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公主她有靠山》 第1页 [gl百合] 《落魄公主她有靠山(gl)》作者:千左【完结】 文案: 十年幽禁,当睢宁终于离开那座冰冷的宫殿,她发誓,她再也不要任人揉捏欺负,她要这江山,不惜一切代价! 天下人都知道,大祭司最宠爱睢宁公主,公主要出宫修府,她给,公主要封地驸马,她给,公主要江山天下,她也给! 清瑾十六岁出师,一道批命名扬天下,未曾料到有人因她受了十年冷宫幽禁之苦,十年后清瑾早已冷心冷情,却在那小姑娘可怜兮兮拉着自己衣袖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 罢罢罢,即是因为自己才累她这般悽苦,救她一救又何妨? 一场情与恨的纠葛之中,究竟是谁先付了真情,又是谁巧言令色弄人心? 註: 1、本文架空,神权与皇权并架,相互制约发展 2、两主角你情我愿,彼此成全 3、病娇,撒娇的娇 内容标籤: 年下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睢宁,清瑾 ┃ 配角:预收《御用女主,她跑了》《暗恋失败转明恋(gl)》,《白骨夫人三戏女儿国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我宠的! 第1章 楔子 旧历二十七年春,怀王以「清君侧」之名联合神教祭司肃清朝堂上下,把持朝政独揽大权,是年冬月,高祖病危,怀王承祭司神谕,以天时生人顺应天意,继位称帝,改年号大同,特赐福神教,塑金身、布施、大赦天下,神教祭司位尊同相,开启大同治世。 内宫,庆元殿。 「娘,阿宁写的字好不好看?」 扎着童髻的小女孩儿趴在一身宫装的少妇怀里,少妇脸上是带着温柔恬淡的笑容,摸着小女儿的髮髻,柔声说道:「好看,阿宁的字最好看了。」 「那我去拿给父皇看。」小女孩儿脸上还带着喜色,就要起身,却被少妇一把拉了回来,脸上的柔色浅了几分:「阿宁,你父皇政务繁忙,阿宁不要去打扰,乖乖在庆元殿陪着娘好不好?」 小女孩儿似乎是不高兴了,趴在少妇的膝头,脸上带着一点儿沮丧:「爹做了皇帝之后,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娘了,我听说,他又新纳了好几位夫人,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 说着那小脸上就带上了泪珠子,小女孩儿容貌清丽,脸上泪珠子一挂那委屈的模样,实在是招人怜惜,少妇轻嘆一口气,将小女孩儿拢回了怀里:「不是的,父皇最喜欢阿宁了,还会带阿宁盪鞦韆,亲手做好吃的糕点给阿宁吃,只是如今不比往常,我们要乖一些。」 「阿宁很乖。」小女孩儿自己擦了脸上的泪,伏在少妇怀中就睡了。 拍着怀中的女儿,少妇眉眼里的愁色却是一点点儿浮现了出来,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儿,眼泪就掉了下来,那人为夺帝位,手段狠辣,如今大事已成,不知能否留这娃娃一条性命,阿宁呀阿宁,是娘对不住你,不该将你生在那样的时辰里,都是娘的错。 窗棂外,鹅毛般的大雪一片片落下,忽听得宫墙外阵阵脚步声,少妇心中一紧,还未及警惕,就听见外面太监的唱和声,怀中的小女孩儿也被这一声惊醒了,脸上还带着一点儿残存的惺忪睡意,眼里闪着精光,立刻就飞奔了出去:「是爹来看我们了!」 小女孩儿飞奔着往外跑,少妇的心却是一刻不停地往下坠,冬月里,竟生生急出了一脸的冷汗,软着手脚一併往外去,就见那一袭明黄色的身影,将小女孩儿高高举起,耳边是小女孩儿清脆悦耳的笑声。 「拜见陛下,阿宁,还不快些下来。」少妇轻声呵斥,小女孩儿甚是乖巧,闻言就要下去,走到母亲身边,学着母亲的样子,规规矩矩行了礼:「阿宁拜见父皇。」动作言行稍显稚嫩,却也是十足十的认真模样。 「平身吧。」楚昭帝略一颔首,就先一步往里走去,身后跟着的太监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少妇抬头一见那盘子,身体就晃了一下,险些跌倒在地,旁边的小女孩儿赶紧扶住了母亲,小声问道:「娘,你手怎么这么冰?」 「阿宁,进来,父皇好些日子没有见到阿宁了,快来让父皇看看阿宁长高了没有?」 少妇脸上的仓皇愈甚,一把拉住了女儿的手:「不要去,阿宁不要去,听娘的话,离开这里,快走!」然后就推搡着小女孩儿,要把她推出宫去,可既要到来的命运,又哪里是她一个妇人可以阻止的?眼见着那宫门缓缓合上,少妇跌坐在雪地里,紧紧抱住小女孩儿,望着那一袭明黄色,沙哑着声音哀求道:「求你放了她吧,她只是一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 「娘,你怎么了?」小女孩儿慌忙给母亲擦着眼泪,可那眼泪越擦越多,小小年纪的她并不能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有点儿无助地望着自己的父亲,可也知道母亲口中所言之人,就是她。 「爹,是阿宁做错什么吗?是阿宁功课没有做好,先生要罚了吗?」小女孩儿跪在母亲身边,望着高高在上的父亲,小小的声音里全是委屈:「如果是阿宁做错了,阿宁受罚就好,爹千万不要生娘的气,好不好?阿宁知道错了,阿宁以后改。」 「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她是阿宁呀,你最喜欢的孩子,你忘了吗?你夜里劳神阿宁为你斟茶揉肩,阴时下雨阿宁为你送伞,你久出远门,阿宁日日夜夜……」少妇字字泣血,却换来一生呵斥。 第2页 楚昭帝一步步走到少妇身边,蹲下来,捏住她的肩膀:「你知道不可能的,今时不同往日,她必须死!起来,朕会再给你一个孩子,届时我们还是一家人,你是我最喜欢的女人,你生的孩子就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来人,赏酒!」 小女孩儿一脸的仓皇,看着太监一步步走向自己,忽然就慌了,一步步后退,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泪水:「爹。」 不住地摇着头:「阿宁错了,阿宁以后改,阿宁不要死,阿宁捨不得爹跟娘。」 「乖孩子,怨只怨你生错了时辰。」楚昭帝望着小女孩儿,缓缓摇头,然后端起了杯中毒酒一步步走向了小女孩儿,小女孩儿不住地后退,身后是紧闭的宫门挡住了她的退路。 忽然就瞪大了双眼,地上的少妇忽地起身,一个健步就从楚昭帝的手中将那一杯毒酒抢了过来,捏在手里,脸上是一片决然:「昔日你父女同时而生,你笑言阿宁于你是天赐的福分,今日为这一句神谕,你便要取阿宁性命。她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她才见过几个春夏?她哪里懂得那些权势之争?错生了时辰,不是她的错,是我的错!」 少妇决然饮下那一杯毒酒,嘴角有黑色的鲜血流下,她跪在楚昭帝面前:「我求你,求你看在你我昔日情分上,留阿宁一命。」 「娘!」小女孩儿瞪大了双眼,奔到母亲怀里,拼命擦着少妇嘴角溢出来的鲜血,可那血越擦越多,不大会儿,就将小女孩儿衣衫沾透,她脸上手上尽是血迹,然后手就被母亲紧紧抓住:「阿宁不要怕,阿宁很乖,是娘的宝贝,阿宁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是娘对不起你,娘不能保护你,就只能先走一步,到了那边再护着我的阿宁。」 少妇的手缓缓落下,小女孩儿紧紧拉着母亲的手,祈求着回应,可惜那双温柔的手,会替她梳辫子的手,会为她整理衣裳的手,失去了温度,再也不能陪在她身边了,小女孩儿眼里的泪珠子一滴滴往下掉,滴在染了血的雪地上,然后化开,一片狼藉。 雪花还在一片片落下,少妇脸上落了几片雪花,被小女孩儿轻轻拂去,然后扭脸望了一眼楚昭帝,起身从太监手里接过了那一杯属于自己的毒酒,轻声说道:「娘说我小,从不让我饮酒,爹,这酒苦吗?」 然后就皱着小小的眉头,举起了酒杯,学着母亲的样子,杯盏才刚刚沾上唇,手腕就被人重重打了一下,酒杯倏然落地,杯中之酒洒落,沾上了少妇的裙袂,华贵的锦缎瞬间被灼烧出一片焦黑,冒着白烟。 「传令,罪女睢宁大不敬,自今日起,关押庆元殿,非诏永世不得出!」 小女孩儿躺在地上蜷缩着身体,依偎着已经冰凉的少妇,听着脚步声一点点远离,然后抬手替母亲擦掉了嘴角的血迹,雪花一片片落下,不大会儿就将两人覆盖起来,远去的脚步声又再次临近,小女孩儿被人拖到一边,少妇的尸体被人裹起,地上的血迹被草草收拾了一下,白茫茫的雪顷刻就将这脏污掩藏,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宫门重重关闭落锁,就只听得庆元殿内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如鬼号一般。 第2章 十年后。 刚刚下过一场雪,空气中还带着意思冷冽的寒意,少女轻轻哈了一口气,然后搓了搓自己已经冻到麻木的手,指尖还沾着泥土,混有血丝,她却浑然不在意。忽然天空中炸出一道绚丽的烟火,惊地少女打了一个激灵,她缩在那一处荒草堆里,默默仰头看着夜空中的美景,清丽的脸上带着一点儿憧憬,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确定自己没有被人发现之后,少女弯腰从墙上洞口钻了出去。 洞口同样被一处荒草掩着,睢宁随手拢好了荒草,然后站在那儿盯着荒草看了许久,听宫人说起庆元殿外面的丛花极美,每到花开时节枝叶郁郁葱葱,花朵层叠颜色多姿艷丽,据说是从异域来的奇异花种,在中原是难得一见的,只是不知为何种在了这荒芜的庆元殿。 睢宁知道,那花名叫美人俏,她见过,确实很美。 天空中又炸开了一朵色彩缤纷的烟火,睢宁仰头看着,然后嘴角微微扬起,今日冬至佳节,前庭宫宴热闹非凡,内宫守卫多半都调去了前庭护卫,更遑论她这荒芜的庆元殿,莫说是守卫,就是连宫人都不见半个影子,才给了睢宁偷跑出来的机会。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闭上眼睛,深唿一口气,鼻腔里全是冷冽的滋味,却又莫名带着一点儿芬芳,睢宁也说不清楚这是什么滋味,外面的空气她已经很久都没有闻到了,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外面的繁华与喧嚣与她皆不相干,她只是出来看看,就只是、看看。 睢宁漫无目的地熘达着,这座宫殿于她而言是陌生的,这一步步走来,却发现竟是如此的奢华,亭台楼阁琉璃瓦,奇珍异兽夺天工,真不愧是帝王的居所,单是气派二字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一路所见,睢宁没什么见识,走着走着就迷了方向。 她有点儿慌,如果不在宫宴结束之前回到庆元殿,万一被巡逻的守卫发现,她小命难保,攥紧了拳头,四下看了看已经不知道先前来时走的是哪一条路了,正是着急的时候,远远地就见到了迎面走来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极为显眼,这下睢宁更慌了。 她已许久没有见过外人,只有庆元殿那一二宫人,日常也与睢宁接触甚少,说不上两句话,勐地一见生人,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躲藏起来,可已经来不及,那白衣人已经见到她了,还冲她招手,明显是要睢宁过去的意思。 第3页 压着心中的忐忑,睢宁揪着袖口一步步过去,依着记忆里残存的模煳印象,草草对着白衣人行了一礼,福身的时候,睢宁垂眸就见到了她白衣上的暗纹,是莲纹,心里忽地一紧,低声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方才宫宴时多饮了两杯酒,本想出来吹吹风散散酒气,却不料酒意上了头,扶我去那边亭子醒醒酒。」 声音里略带了几分清冷,然后就将手搭在了睢宁的胳膊上。 睢宁闻着那几分酒气,然后小心翼翼抬头打量了一下倚在她身上的人,果然见她髮髻上簪着一支白玉莲花簪,莲纹莲花簪再加一身白衣,应当是神殿中人不会有错,睢宁轻咬住了下唇,然后一步步扶着这人去了她说的亭子,将眼里那的精光一点点藏好。 「大人可有别的吩咐?」 「我头痛,你去、」 清瑾话还没说完,太阳穴处就多了一点儿冰凉,帮她按揉着太阳穴,力道虽然轻了些,但确实缓解了她的头疼之症,清瑾也就闭上了眼睛,由着小宫女帮她按着,夜风有点儿凉,半晌之后,清瑾才再次开口:「你手艺很好,是从哪儿学的?」 「小时候帮母亲按过,不过技艺生疏了许多,大人不嫌弃就好。」睢宁继续按着,然后轻声问道:「大人可是旧疾?」 「酒喝多了,又吹了凉风,不碍事。」 「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大人少喝些。」睢宁才一说完,眼里又带上了些许懊恼:「阿宁多嘴,还请大人恕罪。」 「无碍。」 清瑾依旧闭着眼睛,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睢宁望着她的眼里,已经带上了探究,手上的动作未停下,却已经将清瑾上下打量了一个遍。 她长得很漂亮,疏冷的气质里还带着些许出尘的味道,不愧是不染尘埃的神殿中人,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功,睢宁眼里已经带上了欣喜之色,她是万万没想到,不过只是出来看看而已,竟然就让她碰见了神殿中人。 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中挂着的那一轮月亮,睢宁唇角一勾,既然遇见了,那就是神明在助她,是娘亲在天上看着她,在护着她,为她开路! 那一轮月惨白,有亭上有凉风吹着,清瑾的酒劲儿也散了差不多,然后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不用再按,顺手拿了一片金叶子递给了睢宁:「若是晚了耽误你当值,便将此物拿给你主子看,说是我留你即可。」 「谢大人。」 睢宁一福身,看着那袭白色的人影一步步走远,然后才将那枚金叶子举起来,纹路清晰质地纯正确实是神殿专用之物,出来的这一趟还真是值的超乎她的想像。 右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枚巴掌大的铜镜,翻过镜子背面看了一眼,,篆刻的「天」字烙在铜镜正中央的位置,睢宁嘴角带着一点儿得意,原本以为能遇上神殿中人,就已经是她的福气了,却又如何能想到,她的运气竟然这么好,出来见的第一个人,就是神殿大祭司,清瑾! 也是了,除了清瑾,谁人还能有那般疏冷的气质,谁又能将那一袭白衣穿得如此出尘脱俗,谁又配戴那白玉莲花簪? 一路摸索着回到庆元殿又按照原路钻回了她的牢笼里,睢宁眼里的兴奋都没有散去,她只是出来看看而已,却没能想到,神明如此眷顾她,直接就把神殿大祭司送到了她手里,不知道替她省了多少的事儿,将那枚铜镜放在枕边,睢宁慢慢合上了眼睛,她的希望就全在这枚铜镜上了。 清瑾回到清云宫的时候才发现一直缀在腰间的鉴天境不见了。鉴天境是大祭司的身份象徵,平日里她也不会带着,不过今日冬至宫宴,算是正式场合,清瑾才将鉴天境缀在了腰间,哪成想,不过是出了一趟门的功夫,就不见了。 微微蹙眉,她今日在宫宴上多饮了两杯酒,后来又吹了风,这会儿竟不能想起究竟是在何处遗失了鉴天境,此物事关神教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的,清瑾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忽然想起,可能是掉在了凉亭里,提着灯就又去找了一遍,可惜一无所获。 正要离开之时,就见那凉亭的石桌上有一行隐隐约约的字,明日酉时初刻。像是用什么东西轻轻划上去的,并不明显,末尾有个宁字的落款。她记得那宫女依稀就是叫这个名字,是她捡了去吗? 这一日对于睢宁来说,实在是过于漫长了,哪怕她已经在这里牢笼里待了数十年,尝尽了时间慢走的苦,可望着那日头一点点偏移,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靠在廊檐外的柱子上,看着影子一点点发生变化,终于等到了她要的时间。 每日酉时,庆元殿外的守卫会有一个换防时间,原本应该无缝对接的守卫,在年復一年枯燥的巡逻之中,早就有了懈怠的心思,原本两班的护卫早就换成了一班,至于所谓的换防也只是一个口头上的称唿而已,仅留一人待岗值守,至于留下来的那一人,也不知摸到什么地方喝酒去了。 日落之后的庆云殿,在这深宫之中,毫不起眼,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那一处杂草丛中钻出来的少女。 等睢宁找到昨日那座凉亭的时候,就见一袭白衣的清瑾已经在凉亭候着她了,睢宁垂眸脚步匆匆走了过去,见了清瑾急忙说道:「大人久等,阿宁来时走错了路,还请大人莫怪。」 清瑾抬头就见这大冬日里,那小宫女竟然急出了一脸的汗,然后就慌慌张张递上了她遗失的鉴天境,清瑾将鉴天境收了回来,单手将她扶起,才说道:「无碍,该是我谢你才对。」 第4页 「大人言重。」睢宁低着头:「阿宁应该做的。」 清瑾拿着手里的鉴天境,想了想才说道:「此物于我事关紧要,若是遗失是要耽误大事的,阿宁帮我找了回来,我该好好谢你才对,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来。」 「阿宁无所求,只是顺手而已,大人不用如此。」 小宫女态度不卑不亢倒是让清瑾有几分欣赏,鉴天境她不可能不认得,既然认得那也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清瑾都说了满足她的任何要求,可这宫女却并不为之所动,可见其心性坚毅,少见得合了清瑾的心意。 话是如此,清瑾也欠不得别人,想着昨日里给她的金叶子都收了,便将身上的钱袋摘下,全都给了睢宁,然后又被拒绝了。 清瑾皱起了眉头:「你帮了我,我该给你同样的回报,不然,我心难安。」 「你要什么只管说。」清瑾话至于此已经有了不容拒绝的意思在里面。 「大人、大人若是执意,那阿宁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大人可否成全?」 「你说。」 「阿宁素来仰慕大人学识,想跟着大人学习算法之术,不知道、」睢宁语速很慢,话说一半又收了回去:「是阿宁逾矩了,大人见谅。」 「好,我教你。」 第3章 面前这小丫头看起来一脸恭谨温良的样子的模样确实招人喜欢,她不贪慕且知足,从那双干净明亮的双眼里也能看出来她确实是有心想要跟自己学习算法之术,说到钦慕时,还有一点儿激动,虽然她已经控制得很好了,但清瑾还是能看出来,她很紧张。 这孩子秉性不错,言谈举止都很合清瑾的心意,再加上那一手绝妙的按摩手法,清瑾就动了干脆将这小丫头带回清云宫,留在身边自己身边的念头。 「你在哪处做事?」清瑾抬起了睢宁的下巴,仔细看了看这小丫头的容貌:「几岁了?」 睢宁心里咯噔了一下,视线下意识就飘忽起来,不敢去看清瑾,只结结巴巴回答:「阿宁在、在庆云殿做事,今天十六了。」 「庆云殿?」清瑾拧眉想了一下,并没有找到跟这三个字有关的记忆,不过内宫院深,楚昭帝的后宫佳丽又岂止三千,大大小小的宫殿更是不计其数,她没有印象也是正常的,想着应该是哪位不受宠的妃子身边的小丫鬟吧。 清瑾也没有在意,放下了手又问道:「你可以愿意随我到清云宫学习算数之法,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如何?」 这话一出,立马就惊骇到了睢宁,这完全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的打算是先慢慢接触清瑾,然后再伺机而动,利用大祭司的身份帮自己离开那座牢笼哪知道清瑾一开口就是要带她到清云宫去,睢宁想去,非常想,她每时每刻都在想着要怎么逃离那座牢笼,可是她不能,她走不了! 偶尔趁着守卫惫懒她能趁机熘出来唿吸一下外面的空气,见见外面的花鸟世界,就已经是万幸,她脚上拴着锁链,多一步都不能走! 「大人,大人好意,阿宁心领,可阿宁、」仓促之下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应对,睢宁一咬牙直接就跪了下来,说道:「可阿宁离不得庆元殿,请大人赎罪!」睢宁并没有打算跟清瑾说谎,她冒了险的,从一开始提到庆云殿这三个字的时候,她就在悄悄观察清瑾的神色,见清瑾对庆云殿一无所知,就更大胆了一些,清瑾不知道庆云殿,那就不会对她的身份起疑心,她只要稍加变换一下说法,就算不得对清瑾说谎,待到日后,她对清瑾也有交代,她就是无辜的! 语气里满是仓皇与不安,像极了怕被殿里主人处罚的小丫鬟,甚至清瑾还能看到她不经意间颤抖的肩膀。 便嘆了一口气:「罢了,你是个好孩子,我不勉强你。」然后就将人搀扶了起来:「你要学算数之法,我可以教你。每日寅正是我做早课的时间,你在这个时辰到清云宫来,我教你功课,如何?」 「听大人吩咐。」睢宁脸上的笑意完全没有藏,欣喜之情尽在眉眼之间,她本身容貌清丽,展颜而笑时又多了三分少女的烂漫。 不知为何,清瑾看着面前少女的笑颜,心里忽然就软了三分,若是在寻常人家,这般年纪的小女孩儿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会在街上买胭脂水粉,会跟情郎一起放河灯,可在这深宫内庭里,却白白萧条了年华,这花一般的年纪,转瞬就不再了,更有甚者,一不留心,就成了红颜枯骨。 清瑾自问也不是什么心软之人,她早就看遍了世间繁华,一双眼里早已无悲喜,可偏偏,望着面前少女脸上灿烂真挚的笑颜,她竟然有种捨不得的感觉,好似一根细软的线,拉拉扯扯将清瑾带回了人世间。 得了清瑾的允诺,睢宁这脸上的笑就没有消下来过。 虽然她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甚至这种扯动嘴角的动作对她来说还有点儿别扭,但是睢宁知道,她表现得很好,因为在她笑起来的时候,她注意到睢宁失神了,虽然只是那一瞬间,很短暂,偏就被睢宁看见了,她知道,她的笑对清瑾是起了作用的。 躺在冰冷的床上,睢宁又扯着嘴角又笑了笑,看来她昨天夜里练习的效果还不错,没想到这位传说中冷心冷清的大祭司,对自己的笑失了神,睢宁倒不至于认为她笑得多好看,本来练习一下就只是为了给清瑾留下一个乖巧小丫头的印象而已,想在她那里多得一些印象分,好达到自己的目的,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穫。 第5页 仰头望着屋顶,依稀还能看到雕樑画栋的残影,睢宁动了动嘴唇,好像是说了些什么,又好像没有,只是有那么一瞬间,她眼里带出了一丝浓到极致的哀伤,仿佛下一秒那双眼里就会掉出豆大的泪珠出来,可惜,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那双眼又变得笑意盈盈。 她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来人应该是两个,算着时间的话,她们已经晚了三天,睢宁本来以为是等不到了,看来这些人到底还是不敢,她们也怕自己会死在这儿,不好往上面交代! 胆小鬼! 房门被人打开,果然进来了两个扎着双鬓的女子,看年纪应该是比睢宁略大一些,一进来就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眼里全是嫌弃之色,将手上的托盘放下,言语也十分不客气:「喏,这是你这个季度的用度,送到了。」 两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件破烂不堪的冬衣,另外不过一些蜡烛之类日用品,零零碎碎没什么有用的东西,睢宁起身,先一步过去关了门,然后才走到那两个宫女面前,随意翻翻捡捡之后,才冷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入了冬,该是两件冬衣,两床棉被,十斤木炭并一双棉靴,东西呢?」 小宫女被她眼里的冷光吓了一跳,就有点儿气虚,不过还是很快就挺直了背:「什么东西?就是这些了,要是觉得不对,自己去核实呀,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另一个宫女也马上说道:「人家这是嫌弃呢,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身份,能有一件破衣裳就不错了,还挑刺,是想着金碧辉煌的大殿呢还是想着金簪玉环?呵呵,配吗?」 眼里的讥讽毫不掩饰,说完就要走。 睢宁眼角带着一丝锋芒,伸手就拽住了先前说话的宫女,然后一把就将人按住了桌子上,顺手就从桌子上放着的箩筐里拿了一把剪刀过来,抵住了那宫女的喉咙,余下那一个宫女就想过来拉扯,然后就被睢宁一脚狠命踹在腰腹处,踉踉跄跄站起来之后,就想往外跑。 「站住,我要是你,就乖乖站那儿,一动也不动的那种。」睢宁头也没抬,低声呵斥:「别叫了,这个时候,守卫早喝酒去了,你以为这偏僻的庆云殿你还能叫来人?等你叫来人,早凉透了!」 她说这话时,嘴角勾起了一点弧度,似笑非笑的模样,看起来阴狠极了,像是从地狱里来的勾魂使者,手里明明就是一把剪刀,却能轻易地割断你的喉咙。 「你、你不敢!」一旁的宫女话都说不利索了:「快放开她,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样?」睢宁扭脸,望着说话那人,手里的剪刀已经见了血:「你们两个是才到庆元殿当值吧?想知道前面的人去哪儿了吗?我可以告诉你呀,就在院子里那颗老槐树下面,一块儿一块儿,我亲手埋的,还一併埋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想不想尝尝?味道好极了。」 小宫女脸上的血色退尽,嘴唇颤抖着,想要求饶,可又说不出话来。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来之前怎么不打听打听呢?」 睢宁又逼近了两分,手里的剪刀稍稍拿开一点儿,她也只是用了一点儿力,在那宫女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而已,伤处并不深,过两天就好了,连疤都不会落下。 「东西,怎么私吞的怎么给我送回来。」然后松手,将人甩到了地上,沾了血的剪子在小宫女的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扔回了箩筐里:「滚。」 地上的人惊慌失措,忙不迭爬起来就跑了,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着一样,睢宁望着那两人的背影从大殿离开,重新一翘腿又躺了回去。她在这里被囚禁了十年,期间不说尝尽了各色冷暖,但是该见的人性也都见得差不多了,自然也有一套自己的生存之法。 这两个小宫女应该是犯了错才被发配到这里来的,心中有愤懑就想拿她出气,故意剋扣了她的用度,谋了私。要是寻常的东西睢宁也不在乎,只是冬天到了,她也得过冬的,不然还没出去,倒先冻死在这庆元殿里,怎心甘? 所以才要吓唬她们一番,在她们之前的两个宫女是死了,不过一个是热病,一个跟侍卫私通被发现,乱棍打死了,都跟她没关系。 庆元殿是禁忌,睢宁早就通过这些宫女口中明白了,不过她们只知道庆元殿是禁忌,却并不知道这个禁忌究竟是何意,也不知道禁忌究竟是从何而来,大抵这数十年的时间里,内宫知情人也早就清理干净了,所以,她才能有恃无恐地去吓唬小宫女。 望着头顶残缺的画影,睢宁的心情很好,甚至还哼唱了起了小调: 「秋夜凉,霜花降, 红烛摇晃守花窗,守花窗,哄么么, 么么,么么快长大……」 唱着唱着,一滴泪就顺着眼角滑了下来,消失在鬓髮间,像是从来没有过一样。 第4章 窗外的冷风透过破了的窗纱透进来,睢宁一只手拽着有些发潮的被子,冰凉的脚指头小幅度地动了动,离开了那一点点热源就瞬间冷地缩了起来,对她来说,最难挨过的就是冬天,那种冷,能透过脚底,直接钻进骨头缝里去,直到来年春天,春暖花开的时候,才能一点点慢慢融化。 不过今夜倒是不比往常,睢宁闭着眼睛,嘴角轻轻上扬,手里的被子又拉紧了一点儿,明天,她在期待着明天。 第6页 清瑾的早课时间其实要晚一点儿,大概要到卯时才会开始,她故意把时间往前挪了挪,也是有她自己的考量。一方面是考虑到宫中事物繁杂,她尽量挑选了一个不让那丫头觉得为难,也更好脱身的时间点,还有另外一方面,就是清瑾对她的考量了,她想看看,这丫头到底是不是真如她自己所说的那般,对算数之法感兴趣,有没有这个意志去学习艰难晦涩的东西,看她能在这寒冬时节,坚持到什么时候。 可让清瑾没有想到的是,等她起身的时候,睢宁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一张小脸儿冻得惨白,唇上半点儿血色也无,清瑾伸手从侍女手中接过热茶,递给了睢宁之后,才说道:「先暖暖,你什么时候到的?」 看她伸手时不自觉的颤动,想来等候的时间不会短。 「也是刚到。」睢宁接了清瑾递过来的热茶,却并没有喝,自己上前一步,从侍女手中接过了祭祀长袍,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清瑾问道:「阿宁为大人更衣,可好?」 话说得稳,可心里却是在打鼓的。传闻神殿大祭司清冷高贵,速来不喜外人近身,按理说这样人,确实是很难亲近的,可偏偏睢宁不一样,她想到了那晚与清瑾的初见。 大祭司身着白色祭司袍闭着眼睛享受着自己给她带来的片刻安宁,睢宁知道那时候的清瑾是享受的,甚至,在她提出了要清瑾教她算数之法的时候,大祭司很有可能就是看在了那晚她的按摩手艺上才点头同意的。 睢宁就想到了,越是冷清的人,她就越受不住温暖,就算是一块儿冰,她用心间的一团火,还不能给她融化了? 所以,面对清瑾,她打算走的是柔情策略,让清瑾看到她体贴温良的一面,放下心防,将她当成是自己人,然后再通过清瑾,彻底离开那座牢笼! 看着面前小丫头眼里的期盼还有小心,清瑾原本还想拒绝的话,不知道为何就说不出来了,大概是因为看到了睢宁还泛着白的唇色。她知道这小丫头是有心讨好她的,要是换了别人,清瑾并不看在眼里,甚至还会觉得厌烦,可偏偏,这个阿宁就不太一样,她眼里带着光,很纯粹的光,让清瑾没办法开口拒绝她。 饶是冷心冷清的大祭司也不得不承认,阿宁这丫头留给她的初印象实在是太好了,小姑娘长得眉清目秀不说,知进退还十分忠诚,哪怕是她主动开口让这小丫头跟跟着自己,她也没有捨弃旧主。 要知道她堂堂神殿大祭司,地位非同一般,便是陛下见了她也是礼遇三分的,有多少人都争着抢着希望能攀着她这个高枝,可这小丫头却为了没什么权势地位的旧主,拒绝了她,就让清瑾对她的好感更甚了。 「大人?」 见清瑾迟迟没有说话,睢宁又低声问了一句,只是这次眼里就多了一些仓皇,有点儿像是受惊的小鸟儿,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 「无妨。」清瑾抬手让睢宁帮她把外袍穿上才说道:「明日不必来得这样早,一会儿我带你去偏殿,往后你便在偏殿学习,来了只管去偏殿即可。」 「听大人吩咐。」睢宁小声答应着,然后帮清瑾整理着衣服。 大祭司身量比她略高一些,整理到肩膀的时候,睢宁就踮起了脚尖,不经意错了一个视线,就被清瑾的侧脸吸引了过去。大祭司的侧脸真的很好看,高挺的鼻樑,微微上扬的唇角,在烛光下有些柔和的曲线,一时间就让睢宁忘记了手里的动作。 之前几次见面,她都没有仔细注意过清瑾的容颜,如今这样近的距离,她才发现,原来大祭司的容貌如此美艷动人,可却从来都不曾被人提起过,一想到这里,睢宁急忙又敛了视线,真是作死呢! 那可是大祭司,谁敢妄论她的容貌?而且自己刚才这么盯着她看,难保不被发现,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万一再被嫌弃了,那她这一趟不是白忙活了吗? 整理好了衣服之后,睢宁就跟着清瑾去了她之前说的偏殿。说是偏殿,在睢宁看来更像是书房,偌大一个殿里放了三面的书架,每个夹子上都摆满了厚厚的书籍,睢宁站在门口往里望了一眼,就觉得自己要被满屋子的书给吸进去,还是天旋地转的那种。 来之前,她还担心,要是清瑾教烦了自己,要打发她走的时候,她该怎么办,现在看着这一屋子的书,睢宁就放心了,这三面墙不说等清瑾一点点教她,就是让她自己看,也得看上个好几年吧? 「还不进来,发什么呆?」 清瑾转身看了睢宁一眼,然后才注意到小丫头是被满屋子的书给震撼到了,才半是解释半是宽慰地说道:「此处藏书大半都是神教典籍,你不用看。」 「原来是神教典籍呀。」睢宁故作轻松地说道:「刚一看到,还以为、还好不是,不然我可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去了。」 所以这里的书虽然多,但是大部分都跟她没什么关系,也不是清瑾要教她的,睢宁就有点儿失望,这个失望在看到清瑾拿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她之后,立刻就翻了一番。 肉眼看着那本小册子,顶多也就一二十来页的感觉,难道就是清瑾要教她时要用的书?这也太薄了吧,就算睢宁是个笨蛋,这么薄的一本,撑死了三天都能讲完,那她的大计不就夭折了? 或许是看到了睢宁脸上的失望,清瑾把手里的小册子又收了回来:「看你的表情,似乎是有点儿失望?怎么,可是对我手中的这本书有什么意见?」 第7页 既然被看出来了,睢宁也不瞒着,她对清瑾的原则就是如此,干脆直言道:「阿宁听说这算数之法最是艰难晦涩,大人拿的这个、看起来不像是要教我算数用的。」 毕竟那么薄,好像没什么东西一样,实在是让人有点儿没办法接受。 要是别人说了这种话,肯定会得清瑾一个冷眼,说不定大祭司拂袖就走了,偏偏这小丫头一本正经的样子,不仅不招人烦,反倒是有点儿娇俏的意思,清瑾竟然丝毫都不觉得厌烦,不过不烦是一回事儿,让小丫头知道知道天高地厚是另一回事儿。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清瑾另外又随手拿了两本书,将那本薄薄的册子放到了睢宁手中:「既然如此,你先看着,看完将这道勾股题的解法写出来给我看。」 睢宁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祭司就已经点上了灯,自顾自看自己的去了,并不理睢宁,低头翻开手中的小册子,睢宁认真看了下去,然后就皱起了眉头。她先前对清瑾说的自己想学算法之术,并不是随口说着玩的,她确实是对这方面有些兴趣,偶尔也自己拆算着玩玩的,打发一下时间,所以关于算数她是知道一点儿的。 可那一点儿,在这本薄薄的册子面前,就等同于无了,睢宁把小册子来来回回翻了两遍,也只看懂了上面的白字,合起来是什么意思,就闹不明白,闹不明白还不算,她到现在都没看懂,清瑾说的那个什么勾股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低头咬着笔桿,这下真的是犯了难。 就是再愚钝,也该明白,这是清瑾故意给她设难题呢,刚才说出口的话,睢宁现在想一个字一个字吞回去,她怎么就控制不住自己,当着清瑾的面儿,胡说什么呢?眼下可要怎么收场才好? 笔桿子都让她给咬出了牙印儿,纸上还是一片空白,手里的小册子看着挺薄,可眼下却成了天书,悄悄抬头去看清瑾,那玉雕一般的美人这会儿正慢条斯理翻着手上的典籍,偶尔提笔在一边写上两句话,气定神闲的模样像极了、脑海中有个画面一闪而过,还未及成影就被睢宁挥散了。 「大人。」放下了手里的毛笔,睢宁拎着薄薄的册子斯斯艾艾挪到了清瑾的跟前儿,轻咬着嘴唇,脸上的为难模样一览无余:「大人。」 「解出来了?」清瑾抬头,声音淡淡的,看到了睢宁手里的白纸之后,又问道:「怎么了?」 「大人我不会。」睢宁将小册子放在了清瑾的桌案之上,自己规规矩矩坐好:「看不懂,大人我错了,不该口出狂言,我目光短浅没有见识,不该因为这本书薄了一些就小瞧它,这书里讲的东西实在是晦涩难懂,我、我看不明白,还请大人慢慢教我。」 第5章 小丫头认错的态度倒是十分诚恳,清瑾也不是真的成心就要为难她,见睢宁一脸为难,脸上还带着一丝窘迫,这才放下了手里正在看的书,接过了睢宁手里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开口说道:「算数之法要循序渐进慢慢学习,给你的这本是让你自己带回去钻研学习用的,并不是我们今天要讲的内容,什么时候,你把这小册子上的内容全都看懂了,到那时候,我也就没什么能教你的,你就可以出师了。」 原来如此。 睢宁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又一脸期待地看着清瑾,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我算是大人的学生吗?」 「不过交流学习而已。」 清瑾是神殿大祭司,平日里也会讲讲课布布道之类的,算是她习以为常的分内之事了,之事这次稍微特殊一点儿,只给这小丫头一人上课而已,学生倒也不至于。 睢宁眼里闪过一丝暗光,并没有被清瑾注意到,看来还是冒进了,并没有得到清瑾的进一步信任,那毕竟是大祭司的学生,她也不过才第一天到这里来,课都还没有正式上呢,不被清瑾承认也是正常的。 之后,就见清瑾另外拿了一张白纸,就开始在纸上落笔,不大会儿的功夫,白纸就已经用去了一半,睢宁跪坐在一边帮着研磨,然后还悄悄观察了一下大祭司的字,都说字如其人,清瑾的字倒是有点儿不太一样,明明是那样无欲无求清冷平淡的一个人,偏偏字迹里面藏着锐利,字字嶙峋,让人一眼望去,只会觉得这个落笔之人一定是掩藏不住的锋芒人物,应当是傲气志得,身上闪着耀眼光芒的那一类,单看这个字,如论如何也想不到,清瑾会是这样一个冷清的人。 「夫算者:天地之经纬,群生之园首,五常之本末,阴阳之父母,星辰之建号,三光之表里,五行之准平,四时之终始,万物之祖宗,六艺之纲记。1」清瑾放下了手中的笔,把自己写好的东西调了个方向给睢宁看:「我先从最基本的教你,讲一下度量衡的单位和算数的制度跟方法,基本的东西我讲得稍微快一点儿,如果有不懂的地方,直接提出来,有问题吗?」 清瑾把该交代的都跟睢宁交代了一遍,然后就开始授课,清瑾讲课很有条理,也是因为涉及到了她的专长所在,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能把睢宁给点明白,一开始的时候睢宁还担心自己一时半会儿没法儿进入到状态里面。 毕竟,她只是找了这么个藉口来接近清瑾而已,就怕到时候会被清瑾拆穿,毕竟真学习跟假学习那个状态是不一样的,这种东西实在不以睢宁的个人意志为转移,她就怕万一到时候清瑾讲课的时候,她实在撑不住,那要睡过去了怎么办? 第8页 毕竟早上起得这么早,又是大冷的天,殿里还熏得这么暖和,比她那破地方舒服多了,瞌睡虫要是来拜访,那真就不是睢宁能控制得了的,那到时候还不是要完蛋?你自己巴巴求着人家要来学习,结果呢?人家给你讲课的时候你打瞌睡,是不是说不过去? 所以在清瑾讲课的时候,睢宁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在心里提醒了自己八百遍不止,但是提着提着就给忘了。清瑾的声音很好听,能让人第一时间就沉浸再里面,注意力就一直黏在清瑾的身上,而且虽然清瑾嘴上说自己会把简单的那些东西讲得快一点,但是在她发现睢宁有点儿跟不上的时候,就自己放慢了进度,哪怕是一个很小的点儿,只要是睢宁眼里还有点儿茫然,她就能拆开了继续给讲下去,知道睢宁真的懂了,才算是过去。 「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说的大部分最基本的,是一定要记住的基本知识点,你回去把这些抄上几遍,一定要记牢,明天来,我要检查。」清瑾看了一眼蜡烛,天天色已经隐隐约约露了白,差不多也到了时间,就把桌上刚才写的那几页纸张递到了睢宁跟前:「不可忘记,知道吗?」 望着纸上锐利的字迹,睢宁犹豫了一下,问道:「抄写也要检查吗?」 清瑾正在收拾东西,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不想写?」 「不是,不是。」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睢宁用手指下意识卷着清瑾给她的那一摞纸张,然后才小声说道:「我那个字迹很丑,怕、怕大人嫌弃。」 「无碍。」清瑾也没有别的话:「你该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睢宁忙抬头往外看了看时间,来时还是黑洞洞的天,这会儿已经泛了鱼肚白,确实不早了。她知道在清瑾这里时间会过得很快,自己也做好了这个准备的,毕竟在外面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但是睢宁没想到会短成这个样子,感觉也没听清瑾讲上几句话,怎么天就亮了呢? 唉,果真,外面的世界很美好,美好的世界也很短暂。 「大人!」见清瑾已经起身要离开,睢宁急忙问道:「大人还没有说要抄写几遍?还有我、我能从大人这里借些纸笔吗?用这个换?」 她手里拿的,还是那日里清瑾给她的那枚金叶子,轻轻放在桌案上,看着清瑾的眼里带着一丝的期盼,旋即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了厚厚一摞的纸放到了睢宁面前,又从边上拿出一支锦盒,打开里面是笔墨还有一方砚台,放在了纸张的上面,一併推到了睢宁面前:「这些你先拿去用,不够再来找我拿。」 说着又捻起了睢宁放下的那片金叶子,嘴角带出一抹不知是笑还是讽的弧度出来:「我原只当这宫里人都将它看做是比命还重要的东西,你为何又还给我?」 就连上次也是,清瑾明明就给了她一袋子的金叶子,她完全可以收下之后,再跟自己说其他的,因为如果那样就算清瑾拒绝了她,她也是不亏的,可这丫头好像并不是这样的,这东西在她这里好像并没有什么价值一样,她是真的不看在眼里,并非惺惺作态。 「我想用它跟大人换些笔墨用。」睢宁把那厚厚一摞的纸张只分了一小部分出来,捧在怀里:「我要这些就够用了,谢谢大人。」 太多了,她也拿不回去,而且路上很有可能会引人怀疑,平白给自己招惹祸端,不划算。 倒不是她不看重那金叶子,只是那东西对她来说确实用处不大,她一个被幽禁之人,有钱也花不出去,那要钱做什么?那夜之所以接了清瑾给的东西,也是因为当时并不知道清瑾到底是什么脾气,接了金叶子,在当下顺了清瑾的意,才是睢宁要做的,毕竟她们还有后面的第二次见面,而第二次见面才是睢宁的重头戏。 睢宁敢肯定,第二次清瑾又要给她金叶子,而她的拒绝足以给清瑾留下印象,才好为她接下来的要求铺路,她也想过,被清瑾拒绝之后应该怎么做,毕竟神殿大祭司冷情名声在外,饶是她那偏远的庆元殿都听了关于清瑾的传闻,可见这大祭司不是那么好接近的,睢宁是做足了打算的,毕竟她已经等了那么长的时间,当然也不在乎在清瑾身上再慢慢磨上些时日。 只是没想到,上天待她真的不薄,好像遇上清瑾之后,她所有的第二计划都没有施行过,一切都那么顺利,她就这么顺利地正式迈出了第一步,接下来就是要在潜移默化之中,让清瑾彻底接受她,把她当成是自己人,疼惜她,怜爱她,对她的遭遇发出不平之声,然后带她离开那座牢笼! 趁着天蒙蒙亮的时候,睢宁就沿着原路回到了庆元殿,冰冷的大殿跟清瑾那暖烘烘的偏殿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坐在冷冰冰的椅子上,面前放着清瑾给她布置的任务,睢宁默背了几句,很快就记熟,然后才将清瑾给她的笔墨拿出来,按照清瑾纸上所写,开始认真的抄写。 与其说是抄写不如说是临摹,她的字倒也不能说是丑,睢宁落笔很认真,挺直了背板坐得也端正,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小时候留下来的习惯,并没有改正过来,写出来的字也不过是六七岁孩童的水平,能看,也就只是能看了。 她专心写临摹了两张,正要再临一张的时候,就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这次倒是小心得多了,睢宁起身将纸笔收在柜子里,然后才慢条斯理拿起箩筐里的针线,绣起了她的手帕。 第9页 说来也是可笑,明明一介幽禁之人,偏偏每月的用度里面都要给她送上一堆的针线来,偶尔还有几张新鲜的花样子,不知道是谁的授意,不知道是不是怕她在这儿待得太无聊,不过也多亏了这些针线,睢宁才没有真的疯,不仅没有疯,她还玩得跟高兴! 「啊!」 第6章 一声惨叫之后,进门来的人就五体投地扑倒在地,原本端在手里的托盘这会儿也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宫女龇牙咧嘴还在地上,正要骂骂咧咧两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到嘴边的话最后又收了回去,眼里明显是忌惮,只能揉着手腕自己站起来。 然后下意识就去摸自己的脖子,什么也没有,扭脸又去看,还是什么都没有,她刚才进门的时候,分明就感觉到了脖子上被一道细细的线勒住,一惊之下,脚下才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跌了进去,现在什么都没有找到,心里惶恐的感觉就更甚了。 总觉得阴森森的,凉气从脚底板渗进去,忍不住想打寒颤。 「怎么今天就你一个人?」睢宁翘着二郎腿撑着下巴,一手点着桌子,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另一个呢?难道是病了?」 还不等人回答,她又一脸惊慌的样子:「可不能是病了呀,你们新来的不知道,这庆元殿什么都能容,就是容不下病人,会被拖出去埋了的!」 宫女本来还在弯腰捡掉在地上的东西,一听她说这话,手里的物件又掉了下来,匆忙扭脸去问:「为什么?」 睢宁看着她,嘆气道:「这还用问?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天儿,这寒冬腊月的,谁知道你什么病,会不会传染?尤其不能发热,万一是疟疾那要怎么办?所以这里有规矩,病了,就拖出去埋了,省得麻烦。」 挑了一下指甲才说道:「还是你聪明些,知道自己小命重要。」 她这一番话,可是把那宫女给吓唬的不轻,急急忙忙把手里的托盘给放下来,上面正是睢宁替自己要来的过冬物品,棉衣棉靴都在上面,摸着还算厚实,也够她过完这个冬天了。 只是少了木炭,看来还是让她们给私下昧了,这东西烧了就没了,想要也找不回来,睢宁也没打算再为难她。 「行了,就这样吧,少的东西我也不问你。」松了手,棉衣重新掉了回去,睢宁冷哼一声别有深意地说道:「要是那人没病死,也没被拖出去埋了,你就替我给她带句话。就说,我等她春天到的时候一块儿赏花,如果她还有命在的话。」 「是、是。」宫女脸上一片苍白,明明是冬日里脸上都冒出了冷汗,脖子上刚才那一道这会儿感觉更甚,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勒着,再一用力,她的脑袋就得搬家,然后就脚步匆忙跑了出去,像是身后被鬼追着一样。 看着人走了,大殿的门重新合上,睢宁才没趣儿地趴在了桌子上发呆。这俩宫女也太没出息了,一点儿都经不起逗弄,这才哪到哪儿呀,就吓得不敢来见她,还称病,一点儿出息也没有,跟从前那几个比,真是越来越差劲,越来越没意思了。 她还记得刚刚被关在这儿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小,身量瘦瘦小小个子也矮矮的,又经常被宫女剋扣口粮用度,日子过得惨兮兮,想着是不是自己也该去死才对,可偏偏又没有,哪怕是后来冬天挨饿受冻大病了一场,也没有死了,可能就是命硬吧。 打那一回之后,睢宁就振作起来了,可那个时候宫女都已经被养得十分刁钻,整日里就是为难她,她又没什么本事,一来二去就时常被欺负,等她开始反抗的时候,都已经有点儿来不及,睢宁知道凭着自己是不能耐这些人如何的,她就利用了外面的禁卫军,那时候禁军守备还十分森严,她找了机会跟那几个宫女起了一番大冲突之后,就扑到宫殿门口,惨兮兮的哀嚎了几声,果然就将禁军给引了过来,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情了,因为当时情绪过于激动,再加上之前被饿了一段时间,睢宁就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宫女就已经换了人,听说连着门外的禁军也一起换了。 自那之后,就开始了她跟这些宫女斗智斗勇的经歷,她是越战越勇,手段花样是越来越多,可惜这里的宫女却是一届不如一届,这才第一个回合的交手,都已经怕成这个样子,那以后还怎么玩? 幸亏现在有了清瑾,不然,她一定会郁闷死的! 宫女走了之后,睢宁又重新开始练着写字,按照清瑾的要求,把清瑾给她讲的那些需要背诵的知识认认真真抄写了十余遍之后,自己拿起来一看,还是怎么看都不满意,尤其是跟清瑾的字放在一起,对比差别实在是太明显了,这种东西,根本就入不了清瑾的眼吧? 自己默默嘆了一口气之后,又重新开始抄写。要说被关在这里唯一的好处,那就是睢宁能静得下来,她有大把的时间无处消磨,所以做一件事的时候,就十分专心 ,根本就不在乎时间的消逝,能调动她所有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情上,把手里正在做的这件事,尽自己的努力,给它做到最好。 虽然她的最好也不过如此。 挑挑拣拣了几页自己看着满意的,规规矩矩放在枕头下面,睢宁这才松了一口气,第一次去上清瑾交作业,她应该怎么表现?是要紧张一点儿呢?还是要战战兢兢一些要带着一点儿期待?还是要虚心接受批评? 第10页 当清瑾第二次在自己寝殿里见到睢宁的时候,几不可察地拧了一下眉,然后就去看侍女,侍女脸上带着一点儿慌张急忙解释:「阿宁姑娘在殿外候着,我见外面风冷,不忍姑娘受冻,所以才、」 清瑾这才去看睢宁,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点儿不悦:「不是让你去偏殿候着。」 感觉像是有点儿要生气的意思,睢宁这心里也「咯噔」了一下,清瑾的话她当然不会忘记,但是来了自己去偏殿里坐着也实在不是睢宁愿意做的事儿,还是那句话,她本意是来讨好亲近清瑾的,是希望能从清瑾这里得到一条新生的路,又不是真来学习的,自己傻傻在那儿背书,能有个什么用? 所以,她的策略还是从清瑾身上下手,她熘出来的时间并不多,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用在刀刃上的,要背书,她回去有大把的时间随时都可以背,抓紧利用她能把握的时间在清瑾这里找一点儿存在感那才是她要做的事! 「大人教阿宁算数,阿宁也想为大人做些什么。」低眉垂手一副被呵斥之后无可奈何又有点儿伤心的样子:「要是大人不喜,阿宁下次、下次不这样了。」 嘴上说着下次不这样了,那实际的意思却是,只要清瑾不赶她走,她是打算一直这样下去的,态度是十分恭谨,也有一丝她自己的坚定。 清瑾看着低头的小丫头,想了一下才说道:「我这里不用你服侍,你好好背书才是紧要。」 「阿宁已经记熟了,绝对没有耽误功课。」睢宁急忙抬头说道:「大人不信,可以考我。」 于是清瑾就真的考了她几句,然后发现这小丫头确实记熟了,不仅是记熟了,而且自己理解得还挺透彻,看来应该是自己回去有再认真钻研,并没有随意敷衍的意思,这才微微颔首:「不错。」 「那大人,能不能不要撵阿宁?」小丫头带着一点儿渴求和期盼,眼里闪着星光的样子,清瑾还真是没办法拒绝,这丫头衣着简单朴素,偏偏那一张脸越看越精緻,再加上那张脸上还有生动可爱的表情,想要拒绝她,也是真的很难,于是清瑾就没搭这茬话,问道:「闲暇时要是遇到不懂的,可以记下来问我。」 这是对睢宁私下里学习的肯定了。 「好。」睢宁立刻满口答应,然后主动帮清瑾端来了清茶:「大人请用茶。」这是乖巧示好,清瑾接了她的茶,那就是不反对她在这儿的意思,那睢宁接近她的机会就又多了一点儿,而不仅仅限于那间全是藏书的偏殿。 那一点儿喜悦在片刻之后,就全都变成了提心弔胆,睢宁小心地挑了一下灯芯,然后偷偷去看清瑾。大祭司还是那一副不辨悲喜的表情,但是睢宁大胆推断可能并不是那么回事儿,因为清瑾拿着她手里的那几张纸已经看了有足足一盏茶的功夫,她越看,睢宁这心就越往上提。 那东西都是自己一字一句抄写出来的,是个什么水平,她比清瑾了解得多,来之前自己还又看了一遍,当时就已经有点儿忐忑了,但是这已经是她在那一摞里面挑拣出来的她认为最好的几张了,如果这样都没法儿入清瑾的眼,睢宁觉得自己可能真的需要拯救一下。 见清瑾还是迟迟不说话,睢宁觉得殿里已经有冷风吹了进来,凉丝丝地吹在她的后颈上,汗毛都立了起来,小声喊道:「大人,是不是阿宁哪里写得不好,大人只管提出来,阿宁以后改。」 清瑾这才放下了手里的纸,然后就嘆了一口气:「谁教你写的字?」 「小时候娘亲教的。」睢宁知道自己的字是有问题的,但是不知道清瑾这话是什么意思,也没有细问,就等着清瑾再往下说。 「字好不好且不说,你写字时的比划都是有问题的。」清瑾拿起笔蘸墨亲自示范给睢宁看:「落笔分先后,不是随心所欲,想从哪里写就从哪里写的,比如你的宁字,最后这一笔不是另外点上去的,是一笔连下来,可懂?」 睢宁看着清瑾一笔一划写下她的名字,忽然大胆说道:「大人教我写字,可以吗?」 第7章 睢宁的字还不仅仅只是丑那么简单,被清瑾这么一说,其实她的问题很多,小时候睢宁不爱跟着先生学习,先先生总是板着一张脸还动不动就呵斥她,那时候虽然小,但是睢宁已经知道看人脸色了,就总也不愿意去上课,小女孩儿一般的年纪都爱玩耍,就爱赖在娘亲身边,撒娇耍赖,当时娘亲心疼她,也没有对睢宁有过多的约束,总想着以后慢慢教导,哪里能知道,就没了那样的机会。 再之后,睢宁就在漫长的日夜里,枯燥地翻完了庆阳宫里留下来的旧书,勉强补上了一些,但也只是寥寥而已,根本就是拿不出手的,更不用说她的字,随心是真的随心,因为并无人教导她到底应该从何处落笔。 她的人生,缺失的并不仅仅是书写的笔划,少了太多,连她自己都无从说起。 不等清瑾回答,睢宁就又补了一句:「小时候没有先生教,都是自己照着书上描的,大人可以教我写字吗?阿宁一定好好学习,绝对不会耽误大人时间,也不会、不会给大人丢脸的。」 她替清瑾考虑都很周全了,毕竟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小丫头,清瑾身为神殿大祭司一定是很繁忙的,看她早课时间就知道了,天还没有亮呢,大祭司就已经开始准备一天的活动功课,教自己一门算数就已经很费功夫,她竟然还要求再往上加,一点儿都不知足,大祭司哪里有时间陪她在这儿闹着玩? 第11页 但是睢宁就不。 在清瑾拿起笔写了她名字的时候,睢宁就是隐隐约约有种感觉,清瑾不会拒绝她,一定不会拒绝! 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清楚,大概只能是,清瑾落笔留下的「宁」字,给了她勇气,也给了她希望,她能透过这个字,看到清瑾对她的纵容,比一般人还要再多一点,要说原因,别说睢宁了,只怕是连清瑾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睢宁很敏锐,在庆元殿被幽禁十年,她早就学会了察言观色,知情识暖意,所以,清瑾眉眼间那一抹淡淡的,稍纵即逝的柔情,她没有错过,于是睢宁就将这一抹柔情给她无限放大,放低了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得楚楚可怜,偏偏这可怜里面还带着一点儿自强不息的精神,最是能戳清瑾这类人的心。 越是表面冷清的人,就越看不得弱者反抗命运,清瑾也是如此。 那一句「自己照着书上描的」让清瑾的心里起了一丝的涟漪,甚至她有些后悔,刚才不该那样直言,怕伤了这小丫头的心,她用自己的评判标准来看她,却忘了,面前的人也不过只是一个深宫里的小丫头而已,她能有这样的品质就已经十分罕见。 就清瑾而言,她在宫中行走也有十余年,期间可从未见过哪个宫女像她这样,不为利禄一颗诚/心,还这般勤恳好学,那一腔热血她看得见。 同样的都是满腔热血,眼下睢宁的热血到底是为什么,就不是清瑾能够探知的! 「没有,你很好。」清瑾沖她点了一下头,然后重新拿了一张干净的纸,不过这次要认真许多,一笔一划将要写的字全都拆开了讲给睢宁听,写完之后见睢宁眼里似乎还有点儿茫然的神色像是并未听懂。 「那今日的算数课不如就先往后延吧,我先教你基本的比划顺序怎么样?」这也是临时起意,在这之前清瑾也没想过自己还要再教这小丫头写字,可既然已经要教了,那不如就从头教起。 「好,阿宁全听大人安排。」睢宁还带着一点儿含蓄的激动,就是明明已经很高兴了,可是又不愿意在清瑾面前失态,所以才勉强镇定,可那一脸欢欣的样子藏是藏不住的。 清瑾无奈摇了下头,到底还是个孩子。 睢宁是真的高兴,不是假装的,虽然她感觉清瑾不会拒绝她,但那只是感觉,感觉这种东西,缥缈不定,她不能用这种缥缈的感觉来决定自己人生,可在这感觉之下,清瑾就真的答应了,对睢宁来说,其实是一种胜利。 这种胜利甚至比第一次她求清瑾教她算数之法时候还要再进一步,那时候,她手里还握着神殿的鉴天境,那东西可非比寻常,她以鉴天境求清瑾教算数并不过分,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她什么都没有,按照清瑾这种脾气秉性来说,完全可以不用理她,可清瑾不仅理了,还用了很宽容的语气,来宽慰她。 一句「很好」睢宁心里就有了底儿。 手里拿着笔,看着清瑾的步骤,睢宁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写,才写了两个字,就感觉到清瑾在看她,于是手腕一转,画出了一笔,果然就听清瑾说道:「不对,方才那一笔是弯钩,应该是连在一起的,你再写一次。」 「是这样吗?」睢宁仰头去问,手下动作未停。 然后手腕就被清瑾攥住了,捏着她的手腕说道:「认真,低头看,莫分心。」然后又重新写了一遍,一边写,一边跟睢宁说道:「手腕要用力,一笔连下来,中间不要有断开,要流畅。」 两句话,睢宁就紧张了。不是因为她刚才写错了才紧张,她错了她知道,她紧张是因为清瑾离她实在是太近了,几乎就将她半搂再怀里,睢宁在庆元殿幽禁了数十年,这数十年间都没有与人有过太亲近的接触,忽然而来的体温,让她一下子就不知所措,腿都有点儿发软,更不用说还要拿笔,还要按照清瑾所说的那样,她现在脑子都有点儿乱了,注意力也没办法集中,然后就越写越差。 这真是件意外,不在睢宁的预料之中,先前那一笔,是她有意而为,清瑾教的她基本上都记住了,都是基础笔画又不太难,对睢宁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可这才第一天,睢宁觉得这个时间上可以再拉长一点儿,所以才故意将那一笔给写错的。 她哪儿知道传闻中一向不喜与人亲近的大祭司会直接就握住了她的手? 睢宁要是知道、她要是知道的话、可问题的关键是,她根本就不知道呀! 那现在要怎么办? 手还被清瑾捏着,人还靠得那么近,甚至她都能清楚地嗅到清瑾身上似有若无的薰香,被关的久了,她也分不出到底是什么香,总之就是很好闻,淡淡的,不浓郁像是冷冽的冰泉一般,还有点儿沁人心脾的意思。 「专心。」 然后就又被清瑾提醒了。睢宁心里连连叫苦,她想专心的,特别想,可眼下的情况确实没法儿专心,长时间没有过近距离的肢体接触,就导致睢宁她本能地就不舒服,清瑾身上的热源让她根本就没办法集中注意力,不仅如此,她现在还觉得自己的唿吸都有点儿乱了。 清瑾也察觉到了小丫头的不正常,然后看了她一眼,就见这小丫头眼里全是慌乱,不是一般的慌乱,倒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连眼神都游移起来,刚把人松开,这小丫头就匆忙躲到了一边。 第12页 「大人,大人身份尊贵,阿宁、阿宁实在是紧张。」睢宁虽然慌,但还是第一时间给自己找到了解决的办法:「失态之处,大人见谅。」 她一个小丫头,被神殿大祭司这么手把手地教写字,那自然是诚惶诚恐的,所以紧张也是在所难免,这一番解释很自然,也很合理,清瑾也就接受了。 「不妨。」清瑾也知道自己刚才那动作是有不妥的,至于怎么个不妥法儿,她并未细想,她一向不与人亲近,若是换了别人、清瑾拧眉去看还在地上跪着的人,单手把人扶了起来:「起来,不用跪。今日就先到此,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你若有事可以先回去,今天教的,回去要多多练习。」 如果是别人的话,清瑾可能从一开始就不会答应她入清云宫! 睢宁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还不到时间,轻咬了一下嘴唇才小声问道:「那阿宁能在这里练习吗?我不出声,绝对不会打扰大人公事,可以吗?」 这会儿时间还早,今天清瑾只教了她一些笔法,没什么东西,也没耽误多少时间,见时间还早,睢宁就又替自己争取了一下,她是不愿意这么快就回到庆元殿里的,毕竟出来一次不容易,不到最后守卫换班的时间,轻易她是不愿意就这么回去的。 而且,清瑾说了她要处理公务,如果自己能留下来的话,就能陪着清瑾处理公务,就很符合睢宁的循序渐进接近清瑾的想法。 当然,如果清瑾不答应也没有办法,睢宁就那么垂着眼眸望着清瑾,她会答应的。 果然,清瑾随手拿了一本卷宗之后,才说道:「随你。」 然后就不再管睢宁了。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也足够睢宁高兴的,她接触清瑾的时间很短,但在这很短的时间里她对清瑾也算是有一点儿的了解,在清瑾给她上课的时候,身边并无侍女随从,而且整个清云宫都是冷冷清清的,跟她那座被幽禁的庆元殿差不多了,虽然这里面可能有她来得时间太早的缘故,但是主人都已经起了,难道侍女随从还要睡懒觉吗?怕是不想活了。 由此可见,清瑾就不喜欢有人在她身边,而她就凭着自己的努力,成功地让清瑾将她留了下来,难道不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吗? 第8章 其实睢宁到神殿并不怎么了解,她对这种东西是骨子里的排斥,如果不是逼不得已,睢宁这辈子都不愿意跟神殿沾上任何的关系,可这又由不得她,要想离开那座幽禁她的宫殿,就只有从大祭司这里想办法,这是最简单也是最快捷的途径,只要大祭司往上递一句话,她就能从阶下囚华丽蜕变,再也不用受幽禁之苦。 笔尖落下一点儿墨汁,聚成一个小黑点儿,污了她才写的字,睢宁索性就放下了笔去悄悄打量清瑾,清瑾翻着手里的典籍,很认真,并没有发现睢宁的不专心,就见她看一会儿,然后再顺手誊抄一写下来,很快就翻页,应该是在查找什么东西。 她、有几岁? 睢宁打量着清瑾,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位大祭司长得十分漂亮,说是美艷动人也不为过了,只是日常那一身雪色的祭司袍将她艷丽的容颜掩藏了三四分,睢宁大胆地猜了一下,她应该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所以,二十出头? 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是神殿的大祭司了,想想还真是了不起呀。 然后就不自觉地惊嘆了一下,这嘆不要紧,清瑾直接就看了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睢宁一慌,就要低头去写字,但是她手里的笔刚才就已经放下来了,这会儿就显得有点儿手足无措,那种感觉就是自己偷懒被抓了一个正着,然后你还没法儿解释的那种。 「你刚才在说什么?」清瑾好像没有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以为她有什么问题要问,直接开口道:「声音大点儿,我刚才没有听到。」 「我、」睢宁懊恼极了。 一定是她刚才自己偷偷感嘆清瑾年纪的时候,不小心给念叨出声了。 她常年自己一个人待在冷冷清清的庆元殿里,也没人跟她交谈,久而久之就有点儿自说自话的小毛病,估计是刚才有点儿过于沉浸在其中,就把心里的话,给嘟囔了出来,然后就被清瑾给听见了。 「没说什么。」心虚极了的睢宁见清瑾还在看着她,刚才还胆怯的,这会儿忽然好想就又有了底气一般:「那个、大人你真好看。」 「专心练习。」清瑾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理她,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睢宁的话一样,继续低头翻着手里的书,只是动作却是慢了一点儿。 她少年成名之后又身居高位,生性不爱与人交际,日常话都很少,突然被小丫头夸好看,清瑾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她的话,甚至还楞了一瞬,因为从未有人敢当着她的面,如此造次。 「哦。」 睢宁得了清瑾一句话,也并不觉得怎样,那可是大祭司,她自然是知道没人敢当着清瑾的面说这个的,她早就知道了,可偏就是别人不敢说的话,她就要说,她摸索着一条线,然后就沿着这条线一点点的往清瑾身边去。 又写两页纸,睢宁看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守卫换班的时候,虽然是有点儿捨不得,但是再不走的话,她就耽误时间了,拿着写好的纸小步挪到了清瑾跟前:「大人看看,我写得还好吗?」 第13页 清瑾放下了手里的笔,接过睢宁递给她的纸张,认认真真从头看到尾,然后点点头:「有进步。」 「真的吗?」睢宁就很高兴,只是那高兴也只是眼里的,她自己什么水平她知道,不过就是练了那么屁大会儿的功夫,能写出个什么来?她高兴是因为清瑾并未出言打击她,可以说是很顾虑她的感受了,睢宁是为这个高兴。 「那我可不可以问大人借几张墨宝,回去照着练习?」 清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是重新拿了一张纸,提笔蘸墨,写了一首诗,睢宁脸上一喜,马上跪坐在一旁,帮着研磨,眼里的期待十分明显了,等清瑾写完了之后,马上说道:「谢谢大人。」 「你怎么知道我要给你?」清瑾将字迹吹干,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拿给睢宁,反而说道:「我发现你这小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你要我的墨宝,可拿什么来跟我换?」 睢宁有点儿被难为住的样子,轻咬着唇看着清瑾,想了一下才说道:「那、阿宁以后日日都为大人研磨,可好?」 「哪里有什么日日。」清清见纸上字迹已经干了,折好之后给了睢宁:「我要你到我清云宫来,你又不愿意,怎么现在是反悔了?」 她想把这小丫头要过来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没有消退过,反而越发强烈起来,不为别的,好赖身边有个研磨的人。清瑾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脾气,她做事情的时候,身边就容不下别人,但是这小丫头就不太一样,从一开始清瑾就不排斥她,这大概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而清瑾,向来都随心。 这话,睢宁就不敢接了。但是不接又不行,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微微用力,然后才说道:「若阿宁有自由的一天,定然应许大人!」 等她从那牢笼里出来,就是留在大祭司的身边,做个小丫鬟,也没什么不好的。 「罢了罢了,你去吧。」清瑾摆摆手:「算法公式莫忘了,明日接着讲。」 门外的侍女捧着一摞文书候在外面,听见殿内大祭司的声音,脸上的惊讶一览无余,但又很快调整过来,她跟着大祭司的时间也不短了,原本是早就习惯大祭司不爱开口讲话的习惯,但是在门口听了这么一会儿,她就很怀疑,因为听起来大祭司好像也没有她以为的那么疏冷不近人情。 等那位阿宁姑娘走了以后,侍女才上前,将文书放在大祭司的桌案上:「今日上午神殿里有安排讲解经文,长老说要大祭司过去一趟。」 「嗯。」 一个简单的发音,继续忙着手里的事,再无其他反应,侍女见状便匆忙推了出来,还是那个浑身散发着疏远气息的大祭司,跟方才殿内明明也是同一个人,可感觉却又完全不一样,侍女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有点儿庆幸。 大祭司对那位阿宁姑娘的态度实在是不一般,她庆幸那位阿宁姑娘没有应许大祭司到清云宫来,她才能继续留下,不然,怕是这么好的差事就丢了。 差点儿抢了别人工作的睢宁本人脚步有点儿匆忙,她今日在清云宫耽误的时间有点儿多,马上就要到换班的时间了,她必须得赶在换班之前再悄悄钻回庆云殿,不然错过了这个时间,她就回不去了,除非那两宫女偷懒不给她送吃的,不然,她偷熘出来的事情就一定会被发现! 而那两宫女在经过了睢宁的一番调/教之后,明显就敬业了很多,所以,她必须得抓紧时间。 古话说的话,越是忙中,越是出错,睢宁哪知道自己好好地走着自己的路,还能被人给叫住,除了清云宫里的人,这还是她头一回跟外面的人正面交谈,心里也有点儿紧张。 「叫你呢,跑什么跑?过来!」 听着声音是跋扈的,睢宁虽然不在外行走,但是也知道,这么霸道的语气,那身后的主子必定也不一般,不过这么微微一抬眼,就见那说话之人的后面立着一位金簪华服的女子,然后她就皱了眉。 看身量那位华服女子应该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然后嘴角就带出了一抹的讽刺,低了头恭恭敬敬行礼:「方才没有听见,还请姑娘赎罪。」 「我问你,刚才可是从这儿路过的。」说话的宫女脸上明显是不耐烦:「我家公主方才在此处丢了一支金簪,你可见了?」 「不曾见过公主的簪子。」 睢宁话才刚说完,那宫女就不屑道:「既没有见,你跑什么?这天才将明,周遭除了你再无旁人,难道公主的簪子还自己长了腿跑了不成?识相点,就快点儿交出来,那东西可不是你等贱婢能碰的!」 睢宁深唿一口气,然后跪在地上回道:「确实没有见过公主的簪子,这会儿天色昏暗,许是掉在哪里没有看见,姑娘再找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贱婢,还敢顶嘴!」一脚就将睢宁踹翻在地,然后就过来要搜睢宁的身:「不是你拿的,你刚才跑什么跑?叫你也不应,还不是心虚,定然是你这贱婢,偷捡了公主的簪子,本想自己昧了,眼下见是公主的,又无法交差,是打算抵死不认。等我找出来,叫你好看!」 金簪什么的并没有翻出来,倒是把刚才清瑾给她写的那首诗给翻了出来,宫女急忙忙拿着去跟公主復命:「公主瞧这纸,这可是上好的云轩纸,她一介奴婢,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纸?公主您看。」 第14页 也是到这时候,那身后的公主才开了玉口:「你是哪宫里的?」 睢宁咬了牙,爬起来跪好:「清云宫。」 「啪!」一巴掌就挨到了脸上,睢宁甚至还能感觉到她手上戴着的戒指在自己脸上留下了痕迹,就听那公主说道:「撒谎!清瑾那儿什么时候有你这号人物了,我怎么不知道?」 啐出一口血沫子出来,睢宁也是暗唿倒霉,这位年龄跟她相仿,又是个公主,她就不敢说出庆云殿的名字来,那就只有清瑾的清云宫了,谁知道这位跟清瑾还挺熟,不仅直唿了大祭司的名字,甚至对清云宫的人员都这么了解,这下可是不好脱身了。 第9章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转明,睢宁有点热着急了,她必须得在守卫换班时间之前回到庆元殿,不然就会有暴露的风险,可偏偏这个公主还不依不饶,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轻易让她走的。 人呀,真是不能太得意了,她前脚还满心欢喜,下一刻就落到如此境地,要是刚才再走快点儿,不也没这麻烦事? 眼下,可要怎么办才好? 睢宁低垂着眼眸,脸上是火辣辣的痛感,娇滴滴的公主殿下手劲儿还不小,看来平时是没少扇人巴掌,很有经验了,跪在地上的睢宁攥紧了衣袖,从小到大这还是她第一次挨巴掌,就算是在庆元殿里被人欺负,也是在衣食上面苛待,言语上讽刺,还没人敢动她一根手指头! 这一巴掌,她记住了,早晚都得让这毛丫头,给还回来! 「还不说实话,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我看她下次还敢不敢再冒用清云宫的名号!」那位公主殿下脸上嫌弃的神色十分明显:「清瑾那样的人物,也是你等能攀附的,狗奴才!」 眼看着又要吃亏,睢宁眼珠子一转,立刻对着公主身后的方向,大声喊道:「大祭司,您来了,奴婢办事不利,得罪了公主,请大祭司为奴婢向公主求情。」 「清瑾?」 趁着公主扭头不备的功夫,睢宁立刻起身,一把将离她近些的宫女朝着公主的方向推了过去,趁着那两人狼狈倒地的时候,自己钻进花丛里,熘了。 然后就听见身后的公主叫叫嚷嚷,动静很大,睢宁不敢耽误,公主叫来了禁卫军,一旦被禁卫军抓到,她也就剩下死路一条了。匆忙跑回了庆元殿,终于是赶在守卫换班之前,从原路钻了回去,临进去之前,还特意小心地把洞外的那一丛干枯的植物拨弄了一番,不叫人察觉。 进了庆元殿没多久,睢宁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在门里听了一会儿,然后动了动嘴角,换了个姿势靠着门听着外面人说话,虽然不甚清楚,但是作为事件的参与者之一,睢宁可以自己还原真相。 据说娇滴滴的公主被自己推了那一下之后就伤了脚,然后劳动了宫中禁卫军来搜查一个小宫女,原本禁卫军还以为什么大事,等知道只是替公主找一个冲撞她的宫女的时候,就没什么积极性,只派了一支小队意思意思四处看看,后宫里的宫女没有八千也有一万了,且内宫水深各方关系错综复杂,既然敢冲撞公主,那这小宫女背后的主子也不简单,哪里敢得罪,不过就是敷衍地看看,省得公主到陛下那儿哭诉。 睢宁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她之所以敢那么做,就是仗着庆元殿的特殊存在,只要她跑得够快,进了这庆元殿,外面的一切就都与她无关,刁蛮公主就是把整个皇宫都翻过来,也是找不到她的! 摸了摸脸上伤痕,疼得她咧嘴呲了一声,那一巴掌下手太重,睢宁找了镜子看过已经肿了起来,伤药是没有的,睢宁想了半天,也只能用点儿凉水冰敷一下,希望不要肿得太厉害,她明日还要去见清瑾,这副样子,怎么出去见人? 一边敷脸,一边翘着腿躺在床上想事情。 她幼年就被关了进来,关于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其实并不多,但是这位公主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话,那睢宁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印象的,只是印象不是很深,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不过没什么存在感,以至于睢宁连她的名字叫什么都不太记得。 到底是怎样的环境,能让一个从前一点儿存在感都没有的小姑娘,变成现如今这么嚣张跋扈的公主殿下? 头一次,睢宁是真的对外面的皇宫有了好奇。 她入宫的时间很短,也不过几个月而已,在那之前一直都是跟娘亲在庄园里生活,平静且安逸,也就是在入宫之前不久,才被接进了王府,也是在王府里的时候,睢宁才知道,原来世界跟她以为的不一样,王府里又没住几个月,就又搬进了皇宫,她只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变化,年幼的睢宁按照娘亲的要求,乖乖守在娘亲身边,却到底还是没能躲过去天降的灾祸。 所以,权势之下,当真就能如此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嘶!」拿开了捂着脸的湿帕子,仰头望着屋顶旧色的雕花残影,眸中一片暗色沉沉,她在想一个假如,假如没有那些变故,那她又会是怎样呢? 可惜,生活从来都不给人留下假如的机会,这就是她的命,睢宁知道,并且,她认了这个命! 原本以为第二天时候脸可能会好一点,也不奢求能彻底好了,但是也别肿得那么厉害,可谁知道,第二天起来一看,似乎是比昨天还要再严重一点,睢宁就有点儿发愁了,这个样子,她也没法儿解释呀! 第15页 为了不被守卫察觉,睢宁出来的时间一般都早,今天就更早,提前到了清云宫发现大殿里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人味儿多了,不是睢宁鼻子有多灵敏,主要是这清云宫里一向都没什么人气,眼看着就连点起来的灯笼都比之前多,明显就是人气味儿更重了。 侍女见她有疑惑,才解释道:「清云宫有贵人来访,不过不相干,姑娘不用担心。」 「哦。」对于睢宁来说,真正的贵人就只有清瑾一个,至于其他人,暂时还不在她的注意范围之内:「大人起了吗?」 「昨夜理事睡得晚,这会儿还没有起。」侍女答应一声又问道:「姑娘不如先到偏殿稍后?」 「没事,我等她。」睢宁笑了一下,就随着侍女一路去了清瑾寝殿外候着。 清云宫里挖了火/道,就是在殿外也不冷,睢宁也没有等多大会儿,就听见了寝殿里有了动静,应该是清瑾已经起来了,侍女听吩咐端了洗漱用品进去,睢宁就跟在后面,帮着端了茶水。 往常她过来的时候,清瑾都已经起了,且是洗漱完毕的那种,这还是头一次见到美人晨起的模样,长发简单地束在身后,一袭浅色的长袍,一缕长发不听话地垂在侧脸,模样有些慵懒,以至于身上那点儿疏冷的气息都浅了许多。 侍女正要服侍清瑾搭理头髮,就被睢宁拉住了袖子:「我来吧。」 侍女一迟疑,见大祭司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微微颔首之后,就退在一旁,暗自吃惊。 「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清瑾顺手拿了梳子给身后的人,正要说问问她的功课时候,就从镜子里看到了身后的人,原本俏丽的一张小脸上是清晰可见的巴掌印。 清瑾起身,抬手就捏住了面前小丫头的下巴,然后眉头微微蹙起:「怎么回事?被人打了?」 语气里已经有点儿不善,侍女闻言也是一惊,方才在外面灯光昏暗,并未看清,这会儿一听大祭司说阿宁姑娘被人打了,心里也有点儿慌张,至于原因,大概就只能是因为大祭司对这个阿宁姑娘的态度实在不一般,在某种程度上,她已经将这位阿宁姑娘当成了是清云宫里的人,所以才跟着紧张起来。 「不是,路上黑,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在了石头上。」睢宁错开眼不看清瑾:「不碍事的。」 「你家的石头能给磕出个巴掌印来?」清瑾松开手:「给她上药。」 一旁的侍女忙拿了药膏过来,睢宁就乖乖跟着侍女去上药,清凉的药膏抹再脸上,片刻时候就是火辣辣的疼,睢宁看了那边的清瑾一眼,又说道:「是我犯了错,才受的罚。」 一句模稜两可的解释,甚至还有点儿敷衍的意思在里面。 「你主子这般待你,你还愿意跟着她?」清瑾皱起的眉头就没有放下来过:「何苦?」 她想把这小丫头要过来,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奈何这丫头不愿意,如今看到小丫头都被人打肿了脸,还是不改主意,清瑾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有点儿恼意,不知道是恼这丫头被蒙蔽了双眼。还是恼自己对这丫头太过上心! 虽然清瑾的语气好像没什么变化,当时冷冷清清的,但是睢宁往她那儿看了一眼,就能感觉到,清瑾应该有点儿不高兴的,才又说道:「不是的。是、是阿宁得罪了公主,被公主责罚的。」 不等清瑾开口,睢宁又说道:「大人对阿宁的好,阿宁都会放在心里的。」 「罢了。」清瑾挪步过来,看着小丫头红肿的脸,问道:「谁打的?」 这一问,却是把睢宁给问住了,她哪儿知道那刁蛮公主叫什么?只是这一迟疑就让清瑾误会了,清瑾看着她为难的样子,以为这丫头是怕给自己惹麻烦,拧着眉说道:「若再有此类情况,报我清云宫的名号。你虽不是我清云宫的人,但好歹我也教导你一场,怎能容你被他人这般欺辱?」 睢宁一愣,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她就是因为报了清云宫的名号,才被那公主打成这样的,但到底还是理智占上了上风,并没有说出口。 因为她忽然想起来那位公主应该是跟清瑾相熟的,亲疏远近她还分得清楚,在敌我情况未明的时候,小心点儿总没错。 第10章 脸上敷了药,冰冰凉凉的感觉让睢宁有点儿不是太习惯,总是想拿手去碰一碰,可每次想伸手的时候,就会得到清瑾一个淡淡的眼神,清瑾也不用说什么,就那么看她一眼,睢宁就只能乖乖低头,不敢再乱动,怯生生的样子里,还藏着一点儿小心虚。 「凡算之法,先识其位,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百万相当。1」清瑾手里摊开着一本书,指着上面的字句对睢宁说道:「自己写一下。」 睢宁就规规矩矩地写了,写是写了,但具体的意思她并是明白,仰头看了清瑾一眼,还没开口问,就见清瑾在她方才写的那几个字上面圈了圆圈,然后用手里的笔点了一下:「这几个字,重写。」 「哦。」 小丫头听话的样子,让清瑾有点儿忍俊不禁,明明是有话要跟自己说的,被她这么一打岔,就好像忘记了一样,继续低头规规矩矩写字,写完了就拿给自己看,好像方才欲言又止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清瑾看了一下,确认没有错处之后才对她说道:「从现在开始,每写一个字都要用心,如果有错,就要重写一遍,记住了吗?」 第16页 「记住了。」睢宁点点头,清瑾这是在教她写字呢,从点滴之处开始教起,让她利用自己能利用的所有时间,尽可能地想多教她一点儿。 睢宁打小就是个机灵的孩子,很会察人心,也懂得讨人喜欢,如果说年幼时候的讨人喜欢是出自幼童稚嫩的本性,那现在,她已经会运用这套本事,来为自己争取更多。 「刚才想说什么?」 「啊?睢宁不过是愣了一下神的功夫,就有点儿接不上清瑾的话了,眼巴巴看着清瑾:「没有要说什么呀?」 刚才她就是在想,她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那接下来要怎么走?该怎样才能离清瑾更近一些?而不只是现在这般,清瑾给她上课,而她做着侍从应该做的事,尽心尽力去服侍清瑾,那不是睢宁要的。 如果她照着这个路子走下去,最后大有可能要么成了神殿侍者,要么就成了清瑾自己的随从,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能让睢宁觉得满足,她要的,更多! 「集中注意力,要专心。」清瑾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儿的提点:「算数之法讲究条理清晰,逻辑缜密,不能在运算过程中出现了细枝末节的岔路,就忘了自己原本要做的数。一心要玲珑,分清主次,主要问题可能需要次要方面来辅助解决,但是解决过次要问题之后,一定要再回到主要问题上来。」 睢宁似懂非懂,睫毛眨呀眨:「那到底是先处理主要问题,还是先处理次要?」 这个问题明显就跑远了,清瑾无奈,拿起手中的书,敲了一下睢宁的手背:「刚才我讲的,你可懂了?」 刚才讲的、有点儿多,睢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道:「除了那几个字会写了,其他都不太懂。」 「这就是没有分清主次。」清瑾重新又了一遍:「这一句是算法的最基础的规则,必须要记熟,并且要融会贯通灵活运用,而你方才以笔记之,是为辅助记忆,是为了让你对这句话有一个初印象。」 睢宁急忙点头:「大人说的是。」 「主次可分清了?」 「分清了。」大祭司讲起课来还是很严肃的,睢宁发现,清瑾跟她说的这个问题确实有点儿意思,虽说大家都会把这个挂在嘴边,可到了实际场合,其实也很少有人能真正分得清这个主次,就譬如睢宁,她刚才就不应该那样说的。 主次主次,她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当然是为了清瑾,至于算法什么的,就应该放到此次要来,她刚才的正确做法是,应该再多写错几个字,或者是再等清瑾讲完之后,立马无辜又茫然,就不应该在清瑾说完之后,那么快就给答覆,她得在学习的时候多笨一点儿,然后在其他方面表现得懂事机灵才对。 「我列几个算式,你回去做一下,等明日拿来我看。」 看吧,大祭司要给她出题了,睢宁有点儿惋惜,今天上药的时候就耽误了一点儿时间,本来还想着最好再能跟清瑾聊点儿别的,不管是什么都好,话题得先打开,比如说说神殿相关,说说大祭司相关,或者就干脆说说与她自己相关的,最好是把这个教与学的关系给它拓展一下,往深里再发展发展。 可眼下,时间上就不太宽裕了。 睢宁就有点儿惋惜。在清云宫这里的时间,对她来说太过短暂的,以至于等她回了庆云殿之后,余下的时间里,有一大半都是空虚的,那种感觉并不好受,已经尝到了清云宫里的温暖,再回到冷冰冰的庆元殿,每时每刻就都变成了煎熬。 「这些你拿去回去做。」清瑾点了末尾两道题:「这两道回去自己想一下,这是我们明天要讲的内容,有什么想法,明天再讨论。」 「今日就先到这里,你去吧。」 睢宁收好了清瑾给她留的作业,见清瑾已经提笔去忙别的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又重新跪坐了回去,抬手拿了墨碇:「阿宁帮大人研好墨再回去不迟。」 清瑾此人有个小毛病,她不爱研磨,但是又不喜欢工作的时候身边有旁人待着,有好几次睢宁都发现,砚台里已经没墨可用,然后清瑾就索性丢了笔,除非是非用不可,否则她很少动手研墨。 睢宁发现这个小毛病之后,自己就十分自动自觉把这个活儿给揽了过来。而清瑾也好似没有察觉一样,根本就不在意这小丫头已经从她自己的那张桌子挪到了她这里,笔墨有人伺候的感觉确实方便很多,她就是不喜欢身边有其他人的味道,而这个小丫头就很好,她身上的味道是干干净净的,如冬日里的白雪,不仅不招人烦,反而能让清瑾静下心来。 研好了墨时间也差不多了,睢宁就要告辞。 只是这才走到门口,就遇上了清瑾的访客,这个访客还是个熟人,虽然脸上现在已经不疼了,但是那一巴掌的力道,睢宁还是记得的。 睢宁不仅记得那一巴掌,还记得这位公主殿下正在四处找她,大概是要好好收拾她一下,才能解心头之气,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又遇上了。 那公主眼里明显还有惊讶之色,但是睢宁已经先反应了过来,迅速抢占了先机,先一步跪地对公主行了礼,果不其然,紧跟着就是公主的带着怒意的声音:「是你?贱婢,你怎么在这里?」 然后抬手就要去扇睢宁耳光,对于她的这个动作,睢宁已经熟悉了,第一次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哪能就让她打第二次?睢宁正要躲的时候,那公主的手腕就被人给挡住了,来人一袭白色祭司长袍,衣摆处绣着莲花暗纹,清冷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几分不悦:「睢阳公主这是何意?」 第17页 「清瑾她、」 「起来。」这话却是对跪在地上的睢宁说的。 清瑾的视线落在睢宁的脸上,眼里的不悦更甚,松了手才对一脸震惊,甚至还带着一丝怯意的睢阳说道:「这丫头犯了什么错,公主要这般惩戒于她?」 「是阿宁冲撞了公主。」乖巧立在清瑾身边的睢宁一副都是我的错的样子,看的睢阳心里直冒火。 可冒火归冒火,当着清瑾的面,她也不敢发,只能恨恨看了睢宁一眼,然后才说道:「是我冲动了些,既然是清云宫里的人,那看在大祭司的面子上,自然不与她一般计较,便罢了。」 那话说得好像她多么深明大义,睢宁犯了多大的错,而她大人大量不跟睢宁计较,还另外给了清瑾面子。 一旁的睢宁却是听的出来,这位睢阳公主也是有心要讨好巴结清瑾的,只不过这个姿态略高了一些,不知道清瑾会是什么反应。 「该计较还是要计较的。」清瑾并没有接那睢阳的话,直接说道:「这丫头是我管教不周,如有得罪公主的地方,清瑾在此向公主陪个不是。只是,公主下次要动手打人的时候,可否先告知清瑾一声,免得清瑾不知实情,还当我这清云宫的人软弱可欺,在这宫里,已无行走之地。」 一席话,直接让睢阳涨红了脸,尤其是在清瑾果真要给她行礼赔不是的时候,睢阳已经是手忙脚乱,不知要如何应对:「清瑾不必如此,我本不知她是清云宫之人,若是知道、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脸上的笑也是讪讪的,想要去扶起清瑾时却又被清瑾轻轻躲了过去,这一礼也就这么算了,那可是神殿大祭司,大祭司只拜神殿,在陛下面前都不行礼,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公主,哪里当得起清瑾这一礼? 「时候不早了,你先走吧。」清瑾转身又故意看了看睢宁脸上的伤处,当着睢阳的面叮嘱了两句,然后就转身回了内殿,睢阳咬着牙看了睢宁一眼,然后给了她一个愤愤的眼神,追着清瑾的身影,就往殿里去,脚步匆匆,明显是急切的。 廊檐下的睢宁望着那一盏灯笼晃晃悠悠,里面的烛火忽明忽灭,才意识到,原来起风了。 第11章 跟在清瑾身后的睢阳神色有些许的紧张,她想再解释几句,但是看清瑾的那样子也没有要听的意思,这会儿心里就有点儿惶恐,若早知道那丫头果真是清云宫中之人,她就是要打,也不会冲着脸,这不是诚/心落了清瑾的面子吗? 她有心巴结讨好清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的进展,自诩离清瑾比别的人近一些,若是为了一个下贱的宫女,平白让清瑾再疏远了她,那就得不偿失了。 捏着手里的绣帕,睢阳犹豫半天还没想好说辞,就听见清瑾开口道:「公主为娘娘祈福而来,自然该去静室,不必在我这里耽误时间。」 睢阳母妃瑜妃娘娘近日染了风寒,本不是什么大病,但是连日咳嗽迟迟不见好,睢阳忧虑母妃身体,便以为母祈福的名义到清云宫来,名义上是想请清瑾以大祭司的名义,为瑜妃纳福,祈愿瑜妃能早日安康,实际上,还有一点儿她自己的小私心。 大祭司清瑾,一身冷月风华,如天山雪莲般出尘不染,这般人物又身居神殿高位,就连楚昭帝见了清瑾也得礼让三分,谁人能不想与她攀附一二? 那可是掌握着神谕之人,得她一句话,荣华富贵自不消说,那更是天赐的福祉,自此改了命也是有可能的。睢阳倒不是为了这些,她已经是最受宠的公主了,对于一个公主而言,她已经得到了她能得到的所有,往后余生如果不出所料的话,应该就是招一个顺眼的驸马,和乐安顺地过完这一辈子,是天下女人都羡慕的对象。 睢阳也同样清楚的知道,她能有今日的富贵尊荣是与清瑾脱不了关系的,哪怕清瑾已经不记得了,但是睢阳始终记得父皇刚刚登基时,内宫设宴,那时候的清瑾还不是大祭司,同样的一袭白袍,扶起了因为头一次见这种大场面而紧张摔倒的她,当时清瑾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了一句「有福之人」,再之后睢阳就被父皇带到了身边,那次宫宴结束之后,她就莫名其妙成了最受宠的公主,这一宠就是十年! 她能有今日,全是依赖清瑾当日里的那一句话,不然,为何从前对她看都不看一眼的父皇,忽然就开始对她恩宠有加?连带着母亲都连升三级,位列四妃,她今日的荣华富贵全赖于清瑾,睢阳心里明白。 清瑾此人素来独来独往,身边并无可亲近之人,这数十年来,睢阳一直都在努力想要接近清瑾,成为她身边那个可亲近之人,到如今她可随意出入清云宫,那些不知真相的人都以为她与大祭司关系亲近,可睢阳心里明白,并不是。 她出入清云宫,清瑾不赶她那是因为清瑾自持,莫说是她,就是换了一个别人厚着脸皮非要进来,清瑾也不会管的,清瑾只当是空气,你要来便来,只要别碍了她的眼就行,睢阳知道这个度,她也向来小心,今日实在是意外。 她昨天被那丫头冲撞了之后,四下找寻都没有找到那丫头的踪迹,心里面窝着火,今日天还没亮就起了,她知道清瑾早课时间,就是想再清瑾面前表现一下的,她本无意惊扰清瑾,就是想再外面候着,可哪知道会跟里面出来的丫头撞了个正着,这还不算,等看清这丫头的长相的时候,睢阳心里压的火就控住不住,当下就要动手,可当她被清瑾拦住的时候,睢阳这心里就开始发凉。 第18页 她不敢说自己了解清瑾,可大祭司是万万不会因为一个丫头,跟她动手的,更遑论后面清瑾说的那话,还要代这丫头跟她赔罪,直接就让睢阳坠入了冰窟里,遍体生凉。 「我不是故意要打她的,实在是误会一场。」屋子里烧的暖,睢阳这会儿额头上就已经开始冒汗了:「那丫头手里拿着贵重的云轩纸,我看她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就以为、刚想问她两句话,哪知道她开口就说谎,还伸手推将我推到在地,手腕都肿了,翠玉护我,才打了她一巴掌的。」 她解释了很多,可惜清瑾并没有在听的样子:「小雅,带睢阳公主去静室,瑜妃娘娘身体不好,公主祈完福就回去吧。」 然后就没有再搭理睢阳,明白就是赶客的意思。一旁的侍女小雅一脸为难的看着睢阳公主,希望公主能配合一下,赶快走。大祭司对阿宁姑娘的态度不一般,她是随身侍女自然看得清楚明白,今日阿宁姑娘给人打成那个样子,大祭司就已经脸色不好,可偏偏这个素来嚣张的睢阳公主还要在清云宫还要动手,幸亏被大祭司拦住了,不然,这一巴掌下去,早上的药全都白涂。 睢阳脸上的不甘心太过明显,还想再说什么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静室里翠玉执笔替自家主子抄着祈文,睢阳原地踱了两步,眉头是越皱越紧:「清云宫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丫头了,我怎么不知道?」 「还能被清瑾这么护着,这丫头到底是什么来歷?」睢阳脸上的急躁很明显:「我好不容易才接近清瑾,无论如何不能让那丫头坏了事!你慢些写,我们不着急回去!」 翠玉听话地放下了手里的笔,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公主,那个丫头她好像不是清云宫里的人,近日也没有听说清云宫有入新人的消息。而且,大祭司的脾气公主是知道的,这清云宫除了扫洒做粗活的,总共也就小雅姑娘一个随身侍女,断然不会轻易就招新人入清云宫的。」 「不是清云宫的人?」睢阳拧眉:「可禁卫军昨日搜查了一天,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那你说,这人是凭空冒出来的不成?」 「内宫人员复杂,禁卫军找不到也是正常的。」翠玉提醒了一句:「保不齐是哪宫里派来攀附大祭司的,禁卫军两面都不敢得罪,自然报给公主找不到。」 睢阳没有说话,这么一说,也能解释的通。但是这宫里想攀附清瑾的人实在太多了,要想知道那丫头到底是什么来歷,一时半会儿怕是没那么容易。 「我都气煳涂了。」睢阳坐了下来,问道:「那时辰那么早,她怎么会在清瑾的偏殿?难道比我还早?还是、算了,不可能,清瑾怎么也不会留她在偏殿过夜,你留心打听一下,仔细查查她到底是什么来歷。」 「不能让来歷不明的人,随便接近清瑾!」握紧了拳头,睢阳眼里有不愤,她追着清瑾十余年,都没有得到清瑾一个另眼相待,凭什么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丫头,就能让清瑾为她出头? 庆元殿里,睢宁也没有闲着。 手上拿着丝线,颤颤绕绕,地上是碎了的瓷片,两个宫女瑟瑟发抖地缩在一边,睢宁侧过脸,尽量藏起了自己有些微肿的半边脸,不过也无所谓,地上的人,现在也不敢去看她。 故意嘆了口气:「唉,笨手笨脚送个饭菜都能洒成这样,我看你们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还是说,心中有不愤,故意想为难我?」睢宁屈起手指敲着桌面:「先是剋扣用度,再又这般故意为难,还真是胆大包天,我想来睚眦必报,今日这事儿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 「你、你想要怎样?」 「不想怎么样。」睢宁用脚踢了一下地上的碎瓷片:「收拾了,再送一份过来。一个人去,你留下,问你点儿事儿。」 睢宁是想打听一下那个公主的,睢阳这个名字跟她记忆力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重合在了一起,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睢阳可不仅仅是没有存在感那么简单,其母为人恶/毒,当日里还在王府的时候,就经常打骂下人,睢宁听过不少关于这母女两个的传说,她也记得,那人对这母女两个甚是不喜,之所以没有存在感,是因为不过是将那母女二人当成是摆设养在府里而已。 她就是好奇。 「昨日里,外面吵吵嚷嚷是怎么回事儿?」睢宁漫不经心,一副被关久了,对什么都很感兴趣的样子,就想打听一点儿外面的稀罕事儿。 这宫女是先前被她用剪刀抵住脖子的那一个,刚才又被她用碎掉的瓷片吓唬了一番,这会儿早就怕的不行,生怕这个人发起疯来,那她就小命难保了,在这种地方,像她们这种地位卑贱的下人,就是死了臭了,也不会被人知道。 「是、是睢阳公主在找一个冲撞了她的宫女。」 「哦?」睢宁故作不解:「好大的架子,我听着外面好像是禁卫军的声音,一个公主怎么能劳动禁卫军替她找人?」 「别人或许难些。」那宫女咽了口唾沫:「但是睢阳公主不一样,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陛下对她向来说一不二,要什么给什么的,禁卫军不敢得罪公主。也不知道是哪宫里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敢冲撞公主殿下,要是被抓到了,仗笞打死也是有可能的。」 「最受宠的公主?」睢宁喃喃自语一句,然后又问:「陛下只有她一个公主吗?为了就单宠她?」 第19页 「不是,陛下膝下尚有八位公主,只是睢阳公主特殊,得陛下独宠。」 睢宁不说话了,好像在思考这什么,又像是在单纯的发呆一样,良久之后,才开口道:「行了,你走吧。」 又不是没有其他女儿,怎么就偏偏要去宠她?睢宁想了一下,忽然脸上就露出了一点儿轻松的笑意出来,或许人家本来就该受宠呢?就是她傻,娘亲也傻,平白做了别人的靶子也不知道,人生呀,不过就是一场戏,只是这戏里的人,太过当了真! 第12章 从清云宫回来以后的睢宁就一直有点儿心不在焉的,草草地把清瑾布置的作业写了一下,想描会儿字,可落笔就出错,几次之后,她就放弃了。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过这种心浮气躁的感觉,自从明白自己不可能轻易从这里出去之后,长时间的虚无和空洞已经将她的天性侵蚀,也让她有足够的耐心能够沉得住气。 这对睢宁来说是一件好事,对于这种状态的把握她已经十分熟悉,断然是不会因为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就扰乱了自己的思绪,可现在,确实有点不一样。 她心里知道,因为碰上了睢阳,这个骄纵蛮横的公主殿下,有点儿打乱了睢宁的平衡,甚至让她想起了很多她以为她已经忘记,这辈子都不会再想起的细枝末节,当日里觉得幸福美满,现在看来,其实也过就是一场虚无, 从前的父慈子孝夫妻恩爱,再回首去看的时候,剩下的就全是讽刺。 有些东西,如果你不见它,或许还能说服自己,可当掀开遮住眼的黑纱时,心里的恨意就无法控制,睢宁以为她能平静地去对待这件事,可实际上,她还是高看了自己。 第二天的时候睢宁还担心会不会再撞上睢阳,看睢阳昨天那态度,也不像是会轻易就绕过自己的意思,如果再碰见她的话,睢宁可能要做另外的打算,她现在还没有摸清楚到底清瑾与睢阳之前的关系如何,但是就沖清瑾护着自己的态度,睢宁也得有点儿烦防备才行。 毕竟眼下清瑾对她的态度她自己还是能感觉出来的,起码是跟外面流传的不一样,她就是有点儿担心清瑾的这个态度会给她招来睢阳的恶意,有点儿担心是肯定的,她现在是什么处境,自然不能跟后宫最受宠的睢阳公主硬碰硬,睢阳要是要弄死她,随便往上面说两句话,她哪里还有翻身的余地。 担心的同时,还有点儿隐隐约约的兴奋,她在庆元殿的十来年里,也只跟那些宫女较量,这才一出来,就遇上了睢阳这样身份的人物,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试炼? 「想什么呢?」清瑾微微蹙眉,眼里带着一点儿不悦:「这就是你昨天的作业?」 只一句问话,睢宁立刻就回了神,就见清瑾手里拿着她交上来的作业,明显是不满意的,睢宁有点儿心虚,抿了唇什么都没有说,就乖乖听训。 自己看的时候还没觉得有多不好,因为她的好也就那样,但是被清瑾这么一点出来,睢宁就觉得十分汗颜,她确实是有点儿敷衍的意思在里面,昨天回去以后新丝绸就不在这上面,但是不写今日又没法儿向清瑾交差,索性就随便胡写了一下,是应付的意思。 清瑾交代的那几道简单的算术题,她是写对了的,基本算法都会,大概列列算式得出一个答案就行,但是清瑾要求她练的字就真的敷衍很多,虽然她的字敷衍跟不敷衍其实没多大的区别,但是要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来的。 睢宁也没有想到,大祭司能看得这么细,毕竟之前的几次检查作业,清瑾也就是随便翻翻,好像并没有很看进去的样子,也没有多说过她什么,怎么就这一次的敷衍,就被抓了包? 她的点儿未免也太背了吧? 「重写。」清瑾干脆利落就给她打了回来:「真若是想敷衍,也不必日日早起到我这里来,天黑路远,白耽误了功夫。」 「没有!」一听清瑾这话,睢宁立刻就急了,不仅急,眼眶还有点儿红:「大人不要赶阿宁,阿宁、知道错了,绝无下次。」 认错直接还有点儿仓皇失措,像是受惊的小鸟儿,扑棱着翅膀飞了两下,可惜并没有飞起来,最后还是踉踉跄跄跌落在原地,竟是连犯了错,也让人不忍心苛责,只当她是别有原因。 「为什么?」清瑾也是这么认为的:「你平日里认真仔细,态度一向很好,要是顾不上,大可不写,我不会怪你,何必拿这东西敷衍于我?」 「我、我、」面对清瑾的问话,睢宁是又紧张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样子,甚至那双眼里还藏着一丝轻易不可察觉的委屈。 清瑾见状,嘆了口气:「有什么话只管说就是,若受了委屈,我替你讨回公道。」 「大人好意,阿宁心领,可是阿宁不希望大人无辜受累。」低头揪着自己的衣袖,睢宁轻咬着嘴唇,小声说道:「阿宁没有要敷衍大人的意思,就是、就是静不下来,怎么写都写不好,不是故意的。」 半真半假的话,楚楚可怜的表情,任是谁看了,也要问个一二。 清瑾也不例外,抬手将人扶起:「如何累我?」 睢宁的侷促是显而易见的,见清瑾扶她,便顺势就手搭在了清瑾的胳膊上,说话的声音里还有点儿鼻音,是强忍着哭腔。 「阿宁得罪了公主,大人还为阿宁说话,阿宁回去以后,心里就总也不踏实,万一、万一公主因此怪罪大人,阿宁万死难辞其咎。」抓着清瑾的袖子有点儿用力:「公主乃是陛下心尖宠,若是因此惹来陛下不悦,大人可如何是好?」 第20页 清瑾并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拉着人将人拉起,再看着小丫头时,心里就难免有点儿可惜了,这丫头通透,看事情也明白,虽然并没有看到点子上,但是她能透过一个睢阳公主就想到她与陛下之前平衡关系,确实不出一般人能看透的。 神殿大祭司位高且权重,但轻易不涉朝政,大祭司是神权的代表,神权临架于皇权之上,陛下皇权神授,那也是得了神谕,而大祭司最重要的职责就是传神谕,神殿的地位崇高且不可动摇,清瑾亦然。 楚昭帝敬重清瑾的同时,也防备着清瑾,近年来似有想要削弱神权的意思,可惜,神殿地位轻易不可撼动,再加上楚昭帝近年来的身体也不是太好,虽然是存了这种心思,但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尚不足以让清瑾忧虑。 「小丫头想得倒是挺多。」清瑾看了她一眼:「不过,太多了,无益。」 「大人。」睢宁还有话要说,却在清瑾抬手的时候,停下了要说的话,还泛着红的眼角就那么看着清瑾,听清瑾说道:「这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该操心的问题,若是还有心跟我学,就莫要再敷衍我,可懂?」 「懂!」睢宁立刻点头,非常用力:「大人看顾阿宁,阿宁心里明白的。」 说着明白,但是望着清瑾的眼里,还有一点儿担忧:「那公主、怎么办?」 「她不会再为难你。」清瑾语气淡淡的,将之前睢宁交上来的作业压在镇纸下面:「她不敢。」 然后扭脸看着睢宁:「还不去?」 「哦!」 睢宁看着她的动作,不知道清瑾收那些写废的纸张是做什么用,忙答应了一声,又带着几分好奇问道:「大人这是做什么?」既然都知道那是她敷衍着写下来的,怎么还放得这么规矩,睢宁有点儿看不太明白,毕竟之前写的好的那些,清瑾也没给她留着,也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去了,怎么这些不好的,反倒被留了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以做警示。」清瑾抬头看她已一眼,凉凉的:「但有下次,你自请去。」 睢宁咽了口唾沫,抱着一摞纸乖乖到一边认认真真描字,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她有点儿分不太清楚清瑾那一句话到底是吓唬她的成分多一点,还是认真的,你要说是认真的话,可以清瑾对她还有点儿上心的态度,是认真在教导她的,能真让她自请离去吗?睢宁不太确定。可如果说是吓唬,清瑾的神色又那么认真,不仅是认真,就是眼里的凉意,睢宁都能感觉到,听起来就不像是说着玩的。 唉,分析不出来,但是她知道,这种类似的敷衍是万万不能再有了,大祭司不是说了嘛,可以不写,但是不能敷衍,睢宁觉得自己大概是了解了她的意思,毕竟那是神殿大祭司,一向认真仔细惯了,毕竟稍微一点儿的疏忽差错,就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清瑾对她有这样的要求也是正常的。 原本睢宁还担心怕会又遇见睢阳那个刁蛮公主,可一连几天,都不曾见过睢阳的踪影,提起来的心也就慢慢放了回去,本来以为这个事儿就这么过去了,毕竟有清瑾在替她撑腰,睢阳就是再霸道再蛮横,在清瑾面前,也得乖乖收起她的利爪。 可这人就是不经念叨,睢阳就大大咧咧再次出现,这次出现的时间还挺巧,就在她与清瑾早课的时候,那脸上的得意,真是藏都藏不住,如果她身后有尾巴的话,估计都要竖起来,翘到天上去了。 睢宁以为得了轻清瑾那句话之后,睢阳应该不会再跟她纠缠,但事实告诉她,她想错了。 「你,叫什么?」趾高气昂的睢阳瞥了睢宁一眼:「倒杯茶来。」 「我家公主叫你呢,没听见吗?」就连身边的宫女,也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不过,睢宁倒是希望见她这般嚣张的样子,她越是嚣张,睢宁才能见招拆招,才有戏唱! 第13章 瞧着睢阳这样子,就知道这人是有备而来的,而且看样子好像也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可又不敢在清瑾的地盘上有太过分的举动,就是在她跟前摆摆公主的架子,人家公主随便动动嘴,她这边就得跑断腿。 清瑾今日好像是有点儿事要忙,早课上检查完了她的功课,又列了两张的算术题让睢宁自己先研究着,就自己忙去了。可哪知道清瑾前脚才刚走,后脚睢阳就过来了,而且明显能看出来,这傢伙是提前打听了清瑾不在这儿,所以故意跑来找她麻烦的! 茶已经换了三道,睢阳看着她一副嫌弃的样子,很明显是要自己再跑一趟。 沉下了眼眸,直接说道:「公主可是喝不惯清云宫的茶?公主要是喝不惯,那也没有办法,清云宫里只有这些了,茶虽然粗了些,但也都是平日里大人常喝的,公主要是不喜欢,下次可以自己带点儿茶叶来。」 「你!」睢阳一冷脸,手里的茶直接就冲着睢宁泼了过去:「放肆!」 那茶是睢宁自己沏的,虽然不至于滚烫,但是还冒着热气,她能让泼到自己?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睢阳一抬手,她就已经很有预见性地自己躲开了。 「公主息怒。」睢宁看着地上的一滩水渍,语气里有点儿无奈:「既然都已经说了那日是误会,又何必揪着不放?如此为难一个我,实在是失了公主的风度。」 睢阳身边的宫女翠玉一听她说话的口气,脸色就变了,这份的态度实在是太嚣张了,而且她私下里在清云宫里打听了,这个人根本就不是清云宫里的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忽然就入了大祭司的眼,然后日日在大祭司早课的时候就过来献/媚,心机颇深的样子。 第21页 「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翠玉上前推搡了一下睢宁,语气里明显是威胁:「到大祭司身边来有什么目的?还不从实招来!」 睢宁也有些不耐烦,本来清瑾今日不在这儿,她就觉得没意思,而且清瑾也没说一会儿还回来不回来,她那字还没写上两个,这会儿忽然被人过来好一通搅闹,是忍也不是,不忍也不是,于是她就还手了。 顺着翠玉推她的方向拽着翠玉的胳膊就把人往前勐拉了一把,翠玉失了平衡,直接就摔倒在了地上,十分狼狈,睢宁迳自去看睢阳,平静的语气里还有一丝警告:「公主还是回去吧,大祭司眼下不在这儿,要是回来之后知道公主带着人过来闹事,公主可如何跟大祭司交代?可别忘了,这里是清云宫,就算我不去告公主的黑帐,你以为大祭司就不知道?」 不等睢阳说话,又加了一句:「公主也该有些眼色,我既得大祭司亲自教导,自然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公主就算要为难我,也该换个地方,或者换个法子,如此未免太蠢笨了一些。」 「你!」睢阳恼是恼,可也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如果这丫头去跟清瑾告状,清瑾会怎么看她?她好不容易才离清瑾近一些,怎么能让这么一个丫头就坏了事?睢阳深唿了一口气,对地上的翠玉说道:「走。」 万不能因小失大,她也是冒失了,因为清瑾身边忽然多了这么一个丫头,心里就觉得不平衡,就总也看这丫头不顺眼,更不用说她还冲撞过自己,睢阳就更是咽不下这口气。但是方才还真是让这丫头给点醒了,她何必跟一个小丫头置气,她是什么身份,去为难一个丫头确实说不过去,这可是内宫,她有一百种法子,能让这丫头死得悄无声息! 睢阳走了之后,睢宁就接着写她的字,等着清瑾。 大祭司很忙的,多半今天可能是等不到了,睢宁的情绪也不是太高涨,写了几张纸字自己都不满意,因为上次清瑾的教育,她也不敢敷衍,又写了一些还是不满意,最后就没有再写,可能是因为被睢阳搅和了一下,注意力有点儿不太集中,清瑾说了,习字最忌心浮气躁,睢宁平时也不躁,她很沉住得气,清瑾也夸过她,写字的时候能心外无物,但、那仅限于在清瑾身边的时候。 大祭司在的时候,睢宁就知道自己的盼头儿在哪儿了,哪怕是慢一点儿,只要她朝着目标去努力,就总有一个目标在哪儿等着她,她看得见虽然还摸不着,但也只是早晚的关系。 清瑾不在,就有点儿不一样了。 偌大一个偏殿,四周都是高大的书柜,静悄悄的感觉容易让她想起庆元殿,那种静跟清瑾在时候的静还不一样,好像是一团迷雾一样,将她困再里面,睢宁就看不到前面的路应该怎么走,心里没有底儿,如何能踏实? 索性就扔了笔,去翻第一次上课的时候清瑾给她的小册子,那东西别看是薄薄的一本,没有几页的样子,睢宁跟着清瑾也学了些皮毛,这会儿从第一页开始看,也还是看不懂的状态,不过也不妨碍她拿着发呆玩。 清瑾回来的时候,就见她撑着下巴,一副认真钻研的样子,再一看她手里那本薄薄的小册子,就冲着睢宁走了过去,刚要问她可看出了什么心得出来,就见脚下踩着的地毯上面,有一块儿神色的痕迹。 「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茶盏。」睢宁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小册子,一副犯了错的样子:「弄脏了大人的地毯。」 清瑾的视线落在了桌子上放着的茶杯上,直接问道:「睢阳来过?她又为难你了?」 语气虽然淡,可明显是不高兴的。 睢宁揪着自己的袖子,那样子看起来就是不知道要怎么说的感觉,最后还是小声说道:「公主也不算是为难。」 清瑾没有再说什么,一言不发就回了自己的位子落座,睢宁见状连忙跟过去,跪坐在一边要帮清瑾研磨,她知道清瑾这是不高兴了,研了一会儿墨见清瑾还是没有要理她的意思,才又开口,有点儿为难的说道:「阿宁只是一介蚍蜉,先前就已经得罪公主了,幸而得大人为阿宁讲情,公主大人大量不与阿宁一般计较,今日只是意外,才打翻了茶盏,公主并未为难阿宁。」 清瑾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良久之后嘆了口气:「如此小心翼翼,看来是受了委屈。」 一句话,睢宁就红了眼眶,匆忙低头,不愿意被清瑾看见,可大祭司却递给了她一方素帕,上面绣着莲花的暗纹,是清瑾贴身所用。 第14章 睢宁倒也并没有想哭的意思,就是偏偏不知道为什么,清瑾那一句话,就让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尤其清瑾说这话时的语气,好像温热的水,将她包裹在里面,她能感受到体谅和温暖,同时,也感觉到了一种似乎是在被保护着的感觉。 受了委屈。 她是受了委屈吗?睢宁不知道,她早就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可偏偏从清瑾嘴里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就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倒像是真的受了委屈一样。她受了委屈吗?睢宁自认为是没有的,虽然睢阳来势汹汹,一副要找她麻烦的样子,但是其实并没有怎样她,就是一杯水也没有泼到她身上,反倒是被睢宁言语上教训了几句,因为不敢得罪清瑾,还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其实也就是纸老虎而已,睢宁根本就无所谓。 第22页 甚至在清瑾回来之前,她还有点儿洋洋得意,还觉得自己跟睢阳的这次交手,她小胜了一把,虽然她也不太清楚这样的小胜有什么意思,但是在清瑾问出这句话之前,睢宁都不觉得自己委屈。 「怎么还哭上了。」清瑾见她不接手帕,似有些无奈地自己动手帮睢宁擦去了眼角的泪:「下次我不在这儿,她再来找你麻烦,直接撵她出去,不用顾及太多,这是我清云宫,还轮不到她一个公主就在我这里放肆,明白没有?」 见小丫头还是不说话,清瑾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她:「这么笨,也不知道在宫里是怎么行走的,怪不得总是被人欺负,现成的靠山放在这儿都不知道用,还死心眼儿,不知变通。」 睢宁还是有点儿抽抽噎噎的,拿着清瑾塞进她手里的帕子,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最会察言观色,当然知道这个时候的清瑾对她是起了怜悯之心的,甚至她都能从清瑾那张冷艷的脸上看到一丝柔情,她本该在时候再添上一把火,趁机好烧上那么一烧,可是她没有,这会儿的睢宁有点儿呆呆的,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去反应一样。 有人诉才叫委屈,可她并无人诉,也早就不知道委屈两个字到底应该怎么写了。 然后很快就擦了眼泪,带着几分倔强小声辩解道:「没有哭。」 「还没有哭,瞧瞧这眼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怎么罚你了。」清瑾语气缓了几分:「行了行了,我看你今日的功课也没有做,字也没有写,今天是来不及了,明天一块儿来补上,知道吗?」 睢宁的鼻子有点儿囔囔的,还以为清瑾是为了功课的事情要为难她,急忙说道:「我回去就写。大人先前说不许敷衍了事,阿宁那会儿心神不宁的,就总也写不好,不想让大人、责怪,所以就没有再写。」 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好像是不知道要怎么跟清瑾交代一样。 不过,清瑾好像也并没有要追究她什么的意思,一挥袖,执笔道:「愣着干什么?还不研磨。」 她并不主动叫睢宁做什么,自打睢宁到她这儿来之后,不管做什么都是这小丫头自己积极主动的,清瑾起先甚至是不贊同她做这些,她总觉得这丫头留做宫人使唤有点儿不太合适,所以才几次三番把把人给劝过来,留在自己身边,也好教导一二,可惜,一直也没有成功,不知道那旧主在她心里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放着自己这个大的一个靠山,她都不愿意投奔。 可后来几次三番让这丫头给做惯了之后,清瑾也就没有再说些什么,她不喜研磨,推理运算的时候身边又不喜欢有人,少了笔墨伺候总有不便的时候,可偏偏这小丫头就不招人烦,悄悄把她把磨研好,几次之后,清瑾就就觉得这样也挺好的,身边有个伺候笔墨的人。 可惜这人又不常在,就那么一会儿,她在的时候又总觉得有点儿不太方便,清瑾也试过让侍女来做,可感觉就是不对,侍女在身边的时候,她就觉得是打扰,就不太顺心,偏这丫头是个例外。 某人早就知道自己是个例外了。 尤其是当清瑾主动开口让她帮忙研磨的时候,睢宁就知道,她前段时间润物细无声地让自己融入到清瑾的环境中来,已经奏效,再加上才一开始她在清瑾那里留下来的好印象,不出意外的话,足以让清瑾对她另眼相待。 可惜,还不够,她才迈出了第一步而已,后面还有很长的路要慢慢走,不能太过得意忘形,免得一遭再被打回冰冷的庆元殿。 小丫头静静德研着磨,清瑾那边一开始还有点儿不太放心她,分神出来看了她几次,但是见她还好,虽然从她的角度去看,眼角还有点儿泛红,但是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大问题了,才专心忙自己的去。 她今日一早就被叫了去,说是司天监那里夜观天象似有不对,特请大祭司前来验证。 清瑾这才连忙赶了过去,她领着神殿大祭司的职位,做的就是这个工作,对着星象看了半边又回来推演的历法,然后就皱紧了眉头,根据气象显示,怕是将有一场大寒潮将近,这个时候就得早做提防,清瑾放下了手里的笔,这才注意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小丫头今天竟然还没有走。 「时间不早了,再不走,就不怕一会儿回去晚了要挨骂?」 清瑾这一提醒,研磨的人才倏然惊醒,她刚才有点儿跑神,就盯着清瑾衣袂处的莲花暗纹,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总之思绪飘的很远,然后就忘记了时间,这回回过神来就忙匆忙起身,可是因为过于匆忙了一点儿,衣袖上就沾了墨汁,她也没有主意,袖子上的墨汁直接就带到了清瑾方才写好的东西上面,瞬间就花成了一片,大祭司一早上的心血就这么白费了。 这下她要怎么跟清瑾交代?还想要去补救,可惜效果并不好,墨汁都没有干,她拎着两张纸又很匆忙,终于将清瑾一身素白的祭祀袍上也染上了黑色的墨汁,混在莲花暗纹里,倒是别有那么一番风味。 「大人,我错了。」 第15章 墨汁在素白的锦袍上十分明显,以至于清瑾本人都愣了一下,看着衣襟上的墨汁,然后清瑾就听见了那丫头懊恼里夹杂着慌乱的声音,手足无措地站着,忽然就起了一点儿别的心思,接过睢宁手里的纸张,然后默默拧眉,抬头看了她一眼,良久才说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第23页 睢宁哪里会知道?但是猜也能猜得出来,应该还是有点儿重要的,清瑾一早就出去了,说明是急事,回来以后就忙着写这个东西,乱七八糟列了许多的竖式她也看不明白,但是应该是在推演些什么东西,这会儿心血成果被她的鲁莽毁成这样。 大祭司盖该不会生气吧? 睢宁这下是真的有点儿着急了。她想留给清瑾的印象是她聪慧能干识进退,可谁家的识进退就是洒了墨汁弄得一片狼藉还顺便就大祭司的袍子都染了颜色?睢宁暗自懊恼,在清瑾身边的时候,她怎么能分神呢? 这下可要怎么办呀! 「问你呢,怎么不说话?」清瑾语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但是听到睢宁的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了,睢宁只觉得大祭司的语气又冷了三分,就是不悦了。 「阿宁,无话可说,阿宁莽撞请大人责罚。」 清瑾却没有接她的话,迳自说道:「夜间时候,司天监观气象有异,急叫了我去核实,我回来之后又另做推演加以证实,这才刚刚写好,是准备即刻呈给陛下过目好早应对异常天气,免百姓受灾,此等大事,是越早越好,容不得丝毫的疏忽懈怠。」 这一番话,睢宁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这回是犯了大错,头都恨不得要垂到地上去,然后就听清瑾又说道:「看来你今日是走不了了,需得再研一回墨,容我再重写一遍才行。」 睢宁松了一口气,仰头去看清瑾:「大人、不责怪我?」 清瑾看了看衣服上的墨点子:「为何怪你?你为我研磨我该谢你才对,要不是你帮我,怕是这会儿还不能得出一个定论出来,少不得要耽误更多的功夫。」 「只是、」清瑾语气里有些迟疑:「怕是要耽误了你回去的时间,可有关系?」 要说有关系,还真是有关系。 睢宁是趁着天色未明的时候熘出来,然后赶在守卫换班之前再偷偷熘回去,这个时间段并不会被人轻易察觉,要是晚了,再回去的时候很有可能就会被守卫发现,这是冒了风险的。 可是,清瑾开口的时候,睢宁把这个风险给放在了一边。 这是清瑾在主动留她,机会难得,她自然是要把握住的,有了这次,才好有下一次,一点点一步步拉近她与清瑾的距离,有大祭司在她身后,区区小小风险,她还冒得起! 「没关系。」睢宁只是稍一犹豫,就答应了下来:「是阿宁做错了事,毁了大人的手稿,耽误了大人的事。」说着声音又小了一点儿:「还弄脏了大人的衣服,大人没有责怪阿宁……」 「怎么?」清瑾往砚台里加了一滴清水之后才说道:「你还想给我洗衣服?」 不等睢宁回答就又说道:「洗衣服就不用了,那不是你该干的。研磨吧,早点儿收拾完,才好早点儿放你回去,免得又真被责罚,就是我的罪过了。」 有点儿莫名的一句话,导致睢宁并不是很理解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会儿她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万一要是再跑神儿了,才是更没法儿跟清瑾交代。不过这次誊写倒是快得很,没多大会儿的功夫清瑾就写完了,放下笔的时候,清瑾才看了一眼时间,虽然她已经尽量写得快一些,但是这一耽误也是小半个时辰,外面的天色早已大亮。 「叫小雅送你回去吧,要是被责怪了,让她帮你。」 「这、不太好吧。」 小雅那是大祭司的随身侍女,随大祭司出入各种场合,某种意义上来说,小雅就代表了大祭司本人,让小雅送她回去确实方便很多,但、也会更招摇一点儿,睢宁有些担忧,她怕这不必要的招摇,给自己惹来麻烦。 本来她自己偷偷摸摸沿着墙角缝隙能熘达回去的,结果要被小雅领着从大路上走过,这会儿天色早已透亮,被人看见的可能性就很大。那可是大祭司身边的人,能不引人注目吗? 「小雅姑娘是大人的随身侍女,身份不同一般,哪里敢劳烦小雅姑娘送我。」睢宁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说道:「反而、引人无解,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清瑾面有不悦:「你是担心你那主子见了小雅,以为你要攀附于我,惹你那主子不高兴?想得倒是周到,只是,她若这般想你,那必然也不会是真心待你,你又何必痴念着旧主,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一心忠诚于她。」 这话说的这是有点儿重了,睢宁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去接话,张了张嘴就见清瑾聚拢在一起的眉心,下意识就问道:「大人是生气了?」 「没有。」清瑾起身,又恢復了平常的模样:「你先去吧,我还要更衣,一会儿要去见圣上,耽误不得。」 见她要走,睢宁马上提高了声音,大声说道:「大人,阿宁有不得已的苦衷,望大人莫要介怀于此,能入大人的眼,是阿宁三生修来的福分,只可惜,没有早点儿遇见大人。」 可惜,那人已经走远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听见还是没有听见。 睢宁有点儿丧气地坐在地上,大祭司倒是很想把她从庆元殿里给挖过来,她也想呀,但是她一个待罪不祥之人,又不真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她要真是个普通的小宫女,还用清瑾说得如此明白,大祭司勾勾小手指,她马上就颠颠儿就跑来了,又不是真的不识抬举。 嘆了口气准备回去,然后就见小雅拎着一个食盒过来,脸上还带着一点儿笑意,拉着她到一边,打开了食盒,里面是各色糕点,细细给她装了才说道:「大人说了,今日耽误了姑娘的时间,怕姑娘回去饿肚子,让给姑娘准备点儿小点心,带回去好垫垫肚子。」 第24页 点心很精緻,睢宁觉得鼻子有点儿酸,急忙转过了脸,小声说道:「劳烦小雅姐姐替我谢谢大人。」 「姑娘不必说这生分话。」小雅已经把点心给她装好了,交给睢宁的时候说道:「大人喜欢姑娘,自然是真心待姑娘的。」 第16章 浅浅的一句话,却让睢宁失了神。 清瑾真心待她,睢宁看得出来,大祭司虽然平日里待人疏冷许多,但也确实是把她当成了清云宫里的人,对她也是真的好,睢宁看的明白,就是因为明白,才越觉得手里的糕点,沉甸甸的。 她想跟自己说,她是问心无愧的,她也同样一片真心待清瑾的,没有跟她说过半句假话,可没有说过假话,就算是真心吗? 睢宁觉得应该是算的,以她今日这般处境与立场,还能在外面不跟人说假话,对她来说,已经十分难得了,那要是稍有不慎,她就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对着清瑾,她从无隐瞒。 她本该理直气壮,可望着小雅眼里关切的目光,睢宁迟疑了,她从一开始接近清瑾,就已经存了不单纯的心思,她是故意接近清瑾的,趁着清瑾酒醉之际,偷走了她身上带着的鉴天境,知道那东西很重要,又特意算准了时机给清瑾送来。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清瑾那里留下一个好的印象,让清瑾能够与众不同的待她,可当这个与众不同真的就放在她面前的时候,睢宁又有点儿慌了。 不知道为什么的,就总觉得,心口压着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好像大祭司那一袭白色莲纹的长袍上,沾上一滴的墨色,扎眼得很。 「阿宁姑娘?」小雅已经装好了要给睢宁的糕点,笑着递给她:「姑娘今日已经耽误了时间,路上可能要匆忙一些,姑娘拿着这个,路上要是遇见有人盘问,便说是清云宫派出去办事的,如此便无人敢为难你。」 小雅递给了睢宁一块儿金色的令牌,莲纹的牌子上面缀着一个小小的「清」字,见睢宁还在发愣,自己推着就往外走了两步:「有了这牌子,姑娘以后在内宫行走也方便些,不用再背着人了,下次来时,倒也不至于再沾上一身的草木灰。」 「姑娘路上慢着些,小雅就送到此处。」 睢宁拿着那块儿金色的令牌望着身后的清云宫,忽然眼睛就有些酸,吸了吸鼻子,才低着头匆匆就走了。 遇见清瑾是她此生一大幸事,可她也恨,为什么没有早些遇见清瑾。 她每日里都是沿着小路七躲八藏来回在清云宫与庆元殿之间,不敢走大路,就怕遇见了被人盘问,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有了清瑾的这块儿牌子就不一样了,要是遇上拦路来问的,只要把牌子亮一亮,一句话不用说,她就能光明正大的离开,确实方便很多。 方便是方便了,睢宁回来的时辰还是晚了一点儿,庆元殿外围的守卫并不森严,找了机会也是能熘进去的,可今日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巡逻的那两个人就坐在殿外的台阶上唠闲嗑儿,一点儿也没要走一走,挪挪位子的意思,偏偏那个地方,离睢宁每日里进出的洞口都很近,没有完全的把握,她就不敢贸然行动。 正是着急的时候,就见那两宫女过来,这是要给睢宁送饭的,要是这会儿她还不能进去,要是让那两宫女先她一步,必定会发现殿内空无一人,她就完了! 睢宁急得不行,正是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就见被人拍了一下肩膀,顿时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哪个宫的,在这儿鬼鬼祟祟做什么?」 是巡逻的侍卫。 睢宁咬紧了下唇,深唿一口气,把清瑾给她的金令拿了出来:「清云宫。方才在此处丢了簪子,正在寻找,不成想惊扰了几位大哥。」 那人脸上还有疑虑,仔细看了看她的金令才略有不解地问道:「既是清云宫,怎会在此处?」 「清云宫俗务,这就不便告知了。」睢宁客气地笑了笑,视线往旁边扫了扫,就见那两名宫女已经走近,就要开了殿门入内,忙说道:「我在此处已经找了很久,想来是找不到了,就不打扰几位大哥公办。」说着就浅浅笑了一下,往身后看了一眼,才说道:「若是人人都像几位大哥一样尽忠职守,我这簪子怕是早就找到了。先行告退。」 盈盈一拜之后,就迳自走了。 然后就见前线巡逻的那几位,冲着庆元殿门口的守卫走了过去,看那架势就是去训话的,睢宁也不敢耽误,趁着那边训话的功夫,匆忙流着墙角钻进了草丛,钻回了庆元殿。 庆元殿里待的久了,没事儿的时候,睢宁也会靠着门缝听听外面的事儿,时间长了多少也知道一点儿弯弯绕绕的,就比如,庆元殿外面的守卫职位虽然不低,但因为长期在这儿守着一个破殿,日常上班就是偷奸耍滑熘出去喝酒打牌,上峰长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就时常被其他人排挤,觉得他们是吃着公粮,不办实差事,摩擦那是肯定少不了的。 要是碰见了,三五不时就总要嘴上辨上两句,算是出出气了。 睢宁方才那一句「尽忠职守」偏偏戳的就是这些守卫的心,明明拿一样的俸禄,那凭什么他们就舒服那么多?过去找麻烦,也是正常现象,他们这一争执起来,正好就分解了彼此的注意力,也给睢宁留了机会,才能顺利地熘回来。 第25页 也是好险。 这边睢宁才刚刚从洞里钻出来,就听见了里面宫女在找人的声音,暗恼一声,把清瑾给她的点心藏在草丛里,又迅速把自己身上的脏东西拍了拍,往里去,就见那两宫女一脸的惊慌失措,拎着裙角喊着「不好了。」 睢宁不咸不淡,接了一句:「哪儿不好了?大早上的嚷嚷嚷嚷,能不能小声点儿?烦死个人!」 这一开口,那两宫女倒是冷静了下来,带着几分怀疑看了看睢宁,又有点儿不太确定地问道:「你、你方才在哪儿?」 「一直在这儿。」睢宁直接就无视了她们,进了内殿打开了送来的食盒,里面是两个硬邦邦的馒头,配着一碟儿咸菜,她倒也不客气,馒头拿在手里,给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凉水,直接就着凉水就啃馒头,一边吃一边说道:「还以为送了什么佳肴珍馐,两馒头还知道嚷嚷个不停,怎么有功劳呀,还是不想干活?明说,别一惊一乍,吓死个人!」 「不、不可能!」另一个胆子稍微大点儿的强自镇定说道:「方才我俩来时就不见你,找遍了整个大殿都没有。」 「哦。」睢宁压低了声音:「那我去哪儿了?你说,会不会是昨夜里太冷,因为没有炭火取暖,就把我给冻死了,你们这会儿见到的说不定是我的鬼魂呢?就是那种,会飘的,一会儿飘到这儿,一会儿飘到那儿,所以你们才找不到。」看着那两人眼里的惊惧之色,睢宁嘴里带出一点儿邪.佞的笑出来,忽然大声呵道:「啊!」 「啊~」 「啊~」 果然那两宫女被她吓得后退了两步,脸上的血色尽退。本来这个庆元殿就古古怪怪的,位置十分偏僻不说,整个大殿都显得阴森森的,明明这会儿太阳都已经出来了,却好像根本就照不进来一样,这么一想,汗毛都要立起来了。 睢宁也不是白这么一吓唬的,咬了一口硬邦邦的馒头,十分不乐意的吐了出来,把馒头又扔了回去,拧着眉说道:「中午不吃馒头,以后早上不用送了。行了,走吧,别一会儿被小鬼勾走了魂儿,我可不赔。」 走是肯定要走的,恨不得现在就走不可,可走之前,胆子大一点儿的宫女还是颤抖着嘴唇问道:「那要是早上不送,被管事的问起,我们怎么回復。」 「我管你。」睢宁起身冷笑一声:「剋扣我的口粮还少吗?差这一顿硬馒头?乐意来就来呀,东西隔外头,别扰我的冬眠,天天鬼号似的嚷嚷,是嫌舌头太长吗?」手里的见到锃明瓦亮:「我不介意给她割短点儿。」 「你、你说的,不来就不来!」两人提着裙角磕磕盼盼就跑了,那一脸的慌张样儿,让睢宁忍不住摇头,她有那么吓人吗? 这可不太妙,她还得去清瑾那儿装乖巧呢,怎么能这么凶,不好不好。于是,她放下了剪刀,认认真真对着镜子做了好几遍温柔又乖巧的笑容出来,才算是满意,然后就跑出去把自己藏在草丛里的那包清瑾给她的糕点给拿了出来,确实比硬馒头好吃多了。 殿门外,那两个宫女一脸的仓皇之色,匆匆而出,守卫方才也听见了里面几声悽惨的喊叫声,再见她两人这般模样,就知道这又是在里面受了磋磨,这里面的人被关着,唯一的乐趣就是跟这些个宫女折腾,从前是宫女苛待她,她反抗斗争,后来这一日日的,就变成了她各种吓唬这些宫女们,也是长进了。 「你们俩,少跟她说话。」守卫锁好门,提醒道:「这人关久了,难保不会精神不正常,要是万一有个什么差错,上面怪罪下来,咱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宫女本来就紧张,一听守卫这么说,脸色更苍白了:「她、她关多久了?」 见她俩是新来的,守卫才多嘴一句:「我来这儿五年,五年前就关在这儿了,具体关了多久咱也不清楚,正常人这么关这么久,不疯也得傻,你俩小心点儿吧。」 宫女一听他这话,脖子上立刻就钻出了一丝的凉意,然后忙不迭就跑了,能少来一趟还是少来一趟吧,以后早上这饭,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送,谁愿意跟个疯子傻子待在一处,小命要紧。 第17章 睢宁贴着门缝,手里拿着糕点,满足地咬了一口,摇头往里去了。 不疯也得傻,她疯了吗?她傻了吗? 不过清瑾给的糕点就是好吃,软糯香甜又可口,比那硬邦邦的冷馒头好吃多了。 这次差点儿被发现,也给睢宁提了个醒,她不是自由之身,不管办什么事儿都得小心着点儿,越是在这种时候,就越应该谨慎谨慎再谨慎,千万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候,出人任何的差错,不然,等着她的就是万劫不復之地! 吃完了糕点,又补了一个觉,竟然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画面十分模煳,隐隐约约好像是在一个下雪天,漫天的飞雪,她独自一人行走在四面都是红墙的长廊里,走了很久,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脚印,没有方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儿,走着走着,雪就变大了,越下越大,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厚到已经盖住了她的脚踝,睢宁深一脚浅一脚,还在往前走,可那路确实越来越难走了,她根本就没办法把自己的脚从厚厚的雪层里□□,用了很大的力气,还是出不来。 她就想放弃了,反正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干脆就到这儿吧,前面也是无尽的风雪,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这么想着,她就干脆坐在了雪地里,明明那雪走起来十分的费力,应该是很瓷实的,可等她力竭想坐下来,就又变得松软,把她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这下,更是进退两难了。 第26页 就在睢宁不知道要怎么办的时候,忽然就见一人手里执着一把竹柄八骨伞朝着她走了过来,风雪太大,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是那一袭的白衣,无端让人失了神,等那人走近,将手伸给她,把她从积雪里拉出来的时候,睢宁才看清楚,那是清瑾的面容。 不过跟她认识的清瑾不太一样,更温柔一些,脸上还带着一点儿浅浅的笑意,沖她弯了一下眉眼,就拉着她继续往前走,睢宁就那么痴痴傻傻地跟着她走,走着走着,就觉得风雪好像小了很多,脚下的积雪也都没了,甚至还出现了艷阳,清瑾拉着她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这一梦醒来的时候,睢宁还有点儿恍惚,睁开眼没有见到艷阳,倒是先看到了头顶残缺的雕画,破旧的纱帐,以及昏暗的内殿,她按着额头起身,看了一眼窗户,好像是要变天的意思,就连外面也阴沉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有一场大雪要下。 下雪? 那之前清瑾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睢宁一下子就精神了,那一点儿残存的睡意早就消失了个一干二净,鞋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抬头看着天,确实是有点儿阴沉的意思,但是顶多也就是一场雪罢了,进了冬以后,不下雪倒是不正常的。 可照清瑾的意思来看,这场雪还不会小,应该是很严重的那种。果真有这么厉害吗?扒着门缝的睢宁有点儿兴奋,她对神殿多少还是有点儿敬谢不敏的,要说敬畏,那基本是没有的,庆元殿里十年幽禁,该明白的她早就明白了,她若有那个敬畏之人,也不会才出来,就敢算计神殿大祭司清瑾。 对于睢宁来说,神殿的存在不过就是为了皇权的巩固罢了,或者再简单一些,神殿就是上面那位的牵线傀儡,上面那位手里拿着线,想让傀儡怎么动的时候,就动动手指头,彼此互利共生。 甚至在接触到清瑾之后,睢宁还一度十分为清瑾不值得,明明是那样风光霁月一般的人物,怎么就愿意做这个呢?然后就慢慢发现,清瑾要做的事情还挺多的,而且大部分都比睢宁以为的复杂很多,比如农时比如历法比如星象,光是看着就头晕眼花,可偏偏每一件,清瑾都能理的头头是道,扯着一条线就能给她讲上很多。 眼下这就更是了,由气象变化就能推算出未来的天气变化,大祭司确实是十分了不起的! 被睢宁夸奖的清瑾才刚刚跟楚昭帝说完了公事,另外报备了咦嘻嘻下月初一的法会,到时候她会讲一些农时方面的东西,还意思意思的请了一下楚昭帝。 楚昭帝对于清瑾的一些活动都是很积极的,只要他有时间都会去听一听,清瑾的话对他总是另有启发的,身为帝王,他很乐意从不同方面汲取更多。清瑾也是乐意请他多下来走动走动,大祭司的法会来的都是底下的平民,她算是以一己之力为陛下和老百姓之间搭起了一个沟通的桥樑,百姓有什么诉求可以藉助清瑾传达给陛下,陛下有什么好的国策,也能藉助清瑾,再传达给百姓,也算是一举三得,各有益处。 「咳咳咳,朕就不去了。」楚昭帝掩唇咳嗽了几声:「方才你也说了,今日天气不好,旧疾又犯了,已经连着咳嗽了好几天,太医院那帮废物也不敢用药,始终也不见好,就只能是慢慢养着。」 该说的就都说完了,清瑾见他脸色确实不好,上前一步道:「我为陛下看看。」 「一点儿小病,怎么劳烦大祭司。」楚昭帝玩笑一句还是将衣袖撩了上去,对清瑾说道:「要是太医院有你一半的医术,朕这旧疾早就好了。」 「陛下不是旧疾是心疾。」清瑾诊了了脉之后,对一旁的内侍抬抬手,就有人送来了文房四宝,撩起衣袖写下了药方才说道:「先拿给太医院过目之后,再决定是否可用。」 楚昭帝显然是被她先前那一句话给说着了,脸色不是太好,摆摆手道:「不用,就按清瑾你的药方来,太医院那帮子的废物,朕看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了,干脆都撵走。」 「陛下,不可。」清瑾神色还是淡淡的,对掌事大太监说道:「务必请太医院过目方可。」 见她坚持,楚昭帝也就没说什么,摆摆手,让大太监下去,才说道:「你呀,就是太过仔细了,这么多年了,朕还不信你?何必为这些个条条框框白跑一趟?」 「规矩不可废。」 这是自来就有的规矩,神殿大祭司通天文知医理,万事皆可行,可有一条禁令,不医帝王。 这规矩是从什么时候定下的,清瑾不知道,只是她问过上一届大祭司,也就是她师傅,师傅只给了她一句话,免得人死了赖到咱们身上,索性就不要管他,生死皆是天命。 清瑾不一样,她不信天命。 「朕听说,最近睢阳那丫头上你那儿闹你去了?」不等清瑾开口,楚昭帝又说道:「那丫头一片孝心,说是为朕祈福去的,清瑾你多担待些,就让她在你那儿住上几天,为子女者要尽心,总是不忍驳她的一番好意。」 清瑾点点头:「无碍,公主想住,住就是了。」 睢阳多半是因为之前的事儿找到楚昭帝这里来撒娇求情的,清瑾倒也不至于真的赶她,她还犯不着去跟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就是这睢阳公主倒真是长了一张甜嘴,也不知道到底是要为她母妃祈福还是要为她父皇祈福,这心不诚,福如何能至? 第27页 就是不知道睢阳到底是要做什么,平常她倒也偶尔会到清云宫来,不过就是在静室里抄抄经书,也碍不着清瑾什么事儿,所以并不曾在意,倒是最近,确实来的有点儿频繁了,还动手欺负了阿宁那丫头,这要再住到清云宫里来,不知道会不会又藉故欺负阿宁。 想到这里,清瑾就有些不悦,想反悔。 但是楚昭帝亲口为睢阳求的这个情,她也不能就这么不顾楚昭帝的面子,为这一桩小事实在不值得:「公主小住还三五天是没有问题的,清云宫闲云野鹤惯了,平日里除了几个洒扫的下人,也就没什么人服侍,就怕招待不周,怠慢了公主。」 「不用管她。」楚昭帝是知道清瑾的性子的,摆摆手:「你那里清静,朕跟她说了,带个宫女伺候,不许搅扰了你,不然,朕可不答应。」 楚昭帝宠爱睢阳公主也不是一时半刻的,这位公主任性刁蛮清瑾也有耳闻,只是在自己面前还算是收敛,她就是没太明白,这公主殿下如此费心思跑到她的清云宫来到底是为什么? 不过,不管是因为什么,清瑾都得跟阿宁那丫头打声招唿才好。 当睢宁知道睢阳要到清云宫里来小住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睢阳是来找自己麻烦的,但是她又不太确定,睢阳对清瑾的客气那是显而易见的,甚至还十分忌惮,就算要找自己麻烦,也不会在清云宫里,她怎么跟清瑾交代,就不怕清瑾再跟她道歉赔罪? 可如果不是这个的话,那睢阳是要做什么? 「跟你说一声,你知道就行了。」清瑾一边理着自己的书籍,一边说道:「说是来抄经祈福的,住不了两天,她若要是为难你,只管跟我说,在清云宫里我还能替你做这个主。」 手里还捧着书的睢宁小声嘟囔道:「大人为什么答应她住进来?」 这话实在是唐突,话音才落下,睢宁就后悔,正是不知道要怎么往下接的时候,就听清瑾说道:「她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陛下为了她亲自向我开口,虽然也不是不能拒绝,但没必要。」 「陛下很宠她吗?」 清瑾伸手等了半天,并没有接到睢宁应该递给她的书,只得自己回身来拿:「怎么了?发什么呆?左右你们两个也见不了面,我让小雅带她到静室去,无事不许擅出。」既然是来祈福的,那就好好的祈福,专心一点儿,毕竟要祈的福太多了,不专心怕是不行的。 「没什么。」睢宁赶紧回神,再一听清瑾这话,有点儿迟疑道:「大人这是要关她禁闭的意思吗?」 那感觉,她太知道了,想一想就有点儿刺激,公主殿下给自己求来一个关禁闭的机会,多么难得呀,要不是当着清瑾的面,还得顾着点儿自己的形象,睢宁都想仰天大笑三声。 第18章 大笑是不能大笑的,但是脸上的表情到底还是轻松了很多,清瑾对她不同于别人,睢宁自己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越是明白,心里就是越是矛盾,她在享受着清瑾对她的不同,可同时,心里也有点儿不太舒服。 要说这个不舒服到底是什么,睢宁想过很多点,她一方面跟自己说,她从未欺瞒过清瑾,只是显然并不是很方便而已,可另一方面,她也清楚的知道,那只是她说服自己的说辞罢了,就算将来她能用这套说辞来说服清瑾,她也说服不了自己,她看得太清楚,自然就明白。 她对清瑾,从一开始,目的就是不单纯的。 并不像清瑾以为的那样,等到珍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清瑾是否还会待她这般用心?还会这么毫无芥蒂的教导她,为她撑腰吗? 睢宁知道自己想的有点儿多了。 在她的计划里,就算是到了那一天,那个时候,她也早就摆脱了庆元殿那座冰冷的牢笼,从此可以自由地行走在天地间,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清瑾如何,对她来说,其实已经不重要了,她完全不用在意。 她以为是这样的。 可还没有到那一步的时候,睢宁就知道,她是做不到的。就算计划再详尽,到了清瑾身边,她就捨不得了,捨不得让清瑾见到那样不堪的她,更捨不得就此消失再清瑾的世界里,再无往来,她想就这么看着眼前的人,看她一袭白衣似雪,看她眉目如画,看她举手投足间尽是风情。 清瑾再伸手的时候,毫不意外再次看到那丫头在发呆,不同于上一次,这回明显更呆了,清瑾都已经出声喊了她,可还是没有反应,她这会儿还踩在木梯子上,虽然不是很高,但是清瑾并不想下来然后再上一次,轻轻蹙眉:「阿宁!」 声音大了一点儿,才终于把那发呆的人给唤了回来,接过了睢宁递过来的书目放到上面一层,然后才提着衣角要下来,睢宁知道自己刚才不专心了,赶紧过来扶住了清瑾的胳膊,把人从梯子上扶下来,乖乖颔首,等着被训斥。 结果,清瑾并没有训斥她。 「看你精神不太好,今日不讲新知识,且把前几日的功课复习一番。」见小丫头神色送了一份,清瑾又说道:「我考你。」 「我给大人研磨。」这是乖巧讨好的语气,望着清瑾的眼里,全是小心翼翼,清瑾无奈,领着人重新回到座位上坐下以后才说道:「带你到清云宫来,是让你多少学点儿东西的,你可好,尽是学会了研磨。」 睢宁这墨研的还真是合了清瑾的心意,或者说,睢宁整个人都很合清瑾的口味,只是此时的她并不知晓这个所谓的合口味,往深处去想还有什么其他含义,只是觉得,这小丫头容貌昳丽,又不招人烦,很适合留她在身边,可惜,人家还不愿意。 第28页 「研磨也是一门学问。」 要不怎么说这人合她心意呢,就是说出来的话,那也是合她心意的,清瑾也就没有再追究她三番两次发呆不专心的事儿。宫里的事物繁杂,想必她也是不得空的,再加上早上又来得这样早,不可谓不辛苦,清瑾考虑到睢宁连日里学习的进度还是可以的,就打算先把进度缓一缓,巩固一下之前学习的知识,挽起衣袖给睢宁出了几道题:「考还是要考的,这是你的考题,回去好好做,明日拿来,我批改。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你自去写会儿字,来都来了,也不能光是在这儿给我研磨。」 「大人、」睢宁有点儿为难的样子,小声说道:「阿宁还是给大人研磨吧。」 「怎么了?」 「就、大人说,不许阿宁练字的时候有杂心。」睢宁放下了手里的墨琔,继续说道:「阿宁回去以后会好好练字的,绝对不会三心两意的那种,明日写好了,一併拿给大人看。可以吗?」 清瑾放下了手里的笔,觉得这丫头有心事:「有什么事儿尽可以跟我说,是不是还担心睢阳找你麻烦?」 揪着衣角的睢宁垂着眼眸:「不是,是昨夜里,没有睡好。」 不等清瑾问,她就自己答了:「梦见了大人。」 清瑾也是好奇,就放下了手里的笔,问道:「你梦见我什么了?」 清瑾为人疏冷,身边也就一个随身的侍女小雅,小雅是个妥帖之人,平素也知道清瑾的脾性,并不会多话,更不会说一些明显不合适的话,要认真说起来,清瑾还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跟她用这种语气说这种话,有点儿意外,也有点儿、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就觉得心里好像是有一股暖流,浅浅地流淌而过,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大人为何会在神殿,又成了大祭司呢?」 睢宁并没有直接去跟清瑾说她梦见了什么。这只是一个切入点而已,她想通过一个又一个的小点,来进一步地了解清瑾,也让清瑾更多的了解她一点,从而加深他们之前的联繫。 「这跟你梦见我,有什么联繫吗?」 清瑾果然不是很明白,但还是说道:「也没什么,我是师傅的继承人,她是上届大祭司,到我就顺理成章,有什么问题吗?」 「好厉害,这个年纪就可以成为大祭司。」睢宁眼里有惊嘆,然后又想起了一件她早就想知道的事情:「大人今年、几岁?」 「你以为我几岁?」清瑾有点儿好笑,揉了揉睢宁的髮髻:「我十六岁出师,到现在已经十年了。」 「十年?!」睢宁显然是惊讶了一下,再去看清瑾,眼里的不可置信就非常明显了:「我以为大人、跟我差不多大。」 「所以,你还没有说,到底梦见我什么了?」这才是清瑾想知道的点。 她自小跟着师傅长大,师傅待她一向严厉,每日里就是清心寡欲地各种典经作伴,情绪波动也不大,清瑾很少会梦见什么,更不用说梦见现实里的人,她就对睢宁梦里的自己很好奇,想知道自己在她的梦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直在神殿里,不会寂寞吗?」睢宁索性就趴在了桌子上,也没有看清瑾,小声说道:「梦见了好大的雪,我一个人,又孤独又寂寞还冷,也很害怕,四周是深宫高墙,我一辈子也出不去的地方。然后大人就出现了,手里拿着一柄油纸伞,伞上还画着红梅,很好看,原本我是一个人走的,后来大人出现以后,我们就一起走了,宫墙还是那道宫墙,但又好像不一样,连着风雪都变小了。」 「然后我就醒了。」 「大人?」 清瑾这才回了神,看着还在桌子上趴着的小丫头说道:「我确实有一柄画着红梅的油纸伞。」 「是、是吗?」睢宁有点儿心虚,什么伞不伞的,她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一把伞而已,她觉得清瑾这一身白衣,如果是红梅映雪的伞一定很好看,就顺嘴那么一说而已,但是清瑾这一答应,倒让她有些不适了。 「就梦见了这些,醒来就再也睡不着。」睢宁侧脸去看清瑾,她是真的很好看,好像总也看不厌一样,睢宁小声说道:「其实,在这深宫里,我很害怕的,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会在什么地方,但是在大人身边就不一样,大人很好。」 「他们都说,大人会批命解梦,大人可能解解,我这梦是什么意思吗?」 清瑾想说,没什么意思,这梦就是让你赶快辞了你那旧主,乖乖到我身边来,好一路走过风和雪,可这话再说就没什么意思了,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倔强得很,她纵然有心,也不能太过。 「谁跟你说的可以批命解梦的?」清瑾语气淡淡的,翻了两页书,才说道:「所谓批命解梦不过是、解忧而已,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才又所梦,你有何忧,说来听听。」 她还不能拆自己的台,神殿的职责就是给迷途之人指引方向,可方向到底在哪儿,看的也不过就是人心而已,心之所向,便是归途。 「那我一定想着大人了,所以才会梦见你。」睢宁笑了一下,只是眼里的笑意并未化开,很浅很淡就消失不见,她撑着胳膊,对清瑾说道:「我想请大人,帮我批批命。小时候家里有个算命的先生说我命不好,天生孤煞,势必累及亲人,我、我爹怕我累了他的事业,就非要把我关进这座牢笼里,我娘不肯,为此果真就丧了命,这座牢笼关了我许多年。」 第29页 她嘴角带着笑,可眼里却是噙着泪,泪珠子顺着脸颊落下来,声音里也是哽咽:「我就被抛弃了,若我命果真如此,大人,可还能改?」 下巴被人轻轻抬起,清瑾用自己的衣袖一点点帮着她擦着脸上的泪,眉心轻蹙,睢宁可以从她蹙在一起的眉心里,看到她的怜惜,然后就听清瑾说道:「不哭,哭了,就不漂亮了。」 一句话成功击溃了睢宁的心里防线,她直接就扑进了清瑾的怀里,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低声呜咽起来,清瑾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蹙在一起的眉心,始终都不曾松开,那一刻,她的心都被这丫头的哭声给揪了起来。 第19章 不管睢宁这一哭的初始目的是什么,等眼泪掉下来之后,情绪上就已经有点儿不太受控制了,清瑾身上淡淡的香气,在那一刻就让她打开了自己的心防,发泄了十多年来的痛苦和不安。 她独自一人,身边又无人倚靠,这么多年来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可以说无时无刻都在担忧着,那种孤独彷徨和害怕,她无人诉说,就这么自己生生苦熬着,可当清瑾帮她擦眼泪的那一瞬间,她的世界,自此就明亮了许多,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却给了睢宁无限的希望。 她在清瑾的身上,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希望。 哭的这一场,实在是有点儿消耗体力,眼泪收得差不多的时候,睢宁就已经有点儿不好意思,拿着清瑾给她的手帕,揉着眼睛,也不敢去看清瑾,还得劳动清瑾亲自给她倒了暖暖的茶,睢宁头低得更甚了,都不敢去看清瑾。 不好意思是真的不好意思,还有她刚才也实在是太唐突了,哭也就算了,怎么能扑到人家怀里哭,像什么话? 「喝点儿热茶暖暖。」 茶杯递到了她跟前,睢宁轻抿着唇:「阿宁失礼了,唐突了大人。」 清瑾本来是觉得这小丫头成熟稳重,今日她这么一哭倒是让清瑾看开仓了一点儿不太一样的东西,那些所谓的成熟稳重,其实也就只是她表面现象而已,说到底也就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没了亲人,自己在这深宫高墙里苦苦熬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明白,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出路,会觉得孤独害怕都是正常的。二者,这丫头还有心结,心结难解压在她心里,久了,自然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她能在自己面前哭到发抖,说明她是信赖自己的,这让清瑾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欣慰。 「这不叫唐突。」清瑾只是纠正了一下,但是也没有再往下说,看着睢宁有些红的眼眶:「我让小雅准备了热水,去洗洗脸?」 绞着手帕的睢宁不是很想去,但是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应该也是有点儿狼狈的,到底还是去洗了脸。小雅跟着大祭司这么长时间了,这种事情还真是头一次遇见,虽然已经知道大祭司对这位阿宁姑娘十分的不一般,但这会儿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的,怎么好好的就哭了起来呢?难道是大祭司欺负了小姑娘?也不像呀,大祭司又不是那样的人,不过小雅也不敢肯定,兴许大祭司在阿宁姑娘面前,就是那种能把人给欺负哭的人呢? 毕竟她也不是当事人,这种结论还是不能妄下的。 睢宁跟着小雅把自己收拾了一下,然后就碰见了一看就是绕路特意过来的睢阳,她也是奇怪了,这公主是不是闲的慌,怎么好像每次都要过来找自己麻烦?她这边已经准备好了迎接睢阳的刻意刁难,但睢阳这次好像不是冲着她来的,仰着高傲的头颅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走了过去,不仅没看她,也没看她身边的小雅。 她没看小雅不要紧,小雅看着她呢,见她过去,忙低声对睢宁说道:「估摸着是去找大人的,我们晚点儿再过去吧。」 凭什么?睢宁可不是那种有眼力见的人,更或者一些,她这好不容易才跟清瑾产生了一些灵魂上的碰撞,还没有进一步深入交流呢,凭什么就让睢阳抢到她前头去?那必须是门儿都没有的,不过,既然小雅提醒了,睢宁也不是真的就不明白,这会儿过去,场面势必会难堪。 眼珠子滴熘熘一转,才笑着对小雅说道:「都听姐姐的,我们先不回去,不如这样好了,大人也忙碌了一早上,我去端些早膳给大人送去,可好?」 「阿宁姑娘温柔又体贴,难怪大人会喜欢。」 睢宁有点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这不是小雅第一次跟她说清瑾喜欢她的话,清瑾好像也从不掩饰对她的不同,如果这个不同是喜欢的话,那清瑾确实是喜欢她的,睢宁自己也能感觉出来。 当她在清瑾怀里哭的时候,清瑾拍着她的背,很轻很柔,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保护她,那种感觉,睢宁觉得是陌生又熟悉的,就像幼年她躲在娘亲的臂弯里一样,是踏实的感觉,清瑾给她的就是这种温暖又踏实的感觉。 她这边端着要给清瑾的早膳再绕回来的时候,刚巧睢阳也碰完了钉子,脸色并不怎么好的出来,见了睢宁自然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的,尤其她身边那个宫女叫什么翠的,还要故意来撞睢宁一下,被睢宁躲了,当着小雅的面人忍住了没有伸脚去绊她。 「这是吃瘪了。」小雅主动说道:「大人早课的时候,是不许旁人来打扰的,睢阳公主这是自己上赶着来犯忌讳,大人能给她好脸色才怪。」说完又觉得自己可能表达得不够确切,又忙补了一句:「阿宁姑娘自然是不同的,不必受大人这些规矩。」 第30页 睢宁这心里还没有美完,就见清瑾从里面出来了,见她在门外好像是有点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上哪儿去了,这么久。」 一贯会顺杆儿往上的睢宁,立刻就迎了过去:「大人是担心我?怕被睢阳公主责难?没有呢,公主忙着过来讨好大人,并没有功夫找我麻烦,我给大人端了早膳来,大人忙碌了一早上,这会儿也该饿了。」 「我看是你饿了还差不多。」清瑾吩咐小雅:「以后,给她备着点儿早膳,还在长身体,不能饿着。」 见清瑾说完就要走,睢宁忙问道:「大人要去哪儿?」 「风向台。」清瑾看了她一眼:「用完早膳就回去吧,你今日、罢了,今日的功课免了,回去好好调整一下心态。」就要走的时候,又拐回来对睢宁多说了一句:「这两天可能要降温变天,若是早上时间不方便,可以再另找时间。」 睢宁见她要走,忙把手里的盘子递给了小雅,疾步追了上去:「大人方便我就方便,全听大人安排。」 清瑾是真的有点儿赶时间,但到底还是停了脚步,又拐了回来,有点儿无奈道:「你如何肯听我安排?算了,去让小雅找件厚实的斗篷给你,马上要变天,风雪天里,穿成这样可不行,行了,回去吧。」 睢宁就在原地看着清瑾走远了才嘆了口气,就直接回了庆元殿,并没有按照清瑾所说的去找小雅。 更不知道,两人短暂的交谈悉数全被廊檐拐角处的人给听了个全,宫女翠玉望着睢宁离开的方向,眼里的算计清晰可见,等人都走了之后,她才绕过廊柱,去向自己的主子回话。 第20章 一大早就没有讨到好的睢阳这会儿气泵不顺,正在对小宫女发脾气,也不知道小宫女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惹得睢阳不依不饶已经骂了半天,火气是越拱越往上,气得她直接就把手里的茶杯摔到了小宫女的身上,茶还冒着热气,宫女瑟缩了一下也没有敢躲开,颤抖着身体跪在地上,生怕再给自己招来更重的责罚。 「公主,莫要气坏了身体。」翠玉进来重新给奉了茶,才给地上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先下去,睢阳接了茶,脸上的不悦的表情并没有收起,有点儿不耐烦地问道:「一大早你上哪儿去了?人影也不见一个,连杯茶到喝不到嘴里,你是要气死我!」 「翠玉不敢!」扭脸往外看了看 ,翠玉才小声说道:「方才在外面碰见了大祭司,听到了一点儿、大祭司跟那个宫女的谈话,就第一时间赶回来禀告公主了,不曾敢有片刻耽误。」 「她俩的谈话?」睢阳皱眉:「她俩说话,怎么会让你听见?」 清瑾这人规矩多,不然她也不会让人给赶出来,她被赶出来倒是算了,清瑾一向如此,没什么好说的,睢阳心里不平衡,凭什么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就能赖在清瑾的身边?这丫头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能得清瑾如此这般另眼相待? 睢阳是也想,心里就越不舒服,那种感觉,她也说不上来,硬要说的话,就只能是女人的直觉了,直觉告诉她,这个叫阿宁的宫女,对她来说会是一个很大的威胁,至于为什么一个宫女会让她感到威胁,那也只能是因为大祭司的态度了。 「她们都说什么了?」睢阳面上不在意,吹着浮起来的茶叶,眼里却是有点儿紧张的。 于是翠玉就把自己听到的,加点油添点醋一併全都说给睢阳听了,一边说着还要一边再加上一些夸张的动作跟表情:「公主是不知道,她自己巴巴追上来喊住的大祭司,脸上的表情还是楚楚可怜的,要多不要脸就有多不要脸!」 睢阳已经暗自开始咬牙了,偏偏面子上又不愿意放下,故意说道:「那又怎么样?清瑾是大祭司,她想巴结大祭司还用说吗?」 翠玉俯身又说道:「公主单纯不知世事,这、这不单单就是想巴结大祭司那么简单的!」 睢阳这次是真不明白了,看着翠玉有点儿不耐烦:「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跟我你还在这儿绕圈子,说明白些。」 「公主,这、奴婢不好说。」翠玉脸上还是很为难,但是见睢阳脸上的不快更甚,一咬牙直接道:「公主不在跟前,那是没见她对着大祭司那副表情,那样子、唉,实在是伤风败俗。」见睢阳还是没有理解,索性一狠心,附耳低声说了几句,然后睢阳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手里的茶杯直接就摔了出去。 「你说她对清瑾有企图!!!」话一说完就放发觉自己的音量有点儿没有控制住,忙坐端正了些:「你敢胡说八道,割了你的舌头!」 翠玉急忙跪在地上:「公主息怒,奴婢哪里敢乱说,这种事情宫里又不是没有过,前院里那两个姑姑不就是、成日里眉来眼去,那眼神再明白不过了,只是大家都不追究而已,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那是清瑾!」睢阳深唿了一口气:「清瑾可是神殿大祭司,一身清正,怎容你胡乱造次,掌嘴!」 翠玉也没反驳,打了自己一巴掌以后才说道:「奴婢可不敢造次大祭司,大祭司冰雪纯洁无暇的人物,奴婢哪里敢?可奴婢不敢,不代表那有些人她也不敢,她若不是肖想大祭司,又何必用那勾人的眼神那么眼巴巴地望着大祭司?奴婢要是敢有半句假话,嘴立刻就烂了!」 趁着睢阳心烦意乱的时候,马上又说道:「奴婢那也是为了公主着想呀,公主想想,要是大祭司真的让那女人给勾走了魂,那神殿岂不是要乱套,公主与大祭司一向亲近,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第31页 睢阳已经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到底在想什么了,脑子里全是翠玉的话,一会儿是翠玉说那个阿宁对清瑾有想法,一会儿是清瑾那张俊俏的脸,混乱地交错在一起,让她慌了神。 「奴婢给公主沏茶来。」 睢阳按着额头,合上了眼睛,翠玉说的那种事情,她也是略有耳闻的,但只是在宫里年岁长有一些的姑姑身上,甚至在她的意识里,那是骯脏下流不堪的事情,可突然有一天,这种事情竟然就跟清瑾牵扯到了一起,睢阳就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了,好像是那一朵圣洁的雪莲花,爬满了黑色的蚂蚁。 她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可以! 「翠玉,查清楚这人到底是什么来歷,让她哪儿来的给我死哪儿去!」 执笔的手有写僵硬,睢宁揉了揉手腕才意识到她已经写了好几个时辰,看着时间差不多也到了该给她送午饭的时候,前日里清瑾给她的糕点也吃完了,回来以后她就在专心写字,明明什么也没有做,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饿得很。 索性就收拾了东西,坐到门口的台阶上等着被送饭,好在也并未有等多长时间,自打之前被睢宁吓唬过几次之后,这两个宫女就老实安分了很多,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到了饭点儿也从来没有误过,也让睢宁省心了很多。 今天送的饭还可以,看起来应该是新鲜的,不是剩下来打发她的,睢宁这会儿心情好,也能跟那两人说上两句话,还夸了夸今天的饭,可惜,那两人之前已经被她吓得狠了,这会儿见了她也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睢宁觉得没什么意思。 一手拿着馒头咬着,一边问道:「对了,前日里听你们说那个很受陛下宠爱的公主什么的,说说呗,正好今天日头不错。」 宫女悄悄透过窗户往外看了一眼,太阳确实被厚厚的云彩挡住了,虽然天不阴但也并不是什么好天气,缩了缩肩膀,不是很想搭理这个人,但是莫名的,又不太敢再跟她顶嘴,总觉得这殿里阴森森,说不定就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在殿里,还是在她身上,总之,就是吓人的。 「你说这好好的公主,又那么受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吧?」睢宁咬了一口馒头,一脸的不理解:「都这样了她还犯得着去巴结神殿大祭司吗?怎么,难道是想着以后升了天,指望大祭司下辈子再安排她投个好胎?」 宫女咽了口唾沫,像是听惯了她这些放肆的言论一样,虽然还是有点儿胆颤心惊,但还是咬牙说道:「公主与大祭司岂容你胡乱议论,东西送到,我们走了。」 「别急着走呀,聊两句都不行?」 懒洋洋的语气,手里却是不知道从哪儿里又摸出来一把剪刀,一手还拿着馒头在咬,一手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剪着空气。那两个宫女果然就不敢再往前走了,俩人早就已经被她这种神经兮兮的操作搞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你想知道什么。」 「过来坐,这么紧张干什么。」睢宁放下了手里的剪刀,同时也放下了手里的馒头:「你说这公主这么受宠,有没有大祭司的原因?毕竟那可是神殿的大祭司,公主与她交好,那不就等于是与神殿交好,是神殿认可的,所以陛下才会这么宠她?」 宫女哪知道她到底在胡说什么,这会儿已经是坐立难安,丝丝的凉气脚底板就开始往上蹿了,她们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人都是会想也会猜的,能被关在这里的,那一定不是普通人,起码不会是像她们这样犯了错的宫女,同时也明白,就算这人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也一样能轻而易举要了她们的命。 怕不怕?当然怕的,尤其怕,这人被关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疯了,正常人可怕,如果是一个疯子的话,更可怕! 睢宁本来是想打听一点儿小道消息的,可现实就很让她失望,根本就什么都问不出来,最后只能不耐烦把人赶走了。她先前那一问,可不是白问着玩儿的,这两天睢宁自己也琢磨过,按着她还残存的依稀又模煳的印象,就算是有一个顶顶受宠的公主,那也轮不到睢阳,实在不是她瞧不起睢阳,关键这人脾气性格都很不招人喜欢,整个刁蛮又毒辣,根本就不是那人会喜欢的贴心小棉袄的类型。 所以她想了又想,觉得可能关键点还是在清瑾身上,在清瑾身后的神殿身上,他既然能为了一个所谓的神谕就要毒.死自己的一个女儿,自然也会因为这个女儿跟大祭司关系交好,所以就格外宠幸她,都是有可能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对她来说,其实是件好事,她离开这里的难度就会大大减小,甚至、睢宁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碾碎了手里的馒头,渣滓从她掌心掉落下来,落到破旧的桌子上,有点儿脏,然后她才嫌弃地拍了拍手,擦干净了手上的渣滓,眼里的冷意已经消失不见。 第21章 庆元殿里虽说是住了一个睢宁,但是跟没住人的感觉也差不到哪里去,十来年的功夫,从前还富丽堂皇的寝殿,现在只剩下阵阵的阴风,透过已经有些破旧的窗户纸吹了进来,睢宁裹紧了自己的被子,还是能觉得冷风一阵阵的。 闭着眼睛挣扎了半天到底还是没能挨过这个冷风,要是这么睡下去,难保她第二天起来不会生病,要是从前,病也就病了,甚至病死了也没什么所谓,偏偏她就是个明命硬的,好几次大冬天烧得昏昏沉沉,最后也还是挺了过来,一点儿事也没有。 第32页 但是现在又不一样,她现在心里面存着一口热气呢,因为这一口气她也得照顾好自己,也不能病倒爬不起来,耽误了清瑾给她上课,月色还挺亮,睢宁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点灯,她能用的烛火不多,眼下也不剩些什么,还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给她送来,一般能省着点儿用,她也就省了,今夜月色的亮光,披着件衣服看了一下,确实是窗户纸破了,记忆力鲜亮的纱窗早就不成模样,睢宁已经自己补过好几回,一开始的时候还想着用纸煳上去,那时候年纪小,就想照着一样地弄,就算不一样,但起码接近总是可以的吧? 被现实打了几巴掌之后,她就放弃了,干脆就用废弃的布料补上,虽然丑得很,但起码夜里不冷,能稍稍挡挡冷风,不像那纸煳的一样,风一吹就破,到最后白忙活一场。 这种活儿做多了,就顺手,也没花多大的功夫,能她收拾好以后,原本的那一点儿困劲儿也就没了,索性出来坐在台阶上看了会儿月亮。 她看的也不是月亮,只是有点儿纳闷,月色这样好,也不像是要变天的样子呀,可清瑾不是这么说的,清瑾马上要有风雪天,之前白天的时候,天气也确实阴沉的厉害,睢宁当时就觉得清瑾说的对,她已经在等着风雪来临,但好像,并没有的样子? 所以,有没有可能,其实是清瑾推算错了? 想到这里,睢宁自己就笑了。为什么没有可能?虽然她对清瑾很有好感,觉得她人又漂亮懂得又多,但说到底神殿只不过只是一个傀儡而已,那作为神殿的大祭司其实也就只是一个名头,清瑾是博学多识,知道的东西多一点,但也没到能推演天气的地步吧? 在民间老百姓以为,不管是颳风还是下雨,气象的变化那都是天上的神明说了算的,比如风有风神,雨有雨神,管着他们这些神仙,还有更大的神仙,而神殿,那就是神明在人世间的化身,由神殿推出,奉了神谕的皇帝就是天上的神仙特派来管理人间的。 所以当神殿以气象变化告知百姓的时候,就更能让百姓信服他们的这一套,对皇权也就更加信赖,觉得那是天神赋予帝王的权利,自然是不会再有其他的想法,也就万民归顺了。 偏偏这同样的话从清瑾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真的很容易让人信服,就连睢宁也不得不承认,清瑾跟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她是打心眼里相信的,但也只相信了那一片刻而已,起码她现在自己坐在冷冷清清的庆元殿时,她就不信了。 不仅不信,还嗤之以鼻。 当时大概就是受了清瑾的蛊惑吧,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美色误人? 睢宁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思考这个问题,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开始在脑海里描绘清瑾的容颜,在她并不怎么多的阅人经歷里面,清瑾真的是一等一的好看了,也不知道谁才能有那个福气……迷迷煳煳中,睢宁就睡着了,脑子里的那一点儿残存的遗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之,就是说不清楚。 第二天一早睢宁就又趁着透亮的月色往清云宫去,不过路上的时候就遇到了盘查的,之前几次睢宁都是有意绕开了这些巡逻的禁军,今天也不知道是禁军换了路线还是怎么回事儿,偏偏就撞到了一起。 这个时辰她孤身一人确实很容易引起禁军的排查,还是清瑾未雨绸缪知道提前给她准备了清云宫的令牌,一番查问是肯定少不了的,但是碍于清云宫,也不会过于为难她,睢宁只要摆出一副奉命行事的样子出来,他们也是无可奈何的,就是到清云宫的时间,比往常晚了一些。 还不算,她才刚到,就碰上了睢阳。 公主殿下自打借着皇帝的口谕住进了清云宫之后,为了能有一个良好的形象,就没有再睡过懒觉,打听着什么时候清瑾起了,她也马上就起,这还没两天呢,眼圈就已经黑了,可惜也没落清瑾半句好话,甚至除了那次被清瑾堵在门外,她就没有在这个时间里见到过清瑾,不招人喜欢的已经很明显了,可惜偏偏她自己还毫无所觉。 「殿下早。」碰见了就得低头行礼,这不是睢宁能视而不见的问题,心里就已经做好了被睢阳故意刁难的准备,但是偏偏这次没有,公主殿下扬起了高傲的下巴,不屑地哼了一声,才说道:「上赶着巴结也不看看时间,清瑾眼下不在清云宫,姑娘请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说完还用眼神上下扫了睢宁一眼,像是在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不在?怎么会不在?这个时间点是她跟清瑾说好的,睢宁也观察过了,这个时间基本上就是清瑾特意为她留出来的,一般有别的什么事,清瑾都直接放在后面,除非是很重要的,不能耽误的那种,风向台? 「还赖着不走呢?」睢阳见她不动,嘴角就带出了一点儿讥讽的笑意出来:「有些人,也不知道看看自己的身份,位卑下贱还恬不知耻,胆敢肖想、记住了,不该想的别想,免得……」 「阿宁姑娘你来了。」 睢阳的话还没有说完,小雅就出来了,笑着看了睢阳一眼才说道:「公主的笔墨已经换好了,静室里也重新点了公主喜欢的香,公主可以前去抄经文了。」 「阿宁姑娘今日晚了,小雅正想出来迎迎。」拉着睢宁的手就往里去:「大人给姑娘准备了热粥,先去喝一点儿暖暖身体。」 第33页 睢宁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听公主说,大人有事忙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雅收起了脸上的笑,有点儿发愁道:「哪儿是出去了,大人自昨日出门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不过方才传了话来,说阿宁姑娘要是先到了,就等她一会儿,她马上就赶回来,估摸着,也该是回来的时候,大人总不会让阿宁姑娘多等的。」 难道清瑾是特意为这个丫头赶回来的?睢阳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那种隐隐约约不安的感觉又来了,她到底、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让清瑾如此另眼相待? 第22章 睢阳想了什么睢宁是不知道的, 只是听小雅这么一说,心底就泛起了一丝的柔情,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当然知道小雅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甚至小雅就是故意要当着睢阳的面,把这番话说给睢阳听的。 也是有意无意给睢阳提个醒。清瑾是什么身份?睢宁既然是得她特殊关照的人,那么就算睢阳以公主之尊, 也不能肆意欺辱, 睢阳要是明白人, 就该早收敛, 免得最后再落个难堪。 一碗热粥吃了大半, 胃里暖暖的, 特别舒服, 她这边碗还没有放下来的时候清瑾就已经回来了,不同于往日一袭白色祭司长袍,可能是趁着凉风而来,清瑾身上多披了一件青色的披风,里面的白色长袍若隐若现,像是寻山问道的出世高人一般模样,睢宁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脑海里那个念头不由自主就又冒了出来,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清瑾?原本只是一个模煳的念头, 在看到清瑾的一瞬间就被无限放大, 睢宁有点儿想嘆气,她是想不出什么样的人才能站在清瑾的身边, 与她相拥而不显世俗之气,难道也要是个谪仙一般的人物吗?可除了清瑾, 这样的人物又上哪里去找呢? 清瑾一路匆忙赶回来,就是怕耽误了这丫头的时间,一进来就先问了她有没有等急,结果并没有人答应她,再一看,小丫头捧着个碗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分明就是神游远去了,伸手在睢宁面前晃了一晃,清瑾才说道:「一大早就发呆,难道是昨夜又没有睡好?」 「你怎么知道?」睢宁也是顺着就答了,答完以后才觉得稍微有点儿不太合适。 「果真又没有睡好吗?」清瑾看了她一眼,然后嘆了口气:「那你麻烦了,今日做个小测验,我应当不会因为你没有休息好,就放你一马。」一边说着一边就解下了身上的披风,睢宁见状,忙放下了碗,过来替清瑾解披风,然后收拾好挂在一边,才小声说道:「睡得好,大人也不用放水,该是怎样就怎样,阿宁也跟着大人学习了好一段时间,大人自然要好好考察一下阿宁的功课。」 说完还冲清瑾笑了一下:「大人放心,平日里的课业阿宁都有好好做,测验、」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只要大人不故意为难,阿宁就不会让大人失望。」 小丫头调皮的模样让清瑾让清瑾有点儿忍俊不禁,嘴角轻轻往上勾了一下,还没转身就听见身后的小丫头一声低唿:「大人你笑了?!」 睢宁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那一剎那,她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天山上的雪莲开了花,还是闪着光的那种,清瑾好看,不用多说了,但是清瑾笑起来的样子,身上那一层似有如无的冷淡气息好像顷刻间就化了个干净,从冰就变成了温润的水,从睢宁的心底流淌而过。 清瑾倒是没什么反应,落座执笔给了睢宁一个还不快过来研磨的眼神,小丫头倒是过来了,就是老忍不住要去偷偷看她,或者说是打量,清瑾抽了几页等着睢宁研磨,可实在是躲不了小丫头快要黏在她身上的视线,用笔桿子敲了敲她的手背,催促道:「快些,今日已经耽误了时间,一会儿留给你的时间可不多,到时候莫要求我。」 「好。」嘴上答应着,但是视线还是忍不住要去偷瞟,清瑾无奈道:「我不能笑吗?」 睢宁这边的墨已经研得差不多了,见清瑾执笔蘸墨开始给她出题,才小声说道:「大人笑起来很好看的。」她想说其实可以多笑一笑,但是又觉得并不是很想说这句话,那种感觉,睢宁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她想要留住这份特殊,她想她在清瑾这里是特殊的,所以清瑾的笑也只能留给她,若是别人也见了清瑾的笑,那她对清瑾来说,岂不是不特殊了? 「就你会说话。」 就这么一句,睢宁也不知道清瑾是夸她的意思还是有点儿责备她,毕竟当着大祭司的面你夸她好看,要是夸奖的对对象是别人,那对方肯定是高兴的,放到清瑾儿,睢宁就不是很确定了,她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儿唐突了大祭司,但是再去看大祭司的表情,好像也没有被唐突的感觉? 所以?管她呢,只要清瑾不冷脸,那就是说明她是默认了自己的夸奖的,于是睢宁心里又美滋滋了。美滋滋的她并不知道,因为那翘起来的嘴角被大祭司看见了,于是大祭司再落笔的时候,果断将一道简单地算术题增添了两三笔,想到一会儿小丫头愁眉苦脸的样子,清瑾就又有点儿忍不住想翘起唇角。 她也不是刻意成天冷着一张脸的,更或者对于清瑾来说,她丝毫不觉得自己那是冷,只是自小就跟着师傅,前任大祭司就是一个冷清的人,再加上平日里对清瑾的管束也颇为严格,清瑾的日常就是修行,久而久之,情绪上的变化就慢慢消退了,悲喜皆无法在她心中泛起波澜,后又承继大祭司的职位,便越发不轻易近人,旁人又尊她敬她,更是丝毫不敢有僭越之处,久而久之清瑾也就忘了情绪被人牵动是什么滋味。 第34页 如今身边有这样一个小丫头,倒是、很有趣。 「好了。」清瑾放下了笔,又点了香:「一炷香的时间。」 然后就起身把位子留给了睢宁,虽然没直接说,但意思很明确就是睢宁在她的位子上把题做了,睢宁点了点头,咬着笔桿子就见清瑾随手抽了一本书,然后歪在了床边的美人榻上,有点儿慵懒的样子,将手里的书翻了一页,像是察觉到了睢宁的目光,眼也没抬,开口提醒道:「你的时间可不多,再呆一会儿,香就烧完了。」 睢宁果然不敢再耽误时间,她还没有过这种计时做题的经验,这是头一次,燃着的香给了她一点儿心理上的压力,就把脑海里那些譬如清瑾歪在那儿的时候又不像是冰化成了水,像是一副画,大抵是画了烟柳摇曳的江南水乡,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全都挥了个干净,才开始专心做题。 她当然不想让清瑾失望的,抛开别的全都不说,她既然是以学习算法的名义来到了清瑾身边,那就得有个学习的样子,总不能打着学习的旗号,光顾着跟清瑾套近乎,那是不可行的,睢宁知道万事皆有一个大前提,她的大前提就是她给清瑾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是好学的小丫头,哪怕是在这深宫里,她别无出路,也依然保持着一颗炽热的爱学习的心。 这正是因为这个,清瑾才没有将她与一般的小宫女放在一起,她才有了进一步的机会,睢宁又不傻,她要想进一步发展,基础就一定得牢固,她得让清瑾检验她的时候,能看到成果,得让清瑾有这个把她教出来的成就感。 不然大祭司花了时间,花了精力,天天跟你在这儿上课,结果你一天到晚脑子想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事情,一点儿真材实料也没有学到,一次两次清瑾可能会给她机会,但总没有第三次!睢宁是个明白人,所以这样的机会,她先替清瑾给自己断了,清瑾既然教了她,那她就得拿出东西给清瑾看看,绝对不能让大祭司失望! 话是这么说的,写到最后一题的时候,睢宁还是痛苦地咬住了笔桿子。 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前面那些确实是清瑾在考察她的学习成果,到了这最后一题,明显就不是了,这题的难度有点儿大,甚至能看到题干上面有改动的痕迹,应该清瑾临时增添所致,所以,大祭司还是故意为难了她一下? 看着香还剩下一小截儿,睢宁又单抽了一张纸出来,早知道方才就不多话了,做一张完美的测试题,清瑾一定高兴。现在可好,这题对她来说有难度,而且还挺大,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睢宁就打算重头开始按照清瑾教给她的推演之法,试试能不能从简单的地方开始往难一点儿的地方推导,就算她做不出来,也得让大祭司看看,她是有这个心的,她在钻研,只是还欠缺了一点儿火候而已,清瑾看了应该也会欣慰才对。 睢宁很专注,钻进去以后也就顾不上时间的变化,等她终于收了笔忙去看时间,那炷香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烧完了,清瑾也没有提醒她,难道是故意想给她放水吗?睢宁纳闷儿,有点儿心虚地去看清瑾,毕竟方才她自己还说了,不会让大祭司失望的,可如果大祭司给她放水了,那算不算她让大祭司失望了呢? 都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她本应该完成的测验。 这一看,清瑾原本拿在手里的那本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她歪靠在美人榻上和着眼睛,应该是睡着了。 睢宁放下了笔,也没有动,甚至在发现清瑾睡着之后,连唿吸都刻意放缓了一些。小雅跟她说,大祭司自昨日出门,就没有回来过,所以清瑾应该是忙碌了一天加一夜才对,然后还惦记着给自己上课的时间,回来以后也没有顾上休息,还要看着她做题,这会儿应该是支撑不住,才睡着的。 睢宁有点儿心疼,她也说不好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是觉得看着清瑾这样依在美人榻上的样子,十分让人怜惜,明明清瑾从来都不会给人这种感觉,可偏偏看着这样的清瑾,她就有种冲动,甚至连睢宁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冲动。 等她再回神的时候,就已经到了清瑾的跟前,低头看着清瑾,合上眼睛的清瑾柔情许多,低头就能看见清瑾的睫毛,那么长,像是一把小扇子一样,遮在她的眼睛上面,她知道,那双眼睛挣开的时候,会是多么的光彩夺目,顺着睫毛再往下,是清瑾的鼻子,清瑾的鼻子很挺,鼻头是圆润的,让人忍不住就想伸手碰一碰,睢宁心头一跳,错开眼没有再往下去看,再往下就是清瑾的唇,不用看她也知道,清瑾的唇有点儿薄,是水润润的红色,不着脂粉是最天然的本色,令人痴迷的颜色。 她有点儿慌,捂着心口皱了眉,睢宁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清瑾的容貌这么伤上心,甚至到了闭上眼睛,就能在脑海里将清瑾的样子一点点描绘下来,明明,她没有格外去注意过清瑾的样子,可她的样子就是已经刻进了她的心里。 睢宁很不自然,不小心就碰到了清瑾,匆忙间赶紧弯腰去把清瑾掉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刚起身,清瑾就已经挣开了眼睛,意识好像还有点儿昏,撑着太阳穴就问睢宁:「什么时辰了?」 「还早。」睢宁哪里顾得上时间,这会儿心都恨不得要从嘴里跳出来了,方才她不敢去看清瑾的唇,眼下清瑾醒了,却总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要往清瑾脸上去看,明明知道这样是很失礼很唐突的,可眼睛,好像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第35页 「你做完了?」许是刚刚醒来,清瑾的嗓子还有一点儿沙哑:「拿来我看看。」 睢宁并没有先去拿试题,倒是先把清瑾脱下来的披风给她拿了过来,给清瑾披在身上低声说道:「小心着凉。」 清瑾拉了拉身上的披风,随口问道:「我睡了很久吗?」 睢宁递上了自己解的题,低着头像是犯了错一样地回答:「阿宁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大人还在看书,后来我在做题,也没有注意到大人,也没有给大人披个衣服,要是大人着了凉,阿宁都不知道该怎么、怎么跟小雅姐姐交代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分明是在自责的,好像都是因为她没有照顾好清瑾一样,才让清瑾这里打盹,也没有给清瑾拿衣服,反正都是她的错,只是到最后却说了一句没法儿跟小雅交代。 清瑾果然顺着她的话说道:「你跟她有什么好交代的?可是她曾嘱託了你,要你守着我的?」 睢宁老实说道:「是阿宁自己想守着大人的。」不等清瑾开口,她又说道:「阿宁应该照顾好大人的。」 清瑾一边看着睢宁解的题,一边听她说着自相矛盾的话,听着听着就又笑了:「你倒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见清瑾脸上又露了笑容,睢宁下意识就挪开了视线,有点儿不敢去看,心口好像藏着一团火气一样,有点儿发烫:「是大人没把阿宁当外人。」 「你呀。」清瑾也只是应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就没有再细说别的,反而低头开始认真看起来睢宁解的题,一边看一边点头,看着另外附加的一张纸的时候,就放慢了速度:「这是你自己想的?」 说的就是那道超出睢宁能力范围的题了,睢宁看了一眼,才小声说道:「大人说了不会故意为难阿宁的,这是怎么回事儿?」声音不大,也是软软绵绵的,但是里面竟然还有点儿小小的质问的意思,更或者,有点儿像是小女儿的撒娇一般。 清瑾拿着那张纸对她说道:「本来是想为难一下的,没想到阿宁这么聪明,竟然没有为难到你,看来平日里的课业难度是应该再加大一点儿了。」 「大人,大人,不要!」本来还有点儿小骄傲的人,立马就怂了,扯着清瑾的袖子连连求饶:「大人就饶了阿宁吧,再难阿宁就学不会了,到时候要被大人嫌弃了怎么办?这样就很好了,一点点按部就班的教,虽然慢了一点儿,但是扎实,对不对?」 清瑾本来就是故意逗她一逗,见她这么紧张,确实没有骄傲自满的现象,才说道:「你底子本来就不好,是应该稳扎稳打一点儿,切记忌骄忌躁,不可妄自称大。」 睢宁哪里有不明白的道理,但是听清瑾跟她讲道理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乖巧点着头,表示自己都明白,也感谢大祭司的一番教导,教导完了以后,又扯着清瑾的衣袖晃悠了一下:「那阿宁这次的答卷,大人可还满意?」 「满意。」话音才刚落下,清瑾就微微蹙了眉,然后按住了太阳穴的位置,她有头痛的毛病,平日里保养的好,并不是常发,就是昨天一日夜累着了,又没有休息好,再加上方才在这儿打了一会儿盹儿,可能也有点儿着凉,这会儿就觉得头又一阵阵抽痛起来。 不等她说什么的时候,太阳穴的位置上就搭上了一双手,指腹还带着一点儿温度,动作轻柔地帮着按着穴位,一边揉着,一边说道:「大人是不是又头疼了?」语气满是关心与担忧:「大人该好好休息的,若是休息不好,很容易引起头痛的旧疾。」 「昨日事忙,顾不上。」清瑾也没有细说,往后靠了靠,让自己更舒服一点儿,然后就闭上了眼睛:「有阿宁这手艺,倒也不愁。」 「那怎么能行。」睢宁小声说道:「大人不头疼的时候,阿宁也可以给按的,疼起来不仅大人难受,旁人看着也心疼。」 她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是并没有想很多,说完以后才觉得很不合适,那是神殿大祭司,谁心疼,她吗?她凭什么去心疼大祭司?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心疼神殿大祭司? 可话说出来,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睢宁看着清瑾长长的睫毛,那把小扇子就在她心里,扇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漩涡,一咬牙,干脆直言道:「阿宁很心疼。」 她说了出来,心里莫名就等着一个期待,期待着清瑾的回答,可清瑾并没有给她什么回答,闭上眼睛的清瑾好像是睡着了,根本就没有听见她说的话,不禁又有一些懊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让清瑾听见,还是不想让清瑾听见,如果清瑾听见了,她又在期待清瑾一个怎样的回答呢? 睢宁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看着清瑾,心里有个声音,就是那样说的,然后她就跟着那个声音,说了出来。 合上眼睛的清瑾心里并不如她表面上那么平静。 那丫头还小,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所言不过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她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清瑾不一样,她已经经歷了太多,早就见惯了各种世事,她不像睢宁一样单纯,在听到睢宁说这话的时候,她心里是起了波澜的。 清瑾大约知道这是个什么意思,或许睢宁不明白,但是她是懂的,那种感觉,那种悸动,她或许没有经歷过,但是出于人的本能,她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儿,小丫头在什么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动了心,还是对自己,那究竟是好还是坏? 第36页 清瑾心里有点儿乱。 她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些,她的人生就是一场修行,甚至将毕生奉献于神殿就是师傅从小灌输给她的,这些世俗的情情爱爱与她而已,只能是负累,清瑾一直都是这样以为也是这样约束自己的,她冷着一颗心晨钟暮鼓,她自己是註定了要一世冷清的,却也不曾想过,会有这样一个小丫头,天真烂漫地就这么闯进了她的生活里,清瑾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变化,甚至她已经开始习惯了这丫头的存在,可以特意为她留出一段的时间就等着她来,也可以为她暂时放下手里忙着的事情,趁着昏暗的天色赶回清云宫,为了怕她等。 清瑾不是那种会欺骗自己的人,对于心的修行她早就已经透彻,她是承认自己对这小丫头是有好感的,甚至几次都想把她带到清云宫,让她留在自己身边,那时候或许只是想留一个贴心的小丫头,可现在,她还是这样想的吗? 她不确定了,起码在睢宁开口说心疼的时候,她就不确定了,对清瑾来说,这是一个难解的题,在她过往的人生中,她不曾遇到过这种类似难解的难题,她没有解过,也无从下手。 第23章 对于清瑾来说,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对于睢宁,就简单多了。 她专心为清瑾揉着穴位, 一心只想着让清瑾能舒服一点儿, 希望能尽自己所能为清瑾减少一些痛苦,她为清瑾好,当然也是希望清瑾以后也能顾念今日的情分为她好, 说白了, 这就是一个交换而已, 她现在的付出, 都是为了以后能从清瑾这里得到回报, 而清瑾的那个回报, 她愿意倾其所有! 她见清瑾闭着眼睛, 就以为清瑾睡着了,没有得到回应也无所谓,她是做了长久的打算的,所以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并没有这方面意识的睢宁一点儿也不知道,闭着眼睛的清瑾此刻早就翻涌了情绪,被她一句无心的话,搅乱了原本无波的心湖。 清瑾琢磨来琢磨去,最后还是决定假装不知, 也不去捅破她以为的窗户纸, 就这样保持现状,也许时间给她一个最完美的安排, 思及此,她才稍稍安了一下心, 这孩子还小,也许再大一点儿,思绪会更成熟一些,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清瑾就能给自己一个答案,也给这小丫头一个答案。 打定了主意,她便主动将睢宁的手拉了过来,柔声说道:「不用按了,今日的测验你做得很好,可有什么想要的嘉许?」 惊喜来得莫名其妙,睢宁都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大人要给我奖励?」 眼珠子一转:「是奖励阿宁测验做的好,还是奖励阿宁服侍周到?」 「贫嘴。」清瑾也不多说:「只管说你想要什么,哪里来的那么多话。」 明明是决定了要保持现状,也不知道大祭司所谓的保持现状是不是跟我们一般人的保持现状不太一样,以清瑾眼下的所作所为来看,并不像是要保持现状,她明明,就是主动在接近睢宁,偏还要给自己找一个藉口,打着什么所谓的保持现状的名义,而已。 「那大人想送什么?」这惊喜太突然了,睢宁一下子也没什么好的想法,她其实没什么想要的,所求也不过就那一桩事而已,可现在她还不能说。 不过既然是清瑾的一番好意,那睢宁当然得接着,大祭司要主动送她东西,哪怕就是送了路边的一块儿石头,那也得当成是上好的美玉收藏起来。清瑾可曾主动表示要给什么人送过什么东西?神殿大祭司的名号那是白叫的吗?大祭司能跟你说句话,就已经是祖上烧了高香的,所以睢宁觉得自己还真是挺幸运的。 她一路得清瑾另眼相待,这种待遇,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别的不说,就那巴巴上赶着找各种藉口赖住在清云宫里的睢阳,公主之尊,也没得清瑾一个眼神,甚至还几次吃瘪,睢宁有时候觉得可能是娘亲在天上庇护着她,有时候又觉得,或许很真是应了那一句「天时」的说法,但也只是草草的想了一下而已,很快就会被她从脑海里抹去,这是她不愿意细想的问题。 相比较于这些,她更相信,是她自己能演会说,所以清瑾才对她另眼相待,说白了,她长得好看,又会说话,温柔体贴又乖巧的,她又拿到了一个正确的契机,清瑾不喜欢她也难! 被这丫头一问,清瑾也犯难。 给她一个嘉奖,只是她挣开眼睛之后的一个想法而已,在此之前,她还真是没有想过这个东西,而且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清云宫一向不涉俗物,她没有收过别人的礼物,自然也不可能去给人送什么礼,这会儿被这小丫头一问,清瑾就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清瑾眼里划过的一丝懊恼,几乎是一瞬间就被睢宁捕捉到了,想来大祭司在这方面可能是真的没有什么经验,于是她又马上给自己铺了台阶下:「阿宁想要什么,大人都可以满足吗?」 「自然。」清瑾语气郑重,她答应的事情,肯定都会满足。 「那、」睢宁故意假装思考,然后朝清瑾笑了一下,离清瑾近了一点儿,用非常小的声音,好像是怕被第三个人听到一样,哪怕这个房间里,除了她们两个,再无别人:「那不如,大人送一个笑容给阿宁怎么样?」 清瑾笑起来的样子,她过目不忘,能得大祭司一个笑脸,也是很划算的。 第37页 「给一个笑容当嘉奖可以吧?」睢宁还怕清瑾会不答应,又忙补充说明:「大人也说了,阿宁这次测验结果很好,大人应该也是满意的,就当是给我的一个鼓励,有了大人的这个鼓励,阿宁下次一定会越发努力,不丢大人的脸,也不会让大人失望,可好?」 清瑾有点儿不自然,果然这丫头还是对自己动了心的,不然为何执着于此?有想起之前的时候睢宁还说她笑起来很好看,也就越发觉得不自然起来,可既然答应了此时也不会在推脱,于是果真如睢宁所愿,扬起唇角,给了她一个浅浅的笑。 于是,睢宁就满足了。 不仅满足了还特别殷切地主动帮清瑾按起了肩膀,高兴的样子根本就没法儿掩饰,清瑾瞧着她这个模样,心里就更是有点儿不是那个滋味了,小姑娘只是得了她一个笑脸,就如此高兴,果然还是个小孩子,所思所想都是那么单纯。 却不知道,睢宁高兴是因为,她知道这个笑容对她来说,那是意义不一般的,大祭司平素不苟言笑,可在她的要求下,清瑾就能对她展颜一笑,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离自由又近了一步,说明她这些日子的辛苦都没有白费,说明她没有走错路,今日她能从清瑾这里得到一个笑容,那来日,她也能从清瑾这里,得到她最终想要的! 「大人昨日里忙了一夜,身上一定乏了,阿宁给揉揉按一下,大人一会儿可以再歇个觉,不然身子受不住。」 听着睢宁的话,清瑾摇摇头:「哪里顾得上,歇这片刻已经差不多了,我一会儿还得出去。」 「大人,真是专门为我回来的?」小雅先前这么说的时候,睢宁并未往心里去,就只是听了一耳朵而已,这会儿听清瑾说她还要再出去,不由自主就问了出来,然后在她自己还没有注意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就已经放轻了几分,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儿心不在焉。 轻了的那几分力道,就被清瑾察觉到了,她扭脸去看睢宁,就见这丫头无意识地轻咬着唇,好像是在为刚才的话,失神。 清瑾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有说,小丫头这会儿想的什么,她不用猜也知道了,没话说是因为,她也不知道怎么去跟这丫头解释,说真是为她特意回来一趟的?确实是。但是清瑾不想这么告诉她,这样显得她好像、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应该是现在还没有的,她要是真的就这么跟这丫头说了,就怕她又要多想,清瑾觉得这样不太好,所以就含煳了过去,并没有明说,却也没有否认。 睢宁哪里需要清瑾肯定什么,她自己能肯定就行了,并不需要清瑾再给她一个回答,便又随口问道:「大人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一会儿还去风向台吗?那是做什么的?」 清瑾点点头:「今日气象有异,前几日观测出可能要出大风雪将至,可这两天又不太像,所以才要勤看着点,免得误了事。至于你问风向台是做什么的,我一时三言两语跟你也说不清楚,若是无事,倒是可以带你去看看。」说着这话,就用眼神去寻问睢宁:「应当也是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要去看看吗?」 睢宁很心动了。 真的很心动,心里琢磨了一下,原本早上给她送饭的两个宫女在上一次被她又吓唬了一次之后,就没有再给送过早饭,所以在午饭之前庆元殿内是无人的,她也是安全的,只要在中午守卫轮班用饭的时候,她再悄悄回去,她就有一上午的自由时间,理论上来说,是没有问题的。 见她不说话,清瑾还以为是担心被旧主责难,便直言说道:「你若是担心会被责问,我可出面为你解难。」然后又是那种不轻不重的语气,问道:「去吗?」像是羽毛一样在睢宁的心里轻轻地搔着痒。 实在是太诱人了! 「去!」眼里是难掩的兴奋。 她当然想去,被关了十来年,导致她对外面的世界有种天然的热情,莫说还是清瑾口中的风向台,就是清瑾说带她去御花园看看草,她都很热情。当然在这个热情之前,她也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的,去是可以去的,如果不小心出了意外,那就得求清瑾保她一命了。 虽然有风险,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害怕风险的人,不然她此时就应该呆在那座冰冷的大殿里,而不是在这里,跟清瑾撒娇。 「若是、」睢宁低垂着眼眸,有点儿小可怜:「要是阿宁被责罚了,大人可莫要忘了,替我求情。」 「放心。」清瑾起身,顺势就揉了一下睢宁的头:「你这小丫头,以后跟着我,大可不必如今谨小慎微。」 只是话说完,又觉得有些好像不太合适,她之前可从来都没有处理过这种问题,也不知道跟她说这些会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但是话都已经说出去了,也没道理再往回收,清瑾接过了睢宁递过来的披风,拿在手里,又让小雅给睢宁另找了一件。 「风向台位高风大有些凉。」清瑾解释了一句:「别冻着。」 等睢宁到了清瑾口中的风向台时,才明白这地方为什么叫风向台,因为这里装了很多的风向仪,大大小小各种类型的都有,风吹过的时候,风向仪「唿啦啦」转着圈,看得人眼花缭乱,怪不得清瑾说要带她来亲自看,自己看的感觉,还是有点儿震撼的。 清瑾一路领着往上去,一边走一边跟睢宁讲着各种物件的来歷用途等等,清瑾讲的认真,睢宁听得也是津津有味,沿着台阶一路上去,才发现最顶上是一个很大的平台,平台上也安置了一架特别大的风向仪,睢宁站过去,才刚刚到它一半的位置,西北角落里有一间小偏殿,见是清瑾来了,里面有人出来迎,都是穿着官服,态度毕恭毕敬,只是见清瑾这次身边带了人,多少还是有点儿奇怪的,毕竟大祭司还从来没有带人上过风向台。 第38页 「怎么样了?」清瑾问了一句,又对睢宁说道:「你自己玩会儿,冷了就上里面找我,等一会儿送你回去。」 几位大人忙把测算出来的结果说给清瑾听:「大祭司还是里面细看看吧。」 睢宁虽然很好奇,但是规矩还是知道的,这种地方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禁忌的,什么东西能碰什么东西不能碰,她心里没什么数儿,因此也就只在高处往远方看了看。要说这地方还真是高,方才一路被清瑾领着,并没有觉得,这会儿顺着台阶往下看,睢宁都有点儿眼晕。 正所谓站高望远,她站在皇城的最高处,瞭望着四方,皇城很大宫殿巍峨,这还是她头一次知道原来她生活了十来年的地方竟是如此的气势磅礴,是睢宁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最中央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应该就是那人所在地方了,他离自己有多远呢? 「爹会常来看阿宁的。」那人摸着她的髮髻:「远不远吶?让爹算算,爹走了半刻不到就到了阿宁身边,一点儿也不远,近得很,阿宁想爹了,可以随时来看爹。」 睢宁伸手顺着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开始往后找,她对庆元殿到底在哪个方位只有一个大概的认知,找起来就废了一点儿的功夫,可到底还是让她给找到了,庆元殿在西北角的一个小角落里,离着金碧辉煌的大殿隔了大半个皇城的距离。 「在找什么?」身后是清瑾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清瑾就站在了她的身后。 「找清云宫。」睢宁扭脸笑了一下:「皇城好大,我没有找到,大人可以指给我看吗?」 「那里。」清瑾顺手一指:「在东方,看到了吗?日出东方的地方,下次顺着那条小路走,拐个弯儿就到了,很近。要是迷了路,就找太阳的位置,顺着东方一直走,就能找到清云宫。」 要是迷了路,就顺着东方一直走,莫名的,睢宁就记住了这句话。 第24章 风向台耽搁了大半日的功夫, 清瑾这边忙起来就有点儿顾不上时间,睢宁这边听着他们说的那些东西也是觉得新奇又有趣,这两人都忽略了时间, 还是到了饭点儿有宫人上来送饭, 才把他们都从思绪里给拉了回来。 这一拉回来不要紧,睢宁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她听清瑾那边讲的东西实在是有意思,并未注意到时间走得这样快, 眼下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 这会儿怕是那两个宫女已经到了庆元殿, 而她并不在殿内, 会发生什么事都不用睢宁去推测, 她虽然是做了被发现的准备, 但这个准备也没有那么充足, 更多的也就只是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基本上也是没什么退路的。 眼下一看已经过了时间,难免就觉得心里有点儿发凉。 一旁的清瑾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应,看了一下时间就知道这会儿已经是晚了,这丫头恐怕是担心自己回去会被责罚,对着那几个官员点了点头,才拿着两人的披风出来,对睢宁说道:「莫慌,我送你回去, 有什么事儿, 我给你担着。」 这宫里,还真是没有什么事儿是清瑾担不下来的, 尤其也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可能懈怠了分内的工作而已,清瑾并不觉得这就怎样了, 更有甚者,她还有一点儿自己的私心,这丫头的主子但凡是有点儿眼力见的,就该知道既然是大祭司亲自把人送回来的,又有大祭司亲自给说清,凡是明白点儿事理的人,就该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更何况是这宫里的人? 那还得赶紧就把人送到清云宫来,倒是给清瑾省了许多的麻烦。 她是这样想的,可惜被睢宁拒绝了。 「大人公务事忙,怎能为这一点儿小事儿就耽误大人的时间。」睢宁的脸色已经恢復了正常:「阿宁可不敢。」 甚至还能跟清瑾开个小玩笑:「若是大人真的担心阿宁,若是阿宁明日去见大人,大人届时可记得要给阿宁求个情,好歹给阿宁留个全尸。」 听着她这般玩笑的语气,清瑾只觉得心里不是很舒服,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头一般,让她觉得有些不快,可要说到底是什么,清瑾也是理不清楚的。 「还是我送你回去。」清瑾坚持道:「今日是我叫你来的,也是我耽误了你的事,不该因此累你受责罚。」 宫里的责罚她也是知道一些,不管是轻则打骂罚例银亦或者别的更重一点儿的,清瑾都不乐意,这是她护着的人,哪里能让其他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人,就给打骂了去?清瑾既然已经将睢宁当做了自己人,那骨子里的傲气便也允许其他人对她的人打骂责罚。 见清瑾坚持,睢宁忙改了口:「不会被责罚的,大人多虑了,就是阿宁见时间不早了,怕、怕宫里的人找不到我,因此才急了一些。要是再为此耽误了大人的紧要之事,那阿宁这心里、」一边说着还一边抬眼看了清瑾一眼,似有说不尽的含义:「也是不自在的。」 「再者,大人劳累了许久,也不过就是今日早间歇息了片刻,若此时再为阿宁来回奔波,总叫阿宁心里不舒服。」帮清瑾理了一下披风的肩带:「时候不早了,阿宁先回去,大人也要好好休息,明日阿宁再来。」 眉眼弯弯的样子,又乖顺又柔和,清瑾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只是又跟她确认一遍:「可当真不会被为难?」 「当真。」睢宁笑着点头:「大人若不信,只等着明日。」 第39页 「好。」清瑾竟然很认真地点头应了:「若是责骂你不说,我也不知道或可不追究,但她若敢动手打你,我必不饶!」 睢宁心头一跳,忙说道:「大人言重了,不会的,阿宁先回去了,大人不用送,外面风大。」 随着清瑾挥了挥手,就急匆匆从风向台上下来了。 清瑾那话,一字字一句句实在是重,睢宁如何能不知道?大祭司是什么身份,既肯为自己一个地位卑贱的丫头宫女下人说这样的话,这份情谊实在是重了,压在她的心头,让睢宁有点儿喘不上气。 今日清瑾这般待她,若是他日知道自己、睢宁狠闭了一下眼睛,她不敢去想,嘴上说着没有利用清瑾,难道心里也是这样认为的吗?她对清瑾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哪一个不是含着深意,不是另有所图? 捂着心口喘了一口气,睢宁告诉自己不要再想,眼下她不应该想这个,若此刻她的行踪已然被发现,那这会儿皇宫里应该已经开始搜查她的下落,她不愿清瑾去送她,一是怕被清瑾撞个正着,她没法儿解释,二也是不想跟清瑾说谎话。 她可以不是真的,但她也不能是假的,这是睢宁在面对清瑾时候的原则,她只说似是而非的话,就是为了给自己留一线的余地,到了的时候,只要她能说服自己的心,她就可以告诉清瑾,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只是你是这样认为的,仅此而已。 胸口的那一口浊气愈盛,最开始的时候,她不觉得自己这是错的,这是她的自保手段,她要活下去,也要离开那座冰冷的牢笼,甚至她还想要更多,她只能如此,可今日看着清瑾那双眼睛的时候,睢宁知道,她想逃避,她不想看着那双眼睛,她开始觉得、觉得自己对不起清瑾了。 这一个念头,就这么落在了睢宁的心里,让她不得安生。 一路匆忙往西北方向走去,可在路上的时候并没有见到任何异常的情况,没有增派的巡逻兵,一切好像都是如初一般的样子,睢宁心下起疑,都已经是这个时候了,她不可能再欺骗自己说那两个宫女没有发现她不见了,除非是那两宫女今日就没有来给她送饭,但睢宁也同样清楚的知道,不可能的,从前或许还有那么一两次,但是现在根本就不可能会出现这种玩忽职守的情况,因为她们怕! 远远地就望见庆元殿门口的守卫还一如往常一般,睢宁心里的疑惑更甚,他们好像还不知道? 暂时先按下心里的疑云,睢宁捡了一块儿石头,用了声东击西的法子,趁着守卫去查探异常情况,匆忙钻了回去,然后就听见外面的守卫纳闷的声音:「什么也没有,一惊一乍的,这种荒凉的破地方,可能是野猫吧。」 「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儿。」紧接着又是一声抱怨。 睢宁在里面听着,这一颗心才算是落了回去,只要外面的人没有起疑,那她就不用担心,不过就是两个宫女而已,睢宁眼里已经凝了阴鸷的冷光,她不介意的,只要能离开这里,她可以不介意! 抖了抖身上的灰土,睢宁迈着步子往内殿里去,当她站在门口的时候,就见那两个宫女已经是一脸惊慌地望着她了,甚至还因为过于惊慌踩到了裙角,踉踉跄跄地差点摔倒在地上。 睢宁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迳自往殿里来,只是入了大殿之后回身,将门给关上了,然后才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漫不经心喝了一口,然后才抬眼去看那两个人,那眼神,淬着冷意,仿佛是在看两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你、你要干什么?」 睢宁还是一句话都没有,只是敲着桌子,看着桌子上面的饭菜,然后就从身后拿了一把匕首出来,细细把玩着,像是在玩着什么稀罕的物事一样。 「刀、你把刀放下!」那宫女已经快要哭了,不等睢宁动作,便自己「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说,今日只是送了饭而已。」 「为什么不说?」睢宁这才开了口,语气淡淡的,甚至还给人一种,她很希望被说出去的感觉,手里的那把匕首闪着寒光,是她今日离开风向台的时候,顺手从那边顺来的水果刀。 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猜测到了可能会面临的种种情况,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会束手就擒,她已经过了寻死的年纪,现在的睢宁只会给自己留生路! 那两个宫女按照时辰来送饭,哪成想入了庆元殿内,却发现本该被关在这里的人竟然不知所踪,她们当时就慌了一下,还以为又像是上次那样,睢宁再外面她们没有发现,所以特意绕着庆元殿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可没有人就是没有人,这人就是不见了。 当时她们也慌了,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赶紧去通知外面的守卫,可才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步,这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消失不见,很有可能是出去了,她们当时想的是可能是门外的守卫放她出去的,可再一想,又不可能,若是守卫当真与她串通,便不会放她们进来送饭,所以一定是自己出去的,她既然有本事出去,自然也有本事回来! 若是她们张扬了出去,这人或许只是一顿责罚,但是对于她们来说,那就真的是活不成了,连带着门外的守卫一起,全都是失职玩忽职守,应该看守的人没有看住,上面怪罪下来,他们全都是死路一条! 第40页 两人冷静下来一想再一合计,就知道上次恐怕也是一样的,那人是出去了,也怕她们两个人耽误事儿,所以才故意不让她们再送早膳,若是她还按时回来,那便不是她们的罪过,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留着小命才是要紧。 「我们、我们想活着,若是说了出去,只怕是小命难保。」胆子稍微大一点儿的,立刻又对着睢宁磕了几个头,语气也是越发恭敬起来:「姑娘今日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们也什么都不会说,求姑娘饶命,我们只想活命!」 只想活命?睢宁捏着匕首,从匕首的倒影里看到了一个人,面容可憎的一个人,谁又不想活呢,她也只是想活命而已。 「滚吧。」 第25章 那两宫女慌忙跑了, 睢宁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何尝不是提着一颗心一路怕着回来的, 可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 该出的乱子是一点儿也没有出,也没想到这两个宫女还挺识时务的,这么想着, 睢宁就扯了扯嘴角, 其实这也该是她能想到的, 这是什么地方? 能到这里来的人, 都已经见过了内宫里最黑暗的种种, 为了活命她们什么都能干, 若是睢宁跑出去的消息真的泄露了出去, 这两人可不会因为什么及时发现得到嘉奖,最后反而会成为替罪的羔羊,怎么死的都不清楚,为了活命不被连累,也只有替睢宁遮掩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么想着,忽然她就又笑了,若是得这二人掩护,于她而言,确实是一件好事。 低头看着落在脚边的匕首, 睢宁弯腰捡了起来, 威逼已经用过了,接下来大抵就该用上利诱, 事发突然,睢宁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到什么好的利诱法子, 并且她手里也没有利可以给,可若不许以重利,就少了一层的保障,睢宁思来想去,决定还是要行一危招儿。 她整理了一番思绪,然后就等着晚上那二人再来送饭,一直等到暮色四合的时候,才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等那两人进来的时候,睢宁也没有打马虎眼,直接就开了门见了山。 「我出去过的事情,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也没什么好瞒着的,直言吧,我有事要办才会离开这里,既然你们知道了,那就得替我守住这个秘密。」睢宁敲着桌子,抬眼看了那两人一眼,才继续说道:「不过也不是白守的,事成之后,你二人自然是飞黄腾达,也不用在这破地方待着,更不用看人眼色,到时候有的是人上赶着要来巴结。」 胆子大一点儿的宫女显然是不信的,嘴里只是说道:「我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时送饭。」有点儿不太配合给睢宁打掩护的意思。 睢宁也不急,倒是第一次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瑟缩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答道:「朱红」 「朱红,行吧,你呢?」 另一个已经抖到不行了,还以为这是要报了姓名好给自己立牌位:「奴婢叫月春,家中还有病中的老母亲,还有一个兄弟尚未成家,月月等着俸银子,养活一家人,我不能死,求姑娘绕命!」 睢宁有些不耐烦地将手里的金令扔到了桌子上:「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吗?」 月春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不认识。」 睢宁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她以为清瑾的金令很好用,应该是大家都认识的那种才对,但见她确实是不认识的样子,也就猜到了,这宫女地位卑微,怎么可能会认得清瑾的东西,正要开口解释,就见那个胆子大点儿的朱红说道:「像是大祭司的东西。」 睢宁点了点头:「清云宫的令牌。」 「姑娘是清云宫中人?」朱红下意识说道:「可是神殿中人?既是神殿中人,为何会被关在此处?」 睢宁露出了一个不可言说的表情出来:「时机到了,自然会放我出去。不该打听的,少打听,既然在宫里行走,难道不懂知道的越多就离阎王殿越近的道理吗?」 「知道,知道。」月春忙说道:「我们不打听,姑娘的事儿一概不知情,请姑娘放心。」 「知道就好。」睢宁又说道:「你们两个人是与我接触最多的人,机灵一些,总是少不了该给你的好处。」她起身,故作神秘地望着窗外的夕阳:「时也,命也,懂吗?」 「懂,懂,我们懂。」月春一个劲儿的点着头,倒是那个朱红更冷静一些:「你要我们做什么。」 睢宁转身,微微一笑:「你知道的,不用我多说。」 她是需要有人来配合的来给自己争取更多可以在外面的时间,这两个宫女就是关键人物,有她们给睢宁打配合,睢宁觉得她就是从皇宫里跑了,说不定也是能办到的,但是从前她从未想过要将这二人收归己用,因为觉得是不可能的,她们一直都是对立面的存在,睢宁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今日她们二人的反应和表现却让睢宁意外地发现,其实她们是绑在一处的,既然如此,那就可以把她们收归己用,先把后方安定了,那样她就有更多的精力可以放在清瑾的身上了。 不管这两个宫女是愿意还是不愿意,睢宁这条船她们都必须上了,在今日选择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她们就已经做了选择,如今睢宁又抛了一个神殿出来,自然也就更没什么好说的,神殿那是什么地方,她既然有神殿的金令,而且还有可能是神殿中人,那只要离开这里,就是位高权重。 第41页 再说了,这宫里的沉沉浮浮简直太多了,她只是被关在这里而已,还活着,既然活着那就是有希望的,说不定他日果真离开这里,一路飞黄腾达,她们也能跟着稍微沾点儿光呢? 搞定了两个宫女的睢宁一夜安眠,翌日一早就趁着将明的天色一路往清云宫去了,不过这次她的脚步可轻快了不少,睢宁这次可没打算就这么快回去,已经有了第一次,她也不怕第二次,能在清瑾身边多赖一会儿,她才不乐意自己待在冷冰冰的牢笼里! 到了清云宫还是照旧先去见清瑾,哪知道清瑾早就等着她了,让小雅给端了热茶,第一件事就是把睢宁拉过来上上下下好好检查了一遍,尤其是她的脸,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松开:「可挨骂了?」 「没有。」睢宁一进来还有点儿发蒙,不知道清瑾这是要干什么,连看着自己的眼神都那么奇怪,一听清瑾问她是不成挨骂了,睢宁立刻就明白过来,感情还是担心她呢,恐怕是她昨日回去晚了会被责罚,连番叮嘱还不放心,今日一定要自己检查一遍才可以。 「大人安心,真没有。」睢宁又说了一遍,自己给清瑾端了茶:「是晚了一点儿,不过也不碍事,我说了是在清云宫里,也就没有被为难,大人放心,既有大人替阿宁撑腰,哪儿还有人敢欺负我。」 小雅在一旁听见了,给睢宁使了一个眼色,睢宁挪过去小声跟小雅说话:「姐姐放心,真没挨骂。」 小雅见她神色坦然,才笑着说道:「没有就好,大人可一直惦记着呢。」又往清瑾那边看了一眼,见她并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人在说悄悄话,才继续跟睢宁说道:「要我说,阿宁姑娘何必如此折腾,大人既有心留你,你便留在清云宫便是,姑娘也是明白人,如此恩典可是可遇不可求的,旁人、烧了高香也难得她一个眼神,偏又为姑娘如此牵肠挂肚、实在是……」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那边清瑾放下了茶杯,还是那般清冷的声音:「昨日没有挨骂,看来是想在今天补上了,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过来,我考考你。」 睢宁一听,对小雅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急忙又回到了清瑾的身边,不知道是在低语些什么,看起来像是在的撒娇一般,还扯了扯清瑾的袖子,最后大祭司也不知说了句什么,两人就一前一后又往偏殿去了,小雅立在远处望着二人相错的背影,只觉得这缘分一事,还真是妙不可言,不过,也世间怕也只有阿宁姑娘才敢去扯大祭司的袖子,去跟大祭司撒娇吧。 第26章 睢宁这边安定了后方, 自然也就是越发大胆起来,更是三五不时就要多留一会儿,清瑾全都看在眼里, 虽然面上一如往常, 但是心里确实轻松了不少的,这丫头喜欢赖在清云宫当然是好的,清瑾自是巴不得如此, 睢宁都不急着回去, 那她还能肯定也不能把人往外撵, 于是俩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就更多了。 睢宁留在清云宫的时间增多, 那就不可避免地要跟睢阳接触, 这位公主殿下也不是明面上为难她, 但是看着睢宁的眼神总是让睢宁觉得很不舒服, 当她在回去的路上察觉都有人在悄悄跟着她的时候,睢宁就知道了,睢阳一定是背地里去打听了她,恐怕也并没有什么直接的收穫,所以干脆就跟踪她,想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睢宁倒也不怕她,她在外行走总是带着十分的小心,哪能就这么轻易让人给尾随了去, 不过多饶了几步路, 然后就将人给甩掉了。 这人是甩掉了,但是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睢宁也不怕被睢阳派人跟踪,只是现在还不行, 她这边还没有准备好,起码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机,睢宁现在还没有把握如果她的身份被拆穿,就能为自己争取到一条生路,她一方面是期待的,另一方面,也有点儿怕。 第二天再到清云宫的时候,睢宁就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了,清瑾今日开始教她做解题,一道基本的算法题,是睢宁在小本子里看过的,她是隐隐约约有思路,可就是想不出具体的解法,时间一点点走着,到底也是没有解出来。 清瑾也是没想到她会解不出来,拿着题又讲了一遍之后,睢宁听的认真,在清瑾的指导下自己又做了一道,看着清瑾眼里欣慰时,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错,你的进步很大。」清瑾又跟她说了一些,然后就让睢宁练会儿字,她就忙自己的去了。大祭司最近还是挺忙的,马上有一场冬日祭活动,需要清瑾操持的东西很多,而且从清瑾口中,睢宁也知道,楚昭帝十分重视这次活动,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会参加的,为了保证冬日祭的正常举行,少不得清瑾要多操劳一些。 「每次遇上这种活动,都这么忙吗?」睢宁写了两张字拿给清瑾看过之后,就不挪步子了,赖在清瑾的身边帮清瑾整理一些资料,清瑾也愿意她在身边帮忙,偶尔也会跟她说一些冬日祭的事情:「也不都是,若是陛下要来,那规格机会大一些,需要操持的东西也多,一般的小活动,没那么多事,交给下面的人就可以做。」 「哦。」睢宁答应一声,继续低头给清瑾收拾东西,然后就听清瑾用着询问一般的语气问她:「想去看看吗?」 这要是之前,清瑾是不会这么问的,但是因为最近睢宁的私人活动时间很多,而且她也确定了睢宁回去以后并不会挨骂,那带着人去参加冬日祭的活动应该也是没什么问题的,就看睢宁想不想跟她一起去了。 第42页 去看看?这对睢宁来说实在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她犹豫了,但也只犹豫了一小下而已,清瑾倒是看到了她的犹豫:「不能去吗?」 睢宁点点头,清瑾又问道:「可是担忧什么?」 「阿宁怕给大人惹来麻烦。」睢宁望了清瑾一眼,才小心翼翼说道:「那样大的场合,阿宁身份低微,若是御前失仪,岂不是连累大人。」 「这你不用担心。」清瑾听她是顾虑这个,便不怎么放在心上:「你若是想去,我可以带你去看看,要是不愿意见人,那就找个角落,不让人注意就好了。」 「可以吗?」睢宁有点儿激动,望着清瑾的眼里闪着光亮,十多年了,她也想去看看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只是藏在角落里看一看,应该是不会被发现的,若真是不小心被发现了,睢宁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悄悄瞥了一眼清瑾,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就看清瑾了,她这段时间能做的基本上就已经做完了,清瑾待她也是一日好上一日,虽不至于是温柔体贴的,但以清瑾的性格来说,睢宁眼下在清瑾这里的地位怕已经是无人能敌的,便是赌上一次,也并无不可。 「自然可以,难道阿宁还不信我?」 「信的!」睢宁点着头:「谢谢大人。」 「谢倒是不用谢。」清瑾看着她的字,忍不住地摇头:「冬日祭完之后你得交给我五十张字,一张都不能少,知道吗?」 她这字的笔画倒是没什么问题了,就是那字还是不怎么能见人,这丫头如今在自己跟前帮她整理东西,偶尔总有要写的,每次都还得清瑾另写了交给她,有点儿麻烦,所以清瑾就想赶紧督促她把字练一练,以后才好更方便地跟着自己。 「知道了,大人放心,阿宁一定会好好写的。」 临回去的时候清瑾又挑了几本书让睢宁带回去慢慢看,睢宁是翻着书从偏殿出来的,一时看的出神并没有注意到走廊里一直有个人在等着她,等她走过的时候,伸手就将她手里的书拿走了,睢宁这一抬头就看到了睢阳那一脸挑衅的笑容,拧眉瞪着她:「公主还是还给我吧。」 「怎么?」睢阳不屑地哼了一声:「又要拿清瑾来压我?若是清瑾知道了你是个什么身份,你只当她还愿意给你一个眼神?」 睢宁心里「咯噔」了一声,脸上越发沉得住气:「公主身份尊贵,大祭司可给了公主一个眼神?」 「你!贱婢!」抬手就要去打睢宁,睢宁不客气地捏着了她的胳膊,然后从睢阳的手里把自己的书拿了回来:「公主还是放尊重些,就是要打人也别打脸,不好交代。」 「你吓唬谁呢!」睢阳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是在这儿等你呢?我是要去告诉清瑾,你是冷宫出来的贱婢,巴结清瑾就是为了攀上神殿大祭司而已,若是她知道你居心叵测,你以为这清云宫你还能来得?」 听她这么一说,睢宁就明白了,她这两天总是在宫里绕路,绕的还是同一条路,睢宁自己不怎么认得这个宫那个殿的,就是捡着偏僻的地方去,应该是把睢阳误导了,以为她是冷宫里出来的,不过误导就让她误导好了,庆元殿该那冷宫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公主放心,大人知道的比你多,我什么身份什么来歷,她知道得清清楚楚。」说着话的时候极慢,盯着睢阳的脸,又加了一句:「毕竟清云宫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我是身份卑贱,可大人她不嫌弃,愿意与我交往,公主要是实在看不惯,就去找大人说去。哦,对了,公主方才也说要去找大人的,那去呀,此刻大人应该正得空,公主去便是了,跟我在这儿费什么话?」 说着又离睢阳近了几分,用着气音低声说道:「公主这么怕吗?是怕我抢走了大祭司?公主放心,大祭司她又不是你的,何必这么强的占有欲,没必要。」 说完沖睢阳笑了笑,然后转身就走了,直把留在后面的睢阳气得不轻,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了,一个冷宫里的宫女竟然如此嚣张,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翠玉!」一咬牙,睢阳叫了人,用着极低的声音吩咐道,:「去,给我好好教训教训她,明日绝对不能让她再出现在清云宫,知道吗?」一双眼里带着冰冷的恶意。 「公主放心,奴婢去办。」 第27章 睢宁想着清瑾跟她说的冬日祭的事情, 一路上脚步轻快,虽然是有点儿紧张但是隐隐约约是更多的兴奋,她常年被关在庆元殿里, 凡事外面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她都乐于去看看, 更不用说,冬日祭的当天,那个人也会去, 对于睢宁来说, 虽然冒险, 但她依旧想去看看, 甚至什么都不为, 哪怕就只是去看看呢? 回去的路上睢宁又饶了一点儿路, 这两天睢阳的动作有点儿太明显了, 睢宁不得不小心些,不能让睢阳坏了她的事儿才好,不过是刚刚走到一处偏僻些的地方,睢宁就眼前一黑,就被人套进了一个麻袋里,她还没来得及张嘴唿救,就觉得脖子上一痛,然后就人事不知了。 贼眉鼠眼的小太监把人敲晕之后才往后喊了一声:「翠玉姐姐,这人往哪儿安排?」 「还能往哪儿, 西边有个僻静的空房子, 专门用刑的地方,扔进去就行。」翠玉矜持地拿了一块儿碎银子交给了小太监:「嘴巴严实点儿, 替公主办事该知道点儿规矩。」 第43页 「知道知道。」小太监答应一声,然后直接就把人抗了起来, 脸上还堆着笑:「翠玉姐姐放心,姐姐快忙去吧,后面的交给我,替公主分忧那是我等的福分。」 「嗯。」翠玉微一颔首,又叮嘱几句:「这贱婢屡次顶撞公主,得让她吃点儿苦头才行,知道吗?」 「知道知道,都是小事儿,绝对给翠玉姐姐办妥。」 睢宁头很痛,晕晕乎就只听见了翠玉的名字,心里冷笑一声,正儿睢阳还真是一如既往,也怪自己太过大意了,她只当还是从前一般,纵然面上谦卑一些,可骨子里的气性还是在的,尤其不肯对睢阳低头,如今可好,该是她要吃苦头。 颠来颠去的睢宁终于彻底是没有了意识。 一桶冰凉的水浇在身上,睢宁冻得一哆嗦,然后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她的意识才慢慢回笼,环顾四周,只有一个脸上沟沟壑壑的老婆子,阴沉着脸,拎着一桶冰水又浇了她一身,睢宁拿手去挡:「住手!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不要命了!」 她心里没数,不知道眼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睢阳到底把她交给了什么人,就只能先虚张声势吓唬这老婆子一番,可惜,并不奏效,老婆子一把拉过她的胳膊,抡起巴掌又重重扇了她一巴掌,睢宁只觉得脸上是火辣辣的疼,嘴里是甜腥的滋味,她仰着头,盯着那老婆子,咬着她说道:「我是清云宫大祭司……」 话没说完脸上又是一巴掌,这下可好,两边的脸算是对称了,睢宁心里急得不行,这老婆子像是个油盐不进的,并不在乎她说什么,睢宁就想到了身上清瑾给她的金令,摸索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顿时心就沉了下去。 金令被人拿走了,这说明什么?睢阳就没有打算让她再离开这里! 被浇了两桶的冷水,这会儿浑身上下冻得是瑟瑟发抖,然后就见那老婆子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麻绳,三两下就把她给困了个结实,又塞住了她的嘴,按住睢宁的挣扎的身体「啪啪」又是几巴掌,等她打累了之后,起身抽了一把藤条过来,毫不留情就抽了下去,睢宁疼得眼前是一阵阵的发黑,喉咙里都是血腥的味道。 她虽然是被幽禁着长大的,但到底也没有经歷过这些,平日里也不需操劳什么,身娇柔嫩的哪里能经受的住这些酷刑,身上是皮开肉绽的痛,终是没挨上几下,就昏了过去,失去意识之前,睢宁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一袭白袍的清瑾。 大祭司也确实是忙,冬日祭的各项事宜都要她亲自安排准备,一大早神殿那边就出了些差池,急忙着人来叫清瑾去处理,清瑾原本是想等着睢宁来过之后,跟她打个照面再过去式,或许也能带着睢宁一起去,可今日里睢宁来得晚了些,清瑾左右等不来她,只能先行一步,只是临走前给小雅留了口信。 得了大祭司的吩咐,小雅就一直守在清云宫的门口,甚至还几次往外迎了迎,可一直等到午后,早就过了睢宁平日里过来的时间,也不曾见到她的身影,小雅这心里就有点儿急了,可偏偏大祭司又忙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看着门口神色焦急的小雅,睢阳转身往里走,身边的翠玉低声回道:「公主放心,一切安排妥当。」 「嗯。」睢阳答应了一声,到了静室以后才吩咐道:「过两日就是冬日祭,清瑾顾不上那丫头的死活,再折磨她两日。」 「公主放心,一定好好给公主出气。」翠玉说着又掏出了一件东西,递给了睢阳:「这是哑婆从那贱婢身上搜来的。」 睢阳接过来一看,脸色当即就变了,咬着牙说道:「竟然从清瑾手里骗走了清云宫的金令,她可真是能耐呀。」一只手就狠狠攥紧了手里的金令,那贱婢给她的感觉太不好了,不过就是只是一个冷宫里出来的奴婢而已,她凭什么得清瑾如此对待,还将仅此一枚的金令给了她,真是不能忍! 睢宁只觉得浑身都是疼的,她意识模煳,一会儿觉得冷一会儿觉得热,一会儿是数九寒天飘着雪,一会儿是烈日灼阳炙烤着,忽冷忽热间就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温柔地抱着,身上还有淡淡的新花香,是很温柔的味道,是娘亲的味道。 她低喃了一声,想伸手去抱抱娘亲,然后紧接着又是一阵阵的痛意,从四肢百骸传来,睢宁觉得她快要撑不住,清瑾、清瑾会管她吗?清瑾是她唯一的希望,如果清瑾不管她的话,她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没有来?」清瑾拧了眉,小雅见状赶紧说道:「是没有来,大人走后,我就一直再宫门口候着,可一直到午后都不见人,小雅也不敢走开,就一直守在宫里,可等大人回来,也不见阿宁姑娘的踪影。」 见大祭司沉着脸色,小雅猜测道:「可能阿宁姑娘忙了一些,所以顾不上?」 清瑾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她也不确定,沉吟了一会儿才问小雅:「庆元殿是什么地方?住着什么人?」 小雅也是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大人问庆元殿是何意?」 一听小雅这口气,清瑾就知道这个庆元殿怕不是那么简单的,直接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小雅回道:「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只是听说过,那是宫里的禁地,据说从前住着一位不得宠的妃子,后来那妃子没了,然后那地方就成了禁地,一般人是不去的。大人何故问起这个?」 第44页 「难道阿宁姑娘……」 清瑾点了点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小雅瞭然,见大祭司脸上还有些担忧的神色,便说道:「若是从禁宫出来的,也或许是阿宁姑娘不太方便,所以今日才没有来。」 清瑾点了点头:「你去吧。」等小雅关门的时候,忽然又把人给叫住了:「关于禁宫的事情,去打探打探,阿宁说她不能离开那里,许是主子犯了错连累她一个宫人,你想个法子。」 小雅当即就明白了清瑾的意思,马上应道:「大人放心,小雅明白。」 这一夜清瑾却是睡得不太踏实,,晚间起了风,那场大雪大抵是要来的,过两日就是冬日祭,看来这场雪要落在冬日祭上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地上果然是铺了一层的银霜,薄薄的一层,也算是今年的初雪了。 清瑾今日醒得早些,她昨夜就睡得不太踏实,一早醒来推开门就见到地上一层的白雪,眼里的担忧更甚,也不知路上地滑,她什么时候才能来,小雅给她沏了热茶之后就去扫了雪,院子里扫了一条小路之后,就去外面,沿着往清云宫来的方向往外扫,可一直扫到天色大亮,也没有见到阿宁姑娘的身影,小雅这心里就「突突」了一下,莫不是今日又不来了? 她这才匆忙收了扫帚,就见大祭司立在门外,身上也没有披件衣裳,风吹起了她的衣袂,一身的仙气飘飘,见小雅回来,抬眸问道:「她还没来?」 小雅有点儿为难:「可能、可能阿宁姑娘这两天不太方便?」 清瑾并没有表示,只是转了身对小雅说道:「让你去打探的消息,尽量快些。」 「是。」 小雅答应了一声,也不敢耽误,正要去办事,就见清云宫外面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见小雅望了过去,又急忙躲了起来,小雅皱眉,提步上前,朗声问道:「什么人鬼鬼祟祟在清云宫门口做什么?」 那人迟疑了一下,才赶紧过来见到小雅直接就跪在了地上:「求姑娘救命。」 不等小雅说话,那人又忙低声说道:「姑娘可曾见过一位身上带着清云宫金令的女子?」 金令?是阿宁?!难道这人也在找阿宁? 小雅心里一紧,抬手将人扶了起来:「跟我进来。」 第28章 来人正是朱红。 她二人负责给睢宁送饭, 其实也是带着监管的,为了保命可以瞒下睢宁外出的事情,但是哪里知道这人一走就是两天两夜都没有回来, 当时就吓坏了, 如果这人跑了,那她们可不只是隐瞒不报那么简单,更有同谋的嫌疑, 怕是难逃罪责, 这条命就搭进去了! 送晚膳的时候等着她们的还是只有那座空荡荡的大殿, 她们当时就慌了, 如此辗转难眠又挨了一夜, 等着早上的时候再来一看, 还是空无一人, 顿时就慌了神,月春没主意,不知道要怎么办,朱红胆子大一些,先稳住了月春自己就冒险到这清云宫里开探探消息。 毕竟那日那人手里的金令不是作假,说不定只是被留在了清云宫也是有可能的,清云宫地位非凡,若真有清云宫给她做靠山,那她们的小命也是能留住的, 所以她才过来寻人。 可哪知道, 清云宫里也在寻人。 小雅将人带到了殿外,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把事情大概跟朱红说了一遍, 到了门口的时候到她说道:「里面是大祭司,一会儿大祭司若是问你话, 一定要照实说,不得有丝毫的隐瞒!」 「是是是,奴婢晓得,万不敢有隐瞒。」 小雅这才推门进去,清瑾正在研磨,白色的衣袖上沾了一些墨汁,她脸色并不是很好看,拧着眉,小雅服侍她时间久,自然是知道大祭司眼下是不快的,忙过去低声说道:「方才门外有个自称是庆元殿的宫女,来问一位身上带着金令的女子,好像也是在找阿宁姑娘。」 「人在哪儿?」清瑾放下了手里的笔,清冷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的急促。 「就在门外,这叫带她进来。」 朱红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见到神殿大祭司,心里的那点儿迷惑就更重了,庆元殿里的那位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神殿大祭司会对她如此紧张,这么看来应当是身份尊贵才对,那她到底是什么身份?越想这心里就越凉。 「你是庆元殿里的人?」清瑾盯着跪在地上的宫女,直接问道:「是来找阿宁的?她没有回去?」 朱红握紧了拳头,她很紧张也有点儿想发抖,闻言便点了点头:「奴婢是庆元殿里服侍主子的,按往常该是前日午膳之前就回去的,可、这都两天了,还是不见人影,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着上清云宫里来打听。」 「没有。」清瑾这会儿已经知道可能是出了事,直接就站了起来:「她那日离开之后,就不曾再出现过。」 朱红一下子慌了:「难道她是逃了?这可怎么办?」 「什么意思?」清瑾一听她说阿宁两天两夜都没有回去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有不好的感觉了,眼下再一听这宫女的话,顿时就拧起了眉头,很不对。 重新坐了下来,冷声问道:「你是庆元殿宫女,管阿宁叫主子?」 「是、是。」朱红迟疑了一下,虽然她们并不把睢宁当主子看,可严格意义上来说,睢宁确实是她们的主子。 第45页 「她逃了是什么意思?」 朱红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旁边的小雅却是听明白了,立在清瑾身边低声说道:「庆元殿是禁地,都说那地方关着犯错的妃子,若这般看来,那地方关的人应当就是阿宁姑娘,可她、」 小雅就没有再往下说了,深宫里面有太多的秘辛和见不得人的事,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足以称奇。 「对,对!」跪在地上的朱红理顺了思路,马上说道:「主子就是被关在庆元殿里的,奴婢照往常时间给她送饭,可到了时间也不见人回来,原以为可能是晚了一些,如此提心弔胆等到了晚上还不见人,又挨了一天还是不曾回来,怕……」 她还没说完,清瑾就开口了:「她为何会关在庆元殿里?」 「这、奴婢并不知情。」朱红低头说道:「奴婢是后来的,来时主子就已经被关起来的,据说已经关了好多年,就连殿外的守卫也不知情。」 「连她是什么身份也不知道?」 「不知道。」 清瑾心里跳了一下,对着跪在地上的人说道:「你且回去,一切照旧,不得声张,明白吗?」 「明、明白。」朱红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浑身出了一层的冷汗,离开清云宫的时候,脚底都是虚浮的,她也不知道那位大祭司到底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那位到底是什么身份,如今又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更不知道她们还要战战兢兢等上多久,也不知道这条小命还保不保得住,可眼下,也只能听大祭司的安排,一切照旧,不得声张。 清瑾这会儿神色却是异常严肃的,吩咐小雅道:「阿宁可能出了意外,派人去找,天黑之前,一定把人给我找到!」 「是。」小雅答应了一声,就匆忙找人去了。 大人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她服侍清瑾这么长时间,从来都没有见过清瑾如此失态的时候,这位阿宁姑娘看来对大人真的是非比寻常了。可这人到底能去哪儿呢?小雅也是个心思玲珑之人,她素来跟在清瑾身边,对宫里那些阴险恶毒的手段不甚了解,可若一个人平白无故就这么消失了两天,绝对不会是被请去赏花饮酒去了,下场多半不好,她找来了相熟的老嬷嬷,带着人四处排查着可疑的地点,寻找睢宁的下落。 而另一边的清瑾,撑着隐隐作痛的额头,心里对阿宁的身份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能把人关在那里又下了禁令的,只有楚昭帝。阿宁年纪那样小,又被关了那么多年,那她的身份定然是沾着皇亲的,稍加一分析,就能得出结论,阿宁的身份多半就是公主! 这一结论让清瑾十分、她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感觉,阿宁并没有对她说过谎,这一点在方才清瑾已经理了出来,头一次见面她就已经很直白地告诉了自己,她是庆元殿的人,并无半丝的隐瞒,只是清瑾自己对这些宫闱之事并不感兴趣,也不知道庆元殿到底是哪个殿,里面又住着什么人,后来她一次次提出让阿宁到清云宫来,她也没有骗过自己,也说了是身不由己不能离开庆元殿。 清瑾闭上了眼睛,额头还是一跳跳的痛,那丫头跟她说了太多的真话,可同时清瑾也清楚的明白,就是因为有太多的真话,才让她觉得有些难受,心口闷闷的,如果一个人连这些都算了进去,从一开始就已经为后面铺好了路,那她眼里那些单纯无邪的光,还是真的吗? 她一开始接近自己的目的是纯粹的吗?清瑾深唿了一口气,这样的一个身份,被关禁地数年,能如此轻巧就从守卫森严的皇宫里一步步走到清云宫里来,那个人当真就是她认识的阿宁吗?亏她还以为、呵,如此看来也不过就是一场笑话而已,她以为那丫头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对她用了情,可其实呢? 真真假假的,一切都只是人家已经算计好的,还来学什么算数之法,果真是讽刺至极。 最最讽刺的是,就算是这样,她也还是在挂念那丫头的安危,生怕她有什么意外,更怕她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让人给欺负了去。 第29章 清瑾从未如此失态过, 她为人处事不惊从不将什么事情放在心里,于她而言世间万物也只是过眼云烟而已,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 她确实为那丫头揪着心。一宿都没有睡好的清瑾这会儿头也疼得厉害, 脑海里一遍遍闪过的都是那丫头的身影,她望着自己笑时的样子,对自己偶尔不经意间的撒娇, 小女儿般的情态, 望着自己时的晃神和不知所措, 清瑾只当自己从未记在心里过, 可一幕幕又如此的清晰。 清晰到揪着的心, 有点儿疼了。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难道那些相处的点滴都是假的? 她头一次对一个人这般用心, 这样在乎, 把她当成自己人还想把她护在身边,这是清瑾头一次真心实意地为一个人,如果这个人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的话,那她、嘴角带出一抹讽刺的笑,若果真是如此,那她跟那些人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白白浪费了她的这一番心意罢了! 撑着抽痛的额角,清瑾嘆了一口气。她心里是有气的,可偏偏那人又不在眼前, 还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否还安好, 若是睢宁如今在她眼前,她可以质问, 可以斥责,可如今这一口气就直接憋在了心口, 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第46页 天色一点点已经暗了下来,可小雅那里还是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这人好像就是凭空一般消失在了内宫里,小雅也十分为难,阿宁姑娘鲜少在内宫行走,连见过她的人都没几个,左右就是清云宫跟庆元殿两边来回而已,还都是趁着天色未明的时候,如今这人不见了,可真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睢阳公主身边的那个翠玉,从她身上入手。」清瑾听小雅说完,松开了手里的笔:「你说的对,她被关在庆元殿里,平素跟一般人接触不着,也只在清云宫待过一段日子而已,还得罪过睢阳公主。」 「公主?」小雅有点儿迟疑:「公主身份尊贵不至于跟阿宁姑娘过不去吧?而且,公主也该知道阿宁姑娘是大人身边的人,怕是不敢的。」 「有什么不敢的。」清瑾眼里带着一丝的冷意:「若此番阿宁再不出现在我面前,谁还知道她是我身边的人?去吧,从那个翠玉开始查,一定要尽快找到阿宁的下落!」 她还有帐要跟着丫头慢慢算! 小雅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提醒道:「大人还是早些歇息吧,这两日都没有休息好,明日就是冬日祭还需大人主持,疏忽不得。」 「你去吧。」清瑾只是应了一声,对小雅的话并没有什么表示,小雅也不敢再多话,只得退下,眼前第一要紧的事儿就是要尽快找到阿宁姑娘,这人一刻不见踪影,大人就一刻心神不宁,小雅嘆了口气,望着天边的越月,默默祈祷着希望阿宁姑娘一切安好。 冰凉的地板,睢宁睁开眼低喘着气看到屋内是一片空荡荡的,那个老婆子不知道去了哪里,并不见踪迹,睢宁的手腕被绑住,她挣扎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挣脱开,然后就见到不远处的地方放着一个炭盆子,里面的炭火已经是半熄灭的状态,当下也顾不得许多,在地上连爬带拖就挪到了炭盆的旁边,伸着手,希望能借着炭盆里面的灰烬把手上绑着的绳子烧断,木炭的温度烫着她的手腕,睢宁咬牙忍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究竟被关了多久,她知道自己的状态很不好,可能是病了,也可能是太疼让她几次都失去了意识,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疼,几次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都要被那老婆子浇上一盆冰水或者再抽上几鞭子,她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如果再不离开这里,她可能就死在这儿了。 她不能死在这儿!一定不能!就算是要死,也不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就死在这里! 动了动手腕,睢宁挣扎着要解开束缚的时候,忽然门就被人推开了,她一惊,扭脸去看是那老婆子回来了,瑟缩着往后退了一下,然后就被那老婆子反手一巴掌直接打倒在地,嘴角火辣辣的疼,血腥味在口腔里瀰漫,睢宁吐出了一口的血沫子,垂着眼眸望着冰冷的地板,细细地喘着气,眼前是一阵阵的发黑,然后就感觉到把老婆子揪住了她的衣襟,等睢宁看到她手里拿着的东西是,瞬间就瞪大了眼睛,眼里全是痛苦和绝望,嘴里低吼着:「不要!不要!不要!」 紧跟着肩上就是一阵钻心的痛,滚烫的烙铁就按在了她的肩上,睢宁终于还是没挨过去,彻底昏死了过去,失去最后清明的那一瞬间,她觉得她可能出不去了,眼角的一滴泪终于还是淌了下来。 清瑾是惊醒的,她很少做梦,可方才确实梦到那丫头,梦里那个小丫头扑在她怀里哭,模样十分的委屈,就跟那次一模一样,一想到这里,清瑾就按住了额头,有些心烦意乱,索性也不睡了,干脆起来望着将明的天色,终还是低嘆了一口气。 人还是没有找到,清瑾却是不得不去主持冬日祭,原先说好的要带她一起去,如今就成了一句空话,冬日祭是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祭祀活动,各项流程也都十分的繁琐,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马虎。 惯例最后是讲经,清瑾这边换了衣服,正要准备出去的时候,就见小雅神色匆忙地走了进来,清瑾神色一凛,小雅走过来低声说道:「大人,阿宁姑娘找到了,如今人在清云宫。」 「受伤了?」清瑾见小雅的紧张的样子就知道可能情况有点儿不容乐观。 就见小雅点点头:「伤势很重。」 清瑾心往下一沉,放下了手里的经书,对小雅说道:「回清云宫。」 楚昭帝许久都没有听清瑾讲过经文了,今日也是兴致勃勃等着大祭司,可等来的人却不是清瑾,楚昭帝皱了眉,有些不解,今日是什么场合,清瑾素来知道规矩,他既在这儿了,清瑾断然是不会随便离席的,于此一想,便有些担忧,招来身边的大太监问道:「大祭司去了何处?」 大太监闻言,忙去打听了一番,然后才回来禀告:「回了清云宫,好像是大祭司身边的什么人受了伤。」 「清瑾身边的人?」楚昭帝眼里闪过一丝兴趣:「朕怎么不知道,走,看看去。」 小雅睢宁带回清云宫的时候,睢阳就慌了神,摔碎了屋子里的几件瓷器,到底还是不解恨,埋怨着翠玉:「你是怎么办的事,这人怎么就让她给找到了!现在可好,要是清瑾追查起来,怎么办?!」 翠玉也是一慌,她哪知道这么快就被找了出来,哑婆那里就是内宫处私刑的地方,类似这样的地方宫里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哑婆那儿是最偏僻的一处,再加上她又聋又哑一般人根本就找不到那里去,就算找到了,哑婆随便比划两下,也能把人打发走。 第47页 「公主别慌。」翠玉稳住了心神,给睢阳出主意:「就算是找到了又怎么样,她又什么都不知道,哑婆那里一点儿线索也没有,大祭司就算是怀疑,也怪罪不到公主身上。再说了,公主千金之躯,就算是大祭司,也不能将公主如何,只要公主咬死自己不知情,那这事儿就跟我们没有关系!」 睢阳拧着手里的手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惶恐更重了,明明就是一个卑贱的下人,为什么能给她这么多不安的感觉,原本以为将人折磨一番,弄死就算了,可哪知道她命竟然这么大,竟然又回到了清云宫,现在呢,要怎么办? 清瑾脚步匆匆,听到小雅说伤势很重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一些猜测,可当她看到床上躺着苍白如纸片一边单薄的人时,心还是止不住地要往下沉。床上的人双颊红肿不堪,唇色苍白起着白皮,嘴角还带着血迹,再往下看,衣衫褴褛应该是被人一鞭鞭抽出来的,一道道的伤痕,让清瑾都不忍直视,不过只是两日未见,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怎么就变成这这样,濒死一般躺在这里。 「大人,药箱已经拿来了,烧了热水,该做的准备都备着了。」小雅见大祭司的脸色十分难看,低声提醒道:「还是先给阿宁姑娘看看伤吧。」 「你出去。」 床上的人还是昏迷着,清瑾上前坐在床边,伸出去的手怎么也不敢去碰她沾血的衣服,躺在床上的人好像有了感应一眼,蹙着眉心,好像在说什么,清瑾俯身过去就听见了睢宁低低的声音喊着疼。 清瑾心里发慌,便有些手忙脚乱,动作很轻生怕不小心碰到了睢宁身上的伤口,可到处理伤口的时候,睢宁还是疼得无意识要将自己蜷缩起来,清瑾怕她乱动再拉扯到身上的伤口,干脆就上了床,虚虚地将人揽在怀里,小声哄着:「不疼了,不疼了,阿宁乖。」 「娘亲,好疼呀。」 一句话直接就戳到了清瑾的心窝子上,少女苍白着脸,额头上竟然冒出了冷汗,睢宁的身上遍布着鞭痕,皮开肉绽,最要命的是,肩上一处被烙铁留下的痕迹,血肉模煳,令人不忍心直视,清瑾只觉得心口被压得难受,连唿吸都不顺畅,好好的人,竟然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像是一只破碎的蝴蝶,令人心碎。 清瑾上药的时候手都有点儿发抖,她知道自己眼下的情绪十分不稳,甚至她也知道是为什么,可一想到这个为什么,清瑾就更觉得心口那团棉花更重了些,她承认自己就是在心疼,也知道不仅仅只是心疼那么简单,从打第一眼开始,她就很喜欢这个小丫头,只不过那种不落实处的喜欢如今找到了归宿而已,可再一想到,这丫头并不如她表现得那么单纯,她对自己可能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清瑾就觉得自己处在冰与火的双重煎熬之中,很难受,前所未有的难受,说不出的难受。 可再难受,也得把人照顾好。 给人盖好被子,清瑾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屋子里点着暖炉,而她的内衫也早就汗湿了,清瑾的外衫脱了一半,就见床上的人挣开了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顿时一喜,只喜了一下,就又将神色收敛了回去,依旧淡着声音问道:「你醒了?哪里不舒服?」 还躺在床上的睢宁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在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清瑾,又或者她是不是真的见到了清瑾。 清瑾见她不说话,心里嘆了口气,只能无奈上前,轻轻握着睢宁的手,放缓了声音又问了一遍:「有哪里不舒服?说一说好吗?」 再一眨眼,眼泪就落了下来,睢宁沙哑着声音:「大人,好疼呀,阿宁身上好疼。」 这一掉眼泪,清瑾是彻底没了主意,只能用衣袖帮她擦:「不疼了,不疼了,已经上了药,一会儿就不疼了。」 「大人,真的是你吗?」睢宁动了动手,想起摸摸清瑾的脸,可抬起的手又无力垂了下来,清瑾捧着她的手,挨到自己脸上:「是我,没事儿了,我在这儿呢。」 清瑾的声音让她心安,睢宁沖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脸,然后就那么握着清瑾的手,闭上了眼睛,好像是睡着了,其实她没有,身上的痛意让她清醒,越是清醒她心里就越是害怕,她模煳的知道自己应该是失踪了好几天,几天的时间足够清瑾对她有一些了解,甚至足够清瑾彻底地了解她! 她醒来时,清瑾那一下的冷淡,睢宁能感觉出来,连声音也是淡淡的,那代表着什么,还用说吗?她故意没有应清瑾的问话,一方面是因为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又看到了幻影,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样的清瑾。 在她已经享受了清瑾对她的与众不同和特殊对待之后,又让她如何去面对清瑾的疏冷,那比身上的伤还要让她疼! 第30章 饶是睢宁心里装着事, 也抵不过身体上的疲倦,虽然神经依旧是紧绷的,但她眼下已经安全, 在清瑾的身边, 温暖又舒适的地方,鼻息间是淡淡的香气,确实令人放松, 合上眼睛没多久, 她就真的慢慢睡着了。 清瑾点了安神香, 又换了衣服, 才在睢宁的床边坐下, 这会儿睢宁已经睡着了, 合着眼睛, 眉心微微蹙着,从她的神色能看出她此刻并不能真的放松下来,哪怕是现在,她也依旧不能安睡。 望着床上人的眉眼,清瑾起身把被子替她掖了掖,然后就见小雅蹑手蹑脚地进来,低声对她说道:「陛下来了。」 第48页 清瑾一拧眉,摆摆手,意思是她不去见, 小雅有些为难, 还是说道:「陛下似乎对阿宁姑娘有些兴趣。」 这话一说,清瑾脸色有些微变, 到底还是起身,忘了床上的人一眼, 然后才带着小雅离开了房间。 楚昭帝倒是不介意等,清瑾是神殿的大祭司,他等一等也没什么,清瑾也没有让他等很久,不大会儿的功夫人就来了,瞧着还是换了一身的衣服,楚昭帝当放下了手里的茶杯,还没说话,就见清瑾对她行了一礼。 「这是做什么!」楚昭帝忙 把人扶起来:「大祭司无需对帝王行礼,清瑾这是何意?」 「陛下既然来了,便该知道清瑾此番为何。」 楚昭帝还真是不太清楚,将人扶起来以后坦言说道:「朕只是想来看个热闹而已,听说你身边的人受伤了,朕来看看。你说,朕该知道些什么?」 清瑾面色冷清,开口也不客气:「若我的人受了委屈,我不能为她主持公道,请陛下为她主持公道可行?」 楚昭帝听她语气严肃,忙问道:「可伤的重?你要什么药材只管说便是,朕让人给送来,至于你说的主持公道,还有你不能为她主持的公道吗?」这最后一句是带着几分玩笑的意思在里面的,清瑾却只假装没有听出来,迳自开口说道: 「受伤的人名叫阿宁,跟着我学习,那丫头机灵可爱,深得我心,可偏偏遭人妒忌,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人掳走,好一通毒打,阿宁险些失了性命。」清瑾望着楚昭帝眼神幽冷:「可偏偏动手伤她的人,身份尊贵。」 听她这么说,楚昭帝心里就已经有个大概,也知道清瑾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当着自己的面来讨说法,那个身份尊贵的人除了睢阳还能是谁?要是睢阳她倒也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睢阳素来就爱亲近清瑾,那要是知道清瑾身边有了更亲近的人,她那眼里揉不进沙子的脾气,少不得要动手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好歹的人。 「清瑾既然说了,那朕自然是要为你,也为那个受伤的人主持公道。」楚昭帝话是这么说的,但是眼神也有点冷:「你既如此说,定然是已经知道是谁动的手,那可有证据?」 清瑾应道:「自然,将人带上来。」 小雅办事想来是利落干脆,可不知识城找到阿宁那么简单,凡所有相关人员早就一併羁押在清云宫内了,原本清瑾是打算自己处理的,可楚昭帝既然自己上门来了,那便借一借他的手又何妨! 「这是干什么呢?好热闹呀,父皇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难道是来看阳儿的?」甜腻腻的声音,睢阳就拎着裙摆就进来了,搂着楚昭帝的胳膊撒着娇:「阳儿都好几天没有见到父皇,父皇可还好?」 只是那眼神却是在悄悄打量清瑾的,楚昭帝也扫了清瑾一眼,见她神色并无任何变化,才握着睢阳的手说道:「看你有没有在这儿调皮,有没有给清瑾惹麻烦。」 「阳儿哪敢。」睢阳嘟着嘴,撒着娇还要带上一点儿委屈:「阳儿每日里都是在静室替父皇还有母妃祈福,连大祭司的面都没见上几回,又怎么会惹麻烦。」 「没惹麻烦就好。」楚昭帝拉着睢阳的手坐了下来,别有深意地看了清瑾一眼:「行了,清瑾让朕替她主持公道,你乖乖坐着,别捣乱。」 「阳儿知道了。」睢阳刚要落座,就见清瑾迈步沖她走了过来,声音无波无澜没有起伏,却无端带了一丝的冷意:「敢问公主身上可曾带了一件不是自己的东西?」 清瑾给睢宁上药的时候,没有在她身上见到金令,金令是她让睢宁戴身上防身用的,若是有金令在,自然无人敢动她分毫,那丫头机灵得很,自然是知道那东西重要,就一直很听话的带在了身上,可现在东西没了。 金令不是一般的物件,寻常人是不敢擅自处理的,那毕竟是清瑾的东西,清瑾可是神殿祭司,她的东西,便是碰也不能随便碰的,更何况私自处理,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所以金令定然是在主使的手里,在谁那儿也就不言而喻了。 她这才刚一问话,就见睢阳的神色有些变化,显然是紧张的,清瑾冷哼一声:「公主是没带在身上吧?小雅,到公主的住处去看看,可有我的金令在。」然后看了睢阳说道:「公主不要紧张,我的清云宫的地盘找找自己的东西,也是应当的吧?」 这一字一句,让睢阳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才说道:「应当的,大人想找什么,尽管找便是。」 「清瑾。」楚昭帝确实有些不快:「你要公道朕也为你主持公道,何故一直为难阳儿?难不成你的人还是她打的不成?」 正说着就有人带着一个小太监和一位老婆子入了殿内,跪在地上的时候,睢阳身后的翠玉就哆嗦了一下,脸色瞬间就白了几分,清瑾见她这个样子,冷哼了一声:「还缺一位,请翠玉姑娘。」 「公主,公主救我,救我呀公主!」 翠玉这下是真的慌了,她以为公主能护得住她,更没有想到这件事会直接就闹到了皇上跟前,大祭司显然是没打算放过他们这些人,眼下她只能求公主救她一命了,她跟睢阳公主是同气连枝,如果她被牵连在内,那睢阳也脱不了干系,一旦真的坐实了她私自对大祭司身边的人泄愤,那就是彻底得罪了大祭司,也得罪了神殿,陛下那里,哪还有什么宠幸可言! 第49页 「大祭司这是何意!」睢阳看着跪在地上的翠玉,眼里有一丝的焦灼。 楚昭帝神色越发不快:「清瑾,阳儿生性单纯,跟这件事绝对没有关系。」 「陛下方才说要主持公道。」清瑾扭脸望着楚昭帝:「难不成是要袒护公主殿下?陛下可要去看看那可怜的姑娘?她此刻奄奄一息,莫非只有帝王家的女儿才是女儿,才有生性单纯烂漫的权利,别人家的女儿就活该被人往死里打吗?!」 神殿大祭司有当庭弹劾陛下的权利,可参与朝政议事,在朝中的声望是一朝一夕累积下来的,只是清瑾是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她从不参与朝政,与楚昭帝的也是和谐共处,有意将神权与皇权结合,可并不代表她说话就没有分量了,如此严厉的斥责,另楚昭帝一时间没有话接,只能沉声说道:「朕的意思是,凡事要讲证据,大祭司就算要定罪,那也得有证据!」 「大人,在公主的住处找到了大人赠与阿宁姑娘的金令。」 小雅得到清瑾的暗号,在合适的时间说了她该说的话。 清瑾看着睢阳下意识动作,然后一步步上前,问睢阳:「金令独此一份,我将它赠与了阿宁,阿宁一直待在身上,敢问为何会出现在公主身上?」 睢阳也只慌了一下,马上就说道:「我没有,大祭司莫要信口雌黄拿假的来骗我,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金令。」 「小雅却是没找到金令,但是我找到了。」清瑾淡淡开口说道:「方才小雅说找到了金令,公主第一时间就是去摸自己的腰间,为什么?难道是要确认那东西在不在?人不能心虚,心虚就容易犯错,随便一诈就露馅。」 然后直接对楚昭帝说道:「陛下,请公主移步内殿取下我的金令,顺便再将这金令是如何到了她手上一一说清楚,毕竟这跪着的,可都是人证。」 「我没有!」睢阳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了,但还是在坚持,仰着下巴像是一只骄傲的公鸡。 「那就莫怪清瑾唐突。」不等睢阳反应,清瑾就逼近了两步,只觉得腰间一松,清瑾用匕首割断了她的腰带,然后「叮噹」一声,原本藏在她外袍里面的金令就掉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楚昭帝脸色一变,睢阳就直接跪在了地上:「我什么都不知道。」 清瑾蹲下来将金令捡起来,拿着金令到地上跪着的人面前晃悠了一圈,又回到了睢阳跟前,问道:「公主倒是解释解释,我的金令怎么会在你身上?」 「不想说,我可以替你说。」 「你与阿宁之前早有嫌隙,又嫉妒她得我喜爱,便趁着我不主意的时候,令这个小太监将人掳走,送到了用私刑的嬷嬷处,让这又聋又哑的嬷嬷殴打折磨阿宁,你想让她死,对不对?」清瑾看了一眼早就面色苍白如纸的翠玉:「这一切都是你那贴身的宫女一手操办的,她与那小太监暗通款曲已久,老嬷嬷房间里还有翠玉姑娘送去金银首饰,要证据,多的是。」 「请陛下主持公道!」 「混帐东西!」楚昭帝面色十分不快,看着一眼这个愚蠢透了的女儿,狠狠地甩了袖子,显然是失望至极的,既然做了,那就做干净,留下这么多的蛛丝马迹还让清瑾把人给找到了,简直是愚蠢至极! 「陛下,若他日,陛下的女儿也被人这样毒打,陛下心中作何感想?」 「睢阳朕带走,余下人清瑾自行处置。」扫了跪在地上的睢阳一眼:「还不滚。」 清瑾想说什么,到底还是没说,帝王心不可测,更不用说,她还得先探探那丫头到底是个什么口风,不过,既有今日这一出,兴许能为她再多添几分筹码。 第31章 睢宁再醒过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房间里点着一盏灯,清瑾坐在等下看着一本书, 整个人笼罩在烛光的余辉之下, 柔化了她身上的疏冷的气息,睢宁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清瑾,甚至希望时间可以就此停下, 她不用去面对清瑾, 就这样看着她就好。 可惜, 清瑾还是发现她醒了, 在清瑾发现她的时候, 睢宁第一个动作就是闭上眼睛, 闭完之后才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很多余, 清瑾都已经知道她醒过来了,再去闭眼睛还有什么用吗?她只好又挣开,然后清瑾就坐在了床边,替她把脉。 睢宁惊讶极了:「大人还会医术?」 「一点点。」清瑾松了手又去看她肩上的烫伤,动作十分自然,自然到睢宁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清瑾这是在解她的衣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服去已经被解开了,睢宁有点儿慌, 伸手就捂着自己的胸口, 却听见清瑾淡淡的声音:「伤处无碍,已经上过药了, 冬日里好得慢些,不用担心。」 睢宁垂着眼眸, 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大人是不是、生气了?」 清瑾没有接她的话,只是说道:「你受的委屈,我已经为你讨回了公道,动手的人连带着那个宫女翠玉一併都被送往了刑院,她们会得到该受的刑罚,睢阳被陛下带走,受了斥责关了禁闭,虽抵不上你这一身的伤,但她毕竟是公主。」 清瑾看着低头揪着被子的人,心里的那一阵烦闷又变成了无奈,微微嘆了口气:「陛下今日来了清云宫,我本欲让他来看看你,但是你一直没有醒,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睢宁勐地一抬头,望着清瑾的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侷促和慌张,还有一点儿害怕,清瑾见状,依着床榻坐了下来,抬手抚着睢宁的发,蹙着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第50页 「想不想见他,想不想、恢復你的身份。」 想!她怎么可能不想,她日日夜夜都在想着要离开那里,得到她应该得到的所有!可看着清瑾,这样的话,她说不出口,如果她说了这样的话,那要如何面对清瑾?那她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又要如何解释? 她做过很多的打算,但是从未想过清瑾会如此直接就这样问了她,睢宁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摸不准清瑾到底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气自己对她的隐瞒?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的?睢宁醒来的时候也想过,她失踪的这几天,庆元殿里那两个宫女肯定早就慌了神,要是聪明点,可能会来清云宫探探她的下落,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清瑾能发现她失踪,然后把她解救出来。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清瑾应该不会知道她是皇帝的女儿,更不用说什么恢復身份的问题了,这么一想,睢宁心里就更没有底了。 那种感觉就是她以为一切我准备的很好很充足,可事到临头才发现,大祭司远比她知道的要多很多,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跟清瑾开口,清瑾好像什么都知道了,连她心里那点儿不光彩的想法也都知道了,怪不得刚醒过来的时候,她会用那样冷淡的语气跟自己说话,睢宁就忽然觉得自己很委屈,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她有错在先的,是她先故意欺瞒清瑾的,可她就是觉得委屈。 「怎么不说话?」 清瑾如今都不耐烦她了,一点儿也不像是之前那样,对她那么好,她的计划还没有成功,就已经半道夭折,大祭司现在一定是十分厌恶她的,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不舒服,睢宁干脆就拉过被子,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面,不想去面对清瑾了。 好像这样,她就能躲过去一样,什么都不用面对。 清瑾看着这丫头孩子气的把自己蒙起来,脸上的无奈更甚了一些,伸手拉开了睢宁的被子,就看见了小丫头红着眼睛:「你要赶我走了,是不是?」 「你要给我一个交代。」清瑾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嘆息:「难道现在都不能跟我说一句实话吗?」 「我没有。」睢宁下意识想反驳,她想说她从来没有跟清瑾说过假话,她没有骗过清瑾,可望着清瑾,就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她说不出来,她理不直气也不壮,她以为她能说服自己去面对清瑾的质问,但是她不能。 「你是没有骗我。」清瑾起身,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点儿严肃,点了一点儿让人放松些的安神香,然后靠在窗前,对着床上的睢宁说道:「可你也没跟我说过实话吧?阿宁,我一直欣赏你的聪明,却没想到,你远比我以为的还要聪明。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问你,你当真是来找我学习算数之法的吗?只要你说,我就信,只要你想好好学,我就好好教,一如过往,只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从此再不问你!」 「我没有骗过你!」睢宁捏紧了身下的被子,扯动了身上的伤口,只觉得一阵的痛意从心尖上传上来,她红着眼睛,看着清瑾,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只能那么做,我别无选择,那是我的人生,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已经尽力,我想尽力对大人坦诚,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所有,我只想求一线生机而已,大人何必如此逼我?」 什么再给一次机会,如果是这样的机会,那睢宁是不要的,她是贪恋外面的一切,贪恋清瑾身边的温度,可如果就像清瑾说的那样,一如过往再不追究,一切只当从没发生过,再不过问!那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清瑾再不会管她了,是生是死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她休想从清瑾这里得到任何! 「我错了。」睢宁咬着牙,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我知道我错了,但我有什么办法?那样处境下,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当时遇见大人,就是我唯一能抓紧的希望,我不想被关在那里等死,我只能去抓住它。」 她一身的伤,还发着高烧没有退,从床上下来的时候身形还不稳,但依旧是一步步走到留清瑾的跟前,给清瑾行了一个礼,就像是她们初见那次一样:「大人怪我是应该的,我没有说实话,我心里有鬼,我利用大人,我对大人有图谋,我都承认,我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女人,为达目的我可以不择手段,我什么都能做,大人的鉴天境是我偷拿的,就是为了给大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之后我也一直都是小心讨好,我想让你觉得我是与众不同的,我想走近你的身边,我想通过你,帮我离开那座幽冷的宫殿,我一直处心积虑,大人看错了我,我也对不起大人。」 浑身都在疼,可睢宁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我说的每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是喜欢你能喜欢我,留着我,可以帮助我摆脱困境,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心思单纯聪明伶俐,呵,我哪儿配呀。」 嘴上说着逞强的话,确实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她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些话对于睢宁来说,何尝不是句句扎心,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勉强撑住了,然后对着清瑾又福了一礼:「给大人添麻烦了,也让大人堵心了,阿宁这就走,免得脏了大人的殿。」 她脚步虚浮,走的每一步都不稳,心里也是越发的着急,她本来以为这样能激起清瑾心里的那一点怜悯,她一身的伤,还病着,还这样贬低自己,就是想干脆破釜沉舟另外再找一条路走,反正清瑾都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不如就撕开伤处给她看,也许还能有不一样的效果呢? 第51页 不然她是真的没法儿去跟清瑾交代的,可一直到她打开了房门,身后的清瑾都没有什么动作。 睢宁心里忽然就凉了,她没有反应,她是真的生气了,那一点儿凉瞬间就从心尖蔓延到了四肢百骸,这意味着什么睢宁再清楚不过了,她方才那一番话是基于清瑾对自己的不同,清瑾若是怜惜她,才能看到那番话后面的悽苦,如果清瑾根本就没有把她放在心里,那就什么都不是,甚至还好起反作用,直接激怒清瑾。 毕竟,谁会愿意这样的当面对峙?就算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抱着目的来的,可知道是一回事,亲耳再从她嘴里听到就是另一回事儿了,清瑾是什么人,神殿大祭司,位高权重,连陛下都要对她礼遇三分,凭什么被自己这样折辱? 喉咙里有血腥气,睢宁忍住了,打开门就干脆走了出去。 如果今日清瑾不挽留她,那她就彻底得罪了清瑾,哪里还有什么希望,至此全都破灭,她就不该妄想什么,她打了大祭司的主意,那自然就要负起该付的代价,从此以后就安天命吧! 「说完了走?这就是你给我的交代?」手腕被人拉住,睢宁跌下去的心,忽然又跳动起来,她松了一口气,然后眼前一黑,身体就软了下去,只是在昏倒之前,依稀看到了清瑾身上的莲花暗纹,她又赌赢了,清瑾是真的在乎她。 第32章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 好像没什么重量一样,清瑾搭着她的脉搏,确认只是情绪一时激动昏了过去, 从稍稍松了一口气, 看着脸色苍白的人,只能自己把人重新再抱回去。 清瑾从来没有遇上过这种局面,她也没有遇见过睢宁这样的人, 乖巧的时候又甜又软, 简直就是戳心的小棉袄, 可硬起来, 也是丝毫不手软的,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 难道不该是求饶示弱吗?她可好, 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清瑾真是让她气得心口疼,可偏偏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看着她踉踉跄跄的步伐,到底还是没忍心,不甘心的同时也十分懊恼,清瑾眼下都没法儿去好好处理自己的情绪了,她生来顺遂,从来都没有什么事是违背她心意的,尤其还在这样一个位子上, 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却偏偏,让自己陷入了如此境地之后, 竟然还抽身不得。 给床上的人盖好了被子,才嘆了一口气, 看着这丫头倔强的表情,清瑾知道,她是真捨不得,也看不得她那个样子,就是会心软会心疼,这种情绪是她没办法控制的,她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清瑾不是小孩子了,低头嘴角带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出来,之前还误认为人家小姑娘对她动了心思,可其实呢,人家对她是动了心思,动的却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心思,她一度还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去跟睢宁相处,就怕是处理不好,再让这小丫头难过。 可事实呢? 事实上,恐怕她才是那个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的那个人,抬手想碰碰睢宁的脸颊,但伸出去的手到底还是又收了回来,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心口憋着的那点儿难受更甚了,原本以为人家喜欢自己,才对自己这样那样的,可其实,人家只是为了想借她的手而已,而她,却在那样的攻势之下,迷了自己的心。 小雅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就见大祭司呆坐在一旁,神色有些茫然的样子,她缓步过去,轻声问道:「阿宁姑娘还没有醒吗?」 可也不对呀,明明方才就听见了屋里有动静,她才按照大人的吩咐,在人醒了以后就把药送过来,怎么才醒了这一会儿就又昏睡了过去?伤得很严重吗? 「醒了,又睡了。」清瑾这才回神对小雅说道:「药先放炉子上温着吧,你去办件事。」 小雅把药温好了,过来听大祭司吩咐。 清瑾看着床上的人,睢宁醒来的时候情绪一直都不太稳定,清瑾问她是怎么打算的,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甚至后面的时候还把自己给刺激昏了过去,那清瑾就只能先替她拿一个主意了。 「庆元殿那里,你去安排。」清瑾叮嘱了小雅几句才接着说道:「那天来报信的那个宫女务必笼络好她,阿宁身上的伤势还未好全之前,先不回去,安排一个人暂时顶替她待在庆元殿里。」她既然是常年被幽禁在庆元殿内,与外界并没有什么联繫,找个人替换一下,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更不用说,还是大祭司出面办这事,那就更不成问题了。 「还有。」清瑾想了一下:「司天监那里也需要提前准备,你带我手信过去。」 睢宁醒来的时候,就听见清瑾吩咐小雅做安排,还都是跟她有关的,还提着的心算是彻底就放了回去,清瑾没有不管她,这对她来说是一个极大的好消息,对她来说这就是一个转折点了,就算从前她是对清瑾有过一些打算,但毕竟是没有付出行动的,只要她认错态度良好,那就能从轻处罚,得到清瑾的谅解也不是什么难事。 「咳咳。」轻声咳嗽了两声,果然就引起了清瑾的主意,停下了跟小雅的谈话:「醒了?」 顺手就要去拿药碗的时候,却被一旁的小雅抢了先,小雅端着药碗过来:「阿宁姑娘醒了?先把药喝了吧。」 睢宁也不接,就拿眼睛去看清瑾,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主意,清瑾见她不喝药,以为她还在闹脾气,就敛了神色,有些不快地说道:「我还没有跟你算帐,你倒是先跟我耍脾气,是什么道理?」 第52页 然后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好像是重了一点,这丫头是个犟脾气的,只好上前过来接过了小雅手里的药碗:「先把药喝了。」 「大人是不是不赶我走了?」清瑾递的药碗她倒是自己接了,但也只是接了而已,一双眼睛还眼巴巴看着清瑾,在等她一个答案。 清瑾摆摆手,让小雅去办事,然后不咸不淡地看了睢宁一眼:「我什么时候赶你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大人。」睢宁闻言就拉住了清瑾的袖子,手里的药碗还险些跌了下来,幸亏清瑾接得快,才没有酿成惨祸洒了药,睢宁就更慌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没端稳的。」 一碗药能有多重,她也没想着要让清瑾亲自来给她餵药,那可是清瑾呀,大祭司呀,就算那什么吧,清瑾给她餵药睢宁还是不敢这么想的,尤其现在的状况下,虽然眼下的情况是有所缓和的,但也只是缓和了一点点而已,就是给自己留了余地,但也没到她就可以蹬鼻子上脸让清瑾给她餵药的程度。 所以,当清瑾果真拿着小勺子一口口餵她的时候,睢宁整个人都是茫然的,呆滞的,后知后觉的,然后一碗药喝着喝着,就哭了下来,眼泪无声无息就是一直往下掉,还是越擦越多的那种。 「怎么还哭上了?」清瑾无奈,只能放下药碗给她擦眼泪:「别以为你哭一下,这事儿就算完了,你给我的交代我可还等着呢,眼泪是不作数没有用的。」 「大人。」睢宁塞着鼻子,小可怜的样子:「是药太苦了,可以吃一个蜜饯吗?」 清瑾看着她哭,就没办法,只能又去拿了蜜饯来,吃着甜甜的蜜饯拉着清瑾的衣袖就不撒手了,小声说道:「小时候我生病的时候,娘亲也这么餵我喝药,喝一口药就给一个蜜饯吃。」 本来看她哭,清瑾都想忍了,但到底还是没忍住:「你说我像你娘?」 睢宁这才仰头看着清瑾一眼,眼里还噙着泪珠子:「我娘很温柔的。」大祭司这种生人勿近的样子可是一点儿也不像。 这一句解释也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清瑾把还剩下的那一口药直接就塞到了睢宁的手里:「喝完。」非常的冷酷且无情。 睢宁却是搅拌着碗里的那一口药,怎么也没有喝,她也没看清瑾,只是低声说道:「我知道大人是气我的,大人怎么责罚我都是认的,是我对不起大人,如果能回到最开始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偷偷跑出来,也不会随便就觊觎大人,更不会、就不该是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我就不该离开庆元殿,甚至就不该出生,如果没有我,一切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我是个不祥之人。」睢宁的声音越发低了起来,像是在喃喃自语,如果不是清瑾离她这样近,根本就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庆元殿,从我入宫以来,我就一直待在那个地方,我被关了十年,十年里我无数次的想过为什么,我娘因我而死,我、我爹不愿意承认我,甚至他最后一次来看我的时候,我以为他是来看我的,可其实不是呀,那天下了好大的雪,我娘就躺在雪地里,她是为我而死的,用她的一命换了我的永世幽禁,她希望我活着,可一辈子被关在那样的地方,也叫活着吗?」 手里的勺子碰到了瓷碗,发出了清脆一声响,像是吓到了睢宁一般,手就抖了一下,然后被清瑾紧紧握住,睢宁一动不动,任由她握着,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清瑾:「我娘用她的命,换来我这一命,我不想让她就这么白白的死了,我不想让自己一辈子就被关在那里,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跟死了还有什么区别?那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死?这样我娘还能活着,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们还能再要一个乖巧伶俐的女儿,他们还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对不对?」 「阿宁。」清瑾刚想说点儿什么话,然后睢宁就扑进了她怀里,连着手里的药碗一併打翻在清瑾白色的衣袍上,留下一团褐色的痕迹,睢宁整个人都在发抖,她有点儿没法儿控制自己,原本只是想软一点儿,说点儿可怜的话求求情,清瑾已经对她心生不忍了,她只要再继续努力一把,这件事就能这么过去,清瑾会帮她的,可打算得再好,要自己亲手去解开那道伤疤,还是让她不能接受,她受不了,那天的冷,好像从遥远的记忆里又回来了,漫天的大雪,她依偎娘亲冰冷的身体旁,只觉得很冷很冷。 「我觉得、很冷。」她的牙齿忍不住开始打颤,紧紧抱着清瑾的温热的身体不愿意松开,努力想从清瑾的身上汲取一丝丝的暖意:「大人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一声低嘆,清瑾搂着人一併躺了下来,轻轻拥着她,拍着怀里人的背,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十年前,也就是楚昭帝刚刚登基不久的时候,那个时候这孩子就已经被关了起来,甚至从她的话里来看,楚昭帝是要她死的,只是被后来改了主意,才要幽禁她一辈子。 那个时候的阿宁还只是一个孩子,应该还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她能犯下什么样的错,以至于楚昭帝要如此对待一个孩子?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个猜测,一想到此处,心里顿生无力之感,她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作为大祭司,她从来都是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可在睢宁的面前,她头一次有了仓皇的感觉。 第33章 清瑾就这样拥着睢宁睡了一夜, 夜里还又发了几次热,都是清瑾照顾的,大祭司从来也没有做过这些, 虽然有些生疏, 但到底也能应付得来,这一夜睢宁睡得也不踏实,还老做噩梦, 清瑾就一直陪着她, 每次她做噩梦呓语的时候, 清瑾就握住她的手, 跟她说上两句话, 哪怕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回答她两句就好, 然后很快睢宁就会再次入睡,如此折腾了一夜,她的烧才慢慢退了下去。 第53页 清瑾却是一夜都没有合眼,一直到早上天亮的时候,才挨着枕头浅浅地休息了一下,感觉到身边的人有了动静就挣开了眼睛,然后就撞进了睢宁的眼里,睢宁显然是没料到她会突然睁开眼睛,手还放在清瑾的脸颊一侧, 见清瑾醒了过来, 一时间就有点儿手足无措,但到底还是把刚才没有做完的动作给继续了下去, 伸手就把清瑾的髮丝撩到了耳后。 清瑾的髮丝已经乱了,昨天夜里好一通忙活, 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的仪态,有些凌乱地散在一边,侧脸也垂着几缕长发,挡住了她的脸,睢宁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盯着清瑾看了很久,然后情不自禁就想伸手把这几缕碍事的头髮给拨到一边去,只是她才刚刚动了手,清瑾就醒了,气氛一时间有点儿小小的奇怪。 昨天她还跟清瑾闹成那个样子,今天清瑾就睡在她身边,这太神奇了,神奇到睢宁自己都没法儿相信这是事实。 刚醒来的时候,她悄悄地掐过自己,确实很疼的,并不是她在做梦,是真实的,真实的清瑾就睡在她身边,这是从前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现在就这么发生了,关于昨天,睢宁虽然体力不支,但是脑子里可清楚得很,那一幕幕现在想起来都是惊险的,如果再给睢宁一次机会的话,她都不见得敢那么做,可偏偏当时就那么做了,她赌了一把清瑾对她的在意程度,这个结果现在想起来,都让睢宁觉得惊讶至极,那可是大祭司清瑾呀,怎么就这么稀里煳涂睡到了她身边?这是什么情况? 清瑾显然也是没有想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她就只觉那双手柔软极了,撩着她的头髮的时候让清瑾有一瞬间的失神,其实她很少跟人这样亲近,昨夜里也是因为这丫头生了病,还一直嚷嚷着冷,拽着她的衣袖不撒手,清瑾一时心软,才顺了她的意,就那么搂着人睡了下来。 但当时的情况下,睢宁的情绪是不稳定的,她并不会跟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去理论那么多,现在这人明显已经清醒过来,却又伸手撩了自己的头髮,那一瞬间,清瑾的唿吸都慢了一拍,那种感觉,就是睢宁不是在撩她的头髮,那双手就撩动了她心里的那跟弦。 「你、你醒了?」清瑾也只失神了一下子,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搭着睢宁的手腕听了一下,脉搏跳动已经正常,又顺手摸了摸睢宁的额头,温度也都正常,一切都很好,就是身上的鞭痕,可能需要时间才能慢慢消退。 「感觉怎么样?」清瑾一边说着,一边就起来,顺手拿了昨夜顺手挂在衣架上的外袍,只是拿起来的时候才看见衣袍上面是褐色的药渍,她本来是想凑合穿一下的,但是现在看来也没法儿凑合,只得作罢。 见睢宁点点头,清瑾才继续说道:「我昨日问你有什么打算,你也并没有告诉我,庆元殿那里我做了安排,你就暂时先住在清云宫里养伤。」 「大人。」睢宁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伤害了大人,大人还这样对我。」 「你想我怎么对你?」清瑾接了她的话,倒是有几分认真的问道:「就此撒手不管了吗?你可知道,如果我现在就不管你了,等着你的会是什么下场吗?远比你以为的要惨烈得多。」 「你不是想离开那里吗?」清瑾的语气十分平常,一点儿波澜也没有,睢宁有点儿不太踏实,只是一味的看着清瑾,并不接她的话,清瑾也不在意,自己继续往下说:「如果你要偷偷离开,然后彻底离开皇宫,现在就可以走,不需要任何的布置谋划,你愿意吗?」 「你不愿意的。」清瑾也不需要睢宁给她答案:「如果你愿意,那当初就不会找到我,拿了我的鉴天境,你可以畅通无阻,出了皇宫再难寻你踪迹,如果是这样的自由,你早就得到了,可你没有。你要的不只是这样的自由,对不对?」 对不对?明明是对的,可同样的话从清瑾嘴里说出来,睢宁就不愿意承认了,那种感觉好像是、她说不上来,明明是她渴望至极的东西,可在清瑾那里却是一文不值,那样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可她也无法反对,因为清瑾说得是对的。 「那你要什么?」清瑾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恢復你公主的身份?像睢阳那样宠冠后宫?我能为你做什么,我尽我所能,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听着清瑾的话,睢宁心里却更没有底了,明明那就是她要的,她费尽心机所求不过就是如此,现在就这么轻而易举得到了,清瑾愿意助她一臂之力,她可以去得到她应得的一切,明明机会就在眼前,可睢宁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很不对劲,不该是这样的,为什么会是这样? 「为什么?你要帮我?」睢宁看着清瑾,她觉得清瑾好像离她远了一点儿,明明还是那张面孔,可她却看不懂了,清瑾以前虽然冷淡一些,但是很好亲近,可现在,她觉得她离清瑾很远,她不知道清瑾在想什么,她以为的那些小手段,小把戏在清瑾那里肯定就是一场笑话。 就算清瑾是在意她的,可她做了那样事,清瑾不应该生气?在她的预想里,清瑾在意她,所以清瑾可以拉她一把,这个睢宁是可以接受也能理解的,但是拉了这一把并不意味着清瑾的气就这么消了,她应该生气才对,被自己在意的人伤害,怎么可能就这么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第54页 不该是这样的,那不是正常的情绪,睢宁以为的正常是,就算清瑾拉了她那一把,她也依旧要努力去得到清瑾的谅解,而昨夜的示弱只是第一步而已,后面她还有好多步要走,然后清瑾才能回头,消了气之后才有下一步的可能。 但是现在并不是这样的,清瑾她自己跳过了中间的好几个步骤,在睢宁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先提出了睢宁的终极要求,让睢宁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为什么?」清瑾只是重复了一遍睢宁的问话,然后看了一眼床上人:「你被关了十年,十年间不曾离开过那里一步,难道那不是你应得的吗?」 十年,这十年她风光无限受人崇敬,她呢?小小的年纪,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在冷寂的宫殿里被关了十年,这十年她吃过多少苦,挨过多少冻,明明该是天之骄女的,却沦落到这般悽苦的下场,如果当初不是她的那道批命,或许就不会有睢宁今日的苦楚,她该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享受着无尽的宠爱。 如果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就是自己的话,那清瑾能做的,就是成为她的依靠,去帮她得到她应该得到的一切,至于其他的,清瑾拢了袖口,至于其他的就都算了吧,等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那她跟睢宁的纠缠也就到此为止。 清瑾就只跟她说了这么多,再之后就没有什么了,只是让她安心养伤,先把伤养好了再说其他,睢宁就在清云宫住了下来,她身上带着伤,行动而已不太方便,一开始的时候清瑾还是每天几次来看看她,把把脉或者是看她喝药,几天之后,来的次数就少了很多,她问过小雅,得到的回答十分唯一,永远是大人在忙,不方便,睢宁想去找她,每次也都被同一个理由拦下来,姑娘要养伤,该好生歇着。 明明就住在同一处宫殿里,她却没有了可以随心所欲去见清瑾的权利。 睢宁心里着急,她知道这种状态是不太的,清瑾明显就是不愿意见她,可她确实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心里越是着急,面上就越发不显,清瑾最后一次给她上课的时候给她留了题,还让她要好好练字,说冬日祭的时候要带她一起去参加,睢宁问过小雅,冬日祭已经过去了,她没有机会跟清瑾一起去参加大祭奠,但是答应了清瑾要写的字总是要写完的。 清瑾不来见她,睢宁就自己写字,她写得专心,往往小雅来送药的时候也没什么反应,每次都要让小雅提醒一番,小雅每次见她又在练字总是很紧张,一直说着身体还为痊癒,太伤神了,这样不好,应该多歇歇。 每次睢宁都只是笑着答应,却并不往心里去听,她不能让自己闲下来,也不能让自己的脑子空下来,一旦如此,她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清瑾,有关清瑾的种种,她得不到一个答案,但是也终于明白,清瑾帮她,跟清瑾生她的气是两回事。 「阿宁姑娘喝药了。」小雅一边帮她收拾笔墨,一边说道:「这是姑娘今日写的?好多呀。」 睢宁端着药碗吹了吹:「不是,是昨天夜里写的。」 「姑娘怎么熬夜了?」小雅有点儿担心:「还喝着药呢,该早点儿歇着才对。」 「我整天没事干,觉少。」睢宁随口应了一句,清瑾那边还没有处理好,她确实睡不踏实:「对了,小雅姐姐,有件事想请姐姐帮我。」 「怎么了?」小雅好脾气地笑道:「又要蜜饯吗?」 睢宁有些纠结但还是说道:「之前小雅姐姐给我的那枚金令,丢了。我想请小雅姐姐帮我找找,可以吗?」睢宁没有提清瑾,那东西是清瑾给她的,丢了以后她一直都觉得没法儿跟清瑾交代,后来也没有合适的机会跟清瑾说这个,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小雅,由小雅出面去找找那枚金令,还是有可能找回来的。 「金令?」小雅有点儿纳闷:「那日从睢阳公主那里拿回来之后,一直都在大人那里,我还以为大人给你了,没有吗?」 没有。 睢宁脸上的笑已经有点儿僵硬了:「我不知道,我以为丢了呢。」 小雅想说什么,但考虑到身份的问题,还是没说,就轻飘飘地把话题给揭了过去,那枚金令是大祭司身份的象徵,从前大祭司讲金令给了阿宁,小雅就已经十分吃惊,如今又因为知道了一点儿关于睢宁的身份问题,再去看她时,难免多了一些唏嘘,可再一想,她被幽禁十年所受的那些苦,又没办法去苛责这样一个女子,余下的话,也就都不说了。 第34章 睢宁身上的大多都是外伤, 好好养着也就没什么,倒是肩上的烫伤比较麻烦,她自己倒不是很在意, 就算是留下难看的疤痕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外人也看不见,并没有什么影响,不过清瑾还是比较重视的。 当然这个重视就体现在, 如果不是要给她看肩上的伤, 清瑾就很少主动过来看她, 她也没法儿接触到清瑾, 在清瑾来了几次之后, 睢宁就掌握了小窍门, 原本不在意的伤就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希望能多见到清瑾几次,甚至希望能一直看见清瑾、 原先她时时刻刻都盼着能离开庆元殿那座冰冷的牢笼,现在她离开了,但是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快乐,那一丝丝说不清楚的沉闷,让睢宁越发不痛快起来,她知道根结在清瑾的身上,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跟清瑾相处,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 清瑾现在都不会给她太多的反应, 那种感觉让睢宁很无力。 第55页 清瑾拧眉看着睢宁肩上的伤,脸色越发的不好看起来:「不是说不能沾水吗?为什么会恶化?」 睢宁低头, 旁边的小雅一听大祭司这话,有点儿着急:「阿宁姑娘是不是沐浴了?」眼里全是急切:「是奴婢没有伺候好姑娘, 请大人责罚。」 小雅要领罚,睢宁才有点儿慌,下意识就去拽清瑾的袖子,可惜被清瑾甩开了,她眼里的难过更甚,但还是低声说道:「跟小雅姐姐没关系,是我自己要洗的,你别怪她。」 睢宁这几天来的次数更少了,睢宁实在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干脆就用湿布在伤口上捂了一阵子,把原本已经快要好的伤,直接给搞恶化了,她不知道清瑾最近都在忙些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是跟她有关系的,清瑾说会帮她恢復身份,说不期待是假的,可最近清瑾的态度也让她很害怕,她怕到了那一天之后,清瑾就再也不理她了,一想到这种可能,睢宁就什么都顾不了,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眼睁睁看着清瑾离她越来越远,睢宁做不到。 「我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以为不碍事的。」在清瑾的注视下,声音越发低了下去,看起来是心虚,她也确实心虚:「没想到会这样,那、以后是不是会留疤?会不会很难看?」 「会。」清瑾的语气并不是太好,虽然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但是睢宁能感觉到她是不高兴了,是因为她的伤,这让睢宁有些小小的窃喜,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做错,清瑾是在意她的,自然也不忍心看她受苦。 「你先出去。」这话是对小雅说的,顺手把要给睢宁的药膏一併也给了小雅:「拿走吧,她不需要。」 小雅一愣,这药是大祭司修改了方子,精心调配了好几天才做出来的,专门是用来消疤,怎么就拿走不用了?心里有不解,小雅也不敢问,只能和合上门,自己先走了。 清瑾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就没再去管睢宁的伤,只是说道:「陛下今日身体欠安,原本承欢膝下的睢阳公主犯了圣怒被罚,连带着气母妃一併受了责罚被降了妃位,余下两位公主倒是有心想去跟睢阳争宠,可惜这么久以来一直被睢阳打压着,并不得陛下宠爱。」 「陛下膝下有二子三女,皇长子庶出,母妃如今是贵妃位,次子虽是嫡出,可惜皇后早年病逝,后宫之中并可仰仗之人,次二子常年争斗,陛下甚是忧烦,近几年更是小动作不断,陛下病中也得不到他们一句体恤的话,反倒互相拆对方的台。」 「什么意思?」睢宁看着清瑾端着茶杯的动作,她本该是喜的,可看着清瑾的侧颜,就是喜不上来:「是你做的吗?」 她很聪明,马上就明白清瑾话里的意思。皇帝位高权重,却不得儿女承欢膝下,如今又年迈病重,儿子为皇权争斗,女儿为地位争斗,并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将他当做是父亲,这个时候,如果能有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出现在他的身边,逗他欢颜,能让他放轻松,像寻常人家一般享乐。 对,他一直都喜欢寻常人家的氛围,所以才会一直让自己叫他「爹」从来都不曾改过口,对娘亲也只当是寻常人家的夫妻,他就喜欢这个,可惜做了皇帝,谁会这般容他呢?唯一那个能容的人,也被他一杯毒酒,给毒死了。 清瑾摇头:「皇家素来的争斗罢了,我只是告诉你,这是一个机会。」 「我会想办法,让陛下逐渐忆起你的娘亲还有你,让他主动到庆元殿去探望你,到那时候,就看你自己怎么把握。」清瑾放下了茶杯:「不过,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知道关于你的事情,还有你娘亲的事情,越多越好,越详细越好。」 「承欢膝下我如果做不到呢?」睢宁紧盯着清瑾,抓住了自己的袖子:「我知道你的意思,皇家素来争斗,睢阳一向是他的贴心小棉袄,可这次因为你,睢阳失去了他的宠爱,他对睢阳的跋扈已经忍无可忍,可宫里也没有其他的皇子公主可以寄託他这种无处安放的情感,你觉得这是一次机会,让他想起来还有一个我的存在,然后心生怜悯不忍心,就能把我放出来?」 「你错了!」睢宁握紧了拳头:「承欢膝下我做不到,他是我爹,可那又怎么样?这十多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恨着他,他一杯毒酒,我娘就死了,什么昔日的情谊,都抵不过他那把龙椅!」 「做不到你也得做!」清瑾丝毫不客气,走到她面前,扯开了她的衣襟,露出了肩上的伤处:「你对自己都能下得去狠手,还有什么你做不到?」 睢宁一愣,想说什么,但是看着清瑾冷若冰霜的一张脸,瞬间就明白了,她的小把戏清瑾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揭穿她而已。 「我、我只是想让你来看看我,你都不理我。」睢宁上前一步,想去碰碰清瑾,可到底也没有伸出去手,她怕被清瑾再次甩开:「你生气,可以骂我,可以罚我,怎样都行,但是我不想你不理我。你不来看我,我就心慌,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我写了好多的字,做了很多的练习题,我想让你看看,可是你都不理我的。」 清瑾心里一阵烦闷,她不是不理睢宁,她是不能再理睢宁了! 「那不重要。」清瑾在心里嘆了一口气:「你听我说,就算你不能,你也必须去讨他的欢心……」 「重要!」睢宁一声低吼,然后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清瑾:「很重要,特别重要!」 第56页 至于究竟重要在什么地方,睢宁就说不清楚了,她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清瑾,更没办法去接受清瑾还在生她的气,然后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去让清瑾消气这一事实,这让她很慌乱,乱到夜难眠,食难安。 「我做什么你才能不生气,你告诉我好不好?」睢宁搂着清瑾,不愿意松手:「不管做什么,我都会去做的,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生我的气了。」 如今近距离的接触,让清瑾有些无措,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然后把人分开,扶着睢宁的肩膀,很认真地说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从前那些我们不说了,没有任何意义,以后,也不要再故意去伤害自己,不值得,可以吗?」 「那你来看我吗?」睢宁眼里有些急切:「或者,我去看你可以吗?不要不见我好不好?」她想说还能继续教她算数,教她写字吗?但是又没办法开口,清瑾已经知道她不是为算数来的,现在她要是再提这个,两个人都不好看。 「我有时间的话。」清瑾并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回答,转身给睢宁倒了一杯茶,才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聪明,知道我的意思,就算心里不愿意,你也必须去那样做,必须去讨得他的喜欢,并且你不能露出丝毫的怨怼,对他你要是体谅的,宽容的,懂吗?」 睢宁捏着茶杯:「我做不到呢?」 清瑾看着她,然后语气十分郑重:「你必须做到!现在的你没有任何可以讲条件的资本,如果你要离开,想得到你要得到的一切,那就必须放下你心里的怨恨,只有放下你才能得到,这不是你的选择题,是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这是一个睢宁还没有想到的问题,遇见清瑾以后,她所有的计划都被加速进行,她才刚刚计划到要得到清瑾的欢心而已,清瑾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并且开始为她准备后续要如何去面对那人,她想过,可她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清瑾说的是对的,她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她现在没有任何的资本可以去跟皇帝讲什么恩怨情仇,她的命都握在那人的手里,她必须做到,必须让那人再次喜欢上她,她才能翻身,彻彻底底离开那座宫殿。 「情绪不是我能控制的,我靠对他的恨意才活了下来。」睢宁有些无助地看着清瑾:「我还没有准备好,就算我要放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35章 对于睢宁来说, 这实在是一个很难的问题,从前那人是她敬爱的父亲,那人在她的心目中是十分高大的形象, 而且跟娘亲感情很好, 夫妻恩爱和美,甚至小小的阿宁一度以为自己以后长大了,也会嫁一个像父亲那样的人。 那样光辉那样伟岸, 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空, 可以为她摘星星摘月亮, 在天边挂上一弯七彩的虹。 她幼年关于父亲这一形象一直都是美好的, 小小的一个女孩儿, 对着自己的父亲, 充满着期待和渴望, 然后这个期待,在那样一个大雪的天里,尽数化为乌有,睢宁的世界都崩塌了,在后来的无数个日夜里,她都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实,只能用堆积出来的恨意,去支撑自己活下去,才能不辜负娘亲。 现在, 清瑾让她去讨好那人, 要体谅,要宽容, 还不能有丝毫的怨怼,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睢宁的情绪有点儿激动, 清瑾今天本来是没想就跟她说这个的,那就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她把自己的想法跟打算跟睢宁提前说一声好让她有个心理上的准备,没想到她会这么激动。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可能很难,但是阿宁,你总要迈出那一步的。」清瑾抬手给她擦掉了眼泪:「你可以不原谅他,也可以继续恨着他,都可以,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你必须忍,知道吗?」 「道理我都懂,但是、我怕见到他的时候,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没关系,我会帮你的。」清瑾拍了拍睢宁的肩膀:「有我在你身边,没问题的。」 睢宁抬头看着清瑾,好一会儿才说道:「我以为要很久很久才能得到你的原谅,为什么,清瑾,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从一开始就是,清瑾对她真的是不同于一般人的话,哪怕是她做了这样的事之后,清瑾虽然是气的,但也并没有就不管她,甚至还为睢宁做了更多的打算。如果是之前那睢宁一定是高兴的,但是经过这几天被清瑾的冷落,她高兴的成分并不大,因为她发现,其实她根本就不了解清瑾。 「我没有对你好。」清瑾看着她,神色有些莫名:「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世间种种都是有原因的,我自然也有我的原因。」 世间种种都是有原因的,她对清瑾好,是希望能接住清瑾的力量恢復身份,离开那座牢笼,可清瑾对她好的原因是什么呢?在清瑾不知道她的打算之前,或许还可以说清瑾是喜欢她的乖巧伶俐,那在这之后,为什么清瑾还要帮她,还要继续对她好呢?明明就已经知道了自己之前是骗她的,为什么这样,她还对自己这么好?以德报怨吗?睢宁从不觉得清瑾是那种可以以德报怨的人,那究竟是因为什么? 可惜,她不能从清瑾那里得到答案,这个答案是清瑾不愿意让她知道的。 「你好好养伤。」清瑾说完了该说的,就要走:「明天我会让小雅送一副陛下的肖像图过来,放在你房间里,你要慢慢习惯。」 第57页 「那明天,你还会来看我吗?」 清瑾步子微微一顿,不忍心让她失望,也不能再继续让自己沉沦,只能说道:「如果你继续折腾自己的伤口,我也许会来。」 所以到底是来还是不来?睢宁当然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就只能乖乖养伤,就算清瑾明明天不来,那她也能过去找清瑾,之前是怕她还在气头上,不愿意来见自己,但是今天的吃好谈话之后,睢宁就觉得,清瑾的气大概也许已经消了吧,只要自己再积极一点儿,可能清瑾就不会再跟她生气。 这样一想,心情就好了很多。 这个时候的睢宁还没有意识到,对于她来说,清瑾不生她的气对她来说已经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了。 大祭司预测的那一场大雪,到底还是来了,在晚了将近半个月之后。一场雪后的世界银装素裹给华丽的宫殿换了新装,往年的时候,睢宁最不喜欢的就是下雪的时候,因为下了雪天就要开始变得很冷,庆元殿里那一点儿的炭火还经常会被剋扣,她总要抖抖索索才能挨着把冬天过完,甚至好几次夜里都不敢睡得太沉,生怕太冷了,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 望着漫天的鹅毛大雪,远远的就见小雅孤身一人走了过来,睢宁眼里的失望实在是太明显了,果然今天没有来,只能嘆气。 「阿宁姑娘怎么站在外面,天寒地冻这么大的雪。」小雅过来赶紧扶着她往屋里去:「身上还有伤,万一再冻着了,那可怎么办?」 「大人、今日不来看我吗?」清瑾不来就已经很明显了,睢宁本来不想问的,但是没忍住,实在是忍不住,她现在对清瑾,有一种本能的渴望,就是想看见她,甚至比之前在庆元殿里盼着天亮来找清瑾还要更盼一些。 小雅在外面抖落了身上的雪,然后才从斗篷里面拿出了一支装在捲筒里的画轴,合上了门之后才对睢宁说道:「大人昨夜里赶着绘制了这个,今日一早就又因为大雪的事情被叫去了,实在是不得空。」 「是她亲自画的?」清瑾昨日只说让小雅给她送个画像,让她先对着画像熟悉一下,给自己做个心理建设,免得到时候真见了那人,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再误了事。 「自然。」小雅将画交给她,另外又叮嘱道:「这东西非比寻常,自然是无处可寻的,姑娘仔细些。」 画轴一点点打打开,入眼先是那一袭既熟悉又陌生的明黄色,她只见那人穿过一次这个颜色,唯一一次,就是那最后一次的见面,慢慢往上打开,睢宁的心跳忽然就慢了下来,心口处有一点儿被麻痹一样的感觉,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有点儿唿吸不上来,手里的捲轴忽然就变做了千金一样重,她险些没有拿稳,差点儿就掉了下来。 「阿宁姑娘!」旁边的小雅见她如此失态,一慌,赶紧从睢宁手里接过了捲轴,扶着她坐了下来:「姑娘先喝口茶,热热身子。」 一杯热茶端在手里,睢宁还是忍不住想发抖:「小雅姐姐,能麻烦你帮我打开吗?」 小雅见状有些不是很忍心,关于睢宁的事情,她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眼下实在是不忍心见她这个样子,但是大祭司既然送了这副画像过来,那自然是有她的用意,小雅只能从命,打开了那副捲轴。 画像上的人栩栩如生,只是十年过去了,从前那个伟岸的父亲多了沧桑感,不再英俊潇洒,他身上更多的是属于皇帝的威严,睢宁就只是盯着那副画像好一会儿之后,才错开了视线,对小雅说道:「收起来吧,多谢小雅姐姐。」 小雅把画像收了起来,见睢宁的神色好像有点儿不太对,本来是想说些宽慰她的话,但是再一想她的身份,就不太方便多说什么:「阿宁姑娘不必如此,叫我小雅就行了,可不敢再叫姐姐,小雅只是奴婢,担当不起。」 睢宁看着小雅,嘆了口气,才伸手拉住了小雅的胳膊:「小雅姐姐是不是跟我生分了?你是奴婢我连奴婢都不如,什么担当得起还是担当不起的,从我入清云宫以来,一直都承蒙小雅姐姐照顾,我就拿你当姐姐看,还是说,小雅姐姐不愿意?」 「姑娘、」小雅跟着清瑾,帮她料理一些杂物,自然不会这么没眼力见,睢宁这么跟她说话的原因,不过也就是因为一个大祭司,小雅应了一声,笑着说道:「那是奴婢的福气。」 一场大雪清瑾是真的忙了起来,各个地方都要去看看,有许多的章程要用议,忙活了一上午头疼的毛病就又犯了。自打知道睢宁的身份之后,她就三五不时总要疼上一回,以前疼的时候都是睢宁帮她按,现在没有了睢宁在身边,这疼痛就显得有些难以支撑。 「这一场大雪虽说是晚了几天,但胜在下的日子好呀。」 「是呀是呀。」有人附和道:「吉日吉时又主水,来年定是大丰收。」 「下了雪,贫民的日子不好过。」清瑾翻着手里的章程问道:「布施的棚子都安置好了吗?」 「好了好了。」下属有官员答应着:「城中东西南北中各设了五个大棚子,准备了热粥干粮还有御寒的棉衣,明日起就可以开始布施了。」 清瑾点头答应:「东西要准备齐全,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就是今年最大的一场雪了,又下在年前,该做的准备都备起来,别出了乱子。」 「大祭司尽管放心。」那人又问道:「不知大祭司今年在哪处棚子坐镇?」 第58页 清瑾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城北吧。」 一听清瑾选了城北,底下的人就有点儿异议:「城北不太合适吧?那地方流民多,怕是不安生,大祭司不如、」 「无碍。」清瑾已经做了决定。 熬了一夜画肖像图,又忙活了一整天,等清瑾回到清云宫的时候,已经点上了灯,地面上还没有扫的积雪在灯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是一片静谧之色,然后清瑾就在清云宫的门口,见到了手里提着灯笼的睢宁。 身上披着一件斗篷,像是在那里等了很久一样。 清瑾的步子慢了一下,然后才一步步走了过去:「怎么在这儿等着?」 「我听小雅姐姐说你一整天都没有回来。」睢宁本来想说她有点儿担心,但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也不对,她还是有些担心:「我怕你回来以后,就忘了要去看我,所以才提前在这里等你。」 「你倒是记得清楚。」清瑾有些累了,也很疲倦,再加上头疼,并不是很有精神:「我只说有空的话,会去。你看我现在像是有空的样子吗?」 「你忙我知道。」睢宁十分会顺杆往上爬:「我也不愿意你还要再跑去看我,那样太累了,但是我又想见你,所以我就自己来了,这样不是很两全其美吗?」 「是不是累了?」睢宁就扶着清瑾回了她的房间,小雅本来是侍奉大祭司的,但是这会儿就显得有点儿多余,于是就自己悄无声息退下了,只留睢宁一个人非常积极主动给清瑾宽衣,给清瑾倒茶,给清瑾捏肩膀。 「头疼。」 正捏着肩膀,就听到了清瑾这么一句话,再一看清瑾那一脸的倦容,睢宁立马就心疼了:「怎么又头疼了?你不是会医术吗?为什么不给自己好好治治?老这么疼,也不是办法呀。」嘴上絮絮叨叨的小声嘟囔,可给清瑾按摩的手法却异常轻柔,生怕让她觉得哪里不舒服:「现在好点儿了吗?」 清瑾闭着眼睛,没回答睢宁的这个问题,反而说道:「从前你是一口一个大人不离口,现在是你来你去,这是什么道理?」 睢宁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她自己都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但是清瑾提出来了,提出来之后她就真的意识到好像是有点儿不对劲,她也不是刻意不对清瑾用敬称的,但就是没有用,而且还你来你去的,悄悄去看清瑾,还是闭着眼睛,而且好像还有点儿享受的样子,也不像是对一个称唿有什么介意的样子。 「那、还叫大人?」睢宁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可叫大人不是显得很生疏吗?不亲近呀。」她只是顺嘴那么一说,然后就见清瑾挣开了眼睛:「我明日要出宫一趟,大概出去几天,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跟小雅说,她会帮你办。」 「出宫?」睢宁的注意力直接就从称唿上给转移开:「那要去几天?」 「这场雪后,百姓的日子不会好过,神殿要出面救济,所以设立了布施的大棚,给贫民送一些过冬的物品,计划是三天,不过要看到时候具体的情况,还不确定。」 三天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睢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就继续帮清瑾按着穴位,她的手法很轻柔,清瑾就很享受,也很舒服,隐隐作痛的头也好了一些,才想起来要去问问睢宁画像的问题:「小雅送去的画像看了吗?」 「看了,画得很好。」她想说,不如给她也画一副,或者画一个清瑾的自画像,她就可以挂在房间里,随时都能看到清瑾。 听着睢宁语气里的不自然,清瑾也知道她可能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就安慰她说:「总是从跨过去的,你总要面对他,那是必须的。」 「可我不想自己面对。」睢宁说着就委屈上了,原本还在给清瑾按摩,也不按了,就过来半跪在地上,伏在清瑾膝头,望着她说道:「我看着他,我就控制不住自己会想起那些事情,那是噩梦,我浑身发冷,我不想自己去面对,你说要帮我的,你不能陪着我吗?陪我一起好不好?」 「这是你要自己面对的事情,谁也代替不了你。」清瑾试图去说服她,可惜睢宁根本就不为所动:「可我需要你,我想要你在我身边。」 清瑾拒绝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这丫头实在太知道怎么去戳她的点,哪怕她已经无数次的告诫自己,不可以这样,要跟睢宁保持距离,不能再踏入她的生活,等她恢復公主的身份之后,她们就各自回归正途,让一切都回到原本的位置,那些不该有的的错乱都不应该存在。 可,现实就是,她还是没办法。 见清瑾答应了她,睢宁立马就高兴了起来,还主动给清瑾敲了敲腿,殷切的样子别提多明显了,清瑾看着她的样子,心里越是没有底,她承认自己是动了心,但是已经动了的心,还能按照她的意愿再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吗? 「那明天出宫、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这话睢宁问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好像生怕被清瑾听见了一样,就差用鼻子哼哼出来了,她现在对着清瑾,就总有很多的不确定,一方面,她觉得清瑾不会拒绝她的,另一方面,她又实在是有点儿摸不准清瑾的心思,万一清瑾就拒绝她呢?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甚至可能给性还非常大。 但是睢宁又很想试试,万一就成功了呢?刚才不也是,她让清瑾陪她一起看画像,清瑾也拒绝了,但是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她想跟清瑾一起出宫,从听清瑾说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在想了,但是不敢开口提,现在只是见清瑾好像心情还不错,才提一提,说不定清瑾就答应她了呢? 第59页 「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下去了?」 这丫头想出去,清瑾早就知道了,那眼里的渴望根本就藏不住,再说了,她好像也没有想藏着的意思。她想出去也是正常的,皇宫里幽禁那么多年,会对外面有嚮往是应该的,只是出去看看而已,可清瑾却不能答应。 「这次不行,你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外面不适合养伤,万一再感染就麻烦了。」一边说,一边提醒她:「你不会想真的在身上留下难看的疤痕吧?我可告诉你,如果再来一次,真的会留疤。」 「不会的。「睢宁忙说道:「该好的都好得差不多了,我又不是纸煳的,没有那么脆弱麻烦,上次那回那是因为、」睢宁不往下说了,那是因为她自己故意的,但是这次不一样呀,小心点儿总是没问题的。 「那也不行,伤没结痂之前,你哪儿都不能去。」她不提还好,一提清瑾就立马做了决定:「老老实实呆着,要是觉得无聊,就琢磨琢磨我给你的那本小册子,如果你还想继续学的话。」 小册子是清瑾第一次给她上课的时候,给她的下马威,上面的内容一开始睢宁是什么都看不懂的,到现在也就只能看懂三成而已,清瑾跟她说过,什么时候把那本小册子钻研透彻了,什么时候她就可以出师。 经过这些事情之后,睢宁都不敢跟清瑾提之前给她上课的事儿,就怕抱招清瑾不痛快,没想到这次还是清瑾自己主动提的,而且神态语气都没有什么不正常,这让睢宁还是小小的高兴了一下,不能跟着一起出宫看热闹就不能吧,她只要能跟清瑾回到从前那样,其他的,好像也都不是好重要了。 「那我好好做题。」睢宁满口答应,但是一想到清瑾要出宫,还一走就是三天,她又有点儿捨不得:「那你回来会给我带礼物吗?」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清瑾还是第一次见有人主动讨礼物的,当然她也是第一次被人讨礼物,这种感觉还真是挺奇妙的,让人忍不住就想答应她,想给她她想要的所有,但清瑾还是忍住了,她知道自己的界限在哪里,她不能这样放任自己,为了睢宁,也是为了自己,她都不能这样! 「好吧。」没有讨到礼物的睢宁显然是有点儿不太情愿的,但对方是清瑾,她也只能适可而止,偶尔撒个小娇就行了,万一作大发了,补不回来怎么办? 睢宁还是很知道分寸的,她今天已经做了很多,虽然没有讨到礼物,但是这会儿心里还是很满足很踏实的,临走前还主动帮清瑾点了助眠的安神香,贴心极了。 布施是每年都会进行的活动,大部分时候清瑾都会参加,今年也是这样决定的,但是今年的布施并不顺利,才刚刚第一天,五个大棚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哄抢,秩序全无,清瑾在的城北更是发生了斗殴事件,闹得很大,如果不是因为清瑾以神殿祭司的名义压了下来,恐怕就要伤及人命,原本定下来布施活动,不得不暂时停止,免得引起更恶劣的事件发生。 清瑾这边还没处理完后续,楚昭帝那边就已经派了人请她速回宫,清瑾交代了几点紧要的,有匆忙赶回宫里,楚昭帝就已经在等着她了。 「宫外布施一事,朕已经听说了,清瑾无碍便好。」楚昭帝显然也是心有余悸的:「城北本就鱼龙混杂的地方,那里汇聚了许多的地痞流氓小混混,平日里不事生产,只知道游手好闲,清瑾怎么能往那个地方去,幸亏没出事,那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楚昭帝的看起来是真的很担心她的样子,这位君王如今已经是半个老人了,清瑾还记得当初第一眼见他的时候,是个儒雅端方的君子,高居帝位已经将他身上的温润全都化作了锋芒。 「陛下不用担心。」清瑾提出了自己的异议:「今秋收成不错,也只下了这么一场大雪,百姓的日子不该如此难过,布施是久来的惯例,一般人家里若是能安稳过冬,是不会过来领这个布施的,可今天才只是第一天,怎么会发生哄抢?」 楚昭帝却并不在意:「有免费的过冬物品可以领,那些老百姓当然不会错过,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没什么好奇怪的,往年应该也是有的,只是你不曾遇见罢了,这种事情以后清瑾你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办,自己不要操这个心了。」 「尤其是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在是不安全。今天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 回清云宫的路上,清瑾就觉得这事儿不对劲,肯定是有什么问题在里面,而且楚昭帝还要瞒着这件事,或者说是瞒着她,也瞒着她身后的神殿。 今年秋天的收成很好,老百姓都有饭吃,卖了粮食也够过冬,都是朴素的老百姓,心思单纯良善,神殿布施的用品很少会有人来冒领,除非是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才会来领神殿的布施。 这里面一定是有鬼的,清瑾不干涉朝政,但是她关心民情,其他什么都可以不管,老百姓要吃得饱穿得暖才行,不然要她这神殿大祭司有何用?一路走回去,清瑾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这里面一定是有人在捣鬼,中饱了私囊,而且楚昭帝还在袒护那人! 清瑾意外归来,睢宁还挺高兴的,本来以为真要等三天才能见到清瑾,哪知道才过了大半天而已,清瑾就回来了,可谁知道回来的清瑾心情并不好,那张俊俏的脸更冷了,她守着门口跟小雅使眼色,想问问到底什么事儿惹了清瑾不高兴,小雅应付不过来她又是眨眼睛又是比口型,一时间有点儿招架不住。 第60页 睢宁这边自己也着急,比划来比划去,小雅都不理解她的意思,可真是急坏了,正是愁得要抓耳挠腮的时候,就听里面的清瑾说道:「站在门口那是干什么?像什么样子,要进来就进来。」 话虽然是沖的,但睢宁就只假装没有听出来,立马就进来了,脸上还带着笑脸:「你回来了?我带了好吃的糕点,要吃吗?」 清瑾看着她,原本的郁闷不可痛快,好像就散了不少,语气也不由自主就柔和了下来:「你怎么跑过来了?」 「就、你不是说要三天才能回来吗?」睢宁上前,故意说道:「突然回来,还以为是给我带了礼物呢,原来没有呀。」 「不过,没有礼物给我也没关系,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第36章 清瑾肯定是在外面遇见了不顺心的事情, 她跟清瑾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自认为对清瑾还是有一些了解的,眼下大祭司这状态, 估计就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睢宁可能没法儿帮她解决难题,但是哄她开心应该还是能做到的。 「我都要送你礼物了,怎么不期待呢?」 小丫头这两天明显是有点儿要蹬鼻子上脸的意思了, 之前睢宁待她更多的是尊敬, 虽然亲近, 但是不管是称唿也好, 言语行为动作也罢, 都是有进有退很知道规矩的, 现在就不一样了, 清瑾明显能感觉出来这丫头的放肆。 偏偏这个放肆,刚好是清瑾能接受的那种,那种感觉就好像她们两个人现在是很好的朋友一样了,从前的那点儿距离感倒是被这丫头自己自动给消除了,清瑾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总之,睢宁很会调节自己,她已经适应了用新的方式方法来跟清瑾沟通。 见清瑾并不理她,睢宁也不气闷, 自己主动就把藏在糕点盒子下层的小礼物拿了上来, 然后就是一声失望的声音:「啊?怎么会这样?」 小孩子的玩闹清瑾并不是放在心上,她知道睢宁是想讨自己欢心, 让自己高兴的,她一直都很贴心, 能第一时间过来找自己,可能也是听说了一点儿外面的事情,所以才特意来宽她心的,清瑾对她所谓的礼物,并没有什么兴趣,但是听见她的声音,还是忍不住去看了一眼。 然后就见睢宁脸上是懊恼的神色,正在偷偷摸摸要把盒子重新盖回去:「那个、今天就先不送礼物了,我忽然觉得应该公平一点儿,你先把礼物给我,然后我再给你比较合适。」 「可明明是你先说要送我礼物的。」清瑾本来是没兴趣的,但是看她慌张的样子,忽然就又有了兴趣:「我可没答应要送你,还不拿来我看看。」 「不了吧。」睢宁有点儿扭捏,不是很能拿得出手的样子,清瑾自己在心里猜了一下,也没有猜出来她会送什么小玩意,本来还不太感兴趣,但是见睢宁迟迟不愿意给她看,就变得十分感兴趣了。 「既然是来哄我开心的,带了东西不给我,是什么道理?」清瑾主动伸了手:「现在给我说不定还来得及,不然,你就是言而无信了。」 被清瑾这么一说,睢宁顿时觉得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早知道她就应该自己在外面先偷偷看一眼的,早知道坏成这个样子,她就不给清瑾送了,现在可好,就是要丢人的。 挪着小碎步过去,打着商量:「那就不能明天再送吗?今天出了一点儿小意外。」 「明天我不想要了呢?」 好吧,你说了算。睢宁只能把装糕点的盒子打开,里面本来应该是两个精緻的小人,只可惜,小人是用雪堆起来的,她还特意上了颜色,本来是两个很精緻的雪人小娃娃,但是因为清瑾的房间里很暖和,已经化了,雪人脸上是五彩斑斓的,身子也化了大半,看起来就十分的惨不忍睹,倒像是什么奇怪的案发现场一样。 睢宁这会儿已经彻底放弃了,指着那两个小雪人大言不惭地说道:「我本来做得可好看了,两个小娃娃,我还给他们画了颜色的,哪知道现在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有点儿拿不出手,就不想送给你了。」 不是有点儿拿不出手,那是实在拿不出手,清瑾只能看到一团乱七八糟的颜色融在雪堆里面,要不是她说那是两个雪人,清瑾还以为就是两团带点儿形状的雪糰子,也是难为她了。 「那你现在还想要吗?」 睢宁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丝的笑意,要是从前,她应该不会跟清瑾这么说话的,大祭司那可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但是现在,清瑾在她心里的意义已经变了,至于为什么会变又变成了什么样,睢宁眼下还没有去细细分辨。 她在清瑾面前放松了很多,因为知道,自己在清瑾这里是与众不同的,那种感觉,让睢宁很踏实。 「所以,你本意是打算送我一个雪人?」清瑾也没说要,也没说不要,对着睢宁有些笑意的眼睛,给了她灵魂一击:「这不是我还要不要的问题,这是雪人愿意不愿的问题,显然雪人是不愿意的。」 雪人这种东西,稍微暖和一点儿就化了,拿来当礼物送人,确实有点儿不太合适,睢宁也是非常仓促临时做了这个,做的时候自己感觉还挺好的,但是现在拿出来一看,那就真的是各种都不太合适了。 「那以后我再送你一个好的,不会化的那种。」睢宁把那盒子里的一团东西收拾了收拾,才过来用询问的语气对清瑾说道:「是不是累了?我帮你按按好不好?」 第61页 那种无力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清瑾抬手制止了睢宁的动作:「你不用这样,好好回去养伤吧,我答应你的事情,会做到。」 虽然被清瑾拒绝了,但睢宁并不在意,还是继续了之前的动作,一边帮清瑾舒缓疲惫,一边说道:「那就当我的报答好了,我不想你不高兴,总要为你做点儿什么吧?」 「我高兴不高兴,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问出口的时候,清瑾就后悔了,这话实在是过于暧昧了,睢宁或许还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却很认真的明白,为什么要跟睢宁说这个,那种感觉让清瑾觉得很不自在,她这样去问睢宁,不就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点的私心吗? 睢宁能给她什么答案?她已经这么问了,睢宁能给她的,自然是重要,但这个重要真的是清瑾要的吗?显然不是,她陷入了极端的矛盾当中,一方面,希望从睢宁的嘴里听到那些足以令她动容的话,另一方面,又不希望自己跟睢宁有过多的牵扯。 「你回去吧。」 「重要的!」 清瑾动了动唇角,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果然是重要的,可那又怎么样呢?只是一句话而已,其实并不是很重要。 「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清瑾再次下了逐客令。 睢宁却没有走,不仅没有走,反而更近了一步,到清瑾跟前还嘆了一口气:「我知道,现在我们之间有了芥蒂,我明白是我的原因,再像从前那样是不可能了。你不会再如从前一般看待我,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了,我也不能假装就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过,你还是我的大人,我也还是那个阿宁,不是就是不是,这是不能否认的。」 「但我觉得这并不影响我们之前的继续相处。」睢宁语气轻松:「旧的关系已经没有办法恢復如初,那不如开始新的关系。清瑾,我知道你对我跟对别人是不一样的,从前是,以后、我希望以后也是。那我也想让你知道,你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如果没有遇见你,我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怎样的,我可能会做更多的错事,我被关了十年,带着满腔的怨怼,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你,我很庆幸遇见的人是你。」 「你高不高兴,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希望你高兴,如果你不高兴,那我希望我能陪着你,你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除了娘亲之外,你是对我最好的人。」睢宁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一点儿小女孩儿的娇俏感,说出来的话却十分郑重:「我以后也会对你特别特别好,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你高兴,我就陪你高兴,如果你不高兴,那你可以把你的不高兴全都发泄在我身上,我愿意为你任何事情。」 她那双眼睛太过诚挚,清瑾不忍心直视,却又无法控制地加快了心跳。或许睢宁就是有这种魔力,她总能让人觉得她那双眼里是对你含情的,从前是,现在也是,可清瑾知道,她没有,她只是这样想的,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也许就是感恩于清瑾为她做的那些。 可其实,大不必如此,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被人如此欺瞒利用,清瑾怎么可能容她?就是因为有了前提,有了她的因,才有了睢宁的果,只是最后这个果又反落在她自己的身上,这枚苦果也只能由她自己咽下去。 「不必。」清瑾有些仓促地站了起来:「你能为我做什么事情?少添些乱就是了。我愿意帮你,是因为我有帮你的理由,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就穷人今日不是你,是任何的其他人,我都会这么做,你对我而言,并不特殊。」 只是说道最后那两个字的时候,有些微微的底气不足。清瑾心里明白,或许从一开始,睢宁对她而言就是特殊的,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是夜色下,这小丫头自己孤零零走在路上,像是迷了路的小鹿,眼里还带着一点儿迷茫,清瑾当日里是多喝了两杯酒,但也没有醉到可以随便让人近自己身的程度,她性子偏冷,又居高位,若是一般时候,怎么也不可能让随便路上一小丫头到自己身边来,可偏偏,对着初见的睢宁,她就那样做了,甚至还一度在睢宁帮她按穴位的时候,彻底放松下来,让这丫头拿走了鉴天境,又给了她第二次机会。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只是那会儿的清瑾并没有去寻,现在寻起来,就觉得有点儿不是很舒服,她倒真的情缘睢宁对她来说与一般人无异,可她清楚的知道,那不是事实。 清瑾不承认,睢宁也不能逼她承认不是?大祭司到底也是有身份的,于是她也不跟清瑾纠结这个问题,她说不是那就不说,反正是不是的,睢宁自己都要感觉,她又不傻,又不是小孩子,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还能不知道吗? 「不是也没关系,现在不是,不代表以后也不是。」睢宁眼里带着一点点的调皮:「总有要是的时候,我可以慢慢等。大人就不一样了,大人不用等。」 第37章 一阵风来, 又一阵风走,清瑾原本有些不痛快的情绪被她就这么抚平了。 小雅合上了门,把冷风关在门外, 看着大祭司情绪好转起来, 才端着一杯茶过去,她不是会多话的人,但是偶尔也会跟清瑾说一些小事情, 尤其是在明知道睢宁对清瑾来说哄听重要的前提下。 「送去的那副画像, 阿宁姑娘只打开过一次, 然后就再没动过了。」小雅还怕清瑾不能理解她的意思, 又特意把那天睢宁拿到画像时的反应也说了一下:「今日一整天, 好几次都只是打开了一半, 连脸都没有看过。」睢宁对那副画像很排斥, 小雅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那副画是清瑾亲笔画的,很有可能就被她直接扔出去了。 第62页 却并不知道,某人早就已经亲口跟大祭司撒过娇了,至于当着小雅的面,故意打开又合上那幅画像,也就是故意想做给小雅看一看,好让她给清瑾传个话,让清瑾再不忍心一次而已。 「我知道了。」 清瑾是不欲逼迫她的, 尤其是在这方面, 但是这件事是睢宁必须要去做的,她必须去面对, 她有点儿担心睢宁是没有把她的话听到心里去,想着还是要再认真跟她谈一次的, 但是眼下,清瑾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这次布施的突发事件,清瑾还是很重视的,接连几天都在忙着这件事,不仅后续的问题要跟进处理,连带着其中的内幕也要查清楚,清瑾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也遇上了一点儿的阻力,越是如此,她就越是敢肯定,这件事一定是与楚昭帝有关,楚昭帝对她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也知道她肯定是要查,清瑾要查,那一般人是遮掩不过去的,只有楚昭帝可以。 不仅如此,他还几次三番都叫了清瑾过去,打着各种不同的名义,的清瑾东敲西打,就差明着跟清瑾说,不希望她插手这件事了。 如果是从前,清瑾可能也就不管了,但是现在,她需要找到突破口,尤其是楚昭帝这边的,既然已经决定要帮睢宁,那楚昭帝这里她就不能放松,清瑾希望能通过这次的事情,打开一丝的裂缝,能让楚昭帝如此袒护的,也就是那两个儿子了。 于是清瑾就顺着这个思路往下,很快就让她给找到了一点儿蛛丝马迹,大皇子与二皇子素来就不和睦,两个人都想压对方一头,不过近年来由于后宫贵妃得宠,大皇子的势力明显要更盛一些,动作就也更大了一点。 皇家子弟总是免不了要私下里拉拢朝中大臣,或许以重利润,或拿捏其喜好,总之是各有办法,那自然是少不了一笔开销的,而在户部任职的大皇子就动了不该动的扁念头,碰了不该碰的银子,为了补亏空,不被察觉,就在秋收上面动了一点的手脚,他是动了一点儿的手脚,到底下。每层官员再动一点儿,那到老百姓的头上,可就不只是一点点那么简单了。 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再加上这一场大雪,又是年关前头,这才有了布施的时候闹出来的事故,偏偏清瑾又是在最混乱的城北,若只是小的摩擦,或者可以隐瞒过去,但城北那天闹得太大了,清瑾当时就知道这里面一定是有苟且的! 这事儿清瑾都知道了,楚昭帝不可能不知道,甚至比清瑾知道的还要更全面一些,但明显楚昭帝是要护着大皇子的,由此可见帝王的心已经在这两个儿子中间有了偏移,嫡出的二皇子现在已经是落了下风,若是样子贵妃当真就登了后位,哪里还有他的活路在? 现在就是要彻底激化这两个皇子之前的矛盾只有这个矛盾彻底激化,楚昭帝才会更寒心,两个儿子争得你死我活,后宫里的女儿也没有一个是贴心的,才能给睢宁一个更合理的出场机会。 这些事情,清瑾都没打算跟睢宁说,那丫头虽然机灵,但都是小聪明,她乖巧懂事很知道摸到人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对人性有很清楚的把握,但是在阴谋算计上面,真的是一点儿也不高明。她在清瑾身边待了那么久,所做的也就只是哄了清瑾高兴,余下基本没什么其他算计呀之类的,还因此得罪了睢阳,被人打了一身的伤。 另一方面,她也不想让睢宁看见她的另一面,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她希望在睢宁心里的清瑾,就是那个最完美清瑾,没有瑕疵,也没有阴暗面。 「你最近好像很忙。」睢宁几次来找清瑾,都不见人影,问了小雅,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关于清瑾的问题,小雅不会跟她说太多,睢宁也不方便打听什么,毕竟是大祭司的公务,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去打听的。 「伤口如何了?」清瑾没理会她故意的卖可怜,虽然她是有点儿忙,但忙不忙的基本上每天也都能跟睢宁碰个面,当然多数时候都是睢宁自己跑去找她,或者干脆就直接在清云宫外等着她回来,说了几次也都不肯听。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睢宁主动打开衣服让清瑾看她肩上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她倒是无知无觉的,但是清瑾就有点儿不自在了,只是匆忙扫了一眼,就把衣襟给她拢好:「我只是问问你,不用非得拉开衣服让我看。」 「我想让你看看会不会留疤。」 「这会儿就在乎了?」清瑾没忍住:「你要早有这样的觉悟,现在就不用担心了。」 「那还不是为了你。」睢宁答应得快,也很自然,清瑾就有点儿招架不住。 哪怕她回回次次跟自己说,对于睢宁的话,都不用当真,她没有那个意思,她就是那么一说而已,但也是次次回回都会被睢宁戳到,无奈只好放弃这个好话题,接着跟她说道:「画像看得怎么样了?」 不说这个还好些,一说这个,睢宁就一脸的愁容:「你明明答应陪我一起看的,结果每次都不来,只让小雅过来,小雅又不是你,那不一样的,我要你陪我一起。」 「我没有时间。」清瑾有些无奈。 睢宁不愿意自己面对那副画像,她就让小雅陪着她,哪知道睢宁根本就不领情。 「只抽半个时辰,我去找你还不行吗?」睢宁可怜兮兮的,望着清瑾的样子,像是被主人遗弃的小狗一样,她果然最知道怎样才能让清瑾动容,不用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让清瑾一退再退,每次的拒绝都好像没什么作用一样。 第63页 「阿宁,这是不能拖延的事情。」清瑾嘆了口气:「最近天气不好,陛下的身体也不是很好,马上就是岁末,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你要抓紧。」 岁末之后就是团圆节,睢宁一下子就想到了清瑾的打算:「是团圆节吗?」 团圆节,那是娘亲最喜欢的节日,关于团圆节的记忆睢宁已经很模煳了,不过那时候还是在宫外,她爹还是她爹,并不是皇帝,他们一家三口会在院子里赏月,会有一坛酒,娘亲会抚琴,会有好吃的各种菜餚,都是娘亲亲手做的,关于这个节日,她能想到的都是温馨,会触动人心。 清瑾点头:「是。」 楚昭帝最近身体的确并不是很好,楚昭帝几次叫她过去,按理说神殿大祭司是不该给皇帝看病的,但是楚昭帝对清瑾十分信任,也就不存在那些问题,人在病中的时候,心防总是会弱一些,再加上清瑾的刻意为之,楚昭帝就很容易想起从前的峥嵘岁月,帝王都是喜欢回忆自己的辉煌经歷的,以彰显自己是多么的威武,清瑾由着他想,也引着他去想,先想旧事再想旧人,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想着想着,就难免要唏嘘一二,再加上清瑾又不是外人,当着清瑾的面,有些不能说的话,也就能说了。 第38章 关于那段曾经的往事, 清瑾不需要知道的很多,仅仅是从睢宁这里了解到的一点点滴,就足以她去用这点点滴去勾起楚昭帝的怀念, 然后就会从楚昭帝那里听到更多, 如此循序渐进,潜移默化不动声色之下就能勾起楚昭帝潜意识里的那一丝柔情。 这还只是第一步,对于楚昭帝最担心的那一方面, 清瑾也早有打算, 她是神殿大祭司, 轻而易举就能在星象方面做点儿手脚, 再由钦天监直接上报楚昭帝, 那余下的问题, 就尽在清瑾的掌控之中。 甚至连时机都是她算得正好的时候。 「清瑾这两副药用下去, 果然就好了许多。」楚昭帝等清瑾把完脉之后,才说道:「朕觉得精神好了很多。」 「陛下洪福齐天,自有吉星庇佑,福寿安康,清瑾所做不过微末而已。」 「哈哈,你呀。」楚昭帝果然哈哈大笑:「要朕说,这吉星非你莫属。」 「清瑾可不敢当。」 楚昭帝并不以为意,接着说道:「不是你还能有谁?钦天监那边的消息朕已经知道了,给朕报吉呢, 朕看他们就是想趁着年下来讨朕的欢心, 不然这吉星怎么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出现?你说是不是?」 「或许是天命如此。」清瑾答得滴水不漏:「钦天监那边的消息, 我也得了。此星隐约闪烁忽明忽暗,与西北处, 与陛下帝星交相辉映相伴左右福泽相依,陛下身体一日日康健起来,那颗星也一日日亮起来,是相伴相生之象。」 略一停顿,清瑾继续说道:「许是陛下该纳妃了也说不定。」 话不可说得太满,该说的说到,末了再加一句浅浅的玩笑话,楚昭帝并不会往深了想,但也足以给他留下不浅的印象,他日,等他见到睢宁的时候,自然就会想起今日的这一番话,只要再稍加印证,即可为睢宁正了身份。 楚昭帝果然不疑有他,因为吉星一事还挺高兴的,并没有想到这只是清瑾给他不下的一个局而已。 离开那座金碧辉煌的大殿的时候,清瑾转身驻足盯着琉璃瓦看了很久,她还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楚昭帝对这些是不屑一顾的,不然他不会才怀王一步步走到这里,毫无疑问他是狠的,因为狠他才登上了帝王,可登上帝王的那一刻起,有些事情就已经潜移默化的发生了改变,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慢慢老去,高居帝位也会让他的思想发生改变,再不如从前一般敏锐英明,甚至就连从前不信的东西,也才慢慢接受,到现在听到吉星伴君左右就开始觉得是幸事,却忘了,当初自己那帝位因何而来。 不过,这已经不错了,起码没有让清瑾给他炼什么长生之丹,听师傅说过,也不知道几代之前的一位皇帝就是因为炼丹炼死的,过于迷恋神殿的作用,以至于忘了,神殿供职的也都只是普通人,可以用来做为百姓的信仰,化作权术去统治和维护百姓的思想,却不能左右帝王之术,各司其职互相约束,这就是神殿与朝政并存的意义所在。帝王若是不能保持冷静的头脑,轻而易举就会被神殿所利用,这也是清瑾一向不愿意干涉朝政的原因之一,因为她太知道如何去利用神殿的权术去迷惑人心。 神权一旦大过皇权,那皇帝就成了神殿的傀儡,以吉象神谕之名,足以让一个王朝毁灭! 最近在清瑾的严格监督和陪伴之下,睢宁终于肯开始好好看那副画像了,当然这里面可能还是清瑾的陪伴起了大作用,清瑾如果不管她了,她就得寸进尺,而且这一本事是越髮长进起来,清瑾几次都要招架不住。 清瑾要她看画像也不只是简单的看画像,是要她把心里的怨怼当着画像的面全都吐出来,所有的不好的,让她觉得很痛苦很难受的情绪都发泄出来,这是第一阶段,等把负面情绪都发泄完了之后,就开始培养起宽容和感恩,然后调节自己到平衡的状态,等见到楚昭帝的时候,才不会露馅。 每一步都很难。 起先,清瑾以为可能感恩和宽容会更难一点,但是要睢宁当着画像的面去说自己的委屈和难受,对她来说,真的很难。 第64页 睢宁受过委屈,她知道,但是这个苦楚从睢宁的嘴里再说出来的时候,就跟针扎在清瑾的心里一样,十分难受。 一开始睢宁就是单纯的想让清瑾陪在她身边,有清瑾在这儿,她能更从容一些,但几次之后,她就发现了清瑾的不自在,于是就越发放肆起来。 「不要心疼呀。」甚至还会主动跟清瑾说些有的没的:「蹙着眉头都不好看了,那不是你让我这么说的嘛?我都不难过了,真的不难过了,这样还挺奏效的,我现在骂他都没感觉了,真的。」 「那你能真的放下吗?」 「那不能。」睢宁的回答也很干脆。 清瑾再开口就变得有些艰难了:「因为他害死了你娘是吗?」 「为什么你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睢宁靠近清瑾,然后伸手就抚平了她蹙在一起的眉头:「为我难过吗?不需要的,我现在有你了呀。」 说完还冲清瑾甜甜的笑了一下。关于睢宁的人生,清瑾是做个假设的,如果当日里,她能更严谨一些,睢宁就不会被连累至此,那就是迥然不同的人生,她聪明伶俐十分讨人喜欢,娘亲还是楚昭帝当时很喜欢的女人,就算帝王心难测,也总不会亏待了她们母女两个,她会无忧无虑的长大,花季妙龄的少女天真烂漫,可能会在御花园扑蝴蝶,可能会在种满鲜花的院子里盪鞦韆。 十年,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属于她的美好时光,几乎全都耗尽在了那十年里,一想到这里,清瑾就总是无法介怀,睢宁的人生,有一半是毁在她的手里,她是要负责的! 「对,你有我了。」清瑾回应她一般,也轻笑了一下,只是动了动唇角,睢宁就立刻激动了起来:「你终于又笑了,再笑一次,再一次。」 清瑾不是爱笑的,笑容少见,尤其是打睢宁暴露了之后,睢宁就没有再见她露出过笑脸,每日里神色都是淡淡的,大部分时候还经常皱着眉头,更不用说心情不好的时候简直冷若冰霜。 虽然嘴上都不说,但是睢宁知道,还是跟那件事有关系的,这事儿得慢慢来,清瑾现在能跟她好好相处,偶尔她撒个娇,清瑾还能给回应,就已经很好了,她哪里还敢找清瑾讨笑脸,那不是诚心作死呢? 清瑾这一笑,对她来说,那就是一个暗号,暗示着清瑾是真的把过去的事儿翻篇了,当然这只是她自己这样定义的,清瑾都肯对她笑了,那也就什么了,毕竟有几个人能得清瑾一个笑脸?很不容易的。 「好了。」清瑾语气郑重:「年关将至,你好好调整情绪,在节前我会带他到清云宫来几次,你在暗处观察一下,做好准备,给你的机会可只有一次,不能有差错,知道不知道?」 睢宁只能怪点头答应,想了想才又说道:「清瑾你真的很好,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没有遇见过我。」 清瑾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睢宁自己呆愣了半天,也没有搞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宁愿没有遇见她?为什么这么说?那要说是自己之前欺瞒过她的话,也应该说不遇见自己才对,怎么还反过来了呢? 年关之前,清瑾是一日比一日忙碌,来看睢宁的次数就少了很多,有时候好几天不来一次,睢宁有几次去找她,也不见人,问了小雅才知道,大祭司连着两夜都没有回来,忙成了一锅粥的感觉。 从小雅嘴里睢宁还得到了一点儿小道的消息,往年的时候虽然也会忙一点,但并不会忙成这个样子,今年可能有点儿例外,好像是因为大皇子跟二皇子之前屡次争斗,朝中有些不和谐的声音,清瑾身为神殿大祭司,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出面安抚的,而且陛下近日召见大祭司的次数也频繁了很多,所以才导致清瑾就忙到连回来看她的时间都没有了。 清瑾不回来,睢宁就觉得时间很难捱,往日里在庆元殿里的时候,她是最会打发无聊的时间,可自打跟了清瑾以后,好像只有待在清瑾身边,对她来说才是打发时间最好的方式,清瑾不再的日子,连滴漏就变得十分缓慢了。 「阿娘姑娘要是无聊,可以去看看书。」小雅也给过她一些提议。 毕竟大祭司有一整个大殿的书,平日里清瑾在的时候,也会偶尔翻出一本书拿给她看,可要是她自己看,那些书就变得十分晦涩又难懂,根本就看不下去。 「我还是去练字吧。」睢宁重重德嘆了口气:「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 小雅也没有准确的时间,大祭司忙起来的时候,那是真的很忙,好几天不回来都是有可能的,不过既然阿宁姑娘在这里,应该也要不了好几天的时间。阿宁姑娘对大祭司实在是有点儿黏得厉害了,就连小雅都能看出来,她好像是一刻也不能离开大祭司一样,一旦清瑾隔一段时间不理她,她就浑身不舒服,连情绪都会变得十分低落,脸上那点儿笑意全都不见。 那实在是太明显了,小雅猜大祭司应该也是知道的,不然为什么这几天一回来就先问阿宁姑娘可好?都已经养成习惯了。 话音才刚落清瑾就已经回来了,还有些匆忙的样子,见睢宁又在她房里,显然也已经是习惯成自然了:「你在这儿正好,小雅找身衣服给她换一下,一会儿你去大殿候着。」 睢宁一愣,马上就明白了清瑾的意思,顿时有点儿紧张:「我、我要准备什么吗?」 第65页 「不用,只要在一边站着就行,他不会注意到你。」清瑾又叮嘱了小雅几句,然后才对睢宁说道:「记住不能慌,就行了,去换衣服吧。」 清瑾刚一说完,就被睢宁拉住了衣袖:「如果、我是说万一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如果被发现了,我也护得住你,放心。」清瑾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十分郑重:「只要有我在,你不会有任何问题,我定能护你周全,安心。」 睢宁心里的那一点点慌,就在清瑾的目光下,慢慢恢復成了镇定。 就像清瑾说的那样,那是她必须去迈面对的,清瑾已经为了她做了很多,总有些路,是要她自己慢慢走下去的,任何人都不能代替她,该面对的,都要她自己去面对。 「不要怕,没事的,只是先熟悉一下。」清瑾想说,更大的考验还在后面,如果他连这样都做不到,那以后的路只会更难走。 她最近这段时间一直都在陪楚昭帝追忆往昔,这次更是借着赏画的名义把楚昭帝给请到了清云宫里来,要赏的画是她师傅从前的旧作,清瑾「无意间」提了这么一句,说自己这里还有从前的旧作,楚昭帝就很感兴趣,一定要来看一看,清瑾说改日给他送来都不行,一定要趁着兴头上去看看,还说有段日子没上清云宫了,正好一併去尝尝清瑾的茶,一切都刚刚好的样子。 楚昭帝过来的时候,清瑾就已经做好了该有的安排,就为了睢宁能提前见一见楚昭帝本尊,给她足够的时间来调整情绪,只等到了那一天,能完美发挥,成功脱离苦海。 「清瑾泡茶的功夫越发了得了。」楚昭帝端着茶盏,脸上还带着几分笑容:「倒是像你师傅,闲云野鹤的日子你过得倒是很习惯。」 「陛下哪里话,不过就是躲个懒罢了。」清瑾还是那副样子,清清淡淡的,似一副水墨画一般。 睢宁拢着袖子,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耳边是那人的低沉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几声笑语,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清瑾为确实比她想得周到许多,数十年未见,如果真的让她直接去见那人,睢宁可能会恨不得上去就撕了他,就是现在,哪怕她已经对着画像练习了许久,可听见那他的声音,还是忍不住会觉得浑身发冷,冷到打颤。 第39章 当那人的面容和声音如此清晰的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时, 睢宁感觉到的并不是真实感,而是一种似是而非的虚无,手脚冰凉她甚至不清楚眼前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又或者只是虚幻而已, 都全是她的想像。 可能她还在庆元殿里面,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虚假的幻想,她幻想自己遇见了一个清瑾, 幻想清瑾愿意站在她的身后支持她, 所有的一切一切全都是她自己臆测出来, 她没有那么幸运, 她被关了十年, 十年的时间她都没有等到那个人, 是因为她的执念太重了, 所以才会产生这种幻想。 她听着清瑾说话的声音,听他们交谈,能看见那人脸上的神色,看到他对清瑾的赞许,又说了什么,很多很多,像是观花灯一样在她眼前,睢宁无法确认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 她现在看什么都像是真的, 可感觉一切有都像是假的,虚无没有着落处, 胳膊被人捏了一下。 睢宁这才注意到她身边的是小雅,小雅望着她的眼里有担忧, 睢宁沖她露出了一个笑脸,虽然有点儿勉强,她这已经是她唯一能做的。 楚昭帝对清瑾拿出来的旧日画作也是十分感慨,俩人又说了许多话,大部分都是楚昭帝在说,清瑾偶尔符合两句,坐了大概有半个时辰清瑾那边就有事要忙,楚昭帝也不便久留,就要走了,清瑾一路送他出去,再折返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睢宁的身影。 拧着眉头问小雅:「她人呢?」 「阿宁姑娘说先回去歇着了。」小雅把之前睢宁的异样也跟清瑾说了一下,然后有些担心:「大人,阿宁姑娘似乎很在意,怕是不好解决。」 「你先去忙,我去看看她。」清瑾交代道:「晚上让厨房做点儿她爱吃的。」 睢宁这样的反应也是在清瑾预料之内的,只有曾经付出过感情,才会没办法去面对,如果她真的一点儿反应都没有,那才是真的叫清瑾觉得心寒。无声地嘆了一口气,不管睢宁嘴上怎么说,恨也好怨也罢,那人终究是她的父亲,在那件事之前,他们有过很美好的亲子时光,付出去的感情是收不回来的,再加上她又被幽禁了十年,正常人在那种封闭的环境下,都会产生心理上的问题,更不用说她还受过那么大的刺激。 清瑾知道,她心里是有伤的,这个伤很深,经过时间的洗礼也被她藏得很好,但这并不代表伤就好了,不仅没有好,反而更严重,一日日的溃烂,终究有一天会要了她的命。 治吗?那就得把伤口上面已经长好的肉全都撕开,再把里面的烂肉掏出来剜掉,如此痛彻心扉一番,然后再让时间去慢慢癒合,甚至很有可能一辈子都癒合不了,留下的疤痕不仅丑陋,甚至每到阴天下雨都会疼痛,时时刻刻提醒你,哪里受过伤,让人痛不欲生。 不治吗?那伤就在里面,外面看着一切都好,但内里早就腐烂,一日日下去,最后变得面目全非。 不管是哪一种,那都不是清瑾愿意的,她希望能减少对睢宁的伤害,能用最温和的方法,把她心上的伤癒合,可同样会她也清楚,那个人不会是她,她之于睢宁,是一把匕首,这个匕首随时都能划破睢宁心里已经长好的肌肤,将内里的伤暴露出来。 第66页 她不愿意,于是就将匕首的刃朝向了自己。 清瑾推开门,屋里的光线有点儿昏暗,并不见睢宁的踪影,床上的纱帐却是被放下来的,隐隐约约能看见里面模煳的一个隆起,撩开纱帐,被子里面鼓鼓的,清瑾坐在床边,动手拉了拉被子,可惜被里面的人又拽了回去。 「阿宁,是我。」 里面的睢宁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被子小幅度地动了动,把自己包裹得更严实,清瑾的手放在被子上,感觉着里面人的动静,柔声说道:「你待在里面会闷坏的,出来吧,没事的,不是说要我陪着你吗?我在这儿呢,你不想出来看看我吗?」 睢宁捂着被子,好一会儿才说道:「你回去吧,我现在不想看你了。」 声音闷闷的,隔着被子,清瑾也听不出来她是不是又哭了,还是说难过或者是害怕? 「你把被子打开,我们说说话可以吗?」清瑾轻轻拽了一下被子,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就是想告诉里面的人,她在外面等着呢。 「我不想说话,我累了,我想睡觉。」 「那也不能这样睡。」清瑾扯了一下被子,让空气流通进去:「会闷坏的,透一点儿气好不好?」 「不行!」睢宁很着急,按着那一点儿的缝隙又给捂了个严实:「风吹进来了,很冷的,我捂着才不会觉得冷,你走吧,不用管我。」 屋子里并不冷,相反还很暖和,她为什么会觉得冷?清瑾垂下了眼眸,握紧了手又松开,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让人又点了暖炉,现在屋子很暖和,特别暖和,一点儿也不冷,我都出汗了,你感觉到了吗?摸摸额头上,是不是有汗?」 她怕睢宁此刻并不清醒,在没有见到她人之前,清瑾的心一直都是提着的,就连言辞都要小心斟酌,生怕是触及到不能碰触的点,不仅是语气,连肢体都是小心翼翼的。 被子里的人没有应答,清瑾有点儿着急,又问了她一遍:「阿宁,你还好吗?」 「清瑾,我没事的,你走吧,我想休息一会儿。」听出来倒是一切都正常,清瑾却始终都不能放下心:「你出来让我看看,确定没事,我就走,不打扰你休息。好吗?」 又等了一会儿,被子里的人没有给她回应,清瑾狠了一下心,自己动手把被子掀开了一点儿,她还怕睢宁会有过激的反抗行为,但是都没有,直到被子打开,睢宁都没什么反应,小小的一团,缩在床上,紧紧地搂着自己,脸色有点儿不太好,唇色也是苍白的。 清瑾想给她把把脉,但是她的双手紧握在胸前,那是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清瑾没办法去碰触她,只能摸了摸她的额头,有点儿发热。 「我觉得很冷,清瑾,你能抱抱我吗?」 清瑾上床,靠在她身边,把人搂在怀里,然后替她盖上了被子,隔着被子拍着她:「不冷了,有点儿发热,睡一觉就好。」 「不是说困了吗?我在这儿陪着你,睡吧,醒来就好了。」 睢宁一点点靠近清瑾,然后慢慢自己钻进了清瑾的怀里,找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窝在里面,问道:「那你会一直,一直陪着我吗?」 「会的。」 睢宁不说话了,清瑾以为她累了,抬手放下了纱帐,然后就看见怀里的人睁着眼睛,并没有睡着,见清瑾看她,又匆忙闭上了眼睛,把清瑾搂得很紧,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一样,清瑾无奈,用同样的力道也回抱了她一下,才说道:「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只要你需要,会一直都在你身边。」 「我是不是、你不会嫌弃我吗?」睢宁扯着清瑾的腰带,在手里打着转:「我不知道为什么,没办法控制自己,那是病吗?我会变成一个怪物吗?我不想变成一个怪物,清瑾,我害怕,我要是变成了怪物,怎么办?你会不会不要我了?会赶我走吗?」 「不会,不会的。」清瑾用最温柔的语气跟她说话:「你很正常,不是怪物,只是发烧了,你可以自己感觉一下,生病的人会比较脆弱,不要多想好不好?」 她把自己的额头挨着睢宁的额头,然后问她:「是不是?有没有觉得我的额头会凉一点,你比我热,对不对?只是发烧了,睡一觉起来就好的,没事。」 「只是发烧吗?」睢宁重复了一遍清瑾的话,见清瑾点头肯定,然后用力抱住了清瑾的脖子,没有再说话。 没有离开庆元殿之前,睢宁从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庆元殿里只有她自己,她不需要去见别的人,她觉得冷的时候,就很自然地把自己裹在没什么温度的被子里,有时候裹一会儿,有时候裹上一天一夜,有时候不记得时间,她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她只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仅此而已。 当小雅来搀扶她的时候,睢宁就知道很不对劲,她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没有人,不能有人,脚底升起一阵阵的凉气,明明房间里很暖和对她来说却如冰窟一般,冻得她浑身发抖,她不希望跟任何人接触,他们的唿吸让她觉得难受,声音让她觉得刺耳,所有的一切都被无限放大化,嘈嘈杂杂在她耳边,不停地拉扯她,撕拽着她,啃噬着她的骨血,是逃无可逃的感觉。 睢宁知道,这是不对的,她在畏惧人群,她觉得恐慌害怕浑身发抖四肢冰凉,甚至到噁心想吐,她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甚至在那一瞬间,她希望能够回到庆元殿,躲在那个僻静冷清的地方,没人能够找到她。 第67页 然后就是清瑾的声音。 很轻很柔,甚至在那种情况下,她都能听出来清瑾语气里面的小心,像是怕惊到了她一样,柔柔绵绵的语气,跟她往日里的清冷不一样,清瑾在担心她,那种担心直接传达到了睢宁的心里,她能感受到清瑾身上的气息,心里焦躁的感觉并没有减少,但是那种惶恐和不安在清瑾过来之后,一点点消失,然后不见了。 那些嘈杂拉扯撕拽也都一併不见了,她躲在被子里,是安全的,因为外面有清瑾在守着她。 可就算是这样,睢宁也不愿意出来见清瑾,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没法儿去见清瑾,怕清瑾会嫌弃她,像个神经兮兮的怪物一样。 但是她又不希望清瑾离开,哪怕嘴上说着让清瑾走,心里依旧希望她能留下来,她渴望能得到清瑾的关怀,她想才清瑾身上汲取温暖,她怕清瑾就真的走了,那片刻的安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煎熬,险些她就以为清瑾真的走了,以为就剩下自己,索性,清瑾并没有离开,一点点拉开了她的被子,把她拯救了出来,她依旧会觉得冷,但是靠着清瑾的时候,那冷也没那么可怕了,只是普通的发热,而已。 清瑾就这么搂着她睡了一夜,期间都没有松开过手,直接就导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半边胳膊都已经酸疼到根本没法动弹,睢宁本来是没有察觉的,因为清瑾的神色很自然,并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直到她看到清瑾慢吞吞用一只手掀开被子的时候,睢宁才发现不对。 「是不是我压到你了?」清瑾差点想说,你不是压到我了,你那是一夜都在我身上压着的,可惜,看着睢宁眼里还有的愧疚之意,反而还要去安慰她:「没事,只是有点麻。」 「我帮你揉揉。」然后不等清瑾反应,就跪坐在床上,板着小脸开始很认真地帮清瑾捏着胳膊,那样子真是又乖巧又戳人,清瑾看着只觉得心里暖唿唿的,一阵阵的春风就吹化了心里的那一点点别扭。 她这样,真的很好,好到让清瑾都捨不得,假如没有那些横在他们中间的种种,她会不会,就此把这人揽在怀里,再也不放手了? 答案已经在她心里,清瑾却只能敛下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那不是她能奢求的,倘或真的就迈出了那一步,对睢宁来说,是更大的伤害,她眼下尚且无知无觉,就算以后真的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恨自己怨自己的时候,才不会更痛苦。 「清瑾。」睢宁一边给清瑾按着胳膊,一边就打量着清瑾的脸色,她觉得清瑾好像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其实也不是,刚刚之前清瑾的心情还是很正常的,就在她捏着胳膊的时候,捏着捏着,清瑾就不高兴了,睢宁对此有些介怀,她怕清瑾是因为她才不高兴的。 「怎么了?」 叫了一声却又迟迟不说话,清瑾有些疑惑,去看睢宁,然后就见这丫头垂着眼眸,似乎有些不是很开心,还当她是为昨天的时候感到烦忧,便主动提道:「慢慢来,不是让你一下子就接受的,我们只是提前做好打算的,免得等到你真要面对他的时候,手忙脚乱不适应。」 「嗯。」睢宁答应一声,轻咬着下唇,还是问道:「你是不是不高兴了?我昨天很差劲,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怎么会这么想。」清瑾扭脸望着她:「没有的事,不过你还是要做一下心理准备,昨天的效果不是很好,我们都知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可能这样的见面还会再有几次,你得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说完见睢宁还是那个样子,就又加了一句:「我没有不开心,别多想。」 「你明明就是不开心了。」睢宁语气很认真:「我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情,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中间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忽然你就不高兴了?难道不是因为想起了昨天吗?你不用瞒着我,没有必要,我没有做好,你可以训斥我,骂我也没关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你要是骂我的话,我不会生气的。」扯着清瑾的衣袖,语气十分认真:「我是说真的,只要你别不高兴,我都可以。」 清瑾一时语竭,她也没想到睢宁能敏锐至此,能这么快就察觉到自己心里的活动,感觉到自己情绪上的变化,让清瑾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真的很聪明,清瑾略一迟疑,找了一个藉口:「跟你没有关系,是朝中的事情。」 「你不要骗我,什么朝中的事情。」睢宁却不依不饶:「大家都知道,大祭司向来不涉及朝中政党,朝中什么事,能让你如此忧心?」 「你说什么事情?」清瑾没办法,只好拉过了睢宁的手,肢体的语言动作那是为了不让睢宁再继续保持这样的紧张,让睢宁放松下来,然后她才好跟她慢慢说:「以前是以前,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别人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吗?」 「我、知道什么?」睢宁果然茫然了一瞬:「你是为了我?」 然后马上就想起了小雅曾经无意间跟她说漏嘴的事情,是那次清瑾出去布施,原本说是出去好几天,结果只去了一天就回来了,再之后的一段时间,清瑾都非常忙,睢宁几次找不到人,就跟小雅打听清瑾忙什么,那时候小雅无意间跟她说过,说是因为布施的事情,清瑾发现大皇子可能有贪污,所以一直在忙着那件事,才不得空。 第68页 现在想来,确实很有问题。 她有点儿急:「难道还跟皇子们有关吗?」 清瑾严重闪过一丝凌厉之色,捏着睢宁的手都加重了力气:「谁跟你说的?!」 「你别激动,果然真皇子们有关,对不对?」 「是小雅跟你说的?」 睢宁有点儿慌,不明白为什么清瑾对这件事这样看重,而且明显是不想让她知道的,可她已经知道了呀。 「疼。」睢宁绣眉一簇,脑中飞快地转着,她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就不能连小雅,小雅一直跟在清瑾身边,不仅忠心,而且也是清瑾很得力的帮手,许多事情都是小雅在处理,要是因为这个,让她们二人生了嫌隙,对清瑾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先松手好不好?」睢宁可怜巴巴的语气,低着头有点儿不太好直面清瑾的样子,才说道:「你别怪小雅姐姐呀,她不知情的,是我套了她的话,自己推出来的。之前你一直忙,都不来看我,我就问小雅姐姐你去干什么了,那你也没跟她说不许对我泄露你的行踪不是吗?小雅姐姐怕我担心,就说了,我就自己瞎琢磨的。」 说完还小心翼翼抬头看了清瑾一眼:「所以,真的跟皇子们有关?为什么我的事情会跟皇子有关?」 这回睢宁是真的不明白了。论理她也只是一个公主而已,其实摆在她眼前最大的障碍就是皇帝本人,剩下的小障碍就是睢阳呀那些公主,或者是后妃,那实在是跟皇子们扯不到什么关系的。 「你还记得你为什么会被关起来吗?」清瑾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抛了另一个问题给她。 「因为我生错了时辰,是不祥之人。」 她果然不知道。清瑾悄悄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一问只是试探而已,睢宁被关起来的时候,年岁已经不小了,六七岁的年纪也该记事,可记事不代表就懂事,清瑾大胆推测,楚昭帝是不会把真相告诉她们的,那么极大可能,睢宁根本就不知道她会被关起来的真正原因,或者说,是楚昭帝一定要她命的原因,她是不知道的。 「你不是不祥之人。」清瑾忍着心里针扎一样的疼,微微一笑:「你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只是在那之前,我们需要一些帮手,那两位皇子能帮助我们。」 「怎么帮?」睢宁并不明白。 清瑾:「那太复杂了,你不需要知道。不详二字,永远不要再提,记住了吗?」 睢宁还有些懵懂,但是听着清瑾话里的意思,也只能茫然地跟着点头。她看得出来,清瑾很在意她的身份,尤其是当她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清瑾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不明显,但睢宁就是注意到了。 「我知道了,我都听你的。」冲着清瑾甜甜的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按住了清瑾的眉心:「你也不要不开心,以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要告诉我,我可以跟你一起承担的,好不好?」 「没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清瑾握住睢宁的手:「答应我,以后都要好好的,只要你高兴了,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清瑾。」一时间睢宁不知道该怎么去接清瑾的话。 「你对我真的很好,好到让我觉得不真实。」睢宁挨着清瑾,低声说道:「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你不需要。」 清瑾目光幽幽,良久才低声嘆了口气,只望他日当睢宁明白一切的时候,能看在她今日所作所为的份上,给她留一线之机。 第40章 睢宁不是什么不祥之人, 楚昭帝之所以对她动了杀心不过是因为当日里的那一道批命,楚昭帝因那一道批命,借神谕以天时生人顺应天意, 继位称帝, 而睢宁与他同日同时所生,也就是说,睢宁同样是那个可以顺应天命之人! 那一道批命, 是从清瑾口中所出, 她以那道批命出师然后名扬天下, 却不知道因为她的一句话, 受了莫大的苦楚, 这一切的一切, 清瑾都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她是当事人, 她再清楚不过,所谓的那一道批命,所谓的神谕,不过是因为她洞察了楚昭帝之心,及时作出了判断,给了楚昭帝一个可以继位登基的正当理由而已,这样他的帝位就是名正言顺的。 清瑾所为,只是卖了楚昭帝一个人情,并且以此为神殿助威, 扬神殿威名。 却牵连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儿, 让她从云端跌落,失去了至亲, 失去了所有的依仗,受了许多磨难, 还被幽禁十年之久。 对睢宁,清瑾是有愧的。 可在愧疚之前,她对睢宁亦是有情的。情与愧交叠之下,清瑾茫然过,无措过,但有一点始终不变,因为那个人是睢宁,所以,不管她对睢宁抱有怎样的情感,她都不愿意去伤害睢宁。 她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去弥补曾经的过错。所以才有了钦天监的吉星,既是天时生人,那就是天命之人,这一点的基础是不能改变的,只是要在这个基础上,再稍微添加一些别的因素,那同时所生就成了祸福与共的相伴相生。楚昭帝从前想要睢宁的命,不过就是因为那一点的忌惮之心,将睢宁放在他的对立面上,觉得睢宁会威胁到他的帝王,可同样的命数,把对立去掉,那睢宁就成了他命定里的吉星! 至于那两位皇子的斗争,恰恰好就能把楚昭帝从前对睢宁的那一点忌惮给转移开来,帝王之家,权术之争自然都是在诸位皇子之间,就算没有睢宁,那几位皇子依旧闹腾得厉害,对睢宁就越有利,水当然是越搅越浑的好! 第69页 清瑾一番密谋布局,在两个皇子中间来回捣腾,大皇子贪污的证据拿到二皇子那里,二皇子底下的动作再戳到大皇子跟前,只要给他们一点点的线索,就能闹得人仰马翻。 至于楚昭帝,他已经年迈了,纵然曾经是有过辉煌的,但那又怎么样,儿子们之前的斗争,他看在眼里,却已经无力约束,可越是如此,那两个儿子就越发斗争得厉害,在这样的局势下面,只要有一个合适的机会,让楚昭帝念及那个已经被他忘记的女儿,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一会儿,小雅会送你回到庆云殿,记住我跟你说的话,要沉得住气,知道吗?」 团圆节将近,宫里已经开始了各种准备,就连一向素雅的清云宫里也挂上了红色的灯笼来装点气氛,睢宁觉得自己应该是紧张的,可眼下,她并不紧张,只是有点儿,捨不得清瑾。 「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 清瑾跟她说,在楚昭帝正式下赦令放她出来之前,她都不能再待在清云宫里,必须小心谨慎,不能露出马脚,不然之前的准备就都白费了,睢宁都明白。但是她不能接受的是后面睢宁的话。 睢宁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说可能要有一段时间都无法见面了,清瑾说,等到楚昭帝正式为她恢復了身份,会另外给她安排住处,也会派教引嬷嬷来教导她礼仪,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非常的忙,那自然是不能到清云宫里来的。 「那你不能去看我吗?」当时睢宁是这么问的,清瑾好像是提前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在等着她一样:「不能,你离开这里以后,暂时不能对外透漏你我二人早已相熟的事情,尤其不能在楚昭帝的面前。」 「为什么?」 「为了避嫌,也为了你以后更好。」 睢宁觉得这个理由很奇怪,就追问她:「那睢阳也知道啊,我在清云宫里的事情睢阳一清二楚,这种事情怎么瞒得住?」 清瑾当时只是让她放心,说睢阳不会说的,她也没有那个机会去说,当时睢宁并不明白,以至于到了后面,才知道,清瑾为她做了万无一失的打算,又怎么可能留下睢阳这个把柄呢?她早就给睢阳选好了出路。 这后宫只能有一位最受宠的公主,既然有了她,那就再也容不下睢阳! 清瑾看着睢宁眼里的期待,又从她眼里看到了很遥远的以后,才替睢宁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披风,说道:「要等到你适应了宫里的生活以后,等到一切都回到正轨,我们就会见面。」 「那我等着你。」睢宁上前一步,轻轻抱了抱清瑾:「我会好好练字不会偷懒的,那你会想我吗?」 「你愿意我想你吗?」 「当然愿意啦。」睢宁有点儿捨不得样子:「我也会想你的。」 那天离开清云宫的时候,睢宁并没有想过,清瑾安排了那么多,其实只是为了避开她,跟她拉开距离而已,在清瑾的打算里,从她离开清云宫的那一刻起,她们之前就该越走越远,她助睢宁成为最尊贵的公主,保她一世平安喜乐,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将那件事瞒她一辈子,算是留给自己唯一的小小的念想。 回庆元殿跟睢宁以为的完全不一样,她出来的时候是偷偷摸摸小心翼翼,本以为回去的时候应该也是一样的,可哪里知道,小雅带着她,连人都不避的,直接就大摇大摆走正门进了庆元殿,至于门口的守卫,并不见他们的踪影,应该是早就被先一步支开了。 进了里面,睢宁还调皮地问小雅知道不知道她是怎么一路偷跑出来的,小雅闻言高深莫测一笑:「姑娘再去看看?」 睢宁一愣,立刻跑去看自己的那个洞,早就已经被填补完好,一点儿痕迹也看不出来,小雅才过来对她说道:「这种事情样子不要再做了,太冒风险,没被发现是因为这里守备疏忽,要是换了其他地方,难保不会出大问题。」 这是提点了,以后她要住的地方,守卫肯定比这荒凉的宫殿强上十倍不止,如果那个时候再想着偷偷摸摸往外熘,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在宫中要处处小心,不能疏忽大意,一定要小心谨慎。」 「谢谢小雅姐姐提醒。」睢宁对小雅的印象很好,倒也不全是因为她是清瑾的贴身婢女,当日她被睢阳扇巴掌的时候,小雅是真心关心她的,清瑾还没说拿药,小雅就已经先备着了,她是心善的女孩儿。 「可不敢当。奴婢不过是个传话的,要谢姑娘以后当面谢。」小雅打趣了她一句,然后就开始给睢宁收拾屋子了。 可能也是受了清瑾的令,铺床叠被一应全都给她安排妥当之后才说道:「姑娘暂且再委屈两天,待过了团圆节,自有好的捧到姑娘面前来。」 「那你来捧吗?」睢宁拉着小雅的袖子:「小雅姐姐,你说我跟清瑾把你要来,她会不会打我?姐姐你太贤惠了,也不知道以后谁能有福气把姐姐娶回家。」 「姑娘莫要打趣我,小雅还要回去復命,就不久留了。」 虽然有清瑾撑腰,但到底是不太方便的,把人安好的换回来以后,就得马上离开,并不能久留。 小雅走了之后,就只剩下睢宁一个人,明明是她住了十年的地方,出去一趟再来看,就觉得有点儿陌生了,而且更加冷清,睢宁爬在被子上,这是小雅给她换的新被子,很暖和,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冻得瑟瑟发抖睡不着,但是她一点儿也不开心,只是才刚刚离开清瑾,她就已经开始想清瑾了。 第70页 再一想起清瑾说的,可能要隔很久才能见面,睢宁就越发的不开心。 希望就在眼前了,她却失去了从前的那些期待,好像一切都变得没意思起来。 睢宁再回来之后,变化最大的就是那两个宫女了,越发得毕恭毕敬小心谨慎,生怕是有一点让睢宁觉得不舒心,一日三顿饭那是变着法儿的送,可比从前丰盛多了,她觉得应该是清瑾为她准备的,这么一想,心里也就舒服了很多。 团圆节那天,她虽然被关在里面,但也能感受到不同以往的气氛,今年好像很盛大,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清瑾的缘故,她日日想着清瑾,想清瑾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过她,忙不忙,会不会头疼,好乱七八糟的。 因为无聊,还特意挖了泥土,自己给清瑾做了两个小瓷娃娃,废了不少的功夫,不过成品很可爱,摆在床头日日看着,就等着再见了清瑾的时候,就拿给她,这个礼物是不会化的那种,可以保留很久很久。 而另一边团圆节的宫宴上,也是不一样的剑拔弩张,大皇子与二皇子的斗争还在继续,被禁足已久的睢阳终于在这一天被特赦出来参加宫宴,可惜,因为被罚受了惊吓,就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完全没有了往日的聪慧可爱,看着也只能令人生厌,余下的那几位公主见了楚昭帝脸上只有惧色,不敢将他当做父亲般对待,明明是一场和乐团圆的节日,偏偏这热热闹闹里面,全都是在给他添堵! 「陛下。」清瑾端了酒杯盈盈一举,冲着楚昭帝微微点头。 大祭司敬酒出招地产自然是爽快的就喝了,这一杯酒才刚刚咽下去就听见了裊裊琴音,楚昭帝的神色微微一紧,旁边的清瑾全都看在眼里,然后端着酒杯继续品着自己的酒。 弹琴的是一位宫廷乐师,性别为男,且相貌十分普通,可琴技却是一流的,至于他所弹奏的这个曲子,那是清瑾精心挑选出来再让人递到他手里去的。 这曲子没什么独特之处,只是一曲小调,胜在清新脱俗,她只是按照睢宁的说法,依着同样的意境找人编了这首曲子,曲声悠扬,与从前睢宁听过的很像,像到足以勾起楚昭帝的怀念之情。 那是他一度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可惜,就那么从他掌心熘走了,楚昭帝端着酒杯就把杯中的酒给喝完了,恍惚中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柔情的女子,在沖他招手。 「陛下。」清瑾在一边问道:「陛下可是醉了?」 「无碍,你们继续,朕去醒醒酒。」说着就站了起来,清瑾对跟在楚昭帝面前的小内侍使了眼色:「好生照料陛下,去吧。」 月色将影子拉得很长,身边的小太监扶着他就一路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楚昭帝只觉得眼前晕晕的,明明他也没有喝多少酒,眼下却觉得十分疲惫,偌大一个皇宫,竟然没有一个可以让他安歇的地方。 「陛下,陛下可要在此歇歇,奴才让人给陛下端杯安神宁气的茶来。」 宁? 是个女儿,就叫她阿宁吧,希望她能一世安宁和乐。 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留阿宁一命! 她是阿宁呀,你最喜欢的孩子,你忘了吗? 你夜里劳神阿宁为你斟茶揉肩,阴时下雨阿宁为你送伞。 你久出远门,阿宁日日夜夜守着门廊盼你归。 你看着孩子,生得像你,这眉这眼以后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坯子,跟你一样。就是不知道以后要嫁到哪家去,我可得好好为我们家阿宁选一位良婿。 「今年是什么年份了?」楚昭帝望着天上的那一轮圆月,忽然问道。 旁边的小太监不明所以:「启禀陛下,今年是大同十年。」 十年,十年了吗?都十年了呀,那孩子是不是已经长大了,是不是长得像她娘亲呢?阿宁呀,他最疼的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呢? 「摆驾庆元殿。」楚昭帝起身,身后的小太监急忙跟上,一路望着西北方向走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宫宴上,丝竹之声还在继续,小雅过来附耳对清瑾说了几句话,清瑾点点头,捏着手里的酒杯将那一杯酒喝了个干净,才对小雅说道:「收拾干净。」然后起身离开了喧嚣的宫宴。 第41章 庆元殿里, 睢宁望着外面的天色,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什么感觉,她说不上来, 要说是有点儿慌, 是有,但并没有很慌,清瑾跟她说过, 可以慌一点, 没有关系, 如果她连一丝的慌乱都没有, 那才是不正常的。 紧张呢?也有一点儿, 但她已经调整得很好, 清瑾为她做了这么多, 一步步把路给她铺好,她不能对不起清瑾,与其说是紧张,倒不如说是更多的是担心,怕自己到时候再掉链子。 院子里是一地的银霜,睢宁甚至在想,如果这个时候来的人是清瑾,她应该会很高兴的,可惜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提笔蘸墨, 认认真真写着字, 她是描清瑾的字迹,可已经学了很久, 还是半点长进也没有,在写字方面她可能真的不太行, 不管清瑾怎么教,都只能是勉强入眼,眼下就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而已。 写得不好看也有不好看的好处,起码从她的字迹上面根本就看不出来她是清瑾手把手教出来,倒也少给清瑾惹了点麻烦,不用操心再为她的字迹遮掩什么。 一笔又一划,她本来是在等人的,等着等着就开始思念清瑾,那字也就写得越不像话,字虽然不像话,但是时间可以过得很快,等睢宁听到外面有动静的时候,她已经写了满满三大张纸,其实还挺有成就感的。 第71页 清瑾没有说错,团圆之夜,他真的来了。 那一袭明黄色,她已经在清瑾的特意安排下,满满熟悉,不至于过分惊慌,也不会再感到手脚冰凉,清瑾一点点给她铸起了一座堡垒,让她可以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能保护自己。 手里的笔直接掉落下来,沾了一身的墨汁,睢宁有些慌乱地拎着裙角,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样,最后也只是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 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楚昭帝也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好半天才伸出了手,示意身边的小太监将人扶起来,睢宁迟疑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今日团圆节,阿宁给、给爹爹请安,祝爹爹福寿安康,平安喜乐。」 然后才让小太监将她搀扶了起来,就立在一旁,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那一句话,却实打实让楚昭帝动容。今日团圆节,这是他今天一整天,听到的第一声节日祝福,外面宫宴办得热闹,皇子皇女们个个都出席了宴会,可却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一句「福寿安康,平安喜乐。」 楚昭帝摆摆手,对小太监说道:「倒杯茶来。」 他喝了点儿酒,又一路走到了这里,眼下需要一杯茶来润润嗓子,小太监忙去准备,拎着茶壶倒出来一看,就傻眼了,往那边看了一眼,带着一丝求救的意思。 方才这人叫了陛下爹爹,可能是犯了错被关的公主,虽然被关,但能让陛下在团圆节这日抛下诸位大臣与皇子公主们特意过来看她,可见在陛下心里的分量还是不轻的,许是能说得上话。 睢宁自然是受到了他求救的信号,主动过去倒了一杯凉水过去:「没有热茶,只有一些清水,爹爹、可先润润喉。」 茶杯递到眼前,是非常粗制的瓷器,甚至底托还有豁口,楚昭帝哪里见过这个,可既然已经递到了跟前,也没有不接的道理,就伸手接了过来,喝到嘴里就是一股子的难以下咽的味道,他险些吐了出来,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硬生生咽了下去,只是再没喝第二口。 睢宁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接过了楚昭帝手里的茶杯,又重新放了回去,依旧是少言寡语的样子。 倒是楚昭帝,环顾一周之后,心里不适的感觉更甚了,想到他方才进来的时候,睢宁好像是在写字,于是就走过去,拿起了一张字看了看。 「这是你写的字?」 睢宁上前两步,点头应道:「是平日练着的。」 「写了多久?」 「要是方便的话,就每天都写。」果然睢宁这么一说,楚昭帝立马就跟着往下问:「怎么个方便法?」 睢宁倒也十分坦诚:「练字需要纸张笔墨,并不是一直都能有的,如果有了,就写一写。」 然后不等楚昭帝开口,又说了一句:「爹爹今日过来看阿宁,可是有什么事吗?」 这话问得小心翼翼,给人的感觉就是楚昭帝是来问罪的,这让楚昭帝心里更不舒服了,望着睢宁,这孩子果真是长大了,眉眼里全是她娘亲的影子,看着她,好像就看到了那个明媚如花一般的少女,他们本该有幸福的生活,可惜,已经无法挽回。 「阿宁,你可知,朕为何要将你关在此处,十余年。」 睢宁颤抖了一下,匆忙跪地:「阿宁有错,既犯了错就该受罚。」 「那你觉得朕对你的处罚是否是重了呢?」 不论是作为一个皇帝还是作为一个父亲,他都不会承认自己当初是做错了,他关着阿宁,就是因为她当初犯了错,只是现在作为一个父亲,他不忍心自己的女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他要再给她一个悔改的机会,对,就是这样的,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要再给她一次机会! 重了吗?睢宁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她从不认为有什么错,如果要错,那也是命的错,跟她有什么关系,这难道也是她可以选择的吗?如果可以的话,那睢宁倒是愿意选择不要出生! 「爹爹自有判断,又何必阿宁多言。」 「啪」楚昭帝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旁边的小太监吓了一跳,有些紧张地盯着还跪在地上的人,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这不就是明摆着要顶撞陛下吗?你便是说句软话,贊陛下一句英明决断,再讨个饶,不就好了吗? 「你这是觉得朕罚你罚重了,对朕心里有怨恨吗?」 「爹爹!」睢宁仰头,望着楚昭帝的眼睛里噙着一滴泪,将落未落,看着十分的倔强:「爹爹觉得罚得不重吗?十年呀,十年了,爹爹可曾来看过阿宁一眼?这偌大一个园子,只有我一人,每年的团圆节,我都想着爹爹会不会来看看我,每年都没有,我等了那么久,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难道还不重吗?」 「阿宁心里是有苦,但从不敢有怨恨。」睢宁跪得笔直:「您是我爹,连着我这条命都是您给的,您要怎么罚都是应该的,阿宁从不敢有半句怨言,爹爹今日能来看看我,已经很满足了,哪里还敢有怨恨。」 「你还说没有怨恨!」楚昭帝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指着睢宁说道:「你字字句句,说的不都是对朕的怨恨吗?朕关你十年,十年里,你怎么可能没有怨恨!怎么可能没有,怎么可能……」 「爹!」睢宁忙起身,扶住了楚昭帝:「怎么了?」眼里全是慌乱,很焦急的对那小太监喊道:「快去叫太医,快点呀!」 第72页 睢宁这一慌,倒是把楚昭帝的理智给拉了回来,他方才逼着睢宁承认心里有怨恨,就是因为他心里觉得有愧,他甚至是希望睢宁对他有怨恨的,只有睢宁对他又怨恨,他的愧疚才能有落处,一来一往就抵消一般。 就是那种,你看,我关了你十年,你怨恨我十年,难道这还不够吗?我可是你爹,我还生你养你,我没饿死你,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你竟然还怨恨我,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楚昭帝想从这样的心理上达到平衡,可惜,他没有,他失败了。 他没有从睢宁的眼里看到怨恨,就像睢宁自己说的那样,她是苦的,但并不敢怨恨,关她的人是她的父亲,她觉得自己是没有资格去怨恨的,楚昭帝的算盘就落了空。 睢宁不怨恨他,哪怕他平白无故把睢宁在这里关了十年,睢宁都不怨他! 多么可笑,外面那个,他宠了十年的,锦衣玉食要什么给什么,不过只是关了几天的禁闭,再出来的时候,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楚昭帝清楚得很,外面那个是怨他的。 多讽刺呀,十年,多少个日日夜夜,花一般的女孩儿,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守着一个破屋子,喝的都是凉水,就连得到几张好一点儿的纸都觉得是莫大的幸事,她什么都没有,明明是个公主,却连最基本的字都写不好,可都已经这样了,她竟然对自己都没有怨恨。 那一瞬间,楚昭帝觉得自己老了,不仅是老了,他开始觉得自己错了。 「好一点儿没有?」睢宁端着茶杯给他倒了一杯清水,递到了楚昭帝的面前:「喝一口缓缓吧。」 楚昭帝喝了。在他方才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之后,这次他喝完了。 「没事,今日宫宴可能是酒喝多了,有些头晕,不碍事的。」将杯子递给了睢宁:「朕歇一会儿就好。」 「那、可要躺着歇歇?」 看着睢宁眼里的小心,楚昭帝竟然没有就反对,就让睢宁扶着他到了床榻上,她的被子是小雅新给她换的,已经够舒服够暖和了,可对于楚昭帝来说,依旧是寒酸,无法辱入目,合上眼谈躺下的时候,睢宁就听他说道:「阿宁,委屈了你。」 睢宁没有说什么,只是帮他掖了掖被角,跟一旁的小太监一起,守着他。 那双眼睛始终都平静无波,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拳头却越捏越紧,指甲狠狠掐进了肉里,这个时候,睢宁才真的明白了清瑾的用意,清瑾对她说的放下到底是什么意思,清瑾对他实在是太了解了,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也知道他会怎么对待在自己。 她不能有恨,就因为她身上流着这个人的血,所以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能有恨,呵,可真是讽刺! 如果今日她没有做到清瑾要求的那样,那等着她的大概就是这人的心安理得,他不会觉得亲手将自己的女儿关在这里十年是一件多么错的事情,更甚至还会觉得自己是冥顽不灵,活该应该再关个一二十年,好好教化教化才对! 清云宫,睢宁从前住的那间房里,清瑾拎着酒壶给自己斟酒,今夜註定无眠。 此刻楚昭帝应该已经醉倒在了庆元殿里,他不会怀疑是自己喝的酒有问题,最多只能感慨一句,不胜酒力了。却不知道,在他之前召清瑾为他诊脉开药方的时候,清瑾就已经往那药方子上面做了一点点的改动,并没有什么问题,然后又对他喝的酒也做了一点的手脚,都没什么问题,但是混到一起,就会产生药性,会让人头晕眼花觉得自己喝醉了。 她算着乐师出场的时间敬了楚昭帝一杯酒,那一杯喝完,乐师一曲也演奏结束,这个时候再由小太监领着往外一吹风,酒劲儿上头,顺着他的耳朵小声地喊一句「阿宁」就够了。 醉酒之下的楚昭帝神智并不清楚,但也并不是全无,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全都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主观意志,并无任何人给他任何的提示,他就在团圆之夜去了庆元殿,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酒醉时的一幕幕就还在眼前,他会认为,自己很重视那个被关在庆元殿里的女儿。 至于睢宁,清瑾捏紧了酒杯。 庆元殿里睢宁的表现也很重要,她不能有怨恨,还要对楚昭帝进行关心和问候,不管楚昭帝做了什么,她都得摆出自己是女儿的姿态出来,作为一个帝王,楚昭帝是高高在上的,他能过去看睢宁,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就该知恩。 而清瑾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她担心睢宁,怕睢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怕睢宁会想起从前那些不好的场景,会害怕。 酒壶里的酒很烈,清瑾有头疼的毛病,她希望能借着这个酒劲儿来麻痹自己的痛觉,可偏偏就是越喝越清醒,越喝越难受,她能帮阿宁做的不多了,眼下已经完成了一半,等到天亮,这宫里就会再多出来一位公主,她还有别的事情要做,睢宁吉星的身份,睢宁日后的仰仗,她要为睢宁谋出一条康庄大道出来。 嘴里的酒越发苦涩,睢宁以后会越来越好,可惜跟她无关了。 以后,她就是公主殿下,自己就守着神殿,将终身供奉! 第42章 睢宁最后是伏在床榻边上睡着的。 她没想到楚昭帝竟然醉得这么狠, 本来以为只是缓一会儿,然后再说自己的问题,哪知道到最后这人彻底就睡死过去了, 真是一点点的防备也没有, 旁边那小太监还一直守着,没办法,睢宁就只好趴在床榻边上, 一副很担心的样子, 实际上, 心思早就飞到清瑾那里去了。 第73页 她想清瑾这会儿应该也没有休息的, 清瑾多半是放心不下她, 甚至很有可能一直让人留意着这边的情况, 等着一有不对劲就来救自己的, 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 只是她趴着趴着,最后就真的睡着了,实在不是她心大,主要还是累惨了,这种极其消耗情绪的表演,她每来一次,都十分耗神,撑不住也是正常的。 楚昭帝一觉醒来, 只觉得浑身通透了许多, 并没有醉酒之后的难受,然后见看见了趴在床榻边上的睢宁, 睢宁眼下还是一片的黑青,可以看出来并没有休息好, 应该是一直守着他,末了没撑住才睡着的。 顿时那心就软了下来。对于昨夜怎么就想起来到庆元殿来走走,楚昭帝自己心里有数,对这孩子他是亏欠的,所以才会借着酒劲儿,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来看看她,这些年,阿宁确实受苦了,看着蹙着眉的人,楚昭帝嘆了一口气,刚要动手把人推醒,外面就有了动静,然后就进来两个宫女,看样子是来送饭的。 那二人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顿时就受了惊吓,手里的餐餐盒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也把阿宁给吵醒了,只看了一眼,睢宁就明白现在是怎么个状况了,照例先问了楚昭帝安,然后才走到那两个宫女身边,给了她们一个眼神,就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硬馒头跟剩菜都捡了起来,放在了桌子上。 看了一眼,睢宁就知道,这应该也是清瑾的杰作,自打她又回了庆元殿之后,在吃的上面从来也没受过委屈,今天这馒头咸菜应该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当着楚昭帝的面,让他看看,这十年他一个皇帝的女儿,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这是给你的早膳?」楚昭帝果然拧眉,走过来拿着冷硬的馒头敲了敲桌子,问那两个宫女:「这东西是给人吃的吗?」 「不、不关奴婢的事,求陛下饶命,饶命呀!」 「陛下。」睢宁喊了一声,低垂着眼眸:「时候不早了,陛下该上朝了。」 这个时候,早就已经过了要上朝的时间,而且团圆节第二天是例行的休沐日,并不需要上朝,不过这些被关了十年的人怎么会知道?她初入宫的时候,楚昭帝也不过刚刚登基而已,再之后,她就被关了起来,一关十年,与外界隔绝,本该怨气冲天,可她还在为苛待她的宫女下人讲话。 「你叫朕什么?」 楚昭帝望着她,背着手,态度威严:「朕今日在此为你撑腰,若你对她二人有不满,说出来。」 「没有。她们对我很好,我在这里也都好。」睢宁垂着眼眸:「陛下若体恤,下个月的季度里,可以备上一些纸张,就够了。」 「朕再问你一遍,你叫朕什么?」 「爹。」睢宁的声音很轻,非常轻,轻到似乎只能看到她的唇动了动,低着头的样子看起来温顺极了。 楚昭帝这才点头:「日后人前要叫父皇。」 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宫女显然没料到,明显是惊讶至极的,但同样也已经抖成了筛子,觉得自己这次多半是真的完了,谁能猜到关在这里面的人竟然会是公主?谁又能给想到皇上会亲自来给这个长期被幽禁的公主撑腰?果真是风水轮流转,等轮到这位的时候,她们的脑袋跟脖子是要分家了。 「还不伺候公主起身,不成体统!」楚昭帝这才看向睢宁:「朕这次来,就是要接你离开的,跟朕走吧,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公主殿下。」 睢宁却不动步子,像是没反应过来,又像是没意识到到底是什么情况一样。 楚昭帝也不急,就等着她。 昨夜到庆元殿可能只是因为醉酒,可醉酒之后发生的所有他都记得,尽早醒来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床榻边上守着他的睢宁,那种感觉,还是让楚昭帝动容的,可同样他也感慨万分,尤其是当那冷硬的馒头掉在地上被睢宁再捡起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做了决定。 这是他的女儿,是公主,却要在这里被一群下人欺负,喝冷水,吃硬馒头,过得比下人还要悽惨的日子,怎么可以! 更不用说,那是阿宁,他最疼爱的女儿,已经关了她十年,又怎样呢?这样一个柔软的女孩子,她与世隔绝了十年,难道还能威胁他的皇位不成?想到这里楚昭帝就越发肯定要带睢宁离开。 眼下对他皇位有威胁的是外面那两个不孝子!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远比睢宁的威胁要大得多,睢宁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若是再如此,他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人! 「我、真的可以离开吗?」睢宁问得小心翼翼。 那模样,看的楚昭帝也是一阵心酸,点点头,然后示意身后的小太监上前扶着,写小太监也是极其有眼力见的,忙说道:「公主殿下请。」 睢宁并没有跟着走,反而去看楚昭帝:「那我、能带些东西吗?」 「自然,你要带什么都可以。」 然后就见睢宁收拾了一些她平日里练的字,很小心地收拾好,自己捧在胸前,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宫女:「那她们呢?」 「你想怎么处置?」 宫里的人都是趋炎附势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作为他们的主子,楚昭帝当然知道这些人都是怎么办事的,睢宁在这里受的苦,多半都是根他们有关的,却没想到,睢宁用询问的语气说道:「那能带着她们吗?我走了以后,那她们也就没了用处,以后的日子估计会很难过。」 第74页 「谢公主隆恩,谢公主隆恩。」 一个接一个的跪拜,倒是很识时务,楚昭帝却并不愿意这些人再跟着睢宁,但是睢宁已经开口了,他也不愿意为了这件事去反驳她,也就点了头,睢宁这才有点儿高兴的样子,去那跪在地上的人搀扶了起来:「快起来吧。」 只是她伸出手的手在触碰到那宫女的胳膊时,宫女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分明就是害怕的,睢宁也不在意,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余下的,都不重要。 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能见到清瑾,可惜,她现在还不能去见清瑾。 清云宫里,小雅过来给清瑾传信:「已经下了旨意入了宗庙,公主殿下如今住在朱鸾宫里,由三个教引嬷嬷教导礼仪,目前一切安好,陛下去看过两次,赏赐了金银和锦缎。宫里面睢阳公主反应最大,看几次都要上朱鸾宫里去,可惜都被挡在了外面,是陛下口谕,内宫后妃及公主们都不许前去打扰。」 「嗯。」清瑾点点头,才翻了一页书,问道:「你进去看过没有?她还好吗?」 「并没有进去过。」小雅有些为难:「守备过于森严,苍蝇也难往里进。」 「那就好。」清瑾神色并未有什么变化,似乎觉得小雅进不去是一件好事。 看着清瑾漫不经心的样子,小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大祭司似乎过于平淡了些,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这件事一样,可真的不在乎吗?那又怎么可能?她跟着清瑾这么多年,公主殿下那是唯一能让大人动容的人,怎么现在好像,又不动容了? 小雅想不明白,也不敢胡乱猜测。 而青鸾宫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睢宁日日被教引嬷嬷压着学习礼仪和各种仪典,一开始她倒是真心在学,那是她没有接触过的东西,她是公主,但也确确实实是半路出家,那些所谓的皇家礼仪对她来说,就跟天书一样,是该学学的。 可她是想好好学了,来教的人却并是好好教的,几次之后,睢宁就感觉到了,她这个半道上来的公主被针对了,呵,这种感觉还真是,有点儿刺激,她在朱鸾宫里已经住了好几天,自打出来以后,就没有见过清瑾。 虽说说恢復了所谓的自由身,但是睢宁发现,并没有绝对的自由,所有的自由都是相对的,睢阳可以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往清云宫去,是因为从前她就已经得到了楚昭帝的许可,可遗憾,她是没有这个许可的。 她也不能去提,不然她一个被幽禁了十年的人,怎么会找到清云宫去,像什么话?睢宁就很是沉闷了一段时间,她想见清瑾,很想很想,非常想,已经想到夜里睡不着了。 偏偏这个时候,还要再被教引嬷嬷诚心针对,睢宁怎么可能受得了! 不过,这里可不是庆元殿,她在庆元殿里随便发疯,反正外面也不知道,这儿就不同了上上下下全是眼睛,小雅说的对,稍有不注意,就被人盯着呢,她得小心这点儿才行。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是不能做什么了,但是拦不住那教引嬷嬷要去做点儿什么吧? 于是在睢宁又一次做错了动作,碰了不该碰的糕点之后,手背上就用竹条狠狠地抽了一道子,不过片刻,白皙的手背上就是一道道的伤痕,睢宁也不吭声,就继续,等收到朱红给她的信号的时候,又故意做错了一次,果然这次教引嬷嬷直接下了大力道,冲着睢宁的手背狠狠地就抽了过去。 「公主,又错了。」 「嬷嬷,今日能不能不做了?我手好疼。」 「不行。」教引嬷嬷板着脸:「公主手疼,奴婢的手就不疼了吗?」 「教公主的礼仪规矩,公主没有一样是做对的,公主难道就不愧疚吗?」 「依奴婢看,公主就是不长记性,还请公主将手伸出来,受罚!」 那边朱红的身影一闪而过,睢宁这才怯生生地将手伸了出去,小细鞭子打在掌心,那是真的疼,睢宁也不用假装,直接就扭过了脸,也不去看,紧蹙着眉头,一副十分难捱的样子。 然后就听见了一声呵斥:「这是在干什么?」 是楚昭帝跟前的太监总管,一路小跑着过来,还喘着气,见此情景就有些急了,忙去看睢宁的手,手心手背全是伤,偏偏睢宁还不让他看,藏在袖子里不说话,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太监总管这下是真的急了,翘着兰花指对那教引嬷嬷说道:「让你们来是来教导公主的,你们可好,竟然敢私下里对公主动刑,公主金枝玉叶,岂是你们这些腌臜东西能碰的!」 「总管,这、这怎么能叫用刑呢?」教引嬷嬷也有点儿急:「歷来都是这么教的,小施薄惩才能让公主记得牢不是?怎么能叫刑罚呢?」 「这话呀,你们还是跟陛下说去吧!」太监总管兰花指一挥,教引嬷嬷就被带走了,又忙弯腰对睢宁说道:「公主殿下受惊了,老奴已经叫了太医,后脚马上就来。公主受了委屈,陛下那儿已经知道了,只是眼下正在议朝政抽不开身,所以特意让老奴来看看公主。」 滴水不漏的一番话,很周到。睢宁往前走了两步,太监总管就跟着她,走到池塘边的时候,睢宁才说道:「只是陛下知道了?」 她初心可不是什么陛下不陛下的,陛下对她而言不重要,她就是想把自己挨欺负的消息给传到清瑾的耳朵里去。朱红是个胆大心细的,她也去过清云宫,路熟而且小雅还认识她,睢宁就是让朱红去给清瑾那边递个信儿,得让清瑾知道自己眼下是个什么情况,她是不能上清云宫去的,但是清瑾那么大的本事,又是大祭司呢,要想来看看她,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之前那是睢宁没想明白,她这两天越发是想明白了,清瑾根本就是故意不来看她的。 第75页 有点儿像是躲着她的意思。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睢宁整个人都处于暴躁的边缘地带,好好的清瑾为什么要躲着她?根本就想不明白,于是干脆就趁着那几个嬷嬷找事情,就想看看清瑾是什么反应,她在这儿都让人给欺负成这样了,清瑾难道就不担心吗? 总管却是笑笑不说话,转手悄悄给了睢宁一个小药瓶。 那小瓶子睢宁简直太熟悉了,就是清瑾之前给她上药时候用过的,是清瑾贊成亲自配的,效果特别好,涂在伤口上,能减缓疼痛,还不留疤。 拿着小瓶子,睢宁忍不住勾起了唇角,但还是问道:「那她怎么不来?」 总管依旧是乐呵呵的:「这老奴就不知道了,许是不方便吧。」 睢宁皱眉:「你不知道,她能让你给我带这个?她、是不是不愿意来见我?」 这话说出来就让睢宁有点儿没办法接受,神色明显就变了,用力攥紧了小瓶子才对那总管说道:「她既能让你带这个给我,那也请你替我转达一句话,既然做不到,当初就不要答应!」 然后使劲儿用力,就把小瓶子给扔到了湖中心,转身就走了。 总管望着湖里的一阵涟漪再去看公主殿下的身影,也只能嘆了口气。 这话呀,还是得去传一下的。 「她扔了?」清瑾的神色有些茫然。 就听太监总管说道:「可不是,瞧着可不高兴了,小脸儿当时就拉了下来。」 清瑾又问道:「那太医的药呢?用了没有?」 这下总管更为难了:「都没让太医进去看,说是什么小伤不打紧,过两天自己就好了。可能伤,老奴去的时候看过一眼,手背手背都肿了,赤条抽打出来的,一道道的,这要是不及时处理,怕就是好了,那也得留疤。公主金枝玉叶,可不敢呢!」 清瑾直接摔了手里的书,把过来传话的统建总管给吓了一跳,大祭司一向都是好脾气的,怎么这会儿好像、跟炮仗似的,点着就要往上蹿呢? 「劳烦公公一趟。」清瑾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说道:「此事陛下那里可过了明路?」 「那是自然。」太监总管忙说道:「大人放心,老奴办事心里有数。」 「辛苦公公跑一趟了,今日就不留公公喝茶,下次再来,我亲自给公公沏茶。」 「大人言重,言重。」 送走了太监总管,小雅回来就见大祭司明显是心浮气躁的,好像只要是跟公主殿下有关的事情,大祭司就很容易沉不住气,尤其是殿下还受伤了。 她前几日才刚刚回禀是朱鸾宫里一切安好,哪知道这才几天的躬功夫,公主殿下就让人给欺负了,还动了手受了伤,这不是往大祭司的心上扎针吗?可能也不是扎针那么简单的,很有可能是两人闹了什么矛盾,大祭司也不去看公主殿下,而且、公主殿下不是还把大祭司给的药都扔湖里了吗? 那药可是大祭司的心血,之前的时候,公主殿下还住在清云宫,别提多宝贝了,哪像现在,说扔就扔的,一点儿也不在乎了,这不是明摆着跟大祭司闹矛盾了? 小雅看着大祭司的神色,小心问道:「那要不要,去看看公主殿下?」 要是有什么问题,当然是要说清楚的话,不然两个人都难受,你在这里难受,她在那里难受,偏偏她又受了伤,她伤了手难受,你伤了心也难受,明明都在宫里,为什么偏要两地折磨呢? 而且,公主殿下都说了,既然做不到,当初就不要答应!大人你这样,破有点儿负心的嫌疑了,可见当日里是答应过公主什么的,不然人家能时时刻刻记着吗? 小雅几次三番到底也是没敢把心里话往外说,只是浅浅地提醒着清瑾:「公主殿下如今新换了陌生的地方,身边也没有能说话的人,心里想必是不舒服的。这还又受了伤,还被人欺负,如今要是再被大人伤了心,怕是、」留下一个话茬没往下说。 但是不说的效果远比说要好得多,被她这么一说,清瑾立马就觉得自己错了。不仅错了,而且很慌,因为她觉得小雅说的对,阿宁的状态本来就不好,又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还没有熟悉的人,还被人欺负,自己再不理她的话,是会让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清瑾当时就坐不住了,要不是时机还不合适,她想现在立刻马上就过去看看睢宁,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 「小雅,你去安排一下,今晚去朱鸾宫。」 朱鸾宫守备森严,但那都只是对外人来说的,清瑾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易如反掌,等她一路找到睢宁的时候,那丫头正对着镜子发呆,见她来了也是不言不语的,好像根本就没看见她一眼,清瑾心里就「咯噔」了一下,挪着步子一步步上前,低唤了一声:「阿宁。」 睢宁这才扭脸,还是那样的表情,连眼神都没有变化:「你之前,是在骗我的,对不对?」 「阿宁,你还好吗?」 「很好。」睢宁倔强地抬着下巴:「你说你会一直待在我身边,会一直陪着我,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其实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你早就做好了打算,你答应帮我离开庆元殿,离开庆元殿以后,你就不管我了,是不是?」 「既然做不到,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 「还说什么短期内不要见面了,免得被人怀疑。」睢宁嗤笑一声:「怀疑什么?我见你一面很难,大祭司要是想见我还是不是容易的很,连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都听你的,你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第76页 「不想见我就不要来呀,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睢宁的眼睛睁得很大,里面盛了泪水,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 :「现在又能来看我了是吗?清瑾,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43章 那一句句的问话简直是又委屈又可怜, 可偏偏还一脸的倔强模样,看得人心里酸酸的,清瑾忍了又忍, 然后错开了视线, 不敢再看她。 「你的伤,怎么样?」 睢宁本来是想沖她发两下小脾气,然后再跟睢宁撒娇说自己被人欺负了, 还挨打受伤, 很惨很惨, 她还不管自己, 可惜, 看着清瑾移开的视线, 她就知道, 不可能了。 为什么要跟清瑾发脾气呢?那是清瑾呀,她有什么资格对清瑾发脾气,清瑾对她是有恩的,如果不是清瑾,她就算此刻没被人打死,也一定还在庆元殿里面,啃着冷硬的馒头,哪里有现在的锦衣玉食,受人追捧? 可她就是觉得委屈。 从离开清云宫的那一刻起, 她就在盼着清瑾, 盼呀盼,可惜一直都没有把清瑾盼来, 到再知道原来清瑾不是不能来看她,压根就是清瑾不愿意来的时候, 睢宁的情绪就控制不住了,她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好好的,怎么清瑾就又不理她了? 「不要你管。」睢宁转过去,眼里噙着眼珠:「伤也是我,疼也是我,你都不管我了,还问什么。」 「不要任性,我看看。」清瑾上前一步,似乎是想帮睢宁检查伤口,她不过来还好,她一过来,睢宁的情绪这下是真的就控制不了,眼泪立马就流了下来,反手就狠推了清瑾一把:「不要你看,反正你已经打算让我自生自灭了,现在还过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打算跟我桥归桥,路归路以后都当陌生人吗?我怎么不知道大祭司还这么好心,这么闲,随随便便就要给陌生人看伤吗?」 她只顾着自己的委屈,却偏又忘了,她与清瑾之间还远没有到她以为的那个程度,当日清瑾对她诸多关切,只是因为清瑾想,其实她们之前什么都没有,她又哪里来的资格去一句句的质问清瑾? 小姑娘还小,并不知道所谓感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只是觉得,不应该这样,清瑾不应对不理她,不应该冷落她,不应该跟她桥归桥路归路,明明她们就不是这样的,明明上次分别的时候,清瑾很跟她说要好好照顾自己,明明清瑾对她是格外的不一样,明明她们…… 她有太多的明明,却没有一个可以用来代替那么多明明的词彙,心里很急,可越是急,越是没有办法去分辨,眼泪就流得越是多,望着清瑾的那一双眼眸里,已经盛满了她自己还不知道的情谊,清瑾看了,顿觉心惊。 她到底还是,一时间也是心乱如麻。 勉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清醒,不要被睢宁眼里的泪光晃了心神,才将一个小瓶子放在离她最近的桌子上,狠着心说道:「殿下的伤还是要处理的,既然殿下不方便,那清瑾也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睢宁眼下还什么都不明白,或许一时片刻会难受一些,但时间总会磨平她留下来的痕迹,她以后还会遇见更好的人,清瑾只是她遇见的第一个人,以后她还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那些人都会比她更适合陪在睢宁的身边。 她若留下,只会给睢宁带来更多的伤痛,清瑾不会去抱无所谓的希望,骗自己说睢宁不会知道,只要她掩饰的好,睢宁可以一辈子都不用知道真相,那是不可能的,当年的事情就只是盖了一层薄薄的纱,只要有心,她随时都能揭开这层纱,看到里面的真相。 到了那时,睢宁该如何面对她?因她一句话,害死了睢宁的娘亲,累她被幽禁十年之久,如果在那个时候,她们之间还有了更深层次的羁绊,那对睢宁来说,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她怎么能那么做,怎么能明知道所有的一切,还要去跟睢宁牵扯不清,绝对不可以! 倒不如就这么断了不该有的念头,等到那一天,睢宁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恨她,将情绪全都释放在她的身上,也不至于在被爱与恨折磨,到最后痛不欲生。 今日没忍住来看了睢宁,她已经做错,绝对不能一错再错,转身要走的那一瞬间,清瑾就已经做了决定,她绝对不能心软,一定要快刀斩乱麻,趁着睢宁还什么都不明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可惜,她不过是才走了两步,就被人大力拽住了袖子,力道实在是太大了,清瑾被她拽了一个踉跄,她这边因为力道被拉扯住,才刚刚站稳,拉她的人就失去了平衡,直接往旁边栽了过去,清瑾一慌,连忙伸手,睢宁要倒过去的地方是一个一人高的大瓷瓶,这要是摔过去,肯定会摔倒在瓷瓶上面,便想也没想就把人拽到自己怀里,然后两人双双撞倒了瓷瓶,一阵稀里哗啦之后,地上就见了血。 「清瑾?」睢宁急忙去看清瑾,就见她手上还有胳膊被碎掉的瓷器割伤,顿时就急红了眼睛,拉着清瑾要起来,连手都是发抖的。 方才她见清瑾要走,就十分慌乱,虽然清瑾什么都没有说,但市场睢宁知道,如果真让她就这么走了,那以后清瑾不会再来看她,是真的不会再来,不管她是不是受伤,是不是被人欺负,她都不会再来。 当时就也就什么都不顾上了,只想着要留下清瑾,慌乱间去追清瑾的时候,就踩到了自己华丽的裙摆,这种华丽的宫装她本来就穿不惯,平时穿起来走路的时候都要特别注意,当时又紧张又慌,恨不得直接一步就走到清瑾面前,怎么可能还顾得了其他,她倒是把清瑾给拽住了,可惜自己也被裙摆给狠狠摔了出去。 第77页 清瑾搂着她的时候,睢宁当时心里就高兴了,清瑾还是捨不得她的,可也只高兴了那一小下下,等她跟清瑾摔倒在地上,看着碎瓷片上红色的血的时候,睢宁就什么都顾不上了,清瑾受伤了,那红色的血直接就乱了她的心,一时间手忙脚乱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按着清瑾坐下,才想起来清瑾来的时候是带着一瓶药膏来的,急忙去拿,要给清瑾处理伤口上药,可惜被清瑾闪开了:「公主都不用的药,可见也没什么用处,不如扔了。」 这话明显就是在跟睢宁赌气了。 拿着小药瓶的睢宁有点儿不知所措,她的伤不重,就是吓人,一条一条被抽出来的伤都肿起来了,就是不抹药,过个几天也能消肿,不过就是眼下她的身份变了,所以这伤不管重不重都成了大事。 她就是想让清瑾关心她一下,想藉机多跟清瑾亲近亲近,伤不重要,清瑾才重要。 可眼下,清瑾的伤才是最重要的。 「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睢宁拿着小药瓶一脸的不知所措:「我不跟你发脾气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我不是故意的,你故意不来看我,还不让我去见你,你不理我,我很难受,我不想让你走。」 语气里满是可怜兮兮,蹲在清瑾面前,说话也是小心和讨好:「你受伤了,先上药包扎伤口好不好,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清瑾并没有让睢宁帮她上药,接过了睢宁手里的小瓶子,无言把人拉起来,一句话没说先帮睢宁处理了一下手上的伤,那一小瓶的药膏就被用去了七七八八,正要起身,就被睢宁拉住了,眼里全是警惕:「你要去哪儿?」 明显就是不让清瑾动半分的意思,清瑾确实是有告辞的想法,但是见眼下睢宁这样,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处理这件事,按着睢宁的胳膊,让她别激动,才说道:「时候不早了,朱鸾宫守备森严,我不能久呆。」 要是之前,睢宁就信了,但可惜现在清瑾说的字,她都要想上一会儿,分析一下,看着清瑾衣袖上的血迹,当即就明白她又是在哄自己:「你这个样子出去,如果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不会。」 睢宁就盯着她,说道:「不会什么?不会被人发现对吗?既然不会被人发现,那跟时辰早晚跟守备森严有什么关系?清瑾,你又故意骗我!」 清瑾还真是没想到睢宁是在这儿等着她呢,确实,守备森严不森严时辰早还是晚,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清瑾就只是想找一个比较委婉的说辞而已,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跟睢宁较这个劲儿,而且药已经给上过了,她此行的目的已经完成,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也没想到睢宁只用了一句话,就戳破了她的打算,这丫头可真是越来越机灵了,并不长那么容易被骗到的,清瑾有些无奈,然后对睢宁说道:「公主,公主眼下这是什么意思?留我在此处吗?公主觉得合适吗?这是朱鸾非宫我清云宫,我总要回去的。」 「而且,公主所求,不已经满足了吗,眼下这又是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所求,她求什么了,她满足了什么?她应该满足什么?睢宁一阵茫然,她知道清瑾的意思,清瑾已经帮助她恢復了身份,从冷寂的庆元殿搬到了华丽的朱鸾宫,摇身一变就成了尊贵的公主殿下,她该满足的,那她满足了吗? 她没有,即使是住在话里朱鸾宫里,睢宁还是觉得很空虚,日日夜夜心里都没有一个着落,她在等一个人,她在等着清瑾,可清瑾,不理她。 第44章 清瑾说的对,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应该满足的,可为什么,总觉得心里面空了一个口子, 正在往里面唿唿吹着冷风, 睢宁松了手,没有再去拉着清瑾的衣袖,可脸色确实十分的难看, 苍白没有血色, 那一瞬间就连神色都变得木然了, 她该是满足的, 为什么不满足?清瑾觉得她烦了, 不愿意再理她, 也对, 为什么要理她呢? 她就是一个人呀,一直都是一个人,她哪有资格去奢望别的,她应该满足的,是她太过分了,都是她的错,睢宁茫然越过清瑾,然后一步步往里走,清瑾看着她, 有点儿心疼, 更多的是捨不得,差点要伸出去手拉住睢宁, 可还是握紧了拳头,转身就走了, 只是脚步明显匆忙,还踩到了地上的碎片。 踩上去的一瞬间,清瑾就意识到了不对,急忙转身,撩开一层层的纱帐,就在床榻最里面找到了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的睢宁,被子还在微微的颤动,里面的人可能在发抖,清瑾上前,刚把手放到被子上的时候,被子颤抖得幅度更大了,里面的人好像是受了惊一样,不断要把自己缩小,把被子团得更严实。 清瑾心里是一阵阵揪着疼。 「阿宁,是我。」清瑾想试图把被子拉开,可惜并不奏效,她没办法,想把被子给她拉开,可又怕睢宁会受到惊吓,就只能跟她说说话,希望能引起她的注意。 可惜,睢宁始终都没有给她任何的回应,而且越来越抖得厉害,甚至隔着被子清瑾都能听见她明显急促的唿吸声,被子捂得太严实了,空气不流通,再这样下去的话,真的会憋坏人的,清瑾左右衡量之后,还是狠着心,就把被子给她打开了,然后就见睢宁一脸的汗,髮丝贴在脸上,她唇色苍白无血色,眼睛里面也没有光彩,见到清瑾的时候,更是面露痛苦,要去抢清瑾手里的被子,清瑾按住了她的胳膊不让她乱动。 第78页 睢宁不能得逞,情绪明显更加焦躁,最后直接就跟清瑾动手拉扯起来,清瑾受伤,又带着几分顾忌,并不敢真的就跟睢宁动手,以至于一直处于下风,然后就被睢宁按倒在了床上,睢宁动作幅度很大,拉扯间就扯到了清瑾的伤口,那血就蹭在了睢宁的手上,睢宁一下子就停下了动作,脸上是更加难过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清瑾,自己靠着床呆坐在一边,也不说话,也不言语,就看着自己的手,准确的说,是看着手里的血。 一动也不动,清瑾有些担心她:「你还好吗?」 睢宁不好,她知道自己不好,特别不好,刚才一瞬间,她都忘记了身边的人是清瑾,只知道这个人,拿走了可以温暖她的东西,让她暴露在外面,□□裸的,没有保护,她不可以,就想拿回来,再然后被手里的红色惊醒,是清瑾,她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睢宁抬眼去看清瑾,还能从她眼睛里面看到担忧,是在担心自己吗? 睢宁想沖她笑一笑,想跟她说自己没关系,就算、就算清瑾不管她了,清瑾也没有任何的过错,凭什么清瑾还要管她呢?只是她自己的一腔执念而已,清瑾从不欠她什么,到今日,已经是绰绰有余了,她确实该满足,不应该再奢求什么的。 那笑确实虚无的,连她自己都知道,她笑起来有多难看。 掌心的血,还是那么刺目,睢宁移开了视线,对着清瑾说道:「清瑾,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清瑾不欠她什么,反而是她欠着清瑾的,凭什么还去要求清瑾。 「你已经做到了答应我的,是我要的太多了。」只是又看了睢宁一眼,视线就停留在清瑾的伤处上:「我应该知足的,对不对?」 这话让清瑾没法儿回答她,她不忍心见睢宁如此,更不能让睢宁爱上她弒母的仇人,可这真是她能控制得住的吗? 「我没法儿知足。」睢宁幽幽地望了她一眼:「你要走就走吧,不用管我,快去把伤处理一下,我会听你的话,假装不认识你,以后再不会有什么的交集,你也不要再这样,我知道自己有病,如果你不愿意救我,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她的语气很轻,轻到那话落在空气里,顷刻间就散了个干净。 轻飘飘,却击中了清瑾的内心深处,她刚要有动作,那边的睢宁就立马扑了过来,用力紧紧抱住了清瑾:「你不要抛下我,清瑾,你别走好不好,我说的都是胡话,我不要你走,留下来,在我身边,为什么不可以?」 「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我每天都在想你,白天想你,夜里做梦也在想你。」睢宁很急,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你知道我的意思,明明你对我就不是没有感情的,为什么要这样呢?清瑾,不可以,我不接受,我就是不满足,我就要你在我身边,不要走,好不好?」 清瑾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她的话,就已经被睢宁按着压倒在了床上,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唇上一暖,清瑾脑海里一瞬间就空白了,再然后一滴泪就滴落在她的脸上,睢宁贴着她的唇,就那么望着她,见清瑾没有反应,还尝试着更近一步,她也不会,完全就是凭着本能去亲。 那满腔的情绪好像就此找到了发泄的口子一样,紧紧搂着清瑾再也不松口,清瑾的理智确实慢慢回笼,她知道不可以,想去推开睢宁,可看着睢宁通红的眼眶,她的手又使不上任何的力气,那一吻到底还是被睢宁给得逞了。 亲完以后,睢宁就觉得心里好满足,之前的那些虚无缥缈的感觉好像全都没有了,就连身上冷冷的感觉也消失不见,搂着清瑾,只觉得暖暖的,很舒服,不由得更加用力搂紧了清瑾的脖子,还蹭了蹭她,像是小动物在表达亲近一样。 清瑾的心跳漏了好半拍,她以为睢宁还不懂,可哪里知道,就算是那一层窗户纸没有被戳破,感情也还是需要宣洩,她可能什么都不懂,只是凭着直觉也能如此,一想到这里,清瑾更添无力之感,原本还想推开睢宁的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 目光幽幽看着睢宁,问她:「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这就是她想要的吗?睢宁也同样问了自己一遍,然后她清瑾肯定了,清瑾在她怀里,那种感觉就是满足,就是高兴,比她住在这朱鸾宫里还让她觉得满足和高兴,这就是她想要的,她就是想要清瑾! 「我想要你。」睢宁的语气还有点儿小委屈,一副自己很无辜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清瑾:「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我们还像从前那样,好不好?」 睢宁小心翼翼,她知道自己冒犯了清瑾,生怕清瑾跟她翻脸,可又捨不得就这么松开清瑾,就只能垂着眼眸,咬着下唇,无辜又可怜的样子望着清瑾,希望清瑾能心软,别再那样对她。 「好。」清瑾的声音很平,在睢宁听来是一丝波澜也无:「你先起来。」 睢宁本来以为清瑾没这么快就答应她,肯定还要再磨一磨,可哪知道,清瑾这么快就答应了下来,一时间让她有些无措了,尤其是听着清瑾让她松手起来的时候,睢宁知道,她心里是不愿意的,因此在清瑾说完那句话之后,迟迟都没有动作。 清瑾见她没有动作,又说道:「你放心,答应你的,我会做到。就按你说的,还像从前一样,你那教习嬷嬷也不行,我会跟陛下提议,以后你到清云宫里来,由我亲自教导,如你所说,就还像从前一样。」 第79页 「真的?」睢宁一喜,又怕清瑾不高兴,马上就松开了清瑾,很规矩地跪坐在一边:「不骗我?」 清瑾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神色一如往常般:「真的,不骗你,待禀明陛下以后,你便是我的弟子,以后不可以如此没有规矩。」 睢宁也知道自己是没有规矩了,急忙点头答应:「我都听你的。」 「既然你没有意见,那以后也不可再直唿我姓名,以后就喊老师。」清瑾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睢宁:「从前我也是这般教导你,不过你不肯入我清云宫,眼下自然不一样,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再不能没大没小,行动举止放浪,师生之道不可僭越!」 睢宁仰头望着她,眼睛里是清瑾没有看明白的情绪,她在等着睢宁的回答,却见睢宁笑了一下:「清瑾,你在自欺欺人些什么?你我方才那样,还什么师生之道不可僭越,你当我是真的什么不懂吗?你以为弄这样一个师生的身份作为禁忌就能假装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吗?我想要你,也想亲你,想你一直留在我身边,你觉得我僭越了是吗?想用师生之间的关系来约束我,然后画上一道我没法儿跨过去的鸿沟,对不对?如果你是这样想的,好呀,可以,我可以叫你老师,但是、」 睢宁从床上下来,单手揪着清瑾的衣襟,然后再次欺上了清瑾的唇,不过片刻就分开,望着清瑾挑衅的一笑:「老师,我叫了,怎么样?叫了老师,难道我就不可以亲你了吗?我不在乎,清瑾,我摸到了你的心跳,变快了呢,跟我一样,是不是呀,我的老师?」 第45章 「你也是喜欢我的, 对吗?」 清瑾浑身一颤,然后一把甩开了睢宁的袖子,离她远远的, 语气也是冷冰冰:「不是, 你误会了。」 睢宁眼睛通红:「你再说一遍,什么误会?清瑾,我是不懂, 你也真的不懂吗?你不要骗我了, 也不要骗自己了, 你就是喜欢我的!」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我,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为什么命明知道我骗了你, 故意要利用你, 你还是愿意帮我,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还为我做那么多,一步步的谋划让我有今日的身份,为什么我受伤你那么紧张,为什么深更半夜冒着被发现得我危险,也要来给我送药,如果不喜欢我,那刚才为什么会拉住我, 宁愿自己受伤,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现在还不走?」 睢宁眼里慢慢有了笃定, 她上前一步,又轻轻拉着清瑾的衣袖:「我拦不住你的, 清瑾,为什么你不能承认呢?承认喜欢我很难吗?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只要你,只要你说喜欢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也会乖乖的,好不好?」 「很难。」清瑾一把拽开了睢宁的手,后退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冷着声音说道:「因为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说的那些,只是你自己的误解罢了,你久居庆元殿,没有接触过外面的人,外面的世界,所以是你搞混了,误解了。 「不是的!」睢宁瞪着眼睛,大声喘着气,显然是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说法。 「我说的是你!」睢宁步步紧逼:「你敢说,你对我就没有别的感情吗?大祭司,你摸着良心好好看看,如果你对我不没有特殊的感觉,你能容我这样对你大唿小叫吗?清瑾,你为什么一定要否认,说一句喜欢我,就那么难吗?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或者是怕被人非议,没有关系,人前我什么都不会表现出来,你还是大祭司,我们不认识都可以,我只要你承认你喜欢我,不可以吗?」 「你要知道真相吗?」清瑾望着睢宁,眼里浮现出一丝的怜悯,藏在怜悯深处的是浓浓的痛苦,在这一瞬间,她已经有了决定,那一层薄薄的纱,根本就拦不住睢宁,眼下她只是还没顾得上这件事,只要她想,随时都能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清瑾也从未想过要隐瞒她。 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不如就干脆说了实话。 「什么真相?」 睢宁看着她,有些不太确定,好像前面是深渊,清瑾只要一错开身,她就要直面深渊。 「十年前的真相。」清瑾转身,她没法儿去看睢宁的眼睛,狠了狠心说道:「我本不愿意告诉你,既然你执意要如此逼我,那说说也无妨。你可知,为何十年前陛下会将你幽禁在庆元殿?」 「我不想说这个。」睢宁心里浮现了一丝恐慌,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现在说你跟我,你别岔开话题,我要你给我一个答覆,话题绕到十年前也没有用,现在对我来说,你的回答最重要。」 「这就是我的回答。」清瑾继续说道:「你不想听也可以不听,但我该说还是要说的,我不能看着你走上歧路,于我良心不安。」 「你……」睢宁气竭,可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果然清瑾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听,就自顾自往下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楚昭帝一开始是没打算留你性命的,他是要杀了你。」 「是,他要杀我,是我娘替我喝了毒.酒。」 睢宁不知道她到底是要说什么,那些事情该知道的清瑾大部分都已经知道了,现在说这个,那就只是她不知道的,所以,这里面一定是有内情的,如果是其他时候,睢宁一定很想知道这个内情,她想知道到底是为为什么,又凭什么,明明她们什么都没有做错,怎么就无端落下如此惊天噩耗? 第80页 「对不起。」 清瑾转身,语气郑重地道歉:「我欠你的,也不只是一句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不会有这么大的灾难,你娘会活着,而你也会是后宫最受宠的公主,是我害你至此。」 清瑾的语气十分平静,没有一丝的波澜,睢宁感觉自己踩在云朵之上,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个着力点,好像随时都能掉下来,她勉强保持了冷静:「跟你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你要杀我,也不是你递的毒.酒。」 「是我。」清瑾错开了眼睛,不再看她,继续说道:「十年前,怀王登基之前,我给他出过一道批命,上面说,他乃是天命之人,可以顺应天命继承皇位,再然后他就凭我这道批命顺理成章登基做了皇帝。」 「那又怎么样?」睢宁眼下已经十分慌乱了,握紧了拳头,不想让自己松了这口气,才说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清瑾,你不要打岔,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根本就没有用!」 「有用。你的生日与楚昭帝同时,所谓的天命之人,除了他也带上了一个你。」清瑾又说道:「当时他刚刚登基,政局还是稳定,是我过于强调了天命的作用,满朝上下皆是以天命为尊,也让他产生了恐慌,所以才要对你下杀手。」 清瑾轻轻唿了一口气:「万物皆有因果,你所有痛苦的源头都在我,如果不是我当日的那道批命,如果不是我在他登基以后大肆宣扬天命,也不会有你后面的百般痛苦。」 睢宁感觉自己手脚冰凉,可还要为自己也为清瑾找理由:「你只是、批了一道命,是他要杀我,才害死了我娘,又不是你。」 「有区别吗?」清瑾几不可察地嘆了口气:「是我给他递的刀,这件事的源头在我,你恨他,也应该恨我。」 睢宁摇晃了一下,险些跌倒,然后看着清瑾,脸上全是凄楚:「所以,你才对我这么好?你才愿意帮我,才对我这么特殊,哪怕我对你大唿小叫发脾气,你也忍,是因为你觉得愧疚,你觉得对不起我,所以你根本就没有喜欢我!」 她用力揪紧了心口的位置,那里好像被刀子狠狠地炸过一样,睢宁觉得痛不堪言,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明明就不应该是这样的,她好不容易才为自己对清瑾的感情找对了感觉,甚至还隐隐欢喜,觉得清瑾跟她只是没有说明白,说明白以后就会好起来。 可现在,说明白了,清瑾对她只是愧疚,才来都只是她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阿宁。」见她神色越来越难看,清瑾有些担心,刚要开口说话,就听睢宁说道:「你走吧,这次真的走吧,我要一个人静静,你说的那些,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我没办法接受。」 清瑾动了动唇,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现在她是肯定不能待在睢宁身边的,就只能让宫女多看着她一点,有什么情况及时向她汇报。 就在清瑾马上就要走出大殿的时候,就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是睢宁追了出来,还低声喘着气,停在离清瑾很远的地方,开口说道:「你觉得对不起我,想要补偿我,是不是?」 清瑾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就只能点头:「尽我所能。」 「那好,我不要你走,你留下来,补偿我!」 第46章 睢宁这话一说出口, 清瑾整个人都僵住了,好半天都不能动弹,直到身后的人一步步走近, 然后才后面拥住了她, 清瑾才想起来自己到底置身何处,她要掰开睢宁的手,却听身后的人说道:「清瑾你敢!」 然后清瑾果真就再没有了别的动作。 再开口时, 语气里多了三分的无力:「你别这样。」 「我偏要!」睢宁口气十分执拗, 像是得不到糖果的别扭孩子一样:「不是你说的你对不起我, 你愧疚我, 那我现在要补偿, 你为什么不给?」 「清瑾, 你不会以为帮我从庆元殿里出来, 就算是完了吧?你不是愧疚吗?你的愧疚就只是这样吗?」睢宁搂着清瑾越发用力:「留下来,补偿我。」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怎样,清瑾的话让她很难受,心里好像是漏了风一样,唿唿地,生冷生冷的,可当清瑾一步步离开她的时候,那风就变成了刀子,一刀刀往她心里扎, 很痛, 睢宁知道自己撑不住,她要清瑾留下, 不管她说了什么,清瑾一定要在她身边, 怕那是愧疚也好,哪怕她曾经、一定要清瑾在她身边,才能填补她心里漏的那个洞。 清瑾现在脑子里也是乱七八糟的,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睢宁拉着她的袖子,一步步又把人拉了回来,按在了床上,清瑾一慌,还以为她是要怎样,结果就见睢宁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了一瓶伤药过来,帮她把胳膊上的划伤给处理了一下。 其实伤口并不是深,血也早就止住了,发生这么多事情,清瑾早起顾不上自己胳膊上的伤,这会儿见睢宁帮她抹药,良久还是低声嘆了口气。 「你这又是何必呢?」 睢宁确实什么话都没有说,上完了药,然后默默盯着清瑾看了一会儿,才对她说道:「你说了要补偿我,那从现在开始,你要听我的,我所有的要求你都要满足,是不是这样?」 清瑾点头:「你所有的要求,我都会满足。」 然后睢宁就上了床,顺便也把清瑾给拉了下来:「我要你陪我睡觉。」 第81页 「阿宁,你明知道……」 睢宁扭脸望着她:「我知道什么?不是你说的吗?我的要求,你都要满足,我想再买就要你陪我睡觉,我睡不着,从进了这个朱鸾宫,我没有一天晚上能好好睡觉的,清瑾,你就不能让我睡个安稳觉吗?」 「你、」听到睢宁说她睡不安稳的时候,清瑾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依着睢宁躺在了她身边,当睢宁的手搭在她腰间的时候,清瑾半边身体都是僵硬的,纱帐被放了下来,她闭上了眼睛,耳边是睢宁的唿吸声,她以为以睢宁今日种种,或许会做些什么的,躺在这里的时候,她还告诉自己,如果她真的要,那清瑾就给她,只要她满足,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可事实,就真的只是睡在一起而已。 也如睢宁所说那样,她是真的睡不安稳,到后半夜的时候应该是做噩梦,几声低唿,然后紧紧抓住了清瑾的衣襟,眉心拧在一起,那样子看了实在是让人心疼,清瑾单手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才把人哄着睡沉。 然后是一夜无眠,她这一夜想了很多,她没有办法替睢宁做任何决定,也就只能是顺着她的意思来,如果睢宁要她留下来,那她就留下来,陪着她也好,赎罪也罢,只要她想,清瑾便尽全力满足她! 日子就这么过着,每次入了夜清瑾都会带着伤药来,睢宁手上的伤只是看起来严重,抹过几次清瑾自制的药膏之后,就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倒是清瑾胳膊上的伤,却是迟迟不见好,都后面就都是睢宁帮清瑾上药。 上完了药,就相顾无言,睢宁本来对着清瑾是有很多话可以说的,但是现在也没有了,偏偏她又不让清瑾走,是一定要清瑾留下来陪她睡觉的,只有清瑾在她身边,嗅着清瑾身上的味道,她才能睡得着。 最后还是清瑾做了主,重新捡起了教导睢宁的任务,开始教她一些东西,只是这次教的不是算数,而且一些宫廷里面的规矩,甚至是一些四书五经甚至各种名家经典之作,凡事王皇子公主们要学的,她统统给睢宁列上了课程里面,一点点的教,倒也算是能打发时间。 睢宁起初听闻她这个提议的时候,只问了一句:「那我还要叫你老师吗?」 清瑾还没说话,就被睢宁按住胸口亲了上来,她已经能十分熟练地搂着清瑾亲吻了,甚至还会更深入一点,噙着清瑾的唇,望着她的眼睛,挑着唇说道:「你想听的话,我是不介意的。老师,觉得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要不要再指点指点?」 清瑾摸不准她到底是要怎样,只能冷着脸不搭理睢宁。她觉得现在的状态是很不对的,不仅仅是睢宁,连她也一起算在内,可就算是明知道不对,她也不能去推开睢宁,睢宁现在对着她就是发泄,只要她愿意,想怎么发泄都可以。 宫里忽然多了一位公主,其他宫里虽然是好奇得多,也想来打探打探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基本上是没人敢真的来找麻烦的,睢宁公主如今那可是陛下的心上宠,即便是政务繁忙每日里也总要抽出时间去瞧瞧睢宁公主,更别提得到的赏赐了,前几天南边送进宫里来的贡品,皇上直接就把睢宁公主请去,让她自己挑喜欢的,她挑剩下的,才轮得到别人,就是从前备受宠爱的睢阳虽公主也没有这个待遇的,一时间,宫里的流言蜚语四起。 睢宁知道这些还是清瑾告诉她的,彼时她还在给清瑾研磨。 对,即使两人现在已经是这种情况了,在清瑾给她讲学的时候,她也依旧在给清瑾研磨,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睢宁改不了,她也不愿意改,她喜欢待在清瑾身边为她研磨。 「睢阳那边应该是忍不了多久的,她回来找你,到时候不要跟她起冲突。」清瑾撩着衣袖,一边执笔蘸墨写东西,一边叮嘱睢宁:「她在宫里闹腾不了几日,你且再忍她一忍。」 「那我不忍呢?」睢宁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的:「她要来找我麻烦,凭什么我还忍着?不就是以为我抢了她的恩宠吗?她凭什么?」楚昭帝从前就不待见睢阳,后来不过是因为睢阳补了她的缺而已,虽然现在的睢宁并不在乎这些,但并不代表她就能忍的下去。 楚昭帝今日对她是好,那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有愧,现在是想着要弥补。另一方面也少不了清瑾的安排,关于吉星的那些,清瑾虽然没有告诉她,但是睢宁也不是从前在庆元殿里的睢宁,她要出来,可不是从一个宫殿搬到另一个宫殿,她也有自己的人脉,那位在楚昭帝跟前,实际上还未清瑾办事的太监总管,总能告诉一些睢宁想知道的消息,笼络人心,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她性格嚣张跋扈,跟她硬碰硬你会吃亏的。」 睢宁动了动嘴唇,眼里有些不甘心,但到底也什么都没有说。 夜间熄了灯,她躺在清瑾的身边,闻着清瑾身上淡淡的药香,闭着眼睛,好一会儿,还是睡不着,索性就挣开了眼睛,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床幔上一层层的纱影,她低声问道:「你睡了吗?」 清瑾本来是想假装已经睡着的,但是听着她的声音,还是没忍心,答应了一声,才问她:「怎么了?」 然后就不听睢宁说话了,只有浅浅的唿吸就在她身边,没多大会儿,清瑾的腰就被人搂住了,睢宁挨着她,声音很虚很飘:「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第82页 她说的是那些清瑾告诉她的真相,关于十年前,关于那道批命,关于清瑾为她做的所有,如果清瑾不告诉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她对清瑾还满怀着希望,清瑾不理她,她就使尽各种手段逼她来看自己,然后再撒撒娇,最后还是会躺在清瑾的怀里。 现在,她依然躺在清瑾的怀里,可那种感觉,不是她要的。 为什么要告诉她?清瑾吐了一口气:「因为瞒不住,你早晚要知道,到那个时候,你仗着更痛苦,阿宁,我最不想的就是让你受伤,那些是过去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有错,也已经无法再去挽回,我只希望在以后,你不要再受到伤害了。」 同样的,清瑾也不希望,睢宁是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如果註定她要知道,那清瑾只会选择是自己告诉她,只是早晚还有时机不确定而已,到现在清瑾也不后悔当日里就告诉了睢宁所有的真相,她该知道的,不然一步步陷得更深,泥潭只会将她吞噬,清瑾想救她,也是无能为力的。 「为什么瞒不住?只要你想,为什么瞒不住,你是大祭司呀,为什么就不能瞒住!」睢宁的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丝的沙哑,清瑾闻言,心里一酸,然后侧过身子,用自己的袖子帮睢宁擦掉了眼泪:「就算我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满你一辈子,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这件事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你有心,早晚都会知道。」 「那如果我不想知道呢?」睢宁抽泣着,干脆就翻身压在了清瑾的身上,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呀,我不想知道,我就只想你在我身边,为什么不可以!」 「可以,可以,我在你身边,现在就在。」 清瑾一阵无力,然后只能把人搂住,在黑暗里,欺上了睢宁的唇,轻轻碾压,然后慢慢品尝,一点点吻去了睢宁脸上的泪。 第47章 两人就这么相拥, 默默无言睡了一夜,睢宁心里众多思绪纷乱嘈杂,她理不清楚一个头绪, 对清瑾自然也是有怨的, 如果清瑾不告诉她那些,是不是她就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蒙着双眼过一辈子呢? 唯有现在, 只能用尽全力去抱着清瑾, 不管是爱也好还是恨也罢, 只要清瑾在她身边, 让她的情绪可以得到宣洩, 余下那些, 她也不想再去分辨, 实在是没有那个心力。 如此这般倒是又过来一些的安生日子,清瑾原本是每日里偷偷摸摸到睢宁这里来,又因为之前教习嬷嬷的原因,清瑾便寻了一个时机,主动提出,可以将公主送至清云宫,她可以代为管教。 如果是从前,楚昭帝或许会有疑心,清瑾身后是神殿, 她是神殿大祭司, 当日里那道批命也是从她口中出来的,眼下再把睢宁这个同为天命之人的公主交到清瑾的手上, 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放心的。 但是现在他有更不放心的事情,前朝里两位皇子争斗不休, 每一个安生的,楚昭帝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外朝,对于内宫里的这些事情,实在是没那么多的精力去插手,他的身体也是越发不好起来,那两位皇子也是早有谋算,不然也不至于眼下动作频频。 清瑾就趁着这个机会,就顺理成章的将睢宁收入门下,自然也就成了睢宁的老师。 正式拜师那天,楚昭帝也一併去了,睢宁奉茶给清瑾的时候,楚昭帝还一脸的笑意,叮嘱清瑾要好好照顾他这个女儿,说了一堆睢宁受了苦,眼下又无人庇护,以后若能得大祭司青睐,自然是好的。 结果前脚楚昭帝才刚一走,后脚,睢宁就关了门,拉着清瑾的袖子就欺了上去,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次数多了,就算是在这方面懵懂无知的睢宁,也早就知道而门道在哪里,凭着感觉就能把清瑾吻到气喘吁吁,然后嘴角还要带着几分不经意的感觉,拇指擦去清瑾唇角的一点晶莹,故意挑衅一般地去问她:「老师,感觉可好?」 清瑾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虚虚将人推开一些。 「你别闹。」 「我闹什么了?」睢宁确实一点儿也不以为意:「如今你我可是名正言顺的师徒关系了,老师难道不满意?这不就是你要的吗?我称你老师,然后呢?清瑾,你真当我能乖乖就喊你老师,然后尊师重道吗?」 不等清瑾开口,她就自己往下说了:「不可能的,我就要你这样,就要亲你吻你,你能怎样?」 清瑾确实不能怎样,不能怎样的同时她也庆幸眼下的睢宁还什么没有更进一步的要求,或许是因为她还不懂,也或许是别的,总之,只要睢宁不进一步要求,清瑾就还能支撑住,不至于全然没了分寸。 「我知你心里苦闷,想以这种方式来发泄你的情绪。」清瑾推开睢宁,目光清冷入月:「只要你高兴就好。」 一句话,轻飘飘的,没什么着力点,就让睢宁心里很憋屈。 只要她高兴就好,可偏偏她就是不高兴呢?那要怎么办? 睢宁正式拜师的事情自然是在宫里引起了不小的波澜,那可是神殿大祭司,能入了大祭司的门,简直就是莫大的殊荣,更遑论陛下还如此的恩宠,一时间后宫里最炽手可热的人物,就当属v这位突然冒出来的睢宁公主了。 睢宁白日里就去清瑾那边上课,说是上课,清瑾是要教她很多东西,但时间也总是有限,大祭司还挺忙的,睢宁又不可能整日里缠着她,而且清瑾都没什么反应,不管她做什么,清瑾全都照单全收,一点儿都不会拒绝她,这让睢宁就很气闷,她希望清瑾能给她反应,哪怕是气恼都行,可清瑾就是没有,看着她就好像再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睢宁这心里就越发的憋闷。 第83页 清瑾没时间给她上课的时候,她就自己在朱鸾宫里练字,然后看清瑾给她的各种乱七八糟的书,打发时间,朱鸾宫的守卫还是很森严的,后宫那些想过来打探消息的,想来巴结讨好的,总之是带着各种目的的人,更别提那些找麻烦的,都是进不来的。 但是她们进不来,不代表睢宁就不会出去。 睢宁并不是那种惹麻烦的人,自打入住朱鸾宫以来,除了往清瑾的清云宫里去,她很少去其他的地方,但是今日不一样,有些人怕是等她已经等了很久了,睢宁得陪着去好好唱一齣戏,去见见该见的人。 「今日春光甚好,公主可要去御花园看看,听说迎春花都开了。」朱红在睢宁的调教之下,是越发伶俐,她本就是后宫斗争之下的失败者,如今有了逆风翻盘的机会,那自然是要把握住机会。 可惜,睢宁虽然用她,但也只是用她而已。 「今日不用你,月春陪我去赏花。」 这两个宫女性格不同,睢宁挑着时候用,今日这戏就更适合唯唯诺诺的月春,一看就是撑不住场子,还容易被人欺负,她要的就是这个! 初春时节,御花园里各种花卉植物都已经冒了绿,更有早春的都开了花,睢宁是没见过的,倒也是真心实意出来看看这美景,毕竟是皇家的园子,集天下之奇珍异草,不过奇珍异草对她来说,也没什么分别,就是外面随便的一株杂草,对她来说,那也是新鲜的。 这边睢宁出来逛御花园,那边睢阳就得了消息,好一番捯饬之后,戴着满头的金簪也是气势沖沖就往御花园里来了,她倒要看看,这个平白冒出来抢了她恩宠的,到底是什么人! 睢宁算着时间,踱步就到了小湖边,御花园里的湖也不大,只是里面养着一些残荷,想必到了夏日里,满池的荷香,一定十分美丽,她还有点儿期待,然后就在这儿等着睢阳过来。 睢阳带着人一路过来远远地就见到了那边立在池边看花的人,然后微微皱了眉头,她并没有见过这位陛下新宠的公主,她的姐妹,因为朱鸾宫内根本就不许她们进去,里面的那位也很少出来,几次睢阳都想去堵她一回,但都没有成功,今日得了消息才匆忙而已。 只是远远的这么看一眼,她就觉得那个人的身影十分熟悉,再一步步走近,等看到那个人扭脸沖她一笑的时候,睢阳心里兀地一突:「是你!」 可惜睢宁却只是笑了一下,然后一福身,好似根本就不认识睢阳一般:「妹妹好。」 她比睢阳还大一些,论理也该是睢阳对她行礼,但是睢阳不会,而且睢宁也没给她这个机会,上前一步,十分亲热一般的拉住了睢阳的手:「早就知道宫里有这样好看的妹妹,只可惜没机会见见,正好今日遇见了,妹妹可要一起逛逛?」 「你放手!」睢阳一把甩开她,眼中全是阴鸷:「你叫谁妹妹?!你是什么东西!」 「妹妹这是什么话?」睢宁脸色一变,神情也是十分的尴尬。 睢阳眼下还没有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贱婢,怎么突然就成了公主,而且还是还成了父皇的眼中宝,直接就抢了她的位置,甚至还请了清瑾给她做老师,乱七八糟的各种混乱信息堆积在一起,睢阳偏偏理出了一条线出来。 「别跟我在这儿装兮兮的,是你!」睢阳沉着脸色,说话都是咬牙切齿的:「真是好大的本事呀,一步步精心谋划,你到底是怎么攀上清瑾的!」 睢宁冲着她身后跟着的那几位宫人盈盈一笑,然后挽住了睢阳的胳膊:「你想知道吗?我告诉你呀。」然后就带着睢阳往前走,月春得她示意,停在远处没有动,睢阳带来的人见眼下正受宠的公主的贴身宫女都没有跟上去,他们自然也是不能跟上去的,就一併留在远处。 睢阳一把甩开了睢宁:「少跟我套近乎,噁心!」 「呵,你还真是、」睢宁走远了些,后面那些人也听不见她们说话,才略带不屑地看了睢阳一眼:「我抬举你看你一声妹妹,你当你是什么东西,眼下都什么处境还如此跋扈,我要是你,现在就立刻马上滚回去,当个缩头乌龟兴许还能过两天好日子。」 「你!」她的话直接就激怒了睢阳,扬起手就要扇睢宁巴掌,却被睢宁接住了:「当日里你给我的那一巴掌,我还没跟你算帐呢。」然后一松手,转了个角度直接冲着睢阳的脸就扇了一巴掌,她用的力道十分巧,疼也疼,也只是微红一下,根本就不会留下痕迹,而且在她抬手的时候,还故意侧了一下身体,只有月春看见了她的动作,余下那几个宫人只当是两人起来冲突,自家公主好像是要动手的样子,却并不知道,他们家的公主已经被人动手了。 打完了这一巴掌,睢宁心里是真舒坦,看着睢阳冒着火气的眼睛,还故意一笑,说道:「怎么,不服气?你是要打回来吗?你打呀,你敢吗?睢阳呀睢阳,今日不同往日,你拎拎自己的斤两行不行?」 她几番言语全是冲着刺激睢阳去的,可偏偏睢阳就是不经刺激的那种,现实被她打了一巴掌,又被她这般挑衅言语侮辱,哪里还有理智在,非是要把那一巴掌给打回来不可,睢宁远远的瞧见那一抹白色的身影,然后嘴角微微上扬,扯着睢阳的袖子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直接就把睢阳带进了身后的湖里。 第84页 不过从远处看,却是睢阳气不过,一把将她推进了湖里,只是力道不稳,连带着一起入了水。 第48章 初春虽然有暖风, 但湖里的水依旧是冰冷的,两人一落水,睢阳就不停地扑腾起来, 睢宁冷静些, 她早就试过了水的深度也就到脖子,冷静下来根本就淹不死人,趁着睢阳慌乱以及那边的人还没有走过来, 伸手拉着睢阳, 又灌了她几口水, 然后才把人往岸边上拉了拉, 然后就松了手, 在水里扑腾了两下, 那样子看起来, 就像是她,明明已经自顾不暇了,还惦记着睢阳的安危,可真是无辜又善良。 被人救上来的时候,水里的时候还不觉得,等被人救上来,睢宁觉得真是特别冷,冻得她牙齿都忍不住打颤,她被人拥着, 身上传来一阵阵的暖意, 身上披着的也是那件她熟悉的白色莲纹的祭司袍子,揪着身边人的衣襟, 一句话都还我来得及说,就被人抱了起来, 清瑾身形偏清瘦,哪怕是睢宁不胖,抱一个她也是有点儿吃力的,睢宁有点儿急,赶紧挣扎起来:「你、放我下来!」 清瑾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抱着睢宁就要往朱鸾宫的方向走,只是脸色看起来十分的难看的,睢宁还想再说话的时候,就只得了她一句:「闭嘴!」十分的凶。 这是睢宁见过的,清瑾最凶的一次,哪怕之前两个人闹过矛盾,清瑾跟她生过气,她跟清瑾发过脾气,都没有见清瑾这么凶过,眼神也是冷冰冰的,甚至比那湖里的水还要再冷一点,睢宁立马就不敢多话了,只是看着清瑾紧绷的下颌,还是有点儿没忍住,悄悄用手揪了住清瑾的袖子,然后眼巴巴看着清瑾。 清瑾抱着她还没走上两步,楚昭帝就已经追上了上来,从清瑾手里把人给接了过去,睢宁看着清瑾,有点儿不想放手,比起被他抱着,睢宁倒是宁愿被清瑾抱着,虽然可能会辛苦清瑾一点,但是辛苦她不是应该的吗? 越想心越烦,最后干脆就闭了眼睛,假装昏迷。 她是选好了时间跟地点的,也打听过这个时辰楚昭帝会从这里路过,但是没想到跟他一起路过的人还有清瑾在,但当时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是错过了这次的机会,谁知道下次会是什么样子,睢阳这个麻烦必须得解决,清瑾那边迟迟没有动作,要是睢阳对楚昭帝说了她在庆元殿的时候就已经跟清瑾有过接触,那就是□□烦,这个□□烦必须得除去才行! 落水之后,她虽然是只顾看清瑾的反应,但楚昭帝那边的动静睢宁也没有错过,睢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她「推」进了湖里,她还一心要「救」睢阳,这一遭下去,睢阳再难有在楚昭帝面前说话的机会,她的目的也才算是达成。 原本睢宁只是假装昏迷的,可恍惚中就觉得有点儿难受,头也开始疼起来,她只知道进了朱鸾宫,然后意识就一点点消失了,原本的假装昏迷也变成了真的昏迷。 端着一碗药,清瑾想餵床上的人喝药,可餵了半天,都没有餵进去多少,难免还是有点儿着急。睢宁很怕冷,又常年在那冰冷的庆元殿里住着,身体出根本就受不住冰水那么激,这会儿高烧不退,这药要是餵不进去,寒气不能散出来,病情只会越发兇险。 守着伺候的朱红看着大祭司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不如让奴婢试试?」 「出去。」 端着药碗的清瑾,神色不变,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守在这里的人,那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朱红是有眼力见的,赶紧撵着人就往外走,临走之前还把门给关上。 床上的人脸色苍白,清瑾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轻轻嘆了一口气,端着药碗又看了片刻,低头喝了一口,嘴里满是苦涩的滋味,然后俯身过去,捏住了睢宁的下巴,给她渡药。她是没有做过这种的,第一口还有点儿生涩,到第二口的时候就已经好很多了,大半的药都被睢宁喝了下去,到第三口的时候,清瑾就蓦地睁大了眼睛,手里的药碗直接就掉了下来,然后还没来得及动作,床上原本还昏迷的人,就已经按住了她的手腕,把这个带着苦涩的吻给加深了。 吻过之后,睢宁好像还有点儿迷恋,抹着清瑾的唇角,垂着眼眸慢慢吮着清瑾的唇,一副捨不得的样子,清瑾侧过脸,唿吸有些乱:「你够了。」 「不够,怎么都不够。」睢宁喃喃自语一般,追过去:「药好苦,又没有糖,我要你亲我,你主动亲我。」 清瑾并没有给她回应,甚至还想错开一些,要拉开两人的距离,睢宁却不高兴了,她发着烧,声音也是憔悴的,见清瑾躲闪的动作,当即就直接把人给扑倒在了床上,趴在清瑾的身上:「刚才都亲了,怎么我醒了你又不亲?清瑾,你好过分,明明说了,我要什么你都给,那我现在要你亲我,你怎么不给?」 这逻辑让清瑾无法反驳:「你昏着,没法儿喝药,我没办法才……」 摸着清瑾的脖子,睢宁话音很轻:「你是没办法吗?真是没办法吗?清瑾,你在骗谁?亲我!」 骗谁?清瑾想了一下,然后就被睢宁按着肩膀又亲了过来,这次她吻得很柔很轻,小猫一样舔着清瑾,好一会儿才把人松开,神色也是恹恹的:「你欠我一次,记住了,下次我要拿回来的。」 然后就又重新躺了回去,一看就是已经乏力,跟清瑾闹了这么一会儿,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这会儿精神不太好,清瑾替她把了脉,然后让人重新拿药过来,这次睢宁倒是也没出什么么蛾子,就是规规矩矩把药喝了,喝完以后才问清瑾:「睢阳呢?什么情况?」她折腾这么一场,要是不疼不痒就这么算了,那不是白累着自己病一场,太不划算。 第85页 「还有、他呢?不是他抱我回来的吗?有没有替我出头?」 清瑾放下了药碗,神色郑重:「这种事情,你以后不要再做,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事情?」睢宁揣着明白装煳涂:「睢阳这么欺负我,就没人给我讨个公道吗?」 「睢阳已经被关了起来,待病好之后,会暂时送到皇家宗庙里去静思己过,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她。」 「暂时?」睢宁还是抓住了关键点:「那以后呢?」 「半年之后会送往羌族联姻。」清瑾望着睢宁,是很不贊同的:「你要做什么,我帮你,阿宁,我不希望你以身犯险,你懂不懂!」 睢宁不说话了,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清瑾,好一会儿才错开了视线:「你要怎么帮我?半年以后送睢阳去联姻吗?那这半年呢?她要是找我麻烦怎么办?她欺负我怎么办?她今天就来找我麻烦就来欺负我了,我什么都不做吗?你不希望我以身犯险,可险就那儿等着我,早晚都是要犯的。」 第49章 望着睢宁的眼神, 清瑾眼里的怒意也一点点浮现了上来,当即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睢宁, 原本就清冷的声音里, 又多了两分寒意:「我让你别去招她,你听了吗?你以为皇帝是傻子吗?任由你玩弄?你今日在御花园里的所作所为,就当真没有人知道吗?如果让皇帝知道, 你故意设计栽赃睢阳, 你待如何?!」 睢宁不过才刚刚从庆元殿里出来, 楚昭帝就算从前与她有过一段时间的父女情, 但那已经是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再加上这中间还掺杂了睢宁的十年幽禁, 已经她娘亲的一条人命在里面, 就算睢宁说她当真不怨楚昭帝,皇帝就不能有别的想法吗? 那边皇帝对她还是观察的阶段,她这里直接把睢阳牵扯进来,如果皇帝知道真相,是睢宁故意激怒睢阳,故意一步步带着睢阳往冰冷的湖里跳,会怎么想她?只会觉得这个女儿心机颇深,之前给睢宁铺下来的路,全都会被她亲手敲碎, 若再从睢阳那里听上几句话, 这一盘棋也就毁得差不多了。 清瑾怎么能不气,明明就跟她说过了, 最近一段时间要安分,不要节外生枝, 可偏偏这个丫头就是一点儿话都不听,不仅不听话,就连办出来的事都这么蠢,就算真的要收拾睢阳,那也不能干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 然后就越看睢宁,就越觉得生气,你要说她聪明,确实有几分小聪明,可聪明人能在楚昭帝的眼皮子底下干这种嫁祸人的事吗? 「你当这是哪里?这是皇宫,处处都是皇帝的耳目,你以为你的小动作,他就不知道吗?」清瑾看着她,那叫一个怒其不争:「就为了出这口气,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你满意了!」 睢宁本来觉得道理都在自己这边,可听着清瑾一句句的呵斥,忽然她就心虚了,低着头扣着被子,一句话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好不容易等清瑾说完了,才带着一点儿怯意的问:「那他现在是不是知道了?那怎么办?」怪不得她醒来也不见楚昭帝在这儿,只有一个清瑾,那肯定是露馅以后,觉得她蛇蝎心肠,没把她扔会庆元殿就已经是好的了。 「现在知道怕了?」清瑾的语气稍微收敛,看着低着头的睢宁,也没再吓唬她,重新坐了下来:「你以后要做什么,能先告诉我一声吗?不然,我怕你娄子捅大了,我没法儿及时去补。」 睢宁忙抬头去看清瑾:「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骂也骂过了,能不能不要吓唬她,那楚昭帝那边到底是看出来没有呀,她好不容易才演的这场戏,要是没唱好还把自己给折进去,那不是亏大发了。 这会儿一听清瑾这话里似有转机的意思,就赶紧问:「他不知道的,对不对?」 「嗯。」清瑾应了一句:「在这儿守了你半天,可能是被睢阳给气的,有点儿头晕,撑不住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那你还凶我。」睢宁声音小小的,小眼神往清瑾这边飘了一下,那感觉,就好像清瑾刚才那是故意吓唬她一样,看得清瑾本来还有的三分火气就变成了五分。 「我不说你,下次呢?下下次呢?真要到你闯出祸了,我怎么收场?你想过没有!」 睢宁不说话了,眼巴巴看着清瑾,抿着唇,明明是她自己做错了,现在看上去,偏偏她还是最委屈的那一个。 「你以后,不管要做什么,告诉我,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清瑾一口气闷在心里,这次的事情她是替睢宁收拾了尾巴,也成功地瞒住了楚昭帝,没让皇帝起疑心,一切就按着睢宁原先的计划一样,楚昭帝以为睢阳出于嫉妒再加上她平日里跋扈的性格,容不下睢宁才一时气不过对睢宁动了手。睢宁在庆元殿里被关十年,她受了十年的苦,那睢阳就受了十年的宠幸,荣华富贵无上恩宠全是她的,那楚昭帝再看睢宁的时候,自然一就更不加不忍心,对睢阳的态度自然不会多好。 清瑾顺势往里面添了一把柴火,干脆就让这把火彻底烧了起来,睢阳那边吃了亏,现在会儿已经在送往皇家寺庙的路上,等日子到了,直接就送往羌族,以后再无她的出场之地。 该说的也都跟睢宁说过,清瑾拢了袖子:「你以后不用担心,这宫里再无人能与你争宠。」 说完起身就要走,可才刚刚起来,袖子就被睢宁给拉住了,睢宁动作十分匆忙,这要不是在床上,就又把自己给带出去了,一边拉着清瑾的袖子,抬眸望着清瑾,开口说道:「我又不是跟她争宠。」 第86页 清瑾分开了自己的袖子,对她说道:「你好好养病。」 「清瑾!」见她要走,睢宁立刻提高了音调:「你不留下来陪我吗?」 清瑾背着身体,并没有转身:「公主自有人照料,清云宫里诸事杂乱还等着我处理,清瑾先行一步。」 「不许。」睢宁掀开被子鞋也没有穿就从床上跳了下来,从背后搂住了清瑾:「你别骗我,哪有那么多事情,你就是是想跟我待在一起,凭什么?你凭什么不愿意跟我待在一起,我都没说什么呢,你噼里啪啦把我好一顿训斥,训完了以后就走,我让你走了吗?」 「不是你说的,我要怎样就怎样,不管干什么你都答应我吗?怎么我让你留下来你就不听?」睢宁还发着热,体温比清瑾高一些,这会儿她搂着清瑾,清瑾就能感受到身后的热气,想说什么,又知道自己现在其实根本就没资格去说什么。 最后还是被睢宁给留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要怎样,那种感觉,就像是明明知道前面是悬崖沟壑,可偏偏又忍不住要往上面踏,哪怕掉落下去会是粉身碎骨,也依旧甘之如饴。 身边的人贴着她,清瑾见她睡熟了以后,才伸手把人搂在怀里,额头抵着睢宁的额头感觉了一下,还在发热,只能又把人往怀里紧了紧。睢宁常年待在庆元殿里,照顾不周到身体也就弱一些,她本来就怕冷,这一场病,怕是没那么容易好。 也确实如清瑾所言,睢宁这一场病,拖拖拉拉一直病了大半个月,从初春的时节就一直病到了牡丹花开,可惜她也不能去看,因为这一病,就更显得十分脆弱,彻底把楚昭帝心里那点儿不怎么存在的父爱给激了出来,看着睢宁越发像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在看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般,每日里下了朝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看睢宁的情况,今日用了什么药,吃了什么东西,胃口好不好,有没有新做衣裳,前日里送的首饰喜欢不喜欢,倒是十分周到,像是要把那缺失了十年的父爱一併给睢宁补齐。 睢宁倒是宠辱不惊的,就像她对清瑾说的那样,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楚昭帝的宠爱,那对她来说,不仅没有任何的意义,更甚至这种被放大了的宠爱对她来说,只能提醒她当初楚昭帝的所作所为,那些伤与痛,还有她已经逝去的娘亲,都不是眼下的这些能换来的。 她越是这般宠辱不惊,楚昭帝就越看这个女儿顺眼,不管是后宫还是前朝都知道,眼下陛下最宠爱的,莫过于睢宁公主,公主端庄秀慧心如明月皎皎,不仅陛下喜欢,就是那神殿的大祭司也将她捧做了掌心的明珠一般。 比起楚昭帝对睢宁公主的宠爱,大家到时更愿意讨论大祭司对睢宁公主的疼爱,要知道,神殿大祭司那可是一向清冷不近人情的,这么多年来,那是如天池清莲一般的人物,神圣不可冒犯,能入大祭司的眼,就已经是三辈子烧了高香积了不知道多少的福气,还能被大祭司捧在手心里,那恐怕得是仙女下凡一般的人物吧。 可惜这都只是传说而已,并无人见过睢宁公主的真面目,据说公主体弱多病,已经病了大半月,就连陛下也很是为公主的病体发愁,不过近日估计是好了一些,陛下上朝时还顺嘴说了一句公主缠着他想出宫去看看春景,陛下有些担忧,不太愿意让她出宫去,不过也捨不得真的就拒绝她,就是再等等,等公主的病体彻底痊癒了,就打算带她出宫去赏花去。 陛下说这话的时候,那神色,像极了寻常人家里的父亲一般,可见睢宁公主那是真得宠,也是真让陛下宠到了心坎里。 「我不喝了,已经喝了那么多天,还喝。」睢宁皱着一张脸,看着对面端着药碗进来的清瑾,立马就躲到了大柱子的后面:「早就好了,也不咳嗽,我不喝,哭死了!」 「再喝三天,要咳嗽彻底根除了才行,不然以后着凉就咳嗽,有你受的。」清瑾这两天就十分头疼,睢宁不爱吃苦药,一开始发着烧病着,就是不愿意也得乖乖喝药,后来发烧是退了,但是一天天的一直咳嗽,也还能乖乖吃药,咳嗽才刚好了一点点,马上长着翅膀就要飞,说什么都不愿意喝药,就为了这一碗药,清瑾没少在她这儿吃亏。 眼下可好,就是她愿意吃亏,睢宁也不愿意喝药了。 可这药不喝也不行,那日落水,寒气入体,再加上庆元殿里阴寒之气太重,冬日里又受过冻,这要是不好好调理,以后着凉受冻稍微冷上一点,就要咳嗽,到那时候再想治疗,就麻烦多了,眼下也就还剩几天的药,喝完就差不多,可偏偏就是剩这么几天,睢宁是死活都不愿意再喝。 「你不是还要出宫去玩?」清瑾端着药碗一步步走近:「喝了药,我替你向陛下求情。」 「那我不去了。」睢宁嘟着嘴:「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嘴上是这么说的,可那眼睛却不是这么说的。 睢宁病着的这些日子,除了后宫的妃子和那两位公主来探过病之外,大皇子跟二皇子也一起来看过,毕竟眼下睢宁的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了,有楚昭帝宠着她,还是因为睢阳受寒生的病,不来看看,倒是显得凉薄,那自然是要上门来看。 两位皇子跟她也不熟也没什么好说的,就略略提了几句来时看到的风景和宫外的一些小事,当时睢宁只是听了,等人走了以后,就开始心事重重的样子,等清瑾来问,才说,她想出去看看。 第87页 想出去看看,出宫去看看。 这不是睢宁第一次这么提出来,早在清云宫的时候,她就已经这么说了,但那时候清瑾拒绝了,这次,清瑾就没法儿再去拒绝她,只是她也不能就这么带着睢宁出宫,无论如何那都得是让楚昭帝知道,得了楚昭帝的首可,才能出宫去看看。 清瑾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楚昭帝,楚昭帝听完也是唏嘘了半晌,又担心睢宁的身体没有痊癒,也就没有答应,不过话也没有说死,估计也是想着等睢宁身体好了以后再说这个事情。 「真不去了?」清瑾没想到她会这么不愿意喝药,一碗褐色的汤汁,对她来说,却比酷刑还难捱,只能嘆了口气:「只喝这最后一碗,也不行吗?」 睢宁摇头摇得非常快:「我已经好了,不用喝药。」那态度简直十分坚决,就是一口都要喝,除非你要她的命。 清瑾也不能要她的命,只能虚晃一枪:「那不喝算了。」拐了个弯就要把药碗放一边,睢宁还纳闷她这么就放弃了,带着点儿疑惑就从大柱子后面走了出来,见清瑾果然就把药碗放在了桌子上,见她还躲着那么远,一脸疑惑的样子:「你还站在那儿干什么?」 睢宁有点儿尴尬,往前走了几步,还有点儿不甘心地问:「那我还能出宫吗?我已经好了,真的非常好,夜里也没有再咳嗽,你不是都知道吗?」 「三日后吧。」清瑾说道:「得准备准备才行。」 「真的?」睢宁立马就高兴了,几步就走到了清瑾的跟前:「那我需要准备什么,你快告诉我,我好提前准备好。」 话音才落下,手腕就被清瑾攥住了,大祭司端着手里的药碗对她说道:「你只要乖乖把药喝了就行,其他的不用你准备。」 睢宁的脸立马就苦了下来:「我才不喝,不会喝的,你死心吧!」 然后清瑾就把人往怀里一扣,不让她跑,端着药碗喝了一口,寻着睢宁的唇就欺了过去,一回生两回熟,这次还是睢宁清醒的时候,餵起来要容易得多。 第50章 嘴里苦涩的滋味还在蔓延, 睢宁却是不管不顾,咬着清瑾的唇继续了这个吻。她主动亲过清瑾很多次,可每次清瑾都是由着她亲, 从不主动, 甚至连回应都不太多,实在几次被睢宁逼急了,才会浅浅的回应她一下, 那种感觉对睢宁来说, 简直是既心酸, 又带着一点期盼的。 这还是清瑾第一次主动吻她, 反正睢宁是这么认为的, 在她意识清楚的时候, 清瑾第一次主动吻她, 那点儿苦还算什么。 倚着清瑾的肩膀,睢宁还低声喘着气,看着药碗,忽然开口说道:「我可以喝药。」 刚才能一吻,让清瑾有些迷离,这会儿揽着睢宁,神思游移,她以为自己只是出于无奈,才用了下下之策来餵睢宁喝药而已, 可那一个吻到最后就已经不是喝药的意思了, 完全背离了她的初衷,睢宁的味道让她迷失了自己, 找不回来。 「你说什么?」 清瑾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可以喝药。」 刚才还死活都不愿意喝药的, 怎么忽然就又松了口,清瑾也不知道她是要做什么,就等着睢宁继续往下说,果不其然,怀里的人又凑近了几分,仰着头贴着她的唇说道:「不过,要你餵我喝,就像刚才那样,亲自餵我才行。」 清瑾错开了眼睛:「好好喝药,别胡闹。」 睢宁就只是看着她:「不餵我就不喝,反正随你。」 「又不是没有亲过,你餵我,又怎么了?」睢宁再次挑战了清瑾的极限:「难道大祭司在怕我?你怕什么?怕我吃了你吗?」 她半边身体都在清瑾的身上,就是靠着清瑾搂着才站着的,偏偏这么一说话,清瑾立马就不自在起来,搂着睢宁的掌心也像是被烫到一般,匆忙就要松手,她这一松手,睢宁就站立不稳,差点儿要摔,清瑾又忙去扶,等把人扶稳了,刚要说什么,就听睢宁说道:「算了,你不用再给我送药,反正你也不喂,我也不喝,也不麻烦你,我也不受这个罪。」 说完转身就不理清瑾了,清瑾看着药碗里还剩下一多半的药,还是嘆了口气,跟了上去:「不喝药不行。」 见她跟上来,睢宁坐在书桌前,故意说道:「怎么不行?那么苦,要是没点儿甜头,谁要喝?」 清瑾看着她,把药碗放在桌子上,然后捏着睢宁的下巴就吻了上去,那吻又凶又狠,就是在故意欺负睢宁一般,一路攻池掠地让睢宁招架不住,紧紧拽着清瑾的衣襟,渴望从清瑾的口中汲取那一点赖以生存的气息,然后让自己放纵沉沦。 喘息声彼此交错,良久不歇,等清瑾把人松开的时候,睢宁唇色彤红,眼角还泛着一丝的水光,看起来可口极了。 「把药喝了,喝干净。」 扔下这一句话,还有那半碗药,清瑾就走了,睢宁的气息还不稳,只看着她的背影,有点儿懊恼。明明就是她占据主动位置的,可怎么被清瑾按住腰肢的时候,她就动弹不得,只能由着清瑾这样那样的欺负她呢? 还有,明明以前亲她的时候,整个人跟个榆木一样,一点儿激情都没有,偏偏刚才又那么、让人脸红心跳,摸着自己的唇,睢宁觉得耳朵热热的,甚至还口渴得厉害,只能端着那半碗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嘴里还是苦涩的滋味,从舌尖开始,一点点蔓延到心里。 第88页 清瑾,清瑾,她到底应该怎么办? 那一碗药之后,清瑾再来给她送药都会先狠狠吻她一次,也不是那种渡药一样的吻,就是单纯的吻,一度让睢宁分不清楚她到底是因为被自己那几句话逼迫的,还是有其他的想法,总之,被清瑾那么吻过之后,她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再把那一碗苦涩的药汁递到她手里,连个蜜饯都没有,就让她这么喝。 吻是真的让人慾罢不能,那药也是真的苦涩不堪,睢宁就是咬着牙喝了,就像跟清瑾较劲一样,非要一口气就把那一碗药喝完。 咽下最后一口的时候,睢宁暗自发誓,她以后一定不要再生病,这劳什子的汤药她一辈子都不喝了,简直要人命! 本来送完药就该走的清瑾,今天却没有走,一直等着睢宁把药喝完了以后,才问她:「苦吗?」 睢宁把药碗放那一放,整张脸都是皱着的:「你说呢?」这不是故意的吗?这药她又不是没有尝过,而且自己怕苦她又不是不知道,都已经喝完了还来问,故意的! 只是看着清瑾脸上的神色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愁苦,又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还没等睢宁分辨出来的时候,清瑾就已经把她搂进了怀里,然后压上了她的唇:「我不想你苦的,从来都不想你苦,你可以拒绝不喝,为什么不拒绝?」 睢宁不知道清瑾这是要干什么,但是看着清瑾的脸色,睢宁心里忽然就是一酸,清瑾离她这么近,近到她能看见清瑾脸上的痛苦,清瑾在难受,她在难受什么? 还有什么拒绝喝药,那药不是她让自己喝的吗?那要不是清瑾非要让她喝,谁愿意没事儿给自己找这么个苦吃?当她是愿意的吗?要不是为了清瑾、要不是清瑾主动吻她,她才不乐意去喝那苦苦的汤汁。 还不等睢宁理个头绪出来,压着她的唇就轻挨了上来,不过不同于之前,清瑾这次非常的温柔,异乎寻常的温柔,像是一汪清泉缓缓而下,温润又舒缓,就连她搂着自己的腰都放缓了动作,不再是从前那样紧紧地扣着她,甚至还从上至下抚摸了睢宁的背。 睢宁被她摸得很舒服,忍不住哼咛了两声,然后主动攀上了清瑾的脖子,跟她慢慢亲吻着,这是她没有过的感觉,暖暖的,一股暖流从心间流入四肢百骸,酥酥麻麻的感觉。 说好的出宫,也终于如约而来,楚昭帝是特意叮嘱了清瑾带着睢宁出去转转看看,大祭司在宫外还有布教的活动要参加,带着睢宁是再合适不过的,能去很多的地方看看,也方便些。 不过那就不是睢宁操心的问题了,关于出宫这件事,她知道是清瑾没少给她铺路,要不是有清瑾在这儿给她撑腰,哪有后宫里的公主往外跑的道理,朱红把送来的宫外穿的常服给她收拾好了,见公主殿下拿着一只金簪在发呆,没忍住说道:「大祭司对公主是真上心,怕送来的衣服不合公主的眼光,又让小雅姑娘另外送了几件过来,都是公主平日里最喜欢的颜色。」 睢宁扫了一眼,也没多说什么,她对这些一向上不上心,也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颜色,宫装多华丽,她不是太喜欢那些大红大绿的颜色,衣服上面也随了清瑾的眼光,多素气。 「公主要出宫,外面不比宫里方便,奴婢给公主带了……」 「不用,装两件衣服就行了,又不去几天。」睢宁语气有些不耐烦:「一路有小雅跟着,哪里有那么多的麻烦。」 她心浮气躁是因为清瑾今日没有过来看她,从她生病开始,这么长时间,每日里清瑾都会过来看看她的,今天等来等去也等不见人,可见是没打算来的,睢宁这心里就不舒服了。 对清瑾,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感觉,因为清瑾,才有了她后面的那些磨难,可也是因为清瑾,才有了她今日的无上风光,可偏偏她对清瑾,还有不一样的感觉,而清瑾呢,清瑾对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简直就是一团的乱麻,她希望清瑾能帮她解开,可清瑾,不仅没能帮上忙,反而还把这一团乱麻给搅得更乱了一些,让睢宁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见不到清瑾,心里更是难受,恨不得跑去问问,她到底在干什么,问问清瑾自己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是责任?只是愧疚?明明之前在清云宫的时候,她还能感觉到清瑾对她的不一样,可现在,睢宁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就算所有人都知道,清瑾对她十分宠爱,睢宁也没办法去分辨,那里面到底有几分,是她要的,更不知道,如果她要了,清瑾不给,那又要怎么办! 第51章 身为神殿大祭司, 清瑾要出宫那肯定是有正事要忙的,睢宁跟着她出来,那也就是顺带捎的, 看看外面的风景而已, 她也没真想着要让清瑾陪着她逛街赏花看灯什么的,但是事实好像跟她以为的不太一样,离宫的当天, 清瑾带着她倒是在神殿辖下的几处宗祠处理了一些事情, 见了不少一样穿着祭司袍的人, 睢宁也是头一次知道, 原来祭司袍除了白色还有黑色也有红色, 分别象徵了不同的地位跟阶级, 至于清瑾身上的白色, 在神殿中,那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 这些人对清瑾的态度那自然是毕恭毕敬毋需多说的,让睢宁感到意外的是,这些祭司对她也很客气,甚至不仅仅是客气,更像是尊敬。这睢宁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虽然她今时不同往日,但是在宫里,那些宫女内侍看她多是害怕和小心翼翼, 睢宁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发生了变化, 倘或有一日她不再受宠,那些人对她的态度自然又不一样。 第89页 可这些祭司就不一样, 睢宁能感觉到他们之所以对自己客气甚至于尊敬,是因为她是清瑾的人, 不管她是侍女还是公主,她站在清瑾身边,就是清瑾的人,就能得到他们的尊敬。神殿中人,向来是不屑于皇权的,甚至对皇室中人还有些微微的不屑,睢宁能在他们这里得到认可,全是因为清瑾对她的与众不同。 有大祭司在前为她开路,又一路领着她往里走,睢宁自然很容易就能得到神殿的认可,更不用说,她还占着天时,生为天命。 本来睢宁以为可能要花很多时间在清瑾的正事方面,可这个时间远远比她以为的要短得多,等清瑾带着她出来的时候,睢宁还以为又要往其他地方去,结果,马车晃晃悠悠瞧着一路就是往城外去的。 睢宁撩着帘子去看清瑾:「现在是要出城吗?」 清瑾点点头:「城外尧山有片桃林,眼下开得正好,去看看。」 睢宁一听,脸上的喜事那是毫不掩饰的,但还是矜持地问了一下清瑾:「那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不会。」清瑾的回答让睢宁更满意了,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但是清瑾的态度是在里面的,说明在清瑾的心里,她比那些繁杂的俗务要重要,清瑾愿意把那些事情放在陪她看花的后面。 诗词里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的美景,睢宁只读过,却从未想过原来大片的桃林是这样的美,偶尔又风吹过,花瓣簌簌落下,仿佛置身仙境,粉白色的花瓣落在清瑾白色的衣襟上,仿佛缀着一朵小花,给素色的衣襟也增添了几许别样的风采,在花瓣的映照下,更显得那人比花娇。 尧山上的这一片桃林是人工栽种,一排排一列列十分的规整,睢宁漫步在桃林之人,没忍住就上前一步,拉住了清瑾的手,这里的桃花开得又密,这个时节也过了赏花的季节,以至于桃林里面并没有多少人,枝干交错间,好似整个园林里,就只有她们两个人一样,睢宁心里痒痒的,拉着清瑾的手也越来越紧,挨着清瑾也是越来越近,脚下的步子也是越来越慢,最后就拉着清瑾躲到了一株大树下,将人按在了树干上,随着树干轻轻颤动,更多的花瓣落了下来,睢宁抬手轻轻撩了一下清瑾的头髮,将粘在她髮丝上的那片花瓣给摘了下来,然后凑近,鼻息交错,压着清瑾的唇,轻声道:「吻我。」 清瑾单手扣着她的腰,把人紧在怀里,低头就吻了下去,在一片粉白色的天地里,只有几声低吟交错,微风下长发飞扬,有花瓣落在肩上,不经意的碰触,然后掉落,相拥的两人,并未注意到,在桃林深处,一抹藏蓝色的衣角一闪而过,只有落在地上的花瓣,被踩进了泥土里,斑驳无状。 桃林赏完花,睢宁的心情一直都很好,拉着清瑾的手也没有松开过,等再回到城里的时候,就已经日落十分,今日正好是十五,街上还有夜市,已经开始张罗着摆摊,瞧着也是热闹非凡的,的睢宁来说,那自然也是巨大的吸引力,喧闹的街市上,清瑾就跟在她身后买了很多的小吃,还有一些女孩子会喜欢的小玩意,虽然都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都胜在一个精巧上,睢宁又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一时间就看花了眼睛,而只要是她喜欢的,只要给清瑾一个眼神,下一刻就会被递到她手上,一条街走下来,倒是跟着的小雅有些迟不消,也不知道他们家大祭司什么时候还多了一个爱买东西的毛病,要是早知道会买这么多,她就再带一个人出来,帮着搭把手也是好的。 「清瑾,我饿了,前面好热闹,我们去那里吃饭好不好?」 睢宁说的地方,是一座点着灯的酒楼,因为今日十五,酒楼也是做了额外的装饰,灯火辉煌里面还有说书的,远远的就能感受到一片热闹的气氛,睢宁要去,那清瑾自然是应允的,于是一行三人就往酒楼去了。 因为睢宁要看热闹,也就没有要坐包间,店小二领着她们上了二楼视野开阔的位置,坐在这儿往左能看见说书的大台子,往右能看见热闹的街道,睢宁很满意,听着店小二报了菜名,然后也不跟清瑾商量,就自己拿主意把招牌菜都点了一个遍,那模样十足十就是个娇小姐,店小二自然是不能怠慢,就先上了店里的招牌酒。 这酒才刚拿上来,还没斟上,睢宁的脸色就变了。 「我刚才没有点酒,你快拿走。」 店小二闻言,急忙解释:「今日十五,凡是在小店消费满者,都要送上一壶店里的招牌酒,这酒清淡,解腻,贵客可以尝尝,一定喜欢的。」 「我不喜欢,让你拿走就拿走!」 店小二也是一愣,没想到刚才说话还温温软软的贵小姐怎么就忽然变了脸色,只能赶紧赔礼道歉,又匆忙把酒壶给撤了下来,最后表示可以送他们一份汤,算是赔礼。 一场风波,很快就平息了,只是睢宁的兴致却明显就低落了下来,原本还兴致勃勃要看说书也不乐意看了,就那么低着头看着面前放着的筷子,感觉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清瑾低声跟小雅吩咐了几句,小雅领命就下楼往那说书的台子走了过去,睢宁也注意到了,看着小雅走过去,才问清瑾:「你让小雅姐姐干什么去了?」 「让那说书的换个热闹的故事。」清瑾给她倒了杯茶才又说道:「你不是喜欢热闹的吗?刚才那个故事不好,太啰嗦了也不精彩,我让小雅去换个你喜欢的猴子称霸王。」 第90页 睢宁的脸色变了变,看着清瑾有点儿别扭。这个猴子称霸王是个话本,是她刚住进朱鸾宫的时候,还在等着清瑾来看她,每日里就很无聊,从那些宫人那里寻来的小话本,本来是打发时间用的,但是没想到这故事还挺有意思,而且还是连册的,然后就这么看了下去。 她没想到,清瑾竟然会知道,听着说书人刚好就着她没看完的那部分往下讲,再去看清瑾的眼神,就更意味深长了,不仅知道,还知道的这么清楚,确实让人挺意外的。 说书人还在热热闹闹的讲着,睢宁撑着下巴听得专心,清瑾以为她就好了,然后就听见睢宁很低的声音:「我刚才是不是很兇?」说的是刚才对店小二的训话,清瑾想说,那没什么,这丫头之前沖自己的时候,可能更凶一点,只是她自己没有那个意识,这会儿对着陌生的店小二倒是起了一点儿的愧疚之心,人家也没做错什么,只是给她送了一壶酒而已,就要被她平白无故的呵斥一顿。 「是他不知情。」清瑾的语调很轻,混在嘈杂的声音里,偏偏她又听得很清楚。 「我娘就是因为一杯毒酒才丧命的。」睢宁的动作没人任何的裱变化还在看着台上热热闹闹的说书人,只是声音里却带着一点儿恐慌和害怕:「原本那一杯酒是给我的,是我娘替我喝了它,从那以后,我就不能喝酒了,就连闻到味道,都会控制不住自己。」 清瑾能感觉到睢宁好像是在发抖,于是就伸手握住了睢宁的手:「没事了,已经过去,不能喝就不喝,不能闻就不闻,我向你保证,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阿宁,不好怕,我会在你身边的。」 「一直吗?」睢宁望着清瑾的眼睛,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不是在清云宫那样,说着一直在我身边,却又在计划离我远远的?这次是真的吗?没有骗我?」 「一直。」清瑾握紧了睢宁的手,语气郑重,像是承诺。 听她这么一说,睢宁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轻松了许多,又重新带上了笑脸:「那我再信你一次,吃饭!一会儿吃完饭,你还要带我去看花灯,可别忘了。」 「忘不了,已经安排了。」 一顿饭吃到差不多的时候,二楼就过来一位黑色穿黑色袍子的祭司,径直奔着清瑾就来了,看着神色好像是有点儿着急,叽里咕噜说的还不是本地话,睢宁也谬听懂,就见清瑾的神色有点儿严肃,频频点头,两人说了一会儿之后,清瑾才俯身过来对她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下,他们的包间里有位西域来的大使,我去见一见。」 「那你快点回来,我等着你。」 然后就见黑袍祭司领着清瑾往楼上去了,她也没多想什么,端着一杯清茶慢慢饮着,继续听着说书人讲的故事,一口茶还没咽下去,原本清瑾坐的位置就多了一个人,藏蓝色的锦袍,手里还拿着一柄桃花扇,一脸的笑意盈盈。 睢宁就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然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方才她跟清瑾在此独处,所以小雅不在,那眼下清瑾上楼去了,按理说小雅应该陪在自己身边才对,那她又去什么地方? 「不拼桌,公子请另寻位子吧。」 「睢宁公主果真是性情中人,怪不得能得陛下与大祭司如此恩宠,俞明有礼了。」 「既然知我身份,便该知道你此等举动已然僭越,还不退下!」 「呵,公主的脾气可不如尧山赏花时温柔,怎么一上来就赶人呢?」宋俞明摇摇扇子,端起了清瑾方才用过的茶杯,似在观摩又似乎是话里有话:「俞明可是久闻公主芳名,只是公主久居深宫,哪知今日这般凑巧,说来全是缘分,公主,这茶味道可还好?」 第52章 睢宁抬起手腕, 一杯茶直接就冲着对面的人泼了过去,然后微微一笑:「茶的味道好不好,本公主可喝不出来, 不如你自己尝尝, 如何?」 这人明显就是来者不善,一字一句全是冲着清瑾来的,甚至还提了尧山桃林, 多半是看见自己在桃林跟清瑾亲吻的事情, 这是故意想用这个当把柄来找她麻烦的。要说慌, 睢宁也确实有点儿慌, 她自己是无所谓的, 不就是跟大祭司亲了, 亲就亲了还能怎么样, 她就是、就是不知道大祭司能不能跟她亲,神殿规矩那么多,万一不能,要是再给清瑾惹一身的麻烦,那就真是不好处理了。 尤其这人,这么一副嘴脸上来就跟自己说这个,多半大祭司是不能跟她亲的。睢宁是慌,但也不可能就落了下乘,这人什么来歷什么身份她统统都不知道, 忽然就跑过来闹这么一下子, 还故意要把清瑾支开,很有可能就是想先从软柿子下手, 是不敢轻易去得罪清瑾的,睢宁当然不能让他压了自己一头, 显得自己有把柄捏在他手里,就显得唯唯诺诺,最后任人拿捏。 「尝出来了吗?这茶的味道如何?」 「公主确实真性情!」宋俞明被泼了一身的茶水,脸色当即就变了,可对面的人睢宁,他也无可奈何,大抵也是世家里的公子,一点儿也没想到,睢宁竟然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就用茶水泼他,看起来就是一点儿也没有忌惮的意思,这杯茶一泼出去,自然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目,宋俞明在京城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当即就脸色不虞地走了,等他走了以后,小雅才过来,也是一脸的焦急之色:「小姐没事吧?那位是宋家的公子,他怎么在这儿?」 第91页 「没事。」睢宁沖她笑了一下:「大概是想过来拼桌,不过我拒绝了。」 说书人还在讲着热闹的故事,可睢宁却一句都听不进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楼梯,直到看到清瑾的雪白色的衣袂在楼梯角出现,她才不自觉的放松了神色,转而继续盯着那说书人看,看起来好像是认真的认真的挺书一样。 「有意思吗?」清瑾过来问道。 睢宁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还行吧。」其实,那故事说的到底是什么,她都不太听进去。 一旁的小雅立在清瑾的身边,低声回话:「方才宋家的大公子来过,奴婢被他的人拦住了,宋公子好像是跟公主说了什么,公主有些不大高兴,这戏也没有听。」 清瑾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才对睢宁说道:「走吧,街上应该已经点了灯,这会儿正是看灯的好时候,你不是要看灯吗?别错过了时辰。」 「嗯,走吧。」 一直闹着要看的灯,睢宁眼下却没了兴致,脑子里嗡嗡的乱,一路上就这么随意地走着,那些好看的灯都没入她的眼,甚至清瑾还给她买了一盏小兔子的灯,睢宁都只是拿在手里,清瑾还想带她去放一放河灯,看看莲花灯漂在水里的美景,看她这个样子也是不大往心里去的,但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又是带她玩的,到底还是买了一盏灯。 「你可以写上一个心愿,然后放进灯芯里面。」 睢宁不是太想写,她有些话想跟清瑾说,可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也不想看灯,最好现在四周都变成没有人的空间,清瑾见她这个样子,也猜到了大半,把灯交到她手里,才说道:「先把灯放了吧,我让小雅去找了小船,一会儿倒是可以在河上赏赏月说说话,今日不用回宫,你觉得好吗?」 「好。」睢宁答应得很快。 她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件事还是得跟清瑾说一下,毕竟那个什么宋家大公子她也不认识,也不知道这家里到底是什么背景,万一真的对清瑾有什么影响怎么办?清瑾那可是神殿大祭司,身份那么特殊又敏感,要是让人家知道,她跟自己亲了,那对清瑾的影响肯定很恶劣。 河灯顺着水流,走远了,清瑾把睢宁扶上了小船,船末只有小雅在掌握方向,不大会儿的功夫,小船就飘到了正中间,被一群河灯围着,连水中的倒影都是那么的美,可惜,睢宁眼下是顾不上那些的。 「我、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我听着你。」也不知道小雅怎么那么能干,现找来的小船上面还带茶具,清瑾撩着衣袖沏着茶,有点儿世外高人的感觉,可惜,这茶杯只能让睢宁想起来,她刚才泼宋俞明的那杯茶,咬着唇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就从那杯茶开始说吧。 「刚才在酒楼你上楼以后有个叫宋俞明的人就过来了。」 「嗯,我知道,小雅说过了。」清瑾给她解释道:「宋家是武将世家,宋俞明的父亲是抚远将军,宋俞明是宋将军膝下嫡长子。」 「我泼了他一身茶。」 清瑾端着手里的茶壶停下了动作,这个还真是她不知道的,小雅也没说,可能小雅也不知道,放下茶壶,清瑾问道:「他怎么你了?」 「他、」睢宁有点儿犹豫,还是直接说道:「他在尧山桃林看见我亲你了,然后……」 然后还没说完,就被清瑾打断:「你没有亲我。」 「不是,我就是亲你了。」睢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清瑾否认这个还有什么意思:「他看见了,而且他还、」睢宁说着语气就急促了一些,然后就有点儿语无伦次,不知道该怎么去跟清瑾说宋俞明那明里暗里的威胁,甚至,睢宁都不知道宋俞明他到底是要什么。 尤其现在,她觉得自己刚才好像是冲动了一点儿,不该直接就去泼宋俞明一身的茶水,好歹等他把话说完呢?就是威胁,他要威胁什么,他要什么,总要知道点儿东西,才好应对吧,面对着清瑾,睢宁觉得自己实在冲动了,不应该那样的。 「阿宁,你没有亲我,不要怕。」清瑾握住了她的手:「是我亲的你,没事,不要怕。」 听着清瑾这么说,睢宁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平静了下来,看着清瑾说道:「我才没有怕,而且,什么叫你亲的我,就是我亲你了!」这是非要强调一下主动的位置,可其实,当时那个吻,她是主动了一下,到最后掌握主动权的人其实还是清瑾。 「宋俞明他看见了。」睢宁纠结完这个问题之后,还是很懊恼:「而且,他应该是想用这个来威胁你的,清瑾,做大祭司是不是不能亲亲呀?」 这才是睢宁在意的问题,她怕因为这个再连累了清瑾,早知道会被看见,就不在外面亲了,都怪桃花开得太艷丽,她才没控制住自己。 「我当时太冲动了,我应该问问他到底是想干什么的,结果我、我不想让他觉得好像是捏住了我们的把柄一下,我就直接泼了他一身的水,就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睢宁说着就有点儿无助:「那现在怎么办?他会不会对付你,让你身败名裂,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那么多问题,清瑾没法儿一次性回答她,只是把睢宁拉到自己身边,和她坐在一起,看着水面上的河灯,才说道:「没关系,看见就看见了,无所谓的。」 第92页 睢宁眨眨眼睛:「那到底能不能亲?」 「我也不知道。」清瑾说的这是实话:「自有神殿以来,大祭司供奉神职,终身侍奉神殿,辅佐皇权,无婚嫁之例。」 无婚嫁之例是什么意思?睢宁觉得自己没太明白,是说她可以跟清瑾成亲吗?清瑾是这样说的吗?可清瑾她不是、不是说是因为觉得愧疚对不起自己,才对她这么好的吗? 关于这件事,睢宁其实心里是明白的,当年的事情,她可以把怨放在清瑾身上,那是因为清瑾要她这么做的,有一个可以怨恨的目标,她的日子才能过得轻松一点,既然一切的源头都在清瑾的身上,那她也愿意让子的恨在她身上。 可实际上,睢宁也明白,那是清瑾的想法,清瑾是这么想的,至于睢宁她自己,她更愿意把清瑾留在身边,但那个留在身边,如果清瑾觉得以这样补偿她的方式可以留在她身边,那睢宁就接受。 至于那些怨恨,是有过,也只是短暂的有过,她要怨恨的对象无论如何也不该是清瑾,清瑾确实是为皇权服务,那道批命也是为了楚昭帝的皇位,她只是皇权下的牺牲品,可皇权的利益的获得者并不是清瑾,清瑾只是在那个时候,选择了一位皇帝,至于她的悲剧,是楚昭帝一手造成的,是他为了自己的皇权,毒死了她的娘亲,幽禁了她十年。 而清瑾,那个时候的清瑾,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呢,那个宋俞明是什么意思?」 「阿宁,这个问题,其实跟你并不相干,你只要做个快快乐乐的公主就好了。」清瑾说到这里时,脸上有一抹温柔之色,在月光下,很柔和:「那是前朝争斗,皇权之下,总要各自使些手段。」 又是皇权。 睢宁有些不耐烦:「我不能知道吗?我不是天命之人吗?为什么我不能知道?」 天命之人,一句话就点醒了清瑾,她看着睢宁,头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睢宁,在今晚之前,她只想睢宁做一个快快乐乐的小公主,可做公主,也总要依附于皇权,她是天命之人,这是自己定下来的命数,就算楚昭帝今日能放她一马,那他日,新帝登基呢?那就不是十年幽禁那么简单了,若是到了那时,恐怕睢宁的处境依旧堪忧。 第53章 她能知道, 她也该知道,这个决定,应该由她自己来做! 于是在晃悠的小船里, 睢宁就听着清瑾跟自己讲着朝中两位皇子之间的斗争, 说起来也并不复杂,不过歷朝歷代都会有的事情,然后朝中大臣各自选边站, 争取自己的既得利益, 大皇子是长子, 还有母家可依仗, 气焰就嚣张许多, 二皇子是嫡出, 理应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 可惜,皇帝在位这个问题就是忌讳,陛下迟迟不立太子,那两位皇子之间也自然就没个消停。 「宋俞明是二皇子身边的亲信,他虽然并未在朝中担任重要职位,但其父军威尚在,勉强也能为二皇子撑撑门面。」清瑾倒了一杯茶,递到睢宁手里,问道:「冷不冷?」 天色已晚, 凉风渐起, 哪怕是已经入了春,夜里的寒气还是在的, 更别说睢宁这病也才刚刚好,是不能再吹凉风的, 刚要解下自己的外袍给睢宁,对面的人就自己跑了过来,躲在清瑾身边的角落里:「不冷,你说吧,这里没有风,吹不到我。」 那位置选得很好,确实是吹不到的风的,清瑾摸了摸她的手,确定没有冷到,才说道:「不过抚远将军的军功也只能保二皇子一命,让他不至于被大皇子一派给折腾死,还不足以让他翻身跟大皇子的母家势力抗衡,所以,他才要另寻援助。」 到这里,睢宁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他是要拿住你的把柄,然后要你帮助那个二皇子,对不对?」 「对。」清瑾有些欣慰。 神殿大祭司想来公允,也不插手政事,清瑾上次出手的时候是帮助了当时的怀王称帝,这么多年来,她虽在神殿,却是闲云野鹤一般,在朝政上,皆是楚昭帝一手掌控,时日久了,难免就会让人感觉,神殿不过只是辅佐帝王而已。这位二皇子确实是个明白人,知道要从清瑾这里寻求突破口,只是他用错了方法,清瑾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帮助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当日为了救睢宁离开庆元殿,她还故意把这两个皇子之间的斗争搅和得更乱一些,如今这二人已经是撕破脸的状态,二皇子因为上次的事情,在清瑾这里尝到了甜头,就想要的更多,可惜一直都没能得到清瑾的允诺,正是不知道该如何的时候,偏偏这个宋俞明又在桃林看见了她们二人拥吻,就想以此,来逼迫清瑾为二皇子谋算。 可惜,若清瑾能被人算计到如地步,那她也就不是神殿大祭司了。 「我今日还在酒楼泼他一身茶水,怎么办?」睢宁有些担心:「他会不会……」 「不会,是他放肆了。」清瑾接过了睢宁手里已经凉掉的茶水,放在小案几上,神色有些冷峻:「你是公主,他是什么东西,官阶品级皆上不得台面,不过是与二皇子有些交情罢了,他见了你该行大礼才对,放肆冲突了公主,公主赏他一杯茶,那是给了极大的荣耀,他该感恩才对!」 这话……说得实在是太那什么了,有点嚣张还有点儿霸气,如果换一个人说,譬如睢阳之类的,肯定特别招人不待见,可偏偏是清瑾,就又是不一样的感觉,清瑾不是那种会以身份来论人论事的人,她也一向不屑于此,可偏偏为自己说这样的话,就让睢宁觉得,她是在护着自己的。 第93页 那一杯茶,她也不知道自己泼的对不对,当时就觉得,不能让这么一个小人随意拿捏,觉得自己看见了点儿什么东西,就拿过来威胁清瑾,她要是没点儿反应,那岂不是落了清瑾的气势,当时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刚好手里就那一杯茶,就直接泼上去了。 她知道自己做的并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只不过在那是也实在没什么好的处理方法等她去慢慢想,这会儿让清瑾这么一说,倒显得她做得很对一样,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的那种,人的心理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我是说,他们本来就想让你去帮那个二皇子,现在又看见我亲你了,肯定是要用这件事来威胁你的,那怎么办?」 哪知道清瑾确实一点儿也不在意,端着一杯茶浅酌着,等得睢宁都有点儿焦心了,她才说道:「他看见什么了?偌大一个尧山,谁又能证明他看见的就是真的?焉知不是他要造谣于我,意在玷污神殿清誉,故意与陛下做对,意图谋逆。」 睢宁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也是啊。」 别说宋俞明只是一个微末的小官,二皇子的跟班而已,就是他爹抚远将军也不敢明着跟神殿做对,要知道,神殿与皇权之间那是紧密联繫在一起的,就是因为十年前清瑾的那一道批命,才有了如今楚昭帝名正言顺的帝位,他们的目的只是要拉拢清瑾,要真是因为这个再得罪了清瑾,那不就等于直接把自己放到了皇权的对立面上,根本就毫无胜算可言。 当真是厉害极了。 睢宁望着清瑾,觉得她家大人可真是太厉害了厉害到心里有点儿痒痒的,伸手轻轻拽了拽清瑾宽大的衣袖,然后凑近,轻轻吻了上去,她早就想这么做了,夜色正好,风景正美,船舱里面也不会有人看见,正是好时候。 清瑾却避开了这个吻,按住她的肩膀:「阿宁,我有话跟你说。」 「你亲亲我,亲完再说。」 睢宁半依在清瑾的怀里,眼眸里含着一汪清泉,看着清瑾,像是正在等待採撷果实,味道一定十分甘美。清瑾碰了碰她的唇,按住睢宁的腰就把人重新按着坐了下来:「正事。」 她眼下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而且她也只会就说这么一次,以后回了宫,为了睢宁的安全,这个话题也不会再谈起。 「好嘛好嘛,你说吧。」被敷衍了的睢宁也没办法,只能摆弄着清瑾的茶具:「我听着呢,说吧。」 她还是个小女孩,被幽禁了十数年,就算是有几分小算计,也只是小女孩儿的小心机罢了,在江山天下权术方面,睢宁差得还很多,不过不要紧,清瑾确定自己会一直在她身边,就算将来有一天不在了,她也会替睢宁安排好以后的路,会有人代替自己,继续辅佐帮助她。 「你对两位皇子有什么看法?」清瑾选了一个切入点,也算是对睢宁的一个考问。 「看法?」睢宁皱眉:「我也只见过他们一次而已,能有什么看法?」而且当时她还在生病,那二人名义上是来探病的,实际上也是想来讨楚昭帝的好,能有什么好的看法。 「就大皇子为人处处周到,很是爽朗大方,应该是心比较细的那种。」睢宁尽力回想了一下:「当时见他第一感觉就是比较有责任的大哥哥形象,还说什么缺什么少什么让人告诉他,一定不会让我受委屈这种话,听起来有点儿多余。」 「恩。」清瑾点点头:「二皇子呢?」 睢宁继续说:「二皇子的话,可能就存在感没那么强烈,当时大皇子话比较多,好像什么话都让他给说完了,二皇子就比较内敛一些,不过,他对大皇子十分客气,而且是毕恭毕敬的那种客气,要不是提前知道他才是嫡子,给人的感觉就是大皇子才是嫡长子一样,有点儿弱势了。」 「我说完了。」睢宁见清瑾没反应,就自己加了一个结束语:「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 「那你觉得,这二人相争,最后谁会是赢家?」 睢宁拿着茶杯,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之后,才说道:「我不知道,可能还是得看那个人的决定吧,他们两个人斗得再厉害,到最后不还是得看皇帝,皇帝中意谁就是谁。眼下来看,皇帝应该还没有确定的人选,也是想看看这两人到底谁能斗得过谁,可真厉害的那一个,他也不见得就喜欢,说不定最后弱势的那一个就能得到皇帝的信任,然后反败为胜。」 睢宁说完,就见清瑾微微笑了一下,好像是对她的答案很满意一样,睢宁以为这样就算是完了,那知道清瑾又说道:「这场斗争里,可能要去掉皇帝的意愿了。」 见睢宁眼里带着疑惑,她才继续说道:「此处无外人,我不妨跟你说实话。陛下的身体已经不大好,眼下瞧着还算是硬朗,可也抵不过一场大病,两位皇子争来斗去,都只是过家家而已,你说得很对,皇帝信任谁,谁就是最后的胜者。皇帝信任我,阿宁,皇权神授,他当日的皇位是因为我才得来的,他日这皇位要让出去,那也得经我的手,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我说过要给你补偿,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睢宁手里的茶杯掉了下来,咕噜咕噜滚到地上,清瑾弯腰将茶杯捡了起来,重新放在睢宁的手里,又问了一遍:「你要吗?」 睢宁反手抓住了清瑾的衣袖:「你要辅佐我,对吗?」 第94页 「我要!」睢宁眼里闪着光,比天边的月色还要亮。 她太知道清瑾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她也知道自己差得很多很多,更甚至,她也知道自己都不是这块儿料,但是她要!她可以不是,但她知道,清瑾一定是,清瑾是什么身份,神殿大祭司,从民生到政权再到百姓拥护,不论那一个,清瑾都是最适合的那个人选。 清瑾也不会不知道,她不是这块儿料,但清瑾既然这么问她了,那就说明清瑾已经做好了准备,她不会拿天下苍生来开这个玩笑,清瑾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要了,从此以后,她就与清瑾彻底的捆绑在了一起,就算是为了黎民百姓,清瑾都不会舍她不顾,她就可以永远跟清瑾在一起,一辈子,至死方休! 第54章 出宫一趟, 见识到外面世界的睢宁也是越发不安分起来,俗话说有一那自然就有二,再加上清瑾也是有心要带她出来感受民间百姓所求所需, 也想给她树立一个亲民爱民的好形象, 所以每次清瑾只要是出宫办事,定然都要带着睢宁。 有时候是出来做义诊,清瑾坐堂的时候, 睢宁就跟在后面打杂, 有时候清瑾到农田里去, 看灌溉看水利看育苗, 她就全程跟着, 像是一个听话的学生, 清瑾讲的每一句她都用心记下, 有不懂的时候还会跟当地的老农交流,也会自己下田动手。清瑾心繫民生,最注意的就是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她关心百姓,百姓也爱戴她,与民之间的关系就好像是鱼和水一样的紧密。 起初大家还都以为大祭司身边跟着的这个小姑娘可能是神殿的下一位继任者,是清瑾带出来的徒弟,但清瑾对她的态度那又不像是对徒弟一样,不然, 哪里大祭司给徒弟沏茶倒水的?哪有大祭司还亲自给徒弟擦汗, 照顾徒弟无微不至?后来才知道,这哪是什么徒弟呀, 常跟在大祭司身边的那位,可是如今盛宠在身的睢宁公主。 而这位公主的身份, 那也是相当神秘的,老百姓不知其中奥秘,只当这位公主是突然间横空就冒出来了,不仅十分得陛下宠爱,还入了大祭司的法眼,大祭司留在身边亲自教导,从前只当是趣闻听一听也就罢了,可如今倒是真见了这位公主殿下才知道,果真是与一般人不一样。 单就说那模样,百里挑一不说,人家明明是矜贵的公主殿下,可还能帮着他们这些老百姓一块儿牵牛遛马抓药灌溉,不怕脏不怕苦的跟在大祭司身边,那一看就是真的在为他们老百姓做事情。 清瑾在这些百姓心目中的形象是十分伟大而崇高的,在百姓的心里,不染凡尘俗事的大祭司,那才是真的一心为民,权势利益在她心里都不如一根稻苗苗重要,就是因为有大祭司在,这老百姓的日子才是越过越好,越过越舒心,大祭司的地位那是神圣且不可动摇的。 那既然是如此,由大祭司带来的人,就更不会差。在清瑾的刻意引导之下,睢宁体察民情注重民生的皇家形象就深入民心,只要一提起这位公主,老百姓就会露出赞许的表情,说她是个踏实能干之人,生在皇家,那是百姓之福。 除此之外,清瑾要给睢宁上的课也换了内容,她要开始教睢宁经世治国之道,教她纵横之术,还要锤鍊睢宁的心性,教她处世沉稳不惊,在一点点的教学当中,也让清瑾有了一些不一样的看法。 睢宁比她以为的还要更坚韧,也更聪明,尤其是在宫外的一番磨鍊之后,吃过苦头的睢宁也更懂得收敛自己,当然,那都是在外人面前,在外面,她是端庄典雅的公主殿下,关了宫门,她还是那个喜欢黏在清瑾身上的小丫头。 清瑾为她做的那些,睢宁全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楚昭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两位皇子在前朝的争斗也越发厉害起来,这些清瑾全都跟她一一说过,连带着朝中的派系,哪些是大皇子的人,哪些是二皇子的人,清瑾都给她整理过,除了死党一派,这些大臣其实也都是在压注而已,小心翼翼的看着风向,风往哪儿吹,就往哪里挪一挪。 而清瑾就是那个风向标。 楚昭帝的身体时好时坏,也就更加的依赖于清瑾,清瑾供职神殿,又精通医术,在这个时候能给楚昭帝莫大的心理抚慰,只要清瑾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陛下万寿无疆,就好像那句话就真的能实现一样。 而睢宁也在这中间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前朝两位皇子就差回家烧香念着宫里的皇帝早日安歇,至于后宫里的那两位公主就更上不了台面,楚昭帝跟前就只剩下一个被清瑾一手调教出来的睢宁,侍奉汤药。 睢宁手里端的不是汤药,她端的是孝道这面大旗。 帝王多疑,如果眼前侍奉汤药的人换成了两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个,都得不到楚昭帝的一个好脸色,可偏偏就是睢宁,一个柔弱乖巧他又心怀愧疚的女儿,在这儿给他端茶倒水侍奉汤药,完全能弥补楚昭帝心里的那块儿作为父亲的缺失,他能感觉得到,睢宁是将他当成父亲一般对待,就如寻常人家里一般,父亲生了病,女儿侍奉在病榻前。 更不用说,睢宁的眉眼里,还有七分她娘亲的样子,那个女人,也曾在楚昭帝的心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即使若干年后的现在,也依旧忘不了她含笑的眉眼。 「一转眼阿宁已经十七了。」 睢宁放下了药碗,看了一眼旁边的清瑾,不知道楚昭帝忽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清瑾正在给楚昭帝诊脉,闻言也只是应了一句:「是陛下的福气。」这话说的有意思极了,若是寻常人怎么敢说这是皇帝的福气,可清瑾这一句话,可不单单只是说有这么大一个漂亮女儿是你这个当父亲的福气,还暗含了另一层的意义,睢宁与楚昭帝同日生辰,她有延绵不尽的福泽与楚昭帝相依。 第95页 「是个大姑娘了。」楚昭帝招招手,让睢宁过来。 睢宁端了茶碗:「父皇,参茶。」 「不急。」楚昭帝靠了起来,言语间有几分轻松的意思:「阿宁不小了,你那几位妹妹都已经寻好了驸马,阿宁可有心上人吶?」 睢宁手里的茶盏晃了晃,茶盖儿与茶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楚昭帝见状,果然笑了:「看样子是有了,朕为我儿做主。」 然后又对清瑾说道:「到时候,让大祭司给你挑个好日子,风风光光给朕的阿宁办一个大婚,可好?」 那一句话就已经让睢宁十分慌乱了,再一听楚昭帝提起清瑾,心里就更是发毛,她住在朱鸾宫,时常变着法的扣着清瑾不让她回清云宫,要她留下来陪自己过夜,虽然没有过分的举动,但难保不会被人发现,起了疑心,再报到楚昭帝这里来。 被这么忽然一问,睢宁一时间竟无应对之法,只能匆忙跪下,低头说道:「阿宁没有,不知道父皇这是何意。」 「还不承认,朕可都听说了。」楚昭帝抬抬手,让清瑾先把睢宁搀扶起来,才说道:「宋家那小子,朕瞧着不错,配得上朕的阿宁。他宋家世代武将出身,他父是抚远将军,只因这一辈只有宋俞明一根独苗,朕怜惜他宋家,才没有让宋俞明参军,在朝中挂着一官半职,日后承袭他父亲的爵位。」 宋家?宋俞明?睢宁悄悄给清瑾使眼色,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宋俞明她确实接触过几次,而且自那次泼了他一身茶水之后,宋俞明待她确实客气了很多,清瑾跟她说,那是因为宋俞明忌惮她如今的身份地位,怕她万一在楚昭帝面前给他上点儿眼药,反而会连累二皇子,所以才低了一头。 清瑾一直都明里暗里在养着睢宁身上的那点儿骄矜之气,不管是宋俞明还是别的什么人,清瑾都教睢宁要拿出公主的架子出来,要让那些人知道,她是上位者,她身后是有仰仗有权势,还有百姓的支持,并不是顶着一个公主头衔的弱女子,是不能被肆意拿捏的。 但跟宋俞明的接触也就仅限于此了,这又是怎么回事睢宁是完全不知道,一点儿的印象都没有,怎么她就有了心仪之人,这人还是宋俞明,那姓宋的未免也太不要脸! 「父皇,父皇要给阿宁做主。」睢宁瞧着形势不太对,立马就红了眼睛。 以楚昭帝方才的口气来看,他是很满意宋俞明这个驸马的,驸马在朝中是不能担任官职的,但是这个身份地位也不能低了,不然就配不上公主,现如今朝中还能数得上的人选里面,宋俞明绝对是最佳人选。 家中有爵位,而且他也算是个才貌双全的风流公子,就更不用说在楚昭帝看来他二人那还是情投意合,那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可以挑选一个吉日,直接就成亲。 「阿宁却有心系之人,可跟那宋家公子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睢宁眼泪汪汪的:「宋俞明他、他污衊女儿清白,父皇要替女儿做主。」 楚昭帝看着哭得这么委屈的睢宁,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朕听说,你与他二人十分情投意合,当日出宫,还一起喝茶看戏,相谈甚欢。」 「并没有,宋俞明他别有居心。」睢宁低着头:「如今朝中上下都知道父皇疼爱阿宁,阿宁就成了大家眼中的香饽饽,任是谁都要过来跟我说上两句话,喜欢能让阿宁传到父皇的耳中。宋俞明是什么心思父皇还不知道吗?我不过是与他有过几面之交,他都敢这么来跟父皇说那些话,可见其不轨之心。今日一个宋俞明,难保明日不会有一个张俞明、李俞明,为的是什么,那还不是明摆的事?」 睢宁一句句的说完,楚昭帝的脸色就变得难看了起来,抚摸着睢宁的脑袋,好一会儿才说道:「是朕让阿宁受委屈了,宋俞明的事情你放心,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不过,阿宁方才说的心系之人,究竟是什么人吶?说来朕看看,也替朕的阿宁把把关。」楚昭帝话锋一转:「也免得下次再让你受这委屈,朕心里也好有个数,清瑾说,对不对?」 第55章 心系之人, 那是睢宁自己说出来的,楚昭帝再有此一问,就显得十分自然, 可偏偏就是这么自然的一句话, 并没有得到睢宁的回答,她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瞧着那模样是又倔强又委屈, 楚昭帝这么一看, 顿时就心软得不行。 「那阿宁不想说, 父皇就不问了。」楚昭帝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朕也还想多留阿宁两年, 在朕身边陪着朕, 什么时候阿宁想说了, 到那时再说也不迟,朕一定会为阿宁做主,选一门阿宁自己喜欢的亲事,好不好?」 「都依父皇。」睢宁答应了一句,再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尽职尽责做自己的背景板,听着楚昭帝与清瑾说着朝中的事情,大部分都是楚昭帝在说,偶尔徵询一下清瑾的意见, 清瑾也都是给他一些很中肯的意见, 提出的看法也都比较能切中要点所在,能帮楚昭帝理清混乱的局面, 而且还不多话,是很值得信赖的助手, 也不枉楚昭帝这么多年来对她的信赖。 在理事方面,清瑾是有优势的。只是今天又明显不一样,清瑾是有意无意就会把话题送到睢宁那里,引着楚昭帝去问睢宁一些问题,让睢宁也能适时的说上一些话,处理得十分巧妙,不至于让楚昭帝觉得突兀。 第96页 只是末了睢宁以为要告退的时候,清瑾却并没有跟她一起走,说是还有事情要跟楚昭帝说,还不能让她听的那种,睢宁没办法,想听是肯定想听的,可看着清瑾并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只是一步三回头自己先先往外走了,只是也并没有走远,就趴在大殿外的石柱子上,等着清瑾出来。 看着睢宁走了,清瑾又给大总管使了一个眼神,让他撤下殿内的宫人,楚昭帝见她如此,也很是纳闷:「清瑾,这是要跟朕说什么紧要之事?」 「陛下。」清瑾上前一步,语气郑重:「事关公主。」 「阿宁?」楚昭帝拧眉:「阿宁怎么了?还是说你知道她那个心上人是谁?那倒是要跟朕好好说一说了,朕的小公主到底是看上了哪家的少年郎。」 「关于公主的生辰。」清瑾看着楚昭帝,神色未变:「陛下该是知道的吧?」 楚昭帝神色一变,不过很快又恢復了正常:「当年是朕过于紧张,才苦了阿宁,他是个好孩子,不该受那些苦,朕都会补偿给她的。」此时的楚昭帝还以为清瑾是才刚刚知道了睢宁的生辰之事,所以才过来跟自己说这个事情的:「那些已经是过去,阿宁是朕的掌上明珠,不该提的就莫要再提了。」 「陛下是不想提的,可、并不代表其他人也不想提。」清瑾直言:「关于公主天命之人的消息,有心总是能打探到一些蛛丝马迹,不然那位宋家公子又为什么要打公主的主意?陛下我看是有人想藉此机会,利用公主的身份做文章。」 楚昭帝神色一凛:「你是说,宋俞明是因为知道了阿宁的身份,所以才要求亲?」 清瑾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就睢宁的身份问题,跟楚昭帝说道:「公主身份敏感,要动念头的人不止宋家公子一个,公主已经受了莫大的委屈,若再因为此事……」 话没有说完,留下那么一点儿余地,让楚昭帝自己去想。楚昭帝最近龙体欠安,睢宁每日晨昏定省,侍奉汤药尽心尽力,又乖巧又孝顺,让楚昭帝心里那点儿父爱被无限放大,再一听清瑾提起那十年的幽禁,提起睢宁曾经因为受到的委屈,心里的天平立马就偏向了睢宁那一边。 「那清瑾以为此事还如何处理才好?」 清瑾方才那番话,楚昭帝也都听明白了,宋俞明身后的人是二皇子,那难保大皇子没有再打睢宁身份的主意,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会对睢宁造成伤害。而现如今的楚昭帝,对两个儿子的防范程度已经到了空前,就算是这个天命再次被搬出来,他想的也是睢宁会被利用,会被伤害。 「与其藏着掖着,倒不如直接公开的好。」清瑾说道:「公主与陛下同时而生,本就是天大的荣耀,我以为,不如就以此给公主特赐封号,昭告天下。如此一来,那些想打公主主意的人,自然偃旗息鼓。」 一旦昭告天下睢宁天命之人的身份,那些想打她主意的人,自然就不敢再有别的动作,不然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吗?楚昭帝如今只是病着,正是皇子们战战兢兢的时候,这个时候稍微走错一步,那就是万劫不復,当然不敢再有别的动作。 第56章 这话要是别的什么人说出来, 可能楚昭帝会有另一些的想法,但是清瑾就不一样,清瑾身份特殊, 不管是站在哪个角度上来看, 她给出的都是最中肯也是对楚昭帝来说最有利的法子。 照眼下的情况来看,睢宁身上担着的这个天命已经引起了两位皇子的注意,他们明着暗着都是想借睢宁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于楚昭帝而言, 自然是不能容忍的。年迈的帝王, 对自己年轻能干的儿子们总是有着百般的堤防, 再加上长时间以来对清瑾的信赖, 让他并不能真的看清楚, 眼前的清瑾是否还是从前那个清瑾, 更不知道,此刻的清瑾已经做了新的选择,就如十年前一样。 睢宁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等着清瑾出来,身边还守着笑嘻嘻的大总管,睢宁知道他也是清瑾的人,歪着头看了他一下,才问道:「总管你说清瑾在里面说什么呢,还不让我知道?」 「这老奴就不知道了。」大总管脸上笑出来的褶子都是有固定数目的, 一看就是训练良好, 睢宁越看他就越奇怪,论理说, 已经是太监总管了,那肯定是皇帝特别信任的心腹才行, 既能做皇帝的心腹,同时还是大祭司的间谍,确实是个厉害的老傢伙。 「那说点儿你知道的。」睢宁趴着动作没有变:「神殿的歷史也有几百年了吧,其地位特殊不肖多说,神殿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我想知道如果神殿中人犯了忌讳,那该怎么处置?」 睢宁这一句话说得十分轻巧,甚至脸上还带着一点儿调皮的意思,好像是邻家的小姑娘说了什么玩笑话一样,只是眼里带着探究的光,大总管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也只能挑着小心回道:「这神殿诸事皆有大祭司做主决定,若是神殿中人犯了错,也理应由大祭司裁决。」 「那、皇上可以插手吗?」 「这个、」大总管上前两步,声音压得很低:「并不能。神殿地位崇高,可行监督陛下之责,就算是神殿中人冲撞了陛下,那也得由大祭司裁决才可以。」 「是这样的吗?」睢宁轻喃一句,忽然又问道:「那要是大祭司犯了错呢?怎么办?」 「这、」大总管实在是为难:「大祭司执掌神权,奉神谕行事,那是万万不会出错的。」 第97页 「逗你玩呢。」睢宁粲然一笑:「清瑾出来了,我们要走了。总管大人,可不许告诉别人,我跟你说的话,知道吗?」微微一笑恬淡自然,只是望着大总管的眼里,却是带着一丝的警告:「要不然,我可是会生气的。」 大总管的话也让睢宁确认了一件事,大祭司的地位当真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从前她只以为这是一种敬畏,现在才知道,权利的更迭之中,神殿大祭司的特殊地位,只一个奉神谕,就无人敢对她有异议。 最近这段时间,清瑾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睢宁有时候跟她出去,总是能在清瑾身边见到各式各样的人,有一些是大皇子一派,有一些是二皇子的人,甚至还有一些小官小吏,清瑾在做什么,在谋划什么,全都不瞒着她,只是在外人看来,只是两位皇子分别想要拉拢大祭司到自己的阵营里,而大祭司刚正不阿,一身清风我自遗世而独立,只有睢宁知道,清瑾彻底搅乱了两个皇子之间的平衡,随着楚昭帝身体的一日日恶化,两位皇子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 他们都以为自己会取得这场战役的胜利,可清瑾却只想看他们两败俱伤! 还有楚昭帝的病,睢宁问过清瑾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伤寒,却迟迟不见好,甚至还几次都缠绵病榻连早朝都上不了,清瑾只是摆弄着手里的药材,翻翻晒晒,语气淡薄:「许是陛下年纪大了吧。」 睢宁还想问问,是不是她在楚昭帝的药里面动了手脚,可她不敢这么问,也不能这么问,清瑾不说,她就只当是不知道,可清瑾为她做得越多,睢宁就越是觉得心里不安,昔日那个风光霁月的清瑾,一身白袍的大祭司,终于还是为她改变了吗? 跟在清瑾身后,拐了一个弯,看方向是要送她会朱鸾宫的,睢宁立刻拉紧了清瑾的衣袖:「回清云宫,我有话跟你说。」 「今日的功课,先前让你做的那篇策论,你写好了吗?」 清瑾现在是两手抓,在外面忙着政局布策略,回了宫就要监督睢宁的功课,而且对睢宁的功课要求很严格,是一丝疏忽都不能有的,前日里给她留下了一篇文章,要论忠臣与佞臣之间要如何平衡,原是要求她第二天就写好的,可睢宁写了两天,还没有写完。 功课不按时完成,清瑾对她是有惩罚的,只是这次是例外,她那篇文章写的很深入,拿给清瑾看的时候,已经写了三大张纸,还没有写完,央着清瑾再给她一天的时间一定能写完,今天就已经到了最后的时限。 「我写完了。昨天夜里点灯写完的。」睢宁拉着清瑾的衣袖,直接就往清云宫的方向走去:「真有话跟你说。」 清瑾也正好有事要叮嘱她,就折返了方向去了清云宫。 睢宁对清云宫是有着不一样的感觉的,那是整个皇宫里面,她唯一觉得有安全感的地方,其次就是庆元殿,现在住的朱鸾宫不仅不能给她任何温暖和安全感,反而让会让她觉得很不踏实,好像处处都是别人的耳目,现实也确实如此。 相比较而言,清云宫就冷清许多,可这个冷清里面偏又能给人一些轻松的感觉,进了清云宫睢宁就一路拉着清瑾的衣袖带着人直接就去了清瑾的房间,好像她才是这个宫殿的主人一样,小雅见了,也很是识趣地送上热茶,就替两人关了门,给她们留下了私人空间。 「小雅姐姐真是贴心得很。」睢宁坐在绣花凳子上,倒了一杯热茶,嘴角带着一点点的笑意:「清瑾,你说她知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清瑾没理解她的意思,问道:「你要跟我说什么?」 「知道我跟你的关系呀。」睢宁把自己喝了一口的茶杯递到了清瑾准备倒茶的手里:「喝我的。」望着清瑾的眼里是狡黠的光。 茶杯就放在了她手里,清瑾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最后还是替她拿了过来,睢宁好像很满意她接过了茶杯,拍了拍手起来说道:「我有话对你说。」 「公主请说。」 「不许叫我公主!」睢宁拧眉,有点儿气唿唿的看着清瑾:「不许私下里还叫我公主,明明你都叫我阿宁的,以后还叫阿宁。」 一个称唿而已,清瑾也并不怎么往心里说,只是依着她的意思:「好,叫阿宁。你要跟我说什么?」 「就、就是、」睢宁明显就有点儿扭捏了,手指头不由自主地缠着袖子,缓了一口气之后才说道:「就是那个我不怨你的,清瑾,我不怨你,更不会恨你,你为我做这么多,是我该感激你才对。」 「你也不用觉得愧对我。」睢宁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看着清瑾的眼里还有一些期盼:「我不要你的愧疚。」 「阿宁。」清瑾刚要说话,睢宁急忙伸出手阻止道:「你听我说完,要我说完。」 她今天守着栏杆就想了很久,看着宏伟辉煌的大殿,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耀眼的光芒,睢宁就看着,一直看着,这座宫殿代表着什么,她很清楚,她也清楚的知道清瑾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要把这座宫殿送到她面前来,这是举世无双的权利,是天下人都在争抢的,清瑾要送给她。 她就想知道,清瑾对她除了那几分所谓的愧疚之外,到底还有多少的真情,如果只是愧疚,那完全可以给她找一个好驸马,嫁出去,以后衣食无忧夫君疼爱,可以算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归宿了,若是那样,有大祭司给她撑腰,公主又是下嫁,任是哪家也不敢怠慢了她。 第98页 可清瑾没有。 如果说在一开始清瑾告诉了她那些话之后,睢宁心里是有怨的,但那也只是一点点而已,那一点点的怨早就已经散了个干干净净,她不想跟清瑾中间还横着这件事,她想跟清瑾是真正的亲密无间,不想让这一根刺扎在她跟清瑾中间,她要彻底拔了这根刺! 「我不怨你,也不恨你,清瑾,我喜欢你。」睢宁走近清瑾,望着她的眼睛,语气里还有一点点的委屈:「我没有那么不讲理,杀死我娘的人不是你,如果只是因为你那道批命的话,那现在已经扯平了,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我的现在,说不定我还在冰冷的庆元殿里,被人欺负,挨饿受冻,甚至说不定根本就过不了那个冬天,是因为你,我才有了现在,你已经给了我足够多的补偿,足够两清了。」 「清瑾,我就想问问你。」睢宁轻轻抱住了清瑾:「如果,从一开始你见到的人,就只是阿宁,你会喜欢我吗?」 第57章 睢宁拉着清瑾的袖子, 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里还带着一点点的哽咽,她已经迷茫了许久, 希望能在这段感情里, 找到一个答案,她是喜欢清瑾的,也希望清瑾可以是喜欢她, 不要补偿不要愧疚不要任何除了喜欢以外的东西, 就只是清瑾, 只要清瑾也能喜欢她, 哪怕只有一点点, 就好。 陷入感情的人, 总是不能理智的分析, 睢宁也是一样的,她需要清瑾给她一个答案,才能支撑她走下去,她明白清瑾为她做了许多,更是因为这个许多,才让睢宁有了更多的期盼,她在盼望着自己的感情能得到一个回应。 「你对我的好,我全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睢宁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清瑾, 我想请你跟我说一句实话, 一句没有隐瞒的实话,你到底喜欢不喜欢我?」 喜欢不喜欢? 这个问题在清瑾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看着睢宁眼里噙着的泪,清瑾终是嘆了一口气, 将人拥进怀里:「喜欢,从一开始就喜欢。」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也不会如此费心尽力,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也不会如此为难,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她不会去做那些事情。因为那个人是睢宁,她不忍心见睢宁受苦受委屈,更见不得睢宁掉眼泪,哪怕是拼上自己所能,她也要为睢宁铺出一条坦荡的大道出来,甚至为此不惜对皇帝的药方动了手脚。 她已经偏离了自己的人生轨迹,走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毕生所愿也就是睢宁能平安喜乐,怎么能不喜欢呢? 她喜欢这个人,已经到了骨子里,是深爱着的,愿意为了她付出自己的一切,却又爱得小心翼翼,如果她从一开始见到的人就只是阿宁,她们中间没有那些过往,没有那些伤害,没有因为清瑾的一道批命连累了一条无辜的生命,那清瑾不会克制,她会在察觉到自己心意的第一时间,就去告诉睢宁,然后尽力去追求她,而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束手束脚。 她藏着自己的心意,也不过就是想给睢宁留一条退路,给她一个感情的宣洩口,楚昭帝毕竟是她生父,那一段恨意要是能转嫁在她身上,睢宁会不会就轻松很多?她可以不用去恨自己的父亲,可以父慈子孝,就将全部的罪过都推在她的身上,也许还能再给她一个家呢?可能不完整,可只要睢宁想,她还可以有一个父亲。 她没想到,睢宁远比她以为的还要让她更心疼,她还是那个小姑娘,柔弱又无依,自己一路摸索然后跌跌撞撞也要走到自己身边,清瑾捨不得了,当这个小姑娘拉着她的袖子问她,到底喜欢不喜欢的时候,清瑾就知道,自己是没办法去否认的,她不愿意! 把人紧紧搂进怀里,在睢宁耳边轻声说道:「喜欢你,从一开始就喜欢你,只是不敢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怕你伤心,怕你难过,从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变得软弱,有了太多的顾忌,被束缚,放不开手脚,更不敢告诉你,我一直都喜欢你。」 听着耳边一句句的喜欢,睢宁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而且是越来越多,用力回抱着清瑾,她知道清瑾话里的意思,那对睢宁来说是一段很纠结的日子,对清瑾来说也同样不好过。 「你早点说呀,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抽噎着,委屈着。 睢宁本来是怀着几分的忐忑,她就怕清瑾还是那句话,愧疚补偿足以将她压垮,还好不是,还好不晚,还好清瑾还在自己身边,还抱着她,还哄着她。睢宁哭了很久,明明应该是高兴的,可她就是止不住掉眼泪,哭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埋头在清瑾的怀里,小声的哼哼唧唧,清瑾拍着她的背,然后低头轻轻吻着她,原本只是带着一点儿的安抚,可哪知道越吻就越过分,尤其是怀里的人,眼角还带着眼泪,手里也不安分,明明就是什么都不懂,却也知道依着本能去拉扯清瑾的衣服。 轻溢出来的低吟声,终于还是扯断了清瑾最后的那一根弦,搂着睢宁的腰,就把人带到了自己的床上,放下了床帐,低头轻啄了一下睢宁的鼻尖:「会吗?」 「什么?」睢宁果然还是茫茫然的一个状态,还以为清瑾是要亲她,于是更主动了一点儿。 「傻。」清瑾眼里带着一点儿宠溺的笑,然后顺手就解了她的腰带:「什么都不懂,还故意一次次来撩拨我,就不怕自己吃亏吗?」 第99页 被清瑾解了衣服之后,睢宁才后知后觉知道她是要做什么,脸上瞬间就红了起来,关于那点儿事,她只有模煳的概念,知道男女是要洞房的,可跟清瑾都是女孩子,就没想过这回事,能跟清瑾亲一亲,抱一抱,她就已经很满足了,这会儿就只觉得耳朵很热,紧张地抓住清瑾的衣襟: 「是要洞房吗?」 清瑾并没有回答,只是吻了下去,用行动告诉了睢宁她是在做什么。小姑娘从前并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知识,从前在庆元殿幽禁,无人教导,后来身边虽然有了嬷嬷,但嬷嬷也不会跟她说这些事情,所以最后还是得有大祭司亲自来教。 大祭司教自己的爱徒一向都是尽心尽力,从来都没有一点儿马虎,手把手地教到了半夜,甚至还用了多种姿势带着爱徒好好补了补课,一开始睢宁就只是一味的害羞,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可都后面,就慢慢被清瑾弄得不行,只剩下一味的求饶。本来清瑾只想哄她不哭,哪知道到后面哭得越发厉害起来,不过那时候,清瑾已经不心疼了,小丫头不知道天高地厚,就该被好好收拾收拾。 翌日一直到午后,睢宁都没有从清瑾的卧室里出来,倒不是不能出来,主要是她觉得自己太丢脸了,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根本就没法儿见人,而且身上还有一点儿痕迹,虽然清瑾很注意,但还是有一些,然后她还觉得有点儿累,就赖着不想动。 她赖着不起来,清瑾就陪着,倒是小雅来问过几次,可能是有什么事情,清瑾交代了她几句之后,就又回来陪着睢宁,替她揉揉腰,或者两个人躲在被窝里悄悄的接吻,就觉得很慵懒,很甜蜜,就想呆在这里,哪儿都不去。 「那你以后能陪我住在朱鸾宫吗?」 拽着清瑾的腰带,睢宁眼里全是期待:「我想跟你一起睡。」 「朱鸾宫可能住不了多久了。」清瑾没有明确回答她,反而跟她说了另一件事:「过两日陛下会给你一个封号,我想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出宫建府,直接搬出去住。」 「真的?!」睢宁整个人都弹坐了起来,被子都掀掉了,露出了身上穿着的耦合色小肚兜,一脸的兴奋:「我可以出宫住吗?」 出宫是她一直都想的事情,之前清瑾带着她出宫的时候,每次都时候她都不愿意回来,总是会找各种各样的藉口,试图在外面再多待一会儿,清瑾全都看在眼里,有时候能纵容的也就纵容了,也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自古以来,尚未婚配的公主是没有资格在宫外建府的,清瑾也一直都没有想到什么好的主意来帮睢宁达成这个心愿,偏偏这个时候,宋俞明又打了不该打的主意,然后就把机会给清瑾送到了手上。 还是一石三鸟之计。由宋俞明入手,直接抛出睢宁天命之人的消息,然后在楚昭帝耳边再放出一些消息,让楚昭帝以为两个皇子都在打着睢宁的主意,这个时候,清瑾再出面,提出以天命赐予公主封号,藉由封号巩固了睢宁的地位,同时打压了两位皇子,也能趁着这个机会提出给公主建府的事情。 「昨天就是说这个事情吗?」睢宁眼睛里闪着光。她想出宫去住,也只是想想而已,外面是大千的花花世界,她喜欢,也很热闹,也更自由,更是没想到,清瑾真的能带她出宫去住。 「那你呢?你可以跟我一起吗?」睢宁很急,整个人都扑到了清瑾的身上,光滑细腻的两条胳膊缠住了清瑾,撒着娇:「我要你跟我一起住,跟我一起住,陪我一起,一定要陪我一起。」 搂着人,清瑾含笑:「好,我陪你。」 宫外会更自由自在一些,睢宁也会更快乐,如果以后一旦事成,那时候睢宁会得到很多很多的东西,可同样的,她也会失去一些,这个主意是清瑾替她拿下来的,清瑾也想在那之前,睢宁可以更多的去享受美好的人生,她的人生已经被拘束了十年,错失了太多最美的时光,清瑾想给她补回来,尽量满足她所有的心愿,让她可以开开心心,没有遗憾。 赖在清云宫里一天,到了天黑也捨不得走,要不是清瑾提醒她晚间还要去给陛下请安问药,睢宁都捨不得走,等清瑾把人送到了宫殿门口的时候,睢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忙喊住了要离开的清瑾。 「那块金令,你可以还给我了吗?」 她说的是那块儿清瑾给过她,最后又收回去的「清」字金令,代表着清瑾身份的令牌,自从被清瑾拿回去睡之后,睢宁就再也没有见过,当时不敢问清瑾要,是觉得清瑾生气了,所以才没给她,后来就更不方便再要。 那现在总是可以的吧。 象徵清瑾身份的金令,那必须得给她,她都已经是清瑾的人了,当然得拿回来才行! 第58章 小金令是清瑾亲自给她挂在腰间的, 睢宁一路回去的时候,嘴角都是忍不住上扬,她太开心了, 那种飘飘然要飞起来的感觉, 快乐都能从眼睛里满到溢出来,跟在睢宁身边伺候的朱红一向又眼力见,一眼就瞧见了睢宁大大咧咧挂在身上的金令, 给睢宁梳着头髮的时候, 还小心地提醒了几句。 「这要是让旁人看见了, 不会有麻烦吧?」 睢宁把玩着手里的金令, 不以为意:「看见又怎么了, 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谁不知道我与大祭司关系非比寻常, 就是看见了,又能如何。」 第100页 说道这个非比寻常的时候,就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她说的意思跟大家以为的意思自然又是不一样的,全天下人都知道清瑾待她十分宠爱,她还是大祭司亲自教导出来的,大祭司对她疼宠些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却没人知道,她与清瑾的关系, 确实已经真正的「非比寻常」这让睢宁很高兴。 好像是一直压在心间上的一块儿石头, 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自己离开了,她能畅快的唿吸, 能自由自在地翱翔在天地间,是甜甜的味道, 让人慾罢不能。 「那是自然。」朱红带着小心观察着睢宁的脸色,见她确实高兴,才恭维着说道:「大祭司与公主这么好,有大祭司护着,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就你会说话。」睢宁把金令放在梳妆盒子里,才问道:「说吧,兜兜转转绕这么一圈子,是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吗?」 如今睢宁受宠,她身边带来的这两个宫女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平日在内宫里行事也十分的方便,朱红是有眼力见的,当然也是为了能让公主更加倚重她,所以总宫里就走动得多一些,帮着睢宁打探一些深宫里的小道消息,不过基本上都是没什么用处的,内宫之中多妇人,想的也都是如何能得到陛下的恩宠,都是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睢宁并不是很感兴趣,就是顶多当成笑话,听一听,看一看也就够了。 「奴婢听了一则传闻,是跟公主有关的。」放下了手里的梳子,语气里带着一点儿小心翼翼:「送出去的那位睢阳公主,眼看着就要出嫁,宫里最近都在讨论她,说是之前那么受宠,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远嫁和亲的下场,都只是棋子而已,就连如今正受宠的公主也说在内,其实都是、」 朱红说到此处,有些迟疑,不过因为跟着睢宁时间也不短了,公主什么心性脾气她也知道,因为并没有支支吾吾,直接就说道:「说公主其实也只是一个棋子而已,如今朝中局势不稳,宫中几位年纪小的公主都已经定下了亲事,好歹算是安稳,只有您一位,如今虽说受宠,可他日若是换了天,又没有一个妥当的驸马可以仰仗,怕是、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朱红一说完,立马就跪了下来:「这都是外面人说的,奴婢听了,心中实在不忍,可又觉得他们说的、说的有道理。公主眼下虽说有陛下宠着,大祭司护着,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及早定下亲事,才是正经事。」 「为什么一定要成亲?」 睢宁把跪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这人倒是有几分忠心的劲儿,从跟着自己从庆元殿出来一直到现在,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可信之人,睢宁直接说道:「清瑾说,陛下会赐予我封号,待封号下来之后,我就能出宫建府,不用再住在宫里。」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朱红面上一喜,那是真的与有荣焉,当日在庆元殿的时候,谁能想到被幽禁的人竟然会有今日这至高无上的荣耀,她一介底层的宫女,就因为当日里做对了一个决定,至此就改了命运,成了公主身边得力之人,又是谁能想到的? 恭贺完了以后,朱红还是发自内心地说道:「公主如今盛宠在身,自然是无数人都挣着攀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该擦亮眼睛,万万不可叫小人迷了心,驸马还是得寻个忠厚老实之人才好。」 朱红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再三提起驸马之事,睢宁拧眉问她:「你有话直说,是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就是、」朱红很是迟疑:「选驸马一事,公主可一定要自己做主,千万别、别被人利用,尤其是不能掺和到两个皇子的斗争之中,那人不是真心待公主的,一时花言巧语罢了,公主可千万别信他。」 「你说宋俞明?」睢宁终于是明白:「这宫里的流言传得还真是快,不过宋俞明的事儿就不要再说了,他肆意污衊本公主的清白,自有人收拾他。」 清瑾把这事儿捅到了楚昭帝的面前,又夸大了宋俞明以及二皇子的不轨意图,这会儿怕是二皇子正是发愁的时候,再往大皇子那边吹吹风,因为一个宋俞明,二皇子已经是焦头烂额,他宋俞明也落不到什么好。 有些人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儿小聪明,就忘了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既然敢不自量力来挑衅大祭司,那就得承受后果,清瑾可不会就那么随便就饶过他的。 「还有什么事?」睢宁看着朱红,总觉得她今日非常不对劲,话很多。 朱红一咬牙,直接说道:「公主日后还是小心些的好,若是被旁人看见了,恐、有伤公主清誉。」 睢宁还没明白,就见朱红伸手指了一下她脖子往下的地方,睢宁一愣,然后顺着朱红指的地方就去看镜子,果然衣襟下面,有一点痕迹,若是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更不用说还藏在衣襟里面,就是她回了宫,换了寝衣才露了出来。 睢宁拉开衣领,自己对着镜子看了看,喃喃自语道:「这是怎么弄出来的?」 昨夜熄了灯,清瑾做了好多的事情,她都是没有经歷过的,既兴奋又激动,也顾不上许多,这会儿看着镜子里的痕迹,竟然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只记得清瑾好像在她这里亲吻过,当时是酥酥麻麻的感觉,没想到竟然还会留下痕迹,脸也有点热热的。 公主昨夜彻夜未归,今日又是大祭司亲自送回来的,朱红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女,就算不愿意去多想,也由不得她不去想,再一见公主身上留下来痕迹,她跟大祭司之间发生过什么,也就不言而喻。 第101页 看完了自己,见镜子里的朱红还是一脸的纠结的表情,睢宁有点儿没忍住自己的倾诉欲:「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那语气里,还有点儿小得意的模样,声音上扬,欢快且轻松。 甚至还有一点点的炫耀。 说完又马上变了脸色:「你是我身边的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心里有点儿事,以后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也心里有点儿数。行了,退下吧,我要休息了。」 吓唬完了宫女,睢宁躺在床上裹着自己的被子来回翻腾了一下,却是怎么都睡不着,已经尝过了清瑾陪在身边的感觉,乍然间就有些不适应,就是想清瑾了,非常想,一时一刻也不能跟她分开。 于是,半夜三更,就见从朱鸾宫里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小太监,弯着腰一路往东走,一直走到了东边的清云宫,然后闪身消失在清云宫门口,不多时,大祭司的床上,就多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清瑾搂着人,语气里有点无奈:「下次不要半夜三更再往外跑,不安全。」 「那我想你了。」睢宁伸手紧紧抱住清瑾,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 灯火摇曳,清瑾抵着她的额头:「我也想你。但是不要自己乱跑,至此一次,下不为例。」 睢宁不愿意:「那我想你怎么办?等你来看我吗?你都不来。」说着还委屈上了。 清瑾拍着她的背:「今日不方便,有些事情要处理,本来是打算去的,但是回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知道我才刚刚会房间,后脚你就跟了过来,要早知道你还没睡,我会去看你的。」 「真的会去看我?」 「真的。」清瑾摸摸她的髮丝:「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于是睢宁就心满意足地窝在清瑾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睡吧。」很踏实的感觉。 「阿宁。」清瑾却没让她睡:「本来是打算过些日子等准备得差不多了再告诉你,不过我想了想还是得先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事?」 「关于你娘亲。」清瑾开口道:「陛下打算追封她为皇后,届时,你就是嫡出的长公主,我先告诉你一声,让你有个准备。」 睢宁也不说话了,主动往清瑾怀里蹭了蹭,好一会儿才说道:「追封不追封的也没有意义,人都已经死了,再做这些还有什么用。」 「不一样的。」清瑾没有跟她细说有什么不一样,只是拍着睢宁的背:「睡吧,不早了。」 浅浅的唿吸声,怀里的人很安稳地搂着她,清瑾知道她还没有睡着,也知道她可能会有一点难过,就只是拍着她的背,把人搂得更紧了一些,如果可以,这些难过她都希望可以代替睢宁承受。 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听怀里人说道:「我知道不一样,我知道是有意义的,谢谢你清瑾,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现在的睢宁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傻了,这一系列的事情,足以她明白,等到她的封号下来,正了名之后,嫡出的二皇子,就到了该下台的时候。 第59章 大同十三年, 楚昭帝追封睢宁公主已逝生母为孝贤皇后,迁墓陵赐葬黄陵,同时向天下昭告公主生天时, 享尊荣特此封号和曦, 位同诸侯王,享十万封邑,另特此公主府, 允公主可居于宫外, 便宜行事。 此诏书一下, 可谓是的京城之中, 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这位公主本就几位受宠, 不管是朝中大臣, 还是乡下百姓,那都是知道的,只是万万没有想到,陛下不仅宠她,竟已宠到如此地步,再那么细细一观察,就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 陛下是宠爱公主,但这内里的缘由恐怕跟神殿那位大祭司是分不开的,清瑾就是朝中的风向标, 她的一言一行足以给朝中大臣传达出他们想要知道的讯息, 如今和曦公主出宫建府,那一应事物届时大祭司出面给收拾妥当的, 听闻公主府的几块儿假山石头,那都是大祭司亲自让人是江南给运回来的。 清瑾的种种作为, 就很是让大家看不明白,只知道大祭司对这位和曦公主那是格外的不同,但在这个不同里面到底是掺杂了怎样的特殊情感,就不为外人道了。 另行修建的公主府位于朱雀大街东南角的方位,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多年来一直因为规格过高而闲置,如今却被赐给了睢宁,这中间自然是少不了清瑾的一番动作,公主的府邸规格都是有要求的,如今睢宁入住这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已经带上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含义,只是楚昭帝眼下并没有察觉到,他忠实可信大祭司已经在暗地里做了不少的动作,他如今的注意力全在两位皇子的身上。 公主府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一些都是布置装饰上的东西,清瑾就带着睢宁两个人自己操持,她让想睢宁喜欢满意,这算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给睢宁的家,在宫外给她一个无拘无束的地方,可以让她自由快乐的生活。 睢宁就这么正式在公主府住了下来,本来以为住下来就能开始自己跟大祭司的幸福生活,然而幸福生活并没有那么快就来临,清瑾还是很忙,就是偶尔过来几次,晚上留下来陪她几回,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这还不算,之前在宫里住着的时候,倒也没什么感觉,这一出来,睢宁发现,访客变多了。 基本上每天都有不同的人要来拜访她,一开始都是一些夫人小姐,后来就慢慢变了味道,开始的时候就只是赏花喝茶闲话家常之类的,再到后来,睢宁就从这闲话家常里面听到了一些不太一样的政治味道,这让她隐隐约约有些兴奋的感觉。 第102页 如今朝中局势未明,清瑾每日里匆匆忙忙的布置谋划,为的是什么睢宁是一清二楚,到如今已经显出了一些成效出来,如今清瑾该给她铺的路已经铺得差不多,剩下的那些就只能睢宁自己来走,这是一个属于她的舞台,她必须要靠自己来让这些人信服才可以。 这是到这个时候,睢宁才彻底明白过来,嫡长公主的封号也好,高出规格的府邸也罢,说到底这些都是信号,清瑾就是朝中的风向标,她她已经给出了一个方向,就看余下的那些人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于是,睢宁离开皇宫之后,就开始过上了在清瑾指导之下的政治生活,表面上她是住在宫外自由自在的小公主,有事儿没事儿跟几位贵妇小姐赏花游戏,偶尔还会组织一些茶话会之类的活动,但实际上,这茶话会里的内容大多都是由诸位夫人小姐过来传达一些私人的信件。 清瑾也会带着她继续从事神殿的一些利民活动,在宫外就给了睢宁更多可以在百姓这里刷好感度的机会,羲和公主在外住了大半年,几乎街头巷尾都是关于她的传说,什么人美心善好功德,平易近人没皇家的架子,睢宁的形象就已经深入人心,尤其是跟两个只想着争权斗势的皇子一比较,越发显得这位公主优秀卓越,真不愧是大祭司亲手教导出来的,那真是一心为民,就是只可惜,身为女儿身,那若是一个皇子,才是真的可堪大任之选。 在睢宁受到一致好评和赞扬的时候,两位皇子的争斗也到了白日化。既上次宋俞明事件之后,楚昭帝对二皇子进行了严厉的斥责,宋俞明之心不轨,清瑾自然也不会放过他,要不是老将军膝下就这么一个独苗,他的下场只怕更是悽惨十分不止。宋家因为宋俞明这个儿子,也失了势,二皇子就又少了一个依仗,原本在朝中就势单力薄,便更加受不住大皇子一派的打击,几次在朝堂问政之时,都没能让楚昭帝满意,明显就是处于下风状态,若是再不绝地反击,怕是就此失势。 于是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出的主意,这位平素行事十分小心的二皇子殿下,做了一件极为胆大之事,他准备了黄袍马褂打算嫁祸栽赃大皇子意图谋反,这事儿让睢宁听了都觉得十分的不可思议,如今这种状态,大皇子出了事,谁是得利者,那就只剩下他了,怎么还能去故意栽赃陷害,这不是给自己挖坑往里跳吗?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说这话的时候,睢宁是窝在清瑾怀里的,她能感觉得出来清瑾的轻松,或许还不只是轻松那么简单,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意思。 「是不是你做的呀?」缠着清瑾的腰带,睢宁问得认真:「怎么会做这么傻的事情,这不是自己找死路吗?」 按照二皇子的行事作风,肯定是有人给他出了主意,睢宁觉得那个人那成就是清瑾的人,能在这种事情上给出事主意,二皇子还能信,说明这个人已经在他身边很久,很得二皇子信任了,足以可见,清瑾的人脉安得很深,既然二皇子身边有人,那大皇子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傻吗?」清瑾反问道:「他已经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不这么做,难道等死?总是要做点什么才好吧?」 「那也不用这么做。」睢宁不以为意:「栽赃大皇子,最后得力人是他,皇帝会不怀疑他吗?本来还有一线生机,倒是催着自己送死。」 「那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面对清瑾的问题,睢宁也只想了一下,就顺着清瑾的思路说道:「反正都已经是这种地步,那不如破釜沉舟,但不是他那种沉舟,如今皇帝对他二人都没什么信任,与其去栽赃陷害大皇子,不如让大皇子来栽赃陷害他,那样的话,得利者就变成了大皇子,皇上怀疑的人也变成了大皇子,说不定还能给自己扳回一局。」 「你是说……」 「自己栽赃自己呗。」睢宁语气轻松:「然后反咬大皇子一口,连证据都不用,大皇子为人谨慎,做这种事情就不会留下证据,只要一口咬死,就是被栽赃的,让皇帝相信,就够了。」 第60章 外面如何血雨腥风睢宁是不在意的, 大皇子跟二皇子总有一斗,只是这个时间节点在清瑾的刻意谋划之下,就被提前了, 这种皇权相争, 怎么着也该等到在位的皇帝已经没有理事能力的时候才开始撕破脸,可先如今楚昭帝也只是病中而已,甚至在清瑾的调理之下, 身体还一日日康健起来, 这个时候, 两个儿子就已经斗得你死我活, 能让楚昭帝心里舒坦吗? 手足相残是最令人寒心的一件事, 哪怕歷朝歷代皇室子孙都免不了要走上手足相残的这条道理, 但当位者总是不愿意去面对自己的孩子杀死自己的亲兄弟, 所以,即使大皇子取得了短暂的胜利,皇帝对他也并没有几分好的眼色。 只是如今就只剩下他这一位皇子,那也就意味着,皇位非他莫属,大皇子也不是个傻子,既得利益已经到手,便要懂得偃旗息鼓,是要好好收拾自己, 清理干净自己的羽毛, 开始准备做一个皇位继承者,端得是温良贤恭, 一副翩翩君子模样。 睢宁住在宫外,又时常会跟着清瑾进进出出, 也见过这位名义上的皇兄几次,如今的形势对他而言可谓是顺风顺水,连气质都越发的贵气起来,俨然已经是胜利者的模样,就连对着清瑾的时候,还要拿几分架子,好像他已经可以和清瑾平起平坐了一样。 第103页 睢宁对此很是愤愤不平,就连楚昭帝对清瑾都是客气尊重的,他一个皇子,说话的口气简直不要太大,那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也不过就是假装一下和善温良罢了,实际上还是嚣张得讨人厌。 清瑾却并不以为意,甚至几次碰面的时候,还主动向大皇子低了一头,回来以后睢宁就气炸了,扯着清瑾的袖子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清瑾这是在干什么,就算他小人一时得志,那清瑾可是神殿大祭司,连皇帝都不能让她低头的人,凭什么要对着一个皇子,放低了自己的姿态? 看着小姑娘气唿唿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样子,清瑾笑着碰了碰她的脸,见睢宁还是生气的样子,才说道:「只是态度客气一点儿,那也不能算是我向他低头吧?」 「那还不是?」睢宁看着清瑾,明显是不乐意的:「什么叫态度客气了一点?难道不应该是他对你态度客气一点儿吗?什么时候还需要你一个大祭司对别人客气了?我看他就是尾巴要翘上天,觉得这天下就已经是他的!」 「先不说他。」清瑾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跟睢宁讨论太多,换了话题问道:「上次让你出的农桑改制做的怎么样?」 一说到这里,睢宁就有点儿蔫:「还在做。我请教了不少农户还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人家,已经有了大概的章程,就只是细节问题上,还要再琢磨琢磨。」 清瑾点点头:「快一点,马上就要到春耕的时节,要赶在春耕之前,把农桑改制的章程拿出来。」 「嗯。」睢宁点点头:「我明天再去一趟,再赶一赶应该是可以的。」 跟着清瑾歷练了这么长时间,小姑娘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农桑改制是她跟着清瑾在田地里的时候,偶然间跟着农户们聊天的时候说起来的,回来以后有跟清瑾聊过几句,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想说给清瑾听一听,好让清瑾知道,她这段时间都没有跟着白跑,还是有一定收穫的。 转头第二天,清瑾就让她拟定一个章程出来,还说这个改制可能会影响民生,如果做的好,是一项能利民于千秋万代的大项目,睢宁听完以后就激动了,本来只是一个自己的小想法,忽然被大祭司这么肯定,顿时就有了干劲,现在已经完成了大半,原本只是朦朦胧胧要做点儿什么,现在也已经有了准确的想法。 而且,睢宁知道,如果她把这个做成了,那就可以递到楚昭帝的面前,就是一项功绩,甚至不需要楚昭帝承认,只要她做成了,天下百姓就会承认,且在朝中她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团体,只要稍微推波助澜,就足够她再向前一步。 楚昭帝的身体也是反反覆覆时好时坏,睢宁走的路子是闷声干大事,虽然如今住在宫外,但为了体现孝道还是时常到宫里来看看楚昭帝,也会带一点儿新鲜的小玩意儿逗病榻上的人开心,若是不知内情者,恐怕是真的会以为这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温馨场景,只可惜,楚昭帝心里想的是什么,睢宁不想知道,她心里看着这个已经垂垂老矣的老人家,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畅快。 他快要死了,可临死之前,竟然只有自己这个最恨他的人,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照顾他,真想看看他知道真相时的样子,这么一想,睢宁就觉得心里有点儿畅快。 只是今天楚昭帝的脾气明显不好,大总管端了药碗还没上前,就被他一把挥洒在地:「喝什么药,不都盼着朕去死,何必假惺惺的做样子!」 大总管匆忙跪地,看着地上一片片的碎瓷片,睢宁拎着裙角走了进去,自己蹲下来一片片捡起了地上的碎瓷片,一旁跪着的大总管见状,赶紧要拦着:「哎呦,公主当心扎了手。」 睢宁笑了笑:「总管快些起来吧,父皇还等着药,劳烦总管再去煎一碗来。」 柔声浅语温顺又乖巧的模样,让人如沐春风,方才还在发脾气的楚昭帝,见她来了,也敛了脸上的怒意,对睢宁招招手:「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阿宁不是每日都有空吗?」调皮地一笑,带着几许的忧心:「阿宁要是不来,父皇就又不肯好好喝药,都没人敢劝了。」 「父皇还当你是在外面玩疯了,怎么还捨得进宫来看看这老人家。」 「这不是担心父皇的身体嘛。」睢宁莞尔一笑:「也怕父皇在宫里闷,来陪父皇说说话。父皇今日为何这么大的脾气,怪吓人的。」 「要是都像阿宁这么听话又乖巧,朕哪里会生气。」楚昭帝并没有说太多,但就这一句话,睢宁就已经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她今日入宫之前,就已经听说了,今日早朝之上,有官员之间意见相左,这本来是常有的事情,根本就不值得一提,意见不一样常有,那不就是要在朝上讨论,以往主持大局的都是楚昭帝,讨论到哪种程度,谁的主意更好一点,都是看皇帝脸色的,但今日这脸色就看向了前排立着的大皇子,也不为别的,楚昭帝身体有恙,早朝就是撑着上的,龙椅上精神不济,并没有给到一个合适的节点,底下的大臣也是一脸茫然,不知所措之后,就只能寻求眼下的主心骨,也就是大皇子。 偏偏大皇子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当真就以为自己可以代为行政,就顺势给那两位大臣调停了一下,中和二人的意见之后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原本也是没什么的,不过就是皇子与大臣们讨论一下朝政罢了,可偏偏现在的楚昭帝,眼里那是容不得一点儿的沙子,更何况从前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大皇子先如今依然是一副江山在握的样子,楚昭帝就更是看他不顺眼,回宫之后,就大发了脾气。 第104页 他不发脾气,那也是不可能的,如今大皇子已经有了想要取代他的意思,就算是垂垂老矣的皇帝,那也始终还是皇帝,怎么能忍受自己的权利受到如此的挑衅?更不用说,如今朝中上下对着大皇子的态度更是不一般,听闻就连清瑾见他都客气了不少,可见平日里,他的气焰有多嚣张,楚昭帝又如何能忍? 作为一个高位的帝王,他不会觉得自己的路就已经走到了尽头,虽然眼下就只剩这一个儿子,但并不代表他以后不能再有别的,更乖巧听话的儿子,眼前的这个,不仅不听话,还血冷心硬残害手足,他日定然也是不能容他的,年迈的帝王与年轻的皇子之间,亦存在着彼此斗争的关系。 「清瑾近日在忙些什么?怎么这两天都没有见她?」 从前他有两个儿子可以互相平衡,如今就只剩下这一个,那就得另寻平衡的法子,神殿无疑就是最好的选择,皇权神赋,只要神殿出面压制,那他就成不了什么气候,就只是清瑾一向出尘,世外之人不染朝中事,想让她出面,怕是有些难的。 「这阿宁就不知道了。」大总管也重新端来了新的汤药,睢宁接过来,服侍楚昭帝用药:「大祭司成日里不是祭殿就是经文,或者在哪个小村落里给人家讲书,整天忙的不见人影,就连之前说要教阿宁的功课都落下了,父皇要是见了她,可一定得好好说说,大祭司那可是我的老师,得先教我才行,不然阿宁可是要吃醋的。」 「你个小醋罈子,就知道吃清瑾的醋。」楚昭帝也是哈哈一笑,并不往心里去:「朕今日身体不大好,想请清瑾代为监国,她是神殿大祭司,这本就是她的职权之内,只是她为人清冷,又不爱朝事,多半是不愿意的。阿宁,你是朕的好女儿,清瑾又很喜欢你,若是见了,替朕开导开导她,有她监国,朕才能安心养病。」 第61章 清瑾监国。 睢宁从宫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懵的感觉, 好像有点不太真实,可再想想一切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楚昭帝对大皇子已然不信任,偏偏现在的大皇子还以为自己已经胜券在握, 就算是掩着嘴角, 那得意的笑也是藏不住的。更不用说朝中不少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如今大皇子已然得势,攀附的人自然是多如过江之锦鲤, 就是他自己再能忍得住, 有这些人时时刻刻的给捧着, 怕是早就已经把这江山装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可偏偏事实不是这样的, 老皇帝这还没死, 且后面还有一个一向低调隐世的大祭司, 这个时候最是该小心谨慎才对, 可偏偏有人就是蠢。也是到这个时候,睢宁才知道为什么清瑾不在意去跟大皇帝低一下头,清瑾是什么脾气秉性,那只是想要避其锋芒而已。而且是想让楚昭帝觉得她是为了避开大皇子的锋芒,越是这样,那楚昭帝就只会越加不快,这个时候就是清瑾出面的时候了。 大祭司监国,本就是她的职,她有这个权利, 只是需要一个更合适的场合, 要以楚昭帝请她为由才能正式监国,不然好像是她清瑾有意贪权一样, 她还要为睢宁铺出一条光明大道出来,这个监国必须是由皇帝再三相请才可以。 这个再三相请就真的是再三, 清瑾面上是云淡风轻一点儿也没打算插手的意思,甚至还为了躲开楚昭帝的相请干脆就光明正大住到了睢宁的公主府上,美其名曰教导公主课业,实际上,跟睢宁两个人烹茶写诗,日子过得十分清闲。 离了宫以后行事也更加便宜,从前在宫里不能教的治国之法,如今也都能光明正大的教给睢宁,每天都要看大量的书,要是从前睢宁肯定会觉得枯燥看不下去,但是现在不一样,有清瑾陪着,每日红袖添香,那滋味,就是再难懂的晦涩典籍,她都看得津津有味,那是恨不得自己就是一个大学究。 尤其清瑾还格外宠她,大祭司在人前面若冷霜一般,偏偏是到了她这里,就化作了一池春水,暖着睢宁的心肺,给她滋润,让她欢喜。 这种感觉就让睢宁觉得自己是被特殊对待的,也就越发黏着清瑾起来,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俩人相处的私密时光里,小公主是个单纯的孩子,从前在宫里的时候什么也不懂,也没人跟她说这些那些的,跟大祭司在一起的时候就全凭心意,基本上就是凭着大祭司的心意,本来睢宁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就是有一天朱红给她梳妆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她脖颈上的红痕,捂着嘴笑着说公主真是单纯得很,每次都被大祭司欺负。 只是一句无心的话而已,但是就让睢宁起了兴趣:「怎么是她欺负我?难道不能是我欺负她?」睢宁是有点儿不太明白的,在她跟清瑾的关系里面,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占据主动位置的那一个,清瑾每次都让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是清瑾在欺负她,难道不应该是她欺负清瑾吗? 「不是那个欺负,是那个欺负!」朱红说得别有深意。 朱红是极有眼力见的,当然知道公主问这话的时候心情很好,就是想找个人说是跟大祭司的那点儿恩爱事而已,她二人虽然情深,可到底并不能是一桩极隐秘之事,公主又是少女心,脸上的甜蜜那是藏也藏不住的,平日里也就只能跟身边的朱红说上一两句而已。 几次之后朱红也就知道该怎么去接话来讨公主的欢心:「公主与大祭司感情甚好,瞧着就是极恩爱的,大祭司也十分疼爱公主。」 第105页 「那你怎么知道不是我疼爱她呢?」 「这、」朱红是宫里的老人了,有眼力见知道的事儿也多,就这女女之间的,宫中最是常见,多少也是了解的。就自家这样的,一看就是被大祭司吃得死死的,哪里还有翻身的余地?平日里大祭司是宠着护着,但真要是到了那种时候,公主可是一点儿光都没沾着,竟是让大祭司给欺负了。 睢宁还想问,朱红确实不肯再多说,本来就是她一是无心才把这话给说了出来,已经是不合规矩,她又不是要给自己找死,当然是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 朱红是不肯多说了,睢宁也不是个傻子,模模煳煳也就明白了一点儿事情,可能是跟她和睢宁有关的,而且这个有关还是私密方面的那种,朱红不方便多讲,也是正常的。望着镜子里的人,睢宁想了一下还是问道:「宫里可有那种的画册?」 她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的,所有的认知来源都是清瑾,清瑾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但是就眼下这么一下子,睢宁就有了强烈的好奇心,她想知道更多的,比如清瑾没有跟她说过的那些。清瑾那种保守的性格,不用猜也知道她懂得也不多,睢宁大胆猜测着,并且打算小心求证。 这一求证还真是让她给求证了点儿东西出来,大祭司到底是大祭司呀。睢宁一边看着手里的画册,一边忍不住啧啧啧,画册上的内容过于丰富,对于只有基础知识的睢宁来说,要接受其实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但并不妨碍她肯定的知道,清瑾会的也就只是那一招,毕竟大祭司精通医,稍微了解一点儿也是正常的,就是睢宁没想到,她也就真的只是了解了那么一点儿而已。 要不是她机灵,差点儿就被煳弄过去了,也不对,不叫煳弄,可能给大祭司本人也没有看过这种东西,一想到这里,睢宁立刻就热血沸腾起来,草草翻了两页就塞到了枕头底下,等着清瑾晚上回来再一起看,也让大祭司好好教教她才行。 因为楚昭帝的病情经常反覆,清瑾入宫的次数也明显增多,再加上楚昭帝还要游说她出面监国,清瑾回来的时间并不早,推开房门就看见睢宁端端正正在学习,一点儿也没有平时的懒散劲儿,也不需要她监督,就把自己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清瑾大概检查了一下,还算是比较满意,刚说要表扬她一下,这丫头就扔了手里的书,整个人都挂在了清瑾的身上:「表扬就不要了,就是我今天得了一本晦涩难懂的书,清瑾你教教我好不好?」 「什么书?」清瑾虚虚揽着她:「拿来我看看。」 「我放在枕头下面了。」软着音调,搂着清瑾的脖子:「我去拿。」 嘴上说着去拿,可实际上确实拽着清瑾的袖子,拉着人往里走,眉眼含着春水,清瑾只得跟上去,被睢宁搂着脖子倒在床上的时候,她也还是没什么概念,甚至以为睢宁说的书只是一个藉口而已,哪知道放下了帷帐之后,睢宁竟然真的从枕头下面拿出来一本书出来。 「喏,就是这个,我怎么也看不懂,清瑾你教教我好不好?」软腻腻的嗓音,书摊开放到了清瑾的跟前儿,主动上前解开了清瑾的衣服:「这上面画的怎么跟你教我的不一样呢?我都看不懂了。」 画上的动作过于那什么了,清瑾只觉得面红耳赤,一把握住了睢宁还在作怪的手,声音也有点儿沙哑:「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那样子,明显是要责怪把这东西给睢宁的人,可惜睢宁并不吃她这一招,轻轻一挣,就挣开了清瑾的桎梏:「我捡的,这个是要怎样吗?」 清瑾的唿吸乱了一下,按住睢宁的手腕:「你、」 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被睢宁堵住了嘴:「不要你说,你是不是也看不懂,不理解,我们一起学习好不好?我已经学会了一点点,我教你呀。」 眼看着就要反客为主,长驱直下,可惜,中途就被清瑾给截住了,大祭司到底是大祭司,三两下就把人收拾得一塌煳涂,躺在床上只剩下急促的声音,清瑾也不着急,隔着帷帐,就用那依稀的烛光慢条斯理翻着睢宁捡来的画册,感觉好像是在看什么珍贵的典籍一样。 蜡烛慢慢燃着,清瑾看的十分认真,看完一页就会拉着睢宁认真地教学一番,十分的尽职尽责,教到最后,睢宁已经完全没有了力气,只能趴在床上装死人,清瑾才算是作罢,只是那本画册却并没有还给睢宁,就被大祭司给直接没收了,想一想就有点儿得不偿失,不仅没从清瑾的身上捞到一点点的好处,反而还把自己给折了进去,就连那好不容易找来的小画册,最后都没能成功留住,睢宁真的是很后悔,她应该看完样子,再找清瑾实践的,可惜,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还想着能把上面的动作都对清瑾试试,没想到是她拿着动作让清瑾一遍遍在她身上试了试,简直就是自己挖坑自己往里跳,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公主府的日子过得惬意滋润,另一边的楚昭帝却是一点儿也等不下去,病情愈加反覆,大皇子近日的动作也是频频,终于就到了清瑾不得不出山的时候。 第62章 楚昭帝病情反覆, 无力支撑朝政,特请神殿大祭司出面监国,这道旨意下来的时候, 最难堪的莫过于是大皇子一派, 大祭司一向是出尘世外一般的高人,于朝中这些俗物那是向来都不插手的,原本以为皇帝既然已经无力操持朝政, 那理应放权给大皇子, 可偏偏中途就冒出来这么一个大祭司, 瞬间就搅乱了大皇子的好事, 一场欢喜终究还是落了空。 第106页 同时也让大皇子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丝的危机, 开始觉得事情可能并不如他以为的那般顺利, 好不容易才打败了竞争对手, 准备坐享胜利果实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果实并没有落到他的手里。 清瑾监国合情合理,就连大皇子也只能咬牙就这么先忍下来,私下里自然是少不了一些小动作的,清瑾也并不放在心里,这个时候,她就是要大皇子有所动作,动作越是大,才能给清瑾留下更多的机会。 大祭司监国, 再带着睢宁也就更加方便, 这个时候,就已经不只是简单的理论上的指点, 她开始正式地交给睢宁一些朝事上的处理方法,也因为睢宁名义上是大祭司的爱徒, 以至于有很多的公文,清瑾都会直接交给睢宁,让她去各部门和机关传达意见和指令,开始直接间接地把睢宁推入公众的视线当中。 这若是放在寻常时候,那自然是不合理法的,睢宁纵然是身份尊贵,她也只是一个公主而已,怎么能参与朝政,可偏偏在清瑾的潜移默化当中,众人就已经习惯了公主殿下与大祭司之间密不可分的关系,她又是大祭司的爱徒,那清瑾监国,连带着给睢宁安排一些事情做,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日子就这么一晃而过,天也是越来越冷,过了霜降就要入冬,这两年睢宁就被清瑾养得娇气了许多,这一入冬就特别怕冷,偏偏小女孩儿又爱漂亮,一个没留神,就病了一场,高热不退,缠得清瑾根本就脱不开身,几乎是日日夜夜守着她,那是一点儿空闲的时间都没有。 朝中都知道大祭司素来疼爱睢宁公主,如今公主病了,大祭司自然是忧心的,朝中一些事物也都尽量是能断者当断,尽量避免给大祭司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事,能让大祭司能安心照顾公主殿下。 而这边公主是府里,「病中」的睢宁围着一圈的白狐狸围脖,手里还捧着一个小暖炉,巴巴地等着清瑾给她烤梨子吃,小脸蛋儿那是粉粉嫩嫩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到底是哪儿生病了,嘴馋的样子,都快要把口水滴下来。 「还要多久才能好呀?」撅着小嘴,语气里满满都是委屈:「我已经喝了好几天的药,嘴里好苦,好苦的。」 清瑾动手戳了戳梨子,感觉差不多了才那给她:「尝尝味道。」 她还真是第一次做这个,要知道不染纤尘的大祭司哪里会弄这种东西,要是让外人知道,出世仙人一般的清瑾,竟然围着一个炉子,亲自烤梨子给睢宁吃,简直都能跌破旁观者的大牙。 可偏偏小丫头要吃,还非要吃她亲手烤的,清瑾有什么办法,也就只能亲手给她烤了。睢宁确实是病了的,不过只是着了凉,喝了两副药就已经好得差不多,病才刚好,看见了新鲜的梨子就非要吵着闹着要吃,清瑾怕她身体受不住,就想到这东西可以烤一烤再吃,味道也不错,而且也不会很凉,正适合她吃。 笨手笨脚的睢宁剥了两下也没有把梨皮给剥掉,最后还是得让清瑾给剥,她就只张着嘴等着吃现成的,一边吃还不忘记夸奖清瑾:「好甜呀,特别好吃。」 味道香甜还软乎乎热热的,比她以前吃过的所有都好吃,吃到心满意足之后,睢宁才捧着手炉问清瑾:「那我还要装病多久?万一、大皇子那儿没动作怎么办?」 「不会的。」清瑾另外又烤了一个梨子,打算烤熟了以后煨着,等她一会儿想吃的时候再吃:「眼看着胜利在握,他不会就此罢休的,如果再不动作,那朝政以后就由我掌控,他不会让自己沦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这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哦。」睢宁小口咬了一下梨子,有点儿迟疑还是问道:「那他会怎么样?」 睢宁说的是宫里的楚昭帝,她倒不是真的就关心楚昭帝或者是怎么样,就是这人要是真的让大皇子给弄死了,总觉得有点儿空落落的,她还有话没有说,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说。 「不会死。」清瑾语气笃定:「你放心好了,我能帮你的已经到这儿了,剩下的那点儿路,得让他把你送上去,那才是真的名正言顺,就是他要死,我也不会让他死的!」 清瑾说得云淡风轻,睢宁却是听到了心里去,虽然她没有明讲,但楚昭帝缠绵病榻的原因,那是跟清瑾有关系的,睢宁心里都明白,清瑾为她做了很多,欺身过去,搂着清瑾的胳膊,轻轻蹭了蹭,睢宁才小声说道:「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事。」 清瑾给了她太多太多,多到睢宁都不敢去想,如果没有遇见清瑾,她的人生又会是什么样子的。 清瑾握住了睢宁的手,用力握紧,贴着她的唇,留下了一个轻吻。 命运并不是她能掌控的,从与睢宁相遇的那一天开始,她的人生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再也不是那个冷心冷清的大祭司,遇见睢宁之后,她有了私人的感情,有了贪恋,有了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这一切,是她从前不曾预料,此后一生也不会后悔的事情,为了睢宁,她愿意去那样做,不管是谋算也好,计策也罢,为了睢宁,她愿意去做一切! 就在大祭司为着睢宁公主的病情□□乏术的时候,宫里面也出了一件大事,当今陛下病情忽然加重,昏迷不醒,连遗诏都已经下了,那诏书就在大皇子的手里,至于内容是什么,就不肖多说,朝中是一片譁然。 如今大皇子守在陛下寝殿之中,宫中也是守卫森严,俨然这就是要变天的意思呀! 第107页 清瑾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给睢宁挑选衣服,一件件的宫装拿出来看了又看,最后还是选了一件素色些的,也是她亲手给睢宁把衣服穿好,亲自给她挑选了首饰,看着镜子里已经长大,已经沉稳的小姑娘,清瑾按住她的肩膀,对着镜子里的人说道:「不要慌,不要怕,你什么都不用做,只听我安排就好。」 睢宁只是点了点头,她有一点儿紧张,如今宫里的形势不明,大皇子的人马都守在宫中,那显然是要兵变的,甚至,睢宁猜测着楚昭帝会不会已经殒命,是大皇子故意在做的一齣戏,他总是要有一个更堂皇的登基理由才对。 清瑾像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一样,替睢宁插好了金簪,然后否认道:「没有,陛下是昏迷了。」 大皇子也许是打了那样的主意,但这个主意在清瑾这里根本就行不通,清瑾是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如今这一步步都是清瑾早已安排好的,大皇子就是想要楚昭帝的命,也得能过得去清瑾那一关,楚昭帝身边的太监总管可不仅仅只是总管那么简单的,那还是大内少有的高手,也是清瑾的人,护着一个将死的老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更何况,出于对人性的了解,清瑾知道,大皇子不会的。只要楚昭帝昏迷的时间刚刚好,大皇子就不会亲自动手让这人死在自己手里,落得一个弒父的罪名,就算今日无人敢提,歷史总是会铭记的,他要让自己干干净净地登上帝位,就不会在楚昭帝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去动手,他已经等了那么久,只要拿到所谓的诏书,就不会怕再耽误这一会儿。 宫门外守卫森严,睢宁隔着车窗往外看,全都是生面孔,原本以为要入宫可能会很难,如今宫中内外都是大皇子的人,肯定不会让他们进去的,哪知道清瑾只是摘了挂在她身上的金令,递出去晃悠了一圈,就那么轻轻松松就进了皇宫,这就让睢宁十分惊讶了。 清瑾见状,重新又把金令给她挂回去才说道:「神殿自建朝以来就居于皇庭,与皇权相辅相成,只他一个区区皇子,想与神殿相争,以卵击石罢了。」 只是神殿的原则一向都是出世,到了清瑾这里就更是低调,可低调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威慑力,如今的神殿大祭司更与从前不同,监国的这段时间,就足够清瑾将手里的势力发展壮大起来,一个小小的皇子,跟她就不在一个起点上,根本就不具备争斗的可能性。 「走吧。」清瑾亲手将睢宁从马车上扶了下来,,然后就主动错了一步,跟在了睢宁的身后,睢宁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抿着唇,低声说道:「清瑾,你答应我的,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必须在我身边。」然后才向前走去。 这次倒也不用清瑾教她,拿着大祭司的金令,一路畅通无阻就进了楚昭帝的寝宫,然后就见到了正在猫哭耗子的大皇子,大皇子一见她来,脸上还露出了一些伤心的样子,只是再一看她身后的清瑾,神色马上就变了,还没来得及说话,清瑾就扬声说道:「大皇子意图谋害陛下,来人,拿下!」 第63章 「你敢!」大皇子昂着脖子, 对清瑾的到来很是不能接受,可惜他的不能接受这才刚刚开始,就在清瑾下令的那一刻, 候在外面的禁军直接进来, 横刀在大皇子的脖子上,清瑾一袭白色莲纹长袍,上前坐在龙塌之上, 取了金针给床上的楚昭帝施针, 而原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皇帝, 竟然开始慢慢甦醒。 不用清瑾示意, 睢宁便立刻提着裙角就扑在楚昭帝的床榻上, 泪眼婆娑的样子, 明显就是十分担忧, 惶惶不安,楚昭帝抬着颤颤巍巍的手,安慰似的拍了拍睢宁的胳膊,然后才咳嗽了一声,吐出了一口淤血出来,清瑾又扎下一针,稳住了他有些急促的唿吸声,才对大皇子说道:「殿下意图不轨,对陛下下毒, 如今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逆子!拿下!」龙塌上的楚昭帝沙哑着声音, 望着大皇子的眼睛里也满是红血丝,是恨不得就将这人千刀万剐也是不足惜的。 大皇子的一举一动都在清瑾的眼皮子底下, 楚昭帝缠绵病榻许久,暂且不说清瑾动的手脚, 就是大皇子又怎么可能忍得住?只要楚昭帝一撒手,他立刻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称帝,那这中间,自然也是少不了一些小动作,就算他无心,也会有人借着他的名义,去把这件事落实,而且是一定要让楚昭帝知道,他这个儿子,已经在时时刻刻盼着他死,甚至到不惜给他下毒的地步。 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清瑾再出现,当着楚昭帝的面拆穿大皇子的种种举动,直接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也让他再无辩驳的机会,谋逆的事实就摆在眼前,无可分说,大皇子被拉下去的时候,面目狰狞,扯着胳膊瞪着清瑾,问着清瑾到底是因为什么,明明她就不该插手皇室里的斗争,她做这么多,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临走前那一眼扫在跪在床榻边的睢宁身上时,才惊觉自己从一开始就估错了清瑾的目的。 可惜,已经晚了。 睢宁拍着楚昭帝的背,让人慢慢缓过气来,再加上清瑾的高超的医术,床上的人这一口气才算是慢慢顺了过来,一边拍着睢宁的胳膊,一边看着清瑾说道:「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清瑾来得及时,那逆子是要朕的命吶!」 眼睛里面全是哀痛之情,昔日的雄狮此刻也只是奄奄一息地倒在病榻之上,差点儿就要任人宰割,清瑾面色温润如常,把脉之后又招来内侍写了方子才说道:「陛下洪福齐天,定然万寿无疆。」 第108页 楚昭帝却是摆摆手,不愿意再说太多:「阿宁别怕,父皇没事,还护得住你。」 睢宁脸上还带着点儿惊慌失措的样子,擦着眼角的泪,眼眶也是红红的:「父皇没事就好。」 「公主当心身体。」睢宁这边眼泪才刚掉下来,清瑾便适时地说道:「知公主忧心陛下,可公主也是大病初癒,公主保重身体,陛下才能安康无虞。」 清瑾说这话的时候,已经带上了一点儿隐藏且含蓄的意思在里面,只是话说到一半,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毕竟现在还不是时候,需要再等等,等到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楚昭帝的病情本来就是在清瑾的掌控之内,经过清瑾的一番调理之后,也很快恢復,虽然身体依旧孱弱,但已经比之前好上太多,已经能勉强可以下床行走,瞧着起色也是不错的。 在此期间,清瑾依旧是监国,然后手把手的教导睢宁,甚至开始不避人的那种,朝中几位肱骨之臣基本上就都知道了大祭司的意思,是要扶持这位公主上位的,但是因为清瑾的这个铺垫做得很到位,公主跟在大祭司变身边,桩桩件件的事情都处理得很好,也很妥帖,并无错处,甚至比先前那两位皇子还要更能拿得出手一些,大权就是交在她的手里也更让人放心。 更不用说,她的身后,那还有一个大祭司在权利支撑,大祭司的身后那就是神殿,一旦神殿的神权与皇权达成统一,这江山天下,还不是尽在掌握之中。 至于病榻上的楚昭帝,拖着病体偶尔还能上一次朝,不过也是勉力为之,一次早朝之后,就得卧榻三天起不了身,甚至连汤药都没办法自己喝,他要做什么,全都随他的心意,可经过这么多之后,真的再让他做点儿什么,他也再没那个心力劲儿,更不说用,就是想,也没那么体力,长时间的消耗已经快要把他拖垮,就算是自己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他已经接近油尽灯枯,所剩的日子,没多少了。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认真思考了要将这江山暂时託付给大祭司,是要将自己的身后事交代给清瑾,再由清瑾出面挑选合适的继承人,也全是圆满了他的这辈子。清瑾是神殿大祭司,当年正是因为清瑾的一道批命,他才能名正言顺坐上今天的皇位,那再将自己的身后事託付给清瑾,就是再合适不过的。 当听说清瑾选的人是睢宁时,楚昭帝还是愕然了,眼里还挣扎着不可置信,似乎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是想清瑾能从宗室子弟里面挑选一位,哪里知道清瑾选的人竟然就是睢宁,再一联想当日的天命之言,楚昭帝眼里的光又暗淡了许多。 或许这就是命呢?不是他能阻止的,哪怕当初他为了那一道批命关了睢宁十年,还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可依旧是无法阻挡这道天命,既然是命中注定,那他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有神殿在后面给她撑腰,就算是他当权的时候,都不见得能拦得住,更不用说,如今他已经相当于是被架空,他对清瑾过于信任了,信任到不会觉得清瑾会有什么私心,哪怕是到了现在,他也不觉得清瑾是因为私心才帮助睢宁的,可能就是顺了天命吧。 却并不知道,从一开始,清瑾就存了私心的。 于是,在楚昭帝的诏令之下,睢宁就正式出现在了朝堂之上,由大祭司清瑾辅佐,正式开始接受处理朝中事物,以公主的身份协理朝政这还是头一遭,不过因为前有大祭司铺垫,后来陛下亲许,就是些许人有那么一点儿的意见,也都只能藏起来,面上那是分毫也不敢表露出来的。 第64章 在清瑾的教导之下, 睢宁上手很快,又因为清瑾的一路护航,并没有遇上太多复杂的难题, 可以说是一路顺风顺水, 可能会出现的麻烦事,清瑾都已经替她清除了障碍,睢宁就这样正式步入了朝政之中, 开始了她的从政生涯。 虽然每日里跟着清瑾早朝之后还要再处理政务, 但睢宁依旧是坚持回公主府住, 她对那个地方有着一点点的眷恋, 那算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在那里她跟清瑾有着最美好的回忆, 而且睢宁知道, 自己在那儿住不了太久了,能留给她的自由时间并不是太多,在这个有限的时间里面,她想尽可能多的留下跟清瑾有关的记忆。 那座府邸,实际上就是两个人的家,好像是守着这个宫殿,就能守住她的清瑾一样,但同时,睢宁也知道, 她心里是有不安的, 清瑾的计划在按部就班地进行,那以后呢? 一旦功成之后, 清瑾该如何?她又该如何?她跟清瑾两个人,还有未来吗? 这是从前她一直忽略的问题, 没想过,也不愿意去细想,但是现实在一步步逼近,容不得她不去想,一旦她登上那个位置之后,清瑾呢?依旧是做她的大祭司?监国辅佐朝政?那她想跟清瑾在一起,又该怎么办? 她是贪心的,哪怕是已经拥有了清瑾,也希望可以得到更多,比现在还要多,她要清瑾可以陪在她身边,是以她爱人的身份,可是,她可以吗?那可是清瑾,神殿大祭司,是神的使者,她怎么能亵渎神的使者,去把清瑾留在自己身边? 这个问题太难了,可越是难,睢宁就越是想。 这个想终于还是没能按奈得住,就让她身边的朱红给察觉到了,朱红跟着睢宁的时间也不短了,对她还算是有些了解的,公主殿下在别的地方都还好说,就是一到了大祭司跟前,脸上根本就藏不住事儿。 第109页 朱红远算得上是公主身边的心腹,为公主分忧解难那还不是她分内的事情,于是就在睢宁各种发愁,还没想到什么好的主意,满腔的情绪无处安放的时候,朱红就给她提了一点儿小的建议。 「公主如今,那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何况与大祭司早已存了实名,所差的也就只是那一道礼而已。」朱红说得十分含蓄:「公主要是有担心,那自可以不用大办,只消在府内,意思意思就成,那也是天地皆知,名正言顺的。」 只是不必如此高调,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毕竟这两人的身份都不一般,就单一个清瑾,神殿大祭司,又如何能与常人婚配?自来也是没有这个道理的没有这个道理是没有这个道理,并不代表这事儿就不能办。 于是在睢宁的授意之下,朱红很快就张罗了起来,趁着马上就要到来的花灯节,一併连着府邸都装饰了起来,那日子也就选在了花灯节的当天,既热闹,又不会叫旁人起了疑心。 自从楚昭帝迫于无奈只能放权给睢宁之后,清瑾就一直是处于两手抓的状态,竟是比从前还要再忙一些,她忙睢宁也闲不着,两个人时常是一起出门,然后各自晚归,有时候睢宁会先回来等等清瑾,等着等着就自己睡着了,有时候清瑾先回来也会翻着一本书等着睢宁。 今天就有点儿意外,花灯节上热闹,神殿那边也有活动,清瑾正是两边抽不开身的时候,偏偏府里月春着急忙慌地来找她,说是公主身体有恙,一定要她赶紧回去一趟,神色匆忙,很是紧张的样子。 清瑾一听她说睢宁病了,也就顾不上去分辨这个紧张到底是因为见了她才紧张,还是因为当着大祭司的吗撒谎才会有的紧张,一路着急忙慌匆忙回了公主府,她这前脚才刚刚进门,后脚朱红就张罗着把大红的「囍」给贴了出来,动作十分的麻利。 等清瑾推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睢宁一身大红色端坐再妆檯前,正在涂着胭脂,大红的颜色越发衬得她明艷十分,至于什么病不病的,一看就是在故意撒谎,目的就是骗她回来而已。 「下次不要这样吓我。」清瑾还微微喘着气,这一路过来确实匆忙,恨不得脚下生风,马上飞到睢宁的身边。 这丫头身体确实不好,之前一直在阴暗的庆阳宫里住了十年,又没有得到好的照顾,食不养人衣不暖体,就导致她的身体一直都很单薄,是需要慢慢调养回来的,再加上之前因为跳湖又被狠狠冻了一回,大病了一场,在清瑾的精心养护之下虽然是没有落下病根,但她底子本来就不好,又伤了一回,肯定是伤了身的。 在清瑾的调养之下,大病倒也不至于,可发烧头疼之类的小毛病也是常有发生,只要是稍微变了点儿天,她就总要病上一回,清瑾当然是十分挂心的。 「没有吓你,我就是生病了,特别严重。」 睢宁已经梳妆打扮好了,挪步到睢宁跟前,自己非常自动自觉就坐到了清瑾的怀里,主动勾着清瑾的脖子,在她唇上狠狠压了下来,将清瑾的唇色染得更红一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不见你,我就得了相思病。」 说着就把清瑾的手按到了她的胸口上:「你听,跳得是不是非常快,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 「胡说什么。」清瑾想嘆气,看着怀里盛装打扮的睢宁,虽然还不清楚她到底是要干什么,但也只能顺了她的意:「下次让人传话说有事就好,不用拿生病当藉口,你要找我,什么时候,我晚来过?」 对清瑾来说,睢宁的事那就是顶天的大事,只要公主殿下吩咐,她自然是万死不辞的。 「那我不是怕你耽误了吉时嘛。」搂着清瑾的脖子,小声地撒着娇:「换衣服,好不好?」 清瑾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床榻上还放着另一件大红色的衣服,方才没有注意到的细节这会儿也都看见了,睢宁身上穿的大红色并不是寻常的衣裙,那是礼服,不至于奢华,但是很正规的新娘子的礼服,不用说床上那件也是。 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屋子里的装饰变了很多,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是能看出来确实是经过装饰布置后的喜房的样子,再看睢宁眼里期待的样子,清瑾就知道她是要做什么了。 摸着睢宁的侧脸,清瑾低头吻了下去,辗转片刻之后才将人松开:「阿宁,你要与我成婚吗?」 睢宁很郑重地点头,直勾勾地盯着清瑾看:「你不许不愿意。」 语气满是嚣张跟霸道,可看着清瑾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点儿小可怜的意思,分明就是怕清瑾不同意,却又不敢明着说,眼珠子里面还藏着一点儿的水汽,仿佛只要清瑾一个表情不对,她立刻就能哭出来一样。 「小丫头,我又说什么了?怎么还委屈上了。」清瑾抬着她的下巴,抿着她的唇,拍着睢宁的腰让人下来,才说道:「那就劳烦公主殿下替我更衣了。」 「你答应?」眼里的那点儿水光马上就不见了,脸上全是藏不住的喜悦。 清瑾拎着大红色的衣服有点儿想嘆气,这颜色也太亮了,她从来都没有穿过这种颜色的衣服,大祭司的衣服永远都是各色款式的祭司袍,统一全是白色莲花纹,要多神圣就有多神圣,要多高洁就有多高洁,忽然让这大红色一衬,她自己都不是很习惯。 「现在才说答应不答应的,是不是晚了?」衣服拿在手里,示意睢宁过来帮她更衣:「我以为,起码你应该昨天晚上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如果是那样,我今天就不出去了,正好还能帮你描眉化妆。」 第110页 睢宁是什么想法什么打算,清瑾只要看她一眼,就能知道个七七八八,小丫头是又想,又怕她会不同意,更怕她心里不同意面上还要顺着她的意思来,清瑾也确实会那样做,但她并没有心里不同意,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而已,跟睢宁在一起,就只是在一起,她们彼此心意相通,至于这些东西,清瑾也就没有认真的思量过。 她是没想过,睢宁可是很认真地想了,而且还偷偷准备得这么齐全,这就让清瑾心里有一点点的不太舒服,让她觉得自己对睢宁有一点儿亏欠,没有及时照顾到睢宁心里的想法,也没有准备得更周全一点,这些本该是由是她来准备的,因为她的不在意,就落在了睢宁的身上,清瑾就觉得,好像是委屈了自己的小姑娘一样。 「好看吗?」穿着大红色礼服的清瑾还有一点点的拘谨,并不是很能习惯这个颜色,过于耀眼,过于魅了一些,清瑾就觉得跟她整个人有些不太搭调,有一种很奇怪的违和感,觉得穿上这身衣服,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睢宁抿着唇,上前一步,紧紧搂着清瑾的腰:「不好看,只能穿这一次,以后都不许再穿,尤其不能在别人面前穿,不管是什么场合,都不许!」 这回的语气是认真的霸道了,说完还不甘心,非要搂着清瑾的脖子,狠狠地咬上一口,带着一点儿赌气一样的味道:「一点儿也不好看!」 清瑾笑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衣服好看不好看,并不重要,只要怀里的人高兴就好。 第65章 大祭司一身红衣明艷动人, 小公主只想藏着自己看,看一眼还要再捂着心口小声喘两口气的那种,而且是越看心跳得就越快, 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自己了, 只能顺手捞了一个红盖头给清瑾盖在了头上。 这红盖头本来是给她准备的,睢宁也没有成过亲,也不知道两个女孩子成亲是应该做点儿什么的, 但是那也都不重要, 只要是跟清瑾在一起, 她就满足了, 所以整个仪式都很简单, 点上红烛, 拜了天地, 就算是礼成。 虽然简单,但两个人还是非常认真的,清瑾知道这是睢宁想要的,她也想尽量去满足睢宁,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让睢宁开心一点儿。她们两个人是註定无法光明正大在一起拜堂成亲,更不可能去接受大家的祝福,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小仪式,就已经是她们两个人能得到的所有满足, 这一室的红, 就是对她们的恭贺。 「阿宁,会不会觉得委屈?」盖头被睢宁摘下来的时候, 清瑾就握住了她的手,合卺酒被她端在手里, 轻抿了一口之后,才渡给了睢宁,按着她的腰肢把人拉得更近一些,还有话没有说完,睢宁就已经非常主动地更进一步:「委屈,当然委屈。」 只是嘴上说着委屈,那动作里却是带着一份火急火燎,就开始拉扯她亲手给清瑾换上的红色喜服,嘴上说着的那一点点委屈,也就变得一点儿也不重要起来。她知道清瑾是什么意思的,她也想跟清瑾有一个盛大的婚礼,可如果不能的话,那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婚礼也是可以的,只要她们心意相通,只要在一起,那些外在的形势也没有那么重要,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委屈。 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足够好,好到睢宁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可以拥有现在的一切,现在的感觉就是心里面冒着甜甜的小泡泡,做梦都能笑出来。 为了不让小公主觉得委屈,大祭司只要加倍补偿她,在红烛摇曳中,细细品尝了这份独有的美好,这一夜过得漫长又短暂,等到天色将明露出鱼肚白的时候,睢宁才哑着嗓子软软绵绵地窝在清瑾的怀里,然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身上是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可心里却是满满的。 她跟清瑾成亲了,她们不仅有了实,也还有了名,这是她跟清瑾的小秘密,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小秘密。 那年的冬天格外得冷,大雪下了三次,积了厚厚地一层,霜寒下的老百姓的日子最是难过,清瑾跟睢宁两个人忙得是脚不沾地,收拾安顿受灾的百姓,要给受灾的农户送去要过冬的粮食,还有保暖的衣物,大半个月也不能见一次面,清瑾倒还好一些,基本上都是在她能力范围内,她能权衡得很好。 对睢宁这里就不一样了,这是睢宁第一次自己做这些事情,凡事都要尽心去做到最好,就操劳很多,连休息的时间也很少,甚至好几次都没有回府直接就住在了百姓家里,从前跟着清瑾里里外外的忙活,就已经给她留下了好名声,老百姓见她自然是欢喜的,又给大家带来过冬的吃穿用度,带来的都是希望,睢宁也是法子内心希望他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不想老百姓因为极端的天气变化,挨饿受冻,就更上心一些。 就在他们两个人忙里忙外的时候,宫里的楚昭帝那边情况也不是太好,哪怕是在宫里又人小心的伺候着,也没有逃过寒冷天气带来的影响,病情直接恶化,倒在床上起不来了。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自打清瑾将睢宁带出庆元殿之后,再给他开的药方里面就一直是做了手脚的,平时调理着还算是好一些,再加上之前大皇子给给他用了毒,能勉强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清瑾的功劳,如若不然,只怕这一口气早就咽了。 事已成定局之后,清瑾就不是太愿意楚昭帝这一口气烟得太早,她想让他尽可能地多活一段时间,多活一天对他来说就是多一天的折磨,一代帝王,曾经的雄狮他是不愿意看见自己苟延残喘的样子的,偏清瑾就是要他受这样的折磨。 第111页 另外,只有他活得时间足够久,睢宁上位才会更容易,前期铺垫得越久,大家的接受度就越高,也不会有什么流言蜚语的产生,对睢宁来说就是一种保护。 银针一阵阵扎下去,龙床上的人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沉闷:「朕、还有多少日子?」 清瑾收了针,眉眼里全是冷意:「陛下洪福千秋,万寿无疆。」 「呵。」楚昭帝已经有些发浊的眼睛看着清瑾,忽然问道:「大祭司从不染尘埃,朕想在临终之前问问你,到底出是为什么?」 为什么? 清瑾收了自己的针,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才说道:「陛下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为她。」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对不对?」楚昭帝脸上带着一点儿轻松的神色:「从一开始,你就准备扶她上位,在两个皇子之间来回搅乱,逼得他们自相残杀之后,又利用我,逼死了大皇子。」 「何谈利用?」清瑾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香:「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她确实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消抛出层层疑云,就足够他们之间彼此争斗不休,最后只要适时的迎面一击,就能掌控全局,这种事情,对清瑾来说就是信手拈来的事情,从前那是她不屑为之,并不代表,她就不能去做。 「为什么?」楚昭帝还是想不明白:「难道她才是所谓的天命之人?」瞠目之下,已经有些难以置信,甚至连唿吸都急促了许多。 那脸上的表情,仿佛是在说,当年就不应该留睢宁一条命,就该一杯毒酒直接毒死她了事,也不至于有今日这般的后果。 清瑾摇头,看着楚昭帝的脸上带着一片悲悯之色:「陛下心中自然是清楚明白的,哪有什么天命之人,当初陛下登基,不过是神殿为黎民百姓做的一个选择而已,有陛下在,黎民安康,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所以才有了所谓的天命之人,不过只是一道掩人耳目的谎言罢了,哪有什么天命,只是我算着陛下的生辰,特意跳出来的日子罢了。」 「那现在呢?」 「现在。」清瑾脸上的神色温柔了些许,之后才说道:「陛下可知,正是因为我的那一道批命,才累得她十年幽禁,大好的青春年华都被关在那处阴暗的宫殿里,她没有见过外面的四时四景,没有感受过朱雀街上的繁华景象,因为我,毁了她大半的人生,我该给她的,都要给她!」 「呵,笑话!」楚昭帝已经有些喘不上气来:「就因为你对她的那一点愧疚,难道就要把江山送给她吗?不过一个丫头片子,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清瑾冷哼了一声:「陛下怕是病得久了,对外面的事情也不甚了解,我当然敢,待陛下到了那处,也能好好看看,她能做得很好,比你还要好!」 「另外,陛下所说的愧疚、」清瑾停顿了一下:「确实是有过的,愧疚之下,我想去弥补她,但是后来不了,我要保护她。担着这个我给她的天命,她不会有什么安生日子可以过,那便也只有顺应这个天命,只有顺应了天命,她才能快活无忧地过完这一生,而我会一直守护在她的身边,顾她周全。」 「因为,她是我生命里最不可或缺的存在。」 香炉里裊裊烟雾缭绕而上,楚昭帝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紧接着就是发闷,喘不上气来,他颤颤巍巍举着手指,瞪着清瑾:「你、你……」可惜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清瑾彻底打开了香炉,脸上没有什么的变化,如冰川之上的雪莲,圣洁不染纤尘:「我早就跟陛下说过了,神殿禁令,不与皇帝看诊,是陛下不听,又与我何干?至于为何有这禁令,陛下该是心知肚明才对,神殿要君死,易如反掌!」 一甩衣袖就要离开的时候,宫殿的大门忽然就被人推开,睢宁匆忙走到清瑾面前,然后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清瑾沖她微微一笑,脸上的冰霜瞬间就化成了春水,摸着睢宁的脸颊,低语道:「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说着就去看了龙塌上的楚昭帝一眼,然后才把后面半句话补完:「听闻陛下病危,所以来看看。」 听闻陛下病危,想的却跟清瑾有关,她怕是清瑾有了大动作,虽然局势已经快在掌控之中,但是难保不会有万一,这才着急忙慌跑过来,就是想确定清瑾还安好,一切都还在她们的掌控之中,并没有意外发生,都很好。 「来得正好。」清瑾握着她的手:「陛下方才已经交代过了一眼,遗诏也已经下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吗?临终送别的话,想说什么就说吧,最后一面了,也落在心里留下遗憾。」 清瑾的话已经这么直白,再加上楚昭帝的面色苍白,一片灰白的死气,就是一口气的事儿,这一口气咽下去,人就没了,从此以后就改天换地,是她跟清瑾的天下。 楚昭帝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就那么看着睢宁,眼睛了有不甘有挣扎,还有一丝的恐惧,是本不该有的恐惧。 「你在怕什么呢?」睢宁上前一步,嘆了一口气:「我是恨你的,一直都是恨你的,这两年虽然面上不显,拿你当爹来看,可其实,心里恨得要命,特别恨。本来没什么好说的,临终了,能给你送终的人是这么的恨你,对你来说就已经是折磨了,可忽然又想到了。」 第112页 「如果你到了九泉之下,见到了我娘,跟她说,阿宁很好,遇见了很好的人,待我也很好,我很喜欢她,她也很喜欢我,我们会幸福一辈子的。」那语气那模样,就好像是小女儿在跟母亲撒娇一样,不过那句话说完,就又敛了神色:「还是算了吧,你也遇不见我娘,有什么话还是我自己说吧。」 「就是遇见了,我娘她也不愿意见你,你这辈子註定了就是孤家寡人,死了也是孤魂野鬼!」 床上的人唿吸瞬间急促了许多,然后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卡在喉咙里,咽了气。 第66章 看着那双临终前也没有合上的眼睛, 睢宁忽然就觉得心里一阵的抽痛,下意识地按住了心口,明明她不应该觉得难过的, 可心口压着的痛意让她没办法忽略那种感觉, 快切迅速的情感让她一时间都没办法分辨,等意识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清瑾搂在了怀里, 替她擦去了脸上的湿润。 眼泪掉落得猝不及防, 睢宁吸了吸鼻子, 抵着清瑾的肩膀没有说话。 那种感情是十分矛盾的, 毫无疑问她是恨的, 在幽禁的日子里, 也是这恨意支撑着她一路走到现在, 可当这人临终前不甘心地瞪着她的时候,睢宁的感情就散了,乱七八糟连她自己都无法去分辨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是一瞬间恨意就没有落脚点,人已经死了,过往便如云烟一般消散,没有了就是没有了,连心里的感觉都是空落落的。 清瑾拍着她的肩膀,哄了睢宁许久,等睢宁情绪稳当一些之后, 才将楚昭帝病逝的消息发了出去, 先帝临终前留下遗旨,再加上那道多年前关于天命之人的批命, 又有大祭司从旁协助,睢宁终于名正言顺登上了帝位, 成为了号令天下的女帝。 在清瑾的前期准备已经大肆宣扬之下,睢宁天命之人已经深入民心,朝中有清瑾辅佐,百姓中睢宁有口碑,得到大家的认可,由于前期的铺垫工作做得比较周全,睢宁登基称帝的过程远比她以为得还要再简单一点儿。 基本上就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当她终于穿上特意为她精心制作的朝服立在大殿之内,接受百官朝贺的时候,那颗还飘荡的心终于是彻底踏踏实实落了下来,落到了实处上,她的名字将留在史书上,此刻起,她要担起的,不再仅仅是她自己的人生,还要担负起天下黎民与苍生的希望,更不能让对她寄予了希望的清瑾失望,她会努力做到最好,成为一代传奇。 立女帝,改年号千秋,神殿大祭司清瑾佐政,二人执手共创辉煌盛世,开一代先河。 千秋二年的时候,朝中诸位大臣就发现,他们的这位女帝还真是不一般,首先一个就是勤奋,从前那么多帝王,没一个像她这样的,哪怕是朝中大臣都休沐了,女帝还要批摺子,下来走访民情,关心百姓衣食住行,完全拿自己当老百姓家里的女儿一样,愿意跟老人家们唠唠家常说说话,将黎民百姓实打实放在了心坎上,知道体察民情,也知道民生疾苦,更知道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知道时刻警醒自己。 其次,十分节俭。主要表现在女帝没有那么多铺张浪费的习惯,也不修建什么行宫别苑之类的,再加上也没有后宫的问题,偌大一个皇宫的开支每年都在减少,据说内宫里那些年轻的宫女都已经放出宫了,留下来的都是年纪偏大,到了宫外没有谋生之路的,十分仁慈和善,削减后宫开支自己也十分节俭,从前大肆修建的那些个行宫别苑的也只留了两三个常去的,余下的那些或者是赏赐个功勋大臣以示功德,或者就干脆直接大开门户,风光好的时候让百姓能过来观赏行宫景色,名义上是与民同乐,实际上也间接带动了民间经济的发展,给商贾制造了发展的契机。 再一个就是朝中风纪的整顿,在女帝的带领下,朝中大臣也开始了节俭之风,而且要将百姓放在心里第一位,从前那些个什么勾心斗角,拉帮结派的到现如今根本就不管用,女帝是不看这些的,只看你政绩考核,看你年终绩效,看你风评,从老百姓的口中去判断你这个官做得好不好,好就有奖励,不好那就换人做,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朝中风气正了,在百姓中间的口碑也就好了,女帝的声望也一日日起来,便更加坐实了这个天命,上下都十分满意。 这是天命之人,是上天派了拯救万民,带万民过好日子的,跟着她老百姓就能过上幸福安康的好日子,有田种有饭吃幸福美满。 就是大祭司有点儿不是太满意。 自打睢宁慢慢上手以后,清瑾就又回到了她从前清闲的日子里,日日烹茶作画,闲云野鹤一般,之前用的那点儿劲儿完完全全就放松了下来,虽然还顶着一个辅政的名号,但其实已经不做什么正经事了,每天最多的时候,就是去找睢宁,两人说说话,腻歪一下,或者是睢宁有什么一时难以决断的问题,清瑾跟着商量商量,给她理出来一个思路,或者提上那么一点的意见,再多也就没有了。 明明都已经上了正轨,睢宁却是一天比一天忙,根本就不懂的要协调生活与政事,无法达到平衡的,长期以往下去的话,那肯定是要操劳过度的,清瑾就很不放心,她是教睢宁要爱民如子要勤勉,要亲力亲为,但是现在就有点儿后悔,这人也太实心眼了一点儿,朝政上的问题,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今天有今天的事情,明天有明天的事情,只要你在这么位子上一天,就没有一天是偷懒的。 第113页 但是不偷懒,并不代表就要把自己搞成焦头烂额,睢宁的身体又比较虚,再这么操劳下去,肯定会把身体拖垮的,好口碑是有了,但是身体夸了那还搞什么搞? 可你跟她说,又不管什么用,睢宁这人面上对清瑾那是言听计从的,可在清瑾看不见的地方,就没那么听话,无奈,大祭司只能用自己的办法,主动帮着睢宁把一些不太必要的工作分发到底下的官员手里。 从一开始的手把手交她揽权,教她威慑百官,再到后来的教她慢慢放权,教她作为一个合格的上位者,要懂得收放把控全局,睢宁一开始就不太适应,但是在清瑾的一点点开导之下,果然不再那么执着,开始重新整理自己的工作,终于到最后可以达到一种平衡的状态,在朝事之余也能有一点儿自己的时间,陪着清瑾两个人可以过过二人世界。 有大祭司在身边保驾护航,睢宁的从政生涯一直过得都很顺利,早年的时候在清瑾的辅佐之下,还顺利推行了几部利民的法改措施,后期又整顿水利,没有大波大澜,做的每件事都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万代的事,致力于让老百姓过上安稳的好日子,能吃得饱穿得暖,没有过于推崇自己的丰功伟绩,就是尽力去去做好自己应该做的每件事,日子就这么顺风顺水地过着。 一开始朝中还有一些流言蜚语,大多是关于女帝什么时候会立男后的问题,可立女帝就已经是开了先例,后宫的问题又没有先例可以循,大家也只能私下里小声讨论讨论,并不敢真的拿到大殿上来议论,这事儿就一直是搁置状态,眼看着一直都搁置了好多年,女帝一直都没有这方面打算,不少人才看出了一点的苗头出来。 男后的事儿怕是没可能的,这位千秋女帝身边早就有了人,赫然正是神殿里的大祭司,俩人同出同进举止紧密,且随着女帝权利的稳固,也越发不避人起来,就拿上次宫宴来说,大祭司与女帝同坐一席,席间二人言笑晏晏,一直到宴会结束,二人执手相携而去,据宫人所言,当日里,大祭司就宿在了女帝的寝宫之中,翌日罢朝。 从前无人往这方面想,如今这一丝丝一线线都浮上了水面,二人究竟是什么关系自然明了,震惊之余也隐隐感嘆,追忆当年总算是明白,为何一向不参与朝政的神殿大祭司能力挺彼时尚且只是一个公主的女帝,一路扶持她走到了如今的位置,一桩桩一件件就都有了可寻的痕迹,一切就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关于两个人的关系,清瑾与睢宁是持不同看法的,大祭司的想法就是一直瞒着,只要她们稍稍注意一点,根本就不会有外人知道,她跟睢宁在内宫如何那都是她们自己的事情,感情的问题从来都不需要去向外人证明些什么。 但睢宁并不是这么意思,在这方面,她又一点强势,从前没有办法只能藏着躲着瞒着,现在她是女帝,清瑾是神殿大祭司,普天之下再无人能左右她们,已经拥有了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利,如果到了现在还要再躲躲藏藏,那这一辈子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就是想光明正大跟清瑾在一起,反正现在也没人敢对她们指指点点,难道还不能任性一回吗? 于是她就任性了,于是清瑾也只能随着她任性,于是就这么不言明的先再朝臣中公开,再紧接着就成了街头流传的小传说,到最后连大街上的小孩儿提起女帝就都知道,她身边一个爱人,就是神殿的大祭司。 什么,你问为什么大祭司能跟女帝在一起? 官方说法是没有的,但是民间有民间的解释。 大祭司供职神殿,侍奉神明,那女帝是什么人呢?笨,这都不知道,女帝那可是天命之人,知道什么叫天命之人吗?那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来拯救我们老百姓的,女帝是神仙转世,大祭司侍奉神明,这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那这就是上天安排下来的姻缘,是天造地设命里註定的一对,普天之下也只有大祭司才能与女帝并肩,也只有天命之人的女帝能配得上大祭司,姻缘命中注定,这话就是这么讲的。 至于这些流言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那我们一般人就不得而知了,只知道传着传就越传越真,传到了大家的心坎儿里去,关于女帝与大祭司的这一段,慢慢地也就穿成了一段佳话,还鼓舞了适龄青年要勇于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起到了很好的模范带头作用。 千秋十五年,睢宁在清瑾的建议下,从宗室子弟里面挑选了一位继承者,大祭司看人很准,小傢伙年纪不大就已经十分沉稳,小大人一样知道事儿了,隐隐也算是有大将之风,不过这都不是清瑾挑选他的原因,两个人私下里的时候,清瑾跟睢宁说过,说这孩子善良,小小的一点儿就已经知道爱护比自己还弱小的人,会仗义又正直,是个心慈之人,三岁看小五岁看老,留到身边好好教养,以后堪称大才,若到她们百年,这孩子是可以指望和依靠的。 在睢宁还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清瑾就已经一步步把她们的以后和未来都安排妥当,有清瑾在身边,除了带着睢宁温暖之外,更多的还有安全感。 千秋二十五年冬,女帝受了风寒,大病一场,尽管大祭司精心照料,可病去如抽丝,拖拖拉拉还是拖了将近一整个冬天,期间朝中政务慢慢移交到新的继承人手中,女帝安心养病,待到秋日身体慢慢好转之后,便禅让了大位,于二十五年秋末退位,同年,大祭司亦将神殿诸事交给门徒,正式离开神殿,在冬雪落下来之前,带着心爱的人,一起离开了这座她们生活了将近半辈子的城,开始了她们新的人生旅途,看四方风景,尝人间美味。 第114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