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我又嫁纨绔》 第1页 [穿越重生] 《重生后我又嫁纨绔》作者:溺舟【完结+番外】 文案: 上一世,沈问歌死在祁衍怀里。 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如果有下辈子,再也不会嫁给他。 结果再睁眼,她重生了。 好巧不巧,居然是和祁衍成亲那一天。 她向来不信命。 上辈子所有他欠她的帐,这辈子一起算。 · 祁衍是京中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却突然成了亲。 传言里,他的未来夫人沈问歌娇弱至极,双眸若水,是个女娇娥。 结果,成亲那天晚上,女娇娥拿着一把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上,告诉他: 「我的夫君哪怕不顶天立地,也是要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的。以及—— 我的夫君决计不能骗我,瞒我,还有丢下我。」 祁衍这人为数不多被人夸奖的优点,就是有始有终。 这辈子唯一放弃的,就是做个混帐。 扮猪吃老虎将军·身娇心软贼有钱大小姐 · 1v1 小甜饼 非典型双重生 一句话简介:夫人她要和离 立意:珍惜眼前人,不要等失去后才知珍惜 内容标籤: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问歌,祁衍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重生 西越地处国之西北,几百年来大小战乱不断。 先帝筑构城楼以作为两国交界,试图隔绝西越的骚扰,然而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几月前,将军府的大公子祁景以领兵平乱之名,带兵叛国,三月攻下朝中几座边城。 不过祁景带领的西越兵马没有坚持多久。 朝中暗中派大将前来,逼得祁景的队伍节节败退,犹露败相。 现下,这已经是祁景为西越占的最后一座城池。 输了这里,西越就彻底败了。 此刻,沈问歌站在城墙之上,凌厉的塞外寒风将她身上单薄的衣衫吹起,比风更烈的刀就架在脖子上,她也不惧。 现在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所害怕。 生死一条命罢了。 她被抓到这里已经两天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挣扎。 「你说,祁衍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他会来救你吗?」她身后架着刀的人比她还要无惧。 他身上有血腥气,是在战场上厮杀后留下的。 昨日两军刚刚进行过一场厮杀,祁景根本来不及处理伤口,今日又要被迫迎战。 他的手里根本没有多少兵马了,西越现在待他如同弃子。 所以只能用手中残余兵马拼死一搏。 「祁衍从未做过对不起祁家之事。倒是大哥做的事,为人所不齿。」沈问歌咬着牙,才忍住不让自己发抖,她把话说的十分坚定,「叛家判国,目无礼法,以至于你的狼子野心现在朝中皆知,你根本毫无退路。」 「弟妹一向牙尖嘴利的紧,处处都点到我的痛处。不过,亏你现在这样的关头还能维护祁衍。」祁景笑了一声,专门揭她的伤疤说,「可惜我那个纨绔弟弟,不懂得欣赏,还害得你家破人亡。」 最后这一句话,犹如刀凌迟在她的心上。 沈家生意世家,在皇城中数的上名号,一朝失意,竟遭自家女婿祁衍暗算,落得个家不成家的模样。 还记得母亲抱着她哭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流不出。 她现在也想不出,沈家怎么会栽在自己丈夫的手里? 眼下,她还被祁景从京城挟持到这里来。 沈问歌垂垂眼,觉得这大漠的风十分的冷,比京城下雪时还要冷。 她这短短的一辈子,算是折在祁衍手里。 嫁给他三年,跟在他后面除了给他善后,就是被世家大族的夫人们嘲笑。 她未出阁时,可是皇城出名的娇女,是京中大家闺秀的典范。 嫁给他之后,竟成了有名的泼妇。 世家大族面上不露声色,私下教育自家未出阁的姑娘都已她为反例。 她好像什么都不剩了。 沈家遭灭顶之灾后,她也想,自从嫁给这个京城中的纨绔后,自己好像心里容不下其他,满心满意全是他。 然而,祁衍是没有心的,他给了她最狠的一刀。 如果可以回到成亲那一天,她一定不会嫁给他。 可现在后悔根本无用。 大漠的天低垂着,几乎要与地相连。 不远处忽的传来隆隆马蹄声,犹如惊雷般响彻。 是那位未曾向外透露过半点风声的将军带着兵马来攻城了。 富有震撼力的轰响昭示着一场厮杀在即。 城楼之后,就是祁景的西越为数不多的兵马。 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的久了,脑子昏的厉害,她竟是听到有人大喊着她的名字。 视线模煳中,她看到领先的那个人一身甲冑,在风里驾着骏马,疾驰而来,快得马后扬起一片尘沙。 怎么会是祁衍啊。 她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新任的戍边将军会是他。 沈问歌来不及思考,只觉得脖颈有温热的血溢出来。 是身后的人收紧了刀。 「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是他?」沈问歌问道。 所以处心积虑的把她带到这里来。 第2页 祁景根本来不及说话。 走到今天这一步,她也不是凡事非要得到一个答案。 不过此刻,兵临城下,俯视下去真的很壮观,沈问歌有一瞬间眩晕。 不是体弱,是她脖颈上的血,越流越多了。 她不自觉地下滑几分。 「沈问歌。」底下有人在喊她。接着说的什么她听不太清了。 不过还是可以听出是祁衍的声音。 「想救她吗?拿虎符来换。」身后的人说出来的声音几欲振聋她的耳朵。 她居然值一块虎符,真是可笑。 更可笑的是,祁衍居然答应了。 沈问歌被这逢场作戏的本事快气的笑出来。 混球。 疯了。 祁衍一脸的平静,亮出自己的虎符,开始扔身上的兵器,想要亲自上城楼。 「看来,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这辈子也不会有什么作为,居然为了你,兵都不要了。」祁景如释重负般感嘆,语气里带着稳操胜券的自信,「不过看在你就要和祁衍共赴黄泉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告诉你个秘密。」 「其实,当初害垮沈家的是我。和祁衍没有半分关系。」 沈问歌睁大一双杏眼,全然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不信! 「不然,我用什么钱去投奔西越?」 不可能...... 她的脑子里一团浆煳,来不及思考真假,只觉得祁家人都是骗子。 祁景是,祁衍也是。 大抵是祁景太过自信他能控制住她这具疲累不堪的身体,竟然大意到不曾绑住她的手。 几乎没有思考,一下子握住了剑,在身后人没有反应过来时,用力在自己脖子上一划。 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身边的风终于静止了。 整个人轻飘飘的。 城墙下还在敲城门的祁衍,一抬头,便看见一汪血从沈问歌脖颈上喷薄而出。 「不——」 这一声嘶吼,几欲响彻在荒芜的大漠之中。 祁景自知不好,将瘫软的沈问歌丢在地上,踉跄跑下城楼。 他手中唯一的筹码没了,总不能命也丢在此处。 沈问歌不知道在冰冷的地上呆了多久,模煳的视线里菜出现了好久没有见过的脸庞。 沈家倒了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看到过她的夫君。 祁衍好像瘦了,连带着脸上的痞气也全消失了。 不过都不重要。 她快死了。 她被祁衍横抱而起,也挡不住周遭的空气在抽离。 脑子乱糟糟的,一会儿想这是祁衍第一次这样抱她,一会儿又想祁衍要是把她的尸首扔进沙子里怎么办。 要知道,祁衍...... 怕是烦死她了。 耳朵嗡嗡的,只能看到祁衍说话时,嘴巴一张一合。 沈问歌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该留下一句话,当个遗言。 可能对祁衍始终没有什么好说的,话到了嘴边,不知道就怎么变成了—— 「要是,有下辈子,我再也不想嫁给你了。」 她这辈子,最难相互交流的人,若是选出来一个,那一定是祁衍。 他根本听不懂人话。 就比如现在,他非要在她耳边说:「我不准!你几辈子,嫁的都要是我。」 又觉得不够,他继续说:「我还要天天气你,天天逛窑子,娶十八房妾室,和别的女人生一堆孩子。」 混球。 她都快死了。 然后她听到祁衍声音软下去,哽咽着说:「求求你,别离开我。」 沈问歌说不出话,但也觉得手足无措,意识逐渐抽离。 这辈子有太多的阴差阳错,而你也未曾将心思停留在我这里。 祁衍就是想骗她活着,多个任劳任怨的为他收拾烂摊子的人。 如此这般,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沈问歌闭上眼睛。 ·· 沈问歌很倦,犹如溺水之人浮沉多时般的无力,致使她迟一步惊觉周遭的异样。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鲜艷的红色,摇摇晃晃犹如在轿子里一般。 轿子? 沈问歌一下清醒起来,自己根本不是在西越的城楼上,而是盖着盖头,坐在轿子当中。 外面喧闹声不绝于耳。 有东西从轿子上的小窗落下,是一块用油布包着的糕点。 这是...... 沈问歌只觉得眼前一黑。 这是她成亲,嫁给祁衍的那天。如果之前还存疑的话,那么这块糕点是不会错的。 她的贴身丫鬟锦书怕她饿,背着她偷偷包好,在去将军府的路上扔给她。 沈问歌只觉得睫上一片湿润,有泪珠掉落,浸染她的嫁衣,在一片红艷中留下片片斑驳。 她居然又活过来了。 而且还是在自己出嫁的这天。 这时候,沈家健在,国无外患,是最好的光景。 那黄沙,城楼,嘶吼声仿佛还就在眼前,那架在脖颈上的刀,感知到血液的温热,依旧嗡鸣作响。 她知道,自己落的泪,是再活一次的泪。 她的锦书,现在也还是好好的。 上辈子在她京城被捉去西越之时,为她挡住敌人的刀,命归黄泉。 第3页 想到这里,眼泪掉的更凶。 她想弯腰,在有限的视线中捡起那块糕点。 没想到伸手时,冷不防袖笼中掉出一个物什。 是一把匕首。 匕首上嵌各式宝石,色彩纷呈,并不陌生,在沈家倒了那段时间,她无时无刻不在握着这把匕首防身,手心被这把匕首都快磨出茧子。 后来,就连这把匕首也丢了。 当初为什么要带上这把匕首? 这可不是吉兆。 沈问歌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母妃一脸担忧的目光,拉着自己的手说:「歌儿啊,嫁过去定要保护好自己,带点防身的东西,毕竟......」 作为当家主母,接下来的话再说下去不合规矩。 可沈问歌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毕竟她嫁的是京城有名的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是将军府的二少爷。 这是母亲留给她防身的。 看着失而復得的一切,从不敢置信到慢慢平静。 既然在这个时间点,她又活了过来,那么,自然是要拿她的好夫婿开开刀。 即便他不是祸害沈家的罪魁祸首,他也不曾少做负她之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可是在成亲这天,丢下她自己一个人,甩袖离开。 一想到再见到祁衍,她几乎将一口牙咬碎。 上辈子都说了不嫁不嫁,这辈子再醒来就是眼前这副光景。 所有的事情她要终结在这里,顺便新仇旧怨一起算。 沈问歌将手里的匕首挽了个漂亮的花。 她向来不信命。 轿子停下,喜乐声,祝贺声不绝于耳。她利索的将手中的东西塞进衣袖中。 她的矫帘被掀开,有光亮透过盖头落进来。 这是喜娘要背她进府。 这一套流程,尽管时隔久远,她还记得。 不过已经忘记当时是什么心情。 沈问歌在盖头下自嘲一笑,那时的自己还在憧憬吧? 挽救浪子,成为典范。 以最后的结果来看,她好像是成功了,不过她没落得什么好下场。 她思忖着,由喜娘背着,一步步的,踏入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环境。 她被喜娘放下来。 这个时候,应该是新郎官过来牵她去拜堂。 等了些时候,也不曾有人过来。 沈问歌自是知祁衍的脾性,站着没有动。 直到一双绣鞋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这双鞋分外眼熟。 好像是她在闺中绣给自己未曾谋面的相公的。 祁衍那混球穿她绣的鞋也配? 沈问歌觉得自己的脾气见长。她可没忘将军府的三年他们两个是如何度过的。 她临死时,祁衍那几句话,应当只是安慰频死之人罢了。 这般想着,沈问歌一时竟不知该哭该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这洪亮的声音,让沈问歌觉得自己还在那荒凉的大漠。 走神之间,已然礼成,她被人搀扶着入洞房。 在路过祁衍身旁时,沈问歌故意向他身边凑了凑,轻轻踢了一脚长至脚面的裙摆,掩人耳目。 装作没有看见一般,踩在祁衍脚上。 这一脚,就当作临死前还骗我的代价。 其他的,我们慢慢再算。 她抖了抖袖笼里的匕首。 上辈子落了个泼妇凶名,再来一次,她也丝毫不惧。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已开 求收藏~ 1 桑淮嫁给了当朝丞相。 这本是好事一桩,可她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 皇城里的人都说是丞相是坏事做的太多,才会娶这样一个丫头来抵消自己的孽障。 这些混话桑淮自然是不听不信的,可她在相府待了两年, 才发觉容韫真的不喜欢她。 她想回家了。 可没想到在皇城里的一切,不过是失忆之后的一场骗局。 她哪里是什么野丫头,她的身份曾让丞相俯首叩拜。 唤一声五公主。 2 容韫曾是街边乞儿,幸得垂怜,位居人臣。 他的身世以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本以为他这辈子的宿命只能是为朝廷死。 只是没想到,他还能遇见能让他豁出命去的人。 她像是一轮皎皎明月,照耀在他的人生中。 他的命,他也可以双手奉上,交付于她。 但他先要将她找回来。 · 「你知道要娶本公主你要付出什么代价吗?」桑淮握着缰绳,睥睨着黄沙落满身的容韫。 「在我们西越,你如果想娶一个女子,就要先打败我们西越最勇勐的勇士,穿过那片无人经过的黄沙,最后还要在我们祭祀大典的时候得到我们先祖的认可。这些你都做不到,还想娶我?」 「若我可以呢?」容韫抬头仰视着桑淮道。 桑淮本以为是句妄言,却看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丞相赢了勇士,踏进漫漫黄沙中,还在先祖祭典时俯身叩拜,虔诚祈祷。 「我全做到了。」容韫低垂着眼眸,言语里万般恳切,全然没有之前的傲骨。 「那也不行。」桑淮笑笑,「是你容韫,便不可以。」 第4页 追妻火葬场。 年少有为腹黑深情丞相·性子爆炸护短失忆公主 倘若天不再破晓,你就是我唯一的光。 第2章 洞房 沈问歌被盖头蒙着,眼前一片红色,不由得心浮气躁。 直到最后一个侍婢关上门后,屋内霎时安静,沈问歌才得到机会一下子把头上的盖头掀了起来。 她长唿一口气,才觉得周遭空气又流动起来。 这里是她和祁衍的婚房。 祁衍因为母亲逝世,祁老将军又嫌这个儿子不争气,所以祁衍很早就有了自己的别院。 上辈子她和祁衍一直住在这里。 记忆里祁衍给她摘下盖头后,祁衍未曾看过她一眼,便离开府内。那时的她没仔细瞧,后来整间屋内又被她添置许多东西。 现下看来,卧房现在这般模样倒是新奇。 红色床慢轻轻摇动,床上朱红彩缎的喜被,绣工十分精细。满屋红光辉映,瀰漫着一股子喜气。 窗外隐隐还有前院的喧譁声传来。 锦书为了让自家小姐有个喘气的机会,去送了府内的几个侍婢和婆子,回来就看见她们家姑娘露着一张脸,环视周围。 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来,她们小姐什么时候做过这般不合礼法的事情。 吓得她急忙关上门。 沈问歌也注意到她的反应,眼睛有光闪烁:「锦书,你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锦书十分震惊:「小姐,什么时候看不行?先把盖头盖回去,一会儿被府内的人看到,会传闲话的。」 闲话什么的,自从她成了反面教材之后,反而不在乎。 沈问歌撇撇嘴:「我不怕。」 锦书若是知道她现在想一会儿怎么教训祁衍,定是要惊掉下巴。 「夫人知道小姐定是心有怨气,所以叫奴婢定要时刻跟在小姐身边,万不可粗心大意。」 沈问歌想了一瞬,才恍惚记起事情的原委。 三年时间过得太久,未出阁的事都有些记不太清了。 祁家来提亲的时候,府中上下皆以为来迎娶沈家嫡女的会是将军府名声在外的大公子。 没想到,最后居然嫁给了将军府的二公子。 仿若她的婚姻大事如同儿戏一般。 还记得那时自己被气病一场,怪不得母亲说她心中莫要有怨。 祁景在京中名声相当的好,年少成名,朝中大臣贊他定会超过祁老将军的作为,成为一代名将。多少京中未出阁的姑娘心繫于他。 现在,她只想一刀解决了祁景。 她总算是明白,祁家这两位公子,都不是什么善茬。祁景闷声作大死,害她家破人亡。 至于祁衍...... 提起这个名字,沈问歌气不打一处来。 她这般想着,院子里忽然传来嬉闹声,有人奔着这个方向来了。 怎的这般早?沈问歌看向窗外,按理说宾客们还未散才对。 锦书反应最快,急忙将沈问歌搁置在一旁的盖头重新给她整理好。 「再忍一忍就好了。」锦书轻声安慰。 就在她说完后,屋内的房门开了。 穿着喜服的祁衍被几个人围着进了屋。 他在屋内扫视一圈,看到锦书这个生面孔的小侍婢还守在床边,屋内的婆子早已不知去了哪里。 他皱了皱眉,说了一句:「出去。」 锦书小声应了,回头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才踌躇着,恋恋不捨的离开。 她不敢走远,隔着门廊远远的瞧,就见她出来一会儿后,和祁衍同行的几个人也被赶了出来。 几个人嬉笑一阵,才离开院子。 锦书一阵紧张,她不由得担心自家小姐,万一这位新姑爷欺负她家小姐。她尽管是个下人,但是也听说过这位姑爷的事迹,大街小巷都传遍的事情。 要是......要是他欺负小姐,她就冲进去! 她觉得这般想都觉得难受,赶紧呸了两声。 屋内的沈问歌是决不会想到屋外锦书的纠结,她现在浑身僵硬。 连带着屋内的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或者说是从听到祁衍的说话声后,沈问歌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祁衍。 然而,即便这般,祁衍总是可以触碰她的底线。 祁衍就直接伸手想要掀掉她头上的盖头。 混球! 她在心里骂了句。 沈问歌手比他快,伸出手,拦住了祁衍的动作,白皙的皓腕就这样露出一截。 她擦过祁衍的手,温热的触感让她迅速收了回来。 「那边有秤桿。」不知是不是盖头的原因,她说话闷闷的。 也不是非要守这个规矩不可,而是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祁衍不过是过来看看这个明显存心踩他一脚的娘子,是个什么路数,没想到倒是惊喜。 他像是不经意般摩挲着手,轻轻笑了一声,去拿一旁喜娘早就放置好的秤桿。 沈问歌本是低着头,一抬眼,便和祁衍对视。 他着一身喜袍,金丝滚边的料子,衬得整个人精神奕奕。 两人视线相撞,祁衍忽的嘴角半弯,道:「本以为传言里的沈家嫡女是怎样的人物,今日一见,不过如此。」 沈问歌深吸一口气。 第5页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必要为了他的话生气。 然而,祁衍觉得她有趣,并不准备放过她。 祁衍忽的向前跨过一步,俯下身来看她。 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就这样忽的出现在她的眼前。 几乎是脸贴脸,一双微挑的眼带着戏嚯,琥珀色的瞳仁犹如琉璃般带着探究,想要一眼看到她的心底。 沈问歌甚至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见略显侷促的自己。 她唿吸一滞,五感变得十分敏锐,她闻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祁衍靠过来时,鼻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安神香的气息。 尽管混杂着酒气,她还是可以闻出来。 直到现在,她才真切的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她全然没了之前的气势,再次见到他已经将她心中最后一道防线击溃。 祁衍骗了她一辈子,她却骗不了自己,她的心里说道底还是有祁衍的。 眼前似是雾气迷濛,控制不住地泪盈于眶。 看着沈问歌眼中忽然沁出泪来,祁衍觉得新奇。 他见过的女人,还真没有这般爱哭的。 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沈问歌,现在看来,倒是和传言里一样娇弱,不过是说句话,也能掉泪珠儿。 祁衍暗自思忖,最后终是于心不忍。他向前凑近两步,像是讨好,又像是安慰姑娘的寻常把戏。 他道:「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在哪儿?」沈问歌哽咽着,一双含泪的杏眼巴巴的望着祁衍,她的手悄无声息的摸进袖笼之中。 「梦里。」似是觉得胡扯,祁衍自己也低低笑起来。 沈问歌听到这明显是逗趣的话,脸上没笑,反而严肃起来。 她刚刚哭过的一双杏眼如同一池潋滟湖光。坐着未动,向祁衍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再靠近一些:「那你有没有见过......」 她这话说的小声,祁衍也未曾多想,毫无防备的附身过去。 没想到—— 一切发生在火石电光之间,刚还掉泪的娇女,居然一下子来了个利落的锁喉,然后一脚踢在他的膝盖上,将他一下制伏,致使他整个人趴伏在床上。 还发出『咚』的沉闷声响。 以及一声闷哼。 除了屋内的人震惊,连窗外的锦书都听到这声音,心里也跟着咯噔一下,着急的剁脚。 不止是她,就连祁衍这辈子也不会想到。 他居然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被人...... 不,是被自家娘子摁在床上。 更想不到的是,她不知道在哪里摸出了一把匕首,贴在他的脖颈之上。 他挑了挑眉,压住自己反抗的本能。 他居然有点想知道这个刚还在落泪的女人想做什么。 「你有没有梦见我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沈问歌手中的匕首轻轻在他皮肤上滑动,故作轻松的问,「你说,我是这样划下去,还是这样?」 其实她现在动用整个人的力量压制着祁衍。 她附身小声的问:「想不想活命?」 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祁衍的乌黑的发。 祁衍点了点头。 「那我,用个条件换好不好?」沈问歌循循善诱。 继续点头。 「我的夫君哪怕不顶天立地,也是要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的。」沈问歌一字一顿着说出答案,像是要把自己的委屈全诉说,「所以你决计不能骗我,瞒我,还有丢下我。」 「不然,」沈问歌手里的匕首稍稍用力,脆弱的皮肤被刺破,留下一道血痕,「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 这次祁衍没点头,沈问歌听得一声嗤笑。 沈问歌到底是个女子,手脚比不过男子有力,加之只学了些皮毛。她只晃了下神,眼前便一花,她反被祁衍压在身下,变成了被牵制的那个。 她的匕首也被祁衍夺了过去。 「你!」她惊唿出声。 「你在嫁人之前不曾打听过我祁衍的名号?」他压低声音说。 他俯下身来,两个人气息交缠。 「夫人恐怕是癔症了,你说的那些,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祁衍说这话时,紧贴着她耳朵。她被祁衍炙热的唿吸引得耳根一阵发烫,可是祁衍根本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现在没有关系,以后可以有。」沈问歌道。 无论过程怎样,结果还是当了将军。 现下,沈问歌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抬起膝盖,踹向眼前人的腹部。 这一下,她用了全部的力气。 这招还是祁衍教给她防身的招式,如今也算是还回去了。 祁衍反应很快,伸手握住她的膝盖。 「这招谁教你的?」他眯了眯眼,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狠戾。 这绝对不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该会的。 「祁景?」 他可是听说过她在听闻嫁给的是他,而不是那个哥哥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 「不是!」沈问歌听到这个名字只觉得心口一窒息,那大漠的风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她知自己反应不对,伸出袖子抹了把还挂在眼角的泪,谁知道情绪根本不受控制,眼泪越抹越多。 祁衍就是她的软肋。 她头上的凤冠因得太重,加上刚才的动作太大,显得歪斜,她根本不在意,直接摘下来,随手搁在一旁。 第6页 「有什么好哭的?」祁衍莫名其妙,把一张脸哭的梨花带雨。 祁衍不解,仿佛嫁给他受了许多委屈。 他明明还什么都没做! 不过也来不及纠缠,他本来也没有打算在这里耗费时间。 他看着哭得顾不及管他的沈问歌,准备转身离开。 「去哪儿?」没想到背后的沈问歌问。 「哪有现在出门的道理?」沈问歌抽了抽鼻子,半哑着嗓子问,「可是去望月楼?」 祁衍的脚步顿住。 她怎么知道? 沈问歌当然知道,她这辈子都记得祁衍曾经不过是和她在洞房里打了个照面,之后一个月在未曾见过人影。在望月楼温香软玉抱满怀。 一去便是一个月。 沈问歌看着祁衍的背影,用刚哭过的嗓子,十分认真的道:「今日你敢踏进望月楼一步,定然是会后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混世魔王沈问歌说想求一个收藏~ 第3章 望月楼 锦书看着自家姑爷摔门而去,心里揣揣。 她扒着院门看着祁衍奔着府外大门而去。她回身想要去找沈问歌,结果却被人叫住。 是府内的的管事嬷嬷。 「你是新来的下人?怎的一点规矩也没有?」她皱着眉看着毛躁的锦书,语气里带着不屑。 这位管事嬷嬷是将军夫人直接送过来的一批下人,祁衍很少管理府内的事务,全部交给了王管家,她仗着身份,在府内压着其他下人已经成为习惯。 对于这位新嫁进来的新妇,夫人并不在意,没想到祁衍也走了。 她一下放开了许多。 管事嬷嬷声音忽然拔高,恨不得整个院子都迴荡着她粗哑的声音。 「夫人说了,这段时间身子不大爽利,所以明日的新妇敬茶也免了。」这话说的不像是给锦书一个下人听的,反而像是说给屋内的人听。 「你!」锦书被她这副仗势欺人的样子惹恼了,之前在沈府那里敢有人这般目中无人!她要接着说下去,却被一道温婉清亮的声音打断。 「锦书,回来吧。」沈问歌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边,倚在门框上,鲜艷的嫁衣不知为何衬得她整个人空空荡荡,有风吹过来,衣袂飘然。 头上的凤冠不知怎的不见了,一头黑髮自然的垂在身后。 「夫人。」管事嬷嬷自然也看到了沈问歌,她嘴上说着,但身体却没有行礼。 沈问歌也不在意,只是继续招手,示意锦书回来。 管事嬷嬷小人得势,一脸得意,连礼也未行,扭着腰走了。 走时还不忘瞥一眼锦书。 锦书一脸委屈,她们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 她刚想说什么,却看见沈问歌一脸的泪痕,一双眼沉沉,丝毫不见平日里的鲜活。她急忙扶了沈问歌进屋。 不用锦书说话,沈问歌也能发生了什么。 「不要理会那个仗势欺人的东西,我自是有时间整治她。」沈问歌道。 现在还不是理会这些人的时候,等到了时间,她自会替锦书出气。 她现在脑海里都是祁衍走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既然嫁了我,夫人不妨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放纵声色才是我的归宿。」 「我才不会听任何人的管教,夫人还是别做什么浪子回头的梦为好。」 说罢,他头也未曾回离开。 只给沈问歌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这个背影同她在西越城楼上看到的那个身影相互交叠,逐渐融合为一。 她现在是真的头疼。 上辈子祁衍究竟是犯了什么病,才会变了个争气的样子。 「小姐。」锦书看着发愣的沈问歌,不由得出声。 屋内的喜烛早已经被点燃,摇曳不定,映得沈问歌的侧脸隐藏在黑暗中。 锦书看着沈问歌的眼睛有星火闪动,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 「锦书,去帮我做件事。」沈问歌似是下定很大的决心,忽然道。 说罢,她向锦书勾勾手,低声同她交代。 「出入小心些季嬷嬷。」她在最后叮嘱道。 「是。」锦书乖乖应声,小心的关上门。 夜深风急,锦书出了门,被风一灌,脑子清醒些,除了方才沈问歌交代的东西,一个想法闪现。 她家小姐怎么会知道管事嬷嬷姓季的? 锦书歪了歪头。 也许只是个巧合呢。 她裹紧身上的衣物,匆匆出了院门。 ·· 沈问歌这一夜睡的并不安稳,以至于窗外的天刚泛起鱼肚白,她便打开窗,扫视着外面稍显荒凉的院落。 在她的记忆里,这间小院光秃秃的模样还真是少见。 这院子并不小。 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院里曾经摆着的全部是她的那些玩意儿,西边角落里放的是她打江南运来的花草,还有一棵桃树,每逢春时,开得满树粉红。东边还有个小池塘,闲时喂喂鱼,也是有的。 院子中央还有个鞦韆。 沈问歌拄着腮,未施粉黛的脸上显得几分稚气。平日里祁衍不在府中的时候,她也就是靠这些东西逗闷子了。 她现在对那些东西,无甚兴趣。 反倒是祁衍占了她所有的思路。 视线扫向一旁搁置着的崭新的衣物,这是昨日她让锦书去祁衍屋内取来的,以及用的针线。上好的绸缎泛着光亮,的确是件好衣服,对她来说,的确是大了些。 第7页 反正今日将军府的大夫人也不会来,倒是给她留了空间。 沈问歌拿起衣物,看着窗外。 这次,她和祁衍就比比谁更混。 · 一心变混的沈问歌在屋内一天都未曾出去,她忙着改衣物,收拾着家底。 她还和锦书逗趣,说这是跑路时才会做的准备。 锦书问她要做什么,她还卖了个关子。 新婚的第一天,她闭门不出,以至于存在感十分低。府内并没有显得多了新的主子而变得有什么不同,一切照旧。 倒是王管家中间来过一趟,将府内的帐本交了过来。 王管家是一直跟着祁衍,看着他长大的,因为年纪大了些,才被分配到这里,他对祁衍可算是忠心不二。 纵使这样,规矩也是要守的,既然有了府中有了明媒正娶的新夫人,帐自然是要移交过去的。 沈问歌只是就近翻了一页,一眼看过去,便能发现帐目上的问题。 「帐目上亏空的这些,可是祁衍拿走的?」 「这……夫人还是要当面问公子的好。」王管家一脸惴惴不安。 昨晚的事,现在已经传遍府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祁衍昨晚出了府。 至于去哪儿,就和这银子的去处一样,他心知肚明。但是,他不能说。 「也好。」沈问歌脸上没有王管家想像中的愠色,反而一脸云淡风轻。 仿佛早已习惯的样子。 王管家有点琢磨不透,福了福身,想着退下,没想到沈问歌忽然叫他。 说心里没有咯噔一下是不真实的。 万一把怨气全撒在他身上,他这把老骨头可不一定受得住。 王管家绝望的阖眼。 没想到的是,沈问歌只是交代了怎样做帐。 顺便让锦书拿了银子填补府内的亏空。 「这......这不合规矩。」管家道。 「这亏空也便罢了,不能让你们发不出例钱。」 王管家推脱不过,自是道了谢,心中对这位新来的夫人自是好感攀升。 等他要离开时,沈问歌忽的叫住他。 「府里的厨子可会做杏仁酪?」沈问歌顿了顿道,「好久没有吃过了。」 「自然是会的。」王管家应道。 沈问歌看看窗外将夜的天色,「顺便告诉府内的下人们,吃过晚饭后,便不要进这个院子,扰我休息。」 「是。」 王管家怎么也不会想到,本该是在院内休息的沈问歌主僕两个,会在一个时辰后,出现在夕水街上。 天庆朝自从先帝开始,民风开放,夜里百行不禁。 由此,出现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夕水街。原因无他,全京城最有名的几家青楼就在这条街上。 现下时节,正值春日,京城的夜灯火摇曳,纵使是晚上,也人潮涌动。 这条街各式人都有,但当一个衣着矜贵的世家公子哥走在人群里,还是可以不时吸引周遭人的目光。 沈问歌不在乎路人的目光,她感受着周遭人间烟火气,尽管还夹杂着丝丝脂粉气,仍感觉十分舒适。 自从沈家倒了,她好久没有出来看过这京城的景色。 「小......不是,公子,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跟在沈问歌后面的锦书悄悄的问。 她也不是之前的模样,穿着偏大的小厮衣服,显得有些整个人十分弱小的。 这是沈问歌特意给她改的。 「莫怕。」沈问歌说着,手里也没闲着,打开摇扇,冲着旁边抖手绢的姑娘回了个眼神。 耳熏目染。 上辈子跟着祁衍,她没学到什么,这些乱七八糟的倒是学到不少。 她轻车熟路的走向街里,最后脚步停留街上最显眼的,一间花楼之前。 和其他青楼花枝招展不同,这里雕楼画壁,牌匾上『望月楼』三个字整齐娟秀,让人不由得不注意。 站在楼外,还能听见里面丝竹动听之声。 门口站着两个姑娘,脂粉不厚,不像是一般的风尘女子。 望月楼最不缺的就是懂眼力的姑娘,一眼就看出这位不是公子哥儿。 「我们这儿有规矩,可是不许姑娘进的。」其中一个也没有赶客,捂嘴笑着说。 「不过,今日来,姑娘可是找准了时间。」门口的两个望月楼的姑娘相视一眼,脸上笑容灿烂。 沈问歌不知其中缘故,没有说话,和锦书对了个眼色,锦书拿出出门前沈问歌嘱咐她带上的银票,一人塞上一张。 也不知是不经意间,锦书抖了抖自己钱袋子里厚厚一沓的银票。 两人终是让开了一条路,有一个殷勤些的姑娘还为他们引路。 这楼里的确是热闹,大厅里人声鼎沸,不像是青楼,倒像是寻常酒肆。 那姑娘也是会察言观色的,问:「客官是在这儿,还是去二楼的包房,剩的可是不多了,非富即贵者不能上……」 沈问歌利索地掏了钱袋,来到二楼的包房。 不过这钱也没有白花,也算是买了个消息。 今日是这望月楼三年一度的花魁赛,选出的花魁自然是整个望月楼的门面。 她倒是不在乎那些东西,只问了一句,「之前的花魁可是秦月?」 「是。」那姑娘十分惊讶这个长得标緻的小美人竟会知道这些。 第8页 看在银子的份上,她犹豫着出言相劝:「秦月背后有贵人相助,今年定是还能拔得头筹。」 言罢,她关上门出了屋。 贵人相助? 沈问歌拿起桌上的杯盏,斟了杯茶。 所谓的贵人,不就是他祁衍么。 秦月,就是他那老相好。 沈问歌将茶递至唇边,不用喝,只需放至鼻尖轻嗅,也知这茶绝不是这日进斗金的望月楼所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茶。 沈问歌叫来锦书,递给她一个东西,让她去找这里的管事,上一壶最好的茶来。 既然今日要在这里做大事,那定是要先让楼里的人知道。 这是她在跟着父兄一起时所学到的。 锦书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沈问歌看着楼下的景象,楼下中央搭了个大台子,想来定是花魁表演时所用的场地。 楼下人熙攘的场景,倒是有些眼熟。 其实这里她不是第一次进来,上辈子,听闻祁衍的老相好在这里的时候,她过来看过那秦月究竟是什么样子。 她那时大概是被猪油蒙了心,居然还去学秦月的穿衣妆容。 以至于,她因得这事同祁衍打了一架。 从此,从贤良淑德的路上一路走远。 沈问歌出着神,想着之前的一切,觉得十分可笑。 她本以为祁衍会将秦月纳入府中,结果等到她死,他也未曾有动作。 怕不是等她死了,直接续弦。 沈问歌饶有兴致的眯起眼睛。 夫君喜欢的,又得不到的,她便小小的帮个忙。 给他断个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在线蹲一个小可爱的收藏和留言。 让我不再孤独~ 第4章 混球 这望月楼的办事速度,比沈问歌想像的要快些。 老鸨亲手将那块腰牌递还回来,同时来的还有一壶云雾茶。 今日的望月楼,因得花魁赛,来的人十分的多,其中不乏朝中的达官贵人,尽管筹备了些许日子,但真正到了这天。还是忙的脚不沾地。 尽管是这样,一看见那块腰牌,咬着牙过来。 通透的玉石被打磨的十分圆润,一看就是块好料子。这上面刻的东西才是真正入老鸨的眼的。 沈昀两个字规整的刻于其上。 京中谁不知道沈家的大公子沈昀的名号?几岁时,跟着他的的父亲学经商,如今青出于蓝。 老鸨本以为是沈家公子亲临,没想到包房中端坐的哪里是沈昀。 分明是个女子。 她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也如她所想,沈问歌呷了口茶,醇厚的茶味在嘴里瀰漫,状似不经意般问道:「祁衍可在这儿?」 「您说笑了,皇城内谁不知那位昨日成亲。怎会来我们这种地方?」老鸨感觉自己头上有冷汗冒了出来。 眼前着人的身份已然明了,拿着沈昀的贴身腰牌,又来这里找祁衍,不是沈家那位娇滴滴的贵女还能是谁! 「不必多说。」沈问歌喝了口茶,「我今日不是来找他的,是来捧人的。」 「这......」 老鸨小心翼翼道:「敢问姑娘捧谁?」 「秦月。」沈问歌放下茶盏,笑意盈盈道:「早就听闻秦月姑娘才貌双绝,今天才来特意一见。」 她向锦书递了个眼色,锦书将包袱打开,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 厚厚的一沓全是银票。 来这里一掷千金的人不少,但是没有像沈家大小姐这样的。 老鸨显得十分为难,银子这事儿搁置在一边,这......这刚成亲的两口子真是为了她们望月楼的花魁操碎了心。 但是看在沈家的面子上,她又没办法拒绝。 强装镇定,老鸨才退出了包房。 刚关上门,她便压低了声音对身旁的小厮道:「快去找祁衍!」 屋内的沈问歌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暴露在敌人的视线里,不过她也根本不在乎。 她昨晚深思熟虑的结果,可不仅仅是让祁衍少个老相好。 不过有一说一,这花魁赛着实无趣了些。 沈问歌幼时曾在宫里做裕阳公主的伴读,看过的宫宴也不少,这些节目比起宫里的贵妃手段着实低了些。 加上昨晚没睡好,以至于她在这吵闹的环境中拄着头打起瞌睡。 祁衍推开门后,看见的就是他本该在府内的夫人,穿着粗剪过后的他的衣服,拄着头,昏昏欲睡。 如扇的睫毛被灯火投下阴影,白皙的脸上还有些红晕,有一缕碎发落下来,垂在她的颊边,平添一分顽劣。 一片喧闹声中,唯有她这里安静的感觉。 方才在秦月的屋内听闻小厮有人找他的时候,他还以为会是什么人会来找他,以至于他喝了一整壶酒。 没想到,是沈问歌。 祁衍向锦书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出去。 他便这样坐在了沈问歌的对面。 还在睡着的沈问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沉沉的沉浸在梦中。 梦里也是在望月楼,她守在屋外,听见里面余音裊裊,如同泉水般的曲声传出来。 好听是好听。 不过就是秦月给祁衍弹的曲子。 这曲子她也会。 可好像一直没有机会弹给祁衍听。他也从未说过自己喜欢听琴。 第9页 他们两个好像一见面就是斗嘴,相看两相厌。 祁衍看着做着梦都皱着眉的沈问歌,真是想不到她能在昨日压着他,将匕首比划在他的脖子上。 他想着。 心有灵犀般,沈问歌那边也出了动静。 「祁衍......」拄着头睡着的人似乎梦见什么,小声嘟囔。 祁衍听到在叫他,顺势靠在椅背上,想伸手敲桌子提醒这个无法无天的人。 结果这人在她的名字后,接了一句:「混球。」 咬字清晰,还带着些咬牙切齿。 祁衍本是饮多了酒而显得有些泛红的脸兀的一黑。 敢这么骂他,京城里除了祁老将军,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再也忍不住,祁衍手指关节敲在实木的桌上,发出响声。 大到正在做梦冲进屋内,把琴砸了的沈问歌以为自己听到一声惊雷。 她一下清醒过来,一抬头,就看见了脸色不怎么样的祁衍。 居然趁她睡觉的时候找上门来。 「锦书!」沈问歌被气的对着门口喊。 「回府。」祁衍语气淡淡,全然听不出是刚被骂过的样子,「这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不回,我花了银子的。」沈问歌扭脸,不看他,「我的夫君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 「你还知不知道你是谁?」 「我怎么不知道?」 「你真是沈问歌?」祁衍眯了眯眼。 「不是沈问歌,还能是谁?」沈问歌的脸上有着刚才拄着脸而留下的红印,一脸的嚣张,「我沈问歌,就是你明媒正娶娶进门的夫人。」 「呵。」祁衍被她这副样子逗笑。 谁不知道他祁衍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他不是不知道,街上流传着谁嫁给祁衍,全家倒霉的传言。 沈问歌竟然还能以此为傲。 他还真是看不懂这个沈家大小姐了。 祁衍转着杯子,问了一句:「那你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与你没什么关系。」沈问歌伸出手道,「这是我花了银子的包房,想在这儿看花魁赛,就拿银子来。」 「夫人还真是见外。」 沈问歌也没有强求,坐在椅子上准备看戏。 看一会儿谁丢人。 反正她今日的银两带的足够多。 再不济,她还有制胜法宝,别说捧秦月一个小小的花魁,就是把望月楼买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本以为在这里见到沈问歌后,沈问歌会求着他回去,没想到现在他倒像是来捉负心汉的怨妇。 平生头一次,祁衍感觉到了什么叫做不被珍视的感觉。 他带着一身的酒气,一声未吭,出了包房的门。 沈问歌也未曾拦他。 楼下的花魁赛也进行到了最热烈的时刻。 秦月出场了。 只见一位红衣姑娘抱着琴,裊娜进来,似是一片云,无声无息的。 秦月明明是侵略性很强的那种美艷,但是这个人显得很沉静稳妥。 明显格格不入的两种反差,融合在她的身上,却显得十分和谐。 秦月的确当得起这望月楼的头牌。 底下已经开始陆续的有人给秦月递赏银。 这场花魁赛的规则,无非就是一场游戏,谁扔的银两多,谁便可以抱得美人归。 沈问歌能做的,无非就是哄抬一下物价。 反正她现下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不多时,赏银的价钱已然到了几千两。 沈问歌估摸着差不多,就势收了手,她看过府内的帐单,现在这价钱,绝对是祁衍出不起的。 至于买下望月楼—— 沈家向来是不做烟花之地的生意的。 沈问歌正打算带着锦书离开这里,没想到楼下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乱子。 她眼尖,一眼看到同他人起了争执的不是别人,正是祁衍。 后知后觉的,她想起祁衍在这天同丞相家的公子打起来了。 好像是为了博美人一笑? 刚才只顾着秦月那里,竟然忘了这个祸害做过这么多事。 可是明明是她在捣乱,同丞相家的那位公子有什么干系? 不过那丞相家的公子也不是善类,当祁景叛国的消息传遍京城时,第一个跳出来维护祁景,帮他隐瞒事情真相的,就是这位丞相家的公子。 沈问歌注视着楼下的局势,反正已经这么乱了,她不在意火上浇油一把。 ·· 祁衍再不济,是个浪荡子,也好歹是将军府出身,父亲是镇北大将军。 从小严苛的教育让他也学了不少拳脚功夫,区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丞相公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更别提旁边还有一个递傢伙的沈问歌。 他们两个人最后的归宿,就是被赶出瞭望月楼。 当然,丞相家的大公子也没落的好处,出门时都快要将身份撇在一边哭出来了。 沈问歌在混乱中没怎么样,倒是祁衍,嘴角不知什么时候被打的紫青一块,显得整个人更加的不羁。 夜色如墨,零散的星子挂在天边,街上还有零散的行人。 一旁挂着灯笼的的酒肆里还有喧闹之声。 春日的风还是冷峻无比的,沈问歌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冻的打了个哆嗦。 第10页 她今日穿的祁衍这件衣服,是春天的薄衣,根本抵挡不住寒风。 有小厮从望月楼追了出来,说是老鸨交代一定要给祁衍带着。 沈问歌眼巴巴的望着那个狐氅,哆嗦的更厉害了。 谁知祁衍只是神色不变,自己穿在了身上。 两人心照不宣,各有所思的在街上走了一阵。 祁衍才皱着眉,停下脚步转头对着被冻的巴不得快点回府的沈问歌说了一句—— 「你为什么穿着我的衣物?」祁衍之所以记得这件,是因得前几日管家刚做好给他送过来。 他还未曾穿过。 沈问歌面无表情,没有答话。 他,祁衍。 就是个混球! 「为什么同人打架?」沈问歌牙齿颤抖着问。 「看不惯他。」祁衍轻描淡写。 沈问歌也不想再问。她心里清楚的很,是祁衍砸银子没能砸过对方,这才起了冲突。 两人并肩走出夕水街,身后还跟着迈着迟疑的步子,已然被方才沈问歌的举动所震惊的锦书。 她看见,那在一片混乱中,桌子不知道被掀翻几桌,祁衍同丞相家公子扭打在一起—— 不,那只是祁衍揍丞相家公子罢了。 而她的小姐,明明看到这种场面,躲得远远的沈问歌,居然徒手卸了一条凳子腿递给祁衍。 疯了。 丞相家的公子自然讨不到好果子吃,最后求了扰。 锦书抬脸去看前面走着的两个人,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远远看去,像是相互依靠在一起。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这还是沈夫人时常念叨的她家小姐嫁过去一定会受委屈吗! 想想沈问歌卸凳子腿的时候的利落,锦书不由得看向祁衍。 也不知道,这身板扛不扛揍。 作者有话要说:  祁·宇宙直男·混球·不皮会死·衍 第5章 枕边人 天光蒙蒙亮,空气里带着丝丝雾气。 将军府外停着一辆马车,驾马的人,气宇轩昂,穿着羽林卫的甲冑,尽显男儿本色。 不过他眼中带着些许疲累,昨日事务到深夜才处理完,到家不过刚落座,被母亲叫了起来,要他陪同去祁衍府内。 想到那个不争气的弟弟,他的脸上不由划过一丝阴翳,接着是不屑。 昨日祁衍成亲他是知道的,不过碍于两个人关系并不如外面所知的和睦,加之昨日事务繁多,他未曾露面。 听闻,他这个弟妹,还曾和他有过婚约,不过不知最后竟怎的嫁给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 不用想,看母亲这般,也知道昨晚他的好弟弟可是闹出不少事情。 祁景骑着马,心底里暗自忖度。 他......说到底,还是看不起祁衍的。 「景儿,」马车内传来一道声音,一只带着上好的玉料做工精细的手撩开了马车上的软帘,「沈家嫡女曾同你有过婚约可还记得?」 「记得的,母亲。」祁景颔首。 「祁衍成亲赶在你前面,便是不合规矩。当初你父亲也是煳涂,竟听得他早心属沈家嫡女的混话。」 「是我未曾建功立业,不想被其他事拖累罢了。」祁景道。 赵氏深深嘆口气,手放下了软帘。这个儿子,执念过深,不过作为功勋赫赫的将门之后,也该有这份心,不像祁衍,整日游手好闲,游走于烟花之地。 「不过也幸好你没有娶那沈家嫡女。」赵氏想起今早丞相府差人过来递的信,强压着心中的怒气道。 「为何不等着他们过去府内,偏要现在赶着去。」祁景的声音从马车外传进来。 「去了便知。」言罢,赵氏愤怒的甩了一下手中的软帘。 「是。」祁景沉吟一声,没有继续细问。 父亲不在府内,各种事务自然一切全由母亲做主。 将军府隔着祁衍的府邸并不算近,好在□□的马脚程快些。 一队人马就这样停在祁府的门口。 府外的大门口还挂着红灯笼,洋溢着喜气。 身边的下人未曾去敲门,门打里面开了。 王管家今日起的早些,亲自开了府门,没想到,开门便是将军府的马车,前面那人,可不就是在羽林卫当值的祁家的大公子。 「夫人?」他心下一惊。 昨日敬茶都未曾来,今日怎的来了? 他早就通传了全府上下一切如旧,谁成想大夫人居然突然到访。 谁不知道祁衍和这位将军府不对盘,早早的搬离府内。 至于为什么...... 坊间各色传闻,有说兄长打压,也有说是祁老将军放弃这个浪荡丢人的儿子。王管家每次听闻,也只是左耳进右耳出。他的职责只是将一府的琐事打点好。 王管家脑子飞速运转,无论什么事,都是主子,他惹不起的存在。 于是转脸变了副笑脸,迎着两位过去。 「夫人,少爷,怎么不叫府内通传一声?我们也好做个准备。」他赶紧迎过去。 赵氏并不理会他,自顾地下车后,瞥过他一眼,道:「季嬷嬷在哪儿?」 王管家小心翼翼回,「这个时间应该是在后院。」 「去叫。」 「是。」 王管家赶紧迎人,带着人进府。 第11页 一路上居然没碰上一个下人,王管家恨不得今日将他们的银子全扣了。 将两位迎进前厅时,季嬷嬷碰巧经过,见到赵氏也很惊讶,但很快明白什么,过来问了安。 「现在什么时辰,府内无人?」赵氏淡淡的问,祁景坐在一旁未曾说话。 「回夫人,小的这便......」王管家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让季嬷嬷去。你留在这儿,这府内的帐可曾做好?」 王管家只道是有苦说不出。他是祁衍单独请来的管家负责府内诸事,将军府的事,他向来是不参与。其他下人大部分是祁衍打将军府带来的。 将军府的事他也听说过。眼下这事,还真是难办。 季嬷嬷便是府里带来的下人那一批,听闻赵氏的命令,便去了。 「这几个月的帐目给我过眼。」赵氏道。 「这......」王管家十分为难,不过好在也没什么怕的...... 祁衍有一本专门应付赵氏的帐本,而昨天沈问歌又将府内的钱款悉数补齐,根本不在怕。 · 季嬷嬷得了命令,如同得了势一般,直奔祁衍的院落。 锦书正守在门外,等着小姐叫自己。见管事的季嬷嬷过了来,一瞬间的不解。她记得今日没有什么事。 敬茶也因为祁衍单立了府,将军府也派人过来通知取消了。 「在这儿晃悠什么呢?」季嬷嬷嚣张的快要飞起来,她昨晚便将自己听到看到的一切通知了夫人,没想到夫人今日便来了。 说罢,便要去敲门。 「你做什么?」锦书皱着眉,显然不能让她这么硬闯。 「夫人来了,哪儿有新人还未起床的道理?」季嬷嬷拿了势,说话也带着几分硬气。 锦书也知事情不对劲,她拦住嬷嬷,自己敲了敲门,轻轻说:「小姐,起床了。」 没想到,这一切听在季嬷嬷的耳朵里,已是不合规矩。她大声的斥责锦书,「昨日礼成,今日还叫小姐?」 这一声,声音大到也不知是说给锦书听,还是说给屋内人听。 屋内的沈问歌听见这尖啸的一声,才被惊醒。 她下意识的向被子里躲了躲,向着身边的温暖挪了挪,手不自觉的撘了上去,这是她和祁衍同床时的习惯性的动作。 不过有什么不对劲? 她勐然睁开眼。 身边怎么会突然多了个人! 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未等她仔细看那人的脸庞,已经一脚踹了过去。 这一下,沈问歌用了十足的力气,那人身体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响声。 祁衍这辈子也没想到还能有被别人踹下床的这一天。 他顺势坐在地上,只着中衣,眼睛闪过些许迷茫,但很快明白怎么回事。 头一次,他睡的这般死。他看着炸毛的沈问歌,不自觉的勾起唇角笑了笑。 「你怎么进来的!」沈问歌抱着被子,一脸惊疑。 昨晚明明回来的时候,她将祁衍赶去另一个院子住了! 「我当然是走着进来。」他站起来,「不然呢?」 沈问歌显然是不相信他的鬼话,她和这人在一起三年,知道这人嘴里没一句正形。 门口传来训斥的声音慢慢消减下去,接着是小声的敲门声,锦书委屈巴巴的声音传了过来:「少夫人,夫人到了。」 「夫人?」 祁衍蹙眉,连起身的动作也跟着顿住。 沈问歌倒是不关心什么夫人,她对于锦书这个称唿惊讶一瞬。 她不喜欢这个称唿。 不过......那位看不上她的将军夫人大驾光临,定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上辈子这样的事情,这位婆婆可没少做。也怪那时的她太过天真,出于祁衍这层关系,对婆婆唯命是从,婆婆也利用尽她沈家的关系,维护祁景。 最后还是祁衍和将军府断了联繫,她这个软包子才被解救出来。 她地眼神扫向已然站起的抚平自己衣衫上褶皱的祁衍,对视在一瞬,往日种种浮现眼前。 沈问歌只觉得这人生的便能燃起她胸腔一股子火气。 显然祁衍根本不自知。 「嗯?」祁衍语气轻巧,神色淡然的仿佛刚刚被踩下床的不是自己一般,「还不服侍为夫穿衣?」 「出去。」沈问歌眯眯眼睛。 祁衍没动,还动了动胳膊,示意她给他穿衣服。 两人僵持半晌,沈问歌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放松下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 祁衍竟从这个素净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的沈问歌身上感知到了危险。 「你走不走?」沈问歌也没有逼他,而是从枕下摸出一把短刃。 这是昨晚出门她特意问锦书带出门的,昨晚回来后直接放在了枕下,没想到今天就用到了。 祁衍并不怕,反而凑过去,将修长的脖颈子露出来,「你往这儿来。」 一道寒光闪过,沈问歌手里的短刃,竟是对准了自己的脖子! 「行。」祁衍一时无话,碰上比自己还狠的,他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在他彻底被这个以武力解决问题的京城娇女所震慑,终是还是选择退让。 锦书就这样看着自家姑爷随意套着单薄的外衫从房间里出来。 她抬头看了看天,今日虽是个晴天,仍是有风的。 第12页 门被打开一个缝隙,一双莹白的縴手伸出来,勾了勾手,「锦书,进来。」 「是。」 锦书瞧了一眼姑爷,径直进了门。 季嬷嬷显然是未曾料到还有这样一出,一时呆愣在原地。 「看什么看?没见过什么?」祁衍看着房门若有所思的表情转脸就变,「该做什么去做什么。」 季嬷嬷低头应声,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多,小跑着离开院门。 院子内恢復寂静,屋内不时传来细碎声响,有阳光洒下来,落下一地斑驳。 祁衍又回头看一眼房门,才转身离开。 · 沈问歌知道她的婆婆来是因为什么,所以特意在屋内磨蹭了些许时间,等到日上竿头才收拾好。 今日的她着一袭鹅黄儒裙,显得格外明丽,整个人更加生动。 锦书不放心,提醒沈问歌:「小......少夫人,我们这会不会让将军夫人等得太久?」 「该唤什么唤什么,莫要听那些规矩,小姐夫人有什么区别,一切照旧就好。」 沈问歌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少女的圆润天真还未退却,这一切都还那般美好,偏生有人要过来找事情。 略一沉吟,她下定了决心。 「去把太后赏我那个珠钗拿过来。」 锦书手脚十分麻利,一支琉璃玉珍珠逐月钗便落在她的发间。 这支钗是当年太后赐给她和裕阳公主的,两个孩子因得这只钗,还开心一阵。 往事翻涌,沈问歌不由得垂眸,不想泄露自己真实的情绪。 她缓了缓神:「我们走吧。」 人早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祁衍收起一股子浪荡劲,跪在地上,见她来了,只是抬头扫一眼,又低下头去,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这是哪出?沈问歌站着没动。 她扫视前厅一圈,除了几个陌生的丫鬟是赵氏带来的,剩下的格外凸显的一个人,就是祁景了。 她看向祁景,咬住唇才忍住不让自己恨意流露。 对于沈家,无论真相是什么,究竟有没有祁衍的参与,都一定同他祁景脱不了干系。 「怎的来得这般晚?」赵氏笑意吟吟,看在沈问歌眼里却是笑里藏刀。 她还没到煳涂的年纪,一眼便明沈问歌是故意来晚。 这是明摆着要给她下马威了。 沈问歌福了福身,「母亲来得急,收拾耽搁些许时间,第一次见母亲,想要给母亲留下些好印象。」 她话说的十分恳切,带着诚恳。 赵氏这才颔首。 祁景倒是神态自若,反而这一切映在跪着还不老实,视线凝固在沈问歌身上的祁衍的眼中。 赵氏缓和了些语气,「我问你,昨夜衍儿去哪儿了?」 「哪儿?」沈问歌明知故问,一脸的不懂,「昨日,自然是在府里。」 祁衍看见她这副表情,若是昨晚未曾出门,便要以为是她真的不知。 赵氏也知问不出什么,干脆将矛头指向祁衍。 「衍儿念你年纪尚幼,尚且顽劣,不求你和你哥哥一样求得官职,总不能给将军府丢人!」赵氏厉声道,她看向沈问歌,「你和沈家又怎么交代?」 赵氏说着,将一封信拍在桌上,明晃晃的左丞相的名字写在信封上。 定是昨日丞相家那位挨了打,又不敢声张为什么被打,偷偷回去告状。 真不是男人。 沈问歌在心里冷哼一声。 赵氏语气十分沉重:「昨晚居然敢对着丞相家的公子大打出手?!你父亲不在京城,你是不是恨不得这将军府身败名裂!」 「我若说求之不得,怕不是顺了母亲的心。」即便是跪着,祁衍这话说的也没有丝毫敬意。 仿佛在说和自己完全不相关的事情。 「家法怎么处置?」赵氏对这个顽劣不堪的人也不会有多余的废话。 眼下只有打他一顿才能除心中之快。 这话是在问祁景。 祁景皱眉,觉得母亲这事决定的太过草率,毕竟祁衍已然成家。 他还未开口阻止,便听得清亮犹如黄鹂之声,她也的确像一只小黄鹂。 鹅黄的颜色衬的她更加白皙,朱唇贝齿,还有一汪水攒在眼中,显得几分娇俏。 「我闺中时,曾听得将军府的家法甚严,做错事便要罚二十军棍,如今看来不假。」 「......」沈问歌低头,装作声音颤抖,「昨晚若是夫君的真的错了,这二十军棍,该打。」 「不过,」沈问歌道,「昨晚的事我也在场,夫君未曾做错过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沈问歌:我说话真的不想大喘气的。 我能等来小可爱们的评论和收藏吗? 第6章 军棍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氏被气的几乎要拍案而起。 「就是昨晚我同夫君一直在一处,未曾离开过。」沈问歌直视着赵氏的眼睛。 这赵氏不是祁衍的生母,一昧打压祁衍,有什么好事情都是将祁景放在第一位。 这样的事,她上辈子还真是见多了。 这辈子,绝不会让赵氏为难他们两个一点。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赵氏现在是真动了怒,一盏茶杯掷在祁衍身边,发出清脆的声响,细碎的瓷片崩裂开来,擦过她的鞋边而过。 第13页 祁衍没有那么幸运,飞溅起来的碎片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了淡淡的血痕。 「沈家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赵氏质问道。 「也不止是沈家教我规矩。」沈问歌的手状似不经意间摸上头上所戴的髮钗。 赵氏认得那钗绝不会是凡物,制式一眼就晓得是宫中之物,想到沈问歌的身份,赵氏的话到了嘴边也未敢再说。 京中谁不知道沈家首富的身份,况且还有宫中那层关系。 听闻现今最受宠的裕阳公主同沈问歌现在还有往来。 赵氏做了当家主母也有十载了,什么手段也见过,如今咽下一口气,也是万般不能的。 「我只问你们,昨日为什么要动手?」 「丞相家那位公子定是要与我较个高下,我当然不能被人比下去。」 祁衍几乎是睁着眼乱说。 他是料定了丞相家那位不可能把事情说得十分详细。 不止是不是沈问歌的错觉,祁衍说这话时,有意无意的瞥向祁景。 「无论什么原因,这帖子递到将军府来,已是大忌。」赵氏深吸了一口气。 「景儿,带到行军处,二十军棍,由你看管,一棍都不能少。」 「是。」祁景低眉顺目的模样,还真是有欺骗性。 「我......」也去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的衣袖被人一把拽住。 是祁衍站了起来。 「不用。」祁衍伸出骨节匀称的手,在颊上的伤口处摩挲,还是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情,「我自己去领罚。」 他今日早上被她赶出来得急,身上穿的是不合时宜的淡蓝色的长袍,头髮只是用同色的髮带简单束起,饶是这般,普通的衣衫被他颀长的身姿衬的挺拔。 他踏出门时,又想起什么似的忽地回头,一双眼定定看向沈问歌:「在这儿等为夫回来。」 言罢,转身离去。 认真的仿佛不是去受罚,而是披战袍上战场。 沈问歌几乎要被气笑。 她不过是看祁衍这顿打逃不过去,想要去看热闹罢了。 他这副模样,怕不是误会了她。 「我有些乏了,回府吧。」赵氏扶了扶额, 季嬷嬷上赶着过去伸手想要扶着赵氏。 季嬷嬷低声提醒赵氏:「这......新妇还未曾敬茶。」 「免了!」赵氏脚下步子一顿,心里暗忖这季嬷嬷真是年纪大了,分不清局势。 「季嬷嬷和母亲感情深厚,不如此次一併将她带回将军府,贴身侍奉。」沈问歌说话声音清浅,说的话却是直的很,「我从娘家带了些用的惯的下人使唤,这府内亏空得紧,也养不得这般多的下人。」 季嬷嬷一下慌了神,「这......」 赵氏也未曾料到自己来不过是想给儿媳个下马威,没想到现在连搁置在这里的下人都被赶出来。 「季嬷嬷,你想留在哪儿就自己选。」赵氏纵使心下惊诧和怒意四散,也稳住心神,毕竟执掌将军府这些年,定力还是有的。 言罢,她甩开季嬷嬷的手,另有下人过来扶她。 「我......」季嬷嬷在两人之间巡视,还是咬了牙,做了决定。 她小跑着去追赶赵氏。 屋内一时之间只剩下脚慢一步的祁景。 他对母亲和祁衍之间的暗潮涌动早已习以为常,不过这次沈问歌参与进来倒是让他意外。 不过,他对这些东西根本不会怎么思考。 或者说,他也根本不在乎自己母亲的感受。 他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没什么感情。 他现在,需要去趟丞相府。 迈步时,他听得身后的沈问歌淡淡道:「亏心事做多了,还是小心为妙,报应不知何时就来。」 这话说得十分有意思,祁景回头看时,却是沈问歌在教训下人。 莫名其妙。 祁景想着,跨出了前厅的门口。 ·· 祁衍被人抬回来时,沈问歌正在用晚膳。 别的不说,祁衍府里的厨子手艺还是相当好的。 二十军棍,饶是祁衍这种硬朗的身材,也是要在床上躺个一两天的。 有下人给祁衍换了衣物,趴在他们的喜床上,就这样看着沈问歌吃饭。 像是个牛皮糖似的,赶都赶不走。 更有趣的是,每当沈问歌扭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又将眼神望向窗外。 「想说什么便说。」沈问歌小口小口喝着汤,也注意着祁衍的小动作。 本以为祁衍会问他昨晚上打架的时候为什么会给他递东西,或是今天为什么帮他这种事情,没想到祁衍却甚是突然道:「我觉得这院子有些空,不如好好布置一下。」 「不必。」沈问歌搁下碗筷,将身体转了个方向,注视着祁衍一字一顿道,「我不喜欢。」 祁衍忍着痛,艰难的转头,和一双清亮的眼眸对视。 她眼里似乎有一湾柔光荡漾,轻轻柔柔,却也格外坦然坚定。 褐色的眸子里映照着他的身影,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看到自己鼻翼上的汗珠。 这样一个人,敢在新婚之夜将刀架在他脖颈上,也敢随他上青楼。 着实有趣。 「那我偏要布置。」祁衍道。 他也不是傻子,沈问歌看似同他做对,却也在处处维护着他。 第14页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 「等你能爬起来再说吧。」沈问歌笑了一声。 「去吧,把我今日下午交代给你们的东西,给我的好夫君拿过来。」 沈问歌对着下人说,却把我的好夫君几个字咬的极重。 没想到,下人竟是直接从书房内搬来了一沓书册。 这些书,全是沈问歌去书房挑拣来的,当作给祁衍这几日卧床的消遣。 「拿走。」祁衍道。 没想到那下人看看祁衍,又看看沈问歌犹豫着不敢动。 反了天了! 第7章 想家 沈问歌这次是下了狠心,要把祁衍从纨绔拉扯起来。 祁衍卧床这几日,她一直在他身边陪着。 府里的下人书一本一本的往他们房里递,几乎没有断过。 至于他们那个从不读书的公子,究竟看进去几个字...... 府内的下人每次路过院门口,都会在这里驻足,并且向里面张望。时不时,屋里面会传来沈问歌压抑着的,带着怒气的话。 「祁衍,你要是再装睡我就给你好看!」 「这字街边三岁小孩儿都认得,你不认得?」 「兵法你不感兴趣?」 「祁!衍!」 沈问歌终是忍无可忍,带着蓬勃燃烧的怒意一把推开屋内的门,把外面等待着的锦书吓了一个激灵,连带着院门外的下人如鸟兽尽散。 今日阳光和煦,连风也不曾有。 沈问歌也不拘泥于小节,也顾不得尘土,直接坐在廊上的台阶上,阖眼平復着内心的愤怒。 祁衍完全就是个无赖! 她让他一天看两个时辰的书,每到时间就说自己不是伤口疼,就是有了困意。 要不就是不认得字。 一开始,她还信一些,到了今天,她是一点也不信了。 锦书不知沈问歌怎的生这般大的气,急忙去取了茶来,让她消消火。 甘甜的茶入口,沈问歌径直喝完一杯,才觉得怒气终是消散些。 「夫人?」王管家站在院门外,看着院内的沈问歌十分诧异。 这沈家大小姐不是闺秀么,怎的这般模样! 沈问歌却是不在意,见王管家手里拿着信,蹙紧眉头,以为是那个丞相家不争气的儿子又有什么么蛾子。 结果不是。 「是沈家来的信。」王管家小心翼翼的将信递给了沈问歌。 是家里来的信! 封面上用娟秀的笔记写着的是『吾儿亲启』。 是母亲写来的。 沈问歌迫不及待的拆开信,看见第一行字,只觉得眼泪快要掉下来。 母亲写给她的第一句话是:吾儿可安? 后面写的,几乎全是问她在这边过得可好之类的问话,还含蓄的表达了没有找人传话,是怕祁衍不让她回门的顾虑。 她还有府内这几日为了祁衍的伤,竟然全都忘了回门这回事。 沈问歌本没想哭,但是眼泪没有预兆的落下来还是把单薄的纸打湿。 她没忘,后来的沈家,际遇如何悽惨。父亲为表忠心而自尽,大哥本就身体不太康健,连日的打击和奔波让他彻底垮掉,还有二哥平日里顽劣的性子,最后竟然扛起了整个沈家的重担。 不该的。 忽的,沈问歌停住落泪,她的脑海里迅速闪过一个念头。 或许除了让祁衍成将之外的另一条路,可以救沈家。 「小姐怎的了?」一旁的锦书轻轻的问。 「没事,母亲关心我,让我早些回门,去看看他们。」沈问歌将信纸小心的叠起,「我第一次离开沈家这么久,是该回去了。」 她站起来,对着还没离开的王管家道:「去准备些东西吧,我明日回门。」 「是。」王管家应承下来,转了个话头:「那公子怎么办?」 回门怎么可能不带着公子! 「他?」沈问歌眨眨眼,「能下床再说吧。」 她根本没打算带祁衍。 虽然祁衍现在的伤恢復的七七八八,过两天就能彻底好起来。 沈问歌知道自己这一走,可能要好几日才回来。 府内无人,祁衍不知又要作什么妖。 既然这样......那也不要怪她心狠了。 「这样。」沈问歌将碎发挽到耳后,「半个时辰后,将所有下人召集到前厅,我有事要吩咐。」 「是。」王管家不知这位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去找人通知下去。 王管家离开后,沈问歌兀自对院子出神。 「小姐可是在想什么?」锦书将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件衣物披在衣着单薄的沈问歌身上。 「在想家。」沈问歌突然压低声音道,「对了,你一会儿带上些银子,随我去前厅。」 她看看屋内,继续压低声音道:「不要让祁衍发现。」 幸好她出来时没忘记关门。 看见锦书机警怀疑的眼神,沈问歌道:「我自有安排,快去。」 「知道了!」锦书没有多问。 王管家的行动效率自是极快的,等沈问歌磨蹭一阵后,到前厅时,屋内已经聚满乌压压的人。 这些人里有将军府中拨过来的,有她在沈家带来的,极少数的,像王管家此类,是祁衍亲自招来的。 第15页 可谓鱼龙混杂,难以管理,祁衍向来是不管府内事务的,全权交付给王管家。 她在正位坐定,扫视屋内这些下人,大抵是提前打过招唿,他们对这位夫人是相当的好奇。 祁衍什么时候能在府内呆这么久? 平日里挨了罚,当晚就背着祁将军熘去望月楼了。 还不全是这位新夫人的功劳! 沈问歌想不到下人们都在想些什么。她给身边的锦书递了个眼色,锦书授意后,将怀里的匣子拿了出来,打开后,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 「这是?」 「能凑在一起就算是主僕缘分,这些银子自然是赏你们的。」沈问歌保持着端坐的姿态,努力拿捏着态势。 不过显然这是多虑了,底下的人目光几乎都在银子上。 她略略松了口气,转而道:「不过,这银子也不是白拿的。」 「我需要你们做件事。」 下人皆是一幅迷茫的神色,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想法。 只有王管家小心地问:「夫人需要我们做什么?」 「在我不在家的时候,需要你们帮我捉个人。」沈问歌在匣内掂了一锭银子,拿在手中把玩,「立功者,我自然重重有赏。」 他们皆被这位新夫人财大气粗的模样震慑到。 这世上谁不喜欢银子?而且捉人这事,听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捉谁?」仍旧是王管家带头问。 沈问歌露出贝齿笑起来,说了个他们这辈子也想不到的名字。 「祁衍。」她顿了顿道,「若是你们谁看到祁衍偷熘出府,去瞭望月楼,回来抓到现行,立刻派人去沈家通知我。」 她自袖子中拿出一张银票,抖了抖,让他们每个人都看得清楚后,又塞回袖子中。 「捉到以后,这张银票就是你的。」 「但是。」 「如果谁在祁衍面前,走露一点风声,被我发现,你们到手的银子,可是要十倍的返还于我。」 「我说到做到。」 ·· 等布置好一切,已经夜深。 沈问歌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屋内,却意外的看到只着中衣,自己走到桌边喝水的祁衍。 「怎么上午时日还需要我给倒水,晚上就可以自己起来了?」 白日时,这人指使气昂的把她当下人使唤,等到她让他看书的时候就开始装起了死。 一副宠坏了公子哥儿的毛病。 「......」祁衍没有说话,只是上下打量沈问歌,「你把府内的下人都叫去哪儿了?」 「我明日须得回趟沈家,多派了几个人替我收拾东西去了。」 沈问歌在桌前坐了下来:「怎么?我嫁过来,当了你祁衍的夫人,连使唤下人的权利都没有吗?」 说罢,她拎起茶壶,准备自己倒水喝。 祁衍却一把压住了她握在壶把上面的手,沈问歌只觉得全部的感官,都集中在了手上。 她试着挣脱,却没想到祁衍力气很大,她根本挣不开。 「你要回门?」祁衍问道。 说这话时,他不自觉的弯下腰向他靠近。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祁衍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沈问歌觉得祁衍这话问的还是有几分认真的。 「因为我想家了,现在就要回去。」 在沈问歌的挣脱之下,祁衍终于松开了手。 「我就这般登不上大雅之堂,夫人连回门都不屑于告诉我一声?」祁衍也自知无趣,将手收回,不自然的在桌上敲击着。 「你这副样子,我同沈家怎么交代,我嫁了个病秧子,还是,整日游手好闲的,还需家法的混子?」 沈问歌这话,句句都戳在了祁衍的肺管子上。 祁衍怎么可能忍得住。 「好。」祁衍踉跄着,去拿自己的衣物,一件件的穿在自己的身上。 「我现在就去望月楼,没有十天半月是不会回来的。」 「别想了。」沈问歌揉了揉眼睛,她有些乏了,今日已经同祁衍生了太多的气,真的是不想再和他纠缠。 「秦月在花魁赛那天已经跟了其他人,你去望月楼,找不到她的。」沈问歌是算计好的,不可能让祁衍钻了空子。 「那走着瞧。」祁衍伸手去打开门,依旧步子不稳得,消失在黑夜中。 沈问歌才不怕他去。 她反而是吃定了他肯定会去,所以才有持无恐。 如果不是祁衍这般跳着逼她一把,她还真想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打通他哥,买下那栋望月楼。 沈问歌终是觉得累,躺在床上,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窗外的一轮明月。 今日应当是月中,月亮格外的圆。 怕是过几日,她在家中团聚的时候,某人已经和相好再也见不到了。 啧。 沈问歌入睡时,唇角还带着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的章节会加快速度放出来。 都看到这里了,点一个收藏再走吧~ 第8章 腰牌 次日,清晨。 祁衍府邸外,一辆马车装满了东西。 「夫人何时回?」王管家看着马车上的东西有些担忧,这......这已经远超出回门所要带的东西啊。 「过几日便回。」沈问歌神色如常,其实心里已经打了小算盘,「不要忘了我交代给你们的事。」 第16页 「夫人说过的话,自然是不敢忘的。」王管家带头说。 「不敢忘的。」后面跟来的几个下人跟着道。 沈问歌很满意这个氛围,倒是不知道祁衍回来看到府内的下人会做什么反应。 她在几道注视目光中,上了马车。 她的心情极好,不由得哼起小调,毕竟一会儿便能看到父兄和母亲,心情怎么可能不好。 「王管家,一定照看好府内。」沈问歌还不忘掀开帘子嘱託。 「是。」 在得到王管家的肯定回答后,锦书示意马夫,可以走了。 沈问歌坐在马车上,听着车辙向前行时的有节奏的声响,发现自己一颗心,竟是静不下来。 失而復得,大概就是她现在最大的感受。 沈家一切安康。 沈家大宅位于京城西南,府外门面十分气派堂皇,两个威风凌凌的护宅神兽立于门口,门上的牌匾上写着沈府两个字,苍劲有力,是先帝亲自提的笔,赏赐给沈家的。 这里的一切处处流露着京中大户的气息。 回门这个是早就决定的安排。沈府内外,早得到了消息,下人们站成一排,在门口迎接她。 领头的,一位略显清瘦但穿着雍容华贵的女人,是沈家的当家主母,也是沈问歌的母亲江眉。 她身侧立着一位衣着精緻的公子,毫无姿态可言,垫着脚,翘首以盼,不是别人,是沈问歌的亲哥哥,沈家的二少爷,沈钦。 当马车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时,沈钦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娘,那可是妹妹的马车?」 「是了。」江氏定眼瞧去,那马车的车夫可还是他们家跟着沈问歌陪嫁过去的。 当马车在沈府门口站定,车上帘子被掀开,未曾有人下来,沈钦是个耐不住的,刚要上去看怎么回事,就看见马车内有人露了头,笑吟吟的沈问歌露出来个脸。 「二哥!娘!」 其实她隔着老远,就看见了他们。 几乎是跳着下了马车,一道红色的身影,就这样孩气的扑进沈家主母江眉的怀里。 江氏也没有说话,只是抚摸着沈问歌头上的髮髻。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的沈问歌,竟已是将柔软的头髮梳成了妇人的模样。 倒是一旁的沈钦左顾右盼,问道:「妹夫怎么没回来?」 沈问歌根本顾不得二哥在说些什么,其实一看见母亲,便抑制不住自己眼中的泪,如断线的珠子一直落下来。 沈钦瞧见这一幕,只觉得妹妹被那纨绔欺负,心里实打实的不忿。 平日里全府当成宝贝供着的妹妹,嫁过去不过几日,回来竟是这般模样,这可还得了! 沈钦恼了:「可是祁衍欺负你了?我现在就去找他!」 「二哥。」沈问歌本来酝酿好的情绪被他一下子搞得哭笑不得,「我没被欺负!」 「唉,」江氏比起沈钦知道的多些,没有多说什么,想着自家女儿的性子,招唿着一众人回府,「外边冷,回屋再说。」 沈府的内院还是老样子,穿过曲折游廊后,便可看着前院有个湖,湖中立着个湖心亭,岸边翠柳抽芽。 隔着清湖,还能看着旁边的假山。房檐上的瓦砾都要闪着光。 处处透露着两个字,那就是有钱。 「祁衍到底为什么没同你一起回来?」他二哥沈钦是个停不住嘴的,她还未坐下,开始问她的近况。 「沈钦!」江眉装作佯怒道。 听得母亲的话,沈钦才老实了。 「过的可还好?祁衍可曾欺负你?」江眉就坐在这个最让她挂心的小女儿身边,拉着她的手。 「不曾。」沈问歌扯了个笑。 她真的好久没有这么做下来同母亲说话了。 「怎么妹妹嫁了人还这么爱掉眼泪。」沈钦在一旁嘟嘟囔囔。 「娘,你看二哥真的是!」沈问歌彻底被二哥逗笑,抓着母亲的手撒娇。 「我可曾管得住他,一会儿你大哥回来他自然是老实了。」 「大哥呢?」沈问歌看向周围,不止是大哥,父亲也没有踪影。 「和你爹去巡铺子,晌午定是要回来吃饭的。」江氏说话很是温柔,细看之下,沈问歌和江氏眼眉有五六分相似,眸光流转间都透露出一种莫名的温柔。 「钦儿,去交代厨房再加几个你妹妹爱吃的菜,务必告诉他们仔细些。」 「妹妹回家排场够真的够大。」沈钦离开时还不忘打趣她,嘴上这样说着,但也没停下脚下的步子。 沈钦离开后,江氏屏退了屋内的下人,看着沈问歌的脸,「现下屋内只有我们两个人,心里有什么,便说也无妨。」 沈问歌笑笑,「我过的挺好的,真的。」 「你瞒得了其他人,瞒不了我的。」江眉嘆了口气,「我也不是没有听过坊间的闲话,祁衍可是又去青楼了?」 「娘。」沈问歌想找个话题岔过去,可是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理由,她根本骗不过自己母亲的这双眼,只得讪讪道,「是。」 「作孽啊。」江眉用随身带着的帕子擦拭眼角的泪,「当初我一直不同意这门亲事,是你的父亲始终坚持,最后才应下来。」 「祁衍人挺好的,就是混些。」沈问歌将耳边的碎发挽在耳后,语气十分坚定:「不过,祁衍,是个可以託付终生的人。」 第17页 江氏脸色怔愣住,准备的长篇大论,一句也说不出口,她不知道沈问歌怎么嫁过去两天,便换了心思。 半晌,才问了一句,「那他为何没有随你回来?」 「他病的起不来床。」沈问歌怕母亲不信,又补了一句:「是真的,他还托我给爹爹和娘亲问好。」 江氏一时竟真的分不清这是真的,还是女儿为了宽她的心而说的假话。沈问歌坚持的态度让她迟疑。 也不等江氏再问,有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带着春日特有的寒气进了门。 未等沈问歌反应,江眉已是迎了上去。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沈问歌的父亲沈从善和大哥沈昀。 他们两个晨时出门前,被江眉叮咛几次今日的特殊,他们也顾不得其他将手中的事务简单处理,匆匆往家里赶。 今日去巡铺子,穿的自是极为正式,两人皆穿宝蓝袍,一暗一明。前面那个面容精神,挺拔身姿,不是沈家老爷沈从善又是谁。 后面跟着的面如冠玉的,稍显病态,一双眼如皓石的是她的大哥沈昀。明明已经天暖了些,他还穿着冬时的衣物,一副畏寒的模样。 她大哥的身子,打出生时便不好,需要常年服药。 两人甫一进门,便看见了沈问歌。 「爹爹,大哥。」沈问歌乖乖叫人。 「祁衍的病好些了吗?」在夫人将他的外衣收好后,沈从善坐上主位,满是慈爱的看着这个刚嫁出去的女儿。 沈问歌心中惊诧,面上还是保持方才神色不变:「自然是好些了。」 「那便好,」沈从善摸了摸自己的鬍子,眉眼满是欣慰,「他今早派人写信给我,说身体欠佳,改日定会登门拜访。」 说着,沈从善去看江氏,道:「我说吧,这祁衍也非外面传闻那般不堪!」 江氏自是不信的,又当着孩子的面不好多说,只是嘆了一句,「煳涂。」 沈家的女儿,配那样一个纨绔,绰绰有余。 今日沈问歌回来,屋内特意焚了香,一缕烟裊裊而上,未至屋嵴,便四散开来。 沈问歌感受着这寻常就会出现的场面,以及爹和娘的小拌嘴,万分惬意。 如果...... 她大哥不是像审视犯人一般注视着她一般就好了。 沈昀是个温润性子,长得也好,不知迷倒京中多少待嫁闺中的女子,对他们这两个弟弟妹妹也是相当照顾。虽是如此,这个家里,她除了父亲,最害怕的就是大哥。 大哥心思缜密,像极了父亲。小时候做了坏事推卸给二哥的时候,大哥总是会发现蛛丝马迹,把她揪出来,她甚至不知道,都是一个母亲,她的脑子怎的就没那般好用。 这个家里,最瞒不下去的,便是沈昀。 如今,被沈昀盯着,沈问歌浑身难受。 她总感觉沈昀那个眼神能把她看穿,心里的小秘密都被他发掘出来。 而且,她一会儿,还有大事要同沈昀商量...... 好在还是二哥及时进门,打断了沈问歌的胡思乱想。 去而復还的沈钦,手中拿着一盘糕点进了门。 这是他在厨房中瞧见的,特意带回来给沈问歌的。 他娘时常骂他这脑子不记事,不过他发现有时候还是挺灵光的。 比如现在。 沈问歌笑着接过来,捏了块糕,小口小口吃着,这样,就可以躲开沈昀的目光。 然而,她的亲大哥,并不准备放过她—— 「父亲,母亲,我想起来,我托人从商队那里买回一只猫儿,一直养在后院,等着妹妹回来,赠予她。」 「去吧。」沈从善点点头,他正好也想劝劝自从女儿嫁出去后未曾展颜的江氏,「带着沈钦一同去。」 「是。」沈昀颔首,站了起来。 完了。 沈问歌在沈昀站起来的时候,看见了他腰上挂着的东西,一口糕点直接噎在嗓子里。 那是,沈昀送给她的腰牌。 怎么又回了沈昀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在线求一个收藏和评论,啵啵追文的小可爱们~ 沈昀上线!嘻嘻~ 第9章 梦境 这个家里,最瞒不下去的,便是沈昀。 她虽是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不曾停。 绕过后院假山,奔着湖边沿着小路走,几棵桃树深扎在路边,上面带着几只花骨朵,瑟缩在风里。 沈府的后院分东西两侧,沈昀带着他们走向东边的厢房,指着一扇门道,「猫儿就在那间房,沈钦去将它捉出来。」 「叫下人去不就好......」沈钦还想嘟囔些什么,被大哥轻飘飘扫过一眼,立刻老实,他那闷葫芦似的大哥的话哪儿敢不听。 只能得了命令,去捉那猫。 后院一时间,仅剩下沈昀和沈问歌二人。 沈昀盯着沈问歌,没有说话。 这更让沈问歌无端紧张,若是现下这个关头,大哥问他一句三年后的事,她都能哆嗦着答出来。 「咳。」沈昀这两日受了些寒,狐裘围脖裹在脖子上,整张脸的一半几乎要埋在里面。 他也无需过多的废话,直接解下腰间的那块腰牌,递给沈问歌,他这个妹妹向来聪慧过人的,现下定然是明白什么意思。 「大哥,」沈问歌看着那块上好玉料打磨的腰牌,深吸一口气,不用沈昀多问,自己摊牌了。 第18页 「我去瞭望月楼。」 「和祁衍。」 「还帮着祁衍打了丞相家的那位。」 沈问歌恨不得像个鹌鹑似的把自己的脸埋进胳膊下面。 这也太丢人了! 根本不像是她沈问歌能做出来的事情。在望月楼那日,人太多,加之两个人动起手来,一片混乱,光顾着帮祁衍,竟是丢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她现在想,也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究竟是什么时候丢的。 她不会忘,这块腰牌是她嫁给祁衍前,沈昀送给她的。 那时,沈昀说过一句话,让她现在都记忆深刻。 他说,「你要记得,沈家永远是你唯一的靠山。」 没想到,沈昀只是说了一句:「拿着吧,物归原主。」 沈问歌被惊的,抬起脸来,看着沈昀的脸:「大哥,你不骂我?」 「骂你做什么,」沈昀笑笑,「我没有父亲那般严格。」 沈问歌将信将疑的,拿回了那块腰牌。她大哥平日里是最重规矩的,她是沈府第一个女儿,可谓是掌上明珠,爹爹和娘亲对她不算严苛,她能声名在京城小小散播,大哥对她的教导也分不开的。 东边厢房忽的传来什么倒塌的声音,哗啦落了一地。 期间还伴随着沈钦的略带愤怒的吼声。 听声响也能知道是抓不到那猫,将屋内的摆设弄得一团糟。 在这吵闹声中,她听得沈昀说了一句话。 她闻言,望着沈昀久久说不出话。 直到沈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猫捉住,他从屋内出来,怀里还抱着只通体雪白,已然累的窝在沈钦怀里的猫儿。看到久久无言的两个人,也愣住了。 「这是怎么了?」沈钦疑惑道。 「无事,」沈昀道,他接过沈钦手中的猫,雪白的绒毛和几乎要和他的衣裳融为一体,「走吧,前厅父亲和母亲还等着我们。」 沈钦也知问这个大哥问不出,去问沈问歌,没想到沈问歌也是沉默不语。 沈钦挠头,不知所措。 沈昀虽是病态,但这些年跟着沈从善照理生意脚程快,以至于在回去之前,落出后面两个人一大截。 沈钦终于在进门之前,逮到机会,问沈问歌:「是不是大哥骂你了?他自从跳湖去救刘姨娘那个孩子之后,好像一直很......」 话说一半,他想起母亲的教诲,再也说不出。 这事发生在沈问歌婚前一段时间,那时候沈问歌病着,自是无人告知她。 「什么时候?」沈问歌停下脚步,引得沈钦一个踉跄。 「就是你病着的那时候。」沈钦含煳说着。 沈问歌没记错的话,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那哪里是跳湖,那是往冰碴子里跳! 刘姨娘怎么管教孩子的? 「那大哥的病怎么办?」 「大夫说没什么太大问题。」沈钦说的真诚,也不像是在瞒她。 沈问歌不由得皱眉,她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她这时,才觉得自己错过太多了。 沈问歌手不自觉去握上那块玉做的腰牌,想起刚才沈昀同她说的话—— 沈昀看着她的眼睛,不似玩笑,神色认真的对她说:「既然你常去望月楼,那我便替你把它买下来,没人敢在望月楼欺负你。」 要知道,沈家,哪怕在最难的时候,也不会去涉及这种生意。 沈家从一开始卖绸缎发家,到后来产业遍布皇城,什么生意都有涉猎,唯独不会去碰青楼。 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沈问歌看着前厅的门,竟是怎样都鼓不起勇气去推开。沈昀同她一墙之隔,她竟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看着二哥和她一起长起来的大哥。 她想,这辈子,就换成她来保护沈家吧。 · 望月楼,秦月的屋内。 虽是白天,屋内灯火通明,屋内纱帐被风拂动,桌边人只着一身月白锦衫,正认真的看着手里的书籍,他看得认真,不时还会停下来思忖。 根本毫无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一旁用红泥暖炉温了壶酒,炉上热气裊裊,给整间显得清冷的屋内增添一份烟火气。 门被打开,秦月一朵云似的,脚步轻盈飘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绛紫色的衣裙,泛着黑亮的发,束成反绾髻,别着低调的珠钗,掩不住她眉眼如丝。 进门看到屋内这一幕,她也并不惊讶,并且习以为常。前些日子,那场花魁赛,她虽是得了花魁的名号,但却是整个望月楼最轻松的人。 那日捧她的,听老鸨说,是沈家的那位,再问具体是谁,她便不再说了,只说沈家那位同祁衍闹事,被赶出瞭望月楼,再也未曾回来过。 沈家...... 秦月也不是傻子,自知这其中的因由,她现在面前这位,可不就是娶了沈家的大小姐。 没想到,现下祁衍又来了。 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啊。 可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祁衍听到有人进来,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怎的起来了?」秦月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 「睡得不踏实。」祁衍合上手中的书本,忽的想起那日沈问歌拿着这本书让还瘫在床上的他看,浅浅笑起来。 秦月在一旁看得稀奇,她同祁衍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她还未曾见祁衍这样心不在焉。 第19页 不过,她也不会问。 尽管外面传得离奇,他们两个多关系不过是互帮互助的同路人罢了。 秦月过去,想为他披件衣服,结果被他挡了回来。 她神色如常,也并不在意,问道:「可好些了?」 昨日祁衍不知受了什么气,突然来望月楼,他伤势未愈,加上受了些风,晚上竟是发起烧来。 这还是第一次见祁衍生病。 还记得曾经的祁衍,在家里受了家法,挨了军棍,也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当天挨揍,当天晚上就来望月楼,接着气祁老将军,属实的顽劣。 没想到,昨日人昏的厉害,倒在床上后已是神智不清,两道英气的眉像是被人强行揉皱在一起。 是被梦魇住了。 祁衍还说了梦话,极其沙哑的嗓子,重复说着一句话。 秦月仔细听,才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他只是一直在唤着一个名字,就是沈问歌。 在反覆重复这句话后,秦月惊讶的看到,躺在床上那人,流下泪水。 这...... 秦月回想起当时的一幕,仍是觉得不可置信。 她认识的祁衍,不可能会如此轻易的落泪。 「你可知昨日你睡着的时候一直在说梦话?」秦月坐在一旁桌上,摆弄着红泥小炉上温着的酒。 祁衍靠在椅背上,他的头依旧是痛的,让他不由得揉着眉头。 若说梦么......梦话他倒是不知道,倒是梦里常出现的那双眼睛,越来越来清晰。 也越来越熟悉。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梦到一个人,衣袂翩然,站在城墙之上。他看不清那城楼上的景象,却意外地能看到那人的一双眼睛,含着泪,眼中满是惊慌无措。 不过是奇怪的梦境罢了。他一直这般觉得。 然而,那双眼越来越清晰,以至于,直到成亲那天,他掀开盖头的时候,一下子就认出了眼睛的主人。 不是别人,就是他那新娶进门的夫人。 那日的话,并不是一时起意逗她,而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他未曾骗她。 他是真的在梦里梦到了她。 只不过,祁衍惊诧的是,他们虽都在京城,见也未见,怎的会梦到她? 不过那也并不重要了。 祁衍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上面镶满宝石,这是他在那日从沈问歌手里夺过来的那一把。 那人用清亮的嗓音说过的话,还响在耳边。 「我的夫君哪怕不顶天立地,也是要上战场杀敌,建功立业的。」 他那时未曾看见沈问歌的面容,想来面上的神色是意气风发,无比坚定。 「你决计不能骗我,瞒我,还有丢下我。」他听见她说。 她虽是这样说,回门这样的大事也未曾同他商量。 沈家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还被他阴差阳错的娶到了。 他还不知道,城中还有这种闺秀。 竟还有些迫不及待,回府看见她了。 不过,事情总是赶不上变化—— 有小厮忽然从外面敲门道:「秦月姑娘,董妈妈叫你到房内一叙。」 「说是......」小厮顿了顿,「有人传信过来,说是要买下这栋望月楼。」 第10章 毛病 沈家这些人,除了女眷,以及她的心思全然不在正处的二哥,剩下的,血液里流的全是商人的本能。 她的大哥更是其中翘楚。 本以为沈昀那个买下望月楼正中沈问歌下怀的主意只是个幻想,没想到,还未入夜,沈昀便派了人来,说大公子有事需她陪着出趟府。 沈问歌坐上马车的时候脑子是懵的。 她看着坐在对面闭目养神的沈昀,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 索性撩开马车上的帘子,去看外面流动的街景。 夕水街一到入夜时,就无比的热闹。 人流攒动,不少小商小贩在这里摆摊,向街两侧的楼里面送胭脂水粉这类的东西,街上不时还有商贩带来的孩童在街上奔跑着玩耍。 马车进不去,只得下车步行到望月楼。 路上,沈问歌多看了两眼街边摆着的糖葫芦,没想到沈昀竟顺手买下 「这么怕我?」沈昀问道。 「不。」沈问歌说,「我怎么可能怕大哥呢。」 沈昀挑挑眉,然而还未曾展颜,忍不住低低咳嗽两声。 沈问歌总感觉沈昀的病比起上辈子的时候加重许多。 可能是错觉吧。 「走吧,夜里风凉。」沈问歌咬一口红果,酸甜的味道在嘴里炸开。 沈问歌想起白日里还未曾问过,那块腰牌究竟是谁还到沈昀手中的。 她看着沈昀苍白的面容,觉得等下到屋内暖和些再问或许也不迟。 望月楼本是自从那日沈问歌来过后,老鸨下了死命令,凡是有女子乔装打扮绝不准她再进望月楼一步。其中原因也很明了。毕竟第一是惹不起沈家,第二是惹不起祁衍。 结果,晌午的时候,沈家公子居然让人递信,要买下这望月楼。 老鸨欲哭无泪。 也只能硬着头皮改了这没立几天的规矩。 老鸨早早的站在门口,看着往日来这种地方的恩客无不稀奇和她打招唿,说今日是不是要来贵客。 上次花魁赛的盛况,那一个花魁秦月所得的银子,就抵得上寻常家庭几年的开销了。 第20页 老鸨讪笑的对付过去。 好在,没有等一会儿,两道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 不是别人,正是沈家两兄妹,赶紧把人迎进楼内,最好的房间伺候着。 老鸨亲自为三个人斟茶。 「也不知沈家大公子来有何贵干?」她试着揣着明白装煳涂。 「谈笔生意。」沈昀尽管在温暖的屋内,也没有脱下身上的外衣,「不过不是同你谈。」 「我得找,你们望月楼的掌柜。」 老鸨觉得这种要求只能陪笑,「这......」 然后她便看见沈问歌身后的下人打开了早就搁置在桌上的匣子。那匣子打开来后,全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子。 这些钱,别说一栋望月楼,连带着楼内这些个杂役也算上,也是绰绰有余。 沈家家大业大,真的名不虚传。 「我们掌柜并不常出现在这里,楼内的一切几乎全是我在打理......」老鸨看着那金条定定地说。 不管做什么,硬着头皮先应下。 「不过,我倒是可以帮忙牵线。」 说罢,她退了出去。 没成想,老鸨这一去,去的属实有点久。 沈问歌也想起那个腰牌的事,巴巴的看着沈昀,问道:「我那日丢在这里的腰牌是怎么回到大哥手里的?」 沈昀轻飘飘的从嘴里说出来两个字,祁衍。 ...... 怎么会? 沈问歌思来想去不得解,最后想拍桌而起。但是看看一旁的沈昀,又将手收了回来。 「他为什么不直接还给我?」 沈昀看着沈问歌的反应,没有出声解释,选择保持静默。 祁衍绝对有事瞒她。 现在祁衍就在这望月楼。 她一刻都不想忍,想现在就问个清楚。 没敢和沈昀说,沈问歌找了个藉口熘出房门,没想到却被迎面而来的小厮拦下。 「夫人,秦月姑娘有请。」 沈问歌停住脚步。 秦月这是什么意思? · 想来,这还是第一次同秦月单独见面。 沈问歌坐在秦月的屋内,环视周围。本以为花魁的房间会有什么不同,金碧辉煌之流,没想到意外的雅致。 秦月不知道去哪儿了。 桌子上还搁着一本没看完的兵法。 没想到,秦月还会看这种东西? 还挺意外的。 她对秦月的了解,好像只停留在祁衍长得漂亮的相好。 沈问歌正想拿起来那本书册,没想到正巧门开了,是秦月回来了。 去拿书的手一顿,终是没有拿起。 「祁夫人。」秦月也未曾。还体贴的给沈问歌斟茶。 沈问歌像是机警的小兔子,恨不得整个人都提防起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秦月似乎被她的反应逗笑,也不扭捏,开门见山道:「可是祁夫人在花魁赛上助我一臂之力?我自是感激不尽。」 「望月楼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楼中若是有姑娘被捧上花魁之位,那位出银两最多的客人,即可随意差遣秦月到下一年花魁赛。」 她方才问过老鸨,本以为是沈家哪位公子,没想到会是沈问歌。 想想那日一片混乱,秦月在台上看得真切。穿着一身锦衣华服的娇小公子在祁衍的身后,没想到就是沈问歌。 这话秦月没胡说,三年前,是祁衍捧她到了花魁之位,虽说祁衍身份特殊...... 但是这规矩不能破。 「我?」沈问歌也懵了,「差遣你?」 要说那些公子哥一掷千金博美人一笑,图个乐子,但是她又不是! 不过这事到也没什么坏处。沈问歌拄着腮问道:「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除了把我带出这望月楼,什么都行。」 「那......」沈问歌也不藏着掖着,「我不准你三年再见祁衍,这种要求也可以吗?」 没想到这个要求,倒是把秦月逗笑了,她捂着唇,难掩眼中笑意。 「当然可以。」 沈问歌头一次觉得自己误打误撞占了个便宜。 有钱能使鬼推磨。 早知道钱这么好用,她上辈子累死累活的在做什么无用功? 秦月为她斟茶,看着沈问歌忽闪的大眼睛,想起她成亲不过几日,还有着未出阁姑娘的娇憨。 她忽的起了坏心思道:「昨日祁衍病了,到我这屋里以后昏睡了一天。」 沈问歌的手握住衣摆,面上仍不动声色:「那又怎样?」 「夫人大户出身,自是娇贵的紧,照顾人的那一套自是全交给下人去做,哪里有亲力亲为来得仔细?」 「他不畏寒,却还是染了风寒。」 「他挨家法处置,或是练武受了伤,需得卧床休息,身边必须有人照顾。」 「而且,他虽是爱喝酒,但城东的那家酒肆绝迹不喝的。」 秦月说话轻柔,却刀刀见血,虽是关心祁衍,却在埋怨她,活像是沈问歌拆散一对有情人般。 她怎的会知道祁衍会感染风寒。 「祁衍活得糙,但也没那么金贵。」沈问歌漫不经心道,「他离了哪儿都能活。」 「秦月姑娘现在反倒是过来教育我,怕是找错了人。」 「你知道,为什么他从不喝城东那家酒肆的酒吗?」 第21页 秦月愣住。 她这倒是真的不知道。她一直以为是祁衍嘴挑。 「因为那家用的酒麴不对,祁衍喝了,浑身会起疹子。」 本以为祁衍那些臭毛病她不喜欢的,没想到她现在记得这么清楚。 至于她为什么能记着般清楚—— 不过是他们两个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吵架罢了。 吃饭也吵,就连什么时候也会吵。 现在想来,还真是幼稚。 沈问歌抬眼看向秦月:「无须秦月姑娘多做指教,我的夫君,我定是能照顾好。」 言罢,她想起过往种种,自嘲一笑。 「也许,他也不用我多加关照。」 第11章 江南 沈问歌前脚刚走,便有人过来请沈昀,将他领至走廊尽头处的那间屋子。 外面天色已晚,这间屋内并未点灯,跟随窗外的天一同沉浸在夜色中。 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套实木桌椅,还有这望月楼每间屋子内必备的纱帐。 纱帐之后,一个人影于窗处绰绰而立,看不真切。 「坐。」那人嗓音奇怪,像是被放在磨砂纸上磨过后的声音。语气沉稳老练,想来也是在这坊间打磨过的。 沈昀也并不拘泥,摸着黑,找到了椅子,安稳坐下。 他自是有全然的把握,才会来这里。 他打听闻沈问歌要嫁给祁衍时,听闻那妹夫爱逛这望月楼,就遣人打听过,这望月楼的底细。没想到后来出了岔子,他病了一场,等他再想起这里时,已然是什么都打听不到。 望月楼的掌柜小心翼翼至此,不愿透露身份。 不过他也是打听到些东西的。 望月楼的掌柜,原来本是个女子,大抵是营生不下去,三年前,这楼里的生意经人多次转手,到了一个年轻人身上。 有意思的是,等他再去寻这年轻人的消息时,竟是打探不出任何消息。 要知道沈家,经商的根基就在京城中,哪里会有打听不到的事。 可是这望月楼的掌柜,好像只是把这里当作摆设,根本没有露面,倒是这望月楼,添了个花魁赛。 「听闻沈公子屈尊来我这三分地,自是万分荣幸。」像是自嘲,又像是感切,但他话随即拐了个弯,带着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沈公子也并不是冲动之人,这夕水街那么多间铺子,怎的偏生看上了我这望月楼?」 那人问,却是没有想要转身的意思。 他仍旧站在窗前,纹丝不动。 沈昀并不介意,话说的含混:「为家妹出口气罢了。这事说到底,是我们沈家的家事。」 「呵。」窗边那人自知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不就是沈家大小姐嫁的那位,将这望月楼当了家么。 沈昀的名号在这京中虽是没有超过沈家老爷子,但是手段却是凌厉。 他会凭一时冲动买下这种地方? 他才不信。 可想问什么,也是问不出的。 僵持的氛围在这漆黑的屋中瀰漫,楼下的喧闹声犹如来自另一个世界。 半晌,还是那掌柜坚持不住,抬起胳膊,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沈昀眼神并不差,透过纱帐,只能看到那人的一道剪影。 却引得他眯了眯眼。 旋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笑。 没想到,这一笑,却引得他咳嗽起来。 之前,早些时候,救刘姨娘家那个顽劣的弟弟,终是染了些寒,落了病根。 「沈家不会亏欠你银子。」沈昀平缓心气道,「你开价便可。」 「这望月楼,我势在必得。」 这话说的肯定,里面的那人似乎在思忖这到底行不行得通。 「也不是不行。」那人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他抛着一个铜钱,仿佛是在和客人商讨着买一只珠钗这种小事。 「你看这个铜板,如果停在正面,你就双倍的银两买我这楼,若是反面,我就拒绝怎么样?」 沈昀只道了句:「好。」 话音未落,他便感觉到一阵凌厉的风划过耳畔,一枚铜板,就稳当的落在桌上,打着转儿。 『啪嗒』一声脆响,铜板落桌,一切结束。 从小和金银打交道的沈昀不需要去看,只是听声,便听得明白结果。 「我赢了。」沈昀站起身,「片刻后,我便让人,将东西送至你这儿。」 他去开门的时候,摸上冰凉的门框,未回身说道:「下次,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妹妹。」 「莫要再烦我了。」 言罢,他拢了拢身上的衣物,开门离开。 有吵闹声在开门的那一瞬熘进来,转瞬消失。 屋内还立在床边那人,似是觉得这屋内烦闷,将窗推开,清冷的月色就着风洒进来。 他活动身上的筋骨,脑子一直在转。 他觉得沈家人,还真是有意思。 不论是沈问歌,还是她那个哥哥。 他之所以那日将腰牌送到沈昀手里,不过是希望,沈问歌别再踏足这种地方罢了。 没想到,她根本没发现自己丢了多重要的东西—— 在清醒一会儿后,他觉得整个人又活起来的时候,借着月光去看桌上的那枚铜板。 还真是正面。 他露了个笑,脸上一道被什么划过的痕迹格外显眼。 第22页 从沈昀来探他这望月楼的那天,他便该料到他会知道的。 不过那又怎样呢。 沈问歌又不知道。 他把玩着那枚铜板,脸上笑意未减。 ··· 沈问歌被在最后离开望月楼的时候,还气鼓鼓的。 她在这楼里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祁衍的影子。 再问秦月,秦月也只说不知道。 要是再被她找出祁衍在外面还有别的相好,他一定没好果子吃。 不过,沈昀那边倒是出奇的顺利。 回去的路上,沈问歌有点不真实:「望月楼真的就是沈家的产业了?」 「嗯。」沈昀似乎有点累,强撑着和她说话:「有什么想法?」 「没有。」 沈问歌觉得这一切都在梦里。上辈子做梦都不敢相信的事,这辈子就这样实现了? 沈昀这样做,反而会让她在心中压一块巨石般。 沈家对她有多好,她现在就有多慌。 她试探的说出自己浅显的想法—— 「大哥,沈家的生意,现下算上这望月楼,是不是各行各业全占全了?」 「还差的多。」沈昀道,不过,想着是自家妹妹,也没什么需要谦虚的,「不过大头,沈家是占的。」 「那,是不是,可以试着,将生意往南下发展?」 她印象中,江南地区在以后三年中发展的相当可观。 沈昀眸中划过一道光,没有否定她的提议:「是父亲不想南下罢了。」 商人的敏锐怎么会察觉不到江南的生意,只不过是沈从善不愿而已。 这浩荡皇城,对他沈从善,乃至对他们沈家都是有恩的。沈家先祖从小摊贩做起,一步步有了绸缎庄,有了更多的涉足,到先帝时,外忧内患之际,是沈家以举家之力添补国库,才使朝廷挺过动盪。 后来朝廷给了沈家贴补,沈家这才又重新站起来。 也是那次,沈从善认识了平定外患祁老将军,否则也不会将女儿嫁给他的儿子。 沈从善是不会动在京城的生意的。 这次买下望月楼的事,沈昀也决计不会让爹爹知道。 而沈家,就折在这赤胆忠心中,才遭小人陷害,皇帝错信了人,落得个家不成家的结果。 沈问歌思来想去的这一条,估计是行不通了。 沈昀看着鹌鹑似的沈问歌,一个人缩在马车的角落,索性也不再说话,闭上眼假寐。 沈问歌从来是不问家里的生意的。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 沈问歌在娘家待得十分舒适,以至于她根本不想走。 这两天,她也试着同爹爹商讨生意的事情,却被以什么都不懂含煳了回来。 倘若把沈家的生意挪出去些,天高皇帝远,也不至于落得悽惨下场。 现下这事只能从长计议。 沈问歌坐湖心亭中,看着波澜不惊的湖水,觉得自己仿若一潭死水。 涟漪都不曾有了。 她这几天,根本想不起祁衍那个混球,以至于锦书带着王管家来找她的时候,她没有反应过来什么事情。 王管家不愧是当了管家,说话十分有条理:「夫人,我这次来有几件事。」 「第一件事,是祁将军带着兵马班师回朝,夫人定是要回府的。」 「第二件事,是裕阳公主给府里递了信,说是一定要亲自交到夫人手上。」 「这第三......」 王管家低着头,犹豫半天没说出口。 那场景还歷歷在目。 祁衍甫一进府,便被人按在地上。 关进了前厅。 「说吧。」沈问歌这才将目光从湖心处收回,看向王管家。 「公子回了府......」王管家想起那场景,觉得神奇,又觉得着急,「公子被几个巡夜的下人捉住,扣押......扣押在前厅了。」 「现在说什么,也不吃饭,也不喝水,非要等夫人回府同他说清楚才可以。」 「不然就饿死自己。」 「......」沈问歌心下一片愕然。 这人三岁小孩么! 「那就饿着他。」这话说的毫无感情。 本是来请夫人回去的王管家这下也焦急起来。 不过这问题倒是不至于无解。 幸好他们公子料到了沈问歌的回答。 王管家想着公子所说的话,一字一句的重复给沈问歌听。 「公子说,他愿意读书。」 「没了?」沈问歌甩了甩脚。 「还说,找人布置了院子。」 沈问歌的脚落在地上。 都说了不准动她的院子! 「还有......要换了府里的厨子!」王管家头低的更低。 因为这事情,是他不小心告诉祁衍的。 「他完了。」沈问歌站起来,给锦书递了个眼色,「去简单收拾收拾我的东西。」 见沈问歌有回府的意思,王管家松了口气。 其实,祁衍的原话并不是这般说的。 祁衍被关在屋内,下人没有人敢靠近。 等他冷静下来,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们去告诉沈问歌,我愿意读书,除非等我死了。」 「她那个破院子,我明天就给她当放杂物的。」 「还有,把府里的厨子都赶走,我不会吃一口东西。」 第23页 王管家小心翼翼地在门外说,「夫人还挺喜欢府里的厨子......」 这话没说完,只听得里面一声脆响,不知祁衍把什么摔了。 「那更要让他们滚出这府里!」 王管家跟在锦书的身后,离开沈府的时候,心下不由得默念。 他可是一句谎都没打。 话都是祁衍嘴里说出来的。 第12章 礼物 沈问歌同锦书在沈府一一告别,天擦黑的时候,才向府内走。 最不捨得人自然是江氏,几度快要垂泪,又看着自家女儿的脸没有落下来。 沈问歌怀里抱着沈昀送她的猫,抚摸着它柔软洁白的皮毛,那猫也似乎感觉到舒服,低低喵了一声。 「我走啦,过几日我还会回来的。」沈问歌也是不舍,但也没有什么办法,还是狠下心来,上了马车。 这次她走,沈府上上下下全员出来送她,乌央站了一群人。 几个姨娘,还有几个弟弟妹妹都出来送她。 她站在前面看过去颇有几分壮观。 沈问歌告别,准备上马车的时候,没想到沈昀轻轻叫住她,给她递过一张纸条:「在回去的路上再看。」 「好。」她温温柔柔,应承下来。 再一次同沈家这些人道别之后,沈问歌坐在摇晃着的马车中,打开那个叠的规整的纸条。 沈昀的字规整洒脱,不拖泥带水。 『再去望月楼时,带腰牌进。此外,务必记住,沈家永远是你的靠山。』 沈家永远是她的靠山。 好像是她这几日听过的最多的话。 沈问歌握着纸条的手,不自觉收紧。 这次回来,十分匆忙,本是要在沈府逗留几日的沈问歌抱着猫,凝视着祁衍府邸这熟悉的大门后,才跨了进去。 她并没有着急去看被关在前厅的祁衍。 比起其他事情来,祁衍的事情,反而是最不重要的。 「裕阳公主给我的东西在哪儿?」沈问歌问王管家。 王管家急忙递过去。 她面上虽是波澜不惊,手利索的打开了信,其实她一颗心几欲跳出胸膛。 上辈子遗憾的事,若是数得上排在前面的,无非就是裕阳远嫁异国去和了亲。 在裕阳出嫁之时,正赶上沈家出事,她甚至未曾和裕阳见上最后一面。 沈问歌手中紧攥着信,几乎想把它揉进自己的手里。 现在,依照裕阳的性子,这封信送到这里来,是什么内容,她心里已是清楚的紧。 信中写的很是简单,五日后,务必申时出府与她老地方一聚。 裕阳是皇后所出的唯一的公主,十分得圣上恩宠,不过她一直嚮往宫外的生活,碍于礼法和她父皇的威严,总是出不了宫门,偶尔得了空子,倒是可以掩人耳目跑出来。 她跑出来的时候,总是会来找沈问歌。 她会带着裕阳在宫外看些新奇的玩意儿,带她吃些宫里不曾吃过的东西。 两个人自打宫中读书时光结束,分开之后,这事儿就没少发生过。 想来,每次和裕阳偷着做贼似的去街上玩儿,是她闺中不多的快乐时光。 沈问歌将信笺收好,抬眼时,看着几个在旁边伺候的下人,都看向她,眼里充斥着疑惑。 「怎么了?」沈问歌很是不解。 「公子他......还在前厅关着,从今儿早上开始,一粒米也未进。」那下人说得哆哆嗦嗦。 谁成想那送进去的饭食都被扔出来,撒了满地,公子那倔脾气上来,非要找沈问歌问个清楚才行。 现下,她们夫人回来了,竟也不关心他们公子...... 怎么能不着急! 「你要不说,我都快把他忘了。」沈问歌将信塞给锦书,无视下人更加震惊的目光,站起来径直往前厅去,「都忘了还有个麻烦等着我了。」 不远处的前厅,还有下人正在坚持不懈的劝说着,让屋内的祁衍吃饭。 屋内的祁衍反应恨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去叫沈问歌来,真当不知道这里谁做主了!」 那下人被吼的堵住了耳朵,一回头,就看见面无表情的沈问歌。 今日她穿了一身绿色袄裙,正映着一湾春色,头饰也简单为主,蛾眉淡扫,额间花钿正衬她的肤色。本是温婉的打扮,守门的那下人却觉得后脑一阵凉风扫过。 「夫人,你总算来了!」那下人震惊之余,并没有把堵着耳朵的手拿下来。说话声音出奇的响。 屋内的人自然也是听得到的。 前厅灯火掩映,屋内的人影印在窗前,刚还闹出动静的祁衍,一时没了动作,也没有出声。 沈问歌接过递过一串钥匙,那钥匙叮噹作响,沈问歌的手摇晃,把那声音弄的更大些。 「夫君,我问你一个问题。」沈问歌故意说着,「你想不想出来?」 「不出去!」祁衍来了脾气,想起之前居然被自家下人关住的狼狈,气从心底往上蹿,「这辈子都不出去!」 沈问歌知是他的气话,也没理会,继续问道:「下次还去不去望月楼那种地方?」 「......」里面嚣张的气焰立刻消失殆尽,许久都没有出声。 沈问歌伸手摸了一把那锁头,落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以为祁衍是故意不出声想骗她开锁。 第24页 「你现在可是没有什么资格可以和我谈条件。」 屋内的人还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无论沈问歌怎么叫都没有声音。 「祁衍?」她小心翼翼叫了几声。 王管家见状不对,赶紧试试出现,小心的凑上来道:「之前回府的时候,公子他脸色苍白。」 秦月说的话,又响在耳边,那日祁衍挨了板子的伤没有好全,匆匆出门,受了风寒。 不过这样一个从小习武的人不可能有什么事情吧?沈问歌想,定是祁衍在骗她。 结果,等了一会儿,无论怎么叫,里面都没有声响,周围的窗户也全部被祁衍从里面封的死死的。 沈问歌再也顾不得其他,拿了钥匙就去开门。 她一进门,被人一把搂了过去,制住双手摁在墙上,门被桎梏住她的这人,一脚踢上。 屋内没有点灯,只借着外面的灯火,沈问歌看清楚祁衍的脸色。 根本就没有一点伤病的样子。 祁衍果真是在骗她! 沈问歌开始挣扎,想要挣脱出他的手,没想到祁衍忽然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你去过西越吗?」 人在紧张的时候更容易有真实的反应。这是军中在审讯敌人的时候会用到的方法。 没想到,今天用在了沈问歌的身上。 沈问歌尽管比祁衍多活了三年,也抵挡不住这般的氛围上的压迫。 「......哪儿?」沈问歌眼神不敢明显的躲闪,她是在装傻充愣。 这一切,都落在了祁衍眼里,他眼中黑色更重。 牵制她的手,一下子放了下去。 他不是没有看出来沈问歌是在撒谎。可是一个长在京中的大家闺秀,怎么会出现在偏远的西越? 他不过是儿时跟着他的父亲去过一次。 那一直缠绕他的,究竟是个什么奇怪的梦境。 「没有就算了。」祁衍又恢復懒散的状态,「本来是有人从西越给我带了件新奇的物件,我喜欢的紧,但是看在你没去过的份上,就让你先过过瘾。」 祁衍从怀里掏出一把短刃。 比她之前的那把匕首更小巧,更精緻,上面还有暗色的花纹,带着西域的风情。祁衍的手比她的手大些,拿在手里显得很是可爱。 「不过,」祁衍将那短刃装进袖子,「我现在后悔了。」 「我们现在来算一算你这是在干什么?」祁衍坐回椅子上,头髮散落下来,泛着光。慵懒的姿态配上他那张脸,还真是想不到他能率领兵马。 「怎么?准你出去风花雪月,我不能採取措施?」沈问歌靠在门框上没动,不自觉的咬唇。 其实,她还挺喜欢那把短刃的。 「呵。」祁衍道,「把我赶出望月楼也是你的主意?」 沈问歌一愣,这她倒是不知道。 下意识的,她觉得是沈昀做的。 干得漂亮。 「给你个教训罢了。」沈问歌将这事揽在身上,「成亲那天我就说过,你出了那个门,就会后悔的。」 祁衍弯唇一笑,又恢復了之前的那副神态,「不去望月楼,就有望星楼,你是拦不住我的。」 「那过几日,等父亲回来,我可是管不住我的嘴,不知道我会说出什么来。」 之前他祁衍单枪匹马,现在加上她,两家的关系要是破坏在两个人的身上,可是滔天的罪孽。 「不过,我如果开心,没准儿可以管住我的嘴。」沈问歌笑笑。 她将手伸了出来,莹白的皮肤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现在,开心的法子,就是需要一把短刃。」沈问歌目光不自觉飘向别处。 上辈子祁衍没有哪次送过她什么礼物。 现在,她是......真的喜欢那把短刃才这样说的。 真的。 沈问歌只感觉手上一片冰凉,那把短刃就平躺在她的掌心当中。 不过绝祁衍绝不会这么简单,就把东西给她。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夫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吧?莫要再管我了。」祁衍也不遮掩,开门见山。 这话,沈问歌只当是左耳进右耳出,她机敏的将东西搁在自己怀中。 她绝不会让祁衍再把东西拿回去。 「我也可以不管你,不过只要我是你夫人一天,我一天都不会不管你。」沈问歌的话一顿,「除非你现在,给我一纸和离书。我们两不相欠。」沈问歌道。 她可以万分肯定,祁衍不会休她。 祁衍双臂抱怀,静静看着沈问歌。 窗外月色铺洒,将沈问歌的脸照亮,他从未觉得清冷的月光,也那般的好看。 和离? 荒唐。 要是和离,先不论其他,他的父亲,那赫赫威名的祁老将军,怕是会一桿□□刺过来给他来个清醒。 不就是不去望月楼吗,反正现下也不是最紧要的关头。 还是顾得刚打了胜仗,马上要回京的自家老子的情绪要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7 00:00:10~2019-12-18 22:45: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妮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般配 沈问歌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像是之前戏本子里说的那样,在书案前为自己的丈夫磨墨。 第25页 书房内,她看着在挺直嵴背坐在案前练字的祁衍,只觉得心情舒畅,这是他上辈子想也不敢想的场景。 虽然这事达成的并不愉快,但好歹是实现了。 自从那日,祁衍被下人锁在前厅后,整个人有了很大的改观。他开始在家小住,没有离开的意思。对此沈问歌自是很满意。她的计划总算是向前迈了一步。 不过,祁衍如果能呆的住的话,也辜负了他这个声名远播的浪荡子。 昨日的祁衍白日里还在书房读书,晚上就已经准备偷摸的熘出去。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沈问歌先知一般,堵住了他的去路。 她肩上扛着早就准备好的棍子,一个人守在府内的后门处,眼神如墨,定定的看着他。 「今天只要有我,你就出不去这个门。」她说,「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说到做到的。父亲回朝之前,你这个门,根本别想踏出去。」 这话说的猖狂,但沈问歌知道,祁衍要论打架,这京中还能有谁能是他的对手?更何况她还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 看来,祁衍显然早就将成亲那日被人压在床上,匕首横在脖子上的场景抛却脑后。 这个时候还敢挑衅。 祁衍眉目轻佻,只是勾了勾手指头,说:「今日我让你三招,你若是能碰到我,我就听从你的话。每日读书写字怎么样?」 「哼。」沈问歌对着场面习以为常,直接扔了棍子,「那我都用不着傢伙。」 两个人站在那里,眼神碰撞几乎都能擦出火花。 沈问歌是想揍祁衍很久了,不过现下..... 她只是思忖一下,握紧拳头就沖了过去。 她自是知道这花拳绣腿不能动他分毫。 祁衍有心戏弄她,等到沈问歌快要碰上他的时候,他才迅速的挪动脚步,躲开这一下。 没想到,沈问歌牟足了力气打他这一下,一下避闪不及,竟是直接扑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狠了,沈问歌再抬头时,泪水溢满了眼眶,水汪汪的,连秀气的鼻头跟着红起来。 最后竟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祁衍还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看着哭得不成样子的沈问歌,终是不忍心蹲下身,去看她。 没想到,这一下正中沈问歌下怀。 转瞬间,他被推倒在地上,一把熟悉的短刃,熟悉的横在他的脖子上。 「兵不厌诈。」光从沈问歌的背后打下来,她的短刃未出鞘,但胜局已定。 「听我的。」她说。 祁衍现在居然能听进去她的话了,也可能只是单纯的害怕祁老将军回来整治他。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祁衍现在还坐在这里,就是最大的恩赐了。 她不由得弯唇,浅浅笑起来。 「在想什么?」祁衍撂下笔,抬头看见的就是沈问歌正在出神,还笑了起来。 「没什么。」沈问歌恢復神色,放下手中的东西去看祁衍写的东西,这一眼,不要紧。 她只感觉自己看完这一眼终于明白为什么有的夫子会被气的鬍子都要翘起来。 「祁!衍!」沈问歌拿过那张宣纸仔细端详,咬着牙平息着自己的怒气道:「我让你抄兵谱,你居然在这儿画小鸡啄米图?」 淡薄的宣纸上,简单勾勒着几只小鸡,地上星点的米粒。 「写字,没意思。我画的,才是真的好。」祁衍靠在椅背上,似乎画这破画消磨了他很多力气,他又重新拿起笔,「要不我再画一幅?」 「......」沈问歌一句话没说。 在书房里看什么能顺手抄起来能当个训诫的东西。 在外面的锦书听见里面的动静,觉得不妙,刚想退后两步,没想到和她一同守在外面的王管家也注意到了屋内的事情发展不对,顺手把书房的门关上了。 还用锁虚掩一下。 看着锦书的表情,王管家只留下一句:「浪子回头,金不换吶。」 说罢,扬长而去。 锦书听着里面的动静,感觉这么一看,姑爷也是挺可怜的。 · 嘴角还带着些微青紫的萧思坐在茶馆里,身旁围着的是几个狐朋狗友,其中不乏权贵之子。 这已经是恢復好些日子的状态了,还记得那天被祁衍在望月楼打了以后,他几乎根本没办法出来见人。祁衍这人招招往他的脸上招唿,恨不得让见他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他挨了打。 十足的贱气。 还记得那天他不仅是自己,还带了个帮手,给他递东西。 他们两个的梁子打很早之前就结下过,只不过这次搬到明面上来而已。 看来是祁衍早就有所预谋过。 他那个严苛的丞相爹,要是知道这件事由青楼而起,萧思就是哑巴吃黄莲,也有苦说不出。 这口气,他迟早都是要出的。 「想什么呢?」同桌有人提醒他。 「没事。」萧思回过神道。 「那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看萧思兴致不高的样子,几个朋友也觉得无趣。 「好。」萧思站起身,想送几人一程。这里环境清幽,地方不大,平日里聊些私密的东西,可以上二楼的隔间。这里只有一个楼梯。 萧思正好迎面遇上一个人,那人低着头,作男子的打扮,却是比寻常男子娇小了些。 第26页 不是熟人,却意外的眼熟,以至于萧思盯着她进了二楼的隔间。 沈问歌看着隔间处的双摺屏风被小厮关上,沈问歌才敢大口喘气。 她怎么会知道冤家路窄,来个茶馆等着裕阳的时候,都能正好碰见丞相家的那位! 沈问歌不敢拿捏那日混乱中,他究竟有没有看见她的脸,不过还是躲着为妙,她低着头一路上来,应该不会引起他的侧目。 不过小厮在关门时,沈问歌抬头看那一眼,看到的是萧思那张嘴角还带着些微青紫的脸。 他似乎有意无意向里望了一眼。 沈问歌摸着自己袖子里的短刃,直到自己三脚猫的拳脚功夫也就只能骗骗祁衍,换作其他人,她怕是连渣都不剩了。 早知道如此,今日带祁衍出门就好了。 祁老将军大概是路上有些耽搁,回朝日子向后拖了拖。 在管教祁衍两天以后,沈问歌深深感觉她和祁衍两个人如此彼此消耗,还不如干净利落脆的打一架。 沈问歌决定给祁衍放天假,主要也是想放过自己。 祁衍一早便不见了踪影,沈问歌也乐得自在。 没想到,这快乐,没有维持一天。 现在决计不能贸然的出门。万一萧思认出她,就堵在门口,她真的是跑也跑不掉。 好在萧思没有破门而入。 她千等万等,等来的是裕阳。 但是这一颗心惶恐不安,她总是感觉萧思那一眼,绝对认出了她。 裕阳今日也是一身男子衣袍,暗黑的底色,衣袖上还有流云纹路点缀。妆容遮掩了些脸上的贵气,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的。 一开口,犹如黄鹂似的声音清脆动听。 俩人坐下叙起旧。 沈问歌神色不动,若无其事的喝着茶,但也知此地不宜久留:「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去哪儿?」裕阳不知沈问歌的想法,兴致突然被调起。 「跟我走就好。」沈问歌笑笑。 同裕阳出门时,沈问歌只觉得如芒在背,一道眼神已经盯上了她。 不肖回头去看是谁,她已然明了,对方将他认了出来。 那日给祁衍递东西的时候,或许就该料到这一天。 沈问歌深吸一口气,说:「我们走吧。」 · 沈家的铺子,遍地开花,唯独离着这烟花之地,远的不能再远。沈问歌一个咬牙,带着裕阳拿着腰牌进瞭望月楼。 望月楼此刻还未开业,里面的姑娘们都惊讶的看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好在跟在身后的人总算是消失了。 裕阳也察觉到不对,在老鸨将他们安排妥善后,裕阳看着周遭的环境,才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有点小麻烦。」她前因后果向裕阳粗略的描述一遍,不过将萧思的身份隐去。 「不如下次我去宫里陪你。」沈问歌十分抱歉,毕竟裕阳好不容易出来一次。 「无事,」裕阳摇摇头,她此次出来也不是为了出宫玩。 在彻底打量好周遭的环境之后,裕阳也算是见识瞭望月楼。 她将注意力转移回沈问歌身上,问:「祁衍没有他们想像的那般不堪。」 「祁将军家的那位公子决计不会错的。」裕阳恳切道,「我还记得儿时,在宴上看到他,父皇还夸过他将来定然是第二个祁将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说的是不是祁景?」沈问歌疑惑。 若是有人同她讲祁衍打小不是这副样子,她自然是不信的。可是话从裕阳嘴里说出来,她不得不去信。 「自然不是!当然是祁衍。」裕阳惊讶,「那时候,他在殿前还为宴饮助兴比武,把打趴下过。」 可是祁衍销声匿迹一阵,再听闻时,只是说祁家那棵好苗子毁了。 她对这事并不是很了解,但她总觉得祁衍不应该像是现在这样。 人们更愿意去相信的,当然是祁衍自小就是个扶不起的纨绔。 如果是这样的话,祁衍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沈问歌不用脑子想,两个人自动浮现在眼前。 赵氏和祁景。 同他们两个撇不开关系。 她来不及细想,思路就被裕阳打断。 裕阳接过宫人手中的匣子,打开来,一小株雪莲安静的躺在盒子当中。 「这是太后前些日子赏我的珍贵药材,我也用不到,所以带出来给你,请你转交给沈昀。」之前见面,沈问歌曾提过,没想到就被裕阳记在心上。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抹红晕闪过。 沈问歌还沉浸在祁衍的往事中,根本未曾注意。 裕阳看着沈问歌若有所思的表情,自知这趟出宫,根本不是来找她的,平日里大咧咧的性子反而不好意思起来。 还记得沈问歌在陪她伴读的时候,她贪玩没背过太傅留的作业,不记得什么名字,只记得一篇晦涩难懂的文章。 对于那些,她根本没什么兴趣。 挨罚时,夫子问她为什么没有背过,她吱唔着不肯说。 当太傅举起戒尺的时候,沈问歌对太傅耳语了些什么,她才免除了责罚。 然而沈问歌却挨了几戒尺的打。 后来,她追着沈问歌问她到底说了什么。 「你是最受陛下宠爱的裕阳啊。」那时沈问歌还未长开,但是已经有美人坯子的模样,在一群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里显得很是特别。 第27页 沈问歌看着裕阳的眼睛说:「就是这个原因。」 从那一刻,裕阳觉得沈问歌一定是个能成大事的人。 她看人的眼神,连她的父皇也说很准。 祁衍也是。 当全京城的人都觉得祁衍同沈问歌不配的时候,她在心中却隐隐觉得,这两个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第14章 萧思 裕阳在望月楼热闹起来之前,才恋恋不捨的回宫。 沈问歌在望月楼,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祁衍。 谁能想到,祁衍好不容易出一次府,也没有来望月楼。 沈问歌向老鸨借了一套衣裙才敢试探性地向外走。 这夕水街还是平常的热闹,不过除了楼的沈问歌却总觉得,背后黏着一道目光。 阴狠,冰冷。 沈问歌没想到都已经这个时候,居然还能不辞辛劳的等在外面,而且她换过衣物,还能如此精准的找到她。 她一时间数不清究竟有几个人跟着她。 那些人十分隐蔽,离着她很远,但是又甩不掉。 她不由得皱眉,这个萧思,不知道存了什么坏心思。上辈子的时候,她没有过多的关心祁衍在外面究竟惹了些什么人,但是萧思也是给她留下些印象的。 那就是极为记仇。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加快步子。不知道一切的锦书十分疑惑,迈着步子紧跟着她的脚步:「小姐,这是做什么?」 沈问歌这才细打量锦书的小瘦身板,觉得实在不合适,跟在她身边冒险。她定了定神,对锦书十分严肃道:「你回府告诉祁......王管家,带着人来夕水街找我。如果找不到,就去找萧思。」 说完这话,沈问歌忽然意识到,尽管平日里,她总觉得祁衍浪荡,但是真正遇到危险的时候,还是会想起他。 而且是,第一时间就会想起他。 沈问歌觉得这毛病要改。 不过现下,也不是纠结这种事情时候。 沈问歌目送着锦书一步三回头的离开这条街,才松了口气。 萧思若是敢对她沈问歌怎么样,也不至于连个报信的都没有。 沈问歌干脆平静的走在街上,不时的去看街边小贩卖的东西,和寻常没有什么不同。她一路沿着回家的路,慢慢的走,也没有对周遭的情况失去预估。 她一直在注意着后面的动静,却始终感觉不到究竟几个人跟在她的身后。 敌人在暗,她在明。 不论对方处于什么目的,都绝不会是好意。 然而,走出夕水街,走在回府的路上,一条岔路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一边是寂静幽深的小巷,里面隐隐可见是人家,另一边是回府的路,她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还挺想看看萧思究竟想...... 沈问歌没等作出反应,有个人影忽的冲过来,一把拽着她奔向巷子当中,进了一间废弃的院落。 「唔......」她迅速的想喊出声来,却在那人捂住他嘴的时候,放弃了挣扎。 那是她最熟悉的安神香的味道。 是祁衍。 「嘘。」他拉着恢復镇定的沈问歌,蹲在了半人高的一堆柴火的后面,从缝隙里,他们正好可以看到外面,而外面的人不会看到里面。 看来祁衍对这里很是熟悉。 来不及细想,院外传来粗嘎的男声:「主子,我们是不是跟丢了?」 「废物!她跑不出这里。给我找!」低沉的男声,应该是萧思错不了了。 「是。」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分散开,有的向着巷子深处而去,有的...... 奔着他们所在的院落而来。 祁衍的手依旧捂着沈问歌的嘴,沈问歌能感觉到自己的唿吸逐渐因为紧张急促起来。 好在来的人不多,两个人而已。 他们搜寻着院子每一个角落,自然也不会放过这角落。 沈问歌从缝隙中,看到逐渐逼近的人影。 「他们在那儿!」 忽然院外,有人大声喊着,那两个人闻声急忙赶了过去。 一阵慌乱的脚步怎么来,怎么离开。 见终是没了声响,沈问歌才松了口气。 「松开。」祁衍是有多怕她喊出声来,手没有放下去过。 被她闷声闷气的提醒之后,祁衍才松开了手。 一双眼斜睨着她,责怪之意甚重。 沈问歌不由得掐了祁衍一下,这事儿哪儿能怪她! 一场用目光无声的做着斗争,最后还是沈问歌觉得无趣,准备不管他,自己回府。 没想到,刚出门,她同一个人撞了个面对面。 萧思居然没走! 萧思看见她也是惊讶一瞬,转脸又变得阴翳起来。他刚刚不信那群蠢笨的下人的话,没想到阴差阳错的撞个正着。 他审视着沈问歌的脸,才发觉和祁衍一直在一起的竟是个女子。 他仗着自己的爹是丞相,没少做欺男霸女的龌龊之事。他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女子还是打得过的。 萧思笑的邪性:「那我就要报那日的仇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他同沈问歌之间突然隔出来一个人。 阴影笼罩在那人身上,像是修罗般散发的气息震慑人心。 「哦?」祁衍淡淡道,「你要报什么仇?」 第28页 「那日的帐,我还没有同你清算清楚,既然你自己找上门来,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萧思没有想到在这儿还能碰见祁衍。 方才的嚣张劲儿瞬间消失,可即便这样,祁衍也并不准备放过他。 不知道从院子里哪儿找来的傢伙,祁衍在手里掂了掂。 敢碰他的人? 还真是不自量力。 · 祁衍打架这事儿,沈问歌是十分放心的。 这京城也没什么能惹了他还能全身而退的。 那萧思不去找祁衍,居然把心思动在她身上,真是想瞎了心。 沈问歌回府的时候,想起萧思那副挨打害怕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笑什么?」祁衍也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问道。 「我笑萧思该打。」沈问歌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 「要是没有我,怕是挨打的就是你了。」祁衍说这话语气凉凉。 「我才不会。」 「我看你连府里会些功夫的下人都打不过。」 「你——」沈问歌站在府邸门口,还特意上了两个台阶,就为的是俯视祁衍,「我告诉你,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是,最基本的防身绝对没问题。」 她说这话认真的模样却逗笑了祁衍。 「防身?先哭一阵,等别人心软,再一刀封喉?你那点小伎俩......」 只对我有用这五个字,几乎要十分顺嘴的说出口。 不过好在拦住了。祁衍不由得皱眉,他什么时候,也会有这种想法了。 「明天早上在前院,让你看看我的真功夫。」沈问歌也下了狠话。 没等他回应,大门开了。 哭的快成了泪人的锦书出门,正好瞧见沈问歌,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小姐,你怎么不见了,我带着管家他们去找你,找不到。」 越说越委屈,锦书抽噎着,话都说不完整。 「别慌,我这不回来了吗?」沈问歌摸了摸锦书的头髮,才恍然想起,锦书也不过才十四岁的年纪。 她从进府开始,一直安慰着锦书。根本没有注意,有人一直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进了院门。 在她要关门的时候,才看见祁衍也跟过来。 「有事?」沈问歌不解。 「没有。」祁衍也不知今天的自己是怎么了,有一阵莫名的情绪围绕着他。 他站在门口,沉思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萧思在跟着你,还让锦书回府报信?」 「是。」沈问歌回復的坦荡。 「那......」祁衍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怎么说出口。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问歌头一次见祁衍说话这般墨迹,觉得有趣。 「那你真是个不怕死的。」祁衍道。 不出意外的,沈问歌抿了抿唇,将门甩上,将他关在门外。 虽然自从那天被沈问歌用刀在脖子上比划威胁过后,他没有再进过他们这个院子,但是碰一鼻子灰还真是人生头一次。 祁衍在回到自己屋内的时候,还在想,自己今天怎么像是变了个人。 本来逃出沈问歌的魔爪一天,可以去做许多事,没想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去看看沈问歌在做什么。他觉得沈问歌这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 无时无刻,催促着他去注意她。 他早就注意到有人在跟着沈问歌,也知道背后那人是萧思。 所以才会出手救她。 也不得不救。 萧思那人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一切奇怪的缘由,祁衍悉数怪罪给了萧思那个混帐。 若是皇城里的人知道祁衍在心里骂萧思,一定成为最大的笑话。这两个人,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虽然祁衍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而萧思则是真的本性恶劣。 不过这两者,在普通人的心里,根本没有多大差别。 祁衍翻来覆去总觉得睡不安稳,一颗心扑通狂跳,有时候眼前浮现的是梦里沈问歌那双眼,有时候又是今日沈问歌温热的唿吸铺洒在他的掌心。 这觉真没办法睡了。 祁衍干脆翻身而起,利落的跳出窗外,奔着府外而去。 今天,光顾着沈问歌那里,他自己的事情,还没有做完。望月楼那里,还有些琐碎的事务没有交接完成。 这也是他今日会出现在夕水街的缘由。 祁衍就着月光,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见沈问歌的院落,漆黑一片,才放心的离开。 终于,没有人再阻拦他了。 祁衍的心情,终于愉悦起来。 第15章 比试 这几日,皇城的天气已经彻底回暖。天空澄澈,伴随着几声鸟叫。 又是新的一天。 沈问歌坐在镜前,锦书给她梳头。昨日还哭唧唧不行的锦书,今日又活跃起来,不知道在哪儿学了新手艺,说是现在皇城里的夫人们,都梳这样的髮式。 她无聊到,抱着沈昀送她的那只猫,举到跟前瞧。 雪白的毛髮配着那双湛蓝的眼睛,轻飘飘的鬍鬚,现在表现的无比乖巧。 这猫自从到她手里后,一直就这样,乖巧得很,真不知道那日她二哥是怎样会在捉猫的时候闹出那般大的动静。 越看越喜欢得紧,沈问歌将猫抱在怀里,摸着它的毛,任由它舔着自己的掌心,才发现自己忘了件事。 第29页 「给你起一个什么名字好?」 「冬雪?碧湖?」沈问歌说着,没想到本是舔舐她手的猫,忽然恹恹的垂下头。 沈问歌顿时觉得有趣。 「你是不是不喜欢?」沈问歌也觉得自己魔怔了,会问一只猫。 没想到猫『喵』了一声,干净的眼睛看着她。 沈问歌不由地继续试探:「清月?奕星?」 「喵。」那猫还是那副表情。 「那......不如,」沈问歌眸光闪闪,使坏一笑,「你就和祁衍一样,叫混球吧。」 「喵。」那猫却是忽然答应下来。 锦书想笑,却在抬头时,看见门口的人影,给沈问歌梳头的手一顿,不着痕迹的轻轻碰了碰沈问歌。 「怎么了?」沈问歌的心还在猫身上,「你是不是喜欢这个名字啊。」 察觉到身后锦书的不对劲,沈问歌一抬头,就看见祁衍背着手站在了门口,脸上就写满了两个字。 生气。 「哈。」沈问歌也不曾想自己随便一句话就被正主听到了。 「夫人可真是,这混球的名号给谁都安。骂完我,还要骂那小畜生。」 「一视同仁,不偏不向。」沈问歌的头髮只编了一小股麻花辫,大部分的头髮还散落在肩上,显得整个人发散着温柔。 祁衍没说话,冷笑一声,甩袖就出了门。 沈问歌以为他走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刚想让锦书给自己梳头,没想到人又回来了。 那去而復回的人将一把长剑随意的掷了过来。 在地上滑了一截,正好落在沈问歌脚下。 「昨晚的话,我可没忘。」祁衍仰着头,「出来打架。」 沈问歌看着他的那副样子,也知道他没开玩笑,没想到这人早早的来找她,就是把昨晚的话当真,只为了比试一把。 她也不是好惹的。 沈问歌看着地上的长剑,轻巧,细长,像是特意挑出来给她用的。她也不客气,找准了那剑的一端,脚尖一挑,直接将剑挑起来,然后也未弯腰,利落的将剑握在了手里。 「谁怕谁。」她也学着祁衍的神色,回望过去。 敢和她动刀动枪?那之前的小打小闹,都是假象。 锦书看着两人暗潮涌动,只有一个想法。 她娘说的,两个人成亲以后,会有夫妻相是真的! 可是这头髮还没...... 只见沈问歌将桌上要用的髮带拿起,拢了拢长发,还有那几股麻花辫,直接搞搞的束成一束,显得无比干练,飒爽。 自家小姐还有这一面?她从未看过自家小姐这般英气洒脱的装扮。 锦书惊了。 然而更让她惊讶的还在后面。 祁衍同沈问歌怕院内施展不开,还去了宽敞的花园内,双方看着都无比认真,像是真的要打一架。 「我今日要是赢了你,以后我们约法三章怎么样? 」 「不可能。」祁衍亮出手中的长/枪,红缨在晨风中飘动。 这是他特意选的,这东西看似兇勐,实则不适合近身。毕竟也不能把人欺负的太狠不是。 论打架,除了家里那位能治住他,他还怕过谁。 「好了吗?」祁衍问。 沈问歌适应着那剑身的触感,听得他的话,拔剑出鞘:「自然。」 这里的举动,引起了下人们的观望,锦书忧虑自家小姐,自是站得不远,怀里还抱着那只猫。 不多时,她的身边,多出了一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就连平日里的王管家,也过来凑了热闹。 祁衍虽是问她准备好没,却在沈问歌点头后,没有任何的动身的意向。沈问歌也不墨迹,提着剑,沖向祁衍。 沈问歌攻,祁衍挡。 一招一式,竟是配合默契。偶尔祁衍的长/枪会带着唿啸的风,擦过沈问歌耳畔,引得围观的下人们一阵惊唿。 至于沈问歌划掉祁衍机率头髮吗...... 大家选择保持沉默。 沈问歌也没想到自己上辈子烂熟于心的招式有一天还能使出来。 她常去看祁衍舞刀弄剑,看的时间久了,偶尔手痒,拿出来试练一阵,也便会了。 她不觉得奇怪,反倒是祁衍,接着沈问歌的每一个招式,心下都会震惊再震惊。 他毕竟从小在兵器堆里长大,也爱摸索,渐渐的,形成了自己的风格。 沈问歌现在的每一招每一式,他都觉得无比熟悉。 是他的风格。 他面上不露声色,心下无比的诧异。 只是出神一瞬,他便被沈问歌占了先机,剑尖直指他的心脏。 离几寸之处,精妙的停下。 「我赢了,现在我们可以约法三章了。」沈问歌剑未放下,她深知祁衍的脾性,这剑,一定要指到他点头的那一瞬才好。 祁衍稍稍低下头,像是认命,将长/枪丢在一旁。 围观众人都松了口气,这下胜负已分。 然而,她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祁衍一个凌厉的转身,同时将沈问歌的剑扭在一旁,用胳膊轻轻的挽住沈问歌的脖子。 「可是......」祁衍道,「也没说怎么才算赢,现下,是不是我赢了?」 沈问歌没来得及说话,只听一声破风之声,一个物什,就打在祁衍挽她脖子的胳膊上。 第30页 祁衍一时吃痛,但也看到了,那打过来的东西,是块石子。 他立刻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给他一击的,这京城还真是数的过来。 捂着胳膊,松开了沈问歌。 这事发生的突然,沈问歌脸上懵懵的,去看锦书,发现刚还开心围观的下人们,早已经齐刷刷跪了一片。 站着的那人,一身铠甲未脱,脸上虽刻满在塞外驻守所经歷的风霜,但是却挡不住他整个人的凛凛正气。 是前些日子还说归朝时间未定的祁老将军。 他现在一脸怒容,瞪视着祁衍。 成何体统!把新娶进来的媳妇当男子一样对待!这让外人知道了,怎么笑话他祁家! 而且,沈家那姑娘他是见过的,有礼温良,哪儿像是现在这般样子! 这肯定都是祁衍教的。不过是短短几天而已...... 祁老将军只觉得怒气更甚。 沈问歌自然是认得祁老将军的,这种时候,也不知说什么,毕竟比武这事儿是她提出来的。 「问歌见过父亲......」沈问歌没有慌乱,脑子迅速转着。 「好。」祁老将军对着沈问歌露了个笑容。 再抬眼去看祁衍时,又恢復了刚才的表情:「孽障!跟我过来!」 说罢,也不给沈问歌继续解释的机会,转身便走。 祁衍晃荡着,踢了一脚早就落在地上的长/枪才抬脚要跟过去。 结果,袖子被人拽住。 是沈问歌。 「你......」沈问歌也料到祁老将军为什么生气,「你便说是我非要比试的。」 「不必。」祁衍稍低着头,他比沈问歌高些。 前几天,怎么没发现这人长得如此娇小。 他看着沈问歌满脸认真的样子,不由得觉得好笑,想逗弄她:「那这场比试,便是我赢了。我要同你约法三章。」 「这第一条,让我去望月楼怎么样?」 祁衍没能等到沈问歌的回答。 只见沈问歌不动声色的从地上捡起剑,势要再同他打一场。 有那么一瞬间,祁衍觉得,自己再不走,真的会挨那一剑。 · 祁老将军此次打了胜仗,却是低调回朝。 这是他向来的习惯。 纵横疆场那么多年,这次去平叛一个小小的逆贼,仅仅是小意思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他这次低调回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看这个令他在军中也放心不下的小儿子。 没想到,真是个逆子啊! 赵氏将他不在这些日子的事,事无巨细,悉数写信给他。 本以为这个向来不着调的儿子成亲以后能成熟一点,没想到,还是这般顽劣。 把好好的儿媳妇带成什么样了! 他越想越气,看着跪着的祁衍,只恨自己教子无方。 「你在外面打了丞相家的公子不够,还要教坏新进门的媳妇儿?」 赵氏自是同他说了沈问歌递傢伙的事! 祁衍只是跪着,没有说话。 他向来都是这样的。 祁老将军只觉得一股子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刚要再继续开口,没想到被通传的下人所打断。 「将军......」那下人着急着就沖了进来,一脸焦急,话都快要说不清,「萧丞相,他......他带着萧公子,说是要见,要见少爷!」 「萧丞相还说......说这次没有个说法,就告到圣上面前去!」 「他疯了!」祁老将军在军中长大,到现在这个年纪,最不会的就是藏住自己的心绪。 他大手一拍椅子扶手,那结实的椅子摇晃着,快要散架似的。 说罢,他快步迈出前厅,走时还不忘瞪站起来的祁衍一眼。 祁衍倒是不在乎这些。 「夫人呢?」他问那报信的小厮。 「已经去前厅见萧丞相和......」那下人低着头,大口喘着气说着。 抬头时,哪里还有祁衍的影子? 他也顾不得惊诧,脚底抹油似的就往前厅跑。 那萧丞相可是来势汹汹! 作者有话要说:  久 等 了 大家圣诞节快乐~ 第16章 约法三章 萧丞相坐在祁衍前厅中,身边坐着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依旧阴沉着一张脸的萧思。他也是被拉过来的。他的脸上,不止是嘴角的青紫,眼窝更是被狠狠揍了一拳。 这是祁衍昨天打的。不止这一处,他身上还有。 他在府中被捧着长大,娇贵无比,碰一下都不行,还没人这么打过他。 出门的时候,他的母亲告诉他,一定要讨回个公道。 萧思在身侧握紧了拳,祁衍真不是个东西。 他身边的萧丞相,显然不知道萧思的想法,他处理政事要到天亮时才准备休息。 没想到被刚进卧房们,被自家夫人一顿哭,吵得他头疼欲裂。细问下才知道,是萧思被人打了。打得还不轻,基本是没有十天半个月不能出去见人了。 「他能有什么事情?」萧丞相揉着眉头,试图放松。萧思那性子,有仇必报,还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被祁家那个没规矩的打了,这口气能忍?」丞相夫人哭的不行。 朝堂上,谁不知道萧相同祁将军向来不对盘,一个老道沉稳,一个性子稳不住,一文一武,却时常政见不和。萧丞相实在不想去招惹这个快打了半辈子架的同僚,但是耐不住自家夫人哭到天明。 第31页 在听过萧思的说法后,想起上次萧思也是同祁衍起了争执,终是狠了心带萧思来讨个说法。 反正祁印也不在京中,谁还能怎的他一朝丞相? 他们两个的事也便罢了,怎知两个小辈也经常纠缠在一起! 想到这儿,萧丞相不由得又瞪了一眼萧思。 「萧丞相,萧公子。」一道清亮的声音传进屋内,未见人先闻声。 接着,一道身影裊裊而来,不是别人,正是闻讯赶来的沈问歌。 她的头髮在锦书的巧手下,已经乖顺的盘起,比方才少了分英气,多了分柔软。锦书还为她上了些妆,显得整个人明媚无比,配上身上的鹅黄衣裙,像是一只小黄鹂。 她听闻萧思来了,就知绝不是什么好事。 萧思看见她的第一眼,危险的眯起眼。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他虽然拳脚打不过祁衍,但是脑子转得快,明白这就是祁衍娶进门那位。 祁衍真是做得出,带着自家夫人逛青楼,还真是身体力行不负皇城里他的那些传闻。 萧丞相点头示意,维持着自己权臣的威严。他也听闻过祁印那小儿子娶了沈家嫡女。 沈问歌跨过门槛后,向着萧丞相行了礼。 萧丞相自是受用的,他同沈问歌的父亲打过交道,是个很聪明的人,想来女儿也不会被教的不成样子。 他颔首,刚想说话,没想到沈问歌抬起头,看向萧思时,只是一眼,那一双大眼睛里徐素蓄满了泪,神色满是惶恐。 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捂住嘴想稳住情绪,但在萧丞相看来,却是惶恐的不成样子。 萧思没想到会有这招,一时也找不出应对之法,他看向萧丞相—— 但为时以晚。 沈问歌眼泪扑簌簌的,像是不要钱似的。 「萧公子......昨日为何要带着人跟着我?」沈问歌哭的厉害,说话都断续。 跟着?萧丞相不由得皱眉。 萧思可是没和他说还有沈问歌的事。 他和他只说是同祁衍因一点小事起了争执,说的还十分含煳。若不是上次的事还没算清,他也拉不下脸来给自己找这个事做。 「祁夫人怕不是认错人了。」萧思眸中闪过寒光。 萧思显然也没料到沈问歌什么都敢向外说,现在的局面说多错多,他阴沉着一张脸,木着坐在椅子上。 沈问歌也知道萧丞相不会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越哭越小声,肩膀抽噎着,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偶尔抬眼和萧思的目光碰上还是会迅速收回目光,对他避如蛇蝎。 这显然是怕惨了萧思。 萧丞相看着沈问歌,再看萧思,也知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 来都来了,还能什么都不做就回? 萧丞相不动声色阖眼,幸亏祁印不在,也不至于连个小辈也训斥不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亮又粗旷:「萧丞相怕不是来错了地方,丞相府可不在这儿。」 不是别人,正是赶过来的祁印和祁衍。 萧丞相没想到会在这儿碰面。 祁印甫一进门,就看见了哭的不成样子的沈问歌,这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祁老将军刚才训祁衍那一肚子火没地方撒,就这么巧,来了个偏要往上撞的! 「有什么事情沖我这个粗人来,为难孩子做什么!」祁老将军是个憋不住火的,多年的行军生涯,有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更是要说出来。 萧丞相此时面子也有些拉不住,抬手狠狠打了一下萧思。 「怎么回事,有没有跟着,你一五一十说清楚!」 怎么说?没法说! 因为之前在望月楼挨了祁衍的打,就想截祁衍的女人? 本以为是个外室,没想到是明媒正娶的沈家小姐。 他有点后悔,一时冲动听母亲的,非要杀杀祁衍的锐气的话了。 快要将一口牙咬碎,喉结滚动,萧思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祁衍听得一进门,就将还抽噎着哭的沈问歌挡在身后。再听得萧丞相的话,也明白怎么回事。 不过,他并不是很愉快。 哪怕是让萧思吃瘪。 祁将军自是没有祁衍那么清楚,但是看着两位不速之客,只当是趁他不在府中来找茬的。 两人倒也不像是有什么理由,祁老将军的一颗心冷静下来,悠哉问道:「萧丞相到犬子府邸来,到底是有何贵干?」 「......」萧丞相本就没有休息好,外加这次是真动了肝火,这都是什么事! 他也不想再管这烂摊子,对着萧思骂了句:「混帐,我怎么教养了你这么个儿子!」 他站起来就要甩袖离开。 祁老将军平日里再看不惯萧丞相,也知道要给人个台阶下的。 「下次别走错了府。」祁老将军说。 萧丞相身形未显,却是脚下一绊。 萧思也知这次讨不了什么好处,低着头,尽管满腔不甘,但还是要跟着萧丞相一起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他虽是和祁景交好,却是祁衍不和已久。 这仇,不论多久他都是一定要报的。 至于现在......萧思看着落下自己很远距离的萧丞相,认命的跟上去。 萧家父子前脚刚离开,祁老将军一下子变了脸色,厉声道:「逆子,跪下!」 第32页 这话明显是吼祁衍的,但是沈问歌一个激灵也反应迅速跟着跪了下去。 之前,祁衍做错事的时候,她没少跟着跪,求父亲息怒,都已经成为习惯了。 「你把人打成那个样子,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祁老将军坐在太师椅上,却拿出在军营中的气势,「家门不幸!远梅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儿子!」 远梅这名字平时不轻易被提起,但是沈问歌也知道,这是祁衍生母的名字。她上辈子也是从将军府下人那里听来的拼凑成的。 好像祁衍的生母在将军府是个禁忌的话题。 不过现在提起来,沈问歌知道,祁老将军这是真的生气了。 「父亲,他不是......」沈问歌想辩解,却被跪在一旁的祁衍打断。 「我可以说没有吗?」在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祁衍收敛神色。 「你!」祁老将军本就带兵打仗,又一路舟车劳顿,疲累得很,如今听得祁衍这番话,几乎要说不出话。 沈问歌赶紧递了盏茶过去,祁老将军神色才稍缓,看着才不哭的沈问歌,语气放柔:「起来吧。」 沈问歌摇摇头又跪好,意思是陪着祁衍。 祁老将军的气自是不会被一杯茶浇熄,但是现在他实在不想看见祁衍。 「跟我回府,去祠堂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祁老将军扫了两眼跪得整整齐齐的两个人,「你都已经娶妻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要思虑清楚,万不可辜负沈问歌。」 「她是个好孩子。」 沈问歌听得这话,只感觉眼眶湿润。 这话,她上辈子也听祁老将军讲过。 如今再听,百感交集。 上辈子祁景叛国后,她那时已是回了沈家,根本顾不得将军府种种。等到再见祁老将军,他已是气出病来,躺在床上,哪里像是戎马一生的人。 他说:「你是个好孩子,是祁家负你。若是恨,便恨我这把老骨头吧,是我没有教好他们。」 那时将军府,荒凉至极,荣光不在。 她恨不起来。无论是对祁衍,还是对祁家。 在京城人人口中流传是祁衍害了沈家,是祁家拖累了沈家的时候,她不信的。 她信祁衍,哪怕是不喜欢她,也不会作出那等丧良心的事情来。 祁家只是出了祁景一个败类罢了。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 她这辈子,势要同沈家和祁家共进退。 沈问歌憋住眼泪,没有任由它们掉下来。 祁老将军说完,靠在椅子上假寐,而祁衍则是站起来,就要离开。 从方才一进门,他的心情就变得很差。 这事还从未有过。 「干什么去?」沈问歌扫了一眼祁老将军,压低嗓子问祁衍。 「去哪儿都行,反正我不会去祠堂的。」祁衍冷笑一声。 「那我还没行使我约法三章的赌注呢。」沈问歌道。 她其实算是耍赖了。她也没赢祁衍,不过是靠着祁老将军的助力,也不算输。 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讲什么理。 「不。」祁衍只想离开。 他发现,他奇怪的变化,全是因为沈问歌,所以他想离她远一点。 「你走也可以,不过你踏出这个门,以后怕是见不到秦月了。」 沈问歌翘着脚,努力凑道祁衍的耳边,同他说话。 「你还不知道,我大哥,买下望月楼了吧?」 一时间,祁衍脸上表情莫测,强压下翘弯起来的嘴角,低低的说:「那你想怎么样?」 沈问歌只当他是生气,接着说:「那你就要听我的。」 祁衍这才扭过身,看沈问歌。 两道目光对视,最后还是祁衍挪了眼,败下阵来。 「你想怎么样,说吧。」 「我可没答应,就是听听而已。」 沈问歌被这别扭的话逗笑了,语气中带着笑意。 「那你就听听再做决定也无妨。」 第17章 祠堂 祁老将军比祁衍两人早一步回到将军府。 天刚擦黑,下人们有条不紊的各自忙碌着。 赵氏听到传报,迎出来的时候面上止不住的惊讶,她没有听闻祁印要回府的消息。 「夫......」赵氏收回惊讶,转脸变得笑意盈盈,刚近身想同他说话,没想到却被他一抬胳膊挡了回来,他脸上写满疲惫,全然不想说话。 周遭还有些下人在身侧,赵氏压住心中的不屑,跟在祁印身后。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这副态度,他对她从未有过什么耐心。 这次也不例外。 当下人被祁印屏退后,他看向还站着的赵氏,根本没有刚归家的丈夫的温馨,反而是在质问赵氏。 「祁衍是怎么回事?」语气里全然是责怪。 赵氏怎么不知祁印的心思,想来此次的平叛,绝不会是这个时间点,孤身一人回来,她没有回答祁印的问题,凭着直觉问道:「你先去祁衍那里了?」 「去了又怎么样?他娶妻我都没在京中,回来去看一眼又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赵氏稳住自己的情绪,才道,「你不是想知道祁衍做了什么,我在信中一五一十都告诉你了。」 「打了丞相家的公子,毫无悔过之心。」 第33页 扶不起来的废物,娶了沈家的嫡女,也带不起来的废物。 赵氏在心中加了一句。 「他不会的。」祁印也不是很想同赵氏纠结这些,他同她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得道:「我打算给祁衍在军中安排一个差事,毕竟成亲了,自家面子不要,也要给亲家一个面子。」 本是很普通的一个提议,却像是忽的触了赵氏的痛脚,她的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祁景都是凭自己的本事在朝中任职,凭什么祁衍就要被你安排差事?」 「凭他是我的儿子!」祁印也被这质询的语气所激怒,「你的儿子就是宝贝,他祁衍就不是她远......」 祁印说到这里,一下子黑了脸。 「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祁印不想在这个家提起祁衍的生母,尤其是在赵氏面前,他知道,如果提了那个女人的名字,这家里怕是鸡犬不宁。 他刚回来,还想安静的歇息两日。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清楚。 在离开房间之前,祁印看着满脸怒意的赵氏,脸也未回道:「我不会更改我的决定,祁衍是一定要有个差事做的,不然,还能让他在街上浪荡一辈子?!」 言罢,他打开门奔着书房而去。 结果还未出迴廊,却被听到里面吵架的动静,不敢随意打扰的下人拦下。 「将军,少爷他到了,还在外面等着。」 「让他去祠堂跪着。」祁印看向那洞开的房门一眼,赵氏还未曾出来。 祁衍回来这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的好。 「让他在那里罚跪思过......」祁老将军又想起方才同赵氏争执的内容。 「罢了,我亲自去同他说。」 · 祁衍并不是自己来的,沈问歌同他一道而来。 他本是要甩开沈问歌,但是挨不住她切切目光。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和寻常人真的很不一样。 祁衍想起沈问歌之前说好的约法三章,轻轻皱了皱眉头。他觉得什么话从沈问歌嘴中说出来都甚是轻巧。 他不用下人引领,甚是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祁家的祠堂,毕竟,他也在这里长大。 祁家世代为将,没有离开过京中。祠堂干脆就挪到了将军府的旁边,单立了一个院落。祁家祖上大多都是良将勐士,到了祁印这辈,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两个儿子。 祠堂内供奉着的是祁家歷代先祖的玉容和牌位,沈问歌站在外面,就着祠堂里的有序排列的永明灯,一一看过去,都是小时候就耳熟能详的,保家卫国功名赫赫的将领们。 而在牌位的最末尾,摆着一个牌位,极为特殊。 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写,但是沈问歌知道那是谁的。那是祁衍的父亲放在那里的。战场上,意外频生,他为了给自己不留后路,提前将牌位摆在这里。 这何尝不是下了死心,将这一生,都献给朝廷。 在众多先祖牌位前,有一张供桌,上面红布铺就,垂到地面。以架为支,上面摆着的,是一桿方天戟。看着歷经岁月的打磨,已有些显旧,但只是摆在那里,也有一种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开国时,祁家先祖所用的武器。供奉在这里,想必以表一片赤诚。 沈问歌被这氛围所感染,祁家的列祖列宗也会保祁家这一世安宁吧。 反观祁衍,没有她这么大的反应,进去找了个蒲团跪下,嵴背挺的笔直。 「你送我到这里就可以回去了。」祁衍背对着沈问歌,声线清冷。 从今早见完萧丞相他们,祁衍一直是这副态度。 沈问歌有点看不懂祁衍在想什么了。 不过来都来了。 沈问歌小心翼翼的走进祠堂中,拿起一旁搁置的用来供奉香火的几炷香点燃,插在了香炉中。 做完这一切,沈问歌跪在祁衍身边的蒲团上闭着眼睛,认真的祈祷着什么,然后,以最虔诚的方式,行了大礼。 希望祁家的列祖列宗在上,保佑祁衍浪子回头,可以于祁家危难时,帮扶一把。 她以头碰地,稳扎的磕了三个头。 祁衍看着沈问歌的动作,不由得觉得现在沈问歌到像是那个犯错的。 他从她身上挪开眼去,半晌,还是忍不住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问歌揉着额头,看着升起裊裊烟气的几炷香,也没打算同祁衍说实话:「当然是希望祁家认可我这个媳妇。」 「你就不怕我同老祖宗告你一状?我可没见过处处都想管着自家夫君的好媳妇。」 他说这句话,把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 沈问歌,同他约法三章,第一条,就是不准有任何事欺她,瞒她。 怎么可能。 祁衍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以至于两人来时一路无话。 沈问歌撇撇嘴,低头暗自做了鬼脸。 她的确是想约束祁衍,祁衍也得让她管啊。 不是一句话说说那么简单的。 「那我就让你看看。」沈问歌坏心思的挪动着膝下的蒲团,靠近着祁衍。 沈问歌进一步。 祁衍后退一步。 沈问歌再进一步。 祁衍不动了。 沈问歌唿吸轻轻的,扑在祁衍脸上,像是一尾羽毛,拂在脸上,温热,还有点痒。 他视线下移,就是沈问歌磕红的本该是光洁的额头。 第34页 浅浅淡的红印,还有那双像是盛满水的眼,莫名看的祁衍心焦。想起今日白天,萧思来时,沈问歌哭的梨花带雨,祁衍不由得将头偏过一侧去,不想去看沈问歌的脸。 「我们祁家才不要你这样的媳妇。」祁衍说着,又拎着蒲团,回了原处。 她做什么了? 沈问歌也来了脾气:「你把话说清楚。」 「谁家夫人会把被人尾随的事抖出来?那萧思不是什么好人,你去招惹他做什么。」 他明明已经替他出了口气,为什么还是那么委屈的样子? 祁衍不由得一阵烦躁。 还有那约法三章,他爹都管不住他,凭什么他要被刚娶进来的沈问歌管? 她不可能影响他。 望月楼也好,萧思也罢。 他有他自己的路要走,不需要别人,对他要走什么路子指手画脚。 沈问歌知他别扭,契而不舍的凑过去想同他解释个清楚。 然而,祁衍却推开了凑过来的沈问歌。 这一幕,刚好就落在赶来的祁印眼中。 「你在做什么?」祁印站在门口,望向祠堂里,满脸怒容,「当着祖宗的面你还敢动手?」 祁衍收回手,背仍挺的笔直。 沈问歌下意识要解释,但是看祁老将军的怒意,却怕越解释越乱。 「你今日就跪在这里思过,我准许你什么时候可以出来,才可以出来。」 「你好好想一想,过几日,给我去军中当值。」 不止沈问歌,祁衍也惊诧的看向自己的父亲。他从没有打算过有为官为将的想法。 「我不会去的。」祁衍脸色不善道。 之前祁印就有这种想法,被祁衍屡次拒绝,他忙于朝廷之事,对祁衍缺乏管教,倒是放纵了他的性子,他也知这样不好,但是还是在允许的范围之内容忍他。 但是现在...... 「若是不同意,你便离开祁家,别再认我这个父亲了。」祁印一时也动了脾气。他的脾气上来,自是难消。 说罢,他也不想再看见祁衍,看了一眼沈问歌,命身后的下人,将祠堂厚重的门关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祠堂内听得清楚,外面还落了锁。 『咔哒』清脆的声响,迴荡在祠堂中。 祁衍的拳头在衣袖下不由得握紧。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决断所气到。祁家有一个祁景还不够?还需要赶鸭子上架把他也逼上那条路。 他不可能为将。 这辈子都不可能。 哪怕是父亲逼他,他也不会去。 这些年来,自从那次惊变之后,酗酒,逛青楼,一掷千金,他做着一个纨绔该做的事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就是一个纨绔,一个浪荡子。 他转头看向沈问歌:「你不是说,不许我瞒你,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我一点都不想去当值。」 「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祁衍将视线挪回到老祖宗的牌位上,自嘲一笑。 「我不需要别人怎么看我,也不需要别人对我多加干涉。」 「也包括你。」 沈问歌唿吸一窒。 祠堂内的气氛一下子压抑起来。 第18章 放肆 他不需要别人多加干涉,这句话在沈问歌脑海中不断盘旋。 这句话搅得她心绪不宁。 她之所以会干涉他,是为什么? 沈问歌像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想起自己上辈子死前的那一幕,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祁衍脸上落了一滴温热的泪,就那样生生砸在她的脸上。 却叫她记到现在。 那泪比血滚烫,比风更劲。 祁衍对她,总是有情的吧,哪怕是......对一个临死之人的悲悯。 而现在,她同祁衍,不过是再次相识的陌生人罢了,哪怕成了亲,祁衍也对她......没有任何感情。 沈问歌自从再醒过来后,头一次觉得这么挫败。她把脸埋在臂弯中,不想抬头。她一抬头,就可以见到祁衍的瘦削侧脸。 她不敢去看。 但是,该说的话,她仍是想说给祁衍听。 「我不过是想告诉萧丞相,萧思做的事,不想让你扣上乱动手的罪名。至于我的名声,我不在乎。」沈问歌说话像是角落里那盏摇曳不定的灯火,柔柔的,却带着莫名坚定的力量。 「还有我为什么同你约法三章。」沈问歌越说越觉得委屈,抬起头,一双眼睛像是晴朗夜空上的星星,闪烁着光,「我们成了亲,自然就是一家人,势要共进退的。」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你。」跪得久了,沈问歌的膝盖开始抽痛,但话还是要继续说完:「我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真的。」 「哪怕是他们说你,使整个京城最不值得嫁的,我嫁给你,也不曾后悔过。」 共进退?一家人? 祁衍抿着唇,没有搭话,任由压抑的氛围继续瀰漫。 沈问歌,好像自打出现后,就吸引了他太多的注意力。他不知这样是对还是错。 那些话,像是小石头,密密麻麻砸在他的心上,让他不由得分了心思。 他一直在那里跪着,月光斜斜的自窗外洒下来,落了他满身。夜里正起着风,树叶飒飒,还有夜鸟的寂寂空鸣响彻于长空。 他忽的很想喝酒。 第35页 他并不酗酒,之前装样子,不过是逼着自己硬喝下去,现在,他忽然很想那烈酒过喉的感觉。 大醉一场,什么也不用想。 这个念头在祁衍脑子一闪而过后,他觉得自己真的很适合做个纨绔。 有了这个念头,便再也呆不下去。 祁衍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墙边睡熟的沈问歌,长明灯在侧,给她的睡颜落下几分阴影。 到还真是睡得熟。 祁衍撑着站起,想要从祠堂的窗户跳出去。但是手在触碰到冰凉的窗檐时,忍不住回头去看沈问歌—— 脚下终是顿了顿,踌躇着,终是没有立刻打开窗户,而是调换方向,放慢步子到沈问歌的身边。 他不过是,看她睡得不舒服而已。 他想。 他拿过几个蒲团排列在一起,把人横放在蒲团上。 这样或许能睡的舒服些。 祁衍在做完这一切后,才打开窗户,行云流水的跳了出去。 他根本没有想到,本应该是在睡着的沈问歌,在祠堂中又恢復一片静寂后,睁开了眼睛,坐起身来,看着那堆蒲团发愣。 · 夕水街在夜里,要说最热闹的,除了青楼之外,便要数酒肆了。 酒肆内各式人混杂其中,也是各类小道消息流传出的地方。饮了酒,自然壮了胆,一张嘴上下一碰,哪怕是块石头,也能吹出一朵花来。 夕水街,要说是最万事通的,就是二赖子。他一开始其实就是个混子,但是混的久了,消息灵通,人也机敏,也靠着贩卖消息得了不少好处。 此刻,夜深,正是他散播坊间八卦的时刻。 二赖子已成为座上之宾,他如同茶馆说书先生,被众人围起,还不时有人为他斟酒,他一杯接一杯,自是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尊贵感。 「那祁家二公子最近去哪儿了?」 「问的什么问题,耽误时间。」旁边好事之人十分不满,为二赖子又斟满酒,「上次花魁赛可是丞相家的那位公子拔得头筹,祁衍才揍人一顿?」 「这......不好说。」二赖子故作神秘,「不过,我可以肯定,那日他们打起来绝不是因为秦月。」 「那日捧秦月的另有其人。」 「呦,」好几个围观者发出异议,「那你说说是谁?」 二赖子这话已然添油加醋,不止描述了多少遍,他自然是要继续卖关子,他将手中的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举起来,周遭立刻有人为他满上。 毕竟那纨绔可是他们不少人茶余饭后谈论的焦点。 二赖子刚想继续说,酒肆的门忽的开了。 一个绛紫色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酒客的视线当中,泛着黑亮的发束成反绾髻,别着低调的珠钗,掩不住她眉眼如丝。 她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这里,有眼尖的,尚未喝多的酒客反映过来,和身边人交头接耳:「是望月楼的秦月!」 「哪位是慕黄?」天生带着的柔软声调并不尖锐,本在这酒肆中占不到什么优势,但意外的让吵闹着的环境瞬时安静。 人们面面相觑,都在否定着自己的名字不叫慕黄。 「我......」二赖子在她巡视一圈后,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的名字。 他在这条街混的久了,身边的人都管他叫二赖子,久的他都快忘了自己的本名。 「还烦请公子随我去望月楼一聚。」秦月用帕子捂住嘴,似是娇羞,根本无人知道帕子下的她唇角未动。 言罢,她推门离去。 方才还安静的酒肆瞬时像炸开了锅,「秦月叫你去望月楼!」 「你小子真是艷福不浅!」 周边的人已然开始道贺。 这飘飘然的感觉让二赖子又仰头喝下一杯酒,他终是知道酒壮怂人胆是何等感觉。 那可是秦月! 二赖子心思全然拴在小美人身上,根本无暇思虑其他,等他再意识清醒时,人已到瞭望月楼内。 丝竹声响彻在耳边,到处是莺莺燕语,小厮将他带到一间门房前,只要推开门。 他酒醒了些,忽然觉得有诈。 然而秦月不给他机会。 门就在他眼前开了,里面香气流露出来,萦绕在他的鼻尖。 秦月已然不见了踪影。 出现在他眼前的,坐在案后的那人,不是其他人,这人的名号,他刚刚还打嘴里提起过。 是穿着一身暗色蟒纹的,脸色不善的,祁衍。 二赖子酒彻底醒了。他刚想转身跑,没想到被引他来的那个小厮一脚踢进了门内,走时还不忘顺手把门关严。 「祁公子......」二赖子强扯了个笑脸,对着祁衍打招唿。 他觉得,自己今日是出不去这个门了。 果真—— 祁衍开口道:「听闻什么消息,都逃不过你的耳朵。」 他说完这话,没有再说。 二赖子看着祁衍从桌上随手拿了个物什,抛起又接住,冷汗从后脑不自觉的落下来。谁不知道这位在这街上,是个什么名声。 几乎就是无人能敌。 这种场面,二赖子觉得,就算是祁衍问他什么,他都不会觉得稀奇。 然而,祁衍问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问题。 他问的,是一个更加不好回答的问题。 祁衍手中握紧了那个玩意儿,看向二赖子,问道:「在你看来,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第36页 「自然是英明神武......」二赖子随口说着。 然后他的眼前一道寒光闪过。 这才看清,祁衍拿的是,一把匕首,那匕首镶嵌着宝石,同那刀刃都泛着光。 二赖子老实了。 他小心翼翼的,带着哭腔,毫无保留的开口:「街上......都是这么传的......」 二赖子说的事,一件件,一桩桩,的确全都是祁衍做过的。 三年前,一掷千金捧秦月是「贪恋美色」、和萧思不和是「嫉妒才能」、记仇将在望月楼闹事的人打的亲妈不认是「恃武行兇」。 祁衍一开始还听得认真,听到后来,不由得嘴角泛起冷笑。 他还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办的事,会在其他人眼中,全然换了个样子。 比他想像的,更加恶劣。那添油加醋的事,经过不断的添油加醋,成为了那些人心中的该有的走向。 怪不得沈问歌说,外面传的那些话,她都不在乎。 祁衍收起那把匕首,指腹在宝石处摩挲。 二赖子还在说个没完,祁衍却不自觉的神游天外。 不知怎的,一双含着泪,惊慌的眸子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双眼睛里,情绪百种,却盛得满满的都是他。 她这样死命拉扯他一个,外面传的根本快要没有任何进取之心,做事荒唐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赶着他读书,赶着为他好。 只是......因为那一纸婚约吗。 「祁公子......」二赖子看着出神的祁衍,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在这个地方,他是真的害怕。 然而,祁衍绝对是死了心不让他好过。 「平日里,你们可是在街头那家酒馆喝酒?」 「是。」 「带我去。」 「这......」二赖子哭都哭不出。 但还是没有办法。 以后要还想在夕水街上混,惹恼了祁衍,没有好果子吃。 他只能认命的带路。 完了完了。 他想。 今晚酒馆定是一阵腥风血雨。 然而,是他想错了。 祁衍在二赖子身后进了酒馆,自然是吸引了酒馆所有人的目光。他只是找了个角落点一壶酒,同时和酒馆里的小二说了些什么。 方才还在热烈讨论二赖子今晚的事,自打祁衍进来后,没有人敢再言语。 有几个客人在这严肃的气氛下呆不下去,叫小二买单。 没想到,小二却说,这单,全由祁公子付过了。 「这......」酒馆里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路数。 有大胆的,喝过酒的人,高声叫小二:「既然祁公子买单,那给我来一壶你们这里最好的酒!」 祁衍没有反对,也没有认可,只是继续一杯一杯喝着酒。 酒肆里并没有因为祁衍来了而沉寂太久,试探之后,恢復了一开始的热闹。 祁衍坐在角落里,烈酒入喉,却不觉得痛快。 酒肆的门开了。 有人走了进来,一眼就看到了他。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问小二要了一个酒杯,坐下来与他无声对饮。 祁衍将酒杯一撂,顺势抬了抬眼皮,想看看是谁这般放肆。 结果正好对上一双,他这辈子也忘不掉的眼。 第19章 院子 酒肆里依旧热闹,并没有因得多出来一个人而显得格外不同。 有几桌客人点了温酒,小二支了炉子,沸了水,将酒搁置在其中。 酒肆中溢满温暖的酒气,显的整间屋子热气腾腾。 然而,这热气显然是浸润不到某个角落的。 二赖子特意选了一个离那尊瘟神远些的座位,哆嗦着小口抿着酒,他不时注意着祁衍那边的情景,那个坐在祁衍桌对面的人背对着他们,看背影窈窕,是个女子身段。 除了二赖子,自然也有其他人注意到了,但无人敢说。 只见那女子仰头又干脆的喝下一杯酒,伸手去拿酒壶,又将杯倒满。 二赖子觉得,是不是自己喝多了,产生了幻觉,感觉祁衍的脸越来越黑了。他的本能让他不由得伸长脖子,想去注意祁衍那边的动静。 当祁衍冷淡的,带着杀气的目光扫过来后,他立刻老实了。 连带着其他人也收敛探究的目光。 祁衍直视着眼前的人时,眼中少了份凌厉。 「够了。」他冷声说。 沈问歌没理他,自顾自问道:「你喝几杯了?你能喝,我就能喝。」 上辈子,她没有这么凶的喝过酒,她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犹如天际破晓时的第一抹红。 其实她自己也数不清究竟喝了多少了,坐在这里以后,她不知道要同祁衍说什么,就只得喝酒。 自打祁衍从窗户里离开祠堂后,她始终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她一咬牙,干脆也翻窗跟了出来。 本以为人在望月楼,去问过老鸨之后,老鸨又去问秦月,才知道人在这儿。 祁衍怕是要烦死她了吧,她和狗皮膏药似的。 上辈子她追着祁衍后面半辈子,这辈子还这样。 没出息。 她不要这样了。大概是酒劲开始上头,沈问歌茫然的,做了一个决定。 沈问歌将祁衍早就空了的酒杯斟满,递给他,眸光烁烁,「干杯。」 第37页 「干了这杯,我就再也不干涉你。不用读书,也不用写字,更不用约法三章。」沈问歌顿了顿,歪着头想了又想,才做了一个决定。 不如我们干脆和离吧。 这句话,在她嘴边绕了又绕,犹豫半晌,还是没有说出口。 这样,她没了牵挂,还有时间劝动爹爹,能带着沈家跑路,去江南避难。 可祁衍,万一真的同意了呢。 沈问歌垂垂眼,那酒又递至唇边。 祁衍没有说话,眼见沈问歌又要喝下那杯酒,眼疾手快的握住她的手腕。 「够了。」他再一次重复,不过这次他声音放软了些。 沈问歌的神色已然开始迷离,是真的喝醉了。他没有必要和一个喝醉的人争执,他想。 祁衍的手没有松,他就势拽起沈问歌,就要往酒肆外走。 「我酒还没......」沈问歌出声道。 她说话声音温温柔柔,在一群糙老爷们儿中显得无比突兀,引得沈问歌成了这酒肆中的焦点。 二赖子眼尖,一眼就看见了沈问歌腰上挂着的一块翠玉腰牌。 如果他没看错......那上面刻的是沈昀。 二赖子看着祁衍拽着踉跄的沈问歌出门,心下一片惊讶。 那是......那是祁衍新娶进门那位夫人! 他倒吸一口凉气—— 今天是个什么日子,把前些日子传的沸沸扬扬的这些人,他今日都见了个遍。 二赖子这个嘴,又开始闲不住了。 只不过......这次,他还是美言几句吧。 · 沈问歌被祁衍拉着一路走出好远才反应过来。 方才饮的酒,现在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她的脑子开始变得迟钝起来,脚下步子也变得虚浮起来。 她之前不是没有喝过酒,但是以现在的身板,显然是遭不住。 不止是这样,她感觉自己的五感也变得无比灵敏。 手被祁衍攥的生疼,想要甩开祁衍的牵制,然而不知道哪里来的大力,将前面的祁衍都拽了个踉跄。沈问歌也没有好到哪儿去,脚下一扭,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腕处传来。 她把脚崴了。 只是一瞬间,沈问歌鼻头泛酸,眼里蓄满了泪。 痛! 她无意识的蹲下来,但是一步也不肯走了。 祁衍还没有从刚才沈问歌那一股子力气中反应过来,只当是沈问歌在耍小孩子脾气,道:「我走了。」 他走了两步,本以为后面的人会跟上,没想到等再回过头去,人还在那里蹲着,一双眼巴巴的望着他。 两人陷入无声对峙。 最后,一旁收摊的小贩都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去了。走时,看着这场景,不由得多嘴劝了一句:「你家娘子怕不是崴了脚,赶紧回家医治吧。」 祁衍这才动了动。 他皱着眉,又回到沈问歌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好像自打成亲那天以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沈问歌。 惶然无措,眼中挂满凄楚。 和平日里乖张的模样大相迳庭。 「为什么不说。」祁衍嘴上说着,还是蹲下身,想背沈问歌回去。 「抱我。」沈问歌脑子里混沌一片。酒气上头后,那股子热气散去,她觉得身上冷得紧。 仿佛又回到了那西越城楼之上,眼前的景象和幻象相互重叠交融,让她头疼欲裂。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天。 「抱我。」再说一次,话音里已经带了哭腔。 只是为了早点回家而已,祁衍这样想着,身体已然动作,将人横抱了起来。夜色瀰漫,街上铺子大多已经灭了灯,只有几家不歇业的酒肆门外的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不远处还有打更人的敲锣声。 明明全都是和平日里一个样,可又有什么不同。 祁衍喉结不自然的滚动,他自己也未曾意识到,他在不自觉的紧张。 沈问歌被这一抱,所有的感官,都被带离开来。 狂风,兵马,城楼。 祁衍抱着她,还有快要流干的,温热的血。 她快死了。 往日种种,压在她的心中的,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我不许你把我扔进沙子里,不许娶十八房妾室,不许逛青楼,不许......」沈问歌小声呜咽着哭出来。 她又罗列好多东西,不出意外的,除了什么沙子,全是祁衍的在这街上的『赫赫英明』。 原来,她说的听不进外面传闻的话,都是这样都记在心里么。 等沈问歌停歇下来歇口气,他望着她的眼睛,才知道这人是真的醉了。 醉了还这么聒噪。 祁衍忽的停住脚步。 他低头看着沈问歌,强迫着她同他对视。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沈问歌只是定定的看着他,神思抽离,她开始渐渐的困了。 「呵。」祁衍觉得自己疯了,听这人一番醉话做什么。 「......」 在清楚的见到祁衍脸上的不屑后,沈问歌自知说不过他,一时起了坏心,「你附耳过来,我就告诉你。」 祁衍皱着眉,不情愿的靠过去。 沈问歌自然不会放过他,趁祁衍不备,双手托着他的脸,然后『嘭』的一声,用自己的额头,撞上了祁衍的额头。 第38页 「你......」疯了两个字祁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问歌忽然笑起来。 「我知道的,你是祁衍。」 「可是,你这混球知不知道......」 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沈问歌终是累了,一句话含混在嘴边,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窝在祁衍怀里睡着了。 而祁衍,抱着人,立在街上,许久未动。 清冷的月光把他影子拉的老长。 倒不是沈问歌的突然犯疯,而是......从来没有人,这般放肆。 不用照镜,都知道,现在他额上红痕格外醒目。 因为,沈问歌的额上,已经泛起红,细看之下,竟是撞的肿起一个包。 蠢货。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祁衍将人抬了抬,抱着步子加快着奔向自己府中。 这人......崴了脚。 他没忘。 · 沈问歌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 她记得昨晚明明跳窗去找祁衍,怎么会回到了祁衍的府里? 挣扎着想要下床,没想到脚腕处传来一阵抽痛。掀开锦被,才发现,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缠上了厚重的布巾。 崴脚?好像记忆里有这么一回事。 沈问歌想扶额,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额上竟是肿起了一个包,一摸还会痛。 ......昨天在祠堂磕的吗?她分明记得没有这么严重。 「小姐,你可算醒了。」锦书开门,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见到沈问歌转醒她一脸的惊喜,但很快还跟做贼似的,四下张望过后,将门关上。 「这是做什么?」沈问歌看着锦书奇怪的举动,一时不解。 「小姐,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睡了快要一天一夜了。」 沈问歌迷茫摇了摇头。 「在小姐睡着的时候,祁将军来找过姑爷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锦书不但没有紧张,反而一脸的......欢喜。 「怎的?」沈问歌接过锦书手中的药,正打算捏着鼻子灌下去。他们两个被关在祠堂里,本该是挨罚的,偷偷跑出来,看样子也没有回去。 根本没办法交代。 「姑爷昨日一早就被绑去军中了,听祁将军说,姑爷要挨板子,挨了板子还要拉去军中当值,不过后来祁老将军不知怎的,又免了责罚。」 沈问歌不由得挑挑眉。 怕不是......直接给他一脚踢到西越让他受受苦。 结果沈问歌被锦书说的话,一口药愣是没有喝下去。 「街上都在传小姐同姑爷琴瑟和鸣呢。那日小姐从夕水街带着姑爷回府,已经快要传遍整个京城。」 「再加上现在姑爷去当值,他们都在夸赞小姐温婉大方,闺中典范,能——」 锦书说后面的话时,不由得看了看窗边,好像还怕有人偷听似的。 「能让浪子回头呢。」 「锦书。」沈问歌看着窗外亮的不能再亮天,「你什么时候开始白日做梦了?」 浪子回头? 上辈子不行,这辈子好像也不大行。 她都快放弃了,外面的人怎的忽然传起来了? 若是之前,她或许会开心的不行,但是现在,反而没什么期待。 沈问歌眼神飘散,看着窗外,那是荒秃秃的院子...... 等等。 祁衍居然趁她病的时候,偷偷把她的院子改了。 那几棵桃树,花草,院子里半搭起来的鞦韆,居然和上辈子相同的相似。 就差一个湖了—— 可是,她明明都说了,不许改。 沈问歌深吸一口气,觉得脑子更痛了。 她还记得上辈子祁衍给她改院子的时候,问过她的话。 「喜欢这院子吗?」那时祁衍站在这屋里,静静看她。 那时她谨记一个闺秀该做的,含羞带怯,不能将心思摆在明处,只等他再问一句,她娇羞的点头。 结果,她等来的却是祁衍一句。 「你不喜欢就罢了,秦月喜欢。」 现在回忆起那兜头被泼凉水的感觉,沈问歌记忆犹新。 温婉大方?闺中典范?还不如泼妇来的痛快。 她不自觉将杏眸半眯。 祁衍要是现在站在她的面前,她能拎着傢伙追他跑三条街。 这混球这辈子还敢给她来这套。 锦书站在一旁,看着面色逐渐愠怒的自家小姐,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院子。 姑爷在小姐昏睡的时候,可是信誓旦旦的说,小姐伤了脚,是一定会喜欢这院子的布置的。 好像...... 不是那么一回事喔。 锦书看着窗外飘乎的云,只有一个念头。 姑爷虽然逃过了祁老将军的责罚,但到了小姐这儿...... 还是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期末太忙 啵啵啵大家 第20章 中毒 自打沈问歌醒过来,一次也没有见过祁衍。 从街上传了那些传闻以后,祁老将军也当是这逆子终于开了窍,各处分配布置,让祁衍忙的脚不沾地,听将军府的下人传话来,说是连睡觉也是在将军府的书房睡的。 沈问歌不见祁衍,自是乐得清静,前些日子生的气也消下去不少,更准确的说,看祁老将军这样整治祁衍,也算是帮她出了口气。 第39页 她自是没打算放过祁衍,下人早上传过信,说祁衍今日就回来。 沈问歌自是高兴的,她正等着祁衍这次怎么和她解释外面院子那一团乱是怎么回事。 不过...... 她抬起脚,看着已经过了好几日,依旧包裹的严实的脚踝,觉得着实有点小题大做。躺了这些日子,应该早就可以走了。 这副样子,怎么追祁衍三条街! 想到这儿,沈问歌不由得坐起来,环视四周,见锦书不在,小心翼翼的试着以脚碰地。 然而,脚还没有落地,门开了。 「小姐!」锦书推开门,入眼的就是沈问歌想要下床走动。「你伤还没好,不能随意走动!」 说着,又要过来劝说她在床上躺着修养。 「真的没事了。」沈问歌试着活动脚踝给锦书看。 「可大夫说这次伤势严重,一定要多休息几日才行。」锦书开始苦口婆心。这几日,全是这样,只要她有一点不想好好养病的趋势,锦书一定要念叨她,甚至带着府里的丫鬟一同劝说她。 恨不得把她一直摁在床上才好。 她明明只是不小心崴了脚而已。 沈问歌不由得躺了回去,以手扶额。这一碰额头,她更加烦闷了。 她也问过大夫,这额上的伤哪儿来的,大夫瞧了瞧,只说是碰撞所致。 可她根本记不得自己磕碰在哪里过。如果磕碰成伤,那怎么会一点记忆也无?而且只要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沈问歌只觉得脑海里乱糟糟一片,一点也回忆不起来。 只觉得很痛苦,规避着不愿回想。 她索性也就不去想。 沈问歌躺着,看着窗棂上的镂空雕饰发愣,这几日,她都快把这窗棂上窟窿有几个要数出来了。 所以,当有丫鬟传报有人来找她,还非要见她的时候,沈问歌一下坐起,对着锦书道:「快带我去。」 至于是谁,那下人也说的含煳,只说那人点明了要见夫人。 沈问歌倒是没有在意。 不过真正见到的时候,她还是很惊讶。 竟是望月楼的老鸨。 沈问歌由锦书搀扶着,一点点挪动,才坐在椅子上。 她没有忘记屏退前厅的下人,以及让锦书关上门。 今日的老鸨和她去望月楼时很不一样,战战兢兢的站着,看向沈问歌的时候,不再是往日寻常的那股精明劲儿,而是一种顺从神情。 沈问歌才坐下,老鸨就迫不及待的将手里握着的东西递了上来。『花名册』三个字在封皮上十分显眼,翻开后,里面一页页全是京中有头有脸人物的名字。 这些名字,在京中都甚有名气,沈问歌也是知道的。 「这是?」粗略看过两眼之后,合上书册,她不由得疑惑。 「每年夏季望月楼都会邀请京中名门游画舫,往年这邀请的人,都是由掌柜的作主,今年......」 老鸨说到这里,自是停顿。 今年情况过于特殊,换了掌柜这不是一等一的大事么! 「原来是这样......」沈问歌思索着,下意识的拿着那册子一角在掌心轻轻敲打。 「可是问过我大哥了?」这种东西,应该交给他大哥结交京中权贵更加有用的。 「是沈公子嘱咐我来找夫人的。」老鸨低眉顺目道。 每当入夏时分,望月楼都会组织些活动,这画舫自是其中的重中之重。 那画舫虽说是叫画舫,却不是一般的花里胡哨的画舫。沈问歌也是见过望月楼那画舫的,虽是叫画舫,却造得很大。那舫上,顶漆黄漆,丝绸挂满船舫四周,船柱雕樑画栋,挂满花灯,无比精緻。 这画舫会顺着护城河週游一圈,可以说是看遍京中繁华的夜色。当然,这舫中诗词歌赋杯中酒,以及最重要的美人,自然是不会少的。 虽说这望月楼是青楼,这画舫也是青楼所属,大多文人雅士看不上,但是只要在上面崭露头角,决计不会吃亏。往年有读书人被直接引荐,一鸣惊人,走上仕途的,虽然少,但也是有的。 而除了这些,更多要考虑的东西,自然是京中各种势力的暗潮涌动。 她知道这些,也是因得祁衍去过几次,她借了她大哥沈昀的名头混进去。 这事突然交给她,的确是棘手。 现在京中的势力......在她的印象中,已是分成了三派。 太子一派,五皇子一派,还有那平日里闷不出声,行事低调的誉王一派。 想起誉王,沈问歌敲打手心的手不由得停顿。太子平庸,五皇子张扬行事,招兵买马,和京中各处关系密切。西越之事,怕是同五皇子脱不开关系。誉王闲散不定,事事漫不关心...... 而三年后,誉王的势力如破竹般占据了整个京城。 她离开京城前,也听说过只言片语,誉王要为她们沈家平反。 她深知现在一切未定,这其中分寸拿捏不好,怕是容易出事。 老鸨自然是察言观色一等一的好手,也看出沈问歌的犹豫,道:「夫人不必担心,这几年的花名册都还留着,可以参考。而且,离这画舫之事,还有月余时间,在几日前能将请帖递出去便可。」 沈问歌沉吟半刻,才停下敲击掌心的手,应了句好。 这事就算答应下来。 老鸨见沈问歌终于点了头,才松了口气。前掌柜嘱託她定是要照顾后面接受生意的这位,这么些年,情分都在这儿,自然是不能违背的。 第40页 以沈问歌的出身,想必上手望月楼的生意,应当不会差。 而前掌柜的,交接生意时候,也的确是这般说的。 老鸨又交代一些望月楼这些日子生意上的事,才离开府邸。 前厅只剩下了沈问歌同锦书。 沈问歌能出来透口气,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翻动着手中的花名册。 这一看才知道,这望月楼的胆子是真的大。 上至王爷,皇子,下至秀才,都能递帖子。至于来不来,那就是运气成分居多了。 沈问歌粗略地翻了翻,五皇子,誉王......甚至还看到熟悉的萧思的名字。 再往后翻,祁景,她的两个哥哥,都在其中。 不过...... 沈问歌觉得是这些日子休息的眼神不够精准了,她总觉得自己看漏了什么。 她正准备再翻一遍的时候,前厅的门突兀的被敲响,紧接着传来的是王管家的声音。 「夫人?夫人?」声音急迫,恨不得闯进来似的。 王管家一向稳重,失态的时候真的少,沈问歌搁置下那略带疑问的册子,扬声道:「进来。」 没想到,开门时,王管家脚下一个踉跄,几乎要一头碰地滚进来。 他来不及站稳,声线颤抖的说出一句话,沈问歌被惊得直接站了起来。 脚腕上一阵钻心的疼痛,她也顾不得去管。 来不及管。 她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声音低沉的可怕,也顾不得那痛是不是让自己仪态尽失。 她急需再听一遍方才王管家的话。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什么?」她看着匍匐在地的王管家,只想是方才自己听错了。 「祁衍怎么了?」 他不是说今日回来的吗? 「回夫人,公子......将军府派人快马加鞭来报信,说是,说是......公子他被人下了毒,现下在将军府昏迷不醒,大夫说,那毒恐怕十分兇险!」 沈问歌只觉得眼前一黑。 幸好锦书眼疾手快的扶住后仰的她。 她还不能倒。 沈问歌深吸一口气,不敢动作。她怕自己出了这口气,再也没有力气。 「带我去将军府!」 作者有话要说:  沈问歌:祝大家元旦快乐~ 祁衍看着披着红色斗篷,脸没入毛茸茸的狐裘中,也挡不住兴致的沈问歌,没有说话,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没有一会儿,一颗圆滚滚的鸡蛋就这样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递到她的眼前。 「给我鸡蛋做什么?」沈问歌歪了歪头,不是很明白。 祁衍撇过脸去,不愿让沈问歌看到自己脸上的窘迫。 「圆......圆蛋快乐。」 沈问歌扑哧笑了出来,接过那枚鸡蛋,握在手中。 「还有......我不叫大家。」 她看着说这话还不忘偷瞄她的祁衍,忽的笑了。 声音柔的像是要掐出水一般。 「那就祝混......」 「夫君圆蛋快乐!」 祝大家元旦快乐~好运连连!今天短小一些些,希望大家过节快乐~ 第21章 拿药 今日天晴,万里无云,是个好天气。已是四月,入了春,气温回升,沈问歌觉得这日子比酷暑还难熬。 她面上没有丝毫显露,无比平静。但是,在沈问歌身边扶着她的锦书知道,她们小姐手心上的汗,和些微颤抖的手,泄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锦书一颗心跟着纠紧,但是她能做的,就是稳稳的扶住沈问歌。 祁将军今日去宫中同皇上议政,并不在府中,府中只有赵氏在拿主意。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自然要拿出主母的威严。那屋子里大夫出了又进,一身深色衣裙,头髮一丝不苟盘起的赵氏守在外面,旁侧跟着季嬷嬷。 赵氏面前还跪了几个丫鬟婆子,正训斥着他们。这幅情形倒是显得这儿热闹得紧。 沈问歌的脸不由得沉了沉。赵氏向来是不把祁衍当这府里一份子看待的。 「母亲。」沈问歌自是不会少了礼数,不过有几分真心另论罢了。 赵氏迴转过身,同沈问歌打了个照面后,瞧见她的审视的目光,倒是手里的佛珠瞬时停顿一瞬。 是她的错觉吗?总感觉这个不过见过两面的沈问歌带着能洞穿人看进她心里。 「大夫说,衍儿现在情况不大好,现在正在为他诊治。」赵氏合适的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帕子,轻擦眼角拭泪。 这戏还真是来得快,明明刚才还在训斥下人。 沈问歌扫视跪着的几个下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季嬷嬷脸上。 季嬷嬷今日倒是将那一股子蛮横劲儿收敛的恰到好处,见她看她,下意识的躲过她的目光,低下头,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 沈问歌看着这一切,最后收回目光。正巧屋内大夫背着药箱开门出来。 「祁衍现在可好些了?」沈问歌问。 大夫蹙眉,捏着自己的鬍子,嘆口气后,摇了摇头。 「是昏迷不醒?」 大夫继续点了点头。 沈问歌的心一下子跌入谷底。 冷静。 沈问歌看着不过几步之遥的雕花木门,却不想踏进去。 她......害怕。 第41页 赵氏很合时宜的为这种时候填了一把火。 她抽泣着,道:「苦命的衍儿。」 说罢,她还觉得不够,指着大夫:「你这庸医,请你来何用!」 大夫一下子慌了神,早些时候叫他来的时候也未说是这种情况。 「这毒来的怪异,喝过药后,公子他也一直昏迷不醒,我......我实在是束手无策,还是另请高明吧!」那大夫也被这场面威慑,不敢说话。 沈问歌低垂着眼眸,直觉告诉她这件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她松开一直扶着她的锦书,灵光一现,顺着赵氏的话继续道:「既然无人能治,锦书,去沈府请孙大夫过来。」 「祁衍也不一定有性命之忧......此事还是莫要惊动沈家了。」赵氏忽的变了脸色,皱眉沉吟道。 这事惊动了沈家,怕是不好收场。 沈问歌在心里冷笑,若问心无愧,为何一点行动也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最害怕的不该是赵氏? 赵氏绝对有猫腻。 来的路上,沈问歌不是没有猜测过祁衍这次出事的缘由,只是没想到如此有持无恐。 那她也无需留面子了。 「母亲何出此言?难不成要等我当了寡妇再通知?」她一下子哭了出来,泪如泉涌,颇有要撒泼的架势,「今日夫君若是除了什么事情,我便也跟着他去好了!」 「胡说什么。」赵氏自打上次以后,实在拿捏不住这位沈家大小姐是个什么性子,「罢了!去请!」 「这事可通知了父亲?」 「可是找出在哪里中毒,以及中毒的缘由?」 「若是在府中遇害,为何还不戒严府内?」 明明沈问歌面上慌张得不能再慌张,却还是连珠似的问出一连串的问题。 其中条理甚是分明。 赵氏看着泪流满面的沈问歌,一时竟分不清这人是在做戏还是真情。 沈家还真是教出个好女儿。 这其中道理,她不会不懂,至于为什么不去做......她不由得去看了一眼身旁面无血色的季嬷嬷,手里的佛珠捏的越发得紧。 这纸终归包不住火,不过她一开始没打算瞒。 赵氏握佛珠的手骤然松开。 沈问歌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 「找人去宫中给将军和沈府递消息,」这话更像是说给沈问歌听的,「告诉管家,将全府上下封禁,只准进不准出。」 言罢,她看向沈问歌,似在等她满意。 沈问歌哭得神思恍惚,根本没有去理赵氏。 赵氏不由得黑了脸,她也终是看明白,这人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哭什么!」赵氏被烦的不由得拿起架子,开口训斥。 没想到沈问歌被她一说,抹了抹泪,也未再说话,让锦书扶她进屋去瞧祁衍。 赵氏被气到,又训斥两句下人,带着季嬷嬷去了别处。而这正中沈问歌的下怀。 屋内的下人,都在方才大夫诊治时被赶了出去,静的只能听见床上人的唿吸声。 来不及去看床上躺着的人,沈问歌控制住抽噎,和外面的模样仿若两个人般,对着锦书耳语道:「去找王管家,带着人去守在将军府正门和侧门处,若有人偷摸熘出去,一定要把她给我带回来。」 「不管用什么方法。」 「这......」锦书无比惊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去吧,等堵住人,也许你就知道了。」 沈问歌没有过多解释,又嘱咐锦书小心些,眼看着锦书出门才作罢。 在身后的门关上后,寂静又包围了这间屋子。 看得出这是将军府的客房,明明这里本该是祁衍的家的,却没有一间属于他的屋子。甚至,可能都没有他生活的印记。 沈问歌轻轻嘆了口气,看着床上的人起伏的胸膛,只要还有口气,她就能救他。 在冷静下来后,五感又回归身体,沈问歌挪动着疼痛到快要麻木的右脚,艰难的挪动着,坐在了祁衍的床边。 这人收敛起那股浪荡劲儿后,安静下来,皱着眉倒是也像是翩翩公子。 沈问歌抬手,去触了触他有浅淡红痕的温热的额头,这才彻底静下心来。 她...... 真的怕了。 祁衍要是真让她不明不白的当了寡妇,她上穷碧落下黄泉,都要找他问个明白。 沈问歌想到这儿,不由得嘴角微弯。正准备收回手,没想到床上昏着那人像是有意识似的,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嘴里含煳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她正准备抽回手,没想到祁衍下一句,让她没有再动,而是危险的眯起眼,注视着床上的人。 祁衍大概是中了毒,加上梦魇,话说的不太不清楚,但断续的也能听出说的是什么。 「沈问歌。」 「我......」 「娶十八房妾室!」 沈问歌另一只手握紧拳。 这个混球! · 沈府的孙大夫在年轻时被沈从善接济过,挡不住沈从善的盛情邀约,便呆在了沈府,这一呆,在沈府也呆了些年头,也算是沈府的一份子了。 这次出府诊治,倒是头一次。 沈夫人问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仍觉得不放心,让在家中的沈钦跟着,若有事,便让他看着处理。 出沈府的时候,沈钦放心不下,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孙大夫对毒可是有研究?」 第42页 平日里,沈府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找孙大夫,可不曾想这次妹妹居然找孙大夫去给祁衍问诊。 「一会儿便知。」孙大夫故意卖了个关子。 沈钦看着一身布衣的孙大夫,脸上一脸的震惊。 他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那沈问歌是怎么知道的? 沈钦坐在马上,背挺得直,脑子却里塞满疑惑。 不过,沈问歌从小就比他机灵,想来都是有自己思虑的。 而事态总比他想像中的要坏。 当带着孙大夫,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将军府已经亮起灯火。 沈问歌等在房门外,守着祁衍,不准任何人踏进去一步。看到被风吹红鼻头,红着双眼的沈问歌的时候,沈钦一时间觉得祁衍可能没救了。 没救就没救了,他妹妹这么好,还愁嫁不出去吗。 朝中又不是不准再嫁。 沈问歌自然是不知道沈钦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糯糯的叫了一声,「二哥。」 说罢,踉跄着起身,开了门准备让孙大夫进去。 沈钦自然一眼看到沈问歌的异样,虚扶她一把。 「这是怎么了?」 「没事,前些日子崴了脚。」 「那......额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前日不小心磕的。」沈问歌讪笑道。 「是不是祁衍打你了?」沈钦只有这一个想法,回门时还好好的。 他又巡视周围,空无一人的院落显得格外凄凉:「祁衍中了毒,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还要你亲自来?」 「二哥!别乱想,是我把他们赶出去的,现在来不及说这些。」沈问歌摇摇头,看向孙大夫,做了个请的动作。 孙大夫也点头示意,进了门。 沈问歌正打算跟过去的时候,院门处传来脚步声。 一个人推门而入,是锦书。 她身后跟着王管家,王管家的押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倒也是个熟人。 沈问歌上台阶的脚步顿住,回身看向脸色苍白的那人,不由得露出个冷笑。 「小姐,就是她,想从将军府侧门熘出去!」 「不过被王管家拦下了。」 「我是去替公子拿药!」那人现在还在挣扎,然而额上的冷汗却控制不住。 「拿药?」沈问歌上下扫视那人,感觉胸腔里的空气在被抽空。 「拿的,是救他的药,还是......」 她一双眼里霎时凌厉起来。 「害他的药?」 第22章 嬷嬷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沈问歌凝视着那人的神情,面上不动声色。 在院子中跪着的那人俯身低头,不敢直视沈问歌,也不发一言。 尽管是这样,她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她真实的心绪。 「怎的不说话了?」沈问歌睥睨着跪着的那人,心中自是惊诧愤怒,却仍是不急不慢的问道。 「奴婢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去府外拿药,这帽子扣在奴婢的头上......属实的冤枉。」 「哦?这府内只准进不准出,你偏要在这个时候出府?」沈问歌道,「况且我已经请了沈府的孙大夫,你拿的又是哪个大夫的方子?」 「这......」季嬷嬷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就不再说。 「此事奴婢只等夫人决断!」 这事被她几句话全部扔给了赵氏,沈问歌面上没有表露,干脆也不再管她,只告诉锦书:「可曾搜过她身上?」 「不曾。」 「那就搜,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方子。」 「是。」 季嬷嬷一番挣扎,但是耐不过锦书和王管家的牵制,最后锦书从她身上拿出几张银票。 除了这些,别无他物。 更别提什么方子。 「这?」沈钦哪怕平日里吊儿郎当,现在也看出事情不对,刚才他一直没有说话,但现在明显着这府内的人,甚至是个下人,把自家亲妹当作三岁小儿煳弄,他本来是随孙大夫出来看看这个妹夫,没想到在这将军府还会碰见这种事! 沈问歌看着沈钦的神色,出声安慰道:「无事,若是府中真有人敢投毒,相信母亲会给我和祁衍一个说法的。」 「嗯。」沈钦可不像他那大哥似的好脾气,平日里莽撞些,但这里终究不是沈府,他也不能做出些出格之事。 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 但要是谁敢欺负他这妹妹,别说这将军府,就是两个他也不怕。 季嬷嬷见事态已经是藏不住,咬咬牙,想要挣脱王管家的钳制,开开院门冲出去,却被沈钦以身挡在院门处。 沈钦凌厉的将这婢子打量个遍,他妹妹心慈手软,他可不会。 眼见季嬷嬷要喊出声,沈钦一个手刀砍在她的后脖处。 季嬷嬷就那样软趴趴的倒了下去。 未等沈问歌反应,孙大夫已然出了门,颔首,「祁公子身上这毒,来得甚是兇勐......」孙大夫掐着一缕鬍子,看着院内的人,似是有难言之隐。 「可还有救?」 「自然是有的。」 「不过......」孙大夫面色严肃,看着沈问歌,「沈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好。」 沈问歌拒绝了锦书的搀扶,一瘸一拐的同孙大夫进了房门。 孙大夫十分底细的关上门,看着沈问歌坐好才低声道:「祁公子,身上不止有一种毒。」 第43页 沈问歌一瞬睁大了眼,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她感觉自己说话声在颤抖,这是巴不得祁衍死的快些? 一时间,她觉得这些人都坏透了。 「虽是中了两种致命毒,却是颇有些奇怪。」 「这两种毒,在相互制约,以至于留下祁公子的性命。」 沈问歌仍是未从惊诧中缓过神来,这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 目光不由得游离到床上安然躺着的那人身上,无比恍惚。 祁衍怎的会树敌如此之多?多到不惜两个人同时下毒害他? 这和她设想的不太一样。 「沈姑娘?」孙大夫看着发愣的沈问歌,轻轻嘆了口气。怕不是祁衍的毒,还比不上她脚上的伤势严峻。祁衍那毒,说是兇险,但就是妙在及时克制住,目前来看,并不会有性命之忧。 「还是容我看看你脚上的伤势,再不医治,只怕会留下病根。」 「是吗?」沈问歌几乎是无意识的回覆。 像是想通了什么,她忽然道:「孙大夫,我有一事求你。」 「何事?」 「就是祁衍中毒之事。」 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沈问歌一字一顿说的甚是严肃。 她在赌。 一旁床上的祁衍昏睡的毫无意识,唿吸沉沉。 · 御书房内。 气氛严肃,八盏六角宫灯点缀在角落,有宫人点起薰香,一缕白烟直直升起。 台阶上端坐在雕龙木椅饰以金纹的,自然是惠帝。底下坐着的,六人皆是朝中的心腹大臣。 祁老将军此番进宫,是禀了圣上的意思。御书房内坐得皆是朝中重臣,这是为了此次北伐之战而特意召集朝中重臣商议。 除了朝中之事,定然是少不了对这次立功的祁老将军一顿夸赞。 从头至尾,坐在祁老将军不远处的萧丞相都是一脸的严肃。 现下看到祁印那张脸,都能想起来萧思给他丢的人。他上次回去自是将萧思狠狠的处罚一顿,以至于萧思接连几日不吃不喝,甚至未曾出过房门。 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祁衍浪子回头的传闻,只是...... 萧丞相想起萧思,那孽子同祁衍有什么差别,不过祁衍张扬高调,萧思低调行事,一肚子坏水罢了。 若说此事尚可翻页,那现下之事才是真的棘手。 此次议事,除了赏赐祁将军以表赞赏之外,皇帝也是不露声色的表露自己的想法。自先帝时起的风气,尚文不尚武,朝中文臣不曾少过,武将空缺,还是老臣当道,朝中像祁家这样世代为将的,显然是少之又少。 如今祁印镇北有功,圣上重重有赏还是其次,竟还是话中有话,想要栽培祁家那两个儿子。 萧丞相本以为祁印会顺水推舟答应下来,没想到,却被他含混过去。 虽说那个二儿子不争气,但不是还有一个大儿子么?萧丞相之所以心中和明镜似的,是因得萧思同祁景走的很近。 不止是萧丞相这般想,在座的皆是善察言观色之人,皆是向祁将军投来了惊讶的视线。 祁将军只得在心里扯了个苦笑。 祁衍是顽劣,至于祁景...... 不提也罢。 本该是出尽风头的祁将军并不是十分愉快,他自打皇帝暗示过后不由得心事重重,哪怕是再多的赏赐,他也是左耳进右耳出。当皇帝终于转移开话题后,御书房的门在通传后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帝身边最宠信的苏公公。 他先是同皇帝耳语几句,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后,又低声禀告了祁将军。 祁印听闻消息后,震惊几乎掩饰不住,顾不得仪态,一下子站了起来。 但很快,他发觉自己的失态,扑通跪下,双手抱拳,启禀在阶上,端坐在九五之位上那人。 「臣家中突发急事,惊扰陛下,望请陛下原谅。」 「无妨,爱卿去便可。」 在得到皇帝的颔首之后,他匆忙离席。 这次议事,不过就是为了镇北有功回京后低调行事的祁将军。主角离了场,再如何说,也甚是无趣。 索性干脆散了。 在众人离开后,端坐在上位的皇帝眸光熠熠,似是漫不经心的拿起笔,问道:「祁将军可是有两个儿子?」 「是。」 「可是有一位叫祁衍的?」 「是。」 皇帝不再说话,若有所思。苏公公跟在皇帝身边久了,也会拿捏分寸,「陛下忽的问起祁家这位公子,是......?」 「朕在他儿时见过他几面,那孩子是个可塑之才罢了。」 还记得当时他比他的皇儿们小些,同皇子们比试,分寸拿捏到位,在他夸赞他时,他仰着小脑袋,开口皆是年少轻狂的大胆:「我祁衍,是要上阵杀敌,像我父亲一样当个大将军的。」 那时正值秋天,落叶簌簌而下,那意气风发的孩童样貌却记得深切。 只是这些年也未再听过祁家这位小儿子消息。 惠帝皱着眉,思虑着。 倘若不是现下朝中局势莫测,他也不会将希望寄予重臣的子嗣。 一旁伺候着的苏公公,只听得坐在那里握着笔,久久未曾下笔的圣上,微不可闻的嘆一口气。 「赐给祁将军那赏赐中,再添几味药材吧。」 第44页 · 祁印从宫中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本以为府中会是一团混乱,没想到却是意外的平静。 自打孙大夫进了门后,再也进不去祁衍那院门的赵氏早早的进了自己屋门捏着佛珠度过时辰,等到下人通传大人回来后才出了门,施施然出来迎接。 祁印见她这副样子皱了皱眉,但现下也不想去理会,「我走时人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出了这般大的事情?你是怎么照看这个家的?」 赵氏握住佛珠的手骤然发紧:「平日里都好好的,祁衍一来就出事,我怎的知道?」 「你!」祁老将军脚下步子未停,想要继续说什么,但终是狠狠拂袖,奔着祁衍的住处而去。 赵氏注视着前面步子生风的祁将军,不再转动手中的佛珠,眼中闪过不屑,停顿过后,才跟了上去。 自打将季嬷嬷待回院子之后,沈问歌干脆将院门锁上,不准任何人进,这其中自然也是包括赵氏。 祁老将军还未知道这其中之事,正准备抬手敲门时,门开了。 是沈钦开的门。 沈钦只是将门半开,勘勘露出身形。 「祁将军。」他礼貌的问好,却是神色冷清,全然没有恭敬之意。 他将目光落在赵氏身上,又转回到祁将军身上。 「祁衍中毒这事,还望祁将军彻查。」 说罢,他也并不再说,只是将门彻底打开。 露出了地上瘫着的季嬷嬷。 再看清地上那人之后,赵氏的脸色,变了又变。 欲言又止后,终是不曾开口。 这嬷嬷还真是蠢!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家里亲人生病了,所以回家以后比我在学校还忙qwq 争取抽出时间来更新~等过几天空闲下来如果不日更,就让我过年胖二十斤! 第23章 问罪 「这是......」祁印看着沈钦问道。他自是认得沈家这位嫡次子的。 「在后门处捉到的可疑之人。」沈钦顿了顿,「怕不是府内下人投毒。」 「未证实的事还是不要乱说的好。」赵氏忍不住开口。 祁印见沈钦在这儿,并没有多说,只是眼神瞥过站在身后的赵氏一眼。 赵氏不忿的闭了嘴。 沈钦挑眉,他于将军府来说是个外人,也不再合适说些什么。不过此番来,倒是看得出这将军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般和谐。 「先把她带下去,等我看过祁衍之后再审。」祁老将军甚是嫌弃的绕过季嬷嬷,先进屋去探望祁衍。 「父亲。」沈问歌的脚已经被上过药,坐在桌边,看祁老将军进来,还想要站起来行礼。 「不必多礼。」祁将军说着,脚下步子未停,去看还没有醒来迹象的祁衍。 他唤了祁衍两声,若不是祁衍胸膛还在起伏,祁印真的会觉得躺在床上,毫无反应的人已经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宫里的时候,来传话的人只说是祁衍中了毒,根本想不到已经是毫无神识的状态。 沈问歌同孙大夫的对视一瞬,已然明了对方所想。 孙大夫抱拳上前一步道:「祁公子中的是极为狠戾的一种毒,这毒名唤『断肠散』,单听名字就知道它的厉害,食之断肠。」 祁将军即便心急如焚,也并没有丧失理智,看着孙大夫朴素的打扮问道:「你是......?」 「是我从沈家请来的大夫,他对毒很有研究。」沈问歌将祁老将军的急迫都看在眼里,想要补充一句什么,但是在余光瞟到门口那个穿着雍容华贵,握着佛珠装模作样的人的时候,话头又收了回来。 「那我儿可还有救?」 「当然,这毒虽不好解,却也不是没有法子。」 祁老将军听到这句话,才长舒了一口气,双手抱拳对着孙大夫道:「烦请大夫替小儿诊治!」 「自为医者,必定倾尽全力,更何况,还有是沈家的姑爷。」孙大夫道捋了捋自己的长须,忽然疑惑道:「不过,这断肠散,只得从口而入,这毒的来由......」 孙大夫话留三分,没有点明。 「还请将军和夫人出门避上一避,我要为祁公子施针了。」 「好。」 在得知祁衍还能救的过来后,祁将军恢復平日神态,再次叮嘱过孙大夫仔细医治后,和被锦书搀扶着的沈问歌一前一后的退出了房门。 祁老将军自然是听得懂孙大夫的话外之音的,这断肠散只能从口入,也就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府里,有人向祁衍投了毒。尽管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就摆在那里。 沈家来的大夫,骗他又能有什么好处?祁老将军出了屋门,就看见了还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季嬷嬷,事件串联,好像有什么一下就有了答案。 祁老将军一下子变得愠怒的面色着实吓到了赵氏以及其他下人。 「都有谁接触过祁衍,都给我带到书房来,我亲自审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竟有人敢要他的命!」 言罢,他抬腿欲走,却又忽然想起什么,稍稍收敛怒气,但没有回身,「问歌同沈公子也一併来吧。」 在赵氏面色灰暗的也跟着离开后,这院子像是骤雨初停后般的宁静。 沈问歌拒绝了沈钦想要背她的想法,用完好的那只脚蹦着向将军府书房而去。在路上,沈钦的嘴也没有闲着,「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第45页 「什么?」 「你刚才没有看到将军夫人的脸色,那叫一个精彩。」 「所以?」 「娘总说我憨,我就是真的憨?傻子也能看出来,赵氏和祁衍不对付,那毒怕不是就是她下的。」 沈问歌这次没有再接话,一个人沉思着什么。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两个人穿过迴廊,拐角的灯笼将不远处的池塘都映亮。只要再往前走几步,就是书房了。 「我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沈问歌扯了扯嘴角。 哪怕祁衍没有性命之忧,那这事也是要有个交代的。 无论是阴差阳错,还是孙大夫所猜测的两种毒是刻意为之,祁衍没死成,不过,她差一点成了寡妇是个不争的事实。 这事,终归是没完的。 沈问歌的脚程慢些,等到了书房,祁将军坐于高位,赵氏坐在侧边椅子上。屋内跪了些下人在案前,应当是同祁衍接触过的那些。 当然,这其中最显眼的,就是幽幽转醒,但明显神识还没有归位的季嬷嬷。 屋内紧张的气氛,以至于让人一进门就有一种唿吸不畅之感。 沈问歌同沈钦只进门时发出点声响,坐在预留的位子上后,没有任何动作。 完全不需要。 将军府的治理,同军营没有什么两样,平日里祁老将军不在家的时候,都是赵氏在打理府内,虽然赵氏跋扈了些,但比起祁将军的严格,还是好些的。下人们都害怕祁将军。 尤其是在祁衍是被人下毒的这事不胫而走后,他们更加害怕了。 谋害主子,这不是找死吗? 在这种场合之下,没有人敢说假话,哆嗦着,将该说的都说了。有的下人连最后一次见到祁衍是什么时辰,都说的清清楚楚。 「那负责祁衍饮食的是谁?」祁将军道。 一片寂寂。 「怎的?私自出府,畏罪潜逃?」祁将军扫视着这些下人,叫来自己的随身侍从,没想到得到的答案却是少夫人下了命令将全府戒严,只准进不准出。 祁老将军不由得多看了专注看着下人表现的沈问歌一眼。 直到一个小丫鬟眼眶红着颤巍巍地打破僵局,说了句:「是奴婢。」 她眼眶红红的,牙也紧咬着,看得出十分的紧张,整个人魂不附体,「但是公子出事同奴婢没有任何干系,奴婢这几日病了,怕传染给公子,没有给公子送过饭。」 「奴婢......奴婢......」那小丫鬟似乎想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但又畏惧着什么,一双眼不停避闪,最后迫于祁老将军那种威严,带着哭腔道:「是夫人身边的季嬷嬷接替了奴婢的事!」 「你......胡扯!」季嬷嬷坐在地上许久之后,终于恢復了些力气,认清楚了眼前的局势,甚至可以开口为自己辩解—— 「奴婢绝无那些想法!」话虽是说给祁将军听的,那双眼却是不停的在向赵氏那处看。 然而得到的只有无视。 赵氏半阖着眼,仿佛这些事都同她无关。 大约是季嬷嬷在这将军府里,也和在祁衍府邸里一样狐假虎威惯了,现在出了事情,没有人向着她说话,更多的下人是站出来检举季嬷嬷的确是接替了那个丫鬟手头的事情。 「季嬷嬷的确是在厨房里拿过公子的吃食。」府里的厨子说。 「我看见过她拿着食盒去往公子的屋内。」 「我也看到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 一时间,这些人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季嬷嬷脸上的冷汗肉眼可见的大滴大滴的落下,嘴里念叨着我没有害人。 沈问歌见时间差不多,也该是火上浇一把油了。她伸手掏出了从季嬷嬷身上搜出的银票,拿在手中晃荡着,「那嬷嬷带着这些银票,在明知府内不准出去的时候,想要离开将军府是什么心思?」 这些银票的数额,绝对不是一个下人能拿得出来的。 事实好像已经很明显了。 「我......我是去......」季嬷嬷自然知道那套拿药的说法根本搬不上檯面,她屏着唿吸,抬头看了一眼对她怒目而视的将军,不寒而慄。 她如果被发现做过什么,一定必死无疑了。 那她命都没有了! 巨大的恐惧席捲了她,使得她慌不择路,彻底乱了分寸。 明明......明明一开始说好,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明明说好的! 「夫人,救我!」在彻底慌乱的情况下,季嬷嬷跪着挪向了赵氏,恨不得抱住赵氏的大腿,「夫人,夫人救我,我不想死!」 「这事你找我做什么?」赵氏皱着眉,一脸厌恶,一脚踹嚮往她身边靠的季嬷嬷,狠声道,「若是你做的这事,还是尽早承认的好,我们主僕一场,或许我还能为你求个请。」 求情? 在场的下人有呆得久的,也有呆的时间短的,但是也都知道,这谋害主子是个什么罪名,倘若粘连上这种罪名,怕是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偏偏季嬷嬷慌张到急病乱投医,头冲着上位,在地上磕的砰砰的响,「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想要谋害公子......还请将军手下留情。」 此事发生的突然,祁老将军也没有想到,如此轻易的就揪出了下毒之人。立刻吩咐了人去搜季嬷嬷在府里的住处,没想到还真的搜出来点东西。 第46页 一个精緻的小瓷瓶就这样被呈到众人的面前。 季嬷嬷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头髮凌乱,瘫软的跪在地上,见到那瓷瓶只是张了张嘴,没有否认。 那是她当时鬼迷心窍,觉得这瓷瓶精緻也能卖上些钱,特意留下来的。 「去交给孙大夫查验。」 不多时,给祁衍施完针的孙大夫过来验证,这的确是祁衍中的毒。 断肠散。 「反了天了!」祁老将军这次是真的、毫不掩饰心中的愤怒,「究竟是谁准许你这么做的?」 「你眼中还有没有主子?!」 一块上好的墨砚就这样丢掷在季嬷嬷的额上,漆黑的墨汁连同着红色的血液一起留下。配上季嬷嬷悽惶的双眼,显得格外滑稽。 「不会的,这毒给我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说的。」 季嬷嬷大概是被砸的那一下,精神开始错乱,语无伦次的开始说话。 「给我的时候,告诉我不致命,怎么会?怎么会?」 「是谁给你的?」祁将军几乎是拿出了行军时的嗓子,在这书房里迴荡。 「是......」 季嬷嬷尽管慌张,还是瞥了一眼赵氏。 她刚想要说话,结果被一声门响所打断。 书房的门,就这样开了—— 一个人披着铠甲,带着春日的风,出现在门口。 他似乎是从哪里跑过来,还喘着粗气。 他用些微粗哑的嗓子说:「我知道,下毒的人是谁!」 第24章 灾星 屋内人皆是震惊的看向这乘着夜色而来之人。 沈问歌自这人出现在眼前后,一双眼莫名的犀利起来,如鹰盯猎物般的紧盯着来人。坐在沈问歌旁边的沈钦见到她这副样子,不解的摸了一把额发。 这好像还是自他来这将军府后,瞧见沈问歌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 除了沈问歌,反应最大的还是当属赵氏。她当即白了脸色,将那沈问歌从进府时见到她就握着的那串佛珠向桌子上一拍,吓得一旁的季嬷嬷哆嗦的更加厉害了。 「你这两日连家也未归,知道什么!现在来逞的什么能?」赵氏嗔怒道,在训斥两句后,仍是觉得不妥帖,根本不顾来人母亲的唿喊,转头向祁老将军道,「景儿定是太过担心衍儿,才会如此说。」 突然出现在这书房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军府的大公子祁景。 「不是的。」祁景是听到消息之后,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他将唿吸调整好后,根本不想去理赵氏,上前两步,直接跪了下来,面目冷静,给人一种鱼死网破之感,「下毒之人,不是别人,而是......」 「你别说了!混帐东西!」赵氏说话声线颤抖,也跟着跪下来。 祁老将军以及沈家兄妹静默的看着两人的拉扯。 和沈问歌所猜测的差不多,这事同赵氏脱不开关系。但是没想到赵氏会承认的这般快。她的目光停留在跪着的母子两人身上,觉得事情绝对没有眼下这般简单。 「是妾身一时煳涂,觉得祁衍最近风头正盛,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命人在他的饭菜里下了毒......」 「娘?」祁景看着赵氏微白的鬓角,不由得攥住衣襟处,他只听传话的下人说了一半的话,着急回府,怕的就是母亲被牵扯进来。 本来父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就势如水火,没想到现在反而因着他的急迫,让事情变得更加的糟。 「你们眼中可还有一点规矩?」祁老将军见这副场面,自然是痛心疾首,一时间都分不清是愤怒还是悲恸。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着实有损将军府的颜面。 更何况,这事本应是可以避免的。 祁老将军在事实摆在眼前之后,望着七零八落跪着的下人,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是谁下的毒重要吗? 重要。 但是他眼下真的不想再去深究。祁老将军以手扶额,看着这一团乱糟的局面,无话可说。 这府里表面上的平静,终于在他提携祁衍之后发生了变化。祁老将军心中万般复杂,他早该料到的。 或者说,从祁衍的生母,也就是他唯一明媒正娶的夫人故去之后,他就该知道的。 「要害祁衍的当真是你?」 「是。」 「我只最后问你一句,这些年,可否将祁衍像祁景般看待过?」 「哈哈哈哈。」赵氏听到这问话,仿若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癫狂的笑了起来,「那妾身也问你一句,可否将祁景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过?」 「......」祁老将军看向抿着唇注视着他的祁景,没有说话。 「她陆远梅的孩子就是块宝需要捧着?」赵氏一字一句说着,越说越激动,她已经认定这事认下来的后果,所以干脆拼个鱼死网破,「你宠着祁衍,恨不得把祁家都交给他,那我就毁了你的希望,让你尝尝我当初的绝望感受。」 「夫......夫人......」瘫软在一边的季嬷嬷终于鼓起勇气,断续的说话,没想到被赵氏一个耳光抽倒在地。 「你这没用的东西,让你下毒怎么还没有斩草除根?居然还被抓了。」说到这儿,赵氏瞥向沈问歌,眼中带着怒意,以及不屑,「给你的银票倒是都带着,证据怎么也不带走?现在害我被人抓了现形。」 「娘。」祁景看着眼睛有红丝的母亲,本该平稳的声线开始颤抖。赵氏似乎已经分不清人般,又给了祁景一个耳光。 第47页 祁景捂着脸,目光木讷看向赵氏。 「还有你,居然还想告密?你身上还真是留着祁家的血。你以后不要再叫我一声娘!」 「够了!」缓过神来的祁老将军几乎是拿出了行军时的音调,「来人,把季嬷嬷带下去杖刑!把夫人带下去,家法处置。还有,在这事没有彻底解决之前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偏院一步。」 「一切等祁衍醒来再说。」 「你囚禁我也可以,但是......」赵氏冷笑一声,「你做再多无用功,也挡不住祁衍那个灾星!所有和他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她陆远梅不就是个教训吗?」 赵氏似乎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止不住。 下人们被这场面吓得不敢动作。 在场的人都以为赵氏在说浑话,谁会信一句? 但唯有沈问歌坐直的身体不自觉的僵直。 而且赵氏的目光,也向她扫视过来。 是灾星吗?都没有好下场?沈问歌唿吸不自觉的急促。 祁老将军终于在这接连的扎心的问句中丧失了最后一点耐心:「滚出去!全部给我滚出去!」 这全部自然也是包括沈问歌和沈钦的。 祁景自然是跟随着赵氏的步子而去。 沈问歌临走时,没忘替坐在凳上低垂着眸,思虑什么的祁老将军掩上门。 主母善妒,兄弟不合,家宅不宁。 沈问歌被门外的习习凉风吹的一激灵。她上辈子竟是从未发觉过这将军府中的矛盾会如此的激烈。这些事一丝一毫没有进过她的耳朵。 是祁衍自己将这些事都挡下了吧。 书房外的小池泛着波光,晃晃入人眼,映到她眼底竟也跟着泛起寒意。 她能料到这事同赵氏脱不开关系,没想到真的就明目张胆的下毒,而且还是在这府中。 未免太蠢了些。 不过既然赵氏只下了一种,那祁衍身上的另一种致命的毒药...... 又是从哪里来呢? 不过,冥冥之中,她觉得,把这事瞒下来,是对的。 「我们走吧。」沈问歌对着沈钦道,「去看看祁衍现在好些了没有。」 作为一个外人,目睹一切的沈钦从未想过看似和美的将军府会如此。他看着自家妹妹的脸色,看不出震惊与苦痛,仿佛看了场戏般淡然。 他倒是可以不在乎别的,毕竟是别人的家事。不过那赵氏说的,有关祁衍的话,他可是记得清楚。 所有和祁衍亲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再看沈问歌自从嫁过来到现在的走路都走不好的样子,说不信,沈钦觉得自己都说不过去。 他忽的定定的停住脚步,嘴唇嗫嚅着,犹豫着这句话究竟说不说出口。 沈问歌被锦书搀扶着,身旁的人不动了,她回头,看到沈钦的犹豫,也知道他是有话要说。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 「二哥可是有什么想对我说?」 「那祁衍.....怕不是真是个灾星?」沈钦试探的说出这句话。 沈问歌面上不动,扶住锦书的手,却骤然握紧。 · 先走一步的祁景跟着赵氏去到偏院,不多时门口竟是来了侍卫把守。 屋内的母子二人压抑着沉默。 「娘。」祁景犹豫的看着一言不发的赵氏,也知道自己此番莽撞至极,本想是为母亲开解,没想到却将自己母亲陷入一个绝境之中。 这一切......明明是他一手操作的,他甚至从未告诉过赵氏。他太害怕母亲被牵扯进来,才会慌乱,以至于慌不择路。 这事还得从萧思从祁衍那里吃了瘪说起。 萧思自然是睚眦必报的性子,祁景同他走得近,两人碰面时,正赶上祁老将军扶持祁衍,他们本以为祁衍在军中呆两天后会灰头土脸地回府,没想到这人性子转变的让人措手不及,几日下来,皇城中对于祁家二公子的夸赞颇有成风之势。 祁景自然是看不惯,萧思又同他有过节,两人交情深,一拍即合。 不过萧思递给他那瓶药的时候,只是说给祁衍一个小小的教训,会让他发几日烧,让他暂时下不了床罢了。 他买通了季嬷嬷,趁机将那药放在了祁衍的饭食中。 至于季嬷嬷留下那瓶子—— 本就是小病,谁会去想得到下毒呢。所以他根本没有去在意。 所以听闻祁衍性命不保,是府内人下毒时,他才会莫名焦急。并不是担心祁衍,而是害怕这件事被捅破之后,他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怕是要落到尘埃里。 「煳涂。」赵氏背对着祁景,良久后才吐出这句话。 「倘若季嬷嬷没有将此事告诉我,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 在沈问歌到府中后,季嬷嬷看封府彻查,想必是逃不过 这里根本没有下人跟过来,屋内两人谁也没有心思去点燃那油灯,就任由漆黑整间屋子包裹。 「儿子再也不敢做这些煳涂事,可是这次父亲定然会严惩,母亲怎么办?」祁景道。 「如果是你,他一定会以儆效尤。但是只要我替你将这件事拦下,他不敢对我怎么样。」赵氏全然没了那时的癫狂模样,缓缓道,「我若是没有些手段怎么会赢过陆远梅坐上这将军夫人的位子。」 至于是什么手段。赵氏嘴角在黑暗中弯了个笑,自然是她手里捏着那祁印,或者说是祁印和陆远梅的把柄。不过这事还不到真正用时,她自然不会同祁景细说,只是让他知道这事并不能威胁他们母子罢了。 第48页 她收敛起脸上的表情,转过身来,抬手去摸祁景的脸颊:「可是打疼你了?」 「未曾。」祁景对于母亲怎么做上夫人之位的,并不是特别清楚。那时候,他还年幼,就已经早早的离开家,被送到别院学习,根本不在家中。 至于祁衍—— 那时候陆远梅,也就是祁衍的生母还尚在人世,祁衍在府内,每日父母在侧,受尽宠爱。 年幼的他,只能在过节时被接回京中来,同母亲团聚。而那时,母亲每每泪流满面,告诉他一定要争气,早些时候封侯拜相。 从那时起,他见到祁衍,总是会不自觉的握紧拳头。 他们母子两个被忽视的状况,直到陆远梅故去,才得以改善。也是那时,他才被接回府内。 但是哪怕是祁衍成了个被唾弃的纨绔,也改变不了他对祁衍的恨。 祁景在袖中的手,在黑暗之中,不自觉的,又像儿时一样,握紧成拳。 为什么祁衍总是压他一头,为什么明明他比祁衍优秀,还要陷进囫囵境地? 为什么,祁衍就不能就在这次的事中死了呢? 赵氏没有想过祁景的心绪会被陈年旧事所牵动,她只当是他是在思虑今日之事。 「你无需担心,现下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赵氏道。 那串捏在手里的佛珠,在书房混乱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赵氏也根本不会在意,那种东西于她而言,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那就是解决掉季嬷嬷。」 只要解决了她,那这次的事,自然就死无对证了。. 「我明白的。」祁景回神,那掩在袖中的拳头并没有松开。 「去吧。」 第25章 帕子 沈问歌并不清楚祁衍家中之事,上辈子她只顾着同祁衍纠缠,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她那时只是觉得这将军府有着不可告人的事是她没有察觉到的,现下看来,这事就出在祁衍的身上。 祁衍的生母陆远梅又是个怎样的人? 她不知道,也是因得从未从听祁衍提过一个字。 祁衍有多少东西不曾对她展露过一丝一毫呢? 她还是不知道。她毕竟被瞒到他扬沙策马时,到她生命最后一刻才得知这一切。 沈问歌坐在床边,望着嘴唇逐渐恢復正常,但仍显苍白颜色的祁衍,替他掖了掖被角。经过孙大夫的一夜施针,说是祁衍体内的毒已经清理了七七八八,但等他醒来还是需要喝药维持。 沈钦也没有继续逗留,沈府还有好些事务留给他去处理。沈问歌在他走时还特意嘱託过,不要将这边的事情同沈家的人再讲得严重,只说祁衍已病好就行。 至于祁衍是个祸端的说法,她静下来,也只觉得不在乎。 让沈钦瞒着,无非两点,一则是怕父母担心,另外就是怕他们掺合进来,尤其是......他们的大哥沈昀。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再次醒来之后,大哥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沈问歌拄着腮,眼下浅浅青黑,她竟是就这样盯着祁衍瞧到了天光破晓。祁老将军本来是安排了下人在这边照顾,但现在沈问歌对这里很是不放心,索性遣退了他们,将锦书和没有回沈府的孙大夫安排在不远处的偏房后,沈问歌自己照顾祁衍,不过好在今日这人很是安分。 这几日祁衍肉眼可见的瘦了些,脸上稜角更加分明。不过这样乖巧的样子,倒是陌生得紧。反而想念起那个凡事和她对着干的祁衍。 沈问歌在纷杂的思绪里慢慢合上眼,所有的事等床上的人醒来之后,自然会有结果。 睡熟之后的沈问歌不知道,床上的人挣扎的醒过来,再看过周遭的环境,以及床边趴着睡着的沈问歌皱着眉的侧脸之后,才送了一口气。 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或者说,他从昏迷之后一直沉浸在那个噩梦里。 很长很长的梦,醒来后,竟是只记得,大漠黄沙,以及城楼上那人飞溅的血液,他抱着怀中那人绝望嘶吼。 在梦中,他是个将军,而她是敌军的俘虏。 他对不起她。 她不能死。 那情绪犹如密密麻麻的针刺穿着心脏,从头至尾让他喘不过气来。 好在梦终归是会醒的。 祁衍看着趴在床沿上那人,散落的额发,引得他眼前场景纷乱飒沓,幻象如潮水,他眼皮沉沉。忍不住自嘲一笑,那毒,终归是太过伤身。 不过......终是忍不住伸出手,试图去触碰沈问歌的手。 事发突然,她定是会着急的吧。 然而,祁衍的手在半空中就停住。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掌心,竟全是因为紧张而出的密密麻麻的细汗。 祁衍被困意支配,但是还是忍不住像是个孩子一样,小心而又仔细的将手中的汗在自己的衣服上擦拭过后,才轻轻的,握住了沈问歌的手。 再次失去意识前,祁衍想,他还不知道他特意为沈问歌布置的院子,她究竟喜不喜欢。 · 将军府的下人自昨晚之后人人自危,毕竟谁都怕牵扯到这府中的混乱之中。他们几乎都是在赵氏成为夫人之后才被招进府中的,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将军府的旧事,更不知道陆远梅是谁。 不过,他们现在都对赵氏避如蛇蝎,连送饭都相互推脱。虽然将军被气的闭门不出,但是也没有说会怎样惩罚夫人,所以在混乱之后,几乎是不约而同的,都将矛头指向了被关在柴房的季嬷嬷。 第49页 这季嬷嬷平日里嚣张跋扈,哪怕是夫人把她带回府中之后刻意疏远,也没有改变她这个毛病。 要是说,府内最气愤的丫鬟,那定是之前负责祁衍饮食却被季嬷嬷的那个,若不是赵氏自己认了罪,她这辈子怕是都洗不清了。 好巧不巧的是,这次府内的管家居然让她给季嬷嬷送饭。 她故意向后拖时间,等快要到晌午时才气势汹汹的推开了柴房的门,没想到眼前的一幕让她将手中的食盏扔掉,头也不回的向外跑。 在外面看守的侍卫不由得也跟着伸进头去看,发现本该在柴房之中季嬷嬷竟是自己悄无声息的吊死在横樑上,一双眼还睁着,就这样直接瞪向门口的方向,仿佛是要将谁看个清楚。 被吓坏的那丫鬟看见这骇人一幕,慌不择路向外跑,没想到正好撞上去向祁老将军报平安的沈问歌。 「你慌什么!」锦书急忙扶好被撞的踉跄的沈问歌,对着那丫鬟呵斥道。 「季嬷嬷在柴房吊死了。」丫鬟道。 沈问歌轻轻嘆口气。 她料想季嬷嬷也不会多活几日。现在下毒之人死无对证,再加上祁衍昨天夜里不知什么时候发起烧,这事看祁老将军的态度,很可能不了了之。 沈问歌不由得握紧了袖中的手,今早醒来的时候,手竟是被祁衍攥住,无论怎样想抽出手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她无意说了一句我还要带你回府才让祁衍松懈,得以脱身。 若不是孙大夫施针,她真的会以为祁衍是在和她开玩笑。 她唤了孙大夫为祁衍诊治,孙大夫说祁衍将体内的毒逼出来便无事,之后身子还要继续调养。这正合了她意。这个地方她并不想久留,她要带祁衍回家。 沈问歌在安抚好那个丫鬟后,一瘸一拐的到了书房。 没想到祁老将军竟还是昨日的装扮坐在书房中,只怕是一夜都未曾合过眼。沈问歌凝视着一夜显得苍老不少的老将军,心中不由得感慨。 在这种情况下,祁印老将军对沈问歌要离开将军府的提议还是同意的。 「不过,那婢子已经死了。」祁老将军看着桌上摇摇欲灭的残烛,顿了顿道,「哪怕知道是谁下毒,也不会让那人自食恶果。」 祁老将军说这话时,透露着一股深深的无奈。 沈问歌知道其中绝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 「无碍。」沈问歌说话轻柔,却有着一股莫名的倔强,「无论下毒之人如何,我只希望祁衍平安就好。」 「是我逼的他太紧了,才惹来不该他承受的怨怒。」祁老将军心下自责不已,他这一夜想了很多,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祁衍一命呜唿之后,他该有什么颜面去见黄泉之下的远梅。 当初她去世前,唯一嘱託他的就是,要照顾好祁衍。可没想到他们两个的关系会差成这样。 祁老将军也无法,不过好在他为祁衍求了一门好亲事,让他可以将祁衍交给她。 「祁衍是个苦命的,母亲去的早,打那之后,他便不愿意同人交流,偏爱去那烟花之地。可我始终觉得他对征战沙场是有想法的。再怎么说,他的骨子里流着祁家的血,这几日在军中,我也密切观察他,他表现的很好。远远超乎我的想像。」祁老将军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扫之前的阴霾,有着满满的骄傲。 「他会有所作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你可是,愿意等一等他?」 祁老将军也知昨天时,沈钦在这里,看见府中这乱局,定是会规劝沈问歌几句,也不是他非要扒着沈家不放,而是祁衍自从成了亲,改变的不是一星半点,他都听在耳中,看在眼里的。 能让这祁衍回头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更何况......沈问歌这孩子,心里也是有祁衍的。 祁老将军期待着沈问歌的回答,在沉默良久之后得到一声轻浅的回答后,他才顿感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哪怕是下人过来传达皇上遣人来府中赏赐,也没有方才沈问歌应的那声让他放心。 · 沈问歌带着祁衍回府的时候,祁衍的烧还未退,干脆将孙大夫一起带着。 这一路沈问歌的心情乱糟糟一片,收拾都不知道从何收拾起。眼下遇到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了。祁衍的毒依照昨天赵氏母子的表现来看,这事只怕是同祁景也脱离不开关系。 哪怕他不是下毒之人,也是知情这件事的。而祁老将军的惩罚也只是表面上的,并不能伤那母子两人半分。 而祁老将军又说让她等一等祁衍。可是,这一等,只怕要三年为限,甚至堵上沈家的命运。 昨夜没有休息好,加上这些事物,她神思恍惚,回到祁衍的府邸。 再将昏睡的祁衍安顿好之后,没想到,真正让她头痛欲裂的事情发生了。 望月楼派人过来送了东西。 沈问歌本来没有怎么在意,以为是老鸨为了准备画舫之事准备的,没想到当东西递到她手边,那一阵熟悉的脂粉香气使她立刻警觉起来。 这香她闻过,还算是熟悉。 打开包裹着的几层帕子,一个精緻的小瓷瓶露出了它的真面目。 沈问歌看着里面的东西,直接交给了孙大夫,让他去辨别。 她独自拿着那几方帕子看,果不其然,那帕角绣着的一个精緻的『月』字。 第50页 这是秦月送来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宝贝们~希望大家平安幸福~ 啵啵! 第26章 落水 孙大夫对那瓶药观其形,闻其味,甚至是沾了一点在指尖尝过,仔细研究之后才得出结论,此药可解祁衍体内之毒。这药颇为神奇,更像是依照祁衍的情况,专门配置的药物。 他虽为祁衍施了针,能好个大概,但是这解药依旧有用。 孙大夫自然是高兴的,从医这么多年,这凑巧的事赶在一起,他定是要好好研究一番这致命之毒的解法。他在得到沈问歌的颔首后,带着东西去瞧祁衍。 沈问歌脚伤未愈,没有跟过去。不过她也不是很想见到祁衍了。她的目光落在手里捏着的那方绢帕上,上面的『月』字,明明绣的精细非常,她却觉得无比扎眼。 这事从头至尾,瞒着的只有她罢了。 她能猜到祁衍为了自救服下相斥的另一种毒,却没有猜到他将后路留好,将此事全交给了秦月。怕不是秦月从头至尾都知道这件事。 她忽的自嘲一笑,目光不由得落在了外面未完工而略略显得荒凉的的院落,那栽种过来的几棵花枝,已经开始抽芽,那嫩芽颤巍巍的被风吹动,尤显生机。 这一幕落在沈问歌眼底,但始终未能将她眼中生机一併掀起。 沈问歌过了很久,才将目光收回,再看到自己因为没有得到休息而肿胀的脚腕,唤了锦书,让她将院门关紧,没有她的准许,不准任何人进来。 哪怕是祁衍也不行。 沈问歌下定决心想要养伤,不想去理那个混球,说到做到。 可没想到,这次的伤颇为严重。 等沈问歌的脚好起来,可以下床的时候,已经春末夏初,隔着祁衍被下毒已经过去了小一个月的时间。 将军府派人送赏赐的时候,传过祁老将军的话,凡事并非要求一个结果,但是他可以保护祁衍和她不会再收到伤害。除了带话来,祁老将军还派了几个亲信来保护他们的安全。 沈问歌有预感此事会草草完结,不过这梁子自然是结下了,顺带给她提了醒,将军府里,绝对是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这一个月,沈问歌没有让好起来的祁衍踏进这院门一步,甚至是在祁衍某一次过来时,连他在院中布置的那些东西一併扔了出去。 祁衍吃了几次闭门羹,在此番大动静时终是忍不住拦住了出来扔东西的侍婢锦书:「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养病时,动了火气,说是......说是同公子有关的东西都不想见。」 锦书不想同祁衍多说,这几日沈问歌的消沉她都是看在眼里的,都是姑爷才惹得小姐那般生气的!想想小姐在姑爷中毒时,那般紧张他,锦书也觉得不忿。 「可说了是为什么?」祁衍皱着眉,看着那几株花草,还有搭了半截的鞦韆,这......这分明是他将人气急了,可是,自打他醒过来,明明还什么都没有做。 锦书看到歇息几日,在孙大夫的调理下已经恢復些气色的祁衍,回头瞧了瞧院内,终是不忍递给他一个物什,道:「我只能帮到这里了!」 言罢,锦书径直回了院内。 一时间,原地只留祁衍低头去看手中的帕子。他自是认得这帕子,不过......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他昏迷时发生的事,他自以为将什么都计划的完美无缺,在发现饭菜异常竟是有毒的时候,他就仔细观察后,将一切估摸的差不多,下毒之人定是同祁景脱不开关系。索性将计就计想解决之法。 最后选择了此法,不过是可以伤不到自己,还能迷惑对方,最后再将解药放到秦月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一环扣一环,等时机成熟,他可以试着反击。 可没想到,他算尽一切,也没有算到会半路杀出来个沈问歌。 他也知沈问歌是担心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想让她卷进来。毕竟,上一个卷进来并且试图改变什么的那个女人,现在已经抛下他,成了一捧黄土。 祁衍定了定神,不想再想,望着手里的帕子,交给旁边的下人,「既然夫人不高兴,那就拿去烧了吧。」 · 沈问歌能走动了,也没有闲着,眼看夏天要到了,望月楼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尽管是她接管瞭望月楼,也不想对秦月做些什么。毕竟望月楼的确是靠秦月撑着。 仔细研究过上次觉得蹊跷的名册之后,沈问歌终于知道违和的地方在哪里了。 名单上缺了一个每年都会出现在画舫之人的名字,为了证实心中猜测,她不由得使了坏。 在草拟了名单之后,闲不下来的沈问歌觉得自己也着实不能将所有希冀都放在祁衍的身上,反正趁现在时间充裕,手头也有些银子,她想去置办些院子,以备不时之需。 正巧这几日二哥来过,告诉她母亲自从听闻将军府以及祁衍中毒的事后,一直想带着她去郊外护国寺里祈福,去去晦气,时间就定在明天。 这种事沈问歌是要自然陪同的,不过这事她没有同祁衍讲过,也没有通知王管家,只想着明日抽空去看看城郊的宅子。 「小姐,最近城郊不是很太平,要不然带着姑爷随行吧。」锦书在收拾明日的东西时,不由得小声念叨。 第51页 最近姑爷依旧去军中当值,府里时常见不到人影,回来时也在小姐这里吃闭门羹,她还会担心小姐和姑爷越来越疏远,可没想到一个来,一个拒,都仿佛上瘾一般。 「不带他。」沈问歌一心想着购置宅子,想也未想,拿出了之前祁衍给她的那把匕首,「我带点防身的东西还是可以自保的,更何况明日还有二哥随行。」 「好吧。」锦书又收拾些东西,服侍着沈问歌睡下,不由得在心里默念:姑爷,不是奴婢不帮你,是你真的惹了小姐生气。 锦书锦书看着沈问歌睡熟,吹灭了燃着的灯,悄然关上门。 护国寺位于城郊,本是皇家祈福之地,直到先帝时,开放给百姓,使得此寺成为京中香火最旺盛的一座寺庙。哪怕是近来不太平,这里也是前来进香的人络绎不绝。 江氏走在前面,一身豆绿衣着不显雍容,十分低调的气派。后面跟着一双儿女,正是沈问歌和沈钦。沈问歌今日一身金丝襦裙子,边角缀着粉嫩的桃花,头上简洁的带着八宝珠钗,略施粉黛,峨眉淡扫,一双眼眸含波光。她一旁的沈钦,也是气宇轩昂,两人眉目细看之下还是有些像的。 沈问歌走着步子,看着景色,心思也止不住游离。她好不容易可以出来透口气,没想到自家亲娘拉着她一阵嘘寒问暖,问完她,问祁衍,连珠似的问了她好些问题。 最后若不是到了护国寺,沈问歌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最近有没有有孕的迹象。 连圆房都未曾圆过,哪里来的有孕。 不由得,沈问歌看向沈钦,真不知道二哥究竟是怎么同家里交代的。 在和江氏一起在大殿中上过香之后,正巧碰上住持过来巡视,在看到殿前上香的三人,不由得多打量几眼,与其说是多打量几眼,不如说是将目光搁置在沈问歌身上。 住持慈眉善目的,很是温和的一个人,却叫沈问歌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沈家夫人平日里在这护国寺时常进香,一来二去,住持也认得这位沈家夫人,此刻有话要说,自然也不会藏着掖着,示意江氏同他进禅房相商,江氏自是求之不得,要知道护国寺的住持相邀可是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京城都说,住持都是看缘分的,才会提点一二。 江氏自然珍惜这机会,挥挥手,赶走了兄妹二人。 沈钦自然是个呆不住的,出了殿门听闻寺外有热闹,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熘烟就找不到人了。 走之前还嘱託沈问歌不要乱走动,等着娘。 沈问歌独留在人群中,看着形色的人群,摩肩擦踵,不由得想找个地方躲清净她也不是第一次来这护国寺了,知道这里有个鲜少有人去的后山,可以容她躲一躲。 这后山,在她儿时顽皮时,跟着大哥二哥没少来,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原来的样子,满目的葱绿和清风吹拂树叶的飒飒之声使得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不由得走的深了些。 在意识到周遭景色逐渐变得陌生,并且野草茂盛的不成样子的时候,沈问歌及时停住了脚步,正打算转身离开,就听见突如其来的『扑通』一声,接着是一个稚嫩的不能再稚嫩的声音,喊着救命。 声声急促,在这荒凉幽静的地方显得格外突兀。 这地方怎的会有人允许小孩子独自来? 沈问歌心不由得揪紧,她仔细注意着周遭的情况,发现除了不远处那落水的孩子,不可能再有第三个人。哪怕这样,沈问歌还是不由得握紧了昨晚准备的匕首。她没忘昨晚锦书说这附近并不太平。 唿救声越来越小,拍打水花的声音渐弱,沈问歌来不及犹豫,向声源处奔去。小跑着,不出片刻,一片湖水出现在眼前。寂寂湖光被那孩子拍打的再无宁静,碧绿的湖水波光盈盈。 这湖并不是很大,但对于一个几岁的孩子,深度和广度已然是致命的。 湖中的确是有个五六岁的孩子扑腾着,向着湖中心而去,看得出他已经越来越没有力气。 沈问歌再次扫视周围,确认安全之后,没有犹豫,跳下了水,奋力的游到那孩子身边,抓住了他的胳膊,坚定道:「别慌,我是来救你的!」 那孩子纵然是慌神,也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意外的冷静下来。 这比想像中的顺利,沈问歌长吁一口气,准备拉着这孩子回岸边。 没想到在游向岸边的时候,脚下意外的被什么东西缠住。 是水草。 沈问歌托着那孩子,一时动弹不得,身体在快速下沉,鼻腔里,竟全是水的腥气。明明快要到岸边了。 她带着人根本做不到去俯身解开那水草。她只是慌了一瞬,但很快冷静下来,她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将那孩子用力的推举出去,在看着那孩子顺利扑腾着到岸边的浅滩处,她才松了口气,准备去解那水草。 但是也不知方才脱了力,沈问歌在进水之后,只觉得晕眩。 水从四面八荒涌过来,无止境的在淹没她。 那水草仿佛也是在天边,而不是在手边,眼前花白一片,她霎时唯一一个念头,是祁衍那个混球怎么还没有来救她,她好像快要死了。 她听到有个稚嫩的,颤抖的声音说:「哥,你快救救我的救命恩人!」 之后他们说了些什么,她怎么听也听不见了。 第52页 五感在彻底丧失之前,有人跳下水,潜进水中,为她解开了那株缠绕她脚腕的水草。 她努力的睁开眼,想要看一看是谁救了她。 可惜,黑暗在出水之前,彻底包裹了她。 会是...... 祁衍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文学携手作者祝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春节假期,平安康乐!同时温馨提醒大家勤洗手 戴口罩 多通风 少聚集 祝福看文的宝贝们平安健康 2020心想事成喔! 第27章 寡妇 「你要是再不醒, 我就让我哥把你还扔回湖里。」 一座破旧的茅屋里,一个五岁的奶娃娃扎着歪扭的小辫儿,盘腿坐在床上,皱着一张小脸, 看着一旁躺着的人发愁。一双乌黑的眼睛水汪汪, 稍显稚嫩, 配合这表情,分明是在故作老成。 他也不是要故意要威胁他的救命恩人, 但是只是这人躺在这里,他哥都没有地方睡。昨晚上, 他哥为了避嫌, 在屋外凑合着坐了一夜。 都怪他,他哥本来是要把人送到护国寺附近自生自灭,但是他却非要把人带回来。 现在可好, 这人在这儿睡的太踏实了。 气不过, 他又重复了一遍方才说的话。 大概是这次声音比刚才的声音大, 床上睡着的那人终于忽闪着睫毛, 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刚还皱着脸的孩子,已然是换了一副兴奋不已的表情, 准备跳下床去告诉他哥这个好消息,结果脚刚甩出床,才想起他哥今天进城去打听事态。 昨日他哥就说, 救他的这个人,非富即贵,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攀附得起的。可是,他的小脑袋里对于他哥说的那些话没有特别大的概念, 但是他却是懂得知恩图报的。 他坐在床沿,甩着脚,忍不住去仔细瞧沈问歌。 沈问歌也不是被这孩子的声音喊醒,而是一股浓郁,绕在鼻尖化不开的药味唤醒了她。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堆药草,没想到,看到的是人参娃娃似的一个小孩儿,睁着大眼睛打量着她。 「你是?」沈问歌话刚刚说出口,居然咳嗽起来,一句话连不成串。 「你居然不记得救过我了?」他已经幻想了无数种他听来的,向恩人道谢的法子,结果恩人居然把他忘了!这可怎么办?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那孩子顶不住,没了刚才要把她扔下湖的气势,嘴一咧,哭了出来。 「别哭了。」沈问歌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这孩子的脸怎么比翻书还快。 「谢承,你哭什么?」就在沈问歌手足无措之时,门口传来清朗的声音,犹如春日暖阳,温煦动人。 一个穿着显旧蓝衫的人,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的,头戴冠玉的人就这样出现在门槛处。这人纤瘦的厉害,身上的衣裳像是麻袋一样罩着他。 在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在他这里后,来人抱拳拱手和她打招唿:「在下谢若卿,见过祁夫人。舍弟谢承尚且年幼,不懂事理,若是打扰夫人,还请夫人谅解。」 沈问歌挑眉,不由得再次打量来人,原因无他,谢若卿这个名字她听过。她嫁给祁衍后第二年的画舫之上,惊才绝艷,令众人惊嘆,后来成为誉王的入幕之宾的,不就是他谢若卿?谢若卿怕是最早发现西越有谋逆之心的能臣了。 如果没有记错,谢若卿这个时候应该是有一难。 没想到这次居然捡到宝了。 当即没有犹豫,沈问歌回以抱拳之礼。 谢承瞪着眼睛,看着两人一来一回,脚也不甩了,光着脚跑到他哥的跟前。沈问歌也趁这功夫打量了屋内的场景,虽然屋子显旧,但是屋内摆设收拾的一丝不苟,明显屋主是个爱干净的人,能把一切收拾的井井有条。要说这屋内,最扎眼的,应该就是那个药炉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沈问歌以为是谢若卿身体不大康健。 小人参娃娃揪着自家亲哥的衣角,显得很是懵懂,但脸色红润,也不像是久病之人,反观谢若卿,脸色苍白,出奇的瘦。 谢若卿安抚似的摸了摸他柔软的头髮,声调放轻道:「昨天还想着怎么感谢恩人,今日怎么就不敢了?」 「我敢!」谢承被他一提醒,想起什么,甩开他的手,毫无预警的跪在沈问歌面前,朗声道:「感谢救命恩人救我一命!谢承无以为报,只得,只得......」 他哥以前常给他讲的话本子里后面究竟是怎么说的?谢承的小脑袋瓜子关键时刻转不过来,几个话本子不由得记串了,犹豫嗫嚅着道:「只得以身相许!」 沈问歌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连带着门口的谢若卿也忍俊不禁。而闹了笑话的谢承,红了脸,摸了摸自己的小辫儿。 「快起来。」沈问歌赶紧去扶谢承,在掀开身上缝补过被子的时候,不仅有皂粉的香味,还有阳光的味道。 再看椅子上,搭着一条破絮的棉被,想来是将新洗好,最舒适的一床被子给她睡了一晚。 沈问歌心下一软:「谢什么,如果不是你哥哥,现在的我已经看不见太阳了。」 言罢,沈问歌真诚的向谢若卿道了谢。 然而,谢若卿面上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道:「夫人还是尽早离开这里的好,最近这附近并不太平。京城中已是有重兵把守在寻找夫人,还望夫人平安回府。」 第53页 谢若卿一字一句说着今早去城中的见闻,对于沈问歌,他并不是很想惹这个麻烦。若不是谢承吵着闹着非要留下她,他不会将她带到这里来。他现在根本就是身陷囫囵,哪儿来的心思再惹一堆麻烦。 「自然。」沈问歌也识趣的紧。不过,谢若卿这个人她没有准备放弃结交。 她想来想去,最后摘下了发间的珠钗,放在桌上。 「若是遇到困难,就将这珠钗交给望月楼的老鸨,她自是知道什么意思。公子的救命之恩,问歌没齿难忘。」 「夫人若是念及此情,还望夫人莫要提起我们在这个地方。」 「好。」沈问歌笑着颔首。 临走时,她也没忘了那人参娃娃似的谢承,俯下身捏了捏他光滑的脸蛋:「若是得空了,让你哥哥带着你来找我玩。我知道京城里好些好玩的地方。」 谢承自然是想答应,但是又惧怕谢若卿的态度,抬头瞧瞧哥哥,又低头看自己光着的脚丫。 好在,谢若卿对于沈问歌的邀请,回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嗯。」 也没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 沈问歌看着兄弟两个瘦弱的身板,知他们过的不如意,但是也并不能直接帮助什么,一来怕谢若卿不接受,第二是她需要谢若卿心甘情愿的来找她。 将如意算盘打好,沈问歌也不再多留,朝着一个方向快步而去。 屋内的谢若卿看着她远去的方向没有出声制止,将兴致忽的低落的谢承抱到椅子上,给他光着的脚丫穿鞋。他弯着身,却被床下的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 他本想给谢承穿完鞋再去看那东西,结果没想到还未来得及,门扉被人扣响。 是意料之中,去而復返的沈问歌,只不过她现在的面色稍显窘迫。 「那个......能告诉我回京城的路吗?」 · 沈问歌消失的这一日,京城中的沈家和祁衍府上,几乎都是反了天。 沈钦跪着和爹娘认错后,带着人马恨不得将护国寺附近翻个天。而傍晚时分才得知此事的祁衍,在府中砸了些瓶瓶罐罐,问过同去的哭的不成样子的锦书却得不到结果后,才沉下心来,将目光放在了最近导致京郊护国寺附近动乱的幕后黑手身上。 近来京郊处不太平,他也有所耳闻。但是没想到这次动在他祁衍的头上。 他本都已经做好龙潭虎穴去闯一闯的准备了,没想到,不过半天时间,沈问歌居然自己回来了。 回来时嘴里还哼着小调,看着很是高兴。 全府上下都激动的不成样子,排成一排过来看她,尤其是锦书和王管家,泪眼婆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真出了什么事情。 她心下明白,但面上并不表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不是完好的回来了?」沈问歌还转了个圈,表示自己什么事情都没有。 她这一举动,直接忽略了站在前头,黑着脸的某人。 这下祁衍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看着沈问歌有条不紊的安排着锦书去准备沐浴所用的东西,再安排王管家去沈府报平安,事无巨细一桩桩安排下去,甚至连让厨子准备碗杏仁酪都交代了下去。 眼看着下人们都各做各的去,原地只留下了沈问歌和祁衍两人。 沈问歌没有理会祁衍,径直奔着自己的院子而去。未走两步,手腕被人拽住。 「夫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沈问歌眼珠转了转,回眸看向祁衍拉长声调道:「我的确是忘了什么——」 祁衍抓着她的手稍显放松。 结果他听得沈问歌道:「我忘了告诉你,离我远一点。」 祁衍昨晚知道沈问歌不见的消息之后一夜未睡,脑子昏沉,此刻也是怒意占了上风:「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我的事,你无须再问。」 「我不奢求你要做什么之前都知会我一声,但是,在你准备玩儿死自己的时候,麻烦通知我一下,至少让我做寡妇之前,也能有个准备。」 沈问歌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甩开他的手,徒留他一人在原地发愣。 他好像这次是真的惹她生气了。 那梦中似曾相识,心口密密麻麻被洞穿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莫名的,一阵自责。 他负了她。 被唤醒这个意识的祁衍并不开心,他的人生什么时候需要旁人来掷啄了? 可是,不能不承认的是,沈问歌一举一动,的确可以影响到他。 他觉得现下的心境,比刚知道沈问歌走丢的时候还要来的急躁。 烦。 祁衍被这新奇的感受包围着,只觉得一团火在胸腔中烧,愈演愈烈。 去为沈问歌准备洗澡水的锦书从前厅路过,就这样被祁衍盯着,正准备脚底抹油的时候,锦书被祁衍叫住。 锦书不由得心跳加快。 她绝不会把小姐的秘密透露一丝一毫的! 「过来,问你件事。」 锦书狐疑,但毕竟祁衍也是主子,她也不能怎么样,只得挪着小步过去。 「咳。」祁衍眼神躲闪,「此事不准同夫人讲。」 锦书狗腿子似的点头,心底已经盘算好转脸就告诉小姐了。 没想到结果祁衍问出的问题,却是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第54页 他问的是—— 「既然夫人不喜欢那些鞦韆幼稚的玩意儿,那她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锦书琢磨着,这个问题如实回答应当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她心一横,低声说了个东西。 祁衍听到答案,迷茫一瞬,但很快瞭然。 毕竟他的夫人,是真的,和那些大家闺秀不一样。 第28章 谢家 皇城今年的暑气来的十分的急, 几乎是一晃眼就热了上来。再过几日就是一年一度的灯节,当日画舫的事宜也已经准备的妥当。 沈问歌还去画舫之上转了一圈,又布置了些细节处,才彻底放心下来。 皇城中的百姓们都处在即将到来的灯节的祥和欢庆之中, 沈问歌也收了裕阳公主的拜帖, 准备灯节那日带她进画舫中。 不过好日子时, 总是有不长眼的会撞上这种日子,上赶着送死。 京郊自从沈问歌回来之后越发的不太平, 那些土匪打劫去官家的马车越发的猖狂。就在皇城脚下,如此肆意妄为, 定然是有些资本的。官府遣人缉拿他们将近七天, 却始终摸不到他们这些匪贼的尾巴。他们仿佛是会飞天遁地一般,对皇城周围及其之熟悉,甚至可以摸清那些官兵的行动路线。 沈问歌对此颇感兴趣, 她才不信打家劫舍的匪贼们有能力次次逃脱, 他们背后定然是有指点他们之人。 至于是谁......沈问歌将切好的西瓜放进嘴里, 舒服的眯起眼。这西瓜锦书特意在井水里冰过, 清甜冰凉很是消暑,小孩子应该十分喜欢的吧。 沈问歌思及此,让锦书准备了一个食盒的西瓜, 让她准备送出去。 这些日子,每隔三天她都会让锦书去谢若卿的住处去送东西。那里早就没有了人,他们两兄弟很是谨慎的搬离了那里, 似乎不愿于她再打交道。一开始放在那里的东西都是些吃食,衣物,怎样送过去就怎样维持到锦书再去之时。 沈问歌也不在乎,继续送, 只不过再去时多带了些珍贵的药材。果不其然,谢若卿是会回那间茅草屋的,他将那些药材收下,还留下了字条道谢。 至于那些药材哪里来的,沈问歌问过王管家,好像是上次圣上,赏赐下来给祁衍的,不过现在被她借花献了佛。 他们两个说这话的时候,祁衍正好是刚从门外回来,怀里抱着什么东西,见到她后只是撇了她一眼,又故意转头看向别处,生硬的紧。 一幅我不同你说话我也不想和你说话的模样。 沈问歌倒是一直盯着他,直到他生龙活虎的消失在迴廊处,才转头同王管家道:「从库房中多拿些药材给我,越多越好。」 吃人嘴短,这事还是瞒着祁衍的好。 他们自打那日之后再也没有说过话,同住一个屋檐下,吃饭也是相顾无言。偶尔沈问歌抬头夹菜时,会撞见祁衍不经意闪躲的目光。 这些日子,祁衍不再放浪,京中对他的传言少了些。沈问歌也能切身感受到祁衍的变化。 比如说现在—— 沈问歌看着桌子上的菜兴致缺缺,她今日贪嘴吃的西瓜多些,根本吃不下东西。祁衍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不经意间将平日里她爱吃的菜色向她这边挪了挪。 沈问歌没有动筷,倒不是厌烦,是实在的吃不下。 两人无声对峙。 最后还是祁衍忍不住先开口道:「我这几日不会回府吃饭了。」 「......」 「我是要去京郊灭匪。」 沈问歌乍然没有听懂祁衍话中的意思,拿着筷子的手微顿,和祁衍目光对视。 祁衍只觉得耳根发烫。这种情绪叫他无地自容,他祁衍什么时候需要讨好别人过?自己的老子在战场上厮杀那么多年,他还不是想怼就怼了? 他一时间硬气起来,嘴上根本不讨饶,反是质问沈问歌道:「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府?难不成你真想当个寡妇?」 实话实说,祁衍那一瞬间,是怕得到一个肯定答案的。 他忍不住甩了筷子,忍不住想要找个地方静一静。走的时候,他故意走得快些,生怕沈问歌一个眼尖,瞥见他滚烫泛红的耳尖。 沈问歌被祁衍这行为搞的愣在餐桌上,久久未能回神。 这人莫不是被严苛的军规搞得疯癫了吧? 不过一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乐得自在的祁衍,怎的突然要去剿匪了? 沈问歌用帕巾擦嘴,也没有多想,只当是祁老将军的意思。 不过,既然是剿匪,那她怕是要同谢若卿再见一面了。 当然,还有那个人参娃娃似的谢承。 想起那样乖巧又可爱的小孩跟着他哥流离失所,沈问歌在心里盘算着,只怕是要将购置些宅子的事提上日程了。至少,在遇险时,不会连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 正如沈问歌所料,不过两日,估摸着那帮匪徒已经听闻朝廷派人剿灭他们的消息,正在慌不择路之时,有人向望月楼递了一只珠钗。 这珠钗是清晨老鸨派人送过来的,可沈问歌故意等到傍晚天方擦黑的时候才动身去到望月楼。 此番来,沈问歌连锦书也没带。隔着老远,眼力好的她就瞧见了一大一小站在人流进出频繁的望月楼跟前,小的那个正拿着新买的风车没心没肺的玩着。大的那个脸色阴沉,衣摆被揪得褶皱。 第55页 他们都还穿着那日沈问歌醒来时的衣服,不过今日谢承的辫子,却是扎得整齐,看来两人都是打扮过一番的。 「我来晚了。」沈问歌施施然走过去,和他们打了招唿,也没有多去理谢若卿的神色,只是示意他们两个跟上她,她也没有回头,直接向望月楼里面走去。 谢若卿看着沈问歌的背影,又看向拉着他衣角要跟着救命恩人进去的谢承,咬咬牙,走进了那个他所厌恶的,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踏足的烟花之地。 沈问歌有一阵子未曾来望月楼了,这楼里到了晚上,还是这么的热闹。她在进老鸨留下的那间空屋前,特意派小厮去取些小孩喜欢吃的吃食拿到房中,然后再转头,面若冰霜的少年依旧紧张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犹如困兽,警惕小心着周遭的一切,哪怕这里的环境是个笙歌艷舞的安乐窝。 眼前的不过十三岁的孩子带着读书人独有的倨傲,以及那江南人独有的矜持精贵的气息。 这也是沈问歌到现在还记得谢若卿的缘由。他像是一株傲梅,让人过目不忘。 只不过,现在这株梅花,长出了刺。 「我之所以在这里等你来,不过是看贵重的珠钗有没有到你手中,既然到了,那现在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谢若卿转脸就想拉着谢承走,没想到这时候门开了,是去而復返的小厮,端着芙蓉糕,蜜饯,果糖之类的小吃进来,琳琅满目,谢承当即走不动路,眼睛巴巴的盯着那块雪白诱人的芙蓉糕。 他和哥哥为了逃难,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吃吧,和我还客气什么。」沈问歌露了个笑,浅淡的温柔,忍不住让人放下心防。 谢承得到这一声命令,再也等不住,费劲的上了太师椅,甩着两个小短腿拿着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吃起来。 谢若卿再心智坚定,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他喉结滚动,再三思虑沈问歌会不会伤害他们后,才跟着坐了下来。 沈问歌会心一笑。 「来找我可是遇见了什么难处?」 谢若卿没想到她问的这么直接,本来准备含煳其辞的说辞都成了泡影。他知道如果把事实全部说出来,他说不定会被赶出去吗,但是看到沈问歌,以及想起她之前给他们送的药材,他的假话也根本说不出口。 索性,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若是她讨厌,便讨厌了。 「我和谢承是从很偏远的小乡下来京中投奔亲戚的。」 谢若卿的第一句话就让沈问歌在心底笑起来,眼前的这个孩子戒备心太过强烈,现在还在瞒她。 不过沈问歌也没有戳穿,继续认真倾听。 谢若卿和谢承是走了很远的路,才来到这京城的。他们带了不多的盘缠,本走这么远的路已是勉强,结果没想到在半路遇上了一群土匪,他们抢走了兄弟两个所有的东西。但是好在那群土匪空有力气,却没有什么脑子。只是被他忽悠了两句,就敢来到皇城周边寻求大财。 不过也多亏了他们,他们兄弟二人才没有饿死。那些人在第一次打劫成功之后,还分给了他些银子,供他的花销。 这样的不义之财,他拿着也不会觉得舒服,他早就有计划的想要逃离那群人,而他还没有行动,就遇见了沈问歌。他这次来,也是因得那些药材。最近风头不对,京郊竟然开始有重兵把守,他无处可去,怕被官兵抓起来,只能来找她。 上次他打听到,救下谢承这人是京中首富沈家的嫡女,也是镇北将军的儿媳。 他需要钱,也需要珍贵的药材,为了这些,他必须要存些心思。 但是这种话,他是绝迹不可以说出口的。 他在诉说时,也只挑着那群蠢土匪的事着重的讲,对自己的事都敷衍过去。 沈问歌听在耳中,不由感嘆,谢若卿不过十三岁,做事老成而又稳重。真的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更重要的是,他是从江南而来,是江南没落多年的谢家孩子。 她没忘,她是要带着沈家去江南避险的。 而打开江南的那个钥匙,她现在总算是有点头绪。沈问歌看着少年,少年看着沈问歌,两人各怀心思,心照不宣。 一旁的谢承是根本不会明白眼前的这两个人复杂想法的,他嘴里塞着芙蓉糕,手里还拿着一块,不明就里的看着忽然沉默的两人,打了个不合时宜的嗝。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是有存稿的人啦! 从今天开始稳定在九点更新~啾啾! 第29章 食盒 祁衍已经在京郊驻扎两日。 这两日里他带着十骑轻骑兵, 追击如鸟兽尽散的土匪们。现在的情形,比祁衍所想的要简单太多,本以为是些有勇有谋之徒,在皇城周边放肆游走打劫, 没想到这些人连殊死一搏的勇气也无, 只知道仓皇逃窜。 他们逃窜的根本没有计划性, 比起之前计划周密的打家劫舍,现在的情形更像是一群喽啰没了主心骨后慌张的四散逃离。 京郊的一座旧宅的荒芜院落中, 祁衍负手而立,听着手下的汇报着审讯的结果。现在的他一改之前的放浪劲, 一双桃花眼满是冷然, 身上铠甲被残存的光映亮,犹如寒光,让人望之生畏。 他隐没在屋内投下的阴影处, 晦暗不明间是他认真而又严肃的神色。 第56页 这次剿匪并非谁给他安排, 而是他主动请缨,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来......祁衍背在身后的手, 不动声色隔着衣料摸向窄袖,那里装着一支还未雕琢完的金簪。 上次他问锦书沈问歌喜欢什么,锦书毫不犹豫的回答沈问歌最喜欢的是金子。倘若是其他物什还好, 金子这东西,沈府怕是堆成了山。祁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亲手打一支金簪给她最有心意。这金簪看似简单, 实则一不留神就会报废,从头再来过,他几日没有休息好,日以继夜加急赶制也还是差了一小半才能完成。 他打算等灯节那日就送给她。 指尖传来的冰凉, 让他眼眸中锐利少了三分。 跪着汇报完毕久久没能听到回应的小兵,不由得心中忐忑。 本以为祁衍会是个搅屎棍般的存在,没想到他反应极快,带着他们寥寥十人迅速包抄了那帮匪贼。祁衍手段也狠戾,他们几人轮番上阵都没办法让贼人头目吐露一个字,祁衍直接以剑如凌迟般割头目腿肉,这才让他低头,一五一十全部坦白,恨不得连家里几头牛都说出来。其中自然也包括了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以及在他们背后出谋划策之人。 那天处置头目的场景,跟过来的十个人都看见了。他们用眼神交流,就能得出答案,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是之前城中出了名的纨绔。 「大人......」他终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一时怔愣出神的祁衍瞬时反应:「可是找到匪贼背后之人的处所了?」 「是,就在护国寺后山一方隐蔽之处。」 护国寺? 前两天沈问歌才去过的护国寺? 祁衍一脚迈出阴影所覆盖的地方,沉声道:「走。」 留守七人看管剩下的匪贼,祁衍带着三个随行和匪贼们的头目奔向护国寺的后山。山路不适合骑马,他们步行而上,两个人束缚住络腮鬍头目,由他指路。 当一座隐蔽而又破旧的茅屋出现在眼前的时候,祁衍谨慎的让他们别动,自己先行去推开门。 如料想般,里面并没有人,里面的人早已经听到风声离开。 屋内充斥着淡淡的药香。祁衍环顾一周,收拾的倒是整齐,根本看不出跑路的仓皇感。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这人可以教着那群没脑子的东西们如何逃避官兵的追捕。 不过,这屋内最为扎眼的是方桌之上摆放的一个食盒,上面的镂空雕花明显不是这间破旧茅屋中该出现的。 祁衍谨慎着上前打开了它,里面的东西也让他颇为意外。 是切好的西瓜,经过几日的高温,已经腐烂。 门口处传来声响,是守在门外的属下见祁衍良久也未出,带着络腮鬍子头目进门。 祁衍回身,看着络腮鬍子问道:「看来你们对他也挺好,连消暑的吃食都准备妥帖了。」 「大人冤枉啊!我们自己这两日都上顿不接下顿,哪里顾得上他!」络腮鬍子腿上还有伤,今日还走了这些路,早就坚持不下去。现在一激动,直接跪了下来。「我和他根本不熟,他被我们绑来后一直给我们出主意,那小子还带着个拖油瓶,还一肚子坏水,不干好事。小的能交代的,就都交代了,绝无丝毫隐瞒……」 祁衍的目光撇过络腮鬍子,他也不像是再说假话。可这食盒却让他心中万分不耐。不知道为什么,这食盒竟是说不出的眼熟。 他觉得自己定是休息得太差,引得草木皆兵,食盒不都是长一个模样的么。他暗自松口气。 不过该做的,是一定要做完的。他吩咐手下,再仔仔细细的搜这间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屋内。而他则继续盘问那络腮鬍子:「你再说一遍,为你们出谋划策之人,叫什么名字?」 · 沈问歌为谢若卿的去处伤透了脑筋。 从望月楼回来后,她本想将他们兄弟二人交给沈昀,可是他们两个一听要将他们送走,皆是一幅被抛弃的表情。大的那个还好,咬着唇紧忍着,失望中带着被欺骗的难过。那个小的是个控制不住情绪的,抱住沈问歌的大腿,眼泪不要钱似的哇哇大哭。 沈问歌没有办法,只得先将他们二人带回府里。不过,她留了个心眼,他们两个买了新的衣裳,不过全是女装。 只有这样,将两人乔装打扮成丫鬟的模样,她才能放心把两人带回府中。谢若卿对这样的做法很是牴触,但是最后还是为了药材所妥协。反正只是装扮上吃亏些,又不会少块肉。 至于这两人的身世,沈问歌只对王管家说是街上遇到卖身的,赎回来的。好在王管家并没有多疑,带着二人去洗漱,换下人的衣裳。 一切准备好后,沈问歌不由得叫过两人来,嘱託他们道:「这府中比不得外面自由自在的日子,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不准再提之前的事,知道了吗?」 印象里,谢若卿说过他曾有过牢狱之灾,怕不是就是这次的事情。她心中也拿不准,只得是走一步算一步。 现在谢若卿换了一身丫鬟行头站在跟前,显得他弱柳扶风,比之前更加瘦削。也亏得谢若卿这幅样子,不然男扮女装,定是一眼让人瞧出来破绽。 谢若卿犹豫再三,终是点了点头。 沈问歌这才放下心,后天就是灯节,望月楼的琐事定然不会少,权当有个跑腿的。她已经让大哥留意京外的宅子了,到后天也应该有结果了。 第57页 只要在祁衍回府之前,将这两人安顿好,就一定没有问题。 话说......祁衍那边到现在也未曾有过消息,也不知剿匪进行的怎么样了。 沈问歌垂眸,将眼中神色掩饰起来。再抬眼时,同方才毫无差异。她接着又同两人交代了些府中的事情,才放过他们。 走时,谢若卿拉着谢承,嵴背挺直,身型颀长。他年纪虽小,说话却是不卑不亢,很有分寸条理。想起谢若卿以后会有很长的仕途要走,沈问歌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想做官吗?」 谢若卿脚下一顿,却是没有答话,拉着谢承离开。 他们两人一离开,空荡的屋子只剩下了她自己。思来想去,沈问歌还是找出纸笔,想为祁衍写封信。 毕竟,她也算搅了他剿匪之事,将那帮匪贼的出谋划策之人藏匿起来。在问完这些之后,沈问歌的笔顿住,再落笔时,写下的竟是『后日可否归京一同赏灯?』 写完之后,沈问歌竟也是愣住。 她私心里,纵然是对祁衍生气,可也想同他一同赏灯,看万家灯火。毕竟,之前那三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虽然他祁衍并不想同她一起。祁衍每年去画舫,皆是为了去捧秦月。 不过今年......怕是要有些变化。她拟写花名册的时候,根本没有将祁衍写进去。 沈问歌看着那行字,不由得搁置下笔,将纸揉皱扔在一边。 她已经在为自己谋求后路,又何必再去招惹祁衍。只是,之前留下的习惯,她要一一改过才行。 沈问歌俯身案前,又重新起笔,写下一封信。 接下来的一日,沈问歌在画舫上安排了最后的布置,忙的连水也来不及喝一口。谢若卿跟在她的身边,偶尔会给她纠错,或是递上水杯。 沈问歌调笑他很适应丫鬟的身份,他却只说这样,这样可以换救命的药材。 这孩子直白的让人哑口无言。 不过她倒是觉得,这比什么都不说终归是好些的。只是再问他是什么病症,她可以为他请大夫的时候,他不发一言,明显的不想开口说其中原因。沈问歌倒是也不想逼迫他,顺其自然就好。 在终于将一切完成之后,沈问歌在岸上望着张灯结彩的画舫,甚是满意。 谢若卿就站在她的身侧,依旧丫鬟打扮,有人看过来,就会发现,这个不知谁家的丫鬟,还摆着一张臭脸。 「你为什么要做这......望月楼的掌柜呢?」回去的路上,谢若卿终是问出了困扰自己几日的问题。他本想说这骯脏的烟花之地,想了想还是说瞭望月楼。 「你没有打听到我是沈家的女儿?有银子闲的罢了。」沈问歌望着映红天边的晚霞道。 谢若卿没有再说话,这话一看就不是出自真心,像是煳弄三岁小孩的。 没想到,在打道回府时,不知沈问歌想起什么,忽的道:「我倒是想做一辈子的沈家小姐,可是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之前是,现在也是。 这话像是在对谢若卿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谢若卿看着沈问歌的侧脸,仍旧没有说话。 在他们跨进府内,一个孩童扎着双啾,蹦跳着跑过来,是谢承。 在谢承还没扑过来之前,谢若卿衣袖中的手握成拳,哑着嗓子,和沈问歌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想不想做官吗?我......」 他这话还未说完,谢承被脚下的裙子绊倒,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大声哭了出来。府中顿时热闹起来。 谢若卿看着急忙赶过去的沈问歌,袖中握着的拳头,终是松开。只有泛白的关节,在昭示着他的用力。 罢了,反正也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祁衍:夫人为什么没有给我送过西瓜? 沈问歌:你配吗? 谢若卿:呵,我有。 谢承气鼓鼓:哥,你为什么拿我的东西? 第30章 画舫 灯节当日。 入夜后, 街头巷尾人声鼎沸。街边到处是灯火,如同火龙将整座皇城串联映亮。护城河的两岸,更是壮观,各式的花灯被做成河灯的样式投放在水中, 像是野外错落的萤火般, 一眼望不到头。 沈问歌坐在离画舫不远处的小摊前, 不急不慢地正吃着一碗拌云吞。皮薄但不软的云吞皮内包着满满的肉,筋道而不咸, 配上炒香的酱料,唇齿生香, 她吃得很是舒适。 一旁站着的瘦弱小丫鬟冷着脸, 看着自家主子吃云吞,几番欲言又止。 主僕二人维持住一个奇妙的平衡。 一碗云吞吃的差不多,画舫上的三彩琉璃灯也亮起来了。那船上灯亮的瞬时, 舞乐之声也跟着响起, 声势浩大, 引得路上的人皆侧目。离着沈问歌最近的云吞摊老闆, 不由得感嘆:「这望月楼一年比一年招摇了。」 而招摇的罪魁祸首坐在摊前,仿佛也第一次看见这画舫一样,目光灼灼地同他们盯着一处。 老鸨在众人的惊讶的目光下, 裊娜的下了船后,一队人站在她身后,摆出阵仗才开始慢条斯理的收拜帖。只有持着望月楼发出的邀约, 方能登舫游河。其中的人选,是沈问歌比量着前掌柜花名册,审度过后的结果。 沈问歌在无言盯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看见队伍里面那个低调的黑色衣衫的人了吗?那是太子太傅家的独子。离他不远的四处环顾的那位是开国伯......」 第58页 她一一看过所来之人, 挑着有身份之人低声为谢若卿讲解。 沈问歌在人群看到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挑了挑眉,没有再继续同谢若卿讲解。 这话起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谢若卿听的正认真,不由得看向沈问歌,只见她眉眼含笑,也没有为自己的举动解释,只是道:「我觉得我需要再要一碗云吞。」 还未等她动作,一个走路仿若带风的人影直奔他们而来,正是趁乱熘出宫的裕阳公主。 谢若卿被这突如其来之人吓了一跳,手已然摸上他今日出门特地带出的防身之物,但是在看到沈问歌和来人相熟之后,才悻然收回手。 好在两人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裕阳公主向周围看了看,发现沈问歌除了带了个脸生的丫鬟之外,再无其他人,不由得问:「只有你自己出来赏灯?」 沈问歌只当她是在问祁衍,点头道:「是。」 裕阳精緻打扮过的脸上不由得闪过失落,但转瞬消失不见。 沈问歌同裕阳公主今日皆是男子打扮,但举手投足间都带着秀气,谢若卿默不作声跟在一边,却是忍不住的去瞧着画舫出神。眼见岸上之人都已经有序上船,沈问歌才站起,带着两人奔着护城河而去。 老鸨早已等候多时,见沈问歌到来,恭敬非常:「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照常运作。」 沈问歌颔首,望着雕樑画栋的画舫之上,已有两三聚集的人群,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她方才在人群中也见到不少相熟的人,祁景和萧思也在列。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好好玩玩再走。 她没有犹豫,带着裕阳直接踏上船。 谢若卿跟在后面,再踏上船板的一瞬,他回过头去看街上各色行人时意外发现老鸨正在左顾右盼,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 应该是在等什么大人物吧。谢若卿并没有在意,在巡视过百里人潮后,无比自然的提起裙边,上了船。 · 祁景早就收到了拜帖,但是他对于这种事情从不上心。他从心底里不会想和望月楼惹上一点关系,他也留恋于烟花之地,那同祁衍有什么区别。虽然现在他的好弟弟风头正盛,听闻还主动请缨去京郊剿匪,现在也未曾回来。 祁景现在反倒是希望他就此消失才好。自从上次他中毒的事在府中掀起风浪,赵氏现在还被软禁在那方寸院落中,终日不得出。父亲的态度自然也是一落千丈,连带着需要回将军府的他也没有好脸色瞧。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了。谋取官职,努力的去封侯拜相,凭什么就比不上什么都不做的祁衍在父亲的心中更占分量。 凭什么? 除了祁衍,自然还有那个不知天高地厚骄纵无度的沈家嫡女,让他愤恨。 父亲的偏心以及祁衍风声的转变,让嫉妒和功利心占据他全部的空暇时间,连梦中都是祁衍得意的脸。尽管不想承认,但是他就是在害怕。害怕那个从出生之后就压他一头,处处都优秀过他的祁衍再次出现。 在他焦虑难安时,有人想拉他一把。 是萧思。 哪怕是萧思瞒他,将毒药调包,他现在也能原谅。 至于为什么,显而易见,他们有个共同的敌人,那就是祁衍。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自小读兵法的祁景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们约定着,要先下手为强,将祁衍打压的再也翻不了身。 这次祁衍去剿匪就是机会,而祁景此番和萧思一同来这画舫,除了要结交权贵之外,自然要做点手脚,替他的好弟弟好好的『打点打点』。 他们之所以敢来,就是笃定了祁衍一定会来。毕竟这次望月楼出画舫,秦月是一定会到场的。有秦月的地方,自然会有祁衍。 马上就要到开船的时辰了,现在人来的七七八八,热闹非常。画舫之上笙歌燕舞不断,丝竹声将河中船舫的倒影搅得一团乱。萧思站在他的身侧,正在同人打着招唿。 祁景不善交际,只是沉默的站在一边,偶尔会打声招唿。他注视着画舫上的人们,没想到,偶一抬眼看向船舷处,他就看见了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沈问歌,以及她身边用摺扇半遮脸的裕阳公主。 怎么会? 而他身旁的萧思这时候自然也发现了不对,方才还笑着的脸 ,瞬间阴沉下来,对着祁景道:「她怎么会带着裕阳公主一起来?」 皇城里谁人不知裕阳公主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公主,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沈问歌同祁阳公主两人交好,若是沈问歌或是祁衍在这里出什么问题,被裕阳公主回去告一状......只怕牵连的就不只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了。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些端倪。这次的动作又要被沈问歌打断了。 上次也是。祁景思绪翻涌,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祁衍府中见到沈问歌的时候,她对他说的话。 「亏心事做多了,还是小心为妙,报应不知道何时就来。」 或许她知道什么。祁景看向沈问歌的眼神不自觉的更加阴狠。 萧思到现在也没能看到祁衍,现在也只能将注意力放在沈问歌的身上,他危险的眯起眼,注视着她身后的那个瘦弱丫鬟。 那个丫鬟不对劲。她跟在两人的身后,嵴背挺得很直,防备的姿态甚是明显。他偶尔也会抬起头扫视船上的人,带着好奇探究的目光。 第59页 看她神色,她所防备的不是船上的人? 那就只能是自己主子了? 这个念头像是野草,被风一吹开始狂长。萧思看着主僕三人消失在船桅之后,不由得附耳过去,同祁衍分享着自己方才所见。 · 谢若卿从上来之后就觉得不对劲,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一样。他也有过流落街头的悲惨境遇,知道气氛这个东西很玄妙。 他刚刚竟然感觉到危险。 但是在熙攘的人群中,又找不到带着恶意而来之人。他们隐藏的很好,而且敌人在暗,沈问歌在明。 这种事情他自然不想藏着,毕竟能暂时收留他和谢承的人,再京中暂时找不到第二个。 而他在同沈问歌一起到老鸨早已经准备好的船舱内的单房时,告诉沈问歌他的想法的时候,沈问歌只是弯眼笑着说知道了。 根本没有在意的样子,继续和她的同伴说说笑笑。 沈问歌再理会他的时候,他并不是很想理会。 「替我去问问老鸨,时辰要到了,为什么还不走?」 谢若卿用鼻子发出了一个气音,表示自己知道了,转身离开船舱。走时还听得背后的沈问歌道:「我这个丫鬟太有脾气,是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呵。他在心中不屑,但脚下还是未停,照着沈问歌的吩咐去找老鸨。 结果还未出船舱,他就被人一个锁喉直接拖着去了一间潮湿阴暗的搁置废弃物品货仓。 这货仓已经是在船舱的最里面,唯一的光线是靠着破旧甲板上的缝隙透进来的,所以从光明处到这里,视线有一瞬间的黑暗,他根本看不清来人究竟是长什么样子。 那人抵着他的喉咙,不允许他说话。谢若卿实相的没有动作。手却是背过去,借着宽大的袖子,想要趁来人不注意,去摸怀中的物什。 那里有他保命的东西。 在确定他不会随意挣扎和喊叫之后,那人才稍稍松了手。 谢若卿的视线也适应了黑暗。 他只听得黑暗中那人问:「你知不知道沈问歌在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送上今天的更新~ 第31章 落水 谢若卿前脚离开后不久, 屋门便被轻轻敲响。来人也没有藏掖,轻咳一声之后自报家门:「沈昀。」 「是我大哥!」沈问歌眉眼含笑亲自去开了门。裕阳公主坐在原位没有动,颊上染上一抹粉红。她觉得自己是用最快的速度拿出之前备好的薄纱戴于面上。 沈问歌回过头发现裕阳的异常,男装面上围薄纱显得极为怪异, 沈问歌未曾多想只当做她在避嫌, 没有思索对沈昀道:「大哥还是迴避一下的好......」 裕阳急忙道:「无碍, 沈家大哥进来吧。」 沈昀推脱不过,在面色淡然的对着裕阳行过礼后, 甚至未曾抬眸去瞧裕阳,直接同沈问歌坐在桌的一面, 从袖中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纸张。 那纸张似是墨迹未干, 从背后渗透出来,沈问歌好奇,直接将它展开来, 在大致看过上面的内容之后, 明明还笑着的沈问歌忽然变了脸色, 她站起来, 整个身体却被脚下晃动的木板惹的晃动一瞬。 这是画舫离了岸。 船舱外面的交谈之声更大更热烈,人们都开始聚集在一处,在这画舫之上, 搭筑有一方台,是怕画舫周遭景色看腻后表演节目助兴之用。现在的人们应该是聚集在那里,等待着表演。 一切都按照沈问歌的计划走。 除了那纸上所写所画的东西。 那是一张悬赏令。 白银千两悬赏近日在京郊处罔顾王法打家劫舍的土匪头目。画上的不是别人, 正是她带在身边的谢若卿。虽然那画像不能达到惟妙惟肖的程度,但是看个大概还是可行的。 沈问歌绝不允许谢若卿涉险。房内其余二人看沈问歌的脸色不对劲,沈昀的目光在那张悬赏令和沈问歌之间游移不定,若有所思。倒是裕阳性子直爽, 直接问道:「问歌可是有急事?」 沈问歌扯了个笑,也发觉自己的失态,重新坐下,收拾心绪后握着老鸨早就准备的好茶盏道:「只是突然想起我那个丫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怕她没有上船。」 裕阳点点头,自然是信的,但是沈昀显然没有那么好煳弄,不过好在他没有再多问。沈问歌提心弔胆的问这个是在哪里来的。沈昀展开桌上的纸,上面的墨迹未干是因得这张悬赏令是他在上画舫前派人临摹下来的。不过是想提醒沈问歌注意安全,没想到却好像是误打误撞出什么秘密。 再简单解释过后,沈昀一双眼不离沈问歌。 「祁衍还未从京郊归家吗?」他问道。 沈问歌一听祁衍这两个字就头疼的紧,不由得对这个问题敷衍过去。何止是未归呢,她还在给祁衍的信里告诉他不要着急回来,等一切事情顺利结束再回。没想到,最后人没等到,等到了一张通缉谢若卿的通缉令。 幸好她提前支开了他...... 然而沈昀接下来的话将她的不切实际的希望粉碎的一点也不剩:「这张通缉令是祁衍亲自带回来的。他现在应该已经在京中了。」 这谢若卿怎的还没有回来?沈问歌不由得焦急起来。 若是祁衍回来,定是要来这画舫的!可是她根本没有给祁衍拜帖! 第60页 不过前两年的花名册之上也根本就没有祁衍的名字!他定是有他自己上画舫的法子。沈问歌除了秦月,想不到第二个能带祁衍上画舫的人了。 裕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是祁衍惹得沈问歌心情低落,听着外面稍显嘈杂的说话声,不由得开口道:「我们去外面看些热闹吧。」 沈问歌正愁怎么逃脱,现在借着由头正好道:「你们两个先去,我随后就去找你们。我那个不懂事的丫鬟定是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说罢,她脚底抹油似的夺门而出。一时间,狭小的船舱内,只剩下了沈昀和裕阳公主两人。 裕阳感觉周遭的空气凝滞住,相顾无言后,才嗫嚅着:「沈公子请吧。」 沈昀疏离的点头,神色一如来时的平静无波。 裕阳没了平日的活泼大胆,只是偷偷去瞧沈昀的侧脸。却又在他注意到这里时将视线收回。 不知为什么,注意到裕阳的动作后,沈昀忽的咳起来。他修长的手,捂着嘴却挡不住那从指缝中透露出的殷红。 「烦请公主勿将此事告诉沈问歌,免得让她担心。」沈昀语气平稳,半阖住眼。 他怕他再去看身侧那人的脸,会搅得他的心再无宁静之日。 不让沈问歌担心,又何曾不是不让裕阳再担心。沈昀思及其,不由得又咳了起来。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索性就不要再给她希望了。 · 画舫平稳的游于护城河之上,万家灯火犹如皮影戏般浮光掠影缓慢的滑过。 画舫之上比起未开船时,多了些自在。早已经准备好的美酒吃食都已经摆了出来。画舫之上五光十色,人们推杯换盏自是悠哉。 沈问歌寻遍各处也未曾找到谢若卿的身影,不由得一阵心焦。在问过老鸨也并没有看到他。沈问歌穿梭在人群中,小心翼翼巡视过去。她今日做的是书生打扮,并不会引起很大注意。她几乎找遍了整个画舫。 没有。 根本找不到谢若卿的影子。 他还能去哪里?现在怕不是整座皇城都看得到那张通缉令了。沈问歌心中的焦虑越积越多。她也料想过现在的局面出现,但还未来得及将后路铺好。她同谢若卿没有什么感情可言,两日相处下来,谢若卿亦是如此。 如果谢若卿找到更好的依靠,或是落入狱中,那她恐怕就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机会。 她绝对不会放弃谢若卿的。 绝对。 沈问歌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不曾想这一静发现了方才没有发现的东西。有两道目光如蛇般冰冷的紧紧黏在她的身上。沈问歌去找的时候,只瞧见两个背影。 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她乱转一圈,定是会被人盯上,更何况这人还同她有些仇怨。他们不表露出来,她才会觉得惊奇。 幸好他为谢若卿换了丫鬟的衣物,至少小了些风险。绝对不能够让这些人发现谢若卿。 沈问歌恢復往常的神色,轻飘飘的挥挥衣袖,也未有什么异常表露,到方台处凑热闹。方台之上,歌舞正尽兴,再过一会儿,秦月就会出现在这里。来的这些人,多少都会对这望月楼的头牌有所好奇,会过来一睹芳姿的。 那时候再找,也为时不晚。 沈问歌找定画舫尾端僻静处,不再有多余的动作。她就在这里等。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脚下,她所看不到的货舱之中,一场无声的对弈正在进行—— 谢若卿借着残存的光,看清楚了来人,一双上挑的眼,带着些许不正经的意味,眼前之人一身黑色金边暗纹的长袍,脸色不善,扑面而来的是危险的气息。 不知道为什么,谢若卿觉得眼前之人绝非善类。 而不巧的是,他对面的人应该也是如此想他的。 祁衍从京郊赶回来也要半个多时辰,在将匪贼们全部压入牢中之后,他才急忙换过衣服,赶过来。不然就赶不上这灯节送给沈问歌那做了几日的金钗了。幸好老鸨知道他会来,故意多等了他些时候,还无意间提醒了他,沈问歌这两日一直带着一个陌生面孔。 没想到上来之后,就遇到了那个陌生面孔,这人的确是怪异,从他把人摁在这里之后,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你叫什么?为什么跟在沈问歌身边?」祁衍见他也没有逃开的打算,半倚在门上,审视着这个瘦弱的丫鬟。 那丫鬟低垂着眉眼,祁衍现在变换了位置,借着光看她,隐隐发现不对。 这个人他竟是觉得眼熟。可他从没有在府里见过她。若是沈问歌从沈府里带过来的丫鬟,他又从何见过?祁衍心中疑惑如雪球般越滚越大,顾不得其他,直言道:「你抬起头来。」 谢若卿反而将头垂得更深。他说到底还是害怕的,他怕同那帮匪贼扯上关系,被官府的人抓个正着。他倒没事,但是万般不能牵连他身边的人。 他的手心已是布满密密麻麻的细汗,将手里方才趁乱拿出的匕首握在手里,藏在袖中。 这是沈问歌前些日子丢在他那里的那把匕首。上面装饰不是中原的风格,倒像是异域来的东西。 他藏着私心,一直没有还给沈问歌。 见谢若卿不说话,祁衍更觉得可疑,特意向前跨了两步,想要去胁迫她抬起头来。 没想到,这成了压迫谢若卿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乍然抬起头,举起了手中的匕首,扑了过去。 第61页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祁衍没有料想到眼前人会突然暴起根本不会有防备,再加上这间货舱窄小根本躲闪不及,祁衍的肩上被划出一道伤,而谢若卿得了空子也终于打开门跑了出去。 「你——」祁衍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和今日画师的画像有七八分相似。是那个跑掉的匪贼头目!那背后为他们出谋划策之人! 而他手中的匕首,分明就是他送给沈问歌那把! 祁衍来不及处理自己的伤势,迈开步子追了出去。 画舫之上,节目马上要到最精彩的地方,人们都在等待着秦月的出现。 就在这时,『嘭』的一声炸裂在天际,不知什么时候这节日竟是安排了烟火。接连不断的声响出现在上空,烟花四散炸裂和地上的灯火不息交相唿应。 画舫上的人们不由得转移着视线,为了看到烟火,人流向着沈问歌所呆的地方而来。 也就在这时,沈问歌看见了找了半晌的谢若卿,后面穿着一袭黑衣的,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是祁衍! 这两个人居然碰到了一起。 沈问歌不由逆向对着人群前进,没想到偏生有人这时候对她下手—— 她本就站在画舫边缘,已是危险,现在竟是有人趁乱将她推下河! 她甚至来不及喊出一个完整的救命,直直落入水中。 好在,她反应迅速,一把抓住那人的衣服,挣扎着拽下一角来。 害她那人绝对不会想到她会水。沈问歌在惊慌失措后,冷静下来,游得远些,潜得深些,听着岸上的响动。 没想到,一阵嘈杂之后,有人决然跳下水。那人一身黑衣,在看到她后明显松了一口气,根本不顾自己的肩上飙出一道血线,四散在水中。 这混球受了伤还跳下来做什么! 沈问歌看着祁衍游得越来越近,嘴边的气泡却是越吐越多,明显是换不过气了。他根本顾不得自己的伤处,而是拼着一股力气,直直向她这里游了过来。 混球!混球!混球!竟还是在向她这边游! 煳涂! 沈问歌再也做不到旁观,急忙游过去,一把抓住了祁衍。只见他已经连嘴边的泡泡都快要消失殆尽了,整个人再也游不动,拖着她向着河水深处坠去。 她知道犹豫不得,对着祁衍的唇,吻了过去,为他渡气。 沈问歌在渡气的时候,费力的想要带着祁衍向水面上游,没想到不知道何处来的一股暗潮涌来,急促间卷着两个快要脱力的人不知要去向何处。 第32章 金钗 沈问歌将祁衍从河里拖出来搁置在岸边的草地上的时候, 那烟火已经要到尾声,零散的星子和转瞬而逝的光亮交错的映亮半个皇城的天空。 这场声势浩大的烟火还真是超出她的预料了。 不过也来不及看,他们两个人现在狼狈至极。 她一时顾不得处理自己被水浸湿的衣裳,去看一旁已是被水淹的意识全无的祁衍。那伤口被水浸泡的已经不再出血, 也庆幸那伤并不是很深, 是皮肉伤, 尚且在她可以处理的范围之内。 这混球还真是不怕死,不会水还要跳下来救她。这样想着, 手下包扎的动作不由得加大力度,祁衍嘴边不自觉溢出一声闷哼。 沈问歌这才减轻了力度。她认真的包扎着祁衍的伤, 直到祁衍唿吸的间隔越来越长, 她觉得奇怪,抬眼看去,竟是不知何时醒了, 半露着眼偷偷看她。见她回首看他, 又急忙合上眼, 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谢承那个年纪的小孩子都不会这么幼稚吧! 沈问歌没有理会他, 包扎完毕后,坐在一边梳理自己被水打湿的头髮顺便观察着周遭的情形。两人不知道被那暗流甩在护城河的上游哪条河道外,不远处有个小村庄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没有亮起多余的灯火。 这应该是离皇城很远的地方了,连过节的气氛也没有显露多少。 天际的烟火终于消弭,回归平静, 只剩下星子闪烁点缀在夜空中。夏日特有的凉风习习,吹得岸边的长势茂盛的野草飒飒作响。 「还要躺到什么时候去?」这话当然是说给地上装样的人听的。 「......」 祁衍听到问话,才装作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捂着肩膀的伤处坐了起来,问:「这是哪儿?」 沈问歌嗤笑一声, 也起了坏心思,「我们淹死在河里了,这里是忘川河畔,一会儿还要排队去喝孟婆汤。」 本以为祁衍会不屑于她的小把戏,没想到祁衍只是静默一瞬,认真的说:「那也好。」 沈问歌忽的漏跳了一拍,看向祁衍。 他的眉目被远处灯火映照后显得格外柔和平静,却也像是氤氲在雾中,比平日里多了分温情。 沈问歌忽的后悔了。 不过祁衍不愧是祁衍,总是能一句话呛到她。 「还能有个人陪我上路,也并不寂寞。」 方才落在祁衍身上的光芒,被他一句话而打散。 沈问歌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自在的站了起来,掩饰自己的尴尬:「走吧,回京。」短短一句话,控制不住的带了颤音。是她打了个冷颤,身上的河水未干,这夜风也越来越急了。 「还是稍作休息再回的好。」祁衍跟在沈问歌身后,环顾四周,摸查好了地形,这哪儿是什么忘川,这里对他来说并不陌生。没想到护城河的暗涌竟将他们送来了这个地方,大概这就是天意。 第62页 「走吧,前面有个村子,我们去那里借宿一晚。」祁衍兀自向前走为沈问歌领路,在落下沈问歌几步距离之后,他悄无声息的伸手,掩耳盗铃的摸向了自己的唇角。 他的确是不会水,加上肩上的伤势,的确造成了他意识涣散,但还没有到什么都不记得的程度。在河里唇角柔软的触感以及他睁大眼睛才看到的沈问歌脸上焦虑的神色,现在回想起来,无意识的耳边发热,心跳加速,连他自己也觉得神奇。 祁衍什么没见过,却也在今晚体会到一种不能言说的感情。尽管他还没有明白那感情有何而来,又是怎么面对它。 反观沈问歌,神色如常,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想起自己送沈问歌的那把匕首,竟是在他人手中,祁衍胸腔中燃起的一团火被一下子浇熄了。 在走到村中,轻车熟路敲响村中一户人家的房门,在自报家门后,里面传来窸窣声。趁这空档,祁衍回头看了一眼沈问歌,目光里带着几分柔软。 沈问歌被冻的七荤八素,不知道祁衍又耍什么把戏:「干什么?」 「无事。」 沈问歌觉得这人今日甚是蹊跷。 两人各有所思,都没再说话,沉默的氛围直到房门被打开,一位白髮老人出现在眼前。 老人在见到为首的祁衍,眼中闪过惊讶后立刻让出一条路让两人进门,言语里压抑不住的惊喜:「公子今日怎的来了?还未到......」 老人家的话没说完,看见两人衣服湿着,又急忙去给他们点火烤衣服。 这情形分明不是祁衍第一次来了。 祁衍没有解释,沈问歌也便没有问。 直到两人烤完火要就寝时,沈问歌看着要跟着她进门睡一间房的祁衍才出声道:「别跟着我。」 她刚刚烤完火,脸上绯红一片,一双眼因睏倦而显得水雾蒙蒙。 「那夫人说我睡哪里?这里就只有两间房。」祁衍向前压了半步,半靠在门上,看似无意,实则挡住沈问歌关门的动作。他又恢復了那一股浪荡劲。 「你!」沈问歌对耍赖的祁衍没有半分方法,毕竟祁衍说的也是事实。这间不大的房子只有老伯一个人住,就两个房间,他们住的这个,平日没有人住,也收拾的很简洁干净,看来是祁衍来这里时住的。 沈问歌拦住门的手松开,将视线转移到屋内的摆设。 只有一张床。 她瞪大了眼睛直视着祁衍一字一顿:「不准!」 一个想进,一个不准。两人僵持之时,老伯收拾好方才烤火的器具,苍老的手搓着身上的粗布衣裳,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祁衍没答话,但是身体从门上离开。 他离开的一瞬,沈问歌立刻关了门。 留下门外的祁衍呆立。 老伯很是惊诧问道:「这位是?」 「我夫人。」说完,也觉得像是不可思议一般,祁衍轻笑一声。 打他成亲以来,还没有如此称唿过她。 老伯一脸瞭然的表情,也明白了祁衍这次来这里的目的。往年都是只有固定时日才会来的,这今年多来一次,是要把媳妇儿带给那人看看。 想来,那人也会十分开心的吧。 老伯又和祁衍在厅中小声的聊了些近况,才去自己的卧房睡了。走之前还问祁衍要不要把自己房间让给他。祁衍只是要了摇头,示意自己找个地方睡就好。 虽然这样说,祁衍还是忍不住去看沈问歌,没想到刚才明明关紧的房门何时留出一个缝隙来。推开门,地上竟已铺好了被褥。 是专门留给他的。 他脸上的笑意几乎是藏不住。好在这次她没有用匕首抵在脖子上让他滚出去。 祁衍多瞧了一眼床上的沈问歌。见她唿吸沉沉,脸上是不自然的红。 从烤完火她的脸好像就一直那么红。 祁衍觉得不对,小心挪步过去摸了摸沈问歌的额头。 竟是滚烫一片。 现在已是夜深,上哪儿去找大夫?祁衍在屋内用老伯准备好的净水浸湿帕子,贴在她的额上。 等一等,等天亮就好了。祁衍本想坐在椅子上看护她,没想到她嗫嚅着,小声的,像是那只猫似的叫他的名字。 「祁衍。 「别走。」 · 沈问歌一夜浮沉后艰难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被人圈在怀里。更准确的说,她是整个人蜷缩在祁衍的怀里,脸贴在祁衍的胸膛上。他的胳膊有力的圈住她,下巴抵在她的发上,使得她抬头都有些费力。 在感知到怀中人的动作后,祁衍胳膊收揽,下意识的把她圈的更紧了。 沈问歌用沙哑的嗓音轻轻的说:「我醒了。」 没反应。 「我腿麻了。」 没反应。 「祁衍!」沈问歌急了,伸手推了推他,没想到,祁衍居然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说:「别动,我......」 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被一脚踩下了床。 这一幕好像发生过一次。为了照顾沈问歌一夜未睡的祁衍睡眼惺忪,觉得这一切犹在梦中。 他刚想爬起来,没想到右肩一痛,是昨晚的伤口动作幅度太大而崩裂开,血色浸透开迅速染红昨晚临时包扎的那块布巾。 沈问歌霎时清醒,没想到祁衍却丝毫不在意,仿佛伤的不是他一样。只是看着她问道:「好些了吗?」 第63页 「好......好些了。」 「去外面找福伯,他有金创药。」 「......好。」 沈问歌顾不得腿麻,狼狈的下床去找福伯要药。 尽管她的脑袋昏昏沉沉,也能发现,祁衍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她又想不出。 想不明白的沈问歌,在祁衍自然而然将衣服脱下来的时候,还无措一瞬,完全没了昨晚的从容。 昨晚是摸黑加上心急,根本来不及细想,现在天光乍亮,祁衍衣服半褪,露出精瘦的臂膀,带着一种特有的力量感。 啧...... 上辈子也没来得及如此仔细的看。 沈问歌思绪翻涌,但还是仔细的为祁衍包扎完。她在最后打结的时候,不小心瞥到祁衍腹部有一道伤疤,已经长出了新肉,但还是很明显。 好奇心驱使着她去看。 她的沉默,让祁衍也显得不是很自在。他注意到身后人的动作,着急的想要拉上衣服,不想动作幅度大些,加上沈问歌伸手拦住他,从衣服中甩出去一个物什。 那玩意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散发着一股富贵气息。 是一支模样稍显粗糙的金钗,看样式不像是从铺子中买的,倒像是自己做的。 想起祁衍种种,沈问歌头沉的紧,脱口而出:「是送秦月的吗?」 「......」 没想到换来的是一瞬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祁别扭上线 > < 第33章 赏赐 祁衍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他没有说话,直接过去俯身捡起那金钗,递到了沈问歌的手里。 他修剪得干净的指甲指向金钗的钗头,那里刻着很小的两个字。 不是秦月, 是她沈问歌的名。 那字刻的歪扭却也一笔一画看得出用心。 沈问歌一时间觉得自己昨夜被烧的煳涂了, 有点分不清现实幻境。 「送我的?」 「当然。」 祁衍对沈问歌的怀疑而感到惊诧。虽然没有亲手给谁送过礼物, 但是他也见过其他姑娘收礼物的时候眉眼间都带着笑意,怎么到沈问歌这儿就不灵了? 那本是散发着富贵光芒的金钗它突然就不那么闪了。 脑子里被纷沓思绪占满的祁衍一时之间觉得自己真对不起京中流传中他的名号, 这若是传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祁衍偏头后, 伸手:「不喜欢可以还给我。」 沈问歌手心里被金器特有的冰凉触感所占据, 神识终是回到原位,将钗放在一旁,对着铜镜挽了一个简单的髮髻, 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金钗插在发间, 回头问祁衍:「好看吗?」 祁衍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嘴上倒是恢復平日里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头, 梗着脖子说;「不好看。」哪怕这样说着,还是伸手去将她因着动作而歪掉的金钗重新整理好,「这样才好看。」 沈问歌觉得祁衍昨晚上喝的水多了, 连带着脑子里都进水了。 不过,她唇边的笑意未泯,这算是第二次收到他的礼物, 上次那把匕首...... 在上次救谢承的时候,遗失在护国寺后山的那片水池当中。她也派人会去找过,但都没有消息。 「上次......」 话刚开口,便被敲门声所打断, 是福伯。 「公子,夫人,外面有一队官爷来敲门,说是京中派人来的。」 来寻的还真快。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屋门大敞,正好可以看到来人。 是祁老将军军中的手下,李统领。军中的人,除了圣上,唯一所听令的就是祁将军了。李统领在见到祁衍之后,恭敬的行了礼。 能动用军中的人来找他们,这定是有急事。果不其然,李统领在行过礼之后,看向福伯,福伯很识相的进自己的屋内迴避。 李统领这才说明了来意:「京郊的土匪已经全部清剿完毕,圣上听闻此事龙颜大悦,定要重赏此次立功之臣。 「祁将军已经入宫,还望公子快些上马,随我速速回京,面见圣上。」 「全部清剿完毕?」祁衍重复一遍,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自觉看向沈问歌。 而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祁衍的动作,此事发生的太突然,让她有点措手不及,甚至不知道先从哪里开始思考。 进宫面圣?还要赏赐祁衍?虽然是好事一桩,但沈问歌总有一种这一切来的太快太不真实之感。不过时小小的一个剿匪,怎么会惊动圣上? 但祁衍显然根本不会考虑那么多,对这一切并不感到意外,颔首道:「走吧。」 「是。」李统领看了一眼祁衍身后的沈问歌,欲言又止,「不过,这次来得急,只备了一匹马......」 「无事,」祁衍淡淡道,「反正她也不会骑马。」 「你怎么知道?」 「直觉。」祁衍出了门,去牵院外那匹马的缰绳,他说这话时,走路生风,头也不回。 沈问歌轻轻笑了一下,她还真的不会骑马。 李统领见马的事情解决好,也想去牵自己的马,还未转身,便听得沈问歌叫住他:「李统领,既然剿匪已经结束,那通缉令上的人可是抓到了?」 「昨晚在那望月楼的画舫上抓到的。」李统领只当她是在担心祁衍的功绩,全部如实禀告,「说来奇怪,被抓时那人还穿着丫鬟的衣裳,看来像是混进哪家府里做掩护。」 第64页 「是吗。」沈问歌说这话时,自己也能感觉干巴巴的。她低垂着眼,心中一片乱麻。 没想到这次的事,还有圣上参与进来。那谢若卿怎么办? 沈问歌的指甲掐进肉中,一时也想不出办法。谢若卿绝对,绝对,不能死。 她抬头,看向篱笆栏外,正利落的翻身上马,衣袂翻飞划过一道利落弧线的祁衍,手无意识的抬起,摸了摸那触感冰凉的金钗。 怕是要消耗掉这来之不易的好感了。 沈问歌一步一顿的挪向祁衍的马,看着他伸出手,犹豫着才搭上他的手,借他的力翻身上马。 马在祁衍的鞭下快速而平稳的奔驰着,周遭还有村民见到祁衍,和他亲切的打招唿,祁衍也都一一回应。沈问歌一直坐在前头,不敢说话。 「害怕?」祁衍在同最后一个村民打完招唿之后,问沈问歌。 他的唿吸不仅不会被风吹散,反而如一团火似的,聚集在她的耳畔,让她心猿意马。沈问歌将下唇咬得泛白,才狠心说:「我想留谢若卿一命。」 「谁?」祁衍问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明明没有什么语气,却有着危险感。 「谢若卿。」沈问歌低头看马脖子上的鬃毛,不赶回头看祁衍的神色,又重复一遍。 沈问歌只觉得胯下的马越来越急,几乎要将她甩出去。 不过,她想说的还是要说—— 「还记得之前我陪娘去护国寺吗,我在后山的时候,不小心落了水,脚被水草缠住,是谢若卿救了我。」 「那你告诉我,你把他留在身边,是为了报恩?」 还是把他送她的匕首给了谢若卿,谢若卿还用那匕首划伤了他,这也算是报恩的一种? 是或不是两个答案,明明都挂在嘴边,她可以选择任何一个,可她说不出口。 说是,她明知谢若卿是什么身份,还将他带在身边。 说不是,她单纯的是不想骗祁衍罢了。 马越发的急,沈问歌烧方退,被这一路颠簸弄的头昏脑胀,她甚至感觉自己转瞬间就回到了京中祁衍的府邸内。 祁衍沉默的将她放下马,在府中收拾仪容后才离开。 这期间,沈问歌始终没有告诉祁衍那个答案。她沉默的看着祁衍整顿好后进了宫。 沈问歌的额发被风吹乱,也根本顾不得管。她坐在前厅的椅子上,也顾不得仪态之类的束缚。这期间锦书来过,王管家来过,但看她的神色都没有打扰她。 倒是不知道谁给头上两个啾啾绑了缎带的谢承一蹦一跳的不顾锦书的阻拦推门而进,看只有沈问歌坐在这空荡荡的前厅里后,开始四处搜寻他哥哥的影子。可是前厅就那么大,小小的他把整间房颠倒过来也不会找到他哥哥。 「我哥哥呢?」谢承眨巴着大眼睛,巴巴的看着沈问歌问。 沈问歌摸了摸他的细发,安慰着说:「应该快回来了。」 小孩子都是极为敏感的,谢承感知到不对,扁了嘴巴,立刻哭起来。 「我想找哥哥,我想找哥哥!」 他越哭越厉害,无论沈问歌怎么劝也劝不住。锦书闻声,也赶紧过来帮忙,她拿出昨日谢承拿出来玩的玩具,也止不住他的哭。 谢承呜呜的哭着,小手攥成拳头,肉嘟嘟的擦着眼泪,然而这情形没有维持一会儿,谢承很快喘不过气来,小脸通红,也渐渐的哭不出来声音。 像是被人扼住脖子一样。 「这是怎么了!」沈问歌被震慑住,但也反应极快,「快去找大夫!」 谢承表现的越来越难受,但还是用哭哑的嗓子,叫着哥哥。 沈问歌这时候也终于明白,谢若卿要珍贵药材是有何用了。病的根本就不是看起来瘦弱的谢若卿,而是眼前这个被保护的好好的人参娃娃。 沈问歌看着谢承,心不由得揪紧:「你哥哥一定会回来的,一定。」 · 御书房内,角落雕花香炉中升起裊裊白烟,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飘散在屋内。 正中的主位上,皇帝穿着一身暗色龙纹符的长袍,面目威严,盯着御书房其余两人身上,一柄摺扇放在手中若有似无的敲打。 这御书房内能听得的也只有那轻悄的击打声。 屋内只有三个人,甚至连宫人都未曾有。 在底下落座的祁老将军和祁衍也皆是一副严肃的神情。自从他们进了这御书房,坐在上头的那位,只说了一句爱卿坐后,再没有说过其他的话。 好在祁老将军坐得住。不过,令他惊讶的是,祁衍今日竟也老实的坐着,没有造次。 想来,这孩子在大场合下,还不至于让他丢脸。祁老将军在心中嘆一口气。毕竟,祁衍幼时,也是面过圣的。 「你可是叫祁衍?」终是停下敲打手中摺扇的皇帝忽的开口。 「是。」祁衍也不惧,站起身来,再次行过礼。 「不必多礼。」皇上点点头,将摺扇放在一旁,翻阅着岸上的奏摺,状似不经意间的提问:「你可知道,先帝在时,曾派兵马出征西越?」 「记得。」祁衍说的不紧不慢,吐字清晰,他脑中在快速思索着圣上的意图。 「那你可还记得,第一次出征之时,为何会败?」稳坐檯上之人,继续问道。 祁老将军不由得捏了把汗,他只求祁衍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就好。 第65页 没想到,祁衍一字一句说的甚是紧密,「第一次出征时,行军急迫,将士们疲惫,加之不了解当地的草原大漠地势,导致损失惨重,加之粮草运输不及时,才导致失败。」 「哦?你这小辈了解的倒是很清楚。」皇帝来了兴致又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不出意外,都是关于西越行兵之事。祁衍没有什么表情,回答的虽有瑕疵,但也流利。反倒是祁老将军紧张到不行。 在敌人刀下也不会害怕的祁印,现在是真的恐惧,不仅是因为祁衍。 在问题全部问完,都得到满意答案后的皇帝,终是将话题牵引到这次的剿匪。 「这次剿匪任务完成的不错。」 「多谢圣上夸奖。」 「想要什么赏赐?」 祁衍站起来,行了大礼,「微臣不过是做了些微小的贡献,赏赐不敢提,只是斗胆,求圣上能够网开一面,饶过谢若卿一命。」 「为何?」皇上语调平稳,听不出喜怒。他也看过卷宗,知道谢若卿是那群土匪其中的一员。 祁老将军看这情况不妙,护子心切,也跟着跪下来,想要请圣上饶过祁衍。 「祁将军若无事便退下吧。」 「这......」祁老将军面色犹豫,但皇命难违,没有办法,只得退出御书房。他走时还回望祁衍一眼,只希望这孩子不要有事才好。 「现在说罢。」 御书房内静谧只能听得祁衍万分坚定之声,「他曾救过臣妻一命。」 没想到皇帝只是看着祁衍,威严注视着跪着的祁衍,看他低头的模样,缓缓的道, 「倒是个重情义之人。」 「可若朕不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祁衍:我 开 窍 了 第34章 敌意 豆大的灯火摇晃不定, 狭小潮湿的监牢里气息压抑,这里的犯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沉默的可怜。沉闷的氛围带着这里的空气泛着一股腐败凋敝的气息。 谢若卿坐在角落里,看着天亮起又暗下, 从他被抓进来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了。 他不敢奢求沈问歌救他出去, 只希望她能照顾好谢承。那日有人从画舫上落了水, 堵他的那个人也跟着跳了下去。本以为就此无事,没想到那人落水之后再也没上来, 画舫靠岸之后被一队官兵接管,他再隐藏, 也未能隐藏过那严密的搜查。 能包庇他的沈问歌不见了, 他无论怎么躲还是被抓进了这牢中。 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唯一牵挂的就是谢承。虽然沈问歌应该不会来救他,但是谢承应该能在沈问歌那里得到很好的照顾吧, 他想。 他可以受些苦, 但是谢承绝对不行。 谢承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没有意图才依靠他的人。想想他们两个从江南一路走到这皇城中, 觉得有命活着到这里, 真是万幸。 谢若卿抬头看着从铁栅栏封锁的小窗上最后一道光也随着日落西斜而消失,他才低下头去,活动着僵硬的脖颈。 「都死到临头了, 还装什么清高?」谢若卿正对面的牢里,关着的是土匪头目,那个络腮鬍子。这人自从看他进来以后, 就对他冷嘲热讽不断。 「关你什么事。」这是谢若卿来到这里以后,同络腮鬍子说的第一句话。 「别忘了是谁一路带你到京城来的!」络腮鬍子后面还跟了几句谩骂,骂得还很是难听。 谢若卿没有继续理会。 疯狗。 他也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人。 不过那络腮鬍子小人得了势,露出一副共沉沦的嘴脸, 拖着一条几乎不能动的腿挪到牢中的栅栏旁,生怕谢若卿听不清,唾沫横飞的继续骂他。 谢若卿看到他的动作皱起眉,他分明记得,这人的腿一直是好的啊......这分明是用了刑。 他从未见过施私刑的场面,控制不住的紧张。 没想到就在那络腮鬍子继续大吵大闹的时候,有官兵进来通知谢若卿,有人来探望他。 他在京城无依无靠,哪里来的人探望?怕不是过来套他的话的。目光落在对面络腮鬍子的腿上,谢若卿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牢房昏暗的那头传来钥匙开门的金属碰撞之声,接着是脚步声响彻在这牢房之中。 络腮鬍子在看到来人之后,立刻噤声,牢中恢復了宁静。 谢若卿没有抬头看来人,眼神看向角落,他根本不在乎谁来。 倒是那人也不在乎他究竟什么态度,语气轻蔑,先开口问他:「你就是谢若卿?」 这声音...... 谢若卿勐然抬头,借着灯火的微弱光芒,才看清楚,来人一身暗纹黑衣,不是别人,正是那日画舫上被他刺伤之人。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点。 谁知道这人究竟是什么来路。 谢若卿没有回答那人的问话,眼谨慎警惕地盯着来人。他划过他一刀,依照沈问歌的说法,那舫上之人,不是权贵就是世家,他根本惹不起。若是他想蓄意报復,他肯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你想做什么?」谢若卿将视线搁置别处,不去看他。 「你觉得我来这里做什么。」祁衍看着里面明明紧张的要死,还嘴里犟的很的小鬼,心里发笑,面上仍旧冷漠,「当然是要你的命。」 他说着,手伸向袖子,拿出一柄匕首,匕首出刃,寒光乍现。 第66页 气氛霎时紧张起来,对面的络腮鬍子也屏住唿吸,不过他更多的是想看到谢若卿吃瘪。 谢若卿抓紧了自己的衣摆,他现在还穿着那身丫鬟衣服。他的喉结大幅的滚动,冷汗落下。 嘴上并不服软,自是逞强:「今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呵。」祁衍看见他的小动作,晃动着手中的匕首,寒光入眼,凭添几分可怖。但祁衍的语气依旧悠哉:「若是你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可以饶你一命。」 「大人,大人!」络腮鬍子一听这话,顿时激动起来,「我可以回答关于他的所有问题!」 「聒噪。」祁衍这时才注意到住在谢若卿对面住的是谁。 「你有什么价值。」祁衍连身也没有转过去,直接用手中刀鞘敲击着匕首,发处令人毛骨悚然之声迴荡在这牢里。 「啊!」络腮鬍子像是回忆起什么害怕的事情,拖着腿往角落里缩去,说话声音没了刚才的嚣张,反而是带着惊恐,「不要再割我的腿了!」 谢若卿在暗处睁大眼睛看向祁衍。 原来络腮鬍子的腿是他伤的! 祁衍在络腮鬍子叫闹之后,也明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唤来官兵,让他打开谢若卿的牢门,并压着他去往一间官兵休息的小屋内。 谢若卿这才看清祁衍的脸。眼睛上挑,透露着些许不羁,但更多的是狠戾,就像是捕猎的食肉动物,把眼前的他当作猎物一样盯着。 祁衍审视过眼前这个男扮女装的小鬼,也不拐弯抹角,继续自己的问话:「你接近沈问歌有什么意图?」 「......与你何干?」 「她是我的夫人,怎的与我无关?」祁衍反问,并且将手中的匕首全貌放在光亮之处展示给谢若卿看,「这把匕首,还是我亲手送她的。」 那匕首是在进牢的时候,被官兵搜查走的。 谢若卿讶异一瞬,但很快瞭然。之前在救起沈问歌时,他就在京中打听过,沈问歌嫁给了镇北将军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碰面。 「这次若不是她告知我,想留你一命,我是决计不会救你的。」 「况且你死了,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只需要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自然会放过你。」 「你接近沈问歌,或者说,你不惜离开江南,到京中有什么目的?」 谢若卿还是沉默。 「让我猜猜,是想求得一官半职,重振谢家?」 「谢家的没落,我也是听闻过的......当年谢家家主......」 「别说了!」话刚起头,谢若卿出口制止。 祁衍露出瞭然笑意。自从在那络腮鬍子那里听闻过谢若卿的名字后,再和江南联繫起来,不由得让他生疑。他本是猜测,没想到这小鬼头还真是经不住试探。 比他还差的远。 真不知道沈问歌救他做什么。 「我可以不在乎你究竟有什么目的。」祁衍小心翼翼将那匕首放回身上,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般,「现在太学还有个名额,我的父亲刚好可以引荐一二,但是他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名额......」 话点于此,就足够。 「不过,我需要你帮我做些事。」 祁衍目光灼灼,好在终是看见谢若卿点了头。 想着在宫中苦跪半天之后,皇帝才肯答应他的恳求,不过提出的条件,那基本就是在刁难他,还用的是他最看不上的儿女情长刁难他。 他本是可以拒绝,继续做他的京中纨绔,活着像现在自在逍遥的日子。但是......再看不上,他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他有家室,有夫人。他偏偏是吃儿女情长这套的。 祁衍摸着匕首,心中有什么东西要唿之欲出。 但他不想继续去想。 就当是鬼使神差答应帮他老子给皇帝帮个忙就好了。 在下定决心之后,他终是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咬着牙瞪视他的小鬼头,心情也愉快了起来。 · 谢承的病在找大夫诊治过后,没有很快的好转。 大夫说这孩子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心疾加上哮喘,都是不能根治的病症,这病只能是先暂时抑制住。在艰难的给谢承餵完药之后,这孩子终于有了困意,睡熟了。 哪怕是这样,谢承一夜还是会偶然惊醒,哭着要找哥哥,锦书想去照看他,他却除了沈问歌,不准别人近他的身。看着一双眼哭的又肿又红的谢承,沈问歌心一软,只得亲自照顾他。 夏季昼长夜短,这一夜如同风一吹,在几次谢承的哭闹之后,在昏沉不定中久结束了。 这一夜祁衍也未曾回来。 沈问歌心焦不已,茶饭不思。哪怕是锦书几番好言相劝,她也吃不下一口。寻常的领赏,怎会用如此之久。虽然担心谢若卿的结果如何,但何尝不是最最担忧祁衍。 好在午时终于收到祁衍从宫里让下人带出的消息,说他一切都好,会留谢若卿一命。 沈问歌这才松口气,她摸向头上未摘的金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平安就好。 沈问歌派锦书去吩咐厨房准备晚膳,让她多准备些祁衍爱吃的菜色。不管多晚,饭都是要吃的。 屋内只剩下谢承和她两个人。沈问歌在这静寂中,脑子终于从紧绷感中解脱一些,想起些自己暂时搁置在脑后的事情。她拿出保存的好好的,那日落水之前揪住推她那人的衣衫。这块布料虽然褶皱了些,但上面绣的纹路却是磨灭不了,清晰可见的。 第67页 这块暗青布料的裂口处不是撕裂的毛躁,而是整齐的划口,分明是被拽之人反应速度极快,用刀割裂所致。这是铁了心的要害她。 之前祁衍中毒和他脱不了关系,如今又来害她。 上辈子她的那条命还没让他偿还,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再害她一次。 祁景的敌意还真是见缝插针,不留余地。 沈问歌将那块布料攥在手中,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她也要将计划快点提前了。 第35章 选择 沈问歌拄着头几次被惊醒。 现在已经是夜深, 祁衍根本没有回来的意思。桌上的饭菜已经热了两遍,锦书说要拿去再热,被她按住了。 等人回来再说吧。 结果没想到,她就这样等了很久。好在当沈问歌再次被惊醒后, 对窗剪烛的时候, 门口处传来一声轻响。 来人夹裹着夏日的夜风, 就那样站在门口。 「祁衍。」沈问歌尽管守了一晚上,碰上他突然回来, 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 「这是我的家, 我想什么时候回就回。」祁衍低低的笑起来, 静静瞧着沈问歌。 「过来。」祁衍说。 他的嗓音带着低哑,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力量。 沈问歌被这样子的祁衍有点吓到了,平日里他虽然吊儿郎当的, 但这样还是第一次。 她说不出祁衍有什么不一样, 但就是觉得他变了。 可能是多出来的眼下的青黑, 又或者是一脸的倦容。 不过, 祁衍总不会对她怎么样的。 沈问歌慢慢的挪动步子,靠近祁衍。 祁衍没有说什么,直接俯下身来, 靠在了沈问歌的肩上。 「所有的事情我已经都处理好了,不必担心。」 他说这话时,也带着深深的疲倦。沈问歌不知他再皇帝那里究竟做了什么, 也不知他为何这样累,静静地等着他。 她等待着祁衍继续说什么,可没想到祁衍竟然睡着了,就那样, 以一个极不舒服的姿势,靠在她的肩上睡着了。 她侧头,还能看到他的睫毛随着他的唿吸而动。 沈问歌只觉得一颗心,又放回了原处。 现下祁衍说的,她都是信的。 他没有必要骗她。 再费了些力气,将祁衍搁置在了床上,沈问歌躺在他的侧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的脸。祁衍长得,并不比这皇城中哪家的公子差,若是他没有外面那些恶名,定然也是半个皇城姑娘们朝思暮想排着队想嫁的人。 两辈子都嫁给他,还真是段孽缘。 沈问歌本想找个舒服的姿势也睡过去,毕竟她昨晚为了照顾谢承一夜还未曾合眼,能撑到现在已是强撑。 本想安眠的沈问歌,被涌入鼻腔淡淡的血腥气搅得坐了起来,拍拍自己的脸去拿了药箱,利索的为祁衍换药,换纱布,再熟练的包扎好。 在准备为祁衍将衣服合拢的时候,沈问歌注意到前日看见的他胸腹处的那道翻着新肉的陈年伤疤。不由自主的,手中合拢的动作变成了慢慢拉开他的衣物。 一道几乎贯穿胸腹处的伤疤,就这样随着衣服的拉开,而大咧咧的出现在她的眼中。 毋庸置疑,这是一道致命伤。看这伤的样子,距离现在至少也要有几年的时间了。 那时候,祁衍他还是个孩子。 沈问歌的手颤抖着,想要再次用衣服将这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所遮掩,但是手仿佛根本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不受控制。 除了手,她的眼眶也跟着红了一圈。 「问歌姐姐——」方才没有关的屋外忽的传来一道清澈的童声,还没有来得及出声阻止,那人参娃娃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进来,结果看到屋内的景象愣在当场。 「姐姐你怎么......」他看了看躺着的祁衍,又看了看一副要哭出来表情的沈问歌,攥着拳头就要冲过来,「是谁敢欺负你!」 好在锦书闻声及时赶到,带走了被抱走还在蹬腿的谢承,顺手还关上了门。 院内还能听到谢承不甘心的声音—— 「我要救姐姐!」 沈问歌被谢承这一搅合,破涕为笑。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在祁衍的身侧。 她的脑子还妄想思考什么,但禁不住眼皮打架,合上了眼。 在她唿吸平顺,已然睡熟之后,睡在她一旁的祁衍睁开眼,凝视着她。 方才在她包扎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过来,但是他没有动作。在意识到她在看他胸腹处那道陈年旧伤的时候,他本不想忍,结果被人提前打断。 这道伤,是在他在他母亲死的那年留下的,几乎要了他的命,好在最后还是活过来了。 祁衍抬起手,将沈问歌眼角的泪轻柔的抹去,像是怕吵醒了她,他控制着力道,轻柔的将下巴抵在沈问歌的额上,同时伸出胳膊,圈住了她。 好像这样才能得到一点的慰藉。 想起今日在御书房中,在皇帝半威胁着为他安排了以后的路怎么走后,他跪了良久,才听得沉默许久的皇帝质问他:「若是战争的胜利和你的夫人只能择其一,你会选什么?」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根本就是一道致命题。 「若想做一个能立功的好将领,就会学会当断则断。你还太年轻,以后磨练的机会还有很多,不必急于这一时。」 第68页 「你终究会给朕一个答覆。」 好像说的那一天终会来似的。 祁衍根本就不想理会这种话。与其想这些,还不如想想过几日跟着自家老子上战场怎么办。 他合上眼,也没有松开圈住怀中人的手。 沈问歌在睡梦中倒像是知道什么一样,动了动,找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蜷缩在祁衍的怀中。 · 沈问歌再醒来的时候,外面霞光满天,将半边天映红。 她竟是睡了这般久。 床边早已没了人影,她四周审视一圈,连锦书也不见了。院子里有喧闹声传进来,听起来热闹的紧。 她急忙穿上外衣套上鞋去看,没想到是谢承同...... 祁衍起了争执。 祁衍单手提熘起谢承的小身板,让穿着丫鬟衣服改小版的谢承和他对视。而谢承自是不吃亏的,伸着拳头抡圆了想捶到祁衍身上,脚上也不松懈,伸着腿想要踢他,奈何他的手脚太短,根本够不到祁衍半分。 谢承一边挥动着手脚,嘴里面也不闲着:「你居然敢欺负我的救命恩人,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然而,在折腾半晌之后,他还是未能近祁衍的身。 谢承瘪了嘴,正要哭出来,余光就瞧见了站在门口含笑看着他们的沈问歌,这下所有委屈都涌上眼,哇的一声哭出来。 祁衍背对着沈问歌,看谢承这样子,疑惑道l:「你倒是说说,我究竟怎么欺负你的救命恩人了?」 谢承蹬着腿,奋力挣扎:「放我下来!」 然后烦了逗弄写成的祁衍,将他放了下来,只见他一落地,就奔着沈问歌而去,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就是那个人欺负我!」 祁衍的脸顿时黑了。明明是这孩子二话不说上来先对他拳打脚踢的! 「好了好了。」沈问歌蹲下身,方才着急半天的锦书终于得了空,给递过来一方帕子。 在把小的收拾好以后,沈问歌去瞧那个大的,发现他还是臭着一张脸,见她起身看他,干脆扭过头去。 引得沈问歌一下子笑出来。 「笑什么笑。」这句话是对沈问歌说的,说完,他转过头看还抱着沈问歌大腿的谢承道,「明日我就把你送到你哥哥哪里去。」 「去就去,我要跟我的救命恩人在一起,我要对她以身相许!」 沈问歌被谢承的话笑弯了眼,将谢承的手挪开,认真道,「我不是说过,以身相许不是像你......」这么用的。 话还没说完,沈问歌的手被祁衍拽住,他不由分说的拉着她,向着府外走。 「去做什么?」 「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谢承还在后面喊沈问歌不要去,但也逐渐的听不见了。祁衍拉着沈问歌,骑上早就备好的马匹,一路疾驰而去。 当熟悉的地方再次出现在眼前,沈问歌再能定住心神也必须要问了:「为什么要回来这里?」 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他们登上画舫那日被暗潮卷到的那个村庄。 「不,还没有到。」 祁衍直接策马,奔着村庄后方的空旷平野而去。 当一座孤坟出现在视野中,饶是沈问歌也猜不中他的意图。 但当看见墓碑上的刻字时,却也并不陌生。是祁衍的生母,陆远梅。 他的母亲竟然葬在了这种地方? 看祁衍的表情,却是一点也不在意,仿佛这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罢了。 祁衍走在前面,沈问歌跟在他的后面,两人双双停在墓碑之前,并肩而立。 「那日我们被河水卷到这里来的时候,我就应该带你来见她。那条河流经的地方那么多,却偏偏到了这里。」 「就好像是冥冥中註定的一样。」 祁衍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墓碑上,严肃而苍凉。 陆母的墓碑前很是干净,想来也是常有人过来打扫。想起祁衍在村子里为何认识那么多人,也便都有了解释。这还是沈问歌第一次见她这个未曾谋面的婆婆。 「为何不告知我一声?我这样来,显得很没有礼貌。」 「她不会介意的。」 「可我......」沈问歌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祁衍打断,「她应该会喜欢你的,而且我已经把她交给我最重要的东西交託给你了。」 最重要的东西? 是那支金钗吗?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这次来,是想告诉她,我马上就要离京了。」祁衍看着墓碑道。 「离京?」沈问歌诧异万分,她从未听过这事,「什么时候的事?」 「两日后。」 「去做什么?」 「跟着老头子去见见世面。」 沈问歌张张嘴想继续说,却被祁衍强制打断:「你怎么那么多的问题?就是出去几个月而已。」 接着,他不由分说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塞进沈问歌手里。 「别再把它弄丢了,要紧时留着防身。我可不想回来的时候,这里的坟冢又多一座。」 祁衍说完,也并不多留,转身便走。 手中的,是失而復得的匕首。 她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对着墓碑深深的鞠了躬,才去追祁衍的步伐。 一阵风颳过,那墓旁的野草被吹的前仆后倒,仿若是谁在应声。 第36章 答案 他们两个人并没有着急回府, 沈问歌跟着祁衍的步伐又回到了福伯的家里。路经村子时,这里的人还是那么的热情,有人出来瞧见祁衍,还热情的要留他们两个吃晚饭。 第69页 祁衍一一笑着回绝。 沈问歌想起上次没有问出口的疑问:「你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 「嗯。」 「为什么?」想起那不远处的坟冢, 隐隐知道他在这里居住的契机是什么, 是他生母去世的时候。 这样一想, 她好像对祁衍的过去一无所知。他最会的就是何事都瞒着她,偶尔还不留余地的骗骗她。他的一切都像是埋在他的心中, 不准其他人窥探一二。 「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没必要再提。」 祁衍显然是不准备讲的。沈问歌刚想再问, 两人已经到达目的地。祁衍果断抬手将门扉叩响。 他在抗拒, 也不想她再继续问下去。 再次来到福伯的家中,老人这次没有露出很惊讶的神色,笑着将他们两个带进屋门。现在这个时辰, 外面的天还没有彻底黑透, 福伯的屋内已经亮起了灯。 「这次可是来特地看你母亲的?」 「是。」祁衍似乎很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情。 福伯对于他这个态度已经习以为常, 倒是目光看向同他一起的沈问歌, 眉目慈爱,「用过晚饭了吗?」 「未曾。」沈问歌老实的回答,而且被福伯这么一提, 她的肚子也适时的咕噜一声。 「现在这个季节很适合去下河摸鱼,公子可否跑一趟?」福伯说这话时十分熟练自然,像是在这里发生过很多次一样的事情。 本以为祁衍会拒绝这个看似荒唐的建议, 没想到他嗓音清浅的应下,在临走时,他回头看了眼立在原地的沈问歌,眸光复杂, 但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等......」沈问歌想跟着一起过去,却被福伯沧桑的声音拦下。 「夫人不妨听老朽讲几句,再去也不迟。夫人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公子的生母会埋葬在这里?」 沈问歌欲转的脚步硬生生转了回来,她的确是想知道,想知道昨晚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想知道他的生母故去对他的影响,想知道......他过去的所有。 她定定看着福伯,因着紧张,想用手去抓衣角,却忘了手中还有一把匕首在,一个不稳,匕首落地,发出金属特有的沉闷声响。 福伯眼神不好,但是抵不住这个东西太过眼熟,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在陆远梅身边服侍了这么多年,也看着小公子一点点的长大的他知道,这是祁衍最爱的一把匕首,陆远梅从西越商人那里带给他的,他爱不释手。没想到,这么多年,他还留着,并且送给了他的夫人。要知道这把匕首在之前,他可是碰都不准别人碰的。 倘若是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的吧。当初谁也看不过眼去的小公子,已经可以做出自己的决定了。 福伯开始拿捏自己的分寸。他干脆将这个选择的权利交给了沈问歌,「我在祁衍的生母身边服侍了很久,公子也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夫人可以问我一个关于祁衍问题,老奴定会如实回答。」 沈问歌想了再想,脑海中的思绪翻飞,要问的问题太多了,究竟问什么。但很明了的是,无论问什么,好像都不能缓解她心中的疑虑。 不过,她并不想浪费这个机会,在转眼间,已经想好。 她抬眼,问出自己的疑惑。 而福伯也很是惊异,她的问题,但还是如实的回答。 · 沈问歌去寻祁衍的时候,他动作迅速的在河边架起了火堆,开始烤捉上来的鱼。也不知道他是从村子谁家那里借来了调料,一阵独有的焦香气,几乎要传遍整个河岸。 鱼就是普通的河里面的鱼,却经过他加工,而格外香气扑鼻。 「你来了。」祁衍头也未抬,只闻声就知道是沈问歌,他看似一心盯着烤鱼,十分认真的模样。 「嗯。」沈问歌说话带着莫名的轻柔,像是三月的风拂面而过,「这鱼很香。」 她方才在福伯那里听了祁衍的事,心里一阵发酸,也有着窥探他人秘密的心虚,她故意转移其他的话题,但显然祁衍并不吃这套。 「福伯刚才同你说了些什么。」 「我饿了。」沈问歌乖巧的坐在祁衍对面,双臂环膝,头拄在膝盖上,并不想回答祁衍的问题,更准确的说,她还沉浸在方才福伯给她的答案之中,那回答沉闷而压抑。 她头一次恨自己的好奇心。 不过,饿也是真饿,她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 祁衍手下动作没停,却显得心不在焉了许多,若不是沈问歌轻声的提醒,一面鱼逃不掉烤干的命运。 「哝。」祁衍将整条鱼最柔软的鱼腹处挑拣出来,全部递了过来,「我不饿。」 沈问歌也没客气,接过木棍,小心的吹凉,然后小口小口的,斯文的咬着鱼肉。鱼肉鲜嫩,外焦里嫩,咬下去有一股甜味充斥口腔。 没想到祁衍的手艺这么好,她一口气吃了小半条鱼。 祁衍在她吃的时候,一句话也未曾说过,等她吃完,才道,「吃人嘴短。」 原来这人在这儿等着她。 沈问歌也觉得没有什么好瞒的,在恋恋不捨将鱼搁置在一旁后,去看祁衍的眼睛,和他目光对视,缓缓道:「方才福伯说我可以一个关于你的问题,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如实回答。」 祁衍挑拨快要将息柴火的手微微一顿,毫不掩饰他的紧张。 第70页 「问的什么?」 「我问他你的伤是怎么来的。」 「问这些做什么。」祁衍紧绷的肩膀放松,「习武之人谁还没有点伤了。」 「幸好你活了下来,不然......」沈问歌本没想哭,但忍不住眼前雾气遮挡视线,「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福伯在叙述这些的时候,似乎对这件过去好多年的事已经麻木。但沈问歌并不,她第一次知道祁衍在十二岁的时候已经直面于生死。 哪怕是骨头再硬,那伤,也会疼的啊。 完全没有办法想像,十二岁的少年浑身浴血,只为求一个答案。 想着方才听到的一字一句,再看祁衍一脸的无畏,沈问歌眸中的泪,终是落了下来。 那答案,如今又求到了吗? 第37章 往事 福伯说那年的祁衍在京中也数得到的意气风发少年郎。父亲是镇北大将军, 母亲虽不是名门望族,但有着极其精明善于经营的头脑,在民风开放的朝中,也很是难得。 祁衍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 本该是前途无忧, 封王拜将的未来, 偏偏命运捉弄,祁老将军在将外室的赵姨娘带回府里后, 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他莫名多出来一个庶出的哥哥,最致命的是他可以感觉到那对母子的恶意。其中不乏对他母亲的, 对他的。但是祁衍的生母教导他最多的就是, 始终要做一个良善之人,而祁衍也的确照做了。 然而命运不公,在祁衍十二岁那年, 想来康健的祁衍生母突发一场大病, 再也没有好起来, 直到香消玉殒。 还记得那天, 皇城中下了很大的雨。 福伯说这话的时候,本是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悲悯。 「小公子一开始的时候还很平静,但是在夫人下葬的当天夜里, 他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他挥着剑,保护着他母亲的棺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连将军也不准。他将所有人赶出了灵堂,一个人守在那里。结果第二天的时候,小公子和棺木都不见了踪影。 「他一个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 将棺木带到了离京中甚远的此地,还将夫人安葬于此。不过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小公子对此事把守甚严,连伺候夫人近前的老奴也没有透露一个字。他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就这样离开他。他变得寡言,每日早出晚归,就为了搜寻一点点的线索。 「直到那天,小公子早上出门,再也未曾回来。等我发觉不对找到他的时候,他在一处山下,浑身浴血,已然没有了意识,那道疤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他被一帮匪贼所劫持,那帮人在伤害他之后,将他扔掷在路边。祁将军听闻此事后震怒,但是始终未能找到那帮匪贼。 「直到后来,小公子醒来之后,说他是被人下药才会毫无抵抗之力,那帮人就是为了杀他而去的。不过小公子说,他知道他母亲的死,一定是被人所害。至于是谁如此胆大包天,他说,他听得那群贼人的头目所说,那是个永远的秘密。哪怕是小公子死一万次,也不配知道的秘密。 「自那以后,小公子仿佛变了一个人。」 死一万次,也不配知道的秘密。 有什么秘密能抵得上他祁衍的一条命。隔着点燃的火堆飘起的飞灰,沈问歌看向祁衍的目光中带着悽惶,仿若那个被丢弃在路边,浑身浴血的是自己一般。 「别那么看着我,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废物。」能料到福伯究竟同沈问歌说了些什么,祁衍将头转向一边,试图以沉默结束这段对话。 「我只是希望告诉你,你现在不会是一个人了。」沈问歌知道多说无益,用手撑起身体,挪到了祁衍的那一侧。她像是怕被拒绝一样,飞快地伸出手,握住了祁衍的手。 祁衍觉得手背上传来的热度,比燃着的那堆火还要炙热。那道伤出现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从未觉得痛过,却在沈问歌问起后,觉得那道明明已不会再痛的疤,隐隐有些发痒。 他贪图炙热,但也怕被火灼伤。但在抽手时,又捨不得。 好像收回手,那团火便会熄灭。 「我要给福伯去送鱼了。」祁衍拎起一旁方才下河捞的鱼,自然而然的甩掉了沈问歌的手。 「福伯已经休息了。」沈问歌看着将熄的火苗,又看看不远处已然熄灯的小屋,将手缩回袖中,「放在门口之后,我们就回家吧。」 回家。 本是个寻常词彙,祁衍却是十分喜欢。从他母亲撒手人寰的那一刻,好像他就没有家了。 祁衍脚下的步子,忽感轻快起来。 · 祁衍同沈问歌策马回府,府邸周边种着些树,枝叶繁茂,遥遥看去郁郁葱葱,府外大门处亮着的灯笼在夜色下格外显眼。 如同两尊门神似的的一大一小坐在台阶上,大的那个在看着角落发呆,小的那个旁边还卧着一只纯白的小猫,一直在打瞌睡。 在牢中多呆一日后才被放出来的谢若卿先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看见两人翻身下马,眸中闪过一瞬的不解,但很快又恢復如常。 「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祁衍皱眉瞧着坐在门口的谢氏兄弟二人,并不是很能理解。 谢若卿没理祁衍,只是看着沈问歌,似乎是有话想对她说。 「说什么还需要我去迴避的?小鬼头。」祁衍嘴上说着,脚下没有停下,一把捞起了半迷濛着的猫,大步跨进府邸。进门之前又像是不放心,还转过头来说,「早点进屋,外面冷。」 第71页 谢承看着他把猫捞走,一边喊着跟着追了进去。 府外一时之间只剩下了谢承和沈问歌两个人。沈问歌看着自己身上轻薄的衣衫,吹着带着夏季特有燥气的风,丝毫没觉得冷。祁衍怕不是煳涂了。 谢若卿还是初见时的那副心高气傲的矜贵神色,现在的他已然换下丫鬟的衣裳,换回一身书生打扮。在听得祁衍的话后,他嘴角露出嘲讽的笑。他收敛的很快,没有被沈问歌察觉。 「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谢若卿又恢復那副往日神态,话却是说的颠三倒四,「不对,是两个。」 「何故欠我两个人情?」沈问歌也只是在祁衍面前提过一句,救了他而已。 「你还真是......」蠢。 谢若卿脱口而出,但又及时将话收回。能和祁衍那个做事无常的人走到一起可不就是蠢么。想起他离开牢前,听得狱卒说,络腮鬍子他们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不由得感慨,其中也包含一点庆幸。 幸好当时,他救了她一命。不然,他现在应该也是在暗无天日的牢中等死的那一个。 所以还是不揭穿祁衍好了。 沈问歌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谢若卿的到底想说什么。 「在谢承病时,你还救谢承一命,所以我很......感谢。」这话虽是偏着脸说,不敢去看沈问歌,却真心实意。但下一句话却显得无比难开口,谢若卿下意识的揪住自己的衣服,「可以再帮我照顾谢承些时日吗?」 「你要去哪儿?」 「太学。」 沈问歌这才松一口气。不用问,谢若卿能去,肯定是祁衍在暗中帮了忙,这个混球居然又是一个字都未曾同她讲。这府里多个孩子还多些乐子,便应承下来。 谢若卿还想说什么,被抱着猫跑出来的谢承给打断。 「哥!我今天想抱着猫一起睡!」 「不准。」谢若卿很是严厉。 谢承抱着猫,撇撇嘴,但已经很明白谢若卿的脾性,知道自己提过一次他不同意,就绝不会在第二次、第三次同意。所以他抱着猫去找沈问歌说话。 「问歌姐姐,你快进去,他在院子里等你,还黑着一张脸,我抱猫的时候太害怕了,都不敢同他说话。」谢承做出一脸的惧怕神色,还将猫搂紧,那猫看着沈问歌,又看看谢承,轻轻喵了一声。 若是真害怕,怎么会从祁衍手里抢过猫来。谢承还真是和他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沈问歌看看今晚不大正常的谢若卿,见他几番欲言又止,不知道要说什么。脚下的步子不由得迈出,想进府里。 「我......」在沈问歌转身后,谢若卿才鼓起勇气,想说什么,但和回头的沈问歌四目相对,又偃旗息鼓。 罢了。 谢若卿就这样看着沈问歌踏进府邸。 小小的谢承从猫身上恋恋不捨的抬头的时候,看见他哥的脸上出现了一种他从未明白过的表情。懵懂的他不明白那是什么含义,却看在眼中,记在了脑子里。在他的小脑袋里,哥哥永远是高大,严肃,勇敢的。 「喵。」怀中的猫应景的叫了一声,似是不再挣扎,将头埋在谢承的怀里。 谢若卿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低头看谢承亮晶晶的眼睛。 「这些日子你在救命恩人家一定要乖乖听话,记得哥哥交代给你的事,不许打扰她。」谢若卿细细的交代给谢承要注意的事情,这些在他们等沈问歌的时候,他都一一嘱託给他。不过也不用担心,沈问歌应该会把他照顾好的,至少比谢承和他颠沛流离那段日子还要好。 「我知道的。」谢承奶声奶气的应承着,他自打知道哥哥要离开他以后就很是伤心,但是哥哥说,他要学会自己一个人生活,所以不能哭,而且哥哥还会回来看他的。 天上一弯月圆的不能再圆,尽自己最大的能力照亮着这个世间,将兄弟两个的影子拉的很长。 谢若卿看着祁府的大门,想起方才没能说出口的话—— 「我来皇城,就是为了做官。」 做官,才能救谢家。 做官,才能让谢承不用担惊受怕。 做官,才能为生民立命,为天子辅政。 他拼着一口气,来到这偌大的皇城中,就是为了做官。 谢若卿松开自己身上被揪出褶皱的可怜衣物,一个卑微的,却又不能忽视的声音在心底里吶喊。 他做官究竟还能做什么。 大概是为了她,不用再次落水的困境中吧。 手终是再次揪起了衣摆,这次,半晌不肯放。 第38章 大礼 这日皇城落了雨, 偌大的雨几欲将城中各处沖刷干净。屋前的草木上面的浮土被洗涮的干净非常,有落花坠落,飘在深浅不一的水洼中。 谢若卿将为数不多的东西搬走,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勿念, 一去不回头。 不过府里也不会因为他而停下步伐。府中上下都在操办祁衍第一次离家。王管家第一次见这种场面, 在府内指挥, 忙得不成样子。 要追其根本,还是祁衍要出征之事准备的甚是低调仓促。 祁衍此次奉圣命同镇北将军北上清剿余孽。北边向来不太平, 这次本是不必动用祁印这般的朝中老将的,但北边势力有同西越相联合之意。加之祁衍这种毫无实战经验的领兵上战场, 必须有个人在身侧把关。 第72页 整座府邸都为了祁衍忙碌两日, 沈问歌也准备着会用到的东西,只有祁衍自己根本不在乎。他看着忙碌的下人,还以为自己是要搬个家去北边。当然, 在被沈问歌瞪视过两眼之后, 祁衍老实了。 这两日, 之前剿匪的赏赐也在出征也被送到府中, 连带着还有祁衍晋职的消息。 「怕吗?」沈问歌看着祁老将军厅中遣人送来的一套崭新的铠甲,问祁衍,「上战场害怕吗?」 「我有什么怕的。」祁衍不明白沈问歌为什么要这么问。 「可是我怕, 怕刀剑无眼,怕敌人狡猾。」 祁衍愣住。 沈问歌递过来一个锦囊,上面祥云锦绣, 看得出是废了些许功夫擦爱可以绣出来的。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平安符。祁衍多少也是看着自家父亲在战场歷经生杀的,对这种东西根本无感。 「里面是我自己绣的锦囊,装的是我之前求来的平安符, 一直带在身上。现在我将它转交给你,是想告诉你,」沈问歌停顿片刻,「无论这次出征多艰难,都要记得平安归来。」 见祁衍摊开手掌,只是将那锦囊端详,并没有收起来的意思,沈问歌继续道:「这就当你送我金钗的回礼,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好在这次祁衍并没有拒绝,细心地将东西收好。 无论如何都要平安回来。 祁衍看着沈问歌担忧的神色,轻微皱起眉:「我又不是不回来了,这和出去打一架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少了你替我递凳腿儿。」 想起那时混乱一团,沈问歌失笑出声,「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你就快走。」 没见过翻脸如翻书还快的祁衍,十分疑惑:「那你留在京中做什么,每日像是望夫石一样盼着我回来?」 「现在外面天光那么明朗,你做什么白日梦。」沈问歌一甩之前的依依不捨,微微一笑,「你离开京中之后,我未出阁时什么样,就什么样子。我能做的海了天,我出门游湖看戏顺便还能赏个灯。」 沈问歌一一列举,这才发现自己尚在闺中时能做的太多了,那日子遥远又飘渺,但竟是万分怀念。祁衍这混球既然说能安然回来,那她方且信他一次。 她也好久没有看看这皇城了。 祁衍发出一声鼻音,轻蔑道:「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吧。」 然后他就看见沈问歌眼睛亮晶晶的。 糟了,他还提醒她了怎么的? 「你别忘了你是祁夫人!」 去你的祁夫人。 你走了,到十万八千里之外,还能将胳膊伸过来不成?沈问歌笑意未减,将占据内心的担忧都丢在脑后。 「既然这样,那我可是要送夫人一份大礼。」祁衍看着沈问歌,卖了个关子。 · 沈问歌的嘴上说着不担心,但还是在祁衍离开皇城这天早早的起来,送别祁衍。 连绵几日的雨终是有了停歇的迹象,天上乌云密布,昏暗不定。细雨被时不时的一阵风吹散,而显得雨雾蒙蒙。 沈问歌撑着伞,站在城门处,后面是整齐划一的队伍。倘若从城墙上看,定然会被这乌压压的一片所震慑。为首的祁衍着一身戎装,身骑高头大马,神色倨傲。 上次看这样子的他还是在高高的城楼上匆匆一瞥。 除了她外,没想到还有一位不速之客也来送行。 是祁景。 下意识的,在看到祁景的那一刻,沈问歌向祁衍的方向挪了挪。 来人抱拳,一副谦卑有礼长幼有序的态度,问安了父亲和他的弟弟。 「我不是说你不必来了吗?」祁老将军看到这个庶子,也并不是很满意,他来之前只说了今日北上,不必相送。自从将赵氏软禁之后,他们两人在府中低头不见抬头见,除了问安,说过的话从没有超过三句。 潜意识中,祁老将军并不想让祁景看到他要带着祁衍上战场的事。不过,这人既然都来了,定是听闻了风声,前来一探究竟。 不过好在,祁景对此事并没有太多的表露。 问候完之后,还不忘嘱託祁衍一些上战场需要注意的东西。 沈问歌向后避让两步,看着祁景笑得温和的脸,再看他今日的衣着,心生一股寒意。她现在觉得祁景目光中都带着凶气,却丝毫不外露。 这人装模作样,笑里藏刀。 原因无他,今日祁景穿的那件衣衫分外眼熟,其中的衣角还在她的手中。还记得那日她落水前拉扯住推她之人的衣物,割开的衣衫昭示着他根本没有想要救他的意思,而是想将她溺死在护城河中。 他今日还故意穿这件衣衫来,究竟是要告诉她什么?沈问歌紧张起来,咬住自己的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展露什么异常。 祁衍根本没有在听祁景叨叨什么,他的目光大咧咧的搁置在沈问歌的身上,发现她脸上稍露异色之后,视线就被伞遮挡住,看不见了。 「够了。」祁老将军在经人提醒时辰到了之后,出声打断祁景的话,「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了。」 「是,父亲。」祁景低眉顺目,若不是沈问歌再活一次,定会以为他是良善之人。 「在父亲离城前,可否容我说两句?」祁景抬头,目光曾在沈问歌身上停留,却也叫她心慌。 「母亲自知有错,也已经在偏院关了些时候,最近天气变化的快,可否请求父亲饶过母亲,准她恢復自由?」 第73页 祁将军沉吟片刻,终是颔首,「准。」 「谢父亲!」祁景不顾湿漉漉的地面,行了大礼。 「够了够了。」祁老将军似乎很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急声制止。手下眼疾手快,在这个时候,递过来了两碗祝捷酒,祁老将军和祁衍一人一碗。 喝完,摔碗,瓷器落地优美过珠玉落地,这更是代表了众将士们壮士断腕的决心。 祁老将军一声令下,浩荡的队伍犹如走马龙蛇,鲜活起来。 祁衍勒着马,迟迟未动。 沈问歌将伞轻移,视线正好同祁衍碰撞在绵绵细雨中。 马蹄声,行军声,每一声都响彻在耳畔,祁衍并不能多留,只得将语句精简再精简,把心中的话最要紧的话告诉沈问歌。 其他声响遮掩住祁衍的清冽嗓音,淹没在雨声中。她不用去听到,看唇形也知道祁衍说的什么。 「等我回来。」 像是一句话说不够一样,祁衍还想说什么,却在余光扫视一旁站着的人后,戛然而止。 未等沈问歌做出反应,祁衍勒马离开,再未回过头。 一时之间,她眼眸中只留下那个身影,直到看不真切,身旁的行军队伍也走到了末尾,离开城楼,逐渐离开她的视线。 直到这时,她才回头。 然而,确是碰见了最不想碰到的人。 祁景不知道方才躲去了哪里,现在出现在她的身后,一脸探究的看着她。 「这好像是和弟妹第二次见面。」他感嘆着,「也未曾送过什么礼物给你们,还望你们莫要见怪。」 「不过以后来日方长,倒是不会急于现在一时。」祁景缓缓道,他说着还不经意的抚摸自己的衣角,无声的暗示着她什么。 「反正,我那弟弟一直都是那么的优秀,一定能等到的。」 沈问歌握着伞的手骤然收紧,她想起那日福伯在最后叮嘱她的话。 「如果可以,一定要远离赵氏和祁景,没有必要和他们硬碰硬,他们手里的东西,可以毁掉整个祁家。」 整个祁家。 也难怪祁老将军会忌惮赵氏到如此地步。 疯狗疯起来,谁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他们是不会注重什么仁义道德,家国天下的。 祁景见沈问歌只是沉默,轻蔑一笑,转身离去。他是在今早祁印起来的时候才发觉不对的。往日他出征时,从不会规避他,而这次,偏偏瞒住所有人,选了一个看起来并不合时宜的时间出门,他觉得有猫腻,跟过来瞧瞧,没想到,看见的却是他带着他那个心心念念,扶不起的烂泥儿子一同上战场。 这其中祁印没有在圣上那里说过什么,做过什么,谁会相信? 这叫他怎么忍,如何忍? 几乎是不用思索,他站了出来。他不想让这些人好受。 绝不。 当然,其中也包括沈问歌。 第39章 迷雾 沈问歌在祁衍走后, 直接让锦书收拾东西带着谢承回了沈府。她有一种预感,在祁衍此次出征之后,定会有一场腥风血雨。祁景那日的神色,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在恨祁衍。 哪怕是不能暂时摧毁掉他, 也在恨他。 其实不难想到, 祁景兢兢业业做了祁府的门面这么多年, 没想到还是未能比过京中恶名多年的纨绔弟弟,夺了他自认为该属于他的东西。 想起那日福伯告知她的一切, 祁衍的生母陆远梅的死,再想起祁衍被下毒, 以及祁景明目张胆的穿着那日推她下水的衣衫, 都在昭示着这即将出现的危险。 山雨欲来风满楼。 之前含煳着没有看明白的东西,就像是被雾气掩盖双眼,现在这雾被一阵疾风吹散, 来的又快又狠。 哪怕是风吹草动, 她也不得不防。 沈问歌这次搬回沈府, 倒是没有引起太多的惊讶。除了江氏握着她的手, 感嘆了几句我苦命的儿之类的话。想必是近来听得她最近的消息以为她过得多灾多难。 幸好的是,她只了解到她打护国寺消失那会儿。 不过仔细想想,她最近也的确并不顺遂。江氏看着沈问歌自打嫁过去后几乎瘦了一圈的脸嘆气, 说是要给她在这些日子里好好补补。 江氏拉着她又说了好些家常,无非是她二哥最近不知道撒什么疯,非要跟着商队出海, 最后被拦下挨了一顿毒打;又或是偏院的哪位姨娘没教好孩子,惹了是非;再或者是哪个丫鬟做事毛躁,打碎了东西。 都是些平常的事情,沈问歌听得津津有味。江氏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戛然而止,叫身边的丫鬟拿了本册子过来。 沈问歌打开来,发现里面皆是皇城中高门贵女的画像。 见女儿一脸疑惑,江氏解释道:「以你大哥的年纪,也该娶妻生子了。我和他商议此事,他总是敷衍我。如今你回来,也顺路劝劝你哥哥。」 沈问歌没应,不过为了让自己娘开心一点,还是含煳着应付过去。她知道沈昀的脾气,做事认真到极致,他若说了不想,那便真的是不想。 秉着好奇随手翻开几页,皆是名门望族之女,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那种。不过,以沈问歌从小跟在她大哥后面的了解,这些他怕是看不过眼。 「我大哥呢?」沈问歌放下书册问。 「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一直见不到人。」江氏嘆息一声,欲言又止,「而且,最近他的病,听孙大夫说,非但不见好,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就算生意千般重,以沈家的家底,保他衣食无忧还是足矣的。」 第74页 说起这个大儿子,江氏的言语中带着无尽的悲悯。沈昀从小身体就不太康健,她的心总也放不下。上次去护国寺她还特意为沈昀求过一签,求住持解签时,住持只道要沈昀保持真心,种什么因,便得到什么果,倒也不必执念。 她回府后,告知沈昀,得到的只是,沈昀淡淡的回应知道了,然后转身我行我素,终日在府中见不到人影。 这个大儿子,是最有自己想法的。 想起解签,江氏想起住持为沈问歌所题的字,忙命人拿了来。 「护国寺的住持特意交代我,将这个转交给你,还说是天机不可泄露,不允许他人随意拆开。」 拿到手的是一封未开的信件,打开后里面只是一张普通再普通的宣纸,笔墨早已经干透,那字迹龙飞凤舞,倒不像是看着稳重的住持所写。回想起在护国寺住持的那要看透她的神色,沈问歌抱着试试的心态,打开了信封中叠的方正的纸。 「守得云开见月明。」 除了这句,纸上再无其他。 江氏看着沈问歌幽思的神色,以为是什么下下籤文,急忙问道:「里面写了什么?」 「大吉。」沈问歌笑笑,让江氏放宽心,将那纸折回原样,放回信封中。 她也不算说谎,她能守的住那云,只是不知何夜能见那月明。 · 沈昀回府的时候,已是月上梢头之时。前几日皇城落过雨,空气中带着湿润泥土的气息,这样的天头稍显冷意。 他穿的是秋末时要穿的厚衣,在带着凉爽的夏季明显格格不入。他只身一人,身边也未曾跟着下人,步履匆匆,但在穿过庭院迴廊时,敏锐的察觉不对。 是有人在院中看他。 抬眼看去,见到手里掂量着本册子,坐在乘凉亭中,咬着蜜饯瞧他。 看起来并没有出声叫他的打算,但沈昀知道,她是在等他,这就是兄妹之间的默契。 沈昀向花园中走去,有片叶上的露水沾湿他的衣衫,留下浅淡的水渍,他装作拂去身上叶的时候,整个人隐匿在树木阴翳中,捂住嘴压抑的咳了两声。 再出现时,又是那个云淡风轻的沈府大公子,隐忍,而又猜不透。 沈问歌敲打手心的册子,在看到沈昀再次出现,才再次与手心相碰。哪怕是他遮掩,也是欲盖弥彰。沈昀的身体,的确差了很多。 本来准备好的许多说辞,在这一刻瞬间都堆积在一处,竹筒倒豆子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是沈昀先开了口。 「夜深了还在这里乘凉赏月?」他坐在她的对面,装不知道她的意图,饶有兴趣的问。在看到沈问歌手上的眼熟的不能再眼熟的册子之后,沈昀哑然失笑,「原来等我只是为了做娘的说客,给你娶个嫂嫂?」 「大哥说笑了。」想起沈昀的病,丧气的把手中物什丢在一旁,沈问歌闷闷道:「我才不要。」 「你这次回来莫不是讨债来的。」沈昀可是没忘沈问歌托他寻京外的宅子,「都为你准备好了,正好趁着你回来这些日子带你去瞧瞧。」 「大哥,我……」沈问歌想试图讲自己想说的话,却再次被沈昀所打断。 「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言罢,沈昀便想要转身离开。 「大哥,你只需听我一句。无关你娶妻,也无关你的病情。」 「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在将自己手中家里的生意,向着江南迁移?」沈问歌摊开手中的册子,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媒婆带来的画像,而是替换成了最近沈昀所经手过的生意,她将有疑问的帐目都记了下来。 她本无意发现这些东西,不过是在同娘亲交谈之后,沈问歌想帮沈昀分担些生意上的事,求了爹爹才拿到的。 沈家的生意,爹爹信得过沈昀,自是从来不查。若不是她这次误打误撞,只怕是也发现不了。 沈昀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着打理家中的生意,父亲也十分放心他,将手底下的铺子划分给沈昀。沈昀聪慧过人,逐渐发展起自己的人脉,甚至不用依託于沈家的基业。 沈问歌自是没有拿到沈昀手中他自己的帐,但是却拿到了家中的那部分。在发现帐目不对之后,沈问歌连问了些人,都没有问出结果。沈昀做的在滴水不露,不过沈问歌在不经意间终是寻到了蛛丝马迹。 在问过她那个满脑子不着边际,大胆想法的二哥之后,沈问歌才知道,他最近一直在和江南来的商人接触。 她二哥闹着要跟着出海的商队,就是通过沈昀所认识的,一支来自江南的商队。 「沈钦告诉你的?」沈昀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反而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哪里出了问题。他还想说什么,被咳嗽所打断。 他在外面呆得太过久些,寒气入体,竟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大哥。」沈问歌看着沈昀难受的模样,慌张的赶紧拿起桌上的茶,递给他,沈昀却摆摆手,示意不必。 「我的确是在向江南转移生意,不是你说过想去江南吗?江南那片沃土,也的确适合沈家。即便父亲不准,我还是动用了我手中的权限。没想到还没有被父亲发现,先被你捉了个正着。你可别去父亲面前告我一状。」 沈昀这些话说的很是平常,若是真的是几年前的她,或许就真的信了。但是大哥不是二哥,绝对不会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 第75页 她印象中的大哥,决计不会违抗父亲的意思,更别说偷摸的在底下对着沈家的生意动着手脚。 他这么做,绝对有他的原因。怎么可能会仅仅只是一句她喜欢江南就可以解释的事情。 她不信。沈昀一定在瞒着她什么,而且,连自己身体都不顾,拼着命去做的事,她想不出有什么。 「动家中的生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沈问歌凭着直觉问出这个问题,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敢听到沈昀回答。 「你要听实话还是假话?」沈昀在灯火与湖光交接映照的光下,显得无比苍白,眼神是平日里那样子。 好像什么都一样,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变了。 「真话。」沈问歌不敢直视沈昀的眼睛。明明她什么也没有做,却还是像儿时做犯了错,被大哥抓个正着。 没想到,沈昀还是那个沈昀,她还是那个半大的孩子,永远不知道,沈昀在想什么。 她被沈昀反问道:「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沈问歌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脑海中有什么飞速闪过,快的她抓不住。 「是那时,在冬日,跳下湖救了刘姨娘的儿子——」 「我说的对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如果论文顺利的话,应该还有一更~ 第40章 写信 沈昀如果能将自己心里想的话说出来, 那也就不是沈昀了。 那日沈昀只说她神志被风吹的不大清醒,便一阵咳嗽之后,回了自己的住处,此事便没有了下文。沈问歌也没有了办法, 去问过孙大夫她大哥的病是什么情况。 孙大夫正在逗弄谢承, 沈问歌回来的这些日子带着谢承问诊过孙大夫两次, 他看谢承人小点子多,又因着病认识许多草药, 便经常把谢承带在身边。 谢承眼神好,一眼就瞧见了沈问歌, 过来姐姐长姐姐短。自打上次他病了, 她守了他一夜之后,他的粘人本事也开始展露出来。 等她问起沈昀的病情,孙大夫本是平和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担忧起来。他在沈府这么多年, 最忧心的就是沈家大公子的病情。想起那人病症, 不由得嘆息一声, 但是也没有打算同沈问歌将事情和盘托出。 沈昀自是明白如果家中的人知晓他的病情, 定是会劝阻,甚至将他手中的生意中断,所以沈昀特意交代了忙过这阵子之后, 会好好休息。孙大夫给他开了药方,能舒缓他的劳累。 孙大夫是信他的自持能力的。所以对于沈问歌的提问,只是敷衍过去。 其实哪怕沈昀冬时跳湖沁了凉, 没有积劳成疾,好好修养,决计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沈问歌看这情况也知道沈昀同孙大夫说过什么,知道自己也问不出, 和孙大夫告了别,准备回后院。没想到谢承悄悄跟在她的后面,湿漉漉的大眼睛眨巴着似乎是有话想说。 「我可以告诉你那天你的大哥和孙大夫说了什么,我那天偷偷听到了。」谢承咬着唇,巴巴的看着沈问歌,嗫嚅着,「不过,我想我哥哥了。」 谢承的心思很好懂,沈问歌忍不住蹲下来捏了捏他的脸,应了声好。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高兴把心中所想全部吐露出来:「孙大夫说沈家大哥是忧思过重才会让病情加重,所以要用长在极寒之地的雪莲才会有很好的缓解作用。 「可是那种东西要去哪里找?」谢承脸上满是不解。 沈问歌想了想,沈昀不可能没有去找过,来往的商队那么多,鱼龙混杂,消息多少也知道一些。如果消息灵通的商队都没有办法的话,也就剩下一个地方可能会有了...... 不过,也不知道究竟能不能成。 沈问歌觉得有根弦在脑子中绷紧,使得她整个人不得安宁。要想使得沈昀身体好起来,也不单单是稀世名药就可以的,更重要的是沈昀自己可以停下来休息。 可沈问歌想不懂。 沈昀究竟为何如此着急去江南?单单凭她沈问歌一句话还不至于让沈昀违抗父亲的意思在生意上抽丝剥茧一点点的去挪的...... 究竟是...... 沈问歌忽的想起自己为什么要带着沈家去江南。 不就是,为了躲祸吗?躲三年之后的那场祸患。沈问歌晃神到双目失去对焦。 她的猜测,会是对的吗? · 大概是被沈问歌问怕了,沈昀有小半个月没有回过沈府。不过好在她遣人问过他随身的下人,说身体逐渐好转。她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她这些日子也没有闲着,给宫中裕阳公主写过信,但是都没有回音。沈问歌这才想起每每夏日,裕阳都会陪着皇帝去北上避暑,也便作罢。 她也只能通过裕阳问一问雪莲的下落了。毕竟那种珍品,在民间实属罕见。 好在,在重重困境中,京郊的宅子终于交到沈问歌的手中。沈昀心思自然是极细的,这三处院子大小不一,里面布置的都极为精细。沈问歌千挑万选,从里面挑出一处折中的来,准备交给谢若卿。 总是住在沈家也不是个法子。 她给谢若卿递过信,商定好了时辰,准备让两人搬过去。一开始谢若卿百般拒绝,但是也耐不过沈问歌的要求,说就当是帮她管理宅子,谢若卿才答应下来。 谢若卿在太学读书这段时日,很少同她联繫,偶尔谢承说要见他,也是不肯。 第76页 此番见他,自然也是为了看看谢若卿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若卿还是原来的神色,只不过最近瘦削更甚,以至于沈问歌见到他的第一眼几乎以为他是去哪里服役了。短短半个月,怎么能瘦一圈。 沈问歌一再追问下,谢若卿才吞吞吐吐的说是换了环境不适应。不用想也知道,根本就是在敷衍她。 还是年纪尚幼的谢承能一下就看透。 沈问歌不由得感嘆。 安顿好兄弟二人之后,沈问歌准备回府祁衍那里一趟,谢承怎么也不听谢若卿的劝,喊着沈问歌的名字不准她走。谢若卿没有办法,只得想将哭喊耍赖的谢承抱起来。 没想到谢若卿还没有抱起来,胳膊便收了回去,看起来像是根本用不上力。以至于谢承根本没有受到谢若卿的桎梏,一下跑到沈问歌的身边。 不对劲。 他的脸上露出了鲜少能看到的痛苦神色,显然是胳膊上有伤才会这样。 「把衣袖撩起来。」沈问歌的语气不容拒绝。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谢若卿佯装赌气转身欲走,他深知自己已经麻烦过沈问歌许多,就连祁衍也帮了他,无缘无故,为何要一直帮他,他怕自己承受不起。 沈问歌反而被他这情绪给激怒,一个利落的反剪,就将瘦弱的谢若卿给制伏的服服帖帖。 「你放开我,」谢若卿半弯着腰,脸色潮红,用力的去挣脱,但是也挣脱不开,「男女授受不亲。」 「你才十三岁,在我眼里和谢承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牵制住他,根本不需要听谢若卿说什么。在轻松的将他的夏季轻薄衣袖掀开之后,静默一瞬。那个胳膊上,青痕遍布,新伤旧伤都有,这分明是被人打了! 「我都说了不用你管!」脸色仍旧红着的谢若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甩开沈问歌,奔着街市的方向而去。 他羞耻而愤恨,在太学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想提,更不想被沈问歌知晓一丝一毫—— 那太丢人了。 正值晌午,街市上的人都看到一个白净瘦削的少年,拔足狂奔。 像是在逃避什么。 沈问歌不知道谢若卿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个十之八/九,在新宅子处的下人里挑选了两个腿脚麻利,会些功夫的下人,派他们跟紧谢若卿。 怕不是没有背景,也没有依靠的他,在太学里惹恼谁家公子,吃了苦头。 她在这些地方,也并不能给他庇护,还是要他自己一点点的去适应。在这些地方,她帮不上忙。 沈问歌看着少年早就消失在街角的身影,深深嘆了口气。 在将谢承放在新宅子里后,沈问歌回了一趟祁衍的府邸处。半个月没有回来,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让她有一种安心的感觉。 不过...... 打开院门的沈问歌手扶着门,再三确认了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院子后,才敢叫了人。 「王管家。」沈问歌又回身看了一眼院子,心情毫无波澜起伏的问:「这就是祁衍说要送我的大礼?」 「这......」 王管家小心翼翼的,「应该就是了。」 祁衍这混球,竟是把之前她扔出去的那些玩意儿,全都收拾收拾又让人装了回来。比之前还要过分,这院子几乎添置的满满当当。 沈问歌:...... 王管家看沈问歌的面色不对,以为她不喜欢这些东西,想要解释,却见沈问歌像是发现了什么,奔着院子里的摆设而去。 院子边上的木质鞦韆在树下,阳光洒落在它身上,鞦韆架上及其微不足道的地方,在闪闪发光。 像是黄金在阳光底下的颜色。 沈问歌凑近了看,才看出那上面精巧的刻了两个字,是她的名字,字迹同她头上的金钗相同。再看其他的玩意儿吗,或大或小,都有着金色的痕迹。 跟进来的王管家观察着沈问歌的脸色,适时的开口:「这是公子临出征之前为夫人准备的,每一件他都经手过,想来是动了些心思在上面的。」 「而且,公子说,这些就是给夫人解闷的东西,若是哪里不喜欢,直接扔出去便是。等他回来再给夫人做新的。」 王管家说的话句句属实。还记得他不小心瞧见祁衍在那里刻字,还被赶出来,不准让夫人知道的样子,就觉得公子何时对他人如此上心过。 沈问歌坐在鞦韆上,低头小幅度的晃着,半晌才抬头问王管家,「他没有留下别的什么话?」 「呃。」王管家语塞一瞬。 「说是布置这些解闷的东西,让夫人少出些门。」 结果夫人直接回了娘家。 「还说,他不在这些日子,夫人少招惹些不三不四的人。」 结果夫人刚刚给谢家兄弟置了宅子住。 「嗯。」沈问歌清浅的回应了一声,「还有吗?」 「最后说,说......」王管家试探着说,「说要看着夫人,多给他写信。」 沈问歌的鞦韆停了。 她竟是一点点都没有要给那混球写信的想法。若不是王管家提醒,她还真就忘了。估计等到祁衍班师回朝,也等不到她那封信。 好像还从来没有和祁衍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但一点也不觉得久,好像他明日就会回来一般。 看在他特意嘱咐一声的份上,勉为其难,给他写一封吧。 第77页 沈问歌刚要去找纸笔,来了下人通报。 「前院有人求见,她说她是望月楼秦月姑娘的丫鬟,今日一定要见夫人。」 秦月找她做什么? 沈问歌眉心皱起,顿时写信的心思也没有了。 「走吧,去看看她派人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第41章 秦月 秦月派来丫鬟说是有急事需要沈问歌移步一趟。 沈问歌并没有去的打算, 本想回绝,但那丫鬟扑通跪下来,道:「奴婢奉秦月姑娘的命,在这里等了些时日, 无论如何也要夫人去的。」 「可说了什么事?」沈问歌蹙眉。 「只说是急事。」 若是有真的急事, 为何没让老鸨来告知?沈问歌不明白秦月是什么意图, 但也并不介意去一趟。 本以为会从正门进望月楼,也顺带看一下里面的情况, 没想到那丫鬟伸手拦下:「姑娘说,委屈夫人一下, 从偏门进。正门处人多嘴杂, 怕会有闲话传出去,影响夫人声誉。」 沈问歌眉心跳了跳,这秦月究竟是存了什么心思。按道理, 她身处这望月楼内, 不可能没有听说过换了掌柜的风声才对。 疑惑不解间, 沈问歌被丫鬟带的一路曲绕, 在望月楼后偏僻的后院中一间房中,才见到秦月。不知为何,秦月没有在她自己的房间等她, 反而是选了老鸨的屋内。 现在这个时辰,老鸨应当是在大厅里招唿客人。 秦月依旧是那般风姿卓绝,描画的精緻无比。她侧着身, 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信纸在看,听见门处的动静,转过脸来, 笑了笑,将那封信小心的收起后,才过来行了礼。 「夫人。」秦月脸上笑容不变,「近日这望月楼来了些客人,很是奇怪,所以叨扰夫人。」 说罢,她叫丫鬟俯身过来,耳语几句之后,那丫鬟出了房门。 屋内一时间,只剩下秦月同沈问歌主僕二人。 「你这次命人等我这般久,只是因得楼里来了几个客人?」 「不全是。」秦月大方的承认,「不过,其他的事都是些小事,夫人还是先听之前楼里的事为好。」 沈问歌不置可否。 不多时,遣去叫人的丫鬟,轻手轻脚推开了门,她的后面还跟着一个脸色稍显惊慌的女子,看衣着收拾,应当是楼里的姑娘。 她一进来后,见到生人的表情,花容失色,无比慌张,恨不得直接跪下去。 沈问歌看向秦月,显然秦月是已经知晓的,她柔声细气的告诉来人:「不要紧张,慢慢说。这位是祁家二公子的夫人,」 说到这里,她不自然的停顿一下,才继续道:「你把你所看到的,听到的,但说无妨。」 来人似乎很是害怕,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的在沈问歌和秦月之间流连之后,才声如蚊讷似的开了口:「奴婢名唤莲心......」 她声线颤抖的开始叙述她前两日在望月楼的经歷。 莲心生性木讷,但胜在一手好琴艺,老鸨索性便不让她接客,平日里教姑娘们弹琴,或是在逢年过节时表演。望月楼还特意设了专门的房间为客人欣赏琴乐。 这种房间,密闭性好,有专门隔开的小门,将琴女隔开,不打扰屋内人聚集玩乐。 那日,有位琴女染了急病,没有办法只能叫莲心去帮一下忙。莲心不会拒绝,提前早早到了那间屋内,用小门将自己隔绝开。本来这是不合规矩的,一般要等客人到了再进门的,但是她太害怕与人交流,准备等客人来了再解释。 结果来的客人根本没有给她机会说话。 他们似乎很急迫谈些什么,其中一个还并不是中原人,说的话带着很浓重的地域特点,莲心从小生长在皇城,听不明白,但是另一个人说的话,她却是听的懂的。 莲心抱着琴,听着那人说的话,躲在暗门的角落,根本不敢出一点动静。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里还会躲着一个人。 「奴婢当时很害怕,但是还是记住了些那人的话。」 莲心努力回忆着所听到的话,尽可能详细的叙述出来。 「那人说,若是西越肯出兵支援北疆,定会以厚礼回赠。还说此番请西越出兵实属唐突,并不需要多大动作,只需要......」 莲心顿了顿,看了眼沈问歌才道:「取祁衍的项上人头。」 疯了。 沈问歌只有这一个念头,她不敢信对方如此明目张胆:「你所说可有半分虚言?」 「奴婢不敢。」莲心一个哆嗦,恨不得一直伏地磕头。 「那人生得什么样子,你可知?」 莲心摇了摇头。 秦月在一旁接道,「我派人问过那日楼里的小厮们,那日的确有两个人行迹诡秘,以斗篷遮面,但这楼里稀奇古怪的事多了去,谁也未曾多加留意。莲心自是知道祁衍的名号,所以将事情的始末告知于我。」 沈问歌没有说话,静默的看着秦月,半晌之后,缓缓问了一句:「就这样?」 言罢,沈问歌又去问俯身跪着看不见脸的莲心:「你是两日之前听闻的这事?」 莲心点头。 「我信确有其事,但我不信你所说的,就是全部。」沈问歌垂眸思忖,再抬眼时眸中无比清明。她眼里初闻此事时的急躁已是全然退去,剩下的反而是半分懒散。 「以你和祁衍的关系,我不信他会比我还晚知道此事,你会派人在府外巴巴等我两天?倘若我不回府,这事我怕是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若是我往坏处想,你派人等我无非是想要我亲口告诉祁衍,有人买他一个项上人头,戒严军中,不比平日,引起恐慌,最后落得我一个谎报军情,来间隙我同祁衍。」 第78页 「何必呢。秦月。」沈问歌再看向秦月的眼神里带着凌厉。 「呵。」 秦月朱唇一勾,没有否认,只是让莲心退下。她看向沈问歌身后的锦书,沈问歌明白什么意思,让锦书出了门。 屋内极致的静谧。 沈问歌曾想过无数次的和秦月对峙的场景,也许会剑拔弩张,也许会无话可说,但还真没有想过会是现在的这般景象。 还真是有意思。 「现在这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还有什么必要藏着掖着?你不想说也可以,别忘了我还有个身份,是这望月楼的掌柜。」 「这里今日叫望月楼,明日叫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秦月不以为然,掩唇笑道:「自然是这样。」 她拿出沈问歌来时的所看的信纸,递给了她。 纸上的字不拘且洒脱,但并不潦草。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祁衍的字。满满一整页,全是絮絮叨叨说的废话,说北疆那里环境恶劣,比不上皇城,又说行军规矩甚多,十分无趣。 「通篇废话。」沈问歌心浮气躁的看完,却恨不得将这纸揉做一团扔掉。 让他去行军打仗还是让这混球去逍遥快活去了? 还将这废话悉数写给了秦月? 「我想看的不是这些。」沈问歌看向秦月,「我现在所需要的,就是你把你所看到的东西全部告诉我。」 「全部。」 「至于这个,」沈问歌想将那信揉做一团,也的确这么做了,「没有必要现在拿出来给我看,无论他给谁写信,都无需我过目。」 沈问歌说的坚定且认真,看得出是真的不在乎。 秦月没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反应,怔愣一瞬才恢復如常。现在的情形也容不得她再欺瞒了。 「既然夫人想知道,那我便如实说。」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秦月也不是什么蠢人,有一说一,将知道的全部告诉沈问歌。 不过有些事情,总是不会让她知道的。 在把望月楼的事情交代清楚之后,秦月目送着沈问歌离开后,才将之前所藏起的信件拿了出来。自从莲心前些日子将这事告诉她之后,她便找人快马加鞭递信给了祁衍,告知他京中的变化。 没想到祁衍在收信之后,连半句回信也未曾有。 自从沈问歌做接管了这望月楼之后,祁衍来这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上一次还是祁衍中毒时,将她当作了工具一样使用。这次若不是她托人去到处打听,还不知道祁衍已经离开了皇城。 她在京中无依无靠,如今祁衍也不再是之前的那个祁衍,明明在最苦的时候,两个人一同熬过来,才有了今天。她之前想成为花魁,现在却也并不只是想单纯的做这望月楼的花魁。 哪日年老色衰,她的下场绝不会好过。 更何况......她知道的太多了。 这些年祁衍不过是将她当作这望月楼的招牌,她也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可笑的是,这心思,在现在才生根发芽。 秦月望向地上被揉做一团的信件,伸出脚,将它踩在脚下,来回碾压。 她不允许,有人凌驾在她之上。 这次若不是自己派丫鬟去祁衍府邸门口守着,歪打正着碰上快马加鞭递信的兵马,把她的丫鬟当作府里的丫鬟,把信带回来,还真不知道祁衍洋洋洒洒给沈问歌写了三大页的纸。 她从角落里拿出事先藏好的剩下几页纸张,走至灯火前,随手点燃一张。 最后化为灰烬的,是信封上,他写的,偌大的沈问歌的名字。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看着那堆灰烬,秦月在心中感嘆。 哪怕是沈问歌这次聪明的看破她此次做事的目的是想要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能怎么样。 她,沈问歌,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 秦月明艷的脸上,带上一抹阴沉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情人节快乐! 沈问歌:过个锤子,今天为大家表演手刃混球! 第42章 北疆 祁衍到北疆已经有些时日。 北疆的天不同于皇城, 明明已是快要夏末,却是寒风刺骨,天色整日昏沉不定,乌压压的一片。 边陲之地, 住民稀少, 祁印率大军于此地安营扎寨, 作为稳定后方,守卫国土。 作为镇北将领, 祁印对这里要熟悉的多,他带着祁衍熟悉环境, 为他讲述北疆之人生性狡诈, 性格刚强,与他们作战需要用很大的决心和耐力。 祁衍敷衍的听着。 他们站在军帐之中,要透过错落帐子, 才能看见一线远处灰闷的天, 天地几乎快要连成一线。这里无论是气候还是人们, 都压抑的可怕, 哪里抵得上京城半分。 他身姿挺拔如苍松,一身盔甲无比光亮,泛着寂寂寒光, 眸光聚焦在远处的景致上。有人从军帐中出来,都会多瞧这个年轻且脸生的将领一番。 「祁衍。」祁老将军发现眼前人的思绪已经不知道飘向了哪里,不由得出声提醒, 语气中带着威严。 在战场之上决计不会有父子情分在的。 而祁衍回过神来,也没有多大的表示,只是浅浅的应了一声。 又是这种态度! 「你这样,莫说是一队轻骑精兵, 就是一个,我也不会准给你!」祁老将军的脾气岂是能容忍下祁衍这种敷衍神态的。 第79页 「我不这个样子,你也不会给我。」祁衍眼眸上挑,自带几分不屑。 他在来到这里观察一阵地势地形,以及敌军状态之后,提出要带领一队轻骑精兵深入敌军内部,被祁老将军果断的否决。 「毛头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胡闹!」这是祁老将军立刻的反应。 祁衍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一直在请求,一直被驳回。 如今到这里半个月的时间,除了和敌军零散的人手碰过面之后,剑还未沾过生人气息。敌军真是太过于忍耐。 祁老将军不会知道他究竟是想如何,祁衍也没有准备告诉他。 不远处军帐忽的传来一阵欢唿声,但很快被眼尖的人发现主帅在不远处,便瞬时销声匿迹。 祁衍看到有人拿了信件,脸上的欢愉几乎挡不住。想到自己给皇城中写了信,估摸着日子,若是马匹快些,应该也有回信了吧。 祁衍眸中染上浅浅笑意,但又迅速收敛。 祁老将军见他心思完全不在这里,转身掀帘入帐,那软趴趴的帘子被他带的甩起一阵风。祁衍根本不在乎自家老子生的气,抬腿奔着发信的那个小兵而去。 他隔着很远的地方观望,看着一封封的信件被领完,大多是家书,每个人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笑容,像是握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不就一封信吗? 祁衍这样想着,脚下未移半分。 一沓信件很快就就被分完,一群人如鸟兽尽散。拿到信的自然欢天喜地,没拿到的脸上些许失落。 周遭没有了人,祁衍才迈步向前,负责分发信件的小兵头顶被一阵阴影所阻挡,才发现是祁衍。 「副将。」他行了礼,打了招唿。 祁衍没动,看不出神色,却一直盯着他。 小兵喉结滚动,开始回想自己方才做错了什么。这空降军中的人物还真是挺难以琢磨的。他想。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动作。 被盯着的小兵心里扑通扑通跳的很快,但也实在想不出自己今天除了收拾了些信件,也没有做过别的。 「副将,可是有什么事情交代?」他小心翼翼的问。 「……」祁衍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手心,「信都发完了?」 「是。」 「……做的不错。」祁衍说话轻飘,听不出什么心绪。 被夸奖的小兵一脸兴奋,还以为他会挨骂呢。没想到居然是挨了夸。他行了礼,脚步欢快的离开。 只剩下祁衍独自伫立原地,没有动,方才的希冀消散的无影无踪。 不就是一封信吗…… 他才不稀罕。 亏他还写了满满三页。仔细想想好像没有什么好写,但落笔时怎么也止不住,想把这里的一切通过纸笔描绘给她。 大概是他第一次来这么远的地方,心里不踏实,才会想这么做吧。 好久都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了。不得不承认,在写完的那一刻,内心无比畅快,看着外面的天都带了几分颜色。 果真离别时候的依依惜别都是骗人的。 祁衍自嘲的笑了一下,当作无事发生一样,回了自己的营帐,从帐中的一处隐蔽暗格中取出了一封信件。 这是秦月写给他的。 他料到京中不会太平,有人看到他随军定是会无比眼红。 没想到竟是如此明目张胆。 在他的地盘上…… 不,现在是在他夫人的地盘上,连同西越派去皇城的使臣,替他背后,以及他自己的私心密谋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还真是蠢。他把位置让出去这么多年,也没有见他有什么建树,还是跟着他那个鸠占鹊巢的娘滚出将军府才好。 得不到就把他人毁掉,这两个人,还真是母子相承,手段都一模一样。 祁衍也深切的明白,有的人真的就是不开窍。 鼓动西越谋叛还真是愚蠢,妄想要他的命更是无稽之谈。 那个蠢货还不知道他来北疆究竟是干什么的吧? 他眸色沉沉,又翻了一遍那封信。不过这次倒是牵扯出来了祁景背后之人。还真是没想到,看似不动声色的人物,居然有如此狼子野心。 不过,以祁景的官阶,怎么会接触到如此位高权重之人?还能够说到这些事…… 这其中定有猫腻。 想起自己的父亲,祁景,赵氏,几个人形成了一套密密麻麻的网,几乎将他套牢。这其中定是有他所不知道的内情。 包括他母亲当年的死。 一切的一切,都是未解。这些年恶名满皇城,他也没能安心做个纨绔,整日寻花问柳,酒气满身。 祁衍不自觉的捂住自己的眉心,想要让自己放松下来。然而就是这一放松,眼前景象纷沓而至—— 金銮殿上皇帝怒气冲天,将奏摺全部摔于殿下,朝臣跪了满地,战战兢兢承受着九五之尊的怒火。 「派出去的将军竟然敢通敌卖国,谁给他的胆子!?」 朝臣们噤若寒蝉。 「祁家上下全部押下大牢,择日问斩——」 那怒吼声,仿佛就响彻在耳畔,振聋发聩。 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感觉,更多的是麻木。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一般。 然而,下一瞬,眼前场景变换,在阴暗潮湿的大牢中,一抹明黄色出现在他的眼前,方才还发怒的陛下,已是平息了怒火,无比威严的问他:「可愿带兵出征,为祁家寻一条生路。」 第80页 他不知为何,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朕,若以沈家为代价呢?」 他这才抬起头,仰视天子真颜。 下意识,他的心告诉他,祁家没有什么值得留恋,沈家,不,沈问歌才值得。 真是疯了。 祁衍睁开眼,眸中清明不再,不由得一阵恍惚。和梦见沈问歌一样,这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意识中? 梦中不止也便罢了,竟是白天都开始出现幻觉了。是因为日有所思的缘故吗?祁衍觉得这事甚是奇特。 这北疆还真是不能多呆。 他现在只想快点完成皇帝布置的任务,早点回皇城。 想起自己交代给谢若卿的事情,也不知道那个小鬼头能不能完成。 当然,还有沈问歌—— 竟是一个字都不记得给他写。 呵。 看来要快点回京了,浪子当多了,这行军打仗还真是不适合他。 祁衍将手中的信纸撕碎,一把扔进火盆中,看着它们被火舌舔舐,烧成了灰烬,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有一页碎片轻飘飘,被卷出来,飘到了祁衍的脚下,上面字体写的方正,娟秀,一看就是秦月的笔法,那纸页上的字正好串成一句话。 「早些回信,待你回京。」 祁衍看了看,皱了皱眉,然后将它扔进了火盆,与那堆灰烬相聚。 没什么好说的,就不必回了。 看着全部烧尽,祁衍才披起大氅,掀帘出帐,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做。 他可是没忘,那队精兵。 他在这里观察如此之久,别无他法,只能是冒一次险,敌人太过狡猾谨慎,他们驻扎在这里将近半月,敌方根本不动声色。 他必须用点法子了。 就算是他爹不准他那点兵马,他偷也要去把他们偷出来。 祁衍从怀中掏出一方令牌,上面龙纹盘亘交错,是那夜跪在殿外后,皇上给他的。说见这块令牌,如他亲征,调用少量兵马,也是可以的。 金口玉言,留不得假。 不拿来用用,还真是可惜了。 祁衍握住那块冰凉的物什,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是想早点回京,顺便治治他这个毛病。 至于其他什么的,回去就都清楚了。 帐外黑夜终是把昏沉的天空吞噬,天上连星子也看不到几颗,风在入夜之后越吹越急,像是在昭示着什么马上就要到来一样。 祁衍没有多留,径直走进祁老将军的营帐内。 作者有话要说:  祁衍:没必要 沈问歌:好巧,我也是 第43章 沈问歌两天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锦书进门送吃的,也被赶了出来。 这可急坏了王管家和一众下人。今日特地让厨房做了杏仁酪,刚做好,便急忙去找锦书, 这要是把人给饿坏了, 等公子回来, 他们在这里也呆不下去了。 那日沈问歌自望月楼回来,踏进府门的那一刻情绪就不对劲。她到处找着什么, 最后在祁衍的院子里找到一把长剑,将剑鞘扔下, 便要出府。 长剑锋利, 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震慑着目睹这一切的府内人的心魂。 不知发生何事的王管家急忙以身拦住沈问歌,见沈问歌不肯说, 又看向她身后的锦书。没想到的是, 锦书也意外的沉默。 「夫人, 这是要去做什么?!」王管家问。 沈问歌面色麻木, 就这样拖着步子,行至府门前,才回头看了一眼王管家。 「我要去砍了祁......」景。 字到嘴边, 沈问歌抬起眼,看见了站着聚集在她身后的下人们,终是没有说出口。 王管家这才松了口气,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觉着是生了公子的气......没想到千里之外的公子,还有这种隔空把人气成这样的法子,王管家还真是没想到。 厉害。 好在沈问歌在说完话后, 清醒过来,大概是觉得自己荒唐,将剑一掷,一声脆响过后,回了自己的院子,除了锦书,谁都不准踏进去一步。 现在的情形,显然沈问歌气的不轻。 锦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王管家面前,接过食盏,准备送进去。王管家是铁了心准备问清楚了,急忙拦住锦书:「你到底知不知道夫人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 锦书还是沉默,脸上多了不屑。 她开口道:「去问你们公子吧!」言罢,她推开门,关门时还不忘气鼓鼓的甩上。 一脸懵,被关在门外的王管家不会想到锦书在想什么—— 门的另一侧,锦书端着食盒,还是气不过,在关上门后跺了跺脚。 都是秦月! 每次见她之后,小姐都不会有什么好心情。虽然那日小姐把她赶出去,不准她听,但是以她这么多年跟着小姐看话本子的经验,那个秦月绝不是什么好人! 锦书气的又跺跺脚,恨不得脚下时秦月一般。 都怪姑爷为什么要招惹那样一个女子!这皇城里,谁不知道他们两个......! 她都要心疼死小姐了。 锦书憋在胸口的一团火没处撒,也没有办法,收拾收拾心绪,还得要继续劝沈问歌吃饭。 今日沈问歌不再像前两日那么沮丧,披了一件外衫半倚在美人塌上,望着院子里的某处走神。其实也没有在想什么,只是不自觉的放空。 第81页 从那天听完秦月所说的事情后半段,她如入冰窖。 不过想想也对,如果祁景身后无人,他怎么会嚣张到如此地步。 她早该想到的。只不过,没有想到,祁景背后之人竟会是睿王。那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甚至曾经还力挽狂澜想要救沈家的睿王。 那日祁景同那人的谈话,到了取祁衍项上人头的要求后便被无情的拒绝。两人本该不欢而散,祁景却是用睿王的身份压下来。 大概是那人的质疑激怒了祁景,祁景只是说:「我这里有睿王想要的东西,你说他会不会允许我提个特殊的要求?」 那边没有说话,但还是保持怀疑的态度。 祁景冷冷的说:「那就走着瞧。」之后愤然离席。 到最后他也未能提及他究竟手中有什么。 想起那日秦月同她讲述的情形,沈问歌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沁爽的花香涌进鼻端。 好像第一次拥有五感般,沈问歌十分贪恋这股花香,再仔细向院中瞧,那几株扎堆盛放的花,不就是祁衍离开之前布置的。 沈问歌连自己也没有发觉,唇角不自觉的勾起。 「小姐,吃点东西吧。」锦书小心地问。本以为会被拒绝,结果眼前人,轻声应好。 锦书急忙把食盏中的东西摆出来。 沈问歌吃着酪,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一件事。 自从她重生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在加速奔着坏的方向发展。 唯一变化的,反而是她一开始最没有想到过的祁衍。 还真是想不到。 不过当下,也只能是静观其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无论她砍多少个祁景,他背后那个人,都不会倒台。 蜉蝣撼树,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醇厚杏仁的香气在嘴里弥散,同窗外的花香混杂一团,把沈问歌的神识拉车回来。 她悬了两天的心,终是慢慢的静下来。 · 皇城入秋几乎是几天的事,仓促的紧。 皇帝终于从避暑的行宫处回到皇城。几乎是才听得的消息,裕阳从宫中带来的口信火急火燎的就到了府外,说是一定要见沈问歌。 虽是不知道为何裕阳如此着急,但还是应下来,毕竟之前为沈昀治病的雪莲还未曾有过着落。 结果,未曾想还未等到裕阳,许久不见的沈昀带着人,拎着一个人到了她面前。 沈昀还是那副老样子,病恹恹的,穿着不合时令的衣裳,显得格外冷清,如高山之巅未消融的冰雪般。 「这是怎么了?」沈问歌万般诧异,沈昀绝不是有事会来找她解决的人。 「有人在望月楼内闹事,我顺路带了一个未来得及跑的回来。」 他清咳一声,后面的下人懂眼色的将他手中拖拽的那人扔在了地上。 那人已经完全昏迷的状态,没有意识,就那样趴在地上,衣袖被动作撩起,露出片片青紫。 这人的侧脸,居然还有点眼熟。 沈问歌挑眉,这人她认得,前不久才见过的谢若卿。 他怎么会在望月楼闹事? 「这里面会不会有些误会?」沈问歌问。 「能有什么误会,他惹事在前。」沈昀打量的目光看向沈问歌,疑惑道,「这人你认得?」 沈问歌没说话,但急忙撇开眼神。 此举引来沈昀的轻笑,但好在他并没有深究。 「这人大概是被丢在最后当作了垫背的。」沈昀顿了顿,看沈问歌看向趴着那人胳膊上的淤痕,面色凝重,才道,「在望月楼,几个饮酒的客人同他和几个同窗们起了争执,最后事情愈演愈烈,和他在一起的几个人看着年纪不大,倒是凶的很。」 沈昀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地上的谢若卿,「尤其是这个,还不知道逃,真是骨头硬。」 解释清楚了,沈问歌才叫人把开始恢復神识的谢若卿抬到椅子上。 少年皮肤白皙,显得清俊的脸上,嘴角青紫格外突兀。 挨打还不知道逃,还真是谢若卿能做出来的事。 明明都给他安排了下人,还挨了打。不用想,也知道是他甩开了她特意安排的人。 幸好有沈昀救他一把。 但是...... 「大哥今日怎的突然有了兴致去望月楼一趟?」 「去替你看管生意。」 「那为何把他带到我这里来?」 「在你的铺子里出的事,不带来找你找谁?」 「那为什么...?」 「几日不见,你的嘴还真是越发伶俐了。」 兄妹两人一来一回之间不露半分的破绽。 「......」 沈问歌咬牙,知道也问不出什么,干脆转移了话题:「我知道雪莲在哪里一定会有。」 一句话换来沈昀的沉默。她能猜到的,他又如何猜不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最好的东西,一定会出现在皇宫之中,那里怎么会是一般人可以触及的地方。 「我会去问问裕阳公主的,她一定会有法子,在还没有消息之前,大哥一定要保护自己的身体,也好让母亲和父亲放心。」 「我的事,不用你管。」 沈昀眉心蹙起,忽然控制不住似的剧烈咳嗽两声,这分明是动了气。 沈问歌一时没明白说了什么让他反应如其强烈,但来不及想,赶紧去帮他顺气。 第82页 偏偏门口的下人非要在这个时机进来通报:「夫人,裕阳公主已经到了!」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抱着什么已经入了院落。 闻言的沈昀脸色乍然苍白,顾不得还在给自己顺背的沈问歌,站起来就想要离开这里。 然而,为时已晚。 裕阳公主出了宫就顾不得那些礼节,脚下步子生风,急吼吼的向屋内来:「问歌,我......」 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她被门槛一绊,和从看到她进来之后就避让着她的沈昀,撞在一起。 屋内的人都呆愣在原地,也包括沈昀,他从未想过不过是来找沈问歌这么短的时间,还会和他最怕、最想躲着的裕阳碰面,甚至,还撞了个满怀。 沈昀的手抬起,想要把她推开,又不知要怎么做,只是小幅度的动了一下,便没了动作。 「不是,你......」 还是裕阳先反映了过来,她满脸通红,说话磕巴:「我来这里......是来找你......不是......」 她越说越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干脆将手中抱着的精緻盒子塞在沈昀的手中,跑了出去。 太丢人了! 沈昀想要伸手拦她,却一时咳起来根本止不住。 但还是命了人,去跟着裕阳,怕她出意外。 沈昀顾不得咳,去打开手中的东西,方才沈问歌还提到过它。 一棵雪莲静静地躺在盒中,以锦绸覆盖,这是孙大夫说可以抑制他病的东西。 裕阳竟是在上次画舫中见过一面之后,就记在心里,将这东西回宫找出,送给了他。 沈昀只觉得两眼一黑,饶是再强的定力也忍不住,顾不得沈问歌的阻拦,定是要出府去寻裕阳。 沈问歌看着大哥踉跄的身影,万分担心,想要跟出去,手腕却被人拉住。 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的谢若卿,眼眸黑沉,凝视着她。 「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大哥。」她还没有见过大哥那种慌张的样子。 「蠢。」谢若卿轻蔑的开口,却牵扯到嘴角的伤,「亏你还成了亲,连这些都看不出。」 「你要多个嫂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问歌:大哥,谢若卿骗我! 谢若卿嘲讽一笑:蠢。 沈昀:…… 裕阳:没有什么想做的,只想撞哥哥的胸膛! 第44章 「嗯?」沈问歌明显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真的没有想到过一国公主和她的大哥会有什么联繫。 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过。 若是两人两情相悦,倒也不是不可,不过看起来大哥还是有点不太接受的样子? 沈问歌连带着方才没有问出口疑惑, 在心底越滚越大。 「罢了。」谢若卿以为沈问歌还在思索那两个人的感情故事, 故作老成的嘆了口气。他休息的时辰也够久了, 还有好多事等着他去做,结果强忍着疼痛站起来, 还未迈步,又跌坐了回去。 「还是不要勉强了, 我叫下人去找个大夫, 总是带着伤也不是个法子。」沈问歌以为是太学里那些权贵之子,欺负毫无背景的谢若卿。未曾多想,转身就吩咐下去。 谢若卿欲言又止, 但看着沈问歌的背影离开。 等大夫为他擦好伤药之后, 外面的天色将晚, 屋内点起烛火, 沈问歌的双眼映照着烛火,格外的亮。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问了你也不会说,所以我干脆不问。」沈问歌语气淡淡。 一股浓厚的药的味道在房间中四散开来, 这药活血化淤,可见谢若卿的身上有多少伤。 锦书试探着自门口探头,问她要不要用膳。 沈问歌看向谢若卿。 后者识趣的站起来, 他休息了这么久,也该恢復好了。 「我要回去了,谢承还在等我。」 沈问歌没有拦他。 「如果实在融入不了他们,也不要难为自己。结交朋友, 还是攀附权贵也好,皆要量力而行,被一时的逞强所迷惑,对你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你前方有远大前程在等你,不要急,千万要记得认清楚身边人。」 谢若卿像是犯错的小孩被抓住了把柄,一脸震惊的望向沈问歌。 她猜的不错,可也不全对。这其中的缘由很是复杂,他自己都快要理会不清,怎么能再牵扯别人进来。 但还是,忍不住,轻轻的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快些离开,府内没有准备多余的饭菜。」沈问歌神色如常,催促着他赶紧走。 他觉得自己离开时有些许的狼狈。 沈问歌低头看杯盏中的茶叶,在水中浮沉。 如果没记错,谢若卿在上辈子素不相识时辅佐的不就是睿王。 若是两方以后针锋相对......他又会怎么选? 一切都未可知。 不过,她还真是不敢想那样的情形。 等锦书再次进门准备布菜时,看到沈问歌一个人坐在窗边看天上一弯清冷的月亮。今天的月格外的孤独,四周无星,几朵飘忽不定的云偶尔会将它遮掩。 也不知道,祁衍那边现在怎么样了。 她每每忍不住提笔的时候,想起秦月三张密密麻麻的信纸,根本再也提不起心思,巧的是,他也未曾寄过一字一句回府。 第83页 沈问歌暗下决心,等祁衍回到皇城之后,势要同他说个清楚。 不过也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她也不想在瞻前顾后,让自己的本心受到压制了。连饭菜都来不及看上一眼,对着锦书道:「帮我去拿纸笔来。」 「先用过饭再写也不迟的。」锦书很是疑惑,「小姐这么急是写给谁?」 「祁衍。」在心里揪着的事,终于落了下来。 勉为其难的,问侯一下千里之外的他吧。 沈问歌又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也不知道他现在那里,是什么样的境遇。 · 祁衍在北疆冷冽的寒风中,就着月色,带着一小队的人马,隐藏在一处低矮的山坳中。 身上的衣服在夜里也并不能抵御刺骨的风,但没有办法,他们不能点火。他们追踪了一队北疆的兵马于此处。虽不至于深入敌营的地步,但也要处处小心。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为了减少累赘,他命部下只带了三天的粮食。在马上要弹尽粮绝之时,才发现那群狡猾的北疆人的蛛丝马迹。 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游荡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想起来时的不易,祁衍靠着身后的土堆不自觉的用了力。 他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他带兵出来的请求,那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将军似乎有了预感般的,一再追问他究竟要去做什么。 他的反应别人看不出差别,但祁衍是清楚的。 他是在紧张,虽然不知道紧张什么,但决计不是害怕他出什么乱子的那种紧张。可祁衍再细问,祁老将军什么也不说,一直在拒绝。 这样的情况反而更加让他坚定自己的决心,所以他一定要来这里一探究竟。 只带三天的存粮,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个藉口。同那次剿匪不同,这次的行动,他没有那么大的把握。 还真是能给他出难题。 祁衍望着天上的弯月发了会儿愣,才打开方才从马背上打开的干粮袋,准备吃两口应付一下。没想到里面早已是空空如也,连点渣都不剩。定是刚才追着那队人马,策马疾驰时,丢在了什么地方。 他随手将那袋子扔在一旁。 反正也不是很饿。 祁衍微仰着头,准备闭眼假寐,脚步的窸窣的声音响在耳畔,有人在他的身边放了什么东西。 再睁眼时,那本该是空空如也的袋子中被放了一块饼,已经被掰过的,很明显是为数不多仅剩下的吃食了。 不远处,那群跟着他跋涉的兵卒们,凑在一起取暖,其中还有一个刚落座,想来是为他送东西的人。 祁衍望着那块饼,眼眸沉沉。这群人自己都不够吃了,还要匀给他。 他眼下的青黑昭示着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本想着要睡一下的他,怎么也不能无视他们的心意,伸手一把捞起那个袋子,准备还给送过来的那人。 他才不在乎什么副将不副将的身份。 然而未等他起身,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以及利箭破空之声。 竟是有人发现他们了! 祁衍将将要迈出的步子,收了回来,就势一滚,向旁边挪移。旁边的那几个轻骑便没有那么幸运,突如其来的箭矢,刺穿了那个给他送干粮的那人的后背。 他根本来不及想,急忙向着一旁的马匹移动,想要去拿自己的武器反击,结果被人抢先一步。 一匹枣红色的马挡住了他的去路,一柄长剑,剑尖直抵他的喉咙。 清冷的月色衬得那剑寒光逼人,祁衍定定的顺着剑的方向看向它的主人,一个穿着干练骑装的少年仰着头,不可方物,脸上异常阴郁。 看模样,根本不像是北疆人。 可他的穿着,以及他所带领的人马,却都是北疆人的打扮。 祁衍再看向他的脸,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早就知道有人跟在我们的队伍后面,被我反将一军的滋味怎么样?」他居高临下的看着祁衍,「没想到还是一个中原人。」 祁衍没有动,哪怕是眼前人手中握着的长剑向前推移,有血从脖子处流出,也还是未动。 身后的被围住的骑兵们,虽然伤了一个,但没有放下手中的武器,准备和这些人斗到底。 祁衍脑中飞速的盘算,在他们人数相差的并不多的情况下,究竟有多少胜算。 「还真是有意思。」那少年见他不动,握紧了手中的剑,并且俯下身,似乎是想要仔细的看清楚,这是怎样的一个中原人。 万万没想到的是,祁衍就是在等这一瞬。 火石电光间,连身后依旧在对峙的那些人都未曾看清楚,祁衍是如何以破竹之势躲开他的剑,将马上那人拉下来,并且来了个利落的锁喉。 一切完成之后,只剩下残影一片。 领头的人被俘,对方的队伍自是乱了阵脚,有人妄想来救被他制伏之人。 祁衍出兵营前,可是精挑细选,才选了这些人带出来,好在真的没令他失望,局势瞬间反转。 「你放开我!」被祁衍牵制住的那人在用尽全身力气拒绝,然而祁衍不会给他留半分余地,一个手刀,还未落下,就听得他喊:「我告诉你这个愚蠢的中原人,我可是西——北疆的皇子,你碰我一下,你就连同你们那营帐,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84页 「聒噪。」祁衍准备用手刀将这个来路不明之人敲昏,结果手落下时,再度响起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他哪怕反应再迅速,也料不得对方用诈。 胸腔处被一阵剧痛填满。 怪不得如此顺利,原来是用了埋伏。 不过,对方显然没有算计到他这身硬骨头,他可根本不怕痛。 这个时候跟本来不及思考,对着不远处看起来要反抗的敌人,祁衍只做了一个手势。 杀。 接下来,没有慌乱,在判断过利箭从哪个方向来的之后,他拖着那昏迷的人到隐蔽处,等待着。 胸膛处濡湿一片,唿吸越来越急促,冷空气全部都灌进了肺里,祁衍保持着常人不可想像的冷静。这和他之前那次受伤比起来,几乎是没有可比性。 祁衍喘着粗气,唿出来的气变成了片片白雾,消弭在空气中。 行军打仗,还真不是易事。 祁衍想。 不知为何,想起沈问歌,她还一直期盼着他上阵杀敌。 要真是守了寡,她可就哭吧。 祁衍一把夺过来被俘虏之人的长剑,吞下一口血沫。 不过,还真是捨不得死。 他不知道的是,千里之外的皇城中,有人在睡梦中仓皇坐起,捂着心口,似乎被一箭穿心的痛感如泉涌,灼烧的她心神不宁。 连外衣也来不及披,沈问歌仅着中衣,坐在案前,将那写好的絮叨的废话全部丢在一边,重新拿了一张信纸,思索半天,郑重下笔后,却只有两个字。 「可安?」 笔峰颤抖,落笔不稳,可见她心绪慌张。 要活着回来。 第45章 北疆的黑夜, 无星无月,寒风勐烈,吹在帐子上呜呜作响。 祁衍并不需要其他人的帮忙,自己便将伤口处理好。这一箭虽是没有伤及他的要害, 但也要伤他些元气的。 帐中火盆烧的很旺, 比起外面寒风萧瑟, 简直可以说像是春天了。 偏偏有人想要逃。 被五花大绑回来的俘虏,被丢在一旁, 剧烈的挣扎着想要逃出去。他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 只能从喉咙中发出呜咽的声响。他的部下被全部诛杀, 只留下了他。 祁衍在处理好伤势后,拢衣来到那人面前。 「既然你不是北疆人,我也并不想对你怎么样。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把你交给军中, 而是偷偷将你带回来?」 「没有我, 你出去便是一个死字, 我们对待俘虏可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若是想活命, 你就听我的。我也不会为难你。」祁衍加重了语气,「懂了吗?」 虽然被绑来的那人不服气,但是眼下的情形让他必须低头。 祁衍这才给他把堵在嘴上的东西拿开来。 「你不是北疆人?」祁衍居高临下审视着被他捉来的这人, 「可你的部下为何都是北疆人?」 「你这厚颜无耻之人!」那人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用着生硬的,带着异域口音的中原话骂着他。听说中原人是最怕挨这种骂的。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 祁衍是个厚脸皮抗骂的。 「你再怎么用你说都说不清楚的话骂我,我都不会听到心里去。」这都是之前在皇城中被骂锻鍊出来的心理素质,没想到这时候有了点用。 「那就让我来猜猜,」祁衍掂着他夺过来的那柄长剑, 上面的雕刻装饰风格,同他送给沈问歌的那把匕首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人,怕不是西越的人。 「你听没听说过,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做刀剑无眼?我劝你,还是实话实说。」 「呸!」少年在地上啐了一口,是打算一句话也不肯说了。 祁衍看他细皮嫩肉的,平日里也定是养尊处优,也没有打算能直接问出什么,他坐回主位上,漫不经心的道:「这军营里,你知道有多少匹马吗?那些马是数不清的,可现在这种关头,马厩里关着的马,可是比平常的多一倍。若是把人打昏丢在那里边,想必还没有饿死,就已经被踩死了吧?」 「你!」被绑的人不知道怎么骂眼前这个人,情急之下开始说西越的话。看他的神色,祁衍也知道是在说什么话在骂他。 不过他也根本不在乎。 帐外忽然有问好的声音传了进来,祁衍顾不得身上的伤,向前大跨一步,俯身给被掠来俘虏重新的堵上嘴。被捆的无比严实再次被剥夺说话的可能,气愤地瞪了瞪腿。 他年纪并不大,也非北疆人士,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出现在这里。 祁衍在回过头看了一眼,确保他不会折腾出什么动静之后,才一把掀开了帐帘,正好对上祁老将军准备进帐的动作。祁衍从温暖的帐中出来,顺手将帘子放下,遮挡住祁老将军的视线。 祁老将军面色铁青,根本没在乎他的小动作,他审视着看向祁衍,声音比这北疆的天幕还要低沉:「跟我过来。」 祁衍低眉顺目,没有反抗。不过是在暗中给守卫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不准任何人进。 祁老将军甫一进帐,便清退了所有帐中之人,横眉立目看向祁衍,明显是动了很大的火气:「逆子,跪下!」 跟在他身后的人,却是没有动作,依旧站的笔直。 「我为何要跪?我没有做错什么。」语气淡淡,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 第85页 「这是哪里?你以为是在皇城,可以让你为所欲为!这是战场!」祁老将军压抑着怒火,想起三日前怎么也找不到祁衍,他几乎要被气过去,但是碍于军中颜面,没有宣扬,只是说祁衍不适合这边的气候称病,在修养罢了。 「谁准许你带着小队人马出去的?没有我的命令,你敢如此放肆?」 祁衍没有说话,从怀中掏出了那块皇帝亲手给他的,上面龙纹遍布令牌。 见此令,如圣上亲征。 祁老将军看到那令牌之后,行过礼之后,怒意惊诧各占一半:「你三天里究竟做了什么?」 「只是出去看了看。」 「出去看了看?」祁老将军也不是傻的,上前一把捏住他的伤处,稳而准,让祁衍的身形不自然的晃了一下。祁老将军可是没有留一点力气。 「出去看看还会添一处伤回来?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发现什么重要吗?」祁衍本能的痛,想抽一口凉气,但还是忍了,「发现什么根本不重要,而是你不想让我去发现什么,不是吗?」 祁老将军的手缓缓松力,他不由得退后两步,看着祁衍,才发现这个孩子不知不觉已经长这么大了,身形要比他高,眼里是他早就退却的热情,与不甘。 时间过的还真是快。饶是两年前,他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祁老将军怒极反笑,「我有什么,是不能让你发现的?」 父子两人意识上相抗的氛围,比外面吹不尽的风还要急。 「大概,」祁衍斟酌着字句,语气丝毫不惧,「就和你不准我私自带兵出去,怕我发现的什么东西一样。」 祁衍抬头,犹如风雪中眉眼含霜一般寒冷:「如果我没猜错,或许也和我娘的无故惨死,也有那么一点关系。」 「你!」祁老将军被祁衍的话堵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说多错多,掩盖了那么久的秘密,怎么可能就轻易就透露出去?那是......一个让祁家万劫不復的秘密。 「总之,我不准你再做出出格的事!」祁老将军一甩袖,背过身去。 「那你就是在违抗皇命。」祁衍说。 祁老将军听得这话回过头来,看着祁衍平日里嬉笑怒骂具流于表面的神色岿然不动,也在掂量他这句话,有几分真心。 「你这是铁了心要同我作对了。」祁老将军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祁衍没有说话,而是将那代表皇命的令牌收回怀中。 什么意思,一目了然。 「倘若你能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我,或许我们还有商谈的机会。」祁衍垂眸,睫毛覆眼眸,「你知道的,他们一直想要我死,甚至——」 「牵连到我身边的人。」 「作为一家之长,一国的将领,父亲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吗?」 祁衍想起什么,忽的轻轻笑了笑。 「在我十二岁那年,血怎么止也止不住的时候,你永远都不知道,我有多希望,我不姓祁。」 祁老将军倒抽了一口气。 言下之意—— 言下之意,就是,他根本不在乎祁家的存在与否。 在祁衍出帐后,祁老将军挺直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扶上了桌案。 他有错在先,甚至连那句逆子,都骂不出口了。 他出生于祁家,向来自负,但是祁衍,仿佛就是上天派来打磨他的。 略带绝望的合上眼眸,祁老将军瞧着角落的灯火出神。 祁衍出帐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了雪,细小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濡湿一片。方才他爹还真是下了狠劲去试探他,现在伤口火烧火燎的痛。 还好帐子中的火没有熄灭,帐中还是那么的温暖。 在他的指示下,并没有人踏足过这里。 而被他俘虏过来的那人,现在依旧被绑着,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的正酣。 祁衍还真是第一次看见过这么心大的人。 大概是他进帐时,带来的雪花跟着进来,飘落在那人的脸上,化成了小片的水渍,他一下子醒了过来,眼里迷茫一片。 嘴上被堵了东西,睡的极为不舒服,整张脸憋的通红,祁衍皱眉,怕把人给憋死,直接把他嘴里的东西扯了出来。 看到祁衍之后,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你是谁?」 问完又觉得不对,如果不是被绑着,现在他要抽自己的嘴了。 祁衍没有用正眼瞧他,径直坐在桌案前,自顾自的写起什么。 「你......写什么?」他用生硬的话问,手脚被捆着,他像兔子似的蹦着去看。他不敢大喊大叫,怕祁衍给他真的扔在那个什么脏不熘秋的马厩里。 「离我远点。」祁衍语气不善,「你有什么资格问我在做什么?别忘了你的身份。」 「你...是不是,要告诉你们那个王,说捉到我了?」他眼珠子一转,贱嗖嗖的问。 祁衍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静观其变。 「我......我告诉你!」他用生硬的话,说着,「我可是西越的九王子,捉了我是你的福分!能邀一大笔赏赐了吧?」 有点意思。 西越的九王子会在北疆被他狼狈的捉住,还自报家门。祁衍放下笔,好奇的审视着这个穿着普通,甚至有些褴褛的人。 第86页 真是不知道这人在他出去了以后都想通了点什么东西。 见他放下笔,他还急了,「你......你写啊!快告诉天下,我是九...九王子!」 他说中原话,磕巴的像个结巴。 「我就不。」祁衍见他嘴里没个正形,拿起笔,继续写。 小结巴看着本泠冽的祁衍,继续抬笔,想过去看一眼,但根本看不懂中原人写的字。 不过,这人在写什么,还能眉目里透露着一股...... 温柔啊? 给中原那个皇帝吗? 小结巴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 第46章 小结巴在祁衍的帐子里呆了几日, 愈加的放肆。他似乎及其有语言天赋,扒着帐子听外面的人说话,说中原话也不再是那么的结巴了。 他自称是西越送来北疆的质子,会说一点中原话是因为自己的母妃就是中原人。 小结巴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瞪着眼睛, 看祁衍进帐出帐, 偶尔会停下来在案前写点什么。当然, 在写点什么的时候,一定是把他捆得结结实实, 不准他靠近你的。 看他写了又扔,想来也不是什么军事机密。 小结巴也根本不想看, 这人除了每晚在这儿睡, 其他的事情也根本不谈及。 祁衍又坐在案前,握着笔。 「你又写什么?」小结巴问。 祁衍沉默,他以手扶额, 料想到接下来小结巴会说什么。 「你知不知道我是西越九王子?你把我捉起来, 要向你们皇上启禀的, 我都懂, 你怎么不懂?」 「你若是把我交给中原皇帝,说不定还能论功领赏,封你当个……当个……」小结巴卡了个壳, 显然对朝中那套并不是很熟悉。 「反正,你听我的就对了,把我带去你们皇城领赏怎么样?」 祁衍听着小结巴滔滔不绝的说着话, 握着笔的手迟迟未落,一滴墨落在纸上,晕染一大片。 纸上有了污渍,写什么也没有了心思。 他将纸揉皱, 搁置在一旁。 小结巴看到自己被无视,又想絮絮叨叨说些什么,祁衍抿唇,忍无可忍,抽出一把随身带着的匕首,连看也未看小结巴,掷了过去。 匕首在距离小结巴不过半个拳头的距离,深扎进地面,只露出镶满各色宝石的刀柄颤抖。 小结巴立刻噤声,看着那把匕首发愣,好在再也没有絮絮叨叨的。 其实祁衍也派人查过眼前被捆的结实的人的身份,他说的除了北疆对他无比苛责、万分迫切想去皇城这种一听就是胡言乱语的话之外,其实也没有说的和他派人打听来的差距过大。西越的确是和北疆互换了质子。 去往西越的那位体弱多病,还没送过去就没了姓名,北疆这位,后来也没了音信,大概是连西越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位在这里。 祁衍对此事存疑,但还是做足了准备,以防北疆突然发难。 这人,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若说北疆在乎他,已经过去几日,还未发现少了一个人,若说北疆不在乎,怎么会还准许他出行? 上次祁衍审他的时候,他一脸的理直气壮:「不找我是因为我经常逃跑,不过每次都被抓回去。这次你帮我把看守我的侍卫砍死,他们肯定是以为我做足了准备逃跑,这下北疆我是回不去了。」 然后他一脸狗腿:「带我去皇城怎么样?」 答案当然是被拒绝。 小结巴来这里以后,说的最多的就是要去皇城,问他去做什么,他就说那里是他阿娘成长的地方,他曾经在那里住过一段时日。 再详细的就问不出了。 祁衍之所以留着小结巴,不过是因着那日给他送干粮的小兵死在他的手下,他若是发现风吹草动,定是要拿他开刀的。 没想到这人身份复杂,留他到了现在。 「报——」帐外忽然有人传报,「北疆将领求见!」 来了。 祁衍站起身。 小结巴神色骤然紧张。他摸不清祁衍到底是想怎么处置他,若是把他交出去,他所做的全都是白费力气。 他被绑着,也根本站不起来,眼看着祁衍就要离开,小结巴再也忍不住,他决定搏上一搏。 「你是不是姓祁?镇北将军的儿子?」小结巴语速很快,说话带着很重的口音,祁衍只能半猜测着听。 他以为这人又犯什么疯,只是放慢了脚步,没想到,小结巴很清楚的说出一个名字。 祁衍立刻顿住,回首惊诧的看向小结巴苍白而急的两颊泛红的脸。 他方才,是不是听错了?他怎么会知道—— 怎么会? 祁衍站着和小结巴无声对视,似乎是在揣测着他几分假,几分真。 小结巴似乎是真的怕再回北疆,他急着说出来的话,让祁衍眼皮不自觉的跳起来。 他看着地上的匕首,飞速的说:「你有没有见过一把匕首,不是这种,而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和你们皇城的要精巧许多,满是暗色花纹,在刀鞘内里还刻了西越的字?」 「那里面刻的是我的名字。至于为什么在你的手上,不过是我当时送给了一位故人。」 帐中的空气霎时凝固。 祁衍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凝结在一起,他看着明明比他长不了几岁的小结巴,冷笑一声。 但又什么也问不出口。 第87页 他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怎么会见过他的母亲? 疯了。 祁衍深吸一口气,转身出帐一气呵成。 独留下小结巴看着地上的那把匕首出神,他在北疆听闻镇北将军带了个年纪轻轻的儿子出征被嘲讽时,就在盘算着如何逃离。 现在看来,宝好像真没押错。 小结巴在安静沉闷的角落,听着外面的声响,知道是祁衍走远了。 他露出了个心满意足的微笑。 也不知道皇城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还真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 · 早就听闻过北疆民俗开放,但是真的见到还是被震慑到。 北疆的将领早坐在帐中同祁老将军等待着祁衍。 外面虽不至于天寒地冻,但来人赤裸半边胳膊,强健的肌肉裸露在外,十分粗蛮,头上扎着北疆特有的髮饰,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粗野之感。 他是新上任的将领,之前那位败给了祁印,丢人快丢到几百里外,换了他来给这帮人俯首称臣,他才不屑。 他看祁衍同他相比,瘦弱的身板一进门,嗤笑一声,丝毫不想掩饰。北疆向来是以武力决定谁强谁弱。当然,像祁印这样能带兵打仗赢过他们的,也勉强算一个。 但,这人算什么东西? 祁衍感觉北疆那人的眼神一直黏在他的身上,他并不理会,坦然落座。 「我此番来,是来向祁将军讨要一个人的。」他说话并不客气,直接说明来意,「我们怀疑你们偷藏了我们的人。」 「藏了你们的人?弋殷将军可要讲证据,不然伤了和气可是不妥。」 「和气?」弋殷冷哼一声,「西越的……」他脱口而出,但想起这里不是自己的军帐,收敛了态势。 「我们这里一队人马前两日忽的不见了踪影,几日前全被诛杀,尸体被扔在荒野处,我还真是想不到,他还能有除了你们这里,其他能够躲藏的地方。」 弋殷的眼如鹰眼,直勾勾的看向祁衍。话中有话,只是不点明罢了。 祁衍面色如常,不为所动。 反倒是祁老将军很快反应过来:「如今战事初平,还是莫要多生事端。此事兹大,烦请弋殷将军回去请示王上,再作打算。如此冲动污衊,实属思虑不周。」 「哦?」弋殷发出一个长而带着轻蔑的语调,知道自己过来试探,这才说明来意,「你们驻守边城,倘若看到可疑的人物,记得通知我。」 「抓到他,我要让他尝尝再也不敢逃离的滋味。」 他阴恻恻的笑起来。他本也不想通知他们,但着实找不到人,加之上面的狗屁以和为贵阻拦他,不然他早就来了。 其实,谁丢了,找谁并不重要,但一定要是他们大历的军队。北疆人才不服输。哪怕被打败,上面投了敌,他们也只是面和心不和罢了。 弋殷在祁老将军和祁衍身上巡视,心中打定了主意。 想打就打,管他狗屁规矩。看着这个小白脸,还真是难受。 祁衍见他这幅样子,也能想到小结巴的处境。北疆人,太过骁勇能战。 在把阴阳怪气突然到访的北疆将军送走之后,祁老将军喊住祁衍。 「你当真不知?」这是自那日过后,他同儿子说的第一句话。 「不知。」祁衍在袖中的手握紧。 「那便好。」祁老将军似乎一看到他就头痛,挥了挥手,「走吧。」 祁衍应声离开。 回帐子里后,小结巴罕见的没有睡觉,紧张兮兮的问:「谁来了?」 「弋殷。」祁衍淡淡道,看着小结巴,「来找你的。」 小结巴啧了一声。 「这人最没脑子了。」 祁衍来不及听他说这些,上挑的眉眼满是认真和执着:「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会认识我娘?」 「说来话长,说来话长。」小结巴想含混过去。 「那就长话短说。」祁衍道,「不然我就把你还回去。」 「别。」小结巴快速回答,「若是你能保我安全,我什么都告诉你。」 「不过,那件事可以慢慢讲,现下,还是想想怎么保全你们这里吧。」 小结巴忽然严肃起来:「你可能不太知道弋殷的为人,他出了名的杀伐无度,哪怕是北疆王也很怕他,他做了什么,北疆王都不会多言三分。你尽早做打算,怕是最早,今晚他就会偷袭你们的营地,杀你们个措手不及。」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想活命。」小结巴瞬时变回委屈脸。 祁衍深吸一口气:「我不信。」 「为了报答故人。」 · 小结巴果真没有骗他。 当天夜里,弋殷就带着人马来挑衅,他没有提及西越质子的事,在他眼中,西越那个废物质子,根本都不能算个人。他连点新奇的想法也没有,直接将一个北疆小兵的尸体丢在军帐外,说是他们的人做的。 疯子。 祁衍听着帐外的叫骂声,无甚反应,现在应该是他的父亲在外面把控情况。倒是小结巴骂骂咧咧的,颇有要冲去和弋殷比划两下的架势。祁衍一个眼刀甩过去,小结巴立马息声。 祁衍换下常服,披上戎装,随时可以上阵的样子。 小结巴看着他不大像带兵打仗的身板咽了咽口水。这齣去不会弋殷被一肩摔下马吧。 第88页 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你要是回不来了,我怎么办?」 祁衍淡漠的瞥了一眼他:「我回不来,也会通知其他人,告诉他们我这里有个奸细。」 小结巴收声了,但还是忍不住嘴贫。等祁衍收拾妥当之后,问了一句: 「有什么心愿还未了结吗,我可以帮你。」 「……你应该帮不了我。」祁衍头也不回的离开。 「唉。」小结巴看着捆绑在自己身上的绳子,长嘆一声。本来是只是问问,兴许他高兴,还能帮他一把。 不过不说可就没有机会了。 他不会在这个地方留恋了。 小结巴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开始到处找寻可以解开自己身上绳子的东西。 北疆外面天上连颗星子也没有,无风无月,充斥着肃杀之气。 两军对垒,身后的战鼓急促,黑夜更好的隐藏起所有人的表情。弋殷还是之前的装扮,哪怕是在寒冷中青筋暴起,也不想多穿一些。 他在看到祁衍出现之后,露出了一个阴谋得逞的笑, 他也根本不想在掩饰,用手中长、枪直指祁衍:「来吧。」 战马在嘶鸣,战事一触即发。 弋殷对自己太过自信,只带了少量的兵马,人数远少于他们,但是北疆的人,一旦动起手,根本顾不得其他。 还真是没有算到这人会因着看不惯他这种荒唐的理由,上升到如此地步。 也无需多言,沉默是最好的表态。 这当然也成功的激怒了弋殷。 他拍拍自己健硕发达的胸膛,用北疆语说了一句。 「来吧。」 这吼声,几欲撕裂长空。 第47章 皇城中一座临街酒楼中, 一间厢房内。 沈问歌同沈昀对坐,手中筷子未停。 沈昀未动,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自从上次从祁衍府上他追出裕阳公主之后,还是兄妹两个第一次见面, 沈昀觉得尴尬, 沈问歌倒是觉得事情平常, 还笑着调侃两句。 却被沈昀凌厉的眼神给逼退了回来。 看来自己的大哥对于当驸马这事还有点顾虑。看他脸色依旧苍白,疲态比之前见更加明显, 想来也是将拒绝了裕阳的好意。 「大哥怎地想起我来?」沈问歌咬开一个翡翠包,轻轻一咬, 里面酱汁四溢, 唇齿生香,外面的皮用糯米做成,软糯可口。 「最近你可曾听闻过北疆的消息?」 「北疆?」沈问歌放下咬了一半的翡翠包, 一脸疑惑, 「还没有听过。」 她自之前半夜惊醒给祁衍改信寄去之后, 还没有收过他的半字回信, 想来是关山难越,还未曾到他的手中。 又或许……是他还没有回。 「担心他吗?」沈昀略显迟疑的问。 「不。」沈问歌回答的果断而坚决,仿佛梦中惊醒赤脚写信的那人不是自己一般。 「祁衍所在的营地遭受来自北疆人的挑衅, 对方为首的将领是弋殷,两方起了争端,现在前方传回的消息是, 祁衍失踪,生死未卜……」 「一同失踪的还有弋殷。」 弋殷这个名字,沈问歌是听闻过的。 北疆幼子称王,大权尽数落在了这个性子阴晴不定的弋殷将军手中。他善战, 热衷和周边的国家对阵,残忍且嗜血。 北疆民间,怨声载道,以至于后来北疆帝不再年幼,顺应民心,顺利收回权势。 现在……弋殷应当还是那个暴虐成性的将军。 沈问歌坐在酒楼的二楼临窗的位置,一瞥就可以看到楼下街上人群熙攘。明明楼里喧闹不止,她的耳畔嗡鸣一瞬,什么也听不到。 她缓了缓神,觉得这事太过突然。 「千真万确?大哥莫要骗我。」沈问歌望着眼前还未来得及喝的茶盏里茶叶漂浮不定,飘起又沉下。 如她的心一般。 「是。」沈昀疲态尽显,他很早就听得关外来的消息,本想瞒着沈问歌,没想到有人心思歹毒,试图把消息传开,甚至在这消息中添油加醋。 沈昀来之前想过沈问歌的各种反应,没想到她沉静的可怕,没有过多的惊讶,在质疑过后,也没有一再的追问,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地说: 「知道了。」然后她看了看窗外的天,抬头对着锦书说:「要下雨了,我们走吧。」 沈问歌没有留恋,带着锦书,面色平静的离开。 外面无风,太阳坠在天边,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天。 哪里会下雨。 沈昀想着,依旧坐在那里。忍不住急咳两声,想在袖中拿出之前准备好的帕子,却掏出一方锦帕,干干净净,用料细緻,帕角还绣着一个『阳』字。 这是那日裕阳哭着跑开时,丢下的。 沈昀凝眸注视一会儿,将那帕子叠得方正,视如珍宝般搁置回原处。 他想保护所有人,却也不知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眼前的一桌佳肴从热气腾腾,到凉透,好像也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 · 沈问歌闷头走过三条街,锦书在后面叫也叫不住。 本是着急托王管家去打听些详细的事情,但没想到府里来了不速之客。王管家兢兢战战的将沈问歌引入府内,来不及细说,但沈问歌一瞧前厅坐的那人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89页 是赵氏。 沈问歌站着没动,连礼都未行。 「这是什么态度?」赵氏蹙眉,审视着沈问歌,也未加掩饰自己的心思。 她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赵氏今日穿着雍容,看得出是精心打扮过的,看来在将军府软禁她也并未曾尝到什么苦头。 「我来也不是有什么要为难你,」赵氏换了副温和脸色,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事情:「想来你是祁衍不在皇城的这段日子玩野了心,都不知道祁衍疏忽着在战场上丢了性命之事。」 「还真是祁家没有福分,娶了你这么个媳妇。」 这话说的绝妙,一句话,她和祁衍都被连带着踩进了泥里。 若不是沈昀提前同她打过招唿,乍听闻这个消息,还真是要失神一会儿。沈问歌在心中轻蔑的笑笑,但脸上还是装作惊恐,第一次听闻这个消息般:「祁衍丢了性命?」 她脚底不稳,好在锦书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我今天来,没有什么大事。」赵氏似乎是很满意沈问歌的这个反应,她看着沈问歌惊慌无措的脸,继续道,「就是告诉你,这祁家你也呆不久了,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言下之意,就是要将他赶出祁家。 「父亲知道这事吗?」沈问歌问。 赵氏不曾想她会这么问,却也是不想拖道:「未曾。」 「如此……」沈问歌失望的点点头。然后转头对锦书道:「既然这样,那去拿东西,我要交给母亲。」 锦书一开始没明白,但在看沈问歌转身之后用手给她比划了个东西,锦书顿时明了,小跑着出了门。 而沈问歌则是转身,脸上悲痛未泯,对着赵氏道:「全听母亲的安排。」 赵氏本以为沈问歌会质疑、抵抗,但没想到居然如此乖顺的就接受了。 她露了个不屑的笑容,亏她还以为沈家的嫡女是块硬骨头,看来也不过如此。 甚至于,沈问歌的反应让她自得的很,甚至还劝慰她。 沈问歌只是抽噎,也没有回答她。 赵氏说了两句,觉得这个软包子着实无趣,起身准备离开,行至大门处,就看见王管家带着一群人站在那里,整整齐齐的堵住门。 他们见沈问歌来,才让开一条路。 赵氏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但也没有细想,锦书从后面熘过来,递给沈问歌方才她打手势要的东西。 是门口小厮常用的打棍。 沈问歌接过来,连犹豫也未曾,拿着棍如破竹之势,对着赵氏挥舞而去。 赵氏身边的丫鬟只觉得一阵风声扫过,哪怕是赵氏躲避的及时,也还是禁不住踉跄着迈出了府门。 沈问歌一改之前的神色,杵着棍,如同门神一样站在门内,居高临下的看着赵氏。 「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别想动这里的一点东西。」 「祁衍就算死,我也要看着他的尸骨回到这里,这事才算完。」 「除非——」 「你能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沈问歌眯了眯眼,明明是不在意的模样,话却说得十分狠戾,和方才屋内完全不是一个人。 赵氏也没慌,打理了自己的衣物上的褶皱,顺便推开了想过来帮她忙的丫鬟,不急不恼:「你赶我走也没有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要学着去接受它,更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何必还坏了你的名声。」 赵氏显然也预想过她的举动,也未慌神,又仔仔细细的打量过显着粗蛮的沈问歌后,才转身离去。 在府上一干人的注视下,赵氏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在扬起的尘土在街角弥散后,沈问歌丢掉手中的打棍,她的手还在颤抖,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样握着它打的赵氏。 不过还好赵氏没有突然发难。 她来好像只是为了告知她祁衍的事。真是不知道这人安得什么心。 不过,若是没有沈昀提前知会她一声,她哪怕是不自乱阵脚,也会惊慌无措。毕竟,那不是皇城,是千里之外,她从未去过的北疆,她无法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更别说去掌握祁衍的动态。 沈问歌看着府内众人甚是担忧的面庞,他们想来是都知晓了祁衍的事。 「公子绝对不会有事的,别人说的还是莫听的好。」王管家率先说道。 紧接着,就有人唿应:「就是,公子那么聪明,怎么会出事。」 一片附和之声。 沈问歌终于露出个浅笑,说:「是。」 哪怕她不这么想也没有办法,眼下留给她的路子并不多。现下还是想想赵氏会怎么对付她。现在真是把赵氏母子得罪全了。 「走吧,我们回府。」沈问歌迎着太阳,大步向门里跨。 总不能让祁衍回来,发现自己的府邸被易了主,那她也真是太无用了些。 不过,那个混球,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没人知道。 沈问歌嘱託王管家去找留在将军府至少六三年以上的僕人,自己则是收拾收拾物什,准备去找一趟福伯。 毕竟福伯看起来知道很多东西,如今祁衍有难,他不可能不开口。 沈问歌将事情都一一安排下去,连外面夜幕降临,都未曾察觉。 最后还是锦书看不过,去厨房端了那吩咐温着的菜式,准备让沈问歌用一点。结果,她只是出去一小会儿,再回来时,本是在案前写着什么的沈问歌,竟已是不在屋内。 第90页 「小姐——」 锦书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找人,在路上,还碰上了王管家。 几乎是府内所有人都在找着沈问歌。 他们是最后才找到马厩的。 沈问歌正看着马厩里的马发愣。马厩这里的灯很是暗淡,打在沈问歌的身上,显得她很是没有生气。 「小姐,你在这儿做什么啊!」锦书先扑了上去。 沈问歌还在神游,口中喃喃:「如果我会骑马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去北疆找他了,看看他究竟是死是活。」 第48章 沈问歌只是发了会儿傻, 自从那次蹲在马厩一会儿,似乎就想明白了很多问题。 但她振作起来没有什么大用。 不过几天的时间,谣言在皇城中喧嚣尘上,人们皆口相传, 那祁衍出的事情定是有什么猫腻, 连带着起祁老将军都受到了诽谤。 那谣言早上听的时候还是祁衍和敌军交好, 到晚上时,人们已经开始传是常驻北疆的祁老将军主导此事, 不然为何一直提拔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当然,镇北将军在百姓心中还是有所分量的, 不敢明说, 人们只能将矛头指向祁衍。 宫里大概也有所动作,但是容不得沈问歌猜测。但沈问歌隐隐觉得,皇帝同祁衍, 绝对不是表面上那般素无交集的样子。 不过外面谣言纷纷, 三人成虎, 愈演愈烈。 掰着手指头想, 也知道这幕后作俑者是谁。赵氏还真是嚯得出将军府的颜面出去,不过这通敌的罪名,倒不像是赵氏所为。 她不可能蠢到杀敌一千, 自损八百的程度。 这后面,想来还有其他人推动所致。 沈问歌听着王管家激愤的回报着街上又传了些什么谣言,觉得此事颇为棘手。再这样发展下去, 怕是沈家也脱不了干系。 祁衍上辈子既然成了最后挽救朝廷的一把刀,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这是她心知肚明,明白的不能再明白的事情。 沈问歌未来得及作出决定, 府门外一阵喧譁。 竟是有人在府外闹事。 赶过去看的时候,瓜果皮被掷了一地,其中不乏砸碎的鸡蛋,红红绿绿的一片,很是扎眼。 门口负责通报的小厮跑出去抓人了,留下的下人说是一群孩子扔完便跑了。 沈问歌盯着那一片狼籍,沉声道:「收拾了吧。」 她也未深究,嘱咐几句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墙角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向这边瞧,被她一看,急忙转身躲过去,但是没一会儿自己又出来,奔着府内而来。 门口的下人急忙拦住他,那人也并不急,伶俐的转了转眼珠,也不怕人,利索的自报家门。 「我叫二赖子,」他冲着沈问歌道,「经常混迹在望月楼那一片……」 他絮絮叨叨一堆,全然说不到重点。 「关门送客。」沈问歌拿捏不准一身普通的粗麻衣裳,看起来流里流气的混子到底想做什么,只得命人赶客。 「别别别,」二赖子终于止住了废话,「我是听闻祁公子有难特地来帮忙的,小人我没别的什么本事,就是在消息这方面比较灵通。」 「哦?」沈问歌忽的来了兴趣。 「我之前同祁公子打过交道,之前祁公子浪子回头之类的消息能传出去……」二赖子没把话说完,而是伸出手指了指自己。 还记得这事之后祁衍给了他一笔十分可观的赏钱,让他着实潇洒了一阵。现在钱花光了,又回到那个穷光蛋的状态,当然是要再想点法子。没想到凑巧赶上了祁衍的谣言乱传。其实对于这种话,二赖子也不是很新,虽说祁衍在街上出了名的混,但也不至于没有脑子。 他思来想去,还是过来了一趟。他其实摸不太准沈问歌是怎样的想法,但现在看来,好像有点成功了。 只见沈问歌思忖一会儿,让人让开,将二赖子放进了门。 二赖子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还真是没找错人,自己终于又有口饭吃了。 他开开心心的跟着沈问歌进了门。下人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沈问歌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也没有办法干扰她的决定,只得是将人看紧一点。 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装模作样喝过茶,二赖子才开口:「其实我信祁公子是清白的。」 沈问歌没有说话,不置可否。 「其实,想要扭转言论的方向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二赖子伸出手指,做了个数银票的动作。 没想到,沈问歌竟是莞尔一笑,来人有所求,这事才算是正常。她本来还怕是什么别有所图的人来。 二赖子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招笑,唿噜了一把今天特意梳的增光瓦亮的头髮。 「你最快可以多久把消息传出去?」沈问歌收敛笑容问道。 「这要看……」二赖子又搓了搓自己的手。 「多少都可以。」沈问歌眼眸沉沉,一潭深水不见波澜,「你要能以最快的速度,把我的话传出去,我定是重重有赏。」 「若是,再帮我打听清楚一件事,好处同样少不了。」 二赖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他可没忘沈问歌的身份,他来之前在秦月和沈问歌之间犹豫了许久,才准备过来探探口风,没想到还有意外收穫。 「去帮我打听打听,这城里的谣言,究竟是谁在传。」 第91页 沈问歌一字一句,把谁字咬的极重。 二赖子看着透露出一股狠劲的沈问歌,打了个哆嗦,这祁衍和他夫人,还真是一对,两个人发起狠来都这么像。 不过两人做事都干脆利落。 沈问歌三言两语就将话怎么讲,又如何传,说得清楚。并且很痛快的先付了二赖子一笔银子,供他的暂时花销。 这个举动很得他意,在离开府中时,脚步都快了起来。天快黑了,他连家门都未进,直接一头钻进一家他常去的酒馆里面,有熟识他的人和他打招唿,问他怎么这么久没有来,最近有没有打听到什么事情。 再喝了几杯之后,开始同身边的熟识的人聊了起来,几个邻桌的,饮了酒的人看他说的热闹,也凑过来听—— 他很懂这种套路,如何让别人信服他。 「最近听闻北疆那边乱七八糟的,祁家那个二儿子表现的可是和在京城里面不一样,听说和那个嗜血残暴的北疆将军打起来了,比划起来丝毫不输,真是虎父无犬子。」 「不是说他叛变了吗?」有个人喝多了,但是还是很谨慎的小声说。 二赖子贼眉鼠眼的看了周围一圈,伸手示意人们向他身边聚拢过来,「你们也不想想,祁衍没娶亲之前是什么样子,,娶了之后变了个人似的,你们真以为那么简单?就算那些事都是小事,可是随军出征可不是随便就能决定的。」 他被围在众人中间,眼鸡贼的转了一圈,「若是你们多想一想,就不会再乱传话,毕竟……」 二赖子比划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胡扯。」有个坐在外围的人冷哼一声道。 几桌人的视线过去,那人还是一副倨傲神色,但什么也没有说。 有和二赖子关系近些的,和他道:「这人在你未来这几日,可是和我们说了不少东西。」 二赖子没说话。 也没去看那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不该去看。怕看多了,端坐在那里的银票自己都长着翅膀飞了。他仰头灌下一杯酒,心里已然沸腾起来。 看来这银子还真好赚。 嘿嘿。 · 二赖子忙着在心里数银票的时候,沈问歌自然也没有闲着。她让王管家驾了马车,打算去城郊寻福伯一趟。 城郊比起皇城来,要显得安宁的多,人们大多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村子里一派祥和。 她敲响了福伯的房门。 福伯开门看到她时很是惊讶,但很快就变成一副慈祥的模样,招唿着她快进去。 「福伯,如果没有急事,我绝不会过来叨扰。但我必须要来。」她话语里很是坚定,「祁衍如今生死未卜,我实在不得安宁,若福伯知道祁衍的事情,哪怕是一星半点,都要告知于我。」 「如果是,可以寻到祁衍的法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福伯捋着鬍子,看着略显急切但又不想表露出来的沈问歌。 良久,才嘆了口气,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夫人是他唯一带到这里的人。」 沈问歌愣住。 「他失去母亲以后,就像是变了个人,很少去信任别人,连老奴都会戒备。他留恋于望月楼,表面是在寻欢作乐,其实是在思念他的母亲。」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福伯无奈的笑笑,似乎是觉得自己接下来说出的话也着实荒谬,「望月楼最初的掌柜其实是祁衍的母亲。」 「什么?!」沈问歌快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可能……」 福伯似乎是猜到她不会相信,进屋内翻找许久,才找到了自己要的东西。 一本本的帐本,带着泛黄的气息,就这样被摆在她的面前,她伸出手去翻看,里面记得,一笔笔的开销,的确是很眼熟。她前不久才看过这帐本,只不过那帐本记录的东西比眼前这些更多。 后面还有老鸨的章印,是决计不会看错的。 沈问歌一本本翻过去,每一本上,都有路远梅的名字。 这白纸黑字是绝对不会骗人的。 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何表情,只能依着自己的本能问:「那在母亲之后,望月楼的归属者是......」 「祁衍?」 福伯点了点头。 沈问歌扶住桌角,才没有让自己仰过去,原来自己折腾半天,居然是从自己的夫君手中买下瞭望月楼。 不过,福伯显然要说的不只是这些。 他不过是为了铺垫而已。 他拿出了一封信,郑重的交给沈问歌,「这是前些日子老鸨察觉出望月楼有异,过来祭拜时,特意交给我的东西,嘱咐我一定要将东西亲手交给夫人。」 沈问歌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手颤抖着打开。 写着沈问歌名姓的信件被她攥在手里,看着信中寥寥字数,一颗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安好,勿念。」 下面还慎重的标了日期。 沈问歌不知该笑该哭,依照着时间推算,这应该是在和弋殷打完之后给她寄过来的。 她正准备将信塞回信封中,没想到信封里还有其他的东西。 大概是太着急,不小心塞进来的废纸。 沈问歌打开看见开头,就被逗笑。 竟是无比正式,写着—— 问歌。 这混球。 沈问歌继续看下去,却是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第92页 这信行文之间无比熟悉,她前不久才看见过一封。两封绝对都是祁衍的笔迹。她手上这封,最后还问她之前的信件有没有收到。还在空白处画了小鸡啄米。 千真万确是祁衍所写。 之前的那封? 沈问歌脑子中的东西忽的连在了一起。 她从信中抬头,想起福伯的话:「望月楼有异,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49章 北疆, 夜幕低垂,无星无月,一场大雪初歇,周遭一片静谧, 天地茫茫间, 两个身影由远及近。 「放我走吧。」跟在后面的那个人拖着嗓子哀求, 细看之下,他的腰上捆缚着一根绳索, 拽着他向前进发。是之前在祁衍捉来的小结巴。 他被绑的绳索,此刻正握在前面迎着风行走之人, 他面色平静, 快要与这雪景融为一体。 是祁衍。他似乎是受了伤,走路踉跄,但脸上还是平常神色, 只有抿成线状的唇暴露他分明是在忍耐。 那个弋殷, 他还真是有点低估他了。本是箭在弦上, 两军对垒, 弋殷却是十分嗜战,对祁衍想要赶尽杀绝。祁衍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但隐隐觉得和小结巴又逃不开的联繫。 没想到后来弋殷耍了阴招。 弋殷才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礼义廉耻, 对着祁衍的战马下了狠手,马儿吃痛,嘶鸣狂奔。祁衍本想翻身下马, 但看着弋殷的样子,还是想要以身犯险。 说到底,还是小结巴的话,深切的影响到了他。 马奔驰许久, 在一处好人烟稀少之处才停下。祁衍在心中粗略的估计与军帐的距离,他怕弋殷有诈。 可没想到弋殷只是想同他比试。 弋殷虽是残暴,但的确有点东西。祁衍忘不掉凄寒的白雾从鼻腔唿出,他和弋殷打到兵器全失,最后以拳脚分胜负。他受了些伤,但弋殷也没有吃到好果子。 如果没有打到最后,他也想不到谁会赢—— 弋殷适应北疆的气候,体力消耗并不大,时间越拉越长,很快祁衍感觉自己支撑不住了。 他被弋殷的绝对力量所牵制,双手被反剪。 「是不是你把人带走了?」弋殷问用中原话生硬地问。 祁衍没有说话,他在等着反击。 「他可是……」弋殷还想说什么,被突然打断。 有人比祁衍快一步,用重物在背后给了弋殷致命一击。祁衍终于得了空子,喘着粗气看着一脸镇静的小结巴,两人静默的注视一会儿,然后祁衍掏出绳索,捆住了小结巴。 小结巴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还趁乱偷了一匹马,他自己说是找不到他,看着雪地里的马蹄印才追到此处的。 没想到,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小结巴哇哇大叫,大概是用西越话骂他,这一骂就骂了一路。 「闭嘴。」祁衍终是忍不住道。 小结巴一下老实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行至一处较为隐蔽的低洼的坑洞后,祁衍注视着小结巴,问。 他在打晕弋殷之后,还知道放烟吸引北疆人的注意力,让他们及时发现弋殷。 小结巴没说话,他根本就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祁衍扫了扫身后石块上的雪,背靠在上面,调整着唿吸,给他换了个问题:「你明明可以自己逃走,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我想去皇城。」小结巴一屁股坐下来,正经的说。 然而只是正经说了一句,又开始不依不饶:「快告诉你们皇帝,我不想去北疆,也不想回西越。」 祁衍只是轻轻的,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他越是这么说,祁衍越不会这么做。小结巴似乎很懂得其中道理,知道拿捏祁衍。 他有祁衍想要知道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认识路远梅?」 「等你带我去皇城,我自然会告诉你。」 「呵。」祁衍冷笑一声,站了起来,手中还拽着那段绳子。他头也未回,牵着小结巴就向前走去。 小结巴一脸的惊讶:「你干什么——」 「你不是想去皇城吗?我就带你去。」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没想到祁衍还真是说到做到。小结巴看着他的背影,嘴里仍旧小声嘟囔。 「你不回军中吗?」 「你用什么身份和我回去?」 小结巴陷入了沉默。 祁衍拽了拽手中的绳子,低低的说了一声:「走吧。」 天昏沉沉的,好像又有新的风雪将来。 · 沈问歌握着福伯给她的信件,想着福伯说的话,却觉得一阵恍惚。 望月楼原来是祁衍的,连她那个素未谋面的婆婆也牵扯在其中。 她的脑子一团乱麻,不知不觉之间,竟是到瞭望月楼附近。 这里还是原来的样子,通宵达旦,歌舞昇平。 沈问歌只是隔着很远去看,但是没有进门。她没有忘记福伯的嘱託,这望月楼,她暂时是不能扯上关系了。 有人在这里安插了眼线,甚至带人来这里密谋些什么。 想起之前种种,沈问歌惊觉这皇城分明是暗潮涌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这小小的、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地方,也有人盯着了。 沈问歌只是驻足凝视了一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意外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本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从望月楼,一脸平静的出门。 第93页 是谢若卿。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看起来玩世不恭的样子的人,他们在街口分别。 沈问歌转身欲走的脚步停下来,看着他一个人孤寂的身影,奔着宅子而去。她想叫住他,但也想不出以何种立场。她现在自顾不暇,也根本没有心思再去顾及其他。 然而,谢若卿却忽的停下脚步,背后长眼似的,精准的找出她隐匿的位置,眼睛里有星星闪烁:「跟着我做什么?」 沈问歌这才从阴影的隐匿中站了出来。 「你怎么会知道我跟着你?」问完沈问歌巡视着周遭人烟稀少的街上,自己轻轻笑出来。 谢若卿没有说话,欲言又止,最后整理措辞,却只说了几个字。 「最近小心些。」 「好。」沈问歌不知他具体指的是什么事情,应承下来。 秋风拂动,两个人就这样静立着,谢若卿问:「祁衍什么时候回来?」 他问出话来,根本不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谢承说他很想你,明日我想把他带到你的府上。」 「住多久?」 「……」谢若卿垂下眼帘,又是不想说。 谢若卿把所有的事都堵在自己的心里。 沈问歌看着他日渐消瘦的模样,心里一顿。说到底,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经歷了家族的没落,孤身一人带着弟弟上这偌大的皇城里面,寻找一条光明之路。 「你去过江南吗?」谢若卿忽的问。 「那里一年四季都很温暖,不像这里,冬天还未到,就已是气温锐减。」 「我不喜欢这里。」 「可我还是要留下。」谢若卿看着远处灯火,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 「做好准备吧,冬天就快要来了。」 他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没有留恋的离开。 剩下沈问歌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看我专栏里可可爱爱的预收《被迫捡了一条龙》吧~点一个收藏吧啾啾啾! 符寻是一条沉睡千年的龙。 当她有一天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所蜗居的那一小片海域已经一滴水都没有了。 而她自己也因为睡的太久而法力全失,成了孩童模样。 身无分文,饥寒交迫的符寻只能上街游荡,阴差阳错碰见了让她落得如此下场的死对头。 岂能饶过他! 绯闻缠身的钻石王老五秦惊蛰在街头被记者认出,各种围追堵截。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泪眼汪汪的孩子蹦了出来,抱着他的大腿哭天抢地,嘴里还喊爸爸。 秦惊蛰:事情不是你们想的...... 符寻:爸爸我找了你好久好久,我妈已经先走一步,她临去前特意嘱託我来找你...... 记者:哦~原来这样。 这辈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出趟街都能多出来个闺女的秦惊蛰:??? 在舆论下被迫把这孩子带回家之后,他发现了更要命的事情。 他的私人泳池里,那孩子游着游着变成了龙。 相信那孩子嘴里胡言乱语的秦惊蛰:他究竟和什么玩意儿生出来一条龙??? 龙女·霸总 在秦惊蛰家混吃混喝不久,发现秦惊蛰和死对头并不是一个人的符寻,终于有了一点内疚:「那个……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招风唤雨你看行吗?下冰雹也可以,不过要加点钱。」 接受现实的秦惊蛰:祖宗!下刀子都可以,只要你开心就好。 第50章 谢若卿说的对, 皇城的冬来的很快。树叶仿佛一夜之间忽的掉光,瑟瑟寒风颳遍每一个角落。 锦书唿出一口气,惊讶的发现成了白雾。她脚下加快了些,手里捧着新做好的衣裳, 穿过庭院, 却看见沈问歌站在院内廊上, 看着远处的景致发呆。 她穿着的还是深秋的那件鹅黄的外衣,在周遭环境中显得十分鲜明, 她披散着头髮,未戴任何的首饰, 仰着头去看天际。 「好久未曾见过雪了。」沈问歌听到动静, 转过身对着脸被冻的微微发红的锦书道。 「是啊,小姐。」锦书应和着,忙把手中的东西搁置下, 拿了一件大氅为她披在身上。 「上次看雪, 还是……」沈问歌收拢领子, 话说一半, 却没有再说。 上次看雪,还是她嫁给祁衍的第三年时。 那个时候,她和祁衍吵得正凶, 但那时具体是为了什么已经记不得了,大概只是琐碎的小事。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当时她把祁衍气的夺门而去, 好几日也未曾归家。她派人寻了好久,可祁衍就好像消失从皇城里消失了一般,怎样也找不到。 那天皇城的雪下了一夜,几乎要把顶上屋瓦掩盖。她一夜未曾好眠, 甚至觉得屋外落的雪都是有声响的,啪嗒啪嗒,砸在什么上面。 等天破晓的时候,她打开屋门,却见有个人衣肩上落满了雪,听到动静抬头瞧她,上挑的眼眸带着些许戏嚯,嘴上并不饶她:「你怎么都睡不醒的?我才来——」 若不是沈问歌瞧见他衣上、发上的雪自然的堆着,也便信了他的鬼话。他怕吵到她睡觉,特意在外面等她。 他见她不说话,以为还在置气,便将身后的东西拿出来,是茹芳阁的糕点,她前几日吵着要吃的。 那混球都记着,哪怕是放到现在,沈问歌也会觉得稀奇。 第94页 但他就是记得。不过再问他这几日去做什么,他绝口不提。她只当做他又去瞭望月楼,将他带来的东西,连着他一同踢出门外。 仔细想想,这样的事发生过不止一次,可每次都以这样的情形收尾。可为什么单记得下雪这次,她想了又想,觉得是,自己在后悔没有一头扎进他怀里,分他一点温暖。 没想到,现在匆忙着,又过了一年。 也不知道在初雪时,还能不能像之前一样见到祁衍。 沈问歌收敛眸光,她现在根本得不到祁衍一星半点的消息,就好像是两个世界隔绝了一样。 不过,自从在福伯那里拿到了信,她心里总算是有了些底气。 他绝不会拿自己姓名开玩笑。 锦书在一旁,将沈问歌的神色都看在眼里。自从听闻姑爷生死未卜的消息之后,她家小姐虽然不表露出来,但是偶尔发愣走神的样子她都注意到了。 这样可是不行,锦书暗自忖度。 她小心翼翼的道:「小姐要不要去街上看看?听说前边街上来了个新的戏班。」 这是她今日出门去购置物什时听到的,她本来是不敢让沈问歌出门的,之前街上还有谣言四散,现在也未曾有了。 她静静地等着沈问歌的回答,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沈问歌应下。 锦书开心的去准备东西,顺便找人去。 沈问歌看着她的背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事终于抛开,脑海中清明起来。 会好的。 · 谢承听说他们要出门吵着闹着要跟出来。自从被谢若卿放到这里来,谢承一直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似乎是想不明白谢若卿为什么不管他了。 见他要跟着一起,沈问歌也没有阻拦。 锦书说的新来的戏班驻扎下来的地方并不陌生,就在望月楼附近。沈问歌借着由头出来玩,心思根本没在听戏上面,不过来看的人确实很多。好在锦书早就有准备,定好了位子,在二楼包厢。 这个地方可以看到楼下戏台以及过来看戏的所有人。 沈问歌没想到锦书如此有心,不由得多夸赞了她两句。 锦书平日内敛的紧,今天却是藏不住笑意。谢承在一旁坐着吃着果干,情绪也被带的高涨起来一点。他睁着两只扑扇扑扇的大眼睛看着楼下热闹的场景。 小孩子三分定性,台上的水袖还未甩开,谢承便嚷嚷着要如厕。锦书无法,急忙带着他小跑着去了。 直到台上的一齣戏快唱完,也没有等到两人回来。 沈问歌再也坐不住,起身去寻两人。 没想到一出门就瞧见锦书在门外慌张踱步。看见沈问歌,锦书忍了半天的泪快要落下来,「谢承不见了。」 「不见了?」沈问歌疑惑不解,但还是先安抚她,「慢慢说,不急。」 方才锦书谢承出了门,谢承的嘴变得特别甜,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锦书,说自己想吃冰糖葫芦,锦书拗不过他,让他在原地等着,她去买。 结果再回来时,人已经没了踪影,她把这戏楼里里外外都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 「他不会走远的,兴许是被什么吸引了目光,一会儿就自己回来了。」 街上小摊贩比比皆是,虽说人并不多,但这长街要全找一遍也不是什么易事。 然而,谢承终究是孩子心性,还未等两人仔细思索谢承究竟去哪儿的时候,他一路小跑奔着她们两个而来,脸上红彤彤一片,显然是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儿去了。 可问他去了哪里,谢承转了转眼睛,说自己是去买糖葫芦了。 锦书疑惑的举了举自己手里的糖葫芦,一脸不解。结果谢承是个小人精,过去拽着锦书的衣角,伸手去够她手里的东西,说自己吃完一个还能再吃一个。 沈问歌被谢承的举动逗笑,摸了摸他今天出门梳的头髮:「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回去吧。」 「好!」谢承蹦跳着往前走。 沈问歌看着他的背影,小小一个,觉得甚是有趣,但……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警觉的巡视四周,却并未发现异常。大概是心里有了些想法,觉得周遭的环境都变了。 甚至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 是自己最近太过紧张,草木皆兵了吧。 沈问歌深吸一口气。 走在前面的谢承,嘴里咬着红果,却是食不知味。他小心的转过头,向着刚才他所来的方向看去,在那里什么都没有。 他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嘴里的红果也开始变的有滋味起来。 虽然跟着恩人一起,也很快乐,但是他哥不要他了。他生了好久的气,他哥也没有把他接回去。他本来以为他是最惨的人了,没想到,今天遇到了一个更惨的,他还和他过去说了话。 年幼的谢承咬着红果,一双大眼睛里满是天真,却是忽的故作老成嘆了口气。 锦书生怕谢承再从眼根底前消失,一直紧盯着谢承,看见谢承这动静,急忙问:「谢承,你怎么吃糖葫芦还能吃噎住?」 谢承一个红果塞在嘴里,回看锦书,气鼓鼓的:「我才没有!」 「那你打什么嗝?」 「不是打嗝!」 「那是什么?」 「你不懂。」谢承像只屯粮的小老鼠,腮帮子鼓鼓,在故意打着哈哈。 第95页 「那就是吃饱了。」 「才不是!」 沈问歌看着两个人斗嘴,轻轻笑起来。连着方才那种奇怪的感觉也不曾有了。大概真的是自己最近思虑过重了。 她想。 她继续看两人玩闹,却未曾看到不远处的商贩摊子前,有个人驻足在那里,身上穿的破破烂烂,在沈问歌离开愈来愈远,才将目光搁置过去。 小摊贩对这人很是奇怪,「你到底买不买?不买快走。」 那人没说话,只是看着沈问歌一行人的方向兀自出神。直到摊主彻底发了火,他才回神。 「走走走!」摊主赶紧哄人,「别在这儿影响我做生意。」 那人也没有反驳,乖顺的转身离开。 「真是病得不轻。」摊主伸开胳膊,将自己的东西摆好后,一个人嘟囔。 「这人都在这儿好几天了,你没注意过?」另一旁的人和他拉着闲话。 「一天这么忙,哪儿有时间顾得上。」 「切。」拉闲话的那个忍不住冷哼一声,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扬了扬下巴,「那人已经徘徊在这里好长时间了,每次都是在望月楼门口看到他。也不知道是在等谁。」 说着,他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在望月楼门口守着,还能是什么事情,不知是看上了哪位姑娘。不过看他身上的衣着,也不像是什么富裕人家。他们在这里摆摊,见的痴心妄想的人太多了。 「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这号人?」骂过那人的摊主皱眉。 「是前些日子跟着戏班进京的,你当然没见过。他好像不会说话,是个哑巴来的。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出门去望月楼门口等着,然后再被戏班班主带回去训斥一顿。」 说罢,隔壁摊主嘆息一声。可这又能怎么样呢,这偌大的皇城,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两人感嘆两句后,都穿着袖子等待着自己的生意。 而被他们评头论足的那个人,就在望月楼旁一个角落,蜷缩着身体,眼睛却是晶亮,盯着顶上那牌匾,久久不能回神。 第51章 谢承这几日一直心不在焉。小孩子心性藏不住事, 但这次却隐瞒的很好。他近来意外的很听话,不过锦书偷偷告诉过她,谢承好像总是往外面跑。 沈问歌不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在一次偶然间听见他小憩时的呓语, 他带着哑哑的哭腔, 以及孩童特有的软糯嗓音, 喊着:「哥,别丢下我, 我再也不乱跑了。」 沈问歌心里一软,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看来谢若卿是突然将谢承放到她这里的。 沈问歌不知谢若卿是怎样的想法, 但是看着谢承逐渐瘦下去的双颊, 还是忍不住许诺他带他去见谢若卿一面。 沈问歌说这话的时候,谢承正趴在桌子上兴致不大的向嘴塞着糕点,他听完这话, 眼睛里亮晶晶的, 连问了好几个真的吗。 直到看到她点头, 谢承才开心的将糕点塞进嘴里。他絮絮叨叨的开始说最近是怎么回事。 谢若卿最近特别忙, 都是在他睡着的时候回家,早上天不亮就又离开。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哥了。所以才会觉得谢若卿会不要他。 他委屈巴巴,说着说着就停不住, 连前几日和锦书走失的事都吐露了出来。 「我以为只有我没有家了,没想到还有人比我更惨……」谢承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 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说下去了。 沈问歌看着谢承捂住自己的嘴,没有再问,不过告诉锦书最近多看着些谢承。 谢承年纪小不识好坏,也有情可原。 沈问歌想起那日去戏院背后的目光, 正准备派人去查的时候,有人找上门来。 二赖子过来通风报信,说是发现了之前在皇城中散播谣言的人。 「来自京郊?」沈问歌眉心皱起,「可还有更仔细的?」 二赖子说了一个地址。 那地方沈问歌知道,而且在前一段时间才从那里将谢承接过来。她怕是这个二赖子在煳弄她,又问了一遍。 二赖子不知道沈问歌为何如此不信他,以为是她怕他骗赏钱,急忙道:「我亲眼所见,那几个混子进了那府门领了赏钱,之前那几个扔东西的孩子也是受他们所指使,不信我都可以把他们叫过来对证——」 一想起这些,二赖子一阵肉疼。为了从那几个小孩子嘴里套话,他可是扔出去一小笔银子呢。 这个答案着实超出了她的范畴,在反映一瞬后,「好,去管家那里领赏钱吧。」 二赖子自然是高兴,正准备离开,没想到沈问歌又问一句:「你的消息敢保证是真的?」 「若是不真,我就立刻滚出皇城,再也不踏进这里一步。」 二赖子信誓旦旦。 「走吧。」 沈问歌对于这个答案还真是没想到。 看来这下,无论是去不去送谢承,都需要去找一趟谢若卿了。 沈问歌看向门外,昨日的天还明亮清澈,今日就变得灰扑扑的,好像是快要下雪了。 就像是谢若卿说的。 这皇城的冬,马上就要来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雪。 · 沈问歌没有贸然的去寻谢若卿,而是派人去截了之前她安置在京郊宅子的下人,问询谢若卿的近况。 那下人仔细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反常,只是最近越来越忙,时常看不见人影,根本没有什么奇怪之举……」下人仔细的思索,似乎真的是想不到谢若卿有什么不符合常理的行为。 第96页 「我想起来了,如果说最反常的,那就是最近来拜访他的人越来越多了。」 谢若卿从哪里结交的朋友?她可是没忘记他身上那触目惊心的淤痕。 看来,定是要去寻他一趟了。沈问歌未曾觉得谢若卿会有害她,或是害祁衍的心思。 不过当她带着谢承去的时候,却是碰上了不速之客。 谢承好久没有见到他哥哥,闹着要给他一个惊喜。定是要带着沈问歌从后门进。没想到他们两个刚踏入门内,外面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谢承压抑着兴奋:「我哥哥回来了!」说着他就想要冲出去,却被沈问歌一把拉住。 沈问歌若有所思。 有好好的大门,谁会想到走后门? 果不其然,随着脚步声越发的近,她听出来了。 那明明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她眼疾手快的拽着谢承躲向一片低矮的树丛中。谢承大大的眼睛里闪着疑惑,但看着沈问歌的神色,没敢问出口。 外面的脚步声停了。 好在,外面的人没有进来的打算。 「最近这些日子,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倒是做的不错。」有个低沉的男声说。 「王爷过誉了。」 王爷?沈问歌拉着谢承的手微微僵直。 哪个王爷? 「祁家父子不日回程,到时候,就看你的了。」 「是。」 对方很称赞的应许一声。之后一阵脚步声响起,门外没了声响。 半晌,『嘎吱』一声,门被打开。 谢若卿只身一人闪身进来。 谢承瞧见谢若卿脱缰的小马驹似的就扑了过去,谢若卿脸上闪过惊诧,面色当即冷了下来,「谁带你来的?」 然后他抬头,和从花丛中站起来的沈问歌对视。 两人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谢若卿打破沉寂:「你怎的来了?」 沈问歌指了指抱着他大腿不肯松手的谢承,犹豫一瞬,他问:「你都听见了?」 沈问歌说是也不对,说是也不对,依旧保持沉默。 谢若卿并不傻,他明白沈问歌的意思。 如鲠在喉,可也不想解释。 他看向谢承,脸上神色不变,不带一点感情的,将抱在他腿上的肉嘟嘟的小手一点点的掰开。 人参娃娃似的小孩儿从开始的不可置信,到手里再也握不住东西时的悲恸大哭,整个过程里,谢若卿脸色未变,带着冷漠和疏离。 「你疯了。」沈问歌看着他,缓缓吐出要说的话。 她看着这样的谢若卿和哭的止不住的谢承,心底一阵发寒。 谢若卿没有理她,或者说目光都未曾在她身上停留。 他用及其冷漠的语调,对着谢承说。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我不再是你哥哥。」 言罢,他抬腿便走,仿佛谢承只是一个不会动的物件而已。 然而谢承不是,他追着谢若卿,哭喊着叫着哥哥,可也换不回他哪怕是脚步些许的停顿。 原来,也没有什么改变。 谢若卿最后还是会跟随睿王。 甚至是—— 沈问歌看向哭的满脸通红的谢承,打心底里瀰漫起一股寒气。 第52章 谢承被谢若卿丢下了。 没有理由, 没有铺垫,他就这样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她派人去寻过,也派人去查过,只是得知谢若卿之前在太学被欺负的狠了, 后来忽的就没有再受过欺负。 背靠大树好乘凉。 沈问歌摸着谢承细软的额发, 不知道该去怎样安慰他, 好像说什么都是苍白的。 最近几日,皇城的天昏昏沉沉, 乌云压境,想来是有一场雪要来了。 没想到, 坏事接踵而至。 当沈问歌接到裕阳派人从宫中传递出的口信时, 只觉得头痛欲裂,随之而来的是无法言说的惶恐。 裕阳说,她的父皇有想要把她送去西越和亲的打算, 如今甚至连宫门也不准她随意的进出。 怎么会—— 如果不是来信的宫人握着裕阳的腰牌, 她会觉得这一切发生在梦里。 她的心无比恍然, 但还是强忍着, 她想把这事告知沈昀,却没有想到沈昀也联繫不到。她无法,只得亲自回一趟沈府, 到处都找不到他,他总会回家的。 沈府还是老样子,亭台楼榭, 小桥流水,尽管是冬日,也挡不住散发着一股子贵气。 但和平日里不同的是,这沈府过于安静了。 丫鬟婆子们做事都小心翼翼, 怕发出一点声响。 她到访突然,以至于江氏还没有收拾好自己的仪容,她着素衣,眼睛明显是哭过,些微红肿着,看着沈问歌,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怎的这个时候回来了?」 在沈问歌的印象里,母亲是很少为除了他们三个的事哭的。现在她的样子,叫沈问歌怎么能不担忧。 可沈问歌怎么问江氏,江氏也不肯说一个字缘由。这其中肯定有蹊跷。 「我大哥和二哥呢?」 江氏嘆息摇头,示意她不要再问。 心底隐隐有了预感,沈问歌起身欲走:「我要去找大哥和二哥。」 「你给我回来,不要再去添乱了!」沈家这几日的遭遇就如同巨石一样压在心里,江氏没有告知沈问歌,就是怕她回来将现有的局面再次混乱。 第97页 自己的这三个孩子,她是最清楚的。三个人感情是在这沈府是同龄里最好的,沈钦已经跟着受了罚,再也不能将沈问歌再牵扯其中了。 沈问歌有自己的思量,她不敢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江氏,只能试探着问:「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大哥,一时煳涂做了错事,被你父亲发现,你那个傻二哥出来维护两句,你父亲的怒意正盛,他顾虑着你大哥不康健的身子,没有重罚,反而是让你二哥挨了罚,现在还下不了床。」 江氏想起自己平日里宠着都来不及的两个儿子就这样被罚,心里一阵痛。她也不是没有劝说过沈从善,效果却是九牛一毛,几乎没有作用。 沈问歌已经能猜到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父亲如此生气。 沈昀将生意向着江南转移,怕是被父亲发现了。 此事兹大,沈问歌一时竟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大哥现在在哪儿?」 「就在他自己的房里,你父亲下了禁足,不准他踏出房门一步。」 沈问歌在安抚好江氏的心情后,才去到沈昀的屋前。他的屋子被锁头锁住,外人根本进不去。沈问歌轻轻叩响房门,他还未开口,就听得里面的沈昀咳嗽了两声,带着虚弱,「我没胃口。」 沈问歌停下敲门的手,轻轻喊了一声:「大哥。」 屋内的咳嗽声止住,接着是一阵衣物窸窣声,里面的人挨着门框坐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沈昀哑着嗓子道,从声音就知道他疲惫无比。 「我回来看看。」沈问歌把到嘴边,裕阳的名字收了回去。 「父亲全部都知道了吗?」 里面沉默良久,沈昀才给了一个肯定的回覆。 「爹爹在生意这方面有自己的固执。」沈问歌嘆了口气,「我会去劝劝爹爹,让他早些将你放出来。」 本以为沈昀会同意此事,没想到他却轻轻叩叩门框,似乎是在警示她:「你不要参与此事。」 「为什么?」沈问歌语气里带着些焦急,沈昀又没有做错。 「我此番一意孤行,固执的要将生意向江南转移,实在是思虑不周,更何况是违背了父亲的想法,其实,在这皇城里,也并无什么不好。」 沈昀说这话时,声音愈发的小,沈问歌觉得自己的心快要揪起来。这哪里应该是沈昀该说出来的话。他本应该是兰芝玉树,所有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那种人。 「怎么会!」沈问歌再也顾不得什么,拍打着门,「大哥,你听我说,你做的一点也没错,你要知道沈家决计不能一直呆在这皇城。这里现在看似安全,但过个几年,或许就是另一番……」 她话未说完,里面传来笑意。 那声音清浅,和平日里无差,沈问歌却是听出了点别的意味。 「你在套我的话。」沈问歌一下子冷静下来,她不曾想过沈昀在这种时候还会套她的话。之前的猜测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她知道沈昀是什么意思。 沈昀也并不避讳,开门见山:「你除了知道沈家倒了,剩下的还知道多少?」 「一直到祁景反叛,祁衍试图救我一命,但……没有成功。」 沈问歌盯着严丝合缝的屋门,恨不得将这门盯出来一个洞。她想看看沈昀究竟是何种表情。 应该是一如既往的淡然? 然而,她料想不到的是,沈昀背倚着门,缓缓向下,捂着嘴咳嗽两声,他不愿意被沈问歌听到。他缓缓放下手,露出唇边苦笑, 「这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再插手。」沈昀不带着任何感情说道,然后一阵衣料摩挲声响起,沈问歌知道她站起来,不准备和她继续说。 「大哥,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沈问歌了,现在,我绝不会看着沈家出事。」 衣料声没有了,看来沈昀已经站了起来。 既然沈昀已经知道了她的底细,那她也着实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 「大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我们上辈子所经歷的那些事情,都在飞快的照应在我们的身上。」 沈问歌斟酌着字句:「祁衍是这样,裕阳……也是这样。」 「裕阳怎么了?」沈昀语气里带着丝丝紧张。 沈问歌抿唇:「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所以我一定会去求爹爹放你出来的。」 在她说完话之后,沈昀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直到她觉得沈昀不会再同她说话时,却听得沈昀问她。 「问歌,我只问你一句。」 「你信命吗?」 第53章 「信。」沈问歌缓缓答道, 之前种种全部在眼前闪现,她语气里说不清的悲戚,却也有另外一种坚定,「但我更信你。」 「你是我的大哥, 是沈昀, 我不信你不能救沈家, 也不信你和裕阳就还会和上辈子一样,有情人不能眷属。」 「我从小开始就没有要求过大哥什么, 但是这一次,」 她抬起头, 眼中犹如星辰熠熠闪烁, 「我想让大哥信我。」 「我会去和爹爹说清楚,你不是说爹爹最宠我这个老么吗,就让你看看。」 沈问歌说完, 想要站起来, 但蹲得太久, 起来时踉跄一步, 幸好扶着雕花木门,才未摔倒。沈昀在屋内没有应声,沈问歌猜他在思量什么, 因为他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第98页 从一开始的压抑变成了透过门,直直钻进她耳朵里惊魂动魄的巨大声响。 沈问歌忽的也顾不上脚上的麻木。她意识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可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不敢。 惶然的睁大眼,沈问歌一时竟不知作何表情, 她只恨方才为什么脚出了问题,没有马上离开。她攥紧了自己的衣袖,一步也不回头的离开。 方才那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海中盘旋,久久不肯停。 沈昀。 这个待她看似严苛, 却也能睁只眼闭只眼纵容她的大哥,上辈子,究竟是怎么……丢了自己的性命的。 想起她被俘,离开皇城前,沈昀的病…… 沈问歌因着脑海中的想法而慌不择路,上台阶时竟是踩住自己的裙摆,摔在冰冷的地上,狼狈、慌乱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她。她抬起头,甚至感觉不到泪水顺着颊边滑落。 就算是命,那也放过沈昀好不好。 把所有都交给她一个人—— 沈问歌终是忍不住,由呜咽转变为嚎啕。 · 皇城里终是落了雪。 雪花纷撒,为顶上砖瓦披上一层素衣,早早的落的干净的枝桠上,也积了雪。沈问歌自打从沈府回来就恹恹的,看到一觉醒来院子里变了个模样,神色丝毫未动。 她从沈府回来已经过了几日,几日来,她都未曾出过远门,只是望着远处发呆。 回一次沈府,仿佛就要了她大半条命。 其实,除了沈昀之外,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她那日的失常吓坏了沈府的众人,江氏向沈从善哭诉着,几个姨娘也闻讯赶来劝说,府里内外几乎乱成一锅粥。 最后一府之主沈从善头痛不已。 最后还是她红肿着一双眼,跪下求了沈从善,说是自己一时煳涂,想要去江南,才惹得哥哥犯下大错,惹恼了爹爹。 她说这话的时候,依旧没有止住泪,强咬住唇,低低呜咽。 好在沈从善借坡而下。毕竟沈昀转去江南的生意也已经一时半会儿的追不回来,他罚也罚了,迁怒也迁了,也没有必要再去生气了,如今这个女儿失了魂似的也在求他。 罢了。 此事就这样了了。 可沈问歌并不开心,她心中有结,根本开心不起来。她就这样呆立着,看着外面雪愈发的小,直到停下。 湛蓝的天和地上的白相辉映。 下雪也是有下雪的好处,至少天不再昏暗无常。 沈问歌开着窗子正预关上时,一阵踏雪之声自寂寂无声处传来,不过瞬间便消失的彻底,她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只当是院外的下人发出的声响。 锦书瞧着落了雪,加上最近府内气氛沉重,想试着问谢承和沈问歌要不要玩雪。 结果沈问歌应下,谢承那边出了问题。 谢承不见了。 掀开的被子里还有余温,想来谢承的小胳膊小腿也走不太远。沈问歌怕他去找谢若卿,披上衣物跟着锦书一同去找谢承。 好在人并没有走远。 谢承穿这一身白小袄,把自己裹得圆滚滚的,背着一个小小的布包,不时停下来踩踩雪。像是个小人参娃娃下山窥探凡间一般。 他对雪只是停步玩了一会儿,又似乎想起什么,紧了紧自己背着的包,抿着唇坚定的向前走。 还好去的不是京郊。 他并不是去找谢若卿。 「他这是要去做什么?」锦书忍不住问。 「还记得之前谢承走丢吗?」沈问歌看着谢承离开的方向,心中有了决断。她不自觉的握紧了出门前带上的匕首。 他不能出事。 谢承丝毫未觉后面跟着他的两个人,一路除了偶尔使坏踩踩雪,剩下的时间心无旁骛的赶路。他最后在上次他们所去的那家戏楼门前停下,不时的向里张望,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他年纪虽小,却是十分耐心,睁着眼睛巴巴的向里面看,誓有等不出来就离开的势头。 谢承这一点,还真是像极了他哥。 想到谢若卿,沈问歌心中一窒,强迫自己不去想。 谢承等的人,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才出现。那人在数九寒天的时节,还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脚踝被冻的发青,可他丝毫不觉。 那人出了戏楼的大门,就瞧见了蹲在一旁,两颊冻的红红的谢承,他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了指前面。躲在暗处的沈问歌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倒也不是什么陌生的地方。 是望月楼。 沈问歌不由得仔细打量谢承所等那人,除了样貌上比常人稍好些之外,其他的也看不出异常。看样子这人是跟着戏班来皇城的。 这人究竟和年幼无知的谢承混迹在一起是想做什么? 沈问歌对锦书勾了勾手指,示意她跟上自己。 今日天寒,来街上的人也变得稀少。几个摊贩哈着气,看着行迹鬼祟的主僕二人。她们特意同前面两个人拉开了点距离。 谢承和那个少年最后在望月楼门前蹲下。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少年的视线有一剎那的游离,沈问歌急忙拽着锦书面向一个小摊子前,装作挑选的样子。 「姑娘可是在看那小哑巴?」这街上没什么人,他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两人的异常。 「那小哑巴是跟着戏班子来的,来了以后就在那望月楼跟前呆着,楼里的人哄都哄不走。」商贩看了一眼在冰天雪地里还穿着粗麻衣衫的那个少年,嘆了口气。 第99页 「他未曾解释过自己为何会等在外面?」沈问歌 摊主挠了挠头:「好像才来的时候,说是自己要找人,但找谁他又不肯细说。」 「唉。」摊主嘆息一声,就去做自己的事了。 沈问歌听完反而更加疑惑。这戏班听锦书说来了少说半月有余,什么人等半月的时间还不能够出现? 不由得,她用余光瞥了一眼看着蹲在墙角可怜兮兮的两个人—— 却发现,早已经没了人影。 沈问歌心里一沉,勐回过头去,却看到街尾巷子处,人影闪过。白雪之上,一只绣制精巧的鞋遗落在那里。尺寸小小,是谢承的。 她想也未想,径直将袖子里的匕首抽出来,万般小心的去向巷口,她干脆贴墙而行。 以她的角度,看不见巷子里面什么情况,也是因为这样,她神经紧绷,生怕探头过后就是血浸透于地。 好在,谢承亲自为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的鞋……」 「嘘。」 夹杂着压制着的喘气声,就在墙的另一侧,她再向前一步就可以看到—— 沈问歌知道犹豫不得,握着匕首,在心中比量机会后,一个凌厉的攻势,直接用匕首抵住那少年的脖子。 少年似乎料到了这个结果,没有反抗,反而是大着胆子和沈问歌对视。 「你为什么要接近谢承。」 一旁的谢承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着和平日里完全不同的沈问歌,眼神里闪烁着惊疑。他很快的反应过来,扑过来抱住了沈问歌的大腿。 「恩人,他对我没有坏心思,他也是被家人所抛弃的,比我还要可怜。」谢承大眼睛里闪着泪花,一只脚只穿了袜子踩在雪上,锦书赶紧过去想要帮他穿上。 那少年的手轻轻抬起,对着谢承摇了摇,意思是叫他不要再哭了。 沈问歌握着匕首的手些许迟疑。 谢承将自己身上背的小包裹解下,将它铺展在地上,让她看里面的东西。里面鼓鼓囊囊,装满的全是吃食。糕点、应季的果蔬、沈问歌甚至从其中还看到了一枝梅花。 「他连饭都吃不上,这是我省吃俭用给他带出府的,若是恩人不喜欢,谢承下次绝不会再犯。」 沈问歌心头忽的一软。 在再三确认了来人真的只是一个跟着进京戏班打杂,并且没有任何危险之后,沈问歌才松开了匕首。 她今日带出来的,是祁衍送她的那把,刀刃回鞘,发出一声嗡鸣。 那少年波澜不惊的面容终是变了。 沈问歌没去理他,反而是牵起谢承的手,准备带他回家。 正欲离开时,那靠墙的少年终是忍不住,干燥的唇上下启合,用沙哑的嗓音道:「敢问……姑娘,手中匕首……从何而来。」 他说话磕磕绊绊,也不知是冻的,还是本来就是个结巴。 沈问歌皱着眉,似乎是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倒是一旁方才还哭的像个泪人的谢承快要一下子蹦起来:「你不是个哑巴吗?为什么会说话却不告诉我!」 那少年笑笑,给他比了一个安心的手势,继续对沈问歌道: 「或许……我知道,这匕首的来歷。」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 第54章 在冬日, 夜来的又快又急。 今日她们在街上待得时辰着实有点久,锦书心细的将屋内的火盆烧的旺了些。外面寒夜凄楚,屋内却是温暖如春。 案上的灯火长明,沈问歌双手拄着腮, 看着空荡荡的桌面上摆着的那把异域风情的匕首。单看外表, 还真是想不出它会有甚是曲折的来歷。 不过, 要以那个小结巴说的是真话为前提。 想起小结巴的话,沈问歌只觉得头痛。他说这匕首是他曾经送给有缘人的信物, 没想到在她手里看到了。他一直强调交给了有缘人,但当她问那位有缘人姓甚明谁的时候, 他又不肯说了。 她拿他没办法, 索性也便算了。 不过她特意嘱咐了谢承,不准他再随意招惹那些来歷不明之人。谢承气唿唿的,还在纠结于方才那个小结巴骗他的事。 又叮嘱了他几句, 沈问歌才敢放下心来。谢承决对不能在她这里, 出一丝一毫的事情。无论是出于好的坏的心思, 她绝对做不到让谢承时不时做噩梦的决绝。 谢承是无辜的。 她也派人暗中查过谢若卿, 但这个人除了在太学出现之外,剩下的时间竟是如泡沫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想起睿王,沈问歌不禁头痛。 她思虑着, 眼前的匕首也出现幻影,不知不觉,她竟是盯着这匕首出了这么久的神。 火盆里还在噼里啪啦烧着, 沈问歌吹熄了灯火,准备合衣就寝时,窗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那声音由远及近, 然后就听得窗户木框碰撞之声。 她想起今早的有人在屋外踩雪。 她现在侧对着窗,用余光可以看到窗户竟是在慢慢打开,现在躲藏已经来不及了。沈问歌握着匕首,正准备叫外面的锦书时,窗外那人破窗而入,以凌厉之势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唔……」沈问歌绝望的发出闷声,手中刃出鞘,一道寒芒闪过,却堪堪停在半路上。 那人根本不怕,迎着她的手,带着她后退两步,以绝对的力量优势,将她压在床上。 第100页 那人身上的寒意悉数拍在她的脸上,她却不觉得冷。手里明明紧握,却一下子再没了力气。在黑暗中,沈问歌睁大了双眼,略显懵懂的看着眼前人。 她觉得自己看眼前这人,看了有半个时辰之久。 本来设想过无数场面,但到现在都成了虚设。 「是我。」来人低低的道。 沈问歌只觉得他把光线全部遮挡住,以她的角度看,像是一团剪影,只有大概轮廓。 可也知道是谁。 她声音不自觉的哽咽。 「祁衍。」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肩上还带着莹白的落雪,借着祁衍的动作飘在她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霎时回神,一把推开了祁衍,然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祁衍被推的后退两步,借着外面撒下的月光,看见沈问歌比星子还亮的眸光,想要为她擦泪却想起她方才的质问。手抬起,却是点亮了屋内的灯火。 黑暗在霎时退去,眼睛不能一时适应。 氤氲中,祁衍一身黑衣,发上、肩上带着雪花,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 「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祁衍本意是想等沈问歌睡着后再进来看一眼,但没想到沈问歌拖了许久才黑了灯。他知道不能再拖,直接翻窗进来。 没想到吓到了她。 祁衍将来之前脑海中所想的东西全都忘了个干净。 沈问歌看着他一副呆头鹅的样子,纷杂情绪消散了大半。 祁衍比起离开皇城时,瘦的太过明显,衣裳竟是肉眼可见的显得有些不合适。想来北疆也并不是什么好惹的善茬。想来最近关于北疆、以及祁衍的消息,她都是下意识的不去想。 一时间竟是不知问些什么。 不过—— 人回来就好。 沈问歌莞尔一笑:「外面可是又开始下雪了?」 「嗯。」 「我前几日,梦见陪你一起看雪。没想到今日成真了。」 「原来……」祁衍若有所思,一步步靠近沈问歌,「我也有人挂记着。」 沈问歌双颊微红,刚想否认,但祁衍不愧是祁衍,顺势接上了话茬。 「看来我真的不能死在战场上,不然有人会哭的。」 他说这话带着几分戏嚯,却偏偏有人当了真。 沈问歌再也忍不住,扑进祁衍怀里。她声音闷闷的,并不清晰,却一字一句如石刻般入了祁衍的耳朵里。 「你听着,我不准你死,你要死了,我一滴泪都不会为你掉。」 「好。」 这些日子所有的紧张焦虑,全部融化在这个字里,沈问歌抽抽鼻子,从他怀里抬起头。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这些日子你都经歷了什么吗?」 「以及——」沈问歌拉长了调子,咬着牙忍着不揍这混球一顿的冲动。 「你不在皇城里的这些日子,我可是听闻了一个大消息。」 「原来,望月楼和你的渊源,比我想像的要深。」 「我说的对吗?」 「混——球——」 · 天上无星无月,大雪纷扬,整座皇城过陷入一种凄离的美中。 沈问歌在小炉上温一壶茶,茶烟裊裊,雾气蒸腾。 祁衍正事无巨细的为沈问歌叙述着这些日子在北疆的所见所闻,他下意识的规避了沈问歌后一个,关于望月楼的问题。 当他说起弋殷这个名字时,沈问歌的眉不自觉的皱在一起,似乎是对这个人深恶痛绝般。 祁衍正讲到他和弋殷交手,见她神色不对,停顿下来喝一口茶,问她怎么了。 「弋殷不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 「直觉。」沈问歌拄着腮,扔出一个模稜两可的回答。 祁衍继续讲他同弋殷交手之后的事,他和西越质子没打算回营帐,却被祁老将军抓了回去。期间西越质子趁乱逃脱,不知所踪。 「后来弋殷不甘心,又在帐前叫嚣,最后无法,只能开战。」 祁衍说到这里,回忆起当时尸横遍野的惨象,以及弋殷因为猖狂兴奋而扭曲的脸,咬紧了牙关。 「他不会有好结果的。」沈问歌注意到他的不适,安慰道。 「的确。」祁衍定了定神,继续说道:「那一战之后,他被紧急召回了北疆王庭。以谋反叛乱的罪名,被年幼的北疆王力排众议处死了。」 沈问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她感觉自己胸腔中的气被全部抽走,唿吸不畅。 「你是说,弋殷死了?」 「对,现在北疆王庭主和风气占了上风,不然我们也不可能如此快就可以班师回朝。」 沈问歌后面的话全然听不进去,握住茶盏的手徒然用力。 她更惊讶的是,弋殷死了。 他明明不该在这个时候死的。 屋外不知何时颳起风,呜呜作响。 一如沈问歌的心,久久不曾平静。 第55章 「你信命吗?」 沈昀的话忽的又响彻在耳边, 沈问歌思绪纷沓,竟是再无心去听祁衍所说的话。 祁衍也松了一口气,好在沈问歌没有再追问他。现在,还不是可以将一切都说清楚的时候。 两人各怀心思, 最后还是祁衍坚持不住, 眼睛不自觉的合上。他从跨进这门里, 便觉得睡意昏沉。 第101页 本来以为,在北疆这些日子, 已经将他磨练出来了。 他不是跟随大军一同回来的,而是在他们驻扎休息时骑一匹快马, 中途未歇, 一口气到了皇城。 他早上时回来远远的瞧上过一眼,便匆匆入了宫。 「倦了?」沈问歌从游离深思中解脱出来,看见他这副模样, 轻轻笑起来, 「去睡吧。」 祁衍保留着几许清醒:「我是偷着赶回来的, 明日还要回去。」 言下之意, 不想惊动府内众人。 这个傻子。 沈问歌心内一软,指了指屋内的床榻,语气温柔, 「去睡吧。」 「那你怎么办?」 「我还不困。」 「好。」祁衍面上神色微动,语气里竟是带着些许失望。 等他脱衣就寝时,屋内的茶香还未散去, 沈问歌坐在小炉旁,舒展着他的外衣,似乎是想要为他烤干雪渍。 天知道他在北疆那个地方,这些都是在梦里的事情。 祁衍侧着身, 用胳膊枕着头,看着沈问歌的一举一动,困意渐渐消融。 沈问歌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由得娇嗔一句:「看我做什么?不是要睡觉吗?」 祁衍依旧盯着她,说出心中所想:「其实不止是你梦到我们两个一同看雪,我也梦到了。」 沈问歌的手不由自主的停顿下来。 「梦到什么了?」她不自觉的带了一点颤音,脸上满是惊讶。 祁衍只当做她不相信,自嘲一笑:「梦到我不知怎地惹了你生气,在门外等你气消,还熘出去给你买了糕点。后来好像你骂了我一顿,却还是同我一起赏雪。」 「那天的雪,要比今晚的大多了——」 祁衍回忆着当时的梦境,说给沈问歌听。其实,好像从沈问歌嫁给他以后,他就会梦到她,一开始觉得稀奇,后来竟是平常。尤其是在北疆时,梦的最多。 大概是离开故土的原因。祁衍推测。 当然,他对沈问歌的心思也发生了变化,才是最主要的。 沈问歌听完这话,放下手中的衣物,推了推占据大半床上的祁衍,躺下来侧身和他平视。 祁衍觉得这屋内的火盆烧的也太旺了些,竟是有些热。 「那你说,我最喜欢的,是哪家的糕点?」 祁衍如实回答。 他的答案,和那时他为她买的点心是一家铺子。自从这辈子重来后,她还从未告诉过祁衍她的喜好。 沈问歌没有说话,一头扎进了祁衍的怀里。 「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祁衍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很对。」沈问歌道,然后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要及时行乐了。」 「为什么?」祁衍的视角,需要低头看沈问歌。 沈问歌没说话,只是抬头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东西。 祁衍还未能理解,就感觉唇上一软。 沈问歌仰着头,将唇和他的相叠。又似乎是害怕他会躲闪,她还伸手搂住了他的腰。 祁衍的角度,能看到她细腻的皮肤,小巧的鼻樑,以及她那双灵动的双眼被一片鸦羽所取代。 祁衍的耳朵根彻底红了。 他在唇上的柔软离开之后,缓缓地,才吐出了一句话:「怎么回事?」 沈问歌却是以手挡住他的眼:「不是累了吗,快睡吧。」 她的手一直没有抬起,只感觉手心痒痒,是祁衍的睫毛在她手心划过。好在祁衍一会儿便唿吸沉沉,真的睡了。 看来是真的累了。 沈问歌缓缓放下手,凝视着祁衍的睡颜,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 及时行乐没错,可是谁又能保证她还有没有那个机会行乐呢。 时间过得太快了。 她几乎要握不住。 沈问歌皱了皱鼻子,没有松开抱着祁衍的手,就着姿势闭上了眼。 案上唯一亮着的灯油燃尽,把黑暗归还给了屋内。祁衍没有睁眼,胳膊带着迟疑的,把沈问歌圈在了他的怀里。 他没敢告诉沈问歌,这是他在梦里,想了多久的事,就这样安静的,把她圈在怀里。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他,竟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奢望。 说来好笑,那些细碎的梦,就像是他和沈问歌零碎的日子拼凑起来,揉在了一起。现在黑暗降临,竟是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不管怎样,有她在身边就好—— · 沈问歌无比舒适的睡了一夜,醒来时天光大亮,枕边的人已然离开。 若不是尚有余温,昨天的一切还真像是个梦。 锦书进门时,一眼就发现了异常。 「小姐,有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你猜。」 「锦书也想替小姐开心。」锦书嘟了嘴,腮帮子鼓起来像条小锦鲤。 「等过几日就告诉你。」沈问歌坐在镜前,等着锦书为她梳妆,「今日我要去趟望月楼。」 「好。」锦书顺承应下,只要小姐开心,可以出门不把自己闷在屋内,就是好的! 沈问歌笑笑,看着镜中锦书的脸,忽然起了心思:「锦书也该到了嫁人的年纪吧,可是有心上人了?」 「没有没有。」锦书赶紧否认,「小姐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当然是要快点把你嫁出去,我再换一个贴身丫鬟。」 第102页 沈问歌起了逗弄锦书的心思。 看着锦书当了真,一脸快哭出来的神色,沈问歌慌神急忙否认:「我是在逗你,怎么捨得把锦书换了,就算是以后你嫁了人,我也不会丢下你的。」 「锦书不想嫁人。」 「就只想留在小姐身边。」 「好,都依你。」沈问歌在镜中看着锦书终于有了笑意,才松口气,转移了话题:「今日给我梳一个什么髮型?」 锦书晃了晃手中的梳子:「当然是最美,最配的上小姐的那种。」 沈问歌点头。 其实,她想赶快把锦书嫁出去,也并无道理。跟在她身边,就多一份危险。既然前世种种都已经发生,她自然是想保全一个是一个。 她在心里细细的盘算。 若是一切都好,以后把望月楼交给锦书打理,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过,那时,望月楼望的那轮月,绝对不允许继续存在。 心中有了计划,沈问歌也有些底气,一路上和锦书说笑着,奔着望月楼而去。 晨时的望月楼没了平日夜晚的喧嚣,显得格外宁静。她是从后院进的,只通知了老鸨。 老鸨尽管一脸的疲惫,但看到她还是很恭敬。 似乎知道她一定会来一样。 「你託付给福伯的东西我已经拿到。这些日子里,望月楼可还有其他的异常?」 「最近往来的异族人多了起来,不过也并无什么异样,最为奇怪的,应当是秦月姑娘开始接客了。」 「她?」沈问歌无比惊讶。 「是的。」 「她接触的都是什么人?」 老鸨回身在屋内翻找,将纸张递给她:「觉得异样,我便记录下来。本来每个姑娘接了什么客人,都是要留底细的,但……」 老鸨望一眼沈问歌,看她点头才继续说。 「但秦月身份特殊,所以根本不会上报。」 「我明白了。」沈问歌打开那纸,却见到祁景的名字赫然在列。 沈问歌冷哼一声。 她早就该明白,这个秦月还真是留不得。 「她现在在哪儿?」沈问歌问。 「在她自己的房间。」 「带我去。」沈问歌将纸交给老鸨,站起身来。 秦月和其他姑娘的屋子没有挨着,相对来说更加封闭。沈问歌敲门时,特意把锦书留在门外。 「去跟着老鸨吃些点心,别在这里一直等。」 没等锦书答话,眼前的门开了。 秦月一身绛紫衣裙,红唇黑髮,和之前无异。她看到沈问歌并不惊讶,反而似是料到她早就会来一样。 她侧身为沈问歌让出一条路来。 沈问歌再次叮嘱让锦书去休息,才进了门。 「夫人找我来是做什么?」待两人入座之后,秦月开门见山。 「以你会猜不出我要你做什么?」沈问歌干脆收起脸上的笑意:「当然是要你离开望月楼。」 「不可能。」秦月势在必得的笑笑,「夫人若是担心我会威胁到夫人地位倒是大可不必,秦月还没有要做妾的打算。」 「那看来秦月姑娘,就是在窥伺我的位置了?」 「我也不必多说,送你四个字。」 「痴心妄想。」 「你!」秦月被戳到了痛处,立刻急躁起来。 沈问歌倒是爱看她这个样子,更是激怒了秦月。 「你现在自行离开,我倒是还可以对你仁慈一些。银子你可以随意开口,保你下半生吃喝不愁。」 「我不缺银子。」秦月缓缓说。她精緻的眉眼闪过一丝怨毒。 沈问歌不就是出身好,才嫁给了祁衍,明明是她先陪在祁衍身边的—— 「我给你一日时间考虑,若是想好了,自然可以来找我。」沈问歌也并不想和她多说,起身想要离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得小动作。我只言尽于此,如果你还想在皇城里讨生活的话,最好是听我的。」 言尽于此,她转身离开。但当她打开门时,却有一道寒光闪过。 秦月竟是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短刃。 她和秦月距离很近,一时躲闪不及。 只见门外一个人影飞扑而上。 刀刃入体,那人的血,溅了她满身。 温热,咸腥。 「不!」 怎么会,怎么会。 沈问歌只觉得肝胆欲裂,说话的力气跟着那人喷溅出的血液一起抽空。 第56章 「锦书——」 沈问歌惊得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床上熟悉的帷帐。这是她的屋子,她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屋内安静非常,静的连窗外的鸟叫声都显得异常突兀。 「锦书?」她试探的喊了一声,却是意料之中的无人回应, 若是平日里, 她的锦书早就像一个小百灵鸟一样回应她。 沈问歌颤抖着伸出自己的手, 里外全看个遍,没有那骇人的鲜血。她无形中被攥紧的心, 有了稍许的缓解。 也许这一切都是假的。 然而,当她打开门的时候, 所有的希冀全部破灭的无影无踪。 没有锦书的影子, 取而代之的是管家带着一众下人,等在了她的房门之外。 「这是做什么?」 「我们怕夫人醒来着急,所以守在这里。」管家说话吞吞吐吐的, 不时观察沈问歌的神色。这可要怎么开口?管家心中惴惴不安。 第103页 有时候, 就是最怕什么, 就会来什么。 沈问歌在扫视一圈之后, 缓缓开口。她语气迟疑,十分不解,「锦书呢?」 「怎么没有过来为我梳洗?」 「还望夫人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公子他不日就会回府,夫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管家颤抖着,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后面的下人也跟着跪了一片。 沈问歌披散着头髮,静静地凝视这些人,良久之后,她苍白而又瘦削的脸上, 神色些微松动:「带我去看看她吧。」 「这……」管家还是稍显犹豫,但仔细思虑过后,还是狠心应了好。 当沈问歌看见偏院中的棺木时以及趴在棺木旁哭的泪人的谢承,还有些许的恍惚。她最小幅度的挪动着步子,好像这样就可以多逃避一会儿一样。 谢承抱着她的腿,不准她去看。 但终归还是看到了。 她的锦书就那样安静的躺在那一方棺木中,身上染血的衣物已经被换下,换了她最喜欢的那件衣裳,安然的闭着眼睛,仿佛是只是午间小憩。 沈问歌未能忍住去触碰锦书的想法,试图伸手去碰碰她的脸颊,但最后伸出去的手,还是颤抖着缩了回来。 何必再去确认呢,眼前的所有就是全部的事实了。 谢承看出沈问歌的悲伤与痛苦,泪水叭叭掉的更欢,但声音却小了很多。他年幼的小脑袋里以为沈问歌会和他一样哭,但是他几次仰头看去,沈问歌的脸上都是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的泪痕可言。 她没有哭。 谢承不知道为什么,他想不明白。明明他和锦书也才相处了几个月的时间,他好伤心好伤心,为什么沈问歌和锦书主僕那么多年,掉滴泪都不曾? 他被沈问歌抱在怀里,给他擦拭泪花,安抚他:「别哭了。」 「你为什么都不难过!」小小的谢承认为哭才是一个法子,他质问着沈问歌,却看她摇了摇头。 他开始疯狂的挣扎,试图逃离沈问歌的怀抱。 看见这一幕的管家想要过来帮忙,却被沈问歌抬手制止。她太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没想到最后让谢承这个四岁的小孩子甩开他,迈着腿跑了出去。 沈问歌看着他的背影,对要追出去的下人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再管他了。 「为锦书挑一个好一点的地方葬了吧。」沈问歌对管家吩咐道。 「是。」管家依旧注意着沈问歌的神色,但除了冷漠了些,再也看不出什么了。 反而现在这样的情形,才颇为反常。 「对于锦书,可还有什么别的吩咐?」管家不由得心惊肉跳。 可沈问歌仿若只是听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对了。」沈问歌忽的想起什么,「去沈府请我大哥……」 话说一半,沈昀的咳嗽声不知为何在耳边响起,她收回了自己的话,对管家说:「罢了。」 她不能总是像儿时一样,躲在大哥的身后,当那个对诸事懵懂的小孩子了。 现在的她,也只想做一件事。 那就是,要秦月,以命偿命。 · 祁衍跟着大部队回京处理好一切事物之后,快马加鞭回了府。管家正在沈问歌的院外着急踱步。 自打沈问歌那日见过锦书最后一面之后,她除了像疯了似的找一个叫做秦月的女人外,剩下的时候几乎都是闭门不出。府里的人都很是担心她,但几次试图敲门,都被沈问歌赶了出来。 祁衍皱眉仔细询问了管家最近发生的事情,在听闻锦书之死时,眉头紧皱:「怎么回事?」 「老奴也不是很清楚。夫人未曾提过。」管家回忆起那日的场景,觉得触目惊心。谁见过那样的场面呢? 沈问歌抱着锦书,几乎浑身浴血,踉跄着进了大门。她嘴里念叨着锦书不能出事,可是怀里的人,唿吸早已静止。 老管家想起那时的场景,话语里带着悲切。 他同锦书不过相识一载,可听闻锦书在很久之前就陪在沈问歌身边。 哪怕是主僕,依照沈问歌的性子,也不会视如草芥的。 祁衍听完王管家的说辞,头隐隐作痛。 此事兹大,绝对不能草草了事。 他调整好心情,才轻轻打开了房门。和上次雪夜他回来时全然不同,屋内一片冷清,连炭火也没有点。 沈问歌就坐在镜前,披散着头髮,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注意到门所发出的声响,转过头看他一眼之后,嘴巴轻轻张了张,没有说话,但也没有赶他走。 祁衍松了一口气。 沈问歌依旧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思飘离。 祁衍伫立门前,看着沈问歌并没有同他说话的意图,径直走过去,拿起了妆檯前的一把雕着鸾凤齐飞的木梳,小心的为她梳理长发。 沈问歌映照在镜中苍白的脸上在祁衍的动作下,终于有了变化。 祁衍还是第一次为其他人梳发,只是看着简单的髮髻,在沈问歌顺滑的黑髮下,也耗费了很多的功夫。 在他将最后一个髮簪别在她发间时,沈问歌才开口说了话。 她嗓音十分沙哑,完全不似之前的清亮。她说每一个字都好像非常费力,但还是继续说着。 「锦书死了,我亲眼看着她死在了我的怀里。」 「是我为了我自己的私利,才害了她。她本不该出任何事情的。」 第104页 「都是我。」 沈问歌每说一个字,都感觉心在被凌迟着。 祁衍明白她的痛苦,却也未多言,而是站在她的身侧,将她的头依靠在自己的身上:「哭吧。」 「我不想。」沈问歌想要挣脱出他环起的臂膀。 「再这样下去,你会先出问题的。」祁衍没有松手,沉声道,「哭吧。」 他知道沈问歌有什么事情都是要宣洩出来的,她能够哭出来,才能昭示她还能表达情绪。 大概是压抑的太久了,沈问歌的泪一下子怎么也止不住。她知道哭没用,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去解决。 她强压着自己的泪,故作镇定的问祁衍。 「你知道是谁害死了锦书吗?」 「谁?」祁衍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沈问歌看见镜中的自己终是脱离开祁衍的圈桎,脸上泪痕犹在,嘴角却是忍不住带了点冷笑的意味。 「秦月。」 如她所料,屋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剩下的内容不太多啦。还没想好是写番外,还是直接完结? 想摸个大哥和小谢的番外~ 第57章 其实,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沈问歌也并不在乎自己的命了。 但,就是不甘心。 祁衍为她梳发,想要把这件事全部揽在肩上又如何?她想要的, 不过是秦月的一个死罢了。 祁衍附身握住沈问歌纤弱的肩膀, 一字一句的承诺:「这件事, 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你还记得在我们洞房时我曾对你说的话吗?」沈问歌定定的望着祁衍,就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 「不准骗我,瞒我。可你呢?其实, 有时候你觉得瞒着为我好的事, 还不如全部告知我,给我个痛快。」 「我这次,不想要不清不楚的就结束这一切了。」 祁衍以为她指的是锦书之死这件事,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秦月是在我十二岁那年伤及性命时, 被老鸨吩咐照顾我。她比我长两岁, 我一直将她视如长姐般的存在。」他想起难捱的重重过往, 手中握紧了拳。 「所以你选择保全秦月?」沈问歌眼睛里是几日未曾休息好所留下的红。她知道自己现在显得咄咄逼人。 不过是因为她需要去寻求一点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尤其是在伤害你的时候。」祁衍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在沈问歌的额心轻轻印下一吻:「等我。」 沈问歌垂眸, 收敛起自己眼底的各色情绪:「我希望秦月死。」 沈问歌不知道等多久,也不知道要等一个什么结果。但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就看着祁衍脚步顿了顿, 甩开衣摆。风尘僕僕的来,又风尘僕僕的去,把满室寂然全部还给了她。 沈问歌看着妆檯前,被祁衍放下的那把木梳。这是锦书最常用的, 为她梳妆的东西。 沈问歌在一片寂然中无声泪流。 有些时候,不是亲自道别的时候最想念,反而是在各处留下的印记让人不由的怀念。 沈问歌握着那把木梳,不想松开。 她就算不是为自己,也要替锦书好好活着。 哪怕,是什么也没有。 沈问歌张开掌心,看着自己手中的那把木梳,脸上终于闪过剎那温柔。 · 望月楼自从那日以后,已经没有再开门了。整条街带着冬日特有的萧索,在这几日未曾有人气的楼前,显得不值一提。 祁衍自后门进的时候,总感觉街尾巷子里有人在窥伺着他。他推门的手一顿,没有直接进门。 在巷尾偷看的那人似乎也发现了不对,想要隐藏好自己,待他再探头去看祁衍的动静时,却发现原本该站着祁衍的那里早已经空无一人,连个影儿都没剩。 「奇怪……」他低低的道,然后转头准备和身边另一个人说话时,发现了不对劲。 身高不对…… 那个小豆丁那里有这么高,而且穿的还和祁衍那么像…… 他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干笑。 祁衍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身侧,一手捂着谢承的嘴,一手把他横抬起来。 「被……你发现了啊。」他说着,想要矇混过关。 「真想不到你这么个小结巴,还能从北疆,一路跟到皇城来。」祁衍打量着小结巴这一身没落的打扮,然后把胳膊里牵制的谢承放下来。 谢承气鼓鼓的,看起来瘦了些,倒是干净的很。他也听管家说谢承自己走了的事情,现下看来,是小结巴收留了谢承,意外的还照顾的不错。 祁衍心中想着锦书的事,根本顾不得小结巴,但小结巴这个没有眼力见的一个劲儿挡住他的路。 「做什么?」祁衍不由得冷声道。 小结巴千里迢迢来皇城,自然是有要事办的,怎么会因着祁衍的态度就随意退缩!他继续挡着祁衍,坚定地看着他:「我是来找你娘的……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祁衍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执着,居然从北疆追到皇城,就只为了见他生母一面。 祁衍不知道他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但还是实话实说:「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小结巴傻了。 祁衍知道这小结巴肯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瞒着他,但还是选择推开他,迈步奔向望月楼。 第105页 他现在,更担心的是沈问歌的状态。 小结巴像是木雕一样,呆呆的伫立原地,口中喃喃自语:「怎么可能呢?」 谢承看看祁衍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傻了一样的小结巴,小小的脑袋瓜里实在想不出他们都在想些什么。 祁衍找秦月并不顺利。在当日混乱发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秦月。不过老鸨也告诉他,秦月在之前和哪些人交往甚密。其中就有祁景的名字。 祁衍当下心中就有了决断。 他再次打开望月楼的后门,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却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祁衍不解的问眼前的小结巴,「现在我不会像是之前一样容忍你了。」 小结巴确实发了狠,拿出了必须要一个结果的气势:「她就算是死,我也要亲眼看见她的墓。」 「疯了。」祁衍推开他,没想到小结巴拉着谢承,就一直巴巴的跟在他的身后,是由誓不罢休的意味。 祁衍看了看将夜的天色,知道自己的计划还需要再细细的谋划。至于这个流落在西越的质子以及谢承…… 祁衍没有回头,也没有和他说任何话,头也不回的奔着祁府而去。小结巴什么都没有说,拉着谢承,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 两个手拉着手的人,就一路跟着祁衍,几乎绕了几条街,还去一家铺子里买了点心。那店主本是要关店歇业的,却耐不住祁衍磨,最后嘆了口气:「公子是要把这糕点送与何人?竟是如此执着。」 「我娘子。」 掌柜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把自己最后留着给自己吃的糕点卖给了眼前这个长相优于常人,并且还十分痴情的男人。 拿到温热的糕点,祁衍舒了一口气。 现在他所希冀的,就是沈问歌能开心一点,切莫不要拖垮了身子。他向来是不屑于被感情所支配的,但眼下,也只有盼着沈问歌好起来。 这种阔别多年的感情,让他再次感受到,他竟是一阵惊悸。 上一次,这般被感情操控,还是在路远梅被害的那一年。 察觉出自己变化的祁衍,不知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感觉,他现在更像是照着自己的本心,去做眼下的事情。 长街寂寂,路上的行人稀少,三个人都若有所思。只不过,谢承的目光,紧紧的盯着的是,自己根本看不见的那包糕点。 谢承莫名的想起沈问歌之前怕他撑坏,不准许他再吃糕点,他还生了气,扭过头去不理沈问歌。结果还是锦书偷偷的捏了捏他的鼻子,逗他笑,几个人又玩成一团。 想起锦书,谢承莫名的想要落泪。他一定要快些长大,然后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也不要再哭鼻子。 小小的谢承,握紧了拳头,信誓旦旦。 然而,看见几日不见,就虚弱的好像随时都要被风吹走一样的沈问歌时,谢承还是忍不住自己的泪,飞扑进沈问歌的怀里。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死。我哥哥不要我了,如果你也不要我,我就再也没有人要我了!小哑巴也说,他不能一直陪着我。」谢承哭的抽噎,把自从离开后的那些恐惧,一股脑的全部哭出来。 沈问歌侧过头去,不愿意让谢承看见她眼中的泪。 祁衍在门前看着里面的情形,等了一会儿,才跨过门槛,轻轻的把手中还有手中的糕点搁置在沈问歌的面前。 「一切都会好的。」他沉声道,「我从未想过,秦月会和祁景有联繫。」 沈问歌听见他说的话,拿了帕子拭了泪,给还哭着的谢承捏了块糕点,哄他去找管家玩。 谢承很是懂事,抽噎着还不忘为他们掩上门。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静的连彼此唿吸都能感知的到。 沈问歌揪着手中的帕子问:「你去过望月楼了?」 「是,我找过老鸨了。」 「她就没有告诉过,你这个原东家点其他的东西吗?」沈问歌话里有话。 「什么?」祁衍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你究竟知不知道秦月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究竟存了什么心思。」沈问歌忽的站起来,同祁衍对视。她比他要矮些,需要微仰着头去看他,却不想输了她的气势。 「既然事情到这一步,我也要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不管秦月之前做了什么,你要一直把她留在身边,但只要是我在一天,秦月只有一个结局。」 「那就是为我的锦书偿命。」 「你若是不想见到这个结果。」沈问歌拿起桌上的一张墨迹未干的纸张,「就趁早看过这个。」 纸上和离书三个字,格外乖张,占据了大部分的注意。 「这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沈问歌似乎是在逼着自己做决定。 她累了。 没想到,祁衍不仅没有伸手接过那张纸,反而是盯着她的脸,似乎是想看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没了?」祁衍轻描淡写。 「没……」沈问歌后面的字还未说完,她就被祁衍抱在怀里。她甚至未来得及挣扎,一个吻,就这样落在她的唇上。 她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祁衍的表情,可太近了,又什么都看不清。 祁衍就像是在战场上一样,撬开她的唇齿,攻城略地。 沈问歌呆住了。 等反应过来时,祁衍搭在她肩上,像是被困在笼中的小兽一样呜咽。 第106页 「别离开我,我保证,再也不会骗你,瞒你。」 「除非是,」他顿了顿, 「我这条命已经没有了。」 第58章 祁衍知道, 想找到秦月,就要先找到祁景。但自从事情发生之后,祁景仿若人间蒸发一般。无论派了多少人去找,都毫无音信。祁景分明就是在有预谋的在计划。 他几乎用了各种方法去寻祁景。 祁老将军也敏感的察觉到这个小儿子的异样, 特地把他叫过去, 语重心长的让他不要毁掉自己的前程。 祁衍却有自己的坚持, 父子两人不欢而散。 最后,祁老将军怒极, 拍案而起:「逆子,不要毁掉自己, 更不要毁掉祁家!」 祁衍脚步未停, 本想将这句话置之不理,但还是忍不住,在开门时, 顿住脚步, 声音沉闷:「想毁掉祁家的, 从来都不是我。你们最好把现在瞒着的东西, 一直瞒下去。」 言尽于此。 祁衍推门便离开,根本不去回望祁老将军愕然的表情。 祁衍本想的是多陪沈问歌些时日,但宫里却忽然来了圣旨。祁衍无法抗旨, 告诉沈问歌在府中等他。 然而他根本想不到的是,他前脚刚离开府邸,沈问歌便让管家找了马车。 「这……夫人, 要不等等公子回来再出府?」老管家生怕沈问歌出府再也找不到人了,拼命想把她拦下。 谢承本来在门口和小结巴玩着什么,看见沈问歌在和管家说着话,迈开短腿沖了过去。手里举着什么东西。 「这里有你的信。」 沈问歌疑惑的接过, 「这是哪里来的?」 「是有人放在门口的。」谢承说话声音奶声奶气,让沈问歌心情稍微舒缓了些。 她没有着急拆开那封信,反而俯身捏了捏谢承的脸蛋,谢承见她的动作,伸出胖嘟嘟的手挡住嘴,低声和沈问歌说了一句话。 说完之后,谢承眨巴着眼睛,期待的看着沈问歌。而沈问歌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信封上写着的她的名字,应了句好。 「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府,等我回来再告知你,好不好?」 「嗯!」谢承很乖巧的应下。 「去准备马车吧。」沈问歌再次对着管家吩咐,「我不会做出什么傻事的,若是祁衍回来寻我,就说我回了娘家,你也对他有个交代。」 老管家这才不再阻拦,但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夫人记得早些回来。」 管家的行动是很快的,她坐在平稳的马车中,真正静下来时,才打开了手中的信件。 「这上面的字,像是我哥哥写的。」 谢承的声音在脑海中迴荡。 沈问歌犹豫着打开,本以为会是长篇大论,把他的情况说得清楚,没想到纸上只有寥寥几字。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绵薄之力,护你周全。」 未曾署名,字迹工整,力透纸背,绝不拖泥带水。这字和他的人一样。 沈问歌轻轻笑了笑,把那信再次折好,放回它原本所在的位置。他现在自身都难保,更是将谢承丢给了她,还有什么周全与否。不过,若说遗憾,也是有的。 那日走的仓促,未曾同谢若卿道一声珍重。 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 嘴角的笑僵住,沈问歌微不可闻的嘆了口气。 沈府还是老样子,不过却比平日忙碌了些。隔着老远看,竟觉得很是热闹。 几个下人正在沈钦的指挥下,把院子里的东西搬来搬去。 「这儿……这儿……」沈钦指着院内的角落,示意下人把盆栽搬到那边角落,「不对,不对,还是那边好一点……」 沈钦掐着下巴思索,一抬眼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不远处看着的三妹。 「三妹,你怎么来了?」沈钦看见人之后就往这边走,根本顾不上后面还搬着盆栽,一脸疑惑的下人。 「把东西放在那个角落吧,显得不那么空荡。」沈问歌没有回答沈钦,先给了下人指示。 那两个下人如释重负的忙着放下了。 「还是妹妹懂这些。」沈钦摸了摸后脑勺。 「是二哥不懂这些。」沈问歌清浅笑笑,她这个二哥做事稍稍不靠谱了些。 「这是要做什么?」 「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吗,母亲叫我提前准备准备。」沈钦扫视着沈问歌,然后围着她转了一圈,一边看还一边思索,「是不是祁衍欺负你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还是……锦书照顾的你不细緻了?」沈钦根本不像大哥一样细緻,没有注意到沈问歌冷然的面色,他看着沈问歌身后,继续追问,「锦书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她也在准备府里过年的事宜,这次只有我自己回来了。」沈问歌推了推沈钦,「二哥,你不要乱猜了。」 她迅速转移了话题:「身体好些了吗?听说上次爹爹可是下了狠手打你。」 沈钦别了脸,想起被打,很不愿意提,虽然大哥后来给了他好些奇珍异宝,但也弥补不了当时所承受的伤痛。 「吶,母亲他们在前厅,你快去。」沈钦说完,又去乱指挥下人们搬东西。 沈问歌看着才恢復有序的下人们,又成了一团糟,摇了摇头。 江氏和沈昀都在前厅,唯独不见了沈从善,想来是又去处理生意了。 第107页 未等沈问歌行礼,江氏一脸动容的把沈问歌叫到自己身边,手指轻点她的眉心。 「我的女儿可真是嫁了个好夫婿。」若是平日,沈问歌会以为江氏在反讽,没想到这次是江氏认真的在夸赞祁衍。 沈问歌一头雾水,看向沈昀,沈昀则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昨日去烧香,碰巧遇到大理寺卿的夫人,一见我面便恭喜我,说是女婿得了高升。」 「高升?」沈问歌睁大眼睛看着江氏,显然并不知晓这个消息。 「看来是我心急说漏嘴了。」江氏开怀笑笑,「你便当不知晓,等着祁衍再告知你罢。」 见沈问歌面色稍显疑惑,江氏又换了话头:「过完年,你爹打算动身去一趟江南,看看环境。顺便去那边购置些宅子,也不至于没有地方住。」 「爹爹要去江南了?」 「生意都移过些去,怎么能不去看看。」江氏说这话时,不由得看向沈昀。不管怎样,挪了便挪了,要她说,那江南不也挺好,那边气候也养人,说不定沈昀的病,都会跟着好一点。 「那娘亲去了江南可会想我?女儿可是会想娘亲的,很想很想。」沈问歌把江氏的手搁置在自己的颊边。 江氏只当她是在撒娇,捨不得她,根本没有过多的思虑,爱怜道:「娘又不是不再回来了。」 屋内只有沈昀蹙眉,他在沈问歌的话里,听出了其他的意思。 他这时才注意到,沈问歌这次回府,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难道…… 沈昀一时竟不敢细想。 江氏和沈问歌又说了好些话,沈问歌像只必须依偎在母亲身边的小兽一样,几次在江氏想去做些别的事时,拉住她。直到外面沈钦不知道把毛躁的把什么东西弄出了大动静,她才放母亲离开。 沈昀明白这是个好时机,把屋内的下人们也吩咐下去做事。一时之间,只剩下了兄妹二人。 「怎么没把锦书带回来?」又是熟悉的长兄的威严,沈问歌在心里暗暗叫苦,但还是要把面上收拾的毫无破绽。 「要过年了,把她放在府里收拾些过年用的东西。」 「是——吗?」沈昀故意拖长了调子。 「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沈问歌咬牙,不想把自己的事平白让大哥担心。 「你长这么大,哪件事瞒得过我。」沈昀轻咳两声。 「大哥这些年对我的照顾,我自然都看在眼里。我不曾为大哥做些什么,只希望大哥快些治病,好起来。」 「沈家可以没有我,但不能没有大哥。裕阳也在等着大哥,作为妹妹,自然是希望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且以大哥的智力和耐心,在生意上会比爹爹还要厉害也说不定。」 「所以,大哥千万要好好照顾好自己。听说江南有位名医,说不定可以治大哥的病也说不定。」 「沈问歌。」沈昀忽的打断沈问歌的絮叨,将手边最的一本帐册丢在她的脚下,试图让她注意起来,「告诉我,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是说,你预料到了什么?」 「怎么可能。」沈问歌这次是死了心,不会透露给沈昀一个字,她极为生硬的说起了裕阳。 「裕阳公主给你的药材你可是吃了?裕阳虽然有时候玩心大了点,但还是和大哥很相配的。我还挺想看你们两个成亲的那天……」 「裕阳的和亲,究竟怎么样了?你肯定知道。」 「闭嘴。」 「大哥,你是不是恼羞成怒了?我还没有见过大哥生气的样子。」沈问歌看着沈昀越来越阴郁的面容,声音越发的小。 沈昀大概是听烦了拂袖而去。 空荡荡的前厅只剩下了她自己一个人。 沈问歌不由得抬起脚,看自己鞋上的绣花。 要珍惜现在还活着的时候啊。 沈问歌想。 不知为何,哪怕明明是自己知道的道理,却还是忍不住眼泪落下,濡湿一大片衣襟。 第59章 沈问歌在沈家几日, 感觉自己又回到未出阁的那些日子,母慈子孝,氛围和乐。 除了一见她就要绕道走的沈昀。 她还从没有见过沈昀这副模样,她的大哥, 本来就是无所不能的, 可是偏偏遇到了现在的事情。 其实她也能理解的。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命丧何时, 所以不敢表达自己的心意,任由那心意腐败, 最后任由它随意被埋没。 如果说上辈子还不懂,那这辈子就真的是体会到骨子里面了。 再活一次, 有多不甘, 就有多不舍。 至少,让她安然无虞的过完这个年。 以前不觉得,但现下看来, 沈府的年味愈发地浓了。原因无外乎是江氏把所有的事情全部交由沈钦打点, 沈钦新官上任三把火, 把角落都布置的喜气盈盈、焕然一新。 江氏看沈问歌在府里, 还命人去绸缎庄扯了绸缎,为这几个孩子多做几身新衣。在做衣服之前,江氏特意还问了祁衍的尺码, 说要给姑爷做几套新衣,让她带回去。 其实江氏也看出沈问歌这几日情绪不对,尤其是祁衍还来过沈府两趟, 虽是嘴上说了拜访,其实,谁都能看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真正的想法, 是要接沈问歌回府。 做娘的不知道两个人为什么闹得不愉快,但沈问歌有心结,不愿意随祁衍回去也是真的。 第108页 江氏不想盲目的劝慰沈问歌,只是悄悄地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比如说给祁衍送个口信,顺路提两句沈问歌的消息。 祁衍最近也是焦头烂额。最近皇帝不知发了什么疯,忽的提拔起他来。他隐隐有预感,这是要把他当做朝中的靶子,来挡明刀暗箭的。毕竟,树大招风。 即便是这样,该做的还是要去做,祁衍半分都推脱不得。甚至连回自己府内的时候都少之又少。小结巴想开了,几次和他认真的想要和他坐下来谈一谈,他甚至都没有时间。 最近睿王看似平静,实则小动作不断,还有不满太子的五皇子也开始蠢蠢欲动。 可能是将近年关,都想讨一个好彩头,新开始。 怕不是,这皇城要变天了。 皇城这个离旋涡最近的地方,本该对于这些万分的敏锐,确实被即将到来的新年冲散了紧张感。 甚至是连之前停业的望月楼都过来询问能否再次开张。 沈问歌本以为自己偷着把老鸨带进沈府这事没人知道,她还特意找了一个隐蔽处,在沈府后院的小竹林里。 没想到偏偏就被人撞个正着。 「你在做什么?」清润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沈问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明大哥好几天都躲着她走,怎么这个时候凑上来了! 「快过年了,她来找我商量望月楼的生意。」沈问歌说话带着紧张。 她急忙给老鸨使了个眼色。 老鸨也不是傻子,立刻附和:「我和夫人正在商讨怎样把望月楼再开起来。」 「再开起来?」沈昀撩开挡在眼前的竹叶,立在沈问歌的身侧,颔首:「你把之前的情况再同我讲一讲。」 「别。哥,你就好好养病,不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沈问歌急忙阻止。 「你若是不告诉我,我这病一辈子也好不了。」 沈问歌最怕这个,干脆沉默。 老鸨看得清眼前的局势,知道现下究竟是谁在做主,详略得当的把事情说完,看沈昀眉心越发的紧皱,赶紧告辞。 「如果不是我亲自撞见,这事你准备瞒多久?」 「……」沈问歌不敢说话。 她不说,沈昀也不说。 「我预感到下一个就会是我。」良久,沈问歌才缓缓道。 「我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沈昀裹了裹身上的披风,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一股冷意。 「等年关过了,我们就去江南,离开这里。」 「好。」沈问歌眸中水光盈盈。 「可惜了锦书,她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沈昀睫毛垂遮下眼眸,他知沈问歌的用情颇重的性子,定是怀念锦书的紧。 「等空闲了,带我去她的墓看看罢。」 「不。」沈问歌拒绝的务必干脆。 「你在害怕。」 「我不害怕。」 「那为什么不敢和我一起去呢?」沈昀向前一步靠近沈问歌,使得她无措的后退一步。 她能感知到自己的心在崩塌,甚至,她不敢去直视沈昀的眼睛。不过,大概也是沈昀的逼迫给了她勇气,沈问歌才把这些日子心中所想倾泻而出。 「我就是害怕,我害怕直面锦书的死,害怕即将到来的一切!可大哥和我有什么区别,在这里来逼问我?我做缩头乌龟不对,那大哥什么时候可以看清楚自己的心?」 「我没有大哥的沉稳,更没有大哥那么多顾虑。我现在只想做我想做的。」 「就让我任性一次吧,大哥。」沈问歌的鼻头被凛冽的寒风冻得通红。 沈昀身形微不可见的晃动,他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感觉如此陌生。 他竟是一时不知该是什么反应。 「你能了解心结自然是好的。不过,等年关一过,无论如何,你都要和我们一同去江南。」 「嗯。」沈问歌几乎未曾犹豫应承下来。 在年前,就结束这一切吧。 · 年关越来越近了。 沈问歌觉得总在沈府赖着也不是个法子,她还是回了祁衍的府上。 她不在,这里的气氛和沈府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连谢承和小结巴都整日没精打采的,一看她回来,尤其是谢承,简直像饿狼扑食。 「你可算回来了。」谢承又使出了杀手锏,抱开了大腿。 沈问歌甩都不开。 谢承的嘴像是不知道累一样叭叭说着,这些日子祁衍偶尔回府是怎样冷着脸的,还有小结巴想离开皇城,却出不了城,整日苦着脸。 同样烦恼的还有王管家,他听到谢承的话,也跟着汇报了这几日的动向。 他架着马车想出城置办些物什,却在城门口被拦下盘问,结果也没有放他出城。 「往年出城把要买的东西带回府,现下只能等摊贩进城了。」王管家摸着鬍子嘆息。 「为什么这么严苛?」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管家小心地看了一眼沈问歌道:「其实是……公子让这么做的。夫人是不是还不知道公子被出任将领一事?从公子打马上任那天开始,皇城几乎就不允许随意出城了,好像……好像说提防朝廷要犯。」 「原来是这样。」沈问歌垂眸,话音浅淡。 最近皇城太平的紧,哪里来的要犯。 第109页 沈问歌的念头转起来,却被谢承打断,他拽着她的袖子把她拽到迴廊里侧,还机警地看看后面有没有人在偷听。 「我哥哥在信里说了什么?」谢承问完,似乎又想起来自己应该生气才对,嘟起了嘴,装作不在乎的神色。 沈问歌笑笑,捏了捏他的脸蛋:「他和我说,过段时间就会接你回去。」 「真的吗!」谢承难掩自己的心绪,快要激动的蹦起来。他今天扎了一个朝天辫,更像是个人参娃娃。 由于太过激动,谢承甚至急喘了两声。沈问歌这才想起,尽管谢承平日里看起来活泼,却是个身体不太康健的孩子。 谢承大概是太过难受,泪水扑簌簌的落。 沈问歌抱着他,急忙叫管家过来。 她低头看谢承痛苦的小脸,几乎皱在一起,沈问歌的心也跟着揪紧。 谢承一直害怕的一直拉着沈问歌的手。 大夫来的很快,看诊的整个过程中,谢承也没有松开过她的手。 不过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大夫说,谢承是最近忧思过重,才导致的旧疾发作,服些药,平日里保持平和的情绪就可以了。 沈问歌闻言才松口气,吩咐下人去熬药。管家去送了大夫一程。 她的手还被谢承握在手中,沈问歌的脑海里反覆盘旋着方才大夫说的话。 「其实这病,并不会突发,平日里还会有些迹象的。」大夫看看谢承,「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要瞒着。」 大概是不想给她添麻烦吧。沈问歌想。 谢承喝了药,很快就缓了过来。 他看着沈问歌,一双大眼睛泪光闪闪,像是七月湖水的波光。 他被方才的药苦到,但一个字也没有抱怨,还哑着嗓子,就开始和守着他的沈问歌说话。 「我哥哥真的回来接我吗?」 沈问歌为他抚顺汗湿的额发,笑着点了点头。 「他怎么会捨得丢下这么可爱的谢承呢?」 「就是。」谢承咧嘴一笑。 「我好想哥哥啊。」谢承的思念一旦被打开,如同江水般滔滔不绝,「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谢承病刚缓些,就开始打开话匣子。他回忆着他和哥哥在谢家的日子,说他好想家。 沈问歌一直认真听着,是不是给他餵些水,正当他说得太多,准备阻止他,让他休息的时候,谢承忽然看着她,无比认真。 「问歌姐姐,等我哥哥来接我,我让他带我们两个回江南好不好?我一点也不喜欢皇城。」 藏好的心事,反而和谢承的愿望重叠了。 「好。」沈问歌也没有犹豫,应了下来。 「那我们拉勾。」谢承伸出自己的小拇指。 沈问歌被他孩子气的举动逗笑,正准备伸手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这人的声音哪怕是在压抑什么,可即便这样她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曾经午夜梦回时,就是这声音环绕在她耳边。喜怒哀乐,她都清楚的。 他是生气了吧,沈问歌想。 「沈问歌,我准你离开皇城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顺利的话,今晚还有一更! 我是说如果哈~啵啵大家 第60章 双更 沈问歌身体一瞬间的僵直, 她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祁衍。 不过她的不回应,反而是在火上浇油。 祁衍一把拉住她的袖子,一路把她拉到房门,沈问歌甚至只来得及同谢承摆摆手, 示意他没事。 沈问歌被拉的一路踉跄, 她恨不得踹上祁衍两脚解恨, 但一低头,就看见祁衍靴上的泥泞。 他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去找她了, 结果还听到她兴致勃勃的说要离开皇城。 沈问歌嘆口气。 她被祁衍直接拉到卧房中,还未开口质询, 祁衍就关上门, 一把将她反摁在门上。 她的背被门的纹路硌了一下。 「你疯了!」沈问歌试图甩开他的桎梏,但祁衍根本不松力。 「我不准你走。」祁衍眼底还有红色,他这几日走马上任根本没有休息好。 沈问歌丝毫不惧的回望着他。 反而是祁衍语气先软了下来。 「你听到没, 我不准你离开我, 不要去江南。」 沈问歌知道他现在很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是她想到自己的以后, 根本不容许她有什么无妄的承诺。 「我偏……」 不。 最后的字再也说不出口。 祁衍料到她会说什么,以唇封箴,让她被迫的闭上了嘴, 把没说完的话消磨在两人的唇畔。 沈问歌试图推搡祁衍,重获自由,但不知为什么, 她的手脚发软,推在祁衍身上,仿佛泥牛入海,根本起不到作用。 她感觉肺里的空气被抽空, 脑子昏沉,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不知道是谁先后退了两步,又或者说,是祁衍一步步在引导着她。等沈问歌意识回笼,她已经被祁衍压倒在床上。 她一下瞪大了双眼。 疯了。 她试着想逃,但她的小动作都在祁衍的视线之中。 「给我,好不好。」祁衍哑着嗓子,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迴荡,带着些痒。 沈问歌反而冷静下来。 第110页 她看着祁衍,目光灼灼,恨不得将他看个通彻。 「你会后悔的知道吗?我可是出了名的泼妇,你以后有一件事忤逆我的意思,我就会闹得你整个府里鸡犬不宁。」 「我还会天天和你打架,是真的舞刀弄棒,把你打的来不及躲。」 「我还是个妒妇,再出现一个秦月,她活不过三天。」 沈问歌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到祁衍的脸上出现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是你可以做出来的事。」 沈问歌瞥了他一眼,见他越发想笑,继续说。 「而且,说不定哪天我就……」 我就同你和离,离开皇城了。 也说不定……就那样死掉了。 剩下的这句话,沈问歌不敢说出口。 「说不定什么?」祁衍也冷静下来,他看着沈问歌略带红肿的唇,觉得心里被什么拂过。 可沈问歌不愿,他也不想一时强求。 「你喜欢我吗?」沈问歌突然问。 「喜欢。」祁衍毫不犹豫的回答,他站起身,低头看一眼自己狼狈的样子,不由得想笑。 「那有多喜欢?」沈问歌并不准备放过他。 「我的现实和梦里都有你的存在,你觉得我有多喜欢。」祁衍苦笑,「你说的泼妇、妒妇的模样,都曾在我梦中出现过,甚至有时我会混淆这里与梦中的区别。」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祁衍指指自己的心,「这里被你填补完整。」 他看着沈问歌把自己撑起来,想伸手拉她一把。 谁知沈问歌拽着他的手,将他扯回了床上,还是方才的姿势,只不过两人换了位置。 「那你是喜欢梦里的我,还是现实的我?」沈问歌居高临下的看着祁衍,微抬着下巴。 祁衍的角度,只能看见她漂亮的脖颈。 「都是你。」祁衍缓缓道,「所以我……」 大概是为了报復,沈问歌刻意用他刚才的方法,把他的唇堵上。 祁衍摸不清她是什么套路。 大概是玩够了,沈问歌伏在祁衍的耳边,说了四个字。 「及时行乐。」 祁衍惊诧的看着她眉眼弯弯,心里有一块空缺被填满。他视若珍宝的将沈问歌圈在怀里。 从她的发,到她的唇,一点一点吻过。 在极致快乐后,沈问歌狠狠的咬在祁衍□□的肩膀上,哪怕是满嘴血腥气,她也不惧。 祁衍闷哼一声。 「我要你永远记住我。」沈问歌说。 永远。 也不能忘。 · 小结巴发现最近这两天,祁衍的心情,出奇的好。 也不只是他发现了,府里其他人也察觉到了。 甚至连他呆在府里的时间也长了。 小结巴摸着下巴,和病好的差不多的谢承说:「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事出……什么必有怪?」 谢承翻了个白眼:「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差不多,差不多。」小结巴打着哈哈,看着祁衍在书房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的事,也该提上日子了,西越可不会等他。 这日,沈问歌想了很久,终于鼓足了勇气,去看一眼锦书的墓。 她带了很多的东西,都是锦书平日里喜欢的。祁衍本要从各项事物里脱开身同他一起去,却被沈问歌拒绝。 祁衍送她到门口。 小结巴也跟在祁衍的身后,看着沈问歌的马车远去。祁衍转身欲走,却被小结巴拦下。 「你知道最近西越王久病不起的消息吗?」 「当然。」祁衍半倚在墙上,双臂环胸,「你的消息,不就是我告诉你的?」 「你……」小结巴一时语塞,又说不过祁衍,索性算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来皇城是做什么的吗?」小结巴正色道,「我现在就告诉你。」 祁衍站直了身子,唇轻轻扯了扯,露了个敷衍的笑:「你终于要说了吗,我以为你会烂在肚子里。」 「去书房吧。」祁衍迈开长腿先行带路。 祁衍将下人们全部赶了出去,只剩下火盆噼里啪啦在无情的燃着。 「说罢。」祁衍这个时候,还根本没有意识到,小结巴究竟会说出些什么东西。 「你还记得那把匕首吗?那是我送给你娘的。」小结巴用带着点口音的中原话从头开始叙述。 偶尔,祁衍会皱着眉头提出自己的疑问。 但小结巴都很自如的回答上来。 他害怕祁衍不相信他所说的东西,甚至还从腰处拿出了一把匕首。那把匕首和祁衍他娘送给祁衍的,可以说除了颜色稍许不同之外,几乎是一模一样。 祁衍绝望的阖了阖眼。 依照小结巴的意思,当初他个小孩子时,因为有着中原人的血脉,所以被带来皇城,以表亲近,实则他的父王根本看不上他,年少无知的他以为到了皇城就可以摆脱西越王的控制,没想到在出逃时碰见了意外。 好在被人救了下来。 巧的是,救他的人就是祁衍的生母,路远梅。 「所以,你只是来报恩的?」祁衍指尖在案上轻点。 小结巴摇了摇头:「我是来拿回我的东西的。」 「东西?什么东西?」祁衍脑子里有根弦绷得很紧。 小结巴把唇咬得泛白,支吾着不肯说。 第111页 「到底是什么?」祁衍急了。 「是……是……」小结巴不自觉的握紧椅子上面的扶把,声音颤抖,「是西越的传国章印。」 「你疯了!」祁衍绕过桌案,过来直提了小结巴的领子,「你当时把东西给了谁?」 「我把它当时和许多报答的东西,给了你娘……」 「你!」祁衍怒极,竟一时语塞。 「当时走的太急了,我也是身不由己……」小结巴抚顺自己的脖子,试图使自己唿吸顺畅。 「你知不知道那东西去哪儿了?」小结巴喘着粗气问。 看他实在是快要不行,祁衍才松开了手,将他丢回椅子上。 「我大概知道那东西在哪儿。」祁衍这些年所经歷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都好似找到了源头。 这事除了他祁衍不知道,祁府剩下的几个人,全部都知道。 只是没想到,他的母亲会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祁衍泛起一丝苦笑。 但他同时也很清醒。 事情都已经发生,就算是现在他手刃了这个小结巴,也没有任何作用。 「你现在来讨它是做什么?想回去称王?」 小结巴无声的点头。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祁衍的神色,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他自己也知道留了一个无比危险的东西给祁衍的母亲。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若是以后能有所帮助,我定会义不容辞。」小结巴举了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 祁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试图在这混乱的消息里寻个清净。 「这件事情,还有除了我们的第三个人知道吗?」 「没有。」小结巴仔细回想答道。 「那就让它烂在肚子里面。」祁衍缓缓道。 「那你连夫人也不说?」小结巴可是记得,祁衍在北疆时,是怎样给沈问歌写信的。 祁衍沉吟一瞬,几乎是立刻做了决断。 他不会告诉沈问歌关于这些的一个字。 已经有过他母亲前车之鑑,他绝对不会再让一个人,卷进这无谓的是非当中。 绝对。 作者有话要说: 没想到,我居然有一天,可以二更…… 第61章 沈问歌带了许多东西去看锦书, 吃的喝的玩的,几乎都是平日里锦书喜欢的,还有两件新衣服。 她蹲在墓前,和锦书絮叨的说着话, 就像平时一样。 可惜再也没有应答。 有风捲起, 带着地上的尘沙, 沈问歌不由得抬手揉眼睛,然而挡不住泪越揉越多。她还记得锦书刚来沈府时, 一双眼怯怯的,总是跟在她身后, 生怕她出了什么事。那时的沈问歌总是觉得她是爹娘派去监视她的小丫鬟, 对她很是严厉,直到后来,她犯了错, 锦书却把错都拦在自己肩上。 后来锦书被罚去柴房思过, 她哭了好久才把锦书又要回来。 那时年幼有一股奇怪的别扭气, 沈问歌打开柴房门时, 明明给那个缩在角落里的小丫鬟带了好些吃食,嘴上却硬气的很:「我沈问歌才不需要一个下人替我受罚,你快吃了这个, 跟我回去。」 锦书没有先接东西,反而是和她说话:「我就知道小姐一定会来救我的!」 明明这些都是被时间打磨,很是久远的记忆, 如今想来却十分鲜明。 沈问歌抹了两把泪,摸着墓上的锦书的名字,喃喃道:「是我没用,一直让你替我受罪。这次没有救成你。但我绝不会让你白白丢下一条命。」 风卷着落叶, 发出呜呜的声音。沈问歌继续凝视一会儿之后,才站起来。临走时,又看一眼墓碑,转身离开。 她没有看到的是,在她离开之后,搁置在墓前的新衣被风捲起,又压下,好像有什么人在庇护着它们一样。 · 沈问歌回到府门口下马车时,她没带下人,正准备回身拿东西,忽的被一个不知道哪里跳出来的小孩子撞了一下。 那孩子没站稳摔倒在地,车夫看到这一幕,也顾不得上逾越,斥道:「哪里来的没教养的小孩?」 「罢了。」沈问歌也没有被撞倒,摆了摆手。 那孩子大概是没见过这场面,站起来撒腿就跑。 狐疑的目送着那孩子离开,沈问歌的余光在转头时瞄到地上一个东西。这好像是方才从那个撞她的孩子身上掉落下来的。 是一个普通的信封。 若不是上面写了『沈问歌亲启』的字样,怕她也不会多瞧一眼。 她思索再三,还是弯腰捡了起来。她没忘前几日谢若卿就是这样与她传信的。 将信收至袖笼中,她抬腿奔向府里。一进府,就能感觉到气氛明显的不对。整个府邸过于安静了。 王管家就是在等沈问歌回来,她甫一进门,就上前汇报了她不在这段时间里,祁衍的动态。 「公子从书房出来之后便面色沉郁,带着东西驾了马便出门去了。」 「从书房出来?」沈问歌稍一沉吟,「他可曾是见了什么人?」 王管家仔细想了想:「这府里也未曾来过生人,今日去过公子书房的,只有公子带回来的那个小结巴。」 小结巴?沈问歌想不出他能有什么惹得祁衍大动肝火。 不过那人身份特殊,能惹得祁衍不快也是正常。 第112页 她并没有把这事过多的放在心上。 她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又在府中转了转,瞧了瞧府里最近的布置。快到年关,所有的事都要忙起来。最明显的就是,府里开始囤积吃食之类的东西了。她特意吩咐管家准备些祁衍爱吃的东西,比如糖果子,年糕之类的。 但吩咐了下去,还是觉得不放心,沈问歌想了想:「去备些糯米,我自己打些好了。」 管家很是震惊,小心翼翼的问:「夫人是要打年糕?」 「对。」沈问歌笑笑,「怎么,不信吗?」 「不不不。」王管家嘴上否认着,但心里忍不住嘀咕。只当是沈问歌的 之前她也想不明白祁衍为什么会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但慢慢的,他也在影响着她。让她一个并不嗜甜的人,对这些东西喜欢起来。 甚至偷偷去铺子里看着学究竟怎么打年糕。 至于是出于怎样的原因,沈问歌想了好久,直到回到院子里坐在鞦韆上,才想起大概是有一次祁衍吃这些东西,坏了肚子,她还狠狠的嘲笑他一番,没想到最后把自己搭了进去,养成了做年糕的习惯。 她最拿手的还是桂花年糕。 香糯的米糕,配上桂花独有的香甜,咬在嘴里,从不会觉得腻。 吃多了甜食之后,沈问歌才渐渐的明白了,在心思低落时,吃些甜的,心情会变的好些。只是不知道祁衍是不是这样想。 沈问歌头靠在鞦韆上,看着稍显荒芜的院落,不由得自嘲一笑。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去看了锦书的缘故,心思都被带的伤感起来,整个人都被泡在回忆里。 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做些别的。 沈问歌站起来,深吸一口气。 她没有注意到袖笼中有东西顺着她的动作滑落,急于摆脱低落情感的她,径直的奔向了院外,去看看下人们收拾到什么程度。 顺便,去问问小结巴。 沈问歌根本不曾想,有一封信,孤零零的被丢弃在院内,被风吹向院子的角落。 · 祁衍裹挟着屋外寒风回府时,脸色依旧阴郁,没有说因着出去而显得有所缓和。沿路看见他的下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惊扰了他。 自从夫人嫁过来后,还未曾看过公子动过这般大的肝火。 只见祁衍找了几个地方无果后,本就不善的面色更加的差。 他摆手,招唿一个下人过来:「夫人去哪儿了?」 「回公子,回来了。」下人吞了下口水,面上不敢显露惧怕,「夫人在厨房里。」 祁衍皱了皱眉,那下人更紧张了,没想到祁衍只是说了一句知道了便奔着厨房的方向而去。 在目送着祁衍离开之后,在另一侧的一个年纪尚幼丫鬟跑过来,低声和被吓的下人嚼着耳根子:「怎么公子一会来就找夫人?」 「这你就不懂了。」被吓的下人卖起了关子,「你这种年纪,还是会为几颗糖哭吧,懂什么情爱。」 「切。」那小丫鬟不屑的握着扫把离开。 她怎么不懂,她也是看过话本子的!听管家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夫人,正在厨房收拾着,准备给公子一个惊喜。 这不就是两情相悦的戏码吗? 就是看不到平日里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公子,会是什么反应。 小丫鬟嘆了口气。 祁衍根本不知道沈问歌在厨房究竟做什么,但他没有莽撞的冲进门去,选择从门口观察。他今日一身暗纹黑衣,倒是隐匿在这天色将晚的冬夜,很是合适。 厨房里的沈问歌整被几个下人团团围住,不时会有下人发出惊嘆声,热闹得紧。沈问歌会抬头,把视线从手里鼓捣着的东西转移。她会露出贝齿笑一下,以回应下人们的恭维。 看她手法熟练,倒也不像是第一次下厨房。 祁衍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沈问歌之后,围聚他一整天的压抑情绪消散大半。 只是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隔着如此远,也能闻到一阵清甜。 本想在这里多驻足一会儿,却不知道哪个眼尖的下人先看到了他,疾唿一声:「公子回来了。」 下人们顿时如鸟兽尽散。 沈问歌正聚精会神的把自己做好的东西放进蒸笼里,听见下人们的喊声,勐然抬起头,就正好和立在门口的祁衍打了个对视。 沈问歌露了一个明显比方才更开心的笑容,「你回来了。」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 这话祁衍没法接,从鼻子里发了个嗯的声音。 却是不知道怎么惹得沈问歌笑起来。 祁衍耳朵『唰』的红了,他不知道沈问歌在笑什么,但潜意识里,也不想知道。他环顾四周后才问:「需要我做什么?」 「也没有什么你能帮的。」沈问歌话里还带着笑意,她看了一圈,「要不,就请我们公子替我生火怎么样?」 本以为祁衍会拒绝,没想到他将身上的大氅脱下,蹲下身利落的开始填柴。 沈问歌这次抿着唇偷笑,不想被祁衍发现。 「在做什么?」祁衍大概是今日出门太过劳累,嗓音里带着很浓重的倦气,但他添柴的手依旧未停, 「年糕。」沈问歌将手中捣好的糯米搓了个糰子,在上面放上各式各样的装饰,她甚至还给手中的糰子捏了个形状。 第113页 她做好之后,还特意拿出来,托在手里给祁衍看。 「你看这是什么?」 「什么。」祁衍看着眼前带着两个耳朵,被搓的圆滚滚的一团的东西,「你带回来的那只小猫?」 「不是。」 「狗?」 「不是。」 「那是什么?四不像?」祁衍真的很努力的在猜了。 「是猪。」沈问歌面无表情的揭晓了答案。 「嗤。」祁衍没忍住,一下笑了出来。 「你笑我?」沈问歌把自己亲手捏的小猪放回去,「不捏了不捏了,今天就这些,上锅上锅。」 沈问歌把年糕都整齐的摆放在蒸笼上。 底下祁衍又添了一把火。 「今晚只吃年糕?」祁衍发出了疑问。 「当然不。」沈问歌正准备叫下人们回来,却被祁衍阻拦。 「他们估计都躲得远远的,还是我们自己动手吧。」祁衍站起身来,看着沈问歌:「你除了四不像,还会什么?」 沈问歌理直气壮:「八不像。」 祁衍发出了今天的第二声嗤笑:「那你就好好看着。」 本是玩笑话,没想到沈问歌真的搬着凳子安静的坐着看他。祁衍还是很会做菜的,每一个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半点多余。 沈问歌大概是今天捣年糕时累了,虽然看着他的动作很舒适,却昏昏欲睡。 背身做菜的祁衍,偶尔回头就可以看到沈问歌点着头,又挣扎着坐直身子的样子。 本想沈问歌睡一会儿再叫醒她,但冷不防他在案板上切菜时,沈问歌说出话来。 她说:「祁衍我们走吧,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盖一个小房子,每天就像现在这样好不好?」 祁衍的手一顿。 厨房里除了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响,再无其他声入耳。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沈问歌。 没有其他的缘由。 这个愿望,他不敢随意应承。 因为他无法保证,自己能不能给她想要的。 第62章 好在, 回过头时,看见沈问歌已经枕着胳膊,睡的无比香甜。 只是梦话而已。 祁衍长舒了一口气,继续专注于自己手里的东西。丝毫没有注意到沈问歌枕着胳膊睁开眼, 没有半分困意, 歪头凝视着他。 祁衍心里对于封王拜将还是有所期许的罢。沈问歌想。更何况, 祁家有负于祁衍,他不会轻易的离开皇城的。 是她莽撞的说出心中所想。 沈问歌把脸埋在胳膊回弯处, 轻嘆一口气。 虽然祁衍并不是经常下厨,但和上次在河边烤鱼一样, 色香味皆有, 摆满了一张小桌。 沈问歌这时才从胳膊中抬起头来,揉着惺忪睡眼,感嘆了句:「好香。」 祁衍耸了耸肩, 表示收下她的夸赞。 沈问歌也不用再装睡自然高兴, 拿了筷子去够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菜。 饱满的大虾整齐的摆放在精緻的食盏中, 淋一圈鲜甜的酱汁, 虾肉紧实,口感弹滑。 「好好吃。」沈问歌尝一口后惊为天人,「你怎么会的这么多, 你以前是不是在聚福楼做厨子的?」 「胡闹。」祁衍将碗搁置在她的面前,「这是我娘教我的。」 沈问歌下筷的手一顿:「娘?」 「没想到罢。」祁衍坐在沈问歌的对面,面前虽也摆着碗筷, 却没有动,目光灼灼的看向坐在对面的她,「你知道我娘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 「什么?」沈问歌剥虾的手一顿,就听得祁衍说。 「她希望我娶个温柔贤惠, 知书达理的妻子。」 「那这个愿望实现了吗?」沈问歌问。 「你觉得呢……」祁衍没有直接回答她,伸手为她擦掉嘴角不小心蹭到的酱汁。 沈问歌不自觉的皱皱鼻子,看向了祁衍:「你有没有觉得……这屋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味道,就像是……」 「有什么东西煳了。」沈问歌在仔细辨别之后,有些疑惑。她忽的搁置下筷子,站起身,整个人犹如弦上弓跳起来。 「是我做的年糕!」 然而为时已晚。 蒸笼中只剩下了干瘪瘪的几块硬团。 沈问歌失落的将蒸笼盖子放在一旁,她用余光撇到祁衍正探头向这边看,试图用身体挡住他。 「不准看!」 祁衍识趣的背过身,给沈问歌销毁证据的机会。 在听完背后哐啷一阵声响后,祁衍才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喜好?」 「猜的。」沈问歌敷衍答道。 在收拾好一团乱,又吃过饭后,两个人并肩走回寝房。 屋内点燃了炭火,温暖如春,沈问歌的困意也像是初春野草似的疯长。 待祁衍躺下,她不由分说一头钻进祁衍的怀里,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这天太冷了。」 沈问歌找好了姿势,不去看祁衍的神色。 闷声问道:「小结巴说了什么,惹你不快?」 「……」 祁衍喉结滚动,下巴贴在沈问歌的发心:「说了些混帐话罢了。」 本以为沈问歌会追问,没想到她只是浅淡的应了一声。 不是她不想知道,而是根本不想问。 静默在两个人之间涌动。 第114页 祁衍终究心中有愧,他伸手轻抚沈问歌的头髮,认真道:「等皇城中的事情都结束,我们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生活,没有任何人打扰。」 「其实想一想,这样的生活好像也挺好的。」 「你不想当将军了?那你也要问问我舍不捨得你握剑的手去握锄头。」沈问歌想像了一下那种画面,不由得嗤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 「一定有。」 「那就是有。」 沈问歌推开他,无奈的摊了摊手。 祁衍宠溺的又把她揽在怀里。 「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说。 「我说的也是。」 两人凝视一眼,最后还是祁衍圈了圈她:「睡吧。」 沈问歌听话的闭上眼,可不知为什么,一闭上眼睛,眼前总是浮现祁衍今日下厨的身影。 大概是,她头一次觉得,人间烟火,平淡至诚,竟是如此动人。 外面夜已深,气温骤降,屋内与屋外,全然是两个世界。沈问歌想,如果时间可以过得慢一点该多好—— 永远沉浸在这岁月静好的一刻。 可她也知道,这冬日给她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所以才会贪恋,这片刻温柔。 · 沈问歌醒来时,身边人早已没了身影。 她起来梳洗打扮,还未来得及开门,就听得谢承在门外喊着什么。一边喊,还一边敲她的屋门颇有她不开门就把门敲烂的架势。 沈问歌打开门,就瞧见谢承着急的小脸。 「小结巴不见了!」 「他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沈问歌蹲下来,耐心的和谢承交流。 「反正,就是不见了!」谢承急的跺了跺脚。 沈问歌倒是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小结巴能在他们府上逗留这般久,她已经很是稀奇了。 「他也许有他该去的地方。」 见沈问歌不大在意,谢承嘟了嘟嘴,从背后拿出一个东西递给沈问歌,「我来时在院子里捡的,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是昨天被那个孩子丢在府外的信件。 沈问歌以为还是谢若卿写来的信,也没有避讳谢承,当着他的面撕开信封。 当她展开里面的纸张,看清里面的字时才发觉不对。 这不是谢若卿的字迹。 当细看其中的内容时,沈问歌只觉唿吸停滞。 信的下方,落款的不是别人,正是失踪已久的秦月。 内容也很是简略,工整的字迹写着: 腊月十三,于望月楼一见。旧日的恩怨,我们一笔算清。 不要带任何人,否则你的仇这辈子也不得报。 嚣张,狂妄。 沈问歌身体比头脑先行,把那纸张揉成了一团。 这把在一旁的谢承吓了一跳,但还是问道:「是我哥哥写来的信吗?」 沈问歌脸色差强人意,但还是勉强的笑了笑,伸手抚谢承头顶安慰他:「不是,是其他人的信。」 说着,她站起身,把那信想要装回信封中,却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被气急罢了。 沈问歌动作愈来愈急,最后还是未能忍住,将手中的信纸撕碎。 沈问歌将手中的东西迎着风让他们吹散,也顾不得谢承,急匆匆的出院门。 既然挑衅到家门口来了,沈问歌自然要秦月好看。 她未曾想过的是,在她消失在院门外后,在门外呆立的谢承,凝视着被风吹散的碎片良久,终是忍不住,弯腰捡了起来。 第63章 腊月十三就是三日后。 沈问歌自知不能以身犯险, 她选了适手的兵器,仍觉得不安,终日惶惶。 这件事,她定是要告知祁衍的。 然而等到这日天光渐暗, 祁衍也没有回府。 倒是等来了祁衍身边的侍从, 传信回来说祁衍在城外发现了之前要寻的人的踪迹, 祁衍驾马带人去追,这两日应当是不能回来。 沈问歌一时都分不清这究竟是巧合还是躲不开的命。 她虽不知秦月是出于何种目的, 但她绝不会重蹈覆辙,她将能想到的自己全身而退的方法全部在纸上罗列, 仔细甄选。 前些日子还曾想过死这个字眼, 没想到真正如临大敌时还真是不能超脱死生之外。 沈问歌觉得颇有些讽刺。 但事情终归要有一个结果的,决不能草草了结。 沈问歌坐在镜前,看着雕刻精緻的木梳, 犹豫半晌, 才把它握在手中。 等一切有了结果之后, 就可以安心的过年了。 和祁衍还有身边她所爱的人, 能够团聚在一起,就可以了。 本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沈问歌心中却燃起了无比的期待。 · 祁衍出城去已是两日有余, 沈问歌派人去寻,都被城内的看守侍卫给拦了回来。她也找过祁衍的手下,惊讶的发现祁衍的消息几乎是中断的。 而昨日傍晚, 很早之前託付给二赖子找寻祁景的事也终于有了消息,说方才有人看到了祁景在望月楼附近出现过。 秦月和祁景,分明是在调虎离山。 沈问歌心中有了盘算。 目标从来都是她罢了。 既然当初是祁景救走了秦月,两个人一定是串通好要怎么对付他们两个人了。 第115页 她相信祁衍不会蠢到在这种事上丢了性命, 不过以防万一,她还是将此事告知了王管家。 看着王管家迷惑的神色,她没有如实说,而是说自己回趟沈家,若是祁衍再没有消息,就通知祁老将军和沈昀。 王管家只当是沈家有急事,把她说的话记在心中,还安慰她道:「公子连上战场都完好无损的回来,只是捉个命犯而已,不会出事的。」 沈问歌闻言点头笑道:「是啊。」 她左思右想,觉得始终不妥,还是给祁衍和沈昀各留了一封信。她不知道交给谁来保管好,直到有人在眼前晃悠,她才锁定了目标。 神游太虚的谢承看着沈问歌若有所思的脸, 「喏。」沈问歌递给他两封整齐的信件,交代了他自己今日若是回不来,就把这两封信交给两人。 小小的谢承看着沈问歌精心穿戴的衣物,还有她脸上坚定的神色,慢慢的伸出手,才拿起她手中的信件。指尖相碰时,谢承发觉沈问歌的手,竟是无比的冰凉。 他想起之前沈问歌情绪不对撕碎的那封信上零碎的字眼,想说又怕沈问歌生气。 没等他犹豫着说什么,沈问歌已然离开。 谢承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信,年幼的他心上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肆意在肆意蔓延,就像是之前谢若卿丢下他时的那种感觉再次的重现。 谢承是目送着沈问歌离开祁府的。 他坐在寒气逼人的石阶上,看着沈问歌上了马车,看着她马车逐渐远离,又看着她好像知道什么似的掀开帘子回头望他,笑容比冬日暖阳还要热切。 他什么也不想做,就想坐在这里等沈问歌回来,无论谁也叫不走。 沈问歌和谢承的距离越来越远,她看不清谢承的神色,但能看到他缩成一团,坐在门口,把下巴搁置在膝上,像是被丢弃的小狗一样,可怜巴巴。 沈问歌多想像平常一样安慰他,可她狠心告诉自己不能。 平时去望月楼分明很快,今日却觉得度日如年。 望月楼还是老样子,门上的匾额望月楼三个字笔迹依旧清晰有力。她望着紧闭的大门看了好久,才下了狠心推门而入。 经过这些日子的歇业,又赶上过节,人能散的都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老鸨还在苦苦支撑着。 沈问歌也没有留她,给她放了假,让她回了自己的家。 还记得老鸨那时嘆了口气,说这些年,望月楼就是她的家了。 语气里满是遗憾。 「等你回来,这望月楼就重新开张。」沈问歌也没有含煳,这是祁衍的娘留下来的产业,当然是不能毁在她这个儿媳妇的手里。 不过,眼下的情景是,昔日热闹非常的望月楼,如今几乎成了一座死楼,厅内的台子周围少了人群的聚集与吵闹,显得格外的陌生。 沈问歌苦笑。 还真是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望月楼的这样陌生的一面。 她见四下无人,弹了弹浮尘,安静的坐了下来,等待着秦月。没想到秦月还真是不走寻常路,待窗外天色开始暗下来,楼梯处才传来淡漠的女声:「你来了。」 沈问歌对于秦月的出现并没有多惊讶,毕竟比起她来,秦月才是真正熟悉这里的人。 秦月没有下楼的意思,定定的看着她,问道:「你是自己来的?」 「是。」 秦月不屑的嗤笑一声:「你还不笨。」 沈问歌无声笑笑。 窗外的天色暗下来,黑暗是不讲道理的,它无声的吞噬着望月楼的每一寸。 「跟我上来吧。」秦月带着唯一的光向楼梯上移动。 沈问歌自然是要跟上楼的,秦月虽说面上信她自己孤身前来,可她却不自觉的试探着她。 现下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她跟着秦月来到她的房门前,和走廊上不同,秦月的房间内相当奢靡,无灯自亮,屋内顶上竟是嵌着夜明珠。即使如此,秦月还是点燃了屋内的灯火。 沈问歌静静的凝视着脚下的这片区域,上面的血迹早已被擦干,可那日的情形还是浮现在眼前。 大片的血迹,微弱的心跳,粗重的喘息。 眼前幻影现实交叠,她稳定了心神,才踏进门。 借着光,她看见秦月还是之前的模样,只不过比先前瘦削,多了些沧桑感,她的妆面还是那么的精緻,唇上颜色浓艷。 「你找我来,究竟是有什么目的?」沈问歌的手不自觉的摸向自己腰上的长剑。 「我也不必同祁夫人拐弯抹角。」秦月脸上三分笑意,更多的是如蛇蝎般的狠毒,她把祁夫人三个字咬得极重,「今日自然是要你死我活才能收场。」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沈问歌丝毫不惧同秦月对视,她不屑的扯起嘴角,「不就是祁衍,和我祁夫人的位置吗?」 「你要,我自然可以让给你。」沈问歌顿了顿,「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福气消受了。」 「我不要祁衍,还有沈家做靠山。」 「不过秦月你,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你背后无人也便罢了,就算祁衍好心娶了你,他的心也在我的身上,甩也甩不掉呢。」 大概是触到了秦月的痛脚,秦月的脸色无比阴沉。 「而且,你以为只有你觉得被亏欠吗。」沈问歌不动声色,说出来的话极为有重量。 第116页 「你欠我一条命的帐,还没有算清楚。」 「哈,」秦月自然也是要踩上她的痛脚的,「那不就是个奴婢吗,也值得祁夫人如此大费周章,还真是不值得。」 她媚眼如丝,明明已是气急却还是维持着自己轻声细语的说话习惯:「我比你陪在祁衍身边的时间要多得多。我同他在十二岁那年就认识,如果没有我的照顾,他也不会活到现在。而他为了报答我,把这里改作瞭望月楼。」 秦月的神色在提起祁衍时,才会有些许的松动。 「他对我尽其所言,有重要的事也会问过我的想法。他把我捧上这花魁之位,尽他所能的保护我,不就是他的心意吗?」 「我们两个本该就这样发展下去的,可你却破坏了它。」 「我不服。」 秦月咄咄逼人,双眸狠狠的瞪视着沈问歌。 沈问歌看着秦月,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这一切都荒唐。秦月的执念,已是重到这种地步。 她何必同她耗费着些功夫,她和她之间,早就没有了什么爱恨纠葛,现下唯一牵扯的,就是锦书的命。 只是秦月已经把祁衍当做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这些年得不到关心,走火入魔罢了。 她没有必要和疯子废话。 寒光乍现,嗡鸣骤响。利剑出鞘后,沈问歌眯了眯眼,一步步靠近着秦月:「那我们就看今日是你死,还是我活。」 锦书遭遇过的,她自然要全部奉还给秦月。 还未等有所动作,外面一阵泼洒的声响犹如惊雷般在静谧的环境中炸裂开。 那声响由远及近,以及脚步声。 一阵酒气瀰漫开,在空气中萦绕。 沈问歌同秦月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从何来。 沈问歌握剑的手开始冒汗,她不是没有想过秦月会设陷害她,但现在看她的神色,分明也不知情,这种自然的神色不可能是在骗人。 她们的确都感知到了危险。 沈问歌谨慎的握着剑,小心的挪着步子,使自己的背不暴露于外,同时,她也没有对秦月放松警惕。 秦月似乎比她还要紧张,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口,好像外面有什么洪水勐兽一般。 脚步声越发的近了。 她们未曾关门,来人也未想躲,直接的出现在她们的视线当中。 秦月的反应最大。 她几乎尖叫出来:「怎么会是你——」 沈问歌转移视线看去,额上沁出冷汗。 她所能想到的,最坏的场面出现了。 不自觉的,她将手中剑握的更紧。 不过也好。 既然来了,那就都做个了断吧—— 第64章 祁景毫不避讳的出现在房间门口, 手里拎着酒罈,斜睨着屋内的两个人。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秦月话语里带着颤抖,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祁景,几乎把惊惧写在了脸上, 「你别过来。」 「当初你找上我的时候, 可不是这么说的。」祁景随手一抛, 将酒罈扔进屋内,碎裂声在屋内迴荡, 酒罈里未洒尽的酒四散开,一股浓郁的酒气在空气中扩散。 沈问歌鼻子灵, 发现了酒气中的其他香气, 但为时已晚。 手中的剑开始握不住,脚下虚浮起来,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踩在实体上。 她瞬时闭了气, 减缓了自己的唿吸, 而她一旁的秦月, 显然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她现在紧张流于表面,唿吸明显的要比平日重,唿吸的空气也多。 紧张的气氛充斥在每个人的心里, 沈问歌艰难的稍稍后退一步,试图远离眼前的这两个人。 然而,在背地里耍阴招的祁景并不准备在明面上放过她。 「没想到你会这么蠢, 让你来就来,」他上下打量着沈问歌,最后和她的视线相撞,祁景似笑非笑, 「你现在倒是和我那个蠢弟弟有几分相似。」 说着,他像是没事人一样坐在桌边,把玩着一方烛台。 烛台之上,火焰跟着祁景的动作来回晃动,忽明忽暗。 沈问歌和秦月的视线不由自主的移到他的身上。 只要他的手在一个不稳,将烛台掉落在地,混着那些酒点燃屋内那些地毯、帷帐之类的易燃物。 整个望月楼,都会受到牵连。 祁景是明摆了今天不会留活口。 感受到两个人的注视,祁景自是知晓,他握着烛台的手没有松开,而是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沈问歌在心中掐算着时间,而祁景好像有读心术一般,话语里带着嘲讽:「还在等着祁衍来救你?别痴心妄想了。他自己也不一定能够活下来。」 祁景像是捕猎者,静心的在等待收网。 用余光瞥到窗外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她阖了阖眼,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再睁眼时,她眼中已经满是惊慌—— 她刚想开口质问,没想到有人比她快一步。 「你把祁衍怎么了?你不是同我说,只要我都告诉你,就不会伤害他吗?」 沈问歌抬眼去看秦月,那焦急的模样不像是装的。看来秦月为什么会和祁景勾搭在一起,也有了答案。沈问歌唯一不明白的是,秦月平日里看起来倒是聪慧,怎么会信了祁景的浑话。 想来,也只能是为情所蒙蔽了双眼。 第117页 祁衍何德何能让她连命都不要了。 沈问歌想到这儿,却觉得秦月的样子又何尝不熟悉,她不也曾为祁衍丢了一条命么。 「我可没有应许过你,不对他做出什么事情来。」祁景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皱起眉,看屋内剩下的两个人都不做动作,才道:「若是你们不想解决你们的事,那我也就不必客气了。」 「既然,祁衍已经回不来了,那他的帐,由谁来还我呢?」祁景端着烛台站起来,一步步靠近两人,最后他把视线停留在沈问歌的身上,犹如审判般,「就你吧。」 似乎还是觉得不够,祁景侧过身,对着秦月道:「你还不够格。」 他步步逼近沈问歌,沈问歌的长剑也终于换了方向,对准了祁景。 「你杀不死我。」沈问歌无比的冷静,她的脑海里飞速的闪过什么东西,她只要拖些时间,就好。 秦月看着祁景已经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沈问歌的身上,想要快点逃离这里,却没想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是动弹不得。勐的试图迈开腿,竟然狼狈的摔在了地上。 「别试图逃了,我早就在酒里混了软骨散,那东西,闻得时间久了,真的就是谁也跑不掉的。」 「死了这条心吧。」祁景未曾回头,就知道秦月的状况。 「你也就只能在这种事情上做动作了。」沈问歌猝不及防的开口,她根本也懒得装了。同时,她也没忘用剑的距离隔开她同祁景,「祁衍才不会有你这些龌龊的心思。」 这句话踩在了祁景的痛脚上,他装出来与世无争的神色瞬时变了,露出了些许阴毒,「哦?那你倒是说说祁衍如何?」 沈问歌抿着唇,看着祁景也不怯懦,「他自然是哪里都比你强,你这个做哥哥的样样都比不上他。哪怕是祁衍是个混迹街上的混帐,你也比不上他一丝一毫——」 这话,几乎是挑着祁景最厌恶的话说的。 沈问歌勉强控制住表情,露出了不屑的笑:「就算是赵氏上位勉强做了正妻,你努力维持形象,想要做将军府的颜面,也、不、行。」 最后几个字,是她咬着牙才说出来的,因为这些话狠狠地捅在祁景的伤口上,他自是不准她在他伤口上撒盐,一下子暴起,一脚踢掉她手里的长剑,掐住了她的脖子。 「祁衍这辈子都不会比过我。」祁景猩红着眼睛,手里加了力气,沈问歌本就软的腿再也支撑不住,向下滑去。 「我想要毁掉他,就可以毁掉他。甚至毁掉整个祁家都可以。」看着沈问歌唿吸不畅,他似乎很满意这种感觉,但现在怎么能少了聆听者呢?祁景用力的甩开手,沈问歌一下子撞在墙边的斗柜上面,大口的喘着气。 她知道这样会吸入更多,造成更糟糕的局面,但是身体控制不住。 祁景想来是早有准备,安然无恙,还在继续说着—— 「这一切,要怪就怪祁衍那个不争气的娘。若不是她留下这么大的把柄,落在我和我娘的手里,也许她还可以多活两年。我那个便宜弟弟,也就能多看她母亲两眼,可惜不可能了。」 祁景说的话和他面上的表情差别几乎就是天上地下。 沈问歌坐在地上,瞪视着祁景。 「你是不是想知道什么把柄在我身上?」祁景轻笑一声,「看在你也该死的份上,也没有什么好瞒你的。」 「是西越的传位之印。」 沈问歌从杂乱的唿吸中调整过来后,闻言一下屏住唿吸,瞪大了眼睛。 脑海中思绪串联,有什么东西就要唿之欲出。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但还是极力控制着自己唿吸的频率。 「要怪就只能怪祁衍那个做事煳涂的娘,把这种东西也敢放在手里。」 「她该死,连带着她那个不值钱的儿子。」 「本来你可以逃过去的,可是,谁叫你非要掺和进来呢?」祁景已全然丧失了理智,「他非要找我,没办法,那我就只能送你去和祁衍黄泉相聚了。」 祁景恢復到站姿,手里的灯台轻轻一松。 只要点燃这里,火势蔓延开,以她现在的状态,不一定能跑出去。 沈问歌看着那一方烛火坠落,没想到会有人一个飞扑接住它。 秦月苍白到悽怆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立刻吹熄了那摇曳烛火。 祁景见状,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了火摺子,在吹燃火摺子的时候,他一脚将秦月踢翻:「你求我的时候,可不是这种态度。你不是巴不得她死吗?我只是以祁衍的命要挟你,你便怕了,呵。」 祁景似乎不想再和她们纠缠,将火摺子随手丢在摔碎的酒罈处,火舌霎时有沖天之势,迅速攻城略地,将周遭一切可以燃烧之物,都纳为己有。 火光将沈问歌的脸映红,随火光闪烁。她靠着窗,能听见外面的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终于来了。 不论是王管家的口信,还是谢承的小短腿,终于有一个到了。 祁景见自己的目的已达到,又看了一眼毫无抵抗力的屋内两人,准备离开。 然而,未等他走至门前,只觉得胸口一凉。 他低头看去,鲜红血液在剑尖流淌,那是他的血。 那剑竟是无比精准的穿透他的心脏。 第118页 然后,他只感受到撕裂的痛,那剑竟是又从他心口撤了出去。 血,火光,几乎要融为一体,他眼前一花。 祁景不可置信的转头,发现身后站着的本该是摊在地上毫无反抗能力的沈问歌。 「怎么会。」祁景受了重创,再也站不稳,一下子跪在沈问歌面前。 沈问歌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她指指自己的耳朵,示意祁景听。 除了火舌吞噬房屋的燃烧声响外,还有更多的嘈杂声传进来,其中还包含了无数马蹄声。 这些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看样子包围瞭望月楼。 「你……」祁景想要说话,怎奈张口嘴中溢出来的全是鲜血。 这条命,是祁景欠她的。 如今,终于讨回来了。 至于秦月,沈问歌看着从屋内蔓延到走廊上的火势,她活不下来的。 不过,她自己好像也逃不出了。 浓烟滚滚,焦味充斥着口鼻。沈问歌再也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周遭的温度越来越高,祁景的唿吸从急促到渐缓,好像是很快的一个过程。 烈火肆虐狂燃。 尽管做好了不活着出去的准备,但是还是不想放弃一丝活着的希望。 沈问歌慢慢匍匐在地上,咬着牙,一点一点的移动,只要离开这里。 她混沌的思绪里,只剩下活着的念头。 她身上的衣物被火星点燃,灼烧皮肤,她也体会不到痛,她眼里只剩下到门口的距离。 近了。 更近了。 只要再一点点,她就可以出去了。 她好像都听到,外面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就在终于要看见光明的时候,她再也趴着动不了一点。 有人不惜浑身浴火而来,拽住她的脚腕。 明明只差一步。 就差一步。 沈问歌看着周遭被烧的焦黑一片,不由得绝望蔓延。 就这样死了,还真是,不甘心啊。 一滴泪滑落,落在滚烫的地面上,瞬时化成虚无,蒸腾不见。 第65章 江南自古以繁盛着称, 青石板的街,青瓦给小镇染上一层水墨色。烟雨朦胧的小镇,四季如春,河边不时传来船夫摇橹的声音, 吱嘎吱嘎如一曲祥和的乐声, 伴着潺潺水声流淌。 在临河的一条街上, 街上还有零星的摊贩出来摆摊。临近中午,生意并不好, 几个摊贩凑在一起聊聊近况。 「你们发现没有,最近街上多了好些新开的铺子。」 「好像年前就有了, 年后像春笋似的一下全冒出来了, 前面街上不是还开了一家绸缎庄。」 「啧,不会是一家开的吧?」卖糖的小贩砸吧了下嘴。 「可能还真是。」另一个小贩揣了袖子,也跟着感嘆一下。他年前的时候曾去过那家新开的绸缎庄送东西, 瞧见过里面的样子, 那真是大手笔, 不是一般财力可以建造的。 想想那奢华程度, 以及里面多到数不清,丝滑的绸缎,小贩嘆了口气。听说那是从皇城来的生意世家, 还真是处处都显得不一样。 而在与这里,隔了两条街的位置,就是绸缎庄的位置。这里比起其他的街上更为繁华, 周遭住的多为富商权贵之流。 外面看起来富丽堂皇的绸缎庄,抬头就能看见牌匾,沈氏绸缎四个字被写的笔锋凌厉,颇有气势。 绸缎庄来往的人并不少, 有人在人群里格外耀眼。他一身白袍看似低调,实则绣了锦云流纹,一柄摺扇风流无限。 有绸缎庄的人认出他来,唤了声:「沈大公子。」 来人甩开扇子,掩唇一笑。 「二哥,你又装做是大哥骗人。」他身后一个薄纱蒙面的女子小声道。这话看似训斥,实则是无可奈何。 绸缎庄的人这时才注意到沈大公子身后还有个人。 一身黛色的长裙,勾勒出身形,头髮用一只素淡的簪子挽起,并没有带其他的首饰,看着十分清爽,像是春日和煦的风。几个人注意到和她一同来的沈钦,两人形色亲昵,加之她又蒙面,不由得有了猜测。 「什么骗人,我这是在帮他巡铺子,他应该要感谢我的。」手握摺扇并不是沈昀,而是沈钦,他摇着摺扇,在铺子里潦草的看过一圈。 蒙纱的女子摇摇了头,没有继续说。若是之前,他们两个肯定要拌嘴,但是现在…… 他开心就好。 沈问歌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清清开口说话就不舒服的嗓子。她现在说话,还是会有些沙哑,大夫说要静养,慢慢的恢復。 想起之前种种,沈问歌觉得都像是梦一样。她眨眨眼,试图不去想,去问这里的管事要帐本。 这是大哥走之前留给他们的任务,要定期查帐。 哦,不对,没有他们。 是她自己。 沈钦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沈问歌在绸缎庄后院的地方看着帐本,心浮气躁,总是觉得静不下心来。她已经来这江南三月有余,还未全然适应这里的气候。 不过,这里的空气总带着若有似无的花香,叫她很是喜欢。 她特意让人搬了小桌到帐房外的树下,翻看帐本。 舒适的午后,叫人昏昏欲睡。沈问歌强撑着精神看了一会儿后,才惊觉,今日这帐,算是看不完了。 第119页 尽管是休息了很长时间才出门,但还是没有休缓过来。也不知要拖着这样的身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还是回宅子里待着舒服些。 沈问歌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大概是站起来过于的快了,她竟是眼前一花,脚下虚浮,被桌子腿所绊倒。 沈问歌唿吸一窒,甚至做好了摔跤的准备,一双有力地手及时的揽住她,将她拉了回来。 她背对着那人,眼睛看不到,却是感受到一阵若有似无的气息,混合着花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见她不动,那人迅速的缩回手,也为说话,转身便走。 在脚步声逐渐远去时,沈问歌才从怔愣中反应过来,转过身去,看着早已从院子离开,只剩下衣角的影子拂过的人,轻轻道了句谢谢。 也不管那人究竟能不能听到。 沈问歌看着那角落出神,冷不防不远处传来一阵唿唤—— 「三妹!」 沈问歌被这突如其来一声吓得揉了揉眉心。 沈钦兴沖沖的跑过来手里还提熘着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小跑着奔向她。 沈问歌轻轻嘆了口气:「二哥,你能不能沉稳些。你再这样咋唿,我就给娘告状,让你早些成家。」 「亏我还给你带了好东西。」沈钦撇撇嘴,丝毫不在乎自家亲妹说的后面几句话,他迫不及待的把手里的东西给她看,「你看这是什么!」 「喵。」被抓着后颈的小东西不满的叫了一声。 沈问歌不可置信的看着突然出现在她眼前的纯白色的小猫,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 「它是哪儿来的?」 「我从铺子前捡的。它一直跟着我,蹭我的衣服,我看和它颇有缘分,就把它带过来了。」 「喵。」似乎是为了印证沈钦说的话,小猫湛蓝色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沈问歌,它似很不满沈钦对待它的方法,一直挣扎着。沈问歌见状急忙把它结果来抱在怀里。 「你带它回宅子里,也好解解闷。」沈钦可是把沈问歌近来的状态都看在眼里。 沈问歌没有拒绝,若有所思的抚摸着小猫柔软的毛髮。那小猫也很是听话,蜷缩在她的怀里,享受着抚摸。 回去的路上,沈问歌着实忍不住,问沈钦:「二哥,你不觉得这只猫很眼熟吗?」 「眼熟?」沈钦看着那猫挑眉想了一会儿。 沈问歌的心不由得悬起来。 但是他二哥就是二哥,对于不在意的东西根本记不住那么久,过了半晌,沈钦才道:「不是所有小猫都长这个样子吗?」 沈问歌一下子放松的笑了起来。 「是啊,所有小猫都长这个样子。」 「喵。」沈问歌怀里的小猫也不知是在迎合她的话,还是在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沈问歌爱怜的摸着它,可能这就是沈钦所说的缘分吧。 · 沈家在江南的宅子,是沈昀一手置办的。比起皇城的宅子,这里更加精巧,少了许多凌厉气势,多了几分温婉。 沈问歌穿过迴廊,入耳的除了清浅的流水声,还有几声婉转的鸟鸣。 整条迴廊走下来,今日的疲累被清除了大半。 沈问歌将猫交给下人,让他们去准备去安置妥当。她在前厅和卧房处寻了半天,也没有看到江氏的身影。 「娘呢?」沈问歌坐在前厅处,将脸上的面纱摘下,问沈钦。 沈钦眼神飘忽,顾左而言他。 「你也知道,京城那边不能随意搁置……而且还有那么多姨娘在那里没有过来……」沈钦说话越说越虚,逐渐失去声音。 这个妹妹,怎么眼神越发的和自己大哥像了。沈钦欲哭无泪。 沈问歌面无表情的看着沈钦尴尬。她知道这主意肯定不是沈钦自己想出来的。 「把我带去绸缎庄,是谁的主意?」她开始循循善诱。 「……娘和我说的。」 「叫我出去是为了回皇城?」沈问歌垂下眼帘,将情绪掩去。 「娘她也是没有办法……」沈钦看着沈问歌站起来,也立刻跟上去想拦住她,但却被她伸手挡开。 「我没事。」沈问歌露出贝齿轻轻笑了起来,她今日只是简单的梳妆打扮,也足以让人为之动容。 沈钦好久没有见过沈问歌笑了,看来这些日子,沈问歌是真的从曾经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想起才从皇城离开时的沈问歌,沈钦心中涌起一阵后怕。 当时,真的以为沈问歌活着到不了江南。 好在那噩梦般的一切都过去了。 「我今日走的路太多了,我真的需要休息了。」沈问歌和沈钦挥了挥手,看样子已是全然不在意母亲回皇城的事。 沈钦送了口气,同意了。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沈问歌转身过去,立刻收敛了笑意,换了一副神色,冰冷没有温度,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过,她唯一没有隐瞒的,是她今天真的累了。 傍晚时分,晚霞铺满天际,风轻盈无比。 吹得整个人都懒倦几分。 现下什么心情也没有,沈问歌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然而,连梦里也不曾安心的休息。 梦境之中,滔天的火势瀰漫,浓烟滚滚。她竟是又回到瞭望月楼。她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凭着一口气拼命的向外爬。 第120页 就快成功了。 可偏偏有人拽住了她的脚腕,要把她抓回无尽地狱当中。 梦里的她无声落泪,梦境之外,她一是哭得泣不成声。 哪儿有那么简单就放下,都是用平静掩盖内心的慌乱。 她挣扎的越厉害,那只手抓着她就越紧。 沈问歌告诉自己不要回头看,但梦里的她根本不受控制,她慢慢的,慢慢的回过头去。 秦月姣好的面容早已不在,她整个人被火焰吞噬,漆黑一片,只维持着人形。焦炭的气息就在她的鼻端。 「啊——」 沈问歌惊叫出声。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梦境还是现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逃脱那只手,在团团烈火中,被人拥入怀。 「别怕。」那人说。 「我来了。」 沈问歌浮沉不定的一颗心,被这温柔安抚,终是平稳的落了下去。 她蜷缩起来,小声抽噎,在梦里以额抵住那人的胸膛。 月光沉静,透过一扇打开的窗,笼罩在室内。 披星戴月而来的男人小心翼翼的圈住怀中还在呜咽的人,给予她源源不断的力量。 「别怕。」 「我来了。」 他说着和沈问歌在梦里听到的相同的话。 他上挑的眉眼,此刻没了一点慵懒与乖张,眸色比月光清澈,眼底满心满意只剩下怀中的人。 仿若失而復得的稀世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  > < 快完结了!大家是想一次看个够,还是我慢慢更完~ 第66章 沈问歌自从冬天离开皇城之后, 经常会做恶梦,梦来梦去,里面的场景并不会变化,皆是那日望月楼燃起大火的景象。 每每她都会从浑噩中醒来, 睁眼望着窗外的天一点点的亮起。 自从梦到那些东西, 好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睁眼到天亮的觉了。 沈问歌摁着眉心试图使自己清醒, 她着单衣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机警地环视四周,窗户和门都紧闭着, 没有半分被打开的迹象,可空气里却带着一股花香。 几乎是下意识的, 她摸向床边, 但并没有摸到她以为会有的余温,身侧分明是冷的。 还真是自作多情了。 沈问歌自嘲一笑,在舒展一下身体之后, 准备开始新的一天。至于其它的, 可能缘分到了就来了。 在江南的日子, 明显要比皇城安逸舒缓的多, 日子过去的悄无声息。当沈钦咋唿着要为她煮长寿面时,她才恍然记起自己的生辰竟是到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到了?」这不像是沈钦能记住的事。 沈问歌看着眼前煮的稀烂的长寿面,在长时间给自己心理安慰之后, 试探的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筷子。 「啧。」沈钦期盼的目光抛过来,沈问歌狠心的选择了无视。 沈钦干脆坦白了:「说实话,是大哥命人带给你生辰礼物, 我才想起来。」 说罢,他派下人去取了一个东西。 沈昀在沈家这么多年,见过的珍品数不过来,送给沈问歌的自然也是千挑万选过后的珍品。 沈问歌打开瞧了一眼, 是一对玉湖珍珠簪,她并不是不喜欢,而是…… 她嘆了口气,将礼物盒子兴致却却的搁置在一旁。 沈钦摸不到头脑,他不敢相信大哥居然还有出错的时候,他伸出手去想看沈昀送的东西,却被沈问歌一把拦下。 「这不是我最想要的生辰贺礼。」沈问歌幽幽的道,她一双眼睛亮亮的,像是花园里波光粼粼的湖水。 沈钦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沈问歌不仅不慢的开口:「二哥若是想把大哥的礼物比下去,其实很简单。我不过就是想知道皇城在我离开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大事。」 沈钦哈哈两声,准备把这个问题搪塞过去,母亲回皇城之前千叮咛万嘱咐,沈问歌大病初癒,心态并不平和,要尽量让她少受些刺激。他更是知道沈问歌时常做恶梦,会尖叫着醒来。 这样的情况,于情于理,应当是一个字都提不得的。 沈钦打定了主意,抬眼无比坚定的看向沈问歌,他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就算是她今日过生辰,也没有用…… 沈钦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 他真的抵挡不住自家亲妹毫无徵兆的扑簌簌的掉泪。 沈钦语气三分动摇:「……我只知道一些。」 沈问歌没停。 「行了行了,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还不行吗。」沈钦小声嘟囔。 然后,他就看见沈问歌立刻止了哭,屏气凝神准备听他讲。 沈钦:「……」 好像是上当了呢。 · 如今朝中的局势并不乐观。 江南不同于皇城,这里的紧张氛围要小得多,以至于沈问歌有种与世隔绝之感。 不过这些日子也的确没有做什么。 沈问歌坐在自家宅子的凉亭中,心不在焉的观赏着一池春水,手里捏着准备餵鱼的鱼食,有一搭没一搭的扔进湖里,引得本来平静的湖面掀起片片涟漪。 听二哥说,望月楼的大火烧了彻夜,几欲把天映亮。里面受困的三个人,除了沈问歌,剩下的两个都未能出来。 祁景之死引发一连串的动盪。受到最大影响的自然是祁家。祁老将军丧子之痛未平歇,赵氏唯一能仰仗的儿子没了,一哭二闹三上吊,见人就发疯,最后竟是想要砍死祁衍来报仇。 第121页 祁衍怎么会任她胡闹,加之那段时间,祁衍情绪无法自持。其实,当时沈钦为她描述到这里的时候,很不屑的哼了一声,对祁衍表示十分不满。他觉得若不是祁衍,沈问歌也不会到如此地步,沈家显然所有人都是这个意思,她被救出来之后,就被沈家悄无声息的送到了江南这边。 想要隔开谁,意图也十分明显了。 遭受这种待遇的祁衍,心情怎么会好。 赵氏这个时候触霉头,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最后还是祁老将军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救下她,送入京郊宅子软禁。尽管留她一命,却不准她再踏入皇城半步。 想来,赵氏手中已没有了最后的把柄。若是没猜错,现在那西越的传位之印应当回到了祁衍的手里。 否则,睿王不会恼羞成怒在朝堂上参祁老将军一本的。 理由很简单,通敌叛国,意图谋反。 圣上闻言大怒,派人彻查,接连停了祁家父子之职。大概是动了肝火的缘由,圣上于初春时生了一场急病。 有人看中了这场病,开始蠢蠢欲动。 怕不是有人打着清君侧的幌子,真正的想要那至尊之位。 皇城终归是要不太平了。 沈问歌脑海中思绪翻涌,手中鱼食也餵的差不多,她看着四散的鱼儿,又看看周遭寂静的环境,连个下人都没有。 她特意把陪同的下人遣散。 尽管没有人,沈问歌还是平静开了口:「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话音落地,忽来一阵风,把树叶吹得哗哗作响。 沈问歌在心里记着数,她数到了十,见还是无人回应,拍拍手中仅剩的鱼食,站起身来:「那我就走了,既然你不想出现,那以后也别来找我了。」 有什么轻巧落地的声音偷熘进耳朵,沈问歌只假装没有听到,站起身来,从容的收拾着东西。 有人像是一阵风似的,轻柔的于背后把她圈在了怀中。 花香以及若有似无独属于他的味道,一下子沁满鼻腔,沈问歌没由来的感觉到安心。 从来江南之后,她还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能感受一颗心在平静的跳动。 她没有说话,而是双手用力的把将她圈在怀里的手打开。然后转身去看那人一脸惊诧的神色。 他的手无所适从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祁衍虽然样貌上还是原来的样子,却比之前流露出的东西更加的沉稳,更加内敛。他现在如同一把未出鞘的刀刃,懂得内敛锋芒。 除了现在外露受伤的表情外。 她细细的看过他脸上每一寸,然后才扑入他的怀中,双手圈紧了他。 「我很想你。」她把脸埋在祁衍的怀里,瓮声瓮气。她伸手,抱紧了祁衍的腰。 祁衍的手反应慢半拍似的,缓缓搂上沈问歌,而后再一寸寸收紧。 风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湖水静止,云也跟着停下脚步。 一切都恰到好处。 最后还是祁衍先开了口:「生辰快乐。」 沈问歌闷笑出声:「呆子。」 多少个午夜梦回,都是被这样一个怀抱圈着逃离开那绝境,给予她最安心的力量。 沈问歌觉得自己还没有抱多久,不远处石路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三妹,你在那里干什么?」 这个二哥,早不来晚不来! 沈问歌看了一眼祁衍,这两个人要是撞见…… 还不够头痛的。 想当初二哥骂祁衍骂的嗓子都要哑了,还抄傢伙要教训祁衍,若不是大哥拦着,觉得自己妹妹受的苦全来自祁衍的沈钦,已经杀到祁府,约架了。 「没事的。」祁衍安慰沈问歌,「我会同二哥好好说清楚的,总不能一直这样。」 沈问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离得越发近,脚步越快的二哥,几乎欲哭无泪。 她二哥,若是什么讲理的人也便罢了。 问题就在于…… 他不是。 ·· 沈问歌以累了为由,早早的吹熄了灯火休息。 房外一直巡视的下人见屋内灯灭了,都放慢了脚步,为了不打扰沈问歌休息,人也随之减少。他们是二公子临时派来看守的。 沈问歌在黑暗中听着响动,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今日二哥几乎是撵着祁衍出了府,无论她怎样劝,都拦不住二哥的怒意。 祁衍意外的沉稳,几番下来,还是平心静气的想同沈钦交流。 然而,最后的结局就是被赶出宅子。 沈家对于祁衍的印象怕是要差到极致了,他们先入为主的认为是祁衍害苦了她。可在她气若游丝时,分明是祁衍把她从望月楼救了出来。 她没忘后来鼻腔里的焦味被血腥气所取代。 他那时大概是受了伤,却还是稳健的抱着她,穿越整片火光,把她送到最安全的地方。 而沈钦的想法,她也不是不明白。 嫁给祁衍之后,她屡屡把自己处在危险的境地之中,他们只是在担心她而已。 两方都没有错对可言。 沈问歌用被子把自己埋起来,不想再去想这些头痛的紧的事情。 在她胡思乱想间,有窗子被打开的响动。 沈问歌掀开被子看去,祁衍正利落的翻窗而入。见她看他,还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第122页 她不由得轻笑出声。 没有点灯,两个人就着月色,在床上额抵额,低声说着白天未曾说完的话。 「最近朝中局势很是紧张,祁家腹背受敌,好在并不致命。陛下有意保祁家,我才得以脱身,抽空来看看你。」 朝中势力其实比他说的还要复杂,但为了沈问歌不必担心,他挑选的都是些较为乐观的消息。 「那皇城是不是很需要你。」 祁衍喉头滚动,是就挂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没想到沈问歌比他先说出口:「我今日叫你出来,也是想和你说这件事。」 「你回皇城吧。」 祁衍惊讶的看向她,本以为这句话该由他来说,但现在被她抢先,心中说不清的情愫涌动。 其实,现在他才是害怕被丢下的那个。 「等你结束那边的一切,再来找我。」沈问歌说着说着又觉得不妥,伸手揪了祁衍的耳朵,「若是被我听到你再沾花惹草,再有第二个秦月……」 沈问歌话说一半,没有再说。她在祁衍怀里挣扎着,祁衍知道她在别扭什么,放柔了声音,为她解释。 其实祁衍和秦月一开始就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少年需要庇佑,而秦月需要一个出头的机会。 两个人各取所需,本是利益的勾连,却被沈问歌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关系。 后来的事,沈问歌也便都知道了。 「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不一样。」认真听着的沈问歌忽然问出一个并不相干的问题。 祁衍被月色晕染了眉眼,他将吻轻轻印在沈问歌的额头。 「你是独一无二。」 「唯一能住进我心里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情话祁上线。 其实已经红透耳根,但是不想被发现~ 第67章 终章(上) 沈问歌逐渐适应了江南的气候, 已经是一年后的事情。她这些日子,已经是可以安稳的睡一个好觉。 沈家的基业也开始逐步向南转移,本来沈从善是不想离开皇城的,但奈何朝中变换无常, 加之江氏也带着几个姨娘过来住了一阵, 几个人熟悉这里的生活之后, 都商议着要留在这边。 沈从善也无法,后宅不安生, 哪里做得来生意,只得举家南迁。 这宅子开始有了人气, 十分的热闹。 唯一缺的, 就是沈昀。 沈问歌自然知道他留在皇城是为了什么。她也不能帮的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劝慰母亲。 结果几次下来之后,倒是起了效果, 江氏不再叨念沈昀, 反而逐渐将重心放在了沈问歌的身上, 一直让她想清楚同祁衍的婚事。 言下之意她也明白的。 若是不想同祁衍继续走下去, 希望两个人好聚好散。 沈问歌每次都是歪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告诉母亲:「就快有结果了。」 江氏拿她无法,久而久之, 又去忙活开沈钦的事情。 沈问歌自是乐得自在,她其实一直有和祁衍写信,聊些生活琐事。前些日子他还偷摸熘过来一趟。 不过最近信件回復的速度越来越慢, 沈问歌心里隐隐知道,一切该来的都要来了。 睿王蛰伏那么久,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春末夏初时,气温上升, 尤其是要落雨前的闷热,会让人也逐渐变得焦躁起来。 等沈问歌听闻睿王在皇城大雨将至那日发动兵变之事时,已过去了好几日。 凑巧的是,今日的江南也落了雨。 这里淅沥的小雨很是温柔,顺着屋檐,汇集落下,把堂前种的几棵树上新叶沖刷一新,嫩绿的颜色显露出来,生机盎然。 睿王孤注一掷的豪赌终究未能成功,如那夏季倾盆大雨一样,不会有多长久。 一直对外宣称龙体抱恙的皇帝突然好了起来,以祁衍为将,率精兵,绝地反击。 一场厮杀,免不了血流成河,杀伐不止。 不过,好在是终于赢了。 睿王大败,自知没有翻身的机会,于皇城内静亦门处自刎。当初拜于睿王麾下的大臣,也跟着自刎于此。 接下来,就是肃清朝政,清理睿王残党,以儆效尤。皇帝的铁血手腕自然不用再提,一切发生的极为迅速,足以震慑朝纲。 经此一役,坊间也有诸多传闻,有人说,皇帝之所以能赢得如此痛快,不过是因着在睿王身边安插了眼线。也有人说,是重用祁家,为祁家平反冤案的缘故。甚至有人说,是睿王过于愚蠢。 总之众说纷纭,谁也没有一个能够保准的答案,毕竟那是皇家秘辛。知道的多了,怕不是要惹来杀身之祸。 沈问歌对这些倒是不甚感兴趣,听听便罢,每日做的最多的,还是在湖边餵鱼。 这种安逸的生活,是在皇城里感觉不到的。 沈问歌很喜欢这样的生活。 就是祁衍不在身边。 沈问歌看着雨帘落下,拄着头,从桌上的盘盏里捻了颗蜜饯放在嘴里。 「三小姐,前厅处有人说是要找你。」 「谁?」沈问歌懒散的抬抬眼皮,看着连伞也未打,淋着雨小跑过来的小丫鬟,一时竟是有些恍惚。 再仔细看,眼前的幻象消失,那小丫鬟到了跟前。看着像是刚来的,还不懂什么规矩。 第123页 不是锦书那个冒失的丫头。 沈问歌嘴里含着的蜜饯也一时没了味道。 「三小姐?」那小丫鬟看沈问歌兀自出神,又唤了一声。 沈问歌反应过来,嘴里甜味散开,竟是有些腻人。她漫不经心的问道:「来人说是谁了吗?」 很少有人知道沈家还有个三小姐住在着宅子里的。 「他说三小姐看见他,自然就明白了。」 沈问歌应了一声,也没有细想会是谁来,而是看着落雨,笑着问小丫鬟:「那我们要怎么过去?」 小丫鬟额上的发方才打湿,经过沈问歌的提醒,她才惊觉自己竟是未曾带伞。 这要让主子淋雨去吗? 她藏不住情绪,把惶恐写在了脸上,她急忙认错,没想到沈问歌没有生气,反而是安慰她:「他不是着急要见我吗?我只要跑得快些,这雨就追不上我。」 「真……真的吗?」小丫鬟咬着唇胆怯的问。 「那就试试吧。」 · 谢若卿略感不安的坐在前厅中,他这次不止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了一个扎着双髻的小孩,他虽然一双大眼睛来回乱转,但也坐的规矩。 「问歌姐姐真的在这里吗?她会不会不想见我们。」小小的谢承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他比去年又长高了些,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里的闪亮。 「怎么会,她不会不想见谢承的。」谢若卿抚着谢承的额发,其实他心中忐忑,并拿不准主意。 万一……沈问歌不想见他怎么办? 他的思绪很快被不远处一阵奔跑声所打断,显然是他想的太多。 人仿佛是突然闯了进来。 沈问歌出现在门前时,刚把用来遮挡雨水的衣物收起。她身上没有沾染什么雨水,只是裙摆被地上的水洼梳弄湿。有几缕发被雨濡湿,看起来有点狼狈,她也没有恼怒,反而是将笑意融进眉眼之中。 她一抬头,正好和谢若卿的眼神在空气中对撞。 「你怎么来了?」沈问歌笑意有一瞬的凝固,但很快调整好自己的表情。 谢若卿敏感的捕捉到了她的神色,手不由得握紧自己的衣角。 谢承才不会去注意那些细节,见到沈问歌冲上去抱住她的大腿,就像是之前一样。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谢承用奶音撒着娇,抬头看沈问歌,满脸的兴奋,「而且你真的来江南了!」 「谢承!」谢若卿上前两步去拉谢承,可怎么也拉不动。 沈问歌摆了摆手,把谢承挪开,蹲下来和他说话。谢承一年未见,人长得高了些,不变的还是那张娃娃脸。 「是不是赶了好久的路才到这里的?」沈问歌捏了捏谢承的鼻头,叫跟着她一起来的那个小丫鬟带着谢承去逛逛,吃点东西。 谢承自是乐于如此,跟在小丫鬟的身后,一蹦一跳的走了。 目送着谢承离开,沈问歌才将视线回到谢若卿的身上。她叫来下人斟茶后,便让他们退下。 碧绿的茶叶在水中浮沉,一如谢若卿的心。 他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这次回江南来,是有什么事情?」沈问歌看着一年未见少了许多青涩懵懂的谢若卿,十分的好奇。 「圣上特意准了我探亲假,说是等我回皇城,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探亲了……」 这话说的并不隐晦,谢若卿不自觉的流露出骄傲。 谢若卿还是那个别扭的少年。 沈问歌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真诚的问道:「为什么就没有时间回皇城了?」 「因为我实现了当初进皇城前许下的愿望。」谢若卿不再以手抓着衣摆,抬起双手,握紧了眼前的杯盏,并不是茶水的温度给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而是他必须要抓握点什么,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还记得之前他信誓旦旦的告诉沈问歌,他要做官。 他分明不是一年前的那个刚踏进皇城的小孩子了,为什么现在连当时的勇气也不曾有了。 谢若卿咬着唇,酝酿着自己要说的话。 沈问歌看出他今日情绪不对,没有继续追问,自顾自的喝着茶。 「你随我回皇城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以后,谢若卿才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沈问歌手里的茶一下变得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你不知道你现在是在沈宅中吗?沈家都在这里,我去皇城做什么。」 「我可以养你!」谢若卿执拗的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这次他回江南,哪里是为了探亲。 不过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赶在某人之前。 「养我?像是养谢承一样吗?」沈问歌被他的想法惊得眉心跳了跳,但是她还是要和谢若卿把事情说清楚的。 「谢承在你有要事的时候还可以託付给我,如果我随你回了皇城,那你要把我託付给谁?」 沈问歌稍加思索:「祁衍吗?还是把我放回沈家。」 谢若卿知道沈问歌是在说他将谢承丢下这事,他握着杯盏的手更紧,解释道,「那时我还在太学读书,还没有能力保护谢承。可是现在我不会再是之前那个样子了。」 「沈问歌。」谢若卿忽的冷静下来,叫她的名字。 「嗯?」沈问歌下意识的接上话。 第124页 「我不会丢下你的。」 「就像当初的你没有丢下我和谢承一样。」谢若卿漂亮的眼睛紧盯着沈问歌,怕错过她一点神色。 「这与那些没有关系。」沈问歌不知道该怎样和谢若卿掰扯尽这些关系。 「你说当初我帮了你和谢承,其实这份恩情你早就已经还给我了。不然我不会像现在这样,还可以安然的坐在沈家置办的宅子中。」 「睿王不可能没有想到在沈家身上动些手脚。」 「你所想的,欠我的恩情,其实早就还请了,不必再去计较。」 「可是……」谢若卿依旧偏执。 「这样说罢。」沈问歌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她目光沉静,不急不慢的说着,「你会为了我放弃大好的前程吗?就是不做官,陪我闲云野鹤,浪迹天涯。」 「不做官?」谢若卿只是重复了一遍,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话说至此,再无需多言。沈问歌不想再纠缠于此,她也有些累了。 没想到,在出门前,谢若卿还是叫住了她。 「那……他会为你放弃吗?」 门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歇下来,显得宁静温和。屋瓦上还有残余的雨水,顺着房檐滴落在地上的积满水的坑洼中。 沈问歌心里也泛起圈圈涟漪。 「会。」 沈问歌肯定道。 「我猜,他会为我放弃第二次。」 说罢,沈问歌只留下衣摆的影子,人早已出门而去。 谢承的手还是未能松开杯盏。 祁衍,是什么时候为她放弃的机会? 居然,还是两次。 谢若卿望着杯中终究沉底的新茶,露出一丝苦笑。 第68章 终章(下) 沈问歌等到宅子的湖里养的那一池红莲都开了, 也没等到祁衍来找她。 谢若卿这些日子如果没回皇城,都已经在家建老宅了吧? 窝火,十分的窝火。 这混球分明说皇城的事宜处理好,就立刻快马加鞭过来找她, 没想到现在也不见个人影。 沈问歌自己坐在湖心亭中无比气结。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看不清局势。 「三妹!」沈钦人未到声先至。 「二哥。」沈问歌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 「你找我做什么?」 「帮帮二哥, 二哥在这个家里,也就只能依靠你了。」沈钦一脸痛苦, 但是不忘吃她摆在桌上的点心。 「……」沈问歌一脸生无可恋。 她二哥,是整个家里, 最不走寻常路的人。 但是实在是没有想到, 沈钦居然会拉着她去同娘为他安排的大家闺秀见面。 沈问歌就是后悔,十分后悔。 不过,出门也有着出门的好处。 但是, 她实在没有想到今日好不容易出一次门, 居然会是一年一度的灯节。 她和沈钦傍晚时才出门, 辗转两条街, 就看到平日里繁盛的街道已是换了模样。 格式的花灯挂满整条长街,人们摩肩擦踵赏灯。今日无论男女,都格外的开心, 路边甚至还有摊贩在卖同心结,引来不少人的驻足。 「这种时候,你还叫我出门?」沈问歌跟在斜睨着沈钦。 「随便玩玩, 说不定能找个新妹夫。」沈钦小声的对着沈问歌道。他早就看不惯祁衍,怎奈沈问歌心里装着他,每日苦苦的等一个不归人,几乎要成一块望夫石了。 沈问歌不知道自己在沈钦心中竟是如此悽苦的形象, 但实在看着沈钦烦闷,她随手一指不远处一窈窕女子:「你看那个像不像母亲给的画像里那位?」 沈钦只是仔细看了一眼的功夫,身旁的沈问歌早已埋没在人海之中。 他左找右找也没再看到沈问歌,最后鼓起勇气,迈开步子,迈向沈问歌所指的人。 而已经跑开很远的沈问歌不会想到她的随手一指,给沈钦的生活带来了多大的变化。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闲逛,桥上灯火掩映,桥下河流细缓,有船夫摇着橹,在河道上载着人慢慢前行。 河道边上有一群孩子在放孔明灯,他们有的在灯上写着愿望,有的缓缓放飞着孔明灯。被放飞的灯漂浮于空中,最后逐渐和璀璨星空融为一体。 沈问歌抬头看了一会儿,仰的脖子都酸了,一旁的商贩招唿她要不要也买一个孔明灯放。 看着其他人都是成群结伴的,她犹豫一下,还是决定买一个试试。就在准备拿荷包掏银子时,她惊觉自己腰上空空如也。 正准备同小贩说不用了,一只手握着几两碎银拦在她的眼前。 「想许什么愿望?」 那人接过小贩递过来的孔明灯,熟悉的嗓音使惹得沈问歌心头悸动。 不过她心里仍旧憋着那口气,撇过头不去理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沿着河路走。 祁衍一言不发,倒也是沉得住气。 沈问歌头一次咬牙切齿,觉得祁衍如此烦人。 这场沉默,最后还是她忍不住,率先打破。 她生祁衍的气,本就走得快,如今猝不及防一停,后面的人就跟在几步之遥的身后,他未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圈住沈问歌。 莫名其妙被抱住的沈问歌只觉得火气更大。 「我来晚了。」 「什么时候来的?」 第125页 「今日下午,快马加鞭到的江南。」 沈问歌火气霎时被扑熄一半,不过她还是推开祁衍:「你怎么来这么晚?」 「朝廷有事耽搁了。」祁衍似乎是想起那些不愉快,语气颓丧,「怕是不能带你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 「他不准你辞官?」 「嗯。」祁衍浅淡回应,「不过他倒是给我安排了一个其他差事。」 「去西越边境驻守。」 「西越?」 「小结巴如今回西越称王,两国局势不宜紧张。我于皇城周旋许久,才有了这个结果。」 沈问歌沉吟半刻,知道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皇上肯定不愿祁衍离开朝堂,想要他继续留在皇城。 沈问歌皱了皱鼻子,「那我就暂时先原谅你了。」 她拿过祁衍手里的孔明灯,借来笔,准备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心愿。 两盏孔明灯被放飞时,祁衍悄悄问她许了什么愿。 「不告诉你。」 祁衍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他将视线从飞走的孔明灯上迂迴到沈问歌被灯火映照的格外温柔的脸上:「我听到了二哥说的话。」 沈问歌仔细想了想:「哪句?」 祁衍对她这个忘记的速度很是不满,语气里带着一股醋味。 「换个妹夫那句。你同意了?」 沈问歌眼睛笑的弯起来,坏心眼开始作祟:「你从那时候就跟着我,你还没听到我的回答吗?」 「我当然是同意了。」 沈问歌真诚的眨眨眼睛:「若是公子想要挽回我,不如想想,要怎么同沈家人交代,还要带我去那么远的西越。」 本以为会看到祁衍为难,没想到他露了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那你愿不愿意同我去西越呢?」 「看你表现。」 沈问歌也并不多留,甩开祁衍回了沈府。 本以为会为难祁衍一把,没想到他早就算计好了一切。 祁衍居然搬来救兵。 「大哥……」沈问歌进了前厅,就看见端坐在那里的沈昀,和之前一样,清绝出尘,比上次见他气色好了很多。 除却沈昀,父亲也在。还有母亲和一众姨娘也都聚集在厅前。 看这架势,定是沈昀早就和家里沟通过的结果了。 她也顾不得身后的祁衍,一下扑在江氏的怀里。江氏安抚的摸了摸她的发,劝道:「别让祁衍看了笑话去。」 ……她只是出去一趟,回来以后怎么天都变了。 沈问歌悻悻站在江氏身后,本以为会为难到祁衍,没想到…… 她颇为失望。 祁衍甫一进门,看到这般的排场,心下已然明了是沈昀提前帮了他的忙,他向沈昀投去感谢的目光。 接着他郑重的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此番前来,并不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之前种种,是我未曾顾虑周全,陷她于险境之中。从今以后,绝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出现。」 「我定会用我余下所有的时间,来证明这并不只是虚言。」说着,他看向沈问歌,眸中切切光华,皆是情深。 看的沈问歌莫名将脸移向别别的方向,她只觉脸上滚烫。 沈从善和江氏对望一眼,最后沈从善沉吟道:「这种事,我们本就不便干涉,你们两个说清楚便好。」 沈从善注视着祁衍,像是思虑良久的举动:「随我去趟书房,我有些话想说。」 祁衍俯首称是。 沈问歌不知道那晚上爹爹究竟对祁衍说了些什么,每每问起他,他都是闭口不谈。 他们在江南又逗留些时日。 这期间,所有人都在珍惜着同沈问歌相处的日子,对她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多些叮嘱。 唯有一个人例外。 沈钦自从那日灯节回来后,郁郁寡欢,还总是说自己身上痛,可大夫来了又没有明显的伤口。 他说,这是那日被沈问歌指的那女子打出来的内伤。 沈问歌对此,只能是躲着二哥走。 尽管沈钦如此不消停,沈问歌还是没有随祁衍立刻动身。她从不觉得自己如此恋家。 主要还是,祁衍一直纵容她,復职之事一拖再拖。 连江氏有时吃饭时看着沈问歌催她一句,怎么还未动身。 其实沈问歌心里早有盘算。 不过也赶不上变化。 当某天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竟不是在熟悉的屋内,而是在一辆马车中,若不是身旁的祁衍让她立刻安心下来,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是朝廷催你了吗?」 「不是。」 「那怎么这么突然,至少要先告诉我一声。」 祁衍没有说话,兀自看着手中的书册。 沈问歌觉得怪异,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你的书,好像拿反了。」 「……」 祁衍面无表情,迅速把手中的书调换过来。 有点不对劲。 沈问歌危险的眯眯眼,缓缓的向祁衍身边挪过去。 没想到他的书里竟是另有干坤。 里面夹着一封未曾开启的信件。 「这是什么?」 沈问歌说着从他手里夺过书册,将那信反倒过来。 意外的是写给她的信。 这有什么…… 再看写信之人,沈问歌忽的笑起来。 第126页 她看向祁衍,祁衍却迴避着她的目光。 「是谢承写来的信,你以为是谁。」 祁衍没有说话,耳根偷偷泛红。 沈问歌发现的颇为及时,觉得这样的祁衍十分可爱。 「你是不是吃醋了?」 沈问歌觉得祁衍的反应好笑,连问了三遍。 调戏够了的她一把抱住祁衍,用绵软的嗓音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我心动的?」 「如实回答,我就不计较你一声不吭把我带出来。」 「很久很久以前。」祁衍道。 「很久之前是有多久?」沈问歌想了想,「画舫落水的时候?」 「不,」祁衍把下巴轻轻抵在沈问歌的额上,「比你能想到的还要久。」 沈问歌想继续问,害羞的祁衍怎么会继续给她机会。 一个吻落下,她剩下的话悉数抛在脑后。 多久之前又有什么关系。 如今两个人能并肩携手,便足以。 马车外,一路繁花盛开,风卷着香气也跟着缱绻。 作者有话要说:  后知后觉的沈问歌在到了边城后,才终于想起那日给沈钦指的人是谁。 好像……她在娘的画册里看到过。 因为武功太高,而一直愁嫁的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 她突然理解了,沈钦为何不见伤而整日喊痛。 …… 对不起,二哥。 让你受苦了。 ps:我终于完结啦!好开心。 第69章 祁衍番外 祁衍记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 每每睡着,就会沉浸在梦中。 梦里的故事千篇一律,甚至模煳不堪。 但是他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去过那里, 风沙, 城楼, 战马,以及城楼之上, 那人飞溅的温热血液。 这一切都真实的可怕。 他醒来也会恍惚,梦里那人究竟是谁。 看被风凌乱的长髮和裙摆, 应当是个女子。他虽被外人看做浪荡子, 身边女人无数,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现下是什么状况。 他甚至连这奇怪的梦魇都无人可以诉说。 直到后来,父亲为他安排了一门婚事。说是安排, 其实是他从他那个大哥手里抢过来的。 听说, 对方是皇城首富沈家的嫡女, 温婉贤良。 切。 他最不喜的就是这种大家闺秀。 祁衍对这门婚事根本没抱希望, 直到在成亲那天,盖着盖头的新娘,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他才觉得娶来的这个媳妇儿好像有点意思。 洞房的时候,本该是娇滴滴的弱女,竟是把他压在身下, 一把匕首横在他的脖子上,嘴里说着些他根本办不到的事情。 疯了。 祁衍想。 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改变他。 可是,没想到沈问歌比他想像的还要乖张,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更可气的是, 她居然为了他,亲自到瞭望月楼。 祁衍头一次觉得不可思议。 他没想到的是,更不可思议的还在后面。 他梦里本模煳的场景,渐渐清晰起来。他终于在城楼下看清了那温热的血是从谁的身上流下的。 是沈问歌。 他梦到这离奇的事,居然具象起来。更要命的是,他开始梦到了更多的和沈问歌相处的画面。 除却城楼之上,他们更多的是在他的府里。梦里的院子和现在光秃秃的院子全然不同。 那里有个鞦韆,有个池塘,还有种下的花花草草。 祁衍梦的多了,那院子里的东西摆放的位置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他觉得,那就是沈问歌所喜欢的。 所以,他把梦里的场景从脑海中復刻到纸上,为她重新建造一遍。 但好像,她不是很喜欢。 祁衍并不懂女人。 可沈问歌实在是很有意思,一开始觉得梦到她可能是巧合,后来她的行事态度和梦里也逐渐重合起来。 除了现实当中没有追他一条街。 好像沈问歌比起梦里温柔了许多。 不过,也不大像大家闺秀就对了。 渐渐的,不知道为什么,祁衍总是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全部给沈问歌。 他在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的贫乏。 他所活过的这些年里,唯一所珍重的,就是母亲留给他的东西。再剩下的,可能就是他这条命了。 祁衍除了命,全都交给了沈问歌。 匕首、望月楼,以及他最珍贵的秘密也随着她突然的落水而全部展示在她的眼前。 他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愣头青。 不过,唯一开心的,是他也感知到沈问歌对他也是有意的。 虽然她口头总叫她混球,说想做个寡妇,可每次他遇险时,最着急的也总是她。 祁衍忽然觉得,有个家也挺好的。 望月楼是望月楼,终究不是他的家。祁家,更不是。 后来又发生好多事,他和沈问歌聚少离多。在北疆的那些日子,他常常看着一轮月,想着皇城里的她在干什么。 好在,他还有梦里的她陪着他。 可沈问歌就只是一个人。 也许,还有锦书陪着她。 可是,等他从北疆回皇城的途中,锦书死在了秦月的手中。 而秦月消失了,甚至是和祁景勾连在了一起。 第127页 沈问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想看到这样的沈问歌,把自己压在皇帝手中,才得以下令搜查出城的人。 他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但是知道,他要替她早早地找到兇手。 心急的他一不小心就落入了祁景的圈套。 他被祁景带人堵在密林中,一番厮杀后,他受了伤。可顾不得身上的伤,他继续去追祁景。 但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是望月楼窜天的火光。 他一身血污来不及去处理,就被沈钦抓住了胳膊。沈钦一双眼血红:「若是我妹妹在里面有半点损失,我饶不了你。」 沈昀也在楼外,咳嗽的厉害。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冲进的望月楼里面,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找了多久。 只记得在火焰的最深处,他看见了他要守护一生的那个姑娘。 她不知道是怎样爬出的门外,气息微弱的躺在那里。 他的心脏漏停了两拍。 顾不得火会不会吞噬到他的身上,他抱起她,向楼外冲去。 他紧紧抱着沈问歌,像个怕被抛弃的孩子。 哪怕是失去意识,也要把她圈在怀里。 这次,他做了很长很长时间的一个梦。 之前零碎的梦都连接起来,真实的可怕。 他终于明白,梦里的一切,都不是虚幻,而是真实发生的。 就连上辈子他是怎样打败祁景后回朝,一个人自刎的场面都歷歷在目。 他的姑娘,从头到尾都深爱着他。 他又怎么不是呢。 想立刻去找她,却被沈家告知她被送去了江南。祁衍莫名的恐惧,恐惧沈问歌会不会厌恶他。 越在乎才越害怕。 他未痊癒时,就偷偷熘去看过她。她在半夜惊醒,然后惊声尖叫。她还在恐惧着那日的大火。 祁衍想去安慰她,可门外进来的江氏让他望而却步。 等到沈问歌好些,房外没有那么多下人守着的时候,祁衍才敢打开窗户,把她圈在自己的怀里。 他忍不住出现在她的面前,可又害怕被她知道。 这样矛盾的心思,最后没想到会被沈问歌发现。 也对,他那么明显的出现,甚至把她养在皇城的猫都带了过来。 他很想就这样陪着他,可是朝中还有一堆事情未曾处理完,其中牵扯的东西太多,他一时也脱不开身。 等一切都结束,他就带沈问歌去实现那个带着烟火气的愿望。 他和谢若卿,配合着皇帝,蛰伏近一年,终于等到睿王叛变。 剑起又落下。 这一仗,虽是艰难,但也赢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辞官下江南去找沈问歌,却被皇帝拦住。 御书房内,沉香弥散,静谧却也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皇帝并不放他离开,要他驻守西越边境,理由却也可笑。 无非是用祁家压他。 祁家如今只剩了他和祁印,他并不在乎。 可龙椅上那人,却不经意的提到了沈家。 他赌不得。 他在京中处理烂摊子,直到忽而盛夏,终于结束了一切。 他终于可以去找他的姑娘。 那晚,他在孔明灯上写下两世的愿望。 和沈问歌白头偕老。 就这样简单。 他想,他穷尽一生所有的好运气,才换来了和沈问歌的姻缘。 绝不会再丢下了。 他现下唯一的愿望,就想要带他的姑娘看遍大漠斜阳,锦绣山水。 生则同衾,死则同穴。 此生足矣。 第70章 番外 沈昀一直活在恐惧当中。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却知道以什么方式死,尤其是他已经死过一次。 当他意识到自己可以重头再来时,他只是惊讶一瞬,又恢復了平静。 这是他的机会, 可也是他的苦难。他还要把之前的苦难全部再经歷一遍。 失去至亲, 痛失所爱。 他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 准备开始度过他短暂的一生。可渐渐的,他敏感而又细腻的发现了和前世的种种不同。 这一切, 都是可以改变的。 他开始偷摸的将沈家的基业向江南转移,以躲避灾祸, 他也时刻关注着沈问歌, 不让她再重蹈覆辙。 可他唯独忘了自己,忘了……裕阳。 他可以对天发誓,自己对沈家毫无愧疚, 这世上, 能让他感到愧疚的, 只有裕阳。 裕阳是他心中解不开的结。 上辈子是他觉得荒唐, 这辈子确实无可奈何。他一次次的拒绝裕阳,看着她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 他是罪过极重之人,才会辜负裕阳。 其实第一次见裕阳, 是沈问歌刚被选为公主伴读时。年纪尚幼的裕阳忍不住好奇心,仗着陛下对她的宠爱偷熘出宫,来看自己的伴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裕阳在宫里被宠坏了, 以为宫外的世界和宫里的规则相同,扮作下人模样,也掩不住眉眼间的娇纵。 结果被沈钦看到这小丫鬟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揪住不放。 好在被沈昀及时发现。 但那时, 裕阳已经哭红了鼻头。 他和裕阳整整相差五岁,站在裕阳面前,比她高一个头,她要仰着哭红的脸看他。 第128页 他幼时曾随同父亲进宫,见过小小的裕阳,他自知沈钦犯了大错,但好在尚能补救。 他蹲下身轻车熟路用哄沈问歌的套路,轻声细语的安慰裕阳。 「别哭,哭得脸皱起来,就不漂亮了。」 「若是你原谅他,不再哭,我就奖励你一个草编的小动物。」 裕阳慢慢止住哭,瞪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 「在宫里,从来没有人这样和我说过话。」裕阳愣愣的看着他,心直口快的说出心中所想。 她话说的快,跑的也快,以至于沈问歌再半月后才同裕阳见面。 其实,沈昀不难想明白,裕阳为何如此惊讶他对她说的话。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公主,捧在手上怕化了,宫里的人无比势利,极尽自己所能的讨好,裕阳不论为什么哭,都一定会引来谄媚的讨好,以及对无辜下人的惩罚。 他们总是要把事情的对错泾渭分明的分开来。 他们从没问过她,为什么要哭。 也没有人告诉她,止哭原来还可以用其他的东西作为奖励,而不是将哪个下人打一顿。 就此之后,祁衍的身后跟了两个小尾巴。 一个沈问歌,一个裕阳。 其实,每每想起来,沈昀都觉得这是命运对他的捉弄。 两个无法在一起的人,本就不该相遇。 他的身体比预想的坏的快的多。 裕阳也要去和亲。 他头一次信了这荒唐的命数。 他避裕阳如蛇蝎,打发她的好意,对她失望的眼神视而不见。 当他以为自己要低头时,没想到是沈问歌劝住了他。 她说,她不信命。她除了不信,还要以身试法,让他瞧瞧。 沈昀头一次发现,在他还用羽翼护着她时,她早就已经长出了自己的翅膀。 她用行动告诉她,她有多不信。 那一场大火,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她比他这个当大哥的还要倔强。 沈问歌活了下来,并且还搬到了江南,沈家也安然无虞。 一切都好起来了。 试试吧。沈昀心底有个声音叫嚣着。 难不成,让所有遗憾再次成为现实吗?沈昀终于鼓起勇气,在一次圣上出巡中,拦了圣驾。 他说了什么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九五之尊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冰冷的回绝他。 「朕不准。」 他被人架到一旁,此事终了。 大概是那日陛下心情甚好,未曾治他惊扰圣驾的罪。可他却像着了魔一样,一次次的去试探身为帝王的底线。 后来,皇上称病,沈昀再也找不到藉口去求他,没想到皇上居然把他召进了宫。 因病消瘦的帝王侧卧在床榻上,翻阅着一本书,他身侧有一扇巨大的屏风。 「告诉朕,你有多想娶裕阳?」 「只要还活着一天,此念不灭。」 「那你能活多久?」皇帝手中的书册合上,细细打量这个跪着的年轻人。 沈昀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哑然。 皇帝自然是看透了他内心的顾虑,斥道:「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还想攀附皇家?朕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来人,把他赶出宫!」 沈昀并不傻,此刻他的脑子很是清明,在被拖着出门前,放肆问道:「等我吗?」 「胡闹!」 皇帝的呵斥被关在门后,可他却有了一丝希望。 活下去。 他在闭门前,看到屏风后一道倩影闪出,扑通跪在了他方才跪过的位置。 沈昀不知他们说了什么,只好一个人等啊等,等啊等,皇城也未敢出,江南也没有去,就这样苦苦等待着。 等着睿王叛变,血流宫门,他还是没能等到。 直到祁衍过来找他,他才觉得自己三魂七魄全部归位。 祁衍来找他,无非就是想让他同沈家消除隔阂。 这事不难,毕竟祁衍对三妹愿以命相赌。 他随他下了江南,可再回到京城时,却惊闻裕阳已菀之事。 他几乎要站不住脚。 可当他打开自己房门时,却看见有人把他的屋内当成了观赏园子,四处乱瞧。 「裕阳?」他当时以为自己追随裕阳而去。 没想到人蹦蹦跳跳的到他眼前,问他怎么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自然而然的把人圈在怀里。 她终于,是他的了。 不过皇帝也怕这谎撒的不圆满,一年内不准他们办婚事。 这一年内的每一天对于沈昀都是煎熬。 而裕阳则显得轻松许多,她最喜欢问的,就是沈昀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这个答案她百听不腻。 成亲前,有规矩,双方不准再见面,沈昀又被裕阳揪着问。在她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上,沈昀又讲了一遍。 其实,也只是寻常事。 不过是裕阳懂装成不懂,得了空就追着他问些有的没的问题,沈昀颇有耐性的性子,也禁不住如此的死缠烂打。 沈昀虽想着狠了心躲开她,但还是忍不住去偷偷看了一眼。 裕阳还在原来的地方等他,等的久了,拄着胳膊睡着。正值春日,片片桃花洒落,落在她的肩上,发上。 书卷还被她握在手里,上面的题目幼稚不堪,裕阳不用夫子教,自己也能看懂的程度。 第129页 他忍不住坐下来,和裕阳摆了同样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她。 他在那瞬间,觉得风在动,桃花在飘落,可他的心,将这些外界的东西全部屏蔽,只余下裕阳自己。 少年伸手,轻轻地为她将发拢在耳后。 这事稀疏平常,远没有轰轰烈烈来的痛快,却叫沈昀从上辈子,记到了这辈子。 · 沈昀和裕阳成亲,自然是要把人全部叫过来热闹一番的。 沈父,江氏,还有些姨娘,从江南连日赶了过来。沈问歌和祁衍也早早就得到了消息,按理说早就该到了,却迟迟未到。 连近来被武林盟主的掌上明珠抓着疯狂练武的沈钦也赶回来了。 沈昀怕出什么意外,正准备派人去寻的时候,沈问歌挺着肚子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见他们都在看她,她无比疑惑:「看我做什么?」 江氏急忙让下人搀扶住沈问歌,生怕她大动,伤着腹中的孩子。 「怎地这般样子就回来了?」江氏向她后看,「祁衍呢?怎么没同你一起回来?」 不问还好,一问沈问歌眉心皱的厉害:「别和我提那个混……」 沈问歌看了一眼众人,话到嘴边又收回去。 「别和我提他。」 江氏快被沈问歌的忍性气的晕过去。 这是开玩笑的吗! 沈问歌倒是好得很,命人拖了外面的东西进来,冲着沈昀眨眨眼:「这些都是我从西越那边淘回来的好东西,权当给大哥和裕阳的新婚贺礼。」 沈昀哭笑不得,急忙收下。 他家里聚集的人散了,才找沈问歌问:「祁衍去哪儿了?」 沈问歌撇撇嘴:「被我发现他骗我,从马车上扔下去了。」 「从哪儿扔下去的?」沈昀总觉得有些不对。 沈问歌这性子,放到西越那边,简直就是放飞了。更何况,祁衍也是宠着。 「也不远,快马一天就到皇城了。」沈问歌算着时间,「能赶上你成亲。」 尽管她说的如此保证,沈昀依旧未能放下心。 果不其然—— 傍晚的时候,沈问歌终于发觉情况不对。 所有的钱都在她的身上,祁衍哪里来的钱去租借快马? 她正准备派人去接的时候,祁衍适时的出现在门外。 是沈昀派人接回来的。 祁衍脸色并不大好,一进门,直冲沈问歌而去。 沈问歌咬着下唇,没准备和他说话。 本以为祁衍会发顿火气,没想到第一句话问的是:「我可曾气到你了?气大伤身,不值得,不值得。」 「……」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众人自觉地散了。 沈昀成亲那天,是个不可多得的黄道吉日。大礼既成,两人结为夫妻。 沈问歌席间离开,说是要去拿点东西,谁知久久未归。 祁衍放不下心去找,最后在一片竹林之中看到了沈问歌,除她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在那里。 「听闻你又升官了,恭喜恭喜。」 「没有的事。」那人谦虚的道。 「你在那边还好吗?」少年握着衣摆的习惯依旧未改。 「别说的我好像已经不在人世了一样。」沈问歌话说的严厉,却是心情很好的样子,语气微微上挑。 「之前的我实在莽撞……」 沈问歌潇洒的摆摆手,这一年她在西越边境和那些人打交道,别的没学会,豪爽学的十成十。 「之前的事,没有必要再提。谢承的病可好些了?」 「好多了。」谢若卿答道,「多亏有……」 他话说一半,警觉的看看周围,不愿再说。 大概是有了奇怪的错觉,沈问歌也总觉得如芒在背,有人盯着她一般。 她正不解这奇怪的感觉从哪儿来的时候,不远处墙上扑通掉落了什么。 然后她就被人一个转身圈在了怀里。 谢若卿脸色变了变,强装镇定道:「没事,不用担心……」 他话没说完,一个人突然抱住了他。 「你居然丢下我自己跑了!」飒爽的女声在竹林响彻,谢若卿一脸生无可恋。 能让谢若卿脸色变化如此之大的,沈问歌也是第一次瞧见。 「我先走了,以后有时间再会。」 谢若卿跑似的离开小竹林,那小姑娘见他走了,也一抱拳,潇洒离开。 「这是碰上对手了。」沈问歌靠在祁衍的怀里感嘆,「幸好当时没信他的话。」 年幼的谢若卿分不清依赖与爱。 如今成长了些,定是能明白其中道理。 她感嘆了一会儿,忽觉不对。 甩开祁衍圈住她的手。 「谁准你碰我了,我气还没消。」 「我下次不会再犯了。」祁衍不想松手。 「你究竟是什么时候想起来之前的事情的?」沈问歌平心静气的问。 这种情况下,祁衍不敢说假话。 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敢说假话。 「在望月楼大火之后。」 沈问歌眯了眯眼:「好啊,你敢骗我。」 祁衍后退了一步。戍边将士怎么也不会想到,平日里英姿飒爽的将军,现下凄楚的困境。 他只是笑她说了梦话而已,不知怎地就牵扯出之前的事情来。 第130页 祁衍就是十分的后悔。 「你别想我肚子里的孩子取你起的名字。」 「绝不。」 沈问歌的临产期和沈昀的婚事差不了几日。 可谓是双喜临门。 当产房里传来婴孩啼哭时,祁衍不顾旁人的阻拦,第一个沖了进去。 之前他因为看着沈问歌生孩子,怂恿她不如放弃吧,被赶了出来。 沈问歌还很是虚弱,额上全是细密的汗珠。 看见祁衍的第一句话是:「是个女儿。」 第二句话:「不准叫你起的名字。」 祁衍握住她的手,无比温柔:「都依你,你为她起什么名都好。」 「我想好了。」 「就唤她怀锦。」 「好。」祁衍明白她的用意,没有犹豫的答应。 「哇——」 那孩子也像是听懂似的,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奶娘帮忙把在温水里洗净的孩子放在了她的身侧。 沈问歌忽的握紧了祁衍的手。 「你知道吗?」沈问歌昏昏欲睡,可也想把话说完。 「尽管我时常骂你混球,可我心里并不真的这样想。」 「你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 沈问歌眼皮撑不住,太想睡觉了。 这孩子耗费了她太多的心力。 「你是天底下,最好的混球。」 沈问歌昏昏睡去,留下祁衍握着她的手哭笑不得。 只要能在她身边,被骂是个混球又怎样。 她开心就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真的没有了 下本书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