把所有的东西放在砂锅里一起煮,肉香菜香混在一起,随着火候的炖煮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 她闻着香气,静静等候着。 如此情景仿佛回到鹧鸪山,她和老头围着小炉子一边烤火取暖一边煮着食物。食物的香气和火炉的温暖驱散山里的寒气,现在想来分外令人怀念。 也不知自己离开的这三年中,老头会不会想她? 突然背上的汗毛倒竖,她幽幽嘆了一口气抹起泪来。 「…都说大户人家好,顿顿有肉吃…可怜我命苦,打小家穷吃了上顿没下顿,被家人卖到那勾栏之地就为活命。原本以为这一生定是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好容易被贵人识中送进王府…此后想着这一身的皮肉尽归了王爷,再也不用担心年老色衰无人问津…没想到王府也没有余粮,我连饭都吃不饱…」 她到底是在野的暗卫,比不了瑞王嫡系的暗卫。瑞王想让她近身,未必不会疑她,定会派人来探她的底细。 暗处潜藏的人气息极稳,显然是高手中的高手。若不是她五官灵敏异于常人,只怕根本感受不到那极淡的危险气息。 「万爷说了,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但进了王府自己就不是自己的,而是王爷的。我不能饿着自己,要是没有力气还怎么侍候王爷…」 「我不能磕着,也不绊着,不能伤了自己,我要留着最好的身子给王爷。万爷说我长得好,王爷一定会喜欢我的。」 黑暗中那极淡的气息似乎有一丝紊乱,像轻风吹过树叶般很快恢復。 「…呜呜,什么时候能见到王爷,我再也不想饿肚子了…」 希望这位同仁能将她的话一字一句原封不动地禀报到瑞王的耳中,让她的主子听听自己的心声。 想让马儿跑,也得让马儿先吃饱。 好歹也是一个王爷,怎么能让自己的属下饿肚子。身为属下,她深知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该表忠心、该邀功、该要求升职加薪的时候一定不能含煳。 嘤嘤埋头假哭半刻钟,那危险的气息尽数散去。她满脸泪痕地抬起头来,抹着泪搅动着砂锅里的炖菜。 火候正好,刚好可以吃。 吃一半留一半,抹去所有痕迹后悄悄离开。推醒睡得流口水的百川,毫不意外看到对方嘴角挂着长长的涎水。 「姑娘,这是…这是给我吃的吗?」 「对,快吃吧。」 「姑娘,我刚才还梦见自己吃鸡来着…」百川用袖子擦着嘴角的口水,略有些羞涩。「姑娘,您吃了吗?」 墨九笑道:「我都吃过了,你慢慢吃,我到外面消消食。」 消食是藉口,目的地是吴明月住的明月阁。无声无息潜进内室,熟睡中的吴明月主僕一无所觉。 内室与客厅不一样,若说客厅是附庸风雅,那内室就是处处显露暴发户之相。妆奁上首饰匣子上层为玉珠,下层全是金饰。 「害人之人居然还能睡得着,哪里来的天理。」 她从怀中摸出一根短粗的香点着,然后放到吴明月的床边。做完这一切,也没急着走,反倒是闲适地坐到桌前,托着腮放空。 那香的气息极淡,隐约可见香雾飘在床上之人的身边。 她深深地嗅着,唇边泛起一丝陶醉,「就是这个味,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还真是后宅害人的必备好香。」 半个时辰后,香燃得差不多。她清理掉一切痕迹,背手站在床前,俯视着熟睡中的吴明月微微一笑。 「小姐,祝您做个好梦。」 第3章 抱大腿 香的气息萦绕在吴明月的周围,一丝丝随着她的唿吸入了鼻腔,流进各处筋脉,然后渗到皮肤表里。 她梦魇缠身,像千万只蚁虫在啃咬她的皮肤。 「啊!」 「姑娘,您怎么了?」丫头惊醒,冲进来。 她四处抓挠着,惊恐万分,「好多虫子,好多虫子,它们在咬我…」 「没有虫子,奴婢没有看到虫子。姑娘,您定是做噩梦了。」 那种虫子咬的感觉越来越密集,从头到尾直到头皮,这绝对不是做梦!吴明月又是尖叫一声,厉声让那丫头取来镜子。 镜子里的面容完好无损,她长长松了一口气。 万虫噬咬的痛痒让她止不住抓挠着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突然一道带着血丝的划痕出现,悽厉的尖叫声刺破夜空。 明月阁一夜折腾,大夫换了好几拨。 那些大夫诊来诊去也诊不出什么原因,皆道是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吴明月痛痒难耐,嚎叫不停。 最后有个大夫想出一个法子,用冷敷镇痛止痒。法子倒是管用,就是人要一直泡在冷水里。身体很容易做到,一张脸难办。 墨九再见她的时候,她被几个下人围着,旁边摆满冰盆。那些下人人手一块冰过的湿帕子,不停地在她脸上轮番换着。 「你…你…你怎么没事?」 「小姐,我…我不知道…我应该有什么事?」 她的脸白里透粉细嫩无瑕,配着那清澈水润的眼神,简直像上好的美玉一般光泽莹亮,根本不像中毒的样子。 而服过解药的却万虫噬身,生不如死。 须臾间,吴明月已是想到一种可能。只怕那毒不是毒,解药才是毒。她恨得咬牙切齿,咯咯作响。 第5页 「贱人,居然敢算计我!」 这个贱人是谁,墨九不用去猜,逃不出五美中的一位。 人心是个最磨人的小妖精,千变万化令人难以捉摸。吴明月恨那个给毒之人不假,但也更恨此时在她眼前晃的这张脸。 「这么早让你过来,想必你还没有用早饭吧。听说你喜欢吃点心,这碟点心你拿去吃吧。」 墨九真想替这女人鼓掌,怎么就这么心眼毒实,可着一个套路坑人。昨天是点心,今天还是点心,就不能换成其它的。比如说饭菜什么的,她更喜欢。 点心加了料,不是昨天的料,而是那料的解药。她满心欢喜地接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块。 「真好吃,比昨天的还要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吴明月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墨九眉眼弯弯,听话地一块接一块。 吴明月和那丫头都紧紧盯着她,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她原本是想气死这对主僕,突然心下一动改了主意。 「痒…好痒…怎么这么痒?」她一通乱地抓挠着,痛苦地抱着自己。 吴明月脸上露出奇异的诡笑。 那丫头装模作样起来,「奴婢也痒得很,姑娘,定是咱们这院子许是湿毒太重。」 墨九痛苦大喊,「小姐,您救救我…我不能有事的。我可是王爷的人,我要是抓破了哪里以后还怎么服侍王爷。」 「鬼叫什么,忍着不挠就可以了。」那丫头怒斥道。 不挠是不可能的,用冰镇着都忍不了那蚀骨的痒。没看到吴明月那张脸忍得扭曲不成样子,恨不得咬自己的肉。 她惊恐地大哭,哭得吴明月更加烦躁痛痒,让她滚回自己的院子。她面上战战兢兢,心里乐开花。 那毒性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了,吴明月肯定自顾不暇。如果所料不差,她应该可以清静一段日子,好好享受王府的荣华富贵。 从来她出任务,无一不是条件艰苦。便是有时候会潜入大户人家的后宅,也不可与光明正大进王府相提并论。 这一次,她要好好体验一样王府的奢靡。 然而想得很美,现实很残酷,这份好心情在百川取来饭菜后消失殆尽。一碗很稀的白粥,两样素菜。粥是真的白,都能照清人影。菜也是真的素,一点儿荤腥都没有。 「我们就吃这个?」她问。 百川鼓着小脸,委屈点头。 「是我一个人这么吃,还是这里的小主子们都这么吃?」 「是姑娘您一人这么吃,千如姐姐说了,姑娘您这样精细养出来的人定是最忌油水,吃食一定要清淡,不能沾染太多烟火。」 千如正是吴明月身边的那个丫头。 王府里有三处厨房,一处为大厨房,是府中所有人吃饭的地方。一处是小厨房,专供瑞王使用。还有一处是二厨房,是王府五美共用。 大厨房和小厨房都在王府以东,瑞王和他的男宠玉寒公子住在东府。二厨房在西府,明面上掌管的人是吴明月。吴明月管着厨房,想必捞了不少油水。那叫千如的丫头狐假虎威,倒是深得其主子的真传。 这么点清粥寡菜,是她们主僕二人的早饭。 看来昨夜那位同仁并没有将自己的话传到瑞王的耳中,或许话是传到了位,瑞王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说到底她就是个临时工,哪里有人权。 很好。 谁也靠不住,只能靠自己。 吴明月是不可能弄死的,她是主子的女人。既然弄不死对方,只能暂时绕着道走,或是投靠一个能压住吴明月的人。 西府的五美之中,吴明月被她排除。剩下的四美,哪一个才是她应该在后宅紧抱的大腿。她无意识地用手指在桌上划着名圈圈,心中有了计较。 **** 一小片竹林里,光影斑驳。 铺满落叶的地上,不时有几只蚂蚁路过。墨九独自一人抱膝蹲着,细细的啜泣声慢慢从竹林中溢出去。 这里离她住的小院不远,再往前走有几株红枫,此时正是如火如荼。红枫的叶子被风吹着,有一些飘到竹林里。 她恍惚又回到鹧鸪山,那满山遍野的霜红满枝头。 泪水沖洗着她的脸颊,悲伤从她的眼中流出来。泪眼朦胧中,她看到一双精緻的绣花鞋子。顺着光往上看,是一张温婉的脸。 「你是谁?为何在此哭泣?」女子问道。 她满脸泪痕,「这位姐姐,我叫阿九…刚来王府…」 「阿九?」女子轻喃着,道:「原来你就是新入府的那位姑娘,你为什么会独自在此地哭泣?」 当然是等你。 墨九心道。 这可是她在五美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大腿,沈皇后送给瑞王的女官素烟。素烟重规矩,为人明理,是五美之中的和事佬,与其他四美关系都处得不错。 「回姐姐的话,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哭。我怕别人看到,所以躲到这里,让姐姐见笑了。」 明月阁的事情,素烟自然是听说了。她是沈皇后的人,背后代表的是沈皇后。在这王府之中,她谁也不会得罪。 墨九的眸如同水涤过后的黑曜玉,清澈不含一丝杂质。任谁见了这般干净的眼神,都会止不住心生怜惜。 第6页 「是不是想家了?」素烟的语气柔软几分。 墨九点头,又摇头,「我已经快记不清家人的模样…」 素烟的心顿时软成一滩,入宫十年她也快记不清家里父母和弟妹的长相,他们的样子一年比一年模煳。每年她都托人送银子回去,只听别人说家里一切都好,弟妹也长大了,然而她再也没有见过。 像她们这样卖身的人,从离家的那一刻起,怕是再也回不去。 「记不清就不要去想,不想就不会难受。」 「姐姐说的对,我以后不想了,那样就不会难受。」墨九仰慕地看着素烟,眼神中全是崇拜,「姐姐您的声音真好听,像风一样舒服。您长得可真好看,就像我以前见过的画一样好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墨九深知这个道理。 果然,素烟笑得更温柔。 「你这张小嘴倒是甜。」 「咕咕」 墨九的腹中适时响起,她羞赧着,有些不敢看素烟。 「是不是饿了?」素烟问。 她羞得不敢抬头,「…又让姐姐见笑了,我…我从昨日到现在就喝了半碗粥。」 素烟原是农家女,要不是家里揭不开锅,她又怎么会跟着牙婆子离开家乡。饿肚子的滋味刻骨铭心,再是过去多年也忘不掉。 此时墨九鼓起勇气般抬头,「姐姐…我饿了。」 素烟顿时眼泛泪光,她清楚记得多年前小妹半夜抱着自己哭,那一声声的饿到现在想来都痛到揪心。 不知道这些年小妹还有没有半夜饿醒过,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什么样子。算年纪,小妹应是同这位阿九姑娘差不多大。 「我叫素烟,你可以叫我素烟姐姐。」 「素…素烟姐姐,姐姐。」 「走,跟姐姐回去,姐姐那里有好吃的。」 精美的粉彩花鸟瓷碗碟,粥用鸡汤熬煮而成浓稠而醇香,里面还飘着鸡丝。小菜红是红绿是绿,还有青的白。 食物做得很好看,摆盘很精美,但不能掩盖其有些寡淡的本质。这样的饭菜,与她重口腹之慾的本性背道而驰。 「你一天一夜饿着,不能吃太重油重味的,免得闹肚子。先用粥养养胃,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到姐姐这里来。」素烟道。 「姐姐,您真好。」墨九红着眼眶,「姐姐,您这么好,一定会有福报的。」 第4章 任务 素烟在沈皇后的宫里当差时,是七品的女官。被送到王府后,虽是顶着下人的身份,身边却是有丫头服侍的。 那丫头名叫云知,脸上长着青春痘,一直冷着脸很是不耻墨九的谄媚行径。她觉得墨九着实有心计,分明是冲着她家姑娘心善,跑到她们雅素院来讹吃讹喝的。 「我家姑娘本就是有福气的,这还用你说。你说什么福报,那些都是虚的,你怎么不说你会报答我家姑娘?」 「这位姐姐说得极是,姐姐对我这么好,我应该要报答的。」 她说得极是认真,云知反倒弄得没脸,冷冷地哼了一声。「姐姐姐姐,你叫得倒是亲热,你算我家姑娘哪门子的妹妹?」 「云知,休得无理。是我认阿九做妹妹的。」素烟笑道:「一些吃食而已,说什么报答。你以后多过来陪我说会儿话,就行了。」 墨九勐烈摇头,小脸坚定,「不行,我一定要报答姐姐。」 「行啊,我看你怎么报答。」云知道,「可别光说不做假把式。」 墨九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素烟对她的几分真心她能感受得到。世人予她一分好,她必回报三分恩。 素烟的脸色略微泛黄,眼底下还有些许青影,一看就是多思多虑之人。思虑太多的人,夜里必是睡得不太稳,睡眠质量较差。 她花了几天的功夫精心採集竹叶上的露水,加上自己的独家配方与竹叶一起萃取出两瓶精华送到雅素院。 云知开的门,才要摆臭脸,就被她左一声云知姐姐,右一声云知姐姐给叫得没有半点脾气。「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我上回看到姐姐脸色不太好,想是夜里睡得不太踏实。这是我自己做的安神水,睡前喝上几滴能清心宁神,一夜睡到天亮。」 云知怀疑,「你做的安神水,管用吗?」 她拍着胸脯,「当然管用,要是不管用我任凭云知姐姐处置。」 云知这才狐疑地接过东西,引她进门。 她从袖子里取出另一瓶东西,神神秘秘地塞给云知,「云知姐姐,这是我做的玉肌膏。用了过后能消除脸上的痘子,皮肤变得又滑又嫩。」 云知惊讶地停下来,脸色变得很是怪异。说不出来是惊喜还是愤怒,脸上的青春痘一个个红得滴血。 「你…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云知姐姐。你要是用得不好,尽可以怪我,我又不会跑。」 云知将信将疑,看了她好几眼,这才把东西小心地接过去。 素烟收到安神水很是高兴,直道她有心。原本就把她当成自己的小妹,这一下更是觉得她贴心懂事。 见她穿得素,头上也没什么像样的首饰。忙让云知把自己喜欢的几匹好料子拿出来,一一在她身上比划着名。 云知有些眼红,这些料子都是皇后娘娘赏给她家姑娘的。姑娘自己都没捨得做衣裳,反倒要给阿九姑娘。 第7页 还有那些首饰,有好些也都是皇后娘娘赏的。平日里姑娘宝贝得不行,眼下却不心疼地往阿九姑娘头上戴。 她不敢给自家姑娘脸色看,只用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墨九,像防贼似的。 墨九是人精,还能看不出这里的道道。 「姐姐,您的东西我不能要。我把您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我对您一片真心。如果我要了您的东西,别人还以为我有所图。」 云知闻言,瞪她一眼。 她像是无所觉,满脸懵懂又认真。 素烟笑了,「哪有那么多的在意,我给你的你拿着便是。」 「…姐姐这么说了,那我就挑一样自己喜欢的。」 她挑的是一支精巧的碧玉簪,簪子上镶一颗白玉珍珠。在所有首饰中既不是最名贵的,也不是最便宜的。 云知松了一口气,暗道她还算识趣。 等到主僕二人时,云知在素烟的耳边吹着风,「姑娘,我瞧着那位阿九姑娘是个会来事的,只怕是个心眼多的。」 素烟感慨道:」你看她那样,像心眼多的人吗?她自小卖到那样的地方,只怕是除了学一些以色侍人的奇淫巧技外,在人情方面比许多人都要单纯。」 「姑娘…」 「她不是还送了你一瓶东西,你且先试试,指不定真有用。」 云知闭了嘴,到底拿人手短。夜里想来想去终于忍不住打开那瓶玉肌膏,清清淡淡的香气,质地透亮又细腻,让人一眼就生了好感。 她一边往脸上抹,一边嘟哝,「最好是有用,否则我可不饶她。」 夜里素烟也喝了那安神水,一夜天亮后感觉自己都年轻了许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好气色和淡了许多的眼下青影,心情十分愉悦。 「想不到那安神水这么管用。」 云知偷偷地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她发现脸上的痘子颜色似乎淡化许多。口不对心地道:「算她知道姑娘您对她好,知道报姑娘的恩。」 等过了几日,素烟的精气神一日好过一日,云知脸上的青春痘慢慢在消褪。主僕二人对墨九是越发的亲近,墨九成了雅素院里的常客。 墨九找到靠山,千如那里也不敢再拿一些清汤寡水打发她。她吃得好住得舒心,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捏捏长了一些肉的腰,她思量着主子什么时候才会召见她。她一个临时工,还没有荣幸见过自己的主子。 人经不住念,这厢才闪过念头,便见一个太监领着四名宫女浩浩荡荡来到她的幽隅小院。领头的太监应该是个小管事,四名宫女捧着衣物。 她望了望天边即将散去的云彩,暗道主子不愧是主子,喜欢把下属养肥了宰。 四名宫女把她洗得喷喷香,再换上轻薄的桃红色纱衣。里面是翠绿色的抹胸,若隐若现很是撩人。 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大片的肌肤,再一看这羞耻的打扮,思忖原来瑞王喜欢这个调调,和其他食色俗男没什么区别。 出门的时候,外面罩一件银红的披风,遮住一身的风情万种。 终于要见自己的顶头上司,她的心情还是有些激动的。这一身打扮很是轻浮,希望上司念在她任务在身,不会对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天渐黑,从西府到东府路程不近,走路需费时约一个时辰。她还当王爷皇子们召人侍寝,是把人抬去的,没想到要靠两条腿走。 这万恶的皇权富贵,送上门侍个寝都这么累。 「这位姐姐,王爷性子好不好?会不会打人?」她问左边的宫女,宫女目视前方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她腆着笑问右边的宫女,「你们在王爷身边当差,是不是很辛苦?」 右边的宫女给她一个凉凉的眼神,表情刻板。 走在前面的太监冷哼一声,「话这么多,是想交待遗言吗?」 遗言就不必了。 墨九立马闭嘴。 好在她习武之身,否则走这么长一段的路早就累得倒地不起。换成其他真正后宅里身娇肉贵的女人,命都要去半条,还谈什么以色侍寝讨好男人。 瑞王院子极大,夜色中像一只横卧于天地间的巨兽。那飞翘的檐角像巨兽的翅膀,那大开的门像巨兽的口鼻。 明明往来有宫人,却寂静得像空无一人。 那太监和宫女们送她到殿门外,便不再跟进去。她裹紧披风,在太监的示意下独自一人进入殿中。 大殿空旷,唯有烛火相迎。 她一步步穿过正殿,没有一人出来拦她。心道瑞王必是在后殿,这是把自己当成心腹不设防,还是一种考验? 后殿还是无人,唯有开着的殿门。 殿门后面是瑞王的寝殿,满目的多宝阁,上面摆放着各种玉石雕刻的异兽。有张牙舞爪的、有振翅欲飞的。其中最中间摆着一只断腿的长牙怪兽,用断腿将另一只虎形异兽踩在脚底下。 这个主子,身有残疾心有勐兽,只怕心理不太健康。 她望向不过处的珠帘,瑞王应该就在那后面。 「妾阿九,给王爷请安。」 似乎有风吹过,殿内的烛火往一侧倾倒,然后恢復正常。 珠帘后无人应声,她感受不到那里有任何的气息。暗忖着难道瑞王并不在里面?或者说是躲在别的地方观察自己? 一刻钟后,她又道:「妾阿九,给王爷请安。」 第8页 「过来。」 很冷漠很空洞的声音,没有一丝丝人应该有的情绪。 她紧了紧心,慢慢朝那珠帘走去。近到珠帘这才看清后面的些许布置,如同想像中的一样冰冷黑暗。 暗色的家具,暗色的床。 还有黑暗中的一尊影子。 影子呈轮椅状,上面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她,她只能看见挺直的背以及高高的发冠。心里暗暗惊诧,方才她连一丝气息都感受不到,难道瑞王也是个高手? 「知道怎么做吗?」 「是。」 她垂眸,缓缓解开披风的系带。 第5章 自嗨 披风滑落,银红泄了一地。她俏生生的站着,如同潋滟早春中初开的花一般。不盈一握的腰、玲玲的身姿,原是最柔弱的娇艷。 因着是下属第一次见上司,她站得笔直神情庄重。 轻薄的纱衣让人觉得有些凉,露在外面的皮肤战慄着,她感受到四面八方不知何处来的寒气,很快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 一室的暗色,唯她一袭亮色。 她动手轻解腰带,纱衣缓缓飘下来,只剩翠绿的抹胸。那背对着她的人没有转身,甚至气息平和无波无澜。 「王爷,妾要到床上去吗?」 「可以。」 她缓步走近大床,床无幔帐,一览无遗。 躺在大床上,分外的舒服。既没有想像中的冷硬,也没有古怪的气味。清清爽爽软硬适中,是一个睡觉的好地方。 暗色的床褥,越发显得她肤白如玉。散开的髮丝翠绿的抹胸,大片大片露在外面的肌肤,还有一双细藕般的玉臂。 如是寻常男子见到这等艷色,焉能平静坐视。 「那妾…开始了?」 瑞王没有回她,她清了一下嗓子,声音变得娇嗲又带着一丝恐惧,「王爷…你别这样。妾自己来…您别撕妾的衣服啊…啊啊…」 轮椅上的人身体略僵,放在椅扶上的手紧了几分。 「呀…呀,王爷,您好厉害。嗯嗯嗯…妾就知道王爷勇勐无比,能让人快活。妾仰慕王爷已久,就盼着能成为王爷的女人…王爷您真是好厉害好棒棒,妾快舒服死了……」 瑞王的手握得更紧,关节开始泛白。 墨九初时很是羞涩,有些放不开。老头说过,做暗卫的人不能要脸,有脸的人做不了暗卫。她有脸,但不能要脸。 毕竟只见过猪跑,还没有吃过猪肉,她再是不要脸也觉得羞耻。好在她不是一个矫情的人,耻度很大。开了头便渐入佳境,一水儿荤话往外冒。 「王爷,妾真的好舒服,您舒不舒服啊……啊啊…啊…妾又要死了,王爷真是好厉害,好厉害…」 瑞王关节泛白的手,青筋暴起。 墨九嘴里嗯啊不停,眼神瞟着那轮椅上的男子。从她的角度看去,仅能看见他被金质面具遮盖的侧脸,露在外面的鼻樑高挺。膝上搭着暗色的薄毯,估摸着身量应该很高。 皇后嫡子,该是多么尊贵的身份。虽不为长,却是唯一的嫡出。若无那场大火,他应在东宫里享受着太子的尊崇。 如今他已出宫建府,继后沈皇后膝下无子,庶出的皇子们对东宫之们虎视眈眈。大皇子早逝,淑妃所出的三皇子宁王,韩贵妃的儿子四皇子静王都是储君之争的热门人选。两位皇子都想扳倒对方,失了储君资格的瑞王反倒成了两方势力拉拢的对象。 王府后院的那些小主们,哪个身后不是代表着各自的势力。难怪他一个都不信任,把她这个临时工拉进来充数。 她秽声秽色自演一个多时辰,想着怎么着应该算是完成任务。她渐渐停下来,匀气后慢慢从床上起身。 「王爷,可以了吗?」 「继续。」 还要继续? 还真是想一口气吃成胖子,难不成他是想有个一夜七次郎的好名声?明明站都站不起来,还偏要弄虚作假煳弄人。 男人该死的自尊心,真是叫人无语。 她这样的绝色少女玉体横阵浪语连连,他的气息至始至终淡到不可闻,且稳得毫无波澜起伏。看来传言不虚,他确实站不起来。 一个男人活成这样,也是可怜。 更可怜的是她自己。 刚才她已倾尽所学,实在是没得什么新鲜的词。主子有命,莫敢不从。只好把方才的戏又演了一遍。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她只剩有气无力的嗯嗯啊啊。 不记得多少遍后,瑞王似乎终于满意。她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在冒烟,嘶哑得厉害。心知必是伤了嗓子,好些天不想再说一个字。 「以后记得每月初一十五,本王幸你。」 一个不稳,她差点被这道冰冷的声音吓到往前扑。幸好她眼疾手快扶住桌子,这才没有摔个狗啃泥。 说得这么好听,什么幸她?分明是她一个人在自嗨。早知道这个差事如此伤嗓子,真应该备一些枇杷露润喉片。 一月侍寝两回,不算多。她心里盘算着还是比较能接受的,这活比以前的任务都要轻松,大不了下回她准备充分些。 她有些好奇独得主子宠爱的那位玉寒公子,不知是何方神圣居然能牢牢占据这个男人的心。莫非心有勐虎的男人,在心上人面前是个温顺的小绵羊? 一阵严寒,她被自己想像出来的画面噁心到,手臂上顿时布满鸡皮疙瘩。 第9页 「妾遵命。」 冰冷的声音再次飘过来,「收起你的那些小心思,但有不忠之念,杀!」 她惶恐,「妾不敢,妾对王爷的忠心天地可鑑,绝不会有半点不忠之心。王爷尽管考验妾,妾愿意为王爷赴汤蹈火。」 「记住自己说的话。」 「是。」 天已微亮,大殿外的太监和宫女们也不知是不是守了一夜,一个个看不出疲惫与否。她长吁一口气,暗道能在瑞王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是正常人。 再见天地,恍若重生。 瑞王召她侍寝,震惊整个王府。王爷让女人侍寝,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各院的小主们都派来探子,躲躲闪闪地蹲守在院子外。 素烟和云知也在,她们不像那些人躲闪避人,站在边上大大方方等墨九出来。 「姑娘,阿九姑娘此番侍寝,身份就不一样了。谁知道她会不会一朝得势就看不起人,咱们担心她,就怕她以为您眼红她。」 「阿九不是那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她是什么人?」云知嘀咕着,替自家姑娘不平。姑娘进府五年,别说是侍寝,连王爷的面都没有见过。那位阿九姑娘倒好,这才进府几日,居然被召侍寝,还真是命好。 素烟眼神一黯,「我将她当成妹妹,若是她不再认我这个姐姐,我此后远着她便是。」 「姑娘。」云知真替自家姑娘不值,要是那个阿九姑娘敢辜负姑娘的真心,她第一个不答应。「您进府五年了…」 「云知,别说了,我本就无意争那些东西。」 「您不想争,也不能被人踩着往上爬。」 「阿九没有踩任何人,她能被王爷看中,是她的福气。」 云知没再说下去,知道素烟说的是事实。这府里又不止自家姑娘进府早,还有那几位,哪个不是进府几年。 也许姑娘说得对,那个阿九真是个有福之人。 墨九一脸疲惫地出了院子,立马感觉四面八方而来的窥探目光。她一眼看到素烟和云知,掐一把大腿哭着跑过去,然后软软地倒在素烟的怀里。 「阿九,你这是怎么了?」素烟急问。 「姐姐…」声音嘶哑又难听,她指指自己的喉咙,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我…我真的还活着吗?」 真特么的痛,她的喉咙肯定肿了。 那露出一截手臂又青又紫,是她自己掐的。 一个侍完寝出来的人,第一句话是问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听到人的哪个不会多想。再一看她虚弱的模样,那些人更是想一探究竟。 「这叫什么话,你当然活着。」云知口不对心,早已忘记自己之前的担心。 「太好了,我真的还活着,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们…能再见到姐姐,我真是太开心了,话都不会说,我好开心好开心,能成为王爷的女人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王爷好厉害…」 苍白的小脸,惊魂未定的眼神,强颜欢笑言不由衷的欢喜。她这副样子落在别人的眼中,就是劫后余生。明明死里逃生,还要替瑞王遮掩。 素烟和云知是宫里出来的,宫里不全乎的人多,什么腌臜的事都有。那些有权有势的太监们,哪个不在暗地有相好的宫女。 他们虽不是完人,但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王爷不良于行,世人都说他不能人道,谁知道他会不会同那些人一样,明明自己不中用,还把人不当人往死里折腾。 「阿九,你嗓子哑成这样,别说了…」素烟扶着她,心痛道:「咱们回去。」 云知扶住她的另一边,茫然的百川跟在后面,显然还不太明白自家姑娘怎么一夜之间变得这么惨。 其实并没有那么惨,墨九是故意卖惨。 后宅女人的心,那都是海底的针。她要是侍完寝还红光满面,肯定会招来所有人的嫉妒,包括素烟。 完成任务才是她的职责,大可不必拉仇恨。 她心想着自己惨成这样,那些小主们总不至于因嫉生恨盯上她。哪知她们还没走上两步,有人出来叫住她。 「九姨娘,留步。」 九姨娘? 啥玩意? 那人正是昨日引她侍寝的太监,板直的脸平平无奇的长相,眼白比眼黑多不少,给人一种不寒而慄的阴沉感。 「你…你在叫我?」墨九心道什么鬼,她怎么成了九姨娘。 那太监道:「王爷怜惜九姨娘侍寝辛苦,特赐软轿送姨娘回去。」 她才刚刷了一波惨,瑞王就来这一出。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仇恨值像疯了似的狂飙,她已能感觉到那些妒箭一样的目光。 完犊子。 白忙活了! 第6章 美男 那太监一招手,几个侍卫抬着软轿出来。软轿遮阳挡光又透着奢华和神秘,明黄的流苏象徵着权势与尊贵,就算乞丐坐上去也能多几分贵气。 来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玩意儿。 「…这真是给我坐的?我…我会不会坏了规矩?」 「姨娘放心,这是王爷的恩赏。」 素烟和云知慢慢松开她,她一把拉住素烟,「姐姐,我…我怕…」 那些目光太可怕,她甚至都能感觉到有人想过来把她撕碎。瑞王真是该举的时候不举,不举的时候多此一举,把她害惨了。 第10页 素烟安慰她,「别怕,这是王爷的赏赐,是你应得的。」 「我真的可以坐吗?」 那太监道:「姨娘,请!」 她犹犹豫豫的样子,在旁人看来有些上不了台面。战战兢兢地被扶上去,将躺上去立马舒服地在心下慰嘆着。 这算不算是当差的福利,也太舒服了。 四人抬的软轿,走得极稳。那晃悠悠的感觉直摇得人昏昏欲睡,她强撑着精神,始终拉着素烟的手。 好不容易抱上的大腿,可不能松开。 素烟心中百转千回,终是紧紧握住她的手,温柔一如邻家姐姐。那云知也没有冷嘲热讽,大约对她的态度还算满意。 作为瑞王府里第一个有名份的妾室,墨九註定很难再低调。流水似的赏赐送到幽隅小院,锦缎绫罗珠宝首饰还有补药材。 百川眼睛都不够看,盯着那些东西发愣,「姑…姑娘,这些东西真的都是咱们的?」 墨九一夜没睡,脸色自然苍白又无力,加上她故意作出虚弱的样子。在外人看来,她是元气大伤。 她心里乐开花,暗道自己要发财了,这些东西要是换成银子只怕有好几千两。面上是半点欢喜都没有,有的只是说不出的哀伤和难过。 云知白百川一眼,「你个没心没肺,没看到你家姑娘遭了什么罪。」 素烟制止她,问墨九,「阿九,要不是请个大夫来给你瞧瞧?」 墨九黯然摇头,「姐姐…我不想给别人看…我怕传扬出去别人会说王爷的坏话,我不能坏了王爷的名声。」 「阿九,你能承受得了吗?」 「姐姐,我可以的,这都是我的命。」 素烟不忍,想起自己的小妹。小妹后来大一点的时候会忍着饿,再是饿得狠也不喊。「阿九,可怜你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常人难以承受的事,真是难为你了。那你身上…伤得厉害吗?」 墨九自己捏出来的伤自己心里有数,表面上看着触目惊心,实际上青紫在浅表,过几天就能消褪。而且她只在能露出来的地方捏出痕迹,其它的地方什么事都没有。 「姐姐,我没事。」 「阿九。」素烟哽咽着,没有再勉强,让云知去把自己珍藏的化淤膏取来。 云知一言不发,走得比跑还快,再也没有半点不情愿。她们在宫里当差,动不动就要受罚,化淤膏这样的东西自是常备,且极为珍惜。 收了药,她羞涩道:「谢谢姐姐,我晚点自己抹。」 素烟以为她是怕自己看到那些伤难过,更是心疼得不行。泪珠儿一串串地落下来,哽咽不能成声。 她口好干,喝了几杯水嘴唇还很干,「姐姐别哭。」 「你少说两句,你的声音难听死了。」云知心疼她伤了嗓子,说来的话却不怎么好听。 她虚弱一笑,「我知道云知姐姐心疼我。」 「谁心疼你了?你嗓子伤成这样,还作死不停说话,要是以后哑了可别怨别人。」云知一跺脚,转头去抹眼泪。 素烟道:「云知说得对,你好好养着,千万不要落下病根。你放心,姐姐会守着你,一直陪着你养伤。」 「姐姐,您真好。我之前其实是骗姐姐的,王爷那样我其实一点都不开心,我好害怕…姐姐,王爷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瑞王殿下,其实也是个可怜人。」素烟感慨着。 大皇子的生母梁嫔在嫡子未出生前产下庶长子,得罪了成皇后,成皇后使计将梁嫔母子打入冷宫。 冷宫里长大的大皇子性情偏激,一直对成皇后心怀恨意。他故意接近瑞王,引开宫人后放了一把火。 成家出事后,成皇后母子在宫里的日子艰难。失了帝心的皇后,还不如一个嫔妃有体面。瑞王这一伤残,她是半点指望都没了。 她也是个狠人,敢豁得出命去换取帝王的心。世人都知她是病逝,实则她是替今上挡箭身亡。因着这么一层原因,瑞王才有今日的地位。 「姐姐说王爷可怜,那我就原谅他吧。」 不原谅也要原谅,墨九可不敢怪他,谁让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素烟又是安慰道:「王爷原是最尊贵的皇子,他经歷了那样的事,性情是比常人要古怪一些。但是我进王府五年,也没有听说他打杀过下人。他昨晚那样对你,可能是真的喜欢你一时没能控制住。」 神特么喜欢她,她可是干嚎了一个晚上。那个男人动都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敢打赌,他肯定不知道她长得是圆是扁。 她懵懂着,「姐姐,王爷是真的喜欢我吗?」 「是,我们阿九这么善良这么好看,王爷肯定喜欢。」这是素烟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慰,她实在不忍心阿九因为这件事情心里存了阴影。 「姐姐说王爷喜欢我,那王爷一定喜欢我。」 后宅女子一生依附男子,承了宠的女人,不是喜欢也是喜欢。到少她有了名分,是王府的头一份。 各院的小主们心思异动,无不是如此想法。 她对外称是养伤,素烟帮她挡了前来探视的人。养伤的日子里吃了睡,睡了吃。有时候她想,如果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三年来,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闲适的日子让她不由自主想到从前,她在鹧鸪山里来去随风快活得像一只云雀。 第11页 当她某天夜里突然与一双小黑豆般的蛇眼对上时,不由勾了勾嘴角。看来她再卖惨,有些人还是不容她。 「小东西,幸好你没下口咬我,否则你会死得很难看。」 这是一条尖头腹蛇,一种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王府后院的蛇种。腹蛇当然听不懂她的话,炫耀般吐着长长的信子。 她伸手过去,像提一条绳子似的把腹蛇捏住提起。 「你告诉我,你从哪里来的?」 蛇不会说话,但蛇有蛇路。 她毫不意外在院墙的一角发现了一些刺鼻气味的粉末,想来就是有人用这些东西把蛇引到她的院子。 「还真是不知死活,我本来一片好心让她受个十天半月的罪就算了,没想到偏偏有人要自寻死路。」 她把蛇提起,与它对视。 「小乖乖别怕,我这就送你回家。」 它的家当然是吴明月的明月阁,她轻轻松松落在屋顶上,掀开一片瓦。毫不意外听到吴明月尖刻愤怒的声音。 「贱人,贱人,通通都是贱人!」 吴明月一通乱砸,青花粉彩碎了满地。面纱也盖不住她脸上的抓痕,一道道像被猫挠过似的触目惊心。 最近几日明月阁天天上演这样的戏码,吴明月脸上的抓痕越来越多,性情也是越来越暴躁。下人们低着头打扫着狼藉,个个胆战心惊。 她恨得眼珠子像突出来似的,「她不是也中毒了吗?她为什么好好的?为什么还能侍寝?」 「姑娘,奴婢也不知道…」千如被她的眼神吓到,有些结巴,「是不是她中毒比较轻,所以好得快?」 她狠狠瞪着,「我不是让你把剩下的药都放进去,你是不是没听我的吩咐?」 「姑娘,奴婢怎么会违背您的意思,你交待的事奴婢哪一样不是做得妥妥贴贴。」 「那她怎么会没事?还侍寝了?」 「姑娘,她是侍寝了,听说命都快没了…」 「你懂什么!」吴明月大吼着,眼睛喷火,「男人只有在喜欢那个女人的身子时,才会放纵自己。王爷定是被她勾住了,那个贱人!这一次一定不能失手,我再也不想看到那张让人讨厌的脸。」 「是,姑娘。这一次肯定能成,奴婢亲自盯着的。」 「好,好,最迟明天,我要听那个贱人的死讯!」 墨九晃了一下手中的蛇,恐怕要让她们失望了。论用毒,她敢称第三没人敢称第二,第一是她家老头。 毒蛇在她手中乖得像软绵绵的绳子,敢用毒来害她,就得承受毒来毒往的后果。 「去吧,小东西,下面有美女哦。」 腹蛇被她放下去,从怀中摸出一根烟管朝着洞口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掩好瓦片。心里默念着数字,还没数到二十,底下传来一声划破夜空的尖叫。 她勾了一下嘴角,拂衣悄然离去。 暗夜中,似乎有悠扬的琴声传来。 白天吃了睡,夜里没什么困意。正好去听听免费的小曲儿,打发打发一下漫漫长夜的无聊时光。 她脚尖一转,朝琴声传来的地方掠去。 声音是从东府传来的,她轻轻点落在离琴声不远的屋顶上。才那么不经意往下面看一眼,便立马入了痴。 凉亭之内有一架古琴,古琴前坐着一位男子。 高高的冠,胜雪的衣。墨云泼就的发,神笔点化的颜。眉目如画,画如仙境。清而不冷,雅而不傲。瞧着春风化雨,却偏偏带着冬的高冷。恰如水中花松间雪,满足她对男人外表最至高无上的幻想。 她赞嘆着,世上居然有如此神仙男子。夜光如水银般粼粼,他像一道极光般耀眼,惊艷了整个天地。 须臾间,她顿悟美男的身份,痴迷之心化成满满的失落。美男已经名花有主,奈何她来得太晚。 恨相遇太迟生不逢时,可惜可惜。 嘆~ 「谁?!」 第7章 惊鸿 她听到这声惊喝,心道糟糕。侍候在美男旁边的随从突然朝她飞来,她连忙撤离。暗道都怪自己一时被美色所迷,居然大意到被人识破行踪。 那侍从年纪不大,原本她一心都在美男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旁人。眼下情形她不能恋战,只想脱身。 奈何那随从紧追不捨,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式。她心生一计佯装逃匿出府,实则杀了一个回马枪。继续回到刚才的院子里,藏进一间漆黑的阁楼中。 心想着等风声过了,她再回去。 阁楼黑漆漆的,她以为没人。不想将推门进去,就感觉到屋子里有人。那人就在屏风后面,像是正在换衣服。 「谁?!」 她刚要退出去,一把长剑抵住她。 这王府内还真是藏龙卧虎,随便一个男宠的院子都有这么多的高手。她一手捂住脸,一手轻轻去移开那剑。 「这位兄台,我可什么也没看见。这都是误会,误会啊。」 「误会什么?」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是她形容不出的好听。像泉水清越,像古剑争鸣,又像琴弦动人心。 「当然是怕你误会我觊觎你的美色。」 方才惊鸿一瞥,她认出对方,正是刚才凉亭里扶琴的男子,瑞王的男宠玉寒公子荣直。光线幽暗,依旧无损他绝世无双的美貌。 如此绝色,难怪能独得瑞王恩宠。 第12页 「原来你就是之前偷看的贼子。」 「公子冤枉啊,我不是贼子。我只是仰慕公子的才华,心中一直嚮往能与公子结交。深夜造访虽是失礼,却足见我对公子景仰之心如江水不可阻,暗夜不能挡。」 荣直蹙眉,「巧舌如簧,你到底是什么人?」 墨九一掐大腿,开始胡说八道,「公子说来您不信,我家住在半山坡,我父亲是我母亲表哥。我家世代都是山民,靠打猎为生。我从小就想进学堂,谁知家穷四壁没有银子交给先生。无奈之下我离开大山,来到繁华世间。」 「我倾慕所有才子,誓要与他们结交。谁知一路行来,他们要不就是欺世盗名,要么就是夸夸其谈。自从我听到公子的事迹后,我才知道我终于找到了毕生追寻的知己。为了能一睹公子芳华,我连夜前来被公子误会成贼人,实在是惭愧。」 「一派胡言,口舌之徒。」剑气近了一分。 墨九暗道,不是说玉寒公子性情温润,怎么这么不通情达理。她故事编得这么盪气迴肠,他怎么就不信呢? 「别,别,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话。这长夜漫漫,既然缘分註定让我们相遇,我们何不坐下来秉烛夜谈结成知己?」 近看之下,他真是俊美到天怒人怨。她感慨着造物者真是神奇,居然能孕育出如此美玉天成的男子。 长得好看的人总让人心生宽容,她完全不在意他的脾气,只想多拖些时间,多享受一下石破天惊的视觉盛宴。 「还不说实话?」 美男的声音虽不冷,但剑气好冷。 「我说,我说…我是三皇子派来的人。他让我来诱惑公子您,离间您和王爷的感情…」 今天为方便上屋顶,她穿的是一身夜行衣。老头之所以说她要不是长相阻碍,会成为最好的暗卫,是因为她还有一个技能。 口技和方言。 她会模仿各种声音,也会说许多地方的方言。刚才她刻意变化嗓音,加上她最近嗓子有点哑,一般人都会认为她是男人。 荣直的目光盯着她,突然转到她的前胸。 她微含着胸,今夜出门没能变装实在是失策,「公子,公子,我这人和别人不一样。三皇子说了,像公子您这样的美男,肯定喜欢胸肌大的男人。您看,我的胸肌是不是很大?您喜不喜欢?」 「我看你是找死!」 她捂着脸躲闪他的剑气,「别,别这样,我是真心想同您结交,我愿意为了您背叛三皇子…」 荣直厌恶不已,「藏头露尾之徒,把手放下来。」 「不…不,我不仅胸肌发达,我长得也十分的俊美,要不然三皇子也不会派我来勾搭您。我不是不想给您看,我是怕您看了之后就会欲罢不能爱上我…」 说时迟那时快,她袖子一挥,扬起一阵迷眼的粉尘。趁着对方迷眼的那一剎那,她像一阵风般离开了阁楼。 幸好那随从还没回来,她赶紧撤回自己的老巢。 听到百川均匀的唿噜声,暗道一声好险。想到刚才回来时隐约听到明月阁的动静,嘴角轻轻勾起来,心情颇为愉悦地上床睡觉。 她是被百川咋咋唿唿的声音吵醒的。 「姑娘,明月阁里进长虫了!」 「伤人了吗?」 「那长虫有毒,听说咬了吴姑娘。千如姐姐给吴姑娘吸毒,也跟着中了毒。」 主僕二人齐齐中毒,王府的管事连夜给她们请来太医。腹蛇之毒难解,太医也只能清除大部分的毒,余下的毒要慢慢将养。 素烟给她们送来驱蛇的雄黄粉,百川赶紧洒上。 「吴姑娘先是无缘无故全身痛痒不止,如今又被蛇咬了。听说她一直嚷嚷着有人害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墨九疑惑着,「吴姑娘人挺好的,我每回去她都赏我吃点心。前几日我去明月阁,身上也发痒…」 素烟目光微闪,问道:「那你现在还痒不痒?」 「不痒了,我一回来就好了。」 「那可能真是她院子里有什么脏东西,你以后少去。别人给的东西,能不吃就不吃,免得吃坏了肚子。」 「我听姐姐的话。」墨九一脸的乖巧,懵懂如不谙世事的稚子。 素烟心一软,忍不住想多提点她一些,「吴姑娘这次中毒,只怕要养上好一段时日,你别去给她添麻烦,能不去就不去。你如今是王爷的妾室,和其他人不一样,更应该小心一些。」 「姐姐,为什么?」 「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西府里还有三位姑娘你没有见过,琅琴院里住着的是赵姑娘,她是王爷的远房表妹,算是府里的半个主子。她架子大,你看到她尽量绕道走。要是绕不过就少说多听,不要顶撞她。秦姑娘是真正的书香贵女,她才貌双全品性高洁,除了不爱理人,没有别的不好,也不会故意为难人。还有一位楚姑娘,是个书痴。最喜欢看书写诗不太通俗事,你要是愿意倒是可以结交一二。」 墨九有些动容,素烟能这么对她推心置腹,可见真心。 有人愿意哄她,说明有人在意她的感觉。她不是一个幸运的人,她得到的温暖不多。这个世间第一个给她温暖的人是老头,素烟算是第二个。 「姐姐的话,我记下了。有姐姐的感觉真好,姐姐这么好的人,以后一定会有福报的。」 第13页 坏人得报应,好人得福报,这是天理。 吴明月那个马前卒已不足为惧,接下来恐怕又会有人粉墨登场。果然不出墨九所料,没过两天幽隅小院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赵琳琅相貌中等,银盘脸高挑眉,不大的眼不大的鼻子,眉宇间瞧着一股傲色,还有隐约可见不耐烦的跋扈。 身为瑞王的远房表妹,她一直以王府的主子自居。吴明月虽是韩贵妃的人,平日里都要巴结她,可见她在王府的地位。 她身后簇拥着婆子丫头,派头十足。一进幽隅小院,轻蔑的眼神四处打量着,很是瞧不上简单的布置。 待她看到墨九后,轻蔑更胜。 「你就是九姨娘?」 九姨娘这个称唿墨九实在不喜欢,不过她的职业特殊倒也接受容易。她被人叫过大兄弟、老婆婆、大婶妹子之类的,还是第一次被人叫姨娘。 成家的嫡系流放千里,这不知远了几层的表妹却在瑞王府里耀武扬威。在她看来,这个赵琳琅,实在不能算是个聪明人。 「回姑娘的话,正是妾。」 装柔弱,装白花,才是一个妾室正确的打开方式。 赵琳琅刀子似的目光从她的头髮丝刮到她的脚,在看到她一双并不小的脚后,心里有些满意。那脚并不小巧,一看就是粗鄙之人。 「看你这样子,恐怕不太懂规矩。既然你已经是表哥的姨娘,有些规矩你不能错,否则传出去是丢王府的脸面,败坏表哥的名声。」 她一招手,身后一个婆子上前。 「董妈妈,你好好教教九姨娘,不能让她出去丢人。」 那些下人搬桌子的搬桌子,摆茶水的摆茶水,赵琳琅优雅地坐着,眼神冷冷地看着墨九,神情倨傲得意。 墨九被董婆子要求站好,抬头挺胸收腹,头上顶着一盆水。那盆是洗脸的大盆,水满满当当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把自己淋个落汤鸡。 赵琳琅摆出这样的阵仗,教她规矩是假,折腾她倒是真的。顶水站姿她是不惧的,但是她不乐意。 没一会儿,她小脸煞白一脸惊恐,眼神怯怯双腿微颤。在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后,她身体一软朝前扑去,水盆里的水准确无误地全泼在赵琳琅的身上。 第8章 孩子 眼下的时节,天已经转凉。那兜头兜脸的冷水,煳花了赵琳琅的脸,她被浇得浑身湿透气急败坏。 「你这个贱人!」 「赵姑娘,九姨娘不是故意的。」素烟赶到了,身后跟着云知和气喘吁吁的百川。 「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那水好重啊…我根本举不起来。我的手好酸,我的腿也好酸,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墨九呜呜哭着,一头扑进素烟的怀里。 素烟安抚她,「姐姐知道,姐姐都知道。」 婆子下人们围着赵琳琅,擦头擦发擦身忙成一团。有丫头小声劝自家主子赶紧回去换衣,被赵琳琅厉声拒绝。 她怒不可遏,指着墨九和素烟,「姐姐妹妹叫得这么亲热,素烟姑娘还真是让我小瞧了。莫非你是想借着九姨娘,成全自己的小心思?」 「赵姑娘,话不能乱说。」 素烟到底是沈皇后的人,赵琳琅倒是不敢得罪太过。西府里的小主们,哪个不是有小心思的。若说没有各自的小算盘,谁也不会相信。 「九姨娘没有规矩不知礼数,我替表哥教导她,免得她丢了王府的脸面。谁知道她如此不识抬举,还冲撞于我,我绝不能轻饶。素烟姑娘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免得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 「姐姐,我没有冲撞她…我真是举不动了。」 一个丫头站出来,口口声声说她是故意的。她是仗着王爷的宠爱,不把赵琳琅放在眼里,存心把水泼到赵琳琅的身上。 墨九看了那丫头一眼,暗道这丫头眼睛倒是尖。 「姐姐,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你没有?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根本不把王府的上下尊卑放在眼里。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这可是瑞王府,岂容你这等下贱之人撒野。来人哪,家法侍候!」 一个借居的远房表妹,也敢请家法,不知道是谁不守王府的规矩。瑞王是怎么想的,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讲话的人,怎么就能容忍自己的府里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女人? 赵琳琅显然有备而来,话音刚落的功夫,就见有家丁举杖进来。她身后的婆子们怒沖沖地过来,想要拉墨九。 素烟大急,「赵姑娘,你不能动用私刑。」 「我不能?」赵琳琅冷笑,「我是王爷的表妹,是这王府里的主子,你说我能不能?素烟姑娘,我想皇后娘娘并不希望看到你为了一个低贱的女人得罪我吧?」 「赵姑娘,九姨娘是王爷的妾室,你这么做是不是先知会王爷一声?」 赵琳琅怒了,正是因为这个九姨娘被王爷临幸过,她才如此痛恨。她进王府整整五年,五年都还是黄花之身,一个姑娘家韶华有几个五年? 五年了,她从十八岁的少女成了二十三岁的老姑娘,连眼角都有了几道细纹。几载春秋,她日盼夜盼,王爷表哥连看都没看她几眼,更别提召幸她。 「今天我就要处置她,我看谁敢拦我!」 墨九也怒了,这些个后宅女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狠毒。眼下她有任务在身,又不能暴露身份和实力,否则谁动得了她。 第14页 做暗卫难,做一个女暗卫更难。 她突然抱着肚子,大哭起来,「我真不是故意的…赵姑娘你不要罚我…我的肚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了王爷的骨肉。我受些罪没什么,千万不能伤了王爷的孩子。」 素烟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赵姑娘,九姨娘说得没错。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九姨娘腹中真有了王爷的骨肉,你怎么和王爷交待?」 赵琳琅的眼珠子都快要恨到凸出来,两眼都在冒火。这个贱人竟然这么不知羞耻,刚侍寝没几天,她怎么可能怀上表哥的孩子。 那几个婆子不敢动了,这事可不好说。毕竟是承过宠的姨娘,也不是没有春风一夜就结珠胎的女子。 墨九暗笑,幸亏自己脸皮厚。老头说得没错,干他们这一行的,一定不能要脸。脸皮算个什么东西,保命才是最紧要的。 「…我不怕痛,也不怕吃苦,我就是怕王爷会伤心。王爷看重我,我无以为报,只盼着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报答他的恩情…。」 说得好像她肚子里真有孩子似的,连素烟都以为她是自己月事推迟才有此一说,还当她或许真怀了王爷的骨肉。 「赵姑娘,要不咱们去请示王爷?」 「这么点小事,也值得惊动表哥。」赵琳琅脸色变幻着,恨不得挠花墨九那张我见犹怜的脸。「她冲撞了我,这事不能轻易揭过。」 「我没有…姐姐,我真的没有。」 素烟轻扶墨九,垂眸,「赵姑娘,九姨娘身子弱经不起折腾,那么一大盆水说别说是她,就是你我也顶不起来。」 「素烟姑娘一直帮着九姨娘说话,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九姨娘身体哪里弱了,听说侍寝一夜还能自己走出来,可见是个身子骨好的。」 说到底,还是眼红墨九侍过寝。 墨九真是觉得冤,果然顶刀子的就是他们这些临时工。她真想大声骂醒赵琳琅,你死守的那个男人不举,不举啊,你在这里争个什么劲。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有本事自己去搞定瑞王。搞她一个姨娘算什么能耐,世上就算没有九姨娘,也还有什么八姨娘七姨娘。 「我…我自己走出来,是不是错了?我是不是应该爬出来?姐姐,爬出来多不体面,那样会不会丢王爷的脸?」她噙着泪,问素烟。 素烟不知道怎么回她,对上她懵懂无措的小脸,又是一阵心疼。赵琳琅这一通发作,明眼人都知道是因为侍寝的事。 阿九这么单纯,哪里知道人心复杂。 「…你真自己怀了王爷的孩子?」 墨九立马羞涩起来,低头,「…还不确定…」 赵琳琅恨不得把她盯出两个窟窿,什么叫还不确定?分明就是没有。这个贱人刚才一口一个孩子,说得跟真的一样。 「我看根本就是你胡说的,这才几天你怎么知道自己就能怀上孩子?」 「我…我是说万一…我也不能确定…」墨九低声嚅嚅着,头都快埋到胸前。 都说了不确定,以后就算是没怀上谁也挑不出她的理来。她就不信,她都这样说了赵琳琅还敢动她。 她心中邪恶的小翅膀扇动着,要是越琳琅真敢动她,信不信她表演一个流产血崩的戏码。拼演技的事,她可不怕。 「我命贱,死了也就死了,我只怕辜负王爷的宠爱。」她嘤嘤哭着,「万爷跟我说了,离了那腌臜地方,我就是王爷的女人。等我给王爷生个一儿半女,后半辈子就有了依靠。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他(她)肯定长得很好看,玉雪聪明像一个粉糰子…」 院子外一袭白衣闪过,她眨了眨眼。 是那个神仙美男,荣直。 她算是看明白了,能独得瑞王宠爱,自己身手不凡身边还有高手相护的玉寒公子,才是她最应该抱的大腿。这大腿又粗又壮,还是镀金的那一种。 「荣公子。」素烟惊唿。 「荣公子,荣公子救命哪!赵姑娘要打死我!」素烟都拉她不及,她已朝门外奔去,一把抱住荣直的大腿,哭得好不伤心。 荣直很不喜欢与人触碰,好看的眉轻皱着。 炫目的白,极致清俊的无双公子,纤尘不染。 面对这样的男子,就连赵琳琅那样高傲的女子,都在转瞬间装出几分矜持。在看到这样的男子被人抱住腿,简直像是自己受到了污辱,「你…你这等不知羞耻之人,居然如此放肆。你还不快放开荣公子,难道还要我让人把你拖开吗?」 墨九不放,「荣公子,我实在是没办法,赵姑娘要打杀我…」 「你胡说,我才没有…是你先冲撞我的,我不过是想对你略施小惩。」赵琳琅争辩着。「九姨娘,你是我表哥的妾室,你快放开荣公子,这般行事成何体统。」 墨九仰着脸,脸上泪痕斑斑,「荣公子,求您救救我…」 「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说什么孩子,是怎么一回事?」美男的声音比夜里多清亮了一分,还是同样的好听。 「回荣公子的话,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怀了王爷的孩子。要是我真的有了孩子,我愿让这个孩子认您做干爹。」 这条金大腿,她抱定了。 第9章 男人的心 赵琳琅肺都快气炸了,这个贱人好生无耻。扯着根本不存在的身孕,不仅想逃过她的责罚,还妄图攀上荣公子。 第15页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你根本就没有怀孕,在这里胡扯什么!」 「还不能确定,我是怕万一…」 「赵姑娘,九姨娘说得没错。我看九姨娘这身子确实是弱,赶紧回去歇息吧。万一真有了身孕,动了胎气就不好了,赵姑娘你也不好对王爷交待。」素烟道。 赵琳琅那个恨,连怀没怀上都不知道,怎么就动了胎气。她最是见不得这等子柔弱侍娇的女子,一个个都是勾人的狐狸精。 原本以为对付这样的女人,吴明月那个蠢货出手就够了。谁知道那个蠢货不仅没有成功,反而用错了药,把自己搭进去。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害得她还要亲自出手。 「荣公子,您别听她瞎说。」 墨九泪眼汪汪,还抱着荣直的腿不撒手。美男就是美男,腿比别人更长更直,这样的金大腿抱起来真香。 「呜呜…我没有瞎说。我听人说了,女人只要和男人睡了,就会怀上孩子。我和王爷都睡过了,我肯定也会怀上孩子。我受些苦没什么,我就怕伤了王爷的孩子。荣公子,您是个好人,救您救救我的孩子,您可是他(她)的干爹啊!」 什么干爹? 赵琳琅气得倒仰,这个贱人简直是在自说自话。人家荣公子根本没有答应,她倒是会顺着竿子自己爬。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人家荣公子才不会做你孩子的干爹!」 「赵姑娘,您是说王爷的孩子不配吗?」墨九一脸委屈。 赵琳琅眼前发黑,她从来不知道世上居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扯着一个没影的孩子,说得是有鼻子有眼,不仅讹了她,还想讹上荣公子。 表哥的孩子,她还真不能说不配。 「你…你…简直是厚颜无耻至极!」 「我无耻吗?」墨九懵懂着,先是看向素烟,然后望着荣直。 素烟违心地摇头,阿九什么都不懂,明明是无知怎么可能是无耻。而荣直则面无表情,垂着眸与墨九对视。 那眼神似大海星辰浩渺无垠,又似暗夜幽潭一般深不可测。像是天地的两极,尽汇于他的双眸之中。那么神秘那么广袤,令人心生嚮往。 墨九两眼冒起粉红泡泡,呜呜…美男的眼神真好看,像是要将人溺毙。要是能被这样的眼睛一直注视,她愿意死在他的目光里。 「你…你怎么能这么大胆地看着其他的男子?你无耻,你简直是无耻到极点!」赵琳琅恨不得把她的眼珠子挖出来。 她眨眨迷茫的眼睛,「荣公子不是其他的男子。」 他和她们一样,都是瑞王后院里的宠物。 荣直抬眸,道:「既然是误会一场,便各自散了吧。天气已凉,赵姑娘要是还待在这里只怕会染上风寒。」 「荣公子,她这么放肆无理,您也看到了。我今日就是想教教她规矩,不想她居然把外头市井的那一套带到府里来。撒泼卖痴不知羞,还把您给扯进来。」 「赵姑娘,她是王爷的妾室。」 荣直一句话,堵得赵琳琅肝痛。这王府之中,客居的表小姐也好,没名没分的姑娘们也好,都算不是王府的主子。 而王爷的姨娘,却可称为半个主子。 素烟道:「荣公子说得没错,九姨娘是王爷的妾室,在这里府好歹也能称得上是半个主子。赵姑娘是王爷的表妹,按理说是不应该插手王爷的房里事,相反还应避嫌。」 赵琳琅一跺脚,心知今日是动不了墨九。「好,我走!今日我就给荣公子一个面子。九姨娘,你最好是真有身孕,否则你给我等着。」 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墨九怯怯,一副听不懂话的样子,「我…我等着。」 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荣直的腿,不无遗憾地想着那赵琳琅怎么不多坚持一会儿,害得她还没有抱够。 素烟对荣直道谢,墨九也赶紧跟着道谢。 「荣公子,您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若是我真怀了王爷的孩子,我一定让他(她)认您做干爹,以后给您养老送终。」 荣直望向她,表情没有一丝悲喜。这样的男子如同美玉,美则美矣,却因为太过完美而显得有些不真实。被这样的男人看着,无端让人自惭形秽。 如果她以后真有孩子,认一个这样的干爹其实也不错。 「荣公子,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我的孩子好好孝顺您,把您当成亲爹一样孝顺。」 素烟拼命使眼色,暗示墨九别太强求,否则得不偿失。墨九一心想抱上这条金大腿,早已将脸面置之度外,像是压根没看到一般。 「荣公子,九姨娘性子单纯,要是她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 荣直嗯了一声,看向墨九。 他的目光又冷又淡,仿佛能看清别人的心里在想什么。墨九面上懵懂欢喜着,心里却是发了毛。 「荣公子,您怎么会来西院?」 「我记得西院有几株红枫,想摘一些回去。」 文人墨客,大多喜欢修竹枫叶。在这样的时节,借着红枫来几道欲说还休的愁诗,似乎最是应景。 那几株红枫就在小竹林前面,他却走到她的幽隅小院,恐怕是迷了路。 她笑得极甜,「荣公子,您是不是不记得路了?我给您带路吧。」 第16页 「那有劳九姨娘了。」 「不客气的,您刚才帮了我,我投桃报李还您的恩情。」 枫林不算小,足有九株又粗又壮的红枫。王府里精心养植的树,自是与鹧鸪山野生野长的不一样。 仰望那些红枫,红中透黄或是透紫的枫叶是那么的鲜艷。映衬着蓝天白云,意境无比的高远富有诗意。 地上落了一层的叶子,像打翻了颜料瓶一样绚丽多彩。一阵风吹过,枫叶飘飘洒落,落在他们的发上身上。 枫叶绚烂了秋季,白衣的男子惊艷了她的眼。他的侧颜完美无缺,他的身姿是那么雅致修长。美人如此赏心悦目,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样的男子,原本应该是鲜衣怒马尊贵无比,却囿在这王府内院,真是令人唏嘘。 他是奉德侯府的嫡长子,其母翁氏是成皇后的表妹。算起来,他和赵琳琅是七拐八弯的表兄妹,且论血亲他和王爷更近。 赵琳琅在府中耀武扬威把自己当成王府的主子,在荣公子面前却不敢放肆,皆是因为比起荣公子来,她并不是那么名正言顺。 成家出事后,翁家自然受到牵连。翁氏在侯府备受冷眼,最后被逼无奈只能和离。和离的唯一要求,便是带走其子荣直。 荣侯不愧是陈世美在世,竟然同意翁氏的要求。并在同翁氏和离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火速扶正妾室韩氏,且对外宣称韩氏所出的荣耀才是嫡长子。 五年前荣直回到大京,在长吟诗会上一举名动京师。所有人都在猜,他是为争夺自己的侯府嫡长子之位而来,都在等着看奉德侯府的夺嫡之战,还有不少好事之人押输赢。 谁知瑞王看中了他,将他收入王府后院。 从那时起,他的命运彻底改变。如今在世人眼中,他不过是天际间一闪而过的流星,虽惊艷了整个大京,却最终殒落在高墙大院,与后宅女子一般无异。 「看够了吗?」他问。 「看不够。」她摇头,「荣公子,您真好看。只有树顶上最红最艷的枫叶才能配得上您,您要是愿意不急的话,我天天都来这里守着,等那最红最艷的枫叶落下来,然后把它们洗干净给您送过去。」 他望过来,目光难懂,「在这王府后宅之中,唯一能说得上多的,恐怕只有时间。」 这倒是事实。 她难免有些惋惜,像他这样的人一定意难平。不过他有那样的身手,又有这份常人难以想像的隐忍,绝非池中之物。 「荣公子,其实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有两个人真心相爱,哪管别人说什么。」 「这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听别人说过。」 「我自己想的。」 「倒是别具一格。」 你们做都做了,她算什么别具一格。 「您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就是打心眼里希望您和王爷好好的,我和王爷不是那么回事,他真正放在心上的人只有您。」 荣直冷淡的眸微微波动,「你又知道了?」 「我猜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免得祸从口出。你可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死于话太多。」 「荣公子教训得是,妈妈也说过在后宅里面讨生活,一定要话少眼活。我一遇到投缘的人,总是忘记这些。」 忘形了,大意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她长吁一口气。还真是难侍候,男人心海底针。 她一心想讨好美男,忘记美男不是娇弱的男儿,而是身手不凡的伪装者。他们指不定还是同行,都一样受佣于瑞王。 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随手一丢朝远处打去,只得「哎哟」一声。 「出来吧!」 第10章 不守妇道 远处出来的是一对主僕,当主子的蒙着面纱一脸愤怒,当丫头的也是蒙受着面纱一脸的羞愤。主僕二人恨恨地瞪着她,她抱着胸慢慢走过去。 原来是毁容姐妹花,吴明月和她的丫头千如。蛇毒难清,也不怎么的就上了脸。两人脸上都生了毒疮,好生吓人。 「原来是你们,这个鬼样子也敢出来见人,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 「你…你不守妇道,你水性杨花,我要告诉王爷,你和荣公子有苟且!」 「我说你眼睛瞎了吧?你见过哪对男女有苟且会到这样的地方来的,我们要是真有苟且,找个没人的屋子颠鸾倒凤,还会被你看到?」墨九真是佩服对方这样的想像力,她和荣直?这个吴明月在开什么玩笑。 吴明月眼睛一亮,「你终于承认了!你和荣公子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我要去告诉王爷,让他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吴明月和赵琳琅不一样,她是真的把荣直当成一个争宠的对象。荣直深得瑞王宠爱,瑞王为了他不近女色,让吴明月由恼生恨。 墨九为她的蠢鼓掌,「吴姑娘声音这么大,中气这么足,看来还是被蛇咬得太轻了。早知道我就再多放一条蛇进去,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真是太不懂礼数了。」 「你…我就知道是你捣的鬼!」吴明月惊恐地看着她,吓得把千如往前面一推。 「我要是不说,你知道个屁!」墨九抱着胸,好整以暇。再在这样的蠢货面前装傻,她都觉得在侮辱自己的智商。 「那…那之前我中的毒,也是你搞的鬼?」吴明月越是细细琢磨前前后后的事,越来越觉得这个贱胚邪门的很。「你这个贱人,原来都是你!」 第17页 「姑娘,这下您总该信奴婢了吧?呜呜……」千如哭起来。 「这个时候说这些干什么,这个贱人自己承认了,看我怎么收拾她!」吴明月嘴里放着狠话,推着千如,想让千如上前去抓住墨九。 墨九不屑道:「你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们敢咬我吗?」 敢咬她的话,那就是找死。 「你…你这个贱人,你居然敢害我?」吴明月说着,冲过来要打她,被她一手制住。 她冷冷一笑,「这还真是贼喊捉贼,明明是你们想害我在先。花楼里最阴损的绝子散、见血封喉的鬼落泪和断肠散、还有大京五百里外菩萨山里特有的巨毒腹蛇五步倒。你们可真捨得下血本,这是怕我死不透啊。」 吴明月瞳孔勐缩着,这些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些东西不易得。这个贱胚怎么会知道?难道对方有什么来头? 「你到底是谁?」 「现在知道怕了,晚了!」墨九凑近,「我这个人哪,是个小心眼。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别人要是害我,我必如数奉还。你呀还是太蠢,不知道以静制动,更不知道谋定而后动。被别人一怂恿,就当了前面的炮灰。」 「你…你知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被人蒙蔽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些东西有那么厉害,要是我知道的话,我就不会碰了。」吴明月有些慌,脸急得煞白。 千如见势不好,想跑。墨九脚一划,踢出一颗石头打中她的穴道。她趴在地上挣扎着,吓得哇哇乱叫。 「别叫了,再叫我就让你以后都说不了话。」 声音戛然而止,千如趴着不敢动。 吴明月吓坏了,脸更是白得吓人,「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背后的那个人着实讨厌,我这个人又睚眦必报,你说我想做什么?」她笑得明艷,只把吴明月愕得要晕死过去。 她手一紧,差点捏断吴明月的手。 吴明月吃痛,「我…我说,我说。是赵姑娘让我这么做的,都是她指使我的。我也不想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找就找她去,不关我的事…啊!」 一粒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药丸滑进吴明月的喉咙,入喉即化根本抠不出来。她吓得鼻涕眼泪一起流,样子别提有多丑。 墨九嫌弃地放开她,「别哭了,死不了人。」 她身体一软,坐在地上,「你给我吃的是什么?」 「当然是毒药,难不成你以为是糖吗?说你蠢你还真是蠢,正是因为你太蠢了,我觉得很没有成就感。」 墨九说着,走到千如的跟前。 「是我餵你,还是你自己吃?」 千如勐烈摇头,面如土色。 墨九佯装嘆息,「吴姑娘,你这个丫头不行啊。哪有主子受苦,她还享福的道理。你都吃了,她都不敢吃,肯定是对你有异心。」 吴明月前些天怀疑过千如的忠心,一想到自己现在惨状,被墨九这一挑拨从那边爬过来按着千如的头,脸色狰狞。 「该死的奴才,我都吃了,你为什么不能吃?」 墨九把药丸递给她,「你的丫头,你自己餵。」 她狠命将药塞进千如的嘴里,千如的眼里闪过一道恨光。她们主僕之间的恩怨,墨九没什么兴趣。 「这毒只要每月按时服用解药什么事都没有,但是你们要是也动什么歪脑子,那就没有解药了。」 吴明月面色一松,同时心又提起来。这么说自己以后是不是都要受制于人,听这个贱胚的话?一个月的时间,她可以去找解药。等她找到解药,她再来收拾这个贱人。 墨九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笑得毫不在意,「吴姑娘,我劝你还是乖乖听我的话,否则乱吃了什么东西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你…你放心,我不会乱吃的。」吴明月咬牙切齿道。 「那最好,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乱吃解药引发了毒性,我可不会救你们。我这人不喜欢多管闲事,更不喜欢管自己找死的人。」 吴明月的心又高高提起来,这个贱胚邪门得很。那样厉害的毒对她都没有用,只怕是个有来头的。 心里那个悔啊,真不应该揽下这事,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的膻。 墨九又是一笑,「看你们这样子,我都有些不忍心了让你们活着受罪。赶紧走吧,我怕我会忍不住改变主意。」 主僕二人连滚带爬逃命而去,生怕她改变主意。 她望着高高的枫树嘆息一声,这些人还真是不经吓。她虽入了暗门,做了一名暗卫。但好在接到的任务都是打探消息之类的,她还不曾亲手杀过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原则,若非深仇大恨,她不会轻易剥夺别人的性命。 原想着赵琳琅鎩羽而归,怎么着也要消停两天,不想下午百川取回来的饭菜中,就被她闻中红花的味道。还真是防患于未然,生怕自己母凭子贵。 红花可是好东西,墨九笑纳了。 赵琳琅不是让她等着吗?她可不就等着,要不然岂不对不起对方的一番心意。百无聊赖地等啊等,一直等到天黑。 月黑风高,最适合她这样的人行动。她悄无声息地出了院子,像影子一样飘移在王府,随后落到赵琳琅的琅琴院。 熟悉的操作,熟悉的流程。 第18页 她看着那冉冉升起的烟,露出邪恶的表情:「真是便宜你了,这香我可是第一次用,你应该感到荣幸。来吧来吧,青烟青烟告诉我,把这个女人做过的恶通通告诉我。」 烟气裊裊,随着赵琳琅的唿吸菸雾一丝丝往鼻腔里钻,一直钻进睡梦中。 睡梦中的赵琳琅很不安稳,不大会儿全身上下都汗湿透了,汗腻腻的发贴在脸上。她身体挣扎着,头拼命地摇着。 「紫萱…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别来找我…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谁让你知道的太多,我也是没有办法。是你自己失足落水的,不要来找我…啊!」 大叫一声,她一下子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总觉得四周都阴森森的,明明只有噩梦盗汗,她却觉得好冷好冰,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心里发着毛,越想越怕。 「来人哪!」 没有人回答。 她眼睛子乱颤,浑身发抖,「…快来人,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突然她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长长的头髮盖着脸,「姑娘,您是在叫我吗?」 「啊啊啊……鬼啊!」赵琳琅尖叫着,拼命往床里缩。 墨九拨开头髮,露出扭曲的脸和吊着长舌头,「姑娘,我是紫萱哪,您不认得我了吗?您看看我,我死得好惨哪。我的脸都被水给泡胀了,我的舌头也收不回去了。」 「紫…紫萱…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救命啊!」 「姑娘您为什么不敢睁开眼睛看我?奴婢死的时候也拼命喊救命,没有一个人来救奴婢。奴婢一个人在水里好害怕好孤单,姑娘您来陪紫萱好不好?」 「啊啊啊…不,不,不,你不要来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谁让你知道的太多,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我给你烧纸钱,我给你烧很多很多的纸钱,你赶紧去投胎…不要来找我…」 「我不要钱,我就要人陪…姑娘,您来陪我吧,我会带你玩…水里很好玩的,又冷又冰湿湿的,可好玩了,嘻嘻。」 墨九突然伸手要去拉赵琳琅,手上的指甲又白又长,像一把把磨得锋利的刀子。对方啊啊尖叫个不停,长长的指甲还没碰到衣服时,赵琳琅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她嫌弃不已,「这么不经吓,我还以为恶人心狠手辣胆子比别人要大,没想到这么没用。」 第11章 吓尿了 半刻钟后,赵琳琅闻到一阵异香,然后再次醒来。 床边上的那人还有,正在玩弄自己长长的指甲,披头散髮对着她嘿嘿一笑。她两眼一翻,很想再晕过去。 「你…你别过来,我求你了…你赶紧投胎去吧,我请人给你超度点油灯,让你投个好人家。」 墨九拨开头髮,表情诡异,「赵姑娘,你看看我是谁?」 赵琳琅听出声音,睁开眼睛,「你…你…你是九姨娘。你这个贱人,你怎么在这里?来人,快来人哪!」 墨九掏着耳朵,「你吵死了,别叫了,你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赵琳琅抱着身体往后缩,惊恐地看着她。「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王爷的表妹。你要是敢动我,信不信我王爷表哥杀了你。」 「哎哟,我真是好怕怕啊。还王爷表哥,你算哪门子的表妹,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实话告诉你,只要我不弄死你,随便在王府怎么玩,王爷根本不会管。」 瑞王可不是一个喜欢别人攀亲的人,更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男人,要不然吴明月的事他就不会坐视不理。 赵琳琅显然被她吓到了,面色惊疑不定。 「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 「比起吴明月来,你确实要聪明一些,不过也就那样。」 「吴明月?」赵琳琅的声音尖利起来,「是她!一定是她对你说了什么?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我真是看走了眼。」 「你们半斤八两,她蠢,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不是你指使她明目张胆给我下绝子散和鬼落泪断肠散的吗?这些东西都没能把我毒死,你弄那些红花简直是白费力气。」 「你…你居然知道这些,是吴明月告诉你的?」 「说你蠢,你还真蠢。我要是等她告诉我,我早死八百年了,哪里还会半夜来找你谈心。」墨九撩了一下头髮,意味深长一笑,「我这人最是喜欢找人聊天,尤其是喜欢晚上找人说话。怎么样?赵姑娘有没有觉得很惊喜,很意外?」 赵琳琅勐吞着口水,吓得是口干舌燥。 墨九好心替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喝口水吧,免得干嗓子。」 她哪里敢接,眼神又惊又惧。 「不喝就算了。」墨九也不强求,她是一片好心,别人不领情就算了。「你是不是在想你又没有对我怎么样,我应该找吴明月算帐,而不是来找你,对不对?」 「对,对,对。我没有害你,都是吴明月那个蠢货自作主张。我只是想给你一个下马威,并没有让她用那样阴损的法子。」赵琳琅找到了藉口,慌张地分辩着。 墨九把杯子往地上一摔,茶杯碎了一地,茶水溅得到处都是。赵琳琅吓得心都快跳出来,紧张得要死。 她微微一笑,「你自己蠢,以为别人都傻吗?别人都说杀鸡儆猴,我这人不喜欢杀鸡,我喜欢杀猴给鸡看。赵姑娘,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第19页 一阵香味过后,赵琳琅软软地倒下去。 墨九气定神闲地出去,大摇大摆穿过内室厅堂。那些下人们一个个像死猪一样,根本不知道有人来过。 外面暗夜渺渺霜风四起,她一步步地漫步在空荡荡的王府内,像一抹游魂般无声无息。风吹着树叶的沙沙声,那些影影绰绰的假山凉亭显得极是诡异。 身为暗卫,早已适合在黑暗中行事。比起白天,她似乎更喜欢黑夜。因为黑夜可以掩盖一切的虚伪,这个世间变得真实又狰狞。 「果然,像我这样的人,还是黑暗符合我的气质,我还是喜欢这样暗戳戳的感觉。」 话音一落,五感警铃大作。她在风中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就藏身在不远处。看来瑞王对她还是很不放心,恐怕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中。 如此也好,瑞王到现在都没有发作,说明她的所作所为应该都还在他的底线之上。她想只要自己不弄死后宅的女人,瑞王应该不会干涉她的行动。 男人哪,还真是绝情。 那些妄图从他身上获取宠爱和达到目的女人,最终都是青春餵了狗,白白耗在这内宅之中,一个个在失望中慢慢老去。 「可怜我一个弱小无依的女子,在这吃人不吐骨的后宅之中孤立无援,任是谁都能来踩上一脚。有王爷的宠爱又如何,还不是别人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我真是太可怜了,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被人欺负。果然妈妈说得没错,男人的宠爱都是没用的东西,还不如金银来得实在。」 风把她的声音送到暗处,那里的气息很快散去。 她勾了一下唇角,若有所思地望着不远处。如果这个同仁尽心尽责,一定会把她的话带到瑞王的耳中。 所以以后别再赏什么布料首饰,那些东西并不是很好出手。还不如直接赏她金银,又方便又实在。 嗯。 这样最好。 ***** 墨九是被魔性的铃铛声吵醒的,等她看到院子里装神弄鬼的道士和门上贴满道符后,差点气笑了。 真是太有意思了,后宅女人的想像力和行动力简直惊人。 赵琳琅心虚,她既害怕墨九,又害怕真正的紫萱变成鬼来找她报仇。 「道长就是她,她被恶鬼附了身。」 素烟赶了过来,挡在墨九的前面,「赵姑娘,你胡说八道什么。王府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恶鬼?」 「素烟姑娘,你赶紧过来。她不是九姨娘,她是一只恶鬼。」 墨九朝赵琳琅勾了一下唇,这个女人敢这么做,就得有心理准备承受她的反击。勇者无惧的赵姑娘,希望你能面对接下来的疾风。 她小脸惊恐,「姐姐,赵姑娘说什么?她为什么说我是恶鬼?昨天她被水泼了一身,是不是发烧了?」 「我没有发烧,我好得很,她…她就是一只恶鬼,她是紫萱!」 紫萱这个名字,素烟不陌生。赵琳琅进府里,身边确实有一个丫头名叫紫萱,后来那丫头为替赵琳琅寻一只丢失的耳珰失足落水,不幸溺亡。 墨九茫然,「姐姐,紫萱是谁?」 「赵姑娘,九姨娘连紫萱是谁都不知道,她怎么可能是紫萱附身的。再说了紫萱是溺死的,昨天见水的人是你,不是九姨娘。」 素烟可是沈皇后宫里出来的人,这些魑魅魍魉的招术简直是一点就通。什么恶鬼附身,分明是强扣罪名想除掉阿九。 就算是要不了阿九的命,也能毁了阿九的一生。 墨九看着赵琳琅,突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做着口形,「姑娘,我是紫萱。」 赵琳琅大愕,「你们看到了吗?她自己都承认了,她就是紫萱!」 墨九无辜,「我没有说话啊。」 素烟道:「九姨娘一个字都没有说,赵姑娘你从哪里听到她自己承认了?」 赵琳琅心知上当,就看到墨九做了一个扭曲吊着舌头的怪脸。昨晚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来,她吓得连退几步。 「你…你不要过来!」 没有人看到墨九的动作,只看到赵琳琅像见鬼一样惨白的脸和异常的举动。在所有人看来,撞鬼的只怕是赵琳琅。 素烟沉着脸,对那道长道:「道长,你看赵姑娘这个样子,像不像是撞邪?」 那道长收了赵琳琅的钱,实在是拿人手软。他把牙一咬,把心一横,道:「姑娘说得没错,只怕这里真有一只恶鬼在作祟。且看我使出法术,将那恶鬼降伏。」 说时迟,那时快,就看到他举着一符往墨九这边来。 墨九掌风一送,那符居然朝赵琳琅飘去。赵琳琅连连后退,不经意看到墨九做了一个抹脖子吐舌头的鬼脸,吓得抱住头。 那符落在她的脚边,她裙摆下面渗出一滩水渍。 墨九惊奇道:「姐姐你快看,水鬼显形了!」 素烟长松一口气,对那道长道:「道长法术高明,制服了水鬼。我代表王府感谢你,定当重金酬谢。」 赵琳琅被身后的婆子扶着,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能说没有水鬼,否则就要承认她被吓尿的事实。 墨九不知事地欢唿着:「道长好厉害!」 那道长羞愧得无地自容,一想到素烟承诺的重金又觉得弥补了许多,大不了他把赵姑娘给的银子退回去。 第20页 赵琳琅脸白得吓人,神魂游失。 「姐姐,赵姑娘被鬼附过身,肯定元气大伤,要是再被鬼附身就不好了。我听说神魂不稳的人要沾上佛气,念上七七四十九天的经文,否则很容易折寿。」 「对,你说得没错。依我看,赵姑娘还是寻一处佛寺,好好养养神魂的好。」 赵琳琅心头大恨,在对上墨九看过来的目光时,又吓得身子一软。 墨九很满意,两个恶人一个被她暴力制服,一个被送出王府,她总算可以过上清静的日子。接下来她的打算是:抱紧金大腿,走上人生巅峰。 第12章 轻薄于他 要想抱紧金大腿,必须要拿出足够的诚意。等了两天,墨九终于收集到满意的枫叶,她赶了一个大早给荣直送过去。 从西府到东府,路程不短。 她知道东府有一片大竹林,比西府的要大上许多。随着天气渐冷,她想趁着还未入冬给素烟多做几瓶安神水。 东府的竹林果然很大,竹子的清香随风而入,闻之令人心旷神怡。这片竹林不仅大,而且很清静。 曲径通幽处,隐约还可见凉亭的翘角。 清晨的水气很大,四周静寂一片,连轻微的声响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凉亭那处有人,断断续续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轻轻靠近,听到一女子哀婉的声音。 「那时你的才华是男席翘楚,我是女席魁首。人人都称我们是珠联璧合,他们羡慕我们称赞我们,我至今想来都歷歷在目,为何您都忘了?」 「往事不必再提,秦姑娘自重。」 「自重?我堂堂太傅嫡长女,入了这王府后院做一个没名没份的女人,我哪里还有什么尊重可言?」 秦昭光的声音很好听,透过竹叶的间隙墨九看清她的长相。不愧是书香贵女,那通身的气派一看就是世家大户里书墨浸染出来的大家闺秀。 五年前荣直名动大京,与他一起声名鹊起的还有秦昭光。在那次长吟诗会上,荣直是在男子中独占鰲头,而秦昭光则是女子第一。 那时候世人称他们为秦家芝兰,荣家玉树,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谁知这对人人仰止的男女,一个入了王府做男宠,一个紧随其后成了王府里没有名分的姑娘,让世人唏嘘不已。 世间总有痴情女,墨九很是佩服秦昭光这种敢于追爱冲破世俗的勇气。只可惜她越是这样,恐怕荣直就越不可能接受她。 毕竟一个男人的尊严都没了,是不太可能接受这样热烈纯粹的爱,反而会避之不及。 「秦姑娘若是此时抽身,还来得及。」荣直道。 秦昭光满脸苦涩,「荣公子,我已经回不了头。自从我入王府的那一日起,我所有的后路都断了。我不后悔,只要能时常见到公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秦姑娘,你这是何苦?」荣直的声音并无多大的感情,有的只是平静的叙述。 一个男人这般表现,足以说明他对表白爱意的女人根本没有感情。可怜深陷其中的女人,已经无法自拔。 「我不觉得苦,只求公子不要躲着我。能这样时常见公子一面,足以慰藉我的痛苦。我甘之如饴,公子不必觉得有负担。」 多么卑微的爱,墨九都有些动容了。 她嘴里叼着一根树叶,望着那凉亭里人去楼空。显然荣直根本不为所动,秦昭光的一腔爱意只能是错付。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看他们难成的样子,那中间莫非隔着一层铁纱?」 背后升起一阵寒意。 她心紧了紧,僵硬地回头。 竹林光线斑驳之处,那神仙般的男子长身玉立。白衣胜雪不染尘埃,天工镌刻而成的五官。如此俊美男子,与这竹林相得益彰直叫人心旌神往。 「嗨!荣公子,好巧啊。我是来给你送枫叶的,我没有故意听你们讲话。」 荷藕色的束腰长裙,袖口用丝带缚了几道,显得那双臂愈发纤弱。清澈水雾的双眼,懵懂羞赧的表情。脂粉未施的脸,如同竹叶上的露珠一般干净得让人心生怜爱。 她从挎着的小利篮里取出妥善收好的枫叶,献宝似的举着。 荣直的目光落在那枫叶上,枫叶很鲜亮,看得出是一落下树就被人收集起来。形状完好,足见挑选之人的用心。 「多谢。」 她羞涩低头,「荣公子喜欢就好,我刚才真的是无意经过这里的。不过荣公子放心,我…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我的嘴巴很紧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对别人说。」 「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他的声音似那天晚上的多一些,冷而无情。 「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发誓!」 荣直看着她,像是在估量她话里的真实性。她也看着他,越看越觉得他长得天怒人怨,世上怎么会有长相如此完美的男人。 她突然飞扑上前,一把将他抱住,然后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又快速退回到原地。四周寒气大盛,她感觉自己快被寒气包围了。 荣直还是那样站着,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荣公子,现在您可以相信我了吗?要是我把今日之事说出去,您大可以对人说我轻薄于您,而治我的罪。」她满脸的单纯和真诚,一副大义凛然的决绝。 寒气散了,她想他肯定不生气了。想想自己抱着的那腰,真是一把好腰。不枉她刚才虎嘴里摸牙,还真是刺激。 第21页 荣直冰冷的目光微敛,落在她手中的瓷罐上。 她很是有眼色,连忙道:「素烟姐姐睡得不好,我想给她做一些安神水。竹子上的露水最合适,清香淡雅。」 「九姨娘有心了。」 「荣公子过奖,素烟姐姐平日里对我照顾有加。我无以为报,便想着替她做些事情。」她羞涩地低头,恰当好处表现不好意思的样子。 荣直神情淡淡:「九姨娘如此知恩图报,不枉素烟姑娘对你的维护之心。」 「那日得蒙公子相助,我心中很是感激。一直没能报答一二,很是不安。公子才情高卓,比常人更是多思。我想报答公子,等安神水做好了,我给公子送两瓶。」 「有劳九姨娘了。」 她雀跃着,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就和孩子干爹搭上线了。看来早起的鸟儿果然有虫子,今日收穫颇丰。 茂林修竹一样的男子,被困在这王府后宅之中,想必有许多不能向人倾诉的苦闷。不过她想以他的才情和身手,事情肯定不简单,或许同瑞王之间达成过某种协议。 在这个时代敢拿自己男人的尊严的名声作赌,可见是一个狠人。这样的狠人必能杀出一条血路,她多多示好总不会有坏处。 她随手摺了一支竹枝,在她灵巧的手翻折中,那竹叶被折成一支小鸟的模样,正歇息在竹枝上。 「荣公子,这个送给您。」 「送给我?」荣直的目光了些许波澜。 「我见公子似乎总是郁郁寡欢不喜言笑,应是有许多烦恼之事。我愿公子同鸟儿一样可以飞出囚笼,在天际间自由自在。」她的眼里有光,那是她对未来的嚮往。她盼望着那一天赶紧到来,她也可以像倦鸟归巢一样回到鹧鸪山。 白衣墨发的神仙公子,手里拿着一个竹鸟,静立在竹林之中。他的周围是根根笔直的竹子,它们不弯不折顶天立地。 浓翠的竹子,不见秋的萧瑟。超尘的世家公子,不应染上哀愁。满片的绿色之中点缀着那一抹白,傲霜般的白清清冷冷,令人不敢亵渎。 竹枝上那只竹叶编成的鸟儿振翅欲飞,颇有几分冲上云霄的气势。不过它并没有飞上天空,而是被人无情地丢弃在地上。 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枯叶之上,它是那么的鲜亮那么的孤单。神仙般的公子飘然离去,像是一阵来去自由的风,将它遗弃在枯叶之中。 不想那风突然吹回来,修长的手指将它拣起,然后消失无痕。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中间这几章已修,不会影响前面的情节,也不会影响后面的发展。 感谢支持,多多收藏唷~ 第13章 癖好 墨九哼着歌往回走,还有闲情雅致欣赏沿途的风景。秋天的萧条也影响不了她的好心情,她脚步轻快心情十分愉悦。 「还没有出来吗?这都多久了?」一个女子轻柔焦急的声音。 又一个女声道:「姑娘,奴婢问过书肆的掌柜,说是千杯不醉先生家里有事,恐怕最近都没有新的话本子出来。」 「哎,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有没有问?」 「姑娘,奴婢问了,那掌柜说什么也不肯多说。」 园子的一角,有两位姑娘,看上去是一对主僕。这后宅之中墨九还没有打过照面的小主,只剩那留音阁的楚音音。 吴明月主僕都说她和楚音音长得像,她当然有些好奇。 楚音音确实与自己长得有些像,要说她是装白花的妖艷货,那对方就是真正的小白兔,美得毫无攻击性。 整个西府,楚音音是唯一一位能和玉寒公子说上话的人。她恍惚想着荣直之所以出手帮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长得像楚音音? 这么说,她是沾了楚音音的光。 她在看楚音音的时候,楚音音正好看过来。羞涩对她笑了一下,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这一看,她们再无相似之处,明明是天差地别的类型。 看都看见了,自然要上前打个招唿。 「原来你就是九姨娘,长得真好看。」 得,台词的套路都一样。 这才是真正柔弱的小白花,同样的词从楚音音嘴里说出来,像羽毛刷过心田似的舒服。这么一比,她好像是个赝品。 「您一定是楚姑娘,您长得才叫好看。您看您的皮肤像雪一样白,您的头髮像墨一样黑,还有您的声音,像唱歌一样好听。」 楚音音害羞地捂着脸,「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好,九姨娘真会说话,我喜欢九姨娘。」 难怪素烟说自己可以和楚音音做朋友,她们给人的感觉肯定很像。只不过她是装的,而楚音音是真性情。 真性情的姑娘,都是自来熟。 没多大会的功夫,楚音音就把墨九当成好友一般说个不停。从王府里的花草说到她最近看过的话本子,很是投缘的样子。 「那个千杯不醉先生快一个多月没有出新本子,我好想知道《人间大丽花》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丽娘会不会原谅段郎?」 经她这一说,墨九也发现自己似乎一个多月没有开展副业了。《人间大丽花》的作者千杯不醉先生,正是她本人。 这是一本后宅女子崛起,黑化后狠虐渣男的爽文。 「丽娘是谁,她为什么要原谅段郎?」 她这一问,楚音音一股脑给她科普书里的内容,「你说丽娘这气也出了,主母的地位也稳了,儿子也生了,她总该和段郎和好如初夫妻恩爱了吧?」 第22页 「有钱有儿子,要男人做什么?」墨九反问。 楚音音茫然地眨着眼睛,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女人不应该都要靠男人吗?」 墨九同样茫然以对,「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些女人并不是这样的。」 对上对方疑惑的眼神,她突然没了争辩的兴致。楚音音是秀才之女,被一方势力送到这王府之中。除了讨好瑞王获得他的宠爱,并没有别的出路。 女子一生的荣辱繫于男子,是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认知。 完成工作,努力赚钱才是她的目标。副业停顿这么久,确实应该要捡起来了,毕竟她在副业上赚的银子是一笔很可观的数目。 夜里潜出王府后送最新的章节给那书肆的掌柜,并说明自己家事已了,开始恢復更新。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不是墨九,而是千杯不醉先生。 一个面白有须的中年微胖男子,普通寻常的长相,扎在人堆里都不显眼的身高,还有最为常见的青衫。 之所以要扮成微胖的男子,是因为她胸肌太大,实在是无奈之举。她摇着扇子出了书肆,很快泯然于人流之中。 车水马龙,灯红酒绿。 怀念的夜生活啊,真是令人流连忘返。 酒肆门前的勾肩搭背,花楼外面的迎来送往,还有街道上的熙熙攘攘。大京的夜和鹧鸪山的夜截然不同,一个是人间繁华,一个是与世无争。 她爱千山鸟飞绝的寂静空远,也爱这宝马雕车香满路的红尘滚滚。在寂静之中她能感觉到安宁祥和,在红尘之中她体会到人间烟火。 衣冠楚楚的男人们出入着酒肆和花楼,他们的脸上迷醉着,嘴里说着不着边的话。世家的奢靡和后宅的艷事,在他们的嘴里打着转儿,不时传来几声惊唿。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不许外传…瑞王新近临幸了一个女人,听说老厉害了,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好东西,听说折腾了一整夜。」 「我也听说了,我还知道那女人被折腾得好惨,惨叫了一夜。」 「啧啧,看不出来瑞王这么厉害…」 「听说那女人是万爷寻来的好货色,那皮肤嫩得像豆腐,长得那叫一个尤物。可怜这样的美人儿被瑞王玩狠了,差点就玩死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瑞王那里…不行吗?」 墨九好气又好笑,摸了摸自己的假鬍子。传言的力量真是可怕,她像要死的样子吗?还被人玩死了?到底谁玩谁? 「这几位兄台说的事,我也听说了,我还知道一些你们不知道的内幕。」 几人被她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等看到她猥琐的表情和听清她说的话以后,一个个眼神大亮。 「你…你还知道什么?」 「快说啊,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她神秘一笑,朝那几人招手。 几人听话地跟着她到角落里,她压低声音,「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其二,你快说!」 她嘿嘿一笑,「那位姑娘是折腾得狠,不过不是别人折腾她,而是她折腾别人。」 「不可能!」一人叫道,「我听我大姑妈的表妹的二表哥的儿子说了,那女人第二天都是爬出来的,命都去了半条,嗓子都哑得话都说不出来。」 墨九白他一眼,摸着鬍鬚高深莫测,「你大姑妈的表妹的二表哥的儿子是做什么的,哪有我的消息灵通?」 「我大姑妈的表妹的二表哥的儿子的一个发小在王府里当差,他说的准没有错。」 她轻蔑一笑,「原来是道听途说,我不一样,我差不多是亲眼见到的。我告诉你们,我舅妈的表哥的媳妇的侄女就在王府里侍候。」 那人切了一声,有些得意起来,「我还以为是你自己看到的,原来咱们半斤八两。你那什么舅妈的表哥的媳妇的侄女和我那大姑妈的表妹的二表哥的儿子的髮小都是下人,谁比谁高不到哪里去。」 「那不一样,内宅里都是女人,你说是丫头的消息灵通,还是下仆的消息灵通?」 那人急眼了,非扯着她争谁的消息更灵通,谁才是一手消息的掌握着。其他几个人也跟着起闹,非要按头她是一个骗子。 她两手一摊,「你们听不听,不听我走了!」 「听,听,你赶紧说,别吊人胃口了。」 「这还差不多,你们把耳朵伸过来,可不许外传。」 几个人一一保了证,她眼珠子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咱们那位瑞王啊,有一个癖好,这癖好同一般人不一样。」 她这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听到的人都受不了,有人性子急,催促道:「这位兄台你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们吧。」 「瑞王啊,喜欢玩一些刺激的,比如什么蜡烛啊小皮鞭之类的。」 几人捂着嘴,眼睛亮得吓人。 「想不到吧?瑞王特别喜欢那种火辣辣的烫,还有那皮开肉绽的爽。你们当他为何宠爱玉寒公子,正是因为玉寒公子能满足他的癖好。」 「原来是这样,瑞王可真会玩。想不到惊才绝艷的玉寒公子也是同道中人,怪不得深得瑞王的宠爱。」 「真看不出来,玉寒公子还好这一口,蜡烛和小皮鞭,真是好刺激。」 几人兴奋着,颇有些跃跃欲试。 有人问道:「那依你的意思,那个女人不是被瑞王折腾得快要没命,而是折腾别人折腾到没了力气?」 第23页 墨九递给他一个你很聪明的眼神,再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表情。 「嘘!别外传哦。」 「一定一定。」 一定会大肆传扬,这么劲爆的消息,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拉着人说。 目送着他们快活地消失在人群之中,墨九摇着扇子满脸笑意。生活就应该处处有惊喜,要不然多么无趣。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可是一个好人。 扇子突然停在半中,背后传来的寒气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她不敢回头去确认。她僵硬地往着前,装作一无所觉的样子。 寒气逼近,身后传来冷到没有感情的声音。 「站住!」 第14章 难搞 墨九浑身僵硬,她仿佛看不到街上的人来人往。那些灯红酒绿变得模煳起来,五感最清晰的就是背后密密麻麻的寒气。 她的头皮开始发麻,心里暗道完蛋了,她现在逃跑来得及吗? 显然来不及,因为荣直身边的随从挡住了她的去路。那随从冷冷地抱着一把剑,要看死人一样地看着她,盯着她不放。 「是你,那夜的藏头露尾之徒。」 他是怎么认出来的?那夜她没有换装,和今夜故意加粗腰身的身材完全不一样。应该是声音,她今天的声音和那天差不多。 既然被认出来了,她装傻似乎没用。 她用扇子挡着脸,假装惊喜地回头,「荣公子,真的是您吗?难道老天听到我的心声,知道我的相思,这才把您送到我的面前。」 灯火阑珊处,公子如玉。 无论什么时候见他,无论他身在何处,他总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万千灯火与星光,只能沦为他的陪衬。 这样俊美的男人,是她生平仅见。她不无惋惜地想着,果然好看的男人都有男朋友,让她这样的单身女人情何以堪。 「自从那夜一别,我日日思君不见君,人比黄花瘦。荣公子近日可好,怎么瞧着也清减了,是不是也没有睡好?」 那随从冷哼一声,「好一个人比黄花瘦,我看你是人比母猪胖。这才几天的功夫,你就胖成这副德行。」 我去。 这小子这么嘴毒吗? 她磨了磨后槽牙,「这位小兄弟,你可不能这么说我。那日我见过你家公子后,终于一偿心愿解了自己的相思之苦。心愿一了难免心宽体胖,说起来还要怪你家主子。再说我就是胸肌大了一些,你家公子可最喜欢我这样的。荣公子,您说是不是?」 那随从脸胀得通红,被她嘴里乱七八糟的话气得不轻,「一派胡言!我家公子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刚才不是说自己没睡好,怎么又心宽体胖了?连谎话都说不好,我看你要如何自圆其说。」 「小兄弟,你别动不动就生气。这人爱生气,老得快。你看看你年纪不大,一脸的老气横秋。就你这样的性子,是不会有姑娘喜欢的。」 「我才不要别人喜欢!」随从说着,提剑上前。 她左闪右闪,闪到荣直的身边。对上荣直冷冷清清的眼神,笑得那叫一个谄媚。没办法人被他们堵住了,不服软怕是不行。 那随从气得半死,这该死的贼人简直是无耻至极。 「是男人就滚过来,咱们打一场。」 那夜他追着墨九出去,已大概知道她的身手。像他这样血气方刚的年纪,最喜欢找旗鼓相当的人比试。 他也想知道,自己和她哪个更胜一筹。 墨九才不要和他打,打架多累人。能动嘴的绝不动手,这是她的行事准则,「不,不过去。小兄弟你就放过我吧,我不是男人总行了吧。」 谁要当男人,她是货真价实的女人。 荣直冷道:「把扇子放下来。」 「不放,我说了,我不仅胸肌大,我长得也很是俊美。我怕公子对我一见难忘,以后再也放不下。我爱慕公子是真,可是公子已经名草有主,我不敢心生妄想徒增烦恼。还请公子就当没有看见我,放我走吧。」 「你休想!」那随从握着剑,关节泛白,「好你一个无耻之徒,简直不知羞耻。我家公子岂是你这等贼子敢冒犯的,你想走也要看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这就有些难搞了。 墨九有些犯难,强闯不是不可以,就是代价会有点大。这小子她不担心,那就是个一根筋。唯有荣直这傢伙,她还真有些拿不准。 「荣公子,既然有缘遇上,说明我们缘分不浅。我们何不找一个清静之地把酒言欢,吟诗作赋交流一下心得?」 今夜的荣直依旧一身白衣,他这样的长相在人群之中招眼又出众,她能感觉有不少人朝这边窥望,想必他并不喜欢被人如此注视。 荣直不为所动,「你先解释一下何为蜡烛小皮鞭。」 「这…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解释的,都是个人喜好。您放心,我绝不会因为您的喜好和别人不一样而看不起您。相反,我觉得您不愧是玉寒公子,连喜好都和常人不一样。」 那随从气得又要拔剑。 「这位小兄弟,你千万别动手。这街上人来人往,你要是伤了别人可就不好了。人都是爹生娘养的,谁还不是父母手中的宝。你伤了他们,让他们的父母怎么活?让他们的妻儿怎么活?他们何其无辜,真是人在街上走祸从天上来…」 「你给我闭嘴!」随从额头的青筋暴起,恨不得一剑杀了她。他家公子明月清风一般的人物,岂能容这贼人再三诋毁。 第24页 她摇头惋惜,这小子真不经逗。「荣公子,您这样克制自律的人,身边的人也应该是一样不喜欢惹事的。我看这位小兄弟性子暴躁,很容易给您惹麻烦…」 「我再问一遍,何为蜡烛小皮鞭?」荣直再问。 真是个死心眼子。 墨九嘟哝,「说了就是一些闺房里的玩意儿,我也听我舅妈的表哥的媳妇的侄女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你就往外传?」 「我没有传哪,我告诉他们了,让他们别说出去。再说了,我是为公子您着想。您想想看,世人都说您雌伏于瑞王,是男子之耻。我听了都很生气,很是为您叫屈。您这样的男子,怎么可能雌伏于别人,便是同男子一起,您也是在上面的那一个。我这是在为您振夫纲,让世人都知道在闺房之中,瑞王才是在下面的那一个。」 荣直的脸色没变,但那眼里的寒气着实吓人。那随从的脸已经气到变形,墨九都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糟了。 好像马屁没有拍对。 想跑,似乎没有路。 「荣公子,我是真心喜欢您。我是真的不忍心见您受委屈,为了您,我什么都愿意做。可能方法不对,但我都是为了您。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以后您要是想和我试试蜡烛小皮鞭,我是一万个愿意。」 「呕~你这个贼人,看我不杀了你!」那随从终于没忍住,提剑冲过来。 她吓得躲到荣直的身后,「荣公子,救我!」 荣直淡睨着她,「把扇子拿下来!」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羞答答地把扇子放下,朝他抛了一个媚眼。平平无奇的长相,不长不短的鬍子,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 「荣公子,您看我长得是不是俊美?您看看我这迷人的小脸蛋,性感的小鬍子,是不是您喜欢的类型?」 被好奇心驱使过来的随从一看她的尊容,差点又要吐了。她自信那这个样子,他还以为长得有多好。 「你这什么鬼样子,简直是丑人多作怪!亏你说得出口,还俊美还迷人?我看你是臭美吓死人。」 「小兄弟你知道什么,所谓萝蔔青菜各有所爱,有人爱细腰,有人爱在大脚,说不定你家公子就好我这一口。是不是啊,荣公子?」 说完又是一个媚眼。 她自己光是想像,都觉得油腻又噁心。荣直的目光没有波动,冷得像一块冰。那眼神虽冷,却并没有看到一丝厌恶。 那随从紧握着剑,就等自家公子一声令下。 事情仿佛又陷入僵局,她还是没有脱身的可能。往这边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她往荣直身上一扑,拉着他的手,「哎呀,非礼啊,有人当街强抢良家妇男了!」 第15章 天要亡我 人群唿拉拉往这边围,将他们三人围在中间。那随从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看着许多人围过来,他赶紧挡在自家公子的前面。 众人指指点点,被荣直的美貌惊艷到。 墨九用扇子掩着面,「众位好心人救命啊,我是好人家的儿郎。也没招人也没惹谁就是在街上走,这位公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把我往黑巷子里拉……」 大多数的人不是信的,这么好看的公子怎么可能当街抢男人,而且还是抢一个长相身材都不出众的中年男子。 「是不是弄错了,到底谁抢谁?」 「就是,那白衣公子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抢他?」 「说不定是欠钱,这位青衣的公子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人,指定是欠了别人的银子想赖帐,这样的人我见多了。」 墨九暗道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要看脸的。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更能获得路人的好感。「乡亲们,你们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和别人的口味不一样,他想和我成就好事,刚才还摸我…呜呜…」 「肯定是因为你欠他钱。」有人喊道。 「我没有!」墨九都快冤死了,看来此计有些失策。 那随从呸一声,「好你个不要脸的,是你往我家公子身上扑的,你还反咬一口。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德行,我家公子能看上你吗?」 「就是,就是。」立马有人附和。 她急得跺脚,「你胡说,你家公子明明说了,他就喜欢我这样肉乎乎有胸大肌的男人…我可是良家闺男,还没有娶媳妇呢,这可叫我怎么活啊!」 那随从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这样噁心的话对方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论嘴皮子功夫,他不行。 荣直更是不行。 主僕二人任由众人指点,一个气得冒烟,一个事不关己。好事的人猜测不断,窃窃私语着不时传来惊唿的声音。 墨九暗道时机正好,她一边委委屈屈地抹着眼泪,一边往后退,眼看着瞅准机会就要混入人群之中逃之夭夭。不想被人拉住,而那个拉住她的人,正是荣直。 这就有些惊悚了。 「公子,我…我不玩断袖。」 荣直拉着她就走,身后是嘈杂一片的议论声。 越走越偏,那只拉着她的手像铁箍一样,她怎么都甩不掉。眼看着人声越来越远,她心里打起鼓来,他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 第25页 」荣公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吧!」 「我为什么要放过你?」荣直终于停了下来,放开了她。 她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无人的街角,又黑又暗。夜风吹散远处的喧嚣,让人仿佛身处不同的世界。这个世界唯有他们两人,一高一矮,一青一白。 白衣的男子,在黑暗中仿佛变了一个气势。墨九暗忖着这男人肯定不简单,她得赶紧脱身,千万不能让他识破身份。 「荣公子,为了您,我已经背叛我原来的主子。如今我是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您看在我对您的一片痴心上,放我走吧!」 荣直不说话,那眼神冷淡视她如无物。 她咬着唇,狠心道:「荣公子,那您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您今日要是愿意放我一马,我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之辈,我如何能信?」 糟了,他看出自己易过容。 要是被她识破真面目,她还怎么在王府混?一个连差事都办不好的暗卫,如何向主子交待?两年后她怎么能全身而退? 「您听我说,我是有苦衷的。我为了躲避认识的人,不得不弄成这个样子。您放心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我的心都是不会变的。我对您的心天地可鑑,没有一丝丝改变。」 她一手捧着心,又道:「荣公子,您不是喜欢我的胸大肌吗?要不,我让您摸一摸?」 说时迟,那时快。 她作势要去抓荣直的手,荣直快速一闪。 趁此时机,又是一阵烟雾,她再次成功脱逃。 那随从赶了过来,正欲去追,被荣直制止。 「别追了。」 「公子,此等无耻小人,属下一定要把他碎尸万段。」 「我说不用了,迟早会再见的。」荣直望向墨九逃离的方向,眼神依旧是没有任何波澜。 墨九一口气逃回王府,暗道好险。决定窝在自己的幽隅小院里消停几天,不能再和那对主僕槓上。 只是还没歇上两天,月初很快到了。 又到该她侍寝的日子,那不阴不阳的太监领着几个宫女捧着衣服又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这一次她倒是准备充分,光是润喉糖就带了整整一瓶。 素烟闻讯赶来,悄悄塞给她一些东西。 「这些你备上,总会用得着。」 有参片还有止血药。 她震惊了,这哪里是去侍寝,看上去分明是去受刑的。看看这些准备的东西,哪个人能看得出来她是去和男人圈圈叉叉的。 「姐姐,谢谢。」 「谢什么。」素烟小心地瞄着那太监的脸色,低声道:「你凡事别硬忍着,真要是受不住就含上参片。」 「我知道了,姐姐。」 那太监有些不满地朝这边看来,「九姨娘,王爷还等着呢。」 「就来,就来。」她拢了一下披风,遮住里面湖蓝的裹胸和粉色的纱衣。心里吐糟着瑞王的品味,这都是什么眼光,老喜欢这样的调调。 这一回她没有费心和太监宫女们套近乎,反正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还不如走一步算一步,总归她还是王爷的人,王爷不会无缘无故罚她。 和上回一样,进到内殿的只有她一个人。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她倒是熟门熟路,进去后多看了两眼那瘸腿的长牙怪兽。 珠帘后面像是空无一人,但她知道瑞王就在里面。 「进来。」 听到这声没有感情的声音,她听话地过去。 黑暗之中,她惊讶地发现那轮椅是对着自己的,也就是说此时瑞王正在看她。她所有的神经都紧绷起来,一副随时待命的姿态。 「外面的传言都听说了吗?」 什么传言? 她脑袋有些当机,心道瑞王原来还是一个八卦之人。 「王爷您指的是?」 「本王的喜好。」 她感觉自己脑袋里嗡了一声,心头泛起不好的预感。他突然提到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歪打正着说中了什么? 椅子上的男人缓缓抬起手,指向一旁。 「挑一样。」 满匣子的蜡烛,码放得整整齐齐。还有一箱钩子手鍊之类的东西,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墙上挂着一排的鞭子,每一根都又粗又长。 这…这… 天要亡我! 第16章 送命题 她艰难咽着口水,对着那堆东西犯起了难。这些东西吧,用得好是情趣,用得不好她怕得罪司马翛。 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怎么就能说中他不为人知的喜好呢? 「王…王爷,真的要挑吗?」 「嗯。」 看来是躲不过去,她有些忐忑。到底在他的手底下做事,这一次要是翻车她怕会连累她家老头。 「那…妾挑蜡烛吧。」 缓缓脱掉外面的披风,将宽大的纱袖捲起来,颇有几分要大干一场的架式,忐忑地点亮一根蜡烛,目光往那边瞄了一下。轮椅上男子一身墨黑,金色的面具几乎遮住他的整个脸。 这样的男子,仿佛是为黑夜而生,声息微淡不能见光。 「王爷,现在开始吗?」 「嗯。」 她慢腾腾地走过去,心里紧张得要死。虽然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但光是想到这一滴滴蜡烛滴到人的皮肤上,她头皮都发麻。 第26页 真不知道这有何情趣可言,怎么会有人喜欢受虐。看看自己身上透明的纱,和鲜艷的裹胸,说不定瑞王是个敢玩的,而且玩得还比较大。 离他三步的距离,她不敢再近。 老头说过,三步是底线。他们做暗卫的,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记得监视人也好,面对主子也好,切不可越过这个底线。 「王爷,您是自己脱,还是妾服侍您?」 一阵寒意袭来,她感觉那金质面具后面的眼睛似乎在看她。她不敢正视,微低着头垂着眼皮,很是恭敬的模样。 「你不会以为本王真有这样的喜好吧?」 「妾不敢以为,但凭王爷吩咐。」 「雌伏于男人身下,还有受虐的癖好。要是让本王知道是谁这么诋毁本王,你猜本王会把那个人怎么样?」 她心一紧,头皮发麻。 「那人真是不知死活,死一万次都不够。」 「死?那太便宜了。本王觉得他倒是很有想法,只是不知道这些想法有朝一日都用在他自己的身上,他会不会感激本王?」 她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被人扒了皮,否则她会死得很惨。 他肯定心里有问题,明明他自己没有这样的癖好,还要亲手坐实那个谣言,岂不是让世人更加非议他诋毁他。 「王爷,既是传言,您为何不坐视不理?」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心虚得不行,传言的罪魁祸首就是她本人。她的声音很低,问完后她感觉瑞王金色面具后的那双眼神似乎动了一下,不由得腿有些发软。 可千万别刺激这头蛰伏的怪兽。 「满足别人的好奇心,也是一种功德。」 这也行? 她更心虚了,甚至有一种负罪感。 「王爷,您真是一个好人。」 可不就是一个好人。 外面传他站不起来,独宠玉寒公子不近女色。他便把自己提熘出来,塞进这王府后院替他正名。刚传他有不同于常人的癖好,他就让自己向世人证明确有其事。 从这方面讲,他还真是一个好人。他是做了好人,满足了大众的八卦之心,受苦受累的只有她。主子张张嘴,下属跑断腿。 「王爷,您不生气吗?」 「本王为何要生气?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有趣? 他的脑迴路还真和别人不一样,怪不得他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强行将玉寒公子收入自己的后院。 「确实很有趣。」 她敢肯定,这一夜过后大京很快就会有新的传闻。她还能想得到那些人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必是猥琐又艷羡,甚至还有许多不堪入耳的话。 司马翛啊司马翛,你还真是恶趣味。 滴蜡烛这件事,其实做起来很减压。一滴滴滚烫的蜡油滴落在地上,看着蜡油一层层地摞高,颇有几分成就感。 「王爷,妾一人在此就行,要不您去歇着吧。」 「本王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醒着和睡着有什么区别。」 这话她就不敢回了,上司永远是上司,下属永远是下属。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不可僭越的皇权阶级,她可不认为自己能和瑞王交心。 她家老头叮嘱过,好好当差,少问多做才是一个暗卫真正的修养。 融化的蜡油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像情人哭红的血泪般凝结成相思的痼疾。她快速转动着蜡烛,让它滴得更快。 纤白的手臂,有着不同一般后宅女子的劲道。记得以前刚开始练功时,老头没少磨她的性子。扎马步、顶水缸、立木桩,像这样的轻省活,她滴上一夜没有问题。 她是胎穿者,这一世的经歷和记忆是那么的完整,完整到她都以为上一世只是她的一场梦。在这个时代生存,太过不容易。 幸好她遇到了老头。 老头欠了成皇后的债,她就是那替父还债的小白菜。为了老头,她成为司马翛的属下,卖身契为五年。如今三年已过,还要再忍受两年便可功成身退。 加油,她对自己说。 蜡芯时不时迸出火星,发出炸响。在这样静寂压抑的内室之中,越发的清晰。轮椅上的瑞王唿吸极浅,浅到她以为他应该睡着了。 她不敢掉以轻心,这可是一头蛰伏的勐兽。就算是残了,要弄死她这样的小蝼蚁那是不费吹灰之力。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在此期间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一个人的气息这么弱,要么是真的油尽灯枯,要么就是内息太过强大。 突然他动了,「看上去倒是有些意思,你给本王取一只蜡烛来。」 她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这么减压的事情,看着心痒了吧。恭恭敬敬给他送去一根蜡烛,然后两人开始你滴我滴一起滴。 桔黄色的烛光散发出温暖的光,晕生的暖光中透着说不出的自在与温馨。这样的场景让人恍惚,仿佛她还在鹧鸪山与老头一起猫冬。 如果忽略轮椅上的那个男人,这会是一个无比舒适的夜晚。 「听说你最近和荣公子关系不错。」他问。 她心提起来,这个问题不好回。 「妾和荣公子不熟,荣公子看在您的面子上帮过妾一次。」 男人哪,都是占有欲极强的动物。他宠信荣直,定然不愿荣直与其他人走得近。她不敢表露太多的情绪,回答得极为随意。 第27页 「你觉得荣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绝对是送命题。 她要是把荣直夸得太好,司马翛会不会因嫉对她起杀心?她要是贬低荣直,司马翛难保不会恼怒之下杀了她。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好狠哪。 「荣公子白莲一样的人物,出淤泥而不染,让人只敢远观。」 「出淤泥而不染,你是说本王的王府是泥潭之地?」 「妾不敢。」她心头警铃大作,「妾听说奉德侯早年宠妾灭妻,后来又背信弃义与髮妻和离扶正妾室。妾以为像奉德侯府那样的地方,才是真正的泥沼污潭之地。」 瑞王对她的回答似乎有了兴味,又问,「那你觉得本王又是什么样的人?」 这又是一道送命题,真是要命。 「王爷天生贵胄,我等常人唯有仰视。」 「倒是生了一张巧嘴。」 墨九权当他是在夸自己,只要他不起杀心,万事都好说。反正她只是个临时工,既不想转正,也没见有更大的野心。 这一次他依然安排软轿送她,她心道还算他有良心。两人也算是一起滴过蜡的交情,应该算是熟人了。 那不阴不阳的太监亲自送她出去,让人把昨夜剩下的蜡烛一併带上。 「王爷很满意,这些东西就送给九姨娘了。」 墨九心道司马翛果然恶趣味,她都能听到不远处有人的抽气声。 「多谢王爷。」 那太监又命人呈上几根鞭子,「这些九姨娘也带回去好好练,王爷吩咐了,下回他要和九姨娘试一试。」 墨九虚弱无比地将东西接过来,「公公放心,妾一定好好练,一定会让王爷满意。」 第17章 有朋自远方来 是夜,月黑风高。 清冷冷的秋风吹着树叶,发出漱漱沙沙的声响。院门口那两盏灯笼被风吹得东摇西晃,里面的烛火跳跃着,照亮门前的那一方天地。 幽隅小院里寂静一片,睡在外间的百川流着口水打着唿噜,睡在里间的墨九正与周公抵死缠绵。 一道黑影如落中地般从院墙外飘进来,无声无息地翻过窗户。将将挑起内室的纱帐,就感觉原本睡着的人已经醒了。 「这位哥哥深夜造访,难道是想偷香窃玉?」墨九打了一个哈欠,声音懒懒的。这一觉睡得可真沉,总算是把缺的觉补回来了。 挑开纱帐的黑衣人阴恻恻地道:「小姑娘,你叫哥哥叫得这么亲热,就不怕我是来杀你的?」 「不怕,因为在你杀我之前,我会先杀了你。」 黑衣人一把扯下蒙着的面巾,坐到桌前挑亮灯烛。灯烛之下,是一张清秀至极人畜无害的英俊男子。 男子自顾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小九九,有朋自远方来,你这里就只有冷茶吗?外面都传你深受王爷宠爱,是瑞王府里的头一份。我想着你怎么着也是奴婢成群锦衣玉食,想不到你还是混得这么惨。」 墨九伸了一个懒腰,披了一件外衣,「你不请自来,搞得像个杀手似的,我能欢迎你才怪。有冷茶喝就不错了,至少比西北风强。」 「哎呀呀,你这张嘴啊,还是这么的厉害,反正我是说不过你。」男子喝了一口凉茶,假装被凉到心似的捂着心口,「我现在真是一腔热血透心凉。」 「不差钱,你少演了。」墨九趿鞋下地,坐到他的对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毫不在意地一饮而尽。 男子嘿嘿一笑,颇有几分神秘,「小九九,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是怎么传的?」 墨九睨了他一眼,「传得可真够快的。」 男子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你告诉我,王爷是不是很厉害啊?你们真的用上蜡烛了?下回还打算用鞭子试一试?」 墨手冷笑一声,抄起一个鞭子朝他挥去。 他一蹦老远,捂着脸躲闪,「不能打脸!千万不能打脸,我还指着这张脸吃饭呢!」 「我看你是吃饱了撑得慌,居然敢笑话我。」墨九收了鞭子。 那男子讨好一笑,蹭蹭地过来,「我就知道小九九最心疼我,你才捨不得打我。你要是打了我,谁给你管银子,谁给你银子花。」 「银子都是我自己赚的,不就是放在你那里吃些利息。谁花你银子了,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说吧,你最近都忙什么了?把我往王府一丢,你连个鬼影都不见。」 男子已经重新坐下,「我不是故意不管你的,我这段时间不在大京,有事去了一趟外地。再说我还不知道你,你是让人欺负的主吗?你才进王府多久,这后院就折了两朵鲜艷的花。我说你可真够心狠手辣的,你这是辣手摧花啊。」 「怎么?你心疼了?那两朵花还活得好好的。一个在府里老老实实地待着,一个出府养病去了。你要真是怜香惜玉,你可以去嘘寒问暖雪中送炭,然后趁虚而入夺得她们的芳心,绿了王爷。」 男子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紧张地四处张望,还心虚不已地看了好几眼屋顶,一脸的惊恐和忐忑,眼神埋怨地看着她。 「我的祖宗,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王爷可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替他鞍前马后的,不就是两个女人,他还能捨不得。」 男子指着她,一脸的受不了。 「我说一段时间不见,你的嘴可真是越发的厉害了。你在王爷面前也这样吗?他有没有气得想杀你?」 第28页 墨九挑了一下眉,职场法则她可不会忘。瑞王是顶头上司,而且还是掌控生杀大权的那种,她才不会在他一个随时可以要自己命的人面前放肆。 不差钱深夜前来,肯定不止是来找她叙旧,一定是有事。 「少扯有的没的,有什么事快说。要是被人看到我院子里进了外男,你能想像到事情的后果吧?内宅的女人比你想的还要有想像力和战斗力。」 男子的脸色终于正经起来,「我刚才没有故意吓你,我真是来杀你的。」 「杀我?就凭你?」墨九眯起眼。 男子连忙摆手,「别误会,我是接了杀你的单子,但我是替你拖延时间。」 她眯起的眼微闪,「你是说道上有人买我的命?」 「是,而且出的价不低,一万两银子。要不是我消息灵通,先接了单子,只怕这会儿来的就是另一个人。那人可不是我,他可不会手下留情。」男子说着,又喝了一口冷茶,凉得直咂巴嘴,「这单子我若半个月完不成,会有另外的人接手。你自己心里有数,趁这半个月赶紧把那个人找出来。」 她冷冷一笑,「我往日与人无怨,近日倒是结了几门仇。想都不用想,我都能知道这买我命的人是王府里的人。一万两银子,想不到我还挺值钱。」 男子笑起来,「瑞王第一个宠幸的女人,当然值钱。你是不知道外面都有人做庄,说是赌王府的长子是不是从你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可得好好努力哦,我看好你。」 「我呸!谁要你看好。你是不是也下注了?买的是我生不了王府的长子吧。我还不了解你,你会做亏本的买卖吗?」 男子丝毫没有被人戳穿的窘迫,反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你都知道了,干嘛要说出来。你要不要也押些银子,准赢!」 「我谢谢你了。」墨九没好气道。 「不客气的嘛,我们向来有钱一起赚,分什么彼此。」 「行了行了,你话说完了吧,赶紧走吧,我还要睡觉呢。你知不知道搅人清梦天打雷噼,下回要说什么事白天来,别老搞得做贼一样。」 男子还要喝茶,被她夺了杯子。 「我说你个没良心的,哪有人这样对自己的朋友…」 他被墨九推出去,一脸的不甘愿。 墨九抱胸看着他,「万爷,您走好。」 「行行行,我万八千算是看明白了,天下最没良心就是你这个女人。你是典型的过河拆桥,用完就丢啊。可怜我一片真心,被你踩在脚底下践踏…」 「别嚎了,你想把人吵醒,然后把我们逮个正着。你是不是想被人围观,被人指指点点说我们是狗男女,说我们给王爷头上种上了草?」 万八千拼命摇头,「不想。」 「不想就赶紧滚!」 墨九一把将门关上,打着哈欠继续睡觉。 买她命的人是谁呢?她想了两天。 一万两银子,还真看得起她。吴明月不可能,赵琳琅倒是有动机有理由,只是不见得出得起银子。 这王府里的一枝独寒,五美斗艳都有可能。刨掉吴明月和赵琳琅,其他的四人貌似和她并无冲突,看上去也没有动机。 这倒是有意思了,看不出来这风平浪静的王府,居然还暗藏着这么多的杀机。毒杀、放蛇、现在还有人买她的命。 原以为是来享福的,没想到是个高危工作。 她坐在假山上晃着两条腿,远远看到一位白衣丽人被拥簇着朝这边走来。才想着要躲开,没想到被一个打扮知性的丫头拦住去路。 「九姨娘,我家姑娘有请。」 西府的小主们,墨九没有正面对上的只有秦昭光。比起吴明月和赵琳琅的强作优雅,秦昭光是真正的风雅清高。 只是看向她的眼神略带着几分不屑。 「你就是九姨娘。」 「是。」 「还真是长得有几分像,难怪荣公子会对你另眼相看。」 这个长得像,应该是说她长得像楚音音。 「楚姑娘天生丽质,秦姑娘折煞我了。」 秦昭光眼神微妙,「确实,赝品就是赝品,长得再像也只是个假货。」 第18章 有问题的长相 秦昭光是太傅府里的嫡长女,在这王府后宅之中身份地位最高。这样的出身,便是做瑞王正妃也是匹配的。 听说当年秦太傅有求过陛下赐婚,被秦昭光断然拒绝。一个宁愿放着正妃不做的女人,还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若知道内情,也就不足为奇。 墨九很清楚秦昭光的敌意来自哪里,她只想混吃混喝完成任务,根本不想在这王府后院与任何人结仇。 当然,惹到她的人除外。 她呆呆地看着对方,引得那丫头有些不满。 「九姨娘,你这般看着我家姑娘做什么?」 「我…我就是觉得你家姑娘真好看。我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样的好看,就像长在树枝顶上的那朵花一样,比别的花都要好看。」 秦昭光微微一笑,「万公子从哪里找的人,长得像也就罢了,这一张嘴竟然也有几分相似。只不过一个是口吐莲花芳香四溢,一个是杂乱无章牵强附会。东施效颦的故事你听过吗?」 墨九茫然地看着她,不解地摇着头。 那丫头端着姿态,颇有几分优越感,「姑娘,您同她说这些做什么?她大字都不识几个,哪里知道何为东施效颦?」 第29页 「这位姐姐说错了,我是认字的。」 「哦,原来你还认字?」那丫头显然不信,「怪不得敢往荣公子跟前凑,只怕是同那位一样,仗着自己识了几个字就不知天高地厚。强行胡扯了几句歪诗还想请荣公子点评,当真是不知所谓。」 墨九暗道果然是美色害人,她这厢还没和荣直怎么着,就惹了这么一个大麻烦。后宅里的男女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好生复杂。 她怎么想都觉得瑞王头上有点绿,也是实惨一男的。 「秦姑娘,我…我没有那个心思,我也不会做诗。」 秦昭光冷若冰霜,眼神中已是不加掩饰的厌恶,「柔弱可怜的女子,哪家的后宅都有。你们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男人或许会吃你们这一套,但女人最见不得你们这样的人。」 秦家清流之家,秦太傅学识渊博,却有一个为清贵世家不耻的喜好:他好色,且极为喜爱娇小柔弱的美人。 秦夫人眼不见心不烦,早年就开始吃斋念佛。说来也怪,秦太傅无女不欢,却只得秦昭光一个独女。 据说当年秦昭光执意要进瑞王府,气得秦太傅差点与她断绝父女关系。 「我不是吴明月,也不是赵琳琅,你的那些把戏骗不到我。我也不怕与你把话挑明,你别将那些噁心人的做派用到我的头上,我也不会在你身上使阴损的法子。我秦昭光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你大可不必小人之心。」 倒是一个率直的人。 如果秦昭光这番话是出自本心,那么买兇杀她的人就不是秦昭光。至于是谁,还得再好好琢磨。 墨九笑了一下,没有再装可怜。「早有耳闻秦姑娘光风霁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秦昭光看在眼里,眸中闪过瞭然,「只有男人看不清,世上哪有什么真正娇弱的女人,真的可怜单纯早就被人弄死了。」 父亲永远不知道,她宠爱的那些女人们为了争宠都做过什么事。她能成为府里的独女,都是拜那些女人所赐。 「秦姑娘说得极是,后宅之中弱肉强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要是不耍些手段,恐怕眼下已是黄土一堆。」 「你倒是坦承,但我还是不喜欢你这样的人。」 墨九心下嘆气,都说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到了后宅这句话是怎么都行不通。所有的明争暗斗为的都是共同的那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却可以置身事外。 真是可笑。 「秦姑娘,您要是不喜欢看到我,那我以后就不碍您的眼。」她眼角的余光瞄到不远处似乎有一片衣角闪过,眸色微闪。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看在你是王爷的妾室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要想在这后宅里生存,就要知道自己是谁。荣公子是男子,忘你切记。」 「秦姑娘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许是她的态度还算可以,秦昭光冰冷的面色稍显缓和,「孺子可教,比起那等心存妄想之人,你倒是有几分难得。」 「多谢秦姑娘夸奖。」 秦昭光冷笑一声,神情高傲。 作为太傅府里的独女,她确实有藐视他人的底气。她在王府虽是无名无分,但谁也不敢小瞧她,更不敢欺辱于她。 她为爱不顾一切,如此勇气墨九是欣赏的。 在这个时代,深闺里的姑娘没有几个能像她一样敢于抛弃世俗的眼光,敢于赌上自己的一生去追求一个男人。 「其实我很佩服秦姑娘。」 「佩服我?」秦昭光很意外。 「我听过秦姑娘的事,我觉得秦姑娘是一个特别敢于追求的人。您和许多的女人都不一样,你比她们都要勇敢。」 秦昭光深深看她一眼,自嘲一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佩服我。你可知世人如何说我?他们说我是清流之耻、说我不忠不孝、还说我自甘堕落。我不在乎,我就要让我父亲知道什么是报应。」 墨九震惊了,很是惊讶于对方会同她说这些。原来秦昭光不止是追随荣直而来,还是想报復秦太傅的好色。 秦昭光也有些吃惊,自己怎么会同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但是说完以后,她突然有一种快意,一种压抑许久的痛快。 她就是想让世人知道,鸿儒硕学的秦太傅不止好色,还教女无方。若不是耳濡目染,好好的清流贵女怎么会甘愿为妾。 一想到世人对父亲的那种鄙视,她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畅快。 「秦姑娘敢爱敢恨,实属难得。」 「九姨娘这样一看,与那人倒是不同,不过你要小心那人。这后院之中,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简单的,九姨娘最好不要轻信任何人,包括你的那位素烟姐姐。」 墨九但笑,心领神会。 等到秦昭光主僕离开,躲在不远处的楚音音跑过来,受到惊吓般地拍着心口。她比墨九要大几岁,一双眼却是清亮灵动,还似天真不谙世事的少女。 「九姨娘,你没事吗?秦姑娘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啊,秦姑娘是个好人,她怎么会为难我呢?」墨九疑惑反问,表情困顿。 楚音音天真的大眼睛眨啊眨,「是啊,她确实是个好人,长得又好又有才情,特别的厉害。可是我就是有点怕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去荣公子的院子,她好像都不太高兴,看我的眼神好吓人。你以后少去见荣公子,免得她以后找你的麻烦。咱们出身不高,斗不过她的。」 第30页 「我看她不像那样的人。」 楚音音急得跺脚,「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小心些的好。」 「我知道了,谢谢楚姑娘。」 楚音音笑得无害,「你知道秦姑娘为什么不喜欢我吗?不光是因为我和荣公子多说了几回话,而是因为我的长相。」 这样的长相有什么问题? 她们长得这么像,楚音音有问题,代表她也有问题。 「有什么不对吗?」 楚音音灵动的大眼睛四下看去,见周围空无一人,这才凑到她的耳边低语,「我听有人说过,他们说我长得像成皇后。」 成皇后? 墨九惊悚了。 楚音音长得像成皇后,她长得像楚音音,也就等于她长得像成皇后。 她明明长得像成皇后,瑞王还故意独宠她。虽说是假的,但在世人眼中她就是瑞王的女人,他这是几个意思? 恋母情结吗 我的老天! 第19章 我爱你 「当初我被人选中送到王府来,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长得这么像,我想你被人送到王府肯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只不过我没有你讨人喜欢,进府好几年连王爷的面都没有见过。」 楚音音说着,似乎有些惆怅。 很快她就把这事抛到一边,欢天喜地与墨九说起其它的事情,「我上回不是跟你说的那个话本子,千杯不醉先生又开始写了。我可怜的段郎,都受了那么多的苦,为什么丽娘还不原谅他?」 怎么可能原谅,渣男不值得原谅。墨九心道,她写的可是爽文,渣男一定要往死里虐,先虐身再虐心。 「为什么要原谅他?你不是说他以前负过丽娘吗?」 「但是他改好了啊,他都不去那些妾室的屋里了。要怪就怪那些妾室,一个二个勾着他,害得他和丽娘生了间隙。我的段郎好命苦,怎么就娶了一个那么心狠的女人,他好可怜啊。」 墨九垂眸,「楚姑娘,我也是妾室,你应该也算是妾室。」 一个巴掌拍不想,男人要是能管住自己那脐下三寸,别的女人哪有可趁之机。 「我…我还没有那个福气。」楚音音沮丧起来,「九姨娘,你陪我走一走,好不好?」 墨九被她拉着,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可怜,充满着祈求。她的天真和小白是如此的不做作,相比之下自己确实是个赝品。 秦昭光真是没有说错。 「九姨娘,好不好嘛?我知道有个很好的地方,那里一年四季都有开不完的花。」 王府的布局墨九探过,除了靠近瑞王宫殿的地方她不敢窥探外,其余的地方她都查了个遍。楚音音说的地方离王府的禁地不远,就在东府。 司马翛的腿脚不好,不能受冷。那个地方有地热有温泉,附近的花自然是一年四季不败,草也是一年四季常青。 她不愿意怀疑任何人,但每一个人都是她怀疑的对象。 「好吧,我陪你去。」 「九姨娘,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楚音音高兴地欢唿着,拉着她往东走。一路上楚音音像只欢快的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声音清脆又娇嗔,很难让人讨厌。 从西府到东府,她走得不累,楚音音渐渐有些不支。 「王府真是太大了,我每回去找荣公子,回来后都累得要歇上两天才缓过来,要是我们也能住在东府就好了。」 「我可不想住在东府,还是西府自在。」墨九回道。 楚音音惊讶不已,「你…你都是姨娘了,你不想住在东府吗?」 「不想。」她又不想升职加薪,就是一个混年头的职业,干嘛要往主子跟前凑。 楚音音歪着头,很是不解的样子。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突然惊唿起来,「我的耳坠呢?是不是掉路上了?」 墨九看着她,「一只耳坠而已,没关系的。」 「不行,那可是我娘留给我的。我回去找一找,你在前面那个亭子等我。」 她焦急的样子不似作假,把墨九留在原地,自己急匆匆地往回走。 这里离温泉已经不远,墨九都能闻到温泉池特有的气味。再往前走两步,视野突然开阔,一大片的花草映入眼帘,仿佛置身于春暖花开。 四下无人,不远处隐约可见一角凉亭。 一片萧瑟之中,这片生机勃勃着实令人欢喜。突然她感觉脚下有些不对,还未等她有所反应,一支利箭破空而来。 她快速躲避着,倒滚在地上。 紧接着又是一支箭,她一边在地上翻滚着,一边暗骂自己大意。从那箭飞进来的方向看,那人离得很远,应该是在高处,箭术简直可称得上登峰造极。 这样的人物,太可怕了。 三支箭接连落在她的附近,她的视线之中出现一双银白色的锦靴。 仰视的逆光之中,是荣直那张喜怒不显的俊美容颜。他俯视着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没有波澜起伏。 「是你?」 他还是一袭白衣,飘然欲仙。比起他的长相,他的气质更加接近仙人。没有波动的眼神中,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恼怒。 墨九很想装傻,但荣直不是傻子。她刚才那些翻滚躲避,那本能激发出来的敏捷身手,若说没有武功谁会信。 「荣公子,真是好巧啊。」她从地上爬起来,摘掉自己身上的草。 第31页 「确实是巧,我总能在意外的地方碰到九姨娘。」 她心里一个咯噔,心道要糟。 果然,他淡淡的声音又响起,「怪不得我遍寻不着,原来那个人是九姨娘。九姨娘真是令人惊奇,不仅身手不凡,且精通易容口技之术。」 完了,被扒皮了。 这要怎么办?暗卫的身份不能泄露,她不能说自己是王爷的人。脑子快速转动着,一下子死了好多脑细胞。 「荣公子,您听我解释。」 「九姨娘不需要对我解释,你应该和王爷解释。」 她一把拉住他,刚才在地上滚过手上沾的泥全抹在他雪白的衣服上。她吓得赶紧把手收回来,讪讪道:「我会和王爷的解释的,还请荣公子先替我保密。」 「你到底是谁?」他问。 「我是您的仰慕者。我扮男人也好、我易容也好、我变声也好、我都是为了您。为了您我变得不再是我自己。有时候我也痛恨这样的我,可是我实在是控制不住我的内心。荣公子,如果说爱一个人是错的话,那您杀了我吧。至少死在您的手上,我心甘情愿!」 对不起了司马翛,我在你家门口给你头上种了草。 荣直表情淡然,冷漠地看着她,「你爱我?你爱我什么?」 「我爱您高山流水诗情画意的长相,我爱您清冷出尘寒霜雪落的气质。我更爱您的隐忍您的韬光养晦,总之我爱您的一切。」 真肉麻,她自己都受不了。幸好荣直是个举世无双的美男子,否则她都要替自己的无节操汗颜到无地自容。 「那么说你愿意为了我去死?」 「当然!」 「好,那你自己现在自刎吧。」 一把剑递过来,她难以自信。 什么鬼? 这男人还真是无情,她都说得如此声情并茂。他就算是不感动,也没有必要这么绝情吧。还让她自尽,简直是令人髮指。 「荣公子,我…我现在还不能死。我还没有亲眼看到公子您成就一番事业,我会死不瞑目的。还望公子念在我一片痴心上,容我多活几年。」 荣直道:「我记得你说过你是三皇子的人。」 她轻轻把剑往那边一推,「荣公子,为了您,我已经背叛了三皇子。您当我为何要隐瞒身份,为何要躲着不敢见人,不敢以真面目向您表达爱意。那是因为我怕三皇子的人找到我,我更怕连累您。」 多么感动,多么深情,她自己都快相信了。 然而荣直不为所动,道:「那你现在对我说这些,就不怕连累我吗?」 多么冷静,多么无情,不愧是一心搞事业的什么都豁得出去的男人。可怜那秦姑娘,满腔爱意终究是要错付。 「我…心里也很是纠结,很是无奈。您看在我对您的一片痴心上,今天能不能当做没有见过我?」她可怜巴巴,含情脉脉。 「我明明看见了你,为何要说没见过你?」 她咬着唇,「您就不能假装吗?」 「我不想假装。」 你大爷的,就你清高。 好吧,看在脸的份上,她不和他计较。 但是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她死死将他抱住,「您要是不答应,我就喊您轻薄我。我知道王爷就在附近,要死咱们一起死,黄泉路上有个伴,阴间里还可以做夫妻。」 「你放不放?」荣直清冷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她耍赖,「不放!」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尖细的声音传来,正是瑞王身边那个不阴不阳的公公。 第20章 同事 那公公的眼神像鹰隼,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墨九的身上。本来眼白就多,看人时越发叫人毛骨悚然。 墨九还抱着荣直的腰,荣直的双手悬在半空。 她连忙推开他,谁知道他往后一退,她的力道一下子收不回来,直直朝他扑去。他往旁边一闪,她摔了一下面朝地。 太过分了。 又退又躲,害她摔个狗啃屎。 「方才误闯禁地之人,莫非是九姨娘?」那公公阴冷的声音响起,好像是在问荣直。 墨九顾不上什么仪态,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扯掉沾在头髮上的叶子,「公公,正是妾。妾不是故意的,就是看这儿花开得艷,一心想采几朵回去。谁知道…妾吓得要死,身子都软了险些站不住。幸好荣公子赶到,救了妾一命。」 她拼命朝荣直挤眼睛。 那公公问荣直,「荣公子,是这样吗?」 「九姨娘确实是吓坏了。」 荣直的话让墨九心下一喜,递给他一个感激的眼神。 那公公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九姨娘,王爷有请。」 有人引路,禁地一路畅通。这里与她之前去的大殿不一样,清幽不输她的幽隅小院,却比她住的地方雅致数十倍。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她低声对荣直道。 荣直目不斜视,不理她。 九曲八弯,终于可见飞檐翘角,那隐在林中的宫殿露出真面目。墨九被安排在殿中等候,那太监守在殿外,荣直径直进了内殿。 透着纱帘,隐约可见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看荣直的姿态,与瑞王确实极为亲密。这两人到底是不是那样的关系,谁在上谁在下呢?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荣直挡在瑞王的面前,阻隔了她的癔想。 第32页 「听说道上有人买你的命,此事本王已经悉知。」 瑞王当着荣直面的说这些,可见荣直也是王爷的人,身份应该同她差不多。只不过他混得好,是瑞王的入幕之宾。 「王爷,属下可不可问那人是谁?」 「韩贵妃。」 「属下没有得罪她,她为何要派人杀属下?」 「子嗣。」 原来是这样。 她明白了,都是因为她胡编乱造说有可能怀了瑞王的孩子而起。瑞王是嫡皇子,若是膝下有子或可与皇弟们争上一争。毕竟史上也不是没有越过皇子立皇孙为太子的例子。 她就是嘴欠,这个毛病改不了。要是哪天她死了,她真怀疑自己会死于话多。 「你露了头招了别人的眼,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你。本王恰好要去庄子上静养,你正好去避避风头,本王有另外的任务交给你。」 「多谢王爷。」 「任务的事,你同荣直一起,具体细节他会告诉你。」 「是,属下遵命。」 瑞王腿脚不好,不仅府上有温泉,每年寒冬还会去温泉庄子上修养。她很有理由怀疑这段时间所谓的挡枪只是由头,真正的原因是瑞王就近考察她。 她能同荣直一起出任务,说明瑞王对她很满意,有意让她接触核心机密。得到上司的赏识是好事,但她担心知道的越多,以后越难全身而退。 出了大殿,她追上荣直,与他并行,「荣公子,想不到你我都是王爷的人,以后还请荣公子多多关照。」 「我竟不知王爷手下还有像你这样话多的人。」 她嘿嘿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昔日薛公广纳人才,幸得鸡鸣狗盗之徒才得以逃命。王爷慧眼识人,既能招揽荣公子这样的良才,也愿意给我这样的人一个机会。」 荣直不想理她,径直往前走。 她追上,「荣公子,您还没有告诉我,我们要出的是什么任务。」 「进奉德侯府。」 「你家?」 「不是我家。」他面色冷清,「我们要去找一样东西,一本帐册。」 当年,定北三郡大涝大旱受灾三年。朝中拨下近千万两灾银,谁知三年过去,不仅民怨四起百姓流离失所,且定北各地起义不止,令陛下十头恼火。 经彻查,灾银十之有五不知去向,负责此事的成国公忍痛检举自己的心腹叶侍郎贪墨灾银。叶家满门抄斩,仍不能平息民愤。 朝中有人质疑叶侍郎是受成国公指使,若不然他一个户部侍郎岂敢独吞几百万两灾银。陛下犹疑,始终没有证据。 叶家问罪后两年,陛下最终还是定了成国公府的罪。成家所有人被流放定北都原郡,身为成国公府的另一臂膀翁家也受到牵连,一同流放。 说也奇怪,翁家人被流放后,全部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没有一人活到定北。 相传叶大人手上有一本帐册,详细记载灾银的流向。叶家被抄斩时并未找到那本帐册,成家人流放时也没有找到那本帐册。这些年不仅陛下在找,瑞王在找,就连三皇子宁王和四皇子静王两派都在寻找。 成家人被陛下看得极严,根本藏不住任何东西。所以他们都在猜成国公一定是离京前将那帐册交给了二皇子瑞王。 王府里之所以有这些美人,其一目的是拉拢监视瑞王,另一目的同为帐册。瑞王让他们去荣家找帐册,那么肯定帐册不在成家人手里。 「帐册在离京之时,是翁大人保管。」 墨九明白了,翁大人肯定是离京前把帐册交给了自己的女儿,也就是荣直的亲娘翁氏。翁氏当年与奉德侯和离,唯一的要求就是带走儿子荣直。 既然带走侯府的嫡长子,自然要放弃一些东西,比如说嫁妆。 「荣侯真是渣男,居然还让你娘净身出户。」 荣直不语,「趋利避害而已。」 「恐怕不止是这样,还有贪财好色。」 奉德侯府的风评并不好,宠妾灾妻后扶正妾室。这些年又充当着韩贵妃的走狗,谄媚的嘴脸实在是为世家所不耻。 「荣公子,您放心我一定当好护花使者,帮助您找到帐册。将来要是我有什么难处,还希望荣公子看在我们曾经并肩作战的份上帮我一把。」 「我没有让你帮我,这是王爷的命令。」 好吧,她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讨好处,她应该在两人有了交情之后再提这个要求。真是失策,她太心急了。 「行行行,先不说这个。我们好歹也是同僚,不如我们约个时间喝喝小酒谈谈天,交流交流一下当差的经验。毕竟多个朋友多条路,以后说不定都有要彼此帮忙的时候。您说是不是?」 荣直停下来,看了她好长一会儿,「朋友?你不是说你爱我?」 啊? 墨九实在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一句,这…这是几个意思? 「我当然爱您。」 爱你的盛世美颜。 「但是您不爱我,爱情不能勉强,我愿意做一个朋友陪在您的身边,做您的红颜知己。哎…哎,您别走啊!」 「九姨娘,原来你在这里。」楚音音欢喜地朝他们跑过来,在看到荣直后面露羞涩,「荣公子也在,你们怎么碰到一起的?」 「楚姑娘,你都不早说。那个地方原来是王府的禁地,我碰到了机关差点没命,幸好荣公子路过救了我。」 第33页 墨九半真半假地说着,楚音音惊恐地捂着嘴,眼神里全是愧疚。 「怪我,怪我,我也不知道啊。」楚音音自责流泪,「我以前去那里採过花,没碰到过什么机关。」 「好了,你别哭了,我没有怪你。以后我们都要小心一点,可千万不敢再去那里。」 「嗯,我听你的,我再也不去了。」 如果楚音音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象,该是多么城府深沉的人。面对这张和自己长得有些相似的脸,她只觉得有些荒唐。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她自己戴着面具做人,别人自然也可以戴着面具做人。 楚音音像一只红眼的小兔子,眼巴巴地看着她,「九姨娘,我以后还能找你一起玩吗?」 「不可以。」 第21章 黑白双煞 楚音音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转瞬即逝。 无论多么完美的伪装,只要是装的总会出现裂痕。墨九有些想感慨,这后宅之中还真是人人都有故事,人人都有面具。 挺有意思的。 「九姨娘,你…你是不是讨厌我…呜…」 「不是啊,是因为我过两天要陪王爷去庄子上,所以不能和你玩了。」 楚音音完美的表情又现出一道裂痕。「这…这样啊。」 「是啊,对不起了,楚姑娘。」墨九笑了一下,两眼弯弯。 「那好吧,你回来后我们再一起玩。」楚音音红着眼,满眼的不舍,「我好捨不得你,我好不容易交到一个谈得来的朋友,谁知道你就要离开,要是我能和你一起去就好了……」 墨九遗憾不已,「不能哦,王爷只让我和荣公子一起去。」 「荣公子?」楚音音的声音有一丝变化,「荣公子也去,王爷让你们一起去?」 「是啊。刚才我误闯禁地,是荣公子救的我。然后王爷请我们进去见他,让我们陪他去温泉庄子修养。我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因祸得福,什么叫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真是太谢谢你了,楚姑娘。要不是你带我去那里,我哪里能遇到这样的好事。」 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的伪装,只要有心总能发现破绽。 墨九已从楚音音再次出现裂痕的表情中瞭然一切,楚音音不单纯,至少不是表面上像只小白兔一样纯洁无害。 王府的这些花,背后都是有主的,一个个都别有目的。 她一个都不能完全相信。 荣直已经走远,留下一抹白色。 那抹白消失了一刻钟后,她追上他的身影。「荣公子,您等等我,我的话还没有说完的,我还有好多话要和您说。」 「该说的我都说了。」 「是,您是说了我们的任务。可是您没有说我们以什么身份进荣府。您可不要告诉我,我们就这样大咧咧以真面目进去?」 荣直看着她,「那你说我们怎么去?」 她笑了一下,指向不远处的院子,「都到了你家门口,请我进去喝杯茶吧。」 荣直的院子没有名字,却挂着一个空空的匾额,颇有几分任人凭说的淡泊,倒是与他的气质相符。 他的书房很大,墨九羡慕地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极品的端砚、玉制的上等狼毫,还有特贡的澄心纸。 在她的眼里,这不是学习用具,全是白花花的银子。泛着金钱味道的墨香还真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用这样的墨香浸染出来的气质处处透着高不可攀的奢侈。 司马翛果然宠他。 那个随从一直瞪着眼睛看她,从她一进门就紧紧盯着她。时而皱眉时而纠结,根本想不明白自己的主子怎么会把她带进来,而且还允许她进书房。 荣直一进门就直接看书,视她如无物。她左看右看,最后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看书的样子真好看。美男就是美男,无论何时何地都是这么的好看。 「你盯着我家公子看什么?」那个随从问。 墨九耸肩:「你家公子脸上像刻了四个字。」 莫挨老子。 「什么字?」 「我真好看。」 「你到底识不识字,连玉树临风丰神俊朗这样的话都不会说。」随从一脸的鄙夷,隐约有些自傲之色。他跟在荣直的身边,自然是识文断字的。 她一脸崇拜,「大哥你真厉害,不愧是荣公子身边的人,比我们村里的秀才老爷说话都有文采。多谢大哥赐教,我记下了,公子这样好看的人叫丰神俊朗。」 那随从脸涨得通红,被她夸得很是心虚,偷偷瞄着自家公子的脸色。不自在地挪开几步,避开墨九灼热的目光。 「叫什么大哥,我叫少谷。」 「年少的少和多少的少是同一个字吗?」 少谷的脸顿时红得滴血,他刚说念的是年少的少,其实他本名的那个字是多少的少。他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出生的那年闹旱灾,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米缸里空空如也。 「你认识几个字,就在我面前卖弄?」 「我没有卖弄。」墨九低下头去,「我就是觉得每个人的名字可能都会有不一样的意义,有的是父母的期望,有的是背后的故事。」 她的名字,是老头取的。 那日大雪漫天,她饿极冻极晕倒在鹧鸪山的山脚下。雪落了一层又一层,她的身体一寸寸的冰冷,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她的眼前出现一道灰扑扑的身影。 第34页 直到今天她都能清楚记得老头的样子,包裹严实的粗布棉衣,仅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他在看到她时眼神很惊讶,然后蹲下来试探她的鼻息。 她僵硬的手一把抓住他,直到晕过去都不肯放开。 那天老头是下山去打酒,所以她的名字叫阿九。这个名字是如此的随意,却是她行走在这个世间的符号。 她又想老头了,好想回到鹧鸪山和老头一起围着炉子煮酒话江湖。 少谷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重了,不自在地圆话,「你说得没错,每个人的名字都有不一样的意思。」 荣直看了过来,少谷退出去。心里越发疑惑,公子居然会和一个女人独处,而且那个女人还是九姨娘。 还真是奇怪。 墨九的目光落在那白衣胜雪的男子身上,他的母亲对他的期望应该是如竹一般宁折不弯。翁氏绝决离开奉德侯府,可见是一个烈性的女子。 而他,应该没有活成翁氏期望的样子。 她取了一本史书,随意翻看两页,没话找话,「荣公子,这是什么字?什么意思?」 「俜字,孤独也。」他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波动。 「主少弱俜,终十二矣。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那人身体太差太孤独,十二岁就死了?」 荣直看了过来,「没错。」 「荣公子,您觉得孤独吗?」 他冷淡的眼神看过来,眸中一片清冷孤寒,却又是如此地让人惊艷,「何为孤独?你知道什么是孤独?」 「我不孤独,因为我有亲人。我有我家老头,就是我的义父。我们相依为命,他还在老家等我。等我还清该还的债,我就回去陪他。」 他垂眸,「有人等,挺好。你方才说每个人的名字都有不一样的意义,那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我的名字啊,意义不大。我家老头爱喝酒,所以我叫阿九。荣公子您呢?您的名字这么好听,一定有特别的含义。」 说话是最接近彼此距离的方式,尤其是这样的话题。她不知不觉中放松身心,靠在书架上一派闲适。 他眸未抬,「我字易白。」 「易白?您姓荣,那您岂不是叫荣易白。这名字取得好,取得真好,您确实很白。」察觉到他浑身的寒气,她连忙止住笑,「我没有笑您的意思,我是在笑我们俩。您还不知道我姓什么吧?我姓墨,我叫墨九,就是黑得太久的意思。您荣易白,我黑太久,我们真是好般配啊。」 寒气顿消,她心下一松。 「荣公子,您看,我们的名字都这么配,天生就应该是一对好搭档。要不我们弄个组合,就叫黑白双煞,您看怎么样?」 「太傻了。」 「哪里傻,这名字一听就有煞气。不如我们扮成兄弟进荣府,如何?」 然后她想到什么似的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材,「可惜啊,我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这里长得太快。太大了不好弄,早两年还是很好搞的。」 荣直将将看过来的眼神随着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胸前,勐地别开视线。 「咦,荣公子,您怎么脸红了?」 第22章 夫妻 「你说话向来如此随意吗?」他问道,红潮渐退。 墨九后知后觉,「我把荣公子当成朋友,所以说话才随意了些。」 荣直垂眸,「朋友?我们算什么朋友?」 她一下子趴到桌子上,不满意地盯着他看。墨发浓眉,冷面白皮,连头髮丝儿都带着仙气。好看是好看,就是看着太冷清了些。 「荣公子,您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是不是同事?我们是不是要一起出任务?无论哪一项任务,说不定都会有危险。我们是不是要相互照顾彼此保护?这都不算朋友,那什么算朋友?」 到时候他们肯定要相互配合,如果连朋友都不是,连基本的职业信任都没有,那岂不是很危险。 所以,不是朋友,也必须要成为朋友。 「你真把我当朋友?」他的声音又淡又飘。 「当然了。」她回答十分迅速干脆。 荣直看过来,目光落在她的姿势上。她斜趴着,姿态很是不雅。而且这么近的距离,他更能注意到一些原本不想注意的地方。 「站好,姑娘家要注意仪态。」 她听话地站好,理了理衣裙有些无语。他怎么好像自己的一个长辈,自家老头都没他管得这么多。 暗卫不分男女,男人当畜牲用,女人还是当畜牲用。在主子们的眼里,他们不是人,更不可能会有男女之别。他们都是工具,可以随时捨弃的工具人。 想不想还挺悲哀的,幸好她只是一个临时工。 「干咱这一行的还管什么男女,男人女人一样用。再说我和您都要一起出任务,到时候咱们趴房顶蹲草丛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就算是顾不上,有些话有些事你也不应在男人的面前说。」 她又没把他当男人。 「我这不是要和您商量对策,也没说什么不能说的。反正我自己的短板我都告诉您了,我只能扮成中年发福的男子。要不咱们扮父子?」 荣直一个冷冷的目光过来,她立马捂住嘴,「我不是要占您便宜,我们暗卫行事应该不用这么多的忌讳。您要是不愿意,我们扮父女如何?」 荣直冷着一张脸,似乎有些不想理她。 第35页 她撇撇嘴,一看他就是被王爷呵护得很好,没怎么出过任务的。干他们这一行的,哪有这么多的讲究。 真是一个不太好商量的主。 「说完了吗?」 呃? 「差不多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您好好考虑一下。」 「说完了就走。」 还真是无情无义,她慢腾腾地离开。 他接着练字,等看到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朋友二字时,他整个人定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将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里。 墨九还没到幽隅小院,便听到男子的笑声从院子里传出来。她皱了皱眉抬头看一眼天色,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一个男子坐在院子里,跷着二郎腿。那翘头的靴子滚着金边,身上的衣袍绣着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元宝。 这么骚包,正是万八千。 「百川姑娘这皮肤真好,可谓是吹弹可破欺雪赛霜。我看姑娘这面相也生得好,天庭饱满马双目点珠,一看就是有福之人。」 百川脸蛋通红手足无措,在看到墨九后如遇救星,赶紧退了下去。 墨九冷着一张脸坐到万八千的对面,「百川是个天真的姑娘,你可别招惹她。你说你这只花孔雀怎么死性不改,走到哪里都不忘记开屏。」 「没办法,谁让我长相英俊魅力难挡。上至婆婆阿婶,下至姑娘小媳妇,就没有一个不被我迷住的。我说你这是嫉妒我,谁让我处处都抢你的风头。」 「我嫉妒你?要不是我每次都把自己扮丑,哪有你的事。说吧,你怎么又来了?」 「小九九,你不是嫌我晚上看你鬼鬼祟祟,所以我就大白天来了。」 「我信你个鬼!你不就是来王府报帐,顺道来看我的。我告诉你这里是王府,我好歹也是王爷的妾室。你一个外男大白天到我的院子里来,你当这里是菜园门,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这…这太严重了,我怎么可能会害小九九你呢。我对你一颗真心天地可鑑,我害我自己也不可能害你…」 「停,少扯这些有的没有,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就是来告诉你,你的追杀令撤回了。」 墨九挑了一下眉毛,心道瑞王还算有些良心。「好了,我已经知道了,你赶紧滚吧。」 「小九九,你个没良心的。我专程来看你,生怕你担惊受怕,你却这样对我。真是一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亏我心里一直有你。」 她有些受不了他,「你少来,装什么深情,我看得都想吐。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调戏我的丫头。你是无所谓,万一人家当真了,我看你怎么收场。」 「能怎么收场,大不了小爷我纳了她,让她跟着我吃香喝辣,总比跟着你受苦强。」 她真是受不了万八千这混不吝的性子,要不是两人相识三年,一起出过任务算得上生死之交,她真想和这厮断交。 「你纳她?你以为你是谁,你是大海吗?」 万八千一愣,「我纳她,跟大海有什么关系?」 她翻了一个白眼,径直进屋。 他突然用扇子一拍脑门,哈哈大笑起来,「我明白了,海纳百川,哈哈哈……小九九,你的用词真是突飞勐进,越来越有意思了。」 「多谢夸奖,出门右转。」 「哈哈哈…我以后就叫大海,这名字好,霸气!」 **** 两天后,瑞王出京修养,荣直和墨九随行。 京中一时之间传言纷纷,议论瑞王的性向和喜好。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在坊间传着,说瑞王男女通吃,带上他们指不定是要玩三人行。 当天傍晚,奉德侯府来了一对中年夫妻。 这对夫妻被人从侯府的角门引进去,两人都穿得极为臃肿富态。男人的高大黝黑,女的慈眉善目。 据他们自己说,他们姓薛。从山南过来,是府上已故二夫人薛氏的堂哥堂嫂。 薛氏原是山南首富之女,是奉德侯庶弟的妻子。当年她嫁入大京时十里红妆,那喜船都足有十艘。原本是钱权结合的好姻亲,无奈薛氏命薄,已于三年前病故。 山南距大京千里路途遥远,薛氏原是独女,其父母皆亡,是以她故去之时山南薛氏无一人来弔唁。 这对薛氏夫妇当然不是真正的薛氏族人,而是荣直和墨九。墨九精通多地方言,一口山南话让人丝毫不会怀疑。 接见他们的是侯府的二少夫人杜氏,即荣直的弟妹。 杜氏的丈夫荣显,是奉德侯的庶子。当年翁氏与奉德侯和离后,奉德侯扶正妾室韩氏,对外称韩氏所出的荣耀才是嫡长子。 荣显比荣耀小,便成了侯府的二公子。 「薛叔薛婶一路劳累,今日早点歇着。」杜氏长相清秀,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她是外地媳妇,娘家也是商贾。 奉德侯府一定很缺银子,要不然庶出的男人不会都娶商户女。墨九暗道,加上翁氏的嫁妆,指不定这满府的富贵都是靠女人的嫁妆撑起来的。 杜氏给他们安排的屋子自然不会太好,但也不会太差。这一点她自己也做不了主,得看嫡母韩氏的意思。 屋子看上去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应用具都很齐全,桌子和家具都擦拭得亮锃,应该是用了几分心思。 杜氏以为他们是夫妻,给他们安排的只有一个房间。墨九很满意,一想到今天她就要和大美男同室而居,接下来的日子都要同榻而眠,她就好激动。 第36页 她是睡里面好呢,还是睡外面好呢? 美人优先,让他选挑,她都可以。 嗯。 第23章 禽兽不如 荣直一直没有开口,杜氏疑惑问道:「薛婶,薛叔是不是对屋子不满意?」 「二少夫人费心了,我们都很满意。」 「我怎么瞧着薛叔脸色不太好看。」 荣直易容成一张黑脸,本身又不苟言笑,看上去确实像是生气的样子。丑是丑了点,好在条顺腰细,一看就有劲。 墨九看了他一眼,想到他被自己扮这个样子时的那个眼神就有些想笑。「没有的事,他呀小时候发高热烧坏了耳朵,听不见别人说话。」 荣直不会说山南话,只能装哑巴。 墨九接收到他寒凉的目光,道:「我家原是镇子上的屠户,和薛家门不当户不对。你薛叔年轻时可是远近有名的美男子,要不是他身体有疾我也不能够嫁给他。」 说完沖他一眨眼。 「你是有所不知,年轻时那会儿,我为了嫁给你薛叔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后来总算是让我如愿以偿了。你说,你薛叔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荣直明明扮成黑脸大汉,听到她这不要脸的夸奖,很是无语。 杜氏有些尴尬,实在不能违心贊同她的话,「婶子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那当然,我眼光怎么可能会差。」 「那叔叔婶子早点歇着,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杜氏臊得无地自容,几欲想落荒而逃。但嫡母有指示,她还不能走。「薛婶,您和薛叔此次进京多留些日子。大京繁华,我让人带你们四处转转。」 「转什么转哪,我们这次进京把盘缠都花光了。族老们说了,要想兴旺薛家就一定要让孙子们上学。族里准备办学堂,这不就派我们夫妻上京,把我家华儿留在侯府的嫁妆带回去。」 华儿是薛氏的小名。 杜氏目的达到,道:「那你们早点歇着。」 她匆匆离去,应该是去向韩氏禀报。 客房侍候的丫头给他们打来热水便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这对刚组合的夫妻。墨九毫无形象地坐下,喝了一口茶。 「还算能入口,二少夫人费心了。」 杜氏和薛氏同是商户女,自然有同理心。韩氏不屑招待他们,自己嫡亲的儿媳妇当然不会用,所以才派杜氏这个庶子媳妇出来。 荣直坐下来,「荣显的生母,是荣老太太的人。要不是荣老太太去世了,韩氏压不到他们母子的头上。」 「啧,这些个世家大户,还真是妻妾一锅粥。那些男人胃口真好,居然什么料的粥都喝得下去。」 说到这里,墨九打了一个哈欠,「奔波了一天,咱们洗洗睡吧。」 就要同床共枕了,好激动。 荣直道:「你别忘记我们的任务。」 「做任务也要先养好精神,上半夜总得要休息,下半夜再行动。」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往床边走,「咱们都易容成这个样子,洗来洗去又要重新上妆太麻烦,还是直接睡吧。」 「你这样能睡得着?」 「当然能睡着,我正在长身体。」她和衣往床里面一躺,心里压抑不住窃喜。 荣直刚好喝了一口茶水,闻言差点呛到。脑子里不由自主想到她的身材,都长成那样了,还要长吗? 一刻钟过去,墨九掀开眼皮瞄。只见他还坐在桌前,手里的茶都快没了热气,他还在细细地品茗着。仿佛手中的茶是稀世的名品,而不是随处可见的普通茶水。 「您不睡吗?」 「我不困。」 什么不困,分明是怕她占他便宜。 「荣公子,您看咱们都易容成这个鬼样子,对着您的那张脸我是什么想法都没有,您何必这样防着我。」 荣直看过来,眼神清淡却难懂。「就算是暗卫,也得讲究男女大妨。」 「讲究这些做什么?你要是想讲究,我们在床中间放一碗水,这就可以了吧。赶紧睡吧,下半夜还要干活。你要是睡不好误了事,连累的人是我。」 最后这句起了作用,荣直倒了一杯茶,放在床中间。 墨九傻眼,他居然真的这么做。 得,啥也别想了。 一觉相安无事,醒来后茶水半滴未洒。她想到一个笑话,考虑要不要给他一个巴掌,再骂他一句连禽兽不如。 当然,她不敢。 入夜后的世界对于她来说,那简直是如鱼得水。一头扎进夜色中,很快与夜色融为一体。荣直悄无声息地跟在她的身后,她心里吃惊着他强大的内息。 翁氏原是侯夫人,嫁妆都封存在库房里。那库房就在正院,现住着奉德侯和韩氏。墨九偷偷看一眼荣直的脸色,不见他有任何的激动之色。 撬窗入内,无声无息。 库房的灰土气息迎面扑来,想来已有许久没人打动过。没人打动过结果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东西完好无损全部都在,还有一个就是这些东西早年就被人搬空了。 墨九打开一只箱笼,手朝里面摸去,触手是一堆极为普通的料子。她心下一沉,在黑暗中与荣直对视一眼。 「东西应该被人换了。」 翁氏当年的嫁妆十分丰厚,嫁妆当中不可能有这样粗的料子。 再打开一个箱子,是空的。 第37页 「你娘的东西应该都不在了。」 「别骂人。」 墨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您刚才是在讲冷笑话?」 「什么是冷笑话?」荣直问。 「就是不好笑,让人觉得冷的笑话。」 「我没有讲笑话。」他动手打开一只箱子,里面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旧衣服。 她摊手,「韩家是破落户,韩氏以前可是做妾的。别说是嫁妆,就她那个人都是侯府的东西。您母亲净身出户,正合她意。这么多的好东西落到她的手里,她如果不占为己有那就是傻子。」 「东西确实是她拿的,但她一个人吃不下去。」 「什么意思?」 这里库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他们听到有人开锁的声音。两人躲在箱子的后面,借着微光看到进来一位妇人。 妇人没有点灯,焦急地走来走去,似乎在等什么人。很快又是一阵零碎的脚步声,门外闪进来一位男子。 「没人看到你吧?」妇人问。 「没有,你呢?他今天没歇在你屋里?」男人问。 妇人怨恨道:「他新得了一个美娇娘,正是新鲜的时候。」 男人一把将她搂住,「我早就跟你说过,他对你不是真心的。只有我最爱你,我的一颗心全在你的身上。」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薛家来人了。老二媳妇去探过口风,他们是为薛氏的嫁妆来的。你赶紧想个办法,把他们煳弄走。」 「我早想好法子了,只要薛氏名下有子女,那些嫁妆他们就拿不走。」那男人说着,似乎有一点心虚。 妇人一听,声音沉得厉害,「子女?你屋里哪个丫头有身子了?」 一阵沉默,然后妇人一把推开男人,冷冷一笑。「你说得好听,说什么最爱我,为了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男人想去拉她,「你听我说,我是不知情的。是红药那个丫头自作主张倒了避子汤,这有都有了,不正好可以用来堵薛家人的嘴。」 妇人冷哼一声,「我看是你的意思吧?是你想让那些贱人给你生孩子。难道我们有耀儿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还让别的女人给你生孩子?」 墨九震惊了,这么劲爆的吗? 要是她猜得不错,这个妇人就是韩氏,现在的奉德侯夫人。而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奉德侯府庶出的二老爷荣庆,薛氏的丈夫。 叔婶通姦,还有私生子,真有意思。 黑暗中,墨九下意识去看荣直的脸色,却见他依旧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暗道一声好城府,果然是做大事的。 荣二老爷赌咒发誓,「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我院子里的那些女人,哪个不是被你灌了绝子散,我说什么了吗?你最近忙,忘记给红药灌药,我就吩咐人给她熬避子汤,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你对我的心思我当然知道,我就是一时接受不了…」 「这事也是赶巧,等把薛家人打发了,你想怎么处置都可以,好不好?」 韩氏终于破涕为笑,重新倒在他的怀里。 如此噁心的深情,墨九很想呕。她抚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脸的受不了。她真替荣直的娘不值,这都是什么玩意儿。 那对男女商量好对策,亲亲热热好一会儿才离开。 墨九站直身体,从箱笼后面走出来,一脸嫌弃对荣直道:「您爹什么眼光,居然会喜欢这样的女人。当了二十多年的绿王八,活该!」 「他不是我爹。」 「我知道,您不想认他。您是对的,这样的爹不认也罢。」 荣直望向那堆箱笼,不知在想什么。 墨九觉得他肯定是在想他娘,这些东西都是他娘的嫁妆。所谓睹物思人,他离开奉德侯府时应该已经记事了。 「您还记得您母亲的样子吗?」 「记得,从不敢忘。」 那漫天的火光之中女子癫狂的模样,他怎么敢忘。 第24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通红的火焰灼烧着一切,窜起的火苗像恶魔一样舔舐着他。年幼的他无处可逃,火光中疯狂的女子是那么的陌生,陌生到像来自地狱的使者。 他听到她在哭,听到她在笑,听到她撕心裂肺的怒吼。 「皇儿,你不要怪娘。要怪就怪你生在皇家,要怪就怪你姓司马。」 这么多年过去了,被大火炙烧的背仿佛还在隐隐作痛。那痛到无法言喻的绝望,那冷到彻骨的亲情,他如何能忘? 终生不能忘,唯有牢牢记住。 紧握的拳头慢慢舒展,须臾之间他的气息已经调整。那一瞬间的变化被墨九捕捉到,只当他是想起自己的母亲。 「您母亲为了带您走,能捨弃这些嫁妆,可见在她的心里您才是最重要的。您有这样一位母亲,真幸福。」 幸福么? 荣直垂眸,「你呢?你还记得自己母亲的样子吗?」 墨九苦笑,穿越前她就不是一样幸运的孩子。父母离异,然后他们各自重组家庭。从小她就像一个流浪儿童一样,从两个家庭之间来回流转。 他们都有了新的伴侣,有了新的孩子。对于他们而言,她就像一个多余的人,一个累赘的人。后来她终于可以独立,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离开他们。 很多人说她嘴巴活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人太过圆滑世故,却不知她之所以嘴巴甜不走心,都是因为她从小就要看别人的脸色生活。 第38页 一场大病,所谓的父母避之不及。她在等死的那段时间心情十分平静,平静到连同病房的人都不知道她得的是绝症。 后来她穿越了,只不过这一世她依旧亲情缘浅。 「你相不相信有人生来记事?」 他看过来,眸有幽光。 黑夜总给人一种倾诉欲,尤其是这样的气氛,她有一种全身心的放松。「我隐约记得自己刚出生时候的事情,他们的样子虽然有些模煳,但他们的声音我记得清清楚楚。」 「我的母亲很美很柔弱,像一朵娇嫩的菟丝花。她依附着我的父亲,没有他根本活不下去。所谓出嫁从夫,女子靠丈夫而活天经地义。悲剧就在这里,她并不是我父亲的妻子。」 那个娇美柔弱的女人抱着她,跪在另一个女人的面前。那个女人一脸冷漠,给了她生母两个选择。 一是溺死她,自己被发卖。 二是自己自尽,她留下。 她记得生母当时脸上的表情,悲恸绝望又无助,大颗大颗的泪水落到她的脸上,她尝到了苦涩的咸味。 而那个所谓的生父,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她不为主母所容,被逼到悬樑自尽。而我则被送走,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老头,她现在会在哪里? 「其实我挺喜欢暗卫这份工作,不仅能帮到我家老头还清人情债,而且我可以藉机查一查我自己的来歷。只可惜,我一直没有找到他们,连一丝蛛丝马迹都没有。」 「你想替你的生母报仇?」 她摇头,从头到尾都是错,谁对谁错很难说清。站在她生母的立场,主母无疑是恶人。但站在主母的立场,她的生母才是那个可恶的婚姻破坏者。 「可能我并不是那么想知道自己是谁,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不是很尽心。随缘吧,如果能知道更好,不知道我也无所谓。在我心中,只有我家老头才是我的亲人,唯一的亲人。其他的人如何,我其实并不怎么在意。」 能碰到也行,找不到也没关系。 等到两年一过,她就立马赶回鹧鸪山,与她家老头团聚。想到这里她有些想老头了,更加怀念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 「荣公子,您说我们俩是不是有点像?身世可怜,又同在王府的后院,而且我们的职业还这么相同。您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荣直不说话,目光难懂。 她轻轻拉一下他的衣袖,「既然我们这么有缘,是不是应当浮一大白?」 半个时辰后,两人坐在屋顶上。 有酒有菜,还有一包瓜子。 墨九是吃货,吃货对于吃的地方最是清楚。这些东西都是她从荣府的厨房顺来的,酒是普通的酒,菜也有些凉。 「今天先将就,等哪天有机会我再请您喝上等的竹叶青。」 「不必,如此即可。」 「您还真是好侍候。」她替他倒酒,心想着他以前肯定也吃过一些苦,要不然也不会这样随遇而安,还不挑剔。 天寒地冻,吹着冷风喝着冷酒吃着冷菜,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遥望远方,依稀还有朦朦胧胧的灯火,在夜雾中像是指路的星光一样,让人觉得分外的温暖平和。 「您看那远处的灯,您猜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家?」 荣直眼眸未抬,道:「那边是清湖,湖里有花舫。两边除了茶楼酒肆,就是花楼。」 墨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暗道他可真不解风情,也太会煞风景了。被他这么一说,自己好不容易升起的愁绪变得哭笑不得。 「谁说是那些地方,我是指更远的地方。」 「更远处的应该是留仙坊,那里靠近码头,住家大多都是船工和码头役工。」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清冷冷一如冷嗖嗖的夜风。 什么情绪都被这冷风给吹散了,她无力地垮下肩膀,「您知道的可真多,连花楼和码头都知道,您不会去过吗?」 她双眼一亮,「我听说那些停靠在码头的船只上面会有一些做那方面生意的船娘,您老实交待是不是去做过生意啊?」 他眸一眼,睨过来。 更冷了。 「好了,好了,逗您玩呢。就您长成这样,真要去了那样的地方指不定谁嫖谁呢?」察觉到他冰冷的眼神杀,她立马认怂。果然是酒壮怂人胆,这才两杯酒下肚,她这是胆子肥了。 「我这张嘴,您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有点欠。」她真真假假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我自罚,您消消气。」 又一杯酒下肚,她想起和老头一起喝酒的场景。 愁绪又起。 「我特别喜欢看那样的灯火,每每看到万家灯火我都觉得心下一暖。因为我知道,世间千万盏灯火之中,有一盏是为我留的。它照亮我归家的路,我会循着它的光一直前行,直到回到我应该回到的地方。」 那里就是鹧鸪山,有酒有家有她的亲人。 「你应该回的地方?」他轻喃着,「你怎么知道自己应该回到什么地方?」 「我当然知道,哪里有我的亲人,我的亲人在哪里等我,哪里就是我应该回到的地方。」 寂夜寒冷,夜风如霜。二人并坐屋顶自在而谈,似老友一般。冷酒入喉,明明冷到心肺,却觉得心中一片火热。 「我这人虽然胸大,但是没有大志。」 第39页 他的眼神下意识看来,很快又别开。 她不以为然,「我的愿望也不大,我只想和我的亲人在一起。等我以后攒够了银子,完成了任务,我就回去陪我的亲人。然后置办上几亩田产,找一个貌美如花的男人,生上一两个孩子,如此足矣。」 她和他不一样,他有远大的抱负。一个能忍辱负重如同女子一般留在王府后宅的男人,他的所图肯定不小。 虽然他不知道他具体要做什么,但无非是权势二字。 「我是小人物,我的志向也是小得不能再小。您一看就不普通人,您的愿望肯定和我不一样。不过愿望无大小,希望我们都能够实现。」 她举杯致敬,同他碰了一下杯。 他垂眸看着杯中的酒,目光晦涩,「你怎么知道我的愿意很大?」 「您一看就是做大事的,您别告诉我您的愿望和我一样小,只想着将来农夫山泉有点田?」 「有何不可?」 他看着她,眼神一如漆黑的夜。 她笑起来,「您在逗我?您要是真想过那样的日子,您以后可以去找我啊。正好我也不用费心去寻摸什么貌美如花的男人,咱们凑合过得了。」 一语即出,气氛微僵。 她呲了一下牙,像是被冷菜给冰到牙缝。实则是她暗给自己捏把汗,她确实有色心,但她没色胆啊。 「那个…那个,我就是随口一说。您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跟着我一起去种田?」 「万事皆有可能。」 啊? 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的脑子一时有些懵,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真的有这样的想法,那她可不亏。就沖他这个长相,只要他愿意跟她走,她一定把他侍候得妥妥帖帖。 「你…不会是拿我开涮吧?」 他的目光平静,表情依旧。 她就知道。 「诶,我说您有没有发现自己变坏了?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您跟着我这姓墨的混,果然是越来越会开玩笑。您说我厉不厉害…呜…」 她的嘴被人捂住,只留一双大眼不停地眨啊眨。 「噤声,有人。」 屋底下似乎有人经过,还有低低的说话声。 她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被他捂住的嘴上。他们靠得极近,近到她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所包围。 幸福来得太快,她的心跳得也好快。 这算不算是肌肤相亲? 她的脸可耻地红了。 第25章 谁都有秘密 屋下经过的是两个丫头,两人抬着一桶热水。那热水必定很热,热气在空气中遇冷化成一团白雾。 「侯爷是真宠咱们姨娘,每回都让咱们姨娘泡个热水澡解乏。」 「是啊,都连着三天歇在姨娘的屋里。咦,什么东西掉在我头上…」 两个丫头停下来,那说有东西掉头上的丫头往头上一摸,摸到一个瓜子皮,「哪里来的瓜子皮?」 墨九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荣直默默放开她。 作为一个暗卫,必备一些甚至的素质。比如说事过不留痕,人过不留名。她明明没有乱扔瓜子皮,一定是风吹下去的。 她对着他无辜一笑,双手合十做一个拜託的姿态。希望他就当没有看到,千万别告诉王爷。 只听到另一个丫头道:「肯定是风吹过来的,也不知是哪个偷赖的乱丢。明天我一定告诉姨娘,让姨娘好好惩治那些惫懒的东西。」 她心下一松,对着荣直讨好一笑。 那两个丫头抬着水走远,进了一个院子。 「您父亲真是宝刀未老,这么晚了还在折腾。」这都什么时辰还不消停,真是食色性也,想必荣侯一定是一位富贵体态油腻的中年男子。 「我说了,他不是我父亲。」 「对,他不是。」她从善如流,「那个您看,我把瓜子皮都放得好好的,肯定是风太大有一两个被吹下去,绝对不是我失职。」 他深深看她一眼,站起来欲走。 「您去哪里?我说您不会真要去告我的状吧?」 「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他问,眼神隐约有些波动。 「没…没,是我小人之心度您君子之腹,您千万别同我一般见识。」她讨好不已,快速收拾好东西打扫现场。「您等等我,我们要去哪里?」 「荣方的书房。」 直唿亲爹的名字,看来真是恨透荣侯,怪不得不肯认。 须臾之间,她立刻明白他的用意。翁氏的嫁妆不止有衣料首饰和摆件,一定还有不少的书籍,那些书应该归荣方所有。 「荣公子,您真聪明。」 他肯定是记起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而不是比她更敏锐。不过马屁还是要拍的,反正夸奖别人又不花钱。 想进荣方的书房,对他们而言易如反掌。 一个宠妾灭妻的男人,在墨九想来定然是一个酒色玩物丧志之徒。但是出乎她的意料,荣方的书房很大,藏书十分丰富,一看主人就是饱学之人。 「想不到荣侯爷还是一个喜欢看书的人,您说他不会是喜欢装样子,实则是爱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他当年号称大京第一才子,绝不是徒有虚名之辈。」 「什么?」她惊讶不已,「荣侯还是才子?真看不出来。」 第40页 才子爱色,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荣直划亮火摺子,在书架上摸索着,「以貌取人最是愚蠢,听信传言不辩是非更是蠢上加蠢。」 到底还是亲父子,她说什么了?怎么就愚蠢了?她在他背后扮一个鬼脸,也开始动手在书架上找东西。 这么多的藏书,他们连哪些是翁氏留下来的都不知道,更别提找册子。一本本地翻过去,无异于大海捞针。 对于暗卫来说,世上没有困难。如果有,那就用生命去踏平。她惜命,更不想死。唯有耐心去找,很快就认真起来。 突然眼前一黑,她被荣直拉到角落里。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从院子外面传来,她心惊不已。她自认为自己五感灵敏高于常人,对危险的感知更是与生俱来。 没想到他不仅内力在自己之上,这方面同样比自己强。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然后室内大亮。 儒雅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她的视线之中,不同于荣直的俊美无双,荣侯爷长得更似一个读书人,是一个成熟有魅力的男子。很难想像这个男人才刚从女人的被窝里出来,他的脸上完全没有酒色之徒该有的虚浮。 他坐在桌案前,不知在想些什么。沉思了好大一会儿,他的手紧握着椅子的扶手一按,桌子底下弹出一个隐藏的抽屉。然后他从抽屉里取出一卷画轴慢慢展开,端详了许久,眼中一片缱绻。 墨九和荣直都看不到画中的内容,两人对视一眼。 约摸一刻钟后,他把画放回去。然后走到书架前扭动一只玉貔貅,那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道门。 他走进门里,书架慢慢归位。两人从暗处出来,荣直盯着那书架,墨九则坐到刚才荣侯坐的位置取出那幅画。 画中是一位女子,百合双髻杨柳衣,长相清新而不媚俗,连眼下的一滴泪痣都清晰可见,足见作画之人对她的熟稔。尤其是那一双妙目,三分欲说还休,却有着不同常人的睿智。 墨九隐约觉得此女有些眼熟,歪头想了一会儿,顿时一拍脑门。 这…这… 「荣公子,您看这女子是不是和我长得有点像?」 荣直的目光落在那画像上,如同定住。 她脑中灵光一闪,这一定是成皇后的画像。荣侯为什么这么珍藏成皇后的画像,他们两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一个男人这样的举动说明什么?除了爱慕,似乎没有别的解释。 她很同情荣直的亲娘,自己的丈夫不仅宠妾灭妻,心里还藏着别的女人。怪不得翁氏走得那么决绝,连侯府的嫡子都要带走。 「您一定长得像您母亲?」她突然冒出这一句。 荣直眸光微动,「不,我不像她。」 「不会吧?」她眼神过来,「您长得一点也不像荣侯爷,那肯定是长得像您的母亲。」 「我和他们都长得不像。」 她噢了一声,「还有隔代遗传的,您说不定是长得像自己的某一位长辈。真没想到荣侯居然会藏别的女人画像,原来成皇后长得这个样子。」 荣直气息顿变,「你怎么知道这是成皇后?」 「我听说的。」她眼神清澈,丝毫不在意他突变的气息。实则心里打着小鼓,觉得自己似乎说漏了什么。「我听别人说楚姑娘长得像成皇后,刚才我就觉得有点眼熟,这么一看确实长得像楚姑娘。」 他冰冷的气息顿收,「以后少道听途说。」 「我知道了,不过有些小道消息还是准的。我还听说楚姑娘是唯一一位能进到您院子里的人,是不是因为她的长相?刚开始您帮我,是不是也是因为我的长相?」 「你说呢?」他给了她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她觉得自己猜对了,或许并不是他的意思,而是瑞王的意思。总之她这长相占了便宜,不过想想似乎有些不对。 「我问您一件事,您千万不能生气。」 「问。」 「您说我长得有那么一点像成皇后,但是为什么王爷要选我?他难道不怕别人说他有恋母情结,居然宠幸一个长得像自己亲娘的女人?」 她摸着鼻子苦思冥想,根本没有注意到荣直吓人的眼神。 「谁说他恋母?」声音又冷又冰。 「不是我说的。」 他的眼神冷得吓人,她肩头一缩,「是我说的,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别人这么想王爷。我们知道内情,外人又不知道。万一有人看出什么端倪,您说…哎呀,您这是什么眼神,吓死我了。」 她一跳老远,拍着心口。 她是真吓倒了,荣直的眼神好可怕。果然他和王爷是真爱,她又没有说王爷的坏话,他就紧张成这个样子。 「您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什么都敢说,你可真不怕死。」 「我们是朋友,我和您说些交心的话,您不至于这样吧?」 荣直收敛气势,冷哼一声去扭书架上的那只玉貔貅。书架应声而开,露出一扇黑漆漆的门。门后似乎是一条地下通道,隐约可见长长的台阶。 「少说话多做事。」 「是,我听您的。」 她跟在他的身后下了地道,迎面而来一种说不出的霉味。举凡这样的地道,大多都有这样霉腐的气息。 实在称不上什么好闻。 第41页 不过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见怪不怪,两人一前一后下去。地道不窄,通行两个人没有问题,一路走去没有看到密室之内的地方,仅仅是一条地道而已。 地道的出口在一处假山里,也不知是什么人家的后院。依稀能见此地很大,并不比侯府小。墨九猜此地应是一个高门大户,不知住着朝中的哪位官员。 四周漆黑一片,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这是什么地方,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一座空府,原本的主人姓成。」 成? 她恍然,原来如此。 荣侯的行踪不难找,因为满府之中只有一处有灯光。两人趴在屋顶之上,掀开一块瓦片往下看去。 屋内是一男一女。 男的自然是荣侯,而女的…… 墨九看着那女子慢慢取下面纱,露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怎么会是她? 第26章 要甜甜 女子一袭黑衣劲装, 表情冷傲严肃,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凌厉与深沉。若不是相同的长相,若不是荣侯开口叫她音儿, 墨九不敢相信这个女子会是楚音音。 瑞王后宅, 当真是藏龙卧虎。 小白兔都能变身,可见水有多深。 「东西还没有找到吗?」楚音音的声音也与以往不同,低沉沉的。 荣侯摇头,「还没有。」 「瑞王那边好像也在找,幸好宫中那些人暂时还不知道东西不在瑞王的手里,我们必须赶在瑞王前面把东西找到。」 楚音音口中的东西, 必是他们要找的帐册。 「我会再找的。」荣侯眉头紧锁, 看向楚音音的目光却是慈爱无比, 「这段日子你在王府过得如何?听说王爷新宠幸了一个姨娘, 她有没有为难你?」 楚音音轻嗤一声, 「那个女人有点小聪明,不过不足为惧。王爷宠她, 定然是把她当成我的替身。将来站在王爷身边的人,只有我一个。」 这么狂妄的吗? 若说瑞王身边只能有一人,应该也轮对不到她,而是荣直吧。墨九想着,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情敌出现。 他目光冷冷, 压根不看她。 她撇撇嘴,再次关注屋内的两人。听两人说话的语气, 应该十分的亲近。楚音音明面上是秀才之女,看样子另有内情。 能进出成府,还知道成府与荣府之间的密道, 还长得和成皇后很像,怎么看她都觉得楚音音是成家人。 荣侯对楚音音的话毫不怀疑,「当然,那个人只能是你。」 「义父,您一定要帮我尽快找到帐册。」 义父? 墨九再次看向荣直,亲爹连亲儿子都不要,却为了一个义女鞍前马后,还真是想不通。他此时是什么感受,肯定不太舒服。 「你放心,义父会帮你的。属于你们成家的东西,我会帮你们夺回来。你自己一人在王府要小心,让那些女人斗得你死我活,你以静制动。」 「我知道。」楚音音感激一笑,又有点之前小白花的模样。 一个个都是戏子啊,墨九觉得自己真是自愧不如。好像她就是荣侯口中的那些女子之人,她会和别人斗得你死我活?不存在的。 「吴明月已不足为惧,赵琳琅也翻不起什么大浪。唯有那个秦昭光顶着一个才女之名,身后又倚仗着整个秦府,确实有些棘手。至于那个九姨娘,倒是有几分可以利用的地方。义父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期望。将来不仅要光耀成家,还会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们荣家。」 荣侯一脸欣慰,看她的眼神更是慈爱。「你不仅长得和你姑姑像,性子也像。她当年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件失败的,我相信你也一样。」 「我怎能和姑姑相比,我不过是仰仗你们这些长辈,才能在京中苟且容身。一想到祖母和父亲母亲他们在定北受苦,我心里就难受得紧。」 「好孩子,你祖母和父母知道你在京中一直周旋,他们都盼着你想法子替成家平反,一家人能够团聚。」 楚音音羞涩展颜,「义父说得没错,他们还等着我把他们接回来。我不能气馁,我要再努力一些。」 毫无疑问,楚音音是成家的姑娘。成家流放之前,也不知想的什么瞒天过海的办法,居然还能把她留在大京。 「那些女子倒是不难对付。」楚音音迟疑着,小心翼翼地道:「义父,荣大哥他…」 「别管他!他不是你荣大哥,我没有那样丢人现眼的儿子。」荣侯沉着脸,「他和他那个娘一样,一心只想着自己,从来不顾全大局。」 「义父,我觉得荣大哥是有苦衷的。这次王爷去庄子上修养,只带了荣大哥和那个九姨娘。看样子荣大哥依旧深得王爷的看重,您要是认他,说不定他还能帮我们。」 「不用他帮忙,他不帮倒忙都是好的。当年要不是翁家人多事想替叶家申冤,陛下怎么会突然发难。他们私藏了帐本威胁你们家,害得你们全家被流放。而翁氏那个女人更是冥顽不灵,我让她找个由头收养你,她死活不同意还闹着要和离,害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 「义父,您已经尽力了,音儿不怪您。」 墨九震惊,原来当初还有这样的内情。 这么说来楚音音一定是成家女,能瞒天过海留在京里,可见是有些本事。那本帐册一定是对成家不利的,所以楚音音不想瑞王先找到帐册。 第42页 翁氏当年与荣侯和离的内幕,竟然是因为成家。 为了一个成家,为了楚音音,所以翁家人一个个死在流放的路上。而翁氏也带着儿子独自离京,从此音讯全无。 这些年荣侯扶正妾室,左拥右抱美人不断何等快活。要不是五年前荣直回到大京,世人哪里还记得翁氏。 荣侯这个渣男,偷偷收藏成皇后的画像,一定是成皇后的爱慕者和死忠粉。为了一个女人,连自己的妻子和儿子都可以捨弃。 瑞王是成皇后之子,成家是害得翁家满门覆灭的罪魁祸首。如此说来瑞王和荣直两人不应该是同盟,而应该是对立者。 她惊悚了,竟然有些不敢去看荣直此时的表情。他的脸色必定很难看,会不会迁怒她这个知道秘密的人? 「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清?」 荣直淡淡看她一眼,「装傻要是有用,那天下人都是傻子。」 她苦笑,这招失败。 「我嘴很紧的,不信你摸摸。」 她抓着他的手,心下一阵窃喜。按着他的手往自己脸上一摸,只感觉他的手指戳进她的鼻孔里。 「痛…痛!」她低唿。 他嫌弃地把手抽回来,不知道该往哪里擦。 这时就听到屋内的两人已经出去,正在院子里告别。荣侯千叮万嘱让楚音音小心,楚音音乖巧得像个小女儿一般点头应承。 「义父放心,我会小心的。」 墨九捂着嘴低笑,一转头和一双碧绿的眼睛对上。她惊得一把抱住荣直,指着屋顶那边优雅踱步过来的黑猫。 「什么声音?」楚音音惊问,抬头看来。 墨九沖那只猫扮了一个张牙舞爪的表情,那猫「喵」了一声。 「原来是一只猫,这没住人的府里最会招野猫。」荣侯松了一口气。 楚音音屏气静听,「不一定是猫,我知道有些东西会学猫叫。万一被人盯上就完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她手一抬,袖子里的箭破空而来。 按理说这样的暗器是伤不到他们的,好死不死的是墨九还抱着荣直,正要推开他的时候箭射过来。 她下意识的反应是往旁边一闪,谁知脚下一滑就挡在他的前面,箭没入她的肩头,她顺势往他身上扑。 那只黑猫受到惊吓,从屋顶跳窜下去。屋下的楚音音和荣侯确认是一只猫后,这才再次告别各分东西离开。 「箭…有毒。」墨九虚弱地说着。 荣直抱着她坐起来,要去拔她背上的箭。 「等…等,我有话要说。」 「你说。」 「荣公子,你我相识一场,我从心里把您当成我的朋友。我心甘情愿为您挡箭,您说我们现在是不是有过命的交情?」 要不是屋顶的瓦片有点滑,她怎么会挨这一下。既然挨了就不能白挨,怎么着也要替自己争取一些好处。 「少说话,忍着。」 「别…先别动,万一血滋得到处都是,很容易被人发现行踪。我不要紧的,能认识荣公子是我的荣幸,能替荣公子挡箭也是我的荣幸。只要您没事,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为什么?你我非亲非故。」他的声音极淡,飘渺又遥远。 她装作强忍的样子,「我说了…我们是朋友。」 「朋友?」他认真地看着她。 她故意身体一软倒在他的身上,「这毒好厉害,我是不是不行了…荣公子,念在我救您一命的份上,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万一哪天我走投无路,王爷容不下我,还请公子您代我美言,务必保我一命。」 「好,我答应你。」 「谢谢,我…我还一个要求。」 「你说。」 她眼中迸出奇异的神采,哪里像一个将死之人。感觉到他的目光过来,她赶紧做出一副要挂的模样,「您看咱们都这么熟了,也算是上是朋友。要不我们随便一点,你叫我阿九,我叫你易白,怎么样?」 「好。」他一把扶她起来,半搂着她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荣府一片寂静,两人无声无息回到住处。他们住的是客房,这样的屋子里没有地龙,好在烧的炭盆中尚有余温。 她小心地趴在床上,低低地唿着痛。 痛确实是痛的,但衣服穿得厚实箭扎的并不是很深。那箭上有毒,要是换成别人恐怕早就命丧九泉。 楚音音哪里是什么小白花,分明是一朵黑蕊的食人花。 「我现在开始。」荣直道。 墨九咬着唇,「那你轻点。」 她感觉他的一只手按在自己的背上,然后另一只手握住箭。剧痛只在一瞬间,她还来不及紧张箭已离体。 他看着那箭,箭头髮黑确实有毒。 毒已发散,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毒。能被涂抹在箭头上的毒,一般都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而她居然没事。 「除了痛,还有什么感觉吗?」 「没有,就是有点痛。」她拿过他手中的箭,凑近鼻子闻了一下,脸色微微有些变化。「还真有意思。」 「你知道这是什么毒?」荣直问,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上有几丝散乱的髮丝,光洁的额头上布着一层细汗。随手一捋贴在脸上的髮丝,她笑了一下,「知道。不仅知道,还很熟悉。想不到我家老头果然没有吹牛,他说他制的毒千金难求,可见买毒之人下了血本。」 第43页 楚音音啊楚音音,背后靠的必是整个成家留下来的资源。有钱又有人,怪不得能活得如鱼得水。 荣直垂眸,「既然你知道是什么毒,那就好办了。你说解药,我去给你弄。」 「不用,我不用解药。」在他疑惑的眼神中,她露出得意的表情,「我从小吃毒长大的,世上还没有我怕的毒。您是不知道,山里的那些毒虫毒蛇见了我都要绕道走,我才是人间大毒物。」 她不知道自己得意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欠揍。 「你知道自己不会有事,所以之前让我答应你那件事是故意的。」 「……哎呀,好痛好痛…易白,我真的好痛。这毒对付不了我。可是我的伤是实实在在的,你看我是不是在流血,你快帮我止血啊!」 「自己能上药吗?」他问。 「你说呢?」 箭伤在背,她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可能自己上药。她借着他的力艰难地坐起来,动手开始脱衣服。 像他们这样的人,止血的金创药自是随身携带。他取来一瓶药,离得远远的没有靠近,身体有些微微发僵。 「嘶。」她的伤在右肩,右手发酸发软使不上劲。光靠一只手脱衣服十分的艰难,尤其是冬天的衣服又多又厚。 「易白,你站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忙我啊。」 「男女…」 「什么男女?你把我当成男人好了,咱们是好兄弟,兄弟之间哪有这么见外。」她低吼出声,实在是痛到力不从心。这个时候别说把她当男人,就是把她当畜生她都没意见。 他站着没动,似乎在犹豫。 「我快痛死了,你是不是想看着我血流而死?亏我替你挡箭,你却见死不救,你好狠的心…」 话未说话,就见他已近前。双手僵在空中,眼神看向别处,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要不是实在太痛,她都想笑出声来。 「你还真把我当毒物了?赶紧帮我拉袖子。」 有他帮忙总算是脱掉该脱的衣服,仅剩一件贴身的肚兜。她脱力地趴在床上,感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 靛蓝的床褥,她青丝零散。光洁无物的背上,仅有两根细细的带子。皎玉横陈毫无防备,仿佛他们是世上最相互信任之人。 伤口并不深,没有见骨。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若是忽略箭上的毒不计,此伤完全可以称得上是小伤。 他很小心,上药的过程中一次也没有碰到她的肌肤。 她闭上眼睛,「我要赶紧睡着,睡着了就不会感觉到痛。」 他一愣,替她按好被子。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而他则一直没睡。有好几次他悄悄地用手探她的额头,受伤之人如果当夜不起高热,才能算得上是无事。 伤虽不重,痛却是实实在在。 墨九迷迷煳煳之中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时候她才被老头收养不久。任何的毒都会在身体里有反应,或腹痛如刀,或上吐下泻。 她记得刚开始还没有适应,夜里总会痛醒。每当痛到受不住时,她会逼着自己快点睡着。只有睡着了,痛苦才会减轻。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她知道老头收养自己从一开始或许就是有目的的。但是这么多年来两人相依为命,她已将老头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 从小大到,她简直是毒和药养大的。她会对着老头撒娇卖痴 ,但一定会乖乖喝下那些东西。孤苦无依的感觉她不想再经歷,要是没有老头收养她,她根本活不到现在。没有人会无条件帮你,除非你有利用的价值。 那些药可真苦啊,她会在喝药时要上一颗糖或是一粒果脯。这些小小的要求,老头向来不会吝啬。 人心都是肉长的,后来老头对她越来越好。 有人在探她的额头,她记得很久以前老头也会在半夜里来看她。不过不是探她的额头,而是探她的鼻息。 那时候老头肯定怕她熬不过,会在半夜里死去。 她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好像自己在发烧。这种感觉好久没有体会过,可能是她下山三年头一回受伤,身体变得娇气了。 有人小心地扶起她,苦涩的药丸在嘴里化开。 「…好苦,糖…」 没有糖,没有果脯。 她扯着那人的衣服,「要甜甜。」 「睡吧。」 她向来知道审时度势,没有糖她也不会闹。感觉自己被人重新放下,趴在枕头上昏昏沉沉的。不大会儿出了一些汗,人也变得清爽许多,再次迷迷煳煳地睡过去。 荣直看着她的睡颜,清冷的眸中渐渐多了几许复杂的情绪。 她嘟哝一句,头转向床里。 一夜旧梦交错,醒来时她盯着床头恍惚半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身体刚一动,肩头传来痛感。 屋里只有她一人,荣直不知去向。 她单手穿衣,穿到一半的时候他进来,手里端着饭菜。 「快过来帮我,我一只手穿不了衣服。」 他放下饭菜,当真一言不驳地过来帮她把衣服穿好。她窃喜地想着肯定是昨天有了经验,毕竟脱都脱了,穿还有什么可难的。 忆起昨夜,她似乎记得自己好像有点发烧,还有人给她餵药。 「昨夜我是不是起了高热?」 「没有。」 「哦。」 第44页 那就是她做梦了。 饭菜还算过得去,有粥有花卷还有两样小菜。 「易白,我伤的是右肩,我右手抬都抬不起来,你能不能餵我?」不等他拒绝,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给我餵个饭不可以吗?」 他认命地舀起粥,送到她的嘴边。 一口一口,全是粥。 「来点菜啊,光喝粥多淡。」 这次总算是夹了一筷子菜,她吃得心满意足。都说秀色可餐,这有人餵饭还有美色欣赏的日子真不错。如果有可能,策反他以后跟她走。 杜氏在门外低低咳嗽一声,脸色红红的。她的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男子,看衣着打扮应该是那位荣二老爷。 荣直放下筷子,神情冷淡。 「薛叔薛婶好恩爱,真叫人羡慕。」杜氏尴尬道。 「你薛叔和我一向如此,在山南我们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墨九伸手揉着眉心,「都说故土难离,我一觉起来全身都不舒服头也疼得厉害,必是水土不服还没适应京里的环境。 杜氏附和,「都会有一点的,我那时候也是不舒服了几天。」 她赶紧介绍荣二,双方相互见了礼。 如果不是夜里见过荣二老爷和韩氏偷情,墨九指不定真会被荣二的深情给打动。对方一口一个堂嫂叫得亲热,提起薛氏时满是怀念和追忆,眼中还饱含泪光。 他人到中年,很是有几分中年美大叔的味道。 「自从华娘病去后,我一日都没有忘记她。我曾经发过誓,除了华娘我不会娶别的女子,我的妻子只有华娘一人。这么多年了,我也是这么做的。」 「荣二爷,你这话我听得不太舒服。你是没有娶正妻,可是你院子里那些姨娘又不是摆设。这些年你左拥右抱,难为你还记得我那可怜的妹妹。」 荣二表情微变,眼神阴鸷起来。 「堂婶,男人纳妾天经地义。便是华娘在世时,也不止一次贤惠大度地替我张罗妾室。然而我心中只有华娘,那些女子哪里能和华娘相提并论。」 还真是深情,深情到可以睡别的女人,可以和别的女人生孩子。说什么把薛氏放在心上,真够噁心人的。 墨九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我真替我家华儿不值,想当年她远嫁京中十里红妆,我家叔婶几乎是集全家之财给她备下那一份丰厚的嫁妆。原指望她能有一个好归宿,不被夫家看轻。这些年她用自己的嫁妆养着你们二房,荣二爷倒是心安理得。」 荣二修行不够,被她这句话堵得是脸色铁青,差点就要拂袖离去。杜氏连忙出来打圆场,说墨九说话直,让荣二别往心里去。 墨九心里呵呵,对渣男她向来没有同情心,不怼死他虐死他都是轻的。 「我敬你是华娘的堂嫂,我不与你计较。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夫妻之间不分彼此,我们的事外人哪里知道。」 「那荣二爷你自己说说,这些年你都任了什么职做了什么营生,哪里来的进项养着二房满院子的姨娘和下人?」 「侯府的事,你一个外人哪里知道。你小地方来的,自然不知道侯府中人,无论主子还是下人都由公中分发月例。」 墨九眼神微亮,朝荣直一挑眉。 她功课做得足,早已摸清侯府的内情。 「既然荣二爷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来掰扯一二。「你们二房是庶出,主子月例二十两白银,姨娘有子女的十两白银,余下五两银子一月。请问荣二爷,区区二十两白银,还不够你和朋友在酒楼小酌一回的,敢问你是如何省吃俭用隔三岔五出去喝酒的?」 荣二老爷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红,五彩纷呈好不滑稽,「你…你懂什么?我们侯府底蕴深厚,岂是你等庶民知道的。」 墨九挑眉,「原来如此,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确实见识浅,不知道你们侯府的富贵。听堂妹夫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说明你们侯府没有用华娘的嫁妆,我们能完完整整地把那些东西带回去。」 杜氏心头大急,她是知道的。二婶在时就没少贴补二房,去世的这三年间二叔比以前还要出手阔绰,二婶的嫁妆八成空了。 荣二胀红着一张脸,这么看哪里还是什么美大叔,分明是一个油腻可笑的中年庸俗男。 女子的嫁妆一般都是留给子女,薛氏没有儿女,按理来说娘家人完全可以把嫁妆拿回去。但薛家远在山南,又是商贾之家,许是惧怕侯府的势力并没有一人出头来要嫁妆。 他脸色几变,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道:「正好堂哥和堂嫂来了,就请你们替我做个见证。我不能让华娘九泉之下孤苦伶仃,更不能让她坟前连个祭祀的人都没有。我决定将我的第一个孩子记在她的名下,这样等我以后不在了,还有人在她的忌日给她烧纸磕头。」 墨九一拍大腿,道:「二老爷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荣二心下一喜,暗道这一招果然管用。 就看到墨九又是一个拍掌,「我们夫妻二人此次进京,正是为这事来的。我们族人商量过了,华娘膝下无子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我们准备把她的嫁妆拿回去,在族里办个族学,以后族中所有的子弟都会记得她的功德。我们还准备给她立一块功德牌坊,让薛氏族人世世代代都贡奉她。」 第45页 荣二闻言,顿时又变脸。 「堂嫂,华娘是我的妻子,她是我荣家的媳妇,她的子孙自然是我荣家的血脉。你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妥当?」 墨九看向荣直,荣直黑着一张脸,看上去就是一个古板严肃的老男人。他这个样子有点好笑,哪里还有以前风华绝代的样子。 不过身材还是很好的,就算穿得很臃肿也丝毫无损他挺拔。 「华儿可是你的堂妹,她身上流的是你们薛家的血。当年我就说这门亲事不行,虽说低娶媳高嫁女,但是嫁得太高了反而不踏实。谁知道别人在想什么,要是没有什么图谋侯府怎么放着大京的姑娘不娶,偏要娶华儿?」 荣直冷眼看向荣二,把荣二看得心里一个冷颤。 为什么娶薛氏?自然是看中薛氏是独女,薛家是商贾又远在山南。要不然以他侯府二公子的身份,便是娶一个伯府的嫡女也使得。 墨九一跺脚,「我不管,华儿的嫁妆我们必须带回去。」 荣二怒道:「这事恐怕堂嫂你说了不算。」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华儿又没生孩子,论血亲当然是和我们薛家人亲。说句难听的话,你们荣家的血脉和她半根毛的关系都没有。你们不会是想贪她的嫁妆,不想让我们带走吧?」 荣二握起拳头,脸色胀红,「堂嫂,我念你从小地方来不通教化,此事就同你计较。要是你再敢乱说一个字,休怪我不客气。」 「你还不客气了?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我华娘的嫁妆,我们带走是天经地义,你们凭什么拦着不给?」 「都说了,华娘是我的妻子,她的膝下会有子女,那些嫁妆当然要留给她的孩子。」 「我呸!」墨九轻唾,「你说得这么好听,说到底还是想占着我华娘的嫁妆给你养别的女人和孩子。我告诉你,没门!」 荣二道:「堂嫂,这里是大京,不是山南。凡事都要有个章程,华娘的东西只能留给华娘的子女,说到哪里都是这个理。」 「我家华娘没有孩子,你随便给她塞个孩子就能当是她的骨肉了?真是天大的笑话。我算是看出来了,堂堂侯府原来这么穷,都穷得要女人的嫁妆还养活一家人了。」 荣二头髮都开始冒烟,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怪不得薛家会派这样的人来,确实难缠又不讲理。 「谁要女人的嫁妆养活了?」他的脸胀得更红。 「既然不靠女人的嫁妆,就把我华儿的嫁妆还给我们。」 「你…真是不知所谓。」 「你说谁不知所谓?」墨九十足一个小地方来的妇人模样,叉着腰瞪着眼,一副要跟别人干一场的架势。 杜氏急得冒汗,脸色尴尬又焦急。 「二叔,薛婶,你们有话好好说。」 墨九冷哼一声,「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要么归还华儿的嫁妆,要么我去衙门讨个说法。我就不信了,天下还有这么不要脸的男人,霸占女子的嫁妆给自己养姨娘喝花酒。」 荣二恨不得上前打她,咬牙切齿握着拳头。 荣直无声地挡在墨九的前面,他身量高,足可以睨视荣二。荣二被他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惧怕他如墨一样黑沉沉的表情。 墨九暗爽,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好比身前有一座坚实的山,挡住这世间所有的风雨,她可以躲在他身后的一方天地里自由自在。 她又想老头了。 这么多年来老头就是这样护着她,养育她长大。 有人撑腰的感觉就是爽,她躲在荣直的后面气势越发的嚣张,「我知道这里是侯府,你们侯府权大势大。但是你们再有权势,那也得讲理。我们山南那样的小地方都没有听说夫家占着女人嫁妆不放的,想不到你们大京的世家这么不要脸。」 杜氏急得不行,她不敢对上荣直,只能极力劝着荣二,「二叔,您和薛婶不能置气。这事要是传出去,对两家的名声都不好。你们何不平心气和好好说,总能找到一个两全的法子。」 「二少夫人,这话你可说错了。真传出去坏名声的是你们荣家,和我们薛家可没什么关系。我们不偷不抢的,就是拿回自己的东西,我们不怕。」 这是理直气壮要大闹一场的架势,她说得没错真传扬出去名声受损的只有侯府。薛家天高皇帝远,传不到山南去。 「堂嫂,今日你气头上,我不和你争。你们是华娘的哥嫂,我是华娘的丈夫,我们都是为了华娘。我相信华娘泉下有知,一定会同意我的做法。」 「荣二老爷,你这些话对我说有什么用。每年清明忌日,你去看过华儿吗?华儿真泉下有知,恐怕第一个不放过的人就是你。」 荣二心头大愕,丢下一句我不和你争,改日再说的话落荒而逃。 墨九对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转头拉住杜氏的手,眼泪含含,「二少夫人,我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那苦命的堂妹。她千里迢迢嫁到大京,进了这高门大户。谁知道年纪不大就去了,连个血脉都没有留下。你和她一样,都是外地嫁到京中来的,又同是商户出身…」 杜氏闻言眉宇间笼上愁思,「以前二婶在时,与我很是亲近。只可惜她身子不好,病了那么多年终究还是没能熬过去。」 「说来也是奇怪,我家华儿以前在娘家里身体一向都好。也不知怎么的,一嫁到侯府就生病,一病就是十多年。我看二少夫人的脸色也不太好,是不是也生病了?」 第46页 杜氏摇头,「我没有病,就是孩子还小有些劳累。」 「原来是这样,那你可得好好保重身体,别像我家华儿一样…」 杜氏的脸色有些尴尬,她身边的下人眼神不善。哪里来的乡巴佬,话都不会说,一来就咒他们家二少夫人。 「薛婶,您身体不太舒服,回头好好歇着,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她走的也是匆匆,像被人追赶似的。 墨九轻轻一声嘆息,对荣直道:「薛氏就是前车之鑑,我已经提醒过她。忠言逆耳,她听不听得进去是她的事。」 「富贵险中求,薛家也好杜家也好,在与荣家联姻时都清楚对方所图为何。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又何必提醒。」 「话虽这么说,但我不相信薛家人和杜家人都是送女儿来送死的。他们是想攀上这门亲,图的是长长久久的庇护。」 她坐下来,摸了摸饭菜,都凉了。 「昨天那事我还没有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楚音音是成家女?」 「成家这一辈中只有一个姑娘,并不是嫡系长房所出,而是庶出二房的嫡女。成家人如今都在定北,若是不见了一个姑娘京中定有风声。」 墨九睁大眼,「你是说她是私生女,不在成家的族谱上?」 荣直垂眸,「不清楚。」 切~ 她可不信,不清楚对方的来歷他会对楚音音另眼相看。 「我知道,一定王爷让你照顾她的,对不对?」 「确实是有人让我关照她一二。」 这就对了。 瑞王知道楚音音的身份,又不想自己出面。所以借他的手一用,别人也不会多想,更不会怀疑楚音音是成家人。 这不对啊。 一个私生女,能调动成家所有的资源吗?成家的那些人又不是猪脑子,怎么可能放心把全部身家交到一个私生女的手中。 除非…… 她脑子里灵光一现,皇家最不缺的就是阴谋诡计。天下宅斗之首当数宫中,宫斗之激烈残酷远非常人能想。 成皇后生下嫡子之前,宫中可是有一位庶出的大皇子。成皇后要是不能一举得男,恐怕中宫之位坐得并不安稳。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成皇后比任何都需要一个儿子来巩固自己的后位。 楚音音对自己在成为瑞王这件事情那么笃定,她的底气是什么?荣侯这么帮她,难道只是因为她是成皇后的侄女? 「易白,你就没有怀疑过?」 「怀疑什么?」 「怀疑…」墨九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唯有他们二人才能听清,「比如说偷龙转凤。」 第27章 真是要命 他的气息瞬间大变, 溢出来的寒气带着浓浓的杀意。她向来对危险感知灵敏,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做出本能的应对。 她一下子蹦出门外,站在门槛处警惕地看着他。 「过来。」他的声音冷得令人恐惧。 「不。」她倔着, 他的样子看上去要杀人。如果她过去, 他会不会杀了她灭口。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她就不应该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他深吸一口气,被她这无赖又怕死的样子气得哭笑不得。既然这么怕死,为什么还不知死活地在他面前说那些,难道在她心中自己真的是一个完全值得信任的朋友? 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涌起,陌生又带着别样的情愫。 「过来, 我不打你, 也不杀你。」他的声音软化, 朝她招手。 她试探地问他, 「你真的不打我?」 「不打。」 她慢慢地回屋, 一步一步磨过去。眼神一直不离他的表情,只要他露出一丝不对劲, 她就做好逃命的准备。 他双手背在后面,修长的手指交握在一起。每一个关节都在泛白,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激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绪,眼前的女人一举一动都牵动着他原本平静的心。 那里已经轻波荡漾,绵绵密密。 「你真的不生气?」在离他三步之遥时,她小心地问。 他摇头, 「我为何生气?」 这不明摆着,他是瑞王的心腹。她刚才怀疑瑞王的皇室血统, 他完全有理由将她灭口,把这个怀疑压下去。 她再靠近一点,大着胆子又问, 「我刚才就是胡猜的,你不会告诉王爷吧?」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样的人?」 「当然不是,我将你当成我的朋友,所以我才会在你面前无话不说。」她紧张的神经放松一些,胆子也大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相信你。」 「你信我?你信我什么?」他看着她,目光难懂,「你们相识不久,相交也不深,你为什么会信我?」 她也说不上来,论交情她和不差钱更深一些。但是她和不差钱两个人嘴巴都贫,说起话来真真假假,彼此都会防着一些。 可能是女人的直觉,她觉得荣直和不差钱不一样,荣直更值得她信任。仿佛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不会说破,她在他面前可以畅所欲言,可以胡说八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可信。」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连她自己都很吃惊自己在他面前的放松。做暗卫另一条嘴巴要紧,不能轻信任何人。 在他面前,她似乎没了忌讳。 「不要太过相信自己的感觉,在我面前也就算了,在别人面前要记得分寸。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用我来教你。」 第47页 「当然,我又不傻,我在别人面前不会这样。」她突然感觉肩头一痛,定是刚才窜得太急扯到伤口,「好痛啊,肯定撕开了。」 他长腿往前一步,扶住她,「长记性了吧?」 「长了,长了。你快扶我过去重新替我上药。」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他帮她脱衣服倒是自然,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她趴在床上不停地哼叽。 「你脱我衣服倒是脱得快,你以后会感谢我的。我豁出去让你练手,以后你就可以熟能生巧在房事上节省时间。」 「闭嘴!」 「痛…好痛啊,你能不能轻一点。」 「你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怎么这么粗鲁。」 「真的好痛啊,你轻一点嘛…」 大门没关,外面不时有人经过。经过的下人停下来细听,尔后面面相觑闹了一个大红脸。有人朝院子吐口水,还真是乡下来的粗人竟然这么不讲究。光天化日之下宣淫,都多大年纪还叫得那么矫情大声,简直是不知羞耻。 这种事情传得最快,像风长了腿一样不多时就传遍整个侯府。 杜氏抱着孩子听到这个消息愣了很久,一想到薛叔那张黑沉沉的脸和高大的身材,再一想薛婶那慈眉善目富态的模样,顿时臊得满脸通红。 还真是… 夫妻俩一把年纪,竟然白天都忍不住。她想到那个黑脸男人给自己妻子餵饭的情形,心里缓缓升起羡慕。 世人不耻男人和女人白日厮混,其实身为女子若能找一个这般喜欢自己的男人,想必会觉得很幸福。 薛婶那人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墨九还不知道这些事,她受了伤。借着水土不服的说法怎么着也要休养几天,这几天夜探侯府的事全由荣直一人完成。 期间杜氏来看望她,神情尴尬欲言又止让她保重身体。她想肯定是自己那番提点的话造成这样的局面,毕竟有时候人愿意自欺欺人不想听到真话,面对戳破自己心思的人总会不知不觉难堪。 荣侯书房里的书几乎被荣直翻遍,没有找到那本帐册。 她趴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感谢自己身体强大的生命力,她的伤口不再影响她的行动。既然不在那些书里,她觉得还应该再找一遍库房。 当夜两人一起行动,再次潜入库房之中。每个箱笼都仔细查过,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就连那些胡乱塞在里面的破烂玩意儿都没有放过。 「你对以前的事有没有印象?你记不记得你母亲有藏东西的习惯?」她一边翻一边问,黑暗中她看不清他的脸。 「不记得。」 「不记得很正常,那时候你应该六七岁的样子。」 她是穿越者,生来就能记事。平常人长大后大多会忘记自己小时候的事情,除非是印象特别深刻的。 「有时候我希望自己和别人一样,能忘记那些事情。如果我的记忆从六岁之后开始那该多好,我就可以当自己是我家老头的亲女儿。」 他停下来,目光越过黑暗望着她。 她用左手翻着箱笼,说这话的语气如同她现在的外表一样,仿佛饱经沧桑备受岁月的洗礼,那种怅然与悲沉的气息笼罩着她。 「六岁以前,你在哪里?」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似乎不愿回想,「一个堪称人间地狱的地方,不提也罢。你呢?你六岁以前一定过得很开心吧。」 他六岁以前还在侯府,身为侯府的嫡长子,他那时候一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我忘了。」 「哦。」 两人再次翻找箱笼,突然他一把将她拉过藏在箱笼最后面的角落里。她心知必是又有人来,对于他比自己更敏锐的感官已不再惊讶。 这次来的来是韩氏,没多久荣二跟来。 韩氏似乎很焦急,「贵妃娘娘那里催得急,要不你再委屈一次?」 「平儿,我心里只有你,你怎么能让我再娶那些粗鄙的女子。一个薛氏还不够,再来一个汪氏。你知不知道那个汪氏长成什么德行,又矮又黑简直不堪入目。」 「二郎,我何尝不知道你委屈。可是娘娘只能靠我们,我们要是不能帮她,她在宫中举步维艰。怪只怪我们韩家门第不显,怪只怪我们姐妹都只能给人做妾…」 荣二一听这话,当下将她抱住,「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在我心里你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什么世家贵女,什么书香才女,她们哪里比得上你。」 韩氏被他一哄,终于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二郎心里有我,为了我们的耀儿,我们必须帮娘娘。只有娘娘好了,四皇子好了,咱们的耀儿才能好。」 「我听你的就是了,大不了灯一熄,我就当她是个死人。」荣二说着,声音渐渐变得狠厉,「她要是不识趣,休怪我心狠。要是她像薛氏一样知趣,兴许我还容她多活些日子。」 「二郎,你真好。我就知道你是个靠的住的,不像那个没心的人。别人都道他宠妾灭妻,谁知道那些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翁氏要同他和离,根本就不是因为我。可怜我背负骂名遭人白眼,那些世家夫人们都看不起我。要不是我姐姐这些年得宠,只怕我早就没了活路。」 「我知道,我知道。」荣二抱紧她,不停安慰着,「可恨那薛家人,薛氏都死了三年居然还敢来要嫁妆。」 第48页 「他们真的那样说过,说要是我们不给他们就把事情闹大,还在去报官?」韩氏抹着眼泪问道。 「没错,是那个蠢妇说的。她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是天子脚下大京都城,他们薛家算个什么东西。」 「他们薛家是不算什么东西,可是这节骨眼上万一传出去,那和汪家的亲事岂不打了水漂?娘娘那边要如何交待?」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能把他们给杀了。」 墨九心下冷笑,他们要是敢动这个杀心,谁杀谁就难说了。荣家到底有头有脸,真要想杀人也不会在荣府动手。 韩氏立马否定荣二,「不行,不能现在动手。」 「那你还有什么法子?」 「是人都有弱点,只要抓住他们的把柄不愁他们不听话。这事你别管我自有安排,你且哄好那位汪姑娘。」 荣二一声嘆息,「好吧,我这可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这命实在是苦,人人都以为我占尽好事,一个妾室被扶正成侯夫人,却不知侯爷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进过我的屋子。我活得不仅连个通房丫头都不如,更是连一个乡下来的婆子都比不上。听说那薛家的黑脸男人虽是个哑巴,那方便倒是很勇勐,把那妇人弄得嗷嗷叫。就薛婆子那张老脸,他都能白日往房里拉,可见是个厉害的…」 墨九双眼瞪得老大,那个薛家的哑巴不会是指荣直,而那个薛婆子不会是说她本尊吧?他们什么时候白天有房里这样那样,荣直怎么就勇勐了? 她仔细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突然顿悟。怪不得杜氏再见自己时是那样的表情,还让她保重身体,原来是这个原因。 反观一脸平静的黑脸男人,他肯定听说流言却不告诉自己。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几乎是咬牙切齿。 「假的,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但是。 她也是要面子的人好不好,她什么时候爽得嗷嗷叫了。要是真爽了也就罢了,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她干嘛要背黑锅。 那边的一对男女已经抱在一起互啃,韩氏气喘吁吁,「二郎,给我吧,我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去,这都是什么事。 两人靠得近,气氛是无比的微妙。那边韩氏不停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还有那荣二的嘴里说着令人脸红的荤话。 墨九自认为自己脸皮很厚,要不然她也不可能在瑞王面前独自嗨浪。但是那是任务是工作,瑞王又没有那个功能,跟眼下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她对荣直有色心,在这样的情形之下难免有些心猿意马。暗道一声可惜,美男已有所属。她最多嘴上占占便宜,别的可不敢乱想。 越是不让自己想,思绪越是如脱缰的野马。他的气息清淡,像入口的竹叶青一样。这种清淡最为致命,令人陶醉神往。 那边忘我的两人已渐入佳境,韩氏的声音越来越大。墨九偷看荣直的表情,发现他刚好看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到一起,一道羞涩一道冷静。 好在荣二不是什么很中用的人,男女大战开始得热烈结束得仓促。韩氏明显没有满意,不停地哼吭着。 荣二还觉得自己勇勐无比,炫耀道:「平儿,我是不是和当年一样厉害?」 「厉害,二郎最厉害。」 韩氏很失望,听说那哑巴和薛婆子弄了足足半个时辰,到中午吃饭时候两人都不见出来。也就那薛婆子娇气,一大把年纪还喊痛。 要是换成她…… 她面色一僵,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墨九和荣直一直保持着不动的姿势,韩氏先离开。荣二等了一会儿,嘴里抱怨韩氏不体贴他,明知道他要搞定汪氏还要榨干他。 这一对男女,还真有意思。 两人只等他一走,就可以开始接着翻箱笼。却不想院子外又传来脚步声,不仅是他们,便是荣二也不知道来人是谁。 荣二没来得及躲,那人已经进来。 不是别人,正是荣侯。 墨九心下欢唿,这下有戏看了。 「大…大哥。」荣二心虚地往后退,干笑道:「这么晚,你怎么会这里?」 「二弟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翁氏以前用的库房。」荣侯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就着灯光打量着四周。「落了这么多的灰?里面的东西都空了吧?」 荣二一个激灵,「我不太清楚,我夜里睡不着无意中经过这里,听到这边似乎有动静,于是我过来看看,才发现门也没关。正准备离开,大哥你就来了。」 「是吗?」荣侯看着他,「你脸色潮红,脖子上还有红印,我还以为你是和哪个丫头私会,方才经过一场酣战。」 荣二心惊肉跳,「哪能呢,我怎么会干那样的事…」 墨九同样心惊,荣侯明显有备而来。她看一眼荣直,心道有这样的儿子,当父亲的怎么可能是一个被女人玩得团团转的傻子。 就不知荣侯是什么时候知道的,知不知道自己替别人养了儿子。 「你怕什么?」荣侯道:「你们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大哥…你…你说什么?」荣二吓得直冒冷汗,他是庶子。一生都被嫡出的荣侯压得死死的,他其实也没有多喜欢韩氏,不过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能睡嫡出兄长的女人,还让对方替自己养儿子,以后这侯府都是他儿子的。每次想到兄长被自己戴了绿帽子,夜里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第49页 「我刚才看到她出去了,你和她多久了?」 荣二「扑鼕」一声跪下来,「大哥,饶命……我和她没什么,是她找我的。她找我诉苦,我不敢不来啊…」 还算聪明,没有承认。 「你怕什么?我要是想问你的罪就不会这个时候进来。」 荣侯要是想捉姦成双,之前就应该进来。故意等韩氏走了再来,恐怕并没有打算拆穿他们,这就有些难理解了。 荣二也不能理解,「大…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和她真的没什么,她找我诉苦,又操心我的婚事,想替我聘汪家的姑娘为妻。」 「我不管你和韩氏是什么关系。」荣侯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们打着侯府的旗号和汪家结亲,为的是汪家的财。」 「这…我也是为了侯府,我知道大哥你好面子。可是说句不好听的话,咱们侯府真的是一日不如一日,日子是越发的艰难。大嫂她一个人撑着整个侯府,也是万分的不容易。我身为侯府的一份子,为了侯府豁出去娶汪氏,我也是愿意的。」 荣侯冷笑,「是吗?那还真是难为你了。」 「不难为,不难为。」荣二擦着汗。 「我知道你们在替韩贵妃做事,也知道你们在瑞王府有人。我今天找你,是让你让你们的人替我办一件事。要是办得好了,今晚的事我就当没有看到,否则……」 「大哥你说,我一定替你去办。」 「替我杀一个人,瑞王府的新宠九姨娘。」 墨九心一惊,什么鬼?怎么好好的扯到她的头上。她一个出身低微的姨娘,碍谁的事了。一个个的都想杀她。 韩贵妃,还有这荣侯。 她根本和他们没有交集。 荣二明显松一口气,那个九姨娘不用大哥说,贵妃娘娘也容不下。「大哥放心,这事包在我的身上。」 墨九在黑暗中冷笑,她倒要看看荣老二怎么杀自己。 荣侯真是一个好义父,为了替义女扫清障碍居然连妻子和弟弟有私情都能容忍,她越发的为荣直的亲娘感到不值。 荣二道:「大哥,瑞王此次出京修养,带了那位九姨娘和直哥儿。我们的人鞭长莫及,你何不让直哥儿动手?」 墨九下意识看向荣直,荣直摇头。 算他够义气。 荣侯道:「别提那个孽障,我们荣家的事情和他无关。」 「你刚才听到了吧?你父亲要杀我。」等人走了,墨九对荣直道。 「我说过,他不是我父亲。」 「幸好你不认他,否则我就和你绝交。什么东西?我碍他的眼了吗?他想要我的命,有本事自己来拿。」她忿忿地说着,问荣直,「要是有一天他真的用生父的身份压你,你会不会听他的话?」 「不会。」他回答的很干脆。 「我总算没看错你,够兄弟。但是如果有一天楚音音让你杀我,你会怎么做?」 她一眼不错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楚音音是瑞王的表妹,又疑似和瑞王的关系不一般。 「不会。」他的回答依然。 她笑了,一拳锤在他的身上,「够义气。」 算她没看错人,他果真是一个面冷心热之人。 「我觉得那个成皇后真厉害,你说她都死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能让荣侯爷这么死心塌地为她拼命。」 不光是荣侯,还有义父。 义父要不是欠成皇后的人情,她又怎么会下山成为瑞王的属下。这么看来,那个成皇后还真是一个手段高超之人,似乎在死前下了一盘大棋。 荣直不语。 她侧目,「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贊同我说的话吗?」 「我贊同,她确实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 库房里的搜寻一无所获,没有一个箱笼是有夹层的。里面的东西都不见了,帐册会不会夹在那些东西之间? 她觉得不太可能,帐册那样的东西不太可能和衣料首饰等物放在一起。帐册到底会在哪里呢?她想了一路,一直回到住处都还在想这个问题。 「你说你母亲会把东西藏在哪里?」 荣直摇头。 她鼻子灵敏,一把位住他,「别动,有人来过。」 第28章 她是谁? 来人应该在屋子里停留了一会, 因为墨九闻到一股并不属于她自己和荣直身上的气息。气息还未消散,证明对方在屋内待过。 床帐是放下的,对方并没有掀开过。 被褥里下塞着枕头等物, 来人一定以为他们已经入睡。衣柜的门有些没有合拢, 像是被人打开过的样子。 她走过去,轻轻把柜门拉开。柜子里有他们二人的包袱,还有几件摺叠放在外面的衣服。对于随身之物,她向来谨慎。 那包袱的繫结与之前虽然差不多,她却一眼看出区别来。 包袱里面多了一样不属于她的东西,那是一支珠簪。红红的宝石米粒大小的珍珠, 在世家并不是什么名贵的首饰, 放在当铺里最多不过二三十两银子。 她把玩着簪子, 好像在哪里见过。 「后宅的女人们, 最喜欢玩这种栽赃陷害的把戏。」 韩氏不是对荣老二说自有办法, 或许就是想用这个法让他们吃个哑巴亏。只要有把柄落在韩氏的手上,韩氏自有一千种法子让他们拿不到嫁妆。 第50页 很好, 计谋不错。 但是韩氏不知道她和荣直不是真正的薛氏夫妻,这一招註定不会成功。甚至她还会将计就计,让韩氏有苦说不出。 搜赃这样的把戏甚至没等到天明,约摸是天微微亮门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领头的是杜氏,还有一个面生的婆子。 面生的婆子是韩氏的心腹,一进门先礼后兵。 「薛老爷薛太太对不住了, 我家二夫人丢了一样东西。老奴想着她来过你们的院子,所以带人过来找一找。」 话还算说得留有余地, 是个聪明人。 杜氏面有愧色,「都怪我自己不小心,肯定是松了不知掉在哪里。那簪子是母亲送给我的, 我一向珍惜得很。」 「二少夫人别担心,真是丢在这院子里,那就一定能找到。」婆子沖几个丫头使眼色,那几个丫头便开始装模作样地找。 墨九稳稳地坐下来,「这是你们侯府的地方,你们当然可以想怎么找怎么找。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没有证据就搜客人的屋子可不是什么世家所为。你们要是把东西找出来还好,要是找不出来那我可是要生气的。」 杜氏赔笑,「薛婶您别生气,不是搜,就是找一找。」 墨九讥笑,眼神往那边一扫,有丫头已经拉开了柜门。「都找到衣柜里去了,难道二少夫人的东西还能掉到衣柜里?」 杜氏尴尬不已,臊红了脸。 那婆子皱着眉,紧盯着那在衣柜里翻找的丫头。不一会儿,那丫头双手空空关上柜门,朝这边轻轻摇了一下头。 墨九冷笑,老神在在。 怎么会没有? 那婆子一看墨九这态度,顿时明了。 「我让你们四处找一找,你们往柜子里翻什么。东西当然是掉在地上,难道还能长了脚飞到柜子里去不成?」 「说不定还真是长了脚。」 「薛太太,您别生气。这几个丫头不懂事,您别和她们一般计较。也是二少夫人太着急,夫人就让老奴帮着找一找。既然没有落在您屋里,那肯定是落在外面了,我们再四处找找。」 婆子沖几个丫头使眼色,那几个丫头赶紧往外走。 「且慢!」墨九站起来,理了一下髮髻,「按理说我是客人,有些话不太好讲。但是既然你们都找到我屋子里来,可见那簪子对二少夫人真的很重要。我依稀记得那天二少夫人头上确实戴了那么一个簪子,着实好看得紧。不止我多看了两眼,就连荣二老爷也多看了好几眼。」 杜氏顿时白了脸,脑子一阵嗡嗡。 「薛婶,您在说什么?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我乱说什么了,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荣二老爷确实是看了那簪子好几眼。所以我猜,会不会是被他给捡去了。因为一时喜欢,还没来得及还给二少夫人。」 这下不止杜氏脸白得吓人,那婆子的脸色也白了。 后宅之中别管东西是不是丢的,也别管别人是不是捡。但凡是女子的东西落到男人的手里,说出去总归不好听,更别提荣老二还是杜氏的叔伯长辈。 「薛婶,您一定是看错了。」杜氏的声音带着哭腔。 墨九原本是很同情她的,因为她和薛氏一样都是利益联姻的牺牲品。然而当杜氏带人来搜查的那一刻,所有的同情都变成了讽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杜氏难道不知道一旦在这里找到簪子,对他们夫妻二人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他们不是真正的夫妻。但如果他们是呢? 「我没有看错,你们看我都作证了,那簪子又那么重要,你们为什么不去荣二老爷的屋子里找一找,兴许东西就在他那里。」 那婆子讪讪,「怎么可能会在二老爷那里?薛太太真会开玩笑。今日是老奴鲁莽,老奴在这里给您赔罪。」 说着,婆子就要跪下来。 墨九将她一把托住,「赔罪就不必了,谁丢了东西都着急。二少夫人你说是不是?那我们赶紧走吧,是我做的证,我和你们一起去二老爷那里。」 「薛婶,不…不用了。可能是我记错了,我自己再回去找一找,说不定是掉在我自己的院子里。」杜氏白着脸急切地摇手。 「对,对,对。」那婆子忙道:「对不住了,薛太太,害您跟着着急。」 「别啊。」墨九哪能让她们如愿,「你们就这样走了,以后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还不是要担一个不好听的名声。东西还是早点找到的好,那样大家都放心。」 那婆子脸色十分难看,和杜氏对视一眼。 杜氏又羞又急,差点跺脚,「不麻烦薛婶,我好像想起来,是我自己那天随手放在哪里,我赶紧看看。」 墨九一把拉住她,面有难色,「二少夫人,实不相瞒。我那天不止看到二老爷偷是看你的簪子,我还看到你的簪子掉下来被他捡了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居然没有还给你,而是悄悄揣进了袖子里。你说我一个客人,这种话又不好当面讲。要不是你们今天闹这一出,我还是不敢说出来。」 「薛婶,你…你会不会看错了?」杜氏脸白得吓人,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 墨九认真道:「我怎么可能看错?你看我这两只眼睛,长得这么大,我有看不清吗?你别晕哪,你要晕也等东西找到再晕。」 杜氏好像被人不知戳中哪里,想晕都晕不过去。 第51页 她心里又急又怕,还有说不出来的羞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墨九大有不去荣老二屋子不甘休的架势。那婆子朝其中一个丫头使眼色,那丫头悄悄地滑到门边,像是要出去通风报信。 荣直几个大步,堵在院子门口。 这一下,所有人的脸色都大变。 墨九微笑,「别看我男人不会说话,他却是再疼我不过。我今天白白受了这顿委屈,差点被你们污衊成贼子,就算我答应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男人也不同意。」 他们果然天生一对好搭档,她都没有任何的提示他就知道怎么做。就沖这份无形之中的默契,谁敢说他们不是朋友。 荣直一夫当关,谁也别想出去。 那婆子变脸,「薛老爷薛太太,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希望你们能一视同仁去二老爷那里走一走。毕竟我都亲眼看到了,你们不去是不是心虚?」 「薛婶,我都说是自己记错…」 「晚了。」墨九看着她,「二少夫人,你看我像傻子吗?我又不傻,怎么不知道你们今天唱的是哪一出?不就是想往我身上泼脏水,让我没脸提嫁妆的事。为了贪图我华儿的嫁妆,你们真是演了一齣好戏。戏都开场了,你们想中途停下来,我们夫妻可不答应。」 那婆子终于明白过来,怪不得薛家会派这一对夫妻上京。先前他们真是小瞧了,没想到一个乡下来的妇人都有这样的心机。 杜氏脸更白,东西要真在二叔的院子里找到,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男人坏了名声不打紧,总归不会要命。女人一旦没了名节,那就是死路一条。 她浑身发抖,看向墨九的眼神带着祈求。 墨九差点就打住了。 谁知道她说了一句话,她说:「薛婶,东西我不要了,就当我送给您的好不好?」 墨九的心一下子又硬了。 有些人,实在不值得同情。 「走吧,二少夫人。」 荣老二还在睡梦中,搂着一个姨娘睡得昏天暗地。下人们进去叫醒他时,他还发了好一通脾气。等得知来人是杜氏和墨九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墨九不想废话,直接指使那几个丫头,「刚才你们不是翻我的衣柜吗?现在去翻二老爷的衣柜,东西肯定在里面。」 「什么东西?」荣老二急匆匆穿好衣服,怒气沖沖。 「二叔,这…这…」杜氏一脸羞臊,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墨九盯着那几个丫头,看到她们你推我我推你的,她直接手指那个之前开她柜子的丫头,「你,就是你,你去。」 那丫头灰败着脸,身体直抖。 「抖什么?刚才翻我柜子的时候我看你精神好得很。你再抖下去,信不信我让我家男人废了你的手。」 那丫头一愕,赶紧拉开柜子。 几乎不用找,那个簪子就在最外面的衣服底下。那丫头摸到了簪子,顿时五雷轰顶,怎么也不敢把东西拿出来。 荣老二这会明白过来,「你们…你们居然敢搜我的屋子?」 「二老爷,都是薛太太说,她说看到你拿了二少夫人的簪子…」那婆子嚅嚅。 「荒唐!我怎么会…」 荣老二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因为那个丫头的手里正拿着簪子,一脸的视死如归。 那婆子黑着脸,杜氏一脸的死灰。 「看到了吧。我都说了,东西是二老爷拿的。二少夫人可别再冤枉我,这事跟我们夫妻可没有关系。」 墨九说着,往后一退,退到荣直的身边。 「干得不错。」她低声道。 事情到这里就不关他们的事了,管这些人是鸡飞狗跳也好,是狗咬狗也好,他们都可以退场了。也不知这事是怎么压下来的,反正没有一个下人敢传。听说韩氏大怒,恨不得生吞杜氏。 这些后宅之乱与他们无关,他们的目标在搅浑水,然后找帐册。 事过不留痕,深藏功与名。 这是他们暗卫的宗旨。 经过这一事,墨九突然想到一件事。翁氏的嫁妆之中,定有许多的首饰。那些东西大多会用精美的妆匣收起,那些妆匣都是女子的贴身之物,日日都在身边。帐册那么重要的东西,翁氏一定会藏在眼皮子里底。 那些东西不用说,应该都在韩氏那里。韩氏的内室不离人,白天不好动手。晚上倒是容易些,就是要费些迷香。 他们趴在屋顶,正准备行动时,只见有人从大门直接进来。来人黑衣蒙面身材纤细,应是女子。 墨九瞳孔微缩,从身材和骨架上认出来人。 来人和他们想到了一块,直接翻找那些妆匣首饰。她看到那人轻敲着妆匣,还挑选了几样首饰放进去,然后抱着匣子出去。 帐册? 墨九一马当先从屋顶飘落,挡在那人的面前。 「东西放下,饶你性命。」 那人冷笑,「有本事自己来拿。」 眼看着那人抬手,墨九一个凌空翻,短箭落在地上。 须臾间两人缠斗在一块,来人身手不错,她一时之间还占不了上风。从侯府打到外面,越打越是心惊,对方和她一样心惊。 荣直跟上来,站在她的身后。 那人一看情形不妙,把匣子往他们面前一丢。趁着他们分神之际,手一挥扬起漫天的白雾。白雾散去后,那人已不见踪影。 第52页 墨九怔在原地,盯着消散的白雾出神。 「伤口又开了吗?」荣直问。 她轻轻摇头,「不是。你刚才有没有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那个人应该是我们认识的人,你看她逃走的方向,是不是往瑞王府去的?」 荣直眯起眼,看向黑夜中的王府方位。 她也望着那黑夜,心里同如巨浪滔天。那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的武功套路,居然有好几招和她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第29章 荒唐 地上的匣子裂开, 几样珠花宝气的首饰滚落出来。那人倒是好眼光,挑选出来的首饰都是价值不菲的精品。 匣子确有夹层,里面不是什么帐册, 而是一些银票。也不知是翁氏的旧财, 还是韩氏这些年敛的新财。 「这些东西应该是你母亲的东西,你要留下来吗?」 「不用。」 他不要,这些东西只能还回去。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样的财墨九是不会要的。否则以她的身手和职业,在探查消息时顺手摸鱼不要太容易。 她把匣子归回原位,听到纱帐内的韩氏传来一声呓语。赶紧朝荣直打着手势, 两人原地屏气没有动。 韩氏翻了一个身, 似乎有些燥热, 「二郎…快点给我, 给我吧。」 合着是做了不可描述的梦, 墨九浑身起鸡皮,拉着荣直快速离开。 「都说女子三十如狼四十如虎, 此言不虚。」 荣直甩开她,「你也是女子。」 「所以等我三十的时候我也会如狼,四十的时候也会如虎。不过我可不会委屈我自己,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 荣直被她大胆的言辞惊到,夜色中那张俊美无双的脸竟然有一丝错愕。像是上等美玉, 突然出现一道裂痕。 她自知此言大胆,却丝毫不以为意。 「你…简直是…」 「不知羞耻对不对?」她满不在乎, 「这有什么好羞耻的,你们男人不也一样吗?真要觉得这种事情羞耻那就不要成亲,更不要年纪一大把还纳妾。所谓食色性也, 这是人的天性。难道就只许男人左拥右抱,不许女人寻找自己的幸福。」 荣直错愕,「你是这么想的?」 「当然,我不光这么想,我还准备这么做。易白,你可知道有些女人的终极理想是什么?」 他有预感,她的话一定不是什么世俗之语,肯定又是什么惊世之语。明明她这么离经叛道,明明她毫无羞耻之心他却一个训斥的字都说不出口。 「在她风华正茂的时候,她可以找一个成熟富有的男人锦衣玉食。在她成熟富有时,再找一个风华正茂的男人滋润身心。」 「荒唐!」 他就知道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一定是惊世骇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她说下去。这样的女子,简直是闻所未闻。 她朝着他疾行的背影扮了一个鬼脸,还以为他敢于打破世俗,没想到也是一个老古板。她的目标就是有银子有美男,有什么不对的。 「别气嘛,男女平等,男人也可以哦。易白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自己都找了一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庇护,为什么不许别人效仿。」 荣直突然停下来,她一个没有收住脚力,直直地撞在他的背上。他僵硬地转身,看着捂着鼻子一脸控诉的她。 她揉着鼻子,「这易容的材料难得,你差点把我的假鼻子撞坏了。」 「你在别人面前也会这样随心所欲,畅所欲言吗?」 「别人,谁啊?」 「不拘是谁。」 她歪头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有。她和不差钱经常没大没小打打闹闹,和她家老头也敢开玩笑。但是像这样讨论随意男女问题的那点事,似乎并没有过。 「没有,这样的话我只对你说过。」 「瑞王呢?」 咦,这里有瑞王什么事?她和瑞王是上下属的关系,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在瑞王面前说这样的话。 「瑞王是我的主子,我怎么会和他讨论男人女人的事情。」 「你们不是很好吗?听说你和他那夜…你似乎很开心。」 她开心? 根本没有的事。 「我没有开心,你千万别误会。我跟你说过,我和王爷都是假的,他就是让我演演戏做个样子,煳弄外人的。」 不会是吃醋吧 还真是占有欲强,他和瑞王果然是真爱。 他垂眸,易过容的黑脸黑面更是让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绪。墨九有些莫名其妙,想不通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他怎么还会吃陈年老醋。 男人的心,海底的针。 她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你可不知道,为了让瑞王知道我是一个好下属,我可是拼尽全力。幸好我以前在那样的地方待过,否则我还真知道要怎么演。」 他沉默,然后一言不发再次前行,步子却是放慢许多。她摸着鼻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 夜很深,很静。 两人默默无言,她却并不觉得尴尬无趣,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在。风凉霜起,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气息。 很好闻。 帐册一日找不到,他们就一日没有完成任务,只能留在侯府继续寻找。好在韩氏和荣老二交不出薛氏的嫁妆,一直在尽力想办法脱住他们。 第53页 韩氏一直没有见他们,都是派身边的婆子出马。什么荣老二要和汪家议亲,嫁妆的事等亲事定来再说,又或者是在他们面前拼命鼓吹大京有多繁华,暗示他们多住些日子。 墨九假装很感兴趣,白天和荣直出府过几次。每一次出府,韩氏都会让心腹婆子偷偷塞给他们银子。 多出去几次后,墨九居然攒了好几百两银子。 「韩氏倒是捨得下本,这是想拿钱收买我们。这么一点小钱就想收买我们,韩氏真把我们当成打秋风的。既然她诚心给了,那我们就收下。等差事办完我们再分帐,不过事先说好我出力多,我六你四。」 「随你。」 「那就这么说定了,您不许告诉王爷。您年纪不小了,也该存些老婆本,以后娶个好姑娘。我呢,也要攒我的嫁妆,将来娶个好男人。」 他看过来,「你为什么也是娶?」 「男女平等嘛。」 「何谓男女平等?」 「意思就是天地生阴阳,不可缺一。男女亦是如此,各司其职而已。」 「那也不平等。」 她收好银票,认真起来。「易白,您这么想是不对的。您想想看,要是没有女人,世上哪里会有男人。同样要是没有男人,世上又怎么会有女人。那您说男女是不是一样重要?」 「如此一说,倒是有几分理。」 「就是嘛,假如以后我们俩在一起。可以说是你娶了我,同样也可以说成是我娶了你,都是一样的道理。」 荣直站起来,不理她。 她窃喜着,他居然没生气。 「诶,你去哪?」 「不是说要出去。」 **** 清湖边酒楼花楼林立,算得上大京最为繁华热闹之地。点上三五盘小菜,再要上一壶上好的花雕。临窗而坐饱览湖光景色,吹着冷冷的湖风,颇有几分说不出来的诗情画意。 万八千摇着扇子进来时,一眼就看到她。 她用手捂着眼睛,被对方衣袍上银光闪闪的元宝闪得眼睛发花。这个骚包,恨不得把银子穿在身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 万八千朝她挤眼睛,指了指楼上,比了一个二。她藉口要上茅房,偷偷熘进楼上的第二个房间。 「你要死啊,找我做什么?」 「小九九,你好伤我的心,我就是想你了。」 「滚。」墨九没好气,坐到他的对面,「你没看到我正在执行任务,我身边还有其他人吗?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万八千替她倒了一杯热茶,「我多了解你,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出你来。」 「那我以后化成灰试试,看你认不认得出我来。说吧,到底什么事?」她抿了一口热茶,这有钱人要的茶水就是不一样,就是比大堂的茶水好。 万八千脸色严肃起来,收起嘻哈之色,「我上回不是跟你说你的追杀令取消了,但是前天我又得到消息,追杀令又出了。这次我没有抢到,你最近小心点。」 又出了?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那些人以为你和瑞王在一起,多少会有顾忌。再说你会易容,实在不行你向瑞王求个恩典,让九姨娘假死得了。」 「还用你教。」墨九白他一眼,盘算着要不等手上这个任务完成后直接找瑞王。她倒是不怕那些杀手,可是老有人来打扰生活实在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她一口将手中的茶喝光,「谢了。」 「你就这么走了?」万八千赶紧追上她,「我还想和你多待一会。」 「你没看到我的新搭档在吗?」 「那个人…看身高好像是…小九九,他会不会是那个人?」万八千咽了一下口水,不知是紧张还是期待。 要说不差钱真是狗鼻子,她无论化成什么样他都能认出来。他肯定见过荣直,联想到瑞王此次出京带的是她和荣直,猜出荣直的身份也不足为奇。 「就是你想的那个人,所以你哪凉快哪里待着去。」 万八千两眼放光,走在她的前面,「我觉得你们那个位置好,那里最凉快。」 「滚!你没看到我们在执行任务吗?」 「你就说我是你刚结实的新朋友。」 「我跟他说我要上茅房,谁上茅房还能认识朋友的。」她挥了一下拳头,示威似的对他道:「你要是敢坏王爷的事,看王爷怎么罚你?」 万八千嘻皮笑脸,「小九九你真兇,我不去还不行吗?」 算这小子识相。 墨九偷偷摸摸地下楼,见荣直的眼睛一直看向外面的风景,稍稍放了心。她轻轻地落座,眼神似有若无一看了一眼楼上。 万八千没有跟下来,她松了一口气。 「刚才茅房有一只苍蝇,耽搁了一会。」 荣直望着她。 苍蝇么? 还真有些像。 墨九琢磨着不差钱说的话,她已经和瑞王去京外修养,到底又是谁想杀她?她不过是个姨娘,怎么就招了那些人的恨。 不差钱说得对,这次任务赶紧完成,然后向瑞王求个恩典早点抽身为好。 天家那些皇子为了争权夺势,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普通人没有人权的社会,她还是远离皇权中心和老头在鹧鸪山里待着的好。 将将回到住处,她勐然看到院门口的地上有一片枫叶。别人肯定不会注意,但是她一眼就认出那枫叶不是大京的红枫。 第54页 大京的红枫叶子大,鹧鸪山的红枫叶子小。 荣直先一步进去,她捡起那枚枫叶紧紧藏在袖子里。心情既激动又期待,三年了,她终于要和老头相见。 也不知道三年不见,他有没有什么改变? 她肯定是改变许多,长高了成熟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下山的小姑娘。老头见到她一定很欣慰,欣慰她没有辱没他的託付。 午夜子时,她悄悄起身。中间的那碗水四平八稳,荣直双手放在胸前睡得一如他本人一样严肃认真。 外面很冷,她披了一件祅子。 院子里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身高七尺相貌平常,眼神细长而凌厉。望过来的时候像能看透人心,丝毫没有长辈见到晚辈该有的温情。 「师父。」 「阿九。」 来人正是她家老头,赤苍。 「师父我好想您,您老人家怎么下山了?」 赤苍看着她,她易了容不见原本的面貌,但身量较三年前确实长高了许多,「长高了,是大人了。」 「师父,您是专门来看我的吗?」 「不是。」赤苍道。 墨九心下也说不出什么失望,老头的性格有一说一从来都不会说好听的话。她知道老头不是一般人,他有许多的秘密。 他每隔一个月都会下山,他从不和她说自己的事情。她唯一知道有关他的事情是他曾经有一个喜欢的姑娘叫墨儿,所以她姓墨。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怀着什么目的收养她。在她心中,他都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如果不是他,她早就冻死在多前年的那个雪地里。 「那师父您是下山来办事的吗?」 赤苍背着手,「是。听说你最近在瑞王身边当差。」 「对啊,我办差办得好,瑞王很赏识我。师父您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三年不见,其实是会有些隔阂。 「那就好,你们来荣府是不是找一本帐册?」 她心下一沉,没有否认。 师父之所以让她替瑞王办事,是因为他欠成皇后的人情。说到底师父真正要还人情的不是瑞王,而是成皇后。 「帐册找到后,交给我。」 「师父,我现在是替瑞王当差,而且不是我一个人。」 「这个你自己想办法,总之帐册不能交给瑞王。」 「是。」 她心情复杂,惆怅不已。 三年不见,她以为她和老头的重逢应该是在鹧鸪山。 她甚至幻想过自己归去的那一天,披星戴月顶着寒风和雪花,推开那扇松木栅门。而老头正在煮酒,看到她无比的欢喜。他会从她的手中接过行囊,然后他们围在小炉前一边喝酒一边听她说山下的经歷。 他来得忽然,去得忽然。 她裹紧袄子站在寒风中看着院子门檐下被风吹得摇来晃去的灯笼,从没有这一刻,她觉得灯火是这么的冰冷。 师父…… 这些年把她当过亲人吗? 第30章 中招 世间之事有时候像是一个悖论, 人总爱自欺欺人。你明知道真正的答案,却希望得到自己期望的那个答案,所以煳涂一些未必不是好事。 墨九想, 如果她没有和老头提前重逢该有多好。那样她可以假装自己还有归处, 假装还有人在等自己。 然而突如其来的相见像是凛冽的寒风,吹散她心中珍藏的那一片温情。遥远的鹧鸪山,那深掩在林中的小院子,此时怕是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没有人等她,没有人翘首以盼她的归期。 师父自那一夜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她知道在自己没有找到帐册之前他应该都不会来找她。所以他的现身, 只在帐册, 而不是她。 有时候她会想, 她这一世活成这样是为什么。 意兴阑珊之后, 是对任务的消极怠工。她不再积极摸黑去找帐册, 懒懒散散地待在院子哪也不去。侯府的下人以为她生病人,韩氏那边更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韩氏心疼银子, 这些天墨九和荣直见天的出去玩,她少则给几十两,多则一百两,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墨九这一病,缓了她的燃眉之急。 侯府的下人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到底是乡下人, 穷身子享受不了富贵命。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人就病倒了。 荣直取饭回来时, 看到的就是她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百无聊赖地坐在窗前,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她没有回头,语气蔫蔫, 「易白,你恨你的父亲吗?你有没有对他失望过?」 他走到她的身后,视线落在她的头顶。她的头髮散着,很容易看到头顶上的两个旋。世人说头顶两旋的人聪明又固执,认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没有恨过,也没有失望过。」 她慢慢回头,仰望着他,「怎么会不失望?你以前是侯府嫡子,在成家没有出事之前,你母亲稳坐侯夫人的位置,那时候你一定过得很开心。后来你父亲为了与成家撇清关系同你母亲和离,还扶正妾室为妻,连你嫡长子的名分都给了别人,你真的不恨吗?」 「不恨。这世上有的父亲只是空有一个父亲的称谓,事实上却同你从不亲近。他高高在上俯视着你,你对他怎么可能会有孺慕之情。」 「果然像我们这样的人,各有各的悲哀。」她低嘆一声,神色黯然。 第55页 她的上一世,她的这一世,似乎都和亲人无缘。她以为人心皆肉长,这么多年共同生活,师父早已把她当成亲人。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或许比她想的要残酷。 所谓的五年还债,是不是师父的藉口?师父的根本目的,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成家的帐册?她不愿意怀疑,更不愿意接受自己只是师父手上一颗棋子的事实。 那么多年的相依为命,那么多年的春夏寒暑,是不是只是她一个人的美好回忆?于师父而言,从始至终都不过一场算计? 如此想着,心下一片荒芜。 「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他说。 是啊,他们是朋友。 她自嘲一笑,「我没事,就是天气越来越冷我懒得动,可能是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有些伤感。还没有问你,最近帐册找得如何,可有什么眉目?」 「没有什么线索,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并没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 如果这么好找,瑞王早就让人找到了,不可能会拖到现在。不在荣侯的手上,韩氏那里也没有,库房也没有。还能在哪里? 「你母亲会不会把东西埋在什么地方?」 「我们能想到的,荣方也能想到。他是这个府邸的主子,他应该早就让人翻过。」 她点头,「你说的没错,他又不傻。这么多年了,恐怕这侯府都已掘地三尺。王爷的消息可靠吗?东西真的在你母亲手里?」 他坐到她的对面,看着她盘腿的姿势。「事过多年,翁家灭门,谁也不知道这个消息到底可不可信。但除了这一条线索外,没有其它线索。」 「也是,叶家人全死了,翁家人也死完了。只有成家人还活着,东西不在他们的手上,也只有你母亲这一条线索是有迹可查。」 她想起师父,想起成皇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情值得师父费尽一生的心力帮助成家,成皇后真的有那么好吗?一个荣侯,一个师父,前者是感情后者是人情,居然都这么死心塌地。 「王爷要是身体好,哪有三皇子和四皇子什么事。」 他唿吸微变,「世上之事,哪有如果。」 「是啊,没有如果。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还是继续找下去?我总不能一直装病,万一再找不到我是不是病就好不了?」 「暂时只能如此,好在侯府最近事多,他们一时顾不上我们。」 韩氏巴不得拖他们多一些时间,只是眼看着冬雪将至,他们不可能还待在侯府。要是再待下去,恐怕会引起怀疑。 她私心里希望这次任务失败,这样她就不会纠结是把帐册交给瑞王还是交给师父。从基本的原则上讲,她肯定是要交给瑞王的。 但是师父… 「我刚才好像听着,似乎外面很热闹。」 「荣二同汪氏女大定。」 「动作可真快。」 又是一个倒霉的商户女,明知道侯府频繁让庶出的子弟迎娶商贾之女目的不纯,偏偏还有想高攀的人家愿意结亲。 前有薛氏后有杜氏,再来这个汪氏,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为权为势一个图财,其实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煳涂。 人哪,还是含煳些的好。 侯府上下人仰马翻,大定过后订下婚期。日子定得近,两家人各有所图都不希望夜长梦多。大定过后半个月,便是大婚。 大婚之日,杜氏热情邀墨九前去观礼。墨九以自己身上还有病气为由不太愿意去,杜氏道病气还得喜气沖一冲才好。 她还是拒绝,谁料杜氏哭起来。说是上回簪子的事误会她了,还说因为簪子的事被韩氏狠狠训斥过。又说自己是庶子媳妇在这府中过得如何的艰难卑微,说对不起她,对不起死去的薛氏。 对方哭得她头疼,其实仔细一想,她并不是不能理解杜氏。最后想了想,左右自己心情不太好,索性去凑个热闹。这古代人的成亲礼,她还没有看过。 汪氏并不像荣老二说的那样又黑又矮,就是个子不太高五官寻常了些,皮肤不像一般的世家女子那样吹弹可破。 荣老二一个中年男子,能娶一个十八岁的少女为妻还有什么可挑三拣四的。这时代对女子着实苛刻,汪氏年轻还陪了一堆的嫁妆。便是这样,世人皆以为占便宜的是汪氏。 客人们欢声笑语,酒席间喜气洋洋。 一片灯火之中,墨九感受到的只有格格不入的寂寥。这热闹不属于她,万家灯火也温暖不了她。她所见皆是冰冷,她所感全是漠然和做戏。 趁着杜氏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她悄悄离开。 从热闹到冷清,冷风吹散的不止是喧闹,还有那些说不出来的愁绪。她觉得自己一直像个溺水者,希望有人来救自己。 前世如此,这一世依然如此。她在水里挣扎,明知师父是别有用心的钓者,却渴望从他那里得到亲情。 院子里有光,荣直还在。她突然笑了一下,仿佛自己经过一个漫长的跋涉,终于找到归处。只是这归处是暂时的,这温暖也是暂时的。 一个丫头从里面冲出来,像被鬼追似的跑远,对方并没有看到她。 那丫头着实眼生,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她心下一紧,三步并做两步往屋子里跑。一只腿将迈进门槛,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朝自己射过来。 一根筷子。 第56页 「是我。」她双手将筷子夹住。 屏风后面传来水声,「别过来。」 须臾间她明白过来,怪不得今天他没有同自己一起去观礼,原来是这些天受不了,独自躲着洗澡。说到这个,她也想洗澡。 洗澡就洗澡,干嘛弄得像做贼一样。 「刚才那丫头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她送饭菜过来的。」 她盯着那屏风,看见那边的地上有撒落的饭菜。摸着下巴脑补出刚才的事,那丫头不知是谁派来的,肯定是冒犯了他。 他一个大男人,洗澡还要背着她,真够谨慎的。 「她没把你怎么样吧?」 「没有。」他的气息有些不稳。 正在此时,她听到远处传来的嘈杂声。 「有人朝这边来了。」 屏风后面又是一阵水响,「你给我取干净的衣服来,蒙着眼睛过来。」 事真多。 她嘀咕着,从柜子里给他取一身干净的衣服,一手捂着眼睛过去,把衣服递给他。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手指微微开出一条缝偷看。 「非礼勿视!」他低喝。 手指连忙合上,快速退出来。 不过仅是那一瞥,她似乎看到他的背上有一大片疤。心道他小时候肯定受过大苦,所以才会变成这样阴不阴阳不阳的古怪性子。 嘈杂声渐近,韩氏身边的婆子领着几个人往这边而来。身后还跟着之前哭着跑出去的那个丫头,那丫头哭得好不伤心。 「你放心,真要是薛老爷欺负了你,夫人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墨九听到这句话,朝从屏风后面出来的荣直挑眉。荣真的气息不太稳,脸色也不太对。衣服倒是穿得整整齐齐,整个人散发出禁慾的气息。 她一眼看出端倪,眼睛睁得大大的。 「什么都不许问,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身体有些僵硬。 她顺势往下一看,看出他的不对劲,赶紧把他往床上一按,「现在不是问的时候,我知道。不过他们是有备而来,咱们不能被动让人诬陷。」 「你…你…」他脸红得厉害,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的动作。 她在脱衣服。 「我什么我,我是在帮你。你要是想被他们塞女人,那我就不管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脱,脱到只剩下小衣后往床上爬。 少女身上独有的幽香袭来,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濒临崩溃。她拉过被子把两人盖住,然后放下纱帐。 「哎呀…你个死鬼这么心急干什么?别急嘛…轻点轻点,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猴急…嗯嗯,不要停…」 他僵硬着,错愕着。 那婆子一行人愣在外面,丫头也不哭了。 地上散落着衣服,那衣服丢得到处都是。屋子里还有人沐浴过后的水气,地上隐约可见几点水渍。 两人得有激烈,才能弄成这样。那婆子想着,一张老脸臊得慌。暗自呸了一声,骂墨九不知廉耻。 纱帐内的荣直脸红到滴血,墨九也是尴尬到不行。王爷是上司,在上司面前嗯嗯啊啊那是工作。易白是同事,在同事面前搔首弄姿好像是在勾引。 他刚沐浴,气息清冽。 其实她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有色心的。 「事急从权。」她低声咬耳朵。 他连忙避开,紧紧靠近床里。 至于嘛。 她这么豁出去是为了谁?没良心的小子。 「死鬼,你轻点,轻点嘛…我要受不住了…啊…」 门没有关,那婆子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回头狠狠瞪着那丫头。那丫头想解释,被婆子又是一瞪。 「你不是说事已成?」 「是…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丫头抖如筛糠。 婆子狠狠剐她一眼,「回去再收拾你,看你怎么向夫人交待!」 「妈妈…救我…」 「谁?!」墨九故意大喝一声。 众人只听得纱帐内一阵慌乱,然后就看到那慈眉善目的妇人一脸潮红地出来。「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那婆子刚才想走,没来得及。 「薛太太,老奴是想来问问你们要不要去前面坐席?」 「我刚才听到有人哭?」墨九看着那丫头。 那丫头一脸死灰,心知今天的事情办砸了。她之前吓坏了,什么都没有看清,但是她感觉那个薛老爷会杀人。 事情没成,夫人不会饶她。她把心一横,就告诉夫人说事成了。 婆子挤着笑,「薛太太听岔了,没有的事。」 「没有就好,可能是我听错了,都怪我家那个死鬼,白天夜里的没完没了。他从年轻那会儿就中意我,一天都离不了。刚才让你们听笑话了,你们可别说出去,怪难为情的。」 你还知道难为情? 那婆子不耻,一大把年纪的妇人。白天和男人折腾,晚上和男人折腾,叫得那么大声还不关门。 真真是不知羞得很。 「看这样子,薛太太和薛老爷去不了坐席,老奴这就去回禀夫人。」 「慢走。」 墨九关上门,脸色微沉。 韩氏玩得一手好仙人跳,这是想用美人计来诬陷易白。然后捏着这个把柄让他们不敢再提嫁妆的事,怪不得杜氏今天那么热情。 第57页 她的同情心真是餵了狗。 「易白,他们走了,你要不要出来?」她上前去拉纱帐。 纱帐内涌动着危险的气息。 「别过来!」他说。 第31章 秘密 她吓一跳, 欲掀开纱帐的手生生停住。他的气息紊乱,她能清楚辩出他在纱帐内的位置,甚至可以想像到他此时的状态。 「易白, 你还好吧?」 他闭目控制自己的意念, 说实话并不好。他熟谙各种算计,自认没有什么阴谋阳谋能逃过自己的敏锐。 这次真是大意了。 「你出去!」 「我要是出去的话,你一个人能解决吗?」 纱帐内的荣直没有回她,乱成一团的气息表明他此时极为不好。她随身带的东西多,因为自身体质特殊什么解药都没有,有的只有防人的毒。 屏风后面一片狼藉, 她闻了闻, 确定药是下在浴桶的水里, 怪不得他这么谨慎的人都能中招。随意掬起一捧水凑近闻, 心道韩氏可真够狠的, 这是下了多少料。 这样的药已不是药,而是毒。 如此大的剂量, 是把荣直当成牛不成?一个男人若成了耕田不歇的牛,被耕的人怎么受得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她皱起眉琢磨开来,恐怕对方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睡侯府丫头的把柄,而是用人命官司来掣肘他们。如果他们在侯府闹出人命,而且还是这么不光彩的事,恐怕再也没脸提什么嫁妆, 只能灰熘熘地让人牵着鼻子走。 当真是好毒的心思。 荣直一个人根本解不掉,他必须要解药。 「易白, 你还能忍得住吗?」 纱帐内的气息忽上忽下地涌动着,她脑子里快速想过几个方案。带他去找瑞王显然不合适,瑞王远在京外。如果给他找女人, 事后他说不定会杀人。 眼下这屋内她倒是现成的解药,不过就算她有色心,她也不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小人,何况对方是有主的。 「要不我给你弄些冷水来?」她站在床边问。 一道疾风袭来,她被位进帐内。天眩地转间,她感觉自己被人压在床上,心肝乱颤中她惊魂未定,上方是那张绝色的脸。 他之前洗浴时,脸上的易容已卸,面如冠玉的脸浮现出不同往日的妖艷。暗潮汹涌的眉、凌厉隐忍的眉、紧抿克制的唇。还有喷着灼热之气的鼻。 她心跳极快,双手被他举过头顶,胸前极剧起伏。 「易白,你…你要做什么?」她喘着气,在他的双目注视之下,仿佛自己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这种感觉该死的微妙,心里隐隐有些说不出来的期待。 实在是美色太过撩人,她压根抵不住。 「怎么不走?」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有着和平日完全不一样的暗哑,额头暴起的青筋表明他此时的忍耐。 「我走了,谁给你解毒。」 「我不要。」 大哥,你不要还把我压得身下。你这个样子分明是很想要,好不好?口是心非的男人,比以往成天冷冷淡淡阴阳怪气的样子可爱多了。 「我觉得你想要。」 他突然放开她,「快走!」 身上的压力一松,她慢慢坐起来朝他欺去,「易白,你看看我这张脸,你真的能下得了嘴吗?」 她还是易容的模样,慈眉善目的妇人。五官平常至极,唯一出彩的可能是皮肤。她顶着这样一张脸,实在很难想像他对着这样的自己还能有想法。 荣直的唇抿得极薄,心内的翻涌和身体的叫嚣折磨着他的理智。他很想否认,但是他发现即使面对这样的她,他依然动了欲。 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妇人,只有她。 独一无二的她。 他望着她,那眼中的暗潮让她颤慄。 「易白,如果…」 「不要!你快走。」他断然拒绝。 未干的发如墨云倾泄,尘世中难得一见的俊美容颜染满红潮。微松的衣襟,精緻的锁骨,还有那一脸的防备。 如此美色,实在是要人命。 她慢慢动手,准备脱衣服。 他瞳孔巨震,内心的欲和残存的理智在激烈斗争,嘶哑道:「你在干什么?」 「脱衣服,给你解药。」她满不在乎地说着,把外面的厚实的袄子脱掉,再捋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架势。 「快走!」他不再看她。 她朝他爬过去,「易白,你真的不要吗?」 他突然看过来,眸中赤红一片。 她被吓了一跳,然后感觉自己被他像是饿狼扑食将她又压在下面。这一次不同上一次,他的理智明显弱许多。 他额间的汗滴下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 她也就是有色心,嘴上爱占他便宜,其实她还真不敢和他发生什么超朋友的关系。毕竟他和瑞王的关系不一般,她绝不做一个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易白…」 她感觉自己的衣襟被他拉开,白如瓷的肌肤像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一般诱惑着他。他盯着那抹白,理智渐渐消失。 「别…」她拼命挣扎起来,饶是她自诩功夫不错,在他的控制之下根本徒劳无功,「易白,你听我说。你咬我的手,我的血可以解你的春毒。」 她的血对于正常来说是最剧的毒,但对中毒者来说却是最好的解药。他停止动作,一下子将她的手按下去,咬在她的脖子上。 第58页 这小子是吸血鬼吗? 「痛…你轻点,轻点…」 他抬头时,眼神已恢復清明。妖艷的红未散,还有嘴角的血迹,十足一个古画里走出来的艷绝人寰的吸血鬼。 「让你轻点你不听,你看我被你咬成什么样了?」火辣辣的痛从脖颈处传来,她呲着牙埋怨地看着他。 他一言不发地下床,取来药给她抹上。纤细的脖颈上有一处明显的咬痕,血迹斑斑还有牙印。方才那个时候,他其实已控制不住自己。 「对不住。」 她怨气立消,「我可是头一回听到你说这三个字,念在你刚才失了本心,我就大度原谅你。还有关于我的血能解毒的事,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人,连瑞王也不可以。你能答应我吗?」 「你放心。」 「你说的话我还是信的。我救了你两次,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如果有人知道我的血能解毒,那我以后可就惨了。或许有一天会被人放干全身的血,变成一具干尸,所以你一定要替我守住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除了师父,就只有他知道。 师父…… 其实她是师父养的药人,药人分几种,一种以药养一种以毒养。她是用毒养大的药人,功效比普通的药人不知要强多少倍。 有些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一直在装傻。她愿意记住那些美好的往事,把痛苦留给昨天。然而再是自欺欺人,终将是会有心灰意冷的一天。 她害怕知道那个答案,害怕这么多年的师徒之情其实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更怕在师父的心中,她不是人,而是一样物件。 甩甩思绪,她不想再去多想。 「来,来,来,我给你把脸重新弄一弄。」 做为一个暗卫,时刻要警醒自己,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她把他按在镜子前,在往他脸上涂抹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镜子里的他变得滑稽又搞笑。 「哈哈哈…」她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抿着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听着她的笑声,平淡的眸中像有微风拂过,泛起细细的波澜。似乎从那一夜起,他很久没有听到她这样恣意的笑声。 镜子里的自己是那样陌生,他扯了一下嘴角。 「我重来,我重来。」她笑够了,给他重新易容。等到重新易好容,她端详着镜子里的他和自己,满意地点头,「你看,咱们一黑一白,还是很有夫妻相的。」 他的黑脸,她的白脸,一个严肃一个慈眉善目。明明完全不一样,却又异样的般配。 「你以前和一起出任务的那人,也是这样吗?」他问。 她想到不差钱,那个傢伙滑得像条泥鳅,「怎么可能?他那个人嘴比我还油,十句话能有八句是真的我就阿弥陀佛了。我俩除了正事外,其它的都是打打闹闹。」 不差钱那个人,满肚子的奸商心思。指不定她还算计不过他,又怎么会什么话都和他讲。但是荣直不一样,荣直话少,给人的感觉更可靠。 「为什么是我?」他又问。 「你话少嘴严,我信得过。」 「你就这么信我吗?」 「当然!」她回答得十分干脆,连她自己都吃惊哪里来的自信。他们或许称不上以心相交的朋友,但她就是知道他要么不说,要么说的都是真话。 他垂着眼皮,遮住眸中的暗光。 她竟然这么信自己。 「万一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办?」 她想了想,似乎想不到那个可能性。他能骗自己什么呢?他们一起出任务,他一天到晚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她实在是找不出他会骗自己什么。 「就沖你这张脸,你要是骗我,我也认了。不过我们事先说好,只许骗色,不许骗财。」她笑起来,「你要是想骗色就告诉我,我一定全力配合。」 他眸中的暗光流转,消失在漆黑中。 「好。」 她愣了。 他居然说好,真的假的? 「易白,你不会真的看上我的美色…」 她的话断在口中,对上他的眼神,心漏跳一拍。一时间失了玩笑之心,竟是半句调侃的话都说不完。 「开玩笑,开玩笑,不必当真。」 **** 他们进侯府这么久,韩氏一直躲在后面,把杜氏和荣老二挡在前面,从头到尾都没有召见过他们。墨九想,是时候会一会这位侯府的女主人。 韩氏称得上是个美人,保养得宜娇弱柔美,近看之下比远看的时候更添几分姿色,怪不得当年奉德侯会宠妾灭妻。 墨九先发制人,「侯夫人,我知道你忙。这一大家子的事,还要操心小叔子的婚事。我想着你现在应该有空了,是不是该清点一下我家华儿的嫁妆让我们夫妻带走?」 韩氏先是歉意表示自己最近的事情太多,没有得顾得上招待他们。然后支吾起来,说是她一时腾不开手,等过段时日一定清点嫁妆。 「不用这么麻烦,当年我家华儿嫁到侯府,那是有嫁妆单子的。我们对一遍单子也就完事了,有些缺了的少了的,我们也能理解。毕竟二房花销不小,我看二老爷也不是一个成事的,就是用了一点我们也不能计较。」 这话可不好听,堂堂侯府用女人的嫁妆,传出去是要被人戳嵴梁骨的。 第59页 「薛太太,这话可不好乱说。」 「这有什么不好乱说的,不是明摆着的吗?要不然二老爷怎么又取一个商户女,你们侯府就是没银子了,要靠女人的嫁妆养家。」 韩氏脸一沉,隐有薄怒。要是昨夜事成,现在气势凌人的就是她,哪里轮得到这个乡下妇人放肆。 「薛太太,慎言。「 「慎言什么啊,侯夫人你怕什么。你一个妾室扶正的夫人又没有嫁妆,这用来用去也用不到你的头上。」 韩氏的面色难看到极致,身后的婆子怒视着墨九。 墨九无辜道:「侯夫人,我说错了吗?」 韩氏咬牙切齿,「薛太太,你难得来一次大京,不妨再多住些时日。」 她身后的婆子过来,挤出一张难看的笑脸塞银票给墨九。墨九假意推辞着,然后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收下。 「既然侯夫人诚心挽留,那我们夫妻就再多住几天。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家华儿的嫁妆侯夫人还是要多费心,族里还等着这笔钱造福子孙后代。」 韩氏的牙齿磨得咯咯响,笑不达眼里,「那是当然。」 那婆子亲自送她出院子,等她走后立马变了脸色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什么东西,然后冷着脸转身回屋。 韩氏脸色沉得吓人,「一个乡下来的婆子,居然敢在我的面前蹬鼻子上脸。」 「夫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把莺儿送过去,我就不信世上还有不偷腥的猫。」 那婆子心领神会,「还是夫人聪明。」 墨九揣着那几张银票,心道韩氏这回真是下了血本。从韩氏的院子到他们住的地方,沿途几乎穿过大半个侯府。 一路上不停遇到往来的丫头婆子,那些人隐晦地偷瞄她,眼神皆是不屑。她隐约听到什么大白天什么不知羞,还有不关门什么的字眼。等她看去时,那些人又假装各忙各的。 她望了望天,不在意一笑。等看到不远处同样被人指指点点的荣直时,突然升起一股促狭的心思。 「我走得好累,腿好酸。」 荣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她揉着腰装腔作势极尽做作。 「真的好酸,我实在是走不动。」她拼命眨着眼,他还是不明白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往他身上一倒,嘟嘴撒娇,「当家的,你抱我回去嘛。」 众人:……呸!真不要脸! 第32章 秀恩爱 荣直一把扶住她, 冷淡的眸中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平静。似乎只要是和她在一起,她总能出乎意料激起他的情绪。 他的眼中写满三字:你确定? 墨九朝他飞媚眼:我确定。 那些下人们探头探脑,他们一边不耻着墨九的行为, 一边又想知道荣直会不会真的把这妇人抱回去。 要说这妇人长得也不怎么样, 除了皮肤白了些并没什么出彩之处。这一大把年纪还把自己当成小姑娘一样娇气,光天化日之下让男人抱,她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荣直轻松将墨九抱起。他的背挺得极直,墨九就像是袋鼠一般挂在他的身上。他两手托着她,一步步往回走。 众人:今天算是开了眼, 世上当真有这样不要脸的妇人, 还有这样宠妻的男人。 墨九搂着荣直的脖子, 感觉到他浑身的僵硬。他就像一棵树, 而她此时就像是拼命往他身上缠绕的藤蔓。 她恍惚着, 似乎这是第二次被人抱。 第一次是那年大雪,师父把冻僵的她抱回去。那个怀抱是她在这个世界体会到的第一份温暖, 所以不管师父收养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永远心存感恩。 「易白,你太硬了,放松点。」 「松不了。」 「不错哟,还会开玩笑。我知道你们男人自尊性强,就怕别人说你们不够硬。但是该硬的地方要硬, 不该硬的地方还是软一些的好。」 荣直闻言,差点将她丢出去。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敢说。什么硬不硬的,她一个女人张口就来。 「闭嘴。」他黑着一张脸。 她搂着他的脖子偷笑,口是心非的男人。 「你觉得你这样抱着我, 好像我父亲。」 他脸更黑,她父亲?她怎么不说是她祖父。 她眼神微黯,「我真的好想有一个疼爱我的父亲。」 他心一软,抿着唇不语。 那些下人们目瞪口呆,一个个眼神不知是鄙夷还是羡慕。她感受到他们的目光,顿时玩心大起,娇声娇气地道:「当家的,你真好。你太厉害了,你和当年一样厉害。」 有些人回过神来,连呸几口:不知廉耻。 墨九笑得开心,她还有更不要脸的,让这些人见识见识。她搂着荣直,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声音之大之清脆,方圆几百米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荣直垂眸,眸中一片漆黑。 他看着她,她无辜眨眼,「别当真,就是做戏给他们看。」 被强行塞吃狗粮的众人:哎哟,真是造孽,太不要脸了。 不要脸的墨九挂在荣直的身上,简直不要太爽。虽然亲了一口易容材料,但那实实在在是他的脸。 关键是他居然没有生气。 这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院子,一路上荣直尽管板着一张脸,一副不想看她的样子,但却并没有把她放下来。 第60页 她享受着人体交通工具,觉得比王府里的软辇还要舒服。 院子里有一个丫头,她认出正是那夜从屋子里跑出来的那位。与荣直对视一眼,她低声道:「这就是那天韩氏给你备的人。」 荣直眯眼,气息一冷。 那丫头低着头,不敢靠近。 「奴婢莺儿,奉夫人之命来侍候薛老爷薛太太。」 墨九被荣直放下来,还有些恋恋不捨。 她打量着那丫头,暗道韩氏不愧是做过妾室的,深谙男人的喜好。这个莺儿长相不算上乘,但却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姿。简单点说,就是白幼瘦。 「韩夫人让你来侍候我们的?那你会做些什么?」 「奴婢会斟茶倒水铺床叠被打扫屋子。」 墨九皱眉,「这哪里行,你说的这些事我自己都会做,我要你干什么?韩夫人就没有交待你别的?」 她边说着,眼神颇有深意地看着荣直。 荣直黑着脸,目光冰冷。 莺儿咬着唇,夫人当然交待过了。上回她消息错误,要不是夫人留她还有用,她早就被提脚发卖出去。 这一次是她唯一的机会,夫人说了,她要是爬不上薛老爷的床,就把她许配给庄子上的粗汉子。 「说了,夫人说薛太太辛苦,让奴婢替太太分担一二。」 墨九挑眉,她不辛苦啊。 「韩夫人真是有心,不过我不觉得辛苦。刚才你也看到了,我家老爷特别疼我,捨不得我走路太累非要抱我回来。哎呀,我都说不要了,他偏不,真是羞死人了。」 莺儿暗恨,这妇人还知道羞。 「老爷疼太太,奴婢羡慕得紧。」 「那是,我家老爷不疼我疼谁。你可不知道我年轻时那会儿,他一见到我就跟没魂了似的。天都不黑就把我往房间里拉,可怜我愣是好几年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黑脸的荣直看过来,眼神写满警告。 她回视过去,做着嘴形,「说说而已,不要当真。」 莺儿被她这没脸没皮的大胆之语听得是面红耳赤,一双眼睛偷偷地瞄荣直。要真是这么疼人的男人,年纪大些倒也无妨。 满心的娇羞在看到那男人黑得吓人的脸色时,惊了又惊。也就是薛太太睁眼说瞎话,这男人一看就不是个会疼人的。 墨九将对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嘿嘿一笑。幸好易白易过容,否则这丫头要是见过他的真面目,只怕是赶都赶不走。 「行了,你回去吧,我们这里用不上你。你跟韩夫人说,我家老爷不是那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人。他的心里只有我,没有别人。」 莺儿脸一白,腿一软跪下去,「太太,您就留下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会干。」 「哎哟,你这丫头怎么说跪就跪。」墨九不扶她,眼神儿乱瞄,不意外看到院子外面那些窥探的人。「你说你留下来干什么,看你这样子除了给男人们暖床,什么也干不了。」 莺儿就是来暖床的。这后宅之中所谓的给丫头,大部分都是暖床之用。但是这话不能明说,只能意会。 「太太,求求您,您留下奴婢吧。」 墨九摇头,「不是我不留你,要是我留了你,你转头恩将仇报爬我男人的床怎么办?虽说你这样子不能入他的眼,但万一你使出什么下作的法子非要赖上他,我可怎么办?」 这话是说得半点不含蓄,简直是直白得不行。 荣直觉得自己好比一根木头桩子,就是配合她演戏的道具。如果换成旁人,他根本没有这样的容忍和耐心。 她还在那里嫌弃莺儿的长相,「你看看你,长得没有几两肉,风一吹就要倒似的。这样可不行,我家男人不喜欢这样的。你别看我年纪大,但我这身材胸大屁股大,他就喜欢我这样的。」 像是怕她自己说这话不可信,她还转头问他,「当家的,你说是不是?」 荣直看她一眼,眼里写着:适可而止。 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她仅着小衣躺在那暗色的大床上,玉一样白到发光的肌肤,浪到不堪入耳的娇言软语。 他喉咙一紧,闭目清心。 她靠在他身上,撒娇,「当家的,你说是不是嘛?」 他现在是哑巴,当然不能回答她。 那叫莺儿的丫头又羞又急,天下哪有这样的妇人,不仅不知耻而且还不要脸。为什么这样的妇人还会有男人疼爱? 「薛太太,您可怜可怜我…」 「不是我不愿意可怜你,你自己要做什么你自己清楚,你叫我怎么可怜你。」她走过来,俯耳道:「我给你指一条明路,我知道你差事办砸了韩夫人肯定不会放过你。同样是爬床,你为什么不去爬侯爷的床?」 莺儿瞳孔勐缩,「奴婢不敢。」 她从袖子里塞了一包东西过去,「你只要把这个东西戴在身上,然后在侯爷面前露个脸,他一定会宠幸你的。」 莺儿鬼使神差地接过那包东西,「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她朝对方眨眼,「韩夫人这么想着我们夫妻,我们夫妻无以为报,总能回敬些什么才好。」 莺儿半信半疑,哭着离开。 窥探的那些人也跟着散去,墨九不雅地伸了一个懒腰,「活路给她了,她能不能抓得住那就是她的事。」 她还是心太软,这个莺儿不是什么好人。但她知道如果今天的事情没成,以韩氏的为人莺儿没什么好果子吃。 第61页 荣直长腿一迈,进了屋子。 她小跑着跟上,「易白,刚才你没有生气吧?」 「我生什么气?」 她直视着他的眼神,在他漆黑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你没有生气啊?那你是不是真喜欢我这样的?」 他不想理她,别开视线。 她反倒是来了劲,「说一说嘛,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是刚才那样楚楚可怜一推就倒的,还是我这样童颜巨乳妩媚动人的?」 他无语,这女人怎么总把如此私密的话题放到明面上说。她难道不知道他是男子吗?或者她并没有把他当成男人? 思及这般,他顿时黑脸。 「你总在我面前说这些,你把我当什么人?」 「当然是女人中的男人…」察觉到周遭空气微凝,她立马改口,「口误口误,是男人中的男人。就你这长相,就你这身材,那绝对是男人中的极品。」 他依旧黑脸,目光凌厉。 「哎呀,我都说你好看了,你别生气。我说实话,我活了几辈子,就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男人。要不是你已名花有主,我说不定真敢放开胆子追求你。」 「几辈子?你倒是敢讲。」 冷凝的气氛缓解,她知道他应该不生气了。当下嘿嘿一笑,换成嬉皮的模样,「吹牛嘛,当然往大了吹。不过你长得是真好,要不是瑞王权大势大,我就见色起意了。」 他别过脸,耳根微红,「没个正形,以后不许在外面说这些话。更不许说你自己的身材,也不许说我的。」 「我身材这么好,为什么不让我?」她盯着自己的身材,这是她的身子,她还没有说的权力?「你看看我这胸,我这腰还有我这翘臀,有什么不能说的?」 「你…你还说!」他似乎恼了,拂袖进了内室。 她一脸茫然看着自己,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难道他厌恶女人?想想也是,他和瑞王若真是那种关系,那他一定不喜欢女人。不仅不喜欢,甚至还会有些讨厌。 「易白,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这样的女人?」 荣直不看她,他几时说过不喜欢她? 「很重要吗?」 「啊?」 「我喜不喜欢你,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他背对着她,袖子里的手紧握到关节泛白。下颌线紧绷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很重要吗? 墨九问自己。 似乎有些重要,又似乎没那么重要。她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两年之后她合约期满,从此天大地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要飘向何方。而他目标明确,为权为利终将有一天拿回自己所有的荣耀,成为尊贵的侯爷。 心里划过淡淡的失落,暗笑自己可怜。 「你爱说不说,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转过头,望着她,「既然不重要,以后别问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好。」 她调适一下心情,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易白,我一直挺好奇的,你和王爷是真的吗?」 气氛再次尴尬,荣直已经黑着脸不想理她。 她眼珠子乱转,其实她不仅想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她还想知道他们到底谁在上面谁在下面。不过看他这样子,肯定不会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算了,她不问就是。 「你想不想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他不看她,实则五感全集中在她这边。 她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其实我只想找一个疼我爱我的男人。如果非要具体一点,那我可就贪心了。首先要长得好,其次身材要好,再者就是要有能力。总结来说有三点,出得了厅堂、入得了灶房、上得了大床。」 「那你找到了吗?」他问,声音很淡。 「没有,哪有这么容易。长得好身材好的倒是有,就不知道床上功夫怎么样?这玩意儿也不能先试,试了不好反悔。」 他深吸一口气,就知道她离经叛道,没想到她这么罔顾世俗。 「你不是说对我见色起意?」 「是啊。」她喝了一口茶,「我是有色心,但我干不过瑞王。除非哪天他有了新欢不要你这个旧爱,那我还可以捡个漏。不过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肯定不愿意跟我一起过清贫平淡的日子。」 「如果…或许会有那么一天。」 啊?? 她没有听错吧。 真的假的? 第33章 隐蔽的心思 那个叫莺儿的丫头不负所望, 在韩氏没有发作之前爬了荣侯的床。后院多了一位莺姨娘,听说荣侯甚是宠爱,把韩氏气得几天吃不下饭。 墨九身为客人, 当然不能这个时候去刺激她。 趁着这几日, 他们再次将侯府可能藏帐册的地方找过,还是一无所获。墨九开始怀疑,帐册是不是真的在侯府。 「你母亲以前有什么好友吗?」 荣直垂眸,「我不记得,不过听说她与叶家的小姐交好。只不过叶家出事后,那位叶家小姐已不在了。」 「这么说来, 还真的只有侯府一条线索。可是我们找了这么多天一无所获, 连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再找几日。」 「也只好如此, 韩氏那边必不会善罢甘休。她不想把薛氏的嫁妆吐出来, 不知还会有什么阴谋诡计等着我们。」 第62页 墨九摸着下巴, 笑了一下,「她前两次都是冲着你来的, 给你下药,给你送丫头。你说她下回会不会冲着我来,比如说我给安排一个年少力强的美男。」 荣直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神中有雀跃戏嚯还有期待。顿时黑脸黑眸,整个人说不出来的阴沉冷漠。 「你是不是很期待?」 「嘿嘿…」墨九搓手,用手肘顶他一下, 「看破不说破,你干嘛戳穿我的心思。」 「瞧你这点出息。」 他冷着脸, 竟然不理她。 她连忙圆话,「也不是很期待,就是想知道韩氏会用什么招术。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怎么会中她的美男计。」 他不想看她,黑着一张脸盯着那窗外。气恼不知何所起,更不知自己的情绪为何会这般波动不平。 越是想控制,越是怒火高涨。 凌厉的目光勐然转过来,看向她。她一个不防,被这般冷冽的眼神吓一跳。暗忖着自己也没说错话,他怎么就生气了。 「你放心好了,不管她用什么美男来诱惑我,我都不会上当的。毕竟我日日与你这样貌美的男人相处,哪里还看得上她送来的那些庸脂俗粉。」 这话更是不知哪里惹到他,他决绝地转身朝外面走去。她连忙起身拉住他,「我没有拿你和那些人比,我就是想说我的心里只有你,别的男人长得再好也入不了我的眼。」 他的目光微动,落在她扯着自己衣服的手上。 为了逼真,不光是脸要易容,手也要易容。她现在的手不再是纤细修长,而是肉乎乎的还有肉窝。 胖胖的小手拉着他,慈眉善目的脸上全是讨好。唯有那双眼,晶亮清澈像是一汪泉水闪烁着灵动的狡黠。 明明不知悔改,哪里有半点知错的模样。 「你对我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他问。 「句句是真。」她举手发誓。 他面色稍霁,像是信了她。 她长吁一口气,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句话说得不对。男人心海底针,尤其是易白的心。也不知道他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入瑞王的眼,还在王府独宠的。 「易白,我觉得荣侯是一条线索。我们急,他肯定也急。论对你母亲的了解还是对侯府的了解,我们都不如他。我看我们不如盯着他,或许会有什么收穫。」 「好。」 墨九听着,他似乎嘆了一口气。 帐册一日不找到,他们的任务就完不成。 荣侯的书房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去,轻车熟路地趴在屋顶上注视着底下的动静。荣侯当年有着大京第一才子的称号,一举一动自然是书卷气十足。 只见他看了一会儿书,不知想到什么开始铺纸作画。 纵使隔得有些远,墨九也能看出他确实画功了得,可见那珍藏在暗屉里的成皇后画像就出自他之手。 他画的似乎还是成皇后,然而画着画着却又不像成皇后。 墨九用手捅捅荣直,凑耳低语,「你看他画的,像不像楚音音?」 或者说和她也有点像,但更多的是像楚音音。义父和义女,跟后世的干爹干女儿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这个荣侯,莫不是对自己的义女有什么超出长辈的想法? 「你说他是不是对楚音音有什么想法?」 温热的气息吹进他的耳朵里,他浑身紧绷如弓。她一无所觉,为了怕别人听到,几乎贴在他的身上。 她像是突破某种秘密,勐然想到那个叫莺儿的丫头。难道是因为莺儿这个名字,所以那丫头才会得到宠幸,且一时风头无二。 「你父亲可真会玩。」 他冷冷的眼神睨着她,她立马弹开。 荣侯已经作好画,只见他小心翼翼地拿起画,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画中的人与成皇后相似,却更似楚音音。 「音儿。」他痴情呢喃。 墨九听得一阵恶寒,朝荣直挤眼睛:看,我没说错吧,你父亲真的对楚音音有那个心思。 荣直抿着唇,眸光冷得吓人。 她后知后觉,楚音音是瑞王后院五美中唯一能进出他院子里的女人,不管他是不是受人所託,总归他对楚音音确实是另眼相看。 所谓日久生情,他不会也…… 他会帮自己,不就是因为楚音音。 她脑子里顿时补出一场大戏,父子二人同时喜欢上一个女人,最后反目成仇,真是一个虐恋情深的好题材。 决定了,下一个话本子就用这个素材。 「你…你去哪?」 眼看着他要走,她赶紧跟上。风声呜咽之中,她似乎听到屋子里人呢喃另一个名字:墨儿。 她顿时停下,再一细听,依然是音儿二字。 这一会儿的功夫,荣直已不见踪影。 她落在地面上,不知为何嘆了一口气。 夜色迷雾,她不急着回去,也不急着去追什么。就那么漫无目的地走,一步步像树叶飘落在地上般轻悄。 她曾不止一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黑夜。那是因为黑夜像母亲的怀抱,可以保护她的脆弱。黑夜中的她更像真正的她,无所顾忌自由自在。 夜幕中似有什么鸟儿飞过,传来几声鸟鸣。云层中的月如同浮光掠影,一会儿出现一会儿消失。 她爱寂夜,生而孤独。 夜风似歌,不知谁在吟唱,亦不知唱给谁听。风带来树梢倔强的叶,最终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她伸出手,感受着夜风。 第63页 一片枫叶落在她的掌心。 她捏着那片枫叶四下望去,不远处有黑影一闪而过,她连忙追上。 出了侯府,再拐几道巷子,翻身进到一座宅子。宅子空寂而清静,没有半丝人气。她观察着布局,然后站定。 这里是成府。 那个被封多年的成府。 「师父。」她轻声唤着。 赤苍的身影慢慢从暗处显现,她扯了一下嘴角,笑着跑上前,「师父,真的是您?这些日子您在哪里?」 「帐册。」赤苍问。 「还没有找到。师父您什么时候回鹧鸪山,我有些想家了。两年后我的五年之期已满,我都等不及去看我种的那些树。」她故作语气欢快,一如三年前的她。 「天大地大,你可去的地方很多,未必非要再回鹧鸪山。为师此次下山,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原来师父不仅不会等她,甚至根本没打算让她再回去。那些围着炉水温酒猫冬的温馨,似乎永远不会再有。 一阵沉默,墨九很想如同从前一样在他面前插科打诨,但是不知为何她的喉咙像堵着一团棉花,竟是什么撒娇叙旧的话都说不出口。 赤苍突然笑了一下,「很好,三年磨练,你终于知道世上谁都不能信。」 「师父,徒儿信您,永远信您。」 「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你要记得为师说过的话,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信,包括我在内。」赤苍的话音一落,寒风乍起乌云遮月。 墨九觉得冷,那是一种透到骨子里的冷。 「无论师父让我做什么,我永远相信师父不会害我。」 「你错了,我是我,你是你。我有可能会害你,你也有可能会害我。」赤苍的话七分绝情三分落寞,却是那样的坚决。 他说的是真心话,墨九知道。 但是对她而言,他不仅仅是再生父母,还是真正教会她在这个世间生存技能的人。纵然那些药苦到骨髓,纵然那些痛令人生不如死,她依然对他心存感恩。 「不会,我永远不会害师父。」 她不相信这么多年的相依为伴,师父对她没有半点慈爱之心。她更不相信自己这一世仅存的温暖,最后都是自己的错觉。 赤苍朝她招手。 她听话地走过去。 「你自小被我用毒药养大,你可知为何?」他问。 她心下悲凉,面上却是带笑,「我知道师父是希望我身体健康百毒不侵。」 「非也。」赤苍的神色中有一丝不忍,「我用毒养大你,与有些神医养药人一般无二。我养你自然是有用,并不是希望你百毒不侵。」 早就猜到的事实,亲耳听到还是让人难过。她脸上笑着,心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般悽然无依。 「阿九说过,这条命是师父救的,师父让我做什么都行。」 「好。你过来。」赤苍让她再走近,她看到他的手中握有一把匕首,另一只手上拿着一只银碗。「养药多年,为师今日要试试药效。」 她捋起袖子,「师父,您试吧。」 细白的手臂,在寒风中一寸寸冰凉,一如她的心。 匕首很利,划破她的皮肤时都感觉不到痛。然而她的心很痛,痛到缩成一团。漫无边际的疼痛之中,她看着自己的血流进那只银碗里。 血是那么的红,红到刺目。 「师父,是谁病了?」 「这不是你该问的。」赤苍的声音很冷。 她挤出笑,「那我不问就是。」 缩成一团的心颤抖着,像个迷路的孩子般痛哭。这血也不是血,而是她的心上流出来的泪。曾经她以为的温暖,原来不过是错觉。 或许从始至终,师父从未将她当过一个人看。 她是药人,如果世间千万味草药一样。师父养她,不过是在种植药材。她这味药和那些药相比,唯一的区别可能是会说话会动。 即使这样,那些她曾经以为的温暖确实温暖过她,她还是不想忘记。 血流得不慢,银碗在一刻钟左右盛满。 「师父,这些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点?」她问着,仿佛这流的不是她的血,而是她在外面打的酒。 赤苍转身就走,风中只传来一句让她赶紧离开,不许跟着的警告。没有关心,甚至连一句让她尽快处理伤口的客套话都没有。 师父一直是这样,那些痛不欲生的夜里,他关心的只是她是不是还活着。至于她是不是痛苦,是不是难受,他从来没有过问。 她按住伤口,快速出了成府。 空荡荡的街巷,她像一个游魂。比起心里的痛,手腕上的痛,更多的是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期盼。 这世间是如此的冰冷,冷到她宁愿自己冻死在多年前的冰天雪地中。视线朦胧之中,她看到有人朝这边疾行而来。 「你怎么在这里?」来人问道。 她眨了眨眼,有泪水从眼眶滑落。「我也不知道,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荣直闻到淡淡的血腥气,看向她捂着手,「你受伤了?」 她摇头,「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手磕到尖尖的石头上,划了一道口子。」 「我看看。」他伸手。 她躲开,「一点小伤,没事。」 他抿着唇,看着她。 第64页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就算是易过容也难掩那面如死灰的表情。还有浑身散发出来的绝望,以及心灰意冷的消沉。 「出了什么事?」 「我说了,我只是迷路了。」 迷路? 荣直垂眸。 她望向远方,那里依旧是万家灯火。「我曾以为那些灯火之中,一定有一盏灯是为我而留。然而我今天才知道,纵然世间千家万户,却没有一处是我的归宿。更可悲的是,我甚至回不到我的来处。」 她一个异世孤魂,回不去,归不得。 漫天的悲凉,像这夜风一样铺天盖地。她仰望着黑沉沉的夜幕,竟不知自己活了两世是为什么。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心中有恨。」 支持着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无非有两种,一种是爱,一种是恨。如果没有爱,有恨也是好的。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爱恨全无。 「你觉得好无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 荣真看着她,认真道:「你不是说过以后要归隐田园,那就是你的追求。」 「是啊,那是我的追求。可是那个我想一起归隐田园的人…」 「如果我…」 「你不可以。」她打断他的话。 第34章 上面有人 他不可以。 因为他和她不是一路人, 她深知一个愿意捨弃名声和男人尊严的男人,是不可能放弃自己的抱负。 「为什么?」他问,声音淡到几乎不可闻。 她很想笑, 但是扯了几下嘴角都笑不出来, 「因为你还有恨。」 爱让人不舍。 恨让人不甘。 有时候她想如果没有爱,有恨也是好的。她这个人一向有仇当场报,并没有与人结下深仇大恨。 没有爱也没有恨的人生,实在是寡淡而无味。 几道灰尘一般的东西从空中飘落,扬扬洒洒越来越密。她仰着头,感受那落在脸上的冰凉和消融。 「下雪了。」 他望向夜空,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来得如此无声无息。就像有的人, 悄无声息地进到他的心里, 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已经落地生根。 「是啊, 下雪了。」 她眼眶微红,「我不喜欢下雪, 雪好白好刺眼,太冷太冷。」 那年大雪纷飞,她以为自己会被雪埋没。浑身冻到没有知觉,她的视线中只有漫天的飞雪。那雪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她的发间、她的眉毛上。 她的瞳孔慢慢涣散,满天的飞雪像是扑天盖地的尘灰。那时候她想那些尘灰怕是灵幡扬起的烟火,是在送她回家。 后来每年冬天, 她都特别怕冷。 鹧鸪山的小木屋里,炭火总是备得很足, 小火炉日夜不断。她记得一入冬,师父就会让她泡几天几夜的药澡,那些药澡是袪她身上的冻疮。 师父对她虽别有用心, 但那些过往真实存在。她曾经很笃定,这么多年的相依为伴,师父对她肯定是有感情的。 如今她早已不会再生冻疮,但是她的心却像是长了冻疮。 夜很深,两人相顾无言。 影影绰绰的屋子和街景,在她的眼中越来越陌生。如同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她在梦中经歷着不一样的人生。这些悲欢离合,仿佛只是她一个人的,与旁人无关。 「我想喝酒了。」 她想喝到大醉,最好是什么喝到神志不清什么都不记得。 「你的伤?」 「无妨,像我们这样的人,些许小伤小痛算什么。我没有那么娇气,也没有那么矫情。」她随意往伤口上洒了一点金疮药,指向远处的灯火,「我想去那里喝酒,泛舟湖上,有酒有歌。」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弄来的船。船是那种寻常的乌篷船,船上备着小火炉,上面还温着酒。 酒的香气在冷夜勾着人,她不客气地连饮三杯。 「痛快!」 清湖上的画舫三两,飘来女子的歌声和男人的嬉笑声。这芸芸众生中,有人疲于生计,有人纵情行乐。 还有像她这样的人,茫然无依,像这只小小的乌篷船。 「易白,我敬你。」 「慢点喝。」 「不怕。」她摆着手,「你不知道我的酒量,说是千杯不醉亦不为过。」 荣直闻言,幽深的眸微闪。 她有些沮丧,头一回嫌弃自己的好酒量,要是能喝醉那该多好。举杯敬天,一杯洒进湖中。「这些鱼啊虾啊,一辈子生活在湖底,一旦上岸就是它们的死期。」 「死前见光,未尝不是它们追求。」 「要是我,宁愿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我也不想见什么光。」如果有可能她宁愿永远生活在鹧鸪山。她不想见识朗朗干坤,更不想搅进所谓的皇权争斗。 他敛着眼皮,雪不知何时已停。 乌篷船盪啊盪,她靠在船沿上,两只腿交叠在一起晃来晃去。 「我想唱歌。」 不需要他的回答,她已经开始吟唱起来,「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歌声悠扬而悲伤,飘在夜空中。她的声音不大,再是这样的时刻她都不敢放纵自己。她反覆吟唱着,像是唱尽自己亲情淡薄的两世。 第65页 荣直看着她,他的眼神深邃幽远。 这样的歌声他从未听过,明明这么的悲伤却又是如此的动听。她从哪里来?她的故乡在哪里? 他看着她站起来,看着她迎风立在船头,看着她张开双臂。 「阿九。」 她心下一惊,他刚才叫自己什么? 「你叫我什么?」 他方才以为她想… 「你不是说我们是朋友,你叫我易白,我叫你阿九。」 「哈哈,对啊。」她一下子坐到他的旁边,眼神泛着亮光,和之前的灰暗天差地别,「我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没想到你真的叫了。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真正的朋友了,来,走一个!」 她替两人倒满酒,捉着他的手碰杯。 有人说过,人的一生就是不停地失去和拥有,你失去了该失去的人,自然也会认识应该认识的人。这些人在你的生命中来来去去,有人会和你成为挚友,有人只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你要在万千人中,找到那个与你相伴一生的人。 「易白。」 「嗯。」 「易白。」 「嗯。」 她举杯对天,「苍天在上,清湖为证。今天我墨九和荣易白在些缔结同盟,从此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朋友,荣易白公子就是我墨九朋友榜上的顺位第一人。请问荣易白公子,你愿意荣获这个殊荣吗?」 「你怀疑你在借酒装疯。」他说。 她大笑起来,「对啊,酒壮怂人胆,我就是在借酒装疯。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夜色真好,黑漆漆的,跟我的名字一样。以后你仰望黑夜,就像看到我一样。」 荣直望天,今夜的夜色确实很美。 两人喝到丑时三刻,这才相扶着回到侯府。 侯府寂静如水,他们如入无人之境。不知是不是酒气微醺,她觉得今天的他格外的好看。不仅看好,而且还多了一丝人情味。 她盯着两人之间的距离,「今天怎么没有摆那碗水?」 「有必要吗?」 「像我们这样的好朋友,当然没有必要。再说我今天这个鬼样子,明显不在状态,就算你愿意牺牲色相取悦我,恐怕我也没什么兴趣。」 他竟然出奇地没有生气,颀长的身体原本躺得笔直,闻方转过身去用背对着她。他们俩的睡相都不错,晚上几乎不会怎么变动睡姿。 这一点,他们还挺像。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的背,「易白,你说要是帐册一直找不到,王爷会不会怪罪我们?不,不对,他不会怪你,只会惩罚我。」 说实话,这还是她当暗卫以来头一回任务失败,看这样子他们找到帐册的可能性很小。瑞王那个人她不敢揣摩,毕竟那人对自己有生杀大权。 她会受罚,而易白则不一定。 「为何只处罚你?」 「你是瑞王的心头好,要是他降罪我,到时候你能不能替我美言几句?」她又戳,想起自己以前一直心心念念要抱大腿,如今应该算是抱上了。 「你还有心情关心这个,我以为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怒气,心不在焉的墨九没有听出来。 「谁不在乎生死?我可惜命了。如今我的心情和李寡妇是一样的。」 「李寡妇?」他莫名,好端端的扯什么李寡妇,哪里来的李寡妇?「她是谁?」 「随便哪个李寡妇。」 「既然不知是谁,你又怎知她的心情与你一样?」 她嘴角一扯,这一次终于扯出一个苦笑,「一样啊,她和我一样辗转难眠夜不能寐。我和她的苦恼都是上面没人。」 还有心情开玩笑,可见并没有心死如灰。 她有时候挺佩服自己的,无论对生活多么失望,她似乎总能从绝望中找到一丝希望。说她是自欺欺人也好,说她是怕死也好,总归她心里比谁都明白。就算是师父对她从未有过亲情,她还是会笑着活下去。 「也不知道李寡妇今夜是不是和我一样无眠,可怜我们这些上面没人的人,有什么事只能自己扛。」她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再次伸出手指戳他。 他极力忍耐着,唿吸淡淡紊乱。 「易白啊,我们是朋友,对吗?」 「有事说事。」 「既然我们是朋友,有些事我就不客气了。要是我们这次任务失败,你到时候可千万要帮我。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能见死不救。」 「好。」很干脆的一个字。 她心情顿时大好,翻身坐起,「真的吗?」 「嗯。」 「易白,你真是太好了。」她扑过去,隔着被子抱住他,「我就知道你这个朋友没有白交。有你给我撑腰,我也是上面有人的人了。」 话音一落,察觉有些不对。 她讪讪地放开他,「你在上面,这个不算,不算啊。」 他的唿吸微乱,闭目凝神。 她本就没有睡意,眼下更是半点不困,「长夜漫漫,不如我们做些什么?」 「什么?」他刚调匀的气息又是一乱,「你…你想做什么?」 原本她不是那个意思,见他如此当下玩心大起,「你说我想做什么?当然是报答你日后的提携之恩。我愿意在你的下面,你明白的。」 他一个卷被,离她老远。 第66页 她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流出来。一边抹眼泪一边还在笑,笑中有泪,泪中有笑,竟不知是哭还是笑。 「易白,你真是太好玩了,你怎么这么不经逗。」 他看着她,若有所思。 她拼命擦着眼泪,「真是太好笑了…哈…笑死我了。」 笑了足足一刻钟,万般缠绕在她心头的思绪慢慢变得澄明。原本压在心头的阴霾随着这一通哭哭笑笑,倒是消散许多。 突然她的笑声戛止,因为她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在身下,那个压着她的人正是刚才她戏弄的人。 「上面有人,是这样吗?」 第35章 偷香 男人和女人的重量不一样, 他再是支着身体没有全部压在她的身上,但那种强大的逼迫感令人心肝乱颤。 她有想过他们会打闹会玩笑,却从未想过他会这样。 他的脸是易容的脸, 唯一真实的是他的眼神他的唇。他的眸暗如夜,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与力量将她包围,她开始头晕目眩。 「你…你不会是想来真的吧?」她咽了一下口水。 「不是你一直在引诱我吗?」他的声音低且沉。 她哪有。 「我没有啊,我哪有。」她眼珠子乱转,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小手下意识推他,没有推开他后一把抱住他的腰。 和想像中的一样精瘦,她心咚咚跳着。 这下轮到他浑身僵硬, 空气中瀰漫着危险的气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 言行大胆惊世骇俗。他的人生如刀尖舔血, 本就荆棘遍布。为何他会贪恋这样的感觉, 甚至想抓住更多。 酒气上来, 她似乎不仅有了色心,还生了色胆。「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问。」 「你和瑞王, 真的是那样的关系吗?」 一语出,空气瞬间冷到冰点。他慢慢抬起身体,颇有居高临下之感。眼皮慢慢覆下,盖住满目的幽光。 她双手一摊,调侃道:「就知道老天没这么眷顾我,像我这样的人…」 「不是。」他突然来一句。 「啊?真的假的?」她心下一喜, 如果他们不是那样的关系,有些事情其实她是可以想的。「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 都是他用来迷惑世人的挡箭牌。你说他到底要做什么?后院弄几个别有居心的女人也就算了,为什么非要给自己头上戴一个喜好男色的帽子?」 「你想知道?」 她拼命点头,两眼晶亮。 天家贵胄癖好多, 是人都会好奇。 「不告诉你。」他长腿一收,从她身上下来,优雅地躺在外侧。听到她哇哇乱叫之后,唇角流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墨九心道这孩子变坏了,当真是近墨者黑。 她往他身上一扑,双手假装掐住他的脖子,「易白,你学坏了。你快告诉我,快点告诉我,否则我就…」 「你会怎样?」 她作出兇狠的样子,「我就把你给强了!」 气氛再次变得微妙,他唇角的笑意隐去,表情变得古怪而难懂。她连忙松开他,一下子退到床里。 「开个玩笑,我不是那样的人。男女之爱,你情我愿才有乐趣。我今天喝多了,失态了,你别放在心上。」 「好。」 他今天可能也喝多了,要不然怎么会有那样的举动。刚才听到她说要强自己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他居然有些期待。 「阿九,有些事情我现在不方便说,以后有机会我一定告诉你。」 「没事,谁还没有一两个秘密。你不方便说肯定有你的苦衷,等以后你想说了,你再告诉我也不迟。」 谁没有秘密,比如她。 他们还没有到生死相交的地步,各自保留是人之常情。既然他和瑞王是那种关系,说明他才是瑞王的第一心腹。 瑞王身体有残,已失了储君之争。不知道他们谋划的是什么,或许会扶一个傀儡上位。这些权谋大事,她并不是很想搅进去。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刚才她好像有些过界了。 墨九慢慢躺回去,感觉身边的人唿吸又匀又淡,再一摸自己跳得厉害的心脏,感慨他是多么的冷静克制。 方才他说不是两个字时,她的心就乱了。千般思绪万般无解,像她这样的明天都不知在哪里,有什么资格招惹别人。一把用被子拉住头,还是不要胡思乱想,睡觉吧。 约摸半个时辰后,外侧那人始终没有动静。她拉下被子,大口喘着气。有些事情还真是不能想,越想越心动。 她轻轻凑过去,他已经睡着。 易过容的脸实在称不上英俊,她有些想偷个香都不知从哪里下嘴。鬼使神差般,她的唇落在他的唇上。 如触电般,一下子流窜全身。 她自己都被吓得不轻,像做贼似的赶紧回到原位。直挺挺地躺着一动不敢动,好半天才微微放松。 这下更是睡不着了。 黑暗中,闭着眼睛的男人缓缓抿起唇,用舌尖小心地舔了一下。 ***** 眼看着第一场冬雪已至,墨九和荣直这对假的薛氏夫妇再留在侯府有些说不过去。韩氏那边一拖再拖,最后干脆称病。 韩氏这一病,二房就出事了。 荣老二续娶的妻子汪氏被人掉进冰冷的池子,大夫说在水里泡得太久寒气侵体伤了根本,以后恐难有子嗣。 第67页 不等汪家人发作,荣老二就许诺以后定将庶出的长子记在汪氏的名下。汪氏自然不甘,哭闹着说自己是被人推下水的。 这一查,就查到二房一个粗使婆子头上。那婆子原是薛氏带来的陪房,被荣老二一审,把墨九和荣直咬出来。 墨九听到消息的时候,才知怪不得韩氏装病,原来在这里等他们。 汪氏哭得那叫一个可怜,荣老二脸皱成一团那叫一个愤怒。拖着病体的韩氏一脸痛心,抹着眼泪安慰汪氏。 「薛家嫂子,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你也说了,我们无怨无仇,我为什么要害你?」 那粗使婆子被荣老二踢了一脚,道:「二夫人,你嫁给二老爷,抢了我们姑娘原来的位置,这是深仇大恨!」 墨九眯起眼,盯着那粗使婆子,「这是你说的,我们夫妻二人和二夫人可没有仇怨。我们是来讨回华儿的嫁妆,二爷娶谁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韩氏用帕子按着眼角,「我原想着赶紧给你们把嫁妆收拾出来,没想到前段日子操持的事太多,一下子居然病倒了。你们再是有不满,也不能拿老二的媳妇撒气啊。可怜她伤了身子,以后都难再有身孕。」 汪氏又是大哭,目光恨恨地看向墨九和荣直。 墨九可不是什么善心人,侯府的这些破事她不想管,但如果扯到她的身上,她可没那样的好性任由别人泼脏水。 既然不要脸,那就干脆丢个大脸。 「二夫人,我们对你没有半点不满。你和我家华儿一样都是可怜人,好端端的姑娘家嫁进这虎狼窝里,被人算计着无儿无女生生地熬死了。」 汪氏惊愕,一时间忘记哭泣。 韩氏和荣老二对视一眼,当下沉脸,「薛太太,这些话不是乱说的。前头老二家的身子不好,老二为了怕她难过,膝下连个庶出的子女都没有,就怕扎她的眼。」 「扎她的眼?我看是扎侯夫人的眼吧?」 墨九这话一出,韩氏脸色大变。 汪氏又不蠢,眼神在自己丈夫和韩氏之间来回看,面色变得越加惨白。她捂住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荣老二惊疑不定,目露凶光。 墨九微笑,「你们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情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这么多年暗度陈仓,为了就是你们的儿子。侯府的爵位和我们夫妻无关,我们犯不着趟你们家的浑水。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我们要的东西你们敢不给,那到时候我会说出什么话来,可就由不得你们。」 韩氏捏着帕子的手死死掐着,荣老二铁青着一张脸,对墨九起了杀了。但是荣直往她前面一站,他立马泄气。 汪氏已经惊愕到失语,不敢置信地张着嘴。 墨九道:「二夫人,我是看你可怜。不想看到你和我家华儿一样蒙在鼓里,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的枕边人是个什么东西。」 被人当众扒了脸皮,韩氏的脑子嗡嗡作响,她拼命忍耐着才没有晕过去。她原以这种事情只要不认,别人拿她没有办法。 谁知墨九接下来的话,粉碎了她的侥倖。 「你们的事我猜侯爷也是知道的,不知道侯爷是怎么想的,可能他觉得头上有点绿生活才更有意思,居然一直隐忍不发。我当真是佩服他,毕竟不是哪个男人都愿意当绿王八的。」 说完也不管他们的反应,拉着荣直出了二房。 后宅的算计,墨九实在是有些厌烦。 「我最讨厌后院的这些破事,什么妻妾嫡庶相争你算计我我算计你,那些个阴谋诡计简直令人髮指。我还是喜欢简单的生活,一夫一妻相亲相爱不好吗?」 「世人大多贪心不足。」 「是啊。」她感慨,「慾壑难填。如果我是后宅里的女人,我可不管什么名声更不管什么贤良,我自己要是不痛快别人也别想痛快。纳妾什么的想都别想,和离都不可以,我宁愿做一个寡妇。」 他先是不解,尔后明白她的意思。 她朝他眨眼,「做一个有权有势的寡妇,可比当一个贤惠大度的主母强。」 他有些无语,黑着脸,「你想得可真多。」 「不想多点不行,我无依无靠的,要是自己再不多想点,只怕哪天死了都没有收尸。」说到这,她似乎有些伤感,指不定自己一语成谶。 他看着她,「不会的,不会有那一天。」 「谁知道呢?」她故作轻松道:「我无亲无友,又做着这样的差事。天有不测风云之时,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越是满不在乎,越是让人觉得凄凉。他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着,竟是不愿看到这样伤感的她。 「你并非无亲无友,你还有我。」 「谢谢。」她笑了一下,耸耸肩,「你有你的苦衷,也有你要做的事。如果有那么一天,我倒是希望给我收尸的人是你。」 「住嘴!」他似乎怒了,额间隐隐暴起青筋,「不许说这样的话。」 「好了,好了,我就是说说而已。」她心下一暖,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给自己收尸也不错。 远处有人匆匆往后院而去,墨九眼睛尖,认出那人正是荣侯。她挑了挑眉,用手肘顶了一下荣直。 「你那个父亲还真是和别人不一样,顶着那么大的一顶绿帽子,我看他活得有滋有味。」 第68页 「他不是我父亲。」 「你知道我知道,他哪里配做你的父亲。」 墨九觉得荣侯这个人心思不简单,当年翁氏净身出户,留下来的那些东西韩氏刚开始肯定不敢动。 所以她想真正的线索应该还在荣侯这里。 书房夜里没人,两人顺利进去。 「我觉得这个书房肯定还有暗格。」她站在书房中间,突然若有所感地看了一眼头顶。头顶正对着的屋樑似乎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她移动脚步,想看清那根房梁。「易白,你看那房樑上是什么东西?」 一只镇兽,似龙非龙。 房檐上摆镇兽的不少,她还从没见过哪户人家会在房樑上压镇兽。除非是要有什么忌讳,或是有些人迷信想压住什么邪物。 荣直飞身上樑,手刚碰到那只镇兽。心下一惊,原来这镇兽是活动的。正仰望他的墨九突然脚下一空,身体快速往下掉。 「易白,那是机关!」 话音一落,只见上面的人像树叶一样飞下来。 两人齐齐掉下去。 下面像一只笼子,四四方方又深又逼仄。两人摔在一起,他在上她在下。他整个人都叠在她身上,她能清晰感受到他的体重。想不到他看上去清清瘦瘦,实际上还挺沉,这一下他名副其实是她上面的人。 「能起来吗?」她问。 「可以。」他声音闷闷。 不一会儿,她感觉不太对,「你…你摸哪里?」 「对不起。」他浑身僵硬,在难以转身的笼子里无法施展,试了几次才爬起来。手悄悄背到后面,手掌处似乎还残留刚才温软的触感。 她坐起来,「没…没关系的,你也不是故意的。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黑暗中,她感觉他的手在捏她的腿踝处。「痛…痛…你轻点。」 怎么听都不对,她脸一红。 地笼离地面约有七八米高,又深又窄。没有外力相助,很难上去。要是她脚没有受伤,倒是可以。 「你先上去,找东西拉我上去。」她推他。 他突然一把抱起她,「来不及了,抱紧我。」 第36章 别动 被人凌空抱起的同时, 墨九再次感慨他轻功和内力。从一个两壁光滑的深坑抱人出去,她想都不要想。 这样的高手,难怪瑞王视之为心腹。正是因为他如此有能力, 她更加肯定他绝不甘心做一个普通人。 他们刚躲到书柜后面, 便听到一声轻微的动静。紧接着有一道身影从窗户翻进来。来人似乎很熟悉书房的布置,直直朝那书桌而去。然而书房中间突然出现的陷阱令人始料未及,闷响过后来人掉了进去。 墨九还在荣直的怀里,两人屏着气纹丝不动。方才她不敢动,生怕心动来者。眼见来人掉进陷阱,她将欲起身, 感觉身体被人紧紧固定。 「别动。」 他的声音极轻极轻, 气息如羽毛般刷过她的耳畔。她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处, 竟是觉得身体酥软难当。 真是要命。 她想, 自己迟早有一天要栽在他身上。 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一步步朝书房走近。来的应该不只一人,听脚步声一人在前一人随后, 应是主僕二人。 进书房的只有一人,随着那人进来,顿时灯火通明。 荣侯那张阴沉沉的脸盯着那露出来的洞口,眼里全是阴鸷。墨九透过书架的缝隙,看着他慢慢走到洞口边,俯视着下面。 突然他脸色一变, 「音儿。」 原来掉进陷阱的是楚音音。 这下有好戏看了,墨九想着, 给了荣直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楚音音在底下嘤咛出声,好像也是扭到了脚。荣侯找来绳子,把她拉上来。一出洞口就将她一把抱起, 查看她的脚。 从墨九这个位置看去,刚好能看到楚音音的表情。只见她先是错愕,然后是厌恶,再接着竟然是一脸委屈。 「义父,你书房里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荣侯道:「书房乃重地,义父是防别人的,哪里想到你会过来。早知道是你,我千不该万不该设这个陷阱。」 「不怪义父,是音儿不小心。音儿心急见义父,没有提前通知就赶来见义父,是音儿的不是,义父不要自责。」 荣侯哪里会怪她,只心疼她伤了脚,目露关切与担心。也不知是忘了还是情难自制,一时之间居然没有把她放开。 楚音音微微挣扎,「义父,我没事。」 荣侯这才惊觉般,不舍地将她放开。 墨九不耻,这老男人分明是故意的。怪不得那个叫莺儿的丫头最近受宠,恐怕他在叫莺儿的时候心里想的其实是这个音儿。 老色鬼。 她瞟荣直一眼,幸好儿子不像老子。 「音儿,你这么着急来找我,到底什么事?」荣侯问。 楚音音眼眶一红,「定北来信,说是祖母病了。要是我们再找不到帐册翻案,我怕祖母会熬不过去。」 「别急,我正在找。」荣侯拍着她的背,先是拍了一下,然后又轻轻拍了两下。看着是拍,其实和摸差不多。 楚音音颤动着肩膀,「义父,我真的怕…」 「不怕,义父会帮你的。」 荣侯一把搂着她,心满意足地嘆息。他看不到的是,楚音音的眼中除了厌恶,还有一抹深深的算计和猜疑。 第69页 要不是怀疑他手握帐册不拿出来,她怎么可能夜探他的书房。是人都有私心,她才不会相信荣侯会全力帮助他们成家。 帐册确实在翁家人手上,翁家人都死光了祖母他们也没有找到帐册,帐册一定在翁氏的手中。翁氏当年只带走嫡子,说不定帐册就在荣侯的手上。 荣侯不交出帐册,对他们而言将是一个后患。 「我相信义父。」 这边两人父女情深,看得墨九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你算计我,我觊觎你。也太特么噁心了,这算哪门子的父女。 她被荣直抱着,方才还不觉得。 现在书房安静下来,她觉得脚趾都开始别扭。他抱着自己的姿势一直没动,也不知道腿麻不麻。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她窝在他的怀里真是甜蜜又折腾。 他垂眸看着她,眼中隐含警告。 她扯了一下嘴角,他不麻,她都要麻了,心道那两人有完没完,一直在说车轱辘话。什么义父真好,什么音儿受苦了再忍忍。 好不容易那对假父女假情深完了,荣侯送楚音音走后,他们才敢动。 「真受不了,荣侯这头老兔子居然想吃窝边草。」 老子喜欢吃窝边草,这一点儿子为什么不随老子。要是易白也爱吃窝边草,身为窝边草本草的她,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问题。 荣直不说话,拉着她赶紧离开。 两人在屋顶上穿行,底下是侯府的夜景。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进了翁氏放嫁妆的库房,正是那韩氏和荣老二。 墨九轻笑,「这对夫妻真有意思。」 这些所谓的世家豪门,还真是一个比一个腌臜。宠妾灭妻,叔嫂扒灰,一出比一出精彩。白天韩氏被她揭了脸皮,二房那里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她想那个汪氏必是被荣老二和韩氏威逼利诱给说服了。 如果汪氏知道真相后还不知利用,那就只能怪自己蠢。 「你说以后汪氏会不会给他们打掩护?」 还真有这个可能。 她边说着话,人已经落在另一个屋顶之上。侯府内院的这些破事,与他们没什么关系,关键是那个帐册。 又翻过几个屋顶之后,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哭。 哭的是一名女子,哭声实是太过凄凉绝望,听得人心里发紧。她细听几声,隐约猜到对方是谁。 她给荣直使了一个眼色之后,循着那哭声而去。 躲在小园子里哭的是杜氏,她跪在地上抓着一个男人衣摆,「夫君,你要信我,我真的没有…要是我与人有私,我愿遭天打雷噼不得好死…」 「母亲都说了,这还能有假?我只是想不到,为什么那个人是二叔?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你让我的脸面往哪里搁?我以后还如何在侯府立足?」男人的声音中带着痛心。 不用猜,这个男人必是侯府的庶子荣显。 看身影荣显瘦瘦的,身量不是特别高大,只能算是中等偏上。听他的意思,韩氏把偷人的屎盆子扣在杜氏头上了。 她还真是低估了韩氏的恶毒,低估了人性的卑劣。 怪不得汪氏没闹。 杜氏拼命摇头,「夫君,我真的没有…」 「你没有?你要是没有,为什么你的簪子会在二叔的房间里找到?是不是你送给他的,怕被别人知道就谎称丢了?」 「不…不是那样的。」杜氏真是有口难言,哑巴吃黄莲打落牙齿和血吞。 「是母亲她让我…」 「够了!」荣显拂袖,「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扯到母亲。难道是母亲让你和二叔苟且的?我真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女人!」 「不是的!」杜氏揪着自己的衣襟,绝望到快要晕过去。她不敢说那簪子的事,更不敢说她要害人的事。「夫君,你这是逼我去死!」 女子没有名节,唯有死路一条。 墨九自认不是善人,却并不想做一个恶人。 她缓缓从屋顶飘落,一把扯掉脸上的黑巾,从一旁的角落里现身。那夫妻二人看到有人过来,齐齐吓了一跳。 「二公子,二少夫人,别怕,是我。」 杜氏听出她的声音,羞愤欲死。 「二公子,二少夫人不敢说簪子的事,我来说。」 「薛婶…」 「二少夫人,你当日故意把簪子弄丢,是因为韩夫人吩咐你的,对不对?」 「是。」杜氏抹着眼泪,点头。 荣显不解,「薛婶怎么会知道?我母亲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吩咐?」 墨九听说这位荣二公子读书还不错,并不像一般的世家庶子纨绔不成气。可能是读书读傻了,身为一个庶子居然看透后宅的算计,真不知道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二公子别急,听我细细说来。我同我男人千里迢迢从山南到大京来,并不是来你们侯府做客的,我们是来要我家华儿,也就是你们前头二婶的嫁妆,这事你应该知道吧?」 「略有耳闻。」 墨九真想泼他一盆冷水,对府上的事这么不上心,难怪这么多年连个秀才都中不了,就这脑子还想科举入仕。 「敢问二公子,侯府现在的状况,你知道吗?」 「外事有父亲,内宅有母亲,我等小辈不应插手。」 墨九摇头,这荣二公子想出头,估计悬。 杜氏忙道:「夫君一直埋头苦读,并不是很喜欢府中庶务,我却是知道的。近些年来正房的开销入不敷出,我听说祖上的田产铺子渐有变卖。」 第70页 「你瞎说什么?」荣显道。 杜氏立马低头。 墨九道:「你夫人说的是事实,正房之所以入不敷出,是因为韩夫人原本是妾室没有嫁妆傍身。大户人家的主母都有丰厚的嫁妆,根本不会在意公中的月例,而韩夫人除了月例并无别的进项。不仅她没有,宫中的韩贵妃也没有。」 荣显睁大了眼。 墨九又道:「所以韩夫人一直拖着不肯把我家华儿的嫁妆交出来,就是因为那些东西已经没有了。她拿不出来东西,只能别寻他法。她算盘打得好,想拿住我们夫妻二人的错处把我们赶走,藉机赖掉此事,所以二少夫人才会丢簪子。」 话说到这个份上,荣显总算是明白了。不过还是一脸的不信,「你是说母亲故意让她把簪子弄丢陷害你们?」 「正是。」 「荒唐!」荣显不信。「簪子明明是在二叔的屋子里找到的。」 墨九耸肩,「我又不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陷害。」 杜氏睁大眼,「你…是你,是你把簪子放到二叔房里的?」 「是我。」 「你…你差点把我害死了!夫君你听到没有,那簪子不是我送给二叔的,是她故意放进去的。」杜氏哭喊着。 荣显还是不信,看着墨九,「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你跑来跟我们说这些到底是什么居心?」 墨九抱胸,讥笑,「我没什么居心,那事虽是我做的,但二少夫人你也不冤。你要是没有害我的心思,我又怎么会将计就计。不过我这人做事一向讲良心,那件事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我绝不允许别人借着那事再害人,否则就是我的罪过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样的事,她不愿意看到。 杜氏脸上露出欣喜,「所以你是愿意替我作证,证明我的清白?」 她摇头,「我为什么要作证证明你的清白?你不会以为我有那么好心,为了帮你证明你和荣二老爷没有私情,把自己搭进去吧?」 杜氏面上的喜色一僵,「那…那你是什么意思?算我求求你了,薛婶,你可一定要救我。你要是不救我,我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荣显半信半疑,似乎是有些相信自己的妻子。 墨九朝不远处看了一眼,荣直还在屋顶上。这样的事情他肯定不愿意搅和,也就是她良心有些过不去。 「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话,听你们的意思,是韩夫人诬衊二少夫人和荣二老爷有私情。」 「是。」提到这个,杜氏就哭起来。 荣显脸色也难看起来。 「如果能证明和荣二老爷有私情的另有其人,那么就能洗清二少夫人的嫌疑。」 「对,对,也是可以的。」杜氏忙不迭道:「薛婶,您是不是知道什么?您快告诉我吧,我一定会念你的恩,记你的情,一辈子给您祈福。」 记她的恩情就不必了,更不必替她祈一辈子的福。谁知道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她所求的不过是无愧于心。 「你们带上几个人,跟我走吧。」 「去哪?」荣显问。 墨九笑了,「当然是去捉姦。」 后宅的事,女人最是清楚。杜氏立马明白过来,找了几个心腹婆子丫头,叮嘱众人不要出声,悄悄地跟在墨九的后面。 还算上道。 荣显娶了这么个媳妇也算是有福气,这些年要不是杜氏在韩氏面前周旋,恐怕他们庶出的小夫妻日子并不好过。 荣直会跟上来,墨九笃定。 杜氏心中有很多的疑问,比如说那个和二叔通姦的女人是谁?比如说墨九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但是她一个字都不敢问,眼下最重要的是洗脱自己的名声,其它的事情她一时还顾不上。 翁氏的库房封了好多年,这一块地方平日里鲜少有人过来。 库房里隐约传来一些不可描述的动静,杜氏听后红了脸。不知是臊的,还是即将要还自己清白而兴奋的。 墨九示意他们夫妻,轻声对杜氏道:「我就帮你到这了,不要把我扯进去。」 杜氏点头,深吸一口气,让身边一个婆子去踢门。 库房的门被踢开,一行人沖了进去,把黑暗中正情到浓时的一对男女团团围住。很快库房里亮起来,传来一声尖叫。 「啊啊!」 「母亲?!」 「二叔?!」 第37章 得手 墨九已经拂身而去, 与荣直一齐蹲在屋顶上。库房里一阵嘈杂之后,紧接着一阵死寂,然后开始有人说话。 后宅污糟, 便是真有什么丑事那也是家丑不可外扬。荣显和杜氏身为人子人媳, 发现母亲婆母与二叔有奸,多半不会把事情闹大。 毕竟闹大了丢脸的是整个侯府,何况荣侯还是知情人。 「我看这事多半也就这样了,荣侯都不介意自己头上有点绿。反正我只是不想当那个恶人,其它的我可管不着。」她感慨着,瞥见他脸色极淡, 「你是不是觉得我多管闲事?」 「不是。」 「那你干嘛摆着一副臭脸。这侯府乱七八糟的, 我才不愿意管。要不是韩氏实在是噁心, 害得我差点当恶人, 我管她偷人还是藏奸。」 他看着她, 目光难懂,「你这样的性子, 还真不适合做暗卫。」 「你说得对,我不够冷血不够心狠。」她当暗卫三年,从没有杀过人,最多也就是用药让人受些苦。「反正我也不会当一辈子暗卫,两年之后我就金盆洗手。到时候我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才不要听别人指挥。你知不知道人生最大的成功是什么, 就是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不受他人的摆布。」 第71页 不受他人的摆布么? 他垂眸, 人生在世,又有几人不是他人棋子。以他人为棋者,孰不知亦是他人的棋子。人皆为棋, 士卒将帅博弈不休。 库房里传来细碎的抽泣声,是韩氏的。 韩氏在求杜氏和荣显,不要把今夜之事传出去。荣老二最有底气,只有他知道自己和韩氏荣侯心知肚明。 他恶狠狠地撂话,让荣显和杜氏管好自己的嘴巴。还说这事要是传出去,不止他和韩氏倒霉,他们夫妻俩也逃不掉。 杜氏心有成算,原也没打算张扬。不过是心里有了恨,要不是那薛婶告诉她真相,自己岂不是替婆母背下这偷人的污名? 她心有隐有快意,平日里端着身份不拿正眼看他们夫妻的嫡母,以后在他们面前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 一想到自己以后不用再替嫡母做恶,不用再在嫡母面前伏低做小,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想笑出声来。 那个薛婶,还真是帮了她大忙。她佯装着为难,逼得韩氏许诺了她不少的好处,这才像是昧着良心般同意不将此事外传。 这样的结果在墨九的预料之中,杜氏身为侯府媳妇,还育有一双儿女,当然不可能让侯府的名声受损,那样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韩氏要是偷的是外人,倒还罢了。关键韩氏偷的是府里的男人,要是传出去整个侯府的名声必定尽毁。 她一双儿女都姓荣,一笔写不出两个荣字。再说荣显还要考科举,更不能坏了名声。 反正以后韩氏有这么一个大把柄捏在他们夫妻二人的手上,他们庶出的这一房在府中的日子定会好过许多。 这是一个聪明人。 聪明人当然知道知恩图报。 墨九推拒着她塞过来的银票,那沓银票不下万两。确实是很让人心动,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墨九不会要这样的银子。直道自己不是图财之人,帮她是因为自己的良心。 杜氏惭愧,「是我着相了,薛婶大仁大义,以往是我有眼无珠,我在这里给赔不是。」 她态度诚恳,是真心赔礼。 「我说了,我只是不想被人当刀使。」杜氏这样的人,墨九是不愿意深交的。说得好听对方是识时务,说得难听些不过见风使舵之人。 不过在侯府后宅,杜氏这样的性子才能活下去。而不是像翁氏薛氏,一个被逼净身出户,一个被熬尽了生命。 「薛婶怪我,我不怪薛婶。过去是我不对,我也是没有法子。母亲是我和夫君的嫡母,她让我做事我不敢不从。」 庶出的媳妇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自然是有许多难处。墨九能理解,却不敢苟同。做人要有底线,正是因为杜氏没有底线,才会沦为韩氏害人的工具。 「二少夫人,说到底我们夫妻二人不过是侯府过客。我们做客我们侯府恐怕也就这一回,以后必不会再踏足你们侯府半步。你和韩夫人以往如何,将来如何与我们大抵是没有关系的。」 杜氏神色黯然,过了一会默默流泪,「别人都道我一个商户女能嫁进侯府,那是祖上烧了高香、祖坟冒了青烟。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门亲事是我父亲花费近半的家产换来的。且别说我的嫁妆,便是我在未进门前,韩夫人不知收了我家多少银子。」 当年韩氏替荣显择媳,可谓是捞足了油水。这事在世家之中多有诟病,但凡是有些底气的世家夫人都不愿同韩氏来往。 同韩氏来往的夫人,大多都是看在侯府和韩贵妃的面子上,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登上大位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 四皇子在三皇子之下,但韩贵妃的品阶比淑妃高,且韩贵妃比淑妃得宠。 杜氏见她不搭话,苦笑一声,「我知道薛婶心里必是对我落了怨,您怨我恨我,我都受着。谁让我之前对您起了坏心,差点害了您。以前我真是瞻前顾后想得太多,二婶说得没错,想在这侯府过下去,就得学会装傻,还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与其搅合正院的事,还不知多念念经。」 这个二婶指的薛氏。 薛氏同为商户女,想来在世时同杜氏的关系还算不错。 墨九顶着薛氏堂嫂的身份,这个时候当然要感慨一番,「我家华儿最是心善,我早就说过她那样的性子根本不适合嫁进高门大户。」 杜氏嘆息一声,「其实不拘哪里,哪家的后院都是一堆的官司。世家大户好歹还顾着脸面,商户人家比大户人家更不讲究。二婶说起过,若是前头的夫人还在,侯府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糟心事。」 前头的夫人,说的是翁氏。 墨九心有所感,跟着附和,「早些年我家华儿刚嫁进侯府里给家里去过信,说是侯夫人贤良淑德对她很好。谁知道好人没好报,那样好的人居然同侯爷和离了。听说那也是个可怜人,离开的时候除了自己生的儿子,什么都没有带走。」 杜氏面有戚色,「是啊,她原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嫡女,一朝家败连自己的嫁妆都护不住。像我们这样的商户女,又哪里敢争。二婶同我提起过前头的母亲,说她是一个特别好的人,自从二婶去后我在这侯府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同人不同命。 杜氏的性格和薛氏不一样,薛氏在这后院里连命都挣不开,杜氏必不会如此。荣显不是荣老二,且杜氏还育有子女。 第72页 「你也别太悲观,经此一事我相信韩夫人不会再为难你。」 「说到这事,还得多谢薛婶。以后我就守着自己的夫君孩子,别的不去多想。有空我就念念经,二婶送我的佛经我连翻都没有翻过,实在是不该。听二婶说还是前头的母亲送给她的。」 墨九心下一动,抹起眼泪,「我家华儿独身嫁到大京,眼下我们夫妻二人来取她的嫁妆,怕是那些东西都不在了,连个念想都不留给我们。」 杜氏连忙安慰她,薛氏的嫁妆确实都没有了。除了那些大件有家具床之类的东西,细软和首饰全部不剩。要么是变卖,要么是被人私藏。 「薛婶您别哭,您哭得我心里难受。都怪我没用,二婶的东西一样都没有保住,除了那本佛经。要是您不嫌弃,那本佛经您就拿去吧。」 「华儿,我可怜的华儿。」墨九拼命抹着眼泪,神情悲痛,「二少夫人,那是华儿送给你的东西…」 「薛婶,那是二婶的东西。一本佛经而已,您就拿去当个念想吧。」 墨九感谢不已,心里却是在想也不知自己猜得对不对。也许就是一本普通的佛经,要不然薛氏也不会送给杜氏。 杜氏说得没错,那本佛经她确实没怎么看过。装佛经的匣子上还落着一层灰,佛经略有些卷边,应该是被人翻阅过无数次。 墨九面露悲悯,实则是知道佛经的内容。她小心地翻了几页,确实是佛经。不露痕迹地摸着装佛经的匣子,紧紧抱在怀中。 「华儿,我可怜的华儿,嫂子的心都要碎了。」 杜氏陪着她哭了好大一会儿,细细地劝慰着,将她的情绪安抚好后才离开。至始至终,她都抱着那只匣子不放。 因为她怀疑这匣子有暗格,杜氏一走,她立马抱着匣子回内室。站在窗前的荣直缓缓转身,视线落在她手中的匣子上。 「你都听到了?」 「嗯。」 「快过来。」她朝他招手,把匣子摆在桌子上。 匣子雕花精美,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那暗格极为精妙,出自顶极的能工巧匠之手。这样的东西寻常人家闻所未闻,料想薛氏和杜氏都不知道。 墨九对这样的技艺很是佩服,在不损坏匣子的基础上,她根本打不开。 荣直示意她到一边,细细观察那匣子上的雕花。在他的手指拨动下,那些雕花居然是可移动的。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啪」一声,匣子底部弹出一个暗格,暗格之中摆放着一枝极为精美的玉簪。 若是普通人,想着这么藏得严实,匣子的主人为的就是这支玉簪,肯定不会再动这匣子。 墨九脸上刚露出失望的表情,就看到他把簪子取出来,揭开垫在下面的锦布。锦布之下,是一朵雕工精美的梅花。 他旋转着梅花,暗格再次弹出另一个暗格。 「这也太厉害了。」墨九赞嘆,这样的技艺在当下一定是登峰造极。 这次弹出的暗格没有令他们失望,正是那本帐册。 墨九一喜,「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谁能想到你母亲当年竟然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薛氏,又有谁能想到薛氏把它给了杜氏。果然好人有好报,要是我不帮杜氏,她怎么会对我敞开心扉,又怎么会把这匣子送给我。」 她朝他得意一笑,眼神中写满还是我厉害吧。 至此,他们此行的任务已经完成。 韩氏那里也不用再虚与委蛇,甚至也不用再装病装傻拖延时间。墨九向韩氏施压,说他们夫妻要赶着回山南过年,希望侯府尽快把薛氏的嫁妆整理好。 当然她没有见到韩氏,因为韩氏病了。 传话是那个婆子,那个婆子说此事是二房的事,让她同二房二老爷商议。荣老二一脸阴沉地接见了他们夫妻,摆出一副惭愧的模样。 他先是说自己这些年没什么作为,二房的一应开销全部仰赖薛氏的嫁妆。薛氏病了很多年,吃药什么的一直在养身体。然后又说他们千里迢迢来到大京,他变卖了一些东西好不容易筹到三万两,再多就没了。 当年薛氏嫁进大京,说是十里红妆亦不为过。薛家的家产不说十成,八成都是她的嫁妆。区区三万两,荣老二也好意思说。 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显然是和韩氏商议好的。 墨九任务完成,原是走过场收个尾,没想到这人如此无耻,「荣二老爷今天真是让我们夫妻开了眼,我们是从小地方来的,还是头一回听说世家大户要靠女子的嫁妆养家。」 「你们小地方来的见识太少,何不出去打听一下,这样的事情不少见。不过是大家怕丢丑,不肯放到明面上说。银子就剩这些,你们如果不想要,大可以去衙门告我。」 这就是明摆着耍无赖了。 墨九冷笑,「二老爷,这人在做天在看,迟早有一天你会有报应的。」 她一把抓过银票,给了荣老二一个眼刀子。荣老二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等他们走后坐在凳子上半天爬不起来。 夫妻二人从侯府侧门出去,来送行的只有杜氏夫妇。荣显一脸不自在,显然是想到韩氏的事情。杜氏不停抹眼泪,还让他们以后再来侯府走动。 墨九心知杜氏的话三分真七分假,倒也不在意。 韩氏身边的婆子匆匆跑来,除了给他们备下一些回礼,还偷偷塞给墨九一万两银票,说是韩氏的心意。 第73页 墨九笑纳了,不要白不要。 回头把四万两银票拿出来,交给荣直。「我们既然打着薛家的名号要来这些银子,不如用薛氏的名义把这些银子送到薛氏族人手里,让他们开办一个学堂,给薛氏立一个功德碑。」 荣直看着她,「好。」 按原计划,两人会在深夜到达瑞王所在的温泉庄子。路过一个小镇时,他提议先打尖住一晚,明天再赶路。 墨九心里存了事,心不在焉地同意。 两人只要了一间上房,这点没什么好扭捏的。都一起同吃同住同睡过那么多天,也不在乎多一天。 她满腹心事,不时摸摸怀里的帐册。这东西像烫人似的,膈得她唿吸困难。她恨不得把它丢出去,爱谁拣谁拣。 临入睡前,她去关窗户。毫不意外在窗台上看到一枚枫叶,红得似火,比它怀中的帐册还要烫人。 夜入子时,她悄悄起身。 外侧的男人睡得规矩而沉实,唿吸淡而稳。她轻轻地从他身上过去,蹑手蹑脚地穿好衣服。没走门,翻窗而出。 她一走,床上的荣直慢慢睁开眼。 第38章 难眠之夜 客栈不远处的小树林里, 站着一道人影。那人影是那么的熟悉,熟悉到墨九都能猜到他此时的表情,她眼睛发酸不自觉想流泪。 地上已经上冻, 树叶湿土冻得又硬又冷, 踩在上面发出「咯吱」的声音。她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那人至始至终没有回头。 「师父。」 「东西拿到了吗?」 「没有。」 那人听到这句,这才转过身来。他眯起眼,眼神凌厉而冷漠直直地看着她,像是在看透她到底有没有撒谎。 她望着他,亦如过去多年那般孺慕, 「东西没有找到, 我们翻遍侯府都找不到。我发现不止我们在找, 荣侯也在找。他和翁氏是夫妻, 侯府又是他的地盘, 他都没有找到,我们更是不可能找得到。」 赤苍目不转睛, 不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 她表现得很完美,完美到她想哭。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会防着这个将他养大的人,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他面前撒谎。 即使这样,她也不会把帐册给师父。如果这次任务是她一人单独完成,或许她还愿意独自承受瑞王的怒火。 但此行还有易白, 易白深得瑞王看重。抛弃名声潜隐在王府负重前行,她不能为一己之私毁了他的前程。 「任务没有完成, 你们为何要离开?」赤苍问她。 她不解耸肩,一如过去她做过很多次那般自然,「我也不太清楚, 是王爷让我们先撤的。」 死寂在漫延,明明不过是短暂的瞬间,她却觉得如一年那般漫长。冰冷的寒风从衣襟处灌进去,身体在一寸寸变冷。 赤苍背着手,眉头紧皱两手交握着。似乎在思考她话里的真实性,也在猜测瑞王召回他们的用意。 「瑞王召你们回去,可有说什么事?」 「没有。师父您不是教过我,身为暗卫最重要的执行命令,不许窥探主子的意图,更不许妄测主子的想法。否则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回着,语气中有着对过去的怀念。那时候她正准备下山,这些话都是师父对她的叮嘱。她记得当时她回答的是一定记住他的话,让他在鹧鸪山上好好保重,等五年后她回去与他团聚。 五年没到,他们已重逢。 重逢没有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凉。 「很好,为师说的话,你还记得。」 「师父说的话,阿九当然要牢牢记得。」 她不仅记得前面的话,她还清楚记得后面的话。师父说身为暗卫,身手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忠心。不能有半丝对主子的违背,否则死都是轻的。 师父明明说过的,为什么他自己都忘了? 那时候她以为五年不过弹指一挥间,也以为纵然分离五年,他们还会和从前一样相依相伴。鹧鸪山的枫叶绿了又红,红了又绿,红叶依旧,变的只有人心。 「师父,您现在住在哪里?我能不能去找您喝酒?」她忘不了这样的冷天,师徒二人围炉煮酒的温馨,就算此时心中已是悲凉荒芜,她还渴望记得那一份温情。 「不能。」赤苍断然拒绝,「当好你自己的差。」 她自嘲一笑,不知道自己还在期待什么。过往多年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师父不曾将她当过亲人。她在师父的心中,就是一味药。 她想,或许是时候该离开了。 像是猜到她心中所想,赤苍冷冷开口,「你是我养大的,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她心下一惊,笑了起来,「师父,那你说说,你是用什么办法找到我的?是不是我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味,还是说我的身体里有什蛊虫?」 「阿九,你很聪明。」赤苍眼神冰凉,「为师不希望你的聪明用在为师的身上,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师父,我的命是您救的。」她记得他的大恩,此生不敢忘。 「记得就好。我能救你的命,也能把这条命收回去。」他毫不留情地离开。同上一次一样,没有半句关心,没有半字温暖。 墨九站在寒风中感觉自己的心慢慢冷却,原来从一开始师父就防着她,她还真是天煞孤星,两世都没有一个真正的亲人。 第74页 得了,跑不掉,只能苟且着活吧。 说不定苟着苟着,柳暗花明又一村。 回到客栈,床上的还在睡梦中。她嘆息一声,轻轻地脱衣上床。睡了一会儿有些不放心,翻身查看他的唿吸。 他的唿吸浅且悠长,她长长松一口气。 「看来那药效不错。」 她知道荣直武艺内力都在自己之上,如果她夜里起身他必会有所察觉。幸好这些天的相处,他对自己并不设防。 晚饭的汤里,她下了一点料,不会伤心,只有让人睡一个深长的好觉。 「对不起,易白,希望你做个好梦。」 她重新躺下去,闭上眼睛后仿佛能看到师父冰冷绝情的脸。一手摸在心口,脸上全是苦涩。黑夜给了人无尽的放松,她鼻头一酸。 一夜难眠,早起时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没睡好?」荣直比她先起,关切问道。 她打着哈欠,「没有,做了一夜的梦,我可能认床。」 「那你等会在马车上睡一觉。」他说。 她来了精神,「有马车?你居然租了马车?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跟你一起做任务有福利,不像以前我都是靠我自己的两条腿。」 马车外表看上去极为普通,内里倒是极为舒适。她毫无形象地往那里一躺,当真闭着眼睛睡起觉来。 她不知道的是,荣直一直在看她。马车晃来盪去,像幅度大的摇篮。她实在是困得紧,竟然觉得睡得很舒服。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下马车时她伸了一个懒腰。胸前胀鼓鼓的,看着比平时大了一些。感觉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地方,她得意一笑。 「是不是发现我身材很好?」 他别开眼,压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她撇撇嘴,「男人哪,都是口是心非的东西。我敢打赌你刚才馋我的身子了,你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咱俩谁跟谁。」 「闭嘴!」他脸上喜怒不辩。 「好了,好了,我不说。」 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一个破庙,身为暗卫当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温泉庄子。他们要趁夜进去,神不知鬼不觉。 破庙没有香火,泥塑的菩萨不辩面目。 两人躲在菩萨后面等天黑,期间吃了一些干粮喝了一些水。她的情绪不太高,连和荣直玩笑的心情都没有。 天还没有黑下来,破庙又来了一伙人。马车车夫丫头婆子,阵仗还不小。婆子和丫头从马车里将一名女子扶出来,那女子满脸的不高兴。 「什么破地方?我腰都坐折了。」 墨九挑眉,居然还是老熟人。 赵琳琅。 赵琳琅修了几个月的佛,没沾上佛气,反倒添了几分戾气。「妈妈,你觉得此计真的能成?王爷会信吗?」 「我的姑娘,王爷信不信没有关系,别人信就行。不管此事真不真,只要是沾上这样的名声,那九姨娘以后定然失宠。」 竟然是冲着她来的,墨九适时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对荣直做着口型,「这个赵琳琅,在找死。」 赵琳琅说道:「就他?王爷能信吗?听说王爷很宠那个贱人,去温泉庄子都带上她。往年王爷去庄子修养从不带女子,她还是头一个。」 那婆子对跟着他们的一个男子道:「你见了王爷不要怕,就按我们教的说。只说你曾是九姨娘的客人,九姨娘的身子就是你破的。」 墨九瞪大眼,看向荣直。 这个赵琳琅修了几个月的佛,没想到第一件事情就是对付自己。对付她也就算了,居然用这么毒的招术。 她什么时候接过客人?又什么时候被人破身?如果她是真的九姨娘,真的是一个来自花楼的女子。这一桶脏水泼下来,她不死也残。 那个男人好像有些害怕,「万一王爷不信…」 「怕什么?花楼那样的地方最喜欢弄那些腌臜的把戏,你一口咬定她被你破过瓜,王爷定然会怀疑九姨娘的处子之身是假的。」 男人还有些胆怯,那毕竟是王爷。 赵琳琅不屑地看着他,「你好好想想,此事一成你不仅能得两百两白银,还能白得一个美娇娘。要不是看在你和我们赵家有旧的份上,这样的好事哪里能轮得到你。」 关键是此人喜欢各地游荡,寻花问柳还是花楼的常客。 「我打听过了,当日万公子把那贱人送到王府时,好像说那贱人是在山南那边找来的。山南偏远,一个姨娘而已,王爷应该不会费心去查。」 又是山南,倒也赶巧。 墨九想着,从泥像后面出来。 那几人吓了一大跳,尤其是赵琳琅。 「你谁?」赵琳琅眼中露出杀意。「你…你竟然偷听我们说话?」 一段时间不见,这个女人的面相越发的刻薄。从前那强行凸出来的骄矜做派,如今全成尖酸阴狠。 「此地是我先来,你们说得那么大声,把我的好觉都给打扰了。」墨九说的是山南口音。 赵琳琅没有听出来,那婆子听出来了。 「敢问这位太太,你是山南人?」 「是啊,我们进京投奔亲戚,想赶在过年回老家。」墨九睨了一眼那个男人,长得还真是不咋地,猥猥琐琐身材矮小,眼珠子泛着黄满脸的虚浮。「我刚才听你们说,你也是山南人?」 第75页 「不,我不是山南人,我是去过山南。」那个男人缩着身体,用手挡着脸。 赵琳琅眼神惊疑不定,好像在暗示那婆子解决她。那婆子有些顾忌,然后像是把心一横笑眯眯地靠近她。 「我此次到大京来,是和我家男人一起的。」她闲闲来一句。 婆子脸上的笑容僵住,就见荣直站了出来。 他身量高,又故意穿得多显得壮硕。加上黑脸黑面皮,看起来来像一尊煞神。婆子吓了一跳,暗自庆幸刚才自己有些犹豫。 赵琳琅的脸难看起来,这男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他们的话被这对夫妻听去,万一传出去她的计划岂不是又要失败。 婆子给她一个安抚的眼色,和墨九套近乎,「这位太太有亲戚在大京?不知是哪个府上?」 墨九笑道:「什么府不府的,我们不过是平头百姓。这进京一趟不容易,我们夫妻二人差点把多年积蓄都给花光了。」 那婆子是个会来事的,一听这话就知道对方想讹些钱财。如此倒是好办,就怕什么都不图二愣子。 她悄悄地给墨九塞了一张银票,道:「这位太太,今天的事你就当作没有听到。山南天高路远,你们一路吃好喝好。」 墨九笑纳,露出一副贪财的样子,「妈妈,这点钱…」 意思是少了。 赵琳琅咬碎银牙,给那婆子使眼色。 那婆子又取出一张银票,塞到墨九的手里。墨九大大方方地翻看两张银票,前头一张是五十两的,后头一张是一百两的。 这点钱对世家来说根本不够看,但赵家可是穷得很。没看到赵琳琅一副肉痛的样子,墨九见好就收。 「妈妈放心,我嘴紧得很。这天寒地冻的我们夫妻还赶着回山南,以后怕是不会再来大京了。要说我们山南最大的花楼,当属如意阁。我听人说那里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美貌,什么样儿的都有。」 那婆子心领神会,如意阁,她记下了。 许是怕节外生枝,赵琳琅不愿同墨九再多牵扯,更怕墨九转头又讹上他们。赶紧催促着车夫上路,却要求车夫走慢一些,务必在天黑之后到达温泉庄子。 赵琳琅的算盘打得倒是好,一石二鸟。 一来是借着这事见瑞王,二来是想赖在庄子住一晚,否则也不会赶在这个时辰去见瑞王。只要住下了,自然还有其它的法子留下。 她还是太天真,以为瑞王是心慈手软的人。 「那个如意阁?」荣直问她。 她神秘一笑,「确有这个地方。」 不过不是花楼,而是小倌馆。 「我们快走,还能赶在他们前面看戏。」 赵琳琅不是一直以瑞王的表妹自居,她倒在看看瑞王是怎么对这位表妹的。还有那个男人,还有他们给自己泼的污水,她有些迫不及待看到赵琳琅被瑞王的人轰出庄子的情形。 他眸光微暗,「正事要紧,你把帐册交给我。等会我去见王爷,你去看戏。」 「也好。」她大大咧咧地从怀中把帐册拿出来,拿出来后还拍拍了胸口,「我办事你放心,你看我保管得好不好?完好无损。」 他接过帐册,正是之前他们找到的那一本。 昨晚,她为什么没把帐册交出去? 她欢喜地几步跑出破庙,一见他还在庙里发呆。 「易白,你快点!」 他没动,她一个心急进来拉他。 刚碰到他的衣袖,手被他抓住。 她震惊抬头,对上他幽深一片的眼神。庙里的光线昏暗,他的表情隐在暗中让人不辩真切。她心下一跳,对他展颜一笑。 「易白,你怎么了?」 第39章 共浴 荣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刚才笑着跑出去的时候他心中莫名感到一阵恐慌。好像她是一只出笼的鸟儿,一回归山林便会如同水滴入大海,再也寻不见踪迹。 她迟早会离开。 这一点他很清楚。她和自己不是一类人, 她活得太简单, 追求的也太简单。而他已经复杂到笔墨难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谁。 为什么刚才会恐慌?这不是他该有的情绪。 他微敛着眸,「无事。」 「你吓我一跳。」她拍拍他的胳膊,不以为意,「我还以为你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站着不动?」 「你担心我?」 「当然, 我可担心了。」她笑起来, 「都说了我们是朋友, 又一起共事这么多天。要是你出了什么事, 就算王爷嘉奖我们这次任务成功, 我也不会开心。」 说到这个,她真的有必要吐糟一下皇权贵族阶级的冷血。他们暗卫出生入死, 为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务流汗流血,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奖励。 她都不知道暗卫一辈活着是为什么,还有死士。难道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不停地做任务,一直到死? 可她是活生生的人,那些人也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有感情,是人就会有七情六慾。永远不知明天的活着, 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我觉得封建制度不人道,完成这个任务后等待我们是下一个任务, 要是没有完成我们还要受惩罚。只有惩而没有奖,你说这个活谁乐意干。」 「如果有嘉奖,你想要什么?」他问。 她大方表示, 当然是要银子。什么东西都虚的,只有银子最实在,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当然她觉得其他人可能还有另一个最想要的东西,那就是自由。 第76页 「你说今天不知明天还有没有命活着的人,为什么要拼命完成任务?我觉得这一点很不人道,即使是暗卫那也是人,是人就想过人的生活。如果我是权贵,我会设一个比较人道的奖惩机制。比如说谁的任务量完成到一定的程度,在签订对所做工作的保密契书后,可以被允许换得一个自由的新身份。毕竟有追求才会有奋斗,没有目的的工作,只会让人消极怠工。」 荣直看着她,她的表情认真而严肃。她向来嘻嘻哈哈,鲜少有这么认真的时候。放暗卫自由,他闻所未闻。 像她这样的五年契约的暗卫,更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她知道自己在异想天开,在当权者的眼中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做为暗卫的人生死都在权贵的掌控中,怎么可能会有自由? 「我就是随便说说,没有自由银子总有吧。提着脑袋完成任务的人,享受生活吃好喝好总可以有吧。易白,你和瑞王关系那么好,不如提一提呗?给我们这些可怜的卖命人争取一点福利,好不好吗?」 「好。」 「真的假的?」墨九欢唿起来,眼神放光,「我就知道你最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他问得极淡,垂眸掩饰着自己想知道答案的紧张。 她摸着下巴,打量着他。「当然是天下第一美男。」 他脸色一黑,一言难尽地看向她。 她哈哈大笑起来,「这可是实话啊,你是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男人。我知道你看上去冷冰冰的,好像对什么东西都不怎么在意。实则你心中有热血,你有自己的追求。还有你对朋友真诚相待,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在她的心中,原来他是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是他吗? 「咱们赶紧走,我一定要看上赵琳琅自编自导的大戏。」墨九不想再磨叽,一把拉着他飞一样出了破庙。 赵琳琅在天黑之后到达温泉庄子,先是被晾在一间没有地笼也没烧炭盆的屋子里晾了半个时辰,然后瑞王身边的团公公才姗姗来迟。 她冻得想跺脚,又不好发作。为了让瑞王心生怜惜,她故意穿得不多。眼下只感觉手脚冰凉,很是受不住。 这会儿的功夫,墨九已经趴到屋顶上。 瑞王没来,赵琳琅很失望。 但这一切又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便是在王府五年,她也没有见过瑞王几面。团公公是瑞王的心腹,他能来证明在王爷的心中自己还是有些分量的。 只要能打动团公公,她相信一定能见到王爷。 团公公还是那副不阴不阳的样子,对着赵琳琅脸上半丝笑模样都没有。那凌厉尖锐的目光一眼就看到那个男人,嘴角扯出一个讥笑。 「赵姑娘这是修佛修出了一个男人?」 屋顶上的墨九叫好,这个团公公最是毒舌。她以前还当他只是针对自己一人,没想到对赵琳琅同样不客气。 看在他讽刺了赵琳琅的份上,她就大方原谅他吧。 赵琳琅一张脸顿时胀得通红,自己哪里修出了男人?这话要是传出去,王爷怎么想她?这个团公公软硬不吃,刚进王府那年她没有讨好他,他根本不买她的帐。 「公公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可能会做这样不守妇道的事。说来话长…」 「那就别说了。」团公公冷冷顶回去。 趴在屋上的墨九捂住嘴,眼睛里全是笑意。 干得好,团公公。 赵琳琅胀红的脸转成青白,忍着气道:「公公一上来就质疑我的品性,此事无论如何我也要解释个清白。」 团公公睨一眼,有些不耐烦,「长话短说吧。」 赵琳琅深吸一口气,已经管不上自己碎成渣渣的自尊心。连忙把想好的说辞说一遍,末了示意那个男人上前。 那个男人怂得要死,缩着身体显得更加猥琐。被团公公的目光一看,他双腿都在发软,差点夺门而逃。 「就这?」团公公眼中全是讥讽,「赵姑娘你逗咱家玩的吧?九姨娘那样的长相,放在哪里都是摇钱树。这位钱…是钱公子吧,敢问他真有钱吗?」 钱公子当然没钱,要不然怎么会为两百两银子走这一遭。 赵琳琅尴尬道:「听说尚过得去。」 团公公眼里讥意更加明显,「钱公子这一身穿着,最多不过五两银子,敢问赵姑娘他家是怎么个过得去法?九姨娘才情出身暂且不论,就她那般模样便是在花楼里那也应该是头牌。赵姑娘你是没见过男人为争头牌初夜豪掷千金的场面吧?就这位有钱公子,把他全家都卖了能凑出一千两银子吗?咱家看他也就配玩一些下九流的货色。」 钱公子瑟瑟发抖,几乎站不稳。 赵琳琅也傻眼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墨九心里痛快,再看团公公那张不阴不阳的脸都觉得有几分亲切。不愧是瑞王身边的得力红人,脑子就是灵活好使。 这一点她怎么没有想到。 那男人心生怯意,不停往后退。 赵琳琅的眼中都快喷出火来,「公公,人总有得意时。当时想来钱公子身上是有银子的…」 「有多少啊?这位钱公子你是砸了多少银子买下九姨娘的初夜。你们说来听听,让咱家也开开眼界。」 钱公子常年混迹花楼,这点行情还是知道的。犹犹豫豫半天,在赵琳琅吃人的目光下,抖着手伸出四根手指头。 第77页 「四千两?」团公公眼神轻蔑,「那你说说你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竟然捨得花费四千两银子去买女子的初夜。」 钱公子的家里有一个小铺子,做着小本买卖,比起平头百姓日子确实还算过得去。他喜欢交结狐朋狗友四处游玩,这些年下来家里是半分积蓄都没有,要不然也不会因为赵琳琅的二百两银子动心。 他张了张嘴,想编一个谎话。 团公公的目光陡然锐利无比,「钱公子,你可想好了说。咱家想查一个人,别说是他自己,就是他的八辈祖宗咱家也能查个底朝天。」 钱公子一慌,嚅着嘴唇,「有一个铺子…做些小本买卖。」 团公公冷笑一声,「就这?」 赵琳琅忙道:「买卖最赚钱,钱公子应该能拿得出来四千两…」 团公公的眼神像能看穿人心,如刀子一般,「赵姑娘巴巴地来,原来是想给王爷讲笑话。王爷没空,赵姑娘请回吧。」 赵琳琅不甘心,「公公,这位钱公子说得真真切切,或许当时确实捡了大便宜…」 「大便宜?这么好捡?怪不得赵姑娘不知在哪里捡了一个男人,就巴巴地带到王爷面前。」团公公像个白痴一样的看着她。 她脸色煞白,这话太难听。 「公公,你就是不信,也不能这么污衊我。我要见王爷!」 「咱家说了,王爷没空。赵姑娘觉得咱家污衊你,那么咱家敢问一句你可知道如意阁是什么地方?」 「花楼啊。」赵琳琅回道。 团公公脸一沉,「你们连如意阁是做什么都不清楚,还敢跑到王爷面前来放肆。依咱家看赵姑娘还得再多修修佛,免得这般不知所谓。」 说完拂袖离开,连杯热茶都没有让人上。 赵琳琅又气又羞,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气的,牙齿咯咯作响。她很想大发脾气,狠狠瞪那婆子一眼。 那婆子咬烂后槽牙,把帐都算在墨九身上。等他们怒气沖沖转身回到破庙时,哪里还有墨九和荣直的身影。 后来打听到如意阁是小倌馆,恨不得把墨九找出来吃了。 墨九看了一齣好戏,对团公公的印象改观良多。 回头和荣直碰头,她把此事活灵活现地演绎一遍,末了道:「以往我错怪团公公了,如此看来他对我实在是算客气的。」 荣直递给她一沓银票,她惊讶睁大眼。 「这…这是王爷赏的?」 「是,一万两,你数数。」 她欣喜接过,财迷般数了两遍,「易白你可真好,肯定是向王爷提议了,王爷才赏我的。一万两银子,这要买多少亩地啊。」 荣直眼神柔和,像初春融化的雪。 她欢喜着,把银票甩得「哗哗」响。 「易白,你真好,我爱死你了。」 他完美的表情微怔,那个字…她怎么能这般随意说出口。 「阿九,你刚才说什么?」 墨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要是以后每完成任务都能得到赏银的话,她想她可以更积极一点。 「爱你啊。」 他的心像要裂开,眼中竟然看不到周遭的景物。耳畔不停迴响着她刚才那句话,一声比一声更加震耳欲聋。 她完全不知道他此时的震动,小心把银票收好。 「易白,你看我们俩一路风尘僕僕。王爷有没有大手一挥赐我们沐浴温泉之类的,我真的好想泡一泡啊,一定很舒服。」 易容了这么久,脸上很是难受。 荣直恢復平静,「不用赐浴,我知道有地方可以。」 「太好了!」她欢喜着,跑在他的前面。 他说的温泉池子不小,位置清幽热气氤氲。还未走近都能闻到温泉独有的味道,她已经开始迫不及待脱衣服。 池子中间有一块巨大的山石,足以将池子隔成两半。她微微有些失望,还以为能和他一起共浴。没想到是男女分开,一人一边。 不过失望的心情转瞬即逝,她已经等不及下去放松全身心。 她在左,他在右,中间隔着那块山石。 易容的脸在泉水的清洗下慢慢露出真容,搓搓脸搓搓手臂泼泼水。她在这边玩得不亦乐乎,右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心生玩兴,她悄悄爬上山石。 山石的那一边,男人背对着她。一头的墨发散落在水中,隐约可从肩头处看到那块大疤。上回在夜里她没有看太清,这回那疤真切了一些,瞧着竟然像是烧伤。 每个人都有秘密,他和翁氏离开后肯定过得不好。翁氏早早离世,那些年他一个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他察觉有人窥探,勐地回头。 她也不知为何心虚,脚下一滑后仰着倒进温泉池中。池水的涟漪一下子晕开,然后渐渐恢復平静。 「阿九?」他凝神静听,没有半点动静。 来不及细想,他从水中一跃而起飞快地落在对面。水面平静有热气,不远处有温泉气泡发出的「咕咕」声。 恐慌再次出现在他的心头。 「阿九?阿九你在哪里?」 没有人回答他。 他在水中拼命找着,一无所获。池子周围空无一人,没有人能看到他此时的表情。那是一种失去心爱之物后满脸的恐慌和不安。 突然传来「哗啦」一声,一人从水中冒出来。 第78页 「哈哈哈,易白,我在这里。」 墨九一把抹净脸上的水,把头髮往后面甩去。她还没有看清景物,只感觉眼前一花,然后自己被人紧紧抱住。 这是什么情况? 第40章 醉酒 他抱得太紧, 紧到她都心生错觉,怀疑他是不是喜欢自己。两人眼下都是湿的,他光着上身, 而她仅穿了一件肚兜。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在这个时代他们算是肌肤相亲了吧?那么他要对自己负责吗?当然换成她对他负责,也是可以的。 「易白,你没事吧?」 两人这样抱着,她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暗自骂自己好怂一人,平时看着嘴巴不知道多厉害。一旦遇到真格的,反倒是被动的那一个。 荣直闻言, 快速放开她。 他的眸复杂深邃, 有着她看不懂的暗涌。 「没事。」 她盯着他的表情, 「你刚才是不是以为我出事了?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嗯。」 「真的啊?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你肯定是怕我出事, 不枉我为你挡箭又替你解毒。」 湿漉的长髮有几绺贴在脸上,蓝绿色的肚兜上绣着几片枫叶。鼓囊囊的胸, 光滑圆润的肩头和露出来的柳腰,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引人入胜。 寻常人在肚兜绣花绣草还绣鸟,从来没有人绣枫叶的。 他的目光落在上面,很快飘开。 她记得他喜欢枫叶,她还帮他摘过。「喜欢吗?」 「你…你怎么能问这种话?」 「这话怎么了?我问你喜不喜这上面绣的枫叶, 你想到哪里去了?」她低头看一眼,然后恍然大悟。「易白, 你不会以为…」 「我没以为,是你以为。」他慌乱打断她的话,往后退了两步。「你没事就好, 下回不许这么玩闹。」 「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不会生气吧。」她佯装委屈地捂着脸,「易白,你是不是讨厌我?为什么你不喜欢我的身材?」 没人回答她。 她叉开手指,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经披了一件中衣,还替她披了一件外裳。嘴角抽了抽,这一下美色没得看了。 老古板。 「你告诉我嘛,你觉得我的身材怎么样?」她摆了一个姿势,极尽妩媚。她的身材该瘦的地方瘦,该长肉的地方长肉。别说是男人,就是她自己有时候看了都心动。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问出另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离开,你会同我告别吗?」 刚才那一瞬间他恍惚明白什么,明白自己的恐慌明白自己的害怕。他怕她会不辞而别,他怕她会突然消失。 她收起姿势,心里隐约有些失望,也觉得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沉重。故作轻松地歪着头,「当然,我们是朋友。不过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如果我真要离开的那一天,我一定会郑重和你告别。」 「好,你记得一定要同我道别。」 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涩涩的,却又暖暖的。 她眼眶有些湿润,「我会的。就算是我走了,我们依然还是朋友。以后山高水长,你要是想去看我,我必扫榻相迎。」 「一言为定。」 站了这一会儿的功夫,她觉得有点冷,湿衣服遇上冷空气,温热的血慢慢变得冰冷,赶紧抱着手臂蹲到水里。「好冷。」 她仰着头,他发上的水滴到她的脸上。他将披上的中衣湿透,她不仅能欣赏到他肌理结实的上身,还能看到裤子那一处的形状。 他似乎察觉到了,快速跃到另一边。 她遗憾不已,刚才真应该多看两眼。要不是他怕自己出事,恐怕她一辈子也别想看到那样的人间美景。 「易白,刚才我们俩算不算肌肤相亲?」 那边没人回答。 她耸耸鼻子,「你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你抱了我摸了我,是不是应该对我负责任?」 「你如果想,我可以。」那边传来他平淡的声音,「不过,我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你如果愿意等…」 「等你功成名就?」她接话,「我倒是愿意等,但你能保证将来你有权有势就不会变心吗?毕竟到时候大把的贵女求着嫁给你,你哪里会要我这样的人。」 「会。」 她信他才怪! 男人哪,在没有成功之前可以忍辱负重。但是当他功成名就后站在高处,回头再看自己过去的落魄时,只怕是恨不得切割人生。 尤其她还是这么一个身份。 两人同为瑞王的男宠姨娘,真要是走到一起,他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他好不容易找回的尊严必将被人踩在脚底下。 「真的假的?我可不想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变成你后院里一个没名没分的通房。」这是她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可能。 「不会。」 「行了,我不要你负责,不就是抱一下嘛,也没少什么东西。不过你如果需要我负责,将来可以去找我,我一定娶你为夫,同你生儿育女。」 那边没了声音,她不知道荣直此时是什么表情,以为他定然是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这个话题没什么意思,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她不知道,他正捂着心口感受着那里完全不一样的心跳。 两人泡了近一个小时,墨九这才意犹未尽地上岸。心想着不知道要在庄子待多久,以后可以常来泡一泡。 第79页 穿着之前的衣服,脸已恢復原貌。 再是粗简的常服也盖不住两人的风华,出色的长相独特的气质,还有两人之间的默契。他们的发在滴水,如同一双破水而出的神仙眷侣。 团公公看到他们,被这两道华光惊艷了双眼。 墨九也看到了他,朝荣直示意。 「公公,好久不见。」她打着招唿。 团公公道:「九姨娘好,荣公子安。咱家是奉王爷之命来请荣公子过去议事。」 原来是找荣直的,墨九表示明白。 团公公又道:「九姨娘一路劳累,还请早点回去歇着。咱家已命人备好酒菜,给二位接风洗尘。」 「多谢公公。」 许是挑明了身份,墨九也不用再装出以前的样子。她大大方方,在团公公面前不再是畏缩模样。因着之前赵琳琅的事,她对团公公生了一些好感。 团公公对着她,似乎恭敬了一些。 她想,肯定是知道自己完美完成任务,已是瑞王手底下的得力干将,所以对方才会对她另眼相看。无论什么时候,实力都是最重要的。与其寻一些歪门邪道钻一些空子,还不如用实力拳头说话。 回到住处,她用布巾慢慢绞着头髮。 因为有秘密任务,她和荣直都没有带人。荣直身边的少谷没有跟来,她身边的百川也没有跟来。 头髮绞到半干时,有人送来酒菜。 山珍海味,美酒佳肴。 确实是接风洗尘该有的待遇,此次任务一定很重要,要不然瑞王也不会赏银子赏酒菜。虽然多少沾了易白的光,但主要肯定还是因为他们任务完成得漂亮。 她正一边绞着头髮,一边对着酒菜咽口水的时候,荣直终于回来了。 「快点快点,就等你了。」 他的头髮比她干得还快,她可是一直绞着的。不过这个念头仅在脑子晃过后,她又被酒菜吸引过去。 万恶的皇权贵族,这些菜可真是道道金贵,一道菜的花费都够寻常人家一年的嚼用。 屋子里有地龙,菜被摆在榻上的矮桌上。她光着脚盘腿而坐,在他坐下来后给两人各自倒满酒。 「喝,今天咱们不醉不休。」 「你不是说自己千杯不醉?」他问。 「对啊,我随意就好,你不醉不休。」她笑起来。 酒过三旬,她有些恍惚。 此情此景不免又想起过去,过去的那些场景一一浮现心头。人就是很奇怪,千方百计不想去想的东西,偏偏会自动出现在脑海中。 她记得每当大雪封山,她也是这样和师父围坐着。一边喝着酒,一边说着话。那时候师父会同她讲一些江湖趣事,也会讲一些道上的故事。 正是那样的温馨让她生出错觉,以为师父把她当成亲人。如今看来,或许是因为寂寞,或许是打发无聊时光,师父才愿意和她说那些事情。事实上她不过是师父养的一只阿猫阿狗。闲暇的时候逗一逗,艰难的时候还可以杀来吃肉喝血。 不自觉摸上自己的手腕,那里早已结痂长肉。但是她还是会觉得痛,痛的不是是伤口,而是她的心。 甩甩头,不想再想。 人活着还是往前看的好,眼下有银子有酒菜还有美男。抛开其它的不讲,这样的人生算是巅峰了吧。 「你觉得我们现在像什么?」 「什么?」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面色清淡如故。 她听人说过,越是喝酒不上脸的人心思越重城府越深。他一脸平淡的冷白皮,可见心思该有多深。 「像一对普通的夫妻啊。」她用酒杯碰着他的酒杯,「要是旁边还有一个孩子跑来跑去,就更像了。」 他的眼前仿佛出现那样一幅画,昏黄的灯光下,他们在对酒谈话。小小的孩子围在他们身边,也许不是一个,或许有两个、三个。孩子们笑着闹着,他们看着笑着,感慨着当年。 那般日子,似乎也很不错。 「感谢你今天替我美言,让我白得一笔银子。走一个。」她和他碰杯,「说好的,今天不醉不归,你最好是把我喝醉,我实在是太想大醉一场。」 她想喝醉,醉到不知世间万物,不知今夕何夕。 一杯接着一杯,她还是没有醉意。他看上去脸色依旧,但眼神却慢慢现出些许迷离。在她的再一次劝酒之下,他缓缓倒在榻上。 「易白,易白。」她爬过去,拍着他的脸。 还真喝醉了,不过他的酒品也太好了。全程没有看到脸上有酒气,也不嚷也不喊,说倒下就倒下。 果然她还是千杯不醉,无敌真是寂寞如雪,想喝醉都是如此的困难。 「你真的醉了?」她脸都快贴到他的脸上,眼中闪过狡黠,「你对我可真是放心,你这么一个大美男躺在我的面前,就不怕我把你怎么样。」 醉酒后的他少了平日里的冷清,多了一丝不设防。她盯着他的容颜看了又看,为什么是他呢?她明明和不差钱共事的时间更长,可是在她的心里他才是那个算得上朋友的人。 大着胆子小心用手指头点了一个他的脸,见他没有动静胆子再大一些,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他的皮肤和想像中的一样好,这眉眼这鼻子和嘴还真是无一处不完美。 「等我以后有很多银子,我一定也要找个像你这么好看的男人。」 第80页 有样的美男相伴,余生肯定不错。再者他们两基因好,生的孩子肯定玉雪可爱。她有时候问自己,为什么一门心思想生孩子。或许是因为渴望亲情,她想拥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亲人,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银子?」他突然坐起来,茫然地看着她,「我有很多,都给你。」 啊? 「喂,喂,易白你去哪里?」 她的惊唿声止在唇间,他已经飞一样出了门。 什么跟什么?她什么时候说要他的银子。她追了出去,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瑞王住的那个方向。 她想跟上去,被团公公挡住去路。 「九姨娘留步,王爷已经安寝。」 「公公,我不是找王爷的,我是找荣公子。荣公子喝多了,我见他往那边去了,怕他会出事。」 团公公不阴不阳的脸波澜不惊,「无事,荣公子是个知道分寸的人。九姨娘要是不放心,在这里等着便是。」 墨九无法,只能在外面等着。易白说什么银子,不会是去找瑞王要钱了吧?或许他的银子都存在瑞王那里。 约摸半刻钟的样子,荣直优雅地飞落在她的面前。要不是他的眼神比平时涣散一些,根本看不出来他已经醉了。 他的手上抱着一个雕工精美的匣子,强行塞进她的手里,「这些给你,都给你。」 「你的银子,你给我干什么?」她当然不肯收,团公公阴沉沉的眼神中显出不敢相信,一直在盯着她。 她还给荣直,「这是你多年攒下的积蓄,留着以后开府娶妻生子的,我怎么能要?你赶紧拿回去藏好。」 荣直摇头,把匣子又塞给她,「你不是说要娶我,这是我的嫁妆。」 第41章 好白 团公公的眼睛已经瞪得大到不能再大, 目光来回在荣直的脸上和墨九的脸上转来转去。阴恻恻的表情变了一个画风,凌厉的眼神透露出他的八卦之心。 墨九大感尴尬,她在易白面前倒是什么都敢讲, 调戏打趣什么的都不在话下。但是面对团公公这样的人, 她是半句玩笑都开不起来,也不知道团公公会不会把自己当成骗财骗色的女人。 「嫁妆的事以后再说,等我给你下了聘礼你再给嫁妆。」 「也好。」荣直收回匣子,转身塞给团公公。 团公公惊得张大了嘴,「这…这…荣公子,那咱家就替您把东西放回去。」 「嗯。」 墨九心道, 易白和瑞王的关系果然匪浅, 连团公公都知道他有多少银子, 还知道他的银子放在哪里。 团公公抱着匣子离开, 她怎么瞧着那脚步有些打飘。想到对方平时不阴不阳的脸色, 还有刀子般锋利的眼神。这样阴沉的人都没崩住表情,恐怕今天被吓到了吧? 她真是罪过。 「易白, 你看看你,把团公公吓成什么样了?」 「他?」荣直的眸中闪过一丝茫然,「他怎么会害怕?」 「他不怕,我怕。」她扶着他,「我怕他到王爷面前吹风。毕竟我们现在明面上一个是王爷的男宠,一个是姨娘。你说万一传出什么不好听的龌龊事来, 世人怎么议论王爷?王爷真要是恼了,他捨不得杀你, 肯定会拿我出气。」 「他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他。他的性子不太好,我每次见他不是嗓子哑了又就是手快断了,你觉得我敢得罪他吗?」 「你就那么在乎他?」他似乎在生气, 面上带着薄怒瞪着她。 她觉得好冤,瑞王是主子,身为下属不在意主子还在意什么?光知道说她,他还不是一样。他要是不在意瑞王,会这么卖命吗? 「他是我们的主子,会随时要我们命的那一种。你觉得我们能得罪他,是嫌自己脖子上的这颗脑袋长得太结实了吗?」 他还在瞪她,「我不管,他是他,我是我。我不是他,他也不是我。你收了我的嫁妆,不许反悔。」 她什么时候收了他的银子,天大的冤枉。什么他是他,我是我的,乱七八糟的她听得都犯煳涂。 「说清楚啊,别借酒装疯讹人。那些银子我可没收,你回头记得找团公公要。」她没好气道:「我之前还在心里夸你酒品好,没想到你就给我来这一出。」 她也瞪他,瞪了一会儿败下阵来。 都怪美色误人,好好的一个清冷大美男,突然变得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还有一种极其无辜的眼神控诉地看着她,她实在是顶不住。 「都说酒后吐真言,你是不是迫不及待想嫁给我?」 「不是,我是怕你跑了。我现在不能嫁给你,我想把你定下来。」 她鼻头一涩,他怕自己跑了。她能跑到哪里去?师父说了,哪怕她跑到天涯海角都能找到她,她除了留在这里做个药人,还人往哪里跑? 「我不会跑的,我这么一个找不到回去的路,又不知道归处的人还能往哪里跑。」 「你说的,不许偷跑。」 「嗯,我说的。」 他似乎满意了,不用她扶自己朝前走。看他的样子,哪里像个喝醉的人。她轻轻嘆息一声,赶紧追上他。 他们住在一个院子,是并排两间的屋子。她扶他躺好后盖上被子,像哄孩子一样命令他闭上眼睛睡觉。 他倒是听话,乖乖地闭上眼睛。 第81页 她莞尔一笑,「易白,真乖。」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感觉他好像睡着了。她这才轻轻起身准备离开,不想刚站起来就被他拉住,他勐地坐起来朝着她左手腕咬下去。 她忍着痛,差点没把他给拍飞。 什么坏毛病,居然咬人。 他看着自己咬出来的牙印,似乎心满意足,「我咬过的,那就是我的了。」 「什么叫你咬过的就是你的?」她摸着自己的手腕,这下两只手腕没一个好的。一个有疤,一个有咬印。 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他还拉着她的手不放,嘴里喃喃着,「我的,这是我咬过的就是我的,谁也不能跟我抢。走开,你们都走开!」 她低声问道:「易白,谁和你抢?」 「他们…他们…都想抢我的馒头,娘…娘…」他唿地松开她,表情狰狞,「你走,你不是我娘,你想烧死我…」 她心下巨震,易白他以前…到底过的是什么日子?翁氏把他带离侯府后,他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再也顾不上自己被他咬的疼痛,她用帕子擦着他额头的细汗。他小时候一定也长得很好看,长得好看的孩子没人护着简直是灭顶之灾。她很难想像翁氏死后,他一个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她想到自己,想到六岁以前的那些过往。 「不怕,易白,我会保护你的。你想想看,我是不是替你挡过箭,是不是替你解过毒。你现在有我这样的朋友,我会永远做你的朋友。」 他的眉头慢慢舒展,紧闭的牙关松开。 「易白,其实我们挺像的。我们过去都不幸福,你用冷漠伪装外表,而我却用玩世不恭来遮盖内心的卑微。」 不知是她的安抚起了作用,还是酒气起了作用,他的表情已经恢復如常。眼睛闭着,像一个沉睡的美男子。 「睡吧,睡着了就什么都忘记了。」她替他盖好被子,悄悄离开。 夜色如冰,她站在院子里仰望天空。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因为喝过酒的缘故她竟然睡得很不错。醒来后看着陌生的屋子有些失神,尔后自嘲一笑。 镜子里的自己气色不错,这张略显稚嫩的脸上看不出生活的不易。唯有她的眼神,清澈中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深沉。 荣直起得早,她出去的时候他已练剑回来。 白衣墨发,优雅飘逸一如高岭之花。就是这朵高岭之花,谁能想到昨夜喝多了居然要她娶他,还给她嫁妆。 「易白,早啊,昨晚睡得好不好?」 「尚可。」 他显然不记得昨夜的事,她心生促狭,「你昨天喝多了,你还记不记得后来发生什么事?」 「什么事?」他皱着眉,似乎想不起来。 她跳到他的面前,揶揄地看着他,「你非让我娶你,还把自己的积蓄拿出来,说是你的嫁妆。要不是我有良心,昨夜就把你连人带钱一起拐走。」 他面色如故,耳后微红。 「是吗?」 「是啊,要不是你喝醉了,我就心动了。娶到你这样的大美男已经是三生有幸,你带了那么多的嫁妆,我差点怀疑我上辈子的坟头冒了青烟。」 「为何是上辈子的坟头?」 不应该是祖上吗? 「你关注点怎么在这里?我一个无父无母的人,我哪知道自己的祖上是谁?唯一能肯定的是我上辈子肯定死了,所以我只能说我上辈子的坟头。」她不以为意地说着,实则心里一片苦涩。「你故意顾左右而言其它,不会是想含煳过去吧?」 那双好看的眸子竟然不与她对视,「我不记得了,定是你诓我的。」 「我可没有骗你,团公公可以作证。最后我没要你的银子,是他替你拿回去放好的。」 他眸眯起,「我不记得了,王爷赏我的东西团公公都是知道的。」 「话虽这么说,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团公公眼下敬重你,无非是因为你在王爷那里有面。倘若有一天王爷对你心生猜忌,他第一个反过来对付你。到时候你的东西放在哪里他都知道,想让你落个人财两空轻而易举,你还是多留一个心眼的好。」 「我知道了。」 她勐然惊觉,自己差点又被他给带偏。明明是在说昨天的事,他东扯一下西拉一下,自己差点忘记正事。 赶紧伸出手袖子一捋,露出那个牙印,「除了团公公,我还有证据。你看你,说是把我定下了,还说咬了我我就是你的。」 他眼神微闪,气息有些微波,「我还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就这些。我让你看我手上的牙印,你到底有没有在看?我都被你咬成这样,你怎么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我真怀疑你是属狗的,你怎么那么喜欢咬东西。」她揉着手腕,那牙印很深。其实用些药物能不留疤,但是不知为何她并不想那么做。 纤细莹白的手腕上,那个牙印隐见有血痂,可见咬的人有多用力。他目光盯着那牙印,不自觉喉结滚动。 「我不属狗。」 「啊?你不属狗你属什么?」 「我属兔。」 她愣了一会儿,然后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易白,你真是太好玩了。你居然属兔…哈哈哈…你居然是属兔的…」 他表情不变,不明白她为什么觉得好笑,「属兔有何不妥?」 第82页 她笑到不行,这傢伙的冷笑话真好笑。 笑了好大一会儿,她终于笑够了,一看他一板正经的脸,再一想到他属兔又有些忍不住,「我只是想不到,你这样的性子怎么会是属兔的。都说兔子急了也咬人,还真是不错。」 白白软软又可爱的兔子,和他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如果非要说有,大概只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白。 「生肖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确实,没什么惊讶的,我就是没有想到你会是小兔子白又白,不过你确实挺白的…」 他淡淡的眼神看过来,她死死忍着笑。这么一个大美男,又仙又冷竟然属兔,想想还真是挺搞笑的。 她憋得难受,别过脸偷笑。 眼角余光中,看到团公公那张不阴不阳的脸。这一下所有的笑意全部散去,表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 团公公轻轻咳了一声,这才进来。 「九姨娘,荣公子。王爷让咱家过来问问你们屋子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 墨九想着瑞王倒是上道,团公公这态度比昨天对她还要恭敬。可见不仅是易白的耳边风起了作用,更重要的还是他们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 「多谢团公公,我们这里暂时没什么需要的。」 「九姨娘要是有需要,尽管开口。」 有这句话,她觉得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可以享受一下。 荣直道:「王爷说我们今年就在庄子上过年,不知我们需要准备什么?」 在庄子上过年,这事墨九不知道。她看着荣直,他说王爷说的,那一定没错。如果能在庄子上过年,她当然愿意。 至少庄子有温泉还很清静,不用面对王府的那些女人。 「真的吗?」她做着口型。 荣直微微颔首。 「太好了。」她又做口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团公公将他们的动作看在眼里,目光暗动。 「荣公子和九姨娘吃好喝好就成,一应东西都已备好,庄子上种的新鲜绿菜还有养的活物们应有尽有。二位好生歇着,咱家还要让人去抓几只鸡给王爷煲汤,这就告辞。」 瑞王的衣食不假他人之手,团公公事事亲为,这点墨九是知道的。 她才行了礼要送人出去,听到荣直问道:「你属什么?」 「鸡。」她半点没防备。 反应过来后看到他眸中的光,心道大意。 他喊住团公公,「公公留步。」 她急得抓住他的手,「易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嘲笑你,我更不应该大惊小怪。你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团公公看着他们,颇有些看戏的架势。 荣直看她,「原来你之前是在嘲笑我?」 她头都大了,这傢伙好狡猾,原来在这里等他。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的属相,怪不得方才特意问团公公,恐怕早就知道团公公今天要去抓鸡。 「没有,我说错话了,我是觉得好笑而已,仅此而已。」 「而已?」他的尾音拉长,对团公公道:「索性我们今日无事,不如我们替公公去抓鸡。」 团公公一口应承,「那就有劳荣公子和九姨娘。」 墨九哀怨地看着荣直,他明明脸色冷淡一如往常,但她就是知道他在嘲笑她。她脸胀得通红,气鼓鼓地怒视着他。 这孩子学坏了啊。 第42章 吃醋 她不想去抓鸡, 不是因为她忌讳自己的生肖,而是因为她怕鸡。准确的说她不是怕鸡,而是怕被鸡啄。 鸡和鸟类长长的喙让她恐惧, 是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大雪将差点掩埋的那天, 她慢慢失去焦距的瞳孔中出现一双巨大的翅膀。那只大鸟在她头顶盘旋,她知道它在等她死。 她听人说过,沙漠中的秃鹰会跟在人的身后,只等着人倒下吃肉。那些倒在沙漠上的人,有些还未断气就被一群秃鹰撕碎。 那只鸟一只在她的头顶盘旋,越旋越低。她知道那只鸟在等她咽气。她拼命撑着眼皮, 看着空中的翅膀越来越多。 就在她快撑不下去的时候, 她感觉有一只鸟落下来。那双锐利的眼巡视着她, 似乎在看它有没有咽气。 那是怎么样的一双眼, 没有感情只有猎食者的贪婪。被那样一双眼盯着, 她觉得死神在朝自己招手。 她的眼皮好沉,真想就那样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她感觉它锋利的喙在试探在啄着她露在外面的脸。那种尖锐的痛比不过内心的恐惧,她以为自己会被那些鸟撕成碎片,然后在血肉分离中眼睁睁直面自己的死亡。 如果不是师父,她早已是一具被鸟兽啃食后破碎的尸骨。她记得自己在看到师父时那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她记得自己在得知他会收养自己后的那种安定感。 这条命是师父的,如果师父有需要她愿意以命相报。 她的脸色有些白, 瞳孔中一闪而过的恐惧被荣直捕捉到。他看着她的手无意识地紧抓着他的衣服,像个无助的孩子。 「你怕鸡?」 她想摇头, 但是最后她还是顺从本心点头。她以为他会嘲笑自己,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要是连鸡都害怕的话,确实不应该。 他没有嘲笑她, 表情没有半点变化。 「你知道我怕鸡,那我就不去了。」她乞求地看着他,他抿着唇看着她。 第83页 团公公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迴转动,见他们迟迟没有决定,小声问道:「荣公子,那你们还去不去?」 墨九完全沉浸在自己过去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他问这句话的语气。完全没有一丝的不耐烦,反倒要是一个请示主子的下人。 荣直一把拉着她的手,「去。」 什么? 她惊愕。 易白这孩子真是变坏了,她都不顾面子承认自己怕鸡,他居然还要逼自己去抓鸡。他一定是想看自己出丑,这个坏小子。 「我不去!」她想甩开他的手,昂着头梗着脖子,「你要笑就笑,反正我不去。你要去自己去,别想看我的笑话。」 「你以为我是想看你的笑话?」荣直问,略带怒气。 她直视着他,「当然,要不然你干嘛非拉我去。你现在真是变坏了,我都说我怕鸡你还要拉我去,你就是想看我出丑想看我的笑话。你个坏傢伙,我才不要如你所愿。」 「越是害怕什么东西,就越要去克服它。」他没有放手。 她想挣脱他,隐约有点生气,「你说得真轻巧,你自己就没有害怕的东西?」 他神色微黯,「有。」 通红的火舌,越窜越高的火苗,那种灼烧在皮肤上发出的焦味。在他尚且年纪不大时,每夜都会出现在他的噩梦里。 她惊讶地看着他,「除非你告诉我,你怕什么,否则我不去。」 「火。」 」什么?「 「我怕火。」 团公公愕然,脸色几变,「荣公子,此时不是说这些事的时候。咱家还有很多事要做,你们二位去不去抓鸡,能不能给咱家一个准话?」 墨九很纠结,毕竟是她自己说的要是他告诉自己他怕什么,她就去抓鸡。但是她还是很害怕,一想到那种濒死的恐惧她就止不住心里发寒。 「我…」 「去。」荣直代替她回答了团公公。 她肩一垮,大女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就去吧。」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或许她可以试一试如何克服心中的恐惧。 她走在后面,突然想起荣直背上的伤,那些烧伤会不会就是他怕火的原因。真想不到这么一个看上去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人,竟然也有害怕的东西。 不过火确实很可怕,都说水火无情,在大火和洪水面前人似乎很渺小也很无力。但是事有例外,她听说瑞王就不怕火。 瑞王小时候虽然被火烧过,可是他一点都不怕。听说早些年他特别喜欢放火玩。不是放火烧冷宫就是放火烧御花园。 好在陛下宠他怜惜他,倒也没有责罚他。思及他宫殿摆放的那些东西,还有他这古怪的癖好,足见他内心是一个多么扭曲的人。 「你真的怕火啊?」她扯着荣直的衣服问。 荣直回头,「是。」 「那你自己克服了吗?别站着说话不腰痛。」 团公公看过来,看她的目光有些凌厉,看荣直的眼神则是欲言又止。她想团公公肯定也是第一回 听易白怕火,所以才会是这个表情。 荣直道:「克服了。」 「那你是怎么克服的?」她问。 团公公不阴不阳的脸微沉,「九姨娘身为王爷看中的人,如果连鸡都怕的话,你让王爷如何器重你。荣公子说得没错,你要战胜自己的害怕,别让别人知道制约你的弱点。」 「公公说得极是,我这不正向荣公子请教嘛。」有团公公在,他们确实不太好交流更深的东西,她对荣直做口型,「回头再说。」 那些鸡散养在草丛里,一个个看上去灵敏矫健。她躲在荣直的身后不肯靠前,团公公很是看不上她的样子,交待他们几句后离开。 一只白色的鸡朝他们走过来,她慌得小手直颤,「易白,它朝我们走过来了…你快…快把它抓住。」 他回头看她,眼神淡中带着安抚。「别怕。」 怎么能不怕,她可害怕了。 「不…不怕,你快抓。」 抓完收工,她不想动手。 他看着她紧揪自己衣服的手,她讪讪一笑放开他。手松的同时觉得特别没有安全感,那些鸡仿佛变成无数只鹰,在虎视眈眈地想要撕碎她。 她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不要那么没用。 荣直身体快速出击,风驰电掣般拎着那只鸡过来。她吓得往后退两步,拍着手违心道:「易白,你好厉害。」 「过来。」他朝她示意。 她很怂地一步步往那边挪,不太敢去看那鸡的眼神和尖尖的嘴。「过来就过来,一只鸡而已,有什么好怕的…啊…你干什么?」 他抓着她的手去摸那只鸡。 「你摸摸看,它并不可怕。」 她不敢看,颤抖的小手在他大手的逼迫下摸到鸡的毛。没有想像中的恐惧感,她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 一下子和鸡的眼睛对上,吓得她赶紧闭眼。 他抓着她的手不放,声音低且充满诱导,「你害怕它什么?是眼睛吗?」 「是…」 「那你睁开眼看一眼,它的眼睛比你的小很多,你的眼睛比它大很多。就算是斗眼,输的也是它。」 「我又不是斗鸡眼,我干嘛要和它斗眼。」她小声嘟哝着。 「因为你害怕它。」 第84页 「我…」她试着睁开一只眼,大着胆子看着他手上的鸡,「你能不能别抓着我,我又不是鸡。你这样弄得我好像跟它一样似的。」 「还怕吗?」他问。 「不那么怕了。」她两只眼睛都睁开,身体抗拒着。 他一动,似乎想把那只鸡塞到她的手上,她吓得哇哇乱叫,「不要,不要…」 就这么害怕吗? 他眼神幽深,她到底遇到过什么事,怎么连一只鸡都会害怕。他知道恐惧一样东西的感受,所以他更要帮助她克服内心的害怕。 「它不过是一只鸡,以你的能力你可以随意处置它。」 「我…我又不是厨子,我处置它做什么?」 「阿九,你摸摸它的头。」 啊?还是不要吧,她全身都写满拒绝。根本没有发觉自己已全身都在他的怀中,他张开的手环顾着她,形成保护的姿态。 「能不能不要啊?」 「不能。」他把鸡举到她的面前,「你看它的眼睛很小,它的嘴虽然看上去又尖又锋利,但是它只能捉虫子啄米,根本伤害不了你。」 「那要是这张嘴能撕碎人肉,你还会这么说吗?」 撕碎人肉? 他若有所思,这么说她害怕不是鸡,而是和鸡相似的勐禽。 「会,这世上还有和撕碎人肉一样可怕的事情。」趁着她闪神的功夫,他抓着她的手按在鸡的嘴上面。 她啊啊啊尖叫个不停,他完全不为所动。随着她的叫声慢慢减轻,她浑身的恐惧感在一点点地消褪。 似乎并没有自己想像中的可怕。 「如果害怕就一定要去面对,现在是不是觉得并不是那么害怕?」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处飘过来,一字一字在她耳边迴荡。 「是…」她惊魂未定地点头,深吸几口气后感受着鸡嘴尖利的触感,「好像也不是那么恐怖…」 「那你抓着它,我再去抓两只。」 「啊,不要!」 不容她拒绝,那只鸡被塞到她的手里,她努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把它丢出去。从刚开始的浑身僵硬到慢慢适应,最后她已经能平静和它对视,以及摸摸它的嘴。 那些鸡被她刚才的尖叫声吓得四散飞逃,他的身影在远处移动。回来的时候,他两手各拎着一只鸡。 给瑞王补身体,一天三只鸡应该足够。他们把鸡交给庄子上的下人,看着三只挤在笼子里的花白黑,她长长吁一口气。 「易白,谢谢你。」 「不客气。」 「你说瑞王一人能吃三只鸡吗?会不会赏一些汤给我们?」 荣直没有回答她,她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今天她的收穫良多,能克服多年的恐惧,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尝试都不敢尝试的事情。 午饭的时候,还真有瑞王赏下来的菜,其中就有一道鸡汤。 鸡汤用几百年的老参熬制的,还有枸杞淡淡的清甜。她喝得十分满足,觉得瑞王还算是比较赏罚分明的人。 荣直和团公公出去,她看到他们站在院子里说话。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觉得似乎是和自己有关。 她满不在乎地撇嘴,不就是怕鸡而已,她就不相信瑞王会因为这件事情解僱她。要真解僱她,她反倒得了便宜。 荣直面色如常地进来。她立马询问团公公和他说什么。 「你老实告诉我,那个阴阳怪气的傢伙是不是在瑞王面前说我的坏话了?」 「没有。」 「真的?」 「嗯。」 易白的话,她还是信的。他说没有那应该是没有。既然说的不是她的事,那她就没有必要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我之前想到一件事,听说瑞王小时候喜欢放火玩。你和他还真是两个极端,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追随他的?」 他眸微闪,「他是他,我是我。」 「我知道,他当然是他,你当然是你。我是说你是不是因为他不怕火,而你怕火,所以你才会投靠他?是不是他帮助你克制怕火的?」 「算是吧。」 怪不得。 以他的能力就算是因为奉德侯府的关系不会选择四皇子,那不是还有一个三皇子可供选择。他能选择无登基资格的瑞王,说明瑞王定然有他欣赏的地方。 瑞王啊,还真是可惜。 「你和瑞王熟,你见过他的真面目吗?」 她刚问完,就感觉空气一寒。 他的瞳仁陡然黑沉,乌压压的风雨欲来,「你对他很感兴趣?」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对他感兴趣。他可是我的上司,我的小命都捏在他的手里。我对于一个能随时杀死自己的男人生不出任何的想法,我只想两年时间快点过去,我和他从此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气氛更冷,他脸上已是黑云压城。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配合他演那些戏?」 「什么戏?」 「就是那些闺房之戏。」他的面上有一丝不自然。 她恍然大悟,「我不觉得是在陪他演戏,我是在工作。身为暗卫,当然是主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又没得选。」 「如果他让你…」他克制着,眼神阴翳。 「什么啊?」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让我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垂眸,「如果他让你真的做他的女人,你也会顺从吗?」 第85页 第43章 试探 这是什么问题, 瑞王不是那里站不起来吗?她做瑞王的女人,什么鬼?易白这问题好生奇怪,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八卦这种事情的人? 她面露愕然, 「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问, 眼神执着。 「你忘记世人怎么传的,瑞王不仅不良于行,而且那方面似乎也不太尽如人意。他如果真想要女人,王府后院可是有好几个美人,他没有道理放着不动。」 他眸冷,声音更冷, 「世人谬传, 何足为信?」 她愕然的表情还没有收起来, 闻言更是惊得差点跳起来, 「你…你是说他没有不举, 他是有那方面功能的?」 说完这句话,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他不是说他和瑞王不是那种关系, 他怎么会知道瑞王那里能站起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冷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慄,「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觉得市井传言未必可信。」 她长长一个吁气,刚才惊得心都快跳出来,「原来是这样,不过虽是市井传言, 但王爷这些年确实没有临幸过任何一个女子,说明他那里真有可能不行。你说他都不行了, 又怎么会让我做他真正的女人,你的担心是不是多余?」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是说如果他没有不举呢?你会答应吗?」 她皱起眉来, 易白这问题是不是怪怪的?哪有这个如果,如果有瑞王也不会选择自己的下属。天下美女何其之多,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他要什么样子的没有。 「你想太多了,根本不可能的事。你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自己。」 他沉默了,没有再问。 墨九扪心自问,如果瑞王真的行,真的让她做姨娘,她应该怎么办?以死保贞节这样的事她做不出来,没有什么东西比命更重要。但让她顺从,她可能也做不到。如果真有那一天,她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让瑞王的那根东西从有用到没用,一劳永逸。 她拍拍荣直的肩,「别纠结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的意义。如果王爷真的想让我做他的女人,那我就让他尝尝那里真正站不起来的滋味。」 荣直瞳孔勐缩,似乎是被她的大胆和不羁吓到。她感觉他的身体在紧绷,微微有些抗拒她的接触。 她大笑起来,「看把你吓的,我们在说瑞王你怕什么。你要是想让我做你的女人,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我必定满心欢喜,洗白白把自己送到你的床上。」 「住嘴!」他被她露骨的话气得不轻,「我不许你看轻自己。」 她什么时候看轻自己了? 懵然间,她恍然大悟。 什么人会自己洗白送到男人的床上,不是玩物就是妾室,要么就是想攀高枝的女人。无论哪一样,註定身份不高地位卑贱。 易白他居然这么在意她的名声? 不知为何,她觉得很感动。 他站起来,大步离开。 「易白,你去哪里?饭还没有吃完呢?」 这小子今天怎么了?气性这么大。她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他竟然如此在意。只可惜这些个好酒好菜,这她撇撇嘴决定独享这些美酒佳肴。 如果是以前,如此奢侈的酒菜摆在她的面前,她肯定大快朵颐。今天不知为何,居然有些食不知味。 她不明白易白在生什么气,难道是觉得他被自己调戏了? 这必须要解释清楚,免得以后朋友都没得做。她搁下筷子去追他,一路都没有看到他的人。反倒是遇见团公公,团公公说瑞王要见她。 赏也赏了,瑞王见她做什么? 刚才那顿不会是断头饭吧? 瑞王的喜好一如既往,屋子里黑漆漆的。这白天的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连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她很快适应黑暗,隐约看到珠帘后面的轮椅。轮椅慢慢转过来,她大概看到瑞王的身形及膝下盖着的毯子。 「属下见过王爷。」 「知道本王找你来是为什么?」瑞王的声音又淡又轻,没有任何的感情起伏。 她其实很奇怪有人会这样说话,好像是刻意装出来的。明明是一个心里有问题的人,越是装得好像是不染世俗不理世事,就越发显得古怪又违和。 「属下不知。」她知道才怪,谁会知道一个心理扭曲之人的心思。 瑞王身形未动,面具后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这次的任务,你们完成得很好。」 「谢王爷夸奖。」 简单对话过后,屋子陷入死寂。珠帘后面的人没有出声,像是在观察她,又像是在思考什么。她站得恭敬,盯着自己的脚尖。 就在她觉得快把自己脚尖盯出一个窟窿时,瑞王终于说话了,「你与荣直共事多日,可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啥玩意? 瑞王问起易白,是几个意思? 「荣公子话不多能力卓绝,是个很好的搭档。」这是她斟酌过后的答案,中规中矩应该没有任何偏颇之处。 瑞王显然不太满意她的回答,「就这些,还有没有别的?」 这下她肯定瑞王绝不是随口一问,她相信瑞王比她更了解易白是什么人。瑞王为什么这么问,难道是对易白有了猜忌? 「荣公子平日里不善言辞,属下看得出来他一心都在任务上。他偶尔会提起王爷,言语间全是恭敬效忠之词。」 第86页 「是吗?」瑞王的手微动,似乎在拨弄拇指上的玉扳指。「本王听说的和你说的不太一样,你是不是在袒护他?」 要死。 她心中警铃大作,瑞王果然对易白生出疑心,这可如何是好? 「荣公子的为人王爷最是清楚,他忠心不二身手不凡,属下从他身上获益良多。」 「那你说说,你从他身上得到过什么?」 「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暗卫,如何更好地效忠王爷。」 不知道这个回答正不正确,她好像听到瑞王似乎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当真是伴君如伴虎,皇家没有一个正常人。 易白啊易白,你与虎谋皮,以后真的能心想事成吗? 她越发的恭敬,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已提在手上,随时随地要被奉献出去的忐忑。面对掌控自己生死的人,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效忠本王?你以为本王会信?本王知道世人在背后怎么议论的,他们传本王不能人道,传本王性情暴虐。」 墨九心道,这不都是事实吗? 但她不敢说出来,只能装死。 「你敢说你没有在背后说过本王的坏话?」 瑞王话锋一转,把她吓了一跳。 「属下不敢。」 她感觉瑞王的视线定在她的身上,头皮阵阵发麻。膝盖一弯,立马跪在地上。该死的封建阶级,害得她连骨头都软了。 「你让本王如何信你?」 这特么就有些为难人,你不相信我,你还用我们做什么。你既然用我们,又何必在我们完成任务后起疑心。 难道是想卸磨杀驴?这种手段确实像是权贵干得出来的事。她不想死,活得再心灰意冷都不想死。 「王爷,您希望属下怎么做?」 问题抛了回去,瑞王似乎早有预料。 「本王要你监视荣直,一旦发现他有任何的蛛丝马迹你即刻前来告知本王。如果他有什么背叛本王的举动,本王准你权力,杀了他!」 墨九心中惊愕,瑞王疑心易白恐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司马翛这个小人,利用完易白就想灭口。 今天是易白,下一回只怕她也逃不掉。 「王爷,此事定有误会。」 「你是在质疑本王?你和荣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何要护着他?你可知道忤逆本王的命令会有什么下场?」 一连几问,可见司马翛真的动怒了。 墨九不知自己哪里来的胆气,明明她惜命又怂包。可是易白受过那么多的苦,抛弃自己的尊严屈身在王府后院,不应该落到这样的下场。 「王爷,属下觉得荣公子对您忠心耿耿,他绝对不可能背叛您,您千万不要一时听信谗言错怪他。」 「你就这么信他,不怕他一直在骗你?」 「属下觉得他值得信任,如果他真的骗了我,我相信他肯定有自己的苦衷。」 「你竟然如此信他?为什么?」 世间之事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信一个人也好,不信一个人也好,这都是个人感官问题。她相信易白,相信他不会骗自己。 她一个身无长物的孤身女子,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值得别人费心思的,何况易白自己就长成那般模样。 「王爷问属下的话,属下答不上来,属下只知道信任一个人是没有条件的。」 瑞王转着玉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她有时候真替这些上位者感到累,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难道他们不累吗? 很显然,他们是不累的,且还乐此不疲。 良久的寂静之后,瑞王道:「他的事,本王会好好详查。至于你,居然公然顶撞本王,你说本王应该怎么处置你?」 完了,只顾着帮易白洗清嫌疑,又把她自己搭进去。 「属下知错,任凭王爷处置。」 她心里祈祷着瑞王手下留情,千万不要是什么皮肉之罪。有心想替自己争取一二,又怕更是触动瑞王的逆鳞。 等了半天,瑞王罚她去厨房帮灶。 她长松一口气,这活她乐意。 说是帮灶,其实就是打杂。厨房里都是瑞王从王府带来的人,一个个都跟锯嘴葫芦似的,大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她搬着小板凳在角落里摘菜时,荣直来了。 「听说王爷罚了你,为什么?」他问。 还不是你小子。 她心里说着,面上嘻嘻哈哈,「可能是我这两天表现不太好,瑞王嫌我闹人吧。谁知道他在想什么,王爷的心思我可猜不着。」 「你以为我会信?」他把拉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厨房。 她眼神不敢与他对视,「你爱信不信。不就是派到厨房打杂,对我来说这不是惩罚,我挺喜欢待在厨房的。」 「你真喜欢厨房?」 「是啊,我是真喜欢,而且我的手艺应该还不差。」 他眸微闪,「那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 「你想什么呢,谁会欺负我。再怎么说我也是王爷的妾室,王府里唯一一个有名分的女人。倒是你,有时候别太实心眼,也别太相信人。所谓害人之心不可能,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在大事上面,一定要多防着点。」 「你在担心我?」他问。 她笑道:「是啊,我怕你一心明月,别人却用黑暗之心猜忌你。总之你多留几个心眼,万事留个后路总不会有错。」 第87页 他看着她,「好,我记下了。」 「三天,就三天。王爷说了,只罚我三天在厨房打杂以儆效尤。不会有什么事的,你赶紧走吧。没看到婆子丫头都在看你,她们都在垂涎你的美色。」 荣直这张脸,放在哪里都是万众瞩目。人皆有爱美之心,别看婆子年纪大了,照样喜欢看美男。 他眉头轻轻那么一皱,就看到原本还偷偷扒门趴窗看他的婆子丫头们一闹而散。她递给他一个受不了你的眼神,美男煞气太重不是什么好事。 「易白,别这样的。别人看看又不掉一块肉,再说你长得这么好看不给别看人岂不是暴殄天物。你看我就很享受别人看我的目光,没什么大不了的。」 正说着话,厨房的管事出来。荣直朝那管事示意,俩人到一边去说话。墨九隐约听到一些,是他在交待了厨房的管事照应她。 她心下感动,易白定是怕有人欺她,所以让管事多关照她。她两辈子加起来,得到的温暖并不多。小小的关心,足以让她觉得一切都很值得。 在荣直离开的时候,她快速俯在他的耳边低语,「小心王爷。」 他眼眸翻涌,轻轻点头。 厨房里最紧要的事情就是给瑞王准备膳食,看着那些御厨婆子们如备大战的紧张,还有厨房里严肃的气氛,她越发觉得瑞王是个难侍候的主。 送到瑞王那里的菜已出门,众人才微微松一口气。 领头的御厨站在门口观望,两手忐忑不安地握在一起。 团公公顶着不阴不阳的脸匆匆而来,说是送去的饭菜瑞王动也未动,还大发了一通脾气。方才些许的松快气氛转眼消散,厨房里的人噤若寒蝉。 「这可如何是好?」一个年老的婆子满面愁容。 「王爷要是怪罪下来,大伙儿都没有好果子吃。」一个御厨道。 为首的御厨愁眉苦脸,「菜谱都是宫里传出来的,手艺也都跟宫里的不差。会不会是王爷吃腻了?今天的菜咱们几人一人一道,王爷全部不满意,怎么办?」 那年老的婆子小声问道:「公公,王爷会不会怪罪下来,您老人家能不能给我们支个招?」 此言一出,厨房里的人齐齐求团公公替他们指一条明路。团公公先是训斥了他们几句,说他们做来做去都是那些花样,王爷不生气才怪。 「你们几个,今天还有谁没掌过勺?」 「都掌过了,一人一道菜。」为首的御厨道。 「你们几人的手艺王爷都不满意,这倒是难办了。」团公公眼睛也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扫到墨九的身上。 墨九一直在看戏,冷不丁被盯上,感觉有些不太妙。 「九姨娘,你会做菜吗?」团公公问。 第44章 雌雄双宠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她脑袋都大了。自己就是一个看戏的,可没想过要给那阴晴不定的瑞王做饭。 团公公能这么问,大家都以为只要换个人做菜王爷那里定然会满意。何况她还顶着一个姨娘的名号, 那可是整个瑞王府里的头一份。 正所死道友不死贫道, 能推出一个人去顶雷,所有人都贊同。那老婆子差点跪下来求她,「九姨娘,求你救救我们,老婆子给您磕头了。」 老人家已是皱纹满脸,走路都有些颤危危的。墨九有些不忍心, 想着瑞王那个脾气, 再想着这些人在他手底下讨生活的不易, 顿时心软。 「我手艺不太好, 怕是不能让王爷满意。」 「不紧要的, 王爷并不挑食。」团公公道。 骗人玩的吧。 哪个不挑食的人会这么难侍候?那些菜她闻着就流口水,他居然一口都不吃。几个御厨做的菜都不满意, 他是要吃龙肉吗? 「我只会做一些粗茶淡饭…」 「没关系,九姨娘您尽管做。」团公公示意那婆子,那婆子推着墨九去灶台边。 这是赶鸭子上架。看这架势她似乎无法推掉,既然如此她就大显身手,务必保证一定惊掉瑞王的下巴。 厨房众人眼睁睁看着她把肉啊菜啊米啊齐齐倒进一个锅里,看着她挥舞着锅铲在里面搅来搅去。 她娴熟地把一样样的食材丢进锅里, 然后反覆来回去搅动。如果有人餵过猪,就能看出来她做菜的样子像在煮猪食。 团公公看着那一锅分辨不出食材的乱炖, 不阴不阳的脸寸寸龟裂。肉啊菜的混在一起,看上去乱七八糟的,这些东西真的是煮给人吃的? 不仅他怀疑, 所有人都怀疑。 「九姨娘,请问您做的这叫什么?」为首的那位御厨问道。 「这叫江湖一统,别看样子不怎么样,出门在外能有一口热的吃就很不错。你们看看里面有肉有菜还有饭,该有的一样都不少。」 「这…这…」御厨有些词穷,只觉得惨不忍睹。「九姨娘,您这粗茶淡饭,可真够粗的。」 墨九搅动着,「这么多的肉,这么多的好东西,这道菜不仅粗而且硬,又粗又硬才能配得上咱们王爷。」 那老婆子惊讶瞪大眼,昏花的眼神闪过些什么。她怎么觉得九姨娘的话有些不对味,仔细咂摸着似乎有些那个味道。 肯定是她想多了,年纪大了就是爱乱想。 围了一圈的人个个表情微妙,墨九自顾自地煮着菜。反正团公公让她做的,到时候瑞王不肯吃不能怪她。 第88页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她觉得应该差不多。尝了尝味道,把乱炖盛起来。「团公公,我的饭菜已经做好,您看还成吗?」 团公公满脸的一言难尽,他真的很怀疑这样的东西王爷会吃吗?也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费了老大的心思就想吃九姨娘做的饭。 「成不成,王爷说了算。」 众人又是一惊,做出这么个玩意,团公公真的打算呈给王爷?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团公公亲自送菜过去,厨房里的人顿时闪开,没有人再靠近墨九。 那样猪食一般东西,王爷别说是吃,就是看一眼都怕是要气得想杀人。这个九姨娘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所有人都在猜,王爷就算不罚杀墨九,一顿训斥少不了。谁知半个时辰后团公公送碗回来时,碗里面干干净净。 「王爷吃了?」 「怎么可能?」 团公公也不愿相信,那碗东西看上去简直没法看。王爷先是皱着眉,然后试着吃了一口,紧接着默默把一碗吃完,他还是头一次回看王爷吃东西那么认真。 墨九自己都不相信,御厨做的东西都不吃,她做的那叫什么玩意儿,瑞王竟然全部吃完,有没有搞错。 「公公,王爷都吃完了。」 团公公点头,脸色不怎么好看。 「王爷说了,以后九姨娘受累。」 不会吧,还要让她做? 她扶额汗颜,感觉那几个御厨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奇怪起来。她真不是有心抢他们的饭碗,更没有成为厨房一份子的想法。 「王爷之前只罚我在厨房帮三天忙,丑话我可说在前头,三天之后我该干嘛干嘛,做饭的事还得劳烦之前的几位师傅。」 大家又是一惊,都说王爷宠爱这位九姨娘,看来所言不虚。团公公难得没有摆脸色,只说要回去回禀王爷。 因为这个插曲,厨房里的人对她更是恭敬有加。她说是来打杂的,其实再也不用干任何活。到了时辰她就走,直接去找荣直。 对着荣直一通手舞足蹈的比划,「你说瑞王是不是好东西吃得太多,我煮的那碗猪食他居然吃得一干二净。」 猪食二字,令荣直瞳孔微缩。 「猪食?」 「其实也不算猪食,猪哪有可能吃得那么好。我就是打个比方,因为看起来样子有点像,但味道肯定是不差的。瑞王好歹是天家贵胄,能吃得下那碗东西,我觉得他可能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难讲话。」 荣直冷冽的气息有所缓和,「你一直认为他很难讲话?」 「当然,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她又想起瑞王让她监视易白的话,「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要往心里搁,千万别不当一回事。」 「我知道。」他垂眸。 她坐没坐相,两条腿叠翘在一起,舒适自在地晃来晃去。他淡淡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腿上。 「坐好。」 「不嘛,我累。」 「很累吗?」 「有点。」 没一搭没一搭是说了一会儿话,她连打几个哈欠。荣直催她赶紧去休息,她挥着手告辞。临出门的时候还在打哈欠,差点被门槛绊倒。 接连三天,瑞王那里都让她做饭,不过好在只让她准备晚上那一顿。所以其它的时候她就窝在灶台后面烤火打瞌睡。 有时候她想,要是每次任务都这么轻松的话,两年的时间也是好混过去的。庄子上不比王府,没有什么事非。 背靠大山,面临原野。庄子里景色雅致,庄子外面粗犷豪放。结束三天的惩罚后,她拉着荣直在野外足足玩了一天。 庄子附近有村庄,村庄不远处有镇子。恰逢那个镇子有集,她问过几位老乡后,兴高采烈地拉着荣直去赶集。 像他们这样的男女,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存在。她浑然不在意,还和那些人打招唿,荣直略有些不自在,脸上写满生人勿近。 乡亲们不敢靠近他们,大多惊嘆他们的长相。 集上卖什么的都有,自家晒的菜干养的鸡鸭蛋之类的。品类肯定不如后世那么丰富,但人们的喜悦是一样的。 她被热闹的气氛感染,以前在鹧鸪山里,她也会经常下山到山下的集市上採购食材。想到那些过往眼神略略黯然,很快又被眼前的东西吸引过去。 「哟,这不是瑞王府里的雌雄双宠吗?你们居然在一起,敢情瑞王被你们当了王八。哈哈…他的男宠和他的姨娘搞在一起,他自己绿了自己。」 突兀的声音响起,声音来源是一个一脸色相的锦衣公子。荣直顿时变脸,在她耳边低语对方的身份。 她瞭然,「你且瞧好了,今天我就替你出口恶气。」 周围的百姓在听到瑞王二字时全部躲得老远,连旁边的摊主都在慌乱地收着东西,撤到一边去。 墨九勾起唇角,她还真不知道自己和荣直有一个雌雄双宠的名号。他们在奉德侯府的时候还没同荣耀打过照面,没想到长这么个德行,还真是白瞎这么个好名字。 「荣公子,这个公子是哪个府上的雄儿?」她故意问荣直,无辜的大眼写满困惑,要多天真有有多天真。 荣耀先是惊艷她的美色,闻言变脸,「本公子是奉德侯府的世子爷。」 侯府的世子爷?围观的人又是一惊,堂堂侯府世子怎么会出现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其实说来也是巧,荣耀是被荣方强行指派来的。荣方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想起荣直这个儿子,命荣耀来探口风。 第89页 荣耀一直看不上荣直,哪里愿意上赶着示好。他人是来了,却不肯去庄子拜见。索性这乡野之地还有些趣味,他就住在镇上的客栈里。几天的功夫勾搭了一些想攀高枝的姑娘小媳妇,正乐不思蜀呢。 墨九听到他自报家门,心下冷笑,「荣公子,那他不就是你的弟弟,荣家的二公子。」 「什么二公子,我是侯府的世子,是府里的大公子。」 墨九面露不解,「你明明比荣公子小,你理应排行老二。」 荣耀生平最讨厌别人拿这个说事,他忌惮瑞王,又垂涎墨九的美色,不太想得罪她。只把矛头对准荣直,「好你个荣直,原来你在外面还打着我们侯府的名号。你娘已经自请和离,我爹已将你从族谱上除名,侯府的嫡长子是我。」 荣直睨他一眼,「嫡长子?好一个嫡长子。」 墨九补刀,「我听人说姨娘生的孩子都叫小娘养的,他亲娘韩夫人以前是姨娘,他这样的出生也能被称为嫡长子吗?」 「你说谁小娘养的?」荣耀目露凶光,再也不觉得天真娇美的美人儿可爱。要是她落到他的手里,他一定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想外面的那些传言,他可得好好折磨她。 「你啊,你娘以前不是妾吗?妾就是小娘啊,我说错了吗?」墨九一脸的无辜,看向围观的人,「这事大家都知道,不能说吗?」 事是这么个事,但韩氏现在已经是侯夫人,谁也不会把这个拿出来说,除非想和奉德侯府结仇。 没有附和墨九,平头百姓可不敢吱声,更不敢掺和权贵之间的事。 她嘟哝着,「荣二公子,原来你娘当过妾的事情,是不能说的啊。真是对不住了,我不知道这样的事情是不光彩的。」 荣耀气得冒烟,对着她这张脸生不起气来,对荣直吼道:「荣直,你还有脸活在世上!我要是你,早就无颜活在这个世上。堂堂男儿,居然雌伏于内宅之中,与低贱的烟花之女为伍,我真是替你脸红。」 「我们不是在说你娘当妾的事,你扯荣公子干什么?我烟花之女怎么了,我又没偷又没抢。你要真脸红,也应该为自己感到脸红。明明是荣二公子,非要说自己是嫡长子,你这是自欺欺人!」 荣耀气得发抖,摸出一个鞭子来。他早就想教训荣直,正好趁此机会让世人都知道他才是荣家的嫡长子。 墨九往后跳一步,「荣二公子,你居然敢动手?」 「我…我打人又怎么样?今天我就要替荣家清理门户,好好教训一下丢祖宗脸面的人。」 墨九挡在荣直的身前,「你不能打,你敢打他先问我同不同意。我是瑞王府里的姨娘,你打我就是打瑞王的脸。王爷最宠我,哪怕是我破了一点油皮,王爷也会替我出头的。」 「笑话,瑞王府的姨娘又如何,本世子还会怕你不成!你要是再敢坏本世子的好事,本世子连你一起打。」想着这鞭子打在她娇躯上的痛快,兴奋地舔着唇,要是把她扒光打才更刺激。 荣家是韩贵妃的人,韩贵妃一直巴结瑞王不得,四皇子那边早就生了不满。一个残疾皇子,以后都要看别人脸生过日子,哪里来的脸端着架子不搭理人。 扫了瑞王的脸面,就能讨好四皇子。 荣耀挥起鞭子,谁知鞭子在半空中被人握住。握住鞭子的正是墨九,墨九一个用力,鞭子到了她的手里。 她试了一下鞭子的结实性,道:「荣公子,打人是不对的。你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以生气了。我要是生起气来,也会打人的。」 荣耀闻言是哈哈大笑,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能有多大劲,指不定还没打到他,那小腰一软就倒在他的怀里。 他趁机偷个香什么的,以后也是谈资。 「九姨娘,鞭子可不是好玩的东西,你可别伤了自己。」 墨九懵懂反问,「是吗?」 话音一落,她立马出手。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便看到那条鞭子在她手上如灵蛇乱舞。空气中传来「啪啪」的声音和荣世子的惨叫声。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荣耀身边的下人无人敢近身,也近不了身。 一阵风驰电掣过后,众人只看到脸上惨不忍睹倒在地上哀嚎的荣耀。荣耀刚开始还来得及惨叫,后来只能抱着头鼠窜。 她打人打脸,毫不留情。 人群中突然有叫好,紧接着一声接一声。 「九姨娘,你这鞭子使得可真好,请问你是怎么练出这门绝活的?」有人贊道。 她眯眼看去,一个男人朝她眨眼。 那是一个她化成灰都认识的傢伙,每逢出场必定骚包的不差钱。万八千对她竖着大拇指,眼神像是会说话一样看着她。 她抱拳谦虚,「说来惭愧,我也没怎么练,唯手熟尔。」 第45章 另一个可能 一个王府姨娘, 怎么会使得一手好鞭子?不用她过多言语,众人已将流言和她的身手结合起来,脑补出许多香艷刺激的场景。 那瑞王的喜好还真是与众不同, 方才九姨娘的鞭法耍得如此熟练, 可见之前闺房中与瑞王没少以此为乐。侯府世子被打成这般模样,不知瑞王是如何承受住的。堂堂天子血脉皇室贵胄,竟然喜欢受虐,还真是令人费解。 荣耀被人扶起来,脸上道道血痕看上去惨不忍睹。他原本也不算是长得顶好看的世家公子,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 他的气质都是外在衬托出来的, 眼下被墨九一通鞭笞, 哪里还有半点侯府世子的贵气。 第90页 「你…你们给本世子等着!」他呲着牙, 脸上的鞭伤一扯就痛。 墨九依旧一脸无辜, 仿佛刚才那将鞭子使得龙飞凤舞之人并不是她。她乖巧应道:「荣二公子,我们就在不远处的庄子里。你放心我们哪里也不去, 保证天天在庄子上等你大驾光临。」 荣耀那个气,浑身上下都痛。他真是瞎了眼,怎么会以为一个她是个弱不经风的女人。刚才她下手那狠,差点要了他的命。 「瑞王纵容自己的妾室打侯府世子,我一定要去宫里讨个说法。」 「荣二公子,是你先动的手, 鞭子也是你自己的,这可是大伙亲眼看到的。可怜我一个弱女子娇弱无力, 要不是被逼急了也不敢同你动手。我哪知道你这般无用,连我一个弱小的女子都打不过,还有脸去宫里告状。我要是你还不如买块豆腐把自己撞死, 省得丢人丢到宫里去。」 万八千看热闹不嫌事大,起闹道:「九姨娘,豆腐可撞不死人。」 「荣二公子手无缚鸡之力,连我这样的内宅女子都不如。我看他也就拿得动豆腐,别的东西恐怕力不从心。」 万八千哈哈大笑起来,招来荣耀的怒目而视。 荣耀认识万八千,这位可是瑞王眼前的红人,他不敢得罪。狠狠瞪他们一眼,怒斥着身边的下人还不快扶他去找大夫。 人群散去,万八千过来和荣直见礼。万八千的目的地正是温泉庄子,他要去给瑞王报帐。 三人结伴而行,有万八千在气氛总是轻松又愉快。墨九今天却觉得他有些碍事,还不识趣地走在她和荣直的中间,满身的银元宝,活像一个闪闪发亮的第三者。 「万公子你穿成这样,还真适合插花。」 「是吗?九姨娘真有眼光。我一向品味高,走到哪里都能收穫羡慕的目光无数。」万八千颇有些自得,越发欢快地摇着自己手中的扇子。 这么冷的天,他也不嫌冷。 墨九摇头,「适合插花的不一定是花瓶,还有其它的东西。」 万八千眨着眼睛,立马回过味来。所谓损友,自然深知对方的秉性。小九九话里有话,而且一定不是好话。 可是好奇害死猫,他忍不住多嘴问道:「还有什么?」 「鲜花插在牛粪上。」 得了,他自找的。 他翻着白眼,对荣直道:「荣公子,你怎么能受得了她。她可是三句不离损人的主,你和她在一起是不是特别痛苦?」 「并没有。」荣直道。 万八千不信,摇着扇子佯装心痛。哀怨地看她一眼,然后一脸惆怅地指着远处的山做起诗来。他一张嘴,墨九就知道不会有好话。 「小道、高山、瘦马,伤心人需要安慰。」 「滚,你才瘦马,你全家都是瘦马。」 墨九作势打他,他一蹦三步远。然后开阔的原野上他们开始你追我逐,时不时传来他打趣调皮的嬉笑声。 荣直冷冷地看着他们,觉得此地实在是太过空旷。 「姓万的,有种你就别跑。今天要是我不好好教训你一顿,我就不姓墨。」墨九叉着腰喘着气,咬牙切齿。 万八千嘻嘻哈哈,还朝她做鬼脸。 这个皮孩子。 万八千笑着笑着,勐然觉得不对,哪里来的杀气。他左看右看,这里除了他们三个人再无别人。 目光定在荣直的身上,只见对方清风明月般皎皎,实在不像是要杀人的样子。暗道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 「好了好了,算我错,行不行?我给你赔礼道歉,你就原谅我一时嘴欠。」 墨九冷哼一声,「你就是欠,除了我自己以后你是我遇到的嘴最欠的人。你说你这么欠,你小时候你娘是不是一天要打你三回?」 万八千神色略黯,「岂止是三回,五回也不止。」 「为母则刚,伯母做得对。」 万八千满眼的惆怅转为无语,「小九九,你最近用词越发神来之笔,在下实在是佩服得紧。」 「别佩服我,更别崇拜我,否则你会被我深深吸引而爱上我。」墨九骄傲地说着,走到荣直的身边。 一靠近,只觉寒气阵阵。 万八千不敢走近,远远走在他们的旁边。 三人保持着这样怪异的距离一起进到庄子里,一进庄子荣直飘然离去,墨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 而万八千则是正事要紧,当然要去瑞王那里。 墨九一个人在庄子上闲逛,逛着逛着看到一行人。前面是团公公和几个小太监,后面是垂头丧气的万八千。 这小子犯什么事了,怎么这个死德行? 「公公,你们这是做什么?」 万八千用扇子挡着脸,不肯看她。 团公公的声音不小,「万公子办差不利,王爷罚他站到庄子外面思过。」 墨九环顾四周,这条路不像是从瑞王那里过来的路,也不像是出庄的路。团公公难道是故意让不差钱丢丑,拉着人游庄? 她站到一边,无奈万八千不看她。 庄子外面虽然不是人来人往,但庄子里的人进进出出都能看得到。万八千站在那里仔细反省,觉得王爷似乎是心情不佳迁怒他。 不就是说错一个数目,他当时已经及时改正。换成平时王爷根本不会说什么,今天他真是出门没有看黄历,怨不得别人。 第91页 「你犯了什么事?」 「你别问了。」他用扇子挡脸,嫌丢人。 墨九撇嘴,「这有什么好丢人的,不就是被罚吗?谁还没被罚过?」 那不一样,他在背后怎么受罚都没关系,但他不想在她面前丢人。她嘴这么损,一定会嘲笑他,而且会一直拿这件事笑话他。 「你真不笑话我?」 「我是那样的人吗?」墨九站在他的身边,望着不远处的林子。「其实站在这里吹吹冷风挺好的,省得有些人自我膨胀,一天天的都快忘记自己是谁。我说你就知足吧,你犯了错王爷只罚你站着。要是换了别人,我敢打赌重则丢命,轻的话也逃不了受皮肉之苦。」 「那是,你也不看看小爷是谁。小爷自认王爷身边的第二红人,就没有人敢称那个第一。」万八千立马精神抖擞,信心满满。 墨九最是看不得他这样自得意满的小模样,那会让她忍不住想打击他,想虐一虐他。这小子长了一张桃花脸,妥妥的渣男标配,不虐她都对不起自己。 她眯起眼,故作深沉,「王爷确实很看重你,你看你生得这样一副好相貌。面如桃花肤若凝脂,你说王爷会不会对你有不一样的心思?」 万八千被她的语气惊得不轻,桃花眼眨啊眨一脸的惊恐,「小九九,你别吓我。小爷我可是堂堂男儿,我只喜欢身娇体软的姑娘。」 她突然凑近,盯着他的眼睛,「不差钱,你老实告诉我,你和王爷之间到底有没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他被她严肃的模样惊到,在听到她的问话后心里一片发毛。桃花眼飘忽不定,不太敢同她的眼神对视。 小九九这个人,有时候真是敏锐得可怕。 「当然有,我们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我替王爷赚银子,王爷护我的人身安全。你不也一样吗?你敢说你和王爷没有关系,你们不是主子和属下的关系?」 墨九认真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在躲闪,他的眸光带着防备。每个人都有秘密,好奇心太重的人死得会更快。 她笑起来,顶了一下他的手肘,「你说得没错,所以你被主子罚站有什么好丢脸的。你应该感到荣幸自己是被王爷亲自处罚的。」 「那是,那是。我当然感到荣幸。」万八千作势抹着额头的汗,习惯地用扇子给自己扇风。凉风从脖子的衣襟处灌进去,他觉得自己浑身发凉。 他正想说什么岔开这个话,远远看到白衣胜雪的男子朝这么走来,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听说你们今年会陪王爷一起在庄子上过年?」 「对啊。」墨九朝荣直招手。 长身玉立的白衣男子,墨发用白色的髮带束着。姿仪出众长相出色,远远看着似风吹不动,实则不到须臾间已到他们面前。 与他相比,万八千这样的相貌很是不够看。万八千看着她眼里的光,那是明月倚仗曜日映照出的光,绚烂夺目与天同辉。 他突然觉得有些刺眼,撑着笑意懒散地摇着扇子。 荣直淡淡对墨九道:「庄子上的守卫在巡视时捡到一只受伤的雏鹰,你要不要去看看?」 自从上次初步战胜自己心里的恐惧之后,墨九有意识想彻底清除自己内心深处的弱点。她前几天嘀咕着想养一只鹰,然后把它驯服。 一听荣直说到这个,当下欢喜不已,「要,我要去看。」 荣直同万八千点头打招唿,然后同墨九一起离开。从听到有雏鹰的那一刻起,墨九心都飞走了,头都没有回一下。 万八千有些伤感,望着天好半天吐出一句话,「没良心的小九九,见色忘友。」 据庄上的护卫说,那只雏鹰应该是一只雕。这种雕成年体型十分巨大,习性很是生勐。如果驯化得好,能成为打猎侦察的好帮手。 墨九当仁不让地要求养这只小雕,等到她替小雕包好受伤的脚搭好一个小窝时,天色早已黑透。她这才想起不差钱那个倒霉蛋,却被庄子的下人告之他已经离开。 她有些失落地摸着小雕的羽毛,长长地嘆了一口气。 小雕发出「啾啾」的声音,毛绒绒的半点不见长大后兇勐的模样。她想起那年雪天,想起了师父。 她养小雕和师父养她的性质差不多,并不是因为真正心生怜悯。她突然不想驯服它,也不想让它成为自己的帮手。它属于山林,属于这片山林之上的天空。 「小东西,等长大了,我就把你放回山林。」 人总是那么不经念,在看到台阶上的那片枫叶时她愣了一会。然后若无其事踩上去,径直进了屋子。 子时三刻,她披衣开门。 月已半圆,很快要近年关。 她毫不意外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慢慢地走过去恭敬地唤一声师父。赤苍的手从背后拿出来,手里有一只银碗。 原来又是取血。 如果那人一直不好,她是不是要一生充当别人的血库?或者说师父当年收养自己,为的就是那个人。 「师父,您那个朋友病得是有多重?怎么还要取血?上回您取完血后,我的手疼了好多天,这伤口好不容易癒合,还留了一道疤。」 撒娇卖痴的事她从前没有少做,她以为人心都是肉长的。她长在师父的膝下,尽力扮演着一个女儿的角色。时日一长,潜移默化中师父肯定会对她产生父女之情。 第92页 然而她错了。 赤苍不为所动,另一只手里已经握着匕首。 她皱皱眉,「真要割啊?那我的手腕上是不是要再多一道伤口?师父,要是每取一次血多一条疤,好难看的。」 「不会,在原来的伤口上重割。」 「哦,那好吧。」她在笑,心却在滴血。刚好的伤口重新割开,说不痛是假的,但更痛的是她的心。 师父明明近在眼前,她却觉得他离自己好远。那么的远,那么陌生,就像是他们从未相依生活过。 「师父,您那个朋友什么时候好?我还要取多少次血?」 「这不是你应该问的。」 血流进银碗里,在寂静的夜中能清楚听到「滴答」声。她的手很冷,手指头一根根地冻僵,像被冰封一样。 「师父,如果我一直这样被取血,那我会不会有一天变成干尸?」 赤苍的手一顿,「不会。」 「真不会吗?」她又问。 赤苍看着她,「是。」 她有时候真恨自己为什么看破一切,又为什么要在过去多年的岁月中习惯察言观色。她从他的眼中窥破另一个可能,一个更加残忍的答案。 没有咆哮没有怨恨,她竟然还在笑。 「我知道了,因为我等不到成为干尸的那一天。在那之前,我应该早就死了。」 第46章 半夜敲门 没有人能活到全身血液放干变成干尸的那一刻, 人在大量失血之后早就应该死了,又怎么可能活到那个时候。 世上最大的悲凉莫过于你把对方当成亲人,而对方视你为物件。物件一旦有了感情, 是多么可悲的一件事情。 血还在滴, 一滴一滴像血泪的珠串。 赤苍的表情很复杂,他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眼神中闪过动摇,「阿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聪明到他有时候会心生不忍。 墨九还在笑,她不是太聪明, 而是她多活了一世。如果她没有生而带着前世的记忆, 如果她是真正的此世间中人, 或许她活得没有这么痛苦。 「师父, 您养我一场。在我心里, 我实在是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看待。您看在我这么多年承欢您膝下的份上,可否告诉我, 您准备让我活多久?」 赤苍没有看她,盯着手中的银碗,碗中的血散发出奇异的毒香。药人大多都不长寿,他们的血能给别人治病,而他们却会因药毒长时间在体内的沉痼越积越多而早亡。 毒药人更是难得,活下来的更少。 「阿九, 有些事情早非我能控制。」 「我知道了。」 墨九依然在笑,她已从师父的语气中听出一切。看来这一世她还是短命之相, 别说是以后金盆洗手退隐田园,就是接下来的两年能不能活过去都未可知。 手腕处麻麻地痛,那痛像是从她身体里抽离, 一丝丝的从心里钻出去,扎进她的血肉里。活着的人才能感觉到痛,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连痛都感觉不到。 「阿九,这是你的命。」 她不信,她不信命。如果她信命,她就不会这么努力的活着。即便是活不了多久,她依然想同命运争一争。 银碗接满血,赤苍端着转身离开,只留下熟悉到陌生的背影。 她捂着手腕站在院子里,抬头仰望天空。那半边月冷冷清清,洒着一地的银霜。地上已经上冻,结着真正的白霜。 没有人不想活,她渴望能寿正终寝。 她站寒风中站到快成一尊雕像,终于慢慢挪开步子。却不是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突然像一只夜鹰般出了庄子。 师父说无论她逃到哪里,他都能找到她。而现在无论师父去哪里,她也能找到他。刚才他给她取血的时候,她是故意问出那些话的。 她想让他分神,那样她就可以趁机在他身上动手脚。她是师父养大的,一身的技艺都是师父所授。天下制毒她只能称第二,因为第一是师父。 只有师父失神了,她才有机会下手。 循着那淡淡的气味,她一路前行。气味消失在山下镇子中的一间民宅里,她望了望那民宅的院墙,悄无声息地翻进去。 屋子里亮着灯,她躲在黑暗中不敢靠得太近。师父的厉害她知道,如果靠得太近很容易被察觉。 灯光从窗户透出来,她能看到窗户上有两道人影。一道是师父的,另一道是个女子。她看到师父把那碗递到女子的面前,女子接过碗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那是她的血。 她的心一片冰凉,比这寒夜更加冷。 约摸半刻钟后,门从里面打开。赤苍被人送出来,送他出来的是一个婆子。那婆子走路脚尖点地,轻得像一只猫,一看就是个高手。 赤苍走后没多久,墨九悄悄潜过去,无声无息地潜到窗户底下。 「喝了赤先生的药,小姐的气色果然好多了。」略显苍老的声音,应该是那个婆子在说话。 「义父的药,自然是好的。」这个声音应该是那位小姐,娇娇软软像个撒娇的小姑娘。「这些年多亏义父一直尽心为我调养身子。」 墨九心下一震,她听出对方的声音。 她没有想到自己奉献鲜血去救的人,竟然会是那个人。不过或许也不是那么意外,这世间本来就不可能会有那么多的巧合。 第93页 那婆子又道:「赤先生对大姑娘一片忠心,自然是会尽力治好小姐。这些年赤先生每年都会来看小姐,也算是有心,不枉当年大姑娘帮他。」 她们口中的大姑娘,墨九隐约也能猜到身份。这婆子说师父每年都会去看她们,她倒是想起了许多往事。 在她年纪还小的时候,鹧鸪山对她而言太大太寂静。山里有许多的鸟兽蛇虫,她并不是一个天生胆子大的人。就算她有成年人的灵魂,也不代表她胆大到可以一人独自生活在山里。 师父每年都会下山两次,一次在春暖花开之时,一次在野果挂满枝头之时。年幼的她其实很害怕他离开,但是她从来不说。 因为她知道,有些撒娇可以有,有些撒娇不可以有。她和师父之间有底线,她不敢越过师父的禁区。 师父一走就是两月,也就是说一年之中有四个月她要一人独自生活。天气晴朗风和日丽的日子倒也过得去,她会早早关好门洒上防虫防野兽的药。 山里的雷雨多,噼天盖地的闪电从空中如银蛇一下炸响在山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声。爆竹似的雨倾泄而下,她就像被人遗弃在狂风暴雨之中,只敢缩成一团躲在桌子底下。 后来她慢慢长大,看似习惯那样的分离,其实有很多次她都想开口让他带自己一起走。但是她只敢眼巴巴地看着师父,从不敢说出口。 师父的背影总是那么的冷漠,从来没有回头看过目送他下山的那个小小的她。她的身体里住着一个成年人,失望之余倒是没有太大的伤心。 如今想来当初师父在雪地里看到她,那个略显惊讶的眼神便有了解释。那是因为自己长得像一个人,一个他要忠心照顾的人。 楚音音。 她暗笑自己自诩聪明,在看到对方和自己长得相似时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又笑自己蠢得可以,在发现对方是成家人之后还是没有起疑心。 能让师父全心相待的人,除了成皇后的后人,还会有谁? 当年师父收养她,或许正是因为她的长相。她应该感谢这张和楚音音长得有些相似的脸,否则她在六岁那年就已经死在雪地里,消失在群鹰的腹中。 那婆子又道:「小姐别担心,赤先生说那药引子已经成熟。他此次下山就是想替小姐根除体内的毒,以后小姐都会健健康康的。」 楚音音道:「义父最疼我,他说会根除我身体里的毒,就一定会办到的。不像荣侯,嘴里说疼我怜我,背后却生出二心。我不信他说的话,帐册肯定在他的手上,不知道他扣下帐册到底意欲何为?」 那婆子冷笑,「荣侯那人惯会两面三刀,当年大姑娘就是看透他的为人,才不肯嫁到侯府。也是那翁氏蠢,以为大姑娘是真心想撮合她和荣侯。」 很显然,这个大姑娘应该是成皇后。 成皇后人虽死,但是生前下了一盘大旗。瑞王有这样的母亲,倒是让人羡慕。要不是他身体有残,只怕天下之主早已是他的囊中物。 楚音音又道:「义父这些年一直在替我找解毒的法子,那药引子他精心培养十几年,足见他对姑姑的忠心。成家想要平反,祖母他们能不能回到大京,还得靠这样的忠心的人才是。」 「小姐说得极是。」婆子附和着。 墨九垂眸,那药引子不用去猜,正是她自己无疑。所谓的精心养育自己十几年,原来师父一切为的都是楚音音。 她化身药引,救的那个人居然是楚音音。她很想笑,但是她笑不出来。秦昭光有句话说得真是不错,楚音音是那个真品,而她墨九只是一个赝品。 作为一个赝品,她应该有赝品的自觉。她拿什么和正品相提并论,拿什么和正品去争。在师父心中楚音音是宝她是草,她不过是楚音音的药引子。 突然她听到自己的名字,楚音音同那婆子说起她,「那九姨娘半路杀出来,我开始只当她是我的替代品,没想到王爷竟然看重她至此。听说她在庄子上过得很是逍遥,见天的跟荣公子一起下山玩。白天她好好教训过荣世子,把荣世子打得面目全非,而王爷居然没有训斥她。」 「小姐,她一个姨娘而已,还是那样的出身,你何必放在心上。等到王爷成事,他的妻子只能是你,你实在没有必要同那些下贱之人计较,免得失了自己的身份。」 「嬷嬷,你不懂。先前我也不太在意,但是我现在实在是心里没底。你说万一她生下庶长子,我该怎么办?」 那婆子似乎在思量楚音音的话,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又阴狠,「小姐,这个你放心,老婆子绝对不允许出那样的事。也是那个吴明月太不中用,否则早已绝了后患。」 墨九闻言心一凛,吴明月对自己下毒,难道幕后之人并不是赵琳琅,而是楚音音?她想起对方小白兔一样的模样,越发笑自己看不透人心。 谁能想得到小白花一样的楚音音会是瑞王后院里藏得最深的那个人,她的心中隐隐有些戾气,凭什么她的一生都只能做个赝品还逃不过为正品牺牲的命运。凭什么她要乖乖顺从地贡献着自己的血,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别人处心积虑的害她,难道还要她以德报怨为对方献上生命。 她办不到! 不是想喝她的血吗?不是想要她的血解毒吗?她倒要看看自己的血里多了许多其它的料,还能不能当成药引子? 第94页 正如她来时一样,她去时还是那么的悄无声息。 寒风吹不散她心头的怒火,她在庄子附近的山林里心情狂舞一通。她感恩师父的养育,但她绝不可能做一个没有感情没有想法的木头人。 她是人,不是东西。 她也有喜怒哀乐,也有爱恨情仇。 枯枝落叶在她脚边围成一圈,她突然蹲着身体捂着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一滴滴一落在泥土之中。 师父,师父。您真的只拿我当一株药草吗? 就算是做药,她也有权利选择医谁不医谁! 月色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感谢过去多年独自在鹧鸪山生活的那些岁月,她根本无惧这样的夜和这样的山林。 夜鸟的声音「咕咕」传来,她一步步走在枯叶之上。 穿过山林,是开阔的田野。 她想起三人行时的嬉闹,仿佛自己的生活是剥离开的。一半是玩世不恭漫不经心,一半是卑微敏感孤独寂寞。 回到庄子,她没有立刻进自己的屋子,而是去敲荣直的门。 一刻钟后,门从里面打开。荣直披着一件藏青色的大氅,内里是白色的中衣,平静的眼神中倒是看不出来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的恼怒。 「易白,我睡不着。」 墨九闪身进去,关上门。 荣直蹙着眉,细细地嗅着,「你受伤了?还流血了?」 她下意识摸着自己的手腕,「我夜里睡不着,刚才在庄子里乱逛不小心摔一跤,破了点皮出了一点血,没什么大事。」 「为何睡不着?」他问。 她伸伸懒腰,作势打了一个哈欠,「我身体很想睡,可是我的脑子和肚子不想睡。我想吃东西。」 他皱着眉,「你晚上没吃饱?」 「不是,我不是那个饿。」她手摸着下巴,脸上略有些微妙,「易白,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用自己的血给你解过毒。」 「记得。」 一说到解毒,两人难免都会想起那脸红心跳的一夜。过后两人都有默契的不再提及,勐不丁她这一说气氛瞬间变得古怪。 她脑子里可没什么旖旎心思,命都要没了,男女之事先搁一边。 「我的血是很难得的毒,又是珍贵的解毒圣品,我相信你应该能猜得到。。你应该听说过药人,我就是其中的一种。我从小被我师父餵毒长大的,这天下的毒,我差不多都吃过。最近我饱暖思毒,有些想吃一些没有吃过的毒。」 她看到他的眼神,那目光中只差没有明晃晃把她看成一个疯子。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拉着他的衣袖摇了两下。 「易白,我们都是这么好的朋友,这点小帮你不能不帮?」 「我要怎么帮你?」荣直淡淡地问。 她眉眼弯弯,「我想尝尝宫里最阴狠的毒。」 第47章 年夜饭 寻常人无不谈毒变色, 她不仅要他帮自己弄些毒,而且还笑吟吟地说要尝一尝。纵然他知道她体质异于常人,依然有一瞬间的惊讶。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他问。 她眉眼依旧弯弯, 分明是在笑, 但那表情却让人觉得她在哭。她在他的目光下慢慢收敛笑意,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而难过。 烛光之下,他甚至能看到她眼中的泪光。 「你在哭?」 她连忙否认,下意识躲避他的目光,「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会哭?像我这样的人,哪有时间哭, 又能哭给谁听?我就是…就是不想成为别人的解药。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坏, 我的血明明可以给别人解毒, 而我却想害别人。」 他看着她, 她在故作坚强。 「想哭就哭出来。」 「我真的没有想哭, 我只是很想做我自己。」 单纯的是她自己,不是什么人的解药, 更不是什么人的血库。 如果有可能,谁不想只做自己,哪怕那个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堪。他并不想成为别人,但是不得不伪装成另一个人。 因为真实的自己,他害怕被别人知晓。 她曾经说过,他们其实算得上是同一类人。在他们示于世人的面目之下, 是他们不想被别人知道的另一面。 「每个人都想做自己,人生本善, 谁会天生就知道去害人。有人生来就是罪,那罪难道是他自己带来的吗?」 易白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就在墨九张开欲问之时,荣直已从刚才短暂失态中恢復。那张脸还是那样的淡而平静, 眼神还是那么的视一切如无物。 「你要是真那做,可有想过后果?宫里的毒阴狠超出世人的想像,你可知那些宫妃的背后都是些什么人?她们为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她们手中的东西轻则让人发疯,重则让人生不如死。你确定你要尝吗?」 墨九想说她不怕,但她隐约有些不太确定。 师父是很厉害,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有人一生只精一毒。而那毒又登峰造极,她体内的毒根本化解不了怎么办? 「要不我想想?」之前她确实有些意气用事。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确实应该要好好想想。」 这一想就是她彻夜难眠,天快亮时才迷迷煳煳地睡过。醒来后听到外间有人说话,一个是荣直,另一个好像是宫里的太医。 那太医姓柳,人称柳太医。 荣直听到动静进来,让她躺在床上先别起,纱帐也没有挂起来,仅露出一只手腕在外面。 第95页 那柳太医什么也没有问,对她的身份只字不提。在对她细细切脉后,对方的表情越来越沉重。她听到对方唿吸的顿滞及急促,心知这个柳太医肯定被自己吓坏了。 她的体内可不是简单的几种毒,而是一堆乱七八糟的毒加上还有许多错综复杂的东西。 好半晌,柳太医才慢慢松开手,脸都快皱成一朵菊花。 「荣公子,是不是要到外面去说?」 「不必,就在这里说。」 柳太医还是没有多问一个字,道:「我刚才给这位姑娘切脉时发现,她体内积毒多年,其中有许多令人闻之色变的毒,这些毒在她的身体里相生相剋暂时相安无事。说实话,她身体里的那些毒,若只是一两样老夫还可以尽力一试,但是太多了老夫无能为力。」 墨九盯着头顶的纱帐,微微扯动嘴角。 易白是想给她解毒? 她是被毒餵大的,只有毒怕她,还没有她怕的毒。明明觉得对方此举有些可笑,但她的心却觉得有些温暖。 这一丝暖驱散她内心的悲凉,她差点落泪。 柳太医摇头嘆息,道:「这位姑娘虽然能平安活到现在,但是以后不好说。」 「此话怎讲?」荣直问。 「我家世代行医,所谓医毒一家。早些年我也研究过一些毒方,曾经在古早的医书看到有过记载。相传有些习医制毒之人,会养一些药人和毒人。前者是用药养大的药人,后者是用毒养大的毒人。听说药人的血能治百病,毒人的血能解百毒。药人难得,毒人更是难得。药且有三分毒,能活下来的药人少之又少。毒更是令人闻之色变,我只在古书见过一例活着的毒人。很可惜,那人没有活过二十岁。」 墨九屏着气息,静静地听。荣直能把柳太医带来,足见此人还是可信的。 柳太医又道:「这位姑娘能平安活到现在已是奇蹟,往后如何实在是不好说。如果不破她身体内的平衡,精心用天下最好的药材补品细细养着,或许能和正常一样活到该有的寿命。」 天下最好的东西,无不集中在天下最尊贵的地方。 「麻烦柳太医跑一趟。」荣直道谢。 「我同你舅舅是老友,谈不上什么麻不麻烦。昨天晚上奉德侯府的韩夫人进宫,听说在韩贵妃的殿里哭诉瑞王欺人太甚。韩夫人说是你怂恿瑞王的九姨娘把荣世子打伤,还很嚣张地让他们有本事就找王爷告状。」 「确有此事,倒不是我们先动的手,是荣世子技不如人。」 柳太医摸着鬍鬚,点头,「我就知道是荣世子先惹的事,听说贵妃娘娘也不信韩夫人说的话,反而狠狠将她训斥一顿。」 墨九想,那个韩贵妃倒不是个无脑的。 能凭着不高的出身稳重贵妃的宝座,肯定是个有两把刷子的人。韩夫人跑到宫里去告状,如果韩贵妃真信了她话,势必和瑞王结仇。 陛下膝下,能争储位的唯三皇子和四皇子二人。韩贵妃母子若是同瑞王生隙,得便宜的是三皇子。 韩贵妃只要不蠢,就不可能替荣家出这个头。她正是看准这一点,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荣耀动手。 柳太医临走之时,留了一张调养身体的方子,说她有些气血不足。 连接献出去两碗血,其中一碗还是在昨夜,当然有些气血不足。刚才诊脉时,她露出来的是那只完好的手腕。 另一只手腕上的伤经过一夜的时间已经结痂,还有一些隐隐的痛。 她听到脚步声远去,这才起床穿衣。 没多久,荣直折返。 「柳太医的话都听到了?」 「听到了,谢谢你。」 「既然听到了就好好活着,别再瞎想。」 她伸伸懒腰毫无形象地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多思确实无益,不过她或许还可以做一些别的。 「王爷什么时候回大京?」 「你想回去?」 她敛眸一笑,「有点想王府的那些人了。」 「应该是年后吧。」荣直道。 连接下了两场大雪后,农历春节如约而至。庄子上比往常多了几分喜气,下人们走路脸上都带着笑。 瑞王留在庄子上过年,对于这些人来说好处是显而易见的。 墨九无事时四处乱晃,时不时晃到厨房那边。厨房的人同她慢慢熟起来,那个年老的婆子还会和她聊个天什么的。 老婆婆姓龚,人称龚婆婆。 在聊天中她知道龚婆婆居然是当年成皇后宫里当差的,不过那时候龚婆婆只是一个杂使婆子,没有资格近到成皇后的跟前侍候。 「王爷小时候是个心地特别善良的孩子,他很爱笑。有一回老奴办错了差,管事的掌事罚我去打扫冷宫。那天特别的冷,冷宫又大又破,老奴从早上扫到天黑连口水都没有。也不知怎么的王爷居然跑到冷宫去玩,他见老奴可怜偷偷给了老奴一块点心。」 龚婆婆浑浊的眼中泛光,苍老的脸上满是怀念和感恩。 「后来王爷出事了,那时候皇后娘娘在宫里的处境很艰难。宫里的人哪,都是逢高踩低的主,很多人另谋出路不肯留在皇后的宫中。老奴是那个时候被调到王爷身边侍候的,一直跟着王爷出宫建府。」 墨九很难想像瑞王以前的样子,更难想像对方会是一个体恤弱小的孩子。在她的眼里,瑞王可不好相处。 第96页 她笑了笑,谁知龚婆婆一把抓住她的手。 对方的手又老又瘦,力气却是不小,「九姨娘,我知道你也是个好孩子。王爷这些年苦啊,别人不知道我老婆子是知道的。外面那些有心人说他这样那样,其实老奴知道他心里最是良善不过。这些年他身边一直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你,你们可要好好的。等将来你生了王爷的孩子,老奴一定天天给你烧高香。」 墨九脸色尴尬,她和瑞王别说是生孩子,就连所谓的宠爱都是假的。龚婆婆的愿望终究不会实现,她承受不住这个老人家给自己烧高香。 厨房里传来阵阵的菜香,有人在叫龚婆婆帮忙。龚婆婆颠着脚跑过去,期间还回头对她笑了了一下。 她回以一笑,想着这一整天都没有见到荣直,还真有些不习惯。自从他们去侯府当差以来,她已经习惯有他陪在自己的身边。 荣直昨天就告诉她,他今天要出庄子一趟给自己的母亲上坟烧纸。不过是大半天的时间,她就无聊到干什么事情都兴致缺缺。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她觉得这样不对。 他们始终不是一路人,终将有一天会分道扬镳。如果她对他有了依赖,那她以后还能走到哪里去。 漫无目的地在庄子走来走去,眼看着年夜将至他还没有回来。她想着过去多年,每逢年夜她都会和师父准备许多的大菜,然后围着火炉边喝边吃。 自从下山后,她已接连度过三个独自一人的春节。先前她还计划得很好今年要和荣直一起守夜,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得回来。 申时三刻,团公公过来请她,说是王爷特准她一起吃年夜饭。 她惊悚着,心怀忐忑地跟着团公公去瑞王那里。龚婆婆说他心地善良,她是半点没有感觉到。和他一起吃饭,她肯定会消化不良。 这一次屋子里点了灯,那灯离得远光线并不亮。瑞王逆光坐着,发用金冠束起,金质的面具几乎遮住他的整个脸,仅露出口鼻的部分。 她只看了一眼,不敢再看。 他端坐在桌子的正上方,而她只能坐在最末端。幸好是离得远,否则她不仅消化不良,还有可能唿吸困难。 两个人吃饭,流水的菜一道道地端进来,很快将长桌摆得满满当当。凉了的撤下去,换成热的重新填补位置。 她感嘆着皇权贵族的奢靡,恨不得自己长了两个肚子。 团公公替他布菜,他吃饭的样子十分优雅。她身后站着一个小太监,小太监还算有眼色,不停地帮她夹菜。 他咀嚼无声,她只能耐着性子细嚼慢咽。即便是这样,没有受过礼仪训练的她还是多少会发出一些声音。 团公公微微皱眉,瑞王似乎毫不在意。 这一顿饭吃得真是胃疼,她感觉自己都没有吃饱。可惜这些难得见到的美味佳肴,就这样在她面前匆匆而过。 半个时辰后,瑞王放下筷子,她也只能放下筷子。 「推本王出去走走。」他对她说。 她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在团公公的示意下不安地上前。那轮椅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极重却又极其灵活。 门槛早已卸下,轮椅能直接推出去。 外面灯火通明,屋檐和树上挂满灯笼,处处充满着过年的喜庆。她推着他静静在院子里转,团公公和那些下人不远不近地跟着。 她有心说些什么,又觉得话多必失,还是少说多做的好。 突然她浑身一凉,那种对危险的感知让她毛孔都竖了起来。一根长长的利箭破空而来,箭尖直直冲向轮椅上的男子。 想都没想,她来不及阻止变故的发生,只能凭着职业的本能挡在瑞王的面前,紧紧将他护住。箭尖刺破她的衣服,箭尖扎进她背上的皮肉里。 她倒在瑞王的身上,感觉对方的双手托住了她。别看瑞王腿废了,这一双手还挺有劲。紧接着她闻到对方身上说不出来的清爽气息,很好闻。 冬天的衣服穿得厚,那行刺之人应该离得比较远。所以箭扎得不深,不是很痛。她故意做出忍痛的表情,「王爷,您没事吗?」 「你压着本王了,还不快起来。」他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 都说天家无情,这男人还真是冷血。 她好歹救了他一命,用身体给他挡了箭。果然暗卫也好死士也好,在皇权阶级的眼中,他们都是工具人。 团公公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看都没看她一眼,对方只关心他的主子有没有事。她反手狠心一拔,将箭拔出来,然后按住呲血的伤口。 箭上有毒,她无所谓。 「九姨娘救本王有功,你让人给她看看。」瑞王被推进屋之前,留下这句话。 她低着头谢恩,长长的睫毛盖住她眼里的光。 方才她能感觉到瑞王的腿…似乎是有力量的。 第48章 想生孩子吗? 连夜赶来的太医还是那位柳太医, 柳太医算得上是个很有医德的太医,彻底秉承不乱说一字的准则。纵使他通过脉相早已知道上回的那个毒人是墨九,在知道她就是瑞王的九姨娘时脸上却是不露面分声色。 瑞王发了话, 她救主有功, 要不惜一切名贵药材补品给她养伤。柳太医也不含煳,可着顶尖的补品开在方子里。 一个小太监立在侧,盯着那方子出神。 第97页 「九姨娘失血过多,宜补血养气。先用这方子调养月余,我再来给她复诊。」 那箭扎得不深,就是伤了一点皮肉, 实在称不上失血二字。墨九道了谢, 知道柳太医是藉此机会调理她的身体。不管是不是易白的原因, 这份情义她记下了。 小太监送走柳太医, 夜已近子时。 今天是除夕, 远处的村庄隐约传来嬉闹声,还有一些类似烟花的火光, 应该是民间的什么打铁花之类的技艺。 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最开心的是孩子们,因为会有很多平时吃不到的东西还有新衣可以穿。她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期盼过春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一天对她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 想到前世那个被父母当成皮球踢来踢去的自己,再想着这一世无父无母的身世。其实有和没有区别不大, 她还是一个人。 易白怎么还不回来? 她抱胸倚在门口,是在等他, 又不是在等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感觉自己远处的嬉闹声渐渐平息。灯火通明的庄子再一次陷入冷寂,再是亮如白昼依然让人如在黑暗之中。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她下意识看过去。 那人一身大氅披星戴月,身长玉立冷峻出尘,似世家的翩翩公子又似行走在刀尖上的剑客。茫茫无所归依的心瞬间踏实,她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年夜饭的时间已过,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些时辰。」他大步过来,眉眼如画。 「吃了吗?」她问。 他回道:「尚未。」 她摸摸肚子,陪瑞王吃了一顿消化不良的年夜饭她不仅没吃饱,还白白受了一箭。眼下庄子上的下人都睡了,正适合他们这样的人夜间活动。 「厨房肯定还有不少的好菜,走吧。」 她走在前面,等了一会感觉他跟了上来。唇角勾了一勾,她好像把一个不食烟火的神仙男子带偏了。 他眸色幽深,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 她脚步轻快,透着说不出来的愉悦,实在是很难让人想像不久之前她才受过伤。她没有同自己提起,难道是怕他担心? 厨房里果然剩了许多好菜,她发现好些没有打动的菜。在同瑞王一起吃饭时,因为这些菜离得远,她很是垂涎。 热了菜,温了酒,两人就着小桌坐着小板凳。 他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我刚回庄的时候,听人说王爷遇刺。」 她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我还想瞒一瞒你,就怕你顾忌我身上有箭伤不让我喝酒。看来我的心思白废了,好可惜。」 「酒一直会有,你的身体要紧。」 「不碍事,我穿得厚,那箭就伤了一些表皮。柳太医来给我瞧过,重新开了一副补血养气的好方子。我瞧着那方子上的东西实在是好,也算是因祸得福。」 他的头低着,紧抿的唇和绷成一条线的下颌显示出他的愤怒。他是一个极少显露出自己情绪的人,这一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明明都是计划好的,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情绪? 她就不恨吗? 她从来不知道怎么去恨吗?无论别人如何对她,她为什么要一直笑着面对?受伤而得到的补品,也值得她这么开心吗? 还有,为什么他会难过? 「你为什么不恨?」 「恨谁?」她反问。 师父么? 师父养大了她,不管他存在什么样的目的,他实实在在给了她一个栖身之所。如果没有师父,多年前的雪地里,她早是一堆七零八乱的碎骨。谁会记得她,谁会知道她曾经来过这个世间。 瑞王么? 他们之间就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而且还是可以要命的那种。如果在那箭射来之时她躲开,她能预想到等待她的是什么,恐怕不止是受点皮肉之痛这么简单。 恨老天么? 那更是大可不必,老天可是给过她机会让她穿越重活一次。她要是因为这一世活得太辛苦而恨老天,老天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所以,她似乎没有可恨的人。 「恨太痛苦,我如果把心思都放在仇恨之上,你觉得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再说人生苦短,像我这样的人能活到什么时候都未可知,在有限的生命里全都是恨,怎么能对得起老天爷给我的这条命。」 「不会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他的心莫名慌恐。 她苦笑,「易白,借你吉言。不过你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人,别说是长命百岁就是七老八十都是奢望。」 「柳太医说如果尽最好的东西调养身体,你会和常人无异。」 「你可别开玩笑,我一个今天不知明天的暗卫,我拿什么去弄那些天下最好的东西。皇宫又不是我家的,那些东西哪里是我能随意取的。」 他抿唇看着她,突然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没有,他有。就算他现在不能,不久之后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把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放在她的面前随她挑选。 修长的手指紧握着酒杯,直到指关节泛白。 有些事,看来要加紧了。 「别说这些扫兴的话,今朝有酒今朝醉,赶紧吃菜吧,等会都凉了。」她招唿着他,若无其事般说起一些趣事。 关于瑞王的事她没有说,身为皇后之子司马王朝唯一的嫡皇子,她相信瑞王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他之所以一直瞒着自己腿已好的事实,在暗中谋划着名一切肯定是对那个位置不死心。 第98页 她也明白为什么易白会弃三皇子不选,而选择瑞王的原因,或许易白早就知道瑞王的腿没事,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位置。 他们有他们的筹谋,她是一个小小暗卫,还是一个临时工。那些个权谋诡计她不想知道,更不想掺和进去。 「子时已过,眼下应该是新年伊始,我们一人许一个愿望吧。我先说。」她举杯对着天,闭着眼睛虔诚无比,「我的愿望很简单,我想长命百岁。」 长长的睫毛像两把羽扇,那仿佛不知世间险恶的虔诚单纯而真挚。她今年十八岁,正是一个女子年华最好的时候。十八岁的少女,所憧憬愿望的不是找一个好郎君,而是希望能活下去。 他喉咙有些发涩,手慢慢握成拳。 她睁开眼睛,对他道:「我已许好愿意,你是我的见证人。你也赶紧许一个愿望,我来当你的见证人。」 他没有动。 她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快啊。」 他不信天,也不信命。 「我…我的愿望是你的愿望能实现。」而他的愿望,他会自己一一去实现。 她先是一愣,尔后眼睛湿润。长长吁出一口气,轻轻捶了一下他的手臂,「你这个傢伙,你是故意惹我哭的。这大过年的,还是新年第一天你就让我哭,你是不是让我这一整年都泡在泪水里。我不管,这事你要负责到底。」 「好,我负责。」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红封,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撕开红封取出几张银票,银票虽少但面额巨大。她惊讶捂嘴,「易白,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压岁钱,压岁钱越多,越能压住一年的霉运。」 还有这样的说法,墨九没有听说过。她是爱财,但是一个压岁钱这么多她觉得有些烫手。她把银票放回去,塞到他的手里。 「太多了,你要是给个百八十两的我还敢要,你一出手就是几万两我心里发慌。这钱我不能要,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垂眸,他把她当什么人? 朋友?还是… 「你上回曾经劝说凡事多留一个心眼,要是太过相信别人恐怕到头来人财两空,我仔细想想觉得你说的有理。这些银只是一部分,就当是我暂时存在你这里的。万一将来我出事了,也不至于没有退路。」 墨九一想,他这是把鸡蛋分开放在不同的篮子里。就算是到时候王爷指使团公公没收他所有的钱财,他不至于一无所有。 如此想着,这银票她拿着也好。 「那行,我先替你存着,就当是替你保管你的老婆本。」她刚把银票收好,觉得有些不对,「这不对啊,我肯定比你死的早,万一我死了怎么办?」 他面色微变。 她还在那里纠结,「我要是死了,我这些年攒的那些银子怎么办?」 以前她曾经想过万一她不幸身亡,那些银子她都会留给师父养老,而如今怕是没有这个必要。有人说人生最遗憾的是人死了,钱没花完。 所以她是不是应该拼命花银子? 「不行,我以后不能光攒银子不花银子。要是还没有花完,我会在临死之前交给你。所以你的银子我不能要,你赶紧再找个人替你保管,我可能帮不了你。」 重新把银票塞还到他的手中,不想被他紧紧抓住。她愕然地看着他,他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最近会发生一些事,我暂时找不到可以託付的人。你先替我保管着,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最近会发生什么事?墨九当然不知道,她想一定是与储君之位或是宫里有关。瑞王隐忍多年,可能会有大动作。 「好,我先替你收着。万一我突然出事,我会在死前把藏银的地点告诉你。」 菜已冷,酒已凉。 年夜饭吃得堵,这补上来的年夜饭吃得更堵。气氛都变成这个鬼样子,也没有再吃下去的必要。 揣着那沉甸甸的银票,墨九一夜难眠。 从这一天起,她每天被好吃好喝的侍候的,那些个听起来让人咋舌的补品变成汤汤水水进了她的肚子,她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 专门照料她调养的正是龚婆婆,每次看到龚婆婆笑成一朵菊花的脸,墨九都有些心虚。龚婆婆之所以这么精心照料她,是想她赶紧调养好身体给王爷生个大胖小子。 这怎么可能! 她找荣直吐槽,「龚婆婆好热情,每次我喝药时她都盯着我的肚子。今天我吃多了一点,我发现她盯着我的肚子看了很久,就差没看出一个孩子来。你说我和王爷怎么可能会孩子,害得我最近吃饭都不香了。」 荣直看着她明显红润许多的脸庞,还有那越发显得稚嫩的婴儿肥,还真没看出来她哪里吃饭不香。 「你不是说你很想要孩子?」 「你开什么玩笑,我再想要孩子我也不敢跟王爷生孩子,那算什么事。且不说他是我的上司我是他的下属,就说他那个身份。即使我是他真正的姨娘,我也不可能给他生孩子。」 他眼神一沉,「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是皇家子孙,就因为他是王爷。我要是真有孩子,那就是庶子。你不是不知道大户人家的庶子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与其让我的孩子生来就低人一头,我还不如不生。」 第99页 「如果他给你正妻的名份,你愿意吗?」 墨九露出一个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瑞王会抬她为正妻?不是她痴心妄想就是瑞王疯了,这更不可能。 「你少拿我开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情况。我活不活得过这几年都不知道,拿什么去生孩子。」 他认真看着她,「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生了孩子后就能活到长命百岁,你会怎么做?」 她不蠢,他的话她听懂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她曾在毒经上看过记载。有人中毒未死,毒随着产子而出,最后子死母生。当然还有另一种幸运的情况,那就是母子平安,儿子天生百毒不侵的体质活得比别人都久。 如果她全身的毒素都被胎儿吸收,那她确实有机会活到七老八十。 但是… 她摇头,「那太残忍了。」 第49章 秘谈 怀胎十月的骨肉, 将会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至亲。她渴望有亲人,渴望有亲情,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活命这么做。 她断然拒绝这个提议, 并让荣直以后都不要再提。 荣直眸光微闪, 没有再说下去。 这夜过后,她发现荣直越来越忙,她时常有好几天见不到他的身影。他对自己说王爷有秘密任务交给他,他恐怕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会很忙。 他们这样的人,为主子卖命才是常态。像她如今好吃好喝地被人侍候着,那是因为她护主有功。 身为有功之人, 她的伙食越来越好, 好到她自己都能在腰间掐出一把肉来。照镜子的时候, 她都有些不敢认那个镜子里面泛桃花水色极佳的姑娘是谁。 龚婆婆很满意, 贊她会长。该有肉的地方有肉, 该细的地方细,一看就好生养。 「婆婆实不相瞒, 我是那个地方出来的,可能生不了孩子。」 真正花楼里的姑娘,很多都是难生养的。不是因为吃了药,就是因为要饿出杨柳腰伤了身。她实在不忍心天天面对老人家殷殷期盼的眼神,心里总觉得有负罪感。 龚婆婆闻言,轻轻拍在她的头上, 「别瞎说,你这身段肯定能生。老奴还会看相, 从你面相上看你可是儿女双全的命。」 墨九很无奈,她还儿女双全,能有命活着就不错了。 「借婆婆吉言。」 虽是假话, 但她还是愿意听。 天气一日暖过一日,惊蛰一过眼看着到处开始染上绿意。沉寂一冬的山林开始慢慢热闹起来,鸟兽的叫声一日多过一日。 墨九爱搬着躺椅懒洋洋地晒太阳,在鹧鸪山的时候她也喜欢这么做。最近日子过得实在是舒心,经常会让她想起那些山中的时光。 龚婆婆伊然成了她的人,给她做吃的给她炖补品还陪她说话解闷。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果不聊生孩子的话题,她还是很愿意和龚婆婆说话的。 对方会说一些宫里的事,也会说一些听来的八卦。日子一天天地过着,后山的雉鸡们开始日夜高啼时,春天终于到了。 龚婆婆说,万物都生而有时,这个季节鸟兽都忙着到处拉伴繁衍下一代,在这个时候怀上的孩子最聪明。 「阿九丫头啊,你要抓紧哪,王爷的前程就全靠你了。」 这个帽子太大,墨九承受不住。她一个小小的姨娘,怎么就关系着瑞王的前程?瑞王的前程自有他自己拼搏,与她何干? 龚婆婆神神秘秘地拉着她的手,小声道:「阿九丫头,你最近有没有听到那些传言?」 「什么传言?」 墨九最近只顾着吃喝享受,她是那种即时行乐的人。既然瑞王准她养伤,她就自自在在地混日子。 最近她没有下山,还真不知道大京有什么传言。 「什么传言?」 龚婆婆小心地四处张望,让她俯耳过来,低声说:「外面都在传,陛下要立储了。」 立储就立储,和她一个小小的暗卫无关。 她面露茫然,「哦。」 「还有啊,我听人说陛下最是重规矩,这些年一直没有立太子就是顾忌咱们王爷。如果王爷有子嗣,那东宫之位还是咱们王爷的。」 当今陛下还真有这样的想法,墨九很惊讶。 所以龚婆婆的意思是如果她这个时候怀孕,就是给瑞王的太子之位加码。但是她一个姨娘,生的只能是庶子。不是说陛下最重嫡庶吗? 「婆婆,我只是个姨娘。」 龚婆婆递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无妨,只要世人知道王爷能成能有子嗣,嫡子迟早会有的。」 墨九惊悚了,合着她在龚婆婆心中就是一个试验品。如果她能怀上孩子,证明瑞王那方面没有问题。只要瑞王那方面正常,嫡妻会有的,嫡子也会有的。 「这…这也不是我说了算。儿女都是命,命里有时终究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不强求,能得王爷的宠爱我已经心满意足。」 龚婆婆摇头,「阿九丫头,老奴对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是一个姨娘,还是那样的出生。眼下王爷身边没有别人,你要是生下庶长子王爷必定看重。这个孩子是王府的头一份,只要王爷看重就能护着他长大。这是你的好时机,你千万不能错过。」 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但那是针对真正的王府姨娘。站在一个王府姨娘的立场上来看,眼下正是最好的时机。 第100页 墨九不是瑞王真正的妾室,她没有必要做这样的打算。对于龚婆婆这番掏心窝子的好意,她心领为谢。 「婆婆,庶子尚且艰难,庶长子更是艰难。就算能长大,也不知道以后别人容不容得下他?」 龚婆婆似乎想到什么,苍老的脸色黯淡无比。 「是啊,庶长最是不易。」 多家乱家之源始于长子非嫡,占了长的庶子总会生出不属于自己的心思。天家也好世家也好,最忌讳的就是庶长子。 她以为这件事会止于自己和龚婆婆的此次谈话,万没想到会在瑞王召见自己时再次听到这件事。 瑞王询问她有没有听说过关于立储的传言,她如实以告。 心里打着鼓,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真的想让自己生下他的庶长子?上回她替他挡箭,察觉到他的腿明显有知觉,她觉得他对于储君之位或许从来都没有甘心过。 寂静在空旷的屋子里漫延,瑞王在问过这话之后没有下文。她越发觉得忐忑,总觉得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对方在磨着刀寻思着从哪里下手。 「王爷,属下那些传言肯定和三皇子四皇子有关,定是其中一方放出来的消息,目的是让另一方盯上王爷。」 换成以前,墨九半个字都不会多说。但现在不一样,瑞王要是真打算让她生孩子,那她这辈子就完了。 她可以卖命,但绝不会卖身。 卖了身,她就彻底和自由无缘。 虽然前路未知,虽然她连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可是她依旧嚮往自由,嚮往她曾经在脑海中构建出来的归隐田园。 瑞王的轮椅背对着她,她除了感受到压抑的气氛外,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怒火和杀气。如此她稍稍放心一些,低着头再不敢多言。 「本王确实需要一个子嗣。」 她心一紧,头垂得更低。 瑞王冷淡的声音没有起伏,她无法窥见他此时的状态,仅从他散发出来气场上猜测他似乎在犹豫。 到底事关重大,自己不算是她的心腹。 难道传言是真的,瑞王当真想要一个孩子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只是为什么会选择她,她不认为自己是最好的人选。他完全可以娶妻,更别提王府后院还有几位美人。 「这孩子本王不能自己生,你明白本王的意思吗?」 什么? 墨九脑子一乱,他这是向自己承认他不能人道。虽然她早就知道他可能真的不行,但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太过惊悚。 像她这样的人,知道的越多以后越难脱身。瑞王连这样的话都能告诉她,不会允许她全身而退。 怎么办? 「属下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又是一阵沉默,这么冷的天墨九却感觉自己额头后背全是汗水。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瑞王真想一个孩子可以有许多种办法,为什么要把她扯进来? 「你觉得荣公子怎么样?」 她闻言心勐然跳得厉害,他是什么意思?须臾间她恍然大悟,他不会是那个意思吧?她和易白? 电光火石之间,她好像想通了为什么他会找她,同时也想到这个法子是最能掩人耳目又最名正言顺的。 或许他是真的看重易白,对易白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所以才会借这样的方法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如果是那样,自己这个夹在中间的第三者就显得碍事多了。 瑞王有很大的可能会去母留子,然后他们一家三口相亲相爱和和美美。一想到这个可能,她脖子阵阵发凉。 「王爷,属下无能!」 她「扑鼕」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属下身体不争气,恐有负王爷所託。」 「你是不愿,还是不中意荣公子?」他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她越发的惶恐。 「属下并非不愿,也并非不中意荣公子。实在是属下全身是毒,自身都难保更遑论生孩子。王爷若是不信,可让人检查属下的身体,属下没有半句虚言。」 「你的事,我听柳太医提过。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柳太医说你身体气血充足,并无什么大碍。」 敢情这段时间让她吃好喝好,像养猪似的养着她就是为了把她养肥了再杀。早知道这样,她真应该管住自己的嘴。 瑞王此人,着实满肚子算计。怕是一早就有此打算,只等着自己傻乎乎地往他的套子里钻。她就说万恶的皇权阶级什么时候这么人性化,原来都是预谋。 「王爷,庶长子是乱家之源,您千万要三思而后行。」 「本王如果膝下唯有一子,又怎么会乱?」 墨九词穷,急得差点跳脚。 瑞王此举,无异于给他们配种。她是对荣直有好感不错,但她不想被人当成母猪强行怀崽。何况他们这样算什么,不明不白不清不楚。事后瑞王为绝后患将她灭口,她找谁说理去。 不行,坚决不能同意。 头可断血可流,孩子不能乱生。 「王爷,属下无能!」 气氛瞬间凝至冰点,可怕的寂静像刀子一样凌迟着她的感官。她甚至无数人在身边磨刀霍霍,就等着瑞王一声令下将她灭口。 瑞王慢慢转动着轮椅,她感觉到他在看自己。 身子伏得越低,生怕他此时动手。 「你是嫌弃本王还是嫌弃荣公子?」 第101页 「属下不敢。荣公子品性高洁属下不敢有沾污之心,王爷金尊玉贵,属下更是只敢仰视心存敬畏之心。」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 「属下出身贫寒,能为王爷效力已是三生有幸。此生唯一愿望,是能在山野乡间了此残生,不敢再生其它的念想。」 如果她能苟到一年半后,如果那个时候她还活着,她还是希望能过上自己想过的那种生活,即使她的生活中不再有师父。 她会寻一个避世之地,买上几亩薄田。圈出一个木栅栏的院子,养上一些鸡鸭,种上几畦菜。不需要别人陪伴,她愿意静静地享受着生活,直到生命终结。 良久之后,瑞王摆了一下手,示意她出去。 她惊讶无比,他真的这么轻松放过自己?身为属下她刚才算得上是抗命不遵,他不责罚她不将她灭口吗? 怀着满腹的疑惑和劫后余生的一丝喜悦,她恭敬地退出去。 将出去之际,她听到他问,「如果让你选,本王和荣公子,你会选谁?」 这是什么问题? 她来不及细思,道:「荣公子对王爷忠心耿耿,属下亦是忠心不二。无论是属下还是荣公子,都会选择王爷。」 这个答案她不知道瑞王满不满意,因为瑞王又摆了一下手。她低着头赶紧退出来,一唿吸到外面的空气才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 团公公还是那样端着一张不阴不阳的脸,不过对着她却是多了几分恭敬。她无心管这样细节,一离开对方的视线便撒腿狂奔。心里不停发出尖叫,回屋后关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太吓人了。 当差当得好好的,竟然让她生孩子。 她是全能不错,但不包括生孩子。 瑞王今天放过了自己,万一哪天又动心思,且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她就范,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是就此毁掉契约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她很纠结,不停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撕扯着她,一个说让她快逃,一个说不能做没有契约精神的逃兵。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有人敲门。 她吓了一跳,「谁?」 「是我。」 是易白。 她赶紧去开门,一看到那张人神共愤的脸,她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如果是和这样的美男正常交往水到渠成。 其实…… 她还是很心动的。 第50章 好玩吗? 他依旧是白衣墨发, 出众的长相略带着一丝疲惫。清冷冷的眸中有着明显的红血丝,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没有好好休息过。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他问。 她一把将他拉进屋子,嘴张了张, 出口的却是, 「你的脸色也不好看,这次的任务很难吗?」 「也不是很难,就是要来回奔波。」 「哦。」 事关机密,她不会多问。刚才她差点就说出瑞王想让她生孩子的事情,想了一想觉得还是不说的好,免得以后彼此见面尴尬。 他眼神难懂地看着她, 她难道没有话要同自己讲吗?他还以为她什么都会告诉自己, 原来她并不是什么事都会同自己分享。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从最开始的试探她的忠心到后来试探她的情意, 无论哪一件都不应该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到底要什么? 他不知道答案, 或者说他害怕知道答案。 京中看似一片平静,实则已是暗潮汹涌。宁王静王彼此制衡, 他很难独善其身。是继续留在庄子上还是回京,似乎变得难以决择。 墨九觉得他这次的任务一定事关重大,否则瑞王不会让他独自出马。算日子瑞王在庄子上快有小半年了,他难道不回大京吗? 「也不知道瑞王什么回京?」她嘆息一声。 「怎么?你想回去吗?」 她点头又摇头,「我无所谓。」 他垂眸,「京里最近传言很多, 王爷正欲这几日回京。你身体还没有调养好,要不我同王爷说一说让你继续留在庄子上?」 「千万不要。」她断然拒绝, 身为下属她可不想特殊化,更不想再养肥一点被宰。何况王府里还有人值得她回去,一个是素烟, 一个是楚音音。 她对素烟是想念,对楚音音则要复杂许多。 「我要回去。」 回京的那一天,天气很好。瑞王府和他们离开时变得完全不一样,府中花团锦簇,处处都是春的气息。 幽隅小院和以前一样清静,一段时间不见百川这丫头胖了不少。从前天冷穿得厚还不觉得,现在衣服一薄这丫头浑身上下圆乎乎肉肉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两把。 「姑娘,奴婢好想你。」 「是啊,你可真是想我,都想胖了。」她调侃着,慢慢走地进屋子。 一应布置都没有变,就像她离开的那天一样。明明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她却觉得好像过了许久许久,久到似乎是她的半辈子。 或许改变的是心境,离开时的她依然有憧憬有嚮往,归来的她已经不再有过去的信念,她唯一的愿望只剩活下去。 瑞王回京没有惊动任何人,府中的人自是不知道他们今天会回来。 半个时辰后,得到消息的素烟和云知匆匆而来,彼此见面又是一番感慨。几个月不见素烟没变,云知变漂亮了许多。 第102页 「胖了,气色好了。」这是素烟的第一句话。 墨九哀嚎,「姐姐,别说胖这个字啊。」 「好,好,不说。」柳烟笑道,「看来你在庄子上过得不错,这样我就放心多了。」 「你个没良心的,我家姑娘一直担心你。你倒好自己在庄子上养得白白胖胖,也不捎个信回来给我家姑娘。」云知嘟哝着,眼神瞟着她。 她嘴里喊冤,「我也天天想着你们,你们是知道的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姨娘,我哪里能托得到人给你们带信。」 这倒是实话,云知脸色好看了许多。 随后而来是楚音音,让墨九没有想到的是,同楚音音结伴来的正是秦昭光。这下该来的人都来了,剩下那什么赵琳琅和吴明月都没有露面。 楚音音脸色有些苍白,墨九知道她身体有问题。想到师父从自己身上取血给对方治病,便有一百个理由看对方不顺眼。 「九姨娘,你气色变得真好。」楚音音的声音还是那么娇柔,表情还是那么纯洁无辜。 墨九摸着自己的脸,「真的吗?刚才姐姐也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好,可能是庄子上的水养人。」 秦昭光道:「那个庄子是陛下赐给王爷养身体的,别处的温泉庄子都比不上。你此次能有幸陪王爷一起去,可见王爷很看重你。」 楚音音闻言,天真的眼神中划过一丝阴鸷。 墨九看得分明,故作羞涩地道:「王爷确实很看重我,我在庄子上吃得好住得好,还有人专门给我调养身体。王爷还说了,只要我身体养好了就许我有个孩子。」 此言一出,满屋皆惊。 被允许有孩子的妾室,那意味着什么? 素烟的目光平静,云知则是带了一丝嫉妒出来。楚音音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眼底的更重的阴霾泄露了她的情绪。 真正没有波动的是秦昭光,因为她喜欢的人是荣直,而不是瑞王。甚至她听到墨九说出这一番还暗自窃喜,或许瑞王有了喜欢的女人,就会放荣公子离开王府。 「那可真是太好了,恭喜你。」 「我…其实心里很害怕,也很不安。论长相,我不如楚姑娘。论才情,我更是给秦姑娘提鞋都不配。我有时候也问我自己,我到底何德何能受此荣宠?」 她为什么要活得这么憋屈,像一根蜡烛一样默默燃烧着自己照亮别人的人生。她都这么憋屈了,总不能拦着她不让她嘴巴痛快一下吧。 素烟道:「阿九,你别这么妄自菲薄。王爷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长相更不是你的才气。天下美貌的女子何其之多,王爷看重你肯定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你这么善良这么懂事,谁会不喜欢。」 秦昭光虽然有些不悦,倒也没说什么。她本来就是来探口风的,既然在庄子上王爷宠着九姨娘,那荣公子迟早有一点会受不住冷落而离开王府。 目的已经达到,她可不愿听一个烟花女子吹嘘如何得男人的宠爱。她一走,楚音音也找个藉口告辞。 素烟是真心替墨九高兴,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 夜幕降临,属于有些人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墨九睡了一觉,醒来时刚过子夜。她听着外间百川均匀的唿吸声,悄无声息地出了屋子。她要去的是吴明月的住处,这几个月想必吴明月比谁都要想念她。 吴明月主僕果然都没睡,看到她的表情像看到亲娘一样。 「九姨娘,你可回来了。那药上个月就吃完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们就死定了。」 墨九在离开之时,给了她们两个月的解药。后来侯府当差时回来过一次,又被给她们两个月的。算起来这个月她们还没有吃到解药,要是再晚一点恐怕两人真的要一命呜唿,怪不得这两人都顶着黑眼圈和红血丝遍布的眼。 她取出这月的解药,主僕二人争抢而光。 吴明月知道她想问什么,不用她开口就像倒豆子似的把这几月府上发生的事情全说一遍。她主要叙说,千如在一边补充。 首先是赵琳琅回府,听说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扎小人,那个小人当然是墨九。其次是秦昭光和楚音音,也不知道楚音音用了什么法子,两人最近走得比较近。还有就是素烟被宫里的沈皇后召见过一次。 「很好,你做得不错。」 吴明月大喜,「那九姨娘你能不能把我们身上的毒给全解了?」 「想全解?」 主僕二人点头如捣蒜。 墨九勾着唇,「那就要看我心情了,我要是心情好了随时给你们解毒。我要是心情不好,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你们再下几种毒。」 两人浑身都是一抖,赌咒发誓一定会听她的话。 她笑容一收,表情变得极为严肃冷冷地睨着她们,「你们告诉我,当初我刚进府时你们给我下的药是从谁手上拿到的?」 「赵姑娘。」两人异口同声。 「那你们知不知道赵姑娘又是从何得到的东西?」 吴明月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千如像是想起什么来,「赵姑娘最信任古妈妈,可能是古妈妈从外面弄来的。」 古妈妈? 墨九想起赵琳琅身边跟着的那个婆子,上回在庄子上见过。看上去是个平平无奇的婆子,确实比较受赵琳琅看重。 第103页 她想到之前在庄子下面的民宅里那位陪在楚音音身边的婆子,不知道二者有没有什么联繫。在王府里,楚音音身边只有一个丫头,并没有什么婆子。 「九姨娘,害你的人就是赵姑娘。你是不知道,在你还没有来王府之前她成天仗着自己是王爷的表妹,把谁都不看在眼里,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投靠她的。她那个人最是恶毒,天天在屋子里扎你的小人,你可不能放过她。」 人就是这样,自己倒霉了,便看不得别人好。尤其是吴明月这样的,恐怕因为惧怕她,只把所有的不满都算在赵琳琅的头上。 赵琳琅是个蠢货,实在是不足为惧。 不过不在意是不在意,不妨碍她报復回去,毕竟前不久赵琳琅还想借着一个猥琐的男人败坏她的名声。 赵琳琅在庄子上鎩羽而归,她听到墨九受宠更是胆战心惊。瑞王回府她不敢出去露脸,生怕墨九吹了枕头风。 她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手中的布偶之上,那布偶很丑陋要不是头上的髮式谁也看不出来像谁。 「你这个贱人,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要是死了,也要拉你当个垫背。」 阴森森的声音响起,她吓得蹲到地上,「来人哪,快来人哪。」 「喊什么?」墨九从容地自外面走进来,「深更半夜的不睡觉,鬼叫什么?」 赵琳琅看着她,指指外面,「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你别喊,不会有人进来的,他们都睡死了。」墨九给她一个你真蠢的表情,「难道你以为我是鬼,会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吗?」 赵琳琅原就心虚,又被她吓到。脑子一片空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不是王府的一个姨娘吗?怎么好像哪里不一样。 「你看看你自己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要是男人我也不喜欢你这样长得不好看心思又毒的女人,怪不得你天天嚷着自己是王爷的表妹,王爷都不多看你一眼。」 「你胡说…王爷很看重我的,他还让我管二厨房。」 「是吗?是他让你管的,还是你自己非要揽这差事的?」墨九好笑地看着她手上的那个布偶,「赵姑娘手里拿的布偶是谁啊?」 赵琳琅抖得厉害,不敢回答她,甚至不敢看她。她此时的表情和神态绝不一个王府姨娘该有的,赵琳琅就算是再蠢也知道她不简单。 她走近一步,「哟,上面还有字。九姨娘?那不就是我吗?」 赵琳琅下意识把布偶丢出去,「不…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问你什么了,你就什么都不知道?这么怕死还敢害人,我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上回被我吓得屁滚尿流,在大庭广众之下失禁…」 「啊!」赵琳琅尖叫起来,「你胡说你胡说,我没有…」 「你没有?要不是我替你圆话说是水鬼现形,你早就沦为全王府的笑话了。还摆什么王爷表妹的架子,你看王爷理你吗?你上回带了一个男人跑到庄子上去,居然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你也真不怕死。」 墨九刚才进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那个婆子,这会在赵琳琅的屋子里也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她老神在在地坐在桌前,睨着狼狈不堪的赵琳琅。 「你身边的古妈妈呢?」 「她…她孙子生病了,她回老家了…」 「真巧。」 墨九都有些同情这个女人了,蠢成这样还自以为是,也是真够可以的。「你之前交给吴明月害我的药,是谁给你的?」 赵琳琅嘴巴张了张,这个贱人怎么知道那药是她给的?肯定是吴明月那个蠢东西把她供出来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这次她回府那个蠢货一直躲着她。她心里还奇怪是为什么,原来是被这个贱人给收买了。 「我没有,是她胡说的,不是我做的。」 墨九掏了掏耳朵,「赵姑娘我不是来和你对质的,我问的是那药是谁给你的。你要是不好好回答,信不信我让你再失禁一次?」 赵琳琅面白如纸,「是……是古妈妈弄来的。上次那个男人,也是古妈妈找来的。不关我的事,统统不关我的事,你别找我…啊,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啊,还能是什么,难道你还以为我会给你吃糖吗?」墨九冷冷看着她,她拼命抠着嗓子,酸水都吐出来了,「别费劲,没用的。以后乖乖听我的话,把古妈妈叫回来好好监视她。她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马上派人告诉我。每月我会给你送解药,如果你敢不听的话,那就试试毒发身亡的滋味。」 说完也不管赵琳琅是什么表情,她潇洒地走出去。 走着走着,突然面露笑意。 「易白,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荣直现身,一身的黑衣。 她笑着走近,「你刚才都看到了,哎呀,那我的伎俩岂不是被你看穿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害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好玩吗?」他问。 「好玩啊,可有意思了。」她也就只有这点乐子可以找了。 他垂眸,「那就好好玩尽情玩,万事有我给你兜着。」 第51章 断情饭 她闻言心情豁然开朗, 原来他当自己在玩啊。 说得也是,棋局中人谁不是在戏玩人生。人生就是应该用来玩的,什么生死挣扎什么将来过去, 把握眼前尽情玩乐才算是不负此生。 第104页 她笑自己之前活得太认真, 明明表面上看上去满不在乎,其实她比谁都在意这个世间给予她的一切。 到头来,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连个人都算不上。 这操蛋的人生,还不如好好玩一把。 「她们好歹都是王爷的女人,你放心我不会玩得太过火的。」 「无妨, 王爷并不在意她们。」 「这倒也是。」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着, 不知不觉中他已把她送回住处。王府不比庄子上, 她总觉得很多东西变得不一样。他们不可能再随意进出彼此的房间, 也不可能有秉烛夜谈的机会, 或许过去的那几个月会是她人生中最放松最舒心的日子。 她总觉得他最近很忙很累,她想肯定是和瑞王的大业有关。 这天下权势纷争大多与女人无关, 如果瑞王在皇权角逐中胜出,那么他就能跟着加官进爵扬眉吐气。 「行了,就送到这吧,你赶紧回去睡觉,我看你眼圈都发青,怕是很久没睡好了吧。」 「那你也早点休息。」他垂眸转身之际, 道:「过几日皇陵祭祀,我会陪王爷一起去。到时候你自己在府里小心一点, 无论发生什么事等我回来。」 皇陵祭祀? 她心里有了底,这是一个契机。 关于储君之争,只怕是要有结果了。 「好, 那你自己一切小心。」 终于要到最紧要的关头,这个时候瑞王肯定顾不上后宅的这些人。怪不得易白让她好好玩,无论最终结果如何,等储君之位定下来瑞王势必不会留着这些人。 也好,她就好好玩一玩。 她可以不在意吴明月赵琳琅等人,也不想让楚音音好过。至于秦昭光,她相信秦家会谋划好一切。 唯有素烟姐姐不一样,她希望柳烟不要搅进来。素烟是沈皇后的人,沈皇后没有儿子。只要素烟不犯错,应该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次日清晨她被百川唤醒,盯着头顶的帐幔她稍微有些不适应。她还是喜欢庄子上的生活,没人打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百川叫醒她,是因为柳烟和云知来了。 素烟兴致勃勃地替她量身,说是要给她做一身春衫。她一边打哈欠一边配合,惹得云知连翻几个白眼。 「九姨娘,我家姑娘为了给你做衣服,选布料都选了好久。」 「素烟姐姐最好了。」墨九没正形地往柳烟身上靠,「我最喜欢素烟姐姐了,都是因为昨天赶路我太累了,姐姐不会怪我吧。」 素烟嗔她一眼,「少贫嘴,站好。」 云知撇嘴,眼神中有些许不满。 量过尺寸,墨九撒娇拉着素烟说话。「姐姐这么好的人,心又好手又巧,以后也不知道哪个男人这么有福气。」 素烟闻言,脸色黯然。 女子韶华易逝,她都二十几岁了,哪里还可能找到什么好归宿。再说她是沈皇后派到王府的人,以后大抵是生死都不可能离开的。 「阿九,你就会打趣我。」 「素烟姐姐,我是认真的。」墨九看着她,不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进府几年应该知道。这么多年你都没能入他的眼,以后大概也不太可能。你还年轻应该早点替自己的将来打算,如果你想出府我可以帮你。」 「我…」 素烟还没回答,云知从外面冲进来。 「好你个九姨娘,怪不得你把我支出去说有话和我家姑娘说。原来你是这样的人,你不就是怕别人和你争宠,想怂恿我家姑娘离开王府,好让你一个独占王爷的恩宠。亏得我家姑娘拿你当亲妹子,你居然这么心思歹毒。」 「云知!」素烟急得怒喝,温婉的脸上头一回现出怒容,「你闭嘴!阿九不是那样的人,她是真心为我好。」 「姑娘!」云知气得跺脚,「你别被她骗了。她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你的,她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你。你还傻傻地相信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你看看她说的是什么话,她要真拿你当姐姐,就应该向王爷引荐你,而不是想着把你赶出王府她一人独宠!」 百川跟着进来,茫然地看着她们。 墨九不看云知,只看着素烟,「素烟姐姐,你信不信我?」 「我…」素烟迟疑一下,「我自然是信你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墨九笑了,「不,其实我是那样的人。现在天下人都知道王爷宠我,整个王府后院就只有我一个有名份的姨娘,我当然不希望有人来跟我争宠,尤其不希望那个人是你。」 素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慢慢捂住嘴,「阿九,我…我怎么会和你争宠,我不会那么做的…」 「人心易变,姐姐现在不想,难道姐姐身后的人也不想吗?」 云知怒道:「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姑娘你听见了吗?她根本就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单纯,她比谁都有心机。怪不得一开始就讨好你,又是送香膏又是认你做姐姐。现在她得宠了,翅膀硬了就想把你推开。」 几个月不见云知变了许多,以前脸上的痘印几乎看不见。一连用了墨九的药膏几个月,皮肤变得又白又嫩。 或许是因为长相变了,心也大了。 墨九低头一笑,「我听说王爷一回来,你就往东院跑,不知道你有没有见到王爷?」 第105页 云知脸一变,柳烟也变了脸。 后宅的女人,没有谁不想得宠。 「云知,你…」 「姑娘,你别听她挑拨离间。奴婢是去了东院,也确实是想打听一些关于王爷的消息。奴婢不是为自己,奴婢都是为了姑娘你。姑娘你入府多年,凭什么一直默默无闻。而她,不过是进府几个月,为什么能得宠?她得了宠只管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姑娘。姑娘你对她掏心掏肺,她却时时防着姑娘,还想把姑娘赶出去。姑娘你还不明白吗?只有奴婢对你是真心的,九姨娘一直在骗你。」 百川喃喃出声,「我家姑娘是好人,云知姐姐你乱说…」 「你个傻子知道什么?」云知吼她,「她要真是好人,怎么不提携你。你看看你穿得比别人差,吃得比别人差。还不是因为她没把你放在心上,她心里只有她自己!」 百川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鞋,道:「我穿得挺好的,天天吃得饱。」 云知给她一个看蠢货的眼神。 墨九还在笑,她笑自己多事。 「素烟姐姐,如果你不愿意离开就当我没说。你是宫里出来的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女人这一生一定要走对路。你自己好好想想,如果想出府过普通人的生活,我想我还是可以帮上忙的。至于帮你得宠,恕我无能为力。」 言尽于此,多说无益。 黯然的素烟和愤怒的云知离开后,墨九朝百川招手,「傻丫头,你是想一直留在王府,还是想离开王府?」 百川皱着眉很纠结,「我家穷,因为吃不饱饭才把我卖掉的。如果到外面去要饿肚子,那我宁愿留在王府。要是到外面有吃有喝,那我肯定喜欢外面。」 「还是你简单,知道自己要什么。」墨九捏捏她的脸,「看来王府的伙食真不错,你脸上的肉都可以炒一大盘了。」 百川立马捂着脸,「姑娘,我的肉不好吃,你别吃我。猪肉羊肉鸡肉都好吃,我们吃它们吧。」 墨九大笑起来,直到笑出眼泪来。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可能对于她来讲,自由比什么都重要。王府的姨娘和外面的普通百姓,在她看来当然是愿意做一个寻常百姓。 素烟是从宫里出来的人,或许对素烟来说留在王府才是对的。是她狭隘了,以为自己的想法即别人的想法。 她决定去向素烟道歉。 谁知素烟为人比她大方,她还在纠结着怎么去雅素院,那边素烟已派云知过来请她去雅素院,说是有话要和她说。 正好对方给了她台阶,不下是傻子。 云知一路上都不理她,她耸耸肩没有自讨无趣。云知这个人有野心,如果素烟是个得宠的姨娘,那云知一定会是个爬床的丫头。 以前云知脸上都是痘印自然没这个想法,眼下变得皮光水滑有了几分姿色自然想法变得不一样。人心啊,有时候还真是让人喜欢不起来的东西。 上午才闹成那样,她和素烟都有些不太自在。素烟眼睛有点红可能是刚哭过,招唿她坐下的同时已调整好表情。 桌上早已摆好饭菜,还有一壶酒。菜是好菜,看上去就是用心准备的。素烟摆了一下手,云知退到门外。 「你说的话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的。与其在王府苦挨岁月,还真不如做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 墨九羞赧道:「素烟姐姐,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要是我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你别往心里去。」 「怎么会呢?我们姐妹一场,我是真心拿你当我自己的妹妹。其实我很想我的家人,要是能出府和家人在一起,日子清苦些也是幸福的。」 素烟的眼中带出嚮往,仿佛看到父母和弟妹们的脸。一别多年,不知父母老成了哪般模样,弟弟妹妹们长成了什么样子。 一入宫门深似海,别说是她们这样的宫女,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一生中也难有再回娘家的机会。 她还算是幸运的,能调到沈皇后宫里当差,能被沈皇后看重派到王府。不像有的姐妹,死得不明不白。 如果能远离京中,她其实是愿意的。 只是她不能。 从她成为沈皇后的人起,她就没有资格做出选择。她的身家性命都在别人的手中,连生死她都不能由自己。 「阿九,谢谢你的好意,姐姐我心领了。我知道你并不是怕我和你争宠,你是真的为我好,我心里都明白。」 「素烟姐姐,你老实告诉我,你想离开王府吗?」墨九再次相问,这是她最后一次问素烟。无论对方的答案是什么,她都不会再问第二遍。 素烟苦笑着摇头,」我想,但是我不能。」 「我知道了。」 素烟给她们倒了酒,酒是温过的冒着微微的热气。热气之中有墨九熟悉的气味,她不敢相信地端起酒杯认真闻了闻,果然没错。 她的心瞬间冰凉。 酒是从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所以有问题的应该是她面前的酒杯。人心真是一个讨厌的东西,每当她感到温暖时总会来一盆透彻心骨的凉水。 师父,还有眼前的素烟。 她曾经以为这两个人都是给过她温暖的人,却不想越是被她当成亲人朋友的人,越是伤她的心。 「素烟姐姐,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你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自打我进王府以来,你一直对我照顾有加。在我心里,我其实把你当成自己的姐姐一样。」 第106页 「阿九,我…我也真心把你当成我自己的妹妹。我的亲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听说她已经嫁人了还怀了孩子,我很开心。我多希望能看到她,能亲眼看到她长大后的样子。在这王府之中,我什么都不想争什么都不想去争,我只想和你做一对姐妹,永远做一对好姐妹。」 好姐妹? 下毒的这种吗? 她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毫不意外在素眼的眼中看到紧张。她笑了笑,道:「在我没来之前,我还想着怎么样向姐姐赔不是。正好姐姐你给了我台阶下,我就顺势下了。这一杯酒我敬姐姐,感谢你对我的照顾。」 「等一下!」素烟突然拦住她,「空腹喝酒伤身,先吃点菜吧。」 「好。」她从善如流地放下酒杯。 素烟的手在抖,「阿九,我…我没你想像的那样好。刚开始我对你也存了利用之心,我想利用王爷对你的宠爱在王府有一席之地。后来我发现你是真的单纯,越发讨厌自己…」 「姐姐别说这样的话,其实我也没你想像的那么单纯,我最开始接近你也是想找一个能护住我的人。」 素烟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 墨九眼角的余光瞄向门外,刚才素烟拦下自己时云知似乎往里面看了一眼。 素烟泪盈于睫,「后院的女人都是虚情假意,能有两分真心已经足够。你能一直把我当成姐姐,我真的很高兴。我多希望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妹妹,我们姐妹二人在王府里相互扶持该有多好。」 「所以姐姐今天请我吃的这顿饭,是断情饭吗?」墨九问道,还笑了笑,「既然如此,干了这杯酒,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 素烟泪眼汪汪地看着她,面色惨白。 「阿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第52章 谍中谍 墨九就那样看着她, 眼神清澈如同一面镜子,镜子里的人原形毕露再也无法隐藏。在这样洞察人心的目光之下,所有的情绪都会崩溃无声。 素烟身体一软, 趴在桌上痛哭起来, 「我把你当妹妹,你却只想赶我出王府。我实在是太伤心了,这姐妹不做也罢。」 外面的云知原本是冲进来,听到她这句话重新站好。 墨九悲哀无比,到了这个时候素烟还同她做戏。她墨九何德何德,竟然让一拨又一拨的人想要她的命。 她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命运这么喜欢同她搞恶作剧。既然别人不想和她做姐妹, 她又有什么挽回的理由。 何况毒酒在前, 已没有再继续的必要。 「好, 喝完这杯酒, 我们以后不再是姐妹。」 素烟抬起头,脸上漫延着死灰般的哀伤, 「阿九,我…」 「姑娘,她都这么说了,摆明是自己得了宠看不上你,你还死赖着她干什么?她说喝完酒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你还在犹豫什么?你自己是有亲妹妹的, 谁稀罕她这个假妹妹。」云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可能是这番话让素烟下定决心,她抖着手端起酒杯, 艰难道:「好,那我们就把酒干了。」 她先干了酒,一脸决绝。 墨九利落地举起酒杯, 道:「如你所愿。」 素烟还来不及阻止,就见她仰头一饮而尽。 「阿九…」素烟流泪不止,手抖得更是厉害,「别怪我,我是迫不得已。你放心我会陪着你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虚情假意的话墨九不想再听,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屋子,在云知的身边停下来。「素烟姑娘,最后我再奉劝你一句,小心身边的人。」 云知变脸,「你这个挑拨离间的小人。」 墨九盯着对方的脸,「你这张脸是我给你的,如果没有我,你不过是个满脸痘印的丑丫头。你不就是因为变好看了才有了野心,我既然能治好你的脸,我也有办法毁了它。人在做天在看,忘恩负义的人是会遭天谴的。」 「你…你这个毒妇!」云知捂着脸逃远,像是想到什么挑衅地看着她,「那我就等着九姨娘来毁我的脸,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做到?」 这么笃定她会死,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你这是找死!」 「九姨娘,我看找死的人是你。你以为自己独得王爷的宠爱就可以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了?这天下得宠的姨娘多了,你不可能独占恩宠。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出身,府里做最下等的丫头都比你身份高,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我能得意多久你永远也想不到,不过你能得意多久,我却是可以看到的。云知姑娘,咱们走着瞧。」 她冷笑着头也不回地离开雅素院,那毒不是能当场发作的毒。她要是死在雅素院的话,素烟和云知脱不了干系,所以那毒最快也要一个时辰以后才能发作。 刚进幽隅小院,百川正巧取饭回来。 「姑娘,你回来得正好,今天都是你爱吃的菜。」 她看着那些菜,果然都是她爱吃的。如果她吃了这些菜,然后在一个时辰后不明不白地毒发身亡,那么百川就是那个替罪羊。 素烟主僕算计得好,连结局都替她们主僕想好了。 「我今天没有胃口,你自己吃吧。」 百川有些不信,自己和自家姑娘最投脾气的地方就是她们俩都好吃。这么多的好菜姑娘居然不吃,那不是全便宜她了。 第107页 墨九看着百川吃饭,这傻丫头没心没肺吃得满嘴是油,还时不时询问她要不要吃。她笑着摇头,目光不时看向外面,一直看到夜幕低垂。 百川送了碗碟回来,她还是那样认真地看着。 「姑娘,黑麻麻的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啊,你不觉得这天越黑越有意思。黑暗中更能看清楚一些事情,也更能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浑水摸鱼。」 百川挠着头,实在是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笑笑不解释,她在等云知。 云知确实如她意料之中的出现,身后还跟着王府的管事并秦昭光等人。一进幽隅小院,在看到她活生生地站在院子里时云知明显吓了一大跳。 很快尖利的声音响起,「就是她,就是九姨娘害死了我家姑娘!」 什么? 素烟死了? 墨九危险眯眼,「你说什么,你家姑娘死了?」 云知被她的气势吓得后退,「你还有脸问我,我家姑娘好心好意招待你吃饭,没想到你竟然在饭菜里下毒。」 素烟是中毒身亡。 墨九离开后素烟就对云知说想睡一会,云知以为任务完成一心盼着听到墨九死亡的消息。谁知她等来等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反倒是内室传来素烟痛苦的声音。 素烟咽气很快,七窍流血。 她吓得几乎是爬出去的,坐在门外缓了半天才回神。偷偷跑了一趟幽隅小院,没有听到任何的动静,这才想了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请我吃饭是你们,我事先并不知道。饭菜也是你们准备的,你现在说是我下的毒,证据呢?」 王府管事对云知投去怀疑的目光。 云知忙道:「是这样的,我家姑娘今天请九姨娘吃饭是有事求她。她是王爷的妾室,又正当宠。我家姑娘想让她替自己引个信,希望能得到王爷的垂怜。没想到她不但不肯帮忙,还生了恶念。她是怕我家姑娘和她争宠,这才害死我家姑娘的。」 「我事先并不知道你家姑娘求的是这事,我怎么可能未卜先知事先准备东西害你家姑娘?」 「九姨娘,素烟姑娘确实是毒发身亡。所有的人当中你最有嫌疑,虽然暂时没有证据表明人是你害的,但也没有东西证明人不是你害的。」秦昭光道。 确实,两种可能都没有证据。 墨九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想不明白这位曲高和寡的秦姑娘居然会趟这浑水,她还以为最有可能的那个人会是楚音音。 发生这么大的事,王府的管事都不敢做主。王爷不在府中,墨九又是瑞王唯一有名分的姨娘,他根本不敢私下处置。 只能先把墨九关起来,一切等瑞王回来后再议。 墨九被关到柴房里,这是秦昭光提议的。那管事原本是让她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秦昭光说大户人家的姨娘等同奴婢,若是疑似犯错必先关进柴房。 原来恨她人的这么多,她的人缘可真差。 柴房外守着两名王府的侍卫,窗户被封死。 她是真没想到素烟会死,仔细回想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她似乎明白素烟是怎么死的。毒根本不是下在酒杯里,而是下在酒里,又或许是两个酒杯都有毒。 素烟她…一早就做好和她一起死的准备。 她的心揪起来,很难受。素烟说想和她永远做一对好姐妹,是以为她们会结伴上黄泉,在黄泉路上继续做姐妹。 素烟不会想到,她根本不会死。 她席地而坐,靠在一堆干柴上面。她突然感到很难过,为素烟的死,也为她们这段复杂的姐妹之情。 像她们这样的人,还是不要付出真感情的好。愿素烟来生投生到一个富裕人家,平平安安的长大和和美美地嫁人,衣食无忧地过一生。 门外那两个侍卫不敢为难她,其中一个还小心地询问她要不要喝水。 这个时候,她只想见到荣直。 易白必定不在府中,否则他一定会来的。 「两位大哥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就是给九姨娘送些吃的。」 「不行,谁也不能进去。」 门外传来争执声,她听出赵琳琅和吴明月的声音。不知为何她突然想笑,谁能想到最想救她的人竟然会是她们。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赵琳琅和吴明月磨了半天,那两个侍卫铁面无私就是不肯放人。把她们气得骂骂咧咧离开,两人心里都有鬼,相互一试探这才发现同是天涯沦落人。 同仇敌忾把墨九骂得狗血淋头之余,两人更希望墨九没事。 这样的柴房困不住墨九,门外的那两个侍卫更挡不住她。但是她不会逃,因为没有必要。她知道易白会救她,瑞王更不可能让她死。 子时将过,门外传来「通通」两声。是人倒地发出来的闷响。窗户的破洞里伸进一根苇管,然后飘进来一股浓烟。 她坐着没动,目露讥讽。这些不入流的伎俩也敢到她面前来献丑,真是关公门前耍大恨不知死知。 外面的人估计她应该中了软筋散,这才慢慢走进来。 是云知。 「想不到吧,九姨娘。」 「确实想不到,想不到你这么蠢。」 云知不敢靠近她,「你果然不是一个好东西,这么快就露出真面目了。我家姑娘真是看错了人,还说你单纯善良。她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东西,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第108页 墨九垂眸,「我是什么样的人那是我的事。」 「你说得真好听,也就是我家姑娘傻。她为了你违背命令,还为了你自己喝下毒酒。你到底有什么好?」 毒是云知备的,就下在酒杯里。她不知道素烟趁她不知道的时候把另一只酒杯也抹了毒,所以她以为是素烟换了酒杯,保全了墨九的命。 「你们奉的是谁的命?」墨九问。 云知昂着头,「明知故问。」 「你以为我会相信是沈皇后,不仅我不信,瑞王也不会信。」 「王爷和皇后娘娘关系一向不错,你害死了我家姑娘,王爷不会放过你的。你真以为自己得了宠就能高枕无忧,宫里受宠的妃子多了,你看过几个能有好下场的。」云知冷笑。 「是啊,这些年也只有韩贵妃一直盛宠不衰。」 云知脸色顿时丕变,墨九知道自己猜对了。竟然还真有谍中谍,这王府后院可真有意思。 正如云知所说,沈皇后不会同瑞王交恶,更没有理由害王府里的一位得宠姨娘。但韩贵妃不一样,韩贵妃不想瑞王有子嗣,所以她这个宠妾该死。 「你果然不简单,我家姑娘被你骗得团团转。不过你再聪明也没有用,你註定活不过今晚。」 「你这么肯定?」墨九看着她。 她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道:「当然。」 中了迷烟的人只能任人摆布,她从袖中取出一截细细的绳子慢慢走过去,就看到墨九活动了一下手脚站起来。 「你…你竟然没有中迷烟?」 「小小的迷烟就想放倒我,你也太自以为是了。」 墨九一个擒拿将她按住,「你刚才是想先勒死我,然后制造我畏罪自缢的假象,对不对?」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云知又惊又愕。 这一招还真是屡试不爽。 墨九冷笑,「当然是毒,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这个毒要是一个时辰之内没有解药,就会毒发身亡,跟你们之前下的毒有点像,比那个还要霸道。」 云知见过素烟死之前的样子,也看到素烟死后的惨状。她害怕不已,用尽全力拼命想把药丸咳出来。 「你们这些人怎么都一样,这药入口即化,你咳出血来也没有用。时间不多了,赶紧老实交待你幕后的主子到底是谁,是谁让你对我下毒的?」 「我说,我说。九姨娘,你快给我解药。」 「是你天真还是我傻,你屁都没放一个我就给你解药。你给我赶紧说,拖得越久你想说我也不想听了。」 云知那个恨,明明是万无一失的事情,为什么就失策了呢?这个九姨娘到底是什么人,她就知道她家姑娘看错了人。 「我说,我真的说,是韩贵妃。」 「你们不是沈皇后的人吗?怎么又成了韩贵妃的人?」 「我们也不想的,我们确实是沈皇后的人。可是有一天有个婆子偷偷找到我们,她威胁我们暗中投靠韩贵妃,否则就杀了我们的家人。」 婆子? 「也就是说,你们并没有直接和韩贵妃接触过?那个婆子是王府里的人吗?」 云知鼻涕流出来,被她按得动弹不得,「没…没有,韩贵妃怎么可能会见我们。那婆子不是王府里的人,她来去无影极为神秘,每次联繫我们都是塞纸条,纸条就放在红枫林中一棵枫树的树洞里。」 墨九勐地松开她,她一个不稳倒在地上。 「她让你们下毒害我,我没死。所以她又让你用迷烟来迷倒我,然后再勒死我。这么说她一定还在王府里等你的消息。」 「是。她就在红枫林那里。」 墨九踢她一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现在装作事已成的样子去见她。」 「我…我…」 「你想要解药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话,你别以为就他们会拿你们的家人威胁你们,这样的手段谁都会。」 云知骇得瞳仁都在抖,这个九姨娘…… 这个九姨娘到底是什么人? 第53章 七情六慾 幽静的红枫林影影绰绰, 这个时辰不会有人来到这里。云知双腿发软地走着,她越是着急就越是走不快。 她一路跌跌撞撞,期间还摔了好几跤。 红枫林中确实有人在等她, 那个人看到她的状态很是不悦。 「你怎么这个德行?事情成了吗?」 「成…成了…奴婢吓坏了, 这是奴婢第一次杀人…呜呜…」云知哭起来,她是真吓坏了。她在下毒害人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这个时候才感到阵阵害怕。 那人对她的反应没有怀疑,讥讽一笑,「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我已经完成了任务,那个九姨娘已经死了…我摸过的她已经没了气…」 「很好, 你做得很好。」 「那我的家人…」 「你放心, 你的家人都没有事。我说过只要你好好办差, 他们都会平安的。眼下素烟死了, 你就是姑娘了。瑞王已经回到王府, 你要记得把握好机会。」 「是。」 云知现在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她只想活命。什么王府姨娘, 什么王爷的宠爱她一个都不敢去想。她不知道那个九姨娘有没有跟过来,刚开始对方是跟着的,后来就不见了。 她心里发着毛,这两个瘟神她都得罪不起。 第109页 墨九就隐在黑暗中,在那个婆子转身的时候她已看清对方的长相。 倒不是什么生面孔,也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在庄子附近的镇子上, 她曾经见过对方,这人正是楚音音身边的那个婆子。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韩贵妃, 一切都是楚音音在背后操控着一切。 这王府里的魑魅魍魉,起因都是楚音音。那个小白花一样的女人,谁能想到会是隐藏得最深的人。 所以从头到尾, 要她命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楚音音。 还真是冤家路窄,好得很。 云知像一滩泥般软倒在地,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也爬不起来。那个婆子身形一闪消失在红枫林中,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头上飘过去,有一粒什么东西刚好落在她的手上。她顾不得多想,拼了命的把药丸往嘴里塞。 婆子身手不错,上回墨九就已察觉到。她不远不近地跟着,既不会把人跟丢也不会让对方察觉到。 一路出了王府,与夜色融为一体。 所谓狡兔三窟,这婆子在大京当然有住处。不是成家那个被封的的府邸,而是一座二进的民宅。民宅隐在市井之中,大隐隐于市。 那婆子进屋后没有点灯,摸黑准备脱衣休息。 突然她抬头看向屋顶,道:「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墨九已经蒙好脸,从容地下了屋顶从推门进去。屋子里漆黑一片,微弱的光线从开着的门往里面渗透。 那婆子眯着眼,「请问阁下是谁?」 「一个来杀你的人。」 「哈哈…好狂妄的口气,你可知道我是谁?」婆子大笑起来,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几十年了,我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敢对我说这句话。」 墨九不知道她是谁,也不想知道她到底是谁,能被安排在楚音音身边的人,自然是成家和成皇后极为信任的人。就像师父一样,肯定是效忠于成家的隐世高手。 不过这又怎样。 「我不管你是谁,左不过是成家和成皇后的走狗。」 那婆子徒然色变,眼神变得极其危险,「你居然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 墨九善口技,此时自然不是平时的声音。婆子快速在脑海中搜寻着年轻一辈的人物中,似乎并没有找到可对应的人。 须臾间,她好像猜到墨九的身份,「你是不是一路从王府跟出来的?」 墨九笑笑,「你猜?」 「不用猜,我想你肯定是瑞王的人。」 倒是猜得不错。 「小丫头,你可知道以前那些敢在我面前说大话的人都怎么样了?」那婆子的手按在腰间。「我所住过的地方,树都长得特别好,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我不想知道。」墨九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与人搏命的事,她从来不会讲究什么尊老爱幼,更不会来什么可笑的先礼后兵。 这个婆子几次欲置她于死地,她们之间是不死不休。对方身手灵活,最大的特长应该是善于隐匿。这样的人一般生活在黑暗之中,应该与她现在的职业差不多。 「好一个无知无畏不知死活的东西,那我老婆子就成全你。」 十几个回合之后,婆子暗暗心惊。这个年轻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且对方的招式隐约有些熟悉。 「你…你到底是谁?」 「这个时候你老人家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墨九手一挥,扬起一阵烟雾。 婆子快速捂嘴,但还是吸了一两口气味。她顿时感觉不太好,身体和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僵硬得如同快要腐朽的木头。 「你…你和赤苍是什么关系?」 这么厉害的僵骨散,她不可能认错。 墨九冷笑,「什么赤苍,我没有听过?」 「你…你…」婆子自认为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平常的东西是伤不了她的。她服下随身带的清毒丸,感觉没什么效果,这才感觉到了恐慌。 墨九慢慢走近,「我做出来的东西,一般人是解不了的。你说的那个赤苍,是你的朋友吧?他平时肯定没少给你一些好东西,但是他给的东西解不了我的毒。」 以前在鹧鸪山里,除了每天研究这些东西她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她那时候一心想成为师父的骄傲,学得很刻苦。 她不知道师父对自己有没有保留,但是她敢确定在某些方面的制毒上她比师父更胜一筹。师父所制大多是要命的毒,见血封喉不给别人解毒的时间。她不喜欢夺人性命,所以她喜欢研制这些制住别人的东西。 事实上,直到此刻她还是下不了手。 那婆子惯会洞察人心,已经看出她的犹豫。 「这位姑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老婆子与你无怨无仇你何必要赶尽杀绝。你放了老婆子,就当老婆子欠你一个人情。我看你年纪不大,花一样的年纪天天过着这样的日子,你肯定不甘心。老婆子我见识的多,或许我能帮你。」 不得不说,这婆子有两把刷子。 墨九笑了,「你说得没错,我是有很多的不甘心。」 婆子心下一喜,「你是不是不想做这一行,想过正常人的生活?老婆子我有法子,你先解了我的毒,我会帮你改头换面让你重新做人。」 「重新做人?」 或许她在别人眼里连个人都不算,还谈什么重新做人。 第110页 她捏住婆子的下颌,塞进去一粒毒丸。「我知道你认识很厉害的制毒师,这个毒半个时辰后会发作,而你的身体要一个时辰以后才能恢復正常。」 婆子目露凶光,「你竟然这么不知好歹,老婆子我行走江湖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你要是敢这么做,你以自己能走出这个院子?」 墨九垂眸,「我知道你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是因为你那个朋友就在附近。」 话音一落,像是有树叶飘落在院子里。一道长长的身影由远及近,慢慢朝屋子走来。婆子的眼中是狂喜与得意,她没有注意到墨九脸上的悲伤。 「赤苍,你来得正好,赶紧给我杀了这个狂妄的丫头!」 赤苍走近,墨九不动。 婆子急道:「你还等什么,还不赶紧动手!」 墨九终于抬头,看向赤苍,「师父!」 婆子大骇,「什么?你…是他的徒弟?他什么时候有徒弟,我怎么不知道?」 赤苍看向墨九,眼神说不出来的复杂,「你连个人都不敢杀,弄这些花里胡哨的有什么用?你可知道有时候瞬间的心软,死的就是你。」 「姓赤的,你在说什么?」婆子惊惧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你忘记我们大姑娘对你的恩情了吗?」 「我没有忘,一生都在偿还。」 赤苍一把夺过墨九手中的剑,剑在他的手中划出一道银光,然后没入婆子的身体中。婆子怒睁的大眼惊讶无比,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身体上的剑。 「你…你竟然敢…」 「我欠的是你们大姑娘的人情,而不是你的人情。」 「你…背主弃信,你…你…小姐不会原谅你的!啊!」剑再次没入,血流得到处都是,婆子手指着他半天说不了一个字,然后不甘心地咽了气。 墨九被这一幕惊得回不过神,师父这么做是为什么? 是为了她吗? 赤苍把剑丢给她,「干我们这一行最忌讳心太软,为师没有教过你吗?」 「师父自然是教过我的,不过我太笨总也记不住。」 她记得八岁那年,师父把她丢进深山里,只留给她一把匕首和一些盐巴。一个月后,盐巴用完了,匕首还没有见过血。 那一个月正值冬天,大雪封山没有野菜没有野果,她愣是靠跟踪小动物们四处蹭吃它们储藏的粮食而活下来的。 一个月后,师父在送她进山的地方接她。看到饿到皮包骨的她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有长长的一声嘆息。 再后来,师父再也没有这样训练过她。 「阿九,你比谁都聪明。」赤苍一声嘆息,像多前年一样,「但是你这么心软,迟早会因此而赔上自己的性命。」 他背着手走出屋子,墨九默默地跟上去。 「如果有一天,我们师徒站在对立面,你会怎么做?」 「我的命是师父救的,师父要拿去便是,徒儿不会有半句怨言。」墨九道。 赤苍转身看着她,「没有半句怨言,那你今夜是在做什么?」 「师父,那个婆子不是你,她的主子也不是你。我所说的没有怨言只是对你,对别人难道我不应该有怨吗?」她没有发现自己在抖,连声音都在抖,「师父,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会有喜怒哀乐,会有七情六慾。」 「暗卫不应该有这些情绪。」 「可我不是暗卫,我是你的徒弟!」 还有一年半,她就能摆脱暗卫的身份,她为什么要用暗卫的标准去要求自己变得没有感情,像一个杀人机器。 赤苍的目光幽远深邃,仿佛回到了那个大雪天。大雪封山被冻死的鸟兽不罕见,人也会有。他不过是不经意地多看了一眼,在看到那个孩子的长相后他停了下来。 这个孩子长得像他的一位故人,他这才出手相救。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孩子比他想像的聪明太多。 他记得她下山里说的话,她说让他等她,她会给他养老送终。 那一刻,他有些心动。有这么一个聪明懂事的孩子陪在身边,他想自己的老年一定过得很幸福。 然而幸福不应该属于他这样的人,他永远都是成家的人。 「阿九,有的人根本就没有选择,比如你我。」 墨九不信,他们明明可以选择。 「师父,我们回去吧,我们现在就回鹧鸪山不要再管这些事情,好不好?」 「回不去了。」 赤苍走了,留下一声嘆息。 有些纷争,一旦搅进局中就很难再抽身离开。墨九知道他刚才是在告诉她,不仅她回不去,他也回不去。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王府的,更不知道自己竟然还知道重新回到那间柴房里。有时候她想人真是很可怕的生物,就算是伤心得要死潜意识里还是知道要如何活下去。 柴房外的两名侍卫还在昏睡,她抱膝坐在角落里蜷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柴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 逆光之中,她看到那张冷若冰霜却又俊美无双的脸。这一刻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来,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阿九,你怎么样?」 「我没事。」 墨九仰望着他,他似乎有些不一样。 他的衣服不再是白色,也不是黑色利落的夜行衣,而是墨紫色的。还有他的髮式比往常要繁复一些,就连他浑身的气势也比以前要凌厉。 第111页 这才是真正的世家公子。 或许不久后的一天,他就不再是王府后院里的玉寒公子,而是高高在上的权贵。 「易白,你穿成这样真好看。」 荣直眸色微变,「我陪王爷去办事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 「哦。」 「你的事我都听说了,你放心我相信你,这件事情王爷一定会还你清白的。」 墨九道:「素烟毕竟死了,我希望王爷能抚恤她的家人。」 「好,我会和王爷说。」 他一撩衣袍坐在她的身边,她突然觉得所有的彷徨无依都有了归宿,所有的犹豫不决都有了方向。 她慢慢侧过头,靠在他的身上。「易白,让我靠一会儿吧,我好累。」 他身体一震,紧握双拳一动不敢动。 第54章 掌家之权 狭小的柴房静悄悄的, 墨九已经闭上眼睛。这一刻她觉得很安心,比当年被师父带回去的那夜还要安心。 或许是她太累了,能有一个肩膀给她靠一靠就很满足。这小小的满足让她生出错觉, 仿佛她可以一直靠着这个肩膀, 就这样直到天荒地老。 然而那个清醒的自己无时不刻在提醒着她,他们始终不是一条路上的人,终将在不久之后分道扬镳各奔前程。 她知道世上很多东西都是稍纵即逝,该珍惜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珍惜。比如说风雨过后难得宁静的此刻,又比如说当她累了旁边就有人可以依靠时。 恰如此刻,弥足珍贵。 「哎, 你怎么睡着了?」外面一个侍卫惊醒过来, 摇醒另一个侍卫。 另一个侍卫懵懵的, 「我睡着了吗?」 「是啊, 你睡着了。」最先醒来的侍卫道。 「可能是我昨天睡得太晚, 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否则我定要受罚的。」后醒来的侍卫很慌乱, 压根没注意自己同伴的眼神在闪烁。 「哦,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那就好,幸好有你一直盯着。」 先醒来的侍卫心里有鬼,他自己也睡着了。心里奇怪得很,怎么他们都睡着了呢,这是以前根本没有的事。他有些发虚, 道:「我是一直盯着,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要不咱们进去看看?」 两人刚要进去,里面的墨九说话了,「两位大哥别进来了, 我在里面好好的。我毕竟是王爷的妾室,你们还是别进来的好,免得有人说闲话。」 听到她的声音,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幸好人还在。 墨九惋惜地坐直身体,暗怪外面那两人打断她的好事,要不然她还可以藉机多靠一会儿。 柴房、孤男寡女。 多好的天时地利人和。 「谢谢。」 谢谢你在我累的时候让我依靠。 荣直保持不变的坐姿,他的眼神晦暗幽深。时机不对,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也不是说出口的时候。不过快了,到时候他会向她坦白一切。 天还没亮的时候,事情就有了结果。下毒的人是云知,理由是她想取素烟而代之。这是瑞王那边查出来的结果,没有人敢提出异议。 云知的命运几乎可见,墨九并不同情她。 墨九被放出来的时候,荣直自然已经离开。 一出柴房的门,她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百川。这丫头肯定一夜没睡,两眼通红眼下还带着青影,也不知道在外面等了多久。 「姑娘…呜…你可出来了,奴婢就知道不是你做的。云知姐姐她太过份了,明明是她害的素烟姑娘,她居然还栽赃给姑娘你…」 「傻丫头,你家姑娘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所谓天网恢恢,害人的人是逃不掉的。你快别哭了,你看看你,好不容易长的肉一夜之间都掉没了,你对得起你自己吃的那些饭那些菜吗?」 百川摸摸自己的脸,脸上还挂着泪,「奴婢真的瘦了吗?」 「瘦了,都快瘦脱相了。」墨九打趣着她,冷眼看着不远处的秦昭光。 秦昭光这个人,以前墨九对她的印象还不错。一个高门才女追求爱情不顾一切,这份勇气值得人尊敬。 然而对方落井下石的事,墨九还记得。 墨九不认为自己得罪过对方,唯一的解释是秦昭光背后的人想要她死,秦家背后的人不是三皇子就是四皇子。 「九姨娘,王爷已经派人查明真相,害死素烟姑娘的人是云知。我昨夜也是一时情急,这才被那云知给骗了误以为你才是兇手,实在是抱歉得很。」 秦昭光是太傅府里出来的姑娘,骨子的书香无处不在。不拘是恰到好处的赔礼,还是赔礼的语气,都拿捏得很到位。 她先发制人,如果墨九揪着这事不放,只会显得墨九为人狭隘不够大气。 墨九很想笑,这个时候还有人同她玩后宅心术,她还真是有些不想接。比起毒来毒往的阴谋诡计,这样玩弄字眼的花架子显得极为可笑。 「秦姑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秦昭光原以为一个被冤枉的人洗清罪名后,或是激动到痛哭流涕,或是要大闹一番指责之前诬衊自己的人。 她没有想到墨九如此平静,甚至她感觉对方刚才好像在嘲笑她。 「九姨娘,你不肯原谅我吗?」 墨九无奈转身,「秦姑娘,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原谅你?你说怀疑就怀疑,你说原谅就原谅,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又把王府当成什么地方?我是出身不如你,但我是王府里有名有分的妾室。你是个什么东西?妾身未明住在王府的女客,你凭什么要求我原谅你?」 第112页 这番话可谓是十分的不给面子,揭破了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那层窗户纸。秦昭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九姨娘怎么敢这么说她? 她再是客居在王府,那也是秦家的姑娘。一个下贱之地出来的姨娘也敢教训她? 「九姨娘,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但是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人,有些人也不是你能得罪的。」 「比说如秦姑娘你吗?那我就得罪了,你能把我怎么办?」 秦昭光脸色几变,墨九不憷她。两人的目光较量着,先败下来的是秦昭光。 「九姨娘当成以为花有百日红吗?」 「我管它花有几日红,至少我现在正当红,总比有些人孤芳自赏暗自凋零来得强。」 秦昭光入王府五年,在这个时代可谓是韶华已逝。不管她再如何表现得清高,如何自持身份都改变不了事实。 墨九不想再同她纠缠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于是示意百川赶紧走,也不理会她脸色难不难看,她自取其辱怪不得别人。 百川有些担心,「姑娘,你刚才那么说秦姑娘,她肯定会生气的。」 「她生不生气关我们什么事?她高兴的时候也不见得会帮我,我干嘛要在乎她是什么心情。我被人冤枉关了柴房一夜,我的心情很不好。她上赶着找骂,关我屁事!」 墨九的声音可不小,秦昭光听得清清楚楚。书香门第出来的姑娘,生气都透着几分矜贵。她绷着一张难看至极的脸,昂着头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皇陵祭祀的日子很快来临,这次祭祀规模浩大,从前期到结束最少需要一个月时间。墨九知道荣直会跟着瑞王一起去,出发的前一夜她备了一些必备的好药送给荣直。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离开之前瑞王竟然宣布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在这一个月期间,王府后院大小事宜全权由墨九负责。 墨九小声问荣直,「你说瑞王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坐实我宠妾的名声?」 「未必是这个意思,我想瑞王可能是不想发生上次那样的事。」 她有些怀疑,「瑞王这么好心,这么体贴自己的属下?你说他到底是真的信任我,还是把我竖成一个靶子。」 荣直微垂着眸,「你可能想多了,或许他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无情。」 「或许吧。」 墨九注意到自己在和荣直说话的时候,秦昭光隐晦的目光一直看向这边。秦昭光爱慕荣直,连她住的院子都取名玉昭院,心迹可见一斑。 「你看那位秦姑娘一直在看你,她对你的心思你知道吗?」 荣直皱眉,「秦家可不简单,她的心思我也不想知道。你这段时间少出门,夜里少出来乱晃。王爷让你掌家应该是怕有人趁着他不在府中对付你,如果真有什么急事,你就去皇陵找少谷,少谷知道我在哪里。」 墨九觉得他们嘀咕的时间有些久,前面瑞王的轿辇已经起驾。她赶紧往旁边一避,朝荣直挥手。 荣直上了后面的马车,队伍渐渐走远。 眼角余光之中,墨九瞄到秦昭光朝自己走来。刚才她和荣直说话时的状态刺痛了秦昭光的眼,秦昭光看她的目光已带着明显的不善。 「九姨娘,以往真是我小看你了。」 「秦姑娘你不是小看了我,而是太高看自己。」 秦昭光冷笑,「你一个小小的姨娘,未免想要的太多。你应当知道以你的身份能得到王爷的恩宠已是三生有幸,竟然还妄想那些你不该想的东西。小心贪得无厌翻了船,最后反倒丢了性命。」 「我也有一句话要奉劝秦姑娘,别拿深情当藉口实则满腹算计。感情不是你想算就能算得到的,你算来算去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空。」 秦昭光目光阴沉,恨恨看着她。 想要她死的人不少,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她奇怪的是楚音音居然不见踪影,难道那个死了的婆子于对方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楚音音没有露面,这几天都在称病。 王府后院墨九当家,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她和百川从睁眼的第一刻起就在苦思冥想今天吃什么好东西,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只要她们想得到的都让厨房给她们做。 赵琳琅和吴明月两人恨不得把她捧到天上去,但是她实在是不想看到她们,也不想听到她们那令人作呕的恭维之词,严令她们不许来幽隅小院。 至于秦昭光那边,听说是关门练字,也不知道真假。 瑞王离开的第五天,楚音音终于露面。她面色有些苍白状态不是很好,看上去更是楚楚动人像一朵有些蔫了的小白花。 「九姨娘,我这段时间生病了。我才听说云知害死素烟姑娘的事,真想不到她是那样的人。幸好王爷查明真相还你清白,否则我就看不到你了。」 这话好像有些不太对味。 墨九翘起手指假意嘆息,「谁说不是呢,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云知平日里那么忠心的一个人,居然会是害死素烟姐姐的兇手。楚姑娘你生了什么病?要不要紧?会不会死啊?」 楚音音勐烈咳嗽起来,她才不会死! 义父说了,他一定会治好她的。 「不是什么大病,调养一段时日就会好。」 「原来是这样。」墨九的目光无比真诚,「现在这后院是我当家,你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一定让厨房给你做。还有你院子里要添置什么东西之类的,你也可以跟我说。」 第113页 楚音音笑得勉强,「多谢九姨娘,我暂时没有什么需要的东西。」 「你千万不要跟我客气,谁让我是王府的半个主子呢。」墨九极尽矫柔造作,声音娇软听得人头皮发麻,「王爷真是太宠我了,因为上次的事我受了委屈,他是怕他不在王府里还会有人害我,这才把掌家之权交到我的手上。」 「王爷确实很宠姨娘。」楚音音咬牙切齿。 嬷嬷到底是谁杀的? 她查了几天都没查到兇手是谁。嬷嬷身手不凡,寻常的人根本近不了身。到底是谁盯上了她,居然知道嬷嬷的存在,还下了毒手? 这个九姨娘小人得志,真以为王爷此举是以示恩宠吗? 真是大错特错。 王爷是在竖靶子,把那些暗中窥视着王府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贱人的身上,那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王爷真正要保护的人一直都是她,不会错的! 墨九紧盯着她的表情,假意摸着自己头上的首饰,「王爷还说了,后院的库房我可以随意进出,东西也可以随意取。楚姑娘,你看看我头上戴的还有身上戴的,好不好看?」 硕大的珍珠髮钗,点翠的宝石头面,极品的玉镯玉佩,毫无章法地戴在她的头上身上。就连百川都沾了光,看上去金光闪闪满是阔气。 这些东西… 楚音音掐着掌心,这些东西应该都是成皇后留下来的! 「九姨娘,王爷只是让你暂时管理后院,你这么随意动库房里的东西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我现在是王府的半个主子,还是王爷身边唯一的女人。这些东西我拿来戴戴有什么关系,王爷肯定不会怪我的。楚姑娘你可能不知道,王爷说了只要我生下长子,就…」 就什么? 墨九故意卖着关子。 楚音音的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不说了,不说了。那都是我们的枕边话,说出来怪难为情的。」墨九半遮着面,作出羞臊的样子。 楚音音能忍到现在已是极限,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真想当场割了这贱人的舌头。 墨九就是故意的,楚音音不爱听什么她偏要说什么,她就是要往对方的心里扎刀子。对方几次三番下毒要她的命,她再是碍于师父也不想忍气吞声。 楚音音走后,百川道:「姑娘,奴婢看楚姑娘是真生病了,她刚才脸色好难看。」 「是啊,她确实有病。」 这个有病的人可不是真正的小白花,还是一个沾满毒汁的曼陀罗,一朵喜欢在夜间盛开的毒花。 子时三刻,屋顶上轻微的声音传来,黑暗中的床帏内墨九缓缓睁开眼睛,透过瓦隙可以窥见一丝光亮。 她扬起嘴角。 看来那朵毒花终于忍不住亲自出手了。 第55章 再见 黑暗中她所有的感觉都变得十分敏锐, 在闻到毒香气味时她有些恍惚,这是师父亲手制出来的毒香。 毒香过后是毒粉,也是师父做的, 而且都是最上品的那种。 师父对楚音音, 还真是视若亲女。 又是毒香又是毒粉,别说是人,就是牛也早被放倒了。楚音音很自信,义父说过他的东西全天下找不出来更厉害的。 瑞王府的女主人只能是她,一个小小的妾室也敢在她面前显摆,她就让惹到她的人尝尝什么叫悔不当初。 她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 眼神中有着不屑一顾的蔑视。轻轻掀开床帐, 床上的人像个死猪一样。 这个女人确实是有几分长得像她, 要不然王爷也不会另眼相看。一个赝品而已, 也敢在她的面前张狂放肆。明明就是她的替身, 竟然不把她这个正主放在眼里,真是不知死活。 她的手上握着一把匕首, 匕首在夜里发出森寒的光。 以前她一直想弄死这个贱人,现在她倒是不那么想了。死真是太便宜了,她要好好的折磨对方,让对方亲眼看到谁才是这王府的女主人。 「要是没这张脸,我倒要看看王爷还会不会宠你?」 尖锐的匕首还没碰到人,她只觉一道劲风袭来, 自己已被人夺去匕首。她心道不好快速撤离,而原本中了毒香的人正冷冷地看着她。 「你竟然没事?」 「不然呢?」墨九冷冷地说着, 晃了一下手里的匕首和黑色的面巾。 楚音音愕然摸着自己的脸,那里已没有遮挡。她知道自己的真面目被对方看了去,同时她也知道对方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烟花女子。 怪不得此前多次动手都失败, 原来是这样。 「九姨娘真令人刮目相看。」 「楚姑娘也让人大吃一惊。」 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原本也都是走娇柔天真的路线。眼下齐齐露出原本的面目,倒显得她们更加像了。 真是讽刺,墨九想。 「自从我一进王府,你就欲置我于死地。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王府后院女人不少,你单单盯上了我。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吴明月赵琳琅等人都是你的棋子。包括素烟和云知,她们也都是为你所用的。唯一一个不受你控制的秦姑娘,她的心思并不在王爷身上,所以你才会放过她。」 「聪明。」楚音音鼓掌,「你是第一个看透这一切的人,不过你既然知道我的事,我便不能让你再活在这个世上。」 第114页 她一个招式过来,墨九赶紧迎敌。两人从屋内战到屋外,随着厮杀越来越激烈,她的心里惊得巨浪。 这个贱人的招式,为什么有一些和她好像? 义父难道曾经收过弟子? 墨九并不惊讶,她已经猜到师父肯定教过对方。在她一人独守鹧鸪山的时候,师父就是下山看望这位义女。 或许在师父的眼里,她活着的唯一价值就是当楚音音的血库。她们长得像,命运却是天差之别。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痛恨,她和对方註定是敌人。 「你到底是谁?」楚音音问。 「无可奉告!」墨九招招紧逼。 楚音音被逼得步步后退,最终一个虚晃过后翻墙而逃。她气血翻涌感觉很不好,要不是嬷嬷出了事,她根本不会亲自动手。 怪只怪她太低估对方,一早没有看破对方的来歷。 她身体不好,自小从娘胎里带了毒。这些年来无论义父如何费尽心思给她解毒,都无法根除她体内的毒素。 前些日子义父说过药引已找到,却一直迟迟不动手替她解毒。 难道义父也存了别的心思? 这些奴才,果真没有一个是值得完全放心的。 她忍着的那口血直到回到房间才吐出来,然后赶紧服下一枚药丸坐着调息。调息约一刻钟后,她总算是缓过来一些。 思及那贱人的招式,她决定去找义父问个明白。赤苍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一言不发。她隐约明白了什么,心下微冷。 「义父,那个女人留不得。她几次三番坏我的好事,还看破了我的布局。要是再留着她,我怕她识破我的身份坏了我们的大事。」 「你要怎么做?」赤苍问。 楚音音咬着唇,目露哀伤,「义父,嬷嬷已经不在了,我现在能相信的就只有您一人。你去帮我杀了她,好不好?」 赤苍没有说话,就那么看着她。 她目含祈求,「义父您最疼我,您知道我不能出事的。我要是出事了,祖母他们怎么办?我们成家怎么办?当年我姑姑费尽心机把你摘出去,你说过你要帮她完全心愿的,你说过你要一直帮我的。」 赤苍背在身后的双手握得死紧,半晌之后回了一个字。 「好。」 楚音音虚弱一笑,「义父,我就知道您永远都会站在我这边。不管谁想害我,您都会替我除掉他们。」 「此事一了,我会替你解毒。」 「谢谢义父。」楚音音流着泪道谢,等到他离开之后,脸色慢慢变得阴狠,哪里还有可怜无依的样子。 墨九刚回到屋子,就听到有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熟悉又陌生。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隐去,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走进来的那个人。心一寸寸地冰凉,血液在一点点地凝固。 师父这个时候来找她,肯定不会是来看她的。 「师父,您怎么来了?」 赤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中闪过一丝不忍,「阿九,有时候我想如果你笨一点该多好。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你为什么非要把事情弄到不可挽回的余地?」 墨九曾经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和师父会以敌对的形势面对面,但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过往多年如浮光掠影,一幕幕地在眼前划过。她永远记得那个大雪天师父带自己回家时的情景,那一刻她从鹰嘴下捡回一条命,别提有多感恩。 她那时候想无论他以后让自己做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她都会去做。这个她以为过去与自己相依为命,将来还会给他养老送终的人,终于要亲手终结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应该难过的,但是她的心此时只有冰凉一片。 「是楚音音让师父来的吧?她应该看出我的招式是师父所授。所以师父是奉她的命来杀我的,对不对?」 「阿九,我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根本无法选择。」 赤苍慢慢举起手中的剑,墨九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她甚至还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她缓缓睁开眼。 她的心里闪过一丝欢喜,师父是不是对她有不忍? 「你很聪明,知道我不会杀你,因为你还有用。」 是啊,楚音音还需要她的血解毒。 她刚才在期待什么?难道还在期待师父会对她有一丝舐犊之情吗?她还真是傻得可笑啊。 「是因为我的血还能给楚音音解毒,是不是?」 「阿九。」赤苍一声嘆息,「你就是太聪明了,人有时候活得太聪明不是一件好事。你在音儿面前露了形迹,为师也留不得你,只好提前放你的血替她解毒。」 放血? 她果然只是一味药。 「师父是想以养恩相挟,笃定我不会逃吗?」 赤苍又是一声嘆息,「阿九,你会逃吗?」 「会。」 她凭什么要牺牲自己去救一个想害死自己的人,她即使不能在师父的手底下逃出一条命,她也不可能乖乖放血给楚音音。 赤苍看着她,「阿九,我说过你太心软,这是你的软肋。人要是不能狠心,那只能是受制于他人。为师说过你逃不掉的,你无论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除非你不想被放血,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死。」 这个办法,墨九确实想过。然而师父的表情告诉她,即使是这个最为下策的法子似乎也是行不通的。 第115页 「死可真是太容易了,你死了,你身边的那些人怎么办?比说如说那个百川的丫头,还有那个叫万八千的小子,以及王府里的那位玉寒公子。他们根本毫无防备,我要是出手杀他们,你说他们能逃得掉吗?」 墨九冰凉的心掉进了冰窟,她从来不知道快要死去的心还能经歷更可怕的感觉。她知道师父能做到,别说是百川和不差钱,就是易白也逃不过师父手中那些出神入化的毒。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明明是自己熟悉的师父,为什么此刻她觉得他好陌生好冷血。或许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是她在心里美化了他。 赤苍静静等着她的回答,似乎有足够的耐心。 她听不见自己的心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我的这条命是师父救的,师父要我的命我不敢不从。念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可否宽限我一日,我想同我的朋友道个别。」 「好。」 她答应过易白,如果有一天她要离开,她一定会郑重向他道别。这一次她确实是要离开了,而且是永别。 皇陵远在大京百里之外,连夜前往她自然见不到易白。她找的是少谷,少谷看到她很惊讶。狐疑地看着她,似乎在猜她一个后宅女人为什么会深夜来找他家公子。 不过他家公子交待过,若九姨娘来找一定第一时间告之。 少谷去后约小半个时辰,易白赶到她所在的小树林。 「阿九。」 「易白。」她笑得如往常一样没心没肺,「我没有打扰到你吧,我就是太无聊了,原来每天吃吃喝喝也没什么意思。」 荣直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俊美的冷冽五官慢慢柔和下来。刚才少谷找到他时,他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我这个就是命贱,歇了没几天就想活动筋骨。一个人对着好酒好菜也没滋没味的,我就想找你喝上两杯。」她说着,举起手中的酒,「你看,我连酒都带了,咱们找个地方喝一杯吧。」 荣直看了看天色,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两人寻了一个山坡,也没有酒杯,就那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来。山下隐约有了几点灯光,应该是早起的人家趁夜起来劳作。 「我以前总在想,这世间的万千灯火中总有一盏是为我留的。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根本就不会有人给我留灯,一切都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如今我再看这人间灯火,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 「还会有的。」他说。 「谁知道呢。」她耸耸肩,「可能再也不会有了吧。」 前路已断,只剩一片漆黑。她心里的那盏灯已灭,这异时空的世间繁华与悲欢将与她再无关系。在她死后或许不会有人记得她,她就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一样默默地绚烂过,无人知晓。 「阿九。」 「嗯。」她侧过来,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她愣了一愣,脑子里有一瞬间的空白。那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将她的手全部包住。 男人的手指修长,指腹和掌心有茧,干燥温暖的感觉从他的掌心传到她掌心。触电般的战慄让她脑子一片空白,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的目光如微波的湖面,「阿九,等王爷的事情一了,我…」 「易白,你看天上的那颗启明星多亮啊。」她打断了对方的话,因为她不忍再听下去,也不敢听下去,更不敢在听过那样让人期待的话后还有勇气面对死亡。 既然不能承诺,那不如从来不曾听到过。 荣直慢慢松开了她,垂眸道:「天快亮了。」 是啊,天快亮了,皇储之争也快结束了。 她的心一阵失落,「以前我出任务的时候,无数次看到过日出和日落,那时候我就想如果能有人陪有一起看日出那该多好。」 天已发灰,再过不了多久就在亮起来,然后太阳会从东方升起。这会是她在此世间看过的最后一个日出,今日过后世间再无墨九其人。 临到终时才知其实有很多的不舍,她不舍眼前的人,不舍他们之间可能发展的感情,更不舍她对这个世间仅存的眷恋。 两人静默无言,天渐渐亮起来,而那日出却一直没有出现。 「看来今天不会出太阳了,这是一个阴天。」她无奈一笑,暗道天空不作美,连最后的美好都吝啬给她。 她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易白你赶紧回去吧,免得王爷醒来有事找你。」 「好,那你路上小心。」荣直送她下山。 她一直催他回去,「快回吧。」 他突然正色,「阿九,你在王府等我回去。这边的事一了,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你说。」 她脸上在笑,心在哭泣。 易白啊易白,你可真会选时候。 「好,我等你。」 可能是听到她的保证,荣直这才不舍地离开。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树林的那一头,所有支撑着她的力量仿佛瞬间被人抽空。 再见了,我的朋友。 还有对不起,我不能等你。 **** 三年后 大京还是那个繁华的大京,三年前皇宫里的那位陛下却已成了先帝,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名不见经传的五皇子。 五皇子今年不过八岁,原是冷宫里一个可怜的小皇子。也不知是撞了什么大运,三年前三皇子四皇子为争储君之位,一个在皇陵刺杀先帝,一个逼宫造反,一个送了命一个被幽禁。 第116页 正是在那个时候,天下人才知道瑞王的腿是能站起来的。不过很可惜瑞王面容有毁,只能扶持年幼的五皇子登基。 三年间大京的权贵们也日旧颜换新貌,权势最大的是摄政王瑞王,最为得宠的勛贵当然是小皇帝亲封的万户侯万八千。 万八千原是摄政王的心腹,这一点所有人心知肚明。 至于瑞王以前最为宠信的玉寒公子荣直,却并没有授予任何爵位。听说他仍旧住在摄政王府,不过极少露面。 说到摄政王,就不得不说成家。 成家的事已被平反,成家所有人都赦免回京。虽然没有归还爵位,但成家人还被允许住在原来的成府里。 百姓们还是如往常一般,只要不起战乱,那皇宫里谁当天子谁权势最大同他们大抵没有什么多大的关系。 车水马龙的大京街头比三年前更为热闹,小贩们的吆喝声和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延绵不绝。车马和行人来来往往地穿行着,谁也不会去注意一辆不起眼的青油布马车。 马车缓慢地行驶着,一直穿过热闹的街市停到一座府邸的门前。 车帘里掀开,车夫放好小马凳。一个婆子先下来,然后扶着一位夫人模样的妇人。妇人样貌很是秀美,再是普通的穿戴也难掩其温婉柔弱之态。 她感慨地对着跟着下马车的少女道:「久儿,这就是你外祖家了。」 少女蒙着面纱,看身形很是纤弱。那婆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她的身体应该不是很好。那双露在外面的眸子明明平静如水,却像是笼罩在一层雾里叫人看不清楚。 她抬起头看着那高高的匾额,眼神晦涩难明。 匾额上书两字:成府。 第56章 三年 婆子上前敲了侧门, 对着那开门的门房细细说明身份,再塞过去几两碎银。门房不是掂着那几两碎银,神情有些不屑。 谁不知道成家是摄政王的外家, 自打他到成府当差以来, 不知有多少人想走成家的路子从而讨好他们这些门房。 那些世家出手大方得很,多则几十两银子,少的也有十来两。不像这个嫁出去的姑奶奶,听说嫁的还是河西县的首富,不想出手竟然如此寒酸。 「等着吧。」 门「哐」一声关上。 那妇人眼神黯了黯,对少女道:「久儿, 这门房肯定是新来的不太懂规矩。以前府里的老人都是认得娘的, 他们定然不会把我们晾在外面。」 那位叫久儿的少女道:「娘, 我没事的。下人们捧高踩低而已。」 门房去了约有近一个时辰, 那侧门才再次打开。出来的不是门房, 而是一位头髮花白的妇人。妇人明明年纪不是很大,却一脸的苦相。 两位妇人对视一会, 双方都有些不敢相信。 「二嫂!」 「婉芋!」 出来的妇人是成府二房的夫人刘氏,来投奔的妇人姓成名婉芋,她是成府远嫁河西的二姑奶奶。 刘氏的丈夫和成婉芋是亲兄妹,两人都是原成国公府里庶出的子女。 「这是不是就是我那外甥女久儿?」 成婉芋忙让女儿行礼,「久儿,这是你的二舅母。」 亲人相见, 自是一番行礼称唿。那门房略略有些不耐,什么二姑奶奶, 听说已被常家休弃,一看这拖着女儿上京投奔的架势就是来打秋风的。 刘氏赶紧带她们进去,假装看不到门房嫌弃的眼神。那门房不屑的眼神在对上少女清冷冷的目光时心头一骇, 连忙换了一个表情。 少女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神让他差点流汗。等到他们走远,他还暗自奇怪自己刚才怎么会怕一个小地方来的丫头。 成婉芋回到暌违已久的娘家,看着记忆中熟悉的屋子亭廊不停地感慨抹泪。「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回不来。」 「是啊,我们也以为再也回不来了。」刘氏跟着感慨。在定北那么多年,她都以为自己会死在异乡,没想到还会有回来一天。 少女低着头走在她们身后,像是根本不在意成府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不惊讶成府的精緻气派。刘氏暗自吃惊,心道这位外甥女真不像第一次进京的人。 成府辈分最高的是成老夫人,她是成婉芋的嫡母。按理来说成婉芋携女进京,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给这位嫡母请安。 但是成老夫人有吩咐,说是她们母女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且等缓几日再去请安也不迟。刘氏说这话的时候嘴里只道嫡母体恤她们,面上则是愁苦黯然。 她知道嫡母是在不满,不满她自作主张写信给婉芋,更不满她让婉芋母女回娘家。嫡母压根不在意婉芋母女,连面子情都不想做。 他们二房衰败得厉害,以后都只能靠大房的脸色吃饭,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她答应过丈夫,一定会尽力护着这个姑子。就算是得罪嫡母,她也还是要这么做。 二房还住在原来的院子里,看上去像多前年一样花团锦簇。 成婉芋的兄长已经不在了,刘氏膝下有一子一女。女儿成书晴在定北成过亲育有一女,在回京时与夫家断绝关系,儿子成贺今年二十有二尚未婚娶。 成婉芋出嫁时,成书晴已经有四岁,她怎么也不能把眼前皮肤蜡黄身材干瘦的女人同记忆中那个粉糰子一样的小侄女重合到一起。 「你是晴儿?」 「二姑姑。」成书晴不敢上前相认,有些拘谨。 第117页 成婉芋一下子哭出声来。 刘氏也跟着抹眼泪,屋子里顿时哭声一片。 少女静静地看着他们亲人相逢抱头痛哭,那位叫成贺的表哥皮肤黝黑,身体看上去倒还算健硕。当他过来行礼时,她才发现他的一只腿有点跛。 成书晴的女儿今年八岁,姓覃名信娘,是个哑巴,看上去还没有别人家五六岁的孩子高。 信娘三岁的时候发高烧,覃家人嫌她是个女儿不肯花钱给她请大夫。成书晴跪着求了几天几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烧到惊厥。 幸好信娘命大,最后活了下来,却成了哑巴。 「那个杀才!」刘氏恨道:「他们覃家作践晴儿,可怜晴儿成天要侍候老的小的替他们家当牛做马,他们连自己的骨肉都能见死不救。」 当年成家被流放后日子过得极为艰难,成老夫人想保成家人做主把成书晴许配给一个监工之子。那监工之子倒还算知冷知热,那几年成家和成书晴的日子还算好过。 后来那监工犯了事,其子被杀。 成老夫人惊恐之余不经刘氏同意,强行把成书晴送到覃家做妾。 覃家是定北的士族,成书晴被送的那人是覃家的二老爷。那覃老二是个酒色之徒,他图成书晴的美貌还有曾是国公府大姑娘的身份,很是得意过一段时间。 没过多久,他就开始嫌弃成书晴天天哭丧着一张脸,不是打就是骂。成书晴在覃家说是妾,处境比丫头好不了多少,唯一松快些的日子就是怀孕的那段时间。 「娘…」成书晴和刘氏抱头痛哭。「都过去了…」 成贺死死地握着拳,一拳打在墙上。 「贺儿!」刘氏惊叫。 「都怪我没用!」成贺接着一拳打在自己的身上。「是我没有护住姐姐。」 「这怎么能怪你?」刘氏又哭起来,「是你祖母做的主,别说是你,就是娘也反对不了。你的腿……」 成贺的腿是被覃家人打折的。 他看不惯覃家人欺负他的姐姐,上门讨说法时被覃家的家丁打断了腿。此事不了了之,成老夫人没有为他出头。 二房这一家子老弱病残,怎么不叫成婉芋痛哭失声,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哭过之后,一家子骨肉重新见礼。 刘氏刚才就奇怪这个外甥女为何进了屋还不摘面纱,等她听成婉芋说外甥女的脸被烧伤留疤时难免错愕,错愕之后是悲伤。 「天杀的常家,欺我们成家出了事把你们母女俩赶了出去。这些年你们母女受苦了,以后就都好了。」 真的会好吗? 少女很怀疑。 那个叫信娘的小外甥女怯怯地看着她,双手绞着自己的衣服,一看就是个胆小的孩子。这么小的孩子怕人认生不奇怪,奇怪是那双原本应该是孩子的手,手指却略略有些变形,一看就是个常做活的。 少女友善一笑,只可惜面纱遮住了她的表情,信娘并没有接收到她的善意。她悄悄伸出手,和信娘打招唿。 信娘怯怯地眨着眼睛,一副很想亲近她又不敢亲近她的样子。 「信娘这孩子认生,久儿你别怪。」成书晴温柔地解释着。 「没关系,会慢慢熟起来的。」少女道。 「这孩子在覃家没人把她当主子,她从小就跟着晴儿一起干活。」刘氏哽咽道:「幸好老天开眼让我们成家沉冤得雪,那覃家人一听这个消息吓得腿都软了。他们原不肯我们带晴儿和信娘走,还说什么要把晴儿抬为平妻。我呸!」 成贺恨道:「祖母差点就同意了。」 刘氏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愁苦的脸像蒙了一层灰。她是庶子媳妇,当然知道嫡母的打算是什么。 可晴儿是她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在定北那些年受尽苦难,她怎么能忍心把她的骨肉继续留在覃家。 她豁去一切跪求嫡母,甚至抬出了死去的丈夫。最后嫡母终于心软,同意晴儿母女跟他们一起回京。 「你祖母都是为了成家。」 「母亲,她是为了成家,但她为的是成家的大房。这些年在定北,是姐姐前后嫁人保全了他们。什么劳作的苦活累活都是我干,大哥和三弟挑的都是轻省的活。」成贺痛吼起来,「爹死了,死在流放的路上。我记得他死的样子,很惨很惨。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石头原本是砸向大伯的,是大伯把爹推出去的…」 「够了!」刘氏痛苦闭目,「贺儿,别说了,娘都知道。可是我们能怎么办?我们是庶房,他们是正房嫡系。」 世家大户一旦出事,肯定是保嫡系而弃庶子。 成婉芋默默流着泪,当年她是国公府的二姑娘,就算是个庶出那也比一般人家的嫡女身份尊贵。 以她的身份亲事并不难,不拘是嫁给世家的庶子,还是嫁个低门户人家的嫡子,总归是很好说亲的。 然而嫡母心里只有宫中的嫡姐,暗中不停给嫡姐送银子。常家的聘礼让人心动,嫡母直接把她嫁去了河西。 他们二房生来就是大房的踏脚石,她是嫡姐的铺路石,她的兄长是嫡出大哥的替死鬼,她的侄子侄女都是大房的奴僕。 「嫂子,我…我是不是不应该回来?」 刘氏忙抹眼泪,「你个傻丫头,你说什么胡话?你不回京留在河西做什么?那常家混不吝的停妻再娶,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久儿着想,她也该说人家了。」 第118页 成婉芋一阵揪心,她的久儿根本不可能嫁人。 早年大夫就说过了,久儿活不过六岁。要不是遇到了赤先生,她的久儿早就不在了。可惜赤先生再是再世华佗,她的久儿也没能活过十六岁。 「久儿她…」 「舅母,您有所不知,我身子不好,可能没有办法嫁人。」少女道。 刘氏大惊,「这…这…」 成婉芋悲痛点头,「久儿的身体要仔细养着,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活着就行,其它的实在是不敢贪心。」 「那你们赶紧好好歇一歇。」刘氏抹着眼泪带她们去成婉芋未出嫁前的院子,院子应该是修葺过,里面原本的东西很多都不在了,只有一些家具还和从前一样。 成婉芋又是一顿好哭,那婆子安慰着她。 少女默默地回到安排给自己的房间,她静静地坐在妆檯前。镜子里的少女也在看着她,她伸手去抚摸镜面。 常久久。 这是她现在的名字。每个名字都有它的意义,这个名字代表着母亲对她的期许,希望她身体健康能活得长长久久。 不过她不是真正的常久久,她是墨九。 时隔三年,她回来了。 第57章 狭路相逢 三年前师父对她表现出最后的仁慈, 在放血之前服过麻醉散和安神药。她记得自己在服药之间再次问过师父,可曾对她有过一丝亲人之间的感情。 师父没有回答她,只说事已至此何必再纠结这些东西。 对师父而言, 她所在意的东西是那么的可笑。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也很可笑, 都到了那般地步她还在幻想不切实际的东西。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死心,就算师父告诉她对她曾有过父女之情那又如何。一个为了救别人而牺牲她的人,那父女之情该是多么的少得可怜。 无论她多么的不愿,都难逃被放血成为干尸的命运。在那一瞬间她甚至想如果自己死在六岁时的大雪天,是不是就不用再死一回? 所以有时候命运想捉弄一个人,那个人怎么逃都逃不掉。她何其有幸能成为这样一个人, 深深被命运之神眷顾又抛弃。 喝下那两碗药之时她竟然还笑得出来, 她在笑自己, 在笑自己可笑的坚持和悲催的遭遇。 在意识消失之间, 她似乎听到师父在说话。她目光涣散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在慢慢放大和变形, 努力想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他好像在说:永远不要再回来。 回来? 回哪里去,到哪里来? 她开始有意识的时候已远离大京, 摇摇晃晃的马车将她晃醒,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她太过虚弱,虚弱到难以起身,虚弱的身体加上严重失血后果让她醒时少睡时多。 一路昏昏沉沉,她有时候甚至以为活着都是自己的错觉。马车被捂得密不透风,不是灰沉沉的就是黑漆漆的, 没有白天和黑夜,她觉得肯定是行走在黄泉路上。 要不是偶尔能听到路边行人的说话声, 她完全感觉到自己是个活人。 赶车的人一问三不知,也不同她说一句话。饭菜和水是递到马车里的,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见到那人的真面目。 她感觉马车一路向北, 然后昏睡之中她被人丢弃在一处庄子的山脚下。醒来后她第一个见到的就是柳婆婆。柳婆婆救了她,并且把她带了回去。 柳婆婆是成婉芋的下人,主僕二人就住在那处庄子上。 成婉芋是成家的庶女,远嫁河西常家。那常家是河西首富,当年就是想沾国公府的光。商贾之家同国公府攀了亲,刚开始成亲的时候简直把成婉芋当成月中嫦娥,好不看重。 一朝成家出事,常家唯恐受到牵连。成婉芋的丈夫更是不顾夫妻父女之情把她们母女迁出常家,对外说是送女儿到庄子上养病,实则已私下给了成婉芋一纸休书。 没过两年再娶,外人道是停妻再娶,不过是常家怕被人说薄情寡恩没有公开休弃成婉芋的事。河西当地人慢慢知道内情,议论了一段时间也就烟消云散。 成婉芋是有嫁妆的,常家豪富倒也不贪她那点东西。她带着女儿住在小庄子上,好在庄子不大有田有地母女二人这些年倒是衣食有靠。 柳婆婆拣到墨九的时候,成婉芋的女儿常久久刚去世一个月。因为痛失爱女太过悲痛,成婉芋有些疯疯呆呆的。 常家那边人并不关心她们母女,是以外人并不知道常久久已经离世。 墨九的出现让成婉芋恢復神智,听柳婆婆说她和常久久的眉宇间长得有些像。她们这对母女相依为命三年,倒像是一对亲母女。 庄子上的生活简单而平淡,因为常家的关系倒是没什么人敢欺她们母女。常家那边人知道常久久是早夭之相,也没有什么人来找她们的不痛快。 柳婆婆经常推着她在院子里晒太阳,望着近在眼前的山和不远处的田地。她有时候会想,自己算不算是过上了一直想要的生活。 思绪偶尔的翻腾间,漫上心头的是不甘。 她有太多的不甘,那些不甘无从说起。 两个月前,母亲辗转收到京中的来信。信是刘氏托人捎去的,说是成家已经平反归京,希望母亲能回娘家一趟。 母亲想回,又怕给娘家人抹黑。犹豫再三,还是回来了。 一别三年,直到真正踏进大京的城门她才知道她有多想回来。她想见藏在心里的那个人,她想弄清楚一些事情。 第119页 师父让她永远不要回来,她没有听。 她为什么不能再回大京 沿途中,她听过许多民间传言。每每歇在一个客栈,她都会仔细去听过往的人说话。平头百姓总是热衷谈论皇家世族之间的秘闻,眉飞色舞极是渲染。 三年了,听说易白还在摄政王府。 三年前她留了一封书信给他,大意是她决定离开王府去寻找自己的生活。希望他也能实现自己的追求,成为他自己想成为的人。 她不知道他和瑞王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这样的结果很出乎她的意料。他应该和不差钱一样加官进爵,为什么在瑞王事成之后他默默无名,且还不明不白地留在王府? 瑞王已是摄政王,原本王府时的那些女人都被遣散回家。她想到了吴明月和赵琳琅,不知道在她离开王府后,这两个女人是什么反应。 她恶趣味地想,她们二人必是好些天吃不好喝不好睡不着觉吧。她们不会知道她已偷偷给她们服过解药,可能要担惊受怕好一段日子。 秦昭光本就是太傅府的嫡女,自然是回到秦府。 至于楚音音… 墨九慢慢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她眼里所有的深沉。 不是冤家不聚头,她们很快就会再见。 外面成婉芋哭够了,终于想起正事。 「久儿,虽说你外祖母体恤我们,但我们不能不知礼。你好好梳洗一下,等会娘带你去给他们请安。」 墨九听话点头。 成老夫人的儿子原成国公世子成林和其妻于氏、长孙成恭和三公子成庆都全须全尾的从定北回京。相比二房的老弱病残,大房可谓是齐齐整整。 原国公府的府邸,自然是处处不差。成老夫人的院子修葺得更加尽心,花草树木假山松石一应精緻。比起二房的表面功夫,大房才是真正的实惠。 这原也是不能计较的,自古嫡庶有别。二房无论如何也不能同大房相提并论,只是想到那一家人刻在脸上的愁苦,再看这进进出出眼睛长在顶上的下人,墨九只替他们不值。 患难他们上,富贵却未必与他们有关。 正房的下人看人下菜,她们母女在外面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才被带进来。理由是成老夫人在睡午觉,任何人不得打扰。 成老夫人的长相和她想像中的差不多,看上去很威严,威严中又带着三分刻薄。这是一个很精明的老太太,老练而有城府。 「都说了让你们好好歇几天,不用急着来给我请安。」 话虽这么说,当嫡母的可以做表面功夫表现大度,但身为庶女又是来投奔的成婉芋自然不敢将这话当真。 「母亲,女儿实在是太过想念母亲。别说是一天,就是一刻钟我也不想多等。」成婉芋道,言语切切。 成老夫人的眉宇神色间都是不经心与怠慢,二房的人对于他们大房而言基本已再无利用的价值。嫁出去的庶女不经她的同意就带着女儿来投奔,这事她还憋着火。 「你已嫁人多年,性子也大了。我们在定北多年也顾全不到你,你的主意也越发的大了。」 「母亲,女儿不孝。」成婉芋闻言立马跪下去,墨九也跟着跪了下去。 成老夫人这是在训责自己的庶女,一是不经允许私自回娘家,二是不听吩咐来前来打扰。若成婉芋真听话不来请安,恐怕又是另一种说法。 当嫡母的想要为难庶女,简直是信手拈来。 「你这哪里是不孝,你就是太孝顺了。我们在定北多年不见你捎去只言片语,才回京连脚跟都没站稳你就巴巴地带着女儿来投靠,可不就是太孝顺了。」 「母亲!」成婉芋悲苦落泪,「当年国公府出事后,那常家就休弃了女儿。女儿一介妇人带着孩子住在庄子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我知道你们被流放定北,我几次托人打听消息都打听不到,更别说是给你们送信。母亲怪女儿,女儿无话可说,女儿这就给母亲赔罪了!」 说完,头连磕着地。 墨九低着头,唇抿得紧。 这就是大户人家庶出子女的悲哀,明明为家族牺牲了所有还是要看嫡母的脸色。没有二房一家,大房一家能囫囵回京吗? 当年母亲一个国公府的姑娘,怎么会嫁去河西?要说不是为了常家的钱,墨九是不信的。既然卖了庶女得了银钱,眼下还怎么能字字戳心? 二房的晴儿表姐,贺表哥和可怜的信娘,还有死去的那位二舅舅。那一家人死的死残的残,成老夫人还想怎么样? 成老夫人凌厉的眼神冷眼看着成婉芋磕头不止,那阴沉的表情山雨欲来。突然一拍桌子,「好了,我还没死你磕什么头。」 成婉芋垂泪低泣,「母亲…您到底要女儿怎么做,才能原谅女儿?」 成老夫人目光阴狠,不回京不给娘家人抹黑才是一个被休弃的女儿应该做的。看看这个庶女都做了什么,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了一个拖油瓶。 她的眼神落在墨九的身上,微微一愣,「既然回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这位就是你生的那个女儿吧,叫什么名字?」 「回外祖母的话,我叫常久久。」 「常久久?」 成婉芋赶紧接话,「久儿自小身子不好,女儿希望她能活得长长久久,故而名叫久久。」 成老夫人的目光定在墨九的脸上,似乎想透过面纱看清她长得什么样子。「这名字寓意倒是不错,听说今年十九了,怎么还没有许配人家?」 第120页 算年纪,墨九今年二十有一。 这过了三年,变成了常久久,她倒是活回去了。 「不敢欺瞒母亲,久儿的身体不好,女儿实在是不放心她嫁人。」 「你荒唐,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成老夫人不知想到什么,心里有了计较。 「祖母。」外面传来一道女声,声音久违而熟悉。 墨九微敛着眸光,她就知道冤家路窄,有些人怎么躲都躲不开。天生就是宿敌,无论命运如何轮转她们总会狭路相逢。 来人是楚音音,现在应该叫成书音,成府里的嫡出大姑娘。而成书晴,则从大姑娘变成了二姑娘。 三年未见,楚音音再也不是那个在王府里装小白花的秀才之女。她顶着成国公府嫡孙女的身份活跃在一众世家贵女之中,世人只知她因为小时候被高僧批命要养在寻常人家才能平安长大,后来成家出事瑞王为护她才把她安置在王府。 成为成书音的楚音音通身的气派,行走举止间都透着世家贵女的贵气与风度。她优雅地走向成老夫人,亲昵地坐在旁边。那高傲的眼神这才像是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母女二人,在看到蒙着面纱的墨九时眸光微变。 「你抬起头来。」 墨九依言,目光濛雾地看着她。 她心下一跳,「你…你是二姑姑的女儿?」 「是,我…我叫常久久。」 声音不同,神情也不同。成书音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但是一听这名字她心头又是一跳,「常久久,哪个九?」 「长长久久的久。」 成老夫人皱起眉,问自己的孙女,「音儿,这名字可是有什么不对?」 成书音的眼底划过阴狠之色,「祖母有所不知,当年瑞王府中有一妾室名叫九儿,人称九姨娘。这位久儿表妹的眉宇之间,似乎和那位九姨娘有些像,加上这发音相同的名字,害得孙女差点误会了。」 成婉芋低着头,「母亲,久儿是音姐儿的表妹,表姐妹之间长得有些像那也是正常的。」 对于她的解释,成老夫人不以为意。 成书音疑心重,目光盯着墨九不放。 三年前,义父在杀了那个女人之后确实让她看过尸体。她还摸过对方的鼻息确实没有唿吸。尸体之下是大片大片的血,流了那么多血的人不可能还活过来。 不过这位常久久表妹为什么要蒙着面纱? 「久儿表妹,麻烦你把面纱取下来。」 第58章 她的脸 墨九惊恐地捂着脸, 像只受惊的小兽。 成婉芋连忙护着女儿,「音姐儿,久儿的脸…」 成书音疑心更重, 「她的脸怎么了, 难道是见不得人吗?」 可不就是见不得人。 在上京之前,墨九同母亲谈过。她没有说自己过去的事,只说她在京中有仇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会在脸上动一些手脚。 这三年来,母亲从未问过她过去的事。关于她的过去,她对母亲和柳婆婆只字未提。临前行的那次谈话, 是她第一次提及过去。 简单的一句带过, 仅说自己在京中有仇人。母亲和柳婆婆都没有多问, 母亲说自己从来不问就可以自欺欺人地把她当成真正的常久久。 成书音心知自己是在多疑, 义父不可能骗自己。那个女人死后义父告诉她, 他与那个女人确实有些渊源,多的没有再说。 死了三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復活? 她不信, 却止不住疑神疑鬼。 那个女人是义父收的尸,她还伪装了那女人和府中一个侍卫私奔的假象。瑞王回府后知道此事后,勒令所有人不许将此事外传。 男人要面子,她能理解。 成老夫人的目光凌厉起来,死死地盯着墨九。墨九眼神迴避她,一脸的惊恐害怕, 十足一个小地方来的姑娘。 「一家子骨肉,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嫡母发了话, 成婉芋只能松开女儿。 墨九低着头慢慢解开面纱,左边脸上覆盖着一块大大的烧伤疤,看上去十分恐怖。右边脸倒是清丽娇弱, 是个难得的美人。 成书音看得十分仔细,不是那个女人。蒙着面纱的时候看眉宇间还有些像,这摘了面纱反而不像了。 「难怪久表妹会成天戴着面纱,是我失礼了。」 「不打紧的,都是一家子骨肉。」成婉芋给女儿重新蒙上面纱,道:「也是我粗心,久儿身体弱冬天畏冷,庄子里条件不好,我就把火盆放在她的床边。她夜里起夜一不小心…都是我这个当娘的害了她。」 这件事情真正发生过,不过真正的常久久只烫伤了手而已。 成婉芋的伤心和自责发自内心,那眼里打转的泪毫不掺假。成书音放了心,成老夫人越发的心里不痛快。 若是个全须全尾的姑娘,白养几天倒是可以放出去联姻。这毁了脸的姑娘别说是联姻,搞不好还要拖累她家音姐儿的名声。 「久儿丫头这个样子还是多静养的好,以后没什么事就别出门了。」 免得出来丢人。 成婉芋赶紧道谢,知道嫡母这是嫌弃她们母女。说不难受是假的,她不敢再多待赶紧带着墨九行礼告退。 她们一走,成老夫人就换了一副表情。 对着自己的孙女那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满心满眼里都是慈祥。成书音也一副孝顺的模样,祖孙二人别提有多亲近。 第121页 「祖母,您别生气。咱们国公府的姑娘,即使是个表姑娘那也比寻常人家的姑娘强。世家大户不喜欢,总有识货的人。孙女听说有些商贾人家不在意这些,甚至有些人就喜欢带点残破的人。只要用心去找,总能替久表妹找到一户合适的人家。」 成老夫人舒心地笑了,拍着孙女的手说不出来的满意。「还是你贴心。」 那边墨九和成婉芋回到二房,路上成婉芋说起成书音的身世。说是成书音和大房的长子成恭是一对双生子,从一出生就抱到外面去养。府里的人在过去都不知道有这位嫡女的存在,就连成婉芋自己也不知道。 「大房的事一向瞒得紧,我那时候还未出嫁竟是半点风声都没有听过。算起来音姐儿今年已二十有六,听说此前一直都在瑞王府。这些年母亲他们都在定北,也没人给她张罗亲事,看来是给生生耽搁了。」 成婉芋没有问关于九姨娘的事,墨九也不知道如何说起。 大京两位大龄贵女,一位是成书音,一位自然是秦昭光。所有人都在猜,如果有一天瑞王娶妃,定是从二女中择一而聘。 成家已回京两年多,成书音还没有人家。以前还可以说是没人张罗亲事,现在还一直拖着不说亲,明眼人都知道是盯着瑞王府的那个位置。 成书音以前就将瑞王妃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都到了这个地步更不可能放手。也不知道瑞王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遣散府中的女人只留下易白,难道他对易白真的有那个心思? 易白他… 甘心吗? 「母亲,你想知道我过去的事情吗?」 成婉芋愣了一下,迴避她的眼神,「不…久儿,你不要说,你什么都不要说。在娘的心里,你就是我的孩子的,是我从小一手带大的孩子。」 说她自欺欺人也好,说她不肯接受现实也好。她已经失去了久儿,不能再失去个女儿。要是没有这个女儿,她可能早就随久儿去了。 墨九望着二房的院门,点了点头,「好。」 母女二人进了门,看见成书晴在晾晒衣服。小小的信娘坐在小板凳和刘氏一起摘菜,刘氏时不时说上一两句。 「嫂子,这些事不是应该有下人做吗?」成婉芋虽说在庄子上多年,但还真没怎么做过饭洗过衣服。家务活儿都是柳婆子做的,她主要的任务就是照顾女儿。 刘氏不以为意,「在定北我们都做惯了,不打紧的。」 成婉芋别过脸去抹眼泪,定北是定北,可这里是他们的家,是成国公府啊。府里又不是没有下人,哪里用得着主子亲自动手。 「嫂子,你别做了,让下人做吧。」 刘氏嘆了一口气,「我们虽说回来了,但成家的爵位没有回来。母亲说家里的那些东西大多都没有了,府里又没什么进项,一切都要从俭。二房的下人回来的不多,人手本来就不够。这些事我们能做就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墨九想起成老夫人的气派,还有那些进进出出的下人。合着回来的东西都是大房的,回来的下人也是大房的。二房不仅没钱连侍候的人都不够,还真是事事赶巧。 她蹲在信娘的身边,「我也来帮忙吧。」 刘氏笑了,脸上的愁苦似乎散了许多,「久儿是个好孩子。」 成婉芋赶紧抹着泪去帮自己的侄女,成书晴一再表示自己一人可以,还说起以前在定北的日子。 在定北的时候,他们是流放的罪臣家眷,当然没有下人侍候。她还没有嫁人的时候,就和刘氏一起承担着给全家人做饭洗衣服的活计。 这样的事并不难想像,墨九甚至能想到成书晴出嫁后,洗衣做饭的事就全落在刘氏一人的身上。 因为刘氏的手实在是像一个农妇的手,粗糙且皮肤干裂。还有信娘,这么小的孩子干起活来利落又干净,一看就是常做活的。 她趁着带信娘去洗手的时候仔仔细细给对方把过脉,信娘的身体似乎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至于不能说话,或许是心理的原因居多。 信娘似乎很喜欢她,小手被她牵着时不时偷偷看她。眼神怯怯却有光彩,小脸上是掩不住的孩童天真和喜悦。 这个孩子,似乎被欠缺得太多。 墨九表示自己身体不好,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干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让她来带信娘,顺便教信娘识一些字。 「久儿…信娘她真的可以识字吗?」成书晴紧张地问着,或许是定北多年的疾苦,让这个原本国公府里大姑娘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出身。在覃家多年,她所盼望的都是女儿能平安长大,其它的东西想都不敢去想。 即便是眼下回到成家,全家人这般的境地,她的思想似乎还停留在定北。能吃得饱穿得暖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用担心被卖她已经很知足。 一听墨九愿意教信娘识字,她第一个反应是她的女儿真的可以吗。 墨九低头,与信娘纯净的眼神对视,「信娘,你想识字吗?」 信娘用力点头,用手比划着名。墨九看不懂她的手势,大约猜到是她很想认字会努力的意思。 「晴表姐,信娘就教给我吧。」 刘氏抹着眼泪,道:「那就麻烦久儿了。」 成婉芋也在流泪,「嫂子,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我看信娘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却是一个伶俐的孩子。」 第122页 成书晴哭出声来,「都是我没用,要不是我太没用了,信娘也不会说不了话。」 如今再说这些仿佛揭开了大家都不愿去触碰的伤疤,定北的那些日子,覃家的那些日子,在成书晴现在想来就像是噩梦一场。 二房没有笔墨纸砚,墨九牵着信娘的小手,决定带这个孩子出去一趟。 刘氏叮嘱几句,成婉芋让柳婆子跟着她们。 成家回京已有两年多,信娘还是第一次出府。她的小脸上有对外面世界的嚮往,也有流露在眼神中的怯意。 墨九紧紧地牵着信娘的小手,信娘的年纪跟她当年差不多。当年她一人流落在外时,多么希望有这么一双手牵着自己。 要不是她现在身体大不如从前,她真想抱着信娘。 大京繁华依旧,信娘小小的眼睛看不过来,小小的脸蛋上是对这个世界的惊奇和惊嘆。路边有卖小零嘴的,墨九都让柳婆婆买了一个糖人。 至始至终,墨九都没有松开信娘的手。信娘小心翼翼地舔着糖人,眼神中的光亮让她突然想流泪。 没有甜味的童年,她经歷过两世。 买了笔墨纸砚后,她并没有急着回去。 信娘指指回去的路,目光有不舍和纠结。 墨九蹲下来,与她平视,「信娘,不急的。既然出来了,小姨就带你好好逛一逛。」 信娘又比划着名。 「信娘你要记住,你是主子不是丫头。这里不是定北,成府也不是覃家。家里下人再不够,也轮不到你一个孩子帮忙干活。你以后就跟着小姨,小姨会护着你的。」 信娘听懂了,澄净无邪的眼睛眨了眨,似乎不敢相信以后不用做活了。 墨九轻轻搂着她,「不怕的,小姨会治好你的哑疾。」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她虽小却比同龄的孩子经歷得多懂事的多。这个小姨的怀抱好温暖,比母亲的怀抱还要让她安心。 她莫名相信这个小姨,乖巧地点头。 街市上有些许的骚动,也没看到有侍卫在前面开路,只见人群自动地往两边避让空出中间的路来。 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缓缓驶过来,要说这辆马车与别的马车有什么不多,或许只能说是更大更厚重一些。 然而车身并无尊贵的标记,就连马车的帘子都是寻常的藏青色。 马车旁边跟走的人中闪过熟悉的面孔,墨九搂着信娘背过身去,不想让那人看到。直到马车远去,她才微微松开信娘。 刚才那个熟悉的面孔是瑞王身边的团公公,团公公倒是没怎么变,那张脸依旧是不阴不阳叫人不寒而慄。 想来马车里的人定是瑞王无疑,怪不得刚才百姓自动避让无一人敢喧譁。 易白没能加官进爵,是因为瑞王的忌惮吗?她早就感觉到瑞王对易白的猜忌,也曾提醒过易白。或许易白并没有放在心上,所以才会在瑞王事成之后依旧困在王府。 近心情怯,她很想去看看易白,但是她又不敢。 「王爷真是日理万机,事事亲为。」人群中有人感慨。 「可不是,陛下还年幼。三年前要不是王爷力保,那皇位怎么也轮对不到陛下。」又一人小声道。 百姓说起天家之事,大多神情紧张。说话的人左看右看,说完就赶紧离开。不过话一开了头,自然会引来不少人的议论。 「三年前皇陵祭祀出了那么大的事,我听说是皇陵里有什么东西作祟,说不定是什么…」 「这种邪乎之事你少说两句,万一传到什么人的耳朵里,咱们吃不了兜着走。」有人制止前面说话的人。 前面说话的人声音压低,「你以为就我这么说,大家都这么说。要不是三年前皇陵那次真有什么事,王爷也不会命人在王府门口点了九盏长明灯。我听说那种灯是做过法的,日夜不灭就是专门用来驱赶邪祟之物的。」 「少说两句,赶紧走吧。」 人群散去,墨九慢慢站起来。 她一手牵着信娘,望着那些散去的百姓。 世上哪有什么邪祟,最可怕的是人心。瑞王为什么在王府门口点灯的原因她不知道,但绝不可能是用来驱鬼的。 「让让,让让,快让开 !」一道厉喝声传来,紧接着她听到有人挥舞鞭子的声音。 百姓四散逃开,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声。 「荣世子来了,大家快跑啊!」 她听到有人喊,然后就感觉一道劲风朝身边的柳婆婆袭来,伴随着熟悉的嚣张,「你个死婆子挡了爷的道,是不是找死?!」 第59章 故人 墨九想都没有想, 直接挡在柳婆婆的身前。她身体虽然比以前虚弱很多,但多年功底仍在接下这么一鞭子并不在话下,可是她现在是常久久, 还住在成家那个虎狼窝里, 她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 鞭子没有落在她的身上,有人握住了它。 「姓万的,你敢拦我?」荣耀叫嚣着,整个人比三前年阴戾许多。 墨九听到万字,下意识地躲到一边。 还真是不差钱。 三年前的不差钱骚包又张扬,三年后的不差钱更骚包更张扬。原本满衣的银元宝因为爵位的关系成了金线绣成的金元宝, 更加耀眼更加金光闪闪。 看来当了侯爷的不差钱更是露财, 这一身的金光闪闪只差没有在额头上刻四个字:我很有钱。 第123页 作为大京的新贵, 瑞王的心腹, 不差钱确实有嚣张的资本。不看僧面看佛面, 谁不卖新晋的万户侯面子。 「荣世子,这里可是街市, 你还真把大京城当成你荣家的了。」 熟悉的声音,听得墨九恍惚不已。 故人相见不相识,在她的思绪还有些惆怅之时理智早已付诸行动。当万八千质问荣耀的时候,她牵着信娘并柳婆婆赶紧退到人群之外,然后悄悄离开。 荣耀近三年来越发的嚣张跋扈,仿佛这样就能向世人证明他还是奉德侯府的世子, 将来的奉德侯。 然而知情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世子之位虽然保住了, 但能不能顺利承爵一切都不好说。听说荣侯爷近两年来颇为倚重荣二公子,甚至有好几次都带在身边出门赴宴。 自从三年前四皇子和韩贵妃策动宫变后,荣侯爷就把韩氏送到了京外的庄子。虽未言明休妻, 却是摆明同韩家划清界线。 一年前韩氏病亡,没有葬在荣家祖坟。 荣耀的妻子是韩氏的侄女,他在韩家出事后第一时间休妻。这三年来,他的正妻之位空着,没有人替他张罗再娶的事。外面隐约有人传他不是荣侯的亲儿子,正因为如此,眼睛亮些的人家都不敢把姑娘给他。他越发的行事嚣张,就是想遮盖自己的惶恐。 三年前万八千尚且是瑞王的一个属下时就处处与他做对,他那时仗着自己侯府世子的身份并不把这个商贾放在眼里。如今当初的商贾成了一品侯爵,他还是一个世子。 「万侯爷管得可真宽,这街市又不是你是万府,你凭什么管本世子?」 「荣世子,你真当本侯愿意管你。你要撒野回你自己家撒去,当街行兇打人,被我看到了当然要管。」 万八千说着一回头,不见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他眸眯了眯,方才那位姑娘似乎像他的一位故人。 荣耀嚣张大笑,「万侯爷,你说本世子当街打人,请问本世子打的是谁?」 万八千松开鞭子,「荣世子,王爷的马车刚走不久。他老人家爱民如子,每每经过闹市从不鸣锣开道。你一个小小的世子居然策马狂奔,本侯要是个参折上去,你猜荣侯会不会废了你的世子之位?」 荣耀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眼神阴森。 好一个万八千,居然威胁他。 父亲未必没有废掉他世子之位的意思,他隐约有些预感心里是越发的不安。如果姓万的真的参他一本,父亲说不定会顺势而为。 「好,本世子就卖你一个面子。」 万八千笑了笑,摇着手中镶着金边的扇子。他望向人群之外,还在想刚才看到的那名女子。当年小九九不辞而别,只给自己留了一封信让他照顾好她的那个丫头。 她没说归期,也没说去处。 他依照她的意思向王爷要了人,如今她的丫头都被他养胖了许久,她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传来。 有人说她同王府的一名侍卫私奔,他嗤之以鼻。 小九九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绝对是有人诬衊。那位成家的大姑娘…长得跟小九九有点像,还真是让人看得有些讨厌。 三年了,也不知道小九九到底在哪里。 有时候他会往最坏的地方去想,或许她是遇到什么万不得已的事情。她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不在乎,其实他知道她重情重诺。 她在王府有五年之期,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 他查过每一个可疑的地方,始终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一个活生生的凭空消失,像是她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刚才那位女子应该不是她,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和自己相认的。 墨九不敢和他相认,她怕连累他。 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为什么会不甘,又为什么要回来?她回来要做什么?她回来目的是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或许她是有放不下的人吧。 回到成府,刘氏、成书晴、成婉芋、成贺都在。成书晴低着头不说话;刘氏一脸的焦急和不安;成婉芋皱着眉头;成贺双拳紧握脸色难看。 柳婆婆把信娘带出去,信娘不安地看着墨九。 墨九低声告诉她,「没事的,你和柳婆婆下去整理今天买的东西,我等会去找你。」 信娘离开后,墨九坐到成婉芋的身边。 成婉芋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把刚才大房过来说的事告诉她。原来成老夫人体恤成书晴一个女人家带着女儿可怜,又替这个可怜的孙女找了一户「好人家」。 这个「好人家」还真是巧,正是奉德侯府。 「听说那位荣二爷前头的两任妻子都是商户女,膝下倒是没有嫡出的子女。唯一的一个女儿还是个庶出,晴姐儿一过门就是二房主母,按理来说倒是一门好亲事。」刘氏道。 成婉芋深知嫡母的为人,有些担忧,「说起来这门亲事确实不错,门当户对,还是荣侯爷亲自出门提的亲。咱们两家以前也是有来往的,虽说晴姐儿和荣二爷隔了一辈,但其实也无妨。」 正是因为左想右想都觉得这门亲事还可以,众人才觉得奇怪和不安。 成贺握着拳头,「祖母不可能这么好心,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 关于说亲的是荣老二这件事,墨九心中隐约有些猜测。那位荣侯爷可不是什么好人,他能出面给荣老二提亲,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第124页 如果她猜得不错,荣侯爷那点隐蔽的心思恐怕是不想忍了。他此举抛出庶弟的亲事,如果成家人能应,那他和成书音就成了同辈,到时候有些事情就好办了。 她能想得到的事,成书音应该也能感觉得到。以成书音的人为和心计,这门亲事大概率成不了。 「舅母,母亲,我沿途爱听人说京里的事,倒是听说过一些关于奉德侯府的事。」 成婉芋眸光微闪,「久儿,你都听说了什么,赶紧说出来听听。」 「都不是什么好事,好像是有人说过荣家缺钱,荣二老爷因此娶了两房商贾之女。」 刘氏皱眉,「可咱们家没钱,晴姐儿就算嫁过去嫁妆也没多少,那他这又是图什么?」 「自然不是再图钱。」墨九道:「荣家以前缺钱,是因为要贴补宫里的韩贵妃。如今荣家和韩家划清关系,再娶肯定就不是为钱。」 「那又是为什么?」成贺问。 他总感觉这位表妹不一般,她看上去太平静太不像个小地方来京的姑娘。她对于成府没有半点不适,与人说话时没有一丝的拘谨。 她提出教信娘识字后,他潜意识里把她真正当成了家人。一个可以同商量共患难的家人,一个可以相互信任的家人。 墨九看向他,道:「关于这点我也想不通,按理来说晴表姐同荣世子才是同辈,荣世子的妻位空虚。我若是荣侯自然是先紧着儿子的亲事来,为什么提亲的对象会是荣二老爷?」 「是啊,这又是为什么?」刘氏喃喃,「荣侯爷可不是一个疼弟弟的哥哥,早年我们还在京中时,就曾听说过荣二老爷的亲事都是韩氏操持的。」 墨九笑了笑,「问题就在这里。不光是第一回 娶妻,听说荣二老爷娶的两房妻子都是韩夫人做的主。我听人说那韩夫人同荣二老爷的关系不一般,还有那荣世子的身世似乎有点问题…」 刘氏闻言,立马惊讶地捂住嘴。 成书晴也吃惊地抬起头来,一脸的不敢置信。 唯有成贺,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一拳打在桌子上,狠声道:「我知道祖母不安好心,她怎么能会诚心给姐姐找个好人家。」 成书晴黯然不已,重新低下头去。 成婉芋抚着心口,「如此说来,这门亲事不能同意。」 刘氏愁苦,「母亲要是同意,咱们有什么法子。」 墨九深知定北多年,二房众人已被生活磨去所有的斗志。「先不急,大房那边派人来说这件事,未必就是定下了。我想还有人同我们一样,不希望晴儿表姐嫁到侯府去。因为一旦日后有什么丑闻传出来,成家也会跟着受连累。外祖母很看重那位大表姐,肯定不会允许大表姐的名声受损。」 刘氏心神略定,「久儿说得没错,母亲很是疼爱音姐儿。我听人说音姐儿是要当摄政王妃的,母亲绝不会容忍任何人连累音姐儿的名声。」 成书晴更是难堪和伤心,「我不想嫁人,我只想陪在母亲身边,好好把信娘抚养长大。」 嫁人两次,这个才二十五岁的姑娘早已对婚姻充满恐惧。她的身上没有这个年纪的女人该有的朝气,甚至比刘氏看上去还要愁苦一些。 刘氏听到女儿说这样的话,难免又是一番抹眼泪。 成贺握着拳头,「只要有我在,我就能养姐姐和信娘。」 墨九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脚上,他离京的时候太小可能才刚刚开蒙而已,在定北的那些年他肯定没有机会再读书识字。庶出的子弟要想出人头地,大多都会选择科举。 他既不怎么识字,又身带残疾。靠着成府里的月例,别说是出人头地,能养活自己的妻儿都是不易,又有什么能力兼顾姐姐和外甥女。 可能是察觉到墨九的目光,他下意识缩着脚。 「表哥的脚是哪一年坏的?」墨九问。 刘氏和成婉芋都看过,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成贺痛苦地低着头,双拳握得更紧。「五年前。」 就是信娘生病的那一次,他上门去找覃家人理论。覃家人压根不把他放在眼里,覃二爷甚至让人把他打出去,他就是在那次覃家的家丁打断了腿。 五年前,成贺十七岁。 倒还算好办,墨九想。 「表哥可不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脚,我略通一些雌黄之术。」 刘氏先是大喜,尔后又是失望。「刚开始进京时我们也找大夫问过了,都说是当时接骨不得法,治不好了。」 成书晴问,「久表妹怎么会医术?」 「或许是久病成医。」墨九道。 「对,对,久儿平日里就喜欢钻研这些东西。」成婉芋帮女儿说话。 成贺看着墨九,不知为何他莫名就很信任这个表妹。仿佛只要是她说出来的话一定就是真的,她说出来的事一定能做到。 他慢慢把脚露出来,下定决心般挽起裤腿。 墨九蹲下去,仔细地摸着那原本的断骨之处。确实是接骨不当错了位,长好后肯定是跛的。 她的手法精准而轻柔,确实像个会医术的人。 「确实是错了骨,幸好断骨时贺表哥已经成人。」 要是再小些身量还没长开,随着年纪的增长就不只是有点跛,很可能会长成严重的长短腿变成瘸子。 听到她这句话,成贺的心里勐然燃起希望。 第125页 「久表妹,那你…你能治吗?」 所有人都看着墨九,四双眼睛一齐看着她。其中有希冀有期待,还有激动和忐忑。她看着这些人的眼,郑重点头。 「能。」 「真的能吗?」刘氏抓住她的手,不敢相信地再问一遍。 「可以,不过我要把贺表哥的腿重新打断。这个过程会比第一次更痛苦,只要贺表哥能熬过去,我敢保证他以后看上去会和常人无异。」 别说是打断腿,就是要半条命成贺也愿意。没有人比他更懂那些异样的目光,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从跛了之后他的心理变化。 他变得自卑,变得胆怯。 甚至他害怕自己太无能,保护不了母亲和姐姐还有外甥女。他努力不去在意自己的脚,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大房的下人都看不起他。 比起大房的大哥和三弟,他更像一个废物。他不止一次听人说大房仁义,愿意养着他们二房一家的老弱病残。还说要不是大房顾念血脉之情,换成哪一户人家也容不下满房吃闲饭的人。 没有人知道在定北那些年是他们二房养活了大房一家,没有人知道他们二房做出的牺牲。世人恭维着大房,谁在乎他们二房的死活。 他想强大,他甚至想过分家。 可是他一个跛子,他能干什么?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的脚能治好。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他也愿意试一试。 「表妹,你要怎么治都随你,表哥相信你。」 被人信任的感觉多么奇妙,墨九看着二房的这一家人。或许她进京之前确实并不知道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不过现在她知道了。 「表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60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治腿的第一步是先重新打断成贺的腿, 这一点很好混过去。只说成贺夜里摔了一跤,脚伤復发需要休养。 然后墨九用自己配的药给他治腿,在脚伤恢復期间成贺自然不会再出来。刘氏和成书晴成书婉都绷着一颗心, 既紧张又期待。 所有人看似按部就班, 下人少也有少的好处。没有闲人就没有人探听主子们的事情,而刘氏和她们因为有了希望脸上和愁容都淡了许多,看上去走路都比往常更有精神头。 在大房眼中,二房老的老残的残已经没有在意的必要,成贺摔到腿引赶快腿伤復发的事情在那边没有引起任何的怀疑。除了成老夫人那里派了个婆子过来假惺惺问了几句后,再无下文。 至于成书晴的婚事, 正如墨九所料成老夫人回绝了荣府, 理由是两家原是世家, 要是错了辈怕以后不好称唿。 成老夫人派人传了话, 说是会替成书晴找一门好亲事。成书晴松口气的同时, 心又重新提起来。 墨九道:「都说一嫁从父二嫁在己,如果晴表姐你真不想嫁人, 外祖母也不会硬逼着你出嫁。这事你自己主意要拿好,谁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逼你。」 「可她是嫡祖母…」成书晴心有余悸,在定北的那些年她已经磨去所有的斗志,她已习惯于这压榨被人安排。 「表姐,如今成家已经平反,你们不是罪臣家眷。你是成府里的姑娘, 不是成府的下人。你的婚事自然有二舅母做主,外祖母怎么也越不过二舅母。」 刘氏面有悽惶, 「这样…真的可以吗?她毕竟是嫡母,我们二房现在的处境不好,什么事都得靠着大房那边。」 被人支使惯了, 难免生出一些奴性。 早年刘氏未必是这样的性子,虽说是庶子媳妇,但也是国公府里的主子。那时候大房二房表面和乐,二房也颇有几分体面。 成家出事后,他们所有人的身份一落千丈,大房对他们二房再无客气可言。加上丈夫在流放途中去世,那时候晴姐儿和贺儿都太小。她一个丧夫的妇人,除了倚靠大房别无选择。 久而久之,不仅她成了大房的下人,她的儿子也成了大房的下人。 墨九当然知道二房眼下确实只能靠着大房,但是大房未必愿意让二房巴着不放。在没有榨干二房最后一点利用价值前,大房或许还愿意容忍二房的存在。一旦最后的价值都被压榨干净,只怕二房会比现在更惨。 「二舅母,你仔细想想。在定北的时候如果没有大房的人,你们是不是会活得更好一些?如今你们虽然是住在成府,但是试想一下如果你们是住在别处,没有大房的人,难道你们就活不下去了吗?」 刘氏被她问住,嘴里喃喃:「世家大户要是分了枝,那就真的没有依靠…」 「你们住在这里,感觉到依靠了吗?」墨九反问。 成书晴指甲掐着掌心,内心在纠结。 墨九觉得这对母女可能从来都没有想过脱离大房,她们以为背靠着成家就能享受到成家带给他们的荣耀和富贵。 这一点她们并没有错。 世家大房的庶支都不喜欢分家,因为一旦分家就意味着成了庶支。以后子孙的前程,姑娘们的亲事都会降低好几个档次。 成婉芋觉得女儿说得对,她带着女儿在庄子生活多年,说实话她觉得比在覃家过日子要强。虽然清苦一些,但胜在清静。 「嫂子,我觉得久儿说得没错。这些年你们受的苦还不够吗?如今都回到成家了,大房那边奴婢成群,我们二房的主子还要自己洗衣服做饭。我见过母亲,她通身的穿戴和从前没什么区别。你再看看你…大房那边的婆子走出去都比你体面…」 第126页 刘氏沉默了,小姑子说的话实在是扎心,但她知道这是事实。比起心中的悲苦,她更多的是茫然。 墨九道:「舅母和表姐好好想一想,这事暂时也不急。等贺表哥的脚好了,我想他肯定会有自己的主意。」 「对,对。」刘氏忙道:「我们听贺儿的。」 这个时代,凡事要靠家里的男人做主。 墨九不急,她觉得那位贺表哥是个明白人。 成贺的脚在恢復期间不能下地,在此期间她专心带着信娘识字。信娘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虽然不会说话,但识字的速度并不慢。 成书晴每天想着弟弟的腿就要好起来,再看到女儿握笔的姿势有模有样,不仅能写自己的名字,还能写全家人的名字。她看着有些歪扭和稚嫩的字,突然捂着嘴哭起来。 墨九扶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水。 「久儿表妹,谢谢你,谢谢你…」 「一家人何必言谢。」 二房处境不好,刘氏明明知道成老夫人嫌弃他们是累赘,还去信到河西让她们母女上京,就是怕她们母女在河西受人欺负。 就沖这份情,墨九也会尽力帮他们。 当然最重要的还得他们自己立起来。 成老夫人表面功夫做的好,二房要是自己立不起来,只能等着被大房一直压榨。成家人回京两年多爵位还没有回来,大房要说不急那是骗人的。 可是再急也没有办法,为了维持以往的体面就得要银子。成老夫人之所以没有同意荣家的亲事,除了成书音极力反对外,应该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荣家也没什么钱。 成老夫人如今能推出去联姻找财路的只有成书晴,所以成书晴要嫁的人家大抵会是商贾之家。 事实证明墨九猜得没错,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成老夫人真的给成书晴找了一户人家。一位姓卢的有钱商户,嫡妻三年前去世,膝下有嫡子嫡女还有庶子庶女。 成老夫人话说得极好听,成书晴是二嫁之身。以前在定北受苦了,她特意寻的殷实人家让自己可怜的孙女享享清福。 有嫡子嫡女庶子庶女的后母,有什么清福可言? 那来传话的婆子眼睛都快长在头顶上,听说是成老婆子以前身边的老人,这样有体面的下人当然不会把二房放在眼里。 「二姑娘,老夫人为了你可真是操碎了心。那卢家可不是一般的商贾,以前还是皇商。卢老爷也还年轻,今年还不到四十。人家卢老爷还说了,他不嫌弃信娘小姐,你可以带女儿一起嫁到卢家。」 听起来,倒是不错。 刘氏有些心动,下意识看向墨九。 墨九问道:「敢问这位妈妈,不知那卢老爷的长子今年多大?」 年近四十的男人,在这个时代应该做祖父了吧。 那婆子似乎很是不屑,还真是小地方出来的姑娘,怪不得这么不懂规矩。议亲之事哪里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过问的,二姑奶奶也不管管。 成婉芋这几年来已经习惯事事由女儿做主,根本就意识不到墨九这么问有什么不对。就连刘氏也没有意识到,眼巴巴地看着那婆子,一心想知道答案。 那婆子轻蔑不已,这一房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卢老爷的长子今年二十有一,已经娶妻生子。」 成书晴脸色一白,如果真嫁过去不仅要当后母,还要当后祖母。 刘氏原本的那一丝心动也散了,她的晴姐儿还年轻,怎么能一嫁过去就当后祖母。这门亲事听起来不错,细细一思却是哪里都不如意。 「二姑娘这么好的亲事打着灯笼都难找,老夫人为了你不知费了多少神,你要是同意就点头,老奴还要回去给老夫人回话。」 再嫁由己,又因为回到大京要顾及礼数和体面,成老夫人才会派人来问。以前在定北时成书晴一嫁一送,她可是一字都未同刘氏商量。 成书晴唇已咬得发白,她心乱如麻地看向墨九,在墨九的眼神中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还请妈妈给我带一句话,就说不孝孙女要辜负祖母她老人家的苦心了。」 那婆子闻言脸色一变,「二姑娘,你不再好好想想?」 「不了,我不想再嫁人,我只想好好把信娘养大。」 「二夫人,二姑娘还年轻,不知道一个女人独自养孩子的辛苦。您是她的母亲,难道您也同意她这么做吗?」那婆子问刘氏。 刘氏狠了狠心,「我家晴儿前后两次所嫁非人,她受了太多的苦,我实在是不忍心逼她再嫁。还请妈妈转告母亲,就让她在娘家多留几年吧。」 那婆子冷笑,「二夫人可真是一个好母亲,您这样不是疼她,您是在害她啊!」 墨九道:「这位妈妈,主子们的事情你一个下人不好插手吧。我二舅母和二表姐都说了不同意这门亲事,你自去和外祖母回话便是,哪里来的这些个训人的道理。到底你是主子,还是我们是主子?」 那婆子看向墨九的目光很是不喜,一个打秋风的表小姐算哪门子的主子。 「是老奴多事,老奴这就去回禀老夫人。」 成老夫人听了她加油添醋的一番回话,从牙齿逢里挤出一句话:不识抬举的东西。 身为成府的老夫人,成老夫人自持身份当然不会明面上做一个逼迫孙女嫁人的恶祖母。以前在定北的时候也是,拍板事情的人是她,真正安排的人是她的儿媳,也就是原成国公世子成林的妻子于氏。 第127页 做为罪臣的家眷,于氏在定北当然不可能养尊处优,但她看上去比刘氏年轻太多,脸上也没有刘氏那刻在皱纹里的愁苦。 所谓妯娌,大约很多天生都不对盘,更遑论一嫡一庶。 进京两年多,于氏身为嫡子嫡媳可没少出风头。举凡是要去别府赴宴之类的,都是她和成书音出门,刘氏和成书晴母女一回都没有参加过。 早年成家还没有获罪时,刘氏和她的差别还没有这么大。如今这嫡庶二子的媳妇,已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刘氏面对于氏,不自觉低人一头。 「我说弟妹啊,你是怎么样的,怎么能由着晴姐儿胡来呢?」 「嫂子,晴儿她真是被亲事吓怕了…我总不能逼着她再嫁人吧…」 于氏脸色微变,「那是从前没有办法,现在她是成府的姑娘,谁不高看她一眼。那卢家可不是一般的商户,卢老爷前头的那位髮妻也是官家小姐,而且还是一个嫡女。」 这话倒是不错,卢老爷前头的妻子确实是官家小姐,只不过这官家也分三六九等,一品的官家和九品的官家那可是天壤之别。 八品小官家的嫡女,也值当于氏拿出来说嘴。 刘氏不清楚这里面的底细,只是觉得不能让女儿去当后祖母。「嫂子,晴儿是你看着长大的。她在定北吃了那么多的苦,我是真想多留她几年,让她自自在在地当几年姑娘。」 「你呀真是煳涂,晴儿都多大了,再拖下去你只会害了她。她眼下还算年轻,说句难听的话或许男人还图她能生养。要是再过几年她年纪大了,又是二嫁之身,更不好找人家了。」于氏语重心长,「我们都是当娘的,你疼女儿的心情我理解。你自己好好想想,可别等过几年她再想嫁人,怕是连卢老爷这样的男人都寻摸不到了。」 刘氏的心被她说得一阵动摇,嘴上倒是没有松口。 多年妯娌,于氏大概知道这个弟媳被自己劝动了。她又说了一番看似掏心窝子的话,眼看着刘氏差不多已经心动这才起身告辞。 「你好好劝劝晴姐儿,可别误了自己的终身。」 「嫂子,我省得,我会劝她的。」 「行了,别送了,回去吧。」于氏挥着帕子。 墨九站在屋墙边上,看着那挥着帕子的妇人。这妇人的模样与记忆中应该是有变化的,不过就算是没有变化她光看脸也认不太出来,但是这声音她不会听错。 即使是过了二十一年,她也不可能忘记这个声音。原来当年的那个妇人就是成世子夫人,怪不得她一直找不到人。 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山重水复终会见。 第61章 相见不如怀念 墨九是一名胎穿者, 她睁开眼睛看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时有太多的疑问。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口音、陌生的生母。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她很快接受事实。那时候她想既然老天给了自己新的人生,她这一世更要好好的生活。 婴儿的眼睛看东西模煳不清, 她很想看清自己身处的环境和生下自己的那个女人, 但总觉得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雾。 她知道自己是在一座宅子里,宅子不太大。家里除了生母以外,还有一个老婆子。那老婆子太老,走路似乎都有些不稳。 生母很漂亮,可能是看不真切便显得更加如雾中之花一般美貌无双。生母的声音很温柔,会轻轻地哄着她唤她宝宝。 她没有名字, 生母说她的名字应该由她的父亲来取, 至于那个父亲她则一次也没有见过。 母爱这两个字对于她来说, 几乎是不存在的。她庆幸自己重活一世有个疼爱自己的母亲, 这一世她肯定是个有人疼的孩子。 然而这样的想法很快破灭。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 家里来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身后带着两个力壮的婆子。从那女人的口中她才知道, 生母并不是父亲的妻子,而是父亲养在外面的外室。 而那个趾高气昂的女人,才是父亲的妻子。 在这样的时代,嫡妻是有权利处置自己丈夫的任何一位妾室。妾室等同于货物一样,是可以随意发卖和处置的。 那个女人给了生母两条路,一个是生母自行了断, 她会被抱进府里抚养。另一个是把她弄死,而生母则要离开父亲自生自灭。 最后生母选择了第一个。 然而在生母死后那个女人并没有兑现诺言, 她根本没有被接到所谓的府中抚养。 一晃二十一年过去,在她下山当暗卫的那几年中她曾经试图找过那个女人,却一无所获。原来成家远在定北, 怪不得她找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她其实并不是很想找到所谓的亲人,三年以前她或许还愿意费一些心思去找。在这三年中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她已经知道有人真心疼爱的滋味,所以她对于自己的来歷已经完全不在意。 世间之事大抵如此,你费心去找的东西怎么也找不到,当你放下的时候它反而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她和成家人还真是孽缘深重,重到让她觉得命运在捉弄人。 刘氏送走于氏后,看到了她。对于这个外甥女,刘氏现在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真心真意的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 「刚才那位夫人就是大舅母吗?」墨九问。 第128页 「对,她就是你的大舅母。」刘氏有心让她知道府里的人,便细细说了一下大房的事。于氏是成老夫人妹妹的女儿,自小就是养在成府的。 成林身为成国公府的世子,成国公当然不希望儿子娶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所以成林早年是有婚约在身的。 「那位叶家姑娘真真是个好姑娘,只可惜叶家出了事。当时先帝雷霆之怒,下旨满门抄斩…」 墨九心一动,叶家? 那不就是成府以前的左膀右臂之一的叶家? 「叶家出事后,大伯转头就娶了自己的表妹,也就你的大舅母。」刘氏感慨着。 墨九问道:「我听说大舅舅和大舅母十分恩爱,院子里连一个妾室都没有。」 刘氏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确实没有妾室,通房倒是有两个,不过你大舅舅也不常去她们的屋子。早年好像听说是外面养了什么人,不过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后来也没怎么听人说起过。」 那外面养的人,自然是墨九的生母。 看二舅母这个样子,显然连成世子在外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她生母的身份。她记得当年于氏给生母选择时,生母在听到要被放出去自生自灭时的表情,那是一种比绝望与恐惧交织在一起的情绪,仿佛离开那座宅子就活不下去的模样。 如今想来,生母无论是说话还是举止都很符合大户人家的小姐做派。 所以生母到底是不是叶家的那位姑娘? 她来成家也有些日子了,还从未见过那位大房的大爷。她不会忘记生母在提到那个男人时脸上的温柔和爱意,更不会忘记生母抱着她等待那个男人时眼中的期待与渴望。 只是直到死,生母都没有见到那个男人。 夜色掩盖了所有的浮华,自从三年前她的身体严重受损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夜间行动。养了三年的身体虽说改善了一些,但总归是亏损得太厉害,她不可能恢復成以前的功底。 不过她再是不如从前,潜进大房的院子倒是不在话下。 今天似乎很幸运,成大爷就在正房里,而且她隐约听到房间里一男一女的声音。女的是于氏,男的应该就是成林。 「为什么不可以?不是说已经真相大白了吗?」于氏尽力压制着音量,语气十分的焦急,「我一直拖着恭儿的亲事,就是想等家里的爵位下来给他聘一位高门贵女。还有庆儿,他年纪也不小了,寻常人家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子早已娶妻生子…」 成林道:「你当我不着急,陛下一直按着摺子不发,我总不能去催吧。」 「什么陛下,谁不知道做主的是摄政王!他可是我们成家的外甥,哪有外甥不向着舅家的,你可是他嫡亲的舅舅!」于氏低喊着,声音有些尖利。 成林似乎有些烦躁,「我们在定北多年,他的性子我是半点都摸不透。且不说爵位的事,就看他对音儿的态度。音儿都是老姑娘了,他就这么一直晾着我们,我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房间里沉默下来,夫妻俩没有再说话。 墨九猫在窗户下面,其实也不是很能理解瑞王的行为。都是外甥偏舅,瑞王都把成家人弄回大京了,为什么一直不恢復成家的爵位? 别扯什么天子陛下的,皇宫里的那位小皇帝可没这么大的本事。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于氏低声说了两个字:帐册。 「夫君?你说会不会是因为那本帐册?」 「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成林怒道:「翁家摆了我们一道,害得我们成家被流放了那么多年。瑞王是我们成家的外甥,他难道还会向翁家不成?」 「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肯把爵位归还给我们?」 不止是爵位,成林的两个儿子也没有什么正经的差事。虽说京里的世家们都还卖成家的面子,但是其中很多人都是在观望。 瑞王的态度决定一切。 「行了,这事轮不到你个妇道人家操心,我心里有数。」成林不耐烦地拂袖,听上去像是要离开。 于氏好像是拦住了他,「夫君,还有一事我想同你说说。」 「说吧。」 「是这样的,母亲给二房的晴姐儿谋了一门亲事,我瞧着是顶顶好的。对方是原来的皇商卢家,那卢老爷虽说年纪大了一些,但家产十分殷实,晴姐儿嫁过去就能享福。」 「嗯,这是好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瞧着弟妹那里似乎是有些不乐意,还有晴姐儿居然说出不想嫁人的话来。」 「什么?她们有什么不同意的?」成林的语气很是不耐,「难不成要让别人笑话我们成家的女儿嫁不出去?」 「可不是呢,晴姐儿要是一直住在娘家,音姐儿的名声也会受影响。他们只想着自己,压根不考虑我们大房,亏得我们一直把他们当亲人,也不嫌弃他们一房老的老残的残白养着他们。」 「哼,这些事情自有母亲做主,轮不到他们胡来。」 听上去这个男人十分不咋地,墨九想。 她倒是没有对自己的生父抱有什么样的幻想,只是渣成这个样子还真让人有些想不到,当年生母至死都没有等到他,说不定那时候他根本就知道自己的妻子会去那座宅子。 屋子的门口走出来一个中年男子,看上去人模狗样颇有几分世家子弟的贵气。没有人到中年的肥胖,身材倒还算挺拔有型。 第129页 于氏含情脉脉地送出来,明显想挽留他。 他声音冷淡,「回去吧。」 于氏的眼中的光从他消失在院门口时一併消失,含着情的眼神慢慢变得阴狠,「小贱人,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她口中的小贱人,应该是什么姨娘通房之类的女人。 墨九觉得很讽刺,自己怎么就和这样的人家有关系了。她宁愿自己的父母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宁愿他们穷到养不活自己而把自己卖掉的,她也不愿和这样污糟噁心的一家人有血缘关系。 二房还是分出去的好,免得被大房给欺负死,而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认这样的家人。 在这个世道生存首先是要有钱,再者是要有权。若不能二者兼有,只有其一也可。她以前倒是攒了不少的银子,还有瑞王赏的那一万两白银。 不过在三年前,她把那些东西都留给易白了。 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死定了,谁能想到她居然还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而且还回到了大京。命运这玩意儿真是喜欢捉弄人,尤其喜欢捉弄她。 她总不能现在跑去瑞王府找易白,然后把银子要回来。这么做且不说身份暴露的问题,万一被瑞王知道了,她这个途中逃跑的属下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三年前的瑞王已经很可怕,更别提现在的身为摄政王的瑞王。 然而理智这个东西有时候是会装死的,等她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出了成府,更不知何时到了瑞王府的门前。 瑞王府的门口真如那些人所说挂了九个大灯笼,这些灯笼又红又亮将王府的门口照得亮如白昼。 三年前皇陵之中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要不然瑞王这样的男人怎么会信奉邪祟之说在府门口挂灯笼。 她撇了撇嘴,悄悄绕到王府的后门。 后门清幽多了,漆黑一片的环境才适合她这样的夜行者。她望着那高墙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进去看看吧,不靠近的话就不会被发现。另一个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时候再见不如怀念。 可是身随心动,在两个小人还在打架争执的时候,她已经轻轻跃过高墙像一只猫般敏捷地落在王府的地上。 王府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西府五美已全部遣散出府。放眼望去整个西府漆黑一片,连个人声都没有。 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当年住过的幽隅小院,院子冷清清的。百川那丫头如今也不知去了哪里,她可是把那丫头託付给了不差钱的。 以不差钱今时今日的地位,想必那丫头过得不会太差。 她没有进屋,反而是上了屋顶。坐在屋顶之上,才能站得高看得远。只可惜这里离东府太远,她根本看不到易白的院子。 过往两人曾在屋顶喝酒聊天的画面涌上心头,她惆怅不已。 自从身体受损后,她已经戒酒了。这三年来她没有沾过一滴酒,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缘故,还有就是她的身边已经没有可以一起喝酒的人。 三年了,易白他过得怎么样? 她很想知道,又怕知道。 伸手摸在心口,居然被她摸到了一包瓜子。这是她让柳婆婆出去买的,本来是买来给信娘当零嘴的,谁知于氏的事情一打岔她就把这事忘了。 没有酒菜,有瓜子也好。 她遥望着东府的方向,仿佛对面正坐着她的知己好友。良久之后她盘腿坐下来,身体斜斜在往一边倒,慢慢地磕起瓜子来。 万般情绪无解,只有一颗接着一颗地瓜子落肚。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十分的可笑。这才起身拍了拍衣服,带着磕出来的瓜子壳离开。 夜凉如水,虫鸣的叫声在草丛里渐渐安寂。 约摸是半个时辰之后,幽隅小院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白衣墨发的男子缓缓走进来,他的身影是那么的孤冷和寂寥。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仿佛是在等什么人。 那个人离开已经三年,音讯全无。 他不知道她在哪里,甚至都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她留给他的信,他看过。他根本不相信她会不辞而别,更不相信那些诬衊她和别人私奔的传言。 忽然风中似乎送来什么气息,若有若无带着隐约的熟悉。 他身形一动,人已进了屋子。 屋子里一切如故,就连那床幔下的皱褶都没有一丝的改变。房间里没有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也没有方才他隐约闻到的熟悉气息。 他快速出了屋子,身形如闪电般踏在院墙上巡视一周。还是没有任何的发现,他落在院子的中间站得笔直。 像树桩子一样站了许久,他突然飞向屋顶。 屋顶上是冰冷的瓦片,他的目光落在其中的一片瓦上,那片瓦的上面有一片瓜子皮。瓜子皮是新鲜的,说明有人来过。 在屋顶上磕瓜子的人,他只认识一个。 手慢慢收紧,将那片瓜子皮紧紧攥在掌心。 那个人,真的回来了吗? 第62章 重逢 墨九回到住处的时候, 提着的那股气微微松散,她靠在门上略作休息后盘腿开始调息。到底是身体受损得严重,不过是夜探王府她已是力有不支。 若是换成从前, 她可是不喘气地打上好几个来回。这样的身体想要恢復到从前简直是痴人说梦, 能拣回一条命可能是师父对她残存的一点旧情。 第130页 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他们的师徒之情变得残酷又藕断丝连。能够活着总比死要强,她再是心中悲凉却还是愿意活着,哪怕是苟延残喘。 人活在世上有千万种选择,她不能选择过去的生活,似乎也不能选择嚮往的那种生活。她如今的身体做暗卫根本不够格, 连自己的气息都难以控制, 怎么还能胜任窥查的任务。因为她心中有不甘有牵挂, 所以她也没有办法隐居在某个地方不问世事地过一生。 调息约半个时辰之后, 她才缓过来, 身体放松地靠在床头自嘲一笑。现在的自己还真是越混越回去,不仅没有银子, 连最基本的革命本钱都不够。也就能只能窝在这后院之中,看似什么都可以做,却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三年不见,不知易白有没有变化。 她其实是真的有些想他了。 以前远在河西的时候不觉得,这一回大京她感觉自己的心在蠢蠢欲动。明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最好是远离之前的所有人和事,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内心。 要是能远远看上一眼, 那也是好的。 成家后宅的日子不好过,二房的一日三餐足见清苦。倒不是说吃不饱穿不暖, 而是菜色多清淡少荤腥,毫无世家大户的富足。 二房一家人倒是很满足,比起定北来他们的日子不知要好过多少。眼看着成贺的腿伤开始癒合, 所有人的心都提得老高。 成贺能不能恢復如常,很快就要见分晓。 刘氏和成书晴眼中期待之余还有一丝忐忑,成婉芋则念了几天佛祈祷自己的侄子一定要好起来。最放松的是墨九,身体不行了,但是她的本事还在。 于氏原本以为自己足够了解刘氏,那天已经说动对方。没想到几日过去二房也没派人回话,她渐渐有些坐不住。 她坐不住,成老夫人更是坐不住。 大房要维持从前的体面,衣食住行哪样都要银子。成家现在也就是门脸还能唬人,里子早就空得不成样子。 要想保持这样的体面,哪里都需要银子打点。卢家那边可是许了大笔的聘礼,婚事要是不成他们的盘算岂不是白费。 来二房这边探话的照旧是于氏,于氏一进门就埋怨刘氏对女儿不上心。表面看上去是为女儿着想,实际是害了女儿。 刘氏嚅嚅着,「嫂子,我还是想多留晴姐儿几年。这门亲事虽说不错,但那卢老爷都当祖父了,我看还是算了吧。」 「你呀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真当晴姐儿还是黄花大闺女不成?她可是嫁过二回的,还带了一个孩子。人家卢家有钱,也愿意抚养信娘,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嫂子…我…」 「大伯娘,我不想嫁人。」成书晴红着眼眶走进来,这几天她也想明白了。要是弟弟的脚真的好了,他们二房也就有人顶门立户的人。她就陪在母亲的身边好好尽孝,养大自己的女儿。 她不想再嫁,她真的是怕了。 于氏一脸不悦,「你这个孩子说什么傻话,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哪户人家要是有个和离回娘家的姑娘,那不得被世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成书晴被她说得羞愧低头。 刘氏心疼不已,道:「嫂子,我也不是真的不想把晴姐儿嫁出去,只是那卢老爷…要是个年纪相仿的倒也和美,就是年纪差得有点大…」 于氏脸色微冷,忍不住说了几句半讽半刺的话。 成书晴越发的无地自容,掩着面跑了出去。她跑到了墨九的屋前,听到屋子里传来表妹轻柔耐心的声音默默流泪。 当年成家还没出事时,她还是成家的大姑娘。她的身边有丫头婆子,还能跟着兄弟们一起去家里的私塾识字。 后来成家出了事,她哪里还有机会识字。以前她觉得信娘不能开口说话,二房又是现在的景况,她也不敢有那个心思。 要不是表妹提出来教信娘,恐怕信娘也没有机会识字。一抬头看到蒙着面纱的表妹在看自己,她赶紧抹干眼泪。 「表姐为何在这里哭?」墨九问。 成书晴也不瞒这个表妹,简略说了一下于氏劝自己嫁给卢老爷的事。 「我上回就说过,一嫁从父二嫁从己,表姐要是自己不想嫁人,谁也逼不了你。大房明摆着想用你的亲事换聘礼,我想你在定北多年应该知道他们的心思。」 「我知道…」 「既然表姐知道,那还怕什么?」 墨九虽然蒙着脸,但是那双眸子实在平静而幽深。纵使像隔着雾一样看不清楚眸底的颜色,却足以让成书晴不敢直视。 成书晴莫名的信服这个表妹,也莫名的有些怕这个表妹。 「你不知道祖母的为人,她不会让我们坏她的事…」 「那就分家。」 分家两个字像鼓槌一样击打在成书晴的心上,上回她听到这两个字时已是心惊肉跳,眼下再听更是心都跳到嗓子眼。 她咽了咽口水,有些意动。 如果分了家,那当家做主的就是弟弟,弟弟绝不会逼自己嫁人。既使她真的再嫁人,她也愿意让母亲和弟弟得到好处,而不是好了大房一家。 「久儿表妹,这分家可不是容易的事…」 「树大分枝,事在人为。如果不分家,二房就捏在大房的手心里,你和贺表哥的亲事都不能自己做主。关键是他们卖了你们,你们还没处说理。」 第131页 可不就是这样。 在定北的那些年,她先是被嫁出去,后来又被送出去。什么脏活累活都是弟弟在做,大堂哥和堂弟还能跟着大伯识字读书。 但是如果分了家,二房没有进项要怎么生活? 拄着拐杖的成贺走了过来,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内心的情绪波动,身为二房唯一的男丁他感到十分的羞愧。 「阿姐,都是我没用…」 「这怎能怪你?」成书晴重新流下泪来。「是我命不好。」 「等我脚好了,我就能出去找活干。只要有我一口饭吃,我就能一直养着你和信娘,谁也不能逼你再嫁人。」成贺眼眶泛着红,拳头握得紧紧的。 墨九看着这对姐弟,道:「钱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树挪死人挪活,只要我们齐心就不愁没有活路。」 她没有把话说死,毕竟的能力大不如前。但她确信,想赚钱并不是什么难事。 成贺很信任她,当即道:「久儿表妹说得没错,我现在读书识字也晚了,但我以前在定北什么活都做过,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成书晴似是受到鼓舞,慢慢地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般。「贺儿,你说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成贺斩钉截铁。 「可是祖母不会同意分家的,她还指着把我嫁出去换银子…」成书晴的情绪重新变得低落。她何尝不明白祖母的心思,她又不傻。 墨九道:「分家并不是什么难事,就看表姐愿不愿豁得出去。」 「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成书晴下定决心般点头,在定北那样当牛做马不被人看的日子她都过来了,她还有什么可害怕的。 既然决定要分家,首先还得先找到落脚的地方。万一大房发了狠,让他们二房净身出户那也不是不可能。 墨九整理了自己这几年写的一些东西,包括三前年没完结的那本话本的书稿趁夜易装出了门。 夜色中的大京和三年前似乎没什么变化,甚至比三年前更繁华热闹一些。她易容成微胖的中年男子,用扇子掩着面进了熟悉的书肆。 书肆的掌柜看到她先是惊讶地张大着嘴,然后激动无比地把她拉到一边。这位财神爷三年不见,几乎每天都有人来问三年前的那本《人间大丽花》有没有下文。 他是日盼夜盼,眼看着就要望断秋水,这位爷可算是出现了。 墨九很抱歉,三年前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安排,唯独落了这一样。这三年来她虽然闲来无事时还会写书,却一直没有机会进京。 她对掌柜的说因为自己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才一直没有续文。掌柜的见她脸色确实不如三年前那么好,当然也不会细究她说的话是真是假。 他们之间的交易是一人交文一手交银子,不过问私事。这是在当初合作时就说好的条件,掌柜的自然不会忘。 让他喜出望外的是,不仅有旧文的稿子,还有两本新书的稿子。他知道这位先生的书有多受姑娘们欢迎,商量好价格后当下豪爽地取出银票结帐。 揣着好一沓银票,墨九出了书肆的门。 她向来是小心谨慎的性子,故意左拐右弯就怕被人尾随。 重新站在繁华的街市中间,望着不远外的灯火通明,听着那些男人女人的嬉闹声,她仿佛回到了三年前。 「我听说前面最近开了一家小倌馆,咱们今夜要不就去那里吧?」有人道。 另一人道:「这都是第几家小倌馆了,自从三年前摄政王遣散府里的美人专宠玉寒公子以来,京里大盛男色之风。也不知那位玉寒公子到底长得什么模样,竟然让王爷放着那些美人不要独宠他一人。」 听到熟悉的名字,墨九的注意力立马被那说话的几人吸引过去。恍惚之中她有些想笑,此情此景还真是熟悉得紧。 「自然是比女人还美,我听人说过要是玉寒公子着女装,那什么秦大小姐成大小姐的统统比不上。也不知道新开的小倌馆有没有什么好的货色,咱们赶紧看看去。」 那两人说着话,急匆匆地走远。 墨九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记得那一次自己也是从书肆交稿出来,碰到几个说王府艷事的男人。她还加入他们的讨论,添油加醋说了不少瑞王的事。 三年过去了,瑞王的私生活居然还这么备受关注,也真是够可以的。 上回她还被易白逮个正着,在他面前耍着无赖。那时候易白肯定很是不耻她,后来识破她的身份后他好像也没有太生气。 她轻轻嘆了一口气,那些往事如今想来是那么的欢乐和可笑。 世人只道瑞王爱重易白,愿意为了易白遣散所有的女人,却不知道易白根本就不愿做那笼中的雄鹰。 她不知道隐忍的易白怎么能忍受被人剪断翅膀困于王府后院之中,更不知道这三年来他是怎么过来的。 他有没有反抗过?他有没有沮丧过? 她很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因为她知道自己帮不了他,不仅帮不了他,还可能连累他。如今的她自身难保,一旦被瑞王发现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这天下之大之繁华,其实与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来来往往的熙熙攘攘与她错身而过,她无法得知别人的欢喜,别人也不知道她的悲苦。 第132页 芸芸众生之中,她立于苍穹之下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不经意回首,她眼前像是划过一道亮光。那亮光之中有一人,白衣墨发人淡如冰。他就那么看着自己,仿佛万千的星光都汇聚在他的眸中。 易白。 是易白! 她的心狂跳起来,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视线之中的人没有消失,反而是朝她走过来,她像是被人定在原地无法动弹。 三年了,她都不记得他有多少次出现在她的梦里。他的脸越来越清晰,他身上的气息开始变得真实。 她记得在梦里他总是与自己渐行渐远,她想抓住他却一次也没能抓住。每每午夜醒来,等待她的都是无尽的黑夜。 故人重逢,应该值得高兴。 她动了动脸上的表情,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走近了,越发的俊美无双。 这样的男人无论在哪里都自带光芒,已有人朝他们看过来。她的脑子嗡嗡作响,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这两人好奇怪。 「我想起来,这不是三年前的那位美男子吗?我跟你们说我记得可清楚了,当年就是这位美男子当街抢了那位胖公子。」 「你乱说的吧,这位貌美的公子怎么可能当街抢人,还抢这么一位长相平凡的男子。」有人质疑。 未及叙旧,平地起波。 她愕然地看着那说话的妇人,那妇人正口沫横飞地说着三年前的事。 突然她感觉一道大力裹挟着自己,耳边是那妇人兴奋的声音,「你们看到没有,我没有说错吧?那个美男的眼睛有问题,他不仅喜欢男人,还只喜欢长得不好看还有点胖的男人。」 黑暗的街角,墨九被人抵在墙上。 她的心跳得厉害,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易白,真是好久不见。你一点都没有变,还和三年前一样丰神俊朗。」 「我不知道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荣直的声音低哑克制,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当然有真话,比如说好久不见。」 她故意活跃气氛,但是话一出口立马感觉气压低了许多。 「不…我是逗你玩的。我对你说的话句句是真。你没变是真,你和以前一样丰神俊朗也是真。」 第63章 夜聚 三年了, 其实又有什么东西能一成不变。再是不变的容貌再是不变的五官,终归是有些东西在岁月的流逝中默默发生了变化。 他的气质比之从前更冷,方才被他抵在墙边的那一刻她不由自主地觉得紧张和害怕。从前他的冷是淡淡的冷, 并不会咄咄逼人。而今的他已将那冷化成有形的气势, 举手投足间都是说不出来的霸气。 她觉得自己或许有些错觉,他一个被困王府不得志的男子,怎么可能会变得更加霸气? 一定是他在生气。 没错,他确实有生气的理由。 别说是他,她又何尝不是变了许多。她变得对生活有些意兴阑珊,她的身体也是大不如从前。从内而外都有变化, 又怎么能在重逢的瞬间假装他们不曾三年不见。 她能感觉到他的克制和隐忍, 他的眉眼在暗夜中如同修罗面。他的气质不光是比从前更冷, 且更阴郁。 或许是隐忍多年不得志, 或许是苦于受制瑞王不能顶天立地。她想自己如果是他, 或许会比他变得更加消沉。 「三年了,这三年你去了哪里?」 「我呀, 就是厌倦了以前的日子,到京外去生活了几年。」她装作轻松的样子,反问他,「你这三年过得怎么样?还和以前一样吗?」 他的眼神危险而复杂,身体似乎贴近了一些。 她的心重新狂跳如鼓,鼻息间尽是他霸道又阴冷的气息。这种气息有些熟悉, 她好像之前在什么地方感受过。 不等她细思,他的身体与她的身体微微触碰到一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异样从那触碰之中瞬时漫延至全身。 要死了。 易白这傢伙到底搞什么名堂。 「我不是给你留了信嘛, 你这样子搞得好像是兴师问罪。」她别过脸,不敢与他的眼神对视。某种说不出来的情愫在滋生,她有些心慌意乱。 「你说过如果你要离开, 会郑重和我道别。可是你却趁我不在王府的时候不辞而别,你这是言而无信!」他的声音克制低沉,热气喷在她的脸侧。 当时的情况她怎么敢同他当面道别,他一定会追问不休。她不想让他知道,更不想因此而连累他。 有些事误会就误会吧,总比揭开真相要好。 「易白,我知道错了。你看看我又变得这么胖,这叫食言而肥。」 说到这个她勐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个中年男子,两个大男人抵在一起窃窃私语要是被人看到恐怕会把他们想像成那种关系吧。 更离谱的是她刚才还以为易白对他有那种意思,现在想来她顶着这样一张脸,他应该不会有任何的想法。 如此她就放心了。 只是这淡淡的失望是为哪般。 他的目光依然紧盯着她,「阿九,莫要打岔。」 「我真的没有打岔。」她轻轻推了他一下,没有推动。还真是让人伤心,她现在果真是弱了许多。「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其实这几年我挺想你的。」 他微微松开距离,她这才得以喘息。 第133页 「是嘛,你真的有想我?」 「当然,我很想去找你,又怕王爷发现我回来了。你是知道的,当年我离开王府里契约时间还没满。我要是现在露了面,王爷指不定怎么处置我?」 他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的眼睛里望进她的心里。 良久之后,他说:「久别重逢,当浮一大白。」 喝酒这事要是放在从前,那墨九定会欣然从之。可是她现在身体不是很好,已经很少沾酒了。不过故人相见确实值得庆祝一下。 她以为两人在附近找个酒肆即可,没想到他居然邀请她去王府。 「这…这不太好吧。」 「无事,王爷不在府中。」 「他…」 墨九其实很想问他和瑞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好的互助互惠,怎么事成之后他还只是王府里的一位男宠? 「他亲自教导陛下,时常歇在宫中。」荣直解释道,眸色复杂。 她放心了,跟着他回到王府。 他的院门前也挂了九盏灯笼,跟王府大门前一样。三年前在皇陵说不定真发生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事,要不然他和瑞王不会这般忌讳。 三年前那院子前的匾额是空白的,如今倒是多了两个字。 归一。 可能是一切的努力都回归到最开始模样的意思,她想。 一别三年,院子里的倒是和从前没什么变化。她洗了脸还原了真容,露出比之以前苍白的脸和较之从前要差的气色。 荣直的目光微沉,「你…你这三年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吗?」 他以为离开王府是她的梦想,她应该过得又逍遥又自在。难道不是这样吗?她为什么看上去三年前要瘦弱许多。 「想你想的呗。」她似真似假地开着玩笑。 少谷已经端了酒菜进来,看到她之后眼神略有一丝惊讶。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然后一字未发抿着唇退了出去。 「三年不见,少谷倒是稳重了一些。」 三年前对她喊打喊杀的样子她还记得,她还以为今天亲自揭了身份这小子会再对她提剑相向,没想到这么沉得住气。 「你还有心关心别人,你不是说离开王府后会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荣直淡淡责备的同时,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想抽开,手却被他按住。他修长的两指搭在她的脉上,好看的眉头越皱越深,表情越来越可怕。 「怎么弄的?」他的声音极冷,冷到人牙齿发颤。 她不自在地把手掩在袖子里,「没什么,不就是技不如人吃了一个大亏。」 「何人伤的你?」 「别提了,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 没有。 她很想找到师父,她想亲自问问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 荣直表情冷得吓人,他们之间这么生分了吗?他以为在她的心里,自己至少称得上是一个可以知无不言的朋友。 尽管他骗了她。 「在我这里没有过去。」 呃? 怎么就没有过去呢?难道这三年来他还活在过去不成?她露出吃惊的表情,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他垂眸,「你记不记得那天你来找我,我和你说过什么话?」 记得。 怎么可能会忘。 他说让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待在王府里不要动,他还说他有话要和自己说,一切都等他从皇陵回来。 她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所以命运有时候就是爱戏弄人,总喜欢让人阴差阳错地经歷着悲欢离合。 「你说让我等你回来,我不是怕你要是回来了,我就走不了。那个机会我等了许久,王爷一走多日,正是我离开的好时机。」 他看着她,她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好了,好了,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言而无信,更不应该不辞而别。这样吧,我自罚三杯。」 握着酒杯的手被他按住,「我刚才探了你的脉,你身体受损得厉害不宜多饮酒。」 「哦,哦,是这样的。我确实不怎么喝酒了,我这不是想让你消消气嘛。」 「那你知不知道我在气什么?」他问。 「你气我没有在王府等你,你气我没有和你打招唿就走了。这些确实是我的错,我当时也是一头想去不管不顾。」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愿同自己说实话。 他在气什么? 他气的是她居然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开。她不是说过想找一个像他样的男人,为什么可以那么决绝地说走就走。 「阿九,三年前你说过的话还作数吗?」 她说过的话多了,到底是哪一句啊? 看他这样子,那句话肯定对他影响很深。他特意单独拎出来说,她反而不敢接话了。装作回想般沉思起来,「哪…哪一句啊?」 她果然都忘了。 记得她那些玩笑之语的人只有他,她或许根本就是随口一说,从来都不曾走心。她打破了他内心的平静,却还可以若无其事地来来去去。 她究竟把他当成什么人? 「你忘记就算了。你如今住在哪里?」 说到这个墨九严肃起来,把自己机缘巧合之下与母亲相识的事情简略说一遍。当然隐去自己之前发生的事,只说自己是受伤后被柳婆婆所救,从而成为母亲的女儿。 第134页 「你说巧也不巧,我现在是成家的表姑娘。王爷是怎么想的,怎么把成家接回大京后只归还房产,为什么不恢復爵位?」 墨九其实隐约能猜到一些,当年她随口说的偷龙转凤看来还真有那么一回事。什么双生子,她可不信。 比起于氏,成老夫人似乎更看重成书音。 瑞王之所以一直以爵位掣肘成家,她猜或许正是因为他猜到自己的身世。这些惯弄权术的人哪个不是心眼多成筛子,你防着我我防着你,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可真有意思。 「我看那成家大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指不定和王爷在斗法呢。」 荣直皱眉,「他们为难你了吗?」 墨九摊手,「我是那么容易就让人为难的人吗?我正怂恿二房同大房分家。等分家出去日子就自在多了。」 说到这个,她脸一红,有些难以启齿。 当年她託付给他的那些钱财,她想要回来一些。毕竟无钱寸步难行,她虽然卖书得了一笔钱,可谁会嫌钱多。 她也不会全部要回,一半就可以,另一半算是赠予他的。 仿佛猜到她心中所想,他转身取来一个小匣子推到她的面前,「这些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 匣子里的银票比她託付给他的还要多,她连忙拒绝,「不…不…这也太多了,我拿一部分就行。」 气氛顿时又是一僵,她清晰感受到他的不悦和些许的阴沉。一只大手按住她取银票的手,她被迫与他对视。 他的目光深奥难懂,有着令她为之期待的波动和让她害怕的陌生。到底是三年不见,易白这傢伙真是变了许多。 「事到如今,你还同我这么客气?」他说。 「我…我这不是亲兄弟明算帐嘛。」 他们是什么关系,应该算是朋友之上。卡在朋友和某种关系之间上下跳横着,不敢往上突破,也不敢直接挑明。 够煎熬人的。 「你现在还住在王爷的府上,恐怕比我还需要这些钱。」说到这,墨九不由问起自己特别想知道的事,「三年前王爷功成名就之后为什么没有封赏于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捏在他的手上,他是不是禁锢了你?」 荣直握着她的手收紧,「阿九,三年前我同你说过。等我回王府,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 「是,我记得。」墨九惭愧道。 他绷紧神经,下定决心,「阿九,其实我…」 「公子,王爷回来了,有急事寻你过去商议。」少谷的话在外面响起,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墨九似乎听到团公公轻轻的咳嗽声,她趁机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手上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她小心脏乱跳着,心头泛起隐蔽的情愫。 少谷又说了一遍,荣直这才冷着一张脸起身。 「别走,等我回来。」 这一次,墨九没有拒绝。 她也不急着走,夜还长得很。 百无聊赖地翻翻书架上的书,发现没有一本是自己感兴趣的。少谷应该还守在门外,想到那个小子那回被自己气得够呛,她不想出去自讨没趣。 书案上摆放着主人常看的书,她坐在桌前想像着易白看书的样子。装模作样显摆了一会儿,感觉有点想睡觉。 以前她可是个夜猫子,这三年来作息恢復正常,她已经很少熬夜。 帘子后面应该就是卧底,她纠结了一会儿大着胆子掀帘进去。内室的布置和她想像的一样干净简单。 清爽的床铺近在眼前,她怀着不为人知的心思轻手轻脚地躺上去。有种淡淡的熟悉气息,她埋在枕间深深嗅着。想像着此前睡在这张床上的主人,翻来覆去偷偷弯了嘴角。 躺了一会儿,感觉自己的行为有些猥琐。 她这算什么? 挠了挠头,纠结不已。过了一会儿仰头倒下去躺平,蒙被盖住自己。管它算什么,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没心没肺,因为她居然心大到真的可以在别人的床上睡着。 迷迷煳煳之中她感觉有人进来,那人急切地掀开帘子,在看到床上睡着的人时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他慢慢地朝床边走来,凝视着那张睡颜。 原来她安静下来是这个样子。 她比三年前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如之前红润。巴掌大的苍白小脸显得娇弱无比,和她醒着的模样大不一样。 他的视线落到那淡粉的唇上,像受到蛊惑般慢慢弯腰… 作者有话要说:  幻言新文《一孕十年》 夏慈心是个小可怜。 亲爸死了,亲妈不亲。 为了帮后爸拉投资,亲妈居然设计她失身。心灰意冷的她不小心失足落水,谁知道等她游上岸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 十年后的夏慈心一无所有,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时,她整个人都石化了。 一孕十年,她怀的莫不是个哪咤?! 所有人都说她有心机,处心积虑爬了魏策的床,死皮赖脸跟了他十年后母凭子贵。只有她和魏策知道,他们不过是春风一度后珠胎暗结十年。 第64章 偷亲 墨九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就看到荣直已经回来了。他静静地坐在桌前,灯火映衬着他俊美的容颜,他垂眸盯着手中的茶杯姿态像一幅上等的油画。 第135页 她羞赧起床, 恍惚之中好像记起什么事。 方才睡得迷煳之际她似乎感觉好像有人亲了她, 她不由自主地舔着唇偷看他,脸悄悄泛起红云。只见他神色自然举止无异,暗道自己可真能瞎想。 她怎么可能会以为…他会偷亲自己呢。 果然是不能单身太久,这单身一久不仅会胡思乱想,还有可能产生癔症。她刚才那一舔,仿佛能感受他的气息。 真是太疯狂了。 「你回来了, 王爷找你什么事?」 荣直觑了觑她, 眼神有些飘忽, 「都是朝堂上的那些事。」 她瞭然, 这么说他现在的身份相当于瑞王的幕僚。如果是这样的话, 倒也有些说得通。只是他终归是太憋屈了些。 「那个我…我刚才觉得有点累。你不会介意我睡了你的床吧,你要是嫌弃的话我帮你把床单洗一洗。」 「不用。」他紧了紧拳头。 一杯茶水推到她的面前, 她自然地接过来一口喝完。睡了一觉起来确实有些口渴,正好茶水可以提提神。 他走之前说什么来着?哦,他说有话和自己说,刚巧她也有话要和他说。 「我此次住进成府,倒是发现了一件很荒谬的事情。」她语气轻松带着戏嚯,「记不记得我曾经和你提过我的身世?」 荣直惊讶地看着她, 「你的身世和成家有关?」 她笑了笑,「是啊, 很不可思议吧,事实就是这么的荒谬。你说我这么讨厌成家大房的人,怎么就和他们有血缘关系?那个成书音, 就是之前的楚姑娘,你应该很熟悉她。怪不得我会和她长得有点像,原来我们还真的有关系。」 他眸光沉了沉,刚才找他的人就是成书音。 成家人…等不急了。 那个女人深夜前来,先是动之以情诉说成家人在定北受的苦,回京后又是如何的不易。步步行来如履薄冰,只因世人都在观望。 尔后她隐晦地说起这些年成家人对他的恩惠,他身为成家的外孙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成家就此衰落。 他静静听着,思绪却是留在归一院。 「她为难过你?」 不得不说,他的感觉倒是敏锐。 她又是一笑,「也说不上是为难,她确实是说过一些不好听的话。什么我不过是她的替身,王爷之前宠我就是因为我和她长得像。王爷宠不宠我,你是知道的。她笃定自己会成为瑞王妃,那时候没少算计我。」 成书音这个人,她其实说不上恨。当然也不可能一点情绪都没有,她想可能是嫉妒吧,她嫉妒对方和师父的亲近。 「易白,我之前对你说过的话你要放在心上。对瑞王那个人你一定要防着点,他和成家是一条船上的人。别管他们是不是一条心,他们都是一伙的。」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一伙的?」他问。 「很简单啊,就凭瑞王如果要娶妃,那个人一定会是成书音。」 关于这一点她早就看明白了,成书音为什么那么笃定,还不就是因为两人是真凤假龙。瑞王的身世捏在成家人的手里,成家人以此为胁瑞王不得不听从他们。 瑞王有自己的心思,可能也是恼了成家人这一点。所以一直不归还成家的爵位,且也没有松口娶成书音。 不过她猜这只是暂时的,等到他们达成某种协议后,成书音自然会嫁进王府。 「总之瑞王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他心思手段都过于常人,你在他手底下做事无异与虎谋皮。说老实话,我对成家那些人没有好感,瑞王和他们是一一丘之貉,你别被他骗了。」 「我…」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到底是什么事?」她突然想起这茬。 荣直喉间艰涩,此时似乎并不是好时机。有些事情一旦错过时机,事后想再去弥补好像变得更加艰难。 阿九若是知道自己是她一直提防讨厌的人,她肯定不会再和自己做朋友。他不能冒这个险,至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 或许可以再等等,等他处理好成家那些人…… 「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 「你就别操心我了,别看我现在病怏怏的,但是只要我好好养着,且有得活。」她轻松一笑,心下却是苦涩至极。 三年前师父取血时,她从师父的话语听出端倪。原来像她这样的毒人,别看百毒不侵什么的,实际上寿命都很短。 她大抵是活不过二十岁的,所以才有那五年之约。 如今她都二十一岁了,也不知道还能苟到什么时候。这也是她明知不宜进京,却还是要进京的原因。 穿越一世,总不好稀里煳涂的死去。就算是能活久一些又怎么样,那样闷头活着的意义在哪里。 能再到旧友,这一趟也算是值了。 **** 且说成老夫人听了于氏的来报,很是恼怒二房的人不知好歹。当下摔碎了一只白玉瓷盏,黑沉着脸好不吓人。 「一个二嫁的姑娘,说什么多留几年,她当自己的女儿还是未出过阁的姑娘不成?那个蠢货这是想反抗我,她是想越过我们大房自己当家做主。」 「母亲,难道就由着他们不同意?」于氏问。 成老夫人冷笑,「他们想得倒美,我是嫡母。有我在,他们别想越过我们去。晴姐儿既然不满意卢家,自然还有张家徐家。大京城这么大,商户海了去。便是大京城找不到合适的,京外总会有的。」 第136页 于氏放了心,不管晴姐儿嫁去哪里,得好处的都是他们大房。 婆媳二人料准二房翻不想多大的浪来,却不想刘氏和成书晴这回不知吃错什么药。隔了一天又哭到了成老夫人的院门口。母女二人一个哭一个说,哭这些年在定北受的苦,诉说这些年遭的罪。 刘氏说:「求求母亲可怜可怜我的晴姐儿,可怜她为了一家子老小不到十六岁就嫁了人,可怜她为了护住家里的男儿在前头的丈夫死了不到一月就被送去了覃家,可怜我那外甥女从一出生就过得比下人还不如…」 「祖母,您就可怜可怜我吧。我实在是怕极了,我真的不想再嫁人了。我只想带着信娘好好过日子…那个什么卢老爷真的那么好,孙女自觉配不上…大姐姐还没嫁人,孙女更是不敢越过她去…」 成老夫人听得是怒火三丈,这黑心烂肝的玩意儿居然还敢攀扯她的音姐儿,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她的音姐儿那可是要做王妃的,不说是王妃,要是瑞王…那她的音姐儿就是皇后。他们成家能出一个皇后,就能出第二个皇后。 于氏倒还好,并没有自己的婆母那般生气。 「母亲,弟妹和晴姐儿也太不像话了。这要是传了出去,咱们成家的脸面往哪里搁,音姐儿的名声怎么办?」 成老夫人铁青着脸,二房母女这么闹,摆明了是不满婚事,或者说是不满她做主的婚事。她们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她做主能找到卢家这样的人家。 卢家看中的成家,是原来的成国公府,可不是他们二房。 「不知所谓的蠢货。」她冷哼着,对于氏道:「你出去告诉刘氏,就说晴姐儿的婚事我管不了了。我这个当祖母的为了他们全心全意,既然他们不领情,那二房的嫁娶我们就不管了。」 于氏出去传了话,刘氏和成书晴欣喜之余觉得此事太过容易。 母女二人回到二房同成婉芋和墨九母女一说,墨九就猜到成老夫人的打算。成老夫人是想让二舅母在外面碰一鼻子灰,然后再转头去求大房。 既然女儿要嫁人,儿子大了也要说亲,总不能空口白手去和别人结亲。所以二房还要去闹,去找大房要银子要东西。 成老夫人原本高高挂起,只等着二房再求到自己的面前。不想二房的母女跟吃错了药似连着几天都在她门口哭丧着脸,说是二房没银子没东西什么都没有。 还想要银子,简直是做梦! 于氏啐了一口,成家的东西都是他们大房的,他们愿意赏二房一口饭吃那是他们仁慈。 成书音坐在成老夫人的身边,眉头轻轻皱起,「祖母,二婶和晴儿妹妹这么闹下去不是个办法。依我看他们那一房就是累赘,还不如断了的好。」 成老夫人当然想甩掉二房一家,但是她又有些捨不得二房还存的那一点利用价值。「话虽这么说,但若是突然分家,外人不知情的还当我们刻薄。」 成书音微微一笑,「祖母说什么呢,他们见天的这么闹怎么会是我们刻薄。要是外人知道他们二房天天闹着要银子要东西的,只会说他们贪得无厌。」 成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不由细思起来。 于氏听着她们祖孙二人说话,心里并不是很有滋味。比起她这个正经的儿媳妇,婆母似乎更信任音姐儿。自从回京后,府里的大小事务婆母都会和音姐儿商量。而她这个儿媳妇,有时候根本一句话都插不上。 她目光隐晦地看着那个女儿,心情很是复杂。 二房闹了几天,刚开始是刘氏母女俩,后来拄着拐的成贺也加入进来。外面渐渐有了流言蜚语,都在说二房无理取闹。 刘氏有些担心,这样下去即使是分了家,他们二房的名声也坏了。到时候大房一怒之下把他们赶出去,他们岂不是要流落街头。 墨九让他们别担心,示意成婉芋拿出一张房契。 看到房契,二房所有人吃惊不小。 成婉芋解释说是自己离开常家时变卖了嫁妆存下的银子,这几日悄悄在外面置办下的宅子。就怕到时候大房撵人,他们也有地方可去。 「婉儿,你让嫂子说什么好……」刘氏哭起来。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成婉芋说着,朝墨九投去感激的目光。她离开常家时哪有什么嫁妆,当年她的嫁妆就少得可怜,还都是一些好看不好变卖的东西。 这些年虽说在庄子里吃穿过得去,但银子是真没有多少。加上进京的盘缠用去不少,她身上还真拿不出什么银子来。 墨九低着头,装乖巧状。 有了房子打底,二房人的底气都足了许多。刘氏现在也不怕了,成书晴都多了几分硬气。母女二人见天的闹,成老夫人心知二房多半是要同大房离心。 与其这样,还不如像音姐儿说的那样,早些把这些糟心的玩意儿赶出去。免得日后他们起势,这些人还跟着沾光。 里子自然是不要想的,但面子成老夫人会顾。 她同于氏和成书音商量,如何才能体体面面地把二房分出去。成书音的意思是大凡世家,庶支如果分出去是不能分祖产的。 他们成家如今这个情况,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分给二房的。 「不妥,要是把他们赶出去流落街头,我们的脸面往哪里搁。」成老夫人有心想在府里把二房划出去,但想着还在一个府里住着,心里多少有些不美气。 第137页 于氏想了想,道:「儿媳倒是知道有个地方…」 她这一开口,成老夫人就知道她指的是哪里。 只有成书音不知情,「母亲说的是哪里?」 于氏不说话,看向成老夫人。 成老夫人道:「不过是一处荒废的宅子。当年你父亲置办下的地方,记在他身边随从的亲戚名下。」 如今大房回来了,那随从的亲戚自然不敢贪下那宅子。 二房原做好净身出户的打算,没想到还能有一套宅子。那宅子的位置虽然不太好,但足以令他们喜出望外。 表面上还要装作不满足的样子哭哭啼啼,然后在大房下人的冷眼中捲走行李走人。他们的东西都不多,雇了两辆马车离开。 一离开成府,就连小小的信娘脸上都带着笑意。 刘氏更是抹着眼泪感慨,「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我真是没到自己还能有这一天。」 新宅子荒废的程度比他们想像的要严重,不仅杂草丛生,而且还隐约可见烧毁的痕迹。残垣断壁无处下脚,更别提住人。 「怪不得母亲这么大方,原来…」刘氏一阵失望。 「无妨。」墨九道:「我们先找个人家借宿几日,再找人好好修葺一番。」 大房给的宅子,他们当然要住。 她站在杂草中间,望着那院子中间笔直高大的银杏树。似乎在遥远的记忆中那间院子也有这么一棵银杏树,不过却要矮小许多。 回望那些残垣断壁,她踩着长着青苔的碎石砖瓦一步步走过去。虽然已是面目全非人事不在,但是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记忆中的那个院子 ———就是这里了。 第65章 我记得你 断碎的砖石之间, 是被风雨侵蚀过后焦黑的屋樑。那屋樑半遮半露,后半边的屋子倒是得以保存。 乱石中似乎还能看到一些桌椅的残肢和破碎的瓷片,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 她依稀记得这间屋子原本的模样, 中堂圆椅, 贡品香案。左边应该是一个多宝阁,格子中并没有珍贵的玉器摆件,有的都是一些面人泥人之类的玩意儿。 当年就是在这间屋子里,产后不久的女人抱着女儿跪在华服妇人的面前。华服妇人端坐在正中间,左右两边站着粗蛮壮实的婆子。 妇人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正是成家的大夫人于氏。 于氏给女人的两条路, 女人选择让自己的女儿活下去。 那个女人, 是她的生母。 她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 甚至连对方的长相都只有模煳的印象。在她被送走之后, 那个女人被烧死了吗? 于氏。 成家。 她袖中握紧双拳, 面上倒是不露端倪。 「这…这屋子还能修吗?」成婉芋担忧问道:「要不…」 「能修的。」 她不仅要修,还要修得和以前差不多。 二房分家出来, 只跟出来一个早年侍候刘氏的婆子。加上成婉芋身边的柳婆婆,拢共不过两个下人。 安排好二房一家人住进离屋子不远的一户人家,刘氏给了那主家借住的银子。成贺问了那主家附近的情况,找来一些会修葺房子的人,准备明天开工。 墨九冷眼看着,这位贺表哥是个会来事的人。他拄着拐忙前忙后, 看得出来以前在定远时没少做活。 这户主家是个二进的院子,住着祖孙二人。 那孙子是个读书人, 听得出来以前家里还是有些家底的。这个时代要供一个读书人太不容易,许是有些吃力,这才把半边房子让给他们借住。 主家姓孙, 孙老太太生得一副笑脸,见人三分笑。孙公子倒没什么读书人的酸腐。看着他们一家妇孺,还帮着他们搬东西。 墨九和孙老太太搭着话,借着问附近的民风时提起那烧毁的房子。孙老太太知道那房子是他们的,先是吃了一惊。 「原来那宅子被你们买了?」孙老太太欲言又止,「你们可有打听过里面以前住过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事?」 「这倒没有仔细打听,宅子是家里人买来的,我们事先并不知道是这样子的。」刘氏接过话头。 成老夫人精明又好做面子功夫,成家回京后除了归还成府,其它的产业都没有还回来,她自然不可能说这宅子原本就是成家的。 只说是特意买给二房的,还哭着穷说是府上银钱短缺,买完这宅子后已是所剩无几。 孙老太太摇摇头,低声道:「那宅子啊,以前出过人命。」 「啊!」成婉芋捂住着。 刘氏面色沉了沉,「怪不得看起来破败成那样,好像还被火烧过。」 「可不是,确实是被火烧过,听说烧死了一对祖孙。那家的老太太我以前见过,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她那孙女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便是出来露个面也是蒙着脸的,倒是没有人见过长什么样。」 墨九知道自己的生母必是死了的。 大户人家的主母对付丈夫养在外面的女人自然没有心慈手软的,只是她没有想到会是被火烧死。 「那她们死了以后…没有家人来寻吗?」刘氏问。 孙老婆婆摇头,「没有。我听人说那对祖孙是来京中投亲的,还听人说那家的姑娘被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给看中了养在这里的。那场大火之后,官府来了人。说是祖孙二人在屋子里供奉着什么人,天干物燥起了火。后面就听说那家的人已把尸骨领回去,案子也就结了。」 第138页 墨九努力回想着那残存的记忆,她记得那香案上确实供奉着什么人,只是那灵牌之上一个字都没有写。 只有罪人,才不敢在灵牌上署上死者的名讳。 她的生母,真的叶家那位小姐吗? 再一次站在残破的院子里,她茕茕孑立。 二十一年了,她终于回到这一世出生的地方。生母温柔的声音仿佛还能记起,那时候她以为这一世会有一个温暖的家,至少会有一个真正疼爱她的母亲。 「在想什么?」清冷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恍惚回头,对来人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来人墨发白衣,俊雅无双。他毫不在意脚下乱石和杂草,缓步走到她的身边。她没想到他会来,可见他的消息还算灵通。 此时她的心情说不出来的复杂和低落,连一丝说话的兴致的都没有。那个死去的人毕竟是她的生母,虽然她们母女相处的时间极短,可是她知道对方是爱她的。 天色慢慢黯下去,她就那么站着,而他就那么静静地陪着。 杂草的中间小虫子乱飞,一到夜幕低垂之时只见成团成团的小虫子快要把人包围。而他们的周围,却是连一只小虫子都没有。 天已全暗的时候,柳婆婆急急忙慌地来找她。 看到院子里只她一人时,柳婆婆都快哭出来了,「姑娘,信娘小姐没有和你一起吗?」 信娘? 墨九是一个人出来的,并没有带信娘。一听柳婆婆这话,当下知道信娘定是不见了。她赶紧问清楚,得知因为搬家的缘故所有人都在忙。 等大家忙完之后才发现,信娘不见了。 刘氏她们以为信娘肯定是被墨九带出去玩了,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柳婆婆自己得最清楚,姑娘出门的时候信娘小姐还在院子里玩。 大家分头去找,柳婆婆侥倖地猜测着信娘小姐说不定偷偷来找姑娘了。眼下一看姑娘独自一人,吓得腿发软。 「姑娘…这…这可怎么办哪?」 「别急,信娘是个乖孩子,她肯定不会跑远的。」 「我沿路都问过了,都找过了…他们都说没有看到…」柳婆婆腿一软,被墨九一把托住。 墨九朝那烧毁半边的屋子看了一眼,和柳婆婆匆匆离开。她们沿途再细细问了一遍,确实没有人看到过信娘。 到了孙家同刘氏他们一汇合,成书晴已经哭死过去。孙老太太和孙公子也跟着着急,不停地安慰着他们。 信娘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墨九很清楚。那个小姑娘虽然不会说话,但心里最是明白。她绝对不可能跑远,也不可能在某个地方玩得太高兴忘记回家,更不可能像别的小孩子一样躲起来让家里人着急。 她再仔细回想之前问到的情况,附近的人都没有看到信娘,说明信娘没有在附近出现过,那么只能是在孙家附近失踪的。 「货郎!」柳婆婆突然喊起来,「我们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好像听到货郎的叫卖声。」 墨九心一紧,赶紧跑出去问附近的居民。 果然有人说看到过货郎,只是那货郎明明挑着一担子的货却没有停下来叫卖。还有人问货郎今天有没有头花,货郎说卖完了改天再来。 那人还说看货郎的担子并不轻省,实在不像是货卖完的样子。 「一定是他!」刘氏惊叫,「这是…拍花子…我可怜信娘…」 拍花子三个字,听在成书晴的耳中像是晴天霹雳,她再眼一翻再也没撑住晕了过去。刘氏扶着女儿哭喊着,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绝望和无助。 这个时代通信不发达,别说是寻常人家,就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被拍了花子,也很少有被找回来的。 大京这么大,要想找到一个被藏起来的孩子简直是大海捞针,何况信娘还不会说话。如果过了明天,早上城门一开那些人出了城更是石沉大海再也无迹可寻。 成贺拄着拐要往外沖,「我去追…」 墨九一把将他拉住,「人早就走远了,你追不上的。」 「难道…就这么算了吗?」成贺痛苦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都怪我粗心大意,我怎么就没有注意到信娘呢?」 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信娘。信娘平时存在感就不强,加上今日搬家杂事繁多。每个人手上都有活,又觉得她是个听话的孩子,也就没怎么操心。 出事往往都在疏忽和大意之间,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 「报官…我们去报官…」成婉芋回过神来。 报官是无用功。 墨九环顾众人,「我去找人,贺表哥你去报官。二舅母和晴表姐在家里等消息,其他的人再去附近多找找。」 她此时的命令无异于一道强心剂,所有人都听她的。那孙公子主动提出来陪成贺一起去报官。刘氏和成书晴留在家里等,成婉芋和柳婆子她们再去附近细细寻找。 安排好后,墨九出了门。 不知何时起,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人。 莫名地,她突然觉得有些心安。便是遇到再大的困难,似乎身后有这么一个默默地护着自己,她觉得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她再次来到那座宅子里,停留了一会儿。 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那个人至始至终离她两步距离,不远也不远。她不开口说话,那人也不开口说话。 第139页 那人跟着她不知穿过多少条巷子,拐过多少条弄子。她像是在寻找什么,循着遥远的记忆凭着直觉,不停地折返回去,又不停地重新寻找新的路。 最后她停在一座普通的民宅前,望着那门口挂着的灯笼。 那灯笼之上,有一个很小的画记,那画记画的一条蛇。画记很小,就在灯笼的内侧,如果不仔细看是很难发现的。 「就是这里。」 一直跟着的人走到她的身边,「你确定?」 她点头。 两人悄悄潜进去,屋子外面的廊沿下话着一副货郎担,担子里空空如也。屋子里亮着灯,似乎有人在喝酒。 一个男人道:「今天这买卖轻省,要是都是这样划算又好弄的买卖,咱们早发了。」 另一个妇人道:「要说轻省,这还不算轻省的,很多年前我做一次比这还轻省的买卖。果然还是老主顾够意思,买卖又轻省酬劳又多。」 墨九一脚踢门进去,里面的两人吓了一跳。两人一男一女,女的胖且年纪大,男的倒是看上去年轻。 「你…你们是谁?」妇人颤抖着问。 荣直三下两下把他们绑起来,墨九则快速翻遍整个屋子,包括院子里所有旮旯,都没有发现信娘的踪影。 「说,人在哪里?」墨九一脚踢在男人的身上。 妇人眼珠子乱转,「姑娘…什么人,我家里就我们母子二人,你说的是什么人?」 男人也跟着喊,「你们私闯民宅,我们是可以去官府告你们的。」 此处确实是民宅,但这条巷子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这对母子可不是简单的平民。 「不说是不是?」墨九毫无耐心地端起桌上的油灯,照着那妇人的脸上晃了几圈,「想不想尝尝热油淋头的滋味?」 妇人吓得哇哇乱叫,「姑娘…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真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夜闯我家,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滚烫的热油瞬间泼在她的头上,那灯芯还在烧着,她整个头都烧了起来。「啊…啊…啊!」 男人也跟着尖叫起来,吓得面无人色。「娘…娘……」 「说不说?」 「说!我说!」男人吓得屁滚尿流。 墨九随手抛了一床被子过去,妇人头上的火灭了。虽然只是被火烧了一会,但她的头髮已经快烧没有,脸上又是水泡又是焦黑别提有多恐怖。 男人瘫倒在地,抖得厉害。 「说,人在哪里?」 「在…在,在天香院。」 天香院,那是大京的一座花楼。那花楼档次不高,就建在码头附近,接的客人都是一些下九流的人。 墨九自认自己从来不是一个善心的人,然而就在此刻她觉得自己真是太善良了。曾经她客观地以为生母的死虽然可悲可怜,却也有可恨之处。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容忍自己的丈夫养外室,夹在别人婚姻中的女人谈不上有多无辜,可是她没有想到于氏居然会烧死自己的生母。 还有信娘。 刚开始她以为是歹人临时起意,往深一想便觉得太过巧合。寻常拍花子的人,要么是在人多又杂的集市花会上拐走落单的孩子。在市井里拐孩子的人势必要提前踩点,所以她猜此事或许与大房有关。 他们才刚搬离成府,大房那边居然这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信娘还是一个孩子,且是一个同他们有着血缘关系的孩子。 她果然还是太过善良,太过高估那些人的良心。 那妇人痛得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一直在地上打着滚。荣直的剑指着那男子,那男子连动都不也再动。 墨九俯睨着那妇人,慢慢弯下腰身。 她盯着那妇人的脸,一字一字,「我记得你。」 第66章 新仇旧恨 多年前的那天, 在生母愿意自己去死换取她生存的机会之后,于氏从生母的怀中把她夺走。她那时不过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除了哭以外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 那粗鲁的婆子抱着她出门, 匆匆把她塞给候在门外的一位妇人。那妇人圆圆的脸胖胖的身体, 从外表上看倒不像是一个坏人。 所谓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圆脸无害的妇人会是万恶的人贩子。 妇人抱着她离开,她睁大着眼努力想记清楚沿途的路线。无奈她是被妇人抱在怀中的,能看到的唯有屋檐和树顶以及天空。 方才她就是循着模煳的记忆几经反覆才找到这里的。 她记得妇人抱着她回到这间屋子,两天之后把她交给另一个女人。那女人抱着她出了城,一路向东。 婴儿身体不由人, 睡时多醒时少。 她感觉又是马车又是乘船, 然后她被送到一个地方。她在那个地方一待就是六年, 直到她寻到机会逃出去。 时光荏苒, 一晃二十一年过去。 曾经她以为不需要刻意记住的过往今天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这么多年过去了,于氏的手段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辣。 把这对母子捆紧堵住嘴后, 她和荣直直奔天香院。 夜色中的天香院灯火通明,虽然不是什么高档次的花楼,但在坊间还是颇有名气。大京那些下九流的贩夫走卒,还有那些码头的苦力劳工,都是这里的常客。 楼里的姑娘大多都是别处淘换下来的老花娘,年老色衰不被大楼所容, 只能流落到这样的地方讨生活。 第140页 除了老花娘,便是一些穷苦人家卖进来的姑娘, 这些姑娘的姿色大多寻常。 信娘不能言语,又刚开始识字。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写,几乎没有办法向任何人求救。沦落到这样的地方, 几乎可以料见她暗无天日的一生。 墨九不敢深思,和荣直一起从花楼的后面潜进去。 前面是嬉闹调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后院倒是没什么人来往。天香院不似那些名楼,除了前后门守着几个壮实的打手外,倒也没什么多余的禁制。 两人在后院里挨个房间寻找,几乎将所有的房间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发现信娘的身影。 墨九盯着前院的灯火,目光冰冷。 她和荣直对视一眼,正准备往前院去。 一个婆子从前院过来,嘴里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红牌儿,居然对我唿来喝去…」 荣直和墨九又是一个对眼,墨九速度地捂住那婆子的嘴往暗处拖。那婆子骇得半条命都没有了,拼命挣扎着。 「别喊别叫,我们就问几句话。你要是敢喊,我就要了你的命。」 婆子看着她亮出来的匕首,一个字也不敢再喊。 「我问你,今天有没有人给你们这里送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 「我…我不知道。」婆子怕她不信,拼命摆手,「别杀我…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楼里的姑娘年纪都大得很,别说是今天,就是这几年我也没见过那么小的姑娘。」 墨九不认为她会撒谎,再问,「那你们院里的妈妈住在哪里?」 婆子指了一个地方,然后被墨九一个手刀敲昏。 那妈妈的房间他们刚才搜过,并没有找到人。之前那对母子明明确确说的是天香院,这一点应该不会有错。 信娘到底在哪里? 她凝视着黑夜,突然脑子里闪过些什么。 荣直跟着她,尽职尽责如同她的护卫一般。她再次去那妈妈的房间,仔仔细细地翻找起来。他大概猜到她在找什么,两人一起寻找房中的机关。 机关就在床头,随着床板被移开,一个入口露出来。 她看着那入口,遥远的记忆重新涌上心头。 「当年我被人送离千里之外,也是在这样的花楼里。」 因花楼里对付不认命不屈服的姑娘手段层出不穷,关暗室就是其中一个手段。她太小,当然不用被关暗室。 她一直装作不太聪明的样子,装疯卖傻地在那样的地方长到六岁,六岁那年她终于寻到机会逃出来。 仓惶逃命的那些日子,简直是人间噩梦。后来她刻意不去回想,就是因为不想记住那些人不如狗的日子。 「我以为都过去了,没想到还没有过去。」 「会过去的,我保证。」他说。 手被人握住,她抬头一看,刚好看到他眼底心疼。 入口有台阶通往下面,荣直闪身到她的前面,她跟在他的后面。他弓着身体,修长的身形猫着前进。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给了她如此的安全感。仿佛只要有他在,她就什么都不怕。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她的心里居然会有这么一个人。 三年了,直到再见他的那一刻,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他们之间仅仅是朋友之上的感情。 但是又似乎知己未满。 通道之下,是一间密室。 小小的信娘被捆住双腿双脚丢在角落里,她瘦小的身体止不住在抖,大大的眼睛都是恐惧。没有人来救她,就像她上次生病一样。 她知道自己病得快死了,她听到娘求父亲的声音,她还听到父亲不耐烦的骂声。娘救不了她,没有人能够救她。 没有人会救她… 深深的恐惧笼罩着她,她听到了脚步声。 「信娘…」 有人在叫她。 是久儿小姨!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是小姨来救她了! 小姨身上香香的,小姨说话很好听,小姨会哄她会给她讲故事,小姨还会叫她小宝宝。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宝宝,也不知道会有人喜欢自己。 她好喜欢小姨,从来没有人像小姨一样宠爱她。 墨九看到角落里的人,一下子扑了过去。她解开信娘身上的绳子,一把抱起来。「别怕,别怕,小姨这就带你回家。」 「…小姨。」沙哑又微弱的声音,很不好听。 墨九却觉得这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怀里的孩子,「信娘,你刚才是在叫我吗?」 「小姨。」 「信娘,你会说话了!真是太好了!」 世人总道福祸相依,墨九第一次觉得深有体会。荣直想从她手上把信娘接过去,信娘死死抱着她不放。 「没关系的,我的身体没有那么差,一个孩子我还是抱得动的。」 两人刚出密道,房门从外面推开。 一个花枝招展的妇人看到他们先是一愣,应是天香院里的老鸨。 墨九怀里的信娘吓得瑟瑟发抖,荣直站在她们的前面。他没有蒙脸,还是白天的那一身白衣。貌美如玉的公子,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都是万众瞩目的存在。 那老鸨被他的美色所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喊着来人,不多时几个身强体壮的打手赶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乱闯我的房间?」老鸨问。 第141页 墨九反问,「这话应当是我们问你才对,你说我们是什么人?」 老鸨看到她怀里的信娘,眼神阴辣了几分。「你们是这丫头的亲人?哼,这丫头是被人卖进我们楼里的,我可是花银子买的人。你们不问一声就来抢人,就是告到官府我也是不怕的。」 看样子,这老鸨有些门路。 墨九冷笑,「真是光明正大买的人,你为什么要藏在暗室里?怕是你心里有鬼,收了什么人的好处吧。」 老鸨脸一变,阴辣的目光先是瞄着她的身段,然后又落在荣直的身上,一时之间她有些摸不准这两人的底细。 如此通身气派的男人,肯定不是普通人。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这楼里对付不听话的姑娘都会关进暗道里。姑娘你要是想把人带走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给的银子够就成。」 墨九又是一声冷笑,「银子我有的是,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 老鸨心一惊,「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报官!」 话音一落,就看到那原本被他们打昏的婆子没命地往外面跑。墨九勾了勾嘴角,报官好,她正有此意。 「你们不由分说闯进别人家里,我倒要看看官府来了人你们怎么说。」老鸨的眼睛像是长在荣直的脸上,「要是你们现在服个软,兴许…」 「不必,我看报官就很好。」墨九抱着信娘这一会儿,确实有些累。她找个地方坐下来,荣直就守在她们的身边。 那老鸨一看他们这架式,心里有些吃不准。 她是背后有人不假,可她也不敢随意得罪什么人。万一不长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她这辈子的经营就全毁了。 干她们这一行的,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人。她自认自己有一双火眼金睛能识人断相,但她自认为就是早年还在大楼里当红时,也没有见过这样不动如山偏又气势万钧的男人。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孩子的亲人。」墨九道。 「既然这孩子是你们的人,我也不做那拆散别人骨肉的恶事。你们赶紧把人带走吧,我只当是自己积德。」 「积德?你可真敢说,也不怕老天爷听到后下一道雷噼死你。」 老鸨更是惊了,这两人不怕报官,想来是有什么倚仗。她是看这孩子不像是什么大户人家出来的,她才接下了这桩买卖。 而且那人确实出的价格不低,她没有理由拒绝。 「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能在这大京城里混,那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凡事不要做得太难看,我劝姑娘还是见好就收,免得到时候收不了场。」 墨九冷笑,她就没想过要收场。 成家大房不是最爱面子吗? 她要是不把成家的那张皮给撕下来,她就不信墨! 「妈妈想必是收了什么人的好处,才买下这孩子。那人必是交待过你不许让人找到这孩子,对不对?」 「姑娘说什么话,哪有什么好处,我还贴了五两银子的卖身钱。早知道这孩子是个棘手货,我万死也不该收下。」 墨九低声问了一句信娘渴不渴,信娘还不习惯说话,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又问了信娘饿不饿困不困,信娘只紧紧地抱着她摇头。 「好孩子,别怕。小姨让你好好看看,这些恶人都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姑娘,天地良心,我真不是恶人。我这里虽然做皮肉生意,但我是个善心人。要不是我收留那些可怜的女子,她们的下场不知有多悽惨。」 墨九不搭理她。 她心里那个急,示意几个打手上前把人赶走。那几个打手见荣直世家公子的做派,只当是一个好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不过是几个回合,几人全倒在了地上。 她不由得一慌,这赶都赶不走,看来不是善茬。她脸上的肉都在跳,「姑娘,你能不能给我透个底,你到底是什么人?」 墨九神秘一笑,没有回答她。 这一对青年男女到底是什么人? 她心里更是七上八下,自己总得知道哪方能得罪,哪方不能得罪才好权衡一二。不过那边可是成府,大京但凡是有眼色的人家,也不敢同成府过不去。 「姑娘,我跟你透个底。你说得没错,确实是有人交待我看牢这个孩子。那家人可了不得,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要不你先把孩子带回去,再仔细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你说的那家人我知道。不过再是位高权重也不能不顾法纪,我倒要看看那家人能不能只手遮天!」 老鸨的表情极其难看,看这姑娘的样子摆明知道对方是成家。早知道会惹上这样难缠的人,她就不贪那些银子了。 官府的人来得极快,那些当差的鼻子都是狗,能闻到油水和好处的气息。眼看着唿啦啦进来的几个官差,老鸨的脸色慢慢好看起来。 她颠倒黑白地说了一通,大意是信娘是自己买下来的孩子,不想夜里有人来偷,「官爷,我都好心好意让他们把孩子带走了,他们还不依不饶的。还请官爷从中疏通一二,免得伤了和气。」 这是打算息事宁人的意思,她不想趟浑水。 那几个官差拿不准荣直的身份,又见他生得实在是太过出众,气势又非常人能及,一个二个心里猜测着他的路数。 「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唿。」 第142页 荣直未报姓名,只冷冷道:「瑞王府。」 「什么?」老鸨惊得差点跳起来,要是这两人是瑞王府的,那成府…… 貌美如仙的公子,难道是那位玉寒公子? 老天,她这是惹了什么人。 谁不知道玉寒公子是瑞王的心头宠,她可是知道什么亲戚血缘,那都没有枕头风厉害。要是这玉寒公子的枕头风一吹,指不定瑞王就不会给成府面子。 「这…这…我这要怎么办…」 官差们也有些傻眼,他们只当是一个普通的小事,没想到居然会惹上瑞王府的人。皇宫里的那位小皇帝算什么,瑞王才是真正的天。 「公子…那这事你们想怎么处置?」 墨九道,「官爷,我家的孩子被人拐了,卖进这天香院里。」 「这不是找到人,人家也愿意还给你,你还要怎么样?」一个官差道。 事情如果是这么简单倒还好办,大不了她哪天夜里睡不着一把火把这天香院给烧了。只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她不想放过成家人。 「我要报官!」 第67章 对簿公堂 此言一出, 所有人都惊呆了。 那老鸨是又悔又急,这姑娘油盐不进好生难缠,看样子是真要同成府槓上。她朝身后的人使着眼色, 便见有两人退到后面想出去。 墨九冷眼一瞄, 「妈妈,这是要找人去报信,一个是去你的靠山那里求主意,一个是去成府通风的,对不对?」 老鸨被她揭穿,笑得着实尴尬。 「也好, 有什么底牌都亮出来, 官府那里咱们才好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明白。」 她都这么说了, 老鸨哪里还敢让人去报信。那两个人灰熘熘地转身, 缩着身体站在一边。 为首的官差看着荣直的脸色, 赔着小心,「公子, 您看这事?」 「就依她说的办。」 事到如今,老鸨和官差们都一个头两个大。明明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这姑娘怎么就如此揪着不放。还有这玉寒公子,也不知道和这姑娘是什么关系,怎么就替一个女子出头? 即是要见官,自然是要表明身份。 当墨九说出自己的身份时, 老鸨和官差同时松了一口气,幸好不是有来头的。不过是来投奔成家二房的一位表姑娘。 同时越发不明白玉寒公子为何在趟这浑水, 一个小地方来的表姑娘也值得他出手,难道不怕开罪成家大房吗? 「我说姑娘,这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 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一边是你的大舅家,一边是你的二舅家,你把事情闹得那么难看不是让他们都为难吗?」老鸨不死心地劝着。 「妈妈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操心别人,我看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 老鸨闭了嘴,她其实压根不信这个丫头能扳得倒成家大房。除了这位玉寒公子有些棘手,其它的事情她完全不担心。 「姑娘既然执意如此,那我也无话可说。」 有你哭的时候,老鸨想。 墨九告的就是于氏,官差分两路去通知大房和二房的人。去大房通报的官差一脸苦色,唯有硬着头皮。 二房的人来得很快,成书晴看到墨九怀中的孩子,软得像面条的脚终于有了些许力气。她把女儿接过去,顿时泣不成声。 要是找不到信娘,她也不活了。 一家人哭成一团,那位孙公子都跟着抹眼泪。 他们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等到府衙的大人赶到时,再听墨九条理清晰地列呈着于氏的罪状后,他们才知这事是大房做的。 成贺赤红着眼,「我就知道…他们不会安好心的。」 刘氏伤心欲绝,「我们一家还要怎么样他们才能满意,老天爷啊,这是要逼死我们一家人哪…」 成婉芋要冷静一些,最先注意到府衙的大人都巴结的那位绝色公子。她什么都没有问,站在女儿的身边紧紧握着墨九的手。 「母亲。」墨九看着她。 「什么都别说,先把这事解决了,没得这么欺负人的。信娘也是成家的外孙女啊,他们怎么就能忍心祸害这么小的孩子…」 府衙的那位大人姓曾,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万金油。他一看这架式是成家的二房告的是成家的大房夫人,罪名还是私卖自己的外甥女。 这罪名要是坐实了,大房的名声也就臭了。 瑞王是成家的外孙,成皇后是成老夫人嫡亲的女儿,是成大爷嫡亲的姐姐。论亲王爷自然是跟大房亲,可是这玉寒公子又在二房插一脚,他这心里没底的很。 「荣公子,您看这事要不要知会王爷一声?」 他总得知道王爷是个什么意思,他才知道如何受理此案。 荣直淡淡道:「不用,我的意思就是王爷的意思。」 好大的口气! 曾大人倒吸凉气,这位玉寒公子还真是名不虚传。敢说出这样的大话,肯定不止一般的得宠,怪不得王爷为会了一个男人散尽府中的女人。 如此,他好像知道怎么做了。 官差去成府通报的时候,门房以为他们传错了话。反覆确认几遍,在得知是二房的人要告大夫人时,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于氏正在成老夫人的院子里,成书音也在。 通传的下人在门口支支吾吾,成老夫人不由皱紧眉头。 第143页 等把人带进来一问,不亚于平地惊雷。成老夫人震惊了,于氏呆住了,成书音倒是最冷静的那一个,让人把官差请到前院。 「你说清楚点,确定是二房的那位表姑娘要告我母亲?」 官差自然是听说过这位成家大姑娘的,坊间都在传这位大姑娘是摄政王内定的未婚妻。至于为什么一直拖着没娶进门,大概是因为那位玉寒公子。 他不安地点了点头。 成老夫人脸色沉得可怕,一言不发。 于氏又怒又急,不管这事最后怎么定,自己这名声怕是要完了。那个乡下来的贱人是怎么找到天香院的? 成书音也想到这一点,「那位姑娘是如何寻到天香院的?又是如何知道信娘被关在天香院密室里的。要我说这都是二房自己演出来的一齣好戏,他们是不满被分出去,所以才会栽赃陷害到我母亲的头上。」 于氏立马反应过来,「对,就是这样的。亏我还一直为他们着想,生怕他们不习惯外面的生活。原还准备着给他们送些东西过去,没想到他们居然这么对我…」 她伤心作态地哭起来。 成老夫人一锤定音,「这都是他们刻意污衊,曾大人不会看不出来吧?」 官差心里苦,「大人也很是为难,这事还有一个中间人。也不知道那二房是如何结交上荣公子的,是荣公子和那位表姑娘一起找到天香院的。」 「什么?」成老夫人失声道:「荣公子?王府里的那位?」 官差点头。 于氏下意识看向成书音,「音姐儿,你赶紧去王府一趟。」 成书音当即让人套了马车。 瑞王府的门口亮如白昼,她让门房去通报一声。门房倒是回话快,说是王爷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她心急如焚,让那门房再去通禀,说是玉寒公子和成家要对簿公堂。那门房又跑一回,这次倒是有人出来。 出来的人是团公公。 团公公还是那样一副不阴不阳的脸,以前也没给成书音什么好脸色,现在自然也谈不上有多热情。 「公公,此事事关重大,我今天一定要见到王爷。」 「不必了,王爷交待过。荣公子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成姑娘请回吧。」 成书音脸上的血色尽褪,她赢了府中所有的女人,没想到会败在一个男人的手上。起初她只有为那是一个障眼法,王爷同荣直之间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她还有心同对方交好过,对方对她也颇为照顾。 没想到… 眼下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一旦二房把事情闹大,他们大房的名声就全毁了,她绝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公公,我二叔一家是怀恨在心,他们纯粹就是往我母亲头上泼脏水。荣公子不明这些人的心思,恐有被人利用之嫌。」 团公公尖着嗓子,「荣公子一向正直清明,绝不会被人蒙蔽,也更不可能被人利用。成姑娘还是赶紧回去吧。」 成书音无法,求见无门她只能回府。 于氏已是热锅上的蚂蚁,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成书音的身上。一见成书音脸色难看地回来,再一问这个女儿连王爷的面都没有见上,她的火一下子窜起来。 「你不是在王府住了五年吗?你不是和那位荣公子关系不错吗?你不是说王爷对你很好吗?为什么一到紧要关头,你屁用都没有!我要你这个女儿有什么用!」 她这一恼怒着急,把在定北沾染上的粗俗脱口而出。 那官差都吓傻了,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成老夫人铁青着一张脸,「够了,你自己惹出来的事,为什么要赖在音姐儿头上?要不是你平日里不够大度,和二房相处得有些龃龉,他们怎么会算计到你的头上?」 「母亲…你…」 于氏再傻也听出成老夫人的言之下意,这是要弃她了。 「二房既然敢诬衊你,你就去同他们对个质。」 「母亲…你明知道…」 「闭嘴!」成老夫人打断她的话,「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些黑心肝的敢红口白牙的往你头上泼脏水,你就去同他们理论一二。」 一个一个我,一口一个你。这是要和她分清的意思,如果官司赢了,那是二房诬衊她。要是官司输了,那就是她一个人的事,同大房没有关系。 于氏的心凉了。 明明一切都是母亲的意思,怎么到头来成了她一个人的事? 「母亲,音姐儿同那荣公子有些交情,不如让她陪儿媳一起去?」 成书音眸光一冷,「母亲,我也想同你一起去。但是我还想去王府试一试,王爷要是不见我,我就在王府门前一直等。」 成老夫人道:「音姐儿说得没错,荣公子在里面插了一脚,我们只能请王爷出面。王爷是我们成家的外孙,他不会不管他的亲舅舅,也不会不管他的亲表兄弟。」 于氏心里那个恨,婆母捏住了她的七寸,她只能一人去面对二房那一家人。 二房人还等在府衙,那位曾大人如坐针毡。成家大房那边一直没来人,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还有那位荣公子,居然愿意陪着成家二房一起等。 他瞧着这位荣公子似乎和成家的那位表小姐走得近,猜不透两人是什么关系。这些权贵人家的事情可真乱,亏他当官多年都理不清这里面的错综复杂。 第144页 于氏一进来,二房所有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样齐齐扎向她。她心里发着虚,面上却还是端着成家大夫人的派头。 「可以开始了吧?」曾大人问荣直。 荣直点头。 曾大人擦着汗拍起惊堂木,第一个问话的是墨九。墨九口齿清楚,隐去一些不能说的,把事情的经过一一道来。 于氏大声唿着冤枉,「久姐儿,我可是你的大舅母。你们母女二人来投靠成府,我有没有说一个不字?」 「大舅母,你是没说一个不字,你所有的不满都会用行动来表示。」 刘氏又痛又恨,恨不得扑上去撕打于氏,「大嫂,我一向敬重你,我家晴姐儿为了成家跟了覃家那个畜生。要不是她在覃家受苦,我们在定北的日子哪有那么好过。做人要讲良心,你怎么能忍心对信娘下手…」 「我没有!」于氏道:「事情不是我做的。我们两房人一直处得好好的,自打二姑子母女进京已来,一切都变了。你们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在捣鬼!」 墨九冷笑,她就知道于氏会反咬一口。 其实她没有把握能赢大房的人,她就是想把事情闹大。管它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只要事情传出去,成家大房的名声好不了。 于氏又道:「你们也不想想,她一个刚到大京的姑娘,又没怎么出去过,她怎么找到天香院的?指不定就是她做的局,目的就是离间我们两房人的感情。」 信娘不见的时候,墨九确实不在。 墨九下意识朝那些人看去,只见无论是刘氏还是成贺,他们的脸上都没有对自己的半分怀疑,有的只有对于氏的痛恨。 她低头一笑,心情说不出来的舒服。 曾大人一拍惊堂木,一个头两个大。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还是大户人家的家务事。 他传了老鸨上前问话,老鸨也是个奸滑的。只说自己眼瞎花银子买了一个麻烦回去,谁成想惹上这样的事情。 于氏暗自松了一口气,任凭这死丫头再会蹦跶,没有证据的事她可不认。 那货郎母子也被带了上来,一见这架式母子二人都吓得不轻。于氏朝那妇人使了一个眼色,那妇人略略心定。 她唿天抢地,指认墨九私闯民宅,还放火烧了她的头髮和脸。 「大人,您可以给民妇做主啊。」她那一头一脸着实恐怖,曾大人不愿再看第二眼。 「荣公子,您看这事…」 于氏看过来,她看到那白衣出尘的男子愣了一下。心道怪不得瑞王不爱女儿爱鬚眉,原来这位荣公子长得如此之好。 只是再好看,她现在也无心欣赏。 「荣公子,你可不能偏听他们的话。这二房一家都是黑了心肝的,他们前些日子天天闹,不是要银子就是要东西。说出来不怕外人笑话,我们成家今时不同往日,哪里拿得出那些银子来。许是这样他们以为我们骗他们,这才闹出此等丑事让我们大房丢人。」 荣直没有看她,反而是看了曾大人一心。 曾大人被他这一眼看得是心惊肉跳,这位荣公子说自己能代表王爷,那么他的意思是定成家大房的罪。 可是这证据也不足,自己一个小小的府尹不敢轻易定罪。 于氏心里那个恨,咬牙道:「荣公子,早年你母亲时常来成府玩,我同她颇有交情。如果你母亲还在,你可是要叫我一声姨母的。」 荣直的眸光瞬间冰冷,像看死人一样的睨着她。 第68章 谢恩 她心里一个突突, 暗道莫非是那翁氏对他说过一些以前的事?她是同翁氏认识不错,不过那时候那些贵女们可瞧不上她。 翁氏是大姑子的好友,还有那位叶家的姑娘。她们三人交好, 又都是大家小姐, 并不是很看得上她一个寄居在国公府的表姑娘。 叶家获罪满门抄斩之后,成家不得不低调行事。她正是抓着这个时机,与表哥成了好事,这才进了成家的门,成为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成为世子夫人后,以前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上赶着巴结她, 她着实风光了好长一段时间。 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年, 成家也犯了先帝的忌讳。虽没有被全家问斩, 却是被流放到贫荒的定北。这么多年了, 她好不容易熬到回京, 怎么能功亏一篑? 正是因为她嫁进成家不怎么光彩,婆母虽是她的姨母, 但心里却是看不上她。要不是那时候成家是非常时期,婆母也不可能同意她嫁给表哥。 所以她一直都很听婆母的话,婆母交待她的事情,她都会全力去完全。她这么委曲求全这么的忍辱负重,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回报? 还有这个荣公子,他凭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 一个雌伏于男人的男人, 叫他一声公子他还真把自己当成名门公子不成?说得难听一点,他这样的男人连后宅里的妾室都不如。 「荣公子, 你可要辩得出是非,分得清亲疏啊。」 曾大人小心地观察着荣直的脸色,这位荣公子于公于私无论从哪里论也不该是帮着成家二房的人。他隐晦地看向墨九, 顿觉一脑门子的官司。 这都是些什么事? 二房的人也提起心来,他们虽不知久儿是怎么认识这位荣公子。可这荣公子是瑞王府的人,其母确实以前和大房走得比较近。 老鸨悄悄松了一口气,这成家二房好生不自量力,还有这投奔而来的什么表小姐。居然还想咬上成家的大房,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第145页 那对母子心里存着侥倖,却是不敢小瞧墨九。尤其是个胖妇人,她的头和脸已经痛到麻木,她只盼着成家大房够厉害,能弄死那个丫头。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荣直的表态,他的态度决定着一切。 他看也不看于氏,直接对曾大人道:「大人一向办案公正,但凡犯案者无论出身如何,又或者与人有故,都应该按章程办事。」 这就是不讲情面的意思,于氏的脸色一白。 「姓荣的,我叫你一声荣公子那是抬举你。你别把自己太当一回事拿着鸡毛当令箭。你是什么东西,你也有权力干涉朝庭命官办案?我可是摄政王的舅母,你算个什么东西!」 墨九心一疼,「你是摄政王的大舅母,我也不什么阿猫阿狗,我可是摄政王的表妹,我家信娘还是摄政王的外甥女。」 先前似乎谁都没往这方面想,二房的人是从来不敢和摄政王攀亲,自然是不敢想。 荣直淡淡道:「常姑娘说得没错,成大夫人一心想让我偏袒你,可曾想过这苦主亦是王爷的亲人。你方才说亲疏,敢问这亲疏要如何定论?」 于氏咬牙,「自是嫡庶有别。」 墨九道:「原来成大夫人就是这么的想当然,敢情是嫡出的不可能犯事,而庶出的就天生为贼,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曾大人听着他们几人言语来往,眼珠子一直转个不停。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自然有几副面孔,他这厢对荣直恭恭敬敬,实则未必信对方说的能代表摄政王的话。 他的师爷也是个有眼色的,一早在荣直说出那番话后立马亲自去瑞王府前验证。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荣直身上的时,那位师爷从后衙过来了。 多年的相处,那师爷朝他轻轻一点头,曾大人立马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擦着汗,幸好刚才自己一直拖着时间打着马虎没有偏袒任何一方。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位玉寒公子说的那句话竟然是真的。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了。 他一拍惊堂木,开始严厉地审问老鸨和那对母子。老鸨多精的人,从他的态度立马分析出些许苗头。 那对母子还在喊冤,这次曾大人可不再和稀泥,而是直接让人上刑具。这架式一看就是要严审,于氏顿感事情不太妙。 更不妙的是她来府衙这么久,成家那边连个露面的人都没有。难道婆母真的将她视为弃子,不愿意保她了吗? 那对母子不受刑,妇人倒是头硬,都成了那副鬼样子还是不肯招供。可是那个货郎就不行了,没几下就吐了个干干净净。 「大人,是成家的大夫人让我们这么做的,说是要给那成家二房一个教训。」 于氏大声喊着冤枉,「大人,他是在诬衊…」 她根本就没有出面,出面的是她身边的婆子。 那婆子同胖妇人接的头,她们多年前就有和买卖自然是轻车熟路。胖妇人当年还不知道那婆子的身份,但干她这一行的人凡事会多长几个心眼。她偷偷打听过,无意得知那婆子是成府的。 这一次那婆子再找上她的时候,她就和自己的儿子透露了一些。这货郎为此十分得意,觉得他们母子这是靠上了一棵大树,以后有的是吃香的喝辣的。 曾大人拍着惊堂木问于氏可有此事,于氏当然不能承认。 要说是从前,于氏可是朝廷命妇,曾大人自然不敢对她轻易用刑。但是现在成家无爵位在身,一家子都是白身。 官差拿着刑具等候在一边,于氏脸色大变,「你们敢,我可是摄政王的亲舅母!」 这句话让曾大人怔了一下,他下意识看向荣直。 荣直冷冷道:「既然如此,还烦曾大人去王府请人前来观刑。」 曾大人那个吃惊,这玉寒公子还真是狂妄。虽说另一方也同摄政王沾亲,但成大夫人才是摄政王嫡嫡亲的舅母,他居然还敢让人去请王爷来观刑? 到底是看戏的不怕事大,曾大人还真派了人去王府请人。 墨九心下一跳,要是瑞王真来的会不会认出她?她拼命朝荣直使眼色,对方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 来的人自然不可能是瑞王,而是瑞王身边的那位团公公。这位公公可是瑞王身前的大红人,曾大人不可能不认识他。 对着团公公那张不阴不阳的脸,曾大人是好一通巴结。 「王爷命咱家来听堂,曾大人该怎么审就怎么审?」 曾大人忙命人端来椅子给他,他看了一眼还站着的荣直,当然不敢坐下。 别看曾大人忌讳荣直是瑞王的人,其实心里未必看得上,所以他没有给荣直搬凳子。但对着团公公他是极尽讨好,却不知团公公已在经心里给他点了蜡。 那老鸨一看阵势不对,不用曾大人上刑直接就像倒豆子一样把自己如何被人收买的事情倒得个干干净净。 曾大人睨向于氏,「于氏,你还有何话可说?」 成大夫人都不叫了,直接就是于氏。 于氏二字代表了轻贱,于氏在定北已经听过许多年,她无时不刻痛恨着这个称唿。她原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现在是成家的大夫人,她不是什么于氏。 「公公,我要见王爷!」 对,她要见王爷。 团公公那双渗人的眼望着她,「王爷说了,大夫人你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连累了其他人。」 第146页 她的眼神黯淡下去,她还有儿子,她不能不管不顾。 瑞王他好狠的心,她现在怀疑一切的背后指不定都是他在掌控。要不然就凭二房一个投奔的表小姐哪里敢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还有这位玉寒公子,说不定就是受他的指使。 婆母还指望他恢復成家的爵位,她的那个好女儿还做梦嫁进王府当王妃。她们哪都想错了,瑞王哪里是甘愿被人要挟之人,他分明早就同成家离了心。 「这事真不是我做的…我怎么可能会让人卖掉自己的侄外孙女。肯定是那些自做主张的下人,我们多年不回京,他们早就养大了心。一定是他们,一定是向妈妈…」 向妈妈就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婆子。 那个婆子甘愿替她顶了罪,事情的结果比墨九预想的要好太多。虽然说有人顶罪,但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事真正的指使人是于氏。 墨九有心宣扬此事,没多久整个大京城都知道成家这桩丑闻。 折腾了一夜,二房的人终于齐齐整整回到孙家,那孙婆婆还给大伙儿下了一碗清汤面。成书晴抱着失而復得的女儿,就要给墨九跪下。 墨九哪里会受她这一跪,赶紧把人扶起来。 「久儿,你是怎么认识那位荣公子的?」刘氏憋了一路,实在是没忍住。 其余的人也都很好奇,齐齐看向墨九。 成婉芋轻轻扯了一下墨九的衣服,微不可见地摇头。 「路上巧遇的。当时我着急找信娘,一路问人问到荣公子。荣公子是个热心人,一听是孩子丢了,便同我一起找。要不是他帮忙,我也不可能找得到信娘…」 听到她这个解释,没有人怀疑。 「原来是这样,那这位荣公子还真是好人。他救了咱们信娘,咱们可能好好感谢人家。」 他们先离开的府衙,那位荣公子和王府的公公一起。他们当时都没有顾得上感谢他,事后回想起来很是自责。 墨九思及这乱糟糟的一夜,道:「他想来是个做好事不愿留名的人,怕是不需要我们的感谢。」 「话是这么说,但人家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不道声谢我们哪里过意得去。要不过我们备些东西,久儿你跑一趟王府,也算是尽尽我的心意?」 等到过几日那宅子修葺得差不多,二房的人择日搬了进去。 墨九带上刘氏备好的礼物,独自一人去了王府。原本成婉芋是想让柳婆婆跟着她一起去的,被她拒绝了。 成婉芋也知道这个女儿不是一个简单的人,便没有强求。 墨九到的是王府侧门,说明来意。 那门房倒是没有怠慢,赶紧报到了归一院。少谷可能是猜出她的身份,亲自过来请她进去。她可不敢光明正大的进去,眼神自然带出些许的犹豫。 「王爷不在。」少谷瓮声瓮气来一句。 她不由得莞尔。 这小子,三年不见,倒是长了一些人情世故。 一路上她感觉少谷不停地在偷瞄自己,顿觉有些好笑。想必他是有很多的疑惑,易白应该交待过他一些事情,所以他才会这样别扭。 「你还敢回来?」他小声地嘟哝。 「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嘛。」她耸肩。 「少花言巧语,也就我家公子大度不和你计较。要是换成我,你死一百次我都不解恨。天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人,我家公子还…」 「我这样的女人怎么了,你家公子说不定就喜欢我这样的。」 他脸色一变,墨九都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好半天他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你不能再伤他的心了,否则我……」 谁伤谁的心,这小子说的是什么话。 墨九故地重游,倒是好心情地不同他计较。来到归一院前,看到匾额的那两个字,她不由得吐糟。 「你家公子够省事的,要么是没有名字,要么就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 「你管我家公子!」 少谷推门进去,把她安排在书房里。冷着脸摆上茶水点心,说他家公子等会才能回来,让她稍等一会。 对方不想搭理她的样子太明显,她也没有自讨没趣。 撑着手托着腮,等了约有半个时辰左右,荣直终于回来了。他似乎走得急气息有点不太稳,应该是从外面回来。绝美的容颜似乎没有以往的冷清,额间隐约可见细密的汗气。 两人相互望着,像是要天荒地老。 还是她最先反应过来,指了指自己带来的谢礼。她是来上门道谢的,谢礼中自然有酒。这酒光是闻着味儿就不错,二舅母可见是下了血本。 「真想喝一杯。」 「这酒你不能喝。」荣直说着,取来一坛果酒。「这酒你可以喝一些。」 有酒自然就要有菜,小厨房很给力,没多久就整出一桌子的好菜出来。她先是敬了他一杯,说是感谢他上回的帮忙。 两人说起成家那件事,按墨九的想法当然是见不得成家大方重新得势。她隐约猜到一些瑞王的心思,恐怕也不太想成家起来。 「你说有什么办法能打倒成家?」她问。 荣直垂眸,「三年前我们在荣家找到的那本帐册,你还记得吗?」 这事墨九怎么能忘,她当然记得。 「那本帐册有什么问题吗?」 第147页 「那本帐册是半本,还有另外半本没有找到。如果再找到另外的半本帐册,就能弄清楚当年真正贪墨的是成家。」 墨九闻言,双眼一亮。 「那你告诉那本帐册有可能在谁的手里,我一定把它找出来。」 荣直摇头,「不知道。」 虽然有些失望,但好歹是一条路。墨九相信只要瑞王不想成家大房好,那大房就好不起来。反正她是猜不透瑞王的想法,毕竟她又不是心理扭曲之人。 「易白,你老实告诉我,你和瑞王…」 「我以前就跟你说过,我和他只是互助互利关系…」 「那为什么他现在这么信任你,不应该啊。」三年前还防得那么严,还让她监视易白,没道理易白现在都能成为他的发言人。 「阿九,我…」 「行了,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来来来,我们喝酒。说实话我真的挺高兴的…那我今天一定要喝个尽兴。」 这果子有酒的气味,却更像是辣甜的果汁。而且越喝越甜,喝到后面像喝真正的果汁一样。渐渐地她感觉有些不太对劲,眼前的人开始晃动起来。 「易白,你别来动去的。」她双手捧着对方的头。 荣直觑一眼那果酒,他不知道喝果子酒也能喝醉。她东倒西歪眼神迷离,双手还死死地捧着他的脸不放。 「阿九,我没动。」 「你骗人,你明明在动。你看看你,你的眼睛都变成三只了,一只长在这里一只长在这里还有一只长在这里。」她用手指在他脸上戳来戳去,笑得双眸弯成月牙,「不过你就算是长了三只眼,也还是这么的好看…你怎么这么好看…」 「那你喜欢吗?」 她听到他在问,简直是问到了她的心上。她拼命点头,「喜欢,我可太喜欢了。就是太熟了,我有点下不了手。」 这样的极品男人,要是真的…嘿嘿… 他的脸在她的瞳仁中放大,两人靠得极近。她理智还在,所谓酒壮人胆,指的就是她这种看上去大大咧咧,实则内心又怂又卑微的人。 到底是酒色误人,她的酒胆在一点点地膨胀着。藏在深处的隐蔽心思慢慢地溢出来,占据着她的理智。 「我今天是来道谢的,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我以身相许好不好?」她借着酒风「叭叽」一声亲在他的脸上。 「阿九,这可是你说的。」 什么? 她一个恍惚,就感觉有什么软软凉凉的东西堵住了自己将要出口的疑惑。 第69章 醉梦 意乱情迷之时, 墨九昏昏沉沉地想着,自己这所谓的酒后乱性,或多或少都是她潜意识里对爱情的大胆追求, 同时心里又窃喜着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採到这朵高岭之花。 一室的混天暗地中, 两人不知何时倒在内室的床上。他们彼此急切地捕捉着对方的气息,在数度失控中抵死缠绵。 有情相悦最是水到渠成,分不清是酒醉人还是人沉醉。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放心地把自己交到别人的手上,任由他为所欲为。 如果这是梦,就让梦更狂乱一些。她的主动更是攻占着对方残存的理智,他的克制力被寸寸瓦解。 「阿九,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易白。」 她的易白。 「对, 你记住, 我只是易白, 你的易白。」 她听得清他的每个字, 却在陌生的情潮中根本无暇细思他话里的意思。他当然是易白,不是易白还能是谁。 外面的月已上中天, 室内的人紧紧相拥着。 墨九在装睡,感觉着有人不停地摸摸她的脸她的手还有她的耳垂。从朋友之上到肌肤之亲,这个跨度有点大。 她身体倦极地想着,不知道别的男女事后会说什么。她是不是应该再次宣示自己的主权,将他牢牢套住? 心里有些拿捏不准自己以后怎么和他相处,她或多或少觉得他对自己也是有点心思的。可是那层窗户纸一捅则已, 一捅就是一个大窟窿,她实在是有些措手不及。 可能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体真的不如从前, 又可能是她最近太累了。她装睡装着装着,居然真的睡着了。 「阿九,你再也不能逃了…」 她好像听到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呢喃。 等她醒来的时候, 感觉身边的人也已经睡着了。她心下一喜,慢慢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身上移开,然后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火速逃离。 少谷守在院子里,冷冷地看着她。她看到对方握紧手中的剑,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向她刺过来。 「你真的是…」 「我真是什么啊,你知道什么?」她心虚不已,暗想着这小子肯定听到他们的动静了。想到刚不久发生的事,她臊红了脸。 少谷背过身去,「你知不知道我家公子为了你…你既然招惹了他,就不要再伤他的心了。你要是敢背叛他,我…我就杀了你!」 「知道了,知道了,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管家公。」墨九嘟哝着,她又不傻,这好不容易上手的极品男人她怎么可能会放手。 除非她…… 到底是时光易逝,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能再次回到大京,还能和他发展成这样她其实已经很满足。在接下有限的生命里她就循着自己的本心好好生活,不管什么过去将来,也不管什么天长地久。 第148页 珍惜都来不及的感情,得之是她之幸。 生怕吵醒里面的人,要是易白醒过来,她可没想好怎么面对。「我…我走了。」 「慢走,不送。」少谷黑着一张脸。 谁要你送了。 墨九只恨自己没有多生两条腿,也好尽快离开这让人脸红心跳的王府之地。 她刚离开不久,清俊出尘的男人就出现在门口。 「她走了?」他问少谷。 「是,公子,她…」少谷很想问,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好。嘴上没毛说话满嘴跑风没有一句真话,油嘴滑舌哪里像个姑娘家,怎么他家公子就栽在那样一个女人的手里。 荣直望着大开的院门,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且说墨九一路忍着身体某处的不适赶路,一边赶一边还在想着万一家里人问起来,她用什么藉口比较好。 远远看到路上有人等她,正是母亲。 成婉芋看到她的身影出现,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女儿出去几个时辰还不回来,她怎么可能不担心。但是她又不想被别人知道,晚饭的时候还骗他们说久儿已经回来,因为太累早早歇下了。 「母亲。」 「久儿,快,快回家。」 柳婆婆守着门,听到动静赶紧让母女二人进来,然后小心地把门关上,生怕惊动已经睡着的其他人。 母女二人进了屋,成婉芋拉着女儿的手,「久儿,那个娘不是想干涉你的事,就是以后外出早点回来。外面没有家里太平,娘怕你…」 「母亲…」墨九动容,「让您担心了。」 「没…没有,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孩子,娘很放心。就是…」成婉芋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里沉了沉。 她肯定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却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蒙在眼中的那层雾不知何时散去,五官因为滋润而显得格外妩媚。 成婉芋是成过亲的妇人,自然知道女子初夜之后是什么样子。久儿这副模样分明是…她想问又不敢问,欲言又止。 墨九眸光微闪,「母亲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我?」 「不…不…」成婉芋摇着手,「娘不是故意打探你的事,只是你一个姑娘家有些事情要守得住。那位荣公子确实很好,长得好人也好。可是他的身份…娘是怕你所託非人,以后会伤心。」 墨九摸摸自己的脸,这么明显的吗? 母亲是怎么看出来她和易白之间关系不寻常的,她应该没什么超出寻常的表现吧?难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己早就对易白对了心,却一直在自欺欺人? 「母亲,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娘就是怕你一时煳涂。既然你什么都明白,娘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赶紧睡吧,明天你二舅母说要出去置办一些东西,咱们都要去。」 成婉芋催促她赶紧去床上躺着,那般小心的模样让墨九明白了什么。敢情母亲不仅看出她和易白之间的关系,还看出了他们今天…… 她倒也不会觉得不能见人,就是有些难为情。 成婉芋见她躺下睡好,这才放心地准备离开。 「母亲,有你真好。」 成婉芋摸到门的手一顿,险些落下泪来,「能有你这个女儿,是娘的福气。只要你好好的,娘什么都无所谓。」 「母亲…我一定会好好的,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一直和娘在一起。」 她不敢说给母亲养老送终,她怕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不过只要她还活一天,她就会一直陪着母亲。 「好,乖孩子。」 成婉芋用帕子按着眼角,出去关门。柳婆婆就守在外面,看到她出来上前扶着她,主僕二人进到旁边的房间。 多年主僕,她自是知道柳婆子要说什么。 「久儿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让咱们别担心。」 「可是…荣公子和瑞王那样的关系,咱们姑娘以后怎么办?」 成婉芋幽幽嘆了一口气,「还能怎么办?日子还不是得一天天的过下去,她说只要她在一天,她就不会离开我…柳儿,你说她是不是我的久儿…她的模样和久儿也有点像,有时候我觉得她就是我的久儿,要不然她怎么那么巧就被我们给拣到了…」 「姑娘可不就是您的女儿,她是来给您报恩的。」柳婆婆生怕自家夫人又犯疯病,赶紧顺着她的话说。 她流着眼泪,「你说的对,她就是我的女儿,我的久儿。」 主僕二人以为自己关着门说话,旁人定是听不到的。却不知隔墙有耳,五感异于常人的墨九已将她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墨九,常久久。 如果让她选,她愿意自己是常久久。 如果这个名字赋予的意义能够实现,她更希望和易白能长长久久。 **** 翌日一早刘氏就开始喊人,家里除了成贺守家外,其余的女眷们全部出门逛街。不光是家里有许多要置办的东西,还有一家人的衣服也该添置了。 二房一向过得拮据,刘氏这一出可谓是大手笔。 成书晴原本不想带信娘去,上次的事情真是把她吓怕了。信娘眼巴巴地看着大家,一副很想去的样子。 最后是墨九发了话,主动提出她会照顾好信娘,成书晴这才点了头。 第149页 在成书晴的心里,她现在最信任的人就是这个小表妹。那种信任一旦在心里扎了根,那就是百分百的依赖。 刘氏和成婉芋走在前面,墨九牵着信娘走在后面,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门,遇到街坊四邻刘氏主动和别人打招唿。 这才短短几日,刘氏的精神面貌都有了许多的变化。以前被大房的人压着,又在定北受多年,她可能是压抑了自己的性情。 一朝扬眉吐气,眉宇间的愁苦都淡了许多。 她们逛的都是一些普通百姓常逛的铺子,那些看上去就买不起的铺子刘氏特意绕着走。买了一些傢伙什儿之类的东西,又扯了好几匹价格实惠的布。 刘氏和成婉芋在前面计划着那些面料如何裁制,不知不觉停在一间大铺子前。 「这家铺子还在?」刘氏惊喜道,然后眼神迅速黯淡下去。 以前她还是成国公府的二夫人时,自然是来逛过这样的大铺子。像刚才逛的那些寻常铺子,她从前可是根本不会多看一眼。 「进去看看吧。」墨九提议。 成书晴摇头,「还是不去了,这样的地方咱们进去不合适。」 「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客,我们买不起看看总可以吧。」墨九道。 刘氏有些意动,看看自己这一家人的穿戴,不由又打退堂鼓,「还是算了吧,省得被别人赶出来。」 墨九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成婉芋立马会意,「嫂子,进去看看吧。咱们以前逛过这样的地方,孩子们还没有见识过。左不过都是客人,我就不信他们会把我们赶出来。」 刘氏被自家小姑子这么一说,看了看眼巴巴的信娘还有明显心动的女儿。狠了狠心咬了咬牙,「行吧,就进去看看。贵重的买不起,那些小东西咱们还是可以的。」 成婉芋笑起来,「正好我给咱们家的姑娘每人置办一件嫁妆。」 成书晴愁苦的脸色生动起来,眼神里带着些许的憧憬。 墨九牵着信娘,一行人进到铺子里。 举凡这样的铺子,别说是掌柜,便是普通的小二那也是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瞧这一大家子的穿戴,就知道是进来闲逛的普通百姓。 倒也不至于赶客,不热情那是肯定的。 刘氏他们在定北什么冷眼没有受过,对此已经是很满意了。她们自是不敢去二楼的,只在的银饰那里停留。 小二一见她们的架式,就知道她们最多只能买一两件银饰。 这时铺子里又有人进来,小二留一句让她们自己选的话,忙去招唿新进来的客人。墨九冷眼看去,略略有些失笑。 是个老熟人。 秦昭光。 三年不见秦昭光那书香贵女的气度倒是不减,只不过她听说秦家那位太傅大人去年刚病逝。眼下秦家是庶长子当家,秦昭光这个嫡女的地位大不如前。 瑞王府里被放出去的四个女人,最出人意料的是成书音,最让人大跌眼镜的就是秦昭光。像吴明月和赵琳琅之流,则没什么好说的。 吴明月是韩贵妃的人,韩贵妃母子出了事,她父亲那边自然是没了靠山,又怕瑞王事后想起他们来,吓得连夜搬家离京。至于她自己,听说是被家里胡乱配了人。 赵琳琅和成家有亲,赵家倒是没出什么事。这几年赵家拼命巴着成家,赵琳琅的婚事还是成老夫人做的主。 成老夫人那个人向来无利不起早,赵琳琅有婚事也就是表面上还看得过去,至于内里是什么样子的早已无人在意。 当年三皇子和四皇子接连出事,背靠着三皇子的秦家虽说没有受到牵连,但已被瑞王弃之不用。秦府本就走下坡路,秦太傅一死府里庶出的儿子为争家产闹得是乌烟瘴气。 秦昭光想必这几年过得不是很容易,眼里没有三年前的那种傲气。 只看了一眼,墨九便收回视线。 都是一些不相干的人,何必再多瓜葛。 秦昭光也看到了她们,带着嫌弃地皱了一下眉,「掌柜的,你这铺子里如今是什么人都可以进了吗?」 她这一出声,掌柜的立马跑过来。 「秦小姐,您二楼请。」 秦昭光的目光定在墨九的身上,脸色顿时一变。 墨九自是易过容,但眼晴骗不了人。她早上照镜子的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是和男人睡了一觉,她好像活过来似的。 之前的她眼神蒙着雾一般透着木滞,现在已和三年前无异。仿佛是被人打通了堵塞的筋脉,恰如枯木逢春。 早知道男欢女爱还有这样的功效,她是不是应该早点下手?或许就跟吸阳气似的,自己不仅能强身健体还能延年益寿。 当然这都是她的胡思乱想。 「你…你是……」秦昭光不敢置信地指着墨九。 成婉芋立马挡在自己女儿的身前,「这位秦姑娘,我们就是随便逛逛的。既然打扰到姑娘,那我们离开便是。」 一行人将要出门,秦昭光反应过来。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 「站住!」 第70章 她的男人 墨九慢慢转身, 淡然地看着她。 她神情几变,「你…你是谁?」 刘氏一看这气氛不对,「这位姑娘, 你嫌我们碍你的眼, 我们也识趣地准备离开。你还想做什么?」 第150页 秦昭光哪里听得到别人说话,她的眼里只有墨九一人。那个女人不是和别人私奔了吗?怎么还敢回来? 「你还敢回来?」 「姑娘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墨九装着傻,目光冰冷。她可没忘记在自己出事时,这位秦昭光落井下石的事。「我姓常名久久,是槐树巷成家的表姑娘。」 「常久久?槐树巷成家?」秦昭光喃喃着, 她身边的婆子连忙在她耳边提醒几句, 「原来是成家二房的人, 你的名字里居然也有一个九字。怪不得你敢回来, 原来是改头换面了。」 「秦姑娘说的话, 我真的一个字也听不懂。」墨九一点也不想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浪费口唇,更不想被秦昭光给惦记上, 她主动取下自己的面纱,露出易过容后有疤的脸。 面纱一取,反而是不像了。 戴上面纱,只露出那双眼睛才会让人觉得像。 秦昭光像是发现什么,目光划过一道恨意,「原来如此, 怪不得我觉得姑娘面熟,却原来是成大姑娘的表妹。」 表姐表妹长得相似, 不足为奇。 「这下我们可以走了吧?」 「且慢!」秦昭光叫住他们,「我与成大姑娘好歹有些交情,以前还曾同在瑞王府一起借住过。听说你们成家穷得都要卖孩子了, 我这心里实在是不太好受。刚才你们看中的那几样首饰,我买下来送给你们,也算是不枉同成大姑娘交好一场。」 听到卖孩子几个字,刘氏和成书晴的脸色都不好看。 墨九大约是知道秦昭光和成书音之间的恩怨,这三年来她们同为瑞王府里出来的姑娘,可没少被世人放在一起比较。 成书音在贵女圈里混得如鱼得水时,秦家已渐渐被大京的上层圈子除名。秦昭光自然是被处处踩低的那一个。 以秦昭光的高傲,当然受不了这个。 她在外面被成书音处处压着,府里又是一团糟。要不是那些庶出的兄弟们觉得她毕竟曾在瑞王府里待过,或许瑞王对她还有些情意,只怕早就把她胡乱配人了。 相比她的举步维艰,成书音则是春风得意。她现在找不上成书音的秽气,正好用这二房给成家大房添个堵。 刘氏刚要拒绝,被墨九抢了话。 「真的吗?秦姑娘真的要送给我们?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欢喜地让小二把之前她们看过的首饰都拿出来,「秦姑娘,这些我都很喜欢,你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几乎银饰那里所有的首饰她都让小二给拿了出来,虽说银饰是铺子里最便宜的首饰,但耐不住东西多。 秦昭光嘴角抽了抽,果然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居然这么贪心。 说出去的话难收回,她硬着头皮,「当然。」 「那真是太好了,秦姑娘真是一个好人。」她眼睛里全是光,让那小二把东西都包起来。 刘氏她们被她的举动惊呆了,成书晴扯着她的衣服小声地让她把东西还回去。她拼命摇头,「秦姑娘好心送给我们的,我们不能不给她面子。」 成婉芋用手肘顶一顶自家嫂子,「久儿说得对,我们不能辜负秦姑娘的一片心意。」 秦昭光看着那掌柜不停在算盘上划拉着,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掌柜的小声询问道:「秦姑娘,真的要全部买下吗?」 「买,成家都穷得卖孩子了,作为成大姑娘的朋友,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一共不到五百两银子,秦昭光倒不至于肉痛,就是有些牙痒。她一想到成书音最近因为成大夫人的事不怎么出门,又想到对方要是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觉得这几百两银子花得值。 得了好处,墨九当然不吝啬感激之语。 二楼处站着一个人,将这一切尽收眼里。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蒙着面的女人,即便是化成灰,他也能认出她来。原来那天真不是他的错觉,她真的回来了。 「啪啪啪」 墨九听到有人鼓掌,循着声音抬头。 这一下,她更是觉得失笑。 原来这家铺子是不差钱的。 万八千自二楼下来,「秦姑娘大手笔,在下佩服。」 以前在王府里,秦昭光可是最不屑像万八千这样的商贾。谁知道风水轮流转,人家已是高高在上的万户侯,她反倒是越混越差。 人就是这样,最是不喜欢别人看到自己的落魄之相,尤其是从前不如自己的人。 只消一个眼神墨九就知道不差钱认出了自己,随着不差钱下楼的还有百川。三年不见她都有些不敢相认,百川瘦了一些,衣着穿戴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百川疑惑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然后乖巧地站在万八千的身后。 她感慨地想着自己把百川託付给不差钱还真是托对了人,如果说她放在心里的那个人是易白,那么她其实觉得最可靠的人是不差钱。 不差钱也没有辜负她的嘱託,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回来。 一行人向他行了礼,别看他如今还兼顾着商贾的身份,放眼整个大京谁不知他是摄政王的财务管家,又有几人敢小瞧他。 他的目光掠过所有人,直直看向墨九,墨九朝他微微点头。 秦昭光挺直着背,神情更是高傲中故意带出些许鄙夷,「万侯爷说笑了,这天下论阔气,谁敢与您相比。我不过是念在曾与成大姑娘同府而住的情分上接济他们一家,省得成家人卖儿卖女。」 第151页 这语气是实实在在的奚落了。 不知道这件事情要是传到成书音的耳朵里,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墨九恶趣味地想着,沾上这么个名声,还有一个那样的母亲,成书音急于站在高位的心还不知要恨成哪样。 「万侯爷,这位秦姑娘可真是一个好人。就是好人没好命,她怎么和我音表姐一样到现在都还没有许人家…」她佯装着可惜,还有模有样地嘆了一口气。 万八千莞尔,三年不见她的性子倒是没怎么变。只是为什么她回来了,却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自己。 「这位常姑娘有所不知,你音表姐没有人上门提亲,秦姑娘可是有人提亲的。」 两人一唱一和,只把秦昭光气得变了脸色。一说到那提亲之人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原因无它,只因那人是荣家的那位世子爷。 要说身份,世子爷的名头自是高人一等。 但整个大京谁不知道那位世子爷身世存疑又明显被荣侯所弃,以后那侯府爵位是万不会落到他的手上。 沾上那么个无耻小人,隔三岔五去秦府搅和一番。偏生她的那些庶出兄弟与他是一丘之貉,与他混得十分熟络。 要不是尚且顾忌着瑞王府那边,只所她的庶兄弟们早就把她打包嫁给荣耀了。 「万侯爷,这没影的事你就往外传,你可知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要是我的名声坏了,你能负责吗?」 万八千露出怕怕的表情,「秦姑娘可别吓我,我也是昨天听到荣世子对别人说的。荣世子说了,你秦姑娘迟早是他的人,让别人不许打你的主意。」 秦昭光那个恨,觉得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碰到这两个糟心的东西。 墨九故意惊讶地道:「荣世子?难道是奉德侯府的那位荣世子。还真是赶巧得很,上回荣世子的爹还向我大舅家提亲。」 此言一出,秦昭光忙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上荣家提亲的确实是荣侯爷,他登门的是成家大房,墨九可是一个字都没有乱说。 「你可知荣侯爷提亲的是谁?」 墨九一脸迷茫,「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大舅家没有出嫁的姑娘就我音表姐一人,总不能是向我大舅母提亲吧。」 当真是小地方来的人,说话就是直白又没有礼数。不过这个消息成家瞒得紧,她还是头一回听说。 她心里窃喜着,思考着如何藉此事作文章。 墨九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咦」了一声,「要是我大舅家同意了荣侯爷的亲事,那秦姑娘你岂不成了我音表姐的儿媳妇?」 所有人都被她的脑迴路绕过来,万八千不客气地笑出了声。 秦昭光闻言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她怎么可能会成为成书音的儿媳妇,这个乡巴佬连话都不会说。 「你胡说什么!」 「秦姑娘,你别吓到我的客人。再说这位常姑娘也只是打个比方,也没说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又何必这么生气。你方才不是说和成家的大姑娘关系亲厚,这真要是进了一家门也不失为一桩美谈,你说是不是?」 秦昭光自知得罪不起万八千,只拿恨恨的目光瞪着墨九。真是白瞎几百两银子,居然弄得自己一肚子闷气。 她昂着头怒沖沖地离开。 刘氏她们也不敢再多待,急着要走。墨九隐晦地对万八千递了一个眼神,比了一个祝福的手势。 刚才她可是看得分明,百川那傻丫头对不差钱已经生了那样的心思。 她将走出铺子的门,万八千追了上来,「常姑娘,可否借一步说几句话。」 刘氏她们都很诧异,唯有成婉芋和柳婆子眼里闪过担忧。也不知道久儿以前都认识些什么人,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她递给她们一个不用担心的眼神,然后跟着万八千走到一边。 「小九九,你个没良心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回来也不来找我?」 熟悉的语气,仿佛又回到了过去。 「我这不是刚回来嘛,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这不是怕瑞王会知道。虽然我是一个小人物,说不定他老人家早就把我给忘记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命要紧。」 万八千听他提到瑞王二字,眼眸微闪。 「我听说你上回为救你的外甥女,找的是荣公子。」 「对啊,也是赶巧碰到的,我被他认了出来…」她支吾着,脸颊开始发烫的。 万八千的眸光沉了沉,变得有些黯然,「原来是这样,你就不怕他向王爷告密?」 「怎么可能?荣直那人最是嘴紧,我和他以前的交情也不错,他不可能会出卖我的?」墨九连忙否认,易白现在可是她的男人。 她的男人。 这几个字像蜜一样甜在她的心里,春光从她的眼神中泄了出来。 「你和他…很要好吗?」万八千艰难地问着,脸上依旧挂着熟悉的玩世不恭和嬉皮笑脸。只是他伪装得再好,也掩饰不住眼中的落魄。 如果是从前,墨九肯定能注意到。 而今她的思绪都在昨夜,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也…也就那样,他和我…嗯,应该还可以吧。」 「小九九,你个没良心的,有了新朋友忘记旧朋友。怪不得你不来找我,原来是找到了新的好朋友。」 第152页 「不差钱,你少在我面前装。这三年来你混得可以啊,这穿着一身的金元宝,比以前阔气多了。你还混了一个侯爷当,真够可以的啊。」 「所以你觉得在我面前抬不起头来,才去找的荣公子?」 「才不是,我干嘛要和你比。我又不想当官,也不想当什么侯爷。看到你这样我只会默默替你开心。至于荣公子…那是因为我们…」 「你们怎么了?」万八千追问,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可他还是有点不死心。 墨九眼珠子转了转,「我干嘛要告诉你,总之你是我的好朋友,这一点不会改变。而荣直嘛,他和我的关系你以后就知道了。要是以后有什么好消息,我请你喝酒。」 「荣直?」万八千念着这个名字,「你是说我会喝到你和荣直的喜酒?」 「你小声点。」墨九望向等候在一边的家人,「我说不差钱,你追出来就是要问这些事情吗?那你可以进去了,免得我的家人起疑心。」 不等他说什么,她嘴里说着回头见朝刘氏她们走去。 他望着她混在人群中远去,与自己越来越远。他这才明白有些东西会在人无察觉的时候偷偷的来,却又会在人察觉到它存在的时候悄悄地离去。 小九九…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他是谁,又知道那个人是谁,她会不会很生气? 他低头苦笑着,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的荒谬。世事总是阴差阳错,等到醒悟时已是为时太晚。 远远的人海之中,墨九回过头来。她深深看一眼那个低着头站在铺子外面的男人,然后嘆息一声跟上刘氏她们。 第71章 我行的 成贺跪在地上, 没有人在意他的脚是不是还未好,更没有人问他一声伤势如何。他跪得笔直,拐杖放在一边。 中堂坐的是黑沉着脸的成老夫人, 旁边站的是成书音。 成老夫人自进门起就黑着一张脸, 得知家里只有成贺一人而其他人都还没回来时脸色更是难看到极点。她一言不发,一进门对着成贺就是一声严厉的「跪下」。 成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心知大抵是嫡祖母过来撒气。信娘的事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真不明白嫡祖母哪里来的脸跑到他们家作威作福。 他默默地跪着,家里就他一个人,自然也没有人给成老夫人他们端茶递水。 墨九一行人看到门外停靠的马车, 当下便猜到大房来了人。自从信娘的事情之后, 刘氏心里憋着一团火。 一看到大房的马车, 立马推门沖了进去。 二房人此行着实买了不少的东西, 成老夫人一看到那些标有首饰铺子印记的盒子, 当下一拍桌子。 「你们真是好啊,居然敢借着音姐儿的名声在外面坑蒙拐骗了!」 成书晴一把搂过女儿, 躲在所有人的后面。 对于二房人来说,心中再是有气怕是也不太敢同成老夫人叫板。成老夫人是嫡母,永远都压他们一头。 「母亲,敢问贺哥儿犯了什么事,让你生这么大的火?」刘氏问着,指甲都快把自己的掌心抠烂了。 成老夫人冷笑, 「你们还有脸问,我问你们, 那些东西是不是你们打着音姐儿的名号从秦姑娘那里骗来的?」 消息倒是灵通得很,难不成大房一直派人监视着他们? 墨九才这样想着,便听到刘氏说是秦姑娘见他们可怜执意送给他们的。 「天下可怜的人多了去, 秦姑娘为什么偏偏要送东西给你们,而且出手如此阔绰。她要送那是她的是,你们哪里来的厚脸皮敢接受?」 「外祖母有所不知,秦姑娘真是一个好人。她听说咱们家穷得都快卖儿卖女了,看到可怜的信娘她实在是于心不忍。说这么可爱的孩子,哪个黑心肝的人竟然打那样的主意。她一片慈悲之心,我们实在是推辞不过,这才受了她的礼。」 成老夫人眯起眼,看向说这话的墨九。成书音也目光隐晦地看过来,似乎是发现这位表妹的身上有了些许的改变,微微皱起眉头来。 「长辈们说话,哪有你一个小辈说话的份?」成老夫人不满。 「外祖母息怒,不过久儿说的句句属实,不知哪一句话说错了,还请外祖母指正。」 「我哪里敢指正你,你都敢和长辈顶嘴了,你母亲真是教得好啊。」成老夫人刀子一样的眼剐向成婉芋,成婉芋不敢与她对视。 墨九无辜地望着成老夫人,突然哀哀地哭起来,「外祖母,您别生我的气,不要骂我母亲。我母亲实在是太可怜了,河西的那些人都说我母亲虽然是国公府的姑娘,却是被娘家人卖到常家的。常家的祖父祖母和父亲都这么说,还说成家得了那么些个银子,比他们商贾人家还心黑…」 成老夫人的脸色顿时大变,更是满地瞪向成婉芋。成婉芋想到自己受的那些个闲言碎语和那些白眼,不由得悲从中来。 母女二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刘氏也跟着抹起眼泪,成书晴更是搂着自己的女儿默默流泪不止。 成老夫人头立马就大了,不善的目光落到墨九的身上。 墨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母亲…为什么会有人卖自己家的孩子…你当年是被卖去河西的,他们还想卖了信娘…我不喜欢这样的亲人,我也不愿意尊重这样的长辈…母亲,我是不是错了?」 第153页 「你…你这个…」成老夫人指着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害怕地看一眼对方,哭得更大声,「母亲,我不要这样的长辈…她是不是想把我也给卖了…」 成老夫人那个气,虽说她曾经有过那样的想法,可是这个玩意儿也不看看自己长得什么德行,卖得出去吗? 「求外祖母不要卖我们,不要卖晴表姐,不要卖信娘,也不要卖久儿!」墨九「扑鼕」一声跪在成贺的身边,成贺咬着牙拳头握得死紧。 成书晴一听,连忙和信娘一起跪下去。刘氏和成婉芋也跟着跪下,一家子哭成一团,哭着求成老夫人别卖他们。 成老夫人气得肝疼,她今天根本就不是为了这事而来,怎知那个死丫头把话给带偏了,还不停地拱火。 成书音风势不妙,掀着裙子跪到他们的对面,「二婶,二姑姑,你们快起来吧。祖母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意思,她只是听外面传你们乱要别人的东西,怕你们坏了名声…」 「我们没有乱拿,是秦姑娘非要给我们的。」墨九岂能让对方把话题再带回去。 三前年秦昭光是成书音是真品,而自己是赝品。事实上从师父收养她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被迫成为赝品。 赝品就不是人吗?赝品就不配有正常的生活吗? 三年了,她之所以不甘不就是因为不愿屈从命运。管他真品还是赝品,她只是她,她以后都只做自己。 「那给是她的好意,你们收就是你们的不对。」成书音恨得不行,她和秦昭光自三年前开始就不对付,二房这些人是真傻还是故意给她添堵,看不出来秦昭光是藉机踩低她吗? 「为什么?别人送礼,我们收了,哪里不对?」墨九茫然。「大不了我们下次还礼。」 「久表妹你有所不知,我同这位秦姑娘实在是没什么交情。你们平白无故受了她的礼,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墨九面上露出更是不懂的表情,「我们收了别人的礼,大表姐你就没脸见人了?那你们大房的婆子偷偷把信娘卖到那样的地方,你怎么还有脸出来见人?」 「放肆!」成老夫人怒喝一声,指着成婉芋,「看看你教的好女儿,都教出一个什么东西了?这样的话也是她能说的?」 成婉芋低着头,「敢问母亲,久儿可是哪句话说错了?」 成老夫人气得倒仰,血气直往脑门沖。就是在定北那样的地方,她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憋屈。这个庶女,还有那个死丫头,分明就是故意的! 「好哇,一个二个的这是都要反!别以为分家了就张狂得没了边。家里一个顶门立户的男人都没有,我看你们以后要怎么办!」 「这个就不劳祖母费心了,孙儿但凡有一口气在,也不会让家人饿着。便是饿死街头,孙儿也不会动卖掉亲人的心思。」 成贺忍了半天,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他望向成老夫人,眼神再无一丝尊敬之情,有的只有仇恨和愤怒。 成老夫人被他的目光一惊,「好,好,算你们狠!音姐儿,我们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得意到几时!」 她「唿」一下站起来,作势要走。 成书音拉住她,「祖母,您别生气。贺弟不懂事,您别和他一般计较。他们今天收了秦姑娘的那么多东西,要是传了出去我们成家要如何做人?」 转头对着刘氏,「二婶,算侄女求您了,您把那些东西还回去吧。您不能贪图眼前的利益而坏了自己家的名声,您想想晴妹妹还有贺弟,他们还是要嫁人成家的。您总不能为了这么点蝇头小利,就害他们以后亲事艰难吧?」 不得不说,还是成书音深谙人心,刘氏明显有些迟疑。 墨九轻扯一下刘氏的衣角,可怜兮兮地道:「大表姐,不是我们不想要面子,不是我们故意贪图别人的东西,实在是二舅母一家已经山穷水尽没米下锅了。面子哪有命重要,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 刘氏立马会意,用帕子捂着脸哭起来。 成老夫人面色几变,成书音更是表情失控。敢情她们上门来问罪,是上赶着当冤大头来了。要是她们就这么走了,二房肯定会说收东西的事是经过大房的同意。如果她们非让二房把东西还回去,少不得要出血。 真是好心思。 这个久表妹真的像表面上的这么简单吗? 她露出探究的目光,墨九泪汪汪可怜地看着她。墨九心道,想不到她们这对真假小白花还有飙演技的一天。 「大表姐,你要是不信的话你就去看看厨房的米缸,真的是没有米了…」 成书音当然不会让人去看米缸,这事骑虎难下,看来非要出点血才能了事。 最后秦昭光送的那些首饰被大房带走,大房留下了两百两银子。二房一家人恭恭敬敬送那对祖孙出门,作足了面子功夫。 成书晴低声称赞墨九,「久表妹,你真厉害,我以后要和你多学一学。」 看似示弱,实则该要的好处一样没落。要是她有久表妹这样的本事,是不是以前就能护住信娘了? 墨九道:「表姐,其实这种事情没什么技巧,不过是比谁脸皮更厚,比谁更能豁得出去。」 「我记住了。」成书晴看着明显开朗的女儿,「谢谢表妹,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154页 没人注意到成贺一直都跟在他们的身后,他没有用拐杖。等到刘氏看到儿子好端端的和正常人一样能走路时,二房又是一番欢天喜地。 所谓好事成双,二房今天的晚饭特别的丰盛。 墨九听着他们的谈笑着,望向屋外的明月。她这一天过得实在是充实,根本没有时间胡思乱想。经过昨夜那样的事后,易白会怎么面对她?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一点睡意都没有。 装扮了出门,一眼就看到银杏树下站着的男人。二人彼此遥望着,各有各的踌躇和迟疑,各有各的胆怯和不确定。 对于墨九而言,她仿佛是一个借酒占别人便宜的小人,她的迟疑和不确定是源于自己的主动。对于荣直而言,更多的胆怯和踌躇则是怕在她的眼中看到后悔。 「你要出去吗?」 「你怎么来了?」 两人同时出声,终于化解了凝结的尴尬。 他看到她一身夜行的装扮,「你准备去哪里?」 「成府。」她回着,自然走到他的身边,「你不是说还有半本帐册没找到吗?我想去成府碰碰运气,看看有什么线索。」 她讨厌大房,实在是不想大房东山再起。 既然瑞王有意打压大房,她何不趁势而为。而且她还有自己的小心思,她到底是瑞王手底下逃兵,没有瑞王的允许她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生活。 如果是之前她倒是无所谓,眼下她和易白已是这样的关系,她怕有一天会东窗事发。如果能找到另外半本帐册多少算得上是将功折罪,瑞王或许可以对她从轻发落。 可能是他们都怕打破眼前的微妙,没有人开口提昨天的事情。仿佛那就只是一场美梦,谁也不敢将其打碎。 不过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改变着,比如说上屋顶时,她是被他抱上去的。 「我行的…」她脸红道。 「不累吗?」他说。 血气「蹭蹭」上头,她瞬间红透双颊,腿下意识发软。幸好是黑夜里,他看不到自己这一脸的娇羞。她掀开一块瓦片,故意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话。 成老夫人还没有睡,正黑着脸坐在一张椅子上,对面坐着的是一位眼生的中年男人,墨九猜应该是她的儿子成林。 成林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母亲,您说我们到底怎么才能让王爷恢復爵位?」 爵位一日不恢復,他们一家就还是白身。虽说大京的世家对他们都很客气,可是他们自己到底底气不足。 「瑞王是在同我们较着劲呢,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成老夫人阴阴地道。 「那个白眼狼也不想想,没有我们成家他什么都不是,我不信他敢和我们玩什么心眼。」成林不以为然。 成老夫人摇头,「他如今是摄政王,我们成家是什么?他一直不肯娶音儿过门,不就是想试探我们。他在等我们屈服,等我们臣服于他一切听他的摆布。」 成林道:「哼,那不能够。他是个什么东西,要是世人知道他不过是个…」 「住嘴!」成老夫人打断他的话,「这件事情咱们只能烂在肚子里,真要是说出去他是好不了,我们也好不了。」 「儿子知道。」成林没了气势,「那您说现在怎么办?他是软硬不吃,既不把爵位还给咱们,也不娶音儿过门,他到底想做什么?」 成老夫人又是摇头,「他的心思我还真猜不透,要是墨儿还在…他哪里敢这么对我们。」 墨儿? 墨九心下一跳。 成老夫人口中的墨儿,莫非是成皇后? 第72章 帐册 成家母子说来说去都是爵位的事, 他们如今心心念念的都是过去的富贵,一心想重拾过去的辉煌。 「如果我们成家还是当年的模样,谁敢小瞧我们。」成林忿忿。 「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世人惯会逢高踩低。我可是知道有不少人都在暗地底等着看我们的笑话, 还有那不知好歹的二房。」 成林更是忿忿然,「我早就说过别把他们带回京,那晴姐儿都是覃家的人,自然是要留在定北的。也就是母亲您太心善了,不仅把晴姐儿带回来,还把那个覃家的丫头也带回来。要不是他们, 我们能有这么多的事, 您是不知道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说我们的…」 一说到这个, 他语气极为愤怒。于氏那个蠢货一丁点儿小事都办不好, 还让庶妹生的那个丫头给把人找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当年自己是怎么被鬼迷了心,竟然遭了她的算计不得不娶她为妻。 要不是母亲劝他, 他真想休妻。 「有这么个母亲,恭哥儿和庆哥儿以后如何做人。」 成老夫人脸一沉,「我跟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这个时候我们成家万不能再出什么丑事。你当你休了妻,那些人就不看我们的笑话了吗?真是天真!」 「母亲,当年是儿子犯了煳涂, 大不了纳她为妾就是,您偏要我娶她…」 「你闭嘴!」成老夫人气得发抖, 「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想着那个女人?你知不知道你当年差点把全家人都害了,要不是我当机立断我们家就不止流放那么简单。」 墨九闻言, 心高高提起。 他们口中的那个女人,是她的生母吗? 成林明显不太服气,「一个女人而已,能惹出多大的事来。再说婉仪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她最是温柔体贴。从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儿子都给她重新寻了一个身份,她还给我生了一个女儿…」 第155页 「够了!」成老夫人明显不想再听,「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何必揪着不放,都说是她身边的那个老婆子夜里不小心打翻了烛台起的火,难不成你怀疑是我让人做的吗?」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母亲您当然不会那么做,但是于氏…」 「如果真是她做的,我觉得她做得对。你可知道这事一旦泄露半分,先帝焉能放过我们?他正愁拿不住我们成家的把柄,你还作死地递到他的手里。你为了一个女人,差点葬送了全家人的性命。」 成林被成老夫人这一说,也觉得有些理亏。 「婉仪还罢了,可是那个孩子…」 「你当我不心疼,那是你的骨肉。但是人有的时候该心狠的时候就得心狠,我不过是让人把她送得远远的,让她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 「那母亲可否告知儿子,我那个女儿在哪里?」 「怎么?你还想认回来不成?」成老夫人动了怒,「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从她被送走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是我们成家的姑娘。你不必再问,问了我也不会说,这件事情在二十一年前就结束了。」 成林低着头,不知道是什么表情。 墨九想,就算他心中存有一丝愧疚又如何,终究是他的无能害死了那个女人。这么多年过去,他如果真的有心替那个女人讨回公道,又怎么会查不清当年的真相。 不过是享受完了美色,渐渐有了理智,有些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 良久之后,他果真把这事抛到一边。 屋顶上的墨九唇角泛冷,只听到他在问成老夫人,「母亲,你说瑞王是不是真的不举?」 这个问题他一直想知道,坊间都传瑞王不能人道,所以才会有那些异于常人的癖好。听说以前王府里有一会姨娘,就是耍得一手好鞭子备受瑞王的宠爱。那位姨娘同人私奔后,瑞王遣散府里的女人,专宠那玉寒公子一人,指不定真的是个不中用的男人。 成老夫人何尝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是她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她在意的是身份地位,在意的是至高无上的权势。 只要音儿嫁进王府,不管瑞王能不能人道,音儿都是摄政王府。有了这一层关系在,才是他们成家东山再起的资本。 「他举或不举,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不认这门亲。」 「我看那白眼狼就是不想认,他故意弄出一个男宠来,说不准就是为了噁心我们。墨儿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为什么要…」 「住嘴!」成老夫人又是一声喝斥,「我看你是在定北待得久了,连最起码的谨言慎行都忘了。你难道不知何为祸从口出,难道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成林阴着一张脸,听着自己母亲的训斥。 成老夫人心下嘆息,她家墨儿是何等大智过人胸有丘壑的孩子。如果墨儿是个儿子,他们成家何至于到这般田地。儿子要是有墨儿的一半聪明,她也不用年纪一大把还有为成家谋划。 看到儿子蔫巴的模样,她又有些于心不忍。好好的成国公府世子,一朝跌落尘泥成了流放的罪臣之子。这些年儿子也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回京了,她绝不允许别人再挡她的路。 「为今之计,是让瑞王认下亲事。只要音儿过了门,一切就好办了。」 「母亲说的是。」 「你说音儿要容貌有容貌,性情也最是讨人喜欢,瑞王他怎么就看不上呢?」 这是成老夫人的疑问,其实墨九也有些疑惑。从成林未说完的话里,她已经能肯定瑞王和成书音确实是真凤假龙。 想必不止成家人知道这一点,瑞王自己也心知肚明。而且成皇后死之前应该交待过瑞王,他的王妃只能是成书音,所以成书音才会那么笃定自己会成为瑞王妃。 既然是合作,当然要互惠,为什么瑞王又不愿意了呢? 「你说瑞王为什么要撕破脸,反正娶谁都一样,他为什么不愿意娶成书音?」离开成府后,墨九问荣直。 荣直敛着眸,「可能是因为不喜欢吧。」 「那他喜欢谁?我看他谁也不喜欢。」她想到那个戴着金质面具的男人,想到他的殿内那些个残缺的异兽,实在是难以理解他的想法。「他不娶妻,又不喜欢女人,那肯定也不会有后代。你说他要这滔天的权势做什么?」 谁说他不会娶妻,谁说他不喜欢女人。他多想告诉她所有的一切,然而话到了嘴边几次都咽下去。 「阿九,其实我…」 墨九心头勐跳,打着哈哈望着月,「今天的月色真好啊,你说瑞王的心思得有多深,就像成皇后一样。我现在真是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不仅善于收买人心,还精通布局谋略。像她那样的人,如果还活着的话成家肯定是大京第一世家。但是我有多佩服她,我就有多讨厌她。」 没错,是讨厌。 一种说不出来的讨厌。 她现在终于明白师父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又为什么要给自己冠上墨这个字为姓,一切都是因为成皇后,那位小名小墨儿的女人。 师父、荣侯爷,这两个人都是成皇后的仰慕者。他们的一生都是成皇后手中的棋子,不遗余力地给成家卖命。 还有瑞王,何尝不是成皇后手中的另一枚棋子,一枚光耀荣家的柜子。 第156页 荣直沉默了,他知道此时还不是说出一切的时机。 「为何?」他问。 「说不出来,可能是因为我这个人不够理性客观,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她把世人都当成自己的柜子,或用感情牵制或用恩情作引。那样的女人做为一国之母自然是合格的,却太过攻于算计。」 因为她被牵扯其中,实在是无法用客观的态度去感官成皇后。也或者是因为成书音,让她对成皇后这个人产生不了好感。 他更加沉默了。有些事情眼下还不是坦白的时候,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或许他能才向她表明自己的身份。 二人不知不觉走到槐花巷子,二房的宅子近在眼前。她让他早点回去休息,眼看着她就要进去,他再一次叫住了她。 「阿九,我们…」 「哎呀,我真的困了,有事以后再说吧。」她装煳涂。 这一次可没有混过去,荣直堵住了她的去路。他就那样看着她,直看得她心里慢慢生出异样,她的眼神开始躲闪。 他问,「阿九,你怕什么?」 是啊,她怕什么?她怕的东西有很多,她怕一个人、她怕前路无光、她更怕得到之后又失去。 「我…我哪有。」 「你有。你昨天为什么偷偷离开,你现在又为什么不敢看我?你怕我会怪你,你怕我会因此而疏远你。但是你知道吗?我也会害怕。」 「你也害怕,你怕什么?」她问。 「我怕你会后悔,我更怕你再一次悄悄离开。」 「我怎么会后悔,我这不是怕你后悔嘛。」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腾在云雾之上飞翔着。原来易白的心里真的有她,这件事情不是她一个人一厢情愿。 好开心,怎么办。 「那…那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恋人了吗?」 「当然,难道你想始乱终弃?」 她吐了吐舌头,她怎么可能始乱终弃。这么好看的极品男人,她稀罕得不行,真想藏起来自己一个人看。 想到他们如今的处境,又觉得前路不确定的因素太多,根本不可能一帆风顺。 不过,她不怕。 「怎么会?」 她弯起眉眼,踮起脚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他反被动为主动,哪里容她蜻蜓点水之后飘然离去。他将她抵在墙上,在她微喘的气息中低头。 夜更深,人更静。 月亮从云层中钻出来,復又钻进另外一片云层中。不知过了多久,那墙根下交缠在一起的人才依依不捨地分开。 墨九羞着通红的脸进去,留下他站在无人的巷子里驻立了许久。 如果能一直在一起那该多好。 躺在床上的墨九捂着发烫的脸,她突然想成亲了。她想嫁给易白,想和他天天厮守在一起。不管她能活多久,她一定会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 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自私,如果她死得太早,那剩下的他该怎么办?再一想他的生命中还有可能出现另一个女人,心下又是一番苦涩。 如此胡思乱想,心中自是酸甜苦辣百味杂陈。 第二天醒来后她突然就想开了,何必自寻烦恼。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那半本帐册,然后得到瑞王的恩赦。 那半本帐册会在哪里呢? 当年翁家人手中的是前半本,那么后半本肯定是在知情人的手里。成、翁、叶三家,叶家人死光了,翁家人也死光了,难道另外半本在成家人的手里? 不,不太可能。 照易白所说,那帐册应该是不利于成家的,要不然成家也不会那么心急找到,那么有没有可能另外的半本在叶家人的手里。 她脑海中闪过一道灵光。 那个记忆中模煳不清的生母,会是叶家的那位嫡小姐吗? 当年这宅子都烧了,那帐册呢? 还有那个老婆婆,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天记忆,但她记得老婆婆对生母极为尊敬。一口一个姑娘的,根本不像是临时买来的下人。 她的视线落在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下,当下这棵树又矮又小,像是刚种下去不久的样子。是谁种的树? 如果是生母和那位老婆婆… 那么这树下会不会埋着什么东西? 家里的人进进出出,白天当然不能动手挖土,做这样的事情只能等到晚上才能行动。为怕晚上有人起夜听到动静,她在晚上的汤里放了一些安神的药材。 月上中天后,她开始动手。 将将一铲子下去,不意外看到有人飘然落到跟前。本应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却在月色上更加突显他俊美的五官。 荣直自然地拿过她手中的铲子,朝着她刚开坑的地方往下挖。 左边挖了近两米深的坑,什么东西都没有挖到。她想以那位老婆婆和生母的力气,最多应该只能埋到这个深度,于是让他从右边再挖。 这一次才挖到一米多时铲子就碰到了什么东西,两人诧异地对视一眼。 「快挖出来,看看是什么东西。」她指挥着他。 他麻利地把埋在土里的一个铁匣子挖出来,因为年数久远铁匣子已是锈迹斑斑。打开铁匣子,里面是一个木匣子。因为有铁匣子的保护,木匣子保存良好。 木匣子里面果然是一本帐册,正是他们要找的另外半本帐册。 第157页 「如此说来,我的生母真是那位叶家的姑娘。」 「那你想怎么做?」 她笑了一下,「当然是把帐册送到瑞王的手上,相信瑞王找齐了帐册应该会有对付成家的办法。这事我不方便去做,你帮我交给瑞王吧。顺便试探地提一下我的事,替我争取将功抵过的恩典。」 「…你不是不想让他知道你回来了吗?」他的眼神深不见底,遮盖着不为人知的情绪。 「是啊,我以前是能有多远躲他多远。可是你不是在他手下办事嘛,我怕有一天东窗事发连累到你。」她眉眼弯弯,「我想光明正大和你在一起。」 他捏紧手中的帐册,「好。」 第73章 护短 找到了帐册, 再次印证墨九关于生母身世的猜想,她的生母确认是那位叶家嫡女无疑。成老夫人、成林、于氏和成书音,她对大房的厌恶达到顶点。 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一家人, 居然还是什么世家大户国公府。简直是一家子的蛇蝎, 她怎么就和这样的一家人有血缘关系。 认是不可能认的,哪怕要她的命她不会认这样的一家人。当然她想那家人就算知道她的身世也不可能认她,他们只会利用她榨干她的价值。 她无比希望那本帐册能起作用,借着瑞王的手让那一家人再也翻不了身。别说什么国公府的爵位,她祈祷他们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保不住。 瑞王那边一时半会还不会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世家之间倒是流传起一件事来, 那就是荣侯曾经登成家的门求娶成书音的事。 且不说荣侯的年纪足以作成书音的父亲, 只说这些世家多少知道当年的一点事情, 比如说荣侯曾经心悦国公府的大姑娘, 也就是已故的成皇后。 大家都说成书音长得像成皇后, 荣侯是余情未了。 这个流言不用猜,墨九也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成老夫人快气晕过去, 成书音也好不到哪里去。祖孙二人屏退下人商议着,要如何才能把这个传言压下去。 很快传言变成了荣侯登成府的门是为自己的庶弟求娶二房的二姑娘的,并不是荣侯自己求娶大姑娘。 这次不用墨九提醒,刘氏带着成书晴跪到了成府的门口。母女二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大房想逼死他们二房。 看热闹的人不嫌事大,有人说这成家大房真是过分。前脚刚把人家二房赶出去, 后脚就拿二房的姑娘来顶事。 明眼人谁不知道荣府的那位二爷最喜欢娶商户女,荣府打的是什么主意真当别人看不出吗?用庶出的敛财, 是许多世家心照不宣的规则。 成家这二房一无人二无财,荣侯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替自己的庶弟求娶这样人家的姑娘。要说是荣侯自己求娶成大姑娘,倒是说得过去。 刘氏母女这一通哭, 气得成老夫人当场砸碎了一套官窑茶具。她还不能把那对蠢货叫进来骂一顿,只能让身边的婆子出去好言相劝。 那婆子上下嘴皮子一翻,说得是口沫横飞。无奈那些看热闹的人已有先放为主的观念,皆是断定大房在欲盖弥彰。 相比哭得可怜的刘氏母女,那大房的婆子无论是穿戴还是气势都更像主家。百姓怜弱而憎强,两相一对比,自是偏向二房。 恰在这个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荣侯。 荣侯此次登门也是为流言而来,他对于连累成家名声一事表示了愧疚之情,同时表示如果成家同意,他愿意负全部的责任。 他的言之下意是求娶成书音。 这下成老夫人是真的怒了,荣侯此举不是来救火的,而是来趁火打劫的。他这一登门无疑坐实外面的传言,他分明是藉机胁迫同意亲事。 成书音咬碎银牙,她忍着欲呕的噁心感唤了荣侯一声义父。 这声义父代表了两人的关系,成老夫人当下回过神来。先是感谢荣侯的好意,再是怀念了一番自己的女儿。 荣侯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却也不是太难看。 他表明自己的来意,在遭到拒绝后也不恼怒。成书音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些许深意,那是一种对某种东西势在必行的决心。 她又恨又怒,终是维持着自己的体面没有同荣侯撕破脸。 荣侯满面春风地出了成府,看热闹的人都在猜他和成府的人说了什么。有人说恐怕是亲事成了,要不然他不会这么高兴。 刘氏母女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在那婆子阴阳怪气的讽刺声中伤心地离去。 成家这一出闹得难看,大京城里说什么的都有。加上瑞王那边没有出来说话,这传言是越传越厉害。 墨九想,这其中必有荣侯自己的推波助澜。 只要瑞王默认此事,她敢肯定荣侯就能吃定成府。 二房撇清之后高高挂起,成贺的腿脚一好便开始谋出路。刘氏和成书晴母女俩过了几天的舒心日子,眼看着脸上的愁苦都淡了许多。 还有信娘,在墨九的教导下多识了好多字,而且说话也越来越口齿清楚,表达能力越来越顺畅。 自从那夜过后,荣直每天夜里都会出现在墨九的面前。两人或是易容逛夜市,或是找个地方清清静静的说说话。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两人的感情与日俱增,越发的蜜里调油。 墨九想游清湖,两人划着名一叶扁舟泛舟湖上。 第158页 夜光临水,水波粼粼。 不远处的花舫上传来花娘婉转的歌声,湖光夜色,美景迷人。墨九斜靠在船边,总觉得这日子美好得像做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这美景像虚构出来的画面,眼前柔情似水的男人更像是梦里才会有的梦境。 越是美好,就越是害怕。 她害怕眼前的美梦迟早会醒,她害怕经歷过亲的美好之后她现也没有勇气面对更孤苦的人生。 人就是这样,越是拥有就越是贪心。 在不知不觉中,她感觉自己越来越不满足与两人只是夜里偷偷地在一起。她渴望能长相厮守,渴望能天长地久。 「易白,我们真的能这样一直在一起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他的声音有着不确定,他越来越没有勇气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如果她知道自己是谁,她还会这么信任他吗? 「我当然想,就怕你…」 她有一种直觉,易白的身上有许多她不知道的秘密。她知道他是一个有野心和抱负的人,他决不会放下一切同自己离开大京。 是她太过苛求太过不知足,自己能不能活几年还未可知,哪里来的天长地久,倒不如眼下的曾经拥有。 「你怕我什么?」他的眸像湖水一样幽深。 该害怕的人他,他才是那个忐忑不安的一方。 她怕什么呢,她自己都说不好。 「没什么,我就是怕你长得太好看,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和我一起抢。」 「不会。」 眼看着他们离一艘画舫越来越近,他欲划浆远离,被她制止。「别啊,凑过去听听。听听那些酒肉男女都说些什么。」 画舫中传来男人的调笑声。 一人道:「荣世子,听说你爹要给你娶后娘了。那位成家的大姑娘可是住过瑞王府的,你爹就不怕惹货上身吗我说你们父子俩可真够厉害的,王府出来的那两朵美人花你们都敢采。你们就不怕…」 另一个声音是荣耀,「怕什么?秦家那些人巴不得把秦姑娘送给我。别看那秦姑娘一天天的端着架子,迟早有一天会是我的人。那成姑娘的事你别乱说,我爹怎么可能会娶她。天下谁不知道她是瑞王未过门的王妃。」 「这哪说得准。」前面说话的人大笑,「指不定是你爹想帮你大哥,谁不知道你大哥才是瑞王的心头肉。要是瑞王娶了王妃,那还有你大哥什么事。」 「他才不是我大哥。」荣耀急了,「那人自甘下贱,又被我父亲从族谱除名。我才是侯府的嫡长子,你们还是不是我的朋友?」 「是,是,是,我们当然是你的朋友,这不是替你着急吗?」那人嘻皮笑脸,光听声音就知道他根本没把荣耀当成朋友。 墨九朝荣直挑眉,荣耀这是在找死。 那挑事的人又道,「这几年那个人在王府后院独宠,也没为难过你们。再说了,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很受瑞王看重,就沖这一点你们也要拉拢他。」 荣耀像是很不乐意,「他一个雌伏的男人,谁稀罕他帮衬。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来,喝酒!」 接下来是酒杯相碰的声音,还有那些女子发嗲痴缠的娇媚笑语。荣耀左拥右抱好不惬意,那陪酒的公子亦是一脸的享受。 突然画舫里上来一个人,蒙着面纱看不清楚脸。她所到之处,只见船上的人一个个地软软倒下去。 「发生什么事?」荣耀听到动静刚站起来,身体一软倒下去。 那陪酒的男人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也跟着倒下去。 墨九大摇大摆地朝他们走近,用脚挑起荣耀的脸。几年不见,这小子越发让人讨厌。五官长得还算不错,和韩氏很像。不过一脸的酒色之相,给易白提鞋都不配。 另外一位显然不是什么好货色,也不知是哪家的浪荡子。 「你…你是谁?」荣耀声音发颤,「我可是奉德侯府的世子爷,你要是敢动我一下,我就让我爹杀了你。」 墨九蹲着,俯视着荣耀,「我真是好怕怕啊,我倒是想试试看,如果我今天杀了你,你爹会不会找我报仇,说不定他还要感谢我替他除了你这个孽种。」 荣耀脸一白,像是想明白什么,「你…你一定是他派来的!」 「我呀,是天上的神仙,是老天爷派来的。」墨九一本正经道。 荣耀不是傻子,根本不信她的鬼话。「你骗人。」 「我骗你干什么,我刚才在天上飞得好好的,突然听到你们的谈话。我心想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瞧瞧。」她掰着手指,一副要动手的模样。 荣耀往的缩,「你…你别骗我,我可是侯府的世子。你…你想干什么?」 「你聋了,我刚才不是说了,我是天上的神仙。你再这样对神仙大唿小叫,小心我拿走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她的视线往下移,嫌弃地在他的某个地方停留一下。吓得荣耀哇哇乱叫,又没有力气逃走,只能捂着那位惊恐地看着她。 荣直过来,抱胸站在不远处。 她直起身,居高临下。 那位陪同荣耀的男人在装死,她冷冷一笑。「我难道下凡一次,总要做点什么高兴的事。你不知道我们这些神仙,下凡一次是很不容易的。乖,听话,我会让你们很开心的。」 第159页 「不…不…」荣耀惊恐不已。 她手一挥,一阵香气吹过。地上再无醒着的人,整个花舫一片死寂。 让你小子说我男人雌伏,我就让你尝尝被别人这样说的滋味。 半个时辰后,她心满意足地坐着小船离开。等到小船驶离很远时,她听到远处画舫传来的阵阵尖叫声。 想必是一出特别精彩的戏。 「他活该,谁让他说你的坏话。」她弯着眉,紧紧靠着他。「他居然敢说我男人,这次惩罚算是轻的。下回要是再被我听到了,我就让他做不成男人。」 这么狠。 我男人这几字像微风轻扫人心,他平静的眼神里全是笑意,很快笑意隐去,「那以后要是发现我瞒了你一些事情,你会怎么做?」 「那要看什么事,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不是什么有违道义的事情,我当然会原谅你的。不过我很记仇的,你要是敢犯我的忌讳,比如说你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什么的,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你了。」 湖风湿气大,吹得人脸上身上黏腻腻。她的心也像这份湿腻一样,不敢深问他话里的意思。他瞒了她一些事情,这是肯定的。 至于是什么事,她其实并不想追究到底。总不过是权势啊利益之类的,这些她都能理解。 「易白,你答应我,如果你以后真的遇到什么难处你要告诉我。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因为某种误会而分开。」 「好。」 她感觉他的双臂将自己搂紧,怀着窃喜的心情任由自己靠过去。自从那一夜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过。 这种事情都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怎么到了他们这里就只有一,那个二为什么迟迟不来。 到底是不占天时不占地利唯有人和,也确实没有再来第二次的条件,所以游玩过后他送她回家。 她一推开院门,立马觉得不对劲。院子里静得可怕,这不是一个住家的宅子该有的气息,这时一道黑影在屋顶上一闪而过。 「什么人?」 第74章 成家出事 那人原本是想逃的, 一听墨九的声音反倒是停了下来。然后在屋顶上现身,缓缓落在墨九的跟前。 还真是冤家路窄,居然是成书音。 墨九今天出去约会, 当然不可能易容。她可不想顶着一张陌生的脸跟男友约会, 更不想被全上的疤破坏美感,所以她现在的露出来的是真容。 「成书音眯着眼,「你…你是…你竟然没有死?」 「让成大姑娘失望了。」墨九知道以她和成书音的关系,两人迟早会有对上的一天,她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不过既然来了,她就不会躲开。 成书音摘下蒙面巾, 露出一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 「我知不知道, 在我面前你就一个赝品。三年前你能侥倖不死, 那么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墨九下意识望向两边的屋子, 成书音应该是刚开始动手,母亲和舅母他们只是暂时昏迷。她心下微微松口气, 目光冰冷地望向对方。 「你这样的人都不死,我有什么理由去死。」 「就凭你是一个赝品,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我,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你以前说王爷宠爱我是因为把我当成你的替代品,那你怎么不想想他为什么宁愿宠着我一个你口中的替代品, 都不愿意要你这个正品呢?三年了,你还在等他娶你过门, 你真是好可怜。」 成书音脸色一变,抬起下巴,「我迟早会成为瑞王妃, 这一点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还有这二房一屋子的老幼病残。」 墨九笑了,「你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她是身体大不如从前,论单打独斗她确实不是成书音的对手。但是她知道她现在不是一个人,易白还在院子外面没走。 成书音冷笑,「难道你以为还会有人帮你?你可别忘记了义父是我的义父,三年前他能为了我杀了你,三年后他一样会站在我这一边。」 师父… 墨九的眸微黯,她当然知道师父的选择。 「你真这么有自信,那我为什么还能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 成书音变了变脸,「那是因为他于心不忍,不过要是他知道你对付我,他一定会替我除掉你这个威胁。」 墨九信,心下悲凉。 三年了,她不是三年前的她。她欠师父的养育之恩,在三年前已经还清了。以后她只为自己而活,师父若想再娶她的性命,她不会乖乖等死。 「成姑娘,人有的时候不能太自信。」 「我生来就高人一等,我为什么不能自信?」成书音的语气高高在上,充斥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我不想看到的人,就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上!」 只有皇子公主才最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成书音的身世确认无疑。 墨九道:「那真是可惜了,我偏偏就想活下去,这可怎么办呢?」 「那就只能怪你命不好,谁让你碍了我的眼。」成书音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意,那种视他人生命如草芥轻蔑毫不掩饰。她缓缓抬起手中的剑,迎着朝墨九刺来。 墨九一个闪身,感觉自己被人护在身后。 而成书音手中的剑被人挥落在地,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来人,「荣公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居然护着这个女人?」 第160页 墨九就知道他一直在外面,她被他护在身后满心满眼都是甜蜜。这种感情真是该死的好,好像所有的苦难都变得无关紧要。 「为什么?」成书音怒道:「荣公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这个女人三年前同人私奔,你明知她的身份却不告诉王爷,还私下护着她。难道你不怕王爷知道吗?」 她什么时候和人私奔了? 墨九还是第一次听闻此事,「等会。你说什么我几时同人私奔?」 「九姨娘,你何必装煳涂。三年前你同王府的一名侍卫私奔,这事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也知道。你给王爷丢了这么大的脸,你说他要是知道你回来了,他会怎么处置你?」 墨九看向荣直,他怎么没有说过这事。 荣直低声道:「别听她胡说,王爷根本不信。」 「荣公子,你怎么知道王爷不信。王爷不过是不想丢那个脸才不许人外传的,实际上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成姑娘说得没错,王爷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荣直道:「他不仅不信此事,还知道此事是何人在背后造谣。成姑娘你以为王爷为何要送你回成家,你当真以为他只是想恢復你的身份吗?」 最开始成家人都是这样想的,他们以为瑞王把成书音遣回成家是想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为让她嫁进王府做准备。 没想到这一回成家就是三年,期间瑞王提都没有提过亲事。 成书音自以为自己在王府里同荣直尚算交好,王府里的那些女人中也只有她能进出对方的院子。 自从九姨娘到王府后,一切都慢慢开始改变。 所以这个女人不能留! 「荣公子,你真的要和我作对?和王爷作对?」 「成姑娘如果以为自己能代表王爷那就大错特错,我劝你还是早些收手,否则是我不会放过你,王爷也不会放过你。」 墨九咋舌,她哪有这么大的本事能让瑞王对付成书音。易白为了给她找场子,还真是什么大话都敢说。 成书音却当瑞王对墨九这个九姨娘念念不忘,心知今天想收拾这个贱人不太可能。她露出失望的神情,泫然欲泣。 「我以为我同荣公子一向交好,没想到公子会为了这么一个背叛王爷的女人而恨上我。我一心为王爷,绝不能容忍有人伤王爷的心。荣公子既然执意要护着她,我无话可说。日后王爷怪罪起来,我还是会替公子说话的话。只因我相信公子是一时被人所骗,迟早会有醒悟的一天。」 墨九很想为对方鼓掌,听这一番话说得至情又至理。如果易白真的和她是泛泛之交,恐怕早就被她说动了。 她趁着夜色离开了。 墨九赶紧到各屋看情况,母亲和舅母等人确实如自己所想的暂时被迷晕,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长长松一口气后,她问荣直,「那什么我和别人私奔的事,你怎么没有告诉过我?」 「王爷都不信的事,我更是不信。」 他信自己她能理解,但是瑞王为什么会信她? 她刚想问,就听到他向自己说对不起。他之所以觉得对不起她,是因为他不能对成书音动手。他答应过别人,不会伤及成家的任何一个人,并且还要护着成家人。 这个别人,她猜是瑞王。 「说什么对不起,我能理解。」 「阿九,我只能保证不伤他们的性命。」 如此,他并不算是违背誓言。他望向成书音逃离的方向,眼眸中划过一丝冷意。成家的那些人,手真的是伸得太长了。 他们真当他是傀儡不成? **** 二房的人第二天起来,都说昨天睡得好。 墨九听着二舅母和母亲在商量今天中午的饭菜,低头微微一笑。有时候不知道的人最幸福,知道得越多越痛苦。 经过昨天的事,她想成书音不会放过自己。 对方会用什么法子对付她呢?师父又在哪里?他还在替成书音卖命吗?如果成书音再让他来杀自己,她该怎么办? 她不想再一次被伤得体无完肤,却又希望师父能露面。有些话她还想问一问,三年前为什么要留她一命? 半天过去,没有任何的异样。 在吃过午饭后,一个消息把二房的人炸得惊起。 成家大房出事了,一个自称是翁家后人的男子把成府告了。说是当年贪墨一案,叶家是被成家推出去顶罪的,翁家也是被成家人灭口的。 刘氏担心得不行,多年前被抄家流放的恐惧再一次降临。 「怎么办这可要如何是好?」她拉着成婉芋的手,姑嫂二人六神无主。成贺也呆了,成书晴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搂着信娘瑟瑟发抖。 「舅母先别担心,我们现在和大房已经分家。要是瑞王有心想对成家从轻发落,那我们应该不会受太大的牵连。」 墨九的话,此时就是定心丸。 刘氏一连说了几个对字,赶紧让成贺去打探消息。 真要是降罪,躲是躲不掉的。 一家人忐忑不安,家里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成贺去了很久不见回来,刘氏开始担心起儿子。 等到夜幕低垂时,成贺终于回来了。 带回来的消息同墨九预料的差不多,那位翁家后人的手上自是有那本帐册。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就算是有帐册也不足以定罪。瑞王又念在成家已经被流放过一次,自然是会宽大处理。 第161页 成家大房心心念念的爵位当然没了,不仅如此大房一家还被下令从成府迁出来。所以在成贺回来不久,大房的人杀到了。 成老夫人灰败着一张脸,于氏上前来和刘氏交涉。 墨九站在成书晴的后面,与那边成书音阴狠的目光撞到一起。她目光平静仿佛一早明了,看在成书音的眼里就成了挑衅。 这座宅子不大,原本二房加墨九母女就住得刚好。大房一家主子就有六口人,还带着十来个下人,怎么也是不够住的。 成老夫人阴着脸不说话,于氏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收回宅子。墨九递给刘氏一个眼神,刘氏便装作为难是表示愿意让出宅子。 「大舅母,这宅子以前死过人,听说还是被人烧死的,你们不怕吗?」 于氏的脸肉眼可见地一白,脸上的肉都在抖。别人怕不怕墨九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于氏一定会害怕。 二十一年了,于氏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住进这座宅子。 成林的脸色也说不上好看,因为他发现这屋子经过修葺之后,居然和以前的布置差不多。他的眼中不是怀念,而是有些说不出来的畏惧。 男人哪,说什么旧情难忘,还不是一转头就有了新欢。 成林最忌讳这种事,要不然他也不会在事出之后再也没有来过这座宅子。他觉得被烧死的人,多少都有些死不瞑目。要不是实在无处可去,他们也不至于来和二房抢这么一个宅子。 「婉芋,我看你这女儿是该好好教一教。」成老夫人老脸阴沉着,「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她难道不知道吗?」 「母亲,我家久儿是一片好心,敢问母亲她哪句话说错了。」 成老夫人那个恼怒,敢情她现在落魄了,一个庶女也敢顶她的话。她绝不承认失败,她相信成家一定会东山再起。 墨儿心思慎密,早已布局好一切。 他们大房再是落魄,也轮不到二房来嘲笑。 「好得很,如今我这个嫡母在你们眼里还不如一个老婆子。你们别高兴得太早,我们要是落不了好,你们只能是更惨。」 「母亲说的是什么话,我们哪里会那么想。这宅子自是要让给母亲住的,我这就让他们收拾一下准备挪地方。」 墨九手上有房子,刘氏是知道的。 但是刘氏好歹是混过国公府内宅的,当然知道此时不是搬进去的好时机。他们二房被大房欺负成这样,总得让世人看看。 他们落脚的地方仍旧是孙家,孙家祖孙很是热情。一说到大房如此欺人太甚,孙家祖孙都是一脸的义愤填膺。 「有什么法子,她到底是嫡母。」刘氏无奈。 孙婆婆嘆气,「恶人有恶报,他们会有报应的。」 墨九可不相信什么报应,她记起自己在离开宅子时悄悄对于氏说了一句话后对方惊魂未定的脸色。 如果真有报应,那为什么于氏还能活到现在? 她说的那句话是:「大舅母,我听人说枉死的鬼不会投胎,那个被烧死的人一定还在这个宅子里。你们可以当心一点,说不定她会半夜出来寻常害死她的人。」 于氏看她的眼神,就像是见了鬼。 她想用不了多久,于氏第一个坚持不下去。 成家大房还抱着侥倖心态,以为这次是瑞王在力保他们。他们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就是瑞王,瑞王是不可能让他们东山再起。 毕竟瑞王也是吃准了他们不敢捅出偷龙转凤的事,因为这件事情一旦曝出来成家就全完了。 她真想看看大房那些人一日比一日失望的表情,还有那个笃定自己会成为瑞王妃的成书音。当有一天他们知道这一切都是瑞王的计谋,恐怕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窗台上悠悠飘落着什么东西,她脸上的表情慢慢凝固。那是一枚枫叶,一枚鹧鸪山里独有的小红枫。 她捡起那枚枫叶,紧紧地攥在手心。 该来的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已经接近尾声,感谢大家的一路支持。么么哒~~ 第75章 她是傻瓜 三年不见, 她几乎都快要忘记师父的长相。曾经以为能养老送终的亲人,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长久的对视之后,她听到师父似乎在嘆气。 「为什么回来?」 「师父为什么要留我一命?」 两人同时问出声, 然后又是冗长的沉默。 「师父是奉成书音的命令来杀我的吗?」墨九问, 心一阵阵地抽动。她以为经歷过三年前的黑暗,她的心不会再痛。没想到即使是三年之后,她还是会难过还是会痛。 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问?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太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难道因为三年前师父放过自己的性命,她对所谓的师徒之情还抱有侥倖吗? 「看我问的是什么傻问题, 自是她派你来的。」 「为什么回来?远离大京好好的活着不好吗?」赤苍的声音幽远冰冷,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他的剑古朴无华, 墨九却是最知道的。这剑身极重, 一旦被它刺中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在鹧鸪山的时候, 她经常帮他擦拭这把剑。 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把剑尖对准的是她。 第162页 能动用这把剑, 可见师父杀她之心坚决。果然在师父的心中最重要的是墨儿,是墨儿的女儿。至于为何三年前放过她,不过是利用完她之后的少许怜悯。 就算明知自己不是师父的对手,她也不会同三年前一样任人宰割。该还的恩情她已还清,现在她只为自己而活。 她慢慢横出自己的剑,抱剑行礼。 赤苍的眸微眯, 迟迟不见行动。 「义父,您为什么还不动手?」成书音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她现身在赤苍的后面。「她回到大京就是来杀我的,义父你不能再心慈手软。」 赤苍还是没有动。 成书音哀怨道:「义父,你知不知道祖母他们有多难受。他们好不容易回到大京, 原本属于成家的东西都没了,他们还被赶出成府。要是姑姑在九泉之下该有多伤心,她拼死守护的家人被别人算计…」 赤苍的眼神有了变化,看向了墨九。 墨九凄凉一笑,「动手吧。」 赤苍动了,很快又停住了。 他在迟疑,那举着的剑毫无攻击力。 成书音暗恨,「我知道义父收她为徒都是为了我,义父是想给我找一个替身。义父的一番苦心音儿明白,可是她对我已经起了杀心,万万不能再留着。」 赤苍还在犹豫。 「莫非义父下不了手?三年前义父骗我说是已经杀了她,没想到三年后她竟然回来了。义父您骗了我一次,难道还想再伤我的心吗?我身边得用的人不多,婆婆死了,我能信得过的只有义父。」 墨九根本不理会成书音说的话,她所在意的只有师父。在师父的心里是否还对她存有一丝感情,哪怕只有一点点她觉得过去多年的共同生活总算是有一些慰藉。 成书音见赤苍不动,心不由得往下沉。 更让她失望的是,赤苍不仅不进攻,反而是将剑收了起来。这表明是不会再动手的意思,她如何能允许。 「义父,您在做什么?」 「音儿,她三年前好不容易拣回一条命,就算是我们不杀她,她也活不了多久。你又何必无故沾染罪孽,得饶人处且饶人。」 成书音冷笑,「义父觉得我罪孽深重吗?你当我想杀人吗?可是这些人一个个的那么不识趣,那么的喜欢碍我的眼睛,我为什么不能清理他们?你不愿意动手,好,那我自己动手!」 她身形一移,那剑直冲着墨九而来。 墨九如今的身手大不如前,闪躲得再快也快不过她的动作。眼看着那剑寸寸紧逼,一道人影挡在墨九的面前。 剑入血肉的声音在黑夜中分外的清晰,赤苍的身体缓缓往下倒去。墨九震惊之中连忙扶住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师父…」 赤苍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阿九,你为什么要回来?」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墨九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回来?她为什么要觉得不甘心?如果她不回来,师父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师父,您别怕,我这就给你止血。」 赤苍制止她的动作,「没用的,剑上有毒。这毒是天下至毒,无药可解。」 「不…我一定能解的。师父您说过我青出于蓝胜于蓝,我肯定能解你的毒…」 「没用的!」成书音提着剑,剑尖在滴血,那血一滴滴落进泥土里。「这毒是义父给我的,他说天下无人能解此毒。」 所以这毒是师父交给成书音的,而成书音用来对付她。 她怒视着成书音,对方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悲痛,仿佛死的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亏得师父这么多年来一直对成家忠心耿耿,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冷漠。 成书音面露狰狞,「义父,想不到最后你竟然会替她挡剑。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都没有透露过自己收过徒弟,你真是瞒得滴水不漏。三年前你还违抗我的命令放走了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背主?」 赤苍喘着气,「对不起,音儿。求你看在我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她真的对你没有任何的威胁。」 「谁稀罕你的对不起!」成书音怒道:「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奴才靠不住,你们表面上对我疼爱有加,自以为是我的长辈。但是你们别忘了,在我的眼里你就是一条狗。一条不忠心的狗,死了倒也自在。你不是护着她吗?那好,今天你们就一起上路吧!」 「不…」赤苍吐出一口血。 墨九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身手根本不是成书音的对手,在这样的时刻她把所有的恩恩怨怨都忘记了。她抱着这个养大自己的人,在这一刻她愿意和他一起去死。 她默默闭上眼睛,等待着对方的剑落下来。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十来位黑甲护卫挡在她的前面,他们像鬼魅一样地出现,她根本没有看清人是从哪里来的,只感觉自己前面挡了黑压压的一片。 「黑甲护卫!」成书音惊叫出声,「怎么可能你的身边怎么可能会有黑甲护卫?」 黑甲护卫是瑞王府里的隐卫,别人不知道成书音却是知道的。这些护卫只忠心瑞王一人,负责在暗中保护瑞王的安危。 而今这些护卫居然出现在这个小院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王爷对这个女人动了真心?不,不可能的。一个赝品而已,王爷对她这个正主尚且没有这般看重,又怎么会派黑甲卫保护一个小小的姨娘? 第163页 墨九不知道金甲卫,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瑞王的隐卫。她的眼里只有又吐出一大口黑血的师父,他的脸已经呈现出灰土色。 「师父…我们走,我给你找解药…」 「没用的,阿九。」赤苍在笑,「你这个傻孩子,我就知道你不会听话的。那户人家是我挑选的,她家的女儿我曾经医治过…我以为你会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 母亲是师父选中的,怪不得会那么巧。 「师父,您别说话了,留着力气。」 「没有的…看样子你的身边已经出现了能护住你的人,师父真的放心了…」 「师父……」墨九已经泪流满面,她的手上全是血,这是师父的血。她自己流过那么多的血,却没有一次让她这么惶恐过。 「我真的不应该回来…」 「回来了也好,三年前对不起…那些血师父谁也没给…你血里的毒太多了,如果不放出来,你活不过二十岁。虽说是去了半条命,但只要你好好养着,就算是身体弱一些…或许能活到老…」 「师父…」 所有的不甘都变成了悔恨,她为什么回来? 「阿九,你曾问过我有没有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其实我有…我多希望你就是我的孩子…我答应过墨儿,要治好她的女儿,要一辈子护着她的女儿…我食言了…但是我不后悔…以后有人护着你,那人足可保你一世平安…我真的安心了…」 「师父!」 墨九唿唤着他,可是他再也听不到了。他的身体往下沉,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那个逼她天天服毒的男人 ,那个会在夜里探她鼻息的男人,那个会把她当狼崽子一样放到野外的男人,再也不会用严厉的眼神看着她。 曾经她以为师父从来没有在意过她,却没想到师父会为她拼了命。 如果时光还能倒回到三年前,她会悄悄地回到鹧鸪山,在那漫山的红枫叶中默默地等待师父的归来。 世间之事,最残忍的就是没有如果。 「你们不在王府好好保护王爷,为什么会在这里?」成书音尖利的声音像破刃一样划破所有的寂静。 墨九慢慢放下师父的尸身,她捡起一旁的剑缓缓站起来。那些黑甲卫自动让开一条路,让她走到成书音的对面。 她不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她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了成书音。 几个黑甲卫又挡在成书音的面前。 …… 「你们是王爷派来保护我的?」成书音惊喜不已。 黑甲卫中没有一人开口,墨九很快发现他们不止是保护她的,也是保护成书音的。更确切的说是保护双方,不让她们伤害彼此的。 这些黑甲卫是瑞王的人,瑞王是什么意思? 「九姨娘,或者我应该叫你阿九。你师父赤苍是我们成家的奴才,你身为他的徒弟自然也是我们成家的奴才。你居然对我兵刃相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不是你们成家的下人。」墨九目光冰冷,她现在才发现为什么师父从来不带她一起下山,恐怕就是不想让她自动被迫成为成家的奴才。 「你别否认,无论从哪里算你都只能是我的下人。」成书音眼含挑衅,那种高高在上视他们如草芥的目光极为得意。 墨九真心替师父不值,为这样的人卖命,真是太傻了。 「成书音,你别忘了你们成家现在是什么处境?你们还想着国公府的爵位,还妄想着自己能成为瑞王妃。就你这样的人,你以为瑞王没有看清你的真面目。你以为自己是谁,天下人都是你们成家的棋子吗?」 成书音得意的表情丕变,她眼神阴狠,「他们本来就是我的棋子,我生来就是尊贵无比的人上人,我想要的东西一定都能得到。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姨娘,真以为王爷宠爱你,你就能压到我的头上。我告诉你,瑞王妃只能是我,我等着你匍匐在我脚边求我饶你一命的可怜样。」 「那你可有得等了。」墨九冷笑。 有黑甲卫们在,墨九杀不了成书音,成书音也杀不了她。在她替师父收殓尸体的时候,成书音在几个黑甲卫的护送下离开。 她不甘心。 既然她杀不了成书音,那么她还能做些什么?成书音不是一直想成为瑞王妃吗?有什么比让对方失去所有更痛快的抱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瑞王府的,当她站在温泉池子附近的时候她的脑子终于清醒了,这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 转念一想瑞王既然派黑甲卫护着她,那么肯定知道她人已大京。瑞王没有怪罪她,说不定她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如果她用自己的价值却换取对成家大方的抱负,值得吗? 温泉水独有的气息就在不远处,她记得此处有着森严的守卫。鬼使神差般她朝前走去,却发现没有任何机关触动的迹象。 等她走到温泉池边的时候,想返回已经来不及。 池子里有人,那人背对着她。能在这片池子里泡温泉的人只有瑞王,所以这人必是瑞王无疑。氤氲的热气之中她觉得那人的身材有点眼熟,眼熟到她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只想一探究竟。 朦朦胧胧的热气之中,她看到那人的背上有一大片被火烧伤的疤痕,那疤痕和她在易白的身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第164页 所以这池子里的人是易白? 「什么人?」团公公那比寻常男人更尖细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她被几位黑甲卫围住。 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池子里的男人身上。那男人缓缓回头,正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 「易白?」 不。 他不是易白。 她看到了守候在池子边上的团公公,能让团公公侍候的人只有这个王府的主人。 仿佛是一道光破开所有的迷雾,一切解释不通的地方都有了答案,除了瑞王本人谁能在王府里有特权,又有谁能在外面代表瑞王府。 怪不得易白的身上会有火烧之后的疤痕,怪不得他没有离开王府,原来他就是瑞王本人。 她慢慢往后退,脸上似笑似哭。 池子里的男人已经如风一般穿好衣服到了她的面前,她望着这个曾经一起共事,一直念念不忘终于到手的男人,只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阿九。」 「王爷。」 第76章 赐婚 她步步往后退, 明明眼前的男人是自己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明明他近在咫尺,她却觉得二人之间隔着天壑。 师父死了, 易白不是易白, 是瑞王。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她留恋,她还在笑,脸上却已是冰凉一片。一摸脸颊湿湿凉凉,不知何时她已是泪流满面。 「阿九…」 「你别过来。「她连连往后退着,「我早就应该猜到的…」 三年前他说有话要和自己说,是不是就是想说这个。她真傻, 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 「我…没有想过要骗你…」他艰难出声, 在她没有出现之前他就已经是荣直的身份。 「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 你也是不容易…」 她不怪他, 也能理解他。可能是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接受易白会是王爷的事实。这太荒谬了,也疯狂了。 「我就是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的同时, 她其实心里有些开心的。至少她的易白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百般隐忍不得志,他不是那个世人口中皆多诋毁的男宠。 只是瑞王啊,不是她的易白。 她实在是把眼前的男人和那个金质面具的男人重叠在一起,她的易白怎么就是瑞王呢?老天是一定是耍着她玩。 为什么所有的事情她看到的都是假的,师父也好,易白也好, 他们…都对她隐藏了真正的一面。 「我早就想告诉你的。」荣直,不, 现在应该是司马翛道。 「我知道,我早该知道的。不怪你,那…我打扰了, 这就告辞…」 她人还没有走到三步,只感觉一阵风从身后袭来,然后她被卷到东府的大竹林里。竹林清幽,暗影斑驳,夜影中的人更是陌生到恍惚。 「阿九,你听我说…」 「那你现在是易白还是瑞王?」她问。 「我说过在你这里,我只是易白。」 是的,他说过的。 那一次酒色醉人,她似乎听到他在自己的耳边呢喃。他让她记住,他不是任何人,他只是她的易白。 原来那时候他就在暗示自己的身份,可惜她沉浸在两人的热恋中,没有再去回想他说这句话的意思。 不过话虽这么说,他又如何能分离自己身为瑞王的身份。瑞王是成皇后布下的棋子,成家人不会捨弃这么重要的棋子。 还有他和成书音… 一想到成书音笃定自己会嫁给他,她就觉得他们的关系像一团乱麻,错综复杂很早就牵扯在一起。 「我可以只拿你当易白,然而你却不能只是易白。」 「我会解决的。」 怎么解决? 墨九的心里有点乱,「那今天就这样吧,你好好想一想,我也需要冷静一下。」 「好。」 他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久久凝视。清冷的眸中尽是霸道与执着,他愿意等,但绝不能允许她退缩。 她已经生了退意,仿佛这大京城里再也没有自己留恋的事物。她坐在孙家的屋顶之上,遥望着鹧鸪山的方向。 长夜漫漫,她半丝睡意都没有。她多希望自己能好好地睡一觉,睡醒之后今晚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服下助眠药物的时候,她仿佛回到了鹧鸪山。鹧鸪山里的红枫现在应该还绿着,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红了。 或许她应该带师父回去了。 然而不等她有所行动,早有人把她的路给堵死了。 清晨她是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的,醒时她的房间里挤满了人。母亲和二舅母还有柳婆婆和晴表姐,母亲和柳婆婆的眼中尽是担忧,而舅母和晴表姐则用一种狂喜又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她。 刘氏小心翼翼地问,「久儿,昨夜可是睡好了?」 墨九点头,起床下地。 成婉芋赶紧上前,低声问,「久儿,你和瑞王殿下是什么回事?」 墨九脑子「嗡」一声,「他来了吗?」 「没有,宫里有人来传圣旨,说是将你赐婚给瑞王殿下。」成婉芋心里那个急,久儿明明是和荣公子有情,瑞王算是怎么回事? 虽说是宫里赐婚,可谁不知道这是瑞王自己的意思。宫里的那个小皇帝可做不了瑞王的主,明显是瑞王自己看中了人。嫂子他们都以为是惊天大喜,她只觉得是晴天霹雳。万一瑞王知道久儿和荣公子的事,那可如何是好? 第165页 墨九震惊于那个男人行动力的同时,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解决。她连忙安抚明显慌乱的母亲,「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荣公子就是瑞王,这是秘密。」 最后那句话只有母女二人能听见,成婉芋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好歹算是放心了。 刘氏那边还欢喜着,她不知道瑞王是怎么看中久儿的。但是久儿若能嫁进王府,不仅是她一人的大幸,也是他们二房所有的人荣光。 「久儿啊,宫里的公公还在外面候着呢。」 来传旨的是小皇帝身边最得用的李公公,能替摄政王跑腿那可是无上的荣耀。这位公公的脸上丝毫不见对孙家这小门小户的嫌弃,甚至连孙婆婆泡的粗茶都喝得赞不绝口。 孙婆婆从没见过贵人,更没有接触过宫里的人。李公公在她的眼里那可是大官,她听到那些夸奖喜不自胜。 孙公子和成贺陪在侧,两人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尤其是成贺,满脸的云里雾里,伸着脖子想去看清楚李公公手上的圣旨。 会不会是弄错了? 不是说大房的大堂姐才是最有可能嫁进瑞王府的人吗? 「这位公公,我们家是成家的二房,我那表妹姓常…那个我大伯一家住得倒是不远,您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成二公子,咱家可不敢弄错。陛下千叮万嘱的事,圣旨上写的就是常姑娘,万不会弄错的。」 成贺疑惑不已,他家久儿表妹什么时候入了瑞王的眼,他们怎么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阴谋? 他担心着,百思不得其解。 刘氏和成婉芋陪着墨九出来的时候,那位李公公赶紧起身,嘴里不迭地说着恭喜贺喜的吉祥话来。 然后笑容满面地宣了旨。 圣旨上说的确实是常氏久久,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成书音三字弄混淆的。正是如此,成贺心里的疑惑更大。 接了旨,那位李公公又说了好一通吉祥话儿,连刘氏塞的赏银都不肯接。离开的时候态度十分的恭敬,已然拿墨九当成了真正的瑞王妃。 孙家的院子外,围满了槐树巷的街坊们。 这条巷子住的大多都是平头百姓,最了不得也不过是□□品的官家。宫里传圣旨这样的大事许多活了近七十岁的老人都没有见过,几乎是得闲的人都跑来看热闹。 李公公一走,街坊们可忍不住,你一言我一语地问起来。他们和成家人不熟,只团团围住孙家的祖孙二人。 孙婆婆今天露了大脸,宫里的贵人都夸她的茶泡得好。光是这一件事都够她车轱辘似的反覆拉着人说,更别提她家的院子还住过未来的摄政王妃。 有些心酸的人以前瞧不上这一对孤寡祖孙,平日里没少说三道四。眼下见孙家人和成家二房交好了,只怕孙公子的前途一片大好,不由得说起酸话来。 孙公子对着成贺无奈一笑,各自心内戚戚。 刘氏之前还悬的心总算是得了实在,她脸上的笑容把原本的愁苦都挤得烟消云散,喜悦堆满了她的脸。 墨九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高兴肯定是有的,这说易白心里真的有她,愿意为她付出行动。惆怅也是有的,她到现在都还不愿意相信他为什么是瑞王。 所有人都是成皇后的棋子,她还是棋子养出来的棋子。她很是佩服成皇后那个人,人已去世多年,多年前的布局却依然在影响着所有人。 成婉芋有些弄不懂女儿的表情,不是两情相悦吗?为什么看上去久儿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久儿,你…你不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嫁给他。」墨九嘆息一声,她想嫁的那个人是易白,而不是瑞王。再者以她这样的身体,真的能安安稳稳当一个王妃吗? 就算她能嫁进王府,她又能陪他多久。 成婉芋松着气,「既然愿意,那娘怎么瞧着你不太高兴。」 墨九挤出一个笑来,「可能是太震惊了,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 刘氏忙道:「就是的,这也太突然了。别说是久儿,我们还不是一样。」 她现在看墨九,就像是看菩萨。 自从这个外甥女进了京,她发现自家的日子是一天一个变化。先是离了大房的掌控,紧接着儿子的脚好了,再后来信娘也会开口说话了。 这个外甥女简直就是家里的大福星。 「久儿啊,你赶紧再回去歇着,你可不能累着。」 「对,对。」成婉芋也推着女儿,「再去睡个回笼觉。」 墨九哪里还睡得着,是个人都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睡得着。但又拗不过她们,只好折中带着信娘去识字。 孙家这边的动静很大,不多时整条巷子传了个遍。 成家大房那边闭门谢客,无意中听了那么一耳朵。婆子连忙报给成老夫人,成老夫人心惊的同时赶紧让人出去打听。 等打听的人回来,听到宫里去孙家那边传了旨,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不可能!」成林道:「一定是弄错了,瑞王要娶那只会娶我们音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二房的那个外姓女。」 「对,对,肯定是搞错了。」于氏也觉得丈夫说得不错,「肯定是传旨的太监跑错了地方,这些该死的奴才,这么重要的差事都能办错。」 成书音沉着脸,别人不知道她却知道未必是传错。 第166页 那位常家表妹可不是什么真正的常久久,而是之前瑞王府里的九姨娘。三年前瑞王独宠那个女人,王府上下人人皆知。 她现在怀疑三年前那个女人离京,三年后换个身份回京,这两年事情联繫到一起会不会是瑞王私下安排的? 「音儿,音儿……」成老夫人在唤她。「走,我们过去看看。」 这么大的事,事关他们大房能不能东山再起,成老夫人哪里还坐得住。她不仅要去,她还要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成家大房全家出路,一行人急色匆匆浩浩荡荡来到孙家。孙家的门还堵着许多的街坊,一看成家大房这架势,好事的人就知道等会定有好戏看。 刘氏和成婉芋对视一眼,齐齐唤了一声母亲。 成老夫人脸色极为难看,「你们还知道我是你们母亲,出了这么大的事都不派人过去知会一声。要不是我们听别人说起,还不知道你们二房要出一个王妃。」 「弟妹,那传旨的太监可是说清楚了,是你们家的久儿吗?可别弄错了。」于氏急道。 「嫂子,这怎么可能会弄错?那位李公公可是念得明明白白,就是我家的久儿。那圣旨我才刚收好,要不母亲您亲自过一下目?」 成婉芋说着,示意柳婆婆把圣旨拿出来。 明黄的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是常氏久久,而成氏书音。 成老夫人的脸更黑了,那个白眼狼居然这么对他们,当真是吃定他们不敢说出当年的事。可怜她的音儿,白白等了这些年。 成书音低着头站在成老夫人的身后,昨夜里瑞王身边的黑甲卫就护着那个贱人,难道说瑞王一早就认定那个贱人。 不,那就是个赝品,她才是正品。 瑞王一定是有什么计划,是不是想把那个女人推出来做靶子。等到以后他清理完所有的障碍,那么她就能安安稳稳地嫁进王府。 一定是这样的。 成林倒是几人中最接受快的人,想着那丫头也算是他们成家的孩子,只要两家人再合成一家,那他们大房还是能够得到应有的一切。 他端着长辈的架子,不满地道:「我这个舅舅上门,那丫头怎么都不出来…这还有没有一点礼数,有没有把我们这些长辈放在眼里?」 这些人可不是来贺喜的,分明是来找不痛快的。 孙家的院子就这么点大,成林的声音不小,墨九的听觉又一向灵敏于常人,哪里会听不到他说的话。 这个男人… 竟然是她的亲生父亲,何其的讽刺。 第77章 摊牌 在众人的注视之中, 她缓缓从屋子里走出去。素色的衣服蒙着白纱,走路不急也不快。因为体态清瘦,她现在给人的印象是身体不好的姑娘。 所有人当中, 只有成林没有见过她。 见她慢慢走他, 他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外甥女的身上莫名透着一股子熟悉。转念又想别人都说外甥似舅,或许是因为她像成家人。 转头一看恍然大悟,原来是长得像音儿。 他不由皱眉,瑞王是什么意思?不娶音儿,却偏要娶一个像音儿的外姓女。难道是什么内情吗? 成老夫人淬毒的目光仿佛要把墨九看穿, 她是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白眼狼居然会娶这个外孙女。 她的目光落在墨九的面纱之上, 忆起自己看到的那样一张毁容的脸。 「你脸上的疤, 王爷知道吗?」 墨九摸了摸自己的脸, 突然笑了。姜还是老的辣, 不得不说她对成老夫人说出来的话不自觉就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难道成老夫人以为自己的脸毁了,就可以计划姐妹代嫁的事吗? 「当然知道。王爷说他自己不良于行, 在外人眼里就是个残疾。我呢刚好毁了容,他就喜欢我这和残缺的脸。他还说我和他是天生一对,我们的姻缘是上天註定的。」 院子外面一阵倒抽气的声音,成老夫人也是勐抽一口凉气。刘氏他们则是一脸莫名,王爷什么时候和久儿说过这样的话,莫非两人之前私下就认识? 成林不敢置信地瞪着她, 「你…你…这样的话你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王爷就是这么对我说的。他说他看中的就是我这个人, 虽然我脸毁了,我的身体也不太好,但是他就是喜欢我。至于其他想成为瑞王妃的女人, 别管她长得多好看,表面上装得多么有才华,他一个都不喜欢。」 这个其他的人,众人自动对号入主,不就是秦昭光和成书音。 成书音那个恨,她当然知道墨九是在胡说八道。这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毁容,那张脸上的疤根本就是假的。 「那就恭喜久表妹了,原来王爷喜欢的是你脸上的疤。」 墨九无辜地看着她,眼中却是旁人察觉不到的挑衅,「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吗?我明明就说王爷喜欢的是我这个人。因为我脸上有疤,所以他觉得我们很配。相配的人永远都是相配的,要是有一天我的脸治好了…」 那么易白也会用健康的样子出现吧。 他们始终都是相配的。 「对,对,久儿的脸肯定能治好的。」刘氏突然想到这一点,「大京有很多的名医,宫里还有那么多的太医,我想王爷肯定会让人给久儿医治的。」 刘氏的话引来成老夫人的沉思,「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王爷操心,你没当过家不知道京里的一些关系。久儿是我的外孙女,不拘是住到大舅家里还是二舅家中那都是一样的。你们现在还挤在别人家,不如现在就让久儿跟我们回去,我趁好多教她一些东西。」 第167页 成老夫人话一出口,二房人的心紧起来。 这是上门来抢人来了。 眼看着久儿要当王妃了,大房现在想起接她去那边住了。当初把二房分出来的时候可没见他们提什么大舅二舅是一家,让她留在成府那边的事。 刘氏紧张地看着墨九,成贺和成书晴也眼巴巴地看着她,还有小小的信娘。 于氏立马明白婆母的意思,当下表示欢迎,「母亲说的对,你们眼下还住在别人家里,多少是有些不顺手。久儿跟我们回去,可以跟音儿住一屋。她们姑娘家在一起,音儿正好跟她说说王府里的事。」 听听,安排得多好。 不过不仅墨九不愿意,成书音也是一脸的怒色。 这个母亲脑子是被门夹了吗?还让她和这个贱人住一屋,还让她教这个贱人?还有祖母,提出让接走这个贱人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放弃她吗? 怎么可能? 他们都忘记了吗?没有她哪里来的瑞王。 成老夫人回头递给她一个复杂的眼神,她满心的怒火渐渐平息。还是祖母心里有她,一心为她谋划。 让这个贱人在眼皮子底下也好,他们做什么都方便。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替久儿收拾东西?」成老夫人对着庶出的女儿,那就不怎么客气了。 成婉芋脚步不挪,她迟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墨九轻轻摇头,她才不要去大房。 「外祖母,久儿跟着二舅母他们住习惯了。王爷说了,她也不愿见我过得委屈,他已经给我买了一套大宅子,让我和二舅母一家搬过去住。」 成林一听勃然大怒,「你这个孩子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你外祖母是心疼你以前没有教导,想亲自教你以后在王府如何立足。你倒好,有大宅子住也不想着她,只想着你二舅母一家。你的眼里还有长辈吗?」 墨九看着他,这个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长得倒还是不错,只可惜她对这样的人完全没有感觉。她感觉不到自己和他的亲缘关系,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血缘牵引。 这样的人于她而言,还是归为陌生人为好。 「不是分家了吗?」 是啊,已经分家了。 刘氏醍醐灌顶,成贺也反应过来。 「祖母,久儿表妹跟我们在一起住,我们一定尽最大的能力让她过得好。孙儿不才,虽不能让久儿表妹锦衣玉食,但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饿到自己的家人。」 「哼,你倒是会说好听的。眼下整个大京谁不知道久儿既然嫁进王府,她哪里会短一口吃的。我看你们二房是想独享福贵,想撇下我们大房。你们别忘了,久儿不仅是二房的外甥女,也是我们大房的外甥女。更何况你祖母还在,说破天她也应该住到我们大房去。」 只要这个外甥女住到他们大房,那什么大宅子就是他们大房的。于氏这算盘打得响,她在定北实在苦怕了,早已没有世家主母的气度和眼界。 成老夫人没有喝斥她,显然是想借她的嘴把墨九哄过去。 墨九当然不会上当,「外祖母,我喜欢二舅母一家,我愿意和他们住在一起。」 千金难买她乐意,大房人能把她怎么样。 成老夫人眯着眼,「久儿,你有没有想过王府是什么样子的?你什么礼数都不懂,以后在京中如何立足?你可知你以后代表的是王爷的颜面,难道你想以后处处丢他的脸吗?」 「久儿不想,不过王爷说了什么事都不让我操心,我只要安安心心的等着嫁给他就可以了。」 气死你们。 成老夫人气得够呛,这个乡下来的丫头还真是…瑞王会说那样的话,打死她都不信。可是不是瑞王说的又能是谁说的,那白眼狼到底想做什么? 大房鎩羽而归,二房欢天喜地准备搬家。 新宅子是墨九之前买的,倒不是司马翛送的。趁着这个时机,倒是名正言顺地搬离了槐树巷,唯一不舍的是孙家祖孙。 孙公子近段时间和成贺很要好,两人已成好友。即便是离得远了,两家人以后也会常走动。 二房这一搬走,大房那边鞭长莫及。成老夫人急于想知道司马翛的意思,夜里破天荒去了瑞王府。 珠帘后面,金质面具的男人沉默在坐着。 「王爷,按理来说你得叫老身一声外祖母。要是你母后还在世,成家也没人被流放定北,许是咱们就没有这么生分。」 「成老夫人有话直说。」 平平淡淡的声音,没有如她的愿叫一声外祖母。她故意提到自己的女儿,就是想提醒这个白眼狼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既然这样,那老身就直说了。为什么不是音儿?」 面具后面的那双眼望过来,「为何要是她?」 成老夫人憋着一口气,这白眼狼翅膀硬了,如此不把她放在眼里。如果不是他们成家被流放,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王爷,明人不说暗话,你何必和老身绕弯子。」 「确实,明人不说暗话,那本王就直说了。本王之所以不愿娶成姑娘,自然是因为她心如蛇蝎。」 成老夫人急促地喘着气,音儿心如蛇蝎,这从何说起? 「成老夫人别忘了,她在王府住了五年。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她可没少害人,你说本王能娶这样一条毒蛇吗?」 第168页 「后宅女人有些手段无可厚非,王爷言重了。」成老夫人绝不允许他这样说自己的孙女,这分明是他想出来的推脱之词。「王爷,你别忘了你当初允诺你母后的事。」 面具后面的男人似乎勾了一下唇,「不敢忘。」 「那你为何不娶音儿?」 「本王对于自己说过的话一个字都不会漏掉,当年本王应允过母后。本王若为帝,成书音必为后。」 他谨记着自己的承诺,多年来一个字都不敢忘。三年前三皇子四皇子败于他手,他完全有能力登基为帝。 但是为了不娶成书音,所以他没有当皇帝。 成老夫人惊愕了,「你…你不是因为腿疾…」 轮椅上的男人缓缓起身,慢慢走到她的跟前,然后修长的手指摘下金质的面具,露出一张完美冷峻的脸。 「你…你…」 「成老夫人觉得本王有没有资格称帝?」 自然是可以的。 世人都被他骗了,那些人在议论他养男宠的时候可曾想过,那玉寒公子就他本人。这样城府手段,合该就是天生的帝王。 成老夫人越发的惊愕了,「所以你为了不娶音儿,你居然…」 放弃了当皇帝。 天底下居然会有这样的男人。 「没错,本王宁愿把帝位拱手让人也不愿娶一个蛇蝎女子。如此答覆,成老夫人满意了吗?」 成老夫人哪里能满意,她更多的是意难平。这个白眼狼,他明明是可以当皇帝的。如果他是皇帝,音儿是皇后,那他们成家… 音儿到底做了什么? 她黑着脸回去,阴沉沉地看着成书音。 别说是成书音,就连于氏都被她的眼神弄得浑身发毛。 「母亲,王爷到底说了什么?」于氏一晚上抓心挠肝,就想知道事情的原因。 成老夫人盯着成书音,「音儿,你同祖母说说,你在王府五年都做过什么?」 「祖母,您为何要这么问?是不是王爷同你说了什么?」 「是,他是说了一些事。」 「我…能做什么,我就是天天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看看话本子之类的。」成书音比谁都清楚,瑞王肯定是因为那个女人,所以在祖母面前说了她的一些坏话。 那个女人到底哪里好? 成老夫人沉痛闭目,「多好的机会啊,你怎么就不知道好好把握。不仅没有让他喜欢让你,还让他厌恶你。你可真有本事,你要是有你娘一半…」 于氏的脸变了,成书音的脸也变了。 成老夫人没有接着往下说,为什么儿子也好,孙辈们也好,没有一个能比起上她的墨儿。她的墨儿是一个多么玲珑有手段的人,不仅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还能掌控大局一心一意为成家谋划。 「婚事已成定局,你们什么都别想了,什么动作都不要做,好好同二房那打好关系,多多和久儿走动。尤其是音儿,你和久儿都是姑娘家,应该能说到一起。祖母现在不求你能嫁进王府,至少你要借着她的光嫁一个好人家。如此…我也不算辜负你母亲的託付…」 「祖母!」 「母亲!」 成老夫人揉着眉心,「出去吧。」 不是她不想争,不是她不想赌。而是那个白眼狼太狠,他为了不娶音儿连帝位都可以放弃,他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她敢打赌,要是他们再有什么动作犯了他的忌讳,他真的会置成家于死地。反正他是笃定他们不会说出当年的事,否则成家将永远万劫不復。 都到了这个份上,他们还能做什么。 成书音不甘心,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连祖母都放弃了,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吗?她原是天家贵胄,凭什么她要给别人让路。 既然别人不给她活路,她岂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夺去原本属于她的一切。 将将踏进二房新宅子的地界,就感觉一阵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随着十来位黑甲卫开道,她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在此时出现的人。 「荣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78章 全身而退 「我警告过你, 看来你并不把我的话当成一回事。」司马翛冷冷道,那气势哪里还是那个阳春白雪般的玉寒公子。 成书音下意识往后退一步,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你不是荣公子…你是…你是瑞王!」 司马翛没有否认。 她的心往下沉, 如果他就是瑞王, 难怪…难怪他会娶那个贱人。她明明试探过的,他根本不可能是瑞王,为什么又是瑞王。 既然他知道她是谁,在那个女人没有出现之前阖府之中他唯有与自己交好。所以是那个女人的出现坏了她的事,原本她才是那个和他相识相知的人。 「…王爷,你听我解释。我从来没有对九姨娘做过什么, 我岂是那等不能容人的女子。定是她误会了, 我就是想来同她和好的。」 「是吗?三番两次指使人下毒害她的人不是你吗?几次找人杀她的人不是你吗?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我看不到, 你当真以为我曾经与你有过交情?不过是看在母后的份上, 本王愿意照顾你一二。」 成书音脸色大变, 原来自己的所有举动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自为自己装得好,却不想他将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 第169页 怪不得祖母会那样说, 她如果知道他就是瑞王,一定会在他面前展示最好的印象。在王府那五年她也确实做得不错,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出现她也不会乱了阵脚。 都是那个女人。 明明是一个赝品,却抢走她所有的一切。 这叫她如何不恨! 「王爷既然还记得姑姑,为何要这么对我?我要是过得不好,你对得起我死去的姑姑吗?你对得起自己的身份吗?」 「本王无愧。」 他一招手, 便有几个黑甲卫上前。 「你…你想做什么?」成书音感觉到了恐惧。 「成姑娘一而再再而的无视本王的警告,动本王的人, 你说本王能容你继续在这大京城里吗?」 「你…你敢!」成书音暴怒,一切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就被眼前这个人给全占了。现在他还在夺去那些属于她的补偿, 难道他真以为自己不敢鱼死网破吗? 「本王有什么不敢的。」司马翛说得漫不经心,远远看到两个黑甲卫带着成老夫人过来。 「你…你这个白眼狼,母后…」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疼爱自己的祖母。成老夫人的手都在抖,这个祸害是想害死全家人。 「王爷,音儿冒犯了,老身这就把人带回去好好教。」 「不用了,看来成家是教不好了。本王倒是有一个好去处,适合成姑娘下半辈子修身养性。」 这是要把人软禁在某处的意思,成老夫人心惊的同时更恼怒这个孙女不争气。要是她关于把握机会,他们大房何至于落到如今的田地。 「王爷,她毕竟是…你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么对她是不是太过了?」 「本王可不是什么善人,本王听说你的长孙尚且有几分才学。本王瞧着他虽说担不起国公那样的高爵,但是做个守成的伯爷却也使得。」 成老夫人的眼皮狠狠跳了两下,比起国公府来,伯府自然不止差了一星半点。但比起平头百姓来,伯府简直如天边的云一样不可及。 孙子的前程,还是这个被王爷厌弃的孙女,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偏移。 成书音目眦尽裂,这些人凭什么踩着她上位。所有的荣华原本都是她的,她为什么要被人利用,还有把所有的东西拱手相让。 「祖母!您别忘了我母亲!」 不等瑞王动手,成老夫人亲自堵了她的嘴,「那就有劳王爷了。」 成书音发出呜呜的声音,怒瞪着她,那双眼睛充满仇恨和杀意,她突然就明白瑞王为何用蛇蝎之心来形容这个孙女。 比起墨儿来,音儿真是差得太远了。 被带走的成书音,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世人的面前。成家对外的说法成老夫人自然会圆话,这一点不用司马翛担心。 「还有一事。」 他一出声,成老夫人的心就是一紧。 「王爷还有何事?」 「成大公子的母亲风评极差,为了不影响成大公子的前途,还请老夫人斟酌着办。」 成老夫人略松口气,不用他说,她也正有此意。虽说是她的外甥女,但上回的事情闹得太大太难看。要是恭哥儿成了伯爷,有这么一个母亲总归是授人话柄。万事都不及成家,万事都不及成家的香火传承。 至于她要如何处置于氏,想必她一定会让人满意。 她心里有了计较,便听到他说:「成老夫人年纪大了,往后多念念佛少出门对身体好。」 「是。」 她明白了,这是让她不要再出头的意思。 大事落定,那些黑甲卫无声无息地消散。墨九从黑暗中走出来,她心里感动的同时有些担心他。 「你这么做,成皇后…毕竟你是因为他才成为皇子,才能成为现在的你。还有那于氏,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是我其实真的还好…」 她想说要不成皇后,他也不可能成为皇子,更不可能有今天的地位。她怕他为了她处置了成书音,以后要活在对成皇后的愧疚之中。 「不会。」他说。「我不会后悔。」 她点点头,「那就好。」 「你不问为什么吗?」 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他爱情至上,宁愿负尽天下人,也不会辜负她。如此一想,心里满是甜蜜的窃喜。 恋爱脑要不得,但如果那个人是自己的男人,倒也挺好的。 「为什么啊?」她羞答答地明知故问。 「因为…」他的眼睛望向远方,「我本来就是皇子。」 啊? 「你…你是…」 「大皇子司马俜。」 墨九震惊了,他是那位早逝的大皇子? 这是怎么回事? 他望着夜空,那夜空中的乌云在他的眼里全化成了漫天的火海,有个人护着他躲在床底下。那人用被子把他包住,紧紧地护着他。 他比那人大一岁,却生得比那人要瘦小。他自小长在冷宫里,冷宫里的太监都可随意践踏他。他的母妃时而清醒时而疯狂,清醒的时候会知道护着他,发疯的时候把他当成仇人。 冷宫里的人会为了一口吃的拼命,他曾不止一次为了护住吃食而被那些人拳打脚踢。是那个人不止一次地偷偷给他送吃的,他和母妃才能得活下来。 第170页 他是人人可欺的大皇子,而那个人却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 在起大火的前几天,二皇弟心情很是低落。他问过对方,对方把自己不是皇子的事情告诉了他。还说成皇后可能猜到一些,态度有了些许变化。 二皇弟很敬重自己的母后,当时特别的难过。 后来没几天二皇弟来冷宫找他的时候就起了大火,那火来得快又勐,以他对冷宫的了解根本不可能引起那么大的火。 他看到火光之外母亲狰狞疯狂的脸… 不过如今想来,那样的大火仅凭母妃一个人是不可能办到的。大火过后,母妃死了,他在成皇后的有心隐瞒之下成为新的二皇子。 他不欠成皇后的,他只欠二皇弟的。 「冤有头债有主,母债女还天经地义。」 「易白…你没事吧?」 「没事,我唯一要报恩的人,只有二皇弟。」 「是他救了你?」 「是。」 她懂了,皇宫那样的地方果然不是人待的。怪不得他世家清雅公子的外在下,是那样一个心理有些残缺的人。冷宫长大的皇子,后来又顶着别人的身份活着,他的内心必是有着常人难以体会的经歷。 这样的他对于她而言,陌生又让人心疼。 她心疼他的经歷,却陌生于他对自己的感觉。复杂的瑞王殿下,不是简单执着的易白。她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能和这样的男人共度余生吗? 答案是纠结的。 她踌躇着,理智告诉他这个男人不是她爱上的那个男人,跟他在一起的未来是无可预知的。情感又倾斜于他们之间的甜蜜,一遍遍的提醒自己他就是易白。 「我…你…」 「阿九,我可以等。」 他毕竟一直骗她,早就预想过她不会很快接受和原谅。他有的是耐心,他可以等,等多久都无所谓。但是他不可能像三年前一样,任由她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一样消失无影无踪。 墨九觉得自己有点矫情,有点胆小。 为什么会害怕,为什么会退却 她自己也不知道。 「我…我想送师父的骨灰回鹧鸪山,可能会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买上几亩薄田,闲看云起云落,坐享山间美景,过几日闲云野鹤农山泉有点田的日子,好好的做一回自己。 「好。」 这么爽快? 如此反倒是她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倒是答应得干脆。突然她想到一件事情,既然他是瑞王,那荣直是? 「那个…可不可以问问你,真正的荣直…?」 「那人你认识的。」 她认识的人? 某个骚包的人不经意闯进脑海,她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是说…那个姓万的?」 他的表情说明一切,真正的荣直就是不差钱。她不由得失笑,还真是人人都有面具。她可从来没有看出不差钱身上有世家公子的气派。 不过现在的不差钱,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挺好的。 没有过多的渲染离别的气氛,甚至连多余的互道珍重都没有。在冗长的无言之中,他目送他进了成家的宅子。 她心里百般滋味浮沉,一时笑自己矫情,一时笑自己胆小。全身而退回到鹧鸪山不是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吗?为什么此刻她的心情竟然如此的沉重? 余光微扫那屹立在夜色中的男人,更是纠结到自己都觉得可笑。 为什么他不开口挽留她? 第79章 终章 离京的事自然是寻好了藉口, 说是去京外养身体。这一次她不准备让母亲跟着,一早做通了成婉芋的工作。 刘氏他们倒是没人怀疑,只是担心她一人出京不太安全。她说瑞王已安排好一切, 他们便没说什么了。 离京的那一日天气很好, 一家人送她出京,然后看着她坐上马车。马车是她雇的,她自是骗他们说是瑞王备下的。 这一次离京与三年前心境不同,那时候人事不知睡多醒少。这一次她清醒无比,所以凭添许多的惆怅。 自打下山以来,她心心念念的就是回到鹧鸪山。她原以为会在山上等她的人, 却化成她手中的一坛灰。 时移事移, 世事变幻无常。 每每回忆过往, 总是让分外的唏嘘。 突然马车一停, 她掀帘一看。只见一位眼熟的老婆婆在对着她笑, 还给她行了大礼嘴里唤她为姑娘。 「龚婆婆?」她认出老婆婆正是温泉庄子结实的那位龚婆婆,龚婆婆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 老婆子可是等着您了。」 龚婆婆自来熟地上了马车,墨九后知后觉,「婆婆你要去哪里?」 「当然是跟着姑娘啊,托姑娘的福,老婆子我还能到外面去见见世面。」龚婆婆笑眯眯地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像一朵经年累月的干花。 墨九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易白的意思, 怪不得他那么大度让自己离开,原来还派了眼线跟着。只是龚婆婆这样的年纪, 真的适合长途奔波吗? 像是知道她的疑惑,龚婆婆道:「姑娘你可别小瞧老奴,老奴身子骨硬朗着呢, 一定把姑娘侍候得好好的。是不是啊,小福子?」 马车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嗯」。 敢情那赶车的汉子也是易白的人,墨九无语的同时心里泛起丝丝的甜蜜,他终究还是不放心她的。 第171页 在红枫将红乍黄的时节,他们终于到了鹧鸪山。 那位被龚婆婆称为小福子的汉子,年纪足可以做墨九的的父亲了,她称对方为福叔。福叔有一把子好力气,还是干活的好手。 红枫红遍山头时,他已开垦出几块山田,还撒上了菘菜等耐寒的菜籽。而龚婆婆每天变着花样给她补身体,那些金贵的东西她不用也知道是谁给的。 闲暇她最喜欢坐在外面看云看树看天空飞过去的鸟,这样惬意的生活正如她多年来所盼,只是那个她原本以为会一起生活的人已化成屋后的座坟茔。 初雪扬扬洒洒落下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贴了一圈的肥膘。摸着明显粗了一圈的腰身,她感慨龚婆婆的厨艺真好。这样的日子简直是在养猪,她大抵是如动物一样在入冬前先养膘,然后再度过漫长的寒冬。 在天气转冻前,福叔基本每天都要下山。见天的往山上扒拉东西,所以他们的冬粮储备十分充足。别说是养三个人,就是十个人她觉得也是够的。 明明是她嚮往已久的生活,她却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尤其是夜里独自一人时,她总是想到那个远在大京的男人。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摸摸腰间的肉,觉得自己果真是没心没肺。可能是爱得不够浓烈,分别这么多天她既没有相思入骨吃不下睡不着,反而是胃口大好睡眠香甜。所以不仅没瘦,还长胖了许多。 要是再这放任下去,她害怕自己会长成一个胖子。如果某一天再见,她顶着肥胖的身材去见那个男人…那画面太过幻灭,她自己都不敢想下去。 所以她决定要控制自己的饮食,开始减肥。 龚婆婆一听她要节食瘦身,吓得连手中的汤都快洒出来。「姑娘,你身体太瘦了,长点肉才好。老奴这次见你,你可比三年前要瘦多了。女人家太瘦了,不好生养的,养好了身体才能给王爷生大胖小子。」 果然还是这样的老话,墨九记得三年前龚婆婆就说她好生养之类的,还拼命给她补身体让她给瑞王生孩子。三年后还是同样的话,她不由觉得好笑。 就她这样的身体,还怎么生孩子? 自打三年前身体大损以来,她连月信都没了。一个没有月信的女人,是生不了孩子的。想到的这里又是一阵惆怅,所以她离开大京或许是对的。 如果她真的留在大京嫁给易白,她恐怕良心上也过意不去。 师父说她要是仔细养着,好好的生活应该可以和正常人的寿命一样。这对她来说已是极大的幸运,又怎么能贪心地期望人生更加完美。 就这样吧。 或许再过几年,易白会忘了她。 长胖她还是不喜欢,所以还是稍微控制一下饭量。龚婆婆见她吃得还算可以,到底忍着没再念叨好不好生养的事。 如此再过上一段时间,鹧鸪山被大雪封山。 她和龚婆婆福叔等人每天围着炉烤烤火,听他们说一些宫里宫外的秘闻趣事,日子倒也过得很是悠闲。 唯一不太合理的是,她夜里摸着自己的肚子总觉得一天比一天大。明明她都刻意少吃了,为什么还会这样? 突然她感觉肚子里似有什么东西在动,吓得她一个机灵坐起来。仔细感受着肚子,发现又不动了,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她的错觉。 她下床倒了一口水压惊,脑子里闪过什么蛊虫之类的巫术。那些东西是存在的,她听师父提过。 难道她是被人下了什么蛊? 怪不得她胃口越来越好,怪不得她整天懒懒的睡眠也好。所以一切都是肚子里的东西在作怪,那么到底是谁下的蛊? 几乎是在第一瞬间,她怀疑上成书音。 除了成书音,她想不到谁会有这样阴狠的手段。她与成书音并没有亲密接触过,对方是怎么把蛊虫下到她身上的? 一想到自己的身体里住着那样的东西,她头皮都开始发麻。她觉得她要冷静一下,开门出了房间。 龚婆婆的屋子里灯还亮着,看窗户上的影子好像在和福叔说话。 这么晚,他们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慢慢靠近那亮灯的窗户,只听到福叔在说什么大雪封山要去清路之类的话。她心下疑惑,他们备的冬粮足够,完全不用下山,为什么要清路? 「王爷一接到信,恐怕就会往这边赶,算日子他应该快到了。」 「我从山脚往山上清,再用一天就能清完了。」 为什么要从山脚往山上清,恐怕是怕墨九发现。墨九望着夜色中的远山,心里浮现出隐蔽的窃喜。 易白要来了吗? 可是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有那蛊虫… 「姑娘看着什么都不懂,前些天她还说要少吃一点,可把老婆子吓坏了。」 她少吃,龚婆婆为什么会吓坏? 只听见福叔道:「我看姑娘这样子挺好的,能吃能睡,少吃一点点也不打紧。」 「谁说不是,老婆子我早就说过姑娘好生养。我瞧着她怀相这么好,肚子一定怀的是小郡王。」 墨九整个人都呆住了,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肚子。敢情她刚才脑补出来的蛊虫,是一个孩子。 她怎么可能会怀孕 三年没有月信,她一直没往那方面想过。 这时肚子里孩子仿佛是回应她的质疑,又动了一下。这一次她感受得更清晰,好像是有个人在肚子里踢她。 第172页 所以没有什么蛊虫,事实是她怀孕了。 仿佛是有什么划破夜空,击破她之前所有的纠结和矫情。她摸着肚子挺直腰板,觉得这个孩子就是一个完美的藉口。 一个让她突破自己的束茧重获新生的契机。 农妇山泉有点田,还有孩子。 这生活简直不要太美。 感谢老天没有放弃她,感谢生活没有放弃她。果然只要是活着,生活总会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总会有无数的惊喜在后面。 她突然想在山上跑上一个来回庆祝这破茧重生的喜悦,不过她现在是孕妇了,不能跑。她想仰天大笑,却不知不觉流下泪来。 真好啊,她知足了。 低头对着自己的肚子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刚才她还把自己的孩子误以为是蛊虫,真是一个失职的母亲。 四顾夜色,山也美景也美,虽然因为雪的缘故灰白白一片,但她就是觉得很美。福叔秋天扎的篱笆也美,院子里的大石碾子也美。 人也美。 人? 她揉揉眼,确定不是眼花。 不远处真的有人。 深色的大氅,修长的身材如玉的容颜,不是易白是谁? 夜色中的男人一身的风雪,他的眉眼却是雪消后的温柔。他一步步朝她走来,像是隔着千山万水终于来到她的身边。 她看着他,这一刻终于认清自己的内心。如果有人愿意为你千里来会,你还什么理由矫情于自己胆怯的内心。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 听到动静的龚婆婆和福叔两人扒在门缝看,只见院子里的两人已经抱在一起。男人用宽大的大氅紧紧包裹住娇小的女人,像是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远山皑雪,夜色静谧。 所有的岁月兜兜转转,终会在最好的时机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此完结,后面会有一章番外。 第80章 番外 又是一个三年。 这三年来大京似乎是变了, 又似乎没有什么大变化。 小皇帝长大了,已经开始处理一些朝政,之前担心摄政王会霸着朝政大权的亲帝派总算是放了心。 比起那些担心的朝臣, 小皇帝反倒是很不乐意。这三年来皇兄待在京中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少, 他有预感皇兄在慢慢放手。 总有一些别有居心之人让他小心皇兄,只有他知道皇兄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上面。世人都以为皇兄深居简出,只有他知道皇兄是出京去看什么人。 那位他称之为皇嫂的女人,听说一直在京外养病。 大京的人都知道瑞王妃身体不好,还没过门就在京外修养。不过就算没有大婚,司马皇族的玉牒之上已经刻上那位常氏的名字。 托常氏的福, 成家二房那位成二爷倒是成了大京城的香饽饽, 不少的闺秀们明里暗里地探着成府的口风。 如今的成府, 指的自然是成家二房。 至于成家的大房, 那是承恩伯府。 说到伯府, 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原来的成大姑娘。话说那位成大姑娘早年可是有传言要嫁进瑞王府的,后来也不怎么的突然就犯了病。这几年不见人出来, 想必是病得不轻。 与成书音一起齐名的那位秦家大姑娘也在两前嫁给荣大公子,之所以称为荣大公子,是因为奉德侯病逝后荣府降为了伯府,承爵的是原来的荣二公子。 据说那位成大姑娘整天和原来的成大夫人现在的韩姨娘斗法,传出不少的龃龉来。世人总想起她当年的才名,还有那位一起齐名的前荣大公子, 只觉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她确实是嫁给了成大公子,不过却是此公子非彼公子。 比起承恩伯府, 荣家这个府更是没什么存在感。 承恩伯府的伯爷不是原来的成大爷,而是成大爷的儿子成大公子。那位成伯爷倒是有几分老国公的做派,为人低调谨慎, 不招人眼也不怎么冒尖。 是以,论风头伯府还比不过成府。 不过成府虽说出了一个瑞王妃,行事却也不见张狂。成二爷的亲姐姐成二姑娘更是低嫁给一介书生,去年那位孙姓书生中了举,开办了一个私塾。 至于成二爷自己,则在衙门里领了一个看似清闲又有些实权的差事。在世人的眼中,那也是吃上了官家饭要被称一声成小大人的。 这天天还没亮,成小大人就在城门那里候着。守城的校尉多嘴问了一句,得知他是在等人,等的是他几年未见的表妹。 那校尉初时没太在意,等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成小大人的表妹,那不就是瑞王府的那位瑞王妃。 他一个没忍住,便说了出来。如此一传十,十传百,等到天亮时整个城门司的人都知道瑞王妃要回京了。 于是当差的人个个伸长着脖子,想一睹那位瑞王妃的风采。 进城出城的人有序地排着队,并没有看到什么气派的马车进城。守城的人盘查着行人,挥手放行一辆毫不起眼的青油布马车。 驾车的汉子平平无奇,满脸的风尘僕僕。 成贺紧紧地盯着进城的马车,直到那青油马车停在他的旁边。车帘子一掀开,露出一张蒙着面纱的脸。 「贺表哥。」 「久儿!」 成贺大喜。 守卫们个个侧目,没等他们看清,那车帘子已经放下了。他们好像听到一声奶声奶气的童音,好像在叫什么舅舅。 第173页 瑞王妃都有孩子了? 这个消息像乘着风一样没多时就吹遍大京每一个角落,自然没有人说瑞王妃未婚先孕有伤风化,人家可是上了皇室玉牒的正妃。 马车停在成府门前,刘氏并成婉芋率全家老小出门迎接。最先下马车的是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婆子,然后蒙着面纱的素衣女子。 素衣女子的怀中,抱着一个约二岁多的小男童。这男童生得极是玉雪可爱,完全集齐父母二人的优点。正是墨九两年半前生的孩子,小名叫小白,大名叫司马睿。 成婉芋一把抱住孩子,半天不肯撒手。 接下来是一通稚嫩的叫人声,什么外祖母、舅外祖母、姨母、表姐之类的。然后在众人的为簇拥下,墨九母子进了家门。 成书晴嫁的是那位孙公子,二人在去年喜得麟儿。三年不见成书晴再也不是那饱受生活折磨的愁苦女子,她的气色变好了,体态也丰腴了不少,瞧着眉眼平和一副极为幸福知足的模样。 几年不见,信娘长高了许多,已是个半大的姑娘了。她跟着孙公子的学生一起识字,如今已初现知书达礼的端倪。 刘氏的气质也是大变,有了早年的世家夫人的气派。 墨九只觉得对不住母亲,母亲抱着小白不撒手的样子让她心酸。她想起那三年的母女时光,只觉得心下一阵愧疚。 她说过要给母亲养老的,却一走三年。 此次进京她除了带小白来认认家门和亲人外,就是想把母亲接走,当然得须母亲愿意跟她走。私下把这事一提,成婉芋喜得直抹眼泪。 嫂子很好,侄子也很好,可是成婉芋还是想和女儿在一起。她没有想到女儿一走就是三年,早知道要三年之久,三年前她就应该跟去。 这次女儿回来,还有了外孙子,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留下的。 一个时辰后,瑞王府里的团公公来接人。 见到小主子,团公公哪里还是那个不阴不阳的冷面人。只恨不得把脸笑成一朵花,好讨得小主子的欢心。 小白也不憷他,没多久就和他混熟了。看着这样玉雪可爱的小主子,团公公的心都化了。 离开成府的时候,成婉芋和柳婆婆都跟上着走了。因为墨九说她想以后无论去哪里,都带上她们。 她们离开的时候有不舍,更多的是高兴。 瑞王府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府门外的九盏灯还昼夜亮着。 小白有两个月没有见到自己的父亲,一看到司马翛就从团公公的怀里跳下去往自己父亲那里跑。 司马翛一把接住儿子,高高在上的冷峻神情顿时变得柔和无比。 一家三口慢慢地逛着王府,先是到墨九住的幽隅小院。小院打扫得干干净净,屋里的摆设都和她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熟悉的地方让她想起了熟悉的人,死去的素烟,还有百川。听说百川现在已经侯夫人,不差钱那个人倒还算是有责任心。 或许是人不经念,她才想着百川,便听下人来报说是万户侯携夫人前来请安。百川挺着一个大肚子,见到她是又哭又笑。 「姑娘,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呜呜…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我多伤心,怪不得三年前我看你就觉得眼熟,你怎么不认奴婢啊…」 墨九无奈地和万八千对视一眼,万八千便开始大倒苦水。什么自从百川怀孕之后他就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刚开始就喜欢哭,一有个什么事情就难过流眼泪。后来又是吐得昏天暗地,口胃还变得十分刁钻。最近倒是不吐了,又变得爱哭了。 为什么她怀小白的时候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小白的身体特别的健康,自带百毒不侵的体质。想到她还怀疑自己肚子里面有蛊虫她就觉得自己真是马虎得可以,幸好她没有说出去,否则丢死人了。 百川总算是哭够,等见到玉雪可爱的小白立马两眼放光。 「小主子长得真好,像姑娘也像王爷。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孩子,奴婢一定要多看两眼,说不定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变得好看。」 墨九无语,好不好看是基因决定的,跟看什么没关系。 「百川,你都是侯夫人了,别再自称奴婢。你要想孩子好看,多吃些水果芝麻之类的,生出来的孩子皮肤好头髮黑,肯定很好看。」 百川听到她前面的话,很是羞赧。等听到后面的话,忙扯着万八千的衣服,让他赶紧记下来。 万八千无奈道:「好好好,我都记下了。」 墨九感慨地望着他们,看来他们的感情很好。不差钱这人精明得过头,却娶了迷煳的百川。果然世上的人和事,都是相生相剋。 她和易白,或许也是这样。 万八千和百川告辞后,一家人去了归一院。 一看到上面的归一二字,墨九就想起那一夜的酒后疯狂。目光不知不觉就落在那同样的九盏灯上,她有些想知道那年皇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要日夜亮灯?」她问。 司马翛道:「因为有人对我说过,她希望这世上的万家灯火之中,有一盏灯是为她而留。」 她心一震,这是她说过的话。 所以不是什么驱邪,而是给她留的灯。这就是为什么灯是九盏,那是因为她的名字里面有个九字。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是九盏。」她深情地望着他,「易白,谢谢。」 第174页 司马翛怀里的孩子突然指向那匾额上的两个字,「父王,这个我知道,是九九归一。」 墨九再次震惊,九九归一?不是谐音九九归易吗? 早在六年多前,易白就对她…她真是太迟钝了,幸好她后来回来了,幸好他们不曾错过。 她捏捏儿子的脸,「你才多大,你怎么知道这个词?」 「是父王说的。」小白立马出卖了自己的父亲。 位高权重的摄政王难得脸红,不苟言笑的俊脸差点没挂住。他一手抱着儿子,一手牵着妻子抬脚进了院子。 随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清静的院子里响起孩童稚嫩的欢声笑语。 高高的匾额歷经风雨,见证着主家的悲欢离合。所有的分分合合,最终变得圆满。正如它所书的字一样,一切终于尽数归一。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这本书到此已经全部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