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吃回头草》 第1节 《偏吃回头草》 作者：秦小暖 文案 「神经科学家 x 心理咨询师」 十九岁那年的一个夜晚，月光如水，树影婆娑。 情窦初开的邓离离爱上了秦湛。 自此以后，她收敛锋芒，藏起梦想，乖乖成为秦教授身边一个小助理。 他情绪阴晴不定，他私会白月光，他不婚主义，他样样都不像个合格的男朋友。 可她依旧甘之如饴。 守了多年，她终于发现，自己一腔痴情只是笑话，秦教授是智者永不入爱河。 她提分手，秦湛冷笑：“分手可以，但我从不吃回头草，希望你也是。” ** 学术大佬秦湛身边一直有个赶不跑的小助理，圈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 可突然有一天，小助理走了，头也不回的开展自己的新生活和新事业。 第一天。 秦湛漠不关心：工作交接做一下，别以为我非你不可。 过了一周。 秦湛横眉冷对：我允许你生气，但是现在也差不多该消气了。 过了一个月，邓离离成为当红心理专家。 秦湛嗤之以鼻：什么伪科学，也好意思说是专家？ 过了半年，邓离离和小奶狗同框的照片出现在网上。 秦湛终于坐不住：你不是想要我道歉，我来了，你别闹了。 邓离离眸色淡淡，笑着拍了拍他的侧脸：秦教授，这个回头草不是你想吃就能吃的。 tips：1.双c，he 2.男女主势均力敌，后期不降智，女主有点强势。 3.事业线围绕心理学展开，所有案例都有据可循。并不完全是一本感情流小说，女主分手以后事业线主要集中在心理学相关工作上面。心理咨询、危机干预、催眠等内容都会有所涉及。 4.难调众口，去留随意。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破镜重圆 励志人生 时代新风 主角：邓离离、秦湛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心理学大佬的追妻火葬场 立意：注重精神文明健康 第1章 刻板效应 装糊涂。 南城的秋天来得突然，明明昨日还是艳阳高照，夜里淅沥沥下了一场雨后，气温就骤降了几度。 邓离离站在讲台边，紧了紧身上碧青色的薄衫，朝后排说：“靠窗那位先生，麻烦你把窗子关一下。” “哎！”被点名的男人受宠若惊，回应的嗓门很大，呆愣愣的，脸却肉眼可见的红了几度。 他猛地站起身，手肘一用力，“呼啦”一下，将萧瑟的秋风都关在了窗子外面。 前排的中年男人爽朗大笑：“生瓜蛋子，美女老师才麻烦他关个窗户脸就红成那样，丢人！” 教室众人哄堂大笑，年轻男人也没反驳，只是小心翼翼的瞥一眼讲台上明艳的人，脸更红了。 尽管笑容并无恶意，但是面对的是三十几号青壮年男人的视线，任谁都很难镇定自若。 可作为话题中心的邓离离却依旧如初，自然而然的参与到话题当中。 她视线扫过整个教室，微鞠一躬：“首先，谢谢大家对我颜值的认同。” 王婆式卖瓜，众人却十分认同的点头附和。 有人说：“老师，你特像某某电视剧的女一号！” 也有人调侃：“老师，你跟我梦中情人长得一模一样的！” 漂亮是确实漂亮的。 更多又是漂亮之外的明艳。 唇不点而红，眼尾微微上挑，说话时略带一丝笑意，媚而不妖。 这么明艳的长相，衣着打扮却走温婉路线。 白色长裙，碧色薄衫，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的严严实实。 仿佛性感美人扮小家碧玉，美则美矣，只是浪费了天资。 教室众人还在讨论，她却没有过多沉溺在大家的赞扬中，而是做了个终止的手势，鼠标在电脑上点了点，大屏幕上立马出现一张ppt。 —— 对美貌的偏见。 “如果我们在不认识的情况下遇见，大家会觉得我是做什么工作的？” 有人举手：“明星！选秀去吧，老师你能红。” 有人直接站起来：“网红，直播跳舞的那种。” “奢侈品柜姐！”有人大声喊。 讨论声此起彼伏，她笑笑，又问：“反正不会有人认为我是搞学术的对不对？” “嗯，长这么漂亮还会读书，哪儿说理去！”前排的中年男人的回答又掀起一波高潮。 确实，她的长相跟大家固有想法里的学霸完全不像。 尤其她柳眉一挑，杏眼含笑的样子，更是叫人觉得读书无用，美貌就可以抵上千军万马。 效果达到，邓离离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转身，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刻板效应”。 …… 四十分钟后，夏涵站在教室门外，在窗口挤眉弄眼提醒她到了下课时间。 她从容不迫，直到讲完最后一个案例，才缓缓说了结束语：“各位同学，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了，跟大家相处非常愉快。” “下课。” 学生明显意犹未尽，有人问：“邓老师，下次沙龙还是你来给我们上课吗？” 她摇头，颈后低垂的发尾微微摆动，上面系着的蓝色纱巾像是小鱼的尾巴，打了个圈然后缓缓落下。 “我今天只是来帮别人上课的，以后会有比我更好的老师来和大家共同学习的。” “啊……”教室传来一阵叹息。 近来各基层单位都开始关心员工的心理健康问题，每半个月都要来心理门诊进行一次沙龙活动，众人都当成任务一样完成。 好不容易今天碰上个人美讲课又有趣的老师，谁想还就这么一面之缘。 中年男人走上前来，朝她伸出右手。 邓离离会意，纤细的手掌递出去，对方识礼只握住指尖，轻轻顿了顿，随即朝身后一扬手：“小叶，过来跟老师告个别！” 喊的就是刚才关窗那个年轻男人，明显就是想给他个机会。 谁知他竟给拒绝了，磕磕绊绊回道：“首长，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先走了！”说完，人像个泥鳅，刺溜一下从哄笑的人群里找出条求生的路。 中年男人哭笑不得：“得！小叶胆子太小，生怕美女化成妖精再把他吃了！” ** 送走众人，夏涵屁颠屁颠进来，十分狗腿的把她让到座位上给她捏肩。 “阿离啊，今天多亏你帮我救场，不然那么一群大老爷们来问我要老师，我非吓哭不可……” 邓离离想起那些人大笑时候屋内几乎颤动起来的天花板，忍俊不禁：“我倒是想看看大名鼎鼎的夏老板当众痛哭是什么样子。” 夏涵毕业就开了间心理咨询工作室，主营咨询业务，也和各事业单位联合做心理沙龙，为了不显市侩，同事一律互称老师。 可邓离离偏爱拿她老板身份开涮，听起来像是压榨劳动人民的黄世仁。 “去你的。”夏涵拍了一下她的背，表情有些后怕：“你不知道，这帮祖宗那个正襟危坐的模样，之前几个老师都镇不住场子，就连我巡课的时候都觉得像是羊入虎口。” “部队的？”她想起那个叫小叶的男人临走前喊的那句首长。 夏涵嗯了一声：“听说都是即将转业到地方的军官，当了很多年兵，部队上怕他们重新进入社会以后心理落差太大，就来找我们合作，办几次心理沙龙。” “确实有必要。”邓离离点点头，表示认同。 对心理健康的关注代表着社会在不断进步，她俩作为心理工作者自然非常乐见此景。 见她点头，夏涵又开始老生常谈：“说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跳槽来我们这儿上班啊，多合适啊，我给你高薪！” 邓离离是美女学霸，人如其名，又美又学霸。 尽管二人同是南城大学心理学专业本科毕业，但和夏涵这个按部就班的普通生比起来，邓离离在大二的时候就交换到国外，在一所世界顶尖学府进行了两年的深造。 一些前沿的理论知识和咨询手段她都是深入学习过的，其在同届学生当中的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 可就这么一个妙人儿，大学毕业那年，数个教授想要揽入麾下的邀请都被她拒绝了。 第2节 不继续深造，那就去工作吧，国内也有几家发展迅猛的心理机构来邀请，她也都没有同意。 最后，人家不声不响应聘到了本市另一所高校，成为神经心理学专业实验室的一名助理研究员，一干就是两年半，如今依旧是个助理。 面对闺蜜三不五时的挖墙脚，她再次摇了摇头：“不来，我现在工作挺好的。” 夏涵恨铁不成钢，戳了戳她的脑门：“不是说做研究不好，可你明明就不喜欢！是不是秦湛当一辈子教授，你就准备给他当一辈子的助理？！” “……在学校工作也挺好的，环境清静，再说秦湛对我也很好啊。”一提起秦湛，邓离离眼睛亮起来，她还想显摆显摆他最近的研究成果，一旁好友却实在听不下去。 骄傲如小孔雀似的邓离离一直待在秦湛的光环之下，她都替人觉得憋屈。 可谁让人家自己高兴呢？ 她不再多说，一把揽过邓离离纤瘦的肩膀，长叹一口气：“行，我以后再也不不自量力挖咱秦教授的墙角了，走吧，想吃啥，夏老板带你去。” ** 华灯初上，明月高悬。 邓离离回家的时候，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秦湛不在。 她踢掉脚上的鞋子，伸手打开玄关的灯，冷白色的灯光倾泻一地。 一梯一户的大平层住宅，全是灰白色系的装修，方正的沙发，规整的各式家具，无一不透露出屋主的井井有条。 她从这一堆的规整里面找到自己的位置----阳台上鹅黄色的懒人沙发，软绵绵的瘫在那里，她走过去，将整个人的重量都扔在沙发上面。 像秦湛这种做研究的，没有规定的作息时间，工作休息全部由他这个负责人来决定。 而他们的项目组最近有一个很重要的课题要研究，已经连轴转了半个月，好不容易取得了阶段性的结果，这才放一天给他们休息。 而这难得的休息日俩人却都闲不着，她被夏涵叫去帮忙救场，而秦湛被他父亲叫回了家。 秦家父子见面是什么样的场面，她心里一清二楚。 俩人只要遇见，从来都是横眉冷对，剑拔弩张。 无仇不成父子，古人诚不欺我。 胡思乱想被楼下汽车的轰鸣打破，她忙起身趴在阳台上往下看。 黑色的路虎像是一头凶猛的豹，两只大眼在暗夜里闪着锃亮的精光。 是秦湛回来了。 体谅他的情绪，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起来将自己随便踢到门边的鞋子放回鞋柜。 鞋头与鞋头平齐，脚跟和脚跟贴着，摆的整整齐齐。 门外是他按密码锁的声音。 “滴滴滴滴” 音调高低起伏，四声皆不相同。 --2840-- 二人同居时日不短，她也知道这个进门的密码，只是不知道这个数字所代表的含义。 既不是身份证上的数字，也不是手机号后几位，更不可能是生日，实在奇怪。 她也问过他这串数字具体代表什么，秦湛只说随手设置的。 尽管他当时眼神飘忽，语气生硬，似有欺骗之嫌，可邓离离却心领意会，没再继续追问。 想要一段长久的关系，就得学会装糊涂。 门打开，门外的男人被顶灯朦胧的光线笼罩着。 他身上带着室外萧瑟的味道，领口微皱，名贵的西装外套随意的搭在肩上。 英俊优雅的贵公子，看起来却有些落寞，昏黄的灯影下，满脸是掩不住的疲惫。 男人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情绪明显好一些，眉尾垂落，眉头也舒展开。 “给你的。”他将提了一路的袋子递给她。 “真的买啦！”邓离离惊喜的接过来，打开一看，不出所料，是乳酪蛋糕。 早上看别人在朋友圈发的，她随口就说了句也想吃。 结果看了一眼，各平台都没有外送，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没想到秦湛嘴上念她麻烦，却真的给她买来了。 “嗯，顺路。” 哪有这么顺路的，秦家宅子在城西南，这家蛋糕店在城北。 可她愿意保护他这份傲娇的嘴硬，并没戳破。 她兴高采烈将蛋糕放进厨房，秦湛略抬一下眼皮，又说：“少吃些，吃胖了还要埋怨我。” 她吐吐舌头，朝他扮了个鬼脸。 “地上凉，穿上拖鞋再疯。”他从鞋柜底下摸出那双带兔耳朵的拖鞋，扔给她。 白天被夏涵戳痛的神经，以及刚刚关于密码的胡思乱想，在这一瞬间全部都抛到了脑后去。 她走过来，不争气的蹭进他的怀里：“谢谢你，秦教授。” 装糊涂就装糊涂吧，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第2章 晕轮效应 她的摇尾乞怜。 离得近了，她闻到秦湛身上微醺的酒气。 看样子今天秦家两父子又是不欢而散。 “吵架了？”她仰头。 秦湛苦笑：“不算，吵架是双方面的，你知道，我只是被动挨骂。” 见他还有心思开玩笑，邓离离提着的心落了地，从他怀里钻出来，问他：“要吃点什么吗？” “嗯，随便。”秦湛点头，转身去浴室洗澡。 邓离离：“你洗好澡出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他遥遥朝她挥了挥手表示听到，没转身。 ** 邓离离独自去厨房做饭。 厨房的装修也是清一色的黑白搭配，因为俩人平时基本都是工作餐，很少进厨房，所以这屋子也少了些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说是煮饭，她也实在没什么手艺，只是用红色的珐琅彩锅子煮了一点面，放一些盐，又下几片绿油油的青菜，出锅时候倒上一点豉油和芝麻油。 “好香。”秦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懒懒的倚着门框，看着她忙碌。 也只有他会被这样清汤寡水的晚餐吸引。 他的额发还有些滴水，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浴袍，腰间松松垮垮的系了一下，露出一小片麦色的胸肌。 秀色可餐，她不用吃都觉得饱了。 厨房一侧是带着落地窗的阳台，她歪着头打趣他：“衣服系紧一点，不要被对面人看到你的春光。” 秦湛唇角勾笑，缓步走到窗边，面对着她，低声说：“不会。” 说着话，他握住邓离离的手腕，轻轻一拉，就拉到了自己怀里。 她还在犯懵，就见面前人用手指勾开自己腰间的带子，将她紧紧地裹进了浴袍里面。 灼热的身体贴着她，她觉得自己像被扔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快要烧起来。 “只给你看。”他厚脸皮的逗她。 他身上未干的水沾湿了她的睡裙，裙子贴在身上有些透，她红着脸啐一句流氓，然后挣脱开他的禁锢，躲去卧室换衣服。 身后传来男人恶作剧得逞的低笑。 等她换好睡衣，抚平情绪从卧室出来的时候，秦湛已经吃完了面，用过的碗也被顺手洗干净放回了柜子里。 洁癖就是这点好，哪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也坚决不允许厨房的脏碗留到明天。 秦湛已经换了睡衣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方才的旖旎一扫而空。 若不是他眼神依旧飘忽不定，她甚至会以为短短一会儿，他已经酒醒了。 “过来。”秦湛张开手臂叫她，像是叫一只小猫咪。 她乖巧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被他单手圈进了怀里。 “要聊聊吗？”她问。 他极少喝酒，今日如此，不用说，也知道是因为见他爸爸影响了情绪。 “没什么，跟每次都一样，就是我爸想让我辞职回去接手家里的公司。” 秦湛不到三十岁就成为了国内神经心理学的权威，可这样的光环还是掩盖不了他本身是秦氏集团继承人的身份。 秦氏集团是其父秦连昇年轻时候创办的，最初是做珠宝行业，后来又深入到日用文化等一些相关的民生产业，到如今南城有百分之三十的民生品牌都出自秦氏集团。 而这庞大的家产，只有秦湛这个唯一的合法继承人。 所以，近两年，秦连昇费尽口舌，就是想让儿子辞掉大学研究的工作，回去帮自己打理公司。 可秦湛态度坚决，一直不肯点头。 有些人天生起点就比人高，可他偏还要退回原点自己努力，秦湛就是其中之一。 “我明白你的难处，那今天和叔叔聊完感觉怎么样了？”邓离离慢悠悠的问。 她想知道既然是老话题，怎么看起来这次对他的影响好像很大。 秦湛侧头，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额发上，他低声说：“别用咨询手段对待我，你知道我不喜欢那样。” 先共情，再问开放式问题，让来访者首先感到被理解，再引导对方发泄情绪。 非常常规的心理咨询手段。 第3节 邓离离脸红，她没故意引导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却被同行逮了个正着。 好在他没揪着这件事不放，而是视线回正，淡淡道：“我爸今天说，如果我愿意答应他一个条件，就可以不再逼我辞职。” 邓离离眉心一跳，秦连昇她见过，尽管他对自己一直和蔼可亲像个邻家叔叔，但是言谈举止依旧掩盖不住身上精明的气息。 那是谈判桌上顶有条理有头脑的一个人，怎么会轻易给秦湛许这样的承诺。 “什么条件？” 秦湛语气依旧云淡风轻，可他接下来的话却仿佛一个炸雷，把身旁的人炸的乱七八糟。 “我爸说，要么结婚，要么辞职。” 她并不知道结婚和接手公司这件事情在本质上有什么联系，可她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结婚，她想过，只是不敢提。 到了她这个年纪，身边同学朋友也差不多都有了归宿，她也有压力。 “那你准备怎么选？”她维持着自己仅剩的矜持，略微抬抬眼皮。 语气强装平静，可一颗心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 从和秦湛在一起的第一天，她就已经做好了结婚的准备，倒不是多恨嫁，只是秦湛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从她喜欢上他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想过人生还有其他的可能。 此刻，虽然二人都穿着宽松的睡衣，并不是什么好的求婚现场，可若是秦湛这一刻说要同她结婚，那她一定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新娘。 “两样都不选。”秦湛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她又重新打回了死牢。 提到嗓子眼的心脏结成冰，然后一下子落到深渊里，碎成了若干片。 她感觉自己像是严冬腊月在室外被人浇了一桶水，从头顶凉到了脚底，人都有些发抖。 这不是拒绝他父亲，明明是在拒绝自己。 她慢慢坐正，从他怀里出来，保持均匀的呼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结果已经很伤人了，她不能把这点儿自尊再弄丢。 秦湛没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想要顺手再把她搂过来，却被人刻意的挣脱开。 “我自己坐会儿，你身上太热，靠着不舒服。”她勉强笑笑，想要维护自己的体面，却并不知道唇角别扭的弧度已经暴露了此刻的情绪。 秦湛终于转过脸：“你生气了？” 她干脆的摇头：“没有，一早你就说了不结婚，我也是接受了的。” 又能怪谁呢，她心里苦笑。 甚至不由自主开始给对方找理由，人家就是不婚主义者，你一早就知道的，这么失望还不是因为自己的期望值太高。 不怪别人，要怪只能怪自己。 秦湛嗯了一声，调转话题：“不说这个，刚刚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她愣了下，显然被刚才的话题刺激的几乎忘了要说的事。 “不是什么大事，过几天我爸妈和外婆要过来看看我，可能要请几天假。” 秦湛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行，反正最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当给你休息几天了。” 他也不问原因，也不说见面，就好像与自己毫不相关。 经历上一个打击，这个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她淡笑：“谢谢秦教授。” “不客气，邓助理。”秦湛还想摸摸她的头，却被她一偏头躲开了。 他的手举在半空划了个弧线，又落了下来。 小姑娘像是牟足了劲要和他别扭，倔而不自知的梗着脖子，想要远离他。 秦湛最烦她这股别扭劲儿，脸上的笑容也收了。 他垂眸盯了她一会儿，猛地起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嘛！”怀里人急了，手脚扑腾着想要挣脱出来。 他也不说话，视线向前，不顾她的挣扎，把人硬生生往卧室里面抱。 他下颌线绷的紧紧地，唇边还有刚刚生出来的青色胡茬，锋芒毕露的样子，有些骇人。 她被直接扔到了卧室的大床上。 “秦湛，你混蛋。”终于没了束缚，她眼睛通红的骂他。 秦湛站在原地，表情阴晴不定。 直到她骂累了闭上嘴，却仍旧倔强的仰头盯着他，一副不肯服软的样子。 他沉默片刻，突然嘴唇动了动，似笑非笑：“闹什么别扭，你不高兴？还是说，你想和我结婚？” 最后一句像是加了重音，一字一顿的砸进了邓离离的耳朵里。 他还是那个表情，不冷不热的，双手环抱在胸前，像是欣赏某个掉进陷阱的猎物。 像是嘲笑她的自作多情，像是要亲眼看她打碎自己仅剩的自尊心。 她没来由的一阵耳鸣，头晕目眩。 到底是咎由自取，作茧自缚，怪不了别人。 “没不高兴，你想多了。”她淡淡说。 这是一场博弈，就算是掉进陷阱，也不能说后悔。 “那就好。”秦湛没再多问，抬手关掉床头灯，一把将人按倒在床上。 在一起那么久，他从不哄人，邓离离也习惯了。 习惯是习惯，却还是委屈。 她顺势躺在枕上。 酒红色的睡裙因为她的动作而褪到大腿上面，白皙的长腿没有一点赘肉，整个人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等人去采摘。 秦湛视线移不开，眸色深沉，喉结动了动，如觅食的野兽。 他俯身，想要去吻她的脸。 没拉严的窗帘透进一丝月光，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暴露在广阔的天地里。 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的摇尾乞怜。 她拧过身子，一把将被子裹在身上，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言简意赅：“很晚了，睡觉吧。” 第3章 阿伦森效应 周易看相算命风水 心知她在别扭什么，秦湛也没了心思，霸道的扭过她的脸重重落下一吻，然后自己去了侧卧。 邓离离没有挽留，只是冷眼看他关上了房门。 几乎是彻夜未眠，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事，她刻意不去想刚才糟糕的对话。 夏涵说她性格像个鸵鸟，总以逃避的方式解决问题，邓离离不以为耻，毕竟反复给自己伤口撒盐的人并不多见。 可是今夜与往常不同，不管怎么逃避，刚才秦湛的那句话总还是在耳边回荡。 “两个都不选。”既不会结婚，也不会接手公司。 像魔咒，一句一句，反反复复撕扯着她心尖上的嫩肉，想要吞噬掉她全部的骄傲。 哪个女孩没有梦想过自己的婚礼，她自然也想过。 甚至几岁时候就会在家里用白色的窗帘蒙在头上装新娘。 她穿着复古的一字肩婚纱，露出漂亮的锁骨，裙摆是层层叠叠的纱，簇在一起，像一捧娇艳的花，秦湛站在身侧绅士的帮她提起裙摆。 他整个人被夕阳的余晖笼罩着，轮廓分明的脸部线条也柔和下来，带着温柔的笑意。 父母外婆和其他亲友都坐在礼堂里，庆祝她终于嫁给了十九岁那年爱上的男人。 神父穿着圣洁的白色长袍，慈祥地说：“先生，请问您愿意娶身边这位漂亮的女士为妻吗？” 众人屏气凝神，邓离离也轻咬住下唇，紧张的等待那一句“我愿意”。 刚才还温和宽厚的秦湛却突然换上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他双手环在胸前，面无表情的看她：“你知道，我不会结婚的。” 她手足无措，其乐融融的小礼堂变成一面镜子，秦湛重拳挥过来，一下子碎了满地。 满地的碎片里，有父母外婆没来得及收敛的笑容，以及亲朋好友审视的面孔。 她猛然惊醒，可怕又真实的噩梦，戳的她的心生疼。 冰凉的冷汗几乎将睡衣浸透，她想要起身冲凉，却被腰上的重量给拦住。 梦里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回来，出现在她的枕边，结实的手臂搂住她的腰，热烘烘的胸膛紧紧地贴在她的背上。 梦境的惶恐加上睡前的委屈混合在一起，她气哼哼的把他的手甩开，想要起身。 “做噩梦了？”那人被她扰醒，仍旧闭着眼朝她低声呢喃。 邓离离沉默不语，对方不由分说的伸长手臂又把她抱回怀里，贴着她的颈后落下一吻，哑着嗓子低声安慰她：“乖，别怕，梦都是反的。” 抵抗的手臂一下子就没了力，隔着单薄的脊背，心也软下来。 到底也是贪恋温柔时候的样子，她自暴自弃又躺回他怀里。 ** 次日醒来，秦湛已经不见，屋里空空的，餐桌上摆着准备好的早餐。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秦湛： 【我上午要去参加一个会议，学校没什么事你可以晚点去。】 昨晚的龃龉他像是全忘了。 呵，狗男人！ 第4节 邓离离赌气关掉手机界面，没有回复。 餐桌上摆着的是很普通的早餐，油条带着金黄色的油光，豆浆还冒着点热气儿。 她心头堵着气，实在吃不下，索性拿起手机翻看最近有什么新闻。 秦湛并不是心理学出身，他本科是个医学生，因为对心理学感兴趣，所以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选择了神经心理学专业，回国以后从事的也是这方面的教学以及研究工作。 邓离离当初应聘的是他的研究助理，自然做的也是这方面的研究。 神经心理学，说是心理学，本质上却是从神经科学的角度，通过研究大脑来解决心理问题，它综合了解剖学、药理学以及实验心理学、临床心理学等相关内容，是神经科学和心理学交叉的一门学科。（1） 简单点来说，一般心理学研究的侧重点是人，神经心理学的侧重点则是脑。 而邓离离喜欢心理学的原因，恰好就是因为它能够深入的剖析人的情绪和秘密。 夏涵说的没错，她并不喜欢实验室。 可她喜欢秦湛，秦湛喜欢实验室，她就只能留在这里。 这是个死胡同，她站在食物链的最底端，被人吃的死死的。 好在，她对此还是有些纾解的办法。 比如偶尔去夏涵那里客串一次咨询师过过干瘾。 再比如，她在微博上有一个账号，会分析一些热门事件中主人公的心理现象，行话叫蹭热点。 因为一针见血，热点又蹭的及时，她的微博账号目前已经积累了几千粉丝，账号名简单粗暴，就叫“心理学邓离离”。 今日的热搜翻了一遍，没什么值得蹭的热点，倒是又多了几个新粉丝，还有一个发来私信要求互关。 点开一看，对方头像是个太极的图标，微博的名字叫“周易看相算命风水”。 邓离离失笑。 看样子不管怎么普及，风水算命也永远觉得他们是同行。 秦湛觉得搞心理学的是科学家，邓离离觉得是哲学家，但普罗大众更愿意相信他们是玄学家。 胃咕噜咕噜的叫起来，到底是肉做的人，就算是再气也挡不住饥饿感，她关掉手机准备吃饭。 汤匙在碗里搅一搅，露出碗底还没有完全融化的蜂蜜，舀一勺送到嘴里，微甜的豆香落入胃部，她感觉整个人都有了一丝温度。 楼下的早点摊豆浆不给放糖，每次都是秦湛买回来单独放。 尽管他总是说蜂蜜影响了豆浆本来的味道，可是依旧记得她只喝甜豆浆。 不回信息的别扭心思变得没劲，她擦擦嘴，摸过手机给秦湛回了一条。 【你开会吧，我下午再去学校。】 ** 她倒不是用整个上午的时间来赌气，而是忙着回自己家收拾屋子。 是的，她自己家。 这里是秦湛的房子，俩人在一起以后她就搬来了这里，可是她在城北还有一套自己的小房子，是毕业那年父母送给她的礼物，因为离学校比较近，二人偶尔也会在那边过夜。 过两天父母和外婆要过来，她得提前回去收拾了屋子给他们落脚，并且，她还得藏好秦湛的个人物品。 毕竟家人还不知道她已经有男朋友的事情。 之前有几次话都已经到了嘴边，可是想到秦湛的态度，就又咽了回去。 不结婚就不结婚吧，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她最初就是这么想的。 甚至她还想过，成功男人都晚婚，说不定哪天秦湛想法就变了。 可是经过昨夜的对话，她知道，起码最近两年内，结婚这件事还只是个空想。 既然这样，又何苦让父母和外婆也跟着自己操心。 花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收拾完房子，期间错过了一个来自秦湛的未接电话。 邓离离拨回去，半天没有应答。 她只得打了车子，匆匆往学校赶去。 进办公室的时候，正赶上午饭的时间。 宽敞的开放式办公室空无一人。 系主任段凌霄叼着根牙签从茶水间走出来，和她撞了个正脸。 “小阿离你怎么才来，一天半没见，你又漂亮啦！” 油嘴滑舌的，一点没有搞研究的样子。 可这人却是本校最年轻的系主任，学术水平一流，又是很好的管理人才，与秦湛是本科时候的校友。 邓离离懒得理他，偏头看一眼对面秦湛独立的办公区。 房门大敞四开，里面却空无一人。 门都没关，怎么走的这么急？ 段凌霄顺着她的眼神看，立马会意，开口解释：“已经回来了，刚才接了个电话又走了。” “谁的电话？” “好像是他爸爸的电话，我看刚才是他爸爸的助理开车到楼下接的他。” 这么急着把人叫走，甚至没让他自己开车，恐怕真的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她的心提着，又想起刚才那个未接电话，忙打了回去。 “嘟……”忙音一直响到自动挂断，都没人接听。 她心里更急，只得把电话拨给他父亲秦连昇。 一模一样的系统忙音。 …… 依旧没人接。 这父子两个人该不会打起来了吧……还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越想越害怕，思来想去，想起来宋助理曾经有一次找不到秦湛给她打过电话。 按着记忆在通话记录里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那个连备注都没有的号码。 她急匆匆拨了出去。 这通电话倒是接的非常及时，年轻男人冰冷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邓小姐，你好。” 人家倒是给自己备注的好好的，惹得她一阵脸红。 “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叔叔和秦湛的电话我都打不通。” “嗯，是出了点事情。”宋助理的普通话字正腔圆，像个机器人。 还不等她再问，那头已经继续：“刚刚太太出现肺部感染引起的并发症，无法进行自主吸氧，生命垂危，医院通知家属全部到场。” 邓离离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秦湛的妈妈去世了…… 秦湛肯定特别难过吧…… 他刚才打电话给自己想说什么…… 纷乱的思绪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一直在身旁的段凌霄瞪大眼睛在她面前晃了晃手掌：“咋回事？打个电话怎么给人打痴呆了呢？” 她没说话，握着电话站在原地。 电话并没有挂断，宋助理那边停顿了片刻以后说道：“我刚刚请示了先生，他说如果不麻烦的话希望您也能到医院来。” “不麻烦。”她终于冷静下来。 宋助理依旧一板一眼：“好的，那我现在过去接您。” 第4章 共生效应 还是那样，生不如死 墨蓝色的林肯suv停在办公楼前，车身大气又圆润。 林肯是老牌子的外国豪车，到了国内却一度沦为婚庆礼宾车的代名词，除了秦连昇这种车迷，南城的上流社会没人用，他们都更喜欢迈巴赫、保时捷一类的传统豪车。 邓离离不太认得车子，仅识的几个贵价车的车标还是和秦湛一起以后才认识的。 偶然有一次，秦湛将她不认识车标的事情玩笑似的同父亲提起，当时秦连昇一愣，随即笑说：“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姑娘。” 时隔许久，她才明白那句话里面的深意。 下楼的时候，宋明瑞已经站在了车边等她，人站的笔直，一丝不苟的。 “邓小姐。”他打开后座的车门，请她上车。 邓离离诚惶诚恐，边道谢边坐了进去。 车子驶出，一路平稳向前。 车内静的让人心慌，二人只在秦家见过一次，实在称不上熟悉。 邓离离斟酌再三，问道：“阿姨走的辛苦吗？” 肺部感染，无法自主呼吸，这样的死亡肯定特别痛苦，她有些不忍想象。 宋明瑞似乎愣了一下，停顿了片刻。 邓离离甚至能透过后视镜看到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出现的疑惑色彩。 “对不起邓小姐，刚才是我表达的不够清楚，太太已经被抢救回来，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了。”他略带歉意的答道。 “哦哦，不，不怪你，是我没有问清楚。” 一直盘旋在心口的那口郁结之气终于吐出来，邓离离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第5节 ** 秦湛的母亲名叫沈一枝，与秦连昇是年少夫妻，二人不光样貌漂亮般配，事业上也配合的很好。 所以，当年虽说是白手起家，但是俩人没多久就已经打响了自家的珠宝品牌。 品牌名“连理枝”取二人名中各一字，一是代表夫妻同心，二也是寓意融洽，同气连枝。 只是好景不长，秦湛九岁那年，母亲带他出门度假，往机场去的路上遭遇了车祸，秦湛并无大碍，驾驶室的沈一枝却伤了脑神经，一下子成了植物人，距今已经二十年。 此事一出，秦连昇悲痛欲绝。 尽管所有医生都表示沈一枝再次醒来的概率几乎为零，但他依旧不愿放弃妻子。 于是，沈一枝在本市最顶尖的医院里躺了整整二十年，完全靠仪器和药物维持着生命。 而这二十年里，只要秦连昇人在本市，都会去医院陪伴妻子。 他这数年如一日的忠贞，和珠宝品牌“连理枝”一起，成为了南城人口中爱情的标志。 车子很快就抵达了医院，宋明瑞将她带到了住院处的顶楼。 沈一枝住的是医院最昂贵的病房，设施装修比得上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听说一天的住院费抵得上邓离离一个月的工资，可秦连昇舍得。 病房门口站着一个保养得宜的中年女人，她身旁陪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 二人衣着打扮都十分体面，可表情却有些畏畏缩缩，和宽敞明亮的环境格格不入。 宋明瑞对二人视若无睹，仿佛他们是空气。 邓离离不忍，远远朝他们点了点头，叫了一声：“袁阿姨。” “哎！离离来了。”女人朝她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但碍着身旁冷若冰霜的宋明瑞，犹豫了一下也没敢上前。 宋明瑞说：“邓小姐，您自己进去吧。” 说着，他打开房门，自己则退到了门边一侧。 室内传来一股清新的百合花香，邓离离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 vvip名副其实，在普通病房床位不够到睡走廊的情况下，沈一枝的病房不仅宽敞明亮，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会客室。 会客室往里走，才是病人休息的地方。 或许是推门声太轻，病房内正在说话的父子二人并没有听到邓离离进来的脚步声。 尴尬的是，秦家父子又在吵架。 说是吵架，其实只有秦连昇情绪很激动，秦湛倒是一如往常的平静。 秦连昇：“你说，是不是你把袁静姝和她儿子叫来的！” 秦湛淡淡：“是，你不是在电话里说要谈遗嘱的事情，秦渺也是你儿子，他也应该过来。” “放屁，他不是我儿子，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要给我乱认！”沉稳自持的秦总怒起来的样子很少见。 他又连着骂了几句脏话，好像还是无法发泄内心的愤怒。 门边上的邓离离进退两难。 人家父子俩在谈这么私密的事情，她到底应该进去还是应该继续躲在这里“偷听”？ 都怪宋助理不敲门！ 秦湛继续：“亲子鉴定都已经拿回来了，你不相信袁静姝也该相信科学。” 他依旧淡淡，低沉的声音里毫无一丝波澜，似乎谈论的不是他父亲的私生子，而是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闲事。 “你不要搞了几天学术就张嘴闭嘴给我谈科学，我做没做我自己知道！我这辈子，就只有你妈一个女人！” 秦连昇气势汹汹的站着，秦湛心平气和的坐着，二人中间隔着沈一枝的病床。 床上的人双目紧闭，栩栩如生。 秦湛冷笑：“她现在不是一个女人，是一个犯人。” 掷地有声，门外的邓离离忍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 这是在说什么？秦湛这是想把他爸气死吧…… 她不能再等下去，要是任凭这对冤家父子再吵下去，一会儿就更骑虎难下了。 她轻咳一声，朝着门口的方向迈了一步，人终于暴露在了父子二人的面前。 面对门口的秦连昇先看到她，他飞速收敛了情绪，勉强的朝她咧了咧嘴：“离离来了。” 秦湛晚一步看到她，没说话，只是朝她点头，冷硬的眉眼弯了弯。 “对不起叔叔，我来了一会儿了，只是没找到机会进来。”她实话实说，偷听固然不好，但是在这样精明的二人面前，用谎言掩饰就更是落了下乘。 秦连昇苦笑：“没关系，都是家里人，叔叔不怕你笑话。” 作为秦湛的父亲，秦连昇一直对这个准儿媳非常满意。 正经人家的姑娘，没有豪门千金的那些毛病，长得漂亮懂事，又自给自足，最重要的是，她对秦湛很好，并愿意辅佐他的事业，像自己妻子年轻的时候一样。 邓离离关切道：“宋助理说阿姨刚才情况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秦连昇刚想说话，却被秦湛截住，“你看见了，还是那样，生不如死。”他冷静的过分。 话题中断，室内一阵静默，只能听到病床边上仪器滴滴的声音。 秦连昇面露不悦，但却不想在外人面前教育儿子。 他压下心头火气道：“离离，今天叔叔叫你过来，是有些事情要和你们谈。” “嗯，叔叔你说。”沙发上的邓离离坐直身子。 秦连昇瞟一眼秦湛，又把视线转回到她身上：“我就直说吧，叔叔希望你和秦湛能够赶快考虑结婚的事情。” 昨天夜里戳破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今天又被狠狠戳了一刀，她只觉得自己太阳穴都痛起来。 秦湛：“爸，这件事我都说了不行，你怎么又提。” 秦连昇皱眉，一指门口：“你齐叔叔在楼下病房疗养，你去替我看看。” 就是要把他支出去，掩饰都不掩饰。 邓离离见二人又开始剑拔弩张，赶紧扯了扯秦湛的衣袖缓和气氛：“你去吧，我和叔叔单独说会儿话，一会儿我过去找你。” 秦湛垂眸看她，半晌，终于是不情不愿的摔门出去。 他走以后，秦连昇说：“你也看到了，你阿姨现在的身体情况一年不如一年，尽管我一直用最好的药物给她治疗，但是毕竟年纪到了，身上很多零件都不中用了，叔叔希望在你阿姨走之前能看到秦湛成家，也算了了她的心愿。”说着，他又怜惜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妻子。 人老成精，这是在儿子那里碰了钉子，来找自己统一战线的。 见她没说话，对方又继续：“叔叔也不是乱点鸳鸯谱，你俩感情好，这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我知道你担心秦湛的态度，这个没关系的，他就是一时的别扭，可他再别扭也总是要结婚的呀。” 倒是跟她想法一样，抱着说不定、有可能、早晚会的侥幸心理，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等到那一天。 秦连昇已经五十几岁，尽管浑身上下散发着成功人士的精明强干，但是还是躲不掉眼神已经浑浊，疲劳时候也会显出老态。 英雄迟暮，美人早衰，他家倒是占了个彻底。 邓离离迎上他期盼的目光。 那目光里有些笃定的成分，他相信面前女孩和自己想法定然一致。 ………… ** 她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袁静姝母子还是站在门口，她几乎怀疑这俩人从头到尾姿势都没变过，一直瑟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 宋明瑞迎上来，准备带她去找秦湛，却被一直没有出声的秦渺拦住了去路。 年轻的男孩子和秦湛相貌十分相似，高高的个子，身材清瘦，只是人显得青涩一些。 单看这副面容，亲子鉴定都不需要，也知道这肯定是秦家的骨肉。 “有什么事吗？”邓离离停下来问他。 袁静姝很紧张，不停想要把儿子拉回到自己身边。 秦渺尽管依旧坚持的站在她面前，可表情也如同惊弓之鸟，好像声音再大一点，就会把他吓得振翅高飞。 “阿离姐姐，我想留一下你的联系方式，我要考大学了想报你们学校，你能帮我参谋参谋吗？” 也怪可怜的，同样是秦连昇的孩子，这个却连名分都没有，甚至父亲到现在都不肯认他。 宋明瑞表情防备，想要替她拒绝。 邓离离拦住他，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到秦渺的手里，说道：“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事，联系我或者你哥哥都可以。” 秦渺飞速接过名片，脸涨得通红，朝她鞠了一个比九十度还深的躬：“谢谢姐姐。” 告别秦渺母子，邓离离和宋明瑞一同下楼。 电梯里面，一向寡言的宋助理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邓离离心知肚明，解释道：“毕竟是秦湛的弟弟，我帮些小忙没什么，他亲人也不多。” 宋明瑞不置可否：“这是邓小姐的自由，不过先生并没有把他们当成家人，希望您也能如此。” …… 真没人情味。 邓离离懒得理他，翻着白眼走出电梯。 这一层是医院的老干部病房，秦连昇刚才让秦湛来看的人就在这一层。 没走几步路，俩人就和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秦湛碰了个对面。 他表情有些严肃，皱着眉，一脸的无可奈何。 邓离离心里涨得发酸，却仍平静的迎上去。 她自然的踮起脚尖，用手捋了捋秦湛拧起的双眉，不疾不徐道：“别担心，我是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的。” 第5章 首因效应 【给你看一棵很好看的树！】…… 秦湛不想结婚，她又怎么舍得逼他。 第6节 “他没有难为你？”他看她，视线凝重。 邓离离站回原地，摇头：“没有，叔叔只是问问我的意见，没有难为我。” “那你的意见是？” “爸妈觉得我年纪还小，想再等两年。” 因为不想把所有的压力都放到秦湛一个人身上，甚至不惜在他父亲面前撒了谎。 实际上，父母以及外婆恨不得她明天就能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秦湛淡淡的：“下次不要这样了，你直接说是我的责任就可以，他又不会把我怎么样。” 看样子不管责任由谁承担，不管这个问题谈论多久，都改变不了他不想结婚的事实。 她有些失望。 宋明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只剩二人站在病房的走廊里说话。 不远处的护士台后面站着几个年轻的护士，围在一起嘀嘀咕咕。 细听之下，才知道她们在讨论走廊里的这对情侣。 般配的要命，一个英俊，一个漂亮，造物主从来不公平，美人最后都配了美人。 眼看话题再谈下去，又是走上绝路。 逃避型人格邓离离不想自捅刀子，半路腰斩：“不说这个了，反正我和你站在一个战线上，你不用再愁眉苦脸了。” 他本来就生的一副冷峻相，让人觉得不好亲近，现在又皱起眉，更是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不是。”他舒展一下紧绷的表情，解释道：“不是因为这个事情，是齐叔叔要我帮他一个忙。” “帮什么忙？很麻烦吗？”甚至比催婚更让他觉得困扰？ 秦湛嗯了一声：“对我来说，非常麻烦。” ** 齐正业是本市招商局的一把手，与秦连昇因为项目往来，成为了好友。 二人不仅常年因为工作走动，私下也成为了莫逆之交，至此已经十余年。 秦连昇钦佩齐局长在一些商业规划上的准确眼光。 齐正业则非常欣赏秦总对妻子的重情重义。 两家交好，秦湛对待这位齐叔叔也是恭敬有加。 所以，这一次对方的委托，他尽管非常不情愿，但还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齐正业请求他帮一位朋友做心理咨询。 秦湛：“齐叔叔，你知道，我的专业主要是做神经心理学的实验研究，做咨询并不是我的强项。” “这个我知道，可是你在国外不是也拿了个什么咨询师的证么，叔叔相信你，你就是专业的。” 秦湛解释：“国外的证书现在国内已经不认可了，齐叔叔，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介绍其他有经验的咨询师给您的朋友。” 话还没说完，齐正业赶紧摆手：“不行不行！别人我不放心。” 尽管近两年大家逐渐开始关注心理健康问题，但是依旧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有心理疾病。 它和感冒发烧不一样，似乎要和精神病划到一个范围内去。 秦湛会意，宽慰道：“咨询前都是要签保密协议的，不管您朋友有什么问题，出了咨询室的门都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每个咨询师都有这样的职业操守。” 齐正业看他一眼，叹气道：“孩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放心的原因不是这个。” 才讲到这儿，还没来得及说具体的原因，邓离离就抬手打断了秦湛的话。 “打住，别说了，保密原则我也懂，再往后讲就不合适了。” 秦湛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他又不是本人，谈不上保密。” 邓离离摇头：“算了，不是我也不听了，我对挖掘别人的隐私没什么兴趣，而且看样子是很为难的事情，让你一个人为难吧，我就不跟着瞎操心了。” 说完，人已经甩着马尾优哉游哉的往电梯走。 秦湛被她气笑，两三步追上来，将人搂在怀里，宠溺的捏她的脸：“小姑娘，你越来越不善解人意了，我还指望你帮我分担一下。” “你把解决不了的烦恼分享给我，注定变成两人份的烦恼，划不来！”邓离离朝他吐了吐舌头。 ** 次日，邓离离将来访者约到了学校的心理活动室。 她尽管嘴上说着不好奇别人的隐私，但还是克制不住心里的八卦念头，自告奋勇来做助理。 这里平时是用来给大学生开展心理团体活动的，能容纳上百人同时活动，所以地方大而空旷。 最里面还有几间小型的心理治疗室，提供给来找老师咨询心理问题的大学生。 不过，出现在这里的学生少之又少，治疗室多数时间都是空空荡荡。 秦湛选了一间位于最中间的房间，门对面是一扇窗，朝向的是学校绿茵茵的足球场，外面罩着一层纱帘。 两个暗红色的沙发对面而坐，灯光是暖黄色的，室内一派温馨的氛围。 今日的秦教授换下白大褂，穿了一件休闲衬衫，将凌厉的视线也挡在了一副金丝镜框后面。 来访者约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二人提前十分钟到了活动室做准备。 秦湛直接进了治疗室，邓离离则留在门口等人。 两点五十七分，手机上的数字刚刚从六跳到七，一个穿深蓝色套装裙的女人就出现在了门口。 大约四十岁上下的年纪，保养的不错，打扮却有些老气。 低马尾，额前的头发一丝不苟的背到后面去，露出棱角分明的脸。 说不上在哪儿见过，可邓离离隐隐觉得她有些面熟。 “对不起，我来迟了。”女人朝她笑道：“你是昨天和我通话的小姑娘吧。” “是的。”邓离离又说：“您没迟到，还早到了的。” 中年女人看一眼手表，轻笑道：“呵呵，习惯了，对于我来说，提前五分钟才是准时。” 时间观念这么强，再看穿衣打扮，显然是个非常有原则和规矩的人。 好在他们提前十分钟来的…… “您填一下基本信息，然后我带您去见秦教授。”邓离离从桌上拿过一张个人登记表，示意对方填写。 女人饶有兴致的浏览完表格，又放回桌上：“我不需要这个，我不会填的。” 态度骄傲又防备，这也是一早就已经预料到的，邓离离笑笑，又将表格拿起来递回给对方：“心理咨询是一个开放自己，接纳自己的过程，如果您不想让我知道，就拿进去让秦教授帮您填。” 最后一句是肯定句，语气不轻不重，却带着点命令的口吻。 也不是非要登记不可，邓离离只想让她知道，就算是朋友介绍来的，到了这里也该遵守他们的规矩。 不然一会儿的咨询，恐怕秦湛要面临无数个“我不想说、我不想告诉你、这是秘密”之类的答案。 似乎是她略带强势的语气起到了作用，女人没再反驳，她上下打量邓离离一眼，轻描淡写的笑笑，然后将表格拿到手里，顺着她的手势，推开了治疗室的门。 一次正规的心理咨询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小时。 治疗室隔音并不怎么样，可邓离离知道规矩，坐的远远的等待结束。 刚坐下没多久，就收到一条信息。 打开手机一看，是秦渺发来的。 昨天晚上回家以后，秦渺就加了她的个人微信，并点赞了她全部可见的朋友圈。 典型的想要讨好别人的表现，邓离离越发觉得这小孩有点可怜。 【阿离姐姐，给你看一棵很好看的树！】 他发来的信息后面还配了一张图片，是一棵枝叶繁茂的梧桐树，绿油油的，顶端不知道是故意修剪还是自然生长，两边高中间低，远远看起来像是一个爱心的形状。 跟秦湛比起来，他这个弟弟倒是更挺会逗人开心。 不回复怕是要挫伤他的自尊心，她斟酌片刻，准备回个谢谢再加个笑脸。 纤长的手指刚刚落到屏幕上，治疗室里却传出秦湛干呕的声音，紧接着是女人的啜泣声。 邓离离愣住，这是什么情况，女的哭她能理解，无非是情绪上来了。 可秦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咨询一半要吐了？中午吃坏了？ 她迅速起身，走到门口敲响房门：“秦教授，有什么事吗？” “没事，你不用担心。”很快，屋里传出秦湛沉闷的回答。 既然已经说了没事，邓离离只得退回原地，不再打扰他们。 但经了这一遭，手机是没心思看了，她像个小兔子，耳朵竖的笔直，细心的留意着屋子里的声响。 好在后面的几十分钟都很平静，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发生。 一个小时后，治疗室的房门打开，中年女人走在前面，她眼睛红红的，并不看人，只对秦湛说一句：“辛苦”，然后匆匆走了。 秦湛的样子也不太好，眉头紧锁，脸色煞白的，像生了一场大病。 邓离离赶紧迎上去关切道：“怎么了，哪里难受。” 出乎意料的，秦湛竟然甩开她的手，拿起外套和车钥匙道：“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你不用等我了。” 说完，人已经出了门，只留给她一个匆忙的背影。 邓离离几乎傻在原地，这是发生什么了？秦湛怎么是这个态度？ 尽管他态度不好，可她却来不及生气，满脑子的疑惑和担心。 疑惑是他要去干嘛，担心是他这个状态开车会不会有什么事。 顾不上那么多，她跟在秦湛后面跑出学校，然后打了一辆出租车跟上了他。 秦湛车子开的非常快，出租车几乎要把人跟丢。 最后一段路，在司机师傅油门踩的脚都要抽筋的情况下，邓离离终于看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是一座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建筑物，秦湛将车子停在门口，径直走了进去。 第7节 一路狂奔就是为了来这里？ 邓离离更加疑惑。 可等她跟上去，却被门口的保安拦住了去路。 原来这里是一家私人会所，没有登记或者会员领着，她还进不去…… 好说歹说也不给进，她无法，只得在对面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等人出来。 五分钟以后，秦湛再次出现在门口，他不停的看着手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很急的样子。 她赶忙又往大树后面避了避，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 很快，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出现在门口，秦湛立马迎上去。 一辆电动车和女人擦身而过，秦湛下意识隔空护了她一下，不近不远的距离，手绕着人，却没有碰到身上。 白裙女人点头致谢，她知性的笑容瞬间落进邓离离的眼里。 她的心揪起来，突然开始耳鸣，耳朵里像是灌了水，嗡嗡的响个不停。 她怎么也不敢相信，秦湛这么急着出来，竟然就是为了见白昕卉？ 第6章 蔡格尼克效应 算了，还是等他来审判吧…… 邓离离死死的盯着，盯着二人的背影逐渐在会所的门口消失。 门口又变成黑洞洞的一片，她的心也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她给夏涵打了电话，问这个地方她知不知道。 “知道啊，一老牌私人会所，南城一绝，人家牌子都不挂一天流水就好几百万，之前我哥谈生意的时候带我去过一次，啧啧，那里头装修，绝了！听说你未来公公在那里还有一个长包套房，不过，究竟干什么我就不知道啦！” 夏涵不怀好意的笑，邓离离却连掩饰的力气都没有，只说一个“哦”字就挂断了电话。 秦湛约白昕卉来这么私密的地方还能做什么？ 她浑身都脱了力。 呆呆的在原地站了半天，然后缓缓蹲下，用力搓了搓脸。 眼眶干涩的生疼，却一滴眼泪都没有。 那个女人她认识，叫白昕卉，是秦湛大学时候的学姐，二人后来又一同出国留学。 从来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秦湛，和一位美貌知性的学姐关系如此交好，甚至追随对方转读心理学专业，后又一同出国留学，这在同学当中可谓一个惊天大事。 所有人都说，这是爱情的力量。 只是，前几年秦湛学成归国，而白学姐却一直留在了国外，成为了某知名心理学期刊的主编。 有一次同事聚餐，段凌霄喝多说漏了嘴，他说，估计这俩人一起回国的话，孩子都该能打酱油了。 尽管后来他和邓离离道歉说只是醉话，叫她不要当真，可这件事还是深深戳进了她的心里，拔都拔不出来。 而在秦湛那里，不管怎么问，他一直不承认自己和白学姐有任何关系。 可这却不妨碍邓离离一直拿她当假想敌，生怕她哪天幡然醒悟，回来找他再续前缘。 去年她陪同秦湛到国外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四天的日程，中间有一天休息。 当时在隔壁城市的白昕卉听说以后，特意开了几百公里的路过来请二人吃了顿饭，并给她带了一个手工做的香薰蜡烛做见面礼。 那顿饭她是抱了战斗的心思去的，心想但凡对方有一点婊气，她立马就动手把情敌斩落马下。 可战斗的号角根本没吹响，邓离离剑都没拔就铩羽而归。 坦坦荡荡一个人，风趣得体，优雅知性，和秦湛之间又保持着极其恰当的距离。 让人讨厌都讨厌不起来。 自那次一见以后，她对白昕卉的警惕性就降了级。 可刚刚那一幕，躲无可躲的撞进她的眼睛里。 白昕卉什么时候回来的？ 秦湛为什么不告诉她？ 俩人约在这么私密的地方究竟是要干什么？ 邓离离的情绪已经从最初的困惑转变为愤怒。 她想冲进去，像所有电视剧里的女主角一样，狠狠地踹开房门，将狗男女踩在脚下，然后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审判以及羞辱他们。 可然后呢？ 然后等着秦湛告饶，告诉她，自己与白学姐只是逢场作戏，和她才是真爱吗？ 这太荒谬，秦湛根本不会低头。 那就是自此分手，她一个人离开，然后看着对方二人从此双宿双栖。 说不定秦湛的不婚原则也会就此打破，没多久就迎娶白学姐，走入婚礼殿堂。 刚才夏涵不是说长包房是秦湛父亲的吗，看吧，这兴许是一桩父母也看好的姻缘。 而她，在秦家父子眼里，可能只是白学姐身后一个还算不错的替补队员而已。 想到这儿，她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夏涵捕捉到她刚才情绪的反常，此刻又把电话拨了回来。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问。 嗯，是出了事。 还是惊天地泣鬼神，正常人一辈子都未必碰到的事情。 “没什么，就是听人说起这么个地方，有点好奇。”尽管委屈愤怒懊恼悲痛的情绪都达到了顶峰，可还是说不出来。 ……这太丢脸了。 电话那头长舒一口气，笑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原来就是好奇，要不我把我哥的卡偷出来带你去见见世面？咱俩好好爽一把。” 刚才还在考虑捉奸但无法进门的环境条件也得以解决。 邓离离有点想笑，尽管不合时宜，但她还是觉得这太有趣了，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成为在道德层面至高无上的捉奸者。 审判吧，正义的审判就应该由她来完成。 将狗男女伪善的外衣撕下来，然后看着他们倒地求饶，痛哭流涕！ 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不知廉耻。 让众人和自己一起唾弃他们，指责他们，将他们置于万劫不复，再踏上一万只脚，让他们带着耻辱过一辈子！ “等下次吧，下次你再带我去见世面。”她拒绝了夏涵的好意，不由分说挂断了电话。 从路边叫了辆车子，司机师傅看了看后视镜里漂亮又毫无生气的脸，和蔼的问：“小姑娘，去哪儿？” 邓离离面无表情的报了秦湛家的地址。 算了，还是等他来审判吧。 这段感情里，她从来就不是做决定的人，她老早就把决定权交到了对方手里。 ** 车子抵达小区门口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下来。 她失魂落魄的下车进屋，把自己整个人深深埋进了沙发里。 并没有什么太强烈的情绪，也没有很痛苦，也并不很愤怒，只是觉得空落落的。 所有情绪到达顶峰以后，再留下来的，就只剩空虚。 秦渺此时又发来一条信息。 是一个猫猫委屈的表情包，然后又发来一句话：姐姐是在忙吗？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回什么？ 难道要回，对，在忙，忙着等你哥哥跟我提分手？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没回复，而是丢下手机去厨房找吃的。 也并不是真的饿，只是不能让自己停下来。 因为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幻想在那座建筑里面，秦湛和白昕卉到底在做什么。 银灰色的冰箱上面贴着她和秦湛的一些合影。 有在家拍的，有在学校拍的，也有在外地玩时候拍的，她每一张都笑的很开心，身旁秦湛却一直淡淡的。 在这其中，甚至还有一张二人在国外时候和白昕卉的合影。 照片上，她靠在秦湛的肩头，白昕卉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站在那座城市标志的建筑物下留了一张合影。 当时她还觉得白学姐人这么好，怎么会插足他俩之间的感情。 如今再一看，明明是她在中间插足了人家二人之间的感情。 自取其辱。 她将冰箱上的那张照片扯了下来，撕得粉碎扔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里面。 因为这段时间工作忙，二人没时间去超市，所以冰箱里一直都是空空荡荡。 她翻了半天，才在冷冻层的最下面翻出一包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速冻饺子。 玉米虾仁的，开水下锅煮一会儿，等到饺子都飘到水上面就是煮熟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给秦湛煮饺子的时候，特意给外婆打电话问的，如今已经熟能生巧。 房间空空荡荡，她端了盘子到客厅的茶几上吃。 虾仁很鲜，融合着玉米的甜，吃进嘴里香喷喷的。 可才吃了两个她就觉得咽不下去，胸腔像是堵了什么东西。 她打开电视，想给这个安静的吓人的房子添些声音。 第8节 八点档娱乐新闻。 一个穿的像圣诞树似的女主播站在屏幕前，大呼小叫的播报着今日的娱乐新闻。 什么都有。 某某天王要开演唱会。某某影后要下嫁素人。某某流量组合早恋曝光。 邓离离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进去。 直到女主播说到今日微博热搜。 “据网友爆料，嘉寰小花盛菁菁参加综艺节目的现场，疑似引来知名男星计嘉澍的应援，网上议论空前，二人的话题空降热搜第一位，紧随其后的还有#盛菁菁 倒贴#等……” 后面的话她都没听进去，只听到倒贴这个词。 什么叫倒贴？ 女孩主动争取感情就是倒贴？ 凭什么？ 一段关系当中，男的主动就叫追求，女的主动就叫倒贴，这是哪里来的魔鬼逻辑。 她气急败坏关掉滔滔不绝的女主播，打开手机登陆了微博。 #盛菁菁 倒贴#已经上了热搜榜的第一位。 点进去一看，这小姑娘不管是个人账号还是cp超话都已经被屠了版，满屏都是男方粉丝的侮辱性语言。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能配得上我家哥哥吗？】 【u1s1，希望女明星能够自重，不要老想着蹭我爱豆的热度。】 【真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吗，我家哥哥喜欢有内涵的！】 这算是能入眼的评论，其他带着各种脏话生殖器的侮辱，让邓离离甚至气的想摔手机。 人家女孩子招你们惹你们了，就算是主动追求，就应该被这样侮辱了吗？ 她越看越气，忍不住加入到盛菁菁的粉丝群，开始和男星的唯粉对骂。 对着骂了半天，她把所有自己知道的脏话都一股脑宣泄了出去，可就这样，还是挡不住对方来势汹汹的攻势。 小明星粉丝太少，战斗力弱的不行，邓离离气的狠狠锤了锤地板，开始琢磨其他的方法。 ………… 一个半小时以后，她用自己仅有几千粉丝的微博账号在cp超话里发了一篇文章。 全文很长，既有图片也有文字说明，甚至在最下面还细心的附上了几条视频链接。 她把盛菁菁自出道以来所有与计嘉澍相关的新闻、视频以及综艺节目都看了个遍。 从眼神看到动作，甚至运用了她当初交换时候在国外学习的微表情心理学进行了分析。 数条证据一一拿到台面上，最后得出一个黑体加粗的证据：女方并没有倒贴，这不光是双箭头的爱情，还是男方主动。 ** 秦湛和白昕卉分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学姐被男友开车接走，而自己手机上竟然连一条未接电话都没有。 小姑娘还真听话，说不用管还真的就不管他。 他苦笑一下，开车回家。 进了小区上了楼，他才发现今日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 原本总是等在门口的小姑娘不见了。 屋里黑漆漆的一片，没有开灯，只有窗户外面透进来的一丝月光。 玄关胡乱的扔着两只鞋子，再往里走，才看见邓离离蜷缩在沙发上。 她手里握着的手机发着莹白的光，面前茶几上放着一盘没吃完的饺子。 “怎么睡这里，会着凉。”秦湛走过来，想把人抱进房间里。 可靠的近了他才发现，小姑娘缩成一颗蝉蛹似的，眉头紧锁，脸色青白，额上还冒着冷汗。 像是生病了，也不知道这么躺了多久。 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回来。 “乖，我带你去医院。”他轻声安慰，准备送她去看病。 一手牢牢搂住背，另只手放到腿窝下面。 他刚要将人抱离沙发，就见怀里一直紧抿双唇的小姑娘，突然开口。 她眼睛也没睁，像是还在梦中：“我没有倒贴，这是爱情。” 第7章 马太效应 把我的愿望送给你。 邓离离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十九岁时候，情窦初开的那个夜晚。 那一年，她大二。 心理学课程文理兼修，她这个文科生为了不被落下，只能日复一日的跑图书馆研究神经系统。 当时，秦湛就是神经心理学这门课程的老师。 秦教授那时刚回国不久，还是秦老师，只负责这一门课。 师生之谊，平平无奇的。 她对这位秦老师的印象也只是板书大气潇洒，讲课条理清晰，就是人太严肃不会笑。 大二期末，学校和国外一所知名高校进行合作，准备挑选心理学专业优秀学生去国外交换学习。 邓离离成绩好，专业成绩连续两年都是年级第一，是此次交换的不二人选。 可是临到选拔之前出了岔子，辅导员找到她谈话。 “离离，老师问你，你真的很想去国外交换学习吗？” 年轻的辅导员刚刚毕业两年多，也只比他们大不了几岁，尚没有被社会打磨掉棱角。 邓离离懵懂的点点头：“想去啊，那所学校在精神分析领域的研究一直是最前沿的，我想去见识见识。” 国内正统心理学流派一直更侧重行为认知，只有国外几个高校会将精神分析理论作为研究课题。 她眼睛亮亮的，清澈见底。 辅导员被她盯得不免心虚，叹了口气：“老师也很想让你去，可是，现在有这么个情况，我希望你能有个心里准备。” “什么情况？” “这次交换生的名额只有一个，学校不光要选择成绩最好的，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要求。” “其他要求？”她更疑惑。 她成绩好，形象好，也已经通过了大学英语六级，还有其他什么要求吗？ 辅导员局促的搓了搓手：“老师这么说吧，这次你被选上的概率很低，你也别太失望，反正你成绩这么好，这次没机会，你读硕士的时候可以申请国外的大学，都是一样的。” 话就说到这儿，然后就把她送出了办公室。 她出来半天还是迷迷糊糊，这一席话像是说了，又像是没说。 直到当晚，她把这个疑惑告诉了夏涵。 夏涵听罢，一脸无语，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头：“我的小阿离啊，你怎么这么傻，你仔细想想，今年年级第二是谁？” 她想了想回答：“付蕊。” “还没明白？” 她依旧摇头。 夏涵叹气：“人家付蕊是系主任的亲闺女，有这么好的机会能轮到你头上就见了鬼了，就这么简单！” 恍然大悟。 辅导员眼中既心疼又无奈的神情原来是这个意思。 既想让她别抱太大希望，又不能把话说的太明白，也真是一片良苦用心了。 她叹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夏涵捏了捏她的脸，安慰她：“别难过宝贝儿，就在国内读书挺好的，咱还不去受那个洋罪呢。” 知道是安慰，却还是笑不出来。 之后的日子，她只能把时间耗费在图书馆，用以摆脱这份无奈。 圣诞节前夕，她从图书馆出来去吃晚饭，在门口遇上班里一位男同学。 心理学专业男孩不多，加上他长得不错，阳光俊秀，所以一度被誉为班草。 而班花不言而喻，是明艳照人的邓离离。 班草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同学。 见她出来，众人起哄的将人往外推搡，男生脸红红的，鼓足勇气走到她跟前，递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送你的，圣诞快乐。” 起哄声越来越大，邓离离却没接礼盒，温和的拒绝：“圣诞快乐，礼物就不需要了。”说完，她就要走。 男生有些急，脸憋得通红，几步追上来，还是把礼物往她怀里送。 她停住脚步，淡淡的再一次拒绝：“对不起，我没有准备回礼，不会收你的礼物的。” 言下之意，我既不想欠人情，又不想再有牵扯。 她长得好看，从小到大被人追求无数，拒绝的话信口拈来。 男生失望，又不敢阻拦。 她继续往前走，听对方不死心的补充一句：“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有流星雨，我能约你一起看吗？” 第9节 “我睡得早。”邓离离朝他摆了摆手，没有回头。 这个拒绝在她看来实在无足轻重，可是那句今晚有流星雨却让她彻底失眠了。 当天夜里十点多，宿舍熄了灯，她偷偷跑到学校最高的楼顶去等流星雨。 她就是想试试，流星能不能满足她的愿望。 楼顶没有灯，黑蓝黑蓝的天空压下来，挺吓人的。 邓离离围着毯子拿着手电筒，想找一个避风的地方。 结果，人才没走几步，就在围栏前的空地上看到一个人影。 男人，长腿长身的，斜倚在栏杆上，手上夹着一支烟，通红的光点随着风动忽明忽暗。 大晚上的，碰上陌生男人总不是什么好事情，她刚想绕过去，就听那人叫她的名字：“邓离离，你这么晚从宿舍跑出来做什么。” “秦老师？”她小心翼翼的走到对方跟前。 黑暗中，秦湛点点头，随手掐灭了烟：“已经熄灯了还跑出来，我会告诉你辅导员的。” 邓离离连忙作揖哀求：“秦老师，我就是想出来看看流星雨，一会儿我就回去了，你可千万别告诉辅导员……” 男人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眼眸深不见底。 半晌，他竟然笑出来：“你拒绝男生的时候可比现在凶多了，怎么一听辅导员就怂了。” 原来是看到了今日在图书馆前的一幕。 她尴尬的打着哈哈：“这不是怂，是识时务。” 识时务的邓离离寻了个位子，二人一同坐下，那人沉默，又恢复往日淡漠的表情。 没人说话，除了风声，就是二人的呼吸声，安静的吓人。 她一心只盼流星雨赶紧来，好摆脱这样的尴尬境地。 秦湛突然问：“流星雨有什么好看的，还值得你大晚上不睡觉偷跑出来。” 邓离离偷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却依旧很客气：“都说能许愿，我就是来试试。” 秦湛挑眉：“你还信这个？” ”反正许愿又不要钱，说不定就成真了呢？”她心里实在不满，分明大家都是出来看流星的，凭什么你还瞧不起我？ 再次陷入沉默。 墨蓝的夜空像一幅画，邓离离看着看着心也跟着静下来，对于当下环境也忘了尴尬。 很快，第一颗流星拖着半透明的尾巴划过长空，邓离离激动地跳起来，身上毯子也滑到地上。 她双手合十，头昂的高高的，认认真真的对着流星许愿。 “愿我的努力都有结果，天道酬勤不要负我。”她在心里默念。 流星转瞬而逝，只在空中留下一抹素雅的白。 她许完愿，心满意足的坐回原地。 “许的什么愿？”秦湛问她。 邓离离抿着唇沉思一下：“你先说……” 她的愿望就是希望这次交换生名额能轮到自己。 可不知道为啥，她就是觉得非常积极的争取一件可能没结果的事情，有点丢脸，又显得功利。 秦湛淡淡：“我不信这个。” 切，不就是不想让自己知道，还搞得这么神秘。 邓离离准备回他，那我也不告诉你。 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听秦湛继续说：“不过，反正许愿又不花钱，我把愿望送给你了，希望你的愿望能够成真。” 他许的愿是，希望邓离离愿望成真。 冬日的夜风有些冷，吹在耳边呼呼作响。 楼下传来晚睡学生的欢呼：流星！真的是流星！ 秦湛的话在这些空洞的声音当中显得尤为真实，他声音低沉性感：把我的愿望送给你。 顶楼黑漆漆的，男人的侧脸在月光的笼罩下显得十分出众，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凌厉的下颌线，然后是微凸的喉结，修长的脖颈延伸到衬衫的领口里。 他还在说什么，唇边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像是笑她幼稚，又像是笑她的孩子气。 可她什么都听不进去。 第二、第三、第四颗流星雨排着队从天上呼啸而过。 邓离离没抬头，她心跳如鼓，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 这是她人生中收到的最美好的礼物，秦湛送了她一个愿望。 不是一本书，不是一个熊娃娃，也不是一束花。 而是一个可以包含宇宙的愿望。 他甚至不知道她许了什么愿，却送给了她一个宇宙的力量。 ** 邓离离躺在病床上，雪白的天花板几乎被她盯出一个窟窿来。 醒来时候已经进了医院，医生说是吃了过期食品引发的急性胃炎，不是大问题，再打两针就可以出院。 亏了昨天那盘速冻饺子她只吃了两个，如果全吃了，恐怕比现在情况还要恶劣。 秦湛不在，听说是一早走的。 要不是护士一直说羡慕她男朋友人帅又会心疼人，她甚至以为是自己混乱中打了120自救的。 “帅有什么用。”邓离离自嘲的笑。 看样子审判的日子已经不远，秦湛还能大发慈悲把她送来医院，已经算是大恩大德，难不成还要人家陪在床前喂水喂饭。 肠胃的难受远不及心里的难受。 一阵一阵的紧缩的疼，她微微阖眼想要缓解一下。 这场恋爱最后给她留下的纪念，大概是挥之不去的心绞痛。 病房的门突然被敲响，门外传来宋明瑞的声音：“邓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他来做什么？ “进来吧。”不管怎样，体面还是要的。 她说完话，努力将身子坐直，倚在床头上。 宋明瑞走进来，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饭盒，身后跟着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是秦家的做饭阿姨，姓吴，邓离离也认识。 “您身体好些了没有，秦总知道您住院，他有事过不来，就让家里阿姨煮了些养胃的粥带过来。”宋明瑞将保温饭盒放在床头，又指了指身后的女人：“安排了吴阿姨过来照顾您，还有什么其他的需要您直接和我说就行。” 秦家对待前儿媳倒是也不怠慢，秦连昇和他儿子一样，算是体面人。 邓离离苦笑：“不用这么麻烦，只是急性胃炎，休息一会儿就可以出院，不需要照顾。” 宋明瑞斩钉截铁：“不行，小秦总说您必须再留院观察一天。” “秦湛是医生还是狱警，我什么时候出院还要他管？”邓离离火起来，冷眼瞥他，指了指门：“你们出去吧，教养不允许我把火发在你们身上。” 吴阿姨吓了一跳，身子往后缩了缩，平时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发起火来还怪吓人的。 宋明瑞却纹丝未动，站在原地微微朝病床躬了躬身，毫无感情：“好的，邓小姐，我和吴阿姨就在门口等着，您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第8章 古烈治效应 自己到底是个替补队员。…… 单人病房的门中间是磨砂面的窗，邓离离躺在床上还能看见外面的人影儿。 吴阿姨找了个地方坐下了，宋明瑞却一直站在门口，影子像一棵笔直的树。 情绪回稳的邓离离都要气笑了，这住个院搞得怎么像坐牢一样，还是秦家父子都喜欢把人囚禁在病房里面？ 但是细一想想，宋明瑞又有什么错。 不过是老板安排的任务，他必须得完成罢了。 只是这总裁私助做的也太委屈了，保姆保安保镖的活儿全都包含，还要听老板儿子的调遣。 她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准备打给秦湛。 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决了根源，她和宋明瑞也就不用相互为难了。 电话刚响一声就被接起来。 “你醒了？”秦湛的声音比往日沙哑许多，似乎很疲惫。 邓离离嗯了一声：“我现在要出院，请让宋助理和阿姨离开吧，我不需要照顾。” “这么急出院做什么，再住一天观察一下。”他语气难得的温柔，还在哄她：“实习生已经上岗了，你不用急着回来工作。” 谁要担心工作？难道自己的人生除了他秦湛和工作以外就已经没有其他内容了吗？ 她坚决：“不行，我今天必须出院，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去处理。” 秦湛顿一下：“什么事？” “一些私人的事情，请你快点让他们走吧，我下午必须出院。”每多说一句话，她都觉得心力快要耗尽。 秦湛的温柔现在对她来说就是洪水猛兽，他越是温柔，她越是难受，谁知道这样的温柔最后会落入谁的手里。 电话那头，传来段凌霄的声音：“秦教授，可以继续了吗？” 好像是在开会，好像是所有人都在等他打完电话。 邓离离突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今天秦湛会这么早从医院离开。 今天是他们研究课题的项目启动会，不止是校内的领导，本市心理学界有影响的人物以及各学术期刊的评论员都会到场，为此他们已经准备了半个多月。 时间地点以及流程还是她自己一一敲定好的，可是就这么一病全给忘了，忘得死死的。 第10节 “好，我会让宋明瑞离开。”秦湛语气冷然如冰雕玉砌，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 中午，刚过十一点半。 按照拟定的会议流程来看，这会儿应该是项目组全体人员休会吃午饭的时间。 门外的宋明瑞接到了秦湛的电话。 邓离离看着他接起电话，点了几次头，又将电话放回了口袋里。 看样子不久，这俩人就能从门口离开了。 可是，她还来不及放松，病房门又被敲响，这回是吴阿姨：“邓小姐，我能进来吗？” 小心翼翼的，看样子被她上午平白无故的火气吓着了。 邓离离心里不是滋味，到底是不好意思再拒绝，赶紧将人让了进来。 只有吴阿姨一个人，进来的目的也就只有一个：看着她吃饭。 说是看着，态度却和蔼得不得了，比和宋明瑞相处舒适许多。 邓离离也不再别扭，乖乖在床上吃了一小碗用鸡汤煨的鸡丝粥。 鸡丝切得细细的，米都煮出油亮的米花来，糯糯的。 喝到胃里，暖暖的。 “邓小姐，您刚才是说下午有急事要去办吗？”吴阿姨一边喂粥，一边同她拉家常。 邓离离笑笑：“是，我要去机场接家里人，不能耽误的。” 父母和外婆的机票是她定的，今天下午两点抵达南城，从医院到机场打车需要半个多小时，她得在一点之前出院去接他们。 吴阿姨点头表示同意：“那是该接的，邓小姐也是个乖孩子，不想叫家里人知道生病了是吧。” “嗯。”口中又滑又糯的鸡丝粥突然变得难以下咽，她被吴阿姨这句和蔼的安慰弄得有些鼻酸。 她从小就是懂事的，不愿意给家人添任何麻烦。 工作以后更是这样，从来给家里打电话都是报喜不报忧，自己已经是个大人，更不能一点点压力都要让父母外婆跟着操心。 想到这儿，她更是感觉委屈。 要是父母和外婆知道自己在感情里，一直是个可以任人磋磨的玩具，他们该多伤心。 十二点十五分，她喝完粥，从病床上起来去洗漱。 吴阿姨和宋明瑞已经离开，房间安静了不少，却也让人觉得心慌。 她用手机放了一首阿根廷探戈。 四三拍的舞曲，班纽诺手风琴的声音很快笼罩着整个房间，宛转悠扬。 邓离离在房间里转了个圈，幻想自己是一个热情似火的吉普赛女郎，拥有万千宠爱。 可镜子里的女郎此时脸色苍白，眼圈泛着青黑，嘴唇干燥无色，看上去就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失恋就失恋，干嘛搞得像死了一回，实在不至于。 她自嘲的笑笑，出去找护士借了化妆品遮住这一脸的狼狈。 很快，镜子里的女孩儿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除了身上穿的是过了夜的衣服以外，依旧完美夺目。 她去前台办出院手续，却被告知刚才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已经全部处理妥帖，邓小姐随时都可以离开。 一板一眼的态度有的时候固然烦人，但多数时候倒也让人放心。 邓离离笑着同护士医生道谢，然后用手机叫了车子，准备从医院离开。 她站在医院楼前面等着。 手机导航上显示，司机在前面路口等红绿灯，很快就要到了。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路虎停在面前。 “上车吧。”是秦湛，他竟然从启动会现场跑了出来。 “启动会没结束，你怎么出来了？”那是整个团队半个月的心血，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而他这个主要负责人竟然半路跑出来了…… 邓离离有点头大，该不会是为了自己吧？ 都要分手了，干嘛又让自己背这么大个包袱。 见她不上车，秦湛没办法，只得下车到副驾这边替她打开车门。 “快上车吧，小祖宗，不是还要赶着去接叔叔阿姨和外婆吗？” 秦湛经常会在她撒娇、耍赖或者不讲道理的时候叫她小祖宗，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 可邓离离今日没空顾及这些，她只有一个想法：秦家的人果然都靠不住，吴阿姨这么快就把自己给卖了。 “不用，你快回学校吧，我叫的车子马上就到。” 一是不想麻烦他，二是不想让他出现在家人面前，最后一点则是，她的自尊不允许。 别扭的心思都挂在脸上，秦湛的耐心已经快要告罄。 “我都来了，你还想坐谁的车？”他越是烦躁，语气越是平静：“学校那边不用管，只剩谈审批启动金的事情了，有段凌霄一个人就可以。” 说完，他也不再商量，向前一步，将人挟在怀里，一把塞进了车子里面。 人还要往下跑，又被他按回座位上，他自上而下俯视着她：“病刚好，你给我乖一点。” ** 到底是拗不过他，邓离离取消了叫车的订单，老老实实坐上了秦湛的车。 往机场去的路是一条绕城高速，车不多，秦湛的车速很快。 “说说吧，你到底跟我别扭什么？还把自己弄医院去了。”他一边开车一边问她。 “没有，我没别扭。”邓离离不想承认，“吃错东西而已，又不是故意的。” 回答的挺坦然，人却像是炸了毛的猫，十足的攻击姿态。 秦湛被她这副我明明有心事，但我就不说的态度气的要命，从旁边摸出一包烟，点燃一支叼在嘴上。 他烟瘾不大，只是在熬夜或者实在心烦的时候才会抽上一两支。 香烟袅袅升起来的雾气，在车厢里四处乱窜，邓离离不留意吸了进去，呛得连着咳嗽了几声。 “麻烦。”秦湛轻叹，随即打开窗子，将只抽了两口的香烟扔了出去。 等烟雾全部散掉，他才又把车窗关上。 再一看副驾驶的人，小姑娘依旧梗着脖子朝车窗外看，头一动不动的，似乎自己是什么脏东西，看一眼就要染上细菌。 他想想，突然说：“白昕卉回来了，我昨天去见她了。” 平平淡淡一句话，落在邓离离耳朵里却是五雷轰顶。 审判的时刻到了，他要提分手了吗？ “哦，然后呢？”她终于将头回正。 看这个反应，秦湛便知道自己猜的没错，他昨晚看到了厨房垃圾桶里撕碎的照片，小姑娘就是吃了乱七八糟的飞醋，才别扭成这副模样。 尽管她脸还是朝着正前方，语气也淡淡的，可他几乎能看到她支棱起来的耳朵，有点孩子气的可爱。 “我昨天就是去找她的，这个案例有一些问题影响到我自己情绪了，一时排解不了，听说她回来了，所以找她聊了聊，走得急，所以没和你说。” 审判选了第一种结果。 他没想放弃自己，找了个还算体面的理由。 不知怎的，提着的心竟然又放下了。 好像是没有被放弃，让她有些心安。 邓离离哦了一声，又问：“那白学姐还好吗？” 秦湛点头：“嗯，交了个外国男朋友，这次回来就是筹备婚礼的。” 心又提上去，原来根本原因在这里，自己到底是个替补队员。 邓离离淡淡：“哦，那就恭喜她了。” 第9章 沉没成本效应 “你永远不能提分手。”…… 她一直阴阳怪气，秦湛终于是没了耐心。 两人谁也不理谁，一路上车子里面像是安了消。音。器，只能听到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不说话车子开得更快，不到一点半就到了机场。 邓离离起身下车，往接机大厅走。 秦湛紧随其后，手自然而然搭在她的腰上，收了收紧。 她想躲，却被他用力给拉回来。 “邓小姐，就算是司机，你也该同我说谢谢。”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不浓烈但有些霸道。 她转过脸，抬头盯着他，语气很重：“谢谢。” 感谢是感谢，语气里却满是挑衅和疏离，像一头刚刚断奶的小猎豹，却想要咬断他的脖子。 就那么一眼，又变成十九岁时候那个骄傲明艳的小姑娘，有种不顾一切的热烈。 秦湛被她盯得心里痒痒的，刚想说什么，怀里人却奋力把他挣脱开。 “外婆。”她快步迎到出口的位置，脸上挂着笑容，大力的朝人群挥手：“爸妈，我在这儿！” ** 扛着大包小包的邓国平第一个看到女儿的身影，他高兴的朝身后招呼：“这儿呢，咱闺女在这儿！” “看见了看见了，瞧把你美的。”范秀娟搀着母亲走在后面，笑着嗔他：“满心满眼都是你闺女，这下可高兴了吧。” 第11节 邓国平骄傲的一甩头：“肯定高兴啊，妈，你看，咱家离离往那儿一站，多好看啊。” 丈母娘满是皱纹的脸笑的像朵花，连连拍手：“好看好看，最好看的一个。” 三人说着已经走到出口，邓离离快步迎上来，兴高采烈的将母亲和外婆抱在了怀里，撒起娇来：“妈，外婆，我都想死你们了。” 其乐融融的场景里面，邓国平闹了小脾气，不满的念叨：“还有爸爸呢！” “叔叔，您好。”此时，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人突然走到他面前，客气的接过他手里的皮箱：“给我吧，我替您拿着。” 范秀娟眼睛一亮：“小伙子，你是？” 秦湛微微欠身：“叔叔阿姨外婆你们好，我是秦湛。” 三人笑容满面，均点头回应，并有意无意的开始打量面前男孩的样貌气度、 邓离离心知他们在想什么，刚想解释，却被母亲兴奋的声音打断：“好好好，真好，这小伙子帅的呦。” “过奖了。”秦湛礼貌的笑笑，随即接过邓父手中的大包小包，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面。 因为会议的缘故，他今日穿的非常正式，黑色的高定西装，衬的人沉稳持重。 从背后看，肩背宽厚，腰身紧窄，长腿笔直，在沉稳以外又多了一丝野性。 邓离离一瞬间有些恍惚，这仿佛真的是一个其乐融融的合家欢场面。 秦湛是一个来见女友家人的准女婿，正在努力希望得到他们的认可。 想到这儿，她笑笑，将不切实际的念头从脑海里甩出去。 很快抵达邓离离位于城北的房子，秦湛将一家人送到楼上准备离开。 范秀娟打开皮箱拿出一堆家乡特产，一边张罗一边留人：“小秦，今天辛苦你了，一会儿在阿姨家吃饭吧。” 秦湛刚想推脱，只见外婆也跟着附和：“对孩子，急什么，吃了饭再走。” 只有邓国平坐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在他心里，自家女儿是天字第一号的优秀，配谁都觉得亏得慌，尽管这个叫秦湛的一路看来确实不错，可他心里还是隐隐有点不高兴。 邓离离出来截住母亲的热情：“妈，外婆，他那边还有工作的，让人家走吧。” 范秀娟不满：“这天都要黑了，什么工作也得让人吃晚饭啊。”说着她又拉自己老公出场：“老邓，你怎么像没事儿人似的，说句话啊！” 不能再装糊涂，邓国平三两步走到门口，将秦湛拉回房内：“对，听你阿姨的，再说叔叔也得和你聊聊，你是什么时候和离离在一起的啊？这孩子，谈了恋爱都不告诉家里。”他说完，瞪一眼女儿。 “你们误会了，他不是我男朋友。”邓离离语出惊人，一时间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范秀娟疑惑：“那是……？” 也不怪他们误会，又高又帅的适龄青年陪同女儿过来接机，又表现的尽心尽力，尽管没有正面承认，他们也笃定这肯定是女儿的男朋友无疑。 沙发上的秦湛也侧头凝视她，锐利的视线里，情绪非常复杂，让她一时有些摸不清其中意思。 “是我老板，我们项目组的教授，今天就是顺路帮我个忙，你们别瞎想。”她不急不缓的解释，情绪没有起伏，只是视线一直朝前，并不看人。 “哦。”范秀娟语气里满是失望，但还维持着礼貌继续客气：“不是男朋友就更要请吃饭了，给人家添多大麻烦。” 邓离离走近沙发，将秦湛从父亲手里解救出来，送到门口，还不忘安慰父母外婆：“下次吧，秦教授真的有事情要忙。” “哎……你这孩子。”范秀娟还要让，只见秦湛从容的抬起手看了眼表，然后又放下：“阿姨说的对，再忙也得吃饭，我今天就尝尝阿姨的手艺。” 说着，人已经从门口走回客厅，宛如屋主一般，从电视柜下面拿出一个棋盘，对着邓国平说：“叔叔，下盘棋吗？” 邓离离：“……” ** 晚饭是范秀娟主厨，邓离离打下手，外婆拿了个板凳坐在旁边陪聊。 母亲外婆一同上阵，齐齐逼问秦湛到底是不是她男朋友。 邓离离咬紧牙关，坚决不肯承认。 她解释道，老板就是比较体恤员工，因为自己出来时候打车打不到所以才过来帮这个忙的。 外婆长吁短叹：“白高兴了！” 母亲眼珠滴溜溜转了半天，最后下定结论：“对你这么好，估计还是有意思，你跟人家发展发展呗，我看这孩子挺好的。” 邓离离一边择菜一边说：“别想，人家不婚主义者。” 一锤定音，总算是彻底切断这个话题。 饭毕，邓离离送秦湛离开。 二人一同出了家门，上了电梯。 电梯里全是镜面的装饰，邓离离站在前面，能够清晰看到背后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 晦暗不明，让人摸不清猜不透。 电梯慢慢走到负一层停车场，她先出来，秦湛跟在后面。 停车场有点暗，远远看去只能看到一排各式各样的车子。 “你开车小心点，我上去了。”邓离离刚要转身，就被巨大的力道扯了过来，一把将她按在了墙上。 负一层的停车场，常年不见阳光，墙面也是冰冷又潮湿的。 邓离离不满的皱眉：“你干嘛！” 秦湛并不理睬她的挣扎，而是像逗弄小动物一样，站在她身前，将她的退路堵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你这是反悔了？”他戏谑的盯着她。 邓离离淡淡：“没有。” 二人眼神碰撞在一起，僵持着。 一如两年前的那个晚上，秦湛将她抵在学校的围墙边，自上而下的打量她：“你喜欢我？” 她对上男人冷峻的眉眼，整个人仿佛熟透的番茄，脸蛋通红通红的，却仍然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他一把掐住她的腰，带着情。色的意味，她脸更红，却咬着嘴唇没有躲。 秦湛看她一会儿，漆黑的眸子里闪出淡淡的光：“和我在一起要乖一点。” 邓离离懵懂的点点头。 他又继续：“还有，你永远不能提分手。” 当时，那句话落在耳朵里别提多甜蜜，邓离离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 可后来日子久了，她越发觉得这是个陷阱。 秦湛说，你永远不能提分手。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才是这段感情的主宰者，就算有一天真的无法继续，她也没有提前离开的权力。 ——她甚至连提分手的权力都没有。 听到她说没有反悔，秦湛整个人放松下来，视线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邓离离见状，推开他要往外走，嘴上还说着：“神经病，疼死了！” 秦湛不依，将人搂进怀里，强制用手帮她揉了揉背，很是霸道：“别碰瓷儿，我根本没用力。” 小姑娘还在他怀里扑腾，似乎怎么也不肯消气。 秦湛无法，叹着气将衣袖撸起来露出手臂，递到她跟前：“快一点，我明天还要上班。” 邓离离瞥一眼，似乎不太满意，秦湛还想说话，却见小姑娘突然一垫脚尖搂住他的脖子，一口咬了上去。 上下齿合拢，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脖子上几乎没有肉，她用尽全力，秦湛却一声未吭。 “好了。”终于结束，她从他身上下来，满意的点点头。 “你是属小狗的吧。”秦湛揉了揉脖子，疼的皱起鼻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圆圆的齿痕像是胜利的勋章，邓离离看了一会儿竟然笑出来。 管他什么将来以后呢，反正现在，秦湛是她的。 见她终于不再别扭，秦湛掏出手机：“刚刚听叔叔阿姨说，这次过来是想给外婆看病的，我刚刚联系了南医大附属医院的孙主任，我把他联系方式推送给你，你直接找他预约就可以。” 邓离离点点头，很小声说了句谢谢。 外婆最近总嚷着身上不舒服，母亲带着去医院看了几回也没看出什么具体的问题，所以这次来南城也是想要到大医院好好给瞧一瞧。 秦湛说的那位孙主任医术了得，从医数十载，目前已经很少问诊了，他能联系到孙主任，恐怕也是费了不少功夫。 “你说什么？大点声。”见她不好意思，秦湛又来了恶作剧的心思。 他头低垂着，耳朵送到邓离离面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邓离离心如明镜，见他得意的样子，不想遂了他意，拨弄了一下他的耳垂，吹了口气。 越无意越撩人，秦湛被她弄得火起，刚要将人抱在怀里亲热一番。 怀里人却趁他不注意挣脱出来，迅速跑远，指了指头顶上闪着红光的监控器，笑着跑开：“我走了，开车小心。” 第10章 霍桑效应 没想到你这么漂亮也要相亲啊…… 送走秦湛，她乘电梯回家。 路上，看到手机里面夏涵发来的未读信息。 【小阿离，你红啦，你红啦，啊啊啊啊！】 没头没尾的，她犯懵，只得把电话打了过去。 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兴奋地高呼：“小阿离，你真是厉害死了！” “什么啊，你说明白点？” 夏涵见她确实迷糊，赶紧解释：“你的微博被正主点赞了，就是分析计嘉澍和盛菁菁恋情的那条。” “点赞就点赞了，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疑似失恋的那晚，她感同身受，在网上充当正义使者，为被人骂倒贴的小明星盛菁菁出头，发了篇分析双方恋情的微博，并指出，盛菁菁不是倒贴，而是男方主动。 第12节 无意为之，却被cp超话粉丝争相转发，最后竟然引来其中男主计嘉澍大号点赞。 夏涵还在感慨：“朋友，你是不是不知道计嘉澍有多少粉丝啊，虽然他后来又取消了赞，但就那半个小时的工夫，你可就涨了六位数的粉啊！” 六位数？ 邓离离一下来了精神，这个微博账号她运营了半年多，起早贪黑的蹭热点，这才积累下来几千粉丝。 那可是六位数啊，就是她再熬上几年也难以达到的高度！ 挂断电话，她立马登录微博账号。 还没来得及看粉丝数量，她就被99+的私信炸的头晕眼花。 私信内容各式各样，有骂她胡说的，有对心理学好奇的，但更多的是列出一些她不认识的明星，然后问，自家哥哥的绯闻是不是真的…… 行，这回不光玄学博主彻底坐实，还跟娱乐圈搭上了关系。 微信里，夏涵还在不停给她发信息。 【赶紧授权给我帮你做营销，趁着你红，我给你打造一个网红心理专家的头衔！】 【然后咱就出书上节目，给那些天天在电视上蹦跶的半吊子心理学家点颜色看看！】 不愧是经商世家走出来的独女，她兴奋劲还没过去，那头已经想好了后面的发展策略。 邓离离倒是没指望这波流量能给自己创造多大价值，对于做研究的人来说，人红并不见得是好事。 毕竟这年头，红眼病的人太多，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张扬给秦湛带来不好的影响。 “算啦，我不想红，天天被人盯着太难受了。”她回复。 夏涵又打来电话劝了半天，见她实在没有兴趣，只得偃旗息鼓，唉声叹气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打开家门。 屋内，父母外婆三人正严阵以待。 外婆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身后站着父母二人，一左一右，架势足的像是要开庭审她。 她没忍住，噗嗤一笑：“外婆，你们这是干嘛，怪吓人的。” 老太太下意识要接茬，却被女儿女婿捂住了嘴。 范秀娟威风凛凛：“离离，你给我说实话，小秦是不是你男朋友。” 明明刚才都已经解释清楚了，怎么又开始盘问这个？ 难不成刚才有什么露馅的地方？ 见女儿不说话，邓国平赶紧补充：“他要不是之前来过，怎么能知道棋盘放在电视柜里。” 原来是这儿露馅了，再联想秦湛刚才从容不迫的样子，邓离离有理由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不是，我之前请同事到家里吃饭，他们一起来过一回，所以知道东西放在那，你们想太多了。”怕这个谎话不够保险，邓离离又开始撒娇：“外婆，你瞧瞧你女儿啊，才来一天就欺负我。” 许久不见的外孙女露出娇憨的态度，老太太心也软下来，横了一眼女儿女婿：“行了，老吓唬我们家乖乖。” 说着，又把邓离离搂在怀里摸了摸头：“你得理解你爸妈，这不是你都二十好几了也不谈个对象，他们急的么。” “我才二十四……急什么。” 范秀娟一棱眼：“还不急，我二十四的时候你都会叫妈了！” 母女二人吵吵闹闹，邓国平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会儿觉得自己媳妇说的对，一会儿又觉得女儿也没错，整个人手忙脚乱，头都大了。 最后，还是丈母娘拍着桌子站起身，一锤定音：“我给咱家乖乖介绍个好孩子，咱们明天一块儿去瞧瞧！” 邓国平：“妈，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怎么没跟我们说一声啊？” 老太太又坐回椅子上：“来之前我就想好了，离离要是没谈男朋友我就让两个孩子见见。” 范秀娟急得不得了：“男孩什么条件啊？您得跟我们说说啊。” 老太太睨她一眼，很是不满：“我自己亲孙女儿，我能坑她么。”见三人还在盯着她看，便继续：“你爸老战友家的孙子，比咱离离大两岁，在这边儿部队当了好几年兵，听说马上就要转业了，好像要到地方做警察，那孩子照片我也看了，挺不错的。” 邓国平范秀娟二人兴冲冲问老太太要照片看，邓离离却只觉得头大，她连连拒绝：“外婆，咱还得去医院看病呢，没空啊。” 老太太看出她的反抗情绪，斩钉截铁：“你不见我就不去医院。” 老太太咬紧牙关，圆睁双眼，活脱脱一个江姐的模样，宁死不屈。 母亲也跟着数落她不懂事，不知道理解长辈苦心。 就连一直跟自己一条战线的父亲都不敢说话。 邓离离到底没敢再拒绝，只得妥协。 见就见吧，就算哄着老太太去医院的权宜之计了。 外婆是和男方奶奶单线联系的，也不知道两个老太太怎么行动力那么强，当天晚上在电话里嘀咕了一番以后就把相亲时间地点给定了下来。 时间就是第二天中午，地点则是定在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 当天晚上爸妈围在老太太身边找男孩的照片看，邓离离却毫无心思，她握着手机摆弄了半天。 和秦湛的对话框里，一连串文字打打删删。 她认为明天自己要去相亲，不管真假，她都该和对方说一声，这是尊重。 可是，就这么几句话，却怎么表达都觉得奇怪。 怎么说都好像是在责怪对方不肯和自己结婚的事情。 她还在踌躇，对话框里却突然蹦出一条消息，吓了她一跳。 秦湛：【一直都是对方正在输入中，你到底在发什么还没发完？】 邓离离：【没什么，我不在家，你自己好好睡觉，不要熬夜，晚安。】 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她随便发了条信息，匆匆关掉手机。 ** 第二天的相亲，邓家全家出动，抵达了咖啡馆。 邓离离被围在家人中间，有种被挟持要上断头台的错觉…… 咖啡馆的门口同样站着一个年轻男人，他身边也陪着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看样子和自己有相同的遭遇。 男人个子很高，寸头，皮肤有些黑，远看也觉得男人味十足，却一直乖乖的垂着头听身旁两个女人的教育。 可怜兮兮的，看的她想笑。 “哎呀，大姐，这就是你外孙女儿吧。”离门口还有几步路，对方阵营中的老太太就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先是同外婆打了个招呼，紧接着一把握住邓离离的手，亲切的上下打量：“离离吧，长得可真漂亮哎。” 外婆骄傲的点头：“那是，我们家乖乖就是眼光高才没找的，那追的人可多了。” 邓国平范秀娟两口子也昂首挺胸的打量着对方男孩的长相，一副人贩子接头的模样。 双方长辈各自相看，只有当事男女尴尬的连头都抬不起来。 最后还是范秀娟出来主持大局：“咱们当家长的就别在这儿掺和了，让俩孩子进去聊聊，咱们到对面吃个饭叙叙旧。” 男方妈妈和奶奶也点头同意，随即把一直低头不语的人扯到面前：“景旭，带离离进去坐吧。” 俩人被拥到人群中央，终于是不情不愿的直面对方。 邓离离晚了一步，她眼睛还盯着脚尖看，心想着今天千万不要遇上熟人，不然自己的脸真是没地方放了。 胡思乱想还没结束，就听到对面传来男人略带疑惑的声音：“邓老师？” “嗯？”她抬头，正对上一个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前几天在夏涵那做心理沙龙时候，那个当兵的小叶吗？ 怕什么来什么，没想到这就在这么尴尬的场合撞上了熟人，好在对方和自己情景一样窘迫。 她不情愿的咧咧嘴，点头承认：“叶……叶同学，这么巧。” 与她不同，叶景旭眼睛都亮起来，耳朵红红的，憨憨的挠了挠头：“邓老师，没想到你这么漂亮也要相亲啊。” 呵，你可真会聊天。 双方家长见二人认识，更是高兴的合不拢嘴，恨不得当场把两人送去民政局。 好不容易目送这一群人去了对面的饭店吃饭，邓离离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跟在叶景旭身后走进了咖啡馆。 复古装修的咖啡馆，里面人不多，很安静。 二人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保证对面一群长辈和他们一直在互相监控的范围之内。 邓离离点了一杯冰美式，叶景旭要了一杯卡布奇诺。 她开门见山：“首先我表示抱歉，今天这个相亲是家里人逼我过来的，我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叶景旭愣了一下，尴尬的笑笑：“其实我也是，我奶奶总是安排我相亲，我都烦死了。” “那是见了很多吗？”邓离离好奇他这个性格，相亲都会和女孩聊什么。 男人赶紧摆手，急忙解释：“没有没有，你是第一个，我之前都是撒谎说部队不给假的，最近这是要转业了，实在瞒不过去才出来的。” 邓离离笑起来，一本正经：“叶同学，你应该去心理沙龙好好上几节恋爱心理学课程，对你找女朋友会有帮助的。” “如果是邓老师主讲，我可以考虑考虑。”明白对方在逗他，叶景旭也难得的开了个小玩笑。 相亲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下进行着，邓离离非常庆幸遇到的是他，很多话一说就通，并不会给自己和对方带来太大的麻烦。 聊到最后，叶景旭掏出手机想要添加微信。 邓离离还在犹豫，对方补充：“就算没下文，也得做出有下文的态度来，不然……很麻烦。”说着，他朝窗外街对面努了努嘴。 尽管马路很宽，但她还是能看到对面饭店里那几双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的眼睛。 想到这儿，她点点头打开了手机。 时间差不多，二人走到咖啡馆门口准备离开。 叶景旭去结账，邓离离准备推门出来，可就这么一进一出的功夫，又碰见了熟人。 段凌霄提着公文包，一眼便看见她，非常惊讶：“你不是请假陪家里人吗，怎么在这儿？” 邓离离尴尬的解释：“他们在对面等我，我过来见个朋友。” 话还没说完，叶景旭已经在身后走了出来，他没留意到段凌霄，自顾自的还在说着话：“我们直接到对面和他们一起吃饭吧。” “这位……”段凌霄眼睛都瞪圆了。 第13节 难不成天天围着秦教授转的小阿离转性了，这是在外面有了新天地？ 邓离离赶紧解释：“朋友，朋友！” 段凌霄眼观鼻鼻观心，将一堆疑问藏回心里，点点头走进了咖啡馆。 第11章 相似效应 她也想作一回，以什么方式不…… 走出咖啡馆，邓离离一直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和段凌霄解释自己与叶景旭的关系，可是手机拿出来，她又犹豫了。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在作怪，她想看看，秦湛知道自己和别人相亲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说到底，没有安全感的人总是想靠作妖来证明自己在对方心里的重要性。 邓离离也想作一回，以什么方式不重要。 与叶家人告别以后，她送父母和外婆回家。 一路上，外婆都在问她对叶景旭的看法。 邓离离支支吾吾，半天才回道：“不合适，没什么感觉。” 老太太长吁短叹，范秀娟则不乐意：“什么感觉！你都没跟人家相处你想找点什么感觉，你以为过日子和电视剧一样，那么多一见钟情的事儿呢？” 邓国平赶紧给女儿解围：“离离就说个没感觉，瞧把你厉害的，年轻人的事让年轻人自己去解决，咱们给安排见面就算完事了。” 范秀娟还想说什么，老太太也开口阻拦：“行了，这事也讲究缘分，离离自己有分寸。” 邓离离重重点头，讨好的对母亲说：“对，爸爸和外婆说得对，我自己有分寸。” 三对一，范秀娟落了下风，最终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 次日一早，邓离离带着父母外婆一同去医院看病。 早已预约好的孙主任非常热情的接待了他们。 想着父母年纪也不小，她就一起交了钱，让二人也去做了全身检查。 俩人嘴上嚷着浪费，但抵不过女儿坚持，乖乖的跟着护士去抽血拍片子。 医院的走廊安静的过分，穿着蓝色病号服的病人来来往往。 邓离离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手里拿了一瓶矿泉水，费了半天力气却怎么也拧不开。 她见状，赶紧放下手机走过去，帮着拧开了瓶盖。 老人慈祥的朝她道谢，并问她来医院做什么。 邓离离：“外婆最近总说身上不舒服，我带她来看看，顺便让父母也去做个体检。” 老人笑着点点头，连赞她是个好孩子。 有来有往，邓离离自然而然问起对方此行的目的。 “肺癌，来看看还能活几天。”老人回答的十分平静。 她惊讶的愣在原地，半晌不知如何开口安慰。 她才二十几岁，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候，她还没有面对过死亡，甚至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快要走到尽头的生命。 死亡，对她而言，是既可怕又遥远的话题。 老人见她的模样，笑一下竟然开口安慰她：“把你吓着了吧，别怕，人到了这个阶段总要经历的，跟我的老伙伴们相比，这病算是体面的。” “那……您不害怕吗？” 老人笑笑：“怕什么，我就是……” 还没说完，就听对面的诊室里面传出一个男人压抑着的哭泣声。 老人微微一愣，随即苦笑：“唉，多大的人了，哭成这样儿媳妇见了多笑话。” 紧接着诊室的门打开，医生送一对年轻夫妇走了出来，男人眼睛红红的，但仍笑着：“爸，医生说没事儿，您只要乖乖住院，肯定还能治好！” “行，那我就乖乖的听医生话。”老人点头，然后在儿子儿媳的搀扶下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背过身，朝一直默不作声的邓离离轻轻眨了眨眼。 他什么都知道。 知道自己已经病入膏肓没有生机，知道儿子此举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而他也体贴的圆满了这个谎言。 一股酸涩的情绪涌上来，老人走后许久，邓离离还是坐在原地发呆，不知所措。 压抑的感觉无处纾解，她给秦湛发了条信息，可是等了许久没有回复。 也对，秦教授从不拿手机进实验室，自己怎么忘了。 半晌，她在朋友圈发了一条动态：【愿神慈愍，保佑家人平安健康。】 叶景旭第一个点了赞，然后在下面回了两个保佑的表情。 他知道今天自己会带家人来医院看病，她很快回了条谢谢。 紧接着，秦渺发来了微信。 【姐姐，你朋友圈发的那是怎么了？】 【是姐姐家里人出事了吗？】 【姐姐现在在哪儿，我来看看你好吗？】 连着发了三条信息，邓离离盯着这个自己从来没有回复过的对话框，心里突然生出一股不太舒服的念头。 这孩子怎么回事？ 之前说自己考大学有些问题要请教，可加了微信以后，就没有一句话问的是考学相关的事情。 再看这一堆乱七八糟的问候信息，难不成他有什么其他的心思？ 邓离离心里愈发的不舒服。 想了半天，她给秦渺回了一句：【你现在在哪儿？】 那头明显一直盯着手机，几乎秒回了一个地址，位置离医院很近，是一间市立图书馆。 现在是暑假期间，他在图书馆复习倒也无可厚非。 此时，范秀娟和邓国平已经出来，二人手里拿着验血报告和ct的影像成片，埋怨她：“就说是浪费吧，你看看，我和你爸啥事都没有，就你爸这个肺部有一小片阴影，医生说是有炎症，让他以后少抽烟。” 紧紧提着的心放松一点，又想起刚才老人说患了肺癌的事情，邓离离义正言辞的教育父亲一定要戒烟。 邓国平不高兴的撇撇嘴：“都抽那么多年了，哪是说戒就戒的，再说人家医生也说了，没啥大事。” 邓离离不依，厉声批评他：“爸，你知不知道成年男性患肺癌的概率有多高，那些人都是和你一样，把一点小病不当回事，任由他慢慢发展，最后才弄成肺癌的！” 平时总是乖巧的女儿突然变得严肃认真，邓国平吓得赶紧点头：“行行行，你可别说了，吓唬谁呢，还肺癌，爸爸听话，戒烟还不行么。” 见父亲应下，她也没再多说，一家三口坐在走廊里，等待外婆的检查结果。 因为外婆年纪大，这次是全身检查，项目非常多，之前孙主任说，恐怕要大半天的时间才能全部结束。 范秀娟：“离离，你出去给外婆买点吃的回来吧，一早就过来了，饭也不让吃，一会儿检查完肯定要嚷嚷饿的。” 邓离离应下，又去问了护士外婆大概还有多久能够检查完。 得到起码还有一个小时的答案以后，她算了一下时间，让父母在这儿等着，说自己出去办点事，顺便买吃的回来。 她准备去见一下秦渺，看看这孩子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奇怪的念头。 见面地点选在了医院旁边的一家冷饮厅。 因为是夏天，所以这里的人很多，多数都是一些十几岁二十岁的年轻男女。 邓离离让服务员找了个楼上的包厢。 接到她要见面的信息以后，秦渺飞快的回复了：【好的！！！】 后面加了三个惊叹号，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对方激动地心情。 她点了杯果汁，才刚坐下不久，服务员便带着秦渺走了进来。 秦家兄弟两个长得很像，眉目英俊，身材挺拔，服务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见了他不免有些脸红，甚至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邓离离在楼上看，秦渺自从进来以后态度一直非常冷淡，甚至在服务员有意无意的触碰下，表现出非常厌恶的神情。 只是这样的表现，在他走进包厢的瞬间全部消失。 男孩在看到她的一刻立马换上了一副阳光开朗的样子，笑容满面的叫她阿离姐姐。 “坐吧，喝什么？”邓离离笑笑，没有拆穿他的虚伪。 秦渺盯着菜单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她面前的果汁，笑着对服务员说：“我要和姐姐一样的。” 年轻男孩的笑容像是绽放的向日葵，跟刚才冷淡骄傲的样子判若两人。 服务员应声出门，房内只剩两个人相对而坐。 邓离离几乎已经确定了秦渺此刻内心的想法，但她没有说话，而是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看。 秦渺被她盯得有些慌乱，率先开口：“姐姐，你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你跟我说说吧，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她不接这个话题，而是反问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 秦渺愣住，面前的阿离姐姐和他平时见到的那个和善温柔的女孩子不同，身上有一种可以掌控全场的气势。 他顿了顿，半晌，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姐姐，你是不是看出来了？” 邓离离依旧不回答问题，还是反问：“我应该看出什么来？” 秦渺定定的看着她，抿了抿唇：“阿离姐姐，我喜欢你。” 第12章 稀释效应 冲破世俗的爱情 第14节 “我喜欢你，阿离姐姐，我从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我猜你一定已经看出来了。” 年轻英俊的男孩尴尬的坐在对面，他穿一身天蓝色的运动服，不是很新，却洗的非常干净。 邓离离曾经和袁静姝有过交集，所以知道秦连昇尽管没有认秦渺母子，但是这些年一直都有私下资助他们。 秦渺的生活不算非常富足，但也是很优越的。 加上他成绩好，相貌好，这样优秀的男孩子在学校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追求。 可他现在却对一个比他大了六七岁的女人告白。 这是什么冲破世俗的爱情吗？ 邓离离并不这么认为。 她平静的听完了那段告白，却连视线都没有动一下，带着审视的眼神继续问他：“你喜欢我什么？” 秦渺微微一愣，很快镇定下来：“阿离姐姐长得漂亮，人又温柔，总是在爸爸和宋助理骂我妈妈的时候给我们解围，所以我喜欢你。” 邓离离没有否定他，也没有肯定他，而是喝了一口面前的橙汁，淡淡道：“继续。” 秦湛追问：“那姐姐，你喜欢我吗？”他脸有些红，带着刚刚表白完的羞涩。 听到这个问题，邓离离笑了笑：“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你知道这样是不道德的吗？” 听到提起秦湛，面前男孩一直掩饰住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崩开了决口。 他皱起眉头，抿了抿唇，小声说了一句：“那有什么，反正你们还没有结婚……” 看来道德感并不能戳破这个小男孩的防备。 邓离离只好换了其他的方式，她斜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姐姐不是不喜欢你，可跟你相比，秦湛更成熟，更有内涵，学术上的造诣也更高，而且你知道的，秦叔叔到现在也不承认你这个儿子的身份。” 她此刻已经不再是平日谦恭和气的阿离姐姐，而是变成一个既刻薄又势力的大人，语气里满是不屑和贪婪。 纤细白皙的手指一刻不停的搅弄着面前的果汁，秦渺的视线也一刻不停的盯着它看。 “你和秦湛虽然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可是待遇完全不一样，就算是有一天你被秦叔叔认了，那你也永远在他之下，他是长子，他才是拥有秦氏集团继承权的人，我又不傻，怎么会抛弃他选择你？”她淡淡。 果汁越搅越快，在透明的玻璃杯里面变成了一小片带着旋涡的海洋。 他的听觉逐渐被放大，满脑袋都是面前女人刚刚说的那句话：就算有一天你被认了，也永远在他之下，他才是长子。 杯子里橙色的旋涡一下子变成汹涌的火焰，越演越烈，然后钻进他的胸膛里面。 他再也忍不住，猛地起身，一把挥掉邓离离面前的果汁，玻璃杯落地发出激烈的破碎声，他怒吼：“他是长子有什么了不起！长子就是三头六臂吗！长子就该盛气凌人吗！你们一个两个都一样，都是势利眼，什么他是大哥所以不能和他顶嘴，他是大哥什么都不能和他争，他秦湛有什么了不起，不也是个人么！” 玻璃杯落地的声音引来了服务员查看，年轻的小姑娘推开门，正看见秦渺咆哮的样子，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邓离离朝她笑笑：“对不起，我没拿稳。” 服务员赶紧点头：“我再给您拿一杯。”说完，迅速关门离开。 秦渺的宣泄被她打断，人还站立在原地，一时有些惊慌失措，还有一些茫然。 “还有吗？还有对你哥哥的不满吗？”邓离离淡淡。 秦渺对她依旧怒目而视，似乎胸腔里的厌恶还没有发泄完：“没想到你也是这么势利眼的人，算我看错了，秦湛找到你这种女朋友，真的很悲哀。” 还在斥责她，带着上位者骄傲。 邓离离抬手示意他坐，然后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你妈妈告诉你的吗？是她告诉你永远不要和秦湛抢，因为他是长子是吗？” 秦渺轻蔑的笑：“对，就是她告诉我的怎么了，她从小就告诉我她是秦连昇的小老婆，我是小老婆生的孩子，所以我不能跟秦湛抢，秦湛说什么都是对的，可是我就是想和他抢一回，怎么了？” 这是哪朝哪代的理论，袁静姝怎么还这么封建？ 邓离离微微蹙眉，但人总算放松下来：“所以，你来抢我了是吗？” “对，我就想看看，我能不能赢他一回。” “那你觉得这回你赢了吗？”她依旧笑，笑容已经不再是刚才那样尖酸刻薄，很和善，眼睛弯弯的盯着他看，一时让秦渺有些犯懵。 “我……”他愣住，人跌坐回沙发上，抱着脑袋半天没有说话。 他突然就反应过来。 原来她是装的，原来她只是想拆穿自己的伪装，让自己说出这样不堪的话。 反应过来以后，他又陷入更大的不安里面。 邓离离继续：“秦湛从来没有阻挠过秦叔叔承认你们母子，他也从来没想过和你争继承权，你不该把他当成敌人。” 秦渺从手臂里探出头，小声说：“我知道，所以我更讨厌他，他太虚伪了，装出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还不是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好好的，竟然还安排你来试探我。” 邓离离摇摇头：“那你觉得秦湛为什么这么做呢？” “为了在秦连昇面前揭穿我，告诉他我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是一个想抢哥哥女朋友的人，让他讨厌我。” 邓离离轻笑：“那不是多此一举，你知道，现在情况和那样没什么区别。” 说的很委婉，秦渺却听得明白，意思是就算秦湛什么都不做，秦连昇已经很不喜欢自己了。 他沉默，室内重新陷入一片安静。 服务员敲门重新送来一杯橙汁，邓离离轻声道谢然后接了过来。 “我还有其他的事情，现在要赶回医院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吗？”邓离离淡淡。 秦渺愣了愣，随即抬头，男孩的锐气已经在刚才的对话中完全被压制。 此刻人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比起之前虚伪的样子，更像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带着手足无措的紧张。 “你会告诉其他人吗？” 她摇头，俯身将手边的橙汁推到他面前：“今天你请客，算是给我的封口费，你知道的，我们这行，收了钱就要遵守保密原则，不然你可以去告我。” 秦渺点点头，小声说了谢谢。 邓离离起身穿好外套准备离开。 在推开包厢门的那一刻，她回头：“对了，还有一句话忘了说，大清已经亡了，你和秦湛或者袁静姝、秦连昇在血缘关系以外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人能让你做不喜欢的事情，你可以做自己。” 说完，她挥手离开。 包厢的门没关严，室内的对流风吹得门吱嘎作响。 秦渺盯着邓离离渐渐消失的背影愣了很久，最后，忍不住将脸深深埋进了手臂里。 第13章 罗森塔尔效应 “我来找你私奔的。”…… 从冷饮厅出来，邓离离在旁边的面包房买了些面包和饮品，然后急匆匆的赶回了医院。 时间十分凑巧，她刚一上楼，小护士便道：“你外婆的体检结果出来了，孙主任正看呢。” 她连连道谢，然后奔向了孙主任所在的科室。 门关着，她小心翼翼的敲响房门，半天，邓国平过来给她开了门。 孙主任面对门坐着，母亲和外婆则背对着门，二人身体都很僵硬，甚至门开的那一刻都没有回头。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紧张的问：“外婆怎么了，健康吗？还是哪儿有什么毛病吗？” 孙主任看着她没有说话，倒是母亲蹭的转过身，厉声道：“死孩子，瞎说什么，别咒你外婆！” 母亲还能凶她，说明没事。 她稍微放松一点，几步走到二人身边，想将桌上的病例拿起来看。 范秀娟一把将病例抢到手里：“看什么看，你又看不懂。” 这时，她才发现，一向坚强的母亲眼圈竟然有些泛红，她再次紧张起来：“到底怎么了，妈，你怎么还哭了。” 孙主任开口想说什么却被外婆拦住，她笑呵呵道：“哎呀，我不就是得点小毛病，瞧把你吓得，丢不丢人。” 说完，她又朝向邓离离：“没事，孙主任说我得了肝炎，把你妈吓坏了，刚才才在这儿哭了一会，羞死人了。” “肝炎？”邓离离瞪圆双眼，赶紧问孙主任：“肝炎能治好吗？会很严重吗？” 孙主任尴尬的看了看面前的老人，又看了看她，叹了口气：“不严重，只要不恶化，就没什么问题。” 邓离离舒了一口气：“孙主任，那您能安排我外婆在这里住院治疗吗？大概住多久能好呢？” “可不住，离离，外婆可不在这儿住院，人生地不熟的。”外婆忙说：“我回家住院也行，反正你爸妈都能伺候我。” 邓离离不依，继续劝：“不行，家里的医疗条件没有这儿好，再说我现在又没空和你们一块儿回去。” 老人罕见的没有听她的话，还在坚持：“人家医生都说了，这病不严重，哪儿都能治好，是不是医生？”说着，她又看向孙主任，对方在她坚持的目光下，终于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又补充：“确实，在哪儿住院都一样。” 邓离离还想说什么，这回是母亲开了口：“行了，检查都检查完了，咱们就别在这儿耽误医生时间了，回家再说吧。” 只能这样，反正父母外婆一时半会不离开南城，她觉得说不定回去劝劝就能同意。 她点头，随即朝孙主任鞠了一躬：“谢谢您，孙主任，耽误您这么长的时间，给您添麻烦了。” 孙主任赶紧起身，语气非常和蔼：“没事，你不是小秦的朋友么，我们很熟，你不用这么客气。” 朋友，而不是女朋友，邓离离一方面为不会在家人面前露馅而开心，另一方面又为这个身份而难受。 算了，又何必为这一句话使性子。 她笑着点了点头，再次道谢以后带着父母外婆离开了医院。 在医院耗了一天，她不想父母回去做饭，就带着三人在外面解决晚饭。 家楼下的餐厅，新开的淮扬菜。 点菜的时候手机响了，白天给秦湛发的那条信息终于有了回复。 很简单的一句：【怎么样了？】 没头没尾的，好在她明白其中意思，回了一条：【外婆得了肝炎，我爸爸的肺部有一点阴影。】 那头又隔了一会儿才再次回复：【确诊了对么，需不需要我帮他们安排住院。】 很冷静，又没有任何感情，像是工具人一般。 邓离离叹口气，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又不是自己的亲人，谁又能真的感同身受。 【等等吧，我问问他们的态度。】 【好。】言简意赅的结束了对话。 第15节 餐厅里，范秀娟和邓国平似乎都没有什么食欲，倒是外婆笑眯眯的拿着老花镜点了几个菜。 狮子头、大煮干丝、清炒时蔬和烧鹅。 等待饭菜上桌的空档，邓离离又开始劝：“外婆，你就在这里住院吧，这儿的医疗条件好。” 外婆不紧不慢的将老花镜重新挂回胸前：“别劝了，乖乖，外婆已经想好了，就回家住院，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没意思，再说，你爸还没退休，要是在这儿住院的话就你和你妈照顾我，照顾不过来。” 外婆和母亲已经退休，只剩在国企干了一辈子的父亲还坚守着岗位。 邓离离觉得外婆说的在理，却又不太放心，想想又说：“没事，我们找个护工也行。” 范秀娟首先不高兴起来：“护工能照顾好吗？不行，我不同意，我和你爸都健健康康的，怎么能让外人照顾你外婆。” “就是。”邓国平也讷讷的点了点头。 见实在劝不动，邓离离败下阵来：“好吧，听你们的，不过要有什么事情你们得赶紧告诉我，我可以随时坐飞机回去的。” 外婆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重重的点了点头：“嗯，肯定。” 这一餐饭吃的并不好，大家似乎都没什么胃口，四个人点了四个菜，最后还打包带走了两个。 晚上，父母和外婆都已经睡下，可是邓离离却怎么都睡不着。 说不出来什么感觉，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找不到缺口。 秦渺在朋友圈发了一条状态：从今天开始，我要做自己！ 她笑笑，然后在下面点了个赞。 很快，对方发了条微信过来：【最后说一次，谢谢姐姐。】 邓离离这次很快的回复了过去：【你请我喝橙汁了，有来有往，不需要感谢。】 对话框停留在这一条，对方没有再回复。 似乎已经找到了和她相处的界限。 她关掉手机，准备再酝酿一些睡意。 正这时，秦湛的信息发了过来：【劝的怎么样了？】 【他们不想在这儿住院（哭哭）……】 她在这句话的后面加了一个哭泣的表情，以此来表达自己没有劝说成功的悲伤。 点了发送以后，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显示了许久，到底是一个字都没有收到。 行吧，秦教授不会安慰人的，她早该知道。 【好了，你今天辛苦一天了，早点休息吧。】她不满的发完这条信息，再次准备睡觉。 依旧没有回复。 尽管早已经习惯，可是这毕竟是家人生病的大事，怎么还换不回来对方的一句关心。 她心里越发的不舒服，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恨不得把秦湛那个风景照的头像盯出个窟窿来。 静谧的夜，将人心里的悲伤和不满放的越来越大。 她盯着窗外朦朦胧胧的月亮，一时更加委屈。 这么多年了，秦湛怎么还是这样冷血无情。 一如她刚刚知道沈一枝植物人住院时候的场景。 她心疼的摸着秦湛的发丝，柔声安慰他：“你很难过吧，阿姨这样……” 秦湛冷笑一下，挑眉看她一眼：“我为什么要难过，她搞成那个样子，生不如死的，该难过的是她自己。” 她当时几乎愣在原地，连接话的能力都没有。 什么样的人才会对生养自己的母亲说出那样的话？ 可是秦湛真的无情无义吗？ 她又不这么认为。 起码这几年，他一直待自己很好，尽管不肯结婚，但是一直都是小心爱护着，从不苛待。 对待相处不来的父亲也是表面冷硬，私下却很孝顺，秦连昇每年的生日他都会提前买礼物，生日当天不管他多么忙也都会抽出时间回家陪父亲吃饭，哪怕总是一副冷脸。 如果说这两个都不能证明的话，那么面对可能和自己争家产的袁静姝母子，他也仁至义尽，不仅安排他们做了亲子鉴定拿到秦连昇面前，更在家中重要时刻通知对方到场，全然一副大哥的模样。 越想越乱，她觉得尽管在一起很久，但她还是看不懂秦湛。 他像是给自己包裹了一层膜，有时候你觉得看清了，可是仔细一看，还是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 楼下响起的汽车鸣笛吓了她一跳，紧接着身旁已经熄灭的手机突然亮起来。 是秦湛打来了电话。 她接起来，那头只吐出两个字：“下楼。” 她愣住，随即跑到窗口去看。 黑色的路虎车停在她家楼下，西装革履的秦湛站在车边正在抽烟，看样子是从学校直接过来找她的，甚至没有来得及换衣服。 她心里突然飞出一只快乐的小鸟，叽叽喳喳的在她耳边叫个不停。 像是十几岁初恋的少女，在家人睡着以后偷偷和小男友见面。 她摸过手机，随手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然后飞奔下楼。 她跑的很快，甚至在从电梯跑下来的时候还有些气喘吁吁。 楼门打开，秦湛朝她张开了双臂，宠溺的笑笑：“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又不会跑了。” 她迎上去，扑进他的怀里。 快乐的小鸟像是一阵风，在天上盘旋一会儿又钻进她的心里。 “这么晚，你来找我做什么？”她笑问。 男人贴在她的耳畔，低沉的声音被风吹进她的耳朵里：“我来找你私奔的。” 第14章 透明度效应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肯娶…… 说私奔却也不能真的私奔。 秦湛明天还要去学校上班，邓离离明天还要送父母和外婆去机场。 可这突如其来的情话却着实撩动了邓离离柔软的神经，她笑眼弯弯的问他：“秦教授今天嘴怎么这么甜。” 秦湛慢悠悠的回答：“只能怪好几天见不到你，邓助理。” 邓离离将勾着他脖子的手放下来，无意间瞄到他藏在衬衫衣领下面粉粉的咬痕。 已经过了两日，红肿消了不少，痕迹却依旧十分清晰，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 “看在你嘴甜的份上，说吧，你想私奔去哪儿，邓助理陪你。” 秦湛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粉色的草莓棒棒糖递给她。 游乐场哄小孩子的那种，外面封着一层透明的塑料纸，草莓也做得歪歪扭扭。 邓离离哭笑不得：“你不要告诉我，甜食能分泌多巴胺，所以拿个棒棒糖来哄我，秦教授，你知道的，这是伪科学。” 秦湛拍拍她的头：“是你想太多了小朋友，学生送我的，我不喜欢吃而已。” “你怎么这样，我生气了！”邓离离囧起来，一把将棒棒糖塞回秦湛西装的口袋，跺跺脚作势就要上楼回家。 秦湛也不拦她，只是笑着看她，任凭她自顾自往回走。 深夜的单元楼很黑，楼门里面黑洞洞的一片，刚才出来的时候不觉得什么，现在再看却好像黑暗里藏着会吃人的妖魔鬼怪。 邓离离才走两步，就怂了。 她不高兴的转回身，对着秦湛幽怨的说道：“你大半夜就是想过来气死我的是吧。” 秦湛这才开口，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项目款申请下来了，我请了大家在酒吧庆祝，特地过来接你的。” “真的？！”邓离离瞬间忘掉刚才的不快，高兴的蹦了起来。 秦湛这次选择的课题在神经心理学领域是从来没有人踏足过的荒漠，从立项开始，整个项目组的人每天都在提心吊胆，生怕所有努力付诸东流。 如今，款项到位，尽管只是一个开始，但象征着大家的努力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这不能不让人激动。 “你等等我，我上楼换件衣服。” 下来的太急了，她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真丝睡裙，外面披了一件米色的针织外套，就这副形象去见人，着实有些不上台面。 她正准备冲破黑暗奔向楼上，却被后面的人一把搂住腰，像是抱一只小猫咪一样塞进了车里。 “不用，你穿什么都漂亮。” 邓离离不依，还在坚持：“不行，这太不正式了，同事见了要笑话的。” 秦湛无可奈何：“他们都喝多了，群里说段凌霄已经在脱上衣了，你不必麻烦的。” 段凌霄其人，平时是斯文有礼的系主任，可在熟人面前却又是另一幅模样。 尤其是喝多以后，更是放肆的要命，偏爱脱衣服以及与人拥抱。 尽管他对自己这种怪癖也觉得窘迫，却又改无可改，只得强令自己少喝酒。 今日若不是实在高兴，恐怕他也不会如此放肆。 “行吧，我得去观光一下段主任的脱衣盛况。”她说着，拿起手机翻了一下项目组的微信群，果不其然，里面有人发了张段凌霄的照片，衬衫已经脱掉了，只剩里面的白色背心，正放肆的站在人群中喊话。 “你一会儿离段凌霄远一点。” “为什么？”她歪头问。 秦湛手握方向盘，侧头看她：“我怕他抱你。” ** 酒吧是学校附近的一间酒吧，地方不大，秦湛定的是二楼的一间包厢。 俩人到的时候，很多同事已经喝多了，沙发上躺了几个，还有几个围在一起摇骰子。 “阿离来了！”见她过来，有同事热情的同她打招呼。 第16节 邓离离笑着点头，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坐会儿，我和段凌霄说几句话。”秦湛说完转身走到人群最前，把正埋头苦摇的段凌霄拉住，又将他扔在地上的衬衫捡起来，皱着眉叫他赶紧穿上。 段凌霄不情不愿，但又害怕秦湛骂人，只得乖乖套好衣服听他训话。 邓离离远远地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这一幕。 在外面，系主任段凌霄说一不二，哪怕是秦氏集团的继承人秦湛也要听他差遣。 可只有办公室内部知道，秦湛才是这个团队的领导人，只要他一皱眉，段凌霄立马就得乖乖认怂。 正这时，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挡住了她的视线，是邓离离从来没有见过的人，想必应该是新来的实习助理。 男人手里握着一杯香槟，非常不客气的坐在了邓离离身边，态度非常自来熟：“邓助理吧，你好，我是新来的助理徐克楠，前几天一直没看到你，段主任说你请假了。” 邓离离笑笑，点了点头：“嗯，家里有点事。” 徐克楠喝了一口杯中的香槟，继续抱怨：“邓助理你在这儿做多久了，你觉得这个工作怎么样，晋升渠道多不多，唉，我才干了三天就快受不了了，太累了！” “嗯，确实有些累。”尽管不太喜欢面前人的表达方式，但邓离离还是很给面子的略表认同。 “是吧，是累吧，我一个男的都受不了，你一个小姑娘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徐克楠若有所思：“尤其是秦教授还那么严格，昨天因为一个数据的事情把我骂个半死。” 邓离离敢断定，这人肯定没有留心刚才她和秦湛一起进门的画面。 和谁一起讨论老板的缺点都可以，可他好巧不巧偏就选上了老板的女朋友。 “首先，骂你是因为你确实做错了。其次，学术研究晋升渠道并不多，如果你想有更好的发展，我建议你另谋高就。”邓离离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语气却很是不容置疑。 徐克楠被她吓了一跳，混沌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清晰，喃喃：“干嘛啊，一个助理，弄得比老板都厉害。” 才刚批评一句就蔫的像是霜打的茄子，也不像个有心眼的人，只能说这孩子刚入职场，还没学会闭嘴罢了。 邓离离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起身说：“你坐着吧，我去趟洗手间。” 说罢，她起身离开了包厢。 酒吧包厢的门隔音实在好，房内鬼哭狼嚎的，关了房门外面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邓离离绕过几个端着酒水的服务生，一路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外面黑灯瞎火的，洗手间里面倒是格外的亮堂。 洗手池旁边站着几个补妆的姑娘，穿的十分妖艳性感，见了她上下打量一眼，然后送上一个笑容。 那笑容隐晦不明，让人看不懂。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那几个姑娘已经走了。 她再看看自己，镜中女孩皮肤白的晃人，黑色的睡裙底下，身姿、骨骼和皮肉都透着诱人的味道，像是午夜绽放的花。 不怪那些姑娘以为遇上了同路人。 只能怪秦湛不让她回家换衣服！！ 想着，她再次紧了紧身上的外套，然后从洗手间走了出来。 这里和包厢中间隔着长长的走廊，恰好又要路过二楼的酒水吧台。 包厢太闷，她不急着回去，准备过去给自己要一杯无酒精的莫吉托。 吧台边上放了一排椅子，供人休息说话。 她远远看见段凌霄和秦湛坐在那里，背对着她，估计也是因为包厢里太闷所以出来透气。 她瞬间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想要偷偷溜过去吓吓他们。 没有出一点声音，只是蹑手蹑脚的往前走。 走得近了，她听见二人说话的声音。 段凌霄：“你得多关心关心离离，人家条件那么好，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啊。” 段主任到底没忍住，还是侧面敲打了秦湛，又给了她十足的面子，并没有说出当天他看到的情景。 又或者是相处两年多，他太了解她对秦湛的感情。 秦湛瞥他一眼：“我怎么对她不好了？” 段凌霄叹气：“我不是当事人，好不好只有你们俩知道，我就是觉得啊，人家一个小姑娘跟了你那么久，还特意为了你留在实验室工作，你总要给人家一个交代的。” “你管的也太宽了。”秦湛语气低沉。 段凌霄摆摆手，很是不满：“老子是把你当朋友替你着想，她现在还年轻不觉得怎么样，等过两年家里催婚催的厉害，你还留得住她吗！” 都知道他不肯娶她。 她苦笑，突然觉得有些丢脸。 秦湛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顿了顿。 “再来一杯。”他对服务生说。 面前的酒杯再次斟满，邓离离觉得等待的时间似乎已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秦湛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随着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侧颜精致又充满野性。 “我不想强求，真有那么一天的话，她留，我就继续待她好，她要走，我也不会耽误她的。”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酒吧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起来。 喘不上气的感觉越来越严重，邓离离突然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 她费力吸气的声音总算引起了二人的注意，段凌霄先回过头，看见是她，尴尬的张了张嘴：“离离，怎么不进去啊。” 秦湛看似镇定，却也少见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 他将捏着的酒杯放回吧台上，起身问她：“不舒服吗？” 不舒服。 巨大的不舒服几乎占据了她的整颗心脏。 她想咆哮，想怒吼，想不顾一切的问他，自己对他来说是不是这么的无足轻重。 可是那么多复杂的情绪涌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淡淡的：“嗯，有点闷得慌，想回家了。” 段凌霄以为她没听见，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起身离场：“赶紧送离离回去吧，我也去让他们赶紧散了，太晚了，明天还得上班呢。”说着，人往包厢方向走去。 秦湛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动作。 他知道她肯定听见了，他在等待她的小脾气或指责，起码也该是不好哄的别扭。 可面前女孩温柔的笑笑，只说了一句：“走吧，回家。” 第15章 适应化效应 “我身体好。” 出奇的平静。 平静的像是在酝酿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秦湛去地下停车场取车，邓离离则独自站在酒吧门口等。 楼上包厢的同事也已经散场，正在各自拼车回家。 见她在门口，徐克楠笑呵呵的迎上来：“邓助理，你也等车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说着，他指了指旁边停着的一辆白色的车。 态度变得如此之快，邓离离有理由怀疑他从同事口中知道了自己和秦湛的关系，怕自己告状，所以来示好。 她觉得好笑，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秦湛那辆黑色路虎从地下车库开了出来。 “不用了，谢谢。”邓离离点头道谢，随即下了台阶准备上车。 副驾驶的门打开，秦湛走下来，自然而然的替她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教授……”徐克楠尴尬的想要自焚。 太蠢了！太蠢了！ 明知道邓助理是秦教授的女朋友，怎么会没人送她回家。 这下可好，先在背后说了老板坏话，现在又涉嫌觊觎他女朋友…… 秦湛明显听见了，却没理他，而是跟在后面也上了车。 徐克楠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后排车窗缓缓放下，秦湛瞥他一眼，又看眼他的车，目光阴沉：“你刚才喝了酒，现在开车就是酒后驾驶。就算交警抓不到你，我也会举报你的。” “教授，我……”徐克楠艰难的开口想要解释，秦湛却毫不客气的将车窗关上，对驾驶室的代驾说：“走吧，师傅。” ** 代驾师傅技术很好，车子开的很稳。 只是车里太安静，后排两个人一言不发。 一路上只有车载导航偶尔发出的指路提示音。 邓离离下意识的和旁边人拉开了些距离，腿紧贴着一侧的车门，头扭向窗外。 生气肯定是生气的。 她想成为秦湛的独一无二和不可取代，她希望秦湛刚才的回答是：“我永远不会放她走。”而不是“她要走，我也不会耽误她。” 但换个角度想，秦湛也是为了自己好。 不结婚，不能给她一个交代，那就给她一条生路。 这不就是最好的成全么。 可是，为什么就不能和她结婚呢？ 嗯，所有矛盾归根结底最后都要落到这个原因上面。 秦湛不肯娶她，而她又舍不得离开。 这是个死结，除非有人妥协。 车子进入主路，左后方突然冲出一辆横冲直撞的跑车，代驾师傅眼疾手快，迅速转动方向盘躲了过去。 邓离离被惯性带的惊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倒进秦湛怀里。 第17节 他的西装外套已经脱掉，身上只剩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解开两颗扣子，衣袖也随意的挽上去，露出结实的小臂。 她莫名的心就扑通扑通越跳越快，想从他怀里出来又找不到着力点，一时无措竟将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他的体温滚烫，身上的肌肉紧绷着，她隐约能感受到他胸肌的纹理，以及蓬勃的心跳。 她的心跳的更快。 “不好意思啊，晃的太厉害了。”代驾师傅看向后视镜，表示歉意。 邓离离尴尬极了，手肘一用力，只想赶紧从秦湛的怀里起来。 “没关系，不怪你。”秦湛慢条斯理的说完，又顺手把人扯回了怀里。 邓离离身体一僵，小声斥他：“你松手。” 秦湛像是没听见，依旧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任凭她折腾。 吵闹归吵闹，车里总算有了些人气儿。 代驾笑眯眯的看向后视镜：“小两口感情可真好。” “不是。”邓离离大声反驳：“我们没有结婚。” 代驾说：“哎呀，感情这么好，早晚是要结婚的。”他还在喋喋不休，表达在自己看来，二人有多么的般配。 秦湛皱眉：“师傅，专心开车。” 结婚的话题总归影响了他的情绪，邓离离趁机从他怀里起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秦湛没看她，只是一把将她的手握住，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他面无表情，却又让人毫无挣脱之力。 邓离离不想做无用功，只得随他去。 很快，车子到达了她家楼下。 “师傅，你等一下，我很快下来。”她还没动，秦湛已经下车站在了楼门口。 联想到安静的骇人的楼道，邓离离到底是说不出拒绝的话，乖乖跟在他身后上楼。 一路无话，直到电梯门打开，对面不远就是她家的房门。 二人走出来，秦湛突然开口，冷冰冰的一句：“你是不是听见了？” 还能听见什么？无非就是和段凌霄的那段对话。 “嗯，听见了。”她不擅长撒谎，更何况这件事情本来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走廊里很安静，楼道开着的窗户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风声。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解释一下。”秦湛说。 不管怎么样，秦教授还愿意费尽心思哄她，这算得上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不过又能怎么解释。 也就是那套不想耽误她，又不想结婚的说辞，回来的路上她都已经安慰过自己了。 “不用解释。”邓离离笑笑，云淡风轻：“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现在还不想走。” 对面人似乎松了一口气。 她又继续：“等我要走的时候，你是留不住我的。” 语气霸道，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主场，破碎不堪的自尊心也勉强得见天日。 主动权早该拿回自己手里，起码她得有可以随时离开的权力。 秦湛抬眉，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 半晌，他开口，声音低沉喑哑：“好。” 到底是矜贵高傲的秦教授。 从来不在乎身边谁去谁留。 “谢谢。”邓离离大获全胜，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点头告别，开门回家，将他一个人扔在了午夜的走廊里。 ** 次日一早，邓离离送父母外婆去机场。 本来是过几天的票，可是昨天体检完，母亲却非要她给改签机票，说什么都要今天走。 她问原因，想让三人再留几天，自己带他们出去玩玩转转。 范秀娟：“还不是你爸，他们单位不给这么长时间的假，让赶紧回去。” “啊……来之前不是说请好假了么。”她不满的看向父亲。 邓国平支吾半天才说：“临时！临时叫我回去，可能有什么事吧。” 外婆母亲在一旁附和：“对，人家单位有正事，我们就不耽误了，赶紧回去吧。” 三人口径一致，邓离离就算是再遗憾也只能乖乖改签机票，一早爬起来送三人去机场。 来的时候邓国平大包小包的提了一路，回去的时候却只有一个行李箱。 邓离离看着一冰箱的瓜果蔬菜、鸡鸭鱼肉只觉得头大，小声抗议：“妈，下次来真的不用带这么多东西，超市都有的卖，多沉啊……” 范秀娟不乐意，就连从来都向着她说话的外婆都跟着唠叨起来：“那能一样么，超市卖的那些都有农药激素，我们带的不一样，这都是家里亲戚那儿买的，都是好东西，天然的。” 邓家有个远方亲戚在郊区开农场，自家种的蔬菜，养的家畜家禽确实比外面的干净健康，价格也不高。 可她知道，那个农场离家太远了，这么多的东西还有活物，这仨人不知道要去背多少趟才能全部拿完。 心里不是滋味，一阵阵鼻酸涌上来。 她搂着外婆的肩膀，小声说：“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你们不用担心我。” 老太太见她眼圈红红的模样，也觉得心疼，只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慢悠悠的说：“外婆就是惦记你，怕你在外面没人疼，没人给你做饭，没人陪你说话。” 邓离离瘪瘪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外婆……” 老太太这两年衰老的很快，好像从长出第一根白发到如今满头雪白，只有几年的时间。 她更难受，安慰的话卡在嘴边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乖乖。”见外孙女泪眼婆娑，老太太赶紧逗她：“你刚才才说自己长大了的，大人可不能随便哭。” 即将掉下来的眼泪又憋回去，她无奈的撒娇：“哭都不行，那我不想当大人了！” 孩子气的话将三人都逗笑，总算把分离的悲伤掩盖过去。 送家人离开以后，邓离离又休息了一天才回学校上班。 一方面是休息，还有一方面是把前几天拿回家里的东西和日用品搬回秦湛那里。 就回家待了两天，要拿回去的东西却属实不少，冰箱里的食物就装了好几大包。 秦湛特地提前从学校下班，开车过去接她。 收拾好自己的衣服，邓离离又把之前藏好的秦湛的物品一一归位。 蓝色的男士拖鞋放在门口，白色的浴巾挂进浴室，黑色的睡衣和自己的那件一起扔在床上。 秦湛苦笑：“我好像在和你偷情，还要时刻躲着你家里人。” 邓离离恶作剧的上下打量他，眼神有些挑衅：“秦教授，偷情你可不合格，既是工作狂，嘴又不够甜，要是找……” 后半段话被堵住，秦湛霸道地扣住她后脑，重重的吻了下去。 激烈的，带着掠夺式的吻，她渐渐被吻得透不过气，矜持内敛都忘在脑后，丢盔弃甲的软在他的怀里。 “合格吗？”他附在她的耳畔，低头看她：“我身体好。” 第16章 超限效应 简直是个斯文流氓。 明明是来收拾屋子，结果又收拾到床上。 简直是白日宣淫的斯文流氓。 她暗骂一句，又忍不住侧过脸看躺在身旁的人。 男人赤着身子，薄毯只盖住腰线以下的位置，上半身全露在外面。 宽肩窄腰，身上覆着一层精健的肌肉，跟着张清冷寡情的脸完全不匹配。 仔细一看，在他身上，自己刚刚抓挠的指痕和掌印清晰可见，颈部的咬痕还没有完全消退。 浑身都是自己的记号，她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起身想要下床。 人才直起身子，就又被搂了回去，秦湛眼睛也不睁：“起来做什么，今天又没事。” 她气急败坏：“东西还没收拾完，冰箱还有一堆吃的要带过去。” 父母外婆辛辛苦苦背来的东西，她不想浪费他们的心意。 “对了，这几天我们都回家吃饭好不好，我外婆他们拿了那么多吃的，别浪费。” 秦湛终于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又闭上。 “嗯，你做我就吃。” 邓离离还没来得及甜蜜，对方又补充一句：“不过周五不行。” “为什么？”话才刚问出口，她就反应了过来。 周五是秦湛30岁的生日。 和很多男生一样，秦湛对过生日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热情。 邓离离曾经仔细分析过他的这种心态。 喜欢过生日的人大多数是享受被人重视的感觉，也享受突如其来的惊喜，又或者是喜欢礼物本身。 可对于秦湛而言，他并不需要。 他一直都是人群中最耀眼的一个，并不喜欢别人的过分重视，甚至会有些厌恶。 第18节 并且，他是个极有规矩的人，条理分明，思维清晰，所有事情都做的井井有条，所以他不喜欢计划外的惊喜。 最后一个，不管是学术大佬秦湛还是秦氏集团的继承人，他想要的东西自己买得起，不需要别人送。 秦湛不喜欢过生日，邓离离也不愿违他心思，所以每年的生日都当成平平常常的一天而已。 只是，实验室向来有老板生日要请客的传统，所以他俩每年都会象征性的和同事吃完饭，然后面无表情的结账回家。 去年，短视频盛行，实验室几个不怕死的同事将他的生日晚餐订到了海某捞。 当一群服务员拿着“生日快乐”的牌子唱“对所有的烦恼说拜拜……”的时候，秦湛脸色黑的像是要随时砍人。 饭后，那几个鼓掌鼓得最激动的同事又不得不回学校加了好几天的班…… 至此以后，再没有人敢提秦教授的生日。 邓离离好奇：“是生日的事吗？” 细胞要新陈代谢，人也总要变化的，说不准某一天秦湛突然意识到过生日的乐趣。 同样的，说不准有一天他突然觉得结婚也很好。 “嗯。”秦湛皱眉：“我爸打电话来，说今年的生日一定要帮我庆祝，我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可语气里还是满满的不愿意，他还是不喜欢过生日。 看来想让他改变想法确实非常不容易。 她难掩失望：“三十岁生日是要好好庆祝的，你想要什么礼物，我提前帮你准备。” 秦湛突然扭过脸，他眼神深邃，刚要开口，却被她捂住了嘴：“别，你可别给我来言情剧那一套，什么“我只要你一个”就够了。” “我可不给，天底下就一个我，给了你，我爸妈和外婆怎么办。”她喋喋不休，还刻意模仿着电视剧里男主深情的眼神和语气。 秦湛被她逗笑，宠溺的摸她的头：“小朋友，你别脑补了，我只是想生日那天你陪我一起去，我不想自己面对我爸，你知道的，我俩合不来。” 其乐融融的气氛急转直下，邓离离赶紧点头，有些心疼的说道：“嗯，我陪你。” 她一直都知道秦湛和他爸合不来，从在一起的第一天就知道，具体原因不得而知。 最初，她以为： 或许是因为儿子的理想和家族事业不能兼容。 或许是两个男人不能好好沟通。 又或许是秦连昇私生子的事情让秦湛不满。 可和秦湛在一起两年多的时间里，这些推测被一一推翻。 秦连昇的确希望儿子继承家业，可也不是完全不能尊重他的意愿。 私生子的事情秦湛甚至比他爸接受度还高，甚至没有因为和父亲的关系而迁怒任何人。 筛来筛去，她心里只剩最后一个猜想。 或许是因为躺在病床上的沈一枝？ ** 次日一早，二人一道上班。 到了学校，秦湛直奔实验室。 而邓离离则忙着处理堆积几日的工作。 这其中，最让她头疼的就是校对实验数据。 她是文科生，上大学的时候最害怕的两门课程，一门是高等数学，另一门则是心理统计学。 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公式理论让她头疼的要命，特别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和数据打交道。 可天不遂人愿，大学毕业以后，她因为秦湛而选择加入了神经心理学研究的队伍。 心理学实验与其他门类的实验相同，都是实验设计--实验过程--分析数据--证明结论这样的流程。 她作为秦教授的首席助理，到底是没逃过数据校对的难关。 她正忙着在spss系统上统计数据结果，秦湛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的，站在她身后，问道：“上次登在省级期刊上的论文扫描件是不是在你那里？” “嗯，应该在吧。”邓离离点头，脑中开始搜索那份论文的内容。 秦湛皱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毫不留情面的一句话，惹得对面同事都忍不住抬头看。 邓离离淡淡：“等我找一下。” 他就是这样，上班是老板，下班才是男朋友，永远分的清清楚楚，她连生气的权力都没有。 打开电脑搜索页面，填上那篇论文的关键词进行搜索。 很快，结果出来了。 【没有】 一看到结果，秦湛立马转身要走。 她依旧心平气和，追问他：“已经发表过的论文，很急着用吗？” 他嗯一声，语气很不耐烦：“职称考核需要，段凌霄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给我报了名。” 明显觉得这种无用的官僚主义浪费了自己的研究时间。 邓离离不予置评。 毕竟秦教授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职称定几级、工资翻几倍，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数字而已。 可人家明明是好意…… “我家的电脑上有，急用的话我现在回去找给你。” 秦湛冷冷：“嗯，快点回来，一会儿开会，需要你做记录。”说完，不等她答复，转身就又回了实验室。 懒得同他生气，邓离离简单保存一下文件，随后下楼准备回家。 路上，她不放心的又给段凌霄发了条信息问是否还需要其他资料，她好一块儿准备。 主要是怕秦湛听得含含糊糊，最后麻烦的还是她自己。 那头很快发过来一张纸质通知的照片，上面有所有需要准备的资料，然后抱怨：“要知道他那个态度，我还不如一早跟你说好了，白挨顿埋怨。” 看样子，脾气不止发在了自己的身上，段凌霄也没躲开。 邓离离回复：“你别跟他一般见识，属狗的，脾气大。” 段凌霄回了一个狗勾点头的表情包，紧接着感叹：“小阿离，我真心疼你下班还要面对他。” 她笑笑，没再回复。 回到家，她找到放在卧室的备用电脑。 前几日父母外婆来的时候，她把电脑拿回来给仨人充电视用的。 开机启动，d盘里有一个署名<秦湛>的文件夹。 里面是他这几年在各种期刊网站发表的学术论文，以及一些采访的截图音频。 他从普普通通一名大学老师到学术前沿的海归教授，在这个文件夹里都有迹可循。 邓离离将所需要的资料打包发到邮箱，正准备关掉电脑的时候，主页跳出一个x度医生的咨询回复提示。 她点进去看。 有一条未读：【问题已经解答完毕，如有疑问可以再次追问！要是没问题，欢迎您给我一个“满意”评价。】 时间是两天前。 当时，父母和外婆都还没有走，电脑她没动过，一直留在房间里给他们用。 她心慌，迅速将页面拉到最上，看到那个问题的全貌。 【您好，我母亲今年75岁，刚刚确诊了肝癌晚期，大医院的医生都说没有治愈的可能了，可要是我们尽全力救的话，她还能再活多久？】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死一般的安静。 在医院体检以后那些奇怪的片段都连接起来。 那本她到最后都没有看到的病历，母亲通红的双眼，以及外婆走的时候说的那句：外婆就是惦记你…… 她不知所措。 人跌在椅子上面，手脚冰凉，脑袋里一片空白，眼泪却不受控制的流下来。 自己才刚刚长大，外婆怎么就要走了呢？ 她还没有给外婆做过一顿饭，没有带外婆去□□看升旗，没有把男朋友带回家，没有变成独当一面的大人。 她呆呆地坐着，眼泪像水一样流下来。 这也是她第一次觉得，人的眼泪可能是流不完的。 手机铃声在空旷的房间响起来，是秦湛，语气非常不高兴的问她准备什么时候回学校。 她突然更难过了。 外婆要走了，可这个世界依旧转，她还要回去工作，所有的事情都还正常运转。 外婆只是她一个人的外婆，没有人和她感同身受，这只是她一个人的难过。 她半天没说话，秦湛意识到不对劲，语气缓和下来：“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悲伤到顶点的情绪突然有了发泄的出口，她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秦湛，我外婆得了癌症。” 第17章 瀑布效应 “秦湛，我们分手吧。”…… 邓离离从小是跟在外婆身边长大的。 因为母亲是小学班主任，父亲是国企管理，俩人忙起来都是没日没夜的，所以她很小就被接到外婆身边生活。 外公很早就去世了，外婆一直没有再婚，家里的小院里，一直就只有她们祖孙两个一起生活。 第19节 外婆那时候很年轻，风风火火的，人也爽利精神，说话嗓门很大。 她在巷子口和别的小朋友跳皮筋，外婆在家门口喊她吃饭的声音整个巷子里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外婆在她们的院子里种了一些西红柿大葱和其他蔬菜，她青春期的时候看季羡林先生写的《夹竹桃》，看到那句：【两盆花融洽地开在一起，宛如火上有雪，或雪上有火。】觉得十分美丽，回来以后便瞧不上外婆院子里的红红绿绿。 外婆嘴上念她不懂生活，可还是买了些凤尾花的种子，专门种在了她书房的窗户下。 那些红艳艳的花，以及外婆每天晚上送来的热牛奶，成为她深夜苦读时最好的陪伴。 后来，她考上最好的高中，考进顶尖的大学，又出国交换，成为知名课题的研究员。 外婆越来越老，理解问题也不像原来那么伶俐，很多事情反反复复教她也学不会，从那时候起她就不太爱讲话了。 只在偶尔在她回家过年的时候，兴致勃勃的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问的最多的是：乖乖，你在外面吃的好不好？朋友多不多？缺不缺钱？ 秦湛的一通电话，终于让她的痛苦有了发泄的出口。 她声嘶力竭的哭，秦湛也不说话，只是一直安安静静的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哭得没了力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秦湛终于开口：“你别急，我找孙主任问问具体情况。” 邓离离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挂断电话。 秦教授到底是秦教授，在她只会哭的时候可以做她的定海神针。 她随后又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 也没掩饰什么，开口便问：“妈，外婆是不是得了肝癌？” 范秀娟愣了一会儿，半天才说：“你到底是知道了，你外婆不让我们给你说，怕你难受。”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悲伤又涌上来，外婆最惦记的就是自己。 她哽咽：“怎么能不告诉我呢……得治疗啊，说不定有用呢，就算治不好也能多维持一段时间啊。” 母亲叹气：“我们都劝了，可你外婆不愿意，说她都这么大岁数了，就想走的体面一点，治疗的话要插那么多管子，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她不想那样。”她越说声音越低，最后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外婆年轻时候就是个利索的体面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又独立惯了，不爱麻烦别人。 她还记得外婆身上那股永恒不变的洗衣粉味儿，带着阳光的味道，很香。 “那住院了吗？”她问。 母亲说：“还没有，你外婆说想住院之前回小院住几天，我刚刚找人彻底收拾了一下，明后天我和你爸跟她一起搬过去。” 外婆想回那个小院再住几天。 她长大的那个小院。 门口有个青色的石墩，院子里有很长的晾衣绳，晴天的时候挂满衣服。 院子中央放了一张藤椅，天气好的时候外婆会在那里晒太阳。 空地上种了西红柿辣椒和大葱，她书房窗户下面开满了红灿灿的凤尾花。 她等在院子的石桌边上，等着外婆从厨房端好吃的出来给她。 她握着电话泪流满面，半天没有说话。 等了很久，母亲叹了口气：“她不说，可我们都知道，她就是惦记你，可又不想留在你身边给你添麻烦。” 邓离离忘了这通电话最后是怎么挂断的，母女两个没说几句话，大多数时候都在哭。 哭到父亲下班，才算彻底截断了这样无休止的痛苦。 临到傍晚的时候，秦湛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一改平日矜贵体面的模样，衬衫领口解开两粒扣子，袖子也挽起来，因为跑的有些急，额头上还有一层细汗，见了她便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无声的安慰她。 “孙主任怎么说？”她的声音闷闷的。 秦湛没有直接回答，似乎在斟酌怎么表达。 她头探出来，盯着他的脸：“直接说吧，我扛得住的。” 最坏的结果她已经想过了，没什么能打败她。 秦湛拿纸巾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掏出手机，找到和孙主任的对话框，将对方发来的语音外放出来。 “对，就是肝癌，没什么治愈的可能了，除了换肝，但是老太太年纪大了，折腾不起，我建议就保守治疗吧，尊重老人自己的意愿，别让她留遗憾，也别让家里人留遗憾。” 邓离离一动不动，像是在回味刚才那句话。 秦湛安慰她：“你别急，我已经联系了在国外上学时候的朋友，看看有没有□□，换肝的话还是有希望可以完全治愈的。” 换肝吗？ 可要是像孙主任说的那样下不来手术台怎么办。 所有的问题像是一团乱麻一样缠在她的脑袋里。 趁她冷静下来，秦湛抽空到门边换了拖鞋。 刚才来的太急，脚上的皮鞋都没有来得及换。 一直呆坐在屋子中央的小姑娘这个时候却突然开口了：“秦湛，你带我去吃饭吧，我哭饿了。” ** 二人去的是学校附近的一家小餐馆。 因为现在是暑假所以略显冷清，平时都是人声鼎沸的。 邓离离拿着菜单点菜，秦湛就坐在她身边，试图用纸巾擦干净桌子上的陈年油垢。 她点了三菜一汤，等菜的时候还不忘问老板要一壶开水，用来给秦湛面前的餐具消毒。 她知道，秦教授不习惯在这样的小餐馆就餐。 水壶握在手里，涮干净碗筷以后，又细心的用纸巾擦一遍。 慢条斯理的，人像是完全从刚才的悲伤里跳出来，平静的吓人。 秦湛看她一会儿，有些不忍：“你……” 他想说，你不用克制自己，我知道你难过。 可话没说完，被邓离离打了茬：“别说，让我吃饭，我哭累了。” 她想要逃避一会儿，暂时忘掉外婆生病的事情，又或者，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场面。 秦湛领会，点头不语。 菜很快上来，有荤有素，量很足，就连紫菜蛋花汤上面都飘着一层油花。 邓离离要了一碗米饭，埋头认认真真的吃。 “别只吃米饭。”秦湛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她碗里：“吃点菜。” “嗯。”她乖乖点头，又继续埋头吃。 人呆呆的，像个机器似的。 只盯着自己面前的米饭。 她原本胃口很小，平时吃饭也只吃小半碗，可今日却扎扎实实吃完了整整一碗米饭。 像是在靠吃饭来麻醉自己。 像是填饱了胃，人就不会那么难受一般。 一顿气氛诡异的饭终于吃完，邓离离放下碗筷，毫无预兆的开口：“秦湛，你帮我个忙吧。” 秦湛理所当然的点头：“外婆住院治疗我会全部帮你安排好，费用也由我出，这些你不需要担心，我会尽快找到□□的。” 邓离离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他皱眉，看她：“那是什么。” “和我结婚吧。” 这是她第一次提及结婚的事情，没有害羞，没有激动，只有满眼的哀求。 秦湛眉头皱的更紧，刚才还柔和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这就是你找到的解决办法？” 她点头：“外婆一直最疼我，我不想让她临走还要惦记我的事情，孙主任不是说不要让她带着遗憾走么。” “你能不能理智一点。”秦湛毫无预兆的气急败坏起来：“邓离离，我希望你能相信医学，现在你应该考虑的是接你外婆到这里来治疗，而不是结一个莫名其妙的婚！” 莫名其妙，原来这才是他对婚姻的评价。 也是对他们这段感情的评价。 她没反驳没拒绝，只是平静的点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 二人开车回家，一路没什么话。 邓离离就是坐着，偶尔闭眼休息一会儿，乖的让人心疼。 进了家门，秦湛先去洗澡。 他洁癖的厉害，今日能屈尊到满是油垢的小餐馆吃饭，完全是看邓离离的面子。 温热的水流打下来，蒸汽弥漫在小小的淋浴间里。 他站在花洒底下，满脑子都是邓离离刚才那句话，说不出来什么感觉，怪怪的。 正想着，浴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邓离离就这么走了进来。 水很快把她也打湿，酒红色的睡裙贴在身上，显出别致的曲线，海藻般的长发落到腰间，脸上挂着笑。 她上下打量他，眼神既虔诚又暧昧，带着欲语还休的风情。 秦湛被她勾出火来，淋浴间的温度都升高几度。 他上前一步，一手揽住她的腰，另只手插入她的发丝里面，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她的唇，又吻她的耳垂。 “小姑娘，这次是你主动的。”他哑着嗓子，喉结滚动着。 她轻笑，眼神妩媚，鼓励一般的将双手攀上他的背：“嗯。” 第20节 语调微扬，像是带着小勾子，快要把他的魂勾走。 从没有那样认真过，她像是聊斋里面走出来的魍魉精魅，想要在一夜之间将面前男人吸成一具骷髅。 秦湛肌肉紧绷，将人抵在墙上。 花洒的水从他的鬓角和脸颊滑下来，再一路向下。 她胸腔传来阵阵的绞痛，忍不住微微阖了阖眼。 很快，她听见自己略带喘息的声音在房间内响了起来。 柔情却坚定。 “秦湛，我们分手吧。” 第18章 曝光效应 祝你一路向前，永远别回头。…… 秦湛没说话, 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黑沉沉的眸子里射出危险的光。 她笑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随手找了条浴巾裹在身上。 “我现在想走了, 我们分手吧。”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 刚才还在耳鬓厮磨，现在就说要离开他。 秦湛沉默片刻, 将浴室的门打开,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他呼出一口气, 睨了她一眼：“你想好了？” 她点头, 赤着脚从浴室走了出来。 未干的水渍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可她懒得理。 都要分手了, 她不想继续小心翼翼的照顾秦湛的情绪。 “就因为我不肯和你结婚吗？”他也跟出来, 和她一同进了卧室。 邓离离坐在床头的梳妆镜前, 平静的用浴巾擦头发, 没说话。 “我以为你明白, 结婚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他坐在床边, 随手点起一支烟。 动作是随意的，人却紧紧绷着，指节泛白。 袅袅的烟雾升到半空, 然后消散开来。 她从镜子前转过脸，风情依旧：“我不会永远年轻, 我不会永远心甘情愿的在你身边做个跟屁虫, 我们早晚要分手的, 我只是让那天早点到来罢了。” 室内陷入一片沉默，他没说话。 邓离离看看他，又补充：“我之前说过, 我走的时候，你留不住我，你要记得。” 秦湛哼笑一声，视线却依旧冷冷的落在她身上，任凭指间的香烟自顾自的燃着。 “好。” 半晌，他终于答应，掷地有声。 像是重重落地的法槌，审判结束，她提出请求，他点头同意。 前所未有的简单，跟她预计的差不多。 秦教授怎么会花心思把她留在身边。 这么多年，一直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说不出什么感觉。 有点难过，还有一点轻松，好像心里那块大石终于放下。 再也不用担心他要分手，不担心他要离开，也不再担心他会娶别人。 他的烟还没有燃完，邓离离已经从梳妆台起身：“我今晚还要在这里住一夜，你不介意吧。” 秦湛挑眉冷笑：“对待前女友，我不会那么小气的。” 说完，他起身往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回身补充一句：“对了，既然走了，就永远别回来，我不吃回头草，希望你也是。” 秦湛就是秦湛，骄傲刻在骨子里，丝毫不愿退让。 邓离离认真的点点头：“秦湛，祝你一路向前，永远别回头。” ** 次日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走了。 主卧的门随意的开着，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早晨。 可是空无一物的梳妆台和空出一半的衣柜，又切切实实的在告诉他，她走了，以后不回来了。 秦湛突然烦躁起来。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盒子，旁边放了一张便签。 上面只有简单的几个字：生日礼物。 字写得清丽洒脱，和她人一样，说走就走，好像一点留恋都没有。 盒子里面放着的是一支定制钢笔，金灿灿的。 秦湛工作经常需要签字，一直都是随手拿来支笔就签，邓离离总是笑他没有牌面，一点也不像个大教授。 所以，她就送了支有牌面的金笔，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是一个外国牌子的金笔，沉甸甸的，以小姑娘的工资来说，恐怕也要攒很久才行。 干嘛要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干嘛都分手了还要让自己觉得亏欠她。 很久未曾有过的烦躁情绪冲上心头，克制不住的烦躁。 他皱着眉随手将笔扔进客厅抽屉的角落里，转身出门上班。 ** 前一晚买了机票，邓离离次日一早就搭上了回家的航班。 在秦湛那里的东西都带走了，包括衣服和日用品。 辞职信夜里就发到了段凌霄的邮箱里，估计他一上班就能看到。 手中未交接的工作也整理好发给了另一个助理徐克楠。 她向来头脑清晰，做事有条理，哪怕在极端情绪之下，她也可以很快调整自己。 学心理学这么多年，并没有给她带来特别高的成就和收入，却让她学会认清自己和接纳自己。 她坐在飞机的玄窗边上，窗外是大朵白色的云彩和蔚蓝的天空。 这次回去，她要带着外婆把没来得及做的事情都做一遍。 至于治疗与否，究竟是保守治疗还是竭尽全力，她都想听听外婆自己的意见。 人该有决定自己如何生存以及如何死亡的权力。 外婆想要治疗，她和父母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外婆接受最好的治疗。 外婆想要放弃，他们也会好好的送她走最后一程，哪怕不舍哪怕难过，也接受她的决定。 什么都已经准备好了，可是想着想着眼泪还是流下来。 没办法，理智和情感不能兼容。 这大概就是做大人的难过之处。 但好在，她现在也不必为了和秦湛的分手而痛苦。 也不是不必，是和外婆的生死相比，分手的痛苦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她喜欢了秦湛五年半，和他在一起两年零一百七十一天。 人生中唯一的喜欢终于结束了。 她得庆幸，分别的时候她非常平静，给这段感情留了一段体面的告别。 航班的后半程，她睡了一会儿。 昨天哭得太狠，夜里又忙着处理工作以及在网上搜索肝癌的治疗相关，所以疲劳的厉害。 她只浅眠了一会儿却梦见很多零碎的片段。 有外婆站在门口等她的场景，有外婆给她梳辫子的场景，有外婆站在院子里笑着叫她名字的场景。 然后又变成秦湛。 他一会儿皱着眉看她，一会儿笑着要抱她，一会儿又变成昨夜的样子，冷冷地告诉她永远别回来。 再醒来的时候，颈枕被眼泪打湿。 她苦笑着从口袋里找纸巾擦干净脸颊上的泪痕。 梦见谁都是一样的。 都是注定要离开的人，没人能一直陪她。 快中午的时候，飞机准时抵达。 邓离离到行李转盘取了自己的行李箱，然后打开手机准备叫车。 刚一开机，铺天盖地的未读信息以及未接电话都涌进来。 有段凌霄，还有徐克楠。 她关掉未读提示，先叫车回家。 这个时间抵达的航班很多，叫车软件半天没有反应，她只好提着行李往外走，希望能拦到出租车。 刚走出大门，就听到有人叫她。 “邓离离？” 她回头，正好看见门口一辆白色的奥迪旁边站着的叶景旭，他手搭在车门上，非常激动的朝她摆手。 还不等她走过去，叶景旭已经奔了过来，顺手抄起她的行李箱，嘴上还在说：“你这是刚回来吧，太巧了，我刚送完战友就遇上你了，我送你回去。” 第21节 热情的让人没法拒绝，她连句话都没说，自己的行李箱已经稳稳当当被放进了后备箱里。 “嗯，是好巧，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 叶景旭憨笑：“才回来几天，这几天都接待战友来着。” 在部队呆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退伍了，是要放松放松的。 邓离离说：“既然碰上了，那就麻烦你了。” 叶景旭赶紧摇头：“一点不麻烦。” 二人上车，一路往外婆家的小院方向去。 车子里放的是一首英文民谣，曲调悠扬，很好听。 跟叶景旭这个硬硬的直男外表很不匹配。 从机场到市区还有很远的路要走，邓离离终于有空处理手机上面那么多的未读信息。 徐克楠的信息多半是一些没有处理完的数据和资料问题。 她一一解答以后，将自己电脑的密码告诉他，让他有找不到的文件可以去自己电脑上找。 徐克楠很半天回了一条：“……我不敢，今天老板特别凶。” 秦湛的脾气向来不好，自己这个他以为永远能控制住的小跟班又跑了，暴躁是理所当然。 “过几天就好了。”她回道。 段凌霄发来的信息更多。 一方面是挽留，还有一方面问是不是她和秦湛闹了什么别扭。 邓离离回复：“最近家里有些事情，要很长时间来处理，不想耽误工作，就辞职吧，给大家带来麻烦很不好意思。” 段凌霄很快回她：“别呀，家里有事我批你假，什么时候处理好什么时候回来。” “别了，和秦教授分手以后再共事也不合适，还是辞职吧。” 过了很半天，那头才终于回复她，是一条语音，语气非常惋惜：“小阿离，你是聪明姑娘，既然想好了我也就不劝了，希望你一切顺利，辞职手续回来再办。” “谢谢。” 等她从手机信息里抬起头，一旁憋了半天的叶景旭终于忍不住问：“你辞职了？” 应该是刚才外放的语音被他听到了。 她点点头：“嗯，辞职了，回来待一段时间。” 他似乎有些遗憾：“那你还回去吗？” “还没想好，有可能回去，毕竟家里地方小，我这个专业工作不怎么好找。”她淡淡。 叶景旭耷拉下来的眉眼又挑起来，笑起来：“我也回去，我工作分配到南城了，在家休完假就回去，以后你去哪里上班，我还去上你的课。” 邓离离被他逗笑：“叶同学，我是做心理咨询的，你没病的话不用没事就来找我。” 说完，二人都笑起来。 叶景旭身上带着一种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的感觉。 真实又有活力。 像是高中操场上永远奔跑着的打篮球的男孩，哪怕一身臭汗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车子很快抵达外婆的小院附近，巷子很窄，车进不去。 邓离离原想道谢以后直接让他走，可是叶景旭不干，一把将行李箱提到手里：“送都送了，不差这几步路了，你细胳膊细腿的，拎不动。” 尽管这个评价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火柴棍，但还是拒绝不了这份好意，便随他去了。 因为是假期，巷子里还有一群正在玩闹的孩子，门口坐着几个闲聊的婶婶和阿姨。 都是小时候的老邻居，见了她回来，都笑着打招呼，一个劲儿夸她越变越漂亮。 说话的声音传到家里的小院去，范秀娟带着围裙跑了出来，迎面看到女儿和小叶，她笑的见牙不见眼：“饭做好了，就等你俩呢！” 说得好像一早就知道她要遇上叶景旭一样，把二人弄得都有些莫名其妙。 她身后，外婆慢慢悠悠走出来，身旁跟着小心翼翼的邓国平。 外婆说：“我乖乖回来啦！” 才几日不见，老太太气色已经差了很多，人也有些浮肿，只是脸上依然挂着和蔼的笑容。 邓离离压抑住满腔的泪水，笑着迎上去，将外婆抱在怀里，轻声说：“外婆，我回来了。” 第19章 安慰剂效应 “哄她回来做什么，做我的…… 一行人一起回到院子里。 范秀娟忙着回厨房做饭, 叶景旭放下行李刚想走，却被她冲出来用锅铲给拦下了，说道：“走什么走, 都赶上饭点了, 哪能不吃饭就走。” 邓家人留客吃饭永远是马到成功，叶景旭拗不过对方的热情只好乖乖听话。 只是提出请求想去巷子口的车里面取一下手机。 “下来太急了, 手机没拿, 奶奶和我妈在家等我吃饭，我得告诉她们一声。” 范秀娟叉着腰打量他, 眼神仿佛在观察这位小学生的作业是否真的落在家里了…… 邓离离赶紧上来打圆场：“妈, 你就别担心了，我陪他一块儿去, 肯定把人给你带回来。” 有人求情, 范秀娟总算勉强点头同意。 如此, 叶景旭才得以全须全尾的从小院走出来。 半路, 他突然掏出手机发了个信息。 一旁的邓离离愣住：“你还真是骗人的啊……” 他尴尬的笑笑：“嗯……我就是想到巷子口的超市买点东西拎过去, 第一次到你家吃饭空手去不太好……” “你就为这个说谎值吗？”她被他这副憨头憨脑的模样气的想笑。 叶景旭赶紧解释：“我平时不说谎的……我就是, 我就是……”越说越尴尬，脸都涨红了。 “行了，我知道了还不行么。”她无奈：“走吧, 我来付钱吧。” 不想欠人情，又不想拒绝他的好意。 可直到结账的时候, 邓离离才知道对方对她细胳膊细腿的评价有多么到位。 只要叶景旭想, 她连收银台都靠近不了……整个人被他挡的死死的, 手机的付款码都递不出去。 最后只得眼睁睁看他买了一堆东西拎了回去。 见叶景旭出去一趟提回来一堆东西，院子里仨人都开始不乐意，一个劲儿说这孩子太见外了。 嘴上是这么说, 可明显看他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喜爱之情。 邓国平从屋子里把棋盘给拿了出来，拽着叶景旭，非要和他下盘棋。 看样子，他这是拿棋艺在比较秦湛和叶景旭哪个更合适做女婿。 叶景旭推脱不过，只得乖乖点头。 二人到一旁树荫底下下棋，邓离离则坐在外婆身边陪她说话。 外婆说：“你这次回来待多久啊？” 她笑：“一两个月吧，我把攒的年假都请了，不急着回去。” “哎呀，那么长时间啊，那单位上能同意吗。” “同意的，我都请好假了。”她拉着外婆的手撒娇道：“谁让你们在我那儿待得时间那么短，一走我就想你们了，就想回家了。” 她刻意没提外婆癌症的事情，不知道怎么提，也不想提。 心理学上有安慰剂效应和吸引力法则，说的就是病人自己觉得疾病可以被治愈，然后结果就会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前进。 邓离离有些自欺欺人的想着，永远不提这个事情，说不定外婆过几天就忘了，说不定她的病就会好起来的。 外婆探头过来，悄咪咪的指了指树荫的方向，问她：“乖乖，我看小叶这孩子挺不错的，上次你说没感觉我就没再坚持，但是外婆还是觉得这个孩子不错，家里也是好人家。” 她顺着外婆的眼神看。 绿油油的树荫底下，父亲笑呵呵的和叶景旭说话下棋。 厨房里，母亲围着围裙，一边炒菜还在一边喊话：“菜快好了，都别急啊。” 院子里阳光明媚，其乐融融，这一切美好的像是梦里面的场景。 外婆还在说：“要是你能和小叶这样的孩子在一起，就算回了南城去，我们也能放心一些，毕竟有人疼你，有人照顾你了。” 老太太语气暖洋洋的，和阳光一起落在她身上，让她一时间有些沉迷。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那些“没感觉”，“不喜欢”的话在这个温暖的小院面前突然变得不堪一击。 她沉默半晌，终于点头：“知道了，外婆，我会考虑的。” 她曾经那么喜欢过秦湛。 可是秦湛从来没有想要给她一个家。 ** 段凌霄觉得今天是自己职业生涯中最艰苦的一天。 算上刚刚走出来的徐克楠，秦湛仅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已经骂哭三个同事了…… 眼圈通红的徐克楠抽抽噎噎从他的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份被划了无数个红圈的文件资料。 段凌霄走上去，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男人嘛，得坚强点，骂就骂了，秦教授也是对工作负责。” “是我的错，教授骂得对。”徐克楠哽咽的点点头，转身往自己工位上走。 办公区悄无声息，尽管没人抬头，但他却感受到大家忐忑不安的心情。 他叹口气，硬着头皮走过去，推开了秦湛办公室的门。 第22节 门推开，秦湛就站在落地窗前。 他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正平静的往窗外看。 实验楼外面的空地，是学校的一片树林，一大片绿茵很是养眼。 他脊背挺拔，长腿宽肩，人就是那么随意的站着，也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这就是老天爷赏饭吃的人。 出身好，家世好，头脑好，学术好，相貌好，人品好。 唯有一点不好，就是这脾气实在是不好。 只是，这么大的火气，自从和邓离离在一起以后，确实已经太久不见了。 “我看你状态不好，要不要休息几天？”段凌霄开口问他。 秦湛回头，脸上表情冷硬：“我休息？那项目怎么办，那么多堆积的工作怎么办，是指望你，还是指望外面那群连原文翻译都出错的白痴！” 段凌霄听完他的话脸色很难看，反驳他：“秦湛，你可以发脾气，但你不能侮辱同事，这是职场霸凌。” 他冷笑起来：“你想多了，我没空霸凌任何人。” 实际上，秦湛并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相反，他算得上是个非常受人爱戴的老板。 业务能力强，工作起来又非常忘我，带着项目小组的一干同事获得了无数专业殊荣，而每一次，他都会和别人分享这样的成果，从不独占。 加上秦家继承人的身份，让他出手非常阔绰，他们每次的办公室聚餐以及年终礼物，永远让别人眼红。 更有甚者，同事中一位万年单身狗结婚那天，秦教授不仅包了个硕大的红包，还给新人赞助了自家品牌的全套珠宝首饰。 就因为他样样做的好，所以他坚决不允许别人出错。 尤其是涉及到工作方面的错误。 段凌霄叹气，开口安慰他：“徐克楠毕竟和你配合的时间太短，我一会儿会告诉他所有资料交到你手里之前，让他都先校对两遍。” 从前都是邓离离在做的，也不是全部都能保证正确，只是她不会让过分愚蠢的错误出现在秦湛面前。 “好。”秦湛淡淡：“让他尽快找到工作状态，我没时间带孩子。” 见他情绪终于冷静下来，段凌霄试探的开口：“有个电视科普节目想邀请你去做一期嘉宾，挺简单的，酬劳也不错，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湛打断，他慢条斯理：“学校要求我去的吗？” 段凌霄摇头。 秦湛又问：“不去会影响我下半年项目资金的申请吗？” 段凌霄又摇头。 “不去。”他斩钉截铁，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我又不是猴，为什么要出这种风头。” 秦湛讨厌曝光，尤其是这种毫无意义的曝光。 想着对方提出的赞助条件，段凌霄心疼的直抽抽，要是邓离离在说不定就能劝动了，想到这儿，他没忍住问他：“你和离离闹得是不是很僵，要是有回转的余地的话，你哄哄她吧，女孩子嘛，都是要哄一哄的。” 小阿离要是能回来多好。 只有她才能把面前这个炸毛的狮子哄得服服帖帖。 “哄她回来做什么，做我的校对员吗？”秦湛斜睨他一眼，眼神凌厉而危险：“我没那么卑鄙。” 眼看着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又要重新燃起来，段凌霄识时务的赶紧道歉：“得！我说错了还不行。”他举双手投降：“我再让学校人事出一份招聘通知，再给你招个助理吧，那么多事情，小徐一个人恐怕是忙不过来的。” 再招个助理。 话一落地，秦湛眉头皱的更紧，半晌没有说话。 他办公室的玻璃是单向的，从里面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办公区的所有情况。 而邓离离的工位就在他办公室正对面的位置上。 因为走得急，桌子还没来得及收拾。 她的电脑屏幕边贴了樱桃小丸子的贴纸，桌上铺着一张硕大的鼠标垫，偶尔会被她当隔热垫在上面吃饭，他总说她不讲卫生。 她喜欢吃辣的东西，每次吃的时候脸颊都微微泛红，眼睛水润润，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 电脑右边放着一个卡通笔筒，里面放了各种颜色的记号笔。 电脑左边的文件栏里，用不同颜色的文件夹装了很多重要程度不同的文件。 椅子上挂着一条淡粉色的薄毯，偶尔加班或者午休的时候，邓离离会把它盖在身上小憩一会儿。 她睫毛很长，睡觉时候长发垂在肩上，偶尔发丝扫到脸，她就皱着眉用手拨开，嘟着嘴，眼睛也不睁，懒懒的，却有点可爱。 见他不说话，段凌霄只得又问一遍：“招聘启事我让人事开始做了？你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 秦湛微微阖了阖眼，又睁开，淡淡：“不必。” 她只是用发脾气来抗议他的不婚主义。 她只是个需要被重视的小姑娘。 她只是被家事冲昏了头。 她不是真的要离开自己。 她还会回来的。 第20章 南风效应 “秦教授，你找我有事？”…… 回到小院以后的日子过得很慢。 邓离离早晨六点钟就起来, 然后和外婆一起去附近的公园晨练。 外婆参加了一个专门打太极拳的队伍，里面都是年龄相当的爷爷奶奶。 他们都穿一身雪白色的练功服，然后站在公园最大的空地上打拳, 旁边用一只小的广播放音乐。 邓离离就站在小广播旁边, 有时候用手机拍几张照片，有时候拿纸画几笔简单的速写, 更多的时候什么都不做, 只是乖乖的看。 然后在老人们散场以后，悄悄告诉外婆, 第几排第几个奶奶同手同脚, 第几排第几个爷爷只会划水。祖孙两个再偷偷的看着那人笑。 队伍里的人都羡慕她有个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外孙女天天陪着来，外婆自豪的紧, 逢人便说, 自己福气好, 外孙□□秀的不得了。 早餐一般就是小公园附近的豆浆油条。 两人吃的都很少, 外婆就念叨她, 太瘦了可不行, 一阵风都要把人吹跑了。 吃完早饭，俩人再一块回到小院里。 天气好的话，邓离离会带外婆去附近的景点玩玩逛逛, 她给外婆买了好几条不同颜色的纱巾，用来拍照。 天气不好的话, 她俩就躲在屋子里看电视剧。 屋门开着, 小雨淅沥沥的落在院子里。 地面被雨水打的湿漉漉的, 树叶沾了雨却变得绿油油的。 外婆带着老花镜看电视，看了一会儿就乏的不行，要睡。 她就关了电视到小厨房去, 用自己在网上学习的三脚猫手艺做午饭。 原本和秦湛一起的时候，对付惯了，都是速冻饺子馄饨，偶尔煮面条。 回来练习了些日子，手艺精进不少，也能勉强张罗出四菜一汤。 等外婆午休醒了，看她张罗的一大桌子饭，心里喜欢，嘴上却还要嫌弃她太铺张。 嫌弃是嫌弃，筷子却是停不下来。 一边吃还要一边夸，自家乖乖就是仙女下凡，原来除了不会做饭样样都好，现在连饭都烧得好，简直不给别人活路。 邓离离被外婆逗得咯咯笑，就说你这老太太就会吹牛，我怎么不见你外孙女像你说的那么好。 外婆放下碗筷，佯装生气：“可不敢乱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功劳就是带了这么好个外孙女儿，我女儿都不如她好。” “等你女儿回来我就告状。”她也开玩笑。 外婆无所谓的晃晃脑袋，一头银发颤颤巍巍：“谁怕她啊，我可是她老娘！” 热热闹闹的，老太太说话的时候底气又很足，一下子好像变成还没老的时候。 她把小时候答应外婆要做的事情都做了一遍，只剩最后一件。 外婆曾经说，想去□□看升旗。 他们那辈儿的人，对于要去□□看升旗这件事情像是有种奇怪的执念。 她很小的时候，和外婆两人在家看电视，每到央视广告出现□□的镜头，外婆都要念叨，唉，什么时候我也要去看看的。 邓离离那个时候就拍着胸脯答应下来，等到自己长大了，一定要带外婆去□□看升旗。 后来长大，事情仿佛永远忙不过来，忙的她几乎忘了这个约定。 翻看了一个礼拜的天气预报，终于选择了最近最适宜的天气，又找好了附近的酒店，邓离离准备订机票，带父母和外婆一块去首都看升旗。 可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外婆的时候，老太太并没有如预期那样点头答应她，而是慈爱的笑笑，然后摸了摸她的头：“乖乖，□□就不去了，外婆有点累了。” …… 当天晚上，外婆因为肝癌引发了腹腔积水，住进了医院。 ** 秦湛最近受邀参加国际心理学大会，邀请他分享自己在神经心理学界的一些研究成果。 这种会议他参加了无数次，就是一帮搞学术的人坐在一起交流分享，顺便让各个领域挑个代表上去演说一番。 参加的次数多，他却从没为这件事情烦过心。 邓离离会提前准备好所需的全部资料，然后替他拟定好演讲稿，最后还会准备一份与会人员名单及各自研究领域的资料，保证他在现场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可徐克楠哪样都不会。 他已经用了最大的耐心，可是磨合了这么久，这小子竟然连一篇原文的演讲稿都写不出来，错字连篇的，秦湛看的直头疼。 “你简历上的学历到底是不是真的，演讲稿怎么能写成这副模样。”秦湛看他。 第23节 徐克楠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小声解释：“教授，我没写过这种演讲稿，专业术语太多了，我学历肯定是真的，我专八都过了……” 专业英语过八级的高材生，水平也不过如此。 邓离离好像学历还不如他，却样样都做的好。 人和人，总是不一样。 秦湛沉声打断他的辩驳：“不管你是去外语系找朋友，还是花钱去外面找翻译，如果下班之前你交不出一份合格的演讲稿，明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 徐克楠战战兢兢，只能点头哈腰赶紧从办公室跑出来。 段凌霄见此情景，走过来问情况。 徐克楠愁眉苦脸：“这演讲稿我已经改了五遍了，真的不知道咋办了，教授说要么去外语系找朋友，要么去外面找翻译……” 段凌霄也跟着翻着眼皮儿思考：“外语系的学生不行，这里面专业词汇太多，还是容易出错，找翻译吧。” “好吧。”徐克楠点点头，正准备犯愁自己这点工资够不够给翻译的酬劳，段凌霄一拍大腿：“找小阿离啊，就当肥水不流外人田了，你把找翻译的钱请她吃顿饭得了。” 一方面是邓离离不会出错，还有一方面他想试探一下她的口风，看看还有没有希望挽留她。 徐克楠眉头舒展，赶紧去给邓离离发信息。 ** 收到他信息的时候，邓离离正在医院陪床。 外婆自住院以后，健康状态逐渐恶化。 医院医生会诊无数次仍旧束手无策，她和南城医大的孙主任联络过几次，对方也只是很遗憾的表示，老太太年纪大，对一些药物吸收不好，只会一天比一天不好，这些都是很正常现象。 癌细胞像是蔓延的太快，很快就恶化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外婆肝腹水越来越严重，腹胀如鼓，慢慢的进食已经成为困难，每日只能靠打营养液维持。 邓离离每天都在医院里陪着，喂水喂饭，如厕擦身，样样都是亲力亲为的。 父母则是晚上过来换班守夜，三人就这么在病床前伺候，也一日日的看着老人逐渐病衰下去。 徐克楠发来的消息非常的恳切，很长的一大段： 【邓助理，很抱歉在你已经辞职以后还是打扰你，最近秦教授要去参加国际心理学大会，可是我写的演讲稿不管怎么改他都还是不满意，刚才他说要是下班之前还改不好的话就要辞退我了……我真的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麻烦你，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看看稿件到底有什么问题。辛苦了……】 秦湛的脾气，邓离离比谁都清楚。 不止是对徐克楠，自己最初做他助理的时候也是被威胁过几次，再做不好就马上辞职这样的话。 后来的融洽以及毫无纰漏，并不是她天生就比别人聪明，那是她花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熬出来的。 她强迫自己习惯秦湛的节奏，她强迫自己不可以出错。 她强迫自己成为秦湛身边最优秀的一个，她当时是想让秦湛离不开她的。 只是没想到，先离开的是自己。 她笑笑，随即看一看病床上沉沉睡着的外婆，然后回复徐克楠：“把文件发我邮箱吧，下班之前发给你。” 都在秦湛手底下混过，她太理解这位新助理的难处。 那边迅速给她回了满屏的谢谢，又补充了一句：“邓助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吧，米其林几星都行，随你挑！！” 秦湛这是又逼疯了一个。 邓离离苦笑着用手机打开了邮箱。 ** 四点四十分，徐克楠准时在下班二十分钟之前将一份毫无纰漏的演讲稿送到了秦湛的桌子上。 秦湛看着面前装订好的演讲稿，以及会议流程，最后一页还附上了此次大会全体与会人员名单。 心猛然就揪起来，他挑眉问他：“你做的？” 徐克楠昂首挺胸：“嗯。” 他声音大了些：“我再问一遍，这是你做的？” 徐克楠有点心虚，但还是小声回了个“嗯”。 毕竟邓助理说不让透露是她做的，他不知道俩人闹了什么别扭，可义气不允许他出卖恩人。 秦湛皱起眉狠狠的瞪他一眼：“你找了邓助理？” 这明摆着就是出自邓离离的手笔，他有些焦躁。 自从小姑娘从他身边飞走，已经快十天了。 音讯全无的，他只能通过段凌霄或者孙主任知道一点她的消息。 听说她一直留在家里，听说她外婆已经住院了，听说目前状况维持的还不错，听说她现在还是很坚强。 跟他之前想象的不太一样。 他以为小姑娘一个人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哭着找他帮忙。 他也已经准备好了要做她的后盾。 如今，她越来越坚强，自己这个后盾仿佛一点用处都没有。 他开始紧张，紧张自己对于她来说是不是真的变得毫无价值。 “你出去吧。”他将徐克楠撵出去，掏出手机，终于拨通了那个心心念念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对面传出邓离离平静而温柔的声音：“秦教授，请问你是有事找我吗？” 第21章 投射效应 胸腔凝成了一团火，快要把他…… “徐克楠的那份讲稿是你写的吧, 麻烦你了。”这是秦教授难得的客气。 邓离离淡淡：“举手之劳而已，不必特地打电话。” 一句话说完，二人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还有事？”她问。 “嗯。” 眼看再不找出新话题就聊不下去, 秦湛不想显得软弱, 随口找了几个工作的事情聊。 都是关于项目进展，以及工作交接的。 邓离离每一条都给了十分清晰以及有耐心的回答, 最后, 她还补充道：“因为辞职辞的太急，可能很多事情没有交接清楚, 给秦教授及大家带来麻烦很不好意思, 如果有遗漏的话，可以让徐助理和我联系。” 平静的过分, 却又带着让人别扭的疏离。 秦湛顿住, 皱起眉：“他做事不仔细, 有什么问题还是我来和你联系。” 那头并没有很快回复, 半天才闷闷道：“……可以是可以, 只是我现在时间并不宽裕, 可能没办法及时回复。” 秦湛得寸进尺：“没关系，我等得起。” 终于聊完工作，短暂的沉默以后, 邓离离想要挂电话，秦湛却不给她机会, 继续问：“你外婆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从工作问题切换到私人问题, 邓离离的态度一下子就冷淡下来, 只回答一句：“谢谢关心，不太好了。” 说完，也不等他再说什么, 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有什么可等的，秦教授只会让人相信医学。 - 次日。 外婆的主治医生一早来病房里面找家属，说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他们。 邓离离叫上父母，三个人一同去到主任医师的办公室说话。 推开办公室的门，邓家三口人被办公室里面的阵仗吓了一大跳。 不大的屋子里却坐了满满的人，外婆的主治医生在其中只算个小角色，连座位都轮不上，只能站着挨个介绍。 “这位是享誉国际的癌症专家，那位是国内最优秀的外科医生，还有那位是军区医院内科主任……” 邓国平有点犯懵，客客气气的问：“这几位是……” 主治医生赶紧解释：“这几位医生成立了一个专家团，全国巡回，专门研究各个领域比较疑难的病症，到了咱们医院正好就选中了您家老太太作为研究对象，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 范秀娟听了，激动道：“选中我母亲有什么好处吗？能把病给治好吗？” 其中那位癌症专家开了口：“您先别急，肝癌这种病哪里都不能保证治好，不过我们这次找到了合适老人家的□□，我们愿意为她做手术换肝，并且作为研究交换，这次的手术所有费用全免。” 天大的一个馅饼砸到邓家人头上。 范秀娟和邓国平激动地眼泪都要流出来。 邓离离却显得格外平静。 主治医生将准备好的手术同意书拿出来要求家人签字。 “只要把这个签了，我们这边就可以给老人安排手术时间了，你们也知道，她现在身体水平一天不如一天，也等不了太久。” 高兴是高兴，可一要签字，范秀娟和邓国平的谨慎性格又占了上风。 二人还在小声讨论，一直没有开口的邓离离先走了出来。 她朝几位专家恭敬的鞠了一躬，然后说：“我们非常信任各位专家的能力以及水准，但是这毕竟是给我外婆手术，她是成年人，她也没有糊涂，我们必须听听她的意见。” 这是秦湛在施以援手，她心知肚明。 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偏巧就有一个专家团来给外婆治病，偏巧他们还找到了匹配的□□，偏巧他们为了取材做研究还愿意免费。 要是这么多的巧合都真的是巧合，她宁愿相信外婆的病明天就可以不药而愈。 她并不愿意亏欠秦湛任何东西，人情更是不愿意。 那么多年的时间，是她一厢情愿的喜欢，是她自己愿意的，她没想用自己的青春换取任何东西。 可是，如果这个手术真的能让外婆好起来。 如果外婆真的愿意做这个手术。 第24节 那人情，她欠就欠了。 在生命面前，尊严一点都不可贵。 可这些的前提条件是，外婆愿意做这个手术。 邓离离的一席话让邓国平两口子也清醒过来，二人表示同意女儿的说法。 生死该由生命的拥有者来决定，别人可以舍不得，可以难过，可是无权干涉。 ** 秦湛晚上的时候见了白昕卉。 下班以后去的，二人约在了市中心的一家日料店见面。 这里也是从前邓离离带他来过的。 和其他富二代小少爷不同，秦湛从小就对吃喝玩乐这类事情毫无兴趣。 很多有特色的饭店，好玩的酒吧，有趣的地方都是邓离离这个外地人带他去的。 小姑娘工作的时候是很认真很成熟的。 可是私底下也只是个二十出头还没有脱去稚气的小朋友。 她喜欢一切有趣的事情。 她喜欢去音乐节，她喜欢看舞台剧，她偶尔追星，她也看那些套路极了的韩剧，还看得痛哭流涕。 而秦湛，算是她所有的喜欢里面最不有趣的一个。 秦湛到的早，日料店里人头寥寥，只在角落里有几个来打卡的女学生，围在一桌唧唧喳喳的。 他嫌烦，选了个安静的位子坐。 白学姐姗姗来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嘴里一个劲儿的道歉。 “不好意思啊，逛的忘了时间，来晚了。” “没事。” 秦湛绅士的替她拉开椅子：“婚礼筹备的怎么样，需不需要我帮忙？” 白昕卉拿了餐牌一边点菜一边说：“不用的，都是我老公在准备，我只负责美美的出场就行。” 她和男友相恋三年多，已经在国外教堂宣誓过。 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满足女方家庭婚礼的愿望，男友又是全心全力的操办，让外人都很羡慕。 秦湛对此倒是淡淡，他不能理解婚姻这件事情本身和爱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 白昕卉点好菜，抬眼却看见他眼眶附近有一块不太明显的淤青：“你这是……” “我爸打的，很快就会好。”他随口说：“老爷子气狠了。” 白昕卉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嗯，上次给你留的作业做了吗？” 他有些难堪，却依旧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做了。 “觉得丢脸下次我们就在治疗室见。”白昕卉笑笑。 秦湛皱眉，声如冷玉：“不必，我没病。” 白昕卉耸耸肩，叹了口气：“秦湛，学了那么多年心理学，你连自己的心理问题都不愿意面对，我真的是为之前教过你的所有老师感到悲哀。” 上次他对邓离离的解释并不完全，白昕卉一方面是他的督导，另一方面是他的治疗师。 心理咨询师和心理治疗师是不同的。 咨询师可以处理一般性的心理问题，针对来访者的家庭、婚姻、教育、压力应对等等方面进行讨论，不会深入到更深的层面，也没有诊断的权利。 而治疗师则主要服务于心理障碍患者，对一些焦虑症、抑郁症、社交障碍等进行深入的心理治疗。 白昕卉在国外获得的是心理治疗师的资格，经验丰富。 秦湛嘴上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理障碍，行动上却依旧找她帮助自己，不过他不承认这是治疗，他只说来接受咨询督导。 “说说吧，作业完成的怎么样？” 秦湛舒了一口气，有些艰难：“我已经把那句话对他说了，他很愤怒，可我却感觉非常非常的轻松。” 上周五是他三十岁的生日。 邓离离不在，他只能独自一个人去面对秦连昇。 意料之中，生日宴是在母亲沈一枝的病房举办的。 病房洁白的墙面上挂了些装饰，秦连昇给他准备了一个硕大的生日蛋糕，礼物则是一连串账户上冰冷的数字。 秦连昇今日格外和蔼，兴致勃勃的给他在蛋糕上面点好了生日蜡烛，笑着说：“儿子，你今天就三十岁了，爸爸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说完，他又匆忙补充一句：“除了不接手公司，其他都可以。” 秦湛反问：“什么都行？” 秦连昇笑着点头。 他在屋子里面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躺着的沈一枝身上，他盯着她，语气冷冰冰的：“那就让她死吧。” 停下毫无疑义的治疗，拔了那些没用的管子。 让她死吧。 …… 白昕卉认真地听完他的描述，挺直身子，点点头表示认可：“完成的非常好，那么，你父亲什么反应呢？” 秦湛指了指自己的脸：“这就是他的反应。” 秦连昇愤怒的失了分寸，甚至把他这个已经三十岁的儿子差点打的破了相。 “那你什么感觉？”她咄咄逼人。 “我很轻松。” 非常轻松。 这是他藏在心里多年的话。 让沈一枝死吧。 别折磨她了，也别折磨自己了。 -- 和白昕卉告别以后，秦湛独自开车回家。 路上，过红绿灯的时候邓离离打来了电话。 这是俩人分手以后她第一次主动打来，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迅速靠路边停了车，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邓离离的语气依旧非常平和：“秦教授，感谢你的好意，不过我外婆不想做这个手术，手术风险太大，成功率只有一半，我们全家都怕她下不来手术台，就只能拒绝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其余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秦湛开了开口，欲言又止。 她太客气了，客气的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哦，你都知道了。”半晌，他作出随意的口气：“也没什么麻烦的，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帮我写演讲稿，我帮你找医生，算还了你的人情。” 邓离离笑笑，慢条斯理：“不必了，去实验室工作之前就有提过，每个项目期之内不能随意辞职，是我违约在先，演讲稿是我该做的。” 那些恭顺疏离的语句像是化了形，在他的胸腔凝成了一团火。 热烈的，红艳艳的，上蹿下跳，快要把他烧成灰烬。 他冷冷的：“你知道就好。” 随即，他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车子却没开走，还留在原地。 他随手掏出一支烟，打火机照亮了他的脸，他猛吸了一口烟，又慢慢的呼出去。 车子外面是南城繁华的夜晚，灯火通明的，四周都是刚刚下班准备回家的男男女女。 他们有说有笑，形象各异。 路边有一棵树冠茂密的梧桐，秋风吹起来，落了几片叶子在他的车子上。 他突然烦躁的控制不住自己，一拳砸在方向盘上，重重的骂出一句：“操！” 第22章 费斯汀格效应 我们分手了，一切都结束…… 秦湛和段凌霄去国外参加一年一度的国际心理学大会。 往年他都是带着邓助理, 今年却只剩段主任作陪。 除此之外，这个会议和往年并无什么不同。 行为主义和精神分析两派的研究者依然相互看不顺眼。 人本主义的老教授上台演讲的哲学基础，也依旧听得他昏昏欲睡。 终于轮到他上台。 黑色的复古丝绒西装, 衬的他身材颀长英挺, 半长的黑发一丝不苟的拢到脑后，既斯文又禁欲。 他的发音也很好听, 干净优雅的英式发音让他显得更加迷人。 邓离离的演讲稿写的也好, 言简意赅，还化用了一些古代历史典故, 使得这场学术演讲并没那么无聊。 讲稿的结尾也是非常邓离离式的。 大方礼貌又不显得过分谦恭。 要是依秦湛的性格, 他的结尾大约只有一句“that''''s all.” 会议结束，然后就是晚宴环节。 段凌霄像个花蝴蝶一样满场交际, 秦湛没兴趣, 只拿了杯香槟随意的找了地方休息。 正式场合结束, 他懒得再演, 领带扯松一点, 人靠在沙发上百无聊赖。 一个金头发的男人走过来, 坐在他身边。 第25节 这是精神分析学派的一个研究者，和他年纪相当，金头发蓝眼睛, 年纪轻轻，人却显得油腔滑调的。 “hi, chin, 你的小姑娘呢？” 秦湛皱眉, 把头撇到一旁，并不太想理他。 他不说话，金头发兴趣却依旧不减：“看样子她的厄勒克特拉情结结束了, chin，别太难过。” “厄勒克特拉情结”指的是弗洛伊德提出的女性性心理发展中的恋父情结期，于此相对的是男性的“俄狄浦斯”恋母情结。 一个只有心理学者能听懂的玩笑，说邓离离因为恋父情结结束，所以从他身边离开了。 秦湛听完，脸色非常不好看。 金头发见过邓离离，知道秦湛大她六岁以后，每次见面都要和她讨论成长过程中是否缺少男性长辈的陪伴…… 对此，二人一度认为搞精神分析的精神都不好。 金头发还想说什么，秦湛却打断他，冷冷的问他：“你是想现在走，还是等我发火你再走？” “好吧，那我选第一个。”金头发撇撇嘴，起身的时候仍在嘟囔：“没有幽默感的男人，女人是不会喜欢的。” 交际结束的段凌霄凯旋而归，他口袋里塞了一堆名片，正好看见刚才一幕。 他坐到秦湛旁边，安慰他：“别这样，他只是开个玩笑。” 秦湛耸耸肩，不置可否：“我也是在开玩笑。” 段凌霄琢磨一会儿刚才那句话，突然忍俊不禁：“你的玩笑太严肃。”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期间过来几个闲聊的人，多数都是想问问秦教授的课题进展。 秦湛一直态度淡淡的，似乎什么都引不起他的兴趣。 段凌霄心知肚明，他刚刚尽管没有发火，但那个金头发的话还是戳痛了他。 想了想，他找到话题：“刚才你演讲大家的反应都很好。” 秦湛半天才“嗯”了一声，然后举起杯子抿了一口酒，表情是理所当然的。 段凌霄继续：“但我看还是小阿离的讲稿写的好，你出于礼貌也该给她打电话感谢一下人家。” 听到邓离离的名字。秦湛这才侧过头看他，眉头微微蹙起来，语气依旧冷冷的：“有必要吗？我之前已经谢过了。” 段凌霄心里憋着笑，却仍旧语重心长：“当然有必要，就好比别人给你做饭你感谢过了，但是这饭特别美味，你是不是应该再感谢一番？毕竟她原本不用做这么好的。” 什么魔鬼理论？ 他自己说完都忍不住想笑。 秦湛却真的听了进去，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看来秦教授真的缺个和邓离离联系的理由。 饿了给饭，渴了递水，段主任时机恰好的送上一个联系她的合理理由。 见他动心，段凌霄拍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端着酒杯继续满场飞。 人走以后，秦湛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拨了邓离离的电话。 拨通以后响了很多声都没人接听。 在他即将挂断的时候，那边终于有人接了起来。 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非常客气的对他说：“不好意思，离离去洗澡了，您等会儿再打来吧。” ** 邓离离从家里回到医院的时候，外婆还在睡。 一旁的叶景旭小声说：“刚才你手机响了半天，我怕把外婆吵醒，就帮你接了，不过对方没说话就挂了。” 从他手里接过手机，邓离离翻到通话记录一项，点进去看，最近通话显示的是秦湛，通话时间不足一分钟。 叶景旭还在问：“没什么事儿吧，要不你打回去问问。” “没事，之前上司而已。”她淡淡：“有事他会再打来的。” 说罢，她将手机重新放回了口袋里。 外婆最近精神状态越发的不好，有的时候一整天都在睡，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医生说这是肝性脑病的早期症状，是引发肝癌患者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让家属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她自那天开始就再没离开过医院。 父母外婆多次劝阻，她也不肯回家。 外婆能陪着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她不能把它浪费在休息上面。 而今天，外婆中午好不容易有食欲想要吃点东西，她赶紧去买了些清粥小菜喂给她。 粥还没吃多少，又难受起来，老太太到底是将那点东西都吐在了她的衣服上面。 这回可好，不回家也得回了，衣服总要换，也总要洗个澡。 她犯愁自己一走，病床边就没了陪护的人，正准备给父母打电话让他们提前过来，叶景旭却突然来了。 他是从家人口中知道她外婆生病的事情，来看过几次，老太太清醒的时候少，他多半都是陪邓离离坐坐。 二人关系已经比之前更熟悉了不少。 叶景旭十分有眼力见，立马提出让她回家换衣服，自己帮她陪护。 如此，邓离离才得以脱身回家换衣服洗澡，但是走得太急，忘了带手机。 “今天辛苦你了。”她说。 “这有什么辛苦的，我才在这儿待了一会儿。”叶景旭正在窗边削苹果，他手掌粗粗大大的，做事却很细心。 苹果皮一圈圈削的很薄，又切成小小的块状，上面叉上牙签递到她的面前。 “倒是你，回来才半个多月，人已经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好，很累吧。” 她并不喜欢吃苹果，却又不好拒绝对方的好意，只得吃了一小块，又将盘子重新放回去：“不算累，我除了陪着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叶景旭看了她一会儿，小声的叹了口气：“我要到下个月才去单位报到，如果需要的话，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邓离离听得懂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她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可以的，再说，还有我爸妈呢，不过，还是谢谢你。” 委婉的拒绝，他眼神里的心疼和失望一闪而过，停下没多说。 ** 晚上，秦湛又打来了电话。 她不胜其扰，终究还是接了起来。 “什么事？”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对面人克制了一下午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 “邓离离，你竟然能为了你外婆随便找个人结婚，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他声音很哑，语气冷得要命，像嘲笑又像警告。 邓离离明白，这是下午叶景旭接了他电话的缘故，没想到他竟然猜到结婚上去了。 可她并不想解释。 这只是秦教授的占有欲在作祟，她没必要那么卑微。 他一贯都是很霸道的人，自己的东西丝毫不让。 别的尚且如此，何况自己这个刚刚分手的前女友。 “我们已经分手了，不管我做什么，我和谁结婚，我和谁生孩子，都和你没有关系。”面对情绪激动的秦湛，她倒是显得格外平和：“还有，我不喜欢你刚刚说话的语气，很不礼貌。” 终于换做他来患得患失了，她却已经无法从中获得满足感了。 同车的段凌霄并不能听见电话那头儿的邓离离说了什么，却能看见秦湛情绪的变化。 他从愤怒焦躁懊恼，到现在有些失望。 原本心理学大会明天还有一天的会议，可他给邓离离打了电话以后，当即订了票就往回赶。 段凌霄怕他极端愤怒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举动，也只得跟着人一路回了国。 可最初的暴躁和懊恼，在这通电话以后全部都烟消云散。 邓离离说他们分手了。 邓离离说不管她和谁结婚都和他没有关系。 半个多月的自欺欺人终于被戳穿，他不能再幻想她只是闹别扭，他不能再幻想她还会再回来。 原来她说走了，就是真的走了。 电话还没有挂断，邓离离慢条斯理的继续说：“秦教授，你我都是体面人，我不想分手以后闹得太难堪，毕竟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喜欢，可这并不代表什么，我们分手了，一切都结束了。” 从心理学大会回来。 连着坐了七个多小时的飞机，现在又换成车子跑夜路。 跨城的高速公路夜里车子很少，外面黑漆漆的，月亮都看不到。 赶了很远的路，秦湛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精致，刘海挡住眼睛，人也褪去了凌厉。 他垂着头，单手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 邓离离说完话就挂了电话，他却依旧死死攥着手机，人像是留在刚才的对话里抽离不出来。 段凌霄见状，叹了口气安慰他：“没事，等见了面好好哄哄会好的。” 半晌，他开口：“恐怕哄不好了。” 第23章 死亡提醒效应 我不吃回头草，希望你也…… 挂了电话, 邓离离心里五味杂陈。 一是难过秦湛竟然将自己看成可以随意和别人结婚的人。 第26节 二是眼见永远高高在上的秦教授，在自己面前自己失了态。 一悲一喜，在心里交织出乱七八糟的情绪。 跟了他两年多, 自己在他心里到底是有些分量的。 她分不太清这到底是不是爱, 也有可能是习惯，也有可能是占有欲。 毕竟如果秦湛真的爱她, 怎么舍得一直不娶她。 爱情本来和婚姻没什么直接的关系。 可连婚姻都不愿意承诺的男人, 凭什么谈爱情。 她大概能够想明白，秦教授只是习惯了她。 ** 一夜无眠。 尽管父母都在, 让她好好休息, 他们照顾外婆，可她还是睡不着, 就这么望了一夜的天花板。 天刚蒙蒙亮, 她就跑出去买早饭。 她醒的时候, 二人刚刚睡下。 医院的食堂只提供病号饭, 实在没什么味道, 她只能走远一点, 跑去另一条街买了些饭团和豆浆。 提着东西匆匆赶回来，走到楼下的时候，却撞上手中同样拎着早饭的叶景旭。 对方远远朝她打招呼, 高兴的跑过来。 “没想到你起这么早，要知道我就再早一点过来了, 省得你跑那么远买早饭了。” 邓离离礼貌的笑笑：“不远的, 倒是你, 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自然是专程来陪她的。 可面对明显想要和自己拉开距离的邓离离，叶景旭却又怕吓着她。 “我晨跑正好路过这儿，顺便买了早饭过来看看。”他顺手接过她手里的早饭, 和她一同进了医院。 哪怕是清晨，医院的人依旧很多。 这世界上有钱人不多，多得是又穷又病的人。 下了电梯，邓离离走在前面。 “你什么时候去南城报到？”他的工作分配到了南城，要等休息结束就去报道。 邓离离一边说话，一边去推病房的门。 叶景旭还没来得及回答，病房的门已经被推开。 病床旁边站着个陌生的男人，窗口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冷峻潇洒，气质不凡。 邓离离的母亲身边也站着个男人，他也是西装革履的，却笑盈盈的，一脸的亲和。 叶景旭看着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人。 邓离离看到他们，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室内站着的是原本应该在千里之外参加会议的秦湛。 他脚边上放着一堆营养品，正在和外婆说话，母亲身边的则是段凌霄。 “离离，同事过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范秀娟回身看见她，埋怨着将人拉到屋子里，走到门口又看见叶景旭，热情的招呼他：“小叶也来了。” 叶景旭笑笑，客气的朝众人点点头，很自然的走进病房，将手中早饭放到桌子上，然后又和邓国平说话。 熟悉自如宛如家人一般。 见邓离离还站在原地发呆，段凌霄开口打破尴尬：“都是秦教授，不放心你外婆的病，所以特地叫我一起过来看看，过来的急，也没提前告诉你，没给你们添什么麻烦吧。” 不愧是社交小达人，几句话就表达了中心思想。 是秦湛要来的，我是陪绑，来得突然，添麻烦了你也不能怪我。 不出所料，邓国平立马接话：“添什么麻烦，就是怕影响你们工作。” 半天没开口的秦湛终于说话：“不影响。” 像是回答邓国平的话，视线却一直落在邓离离的身上。 这是分手以后第一次见她。 她瘦了，人也憔悴许多，黑眼圈很重，看起来却十分平和。 没有了刚刚知道外婆病情时候的那种慌乱和痛苦，带着一种无能为力之后的坚强。 却让人看了更觉得揪心。 他想上去抱抱她，或者只是问她一句过得好不好。 可看到她冰冷的眼神，却又动弹不得。 范秀娟张罗着让大家一块儿吃点东西。 二人都没有拒绝，只有叶景旭笑着说：“我刚刚吃了饭来的，你们吃，我看外婆的营养针要打完了，我去叫护士。” 说完，他不等回复，人已经出了病房朝护士台走去。 正在吃油条的邓国平被妻子瞪了一眼：“你瞧瞧人家孩子，再看你。” 邓国平不置可否，撇撇嘴，没有说话。 匆匆吃了些东西，邓国平同众人告别，赶去上班。 叶景旭有眼色，见今天探望的人多，待了一会儿也走了。 只剩段凌霄和秦湛。 段凌霄拉着范秀娟在一旁嘘寒问暖，也给他们两个留出了些说话的空间。 她收拾好桌子，找了靠窗边的沙发坐下，注意力集中在外婆身上。 秦湛则不由分说坐在了她身边。 双人的沙发，二人距离很近。 近到她能隐约闻到对方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夹杂着有些浓重的香烟味。 看样子最近有事搅扰了秦教授的心情，不然他不会抽这么多烟。 邓离离没说话。 秦湛也没开口。 实在也是不知道说什么。 她无法在面对秦湛的时候，还装的像电话里那样若无其事。 只要见了人，这心里总归是平静不下来的。 “就是他吗？”秦湛突然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低到只有她能听见。 这问题问的没头没尾的，邓离离却明白，随即点点头，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紧接着又是漫长的沉默。 段凌霄和范秀娟已经从外婆患病聊到国家退休新政策了，他俩却还毫无进展。 她受不了这样别扭的场合，提起水壶要去水房打水。 “我帮你。”秦湛紧随其后，迅速起身跟上了她。 病房的门被轻轻地关上。 她手中的水壶被秦湛一把夺过去。 刚才和平宁静的场面一下子被打破。 她抬头。 秦湛的样子还是一如往常，下巴微抬，眼神冷冷的盯着她。 “你来干什么？”她低声问。 秦湛没说话，而是一把捏住她的手腕，也不顾她的挣扎，一直将人扯到了走廊尽头的黑暗处。 “就是他吗？” 同样的问题，他又问一遍。 “是谁都跟你没关系。”她挣脱开他拉着自己的手，扭了扭有些吃痛的手腕，依旧很平静：“该说的昨晚都说了，我不想再讲一遍。” 秦湛冷声：“可是你不喜欢他，为什么非要结婚。” 明明有更多的选择。 可以换肝可以化疗，可以用任何一种方式让她外婆维持的更久一点，为什么非要结婚。 结婚这两个字从秦湛嘴里说出来，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他提起的时候眉头紧皱，一脸的厌恶。 藏匿的情绪被戳痛，邓离离终于不再克制自己，她仰起头，冷冷的和他对视。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他？”问完，像是觉得好笑，她嗤笑一声：“因为你见过我喜欢你的样子？” 是个反问句，却像是在质问他。 对啊，他见过她喜欢自己的样子，和面对刚刚那个男人时候完全不同。 永远带着炙热又小心翼翼的眼神，那才是她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她也不等他的回答，又继续：“可是喜欢有什么用呢？我是喜欢你，我喜欢了你五年，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秦湛被她问的愣住，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邓离离人生中最美好的五年都给了自己，他却不知道，自己到底给了对方什么。 “你给了我一段没有自尊，没有自我，甚至需要自我欺骗才能维持下去的感情。”她自嘲的笑：“因为喜欢你，我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去实验室工作。” “因为喜欢你，我硬着头皮接受你永远都不会娶我这样的现实。” “因为喜欢你，我一次又一次的骗自己，说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第27节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其实这些没什么的，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可以忍的。”说到这儿，她的唇角甚至泛起笑。 这么委屈难过却甘之如饴，他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这些我都能接受，可我不能接受你不是非我不可。”她咬了咬下唇。 他云淡风轻的和别人讨论她离开的样子，才最让她难过。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在秦湛眼里，都只是一场笑话，换成谁都是一样的。 几百个不眠的夜晚最后只变成不痛不痒的话，原来放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胸口郁结的委屈全部吐露出来，她竟有一丝轻松的感觉。 原来放下，这么痛快。 她看向他，笑容浅浅：“现在如你所愿，我走了，我有自己的人生了，你就别再来打扰我。” 秦湛沉默。 不打扰就意味着看她和别人结婚，看她从自己的生命中完全消失吗？ 他的心隐隐抽痛。 他眸色更深，想要上前。 却被她一个闪身躲开了。 他皱眉，薄唇抿成一条线。 半晌，他说：“我反悔了。” “嗯？”她大惊，随即笑起来。 仿佛完全没有想到反悔两个字会从他嘴里说出来。 方才冷静淡定的样子不见了，又变成曾经那个小姑娘，眼睛也亮亮的，满眼的有趣。 可这笑容转瞬即逝。 “那你要和我结婚吗？”她面无表情。 秦湛再一次沉默。 如她所料，秦湛只是反悔让她走，而不是说要娶她。 邓离离冷笑一声，然后突然走近他，冷冷道：“秦教授，我不吃回头草，希望你也是。” ** 二人不欢而散，邓离离没回病房，而是跑到楼下去透气。 面对秦湛说出那些压在心底多年的话，对她来说确实是极大的挑战。 她害怕自己看到对方以后，会心动心软，甚至重蹈覆辙。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她不准备回头了，再艰难也得往前走了。 等她再回病房的时候，段凌霄和秦湛已经离开。 刚才拎出去的水壶也被灌满重新放回了房间里。 范秀娟埋怨她也不知道送送同事，多没礼貌。 她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临近傍晚的时候，昏睡一整天的外婆突然清醒过来，然后吵着说要吃城西一家老字号的桂花糕。 范秀娟劝她说那东西太粘腻不好消化。 可老太太就像犯了小孩儿脾气，非要吃桂花糕不可。 她们只得去问医生，对方眼中划过一丝怪异的神色，然后点点头：“少吃点没什么的。” 邓离离要去买，老太太不同意，非叫女儿去。 范秀娟嘟嘟囔囔说她偏心，但还是乖乖骑车去买。 老太太难得精神，也没再躺，而是倚在床头上拉着邓离离说话。 她说：“乖乖，今天那个姓秦的男孩子和我说了几句话。” 秦湛早晨来的时候，外婆刚好醒着，他又把换肝手术的事情拿来劝了老太太一次。 邓离离听罢，皱着眉小声嘟囔：“多管闲事。” 老太太笑呵呵的：“人家也是好心啊，不过我也告诉他了，我这把老骨头，上了手术台肯定下不来，我可不想临死临死还要给身上划得乱七八糟的。” 她说话已经有些艰难，呼吸并不均匀，说一句要停顿一会儿。 换肝手术风险大，尽管有合适的□□和国内最权威的医生，但手术成功率依旧不高。 这才是邓家人没有答应这项手术的原因。 可这，也就相当于放弃。 老太太又说：“我看那孩子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有你的，面冷心热的人，也挺不错的。”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邓离离愣住，半天才用调侃的语气掩饰：“您前两天还说小叶不错，这怎么又看上秦湛了。” 老太太笑笑：“这不是快死了，我脑子也清楚了么，小叶啊是不错，可你不喜欢，外婆想让你永远高高兴兴的，所以，你选个喜欢的吧，千万别勉强自己。” 听到死字，邓离离立马没了探讨喜欢不喜欢的心思。 她一阵鼻酸，却又强忍回去，撒起娇来：“外婆，你别吓唬我，这几天不是挺好的么，也没吐，也没出血，医生也说还不错，可能会好呢。” 老太太慢慢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乖乖，外婆从小到大也没教给你什么大道理，现在，我就教给你一件。” “什么？”她抬眼问道。 “就是死。”老太太又停下来呼了一口气，艰难的继续：“死只是分离的一种，分离不可怕，死也不可怕。” 她的眼泪终于抑制不住夺眶而出，哽咽道：“可是死了就永远见不到了……” 老太太见她一哭，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仍然笑着说：“永远也不远，你小时候还说永远都不吃茄子呢，现在不也吃了么。” 她小的时候挑食的厉害，尤其不爱吃茄子。 外婆嘴上说她麻烦，却又用茄子研究各种各样的菜式。 茄子夹肉，炸了做茄盒。 茄子蒸了，里面放些蒜泥青红椒，做凉拌茄子。 茄子切成丝，加肉沫炒了，做肉沫茄子。 菜做的实在香，她很快就把“永远不吃”忘到脑后去了。 “这不一样。”邓离离拿纸巾抹了抹眼泪：“死了就是见不到了。” 老太太笑呵呵：“不会，等到有一天你变成老太太，变成像我这么老的老太太，咱们还是会见的。”说完，她又摇了摇头：“不，我家乖乖得变成比我还老的老太太，那个时候外婆会来接你的。” 外婆一生唯物主义，只在最后唯心了一把，她知是在宽慰她。 眼泪都咽回肚子里，邓离离艰难的点了点头，勉强撑出一个笑容：“好，咱们拉钩。” 像小时候一样，二人伸出小拇指勾到一起，最后还不忘大拇指贴在一起，盖个章。 手指勾在一起，老太太又重复了刚才那句话：“乖乖，以后一定要活得高高兴兴的。” 她重重的点点头：“一定。” 一定好好的、高高兴兴的活着，为自己，也为疼爱她的家人。 又过一会儿，一头汗水的范秀娟带着热气腾腾的桂花糕回来。 “妈，趁热吃吧！” 外婆缓慢的摇摇头：“不急，先放一会儿吧，等到国平回来我就吃。” 范秀娟是个急脾气，若是往常，定要与老太太拌两句嘴。 可今天，她却什么都没说。 心里那种感觉说不好，涨涨的，有点酸，又有些奇怪的平静。 三人又坐在一起说了会儿话，老太太嘱咐她许多事情。 比如叫她性子沉稳一点，不要没事儿总骂国平。 还叫她不要多干涉离离的婚姻。 最后又嘱咐她，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好好的活着。 范秀娟一一点头应下，心里更酸。 晚上六点半，邓国平下了班回到医院。 四人围坐在一起分食了桂花糕。 每人只得一小块，却格外的其乐融融。 当晚九点又过十分钟，外婆心脏停止跳动，彻底闭上了眼睛。 第24章 淬火效应 别怕，会再见的。 后面的事情进展的都非常的顺理成章。 因为老太太得的是不治之症, 所以殡葬事务都是一早就安排好的。 寿衣选的是深蓝色的款式，上面绣着白色的小花。 身子底下铺着一床金黄色的垫被，老太太花白的头发被梳的整整齐齐, 还用两个卡子别住了耳边散落的头发。 范秀娟已经哭得不成样子, 几回都要昏死过去。 邓国平却没空照顾妻子，他擦干眼泪还得忙着去开死亡证明, 联系亲朋好友参加葬礼。 而自始至终, 只有邓离离一直没哭。 也不知道是忙的忘了，还是悲伤到了顶点, 人已经有些麻木。 她只是披麻戴孝站在灵堂前, 被父亲安排着做一些事情，搀扶着虚弱的母亲, 还要分出精力接待来往的宾客。 第28节 来了很多人, 有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但无一例外, 都比她哭得伤心。 叶景旭是和父母奶奶一块儿来的。 老太太来了就拉着她哭个不停, 一个劲儿说她外婆死的太早, 还没看到外孙女结婚。 “奶奶, 你别这样，我们先过去吧，你哭的人家多难受。”叶景旭有眼色, 赶忙把老太太劝走。 他将一家人安顿好，又返回来到门口, 问邓离离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她沉静的摇摇头：“没什么了, 都安排好了。” 白皙的小脸上几乎没有血色, 也没有什么表情。 叶景旭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说：“你真坚强。” 她勉强地笑了笑，没说话。 段凌霄和秦湛闻讯也赶了过来。 从来就多愁善感的段主任泪眼婆娑的劝她和母亲节哀顺变, 秦湛却一直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没有上前。 他没经历过任何现实意义上的分离，又似乎一直在分离中，确实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邓离离分不出心思照顾他的情绪，只是远远朝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在灵堂的缅怀仪式结束。 紧接着就是由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遗体推进火化间。 工作人员穿着黑色的制服，带着白手套和口罩，面无表情。 在场众人多都小声抽泣着，邓国平也将妻子拉到怀里，不忍让她看到最后这一幕。 邓离离站在火化间的门口，目不转睛的盯着工作人员将放着遗体的推车往火化间里面推。 外婆紧紧地闭着眼睛，栩栩如生的，像是睡着了。 她有些恍惚，紧跟着推车走了几步，很小声的叫了一句：“外婆。” 没人回应。 那句轻声叫出口的外婆，像是掉进了大海里，迅速和海面融为一体，连点浪花都没有。 老太太一动不动的。 一动不动。 听不到了也看不到了，躺着的人再也不会回应她了。 马上就要推进火化炉，昨天还和她拉钩的人，很快就要变成一抔尘土。 这一生，再不会有一个人是她的外婆了。 巨大的悲伤从心底里涌出来，她像是被人捂住了口鼻，胸口涨涨的，喘不上气，也哭不出来。 以后再也见不到外婆了。 永远都见不到了。 她上前几步，想要再看看她。 脚步还没有迈出去，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人。 他冲出人群，疾步到她跟前，猛地将她搂进了怀里。 他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男人怀里熟悉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全，几日以来的疲惫和强忍着的悲伤再也克制不住，她歇斯底里的痛哭起来。 那个瞬间，世界很安静，只能听到男人在她耳边说的话，声音很低，却让人觉得安心：“别怕，会再见的。” ——别怕，会再见的。 ** 葬礼结束，邓离离生了一场大病。 整整在床上躺了三天，高烧不退。 邓国平和范秀娟急坏了，怕她烧成肺炎，连夜就给送到了医院。 医生叫护士打了几针消炎药和退烧药，可她还是迷迷糊糊的，一直不见好转。 之前给外婆治病的主治医生正好从病房路过，看见夫妻二人又在病床跟前守自己的女儿，忙就过来问了情况。 “没事的，这孩子前段时间累狠了，加上一直压抑着情绪，发烧也是正常现象，打打退烧针，再过两天肯定好。” 范秀娟泪眼婆娑，人也憔悴的不行：“没事儿就行，这孩子就是太要强，老太太在的时候她连哭都不敢哭，生怕老太太看了难受。” 邓国平也心疼的紧，一边照顾女儿还要注意着媳妇儿别再病倒了。 父母备受煎熬，邓离离并不知道，这次高烧让她彻彻底底睡了个好觉。 从发现外婆生病到葬礼结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共也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她几乎没睡过一个整觉。 老太太一走，她身上所有的担子都放下了。 终于能不用继续装懂事，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逃避了。 她做了个梦。 梦里大雾沉沉，她坐在一个小小的木筏里面，漂泊在无边际的大海上。 夜色如墨，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儿去。 突然，远处高高矗立的灯塔被点亮，她突然想起来，灯塔就是她的目的地。 她的目的地的就是灯塔，她要去那里，至于原因她忘了。 海上波涛汹涌，小小的木筏摇摇欲坠。 很快，她被浪打进了海里，所有的感知在一瞬间都被冰冷的海水冻住，她喘不过来气，她慢慢下沉，视野也完全变成了漆黑一片。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力将她从海里拉上来，是一个男人，穿着黑色的衣服，面貌隐在夜色里，看不清。 外面的空气更冷，冻得她几乎结冰，拉她上来的那个人扔了条毯子在她身上，然后转身不见了。 她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却觉得熟悉的不得了。 梦就做到这儿，她就被渴醒了，嘴里干涸的像是要着火，根本不像在海里泡了半天。 母亲听见她醒了，赶紧端了杯水喂她喝下去。 “出汗了，衣服都湿了，烧终于退下来了。”范秀娟松了一口气。 邓国平也从旁边的床上爬起来，高兴道：“还叫医生过来看看不？” 邓离离摇了摇酸痛的手臂：“不用了爸，你们睡会儿吧，我没事了，明天一早咱们就出院。” “行，那你有哪儿不舒服再喊爸妈啊。”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 父母睡下，她躺在床上，开始回忆刚才的梦。 当年在国外做交换生的时候，他们专业曾经开过一门解梦的课程。 大鼻子蓝眼睛的外国老头是荣格的拥趸，只认真讲了荣格的解梦理论，而精神分析学派奉为神明的《梦的解析》他只是随便讲了讲。 而邓离离在国内的时候，根本没有接触过解梦，因为国内正统心理学少有人研究这个，学校更不会开课专门学习。 那帮外国同学经常说，你们国家学解梦都是靠《周公解梦》吧。 尽管算不得嘲笑，但她不喜欢这种调侃，于是在这门课程上下了很大的功夫去学习，为的就是让他们闭嘴。 天道酬勤，她是那次考试全班唯一一个a。 解梦首先要从梦境当中出现的事物所能指代的意向来进行分析。 出现灯塔这种非常明显的象征物，代表着她的内心一直有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尽管很远，但她一直在努力。 迷雾沉沉，又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这个指代意向也很明显。 她很迷茫，她举步维艰，在面对大海这种强大的力量，她觉得自己的努力实在太渺小而无力了。 所以梦境当中，船翻了。 她抗拒不了大海的力量，她想放弃了。 至于最后救她的人，她不知道这该怎么解。 那人是谁，她完全想不起来，只是记得，救她的人和灯塔里的似乎是一个人。 ——她曾经想要成为拯救别人的英雄，结果中途翻船，被对方拯救？ 又或者代表，她太累了，希望别人能救救她。 …… 次日一早，夏涵打电话来慰问她，她把自己这个梦以及解梦推论讲给对方听。 夏涵啧了一声：“小阿离，怎么一到自己的事情你就搞不定，这不就秦教授么，你之前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改变，让他学会珍惜身边人，并且能够和你结婚，等到你发现自己努力就是白费的时候就选择放弃了，可是你放弃了秦教授不乐意了，他又过来拖着你，这不就是你的梦了么。” 她恍然大悟。 她曾经的确以为能够拯救秦湛。 将他从幼年痛苦的回忆里拯救出来，将他从贫瘠的生活里拯救出来。 可最后一段，夏涵没说对。 她梦见秦湛将她从海里捞出来，不是说对方又来缠她。 而是葬礼上的那句话救了她。 秦湛在她最无助的时候拉了她一把。 像那个岸上的男人，把她从痛苦的深渊里拉了出来。 她什么都不怕，只怕永远都见不到外婆了。 第29节 他就告诉她：“别怕，会再见的。” ** 病好之后，她在家又待了数日。 在秋天快结束的时候，她准备启程回南城。 新工作也已经定下来了，就去夏涵开的心理咨询工作室。 一是夏涵不停邀约，二是这家工作室确实是发展比较快的，才刚开业两年多，已经成为南城翘楚，并和多家企事业单位建立了合作。 临走那天，父母到机场送她。 外婆刚刚去世，这会儿又要离开父母，她心里不免难过。 母亲眼睛还红肿着，拉着她的手有些舍不得：“回去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有空多往家里打电话。” 父亲则看出了她的顾虑，小声安慰：“别担心我们，我和你妈年轻着呢。” “嗯，年轻。”她艰难的笑笑。 临上机前，母亲又忍不住念叨：“你外婆不让我掺和你感情的事儿，可我还是想说，你赶紧找个合适的，省得我们老惦记。” 灵堂前秦湛安慰她的一幕许多人都看见了。 而叶景旭又因为之前的表现得了邓家人的青眼。 之前总担心女儿找不到男友，现在一下子出来俩，范秀娟为难：“赶紧定下来，我看哪个都挺好。” 她还没来得及编个理由搪塞过去，邓国平先不乐意了：“行了，咱妈不是说不让你管么，又多嘴，小心晚上老太太找你。”才说完妻子，他又返回身叮嘱邓离离：“爸觉得秦湛那孩子挺好的。” “……”她哭笑不得：“行，你们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考虑的。” 如此，才得以脱身登上飞机。 ** 出机场的时候，夏涵已经在车子里等了她半天。 一见了面，就开始埋怨她不够朋友。 “怎么回事啊你，外婆去世这么大的事儿都不知道和我说一声，我得去看看啊。”夏涵说着说着心里不是滋味起来：“上大学那会儿我还去你家吃过外婆做的饭，怎么人都走了你也不让我去看看。” 提起外婆，邓离离心里也泛起酸意，赶忙叫停这个话题：“打住，别招我眼泪，好不容易缓过来了。” 夏涵是她最好的朋友，可面对生死这样的事她却并不想让她参与进来。 将难过分享给别人，也并不会减轻自己的痛苦，反而惹得别人伤心。 听她这么说，夏涵没再继续纠缠，只是忍不住叹口气，看了看她：“我的小阿离啊，先是分手再是外婆去世，这一个月你可把该经历的都经历了。” 邓离离笑笑，岔开话题：“所以才需要夏老板给我一份工作来安慰我幼小的心灵啊。” “那必须的，夏老板还得庆幸你终于从秦教授的魔掌中逃出来，给我们工作室又添一员悍将！” 二人说说笑笑，车子一路驶向了邓离离的房子。 行李放到房间里面，夏涵就拉着她往外跑，说要带她去工作室看看，让她选选办公室，认识一下新同事。 她笑着举手告饶：“夏老板，就算再急你也得让我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我可是千里迢迢回来的。” “行吧，那我等你。”夏涵一屁股坐上沙发，顺手指了指浴室的门：“快点洗，不然我就关你热水。” “遵命，老板！” 她笑着走进卧室想要找换洗的衣服，结果一推门却正好看见放在床上的睡袍。 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床上有两件睡袍。 一件白色的，一件黑色的，白色是她的，黑色是秦湛的。 上次穿了没来得及收拾，再见却已经物是人非。 这种感觉，不怎么舒服。 她从衣柜找了个大的纸袋，将秦湛留下来的东西一股脑扔到了里面。 秦教授是过去时了，她不想再留着这些他的东西惹自己心烦意乱。 洗好澡换好衣服，夏涵拉着她去工作室。 尽管在市区，却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二层小楼，名字起的也大：南城心理咨询工作室。 赫然就想成为全市第一。 邓离离之前过来做过兼职，顶替别的老师做过心理沙龙，但那时候和现在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之前只是过客，如今却是要在这里扎根。 她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满怀期待。 前台小姑娘叫蒋璐，二人之前也见过几次。 听说她即将在这里上班，蒋璐表现的非常高兴：“我们老板终于把你给挖来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夏涵气的瞪她一眼：“都说了，叫夏老师，夏老师，别跟邓离离都学坏了。” 蒋璐笑嘻嘻做了个鬼脸。 三人正说着话，里面出来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材袅娜的女孩，她身后跟着一个个子不高但一脸精英相的男人。 他穿一身休闲西装，举止动作都格外优雅。 女孩看见门口三人，下意识放慢脚步，视线慌乱的向身后看。 男人明白她的意思，自然而然的走到她身旁，语气温柔：“那我们下次见？” 女孩用力点了点头：“嗯，闫老师，我会再来的。” 说完，也不看其他人，飞也似地逃出了屋子。 “怎么好像怕我们吃了她？”见人出了门，夏涵随口问。 男人笑笑：“社交恐惧，三人以上同时出现她就神经焦虑，这不，三位美女站在这儿她就更焦虑了。” 夸人夸得顺理成章又不显得油腻，怪不得那小姑娘的眼神几乎把他当救星一般。 夏涵：“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闫煦，咱们这儿唯一的男咨询师，师奶杀手，没有他谈不好的女人。” 闫煦被她夸得不好意思，摆手道：“没那么厉害。” “这是邓离离，新同事，国外留学回来的，之前做了几年心理实验助理，理论扎实。” 二人握了握手，算是认识。 “走，我带你去见见戴老师。”说着，夏涵拉着邓离离敲开了最里面一间办公室的门。 屋内陈设简单却十分淡雅，浅棕色木质地板，墙面也刷成了淡黄色。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正在看书的中年女人，见二人进来，她只抬着眼皮打量一下：“夏老师，这就是你说的新同事？” “戴老师您好，我是邓离离。”尽管对方态度并不算客气，但邓离离还是显出不卑不亢的姿态。 “太漂亮了，不容易开展工作。”戴文鑫淡淡的撂下一句话，随即又把视线转移到手中的书上，旁若无人。 ……下马威？？ 她还没来得及生气，夏涵已经一把将她拉了出来，关上了房门。 “别跟她一般见识，老资格，有点小脾气也正常。” 邓离离不乐意：“你瞧你这个老板当的，员工这么不给面子。” 夏涵耸耸肩，又看看她的脸，若有所思：“不过戴老师说的也没错，你这张脸确实有点麻烦……” 长得太漂亮或者长得太难看的人都不适合做心理咨询工作，因为他们或者让来访者产生害羞自卑情绪，或者是厌恶恐惧心态。 这样，最初的信任感很难建立，后面的工作自然不好开展。 而邓离离天生生的一副漂亮像，明眸皓齿，顾盼生姿。 确实不太适合做咨询工作。 她有些无奈：“那怎么办？” 夏涵笑着捏捏她的脸：“我领你打个胖脸针，再把这大眼睛缩一缩应该就可以了。” “……” 看她情绪真的低落下来，夏涵赶紧又哄她：“哎呀，逗你的，这些之前我都想过，没事儿的，以后我多给你接些外宣的工作，什么讲座沙龙团建都让你去，也算是咱们工作室的门面。” 邓离离叹气，千想万想也不曾想到，长得好看还成了麻烦。 “……那行吧。” 同事都认识了一遍，夏涵又带她看了宣泄室、沙盘室、催眠室和音乐治疗室。 紧接着敲定将最大一间屋子给她做办公室，让她选择装修方案。 她兴致勃勃翻装修图册，最终选定的是一个比较普通的装修样式。 米色带小花朵的墙纸，咖啡色的地板，杏色的落地窗帘，中间放了一张枣红色的弗洛伊德躺椅。 尽管简单，却看着十分温馨，心理咨询室就是应该给人这样的感觉，这才能够让人彻底放松下来。 “行了，咱签合同吧。”全部搞定，夏涵让蒋璐把劳动合同拿过来：“一早就给你准备好了，最高标准的五险一金，咨询时薪和其他两位老师都一样，讲座活动沙龙都算咨询工资。” 待遇之前没谈，可邓离离却心知肚明，这是相当不错的一个薪资水平。 虽然她各种技能完善，学历证件也不缺，但是她缺经验，一般工作室很难给到这个价格。 “好是好，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签。” 夏涵瞪大眼睛看她：“小阿离，你别告诉我这么快你就反悔了！” “不是，我还没有跟之前的单位解除劳动合同。” 当时辞职走得急，交了辞职报告却没办离职手续。 夏涵白了她一眼，顺手抓起车钥匙：“走，我陪你去办，省得遇上秦教授，再让人家给你□□回去。” ** 第30节 不怪夏涵这么提心吊胆。 当年她有多痴迷秦湛，夏涵可全都知道。 如果说秦湛是西天取经的大唐圣僧，那她就是痴情的女儿国国王。 把自己一腔真情都给了他，不光怕他不要，还怕他嫌不够好。 当时她在国外做交换生。 和国内时差有七个多小时，秦湛下班回家的时候，她那里却是凌晨。 她给自己订了一个凌晨的闹钟，就是为了和他说上几句话，又不会打扰他。 好在，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秦湛不是无情圣僧，他到底是动了情。 可这动情还不如不动好，自打那开始，邓离离所有人生就以秦教授为原点，不停围着他转圈。 “秦教授功力了得，我可怕他勾勾手指头你会再回去。” 副驾驶上的邓离离斩钉截铁：“这回不一样了，我俩已经回不去了。” 尽管她去意已决，可办离职手续这件事情却还是困难重重。 二人到了学校，先是遇上各种追问她去处的同事。 好不容易应付过去，又遇上一副三寸不烂之舌的段主任。 段凌霄态度极好，一进门就给两人端茶倒水，然后开始不停劝阻：“阿离啊，你再考虑考虑，辞职报告还在我这儿压着呢，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继续工作。” 他人事工作做的好，上任三年之内员工离职率还不到百分之一。 唯一一个离职的也是和秦教授有关——追求秦湛未遂然后被开除的。 除此之外，他麾下没人走过，每个动了念头的员工都被他软硬兼施给留下。 团队相处融洽，员工稳定性极高，这是他们部门的特点。 对别人尚且如此，何况是对优秀员工邓离离。 “你和秦教授的感情问题我不想参与，你如果实在不愿意和他共事，我可以给你调个岗位。”他用商量的口吻算是妥协。 邓离离还没回复，夏涵先不乐意起来。 “距她交辞职报告到今天早已经超过了一个月，劳动法第第三十七条指出，劳动者提前三十日以书面形式通知用人单位，就可以解除劳动合同，你如果不同意，我们可以去劳动局仲裁，别磨磨唧唧的，赶紧办！” 见有人拆台，段主任也是丝毫都不客气：“你谁啊？” 夏涵神气活现：“你管我是谁，你赶紧放人，我那儿还等着签合同呢。” “哎，你怎么回事啊，挖墙脚挖的这么明目张胆。”段凌霄有点急。 二人之间战斗的火焰愈演愈烈。 夏老板咄咄逼人，段主任分毫不让。 “行了行了。”邓离离赶紧站到二人中间，一边安抚住夏涵，一边对段凌霄说：“主任，你别劝了，不管你提什么条件我都是一定要走的。” “真的不考虑考虑了？” 她摇摇头：“考虑好了，我是肯定要走的，这不是一时冲动。” 见她态度如此坚决，段凌霄终于败下阵来。 他悻悻地从办公桌后面摸出一摞文件推到邓离离面前：“签吧，都准备好了。” “哎。”邓离离立马拿笔签字。 段凌霄又瞥一眼身后依旧斗志昂扬的夏涵：“你哪个单位的？” 他就是想知道这么不讲理的小丫头能什么地方能要她。 夏涵撇撇嘴，白眼翻到天上：“个体工商户，我就是老板！” 段凌霄：“……” 办好离职手续，收拾好办公桌上剩下的东西。 二人离开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 段凌霄说秦湛今天有事没来，这倒避免了直面的尴尬。 开放的办公区已经空空荡荡，邓离离手里提着一堆东西，朝段凌霄微微躬了躬身：“主任，这几年非常感谢您的照顾，再见。”说完，二人转身离开。 他看着两个小姑娘纤瘦的背影，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又折返回去推开了秦湛办公室的门。 “对不住啊，没留住。”他表示抱歉。 秦湛站在单面玻璃前面，出神的盯着门口的方向。 半晌，他摇了摇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 她走的太坚决了。 连头都不肯回一下。 第25章 鲶鱼效应 她活得光芒万丈。 夏老板阔气的很, 签了劳动合同以后，立马叫人开工装修她的办公室。 换地板、贴墙纸、买家具，三天不到, 办公室焕然一新。 邓离离看着和图纸上一模一样的房间, 战战兢兢的问：“涵涵，你不会让我人肉吸甲醛吧。” 夏涵不满的瞪她一眼：“全部环保材料, 检测公司刚走, 屋内甲醛含量小于0.1mg/m3，你家都没这儿安全。” 一听健康问题不用担心, 她立马兴奋起来, 开始在屋子里左看右看。 深棕色的美式家具，写字台大而豪华, 背后是一面墙那么大的书柜, 里面放了许多心理学相关的著作书籍。 夏涵打开一个柜门：“这里是一些可以公开的咨询案例, 你没事儿可以研究研究, 我知道你上学时候成绩好, 但是做咨询毕竟经验还不够, 还要多学习。” 她忙不迭的点头：“放心吧老板，我一定好好工作，报答你的知遇之恩。” “一边去吧你, 还知遇之恩。”夏涵戳了下她的脑门：“你就是看上这个办公室了，要是我不在这儿估计你都想原地撒尿画个圈了吧！” 知道她在开自己玩笑, 邓离离毫不客气的回嘴：“你放心, 我知道卫生间在哪儿, 不会在屋里画圈。” 玩笑是玩笑，可这办公室她是真喜欢。 装修的合心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 她终于拥有自己的天地了。 不再是秦湛办公室外的一张小小的办公桌，不再所有的事情都听他的差遣。 从他身边剥离的过程很痛，但好在她终于要变成独立的自己。 “今天你就先在这儿熟悉环境看看资料吧。”夏涵掏出手机查看了一个文件，又继续：“我接了一个高三考前心理疏导的工作，就在下周，一会儿我拿之前整理的资料给你看，你准备准备。” 高三学生的心理压力大。 父母望子成龙是家庭压力，学校课业繁多是学习压力，和同学相处是环境压力，再来一些什么早恋问题、校园霸凌问题、青少年的性心理问题等等，都成为了高三生压力的一部分。 由于压力太大，出现了多起高考生跳楼自杀的案例。 南城作为一线城市，近几年素质教育普及，很多高中开始注重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 不仅校内开展心理课程，设置心理辅导老师，也会在考前找一些专业心理医生到学校给孩子们开展讲座，进行考前疏导。 夏涵路子广，加上工作室口碑好，就和几个重点高中建立了合作。 “行，我知道了。”这种心理讲座，对于邓离离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翻看书柜里的咨询记录。 到了中午，夏涵来叫她吃饭。 “走，第一天开工老板带你吃饭，当给你接风了。” 工作室在市区，旁边有一个大型商场，二人去吃了午饭，又买了咖啡准备回去。 可还没走出咖啡馆的门，就遇上了熟人。 “哟，这么巧，你们也来逛街啊。” 说话的是二人大学时候的同学，当年差一点抢走邓离离交换生名额的全年级第二——付蕊。 付蕊戴着太阳镜，穿一身小香风的套裙，大牌logo恨不得贴在胸前，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战利品，似乎刚刚血拼回来。 “我们上班。”邓离离客气的笑笑，却并不想多说，回答完就要拉着夏涵离开。 付蕊却没那么容易放她们走：“这么好的天气还要上班，好心疼你们呀，再说离离你不是和秦教授在一起么，他家那么有钱你干嘛还要上班啊，多累啊。” 邓离离皱眉，不想理她。 二人当年因为交换生名额的事情已经撕破了脸，能够客气的打个招呼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夏涵向来讨厌付蕊这副婊里婊气的模样，开口怼她：“上班就是个消遣，我们也就是在家闲着无聊开个公司玩玩，不像你，你爸给你安排那工作烦吧，还得天天去学校打卡。” 付蕊她爸是南城大学的系主任，自家女儿大学毕业以后没考研究生，直接被付主任安排进了学校做辅导员。 工作稳定，工资凑合，在外人看来算是个不错的去处，只是工作内容繁琐了一点。 “我跟你说话了么。”付蕊翻了她一眼，话锋又冲向了邓离离：“看样子你俩分手了啊，我就说么，你俩怎么能谈那么久，秦教授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收心的人啊，不过，我还想着过几天的同学聚会你能把秦教授也带去呢，我还挺想他的，看样子这回是见不着了。” 说完，她还假模假式的笑了两声，把夏涵恶心的差点把午饭吐出来。 同学聚会是之前就定好的，邓离离原本不想去，但夏涵说这次聚会不止同学去，一些曾经的任课老师也会到场。 既然从事的就是心理学行业相关工作，和专业人士拉拉关系总是没坏处的，她这才答应了下来。 “人家又不想你。”夏涵瞪她一眼：“再说我们小阿离条件这么好，什么条件的男人找不到。” 付蕊咂咂嘴，阴阳怪气：“也对，她是谁啊，勾勾手指头男人就前赴后继，不像我，也就只能随便找个普通男人罢了。”说着，她晃了晃手上的钻戒，像是在炫耀。 夏涵白眼都要翻到天上，邓离离脸上却一直挂着淡淡的笑，丝毫不见动怒。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我们要走了。”她朝付蕊说。 见她像是没被自己气着，付蕊更是气急败坏，想了半天却又不知道再说什么才能激怒她，最后只得撂下一句，同学会见。然后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离开了原地。 第31节 三人分开，夏涵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劲儿埋怨邓离离：“你怎么回事啊，她那么说话你怎么不让我骂她。” 邓离离淡淡：“没必要，干嘛跟她一般见识。” 她从小优秀，身边不乏嫉妒眼红的人。 付蕊就是其中之一。 上大学的时候，付蕊成绩也算不错，偶尔努努力也能考个年级第二，可邓离离却不一样，她雷打不动，一直全年级第一。 成绩好就算了，她长得又漂亮，仿佛天底下所有的好事儿都轮到她一个人身上。 最让付蕊生气的就是大二那年交换生的事情。 明明自己爸爸已经用了些手段让自己得到了那个名额，谁成想最后一个环节，任课教师象征性投票的时候出了岔子。 别的老师都给了付主任面子，只有秦湛。 他说付蕊各方面都不是最优，反而力推邓离离。 “乖女儿，爸爸也无能为力啊，这个名额的奖学金就是秦氏集团赞助的，人家秦湛说不让你去，我能有什么办法。” 最后，交换生名额还是落到了邓离离手里。 从那天开始，付蕊就更讨厌她了。 尽管邓离离说了不生气，可是夏涵还是转不过这个弯，她泄气道：“算了，过几天同学聚会咱俩都不去了，省得看见她生气，到时候她不定又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呢。” “去，我们干嘛不去。”邓离离不以为意。 ** 秦湛最近很忙，忙到已经在实验室连着加了好几个晚上的班。 他之前上报的研究项目终于开始进入实验阶段。 邓离离在的时候，实验项目的筹备工作一般都是由她牵头组织。 她走以后，徐克楠不堪大用，所有事情都得拿到他面前一一确认。 偌大的单向玻璃外面，只见徐克楠手里拿着一摞资料，兴致勃勃的朝他办公室方向跑来。 “教授，南城医科大附属医院终于同意我们的实验申请啦！！”他冲进来，连门都没顾上敲。 这是他跑的第四家医院了，终于得到对方的首肯，他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办公桌后的秦湛抬起眼皮看他一眼，云淡风轻的，似乎还有些嫌他吵闹：“嗯，知道了，去筹备吧。” 一心想要求表扬的徐克楠见领导如此冷淡，只得低声应下，然后转身出了办公室的门。 好不容易做成一件工作，他满心欢喜的以为今天肯定能够得到教授表扬，可并没有。 徐克楠有些落寞的坐在办公桌前，兴致缺缺。 昂首挺胸的跑进去，蔫头耷拉脑的走出来，任谁都知道这又是受挫了。 段凌霄见状，叹了口气过来问他原因。 徐克楠委委屈屈：“段主任你知道的吧，这次课题的实验组很难找的，我跑了四家医院才有一家点头的，还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说破了嘴皮子的……”他想要表达这件事情的成功得益于自己的不懈努力。 心理学实验和其他实验一样，都需要对照组和实验组。 而这次实验项目的主题是：【论证植物人是否存在和普通人一样的思维活动和心理活动。】 国内学界普遍认为，植物人没有认知活动，自然就不会存在心理和思维活动。 所以秦湛这次的实验项目，是非常受外界关注的，不容有失。 可是要找到年龄不同，患病时间不同的几组植物人作为实验组，这个难度就比较大了。 首先，能够维持多年的植物人患者本就不多。 因为高昂的治疗费用，不是每个家庭都能够承担的。 其次也没有医院愿意出这个头。 他们都觉得这种实验非常不人道，不管论证是否存在，对于患者以及家属都属于二次伤害，没人敢承担这么大的责任。 段凌霄看着他，忍不住叹口气：“小徐，你真以为南城医科大是你谈下来的？” 徐克楠愣住，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你不知道秦教授的母亲就在那里住院吗？秦氏集团去年就给他们赞助了两幢住院楼，看你跑医院一直没结果，昨晚上秦湛给医院院长打了电话，人家才答应下来的。” “啊……”徐克楠无比失落，没想到自己以为的成功原来还是建立在秦教授人情之上的。 见他情绪低沉，段凌霄又说：“他不让我告诉你，怕你难受，可是我还是得说，他不是你想象的那么没有人情味，只不过对他来说，工作效率更加重要一些。” 尽管秦教授平时严肃认真，工作起来又毒舌的过分。 但是听段主任这么一说，他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老板。 徐克楠精神又回来，笑容满面，誓要在助理岗位发光发热。 见小徐助理被安抚好，段凌霄心满意足走向秦湛的办公室。 “忙了好几天了，你得歇一歇啊。”他懒洋洋瘫进秦湛办公室柔软的真皮沙发里。 跟搞学术相比，他这个主要工作在人事和行政上的系主任就显得太清闲了点。 秦湛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并没有搭理他。 段凌霄躺在沙发上嘟嘟囔囔：“要是小阿离在就好咯，不光工作做得好，就连工作餐人家都安排的特别好，连我也能跟着享享福。” 秦湛团队一开始项目研究就是连轴转，加班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邓离离向来心细，能够记下所有人的喜好，保证每日的工作餐都能符合大家的口味。 秦湛总是嫌弃她在小事上浪费时间，邓离离却乐此不疲。 她说吃饭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人的体力充沛，心情愉悦，才能做好手头工作。 见他半天没有说话，段凌霄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扑腾起来：“对了，她去哪儿上班了你知道吗？” 秦湛没说话，而是又坐回办公桌后面，摆出送客的姿态：“累了就回自己办公室睡，我还有资料没看完。” 根本不接茬，段凌霄撇撇嘴，知道他还在为邓离离的离开心情烦躁。 气死你都活该！让你高冷，人家在的时候可有可无的，现在后悔了吧！ 活该！！ 他起身离开，临走的时候说：“要我说，你要想哄她，那就只有一招，娶她不就行了！” 话还没说完，秦湛顺手拿起一个订书器从办公桌后面扔了出来。 好在段凌霄眼疾手快，一把关上了房门。 订书器砸在门上，“咚”地一声。 众人都抬头看热闹，段凌霄尴尬的不得了，为了挽回面子，他清清嗓子对着门里面喊：“损坏公共财物，罚款从你奖金扣。” 听到门外人离开，秦湛抬起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用鼠标点亮了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一个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宣传网页。 邓离离的照片赫然就挂在最显眼的地方。 底下写着“首席心理咨询师--邓离离。” 后面用一小段文字描述了她的学历背景工作经验以及各种学术成就。 这是一张半身照，她穿的是一件淡粉色的收腰西装。 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肩上，发尾微卷。 她化了些淡妆，比从前显得更成熟，也更精干一些。 唇角微微上扬，明眸善睐，光彩夺目，漂亮的有些晃人眼睛。 他一直都知道她漂亮，从第一次见的时候，她就已经足够漂亮。 带着小女孩的娇羞和清纯，水汪汪的眼睛，说话时候脸颊红红的。 后来那么多年里，他印象里的邓离离一直都是最初的样子。 小心翼翼的，又单纯又温柔。 是给一根棒棒糖就能哄好的小姑娘，是被他惹生气了也不会离开的小姑娘。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其实不然。 她从来也没柔弱过，也从来不是需要自己保护和安慰的小姑娘。 她可以一个人扛起生活的重担，她可以拥有完全没有自己参与的人生。 就像现在这样。 她活的光芒万丈。 在他触不可及的地方。 第26章 酸葡萄效应 追不上凤凰就找个鸡。…… 一周之后, 邓离离和夏涵如约去参加同学聚会。 聚会安排在一个有名的渔庄里，班长定了个超大的包厢。 班里总共只有42位同学，除了一个下乡支教的, 两个已经在国外定居的, 其余39人全员到场。 除此之外，还来了几个专业课的任课老师。 其中教授犯罪心理学的徐教授和几个目前在警局、监狱任职的学生围坐在一起, 他们激烈的讨论起了前段时间国内外的一些未破解的悬案。 警局心理顾问说：“徐老师, 您之前的建议我告诉我们领导了，现在已经通过侧写手段确定了嫌疑人的范围, 但是目前还是无法确定哪一个才是凶手, 您再给出出主意？” 徐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慢悠悠道：“你说那个案子我回去又想了想, 凶手应该属于性心理变态, 不是激情杀人, 肯定能从感情经历或者原生家庭问题上找到破绽, 别硬来。” 还有几个目前从事教育工作的同学, 他们则围在教育心理学的老师跟前, 众人在讨论强化、惩罚和消退的问题。 邓离离哪伙都不想参与，就懒懒的在角落里端着个杯子喝热水，顺便看夏涵拿着一个名片夹, 四处让人帮忙介绍生意。 不愧是经商世家出来的千金，所有人际关系都能跟生意挂钩。 第32节 包厢内觥筹交错, 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付蕊带着未婚夫姗姗来迟。 半小时之前他们就打了电话给班长, 说堵在路上, 这会儿终于到了。 付蕊一看就是花了心思打扮的，她穿一件藕荷色的小洋装，头发盘起来, 带着硕大的珍珠耳饰，呢子大衣由身后男人帮她拿着。 夏涵见了来人，怕邓离离受委屈，赶忙就从人群中跑回她身边。 见了付蕊这幅打扮，她肺都要笑炸了。 “今天才几度啊，她竟然还露着大腿，来参加晚宴的吗？”说完，她又瞥见了身后男人的脸，忍不住摇摇头：“周慕远是疯了么，竟然跟她结婚……” 周慕远也是他们的同班同学。 说来也有些渊源，周同学曾经是心理学班级的班草，并且在大二的时候追求邓离离被拒。 不过他追人的事儿很隐秘，除了身边几个朋友以外并没人知道。 付蕊一进门，十分热情的和众人打了招呼，然后挎着周慕远向大家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钻戒。 “我和慕远要结婚了，大家到时候一定要去捧场啊！”说着，她就示意身后人开始散请柬。 众人都对这突如其来的礼份子发蒙，但碍着同学之谊又不好拒绝，只有夏涵。 “不好意思，我跟你俩不怎么熟，不想去。”她开玩笑似的说出真心话，也没有接周慕远递来的结婚请柬。 周慕远有些尴尬，手在半空中停着也不知道往那儿递。 邓离离最见不得别人这样，顺手接了过来：“有空我会去的。”算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夏涵瞪了她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谢谢。”周慕远则轻声地道谢，看向她的眼神很是感激。 他上大学时候就喜欢邓离离。 她优秀，漂亮，聪明似乎拥有全世界所有最美好的品质。 只除了一点，太冷漠，对待所有追求者都很冷漠。 他原以为这样的冷情会持续到毕业，没想到，邓离离喜欢上了秦湛。 冰山变成了火焰，他眼看着邓离离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飞蛾扑火。 至于付蕊，他算不上有多喜欢，只是年纪到了，条件合适，也就顺理成章了。 邓离离很明显是在帮他解围，可付蕊却不这么认为。 这句话在她听来比夏涵的那句还要刺耳。 她疾步走过来，一把将邓离离手中的请柬抢了过来，恨恨道：“不好意思，不欢迎你。” “蕊蕊，别这样。”周慕远觉得难堪，想要拦住她。 包厢内的气氛急转直下，几个老师看不下去，起身要走：“今儿也聚的差不多了，我们几个老的就先走了，你们也别玩儿的太晚了。” 班长起身送人。 邓离离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倒也不是怕她，只是想给急的脸都红了的周慕远一点面子。 付蕊却不依不饶起来：“用不着你在这儿狗拿耗子，秦教授把你甩了你就来勾引我男朋友，全天下男的都该喜欢你是不是！” 这话实在是太难听了。 可所有人都被这句话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邓离离的身上。 女追男，学生追老师，追的又是最英俊最富有的那个，上学的时候背地里编排邓离离的人就不少。 如今，她竟然被甩了！ 四周探寻的目光里，不乏有一些是幸灾乐祸的。 “你以为你主动人家秦教授就能娶你呢，还不是图你年轻，睡两年罢了。”付蕊咄咄逼人，像个泼妇：“哦，我忘了，你也不亏，当年那个交换生的名额不就是你睡来的么！！不亏不亏。”她尖利的笑声在屋内回荡，像吐着信子的毒蛇，洋洋得意。 “啪”地一声，邓离离抬手抽了一个耳光，笑声戛然而止。 付蕊的左脸立即留下一个通红的手掌印，她却像摸了什么脏东西，顺手拿起纸巾擦了擦手。 “你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她漫不经心的盯着她。 “你敢打我？！”付蕊被打蒙了，也顾不上疼，冲上来就要和邓离离撕扯。 眼看着动起手来，其余同学也不能坐视不理，纷纷下场劝说。 可付蕊就像疯狗似的一个劲儿往上冲，周慕远阻拦不住，在旁边手足无措。 好好的同学聚会变成撕逼现场，包厢里面一片狼藉。 秦湛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场面实在太混乱，根本没有人留意到他。 他也是收到班里学生邀请来参加聚会的。 原本是不想来的，但是想着说不定能遇上邓离离，下班以后就拐了个弯过来看看。 没想到，一来就碰上这样的场面。 邓离离被围在人群中间，对面是疯狗一样的付蕊，旁边是一堆劝架的同学。 她脸色不虞，倒也丝毫不见惧色，只是有些不耐烦。 四周乱七八糟，付蕊高高的举起右手，趁人不备就要往对面人身上招呼。 秦湛皱眉，走上前抬手捏住付蕊的手腕，重重地往后一甩。 付蕊被他一扔，重心不稳，径直朝后面仰过去。 他冷冷瞥一眼周慕远，冷冷道：“看好你的未婚妻。” 一场不体面的撕逼在他出场以后结束。 谁胜谁负一眼就能看出来。 付蕊倒在周慕生的怀里，裙子不知在哪儿蹭上红酒，胸口脏兮兮的一片，盘好的头发也被扯得乱七八糟。 而对面的邓离离气定神闲，毫发无损。 倒是身旁的夏涵，一脸斗鸡的架势，还想冲上去跟付蕊拼个你死我活。 众人各自散开，秦湛走到邓离离身边，上下打量她，慢条斯理道：“你没事？” “嗯。”她淡淡。 不管是否想见秦教授，但他的出现，好歹让自己从刚才的困境里脱离出来。 所以，她态度还算客气。 周慕远想将付蕊拉走，可她挣扎着就是不肯，嘴里还骂骂咧咧：“周慕远，我都让人打了，你还拦我，你是个什么东西啊！你是不是还喜欢邓离离，喜欢有个屁用，人家瞧不上你，有的是人给她出头！” 这点老底儿被掀的彻彻底底，周慕远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秦湛面无表情的看看他：“追不上凤凰就找个鸡，你还真的是不挑剔。” 夏涵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教授损人太厉害了，周慕远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付蕊气的眼睛都红了。 “你骂谁！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俩都是一路货色！”她还在骂，可是秦湛已经不愿意在听。 浪费时间在这种没营养的事情上，实在不是他的性格。 他收回视线，转回到邓离离身上：“走吧，这儿太吵。” 并不是询问的意思，而是直接去拉她的手。 她原是想甩开的，可是想了想又改了主意，乖乖由着秦湛牵她。 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 秦教授睡够就把她甩了的谣言不攻自破。 所以，管他是谁呢，只要现在能气死付蕊，她都可以忍一忍。 夏涵神气活现的在前面开道，二人走在后面。 路过付蕊时，邓离离拉着秦湛停住，微微蹲身：“对，他就是图我年轻睡两年，可是那又怎么样，你当年主动上门，他不是还不睡你么？”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屋内的所有人都听见。 离得最近的周慕远脸色更加难看。 ** 三人从包厢出来往外走。 班长和夏涵关系好，赶忙跑出来送人。 秦湛和邓离离走得慢，落在了后面。 “你怎么来了？”邓离离打破尴尬。 “顺路来的。”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推掉加班只是为了过来和她偶遇。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和人吵架。”秦湛勾唇笑：“还挺凶的。” 邓离离淡淡：“我一直都这样。” 只是原来不想让你知道罢了。 从包厢出来，下楼，出门，到室外的停车场。 直到二人已经暴露在了夜晚的冷风里，邓离离这才发现，秦湛还牵着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又很温暖，和她的手十指交扣，掌心被他紧紧地攥着。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还没有分手，好像是某一个可以一起回家的晚上。 夏涵适时打断了她的异想天开。 她一记手刀，将二人牵着的手斩断：“秦教授，今儿谢谢你了，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啊。” 秦湛没动，略略抬抬眼皮看着邓离离，在等她说话。 可她没说话，朝他摆了摆手就要走。 第33节 秦湛微一皱眉走到身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态度玩味：“你不该谢谢我？” 邓离离嗤笑：“谢你什么？谢你让我成为别人嫉恨的对象，成为他们嘲笑的焦点？” 尽管秦湛的出现确实让她在一定程度上找回了些面子，可她还是忘不了刚才付蕊说的“秦湛怎么会娶你，不过图你年轻睡两年罢了”的话。 说到底，这件事依旧让她耿耿于怀。 不为别的，只是偶尔想起来，还是会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秦湛安静了两秒，然后俯身看向她，认真的问：“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之前一样。” 他认真起来，眸色更沉，视线更是带着灼人的温度，邓离离不由自主向后仰。 像之前一样，只是在一起，而不用考虑以后。 呵，狗男人想的倒还挺美的！ 夏涵去取车回来，滴滴按了两声喇叭。 她退后两步，也不和他告别，转身就往车子的方向走。 这回秦湛没有拦，眼看着她越走越远。 “没事儿别老提过去，只有失败者才永远沉浸在过去里念念不忘。”邓离离表情淡漠，打开车门的一瞬间，又说：“离了你，我过得更好了。” 第27章 移情效应 刚才谁报的警？ 付蕊主动献身却被秦教授拒之门外的事情, 是邓离离无意间看到的。 当年秦教授力保她作为交换生出国这件事情发生以后，付蕊以为年轻的身体可以换秦湛一票支持，所以换了一身性感装束去敲他宿舍的门。 结果, 门没敲开, 只等来满头大汗的付主任，一边骂她不知廉耻, 一边将她拉走。 而这一切恰好被来找秦湛的邓离离给看见了。 这个秘密她藏了五年, 如果昨天付蕊不那么针对自己的话，这个秘密她大约还能藏一辈子。 意识到自己不是世界的中心, 这是人迈向成长的第一步。 而很明显的是, 付蕊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是典型的巨婴人格。 以为自己就是世界的中心，对自己有严重的认知偏差, 缺乏规则意识, 一旦出现自己掌控不了的情况就会情绪失控, 产生过激的非理性行为。 就好像婴儿用哭闹、肢体行为、喊叫等来使别人屈从, 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1） 付蕊运气不错, 成绩好家世好, 一路顺风顺水，并没有暴露太多这种人格的弊端。 直到遇上邓离离，她比她优秀、比她耀眼, 甚至内定的名额都能被她拿走，这个时候付蕊严重的巨婴人格开始暴露出来。 夏涵冲进办公室, 兴高采烈的说：“哎, 听说周慕远把付蕊给甩了哎,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这都是她自己作的！” 她亮出自己和班长的聊天记录：“你看看, 班长说自己昨儿晚上陪周慕远喝了一宿，那小子直说自己瞎了眼才找付蕊那么个玩意儿。” 邓离离兴致缺缺：“别，我可不想看，回头这笔账再算在我头上，我多冤得慌。” 夏涵拍着桌子笑：“不看这账也肯定算你头上了，估计付蕊现在正在家里扎你小人出气呢！” 俩人浑不在意似的说说闹闹，丝毫没把昨天的事情放在心上。 在她心里，付蕊只是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用来满足她惩恶扬善的英雄气概，转头她可能就忘了，以后也再不会有什么交集。 只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恶的种子已经发芽，只等长成参天大树再来吞噬她。 ** 二人在办公室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紧接外面又是一阵叮呤咣啷的动静，混合着蒋璐的尖叫，十分骇人。 二人对视一眼，正要往外走，只见，蒋璐惊慌的推门而入，大呼小叫：“完了完了，有人要杀了闫煦。” 夏涵脾气急，一听有人砸场子，不受控制的就要往外冲。 倒是邓离离冷静一些，她拉着她，朝蒋璐问：“什么人，找闫老师公事还是私事。” 蒋璐惊魂未定：“一个男的，说闫老师勾引他老婆，他提着刀来的，说要杀了他。” 没想到闫煦看着人模狗样的，竟然还是个勾引有夫之妇的男小三……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三人说话的功夫，外面已经吵翻了天。 穿着黑色汗衫的中年男人手持一柄菜刀，站在外面破口大骂：“闫煦，你个狗娘养的，你敢做不敢当啊，我老婆找你来看病，你竟然跟她胡搞，你要不要脸啊！你出来，今天老子不弄死你都不是男人。” 亏得所有办公室用的都是实木门，他用脚踢了半天，又用刀去砍，可是这门还是纹丝未动。 门里面传出闫煦的声音：“黄先生，你冷静一点，我和你太太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从语气来听，他似乎也很无奈。 夏涵开口拉架。 她人离对方八丈远，嗓门却是极大的：“黄先生，有什么事情我们坐下谈，我觉得你和闫老师之间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一听有人替闫煦辩解，中年男人火更大了，他棱着眼睛瞪向她：“你算老几，我跟他说话，有你什么事！” 工作室的前台被弄得乱七八糟，预约资料散落了一地，墙上挂着的斯金纳和荣格也被砍得面目全非。 戴老师屋里的来访者吓得撒腿就跑，就连工作室内部的营业资质也给扔到了地上，摔得稀碎。 夏涵也来了火，叉着腰回怼他：“你把我这儿弄成这副德行，你问我算老几？” “你是他老板是吧，你们开心理诊所的，怎么什么人都要啊，闫煦也配做医生？他抢了我老婆，现在我家都要没了。”中年男人火力奔她来了，也不再砍闫煦办公室的门。 “你怎么就认定闫老师和你老婆有事，你有证据吗？”眼看男人奔着夏涵去，邓离离赶紧转移他注意力。 男人闻声睨她一眼：“我老婆要跟我离婚，我老婆做梦喊的都是他名字，要没事怎么能这样，你们还想要什么证据？！” 就这？ 邓离离突然开始后悔刚刚自己对闫老师的小三评价。 “黄先生，你误会了，这是你太太在治疗过程中对我产生了移情，我们并没有发生什么，我已经准备把她交接给其他的心理老师了。”闫煦的声音十分无可奈何。 移情，是心理咨询过程中来访者对于心理医生产生的一种强烈情感。 表现为正面的和负面的两种，正面的是心动、产生爱情等等，负面的是憎恶、厌烦或敌视等等。 看样子是黄先生的太太移情到了闫煦身上，这才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终于明白前因后果，邓离离有些可怜闫煦，开口替他解围：“黄先生，您听到了，闫老师并没有做什么过界的事情，您冷静一点，我们坐下好好聊聊，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才是正事。” 她的态度非常温柔和善，可听到中年男人耳朵里却更叫人恼火。 人家什么都没做，自己老婆就上赶着往上贴，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搁？ 他朝邓离离的方向走近一步，咄咄逼人：“我不信，他什么都没干我老婆怎么可能非要跟我离婚！” 这是钻进死胡同里去了。 邓离离脑筋转的飞快，刚想开口再劝其他，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安阳区派出所，请问刚才谁报的警？” 一听来了警察，中年男人凶相毕露，一把将离得最近的邓离离扯了过来，刀横到她的脖颈上，怒骂：“他妈的，你们敢报警，老子还没报警呢！” 两个民警应声而入，一眼便看到了被挟持在屋中央的邓离离 蒋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夏涵直想往上冲，却被她拦住，气的在原地跺脚：“你赶紧把她给我放开！” 此时，紧闭房门的闫煦听到外面动静也跑了出来，对着中年男人说：“放了邓老师，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 屋内乱成一团，邓离离站在危险中央脑袋有点转不过来。 她闻到中年男人身上浓重的酒味，看样子还是酒后行凶。 真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连警匪片里的场景都经历了一遍。 一位民警厉声呵斥：“放下武器。” 听到声音有点耳熟，邓离离稍微抬了抬眼皮。 却没想到，站在面前穿着警服的赫然是多日未见的叶景旭。 对方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她，但是并没有做出太多的表示，而是一双豹眼锐利的盯向她身后的男人。 “持械伤人构成重伤的，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他冷冷的：“你不要执迷不悟。” 中年男人似乎也是情急之下抓的人质，却没想到赶鸭子上架变成了悍匪。 他咬咬牙强撑：“我没想伤谁，是闫煦他先搞我老婆的！” 闫煦这下也不反驳了，直接认下：“对，我承认是我的错，那跟邓老师有什么关系，你快把她放开吧。” 一听“奸夫”承认了罪行，中年男人更加暴怒起来，一边回头骂他，一边拿着菜刀比比划划：“承认了是吧，我就知道是你，老子不抓她你能承认吗！” 见刀离了脖子，叶景旭眼疾手快，飞起一脚将他手中菜刀踢落。 他那一脚力道极大，带起来的风让邓离离浑身打了个寒颤。 身后人被他踢了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位民警趁机用电击枪将他击晕制服。 夏涵一个箭步将她从危险中心拉开，吓得说话都哆嗦：“你离他那么近干嘛，吓死我了！” 见地上的中年男人已经被制服，叶景旭迅速跑过来。 “伤着没有？”他紧张的往她脖子上瞧。 她还没有完全平静下来，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的乱跳，只能摇头：“没有没有，多亏有你们。” 听说她没有受伤，叶景旭长舒一口气：“应该做的，就是没想到这么巧，我头一次出警竟然碰上你。” 场面终于平复下来，中年男人也被拷了起来。 夏涵终于想起来问：“谁报的警啊？阿离，是你吗？” 邓离离摇摇头。 蒋璐吓得人都瘫软在地上，更不可能是她。 夏涵又问闫煦。 第34节 他苦着脸指了指被扔在前台地面上的手机：“手机掉这儿了，我没法儿报警。” 正这时，一直不见人的戴文鑫推开门露了个头，淡淡道：“哦，我报的警，跟这种人讲什么道理。”说罢，她又瞥一眼两位民警：“警号多少，来的太慢了。” 另一位民警小声说：“对，刚才就是这个态度，我们才没以为是多大的事儿……” ** 事情告一段落，叶景旭带众人去派出所录笔录。 中年男人持械伤人未遂，加上闫煦和邓离离都不想追究对方过错，所以只在派出所拘留几日。 一听说片区民警是邓离离的旧识，夏涵立马来了精神，非要等他下班请客吃饭，以表感谢。 叶景旭拒绝：“这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工作，不需要感谢。” 夏涵坚持：“要不是你们，今天我们工作室不一定要搞成什么样子，感谢是一定要感谢的。” “真的不用……”他偷眼看邓离离，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心里未免失落，就还是拒绝了。 夏涵看到他的眼神，坏笑起来：“既然都是阿离的朋友，咱们就算是朋友见面一起吃饭了，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吧。” 邓离离“……”干嘛扯上我。 提到她，叶景旭拒绝不了，点点头答应了夏涵的邀请。 晚上的饭局，工作室只出了邓离离、夏涵、蒋璐三个人，闫煦没心情，戴文鑫向来不爱热闹。 叶景旭则带来了今日和他一起出警的同事，叫张梓铭。 年轻人的饭局，热热闹闹的聊聊天，玩玩游戏，大家很快就熟悉起来了。 才几杯酒下肚，小前台蒋璐就开始和小张警官眉来眼去，颇有要私定终身的意味。 原来今日一遭，小张警官觉得梨花带雨的蒋璐非常可人疼，蒋璐觉得高大威猛的小张警官非常霸气。 二人一下看对了眼，饭局中途就偷偷交换了联系方式。 夏涵则完全显示出了个体工商户的奸诈，表示和二位警官成为朋友实在荣幸，以后自家工作室有什么事情就只能麻烦二位了。 叶景旭看邓离离的面子，张梓铭看蒋璐的面子，都不得不点了点昂贵的头。 饭毕，夏涵非要送蒋璐回家。 张梓铭有点着急：“不用，我和她离得近，我送也行。” 夏涵不由分说将蒋璐塞到自己车子里，朝他笑眯眯：“没事儿，她今天吓着了，住我家。”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复，转身上车就走。 只留张梓铭牛郎似的站在原地远眺。 邓离离觉得纳闷，明摆着人俩郎有情妾有意，她这是当得哪门子王母娘娘。 可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张梓铭走了，只剩她和叶景旭站在原地，对方理所当然要送她回家。 “我自己打个车子就回去了，不麻烦你了，你早点回去吧。”她委婉的拒绝。 对方对她的心思她明白，外婆生病的时候已经走得有些近了，她得拉开距离，不想让对方误会。 叶景旭打开了副驾的车门，学着刚才夏涵的语气调侃道：“你今天也吓着了，让我送送你吧，就当是我今天救你的报答。”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再拒绝就有些不近人情了，她只得妥协上车。 车子一路驶向她家的小区，叶景旭问：“你怎么住这儿，离你工作的地方那么远。” 因为离原来工作的地方近…… 她没解释，只是笑笑：“还好，不是很远。” 车子开到楼下，叶景旭看了看灯光昏暗的楼道，想要送她上楼。 这种上楼喝咖啡的桥段电视剧里很多，可她实在不喜欢。 她正在想找理由拒绝，对方却似乎看明白她心里所想，轻笑道：“你放心，到了门口我就走，你知道我单位在哪儿也知道我家在哪儿，只要我还想做人，肯定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小心思被戳破，她不好意思的笑出声来：“原谅我小人心度了你的君子腹。” 叶景旭却很坦然：“理解，漂亮的姑娘是要警惕性强些的。” 二人说着话已经从电梯下来，一前一后走到了房子门口。 她打开门口指纹锁的按键：“进来坐坐吧，喝口水再走。” 毕竟是救命恩人，再怎么样也不好真的不让进门。 密码输入成功，开门提示音响起，她拉了一下门把手。 “我……”身后的叶景旭回应的话还没说完，她又一把将门掩住，语气有点尴尬：“算了，今天我不太舒服，还是改天再请你来坐吧。” 说完，人嗖得一下钻进了屋内，门也重重的关上。 “你没事儿吧。”门外的叶景旭面对她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 她倚着门，强撑出一副平静的语气：“没事，突然有些不舒服，今天真的不好意思，你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听这意思恐怕是些姑娘家的毛病，叶景旭不好多问，只得告辞离开。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邓离离却依旧倚在门边一动不动。 而在她对面，是秦湛。 他应该是刚刚洗好澡出来，刘海还滴着水，穿着那件黑色的睡袍，前襟有些凌乱，小麦色的胸肌若隐若现。 “怎么不请他进来坐？”他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第28章 定势效应 你这么想嫁给我？ 邓离离不回他的话, 而是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你怎么在我家？” 倒也没问是怎么进来的，密码锁一直有他的指纹。 秦教授霸道是霸道了些，倒也不可能是破门而入, 只怪自己忘了删他的指纹。 “哦, 来找你。”他淡淡的。 找人就找人，跑到人家还洗个澡这是几个意思？ 她一脸无语：“下次请提前和我打声招呼。说吧, 什么事？” 说着话, 她在门口的衣帽间上挂好了外套背包，又换了拖鞋进屋坐到沙发上, 旁若无人的自如。 她今天很疲惫, 生理上和精神上都很累，没心思和他纠缠。 秦湛也跟过来, 十分不自觉地坐到了她身边, 懒洋洋的往沙发上一靠。 客厅沙发小, 二人距离近。 她的自如土崩瓦解, 起身往旁边挪了挪。 “来取东西。”他又指了指沙发旁的一个纸袋：“我看你已经收拾好了。” 早就收拾好了, 一直没空出时间拿给他。 他今天自己过来取, 倒也省了不少麻烦。 她点头：“嗯，东西都在这儿了，你直接拿走吧。”这是下了逐客令, 随即她又指一指门口的方向：“还有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会删掉你的指纹解锁, 以后请回自己家洗澡。” 毫不客气, 却是对付秦湛最好的办法。 以她的了解, 秦教授好面子，她这么冷淡，对方绝对不会再做纠缠。 室内安静了两秒。 就在她以为秦湛要摔门而去的时候, 对方扔过来一句轻描淡写的解释：“哦，衣服在学校弄脏了。” “……” 这是哪门子的鬼理由，衣服弄脏了也不能到前女友家洗澡吧。 邓离离瞪他一眼：“那也不该来我这里。” 秦湛耸耸肩：“离得近么，再说，分手的时候也没说连朋友都不能做。” 霍，几日不见，他怎么脸皮这么厚了。 再说，除了段凌霄那种受虐狂，这种人哪会有朋友。 “现在澡也洗完了，你换了衣服就赶紧走吧。”她不想再同他多费口舌。 “好。”他倒也没多纠缠，顺手在纸袋里抽出件干净的衣服准备换。 袋子里东西多，不光有他的日用品，衣服也有好几件，都是他之前在这边住时候的换洗衣服。 秦湛翻找一会儿，抽出一件米色的棉麻衬衫，胸口的位置还有一颗绣的歪歪扭扭的心。 这是邓离离去年绣的，那时候短视频上盛行这个，姑娘们一股脑都给男友衬衫绣爱心。 她也来了兴致，可自己绣完以后又觉得难看，秦湛倒没说什么，她却拼死不肯让他穿出去丢人。 如今分了手，丢什么人都和自己没关系，她转过头，只当看不见。 秦湛动作慢条斯理，先是抽出衣服看一看，然后摊平，下意识的用手指轻轻摩挲了几下衣襟上的绣样。 针脚密实，只是样子丑了些。 “快点换了赶紧走，太晚了，我要休息了。”见他行动过分从容，她不满意，只能又开口催一遍。 秦湛眼皮半垂着看她，没说话。 催促总算起了作用，他动作快了一点，拎起衬衫，另一手利落的扯开腰间的带子，想要将身上睡袍脱下来。 刚从浴室出来，睡袍里面自然什么都没穿。 黑色的衣服顺着他的肩膀往下落，里面包裹着的是紧实的身材和精健的肌肉。 邓离离的脸腾地红起来，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秦湛，你是不是有毛病！” “你让我快点的。”他也很冤枉。 “你……”她气的原地跺脚，忍不住骂他：“真是个流氓！” 又羞又恼的小姑娘实在可爱，秦湛嘴角掠过一丝淡笑，却没再逗她，而是拿起衣服走进卧室，关上了门。 第35节 他换完衣服出来，邓离离气鼓鼓的站在门口。 她上下打量他，见他衣冠整齐这才明显松了一口气。 秦湛挑眉：“没看够？” 她狠狠瞪他一眼，将手中的纸袋塞给他：“赶紧走赶紧走，别在我这儿碍眼。再说这么晚还在我家，让别人看见不知道要说什么。” 这小区属于老城区范围，楼里住了许多上年纪的老人，天天围在楼底下聊天打牌。 老年人多的小区有一个好处，就是来往居民他们都认识，小区进个生面孔，大爷大妈马上会提起十二分警惕保卫家园。 可也有不好，就是传闲话的速度太快了。 没分手的时候也还好，传就传了。 可现在明明已经分了手，刚才叶景旭送她回来的时候，又恰好和楼下大爷大妈打了个照面。 一会儿他们再看见秦湛从小区出去。 邓离离都无法想象明天她会被传成什么样。 或许是带男小三上门被老公抓现行，小三跑路，老公也扬长而去的双失情节？ 又或者是前男友求复合给惊喜，恰好遇上她带新欢上门？ 反正哪种都让她这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平添烦恼，不划算，不划算。 秦湛冷冷道：“怕谁看见？刚才那男的？” “你管是谁，赶紧走吧。”她也不承认也不否认，手上力道不减，还是在往外赶人。 眼看人已经被她推到了门边，就差开门扔出去，秦湛却不遂她愿，轻轻松松躲开她的推搡，大步重新走回沙发边，坐了回去。 ……白费力气。 “他根本就不是你的男朋友，怕什么。”秦湛看着她，语气轻描淡写。 她眉头紧皱，却没有说话。 根本也没想用叶景旭气他，只是巧合撞上了巧合，也就懒得过多解释。 可是此刻他说出了这句话，她却还是有些不舒服，好像自己没人要似的。 见她不语，他又继续：“他如果是你男朋友，葬礼那天大庭广众我抱你，他怎么动都不动。” 一语中的，他有些得意。 不过就是小女生的心思在作祟，他可以理解。 被戳破谎言的邓离离并没有不好意思，而是嗤笑一声。 “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也不是，我和叶警官相过亲，两家父母都认识，我是心理咨询师他是警察，他相貌性格都很好，我们本来就是十分合适的一对儿。” 再掩饰也没意义，秦教授是聪明人，不如堵他后路来的爽快。 情势急转直下，她说完话，秦湛有些坐不住：“这么说来，你是我爸钦点的儿媳妇，你爸妈也很喜欢我，你做心理咨询我做心理研究，有共同话题，这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掷地有声的几句话，板板正正的，眼神也十分认真，全没了往日玩世不恭的架势。 一瞬间，她有些恍惚。 要是两年前，听到这句话，她大约会害羞的红了脸。 要是一年前，听到这句话，她应该会激动的哭出声。 要是一个月前，听到这句话，她估计会笑着扑进他的怀里。 可是今天不一样，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她站在沙发边却不坐，而是自上而下的俯视着他，语气略带挑衅：“可他能娶我，你能吗？” 秦湛并不是非她不可。 这只是一生顺遂的天选之子受不了自己被抛弃罢了。 为了挽回这个百依百顺的小跟班，她相信自己说出的什么条件对方都会答应。 可婚姻，却是秦湛永远都给不了的东西。 不出所料，秦湛听到这句话以后态度由晴转阴，沉默不语。 对峙宣告胜利，她指了指门口：“秦教授，门在那里，我送送你。” 像是怕他不肯走，邓离离又走过去，将门打开。 屋门打开，走廊里的声控灯亮起来。 对面开着的窗户吹进来一阵凉飕飕的风，她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时秦湛终于起身，慢慢的朝她走过来。 到底还是了解他，什么话题秦教授都接得住，除了结婚。 小户型的两室一厅，从客厅到门口不过几步的距离，他却走的很慢。 好不容易人走到了门口，却不是要离开，而是挡在了邓离离面前，以手撑墙，将人困在了自己怀里。 “你干嘛？”她不明所以。 他懒得回答这个问题，抬腿带上了房门。 离得太近，邓离离能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是自己用的那种。 淡淡的白羽松木香用在他身上，却没来由的多出一股禁欲的味道。 他腕上的表盘触到她的脸，冰冰凉凉，让人浑身都要打一个寒颤。 她的心跳有些快。 秦湛盯着她，半晌啧了一声，表情玩味：“原来你这么想嫁给我？” ** 十分钟以后，秦湛被暴怒的邓离离给赶了出来。 分手都分的很冷静的人在自己那句话出口以后，彻底被激怒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邓离离发火。 之前也吵架，也会闹别扭，可那都是小女孩儿似的小脾气，哄哄就会好。 可今天不同。 她的眼神十分凌厉，浑身充满了戾气，让他感觉有些陌生。 “你不想娶我我不怪你，可你不该糟践我。” 一字一顿的声音还回荡在耳畔。 秦湛微微阖了阖眼，按了按眉心。 她真的生气了，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认真。 这一刻，他恍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邓离离。 她不是一个只会撒娇的小姑娘，她长大了，她早就不甘于只留在自己身边做一个乖巧的女朋友。 她要的很多，而他不是每一样都能给她。 指尖的香烟马上就要燃尽，他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白昕卉的电话。 那头过了一会儿才接起来，问他有什么事。 “之前说的方案我考虑好了，可以随时开始治疗。” 电话那头的白昕卉一听这话来了精神，翻看日程表说了几个时间。 秦湛不耐烦：“能不能再快一点。” 白昕卉：“这么急做什么？” 他沉默。 车窗外夜色如墨，宛如他和邓离离第一次看流星雨的那晚。 “我怕她不等我了。” 第29章 吊桥效应 移情不是个案。 大闹工作室的黄先生被警局拘留两天就放了。 黄太太听说由于自己的原因, 丈夫去找闫老师拼命了，她痛哭流涕，非要和自家男人离婚不可。 作为当事人, 闫煦表现的依旧温文尔雅：“由于我的治疗给您和您的家庭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我也表示歉意，但作为一名合格的咨询师, 我必须告诉您, 我在工作过程当中对于所有来访者都是一视同仁的态度，如果给您造成了什么误解, 我只能说, 可能是我工作的失误，我没有资格继续为您服务, 请您选择我们工作室其他的咨询师, 或者考虑其他心理机构都是可以的。” 解决移情问题得从切断联系开始。 闫煦不胜其扰, 不愿再服务危险系数这么高的客户。 “闫老师……”黄太太一听说他不肯再见自己, 更委屈了。 夏涵避免出事, 一直在旁监督。 看她哭得更厉害, 闫煦也有些手忙脚乱。 夏涵摇摇头，起身一锤定音：“解约合同已经准备好了，闫老师后面还有其他工作, 赔偿事宜我和您谈。” 说完，她一个眼神, 闫煦会意, 立马起身离场。 黄太太看出闫老师去意已决, 自尊心让她无法继续纠缠。 再难过也别无他法，只得用小手绢擦干眼泪，埋头在合同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 工作室得了赔偿金, 全员休息两日。 原因之一是花时间重新装修，二是给工作人员调节心态。 毕竟那么惊险的暴徒劫持人质事件，夏涵实在怕员工得上ptsd，再找她要工伤赔偿。 两日之后休息结束，大家回来上班。 第36节 前台和大厅砸坏的东西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各位咨询师也都神清气爽，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只有蒋璐，似乎对那天发生的事情仍旧心有余悸，门口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要紧张半天。 夏涵不得已，斥巨资在前台和门口以及所有通道的位置全部装上监控。 蒋璐坐在电脑前盯着监视器，心满意足。 上午十点钟，三位咨询师全部到场，夏涵叫蒋璐推掉了今日所有人的预约，关门开会。 会议室内，闫煦手边放着一摞资料，眉头紧锁。 戴文鑫则一脸的漫不经心，时不时还用保温杯喝口茶水。 夏涵清清嗓子，主持大局：“今天我叫大家过来，就是想对前几天的事情进行一下复盘。” 心理咨询机构，面向的本来就是有心理问题的人，患者移情这种还只能算是小问题，要遇上更加危险的分子，他们可是毫无招架之力。 此次开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把目前手中可能有危险的资料拿出来，或者集体讨论，或者交接咨询师，再或者直接拒绝接待。 邓离离刚来不久，还没接待任何来访者。 戴文鑫则表示手中资料全部都在自己的把控范围内。 夏涵点头表示满意，又看向闫煦。 “我的来访者中的确有几个出现些小情况，希望和二位老师交接一下，或者换一种治疗方式。”他将资料展开，一脸的无可奈何：“像黄太太这种情况的还有两位。” 看样子对闫煦来说，移情不是个案，还是群体性的。 另外两位，一位同样是已婚主妇，还有一位，就是上次邓离离在门口遇见的小姑娘。 已婚主妇已经开始邀约闫煦出去约会了，而那位小姑娘则暗示他，希望以后找到的老公能够像闫老师一样。 师奶杀手名不虚传，邓离离叹了口气，又暗暗打量一下闫煦。 三十出头的年纪，个子不高却很健壮，透过白衬衫都能看到底下健硕的肌肉。 肌肉男身材，却生了一张斯文脸，清俊干净，总是带着笑，谈吐举止也一派儒雅风流。 夏涵明显惊了一下，却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强装淡定：“嗯，及时发现就是好事，避免引起更大问题，大家对此有什么看法？” 邓离离：“交接一下吧，如果来访者愿意，我可以接手。” 她俩态度都很客气，毕竟在心理咨询的过程中，来访者移情这种问题发生概率并不低。 再说闫煦已经很尴尬了，她们总得给个台阶下，这是成年人世界的友好。 一直无动于衷的戴文鑫冷笑起来：“这么多来访者对你产生移情，闫老师是否应该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移情这个名词是由精神分析学派首先提出出来的。 他们指出，在催眠或者自由联想为主体的精神分析中，来访者对咨询师产生一种强烈的情感或者一种心理上角色代入感，这种投射效应就是移情的本质。 而能引发这么多来访者移情，闫煦身上的问题，大家都已经看出来了。 他情绪的表达方式太温和，一些感情上不被满足的女性，自然而然会将他代入男友或者老公这个角色，从而在他身上找到情感满足。 可谁都没好意思说，只有戴文鑫，丝毫不顾忌对方脸面，直接就给指了出来。 “你的共情要恰到好处，而不是盲目关心。”她还在继续说：“归根结底是你对自己的专业能力不够自信，容易受来访者的影响，咨询过程中误把讨好当成了共情，这才是根本原因。” 讨好当作共情，这句评价对一个工作多年的咨询师来说，实在有些难堪。 但这也确实是闫煦存在的问题。 他性格不够强势，在一些比较难处理的来访者面前无法提高姿态，有的时候就会被对方带走。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是戴文鑫这么表达，就实在是太不给人面子了。 尤其，她这两句话甚至还上升到了闫老师性格缺陷上。 邓离离朝夏涵使了使眼色，希望她能开口缓解一下尴尬。 夏老板心领神会，人却毫无动作，反而转回头看向闫煦，像是在等待好戏开场。 小小的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闫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头低低的垂着：“戴老师说得对，我性格上确实有一些问题影响到工作，给大家添麻烦了，很抱歉。” 邓离离：“……” 这就承认了？ 不应该吵一架吗？起码也该是据理力争吧？ 预想之中的冲突并没出现，他被戴文鑫说的脸涨得通红，态度却十分诚恳。 戴文鑫点点头，继续问：“你有没有对来访者产生反移情？” 反移情也是心理咨询过程中会出现的一类问题，指代咨询师由于过分共情而对来访者产生的正向或者反向的感情。 毕竟咨询师也是人，到底是有感情的，所以出现反移情也是情理之中。 尤其闫煦这两位来访者，一个风韵犹存，另一个青春靓丽，难保他不动心。 但反移情这件事本身在心理学界是非常被人诟病的一件事情。 在国外曾经有过男咨询师和女来访者发生关系，导致咨询师被取消执照，并且被判入狱的案例。 她是好意，目的是提醒他不要越界。 可就这句话，却让乖乖挨骂的闫煦激动起来，急切的解释：“没有，我没有对任何来访者产生感情，我敢发誓，我有职业道德，不会犯这么低级的失误！” 像是在和大家说话，视线却一直盯着戴文鑫。 “呵，来访者移情这种问题不低级吗？”她哼笑一声，朝向夏涵：“我的时间已经安排满了，接待不了其他人了，你分给邓老师吧。” 说完，也不等其余人反应，她从容的拿起保温杯，款款走出了会议室的门。 屋内人表情各异，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热闹看完，夏涵终于舍得开口：“闫老师，你约见一下那两位女士，问问是否接受换咨询师，如果接受就交接给邓老师，如果不接受就终止服务，合同让蒋璐准备一下。” 工作室不大，咨询师又少，蒋璐身兼数职，行政人事她都做。 部门责任划分的时候，行政部门只有她和夏老板两个人。 “好。”闫煦木讷的应下，随即拿起资料也走了出去。 两分钟不到，屋内只剩夏涵和邓离离大眼瞪小眼。 邓离离：“你能告诉告诉我刚才是什么情况吗？” 夏涵呵呵一笑，起身朝她吐了吐舌头：“小姑娘，工作环境禁止打听同事八卦，你之前老板没告诉过你吗？” 邓离离白了她一眼。 之前工作的时候，她的心思不是扑在工作上，就是扑在秦湛身上。 她翻了个白眼，不满意的说：“不告诉算了，我自己发掘。” ** 他们这里没有八卦，蒋璐那里却有。 从上次吃饭以后，她和小张警官发展神速，天天守着手机发信息，把夏涵给烦的不行。 “我说没说过，上班时间不许玩手机。” 她进公司的时候正看见蒋璐一脸春意的抱着手机发信息，有人推门进来都没能引起她的注意。 听见老板声音，蒋璐一个激灵站起来，手机背到身后。 “对不起老板，我就是发条信息……” 夏涵叹口气，用手指戳她的脑门：“我说你是不是单身太久憋得啊，你跟那个小张警官才认识几天啊，至不至于腻歪成这样，一天工作八小时，有六个小时我都看见你在发信息！” 蒋璐还想辩解：“……不是，不是他。” 夏涵一棱眼睛：“还敢骗我？昨天下班我看监控了，你俩在门口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没想到自己提议装的监控竟然成为了证据，蒋璐脸通红，默默低下头不敢说话。 “尽管昨天他来找你的时候已经下班了，但在公司门口，我希望你能收敛一点，再有，才认识这么几天就这样，你脑子能不能清醒一点。” 蒋璐瘪瘪嘴，脸色不好看，但又不敢反驳老板，只能继续沉默。 俩人僵持不下。 正这时，邓离离刚好出来送人。 这位来访者是一个因为睡眠障碍而过来咨询的男人。 他连续一个礼拜每天只能勉强入睡两个小时，眼圈乌黑乌黑的，但依旧神采奕奕，整个人都透露着不正常的精神，医生说再这么下去他人就要垮了，所以推荐他来看心理老师。 男人走到门口，兴致勃勃的朝邓离离说：“邓老师，那我今天就试试您推荐的方法，要是能睡着的话我会跟你反馈的。” 邓离离点头，温和的道了一句“下次见。” 人送走，她一转身，这才发现门口四目相对的两个人。 一个气鼓鼓的像个包子，另一个则低眉顺眼，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她走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夏涵瞪了蒋璐一眼，依旧气鼓鼓的：“你问她吧！”说完，她提着包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门也被她摔得山响。 邓离离莫名其妙看向蒋璐。 对方眼圈含着泪，像看到了救世主，委委屈屈的将前因后果讲了一遍。 不就是员工谈恋爱，夏涵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她也觉得奇怪。 “你喜欢他什么？”她有一搭无一搭的问。 蒋璐脸颊红红：“那天他多帅啊，一上来就把那个黄先生给制服了。” 邓离离摇摇头，否定她的话：“但那天明明被挟持的是我，再说直接制服歹徒的是叶景旭，而不是你的小张警官。” 叶景旭才是冲锋陷阵的人，怎么爱慕落到负责拷人的小张警官头上？ 这也太牵强了吧。 蒋璐低头，视线看向自己的脚尖，不好意思的说：“当时我特别害怕，哭得很厉害，所有人都围在你身边，只有小张警官注意到我，他把我扶起来还递了纸巾给我擦眼泪，安慰我的声音也特别的温柔……” 第37节 邓离离没说话，若有所思。 吊桥效应？还是雏鸟情结？ 第30章 巴纳姆效应 你有病。 秦湛项目小组的第一次的实验结果不太好。 唯一一个植物人状态超过二十年以上的患者, 在进行了实验刺激以后，毫无反应。 实验采用的设备仪器都是最先进的。 可是面对外界给出的实验刺激，这位患者的感知觉反应在机器的观察下都是毫无波动的。 是真的毫无波动, 不管是心跳还是脑成像, 或者皮下电阻，都是和平常一模一样, 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外界刺激。 如果所有的实验组都是这个结果的话, 就证明秦湛提出的假设是不成立的。 那之前付出的努力就全部都是付诸东流。 所以这些日子，秦湛情绪非常起伏不定, 多数时候都是一语不发。 办公室的其他人都是小心翼翼的, 到了时间也不敢下班，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一大早, 宋明瑞就打电话来提醒他晚上回家和秦连昇吃饭：“小秦总, 先生今晚在家里等您吃饭。” 他前一天熬了个大夜, 一夜没睡。 现在依旧埋头在一堆资料里面, 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 宋明瑞又说：“今天是中秋节。” 秦湛愣了一下, 顺手翻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日历。 嗯, 今天的确是中秋。 难怪老爷子主动联系了他。 自上次在医院俩人大吵一架，他被老爷子用输液瓶一顿狠砸以后，这还是头一回联系他。 中秋节, 到底不能让老爷子再生气了。 “好，我会准时到。”他淡淡。 ** 邓离离的中秋节也要工作。 原本这种法定节假日, 工作室也是要放假的。 不过这个行业与其他行业不同在于, 别人一休息他们却是预约的高峰。 所以, 工作室定了个政策。 有工作的就来工作，有预约的就来咨询，之后可以调休。 当天上午, 邓离离接待了一个由于母亲想要再婚而产生强烈抵触心理的青春期男孩。 男孩是和家长一块儿来的，因为反感母亲再婚，他先是闹着退学，后来开始自杀，手腕上一道道都是划痕。听说还曾经喝过药，不过被母亲及时发现以后送到医院抢救了过来。 也是医院的医生建议家长带孩子到正规的心理机构做一下咨询的。 咨询之前，他在医院的心理科做的抑郁症自测量表(sds)，数值超过60分，已经达到了中轻度抑郁的程度。 由于事件的特殊性，邓离离并没有允许男孩母亲旁听，而是将男孩单独带进了咨询室内。 夏涵偷偷过来说：“那孩子抵触性很强，你留心一点。” “知道了。”她应下。 刚一见面她就发现了这个问题，男孩的拳头一直攥着，看人的眼神也非常警惕，脚尖朝向门，所有表现都在告诉她，他迫切想要逃离这里。 “你好，我叫邓离离。”她走到男孩面前，朝他伸出手，笑着问他：“你呢？” 对待青春期自尊感特别强的孩子，首先第一点就是要让他感觉到被平等对待，而不是被当成一个孩子。 男孩今年才14岁，身高发育的却很好，已经和穿平跟鞋的邓离离差不多高，只是眉眼间还是摆脱不掉浓浓的稚气。 “我叫冯毅。”他小声嗫嚅，头偏向一边，也不看她，而小拳头依旧紧紧地攥着。 邓离离点点头，上前一步，略显强势的握住他的右手，轻轻顿了顿。 二人完成了一个并不标准的握手动作。 “冯同学你好。”她用对待大人的方式和他建立起沟通。 男孩有一瞬间的害羞，但很快又褪去，轻微的抗拒以后，也接受了这个表达好意的握手，跟着面前的漂亮姐姐走进了办公室。 冯毅并不像他母亲说的那样是个不好沟通的孩子，只是性格比较敏感而已。 再加上，尽管他个子生的高，却依旧逃不过孩子内心对于权威的认同。 所以，在邓离离的引导下，他没多久就说出了困扰自己的问题。 “我不想让我妈跟那个男的结婚不是因为我自己，是因为我怕她再被骗。” 邓离离问：“你为什么认为那个男人会骗你妈妈呢？” 他咬咬牙，语气既无奈又愤恨：“她太笨了，什么人都能骗她，我怕那个男的也是要骗她的。” 冯毅是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父母在他五岁时候就离婚了，自那以后，一直是母亲一个人带着他生活。 单亲家庭不少见，可像这对父母这样的离异原因却并不常见。 他的母亲是同妻。 冯父冯母是九十年代经人介绍结婚的，因为双方条件相当，所以相处不久便结了婚，婚后一年以后就有了冯毅。 吃穿不愁，家庭和睦，小冯毅也乖巧懂事，一家三口的日子原本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有了孩子以后夫妻二人再也没有过夫妻生活。 可冯母向来寡欲，心思又都放在孩子身上，所以也没有在这上面多心。 直到有一日，她带孩子从娘家回来，正好撞上原本说要出差的丈夫。 而他身下，还躺着一个男人，二人都赤身裸体，□□。 “她当时把我眼睛捂上了，她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其实我什么都知道。”男孩低着头，语速很快：“我很小的时候他带我出去，就是去见那个男人，他觉得我是小孩，什么都记不住，什么都不懂，可是我都记得，只是我回家告诉我妈，她不信罢了。” 性取向与众不同并不可怕，现代社会早已经不是发现同性恋就要烧死的时代。 可是用别人的幸福来换自己的两全其美，这就让人恶心了。 男孩原本放松的手掌又重新攥成了拳，邓离离有些心疼，轻声问：“你想保护妈妈？” 他抿了抿唇，停顿一会儿，然后重重点了点头：“她太笨了，什么都做不好，谁都愿意相信，我不想让她被别人骗。” “你是一个懂事成熟的孩子，你想保护妈妈的心情老师非常理解，那你觉得这个男人也是要骗你妈妈的吗？” 冯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我都不知道，我只见过他一次，我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坏人！如果他真的是坏人的话，他那么高，……我都打不过他。”他很委屈，那种不被理解的委屈。 有一些成年人愿意困在自己的思维误区里，觉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和他们说正事是没用的，很明显，冯毅的母亲就是这样的家长。 “你试过把你的担心和妈妈讲么？” 男孩再一次摇了摇头：“她觉得我不懂事，一天脑子里面就会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不想跟她说。” 邓离离点点头：“你并不是为了自己，都是为了这个家对吗？” “嗯。”他停顿了一会儿，艰难的嗯出一声。 又是个不沟通产生的家庭危机。 这世界上要是所有人都知道沟通的重要性，大概就天下大同了。 后面的咨询很顺利，在她的多次共情和引导下，男孩一吐心中不快，并答应她回去会和母亲好好沟通，至于沟通结果，下一次过来的时候会和她说。 未成年又有自杀倾向的来访者，对于他们的治疗过程监护人是有知情权的。 邓离离斟酌再三，将一些必要问题与其母进行了沟通，并嘱咐她在和孩子相处过程中不要总把“你是小孩，你懂什么”这类的话挂在嘴边。 冯母在听说孩子自杀只是不希望自己再被别人欺骗以后，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 “这孩子心事太重了，那么小时候的事儿我以为他不记得了呢。”她语气有些哽咽。 “我知道之前的婚姻对您也很痛苦，孩子也是一样的。”邓离离拍了拍她的肩，将纸巾递到她手上：“您家里的事情我没有评判的权利，但是孩子有这方面的担忧也是正常现象，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打消他的顾虑，而不是指责他。” 中年女人重重的点了点头：“我这个母亲做的太不称职了，邓老师，今天谢谢您。” 她起身朝她微微躬身示意。 “别客气，这是我的职责。” ** 秦湛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段凌霄在门口给员工发中秋福利，徐克楠在一旁帮忙。 每人一份月饼礼盒，还有一瓶波尔多的红酒。 不算是什么昂贵的礼品，倒也让这时刻严谨的实验室多了一丝人情味儿。 见他出来，徐克楠赶紧递过来一瓶红酒，又从一摞月饼里挑了最大的一盒给他。 秦湛没动，左手插在裤袋里，右手提着笔记本电脑，根本没有想接的意思。 小徐助理尴尬的双手举在半空，段凌霄不乐意起来：“拿着！人家都拿就你不拿，就是嫌档次低呗，嫌档次低下次你出钱。”说着，他把徐克楠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到他怀里，根本也不管他乐意不乐意。 秦湛无法，尽管不耐烦，但也只得伸手接过。 徐克楠立马高兴起来：“教授，中秋节快乐！” 他顿了一下，半晌才淡淡道一句：“谢谢。” 到了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他随手将月饼和红酒扔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自从沈一枝出事以后，家里再没过过任何像样的节日。 不管是春夏秋冬，每一个节日都是父子两个在病房里相对无话，根本谈不上什么节日气氛。 直到遇见邓离离。 她是个非常注重仪式感的人。 第38节 元宵节她要煮两碗汤圆，他不喜欢吃，也要逼他吃一口，说吃了汤圆才会团团圆圆。 端午节她要自己包两颗粽子，哪怕糯米沾了一手一脸，她也兴高采烈，说这才是生活。 中秋节她要准备月饼和水果，拉着他到阳台上赏月，然后给他念：万里无云镜九州，最团圆夜是中秋。 哪怕春节她不能和秦湛一起过，也要临走前把屋子里挂上红通通的灯笼和窗花，告诉他过节就是要热热闹闹的。 邓离离曾经给过他十分生动的生活，可惜自己却没能留住她。 如今他又要跌回茫茫的荒野里去，继续过平淡又无趣的人生。 他摸出手机，找到和她的对话框，犹犹豫豫，最终发了一句：【中秋快乐。】 ** 秦家大宅位于城郊的丽景别墅。 四层独栋，五百多平，但这在南城的上流社会根本算不得豪华。 可是秦连昇却一直住在这里，只因为这里是当初他和沈一枝赚的第一桶金买下的。 装修布局都还是沈一枝亲自监工的。 秦湛刚刚将车子停进车库里面，宋助理已经迎了出来。 人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架势，看见他却忍不住朝身后看了看，似乎在找其他人。 秦湛会意，冷冷道：“分手了。” 宋明瑞眼里划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古井无波：“很遗憾，先生还准备了礼物给邓小姐的。” 说到礼物，秦湛似乎想起什么，又返回身从副驾驶位子上将月饼和红酒拿出来，提在了手里。 二人进了宅子。 几个阿姨正在忙忙碌碌，秦连昇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份报纸，鼻梁上挂着一幅老花镜。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老的，竟然都到了要戴老花镜的年龄。 宋明瑞：“先生，小秦总回来了，还给您带了礼物。” 秦连昇闻声朝门口方向看了一眼，眼里有些欣慰，却只说一句：“什么好东西，家里有的是。” 说是这么说，可是到了餐桌边，他却又张罗着要喝秦湛带来的酒。 干红葡萄酒，年份很近，价格不高。 父子两个一人倒了一杯，才喝了两口，只听见外面传来宋明瑞与人说话的声音。 很快他就推门走了进来，对秦连昇说：“先生，袁静姝带着她儿子来了。” 外面，袁静姝和秦渺母子二人手里拎着一堆礼品，小心翼翼的等在门口。 秦连昇气结，放下手中红酒，瞪向秦湛：“是不是又是你让他们来的！” 秦湛摇头：“没有。” 上次已经把老爷子气的够呛了，他再没心没肺也不会大过节的给大家找不痛快。 听说不是他，秦连昇态度缓和下来，对宋明瑞说：“让他们走，我不见。” 宋明瑞应声刚要出门，就被秦湛起身拦下。 “已经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说完，他也不去看秦连昇明显青黑的脸色，而是自顾自去开了门，将战战兢兢的二人让了进来。 袁静姝手里提着礼物，穿着校服的秦渺跟在她身后，男孩身上还背着书包，看样子是从学校直接过来的。 秦连昇脸色难看，却罕见的没有发火。 秦湛接过礼物，让阿姨再添两副碗筷，将二人让到了餐桌边。 秦连昇：“你们来干什么？” 袁静姝低眉顺眼：“过节了，渺渺说要来看看你。” 说完，她又扯了扯秦渺的衣袖：“是不是？” 要不是母亲哭天喊地的骂，自己根本就不会来遭这份儿白眼，现如今又变成了自己要来。 秦渺心里厌恶的要命，却依旧乖乖的：“是的，祝您节日快乐。” 他可不想说出“爸爸”两个字。 一是，他知道对方根本不愿意认他这个儿子。 二是，爸爸两个字让他觉得恶心。 秦连昇眉头皱的很紧，但看在过节和秦湛的份上，到底没有再爆发出来，而是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吃饭吧，吃完赶紧走。” 如此恶劣的一句话在袁静姝听来却已经算是宽容，她忙不迭的感谢，然后不敢再做声。 之后的餐桌上格外冷清。 秦连昇情绪不好不愿开口。 秦湛本就不爱说话。 袁静姝和秦渺母子二人则是依旧小心翼翼，不敢多言。 饭吃到尾声，秦湛突然问秦渺：“高三了吧？” 秦渺点头。 秦湛又问：“想好学什么专业了吗？” 秦渺摇头，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不知要往哪儿落。 秦湛用公筷夹了蜜汁排骨到他碗里，漫不经心：“工商管理不错，以后可以帮着爸一起管理公司。” 话一落地，对面嗖得飞过来一只酒杯。 好在他躲避及时，只溅了些红酒在身上，酒杯摔在地上，发出激烈的破碎声。 秦连昇怒目圆睁：“什么时候我的家产还由你来分配了！” 秦湛也放下筷子，慢慢靠向身后椅背：“他就是你的孩子，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短暂的宁静终于被打破，秦连昇骂他：“放屁！我说不是就不是。” 豪门争产在南城上流社会非常多见，可却少见像秦家这种，非得想要亲爹认下私生子的。 袁静姝吓得想要拉架却不知道从何开口，秦渺则平静的坐到一旁，冷眼旁观。 “爸，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秦湛说完最后一句话，转身准备离开。 秦连昇却像是被戳到了痛处，怒火冲天：“有病的是你，就连小邓那么好的姑娘都受不了你，你才是真的有病！” 秦渺惊讶的抬头。 秦湛却只是冷冷的回头看向父亲：“我承认，我病的很重。” ** 邓离离在夏涵家过了中秋回来。 夏家其乐融融，待她像自己女儿一样，这让她觉得非常温暖。 饭毕，她回家。 路上给父母打了电话问候几句，然后又买了些水果和月饼，准备自己看看月亮。 ——过节就要有过节的样子。 这是从小外婆就爱在她耳边念叨的一句话。 老太太骨子里也是浪漫的人，所以她性格上难免也沾上了些浪漫的仪式感。 每天都相同的人生总要找出一点与众不同来庆祝，这就是节日的意义。 遗憾今天有些阴天，月亮圆是圆，却显得雾蒙蒙的，并不算好看。 她坐了一会儿，才准备要回去的时候，突然看到楼下花丛附近站着一个人。 距离太远看不清脸，只能隐约看到对方手中香烟忽明忽暗的光点。 还能是谁？就凭这一个抽烟的模样，就能认出来他是秦湛。 自从上次把他从家里赶出去以后已经许久未见。 邓离离站在楼上细细看了看那个身影。 黑漆漆的一片，倒也看不出到底是瘦了还是胖了。 半晌，她打开阳台的门，回到客厅，拉上了窗帘。 她坐回沙发打开电视，随便找了个电视剧来看。 是早期的香港电视剧，男男女女说话都要掺几句英文。 外面起了风，吹在窗户上呼呼作响。 电视里，女主角因为一个误会哭得声嘶力竭，眼泪鼻涕一连串，演技好是好，画面不好看，她看不进去。 她掏出手机找到和秦湛的对话框。 最近一条还是他早些时候发来的节日问候。 她删删减减，最终发过去一条回复：【你也是，中秋快乐。】 第31章 暗示效应 我让你下车！ 过完中秋节, 邓离离如约到南城市第一中学进行“高三考前心理辅导”的讲座。 为了显出工作室的气派，夏涵还特意把唯二的行政人员蒋璐派去给她做助理。 她俩一早就到了学校。 蒋助理不知道怎么衬托出邓老师的地位高资格老，只能抢着将她的小背包拎在了手里。 负责接待她们的是高三学年的教导主任王主任。 第39节 王主任年纪和邓离离的母亲差不多大, 一头卷发, 尽管人是笑着的，镜片后面却是十分精明的眼神。 似乎在想她这么年轻, 能不能撑得住场面。 她将二人带到了学校的礼堂, 指了指底下黑压压的人，语气略带骄傲：“我们高三学年总共有30个班, 还有五个复读班, 总共将近两千个学生，今天都来了。” 来之前夏涵根本没说有这么多人, 蒋璐从后台往台下看了看, 有点心慌。 “离离, 底下人特别多, 你可千万别紧张啊……” 邓离离笑的很从容：“我要是连自己的心态都调节不好, 就不来给人家做心理辅导了。” 此时, 王主任在台前的介绍结束，朝后台示意。 她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已经换上职业又亲切的笑容, 款款朝台前走去。 舞台下面鸦雀无声，第一排坐的是正襟危坐的学校领导。 她接过话筒慢悠悠的扫视了一圈, 说出了第一句话。 “这是我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开讲座, 我得说实话, 我真的非常紧张。” 好歹也是个心理咨询师，这是什么心理素质？ 露怯露的也太厉害…… 一听这话，后台的蒋璐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劲儿想着这样的场面该如何挽回。 刚刚下台的王主任脚步也止住，生怕她控不了场还得再让自己上台。 观众席有学生发出小声的窃笑，却被前排的班主任用眼神制止住。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紧接着就开始有人鼓起掌来，像是在鼓励她。 过了一会儿，掌声止住。 “谢谢大家的鼓励。”她依旧笑靥如花：“有人可能要问我，这么多人的场合，我把紧张说出来，是不是很丢人。” 一句话戳中大家刚才心中所想。 将自己的自卑、恐惧和紧张这样的情绪外露出来本来就是注定要被嘲笑的事情。 能完全感同身受的人并不多，丢脸被嘲笑似乎才是人生常态。 底下鸦雀无声，她说：“可我并不觉得丢脸，反倒感觉非常释然。”她略一停顿，又继续：“因为问题只有暴露出来才有解决的可能性，情绪，也是一样的——” 她按下手中按钮，紧接着背后硕大的屏幕显示出第一部 分的大标题：——请直面自己的情绪。 原来是开篇的引导词，蒋璐一颗心终于落了地，第一排的学校领导紧皱的眉头也放松下来。 高考生最迫切需要解决的就是考前焦虑的问题，心理咨询师不是学科教师，自然不会在讲座上讲复习方法。 她花了一上午的时间讲到高考前焦虑心态出现的必然性，又讲了一些心理学上 的解压方法。 她言语诙谐幽默，又穿插的许多实例。 加之她年纪实在轻，高考结束也不过几年时间，与学生并没什么代沟。 底下学生一会儿笑，一会儿鼓掌，都听得非常投入。 “好了，感谢各位同学老师的陪伴，那我们下午再见了。” 她鞠躬对所有同学的配合表示感谢，台下掌声如雷。 讲座分为上下午两场，上午讲如何面对考前焦虑，下午讲学校家庭和个人的考前心理准备。 中午给了大家休息时间，和平时午休时间一样，一个半小时。 出去探查情况的蒋璐前来汇报：“你也太牛了，我刚才看见有几个小姑娘是哭着出去的。” 邓离离耸了耸肩：“这很正常，我高考之前天天都想哭。” 很多老师都喜欢说，高考是人生路上最重要的选择之一，所以考生压力越来越大，似乎考不好人生就完了。 她当年也是被这么吓唬住的。 结果上了大学才发现，高考固然重要，却远不如老师们说的那么重要，它并不能决定人生好坏。 二人正说着话，负责接待的王主任走了进来，笑容满面的，已经没了刚才的怀疑态度。 “邓老师，讲的非常好，很多同学听了反响很好，我们老师听了也很受启发。” “您过誉了。”邓离离非常谦虚。 见这位年纪轻轻的邓老师不但有两把刷子，又是个谦虚谨慎的，王主任更是喜欢，表示中午的伙食也由她负责，问二人想要吃什么。 蒋璐看向邓离离，做出一副听话小助理的样子。 邓离离则表示不需要麻烦，她俩中午在学生食堂随便吃点就可以了。 王主任瞪大了眼睛：“那怎么行，讲了一上午那么辛苦，怎么能就让你们吃食堂啊。” 她笑笑，依旧坚持：“我一直都听说南城一中的食堂饭菜特别好吃，您就给我这个机会体验一下吧。” 话说至此，王主任不好再推让，于是拿了一张饭卡给二人，说这张饭卡不限额，让她们可以随意刷。 王主任走后，二人一路问着学生往食堂方向走。 蒋璐埋怨：“干嘛不听她的去吃顿好的，偏来吃食堂。” 邓离离嘴角向下，委屈巴巴：“大中午的，我可不想维持工作状态了，我也要休息的……” 刚才独挡一面的职业女性消失了，又变回平日里爱笑爱闹的模样。 蒋璐也笑，趴到她耳边说：“我上学时候就怕老师，刚才看见那个教导主任我腿都哆嗦。” …… 二人说说笑笑一路走到了食堂。 南城一中的食堂非常大，总共四层。 一二层是炒菜米饭，三层是各地小吃，第四层则是教师食堂。 蒋璐拿着一张不限额的饭卡满场跑，恨不得一个中午尝遍食堂所有美味。 邓离离说了一上午的话，累的不行，就选择了最近的一家，随便买了份饭打发自己。 她刚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就见有人往她桌上放了杯奶茶。 “请你喝奶茶！”少年音清澈干净，她一抬头，竟然是秦渺。 他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校服，拉链开着，露出里面纯白的t恤。 “原来你在这儿上学？”她惊讶。 秦渺点点头，毫不客气的坐在了她对面，看了眼她托盘里的饭菜，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就吃这个，要不要我带你去校外吃点好的？”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似乎经过了上次的对话，秦渺在她面前已经撕掉了伪装，变回了自己本来的样子，再不是平日装出来的战战兢兢的乖巧少年。 只是，撕掉伪装的秦渺和秦湛更像，冷冷的，有些盛气凌人。 可在她眼里，这不过还是个想装大人的小屁孩。 “不用，我懒得动。”她摇摇头，顺手将奶茶接到手里，说了句谢谢。 “昨天我和我妈回丽景别墅吃饭了。”秦渺冷不丁蹦出这么一句。 邓离离头也不抬，依旧往嘴里扒饭，半晌，才在咀嚼的空隙里腾出功夫问：“哦，怎么了？” 秦渺看着她：“秦湛想让沈一枝停止治疗，你知道吗？” 嘴里的饭噎在嗓子眼，有些咽不下去，呛得她差点咳出来，不得不抬起头喝口奶茶往下顺。 见她有了反应，秦渺继续：“我听说秦连昇发了好大的火，好长时间都没见他，这不，就昨天中秋节才让他回家。”他语气很淡，但未免有些冷眼旁观的意味：“不过，昨天他俩又吵起来了，秦连昇还说他有病，所以连你这个女朋友都留不住，我这才知道你俩都分手啦！” 听到这儿，邓离离终于抬起头看向他：“小同学，你幸灾乐祸的也太明显了点。” “那又怎么了，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秦渺不以为意。 她放下筷子，郑重其事：“我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你不该对秦湛抱有敌意。” 秦渺不太高兴，嘴角向下：“看吧，你还是向着他，分了手也还是这样。” “随你怎么想，反正秦湛从来没对不起你过。”她懒得多说，又重新埋头吃饭。 蒋璐很快就回来了，手里端着各式各样的小吃，兴高采烈的。 见了秦渺，她愣住，嘴里蹦出一句：“离离，你该不会是被高中生要号码了吧……” 邓离离憋不住笑，差点把嘴里的米饭喷出来。 秦渺则恼羞成怒，起身就要离开。 邓离离伸手拦住他，歪歪头：“我右手边十点钟方向那个梳马尾的女孩子你认识吗？” 秦渺顺着她说的位置瞥了一眼，不情不愿的：“认识，我同学。” “哦。”邓离离松了一口气：“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往这儿看了十分钟了。” 她刚才就已经留意到她了，文文静静的一个女孩子，一直盯着这里看，一副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 蒋璐也好奇的看了看，随即转头又打量秦渺。 “估计是吧，少年少女情窦初开嘛！” 秦渺被说的耳朵尖都红起来，立刻摆手否认：“你们别瞎说，那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我俩根本都没说过话。” 蒋璐嘿嘿笑：“小帅哥和小学霸，小说里才有的剧情，多甜啊！” 邓离离也想笑，可是留意到秦渺难堪的表情就又咽了回去，有些好奇的自言自语：“她不是在看你，那是看什么呢？” 不远处，那小姑娘还在似有似无的往他们这个方向看。 眼神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像是犹豫，又有些期待。 秦渺皱起眉头：“我哪知道，不过她确实最近成绩下降很快，估计有什么心事吧。” 蒋璐又忍不住脑补起来：“那就对了，感情问题影响学习，所以成绩下滑了！” “你……”秦渺说不过她俩，到底是脸色通红的被气跑了。 蒋璐还在嘿嘿贼笑，邓离离却吃饱了饭，用纸巾擦擦嘴：“讲座结束别忘了把工作室的联系方式发一下，不是找他的，那应该就是找我的。” * 第40节 下午的讲座进行的也非常顺利。 由于上午的反响很不错，下午又多了一些老师过来旁听。 两千多人的会场，多一个和多两个对邓离离来说毫无区别。 她依旧从容优雅，非常顺利的完成了下午的讲座。 最后，还剩一些时间，主任提出进行自由提问的环节。 有的学生问如何处理高考之前家庭关系的不和谐。 有的学生问如何解决自己一考试就生病的问题。 归根结底都是心态出现问题，邓离离讲了一些自我调节的办法。 只剩最后一个问题，话筒传到会场后排。 在大家热闹的起哄声中，秦渺站了起来。 “邓老师，我想请问您，如果高考之前早恋了应该怎么办？” 他清冷的声音在会场内回响，底下学生听见这个问题都忍不住在小范围的起哄，甚至有几个女孩脸都红起来。 秦渺提完问题，优哉游哉的坐回位子上面。 邓离离但笑不语，心里明镜似的，这小子是在对中午的玩笑表示抗议。 会场内喧闹声越来越大，第一排的学校领导脸都黑了。 再开明的学校领导也无法冷静面对早恋问题，更何况是临近高考，早恋更成为所有人眼中影响成绩的毒瘤。 后台的蒋璐为她捏了把汗。 这个问题太难，毕竟，不管怎么回答都很难让老师和学生都满意。 话筒重新递回到邓离离手里，她云淡风轻：“这位同学问的问题非常好，我觉得，现在大家的注意力应该放在学习上面，没有早恋的同学请不要跃跃欲试了。” 老生常谈，学校领导频频点头，早恋的情愫就应该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学生却不怎么满意，底下传来一小撮人的“切”声。 台上人停顿了一下，又说：“但是，如果已经处在早恋之中的同学们，我劝你们也不要闹分手了，分分合合更影响心情，还不如就那么谈着算了。” 学生哄堂大笑。 第一排的学校领导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的确，早恋本身未必影响学习，但恋情带来的患得患失的情绪，才是影响学习的本质。 讲座进行的非常顺利，结束的时候，蒋璐想起邓离离的嘱托，在大屏幕上放出心理咨询工作室的电话和网址。 “最后，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身形高挑的邓离离站在舞台中央，进行最后一个环节：“有没有同学记得我上午的时候戴了一副什么颜色的眼镜？” 一阵沉默过后。 有人举手说：“黑色的！” 有人直接站起来：“金色的。” 前排一个老师深思熟虑：“应该是红色的。” 众人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她略等了一会儿，然后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其实我上午根本没有戴眼镜。”她字正腔圆。 台底下一片哗然，所有人都不明白她开这个玩笑的意义。 “这是心理学上一个非常有趣的实验，叫做帽子实验。”她解释：“我上午明明没有戴眼镜，可大家却以为我戴了，这就是暗示的效用。” “而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要学会心理暗示，告诉自己，高考只是一场历练，而你们未来的人生一定会无限精彩。” 说完结束语，她鞠躬下台，身后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 出了礼堂，走到操场上，秦渺追上来。 “怎么了，这位同学，还有什么问题吗？”邓离离打趣他。 “我刚才不是故意为难你的。”男孩有点尴尬，表达歉意的话也说的非常艰难。 到底是青春期的男孩子，还处在想要出风头又不想被别人看扁的旋涡里。 她拍拍他的肩：“小瞧我了，这可算不上什么难题。” 见她没有生气，秦渺放松下来，跟着邓离离蒋璐二人一起往校门外面走。 才刚六点多，天色却已经昏沉沉的，她抬头看看天，乌云密布，似乎在酝酿一场巨大的风雨。 校门口聚集了很多来接孩子的家长。 她问秦渺：“你有人接吗？” “嗯。”他闷闷的嗯一声，似乎觉得这个答案非常挫伤自己的面子，于是又解释：“我妈非要来的，我都说不用了。” “我还恨不得有人接呢。”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 三人刚出了校门，就听到有人喊邓离离的名字。 她四下看了一圈，竟然在人群的最外面看见一身警服的叶景旭，旁边站着的则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张梓铭。 “走，送你们回去。”他俩挤进人群里，张梓铭殷勤的接过蒋璐手里的包：“要下大雨了，路不好走，这个地方车子也不好叫。” “你们怎么在这儿？”天底下哪有一下雨就能碰见伞的巧合，邓离离看向蒋璐。 她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张警官发信息问我在哪儿，我就说了……” 张梓铭笑容满面，蒋璐也是眉眼含春。 这是怀春少女遇上多情郎，他俩倒是双宿双栖，可自己和叶景旭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叶景旭笑容憨憨的，却有些不太自然：“我正好下班，就一块过来了，上车吧，我送你们回去。”说罢，他指了指身后的奥迪。 邓离离没动。 秦渺看他一眼，神色警惕，语气不善：“我让我妈送你回去。” 正说着话，袁静姝挤了过来，见到她也十分惊喜，非常热情的要带她走，说马上要下大雨，不好走了。 局面太尴尬，拒绝哪头都不好。 邓离离看看蒋璐又看看秦渺，叹了口气对袁静姝说：“就不麻烦您了，我和你们住的不顺路，我和我同事走吧。” 不想再跟秦家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是袁静姝也不愿意。 袁静姝又让了几句，见她坚决，也只能作罢。 临走的时候，秦渺又打量了叶景旭几眼，才不情不愿的转身离开。 二人上了叶景旭的车。 小张警官和蒋璐坐，邓离离自然而然坐到了副驾驶位。 身后两人进展很快，一路说说笑笑好不和睦。 前排两个就显得有些局促。 叶景旭喜欢她，可又知道表白会被拒绝，所以就这么默默的对她好。 她呢，想拒绝，对方却没有开口，她又不想平白接受别人的好意。 于是，两个人的关系就有些尴尬。 ——你刚下班啊？ ——你来讲座啊？ 同时开口，两个想要打破尴尬的话题撞在一起，更尴尬了许多。 叶景旭耸耸肩，笑的有些无奈。 邓离离则指了指外面打在车窗上的雨水：“谢谢你啊，不然估计现在我们两个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天色更黑，乌云压顶。 雨像水帘一样落下来，车上的雨刮器摆的飞快，路边满是避雨的人们。 “你知道你对我说的最多的话是什么吗？”叶景旭冷不丁问她。 她愣愣的问他：“什么？” “谢谢。” 话一出口，二人都不由自主的笑起来。 的确，从第一次见就在说谢谢。 谢谢他出现的恰到好处，解决了相亲的尴尬局面。 谢谢他送自己回家，谢谢他帮自己照顾外婆，谢谢他从歹徒手里救了自己。 可谁会和亲密的人不停说谢谢。 大抵这是天注定，注定他成不了最亲近的人。 思绪正乱飞着，突然叶景旭一个急刹车，蒋璐猛地磕到前排的座椅上发出哎呦一声，邓离离也被狠狠的晃了一下。 前面，路中间横着一辆黑色的车子，可是雨太大，他们在车里根本看不清外面的情况。 “这人怎么停的车啊。”叶景旭一皱眉，解了安全带就要下车看看。 正这时，黑车车门打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手里提着伞却没有撑，任凭雨水落在身上。 外面的雨太大，他只从车子下来走了几步路就已经湿的透透的。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直奔叶景旭的车子走来。 他走到副驾旁边，不耐烦的弯曲指节敲了两下车窗。 是秦湛。 他身上笔挺的西装已经被雨水打透，额前的刘海还在滴水，模样狼狈，但气势不减，仍锋芒毕露。 第41节 邓离离吓了一跳，皱着眉将车窗放下来。 车窗缓缓放下来，他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冷声道：“下车。” 雨水从窗户飘进来，打湿了她的脸。 后排的张梓铭不明所以：“你谁啊？” 因为之前葬礼上见过，叶景旭态度和软一些：“我送离离回去就行了，你赶紧把车开走吧，别堵着后面的路。” “跟你有什么关系。”秦湛看都不看他，依旧盯着邓离离：“下车。” 他攥起的拳因为用力变成青白色，眉头紧蹙，身体也紧紧地绷着，像一支时刻准备出鞘的箭，不知道要射到谁的胸膛里去，然后血流成河。 这是她从没见过的秦湛。 莽撞的过分，有些不像他。 后面被堵住的车子喇叭声已经连成了片，车内飘进来的雨点已经让她的裙子也湿了大半。 “我让你下车。”他更加不耐烦。 第32章 旁观者效应 sas量表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邓离离终于是无法继续僵持。 “我跟他走吧，你开车慢点。”她朝叶景旭说。 说罢，她起身下车。 车下, 已经湿透了的秦湛将手里一直拿着的伞打开, 稳稳的遮在了她的头上。 车内，张梓铭骂骂咧咧说这人有毛病。 叶景旭脸色难看, 半晌才苦笑一声, 重新发动了汽车。 ** 尽管打了伞，可雨太大, 等坐到车里的时候, 邓离离还是半边身子都已经湿透。 驾驶位的人则更可怕，像是湖底爬上来的凶猛水鬼, 身上的水滴滴答答。 车内的真皮座椅上水滴积成小水洼, 又流到车毯上去。 秦湛神色不耐, 暴躁的拉手刹踩油门, 一路也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他用一百二十码的时速过了一个红绿灯, 邓离离终于忍不住：“如果想跟我同归于尽, 请选个晴朗的天气。” 尽管她的语气毫无温度，但好歹起了些作用。 车子速度终于慢了下来，秦湛的情绪似乎也有所控制。 他的车子里挂着一只完全不符合他气质的车挂。 红色的永生花被罩在一个透明的圆形罩子里, 上面配了一条白水晶的珠子。 那朵永生花还是她亲手作的。 在玫瑰花绽放最美的时候将它摘下来，经过脱水、脱色、烘干、染色等一系列加工, 让它永生不老, 栩栩如生。 花能如此, 人却不能。 “你想这么折腾到什么时候？”她突然开口。 占有欲再强也该有个结束的时候，他这样时不时在她生活里出现一下，还要给别人宣告所有权, 这跟没分手有什么区别？ 一滴雨水顺着他的额角流到鬓发，又流到颌骨。 他双唇紧抿，停顿了几秒：“把你送回去我就走。” 他避而不答，话题终止，邓离离也把头扭到一边，不再说话。 黑色的路虎穿过大街绕过小巷，终于在她家单元楼下停下来。 车子停稳，秦湛摘了安全带想要下车替她打伞，邓离离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到底想闹到什么时候？”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小区低洼的路段已经流成了河。 车已经停下来，可雨刮器还在左右摇摆。 秦湛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甩开她的手：“闹到不敢有人再追你。” 冷漠霸道又丝毫不讲道理。 一团郁气积在胸口，她对他怒目而视：“就因为喜欢过你，我就要搭上自己一辈子？你有病吧你！” “对。”他猛地转过脸，没了刘海的遮掩，这张脸显得更加凌厉野性，他死死的盯着她：“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提分手。” 太荒唐，荒唐的让人想要发笑。 可这荒唐的承诺却是自己当年情愫上头时候许下的。 邓离离冷笑：“可我们已经分手了。” 他“嗯”了一声，似乎也没有逃避这个问题，沉声道：“是你背约在先，所以，除非是我对你没兴趣了，不然你永远别想跟别人在一起。” 她嗤笑一声，还想说话，却见秦湛已经打开车门，不由分说将她拉了下来。 黑色的雨伞遮了头，他将伞柄塞进她手里，转身离开。 重新发动起来的黑色路虎留下一串灰白色的尾气，消失在了邓离离的视野里。 她手里握着伞，被冷空气和秦湛气的浑身发抖，用力的跺脚，狠骂道：“神经病！神经病！” ** 秦渺坐在书桌边上，焦急万分。 通知秦湛去抢人的就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大哥到底能不能赢了那个小警察。 监视着他学习的袁静姝终于到了时间去厨房做饭，他赶紧将藏好的手机拿了出来。 不出所料，邓离离质问的信息已经发了过来。 【是不是你告诉秦湛的！】 感叹号而不是问号，说明她心里已经确定了答案。 他倒也不否认，指尖飞快发了一条回复：【是，要我说，尽管秦湛不怎么样，但是那个小警察还不如他。】 看样子自己那个便宜哥哥到底没输给那个小警察，他有些欣慰。 然后他又打开和秦湛的对话框，翻到上面的对话。 秦渺：【大哥，我今天看见阿离姐的新男朋友了，好像是个警察，特别有男人味，跟阿离姐姐还挺般配的，而且他俩感情超好，他还特地来接她下班回家呢！】 秦湛：【在哪儿】 秦渺：【发送当前位置】 再往后就毫无消息，连个谢谢也不知道说，真没礼貌！ 他又发信息找邓离离，想要卖个人情，告诉对方自己那个便宜大哥到底还是在乎她。 可是消息发出去，却显示出一个红色的惊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邓离离把他给拉黑了…… 呵，两边都不领情，好人可真难当。 **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邓离离如往常一样去上班。 路过前台的时候，蒋璐表情神神秘秘，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问：“离离，昨天那人是谁啊，怎么那么吓人啊，还有，昨天你走以后叶警官脸色特别难看……” 不怪别人好奇，秦湛的表现实在有点吓人，这是蒋璐，要是自己遇上说不定会直接报警。 至于叶景旭。 她已经顾不上照顾他的情绪，昨晚回去也只草草报了平安没再多解释。 越解释越乱，不如顺其自然。 “前男友。”她淡淡说。 蒋璐眼睛瞪得溜圆，结结巴巴的感叹：“我的天，你怎么能跟那种人在一起，看着就好凶的样子，虽然帅是帅的，可是那也不行啊！” 她笑笑：“原来他不这样。” 秦湛从前确实不这样，清冷克制的一个人，除了工作问题，从来不见他会因为别的事情发那么大的火。 不想继续聊秦湛，她调转了话头问蒋璐：“你和小张警官怎么样了？” 一听她提自己的心上人，蒋璐不好意思的垂下头：“挺好的，他人特别优秀对我也挺好的，他还是散打比赛的亚军呢，而且他懂得也特别多，说以后有机会还想进特警部队呢，我觉得他是个很上进的人。” 恋爱中的小姑娘说起对方，眼睛都变成粉红粉红的爱心形状。 她却听出些不太对劲的地方，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言，只拍了拍蒋璐的肩膀：“别急着确定关系，再观察观察。” 她对这位小张警官并没什么恶意，但是一方面是夏涵不喜欢他，还有一方面她昨天留意到，叶景旭跟他的关系似乎也很一般。 甚至昨天在车里，面对后排卿卿我我的二人，叶景旭露出不舒服的表情。 蒋璐懵懂的点点头：“嗯，我也觉得，不过他条件特别优秀，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配得上他。” 恋爱上头的姑娘多半会自卑些，邓离离表示理解。 直到话题结束，她准备回办公室，蒋璐才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没说。 “邓老师，刚才一早就有人打电话来找你，听说你不在就直接给挂了，只说有空会再打过来。” 邓离离：“什么都没说吗？” 蒋璐摇摇头，复又翻着眼皮儿想了想：“对了，她挂电话的时候我好像听到学校上课的铃声了，应该是个学生，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在一中食堂遇上那个女孩儿？” “可能是吧，如果她再打来电话就接到我房间去。”邓离离嘱咐一句，心里想着这小姑娘还挺谨慎的。 第42节 “那今天呢，我有什么预约吗？”她又问。 蒋璐翻看了一下今日的预约表：“下午有一个预约，是之前闫老师的那位，叫杨文清。” 上次开会，经过统计，闫煦手中有两位来访者对他产生了移情。 会后他沟通和协调下，其中有一位接受了换咨询师的建议，而另一位则表示不接受，终止了服务。 而转到邓离离手中的这位就是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在门口遇上的那个小姑娘，今天下午这是第一次会面。 “好。我知道了。”她拿走自己的预约表格，转身往办公室走。 走到一半，她突然心血来潮，转了个弯儿敲响了夏涵的门。 “进。”里面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她推门进去，正看见夏涵急吼吼的往桌子下面塞东西。 “藏什么呢！”她一个箭步冲过去，将还没来得藏起来的芒果千层抢了过来。 夏涵如获大赦般长叹一口气：“我以为谁呢，原来是你啊，来，咱俩一起吃。” 邓离离将蛋糕放到办公桌上，自己也毫不客气的蹦坐到桌上，疑道：“吃点东西还藏东藏西的，你可是老板，你怕谁啊？” 橙黄色的芒果千层散发着奶油独有的甜香，夏涵委委屈屈：“还不是戴文鑫，你也知道我一直爱吃甜的，被她看见几回，非说我是情绪性进食，还给我发了份sas量表让我测，吓得我再也不敢当她面吃东西了……” “哈哈哈，你也有今天。”邓离离乐得够呛，忍不住也用叉子吃了一小块。 甜糯的奶油在口腔化开，果肉也是香甜可口，她小声的“嗯”了一声，表情十分享受。 夏涵瘪瘪嘴：“还笑我，你不也一样，再说女孩子喜欢吃甜的怎么啦，大家不都喜欢么！” 情绪性进食，是指通过吃来安慰自己、抚慰情绪的行为。 这类人群基本都会选择甜的、辣的高蛋白高热量等比较具有刺激性的食物。 而这种障碍，往往会伴有焦虑、抑郁的情绪问题，所以戴文鑫让她自测焦虑量表倒也无可厚非。 不过夏涵和别人不同，她是个健身狂魔，因为身体代谢高，所以从大学时候开始就比别人吃的多些，所以说她情绪性进食，邓离离是不相信的。 二人你一口我一口，就在她俩即将把一个九寸的蛋糕吃完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自己来找夏涵的原因了。 她抽出张纸巾擦了擦自己嘴边上的奶油，问道：“对了，你觉得最近和小前台来往特别密切那个小张警官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夏涵愣一下，手中的叉子放回托盘里，神秘的笑笑：“怎么，你这是发现什么了？” “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那么不喜欢他，你不会是真的嫉妒人家有恋爱谈吧？？” “谁嫉妒他了！”夏涵嫌弃的撇撇嘴，然后问了一个毫无关系的问题：“你给闫老师那个来访者做咨询了吗？就是咱们在门口遇上那个。” 闫煦来访者移情严重，所以将她转移到了邓离离手中，只是还未约见。 她不明所以，但摇了摇头：“今天下午才第一次见面。” “嗯，那下午咨询你就知道了。”夏涵说着，将托盘里最后一口蛋糕塞进嘴里，表情十分满足。 第33章 破窗效应 活该。 杨文清出现的时候, 邓离离刚刚结束一个完美的午休，此刻神采奕奕，精神充沛。 可是这位来访者的到来, 却让她莫名的就陷入一种了无生趣的情绪里面。 下午三点。 杨文清由蒋璐带着, 推门走了进来。 她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真丝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的阔腿裤, 衣品很好, 显得人高挑又漂亮。 打扮的时髦，人却有些怯生生的。 看人的时候不敢直视, 只视线左右掠过一下, 算是打招呼。 邓离离看出她的慌乱，遂起身, 稍显热情的迎上来：“文清你好, 我叫邓离离, 你可以叫我邓老师或者叫我离离。” 心理咨询师和来访者只是普通的咨访关系, 并没有开具诊断的资格, 所以不能称为医生。 他们大学时候的老师曾经开玩笑说, 要是遇上敢自称是心理医生的人，那么一定要退避三舍，因为他要么是可以送你去精神病院的精神科医生, 要么就是刚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精神病患者。 因为从闫煦口中得知，杨文清具有一定程度的相貌以及身材焦虑的问题, 所以今日邓离离特地穿了一双无跟皮鞋, 又戴上了一副巨大的黑框眼镜, 将一张精致的脸遮了起来。 避免影响对方对她的印象。 “邓老师您好。”或许因为她的亲和，杨文清稍显放松了一点。 在闫煦之前的咨询记录里，邓离离知道了关于这个女孩儿的故事。 总体来说, 算得上普通。 她是一个从小就敏感自卑的女孩，身边朋友很少。 这样的性格让她到25岁才有了第一段恋情，对方条件非常优秀，二人相处了大半年的时间。 只不过，最近出于一些原因，男方向她提出了分手，而她一时无法接受，产生严重的焦虑情绪，整日以泪洗面。 高自尊低自信的敏感女孩，在经历感情重大打击以后，产生更加严重的心理障碍，所以来工作室进行咨询。 邓离离声音尽量柔和：“你今天有什么想要和我聊聊的？” 心理咨询师不主动找话题，而是引导来访者说出心中的问题。 杨文清抬头，空洞的眼睛里毫无光彩：“……前几天，他又和我联系了。” 想和之前感情彻底剥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斩断所有联系。 闫煦之前给杨文清留的作业是，不要主动和对方联络，找些其他事情充实自己。 可没想到，对方又跟她联系了。 邓离离问：“他找你做什么？” 杨文清重重抿了抿唇，头低下去又抬起来，怯生生说：“他说他很想我，他说他想见我。” “然后呢？” “我们见面了，在我家。”她的头又重重的低下去，十分懊恼：“我们……上床了。” 可以看出，这件事情给她带来的痛苦多过愉悦，她呼吸开始急促，伴随大长句却看不见吸气的动作，却一直在喋喋不休：“然后，我才知道，他又有了女朋友。” “是他家里人给他介绍的，他说那个女孩子他不喜欢，他只喜欢我，可他家里人觉得我的条件不好，我学历也不够好，家庭背景也不够好，我什么都不好……我让他很为难。” 眼见她情绪面临崩溃，邓离离打断对话，轻声安慰几句，又让她调整呼吸，重新平静下来。 等她稍微恢复，邓离离又问：“那你们两个这次见面以后，你感觉怎么样呢？” 问到感觉，杨文清略微一愣，呆呆的坐在原地，像一个没有灵魂的布娃娃。 “我不知道，我……一方面很高兴，另一方面又很痛苦，他从我身边离开又要去找另一个女人，我好难过，一想到他和别人在一起时候的场景，我的心就像被剜掉一块儿肉，疼的难受。” 说着话，她已经在沙发上蜷成一团，仿佛真的有人用锥子剜走了她心上的肉。 邓离离等了一会儿，直到她的身体重新舒展开，才问：“那为什么不拒绝他的要求呢？” “我不能，我也不会拒绝。他只要一开口，我就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而且，我真的不够好，我长相也不漂亮，工作也普普通通，我不知道这一辈子还能不能找到像他这样的男孩了。” “是他说的你不够好吗？” 杨文清顿了顿，嘴上说着没有，却有一个细微的想要点头的动作被邓离离捕捉到。 看样子对方在似有似无的打压她的自信力，让这个本来就自卑的女孩更觉得自己不如别人。 她叹了一口气，随手在咨询笔记上写下，极度自卑，期待值低。 最后她又试探的写了个情感操控。 基于目前对这个前男友的了解，她还无法将他的行为彻底定性。 但对于杨文清的情绪控制，加上似有似无的自恋人格，应该就是在pua别人。 而且，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和前女友发生关系的人，不管人品如何，道德感起码非常不行。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让你感到痛苦的原因吗？”她继续问。 杨文清抬了抬眼皮，表情有些无措：“邓老师，我并不想做小三……我觉得，这很肮脏。” 说到底，排除感情上的占有欲以外，她起码的理智还没有完全丧失。 邓离离在是否影响社会生活一栏后面写了个否。 “你觉得你们能恢复到正常的恋爱关系吗？” 她刻意避免了小三这样的字眼，弱化了这件事情上杨文清的负疚感。 杨文清垂着头讷讷的说：“恐怕不能了。”说完，她又有些激动：“可是我没办法，我离不开他，他真的很爱我，他也真的很为难，都怪我不够好，如果我再优秀一点，我就能堂堂正正的和他在一起了，就不用这样的偷偷摸摸的。” 把所有的责任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自我认同感低。 邓离离叹口气：“爱你为什么会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呢？” 她似乎被戳痛，头猛地抬起来，不高兴道：“我都说了，是他家里人逼他的。” 人有一种奇怪的自我防护措施，在别人想要戳破自己的谎言的时候，会用愤怒掩盖恐慌。 心理咨询师不和人吵架，所以邓离离自然不会迎难而上，她换了个话题，问她：“一直听你说他很优秀，你可以和我说说他到底有多优秀吗？” 听到提起自己的心上人，杨文清焦躁的情绪被克制下来，她点点头，嘴上念叨：“他不光条件好，人也长得很帅的。” 说着，她从口袋拿出手机来，将手机锁屏的照片展示给邓离离看，带着炫耀的意味。 “这个就是他。” 漂亮的杨文清被一个男人拥在怀里，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幸福。 而她身后的男人，正是最近和蒋璐打的火热的小张警官——张梓铭。 ** 四十五分钟以后，咨询结束，她给杨文清留了作业，然后亲自将她送出了办公室。 二人正遇上站在会议室门口说话的闫煦和戴文鑫。 面对曾经移情过的咨询师，杨文清表现却有些奇怪。 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闫煦身边的戴老师，然后又狠盯了闫煦两眼，就在对方开口想要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她突然转身离开，完全像是不认识他的样子。 第43节 杨文清走后，闫煦走过来，无奈地说：“看样子我把她给得罪了。” 移情的咨客换心理咨询师自然不能直接和对方说明原因，普遍用的理由是自己能力有限，只能换专业能力更强一点的咨询师。 “我猜不是。”邓离离双手抱臂：“她只是怕被你拒绝，所以在回避罢了。” 低自信力往往伴随而来的就可能有回避型人格障碍，行为退缩，心理自卑，面对问题经常无法独立应付，杨文清这方面的情况十分明显。 闫戴二人各自回办公室，邓离离走到前台，拍了拍桌面，将昏昏欲睡的蒋璐叫醒。 “你晚上干嘛去，有个新上映的电影，叫上夏老板我们三个一起去？”和秦湛分手以后，日子过得也充实也落寞，充实是终于有了自己可以奔赴的事业，落寞是休息的时候总是形单影只。 蒋璐起身伸了个懒腰，摇了摇头：“下次吧，我今晚上约了小张警官的，他也说要看最新上映的那部片子。” 又是张梓铭，邓离离下意识的皱起眉，却又想着保密原则，没办法将来访者的秘密透露出来。 到了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她想了想说：“谈恋爱之前要了解清楚对方什么人品家世，以及之前的感情经历，不然以后都是麻烦。” “嗯，知道啦。”蒋璐不怀好意的笑，觉得邓离离这个想法肯定跟昨天那个暴躁的前男友有关，遂开口安慰她：“等我和张梓铭打听打听叶警官的具体情况，你再考虑要不要给他个机会？” “……” 算了，这么隐晦的暗示是点不醒这个恋爱脑的小姑娘的。 “你啊，被人骗了的时候千万不要过来找我哭！”邓离离气急败坏转身离开。 ** 昨天淋了场大雨，今天秦湛就有了些感冒的前兆，一整天都在咳嗽。 徐克楠终于细心一回，冲了一杯感冒冲剂送进来：“教授，趁热喝了吧，最近降温降得快，别生病了。” 深褐色的药汤放在透明的玻璃杯里，他还没喝下去就能感觉到那股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 秦湛皱皱眉，朝他抬抬下巴：“先放这儿吧。” “欸。”徐克楠放下了药，还想再嘱咐两句，结果又对上秦教授撵人的目光。 他吓得打了个寒颤，只得转身往外走。 他一步三回头，生怕自己一转身，秦教授就会把那杯药直接倒进花盆，又忍不住叮嘱一句：“您千万得喝啊，生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再不出去就留下来加班。”秦湛冷冷的瞥他一眼，只见刚才还亦步亦趋的人一溜烟就消失在了门口。 秦湛从小身体就好，很少生病。 记忆里唯一一次住院就是九岁那年的车祸，但也只是轻伤，住了几天就出院了。 除此之外，平日的一些小病小痛全都听之任之，从不打针吃药，全凭免疫力自我抵挡。 直到和邓离离在一起。 她心细，对待他更是小心翼翼。 有一次他得了流行性的感冒，咳个不停，因为发炎眼睛也红红的，恰好那几日又有项目要赶，也没有时间休息。 邓离离就将自己的工位挪到了他办公室里，盯着他喝水吃饭。 他嫌感冒药里有镇定剂的成分，吃了药要睡觉，耽误时间，所以坚决不肯吃。 邓离离无法，只得将药片碾成粉末泡进水里，连哄带骗的让他喝下去。 喝完没多久，困意涌上来，他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醒来时就见邓离离坐在办公桌后面帮他处理工作信息。 似乎因为内容很难，她边查资料边校对，眉头皱成川字型，委屈的像个完不成作业的小朋友。 见秦湛醒了，她还要不好意思的赔笑脸：“我本来以为这些工作我也能做的，才骗你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这么难，看样子还要你自己解决了……对不起。” 她眉眼低垂，嘴角向下，不敢抬头。 她背后是正午柔软的日光，将她拢在里面，闪着一圈绒绒的光芒。 他整颗心都软下来，忍不住起身，在她额头上烙下一个吻。 触景生情，又或者是因为生病以后人变得软弱些。 这些回忆冲入脑中，让他忍不住更加想念那个小姑娘。 他给桌前那杯药拍了张照片，然后发到了朋友圈里，附文：生病了。 难得矫情了一次，发出去他自己都觉得脸热。 其实不过是想要得到邓离离的关心罢了，却又因为昨日龃龉，不想直接发信息给她。 微信从注册到现在，秦教授的朋友圈一直空空如也，只是偶尔转发两条学术相关新闻，也是迫不得已。 所以，这一条状态格外显眼。 可朋友圈发完半天，不论他如何刷新，邓离离却一直没有音信。 倒是平日来往不多的一些同学同事都祝他早日康复，段凌霄更是直接回复他：病了就放假，我又不催你进度，干嘛显得我像个周扒皮似的！！ 该看见的没看见，不该看见的一个个都出现了。 微信里也开始跳出一些人的问候，宋助理更是直接打电话过来问他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他嫌烦，刚要删掉这无所谓的矫情，却见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 头像是小猫咪的邓离离给这条动态点了个赞。 并附上了一条评论。 【哈哈哈哈哈，活该。】 第34章 自我选择效应 the art of …… 被邓离离怼完, 秦湛没生气，反倒神清气爽，病也像好了大半。 心理学家荣格将爱情比如两种化学物质的相遇, 稍有反应就会彻底改变他们。 目前他和邓离离的状态, 是两种能够产生反应的化学物质分开了。 只要还能有反应就是好的，管他是好是坏, 只要两种物质都没有变质还能产生反应就行。 因为白天咳得太厉害, 段凌霄不让他加班，早早回去休息。 可出了办公室的门, 他却不知道往哪儿去。 没了邓离离以后, 家变成能住人的房子而已，他一点也不想回去面对那个空荡荡的房间。 正这时, 白昕卉发来信息：【秦湛, 我下周要去度蜜月, 治疗能不能提前到这周来。】 自从上次在邓离离那里不欢而散以后, 他找到白昕卉接受系统的心理治疗。 尽管承认自己有心理障碍这一点属实困难, 但是他知道他必须得改变。 因为, 不改变就意味着他会失去邓离离，永远失去。 【好，老地方见。】他看眼表, 确定了时间。 很快，白昕卉确认的信息回过来, 他脚踩油门, 驱车前往位于城郊的私人会所。 ** 这是南城一家老牌的私人会所, 会所内部设有咖啡厅、放映厅、包厢、茶社以及ktv等等。 秦湛是熟客，门口服务生直接将他带到了他经常光顾的茶社包间里。 包厢的门是竹帘子制的，里面有一套红木的桌椅, 上面放着一个酸枝的茶海。 一个着碧色旗袍的女服务员走进来，微微倾身，笑容满面：“秦先生，您喝点什么？” 秦湛身子靠向椅背，随意扫了一眼今日的茶单，又用手指点了点。 信阳毛尖，明前茶，一斤要大几千。 不过能进到这里的人，都不差这几个钱就是了。 等茶来的时候，白昕卉到了，秦湛之前叮嘱过门口的迎宾，她直接被带了进来，没像第一次一样让他去接。 她像是刚从美容院出来，脸上也不带妆，只带了一副大的黑框眼镜，打扮十分随意。 见了他就说：“别介意啊，这不马上结婚了吗，我得多保养保养。” 秦湛摇摇头。 他对谁长什么样从来都不关心。 他曾经和段凌霄说过一句话，颇有禅意。 “我觉得所有人都长成一个样子。” 段凌霄撇嘴：“那你家小阿离呢？” 他顿了顿，淡淡说：“她是她，别人是别人。” 她与世人不一样，她是独一无二的。 这句话一直被段凌霄誉为撩妹经典，存在他的备忘录里，争取有朝一日也能用在心爱的姑娘身上。 白昕卉点了一杯果香大红袍，慢悠悠的润了润喉咙才开口：“最近这段时间怎么样，感情生活可有进展？” “还那样。”秦湛将自己与邓离离最近几次交锋都说给她听。 听到他雨天将人劫走的时候，白昕卉忍不住皱了皱眉：“为什么不能直接表达你的关心呢？” 明明是担心人家淋雨，偏搞得像恶徒劫车一样。 秦湛眉头紧皱，并没有解释什么。 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告诉她，比如，我是怕你被雨淋，我不想让那个警察送你回家之类的。 他的担心，他的嫉妒，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仿佛对她低头，是这个世界上最艰难的事情。 怕被她发现自己的软弱。 加上他对婚姻的极度恐惧也让他对亲密关系的开展无所适从。 别人主动还算可以，轮到他主动了，就不会了。 第44节 见毫无进展，白昕卉叹了口气，翻了翻眼皮儿：“我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既然想要解决问题，首先我们就必须直面问题本身。” 逃避是没有用的，秦湛自然知道。 他点点头，声线沙哑：“嗯，我听你的。” “你要学会正确的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喜欢就是喜欢，想念就说想念，凡事都让人猜，这可不是好的爱人。”她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 青春期没有女性长辈悉心教导的孩子，对于感情的表达多半羞于启齿。 但显然，秦湛的问题不止于此，甚至还要更麻烦一点。 她继续：“既然都是同行，我也不瞒你，我现在考虑给你用暴露疗法，但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暴露疗法是行为疗法当中的一种，对于治疗特定的恐惧症和焦虑症有很大的效用。 也是心理治疗师治疗心理障碍时候的常见手段。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她求婚？”秦湛眉头紧锁。 白昕卉噗嗤一笑，说：“我说秦教授，你怎么一到处理自己的问题，脑子都不会用了。” 传统的暴露疗法就是将患者恐惧的事物由远及近呈现在他面前，使患者惊恐害怕的防御反射逐渐减弱，恐惧的阈值提高，恐惧症就会逐渐的减轻。 秦湛恐惧婚姻，他自然以为白昕卉想让他结婚。 “多见见让你萌生结婚念头的人。”白昕卉将茶杯放下，慢条斯理从包里抽出两张婚礼请柬递给他：“顺便，邀请她一起去婚礼现场，近距离接触一下你的恐惧。” 大红色烫金的婚礼请柬，扉页上印着新人的结婚照片。 白昕卉穿着龙凤褂，她身边棕色头发蓝眼睛的洋女婿也穿了一身大红的喜袍，二人手里各自提着一只红彤彤的灯笼，喜气洋洋的。 后面写着酒店地址和婚礼时间。 秦湛略一颔首，将请柬收下。 白昕卉看眼手表，已经过了半小时，她起身看向他：“存在主义治疗大师欧文亚隆曾经说过，婚姻不应该是牢狱，而是孕育某些更高层次东西的园地。” “秦湛，我希望你的园地里能开满芬芳的花。” ** 次日一早，邓离离刚一到工作室，就听说有来访者已经在办公室等着她。 “怎么这么早。”她抱怨一句，顺手拿资料看了一眼。 秦湛二字赫然入目。 她一脸黑线，问蒋璐：“什么情况？” 蒋璐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立马激动：“不会吧，我说怎么看着那么眼熟，我还以为之前来过的，原来真是你那个前男友啊！！” 上次见面时候，秦湛淋了雨，咄咄逼人的样子有些凶，她都没敢仔细看。 加上只是匆匆一眼，所以尽管觉得有些眼熟，但蒋璐并没有认出他。 邓离离无语，看了一眼来访他填在登记表上的咨询原因。 【失恋。】 就俩字，龙飞凤舞的，一看就是秦湛的笔迹，却已经把她火给勾了起来。 蒋璐试探的问她：“要不要我去告诉他你有事没来？” “不用，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说着话，邓离离已经匆匆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推门而入。 ** 秦湛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本精神分析心理学家弗洛姆的《the art of love》（爱的艺术）。 这是一本关于精神分析的方法研究和阐述爱的艺术的理论专著，她只是拿来消遣。 “抱歉，久等了。”邓离离出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到来。 秦湛嗯了一声，将手中的书合拢，重新放回茶几。 “来看看你的新工作环境，—邓老师。”他起身看她。 尽管叫了邓老师而不是邓助理，但还是带着上位者的姿态。 邓离离不喜欢，不接茬。 “秦先生是因为失恋才来咨询的吗？” 她并不看他，而是将自己背包挂起，公事公办的走到办公桌后面坐下。 她脚步轻灵，动作利落，像一只翩跹的蝴蝶在房中来去自如。 这就是她的地盘，她在这里是骄傲的，也是快乐的。 秦湛没来由的觉得有些怅然。 他收回打量她的视线，进入来访者的角色，回答道：“嗯，失恋以后精神状态不好，所以来找邓老师咨询一下。” 她略一颔首，引着他走到咨询专用的沙发前。 布艺的单人沙发，二人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矮桌，上面摆着一壶刚刚送进来的花茶。 “你想和我聊点什么呢？”邓离离说了开场白，手臂随意的搭在沙发扶手上，微卷的发尾垂在胸前，上挑的眼尾放肆的打量他，眸中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她今天穿的有些轻熟风，上身是一件真丝衬衫，领口系着一条丝带，很有设计感，下身配了一条紧窄的鱼尾裙，干枯玫瑰色。 裙子贴在身上，坐下以后短了一截儿，露出纤细的脚腕。 秦湛喉结动了动，眉眼一抬故作轻松：“我们在一起两年半，最近她把我甩了。” “那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对方有了分手的念头？”她问的依旧循规蹈矩，试图把自己和那个“她”剥离开。 “因为长期积累的一些矛盾，她觉得我不在乎她，就提了分手，我最初以为她只是一时的脾气，之后哄哄就会好，可现在她好像离我越来越远了，我不知道怎么哄她，可我希望她能回来。” 他的声音哑而沙，说话慢慢的，在某个瞬间几乎让她觉得自己真是在闹一个不成熟的小别扭。 可是，再一想，秦湛说他们分手是由于长期积累的一些矛盾。 呵，他倒是挺会替自己开脱的。 “我猜你是判断错了，她应该是真的想和你分手，我不建议你继续坚持了，没用的。”她说完，又拿起花茶润了润喉，态度云淡风轻：“而且我这里是心理咨询，不负责挽回前女友。” 秦湛略一垂眸：“不是前女友，只有她一个，以前，以后。” 有一瞬间的恍惚，她从未问过秦湛的情史。 哪怕关于白昕卉，也都是从外人口中听来的。 如今，秦湛就在她面前说，自己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 很难说，心里没有波动。 可她转瞬又冷静下来。 光会打嘴炮，有个屁用。 她淡淡瞟了他一眼：“秦先生，我很理解你的感受，但是你也要尊重别人的选择，你的前女友她是成年人，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是周全思考过的。” “我知道，也许分离会使人感到珍惜，但那其实根本不是爱，只是时间和习惯。你会习惯她，自然也会习惯下一个人，心理咨询原本不应该在这样的事情上给意见，但我今天破个例，建议你放下过去，往前走吧，前方大路迢迢，都比吃回头草好。” 见对面人半晌不接话，她又半虚半实恭维他一句：“秦先生个人条件这么优秀，不至于绑在一棵树上。”然后，是敷衍的笑容。 秦湛神色平静，看了她一会儿。 就在她以为，他还是要继续沉默的时候，秦湛突然开口：“不是习惯，我爱她。” 他指了指茶几上的书，又补充：“弗洛姆写，爱不是能力问题，而是对象问题。在遇到她之前，我不知道我有爱人的能力。” 时间静止，室外蝴蝶的翅膀也停止煽动。 她微张的嘴唇来不及合拢，全世界仿佛都停下，只剩刚才那句似真似假的话在她脑海里回荡。 他说爱。宾语还是自己。 分手以后才听到秦教授说爱她。 这真讽刺。 “爱不爱的只有你自己知道，至于接不接受，还得对方说了算。”她说完，低头淡笑，将那一丝的慌乱压在了平静的声线之后。 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备差点被他那句柔声的表白击溃。 好在，她及时收拢自己的思绪，止住重新迈向陷阱的脚步。 要是因为秦教授一句表白就回头，那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仿佛像是已经预见了这种结局，秦湛双手抱臂，靠在了椅背上，没有说话。 正当她以为这一场唇枪舌战自己占了上风的时候，对面人突然摇了摇头，有些惋惜：“邓老师，咨询不该有这么明显的主观倾向性的，你还是不够专业。” 第35章 从众效应 那是恨。 “……” 秦教授还真是从不让人失望, 说话依旧招人烦。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一丝感动转瞬即逝，她起身，看了看表, 对秦湛说了句“稍等。” “嗯。”他应下。 至于等什么他也不知道, 但是能多和她待一会儿总是好的。 很快，邓离离回来。 她推开房门, 一手拿着收款码, 另一只手拿着pos机，一脸精明相的笑着问他：“秦先生, 您刷卡还是手机支付？” “……” 他眯了眯眼, 说：“你还真是长进了。” 以往二人相处的时候，送副卡给她都不肯要, 还不停跟他强调, 只有经济独立的女人, 才配和男人平等的谈爱情。 几日不见, 只谈风月不谈钱的小姑娘变成了怕他跑单的社会人。 秦湛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 起身扫码付款。 出现输入金额的界面以后, 他将手机递向她：“填吧。” 第45节 邓离离没接他的手机，而是气定神闲的说：“我的咨询费用是每小时一千元。” 他点点头，输入数字, 点击确认，然后又把付款成功的记录给她看。 “谢谢秦先生捧场, 下次咨询请提前预约。”她袅袅转身, 开门做出送人姿态：“对了, 需要发.票的话，可以和前台说，我们是正规机构, 不拒绝任何来访者的合理要求。” 他低笑，点了点头，忍不住调戏她：“邓老师，你向我要钱的样子可真讨人喜欢。” ** 下午，夏老板姗姗来迟，这才听说秦教授为见邓老师一面，付了一千元的咨询费用。 夏涵乐得合不拢嘴，拍着大腿鼓励她：“阿离，这就对了，男人嘛，哪有钱香啊，要是秦教授每次来都愿意付钱，那咱们咨询室的门可以一直为他敞开嘛！” 邓离离白眼翻到天上去，赶紧打断她的异想天开：“可别，我还想多活两年。” 每次见秦湛，都是对她感情和精神的又一次折磨。 面对一个曾经喜欢那么多年的人，哪能真的无动于衷。 不管别人能不能，反正她不能。 回到办公室，她看到桌子上秦湛刚刚放这儿的请柬。 白昕卉的结婚请柬，月底举行婚礼，在南城最大的五星级酒店，发来请柬邀请她去观礼。 她也是刚知道这事儿。 白昕卉昨晚上给她发的信息，就说会把请柬送过来，并让她一定要去，根本就没问她有没有时间。 那条信息她还没来得及回，一心想着自己应该编个什么合理的理由拒绝。 结果，理由还没想起来，请柬就已经被秦湛人肉快递到了她手边。 拖延癌患者邓离离捶胸顿足。 当年她和秦湛在国外出差的时候，第一次见白昕卉。 二人相谈甚欢，颇有相见恨晚之感，白学姐当时就说有朝一日自己结婚，一定要请她和秦湛到婚礼现场观礼。 那时候她都不知道白昕卉有没有男朋友，以为是客套话，自然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毕竟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靠客套话活着，比如“改天吃饭”“有空见面”这种，显然，她把白昕卉说的那句：“我的婚礼你也一定要来哦，和秦湛一块儿来。”也当成了其中一种。 随口说的客气话堵住了她的后路，她有点烦，随手将请柬扔进了抽屉里。 ** 从邓离离那里出来，秦湛神清气爽。 他很喜欢现在的邓离离，骄傲清冷，从容不迫。 白昕卉说得对，他的心理疾病要想治好，邓离离就是唯一的药。 化用了张爱玲的那句“你是医我的药”。 这句话粗看时候实在觉得肉麻，可落到自己身上，他才真的觉得，邓离离是医他的药。 也只有她，能治他的病。 下午两点，他开车去医院。 最近一段时间因为项目的关系他很忙，加上中秋时候的不欢而散，他的确已经挺久没见过秦连昇，也没去看过沈一枝了。 秦家在南城上流社会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由于私生子秦渺的事情被藏得很严，外人知之甚少，他们家在外面的口碑一直很好。 父亲感情忠贞家财万贯，儿子自力更生又不败家，父子两个还能二十年如一日的照顾躺在床上的沈一枝。 这跟其他私生子一堆，争产争得头破血流的豪门相比，实在是父子和睦，家和万事兴的局面了。 可外表华丽，内里却是一地的鸡毛。 只是他们家藏得好，外人并不能窥到其中分毫罢了。 下了电梯，到了医院顶层。 vip住院部的走廊永远空荡安静。 护士台后面，一群小护士正凑在一起小声说话，见他来了，忙都争先恐后同他打招呼。 “小秦总来了！” “好久不见啊！” “最近是不是很忙呀？” 最近外面都在传这位小秦总刚刚分了手，正在空窗期。 这让一众清纯可人的小护士都来了精神。 秦湛，那可是秦家唯一的继承人。 这种没有兄弟姐妹，不用挤破脑袋就会继承家业的富二代，上哪儿去找。 再说他不光家世好，人品也出众，自己在学术领域特别厉害，听说去年还应邀去参加了一个国家级项目的研究，而他，是其中最年轻的专家。 所以，秦湛每次过来探望母亲，都会引得医院适龄女青年争先恐后的围观。 原本也没抱什么心思，毕竟他之前带来的那个女孩又温柔又漂亮。 可是，如今二人既然分了手，大家就又都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科室之花袁依琳将鬓边的发丝拢到耳后，略带羞涩的迎上来，软声问候他：“小秦总最近很忙吧，已经好久没来了。” 秦湛睨她一眼，表情明显跟她不太熟悉。 他脚步都没停，嗯了一声算作答应，继续往病房走。 袁依琳有点急，拦到他身前，憋得脸都红了才憋出个还算像样的理由：“你母亲最近病情有些反复，秦总也不是天天都在，你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有什么情况方便我及时通知你。” 听到这句话，他皱了皱眉，终于站住了脚步。 袁依琳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儿，只要她能要到秦湛的联系方式，就不愁拿不下他！ 世间男人，择偶要求不外乎那么几点，她自信她都可以达到。 她挺了挺胸脯，骄傲的将手机掏出来，等着秦湛说号码。 却见面前人略略抬手，将一直站在病房门口的宋明瑞叫了过来：“宋助理你过来一下。” “你把联系方式留给她，这位护士说有什么问题会随时通知我们。” 宋明瑞眉头紧锁，尽管心里满怀疑惑，却仍照着吩咐掏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袁依琳，并客气一句：“辛苦护士小姐。” “……”袁依琳尴尬的点点头，接过了名片。 秦湛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叫上宋明瑞，转身离开。 男人脚步匆匆，很快便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袁依琳心里憋着火儿，气的将名片攥成一团，狠狠地扔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发出“咚”地一声。 “拽什么拽，还拿助理来打发我。” 周围看热闹的小护士里有一些和她关系不怎么好的，平时就见不惯她搔首弄姿的样子，见了刚才这么丢脸的一幕，就围在一起笑个不停。 此时，护士长孙芳正好上楼，见了此景赶紧呵斥她们散开。 人都走后，她又过来和袁依琳说话。 “别想那么多了，那是你该妄想的人么，快干活儿去吧。”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和气的安慰了一句：“前几天十七床魏老爷子的孙子不是对你有点意思么，那个比小秦总合适。” 言下之意，秦湛是她配不上的人。 尽管是安慰，却比骂她更让人难受，袁依琳一言未发，吸了吸鼻子去查床了。 孙芳留意到她不满的神色，心里也很不高兴，明明是在照顾安慰她，这跟自己又是耍的哪门子的脾气。 活该秦湛看不上她！ ** 秦连昇每次来看妻子，宋明瑞都是不进去的，这是老板的私人时间，秦先生总是有很多话和太太说。 他都是站在门口等着吩咐，累了的话就去旁边的休息室小憩片刻然后再回来，所以，他对这层楼工作人员的熟悉程度，是远在秦家父子之上的。 “小秦总，太太的病房是24小时都有人看护的，就算先生不来，也有看护过来的。”他是想戳穿那个小护士拙劣的借口。 “嗯，我知道。”秦湛表情毫无波澜。 被人索要联系方式的次数不计其数，他原本都是直接拒绝的，但邓离离说那太不礼貌了，不够绅士，他这才稍微委婉一些。 可这并不代表他看不懂那些人的心思。 宋明瑞心领意会。 走到门口，他又问：“对了，太太戴的那块cartier的表您看见了吗？” 植物人戴手表，听起来奇怪，在秦家却并不奇怪。 沈一枝一直躺在床上，可秦连昇却仍旧时常买些奢侈品回来给她。 这块手表就是其中之一。 古董表，在某个慈善拍卖会上拍来的，价格两百多万。 秦湛皱眉：“什么时候不见的？” 宋明瑞：“今天早上，看护发现的，说是昨晚临睡前还在的，她怕担责任，发现就告诉我了。” “还有别人知道吗？” 宋明瑞摇头：“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先生。” 秦湛嗯了一声：“你不用管了，我来处理。” 说完，他示意宋明瑞站住，自己推门进入了病房。 会客室的月季开的正艳，沈一枝年轻时候就爱浪漫，家里养了许多花花草草。 所以，哪怕是她生病以后，秦连昇依旧叫人在屋子里放了一些绿植和花，悉心照料。 秦连昇对沈一枝的感情很特别，别人以为那是爱情。 其实不然，在秦湛看来，那是恨。 第46节 浓浓的恨。 很显然，他推开病房门的声音没有惊动秦连昇，老爷子并没有意识到屋子里进了其他人。 他坐在床边，看着吊营养液的瓶子一滴一滴的流进输液管，又流进沈一枝苍白的身体里，然后被她吸收。 她像一头贪婪的兽，似乎能吸干这个世界所有的给予，还要吞噬掉他秦连昇全部的人生。 沈一枝今年五十八岁了，皱纹也已经蔓延到她的眼尾和额头，尽管跟其他同龄人相比，她少了许多风吹日晒，但她还是老了。 他轻轻抚了抚她的脸，尽管苍白，却还略有温度。 这大约是她和死人最大的不同。 可这样的温情场面并没有持续太久，秦连昇毫无预兆抬起手，狠狠地抽了她一个耳光。 “臭婊‘’子，你怎么还不死，你到底要拖累老子到什么时候！” 第36章 黑暗效应 同生同死 他的声音急促且狠厉, 仿佛所有的不满都藏在这无休止的谩骂中。 “我忘告诉你了，你那个野男人病死了，前两天才办的追悼会, 还邀请我去参加了, 听说他不肯和妻子合葬，一个人葬在了云山, 是不是等你呢啊, 哈哈，他还挺长情啊, 这么多年都没忘了你呢？！” 说完又觉得不过瘾, 他抬起手，又重重抽了沈一枝一个耳光。 “叭”地一声, 厚实的手掌掠过女人白皙的皮肤, 留下一片骇人的红痕。 平躺着的沈一枝被他打的头偏向一边, 原本整齐的头发也胡乱散在脸上。 秦连昇的动作停住, 温柔的帮她把凌乱的发丝整理好, 将她的头也重新扶正。 可是, 谩骂还是没有停止。 他冷笑：“你肯定也想死吧，你是不是等着死了以后到那头和他团聚呢？”他越骂声音越高，平日的风度全然不见, 脸涨的通红，更像是一个市井疯汉。 “我告诉你, 没门！只要老子活一天, 你就得陪着我一天, 当年你说的同生共死，只要我不死，你就得永远活着, 就这么给我活着！” 同生共死，在他们家里，原来是这个意思。 “爸。”站在门口的秦湛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声音有些颤抖。 秦连昇浑身一凛，继而猛地抬起头，先发制人的朝他吼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 秦湛没说话，而是缓步走到病床边，看了一眼沈一枝的脸。 白皙的脸上，五个通红的指痕清晰可见，可想而知秦连昇刚才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阖了阖眼，从肺部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种场面就算见得次数再多，也总是难以习惯。 剧烈的心跳终于在短暂的静默中恢复正常，他平静的走向病房自带的卫生间，将干净的毛巾用温水打湿，回来帮沈一枝擦脸。 这脸上的痕迹是不能叫别人看见的。 就像他们家的秘密不能被外人知道一样，不然，秦氏夫妇这对恩爱夫妻可怎么装下去。 “放过她吧，让她死吧。”他也不看秦连昇，只是淡淡的，略带些祈求。 秦连昇此刻已经从床边转移到了靠窗的沙发上，右手指尖夹着一根烟，用来冷静自己的情绪。 听到这句话，他人愣了一下，想发火，却又忍了回去。 “别管我的事，管好你自己。”他冷冷道。 秦湛淡笑着看他：“如果不是她生了我，我也不想管。” 秦连昇哽住。 他们两个谁都没错，错的是这个女人。 可她倒是自在，出了个车祸就永远躺在这张床上受人敬仰，剩下的苦都要他们父子两个来承担。 二十年前沈一枝的那场车祸，不是外界传言的意外，而是报复。 她也不是要带着年幼的秦湛去度假，而是要私奔，和一个年轻有家室的画家。 那人是沈一枝投资的一个画廊的新锐画家。 画油画的，最擅画女人，他笔下的女人全都非常温柔，光影的轮廓下，每个女人都带着独特的魅力。 恰好那段时间是秦氏集团争取上市的时候，秦连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公司上，对家庭无暇他顾。 画家年轻有风度，又生了一张会说情话的嘴。 于是，感情上被冷落许久的沈一枝就不可自拔的沦陷了。 而那一日，她开车带秦湛走，不是度假，就是为了和画家私奔。 并且，她带走了秦家所有的流动资金。 为的就是到一个新的地方，能和情人过崭新的生活。 天不遂人愿，画家的太太提前知道了这件事情，她怒不可遏的开车冲向了这个想要破坏她家庭的女人。 对方当场毙命，而秦湛并无大碍，沈一枝也侥幸活了下来，成为了植物人。 秦连昇在车祸发生之后，从调查的警察口中知道了全部的来龙去脉。 是对方全责，但他大度的拒绝了赔偿，然后将沈一枝送进了这永远无法得见天日的牢笼里。 这个手握巨额身家，从来受人拥戴的成功人士到底想了些什么没人知道。 只是从那以后，他变成了一个情绪不受控制，偶尔就要发一次疯的病人。 而母亲那场旖旎的□□，年幼的秦湛是目睹了全过程的人。 他最先感受到了她和那个男人之间暧昧的气氛，他听到了母亲在电话里和对方约定私奔的时间，他看到了二人在车里卿卿我我的画面。 他甚至现场经历了那场形势极为恶劣的车祸。 沈一枝被撞得头破血流，他吓得躲在后座上缩成一团。 对面车子里的女人奄奄一息，却依旧用恶狠狠的眼神瞪向他们。 车子破碎的声音，女人血管崩裂的声音，以及外面的喧嚣吵闹混成一团，这么多年一直缠绕在他的脑海里。 可他也永远忘不了，在那辆支离破碎的车子里面，沈一枝说的最后一句话。 “儿子，别怕。” 如果没有奇迹，那也将是她人生中说的最后一句话。 沈一枝是个不忠诚于婚姻的坏女人，可她也是个妈妈。 从那天开始，秦湛就变得沉默寡言。 他目睹了婚姻里最糟糕的样子，他开始恐惧婚姻，恐惧进入婚姻关系的女人，恐惧女人的不忠，恐惧一段稳定关系的破裂。 甚至一度对所有想要靠近他的女人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厌恶情绪。 直到邓离离出现。 秦湛给母亲擦完脸，将毛巾又洗干净放回卫生间。 再折返回来的时候，秦连昇还是坐在沙发上，香烟已经燃到了末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愣愣的看向病床上面容安详的女人。 她要永远都是这样多好，不会离开，不会背叛，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爸。”秦湛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这是一间心理咨询室的预约名片，如果你有需要可以联系看。” 就是邓离离工作的那间，他出来的时候从前台拿的预约名片。 医者不自医，也不医最亲近的人。 只是，秦连昇病的时间太长，怨恨已经融进了血液里，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能将他治好。 放完名片，他转身要走，却被背后的人叫住。 秦连昇沉吟了一会儿，声音很低，慢慢的说：“儿子……爸爸，……和你妈，对不起你。” 秦湛的背影微微晃动一下，淡淡道：“我不怪你。” ** 临近下班时间，小前台将一个预约电话接进了邓离离的办公室。 并在企业□□上备注给她：应该就是上次一中的那个女学生。 秦渺的同班同学，那个在食堂小心翼翼打量了她半天的女学生。 她将听筒拿到耳边，“喂”了一声。 “邓老师您好。”女孩等在电话边，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十几岁女孩子独有的娇俏。 邓离离嗯了一声，语态从容：“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电话里传来片刻的安静，她甚至能够听到女孩开始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静默很快褪去，对面试探着问道：“老师……我能看见鬼，你信吗？” ** 打来电话的女孩叫陆千檀，秦渺班级里的学习委员，成绩好，性格文静，是个乖乖女。 她告诉邓离离她能看见鬼，而且不止一次。 “你看见的鬼是什么样子的呢？”她平静的问她。 陆千檀愣住，半晌，疑惑道：“你真的相信我说的话吗？” 相信科学的大人们这会儿不是应该给她讲唯物主义世界观了吗？这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有必要打两次电话来就为了跟我搞恶作剧吗？”她不回答，只是笑着反问。 刚刚步入高三，每天成堆的复习题和卷子，睡觉都快没有时间，哪来的心思跟一个陌生人搞恶作剧。 “老师，谢谢你。”陆千檀小声感谢她：“我爸妈都不相信我，他们觉得我肯定是疯了才会说这么没脑子的话。” “我相信你。”听到女孩的委屈，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她的确相信陆千檀说的话。 第47节 看见是看见，存在是存在。 这本质上是两个问题。 又或者，她本身也有些希望这世界上有鬼。 这样外婆就能够如她所说的那样，在未来的某一天，来将她接走。 她慢条斯理的问：“你看见的鬼会和你说话吗？” 出现幻视幻听等现象，多半心理咨询师会直接建议家属送去精神鉴定中心进行诊断。 可她暂时不想这么做，听筒对面的女孩思维清晰，逻辑严密，甚至说完症状还会试探对方是否相信她。 邓离离推测，她并不是精神疾病，她其实可以分得清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感觉。 这更像心理疾病，而非精神疾病。 “不会。”陆千檀回道：“她是不说话的，而且也只在特定的时间来。” 嗯，还是个有时间观念的鬼。 这种有逻辑可循的情况，更符合由心理问题产生的幻视，她更坚信自己的推论。 电话里不能进行咨询，邓离离提议二人见面沟通。 定下来时间，陆千檀却迟迟不肯挂断电话，犹豫了半晌她问：“你可以不告诉我的父母和老师吗？我不想被他们当成疯子。” 邓离离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你多大？” “……十七。”说完，她又急急补充：“还有两个月我就过十八岁生日了。” 嗯，未成年。 邓离离：“对不起，这个我不能保证，不过可以答应你，如果你的问题我可以解决，我就不告诉你的家人。” 告诉学校她暂时并没有这个打算。 但陆千檀还是个未成年人，如果她的判断失误，这孩子真的是患上什么精神疾病的话，那作为无行为能力人，她肯定是会通知对方家长的，这是出于安全考虑。 “……那好吧。” ** 陆千檀从后门回到教室的时候，正好和秦渺撞了个满怀。 看见是他，她的眼神有些躲闪，脸颊甚至都有些微微泛红。 秦渺：“……” 不会让邓离离那个疯婆子说中了吧，学习委员难道真的暗恋自己？ 他皱起眉，粗声粗气的说：“模拟考的物理卷子拿给我看看，我有道题没做出来。” 陆千檀忙不迭的点头，快步走到自己座位上，弯下身子从书包里掏卷子。 秦渺无所事事，就站在她的身边东张西望。 陆千檀随手放到桌子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有人发来了一条短信。 【陆同学，180xxxx1200是我个人的联系方式，你可以加一下我的微信，我们随时联系。】 “……”这不是邓离离的电话吗？？ 他呆住。 “给你。”学习委员将已经整理好的试卷递到他手里。 女孩眼睛明亮，搭在卷子上的手指也纤细白皙，和刚打完篮球还有些脏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秦渺突然就怂了，他连头都没敢抬，指尖捏着试卷，嗯了一声算是感谢，赶紧跑回了自己的位子。 卷子被胡乱扔在桌上，他却突然就没有了学习的心思。 难不成陆千檀因为暗恋自己的问题都去找心理咨询师了？ 找的还是邓离离？ 想到这儿，他迅速给邓离离发了信息想要问陆千檀的情况。 由于上次多管闲事的缘故，邓离离拉黑了他的微信，所以这条信息发出去颇费了一些周折。 好在，看在他撒娇卖乖的面子上，对方到底把他从黑名单里给放了出来。 【什么事。】隔着屏幕他都能想象到邓离离爱答不理的表情。 他仗着年纪小，继续撒娇：【阿离姐姐，我们班的学习委员陆千檀找你有什么事儿啊？】 过了十分钟。 没回复。 秦渺愁眉不展，焦急的心思无处化解，只得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陆千檀的卷子上。 她笔迹清秀干净，题目的解题思路也非常清晰简练，不用讲解，也能一眼就看明白。 看完以后，他准备让前排同学将试卷传回给陆千檀。 可试卷拿起来，空气中却突然飘散一股淡淡的清香，很淡，是那种栀子花并着桂花的香。 他耳廓红了一圈。 原来女孩子连试卷都是香的啊…… 他将试卷匆匆塞给前排同学，然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陆千檀。 她微微躬身，正趴在课桌上写什么东西，脑后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轻微的摇晃。 秦渺没来由的觉得脸热。 少年心思像一团乱麻，他忍不住又给邓离离发了条信息。 这回更是撒泼打滚：【阿离姐姐，求求你了，你就告诉我叭！我都好奇死了，看在我哥的份儿上，你就告诉我叭！】 这么没脸没皮，发完以后他自己都一阵恶寒。 又过了好长时间，就在他以为那头不准备理他的时候，对方的回复终于过来了。 就一句话，简单粗暴。 邓离离：【关你屁事。】 第37章 角色效应 野猴和月亮 给秦渺回信息的时候, 邓离离刚好到家。 她用一句【关你屁事】挡住了这个男孩子无休止的好奇心。 尽管不知道秦渺是如何得知陆千檀找了自己这件事情，但是作为心理咨询师，给来访者保密是基本的职业道德。 别说是秦渺来问, 就算是陆千檀的班主任来问, 她也会一样拒绝，只不过拒绝的方式会委婉一点罢了。 没过多久, 秦渺回复她：【哦, 我就是想试试你嘴严不严，看样子还不错, 这我就放心了。】 看样子这小子是明白自己问不出什么, 索性赶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和给秦湛做完咨询以后他说的那句：你不专业。有异曲同工之妙。 呵，不愧是亲兄弟。 ** 南城秋天短, 最近几日已经开始降温。 秦湛开车到家的时候,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 输入密码开门, 屋内一片漆黑, 万籁寂静。 只有对面的落地窗透进隐隐的月光, 阳台上, 属于邓离离的那个鹅黄色的懒人沙发静静地放着。 空空荡荡的，灯没亮，也没有人在等他。 他刚从医院回来, 此刻身心俱疲。 他多么希望那个穿着睡裙的小姑娘会从某个角落里蹦出来，扑进他的怀里, 给他一点安慰。 可是直到他开了所有房间的灯, 屋里依旧空荡安静, 静的像是能够听见回声。 秦湛摸出一支烟点燃，然后随意的坐在了地板上，静静地吸着。 从前因为邓离离不喜欢穿拖鞋, 又经常光着脚在屋子里跑来跑去，所以当初装修的时候，他特地叫人装的地暖。 地暖，顾名思义，暖气管道从地板底下走，冬天的时候地面都是热的，很舒服。 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地板上，盖着一袭毛茸茸的毯子，枕着他的腿追剧。 他并不看剧，他对于男女主角爱来爱去，完全没有新意的人生并不感兴趣。 但无奈邓离离太磨人，总是要赖着他，他就只能抱着本书坐在沙发上陪她。 他看书的时候很专注很专注，外界的声音并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干扰。 可邓离离不同，她就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对所有新奇的事情都很好奇，感情充沛，看电视也看的全神贯注。 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一会儿激动起来啊啊叫个不停。 他很喜欢这种鲜活的感觉，生动的不得了，让他手中的铅字也变得有了颜色。 当然，邓离离也不永远是单纯的小姑娘。 她还喜欢在他看书看得沉迷的时候，坏心眼的逗他。 小手贴着西裤的裤管往上摸，轻轻地，搔他的痒。 等到他看书的心思彻底被她搅散，眯着眼睛看她的时候，小姑娘又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电视剧好看吗？”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是沾了情.欲以后的沙哑。 “好看的，我给你说，那个男主……”她巴拉巴拉开始讲解剧情，仿佛刚才恶作剧不是她的手笔，秦湛终于忍不住，起身将人抱起来，扔在沙发上。 他眸色渐沉，轻吻她的耳垂：“有这个时间，你不如想想皮带怎么解。” 他们第一次的那晚，邓离离解不开他的皮带。 第48节 当时他系的是一条意大利手工定制的皮带，自动扣的，她找不到按扣的位置，越拉越紧，差点把春宵意浓变成一桩命案。 这件事，被他笑了两年多，后来也经常会拿出来逗她。 邓离离嘟着嘴闹意见：“切，搞得那么麻烦，谁会弄啊。” 秦湛盯着她渐红的脸，忍不住笑：“那我自己来？” 回忆至此结束。 房子还是那间房，沙发还是那张沙发。 只是少了邓离离，曾经缤纷的生活也都黯然失色。 他叹了一口气，食指和拇指一抿，掐灭了指间的香烟。 ** 在杨文清第二次咨询之前，邓离离特地见了叶景旭一面。 实在是迫不得已，她必须知道自己的判断对不对，那位迷得两个姑娘都神魂颠倒的小张警官本人到底如何。 二人约在咨询室附近的一间甜品店。 叶景旭刚刚下班，制服还没来得及换，听说她有事，匆匆的就赶了过来。 邓离离到的时候，他已经在这儿坐了一会儿。 他穿浅蓝色的半袖制服，双肘垫在桌上，手臂结实的肌肉几乎要冲破衬衫，长腿无处安放，委屈的蜷在小小的座位里，有点滑稽。 “离离，我在这儿。”见了她，他高兴的朝她挥手，眸子黑而亮。 他跟秦湛相比，单纯许多，是那种高兴就要哈哈笑，不高兴就垂着头不说话的人。 也许是在部队待得时间久，他身上有一种比社会人更单纯的气质。 “是不是坐着不舒服？”甜品店，多半是一些可可爱爱的小女孩过来打卡下午茶的地方。 桌子矮，地方小，只图美观，舒适度并不高。 难为他这么大只一个人，还要缩在这么点的位子里。 叶景旭赶忙摇头，憨笑两声：“没有，挺好的。”说完，他又试图把自己缩的更小一点。 她并不想给对方一些奇奇怪怪的暗示，一开口便直奔主题：“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些事情想要问你，关于张梓铭的，当然，如果你觉得有些事情不方便告诉我，也没关系。” 毕竟人家是同事，他也不像是那种会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人。 叶景旭面露失望，但很快又恢复乐呵呵的模样：“你问吧，就算你不找我，关于他的问题我也是要和你谈谈的。” “哦？什么问题？” “张梓铭不止一个女朋友。”他笑意收敛，语气郑重：“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经常会有不同的女孩子过来警局找他，最初他告诉我那些都是朋友，但是最近我才从同事口中知道，原来那些，全部都是他的女朋友。” “你们公司的前台和他有来往这件事情我也清楚，所以，我想让你转告那个姑娘，离张梓铭远一点，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止pua，他还是个海王。 和邓离离猜测的几乎没有出入，看样子栽在这位小张警官手里的还不止杨文清和蒋璐。 她想了想，又问：“蒋璐说他非常优秀，是什么武术大赛的冠军，还准备考特警，这是真的吗？” 叶景旭冷笑一下，摇头：“我这么说吧，张梓铭并不是正式的警察，他和我们这种部队转业的，或者是警校毕业的都不同，他是社会上招聘来的，只是个辅警。” 他刚说完，见邓离离眉心微蹙，又赶忙补充：“我不是说辅警不好，这个岗位上一样有很多出众的人，我只是想说，张梓铭并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好，甚至连三分之一都达不到，他的工作状态也不够好，经常迟到早退，遇见问题也总是躲在后面，他根本配不上这份职业。” 邓离离点点头：“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心理咨询师确实是解决来访者心理问题的，但是在咨询的过程中如果发现来访者深陷某种骗局当中，他们自然也是有拆穿这件事情的必要的。 公事谈完，邓离离想走，却被叶景旭开口拦住。 “再等等，我……还有些事情想说。”褪去刚才冷静的态度，他又变回刚刚憨憨的样子。 “你说。” “我……”他垂着头，抿了抿唇：“我……” 他想对邓离离表白已经很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尽管内心深知对方未必会答应他，可是，喜欢就喜欢了，总要说出来，哪怕没有结果。 这是叶景旭的性格。 他脸憋得通红，表白的话都已经想好，可舌头却拌住了嘴，半天也没说出一句。 “帅哥美女，今天我们店推出新品，芒果班戟只要半价，您来一块尝尝吗？”一个服务员走过来推荐新品。 “……” 酝酿半天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又不好对服务员发火，叶景旭无奈的点点头：“那就来一块。” “好嘞。”服务员笑眯眯的跑开。 邓离离看着对面人尴尬的表情，有点想笑却又忍住：“你还继续吗？” 叶景旭垂下眼睛，不敢看她：“我……我想问……” 问字儿才说了一半，又是刚才那个服务员，她端了一只漂亮的托盘，里面装着一块芒果班戟走了回来。 “这是您的。”服务员将甜品殷勤的放在邓离离的面前。 话题再次被打断，叶景旭脸都黑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表白，结果又被打断了两次。 再而衰，三而竭，他到底是没了后劲儿。 人蔫蔫的，像只受了委屈的金毛，眉尾都垂下来。 “别说了。”邓离离将黄澄澄的芒果班戟推到他面前：“吃点甜的心情或许会好一点。” 金毛哽了一下，委屈的瘪了瘪嘴，囫囵吞枣似的将芒果班戟整个儿吞下去。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看着他，笑容浅浅的。 叶景旭是情绪外显的人，他见了自己，永远眼睛亮亮的，这种成年以后还如此单纯的喜欢，实在很难得。 可正因为难得，她更不能亵渎。 “可我不能答应你。”她看着他：“你很好，特别好。” 他制服恶徒的样子，他在课堂上脸颊红红不敢看自己的样子，他站在机场门口朝自己挥手的样子，简单纯粹，实在是有些动人的，却又不是爱情。 叶景旭苦涩的笑：“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就是那个秦教授是吧。” 他并不是个特别机灵的人，但她和秦湛之间却有一种特别的连接感，让人想忽略都不能。 邓离离没答他，却也没否认。 叶景旭眼神看向窗外，有些沮丧：“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可能因为你漂亮吧！”他不好意思的笑笑“你是真的好看，可又和别人不一样。” 他停顿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像水里的月亮，特别好看，而我就像个趴在井边的野猴，想离你近一点，又知道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野猴和月亮。 这是一个有趣又可爱的比喻，邓离离却有些于心不忍。 她斟酌一会儿，刚想开口安慰对方，叶景旭却开口打断她：“邓老师，你不用想词安慰我了，来之前我都安慰过自己了，没事儿，我这人糙，扛造。” 她愣住，一时有些语塞。 她突然想起一句话：你不必解释的，因为喜欢你的人早已替你找好了理由。 原来和秦湛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 替他一系列惹自己伤心的行为找到最合理的解释，安慰完自己，然后再重新投入他的怀抱。 如今的叶景旭让她又想起过去的自己。 “叶同学，你的比喻不恰当，我只是个纸糊的月亮，你也不是野猴，你是齐天大圣，是我僭越了。”她不想沉溺于此，便开了个玩笑。 叶景旭心领意会，哈哈大笑两声，不再纠结。 二人说说笑笑，总算把刚才过分沉重的气氛掩盖过去。 “今天让我买单吧，不能总让你付钱。”约会结束，邓离离起身，想要去结账，却被迎面而来的人挡住了去路。 秦湛。 他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歪着头，饶有兴味的盯着他们两个。 “这么巧。”邓离离先发制人。 秦湛没说话，而是打量了一下叶景旭。 他的视线并不算善意，叶景旭感觉到了不舒服，也起身，站在了邓离离的一侧。 似乎要为她冲锋陷阵。 二比一，邓离离站在这位健壮的叶警官身边，更显得小鸟依人。 秦湛心里不爽，却又没什么发火的立场。 静默一会儿，他突然笑起来，唇角微微勾起，语气嘲讽：“邓老师，工作时间在外面泡男人，这不好吧？” 第38章 达克效应 你可真无情。 邓离离双手环在胸前：“秦湛, 你未免管的太多了，我做什么，我工作时间和谁在一起, 这些都跟你有什么关系？” “对, 是跟我没关系。” 秦湛冷笑，随后上下打量一眼叶景旭, 朝他伸出手：“你好, 见了这么多次，还没自我介绍, 我叫秦湛。” 语气克制疏离, 却显得非常礼貌。 “叶景旭。”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叶景旭不高兴, 但仍旧和他握了握手。 “幸会。”秦湛同他打完招呼, 踱步到邓离离的面前, 自然而然提起了她放在位子上的背包。 “你干嘛？”邓离离皱眉。 秦湛看她, 似笑非笑：“邓老师, 我今早就预约了下午来找你做咨询, 你的助理没有告诉你吗？” 第49节 哪来的什么助理，全公司所有人的杂事都压在小前台蒋璐一个人身上。 加上她最近忙着谈恋爱，工作也不像往常那样细心, 忘了提醒预约倒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是工作，没道理把人往外推, 邓离离和叶景旭告别：“不好意思, 我还有工作要忙, 就先走了。” “嗯，你去忙吧。”他点点头。 邓离离走在前面，秦湛走在后面。 路过叶景旭的时候, 他突然站住：“还忘了告诉你，我是离离的前男友，不过，我现在在追求她。” “你追求也要对方同意。”叶景旭握紧了拳头：“尽管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分手，但我相信，像离离那么好的女孩子，她能和你分手，说明你确实做了伤害她的事。” 践踏别人的自尊，耽误她的青春又不肯娶她。 这些似乎全都伤害到了她。 秦湛表情一滞，很快又笑起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不劳您费心。” 结完账的邓离离终于看到二人的对峙，无奈的拉走秦湛，柔声对叶景旭说：“有空联系。” 叶景旭看着她握在男人胳膊上的手，眼里有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但仍旧乖乖的点了头。 ** 二人回到工作室，刚好是下午一点钟。 邓离离懒得和秦湛废话，原来也不知道他这样，像是得了失心疯，处处要和自己对着干。 她不想和他吵架，而是看了一眼表，示意他坐下，平静的说：“既然过来咨询，那今天你准备和我聊点什么？秦先生。” 秦湛摇摇头，身子靠向椅背，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指了指茶几上的书。 “我来看书的，上次没看完。” 还是那本弗洛姆的《the art of love》。 邓离离从胸腔挤出一丝冷笑，双手摊平：“你高兴就好，反正现在算咨询时间，你应该知道。” 秦湛点头，也不多话，顺手拿起书翻阅起来，刚翻两页，他抬起头又说：“邓老师，麻烦您倒杯水给我，话说多了，口渴。” “……” 一个小时的咨询时间很快过去，邓离离从最初还有些别扭到后来也变得淡定自若起来。 既然有人愿意花一小时一千元的费用雇自己陪他闲坐，那又何乐不为呢。 秦湛坐在沙发上看书，她就坐在办公桌后面写材料，二人互不打扰。 时间指向一点五十分，邓离离看了一眼表，想起身提醒他到了时间。 一抬头，刚好看到他看书的样子。 秦湛看书时候的样子很沉静，带着一种古朴的吸引力。 他偶尔垂眸思索，偶尔皱眉质疑，偶尔也会拿笔记录些什么。 他的手指瘦长而骨节分明，握笔书写时候的姿势很好看。 顺着他的手，她看向他手中握着的那支笔。 镀金的，尾端还刻着秦湛的名字。 这是分手那天自己留下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花了她三个月的工资。 没想到他会随身携带。 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来，她有些烦躁。 还是不应该默许他的步步靠近，这实在是太考验人了。 秦湛就像一个老练的猎手，不管她下定了多大的决心，做了多大的抵抗，他都能轻轻松松再把她拉回去，重新推到那个深不见底的陷阱里。 “时间到了。”她冷声打断了他的阅读，也打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秦湛合拢手里的书，随手将钢笔放回口袋。 “邓老师一会儿还有其他预约？这么急着赶我走。” “嗯。”说完，她打开房门，这回倒是没有把付款码拿进来，而是抬抬下巴：“去前台那儿付款。” “还有，我之后的工作安排很满，如果你还有咨询需要，我可以推荐其他的心理咨询师给你。”她面无表情。 这是想要彻底断绝和他的来往。 秦湛心头一梗，以为是刚刚在甜品店自己和叶景旭示威的几句话惹怒了她，这让他的心里翻江倒海。 “不行，我只要你给我服务，其他人我不相信。”他语气强硬。 “那就没办法了，我有权利选择给谁服务不给谁服务。”邓离离微昂着头，表情淡漠，内心却是惴惴不安。 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将秦湛拒之门外，毕竟这是屡次将她的自尊踩在脚下，还疯狂□□的人。 可是，她错了，面对秦湛，她总是有太多的不舍得。 索性，干脆不见面好了，朋友也不要做。 什么分手后还要做朋友的鬼话，只是给自己留后路罢了。 她不该如此的。 秦湛缓步走到她面前，视线有些暗淡。 他捏起她的下巴，语气冰冷：“小姑娘，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那个小警察了吧？你们两个才认识多长时间。” 邓离离甩开他的手，却扭过头不看他：“喜欢不喜欢，和认识多长时间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当初喜欢你的时候，认识时间也并不久。” “那不一样。”秦湛提高音量。 “有什么不一样？你以为你就比叶景旭强很多吗？”她笑，眼睛里却带着冰冷的光。 秦湛心里的火终于抑制不住的烧起来。 她把自己放在和别人一样的位置上，这已经足以让他愤怒。 可是他越愤怒，态度就越平静。 “那你现在肯定特别喜欢他吧？你是不是准备和他在一起，还要和他结婚？” 他语气很让人不爽，邓离离开口就要辩驳。 讽刺的话卡在嘴边，可一抬头，对上的又是他深邃的双眼，深不见底的，她却从那里面看到了一丝哀求，像是在害怕从她口中听到的确认的答复。 到底是不忍心，她长舒一口气，重新抬起头看着他：“秦湛，你该放下了，不管我曾经多喜欢过你，现在也都回不去了。” 她对他那份疯狂的喜欢，那份不顾一切的炙热，以及最青春时候可以奋不顾身的冲动，早在后来的岁月中被慢慢磨平。 她现在只想做自己。 她想有自尊的，骄傲的活着。 并不是成为谁的附庸。 “回不去了。”秦湛重复一遍，突然冷笑：“你不喜欢我了是吗？你觉得喜欢的时候就要和我在一起，不喜欢了就告诉我回不去了。” 他的语气很淡，却让她的心头微动。 是自己千方百计闯入了他的生活的，或许，这一切也不该全怪他。 可她不能心软，对秦湛心软，就等于对自己的无情。 她抿了抿唇，拳头攥的紧紧地，没有说话。 秦湛哼笑一声，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最终又垂落。 “小姑娘，你可真无情。” ** 孙芳提心吊胆了一路，终于到了“南城心理咨询工作室”的门口。 尽管她是一名护士，读卫校的时候也学过护理心理学，可是真正来心理咨询室这种地方，她还是头一次。 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她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她站在门口心理建设了半天，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走进了这幢二层的小楼。 玻璃的大门推开，前台的小姑娘就热情起身和她打招呼：“您好，请问有预约哪位老师吗？” 她愣了一下，又把口罩往上挪了挪，故意压低声线：“有的，昨天打了电话来。” “哪位老师您知道吗？” 她摇摇头：“不知道叫什么，是个女的，约的两点半，我提前来的。” 蒋璐点了点头，低头翻看预约信息，终于找到了对应的时间和名字。 “袁女士是吧，您预约的是我们公司的邓老师，不过现在邓老师还有访客，您在这儿等会儿，稍后我带您进去。” 说完，她又从文件篓里抽出一张空白的表格递给她：“袁女士，这儿有一份预约登记表，您填一下。” 那是一张非常简单的个人信息登记表，上面有姓名性别和职业收入等项目，算是心理咨询师判断来访者情况的最基本的一步。 孙芳粗略扫了一眼，然后顺从的拿起笔，将个人信息整整齐齐的填好。 反正连名字都是假的，她不介意多编一些。 填到最后一条，咨询问题的时候，她顿住了。 再继续编的话来这里就没意思了，可是真正的原因又实在羞于启齿。 她正踌躇着，却听走廊里传出一声摔门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疾步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面色不虞，眉头紧锁，像是刚刚与人发生了冲突。 “秦先生。”尽管有些害怕，可蒋璐还是战战兢兢的提醒他付款：“这边付款。” 他走过来，掏出手机，扫码付了今日的咨询费用。 这时，他注意到前台边上的女人。 中年女人，其貌不扬的一张脸隐在口罩底下，只留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外面打量自己，看着有点熟悉。 孙芳吓坏了，她赶紧低下头，畏畏缩缩的躲开对方审视的目光。 天呐，在这种地方竟然遇上小秦总。 他要是知道自己来咨询的原因，那自己下半生就全毁了！ 第50节 好在秦湛并没有多待，付完钱以后就准备走。 “秦先生，我送您出去。”蒋璐见邓离离没有跟出来，便主动送人。 秦湛嗯了一声，看着假装埋头写字的孙芳，眯了眯眼。 第39章 沉默效应 now and forev…… 孙芳患有严重的病理性偷窃行为, 心理学上称为偷窃癖。 这个问题是从她很小的时候开始的。 最开始是偷拿父母的钱，后来是在班里偷拿同学的东西。 小到一块橡皮，大到手表手机, 反正只要是她喜欢的, 她都会处心积虑偷到手里。 这种不劳而获的快感让她沉迷。 尽管冷静下来，她也知道偷东西这种行为是不对的, 而且偷的同学的东西她也根本不敢拿出来用, 多数都是藏起来或者直接丢弃。 但就是这种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太爽了。 而那种爽的感觉，她戒不掉。 这样的行为从十几岁持续到她三十几岁, 到现在也没有彻底纠正过来。 尤其是在工作以后, 她从vip住院部的护士变成了护士长。 有钱人接触的越来越多，她的瘾就越来越大。 当然,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去年有一次, 她拿走了一个患者放在床头柜里的一枚不起眼的胸针。 她当时只是觉得好看, 就顺手偷走了。 可没想到的是, 那枚胸针十分昂贵, 昂贵到大概能在南城最中心的地段买下一整幢楼。 病人家属发现丢了东西以后马上报了警。 看着来来往往的警察认真搜查的样子, 孙芳吓坏了，她趁着去厕所的时候，偷偷将那枚胸针扔到了卫生间的纸篓里。 没过多久, 警察在纸篓里找到了失物。 原本顺藤摸瓜很容易找到她，可是病人家属不想闹大, 东西找到也就算了。 报案人不追究, 后来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尽管这次没有被抓住, 可是这件事情却敲响了她的警钟，如果继续下去她早晚会被发现。 之后半年，孙芳的偷窃行为明显减少, 多数是在超市顺走些小东西，在医院就再也没敢偷过任何东西。 可是，病理性偷窃是病，只要没有治好，它就还是会犯的。 所以，就在她觉得大家对之前的事情都遗忘的差不多的时候，她又开始偷东西了。 只是，由于胸针事情发生以后，尽管偷窃依旧能给她带来快感，可伴随而来的还有恐惧感，她开始害怕了。 她怕早晚有一天会真的被抓进监狱里，可她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所以，深思熟虑许久以后，孙芳决定找专业的心理老师咨询一下。 而她选择的就是网上搜索排行第一的，南城心理咨询工作室。 心理咨询师不是她自己选的，只在电话里预约了一位有经验的而已。 填完表格，蒋璐带她去咨询室内找老师。 她轻轻敲了三下门，屋内传来一个好听的女声。 “进。” 孙芳整了整衣服下摆，重重的咽了下口水。 她很紧张，因为这么多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准备将自己的隐疾告诉别人。 不知道会面临什么，不知道自己的病是否能治好，她的心里惴惴不安。 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背光而立，她态度很好，亲和妥帖，不远不近。 “您好，我叫邓离离。” 女孩一边说话一边挪了下位置，将她让进屋内。 漂亮的脸蛋暴露在她的视线下，孙芳这下彻底呆住，面前的这人，正是小秦总的女朋友。 她之前经常会和秦湛一起去医院探望沈一枝，尽管没有说过话，可两人打了无数次的照面。 完了。 怕什么来什么，刚才还在庆幸没有被秦湛认出来，这下又撞到他女朋友手里。 “对不起，我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点事儿，下次我再来吧。”孙芳转身就要走。 邓离离被她弄得莫名其妙，扫了一眼手中的表格，试探的问道：“袁女士，你真的不想和我聊聊吗？” 袁女士？ 孙芳这才想起来，她在表格上填的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名字。 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就算她发现自己是医院的员工，那也对不上号。 孙芳的心放回肚子里，又重新坐回到邓离离面前。 “对，我叫袁依琳。”她目不斜视的撒谎。 “袁女士你好。”邓离离将表格放在一旁，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你介意把口罩摘下来吗？” 坐在她对面的这个女人，穿最普通的棉麻长裙，略微发黄的长发胡乱的散着，肩上背了个帆布包，像一个十分普通又不舍得给自己花钱的家庭主妇。 可她腕上的手表却出卖了她，那是一只非常昂贵的手表，古董表，限量款，她好像在哪儿见过，但是想不起来了。 什么样的女人才会把所有的钱都用来买一块手表呢？ 她对这个女人的好奇心更强了。 注意到邓离离在看她的手腕，孙芳赶紧将包放在腿上，遮住了自己的手。 “一定要摘吗？”她问。 邓离离淡笑，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仿佛是感觉到对面人视线里强大的压迫气场，孙芳没有等到回答，略显不情愿的将口罩摘了下来。 邓离离并没有认出她是谁，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罢了。 孙芳暗自窃喜，但在描述自己病情的时候还是稍有隐瞒，隐去了自己的工作环境等细节。 “你说你很享受偷窃带来的快感对吗？” 孙芳脸有些热，但仍旧老实的点了点头。 偷窃癖在心理学上是一种特殊的变态心理行为，是一种精神障碍。 本质上是一种瘾，它和烟瘾、酒瘾以及吸毒成瘾都一样，属于意志控制障碍范畴。 心理学上将这种变态心理行为归因为原生家庭问题。 多数偷窃癖患者为女性，幼年时期亲密关系缺失，或者是不在父母身边长大，或者是与父母关系不够亲密。 这些都会导致孩子在青少年时期开始想要通过各种手段满足自己，偷窃就是其中之一。 看到让自己心动的东西的时候，就想要透过偷窃的手段占为已有，看到他人焦虑，自己内心也会产生满足感。 而很显然，这两种情况面前这位咨客身上都可以找到端倪。 “我从来没偷过钱，偷来的东西也从来没有拿去换过钱，都是藏起来或者直接丢了，还有很多东西拿到手里我就不喜欢了……近半年以来我已经在控制自己了，除了偶尔偷用值班间同事的化妆品以外，没再偷过什么东西了……” 邓离离抓住重点，问她：“你偷用的是哪个同事的东西，你和她关系好吗？” “是袁……”孙芳下意识就要说出袁依琳的名字，但转了个弯儿又咽回去：“原来挺好的，但是最近我越来越觉得别人说的对，那个同事就是婊里婊气的，挺不要脸的，勾引病人家属不说，还无法和同事搞好关系，给我添了很多麻烦，我觉得我已经很照顾她了，可她还不领情，总弄得好像我欠她似的，我就经常会在值班的时候偷偷用她放在值班室的护肤品或者衣服，我拿她的鞋子去泡马桶水再拿回去，然后看着她穿上，我知道这样做真的很恶心，但是每次我做过这样的事情以后，就会对她更好一点，哪怕她不领情我也不会再生她的气了……” 为了满足心理平衡而偷用别人的东西，这种也是偷窃癖的常见表现。 其内核还是无法处理亲密关系。 孙芳说话的同时，邓离离一直拿着笔纸记录一些重点。 而刚才那段话中，“病人”这两个字一下子就打开了她记忆的阀门。 她猛然想起来，面前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沈一枝所在医院的护士，他们之前打过照面，难怪刚才一看见她就想跑。 她不动声色又问：“你说你从来没偷过价格昂贵的东西对吗？” 孙芳忙不迭点头，飞快的又补充一句：“上次那个胸针是特例，……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东西有那么贵。” 邓离离没说话，而是瞟了一眼她的腕表：“那你手上戴的表是自己买的吗？” 孙芳咬着下唇，沉吟了一会儿，刚想否认却被邓离离打断。 “好了，我猜你也不知道这块表的价值，它并不比你拿的那个胸针便宜，如果你现在面对的不是心理咨询师而是警察，恐怕你下半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孙芳浑身一凛：“老师，我不想坐牢啊……”她颤抖着去摘腕表，可手抖的太厉害，半天也没有摘下来。 在来访者咨询过程当中坦白的犯罪，心理咨询师是否应该向公安机关举报，这在国内的律法当中仍然没有明确的界定。 可邓离离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却了解过国外律法对这一部分的规定，基于保密协议，心理咨询师是不能泄露来访者资料的，但是对于正在发生的犯罪除外。 当然，如果面对司法机关公安部门的问询，心理咨询师也有义务如实作答。 “邓老师，求求你了，你别报警……”孙芳哭得面容扭曲，浑身抖如筛糠，腕表终于摘下来了，放在了面前的茶几上。 这是一款十分精致的手表，皮质的细表带，表盘上有一小圈闪亮的碎钻，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闪光。 漂亮是漂亮的，却昂贵的很低调，不怪孙芳认不出它的价格。 邓离离拿起腕表看了一眼，只见银白色的表背上刻了一行英文。 【now and forever】 从现在到永远？ 她皱眉，否定了这个最直观的翻译。 第51节 “这表你是从哪儿拿的？”说着话，一个熟悉的词从脑海里闪过，她急忙问孙芳：“是不是秦太太的表？” 孙芳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抖了一下，小声说：“我记不起来了，是有一天我和同事一起查房的时候看见在床头柜上放着的，当时拿的时候太紧张了，我也忘了是在哪个病房了……” now and forever，很多年前的一部外国电影的名字，而这部电影的中文译名是，连理枝。 秦氏集团享誉全球的珠宝品牌就是连理枝，难怪看它第一眼的时候觉得眼熟。 邓离离将表又推回到孙芳面前：“你必须把它还回去。” 孙芳惊讶的看她：“还回去就不报警了吗？可是我忘了是从哪里拿的了……” “是秦太太的，我见过。”邓离离慢悠悠的一句话算是把孙芳之前费尽心机的隐瞒都给戳穿了。 她依旧战战兢兢，对面前的女孩也充满恐惧，去拿腕表的手停在半路，时停时进，有些瑟缩。 邓离离起身从抽屉拿出一个装首饰的绒布袋，这是她前几天买项链送的。 她将那块表装进袋子又递给孙芳，说道：“三天之内必须把腕表还回去，你既然清楚我是谁，也应该清楚，我有的是办法知道你是不是物归原主。” 第40章 边际效应 监控。 说的时候轻松的很, 可真正做起来却遇到了困难。 孙芳是否已经把腕表物归原主了，她上哪儿知道去？ 尤其这会儿刚和秦湛划清界限，秦教授再不像从前似的没事儿就来自己面前转悠。 所以, 她就连旁敲侧击都没了对象。 思来想去, 在孙芳咨询结束的第四天，也是她给的三天时限结束的时候, 邓离离以探望沈一枝的名义去了医院一趟。 偷偷去的, 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毕竟作为秦湛的前女友还去探望他母亲，这件事情说起来总让人觉得奇怪,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好像她还有复合的心思似的。 但沈一枝的病房常年有人, 哪怕秦家父子不再，也总有看护或者助理在侧。 她去的时候, 正好赶上宋明瑞在。 “邓小姐, 你怎么来了？”宋明瑞看见她的时候, 脸上流露出明显疑惑的神色, 但很快就掩盖了过去, 问她：“先生在医院附近见一个朋友, 小秦总今天没有过来，需要我帮您通知他们吗？” “不用不用。”邓离离赶紧摇头，然后将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的营养品递到他手里, 笑着解释：“我今天是在附近工作，恰好结束路过这里, 就顺便过来看看阿姨, 你不用告诉秦叔叔和秦湛的, 我待会儿就走。” 她的目的只是过来看看那块表是否已经物归原主，自然不想多生枝节。 “……好。”宋明瑞尽管不解，但还是礼貌的将人带进病房, 又泡了壶茶招待她。 二人进到会客室，沈一枝的病房却不像往日一样敞着房门，而是紧紧地关着门。 “不用这么麻烦，我待会儿就走。”邓离离坐下，心思却坐不住，一直琢磨着如何进到沈一枝的房间，她想了想又问宋明瑞：“我能进去看看阿姨吗？”说着，她起身指了指病房的门。 宋明瑞没说话，而是疾步拦在了她身前，挡住了她想要推门而入的动作，面无表情的拒绝她：“对不起邓小姐，先生和小秦总不在的情况下，是不可以见太太的，很抱歉。” “……” 啥意思？ 白来？？ 看着面前杵着的像一座石像的宋明瑞，邓离离有点烦闷。 宋明瑞年纪比秦湛大几岁，也刚刚过而立之年，却已经在秦连昇身边待了十年整。 这个严肃认真又面面俱到的助理到底是怎么培养出来的，邓离离不得而知。 但就几次接触而言，她可以感觉到，宋明瑞对秦家父子保持着绝对的忠诚。 他几乎没有自己的私人时间，全天候的接受调遣。 而且，不管是在行为和思想上，他都完全以秦家父子为首位，外人的面子一点也不看，忠诚的有些过分。 这种忠诚是当下时代极少见的品质。 少见到邓离离对他一直怀有一些好奇，好奇他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 可不论他经历过什么，但是今天宋助理说不让进，她可能就真的进不去。 看不见沈一枝，就说明她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助理，我只是过来探病又不会对阿姨怎么样……这不是让我白来一趟吗？”邓离离气鼓鼓嘟囔着，翻了宋明瑞一眼，脑中在盘算其他的办法。 正这时，会客室的门被人推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着走进来，一进屋就调侃她：“这是谁惹我们小邓了，瞧把人气的，这嘴撅的都能挂油瓶了。” 秦连昇穿一身长款的黑色毛呢外套，一派儒雅成熟气质，他身上带着室外秋末的寒气，缓步走进了房间。 今日的他似乎情绪很好，神采奕奕，进了门又佯装生气的说了宋明瑞一句：“小宋啊，你要懂变通啊，离离是谁，她想进屋看看就让她进呀，这孩子又不是外人。” 见有人撑腰，邓离离朝着宋明瑞露出一个胜利的笑容，然后又朝向秦连昇说：“叔叔，您这个助理也太听话了，要不是您回来了，我恐怕就要灰溜溜的被他撵走了。” “……不会。”宋明瑞一阵脸热，也不敢看人，往边上挪了一步，将门口的位置让开，又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说道：“邓小姐，对不起，您现在进去吧。” 气也不是真的气，主要是觉得宋助理这个倔劲儿有点让人受不了。 “算了算了，不怪你。”她朝对方笑笑，然后走进了病房里。 与往日的明亮开阔不同，今日这间屋子里面有些昏暗，窗帘也没有拉开，只透过窗帘漏进来一点日光。 呼吸机和各种仪器在静谧的房间发出细微的运转的声音。 沈一枝手上挂着吊针。 她躺的平平整整的，面容苍白，也没什么血色。 比她上次来的时候看起来更憔悴一点。 “看看吧，其实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秦连昇说。 邓离离点点头，然后视线飞速在病床边的柜子上转一圈，又扫了一眼沈一枝的手腕。 被子外面的左手在打吊针，没有腕表，右边手臂则埋进了被子里，她看不见…… 或许放在柜子里了？ 或许是左手打针不方便，戴在另一只手腕上了？ 可是不管哪种，她都证实不了…… 总不能当着人家家属的面掀被子吧。 秦连昇跟在她身后，自从进了病房以后，邓离离敏感的觉得，他刚才还舒朗的情绪莫名就低沉一点。 他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秋日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沈一枝的脸沐浴在阳光之下，更有一种安详的姿态。 “看完了吧，走吧，屋里太闷，咱们出去坐坐，这么久没见，叔叔还有话想和你聊。” 秦连昇已经下了逐客令，就算她再想继续看看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悻悻的跟在他身后走了出来。 二人到会客室的沙发上坐下，秦连昇说：“我听小宋说今天是路过这边所以过来看看？” 邓离离点点头，茶几上茶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成了一杯温热的可可。 “哦，茶水怕你喝不惯，我刚才路过饮品店的时候叫人送上来的。”秦连昇解释。 自己是有目的而来，结果被人当座上宾对待。 她这心里多少开始有些过意不去。 “都跟秦湛分手了还能过来看看你阿姨，真是个好孩子啊。”秦连昇还在感慨：“就是我儿子没这个福分，唉……” 邓离离摆手否认：“叔叔您别这么说，秦湛他的个人条件好，还会遇到更好的女孩子的，我不算什么。” 秦连昇眼尾眯出一条细细的皱纹，呵呵笑了两声：“你就别安慰叔叔了，你这么好的姑娘他都留不住，更别说其他人了。” “那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他尽管看起来条件不错，但根本不会和女人相处，你跟他分手啊，叔叔也能理解，……就是很遗憾。” 秦连昇是多么精明一个人。 尽管秦湛并没说过自己分手的原因，但他也能猜个大概。 有哪个姑娘会把人生中最美好的时间浪费在一个不会有结果的人身上，分手，那是早晚的事儿。 邓离离不置可否，平静的笑笑：“谢谢您理解，我和他，可能缘分不够吧。” “那叔叔祝你早日觅得良婿，感情美满。”秦连昇笑着端起面前茶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该聊的聊完，天色渐晚。 又实在找不到再进病房的理由，邓离离尽管无奈，但也只能选择告辞。 “小宋，你去送一送小邓。”他没起身，而是朝宋明瑞招招手，让他送人。 邓离离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结果对上宋明瑞冷若冰霜的严肃脸，嘴边的话就转了个弯儿。 “那就辛苦宋助理啦。” 二人进了电梯。 邓离离突然发问：“你知道阿姨有一块cartier的古董表吗，我记得原来见过，挺好看的。” 这是最后的办法，她试图用闲聊的方式从他口中套出话来。 宋明瑞没有防备，自然而然的点点头：“是的，太太有一块那个牌子的古董表，是去年国外的一个慈善拍卖会先生拍回来给她的，不过……” “不过什么？” “前几天找不见了。”宋明瑞回答。 “现在还没找回来吗？” 宋明瑞看了她一眼，似乎奇怪她焦急的反应。 邓离离赶忙掩饰道：“那么贵的表，当然得找回来了。” 宋明瑞嗯了一声，说道：“这件事我告诉小秦总了，他说他会查的。” “秦湛？丢了那么贵的东西不找警察找他干嘛。”她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宋明瑞看她一眼，斟酌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说道：“小秦总好像在太太的病房装了监控。” 第52节 她微一怔，半晌没说出话来。 秦湛到底有什么毛病，竟然在他妈病房装监控？？？ “邓小姐，您别误会，太太的病房不是经常有人在，小秦总也是因为关心她。”宋明瑞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愠色，有些后悔自己说出这件事情，赶忙往回找补。 邓离离抬手止住他的解释，淡笑道：“没事，反正我们已经分手了，他是个什么人我不必知道。” “……” 和宋明瑞告别以后，她给秦湛发了一条信息。 不管他在母亲房间装监控这件事情具体原因是什么，但这个监控对邓离离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她想通过监控，看一看孙芳是否已经将那块腕表物归原主了。 【有空吗，我有点事情想找你问问，我们能见个面吗？】 信息发完，她自己都觉得脸热，几天前才义正言辞把人撵出去，今天又来这一出。 别说是秦湛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好像再玩推拉。 还是那种非常拙劣的推拉…… 第41章 标签效应 见鬼的高中生。（微吓人）…… 给秦湛发去的信息过了一夜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只言片语都没有, 二人的对话框还停留在自己问的那句【有空吗，我有点事想问问你】上面。 这一夜，邓离离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 半夜醒过来都想看看手机, 看看秦湛到底有没有回信息。 可是直到第二天清晨天光大亮, 秦湛依旧没有回复她。 她和秦湛相处快三年，心知秦湛虽然不是个依赖手机的人, 可不回信息这种情况也很少见。 再联想前几天二人在办公室的龃龉, 邓离离有理由相信，秦湛这是跟自己生气了。 呵, 狗男人心眼还挺小。 她翻着眼皮又发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秦教授, 我找你不是为了私事，是有些公事想请求你的帮助, 如果看到请回复我一下, 谢谢。】 信息谦恭客气, 又刻意提及公事, 划清了情感界限。 这是递了台阶给了面子, 秦湛要是再别扭的话就实在是有点不像话了。 可是, 这一次她又错了。 直到她洗漱换好衣服，又坐着早高峰的地铁到了工作室，秦湛依旧没有回复。 “……” 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都说了不是感情问题，他怎么还这样？ 她没来由的有些烦闷, 心里说不出是为了监控的事还是为了其他。 乱七八糟的, 在心里交织出一种解释不清楚的失望情绪。 也许是失望自己的事情没有得到解决, 也许是失望自己在秦湛心中地位原来不过如此。 越想越生气，直到工作室早会结束她还在生气。 想了想，她忍不住又给秦湛发了一条信息。 这回一改之前和气的态度, 字里行间全都是脾气。 【秦湛，我都说了是公事找你，你怎么还那么别扭，难道分手了以后找你帮忙都不行吗？我还没生你气呢，你凭什么生我的气！！】 末尾加了两个惊叹号，来表达自己强烈的不满态度。 发完信息，她心里这点烦闷终于发泄出去。 正这时，办公桌上电话响起来，蒋璐来电说之前那个预约的高中女生来了。 陆千檀，那个说自己见鬼的高中生，秦渺的同班同学。 “好，带她进来吧。”邓离离收敛情绪，开始给陆千檀进行咨询。 今天不用上课，女孩不再是一身校服打扮，而是穿了一条娃娃领的黑色裙子和米色的外套。 她怀里抱着书包，一进屋就有些好奇的四处张望。 “书包放下吧。”邓离离朝她笑笑。 陆千檀脸颊微红，将书包放在一旁的置物架上，乖巧的坐在了邓离离的对面。 “那我们今天来聊一聊你在电话里说的事情好吗？”面对十几岁的女孩子，邓离离的语气显得很温柔。 陆千檀点了点头，双手局促的放在膝盖上，她微微蜷起指尖，好像有点紧张。 邓离离看到，随手从办公桌后面拿了一个狗狗的毛绒玩具递给她：“给你抱一会儿，可以缓解紧张。” “这么神奇吗？”女孩抱着玩具狗左看右看了一会儿，眼睛亮晶晶的，充满的惊讶。 邓离离没说话，而是微微颔首，笑着看她。 尚未脱离校园的孩子进入陌生环境的紧张感如何消除，这件事情邓离离曾经问过之前的导师。 对方并没有给明确的答复，而是告诉她，情绪转移。 她给的玩具狗就是情绪转移的一部分，加之原始生物本能让人类认为暴露胸腔部分是比较危险的事情，所以在人紧张或者警惕的时候，会用双手抱臂的行为抵御外界伤害。 这个玩具起到的也是这个作用。 陆千檀在手中有了转移物以后，情绪明显放松了许多，她开始慢慢讲述自己不可思议的见鬼经历。 “大概去年年中的时候，我就开始看见她，最初是看不清的，影影绰绰的，就是一个红色的有些破旧的人影儿，但是后来，我发现每天晚上固定的时间她都会来，有时候是站在窗台边上，有时候是站在我的床尾，有时候是飘在房顶上。”陆千檀说话不急不缓，表情也没什么波动，倒没有一般人提及见鬼时候惊恐的态度。 邓离离问：“她长什么样子，你不怕她吗？” 陆千檀摇了摇头：“我怕的，她长得很恐怖，一半脸被头发遮住，另一半血肉模糊的，像是被烧过似的，嘴都烂掉了，只有一个黑漆漆的洞，很可怕的……” 正说着，开着的窗户被风吹的动了一下，邓离离吓了一跳，浑身一凛，连忙起身关窗。 “老师，你是不是害怕啊？”陆千檀小心翼翼的问。 “嗯，有一点，你的形容非常生动。”她并不掩饰自己的恐惧，反而借此与女孩共情：“通过你的描述我非常能够理解你的恐惧了。” 可是，说得吓人，这孩子脸上却完全不见恐惧的神色，这让她有些奇怪。 “不过她没伤害过我，每次来就是静静地待着，有时候还会听我说说话，也不会吓我。”她解释。 还会听她倾诉？ 邓离离心头一动，又问了一个貌似不相关的问题。 “最近你遇到过让你感觉压力很大的事情吗？” “……有的。”陆千檀沉吟一会儿，有点尴尬的说：“我，在班里的人缘不是很好，同学们都不喜欢我……” “那你知道原因吗？” 她点点头：“知道的，因为我是班级里的学习委员，所以老师经常会问我一些同学的表现，我不会撒谎都是照直说，所以很多同学都觉得我很讨厌，他们私底下都管我叫巴结老师的狗……” 邓离离眉头微皱。 这些少年人的玩笑和恶作剧，很多人在学生时代都经历过。 被排挤、被欺负、甚至被霸凌，这些事情在中小学当中屡见不鲜，近年很多新闻也都有报道。 而陆千檀这种与他们还有些区别，满心义气的青春期孩子对于一个只会说实话的好学生的污蔑和践踏，在他们自己的心中并不构成欺负，那是他们的“为民除害”。 因为她和老师告状了，因为她没有替同学隐瞒，所以她成为了同学口中的异类。 “你没做错。”邓离离安慰她。 陆千檀看着她，没有回答，仿佛在心里默默咀嚼那句话。 十几分钟的沟通下来，邓离离大概了解了面前这个女孩子的情况。 成绩好，很优秀，但是很孤僻没有朋友，升了高三加上人际关系的紧张让她精神焦虑，甚至出现了感知上的错觉，也就是幻视现象。 这种情况其实很普遍，不过多数出现在7岁以下的学龄前儿童身上。 他们会幻想自己有一个朋友，他们会给自己的“朋友”起名字，和他说话，并且一起玩游戏等等。 不过这个幻想的朋友在孩子步入学校以后多半就会消失。 因为他们拥有了真正的朋友，那个自己幻想出来的朋友自然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可陆千檀不同，她快到十八岁了，依旧没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与父母沟通也极少。 扑面而来的学习压力以及精神压力让她开始幻想自己也有一个朋友。 只是别人都幻想的是真人或者是某种生物，而到她这儿变成了一个模样骇人的女鬼，这让邓离离一时半会有些想不通。 ** 送走陆千檀，她还在思考那个女孩刚才所说的“女鬼”。 唯物主义世界观认为，人死如灯灭，根本不会有什么神神鬼鬼。 但她明白这点没用，她得想些其他办法，让陆千檀也明白这一点。 想着想着，她突然记起女孩对那个女鬼形象的描述。 她下意识的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上按照她的描述搜索了一下。 所有描述都输进搜索引擎，顺手按下回车，一个红衣女鬼的形象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伴随着惨叫声，眼睛和嘴角都往外渗着血…… 邓离离吓得惊叫一声，连忙关掉了电脑屏幕。 隔壁夏涵听见，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匆匆跑过来查看。 结果见邓离离坐在沙发上，蜷成一团，抱着腿，还不停轻抚着自己的心口，表情战战兢兢。 “怎么了？”夏涵惊讶。 邓离离委屈巴巴朝她做了个哭脸：“老板，要是我被来访者吓死了，算不算工伤啊……” 第53节 ** 她这个害怕劲儿，直到晚上回到了家都还没有过去。 夏涵开车把她送回来的时候还在问她：“真不用我陪你睡啊？要不去我家也行。” “算了，我身为心理咨询师，再让个普普通通的案例给吓着，以后还混不混了……”她拒绝，梗着脖子独自回到了家。 嘴上自信满满的，可是真的自己待在家里还是害怕。 她一进门就打开了所有房间的灯，并把电视也打开，随便找了个情景喜剧循环播放。 这些灯光和喧闹的声音才能够让她心情平静一点。 晚饭她只是煮了些粥胡乱吃了，权当填饱肚子。 本来是想将冰箱里牛肉炖了的，上周末买的了，一直没空做。 可是她一站在厨房的集成灶前面，就会觉得脊背发凉，好像身后站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正在偷偷的窥视她。 不止是厨房，客厅有“人”，卧室有“人”，卫生间有“人”，她觉得那个“人”不停的在跟着她变换位置，伺机而动，等她稍不留神就要跑出来吓死她。 最后，她只得用毛毯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坐在沙发上，像个蚕蛹，在毯子里瑟瑟发抖。 电视里播的是她看过很多遍的一部情景喜剧。 少年时期，她也曾经向往过那部剧里面的江湖，一个又单纯又爽快的江湖。 那个江湖里不见杀人越货血雨腥风，却总有一群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虽然不见快刀烈酒，却依旧让人沉迷向往。 以往每次情绪不好，她都会打开这个剧看看。 看一群人在那个明显廉价的布景里张牙舞爪鸡零狗碎，她就会觉得轻松许多。 可今日不同，不管电视开到多大声，都无法抵消那张恐怖的女鬼图片给她带来的恐惧感。 太吓人了，一闭眼，那个女鬼就用那双连眼球都没有的眼睛盯着她。 邓离离觉得自己脸很冰，手脚也都很冰，全身的血液都直冲入脑。 哪怕身上围着厚厚的毯子，还是挡不住身上一层一层冒出来的冷汗。 她终于开始后悔为什么要逞强不让夏涵陪她睡。 正这时，门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 “咚，咚，咚” 像是用锤子敲击墙壁的声音，又像是恐怖片里变态敲击颅骨的声音…… 她在毯子里抖得越来越厉害。 外面敲击墙壁的声音依旧持续不断，甚至开始传来窸窸窣窣挪动东西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愈发的骇人。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她嘴里念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拖着厚重的毛毯，踮着脚尖走到门口。 她蹑手蹑脚趴在门镜向外看，走廊里灯火通明，声控灯却不知为何一直亮着。 更可怕的是，她家正对面那户人家开着门，房门被风吹的吱嘎作响，屋里亮着灯，却看不见一个人…… 她抖得更厉害了。 如果是别家倒还无所谓，对面这户人家却不一样。 这个小区是老小区，对面房子里面原来住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妇，老爷子前几年因为心梗去世以后，老太太就被在国外的儿女接去养老了。 因为老人当时就是在这屋子里去世的，加上对面人家也不急用钱，所以这间房子就一直空着。 这件事还是她买了房子很久以后才从邻居口中知道的。 因为这事儿，外婆怕她害怕，还特地从老家过来陪她住了一段时间。 自那之后好几年，对门从来没回来过人，这门也从来没开过。 可今天，这三更半夜的，对面房门大敞四开，竟然还不见一个人影儿……邓离离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哆哆嗦嗦摸过手机打给了楼下值夜班的物业。 她年纪小，平时又是个乖巧嘴甜的，所以尽管之前两年她和秦湛同居很少回来这边，但也和小区物业保持了比较不错的关系。 “叔叔，你能上楼看看么，我家对门一直有动静，他家什么时候回来的人，怎么这么吓人……”她是真的害怕了，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把和她爸年纪差不多大的值班物业吓了一跳。 尽管是半夜，但对方态度依旧很好，连忙安慰她：“邓小姐您别怕，您就在屋子里待着别出来，我马上叫人上楼看看。” 三分钟之后，走廊传来电梯抵达的声音，物业值班人员上楼了。 听到对方的脚步声，她的心稍微放下一点。 又过一会儿，邓离离的房门被人敲响。 “邓小姐，我是物业，您开下门。”物业叔叔和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来。 邓离离踮起脚从门镜向外望，门口站着的的确是熟悉的物业工作人员。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人，个子很高，但是整张脸隐在黑暗里，从这个角度并不能看清长相。 她将门拉开一条缝，小心翼翼的朝外望了一眼。 物业笑容温和，客气道：“邓小姐，我帮您问了，您家对面房子有人买下了，刚才是在搬家，影响您休息了实在不好意思，这不，对面业主想过来跟您道个歉。” 说着，他错过身，将身后男人让了出来。 “邓小姐你好。”一身休闲西装的秦湛露出脸，勾了勾唇，抬抬手朝她打了个招呼：“邓小姐你好，我叫秦湛，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第42章 瓦伦达效应 梦游娃娃 物业走后, 二人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她被毯子紧紧包裹着，头都蒙住，只留出一张略显苍白的小脸, 黑亮黑亮的大眼睛里全是严肃和深刻。 可爱的要命。 秦湛忍不住要笑。 邓离离则一脸的无语。 “你有毛病啊, 有那么大的房子不住，偏搬到我家对面来干嘛？” “因为这里离学校比较近, 上班方便。”秦湛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侧身挤进了屋子里，又回身关上了房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然后又委屈巴巴对她说：“而且，你又不让我来你家洗澡了。” “……”合着还是自己的错了？？ 邓离离瞪了他一眼, 艰难的拖着毛毯又挪回沙发上。 她默许秦湛进屋也没有往外撵, 归根结底是经历了刚才的恐怖情景, 她确实需要找个人陪她一会儿, 也好壮壮胆。 坐回沙发, 她调低电视的声音, 问他：“我这两天给你发了好几条信息你怎么不回我？” 秦湛也跟着走进来，他唇角勾出一个暧昧的弧度，并不直接回答, 而是反问她：“不是说不和我联系么，干嘛给我发那么多消息, 想我了？” 想你大个头鬼…… 邓离离翻了个白眼, 抬起下巴远远地点他：“你又不是不认字, 我是有公事找你，信息里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秦湛淡淡：“一直在实验室，没留意。” “……” 撒谎精！实验室又没屏蔽手机信号。 邓离离懒得和他一般见识, 她斟酌一下语言，琢磨着如何在套出监控的情况下，还能不出卖宋明瑞。 可这太难了，左思右想半天，也没想好该如何问出口。 她围在毯子里一动不动的沉思，秦湛倒是毫不客气的直奔向厨房。 “这是在别人家，你能不能有点礼貌，不要来回乱逛！？”她不满意的斥责他。 秦湛没说话，依旧自顾自的在厨房转悠，发现什么都没有以后，他又转回身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冰箱，叹了口气：“邓小姐都没有剩饭来招待一下你的新邻居吗？” 窗子外面是黑沉沉的夜幕，客厅墙上挂着的时钟已经指向了十点。 邓离离皱眉：“都这么晚了 ，你还没吃饭？” 秦湛摇头，认真说：“没有，刚忙完，很饿。” 确实很忙，从学校出来就忙着搬家，也没顾得上吃饭。 可也没那么饿，这么说也不过是想在邓离离面前博取一点同情而已。 因为他知道，小姑娘心软的很，最受不了这个。 “哦，那你饿着吧，我这儿啥也没有。”邓离离没如他的愿，而是将身上的毯子掀开一个角，让风吹进去一点。 毯子裹得太严了，她都出汗了。 “那你不是还有公事想跟我请教？”秦湛从厨房出来，找了个椅子，长腿一伸，坐在了邓离离斜对面的位置。 “对，我就是想问问……”邓离离犹豫着开口，可一句话还没说完，秦湛就打断了她，他懒懒的倚在椅背上，盯着她慢条斯理的说：“我饿着肚子的话可什么都回答不了。” “……” 行，狗男人你赢了。 邓离离被他这副无赖的样子气的火都上来了，一把将身上的厚毯扯掉扔到一边，然后恨恨地拿起手机，瞪着他：“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都行，客随主便。”秦湛低声笑了笑。 半个小时以后，外卖小哥敲响房门，邓离离点的外卖到了。 她点了附近饭馆的牛肉面，还点了两碗。 “你也没吃饭？”秦湛接过外卖问她。 邓离离看都不看他，不高兴地说：“吃你的饭，管的真宽。” 刚回来的那会儿是她恐惧情绪达到巅峰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饥饿感，随便喝了一口粥就饱了。 可秦湛来了以后，她不光不怕了，还把仅有的精力都拿来和他拌嘴上，拌着拌着也觉得饿了。 俩人坐在餐桌边，一人面前一碗牛肉面。 手工抻出来的面条浸在浓浓的汤汁里，切成小块的牛肉薄薄的铺了一层，喷香四溢的，很是诱人。 第54节 可再诱人也比不上面前的小姑娘诱人。 她穿了一件毛绒绒的卡其色毛衣，衣领软软的垂下来，露出一小片光洁的皮肤，轻灵灵的锁骨凹出一个漂亮的小窝。 微卷的长发被她随手挽成个发髻，松松的垂在脑后，几缕头发不听话的落下来，遮住脸颊分明的线条，看起来比平日更温柔了许多。 餐厅的灯是暖色调，不很明亮，却将她整个人都罩在蒙蒙的光圈里。 秦湛看着她，觉得整颗心都软下来。 她吃东西的样子也很好看。 小口小口的，声音不大，温热的汤汁将她嘴唇变成艳艳的红色。 她还会下意识的用左手在胸口挡一下，像是怕溅了汤汁在身上，和小朋友的围兜有异曲同工之妙。 “看什么看，赶紧吃饭！”邓离离被他盯得浑身难受，忍不住凶他一句。 秦湛唇角弯了一下，理直气壮的说骚话：“邓老师秀色可餐。” “你……”你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形容他的无耻。 邓离离气的哼了一声，脸颊微微泛红，撇过头继续吃面，不再理他。 饭毕，秦湛收拾好外卖餐盒，又将餐桌擦干净，才心满意足重新坐回客厅。 邓离离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毯子重新回了腿上。 看他回来，她瞥了一眼，然后问道：“阿姨那块古董表你找到了吗？” 秦湛表情没什么变化：“嗯，前几天被那个护士送回来了。” “？”邓离离微愣，视线也从电视转到他身上：“你知道是谁拿的了？” “行了，别演了，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我在沈一枝的病房装了监控。”他淡淡：“你之前去医院看她，包括你在医院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宋助理都一字不漏的告诉我了，包括监控的事情。” 白斟酌半天了，敢情人家一早就知道了。 邓离离有些泄气，又问他：“那你会报警吗？” 毕竟他手中握有孙芳偷窃的证据，哪怕她已经还回来了，但仍属于犯罪，只要秦湛想要报警，那该抓还是要抓的。 “我不会报警的。”秦湛看向她，表情淡然：“这是意志障碍，她控制不了自己，抓起来也没什么用。”说完，他又问：“你需不需要她偷东西的那段监控视频，我可以给你。” 邓离离愣了一会儿，没想到仅仅凭借在工作室的一个碰面以及自己的旁敲侧击，秦湛就已经推测出了孙芳的心理障碍。 不愧是秦教授。 见她还在发呆，秦湛解释道：“既然她去找你，又愿意把东西还回去，肯定还是想把病治好的，我猜这段监控给你可能会有用。” 邓离离点点头，又小心翼翼的问：“你猜出来的不算我泄密吧……” 秦湛被她圆睁双眼，战战兢兢的样子逗笑，轻轻摇了摇头：“不算。” 心理学上对于治疗病理性偷窃成瘾问题，目前采用的办法还是比较原始的厌恶疗法。 比如电击，或者气味厌恶疗法。 而秦湛给她的这段视频完全可以充当治疗过程中的刺激因素。 “我把那段视频给你，你可以用电击让她产生厌恶感。”秦湛说着，已经将截好的的视频片段发给了邓离离，并给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你可以让她放心，这段视频的源文件我已经删除了。” “不管治疗结果如何，我都替我的来访者谢谢你。” 邓离离起身郑重的朝他微鞠了一躬，表达感谢。 作为心理学行业从业者，秦湛专业素质不容置疑。 而且，对于有心理疾病的人来说，他的做法的确也是宽容且慈悲的。 秦湛抿了抿唇看向她：“你现在不觉得我有病了？宋明瑞说你知道监控的事情以后表情很不好，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在沈一枝的病房装监控吗？” 沈一枝病房里的监控他装了很长时间，实时的，他经常都会看看。 装这个也不为别的，只是由于这几年秦连昇情绪波动太大，他怕父亲情绪上来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邓离离重新将毛毯盖回腿上，摇了摇头：“不问了，那都是你家的事情，就好像我外婆当初不接受治疗时你不能理解我一样，我相信你有自己原因，我也知道你不会伤害任何人的。” 她语气淡淡的，像是说一件平常普通的事情，甚至依旧盯着电视看，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可仍让秦湛心头一暖，酝酿许久仍觉艰难的坦白也重新咽了回去。 相信他有自己的原因，相信他的每个决定都不会伤害任何人。 这样的话从一个被他屡次伤害过的小姑娘口中说出来，实在有些动人。 “谢谢你相信我。” 他内心翻江倒海，邓离离却毫无波澜。 她眼皮渐沉，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然后将搭在腿上的毯子拉高到胸口，人斜斜的躺在沙发上开始酝酿睡意。 电视里一群人还在叽叽喳喳忙忙碌碌，她已经微微合了眼，像是要进入梦乡。 好像完全忘了这间屋子里还有别人在。 秦湛看了眼挂在客厅的时钟。 指针指向正中央，不怪她困，已经快到十二点了。 他垂眸看她。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耳朵微微泛红，睡着的模样格外安恬。 像奈良美智的梦游娃娃，带着一种孩子气的纯真。 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温情，秦湛心头微动，终究不忍打破。 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是太没防备心还是太信任自己。 “算了，这次先放过你。”秦湛眸中深沉的欲望一闪而过。 他起身，安静的走到门边准备离开。 房门打开，走廊灯应声亮起来，伴随着的是一阵略带寒意的晚风。 他回身准备关门。 突然，沙发上躺着的小姑娘猛地睁开了眼睛，远远地朝他说： “那个……你能不能等我睡着了再走啊。” 第43章 重叠效应 我阳气重 邓离离开口求他, 秦湛自然不会拒绝。 他关门，重新回到屋子里面，坐在了沙发边上。 “你是要我陪你睡还是看着你睡？”秦湛眯了眯眼, 似笑非笑。 沙发边暖黄色的落地台灯暧昧的燃着, 邓离离别过脸，撇撇嘴：“别想那么多, 我就是有点害怕, 你坐会儿等我睡着了再走就行。” 说完，她躺平, 又想将毛毯重新蒙到头上去。 秦湛抬手拦住她, 皱眉问：“你又看恐怖片了？” 二人刚刚恋爱没多久的时候，邓离离曾经有一段时间沉迷看恐怖片。 什么恶鬼、僵尸、丧尸之类的, 只要她在网上搜到好评, 都会找出来挑战一下。 并美其名曰锻炼胆量, 提高恐惧阈值。 可是锻炼结果并不乐观。 有一次她翻出一个上世纪香江黄金时代的恐怖片。 古早恐怖片在吓人这方面可谓做到了极致。 从封面到内容, 从女鬼形象到女鬼经历, 每一方面做的都是十分到位。 她看的时候没觉得什么, 甚至还和秦湛吐槽女鬼脸上厚厚的粉底都掉渣了。 可刺激性画面将她的恐惧拉的很持久，夜幕降临，她开始害怕了。 最初是不敢出去上厕所, 然后是躺在床上也疑神疑鬼，总是怀疑床底下藏了一个指甲巨长的鬼, 等着她下床以后, 就狠狠抓住她的脚腕, 把她拖到无止境的黑暗里。 她哆哆嗦嗦，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留出一个头顶。 偶尔憋得受不了, 才探出头，大口大口的呼吸两下，再蒙回去。 秦湛被她搅合的睡不了觉，气的一把掀了她的被子，捏着她的腰，覆在她身上。 “你这是要干嘛？”她瞪着眼睛问他。 漆黑的夜里，女孩晶晶亮的眸子里有一种纯真的脆弱感。 秦湛心软，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轻轻呼出一口气：“我阳气重，我救你。” 女孩懵懂无语，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呼吸更重，蓬勃的欲望开始发芽，手也不安分的上下摸索。 “你……”她终于反应过来，脸红到脖子，想骂他流氓，结果一开口却变成娇弱的呜咽，然后又隐于秦湛激烈的唇舌之间。 很显然，此刻，二人脑中都想起了这段回忆。 邓离离尴尬的要命，开始后悔为啥要让他留下，似乎被鬼吓死也比现在能好一些。 秦湛则倒了一杯水喝，妄图用水来浇灭此刻心里升起的火焰。 灯影憧憧，他仰头喝水，凸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或许是喝的太急，一滴水顺着他的嘴角流到下颌，然后沿着脖子流进解开一颗扣子的衬衣里。 她脸更红，一下子就不敢看了。 “我就是今天找资料的时候看到一个恐怖的图片所以有点害怕……”她小声解释。 “嗯。”秦湛将水杯放回茶几，然后起身，一手托腿一手环腰将她抱离了沙发。 邓离离家房子小，没等她挣扎几下，秦湛已经将她扔到了卧室的床上。 “你这是要干嘛？”她缩手缩脚满脸警惕。 第55节 秦湛叹了口气，扯了床被子扔在她身上：“赶紧睡觉，我不走。” ** 不知是因为秦教授“阳气重”这件事在她脑海里根深蒂固，还是尴尬盖过恐惧，反正这一夜，她睡得很沉。 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室内空无一人，秦湛已经离开。 她洗漱换好衣服准备上班。 结果刚一推门，对门也正好推门出来。 像是算好了时间似的，二人好巧不巧又撞了个正面。 邓离离神清气爽，秦湛则眼眶微微泛着青黑，一看就没休息好。 “早。”她浅笑一下，试图掩饰掉昨晚的尴尬。 秦湛点头，然后回给她一个暧昧的笑容：“今晚还需要我帮忙吗？” “……”邓离离尴尬的脚趾都要抠出一套三居室，理也没理转身就走，三寸的高跟鞋在走廊留下一连串“哒哒”的回声。 - 坐上地铁抵达工作室。 今天杨文清预约了时间进行第二次咨询。 尽管她已经从叶景旭那里知道了张梓铭的真实情况，但如何告诉杨文清并且得到她的信任，这还是一个比较困难的事情，她需要一段时间的铺垫。 上午十点，杨文清准时抵达。 她刚剪了头发，原来及腰的长发剪到耳根之下，短短的，刘海微卷，看着人很清爽。 “新发型很适合你，很漂亮。” 杨文清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讷讷说：“电影里都说失恋了以后要从‘头’开始，我也没剪过短发，就想试试。” 她还想从张梓铭的精神控制里走出来，她还能够意识到那是一段不正常的恋情。 这是个好的开始。 邓离离满意的点点头，又问她：“之前留的作业你做了吗？” “嗯。”杨文清咬了下唇，从帆布包里摸出一个墨绿色的皮质笔记本递给她：“邓老师，我都写在本子里了。” 上次咨询结束，邓离离给她留的作业是让她写出自己的十个优点，以及前男友张梓铭的十个缺点。 对待自信力过低的来访者，帮助她建立正确的自我认知是第一步。 邓离离接过本子看了一眼。 杨文清列出的自己的第一条优点竟然是，有自知之明。 她失笑，又往下看。 这个女孩对自己的评价非常一般，优点当中列的多数都是乖巧、懂事、不给别人添麻烦这一类，满满的写了十条。 而在张梓铭的缺点那一栏，她竟然只写了三条。 第一条：他睡觉打呼噜。 第二条：他时间观念不好，经常会迟到。 第三条：他有的时候说话态度有点凶。 就这？ 浮于表面，并没有触及到内在。 不知道她是真的被张梓铭那一套自恋说辞给洗脑了，还是骨子里不愿意承认自己爱上了一个烂人。 邓离离微微皱眉，将笔记本又递还给她。 “我帮你填一条。”她的语气略有些严厉：“你的前男友脚踩两条船，感情不够忠贞。” 杨文清一愣，想要反驳，但对上她锐利的视线又憋了回去。 默默地点了点头：“知道了，我会填上。” 见她如此，邓离离语气缓和下来，又柔声说：“你还有一个优点没写。”她顿了顿：“你的字很漂亮。” ** 送走杨文清以后，正好赶上午饭的时间。 最近由于预约比较多，她午饭都是在工作室里面解决。 和蒋璐夏涵一起，点几个附近餐馆的家常菜，三人聚在一起吃午饭。 午饭小分队只缺了戴文鑫和闫煦两个。 闫煦受不了被三个女生围着听她们叽叽喳喳，每天午饭都是自己出去吃。 戴文鑫听说是家中还有一个学龄前儿童，她每天中午都会抽时间回家给孩子做饭。 “戴老师都有孩子了？我以为她还没结婚呢？”邓离离手里抱着米饭，表情惊讶。 蒋璐十分理解她的想法，点头如捣蒜：“可不是么，我之前刚来的时候也觉得戴老师肯定没结婚，她嘴那么毒，谁受得了啊！” 戴文鑫在工作室可谓独树一帜。 业绩出众，得来访者一致好评，但嘴却毒的狠。 谁的面子也不给，同事老板都一样，她看见什么不顺眼的肯定会第一时间指出来，毫不留情。 夏涵抬头，用筷子虚档一下，止住二人的讨论：“背地不需讨论同事，不然扣你俩工资。” 蒋璐瘪了瘪嘴不敢说话。 邓离离则笑着夹了一筷子肉送到她碗里，笑着说：“老板说的对，下不为例。” “这还差不多。”夏涵挑挑眉接受了她的示好。 午饭结束，三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邓离离回去刚准备午休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开了。 来人是闫煦，他手里提着两杯咖啡，敲开房门：“邓老师，我能进来吗？” 到这里工作这么久，闫煦还是头一回主动找她说话。 “当然。”她起身将人让进屋内。 闫煦将手中咖啡分给她一杯：“冰美式，我看你平时都是喝这个。” 邓离离笑着接过来，没有退让：“观察的也太细了吧，怪不得你的咨客都那么依赖你。” “好了，别嘲笑我了。”闫煦苦笑着摆摆手：“我今天是有点事情想找你请教，听夏老师说你在国外专门学过解梦？” “皮毛而已，谈不上请教，我可以和你一块讨论讨论。” 闫煦最近接了个大单。 对方是直接找到工作室的，听说出手很阔绰，一次性就缴付了半年的咨询费用，说如果能将问题解决好还会有奖励。 报酬优越，条件也稍微有些苛刻。 一是需要一个男性心理咨询师。 二是需要咨询师出去接待他，坚决不来咨询室见面。 闫煦作为工作室唯一男性咨询师，这个案子自然落到他身上。 至于第二个要求，却有些麻烦。 在自己不熟悉的环境做咨询，心理上处于下风，不好掌控局面，所以一般情况下心理咨询师是不外出接诊的。 但夏老板看在钱的份儿上，想了一个折中的主意。 她选择了城中一家会员制的茶楼，闫煦每次都是约咨客到那里见面。 满足了咨客的要求，也一定程度上维持住了心理咨询师的主人身份。 而今日，闫煦想要和邓离离咨询的解梦问题，就是和他的这个来访者有关。 “今天上午我给他做咨询的时候，他告诉我这么多年他总是会做一个相同的梦，而且这个梦非常奇怪，所以我就想找你问问，按照你学的解梦理论，这个梦境应该如何解释。” 闫煦态度很客气，客气的让邓离离有点紧张，生怕自己这点解梦知识解决不了对方的困扰。 她又重复一遍：“我水平也有限，不一定能解决的了，不过你说吧，我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闫煦点点头，正色道：“他说从十几年前开始，他就开始经常做这个梦，梦里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而在这片草地的中央是一棵高大粗壮的树木，他想靠近这个棵树，可是他还没有走到跟前，树突然就从根部断掉了，断面整整齐齐，断树往他身上压，然后他就吓醒了……” 一棵断树？还反复梦见了十几年。 邓离离眉头微皱。 解梦最主要的是要关注梦境当中最为明显的意象物，找到它指代的具体内容，从而进行分析。 而这个梦境里，最重要的意向物无非就是那棵树。 一个奇诡的念头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忙问：“你的咨客是男性？” 闫煦点头：“嗯，是的，中年男性，事业有成，怎么了？” 邓离离顿了顿，看着他说：“要是我的推论没有问题，这个梦隐喻他的男性尊严被摧折，另一方面，他或许患上了心因性ed。” 闫煦表情讶然：“你是说他可能是性功能障碍？” 第44章 路西法效应 得寸进尺。 邓离离点点头, 又补充：“我说的不一定对，这只是我的推论。” 闫煦低头思考了一会儿，又看向她：“邓老师, 这个案例对我来说其实有一些难度, 如果可以的话，你是否愿意做我的督导？” 她吓得赶紧拒绝：“那可不行, 我的咨询经验还没有你丰富, 怎么能做你的督导呢。” 闫煦笑笑：“你也知道，在国内找个好的督导真的很不容易, 可我自己的性格又有些软, 面对一些自我意识过强的来访者的时候，我自己的心理压力就会非常大, 所以急需一个好的督导帮我调节一下。” 心理督导的作用类似于心理咨询师的咨询师, 帮助咨询师调节在接待来访者过程中产生的情绪问题。 可在这层咨询关系上面又多了一层教育培养的义务, 需要及时发现咨询师工作中的失误, 并帮他给出合理的解决办法。 第56节 “我观察你很长时间了, 你尽管年纪不大, 但工作能力很不错，之前接手我的烂摊子也都处理的很好，我觉得你能帮我解决问题, 所以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他的表情非常诚恳。 邓离离不是个善为人师的人，但对于闫煦刚刚说的那个案例, 她也真的很好奇。 想了想, 她点点头：“嗯, 那好吧，不过我不能算你的督导，只能算是同事间交流吧, 而且一旦你觉得不舒服了，请赶紧告诉我，不用给我面子。” “好。”闫煦笑笑：“不过，我相信你。” 二人约在下班以后进行第一次督导。 为此，邓离离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来找资料，生怕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傍晚，天色渐沉，夕阳将天空染成艳艳的蜜桃色。 邓离离结束了全部工作以后，准备下班。 夏涵堵在门口，郁郁寡欢地盯着她看：“小阿离，你最近干嘛啊，下班也这么忙，拼命三娘似的。” “我在为公司发光发热啊！”邓离离收拾好背包，却并没有将闫煦与自己的约定告诉她。 “你得劳逸结合啊邓老师，这么地吧，今天你就别忙了，我家附近最近新开了个酒吧，那个调酒的小哥哥特好看，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吧！”说完又是嘿嘿一顿贼笑。 夏老板谈起男色的表情像个修行千年要吸取男人阳气的狐狸精，邓离离抖掉身上的鸡皮疙瘩，轻轻拍了拍好友的漂亮脸蛋，笑道：“宝贝儿，今天不行，想约我的话，下次得提前。” 夏涵不高兴的让出门口来，朝她嚷嚷：“行吧行吧，你不去也挺好，省得男人都围着你转！” “那我就祝夏老板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看上的男人都愿意跟你回家！”邓离离远远扔了个飞吻给她，急匆匆跑出了工作室。 ** 二人约在工作室附近的一家茶馆包厢。 邓离离到的时候，闫煦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平时一些不敢进工作室的来访者，咨询师都会约到这里先简单做一些心理调节，缓解一下情绪。 邓离离没多废话，拿出常用的笔记本放在桌上：“闫老师，我们开始吧。” “嗯，好的。”他点头。 闫煦找她，已经说明了是这次接诊的案例有些难度，他自己处理不了，加之有情感卷入的情况。 所以二人的第一次对谈，就是来交流关于闫煦这个来访者的问题。 “我的这位来访者是一名男性，中年人，属于白手起家的那种，原生家庭很穷，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妹妹，但早年间嫁到了外省，兄妹二人联系不多，他有妻儿，但感情也都非常一般，甚至现在引发出来的心理问题还和他如今的家庭有直接关系。” 尽管“原生家庭论”被嘲得很厉害，但是在给来访者解决心理问题的时候，关注原生家庭关系还是咨询师的首要任务。 邓离离在本子上记下一个亲密关系缺失，然后示意他继续。 “大约十几年前，他被妻子背叛，他妻子甚至已经约好了和情夫私奔，只是在私奔的路上遭遇车祸未能成行，车祸之后他的妻子成为植物人，至今都没有醒来，而他也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维持妻子的生命。” 车祸？植物人？十几年前？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却不动声色：“然后呢？” 闫煦：“他一方面很痛恨妻子想让她死，另一方面又很害怕妻子离开，所以这些年他过得都非常痛苦。”他顿了顿，喝了口水：“我分析是妻子的背叛给他带来了很大伤害，所以导致他觉得自己男性尊严被折辱，加上你刚才分析的那个梦境，他很有可能已经患上心因性ed，只是没好意思和我说。” 圆珠笔在手中转了个花，邓离离垂眸沉思，没有接话。 闫煦又补充：“他现在事业有成，有地位又富有，但家庭问题却给他带来很大的负担，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太虚伪，有的时候又会觉得自己是受害者，理应被人同情。” 邓离离反问他：“听你这么说，他的问题已经很明显了，你需要我帮你什么呢？” 闫煦有些尴尬：“来访者是一个典型的靠自己努力成长起来的成功人士，他的自我意识很强，我很容易被情感卷入，下意识同情他，会站在他的角度上考虑问题，但我自己也知道这不对，可我一时半会又改变不了。” 心理咨询师是要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处理问题的。 不能情绪化，不能先入为主，更不能情感卷入。 这都影响咨询师对来访者的准确判断。 而且，很明显，闫煦在这方面做得并不够好。 邓离离又思考一会儿，然后给出了一个自己的办法。 “我建议你采用催眠手段或者意象疗法吧，你的来访者很明显内心深处是极度自卑的，才会因为妻子出轨而对自己的男子气概产生质疑，但他外在表现又太过成熟，让你找不到切入点，所以我建议你用催眠或者意象疗法看看能不能挖掘他潜意识里对自己的真实评价，让他正视自己。” “好，那我下次试一试。” 二人就催眠的方式以及需要了解的问题进行了一番讨论以后，闫煦神清气爽，再三感谢她以后准备告辞。 邓离离没有和他一起走，说要自己再待一会儿。 “嗯，那我先走。”闫煦起身，准备去推包厢的门。 “欸。”邓离离突然喊住他，低声问：“他和他妻子的事，他的儿子知道吗？” 闫煦并没有明白她眼中那一丝不忍的原因，回答道：“嗯，知道的，他说他儿子可能比他知道的还早，还多。” ** 人生中第一次心理督导结束，邓离离身心俱疲。 除此之外，那个似乎被她无意间窥知到的秘密也让她有些始料未及。 所以当晚，当秦教授再一次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邓离离站在门边呆呆的看他，也不让人进，也不像往常那样凶他。 秦湛有点疑惑，下意识摸了摸她的额头：“吓傻了？还是生病了？” 他的手很热，贴在她的额头上，宛如一股暖流贯通到她的身体里，让她猛地清醒过来，一下甩开了他的手，结结巴巴：“你，你怎么又来了！” 秦湛镇定自若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淡淡道：“头撞破了。” 他的打扮还是和早晨一样，一只手提着笔记本电脑，长大衣搭在臂窝里，看样子连家都没回就来敲她的门。 略长的刘海背到脑后，光洁的额头上多出一道细细的伤口，不大，却渗出点血，看样子刚刚受伤不久。 “这是怎么弄得？”她皱眉。 秦湛嘴角朝下，可怜兮兮道：“昨晚没睡好，回来的路上开车撞方向盘上了。” 他少有这样卖乖的样子，加上这个受伤的原因的确很不秦湛，邓离离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秦湛脸都黑了，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我才没睡好，你还笑。” “行行行，怪我。”邓离离朝他吐吐舌头，错过身让他进来，然后自己又从客厅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小药箱。 “这么小的伤口，你再晚点来都愈合了，还非要过来给我看看。”她从药箱里拿出酒精和棉签。 秦湛不说话，只是乖乖的坐着看她听她数落自己，眼底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邓离离对上他的视线，对方有些尴尬的错过眼看向别处，她心里觉得好笑。 她用沾了酒精的棉签替他擦了擦伤口，嘴里有一搭无一搭的说：“昨晚谢谢你，今天早点休息吧，疲劳驾驶很不安全。” “嗯。”他低声应下。 秦湛看着她眼眸低垂，黑亮的瞳孔里满是小心翼翼，尽管嘴上说他的伤口不严重，可处理起来却仍耐心备至，这一刻，他浑身的紧绷淡去，整颗心都要融化在她的温柔里。 白学姐说，他的问题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治愈，可他等不及。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缓，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让人想要忽视也不能。 邓离离微怔一下，眼尾上挑，迅速扫了他一眼。 男人坐的笔直，表情凝重而认真。 她一时有些迷茫，是不是自己给了他什么奇怪的暗示。 他凭什么就觉得一开口自己就会再回到他身边？ 她手上的事情没停，依旧在帮他清理伤口。 只是动作比刚才重了些，秦湛忍不住低声嗯了一声。 好不容易将伤口处理完，邓离离将酒精棉签收好，又将药箱重新放回柜子里。 全部收拾好，邓离离走到门口重新打开了房门，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冷声道：“很晚了，我要睡了。” 第45章 暴露缺点效应 让人嫖了？ 赶走秦湛, 邓离离给夏涵发信息。 原是想吐槽一下秦教授的得寸进尺行径，结果却被对方一顿嘲讽。 【切，怪谁啊, 我说带你出来玩你不来, 我跟你说，今天我看见好几个特别帅的小鲜肉, 那身材, 啧啧，绝了！】 说完, 她又发来一张图片。 是张背影照, 照片拍的颠三倒四，模模糊糊只能看见一个男人被包裹在西裤里的一双长腿, 以及线条饱满的翘腿和劲瘦紧窄的腰。 嗯, 是夏涵的审美。 她又发信息过去：【不错, 不过你最好事前能看看他的体检报告。】 【好家伙, 你这是临门泼冷水啊, 也太不地道了吧。】 隔着屏幕, 邓离离都能想象出好友恼怒的模样，她笑了笑发了个【马到成功】表情包。 ** 邓离离一语成谶，当天晚上夏涵真的就带了个男人回家。 她实在是喝了太多了, 人长什么样都没记清，就记得这哥们儿的肌肉特别结实, 屁股也挺翘的。 宿醉的早晨最是痛苦, 她头昏脑涨的从床上爬起来。 人起来了, 精神却还没有。 她坐在床上，披头散发的醒神。 脑海里突然闪过昨夜的荒唐画面，夏涵混沌的脑袋像是被人重重一锤, 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 ……，她这是在酒吧随便睡了个陌生男人！！！ 太太太……太刺激了…… 好在她醒的时候对方已经离开了，这才避免了清醒以后再相对无语的尴尬。 夏涵大学毕业以后就开始自己住，房子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 第57节 两百多平的花园洋房，是她哥接手家族生意以后用自己赚的第一桶金买来送她的。 从那天开始，她就下定决心，家里生意那些赚钱的事让她哥做去吧，她负责浪就行了。 反正投胎投的这么好，还吃那份儿苦干啥，像秦湛那种就是有病。 所以，大学毕业以后，她用零花钱开了现在这间心理咨询工作室。 但她从来不接诊，只负责给工作室打打广告，挖挖墙角，重大决策的时候掏掏钱，俨然一个吉祥物提款机一样的存在。 夏涵揉着胀痛的脑袋从床上爬起来，艰难的挪到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尽管蓬头垢面，睫毛膏花成烟熏妆，口红也被抹出了界，却一脸的春意盎然。 像被春雨滋润过的青草，带着一股清新的生命力。 啧，男人也还是有点好处的。 她心满意足。 洗漱完事儿，她踱到自己四十几平的衣帽间换衣服。 今天是公司每周一次的例会，她得穿正式一点。 上衣选了一件墨蓝色的衬衫，普普通通，背后却是一片镂空的蕾丝质地，上面还手工绣了一支娇艳的玫瑰花。 这是一个非常小众的品牌，夏涵喜欢它设计感出众，又是设计师手作不会撞衫，只是价格昂贵。 深色衬衫衬的她的皮肤格外白皙，下身则选了一条米色的格纹长裙，腰部收紧，显得人干练利落。 出了衣帽间，她随手抓过衣架上一件v家的风衣套在身上。 走到门口，她穿好鞋子准备去拿车钥匙。 一抬头，玄关柜上除了车钥匙竟然还摆着一摞纸币。 电子支付以后，她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见过现金了。 红彤彤的，好像还挺厚，旁边的车钥匙底下还压着一张字条。 字条写的很匆忙，甚至还把纸戳出了几个洞，字迹也是龙飞凤舞的。 【身上就这么多现金了，也不知道够不够，辛苦你了。】 夏涵：“……” 啥意思？她这是让人给嫖了？ ** 邓离离坐在副驾，手里捏着一摞厚厚的纸币，听夏涵控诉那个不知死活的臭男人。 她憋笑憋得几乎要岔气：“这就是你放这么多现金在车上的原因？” “对啊，从今天起，老娘天天去酒吧蹲点，就不信蹲不着他个小兔崽子。”夏老板捏方向盘的手仿佛捏在那个男人身上，青筋都暴起来了：“我又取了一万，加上他扔给我的几千，等我看见他，非得用这些钱把他脸抽肿了不可，让他狗眼看人低。” 邓离离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 夏涵瞪她一眼，脸色难看。 “小阿离，一会儿我要是碰见了那人，你帮我拖住他，省得他再跑了，听见没有！” “遵命，老板！” 同一时刻的酒吧里，秦湛和段凌霄在陪副院长喝酒。 神经心理学专业隶属于教育学院，他俩的直属上司就是面前这位痛哭流涕的中年男人孙立新。 这种场合本来是不可能有秦湛的，只是今天段主任情绪有点不在状态，只得求他过来作陪。 孙副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边哭还不忘喊吧台的服务生再给他添一杯。 “你们说说，我有多忙你们都是知道的，上午开会下午开会，一天恨不得掰成48个小时过，我媳妇还老因为我没空陪她跟我闹脾气，你们是不知道啊，咱们学院今年招生不理想，我压力已经很大了，可我媳妇她也不理解啊，她就是觉得我在单位划水来着！” 嗯。 上班期间在办公室睡觉。 除了早中晚三餐，还在学校解决上午茶、下午茶和夜宵。 开会时候偷偷在桌子底下打游戏，被院长抓住通报批评。 如果这还不算划水，那孙副院真的算是一个优秀员工了。 见二人都没说话，孙立新咳了两声，尴尬的解释：“打游戏那回只是个特例，那次是我们公会头一次参加全国联赛，我不好不参与的。” 秦湛一脸黑线。 段凌霄赶紧开口解围：“副院，咱嫂子肯定也不是不理解你，她就是心疼你太忙了，你说是不是。”说完，他用胳膊肘撞了撞秦湛。 “……” “嗯，可能是吧。” “什么可能啊，那肯定是，嫂子那么善解人意，怎么可能不理解咱们工作的辛苦呢。”段主任赶紧找补。 孙立新醉眼朦胧，二人的话他听得半懂不懂，嘴里还在不停的念叨：“那个母老虎，哪天把老子惹急眼了……” 骂她一顿？打她两下？ 还是更严重点，直接离婚？ “就再也不给她买包了！我都买皮肤……” 秦湛&段凌霄：“……” 孙副院长已经喝的神志不清，秦湛抬手看了一眼表。 “十点多了，回去吧。” 段凌霄点头，复又无奈的看一眼喝的趴在吧台上的人，唉声叹气：“他怎么办……” 秦湛起身，将搭在椅背上的西装穿上。 银灰色修身西装，肩宽腰窄，衬得他英俊又性感。 仿佛他站到哪儿，哪儿就是世界的中心。 “我不管。”性感猛男如是说。 秦教授说不管，那肯定就是不管了。 段凌霄愁的人都矮了一截，只得央求道：“行行行，我送他，但你好歹帮我把他抬出去吧。” 喝多的人非常沉，就好像喝到肚子里的酒精变成了秤砣，直把人往地上坠。 二人费了大力气将人抬到酒吧门口。 孙立新靠着车子站，避免他倒下，秦湛用一只手卡住了他的脖子…… 段凌霄摸钥匙开车门。 “哎，那不是秦湛嘛！”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声。 秦湛循声望去。 街对面，邓离离站在一辆红色的车子旁边，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姑娘，刚才那句话似乎就是那个姑娘说的。 至于那人是谁，根本不重要。 他只看得见邓离离。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邓离离从不独自来酒吧。 每每来，也都是和同事聚会，穿普普通通的工作装，秦湛也肯定在身旁。 可今日不一样，她在米色的外套下面穿了一条卡其色的毛衣裙，v领，长袖。 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将她凹凸有致的曲线衬的格外性感。 秦湛喉结微动，眉头紧皱。 他酸了。酸的厉害。 “去酒吧？”他大步朝二人方向走，视线却只盯在邓离离一个人的身上。 他这一离开，刚被卡着脖子的孙立新瞬间没了支撑，人像个泥鳅似的往车下滑。 “哎哎，副院，您别往车底下钻啊！”段凌霄见状，顾不上开门，赶紧又将人给拎了起来。 秦湛已经走到街对面。 “秦教授，这么巧。”邓离离朝他点头。 “这么晚不回家，怎么到酒吧来了。”秦湛问。 邓离离还没说话，夏涵不乐意起来：“哟，这是哪儿来的爹啊，阿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管的那么宽。” 她前几天就听说秦湛一竿子搬到邓离离家对门的事情，那摆明了就是要再续前缘的节奏。 想起好友之前在他那儿吃的亏，夏涵就先不高兴起来，她十分乐意做这个王母娘娘。 秦湛扫她一眼，冷冷道：“我们认识吗？” 夏涵气的快要呕出一口血，自己好歹给他当过一年学生，再说前一段时间同学聚会刚见过，怎么能说不认识就不认识呢？ “我和阿离是大学同学，前几天我们才见过！” 秦湛又看了她两眼，慢悠悠说：“不好意思，我只认识成绩好的。” “……” 夏涵，卒。 段凌霄看见秦湛过了街到对面和两个女孩说话。 他吃力的提着孙立新，朝对面喊：“大哥，怎么见了美女就走不动啊，你倒是帮帮忙啊！” 对街三人都听见了。 邓离离嗤笑一声。 夏涵的表情也十分幸灾乐祸。 “那就不打扰秦教授夜生活了，我们还有事。”说完，邓离离拉着夏涵要往酒吧走。 ……没拉动。 第58节 她回身，看见夏涵半弯着腰，正聚精会神的朝段凌霄的方向看。 对面的段主任则一个劲儿躲躲闪闪，不肯把脸朝向这边。 “你看什么呢？”她问。 夏涵食指伸到唇边“嘘”了一声：“我看对面这个怎么那么像昨天晚上那兔崽子呢？” 嗯？邓离离也朝那个方向瞟了一眼。 ……段主任，这么巧的吗？ 段凌霄心惊胆战，一边吃力的将人往车里塞，一边提防着自己的脸被对面人看到。 这都什么事儿啊。 人生头一次酒后乱性，竟然碰上的是邓离离的闺蜜。 今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他就觉得眼熟，可是急着走，就没想起来。 这下可好了，又见面了…… 他头也不敢回，生怕被对方瞧见了他的真容。 喝多酒的孙立新重的像条死狗，不管他怎么用力，副院长整个人还是往车底下出溜。 段凌霄没办法，只得偷偷转身想要喊秦湛帮忙。 好在，此时，夏涵并没有站在车外，而是钻进车里找什么东西。 没认出来就好，他长舒一口气，朝秦湛道：“大哥，赶紧过来帮帮忙啊。” 秦湛还没来得及回应他，只感觉身后一阵风似的冲过去一个女人，她嗓门极大，咆哮着冲向了段凌霄：“兔崽子，老娘让你看看什么叫有钱！！” 第46章 柯立芝效应 小王子和玫瑰花 穿着高跟鞋的夏涵跑的飞快, 仿佛手里握着的不是厚厚一沓纸币，而是要传给队友的接力棒。 但很明显，文弱书生段主任接不住这生猛的一棒。 他手上脱力, 孙副院长直接被扔到了地上, 段凌霄则迅速钻进了车子里，关车门, 上锁,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兔崽子你给我出来，躲什么躲, 老娘又不吃人！” 夏涵气急败坏, 啪啪用那一沓纸币抽着车窗，配合着她一开一合的红唇, 段凌霄更害怕。 他觉得自己现在要是下去, 肯定会被这位妹妹连骨头一起嚼了生吞下去。 他哆嗦着咽了下口水, 将车窗开了极小一个缝隙, 说道：“对不住姑娘, 我不知道你是阿离的朋友, 昨天晚上冒犯了。” 他是真没想起来，前段时间家里学校事情都多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全都处理完了, 他这才得闲去酒吧放松一下，结果一放松就喝多了, 一喝多那个逢人就脱衣服的毛病就冒出来了。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今天早晨了, 身旁还躺着一个漂亮妹妹。 天作证, 漂亮妹妹是谁他没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也模模糊糊。 听他这么说，夏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张牙舞爪：“我是因为你没想起来我是谁生的气吗！我是气你临走临走还扔钱给我，你瞧不起谁呢，老娘是你花个几千块钱就能睡的主儿吗！还什么辛苦我了，我辛苦你妹啊？？” “……”段凌霄无语凝噎。 二人一个在车内一个在车外僵持不下，邓离离不能再看热闹，她走到了夏涵身边，劝她：“涵涵你也别生气了，让他解释解释吧。” 随后，跟着她一起走过来的秦湛食指曲起，敲了敲车窗：“把窗户放下来。” 邓离离补充：“段主任，我拦着她，你别怕。” 段凌霄将信将疑，但也知道这么僵持下去解决不了问题。 车窗被他缓缓打开，可人却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躲到副驾驶位置上去。 夏涵叉着腰，圆睁着双眼：“来！我听你解释解释，老娘长得美身材好，住洋房开豪车，你凭什么觉得我是做那种工作的？！” 段凌霄哆哆嗦嗦，早已不见往日的能言善辩，他结巴道：“我，我也是瞎猜的……我听别人说，现在那种姑娘都特别会包装自己，我看你长得那么漂亮又住那么好的房子，一看就是我高攀不起的人，再说我长得也普普通通，只是个工薪阶层，我觉得你就算约也看不上我这种人吧……” 邓离离：“……” 段主任就是段主任，就算让人给困在车里，也还是那个嘴炮达人，就这么三言两语的，不但给自己塑造成一个有自知之明的老实人，还把夏涵好一通夸，这再生气都显得有点不通情理了。 邓离离偷偷给段主任竖了个大拇指。 不出所料，夏涵确实有点不好意思再生气了，不过她的火气也并未全消。 她将手里那一摞纸币顺着车窗直接扔到了段凌霄的怀里。 粉红粉红的纸钞满满的铺了他一身。 段凌霄：“我没给你这么多……” 夏涵轻哼一声：“我知道，那是本姑娘赏你的，昨晚辛苦你了！” 说完，夏老板转身就走，徒留段凌霄原地尴尬的脚趾抠地。 “辛苦你了”四个字在半空中悠悠回荡。 秦湛叫住邓离离：“我也要回家，我送你。” 她还没说话，夏涵就一把将人揽到了身后，最后一点火气都发到了秦湛身上：“用不着，好像全世界就你一人有车似的，有我呢，用不着你，再说我们也不能耽误您的夜生活啊，回去吧，酒吧里还一帮辣妹等你呢吧！”她气势汹汹，仿佛对不起她的人是秦湛。 秦湛：“……” 夏涵拉上邓离离转身就走。 秦湛眼看着那辆红色的跑车嗖地一声窜出去，像离弦的箭。 身后传来段凌霄幽幽的声音：“不好意思啊，连累你了……” 秦湛转回身，看着脸色难看的段凌霄，忍住笑意，淡淡道：“嗯，辛苦你了。” 段凌霄：“……” ** 夏老板大仇得报神清气爽，不肯放邓离离回家，一路将人拉到了自己家中，然后拿出一瓶珍藏的好酒，非要拉着她小酌一杯。 俩人说说闹闹喝到后半夜，夏涵已经直接栽在地毯上睡过去。 邓离离也醉的不行，起身想去阳台吹吹风。 这时，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她拿过来看。 是秦湛发来信息问她为什么还没回家。 还是这样，哪怕已经分手数月，秦教授依然如故。 邓离离轻敲屏幕，回他：【别对我好了，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这样的把戏我受够了。】 另一头，秦湛握着手机，看着那一行清晰又模糊的字眼。 他想解释，可是又觉得不管怎么说都像在给自己找借口。 【好。】他回。 ** 次日一早，宿醉的邓离离和夏涵头疼欲裂。 夏老板撂挑子直接不去了，邓离离则忍着头疼洗漱起床。 夏涵：“你也别去了，我给你假。” “可别，你是老板我是社畜，再说我今天还有预约。”邓离离匆匆从夏涵衣帽间里找出一件看起来稍微低调的休闲装，对她说：“下次我可不跟你喝了，太难受，欸，回头帮我把衣服洗了拿公司去。” 床上的夏涵远远朝她摇了摇手表示知道，然后又重新陷入昏迷当中。 早上十点，邓离离抵达公司。 今天她有一个新案例要接待。 不过这个不是慕名而来，而是直接点名要求邓离离为她服务。 早会结束，她拿着那人空白的资料单问蒋璐：“她说没说从哪儿知道的我？” 蒋璐摇头：“不知道，反正她一来就说认识你。” 稍晚一些，蒋璐带了一个年约40岁上下，偏瘦，穿了一身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进来。 “是你？”邓离离有些惊讶，起身迎了上来 来人不是别人，这就是曾经在学校找秦湛做过咨询的那个女人。 听说她是招商局一把手齐正业的朋友，秦湛只给她做过一次咨询，但过程好像并不太愉快。 女人依旧和上次见面的时候一样。 低马尾，碎发一丝不苟都拢到耳后，严谨刻板的视线隐在厚厚的镜片后面。 “你好小姑娘，好久不见。”她咬字也十分清晰，音调没有起伏，和邓离离握了手以后也不等让座，就径直坐在了邓离离的对面。 邓离离：“听说来访者指名要求我来接待，可没想到会是你。” 女人微微抿唇，敷衍的假笑一下：“上次见面对你印象很深，我觉得你能解决我的心理问题，所以就来找你了，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已经从小助理变成独当一面的咨询师。” 也不算恭维，只是陈述事实。 而且就她这副表情说这句话，实在是让人完全看不出表扬的痕迹。 邓离离也没谦虚，笑了笑：“嗯，人总要成长的。” 上一次见面，她并没有和这个女人有过多的接触，对方对她印象很深的判断从何而来她也不得而知。 “为什么不去找秦教授做咨询了呢？”邓离离问道。 女人轻哼一声，表情有些奇怪：“你们那位秦教授的心理问题恐怕比我还要严重一些，我还没说什么，他就开始脸色惨白呕吐不止，我觉得他完全无法集中注意力解决我的问题。” 邓离离微愣。 她突然想起那次咨询时候发生的事情，当时她坐在咨询室的外面，在咨询开始不久以后，她的确听到了秦湛呕吐的声音。 而且在那次咨询结束，秦湛的表现也非常奇怪，直接抛下自己去找了白昕卉，后来才告诉她是去做了督导。 秦湛难道真的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想到这儿，她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面前云淡风轻的中年女人。 第59节 就算秦湛有问题，那么这个女人又是说了什么，才导致他的反应那么大的？ 一连串的疑惑在她的脑子里搅个不停。 这让她不由得对中年女人的来访更加好奇。 女人将挎包放到椅子上，然后坐直身体，朝她点了点头：“嗯，那我们开始吧。” “好。” 面对那张空白的个人资料登记表，邓离离决定首先从对方的名字入手。 可中年女人显然对此十分抗拒。 “对不起，我只是请你来解决我的心理问题，并不希望你知道我的真实信息。” 态度倒是像第一次遇见时候一样的傲慢。 加上她是齐正业的朋友，其实在上一次见面，邓离离已经在怀疑她是国家公务人员或者其他有身份地位的人。 所以对待个人真实信息才格外敏感。 邓离离笑笑，这次并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强势，而是将表格放回桌上：“好，我可以不知道你的真实姓名，但以后我们会经常见面，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经常？”中年女人嗤笑一声，反问她：“我今天来只是看看你的能力如何，至于还有没有下次，还要看你今天的表现。” 纯粹上位者的姿态，带着指点江山的嚣张跋扈，让人不爽。 邓离离没回答，而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就在女人以为自己的意思没有表达清楚，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她才打断道：“你是否会继续来咨询我不知道也无所谓，但就目前的接触而言，我猜你被当下的外壳裹挟的太久了，刨除社会地位不谈，你现在不止被外人讨厌，你自己，也很讨厌自己。” 割裂感在这个女人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 敷衍、假笑、应承、虚伪。 一方面费尽周折找到自己，一方面还要摆出不屑一顾的态度。 她讨厌自己又试图伪装自己的模样显而易见。 “你凭什么就这么给我下定论？”女人抬头，不满的斥责她。 邓离离轻笑了一下，弯腰指了指她脚上的那双细跟的红底高跟鞋。 这是一款大牌女鞋，价格昂贵，而这个品牌最出名的还是鞋底性感的大红色，以及被品牌人盖章的不好穿。 鞋头尖，鞋型窄，穿起来脚像被箍住，难受的不得了。 邓离离有幸在陪同秦湛出席晚宴的时候穿过一次，自此之后那双四位数的鞋便被她放进鞋柜里，永不见天日。 女人缩了缩脚，皱眉辩驳：“这跟我穿什么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邓离离继续说：“你的着装打扮严谨拘束，说话做事都一派老古板的风格，却把内心的欲望和叛逆都藏在这双鞋子上，你希望别人看见你的性感，却又怕被别人看见你的性感，这还不够割裂吗？” 女人咬着下唇，没有说话。 再抬起头时，她眼中的凌厉已经卸下，取而代之是沮丧和疲惫。 “你就叫我红姐吧。”她妥协。 这句话算是对她彻底的认可，邓离离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从着装看人性格，这种近乎玄学的手段，她也是头一次用，没想到还挺成功。 红姐说她是做财务工作的，四十出头，至今未婚。 她从大学毕业到现在已经二十年，尽管一直独居，却从来没有断过男朋友。 而她的男朋友又有些与众不同。 “我……我只喜欢别人的男友或者老公，他们一旦脱离了自己的恋情或者婚姻，身上那种吸引我的气质立马就消失了。”她也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有些难堪，不自主的用指甲抠弄自己的手背。 “最近，有一个我已经相处好多年的男人退休了，他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就和他的妻子离了婚，说要和我结婚，他现在非要我搬去他的房子住，这太荒谬了，可我又怕拒绝了他以后会被他发现我的秘密，我现在害怕极了，所以想过来寻求你的帮助。” 邓离离沉思一会儿，问她：“你是说你只愿意当第三者不想结婚？” 红姐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 第一次咨询结束，将这位麻烦的红姐送走，邓离离感觉自己精疲力尽。 这种悖于寻常伦理的案例要是再来几个，她觉得自己也快心理变态了。 在办公室处理好咨询记录，正好蒋璐推门进来。 她笑嘻嘻的，手里抱着一大捧红艳艳的玫瑰花。 “张警官送你的？”邓离离看了看问道。 蒋璐暧昧的摇了摇头，随即将那束火一样的红玫瑰递到她怀里：“我哪有这福气，这是送你的。” 邓离离一愣，随即从花丛中摸出一张淡灰色的小卡片。 背面的图片很应景，是小王子和玫瑰花坐在山顶看夕阳。 再翻过来，雪白的卡片上，字迹苍劲有力。 【路过花店，觉得玫瑰很配你。】 秦湛。 第47章 黑天鹅效应 谢谢你。 托秦教授的福, 邓离离这一下午都有些心不在焉。 那捧花被蒋璐拆开放进了一个复古的黑色花瓶里，放在了她的办公桌上。 红的太艳，将周遭一切都衬的失去了颜色。 不管她是写字看书还是用电脑, 那束花永远在她视线里, 避都避不开。 她觉得浑身不舒服，选择将花连同花瓶一起拿到了前台。 蒋璐：“……这是什么意思？” 邓离离随口说了个理由：“放你这儿吧, 当美化办公环境。” 说完, 她转身要走，却正好撞上来找她的叶景旭。 蒋璐眼睛一亮, 叫道：“叶警官你怎么来啦！”说着话, 眼神飞速往他身后看。 发现没有自己想见的人，她肉眼可见的又沮丧起来。 初冬已至, 他的制服已经从淡蓝色换成藏蓝色, 人还是之前的模样。 眼睛亮亮的, 皮肤又黑了一些, 看起来却更有男人味。 “我有点事想问问。”他笑着和二人打招呼：“邓老师你现在方便吗？” 自从表白被拒以后, 他俩的关系从朋友直接打回熟人阶段, 离离也不叫了，又叫回了邓老师。 邓离离抿抿唇，指了指自己办公室的方向, 也学着他的样子客气的说：“叶警官，请吧。” 叶景旭俊脸微红, 不好意思的跟在了她身后。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办公室, 叶景旭先开口：“我不是故意和你客气的……我就是不知道怎么叫合适。” 邓离离笑笑, 让他坐下：“你怎么叫都没关系，我只是不希望你嘴上和我客气，心里也要和我客气。” 刨除其他不谈, 叶景旭的确是个不错的朋友，尤其是在外婆生病的那段时间人家帮了那么多的忙，邓离离心里一直觉得欠了他的人情，却又不知如何还。 “嗯！”叶景旭憨笑着点了点头。 她欠的人情终于有了回报的机会，叶景旭这次来找她是有事求她帮忙。 “我一个战友，我们班的班长，他在两年前经历了一些比较严重的事情，从那以后好像一直都没走出来，现在状态非常不好，各大医院都看了个遍了，但是都没有什么好转，我想请你给看看，看看有没有治愈的可能。”叶景旭的一长串铺垫，让邓离离略微有些紧张。 全国各大医院都跑了个遍也没看好的问题，自己到底能不能行？ “你把他的情况给我说说，我得看看我的水平行不行。”邓离离不敢打包票。 叶景旭点了点头，开始回忆起他这位班长的故事。 这位班长叫李成懿，今年27岁，是大学毕业以后进入部队的，比叶景旭早入伍一年。 他文化课成绩好，训练刻苦，为人又豪爽乐观，在部队的时候人缘很好。 加之又是大学毕业，所以部队领导也非常器重他，有意提拔他，想让他在部队多留两年。 “李班长一直对我都很好，我刚入伍的时候体能水平很一般，他每次都会陪着我加练，给我开小灶，还会鼓励我，说他刚来的时候也这样。”叶景旭情绪低落：“但我听别的战友说，他一来就是优秀士兵，他一直就是最好的，他那样说就是安慰我。”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头垂着，全无平日神采奕奕的样子。 “去年三月份的时候，他回家探家，我还记得他走之前特别高兴，特地用津贴给父母和妹妹都买了礼物，临走的时候还告诉我们，等回来的时候一定会带他妈妈做的腌肉给我们尝尝。可是，没想到这一次回去就出了事。” 李成懿有个上大学的妹妹，兄妹两个感情特别好。 哥哥当兵一走就是两三年看不见，所以这次探家假，李成懿很多时间都是陪着妹妹。 “他回去才没几天，我们部队就接到了边防的一个临时任务，部队领导迅速下了命令让他立即归队。” 当时，李成懿正在外面陪妹妹逛街，收到立即归队的命令以后，他甚至来不及将妹妹送回学校，迅速回家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回部队的火车。 当天夜里，李成懿归队。 之后一个礼拜，整队人赶赴边防执行秘密任务，一切通讯器材都被没收，所有人不允许和外界有任何联系。 “就在我们执行任务结束回到驻地的时候，领导才告诉李班长他家里出了事。” 说到这儿，叶景旭眼眶微微泛红，邓离离不忍，递了张纸巾给他。 可他没接，吸了吸鼻子，说道：“不用，我没事儿。”尽管在笑，可表情却格外凄凉。 保护他的自尊，邓离离没坚持安慰，只是安静的听他继续往下说。 “当天，李班长的妹妹在他走后独自回学校的路上被一群小混混给□□了，尽管路人及时报警，她并没有受到太多额外的伤害，但小姑娘还是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几天以后就在自家的浴室里割了腕，家里人发现立马打了120，可是救护车还没到，人就已经不行了……” 邓离离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种震惊难以言表。 心脏像是被人揪起来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自己一个外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作为亲哥哥的李成懿又该有多难过。 第60节 “李班长一直觉得那天如果自己将妹妹送回了学校，肯定就不会出那样的事情，妹妹也就不会死。”叶景旭声音有些哽咽，却仍在坚持：“可那是紧急归队的命令啊，他必须马上动身回部队，他其实什么都没有做错。” 自此以后，李成懿就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你是说他丧失语言能力了？”邓离离问。 叶景旭点头：“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有的时候着急想表达也只能发出不连贯的气声，你有没有见过哑巴，他现在就是变成了那个样子。” 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 李成懿就是在经历了妹妹的惨死以后，彻底封闭了自己，才出现了这种失语的情况。 一些人在经历重大恶性。事件以后会出现愤怒、痛苦、抑郁的情绪，失语也是其中一种。 但能让一个可以扛枪上战场的战士变成这样，可想而知妹妹的死对他打击有多大。 想到这儿，邓离离心里堵得厉害。 “部队领导急的不行，也很同情他的遭遇，当时有一个首长还自掏腰包给他看病，可是跑了好多个医院都没有效果，没办法，尽管大家都很难过，但他也只能提前退伍了，那个首长找了自己的关系，把他安排进了本市的一家安保公司做教练，毕竟他体能水平在部队都是数一数二的，可是他失语的问题越来越严重，连基本沟通都做不到。待了没多久，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就辞职了。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全靠着一间小超市微薄的收入生活。” 叶景旭：“前一段时间人口普查，他家正好在我的辖区，然后我才从他父母口中知道了这些事情的细节。” 他越说越难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李班长真的太可怜了，他妹妹还那么年轻，他那么优秀，如果不是那件事情，他们现在一定过得非常幸福。离离，希望你能帮帮他。”他眼神恳切，让她不忍拒绝。 邓离离并不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但是这个李成懿的经历确实让她的心为之震动。 不过，她依旧没有直接应下，而是沉思片刻，说道：“我不敢说能够治好他，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会尽全力的。” 创伤后应激障碍，很多都会在一个月内自愈。 可李成懿的失语症大约已经维持了一年多，到底能不能解决，她心里也一点底都没有。 叶景旭感激的点头，重重地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他又问：“那费用怎么算？” 李家的小超市收入有限，只够三口人平日吃穿用度。 这也是李成懿不愿意再继续看病的原因，可来之前叶景旭就想好了，这钱他出。 不管多少钱，哪怕卖房卖车，他也不能看着班长永远困在痛苦的深渊里。 邓离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找了张白纸写了一个数字，然后推给叶景旭。 “就这么多吧。”她看着叶景旭明显惊讶的神色，轻声道：“多少钱都无法衡量他的付出，那些上升到家国高度的话我说不出来，可是，我尊敬他，我希望能够帮到他。” “……谢谢。”叶景旭唇角微颤，眼眶的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同情、愤怒、感激以及悲伤，所有的情绪都藏在这隐忍的哭声中。 他哽咽道：“谢谢你，离离。” ** 送走叶景旭，邓离离的心情久久无法平息。 感动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是对于未知困难的紧张。 对于这样创伤后出现失语问题的来访者，她只在案例里见过，现实生活中却完全没有见过。 他不说话，正常的心理咨询对谈的方法就无法运用。 她看着面前堆放着的一堆资料，有些犯了难。 正此时，夏涵姗姗来迟，并将她早上嘱咐洗的衣服从干洗店取了回来送到了她办公室。 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夏涵问：“什么难题把我们既美丽又优秀的邓老师难为成这样？” 邓离离蔫蔫的：“有一个创伤后失语的咨客，我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进行交流。” “找戴文鑫去啊，我没跟你说过吗，咱戴老师成功处理过好几起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案例，人家特别有经验。” 这么一听，邓离离来了精神，她猛地从办公桌后面蹦起来，三两步就冲出了办公室的门。 把不知内情的夏涵搞得莫名其妙，直感叹这么努力工作的小阿离，等到年底一定要给她多发点年终奖。 邓离离兴冲冲奔出来，却在戴文鑫办公室门口收住了脚。 尽管她在这儿工作两个多月了，可和这位戴老师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没别的原因，戴老师看着实在有些不好接触。 第一次见面给她的下马威，开会时候当场数落闫煦的生猛表现，都有些让邓离离望而却步。 她正在门口来回踱步琢磨着如何开场的时候，办公室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有事找我？”戴文鑫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看的邓离离浑身一凛，觉得自己的尴尬和恐惧都被对方看了个清清楚楚。 她小声道：“嗯，有件事和您请教一下。” “进来吧。”戴文鑫淡淡。 因为最近天气转凉，空调开着，办公室内还有一股淡淡的暖香。 让人一进来就觉得舒服，浑身上下的紧绷都烟消云散。 戴文鑫坐到沙发上，朝她伸了伸手算是让座，问道：“说吧，什么事。” 面对姿态从容，宛若女皇附体的戴老师，邓离离气势弱了三分，立马乖巧坐在了对面，然后将李成懿的事情简单的讲给了她听。 只是在讲述的过程中刻意隐掉了真实信息和姓名。 戴文鑫听罢，丹凤眼上挑，上下打量了她一圈。 对面人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不留神就触了戴老师的逆鳞，再像闫煦那样挨顿骂。 仿佛感受到她的紧张，戴文鑫收敛眼神，问了她一句：“你有没有给儿童做过咨询？” 尽管不明白问这个问题的原因，但邓离离依旧乖巧回答：“做过的。” “面对语言匮乏，甚至沟通吃力的未成年群体，你的老师有没有教过你什么治疗方法？” 邓离离垂眸思索一会儿，再抬眼时已经明白戴文鑫的意思。 她兴奋道：“戴老师是说用箱庭疗法？” 戴文鑫从鼻腔嗯出一声，淡淡道：“你好歹比闫煦还强一些。” 第48章 富兰克林效应 阉了他 箱庭疗法, 是从沙盘游戏演变而来的一种心理治疗手段。 过程是让来访者在铺满细沙的箱子当中，通过随意摆放组合玩具，来展现他们内心世界。 其意义是使来访者的内心世界暴露出来, 从而促进人格变化的一种心理治疗方法。 只是, 这种治疗手段多数都是运用在给儿童咨询当中，成年人咨询过程中运用的倒是不多。 可是面对李成懿这类表达能力缺失, 又有重大创伤的来访者, 箱庭疗法在一定程度上减弱了沟通的作用，又能让他封闭的内心世界可以展现出来,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知道了, 谢谢戴老师！”一语惊醒梦中人，邓离离高兴的向她道谢。 心情好, 再看戴文鑫也觉得漂亮了不少。 戴老师其实长得还不错, 瘦高个儿, 腰身苗条, 长发黑而茂密, 丹凤眼, 嘴唇又生的很丰满。 只是脸上表情太少，总不见笑容，加上颧骨略高, 难免给人不好接触的感觉。 戴文鑫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 淡淡道：“嗯, 那我就不送你了。” 明摆下了逐客令, 刚刚才觉得拉近一些的关系又被推远，邓离离无奈起身告辞。 她推门出来，正好和准备敲门的闫煦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在这儿？”闫煦没有防备, 一瞬间表情有些尴尬，赶紧退远一点。 “找戴老师问点事儿。”邓离离倒没觉得有什么。 “哦哦。”闫煦连连点头。 此时，听到门口声音的戴文鑫走了出来，看到闫煦，她语气中有一丝不耐烦：“来找我做什么？” 闫煦下意识看了一眼邓离离，表情略显尴尬，陪着小心道：“小远说今天放学早，没人接他。” 戴文鑫皱了皱眉：“他给你打电话了？” 闫煦淡淡嗯了一声。 “好，我知道了，谢谢。”戴文鑫再没看人，而是返回办公室拎起手提包直奔公司大门，只扔了一句给他：“我以后不会让他打扰你了。” 说完，人已经出了公司，徒留邓离离和闫煦在原地相对无语。 摆明了这俩人就是有事儿啊！ 可这又不是可以直接问的事情，邓离离好奇的抓心挠肝。 “邓老师，那我也走了。”闫煦温和地朝她笑笑，也转身离开。 “……” 好奇的要命，可又无处可问。 问夏涵吧，她肯定又要说不要随便八卦同事私生活。 加上她这会儿忙着处理李成懿的事情，只能把自己这点好奇心又摁了回去。 ** 几日后，叶景旭带李成懿来进行第一次咨询。 邓离离有些忐忑的等在休息室门口，远远看见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迎面向她走过来。 叶景旭身材已经算得上健壮，可李成懿比他还要更高更壮一些。 他相貌端正，眉目粗黑，脸颊轮廓分明，只是皮肤稍显苍白，看样子他近一年来并不经常出门。 “班长，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邓老师。”叶景旭先一步走到她身边，开始向李成懿介绍起来：“别看邓老师年轻，她可厉害了，肯定能把你这毛病给治好。” 李成懿没动，只是低头看了看她，眼中的情绪不甚分明。 第一次见面，表现出适当的亲和力是必要的，邓离离笑着朝他伸出手：“李班长你好，我叫邓离离。” 第61节 她笑起来的样子很讨喜，往日看着略显冷艳的脸温柔不少，眼睛弯弯的，像是小月牙一样，唇角勾起来，右侧鼻梁上一个细小的黑痣也十分可爱。 李成懿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眼睛圆睁，胸口剧烈起伏。 “哎？班长你怎么了？”叶景旭反应快，一个箭步冲到李成懿跟前。 对方双唇紧闭，视线却一直盯在邓离离身上，呼吸越来越粗重。 邓离离懵住了，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问题，甚至当下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正此时，送咨客离开的戴文鑫刚好路过。 她微一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看见她，邓离离慌乱的心绪稍定一些，然后赶紧将刚才的情景说了一下。 根本就没开始咨询，这就是第一印象出了问题。 戴文鑫听罢，扭头仔细看了看她今日的打扮。 很普通的黑色职业套裙，长发拢成马尾，素颜，戴了一副黑框的平光镜。 平平常常，要说问题，只能说比普通咨询师稍微漂亮了一些，但也上升不到攻击性层面去。 “你先带他去休息室待一会儿。”戴文鑫指了指叶景旭。 后者尽管没见过戴老师，但也莫名被对方的气场镇住，真的就扶着李成懿走进了休息室当中。 发愣的邓离离则直接被戴文鑫领走。 二人站在她的办公室内说话。 戴文鑫：“这就是你说那个应激障碍？” 邓离离点了点头：“今天是第一次咨询，没想到他一见了我反应这么大。” “嗯，你在这儿等会吧，我去帮你看看。”戴文鑫没多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转身离开。 十几分钟以后，她又重新回到了办公室。 这一回，她手中拿了一个笔记本。 “这个案例你接不了。”她将手中本子扔到了邓离离的怀里。 邓离离接过来细细一看。 笔记本上一笔一划的写了几个完全不连贯的词语，最下面还有一张明显画的很匆忙的头像图。 见她没能明白那本子上的意思，戴文鑫解释：“你和他妹妹年纪相仿，而且他妹妹鼻梁上也有一颗小痣，再有，出事那天，他妹妹正好也戴了一副黑框眼镜，他现在一看见你就会联想到妹妹，所以这个案例你肯定是接不了的。” 邓离离微愣，怪不得李成懿刚才看见她的时候回表现出那么惊慌失措的样子。 还是自己事前没有做好完备的准备，竟然无意间戳痛了他的痛点。 “那我化化妆行不行？”她有些急，毕竟听完李成懿的经历，她是真的想要帮帮他。 戴文鑫瞪了她一眼，仿佛她刚才说了什么不过脑子的话。 “你说行不行？”语气很嫌弃。 邓离离吓得一激灵，立即低下了头。 她说出口也觉得丢脸，化妆又不是变脸，给了对方那种不好的第一印象以后，再想改变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她有些沮丧，像是被一下子抽干了身上的精气神，蔫蔫的起身，准备去给叶景旭道个歉，并告诉他自己对这件事无能为力。 正当她就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一直表现得漠不关心的戴文鑫突然说：“行了，我接。” ** 戴老师接了李成懿的案例，这让邓离离从心里觉得高兴。 几次简单的接触已经足够让她明白，戴老师的专业能力不是吹捧出来的，人家是真的不容置疑的厉害。 而且，箱庭疗法她根本没有实践过，换成经验丰富的戴老师，说不定会比自己接手更有成效。 可上次面对叶景旭问及费用问题，她给出的却是一个近乎免费的数字。 自己接也就算了，现在转给了戴老师，可不能让人家既费神又不赚钱。 想来想去，她跑到夏涵办公室，商量从自己的工资里拨出咨询费用给戴文鑫。 夏涵此刻正趴在皮质的大沙发上玩手机，听她这么说，头都没抬只朝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嘴上说道：“行吧，你们都愿意当大善人，显得我好像就是个无情资本家似的。” 邓离离笑道：“我可没说啊，你自己承认的。” 夏涵一听，扑通从沙发上坐起来，说道：“这样吧，这个咨询费咱俩一人一半。” 她惊讶的圆睁双眼：“呀，夏老板这么好心？” 夏涵嘿嘿贼笑着坐起身：“这钱我出了，可你得帮我个忙。” “说来听听。” “今晚帮我去和那个段凌霄吃顿饭。” 邓离离挑了挑眉，八卦雷达又开始在脑海里响个不停。 她不怀好意的坐到夏涵身边，笑着问道：“怎么回事，我以为你俩的事儿上次就已经处理完了呢，看样子这是有下文啊？” 夏涵轻哼了一声：“还不是本姑娘魅力太大，段凌霄不知从哪儿弄到的我的联系方式，这段时间天天给我发信息，死乞白赖的非要把钱还给我，哎，其实不就是为了再见我一面么，谁还看不明白他这点小心思了。”说完，她还撇了撇嘴，满脸写着不屑。 啧，没想到段主任这么闷骚！ “那干嘛不让他直接把钱微信转你。” 夏涵切了一声，声音又高了不少：“那是我给他的辛苦费，哪有扔出去的钱还往回捡的道理，我就是想让你去当面告诉他一声，这钱我是不可能再拿回来的，再有，你去也等于就告诉他了我看不上他，省得以后他没事儿就烦我。” “行，我知道了。” 同一时间，秦湛办公室。 段凌霄手里拿着一摞纸币和一张打印好的a4纸，愁眉苦脸哭求秦湛：“大哥，救弟弟一命吧！” “要救命去医院。”秦湛头都没抬，语气冷冷的。 “不行啊，我这毛病医生可救不了，只有你能救！”段凌霄几步冲上前，将那一摞纸币放到秦湛办公桌上，说道：“晚上你到我定好的那个饭店把这钱给那姑娘，再让她在这张纸条上签个名，饭钱刷我的卡，完事儿你直接走就行了，特简单，一会儿就结束了。” 雪白的a4纸上，只写了极简单的一句话：今已收到段凌霄还款一万元整。 “你欠钱？”秦湛终于抬起了头。 段凌霄赶紧否认道：“没有没有，就是夏涵那天砸我的那个钱，……这是我能想到最体面的理由了。”段主任老脸通红。 年底，教育部严查高校贪腐现象，而作为行政领导的段凌霄也在清查之列。 加上那天夏涵扔钱的时候，旁边还躺着一个说不清是喝多还是没喝多的副院长，这让他回家以后越想越紧张。 夏涵是商人，他们系又经常有一些活动要和社会上的商户合作，尽管现在还没事儿求到他，但是难保以后再有什么往来，这要是因为这点事给他撸下来，那可太倒霉了。 所以，这钱必须得还，还得还的公正公开。 可他真是怕了夏涵了。 这位妹妹可以算是他有生之年见过最生猛的姑娘了，想来想去，也只能求上秦湛了。 “大哥！爸爸！祖宗！只要你能帮我把这事儿处理好了，以后你让我叫你什么都行！”段凌霄就差当场下跪磕头了。 秦湛皱了皱眉，冷冷道：“要是我儿子私生活这么乱，我就阉了他。” 第49章 马蝇效应 我们结婚吧 秦湛从学校出来的时候, 天色已晚。 太阳早已经下山，万家灯火之中，他独自一人开着车, 匆匆往段凌霄提前定好的餐厅赶去。 段凌霄定的是一间墨西哥风味餐馆, 位置就在学校附近。 他在街边停了车，然后提上公文包往餐馆走。 餐馆临街, 透明玻璃窗里大快朵颐的食客俨然成了这家店最显眼的招牌。 他不经意一瞥, 正好看见坐在临窗位置上的邓离离。 她正在打电话。 一手拿着手机贴近耳朵，另一只手则不老实的扯了自己一缕长发在食指上绕来绕去。 长发在她指尖变成玩具, 秦湛站在原地, 像是在看橱窗里漂亮的洋娃娃。 漂亮的洋娃娃边打电话边东张西望，终于也发现了站在窗外看她的秦湛。 她微愣, 喋喋不休的唇部动作一滞, 然后礼貌的朝他点了点头。 餐厅内, 二人坐于餐桌两旁, 简单沟通以后终于明白了这个饭局有多乌龙。 秦湛将一万元整整齐齐码放在桌面上。 邓离离瞥一眼, 又指了指那张“欠款归还”的a4纸, 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秦湛淡淡：“段凌霄说要签字。” 邓离离不满的将双臂环于胸前：“签不了，而且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诉段主任，钱呢夏涵不会收回来的, 也希望段主任以后不要再骚扰她了。” 她一板一眼装凶的样子有些可爱，秦湛垂眸笑：“我来只是为了把钱转交给夏涵, 然后再让她签这份协议, 其他的我不管。” “你们……”邓离离觉得他们实在不给面子。 秦湛兀自勾了勾唇, 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别上升到我身上，我也只是个帮忙的。” 俩人僵持在当场。 一个黑西装，一个白毛衣, 二人谁也不肯先退让一步，实在像是香江电影里代表各自帮派来谈判的马仔。 只是西装马仔气势略强，瞳孔深得像是藏了一片海，邓离离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 这间餐厅满满的都是墨西哥风格，复古的装修，并不大的空间里散发着中世纪的味道，一切都是旧的。 墙上陈旧的照片，颜色复古的餐桌，以及最前面小舞台上裙摆翻飞的墨西哥舞娘。 跟时下主打文艺清新的餐厅不同，这间餐馆放的音乐也全部是弗拉门戈风格的，自由欢快又热闹。 第62节 邓离离猜测，段凌霄选这间餐厅应该是希望热烈的音乐声能压住夏涵骂人的声音。 只是没想到，两边正主都没来，来的都是“马仔”。 眼见继续僵持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秦湛提议道：“打电话问问他们什么意思。” 邓·首席马仔·离离顿时放下戒备，说了个“好。” 秦湛出去打电话，她则留在餐馆内给夏涵发了个视频，顺便给她看看那张协议的内容。 听说对方死乞白赖约自己是为了证明清白，夏涵的面子当场就挂不住了，她在电话那头气的嗷嗷直叫：“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老娘这么有钱，至于贿赂他一个小小的系主任？他拿我当什么人了？” 她怒吼的声音和周围欢乐的舞曲融为一体，邓离离赶紧安慰她：“行了，段主任也是比较谨慎，你就别生他气了，你先说说这钱怎么办，我是收啊还是不收啊。” 夏涵根本听不进去：“不行，老娘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在一个人身上吃过两回瘪，他是不是住学校教师宿舍，我找他去！”说完，也根本没理会她后面的问题，直接挂断了视频，再无音讯。 再拨过去就是无人接听，邓离离看着整整齐齐放在餐桌中央的一万元现金叹了口气。 好好的钱成了烫手的山芋，两边都不肯要，这上哪儿说理去。 就在服务员给她加了第二遍柠檬水的时候，秦湛也终于从室外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一股寒气，表情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似的 “怎么样，段主任怎么说？”她问。 秦湛摇摇头：“他手机可能没电了，才说一半就断了。” 该不会是夏老板这会儿已经冲到他宿舍去了吧？ 邓离离浑身一凛。 两边都没了指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二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邓离离率先动作，她将钱推回到秦湛面前。 她彻底的不耐烦了：“算了，今天就当啥事儿都没发生，你把钱拿回去，协议我也不签名，他俩想怎么处理让他们自己再约时间。” 也只能这么办了，毕竟他俩也只是听指挥的工具人。 “好。”秦湛将钱和协议重新收回了公文包里。 “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见事情处理妥当，邓离离准备起身告辞。 二人独处总归是尴尬的，上次短信里，她已经把拒绝的话说的很明白了，她不想被对方误会自己这是在欲拒还迎。 可秦湛似乎预判了她的预判，在她尚未起身之际就已经走到了她身后，双手按住她的肩：“吃了饭再走，一会儿我送你。” 他的声音低而哑，掌心的温度从肩膀传递到身上，她心里莫名泛起了一阵涟漪。 拒绝的话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她强行安慰自己，反正回家也要吃饭，反正和他家住对门，权当搭个顺风车吧。 又过一会儿，服务生终于上菜。 菜也是墨西哥传统菜肴，烤鸡、塔可还有玉米片。 服务生又端来一份看不出样子的肉类，黑乎乎的，却香气扑鼻，外面还撒了一圈玫瑰花瓣做摆盘。 她盯着盘子辨认那是什么东西，秦湛却已经用刀叉拆骨剔肉送到了她的嘴边。 “这是什么？”她的注意力还在肉上，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动作到底有多亲昵。 秦湛没回答，而是又朝前递了递：“尝尝。” “我有手。”她的意识终于回笼，顺其自然接过他手中的叉子，将那块香气扑鼻的肉送进了口中。 香而不柴，又有一股淡淡的玫瑰香。 她意犹未尽，还要再尝，却听对面秦湛说道：“这是鹌鹑，女孩不能多吃。” “为什么？”她停下手中动作。 秦湛唇角勾出一个暧昧的弧度，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催.情。” “流氓。”邓离离脸热，瞪了他一眼。 尽管是拌嘴，却让二人之间那点尴尬的氛围被打破，终于能像朋友一样聊起工作中的事情。 “给你的那段视频用了吗？”他说的是那段孙芳偷东西的监控视频，此前他将它交给了作为孙芳咨询师的邓离离。 邓离离：“用了，不过没有一上来就用电击，暂时还在用其他的厌恶疗法，我觉得电击有点太重了。” 秦湛点点头，又说：“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全凭猜测，如果只是短期意志障碍，电击确实重了些。” 邓离离没说话，若有所思。 秦湛说的“短期”两个字突然戳中了她，她之前一直觉得厌恶疗法形式并不是很重要，所以并不想上来就用电击这么激烈的刺激方式，她是想要循序渐进的。 可刚才秦湛无意间的那句话却把她点醒，对于孙芳这种常年被意志障碍影响的来访者，轻微的厌恶治疗慢慢会让他们适应，会像温水煮青蛙一样逐步习惯，以至于毫无效果。 循序渐进救不了孙芳，她只能用最重的。 秦湛看出她在想事儿，很识相的没有说话。 这时，餐馆内突然一阵小小的骚动，他循声望去，原来是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玻璃窗外，雪花在路灯下飘飘洒洒，街边上，有好多人都在兴奋的拍照打卡。 他突然就想起她第一次送自己礼物的时候。 也是在下雪，她站在教学楼下等他。 女孩儿浓密的睫毛上都结了层薄薄的霜，她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小脸冻得通红，却依旧掩不住视线里的害羞。 她手里拿着一条黑色的毛绒围巾，一踮脚挂在他脖子上，然后急急忙忙撂下一句：“天冷了，送你的。”说完，也不等他回应，人飞也似地就跑离了原地。 他站在身后，看着被羽绒服困着的她跑起来笨拙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暖流。 想到此处，秦湛心里微动，忍不住将手覆在了邓离离的手上。 “下雪了。” 秦湛的手掌干燥温暖，她一惊，想要收回手，却又被窗外飘落的雪花惊艳，一时间竟也没再躲他。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甚至能感受到各自皮肤上的脉络。 可是谁都没动，像是一个不留神，时间就要继续往前走。 或许是因为墨西哥极少下雪，所以这初雪感染了小舞台前的舞娘，她跳的更起劲，甚至开始和顾客互动起来。 餐厅内的气氛越来越热闹，没人在意节奏和音乐，被邀请的人就跟在舞娘身边放肆的舞动，像是在庆祝这一场初雪的降临。 邓离离也在被邀请之列。 若是夏涵在这儿，恐怕能当场把餐馆直接变成蹦迪现场。 可邓离离不同，她性格没有那么热烈，只是起身学着舞娘的姿态做了几个扭腰转圈的动作，却引得餐馆老板以及一众宾客欢呼鼓掌。 归根结底，她实在是生的漂亮，高领白毛衣配咖色百褶裙，在灯光底下的翻飞的裙摆宛如音乐剧里的天鹅公主，明亮的让人挪不开眼。 秦湛看着她，又看四周欢动的热闹人群。 欢闹的节奏，激烈的鼓点，让他也不由得深陷其中。 只有邓离离，才能重新把他带回鲜活明亮的人世里。 她是他的药，也只有她能救他的命。 一场喧闹的狂欢结束，二人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收银台边，大胡子的墨西哥老板一个劲儿朝邓离离竖大拇指夸她漂亮，然后用不流畅的中文说：“给你们打八折。” 她刚想说谢谢，只见秦湛已经将银行卡拍到了老板面前，冷冷道：“不必。” 最终，秦湛胜，以全款付清了这餐的费用。 出来的时候，邓离离还忍不住埋怨他：“能打折为什么不打折，你这是有钱烧的吗？” 秦湛淡淡：“段凌霄的卡，不用替他省钱。” “……”邓离离叹了口气，不太高兴：“你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到底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如果是因为我给了你什么不好的暗示，那很抱歉，是我分寸掌握的不够好，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见面了。” 一晚上都不错的心情终于被秦湛不阴不阳的态度搅合了。 他总是这样，占有欲爆棚，恨不得在自己身上烙上一个只属于他的标志。 没分手之前她可以忍受这些，甚至愿意相信这是他爱的表现。 可是现在，她不能。 在听到她说不要见面四个字的时候，秦湛握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 什么都行，怎么都行，可是不能再见她，他做不到。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邓离离看向窗外，他没有说话，而是定定的看向前方，视线凝重。 这场雪越下越大，室外明亮如白昼。 为避免发生事故，路上的车子开得都很慢。 他也如此。 车内沉默而压抑的气氛让邓离离十分不适，终于抵达了单元楼下。 就在她准备开门下车的时候，秦湛摘下安全带，突然一侧身将她困在了副驾驶的椅背上。 他眼尾微微泛红，俯身靠近她的耳朵，声音有些疲惫：“对不起，是我的错。” 离得太近，近到她忽视不了对方眼中慌乱无措的自己。 心脏砰砰乱跳，她赶忙低下头，手忙脚乱想要推开面前人下车。 可男人力气太大，她轻飘飘的一推根本没起到任何作用，他压得更近，厚实的胸膛几乎要贴到她身上。 “我们结婚吧。”他低声说。 第50章 峰终效应 披荆斩棘 他沉声：“之前是我不够成熟, 现在我想好了，我们结婚吧。” 邓离离都被他气笑了。 第63节 她曾经哭着求他娶自己，他说那是莫名其妙毫无意义, 现在自己洒脱的离开了, 他又做出幡然悔悟这一套，说要和自己结婚。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她反问：“你以为我没人要是么？你以为只要你说结婚, 我立马就得披荆斩棘重新回到你的怀抱吗？” 秦湛皱眉, 急道：“以前是我做的不好，可以后, 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邓离离淡笑, 又抬起眸子细细地盯着他的脸看。 这张脸实在是无可挑剔，轮廓分明, 眉目清明, 哪怕距离这么近也看不到一丝瑕疵。 实在怪不得自己无知年少时, 爱他爱的死心塌地。 她抬起白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秦湛的侧脸。 密闭的车厢里皮肤碰撞的声音轻而分明, 她似笑非笑：“秦湛, 别白日做梦了, 你不是宇宙的中心，没人会在原地一直等你，咱俩早就玩完了！” 她视线冷冽又淡漠, 可熟悉她的秦湛却从这示威似的话中嗅到一丝紧张的味道。 “还不起来？”她推了推，他还是纹丝不动, 她有些恼羞成怒。 秦湛深吸一口气, 一把捉住她刚才怕他侧脸的手, 然后猝不及防在她侧脸上轻啄了一口：“不答应就不答应，别生气。” 这个吻实在太突然。 邓离离反应过来，气的后槽牙都咬紧了：“你……”情急之下她实在找不到词语形容他的无赖, 又对上面前秦湛那张惹人生气的脸。 又恼又气，她一低头，重重咬在了秦湛的肩膀上面。 车内封闭温暖，他的外套早就脱掉了，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她这一口又咬的格外用力。 细密的痛感从肩膀处传来，他沉闷的从鼻腔哼出一声，却没躲没闪，权当让她出气。 火气发完，邓离离志得意满放开他的肩膀。 雪白的衬衫上，一圈整齐的牙印透出来。 秦湛不恼，反而唇角勾起来。 像是一拳打在弹簧上，敌方没怎么样，这个反弹的力度倒把自己气的够呛。 “有病！有病！”邓离离一把推开他，慌不择路跑下了车。 身后，秦湛说：“这一次，我来披荆斩棘。” -- 邓离离一口气跑回家里，呼吸急促，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像是热，像是紧绷，反正难受的要命。 她被今晚这些事弄的头昏脑涨 秦湛说要娶她，秦湛说要披荆斩棘回到她身边。 而自己，咬了他一口。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但凡车内新鲜空气多一点，她也不可能做出这么蠢的举动。 脑海里闪过他肩膀上那一圈暧昧的牙印，她的脸更是热的厉害。 越想越头大，她索性去洗个澡让自己清醒一下。 浴室水汽氤氲。 她洗好澡走出来，浴室的镜子被蒸汽熏的乱七八糟，她的心也波澜起伏，蓬勃跳跃。 此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她匆匆穿好浴袍，高声问一句：“谁啊？” “秦湛。”他自报家门。 又是他，邓离离隔着门冷冷道：“大晚上又干嘛！” 门外声音很无辜：“你的包落在车上了。” 原来刚才跑下来的时候太着急，竟然将手提包落在了秦湛的车上。 邓离离只得打开门，不高兴的瞪了他一眼，伸出手：“给我！” 刚刚洗过澡的女孩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奶香，长发湿漉漉的垂下来，浴衣下摆露出一双纤细漂亮的小腿。 秦湛的心跳又快又重，忍不住狠狠盯了她两眼，像是要吃人的狼。 邓离离看见，哼了一声：“楼道有监控，小心我告你性.骚.扰。”说完，她一把扯过自己的手包。 关门之际，秦湛温柔的说：“放心，我等得起。” ** 初雪这晚，有人被拒之门外，也有人缠绵缱绻。 夏涵神清气爽的从段凌霄床上坐起来，点燃一支烟，瞥了眼床上抱被沉思的男人。 “欸，别整那委委屈屈的德行，好像我欺负良家妇女了似的。”她翻了个白眼，涂着红指甲的手随意的在床边磕了磕烟灰。 “祖宗，别弄地上啊。”段凌霄见状，扑腾从床上蹦下来，三两步从客厅找了个垃圾桶放在了夏涵床边的地上。 他这一转身，夏涵才发现，他背后全是自己刚才忘情时候抓破的指痕。 她噗嗤一笑：“不好意思啊，没留神有点放肆了啊。” 段凌霄看不见，可想起刚才激烈的场面，他也知道自己这会儿背上肯定是惨不忍睹。 他苦着一张脸，坐在床边哀求道：“夏老板，你这挠也挠了，睡也睡了，该出的气也差不多了吧，您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我是真的没想得罪您啊。” 夏涵不乐意，她一把掐灭了烟，哼笑一声：“怎么？跟我睡你还亏了？” 段凌霄吓得一激灵，自己不过是让人签个协议就闹成这个样子，这要是敢说亏，今天非得直接交代在这位姑奶奶手里，他赶忙摆手：“没有没有，但我真的是怕了你了。” 他也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醉酒后的一次乱性竟然带来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这位漂亮妹妹像个山匪似的，直接追到了他单位宿舍，说非要当面问问他，凭什么觉得她是那种会拿金钱腐蚀别人的人。 能言善辩段主任百般解释无果，金钱腐蚀的问题还没解决，俩人连吵带闹又弄到床上，这回又添一项美色腐蚀。 他觉得自己的清白早晚得让漂亮妹妹给彻底断送。 “怕我干什么，我又不吃人。”夏涵挑了挑眉，盯着他看。 室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她的红唇像是午夜绽放的玫瑰花，一开一合，娇美动人。 他突然就能明白聊斋里那些甘愿被女鬼吞□□气的文弱书生了。 面对如斯热烈的漂亮妹妹，谁敢称自己是柳下惠。 反正他不能，哪怕被这位漂亮妹妹吃干抹净，他也勇于献身。 夏涵注意到他滚动的喉结，突然娇媚一笑，一把将人又推到在床上。 段凌霄用自己仅存的一丝理智说：“小点声，隔壁住着同事。” 夏涵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吹了口气，软声道一句：“那下次去我家。” ** 次日一早，邓离离蹑手蹑脚准备出门上班。 她实在怕又被秦湛堵了门。 狗男人不知道哪根筋搭的不对，昨晚的攻势如火如荼，尽管她用自己坚毅的神经抵御住了，可难保他再来两次，自己会不会心软，立马就跳回火坑。 推门出来，走廊一片安静。 她轻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碰上。 顺着电梯下了楼，一路畅通无阻。 正当她和门卫大爷说了早安准备出去的时候，那个鬼一样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来。 他将手里的早餐在她眼前晃了晃，说道：“给你的，豆浆加了糖。” 这副样子实在太不秦湛，等待她接早餐时候那副乖巧又忐忑的样子实在像外婆家原来养的那条总是求摸头的大狼狗。 邓离离一时不知接还是不接。 这时，大厅有几个刚从菜场回来的大爷大妈好奇的朝这儿看了一眼，她几乎能从大爷大妈的视线里读出明天全小区的八卦头条。 她只得迅速解决战斗，匆匆接过早餐，道了声谢跑出了单元楼。 好在秦湛没说送她上班。 谢谢秦教授，算是给了她一点喘息的时间。 一路迷迷糊糊抵达了公司。 进门就遇上戴文鑫，对方手中拿着一个文件夹，见了她，又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早餐，说道：“吃完早餐来找我一下。” 宛如上学时候严肃的教导主任。 邓离离不敢耽搁，将东西放进办公室，转身敲响了戴文鑫办公室的门。 昨天，戴文鑫给李成懿做了第一次箱庭治疗。 而她找邓离离来，也是为了和她一起分析一下这次咨询的过程。 “这毕竟是你的来访者，他的情况你都知道，也没有什么回避的必要，加上你们有共同的朋友，以后这个案子的进展我会随时和你讨论。”戴文鑫略略抬抬眼皮，根本不像在商量。 邓离离也并不想拒绝。 一是她也希望能帮上忙，还有一点，戴老师在箱庭方面的水平比自己强太多，能多学一点总是好的。 “谢谢戴老师。”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戴文鑫嗯了一声，然后在电脑上打开一张照片：“你来看看，这是他第一次箱庭的记录，你看看能看出些什么。” 这是李成懿第一次做箱庭的照片。 照片是在公司的箱庭治疗室内拍摄的，男人站在一个四边大约半米左右的正方形沙盒旁边。 他站的笔直，可面对镜头时眼神却有一些躲闪。 旁边的那个正方形沙盒里的图景，就是他第一次治疗所构造的内心世界。 公司的箱庭治疗室邓离离去过，那里有一面墙大小的玩具架，上面全都是巴掌大小的各类玩具，有人物，有动物，有各色家电家具，还有诸如房门、灯塔、树木等等各式各样的玩具。 而箱庭治疗的过程，就是让来访者通过将这些玩具重新布局，来还原他们的内心世界。 第64节 显而易见，李成懿这次是在这个沙盘里构造了一个森林。 四周都是绿油油的树木，沙盒最上角的位置沙子被拨开，露出底部的天蓝色，应该是想要表现那里是一片大海。 而画面最中心，有一个不大的树屋。 屋子里放了三张床和一个沙发，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有一个卧室的门紧紧地闭着，室内的床上坐着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小姑娘。 邓离离立马联想到，李成懿这是将父母妹妹都摆进这个沙盘里。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妹妹的房门紧闭，门口却放着一个完全不合逻辑的石狮子，而代表李成懿本人的小人也没有在屋内，而是站在门口，他脚底下还踩着一条蛇。 “我在和他的战友，也就是你那位朋友沟通时候得知，他那次出任务的地方正好就有这么一片森林。而他们的驻地也在森林里。”戴文鑫解释。 这样，那这个画面就完全解释的通了。 他的内心世界里，一直觉得自己有保护家庭保护家人的义务，所以，他的潜意识一直觉得如果自己走到哪儿就把家人带到哪儿，应该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儿。 邓离离将自己分析推论的想法告诉戴文鑫。 对方皱了皱眉，不满的点了点他脚下的那条蛇，以及妹妹卧室门前的那个石狮子。 “那这些原本生活中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又该如何解释。” 邓离离无语。 戴文鑫淡淡：“做心理咨询，最不该的就是用你仅有的信息资源来臆断来访者的心理世界，你都没问我和李成懿沟通出了什么，为什么随便就给出了答案呢？” 第51章 责任扩散效应 船断了 【你不是我, 你不能代表我的感受。】 这是最初接触心理咨询时候任课老师反复强调过的。 心理咨询师只能在咨询过程中通过来访者的表述来判断对方情绪，并引导对方说出困扰自己的问题。 而不能单靠仅有的资料就进行臆断分析，这就是不专业。 邓离离被批评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虚心的表示是自己的失误。 “嗯。”戴文鑫似乎对她态度还算满意, 没有继续难为她，而是又拿出上次那个笔记本给她看。 笔记本上的字迹依旧杂乱无章, 写了两个词语, 一个看门，另一个是有毒。 戴文鑫解释：“我问了石狮子和蛇代表什么, 这是他写给我的。” 石狮子—看门。 蛇—有毒。 既简单又直接, 可在这副沙盘里却又有些格格不入。 “别的他没有说，我也不好推断。加上他创伤障碍时间有些长, 一次半次肯定不会有太显著的效果, 我已经和他的战友和家属约好, 以后每周做一次咨询, 他状态好愿意交流, 那就用笔写, 状态不好就还是继续做沙盘。”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您。”邓离离点了点头, 将笔记本递回给戴文鑫。 戴文鑫：“嗯，以后有什么进展我都会随时通知你。” “谢谢。”她重重道了谢, 转身离开。 她回到办公室, 一推门, 正好看见坐在办公桌后面正在享用秦湛牌早餐的夏涵。 见她回来，嘴里塞着饭团的夏涵嚷嚷道：“这么多你一个人哪吃的完，我帮你分担一点。” 秦湛买个早饭也是大手笔, 她早上急匆匆来，根本没打开看，只觉得袋子挺重的，却没想到原来这袋子里装了这么多东西。 全是自己之前经常会吃的早餐。 有炸的金黄脆亮的油条，有包着肉松的饭团，有热乎乎的灌汤小笼包，有红豆面包，还有一瓶热牛奶，和一瓶加了糖的豆浆。 而被扔在桌面的手机里也躺着一条来自秦湛的未读信息。 【不知道你今天想吃什么，就都买了些。】 邓离离无语，半天回了个【……】。 说到底，她还是不能对秦湛的示好无动于衷。 那毕竟是秦湛，那是她从十九岁就开始喜欢的人，对他的习惯和好感已经融进了她的骨血里。 昨天他说结婚。 她一夜又是被各种婚礼的梦搅合的乱七八糟。 和秦湛结婚，那是从她第一天喜欢上他时候就在想象的事情。 醒来以后她彻底悟了，秦教授想追就让他追，她也想让他感受一下自己曾经的卑微。 答应不答应都不重要，反正现在是她占了上风。 心态调整好，再看秦湛发来的信息就没那么头疼了。 对方在她发了个省略号以后，又回了一句：【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带你去。】 邓离离没犹豫，直接选了一间自己想吃好久但又太贵的法国菜发给他，然后附言：【只想吃鹅肝，不想看见你。】 秦湛秒回：【明白。】 ** 回完邓离离的信息，秦湛心情格外舒畅。 小姑娘愿意接受他的好意，这就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了。 对面的白昕卉见他露出笑容，问道：“和好了？” 秦湛摇头，将手机放在桌上：“还没。” 白昕卉：“我猜也不会那么快，说吧，今天找我来做什么？” 她下周就要结婚，最近所有时间都在忙活自己，心理治疗也暂停了一段时间，这次是秦湛主动找她来的，说是自己的状态有了进展。 秦湛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垂着头酝酿了一下。 再抬眼时，他眼里已经有了一丝丝微光，他的声音罕见的带了些雀跃：“学姐，我和离离求婚了。” 白昕卉也很惊讶，但注意力却并没有集中在求婚这件事情上，而是继续问他：“什么感觉？” “心跳的很快，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脑中一片空白，我甚至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匆忙的和她求婚，可我不想她离我那么远，不想她像现在这样不搭理我。” 白昕卉根本也没问对方是否答应了他。 面对这种明显没过脑子的求婚，邓离离要是能答应他，那才真是奇怪。 她想了想问道：“就算当时你是一时冲动，回去以后有没有想过，如果邓离离当时答应了你的求婚，你会怎么做？” “我会很高兴，我会给她一个完美的婚礼。”他语气毫无波澜。 白昕卉又问：“那如果结婚以后邓离离伤害了你，你会怎么办？” 秦湛明显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虞，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冷冷道：“她永远不会伤害我。” 如果说这个世界是一望无际的地狱，那邓离离就是唯一能够带他脱离其中的灯塔，她永远不会伤害他。 白昕卉但笑不语。 秦湛很快明白了对方这句话当中的意思。 他急忙解释：“我们和我父母的情况是不一样的，不能一概而论。” 白昕卉笑笑：“我没有一概而论，但是你必须得清楚，婚姻不该是一时兴起，婚姻不是任意妄为，你该清楚，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婚姻可能意味着鸡毛蒜皮，可能意味着棍棒相向，也可能意味着撕破脸皮，如果有一天这其中的某一种情况不幸出现在了你们的婚姻里，你能冷静的放手吗？” 秦湛捏了捏眉心，叹出一口气，却没有回答。 “现在你还想娶她吗？” 秦湛喝了口茶，还是没有说话。 白昕卉见对方已经在认真思考问题，立马换回往日平静的语气，安慰他道：“离离和你的确很般配，我也真心希望你们能破镜重圆，但你现在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身上，如果有一天她达不到你的要求了，你们的关系不会比你父母好过多少。” 秦湛终于抬起头，语气沉静的反问她：“学姐，你选择和你先生结婚之前也考虑了这么多吗？” 白昕卉笑笑：“说实话，我并没有设想过被我先生伤害的样子，因为我知道，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 邓离离今天没有预约，而是去一间刚刚成立不久的新公司做团体心理咨询。 团体心理咨询，顾名思义就是在团队情境下提供心理帮助和指导的一种咨询模式，而主题则从团队成员问题的相似性出发。 很多新成立的，或者新员工比较多的公司都会采用这种形式解决大家最初的人际交往与对企业归属感的问题，不过这种形式在他们口中称为“破冰之旅”。 很多公司都会直接让本公司行政或人事部门直接带领大家破冰，像这种找专业机构的倒并不很多。 邓离离带着“小助理”蒋璐，和自己设计好的团体咨询方案抵达了那间公司的所在地。 这是一间新媒体行业的公司，主要工作就是经营各种民生类公众账号以及各种视频号，靠话题和流量吸引眼球。 她们到的时候正好刚刚吃完午饭，办公区叽叽喳喳很是吵闹，并不像一般公司那样午休。 一个短发的年轻女人接待了她，对方自称是人事经理。 女人向她解释：“您也看见了，我们公司的情况比较特殊，除了几个主管以外，几乎全是刚刚毕业的大学生，这些新人活力和创造力都非常不错，但就是人际关系不那么好处理，经常因为一些小问题起冲突，今天上午一个ui就和运营吵起来了，原因竟然是运营工单发的太晚，耽误他吃午饭了……” 蒋璐差点笑出来，邓离离赶紧瞥了她一眼，让她注意形象。 前段时间网上不还在说，现在毕业生找工作的流动性极强，稍微不满意了，就会立即辞职炒老板鱿鱼。 很多人批评这一代人没有责任感，不懂得坚持，没有吃过苦。 可邓离离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这本质上是时代赋予了年轻人更多选择的权力。 和之前几代人相比，这一代更加有自我意识，更明白自主和自由的意义。 可好处总伴着坏处而来，自我意识太强的人都聚集在同一个公司里，那就成了现在这副谁也不让谁的局面。 人事经理叹道：“请您过来呢，就是想通过这个团体咨询来拉近一下大家彼此之间的距离，让这个团队更加有凝聚力一些，现在一盘散沙似的，尽管每个人都很努力，但是效果却很一般。” 邓离离点点头，表示知道。 团体咨询在公司的大会议室举行。 人事经理按照邓离离的意思让人把会议室的桌椅围成一个圈，将中间留出一大片空地用于活动。 第65节 邓离离和蒋璐站在人群中央。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她们两个身上，蒋璐有些紧张，但邓离离却泰然自若的做起了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是心理师邓离离，今天有幸应邀来贵公司主持这一场团体心理活动，在开始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在此之前是否有人接触过团体心理辅导？” 名词太专业，大家面面相觑，只有两三个人试探性的举起了手。 详细一问，发现也都是在大学活动时间接触过一些而已。 邓离离点点头：“好，在这里我就不用枯燥的定义来解释它的价值了，我们这一次活动的主题为「认识自己，认识他人」让我们带着一点好奇和疑惑，一起在之后三个小时的过程中找到问题的答案吧。” 开场白说完，第一个游戏开始。 “第一个环节让我们认识一下彼此。”这种环节在一个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公司里开展实在有些奇怪，但是却又非做不可，因为邓离离发现，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工位旁边人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销售、她是运营、他是美工、她是编辑。 职位变成符号，直接指代了个人。 “大家在自我介绍时需要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一个定语，比如，我是二十四岁未婚希望永远干吃不胖的邓离离。”说完，她做了个鬼脸。 一句话瞬间拉近了大家的距离，在场几乎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而干吃不胖又几乎是所有女生的愿望。 大家都笑起来，稍显紧绷的气氛终于放松一些。 之后的自我介绍环节十分有趣，年轻人多的地方，听到的定语也格外新奇。 有人说自己是美少女壮士，有人说自己梦想拯救地球，有人说自己是某某爱豆的野生女友，然后换来对面一个员工的大声呼应：姐妹，我是他野生老母亲。 众人哄堂大笑。 跟之前的冷漠客套相比，这会儿的气氛已经算是其乐融融许多，但这还远达不到邓离离想要的效果。 “下面进行第三个环节，孤岛求生。” 这是个团体咨询中经常会出现的游戏，目的是为了让大家在游戏中提升团队凝聚力和自身价值。 蒋璐站出来解释游戏内容。 “大家现在按顺序分为六组，每组六个人，假设所有人都掉进了大海里，而每一组暂时都有一个可以短暂栖息的木筏。” 说着，她将“木筏”发到各组手中。 说是木筏，其实是一张长宽都只有1米的硬纸板。 大家学着蒋璐的样子，将硬纸板放在地上，然后一起踩了上去。 “现在，每个人都在木筏之上了吧？”邓离离问。 四周传来各种应答的声音，有雀跃有疑惑有好奇。 邓离离打开手机，播放起一段事先准备好的音频。 是大海的声音，波澜壮阔的，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海鸥的叫声。 大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站在硬纸板上。 突然，一阵怒吼的风声传来，邓离离一改之前和善的态度，冷冷道：“海风来了，所有人的船都断了。” 第52章 互惠效应 骗子。 邓离离说完话, 每组脚下踩着的纸板都被直接对折变成了一半，然后又重新放在地上。 原本六个人踩在上面还算富裕的空间现在瞬间变得紧张起来，大家只能互相依靠, 紧紧贴着, 保证自己的队友不要掉到“木筏”之外。 折腾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六组都勉强站在了只有一半的“木筏”上。 可是这还远不是结束。 音频里的狂风暴雨越来越凶, 又一个巨大的海浪扑过来, 邓离离说：“你们脚下的船又断了一次。” “……”众人一起叹了一声。 纸板被折成二分之一的又二分之一，大小比一台笔记本大不了多少, 就算所有人单脚着地恐怕都无法全员上船, 这下大家更是犯了难。 第一组内有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直接把一个瘦小的女孩给背了起来，然后让大家单脚着地, 互相搀扶。 可并不是每一组都有这种体能优势, 邓离离把视线定格在人事经理所在的那组。 恰巧, 她说的那个上午才吵了架的运营和ui也在这里。 这组气氛非常一般, 二人离得很远, 哪怕现在, 他俩也没有过一个眼神交流。 ui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孩，性格看起来风风火火的，每一次任务都会主动给团队提意见。 而运营则是一个寡言的女孩, 瘦瘦小小，并不爱出风头, 就连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都很轻。 ui看了一圈, 提出建议：“你们谁踩我脚上吧, 咱们组就我一个男的。” 人事经理仔细观察过后，最终看向运营：“我们几个这体格不行，踩一会儿你这脚就得麻, 让她来吧，她最瘦。”说罢，她伸手将运营拉了过来。 小姑娘抿了抿唇，有些不知所措。 男生见状伸出了脚，说道：“踩吧，没事儿，这样能省点地方。” 小姑娘想了想，半晌，终于将自己脚上的小皮鞋脱下一只，穿着袜子踩在了男生的鞋上。 游戏结束。 最后环节，邓离离让每个人说一说在刚才的游戏过程中都有什么感受。 有人说认识到了同事们和工作当中不同的一面，大家的关系更亲近了。 有人说没想到自己在别人眼中原来那么不好接触，今天也终于有机会给自己正名了。 轮到那个ui男孩，他起身看向上午刚吵了一架的运营，大大方方说道：“上午的事情是我不对，我女朋友那会儿正好在微信上和我吵架，所以我无意间就把态度带到了工作里，对不起。” 女孩赶紧起身摆手：“也有我的问题，不能全怪你。” 团体心理咨询在大家其乐融融的气氛里圆满落幕。 人事经理送邓离离和蒋璐出来的时候还在感慨：“没想到这种团体活动效果这么好，大家凝聚性明显比之前强了不少啊。” 邓离离笑笑：“外界手段只能促进，要想员工忠诚努力，本质还要在硬件福利上下功夫。” 人事经理哈哈大笑，直感慨她真会为员工谋福利，简直是社畜之光。 ** 活动结束，邓离离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中。 她几乎都忘了秦湛白天说要给她准备晚餐的事情。 可是就在她回家不久，家里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门外是那间法国餐厅的厨师小哥，一身规整的厨师制服，也不知道秦湛是用了什么办法直接把人叫到了家里。 对方十分专业认真的将食物在餐桌上布好，然后礼貌告辞。 樱桃鹅肝、松露土豆泥、以及一份牛排。 末了，小哥还拿出一瓶红酒，说是秦先生嘱咐准备的。 邓离离心情舒畅的享受了这一顿只有美食没有秦湛的晚餐。 饭毕，她收到秦湛的信息。 【晚餐可还满意？】 她轻叩键盘懒懒的回：【没有甜品，减一分。】 信息才发出去一分钟，房门又被敲响，同时，微信里跳出秦湛的回复：【甜品放在门口了，我已经消失了。】 ** 此后几天，秦湛因为工作问题要出差一段时间。 但走之前，他已经将事情都安排好。 远程遥控宋助理将邓离离一切打点的妥妥帖帖。 饿了立马外卖上门，下班了专车就在楼下等着，就连邓离离随手在朋友圈发了某某韩剧好看，秦湛也立刻让人送了啤酒炸鸡到她手里。 邓离离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头半天才回复：【……不喜欢吗？他家广告语写着看韩剧就得配啤酒炸鸡。】 邓离离无语，只感叹原来直男追人的秘诀就是善用搜索。 夏涵听说秦教授最近乖巧如斯，有些不敢相信。 “你说他还和你求婚了？”她惊讶。 “嗯，不过我没答应。”邓离离有一搭无一搭的回应她。 夏涵赶紧点头：“小阿离你太棒了，可不能轻易答应，谁知道这厮是不是一时兴起，你再观察观察，他要是能一直这么乖，那我觉得还是可以再给个机会的。” 毕竟邓离离和秦湛之间的主要矛盾就是围绕在婚姻上面。 归根结底，不是邓离离有多着急结婚，而是对于秦湛表现出来的不确定性的失望。 而这个求婚的举动，代表秦湛愿意把不确定变为确定。 加上夏涵也分明看得出邓离离并没有完全放下对方。 既然这样，那这段感情也不是没有继续的可能。 她拍了拍邓离离的肩膀，调侃道：“我有预感，你早晚还得栽到咱秦教授的手里。” 邓离离轻笑一下，没有说话。 她还没想那么多，她单纯是觉得自己现在享受秦湛示好又不肯答应的样子好像有点小渣。 正这时，夏涵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邓离离无意间一转眼，正好瞥到上面的一行字。 来自段凌霄：【漂亮妹妹，哥哥今晚加班，可能会晚一点去你那儿。】后面还跟了一个亲亲的表情包。 “……。” 这是啥？ 他俩咋了？ 第66节 有下文了吗？ 夏涵竟然瞒她？ 她抓住夏涵的肩膀用力晃了晃：“涵涵，你竟然背着我和段主任搞在一起，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夏涵被她晃得直犯晕，赶紧从她魔爪中脱离出来，然后整了整衣襟上的褶皱，云淡风轻的笑笑：“老娘在他手里受了两回委屈，好不容易掌握了主动权，除非我玩够了甩了他，不然他跑到哪儿我都给他抓回来。” 说完，她用自己镶着钻的长指甲做了一个抓的动作。 邓离离刚才还悬着的心落了地，噗嗤一笑，朝她竖了竖大拇指：“渣还是你渣！” ** 陆千檀预约的第二次咨询时间在这个周日。 对方在微信上表示，自从上次见面沟通以后，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包袱，最近见鬼的次数已经比之前少了许多。 一提起这个事儿，邓离离又想起那张骇人的女鬼图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给陆同学做咨询，对她自己来说也是个挑战。 只不过不是能力的挑战，而是胆量的挑战。 转眼到了周日，工作室只有邓离离和蒋璐。 夏老板从来不加班，闫煦出去给他口中那个大客户做咨询，而戴老师早上来见了一个咨客以后，也匆匆走了，听说是要回家陪孩子。 “总听说她孩子，怎么从没听她提起过老公呢？”邓离离坐在前台，有一搭无一搭的和蒋璐闲聊：“戴老师老公肯定也很出色吧。” 经过李成懿的事情，她已经对戴文鑫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觉得能被戴老师看中的男人肯定十分优秀。 听她这么问，蒋璐神秘兮兮小声说：“我之前帮公司办五险一金的时候，看见过她的户口本复印件，戴老师离婚了。” “离婚了？”邓离离一惊。 怪不得她很少周六日加班，每次公司团建也从来不出面，原来她是一个人带孩子。 她猛地又想起上次在办公室门口戴文鑫对闫煦的态度。 俩人那摆明就是有事儿的样子让人想看不见都难。 这头，蒋璐瘪了瘪嘴，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低沉：“男人嘛，都是那回事儿，追到手里就不珍惜了，连戴老师那么优秀的不也落到这个下场。” 戴文鑫究竟因为什么离婚还不得而知，她就给下了这么个定论。 邓离离细细看她一眼，心中有了分明，她暂时抛下戴文鑫和闫煦的瓜，安慰起蒋璐来：“跟小张警官吵架了？” “他哪有时间跟我吵架，最近忙的连个人影儿都看不见。”蒋璐叹气。 “他忙什么？” “他前几天跟我说最近特警部队在招人，他都在训练，就没时间过来找我了，信息也回的特别慢。”蒋璐表情很失落。 若说从前只是怀疑，那经过上一次叶景旭的提点，邓离离自然知道这位小张警官是在撒谎。 或许是他觉得蒋璐已经被他拿捏住了，或许是他又有了新的目标，反正他单纯去忙事业的概率不大。 看样子揭开张梓铭的真面目已经迫在眉睫。 邓离离拍了拍蒋璐的肩膀，说道：“一会儿下班去我家，我找到一个电影很好看。” “哦，好吧，反正我也没事。”蒋璐点了点头。 ** 下午一点钟，陆千檀准时出现在工作室的门口。 只是和上一次不同，这次她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女人。 女人眉眼间和陆千檀有几分相似，看年纪应该是她的母亲。 女人穿黑色的高领毛衣，配一条咖色的阔腿裤，长大衣拿在手里，肩上还背着一个大牌包。 尽管她看起来端庄得体，处处流露出贵气和气派的味道，但是邓离离却敏感的觉察出一点不对劲儿。 单凭第一印象，她就觉得这个女人不像什么善茬。 “你好，我想找一下你们公司的负责人。”女人弯着手指敲了敲前台的桌面，视线随意的掠过她俩，有一丝傲慢。 “有什么事吗？”邓离离起身，收敛了刚才和蒋璐聊八卦时孩子气的笑容。 女人上下打量她一眼，淡淡道：“你是负责人？”她吐字清晰，语态端庄，可却有一种隐于这副躯壳之下的跋扈。 而在她身旁一直未曾开口的陆千檀看起来就没这么自在了，她小脸紧绷着，一直咬着下唇，表情非常紧张，甚至有些绝望。 邓离离没肯定也没否定，而是笑了笑，然后缓缓走到二人身前伸出右手：“我是负责陆同学的咨询师，我姓邓，如果是有关她的事情我就可以负责。” 女人顿一下，又细细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看你这样子也不像缺钱的人啊，怎么能连这么小的孩子的钱也骗？” 第53章 三明治效应 对不起宝贝儿 邓离离微一皱眉, 看了一眼陆千檀。 小姑娘低着头，紧紧攥着拳头，小脸憋得通红, 表情难堪的要命。 可面前女人完全不顾及女儿的自尊心, 双手环胸，还在喋喋不休：“我前两天查她微信记录才知道, 她竟然跑到你们这儿付了将近一千元做咨询, 真是笑话，你们能治好什么？她是感冒了还是发烧了, 你还是看出她有什么精神问题了？ “妈, 那是我的压岁钱……”陆千檀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邓离离问：“你说我们是骗子？” 女人眼神中充满不屑：“我女儿好好地，没生病没闹灾, 就过来跟你聊一个小时的天你竟然敢收她好几百块钱, 不是骗子是什么？！我还没追究你耽误她去补习班的时间呢！” 敢情上次陆千檀竟然还是逃了补习班的课过来找她咨询的。 “你要么还钱, 要么我就报警, 连小孩的钱也要骗, 你们真不是东西！”女人气势汹汹, 说着话还要从背包里将手机掏出来。 陆千檀扯着她的衣袖，哽咽道：“妈，我求你了, 有事儿我们能不能回家说……” 女人狠狠瞪了她一眼：“回家？回家有什么用？这种事情我不来你自己能解决的了吗！这么大了怎么还谁都信，让人骗了也是活该！” 一旁的蒋璐听不下去, 插嘴道：“这位女士, 我们是正规盈利机构, 我们这里的每一位老师都是受过正规培训的，我们邓老师也是去你女儿学校开讲座的时候跟她认识的，你凭什么张嘴闭嘴就是骗子骗子的。” 女人仿佛被她逗笑, 又扫一眼邓离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骗子现在也会包装了，没点本事，哪能出来骗那么多钱！” “你……你怎么不讲理。”蒋璐彻底被她这副不讲道理的模样气着了，可她还得强忍自己愤怒的情绪。 因为，夏老板员工培训的时候就说了，顾客可以发疯，他们必须永远保持冷静。 这一点，邓离离做的很好。 她方才一直冷眼旁观女人的行为，此时终于开口说话：“你觉得我们是骗子，这点我可以理解，毕竟人对未知事物都是充满质疑和恐惧的。” 言下之意，说她无知。 女人迅速反应过来，火气更大，啐了一口，骂道：“我不跟你说有的没的，你要不赶紧退钱，要不我就报警。” 邓离离点点头，又朝向蒋璐：“把片区派出所的电话给她，让她报警。” “好。”蒋璐从文件夹里找到名片递给她。 正常报警流程是拨110然后由总机转到片区负责民警手里。 而现在为了便民，片区民警直接把名片发进商户手里。 蒋璐递给她的就是叶景旭的名片，他现在就是负责这个片区的民警。 甚至几个小区内还有他大个儿的人形立牌，目光炯炯，仪表堂堂的，别提多神气了。 女人被递到面前的名片弄得一愣。 她没想报警，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们罢了。 其实陆家经济条件不错，对钱看得也不是很重，这几百块钱她也不是非要回来不可。 只是，自己乖乖巧巧的女儿竟然自己主动上门被人骗，这件事情对她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谁想这伙骗子不怕威胁，还非让她报警不可。 见她不接，蒋璐又把名片收回来：“你不报是吧，那我报，就告你污蔑造谣。” 女人哽住。 陆千檀更是慌了神，她对着邓离离央求道：“邓老师，我妈妈不是故意的，你别告她……” 邓离离摸了摸她的头。 再抬头时，她脸上严肃的表情消失，换了和善的口吻对女人说：“介不介意跟我聊聊，如果聊完你仍旧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把钱退给你。” ** 陆千檀被蒋璐带去了休息室，小姑娘临走的时候还有些战战兢兢，满脸的惶恐。 陆母则被邓离离直接带进了办公室。 已经入冬，办公室内开着空调，尽管温暖，却有些干燥。 邓离离坐下，顺手打开加湿器。 加湿器细密的水雾朦朦胧胧，对面女人脸上的表情也稍微放松一点。 “说吧，我看看你能怎么说服我。”陆母冷冷道。 邓离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打印机打印了一份什么东西。 “你女儿能看见鬼你知道吗？”她问。 陆母嗤之以鼻：“呵，你不会真的相信小孩子说的这种话吧，你九年义务教育完成没有啊，怎么还信这些神神鬼鬼的。” 邓离离也笑，淡淡道：“我不相信鬼，可我相信你的女儿。” 这话从一个外人口中说出来，别提有多讽刺。 陆母微微皱眉，依旧牙尖嘴利：“别给我来这套，我可不像我女儿那么好糊弄。” “嗯。”邓离离将手中打印好的a4纸递给她：“给你看看，你女儿见到的鬼。” 雪白的a4纸张上，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女鬼图片。 因为是黑白，所以比邓离离上次在电脑上看的已经好了许多，并没有那么恐怖。 可还是把陆母吓得一把给扔到了地上，嘴里嚷嚷道：“你有病吧，给我看这种东西干嘛！” 第67节 邓离离：“很恐怖吗？这是你女儿每天晚上都能看见的。” 根据陆千檀上次对这个女鬼形象的描述细节，她忍着恐惧，找了好几天，终于找到了这个角色的出处。 是一本地摊刊物恐怖版面刊载的鬼故事的插图。 陆千檀也是看过这个故事以后，才开始逐步“见鬼”的。 以为是女儿恶作剧的“见鬼”竟然有了原型，陆母终于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而是低头又匆匆扫了眼那张图片。 邓离离继续：“我和小陆接触的次数不多，但这个孩子并不是一个会用撒谎来逃避学习的人，她的确能够看见鬼，她没骗人。” 陆母罕见没有开启嘲讽模式，而是皱着眉等她继续说。 邓离离又朝地上那张纸抬了抬下巴：“而这个鬼，就是你女儿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倾诉对象。” “你说什么？朋友？”陆母听到此处，终于坐不住了。 谁能相信一个好端端的孩子，会幻想出一个形神恐怖的女鬼做自己的朋友。 “嗯。”邓离离点点头，然后又将一张a4打印纸递给她：“这是那个鬼故事的文本，你看看吧。” 女人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那个不足千字的小故事。 很简单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场火灾当中，一个母亲为了救自己的女儿葬身火场，女儿得救以后，她化身厉鬼一直陪在女儿的身边。 女儿遭受校园暴力，她会出来吓走那些学生。女儿走夜路碰见流氓，她会出来赶跑坏人。 女儿长大成家，她也都一直陪在身旁，只是她从来不让女儿看见她的真面目，因为她的鬼魂样子骇人，女儿胆小，她怕女儿害怕。 直到某一天，有高人告诉女儿她身上有鬼魂，可以帮她收服，结果施法过程中母亲灵魂现身，女儿这才知道是母亲默默庇护她十数年。 一个套着恐怖外壳的讲母爱的故事。 陆母看完，冷笑起来：“你不是想说我女儿想要一个那样的妈妈所以才总是看见鬼的吧。” “你很聪明。”邓离离不冷不热。 “真他妈有病！！”陆母忍不住骂了一句，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椅子推倒就要往门外走。 她觉得自己是昏了头才跟这么个骗子聊了这么久。 邓离离依旧淡淡，她起身跟在陆母身后，将倒地的椅子扶起来，说道：“你保护不了你的女儿，在她受到同学的排挤，在她被学习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只是在讽刺她，在嘲笑她，在不顾一切的压迫她，你不是个合格的母亲，又或者说，你是个非常差劲的母亲。”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很重，声音在宽敞的房间里悠悠回荡。 往门口走的女人突然停住，站在原地静默许久。 半晌又返回来，她双眼通红，手有些颤抖，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只是重点并不是邓离离指责她的那个部分，而是问她：“你说她在学校被同学欺负了？” “嗯，她的同学们说她是只会巴结老师的狗。” 这是一种精神霸凌，尽管肉、体没有受到伤害，但对于青春期自尊心旺盛的孩子来说也是相当剧烈的打击。 尤其这种霸凌还打着仗义的旗号，让陆千檀经常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和老师说实话真的就是不对的。 陆母慢吞吞说：“可她什么都没和我说……” 邓离离：“因为你从来没相信过她。” 女人态度终于软下来，不再阴阳怪气，邓离离便简单和她讲了陆千檀在学校被同学诋毁欺负的事情。 又说了这个孩子在进入高三以后，学习压力过大又没有倾诉对象，所以才出现了幻视的现象。 女人一动不动的听，一直维持着刚刚不可置信又心疼的神色。 她从来没想过，看起来那么乖巧懂事的女儿，原来心里有那么多的无助和恐惧，而这些无助的源头竟然是自己。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邓离离也不说话。 她知道，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尤其是陆母这样自我又骄傲的成年人来说，要她彻底意识到自己是错的，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又过了一会儿，女人缓缓开口：“邓老师，你说，我该怎么做。” ** 送走陆千檀母女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蒋璐兴致勃勃朝她竖了个大拇指：“阿离，你也太棒了吧，刚才你跟那女的进去的时候，可把我吓坏了，我都怕她在里面跟你打起来，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怎么那么厉害一个母老虎跟你聊完就像小猫似的。” “她再母老虎也是孩子的妈，她再怎么凶都是因为心疼孩子，只要抓住她的弱点，这很容易解决。” 其实进去之前，她也很忐忑，忐忑自己是否能将女人说服。 但是再忐忑她也不能退缩，毕竟在面对陆母和红姐这样一上来就满脸“我就是不相信你”的来访者，要是第一次见面气势就被压制住了，那以后就彻底没办法继续咨询了。 好在，二人现阶段对她都算是比较信服，后期服务起来也会容易许多。 工作室之后没有其他咨询，也不需要人值班了。 所以，邓离离咨询结束以后，就将蒋璐带回了自己家。 再过段时间，她就准备戳破张梓铭的伪装了。 杨文清那边她已经铺垫的差不多了，现在只剩蒋璐。 ** 同一时间，远在千里之外的秦湛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他这次出差是受邀来参加一个国家级海关测谎仪的研发项目，来的时候说是启动会，可到了以后直接就被和一帮老头关进了实验室里，然后开始处理实验数据。 现阶段这个项目是保密的，所以他们不光不能向外界透露行程，甚至每次进实验室之前都会直接没收掉他们的通讯设备，以防有心人将实验数据记录下来。 对面一个鬓发皆白的老教授问他：“小秦啊，你一个人的工作量顶我们几个老家伙加一起还多，怎么这么急啊，是学校那边的工作没处理好吗？” 这个测谎仪项目是分几个阶段进行的。 处理实验数据只是第一阶段，而这个阶段只有数据无误，运算没有问题后，上面才会把他们放回去。 别的教授既来之则安之，都在慢慢处理手头的工作。 只有秦湛，恨不得一天24个小时都泡在电脑前面。 “不是，想女朋友了。”他说完，又将眼镜戴起来，继续看向电脑。 坦坦荡荡一句回复将周围几个教授都逗笑，有人说：“还是小年轻好啊，我现在恨不得出趟差呢，在家忘记放马桶盖都要挨顿骂，出来多好，多自由，又没人管，哈哈哈！” 也有人说：“可不是么，我在家打游戏都只能躲在车里玩，在外面学生同事都管我叫教授，可一回家，我就让我媳妇骂的跟孙子似的。” 这里的其他几位教授都比秦湛年纪大，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婚姻生活里的琐碎，这让秦湛又想起学姐之前和自己说的话。 “婚姻不是一时兴起，婚姻可能意味着鸡毛蒜皮。” 不知怎的，这句之前听起来很骇人的话，这一刻却突然在他脑海里闪出了画面。 邓离离光着脚冲他的书房，叉着腰嚷嚷：“马桶盖怎么没放下来，说了你好多次怎么还这样！” 他放下手中的书，不由分说将人抱起来扔到床上，捏着她冰凉的小脚，理直气壮的说：“你不是也不听话，为什么又不穿拖鞋。” 脑海里的画面让他心软的一塌糊涂，嘴角弯了个极小的弧度。 - 傍晚，忙了一天的实验室众人都去食堂吃饭了。 只有他第一个直奔向了放手机的置物间。 掏出手机，和邓离离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他发的早安上面。 对方没有回他，也不知道是嫌他烦还是在忙。 他忍不住又发：【工作很忙吗？】 可依旧没有回复。 他打电话给宋明瑞，问今天是否给邓离离送了三餐。 宋明瑞回答：“邓小姐说不用了，她说她可以自己解决吃喝。” 邓离离原话就是这么说的。 秦湛连着送了一个礼拜的吃吃喝喝，还都是宋明瑞在安排，一点诚意都没有。 这哪是追求，这不是饲养吗？ 原来他口中所谓的披荆斩棘不过是安排助理解决她的衣食住行，实在让她失望，遂赌气拒绝了之后的所有投喂。 看到秦湛信息的时候，邓离离正在回家的出租车上，身旁是一直对着手机愁眉苦脸的蒋璐。 似乎是发给张梓铭的信息一直没有被回复。 而她这头，微信对话框里，是秦湛每天定时定点的问早中午安，时不时还会问吃饭了吗，添衣服了吗。 一个礼拜了，一点变化都没有，无趣又老套，显得毫不走心。 所以，当秦湛问她在忙吗的时候，她不太高兴的回了一条：【嗯，忙。】 就俩字，却包含了她的失望、沮丧、无奈和不想理他的全部心思。 这头信息刚刚发出去，秦湛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她接起来，对面响起秦湛低哑的声音，他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尽管这个领悟速度让烦躁的情绪稍微减轻些，可她仍执拗的否认：“没有。我就想告诉你，我可以自己解决衣食住行的问题，不用你特地安排助理来照顾我，太麻烦了。”说完，她就想挂电话。 “等等。”秦湛轻声叫住她：“对不起宝贝儿，是我太笨了，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能不能教教我。” 第54章 煤气灯效应 有空想你 邓离离微愣, 心跳也止不住的快起来，只为刚才那句宝贝。 秦湛从不叫这么甜腻的称呼，二人在一起的时候他都是叫她的名字或者小姑娘, 偶尔无奈或者一时兴起会叫她小祖宗或者邓助理。 见她不说话, 那头又轻声问一句：“还生气？” 邓离离缓过神，咬了咬下唇：“什么都要人教, 你从小到大被那么多姑娘追过, 都没点什么心得么？” 尽管她的语气不算温柔，但好在也不是之前那样冷冰冰。 第68节 秦湛倚着置物间的柜子, 舒了一口气：“你知道的, 我记不住这些。” 她不太高兴的撇了撇嘴：“哦，秦教授贵人事忙。” 秦湛浅笑：“不忙, 还有空想你。” “……” 要么就老套的要命, 要么就骚话连篇。 邓离离不想接他的茬, 朝车窗外瞟了一眼。 快到圣诞, 街边很多商户都摆出了挂的五颜六色的圣诞树。 她说：“快圣诞了。” 秦湛嗯了一声, 勾了下唇角：“想要什么礼物么？” 又来了又来了, 只会靠物质疯狂输出的狗直男。 “不需要。” “那我能要一个礼物吗？” 邓离离挑眉：“说说看，可我不一定答应。” 秦湛淡笑：“我想看看你。” 自从他开始追邓离离，一直都乖巧的秉承对方不想见他就不出现的原则。 之后又是出差不在家, 已经有快十天没有见过她了。 邓离离被他偶然的听话弄得有点心软，说道：“想有什么用, 再过两天就圣诞了, 你能回来么。” 秦湛抿了下唇, 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能。只要让我见你，就能。” - 电话挂断，出租车已经到了邓离离家的楼下。 蒋璐一脸哀怨的看她：“阿离, 我才说我这恋爱谈的不顺，你就跟电话里腻腻歪歪，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没有没有，我向天保证。” 说完，她又反思起来。 刚才那通电话，她自觉态度很正常，结果到蒋璐耳朵里就变成了腻腻歪歪。 看样子自己还是太容易被秦湛往沟里带。 二人一路上楼回家。 邓离离将准备好的影片投影到幕布上。 蒋璐乖乖巧巧坐上沙发，仍时不时就要看一眼黑着屏的手机。 正这时，房门被敲响，邓离离以为又是秦湛安排人送的外卖，就嘟囔着去开了门。 结果门一打开，走廊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股冷风吹进来。 “谁啊？”蒋璐问。 邓离离有些莫名其妙：“没人，可能是敲错门了吧。” 无关痛痒的小插曲很快就被她俩忘在了脑后。 邓离离又点了些吃的，和蒋璐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影。 她今天带蒋璐看的是一部黑白悬疑片。 四十年代的一部美国电影，女主角气质优雅美丽，修长的脖颈宛如天鹅公主。 蒋璐刚一看见片名就有些不满意：“我以为什么大片呢，怎么还是个黑白片……” 邓离离笑笑，将茶几上的炸鸡包装打开：“大片当然要去电影院看才有感觉，在家里嘛，就该看看这种气氛感好的电影。” “好吧。”蒋璐随口应下，又看了一眼手机。 她只是点亮屏幕，看见没有任何新信息，又极度失落的将它关上。 “怎么了？”邓离离迅速抓到她这一情感的波动，见缝插针。 蒋璐叹气：“你说张梓铭他怎么那么忙啊，我中午给他发的消息他都没回，我俩刚认识的时候他回信息可快了。” 距离他俩见第一面不过是一个半月左右的时间，现在蒋璐的情绪已经完全受到对方左右，可想而知，再继续发展下去她很可能就是下一个杨文清。 但邓离离却并没有在此说破，而是安慰她：“人家不是说忙么，你得理解。” 蒋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儿，又说不清，就是那种电视上说的女人的第六感，我总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似的，阿离，要不你帮我问问叶警官吧，你问问他们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忙，我怕他骗我。” 一味讨好是舔狗，一味拉远距离就得分手。 熟练学会运用pua的渣男们会掌握好尺度，先拿捏住对方的情绪，然后开始若即若离的状态。 “嗯，等我抽空帮你问问。”邓离离随口说。 此刻，大屏幕上，美丽的女主角宝拉刚刚陷入一场美妙的恋爱。 她爱的男人是一名英俊优雅的钢琴师，他温柔体贴，充满魅力。 而这一切，在宝拉和他步入婚姻搬进遗产旧宅以后就彻底结束。 宝拉发现明明放好的东西开始不断的移动位置，她的丈夫则将这一切归咎于她日渐变差的记忆力。 每当丈夫离开，家中就会频繁出现怪异的响声，煤气灯也开始忽明忽暗，她害怕，可丈夫却告诉她是因为她生病了。 渐渐地，丈夫开始阻止她社交，指责她一无是处，并一次又一次的暗示她脑子有问题，并且连同女仆都开始嘲讽自己。 逐渐的，宝拉也开始被同化，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病，自己让丈夫丢脸，自己毫无价值。 电影播到这段，蒋璐已经快被气死了，她连炸鸡都吃不下去，指着屏幕说道：“这女的怎么那么恋爱脑啊，她怎么一点都不相信自己的感觉呢，那男的说什么她都信，这不是要让人家给欺负死了！” 邓离离啃着鸡翅膀，回答的云淡风轻：“你现在是上帝视角，真的发生的时候确实很难辨别真实性。” 电影里，宝拉的丈夫温柔体贴，又一直用爱的名义裹挟着她，甚至家中的煤气灯都会在丈夫回来的那一刻变回正常。 就好像所有的暗示都在告诉她，只有丈夫才是能够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的王子。 蒋璐像是听明白了，又像是没有。 正这时，她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张梓铭终于回她的信息了。 别的心思都抛到脑后，她迅速点开信息。 【你只是做个前台当然有空了，我哪有那么多的时间天天盯着手机看，我都要累死了，你还总说我不理你，一点也不知道心疼人么。】 此时，邓离离用纸巾擦干净嘴边的油渍，随口说道：“那些想要精神控制别人的人最会的就是贬低你的价值，当你觉得自己是个废物的时候，他又来小施恩惠，让你对他产生强烈的依赖。” 像是在和她解释电影里的故事，又像是窥视到了她的生活。 蒋璐握着手机，半天没有说话。 ** 圣诞节当日，杨文清一早打电话和她预约今天的咨询。 电话里，她的状态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还有些小雀跃的告诉邓离离，今晚同事们聚餐也邀请了她。 眼看她开始有正常的社交，开始一步一步回归正常的生活，邓离离突然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有些不落忍。 就在她的感性刚刚占了上风的时候，杨文清又说：“最近他给我发信息的次数也多了好多，昨晚还特地来找我过平安夜了，我觉得我们可能快和好了。” “……”原来张梓铭还是没有放过她。 “好，我知道了，下午三点，我在咨询室等你。”邓离离没再多说，挂了电话。 然后，她又编辑了一条信息给叶景旭发了过去。 对方的回复很快发过来，简单明了，一个好字。 - 下午两点四十，叶景旭带着张梓铭出来扫街。 年根将至，是各类违法犯罪高峰时期，作为片区民警，他们得时常出来给各家商户做一些普法宣传。 二人走过两条街巷，正好就来到了邓离离所在的南城心理咨询工作室的附近。 叶景旭有意无意的问：“你跟她们公司那个小前台怎么样了？” 张梓铭咂咂嘴，摇了摇头：“她太黏人了，咱们工作平时那么忙，我没什么时间回信息，她就天天跟我发脾气，我估计啊，走不长。” 一副事业心旺盛的苦命男人形象，要不是知道内情，叶景旭差点就被他骗了。 他又问：“那前两天在门口等你半天那姑娘是谁？” 张梓铭下意识的盯了他一眼，见他表情并不像知道什么，就开始信口胡编：“哦，那是我一个表妹，跟家里吵架了，非要离家出走，这不来找我帮忙了么。” 叶景旭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离家出走？那小姑娘有十六了么。” “有了有了，都快十八了。”他赶忙解释。 二人说着话，正好到了工作室楼下。 张梓铭想绕过去，却被叶景旭一把揽住肩膀：“走，咱进去待会儿，你不没时间见女朋友么，哥给你开个后门，咱现在就去见见。” 张梓铭一愣，想躲，却没挣脱开。 叶景旭肌肉虬结的手臂像是铁打的一样，狠狠钳着他的肩，他不得不被胁迫着走进了工作室内。 电梯门口放着一棵茂密的圣诞树，身穿小红裙的蒋璐戴着一顶圣诞帽正在忙忙碌碌的往上面挂彩灯。 正这时，电梯门打开，里面出来的竟然是她自称从早忙到晚的男友。 蒋璐惊喜万分，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忙么？” 张梓铭张了张嘴，还不等说话，就被一旁的叶景旭抢了先，他笑道：“过节福利，带他来见见女朋友，顺便在你们这儿暖和一会儿，外面太冷了。” 蒋璐忙将二人让进屋内，然后从桌子上拿过一杯温热的奶茶递给叶景旭：“我们老板刚点了，多了一杯给你喝。” 叶景旭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又看一眼张梓铭：“他呢？” “他喝我的吧，只喝了一口。”蒋璐将自己的奶茶推到他手边。 整杯的奶茶几乎没有动过，只是塑料的吸管上面有一点口红的痕迹。 “你不嫌弃吧。”她问。 第69节 都到这份儿上，就算觉得别扭又能怎么办。 大家都不是傻子，明摆着的情侣关系，这会儿再拉开距离就太奇怪了。 张梓铭拉过人重重地亲了一口，笑道：“嫌弃什么，亲都亲过了。” 叶景旭呦了两声，蒋璐羞的捂住了脸，却仍口不对心的挽住了他的手臂，心里满是甜蜜。 正此时，邓离离从办公室内走了出来，她朝二人点点头算作招呼，然后又看了一眼表。 已经是两点五十七分，杨文清从来都不迟到。 不出所料，准时准点，杨文清走进了工作室的大门。 为了今晚去参加同事聚会，她花了心思画了个很美的妆。 路过楼下饰品店的时候，她看到好多女孩都买了麋鹿角的发箍，她也跟着买了一个带。 棕色的鹿角，上面带着红红的圣诞毛球，引得很多路人瞩目。 恰好，工作室的电梯门口放了一棵圣诞树。 她在圣诞树前驻足良久，花费好大心思拍了两张自拍发给张梓铭，只是想让对方赞一句好看。 信息刚刚发出去，就听见门内传出滴滴地信息提示声。 玻璃门自动打开，她走进来。 门口，前台小姑娘身边站着一个英俊挺拔的年轻男人，正在帮她把鬓边微乱的发丝拢到耳后。 小姑娘笑靥如花。 杨文清却像被人死死地钉在了原地，一动都不能动。 第55章 布里丹毛驴效应 哭出来就好了 面前站着的是她曾经交往过半年, 昨晚还说最喜欢她乖巧听话的男朋友。 而这个和他卿卿我我的前台小姑娘也并不是他口中那个相亲认识，不得不交往的富家女。 而是她所不知的另一个。 杨文清浑身绷紧，那种手足无措的感觉把她钉在原地, 一动都不能动。 她不敢说话, 甚至不敢上前问一问张梓铭，她是谁, 你怎么又多出一个女朋友？ 那些早就了然于心, 却又不愿面对的真相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了她眼前。 她紧张，她害怕。 她甚至想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装作没看见这一幕。 幸而邓离离早已经等在了门口, 她几步迎上来，先是照例夸了她漂亮, 然后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背, 说：“外面很冷吧, 我们进去吧。” 说完, 她又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蒋璐, 说道：“带你男朋友去休息室说话吧, 别一会儿又被夏老师看见。” 蒋璐轻快的“哎”了一声，转回身想拉张梓铭，却见对方正低着头, 像是在躲什么人。 她疑道：“怎么了？” 男人却急忙忙往休息室方向走，头也不回：“哎呀, 邓老师不让我们去休息室了么, 咱们别在这儿碍事了。” 蒋璐被他的莫名其妙弄得一愣, 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杨文清。 她浑身僵硬的跟在邓离离身后，脸色煞白，低垂的眉眼似有似无的朝这个方向瞟了几眼。 一个模糊的念头从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她好像窥到了什么真相。 ** 另一头，杨文清被邓离离带进办公室。 室内空调温度打的很高，她穿了一件棕色格纹的冬装大衣，配合今日圣诞的气氛，很是好看。 “外套要脱么？”邓离离问。 她摇了摇头，尽管大衣很厚，屋内温度很高，可她依旧忍不住在颤抖。 太冷了，冷的像是三九严寒她站在雪地里，要被冻僵。 那些她藏了许久的秘密，连同她最后的尊严一起，展露在茫茫的天地里。 身上也冷，心里也冷。 她突然抬起头，眼里有些不解和愤恨，问邓离离：“邓老师，你很早就知道了么？” “嗯，算是吧。”她也没含糊，直接承认了下来。 “那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看见总比听见更值得信服，原谅我用了最直接的办法。”邓离离轻声向她道歉。 这是她想了很久最终选择的方式，不是没有更体面的办法告诉杨文清，她的爱人是个烂人，可是那些办法对于她来说却并不见得有效。 因为几次咨询下来，邓离离深知，她并不是对真相毫无察觉，而是在逃避。 这是被pua之后人的普遍做法，既然自己已经这么一无是处，那唯一这根救命稻草又怎么能随便放弃。 邓离离继续说：“我们公司的前台小姑娘也只是他其中一个猎物而已，除了你们之外他还有很多女友，他也不是什么优秀的人民警察，他只是一个偷奸耍滑，只想凭借一身制服出去骗小姑娘的普通辅警而已，他说的那些自我包装的话都是骗人的，这些我都可以找到证据给你，如果你想要看的话。” 是啊，那些都是假的，她早该知道。 刚才还想指责她冷漠的心思一瞬间就不见了，杨文清倚着沙发背，缓慢的摇了摇头，咬着下唇声音颤抖：“不用了，我都信。” 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察觉。 他那个永远不离手，看一眼就紧张兮兮的手机。 他时不时会圆不上的谎言。 还有在约会时候，他经常响了又从来不接的电话。 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张梓铭就是个烂人。 他是骗子，他说的所有的话都是假的，包括说喜欢她的那些。 室内一片安静，只能听到空调隐隐吹出的风声。 “我不想把他想的那么坏的。”她声音很轻，轻的像是快要消失。 邓离离走过来，将纸巾盒推到她面前，轻柔的拍了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 杨文清抬头对上她温和的目光：“你可以哭出来的，你受了很多委屈了。” 那种被理解被保护，甚至被鼓励的感觉让她一下子就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好像那些锁在心里的委屈突然都被放了出来，他们咆哮着变成眼泪，泄洪一般涌出眼眶。 才刚画好的妆容也被泪水弄得一塌糊涂，杨文清抽泣着，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哭泣是最行之有效的解压方式，尤其是对像杨文清这种压抑了太久的人。 “哭吧，这里隔音很好，没人能听见。” 杨文清顿了顿，更大声的哭起来。 这回，她哭得更加认真，再也不克制自己，哭嚎伴随着抽泣，声嘶力竭，假睫毛也挂在脸上。 邓离离不说话，也不走神，就是静静地陪着她哭。 偶尔给她递一张纸巾，偶尔在她喘不上来气的时候拍一拍她的后背。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杨文清终于哭累了，她哭声渐小，然后逐渐平静下来。 她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蛋对邓离离说：“邓老师，我哭完了。” 像是在完成了一个她留的作业。 这种毫不克制的发泄让她看起来轻松许多，发泄是一部分，而另一部分是邓老师所表现出来的包容。 她接纳了自己所有的软弱和卑微，这让她觉得非常安全。 邓离离被她逗笑，伸手摘下她脸上的假睫毛：“现在感觉怎么样？” 杨文清吸了吸鼻子：“好多了，之前一直觉得心里堵得慌，像是压了块石头，现在好多了。” “嗯，哭出来就好了。” “老师，你也经常哭么？” 邓离离开玩笑：“我呢，阶段性哭一哭吧，哭泣也是一种排毒手段。” 眼泪带着体内所有不堪的情绪汹涌而出，这也是哭泣的力量。 杨文清轻叹：“我以为你这么漂亮这么厉害的人是不会有烦恼的，只有像我这样的人才会被人骗。” “我们没什么不一样的，面对烦恼的时候都会头疼的，就像现在，我还面临着一个巨大的烦恼。” “什么？” 邓离离指一指门口：“小前台还不知道她男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这句话一方面在侧面告诉杨文清，她的事情自己一直处于保密状态中，谁都不知道。 另一方面，她也在试探杨文清，看看她是否已经从心理彻底与这段充满欺骗的感情告别。 “……我来说吧。”杨文清声音依旧很轻，却多了几分笃定的意味，她继续：“我帮你和那个女孩子说吧，我认识张梓铭的时间久，更了解他骗人的办法。” “谢谢你。”邓离离握了握她的手。 咨询结束，杨文清如约找到蒋璐聊关于张梓铭的事情。 这一次，邓离离没有参与。 她该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处理感情纠纷的时候有她这个外人在场，杨文清倒还好，恐怕对于蒋璐又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而另一头，叶景旭和张梓铭早在杨文清咨询开始不久就走了。 手机上有一条叶景旭的信息：【咋样，那姑娘信了没有？我这还有他和别的女孩见面的照片，要不要一起发给你。】 【不用了，她相信，这次麻烦你了。】 叶景旭的回复很快发回来：【不麻烦，咱也不是为民除害呢么。】 第70节 ** 一天的工作结束，夏涵兴致勃勃要带全体员工出去聚餐。 心理学本就是从国外诞生的学科，所以在座几个咨询师多数都有国外学习的背景和经历，圣诞节也要庆祝一下。 甚至从来不参加聚餐的戴文鑫老师也答应同往，夏涵高兴的不得了，下班之前就打电话定了一家口碑极好的涮羊肉的位子。 “你可真行，圣诞节吃涮羊肉。”邓离离有些哭笑不得。 夏涵哈哈大笑：“咱这就是中西合璧，圣诞节到了国内也必须给它本土化了，火鸡那玩意哪有涮羊肉好吃，这大冷天的只有一碗暖暖的羊肉汤才最对味儿。” 好不容易戴文鑫送走最后一个咨客，大家才算全部下班。 涮羊肉的馆子在离工作室一条街以外的地方，夏涵已经带着蒋璐过去点菜了，只剩她和闫煦、戴文鑫一起走过去。 前几日下了场大雪，最近这两天温度又降了不少。 邓离离紧了紧身上的大衣，将脸掩进衣领里，跟在戴文鑫的身后下楼。 三人走成了两支队伍。 闫煦在更远一点的地方，离她俩很远，像是不认识一样。 大家都是同事，尽管平时都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但是一路同行说几句话的交情也还是该有的。 加之上次门口遇上那回，更让她坚信，他俩就是有问题。 邓离离绞尽脑汁琢磨。 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被一辆停在门口的车子吸引了注意力。 一辆黑色的路虎车，就停在工作室的门口。 黑色的车身有些灰蒙蒙的，车内一点亮光都没有，可邓离离却一眼就认出那是秦湛的车。 他这会儿不是该在千里之外出差么？ 早上的时候他发信息的时候还说没回来。 邓离离疑惑地绕到驾驶室的位置，里面黑漆漆的，借着路灯的光，能看见里面倚着座椅阖眼休息的人。 他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头发乱蓬蓬的，头歪在一侧，紧贴着椅背。 他闭着眼，长睫垂下来遮住泛着青黑的眼睑。 倏地，男人像是意识到有人在看他，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 他眸中的倦意还没有完全散去，映着路边的灯泛出点点的星光，有一点不属于他的脆弱和低微。 邓离离心脏砰砰地狂跳起来，一时竟然不知该看哪里。 这时，男人将车窗放下，笑意自眼底散开。 有些无奈的说道：“终于见到了，你下班真的好晚啊。” 第56章 延迟满足效应 口不对心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秦湛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反倒有些性感：“特地回来见你的，又怕耽误你工作惹你生气，只好在楼下等。” 他漆黑的眸子弯成一个极小的弧度, 像一泓清泉直接流淌进她的心里。 潮湿又温暖, 滋生出一些绵软的情绪。 不远处，戴文鑫喊她：“邓老师走不走？” “走的, 等我下。”她回应完, 又慌忙朝秦湛解释：“不好意思，今天同事聚餐, 推不掉的。” 他方才还亮亮的眸子突然就暗了下来, 哦了一声，有些委屈：“我还想陪你过圣诞的。” 邓离离有点不好意思, 但闫戴二人还在等她, 她不能耽搁, 于是匆匆说：“你回家吧, 我吃完饭就回去, 我们回去见。”说完, 也不等秦湛回应，急匆匆跟上了戴文鑫的脚步。 “……”她走的很快，背影也像带着风, 很快就融进了人群里，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 三人抵达涮羊肉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大厅里人声鼎沸, 涮锅子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羊肉混着芝麻酱的香味儿飘满了整个大厅。 夏涵定的包厢在最里面，三人说了包厢号以后，就由服务员带着一路走进去。 邓离离将手机拿出来, 点亮屏幕又关闭。 反复了好几次，她终究也没有想好要对秦湛说一句什么。 包厢里，桌子上摆满了削的大片的羊肉，夏涵喜气洋洋的招呼大家：“来来来，就等你们了。” 饭前，照例是夏老板的提酒时间，她举着一杯酒慷慨激昂的总结着过去一年中大家的努力，然后又像模像样的展望了一下来年的繁盛场面。 最后，还上升到了为人民服务的高度上去：“让国人意识到心理健康的重要性，咱们肩上的任务还很重啊！” 说完，她将一小盅白酒一饮而尽，辛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她又咂了咂嘴。 “好！夏老师好酒量。”只有闫煦干巴巴的鼓了两下掌。 往常，带头起哄活跃气氛的一般都是邓离离或者蒋璐。 可今日，二人都像是有什么心事，注意力都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 见没人捧场，夏涵也觉得没意思，坐下开始吃肉。 正这时，邓离离一直黑屏的手机突然亮起来，是秦湛发的信息：【我去找你好么，一会儿我还要走，想多和你待一会儿。】 她问：【不是出差回来了吗？怎么还要走。】 【那边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只给休息一天，我一会儿还要赶回去。】 “……”她一时有些无语。 秦湛千里迢迢回来，就为了陪她过个圣诞节，而自己又直接把人给扔在了路边。 想了想，她给将饭店的地址发了过去。 然后，她又和夏涵打了个招呼，说秦湛一会儿可能会过来。 “他来？”夏涵有些不可置信：“秦教授还能屈尊和咱们吃饭？我咋这么不相信呢。” 邓离离尴尬的将聊天记录推给她看，夏涵哇哇直叫：“啧啧，没想到啊，咱秦教授追起人来还挺上道啊，没事儿，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这回诚意够不够。” 不到十分钟，还是刚才那个服务员，将秦湛带进了包厢内。 邓离离起身迎过去，然后简单的介绍了几句：“我的一个朋友，也是搞心理学的。” 秦湛为“朋友”俩字微微皱了下眉，朝众人略一点头，自报家门：“秦湛。” 秦湛在本市心理学领域也算小有名气，不止是他的专业能力出众，更为他是首个敢把课题被试选在植物人方向的。 所以，在座几人，除了蒋璐以外，都对他有所耳闻。 戴文鑫朝他点了点头，而闫煦则是起身和他握了握手，感慨道：“看过你的论文，年轻有为。” “过誉了。”他也礼貌的回应。 包厢是圆桌，秦湛来了以后，自然就坐在了邓离离的身边。 服务员送上一套新的餐具，秦湛又要了一壶开水，顺手将自己和邓离离的碗筷都用开水冲了一遍。 这是洁癖属性的常规操作，可落到夏涵眼里却不是那么回事。 她挑挑眉，阴阳怪气道：“哟，秦教授可真讲究啊。” 秦湛像是根本没听见，将洗好的碗筷递回给邓离离，又嘱咐：“在外面吃饭还是要注意一些的，像大肠杆菌、幽门螺杆菌、布氏杆菌、沙门氏菌这些菌群都是由饮食不洁传播的。” “……” 本想膈应他的夏涵被好一顿膈应，当即就觉得面前的羊肉不香了。 这时，工作室二号种子选手戴文鑫又对秦湛发起了进攻。 她眼皮都没抬，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看您这么照顾邓老师，恐怕不是朋友这么简单吧。” “嗯，在一起过，又分开了，现在在追求她。”秦湛坦然答到。 一旁闫煦像是被戳中，突然举起杯朝他说：“理解你，男人么，大大方方的追心爱的姑娘，一点儿也不丢人。”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杯放下时，又忍不住看了戴文鑫一眼。 那视线里纷杂的情绪让人看不透，而对方则看都没看他一眼。 “哦？既然都分开了，肯定有不合适的地方，非要和好说不定就是二次伤害。”戴文鑫一点面子也不给，反而继续戳秦湛的心窝子。 邓离离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这饭桌上到底是什么诡异的气氛。 还有，一贯寡言的戴老师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这么针对秦湛。 她侧头看了看。 不出所料，秦湛的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 按照她对秦湛的了解，面对别人的有意挑衅，不搭理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了。 可面对的又是戴文鑫。 这俩人要是杠起来，那场面就太难看了。 她刚想开口缓和一下气氛，只见身边人慢悠悠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她碗里，然后抬起头说：“分手原因在我，我不找任何借口，可只要她愿意再给我个机会，我可以保证再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像是回答戴文鑫，又像是对她说。 戴文鑫哼笑一声，埋头吃饭，没再理他。 蒋璐则阴阳怪气插了一嘴：“我们邓老师那么优秀，想追她的可不止你一个啊，秦先生您得加油啊。” 这气氛是越来越奇怪了。 闫煦一直闷头喝酒，戴文鑫和秦湛互不对付，就连平日最乖巧的蒋璐都像是在针对邓离离。 多箭头的复杂关系弄得夏涵一脑袋问号，好在话题人物邓离离一直都很平静，谁也没搭理。 她一拍脑袋，大咧咧的说：“哎呀，是我不好，吃什么涮羊肉，火气这么大。” 饭至中途，秦湛看了眼表。 第71节 离飞机起飞还有半小时，他就算再不愿也必须马上得走了。 项目那边的事情并没有结束，只是连着忙了快一周，上面人放他们休息一天，而他请假回来之前也承诺给领导，在天亮之前一定会赶回去。 他起身告辞，顺便结了包厢的账。 邓离离出来送他。 外面似乎又在飘雪，映着街边的路灯，快要把黑夜照的如白昼般明亮。 邓离离双手插在口袋里，在他身后一步的距离。 室外冷冽的寒意混着饭店里的肉香，让她有点迷糊。 走在前面的秦湛突然转回身，低下头看她：“对不起，圣诞节还没过完，可我必须得走了。” 他语气有些遗憾，又有些不舍。 邓离离没接茬，反而仰起头，俏生生的朝他伸出手：“我的礼物呢？” “……”他抓了抓脑袋，有些尴尬：“那天打电话你不是说不要了么，我就没准备。” 他表情有点紧张，薄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做错事又怕被骂的小朋友。 邓离离被他逗笑：“傻了吧，秦教授，追女孩你怎么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女孩啊，口不对心，反复无常，这是惯常操作呀。” 见她是在开玩笑，秦湛放松下来。 他眼睛微眯，哦了一声，像是在琢磨什么，然后突然问她：“那你有没有想我？” “……”邓离离抬眼，正好对上他略带笑意的眼眸。 这是个陷阱，不管说想还是不想，都是他赢。 邓离离绷着唇不答话。 秦湛却笑起来，盯着她被屋里热气蒸的泛红的脸，沉声说：“你口不对心也可爱，你反复无常我也喜欢。”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说的她脑袋一懵，再抬头时男人已经上了路边的车子。 他从开着的车窗遥遥朝她招一招手：“快回去吧，外面冷。” ** 不到十一点，饭局结束。 段凌霄来接走了喝的稀里糊涂的夏涵，见到邓离离，他表情还有点别扭，似乎是不知道怎么解释他俩的关系。 “段主任，快走吧，当心涵涵一会儿吐你车上。”她开了个玩笑，化解了这个尴尬。 蒋璐从饭店开好□□以后也走了，临走的时候她还细细盯了邓离离一眼，像是有话说，却又憋了回去。 只剩最后三个人，闫煦也喝了很多，但尚有意识。 他几乎一顿饭视线都没有从戴文鑫身上移开，这会儿更是放肆，拉着她不知道在一旁说些什么。 邓离离见状，不好打扰，准备自己先行离开。 她正要出去，不胜其扰的戴文鑫开口拦住她：“邓老师，等会儿，我叫了车，帮我把他架出去。” 说完，她指了指一直抓着她手臂不放的闫煦。 男人早已不复往日优雅温和的形象，脸红红的，视线迷离又专注的盯在面前人身上。 “……好。”邓离离应下。 二人废了好大劲把闫煦塞进了车子里面，戴文鑫又流利的向司机报出一个地址：“师傅，辛苦您了。”她淡淡。 司机点点头，一脚油门将车子开离了原地。 车子很快汇入车流，慢慢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邓离离问：“戴老师，你怎么走？” 戴文鑫长舒了一口气，舒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看了眼表问她：“时间还早，陪我喝一杯吗？” 第57章 恋爱补偿效应 隐私局 饭店附近不远就是酒吧一条街, 满足都市丽人们饭局结束续摊儿的要求。 她俩选了街角的一家，清吧，人不多, 进去的时候小舞台上正好有一个年轻的男孩抱着吉他在唱歌。 二人坐下, 戴文鑫点了一打啤酒，邓离离则要了一盘小食。 “戴老师有心事？” 大晚上不回家叫她来喝酒, 加上她一晚上不同寻常的表现, 一眼就看得出来，这肯定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儿。 戴文鑫喝一口啤酒, 抬头淡淡扫了她一眼, 反问她：“说说你吧，准备跟你那前男友和好么？” 邓离离瞬间会意, 今晚是个隐私局。 人们往往会向那些愿意将秘密分享给自己的人倾吐秘密, 这是成年人世界的心照不宣。 很显然, 想知道戴老师的秘密首先得先透露出自己的秘密来做投名状。 她坦然的笑笑, 也没隐瞒自己对秦湛的感情：“心里是想要和好的, 但是不知道会不会重蹈覆辙。” “为什么分手, 怕重蹈的什么辙？” 邓离离耸耸肩，剥开一个开心果送到嘴里，边嚼边回答：“分手是因为他是不婚主义, 不过他前段时间和我求婚了。” 戴文鑫皱皱眉：“那你们两个之间的根本矛盾已经解决了，你还怕什么？” “不知道。”她淡笑一下：“可能是习惯性警惕吧, 总觉得他说了那么久的不婚, 现在突然就说要娶我, 好像有那么点不真实，像棵没根的树，不知道哪天就又被吹倒了。” “那你有没有了解过他为什么不婚呢？”戴文鑫又问她。 邓离离微愣, 诚实的摇了摇头：“没有，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说不想结婚，当时我太喜欢他，几乎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当规则来遵守，只知道他说不，并没有问过为什么。” 戴文鑫笑笑，仰起头，将半瓶啤酒一饮而尽。 啤酒顺着她的唇角流下来一点，她抽了张纸巾胡乱的擦擦，然后对她说：“你知道我离过婚吧。” “嗯，无意中知道的。” 聪明人面前不装傻，有人的地方哪有什么秘密。 戴文鑫：“当初为了挽回那段婚姻，我和我前夫接受过很长时间的婚姻治疗，当时我的治疗师说过这么一句话，他说，每个男人身上都有十个或十个以上的缺点，你要么选择接受它，要么选择换掉这个男人，然后去接受另一个男人的新缺点。” 显而易见，她选择的是换一个男人。 邓离离没应声，一时不知该安慰她还是怎么样。 可面前人并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而是继续对她说：“所以，你只需要考虑的是接受他的缺点，还是去接受下一个人的缺点。” 秦湛的缺点？ 很多，比如脾气不好，比如洁癖的厉害，比如共情能力有些差。 可仔细想想，和换一个男人相比，接受他的这些缺点其实一点都不难。 和他在一起快三年，这些问题早就潜移默化的被自己接纳下来，有些甚至看起来已经变得可爱。 她还在胡思乱想，对面戴文鑫已经又开了一瓶酒，然后朝舞台上漂亮的年轻男孩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 要不是自己就在现场，她实在无法把面前的人和平日办公室那个不苟言笑的戴老师画上等号。 女人凤眼微微上挑，丰腴的唇对她做了一个“嘘”地动作，然后轻笑道：“别告诉别人。” “年轻漂亮的肉.体谁不喜欢，我也喜欢！”她哈哈笑了几声，眼见邓离离被她的露骨逗得脸红，调侃她道：“你年纪还太小，还不能理解那种被人叫姐姐时候的快乐。” 邓离离立马从这句话中找到重点：“闫煦是吗？” 戴文鑫微愣一下，然后上下打量她：“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不觉得，信息搜集全面之前我不随意下判断。” 这是戴文鑫上次咨询时候教过她的，现在又被她用回到面前这位老师身上。 戴文鑫眯着眼笑起来：“你这小姑娘还真是挺有意思。” “那我现在能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了吗？” “自然，不过有些俗套。” 邓离离摊摊手，也开了一瓶啤酒，说道：“我就喜欢听俗套的故事。” 戴文鑫说他俩的故事俗套，其实不然。 他俩曾经也是师生关系，只是和邓离离秦湛他们相比，就坎坷了许多。 “那时候我刚研究生毕业，他呢，才刚成年，毛头小子一个，愣的不得了。我当时是教普通心理学的，专业课，成绩直接关系能否毕业，可他头一天来上我的课就迟到了。”戴文鑫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像是回忆起当年的时光：“他当时脏兮兮的，身上衣服都挂着土，问他原因，他还结结巴巴说不明白，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他时候对他印象很不好。” 如今的闫煦早已经是优雅的中年男人，穿笔挺的西装，皮鞋永远一尘不染，待人接物也张弛有度，邓离离实在无法想象他年少时候竟然是那么一副模样。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当时学校扩建校舍，来往的民工非常多，那天他上课路上正好碰见几个男的围着个小姑娘说下流话，他看不惯，直接就跟人家打了起来，所以那天才把自己弄那么脏。不过他成绩好，后来成了班里的学习委员，跟我打交道比较多，我对他的印象才慢慢有了改观。” “接触多了以后，我才知道，他家里条件很不好，大山考出来的孩子，所以性格非常的要强，所以我有时候会不经意多照顾他一点，他自尊心很强，我每次想给他买点什么东西还都得绞尽脑汁，后来一概说是买给我弟弟的，但是买大了然后给他，就这么着，我俩关系就更近了点，他私下不叫我老师，一直都是叫我姐姐的。” “然后大三有一段时间，闫煦和班里一个女孩子走的比较近，同学们之间也经常会传他俩的绯闻，我当时也听说了，有一次就无意间开了他和那个女孩子的玩笑，结果没想到他当时就愣住了，然后赌咒发誓说他和那个女孩什么关系都没有，请我一定要相信他。” 邓离离听得有些入迷，不为别的，故事里的闫煦和当年的自己太像。 她也曾当着秦湛的面儿义正言辞说自己和谁谁谁根本不熟，生怕他误会。 而那时候，秦湛的表现也如同戴文鑫一样，云淡风轻的让人心里难受。 戴文鑫继续：“我当时挺莫名其妙的，还安慰他大学里不只有学习，享受一场恋情也是可以的。结果，他眼睛红红的，冲上来吻了我。尽管当时我直接打了他一耳光，并且告诉他我们永远不可能，可之后一年多的时间他还是对我穷追不舍，甚至写信给我说这辈子除了我谁也不娶。” 听到这里，邓离离大约能猜出后面的走向。 因为很显然，戴文鑫并不是感情上头就可以为所欲为的小姑娘，她不可能允许这段感情继续。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根本无法把性萌芽和喜欢分清楚，尤其是戴文鑫这种对别人冷淡，而偏对自己温暖的老师。 就像当年秦湛对待自己一样，戴文鑫也坚决拒绝了闫煦的示好。 “可我没想到，彻底拒绝他以后他大病了一场，给我写的信也无意间被家里人发现了，他母亲非常生气，当时就举报到了学校领导那里，然后我很快就被停职了。” 说到这儿，戴文鑫停下喝了一口酒。 味道又苦又涩，她咽下去，表情有些勉强。 邓离离就静静地听，没有说话。 第72节 “他们家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母亲以为我要带坏她的儿子，我理解她的做法，只是后来学校指指点点太多了，我受不了就辞了职换了份工作，然后又很快和相亲认识的男人结婚有了孩子。” “我前夫嫌我脾气不够好，不能像他同事的太太那样把他生活照顾的妥妥帖帖，所以我们矛盾越来越大，最后，在孩子四岁的时候离了婚，而我也被夏涵邀请到这家公司来做咨询师。” 邓离离讶异：“不会这么巧，闫煦正好在这儿吧。” “哪有那么巧的事儿，不知道他从什么渠道知道了我离婚换工作的事，然后他就放下了当时的工作，直接来了南城，然后应聘进了这家公司。” “他一直没结婚？”邓离离问。 戴文鑫轻哼一下：“我也不想那么自恋的说他一直在等我，可事实的确如此，他一个黄金单身汉，死乞白赖非要给我儿子当后爸。” 二人共事以后，闫煦的温柔体贴算是发挥到了家，不止上班时候照顾她，甚至把这份照顾延续到她家里去，偶尔还会上门陪她儿子玩，或者去学校接孩子下课。 邓离离终于明白了那天办公室门口他俩对话的原因。 “那你想怎么办呢？你喜欢他么？” 戴文鑫看着面前酒瓶里晃动的液体，抿了抿唇：“不知道，喜欢么？我甚至觉得他对我，也只是想圆满了当年那点未尽的心事。” ** 这一晚只是一场普通的隐私局。 戴文鑫不需要别人给她任何建议，她只是太累了，想找人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 邓离离看得明白，自然识趣的做了一个非常体贴的倾听者，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 告别戴老师回到家，已经过了凌晨一点钟。 她尽管身体疲惫的不得了，可精神依旧处于高度兴奋状态。 戴老师最后说的那一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不断环绕。 她说：“离离，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你还那么年轻，哪怕现在选错了也可以从头再来一次，可我不一样，我不能再错了。” 此时，床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是秦湛发信息说飞机已经落地了。 在这之后，他又发来一条信息：【我的家门密码和之前用的一样，你去看看，给你准备了惊喜。】 邓离离微一怔。 他还能准备什么惊喜，难不成是补了礼物？ 【2840】 她用这个密码打开了对面的房门。 一开门，她就被屋内的景象吸引。 房里没有开灯，屋顶上点点的星光让她仿佛置身于广袤的夜幕下。 她突然就想起他俩第一次一起在学校天台看流星雨的那个晚上。 她那时候还太年轻，因为秦湛无心的送了个愿望给她，然后一下沦陷了许多年。 手机又亮了一下，是秦湛的电话打了过来。 她心头升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接起电话，却没有出声。 听筒里传来一阵紧张的呼吸声，秦湛迟疑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问道：“喜欢吗？” 她淡笑：“你还拿我当十几岁的小姑娘么，放弃吧，这招已经撩不动我了。” 静默片刻，男人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蔓延开。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当年的小姑娘。” “我会帮你完成所有的愿望。” 第58章 刺猬效应 驯服玫瑰 是夜, 秦湛站在酒店的落地窗边打电话。 窗外，是城市万籁寂静的深夜。 而听筒对面，是让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 小姑娘收到礼物以后, 并没有像他预想那样惊喜或者感动, 而是淡淡说一句：“说那么好听，还不是安排助理弄得, 人不在, 还把灯一直亮着，也不怕引起火灾, 行了, 我帮你关掉了，不用谢我, 早点休息吧。” “欸……”还没等他说出一句晚安, 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秦湛一时有点懵。 他突然有点拿捏不清她的心思。 礼物她不喜欢么？ 还是觉得他不够亲力亲为没有诚意？ 这个问题直到他洗好澡出来都没有想清楚。 他打着赤膊躺在床上, 想给邓离离发一句晚安, 却刚好看到朋友圈里她刚刚发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只有一支绽放的玫瑰, 它红艳艳, 甚至红的有些发黑。 单薄的叶片上有几滴露水，迎着光，摇摇欲坠。 她在照片上方配了一句话：【想驯服一朵玫瑰, 总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 隔着千里，他仿佛都能看见她辗转之后的柔情似水。 他的胸腔突然热起来, 像是十几岁时候那样鲜活和蓬勃。 【以后再没有风险了。】他回。 ** 圣诞节的一场豪饮过后, 不出意料, 夏老板又没来上班。 其余人倒是都准时来了。 可戴老师黑眼圈很重。 闫煦也精力不济，看见邓离离还有些尴尬，似乎觉得自己昨夜喝多了的样子很丢人。 而小前台蒋璐倒是一如往常, 只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 看样子杨文清那回的事情到底还是得罪了她。 “我今天有预约吗？”邓离离主动上前搭话。 蒋璐依旧没看她，而是随手扔了一张预约登记表过来。 她草草扫了一眼，上午有一个电话回访，下午则还有一个团体咨询。 说来有趣，上回做团体辅导那家公司里和她对接的人事经理最近刚刚跳槽了，然后又找她去新公司做团体辅导。 当时接到电话的时候邓离离还忍不住笑说：“还是你和我说年轻人稳定性不强需要团队凝聚力，没想到你自己先跑了。” 人事经理在电话那头也笑：“谁让我也是年轻人呢。” 既然做团队辅导，她还必须得有一个助手，而公司看来看去也就只有蒋璐能听她的差遣。 蒋璐尽管不愿，但作为唯一的行政人员也只能同往。 走之前她还咬牙切齿的给夏涵发了条信息，要求她赶紧再招个小助理来。 二人一路无话，气氛别提多尴尬。 就连出租车司机都看出俩人之间别扭的气氛，不得不把音响的声音调大了一些。 这次团队咨询的公司和上一次的不太一样，这是一间做互联网产品的公司。 公司百分之八十都是程序员，走进办公室就能听到噼噼啪啪的键盘敲击声。 人事经理说：“跟之前公司差不多，都是年轻人，各自想法也都很多，但是不同的是这里的员工更不善于人际交往，办公室一点活力都没有，特别压抑。” 邓离离失笑，又看了看一片安静的办公区。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就连日常沟通都恨不得在电脑上直接解决。 依旧是和上次一样的流程，将所有人聚集在会议室里，然后依次进行自我介绍。 原本大家都是懒洋洋一脸疲惫的模样，但好在程序员男生多一些，见了漂亮小姐姐，好歹给面子，焕发出一些生机。 自我介绍环节结束，她让人在室内用办公桌椅搭出一个一米五高的高台，然后进行信任背摔游戏。 之所以两间公司选择的合作游戏不同，也是因为这间公司男生比较多，安全性更容易得到保障。 未免出现意外，她还是特别要求在高台下铺设了厚厚的海绵垫 全部都准备好，她出来解说游戏内容：“每组需要选择一人笔直从高台上向后倒下，其余成员则需要在下面接住他并保护好他。” 此话一出，现场众人一片安静。 从一米五的高度摔下来，还是背身向下，要是底下人没接住那可就得直接送医院。 一时间，并没人愿意出来做这个试验品。 性子急的人事经理一看大家都退缩，脱了高跟鞋就要往上走，一边脱还一边说：“哎呀，怕什么的啊，底下站着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接不住呢，来来，我先来给你们打个样。” 说着，人已经踩着椅子登上了高台最上面。 站上高台的人需要将双手绑在身前，避免人下落时候下意识抓挠到身旁的队友。 邓离离安排了蒋璐在高台上面辅助游戏进行，而她自己则是仔仔细细将底下成员按身高重新排列，并依次告诉大家如何做才能保护好队友。 片刻之后，一切准备就绪。 邓离离朝众人道：“准备好了么？” 一片雄浑的声音响起来：“准备好了！”这种游戏实在刺激肾上腺素，大家不由得都沉浸其中，跃跃欲试。 她朝高台上的蒋璐比了个手势，然后高喊一句开始。 按照正常流程她喊完，蒋璐会协助人事经理向后倒下，然后被底下人接住。 可偏巧最近蒋璐在和她闹别扭，一身的反骨，看她比了手势立马回身动作，再不愿多看她一眼。 这直接导致，她开始的口令才说完一半，人事经理已经直挺挺朝后倒了下去。 前后不过一秒的时间，却足够致命。 第73节 好在底下人一直在做准备姿势，顺顺当当将人接住，然后高抛两下，放到了地上。 场面一片欢腾，大家并没有注意那一点小小的瑕疵，大家都为刚才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合作而雀跃。 可邓离离脸色却十分难看。 她强撑着情绪将后面的活动做完。 收到活动尾款，蒋璐还要回公司取东西，二人本该在此分道扬镳。 可是出了大门，邓离离却冷着脸把人给拦了下来。 蒋璐斜眼看她：“干嘛？” 邓离离深呼吸一下，直直地盯着她：“你知不知道刚才就因为你早一秒把人放下去，就有可能出现很大的事故。” 蒋璐不以为意：“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出什么事儿了。” “你知不知道就这一秒钟，如果底下人没有做好准备，没有把人接住，那后果就是不堪设想的！”邓离离语气愈发的冷硬，是蒋璐从来没有见过的。 可她不愿承认错误，还在嘴硬：“底下不是还铺着垫子么，能出什么事。” 邓离离这回真的急了，她怒道：“你就这么对待你的工作么，因为跟我之间的一点私人情绪就可以不在乎客户的人身安全，你到底有没有责任心！” 蒋璐被骂懵了，她眼圈一下子就红起来，但还是梗着脖子和她对视。 “对，客户的人身安全重要，客户的心理健康重要，我哪能跟邓老师你比啊，为了治愈客户的心理疾病就把别人当成个傻子耍的团团转，亏我还把你当成朋友，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 说到底还是杨文清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看着面前女孩委委屈屈的模样，邓离离叹了口气，然后掏出纸巾递给她，谁想蒋璐硬气的不得了，随手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并没接她的纸巾。 “如果是那件事情的处理方式让你不舒服了，那我可以向你道歉，但我并不是因为杨文清是客户才那么做的。”她声音低下来，语气诚恳。 蒋璐吸了吸鼻子，问道：“那因为什么？” “因为张梓铭我并不了解，在我最开始发现端倪的时候就试图点过你几次，但是那时候我发现你完全信任对方，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劝告，再说，其实不止是我，连夏涵都明里暗里提醒你好多次，你不都没有听过么？” 蒋璐愣住，猛然想起最初和张梓铭来往的时候，夏老板反常的态度。 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上班玩手机得罪了资本家，没想到别人比她早就看出了渣男海王的德行。 邓离离又继续：“你太感性了，当时又是热恋期，我怕告诉你你会直接去找张梓铭对质，再被他糊弄一通，到时候想证明这件事情就更麻烦了，所以想来想去我只能这么做了。” 她态度很好，眼睛弯弯的，声音温柔，语气也非常和善。 蒋璐有点心软。 她能这么生气，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把邓离离当成朋友了。 她觉得作为好朋友，在发现她男朋友那么不堪以后，邓离离就不该那么平静，也不该让自己成为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可是现在想想，最初的时候，夏涵和邓离离确实是几次三番隐晦的提醒过自己，只是当时她恋爱上头，根本听不进去。 邓离离见她不再和自己争，心里石头落了地，说道：“我理解你的委屈，也知道你对我的情绪，可不管怎么样这些都不该带到工作当中去，客户又没做错什么。” 听着听着，蒋璐眼圈都泛起红来，她揉了揉眼睛，然后说：“就知道说我，我都委屈死了。” 说完，咧开嘴就要哭。 邓离离吓了一跳，立马拎着人捂住嘴，上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车里，蒋璐眼泪鼻涕一大把，嚎的惊天动地的，邓离离则哭笑不得。 出租车师傅从后视镜偷偷看了两眼，然后问：“这姑娘这是咋了？” 蒋璐抽抽噎噎，半天没说出一句整话来。 邓离离一边往外拿纸巾给她擦眼泪，一边淡声道：“哦，她男朋友死了。” “啊？”师傅一愣，赶紧安慰：“哎呀，那孩子肯定也不大吧，世事无常啊。”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蒋璐终于没忍住，噗嗤乐出来。 出租车司机还在琢磨这孩子是不是悲伤过度疯了，只见蒋璐从背包里掏出一个小面包，扭扭捏捏递给邓离离，然后用重的不行的鼻音说：“给你的。” 巴掌大的小面包上面写着“好丽友”三个字。 邓离离憋着笑接了过来，然后听身旁低声说：“上次是你错，今天是我错，咱俩打平了，和好吧。” “嗯，和好了。” 二人一路回到公司，邓离离突然想起来，问她：“对了，张梓铭那件事情你们怎么解决的？” 蒋璐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还没想好……总觉得单是骂他一顿有点太轻了。” 邓离离坏笑一下，伏在她耳边小声说：“那我告诉你一个办法。” - 几天后，一条微博火遍全网。 这条微博详细的记录了南城某分局辅警张xx利用职务之便骗取女孩子的信任，同时脚踩好几条船，甚至恋爱期间还pua女孩子，使得其中两名女孩因此产生心理问题，都已经出现了自杀倾向。 微博配上了九张截图，分别是张xx与多名女孩聊天记录的截图，时间线重叠严重，语言之下流粗鄙实在不堪入目。 更有甚者，他的“恋爱”对象当中似乎还有一名未成年。 微博发出不久，拥有10w+粉丝的心理学大v账号【心理学邓离离】也转发并附上评论：此事已证实过，情况属实，人民警察的队伍里不该有如此败类。 经过半天时间发酵，大家已经把张梓铭的个人信息全部都搜集出来。 网民频繁给安阳区派出所官博留言，希望他们能赶紧给出一个处理结果。 当晚，官博发微，表示已经解除了和张梓铭的雇佣合同。 随后不久，那名女高中生的家长以引诱未成年发生性行为的罪名将张梓铭告上了法庭。 第59章 斯德哥尔摩效应 催眠 秦湛这一趟差出的奇怪, 圣诞走了以后，又是过了好几天还是没有确切回来的时间。 就连信息电话也只在每天的几个特定时间点发过来，偶尔邓离离回的晚了, 就要等到下一个时间点才有回复。 要不是知道他的工作性质, 之前又做过几年他的助理，邓离离几乎以为他被什么奇怪的组织给抓起来了。 而抽屉里的婚礼请柬显示再过两天就是白昕卉的婚礼。 想到这儿, 她又给秦湛发了条消息, 问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信息还没有得到回复，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蒋璐带着许久未见的红姐出现在了门口。 她表情淡淡, 又是一身简洁干练的职业装，只是换了厚一点的羊毛绒的料子, 更衬得人瘦削寡淡。 “今天气色很不错, 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么？”邓离离习惯性夸奖完对方, 就将人让座在了沙发上。 可是万能开场这回却栽了个大跟头, 红姐冷着脸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戒指盒扔在茶几上：“哪有什么好消息, 坏消息还差不多。” 邓离离一皱眉, 心知这位麻烦姐姐又是带着情绪来的。 她没回应，而是将那个戒指盒拿起来看了看。 墨蓝色丝绒质地的戒指盒，一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枚戒指，戒托上硕大一颗钻石光彩夺目。 “这是……？”邓离离有点傻眼, 赶紧把盒子盖上又还到对方手里。 和她的小心翼翼不同, 红姐面对这枚昂贵的戒指眼神却有些嫌恶, 随手拨到一边，然后说：“上次我和你说的那男的和前妻的婚彻底离掉了，昨天晚上突然向我求婚了, 我一点准备都没有，你快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办。” 一个只想偷情不想恋爱结婚的女人突然被人求婚，她的烦躁可想而知。 邓离离站在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设身处地的问：“这么不想和他结婚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红姐看了她一眼，表情有些犹豫。 邓离离明白她的担心：“放心，为客户保密是我的职业道德。”她再次强调。 红姐听后，没有直接回应，而是下意识扫视了周围一圈。 半晌，她冷静的解释道：“嗯，这么说吧，他曾经是我事业道路上最大的助力，现在他刚刚退休，我不能这么快卸磨杀驴。” 之前几次见面，邓离离就大致猜到她地位显赫，这么一看，更夯实了她的想法。 红姐不止享受与人偷情的快乐，看样子也因此获得了许多经济以及地位上的利益。 “是因为不忍心么？” 红姐果断摇了摇头，甚至表情还有些讥讽：“我说了，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只要他脱离了自己的婚姻和感情以后，在我面前马上就变得没有吸引力了，他也是如此，我不想那么快和他切割的原因是，破船还有三斤钉，我不知道他会不会以此为难我。” 太理智，理智到无情的程度。 邓离离压下心头的讶异，又说：“你不想彻底斩断和他的关系，又不想答应求婚，那你希望怎么做呢？” 红姐瞥了她一眼，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尴尬：“我想和他结婚。” “……”邓离离一时无语。 刚才才说不想，这会儿又说想，就算是反复无常，可这变脸也实在是太快了吧。 见她没说话，红姐解释道：“归根结底，他已经是我能力范围内最优秀的男人了，而且他对我很好，我跟了他快十年，期间他帮我解决了很多生活和工作上的问题，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亦师亦友的，我觉得后半生要是能和他一起过也算是不错的归宿了……” 这回邓离离终于听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红姐身上的虚伪属性在作怪，她其实心底对这个男人是有感情的，但是又不愿意承认。 她心底的恶魔在告诉她一个男人脱离婚姻以后就不该再有魅力了，所以才出现之前反复无常的奇怪现象。 她顿了顿，慢慢说：“你想解决掉自己只想给别人当小三这个想法，然后跟这个男人结婚，对吗？” 红姐点点头。 浪荡半生正好碰到一个自愿接盘的，这俩人目前就是这么个关系。 作为咨询师，邓离离必须保持客观的立场，所以她并没有对女人这种以破坏别人家庭为乐的道德观做出任何评价。 “既然想解决问题，那我们得先找到问题的根源。” 红姐探了探身，表情很认真：“好，我听你的。” 经过之前几次的咨询，邓离离已经这位红姐的身世背景已经有了简单的了解。 小康家庭长大，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姐妹两个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乖巧优秀。 只是与姐姐的早婚不同，她到了四十岁这一年仍旧沉迷于插足别人的感情生活。 第74节 但红姐也不是天生如此，据她所言，是在高二暑假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已婚男人的魅力，然后抛弃了当时和自己交往的同班同学。 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再也瞧不上那些没有过感情经历的毛头小子，转而对引诱男人冲破道德底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从一个单纯的少女变成现在这样，还有如此明确的时间线划分。 邓离离敢肯定，她高二暑假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影响她心理的重大事情。 可不管是她用什么办法问，红姐却都一脸迷茫，坚称什么都没发生。 她不像撒谎，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思考再三，邓离离决定给她做一次催眠。 红姐听完这个建议，沉默了很久，似乎在考虑这个方式是不是有暴露隐私的风险。 邓离离搭话道：“如果不找到你心理问题的根源，不管你再来找我多少次都没用，它就像是个病毒，藏在你身体里，哪怕浅表的问题解决，内里也早晚会被腐蚀殆尽。” 片刻之后，红姐犹豫地点了点头，并说：“我要求催眠过程录像。” “好。”邓离离应下。 催眠从下午四点钟开始。 此刻，日头已经西斜，天空呈现出淡淡的橘色。 红姐斜倚在弗洛伊德榻上，邓离离拉上了室内厚实的窗帘，屋内瞬间变得昏暗又静谧。 邓离离拿出一只透明的水晶球置于桌上，然后引导红姐地盯着水晶球的中央。 透明的水晶球在她的眼中逐渐变成一个碗大的水窟，结着冰晶。 身边人轻声开口引导她：“你看到水晶球在变暗，很暗很暗，然后从里面升起一团灰色的雾，将你整个人都包裹起来，先从你的双脚，然后慢慢往上，到了你的双腿，你的臀部、腰部、双手、胸口……” 榻上的红姐已经缓缓地合上了眼睛，此时有些不舒服的轻微动了动身子。 邓离离问：“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唔。”她似乎已经不再是此时的红姐，而是变成藏在内心深处真实的自己了。 她的声音有些绵软，含含糊糊的吐出一句话：“雾好大，要下雨了。” “你在雾里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姐姐，还有姐夫。”她慢吞吞的说：“姐姐穿着婚纱，姐夫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红色的领带，姐夫好帅，他们身旁都是人，大家都特别高兴，我也高兴，可是雾好大，我觉得要下雨了。” 结婚？邓离离有点懵。 她继续：“你再仔细看看，除了姐姐姐夫，还看到了什么？” 榻上的红姐，眼皮有轻微的跳动，然后继续说：“没了，只有他们，姐夫对着我笑，他的牙很白，他对我很温柔。”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胸口处的起伏越来越厉害。 “那你的姐姐呢？” “姐姐去上班了，只有我和姐夫两个人在家。”她的呼吸越发的急促：“他突然走进我的书房，温柔的摸我的头发，他说他知道我经常看他，他说他喜欢我。” “他说小舒其实长得很漂亮，比姐姐还要漂亮，他说没结婚的女孩儿身上都有一股甜甜的香味儿，而他喜欢我身上的这种香味。” 原来红姐的小名叫小舒，原来她在念书的时候就和自己的姐夫有了不伦的感情。 邓离离内心无比惊讶，却依旧柔声细语引导她继续回忆。 “他抱着我，他让我永远跟着他，他说一定会对我好，一定会比对我姐姐还好，他说家花哪有野花香……” 看样子这就是红姐心理问题的根源。 没有想到原来这么不堪，邓离离听得头皮发麻，刚想试图唤醒对方，却见一直平和温顺的红姐突然大叫了一声，然后像是被人按住了脖颈，她眼睛依旧紧紧地闭着，脸色却突然涨红起来，手脚不停扑腾，嘴里还喊着：“疼……疼……我疼……” 眼看着汗水和眼泪混在一起，从红姐消瘦的面庞上流下来。 邓离离见状，知道不能再继续，赶快将人从潜意识中唤醒。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邓离离关掉摄像机，递给她一杯水。 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催眠，红姐仿佛又老了十岁。 她艰难的咽下一口水，痛苦的垂下头：“我都想起来了……我想起来那年暑假的事情了……” 和邓离离猜测的差不多，是姐夫侵犯了当年尚未成年的红姐。 而讽刺的是，在这之前，红姐内心还暗自仰慕过这位俊朗的姐夫，还曾经想过以后也想找一个这样的老公。 被他侵犯后，红姐怕丢脸不敢声张，只能独自承受。 而这位禽兽姐夫则变本加厉，并把这一切归结为爱情，还说要不是红姐勾引他，自己根本不会这样，并不停的诱导红姐，告诉她自己会一直对她好，比对她姐姐还好。 “是他告诉我，所有的男人都一样，他们都会对自己的女人慢慢丧失兴趣，只有偷情才会一直有新鲜感，才会一直被疼爱。” 邓离离没说话，她低头看了看红姐依旧颤抖不止的手，轻轻的将自己的手掌覆上去，安慰她：“别怕，都过去了，你受委屈了。” ** 送红姐走时已经是下午五点整。 二人情绪都有些低落。 红姐将茶几上的戒指收好，转回身，很突然的给了邓离离一个拥抱。 她身上带着丝丝的寒气，很瘦。 她说：“谢谢你邓老师，谢谢你告诉我我是受害者。”说完，她匆匆离开。 邓离离站在原地，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 被人侵犯，还要被灌输是自己主动勾引了对方，这种身心的摧残实在有些严重。 还不等她转身回到办公室，公司的玻璃大门被人打开。 秦湛手里提着行李箱突然出现在了门口。 他身上的大衣有些褶皱，下巴也生出一小片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比往常沧桑许多。 看见邓离离，他眼神瞬间柔软下来，漆黑的瞳孔里闪着细碎的光。 他朝邓离离扬了扬下巴：“能下班了么？邓老师。” 第60章 近因效应 番茄鸡蛋面 秦湛下了飞机就直奔邓离离的公司, 甚至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 好不容易完成了那边所有的工作，他迫不及待赶回来，就是为了来见见他的小姑娘。 可小姑娘在看到他的那一瞬, 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惊喜的表情。 她脸上的颓唐还未消散, 看起来像是不高兴。 “怎么了？”他走过来问。 小姑娘摇了摇头：“没怎么，你怎么来了？” 秦湛浅笑：“还不是你一天三问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怎么待得住。” 蒋璐垫着脚一脸贼笑的不停朝二人方向看, 邓离离觉得脸热，赶紧将人带进自己的办公室。 红姐走后, 室内的窗帘早已经拉开。 屋里大灯并不算明亮, 为的是照顾来访者情绪。 只有办公桌上的台灯稍微明亮一些，光线柔柔的。 邓离离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就朝沙发努了努嘴：“我还没下班, 你愿意等就在那儿等吧。” “嗯, 不急。”秦湛乖乖听话。 才坐下, 他突然问她：“对了, 你是不是很早就想挖我墙角来着？” “嗯？”邓离离有点懵。 “我刚才上楼的时候碰见你的客户了。” 他说的是红姐, 那曾经是找他做咨询的客户，只不过仅仅一次之后就没再继续，如今又在这里遇上。 邓离离很快反应过来, 然后有些挑衅的看他：“人家觉得你不专业所以来找我，你不服？” 她宛如骄傲的小孔雀, 语气里掩不住的自豪和炫耀。 在外人面前她不是这样的, 外人看见的邓离离永远端正规矩, 矜持有礼。 只有在自己面前，她才会变成这个俏生生的活灵活现的小姑娘。 “我怎么敢不服，邓老师最厉害了, 我不是也要找你做咨询。”秦湛弯着眼睛逗她。 尽管明显是哄人的话，可还是让人高兴。 谁不喜欢听漂亮话呢，尤其这漂亮话还是从秦湛嘴里说出来，这就更是难得了。 “这还差不多。”邓离离满意的又伏回案上，继续整理资料。 写了几行，她又像是想起什么，抬头问秦湛：“你给她做过咨询，她的事情你都知道吧。” “嗯，差不多。”秦湛随手拿过一本杂志，边翻看边说：“前段时间齐叔叔闹离婚就是为了她。” 原来这位刚退下来的招商局一把手就是红姐口中那个接盘侠，也是他将红姐介绍给了秦湛。 邓离离撇撇嘴，心里只为齐正业的原配抱屈。 “你不用可怜他太太了，他们很早就分居了，他太太已经跟着女儿在国外生活很多年了，离婚闹得这么厉害无非是利益分配的问题。”秦湛简直像她肚子里的蛔虫。 “啊？”她忍不住叹了一声。 看来婚姻还真是最具风险的投资，哪怕当年爱的多海誓山盟，谁知道许多年后会不会因为一点利益闹得鸡飞蛋打。 邓离离若有所思的将手中钢笔转出一个花儿，对秦湛说：“秦教授，我突然有点同意你的不婚理论了，说不定结婚根本一点也不好。” “……”秦湛心里一紧，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竟然引起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他匆匆合上了手里的杂志，拉开了办公桌前的椅子，坐到了邓离离对面，急急解释：“不是的，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她抬头，正好对上他紧抿的唇。 他视线里的焦灼一览无余，不知怎的，邓离离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报复似的快感。 从前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人是自己。 第75节 如今，终于也让秦湛感受一次她曾经的卑微。 她还想再说几句什么，来戳一戳秦湛的心窝。 可想了想，她到底还是没舍得，只是淡笑一声：“是否一样，还要慢慢看。” 言下之意，她不相信秦湛此刻的表露心迹。 再说什么也没用，秦湛叹了口气，索性倚在座位上陪着她忙碌。 每个来访者都需要建立档案，其中记录着每次咨询的内容以及来访者的变化。 邓离离现在在做的就是红姐的咨询记录。 她觉得，这位红姐怕是以后不会再来了。 那么紧绷的一个人，今日在自己面前袒露了内心深处最黑暗的秘密，恐怕她以后再也不想见自己了。 像红姐这种对于被侵害的记忆完全丧失的情况，在过往的案例中是十分常见的。 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受到伤害或者情绪十分激动的时候，会开启自我保护模式，然后彻底将这段记忆封印起来，这种创伤性失忆也属于心理障碍的一种。 不止是红姐，其实秦湛的父亲秦连昇也存在这个问题。 前几天闫煦刚刚又来找她做过一次督导，督导的过程中，他说自己已经给那位神秘咨客做了催眠，并在催眠的过程中获取到了关于他私生子的信息。 秦连昇因为自己心因性阳痿的原因，坚决不能相信秦渺是他的亲生儿子，可亲子鉴定报告又写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血缘关系。 闫煦觉得他没说实话，邓离离就建议他催眠。 结果，催眠之后，这段被秦连昇忘却的记忆才重现在了脑海里。 袁静姝是秦家的保姆，她从秦湛出生没多久就到秦家工作。 秦湛小时候父母都忙，多数时间都是袁静姝在陪他。 而那次车祸以后，沈一枝植物人入院，秦家父子都遭受了重大打击，一个比一个颓废。 某天晚上秦连昇应酬回来，袁静姝照顾他的时候，被他当成了沈一枝…… 事毕，袁静姝就吓跑了。 而对于秦连昇，他一直以为这是一场梦。 催眠结束，这段记忆终于重现在了秦连昇的脑海里。 闫煦说他在催眠之后情绪非常崩溃。 尽管沈一枝已经植物人多年，可他依旧认为婚姻存续期内出轨，让他自己也成为了一个道德有污点的人。 邓离离觉得秦连昇早晚会接受这些已经发生的现实。 而她心里更想知道的是秦湛的感受。 母亲带他与别的男人私奔，父亲酒后乱性有了私生子。 他不但要照顾父母在外面维持的恩爱夫妻人设，还要竭力澄清私生子的血缘问题。 邓离离想想都觉得头大，可这么多年，秦湛却一个人独自扛下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抬眼看他。 他似乎很疲惫，已经倚在座位上小憩。 一身的锐利和紧绷早已卸下。 他的头发长了一些，刘海已经遮住眼睛，人也瘦了些，脸颊有些凹陷。 像是睡得不舒服，他在梦中皱了皱眉，轻微挪了挪身子。 邓离离合拢手中的文件，然后探身，用手捋了捋他的眉心，想把他心里的那股郁结捋平。 在肌肤触及的一瞬间，秦湛猛地睁开了眼，眼中一闪而过防备的姿态。 她迅速收回手，转身去拿背包。 “结束了么？”他声音有些哑。 “嗯。”此时，她已经打开了门，朝秦湛说：“我带你去吃饭。” ** 邓离离带他来的是大学门口的小吃街。 她上大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吃饭，可洁癖怪秦湛却没有踏足过。 面对着摇摇欲坠的小门面，秦湛皱了皱眉：“为什么来这儿？” 邓离离笑着拉他进屋：“来了你就知道了。” 二人走进小饭馆，邓离离驾轻就熟点了一碗番茄鸡蛋面，又点了一碗青椒肉丝面。 等香喷喷的面条端到面前，秦湛尝了一口，才终于明白她带自己来的目的。 他黑着脸，指了指面前香喷喷的面条：“原来你作弊。” 当年邓离离追他的时候，曾经锲而不舍的送过一段时间的饭给他。 美其名曰，要抓住一个男人的胃就要先抓住他的心。 小姑娘脸皮薄，每次都是直接放在他办公室的桌上，然后留一张字条，根本都不照面。 秦湛不愿意浪费粮食，只得默默收下。 而其中，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番茄鸡蛋面。 面条软滑爽口，汤汁鲜美，香的不得了。 可后来在一起后，不管他怎么软磨硬泡，邓离离都没再做过。 原来根本原因在这儿，这根本就是她送的外卖…… 见他气急败坏，邓离离哈哈大笑，一边吃面一边说：“那又怎么了，好歹我当初是人肉送外卖到你手里，你瞧瞧你，同样是追人，你哪次不都是直接安排助理做这些，我还没嫌弃你呢。” “……”秦湛灭了火，埋头吃面。 半晌才偷偷看她一眼，说：“你想吃我亲手做的饭么？” 想起某一次自己不在家，秦教授煮泡面直接把锅烧漏的光辉履历，邓离离赶忙摇了摇头，否认道：“不是那意思，你可老实点吧，我只是说你还不够我当年那么花心思。” “就你说的那个齐叔叔，都夕阳红了，还特别花心思，浪漫得不得了，还给准备了一个那么大那么大的钻戒。”邓离离夸张的用手比着大小。 秦湛若有所思，没再说话。 他吃饭很快，一小碗面很快就吃干净。 用纸巾擦了擦嘴，他看了眼继续和面条斗争的邓离离，说道：“我去外面打个电话，很快回来，你等我。” 邓离离点头。 已经深冬，天短的厉害，此刻外面天色很暗。 秦湛出去以后，过了好久才回来。 坐回邓离离对面的时候，他还是气喘吁吁的，身上带着一股寒气。 “打电话这么久？”她随口问。 秦湛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廉价的戒指盒递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附近只有这个，等回去再补给你喜欢的。” 邓离离一愣，打开了手里那个质地粗糙的小盒子。 里面放着一只幼细的银戒指，造型极简，戒圈上有一朵蜿蜒的花枝。 看样子刚才她随口提起的戒指又误导了这位钢铁直男。 她哭笑不得：“你这是干嘛？” “求婚。”他喉结滚了两下，艰难的说：“嫁给我吧，你想要的，无论是心思还是浪漫，我都能给你。” 不婚主义秦教授已经第二次向自己求婚了。 和上次的惊慌失措相比，邓离离这次倒是淡定了许多。 她将戒指放回桌上，不动声色地斜眼看他：“你是求婚上瘾了么？” 第61章 保龄球效应 负十九 秦湛很认真的看着她说：“不答应也没关系,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一次我是以结婚为目的在追求你，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了。” 不知怎的, 之前被各种情话都没有打动的邓离离, 竟然被这句平平无奇的话给戳中了。 从秦湛口中听到奔着结婚去的恋爱，这可太稀奇了。 邓离离歪着头问他：“你想好了么？” 秦湛：“嗯, 从你和我分手那天起, 我就已经在想了。” “这样，我换一种问法。”邓离离探身看他的眼睛：“你是为了把我追到手所以说要和我结婚么？” 秦湛摇头：“不是, 求婚, 只是我想给你的一份安全感而已，而这些的前提是,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这份安全感, 是过去三年时间里, 自己最求而不得的东西。 现在已经摆在面前, 她却还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仔细看他的眼睛。 视线平和而笃定, 没有一丝游移。 哪怕最专业的微表情专家, 也无法在这张脸上找到一丝欺骗的痕迹。 半晌，她靠回椅背，拿起那个廉价的戒指盒, 在手里细细地把玩。 对面人尽管表情依旧淡定，但她却能感受到他隐于这份冷静之下的焦虑。 见她还是不说话, 秦湛想要解释些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 邓离离突然开了口：“秦教授, 结婚这回事还得一步一步来，起码你得先成为我的男朋友，我才能考虑你的提议, 你说对吗？” 秦湛眼睛一亮：“我明白，那你现在愿意和我重新开始么？” 邓离离还是不说话，而是将那枚戒指从盒子里拿出来，然后在手上随意地比量了一下。 第76节 实在是大了些，除了大拇指戴哪里都不合适。 学校附近的饰品店太简陋了，可选择性几乎没有，尺码又不准，秦湛有些尴尬。 还不等他解释，却见邓离离已经将自己脖子上的素链取下来，然后将那枚戒指挂了上去。 银戒指挂在上面，摇摇晃晃，成为一个漂亮的项坠。 秦湛说：“对不起，太匆忙了没能好好准备。” 此刻，面前的小姑娘突然笑起来。 她眼睛弯弯的，笑出两颗小虎牙，然后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项链，说道：“恭喜你秦湛，你现在进入准男友考察期了，转正的时候我再拿它去换个大钻戒。” 秦湛一愣，笑意随即攀到他的眉梢。 他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喜气，自信满满：“放心，没有我过不了的考察期。” ** 吃完饭，二人一路回家。 此时，已是深夜，小区里十分寂静。 走进单元门，楼道里很黑，不管怎么跺脚，声控灯就是不亮。 老小区总是这样，基础设施不完备，时不时就要出点小问题。 秦湛下意识伸手护着她，然后拿出手机照明。 楼道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秦湛提议：“要不回我那里去住吧，安保好，离你公司也近一些。” 邓离离侧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秦湛却一点也不想回自己那个空荡荡的房间。 他挤在邓离离的房门口，理直气壮的说：“楼道都停电了，说不定一会儿房间也会停电，你那么怕黑，我留下来陪你吧。” 邓离离没说话，径直开门进屋。 却在身后人想要往前踏一步的时候，匆匆掩住了门，将秦湛给拦在了门外面。 然后，她眯着眼朝他笑：“不用，我有备用台灯。” 楼道里吹过一阵午夜的风，而她背后是温暖又带着香味儿的房间。 秦湛喉结滚了滚，眨巴眨巴眼睛，想要博取同情：“可我怕黑，而且我好久没回来，家里肯定脏的不行，让我在你这儿待会儿，等我明天叫了阿姨打扫完，我就回去。” 邓离离像是被他这一副小可怜的模样打动，手上力气松了些，秦湛顺势又挤进来一点。 她盯着他的眼睛，轻声叹了口气：“也对，你洁癖的那么厉害，房子不收拾肯定住不了。” 秦湛忙不迭的点头，将自己的行李箱顺着门缝滑了进来。 “小姑娘，你总是这么好。”他有些动情，眸色深沉，忍不住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离得越来越近，小姑娘身上淡淡的甜香似乎要将他包裹。 他有些沉迷，身上热起来，心脏也越跳越快。 他微微俯身，想去吻她的唇。 就在距离只剩一寸的时候，秦湛突然感觉到脚趾一阵剧痛。 低头一看，邓离离用鞋跟重重踩在了他的脚尖上，仿佛不够出气，她又使劲碾了碾。 趁他吃痛，邓离离迅速将人推到的房间外面，然后咚的一声关上了门。 “……” 等秦湛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扔在了楼道里，四周漆黑一片。 他哭笑不得，叹了口气准备回自己家。 刚一转身，就听见身后房门又开了。 “怎么，不舍得？”他调笑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自己的行李箱也被推了出来，滑轮滚着，撞到自己身上。 身后小姑娘脆生生道：“再有一次，直接取消你考察资格。” 秦湛：“……” 垂头丧气回到家，发现手机上有一条邓离离刚刚发来的信息。 【邀请同居减十分，又试图对我动手动脚减十分，秦教授，你开局不利啊。】 秦湛秒回：【多少分转正？】 邓离离：【一百分。】 【那我现在总分多少？】 【负二十九分。】 开局实在不利，什么都没干已经扣成了负数。 秦湛无语凝噎：【那九分怎么扣的？】 邓离离：【今天的表白我很受用，加一分，你的发型我看着不顺眼，扣十分。】 秦湛：“……” ** 次日一早，秦湛来接她上班。 一开门，邓离离就被他的新造型逗笑了。 秦教授竟然连夜剃了个板寸。 见她笑，秦湛哼了一声，顺手摸了摸自己满是青茬的脑袋，问道：“邓老师，这个能加几分？” 邓离离翻着眼皮儿思考一会儿，然后像模像样的说：“行，给你加五分吧，大早上我心情好。” 敢情这积分制度完全看她心情，剃了个板寸竟然连昨晚上扣的分都没加回来。 秦湛没说话，堵着气将自己一早去买的早饭一样样放在餐桌上。 邓离离看着他把心里的烦闷朝碗筷撒，憋着笑轻咳两声：“带着脾气的早饭我可吃不下去哦。” 一听这话，秦湛赶紧换上一副笑脸，然后哄她：“哪有脾气，一早上就能看见你，高兴还来不及。” 邓离离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半天，走过去，垫着脚摸了摸他的刺儿头，笑眯眯道：“看你态度这么好，再加五分！” ** 将小姑娘送到公司，秦湛开车直奔学校。 出差时间太久，他推门进来的时候，实验室众人眼中都闪过一抹惊讶的神色。 徐克南迎上来，故意不去看他那惹眼的发型，兴高采烈说：“秦教授您终于回来了，咱们的实验最近成果特别好，我还没来得及跟您汇报。” 秦湛站住，问他：“什么情况？” 徐克南急急解释：“我们按照您的要求，给被试者放了一些具有刺激性的悬疑影片，结果，电影最具悬念的时候，真的有两组被试者左下前额叶和运动皮质都有了激活，而且从核磁成像来看，根本就和普通人一模一样，这足可以证明他们是存在认知活动的！” 这个实验的目的就是证明植物人有认知活动和心理活动。 如此一看，这基本就可以算作实验成功。 可秦湛脸上并没有太多惊喜的神色，而是拍了拍徐克南的肩膀，说道：“去把实验数据整理一下，和影像资料一起，一会儿拿到我办公室去。” 徐克南应下，转身去忙。 这时，刚开完会的段凌霄从外面走进来，一眼就看见站在办公区中央安排事情的秦湛。 他三两步走过来，一把揽着对方肩膀进了办公室。 门关上，秦湛挣脱开他，皱眉问：“什么事？” 段凌霄指了指他的脑袋，这才拍着大腿狂笑：“这不怕在外面笑影响你威严的形象么，你咋了，弄这么个发型，你换身衣服说自己是混□□的我都信，哈哈哈哈哈哈。”说完，他还是忍不住笑。 这个板寸的造型确实很不学者。 配上秦湛一副冷硬的面孔，在斯文之外又多了一分野性，痞痞的。 秦湛冷冷瞥他一眼：“头发长短不影响我工作质量。” 说完，他从文件堆里摸出一摞便利贴，随便写了个什么，然后贴在了电脑上。 段凌霄好奇，过来看了一眼。 只见白色的便利贴上龙飞凤舞的写了一个-19。 “这是什么意思？” 秦湛淡淡：“和她之间的距离。” 他是实话实说，意思是成为小姑娘的男朋友还有这么远的路要走。 可段凌霄却听蒙了。 他看了眼自己的胯、下，又扫了一眼他的，嘟嘟囔囔：“那么长么？” 秦湛：“……” - 撵走开黄腔的段主任，秦湛对着面前的实验材料陷入了沉思。 植物人有知觉反应，这个实验结果公布出来，他的学术之路还会再往前走一大截。 可是除了那些，他现在最想要的是把这个结果告诉他的父亲秦连昇。 他想告诉他，沈一枝这么多年受的屈辱也够了，你就放了她吧。 他正在斟酌如何表达才能让秦连昇接受，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是宋明瑞。 他接起来，对方在电话那头一板一眼的说：“小秦总，下周是您弟弟秦渺的十八岁生日，先生说想要请您过来参加他的生日会，周六傍晚五点就在老宅这里，您的时间方便吗？” 第77节 第62章 潘多拉效应 今天不求婚 同一时间, 邓离离也听说了秦渺生日会的事情。 不过不是从秦家人口中知道的，而是陆千檀妈妈打电话来说的。 陆千檀和秦渺是同班同学，而秦渺也邀请了她去参加自己的生日会。 自从上次一见以后, 陆母已经相信女儿有严重的心理问题, 并自愿配合邓离离的工作。 只是，嘴上说着配合, 很多刻在骨子里的独断专行还是没办法一下子改掉。 邓离离手拿电话, 捏着眉心听对方喋喋不休说着高三生为什么还要社交？男同学的生日会请女儿去会不会有早恋嫌疑之类。 邓离离回应很少，多数都是“嗯, 对, 没错，理解”这样的片儿汤话。 大约说了十分钟, 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像是发泄完了, 然后试探的问：“我知道这事儿我不该管, 可是我还是有点担心, 邓老师, 你说我能不能不让千千去啊？” “不能。”邓离离斩钉截铁, 随即又和缓的补充一句：“我不是说你不能拦着她去，而是你不能阻碍你女儿作为一个独立人格的自主选择，她太压抑了, 你不该再给她施加压力。” 电话那头，女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语气哀怨：“现在当个家长可太难了, 管吃管穿还要管心理健康。” 邓离离笑笑：“我理解你的心情, 但同样的，你女儿也很难，她要学习好要乖巧听话还要努力长大, 你也该理解她的。” 那头还想反驳几句，但是想想女儿的情况，就又歇了火，只问了一句：“那我能不能也跟着去看看，我不太放心。” 同学生日会带家长，那画面想想就很窒息。 可邓离离并没有直接否定她。 她也确实能够理解这些家长的苦心。 不管吧，社会太复杂，谁知道孩子会遇上什么样的事情。 管得太多，又怕影响了孩子的情绪。 这个尺度极难拿捏，尤其是陆母这个曾经恨不能在家中一手遮天的家长。 邓离离：“您就不用去了，恰好我也收到了这个生日会的邀请，到时候我在现场，有任何情况我会随时通知你的。” 挂了电话，她看了眼手机里秦渺刚刚发来的生日邀请。 【阿离姐姐，周六傍晚我的十八岁生日会，非常希望你能作为我的客人来参加。】 诚恳礼貌，并且在不知道她和秦湛是否和好的情况下，选择了用“我的客人”这样的话。 邓离离又细细看了一遍这条信息，心里涌上一阵欣慰。 尽管秦连昇的案子根本不是自己在跟，但是通过给闫煦做督导她也一直非常有参与感。 如今，通过他们的努力，秦连昇选择直面过去的记忆，重视起这个小儿子，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毕竟袁静姝和秦渺什么都没做错，归根结底，大家都是受害者。 只是不知道，这样一来，秦湛心情如何。 想了想，她拨通了秦湛的电话。 响了两声，那头就接了起来。 秦湛清冷的声音从对面响起：“你好。”语气淡淡，看样子在忙，连来电是谁都没有看。 邓离离轻笑：“我挺好的，你好么秦教授？” 秦湛愣了下，听出是她，声音很快就变得温柔：“在忙，没注意，你想我了么？” “我想问问你心情如何。” 秦湛很明显没有听出她的意思，疑惑道：“还可以，对了，团队的实验项目有了初步结果，和我的假设很接近，应该算是好消息吧。” 这回轮到邓离离惊讶了，她深知这个实验的成功对秦湛的意义，她大声感叹：“当然是好消息，我的天，秦教授，恭喜你啊！” 秦湛：“谢谢。”他情绪几乎没什么起伏。 邓离离觉得他还是有些不高兴，想了想，直接问道：“你不会因为秦叔叔认了小儿子而吃醋吧？” “吃醋？”秦湛微愣：“你说我吃秦渺的醋？” 邓离离嗯了一声：“秦叔叔这么大张旗鼓的办他十八岁的生日会，就是要向大家公开这个小儿子了，你以后再也不是秦家的独苗苗了，你不吃醋吗？” 秦湛被她的用词逗笑：“邓老师，你以为我三岁么？我从小就知道，没有谁的存在是不可取代的，更何况，秦渺也对我构不成什么威胁。”云淡风轻，让人很难不相信。 他想表达自己不在乎这份唯一的重要性，可邓离离却心明眼亮抓到了另一个破绽。 她在电话那头故作高深：“哟，那我再找一个实习期男友取代你你也不介意咯？” 秦湛眼底的冷淡散去，语气温柔却坚定，一字一顿：“全世界都行，只有你不行。” ** 次日傍晚下班之后，邓离离如约去参加白昕卉的婚礼。 似乎这个月份是黄道吉日，好事儿都赶到了一起。 她抵达酒店楼下大堂的时候，才发现今日在此结婚的竟然不止一对新人。 她看了眼请柬，确定白昕卉婚礼的具体位置，正准备乘电梯上楼，却听后面有人犹豫的叫了她的名字。 “邓离离？” 她循声望去，发现竟然是大学同学周慕远。 二人上次见面还是邓离离同他的未婚妻撕打在一起的时候，这会儿遇上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周慕远身着笔挺的西装制服，胸口别着一个金属的标签，上写着“大堂经理”四个字。 看吧，心理学实在是个很神奇的学科。 这个专业出来的学生做什么的都有，只有从事本专业的人实在不多。 周慕远见的确是她，脸上溢出喜色，匆匆两步过来问：“这么巧，真的是你，我还以为认错了人。” 邓离离轻笑：“你在这里做大堂经理？” “嗯。”周慕远点头，不置可否：“你知道，但凡与人沟通的行业咱们专业总能找到工作。” “你说得对。”她笑着附和两句，正想离开，周慕远突然又说起了那天的事情。 “那天的事儿，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付蕊会那么疯，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她实在是不太适合我。” 邓离离摆手表示理解：“跟你没关系，你只是她找我麻烦的导火索而已。” 听她这么说，周慕远似乎松了一口气，忙掏出手机说：“加个微信吧，老同学该常联系。” 话是这么说，可这位同学她却并不怎么想常联系。 毕竟那日付蕊的话说的太难听，不管他们是否分手，她都不愿掺和进这乱七八糟的关系里，予人口实。 她正想找个理由回绝，腰间却突然出现一只手。 去停车的秦湛终于回来，他自然地搂住她的腰将她护在怀里，像是没有注意到一旁呆立的周慕远。 “来晚了。”他宛如拯救她于水火中的白马骑士。 一身棕色复古的粗毛呢西装，格纹衬衫最上面打了一个漂亮的领结，随着喉结的滚动上下起伏。 侧过身，他狡黠的朝她眨了眨眼，语气温柔：“我们进去吧。” “不好意思，我们先进去了。”邓离离借坡下驴，顺势跟周慕远挥手告别，走进了宴会厅。 二人往前走，背后是驻足的周慕远，他视线追着二人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邓离离低声：“哎，手该放下来了。”说着，她瞥了一眼放在腰间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掌虚攥成拳，搭在她的腰侧。 这一发现差点没让她笑出声，没想到秦湛还跟她用上了绅士手，这可太稀奇了。 身侧，秦湛半委屈半示威的说：“我才不会给你再扣我分的机会的。” 邓离离：“……” - 白昕卉的先生是外国人，尽管依着本地的风俗办了婚礼，可现场还是极为西式的。 没有司仪，没有主持人，开场就是新郎新娘站在舞池中央跳了第一支舞。 first dance，寓意新郎新娘第一次以夫妻身份站在舞池中央，接受亲友的祝福。 经典的华尔兹舞曲，舞池的灯光明亮浪漫。 音乐响起，身着黑色燕尾服的新郎做了一个标准的邀舞动作，膝盖微曲，绅士有礼。 白昕卉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迎上去，雪白的鱼尾婚纱衬得她曲线别致，窈窕动人。 舞池里的二人舞姿优美，对视一眼也是深情款款。 邓离离的心也跟着乐曲飞扬。 不可否认，一场众人祝福的婚礼总是叫她羡慕，难以形容的那种羡慕。 她仿佛在宴会厅的某一个角落，突然看见了去世许久的外婆。 老太太一头银发，喜气洋洋的坐在人群里，也和众人一样高兴的拍着手。 外婆慈祥的朝她笑，温暖一如往常，她张了张嘴，没出声。 瞬间，她的眸子蒙上了一层雾气。 不管多久，她到底是还在遗憾当初没能了了外婆的心愿。 她或许有一天会结婚，也会拥有一个华丽而浪漫的婚礼。 可是那个陪她长大的老太太却永远都看不见了。 小姑娘轻颤的嘴唇，以及长睫下掩不住的失落，秦湛都看见了。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顿在原地，只能心疼的看着她，心里也闪过一丝苦涩。 他何尝不想给她一个最盛大的婚礼。 在众人的见证下，告诉全世界，她是自己最爱的人。 可现在。 他还做不到。 第78节 一曲舞毕，新郎新娘交换了戒指，紧接着就是扔捧花的环节。 新娘捧花是幸福的体现，大家心照不宣的认为接到捧花的那个人会得到这份幸福的传递，也会很快步入婚姻的殿堂。 可白昕卉并没有选择扔捧花，而是直接把捧花送了出去。 她四下看了一圈，个子高气质突出的秦湛一眼被她瞄到。 对方甚至没有看她，而是一直关注着身旁的邓离离。 白昕卉眼底涌上一抹笑意，说道：“我想把这个捧花送给我学弟秦湛，希望幸福能早日敲响他的门。” 突然被点了名字的秦湛：“……” 不想接也得接，在众人的哄笑声中，秦湛走上台接下了这捧象征幸福的捧花。 白昕卉：“捧花你想送谁么？” 秦湛下意识朝邓离离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姑娘满脸的拒绝，生无可恋。 “暂时还不准备送出去。”他回答。 拿着捧花走回来，邓离离轻拍着胸口，仿佛刚刚经历一场大劫。 秦湛勾一勾唇：“今天不求婚，瞧把你吓得。” 邓离离闻言瞪了他一眼：“你一下从不婚主义变成结婚狂，谁知道今天又要做什么！” “哎？小姑娘，你惹我？”秦湛挑挑眉，眸中带笑，硬要把花塞到她手里。 邓离离刚想躲，就见男人低下头伏在她的耳边，鼻息沉重，语调微扬：“邓老师，我今天这么乖，能不能多加几分？” 第63章 酝酿效应 睚眦必报 邓离离将捧花又塞回他怀里, 眼波流转：“这位同学，贿赂主考官，可是要罚分的。” 秦湛悻悻收手, 一脸委屈。 唉, 小姑娘长大了，不好糊弄了, 连惯用的美男计也入不了她的法眼。 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魅力下降了。 婚礼结束。 二人同白昕卉告别以后, 离开了宴会厅。 酒店负一层的停车场阴冷潮湿，秦湛体贴她穿的单薄, 便让她在大堂等, 自己下楼取车。 酒店大堂灯火辉煌，室内还有一股独特的暖香, 是空调暖风和香氛交融在一起的味道, 让人昏昏欲睡。 恰好此时下班的周慕远正好从员工休息室走了出来。 看见等在门口的邓离离, 他眼睛一亮：“你还没走？” “没, 等他取车。”等的是谁不言自明。 周慕远有些失望, 又问：“你们感情还挺好的哈, 之前他们还在传你们分手了。” 邓离离明白他的心思，也不愿给人无用的希望，淡淡道：“挺好的。” 这下没了磨蹭下去的理由, 周慕远看了眼表，朝她告别：“嗯, 那你等吧, 我先走了。” “好, 再见。” 男人从大堂正门离开，脚步飞快。 邓离离觉得好笑，生活中遇到的男人大抵如此, 觉得你很好，就来撩拨一下，如果不上套，那就拉倒。 快节奏时代，没人会在别人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一次拒绝，耐心立即告罄。 这反倒让耐力十足的秦湛从中脱颖而出。 不管她是冷脸还是阴阳怪气，他总能找到应对的办法。 这种坚定，让人觉得安心。 手机这时突然响起来，是秦湛叫她出门。 邓离离唇角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挽高了礼服的裙摆，准备出门上车。 可人还没走出去，迎面撞上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人。 她戴着黑色的棒球帽，帽檐低垂，口罩遮了大半的脸。 “抱歉。”邓离离没在意，错过身想要离开，却猛然感到头上一阵剧痛。 身后女人用力扯住了她的头发，然后将手里一瓶水兜头浇到了她脸上，恶狠狠地咒骂她：“你去死吧！” 二人纠缠间双双倒在地上，女人倒在她身后，依旧狠狠揪着她的头发不放。 发顶传来阵阵钝痛，礼服的前襟也都被浸透，邓离离浑身冰凉。 那一句“你去死吧！”像是恶鬼的呐喊，像是想要把她带进地狱一般。 她挣脱两下无果，费力摸到甩掉的高跟鞋，直接抡到了身后人的脸上。 女人吃痛，骂了一句，手上力道松下来，邓离离趁势高喊救命。 秦湛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他在门口等了许久不见小姑娘出来，心急之下进门来迎，结果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小姑娘乌发蓬乱，礼服湿了一大片，被人扯倒在地上。 当然，那个女人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帽子掉在地上，额头被高跟鞋砸出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秦湛急红了眼，一脚将那人踢到旁边，然后将邓离离护进了怀里。 “你怎么样？”他心疼得要命。 邓离离终于稍微放松一点，有气无力地说：“你下次能不能快一点来。” 听到喊声的酒店保安终于慢悠悠走出来查看情况。 黑衣女人见势不妙，匆匆跑离，却将帽子和空的矿泉水瓶留在了原地。 - 邓离离很快被送往了医院，一系列检查下来，诊断结果是轻微脑震荡。 看着病床上脸色苍白的人，秦湛的牙都快咬碎了。 自己连碰一下都舍不得的小姑娘，竟然被人打成了轻微脑震荡。 “秦教授，你能不能笑一笑，我生病了，看不得你这幅吓人的表情。”病床上的小姑娘竟然还有心思逗他。 秦湛绷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放松一点，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眼底全是疼惜，嘴唇开合数次，半天才问出一句：“你疼不疼。” 邓离离抿唇微笑：“说不疼是骗你，可还没到需要你这副表情的程度。” 他脸黑的像夜叉，不像来探病，倒像来上坟。 “警察怎么说？” 酒店怕担责任，当时就报了警，可是那女人将自己包裹的太严实，从监控根本看不出样貌。 秦湛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冷声说：“他们效率太慢，这件事我来解决。” - 秦教授效率高的很，邓离离再醒时候，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已经将人带到了病房。 不是别人，就是她大学同学付蕊的爸爸，付主任。 中年男人脊背微佝，手里提了一堆保养品，表情非常谄媚。 “离离，老师过来看你来了。” 邓离离似乎早就知道是他，并没表现出非常惊讶。 “怎么是您来？付蕊现在连承认错误的能力都没有了么？”她语气淡淡，一改往常谦恭乖顺的模样，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昨晚那个女人是付蕊，她早该猜到了。 估计是追着周慕远去的，没想到遇上她。 尽管邓离离从事的是心理学工作，平日面对的高危人群也不少，但是目前为止称得上得罪的，也只有付蕊了。 没想到自己的教师光环完全没有一点面子，付主任表情非常尴尬，解释道：“蕊蕊这孩子优秀惯了，从小也没受过什么挫折，前段时间和小周分手以后情绪就不太正常了，又哭又笑的，闹得特别厉害，连工作都做不了了，最近她妈也不上班了就在家里看着她，可没想到就昨晚没看住，她就跑出去了，竟然还伤了你，老师真的非常非常的抱歉。” 说罢，他朝邓离离鞠躬致歉。 眼看着和自己父亲同龄的中年男人如此卑微，说到底还是无法冷眼旁观。 邓离离刚想说什么，却被秦湛打断，他声如玉石冷硬：“这些都不是她伤害别人的理由，如果你们管不了，就应该送到精神病院。” 无法进行正常的社会生活，情绪还无法控制，这摆明就已经是精神出现问题。 他们俩都看得出来，在心理系工作十几年的付主任怎么可能不知道。 男人吸了吸鼻子，脸上的皱纹都溢满悲伤：“蕊蕊她不是精神病，就是一时想不开了，过段时间就好了……”倏地，他扑通跪倒在病床边，哀求道：“离离，老师求你，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吧，看在你和蕊蕊同学一场的份儿上，我保证以后肯定好好管着她，不让她再去找你了。”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邓离离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付主任在学校也是杀伐果决盛气凌人的形象，没想到五十几岁的人，还要为自己的女儿跪别人。 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刚才一瞬间的动作又拉扯到头上的伤处，疼的“嘶”了一声。 秦湛匆匆按铃叫了医生，然后又扶她躺下。 邓离离眼神却一直停在付主任身上。 她不是多么圣母的人，可她又无法冷着脸对这个父亲说出更难听的话。 秦湛宛如她肚子里的蛔虫，朝门外喊了一声：“宋助理，进来一下。” 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宋明瑞立马推门进来，恭敬立在一旁。 秦湛看一眼地上跪着的付主任，朝宋明瑞说：“扶出去，邓小姐要休息了，其他时候我和他谈。” “我……哎……”付主任还想说什么，却被体格健壮的宋明瑞直接拎起来架了出去。 病房门关闭，屋里重新安静下来。 邓离离仰面而卧，微微阖了阖眼，轻声说：“我是不是有点心软了。” 秦湛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安慰她：“你做自己就好，其他的我来做。” 第79节 - 秦湛没告诉她自己和付主任谈出了什么结果，邓离离也没问。 二人彼此之间默契十足，都刻意忽略掉了这个问题。 她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观察24小时没什么问题以后，就出院回家休息了。 休息几天肯定不能上班，她打电话给夏涵请假。 对方在听说她被付蕊弄住院以后，在电话里就急眼了，非要让付蕊接受法律制裁不可。 邓离离揉了揉太阳穴，轻叹道：“涵涵，你小点声，我脑震荡哎，现在听你说话都有重音了……” 夏涵一听，声音立马降了八度，轻声细语：“管谁去求你呢，惯得他们，打人就该抓，精神病就该住院。” “行了，秦湛说他处理，我不想费脑子了。” “好吧。”夏涵有点惋惜，半天又说：“你在家呆着也无聊，我去陪陪你吧，顺便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商量。” “嗯，行。”邓离离应下。 不多时，夏老板轰隆隆的跑车声就在楼下响起来。 她毫不客气，自己输密码开门进屋，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 邓离离瞥一眼她手中偌大的脑白金盒子，头大如斗。 “哎呀，我可怜的小阿离啊，这掉那么多头发得多久才能长出来啊。”夏涵急匆匆坐到床边，仔细打量了她一圈，看见除了掉了些头发以外，好像也没啥太大问题，心就放下大半，然后又兴冲冲说：“哎，来时候我联系咱们班长了，他告诉我，付蕊被送精神病院了，我就说么，我都气不过的事儿，秦教授能忍得了欺负了你还逍遥法外？” 秦湛从不惹事，但睚眦必报。 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 不出所料，这件事他依旧没有因为付主任的一跪而心软。 她该感谢他的，毕竟他替自己做了一回恶人。 不愿在讨论这个问题，邓离离坐起身，靠在床头上，问夏涵：“对了，你刚才电话里说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 夏涵抿了抿唇，头一次表情有些为难，吭哧了半天才说：“我……怀孕了。” 第64章 最后通牒效应 扣一百分 常在河边走的夏老板, 终于浪出事儿了！ 邓离离觉得自己的脑袋都疼了。 “段主任的？” 夏涵瘪瘪嘴，点了点头：“嗯。” “那他准备怎么办？结婚么还是怎么样？” 夏涵被她这幅严肃的家长模样吓得不敢抬头，用气声说：“我上周就把他甩了, 这事儿我也没想让他知道……” “……”邓离离的头更疼了。 夏涵低垂着眼, 可怜巴巴：“确实是意外，所以, 我这不找你商量商量么……” 邓离离恨铁不成钢的戳她的额头, 气得要命：“你几岁啊，这事儿是能意外的么？！再说你不想和人家谈恋爱, 你玩个屁, 玩出事儿了吧！” 邓离离从来就是个平和的人，很少生气, 但今天这事儿确实点燃了她的愤怒引线。 夏涵也不敢辩解, 只能轻拍她的肩小声开解：“阿离你可别生气, 你这还有伤呢, 可别气坏了啊。” “上一边去。”邓离离气哼哼甩开她的手, 皱眉道：“别给我转移话题, 你说你准备怎么办，用不用我告诉段主任一声？” 夏涵赶紧摇头：“可别，把他甩了就是因为我感觉他有点上心了, 我怕再久了就甩不掉了，你现在要是告诉他了, 那岂不是更麻烦。” 呵, 妥妥的渣女。 看着夏涵低眉顺眼的模样, 邓离离运了两口气，稍微心平气和一些：“那你想怎么办？” 夏涵偷眼看她，小心翼翼：“这孩子我不想要了……但是做手术得有家人签字, 我也不敢告诉别人，你能不能帮我签。” 对，渣女就该这样。 男人么，玩完就换。 孩子么，那太影响自己行走江湖了。 见她半天没说话，夏涵更是害怕，半天才讷讷说：“我知道这也是一个生命，但是你也知道我，我连自己都管不好，我怕我根本当不好妈妈，人家孩子也没错，为啥要摊我这么一个不靠谱的妈，你说对不？” 邓离离还是没说话。 夏涵就是这样，从大学时候就一身的自由散漫细胞。 可能是家庭缘故，她的人生毫无压力。 她从小到大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图自己开心，责任感这东西，对她来说并不如舒适感重要。 就连和段凌霄短暂的在一起那么几天，也不过是因为她自己的征服欲在作祟。 征服感得到满足以后，段主任上心了，她却腻了。 这要是别人，邓离离肯定什么都不说，直接把人撵走根本不管这事儿。 可这是夏涵。 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 是在自己和人打架的时候，不管打不打得过永远站在自己身边的朋友。 是知道自己辞职，第一时间给她最理想职位的朋友。 是感同身受她的喜怒哀乐，会在外婆去世时候和她一起难过的朋友。 她到底是狠不下心来不管。 半晌，她侧头问：“什么时候做手术？” 夏涵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眼睛亮亮：“你不拦我啊！阿离你太好了。”说着，她兴高采烈扑过来，将邓离离抱在怀里，低声说：“我都害怕死了，以后我再也不这样了，你放心吧。” 邓离离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涵涵，尽管我真的真的非常生气，但我永远捍卫你生育自由的权利。” ** 同一时间，段凌霄又一次敲响了秦湛办公室的门。 这是这个上午他进来的第四次了，秦湛的耐心告罄，眸光一沉，盯着他冷冷道：“你最好真的有事找我，如果再来问一些有的没的，你退休之前都不要想再进我办公室了。” “……”段凌霄浑身一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刚编出来的问他中午吃啥的理由肯定是不能用了。 他原地踱了两步，愁眉苦脸。 “说不说？”秦湛盯着他，眸色更深。 段凌霄吓了一跳，思来想去终于妥协，坐到他对面，哀求道：“我也……就是我联系不上夏涵了，你能不能帮帮我。” “……”秦湛瞥他一眼：“联系不上你不会去她家去她公司找么？你没钱加油我转钱给你。”说着，他真掏出手机要给段凌霄转钱。 段凌霄探身，一把捂住秦教授掏手机的手，可怜巴巴：“我不是这个意思……是她说不想见我了，我怕我去他们公司，她再把我赶出来……” “赶出来也活该。”秦湛轻嗤道：“那么怕丢脸，就换个没脾气的女孩子多好，夏涵不适合你。” “哎！秦湛你不能这样啊，你跟阿离是快和好了，完了你就这么揶揄我，当初我让你追人家小姑娘的时候，你不也给我摆那副爱谁谁的德行嘛！”段凌霄气急败坏起来。 他是真上心了。 尽管最初他和夏涵的关系只是一次酒后乱性，后来又变成成年人间心照不宣的“深入交流”，可是没多久这种关系就变了味儿了。 他没怎么谈过恋爱，人生中所有的暧昧都是上学时候和同桌女孩拉拉小手脸红一宿的交情，夏涵简直开拓了他对感情的新认知。 她热情、自由，不按套路出牌。 多数时候是个霸道女总裁，但偶尔也会开车走很远的路就为了和他吃一顿晚饭。 反正，夏涵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可是，这段关系开始的时候太随心所欲了，现在人家说走就走，他连留人的理由都没有。 秦湛斜他一眼：“我们和你们不一样。” 段凌霄：“有什么不一样，你不也是被阿离甩了以后又把人追回来的么？” 听到甩字，秦湛脸色不太好看，略带嫌弃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分手之前我们那也是正经恋爱。” 最后四个字加了重音。 正经恋爱。 段凌霄：“……” ** 夏涵的手术就安排在邓离离休假的最后一天。 这事儿隐秘的不得了，夏涵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二人约在医院汇合，邓离离一早就收拾好出门，顺便还在手机上搜索了无数个流产后的滋补菜谱，准备回来以后好好给夏涵补补。 可刚一开门，正好碰上手里提着鸡汤准备来看她的秦湛。 见她打扮利落，似乎要出门，秦湛问：“你干嘛去？”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哦，去医院复诊，你把鸡汤放冰箱里吧，我回来再喝。” “复诊？我怎么不知道。”秦湛嘟囔着将人拦住：“等会儿，我放好鸡汤陪你一块去。” “……你不上班么？” 秦湛眉眼带笑：“陪你比上班重要。” 她继续挣扎：“真的不用了，涵涵说陪我去。” 一听夏涵，秦湛想起办公室里愁眉苦脸的段凌霄，又说：“那正好，我正想跟她说点事情，就一起过去吧。” “……” 秦湛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不管她之后再找了什么理由，他都非要同她一起去不可。 第80节 邓离离没办法，只得被半胁迫着上了车。 路上，她给夏涵发了信息。 可对方估计是在开车，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别无他法，她只能暗自祈祷一会儿秦教授突然有什么临时工作非走不可。 二人抵达医院，夏涵恰好在门口迎她。 一见秦湛也在，她愣住，刚要问原因，邓离离赶忙开口拦住她：“那个，我都说了你会陪我来复诊，他还是不放心，也非得跟过来看看。” 她一边说，还一边在秦湛看不见的地方朝夏涵狂使眼色。 “哦，哦。对啊，我陪阿离复诊你还担心什么啊，我还能把她怎么着啊，你也太不相信人了。”夏涵顺势挑起秦湛的毛病，试图以此把他撵走。 可秦湛仿佛看不见，反而对她说：“我们一起去，结束我还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夏涵一愣：“啥话？” 秦湛没理她，而是低头朝邓离离说：“证件给我，我去挂号，你们到诊室门口等我。” 夏涵下意识反应：“我挂了号了。”说完，还好死不死的扬了扬手中的单据。 邓离离想拦都没拦住，秦湛已经道了谢顺手拿了过来。 机打的单子上有一排项目，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个人信息，就被几个显眼的字吸引了注意力。 「人工流产。」 紧接着，他一脸惊讶的看向邓离离，视线里有些道不明的情绪。 这孩子…… 他身后的夏涵脸都憋红了，一脸的惊慌。 看着好友尴尬出猪肝色的脸，邓离离一闭眼一咬牙：“对，是我的孩子。” 秦湛喉结滚动，下意识瞄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太突然了，突然到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有什么反应。 邓离离顺势将单据抢到手里，又偷偷递还给夏涵，说道：“行了，孩子的事儿我回去再跟你解释，你能不能让涵涵陪我先把手术做了。” 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想做掉这个孩子？ 秦湛上前一步，握着她的肩膀，眼睛都红了：“我都知道了怎么能不管？小姑娘，你有多想和我划清界限，连我的孩子都不肯要。” 邓离离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现在除了告诉他这孩子不是他的以外，估计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可是，这话要是真的说了，估计他俩就再也没有以后了。 正在她踌躇之际，夏涵终于忍不住了，她站到二人中间，拨开秦湛握着邓离离肩膀的手：“你松开阿离，行了，不用瞒了，没那个必要，这孩子是我的，我怀孕了，不过我不想要，让阿离陪我做手术来的。” 一听不是邓离离怀孕了，秦湛瞬间松了一口气。 “段凌霄的？” 夏涵点头，复又哀求道：“求你了秦教授，你可千万别告诉他。” 秦湛不虞，皱着眉：“这种事情怎么可以不让他知道，不管留下与否，他都该承担一份责任。”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他不想负责，而是涵涵怕他非要负责任……”邓离离急起来，解释的乱七八糟：“这事儿你就当不知道吧，行么？” “不行。”秦湛不为所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要给段凌霄打电话。 夏涵急的直跳脚，紧紧地捏着邓离离的手臂，慌张的不得了。 邓离离被她抓的手臂生疼，好不容易挣脱开，连忙冲向秦湛想抢手机。 可对方稍微一抬手，二人之间的身高距离，就让她怎么垫脚也够不到他手里的手机。 秦湛低头朝她说：“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件事都必须告诉段凌霄。” 邓离离咬着嘴唇，眼看他手机上的通话键就要按出去，急得要命，口不择言道：“你要告诉段主任，我就……我就……我就扣你一百分！” 第65章 名片效应 抱抱就好了 扣分威胁并没有拦住秦湛的脚步, 十分钟以后，段凌霄已经满头大汗赶到了医院楼下的咖啡厅。 三人坐在角落的位子上，表情一个比一个难看。 秦湛低声在哄旁边的小姑娘：“你别气, 这种事情必须得让段凌霄知道啊, 他也是参与者，不能剥夺他知情权。” 好一个参与者。 邓离离还没吱声, 对面的夏涵已经气得快冒烟了。 “对, 你说的都对，你跟段主任玩儿去吧, 别跟我说话。”邓离离翻了个白眼, 甩开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 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说永远捍卫夏涵生育自由的权利，今天就被秦湛搅了局。 但其实内心深处, 邓离离也有一点放松。 只是这份放松不能让气头上的夏涵知道。 段凌霄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是从学校办公室直接跑出来的, 接到秦湛的电话以后, 他人生中第一次在上班时间开了小差。 没有任何理由, 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 直接就擅自离岗了。 他一路车子开得飞快, 手脚冰凉。 一进门，他就看到角落里的三个人。 他几步直冲到他们旁边，气喘吁吁。 秦湛起身迎他。 邓离离想叫服务生过来再点杯喝的。 可段凌霄压根没看他俩, 他的视线从进门之后就一直落在夏涵的身上。 夏涵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想要开口解释自己并不需要谁对她负责之类。 却见一向文质彬彬的段主任突然豪迈的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些什么东西, 啪地一声拍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声音震天响, 旁边的顾客都忍不住侧目。 谁都没见过这么气势汹汹的段主任, 仨人也是一惊，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我的户口本、房产证、职称证、工资卡和体检报告，我知道你家有钱看不上我这点东西, 但是我是潜力股，夏涵，你嫁给我吧，以后你的是你的，我的也是你的，我肯定会对你好的。” 短短几句话，朴实又动人。 夏涵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段凌霄，一时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微愣在座位上。 段凌霄说完话，右膝弯曲，想要学着电视里求婚那样单膝跪地。 可这时，邓离离叫的咖啡正好送过来，服务生根本没有注意到正在摆姿势的人，一不留神直接绊在了他腿上。 秦湛眼疾手快将人带咖啡都救了起来。 段凌霄就没那么好命了，他被一推，重心不稳，直接双膝跪地，上身朝前扑倒在了夏涵的腿上。 刚被他感动到的夏涵，看着怀里男人一脸狼狈的怂样，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服务生见势不对，赶紧放下咖啡道歉走人。 地上的段凌霄却一直把头埋在夏涵的腿上，迟迟不肯起来。 太丢人了，他活了二十大几年，头一次这么丢人。 为什么人家求婚都挺浪漫的，到他这儿就变成了车祸现场。 完了，这回夏涵更看不上他了。 “起来吧，段主任。”夏涵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段凌霄肩膀抖动，将头埋得更低。 哄了一会儿，夏涵终于没了耐心，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咬牙切齿：“不就跪我一下么，有什么丢人的，你怎么还没完没了了，赶紧给我起来！” “你先答应我我就起来。”段凌霄抽抽噎噎。 “滚蛋，你威胁谁呢。” 见夏涵真的来了脾气，段主任不再挣扎，乖巧的从地上爬起来，顺便掸了掸膝盖上的灰尘。 这时，一直处在震惊当中的邓离离推了推秦湛，小声说：“这是不是你教的啊，怎么都想靠求婚解决问题？” “不是我教的，这太愚蠢了。”秦湛摇摇头，又看了眼桌上的几本证件，轻描淡写：“而且我的身家这里也放不下。” 邓离离头疼：“……行了，闭嘴吧你。” 正这时，咖啡厅门口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涵涵？” 夏涵听到这个声音，浑身一凛，一回头，果不其然，喊她的男人正是哥哥夏文滨。 男人确定是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指了指旁边的段凌霄，疑惑地问道：“他是谁，为什么跪你？” 夏文滨今天是来医院探望一个客户的，结果下楼的时候，不经意间就看到了咖啡厅玻璃窗内匪夷所思的一幕。 一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男人跪在自己的妹妹面前，表情悲怆。 夏涵赶紧解释：“我……他……”余光间扫到桌上的一摞证件，她灵机一动：“他欠我钱。” 夏文滨皱眉：“欠多少钱也不该让人家在大庭广众跪你，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夏涵：“……” 见准大舅哥还要教训夏涵为富不仁之类的，段凌霄深呼吸两下，鼓足勇气拦在了她面前，朝夏文滨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大哥你好，我叫段凌霄，我不是欠夏涵钱，我是在向她求婚。” “哦？你们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我怎么不知道？” 段凌霄咬了咬牙：“没多长时间，不过她现在怀孕了，所以我想赶快娶她。” 夏涵生无可恋。 秦湛直感叹他智力滑坡。 邓离离默默在心中为他点了支蜡烛。 第81节 夏文滨瞥他一眼，语气淡淡：“你说你们没在一起多久，你就让我妹妹怀了孕，所以你才想要赶快娶她对吗？” “嗯，是的。”段主任紧张的降了智，根本没有听懂这句话里的怒气值。 夏文滨哼笑：“好，算你小子有胆量。” ** 这场“孩子是否应该打掉”的会面，最终以段凌霄被大舅哥打出了鼻血而告终。 文化人之间的打架怎么能叫打架，那叫单方面的碾压。 要不是秦湛在一旁拦偏架，估计段凌霄挨的打可能还要更重。 夏涵被哥哥直接拉走了，临走夏文滨还撂下一句话，说：“你等着，这事儿还没完。” 兄妹俩走后，邓离离赶紧安慰他：“段主任，你先回家休息休息，夏大哥看着凶，其实人很好的，他只是太疼涵涵了，你别怪他。” 段凌霄擦了擦鼻血，苦笑道：“没事，我该打，就是不知道夏涵怎么想的。” “回去我帮你劝劝，你别急。”邓离离突然有点心疼段凌霄了。 段主任又做错了什么呢？ 酒后乱性一次就被夏涵缠上，然后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爹，拿出全部身家来求婚，又被大舅哥揍了一顿。 ……这也太惨了。 只是，此后一天的时间，邓离离都没有联系上夏涵。 她也没有去公司，也没有回信息。 就在她急的想要直接冲去夏家看看情况的时候，夏涵的信息终于发了过来。 【没事儿阿离，我哥没把我怎么样，就是关我禁闭了，让我在家好好反思两天，你也帮我告诉段凌霄一声，别怕，我哥不会找他麻烦的。】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疲惫。 邓离离回：【行，那你就在家好好休息两天，有什么事情回头再说，孩子的事先不急，你也考虑考虑段主任，我觉得他确实很有诚意。】 【嗯。】 ** 夏涵被关禁闭，可公司还是要照常运行。 邓离离消掉病假去公司上班，并对外声称老板只是出去度假了。 周六傍晚，秦渺的十八岁生日会。 因为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邓离离分身乏术，只叫蒋璐帮忙准备了一个乐高的模型作为礼物送给秦渺。 出公司的时候，秦湛的车子已经等在了楼下。 他绅士的替她打开车门，邓离离看他一身正装的模样，问道：“说过要正装么？我这样是不是有些随便了。” 最近天冷的厉害，她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厚毛呢外套。 里面是一身比较规矩的套装，白衬衫配黑色鱼尾裙。 其实也是很得体的打扮，但和秦湛这幅要参加晚宴的造型相比，又好像差了很多。 秦湛沉声道：“没关系的，你穿什么都好看。”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只是今天我有些事情要和老爷子说，想要正式一点。” 邓离离侧过头看他。 秦湛视线一如平常的盯着前方，双手牢牢握在方向盘上。 尽管人看着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车里却有一股沉重的气氛。 或许是因为秦渺的身份要公开？ 或许是因为他父母营造多年的恩爱夫妻形象要被打破？ 邓离离又看了他一会儿，到底也没有将自己的疑问说出口。 如果问了，关于他母亲出轨并带着他私奔的事情总也是瞒不住的。 可一直以来，秦湛并没有对自己说这些。 他似乎需要维护父母的尊严和自己的体面，而她，也愿意保护他的这份体面。 车行了一会儿，终于抵达了秦家位于郊区的别墅门口。 门口停着各色各样的车辆，来往的人很多。 看样子，秦连昇这回真的是准备将秦渺的身份公开，所以几乎请到了所有商界的朋友，其中还包含了几个媒体人。 秦湛将车子停下，人却坐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准备下车的动作。 邓离离：“怎么了，不进去么？” “等一会儿，等会儿再进去。”他的语气古井无波，邓离离却明显感到了一种似乎不该属于他的脆弱。 车窗外透进一点路灯的光，不很明亮，却能看清他的脸。 他眉头微皱，脸部表情有些僵硬，随着几次长长的呼吸，长睫轻微的颤动。 实在不像他，倒像一个在酝酿什么心事的小朋友，有一点直白的胆怯。 “你不开心么，可以和我说说。”邓离离轻声开解他。 秦湛轻轻地抿了抿唇，复又转过来，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真的有点不开心。” 邓离离：“那我能做什么吗？” 秦湛欺身过来，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能让我抱抱你么，抱抱我就开心了。” 还不等她有反应，他又补充：“能不能别扣我分。” 第66章 反弹效应 都会好起来 邓离离慌乱的眨了眨眼, 看着他。 近到咫尺的距离，她只能在男人眼中看到疲累和脆弱。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终于没忍住, 探身抱了抱他。 抱得很轻, 可身体与身体相触，还是让一股暖意从她的身上传递到他的心底。 这是从分手至今, 她第一次真正拥抱他。 她身上香香的, 又温暖的要命，让他忍不住有些贪恋。 她轻拍他的背, 小声安慰他：“别担心, 都会好起来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说什么会好起来。 她只是单纯的见不得秦湛难过。 秦湛伏在她耳边, 低低的笑：“小姑娘, 你心这么软是会被人骗的。” 邓离离回他：“只要你不骗我。” 她的语气很温柔, 又很笃定。 秦湛顿了顿, 并没有给她回答。 手机铃声突然在车厢内响起来, 秦湛不得不起身, 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神情满是不耐。 “走吧，老爷子又催了。” 他又变回往日清冷矜贵的教授模样, 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没有出现过。 而刚才那个关于欺骗的问题也被自然略过。 开门下车，二人一起进了别墅里面。 宽敞的大宅今日人头攒动, 秦连昇带着秦渺正在和来宾们一一作介绍。 从前在南城出了名的爱妻总裁年过半百又公开了一个私生子, 这在媒体圈算是个大料。 可在商界却并没有起太大的波澜, 大家心照不宣。 还有更多人觉得，他体面了那么多年，也该犯些小错, 这样才像个正常人。 秦湛被秦连昇叫去说话。 邓离离想要随便走走，却正好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人。 有趣的是，她竟然在这里遇上了红姐。 对方一袭华裙，从来一丝不苟的发型今日全都盘起来，依旧瘦削单薄，但却很有女人味。 她站在一个中年男人身边，二人举止十分亲昵。 看样子，这就是红姐所说的那个为了娶她离了婚的男人，齐正业。 她听到男人在和身边人介绍红姐，说她刚刚升任了某银行的行长，以后业务还要仰仗各位。 红姐在之前咨询的过程中说自己的职业是一名会计，没想到真正职位如此显赫。 正巧此时，对方也注意到了她。 红姐视线里有些奇妙的意味，但还是很快闪躲开，像是完全不认识她。 这完全能够理解。 她身家显赫，又对她倾吐过那么多的秘密，在公开场合见到她自然会紧张。 邓离离低头轻笑一下，很快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 这是这份工作给她带来的一种奇妙体验，她必须尊重她。 离开人群，邓离离拿了一杯酒，想要找个位置休息。 巧的是，沙发的角落里又看到一个熟人。 是陆千檀。 第82节 她独自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杯橙汁，人显得很拘谨。 不过和红姐不同的是，陆千檀在看见她的那一刻，眼神里更多的是依赖和放松。 “邓老师你也来了。”她轻声和她打招呼。 既然陆千檀不介意，她也没多避讳，自然的坐到了她身边，说道：“我是秦渺他哥哥的朋友。” 对面不远处，几个十几岁的高中生正围着一身燕尾服的秦渺说说笑笑。 而往日总是一副小大人模样的秦渺，此刻也难得露出一点孩子似的喜悦。 邓离离看到陆千檀眼中的渴望，侧过脸问她：“怎么不去和他们玩。” 陆千檀垂下了头，有些局促：“我只是想过来送礼物给秦渺，过一会儿我就走，我妈妈也不让我在这里待太久。” “你妈妈那里有我，你可以和他们多玩一会儿的。” 陆千檀又摇了摇头：“不去了，他们不喜欢我的。” 看来她在学校的社交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邓离离并没有继续追问这个问题，而是瞟到她一直放在腿上的礼盒，笑着问道：“这是什么？给秦渺的礼物么？” “嗯，一张巴赫的精选集黑胶唱片。” 秦渺从小学钢琴，这份礼物不仅精致而且恰如其分。 邓离离惭愧的将自己的拿出来和她比了比：“完了，你的礼物那么用心，衬的我这个太差劲了。” 她准备的是一个乐高的模型，跑车系列，是临时让蒋璐去帮她买的。 原本也还可以，但跟陆千檀这个明显精心准备的比起来，就差了不少。 陆千檀慌忙的摆手，脸有些红：“不是的，我不是精心准备的，只是前段时间我爸爸出国买回来的，我也学钢琴，想着他应该会喜欢。”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快要听不到。 邓离离并没有拆穿小女孩的这点小心思，而是笑着说：“精心准备礼物给别人才对呀，你们是同学，反倒像我这样才该被唾弃。” “你还知道？不管，回头补一份好的给我。”秦渺不知何时从同学群当中走了出来，站到了二人身边，抢过邓离离手中的礼物，拆了个小缝偷偷看了一眼。 “哎，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拆礼物。” “拆都拆完了。”秦渺眯眼笑：“还行，我挺喜欢的，不用补了。”说完，他又垂眸看了看陆千檀。 对方起身，忙将手中的礼物递给他，怯生生道：“秦渺同学，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 “……谢谢你。”不同于面对邓离离时候的随意，面对她，秦渺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小心翼翼接过礼物，耳朵红红的：“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会。” 一旁邓离离宛如在看戏，她轻笑着喝了一口杯中的酒。 入口涩涩的，之后又回甘。 像面前这对儿害羞的少男少女，浑身上下都满溢着青春的气息。 秦渺：“跟我去和同学们玩会儿吧，这儿多无聊。” 陆千檀偷眼瞟了下邓离离，拒绝道：“不用了，你去吧，我想在这儿和邓老师待一会儿。” 她不敢进入那个不属于她的圈子，她害怕那些同学们会像平时在学校里一样讨厌她，讽刺她。 邓离离原想开口劝几句，但想了想，又放弃了。 作为大人，她无法参与到孩子的人际关系当中。 她就算是再会共情，也无法完全理解被同龄人排挤的痛苦。 所以，她也不能轻描淡写的告诉陆千檀，去吧，多接触接触就好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简单，可谁能知道对方心里会有多大的压力。 她又坐回沙发上，等着秦渺重新回到人群中央去。 可少年想了想却并没有走，而是突然朝向她，说了句：“阿离姐姐。” “嗯？”她疑惑，毕竟这个小少年除了求自己的时候从来不叫姐姐。 他抿了抿唇道：“你能不能去跟大人玩儿，不要老占着我同学。” “……”少年一脸认真，一点恶作剧的意思都没有。 邓离离被弄得哭笑不得，看了眼陆千檀，她憋着笑，似乎也放松了一点。 于是，她笑道：“……好吧，大人跟大人玩，小孩跟小孩玩。” 说完，她拍了拍陆千檀的背以示鼓励，然后从二人身边离开。 错过他身边的时候，秦渺偷偷朝她眨了眨眼。 - 另一头，秦湛正和秦连昇在书房说话。 秦连昇今日心情很不错，气色很好，就连脸上的皱纹都平整不少。 看样子，把私生子公开给大众这件事，对他自己来说也是一种救赎。 他终于决定和不完美的自己妥协了。 秦湛看着父亲少见的笑颜，突然有些不忍心。 可秦连昇却仿佛知道他的心事一般，主动将他叫到了书房说话。 二楼书房。 楼下是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人群，书房里面却安静地出奇。 父子二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椅子上，谁也没有说话。 半晌，还是秦连昇先开口：“我看今天小邓也来了，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秦湛想承认，但想了想又摇头：“还没有，不过她肯给我机会。” 秦连昇笑笑：“那就是好事儿啊，那孩子对你好，你又喜欢，你们分手以后人家还特别来看过我和你妈，是个好孩子，再和好了可千万不能辜负人家啊。” “我知道的。” 秦连昇又说：“对了，小邓前段时间不是受伤了么，现在好了没有？” “嗯，已经好了。” “那你最近工作怎么样，忙不忙，不忙的话要抽空带小邓回来吃饭。” 秦湛：“好，我知道。” 父子两个其实很少有坐在一起心平气和说话的时候，就算有，秦连昇也从未有过今天这样问个不停的情况。 他似乎是不想停下来，他像是在害怕，害怕秦湛一开口，就会说出什么他完全不敢面对的事情。 可这些七零八碎的话题早晚要聊完，不多久，二人已经无话可说，室内重新陷入一片沉默。 秦湛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吐出来。 他宽厚的胸膛随着动作起伏，然后，他坐直身子看向办公桌背后的男人。 可还不等他开口，秦连昇又问：“那个，你给渺渺准备了礼物没有，你是哥哥，不好不准备的。” “准备了。”秦湛淡淡。 “哦。”秦连昇绞尽脑汁想要找到下一个话题，秦湛却冷静的打断了他，沉声道：“爸，上次我和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说的就是想要给沈一枝停止治疗的事情。 植物人知觉实验已经告一段落，所有的结果都表明，植物人是拥有知觉反应的。 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意识，他们在普通人感受不到的地方或快乐或痛苦着。 之所以这个时候重提给沈一枝停止治疗的事情，也是因为秦连昇突然愿意公开秦渺身份这个决定。 父亲已经开始接受他人生中的一些原本不愿承认的错误，他已经想要走出那片泥潭。 而沈一枝的存在，也是那片泥潭最深处的秘密。 秦连昇要想放过自己，首先就得放过病床上那个痛苦了几十年的女人。 秦湛：“她永远都不会醒了，那就让她走吧。” 秦连昇没有说话，他细细端详面前儿子英俊又清冷的面貌。 都说儿子像妈妈，秦湛的确像他妈妈，尤其说话时眉眼间骄傲的神态，也更像沈一枝。 只是和爱笑的妻子不同的是，儿子太冷淡了，不管是说话做事，还是面对生命的态度，都有一种超脱于他这个年纪的漠然。 秦湛又说：“爸，我知道你很委屈，可是不管她做错了什么，躺在那个不见天日的病房里这么多年，受的惩罚也够多了。” 秦连昇顿了一下，然后拿出一支烟，缓缓的叼在嘴里。 “儿子，给爸点个烟。”他淡淡。 秦湛欠了欠身，用打火机替他将烟点燃。 闪动的火苗变成光点，秦连昇重重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缓缓地向上飘。 窗帘没拉，外面是一轮高挂的明月。 今日是农历十六，月亮圆的厉害，也亮的厉害。 似乎要把一切藏在心底的秘密都照出来，也让那些犹豫和不舍也无处遁形。 秦连昇突然抬手，随意的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像是憋得难受。 他的嘴唇泛出淡淡的青白色，眼神浑浊，夹烟的手指也有些轻微的颤抖。 漂亮的温莎结被扯得松松垮垮，整个人看着疲惫又狼狈。 “行，就按你说的做，给你妈停止治疗。” 说完，秦连昇毫无征兆的笑起来，笑声空洞且刺耳。 秦湛不能得知父亲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可这句停止治疗却还是让他有一瞬间的如释重负。 这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那些怕被人知道的，肮脏的、羞耻的、愤怒的、绝望的，都会随着那个女人的离开而全部消失了。 秦连昇：“爸就是心疼你，以后你就没妈妈了。” 第83节 第67章 依恋效应 哭，就不必了 沈一枝在医院过完了她五十四岁的生日。 第二天, 秦连昇和秦湛在医院签下授权书，同意院方停止一切治疗。 前一晚，众人在病房内高唱生日歌。 而次日, 就在那个连气球和happy birthday都还挂着的病房内, 医护人员在其家人的见证下，一一拆掉了那些用以维持呼吸和生命体征的管子。 拔管后不久, 监护仪上的心电图慢慢的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横线。 病房里的人很少, 除了几个医护人员外，只有秦家父子、邓离离和宋明瑞。 尽管已经承认了秦渺的身份, 但今日, 他却依旧和袁静姝等在门外的休息室，没有进来。 秦连昇像是在这样最后的时刻, 也希望能在妻子面前维护一点体面。 众人静默的立在病床边上。 看着病床上的女人生命体征一点点消失。 很快, 她的胸口不再起伏, 她身上的温度骤降。 医生又做了简单的检测, 然后摘下听诊器对他们说：“病人已经确定死亡。” 她终于死了。 她终于死了…… 秦连昇非常绅士的和医护人员一一致谢, 感谢这么多年院方对妻子的精心照顾。 秦湛则站在原地, 没说话，却也没表现出任何悲伤的情绪。 他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只是静静地盯着病床上逐渐僵硬的女人, 一动不动。 邓离离想要安慰他，可是话还没说出口, 自己却先掉了眼泪。 她眼睫微颤, 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哭什么。”秦湛拿了纸巾替她擦眼泪, 竟然还有心思逗她：“怎么你比我还难过。” 邓离离哽咽，却也没说出自己掉眼泪的原因。 太奇怪了，只要看到生命的消亡, 不管这个生命曾经以何种面貌在世间生活过，也都还是会让人难过。 “你也可以哭的，不丢人。”邓离离踮着脚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像是要安慰他。 秦湛却被她这样孩子气的举动逗笑。 他弯下腰，头伏向她，像一只乖巧的狗狗，让她如愿摸到了自己的头。 小姑娘动作温柔，手心也很暖。 然后，他直起身子，看了眼表，轻声说：“没时间哭，我还要安排一会儿的葬礼。” 沈一枝没有停灵，也不需要其他人过来瞻仰遗容。 她在这张病床上躺了二十多年，一直在被众人瞻仰着。 所以，拔管以后沈一枝会被直接送往殡仪馆，然后火化下葬，一天都不会耽搁。 - 殡仪馆设在郊区，离南城市区十公里开外。 远离了闹市的喧嚣，只留这最后一方净土。 这里习俗是家里有长辈去世，须得长子坐灵车，拿着灵幡，才能一路引着亡人启程上路。 秦湛坐灵车，邓离离只好跟秦连昇同乘。 上车之前，秦湛跑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暖宝宝给她：“一会儿我可能照顾不到你了，殡仪馆很冷，这个给你。” 说完，也不等她反应，人已经又匆匆跑了回去。 各自上车。 这辆车的司机是宋明瑞，他穿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面目肃然，一路并不说话。 秦连昇坐在副驾驶上，偶尔会同后座的邓离离说几句话。 “小邓，叔叔谢谢你今天过来。” “叔叔您客气了。”邓离离想了想，又补充：“您节哀。” 秦连昇轻笑一下：“哪有什么节哀不节哀，从她出事的那天起，我就没指望她真的能醒过来。” 邓离离一时无法判断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他到底是否真的从过去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但是，有一点必须承认，那就是闫煦的心理辅导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让秦连昇有了很大的变化。 他开始接受过去，也愿意告别过去。 这让她也忍不住跟着欣慰。 秦连昇看了看后视镜，又说：“就是秦湛，这孩子从小就什么都不喜欢说出来，我怕他难受。”说完，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长叹了一口气：“唉，有些事儿啊，我要不说，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和你说。” - 秦湛从小就很崇拜他的妈妈。 沈一枝是名校出身，人生的漂亮，又有一身的文艺细胞。 她会跳芭蕾，会画画，还会拉小提琴。 在小小的秦湛眼中，妈妈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而爸爸则不同。 他只会上班。 他每天回家都很晚，偶尔还是一身酒气臭臭的回来。 他脾气很不好，有时候不满意了还会大声呵斥妻子。 哪怕他休息，也从来不会在家陪他和妈妈，而是会和一帮人约着出去踢球或者出去玩。 秦湛见过无数次争执后，妈妈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 他那时候就想，等到自己长大了，赚钱了，一定要带着妈妈从这个家里出去生活，离开秦连昇。 可还不等他长大，沈一枝已经开始有了离家的念头。 “我太太住院以后，我从她的日记上看到，原来她那么早就想要离开我了。”秦连昇苦笑一下：“我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也不是一个负责任的丈夫，我当时太年轻，觉得家人是最不用花心思陪伴和取悦的人，可是我错了。” 沈一枝出轨了画家。 并且，她决定和画家私奔。 她试图拥有一段被尊重的也被理解的人生。 秦连昇叹了口气：“其实在那之前我太太说过离婚，不过那时候我不肯，我觉得她就是发了疯，就是在作，可没想到，她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不管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她都是一定要走的。” 沈一枝订好了机票，她告诉小秦湛，她说我们要离开这个地方了，我们要去一个很好很好的新地方生活。 在那里妈妈再也不会受委屈，也会有一个新的爸爸陪你一起玩。 “那孩子打小就特别善良，他依赖他的妈妈却又放不下我，那天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在书房给我留了一封写得歪歪扭扭的信，写得特别小孩子，他告诉我说，对不起爸爸，我要和妈妈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以后少喝点酒。”秦连昇似乎突然陷入了回忆，脸上涌出笑容。 听到这儿，邓离离心里一紧，突然有些心疼。 她无法想象，小小的秦湛面对这样的问题，是如何艰难的做出取舍。 她更无法想象，在那场他以为的奔向幸福的旅途当中遇到车祸的时候，秦湛到底有多害怕。 秦连昇淡笑：“尽管给他妈妈停止治疗这事儿一直都是他在提，但我知道，他是最难受的那个，前几天家里阿姨收拾他的房间，还告诉我在房间里收拾出来好多他妈妈的东西。” 说着，秦连昇从手机相册找出一张照片给她看。 宽大的木质抽屉里，规规整整的摆满了一些老旧的玩意儿。 有已经褪色的电影票，有几十年前的唱片，有磨掉了漆的跳绳，还有写满英文字母的小卡片……，每一样都保存的非常完好，她似乎能透过这些小小的物件看到秦湛长大的那些岁月。 “这个是什么？”邓离离指了指照片的一角，似乎是一张什么票据，长长的一条。 秦连昇接过来，然后眯着眼睛放大，细细看了看。 “哦，是当年的机票，这孩子也一直留着。” 她又拿过来，放大了看。 古老泛黄的机票上，写着航班号。 【ch2840】 - 众人前后脚抵达了殡仪馆。 几个身着黑衣的工作人员出来将遗体推进了火炉。 眼看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把灰烬。 站在正厅当中的几人，却依旧一言不发。 只有邓离离和袁静姝没忍住落了几滴泪。 公墓也是提前预备好的。 单人墓，墓碑上，沈一枝笑的很灿烂。 下葬过程顺顺利利。 秦湛和秦连昇放了最后一捧土。 秦连昇看着墓碑笑：“你自己在这儿住吧，我死了也自己住，以后不烦你了。” 全部结束，各自告别回家。 秦湛开车带她。 和平时没什么不同，目视前方，偶尔说几句话。 第84节 除了，他的手臂上带着黑纱。 “去我家待会儿？”邓离离问。 秦湛低着头看着她笑：“小姑娘，引狼入室可不好送走的。” “没关系，我不怕。”她迎上他的眼睛。 - 邓离离在厨房做饭。 很简单的蛋炒饭，冰箱里剩的过夜米饭，然后打了两颗蛋，加了点培根在锅里翻炒几下。 她手上忙活，脑袋里也一刻不停。 她想要安慰一下秦湛，可又不知怎么开口。 “嘶。” 家用燃气灶的火忽大忽小，倒了些生抽进去以后，她一不留神就被溅出来的米粒嘣了一下。 “怎么了？”秦湛闻声走过来。 “小事。”她不在意的擦了擦手上的油，想了想，又说：“你在厨房陪我吧，一个人做饭好无聊。” 秦湛噗嗤乐了，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问：“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黏我？” 邓离离被他讲的有些脸热，反击一句：“算了，不想陪算了。” “陪陪陪，哪有不想陪。”秦湛勾了勾唇，顺手拿过碗柜上的干净碗筷，进行二次清洁。 客厅放着不知道什么内容的电视剧，叽叽喳喳听不真切。 厨房里，煎炒烹炸和水流的声音混在一起，满满的俗世的烟火气。 秦湛莫名有些放松。 这时，一直聚精会神炒饭的小姑娘突然说：“你家里的事情，叔叔都告诉我了。” 秦湛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都一点没停：“知道了也好，我也不想瞒你什么。” 云淡风轻的，像是从来也没想过要隐瞒她。 饭炒好，邓离离关了火，朝向他：“你难过的话我可以陪你的，你不需要一直这么平静的，哭也是可以的。” “小姑娘？”秦湛侧过脸，对上她一双满含心疼的眼睛，忍不住将手里的水掸在她脸上，笑问道：“你怎么总是想让我哭呢？” 他不是不难过，也不是不想发泄。 只是对他来说，和邓离离在一起已经是最好的放松。 哭，就不必了。 邓离离突然有些窘迫，平日安慰人的那些办法突然都想不起来。 面对秦湛，她总是只能凭直觉做事。 “我只是觉得阿姨走了，你肯定会很难过的。” “嗯，我难过的。”这一次，他没有否认，回答的非常干脆：“可我从九岁时候就知道，她是早晚会离开的，我留不住她。” 听到这句话，邓离离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外婆去世的时候，秦湛能够对她说出“别怕，会再见的”这句话。 因为他从九岁那年开始，就一直处在分离的恐惧当中。 他一直害怕与妈妈真正的分离。 他也怕会永远见不到妈妈。 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所以，他太能理解邓离离心里的那种关于永远的痛苦。 只是这一次，换成邓离离来安慰他。 “每个人都在面临分离，你我也不例外，不用安慰我，我没关系的。”他低下头，不再看她。 秦湛低垂的眉眼和隐忍的表情在她的视线里定了格。 像是四格漫画里逆着光又惹人心疼的少年。 邓离离终于绷不住。 她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哽咽道：“你别怕，他们都走，我也不会走了。” 第68章 滚雪球效应 瞒着她 她说完话, 厨房里的时间好像就停了下来。 静的出奇，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他的心跳的太快了，如同击鼓一般, 有力且蓬勃。 秦湛转过身, 突然将她一把抱起来，走了几步, 然后将人稳稳地放在大理石的岛台上。 她坐的高高的, 下意识的用手环着他的颈。 她垂着眸看他，眼里的慌乱和心疼一览无余。 他搂着她的腰, 灯光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 像一弯泉水，温柔的腻人。 “有同情分对么, 邓老师？” 他不喜欢被人同情, 也不想利用她的心软。 “不是同情。”邓离离摇了摇头, 声音柔软却认真：“我喜欢你, 秦湛。” 她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缓慢的说道：“不是同情, 是因为我喜欢你，秦湛。哪怕你曾经伤害过我，哪怕你说的结婚到现在我也无法相信, 可我就是喜欢你。” 说完，她深深的看他一眼, 抿了抿唇：“所以, 你别辜负我, 行么？” 她是真的有些怕的。 怕会重蹈覆辙，怕再一次被伤害，因为每次面对秦湛, 她总是会无法控制的暴露出最柔软的自己。 可是，她就是说服不了自己不喜欢秦湛。 戴文鑫曾对她说【我羡慕你，你还那么年轻，哪怕选择做错了也可以重头再来。】这句话，她一直记得。 是的，她还年轻，她可以再放任自己一次。 给自己，也给秦湛，一个机会。 但她也希望，这次不会再选错。 “永远都不会辜负你。”他抬头，眼底似是有光在闪烁：“女朋友，好久没听你说过喜欢我了，我好开心。” 他的眼神坚定，一眨不眨，对上她探索的视线，也没有左右闪躲。 “我信你。”说完，她又像想起什么，略带不满的挑了挑眉：“你也没有说过喜欢我哎，男朋友。从头到尾都没听你说过，搞得我一度认为你追我回来就是为了让我继续给你当小跟班的。” 她眼尾上挑，声音里含着笑。 俏生生的模样，让秦湛的心痒痒的。 他舔了舔下唇，笑容有些邪气：“我喜欢你，喜欢你，全世界最喜欢你。”说完，他又宠溺的探身吻了吻她的唇，黏腻的声音揉在唇齿里：“说吧，你想听多少遍，我都说给你。” 嘴甜又撩人，乖得不像秦湛。 邓离离得了趣，躬身躲开他侵略似的吻，昂着头，抱着手臂和他拉开距离：“这么听话，那今天先说个一百遍我听听吧。” “好。”秦湛说完，一把将人从岛台上抱下来，沙哑的声音自她头上响起：“我们，到床上说。” 直到被扔到了卧室的床上，邓离离还没有反应上来。 不对啊，刚才自己还处在上风，怎么又被他骗到床上？ “你干嘛？”她往后躲了躲，翻着眼皮儿：“阿姨今天才走，说不定现在还在附近看着你呢，这样可不太好啊。” 知道她是在躲自己，秦湛心痒的更厉害。 他不为所动，欺身上来，顺手将自己衬衫的扣子解开，露出健硕的胸膛和锁骨。 “！”邓离离还要躲，却被他揽着腰一把搂进怀里，然后他又分出神朝窗外说：“妈，你先别看了，你儿媳妇不好意思了。” 说完，他又调转回头，继续亲她：“别怕，她不看了。” “你可……”真流氓三个字被碾进唇瓣里，邓离离被他亲的浑身发软，呼吸也重重地，瓮声瓮气说：“可我们这才恋爱第一天，这不太好吧。” “哪儿不好？”秦湛的呼吸更重，带着快要将她吞噬的情动。 她被亲的声音又娇又软，捉住他想要伸进自己衣服里的大手，直接的抗议道：“就是，太快了……” “快么？”秦湛的手乖乖停在原地不动，像是在思考她的话，可另只手则攀上了她的腰，唇抵在她的耳边蹭了蹭：“不快了，段凌霄连孩子都有了，我们太慢了。” 一提段主任，邓离离就又想起那天他求婚时候的搞出来的乌龙。 方才的旖旎缠绵气氛瞬间冷下来，她噗嗤一下乐出声，慌忙躲开秦湛的上下其手，问道：“孩子的事段主任准备怎么办，他有没有和你说过？” “最近事情太多我也没空联系他们，也不知道他俩现在准备怎么办，我还挺担心的。”说到此处，她还叹了口气，满心的担忧：“我倒是挺希望他俩能在一起的，就是不知道段主任能不能过得了涵涵家里的那一关，唉。” 看着她喋喋不休，认真担心段凌霄的样子，秦湛脸都黑了。 他霸道地将人拖回怀里，然后拉着她的手往下摸。 烫得要命，邓离离的脸腾地红起来，慌得缩了下手。 “……你。”她慌乱的对上他的眼。 眸中强压的欲望清晰可见，她整个人都软下来。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将头埋进她的颈窝里，又亲了亲她泛红的耳垂。 “你确定真的要在这种时候和我聊别的男人么？”他的声音哑的厉害。 - 一场欢愉总算落了幕，二人像是从水里出来，都是一身的汗。 邓离离浑身脱力，只能被秦湛抱着送进了浴室。 第85节 她倚在洗手台边上，看着脖子上被他亲出的红痕，气急败坏道：“这么明显，明天出去被人看见可怎么办啊！” 说完，她转回身，刚想说他，却正好瞥见他没来得及收敛回去的笑意，她更气了：“秦湛，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对，就是故意的。”他倒也不避讳，缓步走了过来，搂住她的腰亲了亲她的头发：“好不容易把你追到手了，我得让别人都知道你有男朋友了，省得总有人惦记你。” “嗯？”秦湛这是吃醋？ 她莫名其妙的心情好起来，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说：“你吃的是谁的醋？说出来让我听听。” 秦湛：“那个警察，还有你们班那个姓周的。” 他连名字都记不全，却记得那俩人看邓离离时候的眼神。 他非常不喜欢。 “哦~”她拖了个长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笑眯眯的说：“你放心，周慕远我是看不上了，我可不想要付蕊剩下的。不过……” “不过什么？”他问。 “不过叶警官倒是不错的，要是你惹我生气，我可能还是会考虑考虑他的。” 秦湛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收敛了，表情不太好看，像是在酝酿一场巨大的暴风雨。 他冷声问她：“你说真的？” 见他真的要生气，邓离离噗嗤笑出来，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逗你的，我早就拒绝叶警官了，人家说不定已经开始新生活了。” “……”他身上的紧绷突然就卸下来，半晌才说：“别拿这事儿逗我……”他像是有些委屈的趴在她的肩上：“我太害怕你再走了。” 一句话，说的邓离离心软的像是一滩水似的，要化了。 “我不走了，真的。”她回他。 浴缸里的水放的差不多，秦湛去帮她试了一下水温。 “差不多了。” 邓离离走过去，突然有些好奇的问他：“如果刚才我说是真的，你会怎么办？” 秦湛顿了一下，沉默了两秒才说：“那我就把你关起来，让他们都看不见你。” “啧。”邓离离不太满意这个回答，戳了戳他的后腰说道：“秦教授，这不好，你这个回答已经上升到强迫症行为了，你得自主调节一下。” “你还真信。”秦湛笑起来，转回身将她抱进浴缸里。 她身上的浴巾沾了水飘起来。 邓离离抓住直往下掉的浴巾，捂住胸口，狼狈的不得了。 秦湛：“又不是没看过，害羞什么。” “那不一样……”她想要解释，可上下嘴唇绊了半天也没说出来。 秦湛沉默半晌，突然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你的意思只能在床上看？” 邓离离气的朝他胸口锤了一下，开口撵人：“赶紧出去。” 他没急着走，说道：“跟我回去住吧，我找人收拾一下屋子，这里浴室太小了。” “不要，我在这儿住着挺好的。”邓离离撇过头，突然有些不高兴：“你出去吧，我要洗澡了。” 也不知道自己的不高兴情绪是从哪儿来的，或许是因为刚一和好秦湛就想要插手她的生活，这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似乎不知不觉又要陷入从前的困局当中。 感受到她的小情绪，秦湛耐心的蹲下身，和她解释：“我只是想天天和你在一起，没有别的意思，你别不高兴。” “我不怪你。”她淡淡：“不过我很享受现在独立生活，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好，你想怎么样都行。”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转身出去，并关上了浴室的门。 - 卧室里，哪哪儿都是欢爱的痕迹。 屋子里一股淡淡的甜香，床上地上都是刚才随手扔下来的衣服。 秦湛突然有些满足。 他笑了笑，弯下身子将衣服一件件捡起来，又分好颜色材质，放进阳台的洗衣机里。 洗衣机滚动起来，他又从衣柜下面找出新的床单被套，换掉了床上皱皱巴巴的那一套。 一切忙完，他坐到床边，给白昕卉发了一条信息。 【学姐，这么晚打扰你很抱歉，离离终于跟我和好，治疗可以继续了。】 【恭喜，不过你确定要一直瞒着她吗？】 【嗯。】 信息回完，他删除了记录，放下电话，然后视线不由自主的朝浴室的方向看了几眼。 民居房的隔音太差，隔着一堵墙他还是能听到小姑娘的哼歌声。 欢快的、悠扬的。 他淡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小姑娘。 第69章 罗密欧与朱丽叶效应 买腿 次日一早, 秦湛先醒过来。 一睁眼看见的就是邓离离的睡颜。 小姑娘睡相实在算不得好。 尤其是在这么小的一张床上。 她手脚都摊在他的身上，手揽着他的胳膊，脚伸进他两腿中间, 像是一点也没觉得不适。 环着他的样子像是抱了一只熊娃娃, 可爱的不得了，让秦湛忍不住探身亲了亲她的唇。 梦中的人被扰醒, 毫无预兆的睁开眼。 她眼中惺忪未散, 呆呆的哼唧一声，又埋进他的怀里, 狠劲儿在他胸前蹭了蹭。 “闹钟关了, 让我再睡一会儿。”她嘟囔。 秦湛嗯一声，然后顺手摸到床头柜上嗡嗡震动的电话, 看了一眼。 “宝贝儿, 不是闹钟, 夏涵的电话。”他拍了拍她的背, 像哄小孩。 一听是好久没有消息的夏涵, 邓离离终于有了点反应。 她揉了揉眼睛, 从他怀里露出个头，接起了电话。 “喂，祖宗, 大早上的什么事儿？” 电话里，夏涵一如往常的风风火火, 吵嚷着：“你赶紧起来, 我快到你家楼下了, 有事儿和你说。” “啊？”她一愣，瞬间就精神了：“那你在楼下等我，咱们去公司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下意识就想要隐瞒秦湛在这里过了夜的事情。 也不是不想让夏涵知道，只是她还没想好如何解释这么突然的和好。 “我那点事儿哪能去公司说啊，你就在家等我，我马上就到，你赶紧起来吧。”说完，也不等她回复，那头砰的一声已经挂断了电话。 邓离离有两秒的愣怔，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推着秦湛起床：“快起快起，夏涵要到了！” 秦湛不以为意的舒展了一下身体：“怕什么，她早晚要知道。” 邓离离急道：“那也不能是这么知道！”说完，她已经匆匆爬起来：“你乖一点，咱们晚上见。”说完，直接将赤着脚的秦湛往门外推。 秦湛叹了口气，不慌不忙的走到门边穿鞋子：“搞得我好像是来和你偷情的。” 说是这么说，他却也没真的想让邓离离难做。 鞋子穿好，他转身开门，却听到从外面响起来的输入房门密码的声音。 “！该换密码了！”邓离离手忙脚乱，就在门被夏涵打开的那一瞬间，她将秦湛推到了房门背后，自己挡在了前面。 “你家楼下大早上可够堵的，我开了半天才过来的。”夏涵脱掉大衣挂在门口的衣架上，然后自然的走入房内。 可是，她一回身，发现房门还没关，邓离离依旧倚门而立，表情有些奇怪。 “进来啊？你给谁看门呢？”她疑道。 邓离离随口编了个瞎话：“你到客厅等我吧，我点的早饭外卖快到了。” “哦。”她应下，往客厅走。 邓离离的心刚刚落下一点，夏涵像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哎，有我的吗？我现在可是孕妇，我得吃早饭的。” “有！你赶紧进去吧，孕妇小姐。” 夏涵被她连哄带骗的撵了进去，秦湛终于得以从门后跑出来。 看着她忙碌惊慌的样子，秦湛心里觉得好笑，忍不住小小声的逗她：“下次你老公不在家我再来哦。” 邓离离噗嗤笑一下，配合着他的玩笑，摸了摸他的头：“知道了，姐姐会想你的。” 送走秦湛，身心终于放松下来。 她拖着困倦的步伐走向客厅。 “说说吧，这几天你哥把你怎么了？”她懒懒的坐在了夏涵身侧的沙发上。 见她进来，夏涵围着她转了一圈，疑道：“早饭呢？你不是等早饭呢么？” “哦，我才想起来我忘点了。”她理直气壮的糊弄鬼。 夏涵睁大眼睛，运了运气，指着她说：“你这什么记性，人都说一孕傻三年，也不知道是我怀孕还是你怀孕。” “大早上把我弄起来，你到底说不说？”她斜了她一眼。 “说。”见邓离离起床气还未消，夏涵也不敢再批评她，又乖乖巧巧坐在了沙发上，不停地抠手指，似是有什么难言的话说不出口。 “跟我有什么不敢说的，这会儿你倒矜持上了。”邓离离叹气。 夏涵抿了抿唇，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我哥特别讨厌段凌霄。” 第86节 “段主任把你肚子搞大了，你哥讨厌他是正常的。” “可……你知道，那是我自己做的孽啊。”夏涵愁眉不展。 邓离离：“你哥又不知道。”她其实也很同情段主任。 夏涵唉声叹气的在沙发上滚来滚去，似是有什么特别艰难的话说不出口。 正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等下，我去看看。”邓离离拦住了夏涵想去开门的脚步，她直觉觉得门外的人是秦湛。 不出所料，一打开门，果然是秦湛。 他已经换了一身正装，银灰色的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长大衣。 他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将手中早餐递给她：“做戏要做全套。” 邓离离被他的体贴弄得心里软软的，有点感动。 门外的人却没有绅士太久，而是在她伸手接早饭的时候，飞速迎上来亲了她一口。 “跑腿费。”他看着小姑娘窘迫又害羞的样子，心情很好，又说：“走了，要想我。” - 经过了一系列鬼都不信的解释，夏涵终于是不再质疑邓离离的记忆力，转而质疑她是不是有预知能力。 不然她一个人在家，干嘛点了两个人份还要多的早饭。 邓离离实在懒得找理由：“爱吃不吃。”说完，就要没收她手里的鸡蛋灌饼。 夏涵不满的咧嘴装哭：“我都这样了，你连顿早饭都不给我吃，你心咋那么狠！” 邓离离被她逗笑，转身又去厨房打了一杯热牛奶拿给她。 “孕妇小姐，恭喜你卖惨成功。” 夏涵心满意足坐在沙发上吃早饭。 邓离离有一搭无一搭问她怎么考虑肚子里的孩子。 夏涵叹道：“我就是愁这个事儿呢！我哥说了，打掉孩子也不是不行，就是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他说他肯定要把这个伤害从段凌霄身上讨回来。” 讨回来？ 邓离离手一抖，差点拿不住手中的饭团。 “怎么讨？” 夏涵愁眉苦脸：“我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儿，你能不能偷偷通知一下段凌霄，让他最近出门都小心一点儿，我怕我哥真的要找他麻烦。” 夏文滨是夏家的长子。 夏家主要的经营范围就是房地产以及商业贷款业务。 而这两项，表面上看起来的确是干干净净的生意，私底下却也充斥着不少暴力和血腥。 尽管夏文滨算是比较善良的商人，却也逃不开要和一些暴力分子打交道的情况。 随便买凶伤个人，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轻而易举了。 邓离离哽住，手里的饭团突然就吃不下去了。 她之前就觉得段主任够惨的了，没想到更惨的还在后面。 “我哥说按照道上的价格，就算要他一条腿也不过就是三五十万，就算养他后半生也就一套房的钱。”夏涵越说声音越小，狼狈的要命：“我这回是真的把他坑惨了……” 正经人家出身的邓离离哪见过这种场面，当时就不会了，憋屈了半天说：“那能不能报警啊。” 夏涵疯狂摇头：“你疯了，那是我哥。” 邓离离也忍不住：“你哥是人，段主任就不是人了？” “啊……”夏涵抓着脑袋嗷嗷叫：“都怪我，不管他俩谁出了事儿，我都是千古罪人啊！” 见她是真的非常为难，邓离离又忍不住安慰她：“涵涵，你哥平时也挺讲理的，要不我们找他谈谈吧。” “我不敢。”夏涵委委屈屈。 夏家父母早年征战商场，夏涵从小就是跟着哥哥长大的。 尽管她在外面看起来是永远嚣张跋扈的千金小姐模样，可是一到了夏文滨面前马上乖得像只猫。 这都是小时候打下的基础。 想了想，她抓着邓离离的手：“阿离，你帮帮我去跟我哥说吧，我和段凌霄的事儿你知道的最清楚，我哥对着你一个外人总要留点面子的。” - 耐不住夏涵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邓离离终于决定去找夏文滨谈谈。 夏文滨的办公室。 “喝什么？咖啡还是果汁。”男人一如既往地斯文儒雅，实在无法想象他能说出要了别人一条腿的话。 “都可以。”沙发上的邓离离坐的笔直，清了清嗓子道：“夏大哥，我今天过来是想和您谈谈关于段凌霄和涵涵的事情，其实段凌霄人挺不错的，今天这个局面他也是不想的……” 她还想简单说一下段凌霄对夏涵的诚意，却被夏文滨打断了。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袋推到她面前，说道：“嗯，我都知道，这都是他拿给我的。” 邓离离一愣，随即打开文件袋看。 还是段凌霄和夏涵求婚时候的那些文件，不过这次更细了些，里面甚至还附上了他的银行流水。 “这是……” 夏文滨淡淡：“自从我关了涵涵禁闭以后，这小子三天两头往我公司跑，就为了证明自己是真心的，我说他图我们家钱吧，他就说愿意婚前财产证明，我说他看着就是个文弱书生照顾不好我妹妹，他就把他自己的体检报告拿过来了，还特意标了重点，说除了近视以外，任何遗传性疾病他都没有。” 要不是场合太严肃，邓离离真的要憋不住笑了。 搞学问的都这样，打嘴炮不行，但整合材料的能力那是相当不错。 夏文滨继续：“我也找人去查了查他，正经家庭出身，品学兼优，父母都是小学老师，老实孩子一个，能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我妹妹肯定有很大的责任。” “啊？那你还要……”邓离离差点就把“买腿”的事儿给顺嘴说出来。 夏文滨倒是一点没意外，他慢条斯理将文件袋又塞回了抽屉里。 “我挺希望夏涵能找这样的男人的，老实，没什么花花肠子，工作环境也清静，退一万步讲，如果有一天他敢伤害我妹妹，我也能轻松收拾他，不管是从体力还是财力上。” 邓离离更懵了。 这么一听，夏文滨对这个未来妹夫挺满意的啊。 那怎么还说出那么吓人的话…… 见她犯懵，夏文滨笑了笑，突然换了个问题：“要是我不知道这事儿，你猜涵涵会怎么办？” “把孩子打掉，再浪两年。” 夏文滨点头：“她对那个姓段的其实挺有好感的，因为他的事儿这丫头已经跟我甩了好几回脸子了，她就是还没看清自己的心。我太了解她了，这事儿我要不插一脚，他俩短期内都没戏。” 突然，一个念头在邓离离的脑海里迅速闪过。 她忍不住抬眼又看了看面前这个看起来儒雅斯文的男人。 “夏大哥，你这心理学，玩的比我还溜啊。” 第70章 损失厌恶效应 不要放弃我 夏文滨淡笑：“过奖了, 这事儿单凭我一个人还不行，还得请你帮我一把。” “悉听尊便。” 不一会儿，办公室内二人走了出来。 一直在外间休息室的夏涵忐忑不安, 才想要迎上去, 就听见自己哥哥对邓离离说道：“谁给他求情都没用，这事儿肯定没完, 他把我妹妹肚子搞大, 我只是要他一条腿，这过分么？” 他语气淡漠, 毫无对于生命的敬畏感。 邓离离也是一脸的愤懑：“那我要是报警呢？” “随你, 哪怕我进去，那小子也别想好过。” 眼看哥哥和好友之间火药味越来越浓, 夏涵终于忍不住。 她腾地从座位上蹦起来, 一把将邓离离揽在身后, 指着自己哥哥的鼻子怒吼：“夏文滨, 是你从小教我钱不是万能的, 不要因为有钱就随意伤害别人践踏别人, 你现在就是这么给我当榜样的？我跟你这么说吧，这事儿是我自愿的，我就是喜欢段凌霄, 你要是敢动他一个手指头，我就带着你外甥一起死给你看！”说完,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哦？”夏文滨挑了挑眉：“威胁我？” 夏涵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但态度依旧十分嚣张：“就威胁你了怎么着吧！你要再这样, 我就告诉咱爸咱妈去，看他们不先卸了你的腿。” 夏文滨哼笑：“要是给爸妈知道你出去胡搞怀了孕还想打掉孩子，你猜他们先骂谁？” 夏涵顿了一下, 想了想又梗着脖子理直气壮：“我那是正常恋爱过程中擦枪走火，可以理解。” “恋爱？” “对，恋爱，奔着结婚去那种！”脱口而出的话让夏涵自己也愣了一下，但她很快又镇定下来：“对，我要和段凌霄结婚，夏文滨，你再冷血也不能把你妹夫变成残疾人吧。” 男人没应声，装模作样的沉思一会儿。 而他对面，站在夏涵背后的邓离离偷偷朝他伸出了大拇指。 -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尽管还有些犹豫，可夏涵和段凌霄结婚的事情还是进入了筹备期。 夏文滨面上依旧是表现出十分看不上段凌霄的样子，但私底下却能帮则帮，力图让妹妹的人生大事办的既体面又风光。 只是，这样一来，夏涵就更没空去管公司里的事儿了。 她天天不是在酒店试菜，就是盯婚庆公司的策划案，忙得不亦合乎，甚至萌生了将公司转手出去的念头。 邓离离一听，急起来：“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也不是没老板管就不上班，你忙你的，我们做我们的，不冲突啊。” “不是这么说的，我本来我就不是什么好老板，这准备结婚生小孩以后更没精力管公司的事儿了，你们仨业务水平这么好再让我给耽误了，这不行，不过你放心吧，就算我把公司转让出去，也会找有行业背景的人接手的，不会让咱们辛辛苦苦闯出来的牌子毁了的。” 夏涵说的是实话，跟那些一心打拼事业的老板相比，她确实是太不上进了。 一切秉承顺其自然的政策，什么包装营销也是想起来就做，想不起来就拉倒。 第87节 要不是底下仨人确实业务能力出众，他们公司根本不会在短期内就有这么好的口碑 但这并不妨碍她是个受人拥戴的好老板。 首先，员工福利，工作环境都非常贴心周到。 最主要的是，他们公司的员工享有自主接待来访者的权利，夏涵从不会给他们定业绩或者接待量之类的。 这在万事以钱为先的当下，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见好友对自己要转手公司这件事情反应这么大，夏涵眼珠一转，问道：“对啊，小阿离，要不转给你吧，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来当老板咋样？” 邓离离头摇的像个风扇：“不行不行，我可干不了，不说别的，我哪有那么多钱啊。” “不用你掏钱，这样，算我帮你投资，每年年底你给我分红不就得了。” 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吧，你最好还是坚持坚持啊，夏老板。” 尽管嘴上拒绝了，但是这个提议还是让邓离离不由自主有了一点小小的憧憬。 甚至在次日回公司上班的时候，都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走廊的办公环境，心里想得是，要是换我来当老板，是不是应该再招几个员工之类的。 她正站在原地胡思乱想，突然戴文鑫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 走出来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叶景旭的战友李成懿。 看见是他，邓离离下意识就想躲闪，毕竟第一次见面她因为形象问题给对方留下了并不算好的印象。 可太匆忙了，二人又正好在狭窄的走廊里遇上，这让她躲都没地方躲，只得站在原地强作镇定。 “邓……”男人突然开了口，含含糊糊吐出一个邓字。 邓离离一懵，她没想到两个月前还严重失语的李成懿竟然能说话了。 她立马转回身朝向对方，露出一个鼓励又欣慰的笑容，期待下文。 正这时，晚一步出来送人的戴文鑫也已经过来，看见二人相对无言，她非常自然的拍了拍李成懿的肩膀，柔声说：“你刚才不还说想要和邓老师打个招呼么，正巧遇上了，说吧。” “我？”邓离离有些讶异，但更多的是惊喜。 对于知道李成懿情况的人来说，大家都太期盼他能够早日从当前的困境中走出来了。 邓离离亦然，而且她的这份期待里还包含着一份来自于咨询师这个职业的责任感。 面前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李成懿不自觉的有些尴尬，点了点头，耳廓也泛起了红。 “邓……老师，谢谢……谢谢你。” 他这句话说得相当艰难，还有点结巴，只有六个字却足足说了半分钟的时间。 但听到这几个不连贯的字的时候，邓离离还是有一种激动甚至兴奋的想要流泪的情绪。 太不容易了！ 一个患上ptsd这么多年的失语症患者，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有这么大的进步。 不得不说，戴文鑫真的是太厉害了。 她向戴文鑫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却见对方根本没看她，而是视线全程定在李成懿身上，似乎在看他说话时候的情绪变化和表情反应。 李成懿顿了顿：“我……”我了半天，后面的话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见他急的开始脸红，胸口不停上下起伏，戴文鑫立即叫停：“好了成懿，你已经很棒了，其余的话就写给邓老师看吧。”说完，她回身拿了个笔记本出来递到李成懿手上。 男人接过本子，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复杂。 有些不服输的，却又像是有些放松。 邓离离深知那么坚强的他肯定比其他人更急自己现在的情况，但不论如何，还是一步一步来最好。 于是，她开口夸他：“班长，你的声音真好听，之前叶景旭说你唱歌好听我还不信来着，这回信了。” 一句随口的夸奖终于让男人从刚才的纠结中摆脱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挠了挠头，然后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小叶说我能接受治疗全靠二位老师的善心，我一定不会辜负你们的，可能我进步的慢一些，但我会很努力很努力的，请千万不要放弃我。】 这句话的最后，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画的很丑，俩眼睛中间像是隔了太平洋，可邓离离却还是红了眼眶。 她将那点酸涩的情绪咽下去，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戴文鑫却已经替她表了态。 “嗯，接受你的感谢，不过你也不用有负担，这是我们的工作。”说完，她将李成懿送到门口，又叮嘱他：“作业下次来我会检查的，但是不要过度练习，影响睡眠也不行。” 李成懿重重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 李成懿走后，戴文鑫将他最近一段时间的治疗结果告诉了邓离离。 “前期都是做箱庭的，不过做了四次以后，他摆放沙盘的内容基本就毫无变化了，每次来都是一样，所以我又尝试让他做过墨迹测验和音乐治疗，反正折腾一圈吧，终于被我发现了他心理问题的主要原因。”戴文鑫喝了口水，慢条斯理道：“记不记得上次我给你看他的沙盘内容？” 邓离离：“记得，森林、家、石狮子和蛇。”她捡了些重点说。 “对。”戴文鑫点头：“做了几次箱庭以后，别的玩具摆放方式都会有一些小变化，可是这个蛇和石狮子却永远不变，一个放在妹妹房门口，另一个踩在他脚下，这就是他的症结所在。” 箱庭疗法这件事情本身其实就是放大来访者内心世界的过程，出现不合理的象征物肯定会有他们出现的意义，所以戴文鑫这样的推论无可厚非。 李成懿患上ptsd的原因是自己的归队导致了妹妹被人欺负，从而选择自杀。 而石狮子和蛇，在这其中又代表了什么？ 戴文鑫继续：“其实那天他妹妹因为和父母吵架了，原本是不被允许外出的，是李成懿为了让妹妹开心，所以求了父母才把她带出去的，这就暗合石狮子的象征意义，安全。而二人出去以后，在路上看见了一群小混混欺负一个摆摊的老太太，李成懿看不惯，就出手把那几个人给打了，而这几个人就是后来欺负了他妹妹的人。这暗合了那条蛇，也就是邪恶的欲望。所以，不管多少次，这两个象征物都会出现在他的沙盘里。” 邓离离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李成懿痛苦这么久的原因。 原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当初要是不把妹妹带出去，或者不去管那件事，可能妹妹就不会有事了。 面对她的感叹，戴文鑫却否定道：“他想的不是不去管那件事，他想的是当初要把那几个小混混打死就好了。” 她说的轻描淡写，邓离离却心里一惊，看样子，仇恨已经让李成懿心里充满了戾气。 “不过，他本质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前段时间你那个朋友叶景旭又给他带来了监狱里的情况，说那几个小混混在里面过得非常不好，有两个被人打成了残疾，还有一个精神已经不正常了，所以他本身的戾气已经减弱了不少，不会有什么报复行为了。” 邓离离听罢，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非常认真地对戴文鑫说：“戴老师，真的太感谢你了，要是我自己接手肯定不会这么快就有这么大效果的。” 面对她的感谢戴文鑫倒是没有推让，而是点了点头，又补充：“你不是不行，只是经验少了些，等你到我这个年龄肯定要比我强很多。” 被从来不夸人的戴老师表扬了，邓离离心里激动的恨不得原地蹦两圈。 但为了维持体面，她还是强装淡定：“过奖了。” “嗯。”戴文鑫懒得客套，反而换了个话题，说道：“李成懿的治疗费是不是从你的工资里拨给我的？” 邓离离一愣，看样子是刚才李成懿的话让她猜出来了，刚要开口否认，就听戴文鑫又说：“行了，我知道你是好意，不过这钱你还是拿回去吧。” 说完，她就要从手机上转账给邓离离。 “不是，不是……戴老师，不能让你白忙活啊，那钱是我和夏涵一人一半补贴给你的。”她口不择言的解释。 戴文鑫转账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说：“那我就把你的那一半转给你，资本家的钱不要白不要。” 邓离离：“……” 第71章 野马效应 道歉的态度 傍晚, 秦湛来公司楼下接邓离离下班。 那辆黑色的路虎车停在楼下最显眼的地方，车边上又站着个放眼街上看去最显眼的男人。 邓离离自然一眼就看见了他。 “怎么不进车里等。”她摸了摸他冰凉的手，有点心疼。 秦湛掐灭手中香烟, 帮她打开车门, 待她坐进去才说：“又不冷，站会儿没什么。” 说是这么说, 可邓离离知道, 他只是怕车子里有烟味自己不喜欢。 这种习以为常的宠溺让她觉得这次和好的决定自己并没有做错。 今日，他们要回秦连昇那边吃饭。 年根儿岁末, 加上又刚刚承认了秦渺的身份, 秦连昇刻意想要和小辈儿多亲近亲近。 秦湛原本是不想去的，毕竟秦渺的身份被承认以后, 尽管袁静姝没有母凭子贵成为秦夫人, 但也被接了回去生活, 以亲人的身份以礼相待。 加之沈一枝死后秦连昇的脾性温和了许多, 待母子二人也是一团和睦的, 自己回去反倒像个外人。 所以这个饭局, 还是经邓离离反复劝说以后才得以成行的。 秦连昇年纪大了，秦湛的刻意疏远会让他觉得难受，这是其中一点。 而邓离离更担心的一点是, 有一天秦湛想要弥补这段缺失的时候没有时间。 所以，为了秦湛, 她乐于在其中当这个和事佬。 二人进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 客厅的壁炉烧着火, 秦连昇坐在沙发上正在看新闻。 见到二人回来, 他连忙叫人将备好的新鲜水果和各类干果都拿了出来。 不一会儿，秦渺母子也各自从自己的房间出来了。 跟之前相比，秦渺似乎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环境, 不再像之前那么拘谨，还笑眯眯的和二人打招呼。 袁静姝不同，她还是小心翼翼的，与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众人说话，她在一旁和阿姨一起忙活厨房的菜肴。 秦连昇看不下去叫她一块来坐，她也只会窝在角落里帮人剥剥橘子，削削苹果。 晚餐席间。 秦连昇坐主位，秦湛和秦渺坐在下首的位置。 老爷子还一改之前“食不言寝不语”的主张，时常给两个儿子夹夹菜。 但邓离离发现，他给秦湛夹了的立马也会给秦渺夹一筷子，力图一视同仁，生怕哪个心里不舒服。 因为工作忙的缘故，邓离离已经很久没吃过家常菜，所以这顿饭吃的很香。 “慢点。”秦湛见她吃的高兴，连忙拿纸巾帮她擦了擦嘴，逗她：“吃的像个小花猫似的，也不怕人笑话。” 第88节 邓离离被说的不好意思，面上没怎么样，却偷偷在桌下锤了一下他的腿。 可秦湛不光一点反应都没有，还顺势捏住了她的手，在她手心里轻挠了一下。 麻麻痒痒的，又是这么大庭广众的情况下，邓离离耳朵都红了，蹭地就把手给抽了回来。 秦湛侧脸冲她不怀好意的笑，似乎在炫耀自己的恶作剧得逞。 恶作剧是恶作剧，可秦湛却还一直在留心邓离离有没有吃饱。 见她面前的小碗吃的空了，就又伸筷子去夹她喜欢的粉蒸排骨给她吃。 巧的是秦渺也喜欢这道菜。 二人筷子伸到一处，不留神在空中撞在一起。 原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袁静姝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掉了秦渺的筷子，斥责他：“做什么，没规矩，给哥哥先夹。” 邓离离吓了一跳，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秦渺脸涨得通红，自尊心受辱，眼里一下子就蕴满了泪。 秦连昇不满的蹙了蹙眉，想骂又对上袁静姝如临大敌的表情，想了想就忍下了。 只有秦湛开口，喊了一声吴阿姨，叫再做些菜送过来。 吴阿姨也很识趣儿，乐乐呵呵的说，你们爱吃，我做多少都高兴。 如此，才得以把饭桌上尴尬的场面化解过去。 但是，这样一个小插曲，到底是让方才还和睦的气氛打了折扣。 秦渺吃完匆匆上楼写作业，袁静姝也很快随着儿子上了楼。 只剩秦连昇和他们俩个。 这时，出去办事的宋明瑞推门进来，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说道：“先生，外面下雪了。” 秦连昇哦了一声，然后朝二人提议道：“下雪路不好走，要不你俩今晚就在家里住吧，楼上的卧室我让人收拾收拾。” 话像是随口说的，可眼神中的渴盼却瞒不了人。 秦湛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下意识侧脸去看邓离离的反应。 眼见父子二人眼神都落在了自己身上，邓离离自然不能悖了这份恳切，笑眯眯道：“好啊，不过明天要早些出门，不然上班怕是要迟到。” 秦连昇哈哈笑了两声说道：“放心吧，一早我就让人去叫你们，想睡懒觉也不行。” - 秦家宅子总共四层，秦连昇膝盖不好，独居一层。 秦渺和袁静姝则住在二层。 秦湛的卧室在三层，最上面住的则是住家的煮饭阿姨等等。 秦湛因为还有一些工作要处理，吃了晚饭早早就回了卧室。 邓离离在楼下和众人闲聊一会儿也准备上楼。 巧的是，秦渺的房间正好就在楼梯口，房门虚掩，她还能听到袁静姝在里面教育秦渺。 “妈妈教过你多少次，不要跟你哥哥抢东西，他是太太生的正经少爷，你不是，你不能和他抢。” “妈，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什么大啊小的，都姓秦，都是他秦连昇的儿子，我凭什么老得让着……” 一句话还没说完，只听啪地一声，袁静姝打了他一个耳光，又哽咽道：“不管什么年代，你就是小老婆生的孩子！” 门外，邓离离听得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不为别的，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之前每次见到母子二人时候的样子。 永远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 秦渺还是个孩子，从小到大在这么控制天性的成长环境中长大，也够难为他的。 站了会儿，她到底是没忍住，轻轻敲响了房门。 袁静姝抹了眼泪过来开门，一见是她，脸上立即又涌出那种卑微又谄媚的笑容。 书桌边的秦渺没有回头，却能看见他不停颤抖的双肩，似是在哭。 “袁阿姨，我有点事儿想跟您聊聊，您方便么？” 袁静姝一愣，但即刻应下：“哎。” 二人去袁静姝的房间说话。 她的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小的衣柜，似乎是一间佣人房。 不过屋内干干净净，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 “您就住这儿？”她讶异。 袁静姝垂了垂眸：“嗯，我原来就是住这儿的。” 她在意外有了秦渺之前，是自小照顾秦湛的保姆，住在佣人房倒也无可厚非。 似乎看到邓离离眼中的疑虑，她又赶紧辩解道：“先生要给我换屋子的，我没答应，我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干嘛，我回来也是沾了渺渺的光，他住得好就行了。” 在女人快要撑起整片天的年代，袁静姝这种卑微到骨子里的女人实在少见。 像是从哪个娘道文里穿越过来的人，又可怜又让人生气。 邓离离知道，就算自己的嘴开了光也无法在短时间扭转她的观念。 想了想，她唠家常似的说：“我听说秦渺的成绩很好。” 女人脸上终于有了一点骄傲的神色，但嘴上还是否认：“也没有，凑合吧，远不如他哥哥呢。”谦虚的有些卑微。 邓离离却没反驳：“秦湛确实是念书厉害，所以这不就搞学术去了么，估计以后秦家的产业还是要留给秦渺的。” 听到这话，袁静姝脸色一变，吓得赶紧摆手：“邓小姐，可不敢乱说的，我们没有那个心思的，我就是想渺渺能有个爸爸有个家，那么多钱我们是不敢想的。” 邓离离：“袁阿姨，我知道您没有那么大的野心，也知道秦渺是个好孩子，可是一个好的家庭是该建立在公平的基础上的，秦湛只是比秦渺大，并不比他高贵，他们享有的权利应该是一样的，他可以在饭桌上和秦湛夹一样的菜，他也可以想和秦湛一样被秦叔叔重视，他没做错，是你错了。” 袁静姝张了张嘴，想要辩驳，却因为骨子里的乖顺而忍住。 但邓离离却从眼神中看出她的不认同。 “我知道你现在未必同意我的说法，但你的做法也确实让所有人都不舒服，我知道这并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 十分钟后，邓离离独自从她房间里离开。 袁静姝没送她，还坐在床上咀嚼那句让所有人不舒服的话。 有些人认为没有自己的主见，完全服从别人的想法，这种迎合会让大家都高兴。 也就是讨好型人格。 袁静姝低眉顺眼小心翼翼，又用自己的观念来克制儿子在家中的行为，这一切的主要目的都是为了让大家高兴。 殊不知，没人高兴。 将心中想说的都说完，邓离离神清气爽往回走。 也不是非要多管闲事，只是袁静姝的这种教育行为无意中是会伤害秦渺和秦湛之间的感情的。 只要是有可能伤害秦湛的，她都不想看见。 - 楼上，秦湛卧室的门虚掩着，屋里有点黑。 她刚一推开门，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秦湛穿了一件白色的睡袍，腰带系的松松垮垮，似乎是刚刚洗完澡。 “干嘛去了，帮忙调解家庭纠纷去了么？” 秦湛刚才下楼寻她，恰巧看见她进了袁静姝的房间，一猜便知她是去施展所长去了。 “怎么？我多管闲事了？” 秦湛低头用笔尖蹭了蹭她的：“我哪会那么想，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们家和睦。” 邓离离被他弄得痒痒的，忍不住笑道：“对啊，你是不是应该付报酬给我。” 秦湛没说话，而是变戏法似的突然从背后变出一条项链。 “喏，报酬。” 白金的项链，项坠是一颗镶嵌在圆形底托上的钻石。 好大一颗，映着室内的灯，闪闪发光。 “为什么送这么贵的项链给我？” 秦湛伸手去摘她现在戴的那条。 那条项链的坠子是上次秦湛在校门口和她求婚时候临时买的银戒指。 邓离离曾经说过，和好了会拿这个找他换个大钻戒。 很明显，他俩都没忘了这件事情。 秦湛却并没有接这个茬，而是吻了吻她的头发，温柔的说：“觉得你戴会漂亮的。” 很快，他将那条旧的摘下来放在一边，然后将新的替她戴上。 崭新的项链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刻，冰冰凉凉。 说不上是哪儿，她就是很不舒服。 秦湛问：“喜欢吗？”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笑：“谢谢，我还没戴过这么贵的项链。” “那你喜欢吗？”见她不直接回答，秦湛搂着她的腰又来缠她。 正这时，邓离离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来。 是叶景旭。 秦湛的动作一顿，没说什么，依旧站在她身后。 第89节 叶景旭来电话的目的也很简单。 李成懿的情况进展太大，他激动得不行，想要请她和戴文鑫一起吃个饭。 可戴文鑫不给面子，所以只剩来找邓离离，以表感谢之外还能顺便再聊聊李成懿的后续情况。 “不用这么客气，有什么去公司找我聊也行，不用非得吃饭。” 叶景旭不乐意：“哎呀，我们不是朋友了么，朋友一起吃顿饭怎么了，我就是想谢谢你。” 对方已经抬出朋友身份，邓离离终于不好意思的应下。 这时，秦湛的手非常不老实的伸进她的上衣里。 冰凉的手接触到温暖的皮肤，邓离离下意识缩了一下，不满的仰头瞪了他一眼。 别闹。 邓离离用口型跟他说。 秦湛像是没看见，继续环着她的腰，沉重的鼻息落在她的耳廓上。 “带我一起去我就不闹了。”他沉声。 她被弄得痒痒的，忍不住缩了缩肩膀想要躲开他。 可秦湛却抱得更紧了。 叶景旭：“明天晚上我到公司去接你，想吃什么你定。” 这时，秦湛还在反复磨她要一起去。 其实，带秦湛去和叶景旭一起吃饭原也没什么问题，可她今天就是不想如他的愿。 “好，那不见不散。” 说罢，她挂断电话。 只字未提要带自己男朋友一起赴约的事情。 秦湛不高兴，握着她的肩膀将她朝向自己。 “跟他吃饭不能带我？”语气有点挑衅。 “为什么要带你，我们是谈工作上的事。” 秦湛眸色沉了沉：“可他明明对你有意思。” “对我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你要天天跟着我？”要说刚才的决定只是一时兴起，这会儿邓离离是真的有点不高兴了：“秦湛，我们谈恋爱是以彼此尊重为前提的，你连这点信任感都不能给我？还是说你喜欢的就是之前那个万事以你为先，所有社交活动都该和你在一起的邓离离？” 她的语气很冷，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秦湛盯了她一会儿，见她真的没有任何想要妥协的意思，终于还是败下阵来。 他哎了一声：“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先去哪儿吃饭就去哪儿吃饭，你想和谁吃饭就和谁吃饭，我以后不管了还不行。” 邓离离气的掐了他一把：“你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见她这回是真的生气，秦湛叹了口气，起身从公文包里将钱包拿了出来。 “这是银行卡，密码是你的生日，这些是南城各个顶级餐厅的会员卡。”他将一把卡片都掏出来放在邓离离面前，讨好的说：“小祖宗，以后你想跟谁吃饭就跟谁吃，你想去哪儿吃就去哪儿吃，我以后再也不乱吃醋了，而且我还替你请客，你看这回能不生气了么？” 第72章 羊群效应 下不为例 邓离离随手在那些卡片里挑了挑：“说真的？不是反话？” “嗯, 真的。” “这还差不多。”邓离离这才满意的笑了，又凑上去蹭了蹭他。 像是蹭痒的小猫咪，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动来动去。 声音从他胸腔传过来：“秦湛, 叶警官是很好, 可是，谁都不如你好。” 语调软软的, 尾音下垂。 像是在解释, 又像在撒娇。 他嗯了一声，心窝一软, 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吃醋变得无理取闹。 “我一点也不好, 是你太好。” 他闷闷地一句话一下就把邓离离逗笑了，她从他怀里抬起脸：“好了, 咱俩就别商业互吹了。” 秦湛轻啄了她一下, 讷讷道：“你就是天下第一好。” 知道他在哄自己, 邓离离没再别扭, 又抬手捋了捋他双眉之间的川字, 问道：“对了, 刚才秦叔叔说今年过年要带秦渺去国外度假，你也去么？” “不去。”他淡淡。 这个年纪才认下私生子，秦渺又面临马上十八岁要离家读书, 所以秦连昇恨不得几天内就把这么多年的好都给孩子补上。 吃穿用度是一方面，他也想要花时间陪陪孩子。 所以, 临近年关, 在各个公司都最最忙碌的时候, 他却让宋明瑞调整了他的时间表，说要带儿子去国外玩几天，过年也不回来了。 秦湛明白父亲的心思, 也并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 怀里的小姑娘想了想，猛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问他：“那要不你去我家里过年吧，人多也热闹嘛。” 今年是外婆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无论如何邓离离都是会回家过年的。 可她又不忍心看着秦湛一个人在这里过年，索性想出个两全的办法。 秦湛挑了挑眉：“那你准备怎么介绍我？” “嗯……”邓离离不怀好意的笑：“就说领导平时待我好，所以我邀请你去我们家吃饭吧，放心吧，我爸妈热情的很。” 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秦湛冷着脸开始抓她的痒。 “我可早就不是你领导了。”他面上古井无波，手上动作却一点不停，专攻邓离离最怕痒的地方。 “啊，我错了我错了。”邓离离被他弄得在床上滚来滚去，却又拗不过他大手的控制，只得软声道歉。 宋明瑞进来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房门虚掩着，他还谨慎的敲了几下听到里面有声音才进来，结果还是被面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小秦总伏在床上，浴袍滑掉了一半，大手钳着底下人的身子。 而他身下的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正哼唧着说自己错了。 “……”宋明瑞手忙脚乱，刚想关门退出去，床上两个人却已经看见了他。 “什么事？”秦湛皱眉，迅速抓过一旁的毯子顺手将小姑娘捂了个严严实实。 “先生叫您和邓小姐下去吃宵夜。”宋明瑞罕见的有些慌乱，又补充：“不去也行，你们继续。” 说完，他立即退到门外，又将门轻轻关上。 锁扣一搭，房门紧闭。 二人这时才发现，刚才根本就没有关门。 邓离离脸羞的通红，恼的一把锤向秦湛的胸口：“你怎么没有关门的习惯么，太丢人了！” 秦湛：“我也是第一次带女朋友回来，下不为例。” “……” - 邓离离脸皮薄，不光当晚的宵夜没有吃，就连第二天一早看见宋明瑞的时候还有点尴尬。 好在秦湛体贴，说上班来不及，早饭也没吃就带她出了家门。 路上，二人又继续了昨晚没说完的话题。 秦湛：“叔叔阿姨有什么喜欢的么，去你家过年不能空手去，我得准备好东西。” “你答应啦？” 昨晚直接用开玩笑的方式划过去的话题，邓离离只当他不想去来着，根本没报什么希望。 秦湛一手把着方向盘，侧脸说：“当然答应，不过我可不想以你领导的身份去，你看着办吧。” “好的，男朋友。”邓离离这回答应的也很利索。 要不是原来的秦湛是个不婚主义者，她也很想把他介绍给自己的家人。 让他们也不用再操心自己的婚事，也不用担心自己在外面没人照顾。 更主要的是，秦湛对她很好，她想让家人都跟她一起开心。 不多一会儿，车子到达了邓离离公司楼下。 她正准备开门下车，没防备被身后人拉住了手。 “嗯？”她疑惑。 秦湛动了动身子，朝她靠近了一点。 “不管跟谁在一起，你都得想我哦。” 摆明还在担忧她晚上和叶景旭的饭局，可又怕她生气所以说的很隐晦。 邓离离又好气又好笑。 正好这时，她看见车窗外面正匆匆朝公司走的戴文鑫。 她一把拦住秦湛想要亲她的动作，开门下车的时候，还不忘顺手将自己的背包拿下来。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秦湛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走到了车下。 只在关车门的时候扔了一句：“晚上吃完饭给你打电话。” “好。”他立时笑了起来。 - 邓离离下车疾走两步想要赶上戴文鑫的速度。 可是还没等她走近，不知从哪儿出来的闫煦已经凑到了戴文鑫的身边。 第90节 这下她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稍微放慢了些速度。 可是前后的人并不多，二人说话的声音还是被风吹进了她耳朵里。 闫煦：“姐，小远放假了吧，我帮你带吧，你最近肯定休息不好，黑眼圈太重了。” “闫煦，我说了多少次，不要叫我姐，我们只是同事，叫我戴老师。”戴文鑫目视前方，说话的时候都不看他，冷淡的要命。 “好，戴老师。”闫煦倒是不和她争，语气柔和，说出的话却很惊人：“我想和你们一起过年。” 戴文鑫终于扭脸瞪了他一眼：“不行。” “年夜饭我帮你们准备，我打扫屋子也很干净，我还帮你和阿姨还有小远都准备了礼物，戴老师，你就收留我一下吧，我没地方去。” “没地方去就回家。” 闫煦讷讷：“不回，那年你走的时候我就跟我妈说了，什么时候你原谅我，我才原谅她。” 当年，在戴文鑫还是闫煦老师的时候，闫母因为发现了儿子写给老师的情书，一气之下将戴文鑫举报到了学校，这直接导致了她名誉受损，丢了工作。 尽管自那以后，戴文鑫坚决不再和闫煦来往，她却也没有恨过对方的母亲。 毕竟当年的闫煦才刚满十八岁，她不能把错误归结到一个还未进入社会的孩子身上，她只能怪自己没有拿捏好尺度。 但戴文鑫并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疏远，闫煦竟然恨了家人那么多年。 听完他的话，戴文鑫回头重重抽在了闫煦的后脑上，怒道：“你爸妈白养你那么多年，为了个女人就不跟家里联系，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闫煦被她抽的一愣，但突然就笑起来，他一把抓住戴文鑫的手，又往自己脑袋上比划：“姐，你抽我吧，只要别不理我。” 戴文鑫哽住，瞪着眼睛想把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来。 邓离离则是一脸懵逼，觉得自己的处境是越来越尴尬了。 上次和戴文鑫酒后闲聊，她就已经知道了二人的关系，只是听了是听了，可是还是无法把故事里那个贫穷上进又深情款款的大学生和公司里斯文儒雅的闫煦闫老师联系在一起。 可今天看了这一幕。 嗯，联系上了。 他俩在原地纠缠，邓离离为了给同事留点面子，也不好上前，只好静静站在原地等。 只是，三人站在自己公司楼下，就算是她避着不露面，总也有其他同事要进门。 不一会儿，夏涵到了。 她隔着老远就喊了邓离离的名字：“咋不进去，等我呢？” 不远处的俩人也闻声转身。 戴文鑫有点尴尬，闫煦倒是很坦然，他还扯着戴文鑫的手，朝她打招呼：“邓老师，早。” “早。”邓离离强装淡定，不去看俩人缠在一起的手。 终于，夏涵已经快步走到了身后，她一眼就瞥到了这个尴尬的场面。 “恋爱没问题，别在公司门口拉拉扯扯，不好看奥。”她倒是根本没在意，顺手将邓离离拽上，绕过二人进了公司。 “……” 她俩进去不久，闫煦戴文鑫二人也跟着走了进来。 缠在一起的手终于是分开了，可戴文鑫耳朵上的红还没消下去，连招呼都没打径直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闫煦追过去想把早饭给她。 路过夏涵的时候，她笑眯眯朝闫煦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邓离离看完全程，懵逼道：“咋，你知道他俩的事儿？” 夏涵啧了一声，拍了拍她的脸蛋：“小阿离，你真以为我这个老板是吃素的啊，这公司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我，不搞好员工心理问题，我这心理公司咋开？” 邓离离反应了一下，突然觉得夏涵好像的确不是看起来那么不靠谱。 毕竟当初蒋璐被人pua的事儿也是夏涵最先发现的。 戴文鑫和闫煦的事儿她也知道。 她翻了翻眼皮儿问道：“别的员工你都关心，我的事儿你知道么？” 夏涵笑眯眯：“当然知道，我都知道你昨天晚上是在秦湛家里过的夜。” 邓离离：“……” “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摄像头。” 夏涵哈哈大笑：“我哪有那么神，昨晚上段凌霄给秦湛打电话时候说的，我听见的。” “切，我以为你真能掐会算呢。”邓离离翻了个白眼。 夏涵又说：“这回你真说对了，我还真就能掐会算，我敢断定你马上就要红了！” “嗯？” “大红大紫，闻名全国那种心理师！” 第73章 门道效应 微表情范本 “大红大紫？”邓离离嘟囔着跟着重复了一遍, 但表情还像是没太明白。 夏涵一脸得意的掏出手机给她看：“那个挺出名的电视相亲节目，叫《缘来有你》那个，你知道不知道？” 《缘来有你》, 是个地方台的相亲节目, 规则与其他同类型相亲节目大同小异，也是素人上节目找对象。 自我介绍、才艺展示、和异性嘉宾配对, 时不时还有人万里为爱而来。 因为近年来同类型节目太多了, 这个节目从开播以来也表现平平，最初知道这个节目的人确实寥寥。 可就在去年, 节目组斥巨资请了一位小有名气的歌手作为点评老师, 他在节目上待了几期以后，竟然当场表白了节目其中一位女嘉宾。 大家原以为是节目组在炒热度, 可节目播出之后, 这对cp竟然一直在营业, 甚至在年底的时候就见了双方父母并顺利完成了订婚。 订婚照发布当日, 这个话题就上了热搜, 被网友戏称：通告途中娶媳妇第一人。 自此, 《缘来有你》凭借这对儿cp，在一众剧本横行的相亲节目当中迅速火出了圈。 而邓离离本身对这种相亲节目并没有关注过，能知道这档节目则全凭父母和外婆给她的安利。 当时, 老太太还义正言辞的说，过几年再不找对象, 就给离离也送去上这个节目吧, 肯定能找个最最好的女婿回来。 要不是她死命抵抗, 加上父亲邓国平的阻拦，那娘俩说不定真的会把她变成这节目的某某女嘉宾。 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瞪眼道：“我有对象了啊，你别给我瞎安排啊。” 夏涵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狂笑不止：“谁让你去相亲了，就算你答应，秦教授不得来弄死我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 夏涵这才说：“这个节目想找个在行业内有口碑有经验的心理师站台，现场分析分析当下婚姻现状，或者分析分析男女嘉宾的婚恋观念之类的，说几个专业术语，讨论讨论原生家庭对婚姻的影响，反正就是想显得专业一点。正好他们节目组的导演是我哥的一个朋友，这不通过我哥的关系找到我这儿来了么，我一下就想到你了，你可是咱们公司门面啊，专业优秀，长得也不输那些什么明星小花，不比那些头都秃了一半的大爷们有看头，所以我敢保证这个节目接下来你肯定能火。” 一听不是让她露脸相亲，邓离离松了口气，但想了想也并没有答应下来。 近年来许多心理师开始学着用各种媒介进行自我包装，上电视节目就是其中一种。 可邓离离对这种包装并不感冒，首先她不喜欢过度曝光从而被人指指点点。 她就是个普通人，她也不想站在聚光灯下面。 并且，她觉得自己的专业水平远达不到在台上坐一坐就能看出别人心理障碍的程度。 一听这么好的机会她竟然还要拒绝，夏涵眼睛都瞪圆了。 “小阿离，你是不是跟钱有仇啊？” 邓离离笑笑说：“我赚份儿工资就心满意足了，赚太多我良心不安。” 夏涵气的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你了半天，想再教训她两句，但又心知自己这个好友的确是个不爱出头的，想了想便将自己的心里话直接说了出来：“阿离，我说实话，这事儿我不是不能找别人，可是咱俩关系好，你又有这份儿能耐，有好的机会我肯定是第一个想到你啊，可你总这样，再说了，钱多怎么了，我哥每个月赚那么多钱，我也没见他良心不安，你就是想得太多了。” 一提夏文滨，邓离离就又想到他做局诓夏涵的事儿。 那可不是个随随便便就能赚那么多钱的人。 想到这儿，她拉着夏涵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好了，涵涵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真的对现在的收入很满足了，这个机会你就让给闫老师或者戴老师吧，他俩都比我强，肯定也能给咱们公司长脸。” 见她这幅样子，夏涵叹了口气：“真不去？” 邓离离：“嗯，不去，让他们去吧。” “唉，这么好的机会……”夏涵唉声叹气：“先这样吧，反正这个节目组要过完年才开始录有心理师的节目，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再考虑考虑。” 说完，也不等邓离离反驳，转身走出了她的办公室。 “……” - 一天工作结束，邓离离精疲力尽的伸了个懒腰。 然后，又给秦湛发了个信息，再一次报备了今晚同叶景旭吃饭的事儿，让他不要担心。 秦湛很快回复：【乖，还是不能带我么？我不说话也行。】 邓离离气的翻了个白眼，然后回了个一边凉快去的表情包。 她并不讨厌秦湛吃醋。 相反，他偶尔的吃醋会让她有点开心，觉得自己是在被重视。 可是像这样因为吃醋所以来干涉她社交生活的方式，她不喜欢。 收拾好东西，准备下班。 她没有让叶景旭过来接她，而是和他约好直接在饭店见面。 地点是离公司不远的一家本帮菜馆。 她到的时候叶景旭已经等了一会儿，见她进来，叶景旭很客气的帮她挂好了外套，又拉了椅子等她坐。 与之前的每次见面时候的态度不太一样，叶景旭看见她眼睛依旧是亮亮的，却也刻意拉开了一些距离。 “前两天扫街的时候看见秦湛去接你下班了，你俩和好了吧？”他问。 邓离离看了眼菜单，也没掩饰：“嗯，和好了。” 第91节 叶景旭眸中闪过一点失望的光，但很快又笑起来：“我从第一回 看见他就知道你俩分不了，和好挺好的，反正他对你好就行，哈哈。” 尽管已经正面拒绝过叶景旭的表白，可是和他谈论这个问题还是不免有些尴尬。 “他对我挺好的，看来你看人还蛮准的呢，不愧是叶警官。”她说完，又主动换了个话题：“怎么没带李成懿一起来？” 他打来电话说的就是因为李成懿的治疗有了进展，感谢她所以请吃饭，邓离离自然而然以为他可能会带李成懿一起过来，所以也坚决拒绝了秦湛同行的请求。 却没想到他是自己来的。 “想带他来着，可是班长不愿意，他现在还是不太适应人多的地方，过段时间可能就会好了。”一聊到李班长，叶景旭立马放下刚才还有些纠结的情绪，感慨道：“不过你们真的神了，从我送他去你们那儿这才两个月吧，他已经能说简单的词语了，而且也更爱说话了，有的时候说不出来也会拿本子写出来，反正怎么说呢，就是好像开朗了很多。” 他是真的很高兴。 他太希望能看到班长重新变回之前那个乐观上进又开朗的人了。 上次见到李成懿时候他的表现已经让邓离离很激动了，听叶景旭这么一说，她更是高兴。 不过她没准备领这份功劳：“这事儿主要还是戴老师厉害，都是她的功劳，我没帮上什么忙，而且就算是我自己来做这个咨询，也不敢保证能到她这个效果。” 叶景旭兴奋的直点头：“是啊，班长好像很信任戴老师的，我真的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她，她太厉害了。”说完，他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什么，又赶忙补充：“也要谢谢你的，要不是你牵线，我们班长哪能接受这么好的治疗，这杯敬你！” 说罢，他动情的举起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 动作豪迈，姿态也很霸气，除了杯中不是酒而是一杯橙汁。 见她在看自己，叶景旭有点不好意思：“……一会儿我还得回所里值班，只能以这玩意儿代酒了，你别介意。”他憨憨的笑道。 邓离离笑起来，感同身受了他的喜悦，同样举起面前的饮料，隔空和他碰了碰：“那就祝愿李班长早日康复了。” “嗯！”他重重点了点头。 又过一会儿，服务员将她刚刚点好的菜一个一个端了上来。 本帮菜讲究浓油赤酱、醇厚鲜美。 而这间餐馆，做菜口味很地道，邓离离之前经常和秦湛一起来，很了解这里的招牌是哪些。 而叶景旭并不讲究吃的，所以这间饭店是她定的，为此还特地拿走了秦湛的会员卡，以方便结账的时候打折，也能给叶景旭省点钱。 刚才她点的几个都是比较有特色的菜。 红烧肉、咸烧白、油焖笋和一份口蘑汤。 “尝尝，他家的肉很好吃的，肥而不腻，特别香。”邓离离率先用干净的筷子夹了一块肉放在他的托盘里。 麻将块儿大小的肉放在精致的白瓷碟里，泛着油光，甫一端上来就能闻到浓郁的肉香。 “这菜做的可真好看。”叶景旭盯着肥美的肉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又笑道：“没想到你这么瘦，你还挺懂吃的。” 邓离离也笑：“那是自然。”说完，她也伸出筷子准备夹一块儿到自己碗里。 可还不等筷子落在肉上，身后却突然有人喊了她的名字。 “邓离离？”是个年轻的男声。 “嗯？”她转过身去看。 见自己并没有认错，男人脸上溢出笑容，兴奋的疾步走了过来。 “真的是你啊，这么巧。”徐克南笑眯眯的同她打招呼，表情十分高兴。 徐克南是邓离离辞职以后跟在秦湛身边的小助理，接替的是她之前的工作，因为业务问题曾经和她有过几次往来，邓离离也曾经帮过他一次。 “这么巧，和朋友来吃饭么？”她随口寒暄。 徐克南笑道：“不是啊，你不知道么，办公室年底聚餐，秦教授和段主任都在后面，还没进来呢！” “……” 说完，他朝窗外指了指。 邓离离顺着他的手指看见窗外面几个熟悉的面孔。 都是她之前在学校工作时候的同事，最前面的则正是刚才还在微信里说等结束来接她的秦湛。 说话间，秦湛已经率先走进了饭店。 远远看见她，竟然还露出一个略带惊讶的表情。 眉毛上扬，眼睛睁大，嘴巴张成半圆形。 微表情教科书上的“惊讶”范本。 只是装的太假，邓离离一眼就看出是在和她演戏。 他倒是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依旧装模作样的走到二人桌边，朝叶景旭点了点头。 “离离昨晚就说要和你一起吃饭，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说完，他很是不客气的直接坐在了邓离离身旁，慢悠悠地说道：“既然这么巧遇上了，咱们就一起吧？” 第74章 锚定效应 只喜欢你 邓离离：“一起就不必了, 你们人多，先去点菜吧。” 说完，她忍着怒意推了推他。 可身边人仿佛在椅子上扎了根, 岿然不动, 反而又找了个新理由：“我也嫌人多吵闹，我和你们一起, 他们自己吃他们的。” 然后, 他朝段凌霄安排了几句，叫服务生带那群人直接去了定好的包厢。 身旁呼啦啦的一群人散去, 秦湛却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秦湛。”她终于要忍不住了, 轻斥他一句：“你乖一点，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 他倒是一脸无辜：“碰上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的吧, 你说呢叶警官？” “嗯, 那就一起吧, 我还正想和秦教授多聊聊的。”叶景旭轻笑, 平日和气的笑容敛去, 看起来有些压迫感。 可秦湛气势也不弱, 开口道：“听说离离他们公司正好属于叶警官的辖区，他们工作平时接触的人比较杂，还仰赖你们多关照。”说完, 他举杯朝叶景旭敬了敬，一饮而尽。 “都是我们职责范围内的事儿, 算不上关照, 再说离离是我的朋友。”叶景旭淡淡。 邓离离嘴角抽搐了一下, 在这之前叶景旭已经很长时间不叫她离离，而是改叫邓老师的。 看样子，他也是摆明不想让秦湛舒服了。 这顿饭是没个吃了, 这个暗潮涌动的架势，就算吃下去她也怕自己消化不良。 “你晚上几点值班啊，别来不及。”她问叶景旭，希望对方能接收到她的信号，早点结束这个饭局。 可没想到对方没接她这个茬，反而笑了笑：“不急，有同事帮我盯着，我不去他们不走的。” 尽管分配到这个辖区派出所时间不长，但叶景旭凭着优秀的工作能力和出色表现已经升了副所长，抢着帮他值班的人有的是，他平时也不愿意占别人这个便宜，可今天不一样，他愿意用这个人情换一个让秦湛不痛快。 无他，自己喜欢的姑娘喜欢别的男人，雄性本能就让他有种战斗的欲望。 哪怕这个战斗无论输赢他都没有奖励。 见不到也就算了，这下撞到他面前，他就是想看看，邓离离看上的人到底比自己强在了哪儿。 秦湛话不多，只在刚刚坐下的时候叫服务生又加了几个邓离离喜欢吃的菜。 菜上来，他很自然的拣了几颗虾在旁边剥。 剥去壳的虾仁泛出粉红的颜色，他手掌粗粗大大，剥虾的动作却很细，虾线也剔的干干净净，然后放在她面前的小碗里。 叶景旭：“没想到秦教授还挺有耐心的。” 秦湛又夹了块娃娃菜到她碗里：“过奖，我的耐心也分人。” 叶景旭又说：“也是，能追到离离这么好的女孩子，自然是要花百分之二百的耐心对待的。” 秦湛抬头看了他一眼，认同的点点头：“所以我是很不放心离离和别的男人一起出来的，毕竟不是每个男人都像叶警官这么纯粹正直。” 叶景旭哼笑：“秦教授这句话我就听不懂了，既然放心我怎么又特意跟过来看看。” 秦湛唇角勾了勾，放下手中的筷子，迎上他的视线：“我的同事说想来这里吃饭，没想到这么巧就遇上了，加上我之前又经常听离离说你人好，很照顾她，自然想跟你多聊聊，不耽误什么吧？” 语气平静，却又带些嚣张的意味。 还替邓离离给自己发了张好人卡，生怕别人动摇他的正室地位。 叶景旭哽住，半天也没说出别的话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怪没意思的，人家甜甜蜜蜜的，轮到自己在中间搅什么乱，索性再没了战斗的欲望。 这顿饭很快就结束了，买单的时候两个男人又你来我往了半天，生怕被对方抢去了这个机会。 最终，是邓离离实在看不下去，拿了卡结账。 - 叶景旭走后，二人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当中。 秦湛那套巧合的借口骗的了别人，却知道骗不了邓离离。 她脸色冷淡，一副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 他上前示好般的拉了拉邓离离的手：“我们回家吧，很晚了。” 邓离离皱着眉，一把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直接朝门外走，根本不想理他。 “小姑娘。”他跟在后面小声叫她。 邓离离很平静的瞥了他一眼：“你回家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秦湛有点急：“大晚上的，外面这么冷，你再生气也先让我把你送回家吧。” “不用，我自己会回去。” 秦湛走过来，轻轻眯了眯眼：“你不会真的因为他和我生气吧。” 听到这句话，邓离离心里的火气终于压抑不住，她冷笑：“秦湛，你真的以为我生气就是因为叶景旭？” “不然呢？”他的脸色也不好看：“我明知道叶景旭喜欢你，怎么可能眼看着你俩单独在一起什么都不做。” “可之前我明明已经告诉过你我是和谁吃饭，你也已经答应了我的！” 秦湛：“那是因为我知道我继续坚持也没用。” “所以你就跟我玩这一出儿？”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一想到你要和他单独吃饭，我就坐不住。” 第92节 “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她被气的直发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你就可以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你这根本就不是吃醋，你就是有病，秦湛你有病！” 见她眼圈都泛了红，秦湛心疼，终于不再争辩，凑过来小声和她道歉。 “你别气，是我做得不对，你打我吧，骂我也行。”说着，他就扯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抽。 她的手掌软绵绵的，打在他的脸上比风还轻，连个红印儿都没有。 到底是舍不得。 此时，饭店内段凌霄等几个同事也正好结束了饭局，他们的账是秦湛提前结过的，所以一帮人稀稀拉拉在门口就道了别，各自回家。 恰好，段凌霄为了取车，往二人方向走过来。 “还没走呢？等我的么。”此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天黑的厉害，远远能看清是谁已经不容易，根本看不清二人脸上的表情，段凌霄还大大咧咧的朝人摇着手打招呼。 邓离离赶紧把手抽回来，她就算是再生气，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给秦湛难堪。 段凌霄此时已经走近，看着二人严肃的表情，有点惊讶：“大晚上的不回家，不会在这儿吵架呢吧？” 邓离离没说话。 “你走不走？”秦湛冷冷道。 一看这架势，段凌霄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他这个系主任平时也兼着一些政工工作，调解个学生纠纷、指导指导思想汇报那也都是常事儿。 眼瞅这俩三天两头就要吵一架，再想想自己马上就要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喜悦，他心里和平的种子发了芽，笑眯眯对邓离离说：“小阿离，听我大舅哥说我媳妇儿能答应结婚这里面还有你一份儿功劳呢？” 明面上，他和大舅哥夏文滨是一点都不对付。 私底下，这位大舅哥没事儿就要找他聊聊天，多数都是说说自己妹妹的缺点，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当然，夏文滨每次的结束词都是，能接受就接受，接受不了就忍着。 尽管如此，他俩的关系还是挺不错的，夏文滨也就顺口说了邓离离在其中帮忙的事情。 “嗯，你好好对夏涵，你要敢欺负她，夏大哥肯定会要了你的腿的。”邓离离朝他瞪了瞪眼。 关于买腿的事情，段凌霄也是有所耳闻，此时一听，忍不住又缩了缩身子。 “那可不能，我疼她还来不及。对了，我媳妇儿最近正头疼伴娘服的事儿呢，反正现在也不晚，你去我家坐会儿，陪她挑挑？” 夏涵结婚，伴娘自然就是邓离离。 所以挑伴娘服也就是给她自己挑衣裳。 其实也不是非要今天去不可，段凌霄就是想调解一下俩人的矛盾。 他俩都是比较执拗的人，如果放任这么继续吵下去，未必就能吵出个输赢，反倒气急之下容易说了伤人的话。 不如就各自冷静冷静，晚点再说。 秦湛皱了皱眉，刚想替她拒绝，邓离离却已经开口应了下来。 她明白段主任的意思，她这会儿也的确不想面对秦湛，索性直接抬腿上了段凌霄的车。 秦湛想赶上去，却被段凌霄拦住。 二人在车底下说了些什么，她不知道。 反正，不多一会儿，秦湛黑着脸上了自己的车，段主任也过来进了驾驶室。 路上，二人并没说什么话。 段主任平时话多，却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 段主任自己名下的房子正在装修，准备结婚的时候住进去，所以他俩现在都住在夏涵的房子里。 是保姆过来给开的门。 保姆一看见段凌霄就开始苦兮兮地抱怨：“段老师啊，咱家太太也太难伺候了点，这个不吃那个不吃的，我做了这么多年的饭就没遇上过这么挑嘴的人，这能有营养么。” 段凌霄好脾气的劝：“阿姨，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涵涵就是刚怀孕，身上不舒服，过一阵儿就正常了，她昨晚上还跟我说您前两天做的鱼好吃呢。” 保姆听到表扬，终于表情好看了一点，但免不了又嘟囔两句：“唉，这怀孕时候就这么麻烦，等到坐月子不知道要多娇气呢。” 夏涵本就是个挑剔的千金小姐，所以保姆说她难伺候，邓离离并没觉得什么。 可后面这句就有点招人烦了，她刚想开口怼回去，就被段凌霄截走了话茬儿。 他依旧笑眯眯的，话却不那么客气了：“没事儿阿姨，到时候您不愿意干就跟我说，反正我也有产假，到时候我自己伺候她，反正是我自己媳妇儿，娇气就娇气点儿呗。” 保姆愣了一下，赶紧借口厨房还炖着汤就跑了。 邓离离笑：“段主任，没想到啊，你还挺护短。” 段凌霄挑了挑眉：“那自然，自己媳妇儿自己不疼，真指望花钱雇人疼呢。”说完，他眼珠子转了转，又补充道：“其实别看秦教授表面不温不火的，他其实也特别疼你的，上次去出差，他一个人担了一整个小组的工作量，好几天都没睡觉，就是为了回来和你过个圣诞节。” “……” 圣诞节那天秦湛乌青的眼眶和等在车里时候疲惫的样子，又像是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闪过。 “秦湛确实有时候挺气人的，但是也都能理解，毕竟要是我媳妇儿出去和对她有意思的人吃饭，我这心里肯定也不高兴。” 邓离离叹口气：“那你也会像他似的这么来搅局么。” 段凌霄哈哈大笑：“我可不敢，她能直接挠死我。”说着，他指了指邓离离背后。 她一回身，正好看见唉声叹气往楼下走的夏涵。 “哎呀，小阿离，你咋来了！你是不是来救我的，你知不知道我让他们给管成啥样了，一天天哪儿都不让我去，在家不是让我睡觉就是让我吃饭，酒也不能喝，迪也不能蹦，我感觉我快憋死了。”夏涵叽叽喳喳奔着她跑过来。 “我的姑奶奶哎，你这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可千万别摔着。”段凌霄赶紧迎上去。 夏涵一脸绝望和邓离离抱怨：“你看你看，我连快走两步都不行！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活着意思可多了去了，走，给我看看你选的礼服都有什么样子的。” 一听是来选礼服，夏涵又来了精神，瞬间就把刚才的哀怨忘在了脑后，兴冲冲的领着邓离离进了自己的衣帽间。 夏涵的婚纱礼服已经准备好了。 下个月的婚礼，她还没有显怀，所以主纱是一条鱼尾裙，白纱拖地，又显身材又显气质。 而伴娘的礼服还没有选好，夏涵掏出一本册子给她看。 “喏，这个中式的，这个西式的，这个敬酒时候穿的，你一样选一件吧。” 邓离离哽住：“你这……你换三套我也换三套？” 夏涵理所当然：“对啊，我结婚，我姐妹不也得美美的嘛！选，喜欢哪个咱就选哪个！” “行。”也不知是女人天生就对漂亮衣服的好感还是被夏涵影响了情绪，邓离离还真的乐呵呵的从中选出了三套自己最满意的礼服。 夏涵挨个画上了记号，然后和她约定好明天一起去试衣服。 折腾完这些，小孕妇开始犯困，邓离离也没久待，准备告辞回家。 眼看段主任伺候媳妇儿伺候的不亦乐乎，邓离离也没让送，而是自己打了个车子回家。 出租车直接停在了单元楼下。 邓离离付钱上楼。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她家位于的楼层，声控灯也应声而亮。 她刚从电梯上走下来，秦湛家的房门就突然打开，他似乎在门口站了好久。 见她终于回来，秦湛眼睛亮了亮，唇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朝她迎了上来。 “你还生气么？” 邓离离梗着脖子，嘴噘的老高：“当然生气，你也不看看你今天办的那叫什么事儿。” “别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声音闷闷地，揽着她的腰，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邓离离依旧翻着白眼儿看他。 “说说吧，你哪儿错了？” 秦湛清了清嗓，认认真真的说：“不该不信任你，不该去掺和你和别人的饭局，更不应该在答应你的要求以后又耍心眼。” “嗯，这回认错态度还不错。” 秦湛小心翼翼的样子到底让她不忍心，她抬头，定定的瞧他，声音也柔和下来：“秦湛，我一直都喜欢你，只喜欢你，……哪怕我们分手的时候，你不该怀疑我。” 她说一直喜欢他，她说只喜欢他。 秦湛最后的那点醋意也被她的温柔打败，忍不住将人抱在怀里，吻了吻她的头发。 他怀里热的很，胸前滚烫滚烫的，弄得邓离离都有些晕晕沉沉。 “我还准备了道歉礼物给你，你想看看么？”声音自头顶传来，她隐隐听到了一丝窘迫。 第75章 鸟笼效应 小高兴 邓离离被捂着眼睛带进了秦湛的屋子里。 他大手一捂, 眼前是一点光亮都没有。 她只好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往里面走。 视线被阻隔以后，听觉就变得格外敏感。 才进屋不久, 她就隐隐听到一阵弱弱的猫叫声。 “好了, 睁开吧。”此时，秦湛也松了手, 然后笑着将手里的小东西展示给她看。 一个白白的小肉团子出现在她的面前。 小家伙儿圆滚滚的, 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可爱的不得了。 一看就知道是个才出生不久的小奶猫。 “哪儿来的呀, 才这么小一点。”邓离离兴奋的接过来, 轻轻柔柔摸了摸它的脑袋。 那种毛茸茸的手感，以及小动物身上的热量, 让她心都要化了。 秦湛摸了摸鼻子：“同事家里的猫生的, 非要送给我的。” 邓离离喜欢小猫咪。 第93节 对于这种软绵绵, 圆滚滚的小东西, 女孩子天生就没什么抵抗力, 她也一样。 小的时候和外婆一起住, 家院子里曾经自己跑来过一只小狸花。 也是小小的一只，瘦瘦弱弱的，外婆见她喜欢也就每天给小狸花准备点饭水, 由着她养了一段时间。 小狸花自小在外面长大，所以警惕性很强, 对人凶的厉害。 可它却独独让邓离离一个人摸, 也会在她晚上写作业的时候乖巧的趴在桌边陪着她。 直到有一天小狸花突然就不见了。 她找遍了所有它喜欢待得地方, 也没有找到小猫的踪迹。 她难过的哭了好几天，外婆就安慰她说，估计是自己又跑走了, 这种野性大的小猫喂不熟的。 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只小狸花，可却一直没忘了那种被小猫咪用脑袋蹭手心的喜悦。 见她笑的眼睛都眯起来，秦湛忍不住弯了弯唇角：“喜欢么？” “喜欢啊，好可爱。”邓离离确实对这个小家伙儿喜欢的不得了。 还有一部分，她也是完全没想到重度洁癖的秦湛竟然会抱回来这么一只会掉毛的小怪兽，只为了让自己高兴。 这份儿讨好是显而易见的，这让她的心也跟着软了几分。 “起名字了么？”小白猫性子乖顺胆子又大，在她怀里趴的乖乖巧巧，一点没有不适的样子。 秦湛：“没有，你来起吧。” 邓离离想了想：“那就叫高兴吧。” 她就是随口起的，只为这小东西能高高兴兴的长大。 却没想到这个名字好像是点了秦湛的笑穴，惹得他笑了个没完。 邓离离撅了噘嘴：“你觉得不好听就你起，笑个屁！” 她噘嘴的样子实在可爱，嘴巴鼓鼓的，眼睛圆圆的，像个生了气的小金鱼。 秦湛忍不住凑上来亲了亲她，直到邓离离被亲的脸热热的伸手推了他一把：“别把小猫挤着！” 他这才把人放开，开口解释：“你知道段凌霄他家小孩儿叫什么么？” 这个问题倒是问的她一愣。 这孩子离出生还老远呢，这就把名字都定下来了？ “他给他家小孩儿起的小名叫幸福。”秦湛绷着脸说完，嘴角还是忍不住直抽抽。 自打夏涵怀孕二人准备结婚以后，段凌霄就像是着了魔似的，一天三遍在他面前显摆，没事就要念一念有老婆孩子的好处，根本就是在他面前炫耀。 最开始是让他看看自己给孩子准备的衣服可爱不可爱。 后来又变成了天天抱着本字典翻来翻去，说是想提前把孩子的名字定下来。 秦湛睨他一眼：“你起名，夏涵能同意么？” 摆明就是笑话他没有家庭地位，段凌霄却一点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跟他解释：“我媳妇儿讲理着呢，她说大名她起，起小名的权利交给我了。” 结果段主任认认真真翻了一下午的字典，最终定了个特随便的小名，叫幸福。 段凌霄解释说自己考虑的长远，这名字男孩儿女孩儿都能用，也好记，寓意也好。 “这……”邓离离听完张了张嘴，有点尴尬。 自己随口起的名，倒是跟人家孩子像哥俩儿似的，这段主任起名也太不走心了。 “管他呢，反正这回我儿子比他儿子大。” 秦湛倒是浑不在意，笑着从她怀里把小猫咪抱出来，又给转移到笼子里。 笼子是他回来之前在宠物店买的，他没有任何照顾宠物的经验，只让店员按最好的标准配置了一套。 粉红色的小笼子，里面放了水放了饭，连猫砂盆都有。 邓离离蹲着看了一会儿，小东西在里面转了几圈，然后找了个软乎的地方趴下了。 “高兴。”她小声叫它。 别说这么大的小猫了，就算是好几岁的猫咪能在主人叫名字的时候有回音的也实在是少之又少。 可笼子里的小毛团却像是听明白似的，黑亮黑亮的圆眼睛盯着她看了看。 像是在问，你有事儿吗？ 邓离离心情大好：“就叫高兴了，看谁敢有意见。” 她笑着说完，准备起身，却没想到秦湛一直站在她身后。 结果，这么一退刚好退进他怀里。 秦湛双手扶了她一把，人却一动未动，直接抱了个满怀。 邓离离挣了挣，他不光不松手，反倒把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颈窝。 沉重的鼻息落在颊边，她半边身子都有点麻，浑身像过了电一样。 “别闹，你儿子看着呢。” 秦湛在她耳边噗嗤笑出来，然后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来，一边往卧室走，一边还不忘对笼子里的小毛团说：“高兴，别乱看，少儿不宜。” 小高兴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像是听懂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之前吵架的缘故，秦湛这天晚上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他胸膛热烘烘的贴着她，像是快要把她融化。 ........ 等到她再回过神来，正对上的是秦湛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是一只小兽。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顺势贴近她的耳边，声音低沉缱绻，却又像受了委屈的小朋友：“再也别离开我了。” - 为着这句话，邓离离这一晚失眠了。 她开始认真的思考关于秦湛这种几乎病态的占有欲的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在秦湛身上一直都是存在的。 只是过去的自己愿意只做他一个人的小跟班，愿意为了他尽量少和异性的接触，所以秦湛的问题暴露的并不明显。 可是现在不同，她只是接受了秦湛，并愿意从此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这并不代表她会继续像过去那样，为了秦湛改变自己目前的生活。 这不但是对他的纵容，对自己来说，也不现实。 所以，这个问题必须解决。 她侧过身看。 身旁男人尽管早已经睡着，看起来却睡得并不怎么舒服。 他嘴唇紧紧地抿着，眉毛也皱在一起，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呼吸也有些粗重。 她用手轻轻捋了捋他眉心的疙瘩，长长的叹了口气。 - 因为昨晚的失眠，不出意外她起晚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早上十点，好在今天她不用上班，而是约了夏涵去试礼服。 床的另一侧已经空了，她都不知道秦湛是什么时候走的。 手机里还有他发来的信息：【看你睡得香就没叫你，你的早饭在客厅，高兴的早饭在碗里，不必担心。】 她抿唇笑了笑，莫名被这条信息戳中了萌点。 从卧室走出来，小猫咪高兴已经吃饱了饭，正围着笼子左右转圈。 看见她出来，小毛团细细地喵了一声。 “早安呀，小高兴。”她笑。 吃了早饭，夏涵正好开车过来接她。 红色的跑车几进几出他们小区，保安早就知道了她俩是朋友，出小区门的时候还笑眯眯的打了招呼。 邓离离坐在副驾继续看昨天那本选礼服的册子。 夏涵就在一旁喋喋不休：“你说段凌霄这人怎么那么墨迹呢，原来我也不觉得啊，这怎么我怀孕以后他都快变成我爹了，不光玩不让玩，今天我要出门他竟然不许我开车，说安全带容易压到腹部，—我有那么胖么！” 邓离离被她最后一句的转折逗笑，看了看她平坦的小腹，说道：“人家哪说你胖了，不就是刹车的时候容易勒到肚子怕你不舒服么。” 见她为段凌霄说话，夏涵不高兴的翻了翻眼皮儿：“切，你们一个两个都向着他说话，你也是，我哥也是，我现在都觉得你们是不是都是一伙的，诓着我跟他结这个婚。” 听到这句话，邓离离的心咯噔了一下，慌忙掩饰：“哪能啊，别想那么多。” 要是被火箭筒性格的夏涵知道了大家一起骗她，这婚结不成是肯定的，这肚子里的孩子估计着也要一起吃瓜落。 好在车子很快抵达了她们约好的礼服馆，夏涵也终于把注意力从肚子转移到了裙子上面。 礼服馆很大，足有四层。 一层是主纱，二层是中式礼服，三层是敬酒服。 而四层，则是伴娘服。 夏涵把册子拿给工作人员看，对方很快就把她们选好的那三套伴娘服一一送到了跟前。 她选的每件都是和夏涵的礼服很搭的，所以试过样式大小以后，很快就定了下来。 很快搞定，她俩一边从楼上下来，一边商量着一会儿去哪儿吃午饭。 正说着，邓离离就看见对面一个工作人员正给一个模特在套婚纱。 那是一件复古的一字肩婚纱，裙摆散开，层层叠叠的白纱被工作人员摆成了花朵的造型。 头纱雪白雪白的，蒙着脸，有一种隐隐约约的美感。 这就是她小时候幻想自己结婚时候想要穿的婚纱。 邓离离一下子就走不动了。 第94节 她站在原地，心如擂鼓，满溢的喜欢几乎要藏不住。 “请问，我能试试这件婚纱么？”她问。 第76章 冷热水效应 剜了心肝 工作人员还没说话, 夏涵先惊讶道：“你这是准备和秦湛结婚了么？” 邓离离被她的一惊一乍弄得有点尴尬，有点不好意思：“还没有，就是觉得那件婚纱好漂亮, 想试试。” 夏涵哦了一声, 琢磨一下。 也对，哪个女孩子在这种全是婚纱的店铺里能不心动呢。 她立马朝工作人员招招手：“就那件, 拿给我朋友试试。” 想法是突如其来的, 可等婚纱真正穿在身上时候的那种幸福的感觉却格外真实。 因为婚纱下摆太重，所以一直有一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在试衣间帮她穿。 好不容易穿好, 工作人员费力帮她将背后的绑带一条一条缠好, 忍不住小声惊叹：“小姑娘你真适合这件婚纱，穿上特别漂亮。” 面前的姑娘原本就生了一张不俗的漂亮面孔, 换上这件婚纱以后, 更是又多了一分惹眼。 宛若画中跑出来的美人, 鲜活灵动, 又带着些许惴惴不安。 及腰的长发被挽成一个丸子头, 加上婚纱一字肩的设计, 将她修长的脖颈和漂亮的锁骨都露出来。 腰肢盈盈一握，裙摆底部有一个分叉的设计，隐隐能看见笔直光洁的长腿 她整个人, 像是罩了一层蒙蒙的光芒，美的闪闪发亮。 这时, 在外面等的无聊的夏涵也钻了进来。 看到一袭白纱, 光彩夺目的邓离离, 她可比女店员直接多了，哇哇叫了半天，直感叹：“哎呀, 小阿离你也太好看了吧，就是这是你人生中第一次穿婚纱竟然就我一个人看见了，秦湛也不在，太遗憾了！” 说着，她就去包里掏手机准备给她拍照，嘴上还念叨着，有机会一定要给秦湛看看。 对面是一面墙那么大的镜子，邓离离站在一个台子上面，裙摆在身后摆成了漂亮的拖尾。 镜中穿着婚纱的自己几乎和幼年时期的梦想一模一样。 她的心情有些雀跃，脸颊也红扑扑的，觉得心里涨涨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正巧此时，秦湛打来了电话。 夏涵把手机给她递过来，还狡黠的眨了眨眼睛，仿佛在感叹时间真巧，这都是天意一般。 秦湛来电话也没什么具体的事情，就是问她有没有起床，有没有吃饭。 “嗯，早就起来了，在陪涵涵试礼服。” 秦湛哦了一声，又看了眼时间：“不远的话中午来找我吃饭吧。” “怎么这么黏人，早上刚分开，中午还非要见一面？”她逗他。 “早上我走的时候你都没醒，咱俩上次见面是昨晚上。”秦湛轻笑：“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饭了，不行么？” 尽管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邓离离却隐隐听到一点耍赖的意味。 她弯了弯眼睛，答应下来：“好吧，那过一会儿我过去。” 挂了电话，夏涵看着她还没有落下去的唇角，打趣道：“你俩感情好我也高兴哎，秦教授能有这么大变化还真是不错，我一直特别担心你跟他在一起不开心，现在我终于放心啦！” 邓离离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不得不承认，她和秦湛这场感情的开始，是源自她年少时候的浪漫情怀。 可这一次的分手，却让她突然看清了很多的事情。 她知道了他更多的秘密，知道了他更多的缺点。 知道他冷情寡淡的外壳底下隐着的是一个缺少安全感，也害怕分离的普通人。 她心疼他，也可怜他。 可这些情绪都远远不及对他的那份喜欢更浓烈更深刻。 爱是这样的，哪怕知道他不够完美，也依然不会离开他。 见照片拍的差不多，夏涵看了看表：“婚纱换下来吧，我跟你一起去学校，正好有事儿找段凌霄。” 她点了点头，又拖着裙摆走回更衣间。 女店员在身后帮她解开身上的绑带。 邓离离看着那件雪白的婚纱一点点从身上剥离掉，突然脑海里闪过秦湛一次又一次对自己求婚的场景。 她的心里突然翻江倒海。 一些几欲冲破束缚的情绪突然涌上来，她拦住了女店员的手，问道：“这件婚纱多少钱？” -- 另一边。 秦湛约好邓离离以后，又让助理给附近那间新开的餐厅打电话定了位子。 昨天中午，办公室几个同事去那间餐厅吃饭，回来就在讨论他家的粉蒸排骨很地道。 这让他突然想起小姑娘在他家吃粉蒸排骨时候香喷喷的样子，像个馋嘴的小花猫，想着有空一定要带她去尝一尝。 餐厅刚刚订好，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竟然是白昕卉来了，她精神充沛，就是皮肤晒黑了点，手里还提着一堆东西。 “来，刚度完蜜月回来，喏，伴手礼。”说完，她随手将礼物放在了办公桌上，然后坐在了沙发上。 秦湛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客气道：“谢谢学姐，其实不用麻烦的。” 白昕卉接过水杯：“谁说给你带的，都是给离离带的，你别忘了拿回去。” 说完，她又看了看秦湛放在办公桌上的相框。 玻璃制的相框，里面夹着一张邓离离的单人照。 照片上她穿着一身学士服，手里抱着一捧花，朝镜头做了个十分可爱的鬼脸。 见她在看，秦湛笑着解释：“她毕业时候我拍的，觉得挺好看的，就放这儿了。” 白昕卉听罢，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是很好看。我看你俩现在进展的也挺不错了，打算结婚的事情了么？” “……”方才还一脸暖意的秦湛，突然敛了敛笑意，没有说话。 白昕卉见状，皱起眉，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起身坐到了他的对面。 “我以为我们之前的治疗已经差不多了，难不成你还是不想结婚？” 秦湛没说话，也没有抬头，视线一直落在手中的笔上面。 那是三十岁生日的时候邓离离送给他的。 顶部还刻了他的名字。 他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笔身，金属的质地握在手里，冰冰凉凉。 任凭他手上的温度极高，却好像捂不热它。 半晌，他略抬了抬眼皮，说道：“嗯，我现在也还是不想结婚。” “那你为什么要跟她求婚？！” — 邓离离站在门口，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白昕卉惊讶的问出：“那你为什么要跟她求婚？” 这让她刚刚准备敲门的手一下子就停在了半空中。 夏涵也愣了一下，随即立马小声让跟在身后的人都散到一边去。 秦湛办公室的门原本还算隔音，可不知是不是访客是异性要避嫌的缘故，这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关上。 所以，二人说话的声音尽管不大，但站在门口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紧接着，秦湛的声音传出来，他淡然道：“不是你说她是治我病的药，如果不把她追回来，我一辈子都无法成为一个正常人么。” 邓离离怔住。 白昕卉：“可那我也没让你跟她求婚啊？” 秦湛叹气：“你也知道，我俩之前分手就是因为我不肯娶她，要是她知道我现在还是不肯娶她，她根本不会跟我和好的。” “那你也不应该骗人，说实话她也许也会帮你的。” 秦湛笑了笑：“过程不重要，结果才重要，反正她现在已经和我和好了，我的治疗也可以继续了。” 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邓离离如坠深渊，浑身发抖。 听见里面人的话，又看见她的样子，夏涵怒火攻了心，抬脚就要踹门，却被邓离离抬手拦住。 “等等，再等一会儿。”她苦笑了一下，脸色苍白，像是一朵失了水分的玫瑰。 屋内二人的聊天还在继续。 很显然，白昕卉非常不认同他的做法：“我建议你赶紧和离离坦白，结不结婚先不谈，可你不该利用她对你的感情和信任。” 秦湛顿了顿，然后说：“不行，她不能走，哪怕我这辈子都无法结婚，我也不能让她再次离开我了。” 最后这句话实在有些歇斯底里，白昕卉皱了皱眉，站起身冷冷道：“秦湛，抱歉，你的问题我解决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说完，她一把拉开办公室的门准备离开。 却被门口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袭白纱的邓离离站在门口，她浑身僵硬，视线冷的像是要结冰。 “离离，你……” “学姐，我听见了，不过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不怪你。” 她脸上已经毫无血色，嘴唇甚至有些颤抖，却依旧没有说一句重话。 第95节 谁都没错，错的是自己。 错信了秦湛的谎言，又低估了他的可恶。 只是，她不懂。 她跟了他三年，把自己人生中最美好最青春的一段时光都给了他。 他是怎么能冷漠至此，一次又一次的欺骗她伤害她，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利用她。 而自己竟然还能傻到穿着一袭婚纱跑来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只为了他昨晚的那句“永远不要离开我。” 呵，又或许那句话也是他谎言里的一部分罢了。 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也卑微到了极点。 秦湛也僵在原地，他看着面前一袭白纱美的仿佛仙女的小姑娘。 她惨白的脸色，以及握在身前颤抖的双手。 她知道了，她肯定全知道了。 他想要解释，开了开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此刻，憋了半天的夏涵终于是忍不住了。 她一个箭步冲进来，脱掉高跟鞋就往他脸上甩：“王八蛋，老娘弄死你！”她完全忘掉了自己是个孕妇这件事情，嘴里骂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 身后的段凌霄刚刚撵走想看热闹的同事，赶紧跑过来，一把将夏涵揽进怀里轻声安慰。 秦湛没有躲，高跟鞋从他头顶划过，重重地砸了他的头。 突如其来的疼痛仿佛将他唤醒，他终于抬起头，急急地走到邓离离的面前。 他想去牵她的手，却被对方一把甩开。 邓离离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这是刚才徐克南临走时候给她披上的。 她的尊严又被秦湛践踏了一回，这一次真的是放在茫茫的天地里践踏。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来求婚的，所有人都在可怜她。 所有人都知道她再一次被秦湛骗的团团转了。 “秦教授，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依你这么说，你大约多久准备利用完我呢？”她一侧唇角勾了勾，却终究笑不出来。 “我……”他顿了顿，眼中全是慌乱和自责。 “我说你怎么翻来覆去和我求婚呢，原来你用我系统脱敏呢是么？真有意思，我还以为你是真想和我结婚的，我还真单纯。” 秦湛听了脸上表情更显得惊惶，可她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这是伤敌一百自损三千的办法，她比谁都痛。 刚才那句“她是医我的药”听着好听，细想却恐怖的要命。 她哪里是药，她只是一剂药引子，像武侠小说里被人剜了心肝只为熬一碗药的路人甲乙丙。 秦湛哪里是需要她，他只是需要她来救命，用完了就会扔掉。 夏涵挣脱开段凌霄的束缚，嘴里依旧骂骂咧咧：“都他妈是狗东西，段凌霄，我告诉你这事儿你要是敢向着秦湛，这婚就他妈不结了！”说完，她心疼的揽住邓离离，想赶紧把她带离这个肮脏的地方。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邓离离再无一丝力气。 她太难过了，她痛的心都要碎了，可她还是不能哭，她一滴眼泪都不能掉。 她不能让秦湛知道，哪怕在听到这样的真相以后，她最痛还不是被利用，而是有可能被放弃。 太痛了，痛的她浑身都脱了力，只能任夏涵搀着出门。 办公室内一片寂静，身后突然传来秦湛的声音。 “离离。” 他终于开口叫她，声音很轻又微微的颤抖着。 刚才还绷住的眼泪在这一刻突然决了堤，她任凭眼泪落下来。 她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咬出了血也没有再看他一眼。 只有夏涵恶狠狠的回头咒骂他：“滚蛋，是个男人就别他妈在那儿装可怜了！” 第77章 踢猫效应 保护 邓离离被夏涵搀着。 婚纱的裙摆在身后拖成一条长长的尾巴, 重的让她几乎迈不动步子。 她只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伤的七零八碎。 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她的心脏，每走一步，都会扯到心上的痛处, 然后流出血来。 这是她至今为止的人生中走得最痛苦的一段路, 可她必须得走。 她得离秦湛远一点，再远一点, 再远一点才能不继续被他伤害。 也, 能忘掉这段感情给她带来的耻辱。 夏涵吸了吸鼻子：“离离，别难过, 他就是个人渣！是个败类！咱们早看清早好。” “嗯。”邓离离声音和疲惫, 微微阖了阖眼：“涵涵，我好累, 你送我回家吧。” “行, 咱回家, 不跟这王八羔子一般见识。”夏涵想要帮她弯腰提起裙摆, 才发现段凌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赶了上来。 “我来我来, 你别弯腰。”他将裙摆窝成一团抱在怀里。 他还想劝几句什么, 但终究是没有开口，只是跟在二人身后走下了办公楼。 停车场在楼前不远的地方，过来的时候正赶上午休没什么人。 可这会儿午休结束, 三三两两的学生已经抱着书本准备上课。 于是一袭盛装的邓离离自然而然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小姐姐好漂亮，是来我们学校拍婚纱照的么？” “新娘子这么好看, 也不知道新郎长得怎么样哇！” “这大冷天的穿这么少也真的是蛮拼的了。” 众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 还有学生掏出手机拍照。 却被一旁的段凌霄厉声喝止住了：“哪个系的, 到点不去上课，看什么热闹！” 有学生认出他是某系的系主任，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 纷纷散开。 他这才得以顺利将二人送到了停车场。 因为下午还有会议，段凌霄不能离开。 看着她俩上了车，他还不忘嘱咐驾驶座的夏涵：“我知道你心疼阿离，可你自己怀着孕呢，别太生气，再气出点什么毛病，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行你别烦了。”夏涵不耐烦的撵他。 段凌霄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后排的邓离离。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表情很疲惫，靠在椅背上，嘴唇紧紧地抿着，一点血色都没有。 “……嗯”段凌霄想安慰两句，可还没说出来，夏涵已经一脚油门踩了下去，灰色的尾气扑在他脸上，夏涵高声道：“回去吧。” 车子开得很快，原本多话的夏涵知道她难受，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偷偷的从后视镜看她。 邓离离留意到，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安慰她：“没事儿，还死不了。” 夏涵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太心疼了。阿离是多么骄傲漂亮的小公主啊，凭什么被人欺负成这个样子。 她抹了抹眼睛，继续开车没说话。 车子很快到了邓离离家的楼下，夏涵想和她一块儿上去，却被邓离离回身给拦住。 夏涵急了：“我陪你，你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现在走也不放心啊。” “别担心我，我没事。” 夏涵还是不愿意：“但是……” “真的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吧。” 夏涵没再继续，她似乎明白邓离离在坚持什么。 想了想，夏涵拍了拍她的背：“阿离，没事儿，一辈子那么长谁不得遇上几个坎儿呢，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邓离离眼眶有些热，半晌，点了点头。 送走夏涵，她独自回家。 第一件事就是换掉了身上这件沉重的婚纱。 这件婚纱足足花了她一个月的工资。 而现在，那上面的每一尺白纱，每一寸绑带都仿佛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 她竟然妄想成为秦湛的新娘？ 这太可笑了，秦教授一生只爱他自己。 她也只不过是秦教授用来治愈心理创伤的一种手段，一针药剂，一个阶梯而已。 她找来一把剪刀，将婚纱拎起来，然后开始剪断那些原本就不该属于她的幻想。 剪刀触及布料时候发出的碎裂声，将她体内所有的痛苦点燃。 剪刀也扔在一边，她拼命用手去撕扯那件婚纱。 拼命想要把自己愚蠢的幻想和期盼都撕碎。 白纱成片成片的落在地板上，屋内一片狼藉，婚纱被扔在角落里，像一块垃圾，完全看不出它原本的面貌。 终于，她精疲力尽的瘫在地上，身上完全脱了力，眼泪也不停地从脸颊上滑落。 第96节 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把所有的喜欢都交给了秦湛，把自己所有的脆弱都展示给了秦湛。 他竟然还舍得如此对她？ 无情的嘲弄和欺骗她，把她一次又一次的置于如此耻辱的境地。 太痛了，又太恶心了！ 角落里突然传出几声轻微的喵叫。 毛绒绒的小高兴在笼子里认认真真地盯着她看，似乎被她刚才的歇斯底里吓到。 这个昨天才刚刚成为家庭成员的小朋友今天就变成了“单亲家庭”。 邓离离抹了抹眼睛，走过去，将笼子打开。 小高兴撒欢儿似的从里面奔出来钻进了她的怀里。 小动物毛绒绒的触感终于让她的心活过来。 她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小声说：“别怕，以后我会对你好的。” 高兴像是听得明白，小心翼翼的在她手心蹭了蹭。 邓离离愣住，随即淡笑一下。 畜生也知道将心比心，秦湛却不懂。 - 段凌霄回来，见秦湛还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办公桌后面。 他气急败坏的冲进来，指着他的鼻子：“我原来以为你就是冷淡一点，现在我才知道你他妈根本就没有人情味，你有病你找人看啊，你需要什么你说啊，你他妈怎么能利用人家小姑娘对你的感情呢？？” “我……”秦湛开了开口，却不知道怎么说。 那些解释的话现在听起来都太苍白了，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自私的怪物。 是，他或许就是怪物。 等了半天，见他又闭上了嘴，段凌霄更加怒起来：“你解释啊，你倒是说出个正常理由啊？！” 秦湛眼睛闭着，慢慢摇了摇头：“没有理由，是我错了。” 见他这幅德行，段凌霄更气了：“跟我说错了有个屁用，你知不知道阿离今天是来干嘛的，人家是他妈来跟你求婚的！你知不知道一个小姑娘跟你求婚，这他妈得下了多大的决心，得有多大的勇气啊……结果你呢……” 结果碰上他云淡风轻的说，他只把她当成治好自己病的药。 她该多痛啊，他都不忍心想。 脑海里又浮现起刚刚见她时候的样子。 小姑娘今天可真漂亮啊，还特地化了妆，穿着那么漂亮隆重的婚纱，袅袅婷婷的像个仙女。 他多想抱抱她，告诉她再等等，再等等我的病就好了，再等等我就可以娶你了。 可是现在，恐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段凌霄看了他一眼。 尽管秦湛是这个事情的始作俑者，却仿佛比阿离受的打击还要大。 他眼里的光全部散去，整个人直愣愣的，像是失了灵魂。 段凌霄叹了口气：“秦湛，你好好想想吧，这事儿你办的太恶心了，找补不回来了，错了就是错了。” 说完，他转身欲走，又想起什么，转回身补充：“我媳妇儿打你那下我替她道歉，我们作为外人确实不该动手。”他顿了顿：“不过你也是真该！” 办公室的门关上不久，段凌霄就发了条视频给他。 是二人来的路上夏涵用手机拍的。 视频的封面，是一袭婚纱的邓离离，巧笑嫣然，美的不可方物。 秦湛晃了晃神，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视频。 小小的屏幕里，小姑娘的表情既紧张又有点害羞，不过她亮闪闪的眸子里更多的则是期待。 “好好录啊，等回头你婚礼上咱们就放这个。”夏涵说了开始，然后问她：“说说吧，我们这是要干嘛去啊？” 邓离离俏生生的笑：“去和我男朋友求婚去！” 镜头外，夏涵哈哈的笑两声，又打趣她：“羞不羞！才和好几天啊，你还主动给他求婚，怎么怕人跑了啊？” “对啊，就是怕他跑了，我男朋友那么优秀。”她眼睛弯弯的，又继续：“再说了，他之前追我的时候求了那么多次婚我都没答应，该还他一次了，省得他老是没有安全感。” …… 秦湛的胸腔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感。 原来她是因为自己的没有安全感，因为自己总是担心她离开所以才来和自己求婚的。 她那么好，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他。 可自己又做了什么…… 视频里，夏涵清了清嗓又问：“嗯，最后一个问题，邓离离女士，求婚之前你还有没有什么话想要说给你男朋友秦湛，也就是你未来老公听的呢？” 画面里的小姑娘很明显被这个亲昵的称呼弄得有些害羞，她耳朵红了红，将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然后才重新直视镜头，说道：“秦湛，从我十九岁喜欢上你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幻想着有一天能够成为你的新娘，每天早上一醒来就能看见你，每天晚上最后一个见的还是你。” “我知道你因为童年的事情所以很难对亲密关系产生信任感，我也知道你对婚姻关系很恐惧，所以，上天就派我这个小仙女下凡来拯救你啦，我明白你所有的害怕，我也愿意接受你所有的不安，人生不是活在过去的，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好的未来，以后的日子就由我来保护你吧秦先生！” 画面里，夏涵还在笑嘻嘻的打趣：“就你那个小胳膊小腿儿的样子还保护别人呢，人家保护你还差不多。” 邓离离也笑，脸颊红红的：“不一样啊，我可以保护他这里永远不再受到伤害。”说完，她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 秦湛心疼的快要裂开，视线也模糊成了一片。 第78章 鳄鱼效应 太卑劣了 傍晚的时候, 家里人给她打来了电话。 电话里，邓国平的声音带着十足的好奇，问她：“闺女, 你妈说过年你带个朋友回来, 是谁啊？能不能跟爸爸先透露透露啊，咱家也好准备点人家喜欢吃的东西。” 邓离离阖了阖眼。 刚刚才平息一点的痛苦又涌进了脑海。 她前两日才给母亲打电话说过年会带个朋友回家, 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 原想着是给父母一个惊喜, 告诉他们自己交了男朋友。 没想到，才刚过两日, 就已经是物是人非了。 她强撑着情绪说道：“爸, 忘跟你们说了，我那朋友临时有事不跟我回去过年了, 你们不用惦记了。” “啊？咋了, 是不是你跟人家吵架了？”一直在旁听的范秀娟叽叽喳喳：“不是男朋友吗？咋能说不来就不来了呢？” 她顿了顿：“妈, 谁说是男朋友了, 就夏涵, 她这不是刚查出怀孕了不方便出远门了么。” 失恋的痛苦是自己一个人的, 不能让家里人陪着她难受。 电话那头传出二人失望的“哦”声，范秀娟嗔她：“不是男朋友你藏着掖着什么，弄得我跟你爸白激动了！”埋怨完, 她又问起夏涵怀孕的事儿：“也没听说那孩子结婚了呀，咋就怀孕了。” 邓离离：“就是筹备婚礼的时候发现怀孕了的, 马上就结婚了。” 一听她最好的朋友都要结婚了, 范秀娟又是一顿埋怨, 说她进度太慢，等赶明儿人家孩子都上小学了，她还是单身。 “哎呀你别说了, 咱闺女不想找就再等等呗，她年纪还那么小。”邓国平拦住了老婆的念叨，又对她说：“闺女，没事儿的，没合适的就再等等，反正爸还能干，爸再给你多攒两年嫁妆，嘿嘿。” 听完爸爸的话，邓离离绷着的眼泪又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父母外婆都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生活，可她呢？ 她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毫无保留的交给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 她把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拴在那个男人的身上。 然后换回只有他的冷嘲热讽和践踏。 这些，要是被爸爸妈妈知道，他们该多伤心啊。 “闺女？咋不说话了？”邓国平半天没听到这头的动静，有些心急。 她抹了抹眼泪，长舒一口气：“爸妈，我想你们了，等我年底的工作结束就回家。” 邓国平高兴的应了一声，又说：“行，到时候爸上机场接你去。” 正说到此处，家里的房门突然被敲响。 邓离离：“爸，不说了，有人敲门，我去开个门。” 邓国平：“哎。”一旁的范秀娟急急补充：“问问是谁，别瞎开门！”邓国平：“啥你都管，咱闺女那么大了都……” 电话在父母的唠唠叨叨里挂断，邓离离嘴角弯了弯。 这世界上美好的事情可真多。 - 秦湛忐忑的敲响那扇熟悉的房门。 很快，房门从屋内打开。 邓离离穿了一身毛绒绒的睡衣，怀里抱着小猫。 她背着光，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却能感觉到自她身上散发出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什么事？” 秦湛看见她背后的地板上散落了一地婚纱的碎片，他的心揪了起来。 他绷紧下颌，举了举手中的袋子：“你肯定没吃饭呢吧？我买了你喜欢……” 说完，他向前迈了一步想进入房内，却被邓离离闪身拦住。 秦湛顿了顿，手中装着吃食的袋子缓缓放下，他垂下眼：“我是来跟你道歉的，我不该利用你对我的感情，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邓离离勾了勾唇，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 带着一种看陌生人的表情，她眼中纷杂的情绪让秦湛有些心慌。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邓离离。 第97节 冷的像是要结成冰，满满的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半晌，她冷笑：“秦湛，我一直以为你很厉害的，没想到也就不过如此。犯了错就道歉，再犯错再道歉，怎么？你觉得我还会原谅你么？” “不是的，你可以不原谅我，可是我真的不想失去你。”他动了动唇，想要解释却无从开口。 细想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他只是仗着小姑娘一直喜欢他，所以才可以如此肆无忌惮。 “我追你是因为喜欢你，真的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他沉声说。 “那骗我呢？也是因为喜欢我？”邓离离眸色又冷了几分：“别糟践喜欢了，你也配？” 听到这句喜欢，她终于绷不住自己的情绪，心脏也不受控制抽动起来。 “秦湛，你滚吧，滚远点。”她眼眶泛红，声音一字一顿：“别让我再看见你了，一看见你我就恶心，恶心的想吐。”她说完，准备关上房门，却被秦湛用手撑住。 “离离，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知道错了。”他急道：“我只是病了，可我不是坏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是想要赶快解决好自己的问题，然后跟你结婚。” 邓离离都要被气笑了，好一个我只是病了。 她瞪视着面前人：“秦湛，别给你的无耻找借口了，没有人的童年经历是完美的，可那也不该成为你伤害别人的理由，我不是济世的菩萨，我不负责普度众生。” “还有，别在我面前提什么结婚了，我这辈子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你，你太恶心！” 一想到有一天小姑娘可能穿着最美的婚纱嫁给别人，秦湛的心更痛了。 他又想起视频里，邓离离歪着头俏生生说要永远保护他的样子。 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离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别讨厌我……” 他脸上出现哀求的表情，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 邓离离迅速关上了房门。 砰的一声，房门紧闭。 门外一点声音都没有，秦湛似乎还没有走，还维持着刚刚的姿势站在那儿。 邓离离像是被人重重地锤了一拳，整个人都脱了力，脸上克制的表情全线崩溃，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太痛了，痛到恨不能把过去五年的时光都从脑袋里挖出去。 她的心也痛，头也痛，浑身都痛。 痛的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她难受的跑到窗边，打开窗户，大口大口的呼吸室外的新鲜空气。 寒冷的风吹在她的脸上，吹干她脸上的泪痕，也将她混沌的头脑叫醒。 她重重地打了个哆嗦，关上了窗。 - 和别人失恋以后不同，邓离离颓丧的情绪只维持了一个晚上。 第二日，她就准时准点出现在了办公室。 看着她明显哭肿的双眼和疲惫的神色，夏涵心疼的不行：“没人逼你上班，你放两天假吧，我批给你，要不你提前放假回家过年也行，在叔叔阿姨身边可能会好一点。” 邓离离抬了抬眼皮，摇头拒绝：“不用，不过是失恋，又不是要死，我还扛得住。” 工作对她来说，是绝佳的放松方式。 只有毫无目的的休息，才会让她一次又一次陷入痛苦的回忆里。 而她不能放任自己无限期的痛苦。 那是弱者的选择。 “对了，我想过了，那个电视相亲的节目帮我接了吧，我可以去。” 她得把自己所有的时间都塞得满满的，她得让自己没有一点空余的时间去想任何关于秦湛的事情。 看着她咬着下唇强撑的样子，夏涵叹了口气。 “行，我帮你去安排。”说完，她转身欲走。 到了门口，又忍不住折返回来，欲言又止。 邓离离：“有什么就说。” 夏涵嗯了一声，咧开嘴，乐呵呵的说：“阿离，不论什么时候，你永远是我心里最最漂亮的小仙女，永远都是！” - 吃过午饭，提前预约过的杨文清来到了邓离离的办公室。 自打张梓铭事件结束，杨文清来的次数少了许多，但是每次来都会有不一样的精神面貌。 简言之，在脱离了张梓铭的pua控制以后，杨文清的自信力在逐步提升。 今日，她又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她觉得自己快要恋爱了。 暂时还不算恋爱，只是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喜欢上了办公室里的一个男同事。 尽管还没有表白，但却是一个好的开始。 邓离离从心里替她开心。 杨文清脸颊红扑扑的：“我觉得他也挺喜欢我的，我们部门有的时候下班晚，他就会特别绅士的送我回家，有的时候中午出去吃饭还会带奶茶或者果汁给我，我身边有几个同事都说他肯定是喜欢我的。” 邓离离问：“那你自己觉得呢？” 杨文清想了想，有些不确定：“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很享受他对我的好，而且我觉得他特别温暖，能治愈我，跟他在一起我就能忘掉之前被张梓铭骗的事情，我就会觉得自己也是值得被爱的。” 听到“治愈”二字，邓离离的脑袋轰的一声。 她脑海里猛然就闪过秦湛说的那句“她是治我病的药。” 这世界上怎么那么多人妄图依靠别人治愈自己悲惨的人生呢？ 她心里极其不舒服：“你是因为觉得他能治愈你所以才喜欢他？” 看着原本亲和的老师突然一下子变得尖锐，杨文清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她解释：“也不全是，我只是觉得他的出现恰到好处。” 是，恰到好处。 恰到好处的出现一个人，恰到好处的就能治愈自己的心理障碍。 秦湛不也是如此？ 邓离离冷声：“利用别人是卑劣的行径，想要从过去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你只能依靠自己。” 话音落地，她一下子就从刚才的混沌中清醒过来。 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 怎么能把自己的情绪强加到来访者身上。 还把话说的这么重。 她反应过来，迅速道歉：“非常抱歉，我今天情绪不太好，可能确实不适合做咨询，对不起，今天的费用我稍后让财务退给你。”说完，她揉了揉眉心，表情十分懊恼。 杨文清赶紧摆手，小声安慰她：“邓老师，没事的，我觉得你说得对，我不生气的，你别担心，我已经不像过去那么脆弱了。” 邓离离看了看她，很感激：“谢谢你能理解我，我确实不该带入私人感情的。” “老师也是人啊，每个人都有情绪不好的时候啊。”杨文清说完，又忍不住问：“你是感情上遇到什么事儿了么？” “嗯。”邓离离也没隐瞒，她苦笑：“是啊，我还给别人做情感咨询，其实我自己的问题我还没有解决明白。” 杨文清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什么。 半晌，她学着之前邓离离做过的样子，将纸巾盒推到她面前，轻声说：“邓老师，要不你哭一下吧，哭完可能就不难受了。” 第79章 情绪效应 别讨厌我 经历了杨文清这一次失败的咨询以后, 邓离离决定不坚持了。 失恋就是让她很痛苦。 痛苦到情绪无法自控，痛苦到睡不好觉，也无法继续工作。 痛苦到听一首歌也想哭, 痛苦到见到每一个人都会想起秦湛。 她之前告诉夏涵说, 失恋又不是要死，没事的。 可实际上, 对她自己来说, 这段维持了五年的感情，足以要了她半条命。 她真的没办法装成无事发生的样子。 她也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冷静。 送走了杨文清, 她来到夏涵办公室, 说要请假，提前回家过年。 由于公司性质属于服务类别, 平时假期就不是很固定, 员工假期太少, 所以夏涵原本也是准备给同事们提前放假的。 而邓离离只是想在这个基础上提前走几天, 加上自己的来访者都已经安排好, 所以并没有什么影响, 夏涵非常爽快的就答应了。 “行，这就对了嘛，那么要强干什么, 就回家歇着，啥时候歇够了啥时候再回来。”说着, 夏涵笑盈盈的从背后掏出一个硕大的红色信封递到她手里：“这是你的新年红包, 奖励邓老师这一年当中为咱们公司兢兢业业的付出。” 邓离离接过来, 摸了摸厚度，玩笑道：“谢谢老板，明年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随后, 夏涵又塞给她一堆营养品，说是她爸朋友送的，在家也吃不掉就被她拿来当员工福利了。 她推不过，从里面选了一盒茶叶和一小箱燕窝。 二人说着话，夏涵送她到了门口，又不忘嘱咐了一堆有的没的。 一会儿让她回家好好休息，一会儿又说也别休息过头了，再把自己婚礼的事儿给忘了。 她和段凌霄的婚礼就定在新年过后几天，邓离离是伴娘。 “行了，你都念了好多遍了，我到时候会准时回来的，忘不了。” “嗯。”夏涵顿了顿又说：“昨儿晚上一回家，段凌霄比我都气愤，还不等我提，他立马就说不让秦湛当伴郎了，换了他的一个表弟。” 心知这小两口是怕自己难受，邓离离心里一暖，挑眉开了个玩笑：“表弟帅不帅？” 第98节 “帅啊！”夏涵一愣，随即笑的见牙不见眼：“在咱们学校读研呢，体育教育的，那身材，啧啧！” 邓离离被她夸张的样子逗笑，戳了戳她的脑门：“就你这样，段主任也真敢把你放出来，也不怕你一高兴跟哪个肌肉猛男跑了。” “肌肉猛男？”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二人背后响起。 叶景旭憨笑着问：“你俩讨论什么呢？” 身旁的李成懿黑亮的眼睛也跟着眨啊眨，有点好奇的盯着她俩看。 被人撞见光天化日讨论男色，夏涵倒是无所谓，邓离离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看了看李成懿，知道他今天是来找戴老师做咨询的。 至于叶景旭，估计是顺路送人过来的。 “快进去吧，戴老师等你们呢。”她打了个岔，将门口的位置给俩人让了出来。 “哦哦，对，班长，你进去吧，别迟到了。”叶景旭推了推李成懿的背，后者朝二人点了点头算做招呼，然后匆匆忙忙走进了咨询室。 李成懿是走了，叶景旭却还站在原地不动。 他看了看邓离离手里提着的一堆东西，一副要走的模样，就问道：“这是要去哪儿，我送你吧。”刚说完，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哦哦，忘了，你等你男朋友呢吧，我多嘴了。”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尴尬，赶紧就想走，却没防备被夏涵一把揪住了羽绒服的帽子，薅了一个趔趄。 “等什么男朋友，哪来的什么男朋友，叶警官，既然碰上了那就麻烦你了。”说着，夏涵一点不客气的就把手里帮人提的东西塞到叶景旭手里，然后又推了一把愣在原地的邓离离让她赶紧跟人走，活脱脱一副当场就要给他俩牵红线的架势。 缠不过夏老板的不讲理，又不忍心看叶景旭尴尬，邓离离到底是没再推让，上了他的车。 一路上，叶景旭车子开得很稳，可邓离离还是能够留意到他似有似无偷偷看向自己的视线。 摆明了就是好奇，却又不好意思问。 “我跟秦湛分手了。”她平铺直叙解答了他的疑惑，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叶景旭惊讶的张大了嘴：“为什么？之前不是还挺好的么？” “没为什么，就是分手了。”她淡淡。 她明显就是不想解释，叶景旭也不好再问。 只是这句分手，让他又想起上次见面时秦湛嚣张的样子，心里有点小窃喜，然后，又不免心疼起邓离离。 车子路过一个红灯的街口，叶景旭踩住刹车，侧脸望她。 多好看的姑娘，要是是自己的女朋友肯定是要捧在手心儿里的人，怎么秦湛还能反反复复的和她分手。 真是不知道珍惜。 他的喉结滚了滚，想说点什么。 可是还没说出来，就被邓离离打断了：“你上次相亲怎么样了，有下文了么？” 叶景旭刚刚活泛起来的心又被摁回去，他悻悻的重新看向前方：“没见，那天我们所里正好出任务，我就给推了。” 自从知道邓离离这头没戏以后，叶家人又开始疯狂给他介绍相亲对象。 只是叶景旭自己似乎对这事儿没什么兴趣，十次得有八次是推脱不见的。 “嗯，恋爱也不是全部，什么时候有这份儿心了再谈恋爱，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叶景旭顿住，他以为邓离离会问他为什么不想相亲。 这样他也能顺理成章的问问她，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机会，这下可好，人家直接给这条路堵上了。 他叹了口气，点点头：“是啊，是要对别人和自己负责的。” 车子终于开进小区，保安看见副驾驶的邓离离，笑着敬了个礼。 叶景旭下意识给对方还了个礼，还完自己都乐了：“习惯，习惯了。” 看着他憨头憨脑的样子，邓离离忍不住捂嘴笑。 车子绕过楼前的花丛，停在了单元楼下，二人下车。 叶景旭帮她把东西都拿下来，邓离离想了想：“要不要上去坐坐？” “嗯……”叶景旭刚想回答，突然从楼里出来一个人，几步冲到了二人面前。 男人身上冷冽的气息让她打了个颤，邓离离这才注意到，那是秦湛。 却不是她熟悉的秦湛。 他双眼通红，唇边有刚长出来青色的胡茬，像是一夜没睡。 他双拳紧紧地攥着，表情格外难看， 他视线冷冷的扫过叶景旭，然后直勾勾的盯着邓离离看：“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我们不是刚刚分手么？” 叶景旭皱眉，下意识的护在邓离离身前，问她：“他怎么回事？” 可这一回身，他才发现，身后的女孩脸色比秦湛还难看，苍白苍白的，像是要晕过去。 “你没事吧？” 邓离离咬着唇，摇了摇头，看起来非常疲惫：“没事。” 听她说没事，叶景旭的心放下一半，冷冷看向秦湛：“我只是顺路送离离回来，你说的那叫什么话。” 秦湛却连看都不看他，视线依旧盯在邓离离的身上：“邓离离，你这么快就找别人了？……我就知道，你根本不会一直陪着我的，你说那么多的好听话都是骗我的。” 他的声音特别低，又沉又重，像是要砸进人的颅骨里去。 邓离离冷了脸：“秦湛，是你对不起我，你别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我觉得恶心！我们走。”说完，她喊了叶景旭上楼。 秦湛一步上前，拦在了叶景旭前面，眼眶通红：“你！离她远一点。” “你凭什么管我，你们已经分手了。”叶景旭也一点不退让。 二人灼热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锋。 三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已经引得附近一些居民在看，邓离离又气又恼，狠狠地锤了秦湛胸口一下，愤怒道：“赶紧走！我现在只是讨厌你，你别让我恨你。” 对上邓离离，他方才火热的视线一下子就温顺下来。 可是又听到她说讨厌自己的话，秦湛的心口传来一阵钝痛。 他一把握住邓离离挥向她的拳头，眼神如同一头受伤的小兽，满是哀求：“我是做错了，可我会改的，你先别跟别人好，你别喜欢别人，行么？” “不管你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曾经欺骗我利用我的事实，秦湛，你清醒一点吧，我们没可能了，你如果还想给这份感情留一些体面，就别再来纠缠我了，也别让我看见你，这样或许我会少讨厌你一些。”说到最后，邓离离的眼眶热了热，低下头不再看他：“有病就去治病，我也祝你早日康复。” “我会去治病的！可你别不理我。”秦湛急急地，想要迎上来却被叶景旭拦住：“没听人家说么，赶紧走。” 秦湛不依，双眼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小姑娘，你别讨厌我……你继续喜欢我吧，我会变好的。” 邓离离鼻子更酸，却硬生生的咬着牙没有回头。 “秦湛，你有那么多的地方可以住，没必要非得住在我对门，大家都不痛快，你搬走吧。” 身后没有人回应。 她阖了阖眼，冷冷道：“你不走就只能我走，反正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失恋太痛，痛入骨髓。 可这远不如秦湛一次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那么痛。 看着曾经的爱人哀求的说别讨厌我。 看着这个伤她最深的人用最可怜的语气说，请继续喜欢我。 这让她又痛又恨，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快要失去知觉。 半晌，身后人终于开口。 “你别生气，我走。” 第80章 杯子效应 危机干预 次日一早, 邓离离收拾好行囊准备回家。 临出门的时候，她看见对门来了几个搬家工人正在清空房内的家具。 一堆整齐方正的纸箱当中，她看见一个还没有被打包好的台灯。 那是一盏装饰用台灯, 打开的时候能够给屋顶投影出满天星河的效果。 是秦湛之前买来给她制造惊喜的。 一想起那晚, 秦湛在电话里说：“我会帮你完成所有的愿望。” 信誓旦旦的声音犹在耳边，邓离离的心抽痛一下, 撇过头不敢再看。 她把小猫咪高兴委托给了夏涵照顾, 然后自己一个人打车去了机场。 年关岁末，机场来往的人很多。 安检口围着几个年轻的小姑娘拿着灯牌往人群里挤。 身后大妈被挤的来了脾气, 嘟嘟囔囔：“什么七□□线的明星也来这么多粉丝送, 连头等舱都坐不起哪儿来这么大的排场。” 邓离离笑了笑，没有应声。 安检口的拥挤很快被工作人员疏散开, 他们跟着队伍上了飞机。 这是一架小型客机, 邓离离的位子在双人靠窗的地方。 她坐下许久, 旁边的位子都依旧空着。 直到离预定起飞时间只剩最后十分钟, 登机口才匆匆忙忙跑过来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个子很高, 带着口罩和眼镜，帽檐压得低低的， 二人一上机, 男的就摘下了口罩，态度很客气：“对不起, 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 欢迎您乘机。”空姐笑的格外美丽。 而他身旁的女孩态度则不那么好。 她先是让空姐给升舱, 并在对方告知没有空位了以后，又非常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行了小奕，一个多小时就到了, 不用非坐头等舱。”男人朝空姐歉意的颔了颔首，将身边人拉进了舱内。 第99节 巧的是，他的位子就在邓离离旁边。 二人一路按着机票找到这里。 那个叫小奕的女孩一上来就颐指气使的对她说：“哎，你跟我换个位子，我们是一起的。” 她的声音很尖利，尽管在公共场合，音量也丝毫都不控制。 邓离离自然是听见了，可她连头都没抬。 对方见她没反应，又要说话，却被身边男人拦住：“你去那边坐，别打扰别人。” 女孩不依，还朝邓离离开腔：“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这回，邓离离终于抬起头，她楞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女孩一圈，语气很平静：“请问，这次航班有赠票么？” 女孩被她问的一愣，下意识说：“那我上哪知道去。” 邓离离轻笑：“这就对了，你我都是买的全价票上飞机，凭什么我要为你的方便让路？” 说完，她又继续低头看手里的书，不再搭理这俩人。 从前对于这种情况，邓离离一向都是没什么原则的。 只要对方客气恭敬，她向来都愿意给别人和自己行一个方便。 可是今天不同，她本来就是满腔满腹的怨念，又碰上这么一个一点礼貌都没有的小丫头，没当众骂人就已经算她有涵养了。 周围几个听见的乘客都忍不住笑。 站着的男人也抿了抿唇，看向她的眼神有些玩味。 叫小奕的女孩被她怼的一时语塞，脸青一阵儿红一阵儿，刚要开口反驳，却被男人厉声止住：“不要闹了，再闹我就开除你。” “哥……”小奕委委屈屈的瘪了瘪嘴，最终没敢再反驳，而是狠狠地瞪了邓离离一眼，转身向后走向自己的位子。 男人在她身边坐定，先是开口道歉：“对不起，我妹妹太不懂事了，给您添麻烦了。” 他声音很干净，有一种清冽的少年气。 “没事。”邓离离看了看他，又继续：“公众人物身边跟着这种工作人员，路人缘迟早要败坏光的。” 男人的眼睛亮了亮，指指自己：“你认识我？要我给你签名吗？合影也行？” “……”邓离离上哪儿认识他是谁，只是在刚才安检的时候看见有粉丝举了他的大幅照片，所以才随口说的。 不过本人比照片看起来更清爽一点，干干净净的一张脸，笑起来很阳光。 加上他刚才问的那句话，更显得人有点铁憨憨的气质。 见她不答话，对方一下子反应过来，窘迫的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我叫梁一秋，你呢？” “邓离离。”她礼貌回应。 看着对方一脸沮丧的表情，她又忍不住补充一句：“那个，就算现在不红，以后也会红的。” “嗯，谢谢！” - 飞机很快起飞。 因为航班时间不长，加上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邓离离并不想睡觉，而是在座位上看书。 可没想到，身边这位刚认识的小朋友似乎对她充满好奇，不停地对她进行提问。 一会儿问她是做什么的，一会儿又问她书好不好看，一会儿又问她这是要干什么去？ 邓离离被他烦的要命，最终受不了，只得选择装睡躲过对方的喋喋不休。 最初确实是装睡，可是真的闭上眼睛以后，近几日的疲惫却全部都涌了上来。 太累了。 自从和秦湛分手以后，她还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 每次一闭眼，总是能听到秦湛说的那句“她是治我病的药”。 那句话像是毒蛇，一点点吞噬掉她全部的骄傲。 这一觉睡得很沉，她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突然，听到客舱中传来激烈的吵闹声，将她从睡梦中吵醒。 客舱最前面，一名中年男人正急切的和人争执什么，他扯着脖子，情绪非常激动，脸上脖子上都爆出了青筋。 而在他身旁有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正在努力想要平复他的情绪。 “怎么回事？”邓离离皱了皱眉，下意识问身旁人。 “啊，你醒了。”梁一秋看见她醒了，赶忙给她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 原来就在邓离离睡着后不久，那名中年男人先是起身去了洗手间。 可是半天不见他回来，坐在他旁边的乘客发现问题赶紧就告诉了空乘。 一名安全员意识到不对劲儿，强行打开了洗手间的门，这才发现他已经砸碎了里面的镜子，正在企图割腕。 人救了出来，可还是消停不下来，他的情绪非常焦躁。 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根本不肯乖乖坐在位子上，非要现在就下飞机。 这是上万米的高空，哪是说下去就下去的。 可中年人就是不听，整个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焦躁的要命，情绪非常激动。 空乘不允许暴力对待乘客，几个工作人员只能轮番上前不停地安慰他，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可那名中年人非但没有被安抚住，甚至肉眼可见的越来越不受控制，甚至企图打开舱门。 这明显就是应急情绪障碍，属于心理障碍的一种。 而危机干预本身也是心理咨询范围内的事情。 飞机上的乘客都被这名中年人搅合的心神不宁，甚至有婴儿被吓的哇哇哭起来。 眼看离降落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而那名中年人却丝毫没有被安抚下来的苗头，反而场面越发的不好控制。 社会责任感和职业道德让邓离离觉得自己无法坐视不理。 “让一让，我去看看。”她朝梁一秋说。 梁一秋吓了一跳，忙拦她：“别呀，那是疯子，别再伤着你。” 她耐下心来解释：“我是心理师，是会做危机干预的。” 梁一秋愣了愣，他也不清楚危机干预是什么，但他单纯的就是觉得她视线里的平静和干练让人觉得心安。 他站起身，让邓离离出去，并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你干嘛？” 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我……我好歹是个男的，有什么情况也能帮帮你。” 邓离离叹了口气：“那你别出声。” “嗯！”他重重点了点头。 二人走到客舱最前面，邓离离和空乘人员表明了自己的职业身份。 然后在对方的带领下，走到了中年男人的身边。 梁一秋则因为不是职业选手，被安全员控制在安全范围之外，只能踮着脚干着急。 中年男人情绪依旧非常焦躁，他手里握着手机，发了疯似的咆哮着非要现在拨电话给家里人。 工作人员安慰他，现在没有信号，等到飞机落地再打。 邓离离就是这个时候走过去的，她没有在第一时间说话，而是问空乘要了杯水递给他：“叔叔，您嗓子都哑了，肯定渴了吧。” 中年男人愣了愣，止住了咆哮看了她一眼，警惕的问：“你是谁？” 她弯了弯眼睛：“我叫邓离离，是一名心理老师，您介意花两分钟时间和我聊聊么？” “聊什么？”男人有点懵。 她没说话，而是依旧把水杯往他手边递：“您先喝口水润润喉。” 她的声音很软，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不过分亲近又不显得疏离，下意识就把人带的顺着她的思路走。 男人接过水杯，捏在手里，却没有喝。 “我就是想下飞机，可他们都不让。”他说完话，又捏着手机看：“我得打电话。” 邓离离附和着点了点头：“哦，您想给谁打电话能告诉我么？” “我妈，我要给我妈打电话，我得告诉她我要死了。”男人情绪又激烈起来，外圈的梁一秋看的有些急，推了推体格壮实的安全员示意他去保护邓离离。 可还不等二人有什么动作，那中年男人突然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别打我，妈你别打我。”声音之凄厉，让整个客舱内的乘客都忍不住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人群中的一个女人表情有些紧张。 情绪倒错、情绪爆发都是应激情绪障碍的表现，邓离离尽管有所准备，但也依旧是被他这剧烈的情绪爆发吓了一跳。 这得是什么样的生活经历才能让这个和自己父亲同龄的男人应激障碍这么严重。 她赶忙也蹲下身，轻拍了拍男人的背，小声安慰：“叔叔，您现在很安全，现在你试着深呼吸，对，深呼吸一下，吸——”随着她的声音，男人渐渐停止了哭泣，慢慢的抬起头，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对，很棒，现在呼气——”邓离离从口袋拿了纸巾帮他擦了擦眼泪。 半晌，中年男人终于平静下来。 他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刚才激烈的情绪不见了，反而变得非常沮丧，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盯着邓离离看。 邓离离想了想，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男人视线游移，他顿了顿，突然起身，指向后排一名年轻的女人：“就是她，她打了那个孩子！” 第81章 飞轮效应 跳大神 中年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她打他, 还不让他哭。” 邓离离看了眼客舱中那名惴惴不安的母亲，以及在她身旁不停瑟缩的孩子。 第100节 心知，这就是引发中年男人应激反应的导火索。 只是, 她现在的任务并不是审判这位家暴的母亲, 而是要让中年男人赶快恢复正常的情绪状态。 “你怕她么？”邓离离指了指那个女人问他。 中年男人顿了顿，眼神中有一瞬的不可思议, 很快答道：“不怕, 她又打不过我。” “那你怕的是谁？为什么觉得自己要死了？”她又问。 男人脸色又变得难看，他滑坐在位子上, 像是终于从刚刚激昂的情绪里抽身出来。 他头垂得很低, 讷讷道：“对，她又不是我妈, 她不敢打死我。” 像是和她说, 又像是自言自语。 但是这一刻, 无论从他的呼吸频次还是回应问题的逻辑性来看, 他都已经从刚才的应激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叔叔, 你坐飞机是准备去哪儿啊？”她又问。 男人没有抬头, 下意识的回道：“回家过年，在外面打工一年了，终于放假了。” 邓离离嗯了一声, 笑道：“看样子我们还是老乡。” 男人抬头朝她笑了笑，表情依旧紧绷, 但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失控。 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 轻轻的舒出一口气：“叔叔, 两分钟已经到了，我就不打扰您了，你系上安全带休息一会儿吧, 很快就到了。” 说着，她示意一旁的安全员上前替男人将安全带系好。 安全员看了看她，表情有些古怪。 他完全没办法相信，刚才还闹得轰轰烈烈寻死觅活的男人，就这么两句话就被小丫头摆平了？这也太邪乎了吧。 可就这么邪乎，中年人粗糙的大手扯着安全带左右摆弄了半天，终于不好意思的抬头问他：“小伙子，你帮我系一下呗，我怎么弄不明白。” …… 危机被邓离离轻松解除。 机组人员对她一通感谢，机舱内的乘客也都向她投来了赞誉的眼神。 密密麻麻的视线里，有一个人看向她的视线尤为热烈。 就是一直在旁边看现场直播的梁一秋。 二人回到座位上，梁一秋激动道：“你是心理师还是跳大神的啊？还是说你们学心理的真的能像电视里那样给别人催眠啊？怎么你才说了几句话，他就好了啊。” 邓离离被他“跳大神”的评价搞得一时无语，斜了他一眼：“别瞎说，心理学是科学，又不是玄学。” “那你给我讲讲呗。”梁一秋倒是不客气，明显被对方嫌弃了却一点不恼，还是不停追问关于心理学的一些事情。 邓离离被他烦的在心里直叹气。 近几年能红的男星不都是霸总冰山型么。 这个什么情况，就这话痨体质真的适合做艺人么？ “我刚才只是用了一些既定话术，当然，他能够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也是跟他自己本身的心理状况有关系的，我只是引导着他找到了逃避刺激源的方法。”她有一搭无一搭的解释。 邓离离其实并没有危机干预的实战经验，不过她曾经观摩过一个资深心理老师危机干预的全过程。 那时候她还在国外上大学，学校出现了一起学生企图跳楼自杀的事情。 她的导师临危受命去做危机干预，她也恰巧就在一旁观摩了全过程。 相比较而言，那一次的情况会更严重一些。 他们抵达的时候，那个红头发的女中学生已经站在了顶楼的天台上，而且一只脚跨到了护栏的外面，情势十分紧张。 导师运用的就是刚刚那些话术。 先自我介绍，然后运用登门槛效应和对方索要两分钟的交流时间。 并在短暂的沟通当中迅速了解对方想要自杀的原因，先共情，然后再帮她找到逃避刺激源的办法。 那名女中学生是因为被继父殴打所以想要自杀。 导师了解过后，先是安慰一番，然后问她：“等你长到20岁，你的继父还会打你么？” 女孩想了想：“姐姐18岁就被要求离开家自己出去住，我可能也会。” “那你为什么不享受一下18岁以后没人约束的人生呢？” 不多一会儿，那名少女就被劝了下来。 邓离离当时内心受到了极其强烈的震撼。 而头发花白的外国老头则哆嗦着擦了擦手心里的汗，一字一顿的告诉她：“这世界上真正想要自杀的人并不多，你只需要帮他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就可以成功。” 梁一秋被她说的目瞪口呆的。 尽管他也没太听明白，但心里更是觉得这姑娘好厉害。 “太巧了，我下部戏要拍一个心理侧写师，剧本难懂的要命，你能不能给我当顾问哪，我给你工资。”他着急忙慌的掏出手机想要加邓离离的联系方式，结果掏出来才发现还开着飞行模式，就又说：“那什么，你把你电话写这个纸上，等下了飞机我好联系你。”说着，他递了一张纸巾过去。 “……”邓离离可没兴趣和只见了一次面的人建立什么友谊，尤其这个小朋友还这么话痨，她实在是嫌烦。 “等一下飞机降落直接加微信就好，不用写。”她拐个弯拒绝掉。 “行。”梁一秋非常激动，头点的如同小鸡啄米。 - 很快，飞机按原定时间抵达了机场。 因为邓离离刚才帮助解除了一起危机，所以被机组人员要求留下和地面人员沟通一下情况。 而梁一秋，他还没来得及亲眼看着邓离离开机，就被他的小表妹兼助理连拉带拽给扯下了飞机。 那一刻，邓离离看那个小姑娘的眼神都变得和善许多。 中年男人的家属接到通知前来机场领人。 来的是一个年纪和邓离离差不多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很紧张，不停追问飞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邓离离简单解释了前因后果，又建议对方最好能够及时带父亲去正规医院进行就诊。 至于中年男人的心理障碍源自什么，她并没有具体解释。 毕竟飞机上接触的时间太短，多数都是她自己的猜测，不能作为诊断依据。 送走这对父子，她看向了那对正在和工作人员扯皮的母子身上。 女人穿一件款式极旧的红色棉袄，手肘部分都磨得发亮，衣服下摆还破了一块。 可小男孩却打扮的很精神，干净的羽绒服，胸口还绣着一个卡通图案。 只是此刻，女人正气势汹汹的和工作人员对峙，质问他们为什么不让自己走。 而小男孩，则瑟缩在女人脚边，小小的手掌支撑着破旧的行李箱，表情十分惊慌。 邓离离心一软，走过去，蹲在小男孩面前，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视线游移，并不看她，张了张嘴又闭上。 女人分神回她：“别问了，他不会说话。” 邓离离皱了皱眉。 除了不会说话之外，这个男孩表情也动作也完全不像一个七八岁年纪的孩子。 视线也很呆滞，根本不会和人对视。 “这孩子怎么回事？”她问。 那个女人见她开口，也不再和机场人员撕扯，转身对上她，骂道：“就因为一个疯子说我打儿子就不让我走，你算哪根葱啊，别人家里事你们也要管！” 原本也就是机场工作人员听说她打孩子，想着留下来教育几句就送走，却没想到这女的泼妇气质太鲜明，堵得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邓离离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她的火力攻击范围，又问道：“孩子是不是自闭症？” 女人一愣，瞪圆了眼睛：“你咋知道，我们县医院的大夫就说是叫什么自闭症，让我领来市里什么大医院看看，这不，人家还给我写了条子，就是去这个医院……” 说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条想要展示给邓离离看。 “嗯，我知道了。”她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字，点了点头，然后走过去牵起了男孩的手。 小男孩的手很嫩，软软的，被她牵着也没有什么反抗的动作。 “走吧，我顺路送你们过去。” - 互联网时代，信息发酵的速度极快。 飞机抵达半个小时后，微博就出现一条爆料。 热度不高，却格外引人注目。 说某某航班上出现一名精神障碍的患者发病，威胁了飞行安全。 千钧一发之际，有一名自称心理师的女孩出手相助，通过专业知识顺利解决危机，将全机人员都解救了出来。 爆料后面还配了一张图片，是一个身穿黑色长大衣的女孩的侧脸。 她蹲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个纸杯，似乎在轻拍对方的后背。 尽管那张图片糊的要命，但秦湛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邓离离。 她的侧脸很好认，眼睛很亮，睫毛卷翘，一颦一笑他都熟悉的不得了。 爆料下面大家都激动的想要知道这位“女英雄”到底是谁。 只有秦湛，他盯着那张照片，心脏狂跳，大口的喘着粗气，满脑子都是邓离离被人胁迫受到伤害的画面。 他太怕了。 他无法想象如果小姑娘出现了意外，自己会有多痛。 他可以接受以后再也不去烦她，再也不去她面前惹她生气。 可他接受不了她被别人伤害，一点点都不行。 他脸色苍白，颤抖着双手拨通了那个他这几日默念了无数遍的电话。 终于，电话接通，对面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第101节 他愣住，疯了一般不停拨向邓离离的电话。 可周而复始，结果依旧。 第82章 启动效应 英雄母亲 邓国平来机场接女儿的飞机。 可等了半天就是不见人出来。 眼见往外走的人越来越少, 他锁了车子正准备进去看看，却正好见自家闺女牵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起出来，身边还陪着个一脸局促的中年女人。 他站在车前面, 朝女儿招了招手：“闺女, 爸在这儿呢！” 邓离离眼睛弯了弯，快走两步, 还不忘叫身后的女人跟上。 “爸, 这是我刚在飞机上认识的，带孩子来看病的, 他们要去咱家附近那个医科大, 我想着顺路，就捎他们一段。” 身旁的女人早也没了刚才的蛮横, 尴尬的笑了笑, 有点不好意思。 邓国平也是个热心肠, 笑呵呵的开了后座的车门, 又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行啊, 就一脚油的事儿, 上车上车。”说完，他还顺手接过女人手里掉了半个轮子的行李包，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邓离离坐在副驾, 母子两个坐在后座。 小男孩一路都没有出一点声音，只是盯着车窗外面静静地看。 邓国平心里觉得不对劲儿, 七八岁正是闹腾起来狗都嫌的年纪, 这孩子却安静的有点吓人。 他朝女儿递了个眼色, 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邓离离抿了抿唇，心知他的好奇，遂开口问道：“大姐, 您家孩子这种情况多长时间了？” 在密闭的空间里突然开口说话，正常人都会下意识去看发声源。 可小男孩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盯着窗外看，眼睛都没眨一下。 “一直都这样，打出生以后他就比别的孩子反应慢，三四岁了也不说话，当时我就觉得有问题，想带孩子来城里大医院看看，可我婆婆非说什么贵人语话迟，之后我就去羊城打工了，觉得可能再长大点就会好。这不，拖到现在要上学了，村里小学都不肯收，婆婆才把我叫回来，让带孩子去医院，就是县里的大夫说的，说可能是自闭症。”女人语气哀婉，眼中蕴满了辛酸。 自闭症又叫孤独症，造成这种疾病，环境因素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遗传或者是脑损伤导致。 自闭症患者有严重的社交障碍、无法与人对视，无法与人交流，大部分也存在智力障碍的情况。 而这一类疾病被完全治愈的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邓离离是心理学从业者，邓国平自然也听过女儿讲起这些案例，听到此处，不免又细细打量了一下小男孩。 这么漂亮的孩子得了这个病，可惜了啊。 “那刚才在飞机上……？”邓离离问的是中年人说她打孩子那一遭，却又没说明，给她留了点面子。 女人局促的搓搓手：“空姐夸他好看，我想让他给人家说个谢谢来着，可咋说也不开口，我急的……”说完，她眼眶红了红，头垂的更低：“我就是想着他这病这么厉害，学也上不了，话也不会说，以后可怎么办，这不就废了么。” 邓国平叹了口气，嘴唇动了动，却也没说出像样的安慰人的话。 “暴力解决不了问题，还是要多了解一下自闭症的相关知识。”邓离离说完，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普通家庭抚养一名自闭症患儿要面临多大的压力，可想而知。 女人点点头：“以后不那样了。” 此时，车子刚巧路过一家市中心的大型商场。 临近春节，商场门前已经布置起了一排红彤彤的新春装饰，大屏幕上也循环播放着贺新春的歌曲。 喜悦又欢快的新春歌曲，让冬日寒冷的街道都洋溢着一股暖洋洋的的气氛。 邓离离无意中朝后视镜瞥了一眼。 正好看见，刚才还一脸呆愣的小男孩突然眼睛亮了一下，然后非常轻微的跟着音乐的旋律动了动手指。 动作特别小，却正好合在音乐的节奏上。 她心念一动，突然提议道：“大姐，或许你可以让孩子学个乐器试试。” - 很快，车子抵达医院门口。 女人千恩万谢带着孩子下车。 邓国平心里不落忍，索性帮人帮到底，直帮着人把号挂完，送进诊室才算放下心离开了医院。 邓离离看着父亲忙忙碌碌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 邓家人都非常善良，从小，父母外婆也都是教育她要宽容待人，能帮则帮。 她设想过秦湛直接说自己的心理问题，并且坦诚的寻求她帮助的场景。 她相信，自己就算不能接受在这样的状况下和对方和好，但也断然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她知道，严重的心理障碍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对待需要帮助的外人她尚且不忍心。 何况是她爱了那么久的秦湛。 他俩认识了五年。 她曾以为这是自己人生中最幸福的五年。 可是秦湛不止利用她，也根本就不了解她。 又或者，秦湛根本就不知道，爱是什么。 她一侧唇角勾了勾，苦笑于自己一腔痴情却屡次被人轻贱。 她咬了咬牙，终于将胸口的那一处钝痛压了下去。 父女两个回到家，范秀娟早已经在一桌大菜前面等候多时。 见二人进来，她便数落道：“让你接个人接哪儿去了？我在家等了你俩仨小时，别是在外面吃过了才回来的吧！” “哪儿敢啊，咱闺女带着我当雷锋来着，这不就回来晚了么。”邓国平笑嘻嘻的揉了揉她的肩膀，好脾气道：“范老师辛苦了，一会儿我来洗碗。” 熟悉的家，熟悉的房子，以及爸爸妈妈熟悉的吵闹声，都让邓离离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夏涵说的一点也没错，她是该回家的。 只有在家里，她才觉得安全，才觉得自己在被人爱。 她才能够忘掉自己在那段感情中的耻辱与心碎。 范秀娟斜了她一眼，又掏出手机比比划划：“刚才你小姨才发了张照片过来问是不是你，咋了，这是当英雄当上瘾了？还带你爸去。” 邓离离看了一眼，母亲手机上的照片不出意外就是在飞机上的时候被乘客抓拍的。 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已经因为飞机上的紧急事件小范围红了一把。 她揉了揉眉心，感叹互联网热度真高，好在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扒出她的个人信息。 “当英雄妈不拦你，但是我看这个新闻了，那么壮一个男人，你怎么就敢直接上去啊，要是打着你可怎么办。”母亲指着她的脑门数落道。 她瘪了瘪嘴，撒娇道：“现在这不是没事儿么，我要是没把握是不会去出这个头的，您得相信我的实力好不好。” 范秀娟被她这幅模样逗笑，摇了摇头：“行啦，知道你厉害了，你妈这思想觉悟是比不上你们爷儿俩了。” “那哪儿能啊。”邓离离自顾自的走进厨房，将三人份的碗筷拿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装模作样的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笑嘻嘻的说：“咱现在开饭行么？英雄的母亲。” - 吃完饭以后，邓离离回房间休息。 自从外婆去世以后，全家人已经都搬回了位于市区的家里。 她现在待的就是外婆之前的房间，是她回来之前执意叫母亲收拾出来的。 屋内的陈设没怎么变样，床头柜上还摆了一张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那是外婆生病以后，四个人在医院拍的。 一家三口都是苦着一张脸，闷闷不乐的样子。 只有外婆，眼睛眯成一条缝，皱纹里都藏着平静，笑的又温馨又安详。 她心里有些酸，突然就想起外婆去世前和她说的那些话。 外婆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她此生能够找到一个喜欢的人，过高高兴兴的日子。 可她，没有做到。 眼泪顺着脸颊滴到玻璃的相框上，变成一个小小的水滴。 她用手细细的摩挲着相框，对上老太太一脸的笑容。 她微微阖了阖眼，心里的委屈满的要溢出来。 可能是身体太累，也可能是近几日精神太过疲惫。 没过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这是她自分手以后睡得最香的一觉，梦里没有秦湛。 迷迷糊糊睡到天都黑了，她才悠悠转醒。 房间里没有开灯，却依旧很亮。 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了雪。 星星点点的雪花落满了枝头，将漆黑的夜空照的如同白昼般明亮。 街上还有几个小孩儿正围在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笑闹的声音甚至传到了楼上。 门外的客厅，传来父母小声的讨论声。 先是父亲说：“这都七点多了不吃晚饭了么，我进去看看醒没醒。” “看什么看，折腾一天了，她想睡就让她睡，饭给她留着，几点起来几点吃，这都回家了，你管她干什么。”范秀娟叱他一句，拦住了他想要进屋的脚步。 “我起来了。”她笑着朝门外喊一句。 正当她准备起身下床的时候，却听见外间传来敲门的声音。 穿鞋的动作停住，她听到门口传来社区负责人王阿姨的说话声。 第102节 邓家在这个社区住的年头长，邓国平夫妇又是出了名的热心肠，所以和周围邻居关系都非常好。 社区的王阿姨算是一个，也是自小看着邓离离长大的。 “范姐啊，这小伙子你们认不认识，说是离离的朋友，电话打不通，在楼下站半天了。”王阿姨嗓门脆亮，她在屋内听得一清二楚。 邓离离的心里咯噔一下。 尽管还没有看到来人是谁，但她已经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不出所料，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他声音很低，带着礼貌的疏离：“叔叔阿姨，我是秦湛，路过这里，给你们拜个早年。” 第83章 手表效应 两清 邓离离冷着脸从房间走出来, 正看见秦湛坐在沙发上，姿态有些拘束，正和父亲说话。 “闺女, 你看谁来了！”邓国平笑眯眯的朝她使了个眼色, 却对上女儿冷若冰霜的脸。 他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只见旁边沙发上的年轻人蹭的一下站起身, 眸色深深的盯着她看：“是我把你吵醒了么？” “你怎么在这儿。”她语气冷硬。 秦湛：“我到附近大学出差，就顺路来看看叔叔阿姨。” 邓离离看也不看他, 语气非常不耐烦：“行, 谢谢你的好意，人看完了, 你走吧。” 邓国平早就感觉到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这下又听见女儿直接往外撵人, 赶紧出来打圆场道：“说啥呢, 刚才你王阿姨说秦湛因为联系不上你在楼下站了好半天呢, 大冷天的人都要冻坏了, 哪能刚进来就让走啊，秦湛啊，你别听她的, 咱家你阿姨说了算，吃了饭再走。” 邓离离皱了皱眉, 想说什么, 却又咽了回去。 邓国平赶紧将秦湛又重新拉到座位上, 自己朝厨房的方向看一眼：“你俩聊，我去厨房帮忙。” 父亲走后，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开着的电视机里播着天气预报, 嗓音甜美的主持人正说冷空气来袭，大家注意保暖云云。 秦湛也感受到了邓离离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的气息，比冷空气还冷，冷的他害怕。 白天发现自己被拉黑以后，他立马就买了机票往这里赶。 可是到了以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邓家具体住在哪里。 只得又叫徐克南查了过去邓离离的入职资料，上面有小区地址却没有具体的房号。 小区那么大，又是大晚上的，他不知道具体房号，就只能挨家挨户的问。 一连问了大半个小区，直到那位热心的社区阿姨出现，他才得以跟着上了楼。 出来的急，只穿了一件羊绒的外套，又在外面站了那么久，他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冻僵了。 可身上的冷对他来说并不要紧，此刻小姑娘的态度才让他觉得难受。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邓离离。 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她可能对陌生人都要比现在更热情一点。 “我看了你在飞机上帮别人做危机干预的新闻，很担心你又联系不上，所以……” 邓离离冷声打断他：“用不着你来装好心，吃完饭赶紧走，我不想让爸妈知道我在外面受了委屈。” 尽管她的情绪毫无起伏，可这句话还是像一记耳光一样狠狠地抽在了秦湛的脸上。 人家家里养的好好的女孩子，平白无故在自己身边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被人家父母知道该有多难受。 他垂下头：“看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不是故意来惹你生气的，你别不高兴，我这就走。”说完，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他不是来纠缠她的，只是担心她而已。 所以哪怕此刻内心非常想要多和她待一会儿，可是见她皱了眉，秦湛也知道，自己必须马上走。 惹她伤心的次数太多了，不能再多了，一次都不行。 可他才刚走出去一步，就被邓离离伸出的腿给拦住。 秦湛一愣，可女孩儿依旧不看他，只是冷冷说：“吃完饭再走，不然我妈会说我没礼貌。” “哎。”他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重新跳动了起来。 - 厨房里，邓国平范秀娟两口子在咬耳朵。 范秀娟：“你上厨房来干什么，咋不去看看咱闺女和那个秦湛是什么情况，到底谈没谈对象啊？” 邓国平撇撇嘴：“人家就算有什么能当着我的面儿说？估计是吵架了，咱家离离一点好脸都没给他，刚才差点就给撵走了。” 范秀娟听罢愣住，垫着脚朝客厅远远看了一眼。 二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椅子上，离得很远。 秦湛刚好剥了个橘子递给自家闺女，可后者连眼皮都不抬，又拿了个橘子自己剥着吃，把人完全晾到了一边。 秦湛的手就在半空中举着，过了许久才默默的垂了下来。 邓国平没看见这一幕，他正准备偷吃刚出锅的红烧肉。 可筷子还没落到肉上，就被媳妇打了手：“吃吃吃，你一天天就知道吃。” 他委委屈屈：“我这不想给俩孩子留点空间么，小年轻有点什么矛盾聊一聊说不定就好了呢。” 范秀娟不同意：“我看可不像，咱家离离可不是那种一吵架就上纲上线的孩子，估计这得是原则性的问题才能把她气成那样。” “啊？”邓国平大惊：“就秦湛这孩子，也不像在外面胡搞乱搞的人啊。” “谁说原则问题就是胡搞乱搞了！”范秀娟瞪他一眼：“反正咱们家民主，这事儿全看离离自己的想法，我知道你觉得秦湛挺不错，可也别跟着瞎掺和，省得孩子回头埋怨你。” “哎，那肯定的。”邓国平忙不迭的点头，又笑道：“你是什么时候变民主的，我记得原来就你催婚催的厉害来着。” 范秀娟扬了扬手里的锅铲，切了一声：“我一直都民主，再说了，就算我再急离离结婚的事儿那也不能把孩子往火坑里推啊，那可是亲生的。” 二人说说笑笑一会儿，终于开饭。 秦湛很礼貌的走过来帮忙摆碗筷。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预设了立场的缘故，范秀娟现在看他也不像之前那么喜欢。 看他笔直的身板觉得太讲究，看他客气的谈吐觉得太做作，反正就是哪哪儿都入不了眼。 索性不再看他。 好不容易四人终于都围坐在了饭桌边。 邓国平笑眯眯的举了举酒杯：“小秦啊，你也不小了吧，得比我家离离大不少吧。” 秦湛恭恭敬敬的回道：“是的，叔叔，我今年30岁，比离离大六岁。” “那怎么还没结婚啊，是没对象么？” “有的。”秦湛下意识的瞟了邓离离一眼，却被对方在桌子下面狠狠地踹了一脚，马上补充：“不过最近分手了。” 范秀娟听到重点：“为什么啊？” “因为我做错了些事情。”他垂下了眼睛，薄唇抿成一条线。 邓国平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男人可得专一啊，可不能见一个喜欢一个，那是啥啊，那不是牲口么？！” 范秀娟也跟着夹枪带棒：“对对，就是这么个道理。”说罢，她又朝向自己女儿：“离离，你以后找对象可得擦亮了眼睛，男人要是犯了那方面的错误那就算是再好的人咱也不要，听见了么？” 他俩这话说的太有指向性了，秦湛早就听明白怎么回事了。 他刚想解释两句，邓离离却突然开口：“爸妈，你们吃饭吧，人家感情上的事儿你们跟着瞎掺和什么。”说罢，她往二人的碗里都添了些菜，止住了他们的话题。 范秀娟悻悻的瞥了秦湛一眼：“阿姨就是有话直说，你别往心里去。” 秦湛：“阿姨您说的对，我也觉得出轨的人可耻。” …… 一顿气氛奇怪的晚餐终于结束。 秦湛起身和二老告辞。 邓离离顿了一下，然后套上大衣跟到了门口：“爸妈，我去送送他，很快回来。” 房门关闭，邓国平咂了咂嘴，有些得意：“我就说吧，小年轻吵架，今天闹明天可能就好了，就你想的那么复杂。” 范秀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 楼下，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在雪地里。 一大一小的脚印在雪地上连成一串。 秦湛：“你回去吧，外面冷。” 邓离离：“刚才我爸妈不是冲你，你别介意。” “没事，我知道的。”他笑了笑，眼神温柔：“我知道叔叔阿姨是因为关心你。”说完，他站住脚步，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邓离离先开了口：“我出来送你只是有话想跟你说清楚，你别误会。” 他眼中刚刚才亮起的光芒瞬间就熄灭了下去。 半晌，才低沉的吐出一句：“你说。” 邓离离原地站定，仰起脸看他，一如往常的平静：“秦湛，我们两个纠缠了五年多，什么好的坏的都经历过，也分手过，也吵闹过，我甚至一直以为，我这辈子可能就是你了。”她顿了顿，顺手扫掉落在自己肩膀的雪花：“可是从那天开始，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她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一把刀，在他心口的位置狠狠戳了一下。 他想解释，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半晌，只说出一句：“可是你明明还喜欢我。” 这是个陈述句，可他的语气却有些迟疑，甚至有些害怕。 他太害怕了，害怕她给出否定的答案。 邓离离看了看他，突然笑了。 笑容很轻，唇角微微向上，有点讽刺。 “我承认我现在依旧喜欢你，可那又怎么样呢，喜欢总会过去的，失恋再痛也痛不过被人利用，被人践踏，被人屡次欺骗。”她眯起眼睛，表情有点玩味：“秦湛，或许你一辈子都不会理解那种为了喜欢的人可以放弃全世界，甚至放弃自己尊严的感觉。” 第103节 说罢，她又苦笑一下：“可那天之后我终于明白了，放弃尊严并不能换来爱情，只能变成被别人利用的工具，秦湛，谢谢你教会我，人得自私一点才能活的更好。” 这一席话让秦湛的心一下子如坠深渊。 来之前他想过邓离离的无数种情绪。 无论她是愤怒还是悲伤，亦或是痛恨他，他觉得自己都可以接受。 可唯独是现在这样，她理智又平静的承认依旧喜欢他，最让他害怕。 “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他眼眶通红，已经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我不会再骗你了……我没想过利用你，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邓离离皱了皱眉，闪身躲开了他的纠缠。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我们现在两清了。” 说完，她转身欲走，却被秦湛从背后一把揽入怀里。 他抱得很紧，紧的邓离离快要无法呼吸。 “你别走，你别走，我真的错了，你打我吧，你骂我也行，可你别不理我。”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邓离离的心如被针扎，狠狠地痛了一下。 可转瞬，她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一把抹掉刚刚滑落脸颊的眼泪，奋力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然后反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秦湛的脸上。 通红的指印迅速在他右脸上浮现出来。 邓离离微仰着头，一字一顿：“这是第一次，秦湛，你记着，以后再敢碰我一下，别怪我不客气！” 第84章 对比效应 没有退路 说完, 她转身就走。 她能感觉到秦湛一直在身后看着她，那焦灼的视线几乎化了形，一寸一寸的定在她的身上。 可是她从始至终, 都没有回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很快就扑了浅浅的一层，邓离离趟着雪往家走。 脚底下冰冰凉凉的, 什么感觉都没有, 只剩麻木。 脚是麻木的，刚刚打过秦湛耳光的手是麻木的, 心也是麻木的。 邓国平两口子非常识趣儿的一句话没问, 赶着人去洗了澡准备休息。 浴室里温热的水流浇在身上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 这一记响亮的耳光, 打在秦赞脸上, 也打断了她自己所有的退路。 她还记得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 是绝望、痛苦和不可置信的。 她可以肯定, 那么骄傲的秦湛再也不会向自己低头了。 这样最好, 她也可以不需要再被他一次次的纠缠。 女儿在浴室洗澡, 邓国平和范秀娟在客厅里偷偷讨论。 “刚才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怎么回来脸色那么难看，别是没聊好吧。”邓国平皱着眉分析：“饭桌上听那话秦湛也不像是出轨了，你说那这是因为什么把咱闺女气这样了。” 范秀娟横他一眼：“我可跟你说好了奥, 别问千万别问，大过年的要是惹孩子不高兴了, 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知道知道。”邓国平应声, 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正说着话, 邓离离从浴室走了出来。 她换了一身浅粉色的珊瑚绒睡衣，正用毛巾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她的表情也已经重回平静，再没了刚刚回来时候那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她凑到母亲身边, 蹲下身。 范秀娟下意识的就接过毛巾替她擦头发，边擦还要边抱怨：“真是个活祖宗，回家就得伺候你，也不知道在外面都是怎么活的。” 邓离离弯了弯眼睛，撒娇道：“谁让我是您亲闺女，妈，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吧。” “哎，行。”范秀娟笑了起来。 …… 入夜。 邓离离和母亲躺在舒适的大床上。 父亲则一个人委委屈屈的缩在主卧的折叠沙发上，二人撵也撵不走。 他也想和女儿多亲近亲近，听女儿说说心里话。 室内一片静谧，没拉严的窗帘透进来一丝光亮。 外面风雪依旧，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 范秀娟看着一直假装无事发生的女儿，心里有些不落忍。 她轻声问：“是不是失恋了，难受就跟妈妈说说。” 沙发上的邓国平听见，扑腾一下坐了起来，却被媳妇儿横过来的一眼又给吓了回去。 邓离离看着这一幕，心里很暖。 不管她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感受了多少无奈。 只要回到这个家里，她永远可以安心。 她知道这次回来以后，自己情绪的反复以及秦湛的上门都没办法藏过父母的眼睛。 她索性也不再掩饰，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轻声承认道：“嗯，分手了。” 范秀娟怜惜的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安慰她：“分就分了，别难过，下一个更好。” 邓离离吸了吸鼻子：“妈，我没事儿，都过去了。” “嗯。”黑暗里，范秀娟感觉到自己的颈边一片潮湿。 - 这个假期，邓离离过得非常舒坦。 每天在家里等着父母投喂，什么都不用做。 哪怕过年亲戚们聚在一起，但凡有人想问她工作感情的事情，都会被她妈用各种方式回应过去，她什么都不用操心。 日复一日，她休息到觉得自己四肢都快退化了。 不怪弗洛伊德说，长期和父母生活在一起的人是比较容易产生退行的。 过年期间无事发生，邓离离也极少想到秦湛。 只有在除夕那天，在电视里午夜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秦湛一个人待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的场景。 可这也很快就被母亲塞到嘴里的饺子给干扰了过去。 她原本是可以把这世间繁华和热闹都捧到他眼前，是他先不要的。 初三这日，邓家一家三口去电影院看了刚上映的贺岁档电影。 她在众多电影里选择了一部评分最高的买了票，结果带着父母进了影院才发现，这部戏的主演竟然是在飞机上烦了她一路的梁一秋。 这是一部校园爱情电影。 梁一秋饰演的男二号穿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服，站在操场上打篮球的样子，让影院里的小女孩儿们响起了小范围的惊叹。 就连范秀娟都忍不住夸，这孩子长得可真好看。 电影尾声，女主角终于要嫁给一直在身边守护她的男二号，婚礼前夕，她打电话给男主角。 镜头里的光影是明亮而温暖的，像极了二人第一次在球场边见面时候的天空。 她说：“我小的时候看电影总要问妈妈，他是坏人还是好人，因为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人是复杂的，他可以是坏的也可以是好的，同样的，人们的感情也是很复杂的，我们一生往往不会只爱一个人，我爱过你，可我现在也要和别人在一起了。” 下一个镜头，是站在门外的梁一秋。 他自然是听见了她说的那些话，可他没有出声，脸上的表情从喜悦转为沮丧又变成释然，最终朝镜头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 电影结束很久，邓离离都在感叹，梁一秋还真是天生的演员，在电影里的样子和她那天在飞机上看见的那个叽叽喳喳的大男孩完全不一样。 如她预料的一样，由于人设讨喜，加上演技出众，梁一秋在贺岁档迅速大爆，成为炙手可热的流量小生。 不过新媒体时代，迅速崛起的人太多。 邓离离只在那几天感慨了一下人生奇妙，但也很快就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 新年假期很快结束，由于夏涵婚礼的缘故，邓离离提前了几天回南城。 飞机落地以后，她直接打车奔向了夏涵的家。 是段凌霄来开的门。 门一打开，邓离离就看到段凌霄一脸颓丧的表情，灰突突的，一点精神都没有。 “怎么了新郎官？过两天就结婚了，你怎么垂头丧气的。” 段凌霄赶紧朝她嘘了一下，小声解释：“我媳妇儿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就是你和我大舅哥下套给她钻的事儿。” 邓离离一愣，反应了半天。 当初为了能让夏涵把孩子留下并且能和段凌霄结婚，她的确是陪着夏文滨演了一出，要么结婚要么砍了段凌霄腿的戏。 尽管初衷是为了夏涵好，可是她确实是骗人了，这事儿洗不白。 可他段凌霄也不干净啊，这怎么这话听着就好像没他事儿似的？ “合着坏事儿都是我和夏大哥做的。”她话才说到一半，就见段凌霄一通挤眉弄眼，急的五官都要飞出去，可她没明白，还是选择继续把话说完：“您就是傻白甜了呗？” “好啊段凌霄，原来你也知道！”夏涵一个箭步从玄关背后冲出来，重重的在他背上锤了一把：“刚才是谁哭天喊地的发誓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来着！原来你们个个都知道，就瞒我一个人是不是。” 第104节 她嗓门极大，吼得邓离离浑身一凛，只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细细看一看周围的环境再说话。 “涵涵，你别生气，这事儿我可以解释。”她赶忙打圆场。 可夏涵一点也不领情，瞪了她一眼：“你也别替别人说好话了，你的账我一会儿再算。” 行，这回这事儿谁也摘不出去了。 过年期间被寄养在夏家的小猫咪高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跑出来，小奶猫几天不见就大了一圈，毛绒绒蜷成一团往邓离离的脚边蹭。 旁边，夏涵继续骂段凌霄：“你还说什么把我放在第一位，就是这么放的？和别人一起骗我，你到底是什么居心啊，你是不是就是想骗我给你生个孩子啊。” 段凌霄双手举高，唉声叹气：“媳妇儿，你听我解释，我真是不知情的，你别生气，肚子里孩子听见了不好。” “孩子孩子！你满脑袋都是你家孩子。”夏涵气的龇牙咧嘴：“我不生了，这孩子我不生了，婚我也不结了，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别在我眼皮底下惹我生气！”说完，她恨恨的踹了段凌霄一脚。 “……” 邓离离终于看不下去，抱起高兴走到段凌霄身边：“段主任，城南新开了一家小龙虾的馆子，涵涵喜欢吃，你去买点吧。” 她原意是想先让段凌霄出去待会儿，也能让夏涵冷静冷静。 可是这位平时情商超群的社交小达人此刻却像是被人夺了舍，直愣愣的说：“不行，小龙虾有寄生虫，我媳妇儿不能吃。” 邓离离气的直咬牙，恨不能也上去踹他一脚：“那你出去待会儿总行吧，让我和涵涵单独聊聊。” “哎，哎。”段凌霄这回终于算是明白过来，迅速穿了外套往外跑，临走还不忘朝夏涵说：“媳妇儿，你想吃什么你发信息给我，我给你买回来，你别生气。” “滚蛋。”夏涵一点不领情，砰的一声将人关在了外面。 房门关上，屋里只剩两大一小三个活物相对无言。 小猫咪高兴眨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在二人脸上左看看右看看。 “来吧，该算我的账了。”邓离离将高兴放下，摊平了双手。 夏涵怒气未消，说道：“邓离离，你说说，我平时是怎么对你的，你又是怎么对我的，就算别人都骗我你也跟我站在一边儿，怎么能和别人一起骗我呢？” “我承认这事儿确实是我做错了，你别生气。”邓离离也不否认，也不解释。 “哦，现在知道错了，那你说你想怎么弥补？”夏涵继续瞪她。 邓离离想了想：“这样吧，你要是不想结婚不想要孩子了，我都支持你，如果你明天想去把孩子打了，我也陪你一块儿去，这样行么？” 夏涵一愣，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没有想到邓离离不光不劝她，甚至还鼓励她去打掉孩子。 要是刚怀孕那几天，她可能会忙不迭就去把孩子打了。 可现在不一样，她做了产检，b超图上已经能清晰看到一个小小的孕囊了。 那个小东西在她的身体里长了一个多月了，她已经接受了它的存在了。 看着她表情的变化，邓离离知道自己赌对了。 可她还没开口，却见夏涵又说出一句惊人的话。 “孩子我不打了，又不是养不起，可这婚我是肯定不能结了，你们就是利用我的同情心，这场婚姻的开始就是骗局，我不能自欺欺人。” 邓离离属实是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发展。 她想了想，又说：“不和段主任结婚是吧，可是请柬都发出去了，你爸妈为了这事儿张罗那么大，你这不是让别人看笑话么？” “不管，让谁看笑话我都不管，反正我是不能和一个欺骗我的人在一起，他都能骗我和他结婚，还有什么是他做不来的。” 夏涵继续数落，数落着段凌霄的种种罪状。 什么太麻烦啊，不让她出去玩儿啊，还有太正经啊，一句好听话都不会说啊。 再有就是求婚求得太没诚意了，自己心软才会答应云云。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和她结婚竟然敢发动身边人一起骗她。 邓离离默默地听了半天，终于听不下去，她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夏涵一愣：“什么故意？” “你明明知道我刚刚分手，分手的原因就是我想结婚人家不想，现在你就拿你老公拼死拼活想跟你结婚这件事情来跟我炫耀是不是？夏涵，我知道你有人爱有人疼，段主任求爷爷告奶奶就是为了能娶你回家，可你也犯不上这么戳我心窝子吧！”她语气愤慨，说着说着眼眶里就蕴了泪，委委屈屈的模样仿佛被骗的不是夏涵，而是她。 “离离，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夏涵看见她泫然欲泣的样子，莫名就有了负罪感。 是啊，人家刚刚分手，还分的那么难受，自己这点烦恼好像真成了炫耀。 “你俩的事儿我不管了，你们爱结婚不结婚，孩子爱要不要，跟我没关系。”说着话，她也不给夏涵时间说话，一把抱起高兴，几步跑出了门。 身后，夏涵还在解释：“离离，我不是那个意思……” 邓离离却一步不停，匆匆跑到了楼下，然后给段凌霄打了一通电话。 “段主任，赶紧回来哄你媳妇儿，我能做的都做完了，剩下只能靠你自己了。” 第85章 海马效应 天长地久 该做的做完, 邓离离利利索索的退了场。 她太了解夏涵了，她并不是不想结这个婚，只是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 而递这个台阶的还只能是段凌霄, 别人的宽慰反而会适得其反。 之后两日, 她都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不跟夏涵联系。 直到婚礼的前一天晚上, 才给对方发了条信息：“婚还结不结, 不结明儿我可上班去了。” “结结结！你赶紧来吧，明天一早接亲, 我怕起不来。” 夏涵回信息的速度也很快, 看样子段主任已经把这次小危机给平稳的解决了。 从古至今，中国人结婚, 最讲究的就是排面。 尤其像是夏家这种商贾之家, 平时往来的朋友伙伴非常多, 自然更要体面。 从早上迎亲开始忙, 直忙到晚上的喜宴。 新郎新娘尚且有时间休息一会儿, 却把她这个伴娘忙得够呛。 终于, 各种七七八八的环节走完，台上婚礼司仪说了开席。 她匆匆找了位子想吃点东西。 可是看了眼席位表她才发现，段凌霄只来得及把伴郎换成自己表弟, 却忘了把她和秦湛的位子调开。 大红色的席位表上，秦湛, 邓离离, 两个名字挨得紧紧的, 晃得她眼睛疼。 她回头看了一眼，主位上段凌霄正伺候着夏涵喝海参粥，没空管她。 而旁边的桌子上, 秦湛正眼巴巴的等着她过去。 …… 算了，不就是挨着吃顿饭。 她实在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咬了咬牙直奔秦湛旁边的位子走过去。 “邓离离。”没想到，走到半路却被旁边桌上的夏文滨给叫住。 他拍了拍身边一个小男孩的肩膀，又指了指对面秦湛旁边的空位：“你去那儿坐，这儿让给姐姐坐。” 小男孩一歪头，盯着邓离离看了看：“小舅舅，你是不是看上这个姐姐了。” “……”邓离离有点尴尬，夏文滨却哈哈大笑，抽了一把男孩儿的后脑勺：“知道还不让位子，赶紧去。” “哎。”小男孩起身跑开，还不忘朝邓离离做了个鬼脸。 面前的碗筷都换了新的，邓离离坐在了夏文滨旁边，背对秦湛，不再去看他的表情。 “谢谢你，夏大哥。” 夏文滨：“不必客气。” “你怎么知道我想换位子？” 夏文滨：“秦家那小子眼睛都快粘你身上了，你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不是有仇就是有情，太明显了。” 邓离离耸耸肩：“嗯，前任相见分外眼红。” 夏文滨笑笑：“夏涵知道我们做局骗她以后闹得特别厉害，不过当时我在外地出差，没赶得回来，听说是你给摆平的？” “不算，激将法而已，我只是帮段主任打了个辅助，主要还是他自己的功劳。” “你还挺聪明的。” 邓离离：“毕竟是学心理学的，不过跟您这样的聪明人相比还差的很远。”她恭维了一句。 “你是跟谁都这么会聊天，还是单跟我这样？” 邓离离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拐了个弯儿：“心理学研究表明多数成功男人都有英雄情结，希望被崇拜和敬仰，夏大哥应该是成功男人了吧？” 夏文滨被她逗笑，勾了勾唇：“你说是就是。” - 喜宴至中途，新郎新娘下场敬酒。 因为夏涵怀了孕，所以邓离离赶紧起身过去帮忙。 而另一个小伴郎刚刚才满十八岁，喝不了太多酒，于是临时由夏文滨顶上。 敬到秦湛这桌，他有些落寞的看着她。 夏文滨非常绅士的站在了邓离离的身侧，将她与秦湛给隔开。 二位新人笑容满面，一个个的打招呼。 祝福客气话都说完，喝酒的事儿则由伴郎伴娘代理。 这才是第四桌，可邓离离已经有点晕沉沉的。 她强撑着举起一杯酒，夏文滨看了她一眼，抬手拦了拦：“我来吧，你别喝了。” “哎，这怎么还护上了？！”有人看见这一幕立马起哄：“你俩替喝可以，但得喝个交杯啊。” 邓离离有点尴尬。 第105节 夏涵见好友被起哄有点不高兴，刚想说话却被她哥哥抢了先，夏文滨笑了笑：“今天我妹妹最大，谁也不能抢她风头，这个交杯可以等到我结婚的时候再喝。” 一语双关，这下大家起哄的更热闹。 夏文滨却毫不在乎，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交杯我们记着，但你得把伴娘那杯一起喝了啊！” 夏文滨笑着点头。 秦湛的眼神更加落寞。 邓离离甚至不忍抬头看他，这一刻，仿佛所有人都是热闹的，只有他被排除在外。 “算了，我自己来。”她拒绝了夏文滨的好意，准备自己喝下这杯酒。 可杯子举到一半，却被人一把夺了过去。 “你喝太多了。”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秦湛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夺过她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溢出来的酒水顺着下颌流进衬衫里，邓离离下意识想拿纸巾帮他擦，却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硬生生停住。 这些焊入骨髓的习惯是要改掉的。 她得躲他远一点，不能再心软了。 漂亮的伴娘小姐姐有两个护花使者，这样的修罗场场面大家喜闻乐见。 众人看着争风吃醋的两个男人，正想开口继续起哄，却被段凌霄及时打断：“行了行了，我大舅哥好不容易想英雄救美一回又让人抢了先，再说他可真不高兴了。” 说完，他赶紧拉上自己媳妇儿往下一桌赶。 为了避免出现刚才同样的场景，之后的几桌都是夏文滨和段凌霄两个人喝的。 夏涵揽着邓离离，朝自己哥哥的方向努了努嘴：“我哥今天怎么这么热情，你是不是给他下什么蛊了。” 邓离离扶了扶额：“我可不干违法的事儿。” 夏涵哈哈笑了一会儿，又跟她咬耳朵：“你觉得我哥怎么样，要不考虑考虑？咱俩也亲上加亲一下子。” “不用了，咱俩够亲的了。”邓离离委婉拒绝。 “嗯。”夏涵点点头，又上下打量她：“也对，我哥那么贼，你也这么贼，俩鸡贼碰一起这谈恋爱得多费劲，还是找个傻子好。”说完，她视线转向正在喝酒的段凌霄，一脸满足。 “啧，别在我这炫耀了。”邓离离白了她一眼。 夏涵笑的更加灿烂，朝她吐了吐舌头：“行了，别演了，你瞧你刚才看秦教授那眼神，完全就像是看见陌生人了似的，哪有什么痛彻心扉的样子，倒是他，看着挺难受的。要我说，你早就好了，以后还会更好。”说完，她拍了拍她的背，朝段凌霄的方向走过去。 邓离离站在原地半天没动。 这事儿可真有趣。 自己这个受害者每天都要强撑出一副坚强的样子给别人看。 而秦湛，这个加害者，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不过是讨人心软的小把戏罢了，她已经上过一次当，不会再有下一次。 - 晚宴结束。 邓离离和夏涵打了招呼准备回家。 因为刚才喝的有点多，脑子晕晕沉沉的。 所以她下楼以后并没有直接打车离开，而是在门口吹了吹风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可不想在门口遇上了秦湛。 刚才在酒店邓离离几乎没看他，这下站在门口，才发现他瘦了好多。 夜风一吹，大衣里面都空空荡荡的，人很憔悴。 “……”她错过身，想当看不见。 秦湛：“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放心，送你回去我就走，我保证不会缠你。” “不必。”她果断拒绝：“叫了车，一会儿就到。” 秦湛抿了下唇，声音沙哑而低沉：“你就这么讨厌我么，让我送送你都不行。” 邓离离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而是又退了一步，退进了酒店的大厅里。 看着小姑娘警惕的表情，秦湛心痛如绞。 他还想说两句什么，却被邓离离打断：“秦湛，上次我说过，你要是再缠着我我就不客气了。” 声音很淡，却又有一种极其强硬的力量。 秦湛被困在原地，心都结了冰，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这时，一辆黑色的宾利车突然停在了二人面前。 后排的车窗摇下来，夏文滨探出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邓离离只犹豫了一瞬，然后很快就上了车。 对秦湛的宽容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已经将秦湛划在了自己的人生之外，他进不来，她也不允许自己逾越一步。 “走。”夏文滨朝司机说完，又看了看身旁一直咬着嘴唇非常紧绷的邓离离，笑了笑：“他可还在车后面站着呢，你现在想下去还来得及。” 不用说，邓离离也知道他会在那里站很久。 她甚至能想象他的痛苦，他的委屈以及他的绝望。 可她甚至不允许自己回头看一眼。 “不下，走吧。”她淡淡。 车子开出去，夏文滨饶有兴味的盯着她看，半天，才好奇的问道：“我刚才听见你要对他不客气，怎么个不客气法儿？” 邓离离没说话，而是苦笑一下，将怀里的背包打开，然后捧到他跟前给他看。 “我也不是什么superwomen，想保护自己我也只有这点本事。” 夏文滨细细一瞧，背包里放着一瓶尚未开封的防狼喷雾和一个崭新的□□。 “……”夏文滨顿时哈哈大笑，他没想过这个看起来明艳可人的小姑娘竟然留了这么一手。 “没想到你还挺狠的。” 邓离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倒宁愿自己永远都是傻白甜。” 被好好保护着的人才会永远长不大，就像夏涵。 夏文滨心领意会，眯着眼看她：“这么有趣又聪明的小姑娘，你要不是我妹妹的朋友，我还真想试着追求你。” 邓离离顿了一下，然后弯了弯眉眼，笑的一派天真：“您放心吧，我和夏涵的友谊天长地久。” 第86章 詹森效应 鼓掌团 邓离离精疲力尽回到家, 已经是夜里十点多。 正准备洗澡，就接到了夏涵的电话。 “今天太忙忘告诉你了，那个相亲节目已经谈下来了, 后天第一次录制, 一会儿我把资料发给你看看。”说着话，微信里就跳出几条资料, 全是《缘来有你》的节目信息。 这是一档风头正劲的相亲节目, 邀请邓离离做现场嘉宾。 主要负责给相亲男女提供一些心理学上的专业意见。 不菲的通告费是一方面，更多的是, 这样的平台能够让邓离离这个寂寂无名的心理师有更多的曝光机会。 除了她这个心理学专家, 现场还会请小明星做流动嘉宾。 二人作用不言而喻，明星是用来带流量的, 她则是用来显得节目高大上的。 “行, 我知道了。”她随意翻了下节目信息, 开口赶夏涵赶紧去休息：“洞房花烛夜还要办公, 不知道以为你是什么劳模呢。” 夏涵哈哈大笑两声：“不急, 对了, 刚才我哥给我打电话了。” “嗯？什么事。” “问你和秦湛怎么分的手。”夏涵说：“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我哥这么八卦。” “那你怎么说？” 夏涵：“我告诉他了，不管你和秦湛怎么分的手，他都没戏。” 邓离离笑道：“说不准他就是好奇而已。”毕竟他今晚亲眼看见了自己和秦湛之间的纠缠, 看到一向高冷的秦教授那个样子，是个人都会好奇吧。 “不能够, 我哥我太了解了, 对没兴趣的人他才不会问东问西。”夏涵说话的空隙, 邓离离的手机上又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还是条彩信，实在少见。 她点进去一看，是一个网站的新闻截图。 其时间之久远, 从截图的分辨率就可见一斑。 新闻内容赫然写着“夏家长子情迷性感嫩模”底下还配了一张偷拍图。 照片上，夏文滨正在替人开车门，而对方则是一位前几年娱乐圈当红的模特，以身材火辣性感著称。 她看了看那个陌生的号码，哼笑一声。 这信息是谁发来的，不言自明。 搞学术的人收集资料的能力的确一流。 她淡笑一下，顺手将这个号码也拉入了黑名单。 - 《缘来有你》是一档录播节目，一周录制一期。 尽管邓离离在心理学领域是专业的，但是录制综艺节目她还是头一回。 节目组为了降低风险，并没有直接签合同，而是商定好先试录一期，效果好再签正式合同。 作为公司第一个在公众媒体上露脸的员工，夏涵给了她特别大的支持，不止自己到场请全体工作人员喝咖啡，甚至把小前台也派来给她做助理，以壮声势。 第106节 这一期流动的明星嘉宾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团艺人，叫林曼，双马尾，模样白幼瘦，说话娃娃音。 这直把和她同龄的邓离离衬的格外利落干练。 节目录制之前，二人坐在台下看上面选手走台。 林曼凑过来，笑的人畜无害：“姐姐，我年纪小不太会说话，一会儿镜头要是给到我你能不能帮帮我呀。” 邓离离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 她对这些不觉得什么，一直在身后看着的夏涵却不乐意了，她剜了对方一眼：“我们邓老师今年才二十四岁，你跟谁叫姐姐呢，我看你那百度百科没改之前可比我们还大一岁了，还真叫的出口。”说完，她不再看林曼，而是把刚从节目组那儿要来的名单递给邓离离，嘱咐道：“一会儿的上场名单，你看看，有个心理准备。” “好。”邓离离接过名单，简单的看了一眼。 上面是今天出场的五男五女十个嘉宾的个人信息，其中有三人专门还放了感情经历和照片，似乎是节目组重点关注，希望能够得到点评的嘉宾。 一号男嘉宾，父母早年离异，对亲密关系没有安全感，恋爱总是出问题，屡战屡败。 三号男嘉宾，英俊潇洒，但母胎单身。 三号女嘉宾，每次感情都是被追求，然后被分手。 邓离离随手在上面写写画画几笔，标注了一下重点。 林曼则因为刚才被夏涵怼了一句，气呼呼的从她身边跑开，到一旁去和导演套近乎去了。 夏涵趁机小声提醒她：“她可没装出来的那么单纯，别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嗯。”邓离离说：“你这是对娱乐圈的刻板印象。” 夏涵切了一声还想说两句什么，现场导演刚好喊了上台，她也就作罢。 众人各自归位，观众也陆续到场。 人群中有一小撮举着红色应援牌的粉丝正朝嘉宾席喊着什么，似乎像是林曼的粉丝。 很快，节目开始。 主持人先是例行介绍了本场的嘉宾。 先是林曼。 她的造型很合当下潮流，双马尾，吊带连衣裙配短外套，笑起来甜甜的。 她刚一起身，举着应援牌的粉丝就疯狂的呐喊起来。 林曼下意识的朝她这里看了一眼，似乎想要炫耀自己的人气。 邓离离自然看懂她眼中的内涵，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紧接着主持人介绍邓离离。 作为一个专业人士，她毕竟从来没有过任何曝光，所以在起身的那一刻她还在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就算没人鼓掌也没什么。 结果没想到，到她这儿，鼓掌欢呼呐喊的人更多…… 主持人笑着说：“看样子我们邓老师很有人气啊，也对，心理学家长得这么漂亮确实少见。” “您过誉了，学家谈不上，只是心理学界的小学生而已。”她谦虚的说道。 说是这么说，可她的确在今天的节目当中吸引了足够的眼球。 首先就是长得美，加上今天夏涵又特意叫人给她做了个极精致的造型。 复古绿的港风外套，配米色西装裤，高马尾，大红唇，又飒又a。 其次是含金量颇高的专业头衔，大家对于美女学者更是喜闻乐见。 她下意识瞥了眼尖叫声最大的那块区域。 结果发现，夏涵站在最前面正在领掌，看见她回头还朝她狡黠的眨了眨眼。 ……她有理由怀疑，夏老板为了排面甚至专门雇了鼓掌团。 介绍完她俩，就到了相亲嘉宾上场。 伴随着最新流行曲目以及五光十色的舞台特效，五位女嘉宾全部登场。 邓离离细细留意了一下资料当中划了重点的那位三号女嘉宾。 形象不错，亲和力也不错，男嘉宾上场以后她也会主动搭话求关注，看起来是一个在亲密关系当中比较主动的人。 很快，资料当中的一号男嘉宾登场。 他是一名公关公司团队经理，人看起来很精神也自信。 一上场就侃侃而谈自己在事业上的成就，并表示这么多年其实一直希望能遇到一份真挚的感情，但奈何一直没有遇到对的人，希望能在这个场上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他一段自述结束以后，直接表示，自己来参加这个节目就是奔着三号女嘉宾来的，希望对方能够给他一个机会云云。 表白来的太突然，尽管三号女嘉宾也表现出了对他的好感，但还是矜持了一下，问道：“那您能说说之前为什么跟之前的女朋友分手么？” 自述的vcr里提到，他前后交往了四任女友，但都无疾而终。 一号男似乎也预料到会问这个问题，回答的毫不犹豫：“她们都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说着，他垂下了头，表情有些悲伤：“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我一直跟母亲一起长大，经常被人欺负，所以在我的人生中一直觉得事业比爱情重要，所以根本没有时间陪女朋友，我很对不起她们。”说到这儿，他抬起头，对向三号女嘉宾，认真的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的事业目标已经达到，我现在只想要一段稳定的感情，我会非常认真地对待这段感情，你愿意么？” 粗粗一听没什么大问题，不过就是个事业心爆棚的男人忽略了感情的故事。 几位女嘉宾也听得热泪盈眶，似乎非常同情也非常敬佩他。 镜头扫向一旁正在抹眼泪的林曼。 主持人问道：“您为什么哭啊？” 林曼用小手绢象征性的抹了抹眼睛，抽抽搭搭：“我很心疼这位男嘉宾的遭遇，因为我自己从小也是在很困难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所以我也一直觉得先努力拼事业更重要，我特别能理解他。” 邓离离都看愣了，这种情况下还能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还真是天生的会作秀。 不等她反应过来，镜头又转向了她。 和林曼的梨花带雨相比，她一脸平静，甚至有些冷漠。 主持人立即又把问题抛向她，希望她能从心理学的角度讲一讲原生家庭对于人成长以及日后亲密关系的影响。 邓离离接过话筒，沉吟了一下：“这位男嘉宾，我觉得你的人生经历非常励志，可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一号男回应。 “既然你觉得事业应该排在第一位，那为什么要交往那么多任女朋友呢？不可以拒绝的么？” 男人顿了一下：“是我不好，交往的时候我没有考虑周全。” “那你最长一次恋情是多久分手？” “三个月。”他急忙忙解释：“女孩都是要陪伴的，真的是我做的不够好，太忙了不会呵护别人。” 听起来像是把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但细一想却都是在指责女方不够体贴。 加上他刚才说话的时候有明显的视线游移动作，邓离离有理由怀疑在这档面向公众的节目上，他根本就没说实话。 或者是交往过的女友人数不止这些，或者他恋爱的时间更短。 “好，我了解了。”邓离离点点头，又讲了几个原生家庭对于亲密关系影响的案例，然后说了结语：“人本主义心理学家罗杰斯曾经说过，好的人生是一个过程而不是静止不前的状态，它应该是方向，而不是终点。我了不好的原生家庭给人带来的心理创伤，但我更相信，只要愿意，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与一号男嘉宾共勉。” 说完，她放下话筒，淡淡笑了一下。 她的确对这位男嘉宾的心理状况以及恋爱状态有不好的怀疑，可是这不是一般的咨询，而是在公共公开的综艺节目上，她不能随意给别人难堪，大不了下场以后适当提点一下女嘉宾算了。 镜头重新给向一号男，邓离离则随手把自己刚才的推论写在了面前的白纸上。 这是她工作以来养成的习惯，只是习惯而已，并没想起什么作用，可是没想到被一旁的林曼瞥见。 她歪头盯着那一串字看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志得意满的表情，迅速举起手，打断了主持人的话题：“我觉得一号男嘉宾是有心理问题的，卡萨诺瓦综合征，你说对么，姐姐。” 说完，她朝邓离离挑了挑眉：“我也是无意间看书看到的，不比姐姐是专业的，姐姐来解释解释？” 第87章 过度理由效应 浪子 看着林曼明显幸灾乐祸的表情, 邓离离终于悟了。 跟夏涵相比，她识人的经验以及社会经验都太少，还是轻敌了。 镜头重新又给向她。 全场观众都在静静地等待她来解释这个听起来很冷门的词汇。 “好, 既然有人提到了, 我就给大家科普一下卡萨诺瓦综合征。”邓离离接过话筒，声音平缓：“首先, 卡萨诺瓦综合征并不是一种心理疾病, 它只是一种心理现象，指的是那些持续不断地寻求来自性伴侣/情感伴侣的注意和爱的人。”说到这儿, 她顿了一下, 看了下林曼的反应。 对方还是笑容甜甜的盯着她看，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变化, 邓离离有理由怀疑, 她还没听懂。 主持人插话：“您解释的细一点可以么？” 邓离离点点头：“apa心理协会对卡萨诺瓦综合征的定义为一个男人渴望拥有大量情人, 导致非常积极的追求女性, 并试图在不进行实质性的关系或承诺的情况下引诱女性发生性行为。通俗一点来说, 卡萨诺瓦综合征就是浪子、海王、渣男的统称。” 此话一出, 现场一片哗然。 夏涵忍不住扶了扶额。 场上一号男嘉宾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主持人立马问道：“邓老师，刚才咱们这位男嘉宾是哪方面的表现让您觉得他是……”渣男俩字儿他咽了回去, 用表情意思了一下。 这不是摆明了下套儿给她钻么。 头一回上电视的心理学工作者，甭管你是个多大的腕儿, 上来就给素人嘉宾冠以这么严重的包含贬义色彩的头衔, 她甚至能想象从这个舞台上下去以后她要挨多少骂。 想了想, 她抿抿唇，将手中话筒递向了一旁的林曼，笑着恭维一句：“曼曼书看的很多, 那你刚才是怎么判断男嘉宾是卡萨诺瓦综合征的呢？” 林曼哽住。 面前这个黑色的话筒像是一杆枪，直直的顶向了她的额头。 十几岁就凭借选秀出道，林曼最经常被人说的就是没文化没内涵。 所以今天她就是想借着邓离离纸条上那个看似高大上的名词给自己洗洗白，让大家对她重新认识一下。 可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看起来还挺牛的词儿竟然是这么个意思，现在人家又把问题给她扔回来了，一副就想看她出丑的架势。 林曼很茫然。 这话筒她要是不接，就说明刚才她就是胡编的。 可这话筒她要是接了，她又不知道这男的哪儿就是渣男了…… 邓离离笑盈盈的盯了她一会儿，现场观众也在小声讨论着什么。 第107节 就在林曼马上就要崩溃的那一刻，她终于将话筒收了回来，笑道：“看样子曼曼很怕得罪人呢，那我来说吧。” “首先，我对男嘉宾没有任何敌意，我也无法通过短暂的见面就判断对方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渣男，下面我说的只是卡萨诺瓦综合征产生的一些条件，以及它外在的一些表现，不针对任何人，只当科普而已。当然，大家如果愿意对号入座，也没什么不行。” 见她轻轻松松把自己从话题的漩涡中摘了出来，场下夏涵终于露出了笑容。 阿离就是阿离，除了面对感情，她还从来没输过。 场上节目继续，邓离离将卡萨诺瓦综合征的外部表现以及形成原因简单讲解了一下。 几个产生原因直接和场上男嘉宾的原生家庭挂上了钩，而外部的一些表现也有明显的相似点。 瞬间，刚才还满眼红心的三号女嘉宾立马就灭了灯。 “最后，还要补充一句，在我的职业生涯中遇到的卡萨诺瓦们都非常有魅力，他们拥有着极高的情商，也非常优秀，但没人知道他们的这种心理问题到底会持续多久，或许有一天他们浪子回头也未可知，但希望所有姑娘们都能擦亮眼睛，分清爱或激情，毕竟这世上，赢的多是薄情人。” 结语说完，她突然有一瞬间的失落。 然后放下话筒长舒一口气，场下掌声却久久没有结束。 没人关心失落离场的男嘉宾到底是不是渣男，大家的掌声只因为她最后的心灵鸡汤戳中人心。 之后上场的几个男嘉宾都普普通通没什么槽点，邓离离的点评也都中规中矩。 至于林曼，她似乎是被刚才的事情吓怕了，再不敢和邓离离挑衅。 很快，节目录制结束。 邓离离走下舞台准备离场。 身后老实了半场的林曼，却在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故意的撞了她一下。 看样子刚才舞台上给她留的那点面子人家根本不稀罕。 邓离离也来了脾气，一把拽住对方的马尾将人又给扥了回来。 “哎，你干嘛呀！”林曼气的滋哇乱叫。 见她定在原地，邓离离松了手，迈一步站在了她面前。 “既然叫我姐姐，我也不能让你白叫，我总得教你点什么。”她歪了歪头，朝舞台上刚才二人坐的位置瞟了一眼：“妹妹，姐姐今儿就想告诉你，有多大的脚你就穿多大的鞋，千万别惦记别人的东西。” …… - 几天以后节目播出。 邓离离凭借高颜值以及心灵鸡汤式的输出，迅速小范围内圈了一波粉丝。 微博也迅速多了许多粉丝，每天都是99+的私信，邓离离根本看不过来。 本以为节目组很快就会找她续签合同，可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 夏涵打了一圈电话，终于知道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你说你得罪谁不行，干嘛得罪那个林曼啊。”夏涵气急败坏的在原地来回踱步：“她背后的资本跟这个电视台关系很好，这下可好了，他们一张嘴，你这嘉宾的席位就让人撸下来了！” 邓离离哭笑不得：“祖宗，你还记得当初是谁先说人家年纪大的么？” “不管。”夏涵拒绝承认是自己先怼林曼的。“电视台那边说，还有人拍到你下台以后拽她头发疑似起冲突的照片了，你怎么那么不冷静啊！” “那怎么办，台上她剽窃了我草稿上的台词，台下她撞了我还不道歉，我为什么要冷静。”邓离离毫不在乎的往沙发上一靠，懒洋洋的说道：“算了，不去还不行么，又不是靠录综艺吃饭。” 夏涵一听这里头的缘故，一改刚才苦口婆心的模样，眉毛立起来，骂骂咧咧：“小丫头片子，装嫩我就不说什么了，还想欺负你，反了她了！”说完，她掏出手机又要拨电话。 邓离离抬手拦住：“你这是干嘛？” “找我哥，我哥认识靠谱的公关团队。” “……嗯？” 夏涵：“我买点水军黑黑她，就算你不上这个节目了，这气咱也不能白受啊！” “算了算了。”邓离离笑道：“我已经出完气了，你就省点心吧，暴躁小孕妇。” “哎……”夏涵还想坚持坚持，话还没说出来，邓离离电话就响了。 “我接个电话，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也不是很想上那种节目。” “……好吧。”当事人情绪都冷静了，夏涵无法，只得悻悻离开。 “喂。”人走后，邓离离接起电话，却没想到对面响起的竟然是白昕卉的声音。 “离离，有关秦湛的事情，我想和你解释解释。”她声音很低，听起来没什么底气。 邓离离顿了顿，自夏涵婚礼那天以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秦湛。 他的确遵守承诺没有再来烦她，而自己，忙忙碌碌的每天都是倒头就睡，似乎也快要忘了他。 可是不提则罢，一听到这个人名，她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乱了一下。 “学姐，我不怪你，你不需要解释什么。”她一直随着秦湛管白昕卉叫学姐，一时半会这个称谓还没有改过来。 听到她似乎有想要挂断电话的意思，白昕卉急道：“离离，我知道你恨秦湛，他办的那个事儿是谁都受不了，我不是想帮他说话，而是这其中有我的责任，我必须跟你道个歉。” 邓离离阖了阖眼，疲惫的叹了口气。 “你说，我听着。” “嗯。”白昕卉说道：“秦湛家里有很多问题，母亲出轨，父亲暴躁易怒，这些你都知道吧。” “知道。”她答。 白昕卉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他从小面对的家庭环境很恶劣，他见证了母亲的出轨却又心甘情愿和母亲一起逃离家庭，这让他一度认为自己是家庭破裂的帮凶，所以车祸以后，他要求自己不能惹父亲生气，所有的事情都得做最优秀的那个。结果你也知道，他的父亲也有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所以秦湛从小的家庭环境让他在情感关系上非常自卑，他觉得自己是不配被爱的，直到你的出现。” 秦湛的原生家庭问题邓离离全部都知道。 她也试图分析过秦湛不婚主义的心里成因，她一直以为应该是亲密关系恐惧或者是安全感太低。 却没想到，秦湛这个看起来永远骄傲优越的人，竟然觉得自己是不配被爱的。 白昕卉继续：“在遇到你之前我就给他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咨询，只是在我出国学习以后就中断了，后来我回国以后他又来找我做咨询，这个时候我发现，因为和你恋爱的缘故，他的症状已经有了明显的好转，所以当时我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她叹了口气：“是我告诉他你是医他的药，只有你才能让他重新对亲密关系产生信任，才能治愈他。” 再一次听到这句话，邓离离苦笑了一下。 白昕卉也没说错什么，从最初认识秦湛到恋爱后期，他的确从最初的感情淡漠不会表达变成了之后温柔体贴又懂得理解她的情绪的人。 这或许的确是自己的功劳。 “可是，这也不该是他骗我的理由。”她淡淡道：“学姐，你的确做错了，面对这个案例，如果我是你，在利用第三方调节心理问题之前，一定会让咨客首先对第三方坦白病情，并阐明利害关系。” 白昕卉嗯了一声，听起来有些难堪。 邓离离：“不过我知道，主要责任不在你，很可能是秦湛自己做主的隐瞒。”半晌，她又继续：“我理解他的心理状态，我也同情他在原生家庭中承担的压力，可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了。” “为什么？” 邓离离突然淡笑了一下，语气有些凄凉：“他追求我，关心我，和我求婚这一系列的事情，只该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爱我。除此之外，我接受不了任何理由。” 白昕卉叹气：“你不该质疑他的感情，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你改变那么多，他也知道错了。” “可是，并不是每一次道歉都应该被原谅的，你说对么？” 第88章 优势效应 单身焦虑 挂掉白昕卉的电话, 邓离离在原地站了很久。 没什么感觉，也没什么想法。 也谈不上恍然大悟什么的。 她早就知道秦湛在感情上的反复无常来源于心理问题。 可是在这个瞬间她还是觉得空荡荡的。 像是心里吹起了一阵呼啸而过的风。 但，再大的风也总会有停止的一天。 又过两天, 夏涵兴致勃勃跑来公司告诉邓离离那个节目组找她续约的消息。 邓离离：“嗯？你找关系了？” “没有, 我估计是你上期节目反响确实是好，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 就只能顾一头了。”夏涵笑眯眯：“管他因为什么呢, 反正续约就是好事儿，你这一炮打响了以后咱们公司就越来越出名啦。” “嗯。”邓离离点点头, 尽管她的情绪没有夏涵外显的那么厉害, 但是这种失而复得还是让她有些惊喜。 她简单浏览了一下夏涵拿来的合同，然后毫不犹豫在最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夏涵：“唉, 我这肚子是一天比一天大了, 等你以后更火了, 估计你的商务只能外包出去了, 我恐怕是没什么精力了。” 邓离离笑着起身, 过来摸了摸夏涵刚刚有一点隆起的腹部, 安慰她：“想那么多干嘛，我的主要工作还在咨询这里，其他都是宣传手段而已。” 夏涵：“你可别这么想, 就现在这种种土豆都要开直播的流量社会，你要是只会埋头苦干那就是个傻子了, 咱们得会走捷径。不过你也知道我, 没什么事业心, 马上又要生孩子了，我是真怕把你们几个给拖累了，所以我已经约了几个投资人来公司考察了, 过两天就来，如果有合适的我就准备把公司转让出去了。” 这是夏涵婚前就已经跟她提过的事情，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邓离离有一瞬间的微愣，半晌，还是点了点头：“嗯，我尊重你的决定。” - 很快，《缘来有你》迎来了第二期节目的录制。 节目组依旧是提前递了一份相亲嘉宾的资料给邓离离，让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可跟她同坐嘉宾席的艺人是谁，节目组却并没有说。 不过邓离离也并不好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再来一个像林曼那样的她也不怕。 因为已经和节目组签了正式合同，所以相比上一次录制，这一次节目组就客气多了，甚至给她安排了单独的休息室。 夏涵今天要去产检，并没有来节目现场陪她。 化妆师给她化好妆就走了，偌大的休息室只剩她自己拿着嘉宾资料在看。 正这时，有人敲响了房门。 她以为是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很随意的说了个“进”。 结果房门一开，进来的竟然是梁一秋。 他穿了一件白t恤配牛仔裤，简简单单的，笑起来见牙不见眼，满满的少年感。 第108节 “……”邓离离顿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应该就是节目组这一期的流动嘉宾了。 “看见我你有没有觉得很惊喜？！”梁一秋很高兴，有种少年人单纯的热情。 邓离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拐了个弯儿：“好巧，我刚才还在想今天的嘉宾是谁。” “不巧不巧。”梁一秋毫不客气的坐在她旁边：“我在网上看了你的节目，才让经纪人联系节目组说要上节目的。” 说完，他又掏出手机给她看：“你微博私信不回我，我也联系不上你，只好联系节目组了。” 邓离离：“……” 见她没说话，梁一秋继续：“我从小就对心理学特别好奇，上次在飞机上看你做危机干预又那么厉害，我就想跟你做个朋友。” 这种千里迢迢非要跟别人做朋友的操作，现实生活中真的存在么？ 邓离离抿了抿唇，没忍住问道：“冒昧问一句，你多大了？” “我啊，二十三了！”他下意识的捂了下嘴：“那什么，你别跟别人说，因为我对外都是说二十岁的。”说完，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你也知道，圈里大家都改年纪的，为了演艺生涯能长一点。” 邓离离没忍住，噗嗤笑了一下，对他的警惕性也降低了许多。 这个年纪，这个表现。 她觉得他是真单纯，如果这个样子还是装出来的话，那他真的配得上奥斯卡小金人了。 她朝他伸出手：“行，那就交个朋友吧。” “哎！”梁一秋高兴的握了上去。 转瞬，邓离离又想到了上次林曼的表现，想了想，她问道：“你需要我一会儿在录制的时候帮你提词么？” 梁一秋呆住，半天才琢磨过来她的意思。 然后笑着摆了摆手：“我可不立那种有文化爱读书的人设，太难维护了，我是学渣这件事大家早知道早好，省得以后翻车。” “嗯。”邓离离笑的弯了眼睛。 二人说了会儿话，即将上台之前，梁一秋回了一趟自己的休息室。 他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又想了想刚才邓离离的模样，朝造型师说道：“姐，我想打扮的成熟一点。” - 节目录制开始。 照例是主持人介绍到场嘉宾。 首先是梁一秋。 他换了一身黑色衬衫配黑色休闲西裤，衣袖挽到手臂上，不笑的样子显得有些冷峻。 他最近热度是真的高，现场来了许多他的粉丝。 小姑娘们举着灯牌喊着他的名字，情绪激动地不得了。 紧接着是邓离离。 为了符合她专业干练的人设，今天的打扮依旧是米色西装配长裤，高挑修长，尽显职业女性的风情。 因为没了夏涵和鼓掌团，所以，今天她出场的时候远没有上一次反响那么热烈。 又有梁一秋的衬托，更显落寞。 正这时，已经坐在位子上的梁一秋突然站起来，领头鼓起了掌。 邓离离：…… 主持人：…… 众粉丝：哥哥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紧接着，台下响起了如潮水一般的掌声。 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梁一秋笑着朝她挑了挑眉。 很快，录制开始。 除了上次的那个女三号以外，其他嘉宾全部进行了大换血。 随着两位条件不错的男嘉宾的登场，节目进行到了中段，已经有一对儿嘉宾牵手离场。 邓离离明显看到舞台上站着的三号女嘉宾有些焦虑。 她频繁的抠指甲跺脚，并且在下一位男嘉宾上场的时候表现得更加积极。 主持人也留意到了这点，遂把镜头朝向了她，问她是否有什么想法想要表达。 女三号接过话筒，很认真的说道：“看着台上的姐妹一个个都找到了合适的伴侣，我确实很着急，希望之后的男嘉宾能够多多留意我。” 刚满二十五岁的女孩子，职业是杂志主编，条件优越，形象也不错。 所有人都在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着急。 主持人在现场导演的示意下将镜头给向了邓离离，希望她能分析一下女嘉宾为什么会这么焦虑。 例行科普时间，又是社会普遍问题，邓离离接过话筒侃侃而谈。 “女嘉宾的这种情况其实很普遍，我们业内称之为单身焦虑。”她朝女嘉宾的方向点点头，示意她不用紧张：“在咨询的过程中我也遇到过很多单身焦虑的来访者，以女性居多，我总结了一下他们单身焦虑产生的原因，首先就是社会文化引起的，因为我国古代的社会观念认为女性做的好不如嫁的好，而这种观念根深蒂固在每个人心里，哪怕社会不停进步，女性地位明显提高的今天，还是会有很多人会不自主的被这种观念影响。” “第二种是来源于父母家人的催婚。”邓离离顿了一下，朝台下笑了笑：“刚刚过完春节，我相信台下有很多人都经历了一波催婚。” 不出所料，现场响起了小范围的应和声。 邓离离继续：“这就是父母家人催促引发的焦虑。而最后一种，才是本质上你自己内心的焦虑，像我们的三号女嘉宾，你焦虑的原因是什么呢？” 女三号：“我马上就二十六岁了，再过几年结婚生孩子就是高龄产妇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不认同你的观点。”邓离离微笑说：“医学科技突飞猛击，现在四十岁生孩子的产妇比比皆是，这不该成为你焦虑的关键，说到底，你的焦虑还是来源于社会观念的潜移默化。” 主持人适时插话：“那应该如何解决呢？” 邓离离：“焦虑很难一下解决，就像根深蒂固的时间观念无法彻底改变一样，好的感情是可以滋养、保护甚至鼓励你成长的，我想对所有处在焦虑当中的单身朋友们说，请永远相信爱情，但一定要擦亮眼睛，善待自己。” 语毕，台上台下好多人都深有同感的点起头来。 主持人刚想接话，却见一旁的梁一秋已经忍不住，他连喊了几个好字，然后热烈的起立鼓掌。 宛如在小剧场看相声的观众，激动得不得了。 邓离离有些尴尬。 主持人：“一秋有什么想说的吗？” 梁一秋忙不迭的点头：“邓老师说的特别好。” “还有吗？” 他摇头：“没了，就是觉得她特别厉害。” “……” 科普时间结束，后半场邓离离没有主动说什么，偶尔被主持人cue到也是简单评价两句就结束。 可这并不能阻挡住梁一秋疯狂夸奖她的脚步。 女嘉宾说之前的恋人太不明白自己的心思。 邓离离：这是透明度错觉，你不说，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 梁一秋疯狂鼓掌：“对，我觉得邓老师说得对！” 男嘉宾说受不了太能作太黏人的女朋友所以分手。 邓离离：这是焦虑型依恋，你女朋友也不想。 梁一秋使劲儿点头：“对对，我觉得邓老师分析的特别好！” 主持人说，一秋好像非常同意邓老师的观点啊。 邓离离：…… 梁一秋激动表示：“对对对，因为邓老师特别牛！” 节目播出不久，梁一秋凭借自身流量火速上了热搜。 相关词条并不见邓离离的影子，只在梁一秋名字后面跟了一个词，叫#邓吹#。 第89章 贝尔效应 女强人 办公室里, 秦湛坐在沙发上，微阖着眼，一言不发。 段凌霄坐在一旁, 看了看他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 上面全都是关于邓离离和梁一秋的花边新闻。 一会儿是网友说他们配一脸, 一会儿是超话人数突破多少多少，一会儿又是工作人员揭秘二人私下关系密切之类。 他叹了口气, 问道：“怎么着, 你这是吃醋了？” 秦湛眼睛也没睁，苦笑一下：“我配么？” “也对, 你倒挺有自知之明。”段凌霄继续：“你都不知道, 就现在我在家提起你的时候，我媳妇儿骂的那话有多难听, 我都害怕她再给肚子里的孩子带坏了。” 相比夏涵, 段凌霄其实还算理解秦湛的心思。 他并不觉得那天在办公室门口听到的就是秦湛的真心话, 他只是惯用一种冷漠的态度来维护自己的自尊而已。 秦湛也未必就是想利用邓离离, 他只是怕把完全真实的自己暴露出来会被人讨厌罢了。 看着好友瘦的已经凹陷下去的侧脸, 段凌霄突然有些不忍心。 “你就准备这么放弃了么？不再努努力？” 沙发上的秦湛终于睁开了眼, 声音很淡：“到这一步了，不是我想不想放弃的问题，是她已经把我放弃了。” “死皮赖脸的去磨啊, 道歉啊，把话说清楚啊, 你俩在一起那么久, 小阿离心又软, 说不定就又原谅你了呢。”说完，将秦湛没反应，他又问：“你别是还放不下面子吧？” 秦湛摇头：“不是, 只是我知道那样做只会让她更生气。” 数不清多少个夜晚，他都想给她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或者直接跑到她家楼下，再看看她。 可他必须克制住这些想法。 第109节 他不能再让小姑娘伤心了，他已经错的够离谱的了，不能再多了。 “那你就不怕阿离真的会被这个小崽子给抢走？”段凌霄指了指手机上那张梁一秋的单人照片。 白净可爱的小男孩，一笑起来阳光的不得了，就连夏涵都说他长得帅，段凌霄很不高兴。 “这个。”秦湛顿了一下，又重新闭上了眼：“她看不上。” “……”段凌霄斜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心里骂骂咧咧，这时候你倒是自信上了…… - 同一时刻，心理咨询工作室的员工们正在接待准备并购他们公司的考察团队。 这是一个全球性的心理咨询服务机构，口碑不错，全世界各国都有分公司，每到一地都会并购当地公司展开业务。 夏涵觉得，跟随这样专业性强又有经验的团队，邓离离以及其他几人的发展也会越来越好。 来考察公司的是一个小团队，领头的是一个精明强干的中年女性。 个子不高，微仰着下巴，也不笑，一脸的严肃。 他们来之前就了解了一下这间公司在行业当中的竞争力，来了以后又了解了公司的收支情况、业绩水平和所有员工的工作履历。 最后一项，他们要见见几位在职的员工。 好在是午休时间，几人都没有工作安排。 会面安排在公司的小会议室里。 邓离离和蒋璐是第一个进去的，二人进去的时候小团队已经坐的整整齐齐，正一丝不苟的看着手里的资料。 紧接着来的是戴文鑫和闫煦。 闫煦一进门，下意识的帮着戴文鑫拉开了椅子，等她坐好，自己才坐在了一旁。 邓离离看见对面的一个年轻人皱了皱眉，然后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了些什么。 “下面，大家请各自进行一下自我介绍吧。”中年女人说道。 她态度有点傲慢，带着些上位者的姿态。 不止是邓离离，其他几个人也有种被冒犯了的感觉，众人非常默契的都没有答她的话。 最后，还是夏涵先开了口：“员工的个人情况工作履历你们手里不都有资料么，又不是面试，弄这种流程有意思么？” 中年女人见她态度已经有些不悦，笑了笑，垂下头看了眼面前的员工资料：“好，那我问几个问题可以么？” “问。”夏涵舒了口气，扔出一个字。 中年女人首先朝向蒋璐，问道：“蒋小姐，我看了你的履历，大学毕业就在这里工作了对么？” 蒋璐战战兢兢点了点头。 “好。”中年女人继续：“作为心理咨询公司的行政人员，平时你是第一个接触到来访者的人也是公司的门面，那么你有没有接受过心理学方面的培训？” 蒋璐：“有的，我们老板给我培训过。” “嗯，那就是没有。”中年女人用笔在面前的资料上画了些什么。 蒋璐一愣，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下意识就去看夏涵。 直接否定她的培训，夏涵也来了火，蹭的就要站起来，却被邓离离在一旁按住，她小声说：“再等等。” 中年女人下一个问话的对象是邓离离。 面对她，对方态度明显客气了很多。 “邓老师，我看了您在综艺节目上的表现，如果收购了贵公司以后，我们希望把你打造成一个学术界icon，出书上综艺包括到各个大学巡回演讲，给公司引流，这个发展方向您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尽管是怼人，但是邓离离的态度却依旧很客气：“我还是更喜欢现在的工作模式，我希望靠专业能力赚钱，而不是靠流量赚钱。” 中年女人惋惜的叹了口气，又同样在面前的资料上写写画画了一会儿。 下一个目标是闫煦，他表情淡定礼貌，脸上还微微挂着笑。 闫煦学历出众，个人工作能力又好，加上还是公司里脾气最好的一个，夏涵原想着，那帮人不会再对他有什么意见了。 结果一个年轻人率先发难：“我们不允许公司有办公室恋情出现。” 闫煦表情僵住。 年轻人继续：“如果闫老师戴老师二位想要继续留在这间公司的话，要么分手，要么两个人当中必须得走……” 他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对面戴文鑫已经受不了了。 她直接站起了身，朝夏涵点了点头，然后一眼不看其他人，直接离开了会议室。 随着会议室的门咚的一声关上，对面中年女人愣了一下，问夏涵：“你们公司员工这么没规矩么？” “对，我们没规矩！”夏涵终于是受不了了，邓离离也不再拦她，只管让她说。 “我们不压抑员工天性，他们爱怎么样发展怎么样发展，我开会时候他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只要不耽误工作的前提下他们想搞对象还是搞基我都不管，本我需求和超我需求同时出现的时候，我都让他们遵循本我，解放天性。”夏涵叭叭的说了一串，连珠炮似的，把对面的人说的一愣一愣。 邓离离憋着笑，赶紧递上水杯：“喝点水，润润喉。” 夏涵接下，喝了口水，继续道：“我以为大公司多厉害呢，也不过就这样吧，太死板太资本家了，行了，你们赶紧走吧，这公司我们不卖了，大不了我自己继续干呗，谁又不差这点儿零花钱。”说完，她直接开始撵人。 中年女人明显没意识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 他们来之前对这间公司进行过估值，从几个咨询师的实力以及市场口碑来说，并购这间公司稳赚不赔。 尤其是这公司最近又出了邓离离这么一号宣传标杆式的人物。 刚才的表现不过是为了压价而已，没想到直接把人惹急眼了。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夏涵直接挡了回去：“行，别说了，我都明白，咱们本质上都是资本家，但我这个资本家和你们还是有区别的，我做事儿不光奔着钱，我也得考虑员工心态和未来发展，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再见，不送。”说完，她又一把将中年女人手中那一摞公司和员工资料抽了出来：“这个我们的，我得留下。” …… 一场闹剧结束，夏涵坐在会议室里有些疲累。 她双手垂在身侧，大喇喇的靠着椅背长舒了一口气。 邓离离：“你就真不能继续坚持坚持了？” “也不是不能。”夏涵继续：“如果真的找不着靠谱的人，我就再坚持坚持呗，还能怎么样，你们都是我挖来的，总不能随随便便就交给不负责任的人。” 邓离离抿了抿唇，半晌，突然说：“你上次说转让给我让我当老板，还算数么？” 夏涵眼睛一亮，从椅子上坐直身子：“算数啊，你能接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开公司当老板，其实是邓离离从来没想过的事情。 她从小受小富即安的教育长大，觉得有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有个爱人，有个温暖的家庭就已经足够。 她并不想做女强人。 可是面对刚刚那样只有制度没有人情味的收购团队，她突然有点动摇了。 眼看最近因为她上综艺带来的热度，公司接洽的业务越来越多。 咨询、团体辅导、综艺嘉宾以及沙龙讲座，各种邀约纷至沓来。 他们公司很快就会面临人手不够的问题，就算是夏涵继续坚持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也会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她不一样。 不自夸的说，就专业水平，她肯定是比夏涵这个学渣要强。 而且，她也比夏涵更愿意投入精力，况且她也有的是时间。 最重要的是，和夏涵相比，她甚至连爱情都没有。 没有爱情的人，只能靠工作来创造人生价值了，不是么？ 她笑一下，朝夏涵挑了挑眉：“夏老板，来吧，我们谈谈转让公司的事情吧？” 第90章 丁达尔效应 跟我走 想要接手这间公司, 说起来不难，但做起来也的确不容易。 首先，就公司的转让金来说, 邓离离现在就掏不起, 所以，她想当这个老板, 必须先找到一个看好公司发展的投资人。 夏涵：“没事儿, 我继续投啊，你当老板, 我拿钱。” 邓离离沉思片刻, 拒绝了这个提议：“别了，亲兄弟明算账, 我可不想跟你有什么利益牵扯。” 投资人和运营者涉及到利益分配的问题, 远比之前的老板员工关系更复杂。 “你找别人不也一样么, 再说了, 就算是我掏钱, 我既不会干涉你管理, 也不会亏待你，你还找别人干嘛啊？”夏涵有点急。 邓离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冷静一点，然后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亏待我, 我也知道你肯定是最相信我的投资者，但是, 拿咱俩之间的友谊来赌, 我不愿意, 何况，就我们公司目前的运营情况来说，找到一个愿意出资的人, 并不是什么难事儿。”说完，她笑笑，表情很淡定。 夏涵一时无语，托着腮盯了她一会儿，半晌才啧啧出声。 “小阿离，就冲你刚才这句话，我就相信你肯定能当好这个老板！” - 相亲节目《缘来有你》，在梁一秋那期节目播出以后，受到了大量网民的关注。 一是他自身最近热度的确很高，二是他和邓离离之间这种奇奇怪怪的cp感也吸引了一波流量。 节目组趁热打铁，又和他续签了几期节目。 而邓离离，则是在又一次录制的当日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梁一秋：“以后咱俩就是同事了，每周都能见一次啦。” 说完，他笑的幅度很大，脑袋上棕黑色的短发都跟着抖了抖，让人十分想要rua一把。 邓离离没说话。 他这种人畜无害的样子，到底是比林曼强多了。 跟这种傻小子共事，总比跟别人玩心机要好很多。 节目录制流程和之前几次一样。 不一样的是，现场已经开始出现小部分举着写着邓离离名字的灯牌的观众。 她一上台，就听见几个女孩子在场下喊：邓老师加油！！ 第110节 场上灯光很亮，场下的人都隐在黑暗里，她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工作这么久，她还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一种形式被人熟悉被人喜欢。 这个瞬间，她心跳的很快，有点懵。 梁一秋紧随其后，也听到了几个女孩子的加油声，他像是比邓离离还激动：“他们都是来看你的！你才录了两期节目，也太厉害了吧，嘿，有文化就是好啊！” “……”邓离离无语，用手示意他低点头。 梁一秋的眼睛亮了亮，赶忙俯身把自己的耳朵递了过去。 邓离离：“好意我心领了，但这么尬夸，真的大可不必。” 似乎是因为她录制之前的提醒，这一场梁一秋非常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频繁夸她，只是在她回答问题的时候一脸崇拜的盯着她，盯得邓离离觉得侧脸都有点热得慌。 终于，录制结束。 邓离离刚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场，却在门口被梁一秋的助理拦住。 “邓老师，今天是一秋的生日，他组了个局，都是非常好的朋友，想邀请您一起过去。”这个助理小妹妹早已经不是她在飞机上看见那个飞扬跋扈的表妹了，梁一秋大火以后，公司立马给他配了个说话做事儿都非常妥帖的助理。 “嗯？生日啊。”邓离离看了眼表，然后说：“很抱歉，你帮我祝他生日快乐吧，我今天真的有急事，恐怕没空过去了。” 刚说完，梁一秋从身后走了过来，语气非常沮丧：“你真的不能去么，我还跟他们说今天会带一个特别厉害的朋友去呢。” 邓离离一瞬间脑海里就浮现出，梁一秋拍着胸脯和别人炫耀自己交了个有文化的朋友的样子。 宛如小学三年级的小孩认识了个小学五年级的小姐姐那种荣誉感和自豪感。 她憋住笑：“嗯，祝你生日快乐，晚上好好玩。”说完，她朝梁一秋点了点头，离开了电视台。 - 她今晚要见的是一个有意向投资他们公司的投资人。 见面的地点在城中的一家私房菜馆。 这位于老板是做科技公司起家的，自己也进修过心理学相关，又有些闲钱愿意投资创业者，所以，邓离离就把目标锁定在了他身上。 邓离离深呼吸一下，握了握手中打印好的计划书，走进了室内。 服务员按照她说的包厢号将她带到了门口。 没想到的是，一推门，除了大腹便便的于老板，这间屋子里竟然还坐着个熟人。 夏文滨正坐在于老板上首的位置。 他穿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两粒，西装搭在椅背上，见她进来没有一丝惊讶，反而朝淡笑一下：“好久不见，小丫头。” 邓离离微愣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夏大哥，没想到你也在。” “嗯，我跟老于是好朋友，听说你要和他谈合作，我就过来听听。” 于老板忙不迭的点头：“对对，我也让夏老板给我参谋参谋。” 这等于是找人接手他妹妹的生意，都是自己家的事儿。 夏文滨怎么着也不可能说不好的话吧。 想到这儿，邓离离的心已经落了一半。 她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计划书拿出来，双手递给于老板，说道：“这是我准备好的计划书，里面有我们公司目前的经营状况，员工信息，以及未来三年内公司的发展方向和经营模式，您看一下。” “好。”于老板接过计划书，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顺手放在了一边，然后喊了服务员过来倒酒。 “饭桌上的事儿，怎么也要喝两杯再谈嘛。”说完，他将一个倒好了的酒杯推到邓离离面前，自己也拿起一杯和她碰了碰：“前几天才在电视上看见你了，没想到邓小姐本人比电视上还漂亮嘛。” 这话明显有些下道，邓离离微怔，下意识看了看一旁的夏文滨。 冷白的灯光下，女孩看向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带了些楚楚可人的意思。 夏文滨喉咙发紧，心里痒痒的，差一点儿就出声打断了这场荒唐的饭局。 这位于老板的确是他的朋友，有合作关系有利益往来。 可他深知这货的操行，并不愿与他深交，今天出席这场饭局的原因，不过是为了邓离离。 于老板好色，圈中人尽皆知。 并且，他已经靠着投资创业这个手段，忽悠不少女孩子上了他的床。 而很显然的是，于老板在看中邓离离手中这个项目的同时，也盯上了她这个人。 眼看着夏文滨并没有想要救她的意思，邓离离转回身，看了一眼面前的酒杯。 红酒杯，倒了三分之一，这个量她还能应付。 “好，既然是您的规矩，那这杯我就喝了。”说完，她举起酒杯，杯至唇边，她突然又问：“喝了这杯我们就能谈合作了吧？” “能，能！”于老板笑的脸上肥肉乱颤，对面的夏文滨厌恶的挪开了眼。 他只等邓离离叫他一句，他就可以立马叫停这场肮脏的饭局，然后带她离开。 可是，直到邓离离喝下那杯酒，都没再朝他的方向看一眼。 - 饭局已至中途，邓离离已经喝下了第三杯，可那份她费了好大心思做出来的计划书却还没有被翻开过。 再懂心理学，她和这些社会人相比都还是嫩了些。 酒场上劝酒的话听着听着就叫人觉得非喝不可。 她已经有点醉，脸颊微红，朝于老板说：“真的不能喝了，咱们赶紧谈正事吧。” “不急不急。”于老板继续打太极，又继续给她倒酒。 摆明这人目的不止于此，可这丫头还在坚持，夏文滨心里有些感叹。 她还太年轻，这世界上很多肮脏黑暗的事情对她来说可能还太遥远。 可她又太骄傲，明明自己这个帮手就在旁边，却一点不肯示弱。 这样的小丫头，想追到手，还真难。 夏文滨想了会儿，终于准备开口阻拦。 正这时，包厢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 紧接着，一个黑衣男子走进来，他身上带着凛冽的寒气，一脚将还在给邓离离劝酒的于老板掀翻在地。 “秦湛！”邓离离惊住。 夏文滨也有点发蒙。 只有于老板摔的趴在地上哼哼唧唧。 “你不是喜欢喝么，那我就让你喝个够。” 秦湛一脚踩在于老板的胸口，抄起饭桌上的酒杯径直朝他的脸砸了上去。 玻璃杯应声而碎，红酒洒在他的衬衫上，红红的晕开了一片，像是血一样，十分骇人。 邓离离的酒瞬间就清醒了。 “秦湛，你别这样，我在和于老板谈合作。”她急坏了，不停去拉秦湛，可任凭她怎么拉扯，秦湛像是焊在了地上，眼睛通红的盯着脚底下的人。 “小秦总，我错了我错了。”相比邓离离，地上的于老板则更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告饶：“我真不知道她是您的人啊。” 话说至此，邓离离就算再单纯也明白了当下的局面。 半天没说话的夏文滨也终于开口：“秦湛，你想多了，有我在这儿他不敢对离离胡来的。” 秦湛哼笑一声，凌厉的目光盯向他：“别装什么好人，你在想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 邓离离呆住，瞬间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处境。 秦湛看向她，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将椅背上的大衣以及她的背包都拎起来，一把将邓离离扯到身边，冷冷道：“跟我走。” 第91章 心理摆效应 别心软 从饭店出来, 直至将她塞进车子里，秦湛都是黑着脸一言不发。 他脑海里循环播放着刚才那个肥胖油腻的中年男人给邓离离劝酒的画面，一双色眯眯的小眼睛不停在她身上逡巡的场景让他想一想就火冒三丈。 如果自己来的再晚一点, 邓离离该如何应对？ 靠夏文滨么？ 他冷笑一下。 那个人, 甚至比直接耍流氓的于老板更可恶，他想要的, 是邓离离在经历危机时候对他的依赖以及崇拜。 车子没开, 就停在原地。 秦湛开了车窗，深深地吸进一口气, 试图让自己快速的冷静下来。 他太生气了。 一方面是气平日那么聪明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办出如此愚蠢的事情。 还有一方面, 他气邓离离干嘛那么要强，为什么不能在需要帮助的时候来找自己。 难道在她眼里, 自己甚至还不如那些个虚伪油腻的投资商么？ 车外, 是灯红酒绿的夜晚。 车内, 邓离离淡淡：“刚才谢谢你。”声音有些沙哑。 秦湛的心一紧, 侧过脸看她。 车里很黑, 只能靠路灯的光亮隐隐看见她的动作。 她将刚才那份投资方案整整齐齐放回背包, 然后又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平日里总是亮闪闪的眸子，在此刻却突然没了光，看起来非常疲惫。 憋了半天的情绪在这一刻突然就没有了发泄的力气。 她什么都没做错, 她只是还没学会把人往坏处想罢了。 第111节 “不必，能抵一点你对我的恨就行。”他转回头, 目视前方, 一脚油门踩了出去。 从饭店回邓离离家的这条路很漫长, 距离上几乎是跨了半个城。 可车子里的两个人，谁也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秦湛聚精会神的开车。 邓离离则因为酒精有些上头，歪着头小憩了一会儿。 她其实此刻脑袋里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想。 她得想想为什么自己会陷入这么低级的圈套里, 她得想想夏文滨的行为要不要告诉夏涵，她还得想想为什么秦湛会从天而降。 她恨他，恨得一看见这个人，一听见他的名字，心都止不住的疼。 可是，在面对危机，在今天这样四面环虎的情况下，她还是会忍不住的相信他。 这或许只是时间和习惯在作祟。 又过了好一会儿，车子终于停在了邓离离家的楼下。 她正准备下车，却听到“咔哒”一声，车门被秦湛上了锁。 “你干什么？”她冷眼看他，下意识将手伸向了背包里面。 秦湛没看她，只是打开了车窗：“我知道你在给公司拉投资，考虑考虑我？” “我不和前男友谈合作。”她淡淡。 秦湛终于忍不住，他猛地转过身，脸色阴沉的盯向她：“不找我！那你是还要去找那些只会把你当成免费性资源的男人吗？” “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人么。”邓离离冷笑一声，迎上他的视线：“你一次又一次的纠缠我，非要我重新和你在一起，但又不肯娶我，这跟他们做的事情有区别吗？” “对，有区别。”她自问自答：“毕竟你确实达到了目的，而他们没有。” 她依旧很平静，可这句话却更让秦湛难受。 这仿佛是掀开了她身上所有的伤口展示给自己，还要平静的告诉他：看见了么？这都是你做的。 他的心狠狠地一痛，所有的血液都朝头上涌，忍不住紧紧钳住她的肩膀揽入自己的怀里：“离离，别这样。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在努力了，我做错的那些我都会改的，我跟他们不一样……” “你放开我。”邓离离疲惫的挣扎了两下，可此刻的秦湛却像是完全失去了控制，他只会紧紧抱住面前的小姑娘，紧紧地，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知道，只要一松手，她立马就会离开自己，越来越远。 “秦湛，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我和你说过什么？”邓离离盯着他，戏谑的眼神让他觉得陌生。 转瞬，一根尖细的笔尖就抵在了秦湛的眼前。 笔尖很长，在路灯的照射下还泛着一点银色的光亮。 只差分毫，就要戳到他的眼睛上。 邓离离冷冷：“我和你说过，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对你不客气。”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让秦湛的心几乎都结了冰。 那根尖细的钢笔，就那么死死地对着他眼珠的正前方，小姑娘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眼中满是决绝。 “……”他不知该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痛苦当中甚至有一些惊喜。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温室花朵。 她锋芒毕露，她尖锐，她凌厉。 “还不松开？”邓离离瞥了一眼他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表情冷然。 他动了动唇，却没说出什么，而是在她淡定的目光中，迅速握住了她拿笔的那只手。 他力气很大，邓离离脸憋得通红，可是依旧被他控制着完全动弹不得。 “畜生！”她咬着牙，眼睁睁的盯着秦湛一点点的靠向自己。 就在几乎要贴到她的唇上的时候，秦湛突然定住，然后勾了勾唇：“小姑娘，别跟男人拼力气，要有下次，直接动手，别心软。” 说完，他松开她的手，然后按开了车门的锁。 “好，这句话同样送给你。再有下次，我不会心软了。”邓离离说完，提起背包，开门下车，一眼都没有看他。 密闭的空间里，仿佛还能闻到邓离离身上那股独有的甜香。 秦湛以手支着方向盘，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路灯把她的影子拉的老长，再不是白日里那个纤瘦单薄的小姑娘。 她已经有自己对抗全世界的能力。 可是，他还是更怀念那个看恐怖片时吓得缩在他怀里的小姑娘。 或者，他只是在怀念自己被她需要的那些时光。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缠成了一团，秦湛苦笑一下，发动车子离开了小区。 - 邓离离心知，继续给公司找投资，她就还要面临那晚发生的事情。 秦湛话说的不好听，但意思表达的她已经完全理解了。 太多投资者觉得自己的钱并不只是拿来买经营者的能力，而她这种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小白兔，本来就在这帮人狩猎的范围内。 想来想去，她开始琢磨起自己名下的这套房产。 这是她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父母外婆一起送她的毕业礼物。 全款房，两室一厅，精装修，老城中心，周边配套完善。 由于近几年南城经济发展的很快，房价也在不断地攀升。 邓离离去几个房产中介细细比较了一下价格，最终得出结果，自己名下的这套房产价值不菲。 如果卖掉的话，这个钱用来转让公司绰绰有余，甚至还有富余能够扩展公司规模，增添人手。 可看着这个她住了好几年的房子，她却又有些不忍心。 最初买房的时候，是父亲专门请假跑来帮她盯的装修。 装修好以后，母亲和外婆又千里迢迢带来了一堆东西，就连家里最厚的棉被都是她们背来的。 她当时还嫌他们烦，明明超市都能买的东西为什么要从家里带。 外婆就笑眯眯的给她解释，说外面的棉被薄，没有她亲手做的暖和。 想到这儿，她走进卧室，埋进那床棉被里狠狠地嗅了嗅。 除了洗衣液的味道什么都没有，时间太久了，这上面早没有老太太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的味道。 可是，她脑海里永远有那个画面。 外婆站在这个房间的阳台上，一边晒被子一边说，晒晒好，晒晒晚上盖着舒服。 晚上，父母打电话给她。 这是邓家例行的规矩，每两天打一通电话，聊聊工作如何，生活如何。 可就在父母知道她养了小猫咪以后，电话变成了视频，老两口每次都想看看那个毛绒绒的小东西长大一点没有。 “这小玩意儿，长得还挺快的。”邓国平笑眯眯的盯着她怀里的小猫，喜欢之情溢于言表。 一方面是小动物天生就讨人喜欢，还有一方面，他觉得女儿一个人在外面，挺孤独的，有这么个小东西陪着，也挺好的。 高兴翻了个面，邓离离搓了搓它的小肚皮。 软乎乎暖融融的，让人心都要化了。 视频里的画面很是温馨，范秀娟却敏感的察觉到女儿似乎有心事。 “离离，有什么事儿跟爸爸妈妈说一说，别老自己琢磨。” 邓离离想了想，也觉得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遂将自己想要接手公司但是苦于没钱的事情跟父母说了一下。 至于房子的事情，她没有提。 这毕竟是父母外婆的心意，她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视频对面，邓国平两口子咬着耳朵聊了一会儿，嗡嗡的也听不清，邓离离急道：“你俩说什么呢？告诉告诉我啊。” 范秀娟：“你爸说让我把存款拿出来给你开公司，我正琢磨呢。” “不用不用。”她赶忙摆了摆手：“我不能拿你们的钱。” 邓国平一听这话立马就不乐意了，拍着大腿说道：“那你想拿谁的钱！你是我闺女，用钱当然得跟爸妈说了，再说了，我们都特别相信你的眼光和能力，既然你有信心做这个事儿，爸妈肯定支持你。” 父亲话音刚落，邓离离就忍不住一阵鼻酸。 是啊，不管什么时候，她还有父母，他们就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她终于将自己想要卖房的想法说了出来。 没想到父母想也没想，直接回道：“就按你说的办，当初给你买房就是想让你在陌生的城市有个家，有个归属感，可现在我们想通了，你还小，犯不上被一个房子困住，放心大胆的干，实在不行就回来，反正爸妈永远支持你。” 第92章 空白效应 眼光真差 有了父母的支持, 邓离离没再犹豫，直接将房源挂到了中介网站，等待出售。 另一头, 夏涵也已经将公司的运营权利完全交由她手中。 她接手公司以后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招人。 目前公司的这个规模早已经无法负担迅速激增的业务订单, 更何况，邓离离在综艺上的火爆, 让许多节目组也盯上了“学术导师”这个听起来很酷的头衔, 纷纷给他们公司抛来了橄榄枝。 公司现在这个三人小组肯定无法应付之后的忙碌，所以, 她除了四处寻觅有咨询经验的同行以外, 也在各大求职网站挂了招聘信息。 除了咨询师，公司也招前台、人事和商务。 毕竟对邓离离来讲, 心理学她是专业的, 可对接商务她是一窍不通, 专业的事儿就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办。 或许是行业局限性的缘故, 又或许是因为最近她的风头正劲, 最近来他们公司应征的人格外的多。 这日, 她刚刚送走面试完一位有过多年咨询经验的心理师。 第112节 对方履历十分漂亮，自称有超过百位的咨客在他的帮助下走出了心理困境。 单从简历和谈吐邓离离都没看出太大的毛病，正当她以为自己又要给公司纳入一名悍将的时候, 闫煦提出了一个问题：“既然您条件这么优秀，为什么不去其他更大的公司, 而是看中我们这间刚刚起步的小公司呢？” 男人摸了摸鼻子, 眼睛不由自主的朝下看了一眼, 然后才答：“大公司的环境不适合我，你们知道的，大公司人事矛盾比较多。”说完, 他笑了笑。 就这么一个回答，却让面试的三个人都有了不太舒服的念头。 摸鼻子、眼神无意识转动、重复解释，每一点都指向没有说实话。 结果送走面试者不久，戴文鑫就通过自己在国外的人脉问出来了刚才那人回国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他曾在咨询过程中对来访者有过猥亵行为，被吊销了执照，只能回国内混口饭吃。 邓离离脸上表情都变了形，要不是闫煦多问了一句话，说不定她真就要把这么个人渣招进公司了。 戴文鑫看出她的沮丧，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以后面试我们也会帮你把关的。” “嗯。”她点了点头。 二人各自去忙，小前台蒋璐敲门进了她的办公室。 “邓老师，有来访者想请你给做咨询。” 邓离离疲惫的掩了掩面。 相亲节目播出以后，来公司找她做咨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一些的确有些心理问题的人以外，还有一部分只是为了来看看她。 前几天刚来了一个说在电视上看见她然后一见钟情的。 昨天又来了一个梁一秋的粉丝，非要问问她到底和自己哥哥是什么关系。 她刚刚还在考虑，这么下去是不是公司还要招几个保安站岗。 “资料填了么？别又是恶作剧。”她懒洋洋问了一句。 “填了填了。”蒋璐显得十分兴奋，迅速递了张表格到她手里：“你看看。” 邓离离接过来看了一眼。 表格上的字迹十分清秀，姓名一栏填写的是盛菁菁，年龄22岁，职业演艺人，收入一栏填了不定。 “就是那个小明星，就前段时间爆出来和计嘉澍谈恋爱的那个。”蒋璐终于忍不住给她做起了翻译。 邓离离恍然大悟，要不这名字怎么这么眼熟。 自己之前还曾经在微博上自发给这姑娘当过水军来着，就自己微博那十几万的粉丝也是蹭上了她的热度。 尽管没见过面，但这可是老熟人了！ “在哪儿等呢，我自己去接。”她来了兴致，蹭的从椅子上蹦起来，跟着蒋璐走出了办公室。 工作室设置了一个来访者等候区，单独的房间，里面有简单的水果茶饮，还用一个老式黑胶唱机播着唱片。 盛菁菁就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旁边坐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她穿了一身宝蓝色的运动服，马尾辫，戴口罩，素素静静一副女大学生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小明星。 邓离离走到她身边，笑盈盈的伸出手：“盛小姐，您好，我是心理咨询师邓离离，你可以叫我邓老师，也可以叫我离离。” “你好。”她站起身，白皙的手和她交握在一起，清澈的眼神让邓离离想起小鹿斑比。 “这位？”她指了指一旁陪着的男人。 男人温和的一颔首：“您先和菁菁聊，我的事稍后再说。” 敢情咨询还有组团来的，邓离离也客气的点点头，然后带着盛菁菁去了自己的办公室。 夕阳的余晖落在木质的办公桌上，金灿灿的，她将对方让到位置坐下，自己也坐到了办公桌后面。 “今天您希望和我谈点什么呢？”她说了开场白。 盛菁菁却没有说话，笑了笑又左右张望了一下她的办公室。 复古又温馨的装修，墙上挂着弗洛伊德和华生，门口挂着邓离离各项资格证书，用来证明她的学历水平。 “一秋一直跟我讲你好厉害。今天终于见识到了，原来心理老师工作起来这么酷。”她夸人的时候一脸的认真，眼神干净单纯，毫无恭维痕迹。 “梁一秋？” 盛菁菁：“对啊，我们是同事。” 艺人也互称同事的么。 邓离离有点想笑，可是看着女孩一脸认真地表情，就又憋了回去。 “那您今天是单纯想来见见我，还是……？”说到这儿，她停住，等待对方的反应。 不出所料，盛菁菁很快接话：“我是确实有些问题想不通，想跟你聊聊。” “我……”终于入了正题，可面前女孩儿却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表情动作都有些拘谨。 邓离离微微探身，做出一副认真聆听但又不过分关注的模样，引导她：“是什么问题呢？” 似乎像是羞于启齿，盛菁菁一张樱唇都抿的发白，终于嗫嚅出来一句：“是关于，……性。” - 时至今日，二十二岁的盛菁菁都没有和她的男友走到最后一步。 她的脸憋得通红，声音很小：“亲吻拥抱什么的都可以，可是一到……我就不行。”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表情非常痛苦，眉眼间都是不安和恐惧：“我会闻到血腥味，只要他想要进行下一步，我立刻就会闻到特别浓重的血腥味，带着一股铁锈的味道，又有点酸，让我恶心作呕，浑身冒冷汗，甚至有一次我真的吐出来了。” 她表现如此反常，男友自然不能继续进行，于是二人恋爱至今仍旧纯粹的柏拉图。 “他是个正常男人，我知道很多时候他都很难受，可我就是不行。”盛菁菁绝望的叹了一口气：“我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怪物，我不是一个正常人，我也不配谈恋爱，不该耽误别人。”她表情十分痛苦。 男性出现心因性ed的情况邓离离之前遇到过，可女性这种，的确不是很常见。 一个小时的咨询很快就过去了。 尽管仅仅一次见面并不能解决她面临的问题，可是这种倾诉却让盛菁菁感觉十分轻松。 于是，她要了邓离离的名片，约定好还会再来。 送她出门时，刚才那位陪同而来的男人迎了上来。 原来他是盛菁菁和梁一秋他们传媒公司的首席经纪人，陆显。 对方此次前来，是看中了他们公司的商业价值，希望能够将他们的经纪约承接下来，未来不管是商务、包装以及公关事宜都由他们出面解决。 这真是瞌睡了就给枕头。 邓离离刚被几个节目组送来的合约搞得头大，这就来了个专业团队。 “好，我考虑一下。”经过前几次吃亏，这次她并没有直接答应，而是收了对方名片，嘴上说会考虑，实际上则是想私底下了解一下这间公司在市场上的能力。 可对方显然比她更老道一点，直接掏了一份合约出来。 “最近我们公司投拍了一部有关心理咨询的电视剧，刚好需要一个专业团队进行指导，酬劳可观，还有很多宣传你们公司的机会，希望您能认真考虑一下。” 翻开那份合约，看到写在最前面的指导费用，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您留步。”她拦住正在往门口走的二人，笑吟吟：“关于合作的事情，我们谈一谈。” - 公司的经纪约签给了一流的传媒公司，新员工的招聘也在戴文鑫和闫煦的把关中持续进行。 所有的事情都有条不紊的开展着，邓离离很快也接到了中介公司的电话，说有人看中了她的房子，对方似乎很急，甚至不需要议价，直接愿意付全款从她手中买下这套房子。 连买房人长什么样邓离离都没看见，所有的流程都是由中介出面来谈的。 甚至就连最后的付款，人也没出现，还是中介和她对接。 她最开始也有些疑惑，但中介解释说，对方常年在国外，已经授权给自己帮着买房了。 合情合理，邓离离只好把这些归咎为房子地段好，自己运气也不错的上面。 确实运气不错，对方甚至没有催她即刻搬出去，愿意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找新的住所。 房产过户那一日。 邓离离很早从家里出来。 她抵达房产中心的时候，中介似乎已经在那里等了很久。 房产中介是个二十几岁的男孩子，穿一身黑色的制服，个子高高的，带着一个胸牌。 态度非常认真，又一直挂着热情的微笑。 她跟夏涵提起这事，对方还忍不住嘲笑她，人家从你这套房子上面赚那么多钱，怎么能不对你热情呢？ 中介笑盈盈的给她倒了杯水，说道：“您稍等一会儿，买家正在楼下停车，很快就到了。” “好，不急。”邓离离点点头，看了一眼背包里所有的证件，然后掏出手机，正好看到梁一秋刚刚给她发来的信息。 是个视频链接，点进去原来是cp粉剪辑的二人同台的视频片段，配了首歌词很美的歌曲，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 正这时，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淡的。 “眼光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邓离离愣一下，随即回头，不出所料，秦湛正站在她身后，垂着眸看她。 她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哦，来找你，不是给房子过户么。” 她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不讲价全款买房，原来买主竟然是秦湛。 她站起身：“你那么多房子，还买我的做什么？” 秦湛眯着眼睛看向她：“就喜欢你这套，买来结婚不行么？” 第93章 磁铁效应 救世主 邓离离冷笑：“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很幽默？” 第113节 “你的那套房子我确实很喜欢。”秦湛语气柔和, 还带了些商量的口吻：“别拒绝我，我只是想帮你。” 识相的房产中介早不知道跑去哪儿了，等候室只有他们两个。 “帮我？别逗了, 秦湛,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邓离离盯着他：“你以为这样不停的纠缠我，我就会原谅你么？你未免有点天真了吧。” 秦湛没否认, 只是淡淡的应下：“你不需要原谅我, 可我之前做错的那些我都会慢慢弥补给你的，给我个机会, 我会让你重新喜欢上我的。” 邓离离没说话, 只是冷冷望着他。 “你不是想要创业么，我可以帮你的, 我可以帮你找业内最顶尖的咨询师, 我也可以帮你出资扩大规模。”见她不再说话, 秦湛有点急：“只要你想做的, 我都会支持你, 你别不理我。” 看着卑微的他样子, 邓离离甚至有些想笑。 如果是过去的自己，看见秦湛现在的模样，恐怕真的会感动, 甚至会同情他，心疼他。 可是, 现在情况已然不同。 她早就看透了, 秦湛太自私, 他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要圆满自己罢了。 她走了，他难过，所以就要掏空心思把她追回来, 得到她的原谅。 可这并不是爱，很有可能是下一次伤害。 “秦湛。”她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冷冷道：“你过去的骄傲矜贵都去哪儿了，你做的这些只会让我更瞧不起你。省省你的假深情吧，我看着恶心。房我不卖了，回去我会退钱给你。” 说完，她起身欲走，却被秦湛拦住：“不要跟我赌气，你不卖房转让公司的钱你准备怎么办？” “你放心，就算是借钱我都不会借到你头上。”邓离离错过身，径直离开。 - 出了房产交易大厅，邓离离终于松开刚才紧握的手掌。 因为太用力，她的掌心都被自己用指甲抠出了深深的血痕。 秦湛他怎么敢一次又一次的跑来装救世主呢？ 因为他有钱？ 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对他还有感情？ 又或者，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比夏文滨更高尚么？ 呵，都是伪君子，毫无差别。 邓离离长舒了一口气，轻笑一下。 她不服，她就是想让这些看扁她的男人们看看，就算不需要任何人帮忙，她也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秦湛的钱全额转回。 她斟酌良久，最终决定，先将名下房产抵押贷款，付清了夏涵的那笔转让费。 然后，又将落到自己名下的公司进行了抵押，换取流动资金用于公司扩张以及日常开销。 因为流程很繁琐，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多月。 面对合同上高额的贷款数目，她坚定地在合同最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全程陪同的夏涵看着她青黑的眼圈和凹陷的脸颊，有些心疼，埋怨道：“你啊，太见外了，没人非要你现在就把钱给我，再说了，那么急着扩大规模干什么啊，非把自己逼成这个样子。” 邓离离收好合同，淡笑道：“不懂了吧，孤注一掷才能绝处逢生，现在是公司转型的最好时候，我要是现在不拼一把，以后会更难。” 夏涵叹着气，摇了摇头：“我是没你这觉悟了，我现在就等着肚子里的小崽子赶紧生出来，一天一天的拖累死个人了。” “怀孕不是挺好的。”邓离离摸了摸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羡慕道：“每回去你家都看见段主任兢兢业业的伺候你，就差把你当祖宗供起来了。” 夏涵一棱眼睛，切了一声：“那跟我怀不怀孕有关系吗？就是我不怀孕，也是他伺候我啊！” 邓离离失笑：“行行行，你是祖宗，我是没有你这么好的命。” - 一个月后，公司迎来了几位新入职的咨询师。 有戴文鑫通过人脉挖来的，也有直接投简历应聘进来的，还有奔着邓离离的名头而来的。 他们在其中选择了许久，最终留下五人。 都是学历以及工作履历非常漂亮的专业人员，也都有多年的咨询经验。 有人擅长婚姻家庭心理学、有人主攻催眠、也有人有过多起危机干预的成功记录。 反正一专多能，都能独立完成咨询任务的同时，还各自有擅长的领域。 此外，邓离离还和传媒公司合作，推荐自己公司的员工上了一些综艺节目或科普节目。 比如，脾气最好的闫煦，在公司的推荐下，上了一档解决感情纠纷的节目。 专业知识过硬，温柔又十分耐心，配上他一张斯文儒雅的脸，很快也在网上吸引了一波关注。 甚至，在他走红以后不久，还有人在某乎上提问。 “有一个像闫煦老师那样的心理咨询师做男朋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高赞回答：理解你的敏感和脆弱，会共情，特别会找你身上的闪光点，也不吝啬表扬，永远不会在你难过的时候说“你想多了”和“多喝热水”。 邓离离拨弄着手机，笑了笑，下意识的瞟了一眼对面正在给她汇报工作的戴文鑫。 戴老师专业水平不容置疑，但是脾气太大，嘴又毒的厉害，这种棱角分明的性格并不适合综艺节目。 所以，邓离离将她推荐到了一个知名科普节目做嘉宾。 该节目每一期都会选择一些经典案例，由法学家、社会学家和戴老师一起分析案件成因和社会影响。 在某一次节目当中，当另外两名专家提及犯罪心理的家庭成因的时候，他们都认为单亲家庭更容易让孩子心理扭曲，从而影响成年以后的发展时，只有戴文鑫明确否认了这个结论。 她说：“心理问题是没有选择性的，家庭和睦也有可能患有抑郁症，从小被排挤也有可能心理健康，希望大家不要一概而论。” 至此，尽管综艺节目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大的曝光，但却又一些抑郁症患者特地来到公司希望能够找她做咨询。 另外，新招进来的心理师，有的对新媒体很敏感。 邓离离就安排他们每天进行直播，解答一些网友对于心理学相关的一些小问题。 而邓离离本人，在《缘来有你》这档相亲节目之外，则选择接下了传媒公司递来的剧组心理学指导的工作，在不久之后乘飞机前往了剧组所在地。 说是传媒公司联系的商务，其实就是梁一秋之前几次提及的他担任主演的电视剧，邓离离心知是对方的善意，也就没再多问。 这是一部刑侦类型的电视剧，梁一秋在其中扮演的是男二号，一个警局的心理侧写师。 剧中他有许多专业相关的台词，也有给犯罪分子进行催眠审讯的戏码，为了真实还原心理学相关剧情，剧组这才请了专业人士担任指导工作。 邓离离梁一秋现身同一个城市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网上，甚至有媒体爆出二人就住在同一个酒店里。 后来还是剧组人员出来解释的，说他俩纯粹是工作关系，剧组所有人员都是住在这间酒店的。 一部分舆论被压下去，但是更多的人坚信这对儿cp有戏，这就是在搞地下情。 梁一秋对此没什么态度，他是演员，并不看重女友老婆粉。 而邓离离也只能选择性无视，清者自清。 加之梁一秋白天的工作安排极多，也只能和她约在晚上讨论剧本相关问题。 恰巧这日，助理因为白天着了凉，很早回到自己房间里休息，并没有陪着他俩。 助理走后，房中只剩二人独处。 尽管平时看起来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但是真正进入工作状态的梁一秋却非常认真。 他摊开自己的剧本，里面每一段难以理解的地方都用笔标注好，有一些他已经查了资料但仍没有理解的也将资料附在了上面。 邓离离笑了一下，打趣他：“能和未来的影帝一起工作，我非常荣幸。” 梁一秋也笑，然后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上学时候学习就不好，一看见带字的我就头大，没办法，只能一遍一遍的看才能记住。” “没关系，我会帮你。” 作为曾经的学霸，让梁一秋这样毫无基础的人迅速了解心理学相关知识是不现实的，于是她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讲故事。 她将剧本中出现的一系列心理学定律、实验以及工作方法都变成一个个小故事讲给梁一秋听。 室内的顶灯洒下一捧暖光，她被笼罩在温暖的灯光底下。 邓离离说起自己擅长的专业的时候眼睛亮亮的，微微挂着些笑容，语气温柔而慢，像是在哄学不进去习的小朋友。 梁一秋看的有点入迷，不知不觉就走了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有些恍惚。 “又好看又厉害，可真好。”他很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嗯？你说什么？”邓离离一愣，然后抬眼看他。 男孩直愣愣的视线里藏着一些很复杂的情绪，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过来，敏感的朝后缩了缩身子，说道：“你自己先看看吧，我去一下洗手间。” “哦。”梁一秋也缓过神，尴尬的垂下了头。 洗手间的房门关上，邓离离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沮丧。 坦白来讲，梁一秋条件很不错。 接触下来，她发现梁一秋就是那种很单纯的小孩。 人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娱乐圈，骨子里却是少见的赤诚，相信以真心换真心，哪怕暗地里帮了自己也从不拿到台面上要人情。 她自己也在想，和秦湛分手那么久了，也应该接受新的感情了。 可是就在刚刚的那个瞬间，在看到梁一秋看向她的眼神的时候，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还是秦湛的脸。 她又想起沈一枝葬礼的那天，秦湛隐忍的样子。 他像是四格漫画里惹人心疼的少年，而是自己，抱着他说出了那句：你别怕，别人都走，我也不会走了。 是她说了永远不离开他的话，现在是要反悔了么？ 镜子里的女孩眼眶有些泛红，她只能打开水龙头，把冰冷的水扑在脸上，让自己赶快清醒过来。 她不能同情秦湛，那对自己来说太残酷了。 房间的门被人敲响，邓离离站在洗手间里听到梁一秋一边喊着“谁啊”一边跑过去开门。 她正在猜测来人是谁，突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扭打在一起的声音。 她一愣，刚准备出去，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秦湛，他冷冷道：“告诉我她在哪儿！” 第114节 第94章 贝勃效应 趁火打劫 片刻, 邓离离走出了洗手间。 门口，秦湛揪着梁一秋的衣领，正将人狠狠抵在墙上, 表情又冷又凶。 “秦湛, 你是不是疯了。” 自从房产交易大厅一面以后，秦湛已经很久没再来纠缠她。 夏涵说是因为他之前的课题得了大奖, 很长一段时间都需要留在国外接受采访。 当时她甚至有一点欣慰。 时间很神奇, 她花了很大精力忙自己的事业，这竟然抵消掉一部分对他的怒意。 她甚至希望彼此都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然后永远不要再有交集。 她不恨他, 也希望他能好好的生活。 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善良，却没想到对方却并不是真的想要放过她。 听到她的声音, 秦湛回过头, 目光锐利的盯在她身上：“对, 我就是疯了。”他声音冷冷的, 面无表情的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除了我你不能和任何人在一起。” 疯子, 这就是疯子！无可救药的疯子。 梁一秋脸憋得通红，咳了两声。 邓离离更急，她气的咬了咬牙, 掏出手机找到最近通话记录拿给他看：“秦湛，我已经报警了, 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屏幕上最近一条通话记录赫然就写着110。 不止是秦湛, 就连梁一秋都有些惊讶, 他们都没想到她真的会报警。 秦湛眯起了眼睛：“你报警抓我？” 邓离离微扬起头：“非法侵入他人私人空间，秦湛，你这是在犯罪。” 她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他, 眼神一直盯在被他钳住的梁一秋身上。 秦湛脸色变了，心也跟着如坠冰渊。 过去的几个月时间，他拼命克制着自己，克制自己不要去烦她，不要惹她讨厌，不要再让她难过了。 他甚至去国外找了最顶尖的心理治疗师来治疗自己的恐惧症。 用的是最极端的电击疗法。 电流通过时他的身上痛的要命，可脑袋却异常清醒。 他知道自己必须成为一个正常的人，一个心理健康的，能够学会爱与被爱的人，才有可能得到邓离离的原谅。 却没想到，他的小姑娘早已经不再原地了。 她不等他了。 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她关心的人也不再是自己。 她甚至真的会选择报警抓他。 秦湛手上的力道松下来。 他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的坚持似乎有点可笑。 “我改了，真的全改了，我变好了，我不害怕结婚也可以娶你了，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他声嘶力竭的咆哮。 邓离离没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陌生的男人。 她甚至找不到任何自己当年喜欢过他的证据。 秦湛不是很骄傲的么，他不是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么？ 那么面前这个人是谁？ 他这么拼命争取的，拼命挽救的，是自己么？是爱情么？抑或是别的什么？ 半晌，她突然明白过来，然后缓缓地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面无表情对他说：“小孩子都知道狼来了的游戏，这种话你说的次数太多了，我不会再信了。秦教授，你要点脸吧，赶紧捡起你的体面，快点儿走吧。” 她表情平静而坚决，眼神里甚至有些怜悯的意味。 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已经不在乎任何关于他的喜怒。 秦湛彻底卸下了力气，人有些瘫软。 她不是在生气，她不是在等他变好。 她只是真的不再需要他。 梁一秋挣脱开束缚，然后迅速挡在了邓离离的身前，明显是想要保护她。 邓离离摇了摇头，从他背后走了出来：“不用，他还没疯的那么彻底。” 秦湛看着他俩，又看看落魄而狼狈的自己，眉尾垂下没有说话。 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警察，开一下门，刚才是不是你们报的警。” 邓离离看了眼秦湛，淡淡：“对不起了秦教授，我也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这会儿，他似乎已经从刚才的状况中恢复过来一些，他看着她，又变回往日冷静克制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做错事是要认罚的，你不需要对不起。” 另一边，梁一秋打开了门。 两名警察走进来，他们在问清楚了前因后果之后，决定将秦湛带回警局。 两人将秦湛挟制在中间，他们走出去的那个瞬间，秦湛突然转过头，静静地看了她一眼。 半晌，他微微弯了弯唇角说了一句：“这一次没有心软，你做得很好。”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配合他沙哑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悠悠回响。 像大学回答问题，像工作以后交报告，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他再一次表扬了她。 过往的人生像过电影一样在她脑海里迅速闪过，最后定格在面前秦湛平静的脸上。 邓离离狠狠咬住唇，抑住内心澎湃汹涌的情绪，回了一句：“多谢秦教授栽培。” - 警察走后，邓离离终于撑不住了，她双腿瘫软差一点坐在地上。 还是梁一秋眼疾手快，一把将人给搀住，赶紧给扶到了沙发上。 “你没事儿吧。”他关切的问。 邓离离顿了很久，才很慢很慢的回了他一句：“没事。” 怎么会没事，看着那个曾在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变成这副样子，她的心甚至比他更痛。 她知道，秦湛此刻一定很绝望很痛苦。 可她也知道，她必须那么做，如果再有一次她依旧会那么做。 因为她得保护自己，她也只能保护自己。 房间里很安静，梁一秋小心翼翼的，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只是用心疼的眼神看着她。 邓离离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台灯上的飞蛾。 它扑闪着翅膀，它拼命碰撞，却依旧无法靠近灯罩里散发光亮的地方。 看着真可怜，甚至有点可笑。 半晌，她终于回过神，留意到旁边一脸紧张盯着她的梁一秋。 她勉强撑出一个笑容，淡淡说道：“对不起，你毕竟是公众人物，报警之前应该和你商量一下来着。” 梁一秋赶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我已经让经纪人去处理了，不会知道有人这件事情的，你放心。” “嗯，那就好。”邓离离点了点头：“没给你添麻烦就好。” 说着，她缓缓站起身：“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得回去休息一下了。” 她太累了，累到满脑子都是秦湛那张绝望到极致而变得平静的脸。 梁一秋也起身送她，送至门口，他突然问了一句：“考虑考虑我好么，我会好好对你的。” 邓离离原地站住，身子晃了晃，却没有回头，只苦笑一下：“你们男人还真是喜欢趁火打劫呢：“”。” - 剧组的工作很快结束，邓离离没多停留，当日就回到了南城。 而秦湛进警局看守所以后，并没有即刻联络家人保释，而是结结实实的在里面蹲了一个礼拜。 最后还是秦连昇派了助理过去将人给带了回来。 夏涵把这事跟她说完，还忍不住啧啧两声：“小阿离，我原来以为你是个最心软的，没想到你狠起来比我都很啊，要是我估计最多是找人揍他一顿，也不会真的把人送进去啊。” 邓离离：“以后别跟我提秦湛了，都过去了。” 夏涵叹了口气，点点头：“行，这页咱给他翻过去。” 又过几个月，夏涵临产。 作为干妈，邓离离早早就赶到了医院陪产。 夏涵的生产并不十分顺利，从半夜到凌晨都还没有生下来。 尽管打了无痛，可她还是痛的要命，在产房里嗷嗷骂着段凌霄。 各种难听的词汇都往段凌霄身上招呼，甚至把他手臂都咬的见了血。 段凌霄心疼的眼泪汪汪的：“媳妇儿我错了，咱生完这个以后再也不生了。” 折腾到了早晨六点钟，孩子终于生了出来。 女孩儿，六斤多，刚生出来像个猴似的，浑身通红通红的，难看的要命。 夏涵才抱了一会儿就嫌弃的骂段凌霄：“都怪你，把我女儿遗传的这么难看。” 段凌霄憨笑着连声称是：“对对对，都怪我，来，喝口水。” 家里长辈们跟着忙活了一夜，这会儿见过了孩子都赶回家里补觉去了，只剩邓离离在这里陪着。 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她看了眼表，想出去洗个脸清醒一下。 第115节 出了病房的门，她打了个哈欠。 正准备往洗手间走，却看见黑暗的角落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秦湛手里提着几个袋子，看了她一眼：“早饭，来的时候顺路买的。” 许久不见，再见面时，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他的外套和公文包都放在刚刚起身的位子上，手里的袋子递到邓离离面前，人却不远不近的站在了她安全范围之外。 秦湛同样是段凌霄的好朋友，邓离离自然不会觉得他出现在这里有什么问题。 只是，冷不防看见了，她还是慌了一下。 可秦湛却很平静，他递出袋子以后又说一句：“红色盖子的那瓶豆浆加了糖。” 她只喝甜豆浆。 她点点头：“谢谢，要不要进去看看。” 秦湛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不用了，没事就好。”说完，他走回刚才的位子上，拿起衣服和公文包。 邓离离：“是刚从实验室回来么？” “嗯，项目很急，大家都在加班，我还得回去。” 他瘦了很多，眼圈青黑，样子非常疲惫。 从前深邃的眸子也变得像是失去了焦点，并没有看她。 他似乎真的放下了。 邓离离有片刻的心疼，但很快又变回了平静。 “嗯，开车小心。” 第95章 海格力斯效应 习惯 尤其长期健身的缘故, 夏涵的身体在不久以后就基本恢复。 她新找了一个月嫂，很快就出院回家调养。 而邓离离最近这段时间，除了忙工作以外, 一有空便会来看看她们娘俩。 刚出生时候像个猴子似的小东西, 不过几天就变得白白嫩嫩。 夏涵也越来越喜欢，直熬到每天挂着两个黑眼圈, 也不肯将孩子交给别人管。 邓离离看着散发出母爱光辉的好友, 难免欣慰。 但又担心她这么熬下去，身体会受不了。 “我和月嫂都在这儿, 你去睡会儿吧, 等晚上孩子一闹，你就又睡不了了。”她劝夏涵。 “哎呀, 不困。”夏涵不知疲惫似的依旧坐在摇篮边上逗孩子玩, 一边逗还一边感慨：“阿离, 你说我原来那么讨厌小孩儿的一个人, 生了她以后怎么像变样了似的呢, 每回她一哭, 我心里想的都是，啧啧，这真是我闺女, 哭的都这么洪亮！” 邓离离笑道：“这不跟我看我家高兴一样么，自己家的怎么看都好。” 夏涵一听她拿猫跟自己家女儿比, 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蹭的坐直了身子：“别瞎比奥, 我可不想以后让我闺女和你家猫咪论兄妹。” 邓离离一乐，突然想起来，问道：“段主任不是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幸福么？用了么？” “怎么可能用。”夏涵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给他这么点权利, 结果他给孩子起的名比动物园的大熊猫都随意，我给一票否决了。” 二人边说边笑，正这时，刚刚下班的段凌霄到了家。 他一进门就想往卧室冲，嘴上还一个劲儿的说：“让我看看闺女，长大了没有啊。” 还不等他靠近，夏涵已经将孩子抱远了一点：“赶紧洗手换件干净衣服再过来。” “哎。”段凌霄乖乖听话。转身上了楼。 很快，换了干净家居服的段凌霄从楼上走了下来，从夏涵手中接过孩子，笑的见牙不见眼。 动作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把孩子抱坏了似的。 正这时，他放在门口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怀里孩子吓的一个激灵，开始哇哇大哭。 夏涵气的一把将孩子给抢了回来，又踹了他一脚：“怎么说的，回家手机必须关静音你忘了？？！” “我的错，我的错。”段凌霄赔着不是跑过去，赶紧接起了电话。 他这通电话接了半天才回来，这会儿，孩子也已经在夏涵的安抚下，重新安静了下来。 他走进屋子，先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邓离离，然后状似无意的说道：“哎，媳妇儿，你认不认识那个开连锁酒楼的宋家的二女儿，叫宋韵茹的那个。” “认识啊，我俩小时候一个幼儿园，特别做作一个女的，矫情得要命，我小时候揍过她好几次。” 南城不大，同一年龄层的有钱人家的小孩基本都认识。 像这个宋韵茹就是和夏涵一批长大的，只不过俩人走向不同，成年以后也没什么交集。 夏涵胸无大志，家里又比较民主，随便上了个普通大学，浪了几年就结婚生娃了。 而宋韵茹不同，她凭借着家族钞能力，在国外学了几年设计，回国以后就开始在名媛圈子里混，妄图找个金龟婿，继续过少奶奶的生活。 “你怎么认识她的啊？”夏涵问道。 段凌霄：“哦，她最近盯上秦湛了，三天两头就要往我们学校跑一趟，缠的特别紧，这不我就认识了么。” 夏涵切了一声，说道：“她倒是一直不变，早几年前她还追过我哥呢，不过我们全家都瞧不上她，明明家底也不错，可她偏喜欢花别人的钱，像是没骨头似的，不过我记得她比我大一岁，今年也得二十七八了，再有两年，这个圈子里富二代都瞧不上她了，她就该奔富一代使劲了，说不准就给谁当后妈了呢。” 邓离离失笑：“孩子都听着呢，你嘴上可积点德吧。” 夏涵一梗脖子：“我可没瞎说奥，大家都知道的事儿，不过啊，她要是能把秦湛搞定，我觉得也挺好的，一个没心一个没肝，省的跑出去祸害别人。” 说完，她朝邓离离看了一眼，见对方正在看手机，并没有什么反应。 可这话却让段凌霄难得的顶了句嘴，他小声嗫嚅一句：“秦湛没你们想得那么不好，他……”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涵一记眼刀给顶了回去。 邓离离像是没听见，完全没有想要参与这个话题的意思，而是看了眼表，又看了看窗外暗下来的天色，说道：“不早了，我明天还有个会要开，先走了。”说完，起身告辞。 她走后，夏涵气哼哼的质问段凌霄：“你说这事儿什么意思？在阿离面前提秦湛，你故意的是不是。” 段凌霄叹口气：“那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我看秦湛也知道错了，所以我就想试探试探她的态度么……” “试探个屁。”夏涵气道：“我不阻止你和秦湛交朋友，但你不能在我朋友面前说人家的伤心事，再有一次，你等着点的。” “知道知道，再也不敢了。”段凌霄嬉皮笑脸的哄了哄她。 - 这一晚，邓离离失眠了。 不知怎么的，就是睡不着。 因为明天有个早会要开，所以她当晚十一点多就洗好澡躺在了床上。 可是不管是数羊还是白噪音，她甚至都尝试自我催眠了，可还是睡不着。 她用了多种方法暗示自己，今晚的失眠很普通，可能单纯只是因为身体不够疲累。 可直熬到了凌晨两点钟，她终于和自己的大脑妥协了。 对，就是因为秦湛。 也许是因为段凌霄今天提及的那些事情。 但她更愿意相信，那只是因为时间还不够久，秦湛在她大脑里的习惯还没有彻底抹去。 想到这儿，她从床上爬起来，白色的睡裙下面露出纤细的脚腕。 她赤着脚，到厨房喝水。 正这时，她突然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尽管很轻，但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她彻底清醒过来，悄悄走到门口，对着门镜朝外看。 走廊亮堂堂的，一个人都没有。 站在原地盯了一会儿，直到灯光熄灭，门镜外一片漆黑，她都什么也没看见。 大概是想多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转身走进了卧室。 - 公司发展彻底步入正轨之后，邓离离自然而然成为本市心理学界小有名气的人物。 之前的小前台蒋璐升了职，成为了她的私人助理，只负责她一个人的咨询预约和工作安排。 这一日，她刚刚给所有咨询师开完例会。 蒋璐就敲门进了她的办公室。 “邓老师，刚才收到一封邮件，邀请您参加在本市举办的的全国心理学大会。”说着她递了份打印好的资料过来。 是一封邀请函。 上面写着本次心理学大会主办方、具体时间以及大会主题。 这是一项国内心理学界行业交流的大型会议，会邀请各省市知名心理学专家以及从业者。 邓离离曾经作为秦湛的助理参与过一次，没想到不过几年的时间，受邀人那一栏的名字变成了自己。 她有些欣慰。 除了她以外，公司里还有戴文鑫也收到了邀请。 大会当日，二人一同前往会议中心。 不出所料，秦湛也来了，自己一个人来的。 他穿一袭灰色的商务西装，白衬衫，袖口别了两颗宝蓝色的袖口。 头发很短，自从上次被她说过一次之后，他一直剪这么短的头发。 很利落，斯文之外又带着一点痞气。 第116节 去年那个有关植物人的心理学实验，使得秦湛团队在国内外拿了很多奖项。 所以，本次大会也被邀请过来给大家进行分享。 舞台上花团锦簇的，观众席的掌声也是绵绵不绝。 秦湛面容冷峻的大步迈向舞台，底下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他身上。 他从前就是这样的。 一旁许久没出声的戴文鑫突然开口：“的确一表人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 邓离离愣了愣，突然笑了一下：“他什么样儿都没关系，我不在乎了。” 戴文鑫转过脸看了看她，没有说话。 会后，照例是酒会时间。 尽管并不乐于应酬，但毕竟现在不比往常，自己是公司老板，人脉还是非常重要的。 所以，尽管不愿，邓离离还是和几个本市的业内人士打了个招呼，随便聊了两句。 因为年轻，她并不是这样场合上的熟脸。 但当她拿出名片的时候，大家都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业内人士都知道，本市今年年初迅速崛起的一间心理咨询公司。 最初不过是工作室类型，却在半年之间迅速发展，成为了本市心理咨询行业的龙头。 并且，由于营销的成功，该公司包装出许多学术icon，也在全国范围内引发了一阵“心理热”。 一位国内十分知名的心理学专家接过她的名片，忍不住夸道：“好啊，好，现在的小朋友越来越厉害了，就要这样，要把心理学宣传出去，大家才能理解心理健康的重要性。”老头高兴的白头发都跟着颤了颤，又说：“像你们这样有学历背景，临床经验丰富，又愿意接受新鲜事物的小朋友，就是心理学的未来呀。” 邓离离被夸的有些脸热，赶忙谦虚道：“您过誉了，我们才刚刚起步。” 老头还要夸，人群中却突然有人认出了她，疑道：“哎，这不是原来秦教授的那个小助理嘛，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 “该不会是秦湛扶持的这间公司吧，我说怎么发展那么快啊。” “就是，小姑娘能做这么大得多难啊，肯定有人帮忙啊。” 人群中讨论的声音此起彼伏，邓离离越听越不是心思，凭什么小姑娘就做不了大事，凭什么她都走了还要和秦湛扯上关系。 正当她要开口解释的时候，人群后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邓老师很早以前就从我这里辞职了，她开公司以来所有的事情都靠自己的努力和我无关，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过了，不喜欢被别人讨论，请大家适可而止。” 说着话，人群中让出一条路，秦湛缓步走了进来。 他步子迈得很大，走得很慢，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邓离离能感觉到对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秦湛，你怎么不等我呀。” 突然，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 众人循声而望，只见一个身穿酒红色礼服裙的女孩儿正提着裙摆，脚步匆匆的朝这边来。 不多时，她已经走到人群当中，自然的挽上了秦湛的手臂。 他没动，任凭她挎着自己。 却下意识的躲开邓离离，不再去看她的眼睛。 女孩娇滴滴的朝周围人说：“对呀，别什么事儿都往我家秦湛身上扯，他忙得很呢。” 第96章 食盐效应 别怕 有他解围, 在场众人立即不再质疑邓离离的水平，又围着她聊起来。 甚至有几个八卦到她和梁一秋的绯闻上面，问她私下和对方关系如何。 她笑了笑并不多言, 而是下意识朝人群之外秦湛的方向看了一眼。 巧的是, 对方也正在看她。 眸色黑沉沉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身旁还站着宋韵茹, 女孩叽叽喳喳在说什么, 表情灵动。 她那一袭酒红色的长裙在灯光的映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邓离离客气的朝他点了点头, 又面无表情的转回身。 她疏离又礼貌的眼神像是一柄锋利的刀, 狠狠插进秦湛的心口。 他不敢再看她，只觉得这里每待一秒都是折磨。 他走出人流, 大步朝安全出口的地方走过去, 他现在必须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才能重新冷静下来。 宋韵茹提着裙摆跟在他身后。 见他终于在窗前站定, 赶忙又娇滴滴的靠上去, 对方却迅速皱眉躲开。 那种抑制不住的恶心的感觉又再一次涌上来, 他感觉五脏六腑都开始翻腾起来，忍不住背过身干呕了两声，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脸色惨白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 昏暗的灯光下，他点烟的手微微的颤抖着。 宋韵茹一惊：“秦湛, 你怎么啦？”说着, 她又想过来, 却被秦湛冷声制止：“别过来，离我远一点。” 她不乐意：“你怎么了，我就那么恶心啊。” 秦湛没有直接回应她的话, 而是狠狠吸了一口烟又吐出来：“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宋韵茹哼了一声：“这还用别人，这次大会赞助商就是我们家，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前女友到底有多倾国倾城，还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作为世家名媛，她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千金小姐，又漂亮又有背景。 从小到大，只要她出手，男人基本上都跑不了。 这其中只有两个漏网之鱼，一个是夏家的夏文滨，另一个就是面前这个仿佛遁入空门的秦湛。 当年没继续缠着夏文滨，完全是因为他有个蛮不讲理的妹妹，宋韵茹实在是闹不过她。 可秦湛不同，他家比夏家可有钱多了，尽管还有个弟弟，但那孩子是个私生子，今年才刚上大学，很难对秦湛的继承权构成任何威胁。 并且秦湛这块香饽饽确实是她惦记了好几年的。 只不过前些年他一直有女朋友，又向来洁身自好，各种组局都碰不上，根本就接近不了。 可现在不同了，大家都是单身，她凭什么要把他让给别人。 加之，刚才在众人面前，秦湛并没有拒绝她挽手臂的动作，她默认为这是愿意接受的信号。 可很快，这样的憧憬就被秦湛摧毁，他轻描淡写道：“倾国倾城算不上，但她，肯定是你比不了的。” 宋韵茹不气反笑，又朝他靠近两步：“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就是想利用我气她么，我不介意啊，可人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回你该死心了吧。” 秦湛手中的烟蒂忽明忽暗，他冷笑一声：“我没想利用任何人，宋小姐，我只是想在外人面前给你留一点面子而已，这是我的家教，没想到你不需要。” 拐弯抹角骂她不要脸，宋韵茹气急。 可无论她再说什么对方都不再搭腔。 最终，她只得狠狠跺了两下脚，转身离开。 - 宋韵茹走后，秦湛绷紧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他不必克制，手颤抖的更加厉害，心脏也如击重鼓，砰砰乱跳。 他无可避免的又想起刚才邓离离最后看他的那一眼。 眼中决绝不言自明。 仿佛在二人之间画了一条河，泾渭分明。 正这时，狭小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女人走过来，朝他扬了扬下巴：“秦教授，借个火儿。” 秦湛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她是邓离离公司的咨询师，戴文鑫。 他递了打火机过去，对方点燃香烟，猩红的光点很快就亮了起来。 “不好意思，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戴文鑫说：“不是故意的，那女的声太大了，想不听见都难。” 秦湛摇头：“无所谓。” “你让邓离离误会只是为了给她一点面子？” 秦湛皱起眉：“那你觉得呢？是她先放弃了我和别人在一起了，就算我让她误会了又有什么错呢？” “你是说梁一秋？” “还能是谁。”他重重。 邓离离曾经因为自己伤害了他而报了警。 那扇在他面前关上的门，以及她投向别人关切的眼神，都真真切切的发生过，这难道还能有假么？ 戴文鑫没说话。 她也知道梁一秋和邓离离关系是极好的。 梁一秋经常到他们公司玩，自己之前新电影上映的时候还特意包场请他们一起看过电影。 加上又和他们公司签了经纪合约，平时来往多一些也在所难免。 可秦湛说他俩谈恋爱了？ 她一万个不信，但又没有直接否定。 半晌，她换了个话题：“听说你前段时间在国外找了治疗师？” 秦湛顿一下：“你都知道了？传的可真够快的。” 戴文鑫吸了一口烟：“没办法，圈子太小你名气太大。我刚刚看见你不太舒服，跟这有关系？” 秦湛笑了笑，似乎也没想隐瞒：“嗯，做了两个疗程的电击治疗，拿她的照片儿当的刺激源，现在满脑袋都是她，所以现在别人一碰我我就恶心。” 戴文鑫惊住。 第117节 这种破釜沉舟的治疗方式很有可能让他一生无法和除邓离离以外的人建立正常的亲密关系，作为一个从事心理学专业的人来说，他不可能不知道这样做的结果。 见她瞠目不语，秦湛淡淡：“没事儿，说不定以后会好。” 能不能好他自己心里有数，可他也不希望这样的自己继续拖累着邓离离了。 理性上，他知道自己不能继续自私的缠着她了。 可是感性上，他却还是很难受，为她彻底不再属于自己。 戴文鑫点了点头，复又说道：“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勇敢，但是如果你想让我把这事儿告诉她洗白自己的话，对不起，那你打错主意了。” 秦湛摇头苦笑：“我没那么卑鄙，而且，我并不认为她会因此原谅我。” 戴文鑫点了点头：“你猜她知道了会说什么？” 秦湛动了动唇，半晌，俩人异口同声说出：“神经病。” - 心理学大会在邀请了业内人士的同时，也邀请了几家媒体参加。 媒体自然挑爆点报道，所以，邓离离这位二十多岁事业有成貌美如花的心理咨询公司的老板又被各大媒体疯狂吹捧了一波。 人红自然是非多，一个多月后，这间风头正盛的公司就上了社会新闻的头版头条。 原因是，一名正在接受咨询的来访者突然趁心理老师不备，从楼上跳了下去。 好在咨询室不过是在二楼，人摔下去也并没有造成多么严重的问题。 邓离离最初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觉得是咨客的情绪爆发而已。 可没想到这人醒来以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说，自己是被他们公司的咨询师教唆自杀的。 警局根据他的口供，迅速立案侦查，那名被牵连的咨询师也暂时被关押了起来。 公司迅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天天有人扛着长枪短炮堵在门口。 邓离离在各种平台上解释，说一切等司法结果，可是支持她的人依旧寥寥。 之前那些说喜欢她，相信她的人突然消失了。 网上的言论一水儿的变得戾气十足，说她就是个万恶的资本家，她那间公司是个只会赚钱不会治病的空架子，最后更上升到整个行业，说心理咨询就是骗人家的血汗钱。 不过几天，往日热闹的公司变得门可罗雀。 公司，连带着邓离离本人风评，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 可这还没完，同一时间，梁一秋正在接洽的一部主旋律新剧被传换角，疯狂的粉丝们将这个屎盆子也扣在了她的头上。 大家疯狂表示因为和她这样的法制咖来往密切，导致哥哥的口碑都带累坏了。 从前在超话里嗑cp的粉丝们，突然都开始站在正义的立场上指责她是个扫把星。 邓离离看着手机苦笑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能迅速走红，到底借了多少梁一秋的红利。 没有咨询，预约也全部取消，就连之前合作的不错的综艺节目也和她商量让她暂停两期的录制。 墙倒众人推，可她还不能倒下去，公司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她庇护。 正这时，办公室外面突然响起了吵闹声。 公司最近停业整顿，除了她以外，根本就不会有员工过来。 那外面能是谁呢？ 她出门去看，却被门口的一幕惊呆。 几个中年男人堵在门口，他们手持棒球棍，正凶神恶煞的疯狂砸门。 见她出来，几人骂的更凶，嚷嚷着让她开门。 她心跳加速，慌得要命，却依旧强撑出冷静的态度，说道：“你们是谁？” 领头的男人吼道：“我弟弟在医院躺着呢，你说我是谁？！他伤那么重，活儿也干不了了，你们是不是得赔点钱啊。” 她明白过来，说道：“现在公安机关正在查这事儿的前因后果，如果真的是我们的责任我会赔钱的，你们先回去吧。” 她是讲理的，可那群人哪里讲理。 见她不肯开门，几个人嘴里骂的更难听，开始用带来的棍子疯狂朝门上砸去。 - 邓离离公司闹出来的事情太大，所有业内人士都在关注。 秦湛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看到她在网上被人围攻指责，他心疼的同时，直觉这件事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先不说邓离离公司这名咨询师是否真的会教唆咨客自杀，就说这人清醒过来为什么第一时间就选择将这件事情披露出来？ 所有一切顺理成章的就像是策划好的。 背后的人似乎不计一切手段，只是想让邓离离一败涂地。 而现在的舆论确实对她很不利。 设想这个问题如果查不出真相，她的公司不止要对家属进行巨额赔款，更面临着被撤销营业资格，那么她面对的就是在这个行业里再也翻不了身。 一想到她努力这么久的事业面临这么大的危机，秦湛到底是无法坐视不理。 他找了几个朋友，仔细查到了那名自杀者的个人情况。 终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资料里面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这一日，他带着打印好的文件来到邓离离公司。 刚一出电梯，就传来噼里啪啦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许多男人的吵闹声。 他一惊，迅速跑进来。 眼前的一幕让他瞠目欲裂。 公司的玻璃门已经被人砸坏，细碎的玻璃落了一地。 屋子里一片狼藉，几个手持棍棒的男人正在朝邓离离办公室的门发泄着怒气。 他们用棍棒砸，用脚踹，木门已然摇摇欲坠，里面传来邓离离惊恐的尖叫：“你们别过来，我已经报警了。” 秦湛顿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来，他无法想象自己如果晚来一分钟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他抄起手边的椅子拼命冲了上去。 男人们被背后突如其来的攻击打乱了阵脚，但很快反应过来，立即将目标从门转移到他身上。 棒球棍、木棒，还有拳头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他浑身上下的各个部位。 他也从最初的疼痛逐渐转为麻木。 有人用棒球棍狠狠的砸向了他的头。 汩汩的鲜血瞬间流了下来，秦湛原地晃了晃，朝头上抹了一把，鲜红鲜红的颜色格外刺眼。 或许是鲜血吓住了周围人，又或许是他们的理智被唤醒，下手不再那么狠辣。 秦湛终于缓了口气，冲破重围站到了那扇木门前。 里面是小姑娘恐惧的呜咽，他站在门口，人撑在墙上，冷不防笑了一下，然后说道：“别害怕，是我。” 第97章 人际吸引效应 没良心 公司最近的风波, 是源于几个月前邓离离曾经经手过的一起咨询案例。 当时她刚刚接手公司不久，加上综艺上出色的表现，一时成了许多营销号吹捧的热点。 媒体热衷将她树立成年轻有为的独立女性的代表。 而孟晓晴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最初一直不肯露面, 只敢在微博上发私信给邓离离。 可发私信也没聊什么重要内容, 只是说很佩服她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魄力之类。 因为每天微博私信都爆满，她根本分身乏术, 孟晓晴发的那些她都没有看见。 直到有一日, 她心血来潮登录微博查看了一下私信。 就是那天，孟晓晴又发了一条新的内容过来, 说的是：我很快就要死了, 希望下辈子能活的像你一样精彩。 邓离离一惊，立马翻看了她之前发的那些, 很快判断出, 这并不是一个玩笑。 她一边设法联系官方查对方的真实信息, 一边在微博上和对方聊起来。 最终, 她凭借强大的理论基础和话术, 打消掉了对方想要自杀的念头。 并在不久以后在线下找到邓离离进行心理咨询。 孟晓晴是典型的心因性抑郁症, 具体原因则源于家庭暴力。 孟晓晴和她先生都是苦出身，俩人青梅竹马，不过际遇不同。 她因为家里孩子多, 早早就进城打工。 而男人则因为成绩好，被人资助着读到了大学。 大学毕业以后, 男人考上了公务员。 她则辞了工作, 靠着之前的积蓄张罗了一个小吃摊, 开始自己做生意。 尽管外人看来地位相差悬殊，但男人还算念旧，并没有嫌她, 二人很快就结了婚。 可没想到，就是这桩两小无猜的姻缘却将孟晓晴推进了无尽的深渊中。 男人从小好强，可体制内工作并不是光凭努力就能换取回报。 他压力非常大，白天在单位里战战兢兢，回家就只能把这些火气撒在笑脸相迎的孟晓晴身上，哪怕当时她已经怀孕了。 “当时我们住在他们单位分的宿舍楼里，他打我还怕同事听见出去传，就用手巾把我嘴堵上，我喊都喊不出来，有一次他打狠了，我因为被堵着嘴憋着气直接就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他就坐在客厅里看电视，那时候真的是我一次想死的时候。” 之后又想死过无数次，可是想想肚子里的孩子又只能咬咬牙坚持下去。 孩子生下来，男人性子却没改，还是动不动就打她。 第118节 从最初的只打身上到后来脸上也不放过，但又怕给人知道，便强行让她做了全职主妇，连菜都是他下了班带回来，根本不让她再有任何社交。 孟晓晴想过无数次离婚，开始她一提，男人就跪在地上求她原谅，说再也不敢了。 彻底隔绝她社交以后，他更加嚣张，每提一次离婚，她挨得打就要比之前更严重一次。 到最后，孟晓晴被彻底打怕了。 如今，孩子上了初中不在家住了，男人事业拨云见日开始走上坡路，便不再像之前那样禁锢着她。 可就是这样，孟晓晴反倒更觉得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了。 她已经没有正常的社交，她在这个城市几乎没有认识的人。 手机上的几个app，都是孩子手把手教会她的，想让她排解一点痛苦。 她开始疯狂想要自杀，偶尔情绪上来，她甚至想要拉着男人一起死。 可是稍微清醒一点，她又开始恐惧他。 直到在邓离离这里咨询过几次以后，那个多年以前被她按下去的离婚的念头又浮现出来。 可一提离婚，男人立马又变了脸，满脸横肉的说着这次就把她打死。 之后，她又再一次被关在了家里，甚至没收了她的手机。 结果这一次，暴力并没有让她像往常那样听话，而是选择直接从卧室跳了下去。 死是没死的，只是腿摔断了，下半生都只能依靠轮椅生活。 男人气急败坏，然后通过她手机的聊天记录查出来，这些改变都源于邓离离的心理咨询。 他不想放过这个小丫头，但作为公职人员，他又不能抛头露面出去闹他们，遂找到一批社会人士，到邓离离的公司闹了这么一场。 过程从头到尾都是他策划的，他还美其名曰，自己是个讲理的人，这些都是一报还一报，当初他妻子就是被他们教唆自杀的，不算诬告。 他这么做的目的，一方面是要邓离离的赔偿，还有一方面就是想要让她身败名裂，再翻不了身。 - 听到警察赶到的声音，邓离离这才哆嗦着打开了房门。 其实知道秦湛在门口的那个瞬间，她就想开门来着，却被秦湛厉声制止住了。 他怕这个门打开，就算自己真是拼了命，也难保小姑娘不受伤害。 那几个闹事的人已经被警察带走。 秦湛瘫软在地上等待救护车，人依旧靠着墙，脸色苍白，脸颊上的血痕已经干涸了。 邓离离眼泪都要流出来，唇抿的惨白，哽咽道：“你傻啊，你挡什么挡，被人打死怎么办啊！” “哭了？”秦湛头晕的厉害，可还是抑制不住的有点窃喜，挨顿打怎么了，小姑娘还能为他哭一回。 谁知道他这点情绪被邓离离捕捉到，她扭过头使劲儿抹了抹眼睛，再转回来又变成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哭个屁，谁要你来逞英雄，我都报警了，再说他们只是要钱，根本就不敢把我怎么样。” 知道她在逞强，秦湛笑一下，没有拆穿。 脑袋疼的越来越厉害，他阖了阖眼，嘴上也不消停，阴阳怪气的说：“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也不见你男朋友来救你啊？” “男朋友”三个字还拉了长音。 尽管他还闭着眼，但邓离离却已经脑补出他的潜台词：看吧，还是我好吧，你瞧你找的那个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误会自己和梁一秋的事情，邓离离早就知道了。 还是戴老师旁敲侧击的。 不过她一点也不想解释。 反而也阴阳怪气的怼回去：“对了，你伤的这么严重，要不要我通知一下你的女朋友过来照顾你啊？”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秦湛瞬间就变了脸色，冷冷道：“真够没良心，我这可是为了救你，要照顾也只能是你照顾我。” - 她打了段凌霄和宋明瑞的电话，让他们去医院暂时照顾秦湛。 而她自己，则直接赶去了警局，就刚才的事件录了口供。 来之前，秦湛已经将手中掌握的信息都给了她，她也迅速推断出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因为孟晓晴家人的干预，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跳楼致残的事情。 她甚至一直以为孟晓晴是因为已经离婚，所以不再需要心理咨询了。 却没想到，那男人竟然在后面下了这么大的一盘棋。 拿着那些证据，邓离离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在这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甚至一度认为的确是咨询师说了有异议的话，导致了对方的自杀。 录好口供，邓离离把自己手中的证据交给警方。 那是一些孟晓晴丈夫和自杀者团队秘密交易的证据，还附上了一些孟晓晴自杀的报道。 警察看完资料，惊叹道：“要不是你给了这条思路，我们还不知道要怎么查才能查到这么远的关系上呢。” 本质上来说，这事儿其实就是医闹的一种。 只是没人会想到，这种只靠谈心，不作手术的治疗方式竟然也能被人寻仇。 顺着这条线索，警方很快就联系上了正在住院的孟晓晴。 听说邓老师因为自己的事情被那个禽兽报复至此，她也非常愤怒，并且表示愿意出来作证，甚至愿意公开自己的经历，以儆效尤。 风波很快平息下去，孟晓晴的丈夫直接被单位开除了公职，并面临家暴致残、非法□□以及扰乱社会治安等多项指控。 其他人也都被警察抓了起来，等待被提起诉讼。 邓离离的公司又重新开门营业，那个被拘留的咨询师则被邓离离批了长假，自掏腰包请对方出国散散心，缓解一下情绪。 事件真相已经查明，可她在网上的风评却还是没有平复过来。 甚至有人怀疑是不是她这个资本家花钱买通了上层，才有人不惜压榨底层人民来给她洗白。 邓离离看着微博上那些子虚乌有的指责真的是又委屈又觉得好笑。 网民的憎恶总是比喜欢来的更容易一些。 可不管她自己怎么想，公司的业务还是跟她的这个公众形象挂着钩。 正当她准备找水军控评的时候，突然几个大v替她说起了话。 首先就是正在她这里接受心理咨询的盛菁菁。 她自己小的时候就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目前还在妇联挂着宣传大使的头衔。 加之她也是草根出身，本身名气不小，热度很高，确实能够影响网民的观感。 紧接着就是梁一秋。 他有剧集待播，刚一出事儿微博就被剧组给控制起来了，生怕他沾上什么恶评。 这会儿终于真相大白了，他也赶快出来替邓离离说了话。 要说前两个都是签在邓离离合作的经纪公司旗下，替她发声倒也不奇怪。 那么最后这个就彻底是跟她八竿子打不着了。 这个账号跟盛菁菁和梁一秋比起来实在算不上大v，只有几十万的粉丝。 是一个今年刚刚在短视频平台上爆红的现象级网红。 这个账号主要分享的视频是一个自闭症患儿学习小提琴的经历。 是一个男孩儿，八九岁的年纪，眉清目秀，眼睛亮闪闪的，尽管不会说话，却有极强的音乐素养，听说刚刚学习了几个月的小提琴，就已经通过了国家八级考试。 邓离离点进最近的那条视频看。 一个熟悉的小男孩拿着一张白纸，他视线左右闪躲，手里的纸却捏的非常紧。 上面写着几个字：离离姐姐是好人，如果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第98章 多米诺骨牌效应 不如我 秦湛进医院的时候脑子已经不太清醒了。 可他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的。 脑袋里还不停的闪过刚刚邓离离心疼的眼神, 和微微泛红的眼尾，以及眼里将落未落的泪。 结果一睁眼，梦境没有照进现实, 根本没有小姑娘的影儿。 病床边上只坐着两个黑脸大汉, 一个段凌霄，一个宋明瑞。 见他睁开眼, 宋明瑞说道：“小秦总, 您醒了，想吃点什么么？” 前段时间高考刚刚结束, 秦连昇带着秦渺出国玩儿去了, 这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宋明瑞索性就没有通知他, 而是自己带了家里的阿姨过来照顾秦湛。 “不吃, 恶心。”想见的人没见到, 秦湛冷了脸, 摸索着想要起身, 一旁段凌霄赶紧过来将他扶起来, 可嘴上还不忘奚落他：“一个打八个，秦教授真是给我们文化人长脸哦。” 秦湛斜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少给我阴阳怪气。” 段凌霄撇撇嘴：“秦湛啊, 我听警察说对方可有八九个人呢，你怎么能直接往上冲呢, 你傻不傻啊, 你这个脑子并不属于你自己, 它属于我们系，属于我们学校，属于全人类, 这要是一下给你砸成个傻子，那是多大的损失啊。” 夸张了点，却也是实话，秦湛手里现在还攥着一个国家级实验项目，这要是给砸的倒地不起了，那损失可是不可估量的。 “快闭上你的乌鸦嘴。”秦湛懒得理他，而是问一旁的宋明瑞：“医生怎么说。” 脑震荡肯定是没跑了，毕竟他现在还觉得头晕，身上估计也打伤了，靠着床头坐着都觉得疼。 “嗯，肋骨骨折，得卧床一段时间。”宋明瑞递过诊断结果，怕他拿着费力，就一直用手托着，又将拍好的x光片对着灯光给他看：“这里，骨折，医生说问题不大，但这个位置不好固定，最好是躺在床上养，过段时间就会好了。” 秦湛皱了皱眉。 当时不觉得什么，但再一想想当时的场面确实也有些让人后怕。 八九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又高又壮，手里还都拿着武器，这是还有些理智他只混了个骨折，要是真的打疯了的话，他很有可能就栽在那帮人手里了。 再想想，那屋子里的人可是邓离离。 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背后是她，如果自己不冲上去，那么巨大的威胁都会降临在她一个人身上。 第119节 想到这儿，他释然了，因为就算再来一次，他肯定还是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只是自己这副满腔热血没人领情，人家连来一趟都不肯。 “您是不是有哪儿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叫医生再过来看看。”宋明瑞见他脸色难看，以为他不舒服，正准备探身按铃，却被秦湛开口拦住：“没事，扶我躺下吧，我再睡会儿。” 脑震荡最明显的问题就是头晕，他现在就晕的厉害。 可头还没沾到枕头上，门口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噔噔的高跟鞋声。 秦湛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不出所料，邓离离敲门进来，见他躺在床上，就小声问宋明瑞：“是睡了么？” “嗯，刚……”回应的话还没说完，床上的秦湛艰难的动了动头朝门口看过来：“不太困。”他又瞥到邓离离手里提着的粤菜馆的外卖盒，理直气壮：“倒是有点饿了。” - 秦湛为救自己伤成这个样子，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邓离离都不能不管。 但让她亲力亲为的照顾她也肯定是不愿意的，索性就雇了一个护工，和秦家阿姨一块儿照顾秦湛的起居。 自己则只在不忙的时候带些东西去看看，并不多呆。 秦湛见她接连几日都是如此，下班时间提着一堆东西送过来，然后待不到半个小时就要走，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原来不是这样的，过去他每一次生病她都会照顾自己的。 哪怕什么都不做，也都会静静地陪他待着。 “邓小姐能在这里多待会儿么，阿姨和护工忙到现在都还没吃饭，我得带他们出去吃点东西。”宋明瑞人精似的，自然看出来小秦总一脸的郁郁寡欢是为什么。 “行吧。”邓离离只得停住穿外套的动作，又将衣服挂到衣架上，自己坐回了窗边的沙发：“你们去吧，我在这儿，不急。” 秦湛脸色由悲转喜，宋明瑞抿了抿唇觉得好笑，转身带其余两个电灯泡走出了医院。 秦湛住院这么久，这还是他俩头一次独处。 邓离离觉得不自在，就坐在沙发上拨弄手机，头也不抬的对他说：“哪儿不舒服你告诉我，我去叫医生。” 没人搭话，沉默了半天，秦湛才说：“身上没什么，就是心里觉得不太舒服，可能是憋得太久，没人陪我说话。” 邓离离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 她怎么能不明白这位活祖宗的意思。 但又一想他那天舍身救自己的样子，到底也不忍心拒绝，只得好脾气的把手机收起来，和他说话。 “你想聊点什么？” 秦湛微笑：“什么都行。” 邓离离眼珠子转了转：“都住院了，你女朋友怎么不来看你呢。”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跟她不是很熟。”尽管她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点戏谑，但秦湛还是隐隐感觉到一点醋意，这点醋意，让他心情大好。 “不是很熟你让她挎着你？”还说什么我家秦湛。 秦湛心里偷笑：“他父亲和我父亲是很不错的朋友，那天的晚宴又是在他们家的酒店，我实在不能太不给她面子。” 呵，还挺绅士。 邓离离淡笑一下没有接话。 早几年的时候秦湛可不是这样的，同校的一个漂亮女老师在操场上跟他表白，他都能当看不见径直回办公室。 后来她忍不住问，人家还一脸迷惑：那人是谁？我认识么？ 没想到不过几年，他还知道考虑女孩儿的面子。 话题终止，房间内又重回平静。 秦湛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交女朋友呢？” 邓离离看也不看他，起身摸到一旁的电视遥控器：“别说话了，一会儿该头晕了，看会儿电视吧。” “……好吧。” 这就是台很普通的有线电视机，没有无线网络，只在单人病房摆着充噱头的。 打开也没什么好看的，有的频道在放电视购物，有的频道在放养猪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台在播综艺，结果每三分钟就要播五分钟的广告，看得人烦得要命。 最终，邓离离锁定在了电影频道。 巧的是，今天播的是梁一秋的电影，就是她过年期间带父母一起去看的那一部。 “看这个吧，贺岁档，票房还不错。” 秦湛点了点头，心思却不在电视上，余光一直留心着邓离离，绞尽脑汁想再和她说会儿话。 可话题还没想到，他一转脸，看见了屏幕上的梁一秋。 刚才还澎湃的内心瞬间就风平浪静了，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的要命。 自己没有女朋友又怎么样呢？ 人家还有男朋友呢…… “他演戏还挺不错的。”他口不对心的敷衍了一句。 邓离离没听出意思来，还接茬：“挺不错的，过年看的时候我就觉得他能红，没想到还真叫我猜准了，不过他确实是很努力的就是了。” 秦湛心里更不舒服，打击她的积极性：“那个圈子很不简单，他这么红，想倒追他的女孩儿肯定少不了。” 是挺多的，就邓离离知道的，就有五六个了。 有同龄的，有年纪比他大很多的，甚至还有那个被她怼过的林曼。 不过梁一秋哪一个都没有接触，对外一直说年纪小，还要拼拼事业。 “嗯，是蛮多的，不过他说都不合适。”她随口说道。 “对，她们都不合适，只有你合适。”无名火冲上头，秦湛阴阳怪气：“你跟他才认识多久，能相处的来么，别是看他年轻，三言两语你就信了。” 话音未落，邓离离已经冷了脸。 她刚才根本就忘了在秦湛的观念里，梁一秋是她男朋友的事情。 她只当两人之间的闲谈，却没想到秦湛那里已经翻江倒海，还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对，他说我就信怎么了。”她挑起眉盯着他看，一双美眸里藏了些难以捉摸的情绪，语气依旧淡淡：“秦湛，你帮我一次我感激你，但是指点我的人生，你没有资格。” “……”秦湛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想挽救局面，却又不知道如何表达，索性破罐子破摔起来：“我就是看不惯他，我也不信你眼光能变成这样。” 邓离离气的想笑：“秦湛，你有病吧你，我和谁在一起用得着你看得惯么，怎么，我眼光怎么了，看上你就是眼光好，看上别人就是眼光不好了？真是有病！” 秦湛嘟嘟囔囔：“我不管，反正你找男朋友怎么也不能比我差，梁一秋不行。” “那你看谁行？”邓离离冷哼出声。 “怎么着也得是夏文滨那种。”他说完，立马又补充：“不过他心思不够单纯，又花名在外，私生活太乱，你跟他在一起还要斗心眼，我不放心，也不行。” 邓离离也不说话，继续冷眼旁观。 “叶景旭也不行，能陪你的时间太少，职业又有危险性，跟你还没什么共同语言，而且性格莽了一些，我看也不够好。” 他剖析了半天，把邓离离身边有关系没关系的男人都折腾了一个遍儿。 不出所料的是，每个人他都能挑出一堆有用没用的缺点来。 那副认真思考，谨慎求证的模样仿佛他不是在给邓离离挑男朋友，而是在研究什么事关全人类幸福的课题。 “这是都不行？” 秦湛点头，表情严肃而认真：“嗯，事实证明都不如我。” 呵，也不知道这超乎寻常的自信是从哪儿来的。 邓离离也不理他，看了眼表，起身穿上了外套。 出门的时候，她回头朝秦湛说道：“等会儿人回来了，叫他们带你去查查脑子，我报销。” 第99章 缄默效应 恭喜你 邓离离走后没多久, 段凌霄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过来。 一进门就看见秦湛坐在床上黑着脸，一言不发。 “怎么了这是？” 秦湛抬抬下巴，指了指电视上的梁一秋。 段凌霄微愣一下, 忍不住狂笑起来：“秦湛, 我媳妇儿真是没说错，你好像真是有点傻。” “你俩在家讨论我干什么？”他皱眉。 “你以为我愿意讨论, 还不是听我媳妇儿骂你。” 夏涵是邓离离最坚强的后盾之一, 对于闺蜜坎坷的感情之路感同身受，秦湛分手之后的各种操作她也都心知肚明, 在家没事儿就要拉他出来给段凌霄当反面典型。 “唉, 我说你啊，都为人家进医院了, 就算不能以身相许, 怎么也得让她感激你, 愿意再给你机会什么的吧, 你瞧你现在混的这样。”段凌霄边说, 边从床头柜拿了个香蕉：“再说了, 就算她真和那个小演员有什么，你也不能那么说啊，更何况……” 秦湛眼神扫过来：“更何况什么？” 段凌霄咬了一口香蕉, 嘴里含含糊糊：“你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什么来奥，我媳妇管我管的严, 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说完, 他抿了抿唇, 把笑意压了下去。 都说到这个份儿了，秦湛要是再不明白，他也真的是无能为力了。 不出所料, 秦湛听罢，眼睛弯了一下，一把掀开了被子。 段凌霄吓了一跳，连忙说：“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起来干嘛啊？” “哪有那么娇气，早就好了。”秦湛起身下床，头也不抬的开始穿衣服。 - 外婆周年祭日，邓离离放下手里的工作，回了老家一趟。 一下飞机，范秀娟和邓国平就迎上来，一个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一个抓着她念叨：“公司的事儿处理的怎么样了啊，我和你爸在家都提心吊胆的，要不是我拦着，你爸都准备去帮你忙了。” 她笑起来，眉眼温柔：“没事儿了，都解决了。” 第120节 邓离离很懂事，是典型的报喜不报忧性格。 公司的事情她原是想瞒着家人的，可是热度太高，根本就瞒不住。 就连楼下经常和范秀娟打麻将的牌友都问过，你家离离公司是不是真把人家害的跳楼了。 当了几十年老师的范秀娟生平头一次没忍住脾气，爆发了。 她一把掀掉了牌桌，指着那个人的鼻子骂道：“警察都还在查的事儿，你就给定论了？再让我听见你传我家离离的瞎话，当心我把你嘴给撕烂了。” 听父亲说，她那天晚上回家骂了半宿，也哭了半宿。 可她什么都没有和邓离离说，第二天和她通电话的时候，也只说了一句：“你自己能处理就行，妈妈相信你，我和你爸就不去给你添乱了。” 三人一路出了机场，邓国平去取车。 范秀娟偷偷问她：“妈看报道，那帮人去砸你公司了，没伤着你吧。” 邓离离摇头：“没有，都抓起来了。” “嗯。”她顿了一下，半晌又忍不住开口：“那伤的那男的，是不是……？” 她看明白母亲的意思，点了点头：“对，是秦湛。” 范秀娟张了张嘴，又看了眼女儿的眼色，欲言又止。 此时，邓国平的车子已经开到了机场门口。 邓离离拉了拉母亲的手，朝车子的方向走。 “嗯，顺其自然吧。”她淡淡的说。 - 祭拜完外婆，邓离离回公司上班。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员工们也都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给大家开完会，她回办公室的路上，被前台小妹妹叫住。 “邓老师，前几天有个人来找过您。” “嗯，谁？”她根本没当回事，还在顺手翻阅近期的来访记录。 “好像叫，叫……付蕊。” 邓离离懵了一下，她不是应该在精神病院么？怎么会跑来找自己。 “监控给我看一下。”她眉头拧起来，让前台打开了当日的监控录像。 监控里。 一身运动打扮的付蕊戴了一顶鸭舌帽，泰然自若的在和前台说话。 在前台问到她和自己关系的时候，付蕊还很淡的笑了一下，回说是朋友。 什么朋友。 邓离离现在看见她都还能想起上一次二人撕打在一起的场景。 付蕊血红血红的眼睛，现在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她问前台：“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您不在，她说还会再来的。” 邓离离嗯了一声，关掉监控录像：“下次她要是再来，就说我不在，千万不要和她过多交流，知道了么？” 原则上来说，精神疾病是能够治愈的。 但在邓离离工作至今的经验来看，完全治愈不再复发的人实在凤毛菱角。 更何况，付蕊对她的情绪是由嫉妒引发的，就算是病好了，这个嫉妒恐怕也难消除。 她实在不愿意再和这个人产生一点交集。 前台点点头，表示明白。 - 九月，各大高校开学迎新生。 陆千檀和秦渺都如愿进入了心仪的大学。 接到电话的邓离离颇感欣慰，唇角挂着笑，还调侃他俩，没想到你们心仪的竟然是一所大学。 除此之外，邓离离母校南城大学迎来了六十周年的校庆。 海内外各届师生校友都收到邀请，希望能够来参加这一盛大的活动。 作为本市近期一直在宣传的新独立女性代表，邓离离自然也收到了来自校方的邀请。 并受邀在活动之后的讲座上给新生讲一些创业心得，鼓励大家奋发图强之类。 讲稿是蒋璐给写的，她只在最后过了一遍。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脱离实际，不像夸她，倒是像在夸董明珠。 校庆这日，她调整了手头的预约，前往学校参加活动。 学校门口绿树成荫，大门上还挂着硕大的红色条幅，上面写着“欢迎各届学长学姐荣归母校。” 门口站着几个一脸朝气喜气洋洋的学生，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见了她便问：“您好，是来参加校庆活动的么？” 旁边女孩子则眼睛亮亮的，惊喜的迎上来：“邓老师，我看过您上的综艺节目，没想到您是我们的学姐啊。” 邓离离微笑着点了点头，跟在二人身后，走进了校园。 不过毕业几年，校园仿佛就变成了记忆里遥不可及的地方。 每走过一个地方，她的脑海里都涌上一段清晰的回忆。 门前栽了一树梨花的宿舍楼。 饭点永远挤不进去的小食堂。 上下课铃声是萨克斯曲的文科楼。 她抬起头，隐约看见宿舍楼最上面的天台。 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以及，她和秦湛共同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校庆活动准备的非常精彩。 先是一场大型的文艺汇演，然后各个系分开进行讲座和交流。 但并不是每个收到邀请的校友都会回来参加。 比如夏涵就没有来，她对这种活动向来无感。 付蕊也没有来，毕竟她得病的事情几乎全班同学都已经知道，而她又向来是个好面子的人。 “下面邀请我们系优秀毕业生邓离离学姐，来给大家分享一下她成功的创业经验。”台上主持人声情并茂的说完，小礼堂下面掌声雷动。 邓离离起身，将长发别到耳后，走上了台。 - 虽然不是这所大学毕业的，但作为曾经的任职教师，以及奖学金的赞助者，秦湛也收到了校庆的邀请。 他坐在后几排，看着邓离离起身的背影，然后走向了那个光芒万丈的舞台。 她穿了一件珍珠缎面的连衣裙，月白色，光泽感十足，腰间一条白色的缎带，勾勒出漂亮的腰部线条。 外面又随意的搭了一件烟灰色的西装，袖口挽了一圈，露出纤细的手腕。 整个人看着已经完全脱离校园气，变成一个不需要保护的大人。 舞台中央，邓离离手持话筒，脸上带着自信而淡定的笑容。 她在和大家分享自己是如何想要创业，以及在创业路上又遇上了什么样的波折的。 底下人听得聚精会神。 追光灯打在她身上，秦湛的心也跟着蓬勃跳跃。 发言的最后，邓离离说，心理学这个专业求职之路并不容易，自己是经历过的，所以创业之后，她愿意给学弟学妹们一个机会，如果想要继续从事心理学专业的工作，可以到自己的公司应聘。 此言一出，无数认为本专业求职困难的学生都激动了起来。 演讲结束，邓离离走出小礼堂，去了一趟洗手间。 刚才的追光照在脸上太热了，她觉得脸上的妆都快花掉了。 再走出门，看见秦湛。 他倚在窗口，见她出来，匆忙熄灭了手中的香烟。 “这么巧，你伤好了？”邓离离问候一句，转身欲走，并没想要停留。 秦湛走过来拦住她：“我要说没好，邓老师会心疼么？” “没好就回医院好好待着。”她一点儿也不客气。 总是这样，冷到让他努力都不知道朝哪个方向。 他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他走上前，抬手正要碰她的头，却被对方躲开。 可通道太窄，秦湛又挡在前面，她只得朝后，贴紧了墙壁。 顺势将手放进口袋，摸索了一下：“你别仗着救过我就得寸进尺奥。” 秦湛苦笑一下，并不答话，而是顺手从她头顶摘下一块金色的纸花。 是刚才下场的时候旁边学生撒的，她没有看到。 “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把我当坏人防着。” 他扔掉手上的东西，眼见面前的小姑娘有点尴尬的垂了垂眼，耳廓红了一点。 “行，这次算我这个小人度你的君子之腹了。”她切了一声，也不等他回话，抬脚便走。 背后，秦湛敛了笑容，认真的说道：“邓离离恭喜你，成为了理想中的自己。” 第121节 第100章 多看效应 要命的沉默 秦湛从来就是个眼光极为苛刻的人。 所以, 能够得到他的表扬，邓离离难免还是有些小小的雀跃。 但不能让秦湛骄傲。 这一点雀跃的情绪被她压得好好的，分毫都没有表现出来。 从洗手间出来, 她走到门口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 远处看见三三两两朝教学楼走来的学生。 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抬起手, 遮住了头顶日头洒下的耀眼光芒。 再走回教学楼的时候，走廊尽头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邓离离。” “嗯？”她下意识的应了一下, 然后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竟然是付蕊。 她站在走廊的阴影里, 穿了一条碎花的长裙，瘦瘦弱弱的, 脸色是不健康的青白。 她眼神有些呆愣, 宛若游魂。 没想到前两天还说要提防的人，竟然就这么当面遇上了。 此时, 小礼堂的演讲还在继续, 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 她并不占上风。 邓离离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 警惕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对面的付蕊突然笑了一下, 只是这个笑容看起来格外诡异。 像是有人用线扯起了她的嘴角, 很刻意的翘上去，脸颊的肌肉也别扭的挤成一团。 “你别怕，我上周已经通过医院的测试才被放出来的, 我的病已经全部都好了，前几天, 我还去你们公司找你来着, 但是前台说你不在。”她语气有些讨好。 邓离离嗯了一下, 皱了皱眉。 她可以接受付蕊病愈出院，但她无法相信一个嫉妒她那么多年的人真的想要跟她做朋友。 “你找我做什么？” 付蕊低垂着头：“想跟你道个歉，之前是我心胸太狭窄了, 总是把你当成假想敌，不过现在我已经想通了，我不恨你了，你能原谅我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邓离离有点懵。 但面对付蕊一张略带歉疚的笑脸，她又实在不想纠缠下去，她点点头：“好，我原谅你，还有别的事吗？” “真的？”付蕊兴奋的往前迈了一步，却对上邓离离更加警惕的眼神，只好又退回去，表情有些失望。 “……因为我得病的事情周慕远也不要我了，单位也把我开除了，现在只能靠我爸妈的工资来养家。”她眼神看向邓离离，充满期盼：“但是你不一样，我最近看了许多关于你和你的公司的报道，我知道你现在事业做得特别大，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能不能在你们公司给我找一个职位，你知道的，上学时候我成绩也很好的，我也会努力的。” 听到这儿，邓离离终于明白过来。 她这哪是真心诚意的道歉，这明明就是想博得自己的同情，然后在她这儿找个工作么。 道歉之后加但是，是没有诚意的道歉。 道歉之后加恳求，是只图利益的道歉。 很显然，付蕊是后者。 “我们公司暂时没有招聘意愿，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了。”邓离离说完，再不看对方，准备离开。 其实她刚才就想走来着，但碍于付蕊精神病的先例，她实在害怕在这样人口密集的学校环境把她逼犯病了，再伤害到其他人。 不过刚才沟通了两句，付蕊似乎真的已经恢复正常，她也就不再需要这么客气。 身后付蕊还在喋喋不休，什么她考了多少多少资格证，她有多少社会经验，最后，她竟然拿出自己进过精神病院这件事来说，说自己深入一线病友身边待过，更能理解他们的情绪障碍和精神障碍。 “付蕊，我相信你是优秀的，但是我们公司规模不大，你还是别处看看吧。”邓离离耐下性子又回了她一句。 “我都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啊？你刚才不是说已经原谅我了么？”眼看委婉路线不管用，付蕊装不下去，怒道：“我就是想让你帮我个忙，你都开公司了，帮老同学一把怎么了？再说，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进精神病院呢，要不是你，我的工作和未婚夫怎么会不要我了呢？” 一番自以为义正言辞的话几乎把邓离离逗笑。 确实，这种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改不掉的，付蕊永远觉得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她永远不可能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觉得自己道了歉别人理应原谅她。 邓离离回过头，冷冷的盯了她一眼：“付蕊，第一，我并没到手眼通天的地步，并不能左右医疗体系，你进精神病院是因为你的确病了。第二，我原谅你也不代表我就必须该帮你，公司是我开的，雇佣员工的标准在我手里，不在你手里。” “邓离离，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付蕊不依不饶，还要上前，却被从小礼堂匆匆跑出来的付主任抓住手臂给拦在了半路。 他扯住不停挣扎的女儿，责备了两句。 然后又朝向邓离离，表情满含歉意：“不好意思啊离离，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把她带走。” 对上付主任讨好似的笑容，邓离离点了点头：“嗯，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看着点她吧，不然复发了还是要送回精神病院的。” “知道知道，不会再给你添麻烦的。”付主任点头哈腰。 邓离离看不得中年男人给自己低头的样子，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身后，付蕊父女二人静静地盯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不见。 付主任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算什么东西！” - 不久之后，秦湛搬回了邓离离对门的房子里。 搬家之前还特意知会了她一声，问她意愿。 说如果邓离离还是特别不想看见自己的话，那就不搬回来了。 问是问了，却掐准了邓离离是无法拒绝的。 因为秦湛脑震荡的后遗症是偶尔眩晕，医生建议他最好暂时不要开车，以免发生意外。 而恰好，这套房子是离他实验室最近的地方。 她总不能让这位“救命恩人”天天专车上下班，只能点头答应。 搬回来之后，秦湛倒也不像之前那么黏人。 他最近似乎在忙什么项目，很少回来。 二人只在楼道和电梯里见过几次，秦湛每次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在回信息，似乎非常忙碌。 而邓离离的公司也有了新的进展。 她先是靠着半年多以来的收益还清了房产和公司的抵押贷款。 紧接着，她又和全国最大的自闭症救助机构建立了合作，不但出钱资助这些自闭者家庭，还出了几名员工定期去机构进行社会服务。 一时间，公司在社会上的口碑越来越好。 这一日，她刚刚送走一个咨客，一抬眼，就看见了窗外阴沉沉的天色。 等她趴在办公桌前写完刚刚的咨询总结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咚咚作响，她在座位上伸了个懒腰，看了眼表。 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五点半的时候，别的同事都已经下班回家了。 她则是因为刚才那名咨客身份的特殊性所以多等了一会儿。 这下可好，整栋楼里只剩她自己。 正这时，秦湛的电话打了进来。 还是他住院的时候靠着耍赖让她把自己从黑名单拉出来的。 “你是不是还在公司？” “你怎么知道。”邓离离疑了一句。 秦湛笑了下，说道：“我天天都会从你公司楼下路过，只有今天你办公室的灯亮着。” 不知怎的，邓离离的心突然就软了一下。 她没再拒绝，而是应了下来：“行吧，为了不辜负秦教授的好意，我现在就下来。” “嗯，我等你。” 不多时，邓离离收拾好东西走下楼梯。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像水帘洞似的连成了串。 秦湛举着一柄黑色的伞，背对大门而立。 他的脊背笔挺，一只手随意的插在口袋里。 听到她下楼的声音，他转过了身，朝她笑了一下，将伞朝她的方向伸了伸：“过来。” 天空很低，乌云密布的，仿佛要压下来。 邓离离却没有一点儿压抑的感觉，反而觉得空气湿润的有些清爽。 她走进秦湛的伞下，二人之间隔了一拳的距离。 走了一会儿，她忍不住搭着秦湛撑伞的手，抬了下雨伞的高度，瞟了一眼他已然湿透的右肩：“没关系，浇不到我。” 秦湛侧过头，忍不住笑了。 二人站到车前，她拦住要坐进驾驶位的秦湛：“医生不是说不让你开车？” 秦湛回：“都好了，头早就不晕了。” 邓离离翻了翻眼皮，朝他伸出手：“不行，要听医生的话，车钥匙给我，我来开。” 邓离离早在毕业的第一年就考了驾照，只是一直有人接送，开的少些。 “好，听你的。”秦湛勾了勾唇角，将车钥匙抛给她，开门上了车。 雨天路滑，所有车子开的都十分缓慢，这倒让邓离离放轻松了许多，甚至有时间批评旁边车子打错了转向灯。 而一旁的秦湛就坐在副驾驶上笑着应她。 第122节 邓离离：“我看你最近很忙，学校事情很多吗？” 秦湛：“是有些忙的，不过也不是每天都忙到那么晚的。” 邓离离咦了一声：“那我怎么看你每天都是很晚才回来。” 秦湛淡笑了一下：“这是我的策略。” “什么策略？” “怕你嫌我天天在你面前转悠的策略。”他有些不好意思。 邓离离觉得好笑，挑了挑眉又问：“那你下一步策略是什么？” “看你的反应，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理我的话，那我就继续回去加班。” 路过一个小水洼，污水几乎溅到车窗上面。 邓离离只得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没再说话。 车内安静了许久，终于是秦湛先忍不住了。 “你怎么不问我现在呢？” “好好好，那秦教授，现在你下一步策略是什么？”笑意攀上了她的眉梢，弯弯的，有些温柔。 “现在，我想问问你的想法。” 邓离离早就不是之前的邓离离。 她再不是那个能被一个吻，或者一句求婚就轻易打动的小姑娘了。 他极其忐忑的说完话，视线依旧看着前方，连看也不敢看她。 他怕看到她拒绝的表情，怕看到她防备的神色。 他的心脏如击重鼓，砰砰乱跳，整个人都紧绷在座位上。 似在等待一场审判。 沉默。 要命的沉默。 只能听到雨滴打在车玻璃上的声音，以及他蓬勃的心跳声。 直到车子开进小区，邓离离踩下刹车。 车子彻底停稳，雨刷器也停下来，挡风玻璃上满是水雾。 车外的天更黑，遮天蔽日一般。 邓离离侧过头看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泛着水光。 她歪了下头，耳后的刘海垂到脸颊，侧脸的阴影里一片温柔。 第101章 荷花效应 人间清醒 付蕊死了。 死在校庆活动结束以后的第一个周一。 那一天, 身着迷彩装的大一学生们正在操场军训。 在众人铿锵有力的“日落西山红霞飞”的歌声中，许多学生都目睹了那场事故。 穿着花裙子的女人从二十一层高的窗户上掉下来。 风很大，她裙摆翻飞的样子像极了一片坠落的枫叶。 有人看见她落地之前拼命伸手想要抓住什么的瞬间。 但那个瞬间稍纵即逝, 她最后什么都没有抓住, 变成了水泥地上一具冰冷的尸体。 班长知道这件事情以后，立即联络了所有的同班同学, 大家决定都来送付蕊一程。 尽管上学时候她的人缘就不好, 既任性又自私，喜欢她的人不多。 可是这一刻, 再没人计较那些鸡零狗碎的事情。 所有的过往在死亡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 人都死了, 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邓离离和夏涵也来了。 灵堂中间女孩微笑的照片变成深沉的黑白色。 邓离离看着，只觉得唏嘘。 二人走上前, 和死者家属致意的时候, 付主任拒绝和她握手, 并投来一个并不算善意的眼神。 “你哪儿惹他了？”夏涵不明所以。 邓离离自己也有点懵, 但想了想也只能归咎到校庆那日的龃龉上面, 她摇了摇头, 没有回答。 仪式结束，众同学各自离场。 班长蹭了夏涵的车，跟她们一块儿走。 路上, 夏涵少见的沉默，视线一直直视着前方。 或许是有了孩子的缘故, 她越来越感性, 对于付蕊这个曾经无比厌恶的同学也心生出了怜悯。 觉得这么年轻就结束了生命实在令人遗憾。 坐在后排的班长叹了一口气, 安慰她：“你也别跟着难过了，付蕊这事儿，唉, 实在是怪不得旁人。” 二人都愣住，作为了解付蕊精神障碍的知情者，她们并没有细究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直接默认付蕊是因为犯病失足坠楼的，可听班长的意思，似乎并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她可不是失足坠楼，她那是玩脱了。”班长解释：“付蕊确诊精神障碍以后，学校就开除了她，这不么，出院以后没工作，不知道谁给出了个损招，让她直接去校长办公室里闹。” 结果闹着闹着付蕊真犯了病，见威胁校长不成，竟真的从二十一楼跳了下去。 “亏了校长办公室装了监控，要不这事儿啊可真说不清，我听说就这样，付主任还想赖学校害了他女儿呢，真的是……唉……” 邓离离听完，觉得车内的空气都有些稀薄。 她觉得胸口闷闷的，只得打开了车窗，深呼吸几下才缓过来一些。 谁能想象，上学时候老是和她争第一的付蕊最后竟然会落到这个地步。 从一个眼高于顶的优等生，最后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笑话，连死亡都笼罩在巨大的黑色幽默之下。 她又想起刚才在葬礼上付主任两口子老泪纵横的模样，心里更觉可悲。 之前几次付主任因为女儿的事情和她低头的模样都历历在目，她明白，这对父母在对待付蕊这个女儿的问题上肯定是掏心掏肺的。 可是他们却没有教会付蕊面对逆境的办法。 所以才养成付蕊成年以后万事以自己为先，所有错误都只会推到别人身上，从不会检讨自己的巨婴型人格。 就好比一些家长，会在孩子被石头绊倒的时候说，宝宝不哭，打死这个坏“石头”。 而不是实事求是的告诉孩子，石头刚才就在这里，而你该学会绕着它走。 世界不是摇篮，再巨婴的人早晚有一天都要独自面对人生。 就像付蕊，她学不会绕开面前的石头，只好选择和它同归于尽。 车子快进入市区的时候，班长又接了一个信息。 看完，他眉头紧皱，对邓离离说：“有几个走的晚的同学刚给我发信息说，咱们走了以后，付主任一直在念叨你把他女儿坑惨了之类的，说付蕊能到今天这步全都是你的错，我怕他再去找你麻烦，反正你自己小心一点。” “啥？自己女儿死了往阿离身上赖？他脑子有病吧！”夏涵一听，眉毛瞬间就立起来，恨恨地拍了一把方向盘，气道：“之前付蕊跟踪阿离，把她伤了那事儿我们都再没追究了，还想咋地呀，真是一家子脑子都有病！” 夏涵甚至开始后悔刚才同情的都是什么玩意。 和她相比，邓离离倒是淡定的多，她安抚住她：“经历这么大的事儿，总要让他们家人有个发泄的出口，未必就是真要做什么，没事儿，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 说是这么说，可夏涵依旧不放心。 她一不放心，回家便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段凌霄。 段凌霄则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就把这件事情通知了秦湛。 结果，第二天一早，邓离离就在门口看见了一身正气的秦湛。 “……你这是干嘛？” 秦湛义正言辞：“付蕊的事儿我都知道了。” 邓离离又指指头顶的监控：“这个呢？” “这个小区太老了，安保不够完善，我只好叫人在楼道里装上监控。”说着，他拿过邓离离的手机，很快的在上面装了一个app，然后打开界面给她看：“门口有什么人过都能看见，如果有危险也可以一键报警。”秦湛点了点旁边红色的按钮。 app上监控视野清晰而开阔。 邓离离看了两眼，想说大惊小怪，但对上秦湛严肃认真的表情，又忍了回去，只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 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严重，那天以后很久，邓离离都没有在监控中看见过什么陌生人。 倒是会偶尔看见秦湛一个人站在她家门口的“独角戏”。 他会在给她送早餐之前特地整一整衣襟上的褶皱，还会在敲她房门之前对着手机熄灭的屏幕练习一下怎么笑才会更温柔一些，不过更多的时候，则是看着他站在门口等待和她偶遇的模样。 样子有点憨憨的，很好笑，又有点可爱。 - 几日以后，邓离离出门去录制一个综艺节目。 是《缘来有你》的衍生综艺，邀请了之前成功的几对男女嘉宾谈谈相处当中的甜蜜和摩擦。 算是相亲节目的售后，让大家看一看这些人牵手成功以后的生活。 邓离离的作用自然还是抛几个专业术语出来和大家聊一聊亲密关系。 没什么难度。 她录过几期综艺以后就彻底适应了这种模式。 第123节 总的来说，录综艺比做心理师要简单很多。 毕竟她的日常工作面对的是咨客提出的各式各样令人瞠目结舌的问题。 而在这些交流中，她必须一直保持专业自信，除了恰到好处的共情以外，并不能表现出太大的情绪波动。 可综艺不一样，这个环境更公开更大众，所有人的问题大同小异。 她不需要刻意掩饰自己的情绪，甚至可以拿着台本提前准备。 录制结束，现场导演迎了上来。 “邓老师，今天辛苦您了。表现得特别好，和您合作我真的特别放心。” 邓离离微笑：“您客气了。” 对方趁热打铁：“我们最近在准备一档真人秀，需要几个观察嘉宾，您看？” 邓离离看了一眼时间，没拒绝也没答应：“企划案您发给我看看，如果我们公司有人想接我再跟您联系。” “可以。”导演有点失望：“不过还是希望能和邓老师本人合作。” 她手底下的员工，专业性自然不用说。 可是他们还是更愿意和邓离离本人合作。 毕竟她颜值过硬，专业能打，还很有综艺感，非常知道导演组要的是什么。 “离离！”就在邓离离分身乏术的时候，突然一声脆亮的少年音在后台响起。 梁一秋笑容满面的跑过来：“这么巧，我正好在隔壁棚录节目，你录完没有，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 “嗯，导演，那我先走了。”借着梁一秋的由头，邓离离可算得以脱身。 二人一同坐电梯下楼，梁一秋听说了前因后果，好奇道：“有节目找你是好事儿啊，你干嘛总推给别人呢。” “我不是艺人，之前上节目是想给心理学给我的公司带来一些关注度，现在关注度有了，我当然还是想回去做我的专业。” 梁一秋似懂非懂，也懒得想：“怪不得网上好多人都说你是人间清醒。” 邓离离笑着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你刚才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啊……”梁一秋尴尬的挠了挠头，说道：“我过几天要录一个节目，现场节目组会让我给一位圈中好友打电话，经纪人想让我跟你说说，那天打给你行不行？” 邓离离作为学术流量，自然比梁一秋圈中的其他好友更有看点。 更何况，俩人因为节目当中的交集，也积累了一些cp粉。 拉上她互动肯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邓离离看得出来，他也挺不好意思的。 邓离离弯了弯眼睛，点头应下。 “可以啊，我们本来就是朋友，这又不是假的。” 梁一秋抬起头，浓眉之下的一双眼睛又圆又亮：“那以后呢，我也只能当你的朋友么？” 她也没想到转折来的这么突然。 梁一秋的心意，她早就知道，也明确拒绝过。 可这男孩就像是永远不会冷下去的太阳，过不了两天，就又热情洋溢的迎上来，让人既心疼又无奈。 “也不是。”她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也可以做你姐姐的。” 这一幕清晰的烙进秦湛的视野里。 又是梁一秋。 他冷不防就想起上一次三人对峙的时候，邓离离漠然的站在梁一秋身后报警将他抓走的样子。 不远处的二人正在说什么，笑的很灿烂，她甚至还亲昵的摸了摸他的头。 秦湛的心再一次揪紧。 “离离。”他沉声喊了一句。 小姑娘转过身，看见他，笑了。 第102章 布利丹效应 小概率事件 邓离离应声转身, 看见身后的秦湛。 他双手环在胸前，抬着下巴，表情寡淡又平静, 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 可她却知道, 秦湛这是在紧张。 “可以走了吗？”他问。 梁一秋皱起眉，拦了邓离离一下：“别跟他走, 我让助理送你。” 说这话时, 他一改往日和气阳光的少年形象，眼神也变得凌厉而防备。 雄性大抵都是这样, 血液里就刻着竞争的基因, 尤其不愿意在喜欢的女孩儿面前落了下风。 上一次在酒店，秦湛武力值占了上风, 可最终邓离离却选择了站在梁一秋这边。 俩男人都觉得自己输了面子, 再遇上自然谁也不肯相让。 可最终选择权在邓离离手里, 二人对峙了一会儿, 就都不约而同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梁一秋眼睛一眨不眨, 满眼的认真, 似乎想要用眼神告诉她，别跟秦湛走，跟我走吧。 反观秦湛, 他一步没动，依旧站在原地, 只是环在胸前的双手放了下来。 姿态是随意的, 可垂在身侧的手却攥成了拳, 紧紧地。 他就是在害怕。 他怕小姑娘会像上一次那样再一次放弃他。 邓离离迎上梁一秋期待的目光：“你说的那个节目可能要问什么问题，到时候你提前发给我一下，我准备准备。” “……嗯。”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可意思却是不言而喻的。 梁一秋亮晶晶的眸子暗下来，失落的点了点头：“那你们路上小心。”说完，他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车子。 此时，作为赢家的秦湛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阳光下，快乐极了。 不过是赢得了送小姑娘回家的权利，他却像是赢得了全世界。 好不容易将唇角的笑容压了下去，却怎么也藏不住语气里的笑意。 “上车吧~” 就连这普普通通的三个字，到了他的嘴里都仿佛加上了一连串快乐的波浪号，要飞到天上去。 真够幼稚的。 邓离离腹诽一句，摇摇头上了车。 - 秦湛是从学校偷偷跑出来的。 今天教育局的领导到学校实验室参观，他为了出来接邓离离，只把段凌霄留在学校跟他们周旋。 结果，车子才开到一半，那头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什么事。” “大哥，你办完事情没有啊，这头领导等着跟你合影呢，赶紧回来啊。”段凌霄的声音通过车载蓝牙在车厢内响了起来，邓离离也听见了。 秦湛有些不耐烦：“回不去，你让他们拍点别的吧。” 他实在是不喜欢这些□□的套路，领导们一年要来实验室参观三四次，却连眼动仪是干嘛的都不知道，上次还有一个人问他，这仪器是不是测视力用的。 而且每次参观流程都是固定的，领导永远带两个搞宣传的小年轻，挑各种角度拍个不停。 没想到这次不光拍仪器，还要带着他上镜，秦湛想也不想，开口便拒绝。 听说他不回来，段凌霄急了：“那怎么行！领导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跟你合影的，姓白的那个小伙子刚才偷偷告诉我，宣传稿都写好了，没照片你让人家开天窗啊。” 秦湛的植物人实验国内外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领导自然也希望能够蹭一蹭他的荣誉，给自己添一笔功绩。 就算再不喜欢这套□□，但秦湛还是不肯难为别人。 他眉头皱的更紧，刚想说话，段凌霄那头又用气声补充了一句：“今天来的领导可管着咱们学习下个学年的项目经费呢，你自己掂量掂量。” “……” 人情职称他都不在乎，可是卡项目经费却真的挺让人头疼。 听到这话，秦湛立马妥协：“知道了，让他们等会儿，我很快回去。” 电话挂断，邓离离说：“你把我放在路边，我自己回去就行。” 秦湛拒绝：“不用，我把你送到家再走。” “可他们还在等你。” 秦湛慵懒的勾了下唇，淡淡：“你的优先级永远在所有人之前。” - 将邓离离送到家，秦湛又开车回了学校。 头秃了一半的中年男人一见了他笑的眼睛都眯起来，连连拍他的肩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一旁两个小年轻趁这时候拿着单反不停地狂拍。 “吴局您再侧侧身给镜头一个正脸。” 中年男人嘴上说着，随便拍拍就行了呀，但还是自然而然的转过了身。 实验室参观完，几个领导去准备下一个场景。 一般下一个场景就是一群人在会议室听领导打官腔，秦湛早就熟悉了套路，并不急着去，而是在人都走差不多了，才到一旁用消毒洗手液洗了洗手。 段凌霄看见，竟然还有些老怀安慰。 秦湛洁癖。 第124节 之前有一次，面对一个有点口臭还不停往人脸跟前凑着说话的领导，秦湛当着人家的面儿就带起了口罩。 跟那时候相比，现在的秦湛真是客气多了。 会议室里，领导正在高谈阔论学术界的未来。 秦湛听不下去，他脑子里都是邓离离拒绝了别人坚定地选择自己的样子。 邓离离是在给他机会了的。 成年人之间的不拒绝就已经是台阶了。 更何况自己还是曾经伤害过她的人。 她还是心太软。 不，她只对自己心这么软。 秦湛抿了抿唇，没忍住，笑了。 正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邓离离发来的信息：【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家的淋浴坏了，想借用一下你家的卫生间洗个澡。】 他很快回复：【你去吧，我晚点回去。】 邓离离刚要放下手机，那头又补充了一条：【如果我理解错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流氓。 她嗔了一句，没在回复。 用密码打开了秦湛的家门，走了进去。 秦湛的房子在他搬回来就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沙发茶几，窗帘地板，就连那盏星光的台灯都已经放回了原处。 屋子里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井井有条的放在刚放的地方。 洁癖就是这点好，永远不用担心他会像别的男生一样需要帮忙收拾房间。 洗好澡出来，她坐在沙发上吹头发。 茶几上放着的一个牛皮的笔记本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本子本身没什么特别，手掌大小，普普通通。 只是上面放着她送给秦湛的那支钢笔。 她想起来，之前曾经见过秦湛用这个本子记东西。 他是个读书习惯极好的人，总是会随手记一些书上的内容，有时是书里的观点有时是自己的感悟。 她随手拿起来看，本子里的确记了一些内容，还有秦湛在自己办公室读弗洛姆时候的随笔。 上面是几段弗洛姆书里的观点，笔迹大气漂亮，还会在观点后面附上自己的想法。 就冲这份认真的劲头，秦湛当下的成就也是他应得的。 鞭辟入里，邓离离看得入迷，又往后翻了两页。 这几页的内容不同于之前，画风完全变了，看样子像是一份实验记录。 上面写了日期和假设。 细细一看，她发现这些假设竟然全部和自己有关。 那一瞬间，曾经被秦湛利用的画面又涌上了脑海。 她脑袋嗡地一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敲响了钟，四面都是回声。 难不成秦湛这一次的坚持和流了血的情真意切还是圈套？！ 邓离离无法想象如果再经历一次那样的场景自己会怎么样。 她想要放下本子，然后彻底从秦湛的生活里消失。 不能再经历一次那样的背叛，如果再来一次，恐怕她这一生都要陷进这样无休止的痛苦中。 还不如直接切断关系来的容易，反正现在还没有重新开始。 可是，手不听话，还是忍不住翻开了后面的内容。 不管理智如何告诉她前路危险，她的感性还是想要看一看。 看一看秦湛是不是真的冷血到这样的地步，能够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最初几页记录的假设都很恶趣味，比如假设婚后邓离离将事业看得比家庭重要，自己应该如何面对。 秦湛自己的证明过程也很好笑，像是知乎上维护独立女性的权益似的，写了一长串邓离离当下工作的成绩以及未来发展的可能性，然后自己给了个结论：【她做得好我会支持她，她做的不好我会帮助她。】 这个问题的意义是什么？ 邓离离有些不明所以，继续往后看。 下一个假设是：婚后她如果出轨怎么办？ 这个假设显然是秦湛比较用心的一个问题，证明过程写了很长。 先是从大数据提取了出轨女性身上的一些共有特征，然后一项一项和邓离离比对。 紧接着又罗列了交往几年的一些事件来证明邓离离对感情的专一性。 最后得出结论：【邓离离出轨的概率很低。】 然后在这条结论后面又补充了一句：【避免小概率事件发生，就要找到自己身上的问题，控制好外部条件。】 ……他这是在干什么？ 邓离离的眉头皱的更紧，继续往后翻。 后面的几个假设也都围绕在她身上，秦湛几乎把婚姻当中可能出现的所有矛盾都假设了一个遍。 但每一项都写了他自己查资料或者调查出的解决办法。 那些假设看起来既认真又好笑，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的话，邓离离还真的觉得他是个人才。 不知不觉翻到最后一页，这一页没有假设，只是从头到尾解释了这个实验的理论基础。 铿锵有力，写下了“暴露疗法”四个大字。 邓离离终于明白过来，秦湛这是在治疗自己的恐惧婚姻的心理障碍。 这个暴露疗法是治疗恐惧症的常见办法。 它就是让人想象自己最最恐惧的情景，然后让这个最差的情景首先出现，并重复出现，提高了恐惧的阈值，之后再出现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再害怕，恐惧症就得以解决。 她之前一直以为秦湛是在恐惧婚姻这种形式束缚了他的自由，现在看来，他恐惧的是进入婚姻之后有可能面临的一地鸡毛和重蹈覆辙。 秦湛在小时候就看见过婚姻中最狼藉的一面。 他的父亲大男子主义，完全不顾家，他的母亲因为不被理解而出轨，然后不得已选择抛弃家庭。 没有人明白他的痛苦和恐惧。 他潜意识建立的婚姻构想就是像父母一样，早晚会走入深渊。 所以，他怕极了。 他怕自己美好的爱情在婚姻里面变得荒唐可笑，甚至像父母那样恶语相向。 可他想给邓离离一个家。 他希望自己能够坦坦荡荡的说爱她。 所以，他就强迫自己想象可能会和邓离离产生矛盾的情景，然后麻木对这些矛盾的恐惧。 这一页的最后，秦湛一笔一划的写下最终的结论。 【假设了婚姻中可能面对的所有糟糕场景之后，我还是爱她。】 山呼海啸的情绪都涌上来，邓离离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她拨电话给秦湛，对方很快就接了起来。 邓离离：“要回来了么？” “嗯，到附近了，要不要帮你带晚饭。” “不用，你快点回来吧，我有话要和你说。”说完，她不等对方回复，直接挂断了电话。 其实她自己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可能就是想看看他，可能只是想抱抱他，也可能只是想和他说一句，别害怕。 别怕被抛弃，别怕被背叛。 因为自己永远都不会伤害他。 几分钟之后，房门被人敲响。 邓离离几乎是立即从沙发上跳起来，跑去开了门。 “……”可门口站着的不是秦湛，而是一个包裹十分严实的男人。 个子不高，很壮，黑口罩鸭舌帽。 “你是？” 男人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她心知不对，立马就要关门。 僵持间，男人突然摸出一个白色的毛巾，一把捂住了正在喊救命的邓离离。 味道奇怪，很刺鼻，邓离离吸入以后立马觉得脚软。 昏迷之前，她竭尽全力的盯了那个男人一眼。 帽檐下面，男人那双浑浊的眼睛满是恨意。 第103章 仰八脚效应 胸有丘壑 侵入者是付成明。 付蕊的父亲, 也曾经是邓离离大学时候的系主任。 第125节 邓离离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看见的就是他苍老且布满仇恨的脸。 他到底是来了。 付成明啐了一口，骂道：“死丫头, 老子今天就是过来送你下去陪我女儿的。”说完, 他从背包里掏出准备好的绳子，然后将她双手双脚都紧紧地捆了起来。 她想要挣扎, 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被绑住的四肢软绵绵的, 眼皮也越来越重，像是挂了秤砣, 意识逐渐下沉。 恍惚间, 她听到付成明还在咒骂：“你放心，肯定不让你一个人死, 等会儿秦湛回来了, 我让你们一块儿去见阎王。” 唰的一下, 付成明拉开了客厅阳台上窗户, 然后返回身将邓离离拖过去, 按着她的头强迫她往楼下看：“别说老师不照顾你, 你们这才九楼，我蕊蕊当时可是从二十一楼掉下去的，那么高, 人啪地一下拍在地上，脑浆子都摔出来了, 我的蕊蕊那么疼, 我也得让你们感受一下！” 带着凉意的风吹进来, 邓离离清醒了一分，意识也开始逐渐回笼。 他刚才说什么？ 要让秦湛和自己一起死？ 她想要喊救命，可是此刻她的身体几乎麻痹, 拼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动了动唇，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好在当下，付成明并没有想要对她动手。 她又被扔回地板上，那种动都动不了的感觉太无助了，像是一只蚂蚁，随时都会被对手碾死。 她甚至不知道是否应该期盼秦湛来救自己。 能够这么胸有成竹的说要杀了他们俩，付成明肯定还准备了别的后手。 可现在，秦湛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他进来，很有可能真的会和自己一起送命。 巨大的恐惧感快要将她吞噬，可是此刻，她却连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有。 突然，有人在外面按了房门密码。 付成明阴恻恻的笑一声：“没想到这么快。” 房门打开，秦湛熟悉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 她想要喊住他，让他不要进来，让他快点报警。 可她动弹不得，努力半天也只发出一声低吟。 “离离，你没事吧！”朦胧间，远处传来秦湛焦急的呼喊。 她动不了，付成明替她答：“现在还死不了。”说完，他又朝门口指一下：“把门关上，手机扔出来。” 秦湛只犹豫了一下，很快照做。 不管如何应对，他都不能拿邓离离的生命来赌。 房门关闭，他的手机也按着对方的要求扔到了客厅中央。 听到手机落地发出的啪地一声，邓离离的心都凉了。 “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么？”付成明问秦湛。 秦湛没回答，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朝他说：“抽么？” 付成明皱了下眉：“戒了，这时候还抽烟，你还挺有兴致的，行，我大人有大量，就让你抽完这支烟。” 秦湛笑了一下，用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香烟。 这大约就是书上所谓的心有灵犀。 刚刚还在楼下的时候他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再打邓离离的电话也没有打通。 他想起门口的监控，赶忙用app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尽管镜头只能照到这边一半的地方，但还是清晰的拍下了一个黑衣黑帽的男人进门的片段。 联想之前的事情，他立马判断出这人就是付成明，于是迅速报了警。 电话里，警察劝他暂时不要上楼，等他们到了一起上去。 可他没听，他不能让邓离离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危险。 屋子里很安静，邓离离被绳子捆着，歪着头靠在墙上，没什么大碍，似乎只是晕了过去。 秦湛的心稍微放下一点，开始和付成明周旋，拖延时间等警察过来。 “付主任，你女儿是自己从楼上掉下去的，就算是怪，你怪学校，怪校长，怪谁都有可能，为什么偏偏怪到我们身上。” 付成明听罢，狠狠地朝地上的邓离离踹了一脚，秦湛的心一下就揪紧。 邓离离却被这一脚踹的清醒了一点。 她听到男人的谩骂声：“要不是她，我女儿能被抓到精神病院，能被开除，能为了份工作丢了性命？”紧接着，他又调转枪口对上秦湛：“你也是个混蛋，当年出国交换的那个名额，要不是开会的时候你不同意，我家蕊蕊就能顺利出国深造，过上好的生活，也就不会死！你偏要给邓离离，现在她成了人上人，我女儿枉死了，你说是不是你们欠我家的，要不是你们，邓离离现在这样的好日子都该是我家蕊蕊的！” 简直就是一点道理不讲。 当年明明就是付成明靠关系想把出国名额给付蕊，但是被秦湛发现给搅合了，最终系里开会一致通过了让当时的年级第一邓离离去。 就这么坦坦荡荡的事儿付成明都能说出这么多歪理来，不怪他能把女儿教成那样。 可是当下，邓离离在他手里，秦湛就是有天大的不满意也不敢说，只能顺着他：“好，我理解你的痛苦，你说吧，你想让我们怎么补偿。” “补偿？”付成明冷哼一声，从背后掏出一根铁棍，几步走到了秦湛的面前：“就这么补偿吧。” 说着，他举起铁棍正面朝秦湛的身上猛砸。 邓离离什么都知道。 她听到了棍棒砸在他身上的闷响，一下又一下，她的心都揪了起来。 她强撑着头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你等会儿，等我打够了，就送你俩一起到地下陪我女儿。”付成明愤怒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你平时不是挺狂的么？现在不是一样要挨老子的打。” 秦湛不是不敢还手，他是不能。 警察不来，他就算动了手，也无法保证能够顺利带走尚且昏迷的邓离离。 所以，他只能忍。 胸口刚刚好了不久的肋骨似乎再一次骨折了。 他忍着痛，朝小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似乎是醒了，微眯着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紧张。 “没事。”他做了个口型，想让她别怕。 可是额角滚落的血红彤彤的落在地上，他闷哼一声，整个人晃了晃，有些站不稳。 付成明似乎也出够了气，不再打他，而是转向邓离离：“妈的，还不醒，要是让你这么迷糊着就死了，就太便宜了。”说罢，他手中铁棍就要朝邓离离的头上挥下去。 霎时间，一个黑影蹿了出去，秦湛护在她身上，用自己的背替她挡下了那一棍。 咚地一声，震动的感觉让她再一次清醒过来。 秦湛胸腔发出来皮肉破碎的声音让她心痛如绞，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楼下传来警笛的声音。 邓离离惊讶的看了秦湛一眼，对方勉强对她咧了下嘴。 “妈的，你还报警了！”付成明慌起来，从背包里掏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恶狠狠地朝二人的方向走过来。 - 叶景旭和同事们冲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这样的一幕。 邓离离浑身是血的瘫倒在一边，她表情惊恐，却因为手脚都被束缚着什么忙都帮不上。 秦湛双手牢牢握着付成明的刀刃，眼神决绝。 汩汩的鲜血从他的手掌上往外流，地板上已经积了一小滩。 “救命，救命啊！”邓离离挣扎着朝他们喊，那样子是叶景旭从未见过的疯狂。 付成明见警察冲进来，知道自己逃不掉，也不再和秦湛僵持，放下二人当即想要从窗户上跳下去，却被几个警察迅速给控制住。 “秦湛。”邓离离喊的声音嘶哑，干涸的唇角洇出了血。 秦湛手中的刀终于落地，他双手颤抖，手心血淋淋的一片，甚至能看到翻出来的血肉。 叶景旭立即叫人把秦湛抬出去等救护车。 别的伤都还好，但是他的手如果不立即接受治疗，很有可能就会形成永久伤害，以后变成连笔都拿不了。 躺着秦湛的担架被人抬了出去，邓离离死死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泪不住的往下流，失魂落魄。 叶景旭过来替她解开了身上的绳子，柔声问：“你受伤没有？” 邓离离摇摇头只说了一句：“救救他。”然后彻底晕了过去。 - 因为她只是吸入了一些□□，身上并没有别的什么伤处，所以到了医院不久就清醒了过来。 护士见她醒了，连忙将门口的警察叫进来：“您进去吧，那姑娘醒了，应该可以问话了。” 叶景旭朝护士小姐道了句谢，进了病房。 一进屋，并不是预想中的场景，邓离离已经挣扎着从床上爬了下来。 整个人还有些晃，见了他立马问道：“秦湛呢？秦湛在哪儿？” 叶景旭赶紧过来将她扶回病床上，说起秦湛的病情还有些犹豫。 “说啊，他到底怎么了。”邓离离急道。 叶景旭叹了口气：“身上几处骨折，医生说没大碍，休息休息就会好，不过手上的伤……伤到了神经，以后可能会有一些后遗症了。” 邓离离的脸惨白惨白的。 她理解这个所谓后遗症代表着什么。 它代表那么优秀的秦湛再也无法握笔、拿不住筷子、甚至连普通的工作都无法完成。 脑海里又想起秦湛那个牛皮本子上记录的一页又一页文字。 他的字写得是极漂亮的，大气自如，刚劲有力，那也是她喜欢他的一个原因。 字如其人。 第126节 未见得写字大气的人一定胸怀宽广，但一个愿意耐心练出一笔好字的人起码胸有丘壑。 叶景旭看着面前的女孩儿静静地流着泪。 她的泪水仿佛是没有尽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复又再流。 他有点心疼，起身去拿纸巾想递给她。 可一回身，却见邓离离已经用手抹干净了眼泪，理了理蓬乱的长发，然后抬头说：“我想去看看他。” 第104章 蝴蝶效应 以身相许和趁火打劫 秦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几年前, 邓离离第一次和他表白的那天晚上。 那是一个农历的新年，街边马路的树上挂着红彤彤的灯笼，时不时还能看到远处的烟花, 所有人都在欢天喜地的庆祝新一年的来临。 只有他, 春节是在医院和父亲一起陪护植物人的妈妈。 不过，这些他早就习惯了, 因为自从十岁以后, 他们家无论年节，都是在医院度过。 病房里没有任何节庆的氛围。 屋子里是纯白色的, 床上的沈一枝也面白如纸。 父亲则黑着一张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廊里传来值班的医护人员聚在一起看春晚的声音。 有笑声, 有掌声，还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热热闹闹的。 而在他听来, 那些声音很远, 远的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 梦里的他毫无情绪, 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直到邓离离打来电话给他拜年, 小姑娘说完新年快乐也不挂电话, 而是一直在和他说话：“秦老师，你们家过年怎么过呀，也吃饺子吗？也看春晚吗？” 这个问题他没办法答, 只好反问她，那你们家呢？ “我们家好热闹的。”小姑娘的声音里满是雀跃, 不停的说外婆做了什么好吃的年夜饭, 还说自己包饺子扑了一脸的面粉, 说到有趣的地方还忍不住咯咯的笑出声。 身旁传来中年人喊她的声音，邓离离悻悻的：“爸爸叫我去看他放鞭炮了，你肯定很怕吵吧, 那只好挂电话了。” “别挂。”秦湛心里一软：“让我也听听。” “哎！” 中年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闺女，你躲远点！爸爸要点火了！” 放个鞭炮搞得像发射火箭，秦湛忍不住笑了下。 “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一连串鞭炮炸响的声音响彻耳畔，混合着小姑娘银铃似的笑声。 “你听见了吗？”她整个人置身于吵闹之中，声音也不由大了几个分贝。 接近着又是一阵更大的鞭炮声。 秦湛闭上眼，想象自己此刻也站在一片茫茫的雪地里，周围的热闹和喧嚣也都和他有关。 突然，对面传来一句很轻很轻的女声。 ——秦湛，我好喜欢你呀。 太轻了，轻到几乎要被鞭炮声盖住。 似乎是想说，却又怕他听见似的。 他愣住。 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病房里静的不像话，电话对面的鞭炮声混合着他的心跳声，愈演愈烈。 鞭炮的声音停止，小姑娘怯怯的对着电话试探地问：“秦老师，你听见了吗？” 是问鞭炮，也是问刚才那句想说又怕被拒绝的话。 “我也是。”秦湛说完，抬起了头。 眼中方才还黑白一片的世界，突然就有了颜色。 - 秦湛一睁眼，就看见邓离离泪眼婆娑的坐在病床边，正静静地看着他。 这种感觉真好，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她都在身边。 “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他想抬手帮她擦掉腮边的泪，却无意间扯动了伤口，疼的嘶了一声。 邓离离慌了，眼泪流的更厉害，嘴上还要训他：“别动！你受伤了不知道嘛！” “好，我不动，那你别哭了行不行呀。” “嗯。”邓离离忍着鼻酸点了点头，擦干了脸上的泪。 “你没受伤吧。”秦湛躺在床上，动作不太方便，费力的打量了一下邓离离身上各处，想知道她有没有受伤。 邓离离抿了抿唇，像是又要掉眼泪：“我没事，刀子棍子不是都被你挡下了么……”她还能想起来秦湛伏在她身上挨得那一棍。 她趴在他的怀里，听到他胸腔传来的那一声闷响，混合着血液的涌动，她几乎以为他的五脏六腑都被砸碎了。 “好了好了，都说了不哭了，我没事。”秦湛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却也觉得心头暖暖的。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在外杀伐果决的女老板。 她只是一个心软爱哭的小姑娘，而她的眼泪，都是为他而流的。 “我的手怎么样？”回来的救护车上，秦湛迷迷糊糊听见两个急救医生讨论他手上的伤，似乎挺严重的。 “……”邓离离沉默了，她不知道医生说的那些话她该如何传达给秦湛听。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要是知道自己有可能变成残疾，该有多难过。 见她半天没说话，秦湛脸上的笑容突然就淡了下去，看着她，慢慢的问：“结果不好是吗？” 邓离离只得点头。 “也不算不好，只是医生说要看恢复。”她补充。 “哦。”他很平静的应了一下，苦笑道：“上次就该听段凌霄的，给我的手和脑子都买个保险，伤了还能大赚一笔。” 明知他是开玩笑，邓离离却更难受了，她眼睛红红的，带着哭腔：“都怪我，每次你都是为了帮我才弄成这样。” 见她这幅样子，秦湛心软得一塌糊涂，哪还有什么心思怪她，只叹了一声：“小祖宗，你怎么那么能哭啊。” 邓离离瘪了瘪嘴，将眼泪憋回去，举了三根手指出来：“我发誓，就算倾家荡产也得把你手治好。” 秦湛失笑：“那要是治不好了呢？” “呸呸呸。”邓离离瞪他一眼：“你别乌鸦嘴，肯定能治好。” “我说如果。” 邓离离想了想，把头撇向一边：“治不好我就继续回去当你的助理，以后我就是你的笔，我就是你的手。” “不要。”秦湛眼睛弯了弯：“你现在工作的那么开心，为了不拖你的后腿，我也会把这双手养好的。” - 没过多久，秦连昇也来了医院。 他们是邓离离醒了以后通知过来的。 这次秦湛伤的太严重，无论如何都是要和家里人说一声的。 尽管她说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很忐忑，毕竟秦湛两回都是为她受的伤，谁家家长能不觉得她是个祸害？ 可没想到，秦连昇见了她，表现的格外平静，反倒关心起她来。 “你没什么事吧？有没有吓到啊，要不要再检查检查。” 邓离离赶忙摆手：“叔叔，我没事，倒是秦湛，他……” “他的情况刚才医生都给我说了，你别害怕，我已经派人去请这方面最权威的专家了，到时候再研究研究，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办法。”说着，他又朝病房方向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不过也得做好最坏的打算啊。” 邓离离心里又难受起来：“叔叔，对不起，我真的觉得非常非常的抱歉。”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秦连昇训了她一句：“他要是连自己喜欢的姑娘都保护不了，那可真不配当我的儿子了，再说，那招上精神病你能有什么办法！” 说完，他嘱咐了宋瑞明几句什么，又对她说：“警局那边你就不用管了，我让小宋去处理，一家子精神病，你一个小姑娘对付不了他们的。” 当晚，邓离离留在医院陪夜。 尽管秦连昇一直强调她也是病人，但她依旧坚持亲自照顾秦湛。 晚饭是秦家的阿姨做好以后给送过来的。 有菜有肉，营养均衡。 阿姨知道秦湛伤了手，还特意炖了猪蹄花生汤，说是要给他以形补形。 邓离离把病床摇起来，打开饭盒，喷香的味道扑面而来。 秦湛坐在一旁倚靠着床头，乖乖的张嘴等她喂。 她舀了一勺汤，吹凉一点才喂给他。 暖色的灯光笼罩着她，眼眸深处都是满溢的温柔。 他恍惚觉得自己像是深陷梦中。 还是个美梦。 喂完饭，收拾好饭盒，邓离离坐在床边和他说起那天没来得及说的话。 “忘了告诉你，你放在茶几上的那个本子我无意中看过了。” 秦湛愣了一下，看她：“那后面我的实验记录你也看了？” “嗯。”她点头，没有避讳。 第127节 秦湛仔细地盯着她看，希望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一些情绪来，可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她平平静静，这反而让他更加紧张。 想象婚姻中最狼藉的一面，先接受了这些不好，再接受婚姻这件事。 这是他自我疗愈的一个办法，但毕竟那上面假设的都是太难堪的事情，他怕邓离离会因此觉得被冒犯，然后生他的气。 可等了半天，邓离离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开口问他：“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早点告诉自己他在怕什么，或许她就不会以为自己不被爱，那些矛盾也就不会出现。 秦湛：“想过，但是每次话到嘴边都觉得说不出口。” 在爱人面前坦诚自己的懦弱到底是很难为情的事情。 他的婚姻恐惧，归根结底就是怕被抛弃，怕被背叛。 可这样的话说出口，总觉得会在心爱的姑娘面前失了风度。 他讨厌那个怕被抛弃的，懦弱的自我。 他也怕这样的自己，会被邓离离讨厌。 邓离离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所谓的说不出口意味着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我们家呢，尽管不够富贵，但是我自小是在爸爸妈妈和外婆共同的关爱下长大的，他们给了我无比富足的内心，世界一直以善意待我，所以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有从头再来的勇气，因为我知道，家人永远会在我身后保护我，等着我回家。”说完，她看了看秦湛，又说：“现在，我把这份勇气分给你，从今以后，不论什么事情我都会陪着你，等你回家。” 秦湛反应了一下，然后眼睛猛地亮起来，他急忙问：“你肯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邓离离翻了个白眼，对他的反应速度表示无语：“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秦湛，我现在可以以身相许了，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趁火打劫一下？” 第105章 结伴效应 兜兜转转 秦湛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头, 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 邓离离挑挑眉：“怎么？我还得再说明白一点吗？” “不用。”秦湛沉声应她：“谢谢你，在这之前，我真的以为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了……” 邓离离淡笑一下, 又继续：“秦湛, 我得跟你说实话，其实我还是会有点害怕, 尽管我了解你对我的感情, 可毕竟在你手里我栽的次数太多了，我还是会怕重蹈覆辙, 所以……”她抬头看他。 “所以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他用手肘撑起身体, 急急的想要靠近她。 邓离离见状，心疼起来：“说话就说话, 你别动。” 秦湛忍着痛, 将缠满绷带的手放在她的手上, 看着她的眼睛, 认真的说：“你相信我, 我再也不会隐瞒你任何事情, 我会好好爱你，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想当然了, 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他的眼中闪着点点星光，尽管缠满绷带, 可手心的热度还是传到她的手掌上。 那么热, 像他澎湃的心一样。 她不能否定他的热忱和他的爱。 她同样不能否定自己内心那些对他从没消失过的感情。 是的, 他幼稚、他自以为是、他桩桩件件都不像个优秀的爱人。 可是，在自己面对危险的时候，只有他, 次次以命相搏。 他说爱，他说非自己不可。 这些，她都是信的。 《小王子》里写，你驯养了一朵玫瑰，就要对它负责，哪怕要冒着掉眼泪的风险。 现在，她的泪已经流够了，而她的玫瑰也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来爱她，来保护她。 “不提原谅，所有的一切都重新开始吧。”邓离离淡淡一笑：“那今天就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了。” 秦湛重重地点了点头。 此刻，他的世界又重新有了颜色。 - 有秦连昇出手，付成明的事情处理的非常顺利。 在这次事情之前，邓离离还曾同情过这个中年丧女的男人。 不过现在，她可没有那份儿心思了。 若说付蕊患了精神障碍做出极端事情尚且情有可原，可付成明这个健健康康的中年人，出了事他不先检讨自己，反而去责怪别人，这就是让人无法原谅的了。 后续的事情闹得很大，先是付蕊高校坠楼，后来又牵扯出其父报复社会的案子，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逝者已逝，她原本不想过多指摘。 可网上发言太乱，有人扒出她就是被报复的对象，然后逐渐开始有人将矛头指向她，质疑她的确害的别人失去工作，间接导致付蕊跳楼，理应对这件事情负责。 邓离离不胜其扰，最终在秦湛的建议下，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公开了出来。 她在微博上po出一条长文，从她和付蕊当年上学时候的矛盾又写到这一年当中屡次被纠缠的原因，最终话题回到付成明身上。 她利用心理学，分析了在付蕊的成长环境中，由于父母的过分迁就和溺爱，导致她行程严重的巨婴型人格，接受不了失败，所有的错误都归咎他人等一系列问题。 此文发出以后，母校官博立即声援，也彻底洗清了付蕊跳楼事件中公众泼给学校的那一盆脏水。 就这样，这起事件逐渐落幕。 邓离离无心栽花，却因为这事儿得到了几个教育相关媒体的关注。 并受邀去一档亲子节目做现场嘉宾。 因为她想亲自照顾秦湛，所以原本想要拒绝这个节目，可秦湛不肯，坚持让她顾好自己的工作，只要经常来看看自己就好。 这一日，邓离离录完节目赶回医院。 一推病房的门，秦湛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上播出的正是她上一次录制的节目，他正看得聚精会神。 因为身体素质好，秦湛身上的伤恢复的很快，已经能够自己下床行走。 秦连昇找来的专家对他手上的伤情经过一系列会诊以后，也得出了较为乐观的结论，说好好做康复训练是能够完全恢复的。 “看这个干嘛？”邓离离看见电视上的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找遥控器关掉。 “别呀，之前你和梁一秋上的那个节目我没看，这个我可不能错过了。”秦湛起身，用手臂将她环入怀中，不肯让她去找遥控器。 住院久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变成医院独有的药香，邓离离心念一动：“为什么不看？因为梁一秋？” 头顶传来重重地嗯一声：“看见他就不爽，总觉得他对你没安好心。” 邓离离在他怀里，笑的整个人都抖起来：“可明天他直播要给我打电话，你不会生气吧。” 秦湛没说话，半晌，将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生气又能怎么样，这是你的工作，你的交际圈我不干涉。” “真乖。”邓离离转回身，重重的在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小姑娘绵软的双唇贴在脸颊上的感觉，让他心猿意马。 他忍不住又吻上了她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住院快三个月，他的欲望早已经快绷不住。 小姑娘身上淡淡的甜香，以及唇齿间的温度更是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涌到那见不得光的地方去。 邓离离被他亲的气喘吁吁，缠绵的哼出一句：轻点。 说完，她又觉得那抵在身上的东西又大了一圈。 腾地一下，脸红到了耳根，她在唇齿间溢出一句辩白：我是怕你伤了手！ 秦湛终于放开她，看见被自己亲的眼尾都泛了红的小姑娘，他忍不住拉起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吟一句：“……那要不，你帮我。” …… 邓离离的手酸的要命，不太高兴的撅起了嘴。 罪魁祸首连忙把人揽进怀里哄起来。 电视里的节目已经播至尾声，几个家庭的片段都已经放完，邓离离进行过一波专业分析以后，主持人说：“邓老师还没有结婚吧，您要是有了孩子肯定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母亲。” 电视上的邓离离笑着拢了拢耳边的秀发，没有回答。 电视外，秦湛看了看怀里的人，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 邓离离感受到他心里的波动，连忙说：“你可千万别求婚，我已经对这个免疫了。” 秦湛笑一下，摇了摇头：“不纠结那个了，我只要知道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就够了，其他的顺其自然吧。” - 次月，除了手还需要康复训练以外，秦湛已然伤愈，医生准许出院。 回去住了几日，邓离离的工作也告一段落。 眼见即将中秋，她问秦湛有什么打算，是否要回秦家过节。 秦湛摇了摇头，反问她是不是要回家过节。 邓离离说是。 上次受伤的事情传出去以后，老两口立马就放下手里的事儿跑来陪了她一段时间。 可那会儿，工作、官司加上秦湛的伤都堆在一起，她根本没有时间陪父母，所以这次过节特地放了个假准备回去好好陪陪他们。 秦湛听罢，眼巴巴的看着她：“那也带我回去行吗？过年我都是自己在酒店过的，这次你就带我一起回去吧……让我也感受一下过节的气氛。” 邓离离这才知道，原来过年那会儿，俩人吵了一架以后，秦湛根本就没走，而是一个人窝在她家附近的酒店度过的新年。 一想到别人家欢天喜地，他冷冷清清，邓离离忍不住心软，答应了下来。 自打邓离离答应带他回家以后，秦湛就像是着了魔，亲自准备了一大堆东西，说这都是要带去给叔叔阿姨的。 邓离离看着那小山似的一座礼品堆，头都大了。 她委婉的表示：“这个……这毕竟还要坐飞机，咱们俩拿不了这么多吧。”何况秦湛的手还没有完全恢复好，她更不可能让他拿重物。 秦湛无所谓的回道：“没事，我跟我爸说了，他回安排私人飞机送我们，东西不多。”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秦湛这么理直气壮的用他爸的资源。 第128节 邓离离一方面欣慰，欣慰他和秦连昇终于解开了心结。 一方面更觉得闹心，不说别的，要是她爸妈知道这些东西都是私人飞机运来的，敢不敢用都说不定。 她叹了口气，走到礼品山旁边，选了一份燕窝礼盒和一条名牌腰带。 “机票我订过了，东西就带这两个。” “啊？”秦湛还想挣扎一下：“那也太少了，不行不行。” 邓离离瞪了他一眼，又从里面挑出一个秦家集团的珠宝套盒，里面是一条□□的项链和一对耳饰，样子款式都比较经典：“那就再加上这个，不能再多了。” “可是这个、这个、这些都是补身体的……”他走过来，巴拉巴拉介绍个没完，意思就是还想多带些东西去。 邓离离抄着手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半晌，直到他说无可说才开口问他：“你是不是怕我爸妈不喜欢你？” 秦湛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邓离离笑一下，然后给了他一个拥抱，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说：“我们家很民主的，只要是我喜欢的，我爸妈都喜欢。” 等到秦湛提着几样礼品走进邓家房门的时候，他才知道邓离离的这句话并不是安慰。 邓国平一脸喜色的等在门口，见了他，连忙接下手里的东西，又训了邓离离一句：“你这是咋回事，人家孩子手还没好，你就让他拎东西？？” 邓离离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秦湛赶紧解释：“叔叔，是我自己要拎的。” 邓国平忙嘱咐：“可不行啊，手还没好，你自己得注意。”说完，他将女儿撂在一旁，将秦湛让进客厅，一边说话一边从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掏出一个小本本，架着老花镜翻给他看：“秦湛啊，这都是你阿姨在网上记下来的，说是能让手赶紧恢复好，你看看，看看能不能用。” 那本子上记了满满的好几页，前几页是食谱，后几页是中医穴位什么的，全都是有关手的一些恢复办法。 一笔一划的，重要的地方还加了星号标注。 邓离离跟上来看了一眼，刚想说这些都不科学，却被秦湛开口拦住，他很认真的看完那几页写得满满的纸，说道：“谢谢叔叔阿姨，你们费心了，我会拿回去给我的医生看的。” 邓国平欣慰的点了点头：“对，让大夫看看，也不能瞎用。” 正这时，厨房做饭的范秀娟喊了一声：“小秦哪，过来帮阿姨尝尝这个红烧肉味儿行不行。” 秦湛愣了一下，就被一旁的邓离离就扯起来，一同进了厨房。 厨房里香气扑鼻，范秀娟手里拿着锅铲，朝俩人抬了抬下巴：“自己夹，尝尝咸淡行不行。” “哎。”邓离离拿筷子夹肉，自己先吃了一块儿，又在母亲催促声中给秦湛喂了一块儿。 “咋样？好吃不？。”此时，邓国平也跑进来，笑着问他：“好吃吧，你阿姨做红烧肉特香。” 身旁邓离离也跟着附和。 范秀娟也聚精会神的等着他的评价。 秦湛的眼睛有点热，重重答道：“香！特别香！” - 没有质疑，没有生分，老两口待他完全像是对待一个刚刚归来的孩子。 这让他的心里暖的不像话。 饭毕，他想帮着收拾一下厨房，可又因为手伤被范秀娟凶了几句：“回自己家客气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叫你叔叔过来，我做饭，该他刷碗了。” 秦湛还想坚持一下，却被邓离离拦住。 她笑眯眯的朝客厅喊了一句：“爸，我妈让你刷碗，赶紧的！” 不多时，邓国平嘟嘟囔囔走过来，指着她的鼻子说：“小秦手伤了不干活正常，你咋也不干？” 邓离离刚想狡辩，范秀娟拎着围裙走过来，顺手就套在了他身上：“你家孩子一年回来几次啊，你咋舍得让她干活，懒蛋。” 邓国平被教训的没脾气，转身进了厨房，范秀娟也跟了上去。 秦湛则被邓离离连拖带拽带回了客厅。 二人坐在沙发上说话。 上一次这个场景，还是俩人分手秦湛厚脸皮跑来的时候，没想到，阔别半年，情况已然不同。 这个家里的所有人都对他那样好，把他当亲人。 电视上正播着中秋的晚会，一群人围在一起正在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外婆原来特别喜欢这首歌，之前还让我帮她设成了手机响铃。”邓离离有些感怀，轻轻叹一句：“真快，外婆都走那么久了。” 秦湛知道她触景生情，坐到旁边，将她的手放进自己的掌心，然后费力的握了一下：“别难过，总有一天还会见的。” 邓离离被这句话戳中了心事，突然就想起外婆去世的那天和她约定好的那件事情。 当时，她难过于外婆即将离世，永远无法相见。 外婆就笑眯眯的告诉她，还会再见的，等到我乖乖有一天很老很老的时候，外婆还会来接你的。 这个约定只有她们两个知道，可是秦湛却用这句话安慰过她几次。 难不成真是心有灵犀？ 她偏过头，认真的问他：“你为什么会说，还会见呢？” 秦湛笑一下，探身吻了吻她的额头：“因为那天我去看外婆的时候，她说自己死了的话，她的乖乖肯定会难过的。所以，她请我一定要告诉你，别害怕，早晚有一天会再相见的。” 邓离离眼眶发热：“还有吗？” “有。”他继续：“外婆说，她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会是我在身边陪着你。” ——我乖乖以后一定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然后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外婆的话言犹在耳，邓离离终于明白那份看起来最普通的希冀里面所蕴含的的爱意。 这世上随时发生着别离和相遇。 有人泯然相忘于江湖，有人至此死生不能再相见。 可幸运的是，兜兜转转。 我终于还是回到了那个最喜欢的人身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