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故宫装猫的日子》 第1章 我在故宫装猫的日子[综] 作者:洛娜215文案夏安然是一个以编织梦境为主要能力的新生妖怪,阴错阳差以猫形潜入故宫。作为新时代的好妖怪,他只能以替器灵编织梦境为修炼之法。在先后完成黛玉的花锄、蔡邕的焦尾琴、白玉堂的画影所托付的任务并且得到好评后,想要庇佑陈娇的步摇、想要刺秦王的鱼肠剑纷纷闻讯而来下达委托。大秦篇简介:嬴政:寡人之秦军,披甲执锐者百万之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寡人之治下,沃野千里,衣被天下。寡人之四方北有长城御蛮夷,东有灵渠通南北,西有商道入西域,南有航道连大洋。寡人之大秦,是东方唯一的一颗明珠,是天下中心之所在。若要问寡人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年轻时候同兄长定了一个约定,天下无饥方可造宫室。夏安然:大王,造宫室有什么意思!还是看看哪儿还能拨出人手搞建设叭!西汉篇(已完成)简介:史书有记:中山王刘胜,汉武帝刘彻之兄。乐酒好内,有子枝属百二十馀人,为人奢靡不利朝政,不佐天子,不拊百姓,是淫也。刘彻: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我阿兄能治国能安民,还能造船设港铸币通商灭匈奴,一点也不爱喝酒,他明明就一杯倒!还有子百二十?他连一个都不生!一个都不!除了【好内】其余都是假的,假的!这都谁写的?夏安然:=w=没错,我就是刘胜。====== 每个世界的攻都是同一个人主角受是一只努力的会很多杂学的受!点了科技点的那种 不是小白萌文,本文又名——科技改变生活 【作者扫雷】 主角是个男孩纸,不卖萌,不宅斗,不黑化,不贬低对手。 每个世界设定架空,处于小说、影视、历史之间的位置。 慢穿,每个世界有始有终。主角有自己的生活,不完全围绕任务对象。这是《我在故宫装喵的日子》的汉、秦篇,独立存在,不看前篇也看得懂哒。前篇为红楼、三国、北宋,点作者专栏传送~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宫廷侯爵 历史衍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安然 作品简评在故宫装作一只寻常喵的夏安然实际上是只小梦妖。在新时代的修炼方法是接任务给器灵们编梦,一解其夙愿。在顺利完成黛玉的花锄、蔡邕的焦尾琴、白玉堂的画影剑等任务并且得到好评后,想要护佑主人陈娇平安的步摇、想要一刺秦王的鱼肠剑,纷纷下了委托。恰逢系统升级,被封闭了任务记忆的夏安然在一无所知下,是否还能顺利完成这些高难度的任务呢?本文是篇慢穿文,主角借由故宫猫的身份,免费参观各种展览、旁听,吸收各大学术泰斗们的知识,并因此接触到任务对象,在穿越过程中将各项知识学以致用,解决一个又一个委托方发布的任务。作为一个新时代的好妖怪,夏安然兢兢业业完成任务,用科技改变生活!第1章 故宫的冬(上)新年的第一场降雪,纷纷洒洒落在了地面上,渐渐将靑青褐色的砖面盖住,一片素白和砖红色宫墙的撞色,再配上雨后初晴日光穿过琉璃瓦的澄亮反射光,使得这座华夏最古老、也是世界最古老的木结构宫殿群处处有着足以成为大片壁纸的美感。这座宫殿的名字叫做故宫博物院。当然,更多的人习惯称呼它故宫或者紫禁城。今天是星期一,故宫不开院,所以虽然网上的传统文化爱好者们对于今年的初雪下在了周一扼腕不已,但是对于故宫人来说,却是一件好事。下雪天的游客……尤其是南方游客对于冰雪的兴奋度实在太高,对待雪层,尤其是被踩实的冰渣警戒心又太低。每年冬天,故宫服务中心都会接待好几起摔伤事件。故而也有一个笑话——知道北京的骨科为什么特别有名吗?当然,这个笑话随着城市热岛效应以至于北京降雪此书次数越来越少,渐渐变成鲜为人知的曾经冷笑话啦。周一的降雪避免了游客们在下雪的故宫的各种意外事件,却避免不了故宫里的小生灵们发生意外。譬如现在,故宫的工作人员都顶着大雪在帮忙抓猫。哪怕是平时再温顺的动物,在受伤的状态下都也充满了攻击力,加上猫科类本身就是“神经刀”,雪天路滑,工作人员都要努力稳住下盘,联合包抄,将一只白猫逼到了角落,为了不惊吓到这只捕鼠官,工作人员选择隔一段距离以食物勾引它过来。被他们要捕捉的那只猫此刻正弯着一条腿弓着背,尾巴上的毛根根炸起,喉咙中发出威胁的小声咆哮,意图挥退敌人。虽然看起来场面宏大,但是这其实不过是工作人员想要抓一只在大清早“猫前失爪”从房沿跳下来时候,爪子一滑给崴到脚的猫而已。“故宫的猫”作为故宫这个大ip中的小ip,又是大中华最后一批吃皇粮的存在,自然有它们的专项医疗基金。这样摔伤的猫偶尔也会有,如果拍片确定它的脚无法在自然条件下愈合,这只喵就会被送去宠物医院,当然一并的地它也会登上微博,成为故宫近两百只猫中的话题榜第一名。猫趋吉避害的能力极强,这样的捕捉行动之下整个现场便只剩下了那一只受伤的猫,猫吓得瑟瑟发抖,加上在张牙舞爪的工作人员衬托之下,乍看还怪可怜的。举着手机在边上收集素材的工作人员这么说道,忽然她被人戳了戳肩膀,转身的同时镜头顺势一转,蹲坐在一旁的一只喵便进入了镜头。那只喵就坐在偏高一些的楼沿下方,黑白黄交错的毛毛蓬松柔软,乌溜溜的杏眼定定地瞅着这儿,时不时悠悠闲闲地舔一舔有些凉的爪爪,见到精彩处胡须抖呀抖得的,大眼睛都眯起来了,看戏的姿态格外明显。“正看着这儿的是小项圈,去年【进宫】的,”工作人员笑着说道,“它名字的来源就是不知道谁给它戴上的红色蝴蝶结项圈,柯南同款,所以有时候大家也会叫它柯南。”“如大家所见,这只应该是玳瑁猫,没错,是个姑娘。”夏安然默默看了眼这个似乎正在直播的妹子,然后扭回头继续观看——大战!英雄太和殿的闹剧,他没好意思告诉别人,虽然他的确是玳瑁猫的外形,但是不好意思,他是公的。虽然能够长到快成年的玳瑁公猫是挑战基因学的存在,但是没办法,因为他其实是小妖怪,不是真的猫来着。脖子上的蝴蝶结也不是人给的,这个是系统的载体。没错,这只叫做夏安然的喵(艺名小项圈)壳子里面是个人。经过官方认定,他是一个梦妖,天生天养的妖怪,不属于成精编制。虽然夏安然至今没有搞清楚他是怎么从人变成妖的,但是好在沐浴在社会主义光芒下的妖怪届非常照顾新人,像夏安然这种小妖怪还给配备了【幼妖保护系统】.讲真,夏安然是真的觉得他的系统绝对是系统届的清流,在做任务的时候基本不出声,不给增加难度,也不威胁什么失败抹杀,虽然不提供金手指却也不拖后腿。 第3章 已经经历过三个世界的夏安然,也能称得上是小有经验。他非常清楚这个系统虽然在剧情和时间线上面胡来了一些,但是对于各个朝代的大致常识性问题却很少出错。所以说,如果真的到了汉代,那他就只能祈祷自己去的是张骞东归之后的汉代,而不是之前全然原生态的时代了。虽然脑袋里有万千想法,但是由于现在暖风吹得实在太舒服,一个不留神,玳瑁小猫便睡了过去,还将自己缩成了一个猫球。第二天便是工作日,故宫的游客还不算多,但由于自己的老巢慈宁宫花园现在实在有些吵,加上冰冷雪水粘在毛上面让猫格外不舒服,夏安然便彻底成了西六宫的常驻猫。当然,这里本身也有猫,不过在冬天的时候,猫咪之间会更加好说话。身为未成年的夏安然提出要求的时候,常住喵也都很大方地答应了。虽然作为代价,新来的小夏喵需要贡献出自己的毛肚皮让别的猫暖爪,但比起能够蹭空调来说,这些代价并不算什么。而且对于壳子里是个人类的夏安然来说,被猫踩踩肚皮什么的,究竟是谁占便宜还说不好呢。其后的几天,夏安然一边蹭空调一边探听消息。学生党进入了寒假休息期,也就意味着故宫的冬季旅游旺季正式开始。每天夏安然都要想办法躲开这一些过于热情的群众,实在避不开,作为一只宫猫,他也表现得落落大方。正所谓做一行爱一行,特别上进的小夏喵因为其善于和人互动的个性,早就在故宫撸猫手册地图上面名列前茅啦!等到春节假期过去,悄悄长圆了一圈的夏安然痛定思痛,开始了每天的绕城减肥活动。正所谓冬天不减肥,春天徒伤悲。作为全国唯一能够在故宫晨跑,还带跑酷的群体,这些日子他经常有意绕过几个布展部门办公室在下头偷听。很快,对猫没有防备的工作人员在闲聊时露出了口风,故宫博物院的确是准备和几个博物馆进行汉文化联合展览。三月,四九城尚且未褪去冬意,都市丽人还穿着羊绒大衣贴着暖宝宝的时候,故宫的喵们却都已经感觉到了春风带来的暖湿空气,并且开始换毛。加上作为一只亚成年猫,夏安然也是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同时到来脱毛的烦恼,和春天小骚动的糟糕心情。他用后爪爪挠了挠脖子,然后潇洒蹬掉后爪黏上的一小撮毛。作为一个新手换毛猫,虽然他个人心里头知道不会,但是他看着自己的脱毛数量总有一种这样下去要秃掉的不妙预感。这几天,故宫的志愿者们在游客们注意不到的角落里面种了一排排的猫草,方便宫猫们采食,特别亲人的小猫也会被投喂化毛膏。但夏安然从来不去吃那些。这绝不是因为他吃不来猫草,而是因为最近有一个志愿者经常过来给他梳毛,还带了全套的梳子,从开结梳、刮毛梳到按摩梳应有尽有。夏安然被伺候得舒舒服服,浮毛全被清理掉了,自然也不需要他额外花费精力去担心这些毛茸茸的小问题。志愿者真是好人呀!夏安然拿圆脸颊蹭了蹭那人的手心,然后一身舒坦,只觉得又轻了好几斤一般欢快地又去偷听啦。志愿者小心地将梳下来的黑白黄相间的大毛球放到密封袋里,又小心地收拾好垃圾之后,看着颠颠离去的玳瑁猫背影,轻轻笑了一声。在故宫实行身份证购票制度后,大数据很快就扫出了游客和文化爱好者之间的差异。作为文化传播部门,故宫官方自然比较在意后者的感受。此前的红楼主题展、三国主题展都大获成功,吸引了大量的人流和二次参展人群。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故宫的往日陈列均以明清为主,这也主要是其身份决定的——毕竟人家是明清的宫殿,但也直接导致了在帝都的年轻人,多多少少都有些腻味。毕竟大家偶尔也是需要调剂的嘛,喜新厌旧也是本能呀本能。开个汉文化展的确不错,但是现如今故宫的还有一个新春展要到4月份结束,好在新春展的展厅和往日通常用作展览的武英殿不在一个方向,如果同时开两个展也不会引得参展人群过于密集。今年毕竟是为了故宫六百岁生日的铺垫一年,看在这一点上,各大博物馆都比较好说话。尤其是靠得比较近的河北省博物馆。为了搞好这次展览,除了金缕玉衣实在不好运输之外,长信宫灯和博望山炉都被加入到了此次参展的计划当中。故宫博物院本身也拿出了一些汉代的藏品,虽然他们平时的陈设都是以明清的展品为主,但是谁还不允许当帝王的也是个收藏家呢。作为一国之主,他们的收藏可比民间收藏者要来得全面得多。故宫拿出的是一些汉代的印章和石碑展品,这其中也有不少是首次展出的珍宝。之前总有人说故宫有宫没宝,早就让故宫人们火冒三丈啦。趁着六百年诞辰,这段时间大家都比较好说话,赶紧把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晒晒叭!此次展览他们准备按时间线布置展厅,观众可以看到一个各个朝代顺着时间线蔓延而过的历史长卷。初期的策划是,左边为汉文化的发展,从农耕、礼仪习俗、文化、教育等方面展示汉文化的发展过程,而右边则是以汉朝的外交为主。作为汉文化的大展,自然也少不了汉文化的最大敌人以及主要外交对象——匈奴。汉匈之间相爱相杀多年,这一部分将以汉匈两族的诗歌作为串联,展现两者之间的爱恨情仇。具体还要先看看效果如何,届时再做最后决定。五大博物馆决定合作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刻刷爆了文化圈。吃瓜路们纷纷调侃故宫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一次的展览可是一口气把整个汉朝都包揽了进去。要将一整个王朝的兴衰起落,足足四百年的历史说清楚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作为故宫六百岁的贺礼之一,这一次布展单单是国家一级文物就请来了百八十余件,其中还包括一部分禁止出国展览的文物,这里头有好些都是旁的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在消息传开之后立刻就有人@那些博物馆官博,表示卿等居然如此大方,也不怕一去不回呀~嘎嘎嘎。大部分博物馆高冷得不予回应,少部分调皮的倒是晒出了故宫发过来的借调函。很快,这些借调函都被p上了三个大字:保证书。信函里头的一些关键词被人划出来,经过吃瓜网友的歪曲和解释,成了妥妥的“亲们,借用一下哟!保证归还!”的文物书。行嘞,人家保证书都写了你还能不借吗?还想不想让大佬带着飞啦!信息不通的夏安然并不知道这一切,他还可怜兮兮地每天就指着那些零碎的小信息过日子呢。好在这些消息没有太过折磨猫,在几日后,各大博物馆便来了相关人员帮忙布置展厅。夏安然立刻混在了里面,他一边坐在展厅里头左看右看,一边听来帮忙的工作人员或是自豪或是骄傲地给讲述展品的故事,以方便这儿的“外行人”理解某些展品的魅力,以及商讨如何摆放才能更加彰显出它最动人的角度。都是这个领域的专家,相谈甚欢之下也给来凑热闹的夏安然普及了不少有关知识,一并的自然还有八卦故事。展厅的布置进行了大半个月,其后陆陆续续有不少宝物进入。期间,夏安然一直保持着警惕,谁料久久没有任务触发。筹备工作经过了近两个月后,终于在五一黄金周以前完成,夏安然早在宝物开始放入后就被禁止入内。好在他早就有了经验,早早等在了展厅外头的角落里面,午休时候还能悄悄蹿进去,只要他动作够轻,便不会触发报警装置。作为这场展览的第一个观展人,夏安然赶在所有人之前看到了先一步进展的巨大组合铜器方阵,领头的便是中国旅游标志——铜奔马。 第5章 第3章 大汉华章(1)任务接受之后立刻出现了倒计时。由于任务期间他的身体会陷入沉睡之中,所以每一次夏安然都要将自己藏得好好的,避免自己被热心群众送进宠物医院,然后被人发现他久眠之后生理体征并不会下降的问题。夏安然都能猜到如果被人发现这些,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后果啦。绝对是献身现代医学,为广大的植物人群众谋福音。他的记性很好,关于这个步摇……他一边往自己之前选定好的位置奔跑,一边在脑中回想这里的展品。夏安然非常肯定他之前没有看到过这件展品,更何况贯百珠,这样东西就绝对不是小件。和现代人和步摇的理解不同,现代人时常以为的以一根柄下头坠着什么,然后步步摇曳的就是步摇,其实这些其实应当被称为流苏簪子。汉代的步摇应当是以弹性比较好的金线串起来的饰品,也有可能直接使用轻薄的金片,它的本体会是一个完整的金冠,还是唯有王后和贵女方可使用的金冠。步摇下方当然也可以缀流苏,也就是说,步摇可以有流苏成分,但是流苏却不会是步摇。如此物件,绝对不是小东西,而且最关键的是——至今为止,中国一直不曾出土过完整的步摇冠,现如今基本都是散件为主。所以,这个被加上百珠和串珠定语的步摇是何处而来?夏安然蹿过熙攘人群,钻入一条水道,吭吭哧哧在里头爬了半天,出来之后便是一个极其僻静的小院。他左右挪挪,勉强将自己塞到了一个房屋的夹角里头,为此累得吐了舌头。见倒计时还剩下几分钟,他一边踩着自己心爱的黑兔子玩偶一边细细研究了任务平板。委托人贯百珠串珠缀凤金步摇的要求很简单:愿我主平安喜乐。作为一个新手小妖怪,他之前的任务都比较简单,林黛玉的花锄要求主人能觅得良缘,蔡邕的焦尾琴求再来一曲,白玉堂的画影则是要求月下一醉,这些都算是比较明确的要求。但是这位步摇的要求一看就是一个长期任务,或者她的对象有一个死劫,度过这个死劫便好?问题是她没说她的主人是谁,也就是说夏安然得先找到她的主人,然后再保佑她平安喜乐…………这概念就大啦!贯百珠串珠缀凤金步摇,要理解的话得分三部分。贯百珠、串珠、缀凤,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在一顶步摇冠上头镶嵌了百余颗珠子,下头又挂着流苏珠串,再点缀上做成凤凰形状的首饰。有资格用这种等级的首饰的,不是皇后也是王女吧?太后也有可能。倒计时归零之前,夏安然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等等,所以,到底哪个是任务对象?这种大家伙绝对不会在日常时候被戴出来呀!难道我们就不能多一个任务对象指示功能吗?在上个世界的时候也差点被坑啦!系统?系统你说话呀!咱能升个级不?系统!你别不理我!系统……【倒计时,10、9……】夏安然:……气!【您即将进入委托人的梦境,由于此前宿主接受了三生任务,宿主在新任务世界的记忆将被封闭,回归本世界后将被恢复,请宿主点击确认。】【宿主已确认】【任务开始】==============一阵昏沉之后再次睁开眼,夏安然正双手压地,额头扣于手背之上,以大礼之姿叩拜。就这一瞬间,脑中纷繁复杂的信息涌贯而入,借由这一动作的掩护,没人注意到这个叩拜在大堂之上的小少年眼眸越瞪越大。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个男人身上,那位被他叩拜之人此时面上已经带了几分不耐之意,其言辞也严厉起来。“胜儿,谕令已下,你便是说再多也无用了!既已为王,当即日赴任,莫要再拖延了。”便见堂中的小少年颤了一颤,跪伏之姿一改,他缓缓坐了起来。此前被他以稽首之礼叩拜的帝王眯了眯眼,忽而只觉得他这小九儿有了些许变化。皇九子,刘胜,是夏安然这个新壳子的名字。不知原因的穿越来得猝不及防,但是这个小少年的记忆灌入又太过真实,加上有一个“系统”在极短的时间内为他做了解释,现在容不得他多想为何会发生这些事,他前面还有个正在怒气值蓄力中读条准备放大招的帝王在呢!此世界为西汉年间,他进入这个世界的时间正是十分尴尬的时候。西汉七王之乱刚刚平定,在杀了一批造反的诸侯之后,空下来的位置自然要让人去填,而景帝自然不会傻到去把自己不知道在哪里窝着的叔伯兄弟再塞进去,唯有选择塞自己的儿子。夏安然的这位原主是景帝的妃子贾夫人的次子,之所以会把年仅十一岁的小皇子派去封地而没有派遣他的兄长去,原因十分简单。如今太子未定,小儿子肯定没希望,自然要全心全意将资源放在大儿子身上啦。也因此,这位小皇子才气不过,来找父亲请求暂缓前往封地的时间。但是景帝怎么可能允许呢?说白了派遣儿子过去的原因就是为了收拢当时的士族,另一方面也是送定海神针过去的。七国之乱景帝除了诛杀了叛乱的诸侯之外,将封国的臣子也杀了不少,现在派过去的都是新手,下头人到位了上峰不来,这哪儿说得过去。他虽然有意削减藩王势力,但同时也不想被当地的官僚彻底架空诸王,诸王和臣子相互牵制才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他看得明白,小皇子却不行。刘胜是景帝的第九子,排行第十的刘小猪今年才两岁,也就是说他当了起码九年的皇宫小弟弟。虽然有个同岁的异母兄长在,但是任何时候当弟弟都是占便宜的。拥有两个儿子的贾夫人也不是透明人,也因此,给了小刘胜能够和爹爹撒撒娇,便可以求他收回成命的错觉。故而,在被言辞拒绝之后,原身完全想不开了。正身端坐的小皇子抬眸直视他的父亲,似乎是被一向和蔼的父亲难得表现出的严厉吓到了,圆眼睛有些水气。他对着见到儿子这般可怜模样又有些心软的老父亲说道:“胜儿明白父王的苦心了。胜儿定然会当一个好国王,向爹爹学习,庇佑国内百姓,教导他们忠君爱国之道,努力读书、锻炼身体,将来也好做个能干的臣子,为爹爹分忧。”小孩又是一拜,脑袋瓜子爽快地磕在了地上,发出“咚”一声脆响,让上头面色和缓不少的刘启被唬了一大跳。他赶紧从桌案上走下来,疾行两步到九子身边,想要将小孩扶起看看他的额头。殊料小儿子犟在那儿,硬生生地在他并未来得及的时候又给磕了两个响头。这下刘启有些生气了,他眉头蹙得死紧,正想呵斥几句,便见小儿子抬起了头,额头一片赤红,眸子中却满是依恋和不舍。刘胜长得好。事实上,刘启的儿子基本就没几个不好看的。毕竟老刘家就是以颜控出名的,只要长得好看,那管你是什么亲戚什么性别全都要收拢到身边来。刘启的妈当年也是因为长得鲜艳才被他爹看上的。汉代还不怎么讲究生母的家世,娶媳妇全挑看得顺眼,刘胜的亲妈贾夫人和刘彻的亲妈王夫人在后世都是“夫人”,她可不像王皇后以温顺可人出名,而是以容貌华美取胜。好在这位母亲除了有美貌,还有些脑子。 第7章 单未央宫的大小,便是故宫面积的六倍以上,更不必提大街对面的长乐宫了。长乐宫本身就是帝王宫,后来是因为未央宫修筑完成,惠帝长乐宫才变成太后宫闱的。这样的占地面积自然不可能让他走过去,自宣室走出后穿过几条走廊,前边便有马车在等候他。按照礼制,虽然他亲生母亲还有大汉的皇后都在未央宫,但是夏安然还是应当先去长乐宫拜见窦太后,然后再返回未央宫。虽然他乘坐的马车、行走的道路都应当是这个帝国最优秀的产品,但是端坐着的少年在下车的一瞬间还是下了一个决定——必须,必须要骑马!这个念头在下一个瞬间看到马上没有马镫时立马被他打消了。车轮滚滚,足足大半个时辰的颠簸使得小皇子立在殿外之时,他目力所及的书有“长信宫”三字的牌匾都有些模糊。夏安然赶紧用力多眨了几下眼睛,才好了些。——此处便是这一国最为尊贵的女性所居住的地方了。小少年深深吸气,在脑中回忆了一遍小皇子的记忆中的礼仪礼制以防出错。然后他窘了一下,作为一个得宠的小皇子,他在太后这儿一直都是比较随意的,除了少数朝拜之时,甚少使用规制礼仪。但这一份随意却不能被他所用。待到侍者亲昵地将他引入的时候,夏安然缓步入堂中,室内坐着好些个女子,他视线粗粗一扫大概心中有数。正当一模样艳丽的少妇见着他进来刚想招呼之时,忽然见到小孩的额头红彤彤的,于是楞了一下。便是这一愣的功夫,小皇子便直挺挺地在殿中跪下了。“孙儿刘胜,见过皇祖母,皇祖母长乐无极。”“胜儿?今儿怎的这般生疏?”窦太后稍稍一愣,她虽双目无神却心中有数,忙招手唤来这个有些娇气的小孙子,“来,到皇祖母这边来。”馆陶长公主见着小孩走近了,立刻皱眉看向了一直跟着夏安然进来的几个侍者:“你们是怎么伺候的?殿下额头上的包是怎么回事?”“包?”窦太后刚刚握住小孙子的手立刻向上抬起,顺着小孙儿嫩嫩的小脸蛋一路摩挲到了他的额头。她刚想发怒,便听小孙儿说:“祖母,姑母,不是他们没有伺候好,这是胜儿之前给爹爹磕头时候磕到的。”“你这孩子。”窦太后立刻皱了眉头,她用力压了压小皇子的额头,并不多问小皇子为什么会对着他父王磕重头,只是在听到小孩嘶嘶抽气后叱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这么用力了。”谁知小皇子刚听到这句话立刻就挣脱开窦太后的手,他蹬蹬蹬跑到堂中跪了下来道:“祖母,孙儿马上要去封地了,此一去便不知何时才可相见,孙儿虽然一定会想皇祖母,想姑母,想娘亲,也想哥哥弟弟还有姐姐妹妹。但是父王说,这是我们刘家男儿的使命和责任。”他冲着近些年来视力急速衰退,近乎失明的窦太后跪伏在地,字字铿锵:“胜儿一定会做一个好藩王,会做弟弟的好榜样,绝不会让祖母,让父王失望的。只是,自此孙儿便不能在祖母和父王身边尽孝啦,所以,孙儿便决定向祖母和爹爹叩首以谢罪。”“你这孩子……”窦太后沉默了下,一时之间万般感慨却难以出口,随后她听到了衣裳的摩挲声后,少年人叩首的声音,立刻唤道,“胜儿?”“母亲……”馆陶公主小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窦太后一皱眉,最后却并未说什么,只应了小孩三叩首之礼。待到第三下叩完,她立刻招手让刘胜到他身边来,上手一摸,只觉得小孩的额头比方才更肿了一些。这,这得多痛啊。窦太后一阵心疼,她忍了忍,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小孙子这般作态尽是一片孝心,她若是多说了什么反倒是辜负。只是到底难过,便小心翼翼为孙儿揉压小包,听着小孩倔强的屏气忍痛之声,心里头都快软成一滩水了。馆陶亦是跟着叹了口气,她为帝国长公主,掌馆陶封地。作为并未远嫁的公主,她倒是可以留在长安城,但是她的儿子若是封了候,便也要去那万水千山之外的。虽然此时长子尚幼,这一日理当遥远,但她也不忍再看这一幕。看到现在可怜兮兮的小外甥,她便能想到自己孩儿离开的那一幕,谁知她头方一偏转,就看到旁观的才三岁的小彘儿看着他哥哥,小嘴巴张得大大的,乌溜溜的葡萄眼眨呀眨,别提有多可爱了。“彻儿,你为何这般看着你胜哥哥?”夏安然也抬头从窦太后的臂弯里头看过去,便见年幼的小皇子刚刚抿上嘴,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新上任的藩王条件反射性地也跟着笑了,随后他心中一窘,咳,他的灵魂知道这个是未来的汉武帝,中华文明中排名top2的帝王。但是在他记忆里头,这个只是从小一起光屁股玩大的弟弟而已。毕竟他们一人排行第九,一人排第十,刘小猪又从小调皮捣蛋特别好玩,两人又都是美人之子,从阶级来说自也相配,故而虽差了九岁,关系也还不错。壳子的原主人也是个会玩的,带着刘小猪爬树斗狗的干过不少坏事。既然有好底子在,夏安然便自然不会让这份底子给浪费掉。他冲着弟弟眨眨眼,说:“阿弟,皇兄已经看过舆图啦,你的封地胶东在中山国东面,日后你要去封地之前可记得来探望一下兄长。待到岁首诸侯王朝见之时,你也可以来我中山国坐坐,我们一同西进呀。”小刘彻乖巧地点点头,他未必能够明白这位小哥哥的全部意思,但是也已从母亲的三言两语、父亲的闲谈和方才兄长的一番话中领悟到兄长即将远走的事实:“好的,彘儿届时来找哥哥玩。”但就在小刘彻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夏安然却注意到他的姑母露出了一抹意义不明的轻笑。咦?他将这个表情收在眼中,面上还保持着小皇子的该有的天真。为了防止自己的表情泄了痕迹,他便不再多想,反而是认认真真地对弟弟说:“彘儿,哥哥马上要走啦,等哥哥到了地方便写信给你,叫你怎么玩斗签,到时候你便请荣哥哥念给你听。”“好~”刘彻点了点头,露出了非常善解人意的甜笑容,“胜哥哥路上保重,彘儿会拖荣哥哥写回信的。”夏安然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凑过去将刘小彻抱住了,还蹭了蹭弟弟泛着奶香的小脸蛋,无耻地吸了口汉武大帝身上的香软之气。作者有话要说:夏安然:弟弟可爱!用力吸~~~~叮咚!恭喜您达成吸汉武大帝成就。===刘彻原名刘彘,本文沿用这一设定。其实史记和汉书里面都没有记载他小名(或者说是原名)彘,这些都是受《汉武故事》的影响,包括金屋藏娇等逸事,当然我们这代人估摸着还是被《汉武大帝》影响啦!咳,毕竟是作者君的童年,而且也怪好玩的,就沿用了。话说《汉武大帝》的幼年刘彻真心可爱!可爱死了的那种可爱!汉代男孩子是包包头,哪吒的那种发型,哎哟妈呀所以看到这样的小正太,怪阿姨心都要犯啦!汉代后宫里面(汉武帝之前)美人已经是排很高啦,姬字辈的要在美人之下,譬如栗姬的位份其实就不如王夫人。贾夫人真的是迷之存在,在历史上存在感很低完全查不到资料呀,(搓搓手)但是从她两个儿砸的封地来看,这位也是个狠角色。对了她大儿子就是那个把刑法研究得透透的,然后每次上头一有人派下官员就去微服私访,钓鱼执法,创造出各种条件引诱对方违法,然后拿到证据之后就记录在小本本上候着拿出来威胁人。如果对方不听威胁他就拿证据出来把人给处理了的狠人。真………………真是某种程度上的人才呢,虽然他技能点完全点歪了。 第9章 更何况,当年薄氏比之如今窦氏更加嚣张,寻常百姓骤然得权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做了,得罪人无数。如今一朝败落,加之薄、窦两家又是窦家占了上风,结局如何,薄皇后比任何人都清楚。而她早就在等这一天了。等这一日真正到的时候,反倒是没有了旁的心思,只觉得痛快无比。受到薄皇后的影响,夏安然在拜别贾美人的时候兴致也不太高,不过他这样的举动在贾美人看来倒也不甚意外,只觉得是孩子伤心了。她摸了摸幼子的头,又细细扫视小皇子的面容,想要将这个即将离开的幼子的模样记在心里。自受命之后,小皇子便改换了的束发方式。但在母亲看来,只觉得比之冠发,还是以往的垂髫模样更可爱些。只是发型的变化,便也证明了孩子身份的变化。男儿郎二十及冠,但是作为皇家的子嗣,封王便也意味着提前行冠礼。而少年人一旦行了冠礼便算是长大成人了,无论他真实年龄多少。她是又盼着孩子长大,又希望他不要长大。“阿弟。”只比他大一岁,却还是梳着小娃头的刘彭祖走了过来,他眸子里还带着孩童的天真,但是更多的却是沉静之色。对于已经穿上藩王常服的亲生弟弟,小少年抿了抿唇,眸光有几丝复杂,最后还是满心被心疼以及离别的哀伤所占。只差一岁的弟弟,自小长在一起,情分自然不必多提,小少年摆出钢铁硬汉兄长威风严肃说道:“阿弟到了中山国,可一定要记得给阿兄写信,阿兄到时候也会将长安城里头的好东西给你寄过去的。”“阿母说啦,中山国距离长安城快马只需十日,你我日后书信还是极其方便的。故而,阿弟不必过于担忧我等,为兄自会照顾母亲。”“莫要胡闹。”贾美人温温柔柔地说道。她长得极其艳丽,眼波流转之间有一股子特殊的韵味,明明模样很有攻击性,性格却能算得上柔和,还是那种特别小家碧玉的柔和,特别有反差感。此刻她正一脸严肃地对小皇子说道:“胜儿,快马传信消耗极大,若非紧急莫要用此道。待到去了封地,切记要像汝父一般爱民、护民,兼听,莫要偏信,母亲和兄长旁的都帮不了你……”“阿母会在此处为我儿祈福,”夏安然垂下眼眸,他在贾美人面前拜下,一时之间哽塞难言,只能吐出单薄的“母亲保重”四个字。他自己亲缘浅淡,父母均见不着踪影,从小被外公养大,此时他种种感受均是受了原身的记忆影响。小孩儿泪腺浅,此时已经簌簌掉泪,夏安然赶紧用行大礼的动作擦掉金豆子,然后他就听贾美人说道:“此前你父王便给你取了字。”“景熙。”“由义而济为景。”“敬德、光明,曰熙。”“景熙,此为你父对你的盼望。”做仁义之王,终生日光相随,不坠于黑暗。——这是这位谥号为景的帝王提前了许多年赐给他的儿子的字。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咳咳,今天上半段原来是跟着昨天下去的。所以作者君看到评论区懵了一下,后来才发现,哦哦哦我砍断了。咳咳咳咳。刘小猪疑心病很大,但是对兄弟还不错啦(勉强)关键是他老子削了一次藩,他也削了一次,所以段时间内他不能再动藩王了,否则名声不好听。所以夏喵的身份还是比较安全的,只要他不作死。当然,感情也是需要经营的。而且你们忘了夏喵有杀手锏啊。咳咳。景熙在红楼里的解释是:愿你一路康泰,所见皆美。在西汉的解释就不一样啦,毕竟身份不一样der,汉语博大精深啊!(挺胸)在景帝看来,藩王是弟弟哥哥和是儿砸的心情不一样。具体可以参考老朱的:我儿砸,我看谁敢造反,都给老子干活去!酱紫。第6章 大汉华章(4)夏安然并没能见到他的父亲,翌日他清晨醒来,便发现这个身体的母亲正坐在榻边看着他,眸光带水满是不舍。此后一别,一岁唯有二十日相见,便是这二十日中也不能日日相会。此后儿子的所有信息,都只能从他人口中知晓,无论是病了、瘦了,她都再也照顾不到了。只是这样的情绪,在看到幼子睁开眼之后立时消失无踪,贾美人看着被她惊吓到猛然间瞪大眼的小儿子咯咯笑了几声,拍了拍小儿子的手臂言道:“胜儿快起,当要出发了。”她的模样便像是正常来叫孩子起床的母亲一般,全然看不出她已经在此处呆坐近半个时辰的模样。便是夏安然,也只能从已经扩散到整个屋子的,属于女性的轻柔熏香味窥探一二。由贾美人为他亲自梳冠,然后由他的兄长为他插入发簪,小皇子的人缘不错,走的时候宫里头的小豆丁们都来给他送行了。夏安然一次性将兄弟姐妹们认了个遍,也给了这些或是惆怅,或是羡慕的家人们自己会给他们写信的承诺,最后,小皇子公主们便将他送上了离京的马车。他的父亲没有来送他,这亦是在意料之中。他现在已经不再单纯是景帝的儿子了,他是景帝的臣子,是大汉的中山王。以帝王之尊,自然不可能前来相送,他之前的任何一个皇子就藩均是如此,故而夏安然也不曾期待。只是,关于他父亲赐下的字——景熙。不知为何,在听闻到这个字的时候夏安然心中十分欢喜,汉代的取字方式和后世有轻微不同,此时的取字方式是解释名之用。譬如曹操,字孟德,取孟子的德行,也就是操守、操行之意。诸葛亮,字孔明,孔明二字便是亮。 第11章 一整个中山国十四个县城六十家商铺,平均一个县城只有四家,这个数据的存在若非是有人刻意隐瞒,便是这个新封地资源极其不均衡。夏安然以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他是第一任中山国国主,整个一个中山国本身就是东挖一些西拼一些而成,其本身分属不同的行政规划,不可能这若干个行政规划的长官一致决定抑制商业。太傅手上的数据是丞相从各方调来的,如果他所料不差,他那位被景帝派下来的丞相看来是个聪明人,应当也已经发现了不对,故而才重新点数。他眨了眨眼,恭敬地将说得满头是汗的太傅请去歇息,并且吩咐了一句被贾美人派来的宦官,让车队先歇息一下,大家停下来找个凉爽地方先歇息片刻。如今正是农历六月,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即便古代的气候比之现代要凉爽许多,且此处位于北方,但也耐不住车厢内不透风啊。夏安然打算待到车队停下来的时候换一身单薄一些的衣服。今日因他奉诏出京,故而着藩王常服,里里外外差不多有四五层。若非这身体本身的抗热能力比较强,以夏安然现代那被冷气给惯大的身体早就汗如雨下了。他既已下令,约莫多走了半个时辰后,车队便在一处小林里头停了下来。面对主家的体贴,无论是护送的兵官还是侍从都很是感激。这一份感激便表现在了等夏安然下了马车换好衣服后没多久便看到两个兵士扛着一头像鹿一样的东西过来了。只不过这头鹿有一个白屁股,哦哦哦!是狍子呀!一身轻松的夏安然立刻凑过去看了热闹。显然,护送的兵士领头人非常清楚像夏安然这类小王爷对于狩猎的好奇心,他一个眼神示意,便有人抱来了一头小崽子。夏安然和那只幼崽的眼神对视了片刻后缓缓移开再次看向兵哥,满脸都是:给我这个干啥?见他疑惑,兵哥解释道,这只小崽子应当不是被他们狩猎的狍子的孩子,它完全是因为听到他们这儿有动静,出于好奇心过来看的。然后看到兵哥们在狩猎,它似是以为这些人抓了一个自己就安全了,所以便跑去吃了小嫩草。在自然界中,肉食动物在抓住一头之后的确不会再狩猎,但是它的敌人是狡猾的两脚兽呀。兵哥当下毫不犹豫,把它扛起来就带走了。没错,这就是狍子,一种以傻出名而且好奇心特别大的动物。夏安然看了看肥硕的公狍子,再看看没几两肉的小狍子,思索了一下可持续发展的价值,决定还是先把它养起来,当做储备粮好了。当务之急还是想要吃肉啊!然后他就看到了被粗鲁扒皮的狍子,被水冲冲就洗干净的狍子肉,被直接架在火上烤的烹饪方式。夏安然缓缓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作者有话要说:取字的方法是有好几种的,大致分为三类,一个是解释,一个是补充,一个是祈愿。一般字都是两个字,但是你实在想不到两个字了咋办?加个子进去。什么子健啊、子瞻啊、子长啊就是这么来的。而且子本身也算是一个尊称,譬如老子、孔子,夫子,都是如此,所以名字里面加个子也是很不错滴。我外公说他的祖父还是有字的,而且他上次和我解释了一下名、字、号的联系,外公祖家是那种大书香,不过由于很多知识在特殊年代便断层了,外公在接受教育的时候年纪也小,就记下了他祖父的字作为解释。他的祖父的名是望x,这个x就是祖上一个贼有名气的文人的名字,而字具体怎么写的我忘了,但是意思就是继承这个名人的才德的意思。用外公的话说,早期你能够从很多人的名、字里头挖掘出他们家族最自豪的东西。号则是完全自由的,你爱取啥取啥,就和游戏id似得。譬如外公族家最自豪的就是这位才德兼备的名人啦,所以都鼓励后代向他学习,品德、才气都要兼备。后来外公遗憾得说当时他的祖父其实已经为他想好了字,但是未到他20岁,老爷子便故去了,临终前老人把所有的文稿、诗作全都烧了,生怕连累到后人(特殊年代),所以他至今都不知道他的祖父对他的期愿是什么。不过外公倒也坦然,他觉得他这辈子也算是活的清清白白,无论是啥都不算亏。老爷子至今都很喜欢国学和杂学,我的很多知识都是从外公这边得来哒。过年时候我在外公家看国家宝藏收官,他还让我给他挑出来怎么在电视上看呢,嘿嘿嘿。——说到这个我就要安利一下小米电视啦!真心说,小米电视的app容忍度真的特别高!我家小米电视除了常规的优酷、腾讯、银河奇异果什么的,还装了b站,还有央视影音,我觉得这个app还是比较美好的,因为——它,广告短。(冷漠脸)b站关弹幕有些复杂,我没拿它去挑战老爷子(要是我外公看弹幕也太羞耻啦!!!),央视影音就不错嘿嘿嘿。最近有没有想要家装的宝宝呀?我强烈安利小米电视啊!真心说,电视不要买太好,先不说你的利用率高不高,你现在买个一两万的大尺寸大曲面什么的,过个一两年准落伍。我家买了1台小米电视放客厅,2台长虹的放卧室,原来想着挺好,在卧室床上看看电视什么的很不错鸭。然而我发现长虹的不能装乱七八糟app,或者极其复杂,反正我没成功。而小米的可以远程电脑操作,再不济插个u盘它就自动安装了。我家的用了快四年了,没出过问题。至于视觉效果……坦白说,都4k的我反正肉眼看不出和我姐家那上万的有啥区别。关键是便宜呀!不买特大屏的才3k出头。不过小米现在主要特别赞的还是职能语音操作,而且它的按键特别简单,适合老年人使用。虽然夸了小米,但是我还是要diss一下它的称。第一代体重称。没错过完年作者君要开始走向减肥大路了,对外我还是很认真的说:我不是减肥,我是追求健康。这是胖砸的尊严。然后我翻出了我之前买的小米一代称,我的妈呀,这东西刚出的时候卖点就是灵敏,号称一杯水都能测出来,加上和app联动,在几年前还挺高级的,但当时我买了是为了测猫的重量的。具体称重方式和baby土法测重一样,就人+猫人呗,所以也没注意。但是现在我发现,这丫的数字可以摇摆半天。而且每一次上都不准,多打击人啊。最后我买了个云麦的体脂称。京东买的,100出头……啧。嗯………………反正数据还是挺触目惊心的,称重这事你还得坚持,一天不上就给了你逃避的借口。原理和一天不体检就一天觉得自己贼健康一样。 第13章 这当然没问题啦。夏安然吩咐人将酒装到壶中,再交给这位奉行【上班不喝酒,喝酒不上班】的好军人。他还叮嘱了一句,里头有了鹿血,又是这个气候,酒容易变质,还是早日饮用为妙。男人再次谢过,捧着酒瓮,并将其递给手下的几个兵士。虽然隔得远,但是夏安然还是听到这位程中尉对下头人说,这是中山王看他们沿途辛苦赐下,替夏安然做了回人,刷了一波好感度。随后,他示意露出喜色的兵士们将酒放到了军械车上,并且严令禁止他们现在饮酒,待到兵士们面上露出沮丧之色时又说可在夜间下榻时,分批喝上一些。几句话一说,这些兵士们顿时气势如虹,恨不得现在就飞到下一个落脚点。夏安然给他这番表现打了个高分,随后,他令人将腌制好的鹿肉切成小块放在火上烘烤。鹿肉这东西土腥味重,要想避免它的土腥味影响到其鲜美,唯一的法子便是不见水。也就是尽量避免使用炖煮的方法来进行烹饪。当然实在想要吃炖煮也没有问题,只是提前去腥的步骤要复杂许多,他懒得做。此行他母亲给他带了一个庖匠,很是能干,最关键还是少言寡语行动力却极强。哪怕夏安然奢侈得让他将柘浆兑水在最后刷在肉上头也没二话。这看似奢侈之举其实是一个小技巧,原本应当用蜂蜜的,但是现在没有。刷糖的目的,一是为了使得糖水在最外头形成一层覆膜,在最后的时刻锁住水份,不容易焦,二来口感更好,三则糖类加热后会生出一部分香气物质,这些味道相比烤肉的气味分子更加低沉一些,能够在嗅觉上增加其层次感。在美拉德反应的催化之下,鹿肉的表皮转为褐色,带着不同气味的中间体分子翻腾而出,酒液遇热挥发,但是醇类的芳香留在了表面,葱姜汁味辛,然而只取其汁,经过烤制其味道已经转淡,只增香,不夺味。夏天正是草食动物瘦肉最多的时候,春季它们为了生育繁殖分泌激素会带来浓重的腥味,秋季为了过冬,脂肪囤积过多,唯有夏季,草料丰美,天气炎热消耗大,脂肪难以积累,激素又已退去,方才赋予了其肥瘦比刚刚好的滋味。以盐调味,火候控制到位的情况下,带皮烤制的鹿肉表皮细嫩厚实,外头焦香,混合着一层肥肉分泌出的油脂,加上糖水的保护,香嫩紧实,入口酥脆。瘦肉略微有些柴,加之鹿肉比起牛羊肉纤维更多,很有嚼劲,虽然挑战了牙口些,但尚可接受。野生动物在很多时候都比不上家养动物味美,但在如今的条件下也挑剔不了太多。夏安然默默将圈养狍子加入了心愿单,他看着那头小嫩狍子的眼睛都闪烁着绿光。然而这头感知能力差到天怒人怨的小狍子丝毫无所感,依然埋头吃着嫩草。这具身体味觉、视觉听觉都很不错,但是味觉似乎有些……一般般,夏安然觉得这是因为身体被西汉的恶魔系料理给荼毒坏了。他再一次黑了一把西汉料理界,吃完午膳后令人休息了一个时辰,待到日色稍淡,便启程赶往下一个城镇。他既为亲王就藩,所过城镇早在此前便得了令空出驿站,并且派兵护卫。如此一夜,翌日起来他震惊地发现自己的亲兵面上个个带着不可言喻之色,眼底更是青黑一片。眨巴了半天眼睛的夏安然还注意到几个小兵背过头打了个哈欠。注意到他的视线,程不识有些尴尬地告了个罪,最后他对着小少年纯真的小眼神尴尬地说道:“兄弟们昨日狍子吃多了……加上喝了酒,便有些……躁得慌。”哦!夏安然恍然大悟,然后他再看向兵哥们的眼神便有些不可言说。一人就吃了那么点肉,估摸着也就是一两口的酒……还是那么淡的鹿肉酒,唔,身体可真好呀。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反应,就是昨天有些热,踢了好几回被子,还以为是自己不适应大汉的夏天呢。“对了,程中尉。”小少年在上马车前忽然回头,逆光说道,“烦劳中尉接下来几日指点一番胜的武技。”程不识有些吃惊,但随即他便露出了笑:“遵命,殿下年龄尚幼,臣斗胆推荐犬子做殿下的陪练……”夏安然自然不会拒绝,然后他扫视了一眼孔武有力的程大叔,于人群中扫了一眼疑惑道:“卿家中郎君亦在队中?”“惭愧,”程不识抱拳,满脸写着“失算了”三个大字,护甲下的男人面色赧然道,“臣接到调令之时,便已让家中妻子先行一步入中山国了。”夏安然默默抬头看着这个直接将他老爹的算盘脱口而出的耿直军汉。后者在他谴责的目光中,为着没能保守住秘密惭愧地低下了头。作者有话要说:夏喵:你们这样看我干吗?我当然没有反应啊!我还是个崽崽呢!(舔爪子)夏喵:嘿呀你们居然不信?我和你们说我这个身体可是以后生了一百多个崽崽的身体,质量杠杠的!夏喵(啪啪啪拍爪子):鹿肉又不是催情药,哪儿就能这么激烈得起反应!!士兵甲:……士兵艺:……士兵丙:……程中尉:……咳。夏喵:!!!!!===咳咳,今天我们来介绍一下程不识将军。这位和李广其实名声一样大,但是他和李广的带兵习惯不一样,这位完全是严肃军制的存在,所以在当时来说,他有自信就是:我准备好之后,匈奴冲不动。所以这位其实也是终生不曾一拜的将军,但是为啥他名声不大呢……因为同期的李广太刺激辣。李广带军,喜欢赌。不是大胜就是大败,而程不识呢,他不会败,同样也不会胜,这两位在景帝朝以守为主还能得到重用,但是到了武帝转攻之后就不行了。他在此后屯兵雁门,后来武帝北伐之后让他拱卫长安。自古擅守总是不如擅攻有名。 第15章 夏安然心中丝毫不妒忌,相反,他抓住机会,走了一遍街市之后,回去向他叔叔提出要求。他抄录下了梁国的治理、街坊设置,和进行商税收缴的各种行为方法。作为拥有独立治理权的各王国,他们其实拥有一定的治税权,除了国家规定的范围均可以进行轻微的调动,毕竟收缴上来的税款就是蕃国国王的零花钱。基本没有一个藩王是按照法律条款收钱的,他们多半都另立名目,收取额外的税款。作为弱势方的百姓,只要不过分,一般只有忍耐这一选择。在如今,整个一国除了丞相都是自己人。而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独独一个丞相,要么被同化,要么被边缘化,能做的非常有限。但在未来便不好说了。作为今上嫡亲弟弟的梁王,他没有去触他老哥的眉头,官方规定的几大税款,他都不曾增加,但是他额外加了坊市的管理费,以及进城费。没错,这些是服务费,不是税收哦!他打了一个完美的擦边球,并且振振有词。毕竟民众进出会增加场地的磨损,都是夯土,多走走可不是就得松吗?场地内环境打扫都需要额外的支出,加上收费的主要针对对象都是商人,尤其是运送货资的流动商人。在商人地位极地的汉代,自然没人为他们抗议。这部分开销亦是不会被人说是乱收费。而且最绝的是,刘武是按照牲畜的数量还有货车来收费的。也就是说生意越大,交的款越高。夏安然悄然回想了一下在他入城时候于睢阳城门口观察到的情况,对他叔叔的零花钱心中大概有了个底。积累了足够经验之后,夏安然便向叔叔告辞。耽搁了数日之后整,个车队不得不加快了行进速度。在这一段时间内,夏安然在太傅的解说下一边吸收刘武治下的梁国已经成熟的制度,一边根据中山国的大概情况进行分析写了一份草案。其可执行度还要看中山国本国的情况如何。车马缓行。在距离进入中山国境内之前,夏安然换上了自己的藩王常服。中山国的丞相率领文武官员,出国十里地迎接他。初次见面,夏安然于他这位丞相的观感还挺好的。虽然是文臣,但是他这位丞相却长着一张刚毅的脸孔,虽然穿着厚厚的朝服,但是夏安然觉得他肚子上的腹肌起码六块起步,上不封顶。真汉子,不解释。夏安然在心中默默竖起了大拇指。“臣郅都,拜见殿下!”竖起的大拇指悄然落下,夏安然的头上立刻挂上了一串问号。郅都为何人?他对这位可是印象深刻。一者因为他是西汉有名的酷吏,也是能吏,还是有名的守疆之将。就在他时任雁门太守的时候,当时还是十分凶残的匈奴人硬是不敢靠近他驻守的雁门郡半步,此人以一己之赫赫威名便护卫了一方水土。而另一方面,他逼死了夏安然的哥哥——前太子刘荣。而就历史记载,前太子荣的死因,算不得光彩。因为从历史的角度来说,郅都此人并没有对太子动刑,可以说刘荣的死,是由于其自身的心理素质不过关而导致的。也可以说,逼死刘荣的罪魁祸首,其实不是郅都,而是汉景帝刘启。但无论怎么样,汉景帝不能留下一个逼死自己儿子的名声,汉武帝刘彻也不能留下一个父亲为他肃清朝野,于是逼死他兄长的名声。于是这个锅,只能由别人背负,这个别人便是郅都。而从汉景帝违抗了母亲的命令,偷偷将郅都派往雁门郡任太守这一举动看来。景帝对为何会造成如此情况,心中应当也有些数。对于一个父亲来说,会觉得逼死自己儿子的人罪不至死?尤其在儿子所举虽有不妥,却罪不至死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大度?撇除其薄情寡恩亦或者实在爱惜人才这一可能性,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郅都其实是一个替罪羊了。但,在夏安然的记忆中,他对这人有着另一番了解,这份了解来自于贾美人的碎碎念。当年贾美人还是贾姬的时候,曾经随伺他爹到上林苑。二人游园游到了一半,贾姬去上了趟厕所,正当此时,有一只野猪突破了宫廷防线,冲到了贾姬的厕所里面。当时的郅都就是随行的护卫,然而他并没有动手救人,心挂美人的刘启自然想自己动手,就在此时,郅都跪在他面前阻止了他。理由很简单,美女可以再选,但是帝王的千金之躯不可涉险。幸好最后贾姬安然无恙地从厕所间里面出来,结果可谓皆大欢喜。就因为这一件事情,郅都便入了窦太后的眼,一并也入了刘启的视线,此后他一路高升,做得还不错。他爹一定是故意的,夏安然默默想道。他感觉到了来自于父亲的恶趣味。作者有话要说:汉景帝绝对是个可怕的角色(农民揣)这个以后说。郅都的故事里面的确有贾姬的存在,但是这个贾姬是不是贾美人就不知道辣,因为贾美人的故事非常少,明明生了两个有名的儿砸来着。不过从她的位份上来说,就很微妙啦。其实最后留下记录的时候她是贾夫人,夫人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但是同时所有的妾都能被称为夫人,故而有时候王姪也会被叫王夫人(尤其是影视剧)但王姪一直到封后,都是美人(第三阶) 第17章 小皇子展开郅都所书写的卷轴,一目十行快速过滤,浑然不知自己的丞相正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假报、瞒报,这个结果早已在他预料之中,全然不让人意外。对于一个市县而言,适当地瞒报人口和商户数量,这种牟利的可操作性极大,只是像中山国这般数量差异如此明显的实在少有。主要原因便很可能是这一座东挖一块西挖一块重新组成的中山国恰巧挖的全是旁人动了手脚的部分。若干个错误项叠加在一块,才造成如今触目惊心的结果。那么,这一笔并未上缴到国库的税金又去了哪里?以及究竟是何人指使?这份瞒报至今落实持续了多久?其辐射范围又有多大?其中的问题一项接着一项,然而这些都不是夏安然所能够解决的了。因为他不过是中山国国主,而作为藩国国主,他并不能插手到旁的郡县的治理当中。否则,那是逾越。不过很显然的是促成这一系列事件的罪魁祸首定然不在中山国,否则郅都不会调查得如此顺利。夏安然甚至怀疑,此举应当并非出于意外。他可不相信他那位老谋深算的父亲,随手一划拉便能那么凑巧地圈出一块带着问题的地给他,一并还派来了程不识和郅都给他打辅助。会被指挥派来辅助的一定会有打野任务。派来两个辅助的,妥妥是清场级别的打野任务。如果有人初读汉史,九成九会觉得汉景帝是个糊涂皇帝,连立太子这件事都能被后宫的女人左右,但是如果有细心的人便能发现,究竟是谁利用了谁还不知晓呢。若是细数这一段王权交换的过程,当时的刘彻是和刘荣一同被封王,才四岁的小刘彻先于他所有的兄长,提前被封为了胶东王。他凭什么?凭刘启喜欢这个小皇子吗?还是凭不知是真是假的【日入其怀】?如果此举还不做为例证的话,不妨看看他对梁王的态度。景帝当年当时亲口承诺立梁王为嗣,后梁王立功他又立刻封了刘荣做太子,待到废了刘荣之后他冷眼旁观梁王上蹿下跳,偏又借群臣之口封住了窦太后的嘴。这一折腾便拖延了近四年。除了梁王之外,还能参看他那位全然无辜的嫡母的待遇。他对薄皇后毫无感情,在薄太后死后本当立刻废后,然而他没有。这位帝王捧出了皇后、太子非一家的政策,使得两方成为一股分裂势力,长子和嫡子之间天然对立,以此为饵,景帝轻而易举搅皱了一池春水,他则从容在其中摇摆。直至最后,待到刘彻长成,他方才图穷匕见,露出了真正的目的——他此前的所有举动,无非是为了给他心中真正的太子留出了成长的时间。当然其中他不是没有玩脱过,景帝的身体不太好,他曾经病重过一次,故而他问了当时的太子刘荣的母亲栗姬一个问题:我死了之后,你会如何对待我的孩子。这个问题其实充满了试探,甚至于只要栗姬说出或真情,或假意的:我会好好照顾他们,可能这个皇后的位置她便能够得到了。但是栗姬没有。帝王又恰巧熬过了那一死劫,有了充足的时间可以等待刘彻成长。为了新太子的稳固,他献祭了宠妃满门,甚至献祭了自己的长子刘荣。这样的帝王,在此后的无数次举动中都露出了其薄情寡恩的一面,故而,虽然这位帝王在夏安然面前表现出的像是一个慈祥的父亲,但是夏安然却绝对不敢小看于他。在心里头把这位帝王拔来拔去一遍提醒自己要警惕后,夏安然只感觉顿时清醒。他沉吟片刻后,开口问道:“丞相,这些数字可是确切无误?”“此为臣二月以来一一走遍中山各道所测得的数据,臣敢以性命担保,定无误差。”郅都背脊挺直,极为自信。见状,中山王微微点头,示意了解,随后话题便转向了当地的世家、学子、学堂等等问题。他还是决定自己前去看一看究竟。倒不是他不相信郅都,对于这位苍鹰的人品,史书上读到的各项故事便可说明。但是如果向他的父亲上表奏书的话,仅凭丞相的言语,不曾亲自调查便以此为证告知于帝。毫无疑问,“偏信”这一顶大帽子就要盖上来了。作为一个好儿子,夏安然并不打算惹他老爹在教育他的问题上多做自我检讨,毕竟帝王的检讨到了最后,背黑锅的和被处罚的永远都是别人。这个别人毫无疑问,就是每天都有背诵作业的夏安然了。毕竟对皇帝来说,没有我没教好的儿子,只有不听话的儿子和教坏儿子的奸臣。根据郅都的重新统计,学生的数量倒是和此前太傅所得并无大太大差异。比较起商家的商铺而言,浮动的数字堪称可怜巴巴。择选人才的压力依然很大,对比着两份文件,夏安然进行了一番加减,只是几个瞬息,便将差额的数据统计了下来。他偏头思索,又抬头问道:“丞相,太傅此前所查数据的资料,可还尚在?”闻言,郅都眉眼柔和了几分,眸中甚至闪过了一丝心领神会的笑意,他微微倾身说道:“禀殿下,都在,臣此前便派专人加以保护。”他顿了顿,补充道:“护卫的兵士都是好手,无令在手,便是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很好,非常有前途。主臣二人相视一笑,充满了迷之默契,气氛一时之间都和乐不少。为了确定数据的准确性,夏安然直接令大部队先行前往中山国国都所在的卢奴。而他本人,则带上太傅和丞相并一干护卫,以中山国国主想要了解一下治下百姓生活,以及观察一下有什么特产好送给他的父皇祖母为由,开启了在外人看来名正言顺的游山玩水之旅。这些托词说的并不全是假的,夏安然的确要观察一下中山国各县城内有什么特产以及民生情况。他的时间算不上很多,唯有自己在掌权的时候多多努力,才能够为未来的幸福生活奠定坚实的基础。毕竟他还有一个不知道任务对象究竟是谁的任务在呢。一个能拥有这样步摇冠的人,身份定然贵极,而想要保这样的人平安喜乐,没有大资本和大权势是无法运作的。一十四个县,他花了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才将之虚虚走完。如他所预料的一样,中山国基本所有的县城都是农业县,同时也可能因为农业太过发达,其经济产业主要以农业为主,手工业、加工业几乎没有,更别提服务性行业了。此处田亩众多,但与他所想不同的是,由于工具落后,这些田地反而使得大量人力浪费在了地头,故而并未如他所想一般出现庄园经济的萌芽。看来不解放些劳动力,当地的经济就无法发展起来。 第19章 当中山王提笔在此纸上写下第一个字之后,这张染上清晰墨痕的纸书立刻在匠人们手中传开了。匠人们颇为稀奇且惊喜得传阅,这些人当中曾经见过“纸”的人不多,能够触碰到的更是没有,在如今那种用丝织品制造出的纸张目前还只是贵族间的玩物,并不曾在民间普及。这些汉子们非常清楚这张被中山王叫做“纸”的东西用的是什么材料,他们沉静在——原来草也能做纸的震惊中,一时间都没顾及到在一旁的夏安然。?年轻的中山王摆了摆手,示意工头不必在意自己,他边悄然退出,边令人准备了好酒好菜来犒劳这些赶工的匠人们。旁的不说,单说这编竹席就够折腾人的,粗细均匀,全靠匠人们一根根打磨。好酒好菜和赏金当即激发了匠人们的创造力,从第二天开始,这一处以简易砖瓦搭造出的匠房内便送出了一批又一批的稻杆纸。工房自产自销的好处就是,质量不过关的重新打成纸浆都回炉重造,拿到夏安然桌案上的各个可称之为艺术品。夏安然动动嘴,没好意思说其实他要求没那么高的,于是第一张火炕的图纸便被画在了这些纸上。落笔后,夏安然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在画土炕的图纸的时候,自己是以一种可谓驾轻就熟的姿态,只刷刷几下便将之绘出。对于如此不寻常的情况,自觉自己应当只有理论知识的夏安然自然不会自作多情的以为这是他天赋异禀。这一种纯天然的,出自于记忆深处还有习惯为止的奇妙感觉,自然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他在之前有做过这些事情。……之前几个世界我到底干了啥?夏安然敲了一下系统,得到了一串省略号。===要做炕得先从烧砖开始。经过这次探查,夏安然发现因为中山国水稻种植历史悠久,故而此处的泥土都已经转化成了水稻土,粘性非常的高,虽然称不上优质的泥土,但是这种土用来烧砖也算不错。中山国自然也有自己的砖窑,规模不大,设施却很齐全,他将要求说下去后,下头的人犹豫片刻,给了一个较高的报价,夏安然全不在意得允了。他给这位的指示是用猛火烧砖,既然要猛火,想来消耗的柴火不会少,砖房的报价在他的预料之中。砖头的定制还要一段时间,趁着空隙,夏安然回到了临时下榻的府邸,结合着当地的县志,先书写了一册小作文。就用纸写。末了他将之封在一竹筒内交给驿从,令其西进投递给他爹,这位兵哥看着被递过来的竹筒面上不动,心中却很是纠结。——第一次看到拿竹筒装信的藩王。年轻的兵哥忽然感觉自己太没有见识了。送走驿从后,夏安然就开始书写中山国三年发展计划。这一个月他花的非常值得,由于大汉的文官制度为异地任命制,也就是说此地的官员其实都是他乡人,副官倒是可以由本地人担任,但是要论起对当地的熟识程度,还是要靠当地的老农,以及走街串巷的小贩。在这一个月里面,夏安然得到了不少令他感觉到惊喜的资讯,首当其冲的便是地热资源。没错,中山国的南部发现了一个热汤。作者有话要说:夏喵(农民揣):前几个世界的我啊!你究竟干了什么!!!为什么我天然知道该怎么干这个!!!红楼喵:……没干啥啊,就是倒腾了几个酱,弄了个三合土、独轮车啥的……后来我就死了。三国喵:……没干啥啊,就是搞了个凿地机,改善了下冶炼技术,写了个话本,教了几个娃,后来我情缘就死了。北宋喵:……我也没干啥呀!就是弄出了一个液压机,然后弄出了液态炼钢炉,黄铜硬币,成为了流行小说家,啊,对了我还把凹凸纸币防盗法和板甲给弄出来了,后来……我就把别国给弄死啦~顺带一提,你脑子里火炕和造纸的记忆都是三国喵的,毕竟你们年代相近吗。西汉喵:????你们把这些都弄完了让我怎么办?红楼喵:作者君说让你谈恋爱。三国喵:谈恋爱!北宋喵:恋爱叭。西汉喵:……恋爱是什么东东?太麻烦了我不要!算了我还是专注于农业杂交种田系建设西汉小康城叭。作者君说了春天到了就是该写种田文的时候啦!秦朝喵:西汉喵你悠着点,你都弄完了让我咋办?作者君:=w=为了防止没有看过前头红楼、三国、北宋的读者君懵逼,解释下,本文有前卷哟。因为秦汉卷依然会用到前头曾经书写的一些技术,所以章节里面会有些东东一带而过。同时夏喵虽然没有关于攻的记忆,也没那些世界的记忆,(因为秦汉世界是特殊情缘任务)但是曾经学到的技术不会忘记。大概概念就是类似于:你会解二元一次方程,但是你不会去思考我是在哪个学校哪个老师教的,而是自然而然用出来一样。所以不要困惑:这个主角怎么懂那么多?怕不是金手指开大了吧!其实现在是他在前卷试验过、学习过的产物。这也是作者安排了几个高科技时代的原因哒。第11章 大汉华章(9) 第21章 “殿下。”匠人斟酌用词,“陶胚可以造,然而窑却烧不出……”然后,他就见到了被夏安然命名为“长窑”的新窑洞。这位匠人张口结舌半响,待听到夏安然表示“只要和我签订契约,这个就是你的了哟”,面上立刻露出了摇摆不定之色。匠人表示要回去想一想,过几日后再来复命,夏安然答应了。毕竟雇佣合同一签,这位匠人的身份就会转变,一定程度上失去了自由身。虽然夏安然提供的薪酬也不错,但是对这样有名的匠人来说可能也就是多做几件作品的事吧?小皇子纠结了一下。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匠人离开不过两日,他便又登门拜访了,这一次他带上了自己制作的陶泥小模型。而他的这些模型,却给了夏安然一个巨大的惊喜——因为这些陶泥是白色的,入手极其绵滑。这,这很有可能便是瓷泥!他曾经摸到过陶土和瓷土,唯一的记忆便是瓷土比之陶土更加的顺滑,而且陶器比瓷器颗粒感更强,也更容易“站”住,故而他才会对这位匠人拿出的以瓷泥制作成的小物件感到震惊。此处发现瓷泥意味着什么?天降横财!夏安然唯一的念头便是这个。小皇子立刻就坐不住了,他差人驾车,随着这位陶匠前往了他取这些“陶土”的地方。然后,他看到了令他窒息的一幕。——很多,很多,很多的瓷泥,白瓷泥!然后他还在匠人的工作室见到了成品,以这种白瓷泥制成的“陶器”呈现一种温柔的奶青色,入手温润细腻,表面光滑,带着一种柔润的光泽。这是瓷。一入手夏安然就知道差异,尤其在他以甲背敲击之后,更是能够肯定。瓷器是完全烧结的产物,质地紧致,所以敲击的时候会有金属声,这也是瓷器重要特点“声如磬”的原因。会烧制出这种瓷器一定是在偶然间发生的,可能匠人这次的温度没有控制好,也可能这件器物恰恰放在了热力最集中的区域,才使得这种卢奴瓷的产生。可惜当时匠人在烧制的时候习惯性地添加了釉色,如果用透明釉,那么这就是白瓷了。上博就有一批唐代白瓷,通体无色,却美得惊心动魄。一切都在匠人措手不及时发生,夏安然几乎是以迅雷之势唤来了丞相。此后,本地几乎所有的烧陶匠人都被汇集到此处,商讨烧瓷以及制釉所需要的科技点,而所有的原料和燃料全数由国主提供。夏安然不仅提供原材料,还书写了几个可能可以用来制作釉彩的原材料配方,交给了这些匠人。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因为他是故宫的喵啊。在这座古老的宫殿群内,有一件举世无双的瓷器,她被放在位于文华殿瓷器馆。乾隆年间制成的这件景德镇瓷器同时融合了不同时代特点和技术难点制作而成。混迹于故宫各大角落的夏安然自然也没有少听关于这件瓷母的讲解。故宫的讲解员分为两类,面向普通游客时候,他们的讲解更多是以价值、难度以及制造过程的惊险稀少为主,如此方能更好地提起观展者的兴趣。而面对较为专业的同行,或者说是瓷器爱好者,他们的解说便会更具专业性。作为镇馆之宝,加上上过《国家宝藏》,瓷母在后来都成为了参观者着重观赏的对象。为了应对这一群更具专业性的爱好者,故宫的解说自然也立刻更新换代,内容更具备科研性。感谢讲解员小哥哥。夏安然在心中想,等到他回去之后,一定要给这位小哥哥送上一些礼物!作者有话要说:上博,作者君的文化起源。魔都的小朋友可以关注一下“上海博物馆”公众号……既然关注了顺便关注一下“上海自然博物馆”叭,对了“南京博物院”也强推哦。公众号关注一下可以看到推文和展览安排。搓搓手。我建议宝贝们如果去博物馆,一定要借讲解机,否则走马观花会失去很多穿越的技术点der!上博在我小时候陶瓷馆里面还有搓泥巴(喂)呢,当时我春秋游三天两头去,从小作者君就是对这方面很感兴趣的,所以去玩了。而且玩到很晚,所以当时的伯伯就告诉我陶、瓷是亲兄弟,然后他还让我摸了陶泥和瓷泥的区别。怎么形容呢……瓷泥像是被搓柔韧的橡皮泥,或者说现在很流行的史莱姆也行,而且它的含水量相对有些少,不吸水,很难搞造型。陶泥就像是橡皮泥里头撒了沙子,可以感觉到颗粒感,而且塑性能力非常强,它在湿着的时候就可以随便搓。傻奇怪造型都能摆。那个馒头窑还在哦,长长的那个,怎么拍都进不了镜头的那个(喂!)其实那个不是长馒头窑,也不是法式棍子窑,正规的名字应该是龙窑(等我过两天去看看是不是)夏喵记错了,作者君要纠正一下。这个窑洞利用的就是热空气上升原理,和三国的那个烟囱原理一样,自己带动输氧量。上博有一个唐朝的白釉,我记得是一个菩萨还是什么的,哇,那灯光一打~真漂亮。中山国国度卢奴就是如今的定州市,而定州的定瓷很有名哦。在瓷器的高光时期宋代。定瓷自己就占了八大体系的一个北方定窑系,五大名窑中的汝哥官定钧的定就是指定窑。当然其实他们除了做白瓷也做别的颜色,譬如黑色(tb有图,贼好看)ps:中国白只得就是白瓷的白,准确的说是白瓷釉胎都白情况下那种水波盈盈的白,不是骨瓷的那种雪白哦。第12章 大汉华章(10)夏安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如果回去之后自己就又变成喵了还怎么送礼这个问题。他自然而然地将主场交给了专业人员,而本人则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文化课和体育课之中。确定小王爷已经休息好,并且还有功夫去玩泥巴的太傅大人恭恭敬敬地将中山王请回到了书房里面。? 第23章 窦太后保养得极好的双手在这张纸上来回摸索,她稍稍感受了一下之后,眉头立刻也跟着皱了起来:“这是纸?”她眉宇之间蹙起,隐隐透出不满之色。在这位太后的印象中,纸是极其昂贵的物品。她对这个小孙子抱有期待,却万没有想到小孙子刚刚就藩王便养出了这等奢侈的毛病。按照皇室思路的一贯原则,她立刻开始思索会是谁带坏了自己的乖孙以及要怎么换人的问题。就在窦太后脑内开展头脑风暴的时候,便听刘启说道:“胜儿说,这是纸,却是稻草所制的纸张,本钱极低。”话一出口,场内但凡对纸有些许了解的人都稍稍一愣。帝王没有管他们的反应,见九子的书信中有说自己让人带了些纸张过来,刘启忙让人呈上。他亲自研墨,并于纸上落笔,见墨水入而不散,效果比之用丝绢做成的纸丝毫不差。任是刘启城府再深,平日再淡定,此时也忍不住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启儿,这纸如何?”窦太后见刘启久久不言,忍不住催促道。她自也十分关心试验的结果,但见刘启久久不言,窦太后便错以为儿子这是不满意小孙子造出来的纸,忙宽慰道:“胜儿如今不过才11岁,难为他有心,刚到封地就倒腾出这个玩意儿。可见他早早就想着为你分忧啦,东行的一路上也一直在想着这事儿呢。我同你说,老婆子就是觉得就很好,你可不许骂他。”老太太这一番态度极其强硬地偏帮,惹得景帝哭笑不得,他摇摇头,对窦太后解释道:“您误会了,母亲,儿子不是要骂他,儿子是在想要如何奖励他。”听闻儿子如斯表态,窦太后的面色立刻和缓了不少,她露出了笑意:“听你这意思,胜儿此次拿来的可是个好东西?”“然。”刘启认真思考后应道。此时,他的指尖正一下下地摩挲着纸面,显然是在整理这被打得措手不及的思路:“纸张不错尚在其次,儿子以为,此物最大的价值,便是在便宜二字。”他这话倒让先前一直旁听不曾插话的馆陶公主有几分好奇,她眉目流转,一改方才刻意避开的模样,半是凑趣捧哏,半是疑惑地问道:“我虽不会做生意,却也知道东西越贵便赚得越多,怎的如今这造价便宜也成了它的优点啦?”刘启却不答,亦是不看她,只拍了拍一直歪着头听的小儿子,后者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瞧,谁说话就看向谁,好像真能听得懂似的。刘启此时心情极佳,又见小儿可爱,便故意逗他说:“彘儿,可能回答姑母的问题?”被突然点名的刘彘丝毫不慌,他早就习惯父亲有事没事的考校,对此经验丰富。小豆丁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他探头看着他爹爹手上拿的一叠厚厚的由他九哥书写的纸张,忽然提了个问题:“爹爹寻常拿来给彘儿念书的书,是不是便是用这种纸做成的?”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小豆丁歪着头说道:“刚刚爹爹说这个纸很便宜,是不是以后都能给大家用啦?”馆陶公主和窦太后齐齐露出了吃惊之色,便是连提出这个问题的刘启也有几分意外。刘彘所说的「书」其实是仅供给小皇子念书用的的,因为造纸的成本实在太高,便是连皇室平时看的书大部分还是以竹卷为主。但是为了照顾小胳膊小腿的小皇子们,启蒙读物便是用纸制成的。不过出于节约成本的目的,这些纸书也是一代传一代。刘彘现在读的便是刘胜传下来的纸书,上头还有九皇子上课不认真时候绘画的涂鸦呢。虽然的确是有小朋友如今正接触着这样东西的原因在,但刘彘能够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一点,也让刘启欣喜不已。第13章 大汉华章(11)汉朝建国将近五十年,然而直到今日却遇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汉室的人才缺口越来越大。汉室建国之时,人才并不匮乏,甚至可以说富裕,但凡乱世必出英雄,英雄多了,难免引起帝王警惕之心。兔死狗烹说白了也建立在攻臣足够多,有替代品的份上。就一个两个能用的,你看帝王能怎么办,就算再顾忌也得顶着胸口一把刀——忍!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功臣去世了,朝堂上能够有资格坐着的人也从大功臣变成了小功臣,最后转为了功臣之子亦或者旁系。就在景帝想要为自己的孩子预备将来的辅政大臣时,他猛然间发现,他已经无相可任。功臣之子已是极限,总不能再任上孙辈吧?会导致他如今无臣可用的原因,不完全在景帝本人,整个汉帝国的帝王都要背上这个锅。刘邦建国之后,叛军四起,他不是在平叛的路上,就是在折腾废太子的路上。其后,汉惠帝即位,同年便发生了人彘事件。此后他在位七年,全无建树。而后朝政几乎都由吕后把制,等到其崩之后,吕后更是堂而皇之欲要使天下改姓。培养人才?不,她忙着杀刘家的宗室铲除异己保证其能顺利上位呢。而此后文帝大力发展民生,轻徭薄赋,总算使得此前一片血色的大汉天空澄澈了些。期间,还屡次面对匈奴南下的压力,自然无暇关注人才问题。景帝即位后紧跟父亲的脚步,又受母亲影响,崇无为养民,再一次地削减民间负担,减刑罚,好不容易稍稍空出了些手想要收权,却又引发了“七国之乱”。时至今日,一直到他决定先立太子之时,才猛然惊觉,大汉的朝堂之上出现了人才断档。既然立了储君,哪有不立辅政之理,结果哪怕他是拿着篦子梳来梳去也只能扒拉出三瓜两枣。少得可怜。另外两个还被他一时失策派去了刘胜那,目前人干得好好的他也没理由把人拉回来,否则不是平白给太子结仇。他自有意要择选人才,却也发现了如今人才选拔的途径匮乏,且几乎都为宗室所操纵。而刘启最想要的便是削减宗室在朝堂上的存在痕迹。何况七国之乱刚刚平定。景帝正处于对这些诸侯王疑心最重的时候,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自然不能用亦不敢用他们推举而上的官员。既然推上来都不敢用,那就只能自己培养。这又要说到一个老问题——老刘家都是平民出身,吕后出生也是凡凡,满朝臣子也是外戚、武将出身居多,一把抓下去,有底子的文化人着实有限。关于怎么培养人才,大家都两眼一抹黑,都一窍不通。但有个道理景帝还是很清楚的,如果能将读书的成本降低下去,重量减轻之后,那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读书人出现。读书人多,明理的人也就多了,如此便会有人才出现。“故而这东西还是需得卖得越便宜越好。”景帝这般说道。眨着乌溜溜双眼的小刘彘歪头思考了一下,忽然问了一个问题:“父亲,胜哥哥说这只是用稻杆做的,那是只能用稻杆做吗?能不能用草来做?要是用草也可以的话,儿子便能在宫中种些草,日后便能像娘织布一样自给自足给爹爹做书啦!” 第25章 汉代人才到了景帝末期呈现凋零之势,所以到了武帝初年,他没人用,还被草包舅舅给骗啦!他舅田蚡真心是个人才,他自己知道自己才干不足,于是在面试前招揽人才背了一堆的面试材料,结果年少的武帝就以为他真的是人才惹。哈哈哈哈昨天你们都在说怎么搞出可以替代橡胶的东西呀,还给作者君安利了杜仲胶和橡胶草。话说我看到这个的名词是在报纸糊墙大大的《南北杂货》里面,当中大大就有说到杜仲树,当时我也是:哇!还能这样,但是研究了一下发现……要配氢氧化钠溶解它,然后用石油醚提取氢氧化钠还好一些,石油醚怎么提???先不说要咋配溶液提取,单单说提取后了……这丫与其说是橡胶,不如说是塑料。它是没有弹性的硬塑料,虽然叫胶但是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啦,当然拿来做鞋底、车轮子是没有问题,毕竟这个主要需要耐用,而且杜仲胶扛压、扛爆性很强。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弹性。当然现代经过硫化加工之后,可以使它改变一下增加弹性,但是硫化这事吧……文科生作者君看了半天,觉得我也没法子在古代搞出这条件啊!又不是熏一下硫磺就行的!!贼复杂。而且它好像还是要和橡胶混合才能有弹性。就为了封个口子……太浪费了,也有别的替代品咧(小声叽咕)等我哪天想要弄出自行车啊轮胎什么的再研究研究。而且这东西原声物种是在秦岭淮河一代,北边木有!!用的时候还得动动脑筋呢!橡胶草我是真不知道,然后研究了一下后也悲伤的发现就地理条件来说,夏喵找不到这个草,国内可以提取的是银胶菊……但是,夏喵的领地木有这个草。于是我就只能放弃啦!太过分了,故宫是要我们住在北京吗?明年我有34个想看,咬手指2019年3月龙凤呈祥——故宫博物院藏龙凤题材文物展斋宫、诚肃殿千年文脉 大美雄安——雄安新区历史文化展武英殿18世纪的东方盛世及清高宗乾隆皇帝俄罗斯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博物馆?凤舞紫禁:清代皇后的艺术与生活美国史密森学会赛克勒博物馆2019年4月宫廷御医药展? 永和宫大圣遗音——古琴文化展钟粹宫2019年5月乾隆皇帝的文人会文华殿2019年7月良渚玉文化展武英殿天下龙泉——龙泉青瓷与全球化斋宫、诚肃殿2019年8月穆穆之仪——来自莫斯科克里姆林宫的俄罗斯宫廷典礼展神武门2019年9月万紫千红——中国古代花木文物特展午门正殿及东西雁翅楼2019年11月洪武、永乐、宣德瓷器大展午门正殿及东西雁翅楼藏传佛教文物展 第27章 第14章 大汉华章(12)中山国的民众最近可忙啦。他们和东家说,咱们中山王前些日子自己弄了一块地,然后往里头拼命撒黑稻灰……什么?你不知道黑稻灰是啥?哎呀就是前些日子冲天的黑烟还记得吧?就是那玩意。你说说撒这么多,这地里的菜还不得被烧死。不过也挺好,指不定小国王知道种田不容易能对咱们好一些。又要将消息传到西家,说咱么这好几个地方都盖起了砖窑和瓷窑,这一定是要为中山王宫做准备呢,也不知道到时候王要在哪儿选地。这个说会在东边,那儿湖光水色风景特好,有人说是西边,那儿地势高,居高临下岂不美哉?彼此间沉迷在分享中山王的小故事的八卦中中不可自拔。关于有关稻草的事儿告一段落后没多久,体贴的中山王又贡献给他们一个新的话题——火坑。据说,这是从长安城带过来的技术。家里头什么都不用干,只要正常地烧饭,整个屋子都能暖和起来。中山王在自家的院落里头建了这个,不靠谱?哎哟喂,那帮忙砌砖的兄弟是我女婿,这还能有假?还有这么高深的东西?中山国子民叽叽咕咕半天,却是看热闹的心态居多。此处地理优势丰厚,中山国所在地为温带大陆性气候,冬天又有西北太行山山脉帮它阻挡南下的西北风,夏秋季又因身处内陆,很少会遭到飓风骚扰。故而中山国的冬天算不得寒冷,在近些年冻死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便是天气再冷,他们这儿买炭也算不得贵,再不舍得,一家人围在一块取暖的资源还是有的。对于国主在捣腾的所谓火炕,当地人多半只是当一个新鲜玩意听。但有心人士却立刻抓住了这一个资讯。许陶是一个专业的砖瓦匠人,他来到中山国已有二月有余。他本是并州雁门郡人,会从自己的户籍所在地来到这个地方主要是因为他得知了中山国国主就藩的消息。既有国主就藩,必然少不了大修宫室,于是许陶认为,此处定然会有大生意做。当今陛下有十个儿子,皇九子也就是中山王殿下今年十一岁,皇十子今年不过四岁。也就是说,若无意外的话,下一次这样名正言顺可大修宫室的机会少说也要八九年后。可以说是非常的机智了。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位中山王似乎并没有修筑宫室的打算,自其抵达此处久久以来,都不曾传出将发民役还有招收匠人的消息。若非这位还新开了砖窑,许陶都要绝望了。然而就在他惴惴不安等在这儿的时候,意外得到了“火炕”这样东西存在的消息。内行人知内行事,许陶此人来自寒冷的雁门,比起此地的人,他更知晓火炕存在的意义。在大西北,于睡梦中硬生生冻死的人比比皆是。倘若这火炕当真有用,便是价格再高昂,一家人或者几家人拼一个炕还是做得到的,起码可保老人孩子平安。许陶是个匠人,是一个有商业头脑的匠人,否则他也不会远离家乡来追逐此一番大富贵。但追根到底,他也是个北方人。他思考了几日之后,终于登门拜访。听闻此人来意之后,夏安然被他吓到了,他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只是此人大拜叩首于堂的模样提醒他刚刚听到的的确是真的。夏安然足足反应了三四秒,才把这条线给撸顺了。这个匠人来找他是想要学习做火炕的方法,然后很耿直地告诉他,他想要带着技术回家教给家乡亲友,但是他肯定出不起这份技术专利费,他准备把自己卖身给他。“你家乡何处?”夏安然非但不生气,反而很是感兴趣地问道。匠人老老实实地说出了老家的地址,他一说出口便能感觉这位国王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夏安然在思考这个问题,就他个人而言,他其实并不介意传授技术,更何况他本来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打算。拿着别人发明出来的技术当做原创的还要申请专利,他可没这么厚的脸皮。但关键是这个匠人的老家太过敏感。雁门郡,当朝军事重地。夏安然很乐意让北边的兵哥们能过得好一些,但是他本人是藩王,哪怕是当今的亲儿子,他也才十一岁。但这和年龄无关,只要挂着藩王二字便不可轻易接触军阀。否则,一句“是何用心”就要砸下来。他摩挲了下手指,眸光移向了下头跪着的这个匠人。更何况,就连他都觉得此事实在太过凑巧,怎的偏偏就这个雁门郡的人跑来了中山国,又偏偏他这个新任中山国主又恰巧有能够讨好北地的法子……他都不用问旁的属官便能知晓他们的答案。小皇子有些苦恼,他暂且挥退了这个匠人,然后亲自去拜访了丞相郅都。郅都耐心听完了小皇子的解说并一干脑洞,立马就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请小皇子带他去看看什么是火炕。“说来惭愧,”一边走,郅都一边说,“殿下一心为民所建之物,臣竟一直不得相会,是臣失职。”夏安然领头的步子顿了顿,莫名觉得自己的丞相那是话中有话,他的视线默默漂移开了一个角度,又很正直地转了回来。郅都之所以如今陷入繁忙的境地完全是因为——国家刚并,当家的夏安然却把一大堆事丢给了可怜的丞相,自己去浪了鸭。小皇子在心中摇摇头,提醒自己不要多想,毕竟郅都一直都是个不会做人的低情商糙汉人设,暗示什么的不存在的……更何况,丞相就是用来干事的呀。他将国家大权交给丞相对于双方来说都是省时省力,还省心,作为丞相的郅都不必费心思考他的一举一动,他也不须要格外防备,这样的工作环境多和谐呀。 第29章 我买猫薄荷苗的店叫:猫先生的园艺店讲真一开始关注到这家就是因为好几年前他是少数卖活猫薄荷的人。咳,我希望你们别干在公共绿地种猫薄荷这种事。会出事的,真的。第15章 大汉华章(13)等到两人可以复又坐下,可以好好探讨关于这两个加热措施的问题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夏安然终于还是没能顶住来自这位丞相的深沉注视,最后默默地将收获豆芽的任务交给了仆从,一并地他还吩咐人挪来了新泡发好的豆子,用以替换这一批被他收获之后便无法再用的豆芽。他这是合理利用资源!顶着郅都的严肃眼神,夏安然将自己的姿势转为特别有范的郡王之姿,只觉得自己看上去底气十足。但内心的玳瑁猫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人难道还不能有自己的爱好啊?他的爱好明明很质朴啊,就是好一口吃的而已。今天郅都看过来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不敢置信。如果他没有解读错误的话,那意思差不多就是:殿下,你真的不是为了方便发豆芽才把这一个新技术给弄出来的吗?这可就冤枉夏安然啦,他是这么主次不清的人吗?其实也不能怪郅都有这一怀疑,实在是因为夏安然此举在他看来太过于离奇。在接任中山国国相之前,郅都曾经奉旨去调查另一位诸侯王,那人正是当今的弟弟梁王殿下。在调查期间,郅都非常清楚得感觉到,一个受宠的皇子能有多奢靡。但偏偏他接触中山王这么久以来,这位中山国国主的行事作风与寻常皇室子弟全然不同。他不讲究排场,此前更是经常穿着粗布衣服上上下下走遍了中山国大半国土,因为太过自然,中山国的大部分民众压根没意识到这位的存在。关于这位小皇子,郅都对他的印象一直在改变。他也说不清其中好坏。这位新上任的丞相在心中叹了口气,虽然心头思绪百转,但至始至终他面上神情都不曾改变。又见夏安然已经完成了表情管理恢复到一本正经的模样,他便将话题转为正经,恭敬问道:“殿下,这便是您之前说的想要推广到本地的取暖之法?”小皇子点了点头,于是郅都陷入了沉思他现在内心万分矛盾。以他的角度看来,此取暖之法当为大善,寻常家庭的能源消耗也不过是砌砖床的花费罢了。虽然听匠人说,砌砖得用耐火性稍好些的砖石,但这也并不是极其昂贵的东西。以郅都的性格,他当然希望这些东西能够推广出去,但同时他也非常清楚,如果这样东西挂着中山王之名推广到了北地,于中山王实则为大不利也。这并不仅仅是勾连军队的事情,而是泰半的大汉子民都有可能因此而受益,牵扯过广。大汉民众朴实又真诚,他们不会在意其中弯弯绕绕,谁发明并发扬了这种东西,他们就会真诚地感谢谁。而在此时太子未立,中山王突然因此事名扬北地,定然会引起上峰的侧目。坦白说,以郅都的脾气原本他并不会在意这个,因为他的职责仅是辅佐中山王行王者之事,庇佑一方水土。但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一个任务,那便是成为帝王派驻在地方上的眼睛。简单地说,他是汉帝王安插在藩属国国主身边的一颗最明显的钉子。但是现在他犹豫了。他注视着小皇子的双眸。小少年眼尾微微下垂,瞳孔很大,眸色足够黑,水灵水灵的看过来的眼睛,别提有多真挚。除了满满的诚意之外,还有信任之情,他是认真地想要听取他的意见。这样的认知简直要灼伤郅都。故而他足足沉默了许久,一反常态地到半响之后方说出了自己的建议:“王可上奏陛下,将此法献于朝廷。”他顿了顿继续说:“此间,殿下还是莫要将此法传扬,后续如何,且再听朝廷意见吧。”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低头沉默着不再开口。夏安然也在沉思之中,便没有注意到他的怪异姿态。郅都的意思是,让他将此法上交国家,然后深藏功与名。此后,无论是刘启如何处理这种方法,又怎么铺开都和他无关。自然,民间的盛名和谢意都会向着刘启扑去,和中山王刘胜半点关联也没有。作为奖赏,刘启可能会下发些金子亦或者在史书上留一笔,但就短时间看,得不偿失。这一点,郅都非常清楚,他提出的建议在藩王看来定然很荒唐,任何一个有即位可能的皇子都不会答应这件事情。但是夏安然答应了。小少年平静地边往外头走边下令道:“许匠,且将建造图纸和实验结果、经验整理一番交给丞相,韩匠,此前建造之时的绘图样本可还有留?善,一并交由丞相。”“那边烦劳郅丞相,替本王书信呈送父王吧。”在走到门口时,中山王顿了顿脚步,回首看来,“便说此为中山国国民群策群力所制,不必提本王名姓。”“至于传扬一事……这一点,寡人倒是不同意丞相意见,”夏安然吹着外头灌入的冷空气,只觉得脑袋清楚了许多,受制于人的不悦感也变得淡淡,“寡人想要庇佑的便是我中山国百姓,既是我中山国匠人所制,吾等不用、不许用,岂不惹人笑话?”“过于撇清,亦非良法.”“明日寡人便会将造炕之法下发各县乡,若有意造者可由匠带人前去搭建。”“丞相可莫要忘记。”小皇子背光而立,目光炯炯:“丞相是我中山国的丞相。”“但臣更是大汉的臣子。” 第31章 嗯,书写布告之人字迹端正,以隶书体笔画分明,写得清楚明白。本地的大boss在内心给了这个不知名小吏一个好评。当然如今识字的人不多,于是便由小吏每隔一会前来朗读一遍。他的面前放了一个桌案,案子上两个木桶内插着若干根木签。听那小吏解释说,持着左侧这根木签的,便可去匠间做预约造火炕。一月只放二十个名额,先到先得。至于价格?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届时,价格和匠人的名字都会写在签子背后,此物做质量保证用,如果火炕出了什么问题,还有质保。右边的竹筒则是报名做学徒的,包食宿,学费很便宜,只要学成之后跟着师傅帮忙葺二十个火炕便可出师。下头围观的群众议论纷纷。夏安然观察了一下,发现报名学技术的人,反而要比报名造火炕的人还要多一些。他微微歪头,又听片刻便知晓原因了。其实这些人并不知晓火坑究竟为何物,哪怕布告解释了这是什么,并且画了一个示意图。但是这不妨他们看在了包吃包住上头自愿报名做学徒。就算中山国总体富裕,然而大冬天的,总有些生活在底层的人民有熬不过冬天的危险。穷人的日子在任何时代都不算好过,旁的不说,单单就包吃包住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暂时卖身了,而且学成之后还能有一门技艺,总不会亏。放着学徒名额的签子被人抢完的时候,起火炕的签子才被人拿了两个,比例还不到一成,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夏安然没有再看下去,他很清楚这种全新的东西还是要有一家人做出成果来之后,才能将消息传达开。而这个市场未来靠的便是如今这些匠人们收下的徒弟做推广。自家的匠人还有用呢,哪能被造火炕占用时间?现在开始砌火炕,等到能用的时候才是隆冬时节,这东西有多好,用过的人自己会去做宣传。小国王踢踢踏踏就往窑房走,在他心里,窑炉这里才是重中之重。一看到皱着脸的陶匠,小少年立刻挂着名为“来自上峰的犹如春天般温暖的模板笑容”上前抚慰他们了。态度差异不能更明显。谁知三日后,便有满头大汗的匠人来寻他,说想要预约做火炕的人太多,如今竟出现了供不应求之势。其中还有不少豪富不好推拒,可怎生是好。夏安然被这个消息惊了一下,他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疑惑地问道,“怎的就突然如此了?”小吏脸上露出了复杂之色,他干咳一声左右看看周围没人,便窃声说道:“丞相,为火炕写了篇表文……”夏安然足足反应了好一会才将前后因果串联起来。原来,前几日在参加中山国同僚之间的聚会上时,作为丞相的郅都饮了些酒,便有些兴奋,加上起因或许是觉得这家人家厅堂太过寒凉有感而发,便动笔写了一篇表文。其重点便是给大家介绍了一下火炕这样的东西。当然这是官方版本,私底下的真相如何唯有郅都自己知道。于是也不知道是为了捧这位丞相的哏,还是当真有人相信了郅都的话觉得这东西听起来还不错,亦或者是觉得这是作为国主的他的暗示,总之,第二日,这些嗅觉特别灵敏的世家勋贵之流便立刻遣人前去预约。甚至于因为发现自己的预约号在后头,他们便到处找人,去寻排在前面的民众,重金购买他们的预约号。有人坚决不卖,有人卖了换个人情,总之,前几日满满当当的匠坊一夕之间变得空落落得起来,匠人们纷纷带着自己新收的学徒上门去测量数据了。围观的民众深感莫名其妙之余,一看他们这番姿态,下意识也觉得这是好东西,便开始哄抢。夏安然摸了摸下巴,一时之间先想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原来郅都也会参加同僚间的聚会呀?他还以为这位是和包拯一样的那种零社交类人才呢。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摇头将满脑子蓬勃欲出的八卦念头甩掉,他觉得这恐怕是郅都对他的示好。毕竟人尽皆知,郅都是个诚实的人,从不说谎话。要说形象代言人,那他这块招牌的确是要足够铁。年轻的中山国王以袖掩唇,以干咳的动作掩盖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他赶紧吩咐人去匠坊,吩咐他们先将丞相的宅院静悄悄地把火炕给搭好,要不然过两天,万一有人能够扛住郅都的冷面要求上门参观,那不是就尴尬了吗?没想到自己居然被当做孩子哄了,乘热打铁加大宣传的小皇子这般想道,只觉得这其中滋味还有些微妙呢。正所谓好事成双,就在他的火炕事业蒸蒸日上之时,又得禀告说窑炉已经全数砌好,第一批的瓷胚和陶胚都已经备好,只等他一声令下便可开炉。这才是夏安然最关心的消息。小少年当即带着自己的伴读去了砖窑修葺之处。程武对于藩王带他来此处满脸的莫名其妙,不过但凡少年都会对这种全新的东西感兴趣,几乎不过几刻,这位郎君便化身成了十万个为什么,问个不停。而他最关键的一个问题便是——为什么先放进窑的全都是看起来白乎乎的胚子?夏安然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那些是瓷胚。”“瓷……”程武思考了下,虽然不解,但面上还是露出了兴奋的表情,“殿下会烧瓷?青瓷?”“算是吧。”夏安然目送最后一批陶胚被送入,随后,匠人们开始封窑,堆柴,搬来鼓风机。他轻轻擦去手心的汗珠,面上却是一派气定神闲:“做个小实验罢了。”第一次使用这般的大型窑具,大家心里都有些没底。虽然这批窑炉可以盛放的胚子数量多得惊人,但同时一旦烧毁,损失也是惊人的。尤其,他们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最重要的瓷器反而放在了最里头?如果有人问夏安然这个问题的话,他一定会告诉他们——因为里面的温度高啊。这个窑洞的最内侧没有安装烟囱,最里面是完全密封的,上升的暖热空气在里面汇集,同时热量接触到造成圆形的砖石上会被反射下来,而这些热量的反射汇集之处便是瓷器摆放之处。 第33章 好叭。夏安然默默看了一眼这一群小伙子,表示他也不是专业性人才留在这儿也没用,就先撤了。小孩子睡眠不足,可不容易长高。据说他阿弟刘彻以后是身高八尺的男子汉,夏安然觉得这具身体还是很有潜力的。此处距离他暂住的府衙的位置并不远,一路也都是大道,安全问题自然无忧,于是夏安然很心大地只点了两个护卫,准备先回家去了。等看到一行三人的身影离开了此间,先前沉闷的现场立刻炸开了锅。不少匠人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居然把这位给忘了,有几个一直坐在夏安然附近的匠人更是难以遮掩其惊恐的表情,直直白白地表现出他们对于这位主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震惊。这其实怪不得他们,夏安然一坐下之后就把厚衣裳自己牢牢地包裹了起来。他穿着又很是普通,跟在老匠人背后问东问西,后来的匠人们还以为这是哪个老匠人的孙子呢。夏安然灵敏的听觉为他抓取到了后头的只字片语,他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充满了恶趣味的笑容。但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正美滋滋地走在路上的小国王没料到自己很快就也遇到了令他哭笑不得之事。夏安然的皮相很是好看。穿着虽称不上富贵,却也看得出有些家底在,加上背后又带着两个护卫,看着就是好人家的小少爷。但最为关键的还是,这个年少的小郎君却是束冠的穿戴在这样的年龄提前加冠,只能说明小郎君的家中已无长辈,需要他自行顶门立户,撑起家业。坦白说,这并不是一个好结亲的对。毕竟这样的小郎君很有可能家有难缠的叔伯兄弟想要侵吞他的家业,哪怕是主支,也支撑艰难。若是姑娘嫁过去,指不定就要受苦,但偏偏就是如此状况下,夏安然却遇到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被求婚。一个年轻的女郎,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她唤住了步行回府的小少年。女郎的面上有些尴尬之意,她先是屈膝一礼,道:“失礼……小郎君,”“敢问小郎君家中可有婚约?”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夏安然愕然,他条件反射地摇了摇头。那小娘子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君可有心仪的姑娘家?”夏安然又是摇头,女郎的神色稍稍宽松了一些,问道:“那你可否娶我?”见这小少年的表情猛然间僵硬,女郎忙解释说:“小郎君莫要误会,吾并是那等骗取红妆之人,此后也不必郎君养。吾会绣,可自己养活自己的。”女郎脸蛋发红,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焦急,她已经看到这小郎的侍从上前想要阻挡她了。她一咬唇,一口气将话说完:“吾名唤阿孺,曾被拐卖后逃出,有个弟弟,我会绣花,能够养活自己和弟弟!但是……”“吾明年便要至婚龄……”夏安然立刻明白了这个名为阿孺的姑娘的意思。按照汉朝的规定,女子十五到三十岁间如果没有婚嫁,便要缴纳高昂的“单身税”。有多高呢……寻常人是一算,她们要交五算,足足五倍的差额使得大部分人家都会赶在女郎十四周岁时候将其许配出去。这一举动是受汉初人口骤减所迫,目的是增加人口,虽然其效果达到,但是后患也颇多。首要的一点便是,女孩十四五岁时候身体发育并未完全,此时生子其实有伤寿数。加上无论男女,这个时候情窦初开,心智不成熟,彼此之间都还是孩子却要成为夫妻,又是父母强行点婚,无意间便造成了许多怨偶。自制度建立到今日抗议者一直不少,但西汉朝廷至今没有废除的原因便是——其的确给朝廷带来了明显提高的出生率。农耕时代,人口最重,一切都要向人口和农业让步。故而许多心疼女儿的家庭自女孩出生之日起便开始存钱,就想着将孩子留久一些。但此举又有一个问题,普遍早婚的时代,女儿家能等,但是好的男儿郎却也早早被人订走了呀。如此,便有了类似于“童养媳”的存在。说到底,都是为了避税。面前的这个小娘便是如此。见小郎君露出恍然之色,这小娘咬咬嘴唇:“吾能够养过自己和阿弟,只是若要交五算便有了难。若小郎君不嫌弃,不若纳了我,我一份红礼也不需要,还能帮小郎君管家。若小郎君未来有了心仪之人将吾休弃也无妨的。”夏安然无奈地笑了下:“女郎,吾还未到婚龄……”“我可做小郎的童养媳!”夏安然被这娘子为了逃税的坚定态度给震慑到了,他思索了下,只觉得一夜未睡脑子里面满是糨糊,此时有些晕晕陶陶,但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重点:“方才娘子说……你能养活你和弟弟?女郎的弟弟多大?”这女子愣了愣,她有些无措地看了眼面前的小少年,嗫嚅道:“弟弟今岁三岁……弟弟吃得不多的,我,我的绣品能卖钱……”她显然是误以为夏安然在暗讽她养不起一个男儿了。见状,夏安然忙示意她莫要多想:“是吾失礼,在下的意思是,女郎可以用绣品抚养弟弟?可否让某看一看女郎的绣品?”刺绣起源很早,但受制于原材料,其多兴盛和发展在南方,这主要由丝线决定的。在棉花尚未传入之时,绣线多以天然蚕丝为主。而能够饲养蚕的温带和亚热带地区便占尽了天然优势。当然旁的地方也不是没有绣娘的存在,但是能够小小年纪售卖绣品可不是寻常外行人的水平。加上这小娘子说自己是被拐卖的,还能带着弟弟从拐子手上逃出,避过战乱到此处……此中手段着实令人佩服。能有这番胆识,夏安然有九成把握这女郎的出身并不简单。听到夏安然想要看她的绣品,这女郎倒是放松了些,她似乎已经意识到夏安然是不打算娶她,但是听这小郎君的意思是想要买她的绣品,这一番努力也不算亏。她似乎一时没带绣品,便告了个罪让他稍稍等上些时候,自己则撒开腿跑到了一处墙角。夏安然这才注意到墙角还站了个小男孩,小男孩衣裳有些旧,却整整齐齐的,两个眼睛圆溜溜的,满满的精神气。看到他阿姊跑过来,那小郎立刻迎了上来。又听女郎说了几句话之后,小孩立刻扭过脑袋直直看了过来,小眼神警惕值满满。夏安然眨眨眼,远远冲着那儿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反倒是把小娃给吓了一跳。不过片刻后,女郎便拉着明显在闹别扭的弟弟走了过来,她将弟弟提着的篮子打开给夏安然看里头的绣品。实话说,很粗陋。夏安然在现代见过各色巧夺天工的绣品,加上现代的丝绵都好上色,可以保证绣品色彩鲜艳惟妙惟肖,后世的针法也远比针绣刚刚开始发展的西汉要多得多。他的身体又长于宫闱,这个娘子的绣品只能赞一句针脚细密,加上绘图构图上也有些天分罢了。 第35章 而夏安然这边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位娘子有多震惊。通宵一晚上,加上刚才被耽搁了一会儿,又一路走路,小少年已经疲累不堪,等粗粗擦了一把面子之后立刻倒头睡下。他这一觉便睡到了下午。然而一觉起来,夏安然只觉得这个世界都变了,他差点以为自己不是睡了半天,而是睡了一个月,是我没有交代清楚嘛?夏安然面无表情地想,为什么这个叫阿孺的姑娘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面?一睁开眼看到一个姑娘伺立在房里的夏安然不受控制地汗毛都被炸起来了。他平日里头听力灵敏,所以房间里头一般是不留人,若非今天实在是累了估计也会在她进入时被惊醒。经此一遭彻底清醒的夏安然在听完了内侍的心路历程之后,只觉得哭笑不得。这个内侍是宫里派来的,机灵是很机灵,就是脑洞挺大的,加上他在宫里头估计也听过不少大汉皇嗣的故事一二三,才导致一看到夏安然带回来了一对姐弟,再一瞅这姐姐模样干干净净的,眉眼柔和,弟弟也颇为可爱,这不脑子里面就有个洞没合上,以为这两人是中山王带回来的那啥和那啥啥吗?也不怪他多想,夏安然的年龄已经有11岁,但是按照这里的算法,他应该算作13岁了。13岁的小少年若是还在皇宫里,可不就要接受启蒙教育了吗?夏安然闻言之后只感觉啼笑皆非,他摆了摆手没有和内侍追究,同被清洗干净,还换了一身漂亮衣裳的阿孺说:“这几日你先同你弟弟养养身子,莫要担心,是下头的人误会了,你的事,我另有安排,娘子不需要做这些伺候的事。”阿孺白皙的一张小脸微微转粉,深深跪伏,恭敬说道:“谢殿下!”夏安然并不以为意,他现在全副心神都寄托在窑炉那里。只随意吃了几口饭,夏安然便乘坐小马车去了窑炉所在地。他到那里的时候发现气氛十分肃穆,匠人们手持铁提手,不停得地几个观察口附近走动,时不时地掀开观察口的铁片看里头情况。这样的气氛让夏安然背后一僵,也跟着感觉有些紧张。“怎的了?”他悄悄走近,小声地问一个匠人,后者并没有回头来看他,拳头捏得死紧正一脸紧张地盯着窑炉,“说是情况表现得不错,要提前开窑来着。”小皇子亦是跟着一惊,眼神看过去也染上了兴奋,就看见几个匠人来回走了一圈后又小声商量了下,这几人也不招呼他人,自行取了帕子包裹在手上,用铁钩子一点一点开始拿下砖头。这些砖头也都是耐热砖,匠人们虽尽量注意轻拿轻放,然亦是不可避免地也会有碎裂的。这些都放到一边,到时候碾碎了还能再用。随着砖头一点点移开,热气从窑洞里头钻了出来,此时太阳已经开始降落,吹来的寒风很快将这股子热气吹得东倒西歪。匠人们矮身钻进去,将放在门口的火炭全数扒拉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捧出门口的陶器。为保险起见,这一批陶器他们都是采用的原始烧制方法,并无甚新奇,入手的陶器亦是如他们预料的一般,别无出彩之处。待到门口的零散小件全数拿出之后,场外的地上被整理出了一片空地。几个匠人相携进入,第一件大件连着下头的支架被搬了出来。和宫室常用的粗短排水道不同,由于夏安然的需求是引水,且他会将这一管道放在地面上,在制作的时候考虑到流量,匠人是以直径约莫20厘米的细管为主,一头粗一头细,细口有楔口以便和另一头的粗口相衔接,然其长度更是达到了少有的半米以上,远超如今标准约两个巴掌长。幸好制作时候可以采用最为简单的圆筒形,否则匠人们还真不敢做那么长的。其实,如果夏安然肯问他爹借人的话应当可以少走很多烧陶的弯路,在建造未央宫的时候宫室下头便已经用了陶制的排水通道,这项技术在秦统一后大建宫室时因时代需要被发展到了巅峰,由先秦离宫兴乐宫改建过来的长乐宫下头用的还是秦制的排水管呢。但偏偏夏安然不敢去借人鸭。他如果自己建宫室也就算了,毕竟中山国是全新的封地,看在这一点的份上他老爹估计还肯借几个人给他。偏偏他不务正业先造温泉庄子,所以夏安然只能带着一群初级陶匠研究怎么造管道,还是细长型的送水管。好在他的匠人们很给力。夏安然颇有些惊喜地看到被匠人们搬出来的几根管子,这一次他们还冒险以盘塑法造了一根约莫有一丈的长管,只可惜在烧制过程中在其三分之二处有了裂纹,能不能用还要匠人检查后再说。若是埋在地下肯定不能用,但它放在地面上,不需要承担来自土层的压力,对于陶管的质量要求自然减轻了些许。此次,由短到长一共烧了六根,除了最长的一根出现了些问题外,旁的都可以用。但对于现在的夏安然来说,挑战才刚刚开始。整个长“馒头窑”以管道为界分为了两部分,前边的温度低,为烧陶区,后侧则是烧瓷的区域。但是对于后侧区域能否达到烧瓷的温度,这一点夏安然当真心里有些没底。片刻后,深入窑内的匠人们端出了一件器具,被光一照,场外众人均都发出了惊呼。这是一颗白菜。当然,在窑炉里面经过烘烤之后,是不可能出现白菜这种东西的,所以这是一颗瓷白菜第19章 大汉华章(17)没错,夏安然恶趣味地将这东西做成了白菜的模样,白菜的梆子用的就是白釉,当然与其说是白釉,不如说是清釉,其主要原理也就是尽量不添加任何的金属离子,使其尽量保有其瓷胎本色。在夏安然提出这一个要求的时候,匠人们都惊呆了。关于陶瓷,他的骨子在泥胎,但是灵魂在釉。无论哪个匠人都以能够配出全新的釉色为荣,但时至如今即便有夏安然提出的几个釉色的配方,所能做到的也十分有限。即便讲解得再细致也不过是提了原材料,配比夏安然也不知,化学从来不是知道一种元素就能将之破解的科学。尤其是这件器物还要求在叶子的部分使用了寻常的釉,以使其颜色青绿。先不说对于中山国的陶匠来说,烧出青瓷本身就是他们不曾完成的任务,还直接上手就是双色釉,其难度绝不仅仅是翻倍。纵然夏安然不曾给与更多的压力,但是这偏偏就是最大的压力。国王殿下予取予求,还给他们造了大窑,烧得如何暂且不论,单单调配个釉色还做不好,这感觉就和期末考试前都告诉你答案在哪几页书册上却考试不合格一样的令人懊丧啊。这种自己给自己增加的压力反而逼出了匠人们的潜力。中山国乃新立之国,本来大家分数于不同的州县,地域不同,技术自然也会有些许差异。但也因为这一点,这一合并恰却合出了一个“集百家之长”来了,凡匠人总免不了敝帚自珍。毕竟都是吃饭家伙,手中有一招,走遍天下都不怕不是。但现在中山王强势突入,巨大的生活压力和身为匠人的“尊严”双重挑战之下,这些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谁要是在此时还藏着掖着有什么技术,怕不是想要出门干上一场?于是,有个匠人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他将白菜瓷器倾斜放,利用釉的流动性使其在叶片边上挂上一层较厚的釉光,这是他们第一次使用这种方式。如今寻常使用的釉料是以铁作为着色剂的石灰釉,釉的高温黏度低,流动性较大,平日容易形成蜡泪痕迹,但这一次却也因为胚胎摆放的姿势形成了聚釉现象。 第37章 老仆又瞄了眼送来的四件器具,只觉得这四样东西件件都好看,只是除了那个小盏之外一时倒看不出是作甚用的。正当他脑中急速转圈之时,忽而便见穿着单薄的老爷猛然间站起,他在老仆惊恐的目光中将瓷盏放回了夏安然送来的匣子内,袖子一甩厉声道:“为老夫着衣,老夫要面见殿下!”夏安然万万没想到送个礼居然引来了多方关注,先冲过来的是他的太傅,然后是郅都,最后是程不识。该庆幸他还没有御史大夫,还是该庆幸于这三人自己都揽了御史大夫的活?夏安然默默向后退了一步躲开差点喷到他面上的口水,郅都正对着他说上下五千年……哦,没有那么长,他就是从周王朝开始说,大概也就几百年吧,中心内容就是放纵奢靡让人堕落,和善的太傅给他打辅助,程不识学识没他们高,但是擅长利用自己的身高气势压制他。可怜的中山王殿下足足听了快一盏茶的时间,才听出了这几位努力“委婉”之后胡乱绕圈之下的重点,顿时感觉哭笑不得。作者有话要说:咳,没错,就是白菜!这是一个毫无艺术鉴赏能力在研究了半天后觉得我能想到的技术巅峰啦!龙窑早期的烧制(就是文中的馒头窑)前半部分是陶器,后半部分是瓷器,的确是这么烧的,因为窑的温度是屁股高不是口子高哦!屁股那边圆溜溜的采用的就是热反射原理,而且那边都没有风口,热量会在里头堆积,相反口子这里因为要通氧,反而会有冷空气灌入降低温度。这两天是有些少,因为原来以为能入v了所以就撸了大长篇,结果现在要当做正常文发出来,瞬间就不能断章啦!!第20章 大汉华章(18)诚然,陶瓷……尤其是白瓷在如今看来过于昂贵,毕竟大汉朝目前还处于在后世被划分为“原始瓷”的分水岭当中呢。别说白瓷了,就算是青瓷也是极为珍贵的物件。更何况夏安然“奢侈”得用这从未见过的白瓷做了毫无用处的“文具”,吓得这三人赶紧冲过来想要教训君王莫要走上奢靡之风啊!三人心里都是一片苦涩。只觉得中山王之前觉得挺好的,又认真又努力还聪明,怎么就突然上了这条不归路了呢!走上这条路子还能有个好?得纠正,趁着小国王年纪小必须纠正,否则这个小苗苗就得毁啦!三位辅政大臣互相交换了一个视线决意站在同一行列中。夏安然不知道这三人想了什么,见他们有越说越激动就快要来“汝父创业未半还在努力,尔安敢如此堕落”了,他赶紧制止这三个正在把自己洗脑的臣子。“卿等误会了。”小皇子露出苦笑,“此物价廉,只稍稍贵于陶。”三个臣子的话同时噎住,还是反应力稍快一些的太傅抓住了重点:“殿下,中山可是发现了这白矿?”现在还没有瓷泥一说,太傅只以为这是白色的陶泥,一时想不到名讳,便用了白矿这个奇怪的名词,夏安然却是听懂了。他笑着将三位臣子引到了自己的小工作室内。一入内,三人便看到了零零碎碎的许多陶瓷摆件,只是比起他们拿到的近乎无暇的白色,这些都稍稍偏黄或是偏青一些,有几个上头还有釉色不匀,亦或者是意外沾到火灰留下的小点痕迹。这些很明显是夏安然自用的。殿下竟然将品相更美的这些个赐给了他们,自己用带有杂色的杂点的!三个臣子都震惊了。夏安然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而是让侍从暂且退出,他整理出了一个较大的空桌,然后铺展开了一张舆图。夏安然所封的中山国并无守疆之责,其处于一块相对安全的腹地之中,但是但凡有相对二字便意味着存在一种可能性,就算是看似绝对安全的长安在前些年都差点被匈奴攻打呢。北边有蠢蠢欲动的匈奴,西北也有不甘示弱的乌桓,若中山国当真如此安全,北边几十里地外头的涞源的长城又是哪儿来的?所以夏安然在到封地之前依然得到了他老子发给他的一张舆图,没多详细的内容,大概就是描绘了一下几个州郡的方位,给他一个他兄弟们在哪儿的信息。这张舆图后来还是太傅给他补上些的。夏安然指了指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后小少年的手指缓缓上移,指向了匈奴:“三位不妨猜猜,若我等将这些东西售卖给匈奴,可换些什么?”三人猛然一惊,刚想开口劝阻便听夏安然说:“诸君可知中行悦?”知道,当然知道。大汉谁不知道此人?此人原先是汉庭的一个宦官,文帝派他随当时的公主前去匈奴和亲。当时这位不肯去,并且对官员们说:你们要是派我去,我必成为你们的心腹大患,汉庭当时并不曾注意,便将他派了过去。最后他的确是做到了。这位宦官抵达匈奴后立刻投靠了当时的单于,并且劝告匈奴单于不要依赖于大汉的资源供给,搞经济独立。在现代有一个众所周知的论调。一个国家如果能够完全自给自足,不和别人玩就和自己玩,那么这个国家要搞事的时候就无所顾忌。因为他根本不害怕旁人对他进行贸易制裁,更不怕经济被人干涉以至于从内部就被分化崩盘。同理,国内经济成分越复杂的,越容易受制于人。而新中国在发展之初的时候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和爱好和平的希冀,亦是故意将自己的经济利益交给别人,也刻意引入别国资源,并且避免自己研发这一资源,使得某些方面陷入弱势。这一方面是却是力有不逮,但也有交付把柄的意思。所以中行悦此举便是想要掐断大汉对匈奴进行经济压制和缓慢同化的目的。“中行悦当时用了一个大汉丝绸不如裘皮耐穿之理来说服老上单于,他难道能用瓷不如陶耐用来说服君臣单于吗?”夏安然拿起了两个瓷盏轻轻一撞,瓷器特有的清鸣之声自二人耳际穿过,宛若凤鸣,直刺几人心田。“就算君臣单于能够抵住对瓷之喜,他下头的人能吗?”“便是匈奴男儿们可以,其女娘们又可以吗?”少年人定定看着他们,眸光如铁,带着厚重和沉肃:“匈奴为游牧,女性在家族中所占用地位极高,女子对美丽的追求永无止境。为了讨好女娘,匈奴的男儿郎必然要得到更多的瓷。”“而瓷器易碎,若要抢,吾等便宁可玉碎,勿要瓦全。”“想要瓷器,唯有交易。” 第39章 但实际上,虽说看似白瓷比青瓷高贵,但对于掌握了配料比的匠人们来说,也只是调制釉色的过程多上几步罢了。而且,中山国产的瓷泥占尽了天时地利,其本身的铁元素含量就比较低,就算是青釉,此地产的青釉透出的也是一种浅薄的绿色。而在,他们将上釉方式从涂抹模式改为了浸泡式之后,釉色更加莹润,这一种玻璃质的质地,使得它乍一眼看来有点像是翡翠。带着现代审美的夏安然觉得这种带着水色透润的色泽还真的挺好看的,无奈他们这儿但凡见过两种瓷器的人都有志一同地选择了站在了白瓷这边。尤其在匠人们研究出怎么通过在瓷胚上先一步打下花纹,然后利用釉料的浓厚程度调制出暗纹的闷骚效果之后,更是得到了一致好评。但这些东西在没有在京城打响名气之前,夏安然并不打算售卖,所以大家也只能看看摸摸,拿不回家。众人的望眼欲穿夏安然没看到,他还在思考自己果然还是缺一个来钱快又不显眼的营生啊……幸好小皇子被册封来到封地的时候正赶上秋收,有收上来的税粮垫底,使得他暂时不必有捉襟见肘的苦恼。他在房间里面转悠了一圈又一圈,整理了一下手上的资源,又左右看看,最后下了一道令。他以个人的名义,向举国收购漆树果。在大汉,漆器存在的比例远高于瓷器。此时的碗盏几乎全都是漆器,当然这些漆器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木碗刷一层漆防水防腐这样简陋的方式,而不是后世做成各种艺术品层层刷漆最后进行雕刻的漆器。作为一种天然的防腐品,漆树的采集和种植都不算太难,中山国境内自然也有人为种植。虽然对于漆树的过敏性古代人并不比现代人好,但是当大家发现这种过敏只是难受了些而不会死人之后,便勇敢地坚持了下去。一棵漆树一次产的漆能换来小半袋粮,平日又不需要多照顾,还不爱生病,只要小心着些孩子别碰到就成,比起田里刨食,这种收入可以当做是白得的。故而寻常村落都会在空置的地上种山一小片,每年轮流割上几次,还有些较为富余的村子会拿这笔收入支援村中贫困的家庭,权当是家族的共同收入。现在正是冬日,万物沉眠,在冬天自然也不会割漆,这时候上刀子伤树。至于果子,寻常时候大家都不会多管,漆树的果子如果没有人去管可以呆在树上十多个月,现在那些已经风干的果子还赤裸地挂在树上。一听中山王又要来发福利了,顿时家家户户都活动了起来。漆树的果实收购价格按照等重量五比一交换稻米。这个价格一出,不单单是中山国的民众,就连周边几个郡县也都立刻都骚动了起来。此时入冬,稻米价格本就昂贵,农家一年收获只有一次。秋季收好了粮食之后,除却零碎的小收入,其余全都是吃老本。太平无事还好,若是遇上家里头有人害了病或者有了什么意外,定要捉襟见肘。夏冬还能有些耐热、耐寒果菜的收入,唯独春日,除却部分野菜之外没有半点收成,家里头还得忙着春耕没人能外出做活,这是农人一年中最难的日子。即便去岁秋冬有收稻杆一事,农人们都能有些收入,但是若有旁的赚钱机会没有人会放过,更何况是用没有人要的漆树种子换香喷喷的谷粒,不换是傻瓜!冬天衣服穿得厚,加上冬日植物呼吸蒸腾缓慢,过敏情况好了许多,唯一的缺点便是漆树的果实普遍长在树梢,漆树又长得十分高,唯有极擅攀之人方可上树。不过等后来很快有人使用了更方便的方式。他们直接举起长杆拍打树梢,间或使用硬拽的方法,还会有小朋友用雪团子往上头砸,硬生生请将生活在这个风和日丽地方的漆树果实尝了一把“风霜雨雪严相迫”的滋味。漆树果子呈黑灰色,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特别显眼。捡果子是孩子们的任务,小豆丁们腰板软,眼睛又好,一听这些东西能换稻米,钻来钻去的劲头简直不能更足。由于收购的要求是不能带树枝,女人们也都行动起来,将被孩儿们捡回来的果实再次晾晒,晒干后的枝条脆,取木棍轻轻敲打便可将其拍落下来。有了之前收购破旧稻草的经验,这次民众们对于中山王的种种奇异之举多少心中有了底气,故而虽然这次大家依然闹不明白中山王为什么要这漆果,但在收集物资并且去更换的动作却丝毫不带犹豫地争相收集。彰显出了他们对这位年少的小国王有了信任之心。当然与上次一样,这样的面向全民的收购活动又引起了二道贩子的侧目。官府并未打击这些人,这些在现代这些人是可恶的黄牛。但在汉代,对于官方来说,这些人的存在可以大大节省他们零散收购置换时所浪费的劳动力,而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虽然拿到手的价格稍稍低了一些,但是,他们将货物运到兑换的点所需要的人力物力消耗却也省了下来。毕竟,此时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在雪地里运输大宗货物的条件的。当然也有不少村民舍不得这一分被占去的利,又因为冬日的确无事可做,发动全家老小肩挑背扛地将树果子给送到了兑换点的并不在少数,然后他们又齐齐欢天喜地地拿了稻谷回家,一路找上些村民为伴,倒也热闹。漆树的果子是一样好东西。其果仁内所含有的植物油脂比例很高,而且本身和其可恶的存在不同,有清香,滋味据说很不错。最重要的是,它的种皮当中,含有相当大的天然蜡成分。是的,夏安然打算做蜡烛。西汉有灯,却很少有烛,如今的蜡烛就连他皇帝爹都不太舍得使用。因为这些蜡少部分是以蜂蜡为原材料,而大部分则是进口而来的动物蜡。夏安然不知道那个是什么,他觉得可能是大型的哺乳动物体内类似于板油的东西。考虑到如今已经有了龙诞香这一存在,他觉得很可能是抹香鲸的油脂。但是,大汉朝没有人见到过抹香鲸,所以也没人能给他最后的答案。说到蜡烛,除了蜂蜡之外,其实我国多半是使用白蜡虫所产的白蜡。在古人掌握了白蜡虫的人工养殖技术之后,似乎差不多在唐宋,蜡烛才开始渐渐转为寻常物件。而现代多用的石蜡则需要进行石油的化工冶炼,故而在如今,考虑到白蜡虫生长在南方,北方没有的情况下,夏安然觉得漆蜡是一个很好的代替品。尤其在如今大汉全民种漆的情况下。不过短短半旬,源源不断的漆果便被送到了卢奴被空置出来的仓库内。小殿下让人将种子舂碎,然后用筛子过一遍,果实已经成为粉末,被拿走榨油,而留在筛子上部的皮纤维才是用来制蜡的原材料。果实翻炒后趁热压榨,果皮则需要通过隔水蒸的方式融化其中的蜡质。先被提取出的是漆油,褐色看起来特别古怪的油被榨出。这天气寒凉,几乎只放了一小会便会凝结,这是因为果实中也含有蜡,但是显然比起果皮的蜡含量,这些凝结成的漆油更像是猪油的性状。匠人们茫然地看着一个个椭圆的碗装物,这,这真的能吃吗?在以动物油为主的西汉,中山国的民众们对于吃这个颜色古古怪怪的产物有些犹疑,如今的植物油唯有杏仁油。考虑到杏仁可怜的出油量,吃过的人极少。夏安然也有些没底,他十分谨慎地令人用漆油炒了几块肉,然后拿几种牲畜都做了投喂实验。实验结果一时半刻得不出来,没有喂上十天半个月也没有参考价值。夏安然只让人继续压制,他将重头放在了种皮这儿。刚刚从蒸笼拿出来的种皮经过压制之后,滴出的液体几乎是一边榨一边转为固态,黄白色的蜡质很快便被人收集了起来,送到了厢房,在里面等着的娘子们将之加热重新转为液体,然后插入烛芯进行灌装。 第41章 夏安然捧着茶盏一口一口抿着,他目光轻柔扫过在窦婴疲惫的面色上,还有他胡乱并未修整的美髯,再放下茶盏之时,面上带着关心:“魏其侯可是……向父亲谏言立梁王为太子之弊?”窦婴一愣,他看向这位小皇子的眼神顿时有了几分复杂。“殿下怎……”他顿了顿,摇头笑道,“某竟表现得这般明显吗?”他此行确有几分失意。此次七王之乱,他同周亚夫共同领军击溃了敌人,战后他们亦是跟着受到了褒奖。但是此次战役中梁王表现出众,周亚夫此前提出建议以梁王为饵之事到底还是传入了老太太的耳中。任何一个母亲都无法容忍别人将自己的儿子当做诱饵,窦太后勃然大怒,逮着景帝便是一通大骂,看他和周亚夫的眼神也活像是在看帮凶。加上今岁贺年之时,梁王又做足了孝顺姿态和深明大义模样,更是让窦太后的一颗老母亲的心登时偏向了一边。还没等窦婴感觉不好,朝中请立太子之声便熊熊燃烧。比起景帝还未长成的小皇子们,有勇有谋还身体健壮的梁王自然是景帝的好接班人。当年窦婴在家宴之上曾经反对过这一点,如今他自亦然。魏其侯在朝堂之上直接将提议梁王兄死弟及之人给骂了回去,此举毫无疑问地戳了窦太后的逆鳞,新仇旧恨叠加之下,便是景帝也不敢直面母亲的怒火,更别说是窦婴了。偏偏窦婴是个耿直的性格,景帝非常清楚放任事态发展的结果,恰巧这时中山国的表书上奏,于是刘启赶紧将窦婴派了过来,并且安排了一个看起来需要点时间完成的任务好让双方恢复冷静。——是他爹的作风。他在保郅都的时候也是这么干的。夏安然摸了摸下巴,作为贴心的小儿子,他立刻意识到老爹将人派来的另一层目的——拖时间。如果窦婴被派到别的地方,他完成了任务自然得回去。但是到了他这个刚刚建国的小皇子这儿,又是他亲表叔,做亲戚的晚辈发现了难题,想要留人帮帮忙能有什么问题?当然没问题鸭!夏安然默默地甩了甩粗尾巴。老爹就是看透了他这个还算得祖母缘的过完年12岁的小崽子的利用价值,之所以不明说想来也是怕真正地激怒老太后吧。小皇子转了转眼珠,对窦婴说道:“表叔!”他这一字一出让窦婴被吓得跳了起来,连声说不敢,却被夏安然压了下来,小少年的表情特别真挚:“王国初立,侄儿人手不足,表叔来得正好,可否帮侄儿一个小忙?”小少年有些拘谨又有些期待的小眼神看起来格外真诚,窦婴一个不查,便答应了为夏安然“面试”一下郡县内的才子,替他择选御史。而等应承下来之后,他才知道夏安然此前压根没有发求才令。才子?才子还在遥远的彼端呢,为此窦婴只感觉好气又好笑,只是看在小皇子难得一次撒娇的份上,还是轻轻放过了。当下,喜出望外的夏安然立刻就唤人来给自家这位便宜表叔安排房间了。听到小皇子唤人给他准备房间的窦婴忽而言道:“吾此行带了一小郎,还请郎君行个方便。”夏安然站起准备送人出去的姿态顿了顿,他有些好奇地抬眼看去。“阿皖乃吾族侄,”面对小皇子一脸对于他什么时候有儿子的震惊,窦婴平静说道,“现过继给吾弟,由我代为照顾。”夏安然整理了一会儿这复杂的亲属关系,最后勉强地从当中扯出了线头。值得一提的是,窦婴的弟弟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过世,此一番过嗣,显然是要让这一位夏安然并不知名的表叔能够在死后也享得一份供奉。将活人过继给死人这一点在汉朝很常见,其实此时本就重视宗法远高于血缘。即便不是亲生的,亦或者压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只要过继过来了上了族谱,就有继承权。比较有名的就是东汉时候的袁绍和袁术二人。第23章 大汉华章(21) 此二人本是兄弟, 袁绍为兄,袁术乃弟,而袁绍本人是庶子, 但是他为何在早期混得比袁术好呢,就是因他被过继给了两人父亲的哥哥, 成了他那一房的子嗣。在宗族的关系上, 袁绍虽然是庶兄,但是在宗法上比起袁术却要高上一截。但作为代价就是, 袁绍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 却只能喊他是叔叔。而且, 即便有他父亲留下来的资产,但是他那一支也无人可帮扶于他,对于家族来说, 孤身作战总是不利的。所以,在三国时代,袁绍能打下的那一片江山, 其实也彰显了他的能力,不完全是因为其身份地之故。此次窦婴东行, 也有想要照顾一番侄子, 也有提携之意。作为一个叔叔来说,他自然不必做那么多, 窦家只要窦太后在世,总有一份荣华富贵。会这样照顾小郎君自然也是因为窦婴本人很看好这个小少年啦。虽说想了那么多,但面上夏安然只是稍稍一愣,然后就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 直言有机会要见见这位小郎君,然后他便让人送去了许多小孩儿需要的东西, 还特地赐下了浆饮让小孩喝着玩。窦婴面对小皇子热情的姿态欲言又止了下,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翌日,被抓壮丁的窦婴被安排在了工作室内。房间虽不大却采光明亮,亦是被放了火炉,属于窦婴的桌案上文房用具一应俱全,甚至还配了如今在京城内快速风靡起来但是极其缺乏的纸张。条件很好,但是窦婴现在有些纠结。他面无表情地和郅都两两相望,后者沉默片刻后,默默地分过来了几个竹卷,姿态很是轻松。窦婴挑了挑眉,看着这位听闻其名却不曾见过几面的同僚,心中满是震惊。这位外号「苍鹰」的男人,居然是这么个性格?夏安然倒是真的不是想要坑窦婴,他的确是缺一个御史大夫。但有介于御史的职能范围和丞相有一定的重合,且其本就是辅佐丞相之位,而以郅都的战斗力,他完全可以一肩挑二房,所以夏安然至今真的没觉得这个职位是必不可缺的。论理藩王的朝廷配置和大朝廷是完全一致的,中山国本身又没有班子在,除却至今缺少的御史之外其实他的王庭缺的空缺可多。但中山国本身就是无组织人群,各地县官配置亦是齐全,种种运转之下也不曾出现问题,夏安然才没急着把人配齐。但是等到春耕开始,中山国就要正式开始一年的运转,他既然计划春日入朝拜谒,自然不能将烂摊子就留给郅都一个人。哪怕是草台班子也得先扯一个出来。西汉初年自文帝开始其实就已经有向民间征集人才的制度,但是未成规模,多半是皇帝没人用了就招招小手的类型,正式并且定下时间的“招聘”还要等到武帝朝。既然将窦婴留下来负责此事,夏安然自然会将先决条件铺展开,就在当日,借着帝王赐字的消息的东风,年轻的国王让人将招贤令贴满了中山国的各大县乡。为了保证藏在深山老林里面的谋士才子都能听到消息,夏安然还让小吏们边走边在马车上呼喊,尤其看到人家一定要多多宣传,日子就定在正月里头,夏安然还特地补了一句是「一月一日」。不要小看这一句,迄今传下来的古代历法便有六部,几乎每个政权成立之后都会编制一部历法。秦皇奉行颛顼历,如今大汉十月为岁首便是受此历法的影响,汉初就是否更改历法曾经经历过一番激烈讨论,但最后由于建国初百废待兴,征战频繁,此时便被先放置。如此便导致了「正月」二字有所若干种可能,原本被秦政压迫下的各地方都拿出了其本身的历法来。要知道,大汉可是十月过年,你说正月究竟应该是十月还是理论上的一月?如果夏安然没留下这一句,估摸着定有人等到了来年十月。 第43章 「什么鬼?」夏安然听到下头人禀报的时候脑中只闪过了这三个字。跑来应聘的有学之士却一心想要留在这里读书是什么操作?你们好歹都有志气些, 还不如想一想自己能不能当老师之类的呀?事实上有这样的想法,才是夏安然误会了这些人。如今的教学资源几乎都掌握在簪缨手中,只有极少数的先生会开设学堂教课。坦白说, 这些来的应聘者中不少都是只有半桶子水晃荡的,而他们中有更多几乎都是靠自学成才。他们其实并不清楚自己所学多寡, 此来真心应聘者寡, 更多的是想要借此机会结交同僚,如果可以拜师的话便更好了。简单地说, 这些报名的人实际是将这次活动当做一次社交活动啦!来为小皇子工作?呵呵, 不存在的。可怜的被当做借口的夏安然全然不知道这一切, 他还在勤勤恳恳地面对第一次的招聘大会出题考试。中山国第一次大规模招聘活动可不能出乱子,这种活动之前也没个章程,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按照个人情况填写的申请表上所擅长的部分进行分类出题。号称自己擅长治学的,这些人便交由太傅出题。不用说,多半是以黄老之学为主, 辅以较为广知的先秦诸子学说。另一是号称自己擅长治国的,这个由郅都亲自出手, 出了几道时政题, 在夏安然的建议下,还出现应用题和案例分析题考查法律知识。当然要考法啦!当官的如果是法盲可咋整?老百姓是法盲最多害自己一家子, 当官的是法盲可是连累了治下百姓。一并地,夏安然还出了类似于如何守城、如何练兵之类的题目,他想要试一试能不能在武学上面,给他那兢兢业业大冬天都在练兵的程不识增加一些好用的属下。除了这两大类以外, 还有一类杂学,譬如擅长画画、唱曲、舞蹈、雕刻等等的, 这些人夏安然打算征询他们的意见后直接由匠坊进行面试。这种东西自然是实操大于书面,单单考理论知识怎么足够。截止正月初一,报名的一共有百三十来位考生。三日后,这些才子们拿到了一份考卷。面对这种前所未有的择才之法,学子们多少有些不自在,然而他们被发卷的小吏说服了。对于“笔试”,官方说法是:择贤以才。此处必须要说到面试不得不提的一个问题,那就是看脸和口才。没错,大汉的帝王几乎个个都是颜控,当然这个也是有历史典故和正当理由的,毕竟“相由心生”,面相之学自古就有。而且武将也罢,文官可是天天在皇帝面前晃悠,若是长相在水平线以下那帝王上班体验多不好。但是此举的确在一开始便判了“面有暇”者的死刑,确实不公。关于口才,此处小国王还引用了战国韩非的典故,众所周知,非公子口拙,但其极其有才。若非他著作之书将他的思想书写了下来,以春秋当时的择才方式,很有可能他便会被埋没。而事实上,在韩国,这位非公子也的确是被埋没了。所以这次中山国的择才之法便是摒弃一切可能有的影响因素,以文来择选人才,不论相貌美丑,不论辩才与否,不论家世,不论出生,不论年龄,已是少有的公平。虽然敢于来参加中山国择才者,基本上都在容貌的水平线之上的,但中山国的这一“公平”做法立刻满足了这一帮文艺小青年们的心。日出展卷,日落收卷,治学房的考题均是小题,故而全卷都要答,而治国房则是五道大策题,择一而做即可。撇除“艺”字房的三十多名考生,最终到手的卷子采用了后世科举的藏名阅卷法。策论由郅都、太傅和窦婴进行轮流评分,而每一份卷子,都会由夏安然最后再过一遍。这倒不是夏安然不相信这三位饱学之士,而是因为他知道出于时代的局限性,有一些有才之士说出来的话并不能被当代人理解。为了预防漏掉这一些超越时代的人才,夏安然最后也会将这些试卷都看过一遍。然后,他便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有经历过誊抄的试卷,那字可真是乱七八糟。加上很多学子是第一次在纸张上书写,开头时多少都会有用力过猛的情况,除了极少数的几份之外,大部分书面条件都很糟糕。字体也是,因为夏安然没有规定书写的字体,有些学者用了小篆答题,有些则是隶书。小篆乃始皇帝统一全国后参考六国字体,由大篆发展而来,是其简化版本,但即便简化,实际笔画依旧极多,便有人发明了隶书。隶书从他的名字看就知道其有辅助之意,其定位便是小篆的辅助字体,因为其书写便捷,为中下等人所用。要举例子,便是类似于日本平假名和真名的地位一般。当然,最后隶书和假名一样,靠着它方便简单易书等特点取代了小篆成为了汉室的主流字体。但现如今,汉承秦制,篆书依旧是官方文字。看篆书是一种享受,其体势修长,多有对称之感,看着就让人觉得极其舒适,原本应是如此,但是书写载体的变换也使得字体发生了偏转。由竹简转纸,其变化可并不简单。要在完成一份答卷的短暂时间内将书写习惯调整过来并非易事。夏安然看了几份之后,真心诚意地说:“日后再有试,定要寻人先行誊抄。”正在审卷的三人等到问清了何为誊抄之后,均露出了赞同的微笑。但这次也只能作罢,倒不是找不到誊写之人,而是经历了此次考试之后,夏安然存着的纸张数量大规模削减,看着已经只剩下一层底的仓库,小皇子特别后悔当时收集稻草时候没有同漆果一样面向国外群众收集了。不过他随即已经下令收集芦苇了。秋冬季的芦苇全数枯萎,待到春日其又是自水底萌发,水面上的芦苇枯叶全然无用,芦苇也是现代一大制纸原材料。几人在聊天片刻后又俯身继续阅卷。忽而,郅都猛一拍案,将其余几人都惊了一下,便见郅都一脸酣畅之态,看向众人的目光明显带着竭力克制后的兴奋:“殿下,臣失礼了,只是,臣竟见着了将法题全数答对之人。”法这一道题是郅都所出,但其实当中还有夏安然同母兄弟贡献的功劳。夏安然的这位兄长在未来就藩之后沉迷于用汉法来坑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他自然是熟读汉朝的各项律令。虽然现在这位小皇子还没有就藩,但夏安然相信这一定是他兄长有这方面的天赋,所以在临走前便找他兄长探听了些相关的信息,生怕自己一不当心犯了不该犯的错。然后小皇子便被他兄长教育了一番,被说得一愣一愣的。那身为学渣的心情便被他转嫁到了这一道案例分析题上,便是郅都看到这道题都要皱眉思索半天。这道题其实就是让考生辨别题干中哪些人有违法之举,又该依据何条例如何判罚。 第45章 现在想来,此处分明山灵水秀,还是人才频出、藏龙卧虎之地。任是窦婴脑洞再大也绝对想不到,这几个发明全都是由夏安然一人所出。毕竟这几块领域全不相通,就算是精通格物一道之人,也不可能在各个领域都研究,还各个领域都能发明出什么的。夏安然并没有注意到窦婴的视线,他正仔细阅读手下的一则试卷,此人选了两道题目作答,也倒是个不走寻常路的。没错,考题是选择一题作答,但也没说只能选择一题。但是这样做有风险在,因为答题定然有优劣,而以那道题评优劣便全看考官,若是以劣一提为主可怎生是好?——若是这样想便是被桎梏住啦。他是想要择选人才,这五道题考的便是不同领域的治理之法,同时也是进入不同部门的敲门砖。不公平吗?或许是的,但是夏安然想要的也不全都是按部就班者,还有敢于创新、敢于改变的人。便是连韩婴之前也只答了一题,如今他手上这人是迄今为止唯一回答了两题的,一则是如何治理自然灾害,另一道却是如何练兵屯军。前者有一二之亮点,但总体平平,但后者,以夏安然的阅历来看,他觉得很是可行。他虽然大概知道些领兵的法子,但是到底不是擅长。其中倒是提到了严肃军纪、明确军规,赏罚分明、改甲胄质等说法与他所想雷同……嗯……夏安然一个抬眼,时刻注意着他动向的侍从迈着小碎步安静地凑上前来。“去请程中尉来,”他悄声吩咐,又补充道,“若中尉在忙,便请他明日白天再来亦可,不急的。”差点做了逼人加班的坏领导了,小皇帝在心中内疚了一下。他放下纸饮了一口茶,再抬眼时却发现房内三人都看着自己,他饮茶的姿势一顿,恍然意识到这几位也算是在加班了,便说道:“诸君批阅辛苦,为眼力计,不妨暂且一歇,用些饭食?”其实并不是这个意思的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忽然觉得这个建议很是不错。见几人并未拒绝,夏安然立刻让人去传膳,同时他亦是站了起来动了动身子,很是体贴地建议道:“说来魏其侯已来我中山国数日,却还不曾试过我中山国的特产美食吧?”他忽而灿烂一笑:“择日不如撞日,魏其侯不妨将家中小郎君一同叫来,也算是接风宴啦。”没错,可怜的窦婴刚到中山国发完了圣旨之后,不过休息了一天就被拉了壮丁,除了衣食住行被人照顾了一番之外,接风宴、歌舞表演均都没有,更别提中山国的旅游景点陪吃陪玩服务了。也幸好窦婴脾气好,压根没计较。累了好几日,看各种动物爬的字体看了半天颇感辣眼睛的三位文臣都表示这个活动很不错,当然还有另一个理由便是窦婴不太舍得用蜡烛。虽然中山王是为了他们的视力着想,特意为他们点烛,哪怕根据他的猜测烛应当是用了什么替代品,但这不是心里头还是过不去嘛。吃宴席时候对光照要求没那么高,自然就可以节省一下用灯啦!——然后他就看到了满堂烛灯。这里要先说一下,夏安然自觉自己不是一个奢侈的人,真的。同样是油,在他眼里漆油和灯油也没啥区别,关键是漆蜡还算是白捡的,而灯油则是要向外头人采买。虽然果实收来时候有花销,他为了吸引人将东西摘下来送过来开的价格也不算低。但是耐不住它的利用率高啊。果皮榨蜡,果仁榨油,剩下的渣滓还能喂牲畜,再不济也能沤肥,多种用处一出,最后成本一分摊自然就低了。更何况灯的亮度低,为了保证照亮效果都是放十数盏在一块聚亮的。烛的照明效果好,同样的亮度只要一半即可,这样成本可不就是降下来了嘛。可惜他的一片苦心并不能为三位长者知。三人一进堂内便看到房内几个角落都点了放置着四五根蜡烛的烛台,还是那种特别粗,一个烛上头点了两个烛焰的大蜡烛,顿时心中难免一阵翻涌。若不是看到小皇子笑嘻嘻的嘴脸,只怕要当场甩出一句骄奢淫逸的攻击了。夏安然浑然不知这些人心中所想,他在电视剧里头看到的汉代宫廷剧也都是亮堂堂的,一大堆灯像火箭筒一样堆在一块,除了要表现某个人物内心焦灼或者彰显环境困难才会只点一个小灯之外,大部分都是亮堂堂的。他这具身体也是身在宫中,小皇子出生的时候贾美人已经有一个儿子,地位已然不同。贾美人没什么家世,但是作为宫中第二等的存在,上头又有一个老好人的薄皇后,日子自然也有滋有味。故而,中山王心里压根不知道寻常人家开宴也就是每人桌上一盏灯,勉强让大家看清楚彼此的脸罢了。在蜡烛弄出来之后,小皇子还动过拿金灿灿的铜当做烛台以营造反光效果呢。——不过中山国并无铜矿,所以这个奢侈的念头被他按下啦。作为宴会主人的夏安然端端正正地坐在堂中,见几个心爱的臣子过来立刻起身前去迎接,此举可谓十分客气。不过,一来他年纪小,二来汉初没有那么多规矩,几个臣子也就是躬身回礼,面上丝毫不见拘谨。夏安然的眼睛扫射了一圈,然后脑袋上挂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问窦婴,小侄子呢?窦婴也跟着疑惑,但是作为一个优秀的长辈,他还是侧身向小皇子介绍了自己的侄子:“殿下,这边是我那侄儿,名窦皖。阿皖,且来见过殿下。”夏安然的面上一下子就黑了下来。侄子,他想要的是小小的软嘟嘟的一只,不是比他还高比他还壮的那种呀!名唤窦皖的少年郎继承了窦家的光荣传统,长得高,长得白,当然也长得俊。小孩在窦婴的介绍下缓步走上前来,对着被打击得混混叨叨的夏安然躬身一礼,口中曰:“见过中山王殿下,愿殿下长乐无忧。”而此时正满心失落的殿下见有人对着他行礼,竟一个没反应过来,亦是躬下身回了一礼。幸而他及时惊醒没让这一礼拜下去,硬是保持着比对方稍高一些的角度起了来。夏安然面上笑得和善,心中却被吓得炸了毛。第25章 大汉华章(23) 场内众人只是以为两个小少年相对而拜其乐融融的模样, 但他差一点就害了这个小少年。如果他没有及时起身,方才结结实实地拜了下去,哪怕这个小少年只是无辜受了他这位中山王一拜, 在以后便极有可能成为他的黑点。在这个时代,承受了没有资格承受的礼, 也当是你的错误。要不然当初历史上程不识也不会因为在和旁人说话没有避窦婴的席, 而被灌夫指着鼻子骂也只能理亏应下了。刘胜的身份乃一国之主,此间能够受他一拜者唯有帝、长, 天地。当然也不是没有意外。比如他亲叔叔刘武, 在被当做炮灰吸引火力的时候就曾经对着他国内的将领们跪下求他们死战不退保护城内百姓, 且与将领们共同沐血守城。君王一跪可谓折节,其国内将领自有“士为知己者死”之感,方才爆发以一国之力阻两大强国所攻的巨大战斗力。这些将军受礼可谓情有可原, 世间多赞而不贬,和今日情况可全然不同。 第47章 “那也没法子,你没见里头的贵人根本没反应吗?”班主满头大汗,“若是不能让贵人们满意,落了殿下的面子,咱们日后还怎么在此处混?”艺人咬住嘴唇,他蹲下身捏捏狗耳朵,细声以家乡话安慰吐着舌头的阿黑。在放置草圈之前,几个艺人即兴举着圈子来了一番表演,班主便是想要通过这番行事给黑犬休憩的时间,但不过是五个艺人拿着圈,纵然艺人们使出十八班武艺也不过撑了小半柱香。草圈被摆好,黑狗安静地跟着主人,它抬头看看主人面上带着笑,却能感觉到主人身上浓浓的担忧之情。它已经被训练得不会再吠叫,便只能轻轻舔了舔主人垂落的手掌,发出一声轻轻的呜咽以安慰。而艺人走到人前的时候,面上挂着的依然是极其讨喜的充满自信的笑容。正当匠人们要点火时,忽然听到里头一少年喊了停。片刻后,一个小郎君从堂内走出,玉笄冠发,着青衿深衣,见他踏出,立刻有侍人为他披上大氅。小郎君踏雪拾级而下,走到了艺人身边,便见他微微低头看向那黑犬道:“寡人曾听闻犬嗅觉奇佳,数里之外亦可寻人,不知是否如此?”那小艺人呆了呆,他显然不相信夏安然是直接对他说话,但是等戏班主在后头推了他一下之后,这小孩才急急忙忙躬身。“回,回殿下……”他努力学着大人说话的腔调,“阿,阿黑闻味道是挺厉害的,我上次吃了肉特地换了衣服他都发现了,还和我生了气……”小艺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夏安然倒是不在意,他感觉到身后几人都跟了出来便回身笑道:“既如此,寡人也想试试这犬究竟有多厉害。”“殿下想如何试?”跟出来的程不识极有兴趣,他言道,“要将那小孩带到远处,然后让犬将人寻回?”夏安然思考了一下,觉得这样的事没经过训练的小犬未必能做到,而且大冬天的,若是一个不当心这小郎真出了事也不好。于是他笑嘻嘻地看向了窦皖:“皖儿年岁最小,不若听听他的想法。”没错,名字后面加儿就是如今对小孩普遍称呼,譬如刘小猪叫彘儿,夏安然的这个身体叫胜儿,窦皖年龄比夏安然小,自然就叫皖儿啦!至于这个名字听上去是不是有些女气……咳,当事人不在意就好,当事人到底在不在意?反正他也没说什么。被叫做皖儿的小少年抬着无表情的脸慢吞吞看了眼夏安然,然后在众人的视线中思索了下,说:“某曾听闻齐鲁有犬,可于雪上数尺寻到下头的食物,不若试上一试?”众人的视线都看向了雪地。片刻后,艺人和犬都被带走。问过训犬人那犬最爱吃的为何之后,夏安然便在大大的庭院里头找了一个角落,让人将积雪翻开两尺,随后埋入了一根带肉鹿骨。围绕着这间小宅院,夏安然让每人找了个地方埋骨头,并且他拿出了赏金。每找到一处,肉给狗,银钱还能赏一贯,全部找到便赏一金。戏班班主一听这话,眼睛里的光都能烧起来,若非他没这功能只怕都想自己去找了。很快,黑犬被牵了进来。此前为了表演顺利,它已经被饿了一会,原本歇场后可以被投喂的食物也没给它。驯养人特地要求带上了狗的饭盆。“这是为何?”见到这一番动作的夏安然有些好奇,那少年恭敬答道,“回殿下,大黑它没干过这种事,而此前为了防止这犬到了贵人家中乱翻乱尿,我就训练过它在外面必须憋着。”见小皇子态度和蔼,他稍稍放开了些:“阿黑很聪明,后来它就明白我画圈的地方可以尿尿,而放了饭盆的地方才可以开饭。”“因为是寻肉,所以,所以小子斗胆……”见班主一直在瞪他,小孩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喃喃道:“除了我的食,阿黑不吃别人给的的……”夏安然摆了摆手,示意班主不必告罪,面上兴致盎然:“无妨,便依你说的做。”小皇子都答应了,旁人自然也没有意见。因到了堂外,程不识等人都挂上了配剑,此时正护卫在夏安然身侧,就怕恶犬突然伤人,后见那小郎拿皮筋栓起狗脖子他才稍稍放松了些。被牵着又走进来的阿黑一脸莫名其妙,它一抬头试着去寻找圈子,却没看到,然后它就看到了主人放下了它的饭盆。阿黑立刻凑了过去,大尾巴也开始欢快地摇摆,直到它发现主人没有被放下任何食物为止。黑犬乌溜溜的眼睛带着疑惑,它的主人拉着他往前走,距离饭盆越来越远。夏安然远远就看到那小尾巴甩呀甩呀就停下了,特别的不敢置信,还一边走一边留恋回头。夏安然远远看着少年人拖着狗在雪地上一点点走。没经过训练的黑狗不知道主人想要它干什么,只是随意走着。程不识看了那少年牵着狗走过了他令人埋骨头的地方却毫无动作便皱了皱眉。他视线轻轻瞟过中山王,却见小少年丝毫不为所动,便是连睫毛都不曾动上一下,便复又看着场内,片刻后大半个庭院都晃完了,黑犬自始至终都不曾动上片刻,似乎将这一项活动当做是餐前运动。等晃完了整个宅院,黑犬一路小跑跟着不敢让贵人久等故而步伐匆匆的主人回来,吐着小舌头歪着头坐在雪地上的模样看上去格外傻。见黑犬至今一块肉都没找着,众人都拿着眼角悄悄打量夏安然,便是这犬的主人亦是急得满头大汗。他看看黑犬,又看看贵人们,急得都想哭出来了。忽然就听小少年对他说道:“你且背过身去,狗也一起。”然后,夏安然就让人在少年背后挖开浅浅的雪层,又丢了块骨头进去。接下来他指挥少年带着狗挖开了那个雪层,将那里头的骨头刨出来放在了黑狗的餐盘里。黑犬看看餐盘,又看看冻得面上通红的小主人,它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没有去吃这块骨头,而是张嘴拽住少年的袖子示意他跟着自己走。夏安然颔首示意他可自便,于是小少年被黑犬拉到了一处,黑犬左右嗅嗅找准了一块地方便开始四爪并用地刨地。它动作看起来极其熟练,只可惜雪厚实,一时半会刨不开,于是小少年在得到允许之后也帮着一同刨地。很快,黑犬猛地扎进了雪堆里头,几人好奇走进,就见它片刻后从下头猛地攀了上来,一根带肉骨棒便被它叼在嘴里。其实,自这犬在此处挖之时开始,大家便已知晓它找对地方了,现下看到这个坑洞下去几乎一路直线抵达骨棒所在地的小坑都有些惊讶:“这犬倒是探得准。”郅都赞道:“是个厉害的。”夏安然倒是轻轻抬手,示意那小少年将狗盆拿过去放下大骨,一下子两根骨头放在饭碗里头的情况立刻刺激到了黑犬。它立刻拉着小少年去了下一个地方。这下众人都算明白了这黑犬的思路,顿时好气又好笑。原来这狗方才都闻到了骨头的味道,但是或者觉得这一定不被允许吃,或者是觉得藏着等以后找机会挖出来,于是它才一直不动声色装作没发现。等知道这骨头被挖出来就是它的之后,这犬当下劲头全来了。等又挖了两根骨头后黑犬便不再动弹,一共六根骨头被挖出了三根也是不错了。众人看了一场热闹也觉得挺有趣,见黑犬不动立刻便劝夏安然入内避雪。戏班班主倒是欢喜,找到了三更骨头便是三贯钱,虽然距离一金差得太远,但他也觉得这已经是黑犬的极限啦!倒是这寻物活动倒是不错,可以训练一下以后逗贵人们玩。只不知是只有大黑如此还是所有的犬都有这本事……大家都觉得黑犬停下来是因为找不到了,倒是夏安然打量了下被狗刨洞的几个位置,再看看那条正在啃骨头的大黑狗,略有所思。 第49章 程不识本人是当时是不吭声的,因为他的确理亏,后田蚡看不下去,和灌夫杠了起来,这件事之后就闹大了,直接导致灌夫和窦婴的死。这就是一个避席与否引发的餐具(其实不是)另外在这里提醒一下宝宝们,不知道你们注意过没有,逢年过节吃饭时候总免不了应酬互相敬酒。一般来说你家族中混的稍有些不错的人,即社会上有些地位的人,他的酒杯总是在捧杯时候摆的比较低,这是因为在碰杯时候,杯沿高者为上。这一点很多人都不知道,碰杯就傻乎乎碰上去啦,都得到上了职场才知道其中奥妙。当然如果你有那种社会地位的确挺高然后碰杯时候杯子也放的很高的人,离他远一些。这样的人多半有些浮了。而位越高者越不能浮。作者君年会时候会有集团公司的大大大老板来敬酒,讲真基本上我遇到的大老板那都是真的姿态很平和啊,敬酒时候杯沿都放得很低(当然这个低也没到真的低的让你不能再放低的程度)然后作者君就会仔细观察,有多少人是注意到这一点的,然后瞬间就能摸清楚对方底细。傻乎乎就这么高高放上去的——妥了,新人。讲真据我观察现在新进来的实习生不懂这一个规矩的还挺多鸭,宝宝们以后都要注意,你以为这个动作没关系,很可能都会被人注意到。另外再提一点。饭桌上,如果你是新人,切记不要坐到领导的左右手,离他越远越好,饭店包厢里头靠近门的位置地位越低。当然这个地位不是说真的就地位低了,但是礼多人不怪,如果是新人,尽量靠门口坐,——绝对不要傻乎乎得坐到最里头的位置啊!有关这件事我是遇到过的。作者君的工作小组关系还算比较好,是一整个team都会跑出去觅食的那种,基本保持一周一次打野食,作者君从刚进来的极度不习惯,到现在——啊,随便吧经历了很多。然后呢,这件事大概是去年发生的,我们team进来了一个新人,职场老人,不是新人哦,是看上去比较老实的类型。有一次我们去吃火锅,主管稍稍晚到,我们几个妹子都先到了,基本都坐在靠门这一边(小包厢),结果那个老实的汉子后来到了,直挺挺得就说了一句:你们怎么都坐门口,不冷啊,然后就坐到最里面去了。作者君当时在玩手机,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但是我又不好说:亲,你别坐那!因为很尴尬。我明显感觉到另一个妹子也陷入了纠结当中。因为我是外企,其实等级观念没有那么的重,平时大家也很随意,但是总归是不太好——大概这个感觉。就在我准备悄悄发微信的时候,领导进来了。因为有心,我当时刻意留意了一下,领导明显得楞了一下,当然他什么都没说,就很正常得坐过去了。后来当然也没有穿小鞋什么的(真的一个部门其实不会搞这种事情的,大家还是一致对外的,别被那些片子给骗了哦!)但是这件事我就印象很深。所以说礼多人不怪,多懂一些总归不会有错的。领导平易近人是一件好事,但是亲则近亵,他终究是你的领导,该有的礼仪终究还是要有。这不是奴性啊马屁啊什么的,不要觉得自己这么干怪丢脸的,这是基本的礼仪。ps:还有进领导办公室前哪怕门开着也要敲门进入,记住敲门后要停顿几秒钟,给领导准备的时间(譬如最小化淘宝网页什么的=w=)一个好印象能省很多事的。譬如作者君某一年在加工资的时候就听到我们主管回来笑着对我说区域领导居然记得我,因为我每次去签字的时候都有敲门还有微笑。第26章 大汉华章(24) 第二天, 夏安然刚刚介绍新伙伴给程武认识,还没说上几句,就被窦婴前来打断。原来昨天宴散之后的窦婴回屋之后想了又想,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喝下去的酒薄,一个蒸腾便让他脑子里熏陶陶的, 他努力憋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便来找夏安然求证有关于蜡烛的事情。窦婴虽为文官出身,但长期的行伍生涯, 使得他的思考回路也偏向于武将的直接, 所以当他问出中山王是否发现了新的制蜡之法后, 方才觉得不妥。刚要补充一句,不想夏安然已经非常耿直地回答他了。“不错,本王确实发现了新的制蜡之法。”然后, 一大一小俩人面面相觑。窦婴心中万般折磨,答案要到了手之后更感好奇。然而就算他是真的叔叔也万没有问侄子要配方的,何况他也不是真经叔叔, 不过是中山王客套一句罢了。思绪在他脑中再三旋转,最后只委婉问了一句:“敢问殿下, 此烛价几何?”这个问题倒是将夏安然难倒了, 说来蜡烛制出后这么久,他还没有定价呢。他犹豫地伸出了自己五根手指。五斗?窦婴稍皱眉, 半石黍的价格……稍贵,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行,吾先要上两百支吧。若是中山王信得过在下,且等在下回了长安后, 再将五百石粟米送来。”夏安然被他这位叔叔的财大气粗给吓倒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地将它缩了回来, 小心翼翼地问道:“魏其侯可是觉得这价格……不太合适?”窦婴倒是不在意地摆摆手:“尚可。”其实,说的是五升的夏安然被这突然翻了十倍的价格给喜到心肝都在颤,满脑子都是米粮在跑来跑去的模样。但是他最后遏制住了自己内心的小恶魔,给他叔打了个七折,作为代价便是请窦婴在回长安的时候帮他护送一下商队西行。原来他并没有打算这么早售卖蜡烛的,因为原材料收集得还不够多,而且他之前想要将蜡烛在春季朝谒之时一炮打响。但是现在已经有了白瓷和青瓷,这便也无甚必要。在白瓷和青瓷面前,就算是再精美的蜡烛都得给他们让路,还不如先去转一波资金回笼。毕竟他的零花钱终究有限,早点能回一波也能做更多的事。养着一个烧钱的磁窑的夏安然这般想道。此对于窦婴来说不过是一桩小事,而且还有折扣,不要白不要,他一口便答应了。夏安然又想了想自己生产出东西,却没有第一个给他老子用的后果,便打算将商队改成送礼小分队。正好让他爹和祖母做代言,等第二批蜡烛制完可以入京的时候,正好再卖个什么雕画升级版。算盘珠子打得响的小国王还没能沉浸在美梦中几秒,便被旁观了全程的几个臣子给打断了。程不识拿着一张试卷,走了上来。这张试卷是昨天夏安然看到的那一张唯一一个答了两道题的人所书。 第51章 年轻人们一脸懵逼,只觉得脑子里头乱七八糟。对呀,我不是要来应征的干嘛来参加考试……这说法好像很有道理啊!等等,榜单是什么?就在年轻人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时候,卢奴县人来人往的县衙门口被贴上了书写了被择取的考生名字的榜单。除却这一份榜单之外,一模一样的榜单被抄写并快马送到了中山国辖区内的剩余十三个县衙并正规的书院啦!届时这些榜单都会被张贴在各地县衙门口,每个人名讳后头还跟着其户籍所在地,对于本地的县官来说可谓公开处刑。上头一个我们县的都没有!我为嘛要贴?丢不丢人?!老子不要面子的啊?不信哦,来送信的衙役们挂着和善的笑容,表示中山王已下令,必须张贴,不贴到下一次下发通知不作数。原本在没有使用纸之前,张榜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竹简难制不易保存,要布告更是难上加难,平日若是有需求都是官员持卷读给乡老听,再有乡老转述。而正因为纸张的便捷易带,而且还能粘贴的性能,使得这一荣誉能够被送到各家。也是大字报形式第一次出现在了这个时代。此次应试录取了三十三人,其中二十四人为文官,剩下的皆为武职。当然在西汉,文武界限其实并不分明,当文官的依然要能上马提刀,当武官的也要能管理地方民政,基本每一个官员都需要掌握一键换装的功能,文武随意切换。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不能砍人的文官不是好县令。毕竟战争时代,随时有可能发生战性减员事件。一个县区的难道就因为缺少了一个文官或者一个武将便要整个政务停摆了吗?不可能的……而更让有亲戚被录取的人欣喜的是,上头还书写了正月十五那一天中山国的国主刘胜将亲自在卢奴新建好的县衙门口广场上亲授官印和官袍,届时欢迎大家前去观礼。这件事情倒是前所未有的。中山国的子民们都有些兴致勃勃地看着这条消息,等识字的人为他们读完了相关信息之后,有家里在此次考中者,当下大声说,就算倾家荡产,我们也要去看一看。一个从外地嫁过来的女子一个激动,连家乡话都蹦出来了:“我滴个乖乖,殿下亲自授牌,那这还不得供起来呀。”自也少不了反面的声音,有人嘲笑道:“只是这么一说罢了,殿下乃当朝九子,今年也不过一十四岁,还是想着玩的年纪呢,哪儿就能做得了这事了。”当即有人反驳他:“皇子皇孙的,跟咱们家小孩可不一样,你还以为殿下像你们家那个十八九岁了,还不帮着干活的懒汉一样啊。”村人们的争吵,并没有传到山上书院中围观榜单的男郎们耳中,围着榜单的少年郎们面上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那是又羡慕又嫉妒的神色,心里头还有些不是滋味。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拍了拍身侧人的肩膀,颇有些遗憾的说道:“若是许兄也去了,定然能榜上有名。”“说的极是,若非君未去,”边上亦是有人跟着发言,“以许兄之才,又怎会被那莽夫入了中山国主之言。”许劭眉头一皱,心里头更是万般滋味。他和身边这些人都是许家书院的学子,既然叫做许家书院,自然同他有点关系。许家在此地也算是书香传家,他们本是卢奴人。此次卢奴被划入藩王封地,有风险也有机遇,全看这位为王如何,虽也不是没有操作的空间,但是为保意外,许家有一部分人迁去了外地户籍不在中山国内,自然也算不得是中山国人,然而书院是他们所买的地,故而学社依然还在这儿。榜上有名之人名唤许勇,其实是被留在本地的分宗。宗族拆合之间纯属寻常,这些宗族们也在漫长的岁月中诞生了一套谈不上是规矩的规矩,宗主之分不看血脉,而看那一支更为繁荣。虽然,这位许劭本人所在的宗族本为主宗,但是若是被留下来的许勇一支在日后得势,那么宗族里的资源倾向便会偏向了许勇这一支。看似无情,这却是在绵延百年的战火中所产生的一种智慧。作为同龄人,许劭徐勇二人彼此之间关系微妙,说看不惯也谈不上,但竞争意识却的确存在。作为中山国少有的书院之一,此次中山国王的求才令直接被发往了山长手中。当时学子之间便炸开了锅,愿意一试者众,山长在仔细思考后亦是鼓励大家。许勇去了,许劭没有。既然已经留在中山国,许勇自然要想尽办法向国主靠拢。而作为迁出去的主宗,许绍自然不可能一脑袋再凑回去。但是此时此刻,看着被浆糊黏贴在山院里头的喜报,许劭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儿。围在他身边安慰的人多,但更多却是徐勇的那一个小团队。而最关键的是,有更多的人选择了中立,他们去了山长身边,这些人想要知道此次择选的题目为何?许勇所答为何。缘何想要知道这些呢?许劭心中有数,自是因为这些人想要去参加下一次的择选,因为他们忽然发现了一条新的道路。除却进入许家亦或者由许家所荐之外的一条新的道路。同样的情况不仅仅是许家的书院,资讯较为灵通的许家少爷面目沉肃,他只觉得这并非是「苍鹰」的风格,应当也不是程不识的风格,莫非是那位太傅?说来这位太傅此前并不曾听闻其名……但能为那位陛下选中的想来也并非普通人物。不知还有何等人物在中山王背后为其出谋划策,是谁都无妨。许家只是此处此处一小角色,还有更多的错节大根扎在了中山国的土壤之下。与我何干呢,青年轻叹,他看了一眼眉宇间全是兴奋的同窗们,缓缓离开。他心中有一丝惆怅,他为宗家之子,食宗家哺育,享郎君待遇,自也当舍去个人喜好。若非如此……罢,有空进行无益多想,不妨先思这中山王如此举后对各大家族的冲击吧。此榜之中唯一本地世家唯有许家,纵然只是旁系子,于外人看来许家总是连理之枝,此是机缘,亦为挑战。还当与族公商量下要如何作为……正月十五,后世的元宵之节,在如今只不过是一个寻常日子。这一天天公作美,并未降雪。 第53章 用刘邦的话就是「全天下人都知道老子的出生,咱也没打算瞒着, 咱就是要让天下人看看, 我刘邦可不是那般掩耳偷钟之人」。而且刘邦个人觉得隶书的刘字其边旁的刀字更有气势一些……咳, 以上是他老爹在他小时候说过的,祖爷爷说没说过谁也不知道,倒是「汉」字确实是一直用的隶书。这可能也是因为被项羽封为“汉王”的刘邦当时无声的反抗, 用以讽刺分明是贵族出身,却还是出尔反尔的项羽。直到后来重制国旗,才使用了官方字体的小篆。夏安然也没想到这面旗居然被皇室存留了下来。在初初展开时, 夏安然只觉得上头的每一个补丁都珍贵无比,若是拿到后世, 怕是能上《国家宝藏》。这可能真的能算作是华夏民族最珍贵的宝藏之一, 是一个帝王对自己出身毫不避讳的证明。他捧着这面旗子,走在仪仗队的中间, 持礼器者于台阶前绕开,唯有他一人踩上阶石。民众们虽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却被此气氛带动而雅雀无声。夏安然缓缓站定,随后旋身而立, 他手一抖展开了这面汉字军旗。毛边已破,军旗中打着补丁。不精美, 无刺绣。上头的字迹最初为染料,后来则是用碎布片缝上去的,可见这位汉王早期有多贫困。夏安然微微垂目看向台下诸人,此时他本该紧张,却不知为何心情极其平静。他一字一句道:“此次由寡人升旗,”“而寡人期待,下一次便由你们来升起我汉家旗。”“寡人亦是在等,等一个愿擎旗,可擎旗之人。”他一语双关,手中一展,此时恰似一阵北风,扬起了此面汉字旗。小国王接过竹竿自旗套内穿入,以粗绳将其固定在旗杆的绳结之上,其每一个动作都似是带着独特的韵律。他右手扣杆,左手擎旗,明亮的目光看着下头。民众正无措之间,忽见开道的侍从以礼戈击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伴随礼乐之音,旗帜被缓缓升入天空,此时恰恰日出。被年轻的国王升入旗杆顶端的汉字军旗迎风舒展,王面旗而拜,其背后众人均随之而拜,再起时,台下诸学子均都面色赤红,只觉心潮澎湃。不少看向小少年的眼神顿时少了几分轻亵之意,变得慎重起来。少年踏前两步,他虽年少,目光却澄澈平静,此地宽广,小少年尚未变声,尚带稚嫩,嗓音却似响在每人耳畔:“高祖在上!”“吾乃大汉中山王。”“今请高祖军旗挂于我中山国,以证——”“吾执汉王印。”“庇我汉室民。”“今吾广征国内民士,不计出身,不计名望,以才德取士,择名士三十三人。”“高祖在上,子孙刘胜祭之——”“一愿天下安,二愿国民富,三愿吾民自强不息,四愿后来者群英堂堂,继往开来。”“我大汉,定将舒天朝晖,磅礴东方。”少年的背后,飞扬在半空的是汉字军旗,落在地上的则是刘启所书写的中山国三字。“拜——”“再拜——”不知觉之间跟着三拜之后,众人直起了身子,他们抬头看看飞在半空中的汉字旗。此间诸人识得隶书的并不在少数,坦白说,比起以往常见的纂体字,隶体字于他们而言的确更加亲切。中山王的祭词写得简单,台下诸多民众都能听得明白。小国王这般说辞让不少人面上一片空白。他们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仿佛听错了,殿下,殿下方才说什么?不计出身,不计名望,只以才德,是,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先前的肃穆被反应过来的群众瞬间打破,台下有如冷水入油锅一般被炸开了花。但这种状态并未持续太久,因为在拜礼行完之后小国王便又转过身看向了诸人,他一声不吭,只以平静的目光看了下来。他没有看任何一个人,却让每个人都感觉有一道温和的目光自身上扫过,便是如同今日暖阳一般,温柔和煦。民众渐渐安静了下来,这种不同寻常的静谧蔓延开来,便是小儿都被家长捂住了嘴。被冕旒遮住了大半面容的小国王定定立在那里,忽而见一内侍手持竹卷越众而出站在了殿石之下,其手一扬将竹卷展开,他也并不看手中卷轴,只朗声道——“宣——汉燕韩婴——”着皂衣的中年男子立到道路正中,他冲着立于上方的君王躬身而拜。小皇子眸光沉静,却坚硬似铁:“韩婴?”“韩婴在。” 第55章 徒留下僵硬在原地的国王殿下。夏安然震惊了。此时他满脑袋的「还有这种操作?汉朝的史官都这么能玩的吗?」在循环播放。窦婴对着小皇子投射过来的眼神平静说道:“殿下也不必强求,但凡史官大多有过目不忘之能。”也就是说只要他们不真心想改,就算把卷轴抢过来也没用,分分钟给你重新写一份。说出这个可残酷事实的窦婴以眼角瞥了一眼「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就是不说破」的另外几人,只觉得这位小皇子的臣子构成实在是有趣的。嗯,他已经打算将之记录下来,等到回到长安之后说给陛下听了。他虽然耿直,但并不妨碍他以亲戚的身份和陛下聊一聊家中的小辈交流一番育儿经啊。小国王很快被安抚下来,展卷开始思考如何书写请罪奏书了。见他一脸纠结,与书写祭文时全然不同的模样,窦婴忽而说道:“殿下,臣应当启程了回京了。”夏安然抠字眼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向了这一位表叔,他皱了皱眉,说道:“魏其侯不妨再留上几日,待到雨雪停歇再走不迟。”现在才一月,正是最冷的时候,就算马车上有火炉这时候远行也绝不是一个好选择。夏安然努力说服对方再留些时日,起码得等窦太后彻底气消吧。窦婴却说:“臣离京已有二月余,此时出行待到京城时恰好三月,可赶农祭,届时朝中诸事待办,臣不可擅离久矣。”见夏安然还想说服于他,男人直言:“不若由臣代为转奏殿下请罪文书。”窦婴沐浴在几位臣子若有若无的目光中,面色很是平静:“臣虽不才,无过目不忘之能,只记了个八九成,届时由臣向陛下复述其过程,加上殿下的文书,更为客观。”夏安然沉默了,他微微垂下眼睑思索,努力在一团浆糊中抓取重点。窦婴的意思是,必须要由他回京向他爹解释这件事才能说清楚,可是为什么?今日观礼者众多,中山国内定然会有旁的势力,且先不说作为帝王有没有在此处安插钉子,无论是偶尔路过亦或者是有心打探消息的庞杂势力定然不少,更何况还要带上天然的八卦传递员——寻常民众。坦白说此前夏安然只是有些小紧张,但并不曾将此次口误过于放在心中。正如太傅所说,这具壳子年岁尚小,又是就藩第一年,帝王不可能对他有过大的期待。十来岁的小国王不要搞事情就已经很不错了,若他能步步不错才算有问题。然而窦婴告诉他,不,问题很重。窦婴是窦太后的侄子,长期位于朝堂中枢之间,纵然景帝刘启不太愿意用他,但是旋涡中心的信息源和旁的繁杂地方定然不同。有什么是之前担任郡县太守的郅都和作为本地人的太傅会忽视,而作为朝官的窦婴不会的疑点?——贵族。亦或者说,簪缨。夏安然的眸光一点点冷凝了起来.夏安然执行如此择才之法此前有过报备,又请来了刘邦使用过的军旗,可谓名正言也顺。但就算是这样,当地世家难道能能够忍下一次,难道还能允许许多次?想也知道不可能。他是此地藩王,手下又有郅都程不识二人领兵护驾,想要以武反他,亦或者从内动手很难。此二人胆大心细,自就藩以来夏安然便几乎不曾遇到过需要烦心之事,政务亦可为得心应手。但是如果是由当今陛下亲自下令,禁止他如此选才呢。哪怕他身边的臣子才能通天,民众亦是打为赞同,但是帝王令下,均是无力回天。若是他的父王连连下旨打击,乃至于将他身边的臣子调离此处,又待如何?被拔了牙和指甲的老虎,就算还有强壮的体魄,亦是失去了将人一击必杀的能力。那么,可能吗?可能。夏安然几乎毫不犹豫地定下了结论。汉景帝究竟是怎样的人,纵是史官亦无法定下结论。但就其表现出的姿态,是一经不起众多压力之徒。君不见他为了平息诸多藩王之怒,连自己的恩师都能够将其斩杀,斩杀也罢,还将其夷三族。此类君王所害怕的是什么,毫无疑问,自然是强逼。中山王刘胜如今还小,若说一个实岁十二岁的孩子要造反当皇帝,那是天方夜谭。但若是再过几年呢?尤其刘启从太子之时起就是一直身体不好。一个身体不好,年纪又渐大,还经历过七位同姓王大型叛乱事件的帝王最恐惧的是什么?是儿子造反。夏安然说的话并不能算作是有错,只是经不起过于仔细的推敲。但好在这世界上又有哪些话能够经得起推敲的呢?只要不强硬附会过度理解便是无妨。所以必须由窦婴去替他解释。他一直以耿直闻名,又是窦太后的侄子,在外人看来,他应当是当之无愧的中立派,无论哪个皇子上位均都立于不败,全无必要偏袒任何一个。若他先行回京给刘启以旁观的不知情者的身份报备,再带上中山王刘胜“被太傅点醒觉得有些不妥”而呈上的请罪文书,自可使帝王一笑置之。虽有可能给帝王留下大惊小怪过于谨慎的印象,但比起留下一个疙瘩在,谨慎些总无大错。然而作为代价的便是窦婴必须提前回去,若非刻意为中山王解释却又要紧赶慢赶于旁人之前先到长安。那么窦婴必须有不可再等之事需要禀告汉皇。夏安然于心中叹息,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挂上什么表情。离京之前还是父子,现在他却要用君臣姿态,以戒备的姿态应对刘启了。好在他适应得极快,亦是早已有心里准备。闭目再睁时,少年的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微微笑道:“既如此,魏其侯且再等上几日,本王即可书写表书,届时寡人亦有车队欲入京,亦是有想请托魏其侯献给父王之物,还请魏其侯与之同行。”窦婴笑而躬身:“臣遵命。” 第57章 他在这里的时间多半忙碌,偶尔空下来便围着火炉吃吃栗子,亦或者卧于暖炕之上看看书,再去书院看看其招生前的准备活动,着实清闲。恋恋不舍的情绪不过几息,过于清闲的地方的确是最容易磨灭人雄心壮志的地方,他一搏仕途之心未死,此次离京本非他所愿,有此收获已能谈得是吉非祸,何必再要贪心。他吐出一口气,那一抹惆怅同留恋便如同这一缕白色雾气一般散在了寒冬的空气中,只片刻后,他便挂上了从容的笑意翻身上了马车。公元前153年,景帝前元四年,二月初,此时整个汉庭都在为着一岁之中最重要的春分日祭日忙个不停。而长安城未央宫之中,这个大汉朝最尊贵的男人,此时只觉得脑仁一抽一抽地疼。他方才下达了宣魏其侯窦婴觐见的指令,正是这一道指令让他觉得全身都不舒坦。魏其侯窦婴,坚定不移的保皇派。耿直又老实,说话做事都不带转弯的。前些日子,因为立太子之事和窦太后杠上了,刘启趁着窦太后还未下达懿旨赶紧将人送出京去,丢到了他的九儿那里去。九皇子刘胜刚刚就藩,国内事务定然乱七八糟。若是窦婴足够聪明,就该想办法在那里留上些时日。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不过三月不到,这还是算上来回时间,窦婴便回了长安城。窦太后在他将人派出城后足足生了小半个月的闷气,好不容易才算被安抚下来,又借此由头,朝中诸多臣子都上书太后,反对刘武被立为太子。时机已然成熟泰半,大汉的帝王原本准备这几日便下诏,立皇长子刘荣为太子。你说这窦婴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就这个时候回来呢?刘启一脸闹心地想。回来也罢,还大张旗鼓,带了好几辆大车入京,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谁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出京的,去的又是哪儿,这一折腾,估计自己的小儿子都要被牵扯起来。刘启此时就觉得一脑袋的官司,烦躁不安。此时,脚步声传来。已经换上侯爵朝服的窦婴自殿外走来。对上刘启不善的目光,窦婴尴尬笑了一下,随后俯身作揖:“臣窦婴拜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无忧,”“哼哼,”刘启哼了两声,语调颇有些阴阳怪气,“窦婴啊窦婴,你可知你这一来,朕便无法长乐,也没法子无忧啦。”窦婴闻言并不惶恐,帝王的小情绪全在他意料之中:“陛下,臣为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保管陛下听了欢喜无限。”哦?刘启这倒是真的好奇了。窦婴虽有些喜形于色不够沉稳,但不是个喜欢夸夸其谈之人,说话也颇为保守,这倒是他第一次听到,窦婴用这样带着肯定的夸耀语气说话既然他这般说,应当是当真有了什么好消息。帝王有了几分兴趣,他微微抬手,示意他站直了说话。联想到窦婴去的地方,他有了些许猜测,便直接问道:“是胜儿那择才之法出了结果?”“胜儿可是寻到良才?”确实找到了,还挖了您的墙角。但这句话,窦婴傻了才说,他极为圆滑地回了一句:“若论良才汇聚之事,又有何人能够比得过殿下身边的。”刘启没有理会这一句拍得不太高明的彩虹屁,他只示意窦婴有话直说,于是窦婴让人搬进来了一个木箱,他侧行几步,将之打开展示给刘启。这是满满的一箱蜡烛。男人挑高了一边的眉毛,觉得有些不明所以。蜡烛虽然昂贵,但也不至于到能够让堂堂魏其侯一个侯爵如此姿态。他就着堂内的灯光,扫了一眼那一箱蜡烛,目光忽而凝住,不知是灯光之故还是旁的原因,刘启只觉得那烛的颜色有些不同寻常。一个念头在他脑中轰然炸响,男人猛一抬手,在侍从的搀扶中站起,他快步行至那一箱子边上,亲自拿起了其中一根颠了颠,又凑近嗅之,细细斟酌片刻后心中多少有了数。若真如他所想,那窦婴的确是干了一件大善之事。他将蜡烛放回来箱子里面,袖手而立:“说吧,怎么回事儿?哪儿来的?”窦婴也不敢再卖关子,他姿态恭敬地将这些蜡烛的来历说了个清楚。一听到事情又和他九儿有关,刘启在心中暗自寻思,在宫里面可看不出来呀,他这小儿子是这么能捣鼓东西的人吗?先是造纸,紧接着便是火炕,现在又是蜡烛。刘启接过窦婴递上以纸张书写的表书细细翻看,当他看到此物造价时,眼睛登时一亮,心情更是随即飞扬了起来。窦婴以第三者的观察角度将如何制蜡书写了一番,其原材料于帝王看来可谓唾手可得,既不昂贵,也勿须费心照料,甚至可以说是取漆的附加产品,确可使之。至于烛和灯之间,哪个更为廉价还需要整合国内漆树数量重新规划。但是知道漆果可用,自大益于民生,于官府有利,对民间百姓更是多了一份收入。虽然窦婴一副这是中山国能人的手段,刘胜不过是捡了桃子的意思。但是刘启何等聪慧,又怎能看不出这是谁人手笔?小儿子在临走前从薄皇后那儿带走了一批图书,薄家出了一个太后一个皇后,底蕴、势力均不亚于现在的窦太后,能被薄皇后收藏的书册几乎本本精品。小儿子离京时候的车队大半都用来放竹卷了。恐怕就是因为如此,小儿子才开动了脑袋瓜子,若非如此,只怕他想要看到这纸张还要等上好些个时日。天寒地冻,王宫未建,于是倒腾出了火炕。他派给小儿子的手下寥寥,且中山国并无原属的王室官吏,一切都要重头再来,小儿子被派去的时间又是秋冬,为春日大祭他必得择才。若非如此,小崽子也不会想出这般择才之法,更不会向他求助。刘启哼了一声,心中有几分这儿子戳一下动一下的恨铁不成钢,但更多的却是一个老父亲的自豪。毕竟他儿子无论怎么滴,都是个人才。当然这份自豪之情他是不会表露出来的。刘启眼睛一转,以奏书角指了指另一口箱子:“这也是蜡烛?”“并非。”窦婴侧身开箱,将里头的一个锦盒交给了走上来的内官,后者接过后转递到帝王身前。刘启抬抬手,示意宦官将之开启,锦盒被打开的一瞬间室内仿佛都亮堂了。刘启作为一国之主,寻常生活并不奢靡,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审美上有一星半点的问题。况且无论审美有没有问题的人,在看到这一尊瓷白菜的时候,都不会有赞美之外的想法。青釉和白釉相互叠加的制品,便是在现代也能当做是一件艺术摆件,遑论如今。刘启双手上挑,稍稍一抖让衣袖落下些许,此举是他生怕因为衣料的一个抖动会拉扯摔碎这一件珍宝。作为皇帝,他触手所及过的奇珍异宝并不在少数,巧夺天工者更是不少,但其中,却没有少有一件能够像这一尊一般美到让人觉得触目惊心的程度。 第59章 “中山王自不会对臣说起这个,事实上……”窦婴露出了一个苦笑,“臣直至将离前,方才知晓中山国产瓷。”刘启随后听了一耳朵窦婴似真似假的抱怨,从临走前被“炫富”,到因时间紧急来不及去看长窑,只能沿途向着中山国负责押运货物的兵哥打听,在满足了好奇心的同时简直错过了金山银山,简直不能更惨。“臣抵中山国后,殿下忙于择才,便拉了臣帮忙,”窦婴见刘启姿态软化,于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坦陈道,“非是殿下刻意隐瞒……只是臣觉得,殿下并不甚在意此物。”帝王背光而坐,看不见表情,然窦婴却觉得堂内气氛逐渐转暖,心中稍稍宽松。刘启缓缓坐下,亦是给窦婴赐了席位,窦婴谢过后心里更是有了底:“陛下,殿下言曰,他得您允许,造了间学堂?”“嗯,确有此事。”帝王答得平静。小儿子此前特地来信问他想要何等人才,说他要什么自己便教授什么书本,刘启看了虽然感动,却在看到小儿子耿直地说「如果是我还没有读过的书,还请父王送几册给他」之后消散无踪了。小皇子就藩时候才十一岁,能读过多少书?这封信压根就是来讨书的,刘启选择性地将当时自己边骂边写单子,心中却极为骄傲的模样给从记忆中删除了。然后,他便听窦婴说:“中山国第一个完整且成熟的暖炕,便是在学舍之中。”在窦婴口中,在学舍中先行铺设暖道加上安排应聘的官员集体住到这里头去,成了夏安然求才若渴和尊重读书人的做法。滤镜可以说非常之深厚。作者有话要说:欢迎收看今日夏喵之:我觉得我很穷,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窝!我连人才都没有!我穷得只有瓷器了!窦婴:呵呵,阿皖不给。刘启:呵呵,儿砸,爹还有好几个人才养在你那呢。长安其余人:呵呵。第29章 大汉华章(27) 如果当事人听到后一定会默默地请他表叔将侄子滤镜赶紧摘掉。在铺设暖炕的时候, 那儿还不是宿舍区呢,他只是看中了那块地方长度足够,便让人造了毛培房做实验罢了。学舍所在的田地既靠近他暂居地, 场地又够宽敞,正因为做实验用的暖炕和烟道十分成功, 于是他才出于节约成本的目的将原来的毛坯房给精加工了下。至于将学生宿舍先一步充作考生宿舍更是意外, 坦白说夏安然也是没有想到应聘回来那么多人。而非常不巧的是,卢奴本身只是诸多县级小城市中的一个, 其配套设施均都抵不上一国之都, 又不是什么旅游景点, 城市内所配备的客栈便不够多。于是,夏安然生怕来应聘者会在大冬天遇到无处可住的窘境才让人先住进去的。若说造宫殿,更是有他的私心了。西汉藩王比明清的藩王要好上一些, 起码他们还能到处溜溜转转,但总体还是要待在封国当宅男的。既然要在这儿待上好几十年,夏安然自然想要把这里打造成一个较为舒适的居住地。此时已经有藩王礼制, 然而并无过多束缚。你要是愿意,照抄未央宫长乐宫在自家封地造上几个都没问题, 只要你自己钱够, 还不怕事后被人穿小鞋。夏安然的封地现在被他发现的有铁矿、瓷矿,却没有铜矿、盐矿。在这个藩王能够自己铸币的时代, 不能自己造钱的他比起别的藩王来钱手段要麻烦一些,只能先通过贸易往来获取金钱,所以他先放下了并不被迫切需要的造宫殿需求,选择先把中山国的大小底子打好。这次春季拜谒, 他就是要到长安城来推销一下他的瓷器和蜡烛,再找几个兄弟签几笔订单拿一笔启动资金。他哪儿就能想到这一切在古人们看来, 不造宫室就和不奢靡画上了等号呢。如果他后来能够知道的话,一定要将此次护送货物上京的兵士们拉过去谈谈心,表示做人要实诚,不能为了拍马屁到处去吹彩虹屁,这一吹是要吹出问题来的!他没打算当道德上的标兵,更不打算做圣人,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好吗?干嘛要没事找事。可惜他不知道。?接受了错误信息的窦婴是因为沿途,他被【你所不知道的刘胜殿下】一通洗脑,会来之后又给人家老父亲一顿狂吹,完全没有亲自考证过。而基本上没有一个父亲是不希望听到儿子好话的,尤其在儿子还幼小的时候,刘启可以说是听得津津有味。他在脑中将幼子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串联成线,顿觉欣慰,儿子年纪小,勤政为民,不喜奢靡,当然是当爹的榜样塑造得好。且他从窦婴语句之中抓到了一个重点。正是这个重点让他更觉放松。“魏其侯,若朕所猜不错……”刘启带着较为轻松的笑容,打断了窦婴的搜肠刮肚,“你定然不曾将这一番思想说给胜儿听,对吗?”窦婴沉默了,他当然不觉得这句话是当皇帝的随口一问,但是他也没能发现其中有什么奥妙之处,只能在咀嚼再三后,谨慎答道:“……陛下圣明。”“不是朕圣明,”刘启吐出了一口浊气,挪动了下重心以一个较为轻松的姿态侧目看去。帝王冕冠下的眸子黑沉入水,他以指尖在被放在桌案上的文书上头轻轻按动,将夏安然所写的文书一个个皱褶均都按平,帝王沉着的目光之中很是温和,却也带着些遗憾。“朕方才便说了,朕非常了解自己的孩子,如果你同胜儿说过这一番话,胜儿肯定不会答应你来说。”窦婴攒眉,面上带着几分错愕和惊滞。见他如此姿态,刘启双手一手抄袖一手搭在了桌案上,竟是同他儿子一样做出了农民揣的姿势:“你此番回来,胜儿又发明了这些个好东西,他定然托你护送一下送礼的队伍,是与不是?”“回陛下,是。”“让朕猜上一猜,”刘启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细细打量着臣子的每一个表情,“胜儿回来的这些礼物中,定然没有一样器具,是送给朝中重臣的,是与不是?”窦婴愣住了。他思索许久,谨慎答道:“陛下,礼单是殿下所书,臣倒是并不知晓……”刘启又是一声叹息:“魏其侯啊魏其侯,你还看不明白吗?你不妨回去后问上一问,胜儿的礼单定然会给你看,他送的东西里头除却有亲戚关系的臣子,当朝权臣定然一件都无,便是有姻亲关系的,他也只会送公主一方。”“胜儿行事谨慎,聪颖,仁慈,朕知晓他很好,但有一点。”“皇九子胜,无心王位。” 第61章 关心孙子的窦太后立刻问了他几个关于刘胜的问题,尤其将重点放在孙儿的身体状况上。和寻常老祖母一模一样,窦太后在得知孙子没瘦还长高了后,方才兴致勃勃地问了有关瓷器的事。和窦婴的说法一样,瓷器全然是意外所致,窦太后一听这窑的出现完全是因为孙子要给儿子做庄子,欣慰无比,她自然觉得这是因为孙子的孝心所致。此时尚且没有因果说,但是并不妨碍窦太后由果联因,更觉欢喜。这样一说,堂内几个孩子更是兴奋了,他们还记得刚刚离开的刘胜哥哥,又听刘胜哥哥要造能在房间里头泡的温汤池子更是好奇不已,一个个都拉着爹爹或是奶奶的衣角撒娇想去。刘启摸摸这个,压压那个,最后无奈地坐在窦太后对面对着小豆丁们说道:“你们刘胜哥哥还没把东西弄出来呢,想要去看得再等一段时间。何况你们还太小了,不好远行。”小豆丁们思考半天,其中一个直接问了中山国派来的小吏:“郎君,你可知我刘胜哥哥的温汤房子什么时候才能造好呀?”那小吏恭敬抱拳:“回小殿下,臣此前出行前,曾听同僚说,在冬日已经挖出了落差,可以水车引水,接下来便是要以管道引水入室内,若是此举可行,应当再花个两三年便可建成。”“两三年……”那小少年掰着手指算了下,最后有些沮丧地说道,“两三年后彘儿就要上学啦!”等上学了就不好过去完了,刘小彘脑袋瓜子急速运转,他歪过头看了眼刘启,蹬蹬蹬跑了过去:“父王,彘儿可以写信去给胜哥哥说让他先造一点点房间,让彘儿在开学之前去看看吗?”“哦哟!你这想法倒是别致,”刘启笑着点了点小儿子的额头,“你不妨试试写写看,只是朕可不能保证你刘胜哥哥会邀请你去哦。”“不会的。”对于小哥哥,刘彘非常有信心,“九哥一定不会忘了彘儿的,胜哥哥说过他最喜欢彘儿了!”刘小彘对自己特别有信心,一边软乎乎地这么说着,一边看向了那小吏,眼睛眨呀眨:“郎君,你可知我胜哥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呀?”“回胶东王。”那小吏双手抱拳,“殿下给每个小殿下都带了礼品。”“哟!那我们娇娇也一定有啦!”刘嫖笑了一下,颇有些得意地对窦太后说,“阿母,这倒是不错,若是娇娇的比我的好看,我便悄悄和娇娇换一下。”陈娇小姑娘今天要上课,不在这儿,是以刘嫖便来卖了个巧,她这一番话自然迎来了窦太后笑叱之声。因起了兴致,窦太后便让人直接将夏安然准备的礼物都带到长信宫来,也别送到每人那儿去了,干脆就让大家自己带回家去,还能更快一些呢。片刻后堂外的人将一件件器具送了进来,因此前已经有兵士先一步将东西送走了,此时能够回来的便只有一部分。刘嫖的和陈娇的都在其中,刘嫖的箱子大一些,娇娇的小一些,不过大家都觉得挺正常。窦太后还笑着吩咐刘启必须要为他侄女做主,她这个老婆子眼睛看不见,可一定不能让刘嫖将东西换了去。于是刘嫖一边撒娇一边将箱子打了开来,随后她轻咦一声:“这是何?”“回长公主,这是一尊酒壶,此弯曲部分可引酒,故不需用勺,直接倾倒便可倾酒。”“哟,这倒是新奇!”刘嫖将这个在后世在寻常不过的瓷酒壶把玩了半响,尤其是弯弯的壶嘴部分,她眼珠子一转,笑着看向窦太后:“母后,胜儿送的酒壶好生奇怪,我实在好奇得紧,您可快让我用用,否则我都要睡不着觉啦!”“要用你不能回去用?我看你就是看中了前些日子你弟弟送来的酒。”话虽如此,窦太后却还是让内侍端来酒坛,实例上演嘴硬心软。刘嫖一并地将这一尊白瓷酒壶送出去让人注酒后端来。她也懒得叫人,亲自去拆了陈娇的匣子,随后便轻呼一声。准备送给表妹娇娇的礼物比起给姑姑的要轻松了不少,夏安然送了一个女孩造型的瓷娃娃,上头脸蛋是白瓷,下头则是穿了青色衣裳。虽也是一件青白瓷,但是憨态可爱,倒不如白菜那般醒目。刘嫖左右看看瓷娃娃,只觉得好玩,但再一低头却发现了这瓷娃娃头上做发髻的地方还有小孔,她一愣,先是以为这是制作时候出了差错,但再仔细一看便注意到娃娃的耳垂上也有孔洞:“这洞眼是……”“回长公主,殿下说这是给翁主拿来装扮娃娃用的,翁主可以给娃娃戴发髻和耳饰。”“哎哟哟,这我可不好拿了,若是拿了阿娇定是要对我闹死。”刘嫖笑了一下,她摸了摸瓷娃娃的小脸蛋,“阿母,您快看看这娃娃,做得也太精心了。”窦太后用手指摸了摸娃娃的轮廓,也跟着笑道:“胜儿确实费心了。”“阿母,您也快看看胜儿送了您什么。”刘嫖见侍从正在往瓷壶里头倒酒,便怂恿窦太后,“胜儿送了我这姑姑一尊酒壶,给娇娇一个娃娃,给陛下一个摆件,这送的都不是一个类型的呀。”窦太后拗不过女儿,便让人将箱子打了开来,她看不见,还等着刘嫖的形容呢。不想只听到刘嫖站起来的动静没听着她说话,窦太后还以为是女儿卖关子呢,倒也不急。刘嫖是真的有些被惊到,窦太后的礼物是两根烛台。这并不少见,赠送烛台本就是对主人的尊敬之意,长信宫的烛台不在少数,只不过窦太后以点灯为主,很少用罢了。然而烛台白瓷为底,一根绘有一老者骑乘青牛姿态,悠闲步出一关口的模样,另一根则是书写了《道德经》的精华桥段。长公主眼珠子一转,立时知晓这做的便是“老子出函谷关著《道德经》”的典故。当年老子离开周王室欲要云游,镇守函谷关的长官尹喜擅辨天文,便读出紫气东来,圣人西行,故而拦下了老子,老子喜之,著作《道德经》授之。这倒是有心了。她心念电转,心中立刻有了日后要同中山国的官吏接触一番的想法,面上却是挂着欢喜笑容,当即便给老太太形容了这幅烛台。老太太果然喜欢,还拿在了手里摸了几摸。刘嫖便趁着太后高兴的档口笑问匠人这画是何人所绘?很有缥缈之意。国画的基本载体便是纸张,在没有出现纸和墨的完美融合之前,此时绘画多被刻在石板或是木板之上,只有少数得以绘在布帛之上。以此为载体,自然决定了其画技和成品较为硬朗。而如今在烛台上的画却是寥寥数笔,以形代之,风格写意,轻灵优美,且笔调多为圆弧状,近看之下总觉得其中有几分玄妙所在。长公主见了很是喜欢,她一时说不出什么鉴赏之语,只觉得看着特别舒服,然后她得到了一个令场内众人都惊异的答案。这画是她侄儿刘胜亲笔所画,不仅仅是画,上头道德经的文体亦是中山王亲笔所书。夏安然这具身体不会画画,他当时在定做这个烛台之时曾经让匠人动手,然而画出来的东西让他仿佛看到了博物馆里头抽象到得靠猜的诡异动物图案。尤其是让画牛,匠人就很耿直地把牛头画出来,老子骑牛就是一个小人骑在牛头上,看上去格外夸张。当然这也是如今的艺术表现形式的一种,但是夏安然接受不了。他自己没有绘画的底子,但他在现代看过许多山水人物画,尤其是故宫藏画众多,来源大多是明清帝王的私人珍藏和爱国人士的捐赠,件件精美。他虽不擅画,却也能描摹出一个大概意境。——落笔前,他是这样想的。但很神奇的是在落笔后他心中所思便能绘成图,在纸上打完草稿之后夏安然情不自禁地敲了系统。没别的,他就是想知道自己之前几个世界到底干了什么,怎么连国画技能都给点亮了。理所当然的,系统如进入此世界之初所说的不会回答一切有关之前世界的问题一样,持续装死中。窦太后欢欢喜喜地将这对烛台放到了桌案上,并且让人配上皇帝拿来的蜡烛点上,以示欢喜。小豆丁们对这个可没兴趣,纷纷闹腾着想要拆自己的礼物。刘嫖拉不住自己的侄子侄女,只笑着让侍从们扶着些,都是些瓷器莫要摔坏。接着,他们便见到小孩们一个个欢喜尖叫的模样。“哎哟哟”窦太后笑着辨别孩子们的笑声,“胜儿这莫不是将弟弟妹妹们的喜好都给记住了?” 第63章 中山国多平原,此处自然还是采用最普通的水田插秧技术的,甚至于在西汉年间,他们这样的先育苗再移栽的种植方式还是一种先进的理念。夏安然在之前秋收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一个问题——中山国内一国多制情况严重。这主要是由于中山国本是由多地郡县拼接而成,但因为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和科技点,各地农户使用的农械设备自然存在一定差异。不仅仅是工具的差异,自然还有劳动习惯的不同,这一切都由官吏们在入冬前汇报了上来,并且带来了各地农民最常使用的农具。农具的改革是必然的。夏安然只粗粗看了几眼便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要说农具大体分类最主要的便是整地工具,然而……小国王左右看看,居然连钉耙都没有发现,修正土地全靠锹、锄,犁虽有,但是是比较传统的人力犁,或者这应该被称为耒耜的进阶版?为何不用畜力?官吏有些为难地告诉他,马不善耕地,驴脾气太坏,容易耕坏地。“为何不以黄牛?”小国王瞪大了眼。对于他这样的问题,小吏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喃喃道:“黄牛……比驴更倔,不好拉呀。”小国王惊呆了。这一年冬天,在中山国各地方全面开展了打牛鼻环活动。事实上牛鼻环这存在应当早就有了,毕竟牛作为人类的主要畜力存在了上千年,后世还发现了穿着鼻环的铜牛,证明在春秋战国时代的牛就已经有了鼻环。虽然考虑到青铜器也算是礼器,这牛应当也是贵人家里的牛,未必就和寻常百姓的牛一样待遇,但起码已经有人意识到牵着鼻子的牛更为温顺了,想来对于富户或者说以牛为主要驭力的地区,愿意试上一试的人定然不少。但可能一则是长期战乱消息互不通畅,二则是中山国属于少数能够在北方种植水稻的地区,水田和旱地不同的耕作方式也使得信息无法顺利传播,亦或者秦汉期间的连年战争使得文明和科技点发生了倒退。总之现在的结果便是,中山国的牛不用鼻环。但是好在,找遍全国之后还是有大概知道如何穿鼻环之人,夏安然让他带领一队人上上下下去给各家打鼻环,也不必强行命令,农人们听说这法子能让牛变老实自然上门来求。其实此举操作,说难也不难。穿鼻环便是用铁签穿过牛鼻子之间的软骨,然后塞入圈子防止伤口闭合即可。当然,为了防止伤口发炎,这圈子最好是用惰性金属,金银是不可能了,铜也比较值钱,便有人机智得取了一小节铜条在牛鼻子里头,然后用藤蔓连着铜条,露出来的自是藤蔓,又不显眼又不容易发炎。既然畜力到位,改造农业器具的任务自然只能由夏安然来动手。钉耙不必说了,这是用来将土壤从大块打为小碎块的必备工具,当然关键时候战斗力亦是惊人,又能护家又能下地,堪称农业类武器第一名。如今的犁也要改为以畜力为主的曲辕犁,他绘图后将结构图交给了木匠。为了达到最佳目的,他让铁匠配合着木匠试着配置一下铁质犁头。尽管他似乎曾经点亮过以毛笔作画的技能,但夏安然还是打算等开了春让人去寻找石墨,或者试试看能不能将墨块搓成小细块。他甚至异想天开地想要用墨块当做铅笔芯一样得做出一个充满华夏特色的“铅笔”,当然最后还是放弃了。显然,这个技能点他没有点亮。夏安然小小地遗憾了片刻后便继续投入了各种改造之中。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夏安然还做出了名为“秧马”的稻田专用道具。这是他曾经在一个复古综艺节目中看到的。秧马整体造型就像是最劣质的小孩玩的摇马,以木制成新月状,底部为滑板,人坐在中间,前后都能储物。这样东西的发明是何时代已不可考,但是在以稻为主要农作物的北宋朝,将之推行开来的。插秧时候土壤松软泥泞,圆形的平滑底面很好移动,人在上头插完一片脚一蹬便能向后滑动。在现代一些农村,这样的工具已经简化成类似于滑板车+小凳子的存在了。除了插秧,在间苗亦或者遭遇到意外需要拔秧的时候也能够使用,这样工具可以极大程度地减轻农民们在插秧时候的体力消耗,并且保护身体,减少腰椎的劳损。但是这东西他没打算官方推广。到时候农人们看着有人用了自己就会造,不光会造还会改进。纯木制成的器具,寻常农人都能自己敲出来。夏安然努力推进的是堆肥制。现在的人们已经大概有了粪肥利于植物生长的概念,但是对于粪肥的处理却完全不到家,不如说……根本没有处理。小国王在听完若干个农人的介绍后整个人都惊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些人是将新鲜的肥料直接洒在了田里,都不带发酵,更不带用底肥的。那,那农田岂不是……算了,不能想!他赶紧警告自己。中山国的书院已经开张,书院内使用了公共厕所的方式。出于种种考虑,学舍内的厕所用的是古罗马式的公共厕所。主要差别在于,一个是蹲厕,一个是坐厕。毕竟都是读书人,大家排排蹲在那实在有辱斯文,但是坐厕就没关系了,起码从惊鸿一瞥看来,肯定是看不到白花花的屁股肉的。虽然可能会有因为太舒服而长期占用席位之嫌。咳,毕竟学校的厕所被设计成蹲厕也有避免学生长期占坑的因素。但他相信这些削尖了脑袋也要想办法把自己挤进来的学子们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运转至今,他倒也不曾听到在厕所方面出现问题。当然,出于个人隐私上面的考虑,人和人之间也有半身小隔间,保证了一定程度的隐私权。学舍内的学子有一定的厕纸份额,这些纸使用的自然是较为劣质的材料,在造纸的时候夏安然让纸坊的人实验着几乎所有无毒的植物根茎叶带来的不同影响。并且鼓励匠人们混合使用多种植物,避免使用单品种对于生态造成影响。虽然刘启下令不允许造纸私卖,但是他自己造纸自己用倒是没关系的。当然出于卫生考虑,学子们的厕纸使用的纸张都经过了水煮消毒后再打碎制成,颜色不太好看,但是吸水性还是很可以的。但夏安然显然没有意识到对于学子来说,拿到一批珍贵的纸张来擦……擦那什么是一件让他们多么无法忍受的事,甚至于发生了大规模将厕纸他用情况。大家虽然不敢将作业写在上头交上去,但是拿厕纸来练字还是没关系的…… 第65章 不是。春日星形堡垒的樱花海和物产节,夏日薰衣草田和云海,还有夏日祭,到了秋天,整个日本最早的枫海会形成斑斓树种构成的色块,一眼俯瞰美到拍照都不需要加滤镜。冬季就更不用说了,为了吸引游客,北海道致力于打造每个城市的风格,其雪景都各有千秋,他们利用灯光、当地地形布置出了全然不同的景色,并且鼓励游客拍照上传社交网络,甚至会请定期摄影师前来摄影发布。其中除了极小部分是自然景观外,大部分都是人为刻意造成的。譬如樱道、薰衣草田、引入的各种品种的枫叶,也包括灯光布置、借用地势建造俯瞰台等等。他们的举动非常成功,日本的旅游业不仅吸引本地游客,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各国游客,在日本经济逐年下落的现在支撑起了其财政收入。而如今,这种带有规划性和前瞻性的景点在中国也渐渐开始被铺开。经过规划和商讨后,邻近区域会尽量避免以同样元素互相碰撞争夺市场的情况发生,而是尽量以和平发展,互相拉拢游客为主。甚至还会共同发行城市联票,以大热景点带动小冷门,走共同富裕道路。夏安然此前对于中山国的旅游规划便是南边以温泉度假以及人工服务类旅游业为主,北边则是山林景色加上湖泊河流自然景观为主。前者适合富贵人举家出游,后者适合文人骚客玩耍。而花卉永远是人们追逐的目标,樱花本就是中国的花卉,未央宫里头就种了一小排,不过这些是樱桃花,种植的目的不是为了观花的,而是为了吃果子。每年到了季节,小皇子们都会排排坐等着吃樱桃呢。排除樱花,春季还有桃花、梨花、梅花、芍药……夏季荷花、凌霄,秋季菊花桂花,冬天就算了,这时候冬季旅游业不太好发展。按照夏安然的经验,花只要成片成海了,观赏点自然就来了。到时候再提供什么森林小木屋,租借给文人骚客们用的田园小屋,再加上提供给他们建立在优质生活条件下的野外活动,挂一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名头,读书人和富贵人最喜欢了。只不过在他记忆中,荷花在北方还只是富贵人家中池子的产物,并未大面积栽培,他正好可以抢先去南方购买藕种圈地种下。如今这些植物都是以吃果子为主,夏安然盘算了一下,等到时候他还能办个桃子节、梨子节什么的,春天来赏花,夏秋来赏果,听起来也很是不错啊。只是这一切他必须要在武帝开始重农抑商走到中央集权巅峰之前将大局铺定,要不然他就想办法问老爹要个什么敕令或者夸奖之类的,到时候就算小猪弟弟不爽也没法管他。夏安然徜徉在幻想里面小半刻之后被人打断,来人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织房织出了了一件丝画。严格来说,这在后代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做缂丝。小国王快步越过穿廊,脚步翻飞内心飞扬。想要弄缂丝倒真是一时兴起,缂丝的大致原理和织布机类似,都是通过纬线在经线上穿梭,然后被推到一起使其保持紧密。要说区别,大约就是织布时候纬线从头到尾贯穿全部经线,而缂丝则是纬线仅仅穿透一部分经线,根据纹样的轮廓和色彩进行调整。随着染色技术的前进,甚至可以用丝线表现出国画特有的墨色晕染和深浅变化,这种特殊的编织方法使得缂丝能够处理一切复杂的图形。但同时也意味着它的工期非常漫长,即便到了现代,缂丝依然是只能以人工进行,无法以机器代替的一门技艺。夏安然选择阿孺去做这个的原因就是她能够以手工的方式,依靠凭空想象将之以颜色差不多的丝线做络子,并且能够带上立体感,这种空间能力在他看来极为难得。丝线本身脆弱,一次做错绝无再来的机会,想要挽救成本极高,阿孺没有这个条件来来回回做实验,想必是一次完成。当然,就算他猜错了也没关系。他当然不会将所有压力都交在小姑娘身上,除了她之外,夏安然还找了好些个当地的织娘,主要的研制工作都在织娘们身上。作者有话要说:特产二,缂丝。缂丝、丝绸、绸缎、在早期都是用真丝做滴。那时候天然材料比较少,汉代有棉,但是是非常稀少的舶来品,而且是短纤维。主要还是以丝绸和麻为主,另外说一个冷知识,在没有合成纤维的古代,绫罗绸缎……其实原材料都是一样的,只是织造方式不同。当然在后期在使用蚕丝的同时会加入棉纤维和麻纤维,甚至于金线、羽毛等等奇怪的东西。但本质,他们,其实,是一样的是不是非常的震惊!!作者君研究的时候都惊呆了。我一直以为是不同原材料+不同的编制方法才弄出来完全不同的东西啊!当然现在基本是完全不同了,因为有化纤。所以你们可以想象一下……那时候的蚕丝产量。是不是非常可怕,泥们又多了一个可以抖机灵的点啦!那啥,秧马……这个我比较难形容,咳咳,反正形状挺奇特的。不过现代还有在用的地方,但是已经完全简化成小板凳啦!后来还有出现秧船,都是大规模插秧时候才会用,小规模没必要啦。关于插秧,作者君了解了后才知道,居然现代很多地方水稻也是采用直播式的了,尤其是北方(喂)南方一年三熟肯定是插秧的,土地等不及,二熟或者一熟已经开始用直播了,尤其是在培育出一些根系特别强健的品种之后,插秧已经成为了非必须。震惊!感觉颠覆了我的理解嗷!写文果然是一边写一边学习捏!(双手抱胸)第31章 大汉华章(29) 在小半个月以前, 夏安然已经听到匠人们的回报,说是根据织娘们的要求将织布机进行了一番改装,如此他便想着应当不用多久就能看到成果了。 第67章 而忠诚,恰恰是匈奴人最不需要的东西。茫茫大草原上,匈奴人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活着和强大服务。只要是活着,他们可以付出一切代价。结盟也好,背叛也罢,背后捅刀不过是家常便饭罢了。以利益作为推手,一点一点地以物质腐化他们,同时买来匈奴的奴隶,让这些最憎恨匈奴的人充实边关。匈奴和大汉之间,会有十来年的和平时期。十年,已经足够让一个势力在有心人的推动下由盛转衰了。而一旦匈奴王庭开始衰落,都不需要大汉出手,匈奴人的慕强效应便会使得匈奴人开始内乱,一直到选出一个新的头领为止。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想要达到这一目的大汉必须出口相当数量的各种制品,这就势必造成织布、织锦、缂丝、绣花等行为从女子们闲暇时补贴家用的地位,转换为主要职业。西汉年间,整个国家的作风都是偏向于节约朴素。这一来是因为物资匮乏,二来亦是因为皇室带头。事实上,即便是作为皇子的刘小胜,他也有许多衣服就是他的母亲亲自织布扎染后制成的。而在如今,妇女也是家庭农活的半边天。要想要从繁忙的农业活动中将妇女拉出来,势必要先一步进行农业工具的推广。社会只有在能够将人从最基本的满足生活要求的劳作中脱离出来,才能够进一步的发展。小商品业、制造业、服务业等行业,都在这位年轻的藩王的计划本里。所以,夏安然在从布坊出来后,脚步不停地乘上马车,去了较为偏远的中山国铁匠坊。此处的坊主姓张,叫张大锤。他原本只是一个卢奴县寻常铁匠铺子里头的掌锤人,他主要的任务便是修补农具以及制造些小摆件。这样的技术水平作为一个县城的铁匠掌锤自然是足够了,但是作为一个一国之都的铁匠师傅那可完全不行。在中山国封国的命令下来之后,这位铁匠师傅也非常有胆魄。他心知如果他自己不动,旁的铁匠也会过来建造铺子抢占他的生意,分明是自己的肥肉却让别人叼了去,这种感觉实在不好。于是此人联系了自己的师兄弟,又通过自己的人际关系网向外延伸,找来了好些铁匠师傅。同时,左拼右借地将自己所有的积蓄一起砸下去,将铺子做了延伸,同时还造了一个高炉。加上原本就拥有的两个高炉,张家铁匠铺一跃便变成了有三个高炉的顶配装置。事实证明,他的决定非常的机智。作为官方指定的打铁铺,张大铁匠一口气接下了小国王所定下的制造农具的生意。让他挠头的是,和定金一同下达的还有验收的标准,这标准一看就是懂行的人列出来的,虽然严格,但并不严苛。张大铁匠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首先被要求交付的是犁铧,因为只有一个零部件,所以打造所需要的时间很短,现在这批犁铧被用经过鞣制的藤条固定在木制的犁床上。做实验的匠人都不等小吏将牛带来,袖子一撩,自己便扯着绳子向前哼哧哼哧地拖着犁走。后头扶着的匠人神态十分轻松,尤其在前者试图转弯绕向的时候更是露出了惊喜之色。等到两人合作铲过了一小亩田地后,二人都得出了彼此满意的答案。小吏同时拿来了现在最为先进的直辕犁,再亲身上阵试验了一番后,无论从“牛”的角度还是从人的角度,都更加倾向于曲辕犁。曲辕犁比之直辕犁只有一字之差,但是所带给人的感受却全然不同。曲辕成型于唐代,在之后的时代均无大变化,由此可见其从最初制造出便已改无可改的精妙程度。而其中最得好评的还是曲辕犁设有犁评,这一种装置可以控制犁铧入地的深度,使之可以应对大部份不同情况的田地。且其降低了重心,又缩短了犁辕长度,从而减轻了对于畜力的负担,无论对人还是对畜都能更省力。正当众人琢磨的时候,牛也被带来了。一并前来的还有一富农,这牛便是富农家的牲口。虽然中山国这一批治粟内史所带领的专管税粮班子多少都对耕地有所了解,但有些操作还是得真正的农民上手尝试。不管是发力姿势也好,耕种习惯也好,都需要由农民来做检验。老农在看到这一个新犁后,原本淡定的神色一凝,他一个呼哨唤来了没有穿鼻环的黄牛,自己就亲自上了手。实验报告很快被递交到了夏安然的面前。只看了看下头管理递交上来的数据,夏安然便毫不犹豫地在上头用印。拿到准信的治粟内史立时雇佣了匠人加紧制造,自己先亲自带了一小批已经造出的犁去了南方地区。中山国是一个长条形的行政地图,以南北走向为主。即便所在地有太行山遮挡北风总体呈现温暖气候,但是由于纬度的自然优越性,南边还是要比北边先一步解冻。故而出于牲畜恢复的需要,之前在给牛鼻子穿孔的时候,便是有计划地由南向北推进。这次官吏们南下的时候便发现,只粗略一看,农田中的牛犊数量就有了明显增加,一问才知晓这些牛犊有不少都是中山国的居民从周边郡县采购来的。农民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干活勤恳,看着老实巴交。但同时他们也是对一些政府行为非常的敏感。经由丞相所派下来的给牛穿孔的队伍,让他们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一些没有牛的家庭,在看了一场热闹之后,回去寻思着就托人到别地买了小牛犊回来。这些人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很快他们都拿到由上而下推广开来的曲辕犁来。比之前些年才出现的畜犁,曲辕犁又经过了进一步的改进,使用感觉更为轻巧的同时也更为省力。甚至于对于寻常的农人来说,他们都不需要前头有畜给他们节省力气,光靠自己就能让它推动。尤其是家里是小牛犊的家庭几乎都不舍得让小牛犊来干活。牛崽子还嫩着呢,现在可不敢使得太狠,伤到了筋骨日后就长不大了。现在的小牛犊的主要工作就是——吃吃睡睡看小孩。张铁匠所做出来的那些器具看起来数量很多,但是算到全国也只能说是荧星之火。如今的主要推广方式是下发到县乡,然后由县长或者乡长,再向下一步推动依样画葫芦地造出一批由村民自己打造的农具。县里和乡里对于上头下发的农具的方法适应能力良好。今年大家都比往年要富裕一些,尤其是一些男人在摘完了漆果以后还帮忙去盘了火炕,又得了一份工钱。更何况农具这种东西,自己一家人用一套事实上极为浪费,农人长时间的种植经验之中也产生了一套诀窍。农具一年中自己基本上只用一次两次,平日放着也是浪费,还不如自己打好后就借出去,同理自己也能和别人换着用,大家都不占人的便宜。若是遇到实在打不起农具的,便用自己的劳动力来交换农具,帮着农具主人家打打猪草、整理一下田地,亦或者开个荒种点小菜什么的。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太会遇到过分的主人家。 第69章 “因此时天寒,水温稍低,若要沐浴当要再加些温汤, 然若是秋日当无问题……”匠人一边给夏安然引路一边说道。他们现在正在从泉眼处步行前往约莫两公里外的地基所在处。当然由于这距离是直线距离,等到正式组建时候, 这部分引水的地方都会进行进一步的施工,不会将水管直挺挺地暴露在外。沿途可见,受制于筒车的初始高度,还有庄子所在的位置其实稍高于水平面的因素。在约莫一半超过些的位置竹管已经降到了水平面,此处自然无条件再做一个可以被水流带动的筒车,于是匠人们制造了三台风力筒车以在半途抬高水流并且增压。这是一种以风力带动滚轮,将力的使用方向改为上下带动活塞状物体,以达到不需要人力的压水泵效果的水车。只不过此处为平原地带,风力不大,带动不了过重的活塞,方才造了三台风车以共同施压。当听到匠人们告诉他风车叶子板还可以进行角度调转,等到季节转换后可以再带动东南风时,夏安然简直要被我国劳动人民的智慧所惊呆。他细细观察着这几台风车,用着近乎惊叹的眼神。这些风车在现在依然在吱嘎吱嘎运转,虽然没有人需要,但还是不停地将降到水平面以下的温泉水从下头的放置的蓄水大池子内抬升,三根管道同时抽水,这些细流又重新汇入约一人高的竹筒高台内。出于好奇,夏安然踩着梯子爬上去看了看。三根管子的出水有间歇性,但是因为有三根水管可以基本保证不间断出水。活塞式风车的原理是,匠人们在竹管内用团成饼子状的稻草用绳子链接起来,就像是自行车链子一般轮转着,这些“饼子”能够当做小碗一样将水舀入。随着风车旋转,这些被提上来的温泉水会因为重力作用,涌入开口稍低的出水口。故而只要旋转不停,水就会不停地被抽上来。夏安然在只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这样的技术用来提温泉多浪费啊!这样的东西我要是用来打石油或者盐卤……………………好吧,中山国这两样都没有,但是这个技术也能在别的地方用啊!石油加工的低级产品……凡士林,石蜡,汽油……煤油……这一件件拿出来……小国王想着想着简直要流出口水来了!但是他不能啊!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现代那种看到各种黑科技却不用再“正途”而是用来玩耍的古代人的夏安然内心现在十万分煎熬,受制于任务系统的他,在没有搞清楚任务对象是谁之前完全不能有大动作。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如今盐铁均都是私营,如果他弄出这种东西,一定会引起私人财富大量堆积,这些人多半还是诸侯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心里头暂且记下这个黑科技产物的夏安然在匠人们的带领下,顺着管道一路前行。在匠人们口中,现在所选的地方附近有一处小林,听乡民们介绍林中有桃树,届时可引桃树入院,春季定然美丽。且其本身是一处偏高之地,温泉水在泡汤之后可以顺地势流淌而下,汇入滱河,并不需要额外的劳力清扫。所以这个地方完全满足夏安然的要求,除却沿途搭建的运水管道之外,几乎没有旁的人力消耗,在不居住的时候也不会产生更多的打扫负担,绝对的低碳、节能环保。然后他看到了一群正在泡温泉的猴子。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一群官员衣冠楚楚地看着一群在池子里头泡汤的猴子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来。夏安然到底经历过现代资讯,他也不是没听说过爱泡温泉的猴子,据说日本就有一个地区特地让了一个温泉池子给猴子泡,中国也有过传闻猴子偷偷跑到温泉池子里头来蹭温泉。他甚至饶有兴致地观察了起来。这是华夏大地分布极广的猕猴。这儿的池子是匠人们做来实验的,面积不大,上头虽有棚子挡雪,周围却无封闭。池子上头有白烟袅绕,显示这个池子水温高于现在温度,但是靠近的夏安然等人没有感觉到扑面的水蒸气和热意。显然,这水温就算高于常温也不至于太过滚烫——这大概也是猴子会来泡温泉的理由吧。池子里面排排坐了好几只猴子,或是四仰八叉或是互相抓毛。见到夏安然这一行人过来,这些猴子露出了警惕表情,但不知是贪图此处温暖还是心存侥幸,这些猴子还是没有躲避行动。有一只看着稍大一些的猴子还挠了挠自己湿漉漉的头毛,发出了几声尖利叫喊。它这一叫,便有一个小团体让开了身子,露出了原先被众多猴子围在当中的一只大猴子来。这只猴子明显比旁的猴子强壮了许多,圆眼睛红脸蛋,面部无毛,轮廓分明,表情非常沉着,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些深沉,不慌不忙挥退伺候的猴子猴孙的模样格外帅气。在这样的气势震撼下,夏安然忍不住挺直了腰板。“勿须驱之,”小国王笑着对躬身赔罪并且想要喊人驱赶的官吏说道。他指了指显然舒服到不愿意出来的猕猴们:“猴子有灵,又极为聪慧,它们主动来替我们实验温汤是否好用,岂不美哉?”而且猴子愿意来泡温泉,也为他解除了心里面的隐忧。动物对于自然环境反应敏锐,一般来说它们愿意靠近的水源都不会太差,想来之前这一温汤泉若不是因为出水的温度太高的话,早就被这些猴子给占领了。当然嘴上他还另外找了一个冬日牲畜取暖不易的借口。满心满眼就想着旅游景点的夏安然暗搓搓地搓了搓手,觉得猴子温泉也能发展出一个噱头呀。就连现代都有人为了去看一下泡温泉的猴子,千里迢迢跑到北海道去了,更何况是资讯缺乏的西汉?虽然他们没有派人去驱赶那些猴子,但是作为猴王的帅猴子似乎很不乐意自己惬意的泡汤时间被人打扰,它慢悠悠地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湿毛,然后坦坦荡荡地上了岸。而在他上岸后后旁的猴子立刻凑到它身边来为它梳理毛发,小心地将打结的毛毛拆开来,顺便给猴子首领找身上有没有虱子。猴子首领上岸后,原本站在池子边上的一批猴子也跟着下了水。不过它们泡汤的姿势可没有那么悠闲,也没有别的猴子来按摩讨好,一看就是地位比较低的猴子。人群和猴群两两相看,彼此都有些兴致勃勃。见状,有一小吏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几个饼子递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这是米饼……猕猴喜之……”小吏此举可以谈得上失礼,然而他心中有八九成把握不会被责怪。小国王看着几个猴子都看得乐滋滋的,如果能够丢饼过去投喂,看看猴子捉饼的滑稽姿态一定更能逗乐小皇子。小皇子一乐呵,又怎会责怪于他?然而他想错了,夏安然用几乎是冷淡的态度看了眼他手中饼子,平静地问道:“我中山国民众可均有米饼可食?”小吏呆住了,他捧着米饼的手有些颤抖,良久后结结巴巴地避重就轻:“国,国内有殿下,日渐富庶,故,故……”“那……”小国王也不再看那些猕猴了,他缓缓测过神来,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小吏身上,“我大汉可人人都有饼吃?” 第71章 “只要一日这一消息不传到殿下耳中,下头的人便会以为此为殿下默许,乃至于喜猴。”“至于殿下究竟是不是喜欢,业已经不重要,哪怕最后殿下下令扑杀……于外人看来,不过亡羊补牢。”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一个饼子所引发的血案!夏安然沉默了,一时只觉其中危机。然,他垂目细思,只觉得话中有话。太傅所说的,恐怕并不仅仅是面前这一个饼子和一群猴子,饼子是利益,猴子可以是一切势力。重点本身也不在于他面对的是什么,而是在有心人士眼中,那些是什么。只是……夏安然觉得有些奇怪。太傅连夜快马,又为他解释处置小吏之缘由,又为他讲解今日之事的危害,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这般紧迫?像是要阻拦什么一样。拦什么?他身侧有郅都和程不识,小吏被送走亦是郅都的想法,夏安然并无意干涉,也无意多罚。今日他唯一做的便是参观了下温汤池子……总不可能太傅想要阻止他造温汤庄子吧?不,不会。太傅对于他造温泉从来不曾干涉,亦是不曾劝谏,甚至以他本地人的身份,帮忙筛选过靠谱的匠人。还有什么……猴子……对了,他今天还阻止过程武打击报复猴子。夏安然大脑飞运转,他想到了白天他对程武所说的“沐猴而冠”四字,忽而只觉得醍醐灌顶。他白日言说「猴子便是学了人的礼仪也变不成人」,当时程武表情古怪,现在想来,莫非程武以为他话中有话,借题发挥?小国王面上的表情逐渐转为纠结,看着太傅的眼神有几丝微妙,被这种目光注视着的太傅自然不可能毫无所觉,二人视线相撞,太傅先一步避开。这小表情在夏安然心中立刻就反应出几个问题来啦。太傅出身神秘,景帝没说他也没查,但是肯定出生于凡凡,绝非世家。在他抵达封国后,太傅都极其低调,不太参与入寻常的社会活动中,甚至于就连平时小朝堂开堂时候他也不太发言。少数比较积极的活动便是帮他寻找中山国本地的良师并且亲自去请人来学舍教书啦。如此……小少年忽而开口:“那小吏,是何等出身?”“……回殿下,其为本地耕读之家……”懂了。夏安然摆了摆手,露出了点笑意:“太傅莫要挂心,本王对事不对人。”对事不对人……翟邑在心中咀嚼了这几字半响,深吸一口气,眸中竟有些酸涩,他一拜不起:“殿下……大仁。”这一次,夏安然没有叫起。小吏非勋贵出身,进入的又是御史这一条线。显然,入朝的手段并非是走正路,可能是捐官亦或者武职入官,总之都不是容易走的路子。也因此,这小吏比寻常勋贵人家更坐不住,也更想要向上爬,所以走了错路。白天夏安然的那一句「沐猴而冠」可能让程武误会了。不,程武没那么多心思,恐怕是郅都或者旁的文吏听到了,以为他对于平民出生的官员阶级产生了失望的情绪。小皇子正是人生观养成的时候,如果让他留下了「平民出生的官员没有底蕴,只会溜须拍马」的印象自然大大不妙。故而太傅才快马而来。太傅是夏安然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认识的人,于他心中地位自然不低。虽还有一个程不识,然而程将军讷言,这种话自然不好说。郅都?郅都是郎官出生,按照汉朝的规矩,郎官要么是荫蔽为官,要么是捐了大量的财产,总之这都能说明郅都不算是平民官僚。然而太傅居然到了这先教授他一番为王之礼,现在还连给他说「此非个案,不要对平民出生的官僚失望」都说不出口。不,可能也不是说不出口,而是他的太傅内心深处,做人夫子的身份阻止了他将这些话说出来。作为中山王的夫子,他不应该向自己的学生传输带有偏向性的信息。作为先生,当奉行“中正”二字,一味地向学生管束带有暗示性的思想绝非正道。夏安然叹了口气,倾身向前扶起了他这位在此时难得显露出一些笨拙的先生,开口将话题圆了过去:“敢问太傅,本王日后,又要如何分辨那饼,那猴呢?”见小少年认真的模样,翟邑笑了,他自袖中掏出一卷竹卷,恭敬递到了夏安然面前:“殿下,此为韩御史所书文卷,此中恰有殿下想要的答案。”年少的国王双手接过,就着帐内点灯将其铺展开。这应当是韩婴整理到一半的文书,字迹略有凌乱,应当还不是最终定稿。对于他们家文人气息很浓并且还很讲究的韩御史来说,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是自愿拿出来的,至于太傅如何获得的……不可说。总觉得他不在卢奴的时候他的辅臣们似乎放飞了自己。夏安然的视线从卷轴上字字扫过,最后落在了一句上头——「独视不若与众视之明也,独听不若与众听之聪也」。作者有话要说:夏喵:现在的年轻人总是想太多!先问一下,你们是不喜欢现在小段落的排版吗?看到好多人都说排版有问题……因为之前一段一空行有人说app看起来特别长,一直在翻页我才拉的紧一些,如果不喜欢我就一行空一行……—— 第73章 “先前不乱,全是因为藩王年幼,国之权势握于丞相太傅手中,待到殿下长大,自会想要握牢权势,将太傅、丞相换成自己人。”“殿下,恕臣失仪,”“七国之乱不过在去岁,”“而下一次的七国之乱,便在殿下等皇子长成之日。”小国王沉默了,豆灯在小少年漂亮的脸蛋上投下了一层光晕,作为藩王的一员,他静静看着这位自己的太傅。二人沉默久久,直至杯中茶水全数转凉,亦是无人言语。“所以……”夏安然缓缓开口,“太傅是想要本王,肃朝野,正汉法,立父王君威,对吗?”“是。”“太傅亦是想让本王即便到了未来,亦是放手政权,将中山国管制之权交由丞相和太傅,是吗?”“是。”一连两个“是”,让小国王的心里沉甸甸的,他有些无奈地说道:“太傅还真是耿直直言,莫非你当真不怕本王生气?”这一次,他听到了他的太傅语气中带着些笑意地回道:“回殿下,臣不怕。”“臣观殿下,行政有管子之风,且殿下少慧,如今所行之事,与臣所设之途本无二致,既如此,殿下自不会责怪臣。”“臣斗胆,殿下……当习得法家。”他这短短一句,让夏安然愣住了。管子即管仲。其为春秋思想家的先锋人物,亦是法家的代表,其留世最广的一句话便是“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而事实上,他的确学过管子,准确地说,是刘胜学过。刘胜能够学习管仲相关的信息其实是他的母亲贾夫人教的。贾夫人是一个神奇的女子,她是一个彻头彻尾隐藏得极好的法家学者。但她在教授一双幼子之时,便主要是选择了管子之言而不是韩非。和他著名的法家后辈韩非以及商鞅所不同的是,管子虽“以法治国”,却也明说“刑罚不足以畏其意,杀戮不足以服其心”,明确表明刑罚和杀戮只是一种手段,但其基石终究是以让百姓心悦诚服,并且愿意自我遵守,以认可其法律正确性庄严性为目的。严格来说,管子虽是法家,但不如说他是法儒一家,且其很多观念都和后世经济学相关知识雷同。“太傅先起来吧,”夏安然抬手将人扶起。翟邑顺势而起,对上了他的学生的目光,如他所思一般,少年目中清亮如旧,全无晦色。耀眼得仿佛天际启明星。于是他笑了。“太傅是怎么看出来的?”小少年有些疑惑。他攒眉思索半响,自觉自己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理论。他虽有刘胜的知识,但是到底不习惯文言文,所以应该不会时不时掉书袋。而且这到底不是他自己的知识,哪里会按照所学施为?然后他就惨遭老师的连环打脸。“殿下自梁国行来,自知梁王加收关税,中山国贯通四方,贸易极盛,殿下已是极其缺钱,却不加关税。”“正是管子的「关市不征」。”“殿下择人才不由簪缨举荐,而亲自出题测之,就其所擅之处而任官。”“「成器不课不用,察能授官」”“而最重要的是——”翟太傅露出了一抹笑,他今年不过而立之年,这一笑竟然笑得有些桀骜之感,“通货积财,富国强兵,殿下如今便是在做这个吧?”是,全中。?他此次前去长安,亦是为了打开中山国的外销之路。不赚钱富民,哪来的钱组装军队。但同时,他和管仲想要走的路并不完全一样。管仲使用的其实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这条路,即扶持一部分大财阀,让这些大财阀带领全国的经济飞。但是这条路带来的后果,在明朝就能知道。沿海商贩无法无天至极,一者以大资本投入政坛,二者为了巨大利益甚至不惜出卖灵魂,连假装倭寇袭击来往商队之事都能干得出来。企业良知必须被道德底线拴住,如果圈不住,只能用法治之,但如果财阀有了制定法律的权利了呢?同理,诸侯王的势力也必须被削弱。哪怕他真的不管这是任务世界揭竿为皇,做的也会是和汉武帝一样的事情。所以他没有选择扶持零散商家,而是以“国营”经营为主。国营的活力不如私营,却比起私营更好控制,在资本的初时积累阶段也更不容易做出“竭泽而渔”之类的举动。而他到时候若是没能改变他弟弟刘彻的想法,刘彻还是走了那条重农抑商穷兵黩武之路。届时国营被解散,资本转为私营,垄断被打破转为商业合理竞争,也是时代的必然选择。当夜,翟太傅走夜路赶回卢奴,夏安然自始至终没有答应他什么。他虽然已经有了觉悟,但是到底还是想要试一下能不能改变这位武皇帝人生后半段的晦暗。能不能改掉那惨烈的人口死伤过半的“穷兵黩武”。能不能改变那——与国有功,与民有罪。我最爱的民族,不应当有那一番劫难。我最尊敬的帝王,也不应当有那一污迹。 第75章 “要说好吃,吾倒是吃过一种红梅子,也不知什么名字,长在草丛里头,开小白花的,很是酸甜馨香。”“啊,那个我也吃过!”另一个兵哥立刻兴奋了起来,“就是太少了,每岁只得星点几个,好多牲畜都喜欢吃那个,一定得赶在牲口之前。”“没错没错,而且这东西散落在地里头,若不变红还真很是难寻。”“红色的野梅子?”夏安然正在啃饼子的手慢了下来,他皱眉在脑子翻了一遍对应的物种,问道,“是不是小小的,果子垂坠,面子上有黑色的点……过了夏天还会长出匍匐茎……”他越说,这些人越是点头。是草莓。小少年下了这个判定。若按照其形态来说,也有可能是蛇莓,但是如果说有匍匐茎,就一定是草莓。他收起了用来画“匍匐茎”示意图的画本,情不自禁昂首看天,今天是怎么回事,一个好东西接一个地来!虽然草莓本身不好保存,但是如果加糖做成果酱之后可以延长其保质期,届时可以做很多甜品。中山国有储冰的仓库,到时候造一个刨冰刀,将冰块削碎,加牛乳加糖水将冰渣融化些许,再撒草莓酱,一抿就化,酸甜可口,绝对可以将隔壁小孩馋哭!夏安然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白色雪花看了半响后,仿佛想到了好吃的草莓冰沙,忍不住咕叽咕叽咽起了口水。在隔壁小孩之前,他先被自己的想象馋到了。没办法,谁让张骞归来前的大汉物资匮乏,要啥啥没有。对于一个后世来者,什么都能忍,就是忍不住这一口吃。放飞了不少的夏安然在摇摇晃晃的车架之上动笔写了整整一本的动植物图鉴,准备到时候找人把它印刷成书然后想办法出国去找。西边不好走,可以先试试南边。他记得在西汉的时候应该南边就有了棉花种植了,棉花这种植物最稀罕干旱和长日照,而且还耐盐碱、贫瘠,在长城以南的地方想要种活几乎没有难度。哪怕是用刚开垦的荒田也能养活,当然,养活和养好并非一个概念。另外他想要带到北方来的还有稻米的优良品种,越南缅甸在早期似乎都有培育出优秀的水稻品种。植物,就是要杂交、育种两手抓,才能获得更好的品种。但是这条路不好走。现在南边握权的还是南越国,南越王赵佗向大汉称臣,但是在国内他们拥有独立的年号和帝号。虽说是藩属国,但也算是“一国两制”。如果他要与那边搭上关系,最好的机会便是南越国到长安朝觐的时候。在这次前往长安的任务单上又记下一笔之后,中山国的车行一路向南,抵达了中山国和巨鹿郡接壤的深泽县,车队在此驻扎,等待中央下发的出行通知。闲着也是闲着,夏安然换上方便行动的衣裳后便在深泽县里头晃悠起来。深泽是标准的农业县,以种植业为主,平原地带多,但同时此处有大河流经,带来了灌溉资源和淤泥的同时也带来了防汛压力。此处县令在车队抵达的的第一时间便来迎接,在听说小国王只是来走走,并不打算发徭役之后也松了一口气。虽说有了新农具,现在人口的确是可以拨出来一部分。但是,如果人口充足的话便意味着他们能够开垦更多的荒地,开垦荒地本身就是县官的功绩。对比没有建树还会浪费大量劳动力的徭役,县官们自然更希望多一事不若少一事。于是县令很会来事儿地将小皇帝歌功颂德了一番,尤其大力吹捧新农具。但从他的话语中,其他人听到了一个重点。“什么叫多开荒地,以让良田休息?”现任中山王显然没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随侍的官员们便对他解释道,因为农人们发现一块土地若年年耕种不让之休息,很快便会产量下降,转为中等田,所以为了保有土地,良田两年一轮耕,中等田和下等田均是一岁一轮耕。眼看小皇帝的表情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县令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殿下,土地亦如人,不好好休憩……”他的话没说完便被小国王打断:“尔等没有用肥?”县官一愣,作揖道:“殿下,自沤肥法下发迄今不过一月有余……”“那此前的火肥呢?”夏安然两条小眉头立刻打了结,“烧制火肥之法去岁秋便已下达,深泽没有烧制吗?”县令一个结舌,边上的县丞忙恭敬躬身:“禀殿下,深泽靠南,制火肥之法传达时已将要入冬,民众虽是照做,然效不佳……”夏安然回忆了一下去岁的时间节点,又想了想如今的信息传播速度……尤其那时候还没有纸,点点头,表示接受了这个解释。其后,县丞小心翼翼地说了沤肥法至今所遇到的问题。见小国王一直认认真真听着,小脸蛋又严肃有认真,还时不时点头鼓励,县丞禁不住越说越多。懂了,虽然他已经将制造肥料的方法说了出来,但是因为时间太短,产生的肥料本身就不多。而且有不少农户觉得之前的收集和处理过程实在是麻烦,不愿意去屯。虽然后世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之言,但此时一者群众们并不知道经过处理前后的粪肥有何区别,二者村民们也有「与其把自家的东西送出去到时候大家分着用,还不如自家沤肥」的想法,毕竟听着也不是很难的样子。有此种想法的多为家中人口较多的那种。小国王垂下了眼帘,再抬起时眸光已经变得锐利。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节作者君烧掉了一半脑细胞。其实太傅其实一开始就说了:你得多听,但是为王要独立下决断。我的意见是bb,这样可以保殿下一世平安。夏喵:好的我听懂了,我的决定是——我,要,浪!夏喵其实之前一直以为他和诸多系统文一样,有这样那样的限制。但是其实这个系统是“幼妖抚育系统”呀!一切以他的成长为目的,做任务是手段。所以当他想要承担起他本不需要承担的责任,改变他本没有必要改变的东西的才算成长。否则任务做再多都没用,人的心没有成长。成长就是——主动的愿意去背负起什么,无论是家庭也好,责任也好,社会也好,祖国的未来也好。 第77章 尤其增加了对于原材料的浪费、藏匿,亦或者明知对方浪费或藏匿而不举报的,均同罪同罚。这一套对村民们还好,城市里面的众人就麻了爪。但好在他们很快得知,城市内收夜香者与城市人说,届时会由他们负责收集和运输,一切照常便好。当然,这一切也照旧是有偿服务。总之,这一道总让人觉得带着点味道的谕令席卷了整个中山国,刚刚开春土地坚硬,但是有“不用轮更”的胡萝卜吊在前头,中山国内所有的县官都对此充满了积极性。建设大大小小的粪坑成了公元前153年中山国的第一件工程,根据各村情况不一,国家唯一的要求是:其度最深处不得超过三尺。常言道人的习惯养成只需要二十多日,夏安然就亲眼目睹了这些人养成这个习惯的整个过程,并且亲身鉴定了这一规律。会发生如此情况倒不是他真的那么关注这件事,完全是因为至今为止他都没有收到长安那边允许他出封地的允许,只能滞留在此。中山国快马来往长安约莫两旬,当然他们这种不是紧急调令的会慢一些,但是给诸侯王传信也不会慢到哪里去,一个月足够来回了。本来几个小藩王都算着时间出动,现在都已经移到了可以直接出国的地方。原计划拿到允许后他们直接就出封国了,现在却被谕令卡得很是尴尬。几个皇子们都感觉莫名其妙,兄弟几个交换了一番信息,发现谁也没收到允许出国的通知。原本是日常的报备,现在却因迟迟未收到回复而蒙上了一层阴霾。长安那边一定是出事了,几个皇子几乎同时意识到了这件事。夏安然歪头回想了片刻,努力从自己脑中挖出了些相关印象,最后得出了应当是帝王要册封太子了的结论。想来正因为突然册封太子,景帝此举虽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然为保万一,他们这些诸侯王就全数被挡在了帝都之外。毕竟诸侯王入京时可带护卫军队,单个诸侯人数不多,但若干个联合在一起数量也蔚为可观。这些还是纯军队编制,并不包括役夫、仆佣在内,若是连这些都加上数字可不小。总之诸侯王入京确确实实是一个较为敏感也带有危险性的情况,哪怕其军队必须停在长安郊区也一样。为了省事,景帝施展拖字诀也可谓是明智之举。而且如果他所料不错,景帝非但会用拖字诀,还会干脆免去了此次拜谒。等想明白这一点,夏安然立刻下手重新划分货物,派遣令官,让人将原本准备送到长安城打广告的瓷器、纸张还有蜡烛等先往他的哥哥们的封地那里送去——都已经打包好了,放着不用多浪费呀,都是自家兄弟,总得给阿兄们机会赞助一下弟弟的商业事业。一并前去的还有几封他亲笔书写的信函。此时大汉虽还没正式开启重农抑商之路,但托秦朝的福,商人较之于农人税负的确要重上一些。夏安然在自己本国经商当然不需要交税,就算交了也是左手从袋子拿出来放到右手袋子里,但是他如果要到别的诸侯国,或者沿途旁的郡县进行商业活动自然情况就不一样。先不说各地都有入城费,而且税款要价不一,全看诸侯王良心,基本每个诸侯国都会定下商品税。夏安然这是打算去要一个亲情价呢。他是现在封王的里头最小的弟弟,想也知道当哥哥的看到他的书信之后一定会一脑门官司,但碍于面子也会给他一些优惠。当然便宜也不白占,这些优惠他也一定会通过购买当地的特产拉动经济给人赚回来。有来有往,才有未来嘛。如果条件成熟的话,夏安然想要建立一个类似于华北地区商业脉络的存在。中山国的地理位置极其优越,贯穿其南北东西。在东汉时期,刘备途经中山国时,便曾感叹于此处的商贸风气之丰,便是依托于其良好的地理物流条件。中山国本身处于西汉的交通主脉络当中,其为由南向北运输的必经之路。如果要往北面运送物资,自太行山以东,除非是走小道,否则只能通过中山国。这条从长安城一直能够通到辽西的大道成为了源源不断给中山国输入血液的大动脉。这样的环境之下若不经商未免也太过浪费,他完全可以将中山国发展为华北地区最大的贸易集散地以及旅游度假中心。当然,这事他一人是干不成的,得拉着哥哥们一起。刘小彻这丫是开挂的,咱们不能和他玩,与其想着捣乱还不如认真赚钱提高gdp呢。等兵士和使者减轻了大量货物堆存的负担后,夏安然带人回到了卢奴,先前所在的小县城并不足以负担一整个大型拜谒团队的开销。此时的商业环境极其脆弱,尤其是粮钱等价的环境下,哪怕他们是用钱买粮,都有可能造成当地的通货膨胀。所以在抵达此处之后他们所用的粮米全都是从卢奴调动而来,一来一回自然免不了物资消耗。而且如果他们不走,整个团队全都是在公款吃喝,可以说每一天烧的都是钱,回到卢奴后大家就能各回各家,这一把全无必要的花费就可以省下了。仔细算算此次无功而返的消耗已经把夏安然给心疼坏了,胸闷了好些时间呢。事实证明他这番举动完全正确。来自长安城的命令一直到大半个月以后才抵达中山国,此时春耕都快要结束了。刘启封刘荣为皇太子的同时,还下达了一条让人看不懂的敕令。汉朝重新封关了。这是一道极为微妙的令,且寓意深沉。自高祖以来,为鼓励百姓人流自然流动以休养,并且增加部分荒地的生息,大汉朝的关口实行的是敞开制。也就是到了时间开关门以后,民众可以自行出入,不必出示身份证明。当然入城的话还是要按规定出示身份证件的。但现在封关以后,意味着出行的民众都会和入城一样需要出示自己的户籍证明,同时还需要告知自己缘何到此。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不利于民众的日常生活,首当其中会被影响的便是商队,他们的通行时间将被大大拖慢,路上浪费一天,便夺了一天的成本消耗。但夏安然非常清楚,此举并不是针对商人而出。被针对的应当是藩王,还有匈奴人等外族。此前七国之乱的时候,匈奴人有意借此良机南下,并且还牵上了藩王的小手,但因七国之乱被平定得过于迅速,匈奴人没来得及出动,相反还暴露了自己的爪牙和意图。此事使得景帝极为恼怒。 第79章 哪知小孩一听能自己做枕头这么好玩的,也顾不上吃了。他立刻掰着手指一连串地盘算着也要给别人做,最后一只爪子算不过来,便将碍事的梨子放回了小饭碗继续掰另一个。自己的两爪不够数,小孩又借用了夏安然的手。夏安然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戳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在背后冒起了一个个的泡泡。我弟弟真可爱……他认真地想道。然后坏哥哥夏安然猛地挠了可爱的弟弟刘小猪的咯吱窝,并且成功地收获了千古一帝珍贵的笑到忍不住的金豆豆。长途跋涉而来又和坏哥哥笑闹了一通的刘彘在上车后没多久就很快睡着了,小孩子睡着后夏安然可抱不动,最后他是卷着小被子被一个内侍抱进屋子的,专业的内侍完全没有惊动小刘彘,就将他塞进了被窝中。同行的一个属官等到了室内,便恭敬得向暂时的监护人奉上了此次自己所带之物的清单,并将这些东西全数交给了中山王。刘启这个当爹的虽然把十儿子丢给了九儿子养一段时间,但还是很有良心地给小皇子带来了生活费。单单是各种布料就带了三十多匹,另外还有众多珍贵的香料、书册,这些说是生活费,但是就属官态度来说,其实是当老爹的借口赏赐给他的。夏安然心口一松,能让他爹用这种曲折的方式表扬他的,自然是景帝认可了利用瓷器贸易“侵略”匈奴的方法。虽然具体要怎么操作景帝什么话都没说,但是这种事情由国家出面对夏安然来说安全系数也能更高一些。他完全不在意在后头深藏功与名。但问题是,他爹到底是打算把孩子寄养在他这里多久?这个问题属官也给不了回答,只含糊应付了几句。夏安然正一脑门问号,就听属官说,这次他老子还带来了一批木料,是专门供他修建王府用的。好吧……他还没造王府的事居然被他老爹知道啦!夏安然顿时有些苦恼,造房子这事已经加入了他的工作计划,但是他没有打算那么快。老实说他原来的设定是在五年发展计划里头的,然而如今节奏全被打乱。刘小猪已经被封胶东王,虽然年岁小,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王爵。夏安然把自己塞在小破屋子里面也就算了,哪里能委屈自己的弟弟。两个藩王都住在临时房里头这像话吗。尤其是现下气候已经开始渐渐转暖,火炕的吸引力也没有冬天那么大了。若之前夏安然还能用为过冬做准备这个理由说服大家,现在春已暖,土地化冻,春耕又过了随时可以发民役,再不动工就有些说不过去啦!其实在此次无功而返的归来路上,便是崇尚节俭的郅都也已经用比较温和的语气催促他了。诸侯就藩时都会有一笔装修资金。当然事实上这笔钱想要造一个王宫肯定是远远不够的,没多少存款的诸侯王多半是先用这笔钱造一个将就着的宫室,然后在此后的一辈子当中屡次攒钱扩建,乃至于推倒重建,就和玩经营游戏似的。代表人物就是刘胜的好兄长鲁王,和他叔叔梁王。这两位都是标准的修建宫室狂魔,鲁王在后来为了造宫室还将孔家的宅基地给推了,但正因此此举,他还发现了被孔家人藏在墙里头的珍贵文献,也能算得上因祸得福免去了一场责罚,骂就算了,反正不痛不痒。当然对比之下,他哥哥的爱好可能更倾向于艺术性,梁王则是宛如暴发户一样,除了豪奢,别的没什么追求。理论来说应该很有钱的夏安然却在这一个冬天将自己可动用的资金花了个七七八八。虽然效果斐然,但也掩盖不了他贴不了钱造不起大宫殿的事实。他拿着小本本盘算了半天,算得自己一把辛酸泪都要流下来了。现在手上的几个技术里头,火炕主要是技术,能赚钱的也就是售卖耐火砖,但为了推广其实利润很低。造纸就更不必提,就算造出来也是不能用来公开售卖的。瓷器利润倒是极高,但现在还没有开始给他创造收入。他自己的小金库还有他娘给他的小金库资金不少,但是可以挪动的都被他用来做农具的推广了,剩下的大部分都是金银。金银在这个时代是不能当作流通货币来使用的,如果要用,他就得找人将它换成等价的粟米。况且,为了避免冲击中山国的市场,他肯定不能在这里换。然而,在这个时代,在运输过程当中还会造成米粮的额外损失,通常还不是一笔小数目。所以,要换就只能找一个有粮又喜欢金子的人,最好还离他这儿近一些……小国王的视线扫过了整个舆图,还没等他下定决心,便有人找上了门。他亲爱的姑母封地上的粮官带着一批麦菽抵达了中山国,并且传达了来自刘嫖的亲笔信。在这封信上,财大气粗的刘嫖向夏安然定了足足六十多件瓷器,其中不仅有小酒壶,还有刘嫖从他五花八门的礼品中相中的各种小东西,就连他送给表妹娇娇的瓷娃娃也定了两对。还特别指定要一男娃一女娃左右相对那种,意图不要太明显。夏安然自然不会拒绝这笔订单,长公主给他的价格实在很不错。当然,由于两人的亲戚关系,这些东西并没有明码标价,硬要说的话,也就是——姑姑赏给侄子,侄子孝敬姑姑的关系,并不算是正常的采买。馆陶公主财大气粗,小国王看着这份礼单简直想要原样再来个五六份,当然也就是想想而已,真的有那么多订单他就要脑壳疼了。中山国如今的产出还是以陶为主,瓷只能说是锦上添花。而且如今的窑炉受制于技术,其实瓷的产量也不大,质量也不算稳定。故而,关于在国内售卖瓷器一事,他倒也不急。毕竟瓷器想要定价还有一定的难度,定价高了,便有了“奢靡”之风,定价低了,又无法刺激这个市场。夏安然不是经济学专业,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把握这个分寸。而且他也不敢贸然行动,万一他一个浪飞,真的引来了匈奴图利直接攻破中山抢人抢东西咋办?只要利润足够大,没什么事是不会发生的。为了避免自家大本营被敌方轰炸,瓷器背后的铭印夏安然都没让人用匠人很想用的【中山】二字,而是用了【定】这个其实现在还不存在的地名。原本要在北宋才享誉天下的定瓷,因为夏安然这一只蝴蝶,提早了一千多年问世。如今主要支撑起夏安然财政的是最不起眼的蜡烛,现在中山国境内已经开始贩卖的蜡烛价格略有些小贵,但也在大部分人的可接受范围内,销售量较为稳定,还有不少订单是来自外国的。这东西说日常也日常,但你要是买个十几、百来根的全部点在一起那也够奢侈的,全看人怎么操作。夏安然多坏啊,他悄咪咪得教授了负责售卖蜡烛的货郎一些使用蜡烛的特殊技巧,比如摆个图形在院子里头,到了夜里突然点亮再带人从上往下看啊。或者是将蜡烛剪碎隔水融化,然后在书信上滴蜡再上印,这透明白色的可不就比用泥封来的有逼格多啦!尤其是坏心的夏安然鼓捣出了染红了的“喜烛”,直接针对了婚恋市场。人最愿意花钱的时候是什么? 第81章 那时候夏安然正忙着另一件事,等他空出手了想要倾力为其代言了,却发现油纸伞莫名就火了。这个契机说来也和他有些关系。= = =李大郎是一个寻常的农夫,吃百家饭长大的。这次能进卢奴是因为村里头有人托他送信,他今岁便要和村里头另一个“百家娃”刘小妹成婚。村里头见两个百家娃要凑一起过日子了,大家心里头也有些欢喜,加上如今手里头多少宽松,平日里头有较为轻松的活计,也都会托他去做。其实也算是借机帮他存点钱。春夏之际跑个路可不算是什么苦差事。李大郎身体好,又想着把时间省下来在县城里头看看,想要给即将成婚的娘子采买些饰品,便一路小跑,只花了两个多时辰就入城将事情办妥。便是在如此巧合之下他看到了一个红彤彤的店铺。是的,红彤彤。在染料极为珍惜的时代,虽然这家店铺门面小小,但光凭这家店门口挂了红绣球就足够吸引眼球了。但这种明亮的色泽也直接让李大郎踌躇着不敢进去。若非见到里头有男儿郎相挟走出时提到女娘定会喜欢之类的话语,他定是要退避三尺外。旁的不说,就这红绸,他若是碰脏了可怎生是好。“郎君可是要市物?”一个稚嫩的嗓音传来。赵大郎循声看去,便见一大一小两个小儿正站在门沿边看着他。粉雕玉琢的小儿郎穿着也很是干净,一看便知是好人家的小孩。见他拘束不答,稍大一些的小郎拱手而立,客气得冲着他说:“不妨先进来看看?”“不,不了,”男人经不住又后退了几步,只觉得虽然这小儿很是客气,但不知为何有种想要远离的冲动,李大郎喃喃说道,“吾,吾只是看看……”“那便进来呀,在门口怎看得到呢?”那小郎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见他还是不愿意进来,干脆招招手道,“郎君,进来看看吧,这会儿大人不在,就我们两个小孩,你看了不喜不买也无妨。”作者有话要说:夏喵:其实在我还是红楼喵的时候,我就想要做生意啦!!但是一直没有机会!夏喵:我觉得我一定会是一个好奸商哒!夏喵:今天交给你们第一招,把人骗进来了,什么都好办辣!====咦,你们为啥要说夏喵总是带崽?他其实只带过刘协一个啊!刘协那个也不算是带崽啊。那叫蹭课。刘启把刘小猪丢出来当然不是因为看中了刘小猪然后让他和夏安然培养感情啦!刘小猪才三岁呢~他得有多丧心病狂能看中三岁娃,选中三岁娃还不如选夏喵呢。虽然夏喵心里头不愿意但是万一朕死得早他也没选择——by 不曾正面出现的刘启粑粑。昨天有评论猜到了,其实就是让人来学习经验顺便清理朝廷的。当然当中有没有谁插手了插jio了作者君就不知道了(严肃脸)其实文中那个不应该叫油纸……其实那是蜡纸。嘎嘎嘎嘎没想到吧我把蜡纸弄出来啦!但是其实除了防水之外蜡纸还有别的用,以后再说。嘻嘻嘻话说漆树籽和皮真的能做蜡纸,不是我瞎编的,但是在实际操作过程中不会用,因为成本高不合算。漆树籽我国利用率很低,因为可替代的物品太多,但是在汉朝不一样。蜡烛——这里用松脂、蜂蜡、鲸蜡。油——西汉应该是用杏仁油。纸——嘎嘎嘎嘎不提啦。所以漆树籽还是很有用的(虽然文中写的轻松但是过敏依然存在,如果穿越了有替代品就别碰哦!漆树过敏很难受的。)话说我好像看到过报道说漆树的别的作用(它本身还是药材)好像渐渐开始高于漆树的采漆收入了= =大概原理就和稻田养各种动物收入反而比种水稻高一样叭,没毛病“一直被模仿”来自于可口可乐,咳咳,个人来说我喜欢可口可乐,因为不太甜,百事我只能喝冰的,否则太甜啦!不是作者君吹,蜡烛的玩法我能想出十个不重样哒!伞据说是鲁班(还是他媳妇)发明的。但是纸伞……好像是唐叭。夏喵原来想的推广方式是写《白蛇传》=w=婚礼=昏礼,晚上举行的原因有很多,但是防止被抢是早期一个因素,好像说按照以前的规矩出嫁那一天真的是被抢到就归谁的。大汉过年时10月,所以到正文时间已经有好几个月啦!凑出50对不难,就是花点时间。想象一下万一有人挖坟发现了这个小金锁……嘎嘎嘎嘎嘎!!专家:汉代在收取单身税的同时还有一定的奖励措施,观众朋友们请看,屏幕上出现的是古中山国xxx之墓出现的藏品,为纯金打造的一枚小锁,乃墓主人的陪葬品,里头考古人员还发现了一枚竹简,经过破译,这是古中山国首位国主刘胜在xx年赐予墓主人,这枚小锁上正面刻有墓主人的姓,背后则是这位中山王的私印,我们从中可以判断出,汉景帝时期国家对于婚姻一夫一妻关系的尊重以及祝福。说到这位中山王,就不得不提一下他的墓葬。中山靖王之墓是我国迄今为止发掘出的唯一一座西汉藩王王陵,且保存完好,出土的大量文物和书籍为历史工作人员研究西汉时期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件科学技术提供了重要的实物资料,充分体现了古代中国劳动人民的勤劳和智慧。现在这些藏品仅被破译了一部分,于河北省博物馆中展出。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出土文物中出现了bibibi和bibibibi,墓主人的夫妻生活令人充满遐想。咦,为什么我感觉这种官方辞令我写的那么顺畅。=w=说到满城汉墓 第83章 李大郎的媳妇刘小妹是十里八乡一等一的漂亮人儿,嫁给喜爱汉子的女人在这一日本就是最美的,还被人撑了红伞出嫁。那带着一抹红霞出行的娇俏模样,可不知道看红了多少姑娘家的眼睛哟!无论在哪个时代,女人的消费能力都是绝不容小觑的。红油纸伞很快打开了局面,然而其并未惠及真正的蜡纸伞。对比油纸伞,蜡纸伞看上去就是寻常的土黄色,姑娘们根本看不上。没法子,蜡纸本身防水防油的同时当然也防染料,迄今为止只发现了零星几种能够让蜡纸变色的法子,无一不成本高昂。如此一来,蜡纸伞便陷入了肯花钱的嫌弃这色,不嫌弃颜色的压根不需要的窘境。好在这个问题在高阳那边派人来了一趟之后被解决了。高阳县来人是他们的县丞,这位县城二把手此行是来送去年定下的鸭子还有和他商量芦苇的问题的。入了春,他们的芦苇采集就该告一段落,但是高阳县县令尝到了这一贸易往来的甜头,便让能说会道又了解当地情况的的县丞带着高阳各种特产来中山国,想看看还能有什么旁的生意。当然,面上还是挂着来让夏安然安心的名头。小国王被告知虽然如今高阳进入了芦苇新苗的保育状态,不会再有新的收获,但是供应给中山国的芦苇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之前收集的芦苇还在加工过程中,所以中山国不用担心会断了货物来源,持续的供应应该可以持续到夏天,到了秋天,等芦苇变黄了就能再收获了,空窗期约莫也就一个季。其实去岁他们是等快入冬时候再收割,因为那时候芦苇已经自然晒干了,能够免去他们多余操作,节省人力。但是如果中山国今年下半年还要芦苇碎的话,高阳人愿意多费些功夫人工晒干。后世被称为白洋淀的地方在现代是华北的明珠,也是华北生态链的重要一环,但在西汉,对于当地人来说,对这一串湖泊群的感情那是又爱又恨。湖泊给人带来了丰沛的水资源和水产的同时,也随时会给人带来灭顶的危险。西汉时期,中华的雨带还在北方。除了时不时要家暴自己孩子的母亲河之外,几乎所有的河流沿岸百姓都有丰富的抗洪救灾经验。而作为生活在被足足五条河流流经交汇的白洋淀湖泊群南边的高阳县人,他们生活的风云变幻便也不必多提。靠着白洋淀湖水灌溉的水田,却也有可能在即将迎来收获的夏天被暴涨的湖水一夕间淹没。但对于农人们来说,他们能做的也只有在潮水退去后重新犁地,赶紧种下一季蔬菜,勉强弥补些损失罢了。于整个国家而言,他们的日子已经能够算得上富足,靠着湖泊,起码饿不死。但只有当地人才知道这种内心空茫一片的绝望有多让人难受。但没法子,人总得活下去,能补一些就补一些,芦苇的利用便也是因此而出。当地的县官知道自家情况,今岁中山国这里的芦苇采买委实给当地农户增添了不少收益,如果可以,他们并不想失去这笔生意。为此,他们全县的人都小心翼翼地保密,家里头如果有外县的婆娘都不敢让人知道这事,偶尔运货的车上有人问起,他们也说是中山国来买鸭蛋的。芦苇?嗨,那多明显啊,那不是为了防着鸭蛋碰碎吗,难不成还有人想要来买碎芦苇回家滚着玩啊。为了生计,每个人都能成为最优秀的演员。但这事能瞒一时,肯定瞒不住一世。到时候要是有人往涿郡太守那儿一报,太守为了全郡的利益定然会让他们将一部分收益给分摊出来。旁的不说,同样是湖边上的鄚县也能够提供一样的产物,而且他们在湖区的下游,严格来说比起在湖区南边的高阳县更需要这笔收入。对于太守而言,他们自然会倾向于扶持更需要帮助的县城。高阳县无非是占了地利之便,他们更靠近中山国,当地的县令也是在中山国的属臣一问便立刻答应了而已。所以一开春,县丞立刻就被派了过来,他们想要抢在消息掩不住之前先和中山国签订供货协议,如此即便是郡太守也无法干涉。对于县丞小心翼翼的讨好,夏安然犹豫了很久。坦白地说,使用芦苇造纸是他为了应对中山国内因他下令太迟导致的稻杆缺乏。但是工房那边反馈来说芦苇的纤维更长,和稻杆混搭着来造出的纸张比起纯粹的稻杆效果更好。但同时芦苇毕竟是新鲜又坚硬的,之前的预处理也花费了一定的时间和工序,考虑到他其实并不打算进行大型商业化生产,用芦苇其实不如直接用稻杆来得方便。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和高阳县签订了采购协议,那去年答应好中山国人民的稻杆收购又要怎么办?不作为商业化生产的话,中山国其实不需要那么巨大的纸张消耗。正犹豫间,他看到门口探头探脑伸出来的一个小脑袋,原来是刘小猪午睡醒来没见到自家阿兄了,于是自己找来啦。夏安然忙招手让他进来。刘彘迈动小短腿蹭过来冲着他作揖,然后在夏安然拉他坐下后眨着大眼睛看着面前坐着的男人。“这是高阳县县丞,”夏安然为他介绍。二人见礼后,刘彘凑在夏安然边上,摆出一副说悄悄话的姿势,用其实谁都听得见的音量说道:“阿兄,高阳县不是涿郡下头的县城吗?怎么来找阿兄啦?莫不是它要被划入中山国了吗?”“不是,”夏安然拍拍弟弟的小屁股让人坐好,一边有些惊讶于弟弟居然连这个都知道,一边用悄悄话的动作回道,“他们想卖芦苇给我。”“阿兄要芦苇干什么?”刘彘晃晃脑袋,两个没梳好的羊角包跟着在半空中晃悠了两下,“中山国没有芦苇?还是高阳的芦苇特别好?”“阿兄不用问他们买呀,我的封国也有芦苇叭?我可以送给哥哥的。”夏安然伸手将乱晃看得人心痒的小辫子握住,给弟弟重新包上小角,然后戳了戳小豆丁的鼻尖说:“彘儿的封地靠海,离这里很远很远,芦苇价格低廉,但是如果从胶东国运到中山国,路费却很昂贵。”“彘儿以后要做好国王,可不能做这么兴师动众的事哦。”“好~”小朋友点点头,模样小乖小乖的。被这么一打岔,夏安然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本王记得,之前还向高阳定过一批鸭苗……”“回殿下,是的,鸭苗这次一并被带来了。”这位县丞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哪怕如今小国王忽然转变了话题他也不敢有任何异议,只能顺应着话题小心翼翼地回道,“都是挑的最健康的,让专人伺候着,保管到了这也是活蹦乱跳的。”夏安然从这位官员身上看到了这个国家底层公务员的卑躬屈膝,这种为了给下属子民创收而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金主的模样让他都有了自己是邪恶的甲方爸爸的迷之心虚感。他有些尴尬得咳了一声,然后黑心的甲方爸爸便站起了身牵着弟弟的手出去验货了。夏安然指明要的是白眉鸭。为了保证小鸭子的健康,高阳那边连鸭妈妈也一并被带了过来,这些鸭子都被关在了芦苇编制成的草笼里正在嘎嘎叫唤,看着很是活泼。刘彘小儿心性,立刻跑去看了小鸭子,而夏安然看的却是边上的一个被平放在土上的东西。为了讨好潜在的金主,又有上次送了些礼换来了一大笔水产品订单的先例在,这次县丞带了许多特产,就想着看看这位小国王有没有还想要从他们那买的东西。其中就包括了……一只刚从冬眠中醒来就被人逮住的鳖。 第85章 它们在夏安然身边转悠了一下,然后决定自己要紧跟着“麻麻”的脚步,于是有一只特别勇敢的小鸭短腿一个用力,跳上了夏安然的膝盖。而小鸭子真正的麻麻则是在后头努力嘎啊嘎啊叫着孩子远离人类,但是没用,另外两只小崽子也有样学样。鸭麻麻简直要绝望了。作者有话要说:夏喵:弟弟这种生物啊……刘二哥:啧啧啧刘四哥:啧啧啧刘七哥:啧啧啧刘老爹:啧啧啧啧夏喵:????????!=======小鸭子在地板上跑那是真可爱,啪嗒啪嗒的。鸭子是鸭科里相对最温顺的一个啦,别的……那谁和那谁谁,你们懂的。白洋淀现在是3条河,西汉时5条……这是什么地狱级难度啊。高阳在西汉时候比现在所在的位置更东一些,在白洋淀的西南。一地的县令必须由上极委派,但是其余官吏则必须是本地人。汉代的底层官员工资其实很低的,是那种不贪污受贿活不下去的类型(所以不用当地人的话,会贪的更厉害)芦苇的用处很多,但是现在遭遇到的问题其实是为了整治生态,造纸厂全部迁移,导致很多地方的芦苇+运费后就不合算了,人家不来收现在又不能焚烧,于是芦苇如何消耗就成了难题。对了有人买过国誉的一个芦苇系列吗?就是是那种自然黄色的纸张,封面的纸张用的是那种厚厚的硬板纸的那种,里头的颜色就是芦苇的颜色。芦苇其实挺麻烦,它是那种水面上的部分要尽量全部砍完重新长的类型,如果水面上留着会导致水质富营养化,还会使得芦苇田退化,好像去年冬天还是前年冬天我还看到新闻,白洋淀的芦苇荡遇到了大型难题,就是因为消耗不掉,每年芦苇都在退化。为了环境治理种芦苇,现在同样为了环境治理没法处置芦苇,的确是个大难题。但是在古代芦苇还是非常有用的。比如芦花还能做芦花鞋,那个挺保暖,在没有棉花的时代很好用。话说中国很多芦苇出口到日本来着,日式的那种有缝隙的遮光帘子很多就是芦苇做的,当然日本同样也遇到了芦苇处理不掉的问题。= =对于夏喵来说,他造纸用稻草更方便,否则他就得用碱来处理软化,反而多成本。用过芦苇纸已经回不到草纸年代的夏喵今天很苦恼,买了芦苇就会冲击到本地的稻草市场。小国王不是那么好做的嘎嘎嘎第37章 大汉华章(35) 刘彘见到小鸭子也追着跳上来就更加兴奋了, 他尖笑着就想要往哥哥身上爬。夏安然忙按住了小豆丁乱蹬的脚丫子,阻止了一场鸭死现场的惨剧发生。他摘下了几只小鸭子放在边上,然后把弟弟放正:“彘儿, 你是去掏鸭子窝啦?”“彘儿是看见鸭子妈妈不在,所以想要去看看小鸭子, 结果小鸭子就跟着我啦!”刘彘挥舞着小胖爪子, 然后指了指地上的小鸭子,“哥哥, 它们跟着我, 是不是喜欢我呀?”夏安然在给小朋友解释那是雏鸟情节, 哪怕它们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狗也会跟着跑的残酷事实,和保护弟弟的童心之间犹豫了一下,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说:“是呀, 彘儿最可爱啦!它们可喜欢彘儿了!”“那彘儿可以请它们留下来做客吗?”小豆丁左右看看,然后眨着带笑的黑眼睛说道,“彘儿还要邀请它们吃肉肉!”“小鸭子还是个宝宝, 它们还不能吃肉。”就在对话间,夏安然便看到三只小鸭子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母鸭子也顾不得怕人, 踌躇着在原地绕了几个圈之后还是蹭上来,她鼓起胸脯, 用温暖的腹部羽毛罩在了小鸭子身上。夏安然指指小鸭子:“彘儿,小鸭子怕冷,你得先给他造一个小房子才行。”“造房子?”刘彘歪歪头,指了指夏安然桌上的几张图纸, “那彘儿也要画图吗?”正为了未来房屋排地下水管的夏安然失笑,他往桌案里头推了推图纸, 说:“不用,小鸭子喜欢住稻杆和碎布条堆起来的小房子。”“可是,”刘彘看看小鸭子,又看看夏安然画的画,嘟着嘴说道,“小鸭子是彘儿的客人,彘儿想要给他们最好的。”夏安然在心中猛然间想到了这位“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的作风,以及“爱屋及乌”到了极致的任性举动,顿觉心里一紧,他忽然感觉到教育孩子的重任就担在了自己肩上。没有带娃经验的夏安然想了想,耐心并小心翼翼得问道,“那彘儿想要怎么给小鸭子造房子?”小豆丁明显没有想得那么深,他歪头思考半天,犹犹豫豫地说道:“造,造一个大宫殿,然后再,再挖个大池子!养好多好多的小鱼让小鸭子吃。”“可是小鸭子只是小鸭子呀,如果它住在彘儿给它造的小房子里头,别的小鸭子要怎么想呢?”夏安然努力用儿童能够理解的话对他解释德不配位这个问题,“别的小鸭子一定会想,为什么就它们三个能住大房子我不可以呢?”刘彘有些疑惑得歪着头看夏安然,他砸吧了一下小嘴巴:“因为它们不是彘儿的朋友鸭。”夏安然:……!!!被童言童语击败的夏安然二次鼓气,他转眼看看几只小鸭子,坏心眼就冒了出来:“小鸭子是彘儿的客人,小房子还要造几天,还没造好前,小鸭子还是先和彘儿睡好不好?”“没问题!”不知人间险恶的小豆丁拍着胸脯表示,“彘儿会好好照顾小鸭子的~”夏安然看着刘小猪并一大三小四只鸭子以一种一致的,名为“撒鸭子跑”的姿势蹿了出去,情不自禁挂上了慈爱的笑容,但是他的举动可和慈爱挂不上边,他让人找来了今天陪着小皇子出去的中山国卫队们。然后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番。翌日,夏安然刚送走了一个南边来的商人头领,就看到了弟弟嘟着嘴被人带了进来。等确定夏安然没在干活之后,刘小猪就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兄,我不想招待小鸭子了!”“为什么呀?”夏安然歪头看了眼在刘彘身边盘坐下的几只鸭子,为它们居然没有缺胳膊少腿而吃惊了下,然后他就等到了弟弟的回答:“它们一点都不讲卫生,随地乱便便!”“噗!”夏安然在弟弟看过来之前收拾好了面上的表情。 第87章 农历三月,正是今年第一波收割生漆的时节,各地漆商均都摩拳擦掌开始收漆。然而,中山国及其辐射范围内的漆商却遇到了大难题。漆树的花期也在这个时节,如今不少漆树都已含苞,漆树的花非常隐秘,多半是藏在叶子下头,它的花型从下头看上去有些像紫藤花,呈坠状。漆树离地很高,其花卉也没什么味道,通常都是漆农们看到上头有蜜蜂飞舞了才知晓漆树开花了。顺带一提,漆树本身也是极佳的蜜源植物,而且它的蜜并不会使人过敏,是春日百花蜜的重要一员。这本来和漆农没什么关系,但是今年不一样。去岁整个冬天,华北平原这一小片都沉浸在收漆果运漆果的过程之中,这完全是一笔天上掉下来的收入,而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能比白得来的收获更让人愉快的了。中山国的收购价格也不算低,勤奋些的人家就有靠着打漆果的收入,在今年春天买了几头猪崽的真实案例。那可是猪仔啊,养大了那可都是一头头大肥猪啊,可让人眼红坏了。发财的例子就在身边,农人们又听说中山国今年还要收果子,当然个个都对漆树的花上了心。即便这些人没有学习过农学相关的知识,但是农人们对自然界也有一套自有的观察和结论,最简单的一条就是:不开花就没果子,而任何作物在开花孕蕾时候受到伤害肯定结不好果子。故而今岁在漆商收集生漆的时候就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原先漆商以为是自己遭遇了同行截胡,等打听了一番才知道是何原因,当下脑子一热,便撞上了夏安然静候多时的一张大网。对于农户来说,他们虽放弃了第一波收漆,但是他们有冬季的漆籽作为收入补充,而且漆树一年可以收割三四次,春日的漆质量本也残次不齐,售价不高,如此还不如候着质量稳定的漆果这笔收入呢。甚至于,农人们为了让漆树安心开花结果,还特地在树根下给它们培了土撒了肥,能在春耕时候薅到肥来,可见他们对漆树的重视。然而,对于漆商们来说,这份损失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除了少部分长期合作的漆农,大部分村庄今年都没有采漆,这使得他们收货大减的同时还倒贴了车马开销。这样粗略一算,损失算不得少。但这些损失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这意味着漆农们有了第二个选择。他们毫不怀疑如果漆果的收购价格进一步提高,农人们会选择放弃割漆,将漆树所有的营养都供给其果实,毕竟比起取漆,取果有一个天然优势——冬天的漆树过敏情况会比春夏秋时候要好上很多,更不必提不少人家压根不需要直接接触,他们只需要将果子打下来即可。晒干后的漆果致敏性比树干、树叶可低了不少。这一份危机感使得本来互看不顺眼的漆商们联合了起来,此时他们首先要确认的是——中山王此次是偶尔兴起,还是长期为之。夏安然本没有必要回答这些商人的问题。坦白说他们未来必定是敌人,于原材料上他们是,就终端产品上他们也是。中国漆器的逐步没落,乃至于在后世漆器成为了日本的“国粹”,便是因为国人选择了“瓷器”,放置了漆器。换言之,漆器就是被陶瓷所淘汰。漆器制作周期漫长,难以批量生产,且受制的因素太多,使得其在隋唐瓷器开始快速发展后,便被挤压了生存空间。等到宋朝瓷器之美达到极致巅峰,并且成为海外出口主要货物时,漆器的地位更是被彻底侵占。在那之后,漆器的地位渐渐下落,成为了一种稀少而珍贵的工艺品,而不是日常用品。众所周知,当一样东西逐渐脱离民众生活而被抬高了地位,又被放入展示柜的时候,便意味着它的市场空间将大幅度萎缩。而这一过程,因为夏安然的存在势必提前。瓷器比之漆器的优势便在于可以大批量大规模地流水线化生产,其制造环境的制约性也比漆器小了许多。现在中山国已经在造第二个长窑了,同时还造了一个馒头窑。这个窑炉夏安然打算完全以煤为燃料,配以加高加粗的烟囱和耐火砖。如果没有意外,这个窑炉的温度可以进一步提高。中山国的瓷泥质量有保证,匠人们的手艺也在屡次摸索中日趋娴熟,在“匣钵法”以及“堆塑法”被逐渐掌握之后,中山国已经可以产出较为大型的器件了。前几日,一匠人突发奇想,在瓷器上釉后,用另一条瓷泥刻了个旁的图案,然后安上去做出了浮雕效果。受此启发,匠人们还无师自通地试着用不同配比的釉料在上头填色。虽如今使用的釉料流动性很强,但是对于浮雕体来说只要角度控制好,影响反而不大。同理,凹陷的纹路也利于上色,虽不可避免会出现滴蜡产品,但效果已经让当地的匠人们惊艳无比了。夏安然默默看了眼放在桌案上被人拿来献宝的瓷狗,以他纯业余的目光看来,这个和博物馆里头展示的唐三彩的色彩和形制已基本无差。除了唐三彩是陶器,他这是瓷器之外,要说不同,那便是匠人们在他的要求下还在努力避免滴蜡、溶色情况,而唐三彩则乐于见到釉色互溶后所产生的自由随意姿态。反正几乎每次看到开窑后的产品,夏安然都会有见证历史的感觉,他捂着心口满足地叹了口气,有一种作为一个穿越者的微妙骄傲感。这些商人们可不知道小国王是在用什么眼神看他们。被众多漆商推举出来的主要发言人是梁国来的一个商人,他恭敬开口,用词极其谨慎。梁国是他叔叔刘武的封国,同为诸侯国,又有一份亲戚关系方便攀谈,是此人被推出来的主要理由。面对商户们小心翼翼的试探,夏安然坦言他在未来短时间内,没有放弃收购漆籽的打算。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的面色便露出了几分为难,但能够坐在此处的都是千年百年的狐狸,夏安然自然不会将他们如今这番欲说还休的姿态当真。他是当今九皇子,又是藩王,坦白说以他的身份,能约束他的人一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且他也没打算弄一个“礼贤下士”的贤王人设,如此,夏安然喝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在这些人开口前用相当不客气的口吻说道:“尔等所来为何,本王心中有数。”“正好,本王也有一笔生意……想要与你们谈谈。”他看着这些主动送上门来的商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中山国此前所收集的漆籽数量并不算少,但是受制于冬日的交通也算不上多,约莫也就辐射半个河北省,当中肯定还有遗漏。就如今的情况来说已经够用,但是这样的收成量在他想要将蜡制品做成一番事业的时候,就会被限制,所以夏安然和这批人谈了一笔生意。这些人最介意的其实并不是损失了春季的漆,而是损失了漆却没得到好处。所以当夏安然提出中山国可以以较之于零散收入更高一些的价格,来从他们手上收购漆果之后,这几人立刻就开启了和他讨价还价之举。显然,夏安然的提议很合他们的心意。 第89章 关键时候一旦开战,三种兵都可以被调动。除此之外每个人还有为当地建设劳动的义务,也就是役啦,汉代是一年一个月。——所以你们看,对于边关的将领来说,我连来戍边的兵士的脸还没看清楚人家就走了……简直黑人问号脸。人都不认识自然也谈不上爱惜啦。但也有意外,比如主要带自家人上战场,这种一般都是武将世家了,都有自己的班底,比如李广就是。但是我觉得吧,我们看史书不能站在后世的角度,比如看汉武帝就觉得他任人唯亲了(喂不是你自己说的吗)那人家也是真没办法。当皇帝的想要找到个靠谱的下属也不容易啊,自然就相信了“近朱者赤”“物以类聚”“家学渊源”这样的话啦!话说他用成功过的外戚好像只有卫家一家,后头的那谁谁和那谁谁简直是……(指指点点指指点点)japan又叫做漆你们知道咩?虽然当时知道的时候我也有些小小的不甘心但是后来想想……呃,这是必然的发展鸭。漆器的制造工艺是在木料上不停得上漆,上几百层,然后在干了之后用刻刀镂刻。这一层漆干透起码要三四天,所以一件产品的制作时间可想而知。当然民间使用的漆器肯定不像皇室那么奢华,但是为了防腐,四五层还是要的。所以一件漆器的价格定然不会便宜到哪儿去。漆器是取代了青铜器,而瓷器(or 陶器)则是取代了漆器,将它们从日常用品推为了观赏品。这一点从最早出土的秦汉漆器是碗、盆这类日常用品,到明清时候大部分是赏玩摆件(当然也有杯碗,但是那多是成套的观赏价值高于实用价值)并且制作工艺越来越复杂就能看出来了。漆器的没落是在宋朝以后,它在宋朝时曾经和陶瓷平分天下,然后实在是干不过瓷器。毕竟宋朝的瓷器是进入了一个新的巅峰。在明清之后更是不提了……就连漆树的种植也越来越少。但是在日本不一样。因为日本的环境很适合漆树生长,而且日本的瓷矿很少,所以他们想要捣鼓瓷器也很难。就像中国不用漆蜡,也像中国不喝抹茶一样,这个怎么说呢……我在看到有些评论时候都说中国是去其糟粕弃其精华,这个就很不对了。先不说抹茶这东西在没有改良之前宋朝是怎么玩成花到最后懒得玩的,也不说在“抹茶”的巅峰宋朝除了抹茶外,文人们还有各式各样的别的玩法,但这些最后都被炒青取代的原因当然是老祖宗觉得炒茶更好喝啊!会这么说的人有多少是真的喝过原生态抹茶而不是购买的商品的?我自认是喜欢抹茶的人,但是那个…………嗯。= =不好喝。只能说是历史的自然(残酷)淘汰吧。就和隶书淘汰小篆,小篆淘汰大篆、再往上淘汰甲骨文一样。如今也有人在做漆器的复兴,想要和日本一争高下重新夺回“世界上最好的漆器”之名,因此也在研究古技法,然后努力做推广。作者君是外行,只能看看热闹,但是我觉得每一个为了自己梦想而战的人都特别了不起!打call。第38章 大汉华章(36) 汉代的商人一般分为两大类, 一个是坐堂式的,另一种就是走街串巷式的。总体来说,国家对于后者的容忍度要高一些, 而且后者偶尔也会由农人家庭进行客串性质的贩卖,也是可以被接受的。但是前者, 则是要正式入商籍的。汉代要开店也得办营业执照, 想要办营业执照就得另立户口册,自此你就基本没有财产隐私了, 这种叫做“市籍”的身份一旦入了, 就意味着从此以后你的财产要被监控。所有收入的算法都和别的普通人不一样, 单单人头税就要翻倍。而且这东西办起来容易,注销难。你一旦办了“营业执照”,想要再变成农民, 那就得经过重重审核。阻挡在他们前方的还有一条猛虎——子孙不得做官。现在还没有举孝廉,但是已经有了推举制度。而推举制度中基本中的基本就是此人出身清白,甚至可以是地痞流氓出身, 但绝不能是商人出身。但也不是没有挽回余地,资产足够丰的可以出资为孩子买个“郎官”, 这种行为叫赀选。赀即资, 这种制度就是卖官鬻爵的前身,不过好就好在这种制度选上来的人才能够应征的岗位是有限的, 唯有郎官。郎官是汉代的一种类似于人才储备库一样的存在,其主要人才来源就是父荫和赀选,后来在汉武帝择孝廉之后,这个储备库又多了一个人才来源。只要入了郎官, 之后的仕途和出身就没什么关系了,好好干, 在天子面前混个眼熟还是能有个好未来的。但随着大汉经济的复苏,赀选入郎官的门槛越来越高,非大富不可入也,这种大富哪儿是一代两代人的积累能够达到的呢?这就好像和一群还没有奔小康的人说你也不是没有未来的,跟着我赶上马云不是梦一样。国家政策摆在这里,哪怕县丞说破了嘴皮子愿意来干的人还是不多。现在在店里头挂籍的是当地的一个老绝户,他儿子之前当了兵,没能回来,孙子前几年也折了,村民们便去找了他。这老绝户也想得通,自己反正也祸害不了子孙了,现在替村里头来办些事等死了之后也能享受点香火情。当商人,还是这种背后有支持的商人,旁的不说,小日子那肯定是美滋滋的。做得好还能有肉吃,活这么一辈子也不亏了。于是他挂着名就来这儿当了店长,下头“雇佣”了几个高阳县的匠人们来给他干货,他自己就登记登记收收钱,帮着量个尺寸,眼看着生意越来越好,自觉日子也挺美。作为夏安然第一个招商引资并且成功的合作伙伴,他大手一挥免去了店铺的租金和经营管理所得的税费,算是经济上的扶持。这倒不是他慷他人之慨,事实上由于藩王的一应制度全都比照朝廷,在如今并不降等。夏安然这边有六尚,负责照顾他的衣食住行和管理文件,算是机要秘书。丞相那边有九卿,其中大司农和少府两个职权是掌管财务。他们的区别就在于大司农掌管的是国家财政收入,一国的田税和人口税均是入此库,而少府则是管的夏安然的私人收入,即入大司农库之外所有税收进的是他的私库,可以供他随意支出。按照制度,他可以用私库的钱去填补公库,后期汉武帝就是这么做的;却不能用公库的钱来填补私库,哪怕严格来说公库和私库其实都是他的钱,均不需要上交国家。如此制度实则是为了保证骄奢淫逸的藩王不会真的将当地的经济折腾到崩溃,以及确保在关键遇灾时刻,藩属国能够留下基本的自救能力。顺带一提,国家不问你征税,也就意味着即便遇上天灾人祸国家也不太会插手救助,福祸自理。非但不管,周边郡县还会暗戳戳得借此收纳流民挖藩王们的墙角。毕竟人口就是生产力,这个时代除了几个贸易中心之外,基本没有几个城市是人口富余的。所以,他免税免手续费的确花的是自己的钱,而不是国家的钱。少府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这个位置本是个清闲岗位,但随着夏安然一个又一个招商引资内外贯通的商贸往来,他渐渐从慢悠悠晃荡着走路改为了一路疾驰,脖子也却越仰越高。这一姿态总是看的大司农暗中羡慕却也有些不是滋味,怒气值在暗中蓄积,等哪天实在忍不住了可能就要上校场干上一架了。 第91章 刘彘觉得哥哥就等在外面,如果自己再去要钱好像有一些丢脸,毕竟刚刚哥哥是想要来陪的,是他说自己可以解决,哥哥才没有下马车。小男子汉,可不就面子比天大吗,他已经是大孩子了,必须要自己想办法。片刻后,就在夏安然有些担心弟弟怎么还没出来,打算下车去看的时候,就看到被剥去了外衣的刘小猪踉跄着扛着一卷布跑了出来。夏安然惊呆了。没错,不是一尺布,是一卷布。弟弟是怎么和人家说的哟!怎么买这么多?刘小猪对这卷布特别的爱惜,都不要别人扛,而是自己嘿咻嘿咻地一点点挪上了马车。然后皱着眉以为弟弟遇上奸商的夏安然才从弟弟口中得知始末。刘彘好说歹说,商家无论怎么说也不愿意用这个价格卖给他,以往对父王、祖母无往不利的撒娇大法也没了用处。于是在商家想要哄着这位小公子离开的时候,刘彘一屁股坐了下来。商家从这位的衣着打扮上自然能够看得出这定然是一位王孙公子,也不敢得罪,又见小孩虽是耍赖,但并不胡闹,反而努力和他讲道理,于是便和他说了些行商道理。尤其是在小公子表示不明白明明是布,为什么却有不一样价格的时候,他带着小孩走了一圈,告诉了小朋友这些布匹背后的故事。麻布取自麻草,采收后手搓机纺成线,再人工织成。绸布取自桑蚕,需要先种桑树,养小蚕,待到其结茧水煮,缫丝,且蚕丝纤细,通常需要八九个蚕丝线才可缕一根丝线,再将这丝线进行编织。原材料不同,工艺更是不同。绣花是女工们一针一线刺上去的,使用的线亦是要染色,耗费的时间自然又和没有花纹的纯布料不同。小公子觉得好看的那是暗纹,在织布时候需要女工一点一点往里头捻线,一匹布需要一个女工日夜不停地捻上一两个月,稍有差错便要作废。如此耗力不同,价格又如何相同呢?小豆丁嘬嘬嘬吸着店铺掌柜塞给他的一粒糖,歪头想了半天,指指那些昂贵的布料,“这些不好,”又指指便宜的,“这个好。”说到原因,他嘟着嘴说:“我阿父说,我们不能太奢侈,大汉还有好多人吃不饱饭呢。”说罢,他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特别忧国忧民:“我还是买那便宜的布料吧。”“后来呢?”夏安然看了眼被小弟背回来的缎子,将它往里头推了推,然后取来了车厢内放着的帕子给弟弟擦汗。被哥哥擦得左摇右晃的刘彘鼓着包子脸说:“掌柜说,衣服卖得贵,也意味着它背后养活了更多的工人。”“我买便宜的麻布只能养活种麻人和织布的娘子,但是买这个布……”小爪子拍了拍让他背得气喘吁吁的布料,刘彘骄傲地举起手,一个个掰下来数给夏安然听,“我就可以养活绣娘、织布人、养蚕人、种桑人、还有,还有……”“还有彘儿不记得啦!反正好多好多人。”但是,刘小彘是一个充满自我怀疑精神和质疑精神的小豆丁,他绞着眉头抿着嘴巴,觉得哪里不对,又想不明白哪儿有问题,自己,自己是不是被骗啦?面对弟弟的问询,夏安然笑了一下。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在刘彘表示自己可以擦汗之后,取来剪子开始对弟弟买来的布料进行裁剪。?刘彘现在的衣服和皇子时期是不一样的,自抵达中山国以后他的服饰均都换做了藩王规制。当然有介于汉代没有那么明显的服装划分,若不是内行人恐怕无法轻易看出小少年身上的名堂,但布店的掌柜显然是个识货的。刘彘刚刚说了,衣服是他主动要脱下来要求换的。商人也没看刘彘小就欺负人,换来的布料应该也是这家店内较为昂贵的一种了,估摸着是用来做外袍用的,很厚实,吸水性也很不错的样子。?但骗未必,哄有没有,还真不算好说。道理是对的,但是这个商人显然刻意漏了很大的一环,被昂贵的布料养活的可不仅仅是背后付出劳动力的匠人们,甚至可以说,他们享受到这份高昂价格带来的福利远远没有这些商人们来得多。这些奢侈品养活的是商人。但是商人们错了吗?当然没有。在没有国家物价局宏观调控监督,以及为新生事物定价的情况下,商人们自然是只要找到了冤大头,能卖多少就卖多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情我愿罢了。因为制度不完善导致的一切投机取巧的行为,只要没有触犯法律,只能说是不提倡,但不能去责怪。相反,作为执政者,夏安然还要感谢这些人,法律就是在和这些善于投机、钻空子的人斗智斗勇中渐渐被完善的。在现代有一句名言,这个世界上最赚钱的生意全写在《刑法》上头,剩下的就在《民法》上面,他现在就打算将这些商人的各种小手段的记下来,到时候也来个西汉版。刘彘乖乖等在一边,小朋友注意力很快就被转移,他没有继续去纠结自己刚刚的问题。在看哥哥做得差不多后,小豆丁从暖壶里头倒出来了一些温水,然后绷着小脸拿了几块纱布过来。刘彘夸张地深吸了一口气,接着他以迅雷之势撩过来一只小鸭子,就在一息间便撤下了小鸭子原来的尿布。沾水的纱布快速擦过屁屁之后连着旧尿布一起被丢进了一个小桶内,然后干净的布料被递过来,小豆丁耐心地给小伙伴穿上了这用自己衣服换来的珍贵尿布。之后如法炮制,除了大鸭子需要夏安然帮他抓之外,刘小猪给小鸭子换尿布的动作越来越娴熟。放着旧尿布的小桶被很快送出去,车厢也被开窗透风,室内不可言喻的味道消散了之后,两个小国王才恢复了正常呼吸。而已经习惯这样待遇的三只雏鸭则比他们更快地恢复了平静,并且啾啾叫着向着刘彘讨食。为了降低鸭子对于身上绑尿布的反抗心理,中山国家这“独四无五”的一家四口享受到了别的鸭子绝对没有的待遇——换完尿布之后还有小蚯蚓当零嘴。作为认对主人,身份一跃从储备粮提升为皇家宠物的小鸭子们,它们在蚯蚓饲养田里头享有一个单独的小空间,以确保它们每天都能吃到最新鲜的小蚯蚓。夏安然默默撇开了视线,不想去看未来的汉武帝被真“蹬鼻子上脸”还乐在其中的模样。这次出行他们是要去夏安然在中山国的一处农田,作为一国之主,夏安然在这里享有一块最广袤和肥沃的田地,但现在这块地方被当做了生态农场的试验田。采购来的鸭雏和鱼苗都将被投用在这里,试种一两年确保没有太大问题之后他再全国性推广。无论是哪个时代,农民都是抗风险能力最弱的人群。他以前看来的资讯是南方的水田可以这样做,北方的似乎没人尝试过。如果到时候一个意外导致任何一个生态链的崩盘都有可能影响到粮产。而在西汉,影响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影响到产粮。家中有粮,民众就不慌,同样,如果家里头没了粮,任是他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所以,实验的每一步,夏安然都让负责此处的老农和官吏们一步步记录下来,有什么异状,哪怕是打了春雷下了暴雨都得写下来,以方便日后寻找原因。鱼苗在稻田插秧蓄水后就被放入,都是今年开春从附近的河流中截留的小鱼,半个巴掌那么大,养了快小半个月已经基本适应了,身长也基本到了鸭子没法抓住的程度,所以现在正是投放鸭子的好时机。一听说有热闹可凑,刘彘立刻报名来了,并且强烈要求带上鸭鸭。 第93章 他们农人说到底最看中的就是这块地,这些人伺候了一辈子田地,就看不惯人糟蹋东西,殿下的命令他们是必须要执行的,都有人记着呢。但平日里头的除除草、捉捉虫还是可以的。能挽回一份是一份吧。然而这些情况都没有发生。昨天还看到生了虫,今天想要去抓的时候就没有了,昨天还看到土里冒了草,今天想要去拔就发现它已经气息奄奄得浮在水面上了。开始大家都以为旁人干了活,闲聊时候才发现谁都没做过。那是谁?难不成是管事的?一想到那个极其严肃的管事是那种在大家散工之后会去捉虫除草的设定,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相的揭晓来的猝不及防。是鱼。在他们伺候田地时候胆小躲在一旁的鱼苗。为了防止水体富营养化以至于生藻,虽然在稻田生态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时候夏安然命人投喂了鱼粮,但这些鱼长时间饥一顿饱一顿,那可不得掘地三尺得找吃食嘛。土里遗漏的草籽、虫卵很快进了它们的肚子,就算有杂草趁夜在鱼休息时候发了芽,那也扛不住一遍两遍得耙啊。扎根不深的杂草轻易就被鱼尾巴给从泥地里头掘了出来,只能无助得飘在水里头,日头一晒很快就蔫了。这么个寻食法子,别说长在水里的虫了,连偶尔路过饮水的小飞虫都能被这群饿鱼给一口吞。鱼尾巴能够掘动杂草,却动不了已经回青了的健康秧苗,它们只能不甘不愿得当水稻田的护卫者,顺带还要为水稻施肥。这可真是颠覆了农人们的理解能力。还真是活生生的想要马儿跑,却不给马儿吃饱草,是黑心资本家无疑了。夏安然耳力多好啊,他早就听到这些人在议论什么啦!小国王站在田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从他竖着耳朵不停捕捉声音的动作就能看出这可把他给得意坏了。虽然有拾人牙慧之嫌,但是他也是很努力得回忆投放量和投食量的,一开始也没少担惊受怕,就怕这些个野性未消的鱼苗把稻子给挖出来,这时节要再补种肯定要影响到产量。还好结果很美好。其实也不是一直都不让它们吃饱的。夏安然认真地在心中反驳,等稻子开花的时候这些鱼就能吃个饱了。长期饥饿的稻田鱼在一年中最好的季节吃饱喝足,积蓄完肥膘全身金黄准备入冬的时候……就是最好吃的时候啦!正所谓优胜劣汰,剩的吃掉,他这样操作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哒!这一片试验用田地约莫有三大亩良田,五小亩中等田,还有八小亩下等田。这些下等田在很多年前也是上等田,但当时的农人太过贪婪,就把地给耗坏了。农人的结果不提,按照汉律他们自然得不了好,但无论如何处理,于土地来说它们都是做荒废处理。在夏安然来之前,这种降等土地的待遇是晾着,什么都不种,任他长满杂草。养个十来年,到时候就像荒地一样一点点地伺候着,按照经验来说仔细此后这它应当也能变成中等田。但现在这块田被夏安然拿来种黄豆了。豆类植物能够给它的好基友大豆根瘤菌提供生长空间,这种菌类可以吸附住空气中的氮类,并且将其固定在自身周围。在现代农业中种植豆类前,农户们会在土壤中撒入这种菌种,并且创造根瘤菌入侵到大豆内部的机会。二者为共生关系,根瘤菌需要大豆根系提供的有机养料和生活环境,大豆则是需要根瘤菌消化吸收后供给的可直接吸收利用的氮肥。而同时,根瘤菌本身也能驱逐土壤中别的菌类伤害到大豆,是一种非常优秀的农业菌。也因此,种过大豆的田地总是特别肥,再种别的植物事半功倍。但是这种菌在如今是肯定买不到的,只有令其自生培养。好在土壤中充斥着各种固氮菌,它们只需要一个机会。比起良田,夏安然更关注的是这些因过度开伐导致肥力耗尽的中下等田。良田的情况基本一致,而劣等田却各有各的成因。中等田还好治理,只需要将下层的土壤翻上来,或者施用一定的有机肥,让它缓过来了就好。但是一些下等田……其表层土壤几乎完全不存在营养质,基本已经沙化,犁头所能到达的中层营养流失也非常严重,而想要再将下层翻上来,就如今的情况来说来说人力消耗过大。在现代也只有用拖拉机,甚至于大型的挖土机来重新整理田地。事实上,用时间来治理这一点在如今是没有错的。风会带来自播植物,这些植物对土壤完全不挑剔,在荒地上扎根之后它们会用尽全力将土壤下层的养分抽上来,并且留住伴随着降雨落在土壤表层的每一份化学元素。而后春去冬来,这些一年生的植物在这里枯萎,复被积雪压入这片土地,慢慢和它融为一体,然后成为另一个小生命的养料。如此循环反复,土壤失去的肥力会渐渐恢复。但是这个过程太过漫长,夏安然打算人为地加快这一速度。这块田地现在被施加了大量的蚯蚓粪。蚯蚓这种动物被达尔文称为世界上最有价值的动物,在中华它们被称为地龙。神龙掌天,行云布雨之职;地龙接土,泽沛万物。这是因为无论它们吃的是什么,是有毒的还是没毒的,是腐烂的还是新鲜的,经过它们的身体出来的粪便都是无毒的。它们是当之无愧的“过滤器”。更为难得的是,营养物质会在它们体内重新排序,被排出的时候都是可供植物直接吸收的有机肥。在肥料界被称为有机肥之王就是蚯蚓粪。 第95章 他努力向弟弟解释刚刚那个是童话故事,不是纪实文学:“彘儿,不是所有的丑小鸭都会变成天鹅的,故事里的丑小鸭虽然被排斥,但是一直很努力生活,而且它不放弃自己,这才是它最后成功的理由。”“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能以貌取人,取鸟也不行……”努力煲鸡汤的小国王最后对上了弟弟明亮到仿佛盛满了一个大太阳的双眼,“阿兄,我可以再养一只丑小鸭吗?”“呃……”“阿兄!”“……你要是能自己照顾它的话……”“彘儿会努力哒!”又输了。夏安然颓丧地坐回了榻上,他视线飘向了那只此刻安静得有些过分的“丑小鸭”,开始严肃思考这只鸭子究竟该不该是“天鹅”?天鹅的产卵期好像就是现在,赶紧去偷几个蛋到时候预备孵出来换,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不,夏安然,你不能太宠小朋友。每个小孩都经历过童话破碎时候的那种痛,那才是成长的标志!可是,彘儿,我弟弟,他才三岁!他还是个宝宝!夏安然努力地说服着自己。最后,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孩子的夏安然打算一会就去写信将这事丢给老爹去烦恼。娃是他爹的,又不是他的,这种重担不该由他来承担。姑且不说未来即将遭遇到来自于幼子的灵魂拷问的刘启是何想法,现在夏安然为了给未来做好准备,提出了由他来养“丑小鸭”。鸭子养在他这里,到时候和刘彘不亲也有理由。如果刘小猪忘了最好,要是没忘他潜移默化换起来也很方便。刘彘接受了哥哥的建议,并且因为哥哥夸奖他将小鸭子养得很好而乐滋滋了一整个下午。夏安然抄起了那只鸭子,小鸭子似乎感觉到他不怀好意而格外安静,但是当夏安然想要给它穿上尿布的时候,这只灰毛鸭展开了殊死反抗。这种甚至不惜跳下他的掌心想要来个鱼死网破的举动震慑到了小少年们,最后夏安然只能先拿了个篮子将它装在里面带回去再说。幸好这只鸭子也表现出了它非同寻常的一面,它是一只非常爱干净的小鸭子,这一点夏安然是在后来才发现的。在收拢了一只小鸭子作为战利品后,刘彘被委以重任。小豆丁绷着一张包子脸,十分庄重严肃地打开了围住小鸭子们的栅栏大门。然后精力充沛的小少年修养好了之后再次亲身下阵,他发扬了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的革命精神,带着四只小鸭子去驱赶了鸭苗们。在抵达卢奴后,大鸭子都被修剪了羽毛,只保证它们飞不远,但是鸭子们扑棱着还是可以飞的。刘彘这一追,大的小的齐齐往外头扑的模样还挺壮观。而就在这对兄弟玩得欢快的时候,有一车队抵达了卢奴县。领头之人正是袁盎。袁盎分明应当闲赋在家,怎么会突然来中山国?不知情者纷纷揣测,而知情者却极为淡定。中山国丞相郅都和袁盎二人虽此前并无相交,而且二人一人为法、一人为儒,虽然不至于为思想上的敌人,但也不太和睦。尤其郅都佩服的晁错就是死在袁盎手中,他虽明了这不能算是袁盎之过,却也难免心中不愉,气氛便很是僵持。在七国之乱后,立有大功的袁盎被派去了楚国为相,但是因为楚王刘礼并不愿意听他劝谏,于是他便请了长病假。虽然闲赋,但是因为景帝对其才华十分认可,也时常向他问策。这位是一个虽然不在朝堂,但是朝堂上处处是他的传说的存在。作者有话要说:蚯蚓是地龙,然后有人说是因为朱元璋那个其实是民间故事啦,地龙一说很早就有了。小批量使用蚯蚓粪不需要发酵,但是大批量还是要的!!!撒一层那种没关系,挂四五厘米那不行。顺带一提这个作者是有做过实验的,tb有一家店出售蚯蚓粪,兼职卖牛粪,作者君买回来种过花,以我个人感觉,蚯蚓粪优于牛粪。当然这两者其实都没有味道啦!有机肥不凑近了闻其实是没什么味道的,有味道一定是没有腐熟。蚯蚓粪可以治轻微盐碱地,尤其是那种因为泡水的类型,但是地下水类型的不行,农学真的得因地制宜,一套经验不可能在所有地方都能用。《丑小鸭》的原版故事特别特别可怜,迪士尼已经是弱化版本啦!呃……你们猜的是对的。=w=(乖巧.jpg)第40章 大汉华章(38) 夏安然得到消息后立刻回赶。路上, 小豆丁一路随着晃动的马车睡得死死的,就算到了之后也没动弹,于是夏安然便没叫醒他。用烘暖的大氅包住刘彘后, 夏安然让来接小孩的侍者一并将小皇子并几只同样玩累睡着的鸭子一同带了回去。然后他整了整衣裳深吸了一口气,做好战斗准备后款款入堂。能够劳动这位景帝的老臣悄然亲至, 所为一定不是寻常事, 夏安然暗中思忖,难道是他到了这里的蝴蝶效应让景帝提早决定收缩藩王权利? 第97章 听说最早时候中山国是提供不起一人一个鸡子的。但后来多亏有好伙伴高阳县赞助来的大批禽类还有鸡子,军队食堂里头才多出了一道鸡蛋饼。面粉多鸡蛋少的鸡蛋饼放在油上一煎也是很香的,当兵的哪儿吃过这个,那几天哪怕往死里训,爬也要爬到食堂来,就是这么执着。后来夏安然在一次听到程不识的抱怨兵士们体力不行后猛然意识到:对于兵哥们来说,他们那都是重体力活。如果不能提供充足的蛋白质他们当然撑不住啦,这真不怪兵哥。要说蛋白质,植物蛋白最高的是大豆,中山国的大豆还没收获,之前从刘嫖那儿拿到的大豆基本都充了种子撒下去了,动物蛋白最容易获取的就是禽蛋了,这个在如今这个季节反倒是容易获取。于是“一天一个鸡蛋强壮中山人”的口号被叫响,伴随着的是下发到地方的禽类养殖指导书,中山国的郊区还建了若干个养鸡场,借由特殊的笼舍设计可以让一块区域立体叠起,同样的空间能够养更多的鸡还不显得逼仄。这设计简直令看到过的农人咋舌不已,他们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能自己把鸡子咕嘟咕嘟滚到一起的玩意,太稀奇了。为了防止疫病,这样的国营养鸡场分散安排在一个市县的若干个角落,彼此进行了严格的消毒隔离技术。就养殖场而言,鸡、粪必须分离,饮用水全部都得是白开水,饲料也全都是用若干种食材经过烹饪后特制的,还特地加了不少骨粉,吃的喝的比人还讲究。一切付出都有好结果,在投喂专业饲料之后,产蛋量基本能够稳定在每天收获母鸡总数的八成。在这个时代已经几乎是一只鸡每天生一枚蛋的优秀成绩了。更何况这些鸡同时还提供了大量的有机肥。而且等这一批小母鸡被淘汰了之后,还能供应肉食。总之,只要不发生瘟疫,养鸡那真的是一件好处多多的事情。但是李当户会安定地留在这儿真正的原因当然不是这个,他哪里是那种为了一口吃的出卖身体的人呢?小年轻认真地对找上门的族叔解释:“殿下制造了很多新式兵器,还在进行试验,我便是那个试验官。”年轻人又骄傲又严肃地表示,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官员,他必须得留到实验结束。这一番发言倒是让李广派来的官员有了兴趣,他一撩下摆坐了下来,毫不客气地取了李当户的杯壶给自己倒了水:“说说。”汉代漫长的统治生涯中,兵器和防具的攻防转换速度是之前诸多王朝望其项背的。随着西汉冶炼技术的进步,以及防具的大面积普及,还有步兵、骑兵之间随着战术调整的装备需要,西汉的武器需求逐渐由步兵、战车兵转向了骑兵。而步兵的长杆武器也进行了一番更新换代。大动干戈的“戈”彻底退出战场,“折戟沉沙”的“戟”开始了它的高光时刻。戟的成功主要是因为它兼备戈和矛的优势。呈现卜字形的戟正前方为矛头,多出来横向的那个点则是戈,前者可以刺击破甲,戈可以在收回时候啄勾对手。在他们的主要敌人为装备皮甲的匈奴人的情况下,这种兵器可以轻易地破开皮甲的防御力。戟主要是给步兵使用的,只要步兵能够突破匈奴人箭雨的aoe覆盖,那么这件武器可以轻易使得使用刀的匈奴人先一步失去战力。在如今的战场上,戟毫无疑问便是制式兵器中覆甲率最高的长杆兵器。而在中山国的炼钢技术发明之后,这件兵器得到了升级。夏安然让人将其通长缩短,戟刺和横支的宽度加长。这样的变化能够使戟的杀伤性更大,但是这样的变化则是建立在炼钢技术的进步上,其杀伤力更是以铁为主要材料的旧式戟所不能匹敌的。折叠锻打的百炼钢能够将铁内的杂质析出,而配合炒钢法和灌钢法之后的中山钢进入了快速的发展期。因为机械解放了一部分人手,匠人们便将精力放在了如何实验提高兵器韧性和硬度上头。为了坚固,中山国使用的制式戟选择使用一体成型,但之前两种不同进攻方式所需要的不同金属特性成了困扰匠人们的难题。矛头要硬度,而戈则是要韧性。他们多方实验各种材料,最后把手伸到了中山国特产的瓷泥上,并阴错阳差得发明了敷泥淬火法,当然目前他们还以为是中山国的瓷泥有特效呢,自此无论干什么都要往上头覆一层泥,这个误会一直到很久以后才被解开。但是要说真正令李当户震撼的则是槊的存在。槊是矛的进化体。正是因为冶炼技术的进步,可以使得铁制兵器的刃身长度得以延伸,而为了稳定其武器部分的重量,使得杆体的长度也必须延长,最后在匠人们的屡次实验下,长度一丈八尺左右的槊是其重心较为稳定的状态。冷兵器时代最为凶悍的兵器——槊的诞生,让夏安然有些措手不及。他对这一兵器的了解一是曹老板横槊赋诗,另一个则是一个尉迟敬德的典故。但对比这二人别的著名事件,和槊有关的也不算特别高光。因此,在这种看起来特别浪费,用了一杆矛材料五倍不止的长兵器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夏安然彻底被震撼住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怪不得曹操只能横槊赋诗,这长度超过了两米的长兵器之王要是一直举着,那可真是能当靶子用。悄咪咪得黑了一把曹老板身高的夏安然不知道其实匠人们在把这东西捣鼓出来之后也挠头。他们最早没想做这玩意,匠人们最初只是想要试一试用了新的锻打技术后所能制造的矛头的极限为何,然后就有了槊头。而有了头之后不把身体做出来就有些浪费,于是他们又加了身体。然而在实际的使用中,槊那超过五十厘米的矛首让整个武器的重心严重偏移,想要避免这一点便也只能加长杆的长度,否则就和拿着重剑似的。但就算如此,如今的槊光是站在原地没有敌人的情况下,想要挥舞这把槊的人就得有一身的腱子肉,更不必提要将它挥舞出招式了。他的长度就已经决定了槊的攻击其实只有一个招式——刺。而能够最大程度发挥它战斗力的地方,也不是地面,而是马上。马冲刺时候的动能可以赋予槊轻易贯穿对方的肉体的攻击强度,甚至可以在唐代帮助骑兵完全忽略到它们的对手那一身并不廉价的铁质防具,可见其堪称可怕的杀伤力。也因此,空手夺槊的尉迟恭才能够被写入史册,此举亦能成为其武力的有力见证。但是想要上马用槊,最大的敌人便是人在马背上难以保持的平衡能力。 第99章 一把槊的原材料是矛的五倍,但是如果算上工时工序,以及折算成锻造刀的时间的话,一把槊基本可以抵得上十二把环首刀了。这样巨大的成本,夏安然简直想要将他束之高阁先封印起来,等中山国的经济基本平稳,主家有了余粮了再拿出来。之所以没有发生如此状况的原因其实是,他老爹送了他一个铜矿。说来话长,还得从袁盎和他定下的协议说起。作者有话要说:文帝:我有一个秘密我不想告诉我儿砸。夏喵:我有很多秘密不想告诉我老爹。刘彻:那我也不告诉叭。景帝:??????=====古代有规定,除了极少数朝代之外,你自己持有兵器不合法,但是私自藏了铠甲超过一定数目,以违法论罪。这里就要提到周亚夫。周亚夫的罪因就是他给自己准备了500铠甲当做冥器想要做陪葬品,然后就因此获罪。先不讨论这件事情上孰是孰非,毕竟大家心里都有数,但是这也映衬出了铠甲的敏感度。这是为什么捏?因为对于以弓弩为主要攻击制式兵器的官方来说,你手上拿着神兵利器,哪怕功夫再好,在弓弩面前也得是刺猬。哪怕我们看武侠片里头主角转圈圈躲避弓箭……嗯………………如果真的遇到军队的话,他转成龙卷风都没用鸭。但是如果是穿着铠甲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以缩在乌龟壳里头定过箭雨,然后给官方造成打击,到了后来还能有自杀式袭击。而且兵器制造数量众多,流出去管不住也管不了,但是铠甲造价极其昂贵,如果流出就能轻易抓到源头。对了,弩也是不允许私有的。=养鸡真的是一个不错的来钱生意但是!鸡,密度小了利润不高,密度大了会的鸡瘟。真是一个磨人的小妖精鸭。汉代肉是吃不到的,是真吃不到,禽类也是过年才能吃的类型,而且因为商业不流通,西汉比东汉还要惨一些。所以你们可以想象广大人民有多欢迎养鸡场辣。军队是要靠蛋白质堆出来的,作者君熟练(?)得搓搓手,我又要开始堆蛋白质辣。嘎嘎嘎嘎其实我们很多成语就能串起武器使用史化干戈为玉帛、折戟成沙铁未销、横槊赋诗,这都是隋唐以前的主流兵器,但是等到唐之后,主流兵器就开始思考破甲问题了,所以头子越来越尖。秦汉时期外族穿的大部分是皮甲。唐之后外族都是铁甲,甚至于钢甲。所以劈砍类的又渐渐没落,以刺击类的为主。骑兵一般都是双武器,远程+进战来着。槊真的特别牛,但是看着轻松,实际对手部的冲击力非常大。基本上只有最有钱的唐高峰时候才造的起。但是它帅啊!(口水)陶瓷计划开始启步辣!夏喵悄咪咪开始掰手指头,等我有钱了、有兵器了嘿嘿~嘿嘿作话被抽掉了!!!作者君在外面明天补感谢榜!搓搓手,神圣的月底到了嗷!!!求投喂!!ps,江浙沪的小伙伴们,这个周末是樱花海棠玉兰茶花的赏花高峰哦!赶紧画上美味的妆出门叭!北方应该还要等两周~外挂区………啧,不和外挂区说话。第41章 大汉华章(39) 袁盎代表他爹来向小国王传达了帝王最后的决定。瓷器的产出将被刘启暂时垄断。当然他老爹没有明确说不允许你售卖, 但是按照他每个月下的订单数量来说,在不扩建瓷窑、不增加工坊人数的情况下,现在他每月的产出基本都会被老爹包了。卖给老爹能用市场价吗?当然不可以啦。刘启的采购价就比成本高一点点。这价格比起他直接卖给别的货商的价格来说毫无优势, 但是夏安然却丝毫没有负面情绪。他现在所有的赚钱乐趣其实都在如何花钱建设中山国,还有存一笔能够在未来养活他一百多个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儿子的钱。以他的角度而言, 如果可以为了文景盛世积蓄财富、分化匈奴, 最后让大汉能够提早驱逐匈奴之路他就很满足了。——赚再多的钱他也带不走,精神财富显然比起物质财富更加重要呀! 第101章 袁盎指出的是他方才刻意摔东西的举动太过不妥。此时正是存在“掷杯为号”的时代。旁的不说,他祖爷爷刘邦当时就差点在鸿门宴被暗杀,之前更有春秋战国一言不合宴上杀人的历史阴影在。再看看未来,东汉三国期间不也有孙权宴上掷杯欲杀刘备?普通人自然不会有这种敏感,但袁盎熟读史书,通晓典故,他刚刚差点以为夏安然找人埋伏于他。虽然心里头觉得这没有理由,但是很多事只在人一念之间,也有可能中山王觉得陛下此举不太道义愤而反之呢?袁盎虽是文臣,但大汉没有纯然的文臣,其本身也是文武精通。若是换了别的年轻人稍微反应激烈一些,这一惊一乍间只怕要立刻反击或者挟持国王。不要觉得不可能,对于这些臣子们来说,他们到封国便是“使”。这时候可没有什么外交部培训,参考一下大汉使节团出使各国的各种骚操作就能知道他们都是些怎样的人物了。若是到时候夏安然没那个意思却被人挟持,即便最后什么也没发生解释清楚误会,也会使封国和主国之间有了嫌隙。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抓住这份嫌隙做文章。且他为人子,若是真出了这种误会自然还会将自家老爹拖下水,罚与不罚他爹都落不下好名声。正所谓君子防未然,汉举孝为重,以袁盎的角度来说,这便是“不孝”,这种不必要的误会还是当免则免。夏安然认真谢过袁盎的一番直言,二人气氛经此一下反倒放松了些,少了点官方姿态。袁盎此来本身也是为了寻找更适合运往匈奴的瓷器,现在因为夏安然这一摔证实了东西的硬度,也算是好事,此后他心中也多了些数目。但是他也指出匈奴文化最重视的是祭祀,至于文房四宝那种雅物他们是不喜欢的,所以问中山国接不接订制商品?他还特地带来了几幅帛画,这些都是匈奴常用的祭祀物品,如果能将这种做成瓷器自然能够讨好匈奴高层。夏安然忙让人请来匠人查看,几个匠人们亦是根据图案比划模样,并商讨如何制造,很快,他们就吵成了一锅粥。小国王冲着袁盎一笑,将人带到一边,令人给他倒了茶,随后自己竟也加入了匠人之中,几人商定了好一会,嗓音从小到大又被强压下,如此反复若干次才算拍板定下。夏安然安静听完匠人们意见后将袁盎请了过来,双方一翻交流,又定好交货时间,这事就算是解决了。至于袁盎拿货后要如何操作夏安然一句没问,这番大方姿态更是让袁盎好感度猛增。他几番观察之下,觉得这位九皇子应当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当真全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他放弃的利益可不是百金千金,以他粗略算计,这一番同匈奴之间的贸易额收入若是私售,可能可以抵上一国的财政税务收入。而这位小殿下就这么轻轻松松交给了中央,此气度着实令人钦佩。随小国王踏出仓房之后,袁盎有些慨叹,他苦笑着摇摇头,感叹朝中那位确实了解自己儿子,反倒是他因心中怀有恶念,倒是以小人之心度两位君子了。迎着小少年看来带着不解的透亮乌眸,袁盎自袖中掏出一份卷轴,面东而拜:“臣无礼,陛下实有一物令臣带给殿下,然臣出于私心拖到如今才说,还望殿下千万莫要误会陛下,此全为臣之过。”夏安然一愣,他皱了皱眉,不理解这位太常为何有此之说,直到他打开了卷轴。铺展开来的水墨连成的图像陌生又熟悉,是中山国的舆图。但是这份舆图和他之前看到的不太一样,图的左上角被并入了一小块区域……这莫非是……“陛下将代郡的广昌县划入了中山国。”小少年的眸子猛然间瞠圆了。广昌县比邻中山国,亦是后世长山关所在。这块地现在直接被刘启划给了夏安然便是增加了藩王的势力范围,当老爹的直接送了他一个县。但是这并非关键,因为广昌县所在的地区是林地而非平原,其本身的农业价值并不高,但是它有别的产物——铜矿。夏安然眨着眼睛死死瞪着那张舆图上绘画的一小点,那上头便写着“广昌小铜矿”四个字。在这个铜矿能够直接造币的时代,刘启那是直接发给了他一个印钞机啊,他爹这次居然这么大方的吗?本以为没有收入,却一夜暴富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夏安然被这天降之喜吓到直接呆住。但还没等他有更多的反应,就注意到了一个名词。嗯?小矿是什么意思?小矿的意思就是此处的铜矿目前只开发出来一部分,但是矿工们表示就他们观察,这应当是一个贫矿,所以刘启大手一挥将这个矿划给了小儿子,大有儿子最近干得不错,老爹非常满意,这个矿就发给儿子当零花钱的意思。当然,就算是贫矿,按照估计这也不算是一笔小钱了——这是刘启以为的。但事实上呢?广昌县在后世是涞源县,其本身作为一个普通县可能连河北人都不一定知道。但是这个名字之所以出现在夏安然的记忆中,其实是因为涞源县的两起国企破产重组计划。一个是涞源铜矿,一个是涞源铁矿。当时河北为涞源铜矿做了一个破产重组计划,但是在夏安然看到消息的时候,这份被多方叫好,甚至大有以此作为案例准备给日后国企重组做经验基石的重组计划,却因为种种原因一直不曾正式实施。其中的各种原因充满了典型性和戏剧性,最终结果便是这份方案上了他们的课本,成为了案例分析的原材料,他们的导师就这份案例讲了足足有近一个月的课。涞源的铜矿,在中国进入工业时代后大规模机械化开采还能供给几十年的大铜矿!现在就被他爹随手一划拉给他啦!!!他爹还以为这个是个穷地方,是个小矿。这,这和直接划一座金山还能闷声发大财有什么区别?幸福来得太突然,夏安然当真是有些承受不来。好在袁盎在夏安然表示不会怪罪他之后带着收集好的资料回长安城汇报去了。临走前他还答应年幼的小国王,等他回了长安后便将自己近些年来的著作借给他抄录以充中山国的学舍。此前,袁盎利用闲暇时间还应邀参观了中山国的校舍,对此他很有兴趣。致力于挖老爹墙角的夏安然立刻表示我们这还缺先生,若是袁太常愿意的话可以来做先生哦!包食宿、包洗浴,做五休一工资优惠,每季度还有医疗交通补贴,待遇很好哒!袁盎自然不能说他因为拿小国王打了个赌反而将自己赔了进去的惨痛事实,他只是笑着表示自己会考虑。?小国王对此表示期待,在送了这位儒学大家一堆的纸张,和中山国的学舍的教课书本以示友好后,他顺便表示了如果袁盎有师兄弟或者看好的小年轻一定要记得他们中山国。中山国,是一个你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第103章 话说今年上海有国际花展,北京5月有国际园艺展,那个我要去看(搓搓手)我昨天去逛了上海历史博物馆,边上正好是海棠花展,就进去看了眼。作者君超喜欢海棠!上海的行道树很多都是种的垂丝海棠,就是那种看着像桃花,但是有根小杆连接花和树干的那种。垂丝海棠一开花那一片就都是粉红色,不过海棠树树形小所以没有樱花、梨花的那种压下来的感觉,但是开车经过时候会感觉超开心!然后我昨天吧,惊悚得发现,土豪黄浦区的行道花篮里头种的是芍药,现在正好是芍药的花季,那是真漂亮啊!!(碎碎念,不愧是土豪之区,我一开始还以为是茶花呢,就想啥时候培育出了这么漂亮的茶花?这品种绝了,最后惊呆了)作者君还在花+上定了芍药,不过好像要4月才送。芍药我种过一段时间,从根块开始种,最后我……咳咳,放弃了,芍药盆栽还挺娇贵哒。栀子花非常,非常招虫!我一次没注意发现上头居然长了豆虫。就是那个没有毛的毛毛虫。我都惊呆了,盆栽居然都能长这个!然后我就把它们都挑下来,又不敢弄死就和花分开放喂麻雀去了。虽然我也不知道最后是不是麻雀吃的,反正一会就不见了。夏天啊!说到夏天就忍不住想起来小时候栀子花、茉莉花、白兰花的那种小花圈,可以别在衣服上的那种。我觉得那个特别好闻。现在也有卖,差不多一个卖5块,人广的几个地铁出口有很多,有时候经过时候我都会买一个别在包上。一整天都会很愉快!还有一天就四月份啦!马上就能迎来假期,可以出去浪啦!(蠢蠢欲动)讲真我最喜欢上半年!!因为上半年假期特别多,4月5月6月都有假期,78……呵,自打我毕业之后78就成了我最不喜欢的月份啦!!对了3月份也有38假来着。外挂去当然就是南边那什么冬暖夏凉四季如春种啥活啥还能吃花的那什么啦!(指指点点)好吃的妆当然就是美美的然后让人食指大动的那种(举起小筷子)第42章 大汉华章(40) 翟邑笑着走入, 边走边抚摸美髯:“殿下此名倒有几分野趣,只臣不知,这【多试】为何解?”夏安然笑了一下:“吾曾听过一句, 读书是学习,使用亦是学习, 且其比之读书更为重要。”“空谈误国, 实践出真知,于先人, 当学以致用, 同时, 于后辈,我等亦当用以致学。”“故而,多学, 多思,多试,缺一不可。”翟邑品味半响, 欢喜点头。他正要说话,忽而视线一转, 看向了跟着夏安然一起来接他的小皇子:“胶东王可听得明白?”小豆丁龇出了一口小白牙:“明白的, 阿兄的意思就是,学而不思则罔, 思而不学则殆。”哦哟!太傅有些吃惊地挑眉:手下一个用力就扯断了几根美髭,“是这个理,胶东王是已经将《论语》背下了?”“还没有,这句是阿兄教我背哒!”小少年有些害羞地将自己的脸埋到了兄长怀里, 然后他又露出了点脸蛋信誓坦坦道:“不过本王迟早会背出来的。”自上次和太傅有了默契之后,夏安然便开始同时修习法家、儒家经学。一时间课业十分繁重。他一忙碌, 便没有太多时间陪着弟弟,刘彘孤身一人到了这儿,自有些不安,便十分粘人。他虽还没到开蒙的年龄,但是小朋友都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别人不要你学的时候,学得非常起劲。所以夏安然干脆也给刘彘安排了一个小坐席,让他跟着一起听。太傅主要是教他,自然不会为了刘彘慢下讲课的速度,于是等到了晚上,夏安然怕小孩无聊,就会在复习时候提炼一些好词好句让小豆丁背着玩。尤其是《论语》里头他小时候没少背的内容。有些他解释过,有些还没来得及解释,只是先写了下来,这句“学而不思”便是还未来得及解释的。但刘彘小孩便能大概猜到这句话的意思并且提炼出来,这份聪慧着实令人侧目。汉武帝刘彻在历史上留下的一个评价是:雄才大略。当时并没有成语这个概念,这四个字其实是两个词语,前者为其才学广博,后者赞其谋略深沉。很多人只知道刘彻独尊儒术是被董仲舒忽悠,但很少人知道汉武帝本身精通诸子百家之学说,先秦大浪淘沙后留下的学派他均有涉猎。其尤其擅长儒法道三家,最后选择儒家是因为儒家符合他的政治需求,并不是被董仲舒所蒙蔽。事实上,“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本也不是董仲舒说的。他提出的仅是“推明孔氏,抑黜百家”,抑仅为压制,其思想概念翻译一下,就是儒家领导的多学派合作和政治学术协商政策。至于为什么最后会变成罢黜百家,实则是因为时代浪潮的引导。就和高考时候必考英语一样,大汉的人才择选也是必考儒家经典。而为了顺应择才之路,大汉朝的官方学社和私下的学社也多以教授儒学为主。而出于应试需要,自会诞生应试教育。就像是现代,多少娃骂英语高数,最后不还是得乖乖交钱去上万恶的补习班,现在的人民群众无论对儒家有什么看法,还是要捏着鼻子把经学读进去。用不用是未来的,学不学则是现在。关于这一点夏安然是真的佩服汉武帝。他实际上做了和秦始皇一样的事情,即统一思想,中央集权。然而他的举动要温和得多,他是通过“人影响人”这条道路在改变这个国家的。学习儒家的官员上了位,他们选择的人才自然也是修行儒家学说的才子,这并非为了刻意抱团,而是因为“道”不同,不相谋罢了。如此种种,两三批人才一轮换,整个朝廷上来的学子自然就都是儒生了。但是他心中满满的全是这一份疑问:如果真的没有独尊儒术,汉代之后会更好吗?要解决独尊这一困境其实很简单,只要董仲舒不在即可。 第105章 自汉代立国以来,因为家里有矿,靠着制币变成大财主者数不胜数。比如邓通,这位文帝的男宠便是因为得了一座铜山,别的什么都不做,就靠着印钱便富可敌国。比如吴王刘濞,这位是富到属国百姓全部可以享受免税。刘濞本身从造币、商业、铁器、盐业售卖等方面获得的利润已经足够大,不需要再占百姓们这点小利。故而吴地的百姓非常爱戴他,刘濞兵败后百姓们也依然全力支持他。但值得说道的一点便是,他们是受到官方允许铸币的,这两人造出的钱全不参假,质量非常可观,甚至于邓通半两的重量还要稍多一些,据说是邓通的家人感怀于文帝的恩情,所以其父兄均表示钱币绝不能参假。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文帝送给邓通的铜矿质量太好的缘故,毕竟这个矿到了现代都在进行开采,亦是后世武帝铸币主要的采矿点。但是,私人铸币情况就不一样了,那种假币实则称量便知,但是就和现代一样,谁能在忙碌的工作中还随身带个小称一一称重这不显示。若是拿了假币,国人也只能自认倒霉。现在中山国拥有制币权就意味着他只需要付出人力开采冶炼,便可获得大量的金钱。而于藩国来说,此地的成年男性都有服役的义务在,一人一个月的服役时间基本能够保证矿藏的开垦,人力极是廉价,如果再算上奴隶、战俘、番人……基本是无本生意。而这些钱则会在藩国内进行流通,也可以去别的州府郡县内购买货物。于官府来说,他们用“钱”买来的货物其实也等同于是白送的。货物大量堆积后再卖给别的州郡,这样积累财富的速度简直就是开挂级别。对于国王来说是富有了,但是对于百姓们来说呢?如今百姓们担忧的就是这个。即便小国王像自己的叔叔一样免除全国赋税,让百姓能够自由生产,毫无负担。但很快,大肆购入的粮草布匹便会快速冲击中山国国内市场,对于国内百姓来说渐渐地他们会发现,钱越来越不值钱。粮食卖不出去,布匹也卖不出去,中山国本地人不想买本地货,宁可去买进口货,对于本地的工商农业打击将会是极其巨大的。夏安然觉得这个问题确实非常严肃,他必须要好好考虑。于是他便召集群臣开了一次严肃的会议。虽然现在应当是下班时间,但是汉代的上班族都是寄宿制,十二时辰轮流转那种。他们虽做五休一,但是这五天都要在工作场合随时待命,不能回家,以保证随叫随到。若是遇到了工作狂领导,那真是非常的惨。夏安然之前知道这个制度的时候都惊呆了,但他也没敢擅自改制,只是尽量不在晚上骚扰诸位臣子,这次是他第一次在夜里开会。灯影阑珊之下,小国王面色沉肃,缓缓道:“本王今日去街市转上了一圈,得知了些事,辗转之下夜实在不能寐,故而邀请诸位前来相商。”小国王面上少有的沉重模样令台下臣子亦是跟着肃了颜色,看向他的眼神极其专注,哪怕他们直至如今还没弄明白小国王想说什么。在等人来之前他已经在心里打了腹稿,此时说起来自然极其顺畅。他将今日听到的话说了,也说了自己的隐忧:“若是民手中之钱可轻易采买粮食……其价格还廉价于辛苦耕种,那么,农人还会种粮吗?”郅都作为丞相,国王的问题自然由他首答。“殿下,国有法令,良田不可不栽,粮收亦不可少。”他安抚道,“于农户们来说,即便种了一年的田地比不上拿钱去外地买粮来的合算,但是出于法令要求,他们还是不得不种,也不敢不种。”以法律约束的意义便在此。不料夏安然听了后却摇了摇头。正所谓政之所兴,在顺民心,政之所废,在逆民心。老百姓不愿意这么干了,就算你有政令又有何用?这天下难道真的能够有一点空子都钻不了的法律吗?人遵从法律,是因为他们认可这种法在约束自己的同时也能够约束别人,而这种约束之下的大环境是适合人生活生存的。但是一旦法律近乎不公正地侵犯到个人利益,那么他们就会团结起来寻找其中的空隙。人力有尽时,以一人之智想要去对扛千万人之智,这行为实在是太愚蠢了。而如今看来,在场官员中也没有人意识到这其中的风险。如果田地所产售出后,反而比外地的便宜,那么就会农人们便会去外地购买廉价的粮食,而选择在本地栽种更为昂贵的作物,譬如经济作物。那么自己的税务和监察怎么办?简单,用出售经济作物的钱去购买外地的米粮上缴,差价便是纯盈利。他将道理说了,然后在官员们惊愕的表情中缓缓问道:“我中山国,并未规定土地必须种植稻谷吧?”当然没有。在场的臣子鸦雀无声,谁会规定这个?帝王崇尚黄老垂拱,除了关键的点被掐着,别的基本上是随意着来的。毕竟民众也不傻,什么粮食好种、收益高自然种什么,官府只要管控最低值就可以了。在多劳多得的引诱下,民众会自发寻找种得好的种子。大司农于此道更熟悉,他沉吟片刻后道:“禀殿下,臣以为确有此可能,然臣以为,此事乃民愿,不当强之。”“这事便是强也强不来,”夏安然苦笑了下,他指了指桌案上的灯烛,“若是强迫他们必须要种植水稻,这些农人便会想法子将田地卖了,然后用这笔钱去做别的活计。”汉代抑商,但是可不是没有取巧的路子。店铺的主事为商籍,干活的可不需要,高阳县找了一个绝户来顶商籍之事绝非个案。他们可以,中山国别的人家自然也可以。这个话题一出臣子们立时皱了眉,他们很想说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细细想来,越想越觉得……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夏安然看到他们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他有些苦恼。没钱的时候愁钱,现在突然有钱了,又害怕城市改变的速度太快拉不住,民众直接奔往商业去了。按照规定商人地位卑贱,但是架不住他们有钱能过好日子呐!更何况商人的日子过得好不好,看的不还是诸侯王的意见。如果家里的孩子们真的要经商,他这个当君父的难道还真的会把人踩到尘埃里头去啊?夏安然甚至都已经想好了到时候他们真这么干自己找什么对策了。无外乎找一个外地的农业对口城市,由那里专业供粮给中山国。同时中山国的农田也必须保有栽种量,届时从私人经济改为农庄经济罢了。即便是在物流方便的现代,大型城市无论怎么高速发展,其本身一定会留有一定数量的农田,这些农田便是用来应对紧急情况的。同时他们会将大型商业城市和农业产区进行绑定,方便保存的米粮在各地区都有粮库,而不便保存的副食则建立一对一的方式保证供给。问题是,他这个诸侯王能这么做,但等过十来年景帝削减藩王权利之后,继任者未必可以这么做啊。就算继任者照做了,这无疑是将中山国孤立在外,后患、危险都极大。他沉思片刻后说道:“诸君可知晓春秋时期,齐到楚买鹿的故事?” 第107章 但是这不以为这儒就不是好事。也不是干掉董仲舒就能解决的事。儒成为治国之学其实是因为它【学而思】【海纳百川】【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孔子的儒其实真的是最包容的。这大概就是能够拿去回答知乎那种“有哪些发明之初不是这个目的,却被这么用了”的问题吧。但是我觉得这其实和学说没有关系,所有有坑的都是真信了的皇帝。比如朱……(被捂嘴)===管子的故事是经济学概念,其实就是打贸易战。这个事情美国人也干过。美国当年将本国的产业往高端发展,然后低价出口粮食给别的农业国家,使得其内部粮食结构被摧垮,同时在出口国建立粮食加工产业(就是他们淘汰的那些)然后这些加工产业就成了这些国家的重点产业。等别的国家国家大力发展这些工业后,美国就开始有意识得减少农作物出口,卖方市场,买方就得接受这个价格。若是遇到某些国家彻底降低粮食产量后,美国就利用自己的最大出口国和生产国身份开始搞粮食战阵。比如当年苏联遇到了粮灾。美国就禁止对苏联出口粮食,并且减少了小麦的种植面积。苏联不得不去国际上采购粮食,又因为美国本身是巨大出口国,他的减产导致了小麦整体减产,最后使得苏联用更为昂贵的价格买到了粮食。这些钱…………美国就都赚到了。当然,有些国家是自己傻,有些则是不得已被迫。好在现在都走过来惹。我国的米、麦、玉米基本能保证九成以上自给自足,尤其是水稻,基本达到了十成十。在任何时代粮食都可以打起战争来。所以农业大国崛起时候别人就很棘手,因为其实你要打压,可以压,但是要彻底摧垮农业大国还挺难的。这也是为什么中国拼命提农业自给率的问题。当然啦,自给率不等于不进口啊!这是两个概念。——以上现代知识提供于作者君的校对,她在给我校对的时候有感而发啪啪啪发了我几张截图,告诉我这个经济战争实力……(否则我只知道大豆,喂不要说出来)作者君:?????然后我才知道,这位,是学经济的。hello?你学经济的你来做校对?你们学经济的都那么厉害吗?最近的小课堂已经进阶了,从教你穿越了怎么活下去改成穿越了怎么治理好一座城。谢谢宝宝们的投喂!名单好长啊!!!好幸福嗷!!!话说我都是拉到当天的20:59分,之后的第二天拉。名单是不会漏的。作者君试过那个一键感谢之后就坚定得否决了它,每次都是手动哒!!爱你们!安利是木有安利,最近我好想没有买啥特别好用的。摸摸头。咦,硬要说的话,你们用过那个小林的喷一下衣服就会凉的喷雾没有?这个我觉得夏天用挺好但是不确定你们用过咩,因为出来很久了。第43章 大汉华章(41) 翌日, 整个朝堂都忙碌了起来,不光光是中山国本身的三公九卿,就连学舍的教书先生们也被频繁请来商谈此策。中山国的公立学校的先生们均为大家, 其中有不少都是中山国如今公务员班底的老师或者长辈。都是之前学舍成立之时被这些“不肖子孙”从深山老林里头挖出来的。正所谓打倒了小的……啊不是,难倒了小的就要老的上, 领导已经布置下来了任务, 甚至说了你们要是解决不了,我就宁可不要这铜山的任性话, 下头的官员们挠头半天发现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自然只能去骚扰老一辈。然后他们惊悚发现, 老前辈们一脸「我们正要去找你们呢」, 然后听闻他们说明了来意之后,更是一脸欣慰。中山国的官僚阶层普遍较为年轻,在这个时代举荐而出的才子分孝廉和茂才, 前者除了看你的品行也要看你的工作能力,而且还得在当地有名望。除了特别会推销自己的人,有多少人能在小年轻时候在当地一个县能有名望?即便是资讯发达的现代, 再优秀的小朋友除非能够拿个大奖引来记者采访,否则能名出小区就已经很不错了。相比孝廉, 茂才还要更难举一些。孝廉还能靠宣传、刷名望刷出来, 茂才则完全是个人的才干。一般靠这两者入了官场的基本都得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啦,像曹操当年能够以二十岁就孝廉出仕那真是非常了不起, 所以他当时还吐槽了一句自己身边的都是五十来岁的,而这些人还是官场新新人呢。但是中山国的此次择才方式因“唯才是举”,吸纳了大批年轻人,年轻人冲劲大, 但经验却难免不如老一辈的了。对于某些事情他们也知道的不太清楚,自然不会有警觉心。事实上他们即便不来求助, 书院的老人们也要去求见殿下了,为的也是这铜山之事。老一辈当年多多少少都耳闻或者经历过当年货文帝时候的货币混乱时期,中山国所在之地富庶,但也难免会受到两个大型造币团伙的货币流波及.后来景帝收了其中一个,另一个因为吴王想要干坏事需要积累资金囤积兵粮,对中山国来说这冲击才算好了些。哪想到他们的日子才好过了没几年,陛下又发给了小国王一个铜山。这些老人们当然不知道夏安然是做了什么才换来了这个奖赏,在他们看来这就是熊家长的节奏。小国王年龄小,拿了金山银山不挥霍那有可能吗?他们之前还觉得小国王是个可造之材,才存了在这里养老观望的念头,现在眼看着好苗子就要学坏,诸位老前辈这下是课都不打算上了就准备撸袖子去骂人来着。这下听闻学生/后辈们的来意后,他们的神色才舒缓了下,一个个又恢复成了光风霁月模样,抚须和善而笑。见后辈们被他们方才怒发冲冠模样惊到,老先生们纷纷表示:惭愧惭愧,修身养性多年,老夫还是未曾修炼到家哎,啊哈哈哈。 第109章 小朋友们的友谊建立得迅速,夏安然这几天繁忙,一个没看住就发现弟弟背后多了一个小尾巴。和刘小猪满世界乱蹦跶,招猫惹狗,每天都想着往马背身上爬相比,这个叫阿青的小孩就安静得多啦,他是那种特别害羞的小朋友。看人的时候眼睛也是湿漉漉的,就像小鹿一样。刘彘选择自己的小伙伴是完全出于他自己的喜好,不过其实他原本以为刘彘喜欢跟他一样的皮孩子。直到他看了两个孩子的相处,夏安然才满头黑线地发现:他弟弟原来也能算是个保姆性子。不知道是不是养鸭子养出的后遗症,对于这位新的小伙伴,刘彘也像母鸭子护着小幼崽一样的护着他。自己有的小朋友也必须有,如果有人同他说这样东西于理不合,小伙伴不能有,那他也立马不要。那一套一套的姿态把小朋友哄得只觉得这位小哥哥天下第一好,自此成为了一个小跟屁虫。夏安然看着两个小孩嘿咻嘿咻让人搬进来了一个大盒子,那两人齐齐兴奋到小脸通红的模样便有些好奇得靠近。刘彘没有卖关子,盒子一开便露出了里头的两个瓷枕头。虽然夏安然没能看懂弟弟做的是什么东西,但是看他一脸的骄傲,好哥哥没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前刘小猪刚到这里时候,他就告诉弟弟可以自己diy做枕头,但后来因为种种事件被暂时搁置了。没想到这几天他忙得顾不上弟弟时,弟弟就去做了枕头!虽然难看了点,但是他弟弟居然想得到自己,还给自己带了一个枕头,这可把夏安然给感动坏了。但是他的感动下一刻就消散了,因为弟弟对他说这两个枕头一个是他的,一个是小跟班的。他只是拿来给哥哥看一眼欣赏一下而已。怪不得婆婆永远看媳妇不顺眼呢,夏安然将自己冒着酸泡泡的心按了下去,他有些不是滋味地捏了捏弟弟的脸颊肉上下拉扯,觉得还是不太解气,于是他坏心眼地告诉弟弟:阿兄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要先听哪个?刘彘没见过这阵仗,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听好消息。好消息是——温泉庄子造好了一部分。还没等小孩蹦跶起来,夏安然立刻告诉弟弟坏消息是——哥哥被坏弟弟伤了心,决定不带弟弟去跑温泉啦!刘彘小朋友立刻就不乐意了,他就是为了温泉来的中山国呀!他立刻抛弃小枕头举起小拳头开始咚咚咚地给他哥哥捶背,以实际行动表示他是个好小孩。这个伎俩放在他们的老父亲身上可行性九成九,在哥哥身上也没降低多少。刘胜的小身板也就才十二岁,哪怕按照这里算法也就十四岁,十来岁的小朋友皮嫩,筋肉又不板结,不需要捶打按摩,刘彘那“按摩”手段在他看来和揍人无异。虽然是爱的小拳拳,那也真是够痛的,最后被“感动”的小国王带着他的弟弟驱车一日来到了造了一小半的温泉庄子。在这个制造工期动辄四五年的时代,夏安然很机智地让人先造了一小间平房供他们先洗了再说,至于别的整体建筑什么园林可以慢慢来。虽然是临时建筑,但毕竟是国王要用的,整体造型还是做好了的,一点都看不出是偷工减料的产物。现在已经完工的池子有三个半,那半个是在室外,以供天气适宜时候露天泡汤用的。温汤池子被造成了竹木为底的长方形浴池,设有三层台阶,可以随身高坐在不同台阶上。这是为了照顾未来的小王子翁主们,现在则是被小豆丁刘彘享受了。还有一块区域做成了缓坡,那儿水不深,能让人躺下,其头部还有一个小枕头,可以眯一会。夏安然现在就靠在这儿,他额头上盖了一块小毛巾,整个人都舒服到放空啦!新水从三根竹木塞口涌入,两根是热水,一根是山泉水,用木塞控制水量可以达到控温效果。旧水的出孔则是设在了池子顶部两寸的地方,水漫上去便会被排出。房间的床铺和汤池子用新鲜芦苇作为隔断,很是带着些野趣。不过据说这一部分还没完全做完,匠人们还在试验那些植物可以被栽在这儿。当然出于排水需要,虽说温泉池在室内,但是浴池离就寝的区域还是有些距离。于是当中用石子做了石子床,下头是火炕温度最高的地方,泡完温汤之后在上头躺一会也是很舒坦的。为了保温和祛湿,房间整体通了地暖,烟道和山庄的灶间相连接。经历了一个冬天的数据采集,匠人们发现温泉水层层传递之后到达此处的温度会明显降低,最后只能勉强有体温那么高,哪怕他们将竹管包起来之后也一样。虽然不知道届时更新上陶管情况如何,但为了避免冬日引来的泉水寒凉失去了泡温汤的意义,在夏安然批准之后特设加热温泉水的灶间。也不需要人特意照看,温泉水被引入后会接上一段曲折的铁管,就和热水器的原理一样,铁管被加热,而泉水在这段曲折道流动的路中也会被抬高温度。而灶台加热铁管的热量还会被传入到房间内以保证室内供暖,到时候差不多两个房间共用一个加热系统即可。当然,考虑到这样的温度不太好控制,所以才引入了冷水管。刘彘对于这种设定很是好奇,但出于安全考虑,最后进入室内出水口的三个管子其实是放在一个木匣子里头的,外人只能接触到混温之后出来的水和操纵的杆子。夏安然便也随便他玩去了。片刻后,刘小猪觉得没意思了就猫在水里头吐泡泡。室内除了伺候的人就只有兄弟二人,离开了小伙伴和小鸭子的刘彘无聊极了。夏安然看他这可怜模样就伸手在在边上的箱子里头掏出来了一些小玩具。他手一掏便拿出来了一根竹管,夏安然这个坏哥哥趁着弟弟没注意把竹管口子塞在了水里,然后一拉后头的杆子吸饱了水之后猛然间举起冲着刘彘喊了一声。刘小猪刚一回头便被“嗞”了一脸的水。他惊呆啦!在他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小豆丁又被“嗞”了一下。哥哥有新武器!刘彘瞪着哥哥手上的武器立刻不干了,但是刘小猪是一个非常有战略意识的小豆丁,他当下拿起了边上的布巾开始甩水捣乱哥哥的视线,然后潜伏过去抢来了哥哥的水枪。然后兴高采烈地迈着小短腿蹭蹭蹭就去了池子的另一端。刚刚夏安然吸水时候的动作都被他看在眼里,刘彘立刻照着做了一下,第一下没对好方向糊到了自己头顶。第二下他就朝着哥哥喷了过去。夏安然机智地背过身去,让水流全落在了他背上。他享受了一波人工淋浴的待遇,然后他伸手摸摸摸又掏来了一把水枪就对着弟弟还击。两兄弟你来我往打得热闹,把池子里的水狠狠糟蹋了一遍之后才尽兴上岸。夏安然自己拿着布巾擦头发,刘彘则是比较粗糙,他在原地疯狂甩头,成功撒了哥哥一身之后咯咯咯笑着就冲到了房间里头。 第111章 一听小国王大概说了之后,在场的大农令和少府这两个财政机构的负责人便皱了眉头,他们所为理由各不相同, 却多少都带了些不赞同。大汉的三公九卿十三曹已经将任务划分得很细了,小国王现在提上来的要求其实本身属于物价控制范畴, 本身就有一个部门负责管控, 而且这个部门属于大农令,并不属少府。故而他们认为没有必要再开一个部门, 另外,殿下此举便是有两个部门职能重合?还是互相监督?但如此操作只会使得两个部门都不好开展工作。而这份不赞同在夏安然下发了一份工作清单之后更是提高了不少。控制价格大家还能理解,这个部门还要负责打假?而且为什么还要有抽查商品质量问题?还要一一登记产品负责人?现在中山国内的铺子也就那么点,大家都是家族企业, 一干好几十年的老店面。这年头人都爱惜羽毛,哪儿会干败坏自家商品名声的事?他们去检查, 反倒吃力不讨好,没准就连老百姓都要嫌弃他们多事。毕竟降价了谁不要啊,现在大减价只允许跌到两成,老百姓一定会觉得自己亏了。不过老百姓肯定欢迎不涨价,可问题是有些东西的价格不由商人本身决定,若是成本增长了商人又不能加价,那不是逼着人不卖东西吗?但是大家一时之间都没人说话,他们前一段时间被各家的先生揪回去教育了一番过于钱币的事情,多少大概知道了小国王之前的担忧也有些道理。小国王才多大,居然就能想到他们未曾注意的问题,而且这时间点如此微妙,想也知道这一个新部门就是为了预防中山国制币带来对本地农业冲击的负面效果的。但在场众人中能感觉到小国王是想要预防物价飞涨,但是涨价仅仅靠着国家不允许涨价是没用的。这样粗暴的手段只会使得商人不乐意去做这些生意,甚至于在最后因为大家都不卖这种产品以至于纷纷寻求代购和走私,反而使得其价格飞涨。正当有人要开口的时候,夏安然又丢出了第二个议题。建平仓。平仓的作用说白了就是用国家用通过收购和出售粮食的方式对粮价进行宏观调控。在市场粮价低贱的时候,国家购粮入仓,市场上流动的粮食少了,粮价自然会上涨。在市场粮价上涨过于迅速或者遇到了灾年时,国家开仓放粮,粮多价格自然降低。其目的不仅仅是控制粮价,还有就是让国家的粮仓除了储存作用之外起到作用。免得真的如同文景时期那「粮食因为太多都烂了」的情况。就和钱流动起来才是钱一样的道理,粮食流动起来才是粮,放陈了那除了炫富以外毫无意义。如果中山国粮食连年都能丰收,他就拿旧粮出去到外地卖,然后可以从外地购入中山国较为缺乏又必不可少的货物——譬如盐。北方人可稀罕稻谷了,中山国又是北方少数的水稻产区,有天然优势。水稻只要不脱壳,放个三四年都没问题,这时代可没人纠结新米旧米的问题。粮价稳了,物价也就稳了,即便到时候一个没控制好大量铜币流入市场引起通货膨胀,也能有挽回的机会。“首先要确保百姓愿意种粮、能种粮、种了还能吃得起粮。”小国王的话远远落在了睡了一觉起来肚子有些饿的刘彘耳中,小孩揉了揉眼睛,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他的兄长正对着中山国的众位臣子说:“本王想了好几日这个问题。农为立国之基,安民之本,商业却是血液,血液流过的地方,身体才是软的,血液不通之处,便毫无活力。”“一味压制商人,不如扶起农人。”“这一条路,前无古人,后有无来者暂且也不可知。但本王想试着走一走。”刘彘悄悄探出头,就看到年少的国王对着他的臣子柔声说道:“诸君,可愿陪着本王试上一试?以吾等实践之举,验一番道理。”“便以六年为期。”“……喏。”六年后,便是汉景帝在历上开始削减王职权之时,小国王露出了一抹带着些小狡猾的笑。==农历五月下旬,吹来的风已经带了燥意,中山国的水稻开始分蘖抽穗。此时的水位已经被放得很低,确保水稻根部能够受到高温和光照刺激。这时候的天气最好,晴天多,日照时间长,南方这时候已经开始梅雨季,但中山国所在的河北正是蓝天白云,小风阵阵。鸭子们正在稻田里头撒泼,现在水位低,正好方便他们寻找平日里头看不见的食物。放水的时候稻田边上留了深水区,现在养了一个多月的鱼都集中在那。小国王巡视了一番田地,小心翼翼地数了数分蘖出来的稻杆,又算了算对应的收获,顿时乐开了花。他心情一好,就指挥弟弟捞了几条肥肥的稻花鱼去内脏炸了吃。刘彘对于吃鱼心里头有些不欢喜,小孩儿嗅觉灵敏,自然不太喜欢吃这种带着腥味的东西。见他晃晃小身体面上不乐意的模样,夏安然拍拍他小屁股承诺阿兄出品必属精品后,刘小彘还是带着小鸭子们跑去空手捞鱼了。没有工具的小豆丁战斗力和三只小鸭子相当,也不知道是人捉鱼还是鱼捉弄人。鸭妈妈倒是一口一条小鱼吃得很是欢快,最后她实在看不下去了,迈着鸭步避开了水花飞溅的小池塘。那池子里头鱼飞鸭跳的模样看得夏安然乐呵了好半天。然后刘小猪给他捞上来了四五斤小鱼——用他的袍子撩的。这些鱼个顶个的小,夏安然默默看了眼弟弟面上被鱼尾巴拍红的脸颊,最后什么也没舍得说,还要顾忌小男子汉的自信心表扬了一番,接着拿起菜刀手起刀落。小国王亲自给弟弟做了一顿犒劳饭。这鱼体型也就半个巴掌不到,骨头鳞片都还没长硬。新鲜的鱼不需要太多处理,薄薄裹上绿豆淀粉和面粉的混合物,再敲上一个热乎乎的鸡子后入油锅炸熟即可。炸完后的小鱼口感爽脆,绿豆淀粉吸水性差,吸油性也不佳,如此制作出来的面糊油分会少一些。撒了些细盐和葱片三口一条,刘彘根本没办法抵抗油炸食品的魅力把自己吃得肚皮滚圆。小朋友吃饱休息了会就去满农庄晃悠消食,夏安然却没那么空,他今天来是要指挥人开始做酱的。其实今年冬天的时候他们已经做了一批酱,用的是夏安然从美食节目里头看到的东北大酱的做法,而现在则是要做酱油。酱油最重要的发酵阶段需要借助盛夏时候的气温,所以现在做刚刚好。这些是他从姑姑馆陶公主所在封地购入的菽麦正好到货,夏安然才有了充足的资源来做酱。 第113章 想到儿子皱巴巴的苦瓜脸,坏心眼的老爹就乐呵。哪想到他听到了预料之外的回答:“回陛下,中山王殿下苦恼坏了,一直到臣离国,他都还没派人去开采矿石呢?”“嗯?”还有拿了矿山却苦恼的?刘启被这个意料之外的回答激起了好奇心,“说说。”于是袁盎便将中山国内的几番争论给说了,顺便帮着给刘启打了个预防针,将夏安然写信问他的兄长们这事要怎么处理一并也说了。听完袁盎的话之后刘启久久没有说话,他面上没有太多情绪流露,叫人看不清他的心情。刘启的涵养功夫和表情管理能力极佳,只要他不愿意,旁人别想轻易搞懂他的心情。“这小子个子没长,心眼倒是长了不少。”刘启嘀咕了一句,但他没有在这个敏感话题上多做停留。刘启是一个说的不如做的多的人,他看事情也一样,比起别人说了什么,他更喜欢看人怎么做。夏安然这个思路倒是给他的父亲打开了一道新的窗门,看样子儿子也养到了可以收割一茬的时候了。小国王自然不知道他在此后就被他老爹注意上啦,事实上不光是他,几个被他去信的皇子们也都被刘启盯上了。自然,他也注意到长沙王那一箱箱缓慢运送来的货物,以及夏安然同母兄长几乎一天一封的书信。再一听另外几个儿子的反应,嚯,这小子人缘不错啊。之前他就听到了这个小崽子仗着年纪小,死搅蛮缠拖着他几个哥哥联合起来搞货物运输的事。当时刘启没有表态,任由几个小孩自己搞,没想到后来居然搞得不错。汉虽有驰道四通八达,但是驰道全天下只有帝王可以走。这驰道其实是始皇帝修建的,其本身宽广,但是为了安全需要,也为了保帝王威仪,驰道本身筑有围墙,每三丈种一颗树。哪怕某些路段可能帝王一辈子也不会走上一次,但是当地的官僚也必须年年护理。毕竟谁也不想万一哪一天帝王来了发现这里的路崩了,或者桥塌了,那到时候恐怕就不是杀头那么好解决的了。除了其实只有象征作用的驰道,还有北部直抵匈奴的直道,但是老百姓们寻常使用的还是大道,或者也能够称为驿道。这种道路是专门用来传信、运送物资、官员上任。沿途还有官方驿站,基本上每隔三十里就有一个驿站,官员们可以免费歇息喝水吃饭,还可以在这里换马,但寻常百姓却是需要付费的。驿道有专人维护巡逻,还有官员们来往奔波,自然安全系数高,所以寻常百姓商队多半会选择走大道。但是大道有一个缺点,它就和如今的国道一样,只负责主要交通。譬如你从长安到中山国可以走国道,中山国的区域是南北走向,基本上主要的县城都在直道的南北贯穿带上,但是如果你要走东西走向那就只能走中山国本身的土路。中山国人口密集又以平原为主,情况还好一些,如果是山地丘陵为主的地方则难免会有藏匿的匪患。若是平民落草为寇也罢,最怕的就是当兵的一整个队一同落草,大商队能够雇佣勇士,但寻常商队的护卫则是完全打不过的。日子久了便是民间一霸。也因此,运输成本很大程度上制约了小型商队的发展。但夏安然现在联系几个诸侯王搞的这么一个物流链,就是将中山、河间、赵、鲁四个地方串联了起来,而鲁又向其东边连起了胶东、胶西二国,赵向着南边连起了梁国。说是四国,其实辐射圈内足足有八九个诸侯国,更是一路带上了若干个郡县。于大商队来说这无甚意义,但是对小商队来说,却很有用。一来一往可以大力减少物资消耗,而且也能拉动他们本国的税收。这一件事之前梁王和太后说过,言语中一方面是为了夸夸小皇子,另一方面也是向太后彰显一下他是多么的慈爱。太子虽立,但刘荣被他的母亲栗姬养得有些软和,这种软和还和自家小九那种不太一样,是从上到下都软。自家小九皮是软的,但是里头的馅却是硬邦邦,戳得狠了一准还能弹回来,但是太子那戳下去那是直接能戳穿。刘荣的性格不合适,这一点刘启看出来了,窦太后看出来了,刘武自然也能看出。是以刘武根本没把刘荣放在眼里。他频繁出入长安城,每次都假借思念母亲,一年中几乎不是在来的路上,就是在回去的路上。这次他分明下令谁也别来,末了却发现弟弟已经快走到长安了。好在他应对及时,才没酿成祸端。对于这个弟弟,刘启多少觉得有些烦,故而当他意识到几个儿子这是在薅弟弟羊毛之时心中顿时有些痛快。小孩们的心理在大人眼中那就是透明的。作者有话要说:刘启:我儿砸,棒棒哒,贼贴心,为父解忧。刘启:我已经看到了未来,定然是两个儿子齐心协力共创大汉盛世。刘启:光这点我就能吊打很多爹,这一定是朕的优良基因!(指指点点)陌生人赵祯进入聊天室。陌生人曹操进入聊天室。陌生人刘协进入聊天室。赵祯/曹操/刘协:没事,我们就是来看看这个明明占了儿子光还不自知的。===华夏民族的基建之血一定是从祖龙开始的,秦始皇的驰道、直道那是和高速公路一样得在造啊。最后都便宜了西汉。= =货物和物价的宏观调控是西汉正式开始的,但之前管子已经提出了。西汉用的是平准法,道理类似。但是这个方法在中山国没问题,放到全国就有些难度了,因为这个采购和物价这东西很难有标准。中山国地方小好监控,放到整个大汉就容易发生官商勾结的情况。甚至于调动货物来售卖。没有制度是完美的,就看谁想得更多一步。 第115章 这匠人曾指挥学徒造了一艘渔船,其腹肚可放鲜鱼。如此,渔船便可将活鱼带回,甚至于可以晚归捕一波夜间觅食的鱼类,这种船很受当地人欢迎。敢在船肚内放水,显然一方面他算稳了船舶的重心所在,另一方面则是确保船舱不会发生漏水情况。无论哪一种都非常值得学习。夏安然看中的正是这一技术,这技术和后世逐渐发扬并且从中国走向世界的“水密隔舱”技术很像。水密隔舱是一项非常伟大的发明,一直到现代都还在应用。其实它的原理说起来非常简单:就是用隔舱板将船舱分隔为互不相通的一个一个舱区,然后严密分隔,使之彼此间密封,如此即便在航行过程中有一个舱区漏水也不会影响到别的舱区,也可以保证船重心不会大面积偏移以至于沉没。而同时,因为分舱,在卸货时候也更清楚货物归属。排除这一点,其还有一个优势。为了保证密封和抵抗水压的效果,这些隔仓板都非常的坚固,它们就像是在船舱里面建立了一个个互相支撑的蜂巢形网络,无意识地加强了船的横向承受强度。此举保证其遇到大浪或者礁石时候也不需要害怕。在后期的水战中,这也是宋船就算被投石器砸出了坑洞也不会立刻沉没的秘密。夏安然虽然只知道这个概念,但是经过本地的县官翻译,造船匠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夏安然表示可以将匠人的名字刻在船舵上之后,这位匠人毫不犹豫地加入了他的工作团队。然而等他兴致勃勃地回到了中山王府想要告诉弟弟这个好消息的时候,却看到了一脸严肃沉重的郅都,和一看到他就扑上来的刘小彘。刘彘被夏安然反射性抱住之后哇的一声就哭开了:“阿兄,父亲要将南宫姐姐送去和亲!”南宫公主是几个小皇子的二姐。刘启虽然儿子很多,但是女儿就三个,还都是王美人生的,也正是因为如此,王美人连生三女后依然恩宠如旧。汉室公主地位很高,三位公主都是年岁小小就得了封邑,零花钱比小皇子们还多。当然因为王美人为人低调,几位公主才没有表现出其豪奢。但即便如此,公主们和皇子们生来就玩不到一块去。女孩们发育更早,哪怕是同母弟弟的刘彘都躲着她们,他年岁太小,常被姐姐们当玩具玩,还给扎小辫,等懂事些之后他看到姐姐们都是有多远跑多远。更别提别的小皇子们了。在刘胜记忆里,那三位同母小公主都有些抱团欺负弟弟们的意思,但即便如此,那也是他的姐姐。更何况,大汉历史上以公主真身和亲的,不是只有一个吗?那位不是叫细君公主吗?那时候他还是看别人批评汉武帝的时候有一论调便是:别的皇帝派良家子派宫女,就汉武帝嫁了宗室女。所以判定武帝更加无能来着。因为对公主封号的印象很深,所以夏安然觉得自己应当没有记错。刘彘已经哭到抽噎,忽然他感觉身体一轻,夏安然将小皇子抱了起来,把他的小毛脑袋压在脖颈处,轻声说:“彘儿莫哭,先入府再说,”刘彘的情绪一直撑到现在,见兄长回来后才释放了些情绪,现在被哥哥一动他倏地一惊,吸了一口气,便开始不停打嗝。这下更是连哭都哭不好了,简直出离委屈:“呜呜……嗝,阿兄,嗝,南宫姐姐可怎么,嗝,办?”夏安然连忙给人拍背,极是心疼,他赶紧让人别说话了免得岔气。等到回了房,马上就有脑子灵活的小侍递来了帕子。夏安然拿热帕子把小孩满脸的狼狈给擦干净去之后,见他一直在打嗝,立刻吩咐人去倒温水,然而小皇子这个嗝一打就没停了,喝下去两杯水也没好。最后刘彘捧着圆肚皮不肯再喝了,他稍稍适应了些,已经能够在打嗝的间隙里头把话快速说清楚了,“荣哥哥说,匈奴人来信说之前的公主都不是大汉公主,嗝,所以他们很生气,就说如果父王不嫁一个真的公主过去就要来攻打大汉!嗝,大姐姐已经订婚,南宫姐姐还没订婚,所以父王就要把南宫姐姐嫁给大单于!”一句话急急说完之后刘彘打了一个大大的嗝,他越想越急,捏着九哥的衣袖,用力地用小短腿狠狠蹬了两下地板:“阿兄,这要怎么办啊,”他阿兄眸中闪过一道暗芒,忽而低下头和他眼对眼,十分认真地说:“彘儿,阿兄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哥哥严肃的模样让刘彘也跟着小脸板得死紧,嘴巴也跟着抿了起来。难道,难道阿兄这边也有什么很可怕的事情要说吗?“彘儿。”夏安然出声让小豆丁的视线和他紧紧相对,平日里头圆滚滚未说话都带着笑的杏眼一冷硬起来竟是透出了几分肃杀之气。这种杀意让没上过战场的小豆丁直觉受到了威胁,就像是直面大白鹅的小鸡仔一样,动也不敢动一下,就听年轻的中山王对他说:“其实你的小鸭子都是女孩子。”刘彘:??刘彘:!!!!!刘彘:“呜哇!!!!阿兄坏!!!!”眼看着小豆丁一副大受打击就要跳下去撒腿狂奔的模样,夏安然忙把人抱了回来。“好了好了,阿兄是看你打嗝,吓一吓就不打了对吧?不气了不气了,来同阿兄说说……”小国王眼睛微微眯起,“荣哥哥……的信是直接寄给你的?”小皇子点点头,气呼呼地用夏安然昂贵的绸布衣服把脸上的泪水鼻涕水一起擦干净,然后端端正正坐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却见他九哥一点都没注意他的动作,反倒是略有所思的模样。刘彘呼吸悄悄放轻,只觉得胜哥哥现在周身的气势有点像父王,他的本能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打扰到九哥,九哥一定在思考很严肃的事情。小皇子抿抿嘴唇,想到父王,他又低落了下来,对于所有男孩子来说,人生中的第一个偶像都是父亲。刘启对刘彘来说,那是如同山岳般的存在,而现在告诉他父亲作为整个国家的帝王,却只能牺牲自己的姐姐,这种失落的情绪和姐姐要出嫁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小少年提早体会到了什么叫百感交集。夏安然一时没有注意到弟弟的心情。在“刘胜”的记忆里,太子刘荣性格软和,和所有皇子关系都不错,他年长又照顾弟弟们,他做太子,当弟弟的都没太大意见。当然,这主要是因为皇子排序一二三都是栗姬所出,直接加了三道保险,故而皇子们也对皇位没什么念头。这也是刘启的几个儿子关系和睦的原因,毕竟彼此都不是敌人,甚至于他们还挺乐意看到刘荣上位。皇帝是亲爹亲哥,总比是隔了一层的叔叔好,最起码这个亲哥脾气厚道,不会折腾人啊。刘荣作为皇长子,很长一段时间又是太子长子,别的不说,礼仪规制他学得比谁都多。这样的刘荣会绕过夏安然,写信给还差几个月才到四岁的弟弟刘彻?就算是出于亲情写给同母弟弟,但刘彻现在也就是一只鸭的战斗力,写给他还不如写给自己。夏安然眯了眯眼:“彘儿,荣哥哥给你的信让阿兄看一眼。”展开信,夏安然快速将信中内容过了一遍,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信的确是刘荣写的,但也不是刘荣写的。就其信中内容倾向和口气来说,这应当是“南宫公主”借刘荣之手书写的信件,不知为何最后却是走了刘荣的关系传递了过来,刘小猪识字不多,当是由旁人读信,故而没有发现。如果要解释南宫公主为什么不自己写这个问题……他问了一句小吏送信来的人何在,却得知其为驿官,已经离开去送下一封信了。如此情况让夏安然更确认了几分情况。刘荣是大汉未来的天子,而刘启是他的父亲。刘启已经下了决定将女儿嫁给匈奴,作为太子的刘荣可以当面抗争、反抗,或者想办法解决,但绝对不应该写这一封带着浓浓煽动语气的信件给他的幼弟。 第117章 “阿兄,我说的对吗?”夏安然沉默了下,他表情中有些自我怀疑:我刚刚是这个意思?难道我的意思不是让弟弟以后考虑好了再出兵吗?“阿兄?”小孩被泪水洗涤过的黑眸又大又澄澈,里头的坚定和果决实在令人很难否决。“对!”夏安然抹了把自己的脸,决定结束这个话题,弟弟还太小,话题太沉重,实在没有必要给弟弟增加压力。他把弟弟放在地上,然后拍了拍小朋友的肩膀示意他站好,又拿了帕子给弟弟擦干净小脸,让重新鼓足气的小泪包变回小国王。刘彘在帕子上头用力擤完了鼻涕,然后他黏黏糊糊地拉住了夏安然的手,任由夏安然把他扛起往榻上放:“阿兄,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够兵强马壮啊?两年还是三年?”“等彘儿长得比阿兄高的时候。”夏安然垂下眼帘,看着弟弟圆滚滚的胖脸蛋,他亲自动手给弟弟退下了衣袍和小靴子,又用热帕子把他的小手擦了一遍。刘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显然太过激烈的情绪变换已经耗完了他的体力。他嘟囔了一句:“那彘儿会努力吃得多一些,每天喝一杯……啊不对,一杯半牛乳。彘儿要努力变强,然后,然后到时候抢回阿姊,除了阿姊,别的姐姐姑姑们也要抢回来。”“以后再也不让姐姐们出去了,我们把人娶回来。”“好,娶回来。”夏安然把小孩搬到了床上,将他举起来擦眼睛的小爪子塞到了被窝里头。“给,给阿兄也娶一个。”小孩睡意朦胧间努力睁大眼,他的目光定在兄长脸上,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夏安然也跟着笑了,他拍拍小孩的胸口,一下又一下得安抚,“阿兄就算了,阿兄想要找唯一一个喜欢的,然后和她过一辈子。”小孩的嘴巴撅了起来,很不满哥哥拒绝了他的好意。夏安然捏了一下他的鸭子嘴巴:“阿兄以后要养你侄儿,可能有一百多个呢,阿兄可养不起更多的媳妇了。”“一百多个啊!”小孩在叽咕了最后一句,“那我来帮哥哥养,给哥哥养很多很多小侄子~”然后他就陷入梦乡,梦里头是他和哥哥骑着高头大马将姐姐接回来的一幕,姐姐背后还追着痛哭流涕的看不清模样的匈奴人,那人在求着他别把阿姊带走。但是残忍的刘大彘才不理他呢,我们汉家的公主就该待在汉庭里头,才不给你们!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所有情况是夏喵基于信息的推测,不完全正确哦(端坐推锅.jpg)夏喵:????中国王朝崩溃并不全是马尔萨斯理论的原因,但是大概道理类似,就是人均越来越少。各朝代最后崩盘多少都是农民起义开始的(除了宋,宋灭亡原因主要是外力)但是中国农民经济崩盘的原理基本都是因为土地兼并。还有官僚不交税。在明清这个情况最严重,官僚阶层的优惠政策使得国家的赋税压力放在了老百姓身上。而一次灾年,就足够自耕农变成佃户,自耕农的数量少于佃户,就要出问题。当然这不是绝对的啊。每个朝代都有改变,解决了一个问题之后又会有别的问题。必须要看的tips:为了你们的历史成绩作者君必须要澄清一下啊。汉朝的和亲,是政治因素,不是耻辱性的送女儿去讨好。你可以理解欧洲联姻那种。有正常求娶仪式,嫁妆聘迎接娶仪式的那种(不过在汉人们看来其实还挺耻辱的,因为要把女儿嫁给蛮子)刘启有几个闺女不知道,但是史书上留下痕迹的只有这三位。历史上南宫公主没有和亲,这一次和亲派去的也是无名氏。没错,在和亲的名单上写的就是以景帝女儿的身份出嫁的无名氏。大汉宗亲和亲是从武帝开始的,他嫁的是细君公主,细君公主的祖父是刘非(就是皇子中很能打的那个)然而她爹参与到造反了,她因为年少被赦免,为罪臣之女。后来大汉要从匈奴这里争取到乌孙,就将细君公主出嫁给乌孙的国王,聘礼和陪嫁都非常丰盛。然而乌孙王年老,就让她又嫁给了自己的孙子,细君公主不同意写信给武帝,武帝表示让她跟随国俗,大汉要和乌孙一起抵抗匈奴,于是细君公主只能改嫁,之后生下一个女儿后就去世了。在细君公主去世后,武帝又送了一个公主,叫解忧公主,解忧公主是七国之乱的楚王之后,也是罪臣之后的身份,但是她是属于比较积极的那种姑娘,她和侍女冯嫽出嫁乌孙后,发挥了杰出的外交才能和智慧,为大汉稳定了乌孙这条线,最后在她的孙子继承乌孙王位之后,她请求回国。汉宣帝同意了并且以公主之礼迎她归来,最终她葬在了大汉的土地上。细君公主、解忧公主、王昭君也是和亲上唯一能知道名字的三位公主了。南宫公主和亲是源自影视剧《汉武大帝》因为我很喜欢她,所以就……咳咳。毕竟这篇文本身的目的是为了作者君年少时候吃过的那些刀片缓一口糖啊。(喂,不要说出来)啊对了,解忧公主的侍女冯嫽也是非常非常厉害的一个人物,她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外交家哦!超级厉害哒!可以看下她的百度词条来着。第46章 大汉华章(44) “殿下。”郅都紧随夏安然快步出了刘彘的寝殿, 他面上有几分沉重,“这信有蹊跷。”“怎么说?”“殿下回宫后,臣便听闻下头人来报, 那驿夫是冲着胶东王殿下去的,有人说看见那人在门口徘徊了许久, 直至胶东王殿下要出府时才凑了上去。”“人找不到了是吗?”夏安然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也不生气, 这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将刘荣的亲笔书信递给了郅都,后者一眼扫过, 眉头越皱越紧, “这信……是太子手书?”“是阿兄的印。”夏安然话没有说死, 他的指尖摸索过留着太子私印的卷套上,“阿兄的印当年其实被我们敲过一下,别人看不出, 但是我们知道那上头有一个小缺口。”但是印并不能说明什么,更何况这还是私印,字迹也的确是刘荣的, 这才是问题。夏安然叹了一口气,苦笑:“阿兄……也不过十八岁。” 第119章 当时刘启读了信之后纵使他涵养功夫再好,也忍不住心头火烧火燎,但他反反复复将那股浊气吐出吸入后,反而觉得神智清明。他从当中看到了一个绝妙的机会。匈奴在此时提出的这个要求宛如天助大汉,若大汉借此机会往匈奴腹地推广货物,自毫无痕迹可言。这样的机会,如果他放过的话……不,他不会放过。但是这件事交给谁做他都不会放心,唯有自己盯着。若他死,就会和文帝一样,只能留下一个语焉不详给后人,所以,他不能死。另一方面,只有他不死,才能保住汉家公主的地位。帝王的女儿和帝王的妹妹这个亲缘程度全然不同,他活着一日,匈奴单于就不会亏待他的女儿。没错,刘启已经打算这次嫁出一个真正的皇室女了。哪怕自此以后,他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挂上无能之名。自高祖汉匈开始联姻起,汉朝都是嫁出名义上的公主,而匈奴也是纳其为阏氏,自称为大汉皇帝的女婿。汉室的臣子们和宗亲对于和亲一道极其不喜,尤其是在大汉的前朝秦曾经打得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情况下,但只是名义上的公主的话也可以勉强接受。但是出嫁尊贵血统的皇室公主,这情况便全然不同。加上匈奴还有“父死子继”的规矩在。男人紧闭的双眸遮住了其中的苦意,他在别宫一人沉思了许久,才唤来了宦官,让他去将王美人请来。整个后宫唯一被诏的王美人欢喜赶到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一消息。她的次女,如珠似玉的南宫公主,将在明年嫁往匈奴,嫁给那足可以做她父亲的军臣单于为妻。去那苦寒之地,自此以后,她们母女想要再见一面,难于登天。被帝王招幸的喜悦已荡然无存,王娡呆呆坐着,只能找出一个谈不上是理由的理由。“南宫之前不是已经在……”她顿了顿,将那一句「在相看人家」给咽了下去。且不说根本没谈成,只能说彼此尚且有些好感。哪怕谈成了,帝王说了要送公主和亲又能如何?难道那一家人还会因此抗争?她说了毫无用处,反倒会给女儿增添麻烦。王娡是个聪明女人,她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缓缓抬起了眼帘,接触到了景帝的双眸,这个男人眼中满满都是不容置疑的肯定之色,王娡很清楚她不应当再说什么。她也很清楚如今这个局面她虽失去了一个女儿,但是却可以得到帝王的愧疚。而在这个宫殿里面,帝王的愧疚意味着什么,参考贾夫人便可知晓。她应该忍的,因为她在帝王眼中一直是善解人意的。但是这一刻,情感还是战胜了理智,她落着泪问帝王:“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看到帝王缓缓摇了摇头。王娡的心都碎了,其后她回到了自己的殿内,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女儿这些话。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的彘儿也不在。王娡呆坐在塌上,只是抱着自己的三个女儿默默落泪。“娘,娘您怎么啦?”长女又惊又怕,她左右环顾了一圈,又见没有人跟进来知晓不是母亲犯了事,那,那难道是,“弟弟?是弟弟那儿?”“不,不是。”阳信公主闻言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听到母亲说,“是南宫,南宫要和亲了。”三个女儿齐齐瞪大了双眼。隆虑公主年岁还小,尚且没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而南宫公主此时已然呆滞,什么反应都没有,唯有阳信公主还有思考余力,喃喃道:“可南宫,南宫才十三岁啊……”“是,所以陛下说,南宫留在宫中一年,对匈奴说准备嫁妆,”王娡摇摇头,她怜惜地摸了摸女儿的黑发,“待到明年此时,便送南宫出嫁。”“那么……”阳信公主喃喃道,“还有一年。”是的,还有一年。她的眸光凝结,看着妹妹的眼神坚毅,这位和馆陶公主一样,未来继长公主之名,并且成为西汉武帝朝极其富有政治嗅觉的女性在此时表现出了她性格中强势的一面。她一把拉住了母亲的手腕,又拉住了妹妹南宫的手腕,道:“娘,先别哭,我们不是没有办法的。”她的视线落在南宫的脸蛋上,然后说:“只要妹妹的脸……”“闭嘴!”王娡眸光一厉,她反手捏住阳信纤细的腕子警告道:“匈奴单于要的是大汉真正的公主,你父王只有你们三个女儿,你莫要动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那,那为什么是我啊!”南宫公主此时终于回过了神,她左右看看自己的姊妹便知道自己那一句话有多傻。姐姐阳信公主已经订婚,再过几月就要出嫁,加上阿姊是长公主,地位特殊。妹妹今年还没车轱辘大,他们等得了,匈奴又怎么可能等。可那是匈奴啊,是,是父母口中的蛮荒之地,那里的一切都和大汉不同,充满了血腥、掠夺、杀戮。她未来的丈夫甚至和父亲一样大。南宫抖了抖嘴唇,什么都说不出,她无法责怪任何人,这不是谁的错,但终究心中不甘,她对上母亲泪光盈盈的视线,喃喃道:“我只想,看着阿姊出嫁,看着阿弟阿妹长大。”“我只想做大汉的南宫公主。”“我不想做匈奴的大阏氏啊!”女儿的字字都扎在了王娡的心中,她眸光闪动了下,第一次感觉到了作为一个靠着帝王宠爱过活的妃嫔的无力。她将女儿搂在怀里,安抚道:“还有一年,我儿,还有一年。”一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她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想要得到无上的权利,得到能够保护自己子女的权利。弱小,就是原罪。 第121章 只要知道了他们大概的位置所在,刚才主和派的意见便也不是事。除了这个之外,大汉还需要知道匈奴内部的势力分布,以及其首领的性格为何,有没有和匈奴王庭特别有意见的部落,等等。唯有掌握足够的信息,他们才能有进一步的操作。如此,这个议题已经不需要多说,除了少数人不发表意见之外,大部分的臣子都投了赞成票。但接下来大家关于能够售卖什么产生了分歧,尤其是关于米粮能不能卖这个问题发生了激烈争吵。另外还有定价问题,汉匈之间使用的货币不同……不如说匈奴压根就没有货币这个概念,他们都是以物易物的。这要如何定价?用什么计量单位?还有,互市设定在哪里也是个问题,谁来管理,如何收税……种种琐碎问题使得刘启被吵得脑仁疼。他指尖点点桌案,忽而说道:“关于这个问题,朕想要问问诸王的意见。”臣子们一愣。没错,刘启学着自己儿子,将国家大事来了个群发。不管是儿子、兄弟、叔伯还是功勋之后,一个也没拉下,他们陆陆续续地都收到了这份文件。顿时一干人只觉得脑仁一抽一抽地疼。这,这是何意?要说陛下愿意让他们干涉朝政他们是不相信的,刘启小儿看着老实,其实狡猾狡猾的。但是上头还说了这问询是问了所有诸侯,如果自己不回答或者答得不好那岂不是很丢脸?诸侯、藩王们纷纷以头抢地,只觉得心中纠结万分,他们是答呢,答呢,还是答呢?——你倒是给我一个选择的余地啊!作者有话要说:夏喵:hello?爹,爹你看看我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给我?版权费呢?刘启:再给你一个无价之宝怎么样?夏喵:(财迷星星眼)什么呀??刘启:你十一弟。夏喵:!!爹,客气了是不,我们什么关系呀,我的就是你的,你的还是你的,随便用随便用。夏喵(背后暗戳戳拉着刘小猪说点老爹坏话)农耕民族能够压制游牧就是因为装备,一旦双方装备平了,按照彼此的战斗能力农耕基本是很难打得过游牧的,因为游牧是赢一场就是赚,而农耕是怎么赢都不赚。今天来说一下汉匈之间最坑的一点——时间线不等。文中说汉朝秋收时候匈奴入冬的确是如此,现代气温变暖的情况下,内蒙古以北差不多10月就已经可以判定入冬了,我估计如果是气温更低的西汉……可能9月差不多匈奴人就没事干了。他们一般是7/8月疯狂放牧,晒草储粮,然后9/10月开始就到处游荡,准备入冬。对于老婆孩子们来说,这时候家里头的壮劳力基本是没有用的,吃得多,干得少,如果出去抢一把还能赚回来一些,不在家除了降低安全度以外,好处多多。所以一到汉人的秋天,匈奴就来打谷草了。这一点就让汉人很烦,因为他们会猫着你秋收时候来,古代秋收一般会持续大半个月,粮谷入仓前还必须暴晒否则容易发霉,这时候每一步都是需要劳动力的时候。匈奴就在外头候着你说当地官员敢掉以轻心吗?他们肯定要调动人守门,如此就会影响秋收。所以大司农的意思就是,你们匈奴不是神出鬼没吗?我们就找个时间点让你们必须来,来往多了什么秘密都藏不住。而且你可以派小批人来交换货物,但是肯定会有大批人接应,否则东西被抢了都不知道。当然,基本上是免不了被抢的,部落间抢来抢去关系可不就不好了吗?一不好就会生出抱怨来,一抱怨就有汉人动手的地方啦!噫——这个老头子好坏啊!第47章 大汉华章(45) 好吧, 其实根本没有选择啊!既然要答,那就必须好好答,要又快又好, 否则多丢脸。这道题靠藩王本人肯定是没办法答出来的,必须召集小朝廷开会集思广益才行。刘启此举, 可谓无本买卖。天下名士愿意投奔朝廷的并不在多数, 还有许多留在家乡,一则是观望朝廷, 二则也有不愿离乡之故。这些人没有在京城扬名, 在当地却小有名气。还有不少就是诸侯王的幕僚。如今刘启一番“问策”于诸侯王, “对策”的可不就是汇聚了一个封国智慧的小团队吗?藏拙?不存在的。人活一张脸,诸侯王们纷纷表示,总不能被隔壁那谁和那谁谁谁比下去不是?想, 贴榜子、开小会、讨论争论辩论,不管怎么样都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来!这样不淡定的基本都是叔伯辈,刘启的儿子兄弟对于这问卷只感觉又陌生又熟悉。没错, 上次自己也被问了一遭,现在怎么又来?这难道是今年的新流行?对了, 说起来小九去年就藩, 的确可能学到了这一招。最晚就藩的刘彭祖听闻这个消息后沉默了下,最后什么都没辩解。 第123章 他们抵达的时间刚刚好是休沐日,因提前来告知的驿者耽搁了,最后双方几乎同时抵达,不知情的韩婴恰好出城,于是几个小朋友也多了一天自由活动时间。午睡醒来的刘彘见到小伙伴们又惊又喜,小伙伴们见到他养了四只鸭子也是又惊又喜,刘彘作为中间人得为彼此进行介绍,场景一时非常严肃正经。而夏安然在旁观这一切的时候目光却渐渐呆滞。韩嫣他认识,但是张骞?这个张骞是他知道的那个张骞吗?出使西域的那个?等等,历史上张骞是刘彻的伴读?他只记得一个韩嫣啊……夏安然感觉一脑袋问号,觉得自己好想知道了不得了的事情。对了,还有个桑弘羊,这位好像也是太子伴读?能够支撑武帝南征北战多年,这位的贡献也不小。对了他现在几岁来着?好像记得这位是洛阳人,家里头还是行商出身,那应该很好找……还是母亲怀里打奶嗝的桑弘羊绝对想不到自己这么小就被人惦记上,并且很快就要被付诸于行动。他瘪瘪嘴,幸福得吐出了一个奶泡。桑弘羊因为年龄小躲过一劫,但是被送过来的张骞、韩嫣可没能逃掉。丧心病狂的夏安然被老爹抓壮丁之后立刻将压力下发,小豆丁们对于中山王严肃得邀请他们谈论朝政适应得非常良好,并且一个个都坐在小垫子上有模有样得讨论开商场这事。刘小彘主动举手要求做记录。这群小豆丁虽然年纪不过四五岁,但是他们出身不凡,寻常小孩在玩泥巴的时候他们就听了一耳朵的时局分析。再警惕的大人都不会注意避开自家的孩子,故而夏安然现在只听了几句,就大概知道这些人分属什么阵营了。韩嫣的祖父韩颓当是保守中立派,张骞的父亲是支持派,窦皖就不说了,他虽不开口夏安然也知道这位一定是支持的。小国王不太确定这是巧合还是帝王故意的安排。韩嫣是功勋派,他的祖父是大汉对于叛将既往不咎的证明。张骞是什么出身不知道,但是他应当是寻常官吏家庭出身。看起来刘启为十皇子选的伴读名声不显,但其实代表了如今朝堂上的两股势力,就还差一个外戚便可三足鼎立了。说起来,夏安然外头回忆了下自己的伴读……没错,刘胜小皇子也是有伴读的,他的伴读叫曹寿。不过后来在知道曹寿会变成自己的姐夫之后刘胜小少年就不理他了。现在夏安然觉得还是有必要和这位严格来说,也能算得上是命运之子的人搭个线。曹寿,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平阳侯,卫青一家就在他家干活,霍去病的老爹——那位被称为世界上最能生儿子的男人霍仲孺也是他封邑内的小吏。简单的说,在他家诞生了卫青、霍去病,若干年后他媳妇还嫁给了卫青,咳,这个先不提,总之这位在历史上是谜一样的男人呀。他留在史书上的痕迹很少,大部分还是和刘彻有关,刘彻这个坏皇帝出门玩耍捣蛋时候总是留他姐夫的名字。但是这些都被耿直的史官记录了下来,但对于曹寿本身的痕迹,却非常少。夏安然暗戳戳打着小算盘。这时候卫青应该已经生出来了吧?他去个信要个人家应该没关系?卫家只是可以随意转赠的奴籍,但万一把人拉来了影响到霍去病诞生可咋办……不行,他好想看看小时候的卫大将军啊!一定和刘彘包子一样可爱!……总之先写个信去问候一下吧。小皇子和这位也没仇,无非是小皇子单方面的别扭,就记忆力来说,彼此关系还是挺好的,曹寿的性格也是比较宽厚老实的类型。就在他思想一个翻飞的时候,堂内的小少年们就吵起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讲到了汉匈互市的定价问题。一个说一匹马一石米,粮食可以再种,好马难寻。另一个表示你那太多了,粮食无价,万一粮食给得太多匈奴人存够了粮食来攻打大汉怎么办。刘彘小脑袋随着两个小孩的争吵左看右看,一时之间有些犹豫不知道谁是对的。夏安然也被他们说得一愣一愣的,他揣手坐在了原地,眸中却带着一丝笑,饶有兴致看着这几个小豆丁有模有样地讨论朝堂大事,只觉得按照年龄来说,几个小孩言辞犀利有理有据,不愧是未来大汉的顶梁柱们。然而他这个想法没过几分钟就被打了脸。两个小孩知识面有限,不过也是从家里人闲谈间获取的信息,很快便词穷吵不下去了,一个稍显弱势的小孩啪得站起来指着对方说“阿耶说,君子动手不动口,你敢不敢来和我打一架?”“正合我意!”另一小正太慷慨应战,然后他们就打成了一团。夏安然看得两只毫无章法的小菜鸟忽然开始互啄,眨眨眼,又眨眨眼,他刚想站起来去劝阻,就见窦皖看过来对他做了一个不用担心的口型。小国王一愣,两个小孩已经打得滚到了地上,一个抱住另一个的脑袋,拿小拳头哼唧哼唧打他的背部,另一个被抱住脑袋和手臂一点都不慌,拿自己没穿着袜子的小脚拼命去踢对方。这样还不劝阻?夏安然狐疑得看了眼窦皖,窦皖微笑摇头,示意他看刘彘,就见刘小彘一脸认真严肃得观战,还举着小拳头鼓劲,而且他鼓劲的对象毫无争斗能力,谁占了下风他就鼓励谁。另一个乖小孩阿青豆丁则是眨着黑葡萄的眼睛痴痴看着,眼睛里面的羡慕都要化成水流出来了!夏安然眼前一黑,他喘了一口气平复了下自己的心情,这……他,他家的乖孩子们,原来全都是小暴力分子吗?这种遇到问题用暴力手段解决的坏习惯是哪里来的哟?他什么时候教过孩子这个了?他难道不是都是以德服人的?眼看着战斗即将升级,小崽子都伸出爪子想要挠对方了,害怕孩子受伤的夏安然刷的站了起来,正当他打算前去干涉的时候就听啪的一声,两个小孩分开躺在了地上。他们抬着小脸看着天花板,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张骞说“我本以为你是功勋公子,又长得娇娇弱弱的,没想到你还挺能打的。” 第125章 夏喵:以德服人!爱好和平!刘彘:dei!以德服人!阿青:以戟服人!韩嫣:以槊服人!张骞:以砲服人!夏喵:?????等等???窦皖(默不作声指了指中山国兵械房)韩家的关系你们理清楚了咩?就是说韩王信和他儿子在同一年生了一个儿砸。所以韩颓当和韩婴虽然是同岁,但是辈分差了一辈。真是……特别厉害内=w=刘邦:我有两个韩信你们怕了吗?项羽:我可去你的吧。不用担心他们搞不清楚,因为他们都是叫字号或者军衔的。……话说真的没有搞错过吗?咳咳咳。但是对于历史学者来说。两个韩信给他们带来了苦恼,所以韩嫣的曾祖父就被叫韩王信了(因为他是韩王)韩王信反叛这事呢……其实挺复杂,但是直接引发了白登之围倒是真的,所以就这一点来说,我觉得文帝能接受这两人归汉还真的挺了不起。——当然可能是因为他想要知道匈奴的信息话说男人的友谊我真的不太懂啊,读书时候就发现了,有些男同学吧,明明是死敌,背后却勾勾搭搭。有些看着关系不错,却经常会打一架。有些看着有喜欢的小女生,却亲来亲去互相挤挤压压老公媳妇叫来叫去完全不避讳。啧,不是很懂男生。猕猴桃的毛毛很多很长的,嘎嘎嘎嘎看起来有些……hmmm,不过这种毛毛是为了保护它们不被昆虫咬来着。第48章 大汉华章(46) 几个小男孩再次进来的时候, 面上表情都有些微妙,这种古怪的气氛差点让夏安然以为他不是让几个熊孩子出去罚站,而是去进行换秘密活动, 所以现在他们是带着一肚子充满槽点的秘密回来了。小孩们很有礼貌地齐齐冲他行礼,夏安然颔首示意大家坐下后让侍女端上了点心。韩嫣等人谢过后, 眼睛随意往盘子里头一溜就立刻移了回来挪不开了。这, 这是甚?就见碗底一层绿糊糊的冻状物,在这个暑意乍起的时候特别的清新可爱, 中层是荧绿色的小块果实, 这个他们知道是刚刚吃过的猕猴桃, 而最上面点缀了几个圆滚滚的红色小浆果。虽然不知道这个是什么,但是颊边迅速分泌出来的口水用生物的直觉告诉他们——一定很好吃!夏安然不多挑战几个小孩的忍耐力,让人为他们倒上甜浆后就示意大家尝尝中山国特产。刘彘也没吃过这个, 但是他心知自家阿兄擅长倒腾食物,于是毫不怀疑地率先拿起勺子。就见他十分娴熟地一调羹舀到底,一勺子将所有的底料全都占入勺子, 然后一口吞到嘴里。这毫无疑问是最正确的吃法。一入口酸涩的汁液先声夺人,让小孩的整个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然后各种果子的香味齐齐爆裂开, 来自两种不同水果的果糖一个热辣一个含蓄,然而它们最后都被带着薄荷凉味的凉粉所包容, 最后吞咽下去后,留在味蕾上里的只剩下淡淡的凉意和蜂蜜所带来的花香。超!好!吃!小孩的眼睛“嗖”地亮了起来,他渴望的眼神扫视一圈,想看看有谁是不愿意吃的好蹭过来吃, 同时自己的手爪子牢牢捏住的甜品碗,就和护食物的幼兽似的。哪想他的小伙伴们个个都机灵非常, 见他这番姿态,韩嫣毫不犹豫地一口吞,然后整个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张骞更是丝毫不挑食,他喜欢从上而下一点点消减,就像是挖宝一般地品尝每一层的味道。倒是阿青,他犹豫了下,看到刘彘目光扫射,手却牢牢护住碗的模样就知道他喜欢吃,于是他伸出了自己的碗想要送给刘彘。然后被刘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刘彘义正辞严地说:“阿青你太瘦了!阿兄说好孩子不能挑食,只有什么都吃才能长得高长得壮。”“我是要做大将军的,要和我在一起玩,你要好好练武变强才行,虽然我们自小相识,但是我到时候是不会徇私的。阿兄说不能任人唯亲,所以你得靠自己努力。”小正太的眼睛留恋地从小孩的饭碗里面转过一圈,然后艰难地将目光落在感动得泪眼汪汪的小孩面上,真诚说道,“我最想要你做我的副手,以后我们也能一直在一起打匈奴,所以你可千万不能再挑食啦!”夏安然惊呆了。他的饭勺当的一声落在了碗里,但这一声也没能唤回他的理智。他最后是看到阿青小孩感动到流着泪一口一口将甜点吃完,被那仿佛在吃毒药一样的悲壮色彩所唤醒。最后小豆丁还把碗亮给刘彘看,刘彘的眼神在碗里面转了一圈,再看看小豆丁亮晶晶的双眼,想了想居然将自己护着的小碗一并送了过去,说:“阿青,你一看平时就很挑食,吃一份可能不太够,这个也给你吃。”他骄傲地挺挺小胸脯:“本王就从不挑食,每次都能吃完,所以本王少吃一次也没有关系。你以后得一点点补回来,看你大腿都没我手臂粗……不行,以后你得跟着我一起吃饭,我要盯着你。”韩嫣一点一点扒干净碗里的甜点,渴望的小眼神看向了刘彘的碗,他看了看自己的大腿……咳,好吧,他的大腿还是挺粗的,但是这个叫青的小孩腿也不算细啊……其实我也挺瘦的……他内心缓缓闪过了这一行字。刘彘的举动被夏安然制止了。中山王殿下以「阿青平时不太吃这个,一次吃太多容易害肚子」为由制止了弟弟的投喂,并且让弟弟将自己的甜品吃了下去。 第127章 不过这次的原因是河流灌入地下水,致使沿岸地下水位过高,水溶盐被不停带到土层表面堆积,便使得土壤表层盐分堆积。“中山国土地虽说,但有问题的也不少,好在中山国有农学家,他们研究了这地好些时候。”小国王为几个孩子解释。春秋百家之中的农学到了西汉时期已经彻底没落,若非这次他们被小国王频繁改造的农具吸引出来主动来投,夏安然绝对不会相信曾经和他攀谈过的几个农家汉子居然是农学的传人。这些人在表露身份后立刻享受到了国宝级待遇。夏安然为此彻底将杂交育种和土壤改造的任务交给了他们,而对于有一个相信农学的老板,这些农学家们表现得也非常积极和配合。在小国王表露出对河岸边无法被利用的湿软土地的在意后,农家人立刻抄起了工具开始了采样攻坚之路“对策是种桑树?”几个小豆丁十分惊讶,夏安然点点头,他指了指被养在基地中的几棵桑树苗,它们长得都不太好,有些蔫,叶子也没什么精神的样子,“这些桑树用的土是河边的盐碱土,不过只放了适量,它们还在慢慢适应。”“它们可以适应吗?”刘彘有些同情地看看这些只能说是活着的树,小嘴巴抿得紧紧的,觉得它们距离死亡也就差一口气了。其实夏安然也有些拿不准,他曾经听说过有人种桑树治理盐碱,所以就提出来了。但是现代的那树是农学院培育出来的耐盐碱的品种,他这样随便拉出来几棵就种也不一定能性,哪怕他有金手指。【花锄】,植物存活率增加百分之三十六的特殊属性才是这些桑树现在还活着的原因。这东西体量可小,乍一看还以为是小女孩用的东西呢,夏安然为了自己的面子硬是一个人偷偷将这些地方用这小锄给捯饬了一遍。但是只要或者就够了,对于植物来说,只要活着,就会一代代进化出抗性。这一代不行,下一代和下下一代或许就可以。无数优良的品种就是在逼迫植物进化的过程中产生的。“那为什么是桑树?”张骞好奇心最重,他伸手捏了捏一片叶子,扁扁的,质感很弱,这样的桑叶若是拿过去喂蚕……估计蚕根本就吃不饱叭?为什么用桑树啊,因为在小国王的印象中存在“桑基鱼塘”这个生态养殖的概念,虽然不记得是哪里使用这样的操作模式了,但是那种桑叶喂蚕,蚕沙喂鱼,鱼粪肥塘的操作模式实在是太让人心动了。而且桑树喜水,只要能扛过盐碱地这一关,种在河流边上就没有问题。桑树冠大、根深,能截留雨水、涵养水土,种在河道边上基本不需要打理,还能帮着预防哪一年雨水太大引起的河道滑坡。因为这里养不了鱼,所以到时候用多余的蚕沙来肥桑树也是一个很不错的循环。中山国既然打算发展缂丝,那么就肯定要开始养殖蚕宝宝。这里土地肥沃,拿农田来种桑实在太不合算,而若是在西北部河道纵横,又靠近山地的地方种上桑树和果树,正好可以弥补这里收粮不丰的缺点,给农户多一些收入。“若是可以,本王希望日后一个家庭的经济收入不要纯然以农产品产出为主。”小国王对几个孩子这么说道,“经济收入来源单一很容易受到天气影响,抗风险能力很低。”刘彘恍然:“所以阿兄想要让农民养小鸭子?”“对,”夏安然点点头,他带着几个小孩开了一间仓房的门。今日是休沐,本来在这间屋子里头穿梭的工作人员全不见踪影,只有门口看守之人依然尽忠职守,他一边将几个通风用的窗子打开一边捂着鼻子对小孩子们解释“鸭蛋、鸭肉都是不错的经济收入,日后等到养得多了,还可以收集鸭绒制成衣裳。”“鸭绒?”几个小孩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也顾不得捂鼻子了,纷纷歪头表示好奇。见状,夏安然随手拎起一路跟随的多多鸭,在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撑开它的翅膀让几个孩子挨个摸摸鸭子的肚皮,“软吗?”“软!”几个小孩轮番上手之后盯着鸭子肚皮的眼光充满了想要再摸一下的渴望,而被连连非礼之后,多多鸭早就已经扑闪着翅膀钻到了唯一没有摸它的窦皖怀里。后者措手不及将它抱了一个满怀,然后面对这只中山王宠物的亲近有些意外,顺手就撸了两把鸭头。最后在鸭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伸手在它的腹部揉了一下。多多鸭:!!!!!!!夏安然没去管那只愤怒鸭叫的丑小鸭,又问道:“暖和吗?”这次几个小孩纷纷回忆了下,表示刚刚没注意,然后温顺的几个将军鸭们被小孩又摸了过去,大家的回答也很统一。“这里的毛是鸭子用来孵蛋和照顾小鸭子用的,又柔软又蓬松,所以非常暖和。”刘彘露出了恍然的神情:“怪不得鸭鸭是用肚子孵蛋的!我一直奇怪它们为什么不躺下来孵蛋而是要坐着孵!我那时候还觉得鸭妈妈太累了,想要帮鸭妈妈翻身呢,结果鸭妈妈生了好大的气。”而听完他的话,小国王情不自禁侧目而视,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三个小将军是怎么来的了,再看无辜被骚扰的鸭妈妈总觉得她身上闪烁着名为宽宏大量的圣母光彩。小孩们继续发问:“所以这个鸭绒,也能做成衣服吗?”“哇,那我们不是就像是被鸭妈妈笼在肚子下头的鸭蛋一样?”小孩子们的童言童语让夏安然笑了出来,而窦皖的反应则更为激烈,他直接伸手去小丑鸭的腹部又揉了几下感受了下那里的温度后攒眉看向夏安然,“殿下,此处毛虽柔软,却较为短促,是要纺线织布?”“这样也可以,但是更方便的是直接罩在布料里面。”夏安然拿起了一个鸭羽垫子递给了几人,这布料外头用的是极其普通的麻布,但是抱在手中却是蓬蓬松松的。“有些像芦花枕。”张骞感受了下,他有些好奇地拍了拍垫子,“好软呀!这就是鸭绒做的?”“这是拿寻常羽毛做的,”夏安然一言打消几个孩子的积极性,“鸭绒太细,寻常布料根本无法兜住它们,目前未有绸布可以,但是绸布还是会漏羽出来,时间久了就很不好看。”所以匠人们便先拿寻常较粗的鸭羽做实验,而且他们也想试试寻常鸭毛有没有保暖性能,毕竟在保暖物资匮乏的现在,别说最保暖,只要有一丝保暖的可能都不能浪费。此间匠人们的眼神盯着的何止鸭子,几乎所有带毛的生物都被他们看上啦!不光是生物,就连植物也没放过。在夏安然指出之前,这里的人对于保暖的意识就只有使用兽类的厚实皮毛。毕竟那个一看上去就很暖和,去年冬天夏安然还得到了一张狐狸皮作为小坎肩,一说到禽类的羽毛大家纷纷觉得那东西硬邦邦的,看上去不带保温性能。一直到夏安然拿出羽绒给人看,这群匠人才疯魔了一般开始疯狂拔毛。他们一点都不嫌弃鸭绒腥味重,甚至还去试了鸡毛。毕竟大家都要孵蛋的,鸡绒应该也不必鸭绒差吧,事实上是鸡绒还真的就比鸭绒差。毕竟鸭子要下水,它的腹部需要接触水面,若是保暖性不好,鸭子的体温会快速流失,别说游泳了,它都能冻死在水面上。这个道理一说,中山国的水禽就遭了秧。匠人们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其实是为了赶在今年的寒冬降临前先将这东西弄出来,起码要能够小批量生产,等到冬季鸭子换上厚毛之前,他们得先准备好外层包料。还要解决鸭绒的腥臊味道,这一点小国王要求他们放在重中之重。 第129章 虽然因为秋收还没开始,这些工具的实际使用效果尚未可知,但是就大司农观察所得,应当可以节省近十日。如此大善!如果可以普及开,对于整个大汉来说又能抢下几天呢?农田成熟向来由南向北推进,并不是一夕之间,也就是说,如果能够使用这些工具,时间安排得好的话,最佳情况便是南边收粮完成的农人可以来帮扶北边,而北边的农人得了南边的帮扶自然可以节省下大量的时间。至于这些时间节省下来能有什么用?那还用问吗!大司农瞪着呆呆开口的一小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之态:“北边的农人能够省下秋收的时间,自然是可以用来守卫边疆。”汉朝早期的边关兵士们构成复杂,但其中的一个重要来源就是边民,从秦朝开始,边民基本就是国内犯事的恶民迁移而去,民风颇为彪悍。到了汉朝又有了来帮人顶役顶久了生出感情来的兵士,这些人是服役,并未入军籍,能够正常退休。人退下来了,心却留在了这,这些人代代生长在这里,又混入各种成分复杂的人员来源,总之,大汉朝的边关气氛,那绝对是只有两个字——彪悍。而中山国其所在基本和战国的中山国位置相仿,这儿的人当年能够以千乘之国的身份在若干诸侯国虎视眈眈之中扛了近两百年,后来甚至逼得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可见其勇猛。所以这块土地养育出的大司农会说出「边军可借由此良机,守株待兔,待到匈奴以为北地正忙于秋收南下之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并不让人意外了。小吏目瞪口呆,他震惊地看着说出如斯好战之言的大司农整个人都不知道该回什么。好在大司农本人本来也不指望他的回复,只是叹息着说道:“哎,不知道殿下是否会采纳臣的建议,容臣一报我赤子之心啊。”您还上奏了啊!小吏更加惊悚了,不是,您上奏了啥?我们中山国不是边疆啊!中山国不是边疆,但是代郡是。农具的改良于中山国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中山国本就是农耕之国,如今使用了新农具后带来的效果,就是可以使得中山国人民能够有更多的空余时间去做自己的事情。比如加入各种工坊或者收集小国王需要的各种原材料,发展一下家禽养殖业和手工业。坦白说于中山国而言,若是失去这些农具不痛不痒,至多会有些经济上的损失,但是于北地来说则全然不同。所以大司农的建议是,能否在今年的秋收完成后,将这一批农业器械运到北边的代郡,帮他们也去采收一下?中山国种的是水稻,北边的代郡种的是小麦,彼此之间恰好有个时间差,而且作物收获之后还有个堆叠晒干以方便脱粒的时间,理论来说完全来得及。夏安然琢磨了半天,觉得这个操作模式有些像现代的“麦客”——一群专业的收割工人会追随麦子的成熟而南征北战,他们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帮助当地农民们进行农业收割。而随着机械化农业的发展,这一批“麦客”已经变成了装载收割机的收割大队。于农人而言,他们只需要每年麦子成熟时候和这些职业收割人约好时间,支付对比收割机和雇村民收割来说小的多的成本,便可以轻松获取麦粒。而对于“麦客”们来说,这笔收入可以弥补他们机械的闲置成本。这是为了应对现代中国小农生产经营方式特殊情况所产生的对策,即跨区域机收模式。大司农现在提出的建议就和这种方式类似,这样的操作模式可以在中山国的许多农具在它们的闲置时间还能发挥作用,也能赚个收入。夏安然思考了片刻,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这边倒是无所谓,问题就在于代郡那是否方便,毕竟代郡太守李广那不是刚吃过梁王的亏吗?李广介意吗?李广完全不介意啊!非但不介意,还特别积极。中山国的稻米还没成熟,现在的农作物器具没什么使用实例,尤其是打谷机,但是扇车倒是经过了实验的。代郡派来的人一参观,当下就和大司农定下了合作协议。中山国这边到时候帮忙将机器运到代郡去帮当地人脱粒和分粒,代郡以新麦作为劳务费。李广今年也接到了消息,未来有可能会在代郡这里设立一个汉匈之间的贸易窗口,然而上头具体章程还没有出来,现在也就语焉不详说几句「李太守要做好准备」之类的废话。准备你奶奶个腿的,你倒是说一句要怎么准备啊,是要老子先把刀磨好的准备还是把城墙加高一层的那种准备?如果是要招兵买马的那种准备更是要早说嘿!偏偏上头一幅「你猜」的模样,这让李广觉得全身都不太舒坦。如此焦躁状态下,他对于秋收那更是看得紧,现在麦子正在灌浆期,李太守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在麦田和粟米田边上晃荡,恨不得用眼神帮助这些谷子进行光合作用,好早一天收粮就早一天收粮。恰巧此时中山国伸出了个友谊的小手,李广才顾不得那么多。他何止是握手啊,他那是立刻让人顺杆子往上头爬就想要先买一台了。废话,借用我们只能用眼睛看看,买一台如果好用的话那立刻拆了研究再造上一堆,可不是比借用来的快得多?满足了赤忱爱国心之后的大司农闻言立刻恢复了其奸商的本质,当下表示这个我们不约,但是泥们明年可以购买我们产的机子啊,看在大家是老邻居的份上,可以给你们便宜一些哦!代郡小吏:……都拿了一座铜矿了,怎么还这么抠哦?!这小吏碎碎念一说,没注意到大司农表情顿时一僵。被戳到了心窝的大司农也是满心悲愤。是啊,不知道的人肯定都以为中山国现在一定是铜钱满仓,但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中山国的钱仓到现在为止几乎没有多过一枚铜板。新铸币所得的铜钱全部被用来采买外地的石灰石还有黏土了。这些东西中山国本身其实也有,但是中山王偏偏选择暂时不使用本地的资源,而是向周围各大郡府采买。要不然几位小皇子弄出来的什么物流链哪来的那么多生意?刚开始的时候谁相信这个链条靠谱不靠谱,全是自家人支持生意来着。外人都以为中山国这是要大修宫室,但实际上中山王是要拿来铺路啊。小国王的理由很充分,既然要搞物流链,那当然不能单单依靠老爹的大道,除了主干道之外他们也得自己建造小分支,他首要选择的就是修建了卢奴到深泽可供双马车并驾的大道。深泽就是中山国未来同河间国通商的口子,其所在之处为中山国和巨鹿郡接壤处,同时也是中山国南部,相对来说受到的冬季封冻影响要小一些。而且那边远离大道,贸易不发达,主要以农业为主,劳动力成本低,但人口多。在那里造港后也能拉动当地的第三产业。中山国最南的三个县,新市、毋极、深泽基本在一条水平线上。新市县和大道接壤,毋极县毗邻滹沱河,是深泽县的上游,这部分河道可以被利用起来,届时成为大道和河运的中转点,等毋极县的道路通了之后中山国的南方就有一个交通大三角,其顶端便是中山国国都卢奴。北边大道来的货物可以通过卢奴中转去深泽登船,而南边来的货物可以走毋极县或者新市县的登船点。同时深泽还能拉动巨鹿郡的贸易……咳,这个到时候很有发展的前进,可以和隔壁邻居好好商量一下港口使用费。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河间国这个鱼米之乡在道路连同之后就能成为中山国的一个备用粮仓。……嘘,这个野心可不能说出来。 第131章 这一点必须经过大量的实验才能得出数据,因此大司农特地批准匠坊的人取用中山国的陈谷。哪料去岁中山国收上来的稻谷被倒进去又筛了一边,风扇一吹,许多谷子立刻就被吹了出来,数量很是不小。匠人们一开始以为做的试验品风力太大,正要调整之时发现这些谷子都不同程度地被虫蛀咬了。原来卢奴的粮库不知何时混入了一批米虫,现在天气炎热正好是其高繁殖期,等大司农发飙让人拆袋检查时候便发现了不少成虫。幸好发现得早,而且稻谷保存的时候都留着糠,这一层是米粒的天然防护层,米虫比较难突破,但也因为稻糠在,大家才没注意到里头生了虫。夏安然皱皱眉:“然后呢?”“大司农正将稻谷一一过扇车,”窦皖轻声说,“事情闹得很大。”“看热闹的有很多,但是更多的是屯米之人。”见小国王有些疑惑,窦皖垂下视线,眸光中带着些嘲讽:“他们以为中山国粮仓出了大事,存粮尽毁,殿下又有两个大工程在,耗粮厉害,接下来应当就要大肆采买了。”所以,这些商人便开始屯粮,想要借此机会大赚一笔?作者有话要说:程武:?????hello?作者君抱胸苦恼:奇怪了,这只兔子好像不是我之前设定的性格啊!夏喵:喵呜~当中~咳,是毛爷爷的话,你们懂哒。夏喵所在的中山国就是那个中山国,dei,国家宝藏里面以纵横之道在几个大国间游走,最后把赵武灵王逼得去搞胡服骑射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且其本身就在燕赵之地所以平时看不出来但是其实民风那是非常彪悍啊。大概只有夏喵以为大家都是老实人啦。中国留世的重大可以称得上奇迹的工程里面,如果你不算秦始皇陵(毕竟就目前发觉所得,人家就是收集了点手办而已)大部分工程建筑要么是为了守护国民,要么就是福佑百姓,就是画风和别的国家特别不一样。毕竟别的国家能够衬得上“奇迹”的建筑都是……嗯,你们懂的。顺便,《愚公移山》的太行山指的就是夏喵所在的中山国左侧的太行山脉,所以人定胜天的心态在儒学把人皇和天灾绑定在一起之前是非常普及的(当然之后其实大部分人也不行那个,皇帝信了就好。)第50章 大汉华章(48) 夏安然立刻就明白了窦皖的言下之意, 他会来同他说这个正是提醒之意,大司农那边一时间可能没有注意到民间情况,但是这样囤积粮食的情况很容易会影响到青黄不接之时的寻常农户。本来这时候粮价就高, 商家还不肯卖打算再加个价,这不是折腾人吗?还真是没个消停……夏安然眸光低垂, 这事表面上是商人干的, 可他不觉得那么简单。商户敏感逐利,现在他在商户们的眼中那简直是香馍馍。这位小国王对商户的温和姿态和招商引资的种种政策在这小半年来吸引了不少商户落户于此。外来商户自然也会冲击到本地商户, 但是在政府“官方指导价”的控场之下, 这些商铺极其货物的价格都控制在一个平稳区间, 对于本地的货物有冲击,但总体来说影响不算太大。而且商业这东西,完全失了竞争性也不行, 那基本都是垄断,垄断产业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夏安然此举就是在羊群里头放进来了一匹狼。狼的胃口其实很有限,只有一头狼吃不了太多市场, 但是却可以逼得小羊们开始奔跑,并且为了能够跑过狼拼命吃草, 锻炼体魄。而且本来懒洋洋的羊群因此也开始团结起来, 试图建成联盟。在这个时候要说这些商人会得罪夏安然?他是不信的。夏安然沉吟片刻,他指尖在桌案上随意划出凌乱的线条, 脑中却在进行头脑风暴。是谁?是勋贵?是簪缨?还是……外来的商户?当然也不能排除真的有短视到那种程度的商人的可能。见他眸光闪动,明显在激烈思考的模样,窦皖便也不再说话,他伸手为人倒了一盏茶推了过去。夏安然没注意, 他将茶杯接了过来喝了几口,然后捧在手里继续思索这个问题要如何解决。窦皖拿起了自己的书册, 垂下眼帘继续看自己的书,只唇角却微微扬起,一时之间二人均不说话。要压下粮价很容易就能做到,中山国粮仓的存粮数量还是很可观的,但是这藏在背后的人……有点麻烦啊。久等不到人关注的程武愤而扭头,一看这两人相挟坐在那儿饮茶,当下气炸,他蹭的站起身,“殿下,窦皖,你们还练不练武啦!”夏安然顺势看过去,杏眼立刻瞪圆了:“阿武,你的眼圈怎么啦?”程武小少年涨红了脸,一脸羞涩地喊道:“我,我撞枪杆子上了不行啊!”……行叭。===在得知储粮出现意外之后,夏安然没有立刻插手这件事。他对自己的属下表现有信心,果然,不到两日,少府和大司农就齐齐前来告罪。经过一番整理后,少府和大司农治下的粮仓内均有遭受虫灾,受灾粮草约莫有三成,被完全吃空的是一成,但是,是否还有别的虫卵藏在稻壳里面就实在不得而知了。这件事其实不能怪这二人。中山国的粮仓是去岁建国时候匆忙所建。卢奴本身只是普通的县,其粮库从建造之初的目的也只需要应付本地短暂和小批量存粮,现在突然要接纳当季秋粮自然来不及改造。匠人们本身已经十分小心,拿吸潮驱虫的石灰粉撒了好几层,然而因为中山国近阶段种种活动频繁,少府的府库频繁开闭,粮食取用经常,加上力士们足底自然会带入虫卵等情况重重叠加,才导致了这次小灾。但无论是何缘由,若他二人再小心些,如今困局也不是不能避免。 第133章 第一次造粮仓,考虑到中山国的存粮数量,夏安然没有做太大,只是做了两个仓房,一个为少府仓房,一个是大司农的仓房。为了避免混淆,地面用了不同的砖色以示区别,大司农的是青砖,少府的则是红砖。大司农对于小国王给他配给更为昂贵的青砖可感动坏了,但实际上对于中山国来说,烧制这种青砖红砖所相差的也不过是冷却时间的差异罢了,原材料成本是一样的。现在中山国的窑炉主要产品是耐火砖,中山砖的高耐火性已经成为了明星产品,依托于多国物流业和哥哥们(照顾弟弟生意)建造火炕的需求远销国外。而夏安然心里头还有一点小九九,咳,自己的私库么自然要红红火火啦!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配色在后来被叔伯兄弟学会后居然莫名成为了一种“潜规则”,青砖甚至在后面被学子们吹嘘成了廉洁、长青之意,表达陛下对国家粮仓的某某意见和期许。这点是夏安然始料不及的。未来照搬哥哥经验并且造成这一结局的刘小彘现在正站在栅栏后面围观下头挖坑之举,为了防止意外,他身上还挂着一根用粗麻绳捆成的安全绳,这根绳子就拴在了胶东王的侍官手中。小国王满地蹦跶,他未来的侍官背后的汗却是一层又一层得往下淌,生怕自己一个疏漏薄皮小国王就要掉下去啦!这次来服役的役民使用的都是中山国下发的农具,夏安然之前让打铁坊造了一批专门用来破土的铲子,穿地效果现在看起来非常好。他们的选址非常优秀,工人们已经挖到了地下四五米的地方还没有出水,且被捞上来的土层相对干燥,土层里面也基本没有什么昆虫,更是不曾看见蚯蚓。这是个好消息。“蚯蚓非常喜欢水。”夏安然对几个孩子解释道,“如果在野外掘地一二尺还没有看到蚯蚓,那么基本可以证明这块地方十分干燥,缺乏地下水。那么理论来说,近距离也不会有河流湖泊在。”“那要怎么办呢?”韩嫣仰头看着这位懂的很多的中山王,小国王对他笑了一下,他带着小豆丁们做了一个实验。挖一个小坑,然后将在清晨时候摘取的树叶树叶放进去,上头他覆盖了透光度较好又能够防水的蜡纸,为了保证密封,蜡纸周围被土层所固定,然后最后一步,“在蜡纸的中间,小碗的上面放一个小石子就好。”这个艰巨而困难的任务被交给了年岁最小的阿青三头身。“那,然后呢?”刘彘脾气急,他上看下看没有看出这其中的秘密,忍不住先问了一句。“然后啊。”夏安然神秘地笑了一下,“等到天气最热的时候,水就会出来啦!”“哇!?”几个小豆丁对于这种说法半信半疑,他们盯着这个古古怪挂的装置好些时候,就连让他们去吃饭也不听,硬是捧着饭碗在这里蹲了好些时候。一直到日头西斜,几个小孩被晒得皮肤发红,夏安然才为他们揭晓了谜底。石蜡纸被掀开的时候大家就看到应该是干燥的纸面上覆盖了一层小水珠,随着小国王的动作还有滴滴答答的水珠滴下来,几个小孩等待不及,立刻就探头看向了小坑中央的碗,然后他们纷纷发出又兴奋又惊恐的尖叫声。里面毫无疑问是有水的,数量还不少,但是现在这些水里却飘着好些小虫子。张骞立刻缩回头深深吸了几口气,定定神再看过去。不行!里面有,有好多只脚的那种!好恶心!!虽然出生于北方,是个未来的壮汉,但是对于北方少见的昆虫张骞表示实在是适应不来。尤其是密密麻麻的那种小虫,简直太恶心了,根本不能忍!几个孩子里面适应力最好的就是刘彘和阿青了,两个小豆丁都是能捏着蚯蚓喂鸭的主,现在看到这种小虫子自然全无问题。夏安然让人将碗给小孩们拿了上来,刘彘观察了下判定:“不过半壶水。”“役夫每日饮水约莫四壶……”不太够啊!小孩皱了皱眉小眉毛,“是要多挖几个吗?还是要多放些树叶?”“那如果直接给人吃树叶呢?”“喝不够水会怎样?”几个小孩立刻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绕着夏安然问,就在小国王的耐心渐渐告罄之时,终于有人来为他解围了。被同样来围观粮库制造的韩婴提溜去的窦皖现在被放了回来,他一来就听到了几个小豆丁绕在夏安然身边问问题,又见小国王面上的笑容已经开始要撑不住了,知晓小国王性格的窦皖立刻快步上前解答了孩子们的问题:“并不是所有的树叶都能够食用,有些非常苦涩,兵士们难以下咽。即便是为了活命,也有兵士不愿意去吃那个或者只食用很少一部分。”“喝不够水会导致兵士目眩,头晕,没有力气,还会极端沮丧。更严重的会因干渴死亡,没水、没粮都极容易引起兵士们哗变。”“殿下的这种取水方式只是应急,大军出征在外,使用的是别的取水方法。”在和小豆丁们互相见礼之后,看起来懂得很多的窦皖立刻被孩子们团团围住。他从父窦婴是大将军,耳濡目染之下,他自然知道很多军营里头的故事,很快就解放了夏安然。小国王非常珍惜这种得来不易的清静,他脚下几个挪动悄然从豆丁的包围圈中跑开。然而他很快就被韩婴抓住啦!韩婴抓住小国王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其中有一极其重要的便是:“殿下要如何取粮?”这种直接挖个大坑的存粮方法着实超出众人的理解范畴,尤其在小国王表示粮食到时候是直接倒进去,都不带封袋的之后。那到时候要如何拿出?又如何保证新旧粮食的替换?这样直接放下去岂不是新粮永远压在旧粮上头?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粮食放好之后一旦被封顶,一段时间内是不会被再次打开的。这种储粮仓库正是修建于隋盛于唐宋的含嘉仓,是利用土内温湿度稳定的环境来进行粮食的长期保存的一种存储方式。因为粮食数量够多,在堆存后因其自重互相叠压,空隙很小。米粮上层复用席子覆盖,最上头则是撒上又能保温又能隔绝空气的谷糠。在舱门被合上之后,这个仓库内仅存的氧气很快被新鲜的谷粒消耗殆尽,低氧低湿度环境下的种子可以进入休眠,而虫子却很难在这个环境中生存。建在地下的储粮部分周围是坚硬的三合土,外来的虫子很难侵入,更不用说鼠类什么的了。一般来说只要不出意外,这个仓库里头的粮食可以放上两年以上。当然,因为仓库平日里头不打开,自然也不会有被盗的风险。“所以殿下想的是……今岁的秋粮存入后,便不再打开?”夏安然点点头:“等过了秋收,我们再建几个仓库,以那个作为正常的流转仓库。到时候几个仓库轮换着来,这样粮食也不容易放坏。还能降低管理成本。” 第135章 价格不合适我不卖总行了吧, 没有违法吧?他们如此抗争的态度到中山国粮仓开粮而戛然而止。夏安然之前在建造粮仓时候就已经派人好声好气地前去商量,然而商户们面子上都一脸愁云惨淡地表示「我们家里头也没粮啊,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害虫特别多呢」, 一边继续按兵不动。只有零散几家商户配合工作拿出了一部分存粮。于是,小国王将这些奸商的名字都暗戳戳记下了。而其中最为特殊的, 就有如今在中山国廷尉下属任职的许勇的家族——曾经的中山国许家。廷尉负责执法, 许勇入了这一部之后,便被要求熟读大汉的各种法律条款, 也因此他十分清楚中山王殿下此举是认真的。许家当然也有经营粮食生意,他们在这里家大业大,本身就有若干个农庄,粮食来源很是充沛, 现在又有了他郡的资源,做粮食生意可谓一本万利。在这之前, 关于粮食是否涨价的问题,许勇曾和家族里面进行了一番争论。家族的意思就是想要倒买倒卖投机倒把一下。小国王毕竟年幼,在他们看来,这个朝堂主要做主的还是郅都,当然也正因为做事的是郅都,他们并不敢过于冒犯,毕竟郅都当年在山东可是杀出了一条血路。但不违法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他们消息灵通,除却有许勇这一道线之外,许家在中山国的官僚基层官僚里面有不少族人,这些人为大家族带回了粮仓出事的消息。许家的反应极其迅速,魄力十足,当即便开始囤积市场的粮食。许家主支远离中山国搬移到外郡,自然有一定的资产损失,而这一部分的资产损失所造成的亏空使得他们更愿意去铤而走险。许勇对此极其反对,但是他在家族中辈分不高,人微言轻,自然说不上话。然而他实在是害怕届时出事,于是联系了同族兄弟——作为主家继承人的许劭。许劭亦是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和许勇联合以侯国标准售粮。当然,因为他不过是准继承人,可以调用的资源有限,因而售卖的粮食不多。但这也足以造成许家的两极化情况。一边囤积,一边售货。这一微妙情况也让夏安然挠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不过好在许家的情况尚且属于个例,更何况他们也没有来得及违反中山国的法令,只能说是违反了小国王的内心价值观罢了,所以夏安然只是在自己的记仇小本本上写了下来,至于写了什么也没旁人知晓……不,也不是没有旁人。窦皖知道。夏安然的同龄人当中,程武随着成长越来越不爱动脑,他力气大学武快,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不能用打一架解决的。还是解决不了?那就打两架。如果要让他动脑,他宁可去校场上撸铁。这样的小伙伴对于总体偏文的小宅男来说简直是异次元生物,相对来说在他面前表现得更加文质彬彬又有共同语言的窦皖,在其表露了有常驻打算之后立刻成了夏安然的心头好。夏安然本人也早就看中了窦皖的才华和潜力,一直致力于再次挖角将人留下来,当然平时表现出了亲近和倚重。小国王非常有心机得将中山国的种种发展规划和遇到的问题表现在其面前,还鼓励小伙伴加入解决问题的队伍之中。这大概就是给人一种「你怎么舍得离开被你孵出来的小鸭子呢」的感觉。目前看来效果不错。同样,这也是在刘彘的几只小鸭子彻底沦落为小丑鸭之后还没有被小颜控抛弃的理由。毕竟在傻爸爸眼中,崽再丑那也是自家的崽啊。刘彘盯着黑白黄各种羽毛混搭的小鸭子坚定地表示——它们,这是个性,不是丑!对此,夏安然也只能说:弟弟喜欢就好。倒是因为小丑鸭,因为夏安然个人对他的期待没有那么大,所以在看到多多鸭变成一只灰褐色羽毛黑脑袋的大鸭之后也毫不意外。不过根据夏安然的判断,他觉得多多可能的确不是普通鸭子,因为它的体型有些大,他应该是一种大型鸭子,然后它的蛋混了进来。这也能解释它从小饭量就大的理由。至于为什么夏安然斩钉截铁判定多多是只鸭子……因为他是跟着鸭嘎嘎叫的啊。刘彘很遗憾地听到这个判断,他期待的丑小鸭没有变成天鹅,为此他有些沮丧和丢脸。因为他已经将丑小鸭的故事告诉了新来的小伙伴们,大家都很期待多多会变成大天鹅,所以现在他觉得有些不开心。对于弟弟的这种情绪,夏安然也没办法安抚。他没有办法对弟弟说这是你自作多情,多多一直是多多,它从来没有变过,是你给予了太多期待,而现在你因为你的期待落空了就不喜欢它这对它是不公平的。弟弟还太小,他不能懂得这种复杂的理论。夏安然只是陪弟弟睡了一晚上,他给弟弟讲了一晚上的童话故事,想要用各种“真善美”给弟弟洗脑。但是这样的安抚他只进行了一天。第二天他就回了自己房间。没别的……他哪里想得到弟弟晚上睡觉睡到一半会上演全武行,而到了天亮后弟弟的那些鸭子还会蹦上床用鸭子在夏天特别高的体温叫人起床呢?这睡眠质量夏安然必须要给差评。但是刘彘显然很习惯这件事,他被热醒之后熟练地揉着眼披衣起床,也不唤侍者,亲力亲为给鸭子倒水松开尿布,然后开门让它们去吃早餐。中山王府一期工程已经基本完工,刘彘居住的区域在规划上应当属于夏安然孩子们的宫室,这里在夏安然要求下被造成了类似于学校宿舍的格局,彼此都有独立空间,而中间则是公共区域。现在这块公共区域内有一个大池塘,当然,出于安全考量,这个池塘也就是小正太齐胸那么高,多余的水全被排掉了。中山国多水,卢奴本身就有河流灌溉而过,这块区域便有匠人引了一小段河水入宫殿做成了阶梯式小瀑布的模样。这种引活水的方法自然会带来原生的动植物,宫殿内的景观池塘水流平缓,夏安然为了烘托中山瓷器的地位,还让匠人特地做了几个瓷器大件放在宫内,这些瓷器在水塘里面就承担了一个躲避屋的责任。宫殿建成后不到一个月,刘彘就兴奋地捧着一条小鱼冲了进来,说是家里的小鸭子从门前池塘内捉到的。而在夏安然从他老爹手上蹭到了藕节之后,中山国的国王宫殿内开出了华北平原的第一朵荷花。也给了夏安然机会对着自家弟弟拽一句“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诗文啦。当然,因为小国王对于这块区域的初步规划比较大的缘故(毕竟一百来个崽呢),这里的池子总体规模也很大,又因为是活水,所以几个豆丁在天气彻底暖了之后,就时常在这里边甩着小屁屁和小鸭子们一起玩耍。进浴桶?浴桶能和小鸭子一起洗吗?浴桶可以拽小伙伴浴巾让他光屁股满地跑吗?浴桶可以让几个人在里头叠罗汉吗? 第137章 这个理由非常的有说服力,尤其是从魏尚嘴里说出。景帝很快就同意了这一政策,至于如何定价,每年出售多少,这一切便不由魏尚决定。等到朝堂散去后,魏尚被景帝留了下来。刘启对着这位英武不凡的边郡太守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要一个会说匈奴话、了解匈奴情况的女子来宫中陪伴南宫公主。这个要求令魏尚十分意外。他更是少有地因为这一要求而踟蹰了下,等景帝因等不到他的回答疑惑地看过来的时候,魏尚却问了一句令他意想不到的问题:“陛下,这个要求……是公主自己提出的吗?”……嗯?景帝先是一愣,他几乎是反射性地皱起了眉,随后表情慢慢变得严肃,他用一种堪称复杂的眼神打量着魏尚,后者任由他打量,君臣之间自有一股微妙的默契在。刘启的目光在魏尚的神态上淡淡扫过,随后用一种极其温和的语气道:“是南宫提出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南宫都是朕的女儿。”“但她也是大汉的公主。”魏尚直言道,“若是嫁去了匈奴,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匈奴单于也不会相信她……”他话没说完,刘启便一掌击在桌案上,他只觉满腔怒火就要奔涌而出,他的手指都气得颤抖。魏尚这话的意思就是,反正公主不管做不做什么都会被人防备,还不如做些什么。他居然想要让自己才十四岁的女儿去匈奴为间!他怎么敢?!“陛下息怒。”魏尚见刘启被气到如此模样心中亦是不忍,但是他一想到自己镇守边疆时候成千上万埋骨的好兵士,还是硬了心肠,“还请陛下听臣之所言。”“说!”刘启喝了口水,他平了平心情,指节捏紧又放松,如此反复数次,才咬牙吐出了这个字。“陛下定然是想借由公主和亲之际,派人入草原。”魏尚道,“匈奴自然也心知此事,”“中行悦是汉宫出去的内侍,他非常清楚宫廷中的一些谋略算计,如老臣所料不差,公主带去草原的人一到本部就会被羁押或处理掉,尤其是宦官、侍卫之流。”“便是宫女,只怕也只会留下二三个贴身女侍,且她们还会被严密监视,不好动作。”“但是阏氏不会,尤其是大阏氏。除非匈奴单于打算彻底撕破脸,否则他们定然不敢亏待公主。”“所以你就想要让朕的女儿来打探消息,游走于生死边缘?”刘启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他派遣间谍是他的事情,就算匈奴抓到了只要查清和阏氏没有关系,那么便也不会迁怒到南宫上头,这亦是联姻之间的默契。而且南宫才十四岁,又是被疼宠着长大,便是这几日见着他都是两个眼睛和核桃似的,为间的压力她怎么承担得住?魏尚说得的确没错,如果大汉送过去的汉室公主本身就是间谍,这的确可以令军臣单于无法防范,甚至于其身份所带来的优势可以帮助大汉做很多事情。但是让景帝告诉女儿,你的父亲将你送过去是为了让你谋害你的丈夫,甚至就连你的孩子也不过是获取丈夫信任的工具……不,他宁可让他的女儿背负“政治联姻”的压力出嫁,好好地做匈奴大阏氏。起码这样,她还是安全的。魏尚的劝谏没有被采纳,不过这亦是在他意料之中。云中太守轻轻叹了口气,道:“臣马上写信去云中,将陛下需要的人送来。”刘启嗯了一声,指尖轻弹,立刻有内侍前来送客。魏尚恭敬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于宣室门口,内侍叹了口气,他眸光中有些惋惜地对魏尚说道:“魏太守过于冒失了,陛下正对着公主愧疚得紧呢。”“哦?”魏尚眸光一动,他冲着这内侍一抱拳,叹道,“是魏某之过,然魏某想到我云中将士……便不由得……”他长叹一口气:“说来也是吾等无能,若是我们男儿郎能够争气一些,又何必要将希望寄托在女子身上。”“魏太守过谦了,我虽是无根之人,却也佩服边关将士舍生忘死之举。”内侍左右看看,悄悄凑近以极快的语速说道,“找人是公主提出来的,去岁和亲之后草原便无消息传来,故而陛下此处才无熟知匈奴事之人可派。”魏尚闻言左右一联系,顿时心头敞亮。他默默摘下了腰间一块玉佩就想要递给内侍,却被拒了。内侍冲他作揖:“某此言已是僭越,然某并不为钱财。”说罢,他便快步冲入了殿中,留下魏尚愣在了原地,片刻后他轻笑了一声,叹了口气“倒是个汉子。”第52章 大汉华章(50) 内侍一踏入殿中便照例小碎步趋隐入暗处, 不料正翻看公文的刘启忽然说了一句:“魏尚走了?”内侍足下一顿,忙跨了几步到了堂边恭敬答道:“回陛下,臣已将魏太守送出殿了。”“嗯。”刘启应了一声, 就当内侍以为这只是寻常问询打算归列之时,帝王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将他钉在了原地, “都说了什么?”内侍只觉得膝盖一软, 他低下头恭敬回应,“魏太守对于气到陛下很是内疚, 而且他还说若是边军能够强大些许便不会牵累公主了……”“嗯, 你怎么说的?”刘启声音不咸不淡, 听不出其感情倾向,内侍低垂着的额头因恐惧渗出了密密汗珠,“吾……”他一咬牙, 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奴宽慰太守,此非边军之过……”“那非边军之过, 是何人之过呢?”刘启的声音还是不紧不慢,似是心情极为平静。而对于内侍来说, 他自是不觉得这个问题是刘启纯然好奇所问, 现下,他只觉得心里寒凉一片。事已至此, 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非人之过,恰是天意。”话一出口,他便不等帝王问询稽首言道:“匈奴趁高皇帝反秦之时悄然崛起, 老上单于一统全部落,且其游曳于草原, 不受农耕时令所困,是以我大汉难以追击。然其不过是秋后飞蝗,等到我大汉空出了手来就……”“你的意思是……”刘启倒有了几分兴味,他放下了手中卷轴,单手抵住下颚言道:“匈奴现在强盛,是因为他们比我大汉先一步统一?”“是。”“那朕倒是要听听,在你看来,我大汉要如何才能追赶上匈奴的这几年时间差?”“回陛下,奴斗胆。”使者并未被叫起,便不敢动,然而他低垂着的双眼却有火光闪耀。那是一种名为信念的东西。“大汉已经快要追上了。”“……说说。”“陛下,当年冒顿单于为稳东胡,献了千里马和其阏氏,东胡轻视冒顿单于,便一心攻西,其结果便是为冒顿单于西灭东胡。” 第139章 哦哦哦!夏安然恍然,他给窦皖这种溺水三千唯取一瓢的行为点了个赞,然后他陪着窦皖挑了一把刀便回了程不识那里。然后,夏安然收到了程不识的口头分班通知。面对一脸震惊的小国王,程不识解释说,他作为中山王,课程难度自然和那些奔着武将去的不一样。若是跟着那两人的难度,小殿下身体受不了。其言下之意就是:殿下就您的身体素质,能应付应付狩猎就够了,别的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吧。夏安然莫名感到了来自武将的歧视,他可愤怒坏啦!但是小国王的愤怒没有持续太久就消散开了,因为他的伴读曹寿派人来了。曹寿对于这位未来妻弟突然来信有些意外,但是他比刘胜大上许多,自然对小少年更多些包容。更何况这事吧,的确有些尴尬。昨天还是小伙伴明天就是姐夫什么的……咳,不要说刘小胜了,曹寿也尴尬啊。彼此尴尬来尴尬去,不知不觉就错过了最佳的和好机会。这次夏安然送信过去借口是探听卫家消息的,他随便找了个理由说自己这边有几个匠人说和卫家是失散的亲戚,所以求他过去问问。但是他没想到曹寿居然会将卫家人打包送了过来。他现在看着跪在前面的几个男男女女有些发愣。他,他的小伙伴做事是这么爽快的吗?不是,我一点反应时间都没有啊!你这也太到位了吧!“殿下,这要如何安置?”见他久久不言,原本随侍一旁的内侍跨前一步小声请示道。这一句请示终于唤回了夏安然的理智,小国王干咳一声,放下了曹寿写给他的文书:“你们是平阳侯府的家奴?”“回殿下,是,我等为奴生子。”卫媪作为最年长者前来回话。夏安然看了一眼这一位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妇女,又看看一地的少年郎,心下一软:“我只是帮人问上一句,不想平阳侯直接将你们派来认人,若是到时候搞错了倒是白费了你们舟车劳顿。”他这一句话自然无人敢应,下头几个人纷纷表示不敢。其实唯有夏安然自己知道,他背后冷汗都冒出来了,他其实只是出于好奇心想打探一下卫家人,根本没动把人拉过来的意思啊。必须赶紧把人送回去,否则以后的霍去病怎么办?刘彘要是没看不到卫子夫,他未来大侄子怎么办?如果不是卫子夫的弟弟,卫青在这坑爹的时代里头要白花多少时间才能爬到可以担任指挥官的程度?!这是夏安然第一次意识到蝴蝶效应的可怕,他哪里想得到自己不过是写一封信八卦一下,就能让事情变成现在这样!更重要的是!他还没见到卫青。难道,难道卫青还没出生?夏安然默默看了一眼面黄肌瘦只能说清秀干净的两个小姑娘,这应该就是卫大和卫二吧?哎哟喂,老三卫子夫还没出生,卫青肯定也还没有出生啦。他把人拉来早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赶紧送人回去啊。不过这一群人里头只有一个少年,旁的都是女眷又惊又吓还一脸疲色,夏安然倒是不敢直接让人回去,只是先让人将他们安顿下来,等休息几日后再回。卫家几人恭敬谢过,便齐齐退了出去。快走出门口的时候,最小的那个姑娘看向她的母亲忍不住弱弱地开口道:“阿母,不是说来找阿姊和阿弟的吗?”她的声音很轻,但还是被夏安然捕捉到了。小国王一个机灵,他忙出声叫住那几人,然后他得到了一个不亚于晴天霹雳的消息——卫长女和卫小弟失踪了!“怎,怎么会失踪?”小国王吃惊的模样落在几人眼中颇有些古怪,几人都有些不解为什么小国王会是如此反应,若非此前卫媪已经被平阳侯问询过,卫家的几人都不知道中山王是谁,更别提见过没见过。咦,等等,中山王如此在意长姐,莫非是意外和长姐见过?这倒的确有可能,长姐寻常时候也的确会出门采买,但怎的没听阿长说过这事?站在众人前头的卫媪脑中快速运转,面上却极为恭敬地将卫长女独自出行去了郑家接弟弟,一去便再无音讯之事给说了。夏安然听得一愣一愣的,最后满心满眼就留下了「不好」二字。他这蝴蝶效应大了!小国王皱起了眉,关切地问道:“那郑家是在哪儿?又是何时走丢的?”卫媪一一说了,说到最后她经不住泪水涟涟,只道早知如此,便是一家人再苦再累,也要将幼子留在身边。夏安然叹了口气,这事当中哪来的孰是孰非呢。好在郑家距离中山国不算太远,他派了人带了自己的信物去郑家询问情况,说不定卫青和卫长女现在还在郑家也说不定。“你们也莫要着急了,”小国王温和劝道,“这事本王知道了,也会派人帮着找的,你们先歇息一下,过几日我派人送你们回侯府,否则若那两人归去了反而错过了。”“谢殿下。”卫家几人齐齐拜倒叩谢,卫媪更是长舒一口气,只是她心里头难免空落。来之前她们就是以为卫长和阿青被中山王遇到了,然后二人伺候得好了,便请中山王为他们带个话,现在看来似乎全非如此。本来有了一丝希望的卫媪此时只觉得更加疲惫。卫长子赶紧跨前两步将其扶好,众人齐齐又是一拜后便随着内侍出去了。夏安然感觉自己脑袋一抽一抽地疼,他在房间里头磨了一圈地板,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挣扎一下。哪知他刚跨出殿门,就听到外头一片混乱:“阿弟!”“阿青!”“我儿!”“你这女郎好生失礼,快放开阿青!”夏安然:……????约莫半个时辰后,小国王捧着茶杯,抖抖索索地喝了一口缓了缓神。他看了眼呆呆坐在一旁一脸无措的三头身,再看了眼满脸不高兴的弟弟,还有眼圈红红的几个卫家子,张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阿青豆丁……阿不,疑似卫青的小豆丁现在一脸的迷糊,但是从他乖乖让卫媪坐在他边上的姿态也能看出他对卫媪是不排斥的。没错,现在大家都在等卫长女的到来。卫青离开母亲的时候年岁太小,此后他跟随着姐姐流浪了将近一年,又在中山国待了大半年,已经基本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作为孩子,他可能天然记住了母亲的嗓音和母亲的味道,但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做不得准。 第141章 夏安然点点头。多亏了窦皖的提醒,他才想到事情的症结所在。卫青是以良家子的身份被刘彘选中的,而不是奴籍,也就是说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成为刘彘的伴读,哪怕就这次情况来说他完全无辜,但是外人可不这么想。欺骗皇族的问题可大可小,全看被欺骗的主人怎么看。问题在于刘彘还是孩子,这事他自己说了不算,得看监护人的意思。不认卫媪是不可能的,卫青也罢,卫孺来到这里的时候到现在她的模样就没有怎么变过,十五六岁的少女脸庞已经基本定型,日后一定能有人认出她来,认出了她,距离认出卫青还远吗?若卫青一生籍籍无名也就罢了,但是卫青就是个当大将军的料。这件事若是被人落实,为了身份不认亲母,只怕就因这一点,在以孝治国的大汉他就能被人骂死。卫媪为了儿子女儿好,不认他们,是因为她根本想不到那么远,这个女人十分聪慧,对自己也够狠。想来也是,她当年能为了卫青的未来将幼小的儿子直接塞去了其父身边,现在自然也能为了儿子和女儿甘愿断了这份亲缘。在她的设想里,儿子只要一生太平,能有个养活自己的活计就行了,自然也不可能想到此举下头的隐忧。事情其实也不难解决,只要刘彘同意。夏安然看了一圈下头站着的几个卫家人,垂眸说道:“阿孺在本王这发明圆满缂丝有功,本王会写信同平阳侯说为她脱奴这事,阿青既然是彘儿的伴读……”“彘儿也会同平阳侯说。”刘彘也点点头,他大姐马上要嫁给曹寿,给一个小孩脱个籍的面子曹寿自然不会介意。“至于你们……”夏安然有些为难。坦白说脱籍这事并不算难办,其实他们两个藩王就能直接操作,但他也有顾虑在。卫孺在历史上没有留什么名气,卫青到底还小,等他长大些会影响到历史进程了,估计他任务也该完成了,但是这几人情况可不同。尤其是卫少儿和卫子夫。卫二姐就是在平阳侯府遇见的霍去病他爹,卫子夫更是平阳公主推荐给刘彘的,因此,平阳侯这一关系十分重要。面对小国王显露在明面上的为难,卫家几人立刻表示不必殿下操心。“奴等并无功,自不好脱籍,”卫媪轻声说道。她已经擦干净了面上的泪珠,作为养出好几个高颜值儿女的女人,她无疑也是称得上漂亮的。此时,她带着几个儿女再次跪下:“殿下和胶东王殿下的恩情,奴永记于心。”“起来吧!”夏安然叹了口气,他拍拍刘彘的肩膀,说道,“既如此,卫孺和卫青依旧留在我这,阿青随彘儿,等到时候胶东王回京了,再让阿青去寻你们。”几人自然无一反对,夏安然对着表情仍带着些呆滞的卫青道:“阿青这几日便不用陪彘儿了,且去伴你家人,”“青谢殿下。”小孩忙拜下,夏安然微微抬手示意他起来,青小豆丁看着夏安然的眼神亮晶晶的,大眼睛里头透着的满满都是欢喜。这眼神看得夏安然心都化了,他这一心软,就又退了一步:“尔等便等秋收后跟着中山国的运货车一同回长安吧。”他大手一划拉,直接多给了阿青少年将近两个月的假期。这下刘彘可不开心了,要三个月见不到小伙伴他可不乐意!小豆丁的眼睛像鸽子一样无害,那里头现在写满了委屈和不解。“阿兄,彘儿不能和阿青一起玩了吗?”夏安然:……行,你是大宝宝你说了算!= =汉景帝前元五年秋,中山国的秋收由南向北渐次进行。南边造港活动提前了小半个月停下,这让役夫们有足够的时间回家做好准备。同时,为了鼓励秋收,各大横幅口号贴遍了村庄,什么“春种一粒米,秋收万颗子”什么“今天的付出就是明天的回报”一个个都喊得特别响亮。除此之外,中山国今年的收秸秆之举依然进行,主要以去岁的秸秆为主,今年的新鲜秸秆也收,不过价格低了些,而且要整齐扎好的。农人们虽然十分不解为什么小国王今年连新鲜的也收了,但是殿下发福利,那当然是没说的。尤其是今岁深泽县铺了路,沿途一路能够惠及到好多个县乡。但即便如此,也仍然会有村庄选择燃烧多余秸秆来处理,尤其是零碎秸秆。这东西实在不好运输,也不好打理,它硬,牲畜不爱吃。丢田里一时半会又烂不掉,所以村民们一般是直接放火烧了,烧成灰之后便是草木灰,也能肥田。不过今年上头在大家晒谷时发下来了几个可以做肥的方法倒是能让农人说道一下。如果量不大的话可以丢进猪圈用作垫料,经常更换可以保持猪圈的清洁,偶尔猪也是会啃两口比较鲜嫩的杆子来磨牙。而经过猪蹄子反复践踏的稻杆纤维会被破坏,带上上头的猪的各种排泄物堆存起来就很容易发酵,会是相当不错的有机氨肥。如果量实在太大的话,可以试试将新鲜秸秆切短丢在缸里面密封发酵做牛饲料。注意点就是一定要踩实,一定要密封。大热的天气下约莫两旬就能打开了,如果发霉了就算失败,如果闻到酸溜溜的,就可以试着给牛吃吃看,如果它们愿意吃就算成功。就算失败了也没事,这些拿出来还可以和猪圈扒拉出来的一起堆肥。完全不需要担心会不会做的一般一般,这东西如果做失败了闻了就知道,绝对不会发生什么把坏草喂给牛的事。别的动物?别的动物不太能吃,可以少量给一些,毕竟不是谁都想牛一样有四个铁胃。要是这样一通稻杆还没消耗掉,那还能烧火粪。火粪知道吗?就是小殿下倒腾出来的那个,哎哟你们别不相信啊,我们殿下找到了农家传人你们知道不?这些都是农家研究出来哒!诸子百家经过先秦筛选,又遇秦汉战争,有不少都已经被淘汰,农家就属于在淘汰边缘挣扎的一个群体。作为以农人为主的一个学派,农家在农民里头还挺有名气的。一听小国王请到了农家的学者,村民们纷纷聚在一起议论了起来。“农家!就是那个神农氏之后,种个田就能飞长的!”“哦哦哦!那么厉害啊!那要是匈奴来了……嘿嘿。”“啧,不懂了吧,农家有门绝学叫撒豆成兵,他们的黄豆都有秘法种植,只要吹口气就能……”几个扛着锄、耙和镰刀,戴着遮阳帽脖子里头挂着毛巾,一副憨厚模样的农人从这些人身边慢慢走过,整个队伍都寂静无声。良久后,一个跟着挑了根竹竿的小豆丁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他疑惑地抬头问身侧稍稍年长些的师兄:“师兄……”后者压了压自己的遮阳帽,非常娴熟地回答:“我们不会撒豆成兵,也不是神农之后,神农只是我们祖师爷。” 第143章 青贮就是其中之一,但是坦白说,经过几轮实验后发现,青贮的失败率很高,因为以现在的条件没有办法完全提供密封环境,并且在让乳酸菌起作用的同时避免杂菌生成。加上村民很难把控其中尺度,尤其在稻杆需要加水的情况下。好在做坏了也无非是浪费点原材料,其变质与否非常明显,畜类也不会去吃不好的料子。对于农人来说,成功了,自家牲畜多了一堆口粮,失败了,也就是浪费点力气罢了,到时候直接丢到堆肥的坑子里头,也不会亏。他们倒是全然不在意。失败率如此高,还有不少人去倒腾实验的主要原因是:今年中山国的水稻丰产了。中山国今年种植的水稻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高规格待遇,在种下开始,自国都到地方便开始轮番下达批文以提醒农户们此时该做什么。加上今岁使用的新犁将下层肥沃的稻田土翻了上来,铁质农具的推广可是使得土地被伺弄得更加精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科学腐熟的农家肥。小国王就连什么时候用粪坑的上层什么时候用下层都说得明明白白。上头盯得紧,下头自然不敢马虎,当地的县官被迫没事就在地里头晃,看到闲汉那是眼睛都在发光,就差要问一句:是不是很闲,要不要先把今年的役给服了?如此压迫下民众自然没事就要往地里头走。再加上,许多人还没钱购买农具,都是租赁的,租来的东西多使一遍那就是赚了啊,一块地那是恨不得轮个四五茬?中山国的田地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热情的招待,自然长得特别快。农民们总还会有些三大姑四大姨的关系探听到了试验农场的举动,顿时琢磨起来的人不少。这一点,夏安然有了一个思维误区。农人的确是不敢尝试新东西,但耐不住他们普遍觉得——贵人们用的那一定是好东西啊。别的东西什么放水蓄水的他们搞不懂,但是养鸭子那是没问题,毫无难度。中山国的农民们接受这点接受的可快了。小鸭子谁家没有几只,有几个胆大心也大的汉子悄悄趁着婆娘没注意就把鸭崽子丢进了稻田里头,然后就蹲在田垄上看着几只崽子在里头撒泼,也没见把秧苗给糟蹋了。消息更为灵通的便悄悄跟着实验农庄里头的节奏走,有弄巧成拙的,也有靠着直觉成功让鸭子和水稻和平共处的,最后这一点被庄子上的人发现,生怕亲戚吃亏的庄农在请示过小国王之后稍稍透露了些养鸭子的技巧。其实这时代的人都不喜欢养鸭子。因为养禽类主要就是为了他们的蛋,母鸡养了三个多月就能产蛋,而鸭子却要四个多月。这一个月差不多就是二十多颗蛋呢。而且母鸡吃得杂,基本什么都不挑,鸭子就不行,它吃得多,肠子还直,几乎是吃了就拉。这货还得放水里头去,这必须散养,如此一弄,自然成本就上去了。农忙时候谁有空一路护送着鸭子走来走去,而且这一路上说不定就被哪个黄鼠狼给叼走了。还是鸡好,公鸡能打鸣,母鸡能下蛋,鸡子那更就是家庭的收入啊。可是如今,中山国更是办起了养鸡场,虽然养鸡厂的鸡蛋产出主要是供应军需,但是不免会对民间市场带来冲击。养鸡场的鸡蛋总会有采集不好打破的时候,如果这几日不是军营、学舍开蛋日,鸡子破了之后保存不了,这些鸡子就会被放到市场上头卖。破了的鸡蛋不耐放,但是如果买回去当天吃那也是没问题的。这种鸡子东西好,还便宜,一经推出立刻成为了会过日子的女郎们的心头好。现在几乎每天早上都有人候在那摊子前头,就等着抢蛋呢。如此一来,除了送礼要讲究体面的,自己吃的那可不宁可猫着这碎蛋呀。鸡蛋价格跌了之外,母鸡的价格也随之稍稍下落。其实工厂内的小母鸡还没到了自然淘汰的时候,但是市场就是这样,大批量囤积的货物哪怕短时间内不出手,也能影响到这个市场。好在这种影响还不剧烈,毕竟如今于中山国而言,鸡子和禽肉的供应量也就勉强能达到三四成左右。远远没达到人均一个蛋的程度,这个市场还非常宽广。而且现在人们吃鸡蛋的法子也就是白煮蛋,等他们像后世人将吃鸡蛋玩出花甚至能够搞出“全蛋宴”的时候,鸡蛋的需求量会更大。毕竟夏安然的另一个大杀器——酱油还没放出来。他相信在满足了生存最低水平之后大中华国人民对于食物的热枕程度。有了酱油,虎皮蛋、水蒸蛋、酱油蛋、茶叶蛋还远吗?但是小国王的想法大家不知道,故而现如今中山国人已经有意识地想要避开养鸡这个看着要亏本的市场,有条件养鸭的都去养了鸭,还有零散几户养了鹅。禽类数量的增长让小国王没少担心禽流感问题,他严令之下才控制住了增长数量,并且每一旬还会有畜官带着小吏上门检查禽类身体健康情况。当然也免不了和农人斗智斗勇。不过好在如今农民中刁民少,因为大汉的底层管理还是“连坐”和“互相监督”的制度,一人出事,会连累好些个邻居,若是什么大事还有人盯着,这不过就是几只鸡罢了,若真是得了疫病,可不是还得害了全村啊!故而没人肯帮忙。如此种种,使得在中山国农庄收获过磅之后,其数据成为了许多农户争相打听的目标。然后他们得到了一个近乎恐怖到让他们难以相信的数据。作者有话要说:小孩说的《声律启蒙》是清朝的,夏喵有改词,没办法,普及普通话,真爱你我他(喂?)不对,这时候官话好像是西安话……咳,不要在意细节。秦汉基本是奴隶制向封建制跨进的一步。其实严格来说我国的奴隶制度和别的国家的奴隶制度不太一样,即便是奴隶也不是完全没有生命保障,动辄斩杀的。像某某电视剧里头动不动把人灭掉砍掉那种……咳,其实还是很难实施的,因为人口就是力量,政府还是比较看重这一块,虽然政策偏向于其主,但也不是完全不过问。当然,奴隶之间转送的确存在,他们是没有“人权”的。到了秦汉,奴隶的主要来源是罪人的家属,或者是战俘,这点和以前逼人为奴有一定区别。但是随着农耕文明的发展,出现了新的存在——为了逃税。汉代的农耕税非常低廉,但是别的税并不低,单说人口税,这种税只要婴儿3岁就要缴纳,一直到14岁,然后15岁到56岁期间转为缴纳算赋,但是除了这些之外,别忘了还有兵役,每年浪费在兵役上的时间就有两个月左右,如果你不去就得缴纳费用免去兵役,再算上女孩的单身税。试想一下,如果一个家庭一直生娃,在孩子还没有赚钱能力的时候,他们除了养育成本外一直在为孩子交税。 第145章 夏安然赶紧让人带上了几个农人绕着他种植乱七八糟植物的地方认了一圈,有些植物还真的是常见的,也有几样是村人没见过的。没见过的那些夏安然也不急,他准备等到明年再看看情况,有些作物土上部分他是不认识的,但有可能就是根茎可食用类的。如果能有红薯地瓜来就好了……或者玉米也行啊。但是夏安然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这几样东西的种子他都是见过的。而且这些都生长在距离欧亚大陆最为遥远的南美洲,按照如今的航海技术是不可能被带过来的。不过这次也有一个让他意料之外的产物——紫云英。和苜蓿草一样都是绿肥植物,也能当做牧草使用,当然它主要作用还是蜜源植物。紫云英的花期很长,开花的时候,这一片每天都能有蜜蜂过来采蜜。夏安然已经让人去采买种子了,这东西好养得很,到时候可以试着种在河岸边上,绿肥可不都能肥田嘛。说不定肥着肥着就能将盐碱地给肥下去啦!夏安然在心里头盘算着小九九,他将种植记录通过蜡印做成了几本小册子,然后“快递”给了几个哥哥。作为贴心的弟弟,除了找麻烦时候想到哥哥们之外,他也是很乖巧的,有好事也会告诉哥哥哒!然而,欢欢喜喜的小国王却得到了一个意外的反馈。他的三哥,在这一年的秋日,这个一年中最美好的季节薨逝了。景帝的儿子女儿数量并不少,成功养大的也不少。说来也奇怪,他本人病怏怏的,但是孩子们个个都活蹦乱跳,几乎没有夭折的。作为一个父亲,他在收到这一消息之后无疑是心痛至极的。临江王是他的三儿,也是他最疼爱的栗姬给他生的幼子。之前也的确传来了些儿子身体不好的消息,然而景帝自己的身体也不太好,加上政务繁忙,一时之间他也无暇多管,让人赐下良药宽慰几句便也罢了。春季他为了分封太子,免了皇子们的朝谒,本想着秋日时候大家能够聚聚,明年南宫就要出嫁,今年可能是最后一个家人都在的秋天了。谁知命运弄人,他竟是就如此错过了儿子的最后一面。而作为帝王,他第一时间派人稳住了临江国的内政。临江王去的时候他还年轻,还没有留下子嗣,封国自然被废,临江国改国为郡,丞相为郡守,其余的郡国臣子一一对应入位,如果没有可以对应之位的便将其召回长安。一系列动作他做得极其娴熟,因为去年他刚刚进行过这一番举措,不过那时候他废的是他叔伯辈的侯国。现在,却是他儿子的。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完了,刘启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他一个人坐在宣室之内。这里是未央宫的后殿,是帝王的寝宫,也是秘密空间,非他召,无人可入。帝王合衣躺在了床上,他的视线落在了天花板上。那上头是匠人绘制的精美图案,线条优雅极其精美,但是现在那些线条在帝王眼中甚至都不能连成一片。他的儿子……他的三儿……就这么……没有了?因为一场急病。而在明年,他还要送走他的二公主。刘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就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下。他不想要去想失去了临江王这个同母兄弟帮扶的太子会如何,也不想要去想临江王过世会给朝廷带来怎样的动荡。他五指抓紧又分开,闭目间好似看到了孩儿们还在长安时候的样子。他们小的时候他也还是太子,没有那么多的政务,他可以在院子里头晒着太阳看着书,听着儿子女儿们的嬉闹声,偶尔有被哥哥姐姐欺负的小娃还会跑来求他的庇护。他的妻子、妾侍们也都在边上笑盈盈地看着。那时候薄氏也还不是皇后,她也总是带着浅浅的笑坐在一旁看着他的孩子们,偶尔看到哪个出了汗也会取出帕子给他们擦擦。现在,他的孩子越来越少了,薄氏也不再笑了。从上次送小九离京之后,她甚至都不再跨出椒房。未央宫很大,也很空。除了太子刘荣,就连小十也被他送了出去。留下的只有三个公主和还在襁褓中的十一、十二。作为一个帝王来说,他的孩子数目已经不少了。也正因为孩子不少,他的情绪和关注肯定会被分散,刘启本来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在消息突然传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并非如此。他的脑中可以清晰地回想起三儿的一言一行,还有他离京时候的那个模样,那个神情和背影。事实上,每一个皇子离京的时候,他虽然不曾去送,却一直站在宫室的外头遥遥眺望,目送他们离开。最后一个走的是小九。小九一贯乖巧安静,还爱撒娇,但是他离开时候的背影却让帝王觉得他的儿一夕之间就长大了,长到不再需要他的庇护,长到可以飞出他的手,成为一只雄鹰,一匹猛虎。他未来可能还需要为了太子和大汉的利益下令打压自己的儿子,但他以为那一天还很遥远。帝王之路,是一条孤独之路,只能一个人走。充满了孤单、寂寞、冷清、猜忌、放弃,再美好的东西也不过是过眼烟云,一切美丽外表下都带着脓头。这一番话他曾经对窦婴说过,他说这条路小九不想去走,对了,那时他说什么来着?对了,他说了小九是个聪明孩子。所以小九不会想要坐他这个位子,外人看到的宽大王座,只有坐上去的人才知道上头的冰冷。刘启隐约听到殿外长子的哭求,他想要去临江见一见弟弟,想要去给阿弟上一炷香,所以他来求自己给他这个恩典。 第147章 这份悲伤是刘胜的,不是夏安然的,他只是有些为生命无常而唏嘘罢了。小国王把换下来的衣裳放到了一边,然后双手抱住弟弟的小身体,将脸埋在他瘦小的肩膀上蹭了两下,然后他将人放开,拍拍弟弟的肩膀:“彘儿,要好好锻炼身体啊。”“彘儿每天都有锻炼的。”“头发要吹干了再睡。”“嗯……好。”“衣服不能弄湿。”刘小猪转转眼珠,狡猾地说道:“彘儿努力。”夏安然被弟弟逗笑了,但同时,在这十多日内,有个想法在他心中盘旋已久。大汉朝的医疗条件太差,后世对于汉朝所有了解的神医都在东汉才出现,如今汉朝的医匠还在吸纳和转化扁鹊、黄帝的经验,并且在草药学上努力尝试。但现在举国都有一个巨大的问题。——不统一。譬如这次,当他询问了兄长是因为什么疾病去世的时候,中山国的医匠居然不知道那是什么病。一直到对方形容了症状他才明了。然而这个疾病在北方却有另一个名词。对于这一点,夏安然不知道是因为误诊,还是在医学上不同派系对一个疾病的不同名称。但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感觉有些不安。汉代的医学到底还没有脱离“技”的范畴,自然免不了口口相传。且医药学实践性极强,很多医匠一生都在寻找合适的传人,收徒后还要带着学徒一路行医。他们流派不同,所习、所长自然不同。撇除这些,还和医匠生活在的地区有关,南北东西自然环境不同,疾病自然也不同。如此长在不同区域的医者擅治之疾自然迥异。只是旁的不统一也就是会带来些不方便,若药材、疾病的名字不统一,岂不是于人性命有大碍?“彘儿不懂。”小豆丁歪着脑袋表示不理解。夏安然于是便举了个刘彘也知道的例子:“就拿苜蓿草来说,阿兄知道它叫苜蓿,南边人叫它金花菜,更南的人叫它秧草,北边人可能还有别的名字。”“这个草是很好的畜饲料,但倘若今天阿兄写信告诉全天下的人苜蓿是个好东西,牲畜都很爱吃,但是因为不知道这个草名字在我们这叫作苜蓿,就算他们那儿有,他们也会觉得觉得没有「苜宿草」而错过了「金花菜」。”刘彘思考了一下,举了一个更简单的例子,“阿兄的意思是,如果我同父亲说骠骑将军会飞了,阿父知道我指的是鸭鸭,但是阿母却不知道,她可能以为是京城内的骠骑将军会飞,然后就会期待带兵的那个将军飞的意思吗?”夏安然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噗的笑了出来,然后他点点头肯定了刘小彘的理解,刘彘于是继续说:“那彘儿就只要告诉阿母我的鸭鸭名字是骠骑将军就行了呀。”“但是彘儿的舅舅不知道,奶奶也不知道。全天下不知道的人太多了,那又要怎么办呢?”夏安然慢慢说道。少年为弟弟整理好了袍袖后,牵着弟弟走出了这一间为了守孝而准备出的静室,外头绚烂的秋日金色齐齐入了兄弟二人的眼。激烈的阳光让刘彘眯了眼,他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彘儿可以像阿兄一样,把鸭鸭和它们的名字印出来,然后寄给彘儿所有认识的人。”“或者彘儿可以在鸭鸭的脖子上挂一个小牌子,写上鸭鸭的名字。以后看到它的人都知道它叫什么啦!”刘彘显然觉得自己想到的是一个好主意,他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期待得看向了他的兄长。夏安然笑了一下,他将弟弟还给了在门口等着他的小豆丁们。“阿兄?”三头身的小豆丁没有急着走过去,他扯扯兄长的衣摆,“阿兄还没说要怎么做呢?”“怎么做啊……”中山国的小国王微笑了一下。“和彘儿想的一样,印数,绘图,发行全国。不过在那之前……还得先寻名医良才方可。”“阿兄打算建一个博物馆,等建成以后就将常见的植物放进去,然后邀请大家一起来辨认一下,也欢迎大家带来他们那儿的植物,等到数据收集全了,就找人画出来印成书,这样无论是北方人南方人,都能知道这种药材在别的地方叫什么名字了。”“哇!”刘彘长大了小嘴巴,“好厉害的样子!”“如此所耗时间非常,”一同来迎接两人的程武却是皱眉,“而且殿下莫非是要在里头种上那么多植物?植物生长有定数,如此作为未免过于困难。”夏安然愣了愣,随后笑了,“不需要种,只需要采集同一植物中最完整的植株做成标本即可。”“标本??”作者有话要说:医学在西汉的发展进入的是承前启后的整理阶段。而最重要的是,由于载体是竹简,所以难免会在战争中散失,事实上我们熟知的《黄帝内经》和《神农本草经》这类书于战国春秋甚至更早的书册,基本都是在西汉和东汉才重新凑齐的。后来经过一代代帝王和文人的整理编纂,搜集纠正才传到了现在。当中必须要提到的是,宋仁宗曾经组织了一次大型的医学著作重新修订活动,这之后才基本成了现在我们看到的医学著本。宋朝对于很多作品都做了重新的整理和规划,这也给后来明清两代编纂永乐大典和四库全书等做了基石。苜宿草是非常大的一类,营养最高紫花,其次黄花,黄花苜宿草(南苜)据说是印度那边传来的,和紫花苜宿草传入不算是一条道。我们现在吃的金花菜可能也是经过驯养的……不过大体还是一样滴。(当然紫花据说也能摘嫩头吃)作为我大江浙沪包邮区,春天最好吃的就是草头啦!什么草头圈子酒香草头,这东西超级吸油,入口鲜嫩清香,而且因为叶子小所以能够带动很多汤水,味道特别浓郁。作者君最喜欢草头圈子,浓油赤酱全在草头上,而且吃草头不会有那种摄取大量胆固醇的罪恶感(年纪大了要养身鸭)。但是草头只要有一点点老,就立刻嚼不动,不好吃了。苜蓿草和紫云英一般被当做绿肥使用,绿肥就是在种菜之前土地不让它空着,在上头种一茬这种植物,然后等看看差不多要准备播种了,也不必拔,直接翻到地里就好。苜蓿和紫云英都是豆科,豆科基本都有固氮效果,加上叶子嫩,茎软,所以很好腐烂。总之,好处多多,天然无公害无副作用,大拇指推荐。对了昨天有幽冥水母宝宝指出牛是一个胃四室!纠正一下!昨天居然有人说要把肥嘟嘟的作者君下火锅的?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我大魔都人也是在食物链顶层的知道木?就算是对上大g市我们也是不慌的!西汉的守孝时间木有像后世三年的,尤其是官僚阶层,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西汉的的官僚体系几乎没有备用的,而且也没什么队伍肿胀,所以没法放你长假。 第149章 在纸板上写了菊一字,其右侧还贴着一张附录,上书其大小形状和味道等等,描述极其详尽认真,意以确保看到这张板子的人在野外看到鲜菊能够将之认出。窦皖轻轻将这个板子放下,他微微侧首,目光所及之处,小国王还在检查小少年的劳动成果,并且小心地用包了软布的竹签将小孩子们没有做到位的地方进行微调。少年眸光清澈,圆亮的杏眼在灯光下透着一种温软的光芒,屏息凝神之态看起来就透着股执拗劲。窦皖走近,温声道:“殿下,我建议还是先从极有用处的植物做起。”“你和我想的一样。”夏安然放下了手上的工具,拍拍身侧的垫子让人坐下来。此时四周无人,他便小小伸了个懒腰,姿态极其放松,“我想要先从药草、牧草、粮食开始。”窦皖于其下首坐下,他伸手执壶,为小国王倒了杯水递了过去:“药草?”“尤其是一切常用的药草,”小国王接过水杯,对窦皖解释,“我先前写信问二哥去借书了,他那边应该有前朝留下来的医书,到时候我准备跟着阿兄医术上头的药草,将那些草药寻找出来,然后放在展馆最醒目处。中山国医匠数目不多,百姓生了病也惧怕看病,我便想着若是他们能识得一些药材,日后也能自己采着配。”“殿下仁慈。”窦皖的视线落点放在杯中,他睫毛纤长,如此动作下眼帘下头便垂了一片阴影,盖住了其心情想法。“只是殿下可曾想过,如此一般,便是将中山国国内情状公布于众,亦是让中山国的一切永远都在旁人的目光之下。”夏安然愣住了,此时天边落日恰恰坠海,院内之余零星灯火,便见那少年抬头看他,神色不明,“若开此苑,人流穿梭,中山国的任何一举都无法躲藏。”“殿下此举可能反而还会被卫道之人挑选批驳,如此,殿下也无妨?”夏安然笑了,“我本事无不可为人所言,中山国在未来所治所举,只要陛下允许我说出去,均是不会藏私。”小少年站了起来,他深深吸了口气看向东升的皎皎明月:“如果我所行、所学、所授、所举都能有好的结果,都能让别人过得更好,我为什么要藏着它们呢。”“比起被学,我反倒是更怕有人学了一半,不切合实际生搬硬抄,反而害了民生。”“如果没有人来指正我,我也没有办法确定自己做的都是对的。”“更何况,若是没有批评的自由,那么赞美有什么意义呢?”年少的皇子如此对着另一个少年说,“我不过是摸着石子过路。太傅、丞相虽已是大智慧,然而纵然是再加上九卿十三曹也不过百人,中山国国内在籍者便是其千百倍,更不必提举国之人了。”“要用少部分人的智慧去管理大部分人,如果不多听多看……”小国王抿抿嘴,小声吐出一句,“闭门造车,华而不实罢了。”窦皖吐出一口浊气,他站起身来冲着小少年一揖:“殿下之心,皖明白了。”“殿下且放心去做便是,旁的,皖也会来帮忙的。”夏安然一愣,顿时露出了一个粲然微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肺腑之间一片清透,因得到认可而喜悦,又因为自己的挖角之举看到了曙光而欢快。他虽然恨不得立刻签订聘书,然而也知道不能逼得太急否则会吓到人,便忍住了这个想法,然而满心满眼的欢喜完全藏不住。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冲过去拉住了窦皖的双手:“君不妨与胜秉烛夜谈?”翌日,达成了秉烛夜谈成就的小国王心情好到飞起,他起床时窦皖已经先行离开,精神饱满的小国王换上朝服亲自去为程不识以及兵士们送行。再过十多日,代郡的汉匈互市将开,进入戒备状态的远不仅是代郡一郡,连同其毗邻的各郡县都紧张了起来。中山国中尉程不识和郅都二人商讨之后齐齐上奏,请求带兵屯护于中山国的最北线。那里虽然有今年刚刚修建好的城墙作为防护,然而其驻地兵士多为民兵,而不是专业军人,万一匈奴心有歹意直冲代郡,而代郡又不能阻挡,自然会南下攻中山。毕竟中山有两个郡王在,对于匈奴人来说,杀一万个普通人都比不上杀一个大汉郡王来得荣耀。当然这种可能性其实不大,匈奴多为求财,如果真的动了郡王,那大汉一定是不死不休的。但谁知道匈奴人会不会脑子一热就做了蠢事呢?在大汉人的眼里,匈奴就是一种做什么都不会让人太奇怪的生物。故而程不识一并提出要求将今岁的都试一并做了。西汉全民皆兵,兵役系统分三种,中央为卫兵,去边疆的则是戍卒,此二者均是二十三岁开始,而第三种虽然也属于兵役大系统,但是年龄限制则是二十岁,因为他们是在属籍所在地为“役”,为期一个月,任务也很简单,一般只需学习一些战阵知识、普及兵器的使用方法、如何辨别军令等基础知识就行。至于具体教什么还是取决于当地的最高军事长官,没有一个定数。因此,程不识要求将兵役放到中山国最北端自然也没有问题。中山国都卢奴县位于中山国正中间,如此他便打算带上南边刚满二十岁的服役人员直接北上,故而此行人数颇为可观。都是新兵都谈不上的农夫,这次程不识还没有带老兵,这样乌泱泱一群年轻人自然乱哄哄的。但夏安然一点都不介意,他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小国王已经看到程不识额头暴起的小青筋啦,可想而知这些人在抵达北边之后会遭遇到这位在大汉朝能够以治军严格排的上名气的程不识将军怎样的摧残。他视线一扫,看着下头一张张年轻的面容。作为国主,他很少能够看到这样大批量聚集的人流,夏安然仔细地从这些人的衣着面容身形上扫过。观察这些各家各户出来的年轻人可以告诉他中山国如今的经济状况。就他视线所及,几乎个个都很瘦,很少看到体型稍壮一些的,但好在精神状态很好,该有肉的地方也有肉,是一种较为健康的瘦削。虽然穿着耐磨的粗衣,但是衣服上也很少有打补丁的。只偶尔有几个衣服稍破,也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基本合格了。小国王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从这种精神状态来看,至少满足吃饱的需求,但距离吃好还需要一些努力。此行就是来看一眼,夏安然也没有来抢戏的打算。程不识上了被搭建出来的高台说了几句鼓舞之言后,便带着热血沸腾的青年人离开了县城,过程很是简洁。之后他们要走上两三日才能抵达北平县。这些人一共有两三千人,算是个不小的数目,他们北上沿途走的也都不是大道,不过程不识肯定得给小国王打了包票确保安全,于是夏安然便也放手不管。此行他们还将护送一批货物北上,是中山国出产的织绣,这些货物将为夏安然换来一批草原上的牛羊。此次汉匈互市的货物除了盐和瓷器之外,其余基本出于商户提供。大汉明言禁止铜钱向草原流通。大草原的游牧民族已经掌握了炼铁术,如果有人以为铁一定比铜好,那就大错特错。铁器硬度很高,但是韧性很差,作用在面上就是它在容易给对手造成伤害的同时,会将附加的力一五一十反应在自身身上,所以非常容易破损。以铁为武器,不如以铜铸青铜器。更何况游牧民族的主要装备是弓箭,于箭头来说,其实用铁还是用铜,它们都不太挑。大汉的铜钱如果涌入草原,毫无疑问的就会增加草原的有生力量,因此,这场交易从一开始定下的基调就必须,也只能是易物换物。撇除禁售货品,商户将货物和定价交给官方,由官方出面和匈奴进行交易。因为彼此都是以物易物,最后到手的“钱”也都是大草原上的货物。当然,税也是要交的,由商户在提货时候交给官方即可。 第151章 青铜造武器用的是灌注法,也就是先做模具然后把铜液倒进去,但是铁器则必须捶打,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即便有了炼铁术,国家还是用青铜做制式武器。…——土大户除外。对,土大户就是指的西汉。秦朝的铁器都没有全面铺开,但是也说不好,因为现在的考古也有说法就是铁器容易锈烂,很可能铁器烂在地里当时当时的考古研究都忽略了,只成为是普通的泥巴,现在的考古都是要采样墓穴里头的泥土看看里面有木有铁的。匈奴的右对应的是我们的左边,主要驻扎在西安那,左部就是黑龙江大兴安岭一带。王庭据说是在正中央,这个只能说是合理猜测辣。第56章 大汉华章(54) 奴隶站得笔直, 直到他听到了匈奴人不耐烦的一句催促,才用干涩的嗓音,说出了久违的汉话。李广没有靠近, 彼此间保持了一个刚好的距离,他自报家门后, 对于匈奴只派了一个当户毫不意外。属下因其怠慢以及不友好的姿态气得开始喘粗气, 李广却沉下了心。他身侧落后几步的位置有一个人,那是通晓匈奴语言的韩颓当, 这位弓高侯来到代郡自然是来帮忙的。雁门郡魏尚为太守多年, 除了防御匈奴外亦是要摆平郡内诸多家族, 而李广在众人看来还是此界新手,若非其与雁门、中山接壤,防御全面又地理位置优越, 只怕这次的开市点不会选在他这儿。但景帝到底不放心,就派来了最近的朝廷新贵——韩颓当。韩颓当的孙子韩嫣就在中山国,想来他也不敢不尽心。同时, 在景帝眼中,韩颓当经验丰富老奸巨猾, 有他在, 李广也不至于吃亏。面对匈奴人的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质疑的态度, 李广派人拿来了一张羊皮纸,然后亲自将羊皮纸束在了箭矢之上。此时匈奴人和大汉军队彼此处于一个极为安全的距离,这安全便是意味着彼此都不在对方弓箭所能到达之处,即“一射之地”。但事实上因为匈奴人有射雕手, 大汉也有神射手,所以彼此间很有默契地留了约莫有二射到三射之间的距离。匈奴人视力好, 他们远远看见李广开始搭箭便开始小声议论,见其拉开弓弦更是有小部分开始骚动起来。一方面他们不相信李广可以射到他们这里,但另一方面又难免有所担忧。毕竟李广看着就像是对方主帅,这时候没有点功夫还敢弯弓射箭那么这个主帅未免也过于大胆。“别瞎猜,”一个匈奴人哼了一声,“指不定这人便是打着将箭射在半路上,到时候找个借口说这是为了让我们去捡的念头。”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几个匈奴年轻人顿时露出恍然,随后他们跟着开始纠结后续的问题了——那如果这个将军真的把箭射在了半路,他们去不去捡?捡了吧丢面子,不捡又好像有些被动啊。毕竟人家汉人家就在背后,他们远道而来吃亏不说,指不定他们到时候倒打一耙去同王庭说是他们左部不配合所以贸易没有成功。啧,狡猾的汉人。事实上也不需要这位匈奴人中少数脑子转得比肌肉快的小哥想出个五四三来,因为李广出箭了。李广的家族世代武勋,他本人幼时习箭,弓箭便是他的第二双手。此时,他的面前一片空茫,并无阻挡物,风也很是和煦,这是个再适合出箭不过的时机了。说起来,他长子出生时候,他刚斩杀了一个匈奴当户,所以才给大儿子取了一个叫做李当户的名字。啧,这样说的话他和当户也挺有缘的。李广的眼光恋恋不舍地从匈奴的喉管移开,将箭矢的落点定在了匈奴当户之前一步的距离。这个位置刚刚好,不过一步之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随后放箭。箭矢搭载着羊皮纸如白虹贯日般破开苍空。李广的箭很快,匈奴当户看到他的箭判其速度和走向就知道情况不妙,他拉住马缰的手猛然一紧,就想要控制着马匹后退,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箭矢已经落下。绑着羊皮纸的箭矢稳稳扎入了马蹄边上一步之处,在匈奴当户稍稍弯腰就能拿到的位置。扎地很深,箭矢微端扔因主人余力在微微震颤。匈奴当户面无表情,他自己知道方才他是真的在死亡线上走了一遭,对面的汉将能够将距离控制到如此程度,毫无疑问也可以将箭矢送入他的眉心。匈奴使团全然寂静无声,谁也不知道此事该怎么办。这种“送货上门”简直就是在明晃晃地警告他们:你以为你们已经够安全了吗?不,我们随时可以干掉你。匈奴当户却在此时哈哈笑了一声,他手执马鞭,居然冲着李广用汉人礼仪拱拱手。“你是个英雄!”他用匈奴话朗声说道,“我们匈奴人敬佩英雄。”说罢,他翻身下马拔出箭矢,并且将这枚李广用过的弓箭放入了自己的箭壶,姿态极为大方。此人展卷上下扫过后,将卷轴递给了后头一人,然后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居然带着匈奴大部队靠近了李广。再次勒马之时,李广和这位当户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的细微表情。匈奴当户甩了甩马鞭,用一个勉强能算的上友好的口气说道:“你箭术不错。在我们匈奴也是能排得上号的。”李广也用一个可以算是友好的语气夸道:“你的胆子也很大,在我们大汉也是名列前茅的。”双方听通译翻译之后,在心中同时出现了一个念头——这态度真的算友好吗?此时,正当举国上下均都关注于汉匈两个贸易点情况之时,与之靠得最近的郡国中山国却极为没心没肺。夏安然非常清楚这一次打不起来,历史上都打不起来,这次在汉帝国拿出那么大诚意之后自然更不可能打起来。故而,他自然不会对此太过留意,在送走了商队之后他就开始忙碌于秋收后的统筹规划之中。中山国县乡之间普及开了一种全新的储存方式——挖地窖。据说这个是小国王提出来的,是从非常珍贵的古籍里头看到的法子。嘘,你可别说出去啊,这是个秘密。这种「多亏你是我某某否则我才不告诉你」的宣传方式非常对大汉人的胃口,尤其在最后小国王因为秘密被揭晓,又无奈又沮丧地将这个法子公开之后,愿意去尝试的人便更多了。 第153章 这次的换种以物换物一栏中,增加了菽作为货币的兑换,而且价格还很是不错。这让不少村子里头今年凑热闹种了菽的人立刻兴奋了起来,他们纷纷带着自家的菽粒跑过来看看有什么能换的不。但也有敏感的人寻思着其中的不对劲,菽是一种比较冷门的食物,就和粟麦一样,哪哪都能种,哪哪都能活,所以生长难度并不太高,只不过大家都不爱吃。同时,因为它生长环境需求不大,麦菽就成为了一种判定当地最差生活环境的产物,譬如当年秦朝臣相张仪形容韩国所在险恶的时候就说他们那是“五谷所生,非菽而麦”,由此可见在普遍粮食为粟的情况下,麦、豆的地位有多低了。它们的存在基本划定了一个国家粮食收成的的最低阈值。而且中山国是水稻主产地,水稻是所有谷类作物里头产量最高的植物,也是官方鼓励耕种的作物。虽然此地人多种水稻,也收获稻米。但是在实际生活中,他们都会选择将昂贵的稻米卖掉,然后用这些钱换来廉价的粟麦。如此基本可以保证一季产出可以撑上一整年,满足口粮需求后还能有积蓄。至于稻米,家里头虽然会留下一些,但那多半是节庆时候才拿出来用的。看这菽的价格,比起稻、粟的兑换价也不算太低,这在众人看来多少感觉有些意外。更何况小国王把这个收上去有什么用?该不会这就是明年发役时候大家的口粮吧?这个想法当下弄得人心惶惶,民众之间再联合去岁之事畅想了一下,下了个判定——殿下果然没有存粮了,所以连连菽都收。而在风声传到小国王耳朵里之前,卢奴县的大街上忽然开出了一家新铺子。铺子里售卖的是一种名叫豆腐的食物,奶黄色水嘟嘟,成块状码放,价格也很是便宜,那店铺后头还有一大锅,里头咕咚咕咚滚着豆汁,这卖的是啥?“哎,娘子快来看一看,”那店铺里头的小郎冲着围观群众招招手,“这是豆腐,全大汉独一份,只有咱们中山国能吃到的,这东西好伺候,您买回去切成块放汤里头,很是饱腹。”“若是不高兴炖汤,放在釜里头用漆油煎一下也成,若是再不高兴,这都能直接吃,切碎了撒些小葱再加些酱汁,咱就这麦饭都能吃下三大碗!”“吹牛!”一妇人哼声道,“麦饭难以下口,你这东西看着就无甚味道,哪可能下饭。”“娘子,咱话可不能这么说,”小郎嘴皮子上下翻飞极其灵活,“这好不好吃,咱现在做了您给试试就知,你要是吃了之后觉得不好吃,保管不问你要钱。”这还有白吃可以不给钱的事?在这小郎生火架锅之时,满大街正在闲逛的卢奴县人都聚了过来。正是饭点,不远处的中山国王宫中也有一群人在围观这种叫做豆腐的东东。豆腐,作为一种少有的能够在蛋白质含量上几乎等同于肉类的素食,其存在的意义绝不仅仅在于可以将难吃的豆子转为一种极其容易烹饪入味的食材,更重要的是,它使得大豆中的蛋白质可以为人所吸收。而在这一过程中,石膏和盐卤起到了绝对的作用。中山国地处内地,盐卤运输不便,夏安然使用的是石膏。而且石膏点豆腐相对来说难度要比盐卤低,且石膏豆腐做出来极其嫩滑,含水量高,就算失误了石膏也没什么味道吃不出来。盐卤就不一样了,盐卤有杂味。刘彘对于这种神奇的变化特别感兴趣,豆汁凝固的过程在任何一个外行人看来都格外有趣。沸腾的豆浆呈现一种介于溶液和悬浊液、乳浊液之间的混合状态,而石膏被倒入后会使得石膏中的蛋白质重新凝聚下沉和水分离。在这一过程中,大豆本身丰富的胰蛋白酶抑制剂被化解,大豆这种直接吃下去容易胀气并且不好消化的产物在变成豆腐之后口感变得极其柔和。同时,在整个制作过程中,还会产生极其丰富的衍生产品。譬如已经晾晒在一旁的几张豆皮。“阿兄!结起来啦!”刘彘眼睛尖,他一直盯着小国王往里头倒石膏液的手,亲眼见证了菽乳从液态变成了半固态,整个小脸都带了「那么神奇的吗」的表情。夏安然有些犹豫地停了手,让侍者搅拌了两下后停下了手,然后兄弟二人并一干小豆丁就瞪着这个釜子看了半天。片刻后,刘彘问:“阿兄,接下来要怎么做?”其实没有上手操作过的小国王并不能分辨什么时候豆腐的反应结束,他咳了一声,撑住了作为兄长的颜面,然后稳稳地举起勺子将这些豆腐块移到了用木头匣子和纱布制成的模具中。在这个期间里面,豆腐块将被进行再一次的定型压制,但如何滤水也是一门学问。没有经验的小国王加上撸起袖子兴致勃勃的小皇子联合起来贡献出了一块介于豆干和老豆腐之间的豆腐产物。夏安然抿抿唇,对上弟弟有些失落和内疚的眼神,大手一挥表示弟弟你做得非常好,阿兄要的就是这样的!然后他立刻让人搬来了铁锅,漆油被放进去小火加热,夏安然将原本的豆腐羹制作计划推翻。这种略有些干的老豆腐比嫩豆腐有更多的粘性,夏安然用刀背将豆腐拍散成团,然后在里头加入绿豆淀粉和蛋清,再撒入盐搅拌成带着粘性的豆腐团子。勺子是随手被取来的塑形工具,用尖勺沾取团子,超出平面的抹平压实,铜制的勺子入油锅后没多久豆腐块就滑了下去。此时油温不高,反应动静并不激烈,夏安然在刘彘的强烈要求下给弟弟穿上了小围裙,撩起了小袖子,然后给他搬了一个小板凳让他踩在上头。刘彘的工作是用筷子将在油锅里的豆腐块翻身。刘小猪满脸严肃,拿着筷子的姿势别提有多慎重了,其余的几个小孩见他如此立刻露出羡慕之态。小朋友总是对这种事情充满了跃跃欲试,夏安然一时没注意,再回头时候就看到了几个小豆丁期待的眼神。小国王沉默了下,看看他们一身的锦袍,再看看不可避免有些脏污的厨房,和充满了危险的可能性的各种器具。别看刘小彘举起大筷子动作潇洒,人家背后可是站了一个宫中内侍全程安保,夏安然才放心将任务交给他,至于这些小豆丁……“咳……”夏安然露出了猛然想起什么的着急表情,用特别浮夸的口气说道,“哎呀,本王居然忘了准备鸡了,阿嫣,阿骞,你二人去抓只鸡吧。”作者有话要说:夏喵:呵,捉鸡,不是我吹,上一个给我捉鸡的男人也是你们这样的馋……攻:嗯?夏喵(从心):好男人!穿越文不写豆腐的不是好穿越文(虽然之前也没写,咳)豆浆其实可以无限揭豆皮,但是豆皮被揭多了之后豆浆就不好吃惹!古代的五谷里头,和现代的五谷不太一样。 第155章 夏安然:……???韩嫣和张骞可郁闷坏了,他们方才受令出去抓鸡,两个小孩哪儿会将区区几只扁毛畜生放在眼里啊,二人相携去了养鸡场之后便开始挑挑拣拣。所谓的养鸡场其实只是夏安然在王宫里头圈出的一小块牲畜圈。西汉的王宫大小因为没有规制,而且地广人稀,基本上都往大了造。加上有长乐宫未央宫为榜样,藩王们的王宫大小都等同于现代一个影视城,大的比如梁王,他的宫殿几乎就是照抄了未央宫,甚至都不曾降阶。如此庞大的宫殿势必要承担一部分自给自足的压力,所以为了方便,在宫内基本都设有牲畜养殖的特定位置,以应对主人兴之所至而采买不及的窘境。不过夏安然是把这块地方当做试验场,而且在牲畜圈边上还有一小块农田,被用来种植香辛料和应季蔬菜。顺带一提,这个小园子里头还多了小国王从他爹那儿讨来了几颗花椒树,这几位“娇客”还迎来了小国王亲手下种的待遇,许是得王气庇佑,长得特别好。除了农田、畜场之外,其实还有各种提供藩王和未来王后、王嗣服装和各方面需要的手工业作坊,也属于宫殿群的一员。两个小孩过去的时候正赶上鸡群的喂食时间,他们张望了一圈,目光便齐齐落在了一只最威武,鸡冠特别红艳,尾羽也特别长的一只公鸡上头。尤其是它周身有一小块空地,在因为被投喂而热热闹闹争抢的鸡群中格外显眼。两小孩几乎都不带犹豫地就扑了上去。中山国的鸡群大部分都被断喙了。断喙这种技术是用来应对饲养禽类密集状况的一种保护手段,也就是将禽类尖锐的、带有倒钩的喙在其出生时候便切掉一小部分。断喙可以有效避免鸡群的啄癖养成,也能预防它们在给自己梳毛挠痒时候自己伤到自己,从而避免大密度养殖下的非自然减员,而且还能有效减少饲料的浪费。毕竟鸡喙有倒钩,这种倒钩是帮助他们在野外从土地刨食,或者勾出昆虫加餐,其实不怎么适合采食人工配置的食物。当然,也是为了降低鸡群的攻击性,对于人类来说,去抓鸡时候却被围殴可不是什么好的体验。不过出于保护鸡群的目的,小公鸡们通常都会被留着喙。而被两个小孩盯上的,就是一只独自奋斗在保护鸡群前线,上需要大战猛禽,下需要驱赶黄鼠狼的一只战斗鸡。两个小孩很快就被张开了翅膀做威胁姿态的公鸡追击,鸡的翅膀基本已经退化,然而这只公鸡的翅膀因为极其强健,甚至可以低空飞行。如此无疑给它增加了追击速度。两手空空的小孩很快就处在了劣势,见状健仆们赶紧上前帮忙,然而那只大公鸡似乎认准了仇敌,愣是锲而不舍地追着两个狗胆包天的小孩不放,又是拿大翅膀扇又是用爪子蹬。间或辅助以尖锐的鸡鸣加以威胁,在两个狼狈的小豆丁听来那简直就是在嘲笑他们。从未经历过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攻击方式的两小孩空有一身力气没办法发挥,后来还是张骞从边上扒拉出一个大扫帚,才将战局稳定在了一个彼此僵持的局面。如此情况,显然已经不死不休了。第一轮战败的两个小孩重振旗鼓,他们拒绝了要帮忙抓鸡的健仆,各自拿着一个扫帚,彼此配合默契向鸡攻去。然而公鸡豆豆眼一眯,凶光四射,它几乎第一时间就判断出两人中韩嫣是较弱的一个,于是它放弃张骞的进攻,两爪子抓住韩嫣的头上两个小角就对着人一顿薅。它占据有利地形,张骞拿着扫把一时只感投鼠忌器。他手上拿的可是侍者用来清扫落叶的大扫把,这一下上去可不光光会呼到鸡,还会将韩嫣一起砸上去。而且韩嫣一直在奋力自救,其活动毫无规律可言,张骞毫不怀疑哪怕自己平举着扫把,他都会往上头撞。一时无可奈何的张骞灵机一动,提醒道:“打滚,阿嫣,打滚!”被提醒的韩嫣立刻趴伏下来,一边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什么打滚,这是战略性匍匐!这个动作非常有效,他猛然矮身的动作让公鸡一时失去了平衡,它忙张开翅膀和尾羽,于是体积变大的公鸡立刻被张骞掀飞。大公鸡在半空中一个借力,扑棱了两下翅膀落在了地上,更加愤怒了。双方重归对峙状态。“你们在干什么?”正在韩嫣和张骞准备二鼓作气团结合作拿下这只鸡的时候,他们听到了有人问询的声音,韩嫣想到自己方才狼狈被人看见自然全无好气,他哼了一声:“抓鸡啊!尔眼……”后面的话被他咽下去了,因为他看到了来者是谁。窦皖。和他们算是同辈人,但是因为之前陛下是让他带着他们过来,无形中使得韩嫣和张骞二人在这位面前就觉得矮了一辈。而且他还是让韩婴赞不绝口的后辈。和张骞不同,在中山国有亲戚的韩嫣自然是住在叔父那儿,于是他不可避免地遭遇到了来自“别人家的孩子”的攻击。韩嫣不止一次听到过老叔在人背后对着月亮发出类似于「哎,君为何偏偏是那窦家人,我又为什么姓韩」的慨叹,当然,对于中二小少年而言,能够让他真正服气这个人肯定还是因为窦皖的高武力值。在他们一路东行的时候,明明只比他们大几岁的窦皖却已经能够带队负责狩猎,他们路上还有遇到过想要劫掠的匪徒,现在那些人都成了窦皖本人的亲兵。可能是觉得他们是孩子,窦皖在与他们同行时可不加隐瞒自己的性格,那时候他才不是现在这个模样,是锋芒毕露能动手就不说话的马上郎君,哪儿像现在这般一副书呆子样哦!就这模样上次还骗了中山王的伴读和他打了一架,据说有了很久的心理阴影,现在看着这人还要转身走呢。韩嫣可和这些人不同,他自觉自己是非常机智的小孩,所以他在窦皖面前露出了堪称温顺的态度,“殿下让我们来抓鸡。”“鸡?”窦皖稍稍一愣,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由唇角扬了一下,“所以你们就……抓成了这个模样?”两个小孩互相看了眼彼此的狼狈模样,只觉得委屈非常。他们哪里想到鸡那么难抓呀!这东西有翅膀,它犯规!窦皖看了他们一眼,小国王让他们带鸡回去的本意,应当是让他们过来找人给他们抓只鸡,然后两人提溜回去,而不是让两个总年龄刚刚过一只手的小幼崽去和一只成年的公鸡去决斗。他视线转向了那只威风凛凛,刚刚将两个幼崽按在地上摩擦过一轮的公鸡,后者在他的视线下感觉到了危险,缓缓伏下了身体,张开了翅膀,脖子上到背部的毛全部炸了开来,看起来比平时大了一倍不止。然而还没等它做出攻击动作,忽而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团灰给盖住。体型和它差不多的多多一爪子拍歪了公鸡的脑袋,随后顺着落下来的重力加速度一脚将鸡头踩了下去,接着它用自己强而有力的翅膀连连扇打公鸡的身体,长脖子随口一叼就咬住了公鸡的脖子,并且顺口就咬下了一撮毛。多多体型巨大,且比起公鸡那装饰作用远大于实用作用的翅膀,多多的翅膀是可以支撑起它飞行的,虽然还年幼,但是它的拍击力已经足够将公鸡扇懵。曾经被类似一招攻击过的张骞倒抽了一口气,然后他就看到小国王的那只鸭子居然对着鸡脖子同一处连番薅毛,而被大脚蹼死死压在地面上的公鸡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力,从愤怒的鸣叫到哀叫只过了几息而已。见它求饶,多多鸭骄傲地昂了昂脖子,它站在战败者的“尸体”上,优雅地用翅膀挽了一个花,然后收拢。 第157章 窦皖:想去看骆驼吗?刘彘:彩虹屁!卫青:彩虹屁*2韩嫣:彩虹屁*3张骞:彩虹屁*4夏喵:?????第58章 大汉华章(56) 夏安然可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他顾忌着外头几个饿着肚子的小豆丁,加快了速度。藕饼夹肉裹粉下油锅,刚刚炸好豆腐的油锅温度正好。同时鸡被厨匠接手处理, 他们都是做惯这一行的,除了小国王偶尔拿出创新菜和创新的调味料, 中山国的膳食其实一直都能满足特别挑食的小国王的嘴。当然, 有这么一个吃东西讲究特别多的雇主,这些厨匠们压力虽然很大, 但也格外的能有职业的满足感。要知道工作的激情是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很多时候工作一旦没有了激情那就会产生厌倦, 人一旦出现了厌倦情绪,那么再优秀的工作能力也无法表露出来。尤其是这一份传递爱和信念的工作——夏安然语。酱油其实还没有到能吃的时候,夏安然悄悄开缸看过了, 里头的的酱体已经开始出现小气泡,这是醇出现的标志,随着进一步的发酵才会开始出汁, 现在这几缸酱看上去极为粘稠。还好今年春天时候做了大酱。东北大酱的吃法多种多样,当做蘸料也没问题。这种酱料盐度很高, 在寒冬时候也不会结冻, 很方便携带。夏安然曾经去山东旅游过,在孔府门口便有当地人售卖大葱卷饼, 出于好奇他也跟着买了一副。和即便咸味也要带着点甜的南方酱料不同,北方的大酱就是耿直的一个味道——咸。刚入口的葱段带着点甜的,可以极好地综合过咸的酱料,但是只片刻后, 咸味刚刚淡去,葱里头的辣素迅速爆开, 这股味道极富冲击力,让毫无准备的小胖夏一下子就被辣出了眼泪。那个大葱卷饼他最后还是没有吃完,大葱的辣度超过了他的想象,哪怕那位东北大叔已经给他加了两倍的大酱都没能拯救他的味蕾。?当时的自己觉得这味道太过重口,现在的他却是想想都要流出口水来。当然,作为一个甜党,夏安然还是选择将制作出的酱料先一步加工,温度就是完美的催化剂,可以使得酱料中的各种化学成分达到反应的巅峰,展现出的形式便是喷涌而出的激烈香味。中山国今年为了采果,护了漆树开花,带来的惊喜便是中山国内的蜂农大丰收,在此之前大家其实都不知道原来漆树的花也是很不错的蜜源植物。不过蜂蜜和蔗糖不同,它本身带有花香味,一个优秀的辅助应该是藏在背后的,但蜂蜜喜欢唱主角,所以它其实算不上是最合适的佐料。无奈夏安然的甜浆已经全部吃完,南方的甘蔗应该刚刚成熟,距离制成甜浆应该没那么快,如此只能将就使用。但夏安然一点都不着急,因为在此之前他就已经写信给所有南方的兄长们,向他们采购糖块了。没错,糖浆距离糖块也就多一步翻炒的工艺。如果再加一个去黄工艺那就是白砂糖,固体比液体好运输多了,明明那边有那么大一个赚钱商机居然没有掌握,哥哥们你们真是太浪费了!姑且不说被弟弟说自己浪费资源的长沙王是怎么想的,小国王正忙着喂饱自己和幼崽们呢。锅内下油,加酱料迅速翻炒加热,入蜂蜜、新鲜香葱和水,大火煮开换小火,水分缓缓被稀释的同时味道愈加醇厚,这时鸡肉已经准备就绪,厨匠接过了锅子,被翻炒过的鸡块被加入,均匀上浆后,鸡块被移到了瓦盆中上火加热,板栗要到最后才加。如此才可保证滋味香糯又不会炖烂。同时,没有制作难度的藕夹肉也已经完成,摆盘要交给专业的厨匠,他们一听夏安然的创意就明白该怎么做。藕夹肉的藕面朝上堆叠码放,稍稍有些凉的炸豆腐是莲花花瓣,需要沿着四周堆叠。豆腐有莲花形却无莲花色,于是厨匠便取了紫苏磨汁稍稍给“花瓣”尖染上紫红色。?最后上桌的成品就极为惊艳。不过大汉本身是分餐制,所以最后正式吃饭时候这朵“莲花”很快就被人分成了一个藕饼一朵豆腐花了。辛苦劳作大半天的刘彘毫不犹豫地选了自己做的豆腐荷花,夏安然一看这没吃过苦头的傻孩子就要一大口咬下赶忙制止。豆腐内部紧实,密度很高,故而传热很慢,加热很慢冷却亦然,外表看起来已经冷凉的豆腐要是一口咬下去没准就会烫到嘴。所以正确的方法是咬开一个小口,让其内部的热气散漏些出来才好。刘彘点点头,小心照办。使用了多种浆衣的油炸食物入口酥脆,豆腐的水分含量很高,然而高温度的油会在其入锅的一瞬间将表面的水分蒸发。食物表面很快失去水分形成脆壳,牙齿将其切割开的声音极其美妙,哪怕还没有吃到东西的味道,这一声音就已经让人满意了一半。高热量的食物在还没有入口前就刺激了人的听觉感官,而同时人类对于储存热量和能量的需求会使得身体在人类意识到之前先一步发出指令:没错,你需要它,赶紧把它的热量补充到体内。这也是为什么在秋季和春季是最容易感觉到饥饿的季节,因为这是身体发出的积蓄脂肪的指令。而现在,刘小猪沉迷在了这一片由垃圾食品带来的幸福感里面。这种感受,如果按照历史进程的话,得到一千年以后的宋朝才会带给人们。而油炸食品的威力,永远不会因为时代的隔离而减弱。豆腐泥柔软绵密,和其表面形成鲜明对比,尾端的紫苏酱汁带来了其独特的芳香,冲淡了满口的油腻,刘彘三两口吃完了豆腐饼后迫不及待地夹起了藕饼。藕这种作物作为蔬菜开始栽培很早就开始了,然而多在南方,之前漫长的战火使得它一度从餐盘上消失,还好藕本身是非常皮实的植物,才在后来慢慢复苏。但是它出现在北方最初是以观赏植物的身份。而且藕本身是不便运输的作物,是以刘彻根本没有吃过新鲜藕节的味道。一口咬下去,表层藕层坚硬,中间肉馅柔软,牙齿一次穿过三个感官层简直新鲜极了。在烧藕饼的时候,夏安然加入了酱油缸里头的豆酱,这是和东北豆酱全然不同的醇厚口感。制作方法的不同使得同出一源的大酱和酱油有了不同的滋味,制作酱油过程中的化学变化更多,也更不可控,而这种在钢丝上跳舞的变化赋予了酱油鲜美却无法用准确语言来形容的滋味,是「嗅到就是一种享受」的味、嗅的双重感官享受。刘彘深深吸了口气:“阿兄,此味甚美。”几个小豆丁闻言纷纷投递过来了「现在就开始嘛?」「可是我还想吃饭」「能不能等等再开始吹彩虹屁鸭」的视线。刘彘顿了顿,知道小伙伴们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忙补充了一句:“弟甚喜之。” 第159章 汉文帝由于出身关系,格外体谅民生艰难,但他同时也有一个缺点,那便是缺少了几分果决。文帝是一个相对保守的治理派,也因此当年贾谊提出削减诸侯王的建议之时,他将其放置了。也是他对于诸侯王叛乱持有的较为宽容的态度,直接致使了大汉诸侯王势力急速扩大。同时,也给七国之乱留下了引子。刘启做了二十三年的太子,虽然总体来说他是个合格的太子,也修习了君王之威,但是这并不能避免他急于改变和揽权的心态。尤其是他的身边时时有一个偏心眼老母亲和窥伺他皇位的皇弟候着的情况下,他更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干出一番他的父亲祖辈都没有完成的任务。刘启有这个野心。他坐上的位置是整个帝国最至高无上的位置,但是这个位置之前坐过的人也不少,当年陈胜吴广一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使得天下英雄尽数看向了这个座位。老祖宗上位之后,更是没少南北征战平乱,但好在,这个位置被他们刘家坐下来了。可刘启可不敢有一日的轻忽。他非常清楚,只要自己做得不好,一旦出了乱子,下一个被赶下去的就会是他们老刘家。“陛下!”他已经等了好几日了,本以为今天也是毫无收获,忽听内官禀报,“陛下,五百里加急已经入了长安城了!”“哦!”景帝瞳孔一缩,匆忙站起,他大步流星出了宣室,随后一路向为未央宫宫门处走去。五百里加急是如今非战时最高的运送速度,要达到如此速度几乎已经需要传信人员日夜不停地奔波,期间更是要求马匹全程以最快速度疾驰。会启动这个等级的急报浪费的物资绝非小事,几乎一路燃烧的都是驿马的生命。若是最后消息被评定为没有那么紧急,那么负责派出信件的官员是会被治罪的。而在如今,能够以五百里加急送来的信件,毫无疑问便是汉匈商市的消息了。“陛下!”持五百里加急的兵士可策马入长安城,直至未央宫外,并且可以直入宫廷。当然,在他刚刚进城的时候,长安城的亲兵便会先其一步,在他换马整装的间隙先来禀报,避免兵士到了,帝王没有准备好,反而延误了时间。虽说提前,然而亲兵和驿站配备的马匹不同,侧重点亦是不一,最后到达的时间多半也差不了太多。所以此时这个兵士正在宫廷内大步流星快走,见到刘启带着内侍脚步匆匆赶来的模样忙加快了步子趋步前进。他一席边军打扮,身着甲胄自不必跪。这年轻汉子对着帝王行军礼,“陛下!雁门关五百里加急。”“说。”刘启见他模样神态都并无紧张之色,心下稍安。果然,那兵士吸了一口气,便将边疆情况大概说了,末了还送上了魏尚的亲笔书信。刘启亲自接来魏尙的书信,展卷一看顿时眉目飞扬。雁门之前囤积的官方货物全数售空,旁的商人运送过去的一些货物也全部卖完了,这次的贸易匈奴其实没有官方组织,带来更换的货物多半是牧民们在刚刚过去的夏天养得肥肥的畜类。这些大批量的畜类挤压在雁门,使得雁门一块的牧草储备量急剧下降。雁门郡守魏尚一时不能确定这是意外还是匈奴刻意为之,但是为了避免其影响到雁门郡马匹的口粮,他紧急写信请长安尽快将这些“货物”带离雁门郡,顺便请求再拨来一批粮草。另一方面,因为雁门郡一方有拒收畜类的意思,这些匈奴人也都陷入了为难之中。匈奴自给自足多年(当然万一不能自足也能抢),又是第一次贸易,他们也不知道大汉需要什么。而且因为各大部落基本都带了畜类,畜类的价格立时降了下来,坦白说匈奴人对于现在的状况有些不满意。还有一些狡猾的胡商来凑热闹,他们带了一些更为珍稀的畜类,很是得了大汉商人的眼。匈奴商人那可就特别不乐意了,若非最重要的盐和麦米已经先一步买到手了,他们一准要闹。但是即便货物已经到手,看起来这生意已经没法子继续了,但是这些匈奴人却还是赖在雁门郡这儿,无他,他们被大汉的货物迷花眼啦!留在这里特别好,虽然彼此语言不通,但是都能够用眼神交流,大汉的汉子眼神也是特别的热情的。而且汉人会捣腾很多他们不会的东西。比如他们这次就吃到了美味又细腻的麦饼,据说还有一种用稻子做成的饼子比女人的胸脯还嫩,不过雁门这儿没有。虽然怎么把麦子弄成美味的麦饼的这一点汉人不愿意告诉他们,不过没事,多晃晃总能找机会探听到。大汉货物已经售罄的商队被魏尚都赶了回去,留下的就是被匈奴人缠上的官商,以及还有些货物没法换的商人。这些商人都在等后一批的匈奴商人和胡商,交易讲究你情我愿,现在大汉商人对着匈奴商人表示除了畜类我们还想换别的,譬如狼皮啊狐狸皮什么的。匈奴商人面对管事的翻译表示为难。现在牲畜们刚刚换毛,还没有到皮毛姿态最密实的时候,现在就算猎了这些牲畜也卖不出高价。去年?去年谁知道你们大汉会开互市啊!当然都没囤着啦!大汉的官吏一脸礼貌的微笑,你们丫的继续编,我们没开互市也没拦住你们走私进来好嘛。汉匈边境线实在太长,即便有三分之一地方都有长城拦住,也还有三分之二的不设防地区。而且因为有长城在,这些地方反而是驻军的盲点。有些格外险峻之处,一般人很难上来,兵士在巡逻时候亦是不会放在心上,于是这些地方的民众便会和匈奴人悄悄交易。长城主要预防的对象是游牧民族,准确地说,预防的是游牧民族的马。草原一片广袤,可视域很长,所以边军为了节省劳动力,大部分时候都是远远眺望。如此就给了走私商人活动的缝隙。但是寻常商人的兑换和如今兑换情况怎么能一样,别的不说,这换购物品的质量就低了不少啊。这些商人纷纷感觉到憋屈和后悔,千金难买早知道啊!这个我们也没办法啊。大汉的小吏们爱莫能助,并且表示只能请您明岁再来啦。正好我们的盐和谷物也差不多换完了,这次差不多就这么结束叭?毕竟在开互市的这些日子,自家大佬的头发眼看着就白了一层。简直不要太可怜呢。然而,商人们表示不愿意。明年?明年怎么样还不知道呢!现在是秋天,将盐巴运回大草原正好撞上储存粮食的好时节,这时候盐的价格也最高,这笔生意放着不干,他们的心都在流血啊!于是匈奴商人很严肃地提出了请求——延长互市的时间。他们的理由很充分,草原太大,这次汉匈互市的时间太紧,匈奴还有很多部落没有通知到。什么?你说这不是大汉的问题?这怎么不是大汉的问题呢?你们就不能整个草原都跑一趟吗! 第161章 后者虽然没有驯化,但本身就能抓来吃。咳。这个话题要谨慎一些……他暗自提醒自己。通译一脸纯良装作自己刚刚什么都没说过,他故作不解,“为什么?这两个有毒吗?那它们的蛋能吃吗?”“蛋可以吃,”匈奴人对于这个话题没什么戒心,他解释道,“不知道你们大汉叫什么,我们是叫做@%&$%&”他说了一个通译没听过的名词。通译在心中自动将这个音节记录了下来以取代鹄这个词。然后就听汉子说,“这个在我们那里是神鸟,因为它们非常能飞,如果按照距离算的话,如果往北面,它们还能再飞差不多从这里到你们长安那么远的距离,然后才会落地。”通译眸光一闪,“从这里到我们长安,那太夸张了吧,鸟怎么可能可以飞那么远,而且那时候你们那里还在下雪吧,它们是吃草的,哪来的食物哟?”“哈哈哈!”匈奴汉子放声大笑,他的笑声引来了旁的匈奴,几个汉子都凑了过来问他在笑什么。几句匈奴话沟通之后,匈奴汉子一个接一个的对他说道:“你们太小看鹄了……”“是啊,这东西可能飞了,它离开时候一次性吃饱,可以扛非常久,它飞到我们那里的时候草也还没长出来,但是它们会吃水草的根。”“偶尔它也会吃些小鱼,只要水面解冻了它们就会来,每年我们看到鹄来了就知道春天要到了,然后就会准备出……”后面的话他咽了下去,汉子们警惕得看向了这个汉人通译,通译正一味感叹这鹄的厉害。见这汉人似乎没察觉的样子,匈奴汉子悄悄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干咳一声,转移话题“而且你们不知道,每年这鹄到得越多,就说明鱼越多,所以我们那里都把它们当做神鸟,一般都不会轻易地射杀。”“原来如此!”通译一幅「我长知识了」的模样,显得极其真诚,这种和善的姿态在匈奴人看起来格外顺眼,尤其在这个通译偷偷摸摸给他们拿来了些汉人酿的酒之后,他们的友谊更加牢固了。汉人酿的酒在匈奴那边卖得特别红火,毕竟香啊。草原上的粮食珍贵,是绝对不会拿来酿酒的,草原汉子想要喝酒的时候要么靠抢,要么就是自己酿马奶酒。要说马奶酒这东西酿造难度还挺大的,要是有一家的娘子特别擅长酿酒,模样长得还不错,那不用问了,她一定是当年篝火大会被追求的主角。“那么厉害啊!”通译左右环顾了一下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悄悄喝了一口酒,然后赶紧将盖子掩好。见几个匈奴汉子一幅嘲笑模样,他赶紧说,“当值呢,不好多喝,我也是很能喝酒的,千杯不醉!”“你们汉人事情就是多。”那匈奴汉子接过他递来的酒壶,先往嘴里头灌了一口,解了馋瘾,这才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他拿着酒壶细细端详,表情有些严肃,“这……你这壶好生漂亮,卖不?”通译一愣,他看了看酒壶,有些犹豫地说道:“这东西不适合你们,这东西不耐敲打,容易碎。”“嗨,这是我的事,我觉得你小子很不错,爽快,来,你说个价,合适的话我就和你换了。我们偷偷换,不交税。”匈奴人将酒壶拿在手中上下端详,觉得这和青玉一样的质地简直精美得就像是大草原上最美丽的宝石,手指下头摸过去更是像摸羊脂一样的滑润。什么时候汉人弄出了这东西?他咂咂嘴,一看汉人一脸纠结的模样,顿时有些不乐意了,但是他看看手上实在是过于精美的酒器,按捺下心思,蒲扇般的大掌拍了拍通译看似纤细的肩膀,“嘿,我富勒可是我们草原有名气的讲义气,你把这个卖给我,我们就是朋友了。”“我们草原男人对于朋友那可是非常的够义气的。而且你做通译有什么出息啊,难道就没想过赚上一笔?我可知道你们汉人有些特别想要的东西,只要价钱合适我们也不是不能商量的。”通译愣了一下,一时搞不清楚这是鱼饵还是意外之喜,但他决定无论哪一种都暂且不上钩。保险一些总无错事,于是他伸手就要抢回酒壶,匈奴人没想到他会是这反应,一时不防竟然被他得了手。通译满脸愤怒地说道:“在我们汉朝,做商人可不是什么好事,你这是在看不起我。”“哎!!你这可是冤枉我了!”匈奴汉子忙好说歹说才将人的情绪安抚了下来,然后他带着一脸勉强的通译去看了自己放置牲畜的地方,得意扬扬地拍了拍咩咩直叫的羊羔,“不是我吹,我的羊,这里说第二,那就没人敢说第一,看看,这毛多白,就像天上的云朵一样,你再看看这牙,这蹄子。”匈奴大汉骄傲地说:“我的家族是左部最强盛的家族,所以我们的羊都是养在水草最丰饶的地方,这羊肉好不好吃和它们吃什么很有关系,所以你和我换绝对不亏。”见通译皱眉思索,大汉立刻加价:“两头羊,换你一个酒壶,这你可不亏吧!”“开玩笑!”通译立刻瞪他,他小心翼翼地举着自己的瓷酒壶:“这是瓷,瓷你知道吗?”匈奴大汉满脸茫然,他不知道啊。见他如此,通译哼了一声,将瓷器在大汉过去一年的各种发展给人说了。匈奴汉子一听这东西目前就大汉皇家和贵族用得起,顿时用怀疑的小眼神看他了。通译耸耸肩,说道:“我当然也应该买不起,但是我们陛下这次运来了一批卖给你们,我顺便……嘿嘿。”“卖?你胡说,我第一天就来了,根本没有看到。”匈奴大汉非常愤怒,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瓷器只在代郡进行售卖,就像米粮只在雁门郡售卖一样。你们大汉人太会玩了!匈奴汉子顿时犹豫了,他盘算了一下雁门郡到代郡的距离,又算了下现在过去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这次大汉开了两个口,大家都没想那么多,当然哪个方便来哪个。对于这个汉子所在的部落来说,他更熟悉雁门郡,毕竟经常来打谷草,咳。他们哪里想到大汉居然会两个口子售卖不一样的东西。这个叫做瓷器的器具是多么的精美,通译说这是陶器的升级版本,在代郡他们准备了很多瓷碗、瓷杯子,都是特别实用的生活器具,可以说家里头用陶器的地方都能用这个。而且这次考虑到匈奴人的生活习惯,大汉的皇帝还命令他们还准备了不少祭祀器具,等到你们明年春天开祭的时候,用这种瓷器盛装祭祀的物品是多么的精致。妥妥能在别的部落面前大出一次风头。但是现在,都没有了……因为他跑错了地方!眼见着匈奴汉子的表情愈加狰狞,通译忙劝慰道:“没事啊,起码你在我们雁门能换到代郡没有的麦子不是?你之前不是还说有了麦子你们可以过一个好冬天啦?”这怎么一样?匈奴汉子瞪圆了眼睛。冬天过不好可以抢,但是祭祀落了风头可……咦?他摸了摸下巴,对呀,我怎么刚刚没想到?虽然祭祀的风头抢不回来,但是祭祀的用品可以抢过来嘛。现在赶到代郡去肯定来不及了,东西早就被抢完,但是他们可以劫掠回程的商队啊。如果可以将他们换来的东西抢走,那不是等于大赚了一笔?无本买卖啊!无独有偶,有同样想法的绝不止他一人。代郡的匈奴人和别部在听闻雁门郡有兑换麦子的时候都疯魔了。他们在代郡尝到了非常非常美味的麦饼,都是现场烤的,还有几个摊子是在一块大平板上头用麦子酱糊出来的薄饼,这个饼子热乎的时候很脆,冷了之后却很有韧性,不容易撕破。不会说匈奴话的大汉人给他们做了示范,这东西铺开后往里头放肉菜,再放些黑糊糊,一口咬下去味道别提有多美味了!一口气简直能吃掉十个不止。 第163章 这种形态的蜡烛照明效果其实一般般,因为形状不均匀,势必会产生蜡油不能充分燃烧的问题,但是没关系,异形蜡烛谁是用来烧的呢?夏安然多狡猾啊,他让人赶紧配制出一批木盒来,把这些本来不值钱的蜡烛往里头一放,整理出了一套牲畜大礼盒来。牲畜的本意就是用来祭祀的动物,对于大汉来说,每一年的大小祭祀本身都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更不要提物资匮乏的匈奴了,偏偏他们还有越匮乏越要祭的习惯在。如此,用这一整套蜡烛替代货物长伴神灵边上岂不是更好,平日里头就一次点一个,大祭祀就各个品种一起上。你看,不光光有祭祀大热门的牛,我们还做了你们北方没有的鸡鸭鱼,是不是非常贴心?商贩被小国王这一番话说地目瞪口呆,他低头看看被小国王用看上去很高级的染色纸丝作为陪衬的包装盒,各种小动物就如同羊脂膏一样躺在纸丝上,的确是有一种非常高级的感觉,顿时被说服。他被说服后自然也有信心去说服别的人,毕竟有底气在嘛。除却中山王宫派出去了商队,中山国国郡之内,数家商铺亦是联合发出申请,表示这个跨国贸易,他们也想做。这年头,内销转出口是必然,尤其在双方物价不对等,文化科技点也不对等的情况下。单靠着彼此间的科技点差异,进步的一方就能在落后的一方上头大赚一笔。这是全世界通用的道理。中山国本身地理位置优越,虽然比不上南边的邯郸等地区,但是也不差,毕竟他们有向北运输的优势在。这次汉匈彼此的贸易通商里头规定,但凡想要参加这次商业活动的商行彼此之间需要互相协保,五个商行一个编组,一人出问题剩余的四家都得出事。除此之外,他们还需要得到郡级别最高长官的审查和认可。但是这一步,就被卡在这儿了。作者有话要说:雁门郡通译:(打探消息打探消息)代郡通译:……这个怎么翻?代郡通译:这个又要怎么翻?代郡通译:不翻了。雁门郡匈奴人:(被刺探消息)叽里咕噜叽里咕噜代郡匈奴人:买啊!买!啊!!这个也要买!夏喵:送你一根蜡烛。夏喵:送你两个红灯笼 。夏喵:哎,如果有的话我想送你gps定位点。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夏喵掏出了记仇小本本。第60章 大汉华章(58) 要说协保制度, 那贯穿了所有的封建王朝,这样的制度其实可以有效地将管理的压力从官僚上头下发到民间。比如大汉刚刚建国的那些年,底层官僚人数极具缺乏, 所以民间就有“什伍制”在,这一点和秦朝一样, 实际就是连坐制度。在这样的制度下, 寻常百姓之间看着隔壁邻居的眼神都带着警惕和探究,一旦发现对方做了什么违反大汉法令之事便要立刻告发, 堪称翻脸无情。这也能算是一种“自治”, 而在这种迫于无奈的自治情况下, 很快就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奔亡者无所匿,迁徙者无所容”。但是这一制度在大战后的早期尚且可实行,因为那时候的邻居彼此都算不得熟稔, 彼此也就是塑料兄弟情,但是等到已经和平共处了将近六十年的景帝朝,什伍制就遭遇到了重大的敌人, 那就是人的感情。都是一起滚泥巴一起挨抽讨骂的兄弟,甚至有可能我老子和你老子也是兄弟, 我儿子和你儿子还是兄弟, 难道真的能看着他因为一时的小错误就被村官拉过去判罚吗?大错误就罢了,一些小问题基本上大家都是能放就放的。但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在商队之间发生, 因为彼此基本都是竞争对手。没人会这么有义气去帮着竞争对手隐瞒的,所以审查这一步说白了也就是个套路而已——本来是这样的。但是这些商人万万没有想到,中山国的郡守——也就是小国王,他不走寻常路啊。这次上头给了每个郡县一部分的强制名额, 必须要提供货物参与到汉匈贸易之间。但是小国王自己也有产业,而且其本身产业就足够让人眼红, 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够占用整个中山国的规定名额下限。于是小皇帝扒拉来扒拉去,朱笔在交上来的名额上头画了几个圈圈,这些商人都是在当年屯粮事件中表现比较好的。因为这些人数量比较少,小国王又往里头加了几个经过劝说「改邪归正」的。第一批名单发出去后,商人们并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因为彼此联保,他们还以为是自己被人带累了,哪想到这一次临时添加的第二批名单上也没有自己名字,这可就让部分商人有些着急和不解了。这一定不是意外。夏安然这种直接明了的方法对于商界的老狐狸们来说,要搞明白也就是一晚上琢磨的事。——这小国王在记仇!这个消息可真不算是什么好消息,尤其是对于曾经抱有侥幸心思的商户们来说。实在是太糟糕了。“其实我们什么都没干呢!”其中一个商人格外委屈,另一个则气定神闲得多,“所以我们才能坐在这里。”他这句话一说,旁的同伴背后的汗毛顿时悄悄竖了起来,众人同时想到了郅都那一张恐怖的面容,干咳之声顿时一阵起伏。“现在说这些毫无意义,”一老丈以自己的手杖击打了一下地面,“我们需要探讨的是怎么解决。”小国王如今的行为可以说是极其温和,没有指名没有批评,也没有在他们日常的经营活动中加以责难,此次事件还是以警告的态度为主。但是没有人敢于在这个皇权为上的时代轻忽这种警告。可让人挠头的是,寻常能够拿来讨好权贵的法子在此时都没办法使用,因为最基本的——小国王还没成年。 第165章 没错,西汉早期的新年是农历十月来着,现在正好是新年小长假当中。听刘彘说,他们今天原本是想要去庄子上采一些菜,顺便再找找有没有之前没见过的植物好采集回来做标本的,哪里想到一来就看到了一群落在他们菜地里面偷吃的野鸟。夏安然的庄子里现在围了了一块地灌了水,这是为了将之前吃剩下的小鱼给圈了产卵,等到明年开春重新种稻的时候就不再需要去捞鱼了。没想到这块水池子吸引来了去南方过冬的候鸟们下来暂歇。候鸟们在饮水并且吃了些毫无防备的小鱼之后,立刻将视线对准了小国王的菜田。这里没人来驱赶,菜地里头种的又是新鲜的绿叶菜,对于爱吃素的候鸟们来说简直就是一顿大餐。可想而知,几个小豆丁刚下了马车就看到这群反客为主的鸟儿们有多气愤啦!刘彘当即举起自己的防身小弹弓对着几个鸟咻咻打了过去,另外几个没有武器的小豆丁则是双手展开模仿大鸟冲着这些候鸟群飞扑而去,他们这样的举动很有效,候鸟们以为这是什么没见过的猛禽,立刻扑棱开来。但是它们实在不舍得这一块珍惜的补给地,旁的农田里面,常年守着田地的农人们都已经有了面对候鸟的准备,纷纷立起了稻草人,平时也会加以驱赶,以制止这些经过中山国的候鸟们来自家的地里觅食。在被百般驱赶的情况下,这些鸟好不容易在小国王的庄子里面吃饱了饭,还能游一会水,他们接下来还有将近一半的路要飞,哪儿舍得轻易放弃。无奈之下几个小孩只能轮流前去扑赶。而就在小孩们打算杀鸟给鸟看的时候,刘彘忽然注意到了有一群鸟和多多很像,都是灰乎乎的,这些鸟应该是阿兄养的多多鸭的亲戚吧!说不定里面还有多多的爸爸妈妈呢。已经知道多多应该是跑错窝了的刘彘将心比心,觉得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会寂寞死的,所以看在这一点份上,他让小伙伴们停下了驱赶的动作,随后自己跑去找了夏安然。夏安然搂了搂沉甸甸的鸭儿子,又捏捏它的扁嘴巴:“也挺好,如果多多的爸爸妈妈不在里面,我们就给它带个媳妇回来。”这时候,夏安然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怎样残酷的事实。刚下马车,夏安然便看到几个小孩分据一地,手上都拿了一根长杆子以自己为中心胡乱挥舞,用这个不知道该说是聪明还是该说傻的方法守卫着这一方小天地。候鸟们为了避开攻击团,只能委屈巴巴地缩在豆丁们攻击不到的地方,尤其是小孩们不好涉足的水面,更是铺开了一层水鸟。夏安然一眼就看到了一群鹤类,还有一群骄傲又美丽的大天鹅。被美色所惑的小国王沉默了一下,放下了多多之后就叫来了几个孩子,很认真地同小豆丁们商量:“我们将食物分给小鸟们一些好不好?”三头身们有志一同地回以震惊的目光,那眼神中就明明白白写着「殿下您怎能如此浪费!」。夏安然在这样的目光之下稍微有些撑不住,于是他拉着几个豆丁进了别庄的小屋子里头,在那里,他给幼崽们讲述了一个关于候鸟迁徙的故事。在夏安然的故事中,这些候鸟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道关,无数的艰难险阻,无数的至亲分离,它们才能带着满身创伤抵达最终的目的地。因为说得太惨,小豆丁们都被感动了。刘彘是少数还能保持理智的小豆丁,他问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既然付出那么大,为什么他们还要迁徙?”“为了活下去。”夏安然笑着对弟弟解释,“候鸟中的很多类,在匈奴人眼中都是圣鸟。”他这样一说,刚刚还被感动的小豆丁顿时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来,刘彘更是将小脸别了过去,就差要说上一句「彘儿不想听这些和匈奴人玩的坏鸟的故事了」。夏安然伸手捏着汉武大帝的腮帮子肉将小脸蛋转了过来,批评道:“彘儿,知彼知己,方可百战百胜。要学习他们优秀的地方,并且分析他们错误的地方,这一种谦逊的态度才能让我们清晰看清彼此。”“面对敌人,从各个方面都要了解他们,譬如从他们为什么认为候鸟是圣鸟上,就能看出他们最尊敬的是什么类型的人,这一点很重要。”刘彘吐了个泡泡,极为勉强的说道,“好吧,彘儿会认真听的。”见小豆丁端正了态度,夏安然继续说道,“匈奴人生活的主要特征是什么?阿青来说。”被点到的卫青立刻站了起来,“匈奴人以放牧为主,抢劫为辅,平日里头他们逐水草而居,主食以肉制品居多,容易便秘。”夏安然干咳一声,夸奖了一句,“阿青说得很好。”他顿了顿,“最后一个就不用记住了。”小孩子的记忆真可怕,他就是平时吐槽了一句就被小朋友给记住了。他又点了一个小孩,“那阿骞来说一下,为什么匈奴会逐水草而居?”张骞立刻站起,小正太一板一眼极其认真地说道:“匈奴的主要牲畜以牛羊为主,羊喜欢吃草根,牛则是来者不拒,他们在一块地方没有办法长时间逗留,因为那块地方的草会长不出来,所以他们必须不断地迁徙。”“没错。”小国王过了一把做小老师的瘾,他双手插于袖中,耐心道,“所以,你们有发现匈奴人和候鸟的一个共通点了吗?”没有被点到名的韩嫣立刻站起来说,“是因为他们一直都要不停地迁徙才能活下去吗?”“答对了。”夏安然夸奖了一下脑子转得很快的韩小嫣,“候鸟冬天必须向南走,不是因为他们扛不住严寒,而是因为它们的食物缺乏。”他指了指因为外头没留人立刻撒欢去吃食的候鸟们,视线依次在几只长得特别好看的鸟身上着重留了一下,“你们看,脚特别长的是鹤,他们是吃小鱼的,本身不会游泳。等到了冬天,河面会结冰,它们就会捉不到小鱼。”“嘴巴红色的白白的那个就是天鹅,它们主要是吃水草和芦苇为生,但是芦苇要到春天才长出来,秋天会全部枯死,所以它到时候会没有草吃。”“那……”刘彘歪歪头,“如果我们能种出它们能吃的食物,它们是不是就不走了?”夏安然点点头,现代的确有些城市是这么做的。他们人工投喂某些候鸟,在冬天提供给它们足够的食物,渐渐使得候鸟成为留鸟,然后借由此大力开发旅游业。毫无疑问,人类对于能够近距离地观察到候鸟是非常感兴趣的。这个旅游线路的确也足够热门,但是缺点也是,大批量的候鸟停滞在此处也会使得其种群愈加臃肿。但是!“优胜劣汰,在候鸟南北迁徙的过程中,也是将族群中弱小的那一部分抛弃的一个方法。”小国王有些无情地对孩子们说道,“就像我们育种是一直在将最强壮、结果最多的稻子配对结亲一样,鸟类也是通过这样的一种方法在观察彼此的实力。”“母鸟会想要挑选最强壮的公鸟,然后生下强壮的宝宝,这样的宝宝生存的几率才会更大。”“所以如果将小鸟圈养起来……”刘彘皱着眉头喃喃说道,“它们就没有办法判定谁更强?最后生出来的宝宝就会越来越弱?”夏安然点点头,正要继续说话,不料小少年猛地蹦起,“阿兄方才说过,匈奴和候鸟很像是吗?”小国王不明所以,却还是应了。哪想到小少年非常激动地说道:“那,如果候鸟被圈养起来,会越来越弱,匈奴是不是也会呢?”小豆丁的这个假设让夏安然愣住了。几个小孩也被这个猜测给吓到了,韩嫣皱皱眉说:“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复杂?我们杀光匈奴人不就好了吗?”“因为杀不光。”年幼的小皇子转过身面对他的伴读认真说道,“就像这些候鸟一样,阿嫣、阿骞、阿青你们刚刚都拿着棍子驱赶了,那时候的你们比这些鸟强了很多,但是你们还是没办法将这些鸟彻底赶走,他们会躲到你们棍子打不到的地方。” 第167章 你们妈妈应该也不知道哦。第61章 大汉华章(59) “阿兄是说……扶持第三个势力?”刘彘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这个比重新扶持匈奴更能让他接受,可是……“这样要等多久呀……”挑剔的小豆丁对此还有些不太满意。“不必,第三个势力一直都在, ”他的兄长招招手,将三个小豆丁招到了桌案前, 少年以茶水为笔桌案为纸, 画了一片大汉北部匈奴的领域示意图,“匈奴看似一体, 但总体分为王庭、左、右, 而同时, 还有一群被其所率领的别的游牧的俘虏。”“匈人寻常战争时候便会以这些俘虏为壮劳力来役使,这一部分也相当于是他们的辅兵,也充作肉盾。所以即便我等出边关北击匈奴, 依然伤不到他们的本质,于匈奴来说,他们只需要再劫掠几个别的部落, 拉来壮劳力即可补充兵员。”他这话一说完,几个小孩的表情便严肃了起来, 之前他们听程不识讲军中故事的时候, 就有说过汉军在最绝望的时候都是喊着【打死一个不亏本,死了两个赚到】的口号, 当时几个小豆丁被此话语感染,个个热血沸腾。现在他兄长说,这些被他们汉家兵士以命换命击杀的悲壮之举换来的根本不是匈奴人的性命,如果用他们汉家男儿的命换来的不过是匈奴的消耗品, 这一点他们无法接受。夏安然继续说道:“这些人平日里头凶恶无比,因为他们是最大的一层消耗品。对于匈奴人来说, 他们随时有可能被抛弃,所以每一场战役都是他们的夺命之战。为了不死,也为了想要脱离这随时可能成为弃兵的命运,他们每一场战斗都会想要取得足够的成果。”“狗养的狗,才是最凶恶的。”刘彻闻弦知雅意,“阿兄的意思是,他们就是第三股势力?”他的兄长点了点头,“这股势力遍布每个别部,这些人对匈奴不是没有仇恨,只是忘记了,所以我们要帮他们想起来。”“有些人胡作非为时间久了,便会忘记自己也曾经是受害者,他们甚至会将自己遭受到的耻辱加倍地发泄到受害者身上,并且将之借口为「强者的权利」。还会将自己的举动,美化成「慕强」”小国王唇角扬起,露出了一个堪称锋利的微笑,“真正的慕强,绝非是放弃了自己的自尊跟随,而是慕之,学之,而强己。”“他们,只能叫做狐假虎威罢了。”小孩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里头有万般滋味无法发泄,纷纷捏起了小拳头。“如果自己没有强大起来,狐狸终究是狐狸,狗也终究是狗,”夏安然继续说,“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要帮助他们想起来这个事实。”毕竟,大家要一起共同进步啊。小国王表示,爱好和平的大汉人非常想要唤醒这些外邦群众,不让他们继续在假象中沉沦下去。同是地球村的村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对方一步步走向灭亡呢?这不符合大汉热情、友好的风格。几个小豆丁对于这个说法纷纷沉默,就连刘小猪在这一刻都没有办法违心附和兄长,反而是一直保持沉默的窦皖轻咳一声,发表总结,“殿下的意思是,要扶持匈奴别部和王庭斗争,再掀起匈奴内部他族俘虏对于匈奴的不满?”小国王点点头,他认真地看着刘彘,“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们能够触及到匈奴的内政。”“内政……?”刘彘眨眨眼,忽而恍然,“所以父王才卖陶瓷、盐和绢布给他们?”小国王含笑点头,“彘儿不妨再想想,这样还有什么好处?”小豆丁歪着头,想了半天,表示想不出来辣。夏安然笑着指指外头的候鸟群。在他们说话期间,又有几只鸟见到此处安乐而落了下来,“彘儿看外头这些鸟,如果他们第一年被我们留在了这里,等到第二年,就会有别的候鸟看着他们留下来之后活得白白胖胖……”“然后他们也会留下来!”刘彘激动地抢答,“我懂了!”“彘儿看到过匈奴使者,他们着兽皮,披兽羽,宛若未开化的野人,如果有一部分匈奴人开始穿我们大汉的衣服,学习大汉的礼节,跟着我大汉的生活习惯走,时间久了之后他们也会带动别的匈奴人。”“过了几百年之后,他们可能和我们说着同样的语言,学习同样的诗书文章,穿着同样的衣服,使用同样的礼节,那么到时候他们是匈奴人,还是大汉人呢?”“这是同化,”夏安然叹息着说道,“但也不仅仅如此。”窦皖轻声说道:“这些匈奴人会变得认同大汉的文化。”夏安然点头,他和窦皖视线相对,只觉得二人心意实在相合极了。这就是文化侵略。外在的表象文化根本不算什么,内在的思想认同才是最重要的,有了思想认同,就会天生存在好感,而有这一份好感的存在,很多事就会好办许多。匈奴本身的文化根基很薄弱,现在中行悦死撑住匈奴的壁垒,不让匈奴接受大汉的文化软渗透,但是这种渗透是无形的。只要大汉的文化足够璀璨,就不怕匈奴人不受到引诱。因为对美的鉴赏是人与生俱来的,小婴儿都会选择长得漂亮的人要抱抱呢。刘小猪不过才四岁,可不就是个重度颜控患者了?“只是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大汉足够强大,否则我们就只是别人唾手可得的肥羊以及上供的对象罢了。”“我们不强,没有人愿意来了解我们,也不会有人想要来学习我们。”小豆丁们纷纷握拳表示我们会努力哒,一起加油打败匈奴,养肥匈奴,然后把他们吃掉,啊不是,同化。小国王歪歪头,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好像漏了什么很重要的一点没有说,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了。正当他思索之时,忽然听到一声禽类的尖锐鸣叫。堂中众人纷纷看向了室外,就见一只灰褐色羽毛的鸭子正大张着翅膀挑衅一只天鹅。那不是多多鸭吗?而那只被挑衅的天鹅则是十分淡然地看着多多,丝毫没有应战的打算。于是,多多鸭不停地做出各种动作,几次三番之后,那只大天鹅显然也是不再准备忍让这个小辈了,它慢慢地蓬起了翅膀上的毛,并且将两个大翅膀鼓了起来,整个鸟的体积看上去都大了一团。但这还不是天鹅的攻击姿态,至多说是警告。面对这种警告多多却十分兴奋,它不停地嘎嘎叫着,然后学着大天鹅的样子鼓起了灰翅膀。这个动作立刻显现出了两只鸟的体型差异,多多比起大天鹅小了一圈。边上的鸟儿们见状都缓缓游开了些,他们都看得出首领想要教训这个不懂规矩的鸟了。“多多!”几个小豆丁见状立刻跑出了室外,他们纷纷站在门檐上为小伙伴加油打气,帮亲不帮理的态度十分明显,“多多上啊!”夏安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穿上了方便的木履下了地,眼见着几个豆丁也想下来连忙制止,“你们莫要下来,小心被误伤。”小豆丁们有些不满地看看跟着一同下地的窦皖,再看看夏安然,态度十分明显——为啥窦皖就可以下来? 第169章 “是。”夏安然看了眼天鹅族群,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彘儿,多多有可能要随着大天鹅南下了。”他这话一出,小豆丁立刻惊呆,为什么?多多不是就交个朋友而已,怎么打了一架就要跟着朋友跑啦!他看看那边跟着大天鹅在游水的多多,又看看面前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的阿兄,有些内疚。如果不是他提议要来小庄子,阿兄就不会将多多带回来。那么多多也不会遇到大天鹅,并且和大天鹅交朋友了。如果不是和大天鹅交朋友,多多就不会走了……小豆丁简直要愧疚死了,然后他就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人拍了两下,兄长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彘儿的错,”夏安然笑着说道:“你看,故事里的丑小鸭最后也是要回到天鹅的族群里面的,就算不是今天,多多也总有一天要回去的。”“可是,可是……”刘彘嗫嚅半响,才小声说道,“多多不是丑小鸭呀。”“它是,”夏安然将小豆丁垂下的脑袋扶了起来,指着被大天鹅带在身后的一群小灰鸟“那些就是小天鹅。”刘彘左右看看,顿时醒悟,黑眼睛立刻就亮了“多多真的是天鹅!”“对,”夏安然也有些感叹,哪想到刘小彘只兴奋了一小会,就一脸深沉得问道:“我们不可以将天鹅都留下来吗?”夏安然笑着捏捏弟弟的小脸蛋,“那彘儿可以努力试试,但就算最后没有成功,彘儿也要笑着送多多离开哦。”小豆丁严肃点头,他看了眼被大天鹅接纳入族群的多多鹅,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彘儿尽量不哭。”这种模样让夏安然的心都要化了,他一把将刚才「我是不是太宠孩子了」的想法丢到一边,将弟弟嘿咻一下抱起来揉搓了一顿,只觉得我弟弟太乖太可爱了,简直天下第一棒!这么可爱的弟弟宠着些有问题吗?完全没有啊!一行人静悄悄地离开了,多多被留了下来,它正和新认识的小伙伴们快乐地玩耍呢。庄子到中山王王宫的距离不近,但也不远,于多多来说更是飞惯了的。如果它想要回来,随时可以。这一夜,刘彘钻进了夏安然的被窝,兄弟二人都在等多多鹅回来,但是直到翌日日上三竿都没有等到。刘彘有些失落,他甚至比夏安然还要失落。他甚至觉得自己对多多那么好,为什么它还要离开我们呢?爱和恨就在那一瞬间,刘彘甚至有好几天都拒绝了跟着小伙伴们一起去看多多的邀请。阿兄对于多多的离开如此淡定,刘彘表示非常不解。“为什么没有不开心?”夏安然对着扭扭捏捏蹭在他身边的弟弟说道,“因为这是成长啊。”小皇子似懂非懂。夏安然笑了一下,“大汉以孝治天下,但是你可知为何不是以「孝顺」治理天下?”“因为人可以做到孝,却不可能永远做到顺。”他将弟弟抱在了怀里,拍拍小皇子的小肉腿,觉得那里肉呼呼的手感特别好,又轻轻捏了两下,“我们所生长的环境不同,一般来说子嗣受到的教育都会比父辈更多。受到的教育多了,你就会发现父辈以为的「真理」并不是真理,甚至于他很多行为是错误的。”“儒家里面孔子就曾经说过「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意思就是孩子如果觉得长辈说得不对了,做错了,就应当指正,如果什么都不说一味得顺从,反而会让长辈们做下错事,留下骂名。”见小豆丁点点头表示可以理解,夏安然立刻戳戳他的小胸口,“彘儿现在是儿子,你可以对父王说「阿父,我觉得你哪儿做得不妥」,但是你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被你的儿子这么说吗?”刘彘立刻瞪大了眼睛,哼唧一声,一张脸立刻就不快了起来。夏安然笑着将他皱起来的表情按回了原处,“能够接受孩子的不顺,以公正、公平的姿态尊重他们的决定,才是你成熟的标志哦。”小孩歪着头,靠在夏安然的肩膀上,好半响后才呢喃着说道:“所以,孩子要离开我们……”“只要他们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就要放手。”“天空和未来都是小辈们的,不放手让他们去闯一闯,怎么知道他们不行呢。”“那……”小豆丁扭捏了一下,“那阿兄不会担心多多吗?”“会啊,”小国王叹了口气,“可是就像阿父很担心我们,却还是将我们放出来一样,这也是一种信任。”刘彘拿小脑袋顶了一下夏安然的肩窝,“所以阿父将我们放出来是因为相信我们吗?”“嗯。”“那阿兄相信彘儿吗?”“……相信。”夏安然挑了挑眉。“那阿兄能让彘儿去温泉庄子玩吗?”夏安然默默地放下了刘小猪,后者刚一落地便觉得情况不妙,尖叫一声脚下生风一溜烟地窜了出去。孩子皮了,多半是皮痒了。打一顿就好。一顿不行?那就来两顿!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探头)多多,多多是丑小鸭丫,你们惊不惊喜鸭?咳咳,作者君又一次问校对:你觉得多多是啥校对君十分冷静的说:天鹅我:(震惊)你咋知道的?校对君(淡定):否则你前头写丑小鸭不是白写的,而且否定否定肯定,这就是网文常见套路。否则多多的存在有什么意义?我:……其实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随便写写最后的巧合……呜~多多是【大天鹅】这个品种的幼崽,大天鹅的幼崽小时候即便身形长的差不多也是灰不溜秋的。这其实是因为大天鹅都是出生在极其寒冷的北方,它们出蛋的时候气温还很低,灰色的毛毛可以有效帮助它们吸收光热储存能量。 第171章 刘嫖本身对刘武送上来的乡野菜也不是那么感兴趣,于窦太后而言这有些忆苦思甜的感觉,但对她来说则是完全难以下咽。见有这么个机会,刘嫖当下就将弟弟送上来的菜羹往边上一推,和刘启一左一右地凑在了窦太后身边,一边吃一边叽叽喳喳对着视力不好的窦太后形容菜肴的色面。一并地,为了避免老母亲再想起来那些野菜,她一口接一口,和刘启一同努力给老母亲塞菜。软糯到不需要咀嚼的豆腐菜很得窦太后的喜爱,尤其是蟹黄豆腐这一道,让窦太后连吃了三次。“这个好吃!”窦太后虚虚指向了蟹黄豆腐所在的方向。她视力不好,耳力却好,而且菜肴刚上桌她便被女儿带着大概认了一边这些菜,现下手指便能准确点中了菜肴所在的位置。老母亲一边指着菜一边招呼幼子:“武儿,你快尝尝这个,咸鲜可口,满是膏黄味。”她顿了顿,忽而有些慨叹“只是这蟹要运到长安来,只不知要费上多少力气。”刘嫖夹菜的手一顿,她忙看向刘启,见他面色沉沉便以为他是被母亲这一句煞风景之言给气到,忙想要打圆场,哪料刘启忽而笑了“阿母,您再尝尝,这可不是拿蟹黄做的。”“不是蟹黄?”窦太后眼眸瞠大,她将脸往前一凑,便迎上女儿伸过来的勺子,这次她缓缓咀嚼,咽下后擦了擦嘴,摇头道“这我还真吃不出来,启儿,这真不是蟹黄?”“是,”刘启不动声色的挺了挺脊背,格外骄傲地说道“这是胜儿捣鼓出来的咸鸭蛋,经过腌制的鸭蛋可以放上好些时候,且蛋黄味道近似膏,稍加处理便可以假乱真。蛋白咸香,极为下饭。我听闻在中山国,此物佐饭很受欢迎”“啊!”刘嫖眼珠子转了转,立刻为小侄子说好话“正是秋蟹膏肥之时,这定然是胜儿知道他祖母节俭,不舍得吃膏蟹想出来的法子呢,”她这一句哄得老太太极为欢快。老太太这一欢喜,就连皱纹里头都带上了幸福的味道。“竟是如此,我真的没吃出来,武儿,你快尝尝。”被兄姊二人接连抢镜,以至于一句话都抢不到脱口的刘武顿时找到了话题的突破口,张口欲言,哪料被亲姐直接打断。“阿母,说来这咸鸭蛋此前胜儿也送了给我一些,不过他没给我这烹饪法子,我倒是将珍馐当了野菜给食了。”封地更接近中山国的馆陶公主给了弟弟一个明明白白的白眼,然后毫不留情地抢过了话头,“此为鸭蛋腌制所得,价格很是便宜。阿母你不知道,咱们胜儿啊,不光光治理好了中山国,还带动了隔壁好几个县乡的生产,现下白洋淀所产的鸭蛋,在那一带卖得极好。还有好些个外乡人特意去采买呢。”“此物很是容易保存,据说靠着咱们大汉的大道,还卖去了长沙国呢。”“长沙国?”一边听一边点头的窦太后闻言轻轻推开了侍女递过来的汤勺,黑漆漆的眸子里头倒是有了几分好奇,“中山国到长沙国距离不远吧?这鸭蛋……能存那么久?”刘武立刻抓紧机会表示「这道题我会」!他抢在馆陶公主前开口,“阿母,你不知道,胜儿可聪明啦!他们运输的不是腌制好的鸭蛋,而是取了陶瓮,将新鲜鸭蛋处理后同盐一起放在瓮里头,如此长途跋涉到了长沙国,走上两个多月,正好能吃。”哪想到他这么一说,窦太后竟是并未表露出欢喜模样,反倒是皱了皱眉,问刘启,“长沙国竟然如此遥远?”她苍老的双手捏住了长子的手,提醒道:“启儿,长沙国那儿,你多留些心!”前不久刚刚得知孙儿死讯的老太后眼圈有些发红。“长沙国比临江国还要遥远,可千万莫要让阏于之事再发生。”老太后叮嘱道。“儿知道了。”刘启声音沉沉,他拍了拍母亲的手,想到了早逝的儿子也轻轻叹了口气。一时间,长信宫气氛再不复先前欢快。而在南边的长沙王并不知道自己即将感觉到来自亲爹的关心和爱,他正撸着袖子在一个燃着熊熊大火的屋子里头和几个匠人混在一起,看着一个敞领的匠人翻炒糖浆。随着不停的翻炒,空气中弥漫着的都是糖类的甜香,但是过于浓郁简直要将人熏醉。刘发摇摇头,将自己都快要沉浸在香气中而黏上的眼睛甩开,继续盯着锅里的糖浆。就在此时,炒糖的匠人深吸一口气,然后往里面撒入了草木灰。这一步极为关键,也是此前匠人们前所未闻的手续,正是长沙王的弟弟中山王刘胜写来的制糖秘方。长沙本地并不产甘蔗,这些蔗汁都是他们从南边的赣闽之地采购而来,虽然在北方卖得很贵,但是甘蔗在南方都不能算是经济产业。因为蔗汁的成浆率其实很低。好好的蔗汁放着放着就会放坏,无论匠人们怎么小心伺候,都有一大批无法成浆。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将它熬煮一番后就像盐一样变成固态,但是熬到最后有不少都是水嘟嘟的,弄得再干也无法结块。加上甘蔗在本地不过是一些野生的林子,或者在不适合耕作的田地种植,起到辅助稻田收入的作用。物以稀为贵,别看这些甘蔗的量不大,费用却算不得便宜。根据弟弟说的,如果在里头撒上了草木灰,便能有效避免无法结块这一情况——虽然看着不可思议,但是刘发还是打算相信弟弟。?事实上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化学反应。放入草木灰是起到一个酸碱综合的作用,植物内部存在一部分的草酸成分,在被放置的时候,这部分草酸会促使甘蔗水解生成还原糖。这部分还原糖本身无法结晶,还会阻挡别的糖浆结晶。放入适当草木灰后酸碱中和沉淀,再进行过滤,就能去除大部分的酸性成分。除了草木灰,基本所有的无毒碱性成分都能够被使用,只不过草木灰最为廉价。除了草木灰之外,弟弟还和他说了拿黄泥盖在上头,快则一个多月,慢则两三月,再打开后得到的糖块会像盐一样白。刘发抿抿嘴唇,初时做实验,他只舍得做了两瓮,黄泥的只做了一瓮,这一瓮要等很久才能看到,但另外两瓮却很快便交了答卷。糖浆经过翻炒后入模具,冷却两日被翻倒出。当看到这些整齐码放的糖块之时,不单单是刘发,还有长沙国的丞相以及诸多本地的臣子,脑海里都只有一个想法——发财了!!!总算找到一个可以发家致富方法的刘发简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长沙国这个封地远离中心城长安,完全可以说是个荒远之地,就连朝廷的大道都不通过来的能是什么好地方?而且这里穷山恶水也就罢了,还带有恶邻在。景帝朝期间,大汉的南部广东一带、东部福建一带其实盘踞着几个独立于中央政权所在的藩国,这些人称臣纳贡,但是彼此都有政治独立权。这些国家基本都是在秦汉战争时趁着汉国新立,汉王一时半会儿间管不到他们,这些地方军权于是纷纷自立为王。其中势力最大的就是如今广州所在地的南越。当然,南越国最为人熟知的就是他们超长待机的帝王赵佗。这位秦始皇手下的将领在始皇死后便割据一方自立为王,自此,流水的汉皇铁打的南越王。这位把敌人汉皇给熬掉了几代之后,自己儿子给熬掉了。在位七十余年的南越王最后是直接将皇位交给了自己孙子的。南越国和长沙国接壤,当年赵佗生怕汉军自长沙国攻打南越还特地出兵咬下了长沙国的一块肉。不过那跟刘发没有关系……因为那时候的长沙国国主还是异姓王,而到刘发手里的时候其治下的长沙国领土已经非常狭小,在七国之乱后,刘启吸去其教训,将长沙国的国土削去了好些,才交给了儿子。被削去的那些自然就充入了大汉郡县的治理范围内,那一块区域给南越国和长沙国之间形成了缓冲带,汉朝兵士大量驻军于此,也算是景帝给自己儿子下的一层保护伞。长沙国和南越国之间并没有汉朝建造的大道,但是长沙国国都长沙和南越国都番禺在同一直线上,久而久之,此处便出现了一个由商人串联起的“商道”。秦朝时候,中原大量的有罪人士被流放到岭南一带,这些人当中有不少是商人,故而两广之地自古商业氛围发达。然而此处受制于地理条件,五岭保护了南地的居民避免其为中原战争所扰之时,同时也隔绝了两地的来往。一直到秦汉战争时,被赵佗等秦军将领带到南边驻守在此的五十万楚地兵士带来了先进的农耕文化和战略思想,他们沿着南地的河流山川布置了严密的防护,并且在当地休养生息灭秦之战、楚汉之争……汉初征讨的几十年时间内,岭南一地的农业在先进农具和农耕思想的带动下得到了大力发展,等到刘邦有时间扭头将矛头对准岭南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这边人困马乏,尸横遍野,逃亡者众,户籍所在人口不到实际人口的十之一二,而那边却是一派繁荣,个个膘肥体壮。且赵佗本人是打仗的好手,双方几番试探后,只能采取一种相对和平的姿态对峙,一直到刘邦去世吕后掌朝,在此期间,汉人掘了赵佗祖先的坟墓,同时诛杀了其留在老地的族人,而最让赵佗愤怒的是,吕后对他们进行了经济制裁——禁止母畜、铜器、铁器入南越。 第173章 他特别喜欢吃臭豆腐和毛豆腐, 无奈, 只能寄希望于他哥。臭豆腐的关键就是卤汁和菌群, 如果他哥能把臭豆腐的菌群给养出来,那到时候给他在大热天发个快递,豆腐浸在菌群里头, 一边走一边发酵,到了就能吃,岂不是美滋滋?但这一切他也只是抽空想想, 现下,南下的商队已经裹挟大批牛羊畜皮抵达了卢奴县。这一次的兑换过程中, 夏安然要求官吏着重兑换畜牛, 羊只需要适量兑换,够吃即可。虽然说羊毛也能有保暖效果, 但是根据他的观察,如今换来的羊都是好养活肉好吃的山羊,山羊毛短,不太好薅, 目前中山国还是准备将取暖压力放在禽类的羽毛上。中山国此次运到北边的物资里头还捎带上了最后一批采收的猕猴桃,秋初采摘的猕猴桃硬果到了现在差不多正好能吃, 就是数量不算多,没藏下来几个,这些被小吏拿过去做人情了。匈奴人看到这个果子的第一瞬间也是怀疑人生的,北方汉子都不太能接受这种长着古怪毛毛的生物,但等真的吃了以后便纷纷夸赞其滋味酸甜可口,立刻一个接一个都不带犹豫的。因为买卖双方不能直接接触,信息交流不畅,好在他们毕竟是郡国派来的队伍,代郡方面自然也要给些方便,再加上猕猴桃开路……结果就是,这次交换,中山国换回来了将近一千头壮牛。一千头……在听到这个数量的时候夏安然都愣住了。这个数量放到现代的养牛场自然不算什么,但是放到现在饲养条件以散养为主的西汉就十分可怕了。尤其现在是秋日,北方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了来自西北的冷空气,现在再种牧草基本已经来不及了,这样庞大的数量一时半会儿间中山国还真的有些难以支撑,尤其是匈奴换来的牛多半都是青年牛和壮年牛之间的尴尬期。在这个时候的牛还能算是牛犊,还在长身体,吃得多却不能干重活,可以说是非常不合算的年纪。但是考虑到中山国的牛群本身的任务也不算重,小吏才应了这个看似不太合算的生意。夏安然让人着重换牛,一方面是为了补充中山国的耕牛空缺,另一方面也想引来草原犍牛的血统,但是他原本以为换来两三百头已是极限,现在这个数量实在出乎他的预料。在听闻沿途它们边走边吃野草情况下,每天要消耗的牧草数目后,夏安然已经心疼的连连抽气了,在想一下定居后……不行,必须找朋友一起负担。他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联系了关系比较好的邻居,用几乎是殷勤的态度询问邻居们缺不缺犍牛耕田啊?你们领地的小母牛要不要强壮的老公呀?为了未来牛犊的健康,要不要来换一些犍牛回去?什么?你们公牛多,那要不要换些小母牛回去?来自草原上的热情小母牛也有哦!一听有母牛交换,邻居们不由犹豫。一般来说,牛一胎多半只生一个崽,农家生出牛犊之后都会留下母犊。公犊除了做种牛,基本都是不留的,早早就被换了出去。毕竟公牛脾气犟,难拉扯,在牛鼻环没有发明之前,公牛那都是祖宗。而在去岁中山国的牛都被打上了牛鼻环之后,大力又“温顺”的公牛一下子成为了各家新贵,同样是买犊,公牛的价格又比母牛低了不少,一时之间公犊成了新贵。中山国的国民去年的一波买牛潮本身就影响了周围的县乡的正常买牛贸易,一进一出之间,周围的县乡倒的确是存在畜类缺口。但能做到一地执掌,这时候任谁都不会说:我们正好缺牛,好给人抬高物价的机会,大家都暧昧表示我们可以来帮个忙,既然窝们是来帮忙的,你们看这价格~中山国的小吏也不含糊,他默默比了一个数字,见对方含糊,立刻表示中山国可以将牛先打好鼻环,保管送到你们那的时候就是一头乖牛了。见对方还是犹豫,小吏立刻干咳一声,将一头牛犊从小到大的生活费给人计算了下,并且自豪表示咱们的牛可都是成牛,买来就能使的那种。什么?要白养一个冬天,嘿呀你这就是死脑筋了不是?冬天的确休田,但是你们给牛套个板车,可不就能将你们村的那些个东西卖到我们中山国来啦?我们现在还在收好多东西呢。这一个冬天多跑几趟,成本不就下来了?稳赚不亏啊!临走前受过中山王专业培训的小吏巧舌如簧,从「成本利润」说到「商场如战场」,然后又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接着又给人说了「要跑在市场前面」云云,直说得对方晕晕乎乎,在那种「就这么点钱,买不了吃亏你也买不了上当」的鼓吹之中落下了印,和中山国签订了一笔买卖交易。拿好契书的小吏将文件往兜里一塞,呲溜一下就钻了出去,步伐灵活,走位风骚,等邻居们反应过来他们其实不需要那么多牛的时候,对方早就已经骑着快马跑远啦!被,被骗了!邻居们捏紧了拳头,说好的远亲不如近邻呢?就是这么个近邻法?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如果那位已经在马上展卷研究下一个找谁的小吏听到这句话,一定会反驳一句:没听过这句话啊,我们国王殿下只说过「亲兄弟,明算账」哦!?幸好他没听到,否则中山国和邻居们那还没连起来的亲情小船一准得翻。即便小吏卖力游说,甚至千里迢迢去了河间国推销,但短时间内也无法缓解中山国的畜类压力,好在夏安然自己也圈了一个牛场,此前他为了应付冬天畜场的产出自然囤积了牧草,也做了青储,短时间内中山国倒不至于会有太大压力。此外,中山国现在大量消耗的豆腐制造产业也带来了大量的豆渣。这些豆渣稍稍经过处理就是非常优质的蛋白质饲料,虽然人完全不能接受这种口感,但是对于食草类动物来说却觉得适口性极佳的美味佳肴。小国王之前为了推销豆腐开设的一间小门面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因为需求量太大,就不得不从做、售一体的铺面转为了只用来销售的门市铺了,制作豆腐的作坊只能另觅他地。这种美味、方便、便宜又能饱腹的食物已经和养鸡场的碎鸡子一起成为了卢奴县住民的居民福利。而从代郡南下的商队们经过中山国的时候,无疑也会被排着长队的豆腐铺子吸引注意力,只是他们时间宝贵,拖延不起,只能遗憾错过。然后他们便惊喜发现,中山国的大道驿站里头居然也有供应这种吃食,而且吃完还能带走耐储存的豆干和豆衣。价格虽然比城中直营商售卖得贵一些,但是东西都是放在芦苇编织成的小盒子里头,看着就极为精巧,一看就知道这是针对旅客的伴手礼。对于小国王在驿站售卖货物的行为,自然也不是没有人提出异议。对此,小国王振振有词。大汉朝驿站的运营全都有国家财政支持,基本都是赔钱的。驿站少数的收益也就是路上商队停留时候休憩投宿、饮马的费用,是以,每年的收入寥寥。而任何一个产业都不能完全国营,因为那样对国家压力太大了,必须要努力想办法自负盈亏,将压力从国家身上解放出来。所以我在这里开个直营店有什么问题吗?还能给咱们当地驿站拉动一下收入呢。夏安然挺起了小胸脯,理直气壮。他弟弟似懂非懂,却还是伸着爪子给哥哥鼓劲。事实上,由于中山国的村落分布较为密集,且大道平坦,周围亦是平地,围绕着大道周围也多有村民售卖些吃食,也因此驿站的生意就更差了。但这样的行为就和高速公路上塞小广告的一样,害人又害己。大道上行走的多为高速车辆,牲畜也没有刹车功能,遇到紧急状况能够闭着眼睛撞过去的到底还是少数,若是意外,最后多半都是两败俱伤。等下雪之后就更不好停了。 第175章 故而,七国之乱平定之后,帝王飞快地将儿子派出占据了叔伯和异姓王的位置,局面看似稳定,但是这份稳定是有时限的。帝王老了,儿子长大了,这份安全感就会渐渐消散,有心人士更是会借此不停挑拨父子感情,到时越是有能力的皇子越是会让帝王忌惮。而且会警惕皇子们的远不止帝王,兄弟之间亦然,还有陛下的弟弟梁王也会。九、十两位皇子年龄最接近,若是有意一夺王位,九皇子将十皇子拉入己方阵营并无问题……只是,前提是九皇子没有一个同母兄长。“丞相想得未免太远……”见他久久失神,瞿邑饮尽杯中酒,又为自己倒了一盏,显然是极其满意这郅都府上酒水的质量的。他在郅都思考的时候已经独酌几杯,此时看向主座的眸光中看着有了几分朦胧,然而他的话却让郅都清醒无比,“沧海横流可显砥柱,万山磅礴必有主峰”。他这句话一出口郅都勃然变色,他整个人的气势外放,杀气十足,手更是潜意识摸向了身侧的配剑,那里理所当然空空如也。郅都被这一结果惊醒,他吸了口气强自按捺下心中恶念,同时勉力保持镇定,“君竟是想扶持殿下逐鹿!”“逐鹿?”哪知瞿邑反而面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郅都从这位同僚的眼神中看出了些许鄙视,他摇摇头,“丞相这般说,倒是不了解殿下了。”他咂咂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而是对着这位晃了晃自己的空酒壶,并且以眼神示意他待客不周到。郅都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但他仍是唤来了侍者,给瞿邑重新倒上了一壶,等人下去之后郅都哼了一声问道,“某愚昧,不知太傅可否明言?”瞿邑看了看这不依不饶的中山国丞相,见他一幅没有得到答案就不准备放人离开的姿态,只得放下了酒壶叹息道,“某夜观天象,见双星耀天……”“郅某虽不习阴阳道,却也知晓并无此天象。”郅都冷漠地打断。瞿邑被同僚给噎了一下,他也没去和郅都讨论这个问题,反倒是端正坐好肃然道:“陛下千秋鼎盛,郅丞相想得未免太远,某不如也。”郅都:……?第64章 大汉华章(62) 这下换郅都被噎住了, 他哪里有想很多,明明是被此人误导……对了!他们明明最早说的是小国王带着弟弟处理政务这件事情是否妥帖!这个老狐狸是不想和他纠结这个问题才故意引导他想歪的!等到想明白后,郅都一口饮下杯中酒, 莫名觉得现在想起来,好像经过这一吓, 这件事本身也没什么, 不就是小国王宠弟弟么……这能算是什么事呢?见他这副模样,瞿邑淡然咬了一口烤物, 砸吧砸吧嘴, 忽然说了一句:“殿下过了冬便要带着小皇子入京了。”郅都经过方才惊吓, 只觉心中疲惫,一下子听到同僚转到这个话题竟是愣了下,一时不能接话。瞿邑也不在意, 他又饮一口美酒,道:“殿下可会饮酒?”男人沉默了。郅都艰难开口:“某……乃中山国丞。”言下之意就是:老子只是中山国的丞相,只管中山国内政, 我怎么知道小国王会不会喝酒?这个问题应该问你吧?瞿邑叹了口气,“丞相竟也不知……那, 殿下可会宴飨之礼?”“祝酒词?”“朝礼?”“说起来, 中山国虽免了十年纳贡,然礼不可废, 吾等当也要备上礼以谢陛下……那礼……”“行了。”郅都挥挥手打断了这位今日突然来拜访的太傅未尽之语,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太傅有话直说便是。”“此次朝请,某不会前去。”见郅都露出疑色, 瞿邑解释道,“朝请之期同择才试之期相合, 殿下不在,某当留下镇场。”郅都恍然,中山王入京朝请,论理当由封国两千石陪同。当然,考虑到封国运转需要留着人,国王身边的两千石虽然都有入京的名额,但是考虑到小国王年幼,应当是太傅和中尉相陪。前者有教授之责,后者则是行护卫之举,但是中山国的情况有一点不一样。春天是中山国第二次择才试之时。此前之所以定下这个日期,一来是因为春日寓意好,冬雪已化,道路好走,且冬天空闲可以让学子好好复习;二来也是因为帝王先前说了免去小国王春天的朝见,刘胜正好有时间处理政务。哪想到帝王突然改了主意,致使如今局面尴尬。殿下是肯定不能留在这里的,郅都虽是能吏,又是丞相,但是这件事情挂在他名下多少有几分不妥。因为他在读书人群众名声亦正亦邪,且此人形象有些……咳,还是莫要吓到新人了。至于瞿邑,倒不是说他的学问就一定比郅都好了,只不过他是中山王的太傅,这个身份放着就能压秤,另外还有大儒韩婴能够镇住场子,这两座大山放着择才应当不会出问题。郅都点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他联想到先前瞿邑说的话,脸顿时一黑,他陪着入京自然意味着小国王的入朝礼仪就应当由他教授。瞿邑视线从他面上扫过,于其神色读出了他的心思,便见他忽而从袖中掏出了一把不知从哪儿来的羽毛扇,悠悠闲闲地扇了两下风,言道:“丞相不必担心,此为某之责也,只是,殿下接下来既要习礼,国事……便要丞相多多费心了。”语毕,酒足饭饱的瞿邑起身告辞,徒留只喝了几杯酒却觉得腹中沉沉的郅都在原地抽嘴角。这,这人心这么黑,还护短,以后简直不能愉快地做同僚啦!小国王当天下午就被提溜过去学习诸侯朝见礼仪,当然,刘彘也一同跟着学,到时候胶东国的两千石官员会和中山国一同西进。既然是正式入京朝见,即便刘小猪再小,也该知道大概礼仪和过程,这时候失仪可丢的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刘启的面子。是以兄弟二人都被太傅好好操练了一番,包括礼姿、礼制都要学。两个小少年本就有基础底子在,又已开始习武,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加强,在这方面倒是不算太难。难的是亲族关系的谱系,太傅居然让他们全部背下来,不光光是名字,还有性格、人生履历,黑点、亮点都要知晓。对此,太傅表示这是为了防止小皇子在见到对方时候打嘴炮没法子攻击别人。没错,虽然都是藩王,但是夏安然、刘彘是皇子藩王,和以他们叔伯为主的皇叔藩王是天然对立的。这种对立情绪并不放在表面上,作为皇叔他们自然也不会来刻意为难小辈,但是这不意味着那些太子们不会来找碴。封国地方就那么小,景帝又一直致力于削藩,削下来的藩去了哪里?都在他儿子手里。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两方关系怎么可能好,大家天然资源对立啊。而且双方的对立也是景帝所想要看到的。既然已经封王,那么就不会有人去思考刘彘和刘胜兄弟俩才几岁,封王这件事本身就说明了帝王认可你有管理一地的才学和能耐,哪怕刘彘只有六岁,如果他被欺负了别人也不会丢脸。……当然,真的会来欺负刘彘的应当也不多,毕竟道理是这样没错,但是要真这么干还是需要厚脸皮的。但是九皇子刘胜就没关系啦。他可是比他哥哥赵王还要先一步就藩,做王经验丰富。去年还送了陛下好大一份礼,让陛下想起了“贡纳”之事,大家现在都没办法愉快地装傻了,不得不交税。 第177章 刘胜殿下将刘彘殿下的时间表排得满满的。刘小猪毕竟是个贪玩的孩子,自制力再好也有限,又因为他身份尊贵,内侍也只敢温柔提醒,小豆丁们就更不必提了,一个个玩得比小国王还疯。当然,跟夏安然相比,刘彘的学习任务还是很轻松的,他又没有配备自己的太傅,目前还是散养状态,所以中山王殿下就将胶东王一天的日程安排都交给了司马谈,本身也是个小少年的司马谈就被迫接下了提醒小国王学习的“苦差”。对此,夏安然振振有词,他说,一方面我是给你近距离接触朝政的机会,另一方面你们史官的最终目标不就是要有自己的原则不畏强权吗?这不就是很好的锻炼机会?偏心眼的兄长搂着弟弟,只觉得刘小猪可乖可乖,“彘儿很有自觉的,他只是有时候会忘记,需要你提醒一下罢了。放心吧,很轻松的!”司马谈默默看了眼露出庆幸神色的胶东王内侍,再看一眼被兄长搂在怀里对他露出温和笑容的“乖国王”,只觉得根本不是那么回事。给弟弟找了一个好用的闹钟后,夏安然便彻底陷入了团团转的忙碌之中,除了朝见需要学习的礼仪,他还要在临走前将国内朝政基本理平。春季的朝见是三月抵达长安,因为是大规模带着仪制出行,路上速度绝对快不起来,估摸着花在行路上的时间就得有一个来月,到时候藩王在京最长停留时间是二十日左右,但是因为有他们叔叔刘武的存在,这条规矩还有可能延长。夏安然粗粗估算了下,他可能会离开封地约三个月。还是春夏的三个月。这意味着他错过的可能不仅仅是春耕,还有中山国和河间国之间的第一次贸易往来。作为两国链接关键的中山王和河间王若是离开了封地,那么贸易流通定然不会顺利,大笔的事件都会留到他们回来后再处理,到时候耽误太久了。夏安然派人去找了他兄长,中山国这边的渡口其实已经基本完工,现在完全在等河间国的情况。依托于秋季干燥的空气,三合土干涸的速度很快。三合土虽然说到底还是土,但是其本身也能够当做水泥一样直接灌注,不需要层层夯实,只要保证尽量逼出里面的气泡即可。港区整修了下堤坝,又将舶口水下淤泥清开,提高其浮力。另外,和别的码头不同的是,中山国国内的水流平稳,河流深度却不优秀,所以比起接纳大船,此处更适合中小型船只进出。而中小型船只自然运载力弱。为了弥补这一缺陷,小国王让人在港口设定了规范化的船舶停靠仓位,货船必须将自己卡入港口的凹槽内,然后其左右将被同时搭上夹板,役者会同时进行装卸货。如此以来,比起常规单边的装卸速度会高上不少。当然,这也要求船只允许这种装卸方式,不少货船本身就是单边开舱的。既然叫做港口,便要保证其吞吐量。小国王的手爪子在“吞吐量”三个字上若有所思地敲击着。“用最合理的操作过程、最先进的装卸工艺和组织来稳步提高这一数据,是我们的目标。”小国王如是说到。“深泽港是中山国的第一个大港,但不会是最后一个,陆路运输的受限诸位都十分清楚,道路情况、天气、兽力、甚至山匪、关隘都有可能影响到商道的顺畅,”“中山国内河流众多,又是上游,水流平稳,我们有得天独厚的水运条件,但如何利用和发展,还需要诸君与本王共同探索。”在这一日的大朝会上,小国王平静说道:“深泽港已经基本建成,匠人们制造出的内仓船也已经下水试航。如果按照满载来算,卸、装一条船的时间是三个白日,这个时间,我并不满意。”郅都皱皱眉,委婉劝道:“殿下,三日装卸已是极快,且中山船载量巨大,这样的速度已是闻所未闻,若是再提速,便唯有迫使脚夫。”小国王点头,“丞相放心,港区搬运的都是中山国民众,本王无意迫使他们。”然后,他道出了自己的方案,“人力有尽时,机械之力无穷也。本王所想,便是募集天下名士,让他们为我深泽港设计制造出机械搬运货物。”“若以一成年男子之力为一力,本王想要一台机械,能够一次运载三力或者四力。”他大概在纸上画出了后世龙门吊一样的造型,然后将这张纸传递下去,“若有了此类物件……便可加快其速度。”几个年轻的臣子传阅后眼睛一亮,但另一方面,他们也提出了一个问题,“殿下,便是有此机械,但货物运载过程又要如何保其不落?且寻常绳索未必能够支撑这番重量。”小国王微微一笑,所以,他要贴榜子寻找能够为他解决这个问题的才人啊,小国王相信高手自在民间。不光要贴榜子,他还要借机将深泽港开放,供人参观。但是这些事其实没必要在会上说,“本王决定,出金寻才。”顶着下头臣子们震惊的目光,小国王平静说道:“港区运输之策,凡提出他人未提意见者,得一金,若最后意见为中山国所纳者,得十金,最后能帮我们切实达到目标者,赠百金。”“这笔费用,自少府出,诸君不必担忧。”他们担忧的是钱的问题吗?下头的臣子在内心纷纷咆哮,他们担心的是这一计策被提出后中山国会陷入一个怎样的漩涡之中啊!汉家皇室崇朴简,殿下您老子一件衣服都要洗到不能再洗才换新的,您考虑过他看到你这个消息后的心情吗?我们知道其实您的确最近赚了不少钱,但是现在不是炫耀的时候啊!小国王垂下了眼帘,面对众多臣子的劝谏之声默默无语,这种非暴力不合作之态让臣子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朝中三位大佬。尤其是丞相郅都和太傅瞿邑,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先站出来的却是韩婴。韩婴掌举国律法,他一站出来,众人纷纷缄默,静待其金玉之言。哪料这位大佬站出来却是平静地说了一句:“臣认为,可!”他这一站位立刻让堂下的臣子陷入了疯魔之中。中山国中上层的臣子年轻人众多,这些人思维灵活,一见韩婴投了赞同票,这些人脑子里面立刻开始刮头脑风暴。韩婴是举国有名的大儒,且脑壳极硬,小国王的父亲都没能压住他,更别说乳臭未干的小国王了,所以,韩御史这一票赞成,无疑便是在提醒年轻人:往深处想想。想……想不出来啊!!想不出也要想,还想要被先生们揪回去再教育吗?现在先生们都有了新学生,对老学生那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特别嫌弃。对了,上次他们被拉回去「回炉重造」是为了造币一事。那时候小国王控制了造币,而现在,小国王却以重金求一念,实在奇怪。且殿下分明自己已经有了思路,还是张贴布告……啊!正当众人垂眸开战头脑风暴之时,忽而有一人站了出来,他冲着小国王躬身行礼。在众人的紧迫视线中,这个郎君颤抖着声音说道:“臣以为,港区所建还有一问题。”“卿且言。”夏安然用鼓励的眼神看着这个一看就内向的小年轻。后者稳稳神,又深吸一口气,“殿下,臣以为不应当盲目追逐吞吐量。船运体量大,一条船可抵十数个商队的运载量,但最终货物还是要上岸,臣斗胆请问殿下,殿下此前所实验三日装卸货物,可有实验几日能够将货物运离港区?”小国王露出了带着兴味的笑容,他凭空指了指这个小年轻,夸道:“卿所言有理。”他又看向了满朝文武,“可还有别的意见的?”由此人开头,朝堂很快又恢复了起先热闹的模样,提出反对意见的人并不少,其中除了因港区陆运运载能力不合之外,还有劳动力缺口的问题。这些夏安然都让人一一记录了下来。 第179章 “不,没错,”夏安然摸了摸他的小角,“秦皇当时若是读了这一本《吕氏春秋》……”后面的话被他吞了下去。他轻轻叹了口气,“彘儿要读吗?阿兄也没有看过这本书,据说它是集腋成裘,汇集了百家之长。但也因此有人说它是杂学,不成一家之言。”“那有什么关系?”小孩笑了开来,“只要有用,何必管它是哪一家的,反正都是咱们汉人家的。”夏安然捏了捏他的脸,“彘儿聪慧。”小豆丁欢快地笑开,然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彘儿还是不明白,阿兄之举和这书有什么关系?”小国王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吕氏春秋》未有此一字千金时,不过是一家之言,无法引来诸多学者一观。深泽港若无此二策千金,也不过是一个小港口,知晓它的人极为有限。”“啊!”刘彘恍然,“我懂了!阿兄向天下问策,要答策之人自然要来中山国看那港口的模样,到时候哪怕他们想不出主意,也知道中山国有了这么一个厉害的港口。”他忽而一皱眉,“那他们要是照着学习了又怎么办呀?”“学了又如何?”小国王正身而坐,闻此言后骄傲昂首,“他学我一步,我便前进十步,他只要有一日学着我,就超不过我。更何况……”“若他们当真学了回去,扩了港口,又有何不好?”“水运廉价,若是大汉的水路都能被利用起来,物价不知可便宜几成,而且到时候一定会有人为了运更多的货造出来更大的船,阿兄还想着能够将生意做出海呢。”“出海?”“嗯。”夏安然以纸沾水大概绘了大汉的海陆交界处的边缘线,然后他指了指其中几个地方,“此处是闽越国,这儿是东瓯国,这里是南越。”然后,他又点了点胶东国的位置,茶水组成的环线将胶东国和其余各国全数链接了起来,甚至到了南边,小皇子的嘴巴长得大大的,“哇!彘儿的国家可以通到那么多地方呀?”“不光是南边,还有北边……”他又往北边的几个方向大概走了走,“大汉之外的土地很大,他们和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同,我们这里很昂贵的,在他们那里可能就很廉价,彘儿知道有什么东西是这样吗?”“彘儿知道!”小豆丁甩了甩手指,点点胶东国所在的位置,“胶东国的鱼很便宜,但是在中山国却很贵。”“对!”夏安然知道他是想起之前胶东国派人来送鱼的事了。他伸手将小皇子搂了过来,并且让几个豆丁都围过来,“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粮食。譬如南方的米就很便宜,但是他们那里种不好菽麦。如果我们和他们交换的话,可能两捧菽麦就能换来一捧米。”然后他的手继续向南边移动了下,“这儿的米可能更加便宜,也许一捧菽麦就能换。”“而这里……”他点到了南边的空白处,“这里的人可能根本没有吃过菽麦,为了吃到好吃的豆腐,他们会愿意用两捧米甚至更多的米来换一捧菽麦。”小孩们听得嘴巴张大,他们看着夏安然手指之处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瓜。夏安然戳了戳几个眼睛瞪得特别大的小孩的额头,“莫要如此吃惊,不过是物以稀为贵罢了。”“那,那么……”刘彘小嘴巴一张一合,“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北方最便宜的菽麦运到最南边,去和他们交换最便宜的大米?”小国王微笑点头。刘彘微微仰头,想了一下,“中山国的子民收获之后会将大米换成粟麦,因为那样可以换得更多的粮食。但是如果可以交换的话,以后中山国的人就不需要换啦!因为这些菽麦可以到南边去换大米。”“对!最理想的状态的话……”夏安然的眸光落在小少年的眼睛上,随后又缓缓扬起,投向天空,他的眼中看到的是更遥远的未来,“通过这样的交换,给百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权利。”“所以!”小豆丁握起了拳头,“我们要造大船!去南边换粮食!”“彘儿喜欢那样的未来?”“青也喜欢!”卫青也跟着举起了拳头,“青喜欢吃鱼!”“唔……”张骞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北面,他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期待,“殿下,这里通的……是不是匈奴?如果海运能通,我们是不是可以绕到匈奴的北面去抄他们老巢啦?”一群刚才还在为了爱与和平挥舞拳头的小豆丁们立刻双目炯炯,仿佛夏安然一承认就可以抄匈奴老窝,他们就要立刻迈动小短腿去帮忙一样。夏安然:……这个问题,他忽然不是很想回答。中山国的策问很快随着商队的南下一路前进,并且每到一处就被贴在了最显眼之处,因悬赏金额巨大,策题又太过奇怪,很快在民间掀起了讨论。现在中山国的群众们已经养成了没事围围布告栏的习惯了。平常时候即便没有通知,也会有识字科普以及生活常识的小科普,在农忙时节还开设了农人容易被农具所创后该如何自我治疗的教程,很受农人们欢迎。这些都是通过蜡纸印刷成大字报,然后由官方逐层下发到县乡。在匠人们已经能够熟练使用这项技术后,蜡印的成本很低,基本可以做到随写随印,这比雕版可强多了。而且蜡纸印刷对于纸张质量的要求很低,越粗糙越容易上色,直接致使官员下令时候越来越喜欢使用大字报的形式。显眼、醒目,十分抓人眼球。为了吸引村人的注意,有时还会有绘图的形式出现,尤其在识字率比较低的村寨,看图说话比一个个认字要简单得多。虽然还比较粗糙,更像是涂鸦,但是小国王觉得这前景还是很伟大的。为此,匠人们还发明了各种刮腊纸的笔以满足不同书写的需要。小国王几次经过城门时候还会特地停下来观赏这乡土气息十足的标语,边看边乐。值得一提的是,之前秋收时候的标语也是这么传开来的。上一批关于春天中山国开择才之试的话题热度还没消退,这千金求策更是瞬间点燃了村民们的热情。除了极少部分人,大部分的西汉农人连金子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更别提千金了……“这,这么多金子啊!”一个农人咽了口唾沫,“这要怎么藏啊,都能盖一座金屋了吧?”他的一句话引来了周围村人们善意的嘲笑,村人们纷纷指着他咸吃萝卜淡操心,钱还没到手就想着怎么藏。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人群中有几道穿着朴素的身影悄悄离开了。随着贴榜之人的一路远行,越来越多的人向中山国涌来,这些人几乎是闻讯后立刻启程,生怕到得晚了念头都被人抢着说完了。冲着钱来的不少,但也有部分人却是琢磨上了那问策纸张上的文章。这纸也好,墨痕也罢,看着不太像是人书写所得……这倒有些意思。中山国和深泽港的名字几乎就在一夕之间变得响亮起来,一时间闲聊之间要是不知道这件事,那在交际圈就是落伍啦。然而在从事相关行业的人们眼中,上头的数据就格外刺眼。双开舱同时装卸,改造船,一船三日可装卸完成……这一个个数据在专业人士眼中就是三个字——不可能!但是立刻也有人提出,这上头并没有说这改造后船只的大小,说不定其容载量极少呢? 第181章 小国王摆了摆手,示意无事,随后他干咳了一声,瓮声瓮气道:“无妨,今日天气有些热,等等我让人送些银丹草茶来,本王还有事,便先回宫了。”说罢,这个小兵士就脱离了团队,在一干人的护送下啪嗒啪嗒走回了赵国皇宫。此人正是夏安然的同母兄长,一个喜欢装作小兵在封国内到处晃悠过一把执法瘾的赵王刘彭祖。今天他亦是一时兴起去做了门口的守卫,哪儿就想到被人狠狠夸了一顿,哎哟,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作为一个小皇子,而且还是被留在王宫中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封王的小皇子,赵王刘彭祖的身边曾经花团锦簇,各种赞言各种美誉都曾经环绕其身旁。即便贾夫人一直在告诫自己儿子,刘彭祖也不是没有飘飘然过的。直到最后平地一声雷,那些人就如同进了秋的蚂蚱一般瞬间就没影了,其实刘彭祖对于太子一事心中也是有些数目的,但是人总是难免会有侥幸心理,最后老爹选了长兄他也就是有些小失落,但毕竟心理准备已经做了挺长时间,其实也还好。那些人为利而来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最后到底有些意难平,现在……咳咳,他忽然发现,人在真心夸奖别人时候表情是不一样的,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听得还挺让人开心的。这点就得夸夸自己弟弟了,不愧是他弟弟,做出的事就是靠谱。然而人就是经不起念叨。赵王一路骑马回宫,等到了门口他就看到了熟悉的一个人影,眉头顿时一挑,心口一抽“又是……阿弟的信?”第66章 大汉华章(64) 来人正是中山国的信使, 因为其经常跑中山国和赵国这条线,脸都被刘七哥给记住啦!信使冲着赵王笑了一下,露出了一口在这个时代极为难得的小白牙, 然后极为利索地冲他行礼,“殿下, 中山王殿下有书信给您。”哎, 这糟心弟弟!刘彭祖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弟弟明明比他只小了一岁, 但是怎么就那么粘人那么长不大呢?鬼点子还特别多, 老烦人的。母亲在怀弟弟的时候是不是吃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还是他提早就藩的这一年学了什么奇怪东西?满心都是腹诽的刘彭祖接过了被内侍递来的小竹筒,抽出来了一叠厚厚的纸卷。他嘴角抽了抽,还是没打算在门口看这数量惊人的纸卷。少年大步流星回了宫殿, 手中的纸卷倒是不假手他人,一直自己拿着,实力上演口嫌体直。赵王就藩虽然时间短, 但是这里本身就有藩王刘遂的王宫在,故而刘彭祖不需要再重建宫室, 他对奢靡的宫室也没有什么兴趣, 大概地布置了一下之后就这么住下了。这里在高祖时代曾经被汉高祖封给自己最宠爱的儿子作为封邑,其富庶可想而知。是以虽然刘彭祖对造宫殿没兴趣, 但是赵国本身的宫殿群也已经足够宽大,他又是步行,等到最后入座时呼吸竟有几分急促。而他在展卷后,呼吸却是一滞, 然后他的眉毛便随着看到的内容越挑越高,最后他将这几张纸往桌案上一放, 只觉得手心有些痒。他吸了几口气,对着跟进来的信使说道:“你们殿下明年开春又要择才?”“是!”信使恭敬应道。然后,他就听到赵王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头挤出来的声音,“你们中山王要择才,为什么又要我来帮他出题?”少年手爪子拍得啪啪响,“上一次他说国中无才,本王便也帮了,现在他不是找到韩婴了吗?”对于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信使十分平静地将夏安然在他走之前吩咐的顺毛话说了出来,“殿下说,赵王殿下出的题目水准极高,便是韩御史当年都未能满分答出,所以此次他还是想要烦劳赵王殿下。”刘彭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他拿指尖点了点弟弟的信函,面上不悦,心里头有些麻酥酥的愉快感。咳,在律法上头,他自认自己是不会输给别人的。弟弟还是很有眼光的,毕竟是他弟弟嘛。“他倒是打的好算盘。”少年眼皮一翻,“你们刘胜殿下不限制籍贯出身,引了不少我赵国才士过去,他还让我给他出题?”简直是活生生地挖他墙角,用的还是他的铁锹。信使默默候在下头,一言不发。每次小国王写信给他兄长的时候,赵王殿下总是一顿好说,但说归说,最后次次都应了殿下。说说就说说吧,反正这位也不是要等他回答。哪想到这次赵王只说了几句便住了嘴,堂内一片安静,信使小心翼翼抬脸去看,就见刘彭祖一脸在思索什么的神情。片刻后,笔尖摩挲纸面的声音传来,少年边书写边对着信使说:“你回去同你们殿下说,这道题是本王出给他的,让他用这一题的答案来换他想要的东西。”他补充了一句,眸中带笑,面上表情极为愉悦:“若是答得不好,他要的东西……”“……就不给我啦?”夏安然边拆信便瞪圆了眼睛,他嘟囔了一句,“阿兄好赖皮。”然后,他就有些好奇地展开了兄长递来的题目。一看这一题,小国王嘴角就抽了一下。他对上刘彘同样写着好奇的双眼,便将这张纸递了过去,刘小猪修练功夫不到家,拿手指头压着一个个字读完之后当下就喷笑出声啦。再一抬头,刘彘乌黑的眸子就对上了眼神闪烁,怎么看怎么调皮的兄长。二人齐齐默契一笑。那张纸上写的题目可以说是全天下最难的一道题——送一件父王绝对会满意的礼物。赵王写出这个题目一方面是为了为难弟弟,另一方面也的确为了该送什么朝贡给君王而苦恼。汉景帝刘启,他们的父亲为人十分矛盾,他喜怒常不显于色。对于孩子们来说,这种面上不带情绪实在是太考验他们察言观色的本事了。他们很少看见父王特别开心的样子,刘启对自己的爱好也十分克制,好像他什么都喜欢,又好像什么都无所谓。刘彭祖比夏安然晚就藩,他见到过弟弟送来瓷菘时父亲的样子,明明那么喜欢,但是在那之后这个瓷菘就被放入了父亲的少府内,和之前所有大家以为父亲十分喜欢的礼物一样,都被束之高阁,直到刘彭祖离开,都不曾见到父亲再将其拿出来把玩。作为藩王,他们赠给帝王的礼物其实有规制的,和前朝的藩王不同的是,西汉的藩王是根据所辖户籍人数进行计算交付礼金的,一般以黄金的形式上交,所以封邑越好,需要交纳的费用越高,当然,这些费用比起税收来说还是小意思。作为儿子,小藩王们自然还要另外赠送一份带着个人感情的礼物啦。约莫半月之前,刘小猪也曾苦恼这个问题。他年纪小,想得也简单些,见到夏安然在掰着手指头算礼品,他也想要来凑热闹。对于小朋友来说,他是不会去计算礼物的经济价值的,刘小彘觉得自己做的标本叶子就很有意义呀!刘彘的礼物被夏安然放进了匣子里头,作为到时候送给老爹的礼物。而自认是个好哥哥的夏安然其实在内心觉得这份礼物还不够,于是准备拉着弟弟搞个事。这次朝见是七国之乱后首次朝见,届时除了他们这些小皇子,刘家的皇叔辈们也会来,作为好儿子,当然要给老爹分忧。“要怎么分忧?”刘小猪吧唧吧唧地吃着豆腐干,特别信任地看着哥哥说,“彘儿跟阿兄一起。”“我们是藩王。”夏安然认真指点弟弟,“我们的任务就是像镇纸一样,稳住这片江山……所以……”他还没说完,弟弟就举起了油乎乎的小手,“阿兄,镇纸是什么?”夏安然默默压下了弟弟举起来的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作为藩王的职责就是要帮助阿父稳定江山,而且我们还有将阿父的治国理念传给大家的责任,同时呢,当我们发现了什么好的治国方针和好用的方法也应该告诉阿父,我们就是父王的眼睛和耳朵。” 第183章 “回殿下,”匠人冲着小豆丁作揖,“要更简便一些,唯有缩减其荷载量,即将储种的口子缩小,或者改用旁的木料。”“但是如果其体量见小,便也会导致耧口破土性差,如此反而需要农人施加更多的力。”匠人又补充道。刘彘一张小脸顿时有些茫然,夏安然倒是明白匠人是什么意思。重力被减轻了,要想给地面施加同等的压力,只能加大拉力或者人为地施加向下的力气。这就意味着本来一头牛能够做的事情,现在可能需要一个人在后面扶着做。这要解释太麻烦了,夏安然干脆把小豆丁扛起来,然后放进了耧车储粮桶里头。这是个大型耧车,里头的深度很高,但是对于稚童来说却不是问题。刘小猪被哥哥忽然塞进去也只是最初惊了一下,很快就拉住了杆子稳定住自己,还能稳稳站在上头伸出小脑袋观察周围。夏安然往里面又塞进去了一个韩嫣,看看空间差不多就示意牛车前行。啃着草料的老黄牛对于多了两个小孩的重量完全不在意,被人牵动了鼻环就跟着往前走,而就在它慢吞吞行进了一段路后,夏安然伸手撑着韩嫣的胳膊将人嘿咻一声抱了出来,然后是刘小猪,而此时,牛车尚在前行。两个小豆丁一落地就被各自塞了一个小尺子,夏安然让他们去量一量耧车所破开的土层深度。因为最后一个被用来覆土的小木板被挪开,现在这一路可以明显地看到五条没有被填满的小坑。两个小豆丁立刻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测量,片刻后他们就围到了正在看实验记录的小国王身边,“阿兄阿兄,彘儿和阿嫣都在里头时候,地上的坑比较深!”“对。”小国王在试验记录上落印后将它递给了候着的工匠,“所以彘儿可是明白了方才匠人说的话?”刘彘点点头,然后特别小大人地叹了口气,觉得这道题真是太难了,“明白啦!匠人的意思是,如果太轻了,也不省力。”“那可怎么办哟?”小国王见他忧愁模样觉得特别好玩,他笑着说道:“两害取其轻,一个是没有办法使用,另一个是需要费力一些使用。如果彘儿是农人,你会选择哪一个?”小孩眼睛一亮,举起了手手,“选费力一些!彘儿明白啦!”他两手负在背后,一边踩着兄长往农庄走过去的脚印一边说道:“所以我们还是要将它改得轻便一些,因为只有轻便一些才能保证农人能够拉起来,但是又能不太轻,如果太轻的话种子就埋不深。这样农人就会觉得不好用。”“对,”小国王肯定了他的想法,忽而就发现腰带被人拉了一下,一扭头就看见弟弟拉着他的腰带,踩着他的步子在思考什么,一脸的放空。见弟弟这般模样,夏安然也没有去叫醒他,而是带着弟弟在地上一圈一圈地踱步。几个小豆丁以为他们是在玩游戏,立刻也跟着跟在了小皇子身后。这一番动静将刘彘从刚才的思考中唤醒,他眨眨大眼睛,有些不明白小伙伴们为什么跑过来拉着他的腰带。夏安然倒是玩心一起,他左右张望了下,看到正在廊下正在写着什么的窦皖叫道:“阿皖——”窦皖应声抬头,就看到了夏安然背后挂了一群小豆丁,他愣了下,便放下笔向他们那里走去,然后他就被指派了一个任务,扮演老鹰捉小鸡游戏中的老鹰。窦皖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我?”又指了指后头耐心听解说的小鸡仔们,“要捉他们?”起了玩心的夏安然将规则说了一遍,然后教育小鸡仔们除了要保护自己,还要保护好排在最后面的小鸡哦!小鸡仔被抓走之后会变成老鹰的俘虏,等到所有小鸡仔都被抓完就换鸡妈妈变成老鹰了。居然还有这么好玩的游戏啊!这个游戏玩家多一些好玩,庄子上的小豆丁都被挖了出来。小孩子是世界上最没有阶级之分的生物了,一听说是玩游戏他们才不在乎自己拉住的腰带是什么身份呢,而且刘小猪的腰带因为上头挂饰太多还被人嫌弃太硬了,可把刘小猪气坏了。他当即脱下了自己的腰带,然后找人换了一条,刘彘的腰板子太细,换来的腰带足足缠了两圈。然而这层层的腰带却带给了他安全感,小豆丁迈着八字步,特别神气,倒是可怜了那个同他换了腰带之人。小国王可以降级使用庶民的腰带,但是庶民却不能僭越。而且就算可以使他也用不了,尺寸不符,这小年轻只能苦逼兮兮地拉着自己的裤腰带往人后头躲。夏安然指挥小豆丁们一个个都排好队,然后他矮下身子对着窦皖张开手,“阿皖,来吧。”“好!”扮演老鹰的窦皖轻轻拍了拍手,“那皖便来了。”说罢他一个疾步向前,夏安然没料到他竟然是直冲攻击,猝不及防下竟是躲闪不及,被人正面一个突刺,窦皖双手穿过他腋下去抓他背后的小豆丁。“啊啊……不对!!”两人这么一撞夏安然完全被压在了小少年和小豆丁们中间,他被撞得一扁,只觉得少年的身体热力充足,力道有大,有些呼吸困难,忙拍拍小少年的肩膀,哭笑不得地说道:“阿皖,不能抓前面的,要从后头抓起呀!”窦皖动作一顿,他手已经搭在了拉着夏安然腰带的张骞的肩膀上,挑挑眉,“不能从前面抓?”“不行的不行的。”夏安然又拍了拍他胳膊示意他松开,窦皖鹰似乎不满意自己的猎物就这么被人抢走了,颇有些不甘不愿地松手。夏安然于是又将规矩给人补充了下,然后游戏重新开局。窦皖动作极其灵活,作为鸡妈妈的夏安然完全挡不住他的攻势,尤其是这只鹰深谙兵法,声东击西玩得极其熟练。他勉强挡了三次,防线就被突破。小鸡仔们纷纷发出惊呼,尽管中间的鸡崽子都是十分安全的,但他们也潜意识得想要躲避,加上夏安然有意识地调整队伍,一整个鸡群小队很快以夏安然为中心向着内侧缩去。排在最后头的卫青捏着他前面的人的衣角手脚灵活往边上让,他前面的人是庄子里的小孩,和他的默契不足,腿脚也慢,不想要被抓走的卫青干脆拽着他跑。第一次捕捉也不过是窦皖的试水罢了,很快小鸡仔们就又叽叽喳喳回到了老母亲的保护之下,重新和窦皖面对面的夏安然冲他眨眨眼,示意他放些水,跑慢些,小豆丁们腿短,这样急速跑他们吃不消。窦皖见到他的动作,稍稍一愣,然后他缓缓卷起了自己的袖子,再看过来的眼神锐利无比。小国王:????作者有话要说:夏喵:嘚啵嘚啵嘚啵都是弟弟的特权!一三四五六七八哥:呵呵!你这只喵会有报应的!十弟:get第67章 大汉华章(65) 夏安然自认自己是一个正义的使者。 第185章 夏安然心中一定,又道:“阿兄生气的是,你在心里头觉得阿嫣这样做不对,但是你也这么做了。”“彘儿,当你指责别人的时候,必须要确定自己在同样情况下不会那么做。否则,我们的指责就是毫无道理的。”“而如果你都不能做到,便也不能要求别人做到。”刘彘的十指缩紧又放开,他抿抿唇,声音低低地说道:“彘儿知道了。”见小豆丁低垂着脑袋的模样,夏安然只觉得心瞬间化成了一滩水,他冲着面前的弟弟张开了手,“来,抱抱。”“阿兄,彘儿长大了,不能抱。”话虽这么说,小豆丁还是往前都挪动了两步,行动和语言全然不符。夏安然将人嘿咻一声抱了回来,小豆丁在他怀里软成了一团,就像是可以随便揉搓的小年糕。他挥挥手示意宫人退下后,然后对小豆丁说:“彘儿莫要觉得阿兄对你严格,实在是我们身份特殊,我们坐得太高,一言一行都很有可能对一个人的一生产生影响。”“所以阿兄希望彘儿一定要明白这一点,三思而后行。说出的话,做出的举动,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尤其是伤人的话,带着恶念的举动,没有在脑中过上几遍便莫要出口。譬如今日,你如此对待阿嫣,就有人可能觉得你不喜欢阿嫣了,然后会欺负他怠慢他。”刘彘捏了捏夏安然的衣角,小声嘟囔:“彘儿没有不喜欢阿嫣。”“是。”夏安然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可是彘儿你要知道,我们是世界上最可以恣意妄为的人,却也是最没资格如此的人。因为我们每个举动都牵扯到太多人。”“以后千万记得,给自己一个后悔的机会,有些事情,绝对不是非黑即白的。”他捏了捏弟弟的肉脸蛋温柔说道,“阿兄不想要看到你后悔。”“彘儿知道了。”小豆丁抿抿唇,把脸蛋锁在了兄长怀中,久久无声。一直到夏安然以为他睡着了,正要将他抱起来时,忽而听到小孩闷闷不乐地说了一句:“我觉得老鹰抓完小鸡之后不应该把小鸡养在后面。”这句话说得夏安然哭笑不得。哎哟喂,宝宝啊,原来你闷着那么久就在想这个?夏安然忍不住将小豆丁往怀里拱了拱,觉得自家崽崽太可爱了,但是坏哥哥眼珠子一转,“彘儿,你知道为什么最后母鸡会反过来变成老鹰,而老鹰却会变成母鸡吗?”他极其神秘地说出了答案,“因为人在有了想要保护的东西,就会变得非常强大,所以母鸡可以为了保护小崽和雄鹰对上。”“但是过于贪婪,则会导致自身实力的下降。所以老鹰在有了好几只鸡仔之后,它就飞不动啦!相反,失去了所有小鸡的母鸡为了夺回它的孩子,反而变得非常强大!”是不是特别有道理?能编出这个理由,可把夏安然得意坏了!小国王的一番话,成功让小豆丁长大了嘴巴,同时,引来了窦皖意味深沉的目光。当夜,夏安然抱来了今岁中山国新做出的鸭绒被,软乎乎又轻飘飘的触感让刘彘非常新奇,在上头打了好几个滚。鸭绒被在下午小皇子们说要留宿后,被人立刻拿去在火上烘烤了一下,里头的毛毛又软又蓬,特别暖和。但是刘小猪只睡了没一会就干出了熊孩子的举动,他悄咪咪将一只脚爪子探了出去乘凉,胖脚丫子一抖一抖的格外得意。本来安排他一人睡的夏安然只是来查个夜就发现了弟弟在「干坏事」,立刻剥夺了他独睡的权利。刘彘被包成春卷丢在了他哥哥和窦皖中间,两个少年一左一右压着被角,任是刘小猪本事滔天也别想将肉脚再伸出来。小孩子热力旺,夏安然只觉得身边热乎乎的,在有些凉意的秋日的晚上格外舒服,他正晕晕陶陶的时候,忽然感觉边上小孩在软乎乎的鸭绒被子里头拱了好几圈。在他哥终于忍受不了这种骚扰一手将弟弟的屁股啪叽一下按下去之后,刘彘终于憋不住,哼哼唧唧说道:“阿兄,彘儿还是想不明白。”夏安然看了一眼睡在另一头的窦皖,对方面容靠着这边,双眸紧闭呼吸绵长,小国王眼见对方睡得安稳,便悄声问弟弟,“怎么了?”刘彘在淡淡的月色中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问道:“阿兄,你说人如果太贪婪,会导致实力下降,那么鸡妈妈是不是曾经也是老鹰?”“那,那……”小孩努力用自己贫瘠的语言表达能力表达自己的意思,“老鹰抢了太多小鸡就会变成鸡妈妈,鸡妈妈失去了所有小鸡就会变成老鹰,这样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一只小鸡都不抢,那他还是老鹰。”小豆丁的声音带着孩童的天真。夏安然看了眼完全没有动作的窦皖,再看看睡在两人中间满是求知欲的弟弟,他沉默了一下,道:“彘儿,人会因为身无一物而强大,但是也会因为有想要保护的东西而变得强大,这并不矛盾。”“阿兄希望你是因为有想要保护的东西而变得强大,因为如果变得很强,却连可以保护、可以分享的人都没有,那太寂寞了。”“那阿兄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吗?”“有。”他的兄长笑眼弯弯,“中山国是我想要保护的,大汉子民是我想要保护的,阿父,阿母,你们,都是我想要保护的。”“所以,阿兄才那么拼命地读书?”“彘儿不是也很努力吗?”夏安然小声说道,“彘儿每天都看书学习到很晚,阿兄知道的。”小豆丁一脑袋撞在了枕头上,幸好今天大家用的是麦壳做的布枕头,否则按照他的力道一定会撞个小包出来。原来,原来阿兄知道啊!嘿,嘿嘿嘿。刘彘忽然被夸,极为不好意思,他用手捂住小脸,半响才吭吭哧哧说道:“彘儿以后要抢回阿姐的。”“彘儿,彘儿知道的还太少……”小孩扭捏了一下,嘟囔道,“但是彘儿怕彘儿会变成被夺走小鸡的老母鸡,也怕自己会变成原来很强却因为有了太多负累而变弱的鹰。”“可是你不是鸡,也不是鹰啊。”夏安然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是小猪啊!”刘彘被他哥说得哑口无言。他猛地翻了一个身,拿自己背脊对着阿兄,今天他不想和阿兄说话了。哎,阿兄一点都不能体谅他的心情。不提了不提了,心累。夏安然看着小孩气呼呼的小脸,笑了一下,他凑在小朋友耳边小声说:“彘儿,想要做鸡妈妈还是做鹰这个问题,阿兄留在我这了,等你长大了,我再来问问你。”小豆丁抖了抖肩膀,满心不快想要反驳:明明是我问兄长的问题,为什么变成兄长来问我啦!这根本哪里都不对。哼,说好不和阿兄说话就不说——很有自我契约精神的刘小猪在心中想道。夏安然不知道小孩这是在和他闹脾气呢,只以为小孩困了,于是伸手绕在被子外头一下又一下拍着小弟的背部安抚他,他自己也困了,小小打个哈欠后忽而看到正对面的晶亮黑眸。窦皖的眼睛和他从父窦婴外露的儒雅气场全然不同,少年的眼白要少于眼仁,他的瞳孔又是少见的黑沉色,直直对视的话只觉得这人的眼睛幽暗冰冷的,他眉深如墨画,尾端犀利上挑,更是显得整个人攻击性十足。虽然窦皖平日拿书比拿兵器的时候要更多,但是程不识曾经同他说过,窦皖此人天生属于沙场,生在窦家,也不知道是福是祸。是福,因为他可以享受到比旁人更多的资源,起步亦是会比旁人高出许多。是祸,因为他生晚了几年。窦太后已经年老,作为外戚世家的窦家迟早要像薄家一样给新的外戚让路。窦家未来也不是没有再兴起的机会,只是沉寂一两代却是避免不了的。 第187章 这次虽然换来了“硬通货”的盐,但是他还是更想要一些能够让女人孩子吃饱的麦面。——无独有偶,去了雁门关的匈奴小队也是这么想的。第68章 大汉华章(66) 匈奴商队离开的时候, 李广自未相送,他着官服静静站在了墙头,看着那些人离开的背影眸光深邃。“真想冲出去呐~”他身边的一个小兵嘟囔, “现在冲出去,保管一刺一个准。”李广笑了, 他自驻扎在这里以来, 和兵士们相处和乐,所以这些个小兵在他面前也不太拘束, 自然什么都敢说。他拍了一下这个兵士的脑袋瓜, 道:“别急, 迟早打出去。”兵士摸了摸其实并不痛的脑袋瓜,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握着长戟的手却攥得死紧, 他对李广说道:“郡守,这帮子匈奴人不是好东西,我之前在下头守城门的时候听到他们说出门了就要去抢别的胡人呢, 就连他们匈奴人也不放过,也要抢。”“哦?”李广眉头一挑, “你听得懂匈奴话?”“我听不懂, ”兵哥叹了一口气,“他们带来的奴隶告诉我的, 那是个汉人,被他们掠过去了。”“哦?”见李广露出感兴趣的模样,小兵忙说:“是我主动找他打听消息的,他, 他应该不是帮着匈奴那边的人。”李广摆摆手,示意无妨, 让他继续说。“那人是十三年前被掠去匈奴的,他是彭阳人。”小兵说,“他说他们一家最后就活下来他一个,所以他想要复仇。这次他是特意被挑上来的,就是为了寻找机会。”彭阳……这个地名一出,李广便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了。十三年前,文帝朝时,匈奴老上单于曾长时间对大汉进行骚扰政策,多点开战,使得大汉军队疲于防备。等到汉朝边境线布防松散之时,又趁机大规模集结进攻汉朝,汉军不备其强攻,被他们一路打到了临近长安的甘泉宫。据说那时候文帝站在长安城内的城墙上都能遥遥看到甘泉宫的大火,然而就在长安聚集大军欲要予以还击的时候,匈奴便如潮水般退去,最后只留下狼藉一片的边地。后来虽匈奴单于迫于大汉的压力送来书信致歉并且惩治了号称擅自行动的左贤王,但那仍然是每个大汉将士都牢牢记在心中的耻辱。而彭阳,便是这匈奴大军当时驻军之处,其退走之后劫掠了大量的人口,留给汉军的,几乎是一座空城,也是死城。时间是对上了,但是对于这个人的身份,李广持保留态度。他当然希望每一个汉人男儿都是好样的,是绝不会投向敌人的好汉。但这个汉人出现得太过巧合,他不得不多多留意。故而他并无表态,只是安静听着小兵说。小兵没有注意到长官的心里变化,他和那人也不过是趁着匈奴人没注意才搭上了两句,点头之交,他也只是将对方话语中可能可以利用的信息告知郡守。“那人说,左贤王和左谷蠡王不和。左右两部亦是不太和顺。”小兵挠挠头,努力回想当时闲聊时得到的信息。“那人还说了什么?”李广追问道。小兵遗憾地摇摇头,“没有了,他怕被人发现,没敢多说。”李广点点头,又道:“你可是问了那人名姓?”小兵又摇了摇头,“他不肯说,他说自己苟延于世,无颜负其姓名。”李广默然,最后叹了口气,“哪里是他无颜呢,真正无颜的……”当是吾等。后头的话被他咽了下去,正当他心中慨叹之时,忽听兵士来报,中山国来人。中山国此前问他们借用了旱地农具,此行自是归还。但他们借走时候是零散几件,其归还时候来的却是一辆大车。也因此,衙役们不敢做主收下不得不跑来寻找李广。李广快步下了城墙,刚策马回到府衙,便见到了一辆停放在郡守府门口的大车,上头堆了好些个被稻草掩埋在里头的不明物体,他禁不住指了指大车,“这,这是甚?”中山国的小吏恭敬回道:“回太守,这些是中山国依所借用农具改造后的新产品。是殿下给您的谢礼。”谢什么?李广背后感觉毛毛的,他一想到南边那个特别能搞事的小国王就觉得脑壳疼,再想想自己那个赖在那边就是不肯回来的儿子更是觉得心累。他一方面对于藩王这个存在本身就有些犯怵,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只是个十来岁的娃娃,没什么需要避讳的。但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实在是有些不想靠近藩王这种麻烦的生物。可是,农具……咳咳,于每个郡守而言,新式农具的诱惑都是他们全然抵挡不住的。好用的农具就意味着节省劳动力,节省劳动力就等于有更多的气力花在城防上头,如此便可多打回几轮匈奴。李广心中的小人在数分钟内连续出拳了百八十下,最后还是没能经受住这份诱惑,“广替代郡百姓谢过中山王。”李广向着那个小吏抱拳,后者笑眯眯应了,然后便告辞退了出去。咦?这么干脆?李广摸摸鼻子,忽然有一种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他顿时有几分尴尬。再等到看到兵士们卸下的农具,他更是一脑袋问号,这,这些东西他好像看过,又好像极其陌生。这东西怎么用来着?刚走没多远就被再一次被传唤的中山国小吏眼睛一闪,热情说道:“太守不必烦忧,过几日殿下会派来农家来使役此物,太守若是觉得好用,届时欢迎来中山国采买。”李广一阵无语,他瞅了一眼这个小吏,刚刚升起的一点点愧疚立刻烟消云散。代郡和中山国之间还有一笔打谷机和扇车生意。此前秋收,中山国派来的收粮器械实在好用,大大缩短了代郡收粮的速度,只是中山国的小吏十分警觉,并不让代郡人靠近那机械,无法看到内部构造,他们自然就没办法自己照着做一台,最后只能抠抠嗖嗖买了各十台。不过后来李广得知,有同样待遇的可不止是他,就连小国王的兄长们也一个不落地主动跳进了小国王挖的坑里。对于财大气粗的藩王们来说,几台机子自然不值钱,他们也不在意花钱买个便捷。但他可不一样,作为一地郡守,他可动用的资金也是十分有限的。 第189章 而在燃烧的同时,草木灰化水,最后他将制成的石灰粉末倒入了水溶液里继续搅拌。小孩们看了半天,看到明明是冷水,却在石灰粉末倒入之后鼓起了水泡泡,最后甚至还出现了水蒸气,都觉得特别好玩。夏安然也是第一次做这个,他也不知道该投入多少石灰粉,干脆让人全数用完。匠人们控制着石灰粉的数量缓慢加入,等到全数倒完之后,小豆丁们探头去看。“啊,鸡蛋壳粉没有啦!”“阿兄,这个是和盐一样的吗?”“殿下,接下来呢?结束了吗?”小孩子叽叽喳喳地围观着,夏安然则在边上观察。这应该是反应完全了吧?他也是第一次做。他制止了好奇心旺盛想要伸手去碰的几个小豆丁,挨个拍了一下他们的小屁股以示警告,然后他让人小心取出一些过滤了草木灰的液体来一点点混入了正在锅上隔水加热的油脂中,随后指挥小豆丁们搅拌。这个工作机械且无聊,但是小豆丁们表示非常喜欢,一个个都举着手来要求接替这份工作,尤其是在油脂渐渐分层,并且从原来的澄澈模样变成粘稠液体之后。在小豆丁玩耍期间,也有匠人正一步步记录实验过程,这些人都知晓石灰溶水后的液体具有腐蚀性,自不会伸手去碰。然而面对小国王的嘱咐,他们还是极为受用,甚至有个年轻些的匠人见小国王看着几个小孩哼哧哼哧搅拌心情很好的样子问道:“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吗?”“不是吃的。”夏安然为自己的形象默哀了一下,忍不住农民揣站在原地,“给你们洗鸡毛的。”他在匠人们惊恐的眼神中说道:“当然也能洗衣服,洗手也没问题,洗脸就算了吧。”那边刘彘忽然别过脸对小国王叫道:“阿兄!这个什么时候才算做好啊!味道有些臭!”等他走过去一闻就笑了,没错,就是这个味道,只在他童年短暂存在的臭肥皂味。“差不多了,倒出来放凉就行,然后我们做下一个。”小孩们的动作一僵,纷纷举着有些酸涩的手表示今天先生布置的功课还没完成,我们要做好好读书的好孩子。然而小国王已经看透了这一切。他眯着眼睛看着豆丁们半响,然后让人拿来一些糖浆,然后取水晃荡了一下锅子里头剩下的皂液,再倒入了一点点糖浆,调试一番,就地取材拿了一根芦苇管沾水,轻轻一吹,一个彩色泡泡就飘了出来,泡泡轻轻浮在空中,日光照射在上头显现出一层光晕,风一吹还会随之翻滚,片刻后才“啪”的一声破开。小豆丁们顿时惊呆了。这,这么好玩的吗?!小国王连续吹了好几个泡泡,还用吹了一半的泡泡去粘住飞在半空中的一个,然后两个泡泡就手拉手飞在空中啦。夏安然手里头夹着芦苇管冲着他们笑了一下,“功课没完成?嗯?”“阿兄!”刘彘毫不犹豫地扑上去抱住了哥哥的大腿,小脸上写满了谄媚,真是为难这张漂亮的脸蛋居然还能露出这种让看的人都觉得惨不忍睹的表情。“彘儿想和阿兄一起玩!”刘彘的小脸还顺势在小国王身上熟练地蹭了蹭。夏安然:“呵呵。”“殿下!”年龄最小的卫青立刻紧追小殿下的脚步抱住了大殿下的另一条腿,水灵灵的大眼睛渴望地看着夏安然手上的管子,“青也想玩!”夏安然看了看一左一右两个腿部挂件,满脑袋问号。这,这耍赖的操作是谁教他们的?正在他被两个小孩拖住的时候,忽然感觉眼角余光有什么闪过去了。夏安然凝神看过去,惊愕地看到张骞抱着他配置出来的肥皂水,在韩嫣的掩护下正准备偷偷跑路。嘿呀,居然玩了一出声东击西。夏安然一时好气又好笑,一低头,两个小孩齐齐对他露出了讨好的笑容,不用说,就知道指使的是这两人,也不知道他们在他眼皮子下头是怎么串通的。看着两个小娃娃的脸蛋,夏安然实在气不过,一人拧了一下腮帮子,“快去把锅拿回来。” 甩锅还来不及,居然还抢着顶锅,傻不傻啊。刘彘眯眼笑得可欢快,他用小脑袋顶顶兄长的腰眼,算是小小地撒了个娇,然后就拉着卫青去追张骞去了。“殿下!”正当小国王感觉无奈的时候,便看到匠人笑着上前,“让仆来吧,仆等气力大。”夏安然点点头,将自己知道的诀窍说了一下后,便让匠人们开始大规模制造,他自己则是去研究刚刚出炉的皂液。没错,是液,而不是皂块。虽然理论来说肥皂还需要放置一点时间结块,但是这种使用钾元素制造出来的皂块天然偏软,尤其是受制于环境,氢氧化钾用的还是水溶液的情况下。夏安然拿着搅拌棒戳了一下,觉得这触感……嗯,有些像巧克力慕斯,外头看上去是硬的,但是里头却是溏心。这种有点像以前被水泡软了的水肥皂,看来要做肥皂还是必须得用强碱,不过就只是为了清洁来说用起来也没差。夏安然让人做了一堆的肥皂液,在接下来几天实验了下用这个清洗鸡毛后再晒干的效果,清洗前和清洗后的差异巨大,碱对于油脂有很好的分解作用。在用清洗过的鸡毛缝纫好被子后,小豆丁们纷纷表示质量合格,虽然其实还有味道,但是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夏安然手一挥,表示以后的禽毛就得这么操作,必须要洗干净。小国王颇有些骄傲地在工厂的墙上挂上了一个大大的「匠」字,“要将中山国出产做成一个品牌,在各方面我们就必须精益求精。”“虽然我不会说中山国出产就是最好的,但是我们要冲着这个目标来做。我们要将「中山国出品,必属精品」这句话留在每一个大汉人的心里。”年轻的匠人们纷纷叫好,安抚完这群被要求增加好几个工序还没加工资的匠人们后,小国王马不停蹄奔赴屠宰场。在这里,他计算了一下一头猪能够提供的猪油量之后忍不住挠了挠下巴。这点子油,完全不够用啊。在这个时候,他终于开始苦恼小黑猪们的油脂含量不高的问题了,而且猪油板在如今是很热门的销售货品。虽然中山国已经推出了漆油作为食用油,但是尚且无法取代猪油的地位。荤油炒素菜,素油炒荤菜,是如今中山国人的习惯。但哪怕今年大家的经济实力有了显著提高,素材依然是主要的食材。既然中山国没有……他视线扫视了周围一圈,然后回去对着地图琢磨了半响,将视线对准了中山国西边的邻居,代国。代国国都在现代的太原位置,如今的国主是刘家的堂兄刘登。夏安然回忆了下刘胜记忆里头这位堂兄,得出的唯一印象是这位堂哥比较安静,没什么存在感,加上代国本身也属于中等偏下的封地,虽然有铁有煤,但是架不住地理环境和气候都不太友好,种植面积小。所以,代王在各大诸侯王里面属于说不上话的类型。他又问了下几个辅政臣子对代王的印象,大家都表示这位国王脾气很好,而且很支持雁门郡的工作,值得结交。其实之前中山国收购的漆果中就有不少是代国运来的,代国地形多变,很适合漆树生长。根据当地商人的表现来看,代国的日子应当过得也是有声有色的,代王也不是什么刻薄性子。于是,小国王写了一封信让人送至代国。作为见面礼,他让人捎带去了刚刚新鲜出炉的中山国新特产——皂液。被放在小瓷瓶里头的皂液虽说用了“液”,但是其实形状挺像凝脂,夏安然还配了一个小瓷勺,舀上一些兑水就能搓出泡泡来。根据小豆丁们的亲身尝试,洗头发效果很是不错。 第191章 也因此,中山国国内吏治清明之余,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街上几乎看不到别的郡县内常见的佩剑而行者。但现在郅都忽然同他说这一情况,言下之意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告知,更深层的含义就是——要不要查?查完了要不要处理?夏安然思索片刻,就他个人来说,他是极其不欢迎这种社会闲散人员的。这些游侠多半真游假侠。除却极少部分人,凑到各种势力下头当打手蹭吃蹭喝才是他们的人生目标。如果真的想要实现自己抱负,那就去参军,现在各地边军随到随入,半点不挑人。如果想要匡扶海内平安,那就去当官。即便做了个郅都、陈汤那样的酷吏,好歹也能留下一个“为官清明”的好名声,拿着个剑到处晃悠算怎么回事?如果再过个十来年,夏安然一定会贴个不欢迎游侠的标签在额头上,但是现在……咳。他稍稍倾身,以一种说悄悄话的姿态问道:“可是墨家侠客?”没错,墨者们在秦汉时期,多半就是以游侠的身份游走在街巷内,当然他们在前秦也差不多。中山国猛增的游侠数目,让夏安然情不自禁猜测是不是墨家的人来探查。然而这一点郅都自是不知。“一切照旧。”他沉吟半响,还是坚定说道,“加强巡逻,若是遇到有人私斗,依法办之。”郅都唇角微扬,躬身应诺。反倒是刘彘有些不解,到了郅都告辞后,他蹬蹬蹬蹭到兄长身边,仰着小脸一板一眼问道:“阿兄,墨家不是阿兄等着的人吗?为什么还要严加看管那些游侠?”正在翻阅卷轴的夏安然有些意外弟弟会问这个问题,他放下竹卷,对上了一双特别认真的大眼睛,于是认真回道:“嗯……因为阿兄觉得,制度和法律既然定下了,就不容更改。”“如果阿兄为了达到某个目的,改了制度和法律,那么就必须要考虑一下这个目的是否值得,以及是否正确了。”“而阿兄很期待墨家的良才,但是如果这个良才连我们大汉的基本律法都无法遵守,连中山国的根本制度都无法接受……那么他们可能并不适合中山国。”小孩歪头思考了下,“可是阿兄之前也说过,千金易得,良才难求……”“但彘儿你要知道,我们寻找良才的原因是为了建设中山国,”夏安然笑着道,“这件事看着是矛盾的,但是如果我们抓住矛盾中的本质而做出选择就很简单。”“因为阿兄是为了中山国找人才,所以若是人才和中山国的安定之间存在矛盾,那么我选择中山国。”“若是别的情况,那么可能我会选择人才,”小国王微微摇了摇头,“情况不同,答案亦是不同。”小豆丁以手插袖,小脸特别严肃,“所以阿兄才让人将律法和规矩赶紧张贴上去?以此表示中山国的态度?”夏安然点点头,“他们都是聪明人,看到布告想来就能知道我们是什么态度了。如果可以接受可以遵守这份律法,那么他们自然会留下。若是不行,那么我们彼此也能有转圜余地。”“可是,若他们真的走了又如何?”刘彘表情非常担忧。“那就再等上个几年。”当事人非常心大,“大汉的法律日趋完善,地方管束也愈加严格。在这样的环境下,无论他们平日呆在哪里,总会被约束起来。现在他们觉得我们中山国的管理严格,几年后则未必。”“到时候若是我还没有寻到良才,他们又对这个项目感兴趣的话自然会来。”若他们不来也无妨,夏安然虽然对这个诸子百家中最为神秘的存在极为好奇,但他个人也觉得这些人如果真的到了中山国也十分棘手。因为他们是一个有自己领头人的大型武装团伙。除了还搞发明之外,别忘了这些人还是“民主”的倡导者,且其很多思路其实和中山国、乃至于大汉如今的前进方向有所不同。到时候一个两个也罢,人数多了定然会对中山国现有的制度发生冲击。考虑到中山国如今的上层人士是哪些人,夏安然还是想要给彼此套上一个圈子,免得到时候真的迎来兵戎相见的结果。这个圈子就是中山国的律法。小国王如此对弟弟说,后者皱了眉,“若是他们不愿意遵守规矩呢?”“那便……诱进以仁义,束缚以刑法。”小孩愣住了,他品味半响,叹了口气,“阿兄,治理一个国家一定要那么复杂的吗?”“噗——”夏安然被弟弟这深沉模样给逗笑了,面前的小豆丁以后还会遇到复杂百倍千倍的问题呢。夏安然索性站起身把弟弟抱起,后者的小胳膊熟练地搂住兄长的脖子,小脑袋不满意地蹭了蹭,“阿兄,彘儿觉得还是当大将军好,不想当国王啦。”“可是彘儿,大将军可以去打败匈奴,但是只有成为王,才能彻底治理汉匈关系。”小豆丁的脑袋撑在兄长的肩胛骨上,小脸一片严肃,“彘儿还是想要打匈奴。”“打完之后呢?”“……”“彘儿不是想要试着圈养匈奴吗?一个拳头一个甜枣,才能将人圈起来。甜枣,就是去教化。”他抱着弟弟在院子里面来回踱步,“一味的战争可以带来和平,但是和平背后燃烧的是民众的血泪和资源。阿弟,武和暴是不一样的。”“止戈为武,兴兵为暴,其中分寸全看帝王掌控。”“可是,可是……”刘彘的小脑袋怎么也没办法从这个圈子里头转出来,他撅起嘴,只觉得有些不开心。小国王没有继续说,他抱着弟弟在庭院里头来来回回地走,一直哄到弟弟昏昏欲睡了才让人带他回去睡觉。夏安然叹了一口气,想到如今局面,顿觉脑壳一抽一抽的疼,不光头痛,想到有可能会放弃墨家,他的心也在痛。“所以,殿下同胶东王殿下说得好好的……自己心中却也存着怀疑?”窦皖听小国王将来龙去脉一说,不由也笑了。夏安然软趴趴地靠在软塌上头,拿着一个热帕子捂着眼睛,听到小伙伴的嘲笑顿时心里发苦,“彘儿是第一次当王,我也是啊。”“这样做是不是正确,我也没法确认。”他翻身坐起,恰恰对上少年含笑的眼眸,愣了愣,窦皖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身侧,温声道:“殿下说得没错,只是这一切还有一个前提。”“什,什么?”夏安然看着他的眼眸,有些怔怔,便见那少年俯下身,眸光似刀锋般锐利,“鞭子还得恶狠狠地抽下去,甜枣才会有效。”夏安然沉默了。就在他沉默的时候,窦皖又轻轻说了一句,“更何况,于胶东王殿下来说,是做大将军还是做胶东王,又岂是当真能够顺应他本心的。” 第193章 ?作者有话要说:搓搓手,不,不是造铁路哈,放心。墨家为啥会在后头销声匿迹了呢……因为……他们是唯物主义者。(也不完全是)他们的思路就是:你日子过的好坏和老天没关系 ,谁当皇帝和老天没关系。道理是对的,可当时武帝当时正要鼓吹君权神授呢,你说你这么干是不是有些不合适?而且以儒择士之后,诸子百家都得向饭碗低头。说到那个“玩笑”,噗,你们现在去搜秦始皇、铁路还能搜到,而且发表时间18年19年都有,有没有宝宝被骗到过的?其实那个玩笑特别拙劣,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漏洞百出(本身作者也是开玩笑的,没想到这就成了h2o那个笑话一样被疯传)你们感兴趣不?感兴趣我明天说。啪啪啪拍桌子,神马?谁说我做的是普通肥皂哒?作者君总览yy小说,做肥皂都是用草木灰哒!作者君是放了石灰配制出强碱哒!我们制作过程才不一样!我已经是升级版本啦!草木灰不是不可以做肥皂,但是前提是你的草木灰得含有比较多的钾元素,好像海边的这个比较有优势。我百度了下,草木灰含钾元素6-12%,其中百分之90溶于水,不过是碳酸盐,碳酸盐你们都知道只能算是……弱碱,毕竟这丫都能直接当肥料呀,可温和了,最多调整一下酸碱度,灭个比较生嫩的小虫细菌什么的。作者君我可是把他做成了koh!氢氧化钾,强碱,剧毒,就问你们怕不怕!叉腰!yy小说害死人,作者君用草木灰做过肥皂啊!!那过程……呵呵呵,擦泪,太惨了,碳酸钾超级难发生皂化反应哒!!!要不停加热搅拌,可臭(喂)而且草木灰根本就没办法控制用量。昨天的化学式答出来的宝宝很多呀!嘎嘎嘎,答对的都有小红包。(今天晚上发)碳酸钙煅烧生成氧化钙,氧化钙加水生成氢氧化钙。草木灰水,就是碳酸钾,碳酸钾和氢氧化钙互相交换小伙伴之后它就变成了氢氧化钾(强碱)和氧化钙沉淀。同时,氧化钙又会和水反应生成氢氧化钙。所以理论来说这桶水到了最后它其实是氢氧化钙和氢氧化钾的混合物(过滤后)咳,所以这其中就涉及到一个问题,钙离子不能用来做肥皂,因为会产生难溶于水的硬脂酸钙盐,这个就是皂垢,是一种……嗯~~~硬水区宝宝可能见过的东西,就是会覆盖在肥皂上,然后沙拉沙拉的那种东西。所以硬水区是不推荐使用肥皂滴。你们得用沐浴露,当然沐浴露其实也会发生反应,但是因为沐浴露洗完就冲走了没什么影响。昨天有宝宝问肥皂泡为啥加糖……因为肥皂泡泡加点糖更能吹出更大的泡泡,你们可以试一下哦~生活小技巧来着(挺胸)第70章 大汉华章(68) 平复一下油然而生的兴奋之情后, 夏安然拿起了轨道上的小车,他只稍稍观察,便毫不犹豫地将之翻转过来。小车的秘密全在其车轮上。车子的轮子都是做成了一个凹形状, 中间的空格便是留给木轨所使用,这样的形状保证其能够牢牢被扣在轨道之上, 且在下了轨道后还能继续在普通的道路上行走。但是这样的设计其实亦是有一个致命缺点——载重量。木结构的轮子想要在这个看似精妙设计和负载能力之间获取平衡, 可不是件容易事。而且如此设计,弯道也必须要控制弧度, 轮子的局限性便注定其无法直角转弯, 只能将轨道一点一点得修正, 如此会浪费大量的导轨。少年垂眸细思片刻,又看向翟忻,“若是做成大物, 君可有把握?”翟忻当下抱拳,“回殿下,在下已在家乡做过实验, 虽受制于材料,不曾大规模制作, 只是小距离运输全然不成问题。”对于小国王提出转弯的问题, 翟忻亦有对策,这辆车被制作成可以下地跑的原因就是因为在需要转弯的时候, 它可以顺着轨道滑到寻常路面上,然后人工指引将其偏转一个方向,然后再重新上轨。方法虽然笨了一些,但的确是个可以解决这个问题。夏安然点点头, 他将小车重新放回了轨道上,他又看向了模拟港口的上空横亘而出的一个看起来极为复杂的装置, 他仔细研究上头的小模型后不由一愣,脱口而出,“滑轨?”翟忻面上露出了几分讶色,转而叹道:“殿下博学,此物确实为滑轨。”在得到允许后,翟忻将零部件之从箱中取出重新拼装,他所制作的是一个类似于现代的缆车一样的装置,可通过摇动轱辘拉动绳索,通过滑轮组的转向来牵引绳子,使之水平挪动。滑轮组和木轨道就装在横杆上,按照翟忻的设想,其整体呈头朝下的l字插在港区上。横杆部分超出港区,可延展达甲板。看这个小装置上下垂两股绳,一左一右扣上木板两端,就像是秋千板子一样,这样的设计可以在装上货物之后,木板可以在挪动的过程中保持平稳。通过滑轮的滚动,木板将被送到船甲板上,由脚夫将货物从船舱内运出后叠在这个下托的木板上,然后再用工人在岸上远处拉动轱辘,将至拉回杆部,木板也不必取下,只需要将绳子从板上移开就能将它被安放在木轨车上,然后由一人牵马将至运走,此时再在绳子上挂上木板,如此往复。木板承担一个货物的运载工具的身份,它将一直将承载这些货物直到卸货点,再在那里同它们分开,然后被统一运回。一边说,翟忻一边演示,他以一个石块作为货物的替代品,将之从小船模型上取下,然后一路运到了箱子的另一端,过程中几乎全程没有使用人力。这一精妙到可谓异想天开的设计使得少府的府官们均是赞叹不已。在得到允许后,他们纷纷上手实验,还将各个小物件取下在手心仔细研究。“若是在港区装上如此设施,便不需大量人力。”翟忻道。 第195章 “全然采纳?”“这算是第三问吗?”夏安然微微侧首,他看着这个有些急切的男人,言笑晏晏,“寡人可是只许你三问哦。”翟忻一愣,他收起情绪,复又站定,沉思片刻后摇头道:“是忻失礼,”他直直抬头,目光极为失礼地直视小少年的双眸,他灵敏的听觉可以轻易为他捕捉边上侍卫对他的呼呵以及小国王抬手制止他们时袖摆破空的风声,他问:“殿下可有逐鹿之心?”这个问题实在出乎夏安然的预料,他更是因此微微一愣。室内更是寂静一片,纵然是方才呵止此无礼之徒而欲要拔剑的侍卫都呆住了,整个庭室内的空气都如凝滞一般。夏安然轻轻叹了口气。“君怎会有如此想法?”他缓缓摇头,然后站了起来,自主座缓缓步下,“这个问题,寡人本可以不回答你。”“只是寡人欣赏你的大胆。”他一步步走到了翟忻面前,他对上了此人执拗的双眸,“在就藩之前,寡人曾立下大宏愿,团结兄弟,只忠于帝王。”“寡人会是帝王最坚固的后盾,绝不背叛也不欺骗。”小少年垂手而立,直直看着他,“所以,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吗?”翟忻太息般吐了一口气,随后露出笑颜,“忻满足矣。”“那,该轮到我问你了,”夏安然微微偏头,“你是何人?”“忻为墨家此代传人,此为寻良主而来。”果然是墨家,还是巨子!得到了这一答案后,夏安然心中一定。在此刻,他脑子中闪过了无数黑科技,尤其是机甲的身影在其中浮现了足足三次。于是,翟忻就看到沉着冷静的小国王静静看了他几息,抬手将他扶正后缓缓回身走向了主座,而在落座前他似乎稍微犹豫了下,背对着他思索了片刻。这一系列的动作让翟忻心中顿时没了底。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紧,男人心跳顿时漏跳几拍,他垂眸掩下某种暗光,忽而对自己先前所想有些没有把握起来。翟忻是这一代墨家的巨子……说是巨子,实则也只能算是他这一支的巨子。因为墨家在经历了秦朝的打压之后,很快分成了两派,一派讲究入世,为了入世,他们可以将自己的行为准则改得更适应汉朝。另一派则是坚定的墨家传统派。事实上,在这个时代的潮流中,除了道家,大部分的学派都分割成了若干派别。为了将学识传流下去,他们不得不如此。翟忻的老师就是前一代的巨子,他带了好些个学生,哪儿想到他的先生扛过了楚汉战争,扛过了高帝平叛,扛过了匈奴南下,却没能扛过七国之乱。就在去岁,意外被乱军所伤的老师将巨子的身份交给了他和他的师兄,此后,他便怀抱着墨家渐隐的遗憾与世长辞。师兄的墨家学说学得比他好,且其将恩师学说尽数几下,他便带上了隐世一支去了世家较少的南地,以求保留墨家香火,而他平日里并不甚喜修习经学,更爱学技,便带着另一支北上,想要再试上一试。然后他们便遇上了经中山国南下的商队,翟忻通过那家商队注意到了中山国的存在,此后更是亲身入中山,以游学的名义几乎踏遍了中山国的每个角落,待了好些时候。为了赚取生活费,他还依靠自己出色的动手能力接了不少官府下派的工活。也因为和工房建立了不错的关系,翟忻亦是能够触摸到中山国行政的旋涡一角,他甚至参与了中山国粮仓的设计和建造,更是在那里和农家打了一个照面。彼时农家的名声已经在中山国农人间打响,这也给了翟忻一颗定心丸——中山国的小国王并不反感杂家,只是他并不知晓其对墨家的态度如何。毕竟国王的辅政臣子成分复杂,其中还有和墨家不算对付的法家和儒家……好吧,其实墨家在诸子百家中基本就没几个关系好的。毕竟墨家的风格和别的诸子学说不太一样,他们的组织结构极其严密,虽然不擅舌战但他们擅长……咳,能动手,为什么要多废话?当然,翟忻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巨子。爱好和平的墨家巨子在此前中山国张榜开始就自觉抓到了机会,他去深泽港踩点数次,更是在此后进行择选木料,几番打磨实验。而在此期间,被这封榜单吸引来的各家学子络绎不绝,其中自然有不少墨家的学子。墨子们到了中山国当然要来找他,也正是因此,翟忻发现了情况不妙,这个榜单对于墨子们来说吸引力太大。不仅仅是奖金,还有这巨大的挑战性。墨子们本就是以社会工匠为基石建立起来的团体,但凡匠人,对于这种技术难题都忍不住想要去试一试的手。而更不妙的是,墨子们的存在感太强,他们的高统一性使得他们刚刚进入中山国就被人注意到。翟忻在听闻中山国即将颁布普法措施,并且已经下令到地方注意治安时就知道不妙。生怕事态发展下去有变,他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计划,立刻收拢墨家子弟,提前行动前来对策。然后,他独自一人到了少府,见到了这个和他想象中全然不同的小国王。实话说,在小少年在说出了“滑轨”二字的一瞬间,翟忻的心头便飘上了一层阴云。能够知道滑轨的人有多大的几率不曾想到这个装置?更何况这个装置本身就是受问策的榜单上头那被信手绘制的支架所启发。他本以为这是匠人绘制,但是见到中山王对于轨道全然不陌生的姿态,便知晓这有可能就是出自中山王之手。这位殿下很可能本身就是此道好手,而他所交出的答卷更有可能本身就是殿下已经想到,又因为某些原因放弃的。在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翟忻不是不沮丧的,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墨家想要发展,不可能脱离皇权,从他选择入世这条路就已经注定了这一点。想要入世发展墨家学说,他便不能入年长的藩王帐下,否则极易被卷入内乱,天子的几个儿子中,皇次子重儒,三子刚刚过世,四子倒是喜好匠,只是仅仅喜好建造宫室。五子六子均在南边,七子重法,八子阴戾,十子尚未定性,唯有皇九子,民间风声佳,且听闻性格敦厚,好格物。若说有人愿意接纳墨家,恐怕唯有这皇九子了。他还打听到这位殿下想要建造一座能够收纳天下植物的馆藏,然后将之公开天下,如此胸襟委实难得,故而,不尝试一下,他实在不甘心。他放弃了千金的赏金,向这位小国王询问,便是他的赌局,也是一次尝试。他得到了让他欢喜……却也更不放心的一个答案。他问小殿下,令人守法之事是否不改,小殿下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第197章 事实上,如今的中山国和后世城市包围树林的情况并不相同,还是树林包围城市,绿化条件非常好,甚至好得有些过分,民众需要与林争地。靠近山脉地带那边的农地,当地人甚至都懒得去开垦,无他,林中的树根动不动就捞过界,想要打一口“野食”,毕竟农人静心伺弄的田地比之山林的土可美味多了。但除却城市的正常扩张,夏安然此前已明令禁止大规模伐树,一方面是为了预防水土流失,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树林是抵抗游牧民族的天然屏障。当年北宋在长期和游牧拉扯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技巧就是种树。这是因为马非常不善于在密集的树林之中移动,而且当时的游牧民族也不擅长在树林之中分辨方向。在没有指南针的时代,能够遮挡住星空的茂盛树林足以困住以观星辨别方向的游牧民族。只要一片小树林,就能够迫的游牧民族的高速奔袭计划破产。进入树林后,骑兵们就不得不降下速度来,而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其战斗力削减绝不止三成。宋军没少借此收人头,甚至在历史上两国交好时候辽国还建议你们能不能不要再种植绿化了。但大宋当时回复也非常简单——咱们大宋种树是和官员晋级挂钩的,植树成绩好的官吏可以晋升一级,为了咱们的官位,您还是见谅咧。虽然在大战时候,这种树林阻挡效果不算太明显,但是对付急行军来说还是非常有用的。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太行山的树……他不敢砍啊。中山国所在的河北省在后世是一个巨型的地下漏斗,这里的地下水储量常年不足,为了防止地陷,还需要用南水北调调来的水往地底下灌,可见此处生态的脆弱,简直就是在崩盘边缘来回试探。会造成如此结果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河北被太行山阻挡了西北来的冷空气,在后世雨带南移之后此处降水量骤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里是农业大区,灌溉水需求量大,不得不抽地下水保证植物生长。一想到未来这个地方的生态环境,夏安然就束手束脚,干什么都有罪恶感,更何况太行山承担调节气候的主要责任,如今又是雨带在北边的西汉,降水量非常大。如果他大规模单边砍伐树木,致使土地保水量下降,再碰上降雨引发泥石流或者山体滑坡可如何是好。在夏安然的五年计划表里面,种树也在里面占据了一个小方格,还没动手是因为他还没有考虑好种什么树罢了。但是,这些种种他都不能翟忻明言吶。面对小国王的固执,翟忻亦是有些头疼,他坦言如果使用陶轨,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他所有的经验都有可能派不上用处。“还需要大量实验才行。”这也意味着大量的实验经费,这在翟忻看来是没有必要的。话虽这么说,翟忻内心对于能否以陶器替代木料制成轨道也极为好奇,他甚至已经开始回忆陶器的物理特性,并且想着该如何扬长避短了。而无论是实验的投入,还是铺设轨道的投入,都是一笔极其庞大的数字。在计算工程开销的时候,两个工科男齐齐回到了现实。二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夏安然摸了摸鼻子,颇有些尴尬得建议咱们还是先别想那么远,不如先研究一下轨道该烧多长,以及如何固定住陶瓷轨道叭。翟忻很给新老板面子得点点头,表示您说的对。一直在旁听的刘彘对于猛然低落下来的气氛十分不解,“阿兄是担心铺设轨道的经费不足吗?”“既如此,为何不先就近港区建一个库房,然后以轨和港区连接,先将货物运到库房堆放,再让货主自己来取回?”小豆丁很天真地问他哥哥:“库房和港区足够近的话,无论是陶轨还是木轨都没有关系吧?正好可以试一试哪一个更为适合中山国呀?”夏安然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深深看了眼弟弟,再看了眼墨家巨子骤然变色的震惊面孔,在那一瞬间为自己思维进入误区并且将巨子带跑而小小的心虚了下,之后又快速膨胀了起来。没错,虽然我没有想到这点,但是我弟弟想到啦!我弟弟就是辣么棒!我弟弟之所以这么棒都是因为我教哒。傻哥哥的心态就是这么直接。这件事情就暂且拍板,有关于远距离轨道建设的工作可以暂时放一下,因为原材料的实验和如何铺设都需要时间,但是负责搬运的木托盘可以先造,以木托盘为底的运载方式也完全符合中山国如今的情况。就算不用轨道,也可以将独轮车或者货车拉到港口边直接承载。如今深泽港还没有通航,通航后短期内的货物基本也都是中山国和河间国两国之间的物资为主,量也不会太大,直接将货车拉到港口边并不成问题。另外,为了给轨道做准备,港区边上的道路也需要全面夯实,然后在上头覆盖三合土以平整路面。三合土的渗水效果很好,道路不易积水。但是耐压效果未知,如果长时间地在轨道上运载重物,很有可能形成辙痕,甚至下陷。实在不行还是要试着弄水泥啊……小国王搓了搓手。之前他没有造水泥一方面是因为没有这个需求,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三合土的制造更简单、成本更低廉。中山国的制作三合土的原材料极为充分,黏土砂石都是在整挖河道时候的副产品,带上河岸和石灰石混合后就能使用。而至于石灰石,中山国虽然不产此物,但是附近郡县都有出产,运送过来价格很是便宜。但是要做水泥就需要用石膏。较之广泛分布的石灰石,石膏如今的主产区在山东,胶东胶西都有生产,介于自家兄弟的关系,夏安然确实可以买到较为廉价的石膏,但是运输费用却是免不了的。等水路开了或许他还能走黄河和滹沱河的联合运输,现在就只能顺着大道走陆运……这个开销让小国王心里稍稍抽动了一下。都是钱啊。如果到时候三合土当真抗压性不够的话……扣扣搜搜的小国王想道:到时候就在轨道下头这一层铺一层水泥在三合土上,这样成本就会低上很多。现实处处用钱令人心痛,不过他想了想美好的未来,在心痛之中又有一些微妙的小幸福。这种幸福感在匠人告知他中山国新型船舶可以下水的时候达到了巅峰。那是中山国积雪已经有手掌深的时候,那时,小豆丁已经从最初看到积雪兴奋,宁可穿上臭臭的羽绒服也要去堆雪人,转为缩在房间里头玩跳棋猫冬之后.忽而传来的喜讯使得小国王几乎没有半丝犹豫地就披上斗篷大步流星而出,然后他被人立刻挡了回来。出于给正眨着圆眼睛盯着他的弟弟做正面榜样的目的,夏安然耐着性子让人伺候着给他套上了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最后他带着同样圆了两圈的弟弟乘上了马车,一路向着中山国南端的深泽港进发。船舶的建造和拼接都是在中山国南部的一个内陆湖上,那里风浪皆无,且水位适宜。在建造完成后,匠人沿途泼水成冰,动用了近百头壮牛才将之拉到了深泽港港区。这艘船体量并不算大,但是其汇聚了老匠人一生的心血,在建造期间他还沿途考察了滹沱河的水文情况,几乎处处均都测量水位,以更改船舶的底盘,最后考虑到湖泊情况,这艘船舶的底盘由尖底转为平底。 第199章 严格来说,这也不过是一个象征性的仪式,只要把盖在船舵上的红布摘下来就好,但是就是这个仪式让老匠人看得涕泪纵横。因为这一条船最中心,也是最重要的一个装置——舵的杆部镌刻着他的名字。自此后每一个掌舵的船长,都将看到他的名字。他可以伴随着这艘集他心血、技艺之大成者扬帆远航。永永远远得陪伴着这艘船。作者有话要说:匠人:老夫已经没有遗憾辣!匠人:老夫的半个灵魂都会陪着这条船!匠人:船在窝在,船亡窝亦陪着他。匠人:就算有一天,它成为了河海中的一艘沉船,老夫亦是……(被捂嘴)夏喵:我的船还没下水呢您想点好的行吗!!!就算真有一天被发掘上了国家宝藏说的也会是我中山王的船……不行,我觉得我得盖个戳。第72章 大汉华章(70) 会在作品上留下制作人姓名这一行为, 堪称当世独一份,中华自古以来工匠皆留物不留名,除却后期需要归属明确责任的城防建造, 后代人基本上很少能够在物品上得到其匠人的信息。能够得到的,要么是其所属店铺老字号, 亦或者其所属的工行, 这一点也和古代的社会定位有关。工匠在早期也被算作商人行业,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他们也是在出售自己的手艺。只不过他们不至于如商人那般被针对, 因为他们比起寻常行倒买倒卖, 不事劳动的商人多了自己动手一项。所以,于各个时代而言,他们不留名匠之名的理由也非常充分——我已经花钱买了你的劳动力辣!难道我们不该是钱货两清, 这东西就归我了?你们只要知道这是我的东西就行,在上头留个名字别人要是误会这东西有前主人怎么办?但是对于臣子委婉的劝说,小国王很是振振有词, “此船为匠所造,其诞生成型皆都依赖于匠, 既如此, 本王说一句匠为船父,尔等可有意见?”“既为船父, 在船身上留下其父之名,又有何妨?”小国王非常骄傲地说,“就像本王,也很愿意告诉旁人我父王是谁一样的道理。”哪里一样了?!你爹是皇帝啊, 这个国家最大的人,你天天顶着——「我爸是皇帝」, 那也没人敢呵止你。但是说人是物父……那要这么说,这匠人还是各大宫殿的父亲,怎的就没见人往上头刻上匠人的名字?这些腹诽如弹幕一般在臣子的头脑里头一溜溜地刷过,但最后大家纷纷表示——您高兴就好。废话,刻都刻了,还能怎么滴?把那名字磨掉嘛?而且现在大家看着那个匠人依恋看着自己名字,泪盈于睫的模样,众人心中也不是没有几分感触的。这世间众人所追求的不就是名扬天下吗?如果可以,他们也想要这样的待遇啊,能够将名字刻在代表一国的物品上,真真是让人有些羡慕。有人嗤之以鼻,但也有人目光长久流连在那船舵所在,眸中异彩连连揭幕仪式之后,还有一个额外活动,现场装货。在小国王下船后,被他邀请来的中山国商界人士纷纷上船勘察内部环境,然后等大家都走好一圈之后,便要上演这重头戏。此前中山国号称一艘船整船装卸不过三日,所以论理,装货应当只需要一日半。但这个数据因为过于惊人,几乎没人相信。小国王今天就是来邀请他们见证奇迹的。河岸边上堆积了大量的货物,有些是木箱,有些是麻袋,这些货物都是中山国要出运给河间国的商品,大部分是稻米,小部分是蜡烛、纸张、瓷器等等,另外还有油墨和蜡纸,这是河间王强烈要求的。货物不一,重量自然不一。为了防止船舶重心失衡,在装船前这些货物都被排列好了装船顺序和位置。翟忻所设计的滑轨吊车现在就矗立在中山国的码头上,不过最后考虑到承重压力问题以及维修难度,最后丁字形还是被做成了皿字型。也因此,码头重新施工,如今舶位上也只安装了一台吊架。咳,外人不知道中山国这是赶了工期,见大家一幅理所当然的模样还以为是特意如此,就为了让他们看得清楚些呢。一声令下后,吊架将挂在托盘上的货物转至甲板,脚夫将托盘整个从吊架上卸下搬入船舱。卸货后的托盘从另一侧被送走,而此时重新载满货物的新托盘又已经送到。顺畅的流水线作业能让看客们心情愉快,更何况是这种完全超出了他们想象的方式进行配载。在船舶抵达之前货物全数到位,船舶一到就开始卸、装货,当日抵达的货物翌日便可自仓库提货,写在纸张上的种种数据都令他们十分心动。不过为了运输方便,如今面向公众仅开放两个长期承包的舱室,其余均为甲板零售仓位,货量有限,欲购从速哦。商人们心情十分复杂,他们有一种被滚滚巨浪逼迫着向前的感觉。这一番变化速度实在太快,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可以预料到的是,这一艘载货量超过他们预期的宝船如果当真连同了中山国和河间国,届时会对中山国的市场造成多大的冲击。而在这一刻,他们竟然有些感谢之前厌恶不已的“稳价”政策。因为这项政策也将在河间国货物涌入中山国时保护他们的利益。至于预定仓位……根本就不需要多提。能被中山国国主邀请来共襄「中山号」入水仪式的均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商户,更有不少都是在国外有产业,亦或本身就是开在中山国连锁店的外来商户。从商多年,这点眼力见都没有的话……他们还怎么在这行混?当日,一月后船舶第二次起航时,所有舱位尽数被预定,哪怕他们中有不少其实并没有和中山国的同行之间签订贸易联系,但是无妨,现在骑快马去还来得及。说不定还能赶上一波大船回国时候的舱位呢。就在中山号在众人期待之中拔锚,开始了它的处女航之时,小国王也收到了汉景帝刘启下发的诏书。上头明确安排了他的入京时间和顺序。作为帝王亲子,无论是表示亲密也好,还是辈分小要早些出场的社会排序也好,他们这些皇子的朝见时间要比叔伯辈亲王来得更早。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出行的时候可能雪还没有融化。意识到这一点,夏安然立刻开始着手布置马车,尤其是保暖一定要保证。他作为大人还好,此行刘小猪并几个小豆丁都要随行,小孩子耐不得冻。如此一来,防震倒是其次了,往上头铺几层羽绒被,避震效果杠杠的。另外还得多带一些储备粮,不如带一些牲口?就像上次运去长安的畜车似乎就很不错的样子,带些羊带些猪,等回来时候还能采买一些各地的品种,到时候还能进行改良。他之前就藩时候受限于环境倒是忘了买牲口了。这次反正有两个藩王车队,多带些也正常…… 第201章 见刘德吃惊,河间的少府主监立刻前来解释,因为订单上头有写不少活畜,所以河间方也对此表示过疑虑,特意派人去中山国询问。然后去拜访中山国之人就带回了如何制造畜栏的示意图。这个畜栏最特殊的地方就是配备了可抽出的底盘,以方便清洁其排泄物,再加上能够固定在畜栏内的食槽,和加食的器具,就能保证这些畜类能够在船上生活。虽然打造工具花了点时间,但是少府众人试着将牲畜在里头养了几日后发现,牲畜倒的确没什么过激反应,因此,少府这方觉得可以试着运输……反正他们只需要确保这些畜类能够登船即可,之后在运输过程中出事就和他们无关了,钱照收就是了。如果这种运输方法确实可行,那倒是个好消息,刘德沉思片刻。河间国谷粮充足,植被生长旺盛,家畜的饲养极为普遍。在这个普遍没肉吃的世界里,河间国的人们基本上每隔一小段时间就可以开次荤,可以说是非常幸福了。也正是因为物质文明充足,他们才会去追求精神文明呀。但这些肉菜却很难卖的出去。因为牲畜在活动的过程中需要大量的食料,匈奴人四处挪动是因为他们沿途都有草场,而河间国不行,河间国是农业大国,沿途基本都被开垦成了良田,畜群没有食物来源,还得靠商人携带。羊群也罢,而像猪这类牲畜还没什么组织性,需要花费大量的人手来赶一小群猪。先不说路上的意外了,千辛万苦运到了地方后,九成九还得掉秤。如果这种法子当真能够运到中山国,虽然路上也要耗费草料,但起码可以保证牲畜重量不减。那就意味着河间国又能多一项收入来源。只可惜这样的运输方式只有河运才行。记忆中隐约的确仿佛好像有府监来请示过这件事情的河间王矜持地点了点头,然后他遥遥看了眼平坦安静的河道,思索了下,觉得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等船了。若非是弟弟此前写了自己是如何慎重严肃地送船出行,然后着墨颇多地描述了下那个场面让当哥哥的体会到了弟弟有多慎重,刘德才不会在大冬天到河边上来等船。哎,我真是太宠弟弟了。刘德叹了口气,但又能怎么办呢?皇家兄弟情脉单薄,刘德三兄弟又是栗姬同母所出,还是刘启的头三子,其余的皇子皇妃们在栗姬看来那都是小妖精生的坏孩子,三兄弟日日都在栗姬捻酸吃醋的话语中长大,即便他们心中不认可母亲的话,但是为了平日清净,他们也的确不和旁的弟弟们一起玩。刘德三人向来都是彼此抱团,也因此,在他三弟过世的时候,刘德瞬间就觉得心里头塌了一个角落,格外空落。九弟和十弟就是在这时候叽叽喳喳插入了他的世界。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口口声声嫌烦,但是弟弟们的要求,作为出来就藩队伍里头的大哥(皇长子刘荣没就藩),他还是比较纵容的。……当然,这也是因为目前来叨扰他的就只有九弟罢了。刘德等了片刻,觉得看这迹象,船短时间内也不会来,便上了马车点了蜡烛,在车厢内安安心心地抄写书册。和忙到脚打后脑勺的夏安然不同,已经就藩好几年的河间王自然不用担心自己离开之后国内会有什么处理不了的事,他又早早准备好了贺礼,如今自然可以有空闲做自己的事情。正当刘德边抄写边沉浸于先贤的金玉之言时,忽而听闻外头一阵嘈杂,这声音太大,便是刘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都被打扰到了。他皱皱眉,没有去理会。谁料不过几息之间,便有人扣响了车门,“殿下,中山王的船到了。”刘德思维还在书中,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恋恋不舍地放下了手中的竹笔,将还没有写完的蜡纸放在了特制的木匣里头防止刮碰,然后他整了整衣衫,披上斗篷下了马车。国王的马车就停在码头边上,他一下马车便能看到中山国的货船,闯入他眼帘的,便是一艘满满当当塞满了一整个码头的巨船。他此前听到的嘈杂声正是因为河间国港口的人员没料到来停靠的居然是如此大型的船舶,而之前的船柱可能牵不住这条船,紧急搭建导致。此外,木板也好,准备来卸货的脚夫也好,数量亦是完全不够,需要赶紧找人。刘德缓缓走近这艘在船身上以木料雕刻刷墨凸出「中山号」三个字的船舶,视线在那个熟悉的字体上头瞄了好一会,嗯,「中山」二字是他老爹的笔迹,「号」字有点丑,应该是弟弟写的。他心里头有一点不是滋味,毕竟所有藩王内,得了帝王亲笔书写国名的也只有中山国独一份。但是弟弟为什么能得到这个,他们几个兄弟心里都有些数目,也大概知道老父亲是个什么意思。说羡慕有,嫉妒倒也谈不上。帝王此举与其说是奖赏中山国,不如说是对他们几兄弟的敲打。弟弟献了什么上去他们心里有数,刘启的意思便是鼓励这种隐藏自己功劳将名头留给朝廷的行为。帝王心术罢了。船帆已经尽数收起,他现在看到的便是船舶上部交错的竹竿,乍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凌乱不堪,但细细看去,文艺青年刘德却能靠着这些枝干想象其于河道内全数张开鼓风的模样。中山号的船夫正和港区用刘德听不懂的术语交流,双方好一顿喊话后,船和港口终于对接。自船上丢下了碗口粗的绳子,港区更是足足用了近二十个脚夫才将这艘大船拉近。中山号上丢下了足两个带着木爪的碇石以固定船舶。片刻后,船员们依次踩着木板下船。在见到河间国的港口后,这些不擅长隐藏情绪的船员都愣了愣,然后,齐齐露出了……他们觉得不太明显,但实际很明显的嫌弃之色。比起中山国的深泽港,河间国的港口……可能称为船坞更合适,它以往所应对的多半是寻常的中小型船舶,哪里想得到中山国这么大手笔,一来就是一艘大型船舶呢?对于这一点,夏安然也是没有想到。他自觉在下订单时候就已经很明显了呀,一艘能装这么多货物的船舶,难道还会是小船?如果小国王现在站在他哥面前,一定会被他哥揍屁股,河间王会一边揍让他大失颜面的坏弟弟的屁屁一边骂——谁知道你只有一艘船!我当然以为你是派来一个船队啦!没错……内河运输的船舶受制于水流深浅和河底礁石,一般体量都不会太大,所以在接到中山国订单的时候,刘德自然以为是一整个船队,他还为此下令疏通了一下河间国的港口横向泊位。也幸好他如此做了,否则船安全到了河间国,却因为此处港口太小无法停靠,他这个当哥哥的脸还要不要了?说出去绝对会被别的藩王嘲笑的!也幸好河间国此地是一个冲积平原,港口所在的位置本身是一个较为平坦的湖泊区域,纵向深度足够,大船才能勉强停靠。和中山国不同,河间国使用的自然还是脚夫搬运的卸货方式,又是单方面开舱,中山号的双舱门自然没了用武之地。这使得这些中山国的船员们油然而生一种「……嗯……为了两国和平还是不要说了吧」的情绪。脚夫们登上船舶便能发现船的异样,譬如其前端有一个像是轮盘一样的奇异物品也就不提了,他们都将之当成了吉祥物。但就他们入眼所及,甲板上的货物叠得整整齐齐,且下头还有木架子拖着。这是个什么操作? 第203章 这,这可真是一件稀奇事!居然还有卖货舱位置的操作?话说拍卖是个什么东西,价高者得?我们没听说过啊!我们只知道先来后到……等等,这些商户是哪儿来的?为什么一个个都在抢舱位?不管了,那么多人抢着买的一定是好东西,而且也不贵,先抢再说!夏安然可没有想到这位在他印象里就是死读书的文艺青年居然非常有经济头脑,他正带着弟弟划拉地图呢。货船走了之后,有了实验结论的工坊立刻挥舞起了工具在港区一通忙活,一次大规模的装卸实践能够得到的数据可和之前小打小闹的各种实验完全不同。不光光是装卸时候的数据,还有船舶货物配载时候的搬运顺序如何更加精进等,都是这些匠人们研究的重点。外行人看个轰轰烈烈的热闹,他们自己却是知道,虽然这次装货他们也谈不上给小殿下丢脸,装货速度已经远超这个时代正常友商了,但是比起之前做演练时候却低了不少。主要还是衔接上头出了问题。不过好在误差还在允许范围之内。这批人加足了马力,少府二把手翟忻刚上岗就面对了这一项艰巨任务。为了圆满达成此前他的宣言,不落他在小殿下心中的地位,翟忻自然也跟着泡在港区上头不停地敲敲打打。约莫一两个月后,中山号就会返航,届时卸货可不允许像装货时候一样出岔子了。他必须抓紧时间调整港口的设施。因为有工作要忙,翟忻是直到有一日被小国王召见询问情况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完全将还有墨子们要来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这事居然是由小国王来提醒他的,实在惭愧。这位墨家巨巨召集来的墨子们约莫有两百余人,还都是青壮年。刚到中山国他们都是单身前来,但是小国王自然会考虑到这些人的家属问题。两百个青壮在中山国最后抵达时候的人数可能会是三倍到四倍,这可不算是个小数目。好在中山国也能勉强算是个地广人稀的地方,要凑出两百「户」房子的宅基地不算太难。但是在翟忻不知道的幕后,小国王们对着中山国的地图笔笔画画了好半响。因为卢奴县此前并不是按照国都的规制建造,虽然如今其经济发展也比较快,但是无论是占城面积还是城市配置都比不上一流城市,住房规划便是其中的一个较为麻烦的点。虽然城市还有不少没有开发的地方,但是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是以小国王只能将墨子们尽量安排在卢奴县和相近的县,即便同在卢奴,也无法聚集而居,被打散开来落在各个街道之中。对于新领导还帮忙进行房屋分配,并且还为无法提供足够好的条件而致歉,墨家的巨子表示非常感动,对于分配的住宅无法聚集在一处更是表示毫不介意。毕竟卢奴县占地面积不大,墨子们都是习过武的,这点距离都不需要交通工具,靠两条腿就行。而且此次派来的房屋是以单身汉为主,根本不在乎这个,实在尴尬,大家先住在一起便可。比起住房安排,他其实更在意职业规划。面对翟忻拐弯抹角的打听,夏安然也非常诚恳地告诉他,中山国目前有空缺的岗位的确不少,但是他不可能直接将人插入。如果墨家子们有信心的话,欢迎参加春天的择才试。中山国今岁会招收一批才人,同时,匠坊亦是要扩充,这是墨子们的强项。等到时候墨家子都到齐之后,翟忻会将实到的墨子名册交给夏安然以便落户。西汉的户籍管理极为严格,像这种从五花八门的地盘跑到藩国落户的例子虽并不在少数,但官方是不认可的,这些人需要支付高昂的乔迁费,这是为了遏制人口从贫困需要开发地区往富庶地区迁移的一种方式,相反的是,如果是从发达地区向欠发达地区转移,则会有奖赏。而这一点如果有作为藩王的夏安然直接出面,一般来说其他郡的太守都能给他这个面子。但考虑到大批量墨子抵达的时候,小国王可能已经不在中山国,这一点夏安然也同翟忻说好了,他给人预留了一份名为“街卒”的工作岗位。街卒是一份受官方雇佣,辅助卫尉管理街道治安的工作。工作有点像现在的辅警和交通协管员。并不入正式编制,但是有专业的制服和一定的权利。穿上制服之后他们就摇身一变成为了半个公务员,可在街上巡视,并且呵斥不法,遇到打架斗殴等情况也有资格抓人。当然,他们的主要工作其实是协调道路通畅。如今公路中最宽的也就是可供两辆马车并行的大道,中山国内大部分道路都是仅供一辆马车前进,随着能够供养得起小车的人越来越多,已经开始出现堵塞。短时间内拓宽道路的难度有些高,先雇佣“协管员”是一个应急之举。因为是雇佣制,这个岗位便是一些青壮打零工贴补生活的地方,当然这个职位也不是那么好入的,需要拥有一定的司法基础知识和健壮的体格。但随着中山国民众日益富裕,这个多少会有些危险,而且还需要经常吃灰的工作便有些为人所嫌弃。但翟忻对此却很是满意。因为街卒也有惩治不法的职责。如果遇到有人闹事,欺压良民者都可以先行将之束缚,他们是地方管理的最后一道线。虽然地位不高,但并不能够被轻忽。这种常年行走在扫黑除恶势力第一线的职位满足了大部分喜好用刀剑说话的墨子们的个人爱好。而且这份工作做得好了,也可以入当地的衙役编制,入了衙役编制就能一步步往上爬,从此不管怎么说也是吃公家饭的了。若是遇到战时出去浪一波,回来说不定能得个民爵,总之,对于零起点的墨子来说是个不错的安排。另一方面,他还向翟忻教授了制做标本的方法,中山国大量收购标本,按件计费。如果墨子们尚且留有余力,可以在闲暇时间做一下这个,也能得一笔收入。这一切都是为了帮助墨子们能够在中山国先稳定下来。若没有他这番安排,墨子们到了这里后,绝大多数人的第一选择都是去搬砖——是真搬砖。中山国的众多市政工程冬季依然不停工,欢迎各位前来应征,包吃住,还有工钱拿。这项工程之所以未发徭役,便是为了帮着穷苦出身的人度过一个冬天,只要肯干,就饿不死冻不着。这一点已经足够诱惑人。翟忻对于这一番堪称贴心的安排几乎没有任何意见,当顶头上司的能做到这个水准,他除了燃烧自己一腔激情,堪称无以为报。而在瞿邑走了之后,一直旁观全程的刘彘却是歪着头问他兄长,“阿兄,其实我们可以安排他们住在一起的……对吗?”小国王微微一笑,并未直接作答。刘彘见自家阿兄如此模样,顿时心下了然。他垂眸看着兄长给墨家划分的区域,实在搞不懂哥哥为什么如此没事找事,还为了这个地址琢磨了好半天,有什么意义吗?按照刘彘的想法,卢奴县城外还有不少空地,就算是城中也有一些,划出一块直接丢给他们不就好了? 第205章 “不能。”小孩眸光凝重,他意识到了这件事这样发展下去的最后结果,“引狼入室。”“是的。”小国王轻轻叹息,他想到了欧洲那些引难民入室的国家,他们犯了一个和东汉王朝一样的错误——他们想要利用这些外来者,却低估了他们的破坏力,也高估了自己的管理能力。所以欧洲出现了难民街、难民区。而中国在西晋时就出现了五胡灭华。思路一点点被理清的刘彘只觉得自己脑袋里面多了更多的疑问,“那,那派人看住他们不行吗?”“不行。”夏安然拍拍弟弟的小脑袋,“短时间可以,对方也能谅解,但是长时间的监视会使得对方生出叛逆心思,这样就很容易被煽动。叛逆是什么?——就比如阿兄让彘儿不要把脚伸出被子,彘儿偏偏喜欢……”“啊啊啊!!”刘彘立刻捂住了哥哥的嘴巴不让后面的话被说出来。咳,话没有说出来就代表了不存在,刘小猪的思维就是那么直线。他砸吧砸吧嘴巴,表示知道什么是叛逆了,阿兄继续说就好。夏安然撸了把弟弟的狗头,“而且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有心算无心,总有一天对方会摸透你的套路,搞清楚你的巡逻路线,发现哪里有弱点,然后他们会暗中积蓄力量。如此强压之下必会有大反弹……”见弟弟还是不解,他直接举了一个强有力的例子,“就和秦朝一样。”“他们以律法压人,紧迫盯人,对待错误零容忍的结果就是民众无法再生活下去。犯了错的人发现自己没办法过,就会拉着虽然没有犯错但是也害怕自己犯错的人一起反抗。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最后秦朝就被推翻了。”“所以,彘儿千万记得,以后治理国家时候,一时严无妨,却绝不可一世严。”刘彘晃晃头上的两个小角辫子表示理解,“所以,将他们分散开才是正确的?”“对,”夏安然捏住乱晃的小揪,给弟弟又黑又亮的小脑袋上扎了一个麻花辫,仗着弟弟看不见偷笑了两下,“将他们打散并入汉人群体中,语言不通可以学,生活不习惯可以适应,经济有困难可以给一部分的补助,文化跟不上可以给他们政策倾斜……就是对他们的录取要求降低一点。”夏安然松开了弟弟的小辫子,平静地说道:“最关键的是,比如让他们的孩子和少年人完全融入我们的生活中。”“孩子和少年才是未来,他们也是最容易被改造的对象。”“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他们的孩子习惯使用我们大汉的语言、适应中原的文化,跟上我们的发展节奏,扶持他们开展不同于游牧的新的事业,让他们能够在中原扎下根来。”“这样,才算是真正地让他们融入了进来。”刘彘听得嘴巴大张,“那,那他们要是真的考上了……”“就让他们做官。”“要是他们去学堂……”“就让他们念书。”刘彘的一张脸立刻皱成了包子,“要是他们要娶我汉家的姑娘呢?”夏安然笑了出来,“只要姑娘愿意,没什么不可以。”刘彘立刻气得鼓了起来,“那彘儿吸纳他们有什么意义?他们的日子不是过得更开心了吗?”闻言,小国王将弟弟翻过了生来,两兄弟面对面眼对眼,“彘儿,你要让他们加入大汉,凭什么?”“凭彘儿比他强!”小豆丁挺起了胸脯,还举了举没什么肌肉的小胳膊,然而他的兄长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彘儿,拳头是可以让人低头,但是你该知道,拳头让人低下的头是长久不了的。”“江山代有才人出,今年人才出在大汉,明年就有可能出在游牧身上,出在那些被你用拳头压住的匈奴人身上。”闻言,刘彘立刻表示不服气,夏安然却捏了捏他的脸示意让他仔细听,“以德服人,天下欣戴,以力服人,天下怨望。”“怨望者众,便会掀起反抗的战火。”“彘儿,莫要忘了,高祖是怎么赢的。”刘彘一呆,然后不服气得站起哼唧道:“祖爷爷是大英雄!”“在那个时代,每个人都是英雄。”夏安然戳着弟弟的鼻子让他重新坐下来,“祖爷爷却确实是英雄,但同时他也足够仁慈,他是吃过苦头的人,所以他在建国后劝农扶桑,不发徭役,不兴奢靡,甚至住在秦朝留下来的长乐宫内。”“何人堪为天下英雄?”夏安然笑了一下,“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含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刘彘愣住了,他深深吸了口气,对兄长的形容顿生向往,“那,那祖爷爷就是这样的英雄吗?”夏安然抿唇,笑而不语。“这是一位前辈所说,彘儿想要听听阿兄是怎么理解的吗?”“彘儿要听!”“祖爷爷能赢,其实是因为他能忍他人所不能忍。”对于一个从小听祖爷爷故事长大的小豆丁来说,刘彘立刻就皱起了脸,实在是因为老刘家发家的故事乍一看太憋屈了。孩子总是不愿意听到这种憋屈的故事的,他其实更喜欢听项羽大杀四方的故事……咳,虽然那是他们老刘家的敌人。夏安然道“项羽不能忍,是以他「百战百胜而轻用其锋」,祖爷爷能忍,所以才能「养其全锋而待其弊。」”这是后世苏东坡对这二位的评价,夏安然戳戳弟弟不满意的脸,“彘儿可是觉得委屈?阿兄却不这么认为。”“能忍他人之不能忍,多半是因为其心有抱负,志向高远。”“昔日淮阴侯(韩信)能受胯下之辱,勾践卧薪尝胆,皆是因为此。”“彘儿,怒而拔剑,挺身而斗,可以称为勇,却不能称为英雄。”他感叹道:“高祖愿意嫁公主入匈奴,先帝和父亲都嫁公主、送财产入草原,为的便是这养我大汉全锋,而待匈奴弊。”“所以,如果彘儿你当真可以灭匈奴、逐胡虏,可莫要忘了你还得继续忍。”“那要忍到什么时候啊!”刘彘皱起小眉头,“阿兄上次就让彘儿忍,这次又要让彘儿忍!”他生气地叉腰,特别不愉快。夏安然捏捏他的鸭子嘴,“忍到他们再也不会生出反心,忍到他们会愿意加入我们的军队,守卫我大汉的国土。” 第207章 夏安然也跟着上了床,钻进了弟弟的小被窝里头,把小豆丁搂在怀里,然后一只手压住了弟弟的眼睛,“彘儿,先睡吧,莫想了。”刘彘没有吭声,他拱在兄长的怀抱里,小爪子捏着兄长衣服下摆,内心沮丧极了。他一直以为所有的汉人都和他一样,特别讨厌匈奴人,但是现在听阿兄的话好像不全是这样。难道真的就因为能够让人吃饱,能过更好的日子,就能放下之前的仇恨吗?难道他们汉人,真的就那么容易可以接受蛮夷的治理吗?——如果我以后的孙子、曾孙子会变成这样的人,我,我死了也要从坟墓里头钻出来打他们屁屁!刘彘气呼呼地想。所以墓不能造得太厚,否则就不好出来了。他一本正经地想着这个可怕的议题。片刻后,刘小猪还是不甘心,他拱了拱屁股,“阿兄,真的没有办法吗?”“嗯?”“没有办法让大汉人一直记得自己是大汉人吗?”刘彘很认真得问道,“彘儿不希望他们忘记自己是汉人。彘儿不希望他们忘记自己的血仇,也不希望有一天他们因为吃得好、玩得好、睡得好就忘了祖爷爷,也,也忘了那么多曾经保护过他们的将士。忘了彘儿没关系……但是彘儿不希望他们忘记兵士,他们不该被遗忘。”小豆丁一时之间说太多话,竟是被口水呛了一下。夏安然忙坐起身把小宝贝扶起来轻轻击打他的后背,让小孩回过劲来,“阿兄,真的没有办法吗?”“有啊……”夏安然看着这个让汉成为中华民族最骄傲的一个字的男孩,亲了亲小孩的脸颊,“但是阿兄今天不告诉你。”刘彘惊呆了,“为,为什么!”“到了好宝宝该睡觉的时候了。”夏安然把呆若木鸡的小豆丁搂在怀里又躺了回去,“阿兄今天说了太多话,现在不想说了。”刘彘:……怎,怎么这样!他捏了捏小拳头,在心里头发誓,以后,以后阿兄问他什么问题的时候,他也要吊着阿兄不告诉他啊!第二天,坏心眼的兄长就遭到了报应,他一大清早是被泰山压顶压醒的。刘彘小豆丁骑在他哥的腰上,眼睛瞪得非常大,对着被从睡梦中惊醒满眼迷茫的兄长说:“阿兄!到明天啦!”夏安然:这谁家的倒霉弟弟!赶紧牵走牵走!然后最后他抹了把脸,意识到弟弟是自家的,还是汉武大帝,只能自己牵走。夏安然叹了一口气,缓缓坐起身,他把弟弟往被窝里头拢了拢,然后说道:“这便是阿兄要和你说的,为什么要让匈奴的孩子们学习,让他们的才子来做官了。”“秦始皇嬴政做得最伟大的一件事,是什么知道吗?”刘彘歪歪头,“货币统一!度量衡统一,还有,还有……”他摸摸头,“书同文?行同轨?”小国王点点头,在两汉时代,对于英雄和王者一直都是比较公正的,并不会刻意地去丑化他们,所以虽然秦始皇是前朝的人,还是暴秦的帝王,但他的故事一直出现在小殿下的教导课程中……咳,主要以警告这些小殿下们不要学习始皇的暴政和胡来为主。“彘儿你还漏了一点。”“行同伦。”夏安然给小豆丁和自己各自罩上了羽绒背心,然后在外头披上一整套的服装,他耐心对弟弟解释:“匈奴有一个规矩,就是丈夫死了,那么他的妻妾都能由继承他地位的儿子一同继承。”“但是我们大汉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你看,从这一点来说,我们的伦理便是不同的。”“诸如此类的差异还有很多,譬如匈奴人若非必要,不会吃大雁,但是我们就是为了吃雁肉将他们养成了鹅。”“只要这样的差异存在,那么我们之间就会有矛盾。”夏安然拿来了小梳子,给刘彘扎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子,然后他左看右看不满意,边拆边说:“所以,衣食住行、风俗习惯和信仰、生活伦理,都需要做到相对统一,可以存异,但必须求同。”“当我们使用同样的文字,受到一样的教育,有着同样的信仰,那么无论你的血缘来自哪里,最后都会是大汉的人。”“如此,如果匈奴人真的有一天统治了大汉,那么他们会突然发现,他们在大汉人面前宛若野人。”“无论是为了融入也罢,为了更好的统治也罢,最后他们都不得不来学习、来研究我们的礼仪、我们的文化。”“大汉的人有多少?匈奴人又有多少?”夏安然微微勾起唇角,眸中却并无笑意,“最后的结果便是,他们会完完全全融入到大汉的礼仪文化里面。”“只要礼仪、文化、汉字存在,那么大汉就一直存在。”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大汉得先有自己独特的,能够被广泛认同的文化。中山国内,城郭之外的广袤田野上分布着许多零散的村庄。这些村庄受郡国管辖,由村民推举村长、乡长作为领导。除了采购有些不方便外,旁的倒是和城内居民没什么差别,但由于郡国内屯兵在城内,城外村落的安全便只能靠自己。稍稍富裕些的村庄会自己修建城墙,亦是会安排壮劳力负责巡逻。但对于贫穷的村落来说……就只能靠一扇小木门做若有若无的抵挡了。这些村落大多分布在靠近山林的地方,靠近山林处土地板结,且地下极易生出树木根茎,需要花大力气来修整土地,本地人都不爱住。会住在这里的多半是外来流民,勉强安身罢了。如此性质的村落一到冬日便是死气沉沉的,因为穷苦人家的冬日总是难熬,路面高高堆起的积雪、封冻,刺骨的寒冷随时有可能带走体弱者的性命。寻常时候一家人只能盖着一条聊胜于无的被子,以体温温暖彼此。只有在极其寒冷的时候,他们才会点燃火盆。房间里的火盆还得耐心照顾着,不敢让它熄灭,因为一旦火盆熄灭了就得去问隔壁家的借火,势必要因此离开屋子。这时候若是有谁要离开屋子,那真是要穿上了全家人的衣服,即便如此,依然会冻得瑟瑟发抖。一整个冬天,穷人家的孩子几乎是不被允许下床的。因为没有那么多的小孩衣服可以给他们穿,而且小孩子也生不起病,若是真的得了风寒,就只能熬,听天由命。 第209章 行,行叭,小国王抽了抽嘴角,用老虎做试胆工具,不亏是彪悍的大汉人。他让程不识安排下去,既然要捕虎,不妨再看看林子里头有些别的什么动物,没有威胁性或者不成群的就算了,如果较为凶猛的还是让他们变成皮子比较好。消息也不算是秘密,在兵士们整装之时就有不少相关产业的民众做好了准备,尤其是住在附近的村民们。军队入林后必定会有一番厮杀,到时候定然会有猎物受惊跑出林子,要么会有兵哥们觉得不好吃的猎物被丢在里头,这些都是冬天的一道珍贵肉菜啊。就算是特别不好吃的肉,兽类动物的皮毛剥下来总比布料暖和。而且大军过后野生动物都会在里头缩起尾巴,这时候入林是最安全的。民众们还期待军队能够进入更深的地方,到时候他们也能到丛林深处去看看有什么好东西呢。因为此次出行动静太大,中山国的小豆丁们立刻抱着小国王的大腿要求去看个现场。“阿兄!彘儿一定会乖乖哒!”明明白天还满地打滚表示自己已经很累了,不想要再整理行李的刘小猪此时满血复活,他哪儿还有方才差一口气的模样,简直现在就能给他哥哥上演一出拳打小老虎。“阿兄带我去看老虎吧~彘儿还没见到过老虎呢!不光老虎,就连彘都没见过,彘儿好想知道阿父给彘儿的名字是什么意思鸭!阿兄~”夏安然震惊地看着这个弟弟,然后表情快速变得嫌弃起来。为了去看个老虎,他弟弟居然都能把这个借口找出来,刘小猪你没见过猪?在这个时代家猪和野猪差不多的时代,你几乎天天都能看到它好吗?西汉尚武,就算是看起来文弱的景帝也能上马游猎,他们寻常捕猎的地方就是上林苑。这一座前秦遗留下的宫殿豢养了不少牲畜,以供帝王寻猎。当然,因为文景两位帝王本身的喜好和审美倾向,如今的上林苑主要以园艺景观为主,虽有些小畜但多半是温顺的……但也不是没有意外,夏安然亲妈,当时还是贾姬的贾夫人陪着景帝逛园子时候就遇到过野猪闯入厕所突发状况。但是这也是极限了,老虎这种是确实是没有的。刘小猪长那么大还没见过大老虎呢!他只从书册上看到过,据说大老虎头上还有个天然的王字,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光刘小猪,上次吃到过甜头的卫青也吧唧一下贴了上来。小孩年纪小,也不像刘彘死皮赖脸,阿青小豆丁就是特别乖,特别特别乖,就连抱着人大腿的手都不像刘彘这么死紧,而是用大人只要迈开一步就能挣开的力道。与其说是抱住不如说是束住,刘小猪的那个力道是夏安然拔腿都能把他带起来的那种,就跟个胖萝卜一样。小国王一向吃软不吃硬,小孩这种小心翼翼的态度太让人心疼了,更何况这是卫青啊!卫青大大要求去看老虎谁能拒绝他?但夏安然不一样,因为他是有原则的大人。有原则的大人板着脸说道:“此事非小事,你们得去问程将军,若程将军说可,本王便带你们去。”狡猾的小国王将锅递给了铁面无私程不识,他看着自己的挂件们立刻解绑,顿时心中一片轻松,至于将锅递给程不识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呃,死道友,不死贫道嘛。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存稿君带班的第二天,作者君今天依然在外头浪的飞起。但是存稿君觉得她应该在众众中挣扎,要不然也是从从,反正不可能是人人。吴王就是那个特别能打的,被刘邦扎在特别刺头的江东之地的大侄子,同样,也是他儿子被汉景帝刘启一棋盘砸死,后来二十年木有到长安朝见的那位。这位非常的富有不差那么点农产品附加税,所以在治理当地的时候没有收税……对于当地百姓来说,这简直是天下好国君啊。所以当他要造反的时候大家都非常积极。……咳,当然,这个积极究竟是因为哪方面原因就不得而知了。西汉初年没有儒教治国之前,其实于礼法道德方面真的不太好说,他们对于投降这件事情看得很淡,所以匈奴投降回来的韩嫣他祖父叔叔还能封侯(当然主要是因为带回了珍贵的信息)毕竟在一个有着重要招降需求的年代,你扯着脖子喊投降的都是叛徒那人家匈奴人也不敢来投降啊。这个是时代背景的不同。关于民族问题,肯定还是要求同存异,根子是一样的,允许存在细节的差异性。虽然很多人都不喜欢儒学,尤其是明清时代的伪儒学,但事实上其在稳固华夏民族团结上面确实是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因为大家思想同源,理念一致,所以国家才能分久必合。咳,顺便……打老虎这个事情……咳第75章 大汉华章(73) 狡猾的小国王将锅递给了铁面无私程不识, 他看着自己的挂件们立刻解绑相继跑走,顿时心中一片轻松,至于将锅递给程不识是不是有些不厚道……呃, 死道友,不死贫道嘛。距离出发还有一月不到, 小国王本来是打算在临走前去南边他的温泉庄子上边泡温泉边等着他兄长们的书信的。是以现在他就要将东西准备好了。送给亲戚们的礼物可不能少, 用来向兄长们推销的中山国特产也一定要带,这种藩王聚会在夏安然看来就等于半个工农产品展销会, 谈得拢的回去就能开个商道。赚钱的机会绝对不能放过。不知道南边的兄长有没有把糖做出来, 如果能做出来的话毫无疑问今年的mvp一准是他了。夏安然今年没什么新产品, 去年他的陶瓷和蜡烛已经刷过名头了,今年自然不再新鲜。而且夏安然隐隐约约觉得,他老爹今年肯定是打算搞个大事情来, 至于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小国王才不会自寻烦恼去揣测这种脑子里面圈圈特别多的人的思维呢。他正拿着清单做最后的核对时,忽而就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然后刘彘的声音远远传来——“阿兄!!程不识将军答应带我们去辣!”小国王写字的手一顿, 笔尖连着的纸上很快便留下了一个大黑墨点,就像是小国王现在的心情一样, 乌黑一片。片刻后, 看着追随刘彘而来的程不识,夏安然表情可严肃了, 他在用眼神表达自己的疑问:程将军,你为什么是这样的程将军?你不觉得这样很危险吗?你难道不想要劝告本王君子不当立于危墙下吗?你开口啊,只要你开口,本王立刻纳谏。可惜程不识将军没能接上小国王的脑电波, 非但没有接上,他可能还会错了意, 将小国王热枕的眼神误作了期待,当即抱拳对小国王说:“殿下仁慈,心系官兵之心某知晓,只臣以为不过一虎,当不得殿下如斯重视。” 第211章 但偶尔也会有不知情的野马群撒着欢跑过来,这些马,那肯定是一匹都不会被放过的。这些野马被捕获后会交由专业的驯养部门进行照顾,顺便配种。每年春天这些小公马们的负担都可重了。但正是因为这一次又一次的努力,大汉的马匹才能从汉初同样花色都凑不齐的窘境,发展到如今可以让刘小猪挑挑拣拣的程度。夏安然哼了一声,示意小猪仔继续躺着去,他还没消气呢,这事没那么容易结束。刘彘见得不到便宜气呼呼地回了原地,他捧起一册竹卷愤愤翻阅,初时只翻得竹卷哗啦作响,片刻后他就沉静在了图书之中。夏安然唇角微扬,马车内一时之间静谧了下来,气氛正好。……哪料不过数息,忽而众人便听到一声低声咆哮,刘彘被惊了一下,立刻就想要凑到窗口,夏安然手快将他搂在了怀中,二人齐齐远离窗口所在的位置,夏安然手一掏,短刀出鞘。他轻轻捂着弟弟的嘴,侧耳向着窗外听了半响,外头传来了明显的兵器顿地声。不过动静并不乱,情况应当并不危机。此时,已经有亲兵来禀。见到面色沉着手握短刀戒备的小国王时,亲兵亦是一愣,随即下马抱拳道:“殿下,前头有两只大虫打起来了。”说是打起来的,实际上就目前情况来看,更像是在吵架。夏安然和刘彘在护卫下下了马车,便清晰听到了山林之中低沉的咆哮声。明显是有两头,一个声音更为悠闲,也更加低沉,另一头则稍显焦急,音量也更高。而随着时间流逝,后一头老虎的声音愈加急促,明显已经失去耐心。会出现在中山国出现的虎种唯有世界上最大的猫科动物——东北虎。当林地里当之无愧的王者发出愤怒的咆哮声时,马车套着的四匹马连带被骑童牵着的属于夏安然的匈奴马都开始躁动起来。套车的四马经过训练,不容易受惊,但这种训练并不能磨灭它们的生物本性,但好在车夫反应飞快,他嘴唇弹动,发出一连串的短促音律,加上身上拴着木架,一定程度上也安抚了它们。倒是匈奴马……它四蹄频繁踱步,甩动鬃毛,甚至有了人立的趋向,似乎想要脱离身上的桎梏撒腿狂奔,骑童不得不花费大量力气拉住它。最后边上的兵士也上前帮忙压制,才算勉强将这匹马给压了下来,被牢牢按在地面上的匈奴马只能原地踏步,格外不安。夏安然静静看着这一切,再打量了下随行的整个车马队的情况,心中多少有了几分猜测。他微微侧首问来传信的兵哥:“草原上有虎吗?”兵哥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他摸摸头,仔细回想了半天,“应该没有吧……”夏安然沉吟片刻,抬手招来侍从,他让人寻找了之前去代郡和匈奴做物资交换生意的官员,然后问了匆匆赶来的小吏一个他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问题——“可曾在互市上见到过虎皮?”“没,没有。”小吏仔细回想半天,然后很确定地回答道,“殿下,草原上应当是没有老虎的,此前有商队用一张虎皮换来了数十匹骏马,匈奴人看着虎皮起初都不敢相信居然还有那么大的猛兽。连连惊叹。”“既如此……”夏安然远远看着依然在吵架,距离发展到斗殴应该不远了的山林,“那为什么没有见过老虎的匈奴马会恐惧?”他这个问题让在场众人齐齐一愣,大家都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片刻后,就听一少年人答道:“可能是因为没听过这声音吧。”窦皖快步走到小国王身边:“殿下。”夏安然冲他点点头,见他没有骑马便知道窦皖的马也受了影响。窦皖的马是窦婴送给他从子的。窦婴家财万贯,送来的马自然也是好马。而如今情况无疑也证明了他的话。因为没听过这声音而心生恐惧……也不是不可能。作为食草有蹄类,马其实是非常胆小的生物,所以没有经过训练的马非常容易受惊,这是它的体质所决定的。马匹的可视区域非常大,两眼可视面非常宽广,几乎只有臀部是它的盲区,但同时它的眼睛很难聚焦,所以在马看来任何一样突来的东西都充满了威胁。而且它们的眼睛所看到的东西会分开处理信息,也就是说,它可能会因为看到同一样东西而受惊两次。这是夏安然在看动物世界时候知道的信息。另一方面,马的听力极其出众,他们听到的虎啸在马儿们的耳朵里面可能如同雷鸣一般。对了,这个团队中的马匹大部分应当也没有见过虎,它们基本上都是跑马场养出来的,而它们同样对虎啸有反应。这难道是草食群居动物,对于肉食类动物的吼叫的本能恐慌?夏安然摸着下巴思考了下,此时整个队伍已经完全停滞了下来,兵士们不需要指挥,就已经全数拿起了武器严阵以待。当两头老虎因为谈不拢而愈加愤怒的时候,这一支队伍中马匹的骚乱也更加明显。程不识忙让骑兵下马,安抚且桎梏住马匹,同时他快步前来劝说夏安然和刘彘走得稍远一些。他面色沉肃得调整军队排列,一次挑战两头愤怒大虫的情况超过了他之前的设想,他原先的计划被全数推翻,此处又是山林谷地地形,他们所处的位置地势低,长兵也不方便发挥,骑兵也无法发挥。他一咬牙,决定放弃此前的练兵计划,“弓手列阵。”正当他想着该如何将这两匹猛虎逼出之时,忽见面前横亘而出了一只手,夏安然止住了他排兵布阵的动作,言道“中尉稍待。本王要做一个实验。”小国王让人取来了号角。号角是去岁中山国开择才试时被雕刻出来的,当时是为了震慑住中山国的世家大族,也是为了给仪式增添庄严度。小国王没有摆官威的爱好,他平时连袍子都懒得穿,就连国王车架都很少动用,这东西在后来就被束之高阁,这次也是因为可能有需求而带上的。现在被拿出来的号角已经经过了再加工,声音更加低沉。被特地挑出来的几个壮汉拿着号角一头雾水,中山王殿下让他由缓到响地缓缓吹响这个号角。什么叫由缓到响?“笨,就是一开始吹得轻一点!”和他交好的兵哥给了他一拳头,然后他将号角捧在手里,帮好哥们分担一些体力。 第213章 对于兄长一时兴之所至的问题, 刘彘歪歪头没有半点不适应,他只思索了片刻后便达道:“不如造一个再大一些的秤?”夏安然笑着摇摇头,“除了这个之外, 彘儿想想看,有什么办法?”“嗯……”小少年偏过头又想了一会儿, “阿兄, 这头大象一定要活着的吗?”“嗯?”“大象太重了,如果阿兄不要求活着的话, 那便可以将之分开称重。”夏安然撸了把弟弟的小脑袋, “阿兄想要活着的大象呢?”“哎!”刘小猪叹了口气, 面上满是「阿兄你要求真是太多辣」的无奈。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忽而转了转眼珠说道:“彘儿有一个办法,但是彘儿若是告诉阿兄, 有什么奖励吗?”哦哟!小孩子开始谈条件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夏安然拍了拍小豆丁的屁股,笑道“你若是说出来一个可行的办法的话, 阿兄便去派人为你捉来那两只猛虎,尽量捉活的。”刘彘立刻翻身坐起, 压在夏安然身上, “阿兄此言当真?”“骗你作甚?”夏安然轻哼一声,“彘儿且先说说你的法子!”他饶有兴趣地等着刘彘的回答, 特别想知道关于这个难倒了许多人的难题,刘小猪会有怎样的解决方法。恩,刘小猪会不会比小神童曹冲厉害呢?夏安然有点小期待。至于作为奖励的大老虎,他本来就打算抓的。活抓老虎是为了采集它们的粪便。动物感知别的牲畜的威胁除了通过声音外还有就是气味, 单凭借声音可能无法达到最理想的效果,到时候可以试着将虎粪便埋在草原上, 先给敌方马匹带来嗅觉上的震慑。到时候号角声再一响,定然效果拔群。当然,这个他才不会告诉弟弟。拿本来就要给小朋友的东西作为奖励这是大人们的特权,这就是信息不对等带来的结果,才不是他欺负弟弟。刘彘组织了下语言,“我们可以将大象赶到托盘上面,然后将托盘用很多根绳子吊起来,然后一根根剪断。”小豆丁边说边比划。“等到剪到哪根绳子之后托盘忽然掉下来,就可以记住那些绳子的数量,用大象掉下来的绳子数重新挂一块木板,往上面加石头,等加到木板也掉下来了,再称量木板和石头的重量,就能知道大象的重量啦!”小豆丁说完之后还思考了下期中有没有漏洞,片刻后点了点头,表示我嗦完了。夏安然是真的被惊到了。刘彘这种方法是建立在他没有见到过大象的情况下,他不知道大象究竟有多大,也不知道想要吊起大象需要多大的力。但是这样的方法可行吗?就其概念来说,完全可行。这其实是和曹冲称象一样的方法,将称【象】重这一件事情转移成称量另一样物品,不在一个问题上死磕。只不过曹冲是因为见到过大象,知道靠人力难以吊起此物,所以他将媒介转为水,而刘彘并不知晓,所以使用的是绳和托盘。说起来,曹冲那时候好像也和刘彘差不多年龄,你们小豆丁一族现在都那么厉害的吗?他伸手捏住刘彘的小手,眼中闪闪发光,“彘儿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刘彘看他的反应,觉得哥哥的态度看来他应该没有答错,顿时小松了一口气,因为即将有威风的大老虎可以玩,他心情极为愉悦,便挺着小肚子对兄长解释。“阿兄此前不是曾同翟卿商讨如何加固绳索一事?当时翟卿便有提到多加几根绳索,绳子越多越稳。”“是以彘儿就想,既然绳子少了就不稳了,那也可以利用这个不稳呀。”“阿兄,彘儿说得对吗?”刘彘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头明明白白写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快来夸夸我呀!」。夏安然立刻抱着弟弟好一顿夸,他在心中却无限懊悔,为什么就冲着乘坐马车舒适这点,就把史官给赶出去了呢?否则他就能为太史公笔记增加一片亮色啊。我弟弟,超聪明哒!如果记下了这个,以后的武帝本纪岂不是又能多一个高光点?想来想去觉得不甘心的小国王想了个法子,待到车队行至别苑当夜,他便在酒席之上将这个问题说了出来。一干臣子苦思冥想,只有零散几人提出了像模像样的建议,然后夏安然便顺势,特别含蓄得将弟弟的想法说了出来,自是引得满堂彩。刘彘被兄长的举动骚得满脸通红,觉得又害羞又得意,他禁不住挺起了小胸脯,觉得,咳,可开心啦!刘小猪害羞,但别的臣子却很能明白小国王的心思——不就是为了炫耀弟弟吗?绕那么大一圈。这时候只要头脑清楚的都会带着一顿夸,但心里头浓浓的吐槽欲却是压都压不下来。见过炫耀儿子的,就没见过炫耀弟弟的。中山王殿下这心也太大了吧?还是他真的把弟弟当作了儿子在养?夏安然于这些人的腹诽浑然不觉,他的小眼神正一下又一下地瞄着两个不动如山的面容,就差明言说:快把这个历史性的场面给记录下来!但很可惜这两位史官已经养成了靠脑子记,不用笔录的习惯,就算夏安然现在不再干这种抢人笔记本的事情,也无法重塑他们作为史官的安全感。用笔记录他起码能知道他们在写些什么,但现在用脑子记,他就真的有些摸不透了。尤其两位史官现在一个赛一个的面瘫,小国王实在是搞不懂他们现在在想什么,哎,可苦恼了。他又不能明确地下指令:这是我弟弟的高光时刻,必须记下来,那也太羞耻了。无奈之下,小魔王只能将话题转向了下一个议题——捉老虎。 第215章 “阿兄也不知道吗?”刘彘天资聪慧,一见夏安然的反应便知道答案了。他小小叹了口气,故作洒脱道:“没事的,阿兄,等彘儿就藩一段时间后,就邀请阿兄来做客。就算不能邀请阿兄来……”他沉吟了下,想到藩王三年一聚首的规矩,人生都还没到两个三年的刘彘叹气,觉得这日子真是太难熬了,“彘儿以后也会努力做一个好藩王的,到时候中山国来的商队彘儿都不收他们商税。”“还是要收的。”夏安然笑着道,“阿兄总不能占你便宜,”他就像是真的在对一个会在未来就藩的小皇子嘱咐一样,轻柔说道:“彘儿那么努力,一定能比阿兄做得更好。”刘彘点点头,“彘儿以后还要去抢姐姐。”他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期待地看着夏安然。小国王顿时乐了,他伸出湿漉漉的手臂拍拍弟弟的肩膀,“好,到时候阿兄也来帮忙,不光阿兄来,让兄长们都来。”“对!”刘彘哼唧一声,他一点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南宫公主是他的阿姊,却也是别的皇子们的姊妹,大家一起去把家里的女孩带回来有毛病吗?完全没有啊!小孩啪啪啪地拍击着水面,十分激情地喊道:“我们一起把南宫姐姐抢回来。”夏安然冷静地抹掉脸上被溅上的水,脚下一蹬就去抓见势不妙尖叫着撒丫子狂奔的弟弟。兄弟两人立刻笑闹成了一团。他们正打闹间,忽然听到池子同隔壁的竹栅栏被敲响,“殿下,要一起来打水仗吗?”说话的正是程武。此次藩王回京,夏安然生怕刘彘去了再不回来,便带着一干小豆丁齐齐出行,一并被带上的还有卫孺。带上她是夏安然考虑到卫青年纪小,虽然有仆佣照顾到底不贴心,而且有卫青这样经历的小孩多半没有安全感,就算是和小伙伴们同行,偏偏他的小伙伴们一个个都神经极为粗大,卫青又感情内敛,他怕小孩到时候心情不愉快了却憋着不肯说,最后把自己憋伤了,小孩子身体状况和心情有着直接关系。再加上此行也能让卫青姐弟二人同卫媪等人见一面以慰思亲之情。既然刘彘的伴读们都带上了,夏安然的伴读不带便有些不太好,于是他也带上了窦皖和程武。虽然窦皖其实并不是他的伴读,但是想来窦皖虽然不说,其实也是很想念窦婴的。于是贴心的小国王就把他的名字一起给写上啦。温泉的别院在今年秋季前完全竣工,这里现在是一个可以容纳一个小朝廷再加上好几间死宅的院落,不,应当用苑来形容。夏安然本无意建造得如此奢华,但是哪儿想到他概念里头的“奢靡”和如今众人理解的并不相同,小国王觉得四合院式的那种就叫奢华了,然而这里的人概念是要宫殿那样才算。再加上匠人实在过于能干,他硬生生地用了并不多的经费,将别院修建成了别苑。在秋季验收时候,小国王看着图纸都惊呆了,他觉得这里已经能叫做是一个度假村了。房屋虽然扩大,但是温泉的入水量并未改变,虽然在后来匠人们又接上了几个管道,但引来的泉水量依然有限。于是这里的温泉池子的供水便呈现阶梯式下降,小国王他们的汤池子自然是最新鲜的水。另外还有两个池子也是新鲜水,剩下的就都是他们这儿泡过之后流出去的水了。当然这些肯定不够,还会加一些井水和加热后的山泉水……咳咳,这些是商业秘密。这次朝中的官员们都来了这里度假,虽然白天还要处理政事,但是到了下午时候大家都能歇息一下。小国王住的房间是自带浴室的,旁的人基本都是若干间套房共用一个大浴室,当然,大浴室的池子非常大。年长者们还需要热水来抚慰他们疲劳的肩颈,火力旺盛的小孩子们对于泡汤的兴趣远小于玩水。隔壁的小豆丁们只安静了没多久,就被人怂恿玩了起来。他们被怂恿了还不够,居然还来邀请小国王们一起玩啦?夏安然眨眨眼,和小豆丁交换了一个眼神,他摇铃换来了侍者将两间之间的木板挪开。两兄弟一人扛着一个吸饱了水的水枪,在隔壁的人头刚刚显露出来之后立刻向着那边发射过去。正打算打招呼的几个小孩纷纷中招,他们震惊地看着小国王手上的装备。那么好玩的吗?居然还有这种东西?对比起来他们这种胡拉着毛巾和脚丫子的打水仗简直弱爆啦!殿下!见者有份呀!小豆丁们齐齐冲了过来,对小国王们施加了人海战术。隔壁间的郅都等人很快就听到了隔壁几个男孩的笑闹声,互相对视了一眼,均都只是笑笑,并不多说。自家国王年岁小,性格也好,偶尔闹腾着些也不算什么。更何况此去长安,也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帝王忽而改变主意令诸侯王朝见,这一举动总让人有些不安。郅都和韩婴心情都有些沉重,尤其是韩婴。之前韩颓当自代郡归长安时候便特地来寻了他,二人只聊了些家常,但韩婴自韩颓当寥寥数语中得出京城波涛汹涌的结论。此次殿下入京,他并无法陪同,殿下将择才这一事关中山国前程之重任交付于他,于韩婴来说亦是算不得轻松。殿下和郅都都不在,很难说此前被压制住的大族们会有什么反应。韩婴举起一块布巾,一下下地搓着自己的胳膊,他平日里头一席文人打扮,又文采斐然,时间久了众人均都只记得他是韩博士,而忘了他是尸山血海里头闯出来的韩婴了。唯有当他褪去外衣时,身上重重的刀疤还记得那一切。若是当真有人当他好欺负,伸了爪子,那可莫要怪他手下无情。正当他如此寻思着,忽而听到隔壁声音忽而静了下来。韩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隔壁的小童们似是停下了玩耍,他习惯性地抬头,便对上了竹栏上头一张熟悉的小脸。韩婴:……程武见被人发现,尴尬地笑了一下。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读者给这个故事取了很多名字,于是作者君千里迢迢外默默给本章节改了个名字嘎嘎嘎,原来不叫这个。原故事是曹冲秤象……对了,他秤的象是孙权送来哒,这个泥们肯定不知道吧? 第217章 ——有那么不靠谱吗?“你们就没想过过几天看到一张虎皮的情况?”他颇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当儿子的送给老爹一头老虎,老爹正常的反应难道不是将这头老虎利用个彻底,将之转化为虎皮、虎牙、虎骨吗?为什么弟弟们会觉得他们老爹在收到这份“礼物”之后会将之养起来?两个小皇子都震惊了,还,还会这样?刘彘当下露出深思的表情,沉思了好一会,然后他对兄长说道:“阿兄,彘儿可以告诉父王那件事吗?”那件?赵王看向自己的弟弟,就见后者慎重点了点头,刘小猪便又是一副放松下来的模样。赵王忍了忍,没忍住,他单手撑住抽痛的额角,“你们先同我说说,莫要犯了忌讳。”于是,从邯郸到长安一路,他听了一耳朵弟弟们做的那些事。到了最后,他都有些麻木了。但是,不知道是弟弟们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还是他的理解问题不佳,弟弟说的那些东西……他怎的有些听不懂?嗯,肯定是弟弟们的表达能力有问题。“胜儿是说,要将中山国和泉州的海港连接起来?”做完心理建设,开始忧心弟弟们表达能力问题的赵王吃瓜的动作一顿,他初时只觉得那是异想天开,片刻后又觉得似乎有些个意思。他没有见到过中山号,自然不知道弟弟造出来的船有多大,在他想象里头还是一个船队的规模。既然是小船队规模……弟弟想玩就玩吧,他没什么意见。要是亏了……哎,大不了送些粮食过去救济一下弟弟,能咋办呢,弟弟都是债啊。要是成了,他也可以在期中参上一脚赚些老婆本儿子本回来。赵国占地面积不大,主要是一个商业城市,因此赵国是一个典型少府比大司农有钱的藩国。但是钱哪有嫌弃多的?赵王才没有这么奢侈。而且作为贾夫人的长子,他未来还要承担奉养母亲的职责,要撑起一国太后的威仪,也不是一笔小开支。赵王殿下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一笔,然后他就听到了熊弟弟们的“雄图霸业”。作为幼弟的刘彘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人生理想和哥哥们共享了,赵王听到小弟一开口就是「打倒匈奴抢公主,还要把匈奴公主抢回来」的念头陷入了无语之中。那啥,弟弟哟,你有考虑过匈奴公主要是真的抢回来要怎么办嘛?老爹是肯定不会收下的,若是真收下了你就是在给你亲妈找不痛快,而且平白增了匈奴公主一个辈分,最大的可能就是谁带回来谁消化……他缓缓转头看向亲弟,夏安然对上兄长的灵魂拷问,默默转开了自己的视线。赵王顿时感觉一阵手痒。他不自觉地搓搓手,将这种凶暴的想法按捺下来进入下一个议题。他客客气气地将刘彘先一步请下了马车。等刘小猪顶着一脑袋问号上了自己那辆车之后,赵王便从自己的车架椅子下头掏出了一个鸡毛掸子。不是,阿兄,你为啥会有这个!!夏安然惊呆了,不对,阿兄,你拿这个想要干啥?他反应飞快,第六感疯狂报警。小国王几乎没有犹豫地拔腿就跑赵王一脸狰狞地追下了马车,用他的名义到处去约稿?这个坏弟弟还跑出去说是他提出倡议的,于是拒绝不了的皇子们就纷纷来信冷嘲热讽,天知道他收到兄弟们来信时候是怎样的莫名其妙,为此差点没写信和几个兄弟撕起来。弟弟写给他的信可诚恳了,摆事实讲道理。他在收到信之后还很是欣慰了一番,但是他写给别的兄弟的信呢?不仅添油加醋,还挑拨离间煽风点火。谁教他的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好好教孩子?别逗了,老刘家就没这教育。抄起鸡毛掸子的赵王殿下几个疾步就将弟弟逮了回来,夏安然立刻高声喊道:“阿兄,给弟弟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吧。”“行!”赵王将鸡毛掸子在手里挽出一个剑花,他手握炸毛部分,用杆子点了点弟弟,“说!”于是,急于将功赎罪的小国王就将利用大道建设商业活动区的想法说了,并且还将中山国的例子拿出来给兄长看。通过这个小商业区可以紧紧抓住每一波商人,而且为了防止商人们到了购物区采购一番就掉头,一南一北他还设定了不同的特产。赵王不为所动。大道通过赵国的地方正是他们的国都邯郸,别说是商业区了,赵国是直接靠着大道建了一座城。每个要通往北方的商队都要穿过他们的中轴线,沿着大道边上开设的商铺基本上每一年都盆满钵满,可比夏安然那种隔靴搔痒来得爽快多了。小国王佩服地看着他哥,觉得他哥真是太了不起了,他只是蹭点肉汤,他哥是将肉碗放到了自己面前呀!赵王冷笑一声。拍马屁没用,邯郸城又不是他建的,这个傻弟弟,就连夸人都夸不到点上。小国王连忙举起了免死金牌,“阿兄,中山国研制出了铁丝!”。中国有色金属加工历史非常漫长,在大汉现在就已经出现了金丝线,这种丝线一个是用来做衣服上的绣线,另一个就是用来做玉片的连接线,当然事实上至今为止,也就是这样了。金银丝因为其延展性较好,所以制作起来相对比较简单,只需要将其打成薄片后进行在加工即可。但铁丝就不一样了,铁的延展性差,且生铁脆度高,硬度大,要用这种方法制造铁丝简直效率低下到外人无法忍受的程度。中山国在设计吊绳的时候,就遇到了绳索的硬度问题,如今的绳子完全是草绳,了不起便是藤绳,靠着植物纤维撑起来的硬度很低。而想要吊起更多的货物,绳子的拉力就是一个巨大的考验。小国王想出来的方法就是在绳子中拌入铁丝缠绕分散拉力,甚至于他更想要以草绳裹住铁丝的模式进行使用。将草绳浸泡入桐油后再包在铁丝外头,可以有效防止铁丝生锈。然后他就遭遇到了晴天霹雳。中山国的铁匠内疚地告诉他,按照中山国如今的生产力,无法满足这样的要求。新的冶炼法的确大大提高了铁制品的单产。然而单产和精产不是一回事,如果让他们提供同等质量的精铁那肯定没问题,但是铁丝不行,制作铁丝的时间甚至是锻造铁器的数倍。如果按照小国王的要求造出来的铁丝,其耗费的精力几乎不亚于同等长度的刀。 第219章 作者有话要说:中国本身没有留下来铁丝拉扯技术,肯定有,但是就是没有流传……金丝银丝倒是有,文中的技术是欧洲那边哒。话说你们都没发现关于绳子这边之前被我跳过了鸭,得意叉腰。哈哈哈哈撸皮子变成撸老虎的笑死我啦!话说我在写鸡毛掸子的时候,校对君就来敲我了,她说:鸡毛掸子这个也太不友好了……为什么不弄个毽子什么的?鸡毛掸子一看就特别不和平。我感觉她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推眼镜)哎,我们这代人,家里头都有一个一物多用非常结实的鸡毛掸子呀。泣。话说你们关于【见微知著】【见微知萌】的理解非常到位,大拇指。没错,就是买了口红就想买底妆,然后就是眼影、腮红、隔离、防晒、小裙子,小鞋子,项链发饰一条不归路。而这一切都是口红引起的=w=啊对了,这次出游,我发现黛珂的隔离在西安表现比cpb好很多啊!相似地形的宝宝可以试试黛珂的隔离。价格也很友好,是cpb的一半。cpb的隔离……对油性皮肤的确友好,但是其实我还是比较喜欢哑光,不是很喜欢水光肌来着。黛珂润色效果不错,可以隔离+粉饼直接出门的那种。等我到江浙沪试试它的表现再试试来repo第78章 大汉华章(76) 小豆丁黏黏糊糊地赖在兄长身上要抱抱。这次一回京, 下次什么时候能见面就不知道了。再走一段路胶东国的车马就要来汇合了,到时候作为胶东王的他就不能够再和兄长黏在一块,趁着现在要多黏黏。为此, 他连小伙伴们邀他骑马都给推拒了。夏安然撸了把弟弟的小角头,见小豆丁心情低落也不多说什么。分离, 这是小皇子们的必修课。刘小猪在历史上已经算得上是幸运, 起码他一直陪在亲生父母身边,更是陪到了父亲最后一刻, 而其余的皇子们都没有见到帝王的最后一面, 他们甚至是帝王去世之后很久以后才知道了这一信息。帝王过世, 新旧王交替,为了国家稳定新王必须马不停蹄上任。是以,对于小皇子们来说, 他们接到的与其说是父亲过世的通知,不如说是弟弟即位的告知书。这其中有多少防备姿态,只有当事人才知道。整个皇宫中最柔软的人是他们的大哥刘荣, 其次就应当是他怀里的这个小豆丁了。夏安然捏了捏弟弟的羊角辫子,觉得弟弟压在身上实在有些重, 加上弟弟这么黏糊他也不好做事啊, 于是做出一副忽然猛然间想到了什么的姿态说:“彘儿,你书都背完了吗”怀中的小身子微微一僵, 小豆丁仰起脸,表情特别委屈,“彘儿前几日就背完啦!阿兄你不记得啦!”夏安然就这个姿势,嘿咻嘿咻地从箱笼里头又掏出了几本书, 义正辞严地说道:“阿兄怎么会不记得呢?但是彘儿啊,阿兄一想觉得我们学的还是少了些, 万一父王考校功课就麻烦了。”刘彘小嘴巴张得老大,难以相信自己刚刚还觉得最好的兄长居然让他在旅游过程中还要背书。这,这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小国王还特别振振有词,“多学一些总是不会错的,彘儿你要想想,你学得多学得快,阿父就会越高兴,以后还能不能出来玩就全看在这一举啦!”刘彘:……阿兄你当我是笨蛋吗?一山还有一山高,学无止境难道不是你说的吗?刘彘默默摇铃,等到车停后利落地跳下了马车,气哼哼地跑去找了小伙伴们。还是和小伙伴们一起骑马比较好,不陪坏哥哥说话了。小豆丁之前那点即将与兄长离别的小惆怅顿时一扫而空。一日之内抛弃了兄长又被弟弟抛弃的夏然心安理得地独享了一个小马车,然后他展开了中山国那边快马运送来的卷轴。上头写的是一个好消息,中山号经过小半月的航程,顺利归国,货物均都完好无损,就连此次试验运来的数十头牲畜也安然抵达。此次中山国船上备好的饲料都是特地配置的精饲料和之前制作的青贮,适口性极佳,所以这些本来以为会晕船的牲畜等地上秤之后非但没有掉膘,有的还胖了几斤。畜官起先不知情,还以为是河间国做生意厚道,等搞明白之后再看向兽栏的眼神就不对了。如果不是被人拉着,他恐怕都想要将中山国所有的牲畜都塞进去住上一段时间。这个小格子养膘的能力太惊人了。事实上,有同样想法的不仅仅是中山国的畜官,河间国派来随船的官员亦然,他几乎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路船行却越活越胖的牲畜们,情不自禁地跟着想要将兽栏也去应用一回。这长膘的速度太快,当然他心里也非常清楚,秘诀不在于兽栏,而是中山国配置的兽类饲料。中山国的人居然奢侈到会给牲畜配备饲料的程度,这一点在他们看来也是极其难以置信的。而经过研究他发现,这些饲料中不单单是干草,还有许多粮食谷类。这吃得比人还好啊!当然,这个想法是他基于寻常人生活水准而发出的感慨,河间国富庶,自不至于如此。除了寻常的谷物之外,里头还混入了些他不知道是何物的粗纤维物质。根据畜官的经验看来,他认为这种物质才是吸引牲畜的关键所在。可惜一时半会儿间他看不透这个。河间国的畜官每日都在牲畜栏边上绕来绕去的举动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但是看他在认真研究饲料而没有起什么歹心,众人便也不多加干涉。只是自家的寻常饲料在别人看来是竭力想要破解的配方,这一点来说……嘿,还挺爽的。咳咳,忽略这些带着点不友好的想法,中山国的船员们和河间国派来的官吏们总体来说还是相处和谐的。毕竟他们是兄弟国嘛,要守望相助来着。 第221章 在他还是婴孩的时候,他母亲便忙着争宠,还要照顾腹中胎儿,等他到了少年时候,母亲忙着和程姬以及当时青春年少的贾姬、温顺可爱的王姬争宠。老大刘荣是她得宠的保障,老三刘阏于是她的幼子,夹在中间的老二自然是比较尴尬的。老二的性格也被养得有些软,在后来更是一心投入儒学的怀抱,寄情学术研究。在别的皇子们……尤其是贾夫人长子的赵王看来,这便是有些软弱了。刘彭祖性格强硬,自然是看不上这一种软和。在听到小国王说了「等大家到了长安,一同下榻到馆舍里头之后大家可以再核对一下,如果有问题可以再改」之后,刘彭祖才稍稍平复了下心情。但这也没用,他受到的惊吓难道是这么容易就可以被抹平的吗?才不会呢!夏安然叹了口气,无语地看了眼自家兄长,觉得兄长这实在是太傲娇啦!行吧,他给刘彘使了个眼色,兄弟二人齐齐对赵王使出了刘家的撒娇大法——两兄弟对着刘彭祖其实也强健不到哪儿去的小身板一阵敲击。刘彭祖梗着脖子撑了会儿,最后还是没撑住,一边喊着成何体统,一边一手一个将糟心弟弟们给拎了起来。他指指大的,“多大了?还这么闹腾!”又指指小的,“马上就要和胶东国的车队汇合了,你是准备让你们胶东国丞看到你这个样子?”听到胶东国丞,刘彘的小表情立刻转为正经认真的模样,用实际行动表示「彘儿可严肃啦」。虽然刘彘对此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期待,但是当他看到胶东国的队伍在其丞相带领下提前等在了汇合处时,刘小猪还是十分满意的。作为胶东国的国君,虽然年纪还幼小,但刘彘必须表现出一国之君的模样。他换上了王国的冕服,佩戴了象征他胶东王身份的印绶,带着他的小伴读们接受了胶东国相的觐见。作为胶东国实际上的掌权人,胶东国相和刘彘当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彼此都很熟稔,自然也免去了检验身份这一项形式主义。彼此气氛还是不错的——当然,这是事后夏安然从刘彘口中听说的。刘彘面见胶东国相的时候夏安然并不在场,这种需要建立弟弟威严的时候,小国王才不会去插上一脚呢。晚上,刘小猪一边泡脚一边将他对于胶东国丞的感想说给了夏安然听。事实上,在过去的一年中,胶东国丞做得滴水不漏,他几乎一应将胶东国的各项事务都送到刘彘面前进行批示和报告。当然有鉴于距离限制,以及刘彘实际上并未亲政,这一些也是走一个过场罢了。虽然是形式主义,但夏安然还是会时常拿着胶东国的国务对着弟弟分析一番,偶尔有他都拿不准的便去询问郅都。最后大家都得出结论,刘彘的丞相能力很强,做事也很靠谱,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郅都一样,属于那种眼睛里面揉不得沙子的类型。胶东国富庶,又是齐鲁之地,世家豪门颇多。但凡这种豪门多的地方,里头就免不了有腌臜。但这一切都被这个丞相一点一点地啃下来了。曾经也在齐鲁之地当过官的郅都对这位后辈也非常的赞赏,夏安然默默研究了一下这位胶东国丞送过来的案卷,忍不住腹诽:这难道就是酷吏之间的惺惺相惜吗?没错,刘彘的这一位丞相也能算得上是一个酷吏。汉承秦律。秦朝又是以法治国,法律条款和刑法极为严苛。纵然西汉自建国以来数次减轻刑法,但事实上现在大汉的法律规定依然不能比照后世,不光是律法严苛,还存在量刑的标准不够明确的问题。标准不明确也就算了了,连刑具也没有个标准。譬如笞刑,也就是杖打,这个一般是打背部,但是背部其实是个泛指,比如,你打腰部可以,打背部可以,打臀部也可以。前者只需三四下就能打到人伤了腰椎,丧失劳动能力,打背部的能挺个五六下吧,打臀部起码能撑到十来下没问题。而且笞刑的刑具还不是官方下发的,完全取决于施法者。如此便给了施刑者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收受贿赂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想要少受点苦,就得塞个小红包,人家用竹板高高抬起轻轻落下,只听个脆响,伤势不会太重。如果不塞红包,那就得看施刑者的心情了。如此一来,哪里还有司法的公平可言?受此启发,小国王这次带入京的奏书中就有写到这件事,他个人建议施罚刑具应由官方制作统一下发,或者就是统一材质、规制由地方制作。如果条件允许,干脆每个地区建立一个集中受罚点,由利益无关者或者是专业的职业施刑者来实施刑罚。但是,后一条被郅都驳回了。无他,成本太高。好吧,小国王对弟弟说:“丞相说得也有道理,罪人打完了板子难道还要让被打的人一路走回户籍地,这样一走指不定本来也就是躺一躺的事,变成伤口感染啦!”刘彘也跟着叹了口气,一脸忧愁得说道,“其实我觉得阿兄的法子是个好方法呀,这样就可以避免底下的人贪墨和草菅人命了!”“说到底还是穷。”小国王捏捏拳头,想到了现代新加坡的鞭刑,这是一个现代少数还有的肉刑国家之一。这种肉刑法在施罚时候会有医生在场,每一鞭抽打完之后医生都会检查受刑者的身体状况,甚至帮着免费治疗。一旦发现受刑者的身体承受不了下一鞭,便会暂停鞭刑,治好后再继续打,打得受不了再治,反正犯人是绝对一鞭都逃不了。当然,这自然也会造成新加坡的医疗资源的浪费,但效果显著。别的国家还有可能发生穷苦者因为活不下去刻意犯罪去蹭牢饭的情况,但新加坡几乎没有。“等我们有钱了!”刘彘跟着捏起了拳头,“彘儿就要在胶东国建一个司法中心!到时候该打屁屁的一个都逃不掉,全用鸡毛掸子打!”没错,在刘彘的世界里,最可怕的刑罚就是用鸡毛掸子打屁屁咯!但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法学大拿刘彭祖亲自上阵给弟弟科普了下大汉的法律,然后他发现自家九弟居然也是半个法盲,干脆两个拉着一起说。讨论会很快吸引了了中山国和胶东国的两位丞相,大家群策群力之下,居然整理出了一本案例分析的小册子。夏安然看了看自己和弟弟抄录下的小本子,觉得上头的案例分析题非常有研究价值,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摘抄了几题大家讨论的最激烈,也最有争议的案例当做考题寄给了韩婴。等到后来刘彭祖享受完了弟弟的“小意奉承”之后,一脸骄矜地表示「阿兄来给你出题叭」时,他便对上了弟弟一张写着「咦,阿兄你不是帮我出了一本子题,我已经不需要了呀」的表情。刘彭祖:……好气哦,这个弟弟不想要了。 第223章 “野猪?”刘彭祖浓眉紧锁,他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便狐疑地看向了窦皖。此时,他们正在大道附近的树林暂歇, 此处草木葱郁,的确是野猪喜欢待着的地方,只是这里到底靠近大道,车马川流且常有兵士巡逻,野生动物应当不会主动靠近。然而窦皖面色真诚,不似作伪,刘彭祖无意在这一点上多做计较。于是,赵王殿下便拎着一脸惨兮兮的弟弟就往车架的方向走,还顺手将手中的长剑塞到了弟弟的怀里让他抱着,然后路上看到了探头探脑的刘小猪便又多拎了一只。看到刘彘的时候,他心里头已经有八成把握这野猪之事是假的了。估计是自家十弟找的借口。当哥哥的看破不说破,反正教训弟弟的目的已经达到,在属从下头给个面子也无妨。再不好好修理弟弟一顿,他怕是要上天了。自家弟弟长着个聪明的脑袋瓜子,偏偏不知道藏拙,现在顶头是自家老爹还好,要是新王登基了,哪个能容得下他?还皮皮皮,也不怕哪天皮断腿。也不知道太傅是怎么教的,他印象里面的弟弟还是很成熟稳重的,就一个错眼,人就朝着奇怪的方向长了。凶残的哥哥心里头正排演着如何将长成歪脖子树的弟弟拗回来时,便听闻一声惊呼:“殿下小心,有彘!”刘彭祖眸光一利,将手中的两个弟弟都往身后塞去,然后顺手抽出了被夏安然抱着的长剑,眸光锋利。刘彭祖要教育弟弟自然不会太靠近人群,免得弟弟面子挂不住。因此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大部队稍稍有些距离,而现在这不过十来米的距离便成了一道鸿沟。方才那人的惊呼为野猪指明了方向。冬春交接之际,野猪都在求偶期,公猪为了拱卫地盘保护幼崽,性格本就狂暴。别说这边都是小少年了,就算这边都是壮汉,野猪莽脾气一发也要冲过来。都是一身腱子肉,谁怕谁啊?反正人类再壮也没有我壮,来啊,来对冲啊!这一窝组团冲过来的是一个一头公猪、三头母猪和一窝小猪组成的野猪家族。公猪将獠牙已经对准了刘彭祖,显然他举着兵器的动作已经被视作挑衅。于是,野猪脚下踩尘,目露凶光,急速向着刘彭祖冲了过去。刘彭祖深吸一口气前进一步双手握剑,他沉声对后面两个弟弟吩咐:“尔等速速正身倒跑,为兄来挡住野猪。”“阿兄?”刘彘小声叫唤。刘彭祖随即厉声轻斥。他内心只觉得紧张不已,额角更是渗出了冷汗,但是在弟弟们面前还是要努力撑住颜面,“莫要多说,赶紧后撤,吾为兄,自当……”他话还没说完,就听破空声传来,正在长途奔袭的野猪惨叫一声,鼻子上扎了一根精巧的小箭。它停下了脚步疯狂甩头想要将箭矢摔落,但箭矢却扎得很稳,见一时甩不掉,野猪看着几个两脚兽的眼神顿时闪出了凶光。成年的野猪在野外喜好滚泥,平日里还会在树上磨蹭以将皮肤表层的泥面摩擦均匀,这些泥在干涸之后便成为了它们全天然的铠甲,甚至可以说是刀箭不入的程度。寻常猎户若是在野外看到野猪第一反应绝对是上树。若非实在没办法,他们定然不会和这些将近两百公斤的大家伙硬碰硬,就是因为这一身“铠甲”。但野猪绝无可能武装到鼻子,因为鼻子是它们的寻食器官,上头布满了各种血管和神经,如果往鼻子上裹泥就会影响它们寻食。不过这一箭完全是因为凑巧。刘彘摸了摸自己的小手弩,对于自己射歪了有些害羞,其实,其实……他瞄准的时候野猪的眼睛。手弩是夏安然临行前给弟弟配备的小武器,就是怕路上有个什么意外,但是这东西虽小,杀伤力却也不小,小国王生怕弟弟一时兴起拿它出来玩耍伤到人,便和弟弟又有“约法三章”。当中就有一条是除非事态紧急,非兄长允许不得用,刘彘方才一声其实叫的不是赵王,而是夏安然来着。被解封小弓弩后的刘彘可兴奋坏了,丝毫没有“自相残杀”内疚感的刘小猪又往小手弩里头塞了一根弓失,跃跃欲试地再次对准了猪眼睛……阿兄曾经说过,任何野兽的弱点都是眼睛,只要它们失去了视觉……但还没等他完成瞄准,小豆丁就被兄长直接拦腰抱了起来。夏安然抱着弟弟腰身一转就将他往石头后面塞了进去,然后他自己拔刀出鞘,和窦皖、刘彭祖呈三角态势挡在了刘彘藏身的石头前面。三个少年人背对刘彘将他牢牢护在背后,面对刨地准备冲刺的野猪,夏安然还抽空将手中环首刀和刘彭祖那象征意义大过于实用价值的宝剑换了一下。还未等刘彭祖因弟弟的胡来而扭头瞪他,野猪家族便在公猪的愤怒嚎叫声中冲上前来。等到三位王国丞相带军赶到时,便见到三个小少年丝毫无畏地迎战四头大彘,而胶东王则躲在石头后用小弩抿着小嘴放冷箭的场景。春雪未融,大汉朝最尊贵的宫殿群落内,妃色的宫殿象征这此处主人独一无二的身份。此间主人此时一脸倦容,在这个乍暖还寒时依然披着大氅,捧着暖炉,只消打一个照面便知晓她身体状况不佳。但她面上却依然挂着笑,看着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们在她的殿中互相调笑,并未表现出一丝软弱。“要说来啊,这还是殿下们第一次朝见,我这心里多少有些不是太稳当。”一个面容艳丽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四殿下,五殿下和八殿下可是赶在一块来了?我听闻按照规矩……我们这些当母妃的,一次只能见一位殿下?最多不可超过三次?”她掰了掰手指,叹道:“一共不过二十来日,还要舍去殿下们吃宴的时间……这可怎么排得过来?”“姐姐,你可千万不能偏心,宁可大家都少见一次,也不能有个轻省。”一女子细声细气地说道。“哦?妹妹这是如何说的?”“哎,姐姐有所不知,我那几个孩儿,虽然年岁还小,却已是要讲究公平,”女子蹙眉叹息,似有万千无奈,“他们尚不过车轮,便要我这个母亲给他们以公平,莫要说三位殿下了,常言道,不患寡……就患不均啊。”她这话一说,堂内的女人们都似有似无地将目光从这张光彩照人的面上扫过,女子恍若未觉,面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体贴,而被她劝说之人却是觉得喉咙一哽。景帝后宫美人众多,但是要论得意的却也没几个,程姬恰恰是其中之一。无他,她曾经将帝王的注意力从栗姬那边夺过来,更是生下了三位皇子,其中江都王刘非更是殿下如今的几位皇子中最亮眼的一位。七国之乱时,刘非不过十七岁便为父分忧带兵镇压叛乱,战功彪悍,因为这点,刘非便被刘启从汝南王迁为江都王,所治为昔日吴国之地,极为富庶。这可是诸位皇子中独一份。而且程姬有三个儿子,皆都封王,这点便足以她傲视群妃了,就算是在栗姬面前也绝不逊色。栗姬算什么,她的孩儿们不过占了个排名罢了,论勇武比不过她的非儿,论能干比不过她的余儿,论聪慧也比不过她的端儿。但唯独有一人她却是要矮个头的,便是方才发言的王皃姁。 第225章 宴间,她的目光和王美人的目光对上,两位母亲都从彼此的眼光中看出了担心。食不知味地吃完了膳食,在自椒房殿走回自己的宫楼之时,贾夫人和王美人极有默契地走在了人群的最后。“姐姐,可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王美人最先沉不住气。和贾夫人不同的是,王美人只有一个儿子。况且,这个儿子今年才五岁,虚岁不过七岁,母子相别便有一年,好不容易要相见时却听闻才五岁的儿子去打了野猪……这让她怎么能不担心?这孩子怎么就和野猪遇上了,真当刘彘的名字里头有个彘字,就能和野猪套近乎不成?“妹妹莫要担心。”贾夫人轻轻捏了捏王娡的手,“陛下既然未说什么,那殿下们定然是无碍的。”她温言安慰着王美人,同时也是在安慰自己,“三位藩王同行,所带军队定不下数千,数千兵士怎么就会让三位藩王动手呢……”王美人也被说服了,她很快也想到这可能是兵士们让功之类的,小国王们或许是最后补刀或者远程放放冷箭什么的,也安下心来。这一安心,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忙向贾夫人道谢:“还多亏七殿下和九殿下照顾彘儿了。”想也知道这份功劳定然是两位殿下给刘彘加上去的,毕竟刘小猪才那么点点大,哪有可能勇斗野猪呢。两位殿下在帝王面前提携弟弟的姿态很是明显,王美人自然要为此道谢。其实她想岔了,刘小猪是正经出了份力的。刘小猪年纪虽小,但是胆子贼大,他在兄长们力扛野猪的时候不停在后头放冷箭,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打野选手。作为主攻手的赵王手持夏安然的环首刀英勇无比,刀刀破肉,越打越兴奋。窦皖年岁虽小却力道极大,面对体量庞大的对手也全然不惧,寸步不退。夏安然刀术不佳,剑术却有模有样,身段灵活,主要负责掩护辅助。三个人虽是初次配合却也是默契有佳,就如同小山一般硬生生地挡下几头野猪的冲撞直至救援到达,最后也只是少许擦伤而已。夏安然惊叹地看着郅都双手一拧,握着公猪的獠牙鼓起肌肉,将这座肉山高举过头顶然后狠狠掼倒在地上。被摔懵的巨大野猪立刻被扑上来的兵士困住了手脚塞住了猪嘴,只能无力哼哼。这番勇武姿态,便是连后来拔刀跟上的赵国、胶东国丞相都大声为之叫好。两个丞相自然不甘落于下峰,一人对上了一头母猪,不过数下便将之制服。此时三国尉官亦是赶到,然而这几位武职只能眼看着自己的风头被丞相们全然抢走,压根没出说理去。就连亲兵也高举长戟为几位丞相和勇猛的小皇子们呐喊,当然也为即将到嘴的肉汤呐喊。夏安然却在此时视线定定看着那一头被捆起来的野猪,摸了摸下巴。想要搞事的心正蠢蠢欲动第80章 大汉华章(78) 论礼, 藩王朝见是在长安郊外等候大鸿胪持节而来,再将其一一引入藩王府邸。此后帝王还要为藩王们召开盛大的欢迎晚宴,并且一对一交流面谈若干次, 最后再将人送离长安。莫要小看这番复杂礼仪,这其中表现的是帝王和藩王之间的守望相助和恭顺之态。像夏安然这种小皇子相对来说礼节会宽松一些, 毕竟他们是臣子见君父, 对儿子帝王也不会过于严苛,而见叔伯辈时候的礼仪可就复杂多了。但虽然可以简化, 但是这个过程还是免不了的, 所以三位藩王必须在郊外等上些时候, 并且派遣属国内的官员将此行陪同的所有人员尽数报上,然后由大鸿胪派人清点正确后方可搭乘帝王派来的马车入城。所以在中山国派出去通告的人时,夏安然点了那头被郅都所擒的野猪一并入城。用他的说法, 野猪是表达三个小皇子勇猛的象征,但实际上呢……这头野猪既然是郅都制服的。而若干年前,郅都就欠了小国王的母亲贾夫人一头猪, 现在小国王又送上了一头由郅都制服的猪……夏安然当然不好明说,就只是暗搓搓地想看他亲爹能不能体会到这个梗啦。估摸着景帝也是能心领神会的, 若非有此恶趣味, 他当初也不会将郅都派去中山国为相了。咦?难道恶趣味也会遗传?夏安然在心里不厚道地把锅甩给了他的皇帝老爹。景帝一转手把半扇肉送去了后宫,自己留下了半扇, 然后宴待诸官,口中极为谦虚地表示:哎呀,这是朕那些个臭小子打来的,这彘肉腥膻, 要花费好些力气去腥……哎,小崽子不懂得吃, 你说打什么野猪呢,冬令时真是羊肉最美……嘚啵嘚啵……堂下诸位臣子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一副「您说是什么都是对的」的谦恭模样,心中想些什么就不得而知啦。反正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话,因为在次日之后,长安城城郊的野猪一个个都被抄了老窝。纵然野猪再愤怒也无处说理去,长安城的勋贵们就是明摆着不让它们好好过冬。打不过,那就只能逃呗。藩王朝见之时,长安城陷入了举城看热闹的状态。但凡有空闲的百姓多围聚在道路两侧,等着看藩王入京的仪仗队。他们对人长啥样倒是没啥兴趣,反正都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但是对他们带了什么很感兴趣。藩王乘坐的马车是朝廷派去的,这点大家都一样,无非也就是名号不一,但带来的礼物那可就五花八门各具特色啦!藩王们入京时候也完全不介意向民众们展示他们的富庶,通常会将礼品一路展示出来。因此,长安的人民总是一国民众之中见识最为广博的。当然,这倒不是藩王们有心炫耀……咳,至少不完全是,大部分还是为了自己的藩国打广告。通过朝见送上的礼物来宣传自己的藩国,也是一个很不错的手段,大概意思就是:看,我这里很富庶哦!欢迎前来经商、旅游、定居,能带资入国就更好啦!同时,也有特色宣传。比如喜好文化的河间王,他就带了满满一车的书册……全纸书的那种,这满满一车的量可就大了,据说都是河间王这些年来收集到的新书。譬如江都王刘非,这位带来了大量的漆器,其中有一件漆器屏风用了足足三头牛来拉车。虽然用锦缎包裹,但其体量一看就知道极其庞大,且定然堂皇富丽。另外还有送当地土特产的,比如胶西王,这位送的“土特产”就是黄海的海参和鱼干,其中还有若干条足有成人两臂长的鱼干,让身处内陆只见过河鱼的长安城人啧啧称奇。这些都是正常画风,但也有那么几个画风格外不一样的。 第227章 刘非于此最为敏感,他当即指出了这个问题,“若如阿胜所想实行,消息人皆可看,皆可取,要如何防着细作?”几个年长的藩王都想了这点,以前人到人传递信件,虽然必然有可能会有消息遗漏,但是抓到人也更加容易。但是如果按照夏安然的说法,将信息布告,细作藏在人群之中,要如何找到人?就算发现了消息有问题顺着收件人去找,但若细作狡猾,寄件时候随便写上一个并不存在的地址,或者根本不存在的收件人呢?小国王神秘一笑,他将刘小猪推到人前,说:“彘儿有想到解决方法哦!”刘小猪面对兄长们的灼灼目光,丝毫不怯场。方法其实很简单,换一下展示方法就好,消息藏在信封内部,对外仅展示收件人地址和姓名,让收件人自己来领取。说着,他还甩着小胖手给兄长们展示了一下要怎么将一张纸折叠成为一个能够在内部书写,又能当做包装的信封,在用胶水粘好之后可以将它直接贴在榜子上,成本极其低廉。夏安然赞赏地拍了拍踮起脚将信封贴在板子上的弟弟的肩膀,然后向各位兄长们继续安利,“中山国内已经开始试运行……利润极大。”虽然他并未明说,但是了解弟弟赚钱能力的几个兄长齐齐眼睛一眯,这个模式十分简单,本身也可以仿照,几人心中都将此事记在了心里,但是是否实行……待定。中山国的封地面积广袤,且为南北走向,最南端到最北端要走上七八日,所以这种花点钱传个口信的行为很有市场,别的封国……譬如赵国,这种地形比较圆润的就没什么意义,倒是国和国之间连通的可以商量。对于自己有马队的小国王们来说,多这项业务需要增加的成本微乎其微,但总体来说……他们觉得也没多大意义。不知道文件传递在快递业利润有多大的小国王们在心中迅速将之划为鸡肋。会议主持人河间王点头表示了解了弟弟的功绩,三言两语将小国王写的乱七八糟的报告书重新整理完之后挥手示意下一个。下一个登场的就是长沙王刘发。河间王看着这个不太熟悉的弟弟直接开口,“糖板为何物?白糖、赤糖又为何物?”创造名词的时候都不写个备注的吗?现在的弟弟都那么熊的?其实,这个名词是中山王告知的,所以,长沙王就以为这就是中原的新名词。完全被弟弟牵连的刘发正犹豫,这些个名词要如何解释?太伤脑筋了。最后,刘发觉得用语言说不太清,干脆掏了下自己的行李,拿出了实物展示给了兄弟们看。如果说看到糖块时候,几个兄长还能保持冷静,但等盒子被打开显露出了白得像雪一样的糖之时,他们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尤其在小皇子们取了茶点直接蘸糖塞进嘴里试吃之后,入口纯粹且极其饱满的甜蜜滋味瞬间让小少年们爆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如何市?这不仅仅是颜控的问题,还有白糖的味道的确是要比红糖更加清冽更加纯粹一些。在皇子们看来,这种更加清雅的味道便是他们想要追求的甜蜜滋味。“什么白糖!”河间王对此发表批评,“此物清甜,貌似霜雪,兄以为当命名糖霜。”文化人的话一出口立刻得到了兄弟们的一致认可。河间王看了眼长沙王,后者被他看得汗毛一炸,立刻点头表示谢兄长更名,糖霜之名确实比白糖好听不少。河间王立刻落笔,将这名字从刘发的小本本上头改掉了。夏安然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理会这些围绕着糖罐子做文章的兄长们,他视线流转,注意到了弟弟对着糖罐子那垂涎的眼神,顿时好气又好笑。“阿兄可是有饿着你啦!”夏安然凑过去,捏捏刘彘快要淌下口水来的腮帮子。刘彘立刻咕嘟一声将口水咽下,很是气短地看了哥哥一眼,那小眼神明明白白——阿兄你不给我吃糖!中山国的蔗糖和糖浆储备不多,毕竟中山国的所在地并不适宜种植甘蔗,要吃甜,要么就养蜂蜜,要么就只能采买。但虽然甘蔗不行,黍却可以种。黍在现代有一个大家更为熟悉的名字,叫做高粱。作为已经被排出五谷阵列的作物,除了极少数地区,基本已经不再种植高粱,即便种植,其身份也是经济作物。理由很简单,它虽然产量不低,但比不过稻麦;且口味苦涩,适口性差。除了对环境要求低之外,基本不具备优势。而在西汉,在国家以粟米作为主要计算单位后,能种粟的地方都种了粟,粟黍的种植环境也差不多,如此一来,黍自然渐渐退出了市场。而且黍还有一个谈不上是缺点的缺点,它的果实——也就是糜子,非常受雀鸟类的欢迎。如果大规模种植的话,对于农人来说要从雀鸟口中抢粮在无法快速、大规模集约化收获的西汉是非常难的一件事。这一点是郅都在他试着种植黍的时候告诉他的。比起大颗粒的麦子和水稻,小颗粒的黍实在太难保卫,而且脱粒的难度也很高。久而久之,少数种植黍的要么是地实在不适合,要么就是用来酿酒,黍糖分高,在酿酒的过程中其能够给各种分子提供大量的能量转换资源,也因此黍酒的滋味会比旁的作物酿出来的酒滋味更加醇厚一些。而造成黍口感不好的单宁也会在这一过程中被转化,成为一种特殊的香气。这也是后世中国的白酒几乎是高粱酒的天下的原因。但夏安然当时种植黍可不是为了酿酒,他是为了黍的杆子。黍的杆子糖分很高,尤其在其灌浆期的时候砍下,其糖度甚至可以跟很多水果相媲美。在夏安然小的时候,街上还经常会售卖这一种叫做“甜芦粟”的植物,比一根手指稍粗,外表呈现青翠的绿色,是和甘蔗一样嚼着吃。在大天朝基建还没有开始发威的时代,当时甘蔗还是一种较为奢侈的南方植物,而甜芦粟这种生长在北方,耐贫瘠、耐盐碱,咋咋都能活的植物在当时很是满足了小朋友们的馋嘴。当然,它的糖度比不过甘蔗,且皮厚锋利,无法用刨子去皮只能上嘴啃咬,很容易磨破嘴皮。是以,在后来甘蔗进入北方市场后,甜芦粟就渐渐少了,只有怀念童年的人会跑到农家里头特地买了吃,基本不做大型商业化种植。而就算是农家,也多为种着玩罢了。当然,现代吃的品种是经过改良后的甜高粱,和原生高粱还是有所区别,但和现在同样没有经过改良的甘蔗相比,夏安然觉得高粱杆子的含糖量应该也没差多少。没错,小国王种高粱是想要榨糖吃的。但当他实在嘴馋,偷偷摸摸砍断了高粱咬着吃的时候,正好被刘小猪抓了个正着。为了堵住弟弟的嘴,夏安然悄悄分过去了一根高粱杆子,然后兄弟二人齐齐被这种清雅的甜味所折服,没忍住,又悄悄砍了好几根杆子直接吧唧吧唧干嚼下肚了。此后,刘彘就一直等着高粱灌浆,因为阿兄说那时候更加好吃。但很可惜的是,他没等到。这些高粱被拿来制作成青贮饲料了。因为汉匈贸易的关系,中山国多了大量的牲畜,这些牲畜每天要消耗的饲料极为可观,按照原本的储备自然是无法满足它们需求的。当时小国王为了饲料也是操碎了心,到处转圈圈磨地板,最后视线就落在了快要成熟的高粱杆子上头。他是真的挣扎过的,毕竟如果真的能用黍杆制糖,那么其利益定当不菲,这样的经济作物拿来做饲料多少还是有些浪费。奈何时不我待啊。作者有话要说: 第229章 小少年将食盒放下,对着帝王作揖,“儿见过父皇,父皇长乐无极,千秋万岁。”“起来吧,你这是拿的什么?”刘启看了眼小儿子手上的漆木食盒,咳意被压制下去后,他也有心情说上几句了。夏安然立时将盒子打了开来,里头交叠放着若干个小漆碗,“六哥带了好些糖来,儿便拿这唤人做了些点心,阿父尝尝?”“这样。”刘启笑了一声,“那为父倒是要尝尝的。”他拎起一根麻花塞进嘴里,一入口便是红糖醇厚又带着些焦香的甜蜜滋味,当下挑了挑眉,三两口将它咬开,发现里头还是正常的麻花模样,只不过外头裹了糖浆。这做法倒是稀奇。麻花味咸,糖液清甜,这一口下口味分层,最后口腔中便是满口清香,叫人吃了还想吃。“味道倒是不错,没想到我儿还有这一手。”刘启赞道。“儿子哪儿有这手艺,厨匠做的,我也只是提了个意见罢了。”小国王抿嘴一笑,然后从漆盒里头又拿出了一个大肚子水瓮。这东西应当是拿勺子舀水,但这里没勺子,夏安然便只能想办法倒,只是如今的壶开口太大又没有引流的小嘴,要将之倒出难度实在有些大。春陀见小国王笨手笨脚的忙上前接过,他动作稳当,三两下就完成了这个高难度动作。夏安然道了声谢,然后将水递给了刘启,“阿父,饮水。”刘启伸手接过,哦哟,热水。他小口饮下,只觉得胸腹间的不适淡了不少,茶水中也是带着点特殊的甜味,他挑挑眉,“里头是放了荸荠?”“是。”夏安然点头,“彘儿喜甜,荸荠水煮后甘甜清香,他很爱喝。”当然,除了荸荠之外其实也撒了糖,现在这个季节他带到长安的自然只有荸荠干,虽说在风干过程中果糖和芳香物质会进一步浓缩,但糖分还是会有流失,故而干货自然比不得新鲜水果甘甜……为了哄骗嗜甜但是不爱吃素的小豆丁,夏安然就往里头撒了糖,让其变成了甜滋滋的果茶。“嗯。”刘启点点头,也没去问这季节哪来的荸荠,他只是伸手让春陀又给倒了一杯,边饮水边招手让小国王也坐下。天寒地冻的,在这里聊天?夏安然看了看这里四处穿风的场景,又看了一眼穿得有些单薄的刘启,想了想还是劝道:“父皇,此处风大,还是莫要久留为好。儿看到馆舍内铺设了火炕,不如到里头去吃些东西?兄长们这次都带来了好些小零嘴,味道都很是不错。”刘启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兄长带来的东西,你怎么就知道味道不错了?”那当然是因为我已经蹭到过吃的了呀,昨天晚上他是靠吃各地特产吃饱哒!夏安然一脸无辜。见他这副模样,刘启笑着摇摇头。他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儿子,“你可知你那些兄长没少来向我告你的状?什么?他的哥哥们是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面子上说我们是一起赚钱的小伙伴,背后却在偷偷地告他的状?这样的行为必须要被狠狠谴责!夏安然立刻瞪圆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状,还特别认真地凑过去问他的老父亲都是谁在背后说他坏话。刘启第一次遇到知道自己被告了状,不想着立刻反省认错的,而是要去找告他之人麻烦的,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连自己到底得罪了哪个皇子都不自知,他这个儿子活得也太糊涂了点吧!对于儿子的连番追问,老父亲哼了一声,回了一句“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你自己想”就将人打发了。夏安然在心中将有可能打他小报告的人盘算了一下,又想了想自己最近做了些什么事情,大概有数之后他一梗脖,表示儿子想好了,儿子最近可乖可乖,完全没有干坏事。如果有人告状,那一定是黑状!饶是刘启涵养再好,此时他也情不自禁地生出了自我怀疑之心——在就藩以前,刘胜是这个性格的吗?好像不是啊,他记得儿子还挺正常来着。所以……儿子放出去的这些时间内,这是被教歪了啊。果然小崽子放出去的时间还是太早了吗?夏安然一眼一眼偷瞄景帝平静的神色,试图从中判断出他心情如何。但是刘启的面子功夫太到家,靠着小国王只练到基础的表情读取技能一时半会间还真不好判定。反倒是刘启被自己儿子用眼角观察他的举动惹得哭笑不得,他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笑骂道:“有什么直接说,你是朕的九子,又不是九女,扭扭捏捏作何?”“嗯……”夏安然捏了捏手掌心,稍微犹豫了下,还是问了刘启一个他没预料到的问题,“彘儿这次还会跟着儿子一起回去吗?”刘启闻言稍愣,他微微侧首,视线自儿子面上轻轻扫过,不答反问:“怎么,舍不得?”夏安然点点头,养刘小猪这种小朋友,感情是肯定要养出来的,毕竟一个聪明会卖萌也会卖蠢的小豆丁实在可爱又好养,每天都在堆积好感度。他嘴唇翕动,小声嘟囔:“毕竟是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一下子要分别的话确实会不舍。”刘启眉毛高高挑起,看着儿子的表情带着啼笑皆非,“你这把你弟弟当作儿子养?”无意间说漏嘴的夏安然立马眨巴着小眼睛摆出一副无辜状。这装傻的姿态看得刘启又好气又好笑,他摆摆手,眉目浅浅,“那肯定不能再给你养了,你才养了一年就把他当做儿子了,再过两年这样的怕是要真叫你爹。”夏安然闻言垂下了眼眸,小尾巴都耷拉了下来,表情极为失落。见他这模样好像真的是失去了儿子的慈祥老父亲,刘启忍不住哼了一声,他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瓜,“彘儿到了该学习的年岁了,再不学就晚了。”小国王微微一怔,他抬眼后对上的是老父亲平静如水的眸子。刘启的手还没有从儿子的脑袋上拿开,顺着他的动作摸到了小少年的发冠上,刘启对上儿子骤缩的瞳孔,明白他知晓了自己的意思。西汉的小皇子们是半散养,有不少到了就藩前也不过大概认了些字,基本没有强制学习任务,就算要学习也得要八九岁以后,才开始跟着母亲识字。现在基本是没有针对小皇子的专业课堂的。 第231章 春陀这些日子均都贴身伺候陛下,当然多少能猜到些陛下在想些什么。陛下对太子不满意,不仅仅是因为太子有个难缠的母家,还因为太子的性格软弱,可以堪堪守国,却不能开疆。刘荣没有什么错。他仁孝,善良,上能孝顺长辈,下可友爱弟妹,也不缺好学之心。作为一个长兄,这便足够了,但作为一个帝王,平庸就是他最大的过错。尤其在他的敌人是梁王的时候。长信宫的老太后一心想要梁王即位的一个理由便是刘荣性子羸弱,还需要磨练。而就算是春陀也毫不怀疑,如果梁王即位,刘荣根本就无法在他的这位叔父下头走上几个来回。刘荣这棵树苗本身实在过于孱弱,而就算景帝再怎么费尽全力,也不可能将所有的枝丫替刘荣尽数清除,所以,他只能选择放弃。刘启为什么会选择想要开始培养刘彻?这一点,夏安然不知道,春陀也不知道。但春陀猜测可能正是因为方才陛下听闻了小殿下们的闲谈,刘彘殿下小小年纪,便有马踏草原之大宏愿,而心生触动吧。虽说少年不识惧滋味,但以刘彘殿下的年岁能够说出如此雄心壮志,也足够令人侧目了。春陀虽在心中猜测不断,但在面子上却丝毫不漏,他默不作声地跟在景帝身后,随着他缓缓步上回宫的马车。夏安然提着篮子远远看着父亲的背影,直到其完全不见才有些惆怅地回头,哪只他一扭头就看到了正歪着脑袋躲在墙角的刘彘,当即被吓了一跳。也是他过于专心了,竟然连小豆丁走过来的动静都没注意到。夏安然冲着弟弟招招手,然后牵起了弟弟有些寒凉的手爪爪,又揉搓了一把将它焐热,“何时过来的。”刘彘抿抿唇,跟着兄长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厅房踱步,“从父皇让阿兄去探望南宫阿姊开始。”夏安然点点头,“等到明天阿兄便上表请入未央,到时候彘儿便同阿兄一起入宫吧。你也有好些时候没有见到王娘娘了吧?”刘彘乖巧应声。二人回到了宴会堂内,哪知一进入便发现兄长们已经打成了一团,而且彼此都是用拳头肉搏。看着这一场景,夏安然莫名想到了将近一年以前,韩嫣和张骞二只菜鸟在地板上滚来滚去互啄着的场面,和此时所见亦有异曲同工之妙啊。——你们年龄也只有三四岁吗?当弟弟的情不自禁腹诽。作者有话要说:哥哥们(打小报告)哥哥们(暗中记仇)叔叔们(明着记仇)叔叔们(打小报告)夏喵(叉腰):我不管,我啥都没干过,有人说我坏话就是他的错!刘启:?!第82章 大汉华章(80) 理所当然的, 刘彘没有吃到小点心。因为宫室内被哥哥们弄得乱七八糟,为了避免消息传出,兄弟们都还要粉饰太平重新整理房间, 等理完了自然谁都没兴趣多说,匆匆散场。一直到夜里躺到了床上, 刘彘都兴致不高。作为藩王, 他自然有自己下榻的馆舍。但是他年岁太小,夏安然将他带在身边自然不会有人说些什么, 所以刘小猪就和在中山国一样, 是和夏安然睡在一块的。当然, 分被子睡。睡相差的宝宝没有人权。弟弟明显低落的情绪自然能够被兄长捕捉到,小国王将弟弟的羊角辫子解开,让他可以埋在软乎乎的鹅毛枕头里面安心睡。见小豆丁撅着屁股全身散发着不开心的气氛, 他便耐心问道:“彘儿怎么不开心了?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小豆丁像毛毛虫一样拱了拱被子,在兄长的连番追问下才闷闷不乐地说道:“兄长们都不愿意带着彘儿去横扫草原……”“他们说他们要自己去,不带彘儿。”“还说彘儿腿太短, 胳膊太细,带过去也是累赘, ”刘小猪翻过身来, 一脸气愤,“他们怎么可以说彘儿是累赘!彘儿明明很快就能长大的!”夏安然看着弟弟愤怒的小模样, 只觉得非常可乐,他将小豆丁伸在外面挥舞的小爪子塞回了被窝,哄道:“对啊对啊,我们彘儿长起来飞快, 很快就能上马搭弓百步穿杨了。”“百步不够!彘儿的目标是两百步!”小豆丁的眼睛在黑夜里头闪着光芒,就像是星子一般, 却因为灯辉所照耀明灭不定。“行!彘儿多喝牛乳多锻炼,跟着将军给你的册子锻炼,一定很快就能两百步穿扬。”小国王哄劝道,小豆丁表示对这个回答很满意。他稍稍后退了下,将空间让给了兄长,夏安然钻进了被窝,让人将灯辉给灭了,室内很快陷入了黑暗。一片寂静中,夏安然看到刘小猪翻了个身定定看着他,“阿兄,”“嗯?”小孩吞吞吐吐,“阿兄觉得彘儿,真的可以吗?”夏安然眯着眼睛打了个小哈欠,他伸手将弟弟搂在了怀里,一下下拍击他的后背哄小孩睡觉。 第233章 夏安然嘴唇翕动,想要说的话却硬是说不出口,生下不喜之人的孩子,甚至将自己的亲身骨肉当做立身的基石,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南宫公主却只是在微微笑着,并无意和弟弟多做解释。有些事,女人能懂,男人却不能。在兄弟们先后如今朝见之时,她的这座宫殿被兄长们一一踏过,几乎每个兄弟都一副愧疚神情,见到她的时候更是支支吾吾,一副想要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安慰的模样。一个两个也罢,个个都是如此,只看得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要她说,当真不必。南宫公主这半年内学了很多,也做了很多,知道的多了,看到的世界就不太一样。等想多了之后,她便渐渐收起了怨天尤人,母后说得对,与其总是纠缠于【为何是我】这个想法不放,不如着眼未来,想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她可以哭哭啼啼得嫁去草原,然后成为一朵水土不服的娇花在那里枯萎,也可以成为坚韧的蒲草,将匈奴和大汉链接起来。更何况……她也有她的使命。少女细白的手指轻轻抚过茶盏,若非指尖带着些肉粉色,一时倒也说不清她的手和瓷盏哪个更白一些。夏安然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指上,随后在瓷盏上停留了好些时候,忽然问道“阿姊喜欢兔子吗?”这个话题的转换让南宫公主有些措手不及,她眨眨眼睛,有些困惑“兔子?”夏安然以为她没见过,就解释道“就是白白的,耳朵长长的毛茸茸那个……”“我知,”南宫见弟弟比手画脚忙打断他,“我也没养过,也谈不上喜欢与否……就尚可吧。怎么,阿弟要送我兔子?”令她意外的是,小少年认真得点了点头,“阿姊,兔子喜食草。”南宫微微偏头,示意他继续说。夏安然稍稍踌躇了下,将自己的良心按了下去,继续说道“只要兔子足够多,那么草场定然要退化。”“退化?”南宫公主品味了下这个新名词,眉头渐渐皱起,就听弟弟继续说道“兔子非常能生,它们甚至可以先后怀上两胎,只要有一公一母两只兔子,一年可以生出百只,而在没有天敌的情况下,只需两三年,就可扩为上千只。”这个数目让南宫公主瞪大了眼睛,但她还是没能明白弟弟的意思,最重要的是“草原上有兔子啊……”“不一样,”小国王摇了摇头说到“草原上的兔子不打洞。”虽然都是兔,但家兔是穴居兔驯养来的,狡兔三窟说的就是它们,但事实上现在撒腿蹦跶在大草原上的野兔却是旷居,它们就连产子都是露天生养,最多也就是挖个浅浅的小土坑把自己藏进去半个身体,聊胜于无得挡上一下。在遇到危险时候,野图多办是就近往灌木丛跑,比起家兔来说他们可谓是长跑冠军,还带中途转向功能,就算是草原上的优秀猎食者有时候遇到野兔也要麻爪。家兔第一反应是找自己的洞穴,它们的奔跑是有明确方向的,是短跑系选手。同时,作为生态链中的一环,草原野兔的食物主要是牧草树叶、灌木的果实,对于草原生态危害不大,甚至它们长期处在贡献出自己投喂草原肉食类动物的奉献地位上家兔则不然。它们曾经有一个壮举,就是靠着十多只家兔几乎使得澳大利亚的牧业半瘫痪。这就是因为家兔的生活习性中有挖洞这一点了。它们在刨洞的过程中会不停得割断牧草的根系,而且家兔比起野兔来说强大得多的生育能力会使得它们的数量快速增长。同时,快速增长的兔子会飞快清空周围的牧草。兔子对于食物的摄取极为贪婪,这也是它们生育的需要,为了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养育足够多的幼崽,家兔的进食几乎是日夜不停的。不间断的进食、不间断的生养、 在地底下挖出一个有一个坑洞加剧水土流失,种种行为都导致了澳大利亚的草场退化。而且兔子非常能吃,10只兔子吃的草就相当于一只羊,偏偏其产出的价值远不如羊。要遏制这种动物数量的增长也不容易。因为对于耿直的草原动物们来说,它们绝对想不到自己的敌人居然还带躲到洞里的,当然草原上也有穴居动物,但是一般这些动物奔跑速度都不算快。而像家兔这种又能跑又能挖的绝对属于地狱级的存在,起码在家兔刚刚进入草原时候是这样。另外一点,对于草原的有蹄类来说,满地的坑洞也能增加它们行进的难度。这一切也就只靠几只兔子就能完成。虽然见效很慢,甚至于早期还需要人工饲养,着重保护,但是以夏安然对于兔子这种即便在现代中国也经常泛滥成灾的动物的了解……也不用多久,它们就能成为草原上的大恶霸。更何况就算这些兔子去了草原依然成为了生态链底层也没有关系。兔子作为极佳的食物来源,它们所投喂的都是草原狼、狐狸等猛兽,还有雕、鹰、枭等猛禽,兔子的数量增加很快也会导致这些猛兽的数量增加。草原猛兽数量增加当然也能给游牧民族带来一定的麻烦。再不济,就算最后这些都没有产生效果,就算是给姐姐增加一点食物也无妨。俗话说飞禽莫如鸪,走兽莫如兔,游牧民族虽然豢养大量的牲畜,但事实上他们的食物都是以奶制品为主,若非重大节日,其实也很少吃肉,这一点姐姐一定吃不惯。兔子好养活又好吃,如过需要大规模迁移的话也无妨,挑几只特别肥的塞在笼子里带走就行,反正生的快。弟弟张嘴叭叭叭一说,有些晕乎的南宫公主只勉强抓住了重点,反,反正她只要养兔子、吃兔子、放生兔子就行了对吧?别的什么都不用管,这倒没什么难度。虽然南宫觉得弟弟说得有些夸张了,不过区区几只兔子怎么就能抢走羊群的草场,并且折断马的蹄子,但是既然是弟弟的一片心意,她自然不会推拒。二人又说了一会,夏安然还送上了一整盒自己收集来的菜种子,让阿姐到了匈奴定居的位置可以试着播种。都是绿叶菜,长的快,弟弟很耿直得说道“多吃蔬菜不容易便秘,匈奴人的饮食太不健康了……”于是,知道得太多的弟弟就被姐姐暴力镇压,南宫公主直接抄起一个柿子饼就将弟弟的嘴巴一整个堵住,半点缝隙都不留。小皇子就着柿子饼嚼了两下,皱了皱眉眉头,居然自己从袖兜里面掏出了一个小罐子往上头又撒了些白白的粉末,然后再一口塞进口中。南宫公主以为弟弟这是在往柿子饼上撒盐,顿时被这奇特的吃法惊了一跳。此时的柿子饼并不是将柿子风干后所得的那种柿饼,而是削皮取蒂,将柿子肉捣烂后和面粉搅拌而成,中间塞入豆沙做馅再油煎所得的一种刚刚在长安城风靡起来的一种小吃。吃起来香甜绵密,油汪汪热乎乎的,一经推出立刻风靡大街小巷。不过如今的柿子饼使用的都是存放下来的柿子,味道和新鲜时候已经有些不太一样,不过是取其香味,但就算如此,沾盐吃这未免也太…… 第235章 “不会。”小国王摇摇头示意无妨,他伸手抓起了一个阳信这边的茶点塞进了嘴里。阳信这儿是酥饼, 应当用了牛乳,奶香十足。“弟正好饿了,来蹭阿姊一顿吃食。”见他喜欢,阳信便将自己面前的酥饼也让给了弟弟,随后她挥退了宫人,托腮问道:“南宫同你说了什么?”“没什么……”夏安然回忆了下,道,“说了一些和亲后的事……”阳信闻言沉默,一直到夏安然吃了第二块饼子才慢慢说道:“其实本该是我去的。”少年拿着饼子的手一顿,碎屑顿时洒落了些下来,他低着头没有接话。阳信公主这时候也不需要旁人接话,她只是想要找一个发泄的窗口罢了。夏安然安安静静地当一个倾听者,听这位长姐慢慢将自己这些日子来的心路历程吐露出来。从去岁匈奴来求亲之后到她嫁给曹寿之前,阳信公主一直是在恐慌之中度过。虽然对内已经确定了南宫出嫁,可对外并没有明言,所以阳信其实一直有些害怕自己会被抬上去顶替。虽然她心里头也清楚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她已经有了婚约,还是景帝的长女,对方还是开国功臣的子嗣,又是侯爵,但怕就怕这万一。倘若南宫在此时重病一场,亦或者真如妹妹所说的毁了容颜,那她势必要顶上。妹妹有没有这样的想法,她不知道。但将心比心,阳信觉得如果是她,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不去和亲。嫁给一个比她大那么多岁的男人,甚至在他死之后还有可能要嫁给他们的“儿子”,儿子死了还得嫁给“孙子”。这让身为皇长女的她如何忍受?这样的人还有何尊严可言,不过是男人间的生育机器罢了。不单单如此,还有完全陌生的国度,那里的每个人都会是她的“仇人”,在那里她机会孤立无援。她不再是大汉的公主,而是大汉派来和亲的一个礼物,这是她绝对受不了的。所以她一力促进了他和曹寿的昏礼提早,便是要防着妹妹。但是……令她意外的是,她的妹妹在其中并没有动任何手脚,在最初的几日颓丧后,她以飞一样的速度开始了成长。南宫甚至开始主动学习匈奴的语言,在汉宫中训练骑射,特地求父王派来知晓匈奴习俗的人,还让人为她烹煮匈奴那边的菜肴。那么腥膻的牛乳,南宫亦是强迫自己饮下。阿妹如此种种,反倒显出了她的卑劣。她是长公主,虽然父母均是节俭,但到她妆匣中的昂贵首饰却从来都比妹妹们更好,就连窦太后也时常对她有所赏赐。但在这时候,她却将压力全权交给了样样不如自己的妹妹,甚至还以险恶的用心来揣度她。最后镜子里面照出的,全是她自己自私又丑陋的面容。“我不如阿妹。”阳信蔫蔫说道,“我若是阿妹这般,定会想尽办法搅黄这事,纵是一辈子不嫁,也不会去匈奴。”“就算去了,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回来,断不会想尽办法……去适应。”夏安然抬眼看她,见这个少女完全没有新婚女子的喜悦,眉宇间全是被这份压力和内疚压迫的疲累。他细细打量了少女片刻后,柔软了眉眼,劝道:“阿姊,与其盯着过去,不如着眼未来……”他语音轻柔,却带着浓浓蛊惑,“阿姊要不要来和我一起帮二姊的忙?”对于弟弟的邀请,阳信没有直接答应,她在沉吟片刻后还是表示自己先考虑一下再说,夏安然便体贴地将空间留给了这位公主。阳信的决定究竟如何,夏安然其实没有多大的把握,因为她其实没有必要牵扯入这一系列的事件中。作为一个汉景帝的长女,阳信公主虽未被受封长公主,但也是迟早的事情。大长公主等同于列候,无论是政治地位还是封邑待遇均是如此,虽然不能上朝,但是她们依然有干涉政治的权利。和外戚不同,于帝王而言,她们是自己人,是可以信赖的对象,且其独特的女性视角能够看到的情况和以男性为主的朝堂并不一样。就譬如如今西汉王朝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长公主刘嫖吧,她的意见,就连景帝也会时常采纳。夏安然想要拉拢阳信,正是看在了她的这一号召力和政治资本上面。从南宫公主的只言片语中,他已然知晓这位公主入匈后的定位。虽不知是父皇的意思,还是南宫公主自己的想法,她入草原很明显是带着目的的,这份目的显然并不轻省。在景帝活着的时候还好,对于这个女儿景帝定然心中有数。但是如果换了帝王,即便刘彘记住了这个被迫去和亲的南宫姐姐,并且他还记得自己要夺回姐姐的大宏愿,但他作为帝王总有万千的不得已。南宫若是当真能够成为扎在匈奴王庭的一根尖刺,那么汉帝国还会舍得将她带回吗?那时的南宫公主只怕已经不再是大汉帝国被迫和亲的可怜公主,而是一份珍贵讯息的符号。届时,对阿姊的记忆已经淡下来的刘彘,又是否能够初心不改呢?夏安然没有去赌这一份人心的打算,他想要尽可能得拉动同盟,届时可以为小公主说话的同盟。阳信公主就是天然同盟。作为未来的长公主,又是南宫和刘彘的姐姐,她自然有着她独特的影响力。而在走到那一步之前,他们还要携手促进一件事——汉匈贸易的畅通。汉景帝初开汉匈互市,但是这部分贸易主体还是让匈奴来到汉人的边境,虽然对于汉人来说,这样安全性更高,毕竟草原对于汉人来说过于神秘。这也是他们能够接触到匈奴商人的第一步,通过这样的交流可以获取一部分情报,但是这部分情报是有限度的。有些讯息是必须要靠亲身去接触后才能够了解。譬如就算书上告诉你遇到沙漠中会有流沙,流沙是什么模样的,遇到流沙该有什么反应,但第一次遇见的人绝对不会意识到这就是流沙,更不可能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该如何操作,以及如何脱离这个险境。“故而,如果要了解匈奴的生活、习俗,还是必须要到他们的生活中去。”夏安然如此对他的弟弟说,“让匈奴来到边境进行贸易不是长远之计,还是要想法子促成汉人的商队可以进入草原。”“即便是被匈奴人监视。”刘彘正嘬着裹了糖衣的麻花,听得连连点头,麻花质地坚硬,尤其外头的糖浆干了之后特别硬,小豆丁的小米牙一下子咬不动,就只能嘬软了再吃。但即便如此麻烦,他依然在口含麻花的道路上乐此不疲地走了下去。“但粟,”小孩子含含糊糊得说道,“匈奴商队也有可能来打探我们的消息呀?”“嗯。所以彘儿会害怕吗?”刘彘闻言小眉头挑得飞高,圆眼睛瞪大,也捏起了小拳头,立刻摆出了我超凶的姿态。他奶凶奶凶地说道,“彘儿才不会怕呢,不就是间谍吗?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我倒要看看是我的刀磨得快还是他们的间谍生得多。”小豆丁处理问题的方式很简单,也很粗暴,但非常符合他的性格。 第237章 和亲匈奴绝对不是王美人提出的建议,她绝不至于有如此手段,更何况送个女儿去和亲的收益远不如找个勋贵成婚来得高,但后续事情却未必。有一个为国家所牺牲,远嫁匈奴保一国太平的姐姐,对于刘小猪而言,未来的好处是无限的,最起码在民间的声望,他是永远会超过于任何皇子的。而且汉匈关系和平越久,这份功劳就越是会被记在南宫公主身上,自然也就被算到了刘彘头上。但是对于南宫公主而言,这未免不公平。虽然从王美人的角度来看,这完全是顺势而为,南宫远嫁已无法挽回,既如此,不如借此换来些好处——譬如给弟弟积累政治资本。汉袭秦制,虽不至于完全要靠军功得封,但汉亦是有规定要靠军功封候。如今国内战争渐平,老一辈的侯爵老去死亡,也有不少因各种原因封邑被解除的,这些空出的位置自然就是香馍馍,谁都想要咬上一口。又因为无军功不封侯的规矩在,这些人出于个人利益也好,为了国家也罢,都必须要发动战争。同样的,有人想着发起战争,就有人想着和平,爱好和平者的原因复杂,并不是简单的“爱民如子”或者“生怕如今的格局被新生势力打破”可以简单概括的。在利益足够的时候,这些人也能够随时倒戈,主战派,自然是军方。只要有南宫在,刘彘在军方的好感度就是天然刷满的,因为一个想着救回姐姐的帝王是军方乐于见到的。且只要有南宫配合,出兵理由随手就可以抓出一条来……是以,是打是和,全看刘彘一张嘴和南宫的寿命长短。但这一切他都不会告诉弟弟。刘小猪还太小,或许很多年后他会懂这些事,但不是现在。南宫公主的这三句原谅,也是为了拯救她弟弟的心灵。按照刘小猪的脾气,以后他若是知道这件事背后的诸多布局,一定会往死胡同里面钻,不光是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南宫,恐怕还会憎恨于自己的无能。这个小孩天生就有着强到不太科学的责任心,还有大包大揽的行为习惯,就是那种天生劳碌命。夏安然将面上已经凉了的帕子递给了侍从,然后他往脸上擦了些防止疮裂的油脂,一边揉脸一边往床上走。走到一半,他就看到熊弟弟正拿着一个竹筒在摇。摇呀摇,不一会儿,竹筒里就掉出了一个纸团。这是在干什么?夏安然掀开了被子往床上坐,坐定后他便看着弟弟展开了纸团,然后兴高采烈地说:“阿兄,今天我要听木桶的故事!”……合着您是用摇色子的方式来决定今天听什么睡前故事呀!夏安然看着弟弟吭哧吭哧地将东西放好,然后乖巧躺平等故事的模样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他在来京的路上因已经有预料弟弟可能无法跟着他再离开,于是事先写了好些个儿童小故事放着。本来是给弟弟在未来看的,偏偏兄弟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刘彘自然发现了这个小秘密,于是他便致力于提前让哥哥给他讲故事。为此不惜使出各种小手段,留下了成堆的黑历史。黑到最后夏安然都懒得看这个形象崩坏的汉武帝了。“木桶的故事”其实是企业管理故事“木桶理论”。要说起来也非常简单,其表达的意思就是木桶的木板只有一样高度时候才能装满水;有一块木头特别低的话,这块木头的高度就是一桶水的高度;当有一个短板存在时,即便再加高周围的木料也毫无用处,因为水依然会从那个缺口漏出,甚至于加高的木料本身就都是浪费。夏安然三两句就将这个故事讲完了。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听!刘彘一脸控诉。夏安然耸耸肩,这本来就不是给你现在听的故事鸭!这是阿兄写给未来的刘小猪看的,未来的刘小猪能看懂,现在的当然就不行啦!刘彘闻言非常愤怒,他一掀被子爬了起来,居高临下叉腰瞪着哥哥,“彘儿听得懂的!”“哦?”显然,小国王这样的轻慢态度刺伤了小男子汉的自尊,刘彘立刻为自己辩驳:“阿兄的意思就是,一个大集体当中,即便别的人再怎么强,但只要有一个短板在,所以他们还是会被拖累,对吗?”“那只要把这一块短板剔除掉换一块就好了呀?”他处理问题的方法非常简单粗暴,非常符合小豆丁的性格。作者有话要说:木桶理论……嗯,作者君又贡献给了你们一个写小作文的论点啦!一桶水能放多少水,不是由最长的木板决定的,是由最短的决定哒。正确的理解不是取长补短,而是要将短的加长,但是现在好多企业干的其实都是取长补短的事,最后这个公司就变得中庸没特色嘞。昨天评论区一片如何吃兔兔,只有极少数关注一下生态问题……作者君瞬间看透你们了!你们就是看啥都想到吃吃吃,还要安利作者君吃!你们对我的小肚腩负责吗?但是没有辣椒没有酱油,其实我觉得兔兔剩下的吃法就是火锅咧。真是怪可怜哒,冷吃兔真好吃……我不太能吃辣,这个是极限了(小声咕叽)生态问题不用担心,澳大利亚兔子难以解决的问题主要还是他们人太少,地太大,而且生态链来说,澳大利亚没有上端捕食者存在,他们引入过狐狸,最后狐狸发现比起抓兔子……还是澳州那些傻乎乎懂得满肉又多又香的有袋类比较好抓,所以狐狸也变成了外来物种侵害,然后建网也没用,人家会挖洞。但是我大天朝的北部草原本身就有高端掠食者。对他们来说,肉更多的穴兔,真的是送外卖的。之所以穴兔比野兔能生,其实也是说明了它们的生态链层次要比野兔低呀。太好吃了,不多生些都不够吃的。自然界中生的越少一般就说明天敌越少。话说现在北部草原其实很多都已经是穴兔啦!野兔反而不多。(这两个理论来说是不能繁殖的) 第239章 因为初次参加宴会的小皇子难免会被大家试探酒量。如果这次喝得太多,那以后别人有心灌酒就麻烦了。总之,自己也当是要留一点底线在。趁着他还能用年纪小当做借口,该示弱就要示弱。而且他又是被灌酒的,到时候父亲也能借此机会指责一下这些不着调的叔伯们。这就是酒场上的小技巧。夏安然非常慎重地点了点头。自就藩以来,夏安然几乎没有摆过几次正式宴会,尤其是这种大型宴会,他还是第一次参加,颇有些看稀奇的味道。帝王虽还未入席,然诸侯王都到了,他们到得急,彼此间自然极为热络,此时正忙着互相介绍和恭维。夏安然的眼神一一从这些王叔和堂兄们面上已过,忽然得出了一个结论,老刘家的基因是不是有一些逆天?面前的这些个可基本上都是帅哥,就算不是帅哥也是帅大叔。年轻的太子们个个都能称得上龙章凤姿,身材匀称。年长者们也是面目或是儒雅或是俊帅。因为此时的坐骑是马匹,在没有马鞍马镫的年代,要控制好马匹,需要强大的腰腹力量,是以虽然有不少帅大叔身材有些发福,但那都非常的轻微,总体来说都还是身材保持得很好的美男子。虽然此时穿着厚厚的袍子看不太清,但夏安然觉得这些个只要衣服一扒拉,估计个个都有四块以上的腹肌。夏安然情不自禁地想到历史上的刘胜,作为一个据说极其喜爱美酒美食美人的富贵藩王,他的小肚腩幅度也极为有限。嗯……他情不自禁地看了下周围的青少年们,再摸摸自己的脸,忽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赞者唱礼,帝王、皇后、太后先后自外而入,太子亦是跟随着皇帝,此时也坐到了帝王的下手处。君臣一番见礼,宴席正式开始,击缶鼓瑟,随着舞者入堂跳起雅乐,气氛很快就活跃了起来。这些有几年没有见的诸侯王和帝王之间彼此间都互相打量了一番,刘启和几个颇为熟悉的进行了一番寒暄。有不少藩王此次都带来了太子入京,显然是想要刷个脸,也有几个带来了适婚年龄的王女,想要联姻的目的非常明显。比起小皇子们这一边后面坐的清一色的辅国臣子,对面的后方可是坐了个满满当当。夏安然的视线一扫,就看到了一个青年,宽袍大袖,方圆脸,带着青年人的纤细感,看着年龄不大,双眸含笑,看着人的模样极为和蔼。他按照座次计算了一下,这位应当是他的皇叔辈,再算算年龄……淮南王刘安?应当是他了。这位皇叔十五岁即位,如今已经为王十年。虽然没有卷入七王之乱,但可不是因为他当真忠于朝廷,而是因为淮南国相当时把握住了军权,没让他出兵成功,也算是救了淮南国上下一命。这位国相此次没有入席,刘安带来的是他几个孩子。他本人才二十多岁,孩子又能有多大,都被乳母抱着哄着。一看这就是要打亲情牌了。他的视线随后又落在靠的比较后面的一个年轻人身上,这显然是夏安然这一辈的藩王,似乎人缘不是很好的样子,一个人自斟自饮来着。他倒是带着国相,国相的人缘比他要好,正和身旁别的王子相谈甚欢……夏安然稍稍靠后,郅都立刻凑上前来提醒道:“殿下,那便是代王。”哦哦哦!小国王眼睛一亮,那就是中山国家畜预备产地的主人代王啊!那他身后的国相就是灌夫了?灌夫长得很是端正,修剪过的络腮胡,浓眉大眼身材健硕,看上去就很是豪爽没有心机的模样。这是很能夺得男性好感度的长相。但没有心机和莽撞可不应当是个同义词,夏安然默默将他的脸孔打上需要重点注意的标记。而正当他在打量周遭时,忽听一人说道:“这位便是中山王了吧?”一中年帅大叔唇角带笑,此时正举着酒碗,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善。那人见小少年顺势看来哈哈一下,“你可知我是谁?”还未等他搭话,帅大叔便径直说道:“知不知道都无妨,你只需要知道我是你债主就行。”他这话一说,堂内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任谁也没有想到,这宴席还没有开始,戏肉都还没有上,这些皇叔辈的就会拿一个小少年开刀。当下满堂的视线都落在了两人身上,便是刘启也停下了交谈看了过来。那人浑然不觉,嘴巴一阵机关枪扫射:“你这小儿可不厚道,从我那挖过去了20多户人,还不给钱!”夏安然都不需要寻思,便立刻明白这是哪来的债主了。墨家人士的户籍挂靠可不仅仅是在郡县之中,自然也少不了有在藩国内部的。因为这些人太多,又颇为分散,在办户籍迁移的时候小国王就扫了几眼大概有个印象,看来这一位就是受害者之一。他立时调整了表情,一脸乖巧。这自然算不得什么大事,挖几个人才而已,硬要说起来哪哪都有,就是直接讲出来的少,大家都在暗地里头戳小人,毕竟自己地理头的白菜跟着别人跑了,硬要说起来也是会有人嘲笑他们留不住人的。也就是小国王年纪小,旁人也还真不会想那么多,多半是觉得小少年开的条件过于优越,毕竟年轻人见识短,手大脚大的,抓住几个“人才”就往死里宠也是正常的。这样的事,小国王自罚一杯便也就算了,那位藩王自然也不是刻意来挑衅的,大家哈哈几声便也就算了。哪知道有那位不知名的国王带头,陆续又蹦哒出来几个指责中山挖人的藩王。大家一脸笑闹,可夏安然明显感觉到身边兄弟们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从原本的「我们是一帮人」转为了「哇,这个人好可怕,还是离他远一点吧」。真是一点兄弟道义都没有,一点都靠不住。区区简单的挑拨离间就能够将他们牢固的兄弟友谊分化开!小国王在心中暗戳戳腹诽。然后他十分大方地对这些苦主们表示,各位大佬都别急,侄儿知道这件事情做得不地道,所以给各位大佬都准备了礼物——中山国特产,带橘子清香的芳香蜡烛一对,当然配备的就是中山国特制的艺术陶烛台。等到宴会后东西就会送给各位哒!芳香蜡烛是什么?艺术陶烛台是什么?在场的听众们几乎没一人知道。但中山国的蜡烛是出了名的,这种去岁才开始在长安城流行起来的照明工具一度成为了藩王诸侯们竞相追逐的热门物件。因为并未对内公开发售的缘故,大部分诸侯王都是通过长乐宫赏赐所得。当然也有一部分头脑灵活的顺藤摸瓜,跑去了中山国,是以除了和中山国有贸易往来的小片区域之外,蜡烛这个存在还是个稀奇玩意,更别说什么橘子味道的。 第241章 就像抄作业时候一定要抄错那么几题一样,一份太完美的答卷只会让看客在心里把你的地位抬得太高,但这对于小皇子们来说没必要,他们是完全的治国新手,太老成也不是什么好事。虽然没看册子,但是刘启已经是面带笑意,他指了指小皇子们对面的叔伯们,“怎么,你们遇到问题就没去问问别的藩王?”“都是自家亲戚,害羞个什么,你们问朕倒是不害羞。”刘启手一扬,一锤定音,“有问题你们就问问别的诸侯王,你们面前这些个都能问,他们可比你们能干多了,每岁交上来的户籍经过对数都是年年增高。”诸多藩王们只是喝了一杯酒的功夫,就硬是被加了一个照顾小崽子们的任务,内心顿时十分复杂。你爷爷的,平时收到当皇帝问策的信已经够烦的了,未来难道还要收到侄子的信?还让不让人安心做藩王了?户数增加,那不是废话吗?那是中央调查组,来查郡国内人数、田产收入的,这数字不好看那是要问罪的,谁家每年到了这时候不是想办法凑数字啊?这件事大家心里头都有数,当皇帝的也有数,现在却被人拉出来当做借口,偏偏他们这些当藩王的还不能解释,解释了就是欺君……啧,这事果然是上头这个当皇帝的大侄子搞出来的吧?还拿儿子当借口,心黑,太黑了。作者有话要说:夏喵:=w=刘彘:=w=皇子们:=w=皇叔们:别特码狡辩啦!你利用自己儿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刘启:我不是,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刘启:算了,我知道你们也不想听我解释,那我就不解释了刘启:我只想说一句话——我儿砸们就是这么优秀,哈!哈!哈!皇叔们:……嘎嘣嘎嘣捏拳头昨天有宝宝说斜着放木桶,找不到辩驳,作者君来给你们破题嘎嘎嘎嘎,木桶理论的确也有旁的说法,那就是将水集中在较长的这边,就是将木桶横过来放,但是作者君必须耿直得说……木桶本身的目的是为了提水,不是为了储水,这样的确也可以多放水,但是有啥子意义呢?任何一个企业和国家肯定是没有办法走这样的翘脚的。举个例子。以前京东的客服和快递是他们的强项,别的地方我不知道有没有但是上海曾经有一个叫易迅的平台,他们的东西可以上午买下午到,15年的时候吧,在当时已经十分逆天了,后来这个板子被京东吃下来(共享物流)然后易迅就慢慢消失了。以前上海还有一个一号店,这家店是网上超市,东西非常非常多,后来也被京东给吞掉了。这是因为京东以前一直有个短板,一个是卖的东西少,以前基本它真的只卖电器和小家电,另一个是配送……一般般吧,也不能说慢。所以一号店和易迅就填补了它的市场空白,简单说就是因为京东的这两个短板给了别的电商分流它的资源。吞了易迅和一号店以后,京东又大力发展物流,现在京东的自营物流甚至能堪比专业的顺丰,(也就是将木板无限加长)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大街小巷贴着的都是京东招收快递员的小广告。配送的确成为了京东的长项,在很多时候我也是宁可去买京东也不买更便宜的淘宝,就是因为京东快,而且退换服务好(毕竟上门来取)但是现在你们也知道了……京东要削物流这块了。这就是木桶斜放的一个结果。木桶有很多块木板组成,斜放的前提是,你除了那单独的一块短板,别的都能带动,那没问题,斜放后盛水还能有很多,(但肯定没有所有木板同样长度竖起来的多,因为斜放就意味着有2个空面,而竖着放只有一个)但是如果你的公司翘脚十分严重,只有一块或者两三块是长的,那也没用,只能放薄薄的一层水。而且斜放也意味着顶部会有漏空,接触面会比平放时候更大,无论是蒸发量上也好,会掉进来的杂物也罢,最后你这一盆水就算能放再多,脏到已经不能用了还有什么意思?斜放也是一种破题法,很多公司刚刚建立起来时候不少都迫于无奈只能走这条路,也未必不能取得成功,但是等发展到后来他们必须慢慢将木桶摆正。别忘了,无论你用什么姿势斜放,都一定有一个或者若干个“支点”“靠山”,最初没关系,但是当你水越来越多的时候,这些支点靠山因为受力面积小,就会成为你木桶外在的主要受压点,最后很可能破坏木桶本身。而且当你有一天想要将木桶重新竖起来的时候,里面水的波动不可避免,而在波动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将沉在水底的垃圾搅动上来,一缸水就此变浑浊。一旦变浑浊的水想要让它再安静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水桶越大,斜放的时间越久,垃圾就越多。而堂堂正正站着的木桶就不会有这个困扰……肯定也有杂物,但因为它的开口面积小,杂质也会比斜放少。(当然理论来说木桶也不可能无限增高底盘会吃不住哎呀这个不管啦)企业管理肯定是走长期管理哒,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公司就和烟花一样,就璀璨那么几分钟呀,所以斜放这个手段是不成立滴。你们还能从斜放木桶的抗压性、易摔性、等等方面进行论述。看在作者君给你们贡献了如此优秀的切入点方便你们写小作文的份上……那啥~咳嗯(疯狂暗示)第85章 大汉华章(83) 其实什么都没做的刘启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背上了一口黑锅, 他重新招手示意舞者入场,心情实在好,甚至还自己下场跳了一支舞。没错, 亲自下场跳舞。大汉朝男子的社交项目里面,必须含有跳舞这一项。当然如果是武将, 那还可以选择是舞剑, 总之,就是要有舞, 哪怕是尬舞也得舞。这是因为他们老祖宗刘邦留下来的老刘家以及众多开国功臣们的传统。秦末法制严苛, 高压环境下自然会逼出高度发达的娱乐需求, 但秦朝本身又打击娱乐业,饮酒就成为了一个发泄手段,还是一种富贵人的活动。同时发展起来的还有舞蹈这项艺术, 然而秦法又限制了歌舞伎的存在以及开宴的次数人数原因等等……那我自己跳总行了吧? 第243章 估计是因为很少参加这个场面的缘故,刘发的动作极为僵硬,他非常地放不开。旁的人是在整个厅堂来回游弋,毕竟这里呈现一个长条形的造型,如果一直站在原地,后面的人就看不到你了,让客人伸着脖子看多失礼呀,所以大家基本都会尽量多转几圈增加些观众投入度,偶尔还会来个配合性动作,譬如在一个漂亮回旋之后偷走别人桌上的酒盏什么的。偏偏刘发的动作格外僵硬,乍一看他就是一只在原地磨蹭,挪来挪去就是不去别的地方。而且动作格外好笑,就像是他自己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只有自己看得见的透明框子,整个人都被限定在了里头。就连走步也是一小步一小步地踱着走,在夏安然看来,这有点像是机械舞。在现代应该配上音乐酷炫的舞蹈动作,如今配上雅乐就显得非常滑稽,就连侍奉窦太后的侍者都在偷笑。刘启也是笑得只拍桌子,以他的性格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已经极为难得。等到一舞结束,刘启擦掉了笑出来的泪花,点了点站在中间作揖的儿子,“你这是什么舞?可是自创的?”明明方才是一番并不算激烈的舞蹈动作,刘发面上却渗出了许多汗水,他躬身道:“回父皇,这不是儿子自创的,儿跳的就是雅乐。”“朕可没见过你这样的雅乐,”刘启面上的笑意稍稍淡了些,他摆摆手,“你这束手束脚的,哪儿有雅乐的模样。”雅乐本身是祭神曲,虽然时间到了景帝朝,已经渐渐沦落为了寻常宴会时候也可以被品悦的观赏舞,但是其本身庄严性并不减。会奏雅乐的本身也是较为正式的宴会了。刘启本人又格外喜欢雅乐,于是听到儿子这般说方才欢快的心情便淡去了些,加上他本来也不算太喜欢这个出生在意料之外的儿子。哪知道刘发说出了他意料之外的话。“回父皇,儿子自知此次朝拜便日日勤练舞蹈,奈何宫室太小,久而久之便成了这般模样,儿知罪。”居然还能这样——在场的诸侯王们齐齐在心中弹出了这句话。长沙王的封国地域的确是在诸侯王中算小的,尤其是其特殊的地形决定了其平原、可耕种面积更少。但这是因为长沙国的邻国就是南越国。作为刘启时刻警戒并且想要夺回的土地,原本的长沙国在轮到刘发手里的时候便被削去了好些个郡县,那些郡县都被充入了直接归属中央管辖的寻常郡县。并且朝廷向其驻兵。屯兵自然要屯粮。既然要屯粮,那自然分过去的都是好土地。如此一来,长沙国就很尴尬了。说说是一个封国,结果到手的全是问题区域,好地方都被老爹拿走啦!这个老爹干的是不是有些不太厚道?但不满意也没地方说理去,谁让刘发的母亲本身也不得宠,其母唐姬本身是四五八三位皇子生母程姬的身边伺候的侍女,只不过因为那次景帝来找程姬的时候,程姬来了例假,便将唐姬送了上去。刘启对唐姬当然没有感情,他也不缺儿子,皇六子又排在中间,很快,得宠的贾夫人就为帝王生下了他们的第一个儿子。皇七子诞生,六子作为短暂的幼子生涯结束,自然很快就再也得不到老父亲的关注,但好在薄皇后对于子嗣们照顾也看得仔细,刘发和他的母亲才算没有因此被慢待。既然没什么感情,在安排封地时候他当然也没什么内疚不内疚的。毕竟按照如今的规矩,给你封国已经是不错的待遇啦!但封国再小,王宫也小不到哪儿去,毕竟每个皇子就藩时候都有带走一笔建筑资金来着,越是贫穷的地方,劳动力越是低廉,照理说刘发带着这笔钱也能造一个不错的宫殿了。至于此后再如何修整,那是另外一回事。大家起步条件都差不多,自然也对于刚刚就藩时候的情况心知肚明。可以啊,刘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没想到你才是最狡猾的!刘发此举完全是在唱苦情戏,向老爹诉苦呢——爹啊,你看我过的日子太不是人过的了,连胳膊腿都伸不直呀!您看看能不能给个大些的地方呗?这番明晃晃的卖惨,刘启自然看得明白,他被气笑了,摆摆手又点点这个儿子,“你呀你……”但是儿子豁出了脸皮来要地,他也不能完全不给儿子面子,否则也有些说不过去。再考虑到儿子这次交上来的“作业”也算是言之有物,那制糖之法也确实有利可图,如果运作得好,也不失为一生财之道。如此种种念头在帝王脑中只几个转息,面子上是一点都没看出他刚刚做了一番头脑风暴的。当下,刘启又拨给了儿子三个县,充入长沙国境。但如此一来,刘启也生怕后面几个儿子有样学样,赶紧寻了个借口结束了晚宴。这场宴会最后的赢家就两个人。一个是得到了一把古琴的夏安然,另一个就是得到了足足三个县的刘发。在退场的时候,排在刘发前头的兄长们在经过他的时候眼仁里头均都明晃晃写着「看不出来啊你小子!」的眼神。比刘发小的几个皇子也都在他背后用小眼神戳他。毕竟风头就这么被抢完了不说,咱们的表演机会还被剥夺了,这叫个什么事啊!刘发……刘发才不管呢!刘发快要乐坏啦!他这次的举动也是赌了一把,一个不好就是被老爹彻底厌弃,但他还是和长沙国丞相商量后下此决定的。长沙国地理位置着实不好,北边有云梦泽不断扩张向他们这里侵蚀,南边有南越国虎视眈眈,长沙国内还有山石耸立,大川泽泽,平原地带很少,除了种植成本高之外,还带来了治安管理上头的压力。这些压力使得长沙国的军费开支非常庞大,除了没事就要上山扫林抓捕野人和盗匪之外,长沙国本身还要坚持练兵争取拿下南越。虽然最近双方的摩擦减少了不少,但是长沙国丞相也好,中尉也罢,反正自打刘发就藩以来,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就是南越南越南越。丞相没事干的时候就在琢磨地图,中尉没事干的时候就上山研究水势,还要操练水兵,这些可都是钱。长沙国国土面积小,税务的大头——人头税本来就不高,没办法开源,节流又做不到,结果就是兵士尽量自给自足,他们长期扫山的同时还要自己在山上捕猎充当军粮。真的,这种待遇拿到任何一个国家的国兵面前都是要掬一把辛酸泪的。长沙国的军队贴心地尽量不给长沙国岌岌可危的财政造成负担,但刘发也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他虽然不得宠,但好歹也是宫廷里面长大的,自然也能从蛛丝马迹中知晓南越国是老父亲心底的一根刺,仅次于匈奴的一根刺。南宫这次和亲,显然就是父亲想要暂且稳住北边。稳住北边的目的是什么?自然是要解决掉南边的威胁。所以他在和王国的属臣商量了好些日子之后,终于还是准备铤而走险。 第245章 他拿着一个坛子放到了桌案上,对弟弟们说:“要试试吗?这个还没开过坛子。”他很热情地说道:“兄亦是不知成功与否。愿与弟共试。”作者有话要说:刘邦:不如跳舞,聊天倒不如跳舞,让自己觉得舒服,是每个人的天赋。萧何:+1樊哙:+2周勃:+3臣子们:+n刘发:继续跳舞,要求地倒不如跳舞,用这个方式求爹,失败了也不会孤独,也没有包袱~弟弟们:狡猾!哥哥们:奸诈!叔伯爷孙:心黑!咳咳这是真事,长沙王刘发真的是靠跳舞骗到了土地。话说按照汉律,虽然比秦朝要宽松一些,但事实上三人以上“无故”举办宴会还是要被责罚滴。于是就发生了……某人一家出事,全村围观的局面,为了放松一下,就连谁家死了人别人也要来围观凑热闹开宴会。咳。前文不是有说过吗?一开始婚礼是要静悄悄滴,不要告诉别人滴,但后来为什么成为了热热闹闹大家吃宴席的场面,可能和这条规矩也有关系。毕竟就连葬礼都能办宴会,婚礼就更可以啦。舞蹈,尤其是群众舞蹈其实是很好的解压方式,年轻一代估计就只知道广场舞啦!其实80/90年代时候迪斯科、交谊舞等等非常流行,基本上那时候还在谈朋友的爹妈都要去舞厅里面跳一下。早期的广场舞也是小区里面健身舞,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有,那时候还是扇子舞什么的(我还学会了挥扇子收扇!)生活压力越大,对于娱乐的需求就越大。这是必然滴。第86章 大汉华章(84) 最后刘发的举动被闻香而来的几个兄长们齐齐镇压了。大家都表示他们现在就对锅子里头的东西感兴趣, 既然这罐子里头是臭的,赶紧拿开拿开,放远一点不要倒胃口。在兄长们的连番催促下, 夏安然不得不开锅分食。在场众人一人一个鸡蛋,豆腐干不够吃, 一人就只能吃半块, 到场的皇子们极有默契地悄悄偷吃,没有一个人去告诉不在此处的其他兄弟, 非常没有兄弟情义。在等着哥哥给他剥壳的时候, 刘彘忽然问道:“阿兄, 为什么鸡蛋要先敲碎?”夏安然边给人剥壳边警惕地看着看起来想要抢蛋吃的兄长们,是以答得有些漫不经心,“为了入味呀。”“那……”十万个为什么歪歪头, “那为什么不直接把壳剥干净了再下锅?”小国王非常干脆地说:“全都剥干净了就不好看了!”说着他将手中一个带着高级冰裂纹的鸡蛋放到了刘小猪的碗里头,刘彘低头看看碗里那个白褐色蛋白上还带着一块一块纹路的鸡子,又看看没有被剥开之前的鸡蛋, 拿起来一口咬了下去,表情特别深沉。居然是这么简单的原因吗……被哥哥教得已经见什么都要进行一番案例分析的刘小猪感觉心里头有些空落落的, 他准备到时候拿这个问题去问老爹。父皇也一定会想多哒!卤鸡蛋一入口, 蛋白上就缠绕着一股子清淡又绵密的卤香,各种香料交汇而成的复合味道让人一口都吃不出来其中到底有哪些成分。最美妙的是, 熬煮到黏稠的酱汁会挂在鸡蛋壳上,如果用手指拨弄的话,手指头上会立刻染上一层浓稠的香味。这味道吃起来比鸡蛋本身还要诱人啊!好想舔一口……但,但似乎有些丢脸啊……别的皇子还在纠结这个舔与不舔的问题的时候, 没有这项苦恼的刘彘已经一口咬了下去。刘彘嘴巴小,还在努力嚼蛋白, 别的少年郎嘴大,一口咬掉了半个,就见黄色的蛋黄部分此时也染上了一层褐色,只除了最中心的一点点还是嫩黄色。此时温度尚未完全冷却,鸡蛋黄入口迅速沙化,带着温度和这股子浓香霸道地充盈了整个口腔。极其的蛮横和不讲道理。夏安然偏头看了看窦皖手里头的蛋,评价道:“吃早了,应该放凉了再浸一会,这样更入味。”刘家几个大兄弟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国王这一锅鸡蛋为他换来了好几笔大订单,当哥哥们的矜持地表示,虽然他们实际没有吃到弟弟口中的“酱油”,但他们对弟弟有信心,要支持弟弟的生意而已。小国王斜睨这些口不对心并且试图再捞鸡蛋的哥哥们,快速捧着锅,让弟弟端着火炉一溜烟就跑了。这个低配版五香茶叶蛋没有茶叶,是他准备明天春游的零食。明天,大汉朝皇室要进行藩王朝见的最后一项活动——上林苑狩猎。等这项活动结束了,大家就能各回各家了。上林苑狩猎本身是一个正常的社交活动,说白了就是皇帝美滋滋地将自己漂亮的园林展示给你们看,但是因为皇帝和诸侯王的关系紧张,狩猎便带上了政治意味。景帝身体不好这事虽然百般隐瞒,但朝中探子众多,家贼最是难防,消息自然难免会泄露,这次狩猎也是为了证明景帝的身体没问题。焦点都在皇帝和藩王们身上,对于夏安然这些小皇子来说……还真是春游没错了。 第247章 哎~关于自家小姑子的事,两位夫人自然都不好多说。姑嫂关系的敏感程度可绝不亚于婆媳问题。两个女人都极为和蔼地招呼陈娇过来坐下吃果子。女人们一动,夏安然就看到了被用来镇压草席的一个坐卧下来的金灿灿豹子席镇,便没忍住拿起来看。东西一入手他就感觉手腕一沉,这东西看着精巧至极,实际上却有四五斤重,这重量着实有些不太科学。这只豹子盘踞而坐,两个眼睛是用红玛瑙做的,身上的皮毛图案都是鎏金所做,特别的威武。但随着他将席镇拿开,那半边立刻就卷起一大片,闹得贾夫人立刻让他坐过去镇压。小国王手上拿着席镇,一点点将屁股挪过去,一边挪一边还叽叽咕咕道:“阿母你为什么要用这个草席?不是让人送了芦苇席子了吗?”贾夫人给两个小豆丁倒了杯暖壶上头加热着的荸荠水,“就你事多,芦苇席子是不容易卷,但是那坐着有些硬,倒不如草席子软和。”夏安然正捧着席镇看,闻言也没反驳亲妈,他有些惊奇地研究了半响后问道:“娘,咱们这儿有猎豹?”“什么豹?”贾夫人看了他一眼,见他拿着席镇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的模样顿觉闹心,“不就是个普通豹子嘛,山上多的是,你快放下坐过来烤烤火吧。你要是喜欢,等散了宴这个你就拿走。”才不是普通豹子!夏安然哼唧一声。这个席镇上头的豹子脸上长着泪沟啊,全天下有泪沟的豹子就只有非洲大草原上的猎豹。但大草原上的猎豹怎么会出现在长安?无论说这是外国的工艺品,还是说大汉有见过猎豹的人,都能够证明大汉和非洲有贸易的渠道,这当中能做的文章可就大了。别的先不说,作为同样是农业大国的埃及,一定有着极其丰富的稻米种子,如果可以买过来试着杂交一下……呃,等等,现在这个时候埃及还在吗?他记得这时候那地方应该是罗马帝国的天下来着。他将这只带着异域风情的豹子放回了席子上,正要继续追问母亲有关这席镇之事,忽听马蹄急促响声,一人打马而来,是窦皖。他到了营帐前翻身下马,牵着马匹靠近,夏安然歪头一看就见到他的马匹后背上挂着一头已经断了气的雌鹿。“阿皖?”夏安然看到来人有些意外,再看看此人上上下下并无伤口,箭壶也都是满的,顿时有些不解,“怎的回来了?”“殿下!”窦皖快步靠近冲他作揖,然后解开了腰间悬挂着的布袋递给了夏安然。小国王毫无防备地接过,入手却是沉甸甸。这东西他是怎么挂在腰带上还保证腰带没脱落的?小国王甩甩头忽略这个但凡古人都会的不解之谜,他没有蹲下身来给身边两个凑过来的好奇小豆丁看,就怕里面是什么会给小孩造成心理阴影的生物。而当他打开的一瞬间,感觉到胸口被扎了一箭,然后满心满眼的粉红泡泡那根本藏不住。里面是一只灰褐色小猫,正奶凶奶凶地艰难从袋子里头钻出头,然后冲着夏安然哈气。小猫咪毛茸茸胖乎乎的,耳朵折成飞机耳,两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袋子上方,小肉爪子更是蠢蠢欲动,似乎想着趁机拍上一下。“这是什么?”夏安然双手一提捏住了小猫崽子的脖颈将它提了出来。猫崽子挥舞了下爪爪,无力动弹,只能直挺挺地被拎在手上,无助地被人检查指甲,揉毛肚子,翻看小屁股,只感觉自己的尊严被严重践踏,可真是气坏了。“呜——”它发出了威胁的吼声,然后就被重新塞回了袋子里。小东西奋力将脑袋伸出袋子口,却发现自己就这么被人搂住了,只伸出个小脑袋的它张口就咬,但是隔着厚厚的衣裳,它一口小嫩牙连破防都做不到。夏安然隔着袋子抱着这只小猫不让刘彘和陈娇靠近,“小心虱子。”幼猫带回家必做:隔离、保暖、体检。突然被送了一个小娇客,夏安然当下也没心思多问关于猎豹席镇的事,他立刻拉着窦皖去了角落给猫剪指甲好削减其战斗力,“这个是什么?幼豹?”被窦皖一手按住脑袋,另一个爪子又被固定住的小猫喉咙里发出了一连串的愤怒咕哝声。窦皖丝毫不受影响,手压得稳稳的,让小国王即便拿的是剪刀也能快速将小崽子尖利的指甲咔擦咔擦剪掉,然后窦皖快速地给它换一只爪,动作非常娴熟,“不是,豹崽没那么小,且叫声也不一样。”“这只的牙齿已经长出来很长,但还是乳牙,应当是已经断奶的幼崽,可能是被赶出来了。”被赶出来?在这个季节?夏安然将小猫颠了颠,这重量……好轻,是什么小型猫科类?薮猫?山猫?对此,窦皖也表示不知道,“没见到过,看爪子和牙齿,它应当长不大,殿下养着玩就好。”小国王眼睛亮晶晶的,觉得小伙伴真是太贴心了。弟弟要还给老爹,多多也不知道去哪了,他正觉得自己未来生活应该会有些无聊,小伙伴就给他抓来了一只野生的喵星人。虽然不太亲人,但还挺好玩的——起码比大脑斧好玩!而且吃得也肯定比老虎来得少。——决定了,等到实验成功之后,抓到的大老虎都送给弟弟吧。之前曾经因为考虑到老虎的食物消耗心疼了好久的小国王现在一点都不心疼了。他将剪完了指甲的小猫塞进了兽笼里面,这种笼子是皇家带出来捕捉珍惜生物的,做得很是精巧。因为皇家有兴趣豢养的基本都是大型猛兽,这只猫被丢进笼子就显得……“好小。”凑过来看热闹的刘彘评论道。同样来看热闹的陈娇附和着点点头,然后她抬头看着小国王,“这个可以抱抱了吗?”“不行哦,这只野性很强呢。”小国王拿起铁钳子往里头送了一块刚切下了红肉,见那只猫没兴趣,便上上下下甩动。动态视力极佳的猫科类对于会动的东西有着捕捉的本能。即便这只猫现在又怕又饿,本身对于肉块表现出了“不吃嗟来之食”的骨气,但当肉块在它面前动来动去的时候,这只猫还是扑上去一口将之撕咬下来。肉一入口,血液便盈满口腔,鲜肉的味道,而且是它没有吃过的鲜肉的味道,是只有大型捕食者才吃到过的鹿肉!作为一个小型猫科动物,它当然没办法猎到这些。肉已经咬在嘴里了,一时之间这只猫有些不知所措,它一方面想要吐出来,另一方面又有些不太舍得。 第249章 刘嫖面对小侄子们如此外露的情绪也有些尴尬,她忙将鞭子递给了骑僮, 侍女们亦是上前来将她的披风解了下来。刘嫖整理了下表情,很快就换了张嘴脸。小少年们更加不吃她这一套了。刘彘甚至很不可爱地退后了一步, 表情就差明摆着写上「阿母, 姑姑好可怕啊!」了。刘嫖见状又气又急,直接上手好好地揉搓了一顿侄子的脸颊肉, 然后气呼呼地带着女儿去了娘娘团那, 添油加醋地向着当妈的宫妃们告状了。贾夫人听完之后笑了个前仰后合, 王美人亦是边捂嘴笑边劝慰道:“都是小孩儿罢了,您同他们置什么气?快吃个果子。”刘嫖将手在侍女递来的金盆子里头细细洗干净,又让人服侍着将十根玉葱般的手指擦干, 愤愤道:“你们方才是没有瞧见,那两个臭小子的看我的表情就和,就和看大怪物似得, 都怪娇娇胡说。”“哎哟,您怎么还和闺女气上了。”贾夫人摇摇头, 把一脸委屈的陈娇拉了过来, 又取来帕子把姑娘的手擦干净,然后让人递上了一个火炉和陶锅, 道:“您这样子,我可得给咱们家臭小子道歉啦,您快看看这歉礼如何?”刘嫖随意瞄了一眼,她倒不是真的在意什么歉礼, 只是有些好奇这里头装了什么,看起来是吃食?“这是甚?又是胜儿做出来的?”“可不就是。”贾夫人指挥人将炉子架了起来, “他今天早上交给我的,还让我莫要给别的皇子们看到,要偷偷吃。我当时没耐住好奇就打开看了眼,看着就是普通的鸡子,不过看他那神秘劲,味道定然不错。”“这不是中山王殿下藏下来的点心,我们就这么把它吃了?”王美人抿嘴一乐,“怕是过一会他们别是有多心疼啦。”“该!”刘嫖气呼呼道,想到方才两个豆丁看自己的眼神还觉得有些气不顺,那眼神就好像她回了家有多彪悍似的。天地良心,刘嫖和陈午关系还真是尚可,年轻时候也是很浓情蜜意过一段时间的。陈午也是她自己亲自挑的驸马,年轻时候的堂邑侯也能被称得上一句陌上君子,她当时是大汉国唯一的长公主,更是极为尊贵,二人成婚时候可是被好一顿夸登对。现下孩子大了两人关系便有些淡,但是陈午也极为尊重她,堂邑侯家里头也没什么腌臜事情。馆陶可不是傻子,她出嫁时候窦太后可是将女人在内在外的技巧教过她。窦漪嫁给当时的代王时候,代王妻妾可全然不少,就如此她亦是得宠生下馆陶,接着又生下两个儿子,自有她的道理。别看馆陶现在嚣张,她出生的时候窦漪也不过是寂寂无名的窦姬,她跟着母亲也是过过很长一段时间谨小慎微的日子的。是以馆陶在外强势,在家大部分时候都很是温柔小意,封国更是让堂邑侯管着,她只偶尔听听下头的报告,表现出了十足的信任。偏偏自家的这个傻女儿,只看到了她外表的部分,全然不知有些事情就是闺房之乐,还在男儿郎们面前直言什么驯夫,哎哟喂!想到这儿,刘嫖就想要揪女儿耳朵。偏偏阿娇早就熟悉母亲的做派,一见情况不妙立刻躲到了贾夫人背后,刘嫖顿时觉得没面子,狠狠瞪了女儿一眼。“您这是作甚?”王美人帮着说和,“别吓着孩子。”“吓着?”刘嫖哼了一声,她愤愤指着女儿,“就她那性子,能被吓着,她上次还……”后头的话被她咽了下去,这位大汉最尊贵的女人之一狠狠地瞪着自己女儿,一想到栗姬夹枪带棒拒绝联姻时候的话语就觉得满腔的火气要喷涌而出。刘嫖就这个女儿,长子以后会袭爵,次子也是个聪慧的,有他父兄照顾着也无妨。偏偏就是这个女儿,胆大包天,据说上次还和太子吵了一架,那也就罢了,吵完后她还跑去太子的书房,在人家的桌案上画了王八。这事刘嫖根本没处去说,在知道女儿干了什么的时候她简直要当场昏厥,尤其当时正是她和栗姬商量结亲一事的紧要关头。是以栗姬一句句的嘲讽砸过来的时候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偏偏她当时为了女儿的名声不好张扬,只能一口口咽下这口气,实在咽不下的时候就去骂女儿。“阿娇这般漂亮,身份又高,便是骄傲一些亦是无妨的,找个脾气好的夫婿便是了”王娡轻声细气地宽慰道,“更何况儿孙自有儿孙福。娇娇还小呢,等再大一些,指不定您如今同她说起现在这些事她都不相信喽。”“哎,如果真如你这么说就好了。”刘嫖按了按眉心,只觉得满心烦躁头痛欲裂,她又瞟了眼女儿,恨恨道,“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一身臭脾气。”她嘴里头的埋怨陈娇全听在耳朵里,只是一声也不吭,实在不愿意听了就扭过头去。见状贾夫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悄悄侧了侧身,将陈娇挡在了身后。那边两个女人还在说着话,这边随着火炉的升温,卤水的香味一阵阵飘出。渐渐地,说话的女人们也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屡屡往这边看来,而同样嗅到味道的小国王们也是忍不住,最后被香喷喷的鸡蛋勾着,自投罗网来了。见两个小孩过来,王美人自然嗔怪一番,两个小国王也全然不介意,坐在那儿等着吃点心,特别的没心没肺。刘嫖自然是不会和几个豆丁计较,又戳了戳刘彘的肥脸蛋便将这事揭过去了。只是在分鸡蛋时候,她左看右看没见着女儿,这才注意到女儿藏在了贾夫人背后躲清静,当下气不打一处来,便又指责了几句。以陈娇的脾气也是忍到了极限,见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也顾不得忍耐,顶嘴道:“母亲总说让我贤良,没事多看看书,可是看书有什么用?我看再多的书是能做官吗?”小姑娘显然已经委屈坏了,眼圈通红,却瞪着圆眼睛对母亲说:“老庄我已尽数倒背,便是儒家亦有学习,先生的题目我做得比阿兄还好,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刘嫖闻言脸色一厉,她的长子的确资质一般,只可守成,但是有些话不能由陈娇说出来,女儿今日这番话若是传了出去,于长子大为不利。刘嫖随时疼爱女儿,但也不能允许女儿随口一句便要毁了儿子前程。她赶紧张嘴,却没能来得及堵住女儿的后一句话:“男人能做的,我们女儿家未必就不能做!”“阿娇闭嘴!”刘嫖激烈地喘息着,锋利的视线扫过周围的宫人侍者。这些人都极其乖顺地低头摆出了什么都没听到的姿态。但这还不够,刘嫖暗忖,到时候还得想个办法,娇娇的话,绝对不能传出去。她此时的决心比方才更甚。男人能做的,女人未必不能做,的确是这个道理,娇娇说的也没错,但是现在不行。大汉朝距离吕后摄政过去才多少年?现在老一辈的藩王几乎个个都曾雌伏于吕后的凤威下一句话也不敢说。就算她的母亲,大汉国如今最为尊贵的太后,当年也不过是匍匐在吕后面前的一个寻常家人子。吕后有才吗?有能吗?比不过男人吗?这个答案根本不用提,大家心里都明白。若她无能,高皇帝怎敢最后将治国之政托附于她;若她无才,怎能在风雨飘摇中稳住藩王和中央势力反复拉扯的局面;若她比不过男子,只怕被她送下去的男儿郎们个个都要掩面哭泣。吕后执政期间,民间可是一片安然,刑罚罕用,亦是欣欣向荣之态,这一点看先帝一登王位便可大展宏图而不是收拾烂摊子就可以看出。但同时,吕后对于刘家宗亲的屠刀,落得太多了。老刘家现在能活下来的不是天高皇帝远的,就是当年的小可怜没存在感的,才从一层层的梳篦之中逃了出来。这一点,刘嫖看不明白,但窦太后却十分清楚。老太太非常明白,先前有一个吕太后,后来有一个薄太后,每一个都没少往朝政上头插手。汉代以孝治理天下,太后之位极其尊荣,但那也只是看似。吕后死后一家被反扑,尽数屠戮,薄太后眼睛一闭,薄家立即日薄西山,太后生前布下的双保险薄皇后,亦不过是在朝夕之间。窦太后想要保住她的家族,便不能过于干涉朝政,使得帝王厌烦。 第251章 比如任务对象未必是陈阿娇,而是卫子夫,馆陶公主也有可能。龙、凤在西汉也并不是被皇家垄断,普通人不能够使用的禁物,所以阿娇的侍女也……不,这个还是不太可能的。小国王双眸紧盯着面前的一幕幕,帝王的态度、刘嫖的态度、宫妃们的神情全都扫入大脑。最后,他的视线移向了正鼓着腮帮子和刘嫖争论什么,一脸娇蛮的陈娇,略有所思。中山王届时带着陈娇回国这件事情在刘启一派纵容孩子的姿态下就此敲定。因为这件事情,当回到馆舍时,夏安然和刘彘遭遇到了哥哥们惨无人道的围观。被排排坐围住的两个小国王将这事一说,几位兄长们都皱了眉。从表面上看这事完全是巧合,完全是陈娇一时的气话,陈娇拉上的是刘彘,刘胜完全是因为陈娇想要公平被牵连,但这根本毫无必要,想要公平,陈娇可以去任何地方。就算待在长安城,不进行学习不就可以了,为什么一定要去中山国。顿时几位皇子看两个弟弟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尤其是看夏安然,表情都有些「哎哟—你这小子有问题哦~」的八卦。夏安然在心中叹气,知晓原先兄弟间一派和谐的局面怕是要被打破了。现在大家都一副探听八卦的小兴奋,主要还是因为太子坐在上头,谁都没想那么多,可能只以为他是拐带小萝莉,但是等太子被废之后……恐怕要不多想也难。毕竟,陈娇背后的势力太大,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动了手脚。这一点,在拜别薄皇后之时,也被提了出来。面对薄皇后的暗示,夏安然很乖巧得点头表示自己心中有数。在小皇子同她辞行之时,薄皇后又让他带回去了好些书册,竹简数量繁多就连拉车的骏马都要蹒跚前行,最后不得不临时换上牛车才拉得动。“母后?”小国王为薄皇后这比之前还大的阵仗所惊,他甚至怀疑这一次会将这位母亲的书库搬空。薄皇后病了一场,面色极为憔悴,见小孩子一惊一乍的模样唇角微微扬起,“这些书之前借给了南宫看,现在南宫也快用不着了,便还了回来,你正好能带走。”她这话一出,便见到小少年眸光一滞,整个人肉眼可见地委顿了下来。南宫公主之所以用不到这些书,自然是因为她即将出嫁。如今正是三月末四月初,匈奴人在每年的五月会进行祭天仪式,仪式结束后,匈奴人便会南下来送南宫公主的聘礼,一并的将这位大草原未来的大阏氏带走。而为了避免届时混乱,藩王们会提前被请出长安城,好让帝王可以专心应对来求娶公主的使者。按照惯例,虽然双方已经在信件中将此事敲定,但是正式结亲的时候还是要走官方程序,即匈奴送聘礼、婚书,求婚代表来面见帝王,帝王表示十万分的为难和不舍,最后为了两国友谊将公主和嫁妆一同送出。也就是说,最后能够留在长安城送南宫公主出嫁的,就只有太子刘荣和南宫公主的同母弟刘彘。为此,在藩王出京的时候,去送人的刘彘连番被兄长们拉到一旁调教。这个表示作为弟弟代表的你绝对不准输,匈奴人蛮横无理,这次来求娶大阏氏的也不知道是谁,但是不管是谁你都不能落于下风知不知道!那个拍着小豆丁的肩膀说:“太子殿下要讲究威仪,有些话有些事不好说也不好做,但你不一样,你是小孩,你干啥匈奴人都不敢对你怎么样。记住,我们即使是南宫的后背,我们表现得越强硬南宫的日子越好过!”有的捧出了匣子说:“这是兄送给妹妹出嫁的礼物……这个我就不给她了,你到时候转交一下,该说的都在里头了,你阿姊聪慧,她看得懂。”还有的咯嘣咯嘣捏着拳头,“好好安慰南宫,告诉她忍一忍,总有一天我们会带她回来的。”小豆丁抱着满怀抱的东西,懵懂抬头看着这群兄长,“可是阿兄,你们为何不同南宫姐姐去说?阿姊会很高兴听到这些的。”闻言,他吃了个脑袋瓜,本来一言不发的皇五子冷哼一声,“让你给你就给,你难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好?”刘彘眼珠子转转,就对上了阿兄警告的眼神,在这样的紧迫视线中,他将「你们是不是不好意思」给乖乖咽回了肚子里,撇撇嘴道:“我觉得阿姊更希望能亲耳听到你们说这些……”“小猪仔。”皇八子咧出了带着嘲讽的笑,“男人,是要靠做的,不是靠说的。”“你和他说这个作甚?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呢!”几个皇子哈哈大笑着将幼弟塞到一同来送行的刘荣身边,“行了,莫要送了,外头风大,你可别挂着鼻涕泡去接人啊!丢脸。”“太子殿下也请回吧,注意着些身体。”“我知。”刘荣用厚厚的斗篷将弟弟包住,面对同他拱手见礼的弟弟们一一还礼,“阿弟,保重。”领头的河间王冲他一笑,“太子殿下亦然,父亲母亲便劳你照顾了。”“兄弟之间,不必言此。”几个小国王相继向着未央宫的方向拜别,后依次上马,踢踢踏踏在大鸿胪派来的官员护送下向着城外走。和来时一样,他们的大车和亲兵会先一步离开长安城等在城外。藩王离京自然不可能是同时走,那样道路荷载不了如此巨大的同行数量,道路也来不及修补,届时一定会出问题。但偏偏这些个皇子们磨磨蹭蹭,硬是赖到了老爹派来内侍亲自来催,才凑在一起把东西给了弟弟。那别扭的样子看得刘荣心里头亦是在发笑。离开的人心中万分不舍,目送他们背影的送行人心里头又怎会好受。刘荣遥遥看向了未央宫方向,自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巍峨宫墙,但是他仿佛能够看到在那深深宫闱之中,他们的父亲也在那里遥遥看着儿子们离去的背影。他捏了捏看着哥哥们背影红了眼圈的刘彘的手心,远远眺望弟弟们离开的背影,在心中叹了口气,片刻后复又武装了起来,“走吧,我们该去跟着礼官学习了。接下来还要学习面接使臣之礼……”兄弟二人边说边走,少年柔和的嗓音被留在了长安城的空气里面。此时的刘荣还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以太子的身份站在这里。而刘彘也不知道,下一次送走兄弟们的,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第88章 帝国裂变(1) 汉历前元七年,七月,是大草原上最美的季节。这个时候的草原处处绿色,厚厚的牧草就像是吃不完一样。羊群和牛群散落在草原上, 星星点点连成一片,个个都极为肥硕, 今年新下的崽子跟在它们的母亲身边学着母亲的样子挑选着地上的嫩草。偶尔会有狗吠声传来, 那是尽责的大犬在警告即将跑出保护圈的羊羔。 第253章 譬如大汉国的皇帝废掉了他的结发妻子,也废掉了他的太子,更是杀掉了太子的母亲一家,然后立了他们大阏氏的母亲为皇后,又立了大阏氏的同母弟弟做太子。匈奴人这个瓜吃得可甜可香——话说什么是太子?“就是我们左贤王那样的首领继承人。”汉子摆摆手示意你们不要打断我的话,“这次大汉国不是派来了使节团吗?就是来和我们大单于说这件事情的。”“哦哦哦!!”吃瓜群众们纷纷点头,“大阏氏的弟弟以后要做大汉的皇帝,那我们以后是不是……”能有更多的好处啦?所有得到这一条消息的人脑中都闪过了这一句话。匈奴的现任大阏氏是大汉国真正的公主,这一点在他们的左谷蠡王伊稚斜代替兄长去大汉国迎来这位公主的时候便传遍了草原。对于草原的人民而言,同样是自己的邻居,但大汉这个邻居和别的邻居性质有些不太一样。怎么说呢,就是别的邻居都是被匈奴人揍到丢盔卸甲瘸着腿走,日后见到匈奴人都是卑躬屈膝恭恭敬敬的,但是汉国就不一样了,他们经常和匈奴人互比肱二头肌。匈奴人重视强者,也尊重强者,当然他们也想要征服这个强者。汉人看不起他们,这一点他们早就知道,但是随着匈奴的日渐强盛,当汉人终于服软送来了带着皇室血脉的公主,以及许许多多的珍贵宝物的时候,整个匈奴草原都乐坏了。这不是一个公主的问题,而是骄傲的大汉国终于低下了他们尊贵的头颅,一个强者在他们面前被迫服软的感觉简直美妙到无以伦比。而这位大汉国的公主果然也和之前的假公主们完全不同,她带来了许许多多奇怪又好用的东西。听说这个大汉的公主漂亮得就像是雪山上的神女一般,又比春天最轻柔的雪片还要娇柔,笑容就像是草原春雪融化时候的太阳那样灿烂。传说这个公主最大的爱好就抱着又白又软的兔子漫步在草原上,那场景让最顽皮的臭小子也不舍得去打扰。在春天草原上百花盛开的时候,还有匈奴的孩童为她编织美丽的花环。说到兔子,那可是这位公主带到草原上的,是她另一个弟弟的礼物。据说,汉公主到了草原上发现草原上的兔子是灰色的,又怕兔子死掉后大汉没办法给她送来新的兔子,于是得到单于同意后她便开始养白兔子。当时单于对这个公主很是新鲜,便也同意了公主的折腾。这个公主就边养兔子边学习匈奴话,结果就在她专心学习的时候一个不当心,关兔子的圈舍居然被兔子挖了个洞,一圈兔子全逃了个一干二净。后来虽说被猎狗找回来了几只,但也可以称得上是损失惨重。可怜的小公主哭丧着脸不得不重新开始。她自是不知,她那些逃出来的兔子有不少都进了本部勇士的肚子。此后汉公主养着的兔子总会时不时少上几只。面对公主的疑惑,大家纷纷表示那是天上的飞过的鹰给叼走了,实际上……汉兔子可比草原兔子美味多了,又肥又嫩。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公主终于发现了什么,她干脆送了好些个兔崽子给女人们,让她们自己养在家里头。如此一来,慢慢地,养兔子的爱好就渐渐在草原上风靡开来。汉兔子恋家,不像草原兔子那么野,关键是好生养,一茬又一茬的,不用多久就能凑齐一窝。吃的也糙,马吃的草它们都吃,唯一的缺点就是太会挖洞了,看管兔子窝的小孩每天都要进去检查一下,把兔子挖出来的洞给填上。草原猛兽多,虽然狼不会轻易靠近牧民们的部落,但是狐狸会摸黑进来,有好几次牧民都会发现这些兔子靠着篱笆打洞,最后给了狐狸进来偷兔子的机会。牧民们为了养这些兔子也是操碎了心。尽管如此兔子也没少逃跑,逃走的兔子就成了野物们的餐食,也会成为别的牧民们的点心。时间久了兔子们也学会了野外求生的技,渐渐地,逃生的兔子也没那么好抓了。不过牧民们也不介意,兔子吃草就长肉,还贪吃,只要把它们关在一小块地方不停地给食料,它们就会长得又快又胖,到时候兔皮可以做小孩的衣服,兔肉烤了吃。虽然偶尔会有损失,但这些损失弥补起来可比羊群快多了。总之,牧民们都打心眼里感谢汉公主带来这一种全新的食物。汉公主带来的不仅是兔子,她还带来了许多植物的种子。大草原上主要以游牧为生,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农耕区,但只有大部落才会豢养农田,毕竟不是谁都有那个富余的劳动力去开垦田地。而且大草原上一年中可供种植的季节不多,要种植主粮在绝大多数地区都是不可能的。汉公主带来的是一些蔬果,死了一大批,最后活下来的种类不多。但在向大汉商人购买了种子后,这些蔬果便在草原上流行了开来。长期食用蛋奶高蛋白制品的匈奴人,上到王庭下到平民都普遍存在便秘这个难以言喻的问题……咳。感谢汉公主。匈奴单于对于这个大汉来的公主也非常满意。漂亮,懂事,努力融入匈奴的模样使得大单于对她多了几分纵容,但自始至终要有的监视也不曾少过。唯有一点让他闹心的是这个汉公主对中行说毫不掩饰的不喜以及不友好。对于这一点,年轻的汉公主用匈奴话非常耿直地表示:“你们匈奴人敬佩英雄,鄙夷叛徒,我们大汉也是一样的。”她指了指中行说说道:“在你们看来,他是英雄,在我看来,他就是叛徒,我不喜欢他,我以后会经常说他坏话。大单于你知道我不喜欢他,我说的坏话您过个耳就好。”她的匈奴话词汇量不够,但是意思却表示得极为明确。军臣单于哈哈直笑,他看看表情木然的中行说,又看看自己新娶回来的汉公主,摆摆手,“我知道了,以后你对我说中行说的坏话我会选着听的。”在场的匈奴将官闻言都直乐,唯有中行说看着这个汉公主的眼神十分微妙,就像是丛林底下埋伏着的毒蛇,啐了毒。猛然间对上这样的眼神,南宫公主亦是一惊,但她掐着自己的掌心忍住了避开视线的欲望,而是凶巴巴地瞪了回去。这个人的名字被很多人都提起来过,也有许多人告诉她一定要警惕这个男人。中行说,先帝朝的宦官,熟知汉庭的情况和汉民的生活习惯,匈奴在老上单于时期猛然间转变对汉国的攻击态度就是因为他。这人在宫闱的阴暗中生活过,所以比起用肌肉来思考的匈奴人,这人是南宫在匈奴王庭最大的,也是最需要警惕的敌人。在知道这个人名字的第一时间,南宫就必须要想着如何对付他。讨好、收买他是不可能的,中行说没有别的依靠,只有匈奴。所以他会不计一切代价地站在匈奴这一边。 第255章 她究竟是大汉的南宫公主, 还是匈奴的大阏氏?这些看起来颇为淳朴的匈奴子民,真的是于边境烧杀屠戮无所不为的恶人吗?会不会是这其中有着某些误会?这一切终止于一个女人的出现——三年前和亲匈奴的大汉公主,她名义上的“姐姐”。不, 准确地说,当这个女人费尽千辛万苦, 终于找到机会出现在南宫面前时, 南宫已经无法用“人”这个字来形容她了。这位阿姊,南宫其实是认识的, 当初在她和亲匈奴之前曾经交由王美人教导该如何“成为”汉室公主。南宫记得,当时年幼的阿妹还有询问过母亲“当公主还需要学习吗?”这个问题。惹得母亲好一顿斥责。南宫当时就知道,这个女子其实不是学习怎么当公主,而是学习怎么装公主。可惜当时她无忧无虑, 对这个要装作公主的女子也过多关注,这位姑娘离开后她也没有再去想她——作为汉室公主出嫁, 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从一个民女成为汉室的公主,又成为匈奴的阏氏,未尝不是一步登天啊。是以,在后来这个公主水土不服去世的消息传来后,她也仅仅是惋惜了几秒,惋惜她没有福分,享受不了荣华富贵。而现在,这个已经“死了”的女人,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以一种极其凄惨的形态。她并没有死。事实上,之前的大汉公主们,在匈奴继续求娶公主的时候多半也没有死,但是新公主的到来,却是她们的催命符。“匈奴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公主。”这个女人艰难吐出这些字,她牢牢握住这个曾经有过一段时间交集的“妹妹”的手,一字一顿道,“他们其实要的只是公主的嫁妆,公主本身只是添头和炫耀品。”简言之,和亲本身,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索供”。公主就是贡品的一部分,所以等到上一批物资被匈奴王庭消耗完了之后,他们就会让公主“病死”,从而继续以联姻为由索要好处。不再有利用价值的公主们一般都很快会“病死”。为了避免麻烦,她们的面容会被毁去,嗓子也会被用巫药毒哑,她们会被当做货物一样送给下头的人,成为泄欲对象和生殖机器,被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因为,在草原上女人是珍贵的资源。“死”后,她们不再有往昔的尊荣、身份,她们不再有作为人的尊严,甚至,她们连真正死亡的权利都会被剥夺。“逃,阿妹,一定要离开这里。”绝望在女人的干涸的眼里喷薄欲出,她用枯槁的手抓住了南宫的衣袖。二人的会面时间只有不到短短一刻。南宫是为了寻找乱跑的兔子走到这里,女人亦是不知道试了多少次,才碰上了这个可以单独说话的机会。等到回去之后,南宫抱着兔子思索了许久,她无法判定这个阿姊的出现,是真的意外还是有人故意设局。前者过于凑巧,后者又意义不明,但无论哪一种,都让南宫全身发冷,她仿佛像是突然被投入到冰水里一般,自内心深处一阵阵发寒。茫茫大草原上,她没有人可以问,也没有人可以商量,随她而来的陪嫁除了贴身的一个侍女和一个宦官外全数被打散。即便如此她身边还被安插了数个匈奴侍从,全天候的监视使得她根本没有办法和他们单独商量。所有的判断全都要交由她自己来下。在那次会面约莫一月后,随她和亲的一个尉官忽然声称发现了匈奴巡逻的漏洞,并且拉上了几个愣头青来找她说要护送她逃回国。被南宫拒绝后,他们接二连三地纠集了一批人来怂恿南宫出逃,一次拉来的人比一次多。最后南宫实在是害怕此事无休无止牵累更多的人,便将此事告诉了匈奴单于。后来,这些兵士们她都再未见到。反倒是为首之人,她在极其巧合的状态下见到过几次,那时此人已经是一身匈奴骑兵的打扮。南宫难过极了,不用问她也知道那些被恶徒哄骗当真打算凭着一条命也要送她回家的汉子去了哪里。她早就做好了双手染血的准备,但没有想到最先染上的,居然是大汉好儿郎们的血。在那之后她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按照来之前的排演和计划安排一步步进行,不敢有丝毫懈怠,才终于走到了今天。这位匈奴的大阏氏接过了汉朝使臣递来的竹简,里头熟悉的方块字几乎令她热泪盈眶。但是她只是眨了眨美目,快速将那一抹水汽眨去后抬头,“彘儿做太子,我这个当阿姊的多少有些没底……彘儿年岁还那么小,陛下怎么……”她动动嘴唇,到底将后头的话全数咽了下去,手持节杖的正使微微一笑,“大阏氏还请放心,陛下选择殿下为太子自有他的用意。殿下年岁虽小却机智过人,陛下又正是龙精虎猛之时,慢慢教便是。”南宫公主绽开了一抹笑,“说得也是……阿母身体可好?家中兄弟姊妹都可安好?荣,荣兄他……”“荣殿下受封临江王,已经就国,殿下们亦是一切都好。”“这样……”南宫捏了捏竹卷,一点点将它卷起后握在手心里,“我嫁得太远,难免牵挂家中……”“陛下和殿下同样牵挂大阏氏。”正使低眉垂目,拱手为礼,“臣出行前,皇后殿下托臣一定要看一看公主可还好,是胖了还是瘦了,高了还是矮了,命臣归去后要一一告诉殿下,以慰其相思之情。”这一番话说得南宫终是没有忍住,串串泪珠接连洒落,她却仿若没有察觉一般对使者说:“既如此,你便抬起头来吧。回去后记得告诉母亲,儿一切都好。”“喏。”使者缓缓抬头,他的目光自下而上,最后同流着泪微笑的公主双眸接触。男人的眸光一闪,随后复又将目光落了下去,定在了公主死死攥着竹卷的玉手上。正当南宫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忽而听到一串大笑自外而来,“阏氏不必心焦,你可知你们这位大汉的使臣此次所来为何?”就在他踏入帐篷之前,南宫动作极快地擦掉了面上的泪。此时迎上来人的是一双微红的秋水瞳仁,军臣单于一手轻轻托着她的肩膀将人重新按回了坐榻之上,姿态很是亲密恩爱,“大汉的皇帝说,要和我匈奴王庭日后互相派遣使者庆贺新年。”“新年?”南宫瞪大了眼眸,看起来依然带着少女的天真,她熟练得使用匈奴语言说道:“可是大汉的新年是十月,匈奴的新年是一月,要怎么共贺?”“这个没有关系嘛,十月份匈奴派使者去大汉,一月份大汉派使者来草原。”军臣单于拍了拍妻子的手,“我们还说好,马上就是十月了,我匈奴先派人去,这第一次贺年,到时候我派左谷蠡王去。”“左谷蠡王?”南宫有些吃惊,就贺岁而言,这个使者的身份已经不低。左谷蠡王伊稚斜是军臣单于的幼弟,匈奴以左为尊,左谷蠡王的地位已经相当于帝国的三把手,仅次于左右贤王。“那大汉呢?”她看向正使,眸中带着期待,后者微微躬身,“梁王殿下明岁正月,会领使团北上。”是叔叔!就地位而言,二者都是帝王之弟,但是毫无疑问大汉还是吃亏的,匈奴南下之时气候宜人,汉人北上时确实冰天雪地。这样的气候深入草原……南宫嘴唇翕动了下,却什么都没说,匈奴大单于见自己的阏氏如此作态也很是满意,他摆摆手示意二人继续叙旧,当他不存在就好。南宫怎可能真的当他不存在?而且大单于在,有些话、有些暗语她都不好说。 第257章 在安定的生活环境中,长长猫从一开始因为毛多的虚胖,很快变成了实敦敦的小肉山。当然作为一个喵星人,它还是一只灵活的胖子。夏安然对于这只喵的品种琢磨了半天,最后因为这只喵在一次酣畅淋漓的狩猎后,抱着它的猎物一边用脚蹬,一边发出了汪叫,以及它在强光下缩小成一点的瞳孔让他终于判定——这位应该是兔狲。小国王曾经纳闷过为什么一只应该在戈壁上生活的猫会跑到长安来。不过考虑到长安城的自然环境他很快就释然,在这个城市边缘可以养老虎的时代,他纠结什么自然环境呢?既然是兔狲他就更不担心这只长大啦,于是作为一个合格的主人,夏安然在重新装修房间的时候还给屋子留下了蜿蜒曲折的猫道,就连看似普通的书架背后,其实也穿插着若干条可以供猫攀爬的道路。长长猫非常喜欢这种可供它躲藏其中的设计,并且热衷于躲在里面观察陌生人。兔狲的耳朵比起寻常猫科类长得更靠下,它们的眼睛水平线更靠上,所以当兔狲刻意要观察事物的时候,其隐蔽性极强——当然,如果不知情又比较敏感的人,就很容易被暗处一双金灿灿的眼睛给吓到。但是,如果只有一只猫的话好像有些孤单,得想办法给这只猫找个媳妇。小国王显然已经开始操心爱宠的终身大事了。这倒真不是容易事。小国王托人问了几个相熟的商贩,发现这种猫基本都散布在极西之地,那里基本是匈奴人的地盘,而且是匈奴右部。先不说捕捉的难度,就算捉到了要一路带回来也不是容易事。可怜的长长猫估计在汉武帝收回河西之前都要打光棍啦。“没事,反正我们都是光棍。”小国王非常豪爽地一摆手说道。听闻此言的几个年轻人均都面面相觑。片刻后,已经升职成为中山国校尉的李当户犹豫着说:“殿下……咳,其实有一事,不值当讲不当讲?”这位代郡郡守李广的长子居然露出了少见的扭捏姿态,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在小国王看过来问询的眼神中吞吞吐吐道:“我,我喜欢……阿孺……”嗯?小国王在脑中将这句话转了几圈,才搞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顿时大惊。这人居然看上了卫青的长姐!人家才多大?什么时候看上的!居然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啊!太狡猾了(李当户挣扎解释:不,殿下,臣以为自己表现得极其明白了。别人都知道,是您太迟钝了。)夏安然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如果李当户娶了卫孺,那也就意味着李、卫两家为姻亲关系,这样他们家任人唯亲的刘小猪应该也会看在这个份上给李广的后勤做到位一些。李广难封着实是太让人遗憾……不过前提是,卫孺的想法如何。李当户有些扭捏得说“我,我还没同阿孺说……”……哦。白高兴一场,甚至已经想到了结合李卫两家血统的崽崽会是怎样的杀神和颜值的夏安然默默转过头去,不想承认是自己自作多情。哼!都怪李当户说话只说一半。既然还没追到那一切免谈了,夏安然犹豫了下,还是传授了自家光棍兄弟们一些追求女孩子的技巧,然后他在兄弟们敬佩的目光中颇有些飘飘然。卫青小豆丁跟着刘彘去了长安,卫孺则留在中山国织坊。这些年卫孺在缂丝一道努力钻研,已经研制出了不少成功的图样,去年更是成功升职做了缂丝坊的坊主,自此有了公职和聘书。虽然女子在宫外领官这事多少也有人嘀咕几句,但是,织坊实际上属于少府管辖范围,而少府本来就是小国王的内宫事物,勉强说这是宫内的职务也没问题。所以,朝会的时候有人向他提出这项异议,小国王点头表示已阅,转头就说起了别的事情。中山国国内的事情已经让少府诸人连轴转,发展到最后都不得不调用外庭的官员,提拔个女性怎么了?殿下说过,要让内行来指挥内行知道吗?你们那么空,要不然来帮我们算算今年可不可以达到商税抵农税的数额啊?少府的诸多官僚瞪着熊猫眼,杀气十足。作者有话要说:多多鹅: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不会再给我爸安排宠物了!多多鹅:只有我一个!多多鹅:我!一!个!!!作者君: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夏喵:(指)这是你爹给我的定情信物!多多:嘎嘎嘎嘎嘎!!!(我才是定情信物啊!)(……其实是储备粮/拖油瓶)============西汉公主和亲非常的频繁,尤其是早期嫁给匈奴的时候。甚至于有两位公主间隔一年的情况发生。所以有史学研究者猜测和亲公主其实是添头,正品是嫁妆。只不过和亲说起来好听一些,彼此间心知肚明。对了,这些公主和亲其实是阏氏,就是妃子,不是大阏氏,大阏氏是皇后。地位不一样,文中作者君是加工过。南宫公主和隆虑公主都没有和亲过,写历史课本可别写错!说到和亲这事,说一个冷知识。所有人在说到明朝时候,都要夸他一点就是不和亲。但事实上宋朝也没有和亲过。是不是有些意外? 第259章 人只要想要学习,就不会错过任何机会。中山国的小广告在起到广而告之的作用之前,先一步成为了书生们临摹学习的对象。会造成如今的结果根本不在小国王的预料之中,他只是想要打个广告而已。发传单太慢,派人去贴告示又太得罪人,在箱子上头写广告就是个好方法,只要有人买卖大宗货物,就会有人看到这些广告。效果起效虽慢,却很显著。中山国来了不少生面孔。自从七国之乱后,刘启重置关卡,中山国虽然本身并没有关,但是城门也有同样的职责,因此每日进出城门的人口都会被详细登记。外来者越来越多,尤其是自偏远地区到来的人增多立刻吸引了官僚们的注意,他们飞快将奏报递到了小国王处。这些人很快就被王府官吏锁定,并且以一种善意的姿态观察了他们的动向,他们是去博物馆的,而且日日带着笔墨前去抄录,边抄写边默读默背,这般认真姿态绝非寻常参观游客会有,明显是特地为此而来。事实也果真如此,这些人是外地的医匠或者医家、农家等相关科目的人才,此次就是冲着中山国这个博物馆而来,同时也是为了宣传的箱子上那一句征集标本来的。这些人刚到了这里自然不会急匆匆将自己制作出的标本拿出来,而是要先确认这里有没有自己这个已经做过的,就算有也无妨,他们也需要确认上头写的植物属类有无对错。若是有自己不知道的知识点便学习,若是自己知道,册子上头却没有写的便提供给官方。在这个没有大数据的时代,一人之才不够,便集千万人之才。如此一来,各种植物的特性、用处,总能渐渐齐全。也因此,标本的展示册子上的备注栏总有更新,有的植物已经写到了两页或者三页,上头的字迹基本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一片热枕之心。但这一批到来的医者却遇到了一个较为麻烦的问题——不通。也不单单是语言那么简单,还有病症的名字,症状表述都有些不太一样,治疗方法亦是不一,就连药材的炮制方法都有些差异。这是南北地理局限性所造成的问题,也是夏安然一直在等待着的事件。医学在商代就已经开始发展和分类,到了春秋时代更因为稷下学宫开设医科的讲学而大力发展,然而在后来的统一战争和楚汉争霸之间,无论是医者还是医书均都大量散逸,原本已经有了著书立学的医学又一步倒退回口耳相传的状态。南北方地理环境不同势必会造成医学技能点的不同,南方湿热多瘴气,因此环境生出的疾病在他们那里的研究就会多一些,北方干凉,但冬天寒冷结冰,势必的在骨科上头就要强势一些。这本来是取长补短,但奈何病症至今尚未有个较为统一的说法。来自东西南北各地的医匠碰到了一起,早期还好,到了后来便渐渐开始争执,既有争,自有和。如何和?当然是请权威人士进行调解和判断。西汉朝能够称得上当世名医的不得不提一个人——淳于意。非医学相关之人可能更熟悉他的女儿——缇萦,缇萦救父讲的就是淳于意当年因为医疗事故被调查押送入京后发生的一系列故事。也正是因为缇萦入京为父求情,才引得文帝废除肉刑。而淳于意本人,和扁鹊一起被太史公载于史书之上,成为《史记》七十传之一的《扁鹊仓公列传》。他留给后人的并非是神乎其神的医术,也不是堪称传奇的生活经历,而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份诊籍,也就是病历记录。自他以后,渐渐地才开始有了医生书写个人病历以及行医经验的传统。这个人医学来源成谜,但广为人知的却是他乐于传授医学知识这一点。作为敝帚自珍的年代,这位一口气教授了许多学子,并靠自己的影响力在齐鲁之地建立起了一个医疗网络。因此,要将人请来并不容易。淳于意本身是山东人,小国王在有心之后还让人打听了下,此人如今定居在其家乡山东临淄,属于赵郡。山东地大物博又是齐鲁之地,豪门大家遍地走,对于这些人来说,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性命,因此一个当世名医他们是使劲巴结奉养,就怕人跑了。比起这些人,中山国能拿出的诚意有限,如果和人比拼利益,他们肯定要输。而且以利诱之未免也落了下乘,但小国王一点都不慌。人只要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想要拥有的东西,绝不可能存在无欲无求者,就连孔圣人都想要天下太平恢复以礼治国呢。淳于意是一个医生,还是一个弃官从医的医生。在这个时代,能够做出如此举动若非天性好医没有别的解释,而一个以医为爱好和终生事业的人最不能拒绝的是什么?是学习更多的医学知识。是治疗更多的病人。是教导更多的医者。而他们最不能忍受的又是什么?是发现旁人有错,而自己无法指出。所以,小国王任由博物馆的辩论愈演愈烈,甚至给他们提供了良好的辩论场所,只让人将其中的关键点摘抄下来,送到了淳于意那边。作为医匠自然要开门迎客,对于带着药草和辩论册子送上门来求教的人,淳于意自不会拒,这一看,就把自己看到了中山国。他非但自己到了中山国,还把几个学生一起带过来了。于是,小国王又成功在赵郡郡太守那边拉了一波仇恨。不过正所谓债多不愁,夏安然对于赵郡派来做户口交接的小吏暗戳戳的目光视而不见,非常淡定地在文件上落了印,顺便还打量了一下这个一看就很壮硕的小年轻,并笑眯眯地递去了橄榄枝。小哥,要来中山国做吏吗?我们这边福利超赞哦!还有可爱的待嫁闺中的小姑娘哦!现在在中山国落户还有免税额度可以拿,不约一个吗?不约不约不约!赵郡的小吏脚下生风逃得飞快,觉得这个藩国真的是太奇怪了,哪哪都很奇怪。同样的结论在正使脑中闪过,他也觉得中山国很是不寻常。在等待小国王为他准备货物之时,他便在卢奴县走了走,随后惊奇地发现卢奴大街小巷不少地方都贴了竖联,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上头写的内容还挺有趣,朗朗上口,互相对仗,有的仔细品品,还极其有趣。正使研究了下,算是琢磨出了这是什么东西,此应当是一家之行为格言,亦是其行事准则或者内心所期之类的东西。 第261章 整个过程宛若赶场子一般,堪称雷厉风行。作者有话要说:刘彘改名啦,不能叫刘小猪还挺寂寞哒。作者君用的是倒叙法,因为正序太悲伤了……哎,我一个傻白甜文作者不适合写宫斗呀!刘荣被废是被栗姬牵连,但他的性格也的确不合适。历史上说栗姬被废就只有一条:栗姬偩贵,王氏乃遂。意思就是说栗姬仰仗着身份骄横跋扈,所以被废了。另外还有一段:就是和大家影视剧中看到的一样,第一点就是栗姬拒绝了馆陶公主的婚约,馆陶公主就说栗姬坏话。尤其就有一点说栗姬在背后诅咒别的宫妃。巫蛊这个问题在汉朝非常严重。第二点就是景帝病重时把被封王的儿子们都托付给栗姬,对他说:“我死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他们。”栗姬不肯答应,并且出言不逊。惹怒了景帝。第三点就是王夫人暗中怂恿官员“子以母贵,母以子贵”但是要我觉得……其实景帝是个脑子很清醒的人,个人倾向是,他觉得刘荣不堪大用,其实可以想象,一个拥有过于强势母亲的孩子性格必然是弱势的,母亲的脾气对儿子有着直接影响。所以栗姬越是骄狂,刘荣的性格就越是软弱。相反,王夫人那种温顺性子(起码早期的确如此),才会早就刘小猪那种性格。汉代的裤子是……开裆裤。咳。所以之前不是有媒体吐槽过中国家长将开裆裤带去了全世界吗?当时就有人说这是因为我们的传统文化就是如此鸭!脚抽筋了要立刻伸直,然后脚趾头往上搬,曾经我有段时间经常睡到一半腿抽筋,超痛!!!后来就get了这个技能啦!第91章 帝国裂变(4) 等夏安然这些藩王得到消息的时候, 刘彘已经成了太子。这期间整整半年,大部分消息均被困在长安城半点不曾泄露。消息没有泄露,自然也没有人能够为前太子求情。前太子年少, 又未有门客,整个朝堂便只有太子太傅窦婴和现任丞相周亚夫谏言, 纵是太后之言亦入不得景帝之耳。夏安然知道这是历史的必然, 但是当信件抵达他手中时,他看到长兄于隆冬启程南下这一条时仍有些难受。在那一岁藩王齐聚京城之后, 夏安然常常借口给刘彘写信, 让他有不懂的可以问问刘荣。刘荣在帮弟弟回信时候总不忘捎带些京城内有趣的小玩意过来, 夏安然将东西帮他一分,收到礼物的藩王们自然也不得不回礼,一来二去间感情自然渐深。和他们这些就藩的小国王们不同, 太子就在帝王面前,其需要学习的功课亦是不少,即便如此, 对于幼弟的要求,这位兄长依然努力去满足。刘荣虽然未必是合格的太子, 但真的是很不错的兄长。当年刘启说完可以向叔伯们请教问题之后, 小国王们的讨论话题很快就变得高深起来,他们都从治国的一级新手慢慢吸收着前辈们的经验快速升级。这一过程中小国王们互相分享了不少经验和体会, 长安作为消息的集散点,刘荣自然不可避免地也被拉入了他们的聊天圈。若无意外,他就藩后定不会两眼一抹黑。但夏安然很清楚,对于刘荣来说, 他缺的其实一直都不是治国经验。刘启身体不好,一年中常常要修养一段时间, 这一时间一应政务都是刘荣帮忙分类记录。虽然没有监国权,但刘荣绝对不缺理政经验。他缺少的是如何处理这种被抛弃的感觉的经验。这一点,没人能帮得了他。夏安然想了想,让人捎过去了几只中山国特产大白兔,一并还有些中山国的瓜果蔬菜和抄写后的书籍,再加上之前的那本被他留了底的《就藩手册》以及这两年来大家互相交流后的经验的摘抄本。东西送出后便石沉大海,不知道是刘荣还没到地方,还是忙着安置腾不出手来回信。弟弟忽然变成太子,不光夏安然,旁的皇子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要说真心恭喜……那肯定是假的。刘荣做太子,皇子们可以说一句:谁让他生得早。但刘彘做太子,皇子们又要说什么?难道说:谁让他生得晚吗?还是说弟弟最聪明,他们都不如他?兄弟之间感情一夕之间变质,更是有不少人写信来劝夏安然一定要小心。刘彘已经不再是他养了一年的弟弟,他已经是刘彻,而不是刘彘了。旁人也罢,夏安然幼时同他最为亲近,日后反而需要把控分寸,若有一个不好,便是亲而近亵。对此,小国王倒是早已有准备。和旁人在背后对他可能存在不甘或者不情愿等情绪全然不同。作为一个穿越者,这件事在夏安然心中早已排演了无数遍,这是汉武大帝走向他巅峰人生的第一步,能够见证这一点,就算是远隔万里千山也让小国王忍不住欢喜得在床上滚了好几圈。然后他将这份宣召的圣旨藏到了小箱子里头准备永久保存。中山王刘胜的墓穴可是安然无恙保存到后世哒,要是这份诏书被人发现,多有意义啊,全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的珍宝,放到后来绝对是文化界、历史界的瑰宝,还能证明刘小猪小名就是叫刘彘。绝对能担任国家禁止出国的文物之一的美誉。至于该如何回信,他也已经斟酌了许久,落笔后几乎一气呵成,随后,信件便随着中山国的贺礼去了都城。小豆丁在这方面有着极高的直觉,他此前已经从几位兄长公式化的信件中敏锐地发现兄长们对于自己态度的变化。也因此,等发现夏安然的信件上口气亲密依旧,便是再忙,哪怕熬夜,他也要第一时间给兄长回信。夏安然就如同是他最后一根牵扯着兄弟缘分的稻草一般,被小少年紧紧攥在手心里。 第263章 刘彻没有同母兄弟,他的天然同盟就只有王美人妹妹生的四个儿子。但是但事实上,因为思想局面差异过大,刘彻和那4个豆丁志始终说不到一起去,关系平平,甚至远不如和夏安然亲厚。所以迄今为止,如果要说刘彻在兄弟联盟中较为坚实的政治同盟,那就只有夏安然一个人。偏偏中山国被郅都和韩婴二人把控,此二人都是此道好手,将小国王身边护得水油均不可入。其本人的政治素养也足够优秀,背后的底盘也很深厚,在民间风评也很不错,想要对他动手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是这天下没有挖不到的墙角,只要持续刨土,就算挖不塌也能烦死你。夏安然以指点着桌案,垂眸思索着如今情况。哪知正想到一半,大长秋艰难地操控着自己被捆绑住的身体朝着夏安然跪伏在地,他双手俱都被缚在背后,不好控制力道,这一动作,大长秋完全是以自己的额头直直撞在了地上。毫不收力的动作当场就发出了一声闷响,这一动静显然惊到了外面的守卫。“殿下?”“无妨。”夏安然顿了顿,忽然觉得那声音不对头,“阿皖?怎的是你?”被叫破身份,窦皖自外而入,见到大长秋跪伏的姿态,他皱了皱眉,又见小国王身上穿的单薄,更是不满,“殿下,请先着寒衣。”夏安然瞪圆了眼睛。等等,你难道不应该先解释一下你为什么在这里吗?窦皖是他的半个伴读,自然没有守卫的职责,更何况如今已经是宵禁时间,这人怎么进来的?你是不是又翻墙!可怜可怜中山国的护卫吧,不要再给他们增加负担啦!然而他的目光落了个空,窦皖很熟练地在他殿内找到了更厚实的衣裳,然后走过来给人套上,全程回避小国王的视线。等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之后,窦皖从桌案下方的抽屉中掏出了一颗散发着甜蜜香气的糖果塞到了夏安然嘴边。小国王瞪他:晚上不能吃糖,会蛀牙的。窦皖平静看过来:睡前再洗漱一番便是,殿下你方才着单衣,小心感冒,快吃个药糖预防一下。夏安然不从,窦皖就举着手静静看他。小国王顾忌着还跪伏在地的大长秋,只能愤愤张嘴让人把糖送进来,他一边瞪人,一边将糖块咬得嘎吱嘎吱作响,忍受着里头浓郁的生姜味道。三两口将它咽下去后,哪怕咕咚咕咚喝下了一杯热茶,小国王还是觉得满嘴都是姜辣味。这个被称作药糖的糖块是长沙国的新产品,其实就是姜糖,但是姜这种调味料在如今还十分稀有,稀有到若干年以前小国王还以为此时姜还没有传入大汉。一直到兄长刘发因为靠着卖糖充实了自己的小金库,为了感谢夏安然送来了一堆南方特产,小国王才发现原来现在已经有姜了。有了姜之后可操作空间可就大多了,小国王立刻写信给兄长让他努力扩充姜的种植空间。这东西除了可以去腥以及充作香料之外,驱寒避疫的效果也很强,还有一定的扛血吸虫功效。在这个普遍喝生水的时代,寄生虫问题十分严重。为了鼓励刘发种植生姜,中山国当场就下了一大笔足以让其心动的订单。第二年中山国收到了这批货物,除却一部分被夏安然保留下来想要试试能不能在北方种植之外,大部分都被切片晒干保存,还有一些被打成粉末制成姜糖放在铺子里售卖。这种甜蜜中带着些辛辣味和特殊芳香气味的糖果一经推出立刻广受好评,但是即便中山国人们渐渐富庶,舍得花钱购买糖果的人数依旧有限。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最多也就是逢年过节时候采买上一些放在家中,偶尔给孩子们舔几口甜甜嘴罢了。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一个秘密——这糖能治病。起因是一家人家的孩子害了病,家里头咬牙配了几服药,但是孩子自己没法吃,灌下去了又吐,乡下人家又没钱去城里请大夫,眼看着孩子要没了,家里头大人就想着不能让孩子满嘴苦药汁的去,便去找亲戚赊了一颗糖。亲戚也是好心,多给了些,哪知道几粒糖一下去,第二天小孩就能睁眼了,能睁眼就能喝药,几贴子药灌下去,孩子就又活蹦乱跳了。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姜糖的药糖之名立刻传播开来。人们不舍得花钱买个除了甜嘴没什么用的糖回来吃,但如果这是药,价格就很便宜了!而且有买过的村民纷纷为姜糖的效果背书代言,互相安利推荐。消息一经传开,就连别的村县也来委托中山国相识的亲戚来代购,做出来的姜糖很快就被一扫而空。消息传到夏安然这边,小国王也很纳闷。这样传闻中堪称神乎其神的治疗效果在夏安然看来是不可能的,姜汤的含姜量其实并不大,就算姜确实有驱寒能力,在这个基础疾病全靠自愈的时代效果拔群。但也不至于到了什么前一夜病入膏肓,吃一粒睡一觉第二日就能精神百倍的程度。如果不是确认下头的人没这么干过,他都要以为是自己为了促进销量搞虚假销售了。但即便他后来在售卖姜糖的铺子门口贴了大字报辟谣,但药糖之名已经叫响,并且顺着商人一路走到了国外,成为了不少商人叩开别人大门的利器。无奈之下,夏安然只能让下头人配制出含姜量更高的姜糖,供应给主要以治病为需要的村民。后来他想了想,其实说这个糖能治病也不是没有道理。姜糖的原材料是生姜和红糖,红糖可以给人体补充大量的能量和热量,而生姜也的确有一定的治疗效果,同时它开胃效果很显著。生病最怕的就是没胃口,对于青壮年来说,只要吃得下,身体有能量来源,就能促起本身的抵抗力。但夏安然本人,其实完全不喜欢吃姜糖。他不排斥用姜调味,但完全不喜欢将它吃下去。在夏安然努力漱口的时候,窦皖已经将大长秋扶起,后者本还想要维持跪姿,然窦皖力道太大,硬生生将人给拔了起来。大长秋:等等这个套路不太对呀!重新抬起头的大长秋额头通红,看着就觉得很疼,他被迫站起,此时看着夏安然的眼神格外复杂,“殿下!”夏安然看着他的眼神,沉默一下,叹了口气,“大长秋,你可是想说,让我将娘娘接过来奉养?”男人眸中瞬间爆出光华,他挣扎着又一次叩拜而下,“奴知晓这个请求为难了殿下,但此前陛下已经整治了薄家,娘娘在京城内全无依靠,一旦陛下失了慈心娘娘处境定然艰难。”“奴求殿下了,若是殿下愿意将娘娘接到中山国来,奴生陨首,死结草,定不忘殿下大恩!”说罢,他又是一叩首。小国王叹了口气,他缓缓站起身来将人扶起。随着他的动作,大长秋面上露出了绝望之色。确实,对于刘胜殿下来说,要将薄皇后接出来并非易事,藩王可以奉养自己的母亲往往于帝王崩后,而且也要看继任者怎么想,完全是属于恩惠而非理所当然。此前从来没有在父亲还活着的时候叫人接出来的先例,但是大长秋有此想法则是因为此前也没有罢黜皇后的前例。 第265章 窦皖动作一顿,稍稍有些迟疑。“就睡一会儿。”小国王以为他没听清楚,一边拉着人往内室走一边道:“今日不上朝,我们还有些时间休息,赶紧休憩一下,待到匠人起来了还得去问他们作物的种植时间……你年龄小,若是睡得不够多,怕是容易长不高。”夏安然一边将人往室内推,一边脱衣服。三两下爬上床后,他见窦皖就和根木头桩子一般立在床边,但是有几分奇怪。他微微侧过脸,疑惑看过去,“阿皖?”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刘小猪在的时候,他们还一起大被同眠过呢,现在怎么就开始别扭起来了?他们都是男子,这有什么好别扭的?不过小国王也没有多管,他将被子摊好钻进去,又用脚丫子猛踢了几下将它踢散。现在这个季节,夏安然的床上自然是只盖了一床被子,现在再让人去拿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夏安然让了自己半个被窝给自己的小伙伴。见窦皖反应奇怪他也没多想,他因为睡眠不足而运转缓慢的大脑此时已经无法有效供氧。小国王迷迷糊糊地又打了个哈欠,含糊着说:“快睡吧,阿皖弟弟,”片刻后,就在他距离睡着还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感觉身边的被子才被掀开,一个带着些凉意的身体钻了进来。哎呀,窦皖小少年这是站了多久?真是有够别扭的。小国王在被窝里头拱了拱,随即彻底睡熟。就在身边的人打起了幸福的小呼噜之时,窦皖整个人却是垂着眸子,黑眸中的瞳光犹如灯烛般明灭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日头渐渐上天,室内因为芦苇帘子遮挡,映入的日头很淡,门外仆妇走动的声音在窦皖耳中非常清晰。他竟不知不觉不变姿势躺了两个多时辰,躺到仆妇们在思考是否要进来打搅的程度。窦皖无声叹气,身边的小殿下睡得又香又沉,就和睡到在太阳底下翻肚皮的长长猫一样,全无心事。从父派人来寻他其实是为了议亲之事。男儿家成婚晚,议亲却早。这也是因为身世稍好些的女子多半在及笄之前都得定下婚事,到时候嫁不嫁是一回事,但若没有早早定下来便容易让人觉得此女有疾或是有隐症。所以,这也导致京城稍有些身份的王孙们也不得不早早定下婚事,反正大不了成婚后各玩各的,只要生下继承人就好。窦婴这次派人来找窦皖便是为了此事,他希望窦皖去长安城一趟,露个脸,参加一些社交活动。否则人家空知道窦家有个适龄的小青年,但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联姻是结通家之好,但同时也是政治投资,除非商户人家或者上赶着讨好的不计较男方情况,女方家族都要细细琢磨琢磨这家的未来如何。像窦家这样如日中天的家族更是如此。因为除了如日中天,还有一个词叫做江河日下。任何事物抵达了巅峰都是要陨落的,陨落后能不能再爬起来就是要看年轻人的实力了,若是窦家能有个强有力的能干继承人,这些家族们对于窦家的信任度和期待值会更高一些。窦家是靠着窦太后起来的。窦家如今这一代的顶尖人物是窦婴,但窦婴的子嗣在长安城的名声只是勉强脱离纨绔一挂,踩在了可以观望的及格线上,但绝对没有到能够让旁的家族交付期待的程度。正所谓为官三代,始知穿衣吃饭,窦家勉强才算进入上流阶层两代,自然在大部分家族眼里不过是个暴发户。他们接下来需要摆脱外戚的身份进一步的谋图发展,这可不是一件轻省活计。窦皖很清楚这一点,也明白窦婴真正的意思,如果想要窦家能够安然度过窦太后过世之后必然的衰弱期,就需要强有力的政治同盟互相帮衬。窦皖本身就是因为这样的需求而被过继的。景帝突如其来的废立打乱了不少大家族的布局,此前有不少人冲着太子妃的尊贵身份而培养的闺女,却是无法等到刘彻殿下的选妃了。这些女孩年岁都较为尴尬,无法再慢慢挑选合适的人家,因此在刘彻被立为太子的这一年,京城内的社交活动盛况空前。都是好人家的姑娘,教养得也很是仔细,错过这一茬难免吃亏,所以窦婴赶忙要将从子叫回去。为了防止情窦未开的从子拒绝,他还让人连哄带骗地带话说,如果再不回去,宫里头可能就要来劫人了。宫里头劫什么人?陛下身子骨不好,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纳美人了,太子殿下年岁尚幼,就算陛下再急着为儿子打造班底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为诸皇子选妃。此前其实有不少皇子都已经到了婚配年岁,但是因太子刘荣并未娶妻,弟弟们就只能卡着。不少人猜测陛下是在等某一家贵女长大好配给太子,现在看来分明是帝王犹豫该如何给太子婚配。但无论如何,现在太子被贬为临江王,和太子妃的敏感不同,作为藩王的正妻有一定的自主性。如果他愿意,随便纳一个民女也无妨,但是帝王为了表达荣宠,通常会给心爱的儿子指定妻室。先前被太子卡住那么久的诸位小皇子们定然会得到帝王的恩赏和补偿,譬如美丽能干家室又好的淑女。在想到这一答案的时候,窦皖心中一阵燥意上涌,随后是想要破坏什么的欲望在反复翻腾,灼烧着他体内的每根血管,一寸寸地将他的冷静自持燃烧成灰。——我不同意。他在心中如此说道。但不过片刻后他便自嘲了起来,我要如何不同意?他是谁,他是一个被叔父安置在中山王身侧,靠着藩王庇佑的外戚。而他又有何资格不赞同此事?中山王是如今就藩的藩王中最醒目的一个,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又是太子的坚定臂膀,陛下为了稳住太子身份定然会护佑中山王。所以,他有什么能力去选择?以后就连想要和以前一样,和这位殿下像如今这般亲密地在一起,也不过是痴念罢了。窦皖垂下的黑眸中情绪有如粘稠的质地翻涌,负面情绪几乎要倾斜而出,而正在此时,一只脚凭空伸出,稳稳搭在了他的腿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国王很是豪放地夹住了窦皖的腿。少年一惊,习惯性回头,就对上了他的殿下恬静的睡颜。 第267章 ——外戚坐大。当年吕后亦是如此,为了让儿子生下带着吕家血脉的子嗣,将年方十一岁的惠皇后嫁给惠帝。若非惠后未曾生下子嗣,那么先帝能否继位还不好说。薄太后想要的亦是如此,只要薄皇后生下子嗣,那么太子之位定然是皇后之子,也就是他们薄家的,所以,刘启不可能让薄皇后生下孩子。他其实并不觉得薄皇后有何无辜。生在薄家,自出生便享尽他人所没有的荣华富贵,既如此,自然也当承担自己的义务。而薄家给她的义务就是为薄家的延续献上自己。就像他的儿子们一样,出身皇家,他人奋斗上一辈子都没有的地位,他们却是唾手可得。但也因此,他的晃儿们也有安邦定疆之责。几乎每个皇子的封地都在边疆以后,他们便是压在边疆战士们那边的“质子”,是帝王对这些战斗在前线的北军们的一个保障。皇子的封国就在他们背后,一旦他们崩盘,首要被冲击的就是皇子的性命,如此帝王怎会不来救援?正是有这一层心理在,边疆的将士们才更有底气。而同时,皇子们也是监视边疆异动的一双眼睛,封疆大吏手中掌握兵权,当年韩王信蓦然反叛之事是高祖心中永远的痛。权势迷人心,帝王不得不防。但换言之,如果边疆有了异动,第一个冲击的就是藩国,届时藩王必须化身为盾,为内陆挡下一切压力。这就是藩王的职责。边疆安定也不过是这十来年的事情,早前帝国刚平之时,边疆的藩王们几乎个个都要承担上马迎战之事。当年高祖的亲兄,被封为代王的刘仲便是因代郡被破,匈奴兵直冲代国,刘仲惧战,弃国而逃,后被高祖怒斥夺国。他史无前例地将不过十多岁的儿子们分封到各国,就是要给天下看看他安天下定天下的决心。如今太子年岁太小,经不起一点风浪,如果可以,景帝并不想出现任何一个纰漏和潜在的危险。薄皇后的存在即是如此。她虽已看似无害,但是只要有心也不是不能做文章。但,凡事有但是。他的儿子刘胜在请求奉养母亲的消息中,夹带了一道讯息,言曰南宫此次传信的消息非常有可能是匈奴迁徙的范围,一并而来的是他目前破译的一个迁徙的可能性示意图和破解的理论支持。但儿子也说,中山国擅长此道的人非常少,南宫书信中所记载的种子情况也有他并不清楚的,如果要进一步破解,他可能需要外援,希望中央政府派遣人才过来。这个讯息至关重要,刘启实在是不能不重视。南宫嫁去匈奴才两年,他本来对草原上的信息没有任何期待,哪知如今得了意外之喜。匈奴的迁徙路线就意味着汉匈交战之时汉军可以精确打击,如果能知道一个大概方向,若能在其迁徙时队伍拉散开的情况下,甚至还能包抄和提前埋伏。如果能破译……不,是必须破译。刘启紧紧攥着儿子写来的书信,将上头的每一个字牢记在心中。他闭目思考片刻,觉得自己明白了儿子的意思。于是当日,刘启就写了一篇小作文把儿子臭骂了一顿,并且众多官员就“能不能将废皇后交给皇子奉养”这个问题展开了激烈讨论。官员们纷纷聚集成团频繁入宫求见,宣室内灯火彻夜不灭,中山国和长安城内快马奔驰,景帝日常虎着脸上朝,气氛一时紧张。同时,因为儿子将薄皇后的健康问题写在了书面上,刘启紧急召集医匠,又因废后身体不见起色而频繁换人。最后历时一个多月,就在大汉朝的新年即将到来前,景帝为了不在匈奴使节团面前丢脸,也懒得和儿子争执这方面的问题,他大手一挥将薄皇后连同一堆的医匠和药材打包送去了中山国。为了表达一下自己的风度,景帝给自己的前妻准备了不少生活用品和各项赏赐。绵延的车队走出了好几里路,一举打破此前帝皇刻薄寡恩过河拆桥的民间传言。作者有话要说:窦皖:黑化准备中,黑化被打断,积蓄黑化值等待变身.jpg众多臣子:殿下真是牺牲太大啦?!夏喵:喵?你们在讲咩啊!!南宫公主:写好了,给你。匈奴a:嗯……我觉得没问题。匈奴b:我也觉得没问题,啊,大汉的文字太复杂了。匈奴c:都是说蔬菜啊,没啥问题啊。南宫公主:=w=没文化,就要挨打(躺枪的夏喵 张牙舞爪.jpg)第93章 帝国裂变(6) 景帝中元元年岁首, 金秋十月。这个日子注定将要被载入史册。因为自这一日起,汉匈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匈奴王庭第一次对外派出贺岁的队伍,携带礼品前往他国恭贺新年, 其姿态之友好简直让大多数知情者惊愕得差点掉了下巴。匈奴这个惯于掠夺的民族居然会正儿八经地准备贺岁礼物?周边的游牧民族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可羡慕坏了。同样是嫁了一个公主,人家大汉怎么就能有这份待遇?我们怎的就没?这一点都不公平!但是去找谁说理呢? 第269章 喜欢挑战。而汉人的女子太软弱了,只会嘤嘤哭泣,反倒不像羌人女子,那些女人才够带劲。但见到南宫后他才发现,可能他对汉人女子的了解过于片面了,也有可能是南宫太过特殊,总之这一朵绽放在草原上的刺玫花刷新了他对女人的了解。她聪明,果断,在一路随他前往大草原的过程中乐于学习匈奴的知识,尝试他们的食物,跟着他们一同狩猎,学习他们的歌谣,了解他们的传说。她笑起来就像春天的太阳一样温暖,一举一动又带着汉人女子特有的柔美。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然而,她是军臣单于的妻子,是他的嫂子。勇敢的匈奴人绝不会在女人身上多花精力,这是他们成功的秘诀。他们的先人,伟大的冒顿单于就是在女人身上不多花功夫,愿意舍弃自己心爱的女人才获得了成功。所以,伊稚斜也不想要在女人上和自己的兄长产生什么误会。他曾经怀疑过这是汉公主的计谋,但当他在后半程避开了这个南宫公主后却发现这位公主浑然不觉,显然以为他此前的种种举动均是出于匈奴人的热情,这令他多少有些不愉。恩,就是一拳打到羊毛里的感觉。而事实上,匈奴男人确实不缺少这份热情。因为她的美丽和聪慧,不少男人都愿意为她介绍广袤的草原,为她送上最香醇的美酒、最鲜嫩的羊羔肉。伊稚斜就这么远远地看着她被送入王帐。他的兄长对于能够娶到美丽的汉公主非常得意,甚至为她举办了盛大的仪式。他喝得酩酊大醉,拍着伊稚斜的肩膀说:“阿弟,日后阿兄一定也给你娶一个汉公主来。我们兄弟两个一人一个。”伊稚斜拒绝了,他的理由是尊贵的公主只有伟大的匈奴大汗才配拥有,他只是一个左谷蠡王罢了。对于他的识相,军臣单于非常满意。对于兄长日复一日的试探,伊稚斜感觉有些疲惫。这种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兄长已经老了,当一个男人不再具有进取心,而开始绞尽脑汁试图保有已有的成就时,就意味着他开始衰老,只是他没有想到兄长的改变来得如此之快。这次汉匈贺岁,伊稚斜本身是不支持的,他觉得没必要。狼和兔子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呢?而且狼有必要知道兔子是怎么生活的吗?至于兄长所说研究他们的地貌,他也觉得毫无意义。因为匈奴骑兵的铁蹄并不喜欢大汉国崎岖的山路,他们的生活方式不同,匈奴人根本没有踏足大汉内部的必要。而且伊稚斜必须要承认的是,大汉的生活环境比草原优越太多。但这样过于舒适的生活环境很容易迷惑匈奴勇士的眼睛。大汉柔软的丝织品会绊住战马奔驰的脚步,香醇的美酒会迷惑勇士的头脑,柔软的女人会让男人沉迷在她们的胸脯之上。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战马无法在山林地带快速奔袭。也是因为这样,所以当年的冒顿单于才毅然自白登退兵。伟大的冒顿单于能够经得住富饶大汉生活的诱惑,普通的匈奴士兵可以吗?根本不需要多做探讨,伊稚斜就知道答案,这一点从帐下的百户千户家中逐渐开始出现的大汉瓷器就可以知晓。大汉的瓷器从出现开始,便如同奔涌的羊群一般飞快席卷而过,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匈奴上层人士的餐具几乎都换成了瓷器。若是没有使用瓷器,那边是代表着贫穷和无能。这样的贸易量几乎占据了汉匈贸易的大半,甚至有赶超盐的架势。若非上头强压,这些盲目追求虚荣心的蠢货还会将交换盐的货物拿去换瓷器。大汉的瓷器易碎,而且不能磕碰,因而,对于大汉的商人来说运输瓷器到匈奴草原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而且据说商人零散购买的渠道非常少,所以,如果要从他们这边购买,价格就极为昂贵。汉国商人也根本就不怕你不买,越往深处走销量越好,所以哪怕明知道这些人开价是十倍乃至二十倍,草原上的人也仍然趋之若鹜。想要不花冤枉钱?也可以,在汉匈贸易时候早点到。在互市的时候,大汉开出的价格还是比较实惠的。但前提是你那个时候得能打得过各大贵族派出来的代购商队。尤其是后来汉人也发现匈奴对于瓷器的热爱,每一年的最精美的几件瓷器都采取拍卖的方式,价高者得。这直接导致每一年汉匈贸易结束后总有那么几家人家瞧对方不是很顺眼。伊稚斜觉得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中行说也是如此觉得,但无奈瓷器贸易的利润实在太大,匈奴的商队一转手卖出去就能获取几十倍的利润,甚至于其利益正在逐渐赶超汉绸。即便他下令,恐怕也无法制止手下人拥有和采买瓷器。对于瓷器赶超丝绸获得追捧,伊稚斜完全可以理解。因为绸缎太过精贵,不好存放,而且一旦做成衣服,可欣赏的时间也有限,而瓷器则耐用多了。上头的花纹也不会褪色,只要小心一些用上个几年后也能说这是全新的。但比起丝绸,瓷器却要难运输多了,这使得匈奴的商队不得不比以往更加小心翼翼。无论是商队本身还是劫掠者,在见到对方时候的第一句话都是“你有没有瓷器?”或者“我有瓷器!”如果确认对方的确有瓷器,双方即便是打斗起来亦是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地挥舞起骨刀?不要开玩笑了,彼此间软绵绵的战争还叫战争吗?这样缓慢而漫长的劫掠非常可能将小事件转为大事件,最后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商人们发现很多时候瓷器都能为他们解决一部分麻烦。因为对于劫掠这一行来说,劫掠的时间控制很重要。而如果商队拥有瓷器,劫掠者就不得不花费更多的时间,而敌方的顾忌就是己方的机会,商队甚至有可能完成反杀——这是经历过无数次惨痛教训得出的结论。因此,商人们开始疯狂迷恋这种精美的、带着巨大利益、又能当做护身符的瓷器。不光光是匈奴人,几乎所有的游牧部落都以拥有瓷器为荣。虽然本人并不赞同,但部落的发展需要金钱,为了金钱,明知道如此下去于匈奴不利,但伊稚斜无法制止这一切。 第271章 在草原上,负责开垦的可不是主要劳动力,而是以奴隶和女人为主的次等劳动力。譬如用主食类代表劳动力,蔬菜类可能代表女人孩子,香辛料代表贵族阶层,完全可行。然后再过上一两年,到时候大家再确认一下种子数量……不,没有必要,这里的不少种子都可以自己留种,尤其主食类,它们的最终产品就是果实。南宫来讨要一次两次种子还好,次数多了就会被人意识到其中的问题。不过到时候他们需要的数据都已经有了,也没有必要再行调查。小国王摸了摸下巴,随后自嘲,“女孩子的心思真是让人想不明白。”这么奇怪的法子都能被她想到啦!这当中是转了多少圈哟!“女生真可怕。”小国王默默下了个结论,然后他猛然间警醒地看向了窦皖,后者今天的反应稍有些迟缓,对上他的视线后微微偏头露出疑惑神色,小国王立刻问道:“阿皖,阿娇去哪了?”窦皖陷入了沉默。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匈奴打劫团队:不许动,举起手来!游牧商队:嘤嘤嘤,大佬饶命!打劫团队:少废话,把东西叫出来,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跑。游牧商队:嘤嘤嘤,不要啊大佬,这是我们的全部身家,您给我们留一点把,否则我回去了也没个活路啊。打劫团队:妈哒我给你们脸了是不是?团队a:老大,别废话了,都砍了算了。团队b:没错老大,他们的马也能抢过来哒!游牧商队(大惊失色、奋力一搏):大佬,别,我们有瓷器!团队:卧槽他们有瓷器,你们都轻一点轻一点。此时,护卫们纷纷抄刀子上。打劫团队:扑街。游牧商队到了西方疯狂鼓吹:这是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我们商队能穿过茫茫沙漠,躲过无数的劫掠都靠它,它是幸运之神所庇佑的珍宝。西方贵族:买买买!东方神秘力量茫然得和泥巴:商人的嘴,骗人的鬼。===话说男女生思维的确是不一样的。举个例子,琅琊榜当年在播出时候,刚放了几集,我同事就说这作者一定是女的。我就震惊了,因为琅琊榜并不是非常女性向的电视剧鸭,我就问为啥这么说。汉子耿直得说,我们男人遇到了(梅长苏)这种事情,什么讨回公道?直接抄起大刀就是干,想尽办法就是叛,妹子才会通过各种渠道想办法就是讨回个公道那么软。我:不是,梅长苏他不能叛,他老爹bb,家族bb汉子:不,那是你们女生才会思考的问题,我们男人是用肌肉去思考的。我:?????你怎么能这么骄傲得说出这个?汉子:你再看看历史,因为感觉自己遭遇到了不公撇过头就叛才是男人正常思路,女生才会——我什么都不要,就是要个公道。尤其在儒家思想没有大范围洗脑的时代更是如此。于是作者君感觉自己遭遇到了致命一击,回过头想想居然觉得有些道理。不是你们男生都是那么虎的吗?具体可参见qd男频男作者写的遭遇不公的剧情和女作者写的遭遇不公剧情的差异。咳,作者君还潜伏入qd作者君,然后根绝那些大大的描写,我发现,嗯,的确如此捏。数据get第94章 帝国裂变(7) 陈娇姑娘在抵达中山国之后如鱼得水, 小姑娘性格本来就外向,在最初的适应期过了后,立刻就撒开脚丫子野了起来。说好和刘彻比拼, 小姑娘非常有契约精神地没有跟着小国王的先生学习,就完全是自己在复习预习, 但现在情况明显不一样, 刘彻的身份变了。在过去可以说是表姐弟之间的玩笑,在未来性质就将不同。而且刘彻身为太子接受的教育也会和过去不一样。如果陈娇再和他比拼的话, 情况就会变得很复杂。对于这一点, 夏安然是不赞成小姑娘再凑上去的。因为没必要。无论输赢, 都对陈娇不利。而且就任务者的角度来说,夏安然也希望陈娇不要再和刘小猪扯上关系。两人性格其实很类似,都是非常有想法的类型, 要是最后在一起,定然会是一对怨偶。但他虽然如此想,却没有去劝小姑娘。陈娇是个很有想法的女孩子, 并且天生性格强势,对于这种女性, 夏安然有些拿她没办法。因为国主还没有娶妻也没有纳妾的关系, 中山国的王宫内是彻彻底底的阳盛阴衰,因为没有女眷, 男子们活动起来更为自由,但陈娇住进来之后就不一样啦。不光陈娇难受,就连已经习惯活动模式的夏安然也有些别扭。 第273章 小国王被噎住了,他掰了掰手指,回忆了下自己作为一国之主,严格来说明着表达过那点意思的就只有卫孺。卫孺还是因为迫于无奈交不起税才来找到他的。别的,一个都没有!小国王的表情顿时消失了,他木着一张脸沉思片刻后,撑着作为一个理科生的骄傲说道:“男人的成就不是从女子身上获得的。”对此,窦皖深表赞同。小国王觉得自己说服了小伙伴,并且成功避免了一个有为青年因为过于在意妹子的目光坠入深渊,于是欢欢喜喜上了马车准备去找陈娇。他去找陈娇是为了今年过年的事情。每年过年藩王都要在自己地盘上祭祀先祖和神灵,而且如今过年的整个典范和规制还没有正式定下,民众们多半也就是寻个机会大吃大喝一番。年又是在秋收之后的十月,正式农户人家最有钱最有闲的时候,在这时举办宴会最受欢迎了。农人通常会在此时感谢上苍的赐予,然后用这些老天赐予的产物再汇报给上苍——形象地说,就是在交作业求表扬。加上冬天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是个难熬的时间,在冬天到来之前抓紧时间欢乐一下留个美好记忆,就是这个节日背后的意义。而对于藩王来说,这个年可就繁忙多了。他们同样要交作业,但是比起百姓,他们交作业的对象可多多了。首先,要交给“天”,其次还要交给祖宗,最后要交给老爹。其中,交给老爹那份最不好糊弄,需要包含属地的人口增长、粮食增长、技术设施建设等等。口说不算,还会有人来调查。调查最为麻烦,因为要是调查结果和事实不符那就是欺君。在任何时代,欺君都没什么好结果。夏安然倒是不用担心交作业这个问题,因为他都是超额发挥,但他需要担心另一个问题。因为本质上中山国的人口增长大部分靠的是挖人家墙角,咳咳,无论是师生资源还是医匠资源,甚至于劳动力资源都是这么来的。中山国需要劳动力,又开得出好价格,周围的人流自然会往他们这边拥来。这种算流动人口,没有迁户籍,但是此前他一口气挖了一整个墨家,后来经过了实验和互相试探,农家的人也有不少搬迁过来。农家和墨家还带来了小说家,总之,这些人口是硬生生地挖了别人的户籍人口。此消彼长,他成绩漂亮了,自然有人要吃亏,这种吃亏可不是送几个银钱可以搞定的。这些个郡守和藩王派来的人简直可怜极了,好像他们郡少了那么几个人口就会被评为下等一样。夏安然眯着眼看他们演,但最后还是不得不分出去了一部分利益,向对方采买矿石资源或者农产品之类。没法子,要在道上混,还是该妥协就得妥协鸭。而且养肥了才好下刀嘛,党告诉我们必须要走可持续发展道路。“中山国内粮储充足,殿下今岁冬日要不要再盖一个粮仓?”窦皖将人扶上马车,自己坐在车厢前沿接过了驾车的活计。他一挥马鞭,抽鞭声在半空炸响,藩王所属的四匹骏马立刻嘚嘚地迈开了脚步。小国王闻言露出了纠结的表情:“再盖?可是中山国已经有四个了……如果再盖存米会不会太不新鲜了……”现在中山国的平仓效果显著,国内粮食价格非常平稳,民众们也知道国内有存粮,所以偶尔遇了灾或者意外心中也不甚慌乱。因为粮价稳定,相对的菜价也较为稳定。在习惯较为廉价的豆制品作为菜肴之后,中山国人民的餐桌基本都可以保证有菜有主食。在困难时候,买点豆腐和麦饭煮一煮,再撒点酱油,味道可比以前的好吃多了。这几年大体风调雨顺没有大灾,加上大力发展的灌溉设施和农耕用具,中山国每年的粮食产量基本稳定,很少会发生需要开仓放粮的情况。于是每年平仓内所开的旧粮最后的结果都是售卖给临近的城市,但是经过存储若干年的米粮售价到底比不上新米,售卖的价格总让小国王有些心痛,尤其是再加上运输成本之后,更心痛。周围领居们现在特别狡猾,见中山国拿出来的是陈米,便疯狂压价。小国王也曾经试过走内销。他原以为粮价便宜后中山国的民众会更愿意以稻米作为主食,结果发现民众一点都不买账,他们宁可多存些钱来买牛开地,也不愿意现在吃些好的过个幸福小日子。一个个都和仓鼠存粮似的。精神是很值得嘉奖的,就是对官方来说不太友好。夏安然叹了口气。现在他为了摆平周边邻居对于中山国拼命挖人口的抗议之情,不得不采购了大量的富余粮食。这些东西不用说,必然会冲击中山国本身的市场。为了保护本地农民,他当然不可能降价卖,但是如果价格比中山国稍高,一个新鲜一个因长途运输不新鲜更是毫无优势。这又不是现代,还有个品种区别。但是如果把粮食存起来更完全没有意义,反正看起来怎么算都亏。要不然运到北边去卖给匈奴?唔,这个先待定吧,售卖粮食这个敏感问题他还是不要去触碰比较好,免得自找麻烦。“阿皖……你说,我酿酒怎么样?”小国王摸了摸下巴,觉得这个还是比较靠谱的,最主要的是卖酒这个市场巨大,利润也不错。“殿下三思。”窦皖轻声劝道,“陛下不喜酿酒。”夏安然闻言沉默,的确,刘启不喜欢酒,准确地说他是不喜欢酿酒这项活动,当然他不曾明言。但是,没有一个勤勉的君王会喜欢酿酒这个行业。因为酿酒的过程势必会浪费大量的粮食。但事实上西汉的酒就和现代的快乐肥宅水一样,普及率非常高。禁酒这件事从周王朝往后几乎每个朝代都干过,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第275章 夏安然身形一顿,默默回头,对上了一双惊慌的大眼睛。他磨了磨牙,将话语从口中一字一顿吐出:“陈娇!”被抓了个现场的陈娇缩了缩脖子,正要开口说话,便听又是一男声言道:“蟜弟?可需要帮忙?”那人虽然这么问,却是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对上夏安然的视线中还带着些警惕。作者有话要说:夏喵:没有人来追求我不是我的问题,我觉得吧这个是时辰的错!夏喵:更何况我们理科生都知道,男人的身份地位是靠自己的实力,而不是靠妹子的眼光。夏喵:其实我念书时候也有很多小姑娘来找我的,我也曾经是被妹子看到会尖叫的一员,但是没有人来告白我也很苦恼啊!夏喵:qaq说好的特别热情的西汉呢?说好的西汉姑娘看对眼就上呢?夏喵:不过没关系,我还有一百个崽崽呢……(突然心虚)窦皖:……呵。======其实酒这个东西吧,几乎每个时代都有禁酒,除了粮食不缺的时候。因为酒在酿造的过程中会损失粮食,基本上粮、酒比差不多是10:6左右,少量酿制还不明显,但是大量酿制这个数目就很可观了,如果你要算上因为技术不成熟酿坏了之类的,那基本是要损失一半。有人说那不是还有果酒,大部分的果酒其实也都是放白酒浸泡,完全果子发酵成的几乎没有(好像就一个葡萄酒)而且果酒放在古代,那是当做饮料来喝的。要上珍贵场合那还得粮食酒。东汉时候曹操也有禁过酒,好像还是荀彧下令的,(咦我在哪里看到的来着)唉呀妈呀最后那把曹老板馋的呀,想要喝酒就得从别人哪里搜刮,或者拿别人送的小礼物,一直到后来自家地盘的农业稍微恢复些才解除禁令。可没法子,成功人士的特质就是能够平衡自己的欲望。嗦到喝酒,作者君给你们安利一下呀(其实我好像说过?)梅乃宿的柚子酒+苏打水,差不多2/8分,很好喝!对了苏打水最好冰镇一下,超级好喝。白鹤的柚子酒也不错,白鹤的更甜一些。一定要兑水呀,这两个酒精浓度差不多要10%咧,直接喝会醉。其实我建议学生党,在毕业前,在自己家里,试一下自己的酒量上限。各种品种都试一下,酒种不同,人的上下限是不一样的,让爹妈给你记住,喝多少开始说胡话,喝多少断片都自己得有个数。进入社会后自己有个底会安全不少。当然社会也没那么可怕啦,但有很多事自己心里有底,你就能大概有数自己是被灌酒了还是咋地,作者君还是建议——不要为了面子而接受灌酒。当然,最方便的还是避免喝酒,过敏体质就是好借口,因为你不知道自己喝醉了会说啥,作者君亲眼看到过同事喝醉后成功得罪领导= =当然最后也没咋地,因为领导也喝醉了。但同时,如果你想要往上爬,会喝酒、能来事是少不了的,这也是个文化,国企私企外企都一样,得自己琢磨。咳,扯远了。陈娇有个兄弟叫陈蟜,读音是jiao,第二声。所以陈娇小姑娘毫不犹豫挂上了自己兄弟的马甲。话说昨天好多人都来验证了男女思维的不同啊哈哈哈哈,还有人问我怎么混进去qd群的,很简单啊,我和你们说jj的作者君估计群主都是妹子所有有些强迫症,所以都要发后台要改id,但是qd的群主基本是汉子,虽然有这个规矩可是……嘿嘿。第95章 帝国裂变(8) 蟜弟?都和人称兄道弟了呀!夏安然锋利的视线扫向了一身男装的妹妹。后者缩了缩脖子, 小表情特别乖巧地同来者说,“汤兄,此为蟜之族兄。”男人看了看四马所驾之车, 再看看这位族兄的年龄,微微一皱眉。二人相互见礼后, 男子对陈娇说, “蟜弟,莫忘三刻后先生有授课。”等到陈娇应声后, 他才款款离去。陈娇小姑娘缓缓转身, 对上了小国王锋锐的视线, 不由再次缩了缩脖子,看上去特别乖巧。乖巧?穿上男装用自己兄弟的名字报考中山国大学和男人勾肩搭背,哪里乖巧啦!西汉时候男女大防确实不重, 男女混坐更是常态,寻常家族若是要教导女子读书也是让她们和男子一同学习的,但是问题是中山国大学是住宿制学校啊!住宿制!小国王当年亲手造起来的宿舍区, 他当然很清楚那是什么个布置——大通铺,公用厕所、浴室, 虽然带着隔间但也不存在什么隐私。所以, 陈娇是怎么做到在这样的环境中女扮男装还没被泄露的?不过想想百来年之后有一个叫花木兰的妹子,夏安然忽然不是那么好奇了。他让陈娇上了马车, 二人面对面坐好,小国王先抛出了一个问题,“怎么想起来去考大学的?”陈娇闻言有些错愕,她没想到夏安然先问的居然是这个, 她在此前已经准备了一系列的借口和理由如今全无用武之地,措手不及之下自然是说了真话, “我想要开一个女子学校,所以来学习一下校舍要怎么开。”自知失言的娇翁主赶忙捂住嘴,但是来不及了,小国王一脸无语地看着她。见兄长摆出这个表情,陈娇也不乐意了,她撇了撇嘴,“胜兄是不是觉得娇之想法无稽?”小国王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中山国没有这个条件,现在能供给男子读书的家庭尚且不多,更不必说女子。” 第277章 陈娇觉得母亲这是疯了,她必须要逃离京城,逃离母亲的掌控。幸好她的舅舅答应了她,陈娇才有了这三年的自主生活。她用一年时间一一拔除了母亲安插在她身边的钉子,又用一年时间来寻找自己的定位并且自主学习,但是就在这一年,她得知了刘彘被封为了太子。后悔吗?如果她留在京城,母亲可能真的可以将她运作为太子妃。陈娇问过自己这个问题,但是后来她的答案是,不,一点都不后悔。非但不后悔,还非常庆幸。这种庆幸在见到薄皇后后达到了巅峰。薄皇后那么好的一个人,舅舅都不要,还硬生生地将人折磨成了那副模样。栗姬当年多得宠啊,她是舅舅的第一个女人,冠绝后宫,就连当时有着薄太后撑台面的薄皇后都无法和她打擂台,说处死就处死,还连带着除族。母亲真真是看不透,再煊赫一时的家族,只要是靠着女人裙角扒拉上去的,在帝王心中也只是用一根手指和用两根手指碾死的差别罢了。就算她是长公主之女又能如何?在宫外,她会是未来帝王的堂妹,受这份亲缘的庇佑,若无大恶陛下自然会护佑几分。但等入了宫,她就是帝王的女人,是帝王的所有品。若要家族绵长,靠的只能是男人自己。这个道理是已经无家可归的薄皇后告诉她的。而促使陈娇下定决定的,却是另一个人。——卫孺。这个女子是中山国唯一一个半脚踏入官员阶层的女子。虽然本身就是以女子居多的织造坊,但也是史无前例的,卫孺在坐上这个位子的前前后后有多少风浪全被陈娇看在眼里。卫孺一个未婚女子,因此遭遇到的非议也看在她的眼里。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卫孺分明很能干,她能做最美丽的缂丝,也能将工坊里头每个人安排妥当,就因为她是女子,却要遭受到那些不如她的人的歧视。陈娇想要改变这一切,而想要改变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女子要真的能够立起来,能够站在男人的领域,然后打败他们。她就是怀抱着如此天真的想法在前行。薄皇后对于小姑娘的想法不予置评,她很难简单地说陈娇的想法是对是错,而就算她说了,陈娇也不会接受。小姑娘这个年岁是想法最多的时候,她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但是她喜欢这种想法吗?她喜欢的。薄皇后嫁人前,薄家刚刚起来,她隐约存在的记忆里,幼时他们家还很贫穷,一个贫穷的家庭给不了她太好的教育。事实上,她是在薄太后登顶前后一段时间才开始学习的。能有如今的造诣,全是婚后自习而来,她比谁都清楚知识给人的意义。正是因为她看了足够多的书,她才能有比栗姬更清醒的大脑,所以她才能坐在这里,而栗姬却已经成为了一捧黄土。于是,她告诉了这个有着明亮双眸的小女孩,“去试试吧。”而现在,陈娇捏紧了拳头,“好,听阿兄的,先从婚女子开始。”夏安然闻言点头,心中有几分欣慰。既然要开设女子学校……虽然在夏安然的眼中,这更像是建国后的妇女扫盲班。要建女子学校有不少工作要进行,譬如选址、宣传等等,这都不是简单的事。妇女一天能抽出来的时间不多,全日制肯定不可能。夏安然正要和妹子细说这事,忽然看见陈娇站起,急匆匆下了马车,边跳下去边说,“阿兄,我先去上课,今日有一大儒要来讲课,只讲一堂,虽有汤兄抢座,但也要赶紧赶过去才行。”小姑娘踩在地上,整理了下自己的衣冠,不施粉黛的小脸红彤彤的。她看着马车上懵逼的小国王做了一个揖,“这事我们晚上再说,蟜先行告退,兄长慢行。”什,什么慢行?还有,你称呼自己什么?小国王呆呆看着少女快步冲入学舍,只觉得自己血管都要炸开啦!他转头和窦皖对接上目光,不可置信地说道,“娇娇这是还要去上课?”还有,晚上?什么晚上,大学是寄宿制,她晚上哪里能出来。当哥哥的捂住了胸口,感觉一口老血将吐未吐,极为心塞。养个妹妹怎么感觉那么闹心?不能打不能骂,如果这事是刘小猪做出来的,夏安然保证马上举起鸡毛掸子!好怀念弟弟!被兄长念叨的刘小猪此时日子也不好过。他作为太子,自然也要承担一部分属于自己的政治工作,譬如和皇叔梁王一同接待伊稚斜。刘彻一点都不喜欢匈奴人,但他已经被刘启带在身边教导。刘启生怕自己时日无多,更怕自己猝亡以至于后续无人接手,诸事都带着刘彻一起。但是刘小猪被要求不能问、不能说,只能看,只能听,一切要靠他自己阅读和判断。刘启每天都会抽空听小孩对于一件事情的看法和理解,以此调整给刘彻的课外书单。西汉皇室崇黄老,黄老之学属于道家教育体系,道家主要靠的是点化。一点灵光通了,你就懂了,所以在教导孩子的时候他们多半不会句句字字地讲解。因此,刘启的教育方法也深受此影响。这种教育方式和后世的儒家字字掰开给你分析给你讲解的模式完全不同。所以儒家可以成为大众教育模式,而道家却只能成为精英模式。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被成功点化。在刘彘回到长安的最初,他曾经给了刘启一个大大的惊吓。小皇子被叫回来自然要开蒙,但是当天夜里,负责给刘小猪开蒙的先生就面色古怪地找到了刘启。 第279章 有左谷蠡王在前面顶着, 哪个不长眼的豺狼敢来劫掠?因为人数太多,相熟的部落之间就结成了同盟,因此今年一年是汉匈贸易建成以来, 部落收获最多的一年。当然,这也和大汉为表友好,准备了比往年更多的货物有关。有了谷物作为粮食的底子, 匈奴人就没有必要再和过去一样疯狂地囤积食物了。而有了盐,他们也不必再养着那些牲畜, 而是可以撒一点盐提前在秋季就将最肥美的牲畜屠宰后腌制起来, 不必等到天寒地冻肉坏不了的时候再杀。这无疑节省了秋冬这段时间的牲畜饲料。但同样,想要宰杀一头成年羊, 并且将皮完整地剥下来硝制好可不是女人可以完成的活计。因为屠宰和腌制活动离不开壮劳力,今年的男性承担着比往年更重的任务。总体来说,这个秋天过得还是要比往年惬意,他们甚至在这个繁忙的时节还有心思说笑。匈奴王庭亦是如此, 较之前几年秋天的忙碌,今年要轻松得多。匈奴人不似大汉有着明显的阶级划分, 他们主要是以家庭和部落为单位,即便是首领的妻子,也要承担照顾丈夫孩子的职责。南宫公主贵为大阏氏也不例外。这已经不是她经历的第一次迁徙,自然不会再手忙脚乱,她熟练地指挥着奴隶收割着牧草,腌制肉类。比起别的匈奴女子,她的优势就在于匈奴单于有足够的奴隶可以让他的小妻子役使。“我们最晚什么时候离开?”夜晚,南宫公主一边整理着床榻上的兽皮一边问道,“还能再晚一些吗?今年种下的稻谷还没有成熟。”“不能再晚啦。”军臣单于一边饮酒一边看着妻子忙碌的身影说道,“再过不到十来日,风就要起了,秋天的风一旦开始刮就不会再停下,到时候部落的迁徙会更加困难。”南宫坐下后叹了口气,“难得今年的麦子已经开始灌浆,我本以为能在离开前成熟……现在这样大半年就白忙活,又要问弟弟那边要种子了。”“怎么会白忙呢?”男人凑了过去,揽住了小妻子的肩膀,“到时候砍下来都带走,正好能拿来喂你的那些兔子。”“兔子才不吃那个,咬不动。”南宫摇了摇头,“只能拿来喂羊了,到时候把羊群的牧草换出来些给兔子吧,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冷吗?”“不冷,今年我们会走得近一些。”军臣单于道,“也让你们大汉的使者少走些路。”南宫顿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顺势温柔地依偎在匈奴单于怀里,做出一幅被感动的姿态。然而她心里却是十分清楚,之所以不往北边走真正的目的是为了不让汉使者了解更多的匈奴地形。匈奴寻常集会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祭天所在的龙城,这也是每年五月匈奴各大部落聚集所在,另一个就是单于庭。龙城所在的位置是固定的,单于庭则是随机移动的,匈奴单于到了哪里,哪里就是单于庭。匈奴单于所在的王庭势力说到底也是游牧部落,自然免不了追逐水草,所以到了春夏会迁往南边,秋冬会移向北边,然后在那里扎营立下王帐后,便会派出勇士去通知左右部。而且和汉人所想匈奴人一直住在帐篷里不同,其实他们也是会建造房屋的,龙城就是一座夯土城市。也因此,龙城的位置匈奴人是绝对不会暴露出来的,王庭的位置也不会。事实上就南宫所见着实没有必要,因为冬天的草原就是一片雪海,到处都是白茫茫,只来过一次的人绝对无法确认方向。就算南宫走了两次,她也还是记不住。其实有不少匈奴人也记不住,他们多半是靠着马匹来认路的。所以在大迁移的过程中所有的匈奴人都必须要跟着队伍走,一旦走散了,茫茫白雪和大风一夜就会将所有的痕迹吹散,他们就再也无法找到大部队。就结果而言,就算是强壮的匈奴男人,也不会比离群的羊好上多少。军臣单于邀完功又道:“其实你没有必要去捣腾土地。我们之前都试过了,草原上根本种不出粮食来,而且你这样弄出来也没有办法普及开来,匈奴的勇士不可能长久停留在一块地方。”“如果你更喜欢吃米粮,我们可以想想别的办法……譬如和大汉交换。”南宫沉默了一下,“实在不行就种些蔬菜也好,我到时候再问一下阿弟,有没有从播种到收割时间更短的蔬菜。”军臣单于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作为一个套马的汉子,他也不喜欢吃绿叶蔬菜,若不是为了那什么需要,咳,就算小妻子再怎么撒娇他也是不会吃的。“对了,左谷蠡王什么时候回来?”原本小鸟依人的南宫阏氏忽然坐起,一脸兴奋地问道,“左谷蠡王回来之后会来王庭复命吗?”军臣单于顺势松开手,挑了挑眉毛看不出喜怒,“应当再过两三旬,他会先回自己的地方,等到我们扎营后再跟着使者回来,怎么,阏氏很想见他?”南宫笑了一下,“我想要知道家人现在怎么样,使者总说一切都好,但是我总是难免担心。”“阏氏的家人是怎样的?”军臣单于今夜似乎心情极佳,亦是格外和蔼,他换了个姿势,摆出一副促膝相谈的模样对小妻子说道,“阏氏嫁过来这么久,我倒一直没有问问我的岳母和小舅子是怎样的人……你们汉话里面是这么说的吧?”他的话把南宫公主逗笑了,她眨着眼睛看向了帐篷外的天色,想象着顺着这片天一路绵延而去的南方,重重山峦和关隘后头,是她的家乡,“我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子,阿弟很调皮,特别调皮。”军臣单于一直默不作声倾听着,从南宫公主口中,他听到的是一个调皮,有些小聪明,但总体上来不堪大用的小崽子。都六岁了,连只兔子都猎不到,只会蹭在姐姐怀里撒娇,在成长的最重要时间还被丢去了有着王位继承权且与他有直接竞争关系的兄长那边,这样教养大的太子……呵。虽然嘴上不说,但军臣单于无疑是不以为然的。但不以为然的同时,他又觉得情况于他颇为有利。军臣单于的儿子数目不多,家庭情况也比较简单,没有特别受宠的妃子,总的来说比起他的父辈祖辈太祖辈来说状况那是非常的好,但偏偏他有个糟心的弟弟。倒不是说弟弟烂泥扶不上墙,而是这个弟弟太能干了。说的就是伊稚斜。军臣单于有时候觉得自己应当和大汉的皇帝很有共同语言,因为他们遇到的情况一模一样。皇长子平庸,有个野心勃勃的能干弟弟,不过他比大汉皇帝好的一点是自己没有个偏心眼老娘在。之前军臣单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要怎么解决,他要怎么教育好儿子,还要防备他叔,但是大汉一惯温和守旧又老土的那个皇帝这次倒是做了一件非常有魄力的事情,那就是将平庸的皇长子废除了,立了个新太子来重新教。军臣单于觉得这法子不错,但换做他可能不太好操作。因为匈奴没有明确的皇太子这个称呼,虽然大家都默认左贤王的位置就是皇太子的位子,但默认和正式下诏之间还是有差异的。大汉皇帝可以废除一个羽翼不丰满的太子,他却没办法废除一个手握军权的匈奴左贤王。 第281章 这些商队的必经之地就是中心花园。商队偶尔会承担一些给老百姓搭便车的特殊服务,尤其在他们的货物没有装满的时候,运几个老百姓也能弥补牛车空放的损失。夏安然给陈娇选择的学舍就坐落在这里。这里交通方便,但人流构成较为复杂。为了避免麻烦,这幢学舍的正门没有开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位置,而是更为僻静的地方。又因为妇女们多半还承担带娃职责,尤其是一些父亲是公务人员的家庭,男人是全天不在家,大孩子还好一些,小娃娃的话,当母亲的可轻易脱不开手,所以在承担扫盲班的工作之余,这里还承担了幼儿园的职责。当然,为了避免麻烦,上课时间定在了午时,这时候正是小崽子们吃饱了犯困的时候。照顾起来便也相对方便,只要准备若干个睡铺就行——如果不算总有自己不想睡还要去骚扰别的孩子的熊孩子的话。开学的教师自然不是陈娇。陈娇自幼生长在那样一个环境,在未开蒙时就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生词,她的开蒙不能作为参考标准。如今学舍使用的开蒙的教材是薄皇后写的,全是一个个极其简单的小故事。之所以这样选择是考虑到这些母亲会来学习,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在未来给孩子们开蒙。她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一字一句地学习,必须要让她们在最初就能看到成效。如何让母亲看到成效?那就是她发现自己学到的知识能够全数传授给孩子,并且孩子能够学会。“单个教授困难,连成一个个故事便能简单些。先记住故事,再认识字,随后知晓这个字是如何用的。”小国王为了表妹的教书事业贡献出了不少小故事,其中当然也包括《丑小鸭》。就算是已婚妇女,但是这些娘子们的年纪也不过十多岁二十多岁,看看现代迪士尼乐园里面有多少二十来岁姑娘一派少女心就可以发现,对于女生来说,爱听、爱看童话的心是完全不会变的。现代言情剧说白了大部分也还是童话故事,换汤不换药罢了。等到写完了,小国王看看觉得他们群策群力编写的教材还不错,最后还给远在长安的刘小猪寄了一份。他本意是想要给在长安城默默努力的刘小猪发去爱的支持,但事实上刘彻看到小故事合集之后可气坏了!当然表面上刘彘还是一派淡然地收下了中山国送来的各种礼品和吃食,并且姿态极为端庄地和中山国派来的使者好好聊了一番天。但等把人送走后,刘小彘翻了翻那几册书,心里头的小人就开始原地翻滚。这些故事原来都是他的!如果他还留在中山国,那就应该是阿兄讲给他听的,里面还有好多故事是他没听过的,但是现在阿兄都告诉阿娇了。阿兄,阿兄是不是更喜欢娇娇了?qaq娇娇真是特别狡猾!被两年精英教育染黑了毛肚皮的刘彻太子摸了摸下巴,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他觉得陈娇要去中山国一定是预谋好了的。理由很简单,陈娇肯定是想要做他的嫂子!没错,阿兄那么好,陈娇看到阿兄好,所以就想要靠近阿兄,但是她没有彘儿那么聪慧可人,就想了这么一个办法赖在中山国。如果陈娇嫁给阿兄,那她就可以一辈子和阿兄在一起了。一!辈!子!小太子想到这三个字就腹中冒火,再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和未来的身份,以后他肯定没办法和阿兄长久待在一起,羡慕嫉妒都快把小豆丁给淹没了。刘彻心中的小恶魔渐渐冒出了头,他蹬蹬蹬跑去找了亲妈。王皇后正忙着织布呢,刘彻被封太子之后,外袍自然由专门的织娘负责,王皇后手艺比不得那些人,便给儿子织些里衣。里头的衣裳只要舒适即可,也不需要那么多的花样。织布这件事又枯燥又无趣,但是却可以让人静心,王皇后也是用这种方式来使得自己心神安宁。见儿子跑进来,王皇后忙取来帕子给人擦汗,“这是怎么了?快把汗擦了,莫要着凉。”“阿母!”小皇子三两下把自己跑出来的薄汗给擦了,然后屏退左右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父皇是不是要给皇兄们择妃了?”王皇后将帕子接过来,动作丝毫不顿,她给儿子方才没注意到的地方擦拭干净,面上笑容极为平静寻常,“是呀,你兄长们也大了,总得相看相看。”她还调侃了一句:“怎么,彘儿也想娶媳妇了?”“才不是!”小少年眼睛转了转,“阿母,能不能让九哥晚些选妃呀?”“怎么?”王皇后伸手将儿子搂了过来,“你九兄可也到了该订婚的年纪啦!你不希望他选媳妇?”“阿母~~”刘彘在她怀里拱了拱,“现在外头的那些女子一个个当初都是猫准荣哥哥,而且前头有那么多兄长要娶媳妇,轮到九兄的一定不是很好,我想要给九兄选个好媳妇。”王皇后揉了揉甚少撒娇的儿子的小脑袋,唇角带笑,笑意却没上眼角,她悄悄凑在儿子耳边问道,“彘儿是不是……喜欢娇娇呀?”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篇外:刘彘:这些女人都不好,长得不好看,不能打,三心二意,又不聪明!哪里配得上我哥哥,明年再来!刘彘:我哥哥辣么好,怎么可以和别人一起办婚礼呢?明年再来!刘彘:我哥……咦,阿兄说他不想结婚让我帮忙!好哒!刘彘:……我是猪,真的。第97章 帝国裂变(10) 母亲的这个猜测过于可怕, 小太子一脸惊恐交加。王皇后浑然不觉儿子巨大的心理压力,还小声说:“彘儿莫担心,如果你喜欢娇娇, 阿母会帮你……”“阿母!别!”刘彻赶紧制止母亲的可怕想法,他整个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阿母, 我是真的为了九兄,不是为了想要娶娇姊啦。”“果真?”“千真万确!” 第283章 程武一脸受伤,他脚下踩着小碎步一路追过去,“哎呀,那不就是拜年嘛,兄弟你跑什么啊?”“我跑就跑了,你追个锤子啊!别追了,我有喜欢的姑娘了!”“你有喜欢的姑奶奶都没用,人家又不喜欢你。别跑了,我们就拜个年呀!拜一下拜一下!你怕个啥?”“谁说她不喜欢我!”原来靠着直觉驱动的李当户骤然停住了脚步,梗着脖子回过头撸袖子,然后对着露出防卫姿态的程武展示了自己系在手臂上的一块帕子,“你看!这是她送给我的!”程武沉默了,他抬头看了眼这个有着和自己父亲不相上下战绩的将军之子,然后忽然觉得自己同他计较是一件很跌份的事。虽然按照武将们的规矩,宿敌的儿子也会是宿敌,但是有这么个会把姑娘送给他手帕直接给绑在手臂上的宿敌,好丢脸。想通这一点之后,程武转身就走,实在懒得和人继续说道。李当户只觉得自己这是把程武给臊走了,虽然还是没弄明白这小子在搞什么,但无形之中就觉得自己胜利了,心情特别好的李当户拎着年礼继续往原定的地方走。今天他是快马从代郡赶回来的,就是要趁着中山国点灯之时陪阿孺逛街。西汉有宵禁,时间一到全城封禁,但是今年的初三夜里开始一直到年初五都将开启半免宵禁模式。届时城门虽然还是要关起来,但是城内百姓可以随意走动。可以这样半开宵禁主要是由于中山国如今蜡烛和灯笼的普及率达到了一个较为可观的数字,加之今年第一次有新年灯会。由国主出资于中心花园处一直绵延到东西两市场悬挂灯笼照明,这次还允许商家在规定范围内摆摊,东西市坊门亦是大开,民众可以任意往来。到时候还有各家的杂耍班子会在这一条约莫两三公里的中心街区摆台表演,届时谁家演得好演得不好一目了然。各大班子的粉丝都等着这一刻对决呢。白天熟悉的城市到了夜里是什么样子,这座城市的居民几乎都不知道,但是机会难得,又是新年时节,众人自然相约同行。此前因为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景帝在过年以前就下令过年时候允许民间宴五日。也就是说年初一到初五民众可以日日无理由开宴,不必担心官吏上门审查。如此开放宵禁就更称心啦!参加宴会时候还有门禁那多讨人厌,一个弄不好就得留宿,现在大家可以尽情喝酒啦!在这样的火热气氛的背后,卢奴县实际上是兵卒尽出,大街小巷明处暗处都有人先一步踩点,到时候这里都是治安重点防治区,尤其是临近水池一带必须需要着重布防。年初三的夜晚小国王会出场点亮第一盏灯笼,然后这盏灯笼会被挂在中心花园的旗杆上,象征未来蒸蒸日上。这样在夜里举行的大型活动史无前例,各方面各部门都需要配合好。小国王的服装也很是花了一番心思。为了让他能够在夜里也足够显眼,夏安然一身袍子明里暗里均是用金银线绣纹,造价极其昂贵,同时也非常重。试穿时候小国王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被石头压住的孙悟空一样,动一下都难,然而等到仪式开始后他还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做,届时还会有匠人在台下用铜镜为他打光,保证在今天晚上小国王一定是最醒目的崽。为了确保这次活动的圆满,小国王也是豁出去了,下午太阳还未落山他就开始穿戴这一身看着庄严富贵实则奇重无比的服饰。一边穿戴一边他还要和负责此次安保的程不识确认到位情况。这次中山国首开宵禁,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是周围盯着的人可不少。尤其是夏安然的兄弟团,都等着看他最后出来的结果如何,并且考虑能否照搬回自家——对于这个弟弟,别的不说,赚钱的能力大家都是非常信服的,如果证实开放宵禁的收益高于付出,小国王们也不是不想热闹一番的。别的还好,但是安保是期中重中之重。在上交报告的时候,夏安然就将安保计划和照明安排全都写成报告书交上去,一并送上去的还有卢奴县如今的县城概览图。这张地图都是墨家的人一一踩点后绘制出来的,之后又有人顺着地图去走了一遍后屡次修改而成,历时三个多月,再绘制在蜡纸上印染拼接而成。小国王将这个交上去可以说非常有诚意了。一个国家的国都城内设施安排和道路情况都是一国最大的秘密,因为这意味着若是有人潜心琢磨,定然能够挖掘出其中的奥妙,进而可以内部攻破。就连景帝收到儿子的这份“礼物”都被唬了一跳,当场就想要派人臭骂儿子一通。这东西居然也敢让人带来,若是在运输过程中有任何意外,卢奴县和王城就如同一张白纸一样敞开在有心人的眼里。但另一方面他又欣喜于儿子对老子的信任,觉得儿子还是很坦诚的,值得表扬。片刻后他才细细查看这一张图纸,中山国县图这样的绘图方式前所未有,如今的主流绘图还是走意识流路线,绘制几个大区域而已,远不如中山国精细,而且卢奴县改造过程中有意识的规整化也让人看得十分舒服。卢奴县如今以中心花园为中心南北切割开,分成了四个大区,每个区里面又根据规划需要切割成若干小区,而且每一个代表房屋小格子里头都用隶书书写了其职能归属。夏安然在做整体规划的时候参照了大唐长安城的设置,同时又要尽量不过多干涉本地居民的居住条件,一点点挪一点点切,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这样的城市规划图一目了然,且极富对称和几何美学,比起长安城如今稍显杂乱的规划更让人欣赏。刘启看了之后都忍不住有些心动。若非长安城城市的大致规划已经就位,想要改上一改过于兴师动众且成本高昂,他都想去动上一动了。除了申请开个宵禁之外,夏安然还提上来了一个想法——编制路名和门牌。这一点让刘启都觉得眼前一亮。卢奴县经过三年的逐步改造城市路道拓宽等工程之下,城市规划基本雏形从这张地图上就能明显看出来。其主干道基本以两车道为主,次干道也以一车为指标,这样的城市规划和如今主流规划并不相符。中国的城市规划除了供帝王出行和承担运输需要的大道之外,一直到晚清都是以步道为主。这样崎岖狭窄的步道在如今的各大城市几乎只有旧城区可见,因为过于狭窄崎岖难以命名。是以如果观察历代城市地图,会发现除了中心大道,譬如长安街、朱雀街这类贯穿城市的主干道之外基本没有路名存在。那要如何搞清楚家庭住址呢?很简单,大区域为坊,当地如果有家宅大户的,便以大户命名,譬如当地有一家人家姓翟,那么这一片区域就都叫翟家巷、翟家街。若是村里,那就更方便,一个县城只有一个同姓村,衙役入了村直接吼一声就行。这便是街坊的由来。但是这些叫法都是居民私底下的称呼,并不是官方命名。也因此,如今的街卒才会承担一部分引路的工作,因为官老爷们可完全不清楚这些“翟家巷”指的是哪里。而中山国如今却是想要给这些街道予以官方命名。在奏书中,小国王对老父亲言道,这也是户籍管理的需要。中山国的户籍因为是全新的规制,加上由多县拼接成国,街巷名称的重复率较高,这一点在生活中只是一些小麻烦,但放到了全国的户籍管理中就成了大麻烦。尤其在搜索个人信息时候,给衙役们增添了额外负担。而这个问题其实不仅仅在中山国,于别的郡县也有同样问题,只是不如他们这般突出。小国王先是细细说,复又举例说明,一篇小文章写得高潮迭起让人觉得不同意他改名实在是太无情,最后小少年图穷匕见,说明了他的真正目的——请老父亲赐名。小国王的意思是,中山国如今的城市布局既然是从中心花园开始,而中心花园其实就是放置着老爹的亲笔所书刻成的石墩,那么让老父亲赐个名字有问题吗? 第285章 中国的道路命名这是从国外引进的,在这以前我国的人口密度大,管理主要是以坊为主,加上马路少,人路多,而且多半曲折蜿蜒,很难去命名,也没什么必要去命名。对了各个城市道路命名方法都是自己定的,所以城市道路好不好听就看自家政府取名字偷不偷懒啦!比如现在常见的取名方式就是某某一路某某二路,或者东路西路,(上海有个很神奇的东宝兴路和西宝兴路,方向是放在前面的)还有就是摘取两条道路各一个字,然后成了一条新路。或者纪念重大事件,比如一二八纪念路就是纪念一二八事变的。另外上海的道路比较神奇,如果有看上海vlog的外地宝宝通常会发现:咦,这不是我老家吗,怎么在上海成了一条路啦!因为上海很喜欢用省区的名字命名,而且这些地区的在全国的位置也会对应设置。譬如东北的区域的宝山杨浦就用黑龙江辽宁吉林的地名,西南的贵州广西云南也普遍出现在东南的长宁徐汇闵行这块。举个例子,就说说河北叭。河北对应的是上海的虹口区杨浦这儿,就有:曲阳路唐山路保定路秦皇岛路玉田路邯郸路,好像还不止我想不起来惹。总之拿别的城市命名道路的城市,我觉得上海说第一没人敢说第二啦。但是这其中还是有历史因素的,因为上海租界多……当年英美租界给上海租界内的若干掉道路定了名字,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南京路。这是为了“纪念”《南京条约》,但是上海人本身并不承认这些名字,(我外公说的),以前叫那些马路都是叫大马路小马路,然后上头有名字下头有叫法,反正就是不承认。毕竟当时这些洋人在自己租界叫你中国别的城市省份的名字,目的肯定不是善意的。据说后来新中国成立后关于要不要把名字改掉也有过一番争论,但是当时的意思就是:尊重历史,不完全否认洋人的命名,不否认自己的过去。也有警醒未来的意思。所以很多路就没有改掉,譬如南京路就被保留了下来,现在成了上海的购物大道,(很难说这样的设定是不是也有反击的意思,我天朝人有些时候太含蓄了,搞不明白= =)当然好像也是改掉了一些争议特别大的,我外公想不起来了,那时候他还太小啦!另外也有以人命名的,譬如黄兴路、晋元路、自忠路、逸仙路、子长路等等,当然也有以外国人命名的譬如哥白尼路,我印象最深的是浦东那一块科技园区,全都是以科学家命名,比如毕升路,祖冲之路、沈括路,意思指向特别明显。所以很久以前我跑到别的城市去,就觉得他们道路名字怪难记的,尤其是那种挖一个字的,毫无取名记忆点在。不过有一点大家还是共通的,就是基本每个省都有一个中山路解放路人民路。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研究一下自己城市的路名来着,你可以看到历史的痕迹哒第98章 帝国裂变(11) 长安城的一番激烈讨论与夏安然无关, 反正小国王就知道最后老爹允准了这件事,拿到批准书之后老爹怎么想他才不管呢。自此中山国的几条主干道都有了它们的名字。至于老父亲的担忧,夏安然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作为一个现代人,拾人牙慧的最大优势就是在于前人已经将雷都给你踩爆过了。穿越者的优势何在?不是在于脑容量、不是在于为人处世, 亦不是在于各种小聪明, 要比这些,和平年代蜂蜜罐子里面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能够比得上古代。因为他们没有不变强就会死的竞争性和紧迫感。穿越者的优势在于, 他们看到的是经过无数先人用鲜血铸就的道路和用生命验证的真理, 他们避免了再去实践和改造的过程。临近军营的叫文成路, 靠近学校的便是文终路,至于中心大道?那就叫中兴路。左右?那就是中兴东路、中兴西路,多简单啊, 其余取名也大多择取各种有吉祥如意的意思在里边,叫起来又响亮之词。卢奴才多少条道路,小国王随便从记忆里头挖了几个就把路名给搞定了。最后, 写上路名的卢奴县图再次被送到了刘启手中。看到地图的帝王也愣住了,好半响才笑出声来, 最后也只能摇摇头暗骂家中这个小促狭鬼了。显然, 夏安然的意思和刘彻的思路确实一脉相承,他并不打算将道路命名这件事当做政治资本来用, 这些道路实际上承载的更多的是教育意义。希望学者如萧何般忧国奉公,希望武将能如张良一般运筹帷幄又忠心爱国。但刘启并不知道,当初这写着路名的基石被放到对应道路上的时候造成了怎样的轰动。先布置完成的是代表张良的文成路,这倒不是夏安然偏心, 而是萧何在文人心中地位太高。如今汉字为竖行,想要像现代一样挂着横写的路牌是不可能的, 所以小国王本来是打算找块石头往上头刻个字,然后沿途再插几块路桩就成。然而,听闻中山国要使用萧何的谥号作为路名,一群学子们就扑到了小国王面前,强烈要求要请金石大家前来镌刻。行叭,既然他们有路子能够找到大家,小国王当然也不会拒绝。他先去做旁的路线的路桩,哪知做完了一圈下来,这两块最重要的石墩却还没有出来。夏安然派人过去一问,才知道张良那个早就做完了,但是萧何那个却怎么都写不好。这个说不够潇洒,那个说不够内敛,总之一千个文人心中有一千个萧何,自然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小国王于是先将张良的那块先拿走,刚想要放过去就被史官拉住了。青方青年极其严肃地说:“殿下,立碑为大事,请允臣算个良辰吉日。”“立碑?”小国王一脸莫名,“可是那只是……”“殿下!”青方青年对着中山国的国王殿下一揖到底,“请允臣算之。”夏安然默默将路牌两个字吃下去。好吧,既然手下员工强烈要求加班,作为领导的他当然只能应允,于是中山国的太史令终于干回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没错,当记录历史的史官其实只是太史令的业余兴趣爱好,实际上,太史令的正当工作是观测天文占卜吉凶来着。(所以小国王之前追着人要看他的记录本,不亚于领导追着上班摸鱼的作者君想要看她码的小作文一样残暴)中山国的太史令好好地翻了一次历法做了演算和排演,又观星象图,忙了三四个通宵,才交给了夏安然一个日子。小国王被他面色憔悴至极双眸却亮如星辰的模样给吓住了,忙答应自己会用这个日子立路牌,啊不是,立碑,才将这位史官哄回家补眠。末了,他自己看了眼青方青年写着密密麻麻演算过程的折子眼皮一跳,直接翻到了最后看结论。还行,青方算出来的最好的日子也就是小半旬之后。将事情吩咐下去后小国王又跑过去催萧何的那一块,既然良辰吉日就快到了,如果能赶紧写出来当然两块一起放,否则办两次算是怎么回事?然而,一身便装又没来得及表明身份的小国王到了地方后直接被晾在一旁。这些个老态龙钟的学者吵起架来那是中气十足,个个都能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金石大师本身也是书法大家,最后也没有发言权,只能跟小国王一样站在一旁看他们互相人身攻击。 第287章 “当然,也要对方喜欢你啦!”小国王左右张望一番,顺着窦皖手指的方向找到了马车。他二人逆流之上走得有些吃力,只是窦皖手劲大,二人倒是没有被人流冲散。夏安然一边往那里挤一边说:“我小时候看过一个故事,主角就是因为好兄弟说自己也喜欢那姑娘,就把自己爱人让了出去,最后自己凄凄惨惨不说还害了人家姑娘。”“这样不好。”“对啊!”想到小时候看的那故事,夏安然就觉得气,萧蔷……啊不是,林诗音多好看啊。李寻欢真是超级大渣男,本来男俊女美的一段神仙眷侣,偏偏因为李寻欢的神操作给毁了,可把那时候的小胖夏看得急死啦。“殿下的意思,皖明白了。”窦皖微微一笑,他倾身上前护着小殿下往马车的方向走去。此地人流繁杂,他虽喜欢这种和殿下把臂前行的举动,却不得不为小殿下的安全考虑加快速度。窦皖开始使力之后,二人行进速度便快了许多。夏安然被人安全护送上马车,他看着窦皖这张虽然还没长成,但是已经能看出俊帅得一点都不亚于李寻欢的脸,满足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一定拯救了另一个“林诗音”。小国王顿觉心满意足,只觉得今晚就连吃饭睡觉都能更香甜了几分。这一日后,中山国的水就被彻底搅浑。水搅浑了,水底的泥沙全都滚了上来,一并的,也带出了好几条潜龙。中山国学者多,才子也多,立碑的举动瞬间戳到了他们的神经,当下为家中祖师爷请命之举层出不穷。早有准备的小国王全数挡了回去,理由十分粗暴,你们祖师爷干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小国王只是如此一说,这些学者们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理解的,反正回去后全打了鸡血,此后各项发明创造层出不穷。就连太傅瞿邑有一段时间都颇为骚动,常常在小国王面前晃悠,多多少少还是砸了自己脚的小国王只能装作看不到。以诸子百家之名为路名是肯定不行的,如果开这个头,到时候就麻烦大了。谁靠前谁靠后,谁的路长谁的路短,要真这么弄,只怕这些学者能撸起袖子打到狗脑子翻飞。何况大汉现在以道治天下,几年后换成儒家,这路名到时候难道还要跟着换吗?那多麻烦。用同样的理由打法了若干批人之后,夏安然便将注意力放在了中山国的新年灯会上。这次宵禁和灯会,景帝也凑热闹送来了几盏平安灯。到时候小国王打算将它挂在老爹写的字上头,让它们照亮老父亲的作品。当然,他不是嫌弃长安的灯就一红灯笼,没新意啊,这他可不能说。这次墨家的人卯足了劲头给小国王弄出了一种特殊的灯,据说届时只要他点了一盏,火焰会通过灯芯彼此相传迅速将一排都点燃。小国王还没看到实物,但他已经看到了报上来的实验经费,数字……非常漂亮。希望最后的效果也能和花出去的经费一样漂亮。没办法,为了广告效应,小国王只能咬牙忍了,还得夸这群败家子干得好。有这些钱,他能铺多少路啊!搞什么花灯。但没法子,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总得为来参观的游客提供谈资,然后让这些游客再去为他吸引别的游客呀。中山国的基础道路建设已经基本建成,除了农业为主要支柱产业外,小国王还打算大力发展旅游业。中山国的存粮过于丰沛,如果售卖给他国人的话并不合算,酿酒也过于奢侈。小国王事先也想过要不做成米类制品试试,但是用中山国产的优质大米做成这类副产品也挺让人心疼的,于是他就想要试着拉动旅游业。要说这世界上什么人最舍得花钱,那么游客肯定要名列前茅。游客到了当地,自然会想要尝尝当地特产和美食。如今中山国基本普及有炒锅,而且因为酱料这一新鲜事物的出现,国人各类菜肴都很喜欢用酱炒。虽然入口必然偏咸,但喷香下饭。生长期的小少年们一顿基本都能吃下四五碗饭,至今快有两年了还没吃腻,想必游客也一样。至于存储效果较差,而失了米香的存米,到时候可以打成年糕或者制作成米糕,油炸后蘸糖吃,也算是一个特色。只要市场有需求,不就能快速消耗存米了吗?只要流动起来,中山国的存粮就足够应对四方游客。存在粮库里头的粮食是中山国的依仗没错,但如果能够让它们动起来才能利益最大化。想要发展旅游业,基础设施和闪光点一定要做到位。重中之重就是交通的便捷程度。从中山国越来越多自各地而来的流动劳动力来看,周边郡县抵达中山国的道路已经基本贯通。基础设施……譬如下榻的旅社、可供租借常住的农家小院,大街上的公共厕所可以承担近千的游客人口。至于旅游特色……春天可以来摘草莓,夏天可以吃猕猴桃,赏荷花,秋天中山国有菊花和莲藕,还能带菊花茶和莲藕粉当伴手礼,冬天嘛,会泡温泉的猴子欢迎参观,还有这几年破土建成的温泉山庄可供留宿——中山国官员团建所在地,试过都说好。除了这些之外,如果秋天前来中山国,还有可能可以就近采买到北边匈奴的皮草。没错,夏安然就连汉匈贸易这个特色都被他写进去啦!总之,中山国是一个一年四季都宜居的城市。然而,这些年中山国的商业气息太浓,不太符合文人骚客的那雅兴和偏好,所以小国王打算来一次大的。——通宵不夜城。够新鲜吧?绝对独一无二。从消息传出开始,就陆续有放春假的游客往中山国来了。小国王非常注重游客的舒适度。从踏入中山国国境线一开始,他们就能发现中山国和别的城市的不同之处,首要一点就是,别的城市一定不会在大道上特地建立女眷使用的公共厕所。咳,旅游时候上厕所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感受。这些公共厕所都是付费厕所,但是只要一枚铜钱,保管进去出来都是干干净净的,还有泡着菊花水的净手处,清扫之人也是穿着统一服饰的婆子,周围还有婆子们看管,男士不允许靠近。正如标榜所言:女士专用,安全放心。贵妇人们用过后都要夸中山国此举大善,而负责收钱维护的附近乡村的农人们也觉得好,可以拿肥料不说还赚钱。厕所所设立的位置都引了水,他们只需要冲一冲恭桶再晾干撒上碳灰就好。这钱也太好赚了。等入了中山国,沿途就没吃过干粮。每个休息站附近都有热乎吃食。有些人家的食物还特别不错,吃不完还给打包让在路上吃,服务极其周到。这样的情形无疑让入中山国参观游览的客人们对接下来的旅程充满期待。 第289章 窦皖熟练地借口殿下的发冠过于醒目,凑过来给小国王重新盘发,将小发冠改成了包包头。刘胜提早加冠是因为刘启想要让儿子就藩后就能接受当地政权,而以如今时代的正常情况,小国王这个年纪梳着发冠就未免太过于醒目。就连比刘胜大的李当户如今还是包包头呢。听到这个原因的小国王觉得窦皖说得非常有道理,换好发型,又寻了一套寻常外袍罩上。抄上装满了铜板的小钱包的夏安然,一边走一边听窦皖给他说自己那些不讲义气的小伙伴的动向。李当户通过死缠烂打的不要脸举动终于说动卫孺陪他去逛灯会。程武本来要跟着一起出来,但是临出门前忽然撞到了脸,他觉得这样出行太损伤自己的形象,要是被哪家淑女见到了一定会减分,于是干脆不来了。至于两位女眷……“翁主自己出去玩了。娘娘也说她身体不太妥当,到时候寻一个高处向下看看即可,便不同殿下同行免得扫兴了。”所以最后就只剩下同为单身狗、没发生意外的窦皖作陪了。好叭。小国王转年一想,觉得两人出行也挺好的,免得带着个大队伍出来玩还要照顾小伙伴们,以及面对各种意外,曾经在大学有过带团艰苦经历的夏安然很快安抚了自己。二人出来得晚了些,大人流都已经去了街道观赏节目去了,这一片区域目光所及之处似乎就他们这一行人。夏安然深深吸了口气,仰头看着天际星辰。黛色的夜幕上,群星闪烁,此时的星象和后世并不相同,小国王左右看了看愣是没有找到一颗自己熟悉的星星,顿时觉得有些讪然。“殿下可是要识星?”窦皖注意到了小国王的情绪,轻声说,“若殿下不嫌弃,皖来为殿下介绍。”“阿皖竟是连这个都知道”夏安然再一次被小伙伴的博学给震惊了一下。二人长时间相伴,他哪来的时间去学观星?窦皖自不会说打从知道此次活动开始,他便去寻了太史令硬生生将星图全数背下,就为了应对此时之举。他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给小国王讲解。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年并肩齐行,边走边说,步履悠闲,柔和浅淡的月辉将二人的影子拉长,远远看去连成了一道。为了避免夜间行车因为牲畜的眼睛看不见而造成意外,此次夜市除却部分主干道外,全都只能步行,也因此街道两旁的茶楼会社自然人口爆满,早已习惯乘车的娘子们有不少都缺乏运动,虽然中山国道路平坦,但走不动的情况依然存在。好在因为此次特许商铺摆摊,不少茶楼门口都有卖各种特色点心,对于外来人口非常有吸引力。小国王刚走到街边就看到了一排的大排档,各个都挂着不同的灯笼,若非往来穿梭人群均着大汉服饰,他差点都要以为自己回到现代了。他定了定神,摸了把特别沉重的小钱包,忽然觉得底气十足,“阿皖,走,今天我请你吃东西呀。”两个少年人都在长身体的时候,而且有人搭伴比一个人方便就在于食物可以买一份分着吃,这样就能吃到更多的品种。步道上食物品种众多,现做现卖的食品香气扑鼻。此时天气寒凉,正是人最能吃的时候,几乎每个摊子边上都围满了采购人群。夏安然和窦皖二人亦是跟着一起排队,就像两个普通小郎君一般边走边吃,还时不时凑到杂耍的技人身边观看,然后再给人就丢一枚还是两枚赏钱进行争论。“米糕来!糖桂花米糕,又香又糯又甜,可好吃嘞!”二人正走到一半,忽听吆喝声,其实吆喝不算什么,就是这个声音……有些耳熟。夏安然正在啃炸串的手一顿,他疑惑地顺势看去,见那一处生意似乎相当不错,再抬头看向窦皖,“阿皖,那是……谁的声音?我怎么觉得有些耳熟?”窦皖边抬手用帕子擦掉小少年嘴角的污渍边说,“皖方才倒是没有注意,殿下若是有心,不若前去一看?”恰在此时,那人又是一声吆喝,小国王顿时眼睛一眯,这次他听出来啦,“是程武!那小子居然在这里卖米糕?”夏安然眯着眼,正在考虑要不要去找这个不讲义气的小伙伴,就被窦皖制止。窦皖颇有些尴尬地凑过来小声道:“殿下,阿武可不会做米糕……程夫人也绝无可能会出来售卖米糕……”小国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禁不住瞠目,“阿武有了喜欢的女子?”而且那妹子是个卖米糕的?所以程武为了来讨好妹子,就来帮人摆摊?不对,他不是说撞到脸?啧,莫非是苦肉计?程武才多大!也就十七岁!实际上也就才十五岁,居然就有这种心机,你们西汉人都那么早熟的?并不知道自己也差一点就要被指来媳妇的小国王啧啧两声,然后踮着脚想要远远看看那边的姑娘长什么模样,只是距离太远,冲着米糕这个新鲜事物而去的人又太多,就算他视力再好也什么都看不见。窦皖扶住努力在人流中垫脚张望的小少年,唇角挂着笑容却不及眼底,“殿下对那小娘子好奇?”小国王见实在看不到便也罢了,他哼唧一声接过窦皖递来的零嘴边吃边说:“其实也还好啦,上次当户说喜欢阿孺的时候他不是表示不喜欢阿孺那种类型的,我就好奇一下程武喜欢的是什么类型。”“那殿下又喜欢什么类型?”“我?”夏安然想了一下,却在此时,脑中犹如闪电般划过了一个身影,快到夏安然都没看清,只隐约感觉那人手持长刀,牢牢地守在他的身前,身形纤细却十分可靠。小国王顿时被打击了一下:我我我我,难道我居然是那种喜欢被妹子保护的渣男吗?“殿下?”“没,没事。”小国王顿时有些蔫,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自我定位哪里有问题。对上窦皖看过来的黑眸,夏安然反问道:“阿皖呢,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他本是为了转移话题,谁知窦皖竟然也没有回答,本来往前走的小国王久久等不到答案回过了头,就见窦皖整个人都站在阴影下头,和他隔了两三步,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夏安然不知道小伙伴是怎么了,他想要向他跨步,不知为何却有一种这一步不能跨出去的直觉。“阿皖?”夏安然往他那边踏了一步,正要伸手去拉人,却发现窦皖动了,少年向前走了两步,同他一同站到了一盏纸灯下,“殿下,皖其实有件事情要同您说。”“你说!”“皖想要从军,只是皖不知何时能归……生怕错过了殿下的昏礼。”夏安然一懵。小伙伴为什么突然想要从军了来着?他根本没能抓住窦皖话语中的重点,而是抓住人就问:“从军?去哪儿?去边疆还是去长安?”窦皖见状唇角微微上扬,眉目舒展,他模样本来就好,又是灯辉之下,如此一笑极为显眼。见吸引来了围观群众的注意力,他便极其僭越地伸手拉着小国王走到了一处人少的僻静之处。 第291章 作为始作俑者也没看他,二人并肩齐齐向着王宫的方向走去。然而走呀走,这次夏安然稍稍落后了一步,让窦皖走在前面,比起来程的欢声笑语,回程便沉默了许多。二人挤在人群之中实际上是逆流而行。现在不过二更天,正是游玩民众最为欢喜的时候,两人的行动方向完全和游客们相反,是以走得十分艰难。夏安然左右看看,忽然伸手拉住了窦皖的手,说道:“阿皖,我们不若上楼先歇息片刻,等人群过去一些再下来?”窦皖自不会拒绝,也就是这时夏安然发现了点不对,他,他习惯性得拉住了人,小国王的手一点点僵硬了起来,两人现在什么都没说清楚,他做出这样的举动是不会不太好,但不过片刻后,他就发现不对,窦皖的体温……怎么感觉比他还高?他忙快步前进几步,在窦皖猝不及防间越到他面前,然后借着明灭灯光,他看到了窦皖一张红透了的脸。小国王瞬间恍然,原来这人不是不害羞的呀!只不过是比他更能装,所以才撑到了现在!窦皖皮肤白,这一红就格外醒目,见人脸红,小国王忽然也就不害臊啦!他有什么可害臊的?作为一个现代人,却被古代人几句情话撩得满脸通红,这像话吗他心中的小人立刻嘚瑟起来,并且开始抓耳挠腮得回忆起了现代的各种骚话,就等着没事撩上一撩。要比这个他肯定不会输!二人相携上了边上的茶楼,特地选了临街的私房,夏安然点了些果盘点心,二人一路吃过来的,此时倒也不饿,打发时间罢了。夏安然依在窗沿看着窗外,窦皖则坐在他对面,二人都没有叫歌女,隔壁间却是叫了,此间隔音并不好,隔壁的乐声亦是传入了此间。本来两人相处和谐,亦是有不少共同话题,只如今因窦皖突然告白平添了些许尴尬。夏安然貌似专心致志地看着楼下大街,宽敞整洁的街道、面带微笑递出吃食或玩物的街边摊贩、被架在父亲肩膀上的稚童、牵着大犬进行巡视的中山国兵卒,再往上,便是绵延成一片的彩灯,这些灯盏既是装饰,也是照明。这一幕幕均是太平景象,是他治理下稳步前进的中山国。夏安然微微眨眨眼,长睫垂落成一片,为他遮住一半的世界。隔壁的欢喜奏乐,街上的嘈杂笑语仿佛都在另一个世界一般,而在这个世界,只留他和窦皖两人,还有窦皖送到他手上的这杯热茶。小国王喝了一口清水润了润嗓子,忽然将茶杯放到了桌案之上,他向着窦皖逼近一步,气势汹汹猛一击案道:“你若战死沙场,我便立刻娶一箩筐美人,再生几百个孩儿!”“……”窦皖抬眸看他,微微侧首,眸光清润柔软,“皖定不会让此事发生。”“最好如此。”夏安然瞪他,眼神特别凶狠。好半响后,他才憋不住问了一个特别土的问题,“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作者有话要说:夏安然(过去):这个世界上最土的三个问题绝对就是: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你喜欢我什么,我和你妈掉水里救谁。夏安然(现在):不行我果然还是好想知道啊!!夏安然(现在):咳咳,就不兴人想要从恋人嘴里听到一句夸奖啦!作者:不要和单身狗说这个,我不懂!第100章 帝国裂变(13) 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后, 夏安然就懊恼得想要把刚才脱口而出的话给吞回去。他居然会问出了这种问题,难道他其实也长了一个恋爱脑吗?夏安然忙摆手示意窦皖不要回答,他自我反省片刻, 等觉得自己冷静了,才坐了下来干咳一声, 小国王努力催促大脑开始运转后, 才将话题转为了正经,“你什么时候走?”“过两天就走。”窦皖回道, “再过些日子匈奴使节团就要回草原, 边关自当戒备, 现在去正是他们缺人的时候。”“你用自己的身份去?”夏安然沉吟了下,“我这边要帮你瞒住大将军吗?”“从父那边无妨。”窦皖唇角的一抹弧度一闪而过,“等到时候长安派人来, 殿下只需说皖是去长安了即可。”你良心不会痛吗?小国王瞪圆了眼睛谴责他。窦皖却是摇摇头,“从父聪慧,这样的把戏骗不了他, 只是让他知晓皖之决心罢了。”我不是很能弄明白你们西汉人的思维,你们都是这样用意念交流的吗?腹诽归腹诽, 夏安然和他又确认了一遍这样无妨后才点头表示自己会照办的。只是在犹豫了下后, 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你, 你去投哪一军?”“渔阳或者上谷,那里靠近匈奴左部,防守薄弱,若皖是匈奴, 亦是会着重攻击那里。”窦皖在他身侧坐下,谈到战场分析之时神采飞扬, 极为自信。他用手指在席子上大概绘出大汉的边境线,着重点在的大汉的右翼,也就是中山国这一块“代郡因有汉匈贸易,守卫最严,皖若是匈奴人,绝不会主攻那一快。”“皖会选择自侧翼而入,饶到代郡南方,自南向北攻打,随后北上出关回草原。”夏安然跟着回忆了下这两处的地图,赞同地点了点头,正面突破不了就从反面来,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并不少。他往窦皖身侧靠的更近了些,减去了窦皖留下的一点空隙后认真思索起来。渔阳和上谷所在之处其实就靠近现代的北京,上谷郡其中就有后世著名的居庸关所在,在春秋战国时候燕国就已经以居庸关扼控游牧,而这一道关口一直被用到了近代热武器时代。居庸关能够成为四大关隘之一,实则主要还是依靠地形。居庸关坐落在太行山的尾端,又东连卢龙山脉,恰恰是两座山脉之中,周围层峦叠嶂,对于游牧民族而言除了正面突破几乎没有别的办法。相对来说,渔阳那边的防御要更为薄弱,因为太行山到了那里地势已近乎平坦,一马平川之下唯一可用来防御的设施就只有长城。而后世人所参观的居庸关一带的八达岭长城带那是明朝的产物。对于渔阳来说,他们使用的还是燕国强盛时候所建造的燕长城,这也是后来秦始皇将各国本身的长城修整加链接而成的万里长城中的一部分。本身历史悠久,而且还是夯土建筑。优点是万里长城将匈奴和渔阳郡隔开,并且距离较远,就算小范围出了问题,只要守军能够及时弥补也不会直接冲击渔阳郡,但是缺点也是一旦长城被破,这较长的一段平原距离足够让匈奴人提起马匹的速度。而在冷兵器时代,一旦骑兵提速,对于步兵的伤害远高于低速状态,冲击力就不是一个等级。所以……夏安然下了判定:“你会去渔阳。”窦皖闻言慢慢笑开,“瞒不过殿下。”渔阳、上谷、代郡都是中山国的北部关隘。代郡和中山国直接相连,但并不代表另外两郡被破不会影响到中山,即便匈奴骑兵不会来到这里,但是难民和逃兵也定然会冲击到中山国。代郡郡守是李广,上谷郡占据地势之利,易守难攻,唯有渔阳守得最是艰难。所以,窦皖会去渔阳。得到他的承认,夏安然反倒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他垂下眼帘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他感觉自己此时有些卑劣,因为在这一瞬间,他其实想要告诉窦皖中山国不会出事,所以不如还是去更安全的上谷。但是这句话他不能说。他如果说了无疑就是在侮辱窦皖,他捏了捏手心,觉得自己简直矛盾极了。窦皖却在此时起身走到他面前,少年人以军礼跪下,背脊笔直眸色沉沉,直直看着他的眼神仿佛能看到他内心深处,然后用目光一点点将小国王内心的褶皱一点点抚平:“殿下,守国、安邦,军人本职,皖想要保护殿下,却更想保护我汉家子弟。”“且渔阳郡虽难守,却易攻,皖没打算一直龟缩于长城之内,终有一日,皖定要帅军攻出长城,攻入草原,而渔阳便是皖所觉最有可能出军之处。” 第293章 然而等对上窦皖那张漂亮含笑的脸蛋时,夏安然心脏顿时跳快了一个节拍,他此时特别想抽回手,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通过交握的手指传递过去了。然而窦皖握得死紧,小国王试着抽了抽,愣是没抽动。他抿抿唇,正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隔壁的乐声终止,声音转为嘈杂,似乎有人争吵。“隔,隔壁出事,我们去看看吧!”他匆忙起身,顺便将窦皖拉起。自从开始谈朋友就好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的窦皖自不会拆穿他的借口,他顺势站起,还为小国王稍稍整理了下衣着发饰,随后先一步推开门。哪只他们刚一开门,就对上了一双燃着怒意的美眸。窦皖:……窦皖后退一步,想要挡住身后的夏安然,但此时不知情的小国王已经跨出来了,自然避无可避。夏安然同一身男装的陈娇打了个对眼,彼此面上都闪过了一丝心虚。但小国王毕竟脸皮更厚一些,他立刻调整好了自己,圆眼睛瞪向了妹妹。陈娇娇!你倒是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一身男装!这就是你说的自己出去玩了?你就是这么玩的!陈娇也就是心虚了一瞬间,很快就转为了理直气壮。阿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呀!你自己不是也玩了白龙鱼服那一套,就带了一个窦皖,别的侍者一个都没带,你又能比我安全多少?“蟜弟,小心!”兄妹互瞪之时,前方有一孔武大汉持锤而来,人未到,酒气却是冲天,那人直冲陈娇而去,嘴里骂骂叨叨着不知哪地的方言。一青年快步冲来,想要拦住这大汉,却被窦皖抢先一步。少年长刀出鞘,刀锋在空中闪过一丝寒芒,刀尖稳稳点在了那大汉颈项之前。大汉受惊骤停,只觉得喉口处寒凉,酒顿时醒了一半;若是再差一步他的喉咙就会被这把刀刺穿,届时即便是扁鹊再世也难救。就在窦皖出手之时,夏安然亦是极有默契地挡在了陈娇面前,四人顿时呈现了一条直线而立。几乎在同时,夏安然曾经见过的年轻人将将停住了脚步,他牢牢钳制住那个大汉,动作仅比窦皖慢了一点,显然也有功底在。那人正是陈娇的同学,也就是那一位汤兄。见陈娇无事,他转而瞪向那被窦皖制住的男人,“持武当街行凶,未造成严重后果,当除鬓。”窦皖手腕一番,寒芒闪过后那大汉的鬓角已经被剃光。当大汉感觉到凉意双手一摸时,却只敢发出惊呼而不敢动手,因为窦皖的刀尖已经恢复到原地,继续遏制着他的举动。“你,你们竟敢!”那大汉愤怒至极,“你们可知乃公是何人?”“无论你是谁,都要遵守汉律。”青年攒眉,“还有,你且将嘴巴放干净些。”“乃公偏不!你这个毛都没长全的臭小子!你管得着吗?还有你!”大汉转头瞪向窦皖,“你可发生了什么就敢以刀相指?还敢对我用刑?你又是个什么身份?若要按照汉律,难道你就不违法?”若是按照《汉律》的司法过程来算,窦皖的确违法,因为除鬓之刑要先判,再罚,行刑之人亦是有专人来做。而窦皖动手之前并无判决,严格来说,这算是私刑,若是遇到有权有势之人,还可以转口告他故意伤害。汉律比秦法更宽松些,但是这方面还是有些讲究的,但那是一般来说。夏安然转眸看了眼隔壁间杂乱的房屋,以及至今还坐在堂中饮酒的中年男人,再看看面前这个虽然壮硕,但是就像是没带脑子出门的打手,大概就有数了。“阿娇,怎么回事?”他忽然出声自然引来众人瞩目,同时小国王挥挥手对躲在一旁的跑堂伙计说,“去寻街卒来,动静小一些,莫要扰了游客兴致。”大汉哼了一声,对于他这一举动极为不屑,显然是自持身份,就算换来了街卒乃至于小吏都没人能拿他如何。夏安然倒是真有些好奇这人的身份,或者说坐在那儿的中年男人的身份了。唔,小国王在内心盘算了下,觉得拼爹,他是不会输给任何人的,当下心中特别有底气。“阿兄!”陈娇显然气坏了,她指着坐在堂内的男人说道,“我和汤兄方才就坐在这间房隔壁,然后我听到了娘子的呼救声,就过来看看。这人此前寻了批把娘子来奏乐,后又见色起意,想要对那娘子不轨。我同汤兄闻声相救,哪知此人见我们来了也不放手,还当面,当面轻薄那娘子。后来汤兄及时将那女子救出来,他们就怪我们坏他好事,那壮汉便出手攻击汤兄。”夏安然扫视全场,微微皱眉,“那娘子呢?”“方才见我和汤兄来相助,她就逃了。看,她乐器还在那儿。”陈娇指了指放在地上的梨形乐器,那正是琵琶的前身,在如今因其弹奏方式尚且叫做批把。很好,只有物证没有人证,遇到这种事一般娘子也不会再站出来,怪不得此人丝毫不慌,如此情况他最多算个纵奴行凶,交点钱就没事了……看这人一身打扮也知道,绝对不差钱。房中人此时手中尚且拿着酒盏,即便是在一地杂乱中也波澜不惊,他看都不看外头发生了什么,满脸都是兴致被打断的不愉。夏安然却越看越觉得此人熟悉,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他的记忆很好,刻意回想之下,一个名字骤然间划过了他脑中,他脱口而出,“灌夫?”被叫破身份的灌夫一皱眉,双眸直直扫视而来,显然小国王直呼其名的无礼态度激怒了他。然而等他看清夏安然面容后立时一愣,他慌忙站起,趋步而来,远远便双手作揖“殿下,可是中山王殿下?”“是本王。”得到身份的确认,夏安然却并不觉得高兴,他皱眉看着在他面前躬身作揖的灌夫,“你作为代王丞,怎会在此时离开代国?”“殿下有所不知,某已经不再是代国丞了。”灌夫长叹一口气,“一月之前,某被贬,现下正是闲赋之时啊。”夏安然静静看了他片刻,随后看向窦皖,窦皖回刀后退,站在了小国王身后一步的距离,尽管如此他单手亦是扣刀,戒备姿态明显。见状,张汤亦是松了手,而那大汉即便被松了开来,却因其主恭敬姿态察觉到了不妙,此时什么也不敢说,讪讪站起后便侍立在旁,安静如鸡。夏安然让灌夫先直起身子,他看了眼杂乱无章的房间后对陈娇说:“你们房间退了吗?”“没,没有……”陈娇疑惑地看了眼夏安然和窦皖方才所在的房间,见表兄直直带着人进了自己的房间就更是不解了。——干嘛要进我们那间啊?还有,干嘛要邀请这个人呀?为什么不去自己的房间……咳,因为在夏安然看来他和窦皖刚刚出来的房间了充盈着粉红泡泡,还有降智光环,现在正是需要智商的时候,不进才是正确的。等几人再次入座后,小国王示意不必关门,他入座主座,神色看不出喜怒,但眸光颇有些冷意。灌夫在心中苦笑,暗道失策。他来中山国其实是想要自荐的。此前,他因收受贿赂和回扣被代王查出后上报朝廷给革职了,此时正想要找个新东家。有钱又缺人的中山国便是他下一个目标。 第295章 告知书大概意思就是,官方会派人不定时抽查家禽,如果发现家禽有疫,到时候一整个禽房内的禽类都必须被扑杀,尸体也将被火焚避免传染。届时厂主可以申诉进行二次检疫,但是不允许阻止扑杀焚毁的举动。这样做非常残酷,但是夏安然必须要保证中山国家禽的安全。集团养殖是牺牲了鸡本身几乎所有能够产生抵抗力的生长过程为代价的。这些鸡从刚孵出来开始就再也见不到太阳,整个鸡生就是在吃和睡中度过,最大的运动量也就是清理鸡舍时候饲养员将它们从这个格子驱赶到那个格子,亦或者平日打架斗殴罢了。吃的食物单调统一,也没有跟随鸡妈妈识别药草的机会。虽然就营养成分来说并不会有丢失,而且这样养育出来的鸡肉还要因为缺乏运动更鲜嫩一些,但是健康度无疑是比不上散养鸡的。这并不是说这些鸡是病鸡,但是基本都是亚健康鸡。这样的低抵抗力下,它们经不起一点风浪。高密度养殖、低抵抗力,一个控制不好禽流感爆发,中山国所有的家禽都得被扑杀。到时候对于中山国的蛋白质结构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其实最早夏安然是想要将养鸡场全部国营的,但是后来发现完全的国营企业也会导致市场一片死水,毫无活力可言,而且国营稳扎稳打,供给率也较低,最后他不得不半开放了禽蛋养殖私有化企业。国营企业重质,私营企业重量,两相叠加,民众的菜篮子便增加了廉价鸡蛋以及鸡肉。而农村散养鸡的市场并未被其过多挤压,因为舌尖敏锐的大汉人已经发现,厂房出产的鸡肉味道不如散养鸡好,虽然厂房鸡价格更低,但是有些关键菜肴还非得用走地鸡。总之,鸡数量的增加在很大程度上解救了肉狗的尴尬地位,而且自打小国王以身作则带头为自家那只满地乱跑的猫埋单以后,宠物闯祸主人受罚已经成了中山国不成文的法律。街道上如果遇到没有挂着项圈的犬只,街卒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对主人进行罚款。如此情况下,你若是想要养肉狗,要么就关在笼子里面,要么就在外头散养还要带教养,这无疑就增大了投资成本。投资成本增加,市场萎缩,久而久之,做这一行的就越来越少。等查清楚是因为这些因素后,小国王才稍稍放心。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啦!现在这些警犬都已经进入了青壮年,正式进入中山国公务员编制并且还能领一份工资呢。小国王笑道,“竟然是天字号的犬,尔等可是驯养人?”“回殿下,这两条犬都是去年的竞赛标兵一等奖,不过它们的项圈纹章还没做好,所以现在还在用旧的。”“一等奖?很不错嘛!”夏安然笑了一下,他见灌夫面上好奇,便笑着对灌夫说道,“尔观这犬如何?”灌夫自然应了,“这二犬色黄面白,身形矫健,看得出是好犬。然某观其身形,纤长矫健,应不善斗,不知殿下这评奖标准为何?”“你擅辨犬?”夏安然有些意外,灌夫谦虚道:“我有一同乡喜养犬,某不过听了几耳朵。”夏安然点点头,他对灌夫说道:“中山国的犬分了几大类,各有所长,并不全以抓咬的训练方法为主,而天字号则是最善寻物,其以嗅觉为长。可以辨识出一个人见过谁,以及走过的道路。”“这么厉害?”陈娇虽然住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也经常看到中山国的小吏牵着狗走来走去,但她一直以为这些狗也就是擅长扑咬,所以从来没有去管,现下便有几分兴致勃勃,“阿兄,这犬什么都能找?”夏安然笑而颔首。“那……”陈娇摸摸下巴,眸中狡黠一闪而过,面上却一幅娇蛮任性姿态,“我们不如来试上一试?恰好今日无事,且城中并未封禁。正是好机会。不过我们这些人时常往来于街道,几乎哪哪都走过了便有些不准……哎?灌夫对吗?你同你的仆役刚到中山国未有多久吧?去的地方应当不多。”“阿兄,我们不如就让这两条犬找找灌夫曾经去过哪些地方?”灌夫闻言大惊,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见夏安然眯眼一笑,“阿娇,这些稍后再说。如今还在说公事呢。”张汤恰在此时搁笔,他将纸张稍稍吹干后呈上,这份还带着墨痕的罪书被窦皖转呈至小国王手中,夏安然只粗粗一看,顿时就乐了。张汤在未来能够成为汉武帝有史以来“蜜月期”较长的一个臣子,和他的聪慧很有些关系。其本人记忆力极佳,熟读律法的同时还非常会捕字捉句和看领导脸色,所以当时他的政敌评价他是“诈忠”,指的就是此人行事作为的基准其实就是领导的喜好。领导讨厌这个人,那便抠着律法把人送进去,领导喜欢这个人,那也能抠着律法把人放出来。也就是说,律法在他的手上不是神圣的天平,而是一个工具,是达到他目的的工具,也是他讨好领导的工具。而现在,作为被讨好的人,夏安然看着这份罪书只觉得全身舒坦。方才灌夫所说赔偿百金,那完全是一副用钱砸的状态。虽然认罪,但极为高高在上,大有爷能用钱摆平的都不是事的姿态,让仇富的小国王特别不愉快。而根据张汤所书写的这份罪书……夏安然面色不改,将这份罪书递到了灌夫面前。灌夫本来并不在意此事,他状似恭敬,实则觉得这只是走一个过场,准备落印后就掏钱,然而,等他看到上头的数字后顿时整个人就被震了一下。张汤洋洋洒洒列举了他的罪状和其仆的罪状,最后总结出的数字竟然高达四万贯铜钱。其中,最大的罪状是——其仆对小国王说了一句“乃公”。乃公就是一句口头禅,咳咳,大概意思就和你爷爷我或者老子我没差别,但是问题是,如果将之口语化,哦哟,对着中山王殿下自称是其公……你想干什么?汉朝早期法律宽松,但是再宽松也不能容忍这个。对于一国国王口出恶言,并且话语中涉及当今陛下以及先帝,此之为大不敬罪。大不敬罪已经能够被列为刑法范围的重要罪名的前几条了。灌夫看着这上头的这三个字,膝盖一软当场跪下。他想要辩解方才仆从并不是对中山王说的,但转念一想立刻意识到如果他如此辩解,那无疑就是证实了自己方才一直在旁听。本来他还能说一句无知,但是如果知而不止,那也就意味着他的姿态是纵容。纵容仆下侮辱中山王,这罪可就更大了。其实,这四万贯主要还是仆从赎罪的数字,灌夫大可不为其部下赎罪,任由其被罚。但是灌夫一咬牙,“殿下,我现下没有那么多钱,请殿下允许我派人回乡拿钱。”这便是要认罚了,这一举动令在场诸人均是侧目。按照如今的兑换方式,一万钱约莫等于一金,所以四万贯差不多等于四千金。当然,考虑到这算法还是若干年前文帝朝的,现在应该没那么高,但也低不到哪儿去。一个丞相愿意为自己的仆从出四千金赎罪,无论到哪儿说都足以让部下感动得涕泪横流了,也足以让旁人觉得他非常有担当。但夏安然却是微微一笑,“既如此,便唯有先委屈一下郎君了。”说罢,他挥挥手示意小吏将人请走先困在牢房内。等人全数离开,夏安然看了眼张汤所书写的罪书,一字一句细细品读片刻,遗憾地叹了一口气。“阿兄,怎么了?”陈娇敏锐地发现兄长似乎对于能够狠狠宰人一刀不甚欢喜,便有些疑惑,“你看着并不高兴?中山国可以收下四千金哎。”“不高兴,而且我们也收不了。”夏安然将罪书放在桌案上,眸光一转便看向了站立在一旁的张汤,他微微迷了眼,有些不确定这人是故意的还是无意。他观察了半响后发现这位心理素质实在过硬,始终面不改色。这时,见陈娇仍连连追问,他才叹了口气说,“如果这次判他大不敬了,那么日后中山国敢于开口之人会少了一半以上,而敢于对你我同等年岁之人开口的,会一个都没有。”“而等到消息传开,那么举国敢于开口的人,又要少上许多。所以,这个先例不能开。” 第297章 陈娇表情复杂,她嘴唇张张合合,片刻后才吐出,“阿兄,你要考虑得也太多了……”夏安然拢了拢被窦皖披上的外袍,闻言当即侧首轻叹。他当然也不想这样,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过去的他了。因为他有一个恋人了,有了牵挂,自然不一样。更何况他的恋人还是个男的,要想要两个人和和美美在一起,自然要小心又小心啦!批好衣服后,小国王同妹妹道了个别,并且叮嘱了一句,“三更前记得回家,我到时候会派人在你府门口等着的。”陈娇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置信,而她冷酷无情的表哥摆摆手,只留给了她一个匆忙离去的背影。此时街道上人已经少了许多,夏安然披着袍子叹了口气,忽而抬脸看向窦皖说道:“阿皖,你回去后记得提醒我下,这事要写信同彻儿说。”“同太子殿下?”小国王无奈万分,“如果同娇娇说了,却没同彻儿说……我觉得他会同我闹。”窦皖沉默了。小国王带上了些悲愤,“我怎么总有一种妻妾争风吃醋之感?”窦皖忽而停下了脚步。见他忽然落后,夏安然一愣,也跟着停下来,就见少年人此时背对一轮明月而立,他面上的表情看不见,唯有眼眸亮的惊人,“若是殿下以后身边出现了一个人,在皖不在的时候日夜陪伴殿下,看着殿下的喜怒哀乐,同殿下分享吃食……”“皖……也想闹。”夏安然:?!!第102章 帝国裂变(15) 关于怎么哄好比自己小的恋人这件事, 夏安然不想多提,多提伤自尊。他万万想不到窦皖平时看着成熟,但是一谈恋爱也会变得幼稚起来, 无奈的夏安然不得不承诺了一堆来哄小恋人高兴,就差亲亲抱抱举高高了。这边这个刚哄好, 那边就出事了。景帝的前元七年也就是去年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除了最为轰动的废太子一事之外, 其实有一个改变悄悄隐藏在中间。只是因为太子一事过于醒目,致使大部分人都忽略了这一讯息。——汉国的帝皇刘启, 此前为了整治栗家一案的时候挖出来了一批能吏组成了追查班子, 并且在当时明言:行法不避贵戚。而这批人, 在栗家倾覆之后并未解散,而是直接进入了大汉国的司法机构。这其实是一个警告,也是暗示, 直接点说就是皇帝表示「我要对贵族、世家、外戚进行清算了」。但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仅仅是帝皇给执法机构的一个保护伞,以便他们无压力得对付前太子母家,因而并未放在心上。但夏安然却知道这不是保护伞, 而是老父亲的确打算要整治官场乱象了。大汉朝建国已经有五十年,这个时间点在大部分王朝都十分敏感, 因为在这个时候段, 大部分的开国第一代臣子都已经去世,若是遇到艰苦一些的朝代, 开二代都已经要干不动活了。开国臣子们的去世也意味着他们所占据的权势将要被重新分配,无论是由新皇培育出来的人才,还是国内全新的贵族阶级们都会想要去分一杯羹,而王朝的运转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也能够摆脱穷苦, 百姓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已经比较富足,同时, 也到了爆发新的问题的时候。每个王朝建立之初,因为其根本制度的设定定然会留有隐患,这份隐患一般在太祖皇帝手上不会爆发,因为太祖皇帝基本可以靠着个人魅力和强大的军事实力予以镇压。二代时候也不会爆发,因为这时候军政大权和民心也都还向着帝皇。但到了三代和四代,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出生在和平时代,他们没有经历过前一个王朝的困苦艰难,因此对于开创如今生活局面的王朝没有多大的感恩之心,再加上此时贫富差距基本开始拉大,人民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实际所拥有不符,如此便容易失去谅解和等待的情绪,汹涌而出的则是不满和仇富之情情绪。而这种不满情绪如果不能加以疏导和调整,就会往极端方向发展。对于汉朝,这个瓶颈就在于郡县制和郡国制之间的矛盾。纵观这个国祚时间最为绵长的封建皇帝制国家,从建立之初就在为诸侯王的问题闹心。刘邦建国之初,最富饶的土地基本都分给了异姓王,当时掌握在中央管辖范围之内的郡只占全国不到三分之二,且多半是因为长期鏖战而人口生产力凋零的关中地区。这在最初就给称帝后的高祖带来了一定的麻烦。是以高祖皇帝一直到亡故前,都在和这些自己亲自分封的异姓诸侯王们进行斗争。这样的局势一直不曾停止过,惠帝、文帝两朝主要任务是对付北方匈奴,因此对诸侯王多采取防备、拉拢态度。中央政府对于诸侯的放纵态度养肥了这些诸侯王,也将他们的野心养大,因此,在景帝打算收拢这部分势力时直接致使七国之乱爆发。但好就好在,景帝作为大汉国第四个皇帝还有老本可以啃,他手下还有开国功臣周勃之子周亚夫,也有个坚定不移站在他身边的弟弟梁王刘武,还有能打能斗的外戚窦婴。另外也有在此役展露头角的诸多战将,譬如李广、灌夫等,总之这次颓局被刘启给救了回来。诸侯王败了。但即便他们败了,总体来说刘启依然做了很大程度的妥协,使用了怀柔政策,只诛杀了首恶,其余可以放的也被他轻轻放过,并未如众人预料中的一样,出现“流血漂橹”之态。但那时候是他不得不放,为了时局的稳定,为了避免剩下的诸侯狗急跳墙,他才必须做出姿态来。而现在……景帝手上拥有强大的军队、丰沛的军粮,以及已经能够成为他臂膀的儿子们,当前的局势已经同五年前完全不同。刘彻还太小,景帝身体不好,他不敢也不想将强大的诸侯王留给他年幼的儿子来处理,而要削诸侯王,首要一步还是要削除这些人在京中的联系,断了他们的臂膀,清了他们的耳目,如此才好徐徐图之。所以,刘启借由栗姬一案重新建立了一个司法班子,他悄无声息地在其中插入了不少只忠于自己的人。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在做基础公务员时都以行法严酷且不讲情面著称。这些人就是刘启的刀,他想要捅到哪里去,这些人就会立马在对方的身体上给他钻出狰狞的伤口来,还是血流不止的那种。原本,郅都便应该是其中的领衔人物,但现在郅苍鹰在中山国干得风生水起,刘启自然失去了一员猛将。但对于知晓历史的夏安然来说,他在当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在之后约谈了韩婴,表示中山国一定要紧跟老父亲的角度,日后执法加严。为此,他还勉强挤出了公务员名额,给御史大夫名下多配备了几个人负责应对预料之中会暴增的工作量。而现在,这些人就在对付灌夫。中山国的小国王言说灌夫的仆从“无罪”,但是也仅仅免除了“大不敬”这一条罪名,旁的却是少不了。总之盘算了半天,灌夫要付的罚金也不是个小数目。但最麻烦的一点是,灌夫虽然是在中山国犯罪,但是他的户籍不在中山国。虽然按照律法,在哪里犯法就在哪里审判服刑,但是这事还是得和他户籍所在地的人说一下,毕竟这其实就是在抢劳动力了。夏安然就照例让人通知灌夫老家那边的县令了,哪知这一等还等出了一件意外之事来。中山国距离颍川算不得近,如今又是新年期间,虽然即便是公务员也没有假期,但工作效率肯定也是有降低的。谁知就在中山国的信函送过去后不久,颍川郡守就派来了人,并且口口声声都是想要将人引渡回去,并且暗示下头办事之人说,如果可以将灌夫引回去,可以送他们百金。 第299章 “正所谓欲壑难填呐……”刘启对正侯在一旁的春陀道,“人呢,总是得到了什么之后还是会觉得不满足,想要有更多,可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东西可以让他们得到?”“于是就开始有抢夺、欺骗、诈取,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刘启一边说一边敲了敲自己的肩膀。春陀立马将手上的东西交给身旁的内侍举着,上前来给刘启捏肩,一边捏一边说道:“陛下,奴愚钝,但奴觉得人也有因为不满足,才开始努力的呀。这也不是全然的坏事,您看,农人不就因为不满足一天只吃一碗饭所以拼命耕田,然后他们就能吃两碗饭了吗?”“嗯!你说得也有道理。所以到底还是要看人,贪婪和努力也就一线之差。”刘启点点头,伸手向那个内侍招招手,“把东西拿过来把,我看完这个就去太子那儿走走……”春陀一愣,刚想说什么,那内侍就已经将锦盒送了过来,上头的中山封泥糊得好好的没被打开过。刘启一看就笑了,“胜儿送来的?你还没看呢?”“回陛下,中山王殿下此前说加急,奴刚一拿到就赶着送过来了。”春陀忙接过刘启举起的小刀划开封泥,然后将敲有中山国印的泥印放在一边。按照规制,这样的泥印最后还要同留在档案内的中山国印进行对比,以确保这封文件确实由其寄出。这样的步骤一般在上奏前就会完成,但是因为今日中山国驿入京时间晚了,春陀怕误了事,便先一步送了进来。“嗯,没事,小九写的信以后你拿到就直接送来吧,也不用压。”刘启接过春陀双手奉上的竹简说道,“哦哟,这小子改性了?居然用竹简给我写信啦?”直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启的心情都是较为轻松的,然而这样的轻松劲到他展开竹卷之时便宣告终结。片刻后,春陀便听到了刘启的笑声,这是那笑声中可连半点愉悦之情都没有,“春陀啊,世界之大果真无奇不有,朕的见识果然太少。”春陀背后的冷汗都要下来了,“陛下,您要说您见识还少,那奴可不就是那井底之蛙了吗?”“啧啧啧,春陀你不知道。”刘启含笑抬头,眸中却冷光如兵刃般锋锐,“朕的儿子来同我讲了个笑话,你绝对想不到是怎样的笑话。”“前代国相去中山国闹了事儿被抓住了,中山国按着法去寻了颍川郡的人来共同处理此事,然后……颍川郡守派来的人带着金子去砸胜儿。”刘启将竹卷轻柔得放在桌案上,重复了一遍,“颍川郡守,让人拿金子,来砸朕的儿子,这天下还有比这更有趣的笑话吗?”“陛下,陛下您息怒!”春陀被刘启不同寻常的反应吓坏了。他赶忙前进两步就要给刘启顺背,心中却在暗自责怪中山王,殿下也真是的,这年节还没过完呢,怎么就把这事给捅上来了,不是硬生生不让陛下过个好年吗?他却被刘启轻轻推开。“朕没事,朕不气。”刘启唇角噙着笑意,“藩王、诸侯、太守,接下来还有什么?嗯?”“没关系,尽管出头好了,现在我就将这些出头的椽子一个个都先敲烂,免得到时候他们以后啄到太子。”年后,匈奴使臣带着大汉的回礼离开长安城后,帝皇便连下三道旨意,其中重中之重,便是重新启用了丞相史出刺制度。汉初对地方上没有监视,高祖和当时的异姓王、同姓王均是刀山火海的交情,彼此信任,且当时经济凋零,对于地方过多插手不利于经济复苏。到了惠帝时期,惠帝……或者说是其背后的吕后,对于诸侯王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于是他重设御史负责监察各地方。而等到了文帝时期,汉文帝发现御史制度存在疏漏,这些御史长期在地方任职,关系错综复杂,甚至和当地大族、官员出现了姻亲关系,无法确保这些御史是否还对朝堂负责。于是,他推行了“出刺”制度。刺,便是突然出击之意,也就是说他们和派往各地的御史不同,属于中央直接派遣,且事出突然,地方无法知晓中央派了谁又去了哪儿。但这样的制度不能长时间存在,因为容易造成官员们的恐慌,而且和大汉无为治国的方针相悖,所以在达成了目的之后,文帝便将其搁置。而如今当今又突然重启,实在很难不让人内心惶惶,众人纷纷猜测陛下是看哪儿不顺眼了,作为信息最为发达的长安城为此进行的私底下的交流和信息传递络绎不绝。而最为奇怪的是,以前作为信息中心的长公主府,这次全然闭门谢客。长公主奇怪的反应令众人议论纷纷,有人猜测这次帝王要派人去的就是长公主的属地馆陶,但这样说的人立刻就被人嗤笑了。馆陶公主能做什么?她弟弟就是当今,母亲是太后,另一个弟弟是梁王,她能干什么让当今派遣刺史的事啊?难道还造亲弟弟的反吗?那她得有多想不开啊。刘嫖的反应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烟雾弹,完美掩盖住了刘启的真正意图。一直到一月后颍川郡之事爆发,才为众人揭晓了这个答案。第103章 帝国裂变(16) 颍川郡太守收受贿赂达黄金千斤, 良宅美妾更是数不胜数。非但是他,整个颍川官场就没有几个干净人,官官相护构成了一道遮天大网, 盖在了颍川郡的天空中。应该被他们监视的颍阴侯一家在当地成了土皇帝,不仅仅是插手民政, 甚至握有兵权。受其庇佑的灌夫一家更是借势在当地搜刮不绝, 其非法收入甚至能够抵得上寻常县城一年的生产总值。更可恶的是,因灌夫个人喜好同游侠结交, 这些游侠便慕名而来, 并且在颍川落户。这些人非军非吏却随身携带武器, 若是有人对灌家不利便当场抄刀子,当地民众敢怒不敢言,更是有儿童歌曰:“颍水清, 灌氏宁;颍水浊,灌氏族。”此憎恨之情令人侧目。刺史带人在当地暗访之时甚至遭遇到了不止一次的暗杀,发展到后来甚至直接明着刺杀。若非这次刘启派给刺史的护卫班底颇为壮观, 可能最后留给他的就是刺史的一具尸身。天子一怒,颍川官场全数被连根拔起, 不管有罪无罪尽数关押。自中央派遣御史于颍川郡各地县衙接受民间状纸, 收集人证物证,不过一月之间记录的竹简就需要用十辆牛车来放, 派去的官员更是写到手指痉挛,最后还是当地的荀家派了子弟来帮忙记录,才算缓解了小吏们的压力。这些卷轴被送到了长安,帝王怒极反笑, 他轻轻勾画卷轴上人的名字,朱批就像是一片刀光一般将这些人的名字划过。“诛!”这一杀就杀得颍川郡基层除了零散几个全数被清空, 也杀得旁的郡县官吏瑟瑟发抖。众人似乎这才第一次意识到,他们大汉的帝王到底留着汉高祖刘邦的血,在关键时刻绝对不会手软。——无为而治的前提条件是一切在掌控之中,并不是说当真就无所谓。刘启这样对他的儿子说。刘彻大眼睛亮晶晶的,正用崇敬的眼神看着父亲。刘启被儿子这样的目光看得颇有些内心复杂,他轻咳一声,又道:“道家的无为不是放纵,一切自由只有在约束之中才是真的自由。如果没堤岸,那么江河就不会是江河。”“而道,便是划定了范围之后的无为。”“所以……”刘启一手按住儿子的脑袋瓜子,笑得极其和善,“彻儿,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最近太傅可是同我说了,你上课时常打瞌睡哦。”刘彻的视线小小地偏转了一下,他犹豫再三后还是说道:“是阿兄那边送来的问题……阿兄没说可以告诉父皇。”“也没说不能说是吧?”刘启哼了一声,知道儿子的言下之意,“拿来吧,不是你要给父皇看的,是父皇强行要看的行了吧?你若是不想要为父给你意见,为父不说便是。”刘彻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当场就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了一张小白纸,然后挂着讨好的笑容递到了刘启面前。看着这张刘启颇为熟悉的,一看就知道儿子又用了影印手段的群发小纸条,刘启只觉得脑仁一痛。等展开看了一眼后,刘启顿时陷入了沉默……给自己才八岁的弟弟出这种问题……刘胜你熊的。并不知道自家弟弟把自己出卖的夏安然此时正美滋滋地盘点着收到的回信,他几个哥哥都是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实际上还是写了发过来,顺便还附赠了各种关心小贴士。由于几位兄弟性格不同,回信也是风格迥异,有嘲讽型的,有关心型的,有试探型的。夏安然随手将几个口是心非厉害的放到一边,其余一个个统一回复。他当然不会把灌夫的事说出去,就说自己发现了一些地方有小问题,因为中山国幅员辽阔,又是南北向,要管到地方的确不容易,中山国地方又是出了名的富庶,这样的理由没人会怀疑。等到中山国入了冬,夏安然便收到了除了弟弟刘彻之外所有兄弟们的答复。他一一看过之后发现自家兄弟们主要的想法还是简单粗暴的严刑和盘查官员。 第301章 终于有一日,在距离卢奴县最远的北部涞源县,有使者打开信箱时看到了一封信,不光是使者本人,就连周围的围观群众都惊呆了。居然,居然有人往里面投信啦!!“写,写的什么?”围观人士纷纷聚拢,但他们很快被使者呵斥。使者取出一个木箱将这封写了不明内容的信件放入,然后在木箱上悬挂铁锁,于木箱边缘加上封泥并且在上头慎重敲下了自己的官印。这一系列举动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村人小声呢喃,“不,不打开吗?”“这是呈送给殿下的,未达殿下手中不可开。”使者做完一系列举动后说道。他也没想到先开张的居然是涞源县,幸好一整套工具都带在了身上。他一时间有些兴奋,来不及和乡亲们多说就策马而去。作为第一个收到了群众信件的人,他面上也是非常有光的。——所以那封信写了什么?这个话题成为了涞源县足足小半个月的重点话题,一时间无论是县丞还是街上的恶少年均都惶惶,纷纷谨言慎行就怕被人抓到把柄。后来大家才知道,原来是当地的一户人家刚生了大胖孙子,老人家又识字,就耿直地当真写了这喜事告诉小殿下了。大家是怎么知道的?因为不久之后有人带了一篮子红鸡蛋上门,说这是殿下送的贺礼,真相这才被揭晓。那一篮子红鸡蛋一共九个,被老人家护着,只送了两个给亲家公亲家母,旁的全都留给儿媳妇吃了。这可是殿下送来的红鸡蛋,可不知多富多贵了。给儿媳妇吃了产奶,到时候他孙子一定又强又壮——本来这么想的老汉最后拜倒在了金钱势力之下。这年头孩子夭折率高,每家每户谁没有个夭折的娃,那真是福气大了。这殿下送来的鸡子,那肯定不一般,尤其还是这红灿灿的颜色,一看就叫人喜欢。当下拿着好东西来找老汉换鸡子的人络绎不绝,老汉实在扛不住,就和人换了几个。等换完之后他心里头内疚,觉得这是在拿他孙子的福气换钱,就将这些换来的鸡鸭鱼肉全都往儿媳妇肚子里塞了。儿媳妇被补得红光满面,奶水充足,小孙子本就身体底子好,这下子能吃能睡的,抱出去看到的孩子被人看到,纷纷觉得这娃福气足,一定能好生长大。而要到这鸡子的人家捧回去毫不犹豫就剥开来给孩子他妈吃了,吃完了到底不舍得,就拿着这蛋壳和旁的鸡子一同煮,名曰沾沾福气末。这些红鸡蛋是夏安然让人拿苏木来煮的,本身就是植物性染料不固色,一下水,水就变红了,当下多煮一会别的鸡蛋也带了点红,这些个沾染了“福气”的鸡蛋也最后也都进了女人肚子里。说来也巧,这一批孩童个个都颇为健康。自此,“中山王的鸡蛋”就莫名成了被热烈追捧的产品,甚至于谁家要是生了娃立刻就会有同乡送来纸笔催促他写信给殿下,好求来贺喜的红鸡蛋。小国王感觉非常莫名其妙,他一方面对所有人解释那只是普通鸡蛋,另一方面也觉得下头一面叫好的状况有些离奇,如果不是仔细调查确认没有人在背后做手脚,他都要怀疑会有如此局面是有人刻意推动了。“阿兄,这信箱当真有民意贯通之效?”陈娇作为一个劳动力被夏安然拉来整理书信,她一边将家中喜得贵子的讯息整理出来,一边皱眉说,“这信箱收到现在,几乎个个都是写的生子之讯,剩下的就是成婚之喜。阿兄,这个信箱真的有必要开吗?”夏安然正在给窦皖写信,闻言,他落笔丝毫不停,只笑道:“娇娇,信箱才开一二月,还早着呢。”陈娇一边在纸张上抄写这些人家中的住址一边叹道:“可是我总觉得这是旁人来占便宜的。”“九个鸡蛋才多少钱?”夏安然摇摇头,“女子生产本就需要营养补给,将将生产后的几日最为重要,多吃些鸡蛋对大人小孩身体都好。”“阿兄!”“娇娇,你太心急了。”他干脆放下笔对妹妹说道,“而且,你没有发现民众对于信箱的态度已经有了转变?”“他们已经不再过多关注去投递信件的人了。”小国王眉眼含笑,他静静看着妹妹由惊讶转为恍然的表情,便知道她想明白了。陈娇的性格和刘彻全不相同,虽然同样聪慧,但性格、出身、环境使然,她比刘彻多了一份急促感。夏安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能理解这一点,但是他不打算纵容妹妹这份坏习惯。任何事情都是欲速则不达,一剂药下去就能将人治好的多半是抗生素,抗生素可以救急,却不可以治病。治理国家也一样。放国王信箱在那里就像是在羊群中放进去一匹健壮的狼一样,整个羊圈都会被炸开。受到威胁的也不是一头两头,而是全部。这个信箱的意义一个不好就如同后世的“文字狱”一般,在民间就会形成白色恐怖。大汉国的邻里互相揭发制度尚未被废除,平日里头大家看在感情深有些事情也就罢了,天高皇帝远,只要官府看不到,你做些能容忍的事也就罢了。但官府看不到,别的邻居却可以啊。自己不犯错没用,但是谁能保证邻居没错?这要是哪个不对付的邻居写了一封揭发信,不是大家全玩完?所以在最初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去投递,因为观察着这个信箱的远不是一两个人,而是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箱子他们是打不开,但是人的嘴怎么撬开他们还是有办法的。那时候,这个举报信箱可不是能为他们开辟晴朗天空的钥匙,而是送他们入狱的威胁。所以夏安然换了个切入口,他让人从报喜开始。而这些报喜的人均能拿到反馈,一个是说明这些信件的确会被上峰观看,就增加了他们对于这件事的信任感;二来也是将信箱的恐怖形象抹去了点;三来则是督促民众们多多学习,好好练字。现在关注信箱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见到使者收走信件,大家也都见怪不怪。这只野狼日日在羊圈里帮忙运送草料,还自己吃草,时间久了羊群自然也不会过多关注它。“如果有心举报之人,那么他们等待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夏安然一边说,一边将一张纸递给了陈娇,“先不说那个,娇娇,这个你不若去跑上一趟?”陈娇茫然接过,展开一看,原来是北边北平县那儿来的书信,询问能否可以在北平县也开设一下女子学院。陈娇顿时精神一震,“阿兄!我可以开吗?”“娇娇不妨先去看看吧。”夏安然淡淡道,“女子学院开设问题有许多,即便是在眼皮子底下此前都曾经出过差错。北平受代郡影响颇大,女子多好武装,为何会突然想要习文?其中还是应当研究一二。”“娇明白。”陈娇捏着这张肯定了她大半年努力的信函说道,“我定然不会轻易下达决定,明察暗访突击检查和官员扯皮,一样都不会漏的,定然要将北平发生了什么打听清楚。”呃……这也没必要,小国王眨眨眼,没舍得打击妹妹的积极性,继续说道:“你带上张汤一起去吧!他观察力强,正好能帮帮你,就是他的学业可能会耽误。如果他走不开,你同阿兄说,我另外给你找人。”“另外,如果当真要开学舍,你也得问问卢奴这儿有没有夫子愿意过去。此前不是说有几个可以留校的好苗子吗?不妨问问他们可愿一试?愿意的话你就带过去看看环境,也摸摸脾气。”“从卢奴到北平距离挺远的,如果谁都不肯去也莫要生气,实在不行就在当地找几个带回来教上一段时间就好。”陈娇默默听着。 第303章 “要选一个敢说话的。”刘彻扳起了手指,“再选一个能说话的。”“然后选一个敢办事的。”“再选一个能办事的。”“这四个人,就会是朝堂骨干。”小少年对着他的父亲举起了手,笑得极为得意。汉景帝眸子深沉,看着他幼子的目光却颇为温和,“如何用臣?”小孩摇头晃脑,“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好一个简能而任之,择善而从之。”刘启笑道,“那彻儿来同父亲说说,你看这朝堂中,谁是敢说话、能说话、敢办事、能办事的?”============夏安然并不知道自家弟弟又干了什么,当他看着父亲给他写的长长一列议论文题目,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为什么老父亲突然给他增加了作业啊?而且这其中有诸如《论晁错》这种送命题,他要怎么写?难道说老父亲杀晁错是为了献祭吗?比起这种,《论贾谊》、《论秦亡》倒还是比较简单的了。老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会突然想起来给他布置这种作业?夏安然觉得老父亲简直无理取闹极了,他现在真的已经挺忙了,老爹还给他增加负担。贼心一起,夏安然眯眼看了一会《论秦亡》,当下大笔一挥,“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抖了一句机灵之后,他想了想,最后还是良心过不去换了一张纸重新答卷,哎,穿到更早的古代就是这点不好,一不当心就要剽窃。而就在他被迫沉迷作业之中时,自长安城忽然下发各郡国一封诏书,是由景帝亲笔所书,名为《令二千石修职诏》。其主要内容就是警告各地地方长官尽忠职守,加强监察治理的职责,打击所治理地区违法乱纪的情况。夏安然摸了摸下巴,虽然这封诏书是发给各地二千石的,但作为一国之主的夏安然也事先拿到了一份。他收到后第一反应就是——刘启是打算整治地方官政了。这其实也在大家的预料之中,颍川郡一事着实触怒了这位帝王,一郡中上层官员全都被拔起,这几乎相当于后世直接清理一个市,其中牵涉之大令人不关注都不行。因为心中有了准备,这些官员们收到这封诏令心情还算平静,心中没鬼的自然该怎么做怎么做,心中有鬼的也要抓紧时间扫清首尾,正当众人以为之前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景帝放了一个大招。他将全国划分为十三州部,每州为一个监察区,设置刺史一人负责监察所在郡县的官员情况,也就是将突击检查的刺史制度转变为了常规制度。同时,对刺史的职务范围进行了转移,原本属于丞相手下的这一部门被转到了御史中丞之下,也就是从行政机构转入了司法机构。且其独立于地方单位,直接向中央负责。刺史俸禄很低,主要赚钱渠道靠业绩,没有固定治所,想要查谁就去哪。也没有插手地方政务的权利,他们所有的职责只在管束治下中高层官吏,以及官吏之子上头。没错,这次管束对象将二千石官员的家眷也算在了其中。这是因为景帝从颍川一案中发现二千石本身犯罪的几率不大,多半为家眷所累,也有受姻亲所托作为引子。甚至于地方豪强们也抓住了这一点诀窍,从二千石的子嗣入手,先将别人的孩子拖下水,然后利用各级官员重子嗣,不忍心处置自己的孩子,就像幽暗水下的水草一般,悄然将原本清廉的官员捆扎束缚。这样的手段几乎百试百灵,能够大义灭亲的毕竟在少数,刘启扪心自问,如果是他在遇到同样的问题时,恐怕也很难把控。这样的手段过于卑劣,刘启在看着若干份手段情况基本类似的竹简时当真是气怒交加,气这些人毫无人性,又怒治下二千石接连中招,其反映出这些人治家不严问题非常严峻。只是他也确实清楚,对于二千石官员来说,家庭教育情况的确很难处理。官员制度和上班时间就放在这里,父子之间相处时间少,照顾孩子的重任大部分就放在了母亲身上。母子间长期相依感情深厚,女人又天性心软,儿子在前面求着,妻子在身侧哭着,不少男人最后也就抬手妥协了。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再次发生,汉景帝刘启给新增加的这一职位便增添了这一条,将官员的子嗣们也加入了考察范围内,严厉打击当地二千石执法不公徇私之举。刘启的这一举动,其实就是给地方官员实行了两套行政体系,一套是走丞相之下正常官员调派评比,另一套是司法体系监控,双管齐下。就在十三州刺史就任后不久,奏报就如雪花片一样被传到了刘启手中,对于被查证之事,刘启毫不犹豫得举起了屠刀,景帝中元元年的上半年,就是在血色中度过的。因为这种可怕的氛围,中山国国内虽然相对安稳,但周边的郡县均都受到影响,往常来往穿梭的大商队少了不少,就连原本预约好的游客队伍也大多未能抵达。被亲爹坑了一把的夏安然看了眼自家一二季度的收益信息,特别肉痛。但时间转入夏初,小藩王们集体成婚一事稍稍安了下众人之心。陛下的儿子们要成婚了,当老爹的这时候总不会再举起刀子了吧?刘启当然没有再举刀子,相反为了安抚世人,他还下令赏赐所有男子民爵一级,各地老者这个月多发五斤粟,女子每百户赏赐牛、酒,允许开宴等等福利。旁的也罢,民爵赏赐一级倒是真正实用的东西。秦汉时这爵位能够抵罪,汉代有二十级爵位,其中民这个身份可以获得的封顶是第八级公乘,也即是说如果一个满爵的老百姓万一犯了错,并且是可以使用银钱来解决的错误,那么可以先用这八级的爵位抵消一部分银钱,然后再缴纳剩余的费用。如果交得起,那么就重回自由身,交不起,那就是只需要服刑剩余部分就行了。那如果一个人屯了八级已经满了,国家再加也加不上了怎么办?也没事,民爵可以转让给老婆孩子。依托于这种制度,边关粮食常年充足,因为民众,尤其是商人,都在拼命给自己和家人刷爵位以自保。风雨飘摇的元年上半年看似落下了帷幕,帝王又重新阖目露出了慈和的表情。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帝王这样的举动的确是给他们增加了生活保障,二千石们为了不让刺史抓到把柄,大下了狠手治理。横霸乡野之人尽数被抓,被抢夺的财物田地也被还了回来,民间好一番欢腾,都在感谢陛下恩泽。刺史的检查对象既然是二千石,自然也包括藩国内的二千石。中山国被划入了冀州刺史部。冀州地方虽小,却极为难治理,今上的儿子就封了三个在这儿,太后的老家以及窦家主场所在的清河郡也在这里,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不少公主、侯爵的封邑也在这儿,其中就包括馆陶长公主。这块骨头之硬基本也就仅次于长安所在的司隶,还有山东所在的青州刺史部了。但不知是看在两位藩王都要成婚的面子上,还是这位刚上任的冀州刺史主要先将目标对准受中央管辖范围内的郡县,中山国并未受到冲击。……其实冲击也没关系啦!小国王摸了摸下巴,中山国的二千石,无论是郅都还是韩婴、程不识一个个都格外靠谱,而且中山国又是新封国,全新的政权通常也不容易出问题。他正这么想的时候,却收到了一份举报。 第305章 刘启:呵呵,让你和弟弟瞎说,来,你和弟弟说了什么先来告诉阿父一下。夏喵:我冤枉!!刘小猪那时候实岁3岁!我就随口说说哪里知道他都记住了啊!我自己都不记得说过什么辣!刘,从小记忆就很好,记仇绝对不忘,阿兄说过的都记得,满脑子都是奇怪想法,大道理一套一套了,彻:=w=讲真小朋友记忆那是真的好,作者君有时候会被小侄女的记性给惊一跳,尤其是你不经意的话都会被她记住。啧啧啧。所以教孩子的时候说话要谨慎啊,(指指点点指指点点)夏喵:怪我咯!!!?第105章 帝国裂变(18) 得知事情调查结果后夏安然先是吐了一口气, 然后就开始头痛于后续问题要如何处理。他之前是真的没有担心过假币问题,因为中山国十五个县城本身就是属于正规县制,他们这一块较为靠近吴国, 所以使用的基本都是曾经的吴国货币。文帝朝对于私铸钱的放纵使得当时的大汉使用的货币基本只有吴国币或者邓通币,后来邓通犯法财产被搜, 七国之乱后, 吴王被灭,景帝也从他那里收缴了大量未发行的钱币, 这些钱就被赏赐给儿子们或者作为各郡县的流通资金。他当时在拿到铜山之后光想着预防通货膨胀了, 倒是真没想过中山国本国内流通的货币有没有问题。之前铸造的半两钱全都拿去国外换建筑材料, 倒是没有在国内流通。但夏安然当初考虑到这批钱很有可能会通过贸易再流通回中山国,所以在模具上有做小记号以方便市场统计和追索,要找出来还是比较容易的。另外, 邓通钱本身上头也有标志,所以出事的是没有标志容易伪造,且在关东地区发行量巨大的吴国币。现在北平县一地出现了假币, 那么别的县城一定也会有影响,受影响的还不一定仅仅是中山国内的县城。因为北平县本身就是属于大道的尾端, 但凡想要北上的商队都会经过这一段, 影响不可谓不小。夏安然叹了口气,虽然这事不是他干的, 但是监察不严这个帽子是肯定脱不掉了,估计要被老父亲臭骂一顿。小国王哭丧着脸,起草了一份信件,名为家信, 实则是检讨书,然后在寄出去之前还交给韩婴帮忙把关一下。韩御史通篇读完之后表示没有问题, 但是再看小国王的表情就有些不对——原来他们殿下,平时和陛下是这么说话的呀,看不出来啊。咳咳,小国王看了眼这封乖巧程度max的书信,表示平时当然不是这么说话的,只是如今犯错了,当然要乖巧一些,免得老父亲越读火气越大。除了这封信之外,夏安然还送过去了一份倡议书,也就是建议老父亲将铸币权收归国有,并且下令严厉打击盗版,否则这样的历史遗留问题会越来越多。刘启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正在阳陵邑纳凉。汉中平原已经到了一年内最为炎热的时候,长安城地理位置优越,但是宫殿群为了安全考虑,几乎没有遮阴,使用的地砖白天吸收大量热量,夜里又将之释放出来。宫殿也基本为单边开门不穿风,即便有冰鉴,在夏天也如同火炉一般。所以基本上到了夏天,这个王朝最尊贵的一家人都是在草木葱郁的上林苑或者水汽淼淼的甘泉宫度过。不过今年刘启又多了一个去处,那就是阳陵邑。他的陵墓阳陵已经完成了基础设施修建。汉朝的皇陵在修建时都会增加一个独特的行政单位,叫做“邑”。陵邑附属于陵园,服务于陵园。且其地位随着陵园的建造时间而变。早期的陵邑承担给陵园修造提供人力、物资支持的作用,简单的说就是打后勤。而等陵园基本成型,全国的高官、富商都会在当地购置产业迁都到这里。而等帝王葬入之后,陵邑则承担侍奉工作,并且在每年的后帝祭祀之时承担物资供给的任务。陵邑本身的城市规划属于县城,但比起别的城市还有县乡,陵邑的主体就是城市,不具备城外村的情况。在高祖的陵邑修建之时高祖还要从关东迁移一部分人口来填充,而到了景帝的阳陵修建时,却有人主动报名要来阳陵邑居住。为何会发生如此变化?其实理由很简单。长安城居住空间其实已经极为拥挤,而且由于最初城市规划不健全,以及长时间的使用,长安城内居住区其实都已经出现了一些不可避免的老化问题,譬如下水管道出现拥堵,降雨时候地势低的地区容易积水等等。虽然这种情况只在少部分区域存在,但因为如果要进行修正就需要大面积拆除重建,如果问题不是极其严重到了忍无可忍的底部,这部分工程便很难被开启。相对来说,陵邑的存在无疑就是类似于如今帝都的外环地区,那里风水好,环境佳,又全是新造的房舍,基础设施也都是全国最优秀的工匠前来修筑设计的,房价又低,住进去还能让陛下看到你的一片孝心,好处简直不要更多。至于上班交通不方便?在西汉这都不能说是事,别忘了西汉的官僚是全天候待命,他们本来就是住宿制的。如此便只需要在长安城内找个地方落脚准备上下班就好,等休息了放假了就回陵邑,小日子简直就是美滋滋的。阳陵邑本身已经基本修建完成,即将进入了迁移人口入住的阶段。但也就是这个敏感的时间内,汉景帝忽然叫停了人口的迁移,重新返工陵邑的建设,主要的工作就是进行道路的拓宽和规整。这一点让负责陵寝修建工作的丞相以及将作大匠非常头痛,尤其是交上去了几个方案他们陛下都不满意。一直到满脑子官司的将作大匠得了春陀若有若无的提点后,才明白景帝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说白了,老父亲羡慕儿子能有一座可以自己规划的城。说这说起来有些可笑,毕竟这个天下要说起来都是刘启自己的,可是长安城布局受限,而且里面人口已经趋于拥挤,想要改动劳民伤财,期间如何安置这些人也呈问题。再加上长安城的主体建筑是他祖父和父亲定下来的,让刘启改他多少有些心理负担。……主要还是懒得和官员扯皮,而且他最近动作有些多,当皇帝的不太好多折腾,偶尔一次就行了,而且今年因为各地刚刚上岗的刺史努力创“业绩”,直接致使底层官吏数量大不足,中层官员亦是存在缺口,为了稳定地方,长安城的管理便也派出去不少。在人员缺乏的情况下,他要是还要修整长安城,那是要人加班再也回不了家的节奏啊。但是如果是修整自己的陵邑就没关系了,毕竟陵邑说白了属于帝王陵寝的一部分,是服务于帝王陵寝的存在。而皇陵本身就是炫耀帝皇功绩和综合国力的存在,便是造得再奢靡也无人会反对。而且陵寝的匠人团队以及相关部门,是这一次中央派遣官吏活动中唯一没有受到波及的几个部门,劳动力充沛。如果不给人找些事情做他们会成为别的官员们的眼中钉的。——刘启装模作样地找了个借口。抓准了方向之后,将作大匠和周亚夫赶紧想办法找来中山国的卢奴县地形图作为参考,然后进行调整,终于赶在夏天到来之前修整到位。事实上阳陵邑在修建之处本身就比较讲究对称美学,是以最后的调整算不得多,只不过当中拆除了一部分房屋增加了一个中心聚集区域。考虑到阳陵邑的定位,这块地方自然不像中山国一样以聚会休闲为主,而是一个大型供香火祭祀的庙宇——当然如今里面是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只是一个寻常房屋罢了。看到稿纸后刘启表示非常满意,更是在完工后的现在亲自乘坐马车去了这个将来会为他守卫陵寝的地方视察。阳陵邑所在比阳陵主葬区要更东一些,在他们边上,渭水和泾水将在这里交汇,形成“泾渭分明”的著名景观。丰沛的河流资源在给阳陵修建时候带来了交通运输上方便的同时,也带来了防汛、防渗透的压力,因此在选址之时,阳陵整体部分选在了高处。如果遇到晴好天气,或许可居高而下越过渭河遥望长安城。其位置同高皇帝的长陵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307章 不过,刘小猪觉得这很正常,毕竟皇兄是他哥哥鸭。刘启笑得宛如春风般和煦,他点了点周亚夫颇有些虚伪得说道:“胜儿小儿心性,举事多有不妥亦有夸大之嫌,朕有些担心。这样吧,胜儿将铸币之法连同匠人一同送到了长安,丞相你派人看这些,倒是看看这所谓的「翻砂法」是不是真的那么好用。如果胜儿没夸大,就烦劳丞相看看如果要重铸举国之币需要多少匠人。”当皇帝的嘴皮子一番,下头人就得跑断腿。周亚夫本身身兼数职,如今的主要职责还是给皇帝修造陵墓。刚刚算是卸下了一个阳陵邑的重担,结果现在当今又交给他这个任务,而且就是明摆着说这事必须由他看着,推脱不得的任务。周亚夫能说什么呢?他只能乖乖应下。周亚夫虽然耿直,但是并不笨,从刘启的态度他就看出陛下对于中山王这一道奏书简直不能更满意,而将事情交给他办,其实就是想要通过他的手证明中山王此次所言不虚。他其实还是觉得这事不可靠,尤其中山王所说的一人一天能造出那么多钱币……怕不是哗众取宠?于是,周亚夫怀着一个想要去挑错的心,带着部下看着这个中山国的匠人为他们实验了这新的铸币方法,最后他一脸血的回来。中山国王真是个实诚人……周亚夫一边向刘启禀报一边想,他第一次遇到在向帝王汇报时候把数字往低了说的臣子。匠人在有助手帮忙的情况下,一日可制造近三千枚铜钱。如果将最后打磨等并无技术含量的工作分给小匠来制作,那么速度更快。这种名为“翻砂法”的铸币工艺的优势就是将铸币的器具由原本的黏土作为载体改为使用细沙,细沙可以无限制使用,且只要压实就行,不必进行多余处理,如此便大范围降低了铸币的准备时间和原材料成本。确实是个好方法。但周亚夫也有旁的担心。这样的铸币之法过于简易快捷,且如果不需要阴干、晾晒泥板,那也就意味着官方铸币速度加快的同时,仿制者也能以更快的速度、更小的动静进行钱币的铸造。怪不得中山王要求将铸币之法收为国有,这样的快速铸币法如果传到民间,依照如今的铜山拥有率来说,中央铸币的速度可能还比不上民间铸币的速度。到时候很有可能即便中央收归制币权,民间使用的也多为当地所铸造的“伪币”周亚夫立刻将此情况如实上禀,同时他请刘启下令,将中山国掌握此法的匠人全数拘役,“此法万不可传入民间。”“哦!”刘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他稍稍前倾身子,用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态度问道,“那依丞相看来,以此法铸币,可行?”周亚夫一时语塞,良久后他低头道:“臣以为,可。”“善!”刘启面上平静,他缓缓坐正,双手交叠于前腹,以一个看起来颇为矜持的姿态说道,“那此事便交由丞相去办,至于匠人,丞相不必担心,这事胜儿已经安排妥帖。”嘿,看周亚夫一副不甘不愿却又迫于事实不得不应下的模样,这感觉怎么就那么好呢。没办法,谁让朕有个好儿子,哈哈哈!作者有话要说:周亚夫和汉景帝是有过蜜月期的,事实上周亚夫其实是景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文帝在《周亚夫军细柳》后没多久就过世了,后面的大胆任用和放权都是景帝来滴。结果周亚夫这人脾气是真的暴躁老哥。他把汉家皇室的人都得罪完了。在七国之乱的时候,他放置刘武,不救刘武而是去断了联军粮道,把窦太后得罪了。王娡为后之后,窦太后建议封王娡的哥哥为侯,被周亚夫驳回了,得罪了王皇后。在刘荣这事上激烈反对,这事略微得罪了景帝(间接得罪王皇后和刘彻),不过那时候正是蜜月期,所以景帝还忍下来了。但是后来匈奴有人归汉,景帝要给人封爵来做示范,鼓励更多的匈奴人投汉,被周亚夫激烈反对,他认为这些人是叛徒,给他们封爵对大汉会造成反面教育意义,景帝强行执行。其实这事你如果看得更深一些,周亚夫代表的是军功集团(他老爹是周勃,开国功臣)同时他还是丞相。汉朝的丞相和皇权之间一直是出于角力状态的,无论哪个帝王都一样。而且周亚夫反对的几件事情其实都挺微妙。废刘荣这事不说。反对王皇后家族封侯,其实就是反对王家的外戚势力起步,而对于汉早期来说,外戚是绝对依附于帝王存在的,外戚和丞相之间天然不友好。反对匈奴归汉者为候。匈奴归汉毫无势力可言,他们唯一可以依附的就是帝王,所以在刘启看来,这些人就妥妥的是御用打手。而这一批人依赖于皇帝的授权,就不可能与地域集团有过大的联系。考虑到七国之乱的情况刚发生不久,这一批人的对刘启集中势力对抗地方就极为重要。而这两件事周亚夫都反对了,景帝是个多疑的人,很难不多想些什么。另一方面,除了给刘彻扫清道路外,还有一点——刘武。梁王刘武是刘启的好兄弟,但是也是儿子皇位的继承对象。七国之乱后刘武立了大功,权势滔天,之前刘启用太子位吊着刘武,这下情况更是不妙,他不可能真的把鱼饵给刘武,就立了和刘武天然敌视又耿直的周亚夫做丞相。二人互为角力,刘启可以相对轻松一些,然而后来刘武死了,周亚夫成为了独一无二的势力。所以他就安心给刘启添堵……其实他的性格,真的不太适合走政治,太耿直也太直接。这一点他完全不像老父亲周勃……第106章 帝国裂变(19) 等回到了后殿内, 刘启想着朝堂上的胜利还有些美滋滋的。他一边带着儿子往后殿浴池子走去,一边对刘彻说道:“周亚夫这个人,才学能力一样不差, 就是为人做事都太粗暴。”“你是没看见啊,为父曾经有一次见过, 他骂那些兵士, 就和骂孙子一样。”刘彻闻言皱眉,“父皇, 那, 那些兵士还愿意听丞相的话?”“嘿嘿……”刘启展颜一笑, 此时他心情正好,且自觉赢了一局,便也舍得夸夸自家这个由他亲自扶持上位的丞相, “听啊,怎么不听,周亚夫这人虽然脾气不好, 但是只要他接触过的兵士,他全都记得。而且对方的原先做了什么丑事又做了什么善事得了什么功绩都记得一清二楚。”“所以兵士们哪怕被骂也愿意跟着他。”刘启教育儿子, “这便是御下之道。”刘彻恍然, “彻儿知道,阿兄说过, 利益和荣誉感,总得给属下一个。”“嗯?”老父亲讶然低头,错愕地看着车轮高的儿子,“你阿兄还和你说这个?”刘彻眨了眨黑曜石一样的大眼睛, 颇有些无辜地说道:“阿兄当时在重新给中山国小吏定薪酬时候说的。” 第309章 “倒也未必,但现在确实不是能够和匈奴扯破脸皮的时候,但有些事还是可以提前做的。”刘启靠在水池边上哼笑了一声,然后意味不明地说道,“彻儿,你同匈奴左谷蠡王相处过,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很聪明。”刘彻侧头回忆了半响,非常肯定地点点头,“他肯定有在学汉话,但是他一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嗯?”刘启顿时好奇了,“你怎么知道的?”“通译有些话在翻译的时候,就美化了下。”刘彻摸了摸鼻子,“每到这时,伊稚斜总是挑眉冷笑,所以彻儿猜测,他其实听得懂汉话。”刘启点点头,忽而觉得不对,“你怎么知道通译美化了?”“彻儿也学了一点匈奴话,不过略通,所以彻儿能听懂通译的话。最初时候觉得是凑巧,后来次数多了就发现应当不是了。”景帝大奇,他在水中调整了个姿势,“你这小子居然还学了匈奴话?我看你一直粘着你梁王叔叔,还以为你尽是在看人有什么宝刀了呢。”仗着自己人小脸皮厚硬是从伊稚斜这里骗来一把西域宝刀的刘彻顿时炸毛,“父皇,彻儿这是在伪装,伪装!彻儿才不稀罕那刀呢!”“哦,那刀呢?”“……”刀当然被刘小猪藏在了宝库里面。这刀是西域的锻造之法,除了刀本身足够锋锐外还缀满了宝石闪闪发亮,不管从这把刀的珍贵还是从刀本身的意义来说,都能充作小太子的珍藏啦!到时候阿兄来了长安,他就把刀送给阿兄。这可是他从匈奴左谷蠡王身上夺过来的东西,多有纪念意义啊!但是刘小猪此时才不能说,否则万一被父皇要过去可怎么办。他干咳一声,特别有架势地说道:“刀,被彘儿玩腻了,就,就放那儿了。”刘启哼笑一声,没拆穿儿子的口是心非,死要面子的小儿子也是很可爱的。他转移了话题,又问道:“你怎么想起来学匈奴话了?”“是阿兄说的。”刘小猪见老父亲没有继续盯着那把刀问,小小吁了口气,他眨眨眼把自己小脸埋到水平面以上咕嘟咕嘟边吐着泡泡边说,“阿兄说,要师夷长技以制夷,能够成为我们敌人的一定有比我们厉害的地方,要学习这些长处,然后针对这些长处想出解决的方法来。”“彻儿就在做第一步,学习他们。”“不是……”刘启感觉自己脑子都有一时间都有些转不过来,他怎么忽然觉得小儿子说话一套一套的,这些个词汇都有些新奇又微妙,他倾身看向儿子,“你刚说什么,师夷长技以制夷?是胜儿说的?他还说了什么?”“很多啊,阿兄有时候也就是随口一说,不过彻儿都记住啦!”刘彻颇有些得意地掰着手指头说道,“比如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还有好多好多。”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刘启一边抱怨,一边默默将这些东西都一一记下,品味再三后,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儿子跟着他起来,他们要进行一番男人间的正经对话。比如让小儿子给他解释解释他阿兄说的这些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同一时间,在大草原上也正在进行一场男人之间的对话,但比起父子之间和乐融融的场面,那里则是句句透着小心和试探。长安城的夏天是闷热难耐的,而大草原上的夏天则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草长莺飞,羊群和牛马都吃得肥嘟嘟的,若是仔细看,还能看到草原上的小地洞边上,有几只兔崽子正好奇探头张望。而就在它们好奇张望外头世界的时候,却丝毫不会意识到在头顶掠过的暗影意味着什么。伊稚斜面无表情地看着遥远草原上的一只鹰叟拔地而起,它锋利的爪子间抓着一团白色,那一团白色勉力挣扎,高飞的鹰叟行动不便,见这挣扎有影响飞行之势,干脆松爪任由那白团自高空落下,几乎是在将这只兔子摔断气的同时,鹰叟重新伏低将它抓起。这次,白软的一团在它的爪下便极其乖巧了。军臣单于同样看着这一幕,他笑着说道:“徒劳无谓的挣扎罢了。”“是的,再狡猾的兔子永远逃不过草原雄鹰的锐爪。”伊稚斜收回视线,他稍稍落后一步,在兄长身后边走边汇报情况。七月的时候,匈奴大草原上的商队都在准备货物南下,女人们一边囤积过冬的草料和粮食,一边为一年一度的汉匈贸易准备可供交换的货物。尤其是广受汉人们欢迎的山羊,个别细心的女人还会用梳篦将它们的毛发梳理一番,除去羊毛中的杂物,这样干净漂亮的山羊会更受青睐,也能相对换到更高的价格。这是匈奴本部的女人才知道的秘密。“今年左部的食盐可以换得少一些,去年换来的存量还有一些,到时候我们可以多换一些旁的货物。”“嗯,你自己把握住分寸就好。”军臣单于本意不是为了问这个,他沉吟片刻后问道,“我听说,现在有人觉得王庭和汉人的关系太过紧密了?你可有听到这个动静?”伊稚斜沉默了片刻,点点头,“确实如此。”“你们左部也有人说?”军臣单于似笑非笑,“我记得你们不久前还感谢过人家大汉给你们提供了廉价的盐。”伊稚斜神色淡淡,“但是如今左部过于依赖汉国的关系了。”军臣单于呵呵一笑,朗声说道:“中行说也是这么同我说的,他说王帐的中穿上丝绸的女人们越来越多了、当然,我知道这并不全是有人偷偷和汉国交易的原因,大阏氏此前也送了不少给各位夫人,我就是提醒你们一下,别忘了以前的教训。”伊稚斜点点头,表情也有些慎重,“我知道了,我会去吩咐女人的。”“也不用太严格了。”军臣单于和蔼地说道,“女人嘛,都是喜欢漂亮东西的,大阏氏也很喜欢汉国送来的新绸缎。而且女人穿得漂亮,我们男人也有面子,就是注意下分寸。私底下穿穿也无妨,别人面前还是不要露出来了。”“我会注意的。”伊稚斜应道。军臣单于点到为止,此后又多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后,忽然问道:“你这次去长安,对他们的太子感想如何?”伊稚斜一愣,不明白时间已经过去了快要半年,兄长为什么又回来问他这个问题,但是考虑到马上又要到十月份,他便寻思着大单于有可能是要去安排今年去祝贺新年的任务,便又从记忆里头把去年的汉国小太子给挖了出来。“很聪明,也很狡猾。”伊稚斜回忆了片刻,脑中恍惚间又想起了那双闪动着狡黠的眼眸。他皱了皱眉,“我觉得他未来不是个好对付的帝皇。”“哈哈哈哈……我亲爱的弟弟,他还只是个毛都没长出来的小崽子呢。”听到这里军臣单于放声大笑“汉人有句话叫做「聪明的小孩子长大了未必聪明」,不必太过担心,更何况温室里养大的太子就和刚才你看到的穴兔一样,因为一直被保护在巢穴里,一旦离开巢穴,就连奔跑的能力都丧失了。”“我们匈奴的可不会像汉兔一样养孩子,除了能生,没别的优点。”大单于的这一发言立刻引来的左右的一致叫好。伊稚斜并未接话,如今也没有他接话的时机。笑过之后,大单于偏过头对伊稚斜说:“我记得他去年骗走了你的大宛宝刀?今年可别再被他骗走啦!”伊稚斜闻言一愣,“大单于,今年还是我去吗?要不要换成右部的人……”“哎!”军臣单于拍了拍他的肩膀,“伊稚斜,我可只有你这一个弟弟,大汉的皇帝也只有一个亲弟弟,我们互相派遣弟弟是最合适的。你去年又去过,大汉皇帝可是把你好一顿夸,不管怎么看你都是最合格的人选,今年秋天,你就再替为兄跑上一趟吧。”伊稚斜张了张嘴,但大单于的眼神却让他什么话都没说出,只能对着自己的兄长拍了拍胸口应诺。等到片刻后他回了自己的王帐中,已经听闻这个消息的左部百户和千户均都来求见。伊稚斜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他对着欲言又止的属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什么都不要说。 第311章 这一过程十分流畅,看得出已经做过不止一次了。一路南归一路将所有猎食者都揍过来的大天鹅骄傲地昂起了自己的小脑袋,它理所当然地接受着自己这个小团队的成员们对自己发表的崇拜之情,只觉得自己脖子上的金灿灿脖套更加鲜艳了。候鸟南归,却也有一群人在这个不太美好的季节不得不离开自己的家乡。这是一支由五人组成的汉军小队,行侦查之责,像这样的小团队,在草原上还有很多。夏末时候汉匈之间关系和睦,一般没有意外战事的话,匈奴人也不会轻易南下,所以这是汉军探查草原情况的良好时机。这一批人均是以步兵为主,并不携带马匹。在草原上,马匹的存在过于显眼,匈奴人若是看到附近有被驯养的马匹会立刻开战地毯式搜索。相比之下,步兵更具备优势。夏季草长,他们匍匐下去就能隐藏自己的行踪。这是汉军经历过无数次惨痛教训得出的宝贵经验。但步兵探子也有缺点,那便是如果遇到了万一,极容易全军覆没。所以为了情报的传递,五人很快就建立了责任分工,若是遇到危险,着重抢马让一人走,其余四人负责拖住敌人。这些被派出来的斥候在军营训练的时候都经过了严苛的夺马训练。“当然,这和我们没什么关系。”一个老兵对跟着他兵士说道,“你们也就是被带出来长长见识的。主要也就是学习一下草原上潜伏的技巧,还有该如何在草原上辨别方向,寻找水源,以及如何捕猎等等。”他拍了拍自己的箭壶,“从现在开始,你们没有补给,每个人只有二十枚箭矢。都记住,这二十枚是你们全部的生存依靠,无论是狩猎、退敌,就只有二十枚。”他忽然拽出了一个锋利的笑容,“准确来说你们能用的其实是十九枚,因为最后一枚你们要用来解决自己的性命。相信我,你们绝对不会想知道落在匈奴人手上会是什么结果,尤其是我们这些小兵。”“你们会被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然后被割下头颅,供他们换取战勋。所以,记住我的劝告,最后一个箭头,留给自己。”他的视线从下头的四个新兵脸上脸上细细滑过,然后满意地在上头看到了畏惧。不,有一个例外。伍长在心里头嗤了一声,暗中不爽。他这次队伍里面被分进来了一个一看就是刺头的人物,自带武器,又一身华贵,估摸着就是哪家的公子王孙。这样的人到边关要么是为了体验生活,要么是为了镀金。虽然数量不多,但偶尔的确会有这样的人来边关,只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幸地遇到而已,真晦气。伍长本来想要说些可怕的把人吓走,哪知道别的几个被吓到了,这年轻人却全然不为所动。没事。伍长暗忖,这样的公子哥到时候一见到匈奴人就会吓萎,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他们在草原上的第一个晚上是靠吃饼子度过的。伍长说这里距离大汉长城太近,猎物一般不会靠近那里,要再走一两日才能看到牲畜。“但那可不是好事,”伍长说道,“在草原上不能点火,到时候不管抓到了什么都只能吃生肉,吃完了还得快点跑,否则血腥味可能会引来狼群。”“记住,在草原上,隐蔽是最基本的要求。在这里我们要过得比匈奴人还不如,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然后将信息传送回去。”他的视线再次扫过这个公子哥的脸,然后被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打败,“咳,我们先来说一下守夜,你们是新人,就先两人为一组。记住,到时候坐着的时候背对背坐,前后左右所有方向都要警惕。若是遇到野兽才能点燃火把。”“这里靠近汉地,我们还能点一下火把,等到深入草原,连火把都没有。遇到野兽就得真刀真枪得和它们拼杀。珍惜现在的日子吧,小子们。”他三两下就安排好了编组,那个贵公子就被排到了第一天守夜的行列里面。倒不是他要送上杀威棒,说白了就是伍长不相信这个小白脸,如今才第一日,此地靠近汉地,野兽少也较为安全。这一日夜里除了黑暗外也不会有别的出现,如果这个都受不了还是早些扭头回去吧。哪料那小白脸闻言只是淡淡点头,抱着自己的武器就爽快地坐下了。反倒是同他搭档的另一人有些犹豫,他看着黑漆漆的环境,又看了看已经和衣倒下的伍长和另外两个同僚,心中惶惶。他忙按照伍长先前所说背靠着这个公子哥的背坐了下来。二人一直沉默观察四周,只是月上中天时正是人最困的时候,加上今日本就行军了一天,面前还有三个汉子打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着实撩人。军汉眼皮开始打架,他最后实在撑不住了,拍了拍身后人的肩膀,“嘿,兄弟,我们来聊聊天吧。”“好。”嘿呀,这小哥看着冷,其实脾气也还不错吗!军汉立刻来了兴趣,“你是为什么来边关的?我是咱们那村吃百家饭长大的,这次村里头的汉子就把服兵役的机会都给了我,等我这次回去,就能拿上那一笔钱娶媳妇了!”“我……”军汉听到了背后的小哥一阵沉默后,话语中带上了一丝笑意,“我也算是,为了娶媳妇吧。”这一话题瞬间将两个男人的距离拉近,军汉立刻兴奋了起来,看来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无论是有钱没钱都要为了娶媳妇而努力啊!他单手钩住了这个小兄弟的肩膀,“嘿呀,天下为了娶媳妇儿奔波的男人是一家啊。小哥你多大,哪个村的?什么?中山国,那可是个好地方,你喜欢的娘子也是中山国的吧?我听说那儿的娘们还有读书……啧啧啧,真是有钱。”“哎,说起来小伙子你长得不错啊,你媳妇儿是不是也怪好看?”“好看。”“哎哟!小年轻你这样不厚道嘿!在单身汉面前这样很过分哦我和你说。嘿嘿,我心上人也特别好看……肯定比你的那个好看。”“不可能。”“……小哥你这样不行,你这样的人在我们那疙瘩是要被揍的。”“……”遥远的中山国,正在奋笔疾书赶作业的夏安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他揉了揉鼻子,有些困惑地抬头看看天,起身给自己加了一件衣服。以前窦皖把他护的严严实实,天气有一些寒凉就会给他加衣服,一直被照顾的人平时毫无所觉,只有现在离开了这份关照才会意识到自己被人温水煮青蛙了。他咂咂嘴,指尖不由自主移向了腰侧,在他的王印边上现在多了一块玉佩,上头是恋人的名字。玉是好玉,雕刻的手艺则不是。这一入手就觉得坑坑洼洼,工艺实在粗糙。虽然窦皖已经非常努力了,也磨练了好些时候,这样东西依然是能够让金石大师看到了叹息的粗陋。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夏安然唇角上扬。因想到那人临走前匆匆将东西塞给他,生怕他拒绝的模样而莞尔,他披着寒裳走到了院子中间。仲夏之夜,明星比月光还亮,他仰头看着的这片天空已经不像之前那么陌生了,因为有一个人自己啃下了一本星象图,就为了让他能在欣赏夜空的时候不再无趣。 第313章 因为匈奴的性格特性,和大草原的文明,他们一贯崇尚武力,更崇拜勇者,所以匈奴领兵,百户千户每逢作战均是冲在最前面。以三弓床弩的射速来说,只要擦到了人随便哪个部位都能把人掀翻,能不能活看命,但是受伤是逃不了的。走在最前头就是活靶子,躲在后面被自家人看不起,所有的骑兵将领都会面对这个问题。要解决也不是没有办法,三弓床弩毕竟需要精确瞄准,只要走位足够风骚并且一直保持快速移动就有几率躲开这样的明杀。但这同样也意味着在攻城时候,匈奴骑兵没有足够的时间在城墙外最适宜的距离整齐队形,更没有办法在那里观察城防布置。在没有望远镜的时代,如果不能在目力范围内观察地方布营情况就很难发出有针对性的攻击。——威慑。这就是搭上了弓箭的床弩存在的真正意义。但这样的神兵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昂贵,就是它的第一个代价。不管是木料还是炮制方式,都是要用钱堆出来的,相比来说,这把弓弩上的铁质部分反而成了其中最廉价的材料了。在拿到设计稿的时候,郅都就因此而皱眉。这份稿子上各个过程写得太仔细了,让郅都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殿下从哪儿得来的传家宝。但如此庞大的弩机,若当真存世,怎可能闻所未闻?考虑到少府内如今有一整个墨家团队,郅都最后还是将制作这把弩机加入了待办列表里面。除了这些事之外,郅都还提到了一点,今年十月论理夏安然又到了入长安城朝拜的时候了,同时陈娇和刘彻三年之约也到了。不管陈娇和刘彻最终比不比,翁主肯定是要回长安的。所以郅都此次就是来问,殿下您对堂邑翁主到底有米有意思?翁主有没有可能成为中山国未来的女主人?如果有的话,您得先和我们透个底,我们好做准备啊。夏安然一脸懵逼。他真想问问这些肱骨大臣们,你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你们知道你们的陈娇翁主私底下就想管我叫妈吗?作者有话要说:夏喵:心可以说是非常的疲惫了。在写的时候忍不住想到的小剧场。三弓床弩:biu biu biu匈奴骑兵:我躲,我躲,傻了吧爷会z字走动!守城兵士:……守城兵士一挥手,啪啪啪搭了一排的三弓床弩。守城兵士:用钱砸死你.jpg,aoe全覆盖你怕了吧?.jpg,叫爸爸也已经来不及惹蛤蛤蛤.jpg夏喵:因为贫穷而日渐消瘦.jpg====咳给没看过前传的解释一下,三弓床弩是夏喵在宋朝时候get的技艺,那时候他是宋朝的小王爷所以可以看到。但事实上三弓床弩确实已经失传,只留下了模样和性能传说,原材料制作工艺都木有了,所以现在复原不出来。之前也有大师复原过,射程确实可以达到1km,但是里面有一个类似散弹枪的技能无法实现,宋朝因为敌人是强大的游牧帝国,在冷兵器上的确是发展到了极限,明朝的发展重点已经转向了热武器,清朝……嗯,清朝自己就是游牧,他是不会傻到去研究怎么克制自己的武器滴。昨天的评论区看完,作者君已经快不认识多多两个字了=w=还有人想要天鹅崽崽……那啥我就问问,想要天鹅崽崽的你考虑过它以后可能长得比你高这个问题吗?乖巧.jpg(我就不怕,因为我比它们高)第108章 帝国裂变(21) 坚定地否决了臣下们的想法之后, 夏安然也开始认真地思索要怎么处理陈娇这个问题。他几乎都不需要问陈娇,都能知道小姑娘是什么想法。如今中山国的学堂刚刚起步,卢奴县步上正轨还没有多久, 陈娇还想要开设北平县的学舍,在这个时间段, 她肯定是不想要回长安的, 但这是本来也不是她想不想那么简单。陈娇如今已经到了适婚年龄,一旦回到长安, 即便她再想要离开, 也不会有人同意。毕竟贵族家的小姑娘, 再跟着夏安然走这事几乎就落实了,堂邑侯不会接受自己女儿这么不明不白的尴尬处境。夏安然相信小姑娘对于这一点心里有数。可以说,陈娇再一次获得自由的时机, 可能就只有嫁人后随着那个人到了封邑上这一种情况了。然而依照刘嫖对于女儿的关爱,以及西汉初期的政治制度来看,很有可能她还是会被困在长安城内。夏安然有些同情小姑娘。但同情归同情, 在这件事情上,夏安然很难插手, 考虑到陈娇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任务对象, 夏安然想要知道妹妹的想法,然后再看看有没有出手相助的空间。于是他稍稍沉吟了下, 还是派人去提醒小表妹准备行李这件事。哪知陈娇在听完他派去的人说的一番话之后,表现得极为淡定。她直接上门求见,先是用一种小国王看不明白,也不太想看明白的遗憾眼神注视了他片刻之后, 说:“阿兄,娇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夏安然对于陈娇的要求有些好奇, 但也带了十足的谨慎,他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示意陈娇先说。对此,陈娇并不惊讶,她毫不羞涩地说道:“娇想请阿兄帮我和张汤说个亲。”什么?你说谁?让我干什么?夏安然的整个表情都凝固了。见他表现出如此震惊的模样,陈娇的面上才露出了些许赧然,她干咳一声,又重复了一遍道:“娇娇希望阿兄为我同汤兄……阿兄你去哪儿?”陈娇疑惑地看着夏安然毫不犹豫地起身就走。正疑惑发问间,又见他转头回来,从桌案下抽出来了一把环首刀,然后继续向外走。她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惊呼了一声——“阿兄,阿兄你要做什么?”做什么?那还用问吗? 第315章 车轮滚滚,待到停下时,夏安然几乎是逃一样地蹿下了马车。他特别严肃地表示,以后还是遵守礼制吧,妹妹已经长大了,不好共乘了。陈娇挂着甜美的微笑下了马车,全身都充盈着八卦欲望得到满足的幸福感。陈娇和张汤的情况比较复杂,要让他们在一起首先一关要打破的就是刘嫖的心房。好好的独生女嫁给一个寻常小吏,即便夏安然和陈娇都相信张汤未来可期,但这毕竟是未来。而且官吏哪怕做到三公,被撤职后亦是平民,就保障来说远不如有爵位的可靠。刘嫖又只有一个女儿,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为了女儿未来的生活保障她都不会同意。生活保障这一点陈娇可以自己搞定,小姑娘年龄虽小,但是已经有了盘算,而面子工程则比较难,这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问题,而陈娇又拖不起。所以夏安然想了一个算不上馊主意的馊主意,他计划将陈娇和张汤的故事拿来编成了故事,先一步在民间流传,等到有一定的民间基础再将之爆发。而在劳苦大众眼里,富家女和穷小子的戏码自古以来都是所有人的大爱。无论是真爱至上论,还是这种地位差异带来的满足都能给底层民众们带来奇异的心灵愉悦感和代入感。但是这种满足很快就会消散,很快人们就会生出对男人的羡慕嫉妒和恨,乃至于会觉得他所有成就都靠着媳妇的腰带,又觉得女郎太傻,自甘堕落,这对于有原型的人物十分不利。所以最后的结局一定要be,只有惨到让人觉得「他们都那么惨了你们怎么还能说他们」才算有效果。而且只有故事足够惨才能够让人记得特别深,而且还会快速将故事推广开来。正所谓自古真心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嘛。譬如直到现在,夏安然都忘不了童年阴影《蓝色生死恋》,那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家长深受其影响,在生娃的时候要反复确认「这是不是我家的?」「有没有可能抱错?」。在和张汤拳拳到肉地“谈”过一场之后,夏安然开始着手准备这个故事。小半月后,卢奴县的一处小铺忽然开张,里头虽然搭起了柜台,却久久不见货物摆出。这块区域属于卢奴县方位较好的地方,来往人流很大,见这家店一直不摆出东西来卖,便有好奇的人过去问了。得到的答案令人惊奇——这儿是要摆一个傀儡戏戏场。这些所谓的“柜台”其实是还没有开始装饰的戏台。傀儡戏是去岁中山国过年时候传入中山国的。艺人们看中了中山国数日宵禁的巨大市场和人流,从自己的家乡跑到了这儿,并且成功靠着自己的表演在中山国一炮而红,在那之后,他们受到中山国国主的邀请暂且留了下来。年轻的国王为他们的表演提供了许多有用建议,并且慷慨地出资供他们搭起舞台,请匠人为他们重新设计木偶,为其化妆,并且穿上精美的服饰。重新包装一番后,谁敢相信如今拥有一整套音乐班子的傀儡戏剧团曾经是只能在乡村白事上表演的节目?改头换面的傀儡戏班主捏着拳头表示一定要在今年的年会上拔得头筹。但拦在他们前面的问题却很久没有解决,那就是剧本。秦汉时期的民间娱乐匮乏,尤其是经过秦朝数十年的领导,春秋战国时期的娱乐被全面打压,很多娱乐贵族老爷们可以享受但民间却不被允许。而任何艺术,脱离了群众基础都会带来没落的结果。后来又经历长时间的战乱,娱乐几乎全线凋零,最后剩下的也就是唱歌跳舞这类已经成为本能绝对不会忘记的娱乐方式了。除此以外,还有百戏杂耍,但这类都不适合木偶戏这种表演形式。他们去年表演的节目是《英雄打虎》,前几日人气不错,但故事过于简单,等到后来几天观看的人数便越来越少。可惜戏班主虽有改变之心,却无改变之法。他们倒是听说表演一下诸子百家的故事很受欢迎,但问题是这里的人除了班主,别的人均都大字不识,而班主也就是识字罢了,诸子百家还是过于为难他了。而就在这些人为了如何在今年的表演稳定下人气,不要辜负了信任和期待他们表现的殿下时,小国王忽然送来了一个剧本。这是一个由中山国的小说家们编纂,名为《蛱蝶》的故事,目前只写了前头几集,说的是一个好学的娘子因为所在当地没有女子学舍,便女扮男装离家入学的故事。小说家也是诸子百家之一,他们时常游走在民间,收集民间故事,然后将之编纂成书。但因为他们的工作爱好和主流社会有一定的背离,非但没有教书育人之道,反而因为其所讲的故事多为志怪、神异故事,容易迷人心智,所以被封为了下九流的行当。当这些小说家被农家的人带回来之后,夏安然就一直在考虑要怎么使用这份资源。西汉王朝和秦皇朝不同,因为长期的休养生息以及农耕实力的进步,西汉王朝逐渐出现了资源富余的情况,而当人们不再为了活着而奔波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有娱乐需求。夏安然非常清楚,在未来的几十年乃至几百年间,在西汉搞娱乐业是非常有发展前景的,然而要怎么发展就成了问题。之前夏安然是想要让人编个寓言故事的。寓言故事多好啊,幼教必备,结果他悲伤发现……就算是小说家,堪称这个国家脑洞最大的一群人,到底也是大老爷们,又多少受了时代影响,写出来的故事硬邦邦之余不说,还全都是十三禁,充满了血腥气。别说寓言故事了,暗黑系格林童话还差不多。这次写故事也是如此,因为生怕自己的故事太过超前,所以夏安然是给人列了大纲请这些小说家们扩写,最后写出来也大大偏移了主线,好好的甜蜜恋爱故事最后被这些人扯到男主去打匈奴上去了,你咋不写女主去哭长城啊。小国王赶紧勒令修改,只把前几章没偏题的交给了戏团先排练。无奈之下,他只能给人连细纲都列好,虽然他是真的很忙,但是列细纲还不用自己写这种事的愉悦感无以伦比,夏安然熬了一个晚上夜居然还是精神抖擞。小说家如今为首之人姓虞,名叫虞继,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他一看夏安然的细纲就瞪大了眼睛,看到最后更是眼圈发红。写小说的多半脑洞较大,能靠着寥寥几字就能脑补出一段可歌可泣的悲壮故事,想呀想只觉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惨,真的是太惨了,这么会有这么惨的一对?先是误解重重,解除了误解后家族又不同意,好不容易有人帮忙却又阴错阳差阴阳相隔。他注视小国王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敬畏,殿下和这两个主角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恨惨了这两人吧?夏安然沐浴在这样复杂的目光中巍然不动,他平静地说:“就照着这个线路写,本王会去寻几个骈文写得好的书生为这个故事写写骈文和赋文,届时你将其加入故事里头,润色一下。”“这些都还不急,可以暂且放放,但是你且先将脉络理出来交给戏班主,让他们将木偶、场景、剧本这些都先准备起来,我希望能在过年时候看到这个戏上演。”过年?!虞继瞪大了眼睛,他低头看看结局,又抬头看看小国王的衣角,嘴唇哆嗦半天,最后还是说道:“殿下,这,这恐怕不太好……”这也太不厚道了吧!大过年的!小国王以为他是说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好写,于是安抚道:“没事,你先将其中重点写出来,只是初演罢了,到时候戏班那儿也会根据群众反映调整里头的故事。”顿了一顿,夏安然又补充道:“他们演的时候,你就在边上看看群众的反应,本子可以再改。”他起身,拾级而下,眸光中带着殷殷期盼,“虞君,我知晓你们小说家喜好写故去之事,这故事也确实为难了你。只是你要知道,此文乃开天辟地的文体,前无古人,后是否有来者亦未可知。”虞继捏着竹卷,顿时心生澎湃热情,他结结巴巴地说道:“殿,殿下,继定不负殿下所望。”夏安然成功忽悠得一个年轻人斗志昂扬,他干咳一声,那什么,把脑洞排出来让别的作者去写绝对是最幸福的事情,没有之一。但他没有幸福多久,从长安城传来的消息便让小国王顿感措手不及。 第317章 这时候,之前派过去的属官归来,他们传来了一个对于刘武不太好的消息,说长安城内大家都知道陛下生病了,而且是因为梁王擅离封地,致使陛下被冲煞伤了身。刘武闻言还能怎么办,他只能转头回去。不光回去,自己这次带来的东西还得给皇帝继续送过去,甚至还要赔上一堆的名贵药材,表示歉意和认错。等刘武回到封地上以后,长安居然当真传来了刘启病情减轻的消息。这个消息顿时让刘武松了口气。半信半疑之余,刘武也开始寻找巫师。也没啥,他就想找个人算下他有没有当皇帝的命。这次其实是刘武最接近帝位的一次,刘启在那段时间烧得人事不知,只要他进了长安,便可发动政变。虽然三公九卿俱在,但只要没有虎符,他们就无法调兵,而那块虎符就在刘启手上,刘启病重前将它交给了窦太后。如果刘武依然而反,为了保住心爱儿子的性命,窦太后或许也不会交出虎符,但也有可能大义灭亲,这谁知道呢。反正现在这一切俱都并未发生,刘武被母亲的两道书信给喝退了回去,而刘启也成功在新年大典之前醒来。窦太后握着儿子的手簌簌落泪,“你怎么,你怎么就不能更小心些呢?”刘启这次生病的原因是他在乘凉时候一个没注意睡了过去,当时他为了躲清静挥退了侍从,还是春陀见天色晚了想要将他叫醒才发现不对。但因为这段时间刘启消耗心力过大,这一累立刻将他的身体的负面状况全数引爆,当下就病倒。“母亲,儿知错了。”刘启额头还盖着散热的帕子,他虚弱地求饶,“儿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这是要母亲的命啊!”窦太后想要拍他,但又不舍得,只是狠狠拍了两下榻板,稍稍撒气后又道,“你得多照顾自己,娘可不想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娘!”刘启回我住窦太后的手,无奈笑道,“娘,这个儿子真保证不了。”“保证不了就多活几年!”窦太后一摆手,示意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她俯身对儿子小声说了这些时日内朝堂时局的变化,就连刘武擅自出国一事也给说了,说完了她给儿子求了个情,“启儿,武儿也已经回去了……你看……”刘启点点头,明白母亲的意思,他捏捏母亲的手,笑道:“无妨的,阿弟也是想要来看看母亲。”刘启这一说,窦太后立刻就放心了。她之前赶走刘武也是冒了不小的风险的,事实上窦太后本身也对自己的举动充满怀疑,她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对的。在她的心里,无疑,比起周亚夫等人,她更相信自己的儿子。于大汉的角度来说,如果刘启实在撑不住要改弦易张,那么以年长者的刘武为帝也比立一个小童要靠谱得多。更何况,刘启也未必会出事,而且自家武儿有能力又有兵权,他如果在京城里,窦太后也能更安心些。窦太后想法很简单,既然刘彻为太子,她当然不会背离儿子的意愿。刘彻依然是未来的天子,刘武只是帮侄子管理一段时间国家,等到刘彻长大了再还给他不就好了。但是就在她想要同意刘武进京的时候,袁盎站出来了。他不光是制止窦太后允许刘武进京这件事,还直截了当地斥责了刘武的违法举动。同时,他问了窦太后一个极其刻薄的问题——如果刘武做了皇帝,刘彻为太子,那么梁国太子要怎么办?这个问题把窦太后难住了。等回到了长信宫,刘嫖也来劝他。刘武不能入长安城,刘嫖说得很隐晦,但是窦太后听懂了。如果刘武在刘启死了之后能够得到皇位,那么刘武是不是有这个耐心真的去静等刘启离世呢?太子刘彻年纪到底小,他需要刘启做他可遮天蔽日的华盖,但是刘武不需要,不光不需要,刘启的存在对于刘武来说是阻碍。刘武,真的希望刘启好好活着吗?这个问题狠狠地戳了窦太后的心窝。手心手背都是肉,无论哪个离开窦太后都接受不了,更别提他的一个儿子要害另一个儿子这种可能了,这两人是手足兄弟,还是从小长在一起的兄弟,让窦太后相信他的小儿子会想要害大儿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她怎么可能接受?可是刘嫖说得太可怕,窦太后不得不防。她在这个心灵最肮脏的地方呆了几十年,她真的相信兄友弟恭,人间自有真情在吗?她用实际行动说明了这个答案。刘启很清楚母亲的选择,就在他醒来后没多久,亲信便告诉了他这件事,所以对于母亲为弟弟求情,被选择了的刘启自可表现出他的大度来。景帝中元二年岁首,大病一场的帝王准时出现在了祭祀礼的现场,完成了照顾其身体状况简化了的贺岁礼仪,并且热情接见了匈奴使者。伊稚斜试探着询问能否在匈奴右部,也就是上郡、云中一代也开设互市。这个要求被景帝带着礼貌的笑容推拒了。他的理由非常充分,匈奴最需要的物资基本都是在汉国的东部产,譬如海盐,譬如卖得非常好的稻米。如果将这些货物运到大汉的西面来卖给匈奴右部,汉国的成本必然会提高,到时候汉国涨价呢,右部不开心,不涨价呢,自己吃亏,所以还是保持不变比较好。见伊稚斜面露难色,刘启委婉地说等到时候大汉西部也有特产时候也能考虑,但是目前不行。给人画了一张大饼后,刘启颇为热情地询问了自己女儿的近况。听闻南宫公主有了身孕后他先是一愣,随后笑着拜托伊稚斜带去作为父亲给女儿的祝贺礼品,其中就包括大批量的绸缎,还有瓷器、漆器。其中一对白瓷制成的瓷枕格外醒目,枕托以下是一个正在汉屋内纺布的女性形象,而另一个是男性策马奔腾的模样,两个一看就是大汉的帝王为自己的女儿女婿准备的礼物。见伊稚斜面露震撼之色,景帝微微一笑,他大病初愈面色苍白,有些气虚,然而声音稳健,面上一派慈父之情,“今年我们未能想到南宫有孕,便没有做小儿用的枕,这东西制作周期较长,看来是没办法在孩子出生以前送到了,到时候等东西做完了,我会遣使者送过去,还希望到时候左谷蠡王能够行个方便。”伊稚斜自然答应,气氛一时十分和谐美好。而在椒房殿内,气氛就不太美好了。刘彻坐在母亲对面,一脸的闷闷不乐。见他这样,王皇后也没有理会他,只是拿着刘彻白天因为演武扯坏了的衣服开始缝补起来。等到她将刘彻的衣服缝补好了,才抬起头来,看到儿子的脸已经气到鼓胀了顿时一乐,“哎哟,怎么啦,谁惹怒了我们的太子殿下啊?”被母亲放置y玩了很久的刘彻整个人都不太好,他别别扭扭半天,才道:“阿母,父皇今天同我说,阿姊有了身孕了。”这是王皇后也知道的,她轻笑一声,“怎么,有了身孕就不是你阿姊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刘彻连忙否认,过了一会后他又扭捏道,“阿母,阿姊有了身孕,真的是因为我做了太子吗?那如果我没有做太子……”“你阿姊恐怕很快就会和你别的姐姐一样香消玉殒了。”王皇后非常冷静,甚至有些冷漠地说道。她的话让刘彻猛地一惊,他瞪圆了眼睛,满心满眼都是不敢置信,母亲怎的会这么说,还有,为什么母亲可以如此平淡的说出这些话?那可是阿姊啊。其他的姐姐又是什么意思!母亲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刘彻第一次觉得这个正在给他把衣服叠起来的女性如此陌生,陌生到他想要后退走开的程度。见他这个模样,王娡也不恼,她将儿子的衣服叠起来放到一边,垂下了眼眸。影影绰绰灯光之下的女人肤白如玉,温润秀丽,她眉眼柔和,唇角常年带笑,即便是做了皇后之后也一如既往的恭顺谦虚,整个内宫的吃穿用度从不曾出现纰漏,也不向景帝提封赏家族之事,极其低调。 第319章 离开前还带着灰黑色羽毛的丑小鸭如今已经一身白衣,长长的翎羽覆盖在翅面上。见夏安然打量自己,多多鹅张开了自己的大翅膀,近三米的翼展遮蔽了夏安然全部的视线,似乎是能够意识到小国王的惊讶和喜欢,多多还特别骚包地微微抖动翅膀,让羽毛看起来更加的蓬松柔软。夏安然喜欢极了,他毫不犹豫地将脸埋进了多多柔软的肚子上头,顺手还摸了几把鹅绒的位置,那里果然热乎乎的,特别舒服。手指穿过的翎羽则是更为坚硬,而且感觉更加的滑润强壮。对待夏安然,多多的脾气是真的好,它任由小国王将它周身摸了个遍,然后坐在夏安然的膝盖上就开始为小国王“介绍”起了自己带回来的小伙伴。夏安然默默看了它们一眼,又仔细打量了下除了多多之外的八只成鸟,三只幼鸟,而现在这八只落了地就成双成对地活动了。天鹅虽然算是群居,但是它们平时都是以家庭为单位,所以一看没有一只天鹅靠近多多,他不由疑惑,“多多,这里头哪个是你媳妇啊?”“嘎——”“等等,你带了那么多回来一个都不是你媳妇?”“嘎嘎嘎!”多多鹅眨着豆豆眼,颇为鄙视地看了夏安然一眼,活像是在看一个活在低级趣味中的人类。夏安然被这种眼神看得都不由自主想要反省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不妥……不对!他猛然间惊醒,多多是一只鸟啊,鸟生除了吃饭睡觉生孩子之外还需要什么?多多鹅很快就告诉他作为一只鹅他还能干什么。在抵达小国王的别庄后没多久,多多鹅立刻挥动翅膀统一了整个庄子,它不光打趴下了留在这里的天鹅,还将鸭子、鹅、狗等所有的动物都揍了过去。等到它确定了自己的地位后,它才施施然得带领着自己的天鹅部队进驻到这儿。期间夏安然注意到,第二梯队的领头天鹅翅膀有些微的变形,它的左翅上有一小块是没有长羽毛的,很显然这里应当受到过很重的创伤。夏安然一开始怀疑过这是多多鹅和它在争夺首领地位时候导致的伤口,却发现多多鹅对这只天鹅态度非常友好和尊敬。这显然不是竞争对手会有的反应。再一看这只天鹅对于周围环境的熟稔,还有几声叫唤后,留在此地的天鹅主动游来同它打招呼看来,夏安然得到了一个惊人的判定。这个天鹅团队很可能就是当年带着多多鹅一同离开的那个团队。而团队的老头领在将熊孩子拉扯大的过程中翅膀意外受伤,于是夏多多就留下来报恩啦!这这这,这不就是《丑小鸭》大汉版的故事吗?自家多多鹅居然变成了如此优秀的孩子?于是当天晚上,优秀的多多鹅就与长长猫对上了。作者有话要说:窦太后:养孩子真难,我只有三个还那么难。王皇后:您还好呢,我可是有四个,哎。夏喵:呃……我……窦太后+王皇后:你闭嘴。夏喵(委屈):好叭。第110章 端午贺文 五月五, 龙升天。在这之前大半月开始,便有陆陆续续的车队入长安。这些车队多以牛为载力,后托运数块木板拼接成的长形车体, 车上物以红布笼罩,长安城的人们看热闹的不在少数。这些人都是各地藩国过来参加比赛的队伍。什么比赛?嗨, 那还用问吗, 当然是赛龙舟啦!龙舟比赛本是南方的传统祭祀之礼,后来多少增加了一点竞争性, 但说到底也就算是一个小众运动, 县乡之间自娱自乐罢了。但是几年以前中山国开放了一次邀请赛之后, 这项吴楚之地的比赛项目立刻风靡了整个北方。尤其是在女郎们之间,特别受欢迎。若说原因……看看各国来参加比赛的选手们就知道。这次的比赛性质其实算是陛下和各地兄弟叔伯之间的自娱自乐,派上场的都是各郡国的官僚, 当然,二千石也会上场。简单的说,那可真是一船高富帅的比赛。赛龙舟这项运动属于轻量级别的比赛项目, 比起别的比赛对体力的高要求,龙舟比赛本身更吃个人经验和团队协助默契。因此参赛选手年龄跨度比较大, 有最能出力气的小伙子, 也有面容儒雅的熟男。而且赛龙舟必定要下水,要下水自然穿得不多, 到时候汗水和湖水把衣服再一打湿,显出身形来,男儿郎的魅力简直爆炸。西汉男女大防不深,看着一群男儿郎在下头挥洒汗水, 展露肌肉线条。岸上的小娘子们自然兴奋非常,花朵绣品荷包反正一个看的兴奋了什么都往下头扔, 把自己扔下去的也不是没有,为此河岸沿线还被迫布置打捞船,主要负责捞人。比赛的场地是长安西郊的昆明池,这是一个人工湖,水流缓慢平坦,本来是被刘彻拿来演练水师的,但南越投降后此地便被闲置下来,平日只供皇家游湖赏景。可惜刘彻一家都挺忙的,来游一次湖也颇为兴师动众,所以昆明池闲置了好长一段时间。但后来他哥批评了他一番,说他简直浪费资源,于是刘小猪就划了一块区域给匠坊造船,又划了一块区域种了莲花对公众开放,并且安排了大型船供人付费赏景,再兼职卖些零食周边什么的。这次赛龙舟也是为了宣传昆明池景区,毕竟这里距离长安城还是太远了,加上长安本身也不缺水道,愿意跑老远过来游湖的人还是少数。刘彻想要想办法把这一块区域的维护成本给赚回来,如果可以还想把当年挖池子的钱给赚回来,于是刘大猪就去找了他非常能赚钱的阿兄。阿兄完全没有辜负他的期待,赛龙舟这事又新鲜又好玩,当下刘彻就划拉了一片能够容纳两岸观众的区域开始了装修。为什么要两岸呢……因为他家所有的女眷都强烈要求男女分开。刘彻满头雾水地看着这些年龄层次不同的家眷们,表示不能理解。他家彪悍的表姐皱了皱鼻子,见弟弟一脸「你不说我就不做」的耍赖表情,便悄悄附耳过去。为什么要隔开来,那还用问吗?如果站在儿子丈夫身边,要怎么为小鲜肉尖叫啊?这种场合还要保持形象也很扫兴有木有。刘彻大惊。 第321章 她曾持节西入沙漠,沟通车前、乌孙、月氏等诸国,为汉匈之间的战争的倾斜增添了不少砝码。但是在那次回来之后不久,她就因为怀孕反应过大不得不放弃了南下百越的行程。不过就算如此她也没有闲着。这位翁主在长安城开设了启蒙的蒙学学堂,免费为小童启蒙。如果那些曾经被娇翁主举着染血的环首刀指着脖子的外族人,看到这个挺着孕肚,柔声细语给小娃儿们讲解的女子,一定会大喊一声「你是谁」。而现在,娇娇翁主来找夏安然的目的就是——她家小崽儿太烦了,而且贼聪明,婆婆根本带不了,所以表兄能不能帮我养个娃?夏安然错愕,“那你呢?”“我?”娇翁主轻柔拂过自己的鬓角,说道,“上次南越没走成……我到底还是想要去看看。”夏安然无语地看着她,这就是你抛夫弃子的理由?陈娇眨眨眼,无辜表示没有抛夫,张汤要和她一起去的。于是,夏安然更不爽了。他也想和爱人公费旅游,但是他的身份就注定不可随便出行,而窦皖如今的身份也很难到处乱走,两夫夫只能做家里蹲。见表哥一脸想要拒绝的表情,陈娇当下二话不说,就叫人将儿子搬了过来,然后把小崽子放下来给表哥展示自家崽有多好玩。这个年纪的小朋友的确好玩,就和个小乌龟一样,陈娇的儿子有一股子执拗劲,还不爱哭,长得又可爱,夏安然的确稍稍有些心动,而在陈娇昂着脖子夸下海口说「阿兄给我带一下,我给你带岭南的礼物,你要啥都给你带」后,他立刻点头了。“我要吃荔枝。”小国王露出了和善的微笑。陈娇:……陈娇娇磨了磨牙,“成交。”端午节当日,旌旗蔽日,帝王亲自以一杯白酒祭水,以清香一柱祭天。祭台背后放置了若干包着兰草的药包,这些等等会由官吏稍后发放给参与了此次活动的民众,以供其沐浴驱疾,也算是帝王与民同乐。简短的祭祀活动结束后,便是此次大头赛龙舟活动。各藩国的参赛阵容终于曝光,而当长安城的队伍被爆出来之后,各地藩国纷纷骂这人卑鄙。原因?刘彻派出了一水的年轻将领,个个都肩宽腿长人鱼线,事业有成长得俊。那一群人这么站在一排别提多惹眼了。夏安然默默看了眼站在帝王面前的「梦之战队」,再看了一眼刘彻努力矜持,才没有咧到耳朵根的笑,轻嗤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弟弟肯定是尝到了那种玩塔牌游戏时候一水的五星牌的感觉。看看这阵容,平民出身的卫青、霍去病,官宦出身的韩嫣、张骞,还有若干个夏安然看脸不认得看名字或许知道的官员和官二代、侯三代们。这一群人站出去,要长相有长相,要才干有才干,有多受欢迎,听河对岸女眷们的尖叫就知道了。刘彻继位以来发动了若干场战争,胜多负少,国内尚武工之气非常浓厚,几个小年轻平日里就是别人的梦中常客,现在这一溜站着,简直就是核爆级别,享足主场优势。没有你这么干的!太卑鄙了!几个兄弟看向皇座的眼神都特别复杂,说好的亲情第一比赛第二呢?怎么一上场就动用了这么一群人?谁不知道那里头有好几个力大无穷的人物啊?这还怎么玩?刘彻默默转移开视线,没有和自家兄弟们的视线对上。那什么,他就是讨厌输,再说他也没全派上去,不是还留了几个吗?还是阿兄好,阿兄都没有看他,而是在……嗯?刘彻眯了眯眼,看向中山国领衔的几个年轻人。这几人他似乎都不认识啊,就只认识一个领头的窦皖还有程武,另外几个是谁?中山国的年轻人?而且他们穿的衣服怎么那么……啧,怪好看的。夏安然正在同即将上场的选手们做最后的交代。刘大猪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他以为龙舟是把最强者放到一艘船上就可以了,这就算放到拔河上都不行,更何况是龙舟呢。一看到这样的阵容,坏心眼的小国王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出问题。赛龙舟有一句俗语叫做“十个壮汉子未必划得过十个弱女子”,划桨主要靠的是腰腹力量和默契度,左右两侧的力也要基本保持平衡,对于桨入水的角度力度都有一定的要求,如果控制得不好在原地转圈圈都有可能。而偏偏……夏安然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一艘船上大半都是不久前刚刚归国,要说他们有足够的训练时间他是不相信的。就算他们有好好训练过他也不怕,他们还有秘密武器!他又吩咐了几句,然后一一鼓励参赛选手,等鼓励到最后一人时,他却什么都没说。咳咳,最后一个是他家的。夏安然看着窦皖的双眼,二人默契一笑。最后,夏安然轻声说了一句:“去吧,加油。”“我知。”窦皖点点头,目光从一身正装的小殿下身上扫过,一点一点,那眼神黏糊得让夏安然想要踢他一脚。但等人下去之后,夏安然却看人的背影也有些出神,忽然,忽然有些想把人叫回来了。但是已经来不及,参赛选手们从昆明池两侧高地而下,到了水边正在登船,中山国的赛道根据抽签所得要更靠近女眷那边,等他们的船划拉过去立刻引来了姑娘们一阵阵的惊呼。夏安然身侧靠过来了一个人,他偏头一看,原来是他十四弟刘舜。刘舜是景帝最后一个儿子,从小就颇为得宠。但就算得宠,为了预防万一,景帝在他实岁七岁虚岁九岁时候就封王并且将人赶去封地常山。常山距离中山国特别近,小少年刚就藩时候夏安然挺照顾这个弟弟的,所以两人关系也很好。现在刘舜蹭过来就是想要问一个大家都特别想要知道的问题,“阿兄,那衣服是怎么回事?看起来……有点……”“好看吧?”夏安然眯起了眼睛特别骄傲。为了方便运动,中山国的运动装都是经过改进的,材料较为轻薄,入水后也不容易黏在身上。这还是卫孺研究出来的呢,使用的也是特殊处理的桑蚕丝,弹性要高于普通衣服,也不容易撕裂。当然,还是比不上化纤。夏安然也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黑科技,腰间在栓一根皮带固定住裤子后,几个年轻人穿上之后特别显腰细腿长肩宽,女眷那儿几乎就在看到就位的中山国龙舟的一瞬间就爆发出了尖叫。龙舟船上有两个灵魂人物,一个是鼓手,一个是舵手。前者控制整条船的节奏,后者稳住船的方向,并且在左右有力道不均匀的时候进行干涉。虽然看似没有桨手费力,但事实上体力消耗半天不少。中山国的鼓手是程武,舵手是窦皖,这两人不同寻常的站位立刻引来了周围选手的注意,尤其在注意到中山国的龙舟上居然还放了一面皮鼓之后。 第323章 ……咦?刘彻面露吃惊,居然还挺好吃的?夏安然一脸欢乐,我就说嘛,这个世界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吃咸粽子呢?咸粽子那么好吃。第111章 帝国裂变(23) 多多鹅这次归来算得上是荣归故里, 记得它的人还有不少,而不记得它的也会惊异于这只鹅的巨大来,纷纷发出夸赞声。多多在这种人类的起哄声中别提有多骄傲了, 它迈着鸭子步,坚持不飞, 就跟在夏安然身边一扭一扭地想要从别庄走回王宫。这段路可不算近, 它自己想要走也就算了,还想要拉着夏安然同他一起走。小国王联想了一下自己被人聚众围观的场面, 冒出强烈的羞耻心而非常坚定地拒绝了。他非但拒绝了陪鹅子一起走, 还直接把多多鹅扛了起来塞进了马车里头。夏多多自然不从, 走回去多威风啊,它现在长得那么大,毛毛那么漂亮, 走回去吧走回去吧!当看到鹅张大翅膀挡住门不愿意进去的时候,夏安然直接动手把多多鹅柔软的脖子往前头轻轻一折,再把两个翅膀一拢, 就将这只猝不及防的鹅给抱进来了,十分的残酷无情。多多鹅忍了忍, 最后没忍住, 对着小国王发出了愤怒的鹅叫。夏安然教育孩子的方针一贯是对熊孩子不能惯着,该揍就揍, 他心想对汉武帝我都能拿起鸡毛掸子呢,对你区区一只夏多多……哎,算了,娃儿刚回来。教育为主……教育为主。夏安然捏了捏拳头, 安抚地拍了拍鹅子的背,然后他将夏多多抱到身上。哪知生气的多多鹅, 迈动小脚蹼从夏安然身上跨了下去。不光跨下去,它还找了个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背对着小国王,周身萦绕着「我不想和你说话,也不想和你做朋友,我们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们了」这一种玄妙的气场。夏安然:……夏安然忍耐了一下,细声细气地安抚道“多多啊,你看,这里是别庄,认识你的人不多,给这些人看不如回宫看,那儿的人都认识你呀。”“而且你看,你的脖子套都已经旧了,那就不好看了,等我们换个新的脖套,再洗个澡晒个毛,打扮得漂漂亮亮再亮相多好呀!”多多鹅没理他,但是背后的短尾巴却左右晃动了下。——有戏。夏安然眯了眯眼,虽然比较骄矜,也是鸟类中少数不会在繁殖期改变外貌吸引异性的鸟类,更是禽类中少数以性格取胜而不是以外貌取胜的鸟,但是鸟哪有不爱美的?鸟哪有不自恋的?尤其还是公鸟。抓住了窍门之后,夏安然就着多多鹅身上一顿夸,从身高体型一路跨到黑脚丫子,夸得多多鹅通体舒坦,甚至还非常配合地举起翅膀让夏安然夸它的硬羽,就连小国王它他的脖子也不再生气了。夏安然轻轻扯了下写着中山国的缂丝,确定里头还留有一定的空隙才放心。这是几年前卫孺给多多鹅做的脖套。本来当时多多是亚成年体,天鹅的亚成年和成年其实体型差不多大,但贴心的卫孺还是稍稍放大了些,使用的蚕丝的弹性也尚可,本来也是有量过别的成年天鹅的,但没想到夏多多会长那么壮。刚看到它的时候夏安然还真担心自家的鹅子会被卡住。夏安然撸了撸长长的鸟脖子,觉得这手感实在好,特别像他的鸡毛掸子,一长串都是绵密的厚毛,穿过手心的感觉别提多舒坦了。多多鹅乖顺地将长脖子搭在小国王的腿上,小眼睛都眯上了。车内气氛一时非常静谧。中山国道路基本都进行了加工,虽然使用的还是木质轮,但是现在中山国的目轮和车架之间都使用了轴承技术避免木料之间直接摩擦,降低了耗损率,避震效果也直线上升。而且车身和下头的底架之间加上了弹簧。当然,受制于如今的技术,这些弹簧不过是铁丝缠绕后热处理而成,比之现代弹簧的弹性跟抗疲劳性都远远不足,但夏安然已经非常满意经过改造后的大车的避震性能了。事实上,中山国产的大车在各大郡国内也非常受欢迎呢。一路疾驰归府,夏安然一下车就把这只巨大的鹅子给抱了起来。虽然如果把脖子撸直了这只鹅可能比他还高,但是天鹅不攻击时候的柔顺姿态还是非常能忽悠人的。关键是多多毕竟是鸟,禽类的骨架比兽类要轻,所以虽然看着胖,但多多鹅抱起来就像是一团体积庞大的棉花,还暖呼呼的。作为一个青少年,夏安然扛起它来丝毫不费力。多多也很喜欢这么被人抱着,它张开大翅膀随意搭在小国王肩膀上,长脖子也贴在小国王颈侧。对于天鹅来说,互相蹭脖子是非常亲密友好的举动。见自家殿下是这个姿势回来,侍从和宫人们纷纷围了上来,已经得到消息的他们看着夏多多纷纷夸奖开来,“哎呀这难道是多多吗?这可是三年大变样,漂亮多了。”“多多是男儿郎,怎能用漂亮形容,当说威武。”“可真大,多多是我见过的最大一只鹄鸟。”夏多多被夸得舒坦极了,它昂起小脑袋一个个看过去,然后轻鸣几声以示回应,现场气氛一时非常和谐。王宫里的侍从们当然不会那么不讲规矩,他们都是先接了小国王的命令才会侯在这一番夸奖。皇家九、十两位皇子好养禽类,这事老人们都知道,但是这两年来的新人了解却是不多,因为刘彻在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自己的鸭子们,多多离开之后就留下了几只不知为何多出来的水禽。而这些水禽……在长长来了之后,都光荣牺牲了。一同牺牲的,还有不少游鱼。在刚到中山国的时候,长长猫被关在宫内也有一段时间。这猫野心大,在几番挣扎试图攻击都被窦皖掀翻后它暂且妥协,然后就开始了调皮捣蛋之路。一只成长期的,带有强攻击力的兔孫能有多烦,夏安然很快就见识到了。别的猫扑扑逗猫棒,滚在地上踢踢布老鼠,这位是扑鸭追鸡踢狗。别的猫是爬爬窗帘,最多就是勉强攀个猫树,这位是上梁揭瓦,半夜还会因为下不来在上头嚎叫。别的猫到了冬天会趴在火炉边上给主人当暖脚垫子,这只则是会在雪地里打洞玩伏击。长长猫绝对是一只过于精力旺盛的猫,小国王偌大的王宫都关不住它,但当它有了出门的权利之后,却反而日常喜欢留在宫里。虽然长长并不喜欢水,也不喜欢吃鱼,但是它不出去的时候就喜欢躲在水池边上,守着鱼池等着天上来的鸟。鸟也是有记性的,知道这里有个坏猫之后就不来了。于是,无聊的长长猫就开始拿鱼撒气,见一只拍一只。可怜这些养在王宫内的鱼,哪儿遭遇过如此残酷对待,纷纷翻了肚皮。 第325章 长长表示完全不能接受,它甚至露出了小尖牙。多多鹅在边上歪着头张望了下,又抬头看看夏安然的表情,它的嘴巴张合了一下,露出了一个鹅式微笑,然后它乖巧地坐到了夏安然身边表现出「你给它擦吧,我没关系」的姿态。非常的白莲花又充满心机。被这只全身湿透的猫又拒绝了两次之后,小国王终于火大,他让人取来布条和木板,只三两下就把毫无准备的长长毛困在了木板上,然后他拿着帕子就着这个简陋的装置对着长长毛就是好一顿揉搓。长长震惊坏了,它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可怜了,好好的回一个家却被鸟攻击。明明是它先动手的,才不是我!结果快要打赢的时候被这只心机鹅带去了水池里面,现在还被这样欺负。忽然,忽然好想那个虽然很凶但是会给它认真梳毛的两脚兽,呜。被他思念的两脚兽皱了皱有些发痒的鼻子,但他现在并空不出手来揉。他此时正躲在掩体背后,眯眼看着远方的一支正在扎营的巡逻骑兵,同时手下捂着瑟瑟发抖的汉子的嘴。他们这次本身是一次日常活动,只是汉军趁着匈奴人忙着秋收的时候来探查环境,并且也有些额外的小任务,但是他们没有想到这次居然真的会遇到匈奴骑兵。在这个时间,匈奴骑兵不应当靠近渔阳郡。而他们现在出现在这里,必然有所图谋,图谋也绝不会小。窦皖的战友一直在打颤,若非窦皖一只手撑住他,他定然会瘫倒在地。远处的匈奴骑兵点燃了火堆,烤上了肥兔子,姿态极其轻松写意,显然他们也并没有想到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地方会有一支汉国的侦察兵。现在该怎么办?敌方匈奴骑兵是一支有什长带领的小队,人数为己方的一倍,且均是骑兵,而且从态度来看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兵队伍,而己方……窦皖往另一颗大树之后瞟了一眼,己方一共五人,原来有一百支箭,但路上消耗掉了四支,伍长实力尚可,自己这边的这个距离吓破胆仍有一线。没事,胆还在就行,根据窦皖的推测,这样的人逼一逼也不是不能用。他们二人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一直到匈奴兵士分吃完兔子,排完值夜顺序就地倒下后,窦皖才微微松手。因为他发现可能是等待时间太长,自己的这位同僚已经不太紧张了,也就是所谓的怕着怕着就不怕了的状态。窦皖面子上不动声色,心里头却将这个汉子的战斗等级稍稍抬高了些,他扯了扯汉子的衣领示意他跟着自己走。之前如何在草丛中前进已经被教授过了,匈奴骑兵因为生长环境的要求,他们对草丛中的声音非常敏感,据说有的兵士甚至可以根据踩踏草丛的频率和速度判断出敌方是哪国人,又有多少兵。这个暂且不去说,二人走走停停,每次都借着起风的时候前进,用风吹草浪的声音掩盖他们行动时候的那些不自然。如此片刻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同袍的藏身处。五人一个对面,伍长看了下自己属下几人的精神状况便下了一个决定——不能等到天亮,他们必须现在想办法趁着夜色动手。逃是逃不掉的,这么近的距离,他们五人即便一夜疾行也离不开他们的巡视范围,只能拼一把夜色中双方的情况。“在夜里,骑兵的战斗力是最弱的,因为马匹夜里看不见。”伍长以气音说道,“我们突袭而上,趁其不备先斩杀地上躺着的人,能砍几个砍几个,然后再回身杀守夜人,知道吗?”“为,为啥?”一个小兵轻声问道,“不是应该先杀守夜人”伍长深吸一口气按捺下火气,他一边探头看向那几个匈奴兵一边道:“傻子啊,这里一共就那么几个人,我们随便弄点动静来他们都醒了。先杀守夜人是为了防止惊动更多的敌人,而现在,我们的优势就是出其不意,在他们还没有起来摸刀的时候,多干掉几个。所以一定要快,直接冲上去,这时候能砍几个都不亏。”“还有问题不?没问题的话我要布置任务了。你!”他一手指着面色平静的窦皖,“你小子,是不是清河窦家子?”窦皖微微一愣,却还是点头承认。“好!”伍长露出了一个笑容,“大将军的族人,我信得过你。”“我知道你身手不错,远胜于我,在我们五人中你活下来的可能性是最大的,所以你等下的任务就是抢马,然后什么都别管,朝着我大汉的方向奔跑就行。”“等到了渔阳,赶紧告诉郡守,就说我们在边境线发现了匈奴骑兵游查的踪迹。然后你的任务就结束了。”另外三个兵闻言俱是一颤,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果然,伍长说:“我们的任务是为你拦住剩下的十人不让他们上马。”“这可能是我问你们的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明白了吗?”“明,明……”一个军汉重重咬了下舌尖,这一件事之前他便听伍长说过,但他真的没想到这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一句简单的应答如今就像是最苦涩的药汁缠绕在他的舌根处,他声音都有些哽咽,这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但他在咬了下舌尖后还是答道,“明白。”另外几人的反应没比他好多少,几乎个个都是双眸含泪,开口不能。唯有窦皖始终不答,他垂下眼眸,缓缓自腰间抽刀出鞘,然后他在众人注视中一点一点地将刀柄上的白布将自己的手和刀柄缠在一起,“伍长所想不错,但是漏了一点。”青年的眼眸幽深如潭,“今日为朔,无月,又有云遮星光,马看不见路定不愿意跑,纵然我以器击之亦是难以操控。”“况所骑均匈奴马,匈奴人马自幼一同长大,难保有呼哨指引,我等看不见,最后被马带回营地亦不是没有可能。”“逃,风险更大。”他持刀而立,眸光沉静又狂傲,“敌方不过两倍于我,何不持刀弑之?”他这话说得极为狂妄,这样的态度更是直接震慑住了在场四人,三个小兵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将视线投向了伍长,昏暗的天色中,伍长看不见几人的表情,但他知晓他们在想什么。于兵士们而言,不管怎么做最后结果都可能是一个死字,但窦皖所言却是给他们增加了一个选择,最起码是增添了心理平衡感。虽然他们不说,伍长也知道这些人的内心倾向。他暗叹一口气,感叹队伍着实不好带,方举起了自己的戈“那便战吧。”“杀!”自暗夜中蹿出的五道人影宛若杀神。景帝中元二年,冬。汉帝国边塞渔阳郡传来急讯,言曰匈奴骑兵在北地有不正常动作,为了稳妥考虑,渔阳、上谷两郡太守上奏中央报备此事。对于下头的这一奏令,刘启沉吟了许久,他先是派发了一条敕令让沿途各郡太守注意情况,随时准备,但私底下,他却是看着地图攒眉许久。刘启一方面觉得匈奴在此时不应当起了烽火,南宫公主刚刚怀孕,汉匈之间的友好关系正在蜜月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也找不到匈奴人忽然攻击他们的理由。一方面又确实担心匈奴利用他的这一心态,打他个措手不及。兵士调动绝非易事,看似动用了几个兵,实际上背后消耗的粮草物资均都不是小数目。一路从长安到渔阳还要跨过若干个郡县,可谓兴师动众,大军出行的秘密更是藏不住的,眼下他们突然兴兵,很难说不会引得匈奴应激而动。最重要的是,如果他将军队派往了东方,匈奴来个声东击西又当如何?若是渔阳当真起了战事刘启倒也不会如此焦灼,可现在不过是风声罢了,还可以再观望观望,刘启摆了摆手,“春陀,你去派人把周亚夫找来。” 第327章 这样的设计可谓独树一帜。作者有话要说:多多:我不会输哒!(扑棱翅膀)长长:哪来的野鸭给自己加戏?现在都是喵星人的天下你知道喵?(露出尖牙)夏喵:呵。易水就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那个易水,地理位置是没错滴。瓮城的概念其实很早就有,但是实际运用要到很后面,因为有钱的朝代(譬如汉唐)都城很安全,而边关造这个成本太大,有钱又不安全的朝代……(你们知道我说的哪个)才会开始大力制造这种主要以守【城】为主的防御设施。现在国内留下的瓮城基本上是明朝的。第113章 帝国裂变(25) 能做到以郭防御, 这一点不仅仅是因为中山国富庶,也是因为其地形优势。中山国西高东低,雨水充足, 丰沛的水资源可作为天然屏障,而为了加深河道挖出来的淤泥稍稍加工就可以用作三合土的原材料。虽然修筑城墙的成本依然不低, 但好在人工免费, 又是自己地盘,当国王的一声令下, 丞相没意见那自然也没别人反对。而现在躺在刘启桌案上的, 便是一整个由一半圆形河流为第一道关隘的防御建筑。河流最缓部分设有吊桥, 吊桥后面对的就是一个凸出的瓮城闸楼和门洞,门洞内部是若干个口字形建筑,而直面门洞的建筑上顶部都被写了「箭楼」二字。“敌军入内, 迎接他们的就是箭雨。”刘彻为两位长者介绍,他伸出小手顺着空白处移动到这个“口”字的左右两侧,“这里开了两个门洞, 方便己方兵士分流出击,但是敌军进入的时候受制于大门大小也只能分批进入, 这就给弓箭手提供了靶子。”也就是说一旦敌军入了这里第一眼看到的就只有成片的砖石城墙, 要进攻还要先找到门所在的位置,而在整个摸索的过程中他们都要顶着汉军的箭矢。“而就算他们找准了门洞的方向, 他们进入的也是瓮城。”刘彻点了点小国王亲笔的「瓮城」二字,“城楼连通可行人,兵士的箭矢补给可保证不会中断,在他们走到这里的时候——”刘彻点了点瓮城的位置, “原来被他们闯过的那几关兵士会立刻回身射击。”攻破主城门之前,敌军要面对的就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而且无论他们是攻城门、还是爬城墙,一举一动都在汉军的目光之下,别想做什么小动作。而且这一次他们要攻的才是主城门。主城门内部均有抵木,最是难攻,时间也耗费极长。在这点时间内他们都处于汉军的攻击之下。刘彻特别兴奋地说道:“阿兄说,如果条件允许的话,瓮城可以无休止地做下去。现在这个样子的叫外瓮城,以后还能做内瓮城,这样即便敌军真的能够破城而入,在和兵士直面之前也会被消耗大量的人手。”“嗯,那缺点呢?”刘启非常冷静地问询道。反倒是原本听得津津有味的周亚夫略有些错愕地看了他一眼。刘启面不改色,面色平淡:“以你阿兄的习惯,说了好处定然会说坏处吧?”刘彻稍有些蔫。“阿兄说,坏处有三,一者,门洞设置小而多,为防间人,平日里门洞不会全开,影响日常生活。且大型器械搬运不便,战车难行,出兵速度慢。二者,修建、维护成本极高,非重要关隘不可造。三者……”刘彻撇撇嘴,嘟囔道,“若是敌军以甲顶天,瓮城的意义就会削减很多。”但他很快又补充道“若是对付匈奴便无妨,阿兄说匈奴人不喜顶甲。”刘启嗯了一声,看向周亚夫,他颇为愉悦地看到周亚夫绷着一张脸,那一脸的憋屈哟,啧啧啧。他轻咳一声,“不知丞相有何见解?”周亚夫:……在说对陛下你的九儿倒腾出来的这种配置有什么意见之外,咱们能不能先谈谈边疆如何增兵的正经事?大汉国的丞相低头看看小太子亮晶晶的双眼,再看看帝王微妙的神态,当真是觉得……嗯,什么都不想说。远在中山国的夏安然并不知晓他人在家中坐,敌在满城树。他现在还不知道马上会面对什么,他现在正在和丞相郅都中尉程不识同御史韩婴争论一个问题——有关修墓的问题。三位二千石都是来提醒小国王他已经登位七年了,该开始准备修建陵墓了。秦汉以来人们对于墓葬形式从心理上发生了改变,不再觉得活人谈坟不够吉利,相反乐忠于在活着的时候给自己找个好地盘并且开始装修。三人提这事倒不是说立马准备组织人手抄锄头上了,而是因为在正式动手之前还有一系列的活动要做,譬如先要卜葬。秦汉讲究事死如事生,墓葬问题可以说是不亚于结婚的重要大事。毕竟结婚也就几十年,死后那可是永恒啊。那要是住了危房多闹心。墓地的选址也主要是“聚族而葬”制度,尤其像夏安然这种第一代中山王,他必须要给子孙后代选一个好位置,起码保证十个八个后代都能并排葬得了。比如老祖宗刘邦选的就是咸阳原,那块地方没有意外的话起码能横向葬三四十个,后头的还能纵向来,只要能绵延传世绝对不担心不够地方。如果他像爷爷文帝一样找个只能葬自己一家的地方,那就是把找家族墓地的麻烦丢给儿子了。二千石委婉提醒,这是在给后代找事,好爸爸不能这么干。此时,儒家礼制文化尚未全面流行,陵墓文化也比较随意,基本上当国王的你只要有钱,想怎么造就怎么造。里头的制度只要你不违制……呃,或者说,只要你不要被人发现违制了就没关系,如今中央对于当地的监管还不强,所以偷偷乱来的人还真不少。当然,丞相表示:咱们中山国不能这么干,影响太坏。如今的主流还是同茔异穴墓,=这个主要受到皇陵的影响。毕竟皇家就是这个时代的带货天团吗。夏安然满头大汗地听郅都给他介绍如今的墓葬行事。郅都一口一个主室侧室,这个是耳房,那个是偏殿,还有陪葬坑、外藏坑等等,语气就和现代售楼小姐一样,就差说一个这个朝南,楼层高日照好了。作为丞相,帮助自家藩王的墓葬也是他的本职工作之一。为什么那么早要造这个?夏安然表示反对。中山国如今基建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无论是原材料也好,还是劳动力也好如今都有缺口,如果他修陵肯定会把一部分人力放到这个上面。小国王觉得这个太浪费了,无论是时间也好还是资源浪费也好,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而且对别的藩王来说还有一个未来世界的诱惑,对他可完全没有。如果要玩建设类游戏,夏安然选择建设中山国,而不是建设一个没啥用的陵墓。对于殿下这个态度,郅都也觉得有些头痛,他耐心劝道:“殿下,您先将位置选下来,届时还要先行迁移居民、筹备材料聘请工匠等工作,这一二年当是动不了工。”还要迁移民众?这么麻烦!夏安然皱皱眉,他打开中山国地图,毫不犹豫一手指点在了后世的满城县所在的位置,他一手指戳在上头,然后一脸玄妙地对郅都说:“寡人想要同祖父一样依山而居,就是这里了。烦劳丞相选一可居高而下的山岩修建墓室。” 第329章 老父痊愈后不敢再让女儿离开,祝英台只得含泪写信去了学籍。梁山伯不明所以,担忧同窗是否有意外,便请先生暂且保留祝英台的学籍,自己循着地址去了祝英台老家想要看看情况,这才知道三年同窗友人实则女儿身。其恍然欲要提亲,却被其父断然拒绝。原来英台念书三年,已过了最佳结亲之期,老父身体不佳又怕女儿无人照顾,便将之许配给了当地太守之子马文才。二者亦是过了礼,只等两年后成婚。二人楼台相会,泪眼相看却只能凄然而别,老父请梁山伯莫要透露二人之事,免得伤了英台名节。梁山伯应下,郁郁而去。后一年其于一地为令之时,恰逢当地暴雨冲毁河道,梁山伯挺身在前,指挥民众救水。待到水平自也累倒,缠绵病榻之间他要求将自己葬于道边,当地乡民自然应允,并为之立碑名曰父母官。数月后,英台出嫁,花车将过此道时狂风骤起,卷起满地枯叶朝着迎亲队伍席卷而去,无奈队伍只能停下。英台若有所感要求下车,见到道边一坟,上书梁山伯之名,又听闻其为救水累亡,便决议要祭拜一番,马文才当然不允,二者争执许久,最终让步。谁知英台烟香一点,梁山伯之坟墓封土忽然裂开,从中升起一道棺椁,棺椁之顶自然打开,英台当下毫不犹豫投身而入,棺椁合上沉入土中,封土亦是复原。马文才大惊,派人想要挖坟却被此处居民制止。双方争执之间,只见坟中飞出两只蛱蝶,缠绵翩飞隐入云间。如此全剧终。台下原以为是给小儿看的幼儿戏码的众人:……?????台下幼童:“哇!!!阿母,他们是不是都死掉了!”台下幼童:“你乱说!他们明明是变成蝴蝶在一起了!”戏班后台里头听到场中哭声,均是内心战战,然而他们也多少有了准备,在互相对视之后,奏响了闭幕曲。这次外来乐器批把首次担任了主位,虽然如今使用的是拨奏的方式,但是琵琶的音色过于突出,喜时如莺语花开,悲时如水泉将冻未冻之绝望感,大弦小弦交替缠绵。最后一段之时,这位批把娘子放下了拨子,竖起乐器以手指在上头轮转,手指的灵活度远高于拨子,其如泣如诉之感盛于前,同秦筝绕在一起,硬是靠着一曲终曲,将最后那些人的眼泪也给催了下来。好好的过年时节,此处却是呜咽一片。然而人大抵都有些自虐情绪,在此之后虽然明知为悲剧,场场表演依旧爆满。虽然也不是没有人在戏后闹着要聘请戏班子上门表演或者购买人偶,更有甚者还会来砸钱要求改结局的,但是有中山王为靠山的剧组表示……一点都不慌。他们的强硬姿态很快暴露了背后有靠山的事实,一来二去的,这番动静也惊动了中山国的二千石们。民众们最欢快的时间对于公务员们来说则是最紧张的,他们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准备面对问题解决问题。中心广场在今年没有承担太多的展览任务,所以一开始众人没有过多关注这里,谁知道第一个起骚动的却是中心花园。这地方太敏感了,毕竟陛下的石碑就在这儿,最后为了预防出现意外,中尉程不识不得不派遣大量兵士站在暗处控场,他想想觉得不太放心,同郅都说了一声,自己也去现场盯着了。后来等回来之后,这位硬汉红了眼圈。郅都和韩婴二人齐齐震惊了,受害者很快又多了两人。这股热潮在进入了冬日后的现在还没有淡去。但过了节假日,当然不可能再给戏班子安排大戏台,人们也没那么多空在那儿坐上好一会看戏,戏班子就三四日一场戏,今日演《初见》,几日后就演《相别》,再过几日演《化蝶》,将一场戏分开演。场景小了对于戏剧的艺术表现形式也有了更多的要求,而在骈文、赋加入后,木偶戏的看点便多了起来,但同时也意味着幕后人士也要变得更多起来。原本只需要操偶师和乐师即可,现在还多了配音演员,按照这个发展态势,估计不用多久真人戏就要出现了。但是真人到底比不上娃娃方便,譬如英台屡次换装还有布景就是一个难点。事实上梁山伯和祝英台有好几个偶,常备是两个,一个演戏时候另一个就拿下去换装。场景的变换也很简单,只需要将粘着立体物件的布景板搬走换一个就行,但换做真人,这些势必都会是个难题。总体来说,这个故事的首演还是非常成功的。在那之后不多久哥哥们就写了信表达自己对这个戏剧的兴趣,并且询问弟弟能不能把人借一下过去给他们演两场。小国王均都回信说剧目还在调整,等基本定下来了再去他们那儿演。然而让夏安然莫名其妙的是,陈娇跑出去看了那个故事回来之后大哭了一场,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有可能变成陈英台,张汤会变成张山伯累死在任上,只是如果她要是被人强嫁了的话估计连经过张汤坟的机会都没有。到最后他们两人就是比故事里那一对还惨,他们是死别啊。小姑娘脑洞一开,两个男人都无语地看着她,彼此两相对望后生出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情。都说了是故事了,怎么还自我代入了呢?自我代入也就算了,怎么还带自己改剧情的?真的是特别闹不明白小姑娘,不过夏安然坚挺地觉得自己的媳妇自己哄,他立时拍了拍张汤的肩膀,将哭得一抽一抽的姑娘留给了他照顾,自己撒腿就走。作者有话要说:夏喵:自己媳妇自己哄夏喵:养不来孩子哄不了媳妇说的就是我。窦皖:嗯,我来。(咦,夏喵前的定语呢)没错,本文的定位就是贤惠能干武能上战场文能治天下可以宠老婆也能教孩子攻x(不知道该用什么定语的)夏喵喵没有,作者君才没有因为不被允许发刀子所以喜欢在文里发呢!作者君才不是那种拎起来抖一抖掉落的都是刀子的作者君呢!我是傻白甜——才没有虐!第114章 帝国裂变(26) 因为当时戏剧尚未定型, 一直在根据观众的意见进行改进,是以哪怕过了两个月了还一直有新的“受害者”出现,而且随着自发写小作文并且被开发了某一天赋的观众们出现, 一次次改编后的剧目更加的摧人心肺。而丢了脸的三位两千石更是念念不忘至今。夏安然一脸乖巧,就差要在头上插块「我是无辜的」的牌子了。其实梁祝的故事也不是悲剧啊, 那最后不是变成蝴蝶在一起了吗?他原来建议是阴差阳错, 比如一个假死逃婚一个自杀殉情,最后假死的醒来……那才是真的悲剧呢。在现代饱受各种悲剧故事荼毒的小国王对于梁祝的基本结局接受良好, 何况他那不是为了陈娇娇吗?如果不是为了妹妹, 这时候他就编一个《小龙人》出来了。小龙人找妈妈的故事, 充满爱和和平,他小时候可爱看了。关于陈娇娇的事情是小国王的私事,他当然不会告诉诸位臣子自己是为了帮着妹妹才搞出这个戏码来。背上一口黑锅的小国王只能强硬将话题转到了同学册的问题上, 继而说到了中山国校训之类的话题。校训?这个词汇倒是让几人很感兴趣。何为校训?用小国王的话来说就是选择若干符合本校办学宗旨的醒目词语,作为学校全体人员的奋斗目标,简单的说就是口号。正所谓一个没有校训的学校是不完整的, 就像是一个没有企业文化的企业不是好企业一样。目标就像启明星一样,指引人们前进, 没有目标的前进最后很容易走歪, 所以在正式建校五年之时,小国王觉得是时候该做一些改变了。 第331章 小太子楞了一下,他从自己脑海中将若干年前被兄长牵着手参加的唯一一次择才试的记忆给翻了出来。这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却,但现在忽然发现,所谓日久弥新不外乎如是。他边想边说,话语甚至带着些凌乱,“有人不会用笔在纸上书写,所以字写得很是潦草凌乱,也有人看的书很少,所以他们答不上文化知识,也有人一辈子就没念过什么书,不懂什么治学大道,更有人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走出乡村,在被召见时候连官话都不会说。”“但他们都很认真地答卷,就算他们知道自己最后一定会失败一样。”小太子抬眸,眼中闪着明光,“阿兄说,他们并不是想要通过这一场考试就能够进入官场,他们其实想要的是一根能够将他们从泥沼里面拉出来的绳子,一根证明他们并不是废物,证明他们的努力也会有意义的绳子。”“而有了这根绳子,这些身处泥沼,命不由己的人才会有勇气去改变。”“所以你以为这是个好方法?”“大善。”“哪怕因此你要同整个勋贵豪族对立?”刘彻高高昂起了小脑袋,“若豪族勋贵亦有大才,大可来参试,若其均为庸庸之辈还要拉人入泥沼,便是对立又有何妨?”刘启闻言大笑,他边笑便击掌,“丞相,你可听闻我儿之言?”在刘小猪错愕的目光中,周亚夫自殿内暗处趋步而出,他横跨几步在刘启面前躬身,“臣字字明晰。”“那……”刘启微微倾身,“你可愿辅佐我儿?”周亚夫闻言一怔,他微微侧身,视线和惊讶的小太子对上了,显然刘彻并没有想到有这一出。他心念电转,百般思想均入脑中,一咬牙,周亚夫在帝王面前大礼而拜,“臣忠于大汉天子。”这小老头居然到现在还要犟着。刘启挑了挑眉,但能见到这家伙低头也算不错。他哼笑一声,摆摆手,“善。”景帝中元二年,隆冬之时,夏安然在接到了父亲亲笔书写的校训之外,还收到了一条对他而言有些头痛的谕令。——支援蓟城屯军。夏安然一边庆幸自己之前预防万一采购了些粮食,一边又有些苦恼这样一来该送去多少粮食。老爹没有将屯军数量写得太清楚,只说让他先准备好粮食,届时会有人来提走。夏安然稍稍品味了一下话中之意思,让人唤来郅都,然后将帝王的谕令递给郅都让人准备。显然郅都对于刘启这样不清不楚的谕令也很是头痛,君臣二人相视一眼,彼此眼神中都带着对对方的怜惜。夏安然:丞相,这事就交给你啦!郅都:殿下,陛下如此表态着实难办,还请示下。二人双目对上之后齐齐一愣,小国王立刻干咳一声起身,“丞相,你办事我放心,这事便交由你了,我去武库看看如今中山国的武协情况。”他一边说一边撒脚丫子跑路了。话还没说完人就已经跑出去了,徒留郅都尚且反应不及没能拦住人。夏安然也不是真的在找借口,他的确是要去武库看一下铠甲武器。虽然这些东西看数据也可以,但是小国王觉得亲眼看更加有概念,而且他特别喜欢看武器装备放得满满的那种感觉。西汉为了管制军营,预防有兵权者犯上作乱,多半都会将武械存放在固定的地方专人看管,即便是军队要拿也得经过批准,平时演练都只能使用较为劣质的兵器。且武库的位置所在更靠近皇宫,这也是为了宫廷内兵士遇到意外时候能够第一时间装备兵器。所以中山国的武库也照例设在拒了王宫只有一墙之隔之处。见他突来,武库令亦是被惊了一下。不过在小国王严明来意之后,武库令立刻掏出了各仓房的钥匙。平时,若要取用武械,还需要小国王书写“出武库兵”,哪怕本人过来也要写,但现在只是日常视察倒也无妨。在入库视察表格上签名留印后,夏安然带着半路粘过来凑热闹的多多鹅走了进去。中山国的府库设有四个库房,最靠近门口的库房放置的就是矛戈刀剑这类攻击兵器,还有箭头,第二个库房放置甲胄,三号库房放的是远程兵器,四号库放的就是大型兵器,以前以战车为主,如今则是放置大型床弩。三弓床弩还没有造出来,这里的床弩就是寻常配置,用于箭楼上,多半起向下射出燃烧物的所用,另外还有两台投石器。四号库虽然也放得满满当当,但实际上体量大,东西并不多。夏安然只是瞄了一眼就过去了,他着重看的是甲胄。配甲率展现出的就是一个军队的实力,而中山国的甲胄此前以皮甲为主,主要使用的是犀牛皮和牛皮。即便是如今富庶的中山国也无法大规模配备铁甲,因为成本实在太高。如今只有帝王心腹的南军、北军,作为京师的保护伞拥有铁质甲胄。中山国如今的甲胄基本采用的是皮甲和铁甲复合使用的形式,同时配备了头盔,防护面积也增加到了头颈处。汉代皮甲制作工艺基本沿袭前秦,中山国的匠人们取用黑棕漆皮片为材料,因为国王的要求,他们将甲片磨得比较细小,如此可以保证着甲人的活动更加自如。叠编法的编织方法可以使得甲片互相重叠,达到两层皮革的防护效果。要说和过去最大的区别,那大概是有一部分甲胄武装到了下半身。秦到东汉很长一段时间内,甲胄都是不保护下半身的,最多保护一下重点部位,这主要和早期军队是以步兵为主要战斗方式有关。对于步兵和步兵之间的决斗来说,伤到腿的几率不大,而换做骑兵时代,如果骑兵和步兵近身作战,那么砍敌方腿部就成为了步兵最自然而然的进攻角度,腿部的披甲便也渐渐成了大势所趋。简单的说,这样的甲胄主要还是从骑兵vs步兵的角度设计的。骑兵vs骑兵的话多半也是攻击上三路,毕竟在高速移动的时候,人的躯干比腿要好瞄准多了。所以在中山国的几个将领们看来,这甲胄好是好,但用处不大,属于概念型,比起这个,他们更喜欢圆护和臂护的设定。圆护就不必说了,椭圆形的金属甲片可以在寻常甲胄之外增加保护层,以避免心肺收到直接攻击,而臂护则是考虑到如今汉军的主要敌人近身搏斗时候的习惯所制,专门用于步兵对抗骑兵的场合。匈奴人的主要武器除了弓箭外就是刀,除了少部分贵族阶层可以通过交易的方式亦或者锻造获得铁刀,大部分的匈奴人使用的都是骨刀。骨刀的锋利度可以通过打磨提高,但硬度却是硬伤。汉军步兵使用的多半是长武器,譬如戈,远距离武器自然在战场上有它的优势,但不够灵活也是他们的弱势。如果一击未能得手,匈奴施展攻击时候汉军兵士通常来不及回防,但如果有臂护就能好上许多。臂护是一种被捆扎在小臂上的防具,人在受到攻击的本能动作其实都用小臂去进行遮挡,臂护就是顺应人的这种本能。在面对从上而下的劈砍时,兵士以手臂上的臂护进行格挡,同时另一只手抽回长兵再次攻击。经过试验,臂护的存在对于步兵而言确实是提高了不少反击的可能性,尤其在应对骑兵,可以争取来多一次攻击的时间。如果对方持有的骨刀质量差点,这么劈砍一次甚至有可能将刀砍缺口。当然,这样的结果也会致使兵士手臂受创乃至于骨裂,但在战场上骨裂比之受创流血要好上许多,起码不会有失血过多的危险。被夸奖之后夏安然态度十分平静。臂护这种甲胄成为制式配装基本上是在宋朝,为了以步兵打骑兵,宋朝的步兵甲胄简直做到了极致,要不然老赵家的怎么扛得住辽金夏三个游牧国家的轮番骚扰。当然,最后也正是因为昂贵的披甲费用拖垮了大宋的军费,致使宋朝最后的财政危机就是了。夏安然非常能够体会这种感觉,因为他看到这一仓库的各式铠甲时第一瞬间感觉自己看到的也是金山银山。 第333章 就冲着这一点贾夫人就不容人小觑,毕竟有家学渊源和师承在。贾谊师从先帝朝丞相张苍,张苍是谁?张苍当年师从荀子,和李斯、韩非是同门,其父是纵横家张仪。贾谊是他的学生,才华横溢却英年早逝,无论是张文公也好,先帝也罢,难免福及贾家。王信见这位贾夫人次数不多,但听妹妹讲述之下,他觉得这位贾夫人心思通透,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一清二楚,和陛下之间的位置关系也控制得刚刚好,绝不是个简单人。若非如此,也不会在后宫中只左于皇后,做唯一的一个夫人了,就连妹妹得宠成那样,封后前不也就是个美人吗?而这贾夫人教养出来的孩儿,能是普通人吗?王信面上微笑,腹中各种念头却转个不停。他在宫里头也有些关系,尤其是他比别人更善于注重细节和分析细节。可能是因为长相的关系,旁人说话时候也不太会注意他什么,所以,王信无意间也得了不少信息。有一条便极为重要。陛下在皇九子就藩时候曾经给予一特权,那便是信件可由专门渠道传递,而这一特权当时是说监察其学业,可皇九子如今学业已大成,此道依然在。前些日子陛下还特意说了,九皇子之信不必过内侍审,可直接传递。如此殊荣,可谓前所未有。难道父子二人来信只说些家长里短问候安康不说其他?还有,去岁诸多皇子指婚,唯有九皇子未娶。难道也真如妹妹所说,是她在陛下面前谏言所致?若之前他只是心中有些许怀疑,等走了这一遭之后便全数印证。中山国能够从无到有治理成如今这般模样,靠的是谁?难道是郅都之功?别闹了,郅都靠的是一把屠刀,用屠刀开辟的吏治清明可绝非是如今这般写意气氛。要说靠的是韩婴他倒是还相信些,但韩婴在此处为御史一职,掌法而不理民生,所以要么这位小殿下身边还有别的能人,要么他自己就是那个能人。如今不过一面之缘,王信就能猜到八九分真相。麻烦了。他在心中暗想。如果这中山王是个糊涂人还好,现在看这模样,绝对是个心有灵秀而且还极为得宠的。所以他倒是真有些闹不明白了,陛下看着也是非常喜欢这九儿的,九殿下又确实有能干,那为什么不立他为太子,而是选择了自家当时还年幼的十皇子?总不见得陛下是顾忌九皇子还有一个同母兄弟吧?这事说麻烦也麻烦,但也不是当真不好操作啊。小殿下如今没有争天下之心,未来可未必。太子已定,陛下在一日就不会有乱,陛下千秋尽后……必须回去同妹妹说说,日后可千万不能为难贾夫人,更不能磋磨人家。这种事,就怕有个什么「为母报仇」的借口。哪怕王信挠破脑袋估计也想不到的是,这事景帝也没法子,儿子不愿意给老子分忧啊。而且他屡次搭脉后发现,这儿子性格的确也不适合做皇帝,若是守成之君倒也不是不能硬塞上去,但大汉如今要的可不是单单守成,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又恰好刘彻确实是这块料,刘启才不得不转头努力培养当时还是丁点大的刘彻,他也是冒了极大风险的。夏安然对他肚子里翻来覆去的念头全无概念,他强撑着微笑,再次哭穷,表示真的没有了没有了,中山国刚过完年迎接了大批客人,老父亲的讯息来得太突然,存粮都被消耗光辣!王信眯眯眼,表示怀疑。于是夏安然后退一步让大司农上,大司农深吸了一口气,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整个人哭成了一个两百多斤的宝宝。中山国的大司农是一个壮汉,这样的人在面前撒泼的伤害等级绝不是一点两点。王信的表情当下就变了,他忍了忍,又忍了忍,在看到那壮汉从粗糙的十指缝隙中偷眼瞧他的时候还是没忍住,扭过头去。伤眼睛啊。大司农眼睛一眯,乘热打铁连番哭穷,王信实在无奈,只能认了此事表示体谅。事实上中山国给的确实已经不少,而且双方还签订了持续供给协议。咳,只是能多要一些他当然不会拒绝。毕竟去的地方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呢,打仗吗,能多些粮食总是有备无患。他也是看着小国王年岁小必定脸嫩不好意思拒绝,之前这一套可有效了,前头几个藩王都在他连翻哭穷下不得不再漏了些,只可惜小国王确实脸皮厚度不够,但是他脸皮不够可以由别人来啊。中山国的大司农那真是一个赤裸裸的守财奴,就算是夏安然也很难从他手上抠到钱,也不知道郅都是从哪儿挖出来的人。这位早就看着中山国少府的收入越来越多羡慕嫉妒了,官方调动粮食自然要走大司农的库房,没得入帐也就算了还要挖粮出去,老人家自然不肯。事实上,这位是郅都派来以防万一的,小国王赞助的粮草数目在郅都看来已经是一个相当危险的数字了,郅都就怕他一个扛不住老狐狸的攻势漏了底。藩国和中央之间关系微妙,彼此互相依附又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对立,即便是父子关系亦是如此。若是表现出自己太有钱,那实在有些显眼。郅都是中央派来的人,但说到底他也是一国之丞,上头没有明令之前他还是站在职业立场上的。而且就其私心而言,中山国到底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藩国,难免偏心。刘胜一开始算上的粮草数目便相当可观,诚意十足,他以为是夏安然一片赤忱,自然觉得殿下扛不住京官哭穷再次心软。但事实上呢?还不是因为那块地方是窦皖从军所在。夏安然知道富贵险中求,也知道窦皖是故意去那儿就是为了等一场战争。汉以武立国,他想要起来唯有以军功,但真的到了这一天还是难免心中生出慌乱来。刘启在信中其实没有写这支军队所为为何,但夏安然一猜就知道是燕地出了事,可他身份限制,就算担心也不好派人去探查,只能用送后勤的方法稍稍安心。夜里,颇有些失落的夏安然搂住了多多毛茸茸的身体。天鹅休憩时候多半在水域不太会上岸,它们是游禽,只有在水里的速度才是最快的,上了岸更加危险。但多多是一只艺高人胆大的鸟,在“赶走”了长长猫之后,为了巩固战果,最近多多鹅粘他爹粘得紧。夜里是猫科类的主场,兔狲毛长热量足,冬天特别受到夏安然的欢迎。意识到这点之后,多多就非常有心机地露出了自己腹部的毛毛让夏安然撸。水禽腹部羽毛最为柔软也最密实,那里是它们和水亲密接触时间最久的地方,毛毛不够厚的话,冰冷的水很快就会带走体表温度,而且天鹅还能刻意提高此处温度来孵蛋。不过以前夏安然以为这是女鹅的能力,没想到多多作为一只男鹅也可以。夏安然五指成爪,一下一下揉着多多鹅又暖又软的肚子,他现在正躺在榻上,多多就躺在他身侧。西汉还没有床,不过作为一个在自家地盘可以随意浪的小国王还是让人打造出了床具。因为有火炕的设计打底,中山国人对于被抬高的床榻适应良好。但夏安然看中床铺的主要原因还是看在它能够有效避免接触地面潮湿的份上……还有,避免接触虫子。没错,生活在被森林包围的城市,而且家里面有院子有池塘有葱茏绿化的结果就是房间里头免不了会有虫子。现在是冬天还好,到了夏天时候为了通风,小国王的卧室里面总会出现些奇奇怪怪的小动物,哪怕撒了药粉驱赶也没用,该来还是要来。小虫子也就罢了,有一次夏安然半夜一睁眼就和一个蛇脑袋对了个脸。对于冷血动物而言,凉爽的室内在夏天最受它们欢迎了。夏安然听力不错,但那条蛇是白天进入的,也不知道盘踞在哪儿,一直没动,他当然没发现。 第335章 这般高调行进之下,不一会儿,窦皖带回来了一只鹄鸟的消息立刻就传遍了大半军营。没法子,冬天,兄弟们都无聊,有什么新鲜事立刻就能点爆大家的热情,尤其是窦皖这人本来就富有传奇色彩。横空出世,公子哥模样,明明是个新兵却带着人一路杀匈奴杀回来,还抢了匈奴骑兵的马。一次性带回来三十多匹匈奴健马也就算了,这群人还赶了个野马群,更是降服了一匹马王,顺便绕了一圈带回了了一小群不知为何散逸在外头快要冻死的羊。就他们回来那架势,知道的是逃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接受草原的馈赠呢。之后一算斩首数目,这小子就连升三级成为了屯长。后这人归来后主动请缨去带人去草原搜寻幸存汉军,游荡半月成功带回剩下几个幸存者,并且抓回来了不少杂胡和野人。也不知道这人带着个五十来人的队伍是怎么办到的。战功一算,又升了一级。这爬升速度简直能够惊掉别人的下巴。但是边关就是个靠着实力说话的地方,只要实力足够,人头砍足了,别说窦皖是个新卒,哪怕是役夫也能一路上升。而且这地方,军衔越高,责任压力也越大。依照汉律,军官怯战者斩,是以军官在作战时无一不带头冲杀。这样的高压环境,随时随地都有身边的弟兄被晋升,还没过两天好日子就魂归去兮之事发生,见得多了,也没人觉得稀罕。反倒是这季节出现的这鸟可稀罕多了。咳咳,那什么,马上到了春天,又要到了可以娶媳妇的季节了。娶媳妇时候下聘礼一般都要用鸿鹄,以象征汉子们的强壮。而且鸿鹄每年南来北往从不曾失约,用作聘礼也是男儿郎对女子一份承诺。既然是婚礼,当然不能用死物,也就是还要抓活的鸟来,这难度可不是一点点,新妇能得鸿鹄为聘也是非常有面子的。然而鸿、鹄哪个都不好抓,鸿鸟凶悍,鹄鸟飞得高,而且这两种鸟都十分警醒,更别说是活捉了。想要抓野生的几乎不可能,现在都是有钱人家试着自己养育的。但这鸟个头大吃得多还挑嘴,穷人家哪里养得起。于是,就在窦皖带着多多鸟回营刚坐下没多久,门口就来了一群毛头小子探头探脑,“军候,那啥,这鸟……能不能借咱明年做个聘礼呀?用完就还你。”窦皖平静地从多多鹅的项圈里面抽出了一张薄绸缎,一边展开一边轻轻将鸟推向地。他头也没抬,对他们说道:“打赢它,就借给你们做聘礼。”这一日,旁的小队围观了一群汉子被一只体型硕大的鹄鸟追得上天下地均是无门的悲惨情状。作者有话要说:瑟瑟发抖,作者忘了定时间了……咳咳夏喵:嘤嘤嘤,没钱了。大司农:谁能有窝穷?遇到个败家国王还想着减农税,碰到别人来调粮居然兜底翻给人,还好老夫给力!谁也别想从老夫手里拿粮,谁也别想!夏喵:……郅都:深藏功与名.jpg====聘礼里头用的一般都是大雁,后来大雁实在不好捉就用了鹅子(所以鹅最早被驯养的原因是什么呢……这个很微妙哦)用天鹅的不多,但也没问题啦。因为大雁和天鹅都是一夫一妻制,在恋爱期间都非常忠诚的那种,所以用鸿鹄做聘礼寓意很不错。我看到一本杂书上头写过以前还有人家到处搜集别人的聘礼大雁然后开养殖场再贩卖的。如果穿越的话也能试试这个,养家致富哦!当然有些地方也会拿来借,比如姐姐收回来的聘礼,弟弟娶媳妇时候再送过去,这个很正常,毕竟稀有。这个习俗到了现代其实也有些地方有遗留,不过现在改成成本更低的母鸡啦!下聘时候男方带一公一母两只过来,(也有地方是就带母鸡)然后把公鸡留下母鸡带走,母鸡会一直养到女方生娃,怀孕期间的鸡蛋就留着给女方产后吃。差不多就类似的这个流程,当然也有地方是立刻吃掉的。不过到了明清时候好像大家就比较流行直接送金银珠宝了。=w=对了说个冷知识,古时候不是成婚时候还要绣鸳鸯什么的吗,但其实真正的鸳鸯不是现代我们动物园看到的鸳鸯,以前说的鸳鸯是赤麻鸭,这种禽类的脑袋上是白毛毛,又是成双成对活动,所以有白头偕老的意思。所以别再说鸳鸯不忠诚啦!现在的鸳鸯和以前文人夸赞的压根不是一个东东。ps:至今为止好像没有一部电视剧使用的鸳鸯元素是正确的嘎嘎嘎,这个道理大概就和影视剧琴筝弹奏时候坐的位置永远不对or萧笛手法总有问题or抢救时候电除颤一定要把人吸起来一样的无解。影视剧嘛,看个热闹听个响就行了,不过我觉得特别专业的影视剧,譬如就是拍医学篇的或者拍职场的,还是专业一些比较好。这里要diss一下某个以翻译为题材的电视剧。苏黎世……是德语区。为什么我知道呢!因为那啥2025年苏黎世见呀!作者君是有研究过苏黎世的情况的,当时这个片子出来时候好多人都炸了,一脸懵逼啊,还有崽儿之前特地去学了德语呢。当然我是完全不慌的,反正我准备带翻译机过去的=w=第116章 帝国裂变(28) 通过多多鹅来传信是夏安然临时起意, 古有飞鸽传书,他有飞鹅传信。老实说他是不抱希望的,飞鸽传书又不是电视剧里面那样一个鸽子来回飞, 人家是养着一笼鸽子飞个单程,一个人要来回通信其实就是两个人各养一笼。他倒好, 是期待自家鹅子飞过去找人还带回信。但没想到居然真的可以行得通!他家多多真是太能干了!夏安然放下窦皖的书信, 捧起多多鹅就是一个转圈圈,然后用力地吸了一口鹅脑袋, “多多你太棒了!你是怎么找到你爸爸的?”多多噶了一声, 小表情中带着些高深莫测, 就连两个小豆豆眼都好像透着智慧的光辉。它叽叽呱呱半天,小国王嗯嗯嗯点头,表情变得飞快, 随着多多啾嘎声越来越响还露出了惊讶钦佩的神色。但是其实他什么都没听懂,但小国王在脑子里面脑补了一番曲折艰难的过程,最后把自己给感动到了。反正不管怎么样, 对着爸爸炫耀了一通的多多鹅是非常满意了,它颇为矜持地抖了抖翅膀, 然后缓缓收起来, 又长又白的羽毛在背后堆成一座小山,感觉到毛毛被爸爸轻轻抚过后, 多多鹅满足得低下头吃起了鲜嫩的小麦草——大冬天自然不可能自然生长,这都是特供多多鹅,放在暖房发育的,就发到五六厘米的时候, 一口下去是干脆的帛裂声,特别爽口清甜。只有本鹅才有的待遇, 四个脚的木有!见多多开始吃饭,而不是选择踩着他的脚绕来绕去要夸奖,夏安然稍稍松了口气,他展开了窦皖的书信一目十行。受制于篇幅,窦皖并未多说自己一路经历,他只是将关外匈奴有异动的情况告诉了小国王,并且嘱咐他小心勿念。夏安然看着上头某人字迹稍稍凌乱的帛短情长却忍不住笑眯了眼睛。 第337章 他们从草原东边大老远顶风冒雪偷偷跑到西边来,一路上还要躲着匈奴左部的人,为了计划成功,路上还冻死了好些个。如果真的什么都不抢就回头,也没法对人家家人交代啊。匈奴百户咬了咬牙,举起了右手做出进攻的动作。他们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在上头人的注视之下。渔阳城门两翼箭楼上站着几个人,他们居高而下看着局势,见匈奴队伍出现明显脱节均是心中一咯噔。“难道被看出来了?”一个兵士皱着眉,他本就因眼睁睁看着门口两军对冲时候的牺牲而内心焦灼,又见计划可能有变,更加不是滋味。如果不能达到将匈奴兵士全歼的效果,那么门口的这些牺牲就都是白费的!想到方才为这些人掷酒送行时候的场景,再看着下头这些做着无畏抵抗的兵士,兵哥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犹如被烈火炙烧一般,火辣辣的疼。“再等等。”窦皖手上扣着弓,正眯眼看着远处未动的匈奴骑兵。他的视力远胜于身边这些人,能够明显看到那几个匈奴人做出了讨论姿态。是看出了攻城过于容易吗?还是觉得这是埋伏?就算看出是埋伏也无妨,既然来了,一个也别想走。就当他准备下令准备出城追击之时,那队匈奴似乎谈妥了,骑兵策马前冲,这些突然加入战局的有生力量立刻冲溃了汉军门口的最后一道防线。刀锋划过、血光乍现、倒下的汉军冷眼看着匈奴人策马从自己上方冲入,唇角却扬起了一抹笑。汉军且战且退,匈奴人杀得红了眼,能够冲入城门也就意味着迎接他们的就会是无数的财宝、奴隶,当然还有最珍贵的粮食和盐巴。汉军反抗颇为激烈,但在人数压制下还是都尽数倒在了他们的刀锋下,渔阳看似没有足够的兵力,后续汉军一直得不到补充,先前还可以仰仗地形优势抵挡,等骑兵冲锋加入后立刻就被撕开了口子。过于轻松的攻城,若是平时匈奴人定然会生出警惕。然而此前破墙时候过于艰难,甚至比破城都要容易,让他们自然而然得以为这是汉军因为造了牢固的墙膨胀了,加上猝不及防来不及调兵的缘故。兴奋入城的匈奴人没有看到一马平川的街道和更多的军队,而是看到了一个空旷的广场,在他们前方还有一道城门。这……这是……怎么回事?他们猛然间恍然,原来汉人造了两道城门,怪不得他们第一道破得那么容易,汉人真是狡猾透了!正当匈奴人想要重整队伍再次攻城前,忽而听到破天的尖哨声,是响箭,这种明显是传递讯号的声音让他们不由自主抬头看去,然后他们见到了无比恐怖的一幕——周围的城墙上全都站着人,而那些人的手里都拿着弓弩,在那哨声之后,弩手松开扳机,带着冷芒的箭矢犹如暴雨一般落下。“是埋伏!埋伏!”从未想到会有人将一座城池做成埋伏圈的匈奴人大惊,尤其是前方的匈奴杂军,他们当下就想回头出城,然而一扭头看到背后全是大军,若是退了定然会被人格杀,当下知道情况不妙。有机灵的立刻扑倒,还抠着前头汉军的尸身盖在身上,动作不可谓不灵活。然而他的运气很不好,就在他刚刚为躲过了一波箭雨而庆幸时,身上就遭遇到了连番的踩踏。如今的情况可进而不可退,被激起了血性的匈奴兵士深知此时要退是肯定退不出去的,唯一的活路就是继续攻城。他们随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阻马桩就向城门冲去。这个举动谈不上正确与否,因为信息不对称。在匈奴人们看来第一道城门那么好破,第二道只会更简单,他们哪里想得到汉军有多坏呢?他们现在攻的第二道门是不可能攻破的,因为那本身就是一段城墙,只将其伪装成了一扇木门的样子。居高临下的汉军看着这些个匈奴人看起来傻乎乎地对着城墙嘿咻嘿咻使劲内心都颇为复杂,尤其是箭塔上头的几个兵士一眼一眼地瞟着正搭弓瞄准的窦皖。没错,这么个阴损的主意就是窦皖想出来的。他到这里的时候,城楼已经基本修建完成,使用的就是侧开门的方式。窦皖来来回回走过若干次之后忽然向上提议在一道城门正前方建一假的城门。若是不了解内情的敌军仓促间攻破一道城门,正懵逼期间看到了另一道,当然不会以为这是假的,而且如果敌军集中精神于假城门的话,能够有效减轻守军的压力。上峰觉得很有道理,于是这个坑死人不偿命的设定就出现了。但让窦皖后来没想到的是,这计谋对付匈奴兵特别好用,到了后期敌军都知道渔阳这城门假的了,但郡太守非常机灵得在别的地方也造了个“城门”。真真假假让每次来攻城的匈奴人都一脑袋雾水,最后不得不带着匠人来攻城,此为后话。窦皖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目光,他视线紧紧盯着处在匈奴队伍最后的几个匈奴将领。“不对劲!”“军候,怎么了?”“他们要退。”窦皖弯弓搭箭,弦如满月,“让人出门从外头堵住,这些人反应不正常。”说罢他手指一松,箭矢破空而出,直刺匈奴百户而去,他这一箭如飒沓流星穿过人群直直冲对方指挥而去。匈奴百户原本站的位置靠后,为弩机射程范围以外,他没有料到汉军还藏了一个射雕手,虽看到箭矢危险紧急躲闪,却只避过了要害。箭矢扎入肩膀,因后劲未消竟是带得百户向后一仰差点栽下马来。他闷哼一声,重新坐稳,抬手举起短刀削掉体外部分,再不犹豫,“撤!”临走时,他抬头看了眼箭矢射来方向,目光怨毒。哪知这一看令他大惊失色,当下不顾形象后仰。但,这一个动作终究没能救他的命。窦皖连发了两箭。方才百户中箭时候上前护卫他的阵列因要撤退被撕开,箭矢就从这一敌方的空隙中钻入,匈奴百户躲过了眉心一箭却将自己的咽喉暴露在外。最后遗留他的眼前的便只有一双冷目。百户捏着命中喉部的箭矢坠马了。他一手捂着伤口,另一手捏住副官的手,艰难地用自己被撕裂开的声带吐出一个音节,但声音却如蚊虫般低不可闻。副官双目含泪,他捏了捏匈奴百户的手,“知道了,大百户!我这就带人走!”“不!”百户又捏了捏他的手,重新吐出那个字。副官愣了愣,“杀……?”百户抿抿唇,副官看看前方的杂胡,恍然,他按住了自己的佩刀,“我明白了。”他对部下们使了个眼色,然后汉军便惊奇得发现,匈奴人自己起内讧了。靠后的匈奴大军开始攻击前头部队,猝不及防的杂胡被斩杀了数十人后亦是被激起了血性,“奶奶个熊,这些匈奴人和汉人联盟了!”杂胡们被这个消息震慑了下,随后心头火起哇哇大喊着冲向匈奴人,双方顿时厮打成一团。匈奴人且战且退,一边收割着杂胡的性命一边想要退出第一道城门,这一举动全数落在上头的兵士眼中。“他们在干什么?”“管他呢,咱们杀就是了。”汉军们对于匈奴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半点兴趣也无,他们一边用箭雨收割着匈奴人的性命,一边布置人手潜伏至城外,里应外合之下将这批匈奴人一网打尽。 第339章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匈奴将被分为匈奴左部、右部两个团体, 甚至于是左右同王庭三个团体, 当敌人不再团结, 其中能做的文章可就多多了。这一局面正是他们梦寐以求,且为此做了多年努力的。刘启在收到信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了身边得用的官吏去边疆协助渔阳郡守获取信息,渔阳郡守是个粗人, 他还真怕这人没轻没重得把人都给弄死。他希望他们都能安安稳稳活着,大汉对于匈奴内部的资讯极为渴求,为了让他们能够活下来, 刘启不介意使用一些小手段。宣室的人来来往往,大多都是大汉的肱骨大臣。长安城的贵人们本身对于这种已经被制止的战事多为听过算数的态度, 渔阳那儿较为偏僻, 也没什么封国郡候所在。既然没有认识的人,众人自然对那儿就无甚感情, 更何况不是还赢了吗?比起为什么匈奴会突然攻击,他们要更为担心今岁秋日汉匈之间的贸易还能否保证。因汉匈贸易肥了的可不仅仅是匈奴人。在这样的气氛之下,长安城私底下跑动极为频繁,看似平静的水波之下有无数大鱼都在来回翻腾, 他们完全没注意到水底更深处正缓慢张开一张大网。长安如何对待匈奴、这次出使要派谁去……这些消息很快就没人关注了,因为有一个重大消息化作阴云笼罩在了长安的街头巷尾。据说匈奴这次入汉是因为听闻了陛下身体不好的消息, 所以想要趁着陛下亡故的时候前来占便宜。这可不是个好消息。陛下身体不好的事不是一日两日,但是能够引得匈奴大举出动也就意味着他们能够知晓去岁陛下大病一场的事。“这也不算什么吧?陛下去年生病是过年以前,当时匈奴还有派遣使者来汉庭恭贺新岁,游走在长安街上听到些消息不是很正常的事?”一男儿同旁人闲聊时候说道。他立刻被知情者鄙视了。“你傻啊,你想想过年时候是啥季节,那时候人家匈奴人得到了消息,他们最空我们粮食最多的时候不动手,在现在动手?这明显就是还有什么事是咱么不知道的,譬如冬天时候陛下可能又生了一场病……”“嘘!不要命了,这都敢说。”“嗨,这儿就咱们几人,我也就是合理猜测一下。不说了就不说,我上工去喽,这几日生意都不好,得多跑几趟。”“哎,我也去上工了,这汉匈贸易如果一关估计以后生意也难做咯。”只不过小一会这儿的人就都陆陆续续走开了,引起话题的人这时候还留在原地。他蹲的地方不太起眼,倒也没人拉着他一起走,这个身着粗陋衣裳的人揉了揉脸将面上沉重表情擦去,忽然见到有人靠近忙伸出手去,“嘿,兄弟拉我一把,我脚麻了。”然而迎接他的是兜头罩下的布袋和一记闷棍。数日以内长安城大街小巷的气氛愈加沉重,有不少发现亲戚朋友失踪的人都去报了官。官府此次态度极佳,细心盘问此人时常出没之地,再问问是不是去了朋友家中,是否有出游计划但是没同家人说云云,很是细心安抚。街道上官兵来回巡逻,为了找人可供住宿之处均被兜底翻,人员一个个登记比对,但是这些失踪人口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终长安令实在受不了了,上报了朝廷向南营借军。军队深入调查可远比起官吏要横冲直撞得多,不少饭庄酒楼均是营业到一半被突然闯入,便是庙宇巫祝处都被一一清查。虽然失踪人口没有找到,但意外抓到了不少逃犯和游侠。也算是意外之喜。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半旬,终于有人回过味来了,这情况要说是意外显然不可能啊,这明显就是有备而来。上头似乎也察觉到了意图暴露,当下也不再隐藏。除了极少数人以外几乎各家各户都收到了几个名字,这些人或是日常往来的巫,也有运送采买物资之人,亦或者还有京城内颇有侠名的勇士。被突然找上门的各家各户看到盘问者不善的神色,背后的冷汗当下就冒出来了,更有心里有鬼的膝盖当下一软伏倒在地,这些心理素质明显不过关的立刻就被带走当做突破口攻陷了。椒房殿、长信宫还有公主府立刻快要被来求宽恕之人踏破门槛,而三个地方均闭门谢客。唯一的例外就是皇后娘家弟弟田蚡田郎官处,听闻他有路子可以入宫的人们立刻带着礼物在小小的郎官府门口排起了长队。田蚡被此众星拱月之盛况迷了眼睛,当下同人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起来,不用多久就将库房塞满,并且捡了一个日子悄然入椒房殿去找王皇后。王皇后对自家弟弟自然全无防备,听闻弟弟来打听这几日宫内情况如何也是诉苦连连。这次景帝动手抓人声势极为浩大,宫中良家子过了一茬又一茬筛子,这些人采用的检查方法特别简单粗暴,就是翻行李。宫女子所拥有的月钱数目都是有限的,若是有封赏也有迹可循,但凡数目超过一定限额,又有来历不明资产者全数被带走审问。她这边倒是真没受太大影响,王皇后当皇后时间也不长,而且她都做皇后了,哪儿还会做什么贪财之事。王皇后非常清楚自己靠的是什么坐稳后宫的,也清楚当今最喜欢的是什么模样,当然不会在坐上后位之后丢掉之前的人设自我解封。整个椒房殿内的宫女子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可以说是心腹。再说也没人敢真的查到她这儿来,但是整个后宫都是王皇后管理,哪怕不是她,只要后宫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不干净,都是她的失责。后宫干净吗?当然不。之前薄皇后身子不好,管事的权利大面积下发,主要由栗姬掌控。栗姬是个怎样的人?她做事情全凭喜好不论规则,协理后宫的几年养出了一大群惯常喜爱捧高踩低之人。而后栗姬倒台王皇后上位,王皇后一惯温柔贤淑,以前在栗姬掌权时候没少给别人说好话,更是没少卖人情。事不关己时候自然可以高高挂起,说两句好话劝劝人,但正所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等到她负责管理朝政的时候,有些问题就暴露了出来。她人设已经立了,做王美人时候能够卖人情的事现在严加管束了定然会有人说闲话,而且她虽然是皇后,但后宫中诸多事务纷乱复杂,加上太后健在,未央宫已经建成数十年,后宫仆役间的关系网也已经存在,有些事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管的。所以王皇后正为此闹心不已,“我倒不是有心纵容,也敲打过许多次,过去的事情也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以这两年还挺清净的,可陛下这么一查……可不都给拽拉了出来吗?”王皇后烦得连布都不织了,她接过弟弟送来的温水喝了一口,“这几日呀,我都睡不好,就怕人也找上我椒房殿。”“姐姐哎,您这是瞎操心。”田蚡接过王皇后放到一半的瓢碗,他宽慰道,“您可是皇后,而且陛下智慧无双,这后宫里的事儿,他怎会不知?您做了皇后之后整肃规矩约束下人,带头同陛下男耕女织,整个皇宫受您带动从上到下都崇俭朴,这事我在宫外都听到过一耳朵。”“在宫外都听到啊?”王皇后顿时有些赧然,却又极为好奇,“宫外是怎么说的?”“还能怎么说,说您是贤后呗。”王皇后连连摆手,“当不得如此,我还有许多要同太后学习呢。”田蚡看着姐姐唇角连压都压不下去的笑意自觉火候已够,于是将宫外如今的状况说了一通。王皇后听得很认真,等弟弟说完后,她修剪得极为温柔大气的眉峰小小打了个结,“原来宫外也在查啊,这我倒不知道。”“姐姐您不知道?”说的口渴的田蚡放下碗一脸错愕,“姐姐您怎会不知?陛下难道都不曾同您说过。”“陛下啊……”王皇后露出了些惆怅的神色,她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得将瓢碗我在手里,没有染蔻却修剪整齐的指甲一下一下摸索着漆面,“陛下这些日子都带着太子住在阳陵邑呢,都好久没有回宫了。”她这话一出口,田蚡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他凑过来小声却急促地追问,“陛下不在宫中?”王皇后愣了愣,她皱起眉上下打量弟弟,“你为何打听陛下所在?田蚡,你做了什么?”被连名带姓叫唤的田蚡也怔了一下,忙摆手道:“姐姐你瞎担心什么呢,我能做什么,我是担心你呀。你说说,陛下和太子去了,你留下宫里,这不是不正常吗?” 第341章 刘启眯了眯眼,他忽而说道:“父皇同你定个约定如何?”刘彻疑惑抬头,刘启胸口一下尽数浸在水中,他双手后托靠在池壁上,以一个非常轻松的语气说道:“彻儿你若是以后也想要巡狩或者拜谒泰山……就得用少府的钱。”刘彻眼睛顿时瞪圆,刘启在儿子震惊的视线中悠闲地将一块巾帕绞干,盖在额头“,你从你阿兄那儿学了那么多赚钱的主意……为父可是知道,你那小腰包里头可有不少钱哦。”听到这句话的刘小彻条件反射性捂住自己钱囊所在,当然他什么都没摸到,此时他正光溜溜得坐在池子里,就听老父亲继续说道:“父皇是存不够能以帝皇之姿巡天下的钱咯,可是你还小,怎么样,敢不敢应下这个挑战啊?”激将法很低级,这种程度的激将法刘彻当然不会上当,他哼哼唧唧半天,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挑战很刺激呀!先不提偶像巡狩天下是对是错,反正史书上和老爹的看法是反对的,因为始皇用的是大司农这里的钱,也就是天下的钱,那他如果用自己的钱……想干什么人家劝阻时候就能叉腰说“这是我的钱,我爱怎么花怎么花!”想想就特别爽啊!“儿臣敢!!”刘彻跑去过和刘启勾了勾手指,一脑袋栽进了父亲挖的洞里面,还得意地蹬了蹬小短腿。但是刘彻也不是傻瓜,他一转眼珠子结合上下文就知道老父亲为什么会和他定下这个约定,进而知晓阿父在担心什么啦,于是一挥手十分大方地说道:“阿父,你攒下来的钱彻儿不要,你自己花,彻儿的钱都能自己赚!”“哦哟!”刘启哼笑一声,“志气很大吗!”刘彻挺起小胸脯,将胸脯拍得邦邦响,“彻儿不仅以后自己要这么干,以后对彻儿的儿子也要这么要求。”“嗯?”刘启没想到儿子玩得那么大,不过他想了想,觉得也挺好,就摆摆手表示儿子随意。于是一项让后世帝王们全身心脑壳疼的谕令就在澡堂子里面被说定啦!不过小半月以后,夏安然就收到了弟弟的求援信。刘彻回去想想觉得不对,他自己算了算帝皇出行的排场,再跑去问了下老父亲每年去上林苑时候的开支,脸都绿了。这个数字比他想象中要庞大许多。如果靠他自己攒,按照如今的少府收入可能要攒到老得走不动……那时候他都走不动了还怎么出去玩!不不不!这太可怕啦!反悔是不可能反悔的,刘小彻是一个特别要面子的小孩,大话都放出来了,他当然不可能跑到老得面前去说他反悔了,所以刘彻只能选择另一条路——写信找阿兄。这个世界上阿兄最棒了!阿兄一定能帮我想到赚钱的方法哒!刘彻对他哥特别有信心,而被他寄予厚望的夏安然收到信却是汗都下来了。刘小猪把自己的目标——赚到多少钱都写在上头了,就差星星眼问咱们多久能达到这个目标了。夏安然默默看了眼上头的数字,冷笑一声将信折叠起来塞在箱子的最下头。然后,他默默回了六个字回去——想致富,先修路。当哥哥的还没钱搞基建呢,弟弟居然敢来问他要多久才能赚到出去旅游的钱?这个弟弟怕是不能要了。虽然嘴上嫌弃,但夏安然还是暗戳戳得回信怂恿弟弟到老父亲身边敲边鼓,这是因为他有了一个新的计划需要老爹批准。作者有话要说:您的,刘,守财奴,自己挖坑自己跳,跳了还要坑后人,为了出去玩可以付出一切,包括脸皮,彻即将上线。阿房宫没有造好,只是出于建筑筹备打底状态,但是咸阳可不是只有一座宫殿,当年始皇爸爸打下一国就在咸阳造了对方王宫一比一缩小版,然后把人家的美人器具装饰品全都搬回来了,美滋滋得在里头晃悠。等收集了六颗星星后他觉得是时候召唤神龙了,就倒腾了阿房宫。除了这个之外,他嫌弃秦王宫不够气派,就拆了又修筑宫室,之后沉迷于建造宫室园林造了一个又一个。当年项羽火烧三月的可不仅仅是秦皇宫和阿房宫。但是我们看待历史人物不能用现代的角度来看待他,要把他放在当时的环境下。坦白说,我认为始皇爸爸功大于过,可以用瑕不掩瑜来评价。因为秦始皇是第一个皇帝,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皇帝。这个不是洗地,是真的。看本文就知道,其实秦国就相当于中山国,秦王也就相当于中山王,这个国家就是你自己的,经营也好毁灭也好压榨也好没人会管你,这就是你的私家花园。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但是汉皇不能这样。秦国崇尚俭朴,始皇从小就是在这么个环境里面长大,知道不能压迫老秦人,当他猛然间灭了一国,踹了对方老巢之后拿回来一堆的黄金器具,你说他会干啥?家国天下,最可怕的就是天下=家这个概念。要我说,皇帝才是古代最苦逼的职业。你要当个明君你就得压制自己的欲望,你稍稍放纵一丢丢,就是往昏君的方向走。而始皇苦逼的就是这一点,没人给他做皇帝的经验,而且另一方面,人家说做皇帝要学习尧舜,偏偏始皇觉得自己特别牛逼没必要学这两人,我有我的节奏,于是就悲剧了。秦皇朝统一后全国人口是两千万还是三千万来着,我忘了,但是当时不在自家生产的人口(也就是从军、修长城、造皇陵、造宫殿等等)要占到十分之一。如果排除老人幼儿、女人、残废,真正在养活秦朝的人口我估计最多也就是六成。在一个铁制农具还没有全面铺开的时代,这六成人口能够养活全国吗?不能。所以始皇后期全国就已经大小暴动不断,匪盗丛生通货膨胀吃不起饭了。这些年有很多人给始皇洗白,一方面说阿房宫没有建成,所以说后世烧了三月不灭的宫殿是抹黑,始皇爸爸没有那么奢侈。对,阿房宫是没建成,但是别的宫殿一个都不少。又说长城也不是始皇一个人建的,他就是连起来为嘛要骂他。万里长城是他连起来的,长城本体一直就存在,但那时候徭役太重太重,始皇一个人干了一个国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工作量,民众已经无法承担了。还有说焚书坑儒的全是方士,真的儒家学说没有烧掉多少,这个倒的确是真的,然后联系前后这件事也不太光荣。焚书坑儒是两件事。焚书时候他烧毁了秦国以外各国的史书,还有儒家学说的《尚书》《诗经》。最主要的是因为春秋的儒家以礼教国,所以儒家学派里面的理想国和秦朝完全不同,就有儒生以古论今,用这两本书里面的贤皇来指责始皇做的不对。坑儒这事是有方士用了他的钱和力来造长生不老药,最后实在造不出就两手一摊还把始皇骂了一顿,然后就……具体要说的话,这其中有很多原因,站在现代角度要说他是错的,但事实上几乎每个朝代都在做类似的事情。放到后来这就叫文字狱。 第343章 夏安然想了想西汉执政者们的行事作风……再想了想东汉执政者们的……然后默默翻看了一下大汉刑罚各大条例,他觉得有谁敢玩这些心机,绝对是伸手剁手,伸脚剁脚。最重要的是,在还没有科举制的现在,想要通过这种手段影响到中央可没那么容易。科举制比之举荐制的一个缺点就是高中者分布不均,并且总体南多于北,而举荐制则是每个地方不管经济条件如何都要推荐一个人,部分经济发达地区恐怕还会因此互相打出狗脑子来。夏安然此时还不知道他爹和弟弟已经开始想要试水科举,是以如今还非常放心。他觉得横亘在自己和海河联运之间的就剩下河道的疏通以及造船技术了。造船技术暂且可以放一下,中山号二号即将出湾,二号在建造之所以用了那么久就是为了满足海河联运的需求。河道疏通一事倒的确是问题。滱河入了中山国后分为了若干支流,首先他得选择其中的哪一条作为主河道,然后拓宽加深建港,而且这次滱河流经区域均是隔壁涿郡,如果要开河运也得隔壁给力。这可不是之前和中山国和河间国开的那一条河道,都是藩王地盘有一定的自理权。牵扯到州郡就一定得和老父亲商量了,这一捣腾未来的收益暂且不说,单单前置花销就不是个小数目。而且这一条路说白了带动起飞的主要还是中山国和涿郡两个地方,这一点很有可能会遭到别人的反对。夏安然正盘算着如何下笔说这事时,思绪忽然被振翅声打断。多多鹅从天而降,优雅地在室外收翅,然后摇摇摆摆走了进来。“多多?”夏安然有些吃惊,他向下伸手,多多两个小脚一用力就跳到了他膝盖上,极其亲密地蹭到了他怀里。它伸长了脖子给夏安然看,小国王顺手撸了撸鹅脖子,随后顺势一掏就从他脖套里掏出了一张纸,顿时有些惊愕,多多这几天一直住在外头,他都没注意到家里的崽什么时候去的渔阳郡。这些天夏安然都不太敢让多多过去,就怕多多飞过去的时候正巧碰上汉匈战斗期间,平时没谁闲着无聊去打鹅子,但是战时情况不同,为了让弓箭拥有更强的速度和穿刺性,在群攻时候可都是有仰射角的。要是鹅子飞过去时候正好被哪一支特别出众的箭伤到了,夏安然找谁去哭?哪想到他没让人飞,多多自己跑过去了。夏安然一边拆信一边揉了揉鹅子的脸警告道:“以后爸爸没让你过去你不许自己去,听到没有?”“啾啾!”多多鹅以为爸爸是在夸奖它,眼睛都眯了起来,长脖子一耷拉就绕在了夏安然脖子上。没错,站着的多多鹅身高拉直了约莫有一米六,比跪坐在地上的夏安然还高,这一压可不就是实力上演大鹅依人嘛。夏安然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好在多多到底是鸟,体型虽大但重量有限,他随手将鸟往怀里扒拉几下就展开了信纸。第一句话就让他瞪大了眼。——卿卿景熙见信如唔。他,他男人才放出去几天就已经会说骚话了!小国王脸都红了,而且还叫他的字,夏安然有了字之后还真没多少人叫过他,甚至于知道的人都不多。窦皖这么突然一叫让夏安然总有一种是在被叫昵称的感觉。怪,怪害羞的。他抿抿唇,继续往下看,窦皖的信不长,他三言两语同夏安然说明了北边渔阳郡遭袭的情况,具体过程并未详说,自己的情况也没说,就只说汉军赢了。若非这封信是这人战后寄来的而不是战前,夏安然都要担心死了。他皱着眉摊纸落笔,第一句话就是提醒这人以后写信时候必须要把自己情况交代清楚再说别的。然后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派人过去看一眼叭,这个等来回信件也太让人着急了。没想到他还在琢磨找谁抽空去走一趟的时候,郅都就乖乖自动送上门来了。这位二千石表示对于渔阳这一役十分感兴趣,准确的说他是对瓮城的防守效果感兴趣。只是作为二千石,离开职位是不被允许的,不过夏安然听闻他的理由后同意了,手下愿意自我学习有什么不好,不过要走可以,得先找好接班的人。夏安然可不想被一些零散事务绊住脚。郅都一来一回花了小半月,而夏安然也终于知道渔阳这一役堪称漂亮的防守战是怎么打出来的了。“假城门?”他瞪圆了眼睛,“怎,怎么造出来的假城门?”郅都已经惊愕过了,现在他十分冷静,“渔阳郡守让匠人在城墙外头用灰泥黏上了一层木板。”夏安然:“……黏?”郅都以为他不相信,补充道:“还进行了加固。”夏安然:“……”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他回想了下自家城门的模样……不对啊,城门的门轴都是在门洞里面的,在表面看是一个水平面,如果是黏上去的很明显啊。郅都非常冷静得解释道:“他们在假门外侧绕了一层砖块。”小国王肃然起敬,的确,如果这么看的话就和正常的城门一样了,起码忽悠忽悠外国人是够了。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倒腾出来的……心真脏啊!不是,真是太有战术谋略思考了。他以为郅都接下来说要在中山国也一样造一个门,不料郅都却说这一点在中山国行不通。渔阳郡能坑到匈奴的主要优势在于敌我双方对于彼此的不了解,匈奴人搞不清楚汉人的建筑特色,而如果敌军真的攻到了中山国,沿途已经不知道经过多少城门了。就算匈奴实在太傻分不清楚状况,半路掳掠一个汉人也足以让其辨认。而且中山国北线城门人来人往,要隐藏住这个秘密远不如人口稀少的边关容易。但也不是不能操作,郅都就是来同小国王讨论这个问题,他的意思是,可以封住一半的城,中山国的瓮城开门开在左右两侧,而因为北线有大道和城门所在的道路两个口岸,大部分人口和商队出行都会选择大道。因为大道通往商业城市而北部城门通往的是代郡,所以除了汉匈贸易时候这一条道路人流较多以外,平时的日均流量并不大。如果只用一道口子进出,就能在关键时候将之利用起来,起码最低也能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譬如可以实行一次反围剿。手里有一张底牌总能让人更安心些这是好事情啊,夏安然自然不会反对。不过他也有几分疑惑,郅都近期以来的举动多少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从之前建城墙到如今主动去学习,都和他的处事风格不太相似。“丞相可是觉得汉匈间会开战?”郅都沉吟了片刻,没有正面回复,“昔我等兵不强马不壮,只能避战,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懂了。夏安然点点头。自家丞相也是主干派的,正常。 第345章 盐带来力量,糖带来幸福, 药糖带来的则是健康。哪怕是就为了这三样东西,匈奴和大汉之间都必须保持友好。护送大汉使者归国的是一位匈奴本部的当户,这位当户在临行之前得到了匈奴单于的亲自接见,大单于要求他一定要在汉使者归国时候好好伺候小心看护, 简单的说就是一定不能再给他们留下把柄。匈奴当户也知道此举的严重性,自然不敢大意, 沿途上几乎是有问必答。大汉的使者也并没有问他敏感话题,反而是对于匈奴的特产以及生活习俗比较感兴趣,这自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沿途双方在交流中关系突飞猛进,匈奴大当户自觉完成了任务,他甚至还得到了大汉使者送给他的一个瓷制的扳指,这东西可以扣住弓弦并且防止放箭时回抽的弓弦擦伤手指.游牧民族也有类似的产物,不过是用兽皮制作的,匈奴当户当即换下了自己的皮制扳指,套上了这个礼物以表示尊敬和喜爱。此后二人一番闲聊,汉使者表示自己有些门路能够生产这玩意,不知道大当户有没有兴趣和他一起干?大当户自然不会拒绝。他立刻介绍了自己的部落,表示他所在的部落有非常丰富的贸易经验,一定能和使者强强联手。使者半信半疑,他沉吟了一会,点了点扳手问道:“这样的话,你们部落能消化多少个扳指?这,这个问题……大当户算了算自己部落的人数,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使者定价几何?”汉使说出了一个并不算太高但也能算是昂贵的数字,大当户小小松了口气,道:“约莫三千个吧。”汉使侧目。当户的背后冷汗都要下来了,怎么这么看我,这表情什么意思啊?是觉得多还是少?这些汉人怎么都怪怪的。好在汉使很快就说:“我觉得我们的交易不能达成。”“为什么?”“你们不够诚心。”汉使说道,“你应该知道瓷器要运到草原上有多么困难,如果利润不够大的话,我们没有必要做这个交易。”大当户摸了摸鼻子,“那,那五千个?”汉使淡淡睨了他一眼。好吧,大当户摸了摸鼻子,“八千个,最多八千个,更多的我们吃不下了。”“怎么会吃不下?”汉使有些惊异地看他,“这可是日用品,就和碗一样,你们匈人个个都能上马,当然个个都能用。”第一次见到如此凶残的甲方爸爸的大当户当场就噎住了,他开口,语气都弱了下来,“哪,哪有这么算的,我们匈人也不是个个都需要扳指,就像你们大汉都识字,但也不是每天都写字一样。而且这东西太多了,价格也卖不好。”汉使闻言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你从我这边拿货两万个,我就只将东西交给你销售。”“两,两万?”匈奴当户瞪圆了眼睛连连摇头,“没有的,卖不掉的。”“怎么会卖不掉呢,”汉使谆谆教导,“你别一下子卖那么多啊。你看你们匈人有左右两部,你是本部的人,可以在左右两部都发展一下,你从我这里拿货,然后卖给他们,让他们再去卖给下头的小部落,你们匈人有那么多人,区区两万个,半年就卖掉啦!”“这,这……”“如果按照这么算,我觉得你们两万个都不够,”使者拨了拨手指,“要不四万吧?”“不不不!两万,最多两万了,而且我们买不起啊!”“买不起?这问题简单。”使者拉着人解释了一番何为预定何为分期付款,“你可以先拿着几个样品到你们那儿展示,然后就和他们说这东西需要定制,物以稀为贵,不定制买不到,让他们先给你钱。”“等今年汉匈贸易时候你钱都收好了,过来买不就成了。”“可,可是今年汉匈贸易……”“哎,怕什么?”汉使不复在匈奴王庭时候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模样,此时非常亲切热情,“就我观察,我们陛下没有和你们停止交易的意思。不过你们这次也太气人了,你说说我们陛下刚在过年时候接见了你们左谷蠡王,和人说了汉匈友谊长存,你们扭头就做出了这种事。我们陛下的脸都丢尽了。”“这,我们的确是不知道……也不明白左部怎会攻击你们……请使者向汉皇传达我们的歉意,我们一定会查出来是怎么回事并且给你们一个交代的。”双方走走停停,等走到一半的时候汉使已经和大当户谈好了若干项贸易活动,包括但不限于瓷器交易,商品种类繁多,看得大当户一愣一愣的。最后不光是他,就连护送队伍中的匈奴兵士都忍不住来下了预定单子。就和大汉的天子禁军一样,匈奴王帐下头的兵士们放到他们自己的小部落大小也都是首领之子这类的存在,个个都出身贵种。这些个人在王帐下头服役,本身也是他们政治资本的积累,同时也是匈奴王庭控制地方的手段之一。现在他们当然也可以代表自己部落来和汉使签订贸易协定,尤其是一听可以先订货,还不用付钱,一个个都是抱着要倒买倒卖一把的心态,数目都报得极多。汉使拿着算筹摆了半天看了眼总数,摇摇头表示没法子供货那么多,你们必须给个不虚的数目,到时候货到了你们吃不下,我们日后就没有以后啦!匈奴人互相看看,被这么一吓纷纷都走上前来更正自己方才写下的数据。双方就这么和谐友爱地又走了几日,正巧遇到了南下的汉人商队,大汉使者于是挥手表示不用送了,他们跟着商队南下就行。商队众人见到大汉使者也欢喜异常,汉使带在身边的都是有正规编制的兵士,这些人可比他们雇佣之人可靠多了。匈奴骑兵验证过了商队的许可证并记下了他们商队的标志后便表示我们秋天再见彼此热情告别。现在大草原上经常会遇到这些商队,汉匈贸易除了互市之外还有军市。互市是国与国之间,军市则是各地驻军用自己产出的农产品交换一些畜类,这种数量比较小,一般是杂胡和大汉交易得多。无论是北上的汉国还是南下的匈奴都需要先一步在对方的国家办理许可证,这一点尤其是大汉这边比较麻烦。匈奴游牧,没有固定的居所,为了寻找到匈奴部落他们必须在草原上到处乱走。这样很容易会被巡逻的匈奴兵抓住,如果没有匈奴王廷颁发的证明他们就会被当做是擅入的敌人格杀。每一年北上的商队都会有折损率,一方面是气候过于恶劣,另一方面就是会遇到劫掠者。这些人可不管你是不是有证,看你有钱就抢,抢完了为了预防万一还杀,务必保证他们自己的身份不会泄露。无论是匈奴这一方还是大汉这一方对这些人都深恶痛绝,因此现在商队都会选择抱团行动,就像草原上的羊群一样,在遇到劫掠者的时候互为犄角。使者遇到的就是这样的商队。双方友好分别后,商队南下不过半日,汉使就换了一套衣服伪装成了商人,兵士们也换上了护院的衣裳,转眼间这一支使节团和商队的外在身份就调换了下。使者将使节放在货物箱子里头压在最底层,他同换上使臣衣裳的商队头领交换了下信息,并且令对方继续南下归汉后从队伍中离开,他们下一步的目标是匈奴右部,准确的说,是穿过匈奴右部之后的西域各国,这其实才是他们出使的真正目的。 第347章 许勇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得复杂,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同僚,发现他们的表情都带着真实和梦幻之间的差别。然而等他们再看到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的别国同僚,渐渐有了个认知。——不是长安城有问题,不如说,是卢奴县走得太靠前了。这,这一瞬间,小吏们心中感情均都万分复杂。中山国的小吏们被集体带去了他们的工作处,原以为会被打散冲入各部门的小吏们惊愕得发现上头给他们单独成立了一个全新的部门,归于将作大匠下,主要任务就是进行门牌号的编纂和落实。没错,景帝要趁此东风,在长安城落实门派制度。这难度很高,首先道路名字的编纂就有问题。因为长安城支道有不少并非是直线分部,如此蜿蜒小道是算一条还是算若干条?若是一条,那恐怕得找得人头晕眼花,若是若干条,工作量又极为庞大。其次还有门牌的编号的次序问题,中山国此前门牌基本是根据一条道路顺序排列,从东向西、从南向北,左单右双。若是有占地面积颇大的,便测量其面积换算门牌号,随后进行跳号处理。这样操作的好处就在于方便当地巡管的街卒可以根据门牌号就能大概知道这家人家在什么方位,而且在户籍管理上颇有优势。但这一操作在长安城很难实施。长安城街道排列颇为凌乱,尤其还有私开小门、违章搭建等情况,作为外来人的小吏们到当地实情考察一番后看着手绘的舆图着实犯了难。好在中央这次也是下大力气整治,在他们递交了情况之后,第一步拆违活动如火如荼地开展了起来。被这一活动波及到的主要还是显赫们,这些人亭台楼阁水榭歌台,违章建筑有不少,还有侵占公地的情况发生。现在上头挥挥手表示你自个搭的自己拆,拆掉了既往不咎,等到了时间拿着契书一一来查了,再查出来可没这么好事了!同时为了表示公平,景帝发书全国,表示违章搭建这个问题要准备彻查了,要是查出来有问题的话,全数法办。若是平时他下了这个命令定然会被举国反对,甚至于估计还会跑到老太后那儿闹腾。偏偏现在各家各户刚刚经历了一番审查,内心正虚,气焰自然被熄灭不少,看到圣谕之后也只能摸着鼻子认了。更有些戏特别多的还情不自禁脑补了下,觉得这是皇帝准备要故意找茬,一个不好他们就是送上把柄,于是,拆得格外给力。几乎就是一夕之间,长安城内的匠人们都被各家拉了回去负责拆卸,从各家各户端出来的木料估摸着能让长安城当柴烧一个冬天。这股风波自然也影响到了藩国。中山国倒是无妨,大家刚刚富起来没多久,而且之前户籍普查时候就已经查过一遍,自然没多少工作量。不过为了响应老父亲的号召,夏安然还是让人在乡野之间晃悠了一番。倒是另外几位皇子一个头有两个大。其中最挠头的要当数皇四子鲁王了。为啥?这位可是最爱建造宫室啊。虽说在自己的藩国内当国王的也没什么宅基地一说,但是耐不住他偶尔兴致来了会随意而为到处改装,这其中踩线的就有不少,现在要拆除这些宫室可把他心疼坏了。另一个格外苦恼的人倒是让大家有些意外——皇长子刘荣。他非但违章了,还占用了一部分祭庙土地搭建。消息传到临江国的时候,刘荣当下就惊出一身冷汗。他自来到封国之后在长安没有半点耳目,突然收到消息,心中有虚的他还以为是父亲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前来警告,忙令人快快拆房。而事实上,弹劾刘荣侵占祭地的奏报,此时就躺在御史大夫的库房里头,正因先前遍查间谍一事,这些不算很急的弹劾被暂且放置了,刘荣因祸得福,逃过了一劫。作者有话要说:夏喵喵:呜哇!!我不活啦!爹抢人才啊!刘启:=w=夏喵喵:你自己没人不能自己培养咩?干嘛要抢我的刘启:=w=夏喵喵:我又要加班啦!!夏喵喵:咦?不对,我不需要加班来着,按照西汉政权当小国王的啥都不用管,要加班的是丞相……嘻嘻嘻嘻刘启:= =匈奴人:你们汉人大大的狡猾。匈奴人:妈妈教我不要随便和汉人说话匈奴人:妈妈说汉人给的糖不能吃匈奴人:妈妈说的都是对的,我怎么就管不住我这张嘴!汉使者:=w=第120章 帝国裂变(32) 刘荣被废后就去接手了他三弟原来的封地, 成了临江王。临江所在的都城是湖北江陵,是大汉中线大道的最南端,隔着洞庭湖和长沙国遥遥相望。比起南边的弟弟所在的藩国, 临江毫无疑问从地理环境也好历史人文也好都要优于长沙国,且其本身又是陆运、河运的枢纽, 因为其生产的木料好, 环境适宜又成为了大汉国弩机专业生产地。此处自古以来就是人文、经济荟萃之地,总的来说, 如果仅仅是作为皇子的封地, 这地方的条件已经非常好了。但问题尴尬就尴尬在这个地方太好了。刘荣就藩以后就发现了一个问题——没地方造宫殿了!宫殿对于一国之王来说是仅次于陵墓的重要存在, 这并不仅仅是出于生活品质的需要,也是彰显权威的存在,而且奢华、威严的宫殿就是当地的一张活名片。当外地的商人一看到这地方有一个大宫殿之后就会觉得此处的主人定然极其富有并且握有权势, 也会乐意与你交易并且在此处常驻,学子、农人、匠人亦然。道理就和自己有独幢办公楼的公司看起来逼格总是要比挤在小破楼里面的高大上一点,起码第一眼印象就是如此。但现在刘荣遇到的问题就很尴尬, 江陵本身是楚国国都,楚国在此建都数百余年, 城市布局已经发展到了极限, 基本上能用的地方都已经被占用了,剩下的就是农田了, 压根没给他留宅基地。偏偏这些旧有建筑在刘荣看来这些也都是古迹,文艺小青年还真舍不得拆,当然,拆房子本身也需要成本这也是一个因素, 他当年虽然是太子,但真没存下多少钱来, 现在手上的也都是正常的封国资金。他三弟当年就藩后也是花了大量时间测量地方,宫殿什么的就小小地修了个地基便过世了,刘荣就藩后在祭拜过弟弟之后,便依着继续修建起来。 第349章 “荣兄也喜欢,但最喜欢胜兄。”小少年又重复了一遍,他睁大眼睛抿着嘴,表情可严肃。“那你别的兄长不会不欢喜?”“阿兄说了,”一听这个问题刘彻就又骄傲了,“他说他在所有弟弟里面最喜欢彻儿,所以彻儿在所有哥哥里面最喜欢他,特别正确。”刘启无语,他默默拿起帕子撸了把脸,将满心满眼被肉麻到的情绪擦走,继续道:“那你怎么知道你胜兄会一直最喜欢你?你就和你胜兄接触了一年多……”刘彻警惕地看向老父亲,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惊呼,“父皇你是不是要封弟弟就藩了?”哦哟,这小脑子动得挺快。刘启托腮看着儿子一张脸个个表情轮番变换。见他不回答,刘彻可沮丧了。阿父这态度就是默认了鸭,现在父皇来问他这些问题一定是因为要把某个弟弟封到兄长边上去了。一想到兄长身边就要多个弟弟,刘彻整个人都酸了。不过彻儿才不怕呢。转念一想,小少年又挺了起来,“就算有新的弟弟被阿兄带了,阿兄也一定最喜欢彻儿!”……这小子哪来的自信?刘彻昂起了脑袋,骄傲地说:“阿兄说彻儿是他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孩,弟弟们都没彻儿聪明……哎哟!”刘启拍了儿子一脑袋瓜,这话怎么说的,要是被几个小孩听到了还怎么好好做兄弟。还有,他等等得写信骂骂中山国那个臭小子,怎么和弟弟说话的,刘彻当时还那么小就这么夸弟弟,不知道小孩子是不能夸的,夸了就会骄傲的吗?刘彻又嘀咕道:“阿父你听我把话说完呀,阿兄说,彻儿除了是最聪明的孩子还是最努力的。”“所以比我努力的一定没我聪明,比我聪明的也没我努力,彻儿只要继续这样下去就没人能够赢得了我。”哎哟!这小胖子还来劲了。刘启拍了拍刘小猪肉嘟嘟的屁股,“你都被你阿兄夸得找不到北了,这么喜欢你阿兄,要不然让他留在长安陪你一段时间?”“可以吗?”刘彻立刻就兴奋了,但是片刻后他就狐疑地看向刘启,总觉得爹爹不怀好意啊,而且……“阿兄是藩王,他要是留在长安,中山国怎么办?”“中山国又不是离了他就没法子运转。”刘启淡淡道,“今岁秋日朝见后,我让你阿兄留在长安城两月,等到冬春时候再回去。”“……呃?”可以再见到阿兄,刘彻自然是欢喜的,但是父亲这种行为让他着实不安,“只有阿兄一个留着吗?”“嗯。”刘彻皱皱眉,他觉得有些不妥,但是一时半会间也说不出具体哪儿不妥,只是讪讪道:“阿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嗯!!?”刘启原本懒洋洋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大,“你这又是哪来的一套套?你阿兄说的?”刘彻点点头,“阿兄还说过,行高于人,众必非之。所以父皇您要是将阿兄留在京城里头,他一定会被人骂的。”刘启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他微微阖目,片刻后才笑道:“所以你觉得阿父不应该留你阿兄下来?”刘彻一愣,表情立刻就皱了起来,很久以后才极其严肃地点点头,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是。”刘启闻言放声大笑,他亲昵地拍了拍儿子的脑袋瓜,“阿父先前却是有些犹豫,但现下倒是觉得无妨。”“阿父?”“这件事阿父只同你说。”刘启小心翼翼地凑在儿子身边,做悄然状道,“阿父今岁十月后打算去甘泉宫休养二月,到时候这大汉就交给你监国。你又太小,所以我把你兄长找过来帮你。”刘彻都惊呆了。他,他才是个十岁的小孩啊,要怎么监国?就算有阿兄帮忙这也太夸张了吧!大臣们会同意吗?但转念间他立刻露出了担心的表情,“阿父,你身体怎么了?”“没事没事!”刘启摆摆手将扑过来的小少年抱起来放到岸上,“阿父只是想要休息一下,彻儿能帮阿父这个忙吗?”“彻儿愿意的。”刘彻点点小脑袋,但是……“阿父,这样阿兄还是会被骂的吧?”刘启:这小孩怎么现在越来越不好骗了。刘启轻咳一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到时候为父会用别的借口将他留着,不会让他被骂的。”“哦……”刘彻砸吧砸吧嘴,他看着刘启慢慢起身擦干,然后披上外袍就要出汤,忽然整个人都警觉了起来,“阿父,你要用什么理由把阿兄留下来?您不会是要给阿兄指婚吧!阿父!您别走那么快呀!嗷!”湿哒哒还在滴水的光屁股小孩迈着旋风腿披着大帕子就追上了老父亲,刘启面上神秘的笑结束于被湿漉漉小崽子抱上大腿的那一瞬。……这谁家娃,还是还给他九儿子算了。匈奴使者快要烦死了,自从进入长安城以来,他们就被严密地看管起来,大部分时间只能住在馆舍里头,偶尔想要上街走动走动还得被人跟着,特别不舒坦。他每次上街都能看到这些汉人兵士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阴沉,但问题是大汉的皇帝就是不召见他们啊,他也很无奈。他到长安时已经是夏日。匈奴使者顶着烈日穿着皮草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在里面了!这地方也太热了吧!又干又热,北地草原最热的时候和这里完全不能比。听说这时候还不是最热的,热的时候在地上摊个鸡子都能熟,这也太可怕了!因为不适应这样的气候加上被空放使得他整个人都烦躁异常。对于匈奴使者来说,这种体验绝无仅有,他作为一个纵横在大草原上的强壮部落的一员,强大的匈奴部落就是他的底气,他从来没有在外头的部落遇到过一星半点的轻慢。万万没想到这次居然会在以往对他们毕恭毕敬的大汉身上感觉到这种微妙的态度变化,这让使者非常不愉快啊,但是无奈这时候他还什么都不能说。想到这次过来的目的,匈奴使者就感觉心头冒出一股火气。他咕嘟咕嘟灌下去一杯大汉的茶水后感觉自己稍稍冷静了些,继续坐着等待。好在就在第三天,大汉的皇帝终于表示愿意接待他。匈奴使者跟着几个内侍穿过了大汉长长的宫门以及御道,终于见到了大汉的帝皇。大汉的皇帝非常瘦弱,看着他的视线也一点都不温和,态度非常强硬。脾气谈不上好的匈奴使者暗暗地磨了磨牙。 第351章 只是喝着喝着,眼泪就流了下来。这一战宛若清风,彻底清扫了大汉建国以后的种种憋屈,实在让人舒坦到了极点,就连因这场战事而起的满城风雨似乎也因此变得柔和了点。风雨过后的长安城风貌确实一新,门牌落实到位之后市容环境都有了正面的变化。长安巷道内蜿蜒的小径还是十分难找,但这种颇为复杂的街巷处都设置了指路牌,比之过往好了太多,老百姓们表示也不能那么挑剔。只不过唯一的缺点是,不识字的人这下要被迫认字啦,否则出去寻友都要不认识路咯。每家每户还都被免费钉上门牌,并且在门牌上书写了家族氏族名。这样的操作最初是为了方便找人,因为长安城的街道房屋过于混乱,单单用号码牌很难找准,加上姓氏便能够方便许多。当门牌被挨家挨户钉在门边墙上的时候,一些寻常人家对自家门牌倒是格外珍视,闲来无事就去擦拭上几遍,更是时不时摸摸门牌上的姓氏。这一点是前所未有之举,在家宅门口挂上姓氏本身是用来显示自己尊贵的身份和地位,一般都是作为牌匾挂在门廊上,但现在这些姓氏都被官方写在了门牌上,就挂在房门口。长安的民众们看着门牌的神情都有些复杂,尤其当他们看到勋贵们的房屋墙外也挂着和他们一样的门牌,感觉更加复杂了。总觉得……似乎,有些事没那么高不可攀了。民众们没有注意到的是,很多事情正在悄然发生改变。当年八月,大汉帝皇宣布将开择才试,这是汉王朝第一次将选择人才的目光投向了民间。由各地郡国首选十位才优者入长安城待选,长安城三公九卿再出卷择才。在得到长安的消息时,各地郡国均都炸开。推举十人,如何选?标准是什么?上头说得不明不白,让下面的人怎么操作?以才还是以德?一时间各家都要挠破头。唯有中山国对此十分淡定,择才试这样的模式他们已经十分习惯,唯一的差异就是这次时间比较急,而且考试项目有些差异罢了。夏安然甚至有些欢迎这件事,因为中山国此前被中央挖走了不少人,正好人手有些不足,他正考虑要不要开一次特招呢。现在一想……哎哟,到时候就把最优秀的推上去,剩下来的塞到各部门里头不就好了吗?然而郅都提醒了他一个问题。长安城的择才试,可不是单单从民众中选择。言下之意就是,一个不当心,藩国部门里头的那些人也逃不了。夏安然手一抖,扯下了一把长长猫的毛毛,长长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呆呆地抬头看着铲屎官。夏安然下意识将这一把猫毛塞到了背后。但长长还是觉得那里不对,它从夏安然膝盖上跳了下去,抖了抖毛,扭过头对刚刚传来刺痛的地方舔了舔,毛毛……毛毛好像少了?小国王一脸无辜,正是夏天,长长毛的皮大衣换成了小薄毯子,但是毛量还是差不多的,哪有少,不是还是那么多吗?他撸了把猫头,拍了拍毛屁股让他出去玩。狐疑的长长猫甩了甩尾巴尖在原地打了两个转,一点点挪了出去。猫一走,夏安然立刻有些小悲愤地看向郅都,小表情里头就写了一行字——怎么薅羊毛还盯着一个薅的?不能换一个吗?郅都也很无奈。长安的信息被封锁得很完全,他们并不知道长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就如今的局势来看,里头的问题定然不小。突然间召集地方的中层官僚、帝王第一次打开的招才窗口,无一不昭示着长安城出现了严重人才缺口,这种缺口是骤然间出现的,所以帝王毫无准备不得不进行妥协,让藩国的势力进入中央,可见陛下这次举起的屠刀有多狠。郅都垂目许久,忽而抬眸看向隐有不愉的中山王,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是还是提示道:“殿下,长安城吃不下那么多人。”夏安然闻言一愣,随即恍然。择才这个窗口一开确实应急,大汉郡国数目有六十多个,一地十人,便是有六百多近七百人入长安。而且这些人还是各地郡国推上去,像这种情况识相的郡国肯定会出路费加派人护送,自然不用担心学子的安全问题。而且像这种带有比拼性质的,但凡要些脸面的都不会推选太差的学子上去,可使用率起码有五成以上。哪怕往低里算,夏安然估计最后能够留在长安的应该也有三百人。三百人对于一个中央机构已经足够并且有富余,……等等!夏安然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他偏头看了看父亲的谕令,上头遣词用句都比较微妙和谨慎,应当不是景帝亲写而是旁人代笔。“如果……”夏安然将剩下的词都咽了回去。科举的择才率有多夸张,从两宋官僚体制有多膨胀就可以看出。两宋是科考制度完善的黄金期,因为尊重读书人的旗子已经拉起来,老赵家扶持文官团体,全民读书的风尚极为热烈。而三年一科举制度敞开以后,快速发展的人口很快就将科举侯官队伍填满。北宋的读书人除非考上三甲,否则还需要侯官,等着前辈们退休才能顶上,不说注重读书人的宋朝,明清两代皆是如此。国家的人口基数太大,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氛围之下,推上来的学子数量不可小觑。明清时候整个社会走向就是九九归一,整个国家就围绕着读书当官。要么农民种田供一个孩子读书,当官拉扯家人供更多孩子读书,此为耕读人家的路线;要么商人赚钱供养很多学子或者招上门女婿逐渐将自己洗白成读书人的路线;再有就是勋贵们直接找上榜举子联姻提供资源帮他在官场站稳后反拉一把的路线。总之,最后的恶果就是国家读书人数量膨大,尤其是考上举子以后的读书人可以不必缴纳税款,由此导致村民们纷纷将土地挂靠在读书人名下以达到偷税漏税的目的。最后国家税务崩溃多少也和这个有关系。若干个读书人能够影响到国家税务,就能够想到那是多夸张的一股子力量了。中山国此前开具择才试也已经有了这一倾向,但因为如今的模式说到底还是类似于就业招聘,尽可能一个萝卜一个坑,再加上藩国人才供给到底有限,中山国底子本身又比较差,人才培训刚刚起步,才不至于到人才富余成压力的地步。但上升到国家层面就不一样,大张旗鼓得搜寻人才,最后大批量地放归就留下来零散几个这事肯定不能干,否则下次就没人来了。这年头的才子都是奔着“治国”去的,脾气可大。而且景帝如此举动就和中山国一样,目的都是将人才从世家大族中挖出,同时也是给人才们一个全新的选择渠道,并且最大程度地减少一个人才身上的政治色彩。夏安然有把握任何一个帝王都无法忽视这种方法带来的好处,所以这肯定不会是唯一一次择才。很有可能景帝缺人了就会办一次,那选多的人怎么办?如果是夏安然,他会选择……将这些人交错插入别的地方势力。如今大汉藩国的官僚构成是三位二千石由帝王选派,特别幼小的皇子就藩时候还会带上一位太傅。州郡也差不多,除了二千石由中央任命以外,当地的官吏都是地方推举或者二千石到了地方提拔而成,基本上每个地方势力除了顶层是由中央选派,其余的都是中央不可掌控的力量。 第353章 而且有些娘子们学成回家了,在教育自家娃儿之余还开了补习班教教同村里别的孩子,也不像是寻常学堂一样一本正经拿束脩,东家一个鸡蛋西家一个瓜,有什么给什么。反正教一个孩子是教,教几个也一样。一直到女子学校出现后几年,人们才会渐渐发现——现在的孩子居然一个个都能认字了,开口甚至还能说出几句套话了。别人是基础教育从娃娃抓起,放到中山国就是从娃娃他妈抓起。从娃娃妈抓起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女性家庭地位的提升。识字又会看书的娘子带出去总要更有面子,而且一看自家娃看着就比别人家的伶俐不少,男人们对于媳妇的改变都表示非常满意。这种变化非常迅速,似乎一夕之间,在婚恋市场上识字又会文的娘子变得吃香了不少,尤其是男方家境较为殷实的话,更看重这一点。要说没人反对娘子们去学习是不可能的,虽然使用的是零碎时间,但在不少男人们看来这时候娘子们在家里头也能帮帮忙,而且去学习还要交绣品,这些也都是能卖钱。可《蛱蝶》为女子上学堂打了大大的广告,妇女们说起来就是英台这个未婚姑娘都能上学堂,我们凭什么不可以?这倒是夏安然意料之外的。说到蛱蝶……他摸了摸下巴寻思着京城内的情况,不知道亲娘有没有为木偶戏造势成功呀?张汤和陈娇的关系在公开之前最好能够有一定的群众市场,否则太过于刻意就不好了。咦?这样一说,好像没有听到京城的消息……此时,远在京城的贾夫人正一脸无奈地捏着手中的帕子将之递给了身侧的一个宫妃让她擦泪,在心里却将儿子骂了八百遍。臭小子就同她说排了一部戏给她看,想办法让她多拉些人宣传宣传,可没说是这等戏啊!今天的未央宫,快被女人们的泪水淹没啦!第122章 帝国裂变(34) 贾夫人现在是宫中日子过得最舒坦的女人之一。薄皇后离宫, 栗姬去世,程姬失去了假想敌又因为王夫人封后如今正安静如鸡低调做人。王皇后本来和她关系不错,现在好闺蜜升职了, 二人关系略有变化,但王皇后顾忌景帝, 又要保住形象不崩, 二者又没有正面冲突,自然不会为难于她。儿子又都成年封王了, 除了小儿子的婚事之外, 贾夫人就再没别的操心事了。关于胜儿的婚事, 她也同陛下提过,陛下只让她不必多担心,想来心中也是有计较的, 所以贾夫人现在日常就是看看书、种种花、织织布,闲来没事就去同窦太后和长公主唠嗑。她两个儿子,一个能干, 一个有钱,又都是孝顺的, 好吃的好玩的经常送来, 在女眷中话题度不要太高,比起天天要忙于宫中事务还要照顾儿子女儿的王皇后不知道滋润多少。不过送戏班子这事倒不算是小事, 儿子信里头写得清楚,娃娃又都是木偶做的,贾夫人干脆就去王皇后那边过了明路,从正规路子过了检验将人带了进来。本来吧, 她以为就是玩些口技啊杂耍的,结果发现这些个倡人动静颇大, 如此,原计划找上几个关系好的看个戏再想办法推到小姑子那儿去的计划落了空。事情一闹大,自然也不好厚此薄彼,于是小团体运动就变成了集体活动。宫里头闲着没事的人全都邀请了,就连双目失明,实际上“看”不了戏的窦太后也没落下。窦太后一来,刘嫖自然要作陪。其实女眷们一方面是给贾夫人面子,另一方面也是找了个借口散散心。前一段时间宫外闹得鸡飞狗跳,宫内也没个安宁。大家都是有家族在外头的,宫内使不上力,信息又全断了,再加上刘启此前也是一个个宫室清扫过去,不少宫妃都丢了面子,休养了好些时间才敢于见人。现在终于尘埃落定,大家也算是找个机会热闹一下重新建立社交关系。戏曲开始之前,贾夫人还笑说道:“这是我儿第一次排戏,若是演得无趣了,你们可莫要笑他。”这还真不是贾夫人假谦虚,自己儿子自己知道。她两个儿子从小就没有什么艺术欣赏细胞,小时候还能说是欣赏不来,坐不住,大家都一样。但等到大了,两兄弟对于看戏这事都是能躲就躲,躲不了就两眼放空,若是坐在彼此边上还要拉着兄弟一起说话,没得败坏别人兴趣。次数多了,就算是入京朝见也没人邀请他们。谁料两兄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乐得清静。这样的小儿子能排出来什么戏?贾夫人一点都不抱期待。哪知当幕布拉开后,几个女眷先是被精致漂亮的微缩立体小舞台给惊艳了一把,在没有塑料制品和化学色素的西汉,这些立体建筑全都是工匠手磨出来,再调配漆油上色,和中山国大学学堂能够做到八成相似,到过中山国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随后当娃娃出场时候更是觉得新奇有趣。之前夏安然弄出过瓷娃娃来给弟弟妹妹们玩过,瓷娃娃白皙漂亮还能打扮,当时风靡全京城。但缺点是它们又重又脆,等孩子长大之后就不太乐意玩了。相比起来这人偶娃娃可漂亮多了,一看就灵活轻便。若非几个孩子已经过了玩娃娃的年岁,她们少不得得去找皇九子讨要几个。……不过等她们看仔细了这娃娃的妆容服饰,却是忍不住捏了捏袖摆。娃娃肤若凝脂眉目如画,乌发上插着精美的掐丝螺钿飞檐簪并珍珠宝石流苏,加上眉心一点花钿,穿着也是豆绿色的罗绢衣裳,层层叠叠长过脚踝,显得偶人身形极为纤长精美。这模样若是放在寻常少女身上定会让人觉得过于花俏,然而放在娃娃身上却是一种精致至极的美。女人们惊呼着,目光本能般地从这女偶的发饰服装妆容上一一扫过,眼睛亮得吓人。木偶戏采用的是连说带唱加旁白的模式,就在帘幕遮住的地方,坐着一大群幕后工作人员吹拉弹唱,配音唱乐。两个娃娃“一键换装”,英台初初入学府时候闹了诸多笑话,中山国学舍里头的种种活动让这些娘娘们看得一愣一愣的,喜怒哀乐均是随着戏剧变换,就连端上来的甜瓜都顾不得吃,只将将在歇幕换场时候饮茶,全副心神都还在剧中呢。为了突出最后的悲剧效应,前半出戏着重于二人先前诸多喜事,同窗三载感情渐深,还添上了新年夜市、月下赛诗论赋等桥段。感情最美是暧昧,二人从点头之交到相交莫逆直叫一干宫中女子喝茶时候都觉得口腔里泛着甜味。哪知一个换场后,剧情就直转而下,从其父病而唤女,再到二人先生离、又死别,等彩蝶翩翩而起,伴随着批把潺潺如流水滚玉的音色,轻快的前调在如此悲情的剧情中颇有些不合时宜地响起,这音乐在此前二人嬉戏时候也曾想起过,哪知道当时不过一个段落,后头还有一节。笙和批把交错缠绵,竽声线略低宛若昭示宿命。正是因为知道此后结局,在听到甜蜜过往时候才更是摧人心肝。这些夫人们泪水就这么淌了下来,一人哭了出来,旁人自是无法忍耐,抽泣声绵延成了一片。在这座深宫中,泪水是最不值钱的东西。这些女人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么肝肠寸断地哭过了。这部戏只是引子,却是触动了她们的心房。宫中的女人,哪儿能没有点委屈没有点泪意呢?只是平时必须忍着,而当第一滴眼泪落下之后,心中的堤坝一瞬间便如泄流一般再不能止。纷纷泪下如雨。曲终收弦,倡人们一个都没有从幕后出来,他们静悄悄地待在后面收拾东西。听这外头的动静,现在可不是出去的好时机。事实确实如此。贾夫人自也是被这戏剧触动到,然而她到底是主办人,现在这局面实在是她所料未及的。受邀来看戏的女眷们突然哭成这样,叫别人看了可怎生是好?而且等等一个个眼圈红彤彤地从她这儿离开,旁人见了定是要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贾夫人忙让女官去倒温水准备帕子好让众人重新梳妆,她现在恨不得把小儿子拉出来打一顿手板心。就知道说这戏好看,就是这么个“好看”法?她半点准备都没有,刚刚安抚了这个那个又在哭。就连惯常稳重的王皇后也在哭,她哭起来非常安静,坐得笔直,面无表情,泪水只自顾自扑簌簌地掉。这副模样可把贾夫人吓了一跳,她凑过去摇了摇王娡,小声提醒道:“我的好姐姐,太后可还在呢。” 第355章 不过他比起长安专业人士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他知晓草原大致的地形图,也大概知道匈奴的大概迁徙方向,换句话说,他是拿着参考答案在验证。而现在,这一切终于进展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那就是取由不同数据组成的不同线路图进行比对,寻找出其中最有可能的一条。休息片刻缓了缓视力疲劳后,他放下鹅子快速地翻阅这些已经绘制成功的点阵图,这些点阵图连成的直线从夏安然的眼前掠过,与他脑中和广袤的中国北部地形图一一核对。关键点是每年必定会经过的龙城和狼居胥山,这两个地方是匈奴祭祀之地,因为以前曾经去过当地旅游,他隐约有一个印象,但夏安然确实没有把握南宫会将这两个关键点绘制上去。好在,他聪明的姐姐这么做了。夏安然在数十张图纸中抽出了六张图表,然后经细细比对又将其中的四张筛下,剩余的这两张的位置在西北部有些不同,但是东部和中部大致一致。看来正确的数据应该是这二者之一了。至于要怎么判断究竟哪个是正确的,还是得交给专业的来。夏安然细细看了眼图纸,将上头的线条分部记在脑中,比起抄录下来他更相信自己的记忆力。然后,这两封图纸被卷起放入了一个由竹节制成的管道内,再以白蜡封口落印,夏安然写了一封给老爹的信件说明了自己的判断结果,随后将错误的图纸付之一炬。室内烟气袅绕,夏安然轻轻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是等长安那边的消息了。信寄出后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长安的回信,倒没说别的,只是同他确定了一下出国时间,去年因为景帝身体有恙没有进行朝见,于是推到了今年。此前,中山国重新选出的一批人才,并基层经过考核并且愿意离开家乡的底层官吏都进行了一次总考核,这次考试中排名前十的便被送去了长安城,张汤便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走在了这队伍之中。此后一月,陈娇将要按计划和夏安然坐车回京。在各地诸侯、藩王准备入京的时候,倒是发生了一件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事。——景帝在此时颁布了诸侯、藩王死亡后的丧葬礼仪标准,以及中央要如何对待、处理诸侯王和列候过世这个问题。其中让人侧目的是景帝明言列候、诸侯王死亡之后其家人无权自行处理丧事,必须由中央派人主持追悼活动,确立王嗣的规制。其中对于墓穴的营造时间也有了明确规定,即不能超过三百个工作日。夏安然砸吧砸吧嘴,莫名感觉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老父亲这是……打算收缴诸侯王、藩王的权利了呀。于他倒是无妨,他对于陵寝一事没什么追求,不过从郅都复杂的表情来看,应该还是有影响的。夏安然歪歪头看他,就听郅都似有似无地叹了口气,“殿下,若唯有三百日,便不可将王妃之陵一同修筑了。”夏安然震惊了,原来他的丞相原计划是一并把他媳妇的墓也一起造了吗?丞相你未免也太过于一步到位了,他媳妇……媳妇这事叭,还真的有些不太好办呐。“殿下!”正当主臣二人用眼神交流之际,忽有兵士来报,“渔阳郡军候求见。”……渔阳郡军候?窦皖?夏安然又惊又喜,他快步出门迎上前去,还未踏出房门便唤道“阿皖!”一身戎装站在廊门口正在将佩剑交给兵士保管的窦皖应声抬头,随后他双手向前一把就搂住了扑过来的小殿下。其实只是想要和人握手手的夏安然默默将伸直的手转了个方向圈住了窦皖纤细的腰,然后忍不住上下摸了两下。作者有话要说:夏喵:(伸出手手想要上演执手相看泪眼戏码)皖兔:不要小手手要整个人夏喵:????ps:文中政策确有其事,不过原话是治坟无过三百人毕事。我找不到翻译,按照原话是三百人……但是这不可能呀。也有翻译说是三百工作日,我找了汉书上头的补注这里也没人关注。所以到底是三百人 毕事还是三百 人毕事?呆滞.jpg咳咳,如果错了,错了就错了叭,作者君没文化=w=第123章 帝国裂变(35) 窦皖会来到中山国是因为他终于接到宣他入长安觐见的诏令, 不知道是窦婴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还是刘启突然之间想起了这一个被遗忘的功臣,总之这份诏令迟迟之后终于来了。渔阳郡要入长安自然一路都走大道, 窦皖便小小绕了个道选择从中山国走。能够见到人夏安然自是欢喜,他当下也顾不得太多, 令人牵着他的马去饮后就拉着人进屋, 然后命屏退侍从叉腰令道:“脱!”窦皖:!!他怔楞了下,点漆一般乌黑的瞳仁闪烁了两下, 随后颇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去, 耳根还微微泛红, “殿下,非是皖不愿,只是将官入京有时限, 皖不好过夜,片刻就得走……”夏安然愣了一愣,等反应过来后脸猛然间涨得通红。天地良心, 他不是那个意思啊!之前有一场战役,问他有没有受伤情况如何这人都说没有, 他就是要亲自检查一下窦小皖有没有骗他, 所以才让人脱个衣服看看身上有没有受伤而已。怎么那么不纯洁!说好的保守古代人呢?怎么思想那么十八禁?“没,没那事, 我就是看下你有没有受伤。”夏安然因羞窘声音软乎乎的,意识到自己语调不对,他干咳一声立刻转为盛气凌人模样,“别废话了, 快脱!”感觉自己像是在逼良为那什么的夏安然干脆自己动手,三两下就解开了那人的腰扣, 行动力飞快。窦皖也不知道要不要制止他,整个脸也染上了淡红,手掌捏放数次,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可夏安然压根没给他犹豫的时间。本来就是夏末时节,窦皖虽着铠甲却也只是轻甲,如今甲胄形制简单,也不是为人量身定制,制式铠甲的优点之一就是穿脱方便。且夏安然看过其制造和装备自然不陌生,等把人聊胜于无的一层皮甲剥下来之后就露出了里头的锁子甲。小国王对于这人听话穿着锁子甲表示非常满意,他拍了拍窦皖的肩膀,道:“你等等换一身,现在有了新的编法,比你身上的这个要牢靠一些。”“好。”窦皖也不挣扎,他顺从地任由比他稍矮一些的小殿下给他解下锁甲,随后拉开薄薄的衣衫,露出了自己的身体。小国王当即就怒了,“你不是说你没有受伤吗?” 第357章 为什么临走还要看我一眼?还要我一起喝?夏安然捏了捏薄薄的“病历卡”表情有些悲愤……大热天的,肾火旺不是很寻常的事情吗?他都在这个没空调的世界里还长了两颗痘痘呢。窦皖还在青春期又是军武中人体力好,还长途跋涉而来,喝水少休息少,火力旺简直不能更正常。而且男人嘛,旺总比虚好。小国王实力上演做贼心虚和对号入座。人家大弟子医者父母心,虽然病人是窦皖,但看到他脸上的痘痘自然也会留意一下。不,他这样的反应也不能怪他,因为窦皖看过来的微妙视线实在太过于暧昧,就好像小国王那啥啥是因为他一样。平白无故遭到诬陷,夏安然那个气啊。他不是,他真的没有啊!最近可忙了,哪有时间瞎想。一气之下他就把人扑倒亲了几口,顺便在人唇上还咬了个豁口。窦皖本身的嘴唇就有些干裂起皮,多几个小豁口倒也不明显。地上铺着草席的优势就在这里,滚来滚去特别方便。小国王坐在那人腰上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特别骄傲。窦皖乍然间被亲只觉得措手不及,耳根都有些发热,他抬起眼看着居高临下的小殿下,双眼闪闪发光。这眼神看得夏安然心里头毛茸茸的,就像有一百只长长猫滚过去一样,他干咳一声站起身来,见某人有些蠢蠢欲动忙道:“发乎情止于礼哦!”只管自己撩,不允许别人动手,可谓非常的不讲道理。窦皖眨眨眼,长而浓密的睫毛在夏安然心坎里头搔了一下,他笑着点点头,同样站起,温顺的模样就像是中山国最优秀的警犬。不过,片刻后外头人便带着凉茶进来了。说是凉茶,其实是医匠拿金银花、茯苓荷叶等物煮出来的茶水,这个距离夏安然曾经喝过的广式凉茶还有一点距离,但是味道同样苦涩,当饮料是绝对不合格的。不过味道虽苦,在夏天喝确实有清热之效。自这些医匠抵达中山国配出这位凉茶后,每逢夏秋有大型工事都会煮上这茶放凉了给来服役之人喝,以防中暑。夏安然咕嘟咕嘟将凉茶灌了下去,满腔的苦味之后瞬间感觉整个人都清心寡欲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窦皖嗜甜不喜苦,但窦家精心教养出来的下一代,即便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喝起来也是面无表情,一口一口极为淡定,更不像夏安然咕咚咕咚一口喝下去免得苦上很久,他喝得极为从容。若非是对方那杯里头传来的一股子草药味,夏安然都要以为两人喝的不是一个玩意了。将空下来的凉茶杯子送出去后,夏安然令人守在门外,他要同窦皖说一件很重要的事。哪料房门刚刚关上窦皖便倾身向前,他稳稳将唇贴在青年的唇角,对上因惊愕而瞪圆的杏眼道:“此为发乎情。”然后轻轻吮了下小国王的下嘴唇后复将人放开,“此为止于礼。”夏安然:……夏安然真的要骂人了。但是面对这张俊美漂亮的脸,他嘴巴张张合合愣是一句都说不出,最后只能拉着人走去武库拿他的甲胄去。他是不敢和这人再待在一间屋子里头了,凉茶都下不了他的火,青春期真是太可怕了。武库令对于小国王的突然到访已经习以为常。在他看来他们的中山王多多少少有些收集癖,闲着没事就喜欢去粮仓武库里头转悠,好像看到里头塞得满满的就能多吃一碗饭一样。从最初战战兢兢到现在面无表情,武库令也就是经历了小半年。夏安然将自己亲手书写又落过印的调令递给了对方。即便他亲自站在此处,武库令依然是取出了库存的中山王印泥板来进行核对,确认无误后方才令人取出一套放在沙土内养护的锁子甲。这便是中山国后续编织法改进后的产物。比起窦皖之前带走的一环套一环,这种甲胄的连接更为细密,孔缝也更小,双层的编制结构防护性能相对单层编织结构大大提高。但缺点也很明显——更重。虽然由于制作工艺的改进还不至于重一倍,但是重上三四成还是避免不了的。一并被提出的还有以精钢制成的臂护,这部分臂护有开孔,窦皖只需要将草绳穿过即可将其捆绑在手臂上。“绑在里外都行。”夏安然如此道,“不过这东西到底还是有些重,你没事时候就先戴在身上吧,这样好适应重量,晚上睡觉时候记得拿下来,让肌肉骨骼都休息一下。”“好。”他另外又塞给了窦皖一份自己书写的令书,“另外还有一套外甲,不过这个太重了,穿着入京不方便,你回来时候自己来取吧,那时候我应当已经不在国内了。”窦皖接过手令,看着夏安然的眼神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你,你用了之后记得写反馈啊。”武库令愤愤不平地转过了视线,心中吐槽:有什么反馈的?难道还能写这甲胄防住了刀还是防住了剑啊,嗤。自家殿下送人的甲胄他倒是知道,在中山国很是有名。这套甲胄以精铁片为鳞,片片串起,鳞片极小,对行动并无阻碍。身甲前襟开合,胸部系有束甲,并有护心镜加强防护。其腰部以革带束腿甲,保护内脏的同时方便武械垂挂,铠甲下裙过膝,能够在策马时候保护腿部。更过分的是,殿下还给配了长筒乌皮靴,可以在保护脚踝的同时还起到保暖效果。这一套甲胄被做出来之后简直亮瞎了不知道多少武将的眼。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周全的防护范围,最主要的是,整体的铠甲甲叶浸泡黑漆,以红绦连缀,再配上金灿灿的圆护,别提有多帅气了。李当户穿着这一身甲胄进行测试的时候可是爱不释手,等到脱下来的时候,那眼神更是幽怨得像被抢了媳妇儿似的。在确定成品质量合格之后,这套甲胄就被放在了武库里头。中山国又无战事,自然没人能够再一睹其芳容。武库虽是存储单位,但是本身也承担一些铸造工作,所以他们非常清楚这一套甲胄造价几何,这东西几乎能够和同等重量的黄金比价了。没想到殿下说送出去就送出去啦!武库令不知道的是其实还有一个配套的头盔呢。如今的甲胄头盔都不保护肩颈部位,这地方有大动脉,别说用刀砍了,就是流矢飞过都要酿成血案。为了保住爱人的性命,小国王也是非常拼的。此后窦皖没能停留多久,军官入兵籍之后离开军营有时间限制,哪怕被长安征调也有记录离开时间和抵达时间,时间超过了就要接受调查了。这倒不是刻意为难兵士,而是军官知道得太多,如果规定时间内没有回营报道又没有正当理由的话,就要有信息泄露的准备。这是土法保护信息安全的一种手段。所以军官使用的马匹都是固定的,保证不让你用好马抢出些速度来,尤其是窦皖这种新手兵,更是被限制得极严。因此窦皖这一耽搁,此后可能要行夜路了。一想到这事,夏安然就赶紧让人拿了马用灯笼挂在了笼头上。这种灯笼亮度不大,但是可以固定在笼头上不容易摇晃,照明作用效果其实并不明显,主要是让马匹误以为现在不是黑夜可以安心走路。在购买灯具的商人这边销量很是不错。他又让人自膳房掏出了好些米饼和水壶,让人路上带着吃,才依依不舍地看人上马扬鞭,绝尘而去。第一次谈恋爱就聚少离多,非但是高难度的同性恋,还是高高难度的异地恋,夏安然都心疼自己。不过想想自家恋人特地绕远路过来就是为了见见他,他又觉得有些甜滋滋的。但他的幸福生活没有太久,很快藩王和翁主出行的仪仗队以及带去长安城的小礼物等等琐碎事项就占用了他全部的精神力。 第359章 此次中央里头突然向藩国要人,赵国可不像中山国是个刚刚搭建起来的草台班子, 在刘彭祖就藩之前赵国就已经有了一整套的管理机构。当然他插手之后进行了小小的一番改革,效果还不错, 就没有再动了。而且刘彭祖不像中山国那么无聊喜欢培养专业性人才,他就是拿来主义,最欢迎多面手,所以在景帝挖了一拨人又要挖一波人的时候猛然间抓瞎了。人,人手不够用了……而且此时赵国比之中山国的劣势也凸显出来,即人才握于世家勋贵之手。赵王可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但这事吧他不能硬着来,总不能拿刀架在别人脖子上逼他们把人才交出来吧?于是他就去问弟弟借了一套试卷。择才试,赵国也来一发。之前的一次择才效果非常不错,赵王成功挖到了不少藏在民间却因无人举荐而被埋没的人才。于是,他在将部分人才打包送往长安的同时,自己留下了一部分也。推荐的人才里头,他几乎一个都没用治下豪强们所荐。这倒不是他刻意和豪强们计较,而是当双方站在一起的时候,豪强举荐上来的那些人才的质量远远不如他选上来的。事实就摆在面前,他总不可能弃优从劣吧?科举纳贤这条封建帝国沿用了数百年的道路一旦走过,上位者就不可能再放弃它,赵王自然也不例外。尝到好处的赵王自然不会再走回原来的道路任由勋贵扼住人才的咽喉。他打算明年也开一次择才试,但赵国一时之间肯定无法筹备出一个完整的出卷、阅卷队伍,事实上非但组建不出来,中间还有人在和他唱反调。还好他有个某种方面还比较能干的弟弟。不愿意出卷?他就问弟弟去借中山国历年题目,每年卷子里抽几题,左拼右凑,再稍作改动,不就又是一套真题了吗?就冲着这一点,赵王对他弟弟的容忍度提高了一个全新的阈值,至少明面上有些事能忍就忍了。不能忍的到时候再说。夏安然并不知道兄长如此腹诽自己,他觉得自己完全是被动还击,特别无辜。车驾一路晃悠到长安,这次一路风平浪静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照例在长安城外近郊止步,随后,夏安然派人送文书入长安申请入城。然后他让队伍靠边停靠,耐心等待。谁料长安的大鸿胪未到,却有一列车马正要从外入城,将将从他们身侧经过,为首之人见到所悬挂的国旗后稍稍一愣,随即翻身下马向着夏安然的马车走去。见有兵士要拦他,此人不慌不忙抱拳道:“烦请通知刘胜殿下,我乃魏其侯。”兵士忙抱拳回礼,不过片刻后,马车车门被掀开,夏安然探出头来,见到窦婴顿时露出惊喜之色,“魏其侯?久未相见,快快上车一叙。”窦婴并未拒绝,不如说……夏安然的邀请正中他的下怀。文韬武略均通的魏其侯上了马车后关起车门,便对小国王大礼而拜,“殿下,臣有罪。”“臣教子不严,小儿心思不正,冒犯了殿下。臣有大罪。”夏安然稍稍一愣,他收回了给人递茶水的手,将之放于腹前,姿势也调整为了更为严肃的正坐。他掀起眼皮看了片刻大礼而不起的窦婴,片刻后才平静说道:“阿皖是怎么同你说的。”窦婴身形一滞,好半响后才咬牙言道:“从子言说其一见殿下便心悦之,殿下机巧忽神又气如虹霓,只其位卑福短不敢近……”后头的话夏安然压根就不要听,这说辞一看就是想要棒打鸳鸯……啊不是,鸳鸳的窦婴编出来的。窦皖看着温柔端方实则是个彻彻底底的行动派,夏安然打赌这人心里头生出的纠结心思没超过三天,估摸着三天的后半截想的还是要怎么攻克下他们之间的难关。这人心思藏得太深,夏安然都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动的心。他又盘算了多久,反正他只知道自己是被人拿甜甜的蜜糖水煮了好半天,估计如果不是当时到了帝皇要给他们这些皇子指婚的档口,这人还不会说明白呢。窦皖此来长安是为述职,亦是来领赏。这么个能干的将领,又是近几年来汉匈战争少见的大胜的制造者,景帝一定不会为难他,而且他也定然乐意捧起一个新的窦家儿郎起来——一个窦家两个官,还是职权相近领域雷同的,窦家的资源定然要分散,甚至于只能二中选一。而且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窦皖,因为他年轻。年轻就代表着未来和希望,代表着其可以撑起窦家的未来五十年,当然也代表着更好控制。如此,景帝便可轻而易举地将窦家的势力分为两半。所以如果夏安然所料不差,窦皖应该已经回到渔阳去了。而窦婴如今突然来找他,可能是窦皖在临走之前找他坦白了。事实也正是如此,被人叫起后窦婴抬眸打量了下许久未见的小殿下,于心中叹息。当年他带着窦皖前去中山国时,可万万没有想到局势会是如今这个走向。窦婴是窦皖的从父,还是精挑细选决定由他支撑窦家、传承窦家火苗之人,但窦皖如今以叛逆之举将自己暴露在了帝王的视线里,又靠自己在军中占下一个位置。种种举动都证明他不再是适合当做火苗的人。为传递火种,定然要选择一低调之人,窦皖这种大喇喇在帝皇面前曝光的当然不作数。如今窦皖这一叛逆之举,虽然未尝不可为窦家搏一下,但被打乱了所有计划的窦婴确实好奇窦皖为何会突然如此,依照他的性格,窦皖当不是这种会沉迷于功名利禄又喜好刀光剑影之人。所以在之前渔阳大捷之后就写信过去问了情况。窦皖没多说,对于他的问询也只答曰自己有了想要追逐的目标。他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追逐的目标,窦皖也是从这个年岁走来的,当然清楚。男儿郎一门心思去那个火炉里走上一圈要么就是为了建功立业,要么是为了心中抱负。前者也罢,后者窦皖可从来不曾说过。窦婴撬不开从子的嘴,但是总能从旁人那里抓住些端倪。窦皖在中山国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身边也留了不少伺候的人,这些人闲着没事不会给他打小报告,但是当他派人去问的时候也不会帮忙瞒着。窦皖性格再沉稳,也不过是黄毛小儿,尤其是早期情绪波动还较大,自是露出了端倪。窦婴仔细联想,一一排查,查着查着可不就查到了最了不得的那个人身上了吗。但他信息落后了一步,只以为自家小子是心动了然后自卑远远逃开,而且据说临走之前两人关系极为古怪,脑洞比较大的窦婴一想可不是就慌了。指不定自家臭小子是自荐枕席呢,结果被拒绝了,然后羞愤跑走啊。然后他生怕自己弄错,等窦皖入京了又含蓄一问。他一问窦皖自然不会否认,在心中敲定后看着窦皖憔悴(因长途跋涉)又悲伤(回程时候要和小殿下错过,下次再见不知几何)的神情,窦婴就悟了,当下就恨不得把从子揍一顿。揍是不能揍的,窦皖得回去,和来的时候一样也有时间限制,窦婴只能罚他回到军营后将《道德经》抄个五十遍,一个字都不许少。窦皖乖乖应了,可纵然他态度温顺也不能消减掉窦婴的恼火。你说自家小子好男风也就罢了,看中谁不好,偏偏看中中山王。中山王是何等身份?外头的官吏不知道,他们这些帝王亲近些的都晓得,这是当今心尖尖上最得意的儿子之一。没见周亚夫这厮现在见到陛下炫耀儿子都能默不作声阖目静听了吗?都是被磋磨出来的。如果被陛下知道自家从子诱哄人去走了这路子,难保曾经被先帝男宠摆过一道的陛下怎么想。幸好两人还没成,否则他们窦家只怕要被穿小鞋。窦婴对于自家从子骚扰殿下一顿致歉,说到最后夏安然隐隐约约听出了其中不对,又试探了几句就大概知道了当中的症结,他的表情顿时变得微妙了起来。 第361章 此时不过九月,还在秋老虎肆虐的天气中,夏安然不担心水会变凉,就让伺候的人都下去好让兄弟二人说些体己话。虽然已有数年不见,但因为信件一直不曾间断,加上两人记忆力都是绝佳,因此见了面也没什么陌生感。夏安然趴在浴桶边沿看着长大不少的弟弟,颇有感叹地说道:“彻儿你大了好多。”刘彻自然骄傲非常,他挺想也回一句阿兄你也大了好多……然而他总觉得兄长距离他们分开的这段时间,好像变化不大。出于直觉,刘彻决定将这句话咽下去。绝对——不能让阿兄知道,他这样想。刘彻吐了两个泡泡,然后说道:“彻儿有好好锻炼,一直都不停的。”夏安然回想了下自己在过去几年的运动状况叹了口气,“阿兄就没有了,这几年一直在忙政务……一周只能锻炼一次吧。”果然……刘彻咂咂嘴,觉得父亲说的果然是对的。之前刘启就曾经若有若无地调笑过他阿兄是脑子懂得太多不长身高,以前还觉得是阿父坏,现在想想……以后无论多忙都不能停止锻炼!小太子捏了捏拳头。浑然不知弟弟在想些什么的夏安然眯着眼睛享受了会温水,然后开始向弟弟打听京城内的动静,尤其是有关于自己那出《蛱蝶》的。对于兄长这个问题,刘彻非常耿直地说:“好多人都哭了,阿母和阿姊也都哭了。”反响那么热烈啊,“那他们有没有说英台和梁山伯很可怜?”刘彻翻了个身,“说啦,都说写出这出戏的人太可恶了,阿姊还在打听是谁写的,到时候要让对方好看呢。”刘彻这里说的阿姊就是已经出嫁的阳信公主和隆虑公主了,隆虑公主性格柔顺,但阳信公主作为大长姐那可是……要霸道得多。夏安然才不会承认呢,这本来也不是他写的呀,他只是传说中故事的搬运工。可怜的小国王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已经将他曝光了,还想要捂住自己的马甲,片刻后他就听到小少年带着笑意的嗓音说道:“这人怕是成了全京城女子的仇敌了,要找到媳妇可难咯。”夏安然闻言一个机灵,立刻坐起身子看着弟弟,小表情非常严肃。见他这么模样,刘彻却皱起了眉。他多聪明啊,兄长这个反应明显不对,加上刚刚陈娇的事情给了他灵感……刘彻直直坐起,“阿兄,你也有喜欢的人了?”作者有话要说:夏喵:呼,忽悠走一个刘小猪:阿兄你是不是有什么没和我说的?夏喵:!!!!!!第125章 帝国裂变(37) 刘彻原本只是随口一问, 但他兄长古怪的态度立刻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一发现让刘彻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他呆呆看着夏安然,嘴唇张张合合, 小表情都有些傻乎乎的,“阿, 阿兄你……你喜欢的是谁呀?彻儿认不认识的?”夏安然万万想不到自己弟弟居然如此敏锐, 他的内心开展了一番告诉弟弟与否的挣扎。见他这个模样,刘彻紧张了起来, “阿兄你喜欢的人不能告诉彻儿吗?”还真不好说……夏安然苦笑了一下, 见他这个模样刘彻更着急了。在他看来自己阿兄千好万好, 看上什么样的女子都是她们高攀,但是现在兄长这个反应,难道说……他小小声说了一个在自己看来特别可怕的猜测, “阿兄你难道看上有夫之妇啦!?”那这不就是要走强取豪夺坏人家庭的坏皇子路线了吗?要不要帮阿兄呢?刘小猪在私心和良心间左右摇摆。“不是!”夏安然赶紧否认,眼见刘彻表情更加严肃,似乎是想到什么更离谱的猜测, 他连忙打断,“阿兄心悦之人你也认识, 是阿皖。”“哦……阿皖啊。”刘彻整个人都淡定了下来, 他甚至露出了一些百无聊赖的表情,一点都不吃惊, 夏安然被弟弟这个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弟弟刚刚是想到什么了?为什么他喜欢同性反而不算是什么问题了?刘彻双手掬水洗了把脸,十分平淡地说“阿兄你不是早就和阿皖在一起了吗?”……我没有啊!夏安然只觉百口莫辩,但是让他对弟弟再说一遍感情史他又说不出口,所以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兄弟情深这四个字?怎么一个个都脑洞那么大呢?而且刘小彻你当时才多大?怎么就知道这事了?早熟也早得太过分了吧!刘彻闻言十分冤枉, 他啪啪啪拍水,愤愤道:“阿兄你和我每次写信时候都会写窦皖的情况, 每——一——次——!”他拖长了音,“彻儿以前不懂,后来还能不懂吗?”我冤枉!家信不就是要把家里头每个人的情况都说一遍吗?就是类似于你爸爸妈妈猫猫狗狗都好这样的语气。夏安然没写过家信啊,在现代有什么需求当然是一个电话一个视频就可以搞定,当然不会写得那么仔细。他唯一关于家信的认知也就是以前读书时候有篇课文就是家信的格式,就是这么写的啊。刘彻闻言更加无语,“可是皖兄不是我们的家人啊。”“……”夏安然深吸了一口气,“彻儿,阿兄给你讲个故事叭。”“阿兄,你这是掩耳盗铃转移话题!”“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地方叫陈塘关,那块地方靠近海边,受东海龙王管辖。那个龙王特别坏,陈塘关多日不雨,百姓献上贡品求雨,龙王却说要吃童男童女。”“……”刘彻还想要挣扎,但是这个故事他没有听过,好奇心悄悄冒出了个头。“陈塘关总兵李靖有一子,乃怀孕三年方出,其名以为是妖怪,偏有一神仙来言曰这是天上灵珠子投胎,赐名为哪吒。小童出生即可走路,聪慧过人又武功高强。那一日哪吒正在海边洗澡,恰巧发现龙王坐下巡海夜叉出海绑走童男童女,便将之击败救下童男,童女却被夜叉掳走。夜叉回去后告状,龙王一怒之下派出龙宫三太子,且其言曰女童已经被吃,哪吒闻言大怒,龙三太子亦是被哪吒击杀,哪吒将之抽筋要为父亲系铠甲。龙王心痛爱子之殇,来寻李靖对峙。”夏安然给弟弟讲述在他印象里最深刻的《哪吒闹海》的故事,那是他童年看过的动画片。和《封神演义》以及《西游记》中亦正亦邪更偏向邪的哪吒不同,这个由央美改变的哪吒要更为正面也更加充实,这也是夏安然唯一承认的哪吒三太子形象。“李靖有心为儿争辩,哪料哪吒全数认罪,将龙王打回。后龙王协同四方龙王共同报复,李靖心系陈塘关百姓、又深恨哪吒闯下这滔天之祸,他让哪吒认罪,哪吒却认为他没错……”夏安然抿抿唇,感受了下水温于是出了浴桶将弟弟一起捞了出来。刘彻正听得出神,他一边仍由兄长给他擦身一边急急催促,“阿兄,后来呢?” 第363章 “嗯?”刘小猪举手指责道:“阿兄你最喜欢说这些故事了!一个个都特别惨,《丑小鸭》也是,《蛱蝶》也是,《哪吒》也是!!阿兄你就是喜欢看别人听完故事之后哭得惨兮兮的!”冤枉啊!小国王瞪圆了眼睛,表示就算你是我弟弟也不能这么胡说!我才没有!而且哪吒和丑小鸭都是童话故事,面向小朋友的,哪里惨了?你要是觉得惨,我就给你说个王二小和小龙人啦!什么?阿兄居然觉得哪吒不惨!刘彻当下就不依了,“哪吒天性刚烈,又喜自由,重生后他怎会去南天门当差?”夏安然有些惊愕,“你怎知道他喜自由?”刘彻撇撇嘴,“因为他一个人去海里洗澡啊,一般孩子都是在浴桶里面洗澡的。”见兄长哑然,刘彻继续哼哼,“我觉得复活之后的哪吒已经不再是他了,只是哪吒最后的执念而已。”“阿兄,他师傅不是很厉害吗?都能算到人会出问题,为什么不提前到?”“还有,既然神仙教出来的哪吒都能打败四个龙王,为什么那个神仙不直接动手?”小孩子的问题一个又一个。夏安然沉默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彻儿以为,是为什么呢”“——因为那个神仙希望哪吒镇守天庭,对吗?”刘彻说道。“他师父想要的其实也不是哪吒,是灵珠子,对吗?”“所以,哪吒其实还是没有人真的为他着想,对吗?”一连三个“对吗”,刘彻却没有得到兄长的回答,他哥哥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的双眸,平日里温润的圆眼睛半阖,并不言语。小孩此时却红了眼圈,“可是,可是哪吒没有错,为什么死的是他?”夏安然叹气,“因为他给了龙王借口,除了他死,没有人能够承担满城百姓死亡的责任。”刘彻愣住了。“陈塘关百姓什么都没做,平白惹了浊浪滔天,怎能无怨无恨。”“四海龙王借口龙王爱子之亡水淹陈塘,只要哪吒不死,这份仇恨就无法消泯,而一旦哪吒死了,龙王就没有理由可以祸祸此处,此后他们所做的一切事都不再站在正义一边。”“可,可是龙王那边也先抓了个女孩……”刘彻捏了捏手指,莫名感觉背后森森寒意骤然升起。夏安然轻笑一声,“彻儿可还记得,先后的关键点在何?”他干脆取来纸笔在上头写上“童男童女”四字,“初时龙王想要一双童男童女才肯降雨,夜叉上岸并未通知百姓,而是恰好见到一双儿女便想要撸了交差。”刘彻闻言喃喃接下去,“但是等哪吒被杀后,他们的要求却变成了一个月献祭一双孩童?”夏安然唇角微微扬起,眸中却全无一点笑意,“龙三太子被斩杀,初时龙王虽愤怒,却是寻李靖论理,后来有了四海龙王之后却直接水淹陈塘关。”“仗势欺人!”刘彻捏紧了小拳头,他脑壳被夏安然轻轻戳了一下,“错了,这是计谋,他们早就想要童男童女为祭,此前只敢借由大旱作为借口讨要,不敢先一步威逼,便是因此举不占大义。而现在,哪吒给了他们这个借口。”“所以,李靖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杀了哪吒,此后即便龙王再做什么都不站在天理一道。”这一幕,何其熟悉。七国之乱——诛杀晁错。刘彻猛然间瞪大了眼睛,他忽然意识到了兄长为何同他讲这个故事,可是如同当时一样,他同样有一个不能理解的问题,“那为什么不直接打?”他小小声道:“当初阿父不也是赢了那七国?哪吒应该也能打赢四海龙王。”夏安然没有回答前一个问题,“那赢了之后,哪吒就能得好了?”刘彻张口欲辩驳,忽而愣住,他兄长侧首看他,眸中带着一丝冰凉的冷意,“被淹没的城池、被毁掉的家、失散的家人,因此死去的亲人,这一件件全都会被算在哪吒身上,进而算到李靖头上。到时候人们就会去想,最初龙王要的也不过是一双儿女,比之如今断壁残垣可轻得多。”“即便届时龙王退水,也会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哪吒的错,他不过是一个痛失爱子而行为过激的苦主。但如果哪吒先陨,龙王便是暴而肆虐,人们恨的就是得寸进尺的龙王,情况全然不同。”“这,这不对!”刘彻猛然间站起,他在床上团团打转,“这就和匈奴人一样,一开始是要一个公主,后来三四年就要一个,再后来一年一个,如果不好好打一场,「龙王」的欲望就是无穷无尽的!这怎么能说是哪吒的错。”“而且最重要的是,那李靖杀了哪吒,若是龙王反悔,谁还能挡住龙王?”“所以,当日晁错若是同太傅或者周丞相一样,父皇定然不会杀他。”刘彻又愣住了,他小嘴开开合合,一时之间都组织不出合适的词汇。就如同七国之乱一般,叛军真的是因为一个晁错而委屈的吗?不是,他们本身就想要叛乱,只是拿晁错当个幌子,哪知景帝毫不犹豫地诛杀了晁错,使得七国措手不及,再前进时他们已是叛军,所以景帝能够站在道德的顶端派军镇压。就连七国叛军内部亦是因此产生了不同的声音——从原本诛杀叛乱的起“义”军转为“叛”军,这可不仅仅是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问题。道义是一个玄之又玄的东西,在历史上刘彻的太子其实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当年刘彻被人蒙蔽以“巫蛊案”派人调查太子,太子怀疑父亲被挟持或是已经死亡而领兵一搏,于是想要一路杀到刘彻当时修养的甘泉宫所在,当时拥护者众,然而就在刘彻出现言其为叛军后,太子刘据的势力瞬间崩解。这便是因为他不再站在“道”字一边。但景帝之举可谓及时止损。他将晁错诛杀,自己承担了一个软弱之名,实际上却是将这个叛乱之火从自己身上挪开了。他向世上的人证明——这些人叛乱只是因为他们想要叛乱,和我没有关系。相比一个「逼反七王」来说,一个软弱能算什么?这就是帝王权术。而如果当时景帝没有先杀晁错再兴兵,那么同样以“清君侧”之名义被藩王造反的朱允炆的结局很可能就是他的未来。更何况,景帝是以少打多,而朱允炆则是以多打少。夏安然的视线落到了刘彻的家庭作业上头。他叹了口气,其实他自己是最讨厌讲一个故事然后将其中的正正反反说出来。他觉得孩子就应该有自己的童年,每个故事背后的人性因果没必要让他们现在知道。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只要傻乎乎地因为哪吒自刎落眼泪,因为他复活开怀,何必硬是要挖掘这个故事背后的悲伤和绝望呢。 第365章 刘彻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香甜了。为了迎接藩王入京刚刚晒过的被褥柔软清爽, 侍从全数被遮挡在外面,房间内很安静,也没人会早早地来叫他起床。在阿兄这里, 他不是太子,也不是刘彻殿下, 就是被阿兄宠着的弟弟而已。刘彻把脸往被窝里头埋了埋, 咦,这里怎么臭臭的, 哦对了, 这里是他昨天啃被子的地方, 咳咳咳,小少年往边上滚了一点,阿兄昨天睡的地方是香喷喷的。夏安然本人不太喜欢熏香, 他鼻子灵敏,熏香这种东西于他来说有点伤,而且如今的香便都是需要点火以香烟熏衣服。哪怕有些香料已经配得足够优秀, 但他还是能闻到其中的烟火味。这个味道他唯一能忍的就是烧烤,别的都不喜欢。然而作为藩王, 他不熏香难免被人看轻, 而且他这个年纪在这方面特立独行反而会给人一种……中山国很穷的感觉,于是中山国的女官们纷纷动手要给夏安然调制出他能够接受的香。小国王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到的, 这些为了小国王操碎了心的女官使用草木冷萃或者蒸馏出的香氛产物配出来了一种香味,这灵感可能是来自于橘子皮精油。这种香油点在香囊里头也好,洒在衣服上也好,随着他走动散发出一种颇为清淡的味道——毕竟是纯天然无香料, 想浓也弄不了。因为不用燃烧,虽然有些甜, 不过夏安然还是挺喜欢的。这份调香的秘方就放在女官那边,夏安然给了人一笔赏银以表彰这位娘子认真工作的态度。这个味道刘彻也熟悉,因为最早的香精就是小国王弄出来送给他的,至今刘彻心情不好的时候都会撒些橘皮油在水里头泡个澡。兄长的身上也带了点橘香,闻起来他们就是一家。他嘿嘿嘿笑了一会,然后面上的表情一点点淡去。室内没有旁人,他当然也不需要刻意维持自己的表情。刘彻是个从聪明孩子,昨天阿兄在见过父亲之后骤变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再联系到兄长过往给他讲故事的习惯,小太子就知道当中有什么不对了。以前阿兄虽然也喜欢在故事里面带上些道理,但是一般不会主动来问他,多半都是他去问阿兄的,然后兄弟二人共同挖掘,而这次兄长如此强硬……一定和父皇给阿兄的那个“作业”有关。也许跟父皇说他会用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留下阿兄有关。刘彻左右张望了下,兄长似乎是将竹卷带走了,他一时半刻间看不到上头写了什么。不过没关系,迟早能看到。小少年鼓了股腮帮子,跳下床也没唤人就自己穿好了衣裳,也不让人来伺候漱口反而坐在床上。他还在思考昨日关于哪吒的故事。阿兄昨天给他举了个七国之乱的例子,还有匈奴的例子,这两件事都是大汉的心腹之患。匈奴只是被暂时击退,或者说只是被父皇用计暂时退却,等到他们回过味来一定会再次进犯。诸侯国更是……刘启不止一次同他说过诸侯国之害,只是刘彻完全没办法想象自己的兄长们日后会这样算计自己,更无法相信他们会背叛自己。尤其当中还有他胜兄。……这个先不提,刘彻将自己代入了这个故事之中,龙王便是那得寸进尺的匈奴人,他自己是李靖,如果有一个能干的将士是哪吒,不满匈奴对大汉的压迫愤而出战……他,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责怪他!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有血性还能打,最主要是百战百胜的将领,他一定什么反对的声音都不听,一古脑地在后头支援他!如果这个人能打到大草原上……就给他封大将军,让他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果有人要骂他……那也无妨,到时候他就把这人的墓放在自己的陵墓边上,以后他能吃到一份香火就给他一份,谁骂他,我就替他挡着,想想就觉得美滋滋的,嘿,嘿嘿。刘彻正在遐想,忽而听到门外女官靠近的声音,“太子殿下可是起了?奴可否进来伺候?”小太子坐得更端正了些,“进来吧。”“喏。”不过片刻后,女官们鱼贯而入,为首一人放下了盛放了温水的盂盆请他漱口,“太子殿下,中山王殿下在庭院等您,他说……他有礼物带给您。”刘彻闻言一仰头吨吨吨喝下了水,漱口之后咕噜咕噜就吐了出来,然后小太子以超乎常人的速度完成了洗脸抹膏梳头等动作,三两步踏出了房门。礼物?还要放在庭院里头的!不知道阿兄带了什么给他,昨天还说要拼装呢!刘彻刚刚踏进庭院就惊呆了,他看到了一个好大好大的木箱子!“太子殿下?”一年轻人恰好走过,见到他忙躬身行礼,里头的数人被惊动。夏安然见是弟弟来了便迎了过来,二人互相行礼。刘彻拉着兄长的手随着他走到了木箱的正面才发现这不是木箱,还挺大的,起码有一个成人那么高,两个成人宽。这……这是啥?小国王拉着他后退,然后让人拿来了弓箭,同时他示意侍从开始摇动边上的把手,刘彻立刻就看到了里头有挂着飞鸟的纸片在里头扑棱开来,而且行动毫无轨迹可言。刘彻立刻明白了,“阿兄,这是给我练习射箭的?”“是。”前些时候弟弟来信说自己已经开始训练移动靶的时候夏安然就想到这个了。按照现在的训练方式射一次要么是人顶着靶子乱走,要么就是放飞一群飞鸟,代价都挺高,而且受制于场地和天气不能多练,所以刘彻有时候不得不拿着弹弓自己偷偷逮住鸟射找手感。这东西和现代的射击训练的机械差不多,原理也很简单,里头有若干个轨道,而“飞鸟”移动的速度根据轨道上的齿轮咬合而定,左侧摇杆控制速度,右侧控制高度,所以看上去是毫无规则的乱飞,其实都是有节奏可寻。但找到规律也无妨,换一颗不同大小的齿轮就好。“若有此物,便不惧天气,随时可玩!”刘彻欣喜极了,“而且也不怕猎物丢失不好比较!阿兄,我可以邀请阿青阿嫣他们一起玩吗?”夏安然含笑点头,“送给你的礼物,你可以自己做主。”“那!”刘小猪兴奋抬头,“阿兄,我们可以现在就玩玩看吗?”夏安然表情一僵,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彻儿,这东西调整还需要些时间,且匠人需要教会本地大匠如何维修和再造,所以现在还不能玩哦。”“哦……”刘彻看着这个礼物的眼神非常不舍,但夏安然毫不留情地将弟弟拉走了。小国王唯一擅长的格斗技能就只有剑术,箭术只能说一般,能装个样子混混狩猎而已。如果和弟弟一起玩,为了不丢脸他就只能拿弩机……不,这样就已经很丢脸了,刘小猪都已经能拉一石弓了。没办法,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夏安然也不是不努力,天赋确实受限。好在剑术能拿出来唬人也不错,程不识说他的剑术相当有灵性,在西汉早期,主要的兵器还没有从剑改刀,所以小国王也算是踩在了时代的脉络之上。送给刘彻的礼物很快就被人搬上了板车吭哧吭哧运到了他自己的宫殿,夏安然对弟弟依依不舍的眼神视若无睹,反而猛然间想起少了些什么。“阿青他们呢?怎么没有陪着你一起?”刘彻被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正在偷吃他阿兄给他做的藕夹。刘小猪撒泼打滚对着哥哥撒娇说想要吃小时候吃过的藕夹,宠爱弟弟的小国王只能给他下厨,结果他一边炸这个一边吃,惹得夏安然忍不住瞪他:小时候还没那么馋,还能照顾阿青呢。“阿青去找李当户了。”刘彻举着筷子,特别不要形象地嘟嘴对着上头热乎乎的藕夹吹呀吹,“阿嫣和阿骞都去帮忙了。” 第367章 而且此举……无疑会将诸侯王及其后代养废。当年他们的爷爷为何能够被选出推上帝位,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他当年执掌代国。代国资源匮乏又靠近汉匈边境线,民风彪悍又危机重重,正因为先帝能够将代国治理得蒸蒸日上,才入了朝中众人的眼。说白了就是工作经验充足可以直接上任。但是如果免去了藩王的执政权,那到时候就算中央有个万一,各地藩王也没有能直接上岗的存在,因为大家都没有经验。最关键的是天子置吏,如果说不得理政是疏叶,这就是彻底断根。到时候没有了选拔权,诸侯王的势力会越来越弱,最终成为和侯爵一样,只是拿着国内俸禄而已的闲职。这一道政令的威胁力绝不亚于当年晁错提出的削藩令,只是稍稍温和一点而已。刘彻都能看出的问题,别的兄长又怎会看不出。他紧紧捏着兄长的手,不让夏安然写字,“阿兄,这个不能由你来说!”夏安然却笑了,“不,这个只能由我来说。彻儿,父皇是不是有和你说过择才试的优点?”刘彻眨眨眼,没吭声。“那他有没有对你说缺点?”刘彻倔强地抿起嘴巴,不让自己有被兄长说服他的机会。夏安然两个手都被弟弟压住,于是他用额头轻轻敲了下弟弟的额头,“一年两年还好,你有想过如果父皇频频择才,最后人才到手了却没有地方塞的情况么?”刘彻愣住了。夏安然耐心同弟弟解释,“长安城的官僚有多少?大汉属于长安管辖的郡县又有多少?一次择才大张旗鼓,全国送来三四百名贤才,若想要将才子自地方、自世家手中选出则必须要削减地方豪族的影响力增加长安的吸引力。”“彻儿你是不是觉得可以在长安为官已经足够吸引人了?”刘彻没有回答,但是他倔强的小眼神就说明了答案。夏安然叹了口气,“错了,故土难离。如果可以选择,除了极少部分人,大多人还是愿意在自家祖地为官,生活成本低而且可以福泽家人庇佑家族,同等俸禄下远比在长安为官自由。”“所以你想想,如果现在大汉所有藩王全都敞开了择才……你可知,后果为何?”刘彻沉默。“诸侯国下一应待遇等同长安,这便意味着在侯国为官所得俸禄一致,还能照顾家里,不需另外置业,且侯国多经济发达贸易繁荣,不亚于长安。”夏安然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侯诸侯王能够自行择吏,所影响的也不仅仅是侯国本身,还有周围郡县。”“父皇可以……可以……”“可以什么?让诸侯王将人才交上来?”夏安然笑着摇摇头,“还记得阿兄曾经对你说的话吗?要安属下之心,要么给予荣耀,要么给予俸禄。”“来长安为官可以光宗耀祖,可在藩国为官,却有大笔俸禄。如果排除家大业大可以支持他在长安的生活成本者和故土难离者,你想想,为了钱留在地方的又是何等人才?”刘彻慢慢松开了压住夏安然双手的手,喃喃道:“逐利者。”“不错,”夏安然叹息道,“而这天下,利益最大的又是什么”他毫不避讳地说道:“唯有从龙之功。”“若藩王身边均是此类臣子,焉能不乱?所以,藩王断不得拥有置吏权,择才,置吏唯有以中央执行。”“一个国家可以有很多声音,但是只能有一个政治中心,也只能有一个政权,所以,藩国的存在必须被削弱。”刘彻呆呆看着如此说完之后便旋身去继续写奏的兄长,眼眶一热,“那,那为什么一定要阿兄写?不能找臣子写……”“因为择才是从中山国开始的。”他的兄长平静说道,“所以也必须从中山国结束。”作者有话要说:解释一下,夏喵喵是早就算好的不要可怜他!(指)科举选材的确是个大好事没错,但前提是不是由藩国开始。不要忘了秦国当年能从诸侯国里面强盛起来的原因是什么?——不拘一格降人才。同样的情况,中山国确实搜集了不少人才,如果自己用用也无妨,但是如果别的藩王也开始用这个方法了呢?到时候除了长安,三十多个诸侯国分裂在经济最发达的东部地区闪闪发光,经济发达的地方读书资源就更容易获取,所以人才也就更多。而且在汉朝,中央官员并不会高高在上,举个例子,从朝廷的两千石平调到地方做郡太守,对他们而言不会觉得是被降级。同理,地方被调到中央也不算是升级。所以在这一情况下,地方就会和中央抢夺人才。毕竟大家工资都是一样的,甚至于藩国为了吸引人才还会开出高工资。举个现代的例子就是全国公务员考试(再加包职业分配)之外各地地方开开放了地方制度的公务员考试并且说——你到我这地方来参加考试,我们这里的公务员工资比北京的高10个百分点。结果会咋样?放到现代尚且不允许,何况是关系微妙的古代。这么操作会大幅度得加强地方势力,所以就算夏喵不说其实刘启也会动手咳,历史上他的确这么干了!简单的说,夏喵喵是自己捅出了娄子现在正在努力修补然后刘小猪觉得阿兄委屈大发了。第127章 帝国裂变(39) 刘彻本有三日假期, 但第二日他就回宫了。满心沮丧的刘小猪刚回到自己殿内还没舔舐伤口,就听闻父皇也在。刘彻没多想转了一步先去拜见父皇,不想居然看到父亲正拿着一把弩机在玩射击, 阿兄送给他的礼物边上还有两个内侍在摇动扳手。刘彻:……被儿子抓包偷玩他玩具的刘启略有些尴尬和意外,他干咳一声, “彻儿, 你怎么回来了?”刘启顺着儿子控诉的小眼神看了眼那木箱子,他摸了摸鼻子, “阿父好几日没见着你, 有些想念于是来看看你, 恰巧见着他们在装这东西,阿父给你试一下。” 第369章 而事实上从刘邦开始整治异姓王开始,这种制度就开始一点点转变。等到了景帝手里,因为不老实的都被清理干净,剩下的都是老实好欺负的,所以制度才会在后来被景帝被明确规定下来。而在他写这份奏书之前,其实中央已经屡次有提点,不过大家都在装傻而已。就和现代的垃圾分类一样,宣传十来年只差一朝落实。而只要没有最终落实,大家就都互相装傻当做不知道。而夏安然也不过是做了这落实的推手罢了。只是刘彻跟着他待在中山国的时候觉得做藩王极为恣意,并不曾注意到中山国每逢大动他都是和丞相商量好,其后的操作者均是郅都而非他自己,于是产生了些许认识偏差。他其实是顺势而为……顺带卖个乖,怎么到了刘彻这边,他就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般。“自然是因为太子心疼殿下。”郅都悄然入内,他将夏安然那份已经不再工整的奏书取来,将上头的文字一一看过,随后抿唇而笑,“太子殿下一片纯质之心,臣以为殿下不必忧心。”“我倒不是担心,只是感觉……多少有些辜负了这份真心。”他总有以算计对真心的感觉,夏安然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郅都亦是抚须而笑,“殿下日后好好待太子便好,太子聪慧,定能理解。”也只能这样了,夏安然趁着刘彻不在,重新展开竹卷。纸张的使用已经基本铺开,但是出于存档需要,官方文件依然是使用竹卷为载体,写是不太好写,尤其上奏的文书还要一笔而成不太好修改。墨香袅袅间,夏安然执笔疾书,哪料他还没写到一半就又被打断,这次打断他的正是意料之外的人——景帝身边的中常侍春陀。春陀是亲自来请他入宫的。夏安然僵在了原地,第一反应就是——刘彻难道回宫去告状了?汉武帝,你居然是个会找爸爸告状的豆丁!小国王在出了宅邸后上了马车后才发现驾车之人竟然是春陀,他不由前倾讶然道:“中常侍?你怎的……”“殿下不必介怀。”春陀笑着回头道,“仆亦是好久没做过这事了,今日回忆下过往罢了。”说罢,他便执手扬鞭。汉景帝的比二千石为他驾车,还借口回忆过往?这借口也找得太差了。这情况实在不寻常,可夏安然此时已经坐上马车。刘启派来的马车是双辕四驾安车,这种供短途移动使用的马车是全敞开式,有点类似于后世的黄包车。这种马车毫无隐私可言,他坐在车上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入他人耳。夏安然在内心捂脸,只觉过了今日,他的名字就要传遍整个长安了,然而按御礼规范他也不好多做询问,只能抚车轼端坐,面色庄肃,摆足了藩王的威严感。一路上,小国王能够感觉自己身上要被若干道写着试探的死亡射线给刺穿,他着实有些想不通父亲为什么会给他派来这种马车,而且还让春陀驾车?总感觉有阴谋。答案很快揭晓。春陀驾车又平又稳,四匹宝马显然也是经过训练,走起路来步调一致。沿途,春陀许是见他着实紧张,便为他介绍长安城的变化,其中重点夸奖了一番门牌制度以及中山国举荐的几位官吏,态度十分和蔼。夏安然一边同人搭腔,说着说着心中渐渐安定了下来。内侍自然不好透露皇帝的讯息,但是出于人际交往的需要,内侍也会在一定程度稍稍透露些关键词,也算是卖个人情。不过做到中常侍这个位置,能让帝王身边的内侍第一人卖人情的可不是什么容易事,这时候他们不缺金银,缺的是帝王的信任,是以越到高层越是精神。正因为刘启对夏安然的看重,以及对于帝王的了解,所以春陀有把握现在稍稍提点些什么并不会惹得帝王不满。他眯着眼笑,十分和蔼地给这位小殿下讲解京中变化。此时有一安车相向而来,乘车的是一耄耋老者,春陀笑着对对方颔首,夏安然亦是手扶车轼微微躬身,对方点头还礼。两辆车就此错身。大汉注重孝道,对于老者更是尊重,即便是帝皇在车上面遇老者也要行轼礼致敬,在这种礼仪的带动下,举国上下老者地位最高。在大汉,过了五十岁以上陆陆续续就可以享受到赐服、赐车、赐杖等待遇,而且每月定期还会有中央和地方发下米粮减轻家庭奉养老人的负担,同时,家中若有高龄老者,还能视情况免除一户的徭役税赋。但即便如此,在如今这个平均寿命三十余岁的时代能够真的活到能够享受这份福利的也不过是凤毛麟角,也就是长安城的贵人圈子里面多了些。在中山国,举国之下也唯有一个七十岁能够领到王杖的老者。若非他记性好还记得太傅所说的行礼,估计又要赚来一则弹劾了。所以在长安生活也有不好,大地方规矩和眼睛都特别多,如果按照小国王的想法,他宁可回到自家一亩三分地去,起码自由些。马车直入未央宫,刘启正在宣室等他。夏安然没有看到弟弟的身影,他拜过之后就乖巧端坐,等着老父亲问话。刘启面上表情看不出心情如何,但周身气场还算平静,夏安然在心中小小地松了一口气。也许,就是正如春陀所说,为了表扬一下他?——他这般想不过片刻后,就听闻了一令他惊愕的消息。“留,留在长安?”夏安然有些错愕,“父皇,藩王不得在京城长留……”“无故不可。”刘启哼哼一声,他抬了抬手让人送来了几样东西。夏安然定睛一看正是中山国兵器坊打造出的几件武器防具,他歪头正有些不解,又见几个盘子里头放着马鞍、马镫、马蹄铁。这时候如果再想不明白他就是傻了,“父皇您是要批量制造这些?”“是时候了。”刘启应道,“这些东西都是你这次入京所献,事关重大,你要留在京城监制。”我哪里刚刚献上……夏安然一愣,然后意识到这是个借口,就见刘启有些疲倦地说道:“为父接下来要去修养两月,到时候太子监国,你看着点。”“父皇!”小少年急急跨出一步,“您身体哪里不舒服?”“没事没事,”刘启摆摆手,“就是想要放松一下,你别那么一惊一乍的,怎么和你弟弟一个样。你弟弟才多大你多大,稳重一些。”没事就好,夏安然重新坐下,装作没听见老父亲的批评,他皱着眉回想了下中山国事务,耽误两月回去倒是没事。过了秋收,冬天事务本就不多,明年春天也不开择才,除了一个新年事务……不过那也交给了韩婴,韩婴和太傅瞿邑二人做事均是可靠,不需要担心。这样说来,先前父亲的种种古怪举动也有了理由,让他在长安打响名号估计也是让有心人士认个脸,为他以后帮着弟弟做事打底子,同时也是立个威表达帝皇对这个儿子的看重吧?见小儿子表情轻松,刘启掀了掀眼皮子,哼哼两声,“怎么,没事?”夏安然露出了乖巧的表情,老父亲又是一声轻哼,“你中山国没事,我这里倒是有些事,你不如先同我说说……你和那窦家郎君事怎么一回事?”“……”“别找了,你弟弟不在这儿,也不是他同我说的。”刘启的姿态颇为漫不经心,似乎是在说一件极其微小的小事。夏安然背后的冷汗却是渐渐将里衣打湿,他咬了咬嘴唇,心中有几分悲愤和尴尬。一定是我入京的时间不对,一定是因为我出发前没有好好地算个命,才会导致入京尴尬的局面。他的柜门已经被人连踹三次了!见小儿子表情不对,刘启睨他,“借口就别找了,就说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第371章 “你到一边去。”刘启立刻不让他敲了,刘彻委委屈屈地缩回了手坐到了一边。帝皇捏了捏眉心,“你先下去吧,朕知道了。”“喏。”臣子退下片刻后,刘彻又磨蹭了过去试探性地给老得捏了捏肩膀,刘启这次没有推开他。见状刘彻立刻兴奋了,他砰砰砰给老父亲敲背,但学乖的刘小猪什么都没说,反而是刘启憋不住了,“他怎么会发现呢?这不应该啊。”刘彻抿嘴笑了。数日前父皇和阿兄不欢而散,刘彻也从父亲这边得知阿兄居然是打算娶皖兄回来当王后。这怎么可以?刘彻也炸了,他的想法和刘启一样。如果藩王正妃没有孩子,那就等于是绝后,阿兄死了之后中山国也会变成中山郡,以后配祀就要断了。和阿皖在一起没关系,但是没有嫡子绝对不可以。刘彻当下就想要出宫找兄长,然而被刘启拦住了。刘启此时的情感复杂,他一方面恼怒于儿子这一举动,另一方面作为帝王的理智又告诉他,如果刘胜当真娶男妻,对大汉、对刘彻都有好处。中山国底子薄,但是被儿子经营多年,国内发展极快。如果等到那条能够连通海岸的河道通了之后,毫无疑问中山国就会成为一个新的贸易大国。届时若能中山国依旧为藩国,那么依照这等收入和资产堆积速度便有些不妙。有财便能够吸引亡命之徒,道路通畅便可成为流动之地,而且中山国有铁矿有铜矿,有人才又民心,现下有郅都坐镇,日后呢?现在儿子能够控制住,日后呢?不过这样的犹豫也只是片刻罢了,他还不至于为了点说不清楚的未来之事去期待儿子去搞男风断了自己的后路。他闭目沉思良久,令人拟旨将窦氏女指给中山王刘胜,然后他同自己,也同刘彻打了个赌。如果刘胜被这一旨意冲昏头脑,做出孟浪无礼之举,那么这个窦氏女就是必须存在反之,如果刘胜能够保持冷静,看出端倪,那么他就松手,同意儿子和窦皖在一起,不过窦皖也必须以这个窦氏女而不是其本身的身份嫁入中山国。为此,刘启被窦太后骂了个狗血淋头,就连一头雾水还什么都不知道的窦婴也没逃过,被拉进长信宫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臭骂。用窦太后的话就是——两个都是管不住儿子的!都该骂。至于想出馊主意的刘启更该骂。老太太年纪大了的确是宠孩子,但她绝对不会无原则地宠孩子,有些事当断即断,都是这个年纪走过来的,谁年轻时候没有点乱七八糟想法,等过了十年二十年又能怎样。窦太后拍着桌子道:“先帝不是也是先有北宫伯子,后有赵同,还宠得人无法无天,结果呢?遇到了邓通不都给忘了?”老太太能说这事,另外两人可不能应,窦婴尴尬地咳了一声,他这一声咳立刻引来了窦太后的注意,“魏其侯,前些日子我还听说你那从子于边关立下大功,可见是个好的,你难道就看着那窦皖入了胜儿的后院?成了那涂脂抹粉之徒?”窦婴一噎,脑中不可自制地却是想到了那画面,整个人都抖了一下。刘启干咳一声,“呃,母亲,胜儿的意思是窦皖不入后院……”“你闭嘴!”窦太后完全没好气地呵斥道,“你不许说话,听着就来气。”刘启无奈,讪讪站到了一边,不过他这一退让没能止住老太太的火气,窦太后还是转火到了他身上,“都怪你!当时一起赐婚不就没这事了?有了媳妇管着,哪儿还能有那么多事!”这话说的……刘启咂咂嘴,当初父皇找那些个男宠的时候也没见您拦住了啊。好在他心里头的想法老太太听不到。不过这个话题到底还是绕不过去的,刘启小心翼翼地说道:“母亲,孩子也大了,这是堵不如疏,我寻思着我这法子试一试,到时候胜儿输了定然也没有别的话好说。我们就说他因为这个男儿失去了作为藩王应有的冷静,说明此非良配。如此胜儿届时也无话可说,更不会和咱们离心……”窦婴暗自摸了摸鼻子,不说话。“胡闹!我是他亲奶奶,他敢和我离心试试!”窦太后嘀咕了几句,但态度也有了几分软化,她有些被说服了。说到底,她虽然喜欢这些皇子,但她的孙儿确实有不少,感情一分散加上小皇子们早早就藩,时间又过去了那么多年,程度到底有限。同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刘荣或者刘彻身上,窦太后的反应激烈程度一定会再上几个台阶。不过老太太到底是个老江湖,她很快反应过来,“不对,那要是胜儿当真能够冷静下来下判断呢?难道还真的要给他找个男媳妇?这,这孩子的事又要怎么办?”而且不光光是刘胜,他们窦家也好不容易出了个能干的,要是真的嫁给了刘胜,他的子嗣又要如何?关于这一点,刘启也已经想好了,他松了松手指,“实在不行……便过继彭祖的孩儿给胜儿。”“你这注意还能更馊一些吗?”窦太后瞪他,“赵王后刚怀孕!”“也不是说现在这个……”刘启轻啧一声,他在这上头也没打算细说,“母亲,儿孙自有儿孙福,说不定过些日子里两人就散了。”“所以我寻思着,用个窦氏女的身份指给胜儿,到时候若是有个万一也不会伤了两人名分。”“最好如此。”窦太后淡淡道,但她忍了忍,还是叮嘱道,“你可得看着彻儿点,胜儿是藩王也就罢了,彻儿可不行。”刘启沉默了下,他想了想刘彻的素行……再想想这小孩还挺关注京中贵女的,道:“应是……无妨吧。”刘彻并不知道当日这个危险的话题一度转到过自己身上,现在他跟着刘启两人都在纠结。刘彻现在一点也不喜欢窦皖了,当年窦皖帮他赶作业的友情在阿兄面前已经当然无存,现在在他眼里,窦皖就是一个把他一百多个侄子侄女扼杀在摇篮里的坏人。他之前都已经做好计划了,该给侄女准备多少嫁妆,又已经开始给还没影的侄子们物色贵女她妈——别笑,现在的每个适婚女眷都有可能生出他侄儿媳妇,所以现在相看起来才不会有错。而现在,这些都没有了!往好处去想,他能存下帝王巡游的钱,但是这对于阿兄来说一点都不公平,这是他们的兄弟协定!但是阿兄喜欢窦皖。哎,他才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为什么要面对这样的难题呢。刘彻糯糯得小小催促了下:“阿父……?”罢了,刘启叹了口气,这几日来被这事搅得有些疲累,儿孙自有儿孙福,他摆摆手示意春陀去将九儿叫进来。在对上小儿子写满担心的眼眸时,刘启摸了摸他的脑袋,“彻儿,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呀?”“你表姐阿娇如何?虽然比你稍大一些,但女儿大一些更懂得照顾人呀。”刘彻沉默了一下,在出卖表姐和保守秘密之间做出了抉择,“父皇,陈娇好像也有喜欢的人了。”小国王赶到的时候老父亲又在揉额头,弟弟就像是鹌鹑一样缩在一旁。夏安然被吓了一跳,快步跑向前,“父皇,您怎么了?”刘启摆摆手,让人把香炉拿远了一些,熏得人脑仁疼,然后他把人叫到自己身边来,“你先同我说说,陈娇是怎么一回事” 第373章 就在众人欢呼之时,夏安然听到贾夫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疑惑回头,对上贾夫人不解的视线,无辜得就仿佛她方才什么都没做一般。日食后,王皇后很快派人来各宫询问情况救治伤员。贾夫人这一宫除了一个侍从翻找蜡烛时候撞到了腿均都没有大碍,这次突如其来的日食影响到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受伤都是被动物攻击。对比有心理准备的人类,动物们对突然降临的黑暗的恐慌要大得多,尤其是食草类动物。最严重的是上林苑一个郎官当时正在洗马,结果被受惊的马匹顶了一下扭到腰,别的都是小事。不过虽然没有天人感应这一回事,作为“天子”的刘启还是要做个样子开个会反省一下最近有什么错误要改正的吗,以及最近有什么政策出了问题云云,总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大家上朝时候心态都还颇为轻松,哪料刘启却在此时颁布了一道谕令——令诸侯王不得复治国。而这时候,夏安然的奏令还是个半成品。因为如今朝见难得也参加了一次朝会的小国王震惊了,老爹这是抢了他的话啊!还借用日食为借口推广,这时候所有诸侯王都在京城中,刘启此时还颇为和蔼地说道:“有什么意见,可以同朕当面陈述。”妈的,军队都不在,人还在帝王手上,谁还能说有意见?诸侯王们脑中瞬间闪过这一句弹幕——姜果然是老的辣。作者有话要说:夏喵:谈恋爱啦!!一定要藏藏好!陈娇:= =刘彻:= =三公:= =贾夫人:= =夏喵:一定要小心不能出柜鸭!窦婴:= =刘彻:= =刘启:哼贾夫人:嘻嘻。夏喵:这日子没法过辣!!第129章 帝国裂变(41) 中元二年年末, 赶在中元三年起始前一日,景帝颁布了全新的政策,各大诸侯国都被这一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又无人可商量,一时半会间均都只能被动挨打。这次诸侯国朝见, 虽然官方安排了不少活动, 但各大诸侯王都带着空白的表情,最后什么也没记住, 就这么晕晕乎乎地回去了。景帝体贴他们的心情, 也没计较其中几人的失礼之处。如今各国诸侯王当中, 景帝的子嗣占到十个席位,剩下的除却少数的几个还是景帝叔伯辈,大多都已经传到了平辈和子侄辈。七国之乱后, 有能力的大国都已经被打散,其势力范围同高祖时不可同日而语,再也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这一步, 景帝做的非常成功,建国初期的诸侯国权势极大, 所占有的土地也非常广袤, 平乱后景帝将齐国分七,赵国分六, 梁国分五,淮南分三,在其中硬生生得挖出了不少郡县归于中央管辖。如今的中山国、二皇子的封地河间国、七皇子封地赵国、未来会分给十四子的常山国,还有刚刚封给皇十一子广川国, 再加上清河郡,合起来当初才是一个当年一个赵王的地盘, 由此便可见昔日诸侯王们有多大的势力权利了。但那不过是昔日,如今除了极少数地广人稀经济较为落后的地区——譬如长沙国,别的国家的所占领土都不大。就连长沙国,在传到刘发手里之前还被削掉了不少,也就是上次他一次尬舞加回来之后才能看。领土不够大,在农耕时代便注定了实力被削减,就算想要掀起战争,粮草、人力都不够。不是每个国家都能像中山国一样靠着自己的土地和地理位置疯狂发展的。说起来,中山国这个地方本身就是魔性的地区,百余年前中山国可是战国七雄的第八雄,以最小的国土位置杠住周围的几个大国的就是它,所以现在中山国的各种发展和变化在诸侯王眼中看来也不足以为奇,毕竟古已有之。夏安然可不知道兄弟叔伯们对他的中山国有那么高的评价,要他说……他中山国近些年来发展趋势强盛全靠同行衬托。毕竟对于诸侯王们来说他们一般只有赚钱的意识,没有用钱的概念在。能够像中山国一样每年都不停重复将库房塞满,然后快速搬空这一过程的侯国根本没有。这种大数据的反复横跳在中山国三大巨头眼里看来都觉得五脏六腑均都烧灼着疼,但夏安然在这一点上看得很开。基建这东西就是砸钱,除了砸钱没有别的办法。虽然看似回手慢,但一旦开始有了回报形成了规模就能撒腿狂奔。这一点从天朝近些年来的发展就可以看出。当年如今天朝能够昂着脖子稳步向前,可不多亏了当年苟着发展基建。交通到位,信息通讯技术覆盖全国,基础教育、基础医疗的普及,一样样哪个不是砸钱下去,而成果呢?交通到位,意味着当地的商业渠道能够打开,当地的人能够走出去,外来的信息也能够走进来。信息技术普及可以给当地人民带来最廉价的教育资源,只要有一台电视,一根信号,这一处的人就不会活得与世隔绝,哪怕是山坳深处的孩子都能看到外头的世界,并且因此产生破茧的勇气。基础教育、基础医疗则给了一个人成为人的最基本尊严还有希望。没有投资,哪来的收获?只一味将钱存在库房里头,还指望这些钱能够跑赢通货膨胀不成?还是以为西汉就没有通货膨胀了?正如小国王曾经在参加过宴会后对弟弟吐槽的一样,放在库房里的钱就和不存在一样,毫无价值。但他这样的想法并不能被其余的诸侯所理解,尤其是如今刘启剥夺他们的执政权之后。刘启要对诸侯王下手这事大家心里都有准备,但是大家都以为最多削几个城池,谁都想不到帝王会行如此釜底抽薪之举,现在看来他们大半年之前满怀激情将人才送到中央的举动简直就是自己在犯傻。被如此残酷现实打击的诸人一时之间都感觉自己变成了咸鱼,一点都不想要和弟弟探讨什么治国的方法——反正他们以后也治不了了。小国王为此跳脚,哪里就治不了了?理政之权被夺走了,不是还有一个少府?少府可是百分百被自己掌握的呀!关于这一点,就连赵王都只是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了。赵王离开的时候也蔫蔫的,他同来送行的刘彻说了几句后缓步上了马车,背影特别丧。刘彻乖乖点头受教,但是他反过来就教育哥哥了,“阿兄,幸好你的奏书还没有写成功,否则你看兄伯们这个模样都要怪你啦!”估计不光要怪,还要揍弟弟呢。然后,别的叔伯八成还要在背后暗暗叫好,反正兄弟间的搏斗,就连父皇都没法多说什么。 第375章 让夏安然来总结的话,那一整套外交辞令的意思就是——我们能够在去年被伤透了心的世界中坚持下来维持住如今的生产量已经很努力了,你还要我们怎么样!匈奴人当场听了就想要问候他汉人的爸爸,神特么伤透了心。被全歼的是我们匈奴,来道歉的也是我们,你们伤什么心?但是边关在贸易的时候过于狡猾,一开始大家都没撕破脸皮,又都是零散买卖,民间贸易依然欣欣向荣,匈奴这边还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直到最后几日匈奴这众人发现货物太少还互相撕扯了一番,最后算出总数找人的时候才说货物已经售罄。而到这时候匈奴大帐已经开始秋季的惯常迁移,一时之间来交易的匈奴人要找到人并且将消息传递上去都不容易。等到上峰得知了发生何事想要找大汉理论的时候,匈奴的贺岁使节都已经快到边关了。匈奴单于跑去找南宫公主撒气,南宫公主不慌不忙地将小王子让人带下去,然后一脸茫然地说:“那么,汉匈双方可有协定贸易量是多少吧?”当然没有,虽然是国与国之间的贸易,但和大汉进行交易的其实还是各部落自己派人过去。简单的说,就是匈奴这边的贸易量也不受大单于控制。在这种情况下,大单于怎么可能会去和大汉签订具体的货物数额。南宫公主微微一笑,“大单于怎的如此不谨慎?”她还倒打一耙,“如此的话,大汉这边即便是售给匈人一斤盐也不算违了约定呀。”军臣单于慢慢地吸了一口气,他嘴唇张张合合半天,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他指着南宫公主,“你马上去写信给汉国,就说我匈人遇到大灾,快要过不下去了,请姻亲送些粮食来,到时候伟大的大单于会亲自派人去取。”“大单于……”南宫沉吟了片刻,“这封信我当然可以写,但是您最好还是同左右贤王商量一下,问问他们是否赞成你这么做。”“我才是匈奴的大单于!才是这片草原的王!我的决定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是不是可以。”军臣单于被这一句话激怒,他如同暴怒的狮子一般一点点凑近南宫的面前,“你不要忘了,你是我的阏氏,在这边草原上除了我,你没有任何依靠。所以,做好你该做的。现在,立刻,马上!”南宫轻轻叹了口气,展开了羊皮纸,她面色平静而淡然,执笔书写的模样宛如精美的仕女像,最后她缓缓停笔,掏出了自己的私印落在了羊皮之上。这封信被快马送至代郡,代郡太守李广收到讯息后皱了皱眉,看了眼昂着脖子的匈奴使者随后派人将消息传到长安。而就在这封信件离开代郡的隔日,北上的匈奴使者就到了云中郡,双方将将错过。这次匈奴使者都是匈奴右部的人,和左部不同他们会先回到自己的势力范围,考虑到他们出行方便,友善的大汉破例让他们通过大汉西部的云中郡而非靠近左部势力范围的代郡离开。匈奴内部左右相争,军臣单于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在此时让步。如果他这次再派伊稚斜来,那估计左右部都会联合起来反抗王庭了,所以这次来的是匈奴右贤王的儿子,右部的一名当户,无论是身份还是职位都相当能看。曾经和伊稚斜接触过的刘彻对此的判断是——“远远比不上左谷蠡王,差远了。”夏安然捏了捏毒舌弟弟的小手,“对我们来说岂不是更好。”这个右部当户来到长安就醉倒在了长安佳酿里头,而伊稚斜当年到了长安后除了宴饮时几乎滴酒不沾。“这就是能够成大事者的自制力。”在听到弟弟这么说的时候,夏安然正在给匈奴使者写礼单,他在上头加了不少昂贵却毫无用处的货物,赤裸裸的面子工程却给人感觉极为受到重视。单单是祭天蜡烛就送了三整套。“为王者,必要克制,克制自己的喜好,克制自己的欲望,克制自己对于别人的厌恶。”他在上头又加上了十匹绸缎,随后笑道,“当然,也要克制自己对某样东西的爱好。”“这是为何?”刘彻本是坐在夏安然身侧看他拟礼单,闻言有几分疑惑,“彻儿并未见过哪本圣贤书上写过呀。”“那是圣人不会教授的为王之道。”他的兄长轻轻一笑,“因为圣人往往来自于民间,他们看到的是如何牧民,而根据不同的出身牧民之法还会分成克民和爱民两派。”“但没有一个圣人是做过帝王,或者说,做了帝王就绝对成不了圣人。”夏安然撑腮,颇有些随意地对弟弟说道,“帝王需要玩转霸道、王道、兵道、诡道,还有变道。”“而圣人,对这些一个都看不惯。”“那他们认可的是什么?”刘彻皱了皱眉,“阿兄,我看的圣人学说……似乎更为倾向于王道啊。”“那你能用王道对付匈奴吗?”刘彻眉头立刻打了一个小结,夏安然毫无心理负担地给弟弟打破了他对圣人学说的崇尚之情,平静解释道,“你若是学者,是博士,那么对圣人学说崇敬自是无妨,但你是未来会是帝王,一切学说都是你的资源。你只能够利用他们,不能够被他们所利用。”“阿兄……”刘彻更加困惑了,“彻儿不懂。”夏安然微微一笑,“当你要征战天下时候,你需要国家高速、无错地运转,所以要以霸道治国,而当一切停止下来,你需要兵士放下刀锋拿起锄头的时候,就要换成王道,以仁政治国。”“所以,圣人学说对于帝王而言都只是工具。”夏安然说的兴起,干脆推开了写到了一半的礼单,习惯性地跑题,他在一张之上写下了“道”、“术”二字。随后,他舔墨,在这二字下面落下了备注。“道——正国”“术——奇兵”“以正国之思治国,”夏安然轻声说,“纠正百姓错误的想法,教导他们正确的,重新建立稳定的次序,这时候你要拿出来的就是最能够被百姓接受的教育模板,这便是治国之道。”“而在那背后,在大部分民众看不到的背面,还要辅以奇兵之道以术御人、制敌。”“圣人只会告诉你道之一法,绝不会告诉你作为帝王还要用「术」。”“而且……”小国王露出了带着点狡猾的笑容,“道以光大为功,术以神隐为妙,你可以大力宣传治国之道,而权术一道还是莫要同他们说了。”刘彻品味了一下,简单粗暴地归纳了下,“就是当两面派对吧?”我弟弟灵性真是特别高呢。夏安然满意点头,他视线瞟到一旁面露惨不忍睹之色的窦婴,干咳了一声,又道:“我们接下来说说关于克制的问题。”刘彻立刻挺直了脊背,夏安然又拿出了弟弟崇拜的始皇大大做例子,“秦皇早年克制自己极盛。”“其父崩时,他不过十三,彻儿可还记得他即位后发生了什么?”刘彻微微皱眉,思索了下,从一系列事件中说出他以为最严重的一个“无法亲政。”“不错。”夏安然表扬了一下弟弟,“秦皇即位后九年,因嫪毐和秦太后推无可推,秦皇方才加冠。当年嫪毐同秦太后宫变,秦皇杀了嫪毐,将其母流放,后来有人劝说,他又亲自将其母亲接回。此便是克制自己的厌恶之情。”刘彻的表情一下子就凝固了起来,夏安然点点他,“作为帝王,永远要将理智放在感情之上。”“秦太后最后安享晚年,死后还能被封帝太后。天下所有人可以攻击秦皇暴政,却不能攻击其不孝。这就是他克制的结果。”“秦皇爱财,爱奢靡,爱享受,统一后他便耗费巨资修建宫室,然而你可知在秦统一六国之前,他也曾耗费巨资做了一件事。”刘彻答道,“三十万金贿六国。”“对!”夏安然点点头,“以秦当时的财政收入,三十万金可当是大半个国库。此后六国之权仕各乱其国,秦可以一国而灭六国,这也是他克制的结果。”“而在其后,秦皇一统六国后便开始了放纵,他喜欢宫室、喜欢豪奢、喜欢宣扬自己的功德,厌恶说自己坏话的人,厌恶劝阻他的人,这一放纵,便失了人心。” 第377章 匈奴使者刚有些嫌弃这茶杯看起来小小的一个,都不够他一口喝,结果拿起来就发现茶杯上头有暗纹,寥寥数笔勾画出了一只苍鹰的形象。他当下顾不得手烫举起了杯子朝着亮堂处看去,就见自茶杯内侧可以看到面光处这只苍鹰明显透光,就像是此处为镂空一般,但是此处明明浸在水中全不漏水!匈奴大当户自认也是见过不少珍奇异宝,他强压下失态的情绪,不着痕迹地前后一摸,是平的。也就出说汉人的工匠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中间一层削空,然后在前后又加了一层。这是怎么做到的?如此巧夺天工!匈奴使者简直找不到言语来夸奖它的精美。——想要占有!这是他最本能的反应。其次才是换算这样东西如果交给商人能够换回来多少奴隶多少女人多少牛羊。他粗粗喘气,仿佛能够看到女人并排走,羊群如同白云一样在草原上翻滚的场面。“使者喜欢这茶杯?”小童清脆稚嫩的嗓音打破了使者的瞎想,匈奴使者一僵,他僵硬地抬起头,整个表情都凝固了。刘彻看起来完全不介意的样子,“使者真是好眼光,这套茶具我也十分喜欢呢,不过因为使者之前送了我一份礼物,所以使者喜欢的话我可以送给你。”说罢他拍拍手,只片刻宫女子便鱼贯而入,在使者面前摆下了一整套白釉暗花瓷器,并茶器、碗具,零零总总共有十四件,刘彻当做没看到使者完全黏在这些这些器物上的眼睛,他特别热情地给这位使者介绍了一下这工艺的珍惜之处。他还给人虚假安利道,“一整个窑炉我们都会选出一件最精美的,你可知剩下的会怎么办?”“怎,怎么办?”不单单是使者,就连使者带来的通译都用好奇且兴奋的眼神看着小太子。刘彻缓缓举起桌上的一只瓷碗,将它放到桌案边上,然后缓缓松开了小手。瓷碗应声而落摔了个粉碎。“嘶——”所有的使者都倒抽了一口气,表情均是又紧张又心疼,离得近的方才都快窜出座位去拯救瓷碗了。然而小太子一脸不以为意,“就这样,都摔碎掉。”他昂着小下巴格外骄傲地说:“为了保证没一件瓷器都独一无二,我们一直都只要最好的。”“使者有所不知,每年我们都必须要销毁小山一样的瓷片。”不光光是匈奴人,就连大汉的几个官员都被小太子说得一愣一愣的。旁观的夏安然默默举起了茶杯掩饰性地饮了一口茶遮住了抽搐的嘴角,弟弟有戏精的天分,他怎么当初就没看出来?其实刘彻说的也算是没错吧。手工制造的时代,难道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两件一模一样的器具吗?想要都没有。至于小山一样的瓷片……更没错了,如今窑炉温度控制艰难,尤其是稍复杂一些的器具炸裂率非常高,每次开窑成功成瓷的也就二三成,其中毫无瑕疵的只有一成不到,其余或多或少会有滴釉染灰等缺点。破碎的瓷片堆着堆着,可不就成了一座小山。所以严格来说,弟弟只是稍稍夸大其词,不算骗人——小国王心中多少有些自欺欺人的成分只有他自己知道。见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刘彻有些悲伤地叹了口气,“然而,像使者这样那么有欣赏能力的人不多呀,哎。”使者艰难又有些激动地咽了一口唾沫,然而令他意外的是,小太子什么都没说,就是送了他一套瓷器,这使得使者在警惕之余内心又有些空落落的。如果太子真的和他商量什么瓷器生意他还会摆姿态拒绝,可现在人家似乎就是小孩子心态,来给你介绍一下我送你的东西有多好,反而弄得他心里头痒嗖嗖的不那么是滋味。这一日,除了瓷器外刘彻还代表汉皇室赐下了一批礼物。正是夏安然之前所书写的那些,里头有不少米粮盐糖,数量和价值都颇为可观,甚至于比前两年匈奴左部回去时候带的更丰盛了些。可见大汉还是非常看重匈奴的关系的,匈人使者对此非常满意。毕竟同行是冤家,同样是使臣,他比左部能得到的好处更多一些自然便显得更加有面子一些。小太子还特别真诚地对他解释说此前大汉内部有变,商品有了短缺,是以此前贸易时候拿出来的货量少了些,结果此次匈奴送来的东西他们非常欢喜,大汉乃礼仪之邦,所以这次就礼尚往来了一把。小太子说得非常拗口,通译纠结了半天在一些特有名词上就粗粗略过。匈奴使者听了个大概,得出大汉这次给他们那么多东西都是自己的功劳的结论,顿时膨胀了。此后几日他们结束了外交任务在大街上闲逛时遇到一个躲在角落鬼鬼祟祟的人,一看到他们就来兜售货物,还偷偷摸摸给他们他售卖的东西——正是扳指。事实证明这个小器具虽然看起来不显眼,但在游牧民族心中非常有地位,在匈奴左部成功过的法子套用到右部来一样有效。右当户思考了半天,拿出来了部分盐交换了这些扳指。使节团队伍中聪明人一点都不少,这是他们的建议。匈奴左部比之右部的劣势就是盐,右部可以从羌族和西域采购盐巴,左部却只能购买他们运过去的盐,所以在考虑用什么交换的时候,右部当户毫不犹豫拿出了对他们而言最廉价的盐。他听说今年左部从大汉换取的资源数量极为有限,盐巴已经出现了短缺情况,他如今再带回去少量的盐……那就意味着左部想要维持现在的生活,只有从右部买盐。——反正是汉国送来的“贡品”,他们在运输过程中为了方便将之换成一定的货物也在可允许的范围内。要是王帐实在不高兴,了不起他们到时候再用盐换回来就是了。如果被问起来,他们就准备这么说。右当户有九成的把握王帐什么意见都没有,因为出使过那么多次的左部要说他们没有在其中谋取利益那便是笑话了。如今的匈奴王帐,简直就像是拔了牙的狼,只会在左部和右部之前玩什么制衡。匈奴右部有些看不起这样的举动。当年冒顿单于能够统一整片草原靠的可不是什么左右制衡,而是结结实实的铁拳,打到匈人和胡部服气。当时冒顿单于还说非汉即胡,何等的大气,如今……呵呵。要说右部心里没有些想法还真不好说,强者为尊的时代,头狼露出了疲态就莫要怪下头的狼群发生骚动。但这一切都和大汉看起来没有关系。除了盐巴,他还交换了些极为精美的胭脂水粉绸缎布匹之类,连带着还有汉人最近流行的发簪,上头用宝石镶嵌成蝴蝶的模样,据说这是今年最新的款式。这些东西当然不是用来卖的,他打算到时候送给王帐里头的阏氏们,左部右部和王帐都送,只期盼到时候这些阏氏能够帮他说些好话。能够成为使者实在太赚了,紧跟着来的右部商队几乎一个个都装得牛车全满,非得抽起鞭子这些牛才肯动几下的程度。不用说,走这一趟部落来年的收入就不需要担心了。等右当户在长安城狠狠得拉动了一把经济贸易后,汉人们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出了关隘,并且挥手表示今年咱们交流很是愉快,欢迎亲明年再来呀!右当户也不停挥手表示我也这么觉得,有句话叫做宾至如归,你们大汉真是太热情啦!明年我也会努力争取的。等到双方齐齐背过身之后,纷纷在心里骂对方是傻子。匈人嘲笑大汉以后会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娃当家,汉人讥讽匈奴人派来的一群大汉连我们国家的几个娃娃都不如,被玩得团团转。?刘启去休养了,大汉的朝政就压在了两个小皇子身上。但大汉的运转流程已经十分成熟,大部分事物均是交由三公九卿进行处理,最后上交到两位皇子手上的都是重大事件或者是比较意识流的情况。在送走了匈奴使者之后,整个朝廷依然井然有序地运转着。不知道刘启怎么办到的,对于小太子监国一事臣子们都没有发表反对意见,甚至于这次监国太后也是放了八九成的权。 第379章 刘彻:(突然兴奋+立刻撒腿狂奔):阿兄说得对说得好!夏喵:今天,你有一个强大的敌人,你要拿他们怎么办呢?刘彻默默得举起了两根逗猫棒:二逗猫棒杀三喵。夏喵:……彻儿,对面的是汪国,逗猫棒没用。刘彻苦心研读后:阿兄,我知道了,我们要换成肉骨头!二骨杀三汪!窦婴:学好十年功,学坏一分钟啊!…………匈奴人的日常:吃饭睡觉说大汉坏话。传说中中大汉太子形象:呆!白!矮!刘彻:……嗯?第131章 帝国裂变(43) 请求内附的胡部是原本依附于匈奴右部的部落, 他们部落的血脉构成比较复杂,属于匈奴的只有上层少数几个,大部分则是由当年北上草原的汉人和被征服的羌人和月氏人组成。像他们这样的部落在草原上有很多, 通常处于大草原生态链的中下层,也就是平日里头可以靠着身份装装场面但是一旦到了战时很容易就会成为炮灰的存在。这次他们就成为炮灰了。来归附的两个匈奴王提到这件事就声泪俱下, 匈奴王庭因为被点开的私吞贡品问题的曝光而大发雷霆, 大单于现在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部没有将他看在眼里,这种没有经过同意擅自处理贡品的行为当然也算在内。虽然如果站在客观的角度来看, 这样的交换会使贡品的总价值到了草原上的价值反而会更高, 而且也的确有着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但大单于却坚持认为粮食和盐巴才是草原上最需要的东西,而两个使者这么做其实是在破坏大草原上的根本。在大单于的雷霆之怒中,屡次出使汉国的伊稚斜和第一次出使草原就被抓住的右部当户都被狠狠地处罚了一通, 二人所在的部落更是缴纳了大笔资产以赎罪,匈奴单于用此举动再次宣告了他在这片草原上说一不二的地位的同时摄取了大量财物。和大汉的经济模式不同,匈奴的各部落之间呈现阶梯排列, 并不存在扶持关系,仅有剥削, 所以在左部、右部均都受到大创以后, 双方不约而同地向着杂部伸出了手,除了钱粮, 人口和牲畜均是盘剥的对象。除此之外,平静了许久的草原劫掠队重新启动,来往商队猝不及防之下损失惨重,相关的商会均是叫苦不迭, 他们除了要承担货物损失之外还有劳工的赔偿金。更可怕的是,偶尔有商队从一批劫掠者那边侥幸逃脱, 走不了几步就会遇上第二批劫掠者,在那之后足足两个月的时间内,无论是左部还是右部所属的草原上都是静悄悄的,再也不见以往商队穿行的热闹场面。但无论是左部还是右部对此均都不慌张,因为匈人所扼守的是大汉和西域唯一的商业线,只要那些商人对于大汉的商品有需求,他们就只能过来。而在下一次商贸活动开启之前,这些商人会送上大批的礼物以寻求匈人部落的庇护。到时候重新丰满了钱包的左部和右部自然可以在收下礼物之后再赏他们一个面子。即便商队们再不满也无妨,扼守住交通咽喉的匈奴就像后世占据亚丁湾的索马里海盗一般,完全有恃无恐。而大汉的商人是这次浩劫中的损失是最轻的,在使者离开之后大汉中央就发布了不建议通商公告。但凡有些门路的都能敏锐地察觉其中的紧张气氛,停下了和国外贸易,这些商行经过这几年也算是赚够了钱,就趁机给自己放了一个假期,也让商队众人和老婆孩子聚一聚好了。也有精明的商人在这段时间的外贸活动中和部分商队结下了情谊,如今既然大家都有闲置,不如国内来个物资交换?外贸转内销也是可以的呀!来往商队数量渐少,在外游曳的匈奴骑兵没有了收入,最后终于还是将手伸向了小型部落。小型部落被打,自然会去所依附的中大型部落告状,中大部落自然要去报复,就在有心人士的挑拨和教唆之下,很快整个草原的内斗就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大部落内部也不太平,左部内部,左谷蠡王和左贤王因为被匈奴单于责骂一事彻底撕开了面子,於单认为这整个事件都是因为叔叔的缘故,和左贤王一部无关,更何况他本就有心攫取左谷蠡王一部的势力,自然不想要帮忙。左谷蠡王部对此也非常不满,伊稚斜当年出使汉国,整个匈奴左部的部落均都因此受益,更何况当时左部也有人加在出使的队伍里,当时这个方法大家都是同意的。现在怎么可以把所有的压力和责任都推到左谷蠡部来?甚至于当场就有左谷蠡部的力士指着左贤王的人说这是他们的阴谋,是他们父子两人联合算计左谷蠡部,这事左贤王部怎么可能会认下。双方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於单表示他可以道义性地赞助叔叔一些资源用以赔偿,但这并不代表他认为自己和左谷蠡王同流合污,更不认为他需要为此承担责任,这完全是亲情考虑。伊稚斜没有拒绝。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眼这个侄子。匈奴的汉子尊严比天高,但是在部落面前,这不过是尘埃而已。之前匈奴左部因为“袭击”渔阳郡受到过一次惩罚,那一次左谷蠡部几乎交出了所有的盈利,如今再来一次,就是伤筋动骨。左谷蠡部更是有可能因此一蹶不振,而只要扛过这一关就能迎来春天,到时候埋头发展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人,和牲畜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伊稚斜不会、也不可能拒绝侄子的“施舍”,哪怕因此他就认下了这一次的坏名声。但那又如何?伊稚斜在心中扯出了一抹狞笑,草原什么时候是看名声说话的地方?在这边无垠的绿色之中,只有胜者为王,可没有声者为王。於单只看到了他被迫低下的头颅,而没有看到他阴狠的神色以及快要咬碎的牙齿。左部叔侄关系欲裂欲伤,右部的情况也大差不离,右部当户后悔不迭,锤头顿足看起来实在可怜,又有先入为主的印象作祟,加上这事本来也算是“照例而为”,匈奴右部很快就将责任归属盘算清楚了——这绝对是左部那群牲口陷害的!他们右部是无辜的!加上大单于在惩罚上面非常讲道理,左部比起右部来说要多得多,如此一对比众人又获得了心灵上的平静。但他们平静没用,乍暖还寒的春天对于牧民来说是一年中最难过的季节。草原上的新生芽苗还没有长出,但所有的存粮都已经被吃完。人可以挨饿,牲畜却不行。不光光是自己的牲畜,还有草原上的猎食者。这一年的春天爆发了小规模的兽潮。匈奴前几年大规模地从大汉进口粮食,在增加了他们过冬保障的同时不知不觉间也影响了另一件事——对于草原肉食动物的控制。在过往,草原的冬天,匈人和食肉动物之间彼此都是猎物和猎人。落单的匈人和马匹很容易就会成为狼群的食物,而大批量的匈人遇上狼群的时候又会将它们转为皮子和一顿肉食。对于草原民族来说,吃肉的机会实际上极少,即便是滋味并不美味的狼肉在冬天也是一顿很不错的餐食。但在有充足的粮食并且已经腌肉的情况下,狩猎狼群这种举动在过去的几年冬天大量减少。而且草原上还多了一个外来动物——穴居兔。在早期肉食动物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穴居兔快速繁衍开。跑得比它们快的,没它们会挖洞,比它们会挖洞的,没它们跑得快。而最重要的是,无论是跑得快的还是会挖洞的都没它们能生。就在南宫公主和亲四年后,草原上的穴居兔数量已经相当可观。这几年草原上草原兔的生长空间已经被穴居兔所占据,而底层饵食数量的爆炸性增长自然会给食肉动物提供更多的食物来源,幼崽的成活量大大增加,又没有人类来控制数量,这几年来草原狼这类顶级猎食者的数量同样急速膨胀。比起草原兔,穴兔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它们有巢穴躲避寒冷。虽然不会冬眠,但是穴兔在秋天的时候就会尽量收集草料和种子,并且将自己尽量吃胖,寒冬降临后它们通常缩在巢穴里面减少运动,以最小的消耗度过冬天,若非必要很少离开巢穴。当兔子躲在自己的窝里的时候,哪怕最优秀的猎手也很难捕获它们。而野兔则不同,野兔不善于挖洞,它们通常会找和毛色相贴近的地方挖出一个小土坑将自己大半个身体埋进去,无论是隐蔽性还是保暖性都远远不如穴兔。对于狩猎者来说,如何发现伪装自己的草原野兔也是它们的必修课。但正如之前所说,野兔的生长空间被穴兔所侵犯,因此大部分的食肉动物意外发现冬天可以被轻易发现的食物变少了。没有食物的野兽有多凶狠?它们可以不要命地袭击匈奴小部落,可以多种群联合作战,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和别的种族一起狩猎。往年,靠在部落最外层的胡人夜里都会被狼群攻击。 第381章 刘彻略有所思。夏安然在他转身想要离开之前忽然叫住他“彻儿。”“条候还在当打之年,你此去,多做斟酌。”“……彻儿明白。”数日后,伴随着夏安然一同出关的,还有去雁门郡做赴任的周亚夫。他将承接雁门太守一职,同样是两千石,而且如今中央还会给与靠近边关的郡县地方补贴,也算是风光离职。双方并不同路,但都要先出函谷关,离京时间又差不多自然就遇上了。不过比起前簇后拥的中山王车架,周亚夫赴任的队伍就轻巧得多,他只带了一辆放着行李的牛车,其中主要是放的甲胄和兵器。他本人骑在马上,只带了一个老仆牵着牛前进,一行人远远跟在中山国的车架后头,多少有些寒酸。从出京开始就有人发现后头跟着的人了,郅都犹豫了下,同小国王说了一声,随后调转马头去了后方。片刻后,他一脸古怪地回来,对夏安然说:“条候说他是来向殿下道谢的。”夏安然眨眨眼,“道谢?”郅都神色也有些复杂,他面上带着几分唏嘘,“条候说多谢殿下说情,比之朝堂,他的确更喜军营。”夏安然有些意外,他觉得这位丞相似乎性格有些转变。他微微一笑“他应当谢的是太子,而不是我。”若非是刘彻去向景帝求情,刘启一定不会放周亚夫出京。周亚夫是周勃之子,虽不是嫡子却承了周勃的侯位,又破了七国之乱的乱局,可以说如今藩王们可以仍由景帝揉搓多亏了这位。他有才能,在军中极有威望,在民间又有名声。虽然之前在做丞相的时候几乎成了一个孤臣,但为丞期间确实做了不少事。他是刘启手中最锋锐的矛,但现在这把矛刺伤了刘启。坦白说景帝不怕这点小创口,他怕的是这把被他养出来的矛有一天会扎伤他的儿子。如果是刘彻以外任何一个人去求情刘启都不会同意,但刘彻去说,刘启就会考虑儿子的心情,同时他也不介意将这一份周亚夫能够起复的人情送给儿子。若干年以后刘彻亲政,周亚夫若是有所忤逆,自是要为天下人耻笑。但刘彻求情也不是那么好求的,因为不久之前周亚夫刚刚驳回了给刘彻的舅舅们封侯之事……咳咳,估计刘小猪刚刚求完情回去就要被王皇后打屁股了。想到这里,夏安然就觉得心情极佳,他回过头遥遥看了眼那一人一车,对郅都说道:“若我记得没错,条候不曾做过一地执掌吧?”郅都点点头,笑着作揖,“殿下,臣正要同殿下商量此事,臣与条候神交已久,不知可否……”夏安然挥手批准,并且还让人准备了点心食物让郅都带过去。雁门诸事颇杂,除了兵事之外还有民事,周亚夫一直都是在军职系统任职,后来哪怕做了丞相,但是对地方民政也不够了解,郅都过去同他说说也好。而且若没有夏安然横空出世,郅都就应当是雁门太守,开启他让匈奴再也不敢靠近雁门的开挂人生。现在因为郅都不在,大汉的北部防线雁门这一道口子的确是比之左右稍弱。小国王粗粗盘算了一下,现在北部防线云中有魏尚,雁门有周亚夫,代郡有李广,渔阳有窦皖,比起历史上李广和郅都独立支撑着实幸福了不少。更何况郅都后来还会被窦太后逼死,最后唯有李广、程不识二人于北地流动勉强防守,北线就和纸糊的一样,随便匈奴人闯。虽然说窦太后各方面风评确实不错,但她历史上逼死郅都的结果确实惨烈,郅都刚死,雁门郡就被匈奴攻破,造成了景帝继位以来几乎是最大的一次死伤,最后逼得景帝不得不打破之前的誓言再嫁公主。现在……夏安然微微一笑,北地的匈奴,可腾不出手再来南下了。第132章 帝国裂变(44) 可能是连上天都不怜爱匈奴, 中元三年各部战争刚刚落定,各部正在恢复生息期之际便遇到了数十年一遇的旱灾。当年秋季气候异常干燥,连续两三个月每天都是晴天没有降雨, 又是最热的季节,吹来的风裹挟着热量带走了土壤层的水分, 除了靠近水脉的地方, 草场大面积枯死,一年中最美的季节, 此时入眼看去全是一片枯黄。牲畜在最关键的贴秋膘的时候突然断绝了食物来源是致命的, 小型部落情况尚可, 牛羊数目不多,草场尚且能够供给,但对于一些通过掠夺获取大量畜群的部落而言, 畜群基数变大,而草场面积却无法提供充足的粮食,如何让畜群们吃饱饭成了当务之急。为今之计只能竭力扩大放牧范围, 甚至一整个部落都提早迁移,为了丰美的草场, 部落间频频开战, 摩擦几乎就不曾停止,但也只能看着牲畜一点点消瘦, 在饿死的边缘来回拉锯。今年产的小畜还没有断奶,但母畜已经生不出一点奶水。它们一遍遍地反复在枯草中寻找还能够吃下的草料,却只能无奈地甩甩尾巴。而更可怕的是,干旱永远伴随而来的蝗灾这次也不曾缺席。蝗虫是一种生命力非常旺盛的动物, 只要没有被细菌侵害,它们的卵可以在气候不适合的情况下存活近十年, 然后等到干旱少菌的时节集体孵化,再集体产卵,短短一年内便可繁殖两代,数量更是第次增加,来年时候便会形成蝗灾,如此反复。而今年就是很不错的繁殖年节。在过去的数年时间内,穴兔在地下活动,大草原上丰沛的牧草和稀少的天敌给了它们立足的空间和时间,它们近乎恣意得破坏植被的根系。甚至为了防止地道被食草动物踩踏,会有意识得破坏当地的植被。0而匈奴部落这几年普遍富裕,自然而然增长的人口以及牲畜数目亦是加大了对草原植被的压力,两相结合之下,形成了大面积的植被退化和光秃地带,这些地方最适宜蝗虫产卵。本身也不是没有挽回机会,蝗虫含有极高的蛋白质含量,而夏秋季幼虫孵化成长期间也会是不少恰在哺乳期或者生育期的哺乳类动物珍贵的口粮,偏偏那时候匈奴正在激情内战,人类的活动也影响了食草动物的繁殖,加大其警觉状态,去年不少食草类和小畜都并没有进行繁育工作。夏秋季同样是食肉动物生育幼崽的季节,为了养活孩子,不少平日里不计入捕猎范围的小型动物动物也难逃一爪,失去了捕食者的新生的蝗虫幼崽在去年夏天恣意成长,并且在秋天成年产卵。于是在兽潮发生后第二年五月的时候,广袤的大草原似乎在一夕之间孵化出了大批量的蝗虫,这些飞蝗密度过大,为了食物它们张开了翅膀。蝗虫一旦以飞蝗状态大规模出现必然难以遏制,就连凶猛的狼群在此时也不敢掠其锋芒只能慌忙躲避,更不要提食草动物了。牲畜嫌弃枯草味道不好,它们可不嫌弃,只要是能吃的,吃不死的,蝗虫都会将其解决,所过之境连一点绿色都不会留下,除了实在咬不动的树干,饥饿的蝗虫一点都不会嫌弃。大草原是一个生态极其脆弱的地方,它的整个平衡都如同在多米诺骨牌上搭建起来一般,一旦有任何轻微的动作都会引起量变,穴兔入草原、匈奴人的增大养殖规模、肉食类动物数量失衡、干旱,这些都是变量,而种种变量积累在了一起,发生了质变。匈奴人绝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有被小小的虫子追着跑的一天。这些飞蝗实在太可怕了,它们虽然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但是撞在身上特别疼,就像是没有插箭头的箭木打在身上一样,更可怕的是这种痛还是连绵不绝的。而且实在饥饿的时候它们也会张嘴咬。就算是人可以忍耐,牲畜也不行,牛羊被铺天盖地的虫群吓得四处乱窜,完全不听指挥,往常能够帮忙放牧的犬类也排不上用场,甚至还会被惊慌的畜类攻击。在中国,蝗灾是与水灾、旱灾并列的三大自然灾害之一,其名为蝗,取虫皇之意固然有其本身的可怕,更和它们能够引起皇朝更迭有关。这就是因为其在农耕文明其无与伦比的破坏性以及其后续难以重建的特性所致。如今,匈奴牧民们只能呆呆地看着一片黑云越过自己飞驰而去,它们落地后再次起飞时,原来那块还带着点绿色的土地已经完全转为黑黄。黑色和黄色,是土层的颜色。无论是它们的来路还是去路均都没有留下一点绿色,就连草丛中带刺的灌木上也没有留下一片叶子。一时间,所有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383章 城墙能挡住蝗虫吗?当然不能。但是,有别的能挡住蝗虫啊。渔阳郡的城墙之上,兵士们已经等候蝗虫大军多时。在见到嚣张飞来的蝗虫大军他们丝毫不敢懈怠,当即快速点燃了放置在长城边线的易燃物。这种以被撒水的木炭为主要原料,并且加入硫磺的可燃物立刻释放了大量烟雾。严格来说,蝗虫并不怕烟,但是烟尘可以降低它们的飞行速度,而且几乎所有的昆虫不喜欢硫磺的味道。这一道开胃大餐是大汉送给蝗虫大军的见面礼。点完火之后,这些兵士们立刻穿上了甲胄,脑袋一个个都套上编织密实的竹筐,手上还扛着一个竹筐然后就开始挥舞着捞蝗虫,看着数量差不多就把这些虫子往火堆上一丢,被颠得晕晕乎乎的蝗虫很快就成为了这股子烟尘的一部分。这样做看似蠢笨,但他们作为第一道防线,长城又是地势较高处,蝗虫们在此处集体抬升,队伍较为密集,收获还真不算小。在他们之后是动物联军,早有准备的边郡将士们放出了之前被关在笼子里头的家禽,有些人家就连猪都给放出来了。本来非常不满的家禽们豆豆眼一对上铺天盖地的蝗虫大军们立刻就高兴坏了,纷纷扑棱着翅膀前去狩猎。而平时看着蠢笨的猪在此时也非常灵活,几乎可以做到一口一个,吃得飞快。蝗虫有翅膀行动灵活没错,但是它们数量多啊,根本不需要看清楚,只要张开嘴等在那儿都能有虫子飞扑过来。在尚未被驯养之前,猪也是一种生活在生态链顶端的动物,狩猎的本能是藏在它们的基因里面的,即便如今被驯养了千余年也一样。只在最初的适应之后,这些笨重的本土黑猪就开始在田野间四处蹦跶,开心得加餐了。在那之后还有第三道、第四道防线,一路从边郡城市到后面的一线、二线城市均都有类似的防御捕捉准备,从长城燃烧起了“狼烟”开始,每一处的太守、藩王、县令等都做好了迎战蝗灾的准备。这不是他们一个个心理素质过关,而是从去年开始大汉就已经进行了若干次这样的拦截举动,大家都已经驾轻就熟了。草原上植被葱茏,出现蝗灾次数确实不多,所以可以谅解他们面对这一天灾时候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但是对于大汉国的人民们来说,蝗灾可真是太熟悉了,基本上每隔七八年就会出现一次,差异仅在于是部分地区出现还是全国普遍性出现而已。这次的蝗灾从夏安然回到中山国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征兆,因为他这一路走得太顺了,几乎没有遇到下雨之类的狼狈情况。大汉的大道均是土路,虽然平时被夯实,而且土路吸水性很好,如果遇到下雨时候也不容易积水,人走上去也没问题,但是车上去就不行,吸饱了水的土路结构会悄悄变得松散,如果大力下压的话会立刻破坏其中的支撑结构,破开路面,而下面较为松散的部分暴露在雨水中后会立刻被碾碎,只要雨不停,道路就会从车轴印开始一点点地垮散开来。所以一旦遇到雨天,如果不是极为焦急的情况的话,大车一般是不继续通行的,而且下雨天牲畜也不愿意继续行走,行程会被大大耽误还损路。这也是夏安然上表请辞的理由之一——再不走就遇上雨季了,在路上那可就太狼狈了。然而当他离开较为干旱的中西部地区时,发现居然没下雨。到了更为湿润的东部地区,也没有下雨。他们全程遇到过的需要队伍停下来进行躲雨行动的只有一次。等到了中山国后,夏安然更是惊愕地发现中山国的居民们已经开始搭建取水装备了。这在之前几乎不曾有过,湿润多雨的中山国很少需要居民挑水浇地,这里的降水一般来说就已经足够植物生长的需要,如果实在有需要也能够引渠灌溉。但问题是之前开拓的水渠引不到水了——河水的水平面下降了。他们已经重新更改过取水口,可是无奈的是水面下降的速度比他们改造的速度要更快。就在各位藩王被剥夺理政权利的这一年,也就是日蚀发生的次年,在大草原上刚刚掀起腥风血雨的时候,大汉的人们就已经在为干旱做着准备。事实上,和诸多诸侯王所期待的不同,施政权力完全归于一国丞相的各藩国在这一场抗旱攻坚战中打得非常漂亮,他们甚至能够以藩国带动周围郡县进行防旱活动,而此后又在中央的发文指导下,进行了蝗虫的预防扑杀准备。除了固有手段之外,官方还鼓励民众们自发想办法消灭蝗虫。夏安然带头还印刷了一套上书灭蝗英雄的纪念币,就是准备到时候嘉奖在此道有特殊贡献者。上行则有下效,中山国在这一点上做得极为仔细。中山国植被覆盖率极高,本身并不是一个蝗虫喜爱生活的地方,根据当地人的印象他们也很少会在草丛里面看到蝗虫。但是如今情况不一样,因为河水的下降,大片的滩涂裸露在外,这种带有丰富食物又干燥、平坦、有着小裂缝的地方就是蝗虫们天然的产房。只要细细观察,仿佛就在一夕之间河道的滩涂上就多了许多小孔,这些都有可能是蝗虫下子处。要解决这个问题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想办法将这些卵从地底下刨出来将其水淹暴晒火焚,只要让卵暴露在空气中,失去了大地的保护它们其实也很脆弱,但这太花时间。滩涂泥土板结,要将它一点一点犁松散并不容易,成本太高,所以中山国的做法是——雇佣一群小朋友,在每个有孔的地方用一根尖锥戳到底,然后由成年人往下头一一灌入药汁,第二天他们还要再来此处往里头灌石灰水。基本上如此一来虫卵能活下来的不足一二,除了这种方法以外还有牧鸡。中山国养鸡场这一次发挥了大能量,不少青年鸡第一次被放到野外,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翻找土地内的虫卵或者刚刚孵化的幼虫。鸡这种擅长掘地三尺对于植被破坏非常严重的动物,在滩涂上破坏力一样惊人,只是鸡群的损失也是巨大的,一辈子没出过窝的禽类非常容易受到伤害,甚至会发生被绊倒骨折这类情况,但好在效果显著。牧禽本也是现代控制蝗虫数量的一种有效方式,再加上中山国水泽众多,两栖类数量也不少,药物防空加生物防控双管齐下,在这样一遍遍地梳理下,到了次年,本应大范围爆发的蝗灾并未发生。事实上蝗虫这种动物本身胆子很小,单独出现时完全属于生态链底层,而它们有个特点就是后腿一旦被碰到……就是瞬间变身成另一个暴脾气的虫。而蝗虫聚众迁移时想要不互相触碰是不可能的,所以在蝗灾来临时面对的蝗虫基本都是处于暴怒状态,而且它们每到一个地方还会激怒当地的蝗虫。在蝗虫成灾时它们的数量并不会因为长途迁徙越来越少,反而会增多。所以,大汉的防治策略便是尽可能地减少本地蝗虫数量,万一无法阻挡外来的,也起码不要给后续郡县增加负担。这一次逼得匈奴北迁的蝗灾很成功地被遏制在距离长城之后一到两个郡的地方,并没有深入大汉的主要产粮地。最后收到各地递交的损失情况时,刘启也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按照他的计划,这两年大汉的粮食储备情况非常重要,因为这是大汉国力赶超匈奴的重要转折点。匈奴到底有多强,老实说在匈奴王投汉之前国人都没有认知。但在过去的一年,无论是地图绘制、信息采集,还是汉军和匈奴骑兵的对冲训练之后,经过各项数据的综合评比,无论是兵士还是将领都有一种感觉——我们,不会输。面对面对冲的情况下,汉军并不亚于匈奴兵士,但大汉兵士的缺陷就在于腿短。尤其从匈奴兵士这边大家得知,匈人马匹的富庶程度已经到了平时骑一匹,战时换一匹,撤退时再换一匹的程度。而哪怕是现在大汉抠抠嗖嗖发展到现在,虽然已经摆脱了建国时四匹同色马都找不齐的窘境,却也不至于能够富余到一人换两匹甚至于三匹马的程度。事实上就连大汉皇帝最精锐的南、北营都尚未实现马匹全覆盖。想要全面反击甚至北逐匈奴必须进入草原,用不亚于匈奴骑兵的速度追上他们,并且将匈奴狠狠地咬下一口肉,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先决条件便是养马。而想要最快速度地养大、养壮马,就得使用谷物作为精饲料。这一点作为畜类养殖在全国领先地位的中山国非常有经验,于是,中山国的农学家们被请去了长安。为了表示支持,刘启直接将自己的自家园林上陵园划分出来种植粮谷,饲养马匹,同时他下令鼓励各地郡县多养马、养好马,并且承诺有好马中央会全数高价收购。只要自己养的马能够通过国家标准,官方收购的费用基本上是养马成本的一点五倍,这个利润已经相当可观。官方收购价一出,民众们便争相养马。如今正是这一批自小被进行养育的小马驹的快速生长期,经过多方检验和探查,上林苑的这些从小被精心照料的马匹比起同龄马来说健壮许多,肩高更是高了一寸以上,地方的信息也差不多。景帝本正欣喜于此,哪知举国大旱的消息随即传来。前几年的大汉收成均是不错,大汉农税低,农民手上多半都有些存粮,去年一年的小规模损失可以靠农人自己扛过去,但今年再来一次便十分艰难,如果再加上蝗灾……整个大汉的农业结构都会濒临崩溃。到时候人都吃不饱,别说马。而马养到一半半途而废,损失更大。马匹一般三岁可以被收购,现在民众手中的马匹基本是两岁左右,只差最后一年便可盈利,而如今如果下令收购两岁的马驹已经来不及,对于百姓也好对国家也好,这最后的一口气,景帝无论如何也想要撑过去。幸好好消息接连传来,匈奴北上,没有趁火打劫,防治蝗虫的手段非常有效,各地爆发的蝗尚不构成灾,倒是干旱对于农产品收入产生的影响要更大一些。 第385章 中尉府还是和历史上一样住进去了一位藩王,只不过这位藩王比起历史上的废太子刘荣来说运气可好了不少。刘武是窦太后的心头肉,就差没一日三次派人问询他过得可还安好了。景帝虽然将刘武拘着却并未派人审判,相反对待这个弟弟也可以说是有求必应,除了没有自由之外,小日子过得还挺美。本来这种案件审理起来还挺快的,毕竟人证物证都在,偏偏去年正好大旱,景帝忙得不可开交,一时半会间没时间处理弟弟,这一拖就拖到了今年。刘彻对于这件事情有着不同的看法,“我觉得,派人刺杀大臣这事不是皇叔做的。”他这么说并不是因为感情因素蒙蔽了双眼,而是有事实依据的。刘彻对兄长解释道:“这些人都是皇叔的门客,但是自从皇叔频繁忙于出使匈奴之事后他就很少同他们在一起,彼此之间也并不很亲近。皇叔说他曾经确实有所抱怨,但他不记得有对这几人说过,而且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没理由当时不来报恩现在来。”“最重要的是,袁太常谏言一事已经是好多年前。皇叔的性格我们也知道,他性子急,但忘事也快,之前还同彻儿说下一次他不想出使匈奴而是想要出征匈奴。”刘彻沉吟了下,道,“我觉得皇叔不是一个能在当时忍下袁盎,在后头报复的人。”简单的说,就是刘彻觉得他叔叔头脑简单又是直线思维,君子报仇十年后这事根本就不是他能干出来的。如果是当年干出这事来,他半点怀疑都没有,现在明显就不符合刘武的性格。夏安然闻言也在思考,就在此时,陈娇说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母亲回来说起时……她说这些人口口声声说是蒙受皇叔恩德,不是皇叔指使而是自己报恩。可是我觉得……他们招供得太快了。”两兄弟齐齐侧目疑惑看她,表情中明显写着“不明所以”四个大字。陈娇抿抿唇:“阿汤说,若是当真为了报恩,被抓到的时候就应该自杀或者试图自杀,就算当时下不了手,也不会将恩人那么轻易地招供。他看了这些人身上的痕迹,都只是轻刑而已。”“也就是说,他怀疑这些人是受人指使诬陷梁王?”夏安然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陈娇点头肯定了他的推测,不过她紧接着就叹了口气,“只是我母同陛下说了,陛下不信。”……未必是不信吧。夏安然沉吟了下,问道:“祖母近些时日,心情可好?”“尚可,知晓我们来贺兄长新婚,还让我们带礼……”陈娇恍然,她捂住嘴小声说道,“陛下知道了?”“……祖母应该也知道了。”刘彻喃喃,“所以只有我们被蒙在鼓里?”就很气!“未必!”夏安然摇摇头,“父皇要蒙蔽的是幕后之人吧,他只是没有告诉你们而已。只是父皇没想到你们那么聪明。”小国王微微一笑,“但无论如何,太、子、殿、下,您的安全正在遭到威胁也是不争的事实。”既然猜到了有人要算计梁王,难道不知道对方针对的人到底是谁吗?这小孩分明心里头门清,却还在这时候跑出来。夏安然越笑,刘彻缩得越小,他干咳一声,眼神若有若无地瞄向了陈娇,警告她快点践行二人的君子协定。接到眼神暗示的小姑娘立刻羞涩地说道:“阿兄,太子殿下其实是陪我来的。是我想要看看阿兄的昏礼如何办,给我以后的昏礼做个参考。”“……真的?”刘彻真诚地点点头,给他兄长展示自己真诚的双眼。夏安然和弟弟对视了片刻,忍不住伸手戳戳他额头,倒是没再多追究,只是让人加大中山国的巡逻。刘彻这一走估计也能打得别人一个措手不及,估计也是因为这个老父亲才放手的。中山国是他的地盘,夏安然对于这里的安全还是比较有信心的。而且说实话,弟弟妹妹能来,小国王其实还挺开心。他第一次成婚,但按照这里的规矩,和他关系好的兄弟都因不能离开封地而不能前来,邀请臣子这事又多少有些避讳,父母就更不必提了,算来算去能来的也就只有伴读的小伙伴们,还有李当户夫妇、薄皇后而已。就连窦婴……窦婴因为某些比较敏感的因素也不太好过来,窦皖的兄弟朋友亲戚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都不好请……而且为了窦皖日后方便,这次他连一个和军营有关的不知情人都没请,总共受邀的宾客不会超过两个手,夏安然也觉得这样太冷清了。幸好弟弟妹妹现在来了,坦白说,他还挺开心的。不过……他有些惋惜地看了弟弟妹妹一眼,这两只长得有些太快了,如果是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模样倒是可以当个小花童撒撒花什么的。刘小猪和陈娇娇小时候可真的是太可爱了,现在就有些……也不是长歪了,就是没小时候可爱了。刘彻在兄长的眼神下默默打了个冷战,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非常想要远离兄长。陈娇倒是非常淡定,兄长的眼神她还挺熟悉的,母亲有时候看她的表情就这样,那以严厉包含的万语千言她都能轻松解读出来了。尤其在刘嫖拿来“祝英台”同款服饰让她穿上被她拒绝后,那眼神就是这样的。不过兄长居然会用这眼神看刘彻……唔,果然还是紧张了吗?陈娇对刘彻的外貌实在有些欣赏不来,她更欣赏较为俊秀漂亮的,比如韩嫣的那种长相,或者斯文俊秀那种,譬如卫青的。刘彻个人的长相有些虎头虎脑,一看就是个皮小孩。别说,太子身边几个男儿郎的长相都不错。若不是知道当中有几分因缘际会在,她都要以为太子是看脸选的伴读呢。这对表姐弟在某些程度上审美还是非常像的。陈娇出言打断兄长危险的思绪,“阿兄,要成婚的感觉是怎样的?”夏安然微微一愣,他思考了下,随后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很期待。”“希望时间快一点,也想要时间慢一点。”为何?两个小孩齐齐歪头,夏安然抿嘴一笑并不解释。希望时间快一点,他好早一点见到窦皖。希望时间慢一点,他好做更完美的布置。这种复杂的心情不是当事人是不会明白的。时光流转的快慢自然不会因个人的希望而变化,夏安然定下的成婚日期是一个晴空万里的艳阳天,秋天的蓝天总是显得比别的季节更美丽一些,云卷云舒,秋风温柔地在街道上落下一片灿金色。昏礼要从黄昏时候开始,但是这一日从早上一睁开眼睛就开始热闹了起来。有不少中山国的民众齐齐跑到王宫边上遥遥喊着为他们的小殿下送去祝福,哪怕他们知道殿下听不见却也心满意足。有几个还嘻嘻哈哈地向守卫的兵士打听未来的王后殿下长得什么模样?俊不俊?今天的兵士一个个面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之前丞相已经吩咐过了,民众的欢庆活动只要不过分就不必阻止,而面对关于王后的问题……咳咳,他们也不知道鸭。是真没见过。王后似乎是特别内向的官家小姐,自抵达中山国之后就没有跨出府邸一步,所以他们压根就没见过人。 第387章 那一番撩拨自然惹得窦皖给小殿下证明了自己有多需要他,后来知道了也觉得无妨,须字,通“需”,通假字嘛。若是窦婴知晓自己饱含内涵哲学的警告成了夫夫两人的小情趣,估计不知道要怎么想,但这时候谁也不会在意他的想法。夏安然牵着窦皖,他在太史官算出的吉时将窦皖的名字写在了自己的名字边上。太常收好小国王亲手书写的竹卷,将之封箱。哪知正在此时,小国王忽然从边上的赞者那儿取来了一卷轴,铺开放到了太常面前。太常一头雾水地打开,便见婚书二字映入眼帘。为首的便是小殿下的一行字: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此证。作者有话要说:夏喵喵:先领证,再结婚!没毛病。==最后一段是民国婚书,有删减,字数不算在点数内。我觉得民国婚书的祝词真的超美,有好几个版本婚书自唐朝起,其实古代的昏礼就是去宗庙里头拜过了就算成礼,上不上户籍……嗯……不太重要,否则咋能有私奔这一操作呢。说一句题外话,西汉木有奔则为妾这个说法哦。汉代正规的昏礼服饰男的要比女性花俏很多。纁色就是夕阳的那种橙红色,所以夏喵的衣服就是上黑红,下橙红,另外还要穿红色的鞋子。窦皖的衣服就是黑红色只有袖摆是滚边……虽然我很想让他女装一下奈何礼制……就是这样。(内心可惜但是我不能说!)第134章 帝国裂变(46) 西汉当然没有婚书这东西, 太常细细品读那一小段约词,虽觉写得不错,但还是不明白这位小殿下这时候给他看这个是要作甚, 直到夏安然戳戳右下角证婚人处方才恍然。他品了品上头的意思,觉得这小殿下的想法还挺有意思, 于是哈哈一笑, 非常爽快地掏出了自己的私印。随即夏安然在自己的名字下头落下了私印,再让窦皖在上头敲了个印, 最后自己的印章一转, 在颁证处也落了个中山王的印。他拿起婚书, 看了看,然后将它递给了窦皖,满眼都是欢喜:“中山国《新婚姻法》明日颁布, 日后离婚的需要持婚书去办,现在婚书就交给你保存啦。”窦皖怔了怔,小国王此前关于此事的想法并没有同他说过, 这是一份昏礼当日突来的礼物。他捏住印泥未干的卷轴,视线在二人并列的名字处流连。窦皖的名字是夏安然写的, 他不愿意用窦皖的化名, 便用了他的字。自此,窦君须之名便永远落在了刘胜之侧。他心头一动, 忽然明白了夏安然是什么意思。若要解除婚姻关系唯有凭此书,而他的殿下将这份《婚书》交给了他,此举,此举的意思自然是……窦皖指尖绷紧。什么时候开始, 由我决定,而什么时候结束, 取决于你。——他的殿下仿佛如此说道。可他怎么舍得?与他的殿下这一段灵犀是他百般、千般努力换来,这一纸姻缘又是他种种算计所得,他的殿下那么那么好,他怎么会舍得?窦皖缓缓将卷轴束起,将之塞入宽敞的袖中,然后他对着正紧紧看他的小殿下含笑说道:“皖只恨没有千钧之力。”“嗯?”窦皖静静看着微微偏头疑惑看他的殿下,微微垂眸,泛开一个浅笑,“若皖有此等力气,定要将太行山托起,压在这册婚书之上。”突,突然间这么说干什么!夏安然猛地回头,耳朵根悄悄泛了红晕,不过片刻他又悄悄回过头道:“你,你好好保存,别把它弄坏了,这可是开天辟地第一份婚书呢。”婚书都有编号,他就是为了拿个第一号特地推迟了这一制度,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小心虚。他抿抿嘴,还是忍不住道:“保存好了啊,到时候让它给我们陪葬。”窦皖缓缓地,缓缓地吸了口气,他眸光黑沉一片,抬手握住了夏安然的手,“殿下,皖只恨这天暗得慢了些。”还能不能好了!!是凉茶喝得还不够吗!怎么满脑子都是这种青春期思想!夏安然扭过头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他也来不及说,赞者已经过来递上供香。秦汉的昏礼仪式虽然比起后世轻松愉快,但此时也带着庄重的仪式感。昏礼的地点亦是选在家庙。现在他们就站在刘家老祖宗刘邦的灵牌之前。夏安然拉着窦皖的手,双双于蒲团上以祭礼而拜,起拜三次,二人将祭香插在了香炉里面。记入族谱,拜过祖宗,按礼法来说,他们二人已经是合法的婚姻关系了,但这次夏安然特地要求多加了一项仪式“一拜天地谢苍天——”日西垂,红烛摇曳,着华美衣裳的二人冲着日出方向升拜三次。感谢天地神灵花鸟鱼虫,让他们能够在最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相遇,并且一路并行,最终水到渠成。“二拜高堂谢养育——”二人转了个方向,面向长安城的方向随着赞礼唱声拜倒在地。 第389章 “做甚呢?”他趴在窗框上看着狼狈倒在地上的弟弟,“想闹洞房?嗯?”刘彻抿嘴一乐,眼睛却是一下又一下地瞟向室内,“阿兄,我是来看嫂子的,刚才隔得远没看仔细。”呵呵,我信你才怪,你这个豆丁坏得很。夏安然隔空指指弟弟,“你若是好奇,阿兄也能给你打扮成这样哦。”刘彻居然思考了一下,表情偏移了一下,然后他焦点落在小伴读面上,他指了指长得灵秀漂亮的韩嫣道:“阿兄,不是我不愿意,但是你看我这长相不合格啊,不如让阿嫣换女装吧。阿嫣,你看,今日是皇兄新婚?”“关我什么事!”韩嫣立刻跳了起来,他只是来凑个热闹啊,怎么突然就要被扮女装了?他们不是来闹洞房的吗?话题怎么变得那么快?卫青等人本就不赞成来闹洞房,只是刘彻一心如此他们不好阻拦,原本一直担心中山王生气,现在一看殿下转移了对象当下一阵起哄,将刘彻原来三分兴趣转为了八分。主要是韩嫣太配合,那不甘不愿的小模样让人特别想强迫他做些什么。对不起了!兄弟。张骞和卫青二人通力合作拉住了转身就想跑的韩嫣,不是他们想要出卖兄弟,只是中山王殿下毕竟手握布置作业的权利,若是一个不好,给他们布置一旬文化课作业可怎生是好?到时候殿下可以用陛下作为借口,他们可不行。李当户本来也是来凑热闹的,一看小舅子在这闹腾眼珠子一转就加入了进来。夏安然笑嘻嘻趴在窗框之上,目送一行人离开的背影,再一看卫青边走边往这边看,他不由给了对方一个干得好的手势。“殿下什么时候和阿青说好了?”窦皖不知何时到了他背后,自然也看到了而这一幕。夏安然抿嘴一乐,“没说,不过阿青这小子聪明。”他乐滋滋回头,“不愧是咱们中山国培育出来的娃,就是机灵。”窦皖倾身向前,“皖也如此觉得。”夏安然被猛然贴近,只觉得秋日不薄的礼服都挡不住背后传来的阵阵暖意,他一愣,笑了:“你这是发乎情,还是止于礼?”窦皖声音微哑:“殿下,今日,皖一定遵礼。”天边最后一丝光亮已经全数暗去,刚才被挖出来的一个小洞被夏安然扯了一张纸随便贴补了下,屋内只有一对蜡烛仅有的光芒一点点在室内试探着前进,只可惜它们被隔绝在了帷帐之外,虽是极其好奇那里头传来种种声响为何却总是不得入。屋外一阵秋风起,卷了一片本来晒着薄薄月光的银杏树叶,那叶子在空中翻滚盘旋,最后悄然落入了池水中。一只鹄鸟正在这池中安眠,他睡得似乎有些不安稳,被这悄然的声响惊醒,眨了眨豆豆眼,见水塘里的一轮明月忽然生气,张开翅膀扑打水面扰乱了一池清静。明月丝毫不恼,在鹄鸟合上翅膀后悄然而至,伴随他再次入眠。秋色正好。同一片苍穹之下,大汉国的西侧有一群人正狼狈地踏着月光东行,为首一人抱着一截木杖,忽而他们停下了脚步,在他们面前的是遥遥在夜色中显得更为巍峨的长城以及城门。当他们看见长城上星星点点的移动亮光时终于忍不住欢呼了起来,为首之人更是长跪不起。这一群人,正是穿过匈奴右部势力范围,想要联系上月氏部落两相夹击匈奴的大汉使臣。他一路所行并不顺遂。当时假装成商队之后初时还算顺利,但没想到他们还是被匈奴右部扣留,右部的人对他们的商品非常好奇,对他也算是热情,但这一切都截止于他提出想要去西边看看。比起左部,右部对于商贸往来更为看重,他们清晰地知晓绝不能让任何一个汉人穿过这条线,也不能让任何一个西域的商人过去。因为唯有横亘在西域和汉国之间才能够让他们获得最大的利益。而汉使扮演的商人角色,也在右部当户被点为这一年的出使使者后变得不那么重要了。汉使只能小心翼翼地待在这儿,是借口想要等待秋天草原产出兽皮冬天再回去出售,才没有同匈奴使者一同入汉。但尽管这个借口并不算拙劣,却也有人用警惕的眼神看着他了,于是,汉使一行人被拘役了起来。他们翻找了这些人携带的商品,并且找到了使节。托汉匈日趋频繁的接触所致,使节的存在并不让匈奴人感觉到陌生,他们很快意识到了他的真正目的。汉使一行人被抓捕,之所以没有对他们进行处理完全是右贤王在等待当户归匈后的情况,他们打算如果这次出使的结果不好,便将使者送去王帐,让军臣单于利用他来斥责大汉国。没想到右部当户归来后狠狠夸了一番大汉,并且带回来了许多粮食和制品,右贤王考虑了下这个通商口对于右部的意义,便打算到时候将他送回长安,以此要挟长安在西部开放通商口。但这一计划没能成功,此后草原的局势被军臣单于的惊天一怒而打破,右部疲于应对王帐的刁难,汉使寻了一个机会逃了出来,感谢当时匈奴右部也打算前去过冬地,而没有将他再关在笼子里。这次逃逸,汉使只救出了三个随使。三人夺马一路西逃,只敢夜行,哪里难走往哪儿走,一路渴饮夜露饿食虫蝎,待到找到疑似是大月氏的部落时已经不成人样。大月氏的骑兵发现他们的时候根本不相信他们是大汉的使者,即便看到汉使捧出的使节也不相信。幸而大月氏的部族里有汉人的后裔,证明了他们确实从东而来。然而大月氏并不相信孱弱的汉国可以和他们联合起来攻打强大的匈奴,在他们的记忆里,大汉还是那个明明有几倍兵力却被困在白登山的无用之国。他们虽然知道大汉有绸布过来,但这也不是单单大汉一国有,就算近些年的绸布漂亮了些也证明不了什么。瓷器?那也不能说明什么。想要联合,他们自然要看的是大汉的综合实力,兵士有多少,战甲有多少,战马有多少,而不是听他们有多么精美的布匹,多么莹润的瓷器,那些都没办法打败匈奴。使者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走了,就连衣服鞋袜都是匈人的衣服,他自然拿不出可以证明大汉强盛的东西。于是使者与随从一起在冰天雪地之中脱下了上衣,在一片素白之中,大月氏人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绵延展开的长安盛景色。他们,将长安的景象让人纹在了身上。不光光是正使,每个使者身上都有一部分,这是他们最后的底气,除非有人割下了他们的皮肉,否则他们可以向每一个国家展示长安城的雄伟壮阔。而且,背上的长安,背上的家更是提醒着他们自己承担的使命。他们出行前约定,只要有一个人能够活着抵达大月氏,那么他们都要完成这一使命。大月氏的人惊愕非常,他们纷纷聚过来查看着这些汉子身上的图案,他们一边为长安城的壮美所感叹,另一方面又因几个使者的所为而深受撼动。刺青在他们的部落也有,因此他们非常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痛处。而看这些使者身上的图案,全是以刀锋割过皮肤后留下的墨痕,这样的汉子无论属于哪个国家的,无论是为何而来都值得他们敬重。汉使遗憾地表示,其实如果他们所有人都在一起那么拼出的图案会更加壮美。在接到这一使命之前,他们就围在一起思考,此行要穿过匈奴势力范围抵达未知的西方,想要绕过匈奴根本是不可能的,他们必须做好被匈奴捉住的准备,如何逃脱,逃脱后如何证明自己身份便是一个问题。当时有一人在街上行走是见到一黥面者受到启发,回来便说可以将侍者印刻在身上,后来发展成了刻画地图,只可惜他们出发时间太紧,完成并且没有后遗症的只有二十人,抵达时仅有他们三人了。大月氏王让人取来美酒美食款待这些来自遥远东方的使者。虽然他们对大汉了解得不多,但是他们认为能够养育出这样英雄人物的水土定然是极其强大的。这样的国家,足以得到他们的尊重。但是对于联合大汉抵御匈奴一事,大月氏王有一些犹豫,他坦白告诉使者,三十多年前经历过那一场浩劫之后,月氏曾经几次反抗试图夺回自己的领地,但是匈奴实在过于强大,而且月氏部落还遭遇了乌孙部落的联合打压,因此月氏部落势力大伤,人口死伤超过七成,当时他决定西迁再图发展,如今三十年过去,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夺回自己的失地,干掉占领了他们土地的乌孙人,夺回先王的头骨让他能够瞑目。但是他们的敌人不仅仅是匈奴。 第391章 哦, 夏安然是睡到自然醒, 窦皖没有。夏安然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来的,反正他从迷迷瞪瞪间就觉得有人在给他按腰, 因为太舒服, 明明已经醒了但他又被按睡着了。窦皖长期习武, 手劲大,认穴道又准,夏安然被他按得软成了一滩小粘糕粘在了床上, 完全不想起来。昨夜某人给他演示了一下他们窦家男儿是怎么止于礼的——那就是一、夜、春、宵。细心呵护,温柔缱绻,但就是不停, 夏安然后来实在是受不了了去踢他,窦皖还特别委屈。一开始夏安然还信了他的鬼话, 给人解释人家是话本上说的一夜春宵, 正常男人哪能真的来个一夜?肾还要不要了?都是成年人了,实际一点好不好?差不多可以了!少壮太努力, 老大徒伤悲,做人要可持续发展啊。小国王谆谆教诲,窦皖当时取来温热的梨子水伺候着怀中人一口一口喝下去,面上的表情非常诚恳。在小殿下偶尔瞟过时候他还极其配合地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 认错态度非常良好,然而等小殿下休息好了立刻就又将人压在了床上, 说些什么“春宵若短,日后便全是寒冬”之类的混账话。夏安然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还警告他,“以后你不许再跟你们那帮子兵痞子学这些奇奇怪怪的话!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到了这时候全都没用了是不是?”窦皖也没回答,他伸手极其熟练地给小殿下梳了一个小发冠,然后往里头扎了一根木簪。夏安然有些疑惑地摸了摸,咦了一声被分散了注意力,就着模糊的铜镜,他能看到簪子被雕成了鹄鸟模样,这明显不属于如今的热门流行,“是阿皖新做的?”窦皖应了一声,他手一翻又拿出了一支簪子,面上带着点期待得看着夏安然,夏安然接过簪子端详了下,刚才窦皖给他戴的时候他没有看见那一支的模样,但想当然也知道这两支一定是同款的。他一下子忘了方才在说什么,只示意窦皖蹲下来一点,指尖一挑,勾起了窦皖的长发,为人束发,他忽然歪头笑道“古有张敞画眉,现有我互相束发。”“张敞……?”窦皖微微偏头“是谁?”夏安然砸吧砸吧嘴,他想了想,这个典故应该还挺有名的鸭,窦皖不知道的话,难道这人还没出现?咳,他挥挥手表示这个一点也不重要,然后快手快脚给窦皖戴上发冠,又将簪子一点点插进去,见窦皖还想问,小国王连忙打断道“说起来你昨天没有戴缨呀!”缨是女子出嫁时候束发的丝线,这是在订婚时候就用来束发,表示此女已经有了婚约,而等到新婚当天由丈夫亲手解下。但窦皖是男儿自然不会戴缨,夏安然立刻就开始作妖啦!“没有缨多可惜啊,阿皖,等到晚上我们一人剪一撮头发然后编在一起吧。俗话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面对这样甜蜜的建议窦皖当然不会拒绝,甚至现在就想要拆头发照做,夏安然坚定得制止他,再不出去就真的要被人嘲笑惹!被无情拒绝的窦小皖只能继续为他的小殿下换衣梳洗,到最后夏安然都不好意思了,表示可以自己来,不过没能倔过窦皖。他只感觉窦皖给他穿衣服的架势就像是在做饺子皮似的,因为太喜欢饺子馅,恨不得一层一层又一层地将之包裹起来,但同时,又,带着点别的意味。这架势让他有些……嗯,害羞。然后他坐在铺了垫子的特制加高凳子上等窦皖穿衣服。窦皖今年虚岁二十,正是青春岁月英姿勃发,他此时穿上的是制造坊新做好的衣裳,整个人都被这优秀的剪裁衬托得愈发笔挺。夏安然的视线上上下下挪动,情不自禁留在了这人的腰上头。人的审美总有那么点奇奇怪怪的倾向,比如有人是手控、声控,夏安然以前倒是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腰控。但窦皖的腰是真心好看,薄薄的一层肌肉覆盖在骨血之上,随着动作变换而牵动漂亮到惊人的饱满线条。衣服一穿上几乎都看不见,只有着甲胄时候还有脱光之后才……嘿嘿嘿。“景熙?”窦皖含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青年伸出手,拇指擦过他的嘴角,什么都没说,但一切都在不言中。夏安然一拍桌子,义正辞严,“我们快出去吧,他们怕是等久了。”事实上当然没有人久等,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来等他!刘彻举着勺子呼噜噜地吃着红糖豆花,陈娇倒是个咸口派,正小心翼翼地在豆花内滴芥油调味。红糖豆花是中山国特制的,将红糖水熬得粘稠,然后豆花放井水里头冰镇一下,取出来之后拿温热的糖水浇上去,一入口就是红糖熬煮后带着点苦味的口感。甜和苦是宿敌,但正所谓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二者并在一起的时候才是对味蕾的绝佳挑战。舌尖感甜,舌根感苦,二者共同协作将信息送到大脑里面便是结结实实的幸福滋味,加上冰镇后豆腥味被最大程度地缩减。豆花的质感比起热豆花更像是单纯的一个载体,主角便是红糖,它只是为了衬托出其滋味。软滑又带着点韧性的口感几乎没有取代品,在中山国一经推出后风靡全国。咸豆花则不同,所有的配料都只是辅助角色,豆花在热腾腾的时候豆腥味最浓,但也有人觉得这时候滋味最美,佐以虾米、榨菜、酱油和经过翻炒的松仁,再撒上一点小葱增色增香,最后按照陈娇个人喜好,加了点带着辛味的芥油,味道丰富层次分明。按照陈娇个人的想法,比起只有甜一个味道的甜豆花好吃多了。于是夏安然和窦皖相挟抵达的时候,这对姐弟已经开始威胁众人站队了。都多大了?!你们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吗?刚刚经过了人生大事的夏安然自觉自己成熟极了,他一进来就挨个拍了下弟妹的脑袋瓜,并且对于两个小孩为难别的小少年的举动发出了批评。刘彻立刻卖乖表示阿兄彻儿知错啦!以后不那么干惹!晚了一步的陈娇暗自磨牙,但也是一脸乖巧。夏安然将弟妹的小心思看在眼里,然后当做没看到。作为一个好哥哥,在关键时候要给自家小辈们留点面子。等几人吃完早饭,刘彻忽然从袖子里头拿出了一个红封递给了窦皖。“这是改口费。”他镇定自若地在一片怪异眼神中补充了一句,“父皇让我带过来的。”窦皖镇静接过,规规矩矩地道了声谢,然后将红封塞进了袖摆里头,这一坦然姿态惹得几人纷纷看他,夏安然更是赧然。改口费是什么鬼啦?居然托儿子干这个!老父亲还能不能好?事实证明老父亲还是非常可靠的。婚后第三日,刘彻终于憋不住说出了他的真正来意——轨道。准确地说,是有轨运输这种运输方式。汉景帝中元四年,非常平静。这种平静指的是国际形势,双方的国内却都不平静。匈奴那边频繁得爆发小规模内战,归顺的匈奴兵和杂胡部落越来越多,自他们口中众人得知无论是左右部还是匈奴王帐最近关系都非常紧张,彼此之间都互相看不过眼。虽然举部落而行的战争没有爆发,但各自都指挥着帐下杂胡互相攻伐却是少不了的。这主要是因为此前大旱和蝗灾带来的负面影响。草原上的牲畜以羊为主,而羊群是一种啃食植物根茎的动物,放在平日里当然没有问题,广袤的大草原可以自然调节这一点损失,然而之前的旱灾和蝗灾连翻作用之下,北部草原上当季的牧草几乎绝收,牧草并未撒籽。留在原地的食草动物们不得不一遍遍得拨开土层挖掘下头的青绿,自然破坏了其根系,后来长出来的草都是之前没有发芽的草籽或者是侥幸没有被伤到根系的牧草所出。然而当羊群将其连叶带根吃下去后,这块土地已经没有能力再养育第三波牧草了。匈奴人又没有种植牧草的习惯,他们习惯性得变换地方,而等绕了一圈回来后惊讶得发现,原先的草场居然没有长出新草。这样的情况发生多了,为了获得草料,部落之间自然会发生冲突,而这种冲突一次两次尚且可以调理,次数多了又打出真火,或者在有心人士的挑动之下冲突久久不断。为了躲避战火,有越来越多的小部落举族南下,他们一开始倒是没想着归顺大汉,只不过靠近汉长城这一块的草原之前没人放牧,草甸情况要好上不少,然而距离近了他们自然忍不住要探头张望,加上他们通常都要通过军市售卖牲畜给守城的汉军,交往多了,一来二去的便心动了。从零散以家庭为主的胡人,到后来小部落,再到中型部落,离开草原的胡人越来越多,此举自然也彰显了草原上的动荡,以及匈奴王庭的无能。 第393章 窦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亲昵地叫她了,这一声叫得刘嫖整个心里头都有些不是滋味,因为她很清楚母亲这一次的柔软是为了什么。她抖了抖嘴唇,吸了一口气道:“母亲,张汤的确是一个青年才俊,但是他没有爵位啊。”“他没有爵位,要是犯了错,难道要娇娇拿钱去给他赎罪?”刘嫖摇了摇头,“大汉非军功不能封侯,若他是个将才,我还能赌一把,可张汤明显不是,这样的话娇娇以后生下的孩子岂不就是平民,日后谁看到都能欺负一把?这绝对不行!”窦太后闻言无奈了。刘嫖拒绝的理由她早已猜到,但她也没有想到真的就和陈娇所说的一模一样。她的外孙女将她母亲看得透透的,反倒是她女儿对外孙女一点都不了解,“嫖儿,你怎么这般短视?”她叹了一口气,“你可曾想过择才试之后大汉会有何等变化?你有没有想过作为第一次择才试最为显眼的人才日后的成就为何?你又有没有想过在你弟弟心中……”窦太后顿了顿,微微压低了声音,“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才与继承祖辈荫蔽的侯爵,若是你,你选择谁?”她没有听到刘嫖的回答,不过这也是在预料之中。窦太后对她这个女儿也极为了解,女儿脑子里头转的什么小九九更是一清二楚,“你是不是因为,太子主动要带着娇娇去中山国,就认为太子喜欢娇娇了?”“母亲……”“陛下不会让太子多一个姓窦的外戚。”窦太后直接打断了女儿的话,她“看”着刘嫖,眸光森然,“窦家,也不能再出一个皇后。”“为什么?”这一句话直接戳中了刘嫖的痛脚,在她看来完全不能理解窦太后的想法,“母亲,娇娇若是嫁给太子,对窦家也好,刘家都是亲上加亲的事情……”“吕后当年让张氏入宫,薄皇后让薄姬入宫,吕家和薄家哪个落得好了?”窦太后毫不客气地说道,“刘嫖,你难道不知道盛极而衰的道理?而且你就不觉得拿一家男儿郎的命运拴在女人的裙袋子上本身就是极其耻辱之事吗?”母亲的话犹如一把利剑刺入了馆陶公主的心田。虽然窦太后没有明说,但刘嫖感觉自己宛如被扒光了一般,在母亲的眼前就是透明的。是的,她不同意张汤和陈娇的婚事或许有对于侯爵这一身份关注的原因,但绝不是唯一的原因,说到底她还是为了自己的儿子们。刘嫖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没能为长子求娶阳信公主。她的长子性格软弱,也谈不上聪明。隆虑侯对这个儿子的态度也从饱含希望变为失望,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若干年前陈娇的一句哥哥还不如我,更是如一把利刃深深地扎在了她的心底。家世再好,也比不得男儿郎自己的能力好。陈家是开国功勋不假,可王位层层传递感情自然也越来越淡,陛下对于自己的儿子只是个面子情,比起自己的两个儿子反而更喜欢女儿。太子更是和两个大郎说不到一起,哪怕有一个是他的姐夫也一样,这样的生疏关系令她不安。好在娇娇和帝皇家关系紧密,如果娇娇能够嫁给刘彻,那么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哪怕她两个儿子日后当真一事无成,看在是国舅的份上,陛下也不会为难于他们,最起码可以让两人安安稳稳,一辈子富贵荣华,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也算知足。可若是陈娇嫁给了张汤,日后必然要跟着张汤于各地游走为官。时间久了,和太子的姐弟感情淡了,当然也没什么说话的立场,日后两个儿子有了意外岂不是连个求情的地方也没有。当然,她也不仅仅是为了两个儿子,她也考虑了女儿的幸福。嫁给了袭爵者可以留在京城,也能留在她身边,有她看顾定然不会有不长眼的敢欺负娇娇,这有什么不好?而且有爵位便有封地,只要找个人老实的不会参与到谋反大案的,起码能衣食丰足生活无虑。到时候娇娇的孩子也能是公侯之子,起码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去欺负了,这又有什么不好?但这一切在母亲的口中,却成了她硬是要将两个儿子拴在了女儿身上!刘嫖气得发抖,她一时间差点忍不住心中恶意想要反击窦太后。但她最后还是将那一句「窦家已经出了一个王后,自然看不上娇娇的关系」给吞了下去,她这一句话一说打击面太广,要是说了就当真没有挽回机会了。她咬了咬丰润的嘴唇,“母亲,娇娇若是要嫁给张汤也无妨。”她话语中带着点恶意,“除非他能拿一个三公来当做聘礼。”窦太后沉默久久,最后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你是心意已决了。”“母亲,我也是为了娇娇……”“刘嫖。”“你把娇娇送进宫来吧。”窦太后的话语冷冰冰的,“没有教好你,是我的错,我不能让娇娇也被你教坏了。”作者有话要说:窦皖(无辜):请婚嫁时候问了下队里的老大哥……老大哥教了很多感谢老大哥。夏喵(爆炸):啊啊啊离他们远一些!!兵哥们:明明是光棍.jpg,单身狗没狗权还要被诬陷.jpg,忽然想起来好像还真有说过.jpg,没想到军候会照做震惊到瓜都掉了.gif兵哥们:皖哥,好肾!张敞未来滴,结发也是未来滴。现代单身狗的作者君表示不就是秀恩爱吗!我一定可以赢过古代单身狗哒!差点忘了任务还没做……咳咳我和你们说旗子开坑更新,这篇我只有一个旗子,轻飘飘哒!!还有,我才没有惯常发刀呢你们胡说,我已经改邪归正了!谢谢宝宝们的投喂!!不过!我看到了,你们又有人过期了对吗?(推眼镜)第136章 帝国裂变(48) 就在陈娇入宫之后没几日, 夏安然就收到了长安的求援信。小太子表示,他实在搞不定姑姑了!他们的计划执行得非常完美,小太子还进行了不止一次的言论控场。然而姑姑在此时表现出了她超高的个人心理素质, 面对各种言论压力均是不为所动,更可怕的是姑姑还三番两次来找刘彻探听他对于陈娇的感想, 刘小猪感觉情况不妙, 特地写信来求援。在收到信件的时候夏安然皱了皱眉,然后开始捏着弟弟的信攒眉思索。他果然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刘嫖可是一个一直从文帝朝笑傲到武帝朝的女人, 这样的女子心念稳如磐石, 区区民间议论声还不至于让她动摇。哪怕她的确曾经因为祝英台和梁山伯的故事而动容。 第395章 刘启有些惊愕于她的想法,他摇摇头,“阿姊,我们为人父母现在努力,只是为了在地上铺一层软垫子,万一孩子飞到一半掉下来了可以接住他们,让他们能有养伤的时间和再次起飞的资本,而不是给他们铺设一个温柔乡让他们肆意沉沦。”馆陶面色苍白,她抖了抖嘴唇,眸中更是带了泪花。景帝认真地看着自己的姐姐。护短,是刘家人的天性,他的阿姊一直都是个护短的人,她曾经也在幼时尽可能地伸展双臂将他护在背后,这份心思其实一直不曾变过,但是对于自己的孩子……“阿姊,对孩子,宠着就是害了他,尤其我们还是帝王家。若是不靠自己立起来,那么一个侯爵的位置,也不能保住他啊。”刘嫖跌跌撞撞地离开了宣室,回到自己的公主府之后,她又惊又怕,大哭了一场。陈午一脸疲色地回来之后,听闻长公主心情不好,想了想还是来探望她,见妻子哭得着实伤心,他还以为刘嫖是因为就国一事,便出言宽慰。哪知刘嫖忽然捏住了他的手,“须儿和蟜儿若是由你来教养,你会如何?”陈午乍然间被这般问询亦是一愣,在妻子的连翻催促中他平静开口,“送他们去学堂。”“那他们要是读不好呢?”“那便送入军中。”“为何?”陈午微微皱眉,似是不解她缘何会有此问,“德不配位,蠹虫罢了。”蠹虫,陈午居然,居然会这么说!刘嫖只觉得全身一软,她忽然间想到了成婚之初二人的浓情蜜意,到第一个孩子出生后夫妇之间的幸福美满,再到之后于长子的教养问题二人的诸多争吵,那已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现在回想起来只留了个淡淡的印子。她记得陈午最早是带过须儿的,后来是为什么再也不管了呢?对了,那时候她对陈午说——我是大汉的长公主,我的孩子只要豪奢享受即可,我总能保他们一世荣华。后来,陈午就再也不管孩子了。再后来除了娇娇,两个男儿郎都不喜读书又不擅武学,而娇娇,娇娇……对了,因为蟜儿身体不好,所以娇娇在幼时是由陈午照顾了一段时间的。所以,难道是她错了吗?可她已经在宫内奋杀出了一道血路,自己成了大汉国的长公主,她弟弟成了大汉的皇帝,这为什么不能保住她的孩子一世荣华?陈午见她六神无主的模样,又听她断断续续将今日陛下之言说完,垂眸片刻,他淡淡说道:“我是堂邑侯,于大汉列候表内排行八十,侯位可世袭罔替,蟜儿之位乃隆虑侯,排行七十余,降等袭之。公主可曾研读过大汉律?”刘嫖张嘴未言,就听陈午平静说道:“若公主有兴趣,不妨去看看须儿和蟜儿二人未来的爵位,可以为他们挡住怎样的罪,再看看我夫妻二人的全数财产,又能为他们平下哪些罚。”“等公主看完,便不会再觉得爵位有什么重要的了。”说完这几句,他站起了身来,看着面上带有脆弱之色的刘嫖,陈午紧抿的唇角划出了一道严厉的弧度,“若是单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我宁可将娇娇嫁给一在渊潜龙,也不愿意将她嫁给如同我们儿子一般,空有爵位却无未来的人。”他对孩子的全然否定的话语深深割裂了刘嫖的心,她尖利嘶吼着哭骂着,一时之间觉得在这偌大的公主府内没有一个站在她这一边。陈午一声不吭地任由她骂,他紧紧闭上眼睛,站起身就想要走向堂外,但就在准备行动的那一瞬间他仿佛能够看到若干年前那个凑到他面前的大汉公主,那时候,她还不是长公主,而那时候的她是那么快乐。他犹豫了。他重新走到了长公主面前,握住了她冰冷又纤细的双手,“殿下。”他轻声说道:“此行,我会带上须儿同去侯国,你是他们的母亲,但有些事必须由我这个父亲来教导。”“请殿下相信我,就像三十年前选择了我一样,可好?”馆陶怔怔抬头,看着男人苍老了许多的面容,竟有恍若隔世的陌生感。翌日,馆陶公主站在门口将三个男人送离了公主府。她被大儿媳搀扶着,面色有些憔悴,对上两个儿子投过来求助的眼神一字不吭,她第一次用冰冷的、带着审判的视线扫过了自己的儿子,耳边充盈着两个儿子堪称软弱的话语以及恳求的声音,她不为所动,只是垂下了眼帘。昨日陈午问她,他当年若是两个儿子这般模样,她还会嫁给他吗?不会。这是她今天的答案。等马车滴溜溜离开之后,馆陶让人套了辆马车,孤身一人去了廷尉府门口,在那里呆了一整日。五日后,景帝将刘嫖召入宫中。又过十日,帝王将堂邑翁主陈娇指婚给廷尉右监张汤。半个长安城都因为这一桩指婚热闹了起来,而张汤欣然应允的模样更是证实了他们之前的一切猜测。民间当即议论纷纷,有人猜测这蛱蝶的剧本是知晓二人过往之人所写,因为不看好两人的感情,于是写了个悲剧。但问题是现在两人在一起了,这结局是不是应该修改一下了?应者极多,众人纷纷给结局提意见,譬如梁生实则是假死,比如说最后两个蝴蝶化人,总之参与度达到了有史以来最高。然后,大家猛然间发现——哎呀,不对啊,他们不知道这个作者是谁呀!于是广大人群热烈呼吁作者赶紧出来改写或者续写,完全不复每年间接性会出现的想要暴打作者的模样。但很可惜,他们的努力呼吁只唤来了不少假冒伪劣者,真正的作者一直不曾出现。于是等到两年后婚礼举办的时候,长安城大街小巷都充斥着欢快的情绪,参与度达到了有史以来之最。没法子,戏剧是看不见重写了,只能看看活生生的人喜剧结尾了。明明是公侯家的姑娘,长安城人民却有一种莫名看着自家闺女成婚时候的心酸感陈娇成婚的时候,夏安然也没有办法到场。除了赞助了不少礼物之外,陈娇还问他要了一张婚书的模板,一模一样地誊写了一边,在昏礼当场从袖子里掏出来将它交给了张汤。张汤有些意外,而等看到上头的文字后却是抿嘴一乐,然后他从自己长长的袖子中也掏出了一份,两份内容都一模一样,不过是各自签了自己的名字。二人视线交错,都看到彼此那张上头的证婚人——刘胜,随后齐齐笑了出来。“阿兄真是太坏了。”陈娇嘟囔着道,“他明明知道了,就是在看我们笑话呢。”张汤亦是有几分无奈,他这位舅兄可真是……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莞尔,男人掏出了自己的印鉴在陈娇那份上敲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让陈娇在自己那份上落印,二人交换着保存了这份其实并没有法律效力的《婚书》在这两份婚书上,小国王亲手为他们写了祝词。“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愿二人同心同德,海枯石烂亦不分离。” 第397章 哎,面对窦皖,夏安然经常能够感觉那种独属于老夫少妻的悲伤,不过窦皖一年中能够休假回中山国的日子也不算多, 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就这次他回来得突然了些,他一时不察没做好准备就有点亏。啧, 不过这都是甜蜜的烦恼,不算什么。夏安然一边思索一边落子,哪知他一抬头,就看到窦皖定定看着他的目光。夏安然疑惑歪头,就见他对象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然后双手一伸一用力就将他抱了起来。窦皖长腿一伸几息就将一脸懵逼的小殿下运到了房间的另一边。“君须?”夏安然有些疑惑,他被人放在了以藤条制成的座椅上,然后他面前就被递来了熟悉的文书。窦皖将刘彻的信放到了他面前,“景熙不必抽时间陪我。”他微笑着搬了椅子做到了小国王身侧,然后随手抽出了一本书,“我在这边看书就好。”夏安然抿了抿嘴,表情就写着「你怎么知道」五个字?窦皖的视线飘向了棋盘,夏安然一瞅脸顿时红了,他,他刚刚将自己的子送到了别人的包围里面了,活脱脱就是“自杀”窦皖伸手以指节轻轻碰了碰小殿下红了的脸颊,又对上小殿下晶亮的杏眼,唇角轻扬,“不过皖很高兴。”“景熙将殿下排在皖后面,我很高兴。”说什么呢!夏安然瞪他,“干嘛和彻儿比,他是弟弟啊,和你不一样。”“好,皖知错。”知错就知错,干嘛笑得那么,那么……夏安然一下子形容不出来,只能竭力将注意力重新挪到了刘彻的信上。他本是为了遮掩羞窘装模作样,哪知这一看就又看出了问题。他刚刚只是大概扫过有个概念,现在仔细看来,刘彻来求援的原因是这次景帝给他的时间卡得太紧,景帝要求在明年春天以前将户籍调查全部落实。距今时间一年不到,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全国所有的郡国现在用的就是中山国的户籍登记模式,要抄录一份然后再送到中央,然后中央再做整理恐怕就不止一年。这又不是现代,系统输好就能自动统计。在他这种“剥削阶层”看来都觉得这事不可能,更不必提下属们了,但景帝还是将这事丢给了刘彻来做。为什么?信里说老父亲是为了明年的择才试做准备,预防有人冒充,但如果仅仅是针对择才试完全可以在各地郡县推举之时出一份户籍证书先送到长安,到时候考核时比对一番即可,没必要急吼吼地进行全国人口普查啊。而且还是交给刘彻。这事如果做成了就是理所当然,而如果失败了那便是威严扫地。这严格来说是刘彻的第一项涉政任务,当中若是再有人故意捣乱,对刘小猪可没什么好处。按照老父亲对于刘彻的态度,夏安然觉得这不应当是来自父亲的责难,其中一定还有些别的原因,这一点他一时半会还想不出来。话说刘小猪心理素质也是过关,他心理应当也清楚这是一件完不成的任务,但旁的一句没说,只是问兄长借了几个擅长归类户籍的人去长安……小国王指尖哒哒哒敲击着椅子的把手位置,他忽然取笔书写一封小笺让人送去给郅都,而半个时辰后,他拿到了郅都的答复。夏安然心中顿时有了数,他侧目看向窦皖,轻声问道:“是不是要开战了?”窦皖呼吸一滞。他这反应证实了夏安然的猜测。窦皖骤然间提早休假,刘启忽然进行人口普查都有了理由。因为大汉即将进入战争状态。如果他没猜错,人口调查是借口,真正的目的应当是筛选出人群中的间谍。因为唯有以人口调查为理由才能将藏在国内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人全都一个个翻出来进行比对,这和此前长安城的户籍核对是不一样的。上次是要证明我住在这,而现在是要证明我就是我,而且还要拉着别人证明他知道我就是我,这种互保的状态彼此错结,只要抓住一个很快就能拉起来一串。当然这其中肯定也会有做伪证的情况,而妙就妙在景帝给予的调查时间太短,想要在这个时限内把自己的身份安排得清楚明白不是不能做到,但的确很难,除非有大资本大势力的帮助。可问题是,自己的身份可以安排得天有无缝,他人的呢?谁能保证每个人的身份都毫无漏洞?在现代资讯如此发达都难免有交际圈的问题,遑论西汉这个送信跑断腿的地方?只要将嫌疑人的交际圈层层叠叠扒拉开,定然可以顺着这些藤摸到后头的瓜。就算摸不到,把藤都搅乱了折断了,这颗瓜也只能烂在那儿。这样一来也就说得通了,夏安然沉思片刻。只要在这次调查当中能够找到有问题的人,那么功劳就是刘小猪的。到时候再加上开战的战果,这结果可比什么管理朝政抓抓贪官要醒目多了,可以一举为刘彻打响名气。老父亲这一招可谓用心良苦。夏安然倒是不知道这事说到底还是自己带给刘启的灵感。比起抓间谍一事,他更关心开战,因为中山国本身也属于战备区域,他必须做好准备,不光是迎接敌人还有接纳流民。开战时间……应当是定在明年春夏,这时候是匈奴活动的高峰期,所以老父亲是想要来一次防守反击直接冲到草原?如果开战的话,他首先要做的毫无疑问是屯粮,另外还有甲胄这边要催一催,不过中山国如今的甲胄数量已经相当可观,都放在武库里面。对了,过几日得让人拿出来清理一下,上一下油,免得到时候大军来提的时候生锈什么的。正当他歪着脑袋想的时候,被忽视的窦皖叹了一口气,凑过来蹭蹭他的脖颈,“殿下这般聪明,皖自然瞒不过你。”“没啊,”夏安然闻言眼睛一眯,斜眼扫去,“你骗我的可多了。”“殿下?”窦皖学着他的模样微微歪头,他眉眼高挑,眸子晶亮,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三分真挚三分无辜。夏安然忍了忍,终于没忍住伸手去戳了下这人的脸颊,最后还是没忍心翻旧账。他们家阿皖从小被人说少年老成到现在那么多年,今天都拉下脸卖萌了,他怎么忍心再继续追问呢。“你何时走?”他说了一个颇不解风情的话题,窦皖原本乖乖被戳的动作一顿,扭过头神色不明地看他,小国王一脸无辜。窦皖见状一叹,他蹲下身来,两手将夏安然的双手握在手心里,“还有五日,五日后皖便出发。”这么早?夏安然急急站起,“你怎的不早说?”他在屋子里面团团转,只觉得有诸多行李要理,也有许多事情要吩咐,一时之间脑中竟觉得有些忙不过来。然而他关心的对象此时却是维持下蹲的动作唇边含笑,看着小殿下在房间里团团打转,只觉得整颗心都要软了。夏安然这边好不容易找到了节奏,他铺纸研墨,准备先写取用甲胄的奏书。这个最重要,先拿出来旁的都无妨。这些年来藩国制度连番改革,景帝早就做好了开战前的准备,具体就表现在藩国武库被征用这一点。现在中山国的武库有三个,一个是隶属于中央,中山国代加工的武库,想要调用里头的货物唯有长安令才可,另一个才是中山国自己的武库,这里头放的就是中山国自己的甲胄,供给中山国兵士所用,但因为此前优先需要填充汉国武库这里头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更新了,只做日常维护,最后是少府的武库。使用的开支都出自少府,里头做的当然就是皇家私用的……咳,主要是用来养他们王后的。 第399章 夏安然简直不忍看这只鹅。这可是天鹅啊!天鹅!又不是菜市场战斗力max的那种家禽,这模样是怎么回事?大抵全天下的父母在发现孩子变坏了的那一瞬产生的想法都是一样的,那就是——谁教坏他儿子的?!窦皖将他的脸颊从多多鹅身上挪了回来,放在自己身上,算是救了鹅子一命,“景熙,好好照顾自己。”夏安然点点头,“你也是,伤药和止血药一定要随身带,听医匠叮嘱,受伤千万别逞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注视着窦皖的眼睛宛若秋日的星辰一般,明亮又透彻,“阿皖,做你想做的就好,关键时候不要勉强自己,我永远为你骄傲。”窦皖无声地注视了他一会,忽而伸手捏了下小国王的耳垂,他凑在小殿下耳边轻语几句,随后翻身上马。在用目光和小国王做了道别,窦皖两腿一夹马腹策马而去。他一动,便听闻多多呼唤两声,原来散落在地上的鹄鸟纷纷看向马匹飞驰而去的方向,它们有些笨拙地在草地上交替迈动着小脚丫开始追赶,翅膀亦是展开上下扑腾。忽而一阵清风徐来,鹄鸟们振翅而起一一自夏安然身侧掠过。正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窦皖走的这一年,是汉景帝中元六年的春末柳絮层叠之时,当年六月,匈奴突然对雁门、武泉、上郡三郡发动攻击,厉兵秣马多时的汉王朝很快展开还击,由雁门太守周亚夫亲率领两千骑兵深入草原,自后方包抄,将袭扰的匈奴兵士一网打尽。然匈奴入武泉目的明确,即是掠夺大汉战马。武泉措手不及被其掠马杀人,不过好在周围郡县救援及时,损失仍然不小,被夺三百匹马,另外还有二百余被匈奴见夺不走砍杀,最终伤亡数据还没出来。上郡这边倒是早已有准备,匈奴久攻不下,只匆匆撤退,总的来说这次战役大汉不算吃大亏,但景帝却勃然大怒。因为马匹被养在武泉的消息,是一个机密。“遣使者入淮南国!”景帝目光森冷,“告诉刘安,有人告发他意图谋反,朕相信堂弟的为人,请他入朝自辨。”“喏。”“若他违令不遵……”刘启沉吟片刻,他自招招手,从春陀送上的匣子内取出一枚虎符,他将之一拆为二,一半放在了桌案上,意味不言自明。淮南王刘安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快暴露,因而在长安使者入京之时他还能含笑相迎,然而当帝王诏令念完之后,他整个人呆若木鸡。在这一瞬间,他看着目光如炬直视他的长安使者,心里只有一句话——完了,全完了!第138章 帝国裂变(49) 每个人都有各自性格上的弱点, 有的是缺乏自制力,有的是心软,而刘安此人, 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放弃。所以他在觉得自己被发现的时候,甚至都没挣扎求证就认罪了。这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在别人看来却是再好不过。刘启想的刘安直接揭竿造反并未发生, 他在使者说完之后就非常配合地让人准备马车,对于挣扎解释的妻儿更是厉声呵斥, 不光自己束手就擒还严令国内兵士不允许反抗, 态度好到使者都觉得其中可能有诈。一直到走出淮南国, 使者方才如梦初醒,没想到这个他以为可能会折在里面的任务就这么轻易地完成了,他多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这可是淮南王, 淮南王所在封国极为富庶,良田千顷沃土万里,此处自首任淮南王英布起几乎个个都喜造反。主要就是因为有钱有粮, 有了这二者自然就有了兵源。淮南王刘安在七国之乱时曾经就想要加入,而当时的淮南国相把持住了兵源才最后未能成功, 当时陛下宽恕了这位堂弟, 后来刘安也一路往文学上撒丫子狂奔,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谁也没想到这位淮南王居然在暗中做了那么多事, 果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虽然这么想,但为了感谢配合的刘安,心情愉快的使者一路上尽可能给予他各种生活的便利,所以, 刘安舒舒服服地到了长安,路上并未遭罪。刘安见到刘启后直接叩首而拜, 他对于自己所行之事供认不讳,然而只有一事却成为了他的执念,“罪臣想要知道,陛下是怎么发现臣有违逆之心的?”刘启淡淡看了一眼,忽而露出了一抹微笑,“不是朕发现的,是太子。”“太子?”刘安错愕,他第一反应是刘启在说谎,但转念又觉得没这个必要,审讯他的房间如今并无外人在,这里说了什么都不会传出去,这时候若是给太子贴金毫无意义。难道是真的?可太子才多大,他精心算计多年,怎么可能会被一个舞勺小儿所发现!刘安还是感觉自己被深深侮辱了,他的表情有些狰狞,“陛下何必在此时骗臣!”刘启见他这幅模样,竟感觉有些愉悦,“你儿做不到,可不代表我儿不行。”见刘安因愤怒额头暴出青筋,刘启想了想,凑近悄声对刘安说道:“我同你说一个秘密。”刘安一愣,就见这位堂兄面上挂着恶劣的笑容,因为得意甚至都以我自称,“其实我在这次匈奴攻汉之前并不知晓是你同匈奴有所牵连。”“我甚至不知道是你想要造反。”什么意思?刘安皱起了眉,努力思考其中关联,他觉得脑中诸事连成了串,但还差一环,最重要的一环。就见刘启缓缓说道:“在北地,大汉有数郡都有养马,而在武泉养有军马一事……”他悄然靠近,对着刘安一字一顿,“朕只告诉了你。”刘安瞳孔骤缩,他猛然前冲一步想要凑到刘启面前,而长长的镣铐制止了他这一举动。“你是故意的!”他嘶吼,“你在之前与我写信时候故意把消息告诉我,并且频繁在国内调动军队做出要出征之相,你引得匈奴间谍出手刺探情报,然后你通过匈奴攻打了那一处来判定是谁与匈奴有了交易。”他越说越激动,整张脸因愤怒涨得通红,“你是不是将养马一事告诉了很多人?刘启!!!”他咬牙切齿,“你就不怕我们联合起来?只要有两个人互相将这事一说,你的所有计划都将要失败?”作为胜利者,刘启看着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怜悯。“可是,你还是上当了呀,因为你不舍得将这份利益与人共享,也因为旁人没有你这般愚蠢。”他声音轻柔地说道:“刘安,若是你靠自己的势力举兵造反朕还有些欣赏你们,然而你却选择与虎谋皮,出卖大汉千万将士和臣民的性命只为了你一己之私。”他一字一顿:“你以为你这样的人能够荣登大宝?不,全天下人都看不起你。”“没有人能够接受一个出卖国家利益者为王,人心向背你注定无法成功。”“我没有!”刘安咆哮,此时他已不复往日温和儒雅模样,近乎目眦欲裂:“我没有想要引入匈奴大军,我只是想……”“你只是想让我的注意力放在北边匈奴无暇顾及你,若是匈奴可以一路攻破拖住边军,让长安无力派兵无法镇压你叛乱那就最好。”刘启语气平静,带着些失望:“你是不是真的把匈奴人当做绵羊,当做君子了?你当真以为他们会极为友善得走与你说好的路行与你约定之事?”“刘安,朕已经对你一忍再忍,先前你利用南宫出嫁之事挑动荣儿,后又对彻儿下手,这些朕都可以放过了你,只是如今你的种种举措已经越过了底线。”?“刘安,朕会请宗正开祠堂,先将你逐出刘家宗室序列,再对你所谓进行清算。你这样的人,心怀欺诈,扰乱天下,迷惑百姓,背叛祖宗,朕羞于与你为一宗。” 第401章 王皇后也只是试一试,得到答案亦是不意外,她惯常谨慎,现在被景帝拒绝了竟连沮丧也不敢明显,只是喏喏应是。只是她不知,刘启见她这般模样反倒是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没说。刘启拍了拍她肩膀,“你同你兄长说一下,过些日子让他准备动一动了。”王娡的兄长只有一个,那便是王信。刘启让她通知王信自然是要给他安排差事。王娡心中一喜,稍稍思索了下却道:“陛下有什么事要让兄长去做直接说就是了,兄长是陛下的臣子,哪儿需要做什么准备呢?妾到底是后宫之人,这前朝之事我去说,不好。”刘启又拍了下她肩膀,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神色颇为满意。王皇后亲自将景帝送出了椒房殿,然后回了宫中继续捡起南宫的衣裳一点点缝补,有女官想要来接过衣裳却被她躲了过去。她手艺不错,但哪怕她用最细的针线将这些孔洞填满,这件衣裳撑开来之后也明显有了瑕疵,大小不一、有褶皱、还有结痕,这样的衣裳南宫一定是不会穿的,而且现在也一定穿不下了。王皇后却将衣裳小心翼翼地叠起来,然后慢慢地放入了一个箱子里头,有女官小心翼翼问道:“娘娘,还是不放樟木吗?”“不放。”王皇后淡淡说道,“你们看顾的时候勤快一些、上心一些,莫要让虫子伤了衣服,再有下次,我唯你们是问。”“喏。”几个女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均是苦涩难言。王皇后不愿意让女儿的衣服染上陌生的味道,便不允许她们用驱虫的产品。可这衣裳最是引虫,那小虫又根本看不见,等看见的时候都已经有洞了。这衣裳还不能多晒,多晒了又要伤,也不能洗,这实在是太为难人了。不过还能怎么办呢?她们娘娘平日里脾气好得很,比起旁的娘娘要好伺候太多了,也就这一个点了……大家都知道南宫公主是王皇后心中永远的伤疤,多少也能体谅这种思女之情,只能一边小心伺候着,一边期待南宫公主什么时候能来一封信,安安娘娘的心了。事与愿违,自这一年匈奴大入边之后开始,汉匈关系再次降到了一个冰点,当年的互市也没有开放,十月大汉新年也同样没有邀请匈奴本部的人前来贺寿,这样的气氛实在谈不上友好,双方使者和商队的往来次数约等于零,如此情况下自然不会有什么草原来信了。这是大汉第一次动用经济制裁的手段,效果非常显著。匈奴王廷在遣使者商讨参加大汉新年被拒绝后立刻派来了使者求见大汉天子,他们向刘启就之前的冒犯道歉,表示那是匈奴右部个人举动,这次他们还让右贤王也写了一封致歉书送来,态度可以说是极其到位。大汉皇帝对此表示有些动摇,但他表示一切等到来年再说,匈奴使节团只能灰溜溜离开,此举看的大汉人个个拍手称赞。唯有商人群体在此次经济制裁中受到了牵连,但他们很快就不再愁眉苦脸,因为由官方为他们同羌人部落搭桥,开通了一条全新的贸易通道。羌族部落比起匈人部落对糖果的渴求更大,同时他们也渴求大汉的粮酒,经营这两项生意的商人很快赚了个盆满钵满。而且羌族养出来的牛羊马耐力更强,不过肉质不如北方草原上进口的要肥美,更加结实,直接吃用有些耗费牙力,不过制作成肉干却非常可口。但这些加工最早都在汉国境内进行,虽然于羌族来说运输牛肉干对他们更为有利,奈何羌族所在的地区草原广袤,树林却不多,燃料稀少,如果耗费自己的燃料制作牛肉干就不太有意义。大汉的商人得知真相后眼珠子一转,给人算了一笔账。他们算筹使得哗啦哗啦作响,在成功将羌族商人绕晕之后,大汉的商人又多了一项炭火的出口。羌人用买来的炭火进行牛肉加工生成肉干,然后卖给大汉商人,赚得也不少,关键是比起直接出口牛来说,出口肉干的运输要简单得多。最关键的是,因为有了这一个出货渠道,羌族牧民们有了指望,女人们在下雨天也不再无所事事,制作肉干还需要点火,若是平时牧民们不舍得使用珍贵的燃料,但现在是制作商品情况自然不一样,余温还能用来取暖,生活质量节节攀升。他们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制作烟熏牛肉干。烟熏这种方法对于燃料的要求更低,羌人可以用一些柴火以外的物质当做燃料,譬如牛粪……不过这一点作为羌族全体的秘密被隐瞒了起来。对于羌族而言,盐巴是廉价的调味料,他们非常乐意为了吸引大汉商人往锅子里头多撒些盐,因为咸口的肉干能够卖出更好的价格。这些肉干的去处只有一个——大汉的粮库。抵达长安后它们还会被进一步地加工,切割成更小的肉块,淡口的会再撒上盐翻炒,最后装入匣子作为军需送往北线。比起粟米和麦菽,牛肉干能够提供更多的热量,在实战演练中这一点已经得到了证实,而且能够吃到肉本身对于兵士们来说就是奖赏和鼓舞。估计羌族人做梦都想不到,看似有好几批收购他们肉干的商户实则都是一伙人,这些商人彼此间口音不同着装不同甚至时不时还要上演些心机说说对方坏话,但实际上他们都隶属于大汉官方的粮食采购员。?有同样工作和任务的还有不知道多少人,他们中甚至有不少并不知道这些粮食的最终去处,但粮草、物资就静悄悄地转移到了长安城郊区建在地下的库房内。整个国家都如同精密的提花机,在景帝的手下编制出了各种图案,而在旁人看来这些图案均是东西零落,唯有景帝一人知晓这幅完成品会是怎样的。他会在剩余的时间里尽可能将这幅华锦完成,然后披在他儿子的身上。汉景帝中元六年,九月年末,景帝宣布改元。十月一日为景帝后元元年,改元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小到不少民众毫无所觉,大到所有官方政府都需要发布通知更改文件。对于自己的“友邦”,大汉自然也宣布了这一事件。而写给匈奴王的落款也使用了“元年”一词。草原上的男人们对大汉这一举动只觉得莫名其妙,军臣单于抖了抖大汉送来的竹简,他让人将另一封写给南宫公主的信件送过去。“汉人就是事情多。”他挂着轻慢的笑容对随侍在旁的中行说说,“你那时候的大汉皇帝有这么多事吗?闲着没事干啊换什么年号,麻烦自己还烦别人。”中行说思索了下,回道:“这其实大汉皇帝自欺欺人的手段。”“哦?”军臣单于对这一说法非常好奇。见他兴致高昂,中行说解释道:“大汉的皇帝自称天子代天治国,但他们又觉得每个人都是有任期的,任期结束了人就要死了。”“所以他们就想了个办法……那就是改元。改元便是重新从一开始计算,这样就会给上天感觉时间还有很久。”军臣单于呆住了,然后他放声大笑。不光是他,在帐内的匈奴人均跟着连声大笑。军臣单于笑到连声咳嗽,他感觉很久没有笑得那么开心了,老对手的愚蠢果然是他们的快乐源泉。“原来是这样。”一个匈奴汉子拍了几下大腿,“汉人是傻子吗?上天是无所不知的,难道改个年号老天就不知道今天过了多少年?这不是就骗骗自己人嘛。”“没错,哈哈哈哈哈……我看大汉皇帝该死的也没逃过啊,看来他们一个都没成功过啊,既然知道这是错误的方法,为什么他们还在用?”“就是,还不如像我们一样干脆不用年号,要是按他们的说法不用年号,岂不是老天都不知道你当了几年皇帝?”他说的话又引来了一阵大笑。中行说表情非常平静,他看看室内这些人,默不作声。事实上,自从汉匈贸易窗口打开之后,他的地位便肉眼可见地下降。中行说一惯的坚持是匈人不要和汉人接触过多,保持自己的资源自给自足,千万不能依赖汉人,这一点在老上单于时期被有效得实行下去,军臣单于即位之初亦然。然而自互市开启,廉价的盐、粮食、布匹、生活物资源源不断地涌入,那些外来物资严重冲击了本土市场。汉人的东西比草原的更加精美,售卖的价格居然还能更加便宜。旁的不说,自从汉朝瓷器进入草原以后,原本烧陶的匠人全都放弃了自己的活计,因为比起辛辛苦苦挖泥巴烧陶器还不如从大汉购买。原本和西域购买盐巴的商队也断了大半,因为大汉可以买到更便宜的盐。原本在放牧之余匈人也会进行简单的种植,以保证冬季口粮,但现在除了大阏氏会去实验种田之外没有人会在这上头花费力气,因为大汉会售卖给他们便宜的粮食。中行说有时候看着大阏氏在田里忙碌的样子都会觉得她蠢,但转而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们二人都在做无用功。他提醒过大单于数次,也在部落的会议上说过几次,换来的结果是自己被排挤出了决策层, 第403章 匈奴兵还没来得及确认,就见白光一闪,他喉头已经被长戟刺穿。如果再给这个匈奴兵一点时间,他一定能看到地上散落着的全是带刺的铜疙瘩,这样东西在后世有个名字叫铁蒺藜,是骑兵的克星,它的成熟体就算是打了马蹄铁的战马都受不了这东西,更何况匈奴马是肉掌直接踩上。马站不稳,此时的骑兵又没有马鞍、马镫,在双手需要松开操纵弓弦的情况下根本无法应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在这个匈奴兵之后,接二连三有匈奴马受惊将背上的人甩下马,大汉骑兵见到前头匈奴骑兵人仰马翻的模样心中也是有十分感慨。这东西是他们军候想出来的,据说军候还是个读书人,咿——真是好阴险的一读书人。不过……我们喜欢!这一场战争只持续了不到一个时辰,天边余晖散尽之前,剩余的匈奴骑兵抓紧机会逃离冲入草原。在黑夜进入草原是不明智的决定,汉军只能止步于前,他们一个个点起了预备好的火把开始整理战场清理尸身记录战功。从一开始就冲杀在前的冯唐打马回旋,他的爱马一路小跑,蹄子滴答滴答踏在草原上。男人摸了把自己的脸,擦了满手的血,他哈哈一笑,啐了一口不当心漏到嘴里的血沫,“痛快!”“太守!”郡丞策马向前。冯唐侧脸看了他一眼,“伤亡如何?”“不到一成,都是轻伤。”郡丞面上全是喜色,“大获全胜,兄弟们还嫌没打够呢。”“没打够也不能打了。”冯唐有些惋惜地看了眼黑黝黝的草原,“等天亮了再派人去草原上搜寻。这些匈奴兵身上的衣服兵器都收集好作为罪证送去长安,让兄弟们今夜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去草原上看看有没有肉吃,没有肉找些汤也行。”“喏!”“上奏长安的文书你让那个窦君须来写,他心黑。对了,让他写得惨一些,不要给老夫面子,就说我们死伤惨重损失巨大,反正怎么惨怎么来,最好能让人闻者落泪观者……哦,没有人看得到,反正就是要让人一看就同意咱们出征的那一种。”老将军三两句就将自己的最终目的给泄露了出来,他嘿嘿笑了两声,“老夫可是迫不及待想要拖着我这把老骨头去北边了,到时候死了之后见着我那些个好兄弟,得多有面子啊。”然而很可惜的是,渔阳距离长安到底远了些,虽然他们的确是第一个燃起战火的,但却落在了雁门郡之后。雁门郡作为云中郡的老邻居,在过往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广受骚扰,原因很简单,云中郡有魏尚为太守。魏尚可不是一颗软柿子,一不当心咬一口就要崩掉牙,于是雁门郡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太守刷新速度最快的边郡。不光是郡太守,就连下头的辅官也是频繁更新,这一次不少匈奴骑兵还是习惯性地先来捏雁门郡,哪知道雁门郡现在的郡太守早就换了一个,正是摩拳擦掌等着他们来的周亚夫。周亚夫自驻守雁门郡以后大力练兵,他名声在外,雁门兵士都很服他,愿意来投奔的勇士也有很多,背后又有景帝不停地输送物资和战马,雁门郡早已今非昔比。这些将领一个个都打了胜仗,但有志一同地上了哭奏,一个个“泣曰”“跪奏”用得让看到的人都觉得事态简直严重到不行的程度。大汉北部边关接连告急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城,长安城内的年轻人群情激愤。经过几年的择才试,长安城内气象一新,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聚集到了此处,他们有些是考上后正在候官的,有些是想要来寻先生学习的,也有更多的想要应征来做这些新手官员的幕僚的人。年轻人满身血性,一时之间街头巷尾满是请战之风。还有若干学子弃笔从戎,他们打包行李召集友人采买武器便想要奔赴边关。不光是这些学子,诸多富户也跑到了官府要求捐粮捐物。今日之大汉已绝非往日模样。生活在这个年代的大汉人从骨子里就不觉得自己比匈奴弱,且此前若干场战役的胜利都给了他们底气,好战之风极盛。自打消息传开后,刘启还收到了好几个藩王请战的奏请,这些奏书和将领、边郡太守的请战文书放在一起能够堆起一摞。刘启这几日身体不太好,他半躺在榻上,由太子将这些奏书念给他听。“鲁王刘余,请战。”“江都王刘非,请战。”“长沙王刘发,请战。”“赵王刘彭祖,请战。”……“云中郡太守魏尚,请战。”“雁门郡太守周亚夫,请战。”“平成郡太守冯敬,请战。”……刘彻舔了舔念奏书念得有些干涩的嘴唇,只觉得胸腹之间有一点亮光正飞速从荧星一点转为燎原大火。他深吸一口气,放下奏书撩起前袍走到父亲榻前稽首而拜:“儿子刘彻,请战。”秋七月,荧惑耀天。刘启点了三路大军自雁门云中和上谷而出,又点李广、窦皖两个青年将领率军为之做补给。大汉第一次由守转攻,北入草原。这一次出征本是试探性,主要目的实则是为了探明道路,奈何汉军运气滔天,竟然接连与左部几个大型部落遭遇,汉军连番作战,竟是将部落首领全数俘虏,这些首领宣布带领部落归顺大汉,并且愿意为汉军带路,为表诚意,他们带着大汉军队袭击了若干杂胡部落。最后,大汉军队在入长安时,浩浩荡荡的俘虏队伍令见多识广的长安民众都为之侧目。冬十月,匈奴对大汉边境进行了报复性攻击,左右部联合起来对大汉的边境线连番骚扰,然而半月后,潮水般的匈奴敌军渐渐退去,防守的大汉将士松了一口气之余也不由自主擦了擦额头的汗。这群匈人是怎么回事?匈人如此大规模的退兵显然不属于正常情况。被召去问询的窦婴沉吟片刻后道:“臣斗胆猜测,是匈奴王帐出了问题。”“……王帐?”大汉的臣子们面面相觑,有志一同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哎呀,莫非军臣单于崩了?对于任何一个王朝而言,隔壁邻居内乱、死皇帝都是好到不能再好的消息,然而等大汉安插在匈奴的探子传回消息后,众人都沉默了。很遗憾,军臣单于还活得好好的,但匈奴的大巫死了。死个巫又算什么?大汉人纷纷挠头。这时就有了解匈奴情况的人来给他们解释,对于匈人来说,大巫的去世问题非常严重,尤其据说这位大巫在临终之前并没有指定自己的继承人,现在大草原上关于这个继承人问题正闹得不可开交。巫的学徒也都来自于各个部落,这些部落里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自然要支持自己部落的巫上位,但同时又有人觉得每个巫都能预先指定自己的继承人,为什么这任大巫不能?这其中明明有问题啊!一开始众人是猜测大巫做了什么为上天鄙弃之事,但渐渐地话题的转向就变得奇怪了,有人觉得大巫的死不是正常的死亡,因为大巫不知道自己会死在这时候,所以他没有来得及指定后人。既然大巫不是正常死亡,又怎会在此时死亡?当然是因为大巫是被谋害的! 第405章 这就对了嘛,他们是匈人,是大草原的子民,正如祖训一般,只有强者才拥有将自己的声音传达给别人的资格。他之前怎么就忘记了呢?他居然还想要和这些人讲道理。军臣单于将之前的愚蠢归功于自己最近过于仁慈了,若是放到十数年前哪里有人敢这样对着他发出质疑。而现在,他重新用自己的强大巩固了话语权。而且大巫的人选久久未定,让这片广袤的草原中一时只存在他一个人的声音。军臣单于着迷于这一感觉,他告诉自己,软弱的大汉都只有一个声音,强大又睿智的匈人怎么可以有两个声音呢?如今的匈奴大巫由其弟子暂代,而这个代字何时去掉却全掌握在军臣单于手中。而事实上,草原上并不认可他这样粗暴的行为,众人虽然因为大单于的专制而不得不暂且接受,但他们只需要一个理由就能够爆发出来。这一年的秋季迁移就是一个理由。因为在代理大巫算出来时间启程的匈人们遭遇到了一场暴雪。这一场暴雪来势汹汹,横扫了整个北部草原,几乎没有一个部落躲过了这次灾祸,牛羊奴隶损失无数,匈人们彻底爆发了。大巫是他们的信仰,大巫能够和上天沟通为他们躲避灾祸。而每一年的去过冬地的时间都极为重要,如果提早走了,那么牧草的积蓄就不完全,而如果晚走,那么就容易遇上暴雪。但今年,他们明明按照代理大巫算出来的时间出行,却还是遇到了大雪。如果他们再晚走几日,待在驻扎地的他们绝不会有如今这么巨大的损失。他们离开的时间没有问题,那么一定是代理大巫的问题,是代理大巫和上天沟通的时候出现了问题,更有可能是上天根本不承认这个巫,所以才会降下灾祸。在抵达聚集地之后,几乎所有的匈人部落都聚集了起来,他们只敢小声地表示不满。最强大的草原力量现在掌握在军臣单于的手中,而他们每个部落都有年轻人在军臣单于的帐下做事,这些人都是部落首领最宝贝的孩子。以前觉得这是荣耀,现在他们却不那么认为,他们觉得这是王帐对于下属部落的挟制。此刻这些部落对王帐的不满涨到了最高,甚至比起之前单单因为贸易一事要更加高。就在这个冬天,有一个女人找上了南宫。“我知道你想逃,我可以帮你。”站在她面前的是许多年前曾有一面之缘的前任和亲公主。见南宫面上掩饰不住的吃惊之色,她笑了,“怎么,你是吃惊于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还是吃惊于我为什么要帮你?”“……两者都有吧。”南宫捧了一些牧草,交到女人手中,然后她再从女人手里接过来一点点撒给笼舍里的兔子吃。从远处看来,这就是有个女人给她搭了把手而已,丝毫不醒目。“我知道,你找过我。”女人声音沙哑,每一句话都像是撕扯着声带逼出来的一样。她递给了南宫一个药囊,“看在你找过我的份上,吃下这个药物之后,你的全身都会发出红癣,草原民族很害怕这种奇怪的症状,大单于一定不会再来找你,你会有很长一段能够相对自由的时间。”南宫接过了药囊,她思索了片刻后猛然皱眉,“不行,这样金日磾……”“南宫!”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女人打断,“你到这里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学会一个道理?”“在这个草原上没有两全之策,有舍才有得。”“我舍去了容貌和声音,才得到了一条命,你不会以为你什么都不用舍去就能安然无恙回到大汉吧?”女人将手上最后一点草料撒入牲畜食槽内,冲着她行了礼,“使用的方法很简单,只要煮水喝下去就好了。东西我给你了,信不信,吃不吃都在你自己。”“……我知道了,多谢清河阿姊。”南宫将药囊藏到了牧草下方,她的表情全无波澜,看上去就像是一场平淡无奇的偶遇而已,然而藏在草料下头不停颤抖的手说明了她的真实情绪。女人沉默了下,感叹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她的名字叫做清河,她的家门口曾经有一条澄澈的小河蜿蜒而过。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若非后来父亲病倒了,实在养不起她和弟弟,她也不会入宫去做良家子。若那一日她没有被看中,也不会来这草原上,更不会变成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模样。她慢慢向前走去,自从到了这草原上之后,她的名字就只剩下了大汉阏氏和女人了。乍然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她忽而停下了脚步,道:“我坦白告诉你,我活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我出卖了大汉,而我没能好好活下来的原因,是我知道得还不够多。”“在这个草原上有很多我这样的人。”“南宫,你好自为之。”“我知,多谢阿姊。”南宫并没有怀疑清河公主对自己说的话,但她心中自有一把杆秤在。清河公主给她的药囊被她小心藏好,现在她还不打算使用它,南宫需要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机会很快就到了,后元二年一月,匈奴新年。恰在此时大汉地震频发,来自南方的探子告知了军臣单于大汉的城墙有可能会被破坏这个可能性,军臣单于正是需要立威的时候,当下毫不犹豫就率重兵南下攻打雁门云中二郡,当然他也没有失去理智,他在王帐内留下了三千本部骑兵看顾后方。没有人觉得大单于会失利,因为大单于此次带去的是三万本部匈奴骑兵,而且还有左部右部的骑兵在,总数约有十万,当年老上单于用十四万骑兵攻入大汉的甘泉宫内,如今他们只是去掠夺边关,事实上在大单于看来他根本就不需要那么多人。在他们的设想中这应当是摧枯拉朽的一战,更别提他们觉得大汉的城墙已经在连绵不觉得地震中被毁坏,失去了城墙保护的大汉就如同一朵草原上的寻常小百花一样,只能无助得任由铁骑蹂躏而过。但事实果真是这样吗?匈奴单于抵达大汉边郡的时候的确看到了从外部裂开的长城城墙,这些墙看上去脆弱得只需要轻轻一推,就会彻底倒下。云中和雁门是大型专业关隘,长城之外是无人区,毫无疑问他们抓不到当地人来询问。不过探子告诉匈奴单于,他长期借由行商的身份来往边关,认识了此地的商人,他可以想办法找商人打听一下消息。这个探子是老上单于当年进攻甘泉宫后被掳回的汉民,此前一直是奴隶,后来因为汉匈间贸易需要增多,这些汉人奴隶因精通两国语言被渐渐启用。除了担任翻译一职外,在确认其忠诚的情况下他们被派入大汉为间,不过此前因景帝几次梳理人口,加上汉匈间不做贸易往来使得埋伏在汉国国内的间谍尽数折损。只能临时调用些在外围本身是负责消息传递的汉人。大单于应允了,并且准备了一些财物让他去打点,很快这位探子就带着一辆马车回来。马车上的商人一下车就愣住了,他在见到匈奴大帐的时候大惊。这商人一看就极为有钱,绫罗在身,穿金戴银,一张脸更是富态十足,不过现在因为惊愕,表情整个都扭曲了起来。原来摊子在将他带来之前并未告诉他自己是匈奴人,而只是同他说来见大客户,因为是老客户了,商人也没多想,如今被刀架在脖子上了他才后悔。他跪在匈奴大单于面前瑟瑟发抖,在大刀就要砍断他脖子的时候终于妥协。商人表示自己愿意投向匈奴。“早这样不就好了。”匈奴大单于笑着拍拍这个一头冷汗的商人的肩膀,此举可谓屈尊降贵,但是商人丝毫没有感觉有任何喜悦,他被这一拍给压到了地上,此时模样极为狼狈,而探子靠过来,拽着商人说了好些利益,最后丢出了最大的诱饵——这要这一次商人帮了忙,到时候大单于可以封他做匈奴王,还能给他一块水草丰美的封地以及数不清的奴隶。“你在大汉只能将锦缎穿在粗布里面,马车也只能在塞外乘坐。”探子劝道“汉人一点都不明白商人的重要性,我们匈人就不一样了,每一个商人在我们草原上都非常得受尊重。”一番鞭子加甜枣的勾引活动之后,这个商人最终垂头丧气得答应了。摊子之所以想尽办法勾引这个商人是因为据他所知这商人背后还真有些门路,他告诉商人他们的计划是攻破雁门,闻言商人非常吃惊,不过他吃惊的方向和众人想的有些不太一样“你们攻破雁门关是想要进攻长安吗?”当然不是,对于游牧民族来说攻破长安除了能够得到心灵上的满足外没有任何作用,大汉的中南部地区草木葱茏,不适合马匹驰骋,就算攻下来也不能放牧,要了干嘛?而且他们匈人人少,汉国人多,少数人统治多数人这事想也知道多费脑子,傻子才干。 第407章 匈奴兵士争先入内,他们先是闻到了冲天的酒气,还有四仰八叉倒在角落里的汉人兵士,一个个都睡得香甜,甚至还有打呼噜的。这模样大大打消了匈奴人的怀疑,为首部队向后方传递了消息。商人轻声解释道:“马邑城因为有黄河保护,防御主要依靠天堑,所以这里的城墙不像北边那么森严。”“行了,知道你的功绩,到时候会给你记下一笔的。”探子打断了他的话,“城门在哪?”“在这里。”商人带他们去了一处较为隐蔽的角落,“马邑城的城门是侧开的,这门后头用的是铁柱抵挡,平日里只有从内部打开……”“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到一边去,莫要碍事。”探子将事情传报上去后,粗暴地将商人推开,然后他指挥着几个奴隶开始收集地上的木桩开始叠加制作攻城锤,同时他还安排人将这些汉人兵士给挪到不碍事的地方去堆着。此时,匈奴大军开始鱼贯而入。马邑城城墙内部的空间广场挺大的,但也不至于能够容纳得下十万骑兵,因为过于密集导致马匹有些微不安,纷纷出现四足跺地、左顾右盼的症状。这古怪的症状很快让骑兵们不得不下马拉拽住缰绳强行让马匹安静下来。随后,军臣单于也进来了,他见状猛一皱眉,“都上马,谁允许你们下马的?忘了你们的阿爸阿妈教会你们的第一个道理了?永远不要离开你的武器和马匹。”他头一转,看到边上“挺尸”的汉人,他以为这些人已经被杀死了,自然也没多做注意,倒是伊稚斜看到这些人的时候思索了片刻,就想要走近,而偏偏就是这时他被军臣单于叫了过去。君臣单于亲热地关心了下弟弟最近的生活,兄弟二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拉着家常,仿佛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大汉的城门,而是苍茫的草原一般。也就是在二人闲扯期间,粗糙的攻城锤很快就做好。匈奴骑兵不经常攻城却不代表他们不会,更何况此时他们是在一个全然自由的情况下进攻,效率大增,不过数十下撞击之后门已经出现了松动的趋势,又用了数十下,城墙无法承担这部分压力开始向下掉落碎石砖。匈奴兵士们一边嘲笑汉人粗糙的城门,一边纷纷上马做好了冲锋的准备。果然,四下重击之后,城门就被凿穿,这样响亮的举动若是再没有惊醒汉军显然不正常。匈奴兵士在破城门之后遭遇到了第一次抵抗,然而就如他们最先了解到的情况一样,汉军整体就像是软脚虾,在骑兵冲锋之下毫无抵抗能力,根本无法阻拦前突的匈奴大军。匈奴骑兵一路前行,裹挟着破竹之势,汉军在这样的迫近之下更是节节败退,撤离了门洞。为首的匈奴骑兵终于进入了一个较为宽广的空间,他们扯开了一个狞笑。对于骑兵而言越是宽广的空间越是有利,但还没等他们提速就和冲来的大汉步兵队伍对上,这亦是在他们的预料之中。若是没有遇到汉军才觉得奇怪。现在匈奴军队整体便处于一个较为尴尬的环境之中,前端在进行突破,后端却是无所事事。这是大汉的城墙所造成的结果,城墙不够宽,进攻的匈奴军也比较少,口子小放进来的敌人少,这样对于守军来说更为有利。但匈奴人并不打算再等下去了,迟则生变,烽火已经燃起,不用多久来自于北边的雁门云中的补给就会抵达,匈奴军不想拖延那么长时间,于是他们“人为”地加速。这种方法很简单,就是靠后的匈奴兵压迫前方的匈奴兵,像挤牙膏一样得硬是靠着骑兵的冲击力将汉军的方位线给冲破。当然,这样的方法需要付出最靠前方的匈奴骑兵作为代价,不过无妨,这些人不过是由奴隶和杂胡组成的“炮灰”阵队,用完了随时可以补充。也不要因此就同情他们,对于这些人来说只要能够撑过一次或者两次战役,完成这项任务证明了自己的强壮,那么他们很快就能够得到晋升,进入正规军,这是他们的一种选拔手段而已。忽而,靠近军队的后方,有一个并没有被分配到任务的年轻骑兵忽然嘟囔了一句,“为什么外面的城门是朝外开,这里的城门是靠内?汉人造房子都没有一点规律的吗?”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伊稚斜听到这一句话的第一时间大惊失色,他猛然间扭头看向了队列的后方,见到城外的兵士不知不觉间已经全数入城。宛若灵光乍现一般,他猛然间想到了之前为何总有违和感——那个商人一大清早去斩杀的马邑县令,为什么会戴着官帽?按照商人先前所说,他分明是想要私下求见。除非那颗头颅根本不是马邑县令,只是那商人为证明他的身份故意佩戴。若是真人,何必多此一举?还有向外拉的大门,汉军的城门分明均是向内,那个方便他们施力的木块明明是门栓,这道门保护的不是城内人,而是城外人!伊稚斜当下目眦欲裂,“是陷阱!!快退出去!!”他醒悟得太晚了,加上此时他也在队列的中间,声音无法传到那么后面,隐约听到声音的匈奴兵士疑惑地看他。就在此时,被他们辛苦拉开的城门比开启时候要快得多的速度被合上了。然后他们听到了下扣的声音。这时候再傻的人也知道这是什么情况了,靠近门口的匈奴兵士当下掉头去冲门,然而他们手上并没有工具,单靠人力的撞击根本没有办法将门撞开。几乎就是同时,原来安静的城墙上出现了一列列持弩兵士。如果向下俯瞰,大汉的马邑城呈现一个8字型,它建造了两个瓮城。马邑的地理环境比较特殊,其北部是需要支援的雁门关,西部则是直接接壤的黄河以及匈奴土地,而这样的双瓮城设计可以让他们在防守时候多一道退路,马邑城一旦被破敌军便可直下直冲太原掠夺太原的铁资源。汉军面对匈奴的优势就是在于大汉使用的是铁矿,因此马邑此城虽然名声不响,其实防御设施建设得极为完备。而此次马邑之战,实则是景帝和诸多将领排演数次所出。就在马邑城外的一处山谷内,由魏尚、周亚夫、李广等人率领的二十万汉军正埋伏在那儿,他们看着匈奴大军从他们面前过去,随后趁着夜色悄然赶上。黑夜遮盖了匈奴的身影,也盖住了他们的。以烽火为号,城外的大军严阵以待,他们等着城破匈奴人攻出来的那一刻,而马邑城内藏着的十万步兵均是亮刃。雄浑的号角声猛然间响起,这种陌生的吼叫令本就心神不宁的匈奴马纷纷受惊,它们几乎无法被控制,争相冲撞踩踏,毫无准备的匈奴骑兵被甩下然后踩踏成了肉泥。十万匈奴大军和十万大汉步兵隔着一道城门彼此相对,城外还有二十万汉军严阵以待。城墙上的兵士毫无停歇地重复上弦、前进、扣动扳机、后退这一动作。他们时不时还向下投掷石灰粉和燃烧着的木块,想要尽可能得使这一部队减员以减轻友军的压力。可是下头的人太多,匈奴骑兵在发现弓矢自上而下之后立刻寻找了各种物事顶在头部。他们人员基数大,下头的环境又不够宽敞,如此组成的防御网竟也挡住了六七成的弩箭。而且今日风大,箭矢落在半空中被卸去了部分力道,杀伤力有限。而下头的匈奴兵却也无法做出有效反击,他们若是放下遮挡物那么定然会中箭。此时匈奴单于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全身穿着最牢固的甲胄,自然不惧怕这样的箭雨。他指挥人向后突围,军臣单于认为前方定有准备,而后方只是将他们困住而不是自外杀入两头绞杀,就说明汉人其实没有那么充足的准备。他一声令下,众人自是照做。为突围,兵士们放下防御,双手将之前使用的攻城锤传到后方,随后开始攻门。此处队列靠近后端,是匈奴本部王帐和精英将士所在,他们承担了原本奴隶的工作,每一轮箭雨都有人倒下,这里每一个倒下的人都是王帐勇士。君臣单于眼睛充满血色,他禁不住咆哮,“狡猾的汉人——”而几乎是同时,冲出来的匈奴兵士们愕然发现身边猛然间燃起了大火。“怎么回事?哪来的火?”他们心头不由生出这一疑问,然而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立刻向两头逃去,忽而他们听到同族的怒吼,“是那些汉人,那些人在放火!”入城时候堆在两旁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被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接连打碎了若干个瓮坛,见匈人注意到了这些角落他们哈哈大笑,更有几个兵士干脆举起酒坛往匈奴身上砸。没有封口的酒坛在空中洒出一片酒液,然后他们就在匈人惊恐的眼神中向着人群投掷出了火把。匈人的衣服全都是动物毛皮制成,保暖却怕火,沾到了酒液的衣服接触到一点火星就开始燃烧,有聪明的匈奴人当下趴到想要依靠滚动来灭火,然而他发现火非但没被灭掉,反而越烧越大。这是怎么回事!“地上也有酒!汉人在地上撒了酒!”——这便是冲天酒气的由来。当下有匈奴人眯起眼举弓冲着四处点火活动的汉人射去,可是此时已经为时已晚,火势越来越大。“你们疯了吗?”匈奴人骂着那几个还活着的汉人,现在他们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装作睡着其实埋伏在这儿的,“火烧起来你们自己也逃不掉!”他们的话汉人兵士其实听不懂,但此时他却接口一句:“爷爷本来就是死罪,现在上峰给了我们个机会用匈奴兵的尸体给爷爷我铺路,爷爷不要太爽啊!”箭雨射过,汉人兵士拼着最后的力气将火把丢到了一个木箱子里头。然后,他倒了下去,倒下去前刻意让脸朝着天,他想要看到这些匈奴人的结局。匈奴兵没有在意那个木箱,更没有注意到那箱子底下慢慢渗出的粘稠液体。他们竭力冲撞着两头的门,想要从这个燃起火的瓮城中逃脱。然而,他们的战马在这个时候却给他们捣乱——汉军一下又一下地发出兽吼已经令马群躁动不安,地上的火光、密集的环境更是让马匹没办法保持冷静。马群的骚动带动了兵士们的情绪,匈奴骑兵不得不纷纷下马。 第409章 他的汗位本应传位于左贤王於单,哪知於单尚未得到消息,左谷蠡王便反了。伊稚斜自立为王。此前一战王帐势力大减,而伊稚斜在那场战役中表现醒目,后面撤离之时更是顶着压力主动留下来殿后,原本左谷蠡部势力应当大减,然而游牧部落敬重英雄,不少兵士主动留下来帮忙,并且在之后更是举帐加入左谷蠡部,一时之间左谷蠡部势力节节攀升。此后在报复性骚扰的过程中,左谷蠡部更是表现抢眼,而王帐因为军臣单于受伤,左贤王部更是因为要接任单于位而积蓄实力纷纷龟缩,此消彼长之下,左谷蠡部气焰冲天。于是当军臣单于闭目那一日,不服左贤王,并且本身就对军臣单于此次贸然举动以及之前种种行为而有不满的匈奴贵种纷纷选择拥立左谷蠡王。战火在草原上再次燃起。在此关键时期,一病多日的南宫阏氏站了出来,瘦削憔悴的女人表示坚决支持大单于最后的决定,她站在於单这一边。按照匈奴的规矩,大单于薨后大阏氏可以暂代其职责。当然这其中多少也有水分在,大阏氏若是贵种所出也就罢了,有自己部族的支持,然而南宫这种身份尴尬的也只能做个表态,其实说出来并无多大作用。但不管怎么说南宫到底占着大阏氏的名分,正所谓“名正言顺”便是如此,大阏氏的话还是多少有点分量的,于是,就有不少“保皇派”也举起了南宫这面旗子。草原上因为两派之争而战火重燃,汉庭却在此时公开嘉奖起了在之前战争中做出重大贡献的民众,民众同时也要为亡者进行公祭。而在所有的亡者牌位中有两尊最为醒目,这二人是被放在最前面的,但在上头并未书写姓名。此二人是谁?这个问题在所有人心中萦绕。刘彻在代表汉庭前往马邑,为这些亡者敬上三盏水酒后退到后方也好奇地问了相熟的窦皖。“他们此前为间,所以不能写名字。”窦皖答道。这有何缘由?后来刘彻了解到,此二者,一人是在汉匈通商以后被带到代郡的奴隶,此人曾借由第一次汉匈贸易时回到故土,然而在汉军有人联系上他之后他表示愿意为大汉打探消息,于是转身又去了匈奴,自此潜伏在了大草原上多年,直到这次抓住了机会。另一个原是普通商人,后来一次意外与探子搭上线,此次亦是他主动请缨去做另一个诱饵,便是他二人将匈奴大军引入马邑。此后二人被匈奴泄愤而杀,马邑瓮城又遭遇火焚,尸身不得寻。“不写他们的名字是他们自己要求的。”和他相熟的窦皖解释说,“他们在临战之前便已经留下遗言,不想要留名于世。”刘彻不能明白这是为何,若是不留姓名,日后又要如何享祭祀?窦皖却是摇头,“他二人若是留了名字,反倒是会给家人带来麻烦,民间难免还会有匈奴探子在。”刘彻肃然起敬。翌日,按照活动章程,刘彻要前去探望伤残兵士。他生于和平年代,长于宫廷,虽自认大胆又常年来往军营,却在看到这些兵士时候眼眶一酸。马邑城城郭在战役中被损坏,后来又经历若干次报复性攻击,整体建筑尚未来得及修复。在一个勉强搭建起来的房屋里,刘彻见到了休憩的大汉兵士。在卸下甲胄之后,他们只是一群比他稍大一些的男儿郎,面容青涩。整个房间里充盈着药草的味道还有挥之不去的血腥和腐臭味道。即便是知道来的是大人物,他们中也有不少直不起身来,看过来的眼神更是复杂不已。刘彻抖了抖嘴唇,他上前两步,藏在袖子里写有公式化的安抚话语竹卷无论如何都拿不出手。最靠近门的位置是一个娃娃脸的兵士,他见刘彻走过来面上挂着好奇,“你就是太子殿下吗?”“我是太子。”刘彻忙走过去,见这小兵伸出手来他立刻递过去,正好和这娃娃脸兵士相握。娃娃脸立刻惊讶了,“原来太子的手也是热的呀!嘿嘿,我居然可以碰到太子哎。”刘彻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了这少年的下半身,被一块白布盖住的地方空空如也。见刘彻看过来,这少年笑了,“我当时腿被压住了,那木头在烧,同僚要救我,抬不了,没法子就把腿砍了,这才捡回一条命。”少年太子闻言喉中哽塞,良久,他才讷讷地问了一句,“痛吗?”话一出口,他又顿觉不妥。没了双腿,那有不痛的道理?少年太子有些懊恼于自己的笨拙。“挺痛的。”娃娃脸并没有注意到太子脸上的那一丝不自在,耿直地说道,“那时候我还觉得恨不得被烧死算了,每天都要把腐肉刮掉一层,不过现在还是觉得,还是活着好,否则哪能见到活的太子啊。”刘彻另一只手指痉挛似的一抽,他又问道:“我听说,你们那时候都死拖着匈奴不让他们走……还特地进入了燃火的瓮城?”“是啊,嘿呀,那些胡人可狡猾了。”娃娃脸指了指身边闭目歇息,完全不理会刘彻这一行的一个汉子,“柱子才厉害呢,他当时一个人拖住了三个匈奴人,硬生生连人带马拉回来,力气可大。”可是这个人,现在已经没有双手了。刘彻一脸的不忍。娃娃脸似乎已经习惯刘彻这样的表情,他反过来安抚小太子,“殿下,没事的,我们能捡回一条命,就很不错啦,而且等我们回去之后国家还给免税呢。”刘彻嘴唇抖了抖,咬了下后槽牙,他知道这些人当时为什么死拽着匈奴人不让他们走,因为马邑城内的兵士本身是不知道城外还有一层伏兵的,他们以为把人放走了他们就要去糟蹋城中之人了。这些方才此地县令都已经同他解释过了,可是他还是想要问一句,“为何?”娃娃脸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这么问,他想了一下,最后用另一只手摸摸头,“殿下还真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因为我们的背后就是家啊。我们退了,家就没了。”说罢,他还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刘彻的嘴唇抖了抖,这些人将背后当家,可是他们这些“家人”却不曾将这些兵士当做“家人”这些兵士投之以琼瑶,他们回的却是不值一文的木瓜!刘彻在马车上辗转数日,万般滋味全在心头,他忽然感觉到过去的自己是多么傲慢,一想到以往自己的话语只觉得幼稚非常,他酝酿了一路,等回到长安后便上表一文。他想要为这些无名者、不能留名者、不知道他们名字的人立一块丰碑,而且刘彻想要将这块碑立在咸阳原上,有刘家的香火祭祀一日,便分给这些人一日。年轻的太子认为,如果老祖宗们不舍得,就分他的香火,他觉得这些人值得这一切。刘启注视他片刻,允了。父子二人派人前去开采巨石召集工匠,亲自商量碑文,一字一句精心修改,最后由刘启落笔,丞相卫皖本来听到要建碑就想要阻止,他原以为陛下是想要仿照秦皇一般处处留碑书写自己的功绩,然,待到听闻是造何物之后,他无言半晌,然后冲着小太子深深作了一个揖,再不多言。后元二年夏五月,刘启拒绝了藩王入朝之事,并且遣国内停留诸侯王全数归国。梁王刘武上书请留朝中,被拒。后来,刘武在归途中身染疾病,抵达藩国后便一病不起,还未等长安的良医抵达就亡故了。窦太后痛失爱子,一时之间难以接受,再联想到此前刘启的种种举动,就将幼子亡故的原因全都怪罪到长子头上。景帝来问安之时,窦太后要么是一副不理不睬的冷淡模样,要么就拿话刺他,便是长公主刘嫖和心爱的外甥女陈娇前来劝慰亦是难以释怀。母子情一时之间跌入了低谷。景帝亦是因此大病一场。窦太后对长子的疼爱虽比不得小儿子,但也终是有一番慈爱的。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了,她再也不能失去另外一个了。窦太后虽仍心有芥蒂,但对长子的态度到底软和了下来,对刘启多有关怀。病愈后,景帝下旨将梁国均分,梁王的遗产也全部平均分封给梁王所有的孩子,不论嫡庶,并且为已故的弟弟加封,以示恩宠。此举有没有安抚道窦太后不知道,但起码天下人有志一同得认为刘启对弟弟是兄弟情深,这就够了。后元三年秋十月,景帝连下几道谕令,剥夺各地藩王置吏权,军队全数收归国有,中尉亦是由国家指派,此举如同石子落入水池一般并未引起任何波动。 第411章 四万汉军皆是骑兵,路上几乎没有减员,这样的编制根本就没有必要实行什么计划,这群人直接简单粗暴地直突而入,抄了祭天仪式后内部空虚的笼城。除了带走了守在当地的匈奴人外,窦皖还让人将匈奴祭天场所的所有东西全都抄走了。对上卫青疑惑的视线他非常淡然地回了一句,“这样效果更好。”效果?什么效果?卫青顺势看去,见到被绑住的匈奴人对于汉人居然搬走他们的圣像时崩溃的模样不由点点头。原是如此,是这个效果啊,他不由肃然起敬。和离开时候一样,汉军归国之时同样是万众瞩目,因为端了笼城,虽然严格来说卫青窦皖这一支战果并不如李家父子那一支醒目,然而意义更大。归降汉军的匈奴人纷纷给刘彻打报告表示他们想要祭拜神灵,而不怕事儿大的刘小彻觉得一群匈奴人在汉人的地盘上祭拜匈奴圣像这事还挺有趣,于是特别允准了。草原上的匈奴人闻讯后差点疯魔,连被挖走一块的河南之地都顾不上了,接连袭击边境只想着要夺回神像。此后,汉匈之间拉锯数年。最后伊稚斜受制于部落对于盐的需求,加上草原人口骤减确实无法再战需要休养生息不得不主动议和。就在这一年,刘彻得了自己的长女,老刘家都有先开花后结果的传统,所以他对第一个孩子是女儿没有半点不愉,头一次当父亲,又是在匈奴求和之时,刘彻对这个女儿爱若珍宝,甚至当下就想要封她做长公主,被小公主的母亲制止这才作罢。但尽管如此,他也精心挑选了一富庶之地给了女儿做封邑。从傻爸爸模式清醒过来的刘彻思考再三,他悄悄写了一封信给自家兄长,问询要不要将自己女儿过继给兄长的事。这个愚蠢的想法被周旋在多多和长长之间的夏安然严辞拒绝了,非但拒绝,夏安然还就刘小猪一点都不尊重娃儿她妈的行为进行了一番长长的思想教育,总结起来就是——弟弟你在这样下去别人就要骂你是渣男啦!他自不知,刘彻坐在空荡的宣室之中展开兄长语气一如往昔的信件时,微微笑了。人说美梦易醒,夏安然这一梦却是做了四十多年,他从一舞勺小童平平安安没病没灾得成了中年老者,最后是握着爱人的手在养子的陪伴下闭目的。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这一辈子也算没有什么遗憾了。因为在告别时候,他都颇为洒脱。看着窦皖同样步入中年,却格外俊帅的脸,夏安然露出了一抹笑,“好好过。”“我知。”“我可以等你,别太早来。”“……好。”“阿皖。”“哎。”夏安然抿抿唇,露出了一个有些羞赧的笑容,他小声道:“如果有来生,我还想能再遇见你。”只可惜,不可能有了。他对着说出同样承诺的爱人露出了一个的笑容,然后闭上了眼睛。【任务世界已脱离】【任务完成度——100%】【正在将梦境世界打包发送委托人】【滴——发送失败。】【幼妖系统服务器故障,请稍后再试】第142章 故宫的春(上) 春末夏初是一年中最温柔的季节, 但是对于北方人来说,这也是最让人烦躁的季节。因为一旦气温连续超过二十五度,也就意味着一年一度的飞絮季节到了。柳絮这个东西在南北方给人的观感是完全不一样的, 譬如南方的人还有人觉得怪浪漫的,写写诸如「柳絮池塘淡淡风」啊或者「柳絮尚飘庭下雪」这种诗歌, 主要原因是柳絮飞扬的模样像极了南方人梦中的大雪纷飞的模样。而、在、北、方。柳絮只代表两个意义——过敏和易燃物。没错, 就是这么不浪漫。夏安然面无表情地用猫爪子将无意识飘进鼻子里头的柳絮毛毛给扒拉出来,然后觉得还不够, 又哈啾哈啾连打了三个喷嚏, 每打一个都要退后好几步, 一个不当心就又踩进了一个柳絮的小洼里头,被他动作惊到的柳絮们纷纷飞扬了起来。夏安然:“……”夏安然要暴走了!来故宫参观的游客就看着一只喵快速从他们面前快速飞窜而过,他一动立刻带起了地上的柳絮, 这只喵似乎是想要让自己的跑动速度超过柳絮扬起的速度,四爪翻飞,跑得别提有多快了。但这当然没用。飘絮季节岂能因为你长得可爱就放过你?不存在的。果然, 没跑几步这只猫就停下来拿毛爪子扒拉自己的脸了。柳絮真的太讨厌了,夏安然哼唧了两声。不过他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 南方有梧桐飞毛, 北方柳絮飘花,都是城市绿化覆盖率的代价。据说当年北京试了好多绿化树种呢, 最后还是选中了杨树和柳树。这两种树长得又快又好还耐干旱耐盐碱,关键是便宜。不过缺陷就是杨、柳这两种树在生长期雌雄难辨,而且雌性比雄性长得更快,每年雌树都会扬絮, 苦于解决沙尘暴问题政府也只能选择使用杨、柳这两种树木先来解决燃眉之急啦。虽然故宫博物院内本身并没有种植雌性杨树和柳树,但故宫宫殿群外的护城河边上种了一排柳树, 其中难免有雌株,正北方向还有绿化非常不错的景山公园,一到春天整个北半宫都是重灾区。于是没办法戴口罩的故宫猫咪近阶段的活动范围都缩到了南边。夏安然的地盘在慈宁宫花园,这里位于南区,本身没什么热门景点,比起别的地方来说人流少了不少。而且还有一块大石头可以让猫在上头睡觉不怕被打扰,又绿树成荫还有池塘,绝对是块风水宝地。作为一只懂事又没什么领地观念的猫,夏安然很大方地将地盘和别的猫共享了。他的大方换来了别的猫咪爱的舔舔。作为一只一年脱毛两次,一次脱毛半年的长毛猫,夏安然在幼年时候就很喜欢被舔毛,因为他自己根本做不来这事。但等到后来开始做任务之后……呃,有了家室的情况毕竟就不一样了,该避嫌还是要避嫌,所以他只能学着自己来。猫舌头虽然有倒刺可以刮下浮毛,但是用牙齿开结这个事真的不好办,尤其作为一只长毛猫,虽然夏安然自认自己已经非常爱干净了,也难免身上的毛会有打结。而且他还有个碍事的项圈以及脖子这儿长长的“围兜”,虽然很好看,但是这一片毛毛完全阻挡了他舔身上的毛!所以别看有些猫看起来威风凛凛还自带鬃毛圈子,其实他自己连咯吱窝都舔不到。但现在夏安然一点都不担心这个问题啦!因为他找到了一个非常优秀的志愿者帮忙梳毛,而且那位不光帮忙梳毛还承担了夏小喵的一日三餐,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太好意思,但夏安然莫名有正在被人拿着糖衣炮弹攻略的感觉。 第413章 什么鬼啦!他终于忍不住爆了一个粗口。最关键的是他居然无从反驳呀!第143章 西汉篇外 建元三年, 大汉帝王上任四年,已经十九岁的青年帝王将大汉皇室【一人有问题,必须全家帮忙】的风格日趋完善, 一旦有什么问题就骚扰兄长们,一点也不顾忌兄长们破碎的心灵。但当哥哥的还能怎么办呢?说到底刘彻什么也没做, 削权夺势全是老父亲干的, 硬要说的话弟弟也算无辜,自然合家欢快。哪怕大家其实心里都清楚父亲这般做都是为了谁, 但彼一时此一时, 现在新皇登基, 又是从小关系比较好的弟弟,大家心里头有想法也得咽下去。这些事刘彻心里也有数,但他何尝不是借此机会巩固兄弟感情的同时稳住自己的天然盟友。汉朝自建国至今, 历代兄弟关系都颇为牢固。于帝王而言,和皇权的争斗的主要势力多数是来自于叔伯辈,兄弟则都是臂膀, 尤其是前有景帝和刘武之间作为榜样,其塑料兄弟情的真相外人自然不知道, 就表面看来兄弟感情是非常牢固的。正所谓上有行下必效, 从刘彻的角度来说,他天然觉得自家兄弟们不会背叛自己, 而从皇子们来说,他们也基本上没动过反叛的念头,当然如果刘彻死的早皇太子又好欺负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大家都知道,刘彻这小孩是超长待机, 完全没给儿子留下半点叔伯辈的政治压力,咳, 此为后话。当几个诸侯王每次在回完信之后,奔驰在大道上的信使总能忙碌上几天,兄弟们之间日常吐槽一番,最后齐齐将矛头指向弟弟刘胜。没错,刘彻已经是皇帝了他们不好说什么,但是开启先河的刘胜他们还是可以批评批评的,如果不是他弄出来的,哪会有那么多事?退一步说,起码别用蜡印啊,这一看就知道不是手写而是群发的感觉简直不能更差了,特别敷衍有木有。于是发表这一番言论的诸侯王过了一个月之后收到了刘彻亲笔书写的问策。而且这份待遇可谓独一份。两三次后,当哥哥的受不了这份唯一的心理压力,默默上奏表示还是不要麻烦陛下了,咱拿个影印版得了。然后他别过头就又拉了个家庭群小群并且将夏安然排除在外,理由堂堂正正——这丫是叛徒,传话筒!不能和他愉快得玩耍!夏安然才不管他们呢,他几个哥哥越活越幼稚,他就不一样了,他是有正经事要干的人。滱河的河道疏通和港口搭建耗费了将近三年的工期终于全数完成,继滹沱河之后,可以从河北一路通到天津的滱河成为了中山国运输的第二条大动脉,其优势会放在海河联运上,当然,考虑到如今日本还是不毛之地,朝鲜现在也是地广人稀,这条航线目前主要还只开展了内陆河运业务,主要是运盐和粮食为主。夏安然是一个知道历史的人,他很清楚用不了多少年盐铁专营就要开始了,铁会不会放手不好说,但盐这个东西一直到整个封建王朝结束,历朝历代都不曾放手。夏安然看重的就是国家采购盐的这条渠道。盐铁官营的第一步就是官方要从各地收购盐,但凡中央需要从天津收盐,那么这条通道就会源源不断有货物运输。作为水路转陆路的中转港口,中山国就能源源不断的有收益。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民间行商最重安全性,一条有中央货船来往的河道对于商人们来说是绝对安全的,这也是一个巨大的吸引力。而现在,夏安然正抓紧盐铁官营开始前的时间使劲薅羊毛呢,他放在山头上的几个仓库堆满了盐和粮食,见夏安然大有想要再建仓库的打算,郅都立刻制止了他。而且理由让夏安然根本无从反驳。夏安然的坟还没竣工呢,竣工了还有王后的坟,劳动力严重不足不能再调动民役啦!这几年大汉整体官方的节奏一改文景两朝的悠闲,随着年少的帝王上位变得急促起来,无论是边防征兵还是粮草运输或者是设施建设都需要大量民力。虽然中山国严格来说属于藩国自治,国内民众只需要服中山国的民役,但架不住中山国本身也处于战争戒备状态内。此前汉匈之间频繁动刀自然也波及到了处于代郡后方的中山国。粮草运输、北线防御加上长期戒备,一个青年三天的劳役额度根本就不够,所以小国王直接调用了陵墓的修建人手来填补这个漏洞,之后还是不够,不得不花钱招募,修建陵墓一事更是被完全放下。原本已经动工的工程一停就是停了两年,这就很尴尬了,因为老父亲的规定就是那么点时间,好在有同样情况的不止他一人,刘彻了解了情况后表示可以体谅,而且他仔细研究后觉得原来的三百个工作日完工一座墓穴显然是不可能的,除非大家就是随便挖个洞埋一埋,于是小皇帝大手一挥,将老父亲的规定细化了下,改成了一次只能征用三百役夫进行建造。三百人相对于全国来说着实算不上多,对于一座大型墓穴来说更是完全不够,但这不代表只能用三百人进行修筑,而是免费劳动力就这么点,另外也能使用囚犯或者花钱雇佣,总体来说还是非常人性化——虽然夏安然暗戳戳觉得刘小彻一定听了不知道谁的鬼点子,起了怂恿诸侯国通过自费造墓来消耗国力的打算。虽然阴损了点,但这确实好用。秦汉的风格就是事死如事生,造个陵墓就和造个别苑一样,别提有多兴奋欢快认真了,这种洒脱让现代来的夏安然都不太习惯,更不习惯的是自打他过了二十五岁,就莫名被加入了兄长们的中老年聊天群,平日里大家就谈谈墓穴啊养身啊这类话题,彼此之间关于自家陵墓怎么造的消息更是传得满天飞,当然以上话题不带刘小彻玩,帝王陵和诸侯王陵规格就不是那么一回事。被这种诡异的气氛带动,夏安然也不知不觉开始关注起了自家陵墓怎么造,他非但留意自己的,连窦皖墓也一块留意了。中山王的陵墓是在中山国最北端北平县县城外的一处小山坡上,不高,夏安然目测也就一百多米,山的整体是以石灰岩为材质,石材硬度适合开凿,而且在修筑过程中如果需要石灰还能就地取材,地形高,又在地质稳定带上,基本没有天灾,至于人祸……嗯……历史上的刘胜墓留到了两千年后,现在他觉得应该问题也不大。诸侯王墓穴被盗在王朝之中是不可能的,没人有这个胆子,只有新老朝代交替时候军阀混战,为了筹措军费才会干出这缺德事,而且这种行为也会被当时代的人唾弃,所以就算要做也是偷偷摸摸得来,像夏安然这种把坟墓造在山上的就没法偷着来了。没有炸药的年代想要安安静静破山可不是个容易事。而且中山国土壤肥沃气候适宜,这座山不用多久就会草木葱茏,能够将墓穴都藏在里面。不过为了预防万一,夏安然还是决定不往里头放特别昂贵的东西,像刘沫沫那种往里头埋金子的事可不能干,这风声一传出去就算他有十堵铁墙都拦不住要来寻宝的人。他的墓盗了也就盗了,要是牵连到窦皖就绝对不行。于是窦皖刚刚得了空闲卸甲回家,还没抱到心爱的小殿下,就被一本塞到面前的册子给拦住,他困惑接过,就看到一张张墓葬结构图。小殿下还颇为兴奋得同他说墓葬里头要放些什么东西,那些构造有哪些用处,窦皖看着画中的一幅幅并排的各种墓穴情况只觉得一颗心都沉在温水里面,被泡得绽放开来。夏安然的墓穴制式已经定下,不好再动,能改的就是窦皖的墓穴。当时他在定下墓穴的时候根本没想过窦皖能成为他媳妇,自然也就没把中山王后墓算计进去,因此中山王墓中规中矩,从西到东就是后室、中室、甬道、墓道再加上两个耳室的寻常排列,对应的也就是卧室、客厅、仓库。搞得他现在想要和窦皖秀个恩爱都没办法,他之前还有想过要将两座墓穴中间打通,但是被郅都断然拒绝了,说这样操作的话山路是撑不起来的。这真是太残忍了。窦皖看着小殿下的沮丧模样,微微一笑,他抬手取笔,沾墨后对着手上的一副墓道图样做了改进——他将王后墓的后室放到了中室的南边。这样一改,两人的后室便是毗邻,又因为王后墓比中山王墓要更靠北,所以就显现了窦皖主墓室压着夏安然主墓室的模样。夏安然被这一发现先是甜了一下,然后他倒抽了一口气,总觉得……总觉得窦皖是故意的?!他狐疑得抬眼看了他一眼,却见窦皖一如即往的淡然,注意到他的目光,那人微微偏头看来,明媚日光透过树叶的斑驳落在他明明刚刚去草原烈日上暴晒了一圈,却依然白皙的面庞上,衬得那双乌黑瞳仁愈加深邃。此时这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漾着令人心醉的温柔,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不过几息,夏安然就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咳嗯,老夫老夫的,在外人,能不能收敛一点呀虽然这么想,但是当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的时候,夏安然也没有半点要挣扎的意思。小半月后,位于长安城的刘彻收到了兄长的信件,他有些疑惑。此前他问询的问题阿兄已经来信了呀,这时候突然传信过来又是何事?无知的刘小彻打开了信,入目的便是两座并排画在一起的墓□□案。他愣了愣,再看文字。嗯…… 第415章 董仲舒治《公羊春秋》,然韩婴治《诗》兼《易》,韩婴坚定儒学即儒学,而董仲舒则是将道家、法家、阴阳家等众家学术融入儒学,彼此都说服不了对方,几乎每旬开战引街道万人空巷,最后刘彻实在无奈,迫于压力将董仲舒推到他兄长江都王刘非那边做相。暴脾气的刘非对于有这么一位大儒要来做相一个头两个大,他立刻写信去骂夏安然,没错,在刘非看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弟弟同意韩婴辞职的缘故。夏安然也是无辜啊,韩婴一看到长安出了个董仲舒并且还拿着儒学忽悠刘彻那可不就爆炸了吗,人要辞职他难道还能拉着不让走?他才没有小心眼得算计刘彻,你们不要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可惜没人相信。建元四年,闽越国趁着南越国王赵佗崩,新王刚立政权不稳时去攻击南越国,哪知南越国新国王赵眜完全不要脸得向汉国求助,武帝当即派兵讨伐闽越,闽越国国主之弟馀善怕汉军借机灭国,发动政变杀兄求饶,并且赔偿大量金银。汉军撤回,封原国主之子为新王,馀善不满,自立为王,哪知汉军其实并未走远,而是悄悄驻扎在附近,听闻消息其立刻扭头。馀善反应不及只能无奈求饶,然新任闽越王却看清楚时事,知晓汉军一走自己无法自保,便以闽越王的身份献国,要求和东瓯国一样的待遇。武帝欣然应允,他将闽越国贵族内迁,而闽越国国主更是得以在长安拥有宅基地并且享受藩王待遇,期间自然遭到了馀善等人反抗,然而此事名正言顺,又有汉军虎视眈眈,除部分越人南逃南越外,闽越被全数收回。两年间,两个越地藩国重归汉土,并且直接受中央管辖,刘彻此雷霆行动使得举国反对势力噤若寒蝉。同年,南越国新国主赵眜上书汉庭,要求自己也能够有藩国的正常待遇,故而请求入京朝见,帝允之。第144章 西汉篇外2 刘彻有个宝贝小匣子, 里面装了许多他珍爱的东西,起初他也没有刻意收集,但不知不觉就将堆放的匣子放满了。这一日恰巧偷得一日空闲, 他便打开了盒子细细翻看。那里头放了他女儿的胎发、儿子的乳牙、藩国的美器、西方的贵宝……什么都有,但是占地最大的, 还是一叠叠泛黄的书信。那是他兄长写给他的信。刘彻将这些信件全数拿了出来, 然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从最早时候他还是垂髫小儿一直到现在,这些信他都留着。而因为时间跨度太长, 加上早期造纸术有缺陷, 致使纸张过脆, 最早的一些信件他都已经不方便打开,不过这些信他都让擅模仿笔迹者抄了一份放着。随着他将一封封信看过去,那已经散落在记忆深处的零散碎片又被一一链接了起来, 拼凑出了他几乎已经不太记得的童年。他早已不记得自己的回信是什么样子的了,不过从兄长的回信看来,想来定是幼稚的。因为其中还不伐兄长信誓旦旦回曰:阿兄最疼爱彘儿之类的话语……咳, 听窦皖说自己的信都放入了兄长的陵墓之中,幸好。否则要是被那些小子看到了他幼时的童言童语, 那未免也有些太丢脸。他兄长的信件以二十岁作为一个分水岭, 二十岁之前的兄长沉稳可靠,二十岁后的他却渐渐调皮, 偶尔还会写些刻意挑拨的话,勾得他去骚扰另外几个兄长。刘彻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候明明知道兄长是故意的,却也经常顺势照做了。然后看着几个兄长之间信件满天飞,每次传到最后都会去骂兄长, 而兄长每次被骂后经常会想出一些或馊或精妙的主意,扰得众兄长们又爱又恨。他以前不知道这是为何, 后来才明白,因为多了一个窦皖。二十岁后的兄长有爱人相伴,有人宠着陪着,自是越活越年轻,也愈加幼稚。那样鲜活的一幕幕还留在帝王的记忆里,但就像是指间沙一样不知不觉就散开了,他们兄弟……对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兄弟了,他的兄弟们一个一个地都已先他一步离开了。现在就连比他小的弟弟也去了彼岸,同辈的兄弟里只留下了他和赵王,从他三十岁那年开始,每次朝见都会少上几人……正当他感伤之时,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小骚动,同时传来的还有小儿软软糯糯呼唤着阿耶的声音。刘彻楞了一下,眯着眼睛看过去,确认了来人之后情不自禁展开了笑靥,“哎哟,进儿,来来来到阿耶这儿来。”刘进是刘彻的第一个孙子,小孩长得虎头虎脑的极其活泼,此时他嘿咻嘿咻自己一个人爬进来。因为台阶太高腿太短,小皇孙只能先迈一条腿坐在门槛上,然后扭过圆屁股转过身,再吃力地搬下另一条腿,小模样别提多可爱了。刘彻疼他,除了他是皇长孙之外,还有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小孙子出生是在他的胜兄离世的那一年。当时刘彻被兄长离世的噩耗打得浑浑噩噩,刚好碰见皇太子妃带着幼子进宫拜见皇后。小孩还在襁褓之中,却一看到他就笑,半点不打怵,还主动要抱抱。刘彻本是强打起精神来接见,这一看却是楞了一下,因为刘进笑起来的模样实在熟悉,熟悉得让刘彻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热。软乎乎的孙儿一入怀中,刘彻便觉欢喜,他抱着小孙子就像是抱住了最珍贵的宝物。旁人不理解帝皇为何对皇长孙如此另眼相看,甚至于比起当年的太子刚出生时候都要更为疼爱,后来有人将之归于隔代亲上面,唯有刘彻自己知道原因。因为进儿特别像他阿兄,笑起来的时候最像。而刘彻最大的遗憾,就是当他终于存满钱可以去巡游的时候却没有去中山国。那时候他北逐匈奴收回河南之地,又刚得河西走廊,南平南越,大汉国土之辽阔已经前所未有。他意气轩昂一心想要去北方宣扬国威,便拒了兄长的邀请,带大军走了一趟西北,兄长知道他的决定也没多说什么,还特地送来了些御寒的衣物。哪知道就在第二年,他便得了兄长离世的噩耗。每每思及,刘彻都懊悔不已。他与兄长之间,一直都是他索取得多,付出得少。哪怕一直到最后,他阿兄在寿终之前还特意给他写了厚厚的一叠信,足足写了六十余封,一年一封让他拆开来看,这便是要写到他一百岁的架势。而他,除了赏个好听些的谥号之外,便什么都不能给兄长。刘彻老来多信鬼神,他觉得刘进可能就是阿兄,是他阿兄不放心他又回来了。正这般想的时候,刘进终于艰难地迈过了门槛,然后迈着小短腿扑到了刘彻怀中。又见刘彻正在看信,他立刻眯起了眼得意地说道:“阿耶,进儿已经识好多字了,进儿给你读信好不好呀?”刘彻闻言哈哈大笑,小孩才丁点大,再聪慧又能识得多少,只是他对这孩儿纵容,便将几卷竹卷递给了小孩,“行,那你就替阿耶读读。”刘进眯着眼接过,昂头挺胸极为有模有样,“元鼎三年,秋十月,臣刘胜……”小孩儿声音清脆,吐字却难免含糊,刘彻越听越困,渐渐就闭上了眼睛。刘进不知道皇爷爷已经睡着,他摇头晃脑,乖乖将这封长长的信一点一点地读了下去。刘彻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他身体虽好,但难免会有些腰腿不便,可现在他却如同浪里白条一般在水池子里头扑腾着,从这头游到那头,极为轻松惬意,这感觉着实太好,刘彻多少有些沉迷。正当此时,忽而他感觉身上一重,有人从他身边忽然粗暴下水将他撞了一下。何人如此放肆?!刘彻在水里调整了下姿势从水里站起正好发怒,见到那人时他却愣住了,这张脸……分明是年幼时候的张骞。见他发呆,张骞也愣了下,“殿下?您怎么啦?” 第417章 虽然被系统狠狠得刺激了下, 但是夏安然对于自家那口子还是非常有信心的。长相对他来说真没什么意义,吸引他们彼此的还是内在,夏安然对这点非常有信心, 因为严格来说他的恋爱史……其实还挺血泪的。夏小喵一边腹诽一边扭了下小粗腰把另外一边给志愿者梳毛,沐浴在春光里的玳瑁猫已经快要被晒化了。他半梦半醒得将自己的恋爱史回忆了下, 只觉得有些惨不忍睹。第一辈子算是真的网恋, 还是特别高级的那种笔友恋的,第二辈子则是被撩而不自知, 等知道时候已经是老夫老夫状态, 第三辈子……就更不提了, 人还有双胞胎这个设定,差点让他以为自己是个容易变心的人渣,第四辈子……呵呵, 明明是养成,却被反养成了。说真的,他的确还是挺好奇第五世他们会怎么遇到的。三生三世这个任务最大的好处是确保他两能够在同一世界遇到, 不过他真觉得这个系统还是挺有良心的,难度没有弄出个老夫少妻、君生我未生、还君明珠双泪垂之类的戏码,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是能够在自由恋爱的范围之内。嗯……夏安然伸出自己粉粉的毛爪爪拍了拍自己的项圈:系统你要继续保持哦, 绝对不能学外面的黑心眼系统拼命给宿主提高难度哦。系统:“……”就在夏安然伸爪子拍项圈的时候,他的手爪被人轻轻捏住了。夏安然看着人轻轻压着他的肉垫检查指甲, 不由自主打了个哈欠。故宫的猫都是半散养工作猫,主要工作是抓老鼠,所以他们的指甲当然不会被剪掉,毕竟这是武器呀。但是故宫毕竟是木结构群, 而猫又是恰恰最喜欢在木料上头磨指甲,在别人眼中是无价之宝的建筑群在他们眼中全是爪感不太舒服的猫抓板。但是夏安然不一样。因为他不会抓老鼠, 他是一只混在工作猫里面的宠物猫。非但不会抓老鼠,他还不会磨指甲,在他眼中宫殿就等于文物,故宫的大树就等于古树,要在这些东西上头磨指甲心理负担确实太大,他当然也可以选择砖瓦石来磨,但是夏安然曾经有一次没有掌握好轻重把指甲给摩劈叉了,可疼死了。后来等他掌握了技巧一点一点磨却因为没有耐心每每中途放弃,后来志愿者有一次发现他指甲着实太长了帮他修建之后夏安然就更是懒得磨了。对别的猫来说磨指甲是一种幸福,对他而言则全然不。不过志愿者估计是担心把他指甲剪太短会丧失生存能力,所以平时都是给他修掉一点长到已经开始打旋的。少剪多次,虽然麻烦了点,但是毕竟是人家的一片好心,所以夏安然每次也非常配合别人给他剪指甲,都不需要拿零食诱惑,一看就是一只非常乖巧的小猫咪啦!小肉垫被男人细长的手指点下去轻轻按压,猫指甲从肉爪子里面露了出来,爱卫生的小猫指甲很干净,一片雪白的结缔组织若是透着光的话可以看到底端的淡粉色的血线,带着一种精致又带有生命力的美感。男人捏着猫用指甲刀咔擦咔擦剪掉最前端的一点锋锐,他动作很温柔也很精准,夏安然禁不住在这一阵阵规律的声音中打了个打哈欠。困意层层上涌很快将猫淹没。就在这时,系统的提醒声猝然间响起。【任务完成,结算开始。】【委托人评价——甲等】【委托人赠送宿主礼物——贵女技能*4】【宿主于任务世界获取功德点数10840】【宿主功德点数已经满足变身要求,宿主是否领取化人技能?】嗯!!夏安然猛然坐起了身子,猫眼瞪得溜圆,他立刻挥舞起小爪子在半空操作起了系统,果然看到了自己技能列表里头多了一个【化人】。他眯起眼歪着头仔细看起了技能介绍,完全没注意自己的身体被人捞进了怀里,男人捏着他另一个爪爪继续为他剪指甲,夏安然则浑然不觉专心看系统,他发挥了喵星人出色的平衡能力三脚端坐,爪爪还因为看得兴奋而不自觉踩了踩男人的大腿。技能介绍说如今的等级可以免费变成人十五分钟,此后的时间就会开始消耗功德点数,而且消耗的数值堪比高利贷,时间越长消耗越多,冷却时间是240小时,比起作用来说,冷却时间也不算很夸张。夏安然点了点自己的功德点数,粗略一算,在扣除了开启技能的点数之后,他变人的时间估计也就够他从故宫博物院跑出去进入隔壁的国博的份,还不够他跑回来的。但这也没用啊,国博要刷身份证进入,而且还得算上排队时间。最关键的是,他其实也可以用猫身出去,然后在关键时候化人,但是夏安然试想了一下他作为一只猫要怎么越过故宫大门口、穿过长安街、掠过天安门广场,然后再找到一个僻静处躲过探头变成人……嗯……别说他在猫当中也算不上灵巧,就算再灵巧难道他还能躲过沿途遇到的武警的阻截吗?或者夜里出去?夏安然将脑袋歪到另一边,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据说故宫有几个废弃的下水管道可以通到宫外,以前有别的宫喵钻到那里去讨食过……但是如果让夏安然从那儿钻出去……玳瑁猫严肃得抖了抖胡须,不,还是算了吧,比起收益当中的支出不太合算。因为夏安然突然想起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国博不允许猫进入。他在故博可以装傻蹭展,到了国博可不行。所以这个技能果然是鸡肋啊!夏小喵伸爪子又挥了一下,关闭了这个界面。他默默坐下来,两手回抄继续思索。他觉得这个技能从设定的时间来说应该是用来应急的……考虑到还有一个世界就能和男朋友相见,夏安然还是决定将这个技能屯一屯,到时候见男朋友时候用。确定了这个最重要的技能情况后他才将注意力不甘不愿得放到这次获得的赠品上头。虽然名字让人误会了些,但是实际东西还好,是西汉女子常备技能调香、奏琴、脂粉调配还有妆发,如果是第一个世界获得这个大礼包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但是现在……这四项中,琴和调香他已经入门了,脂粉和妆发,这个他应该用不到吧?除非这个系统把他穿成妹子……呃,等等?这个系统不会让他穿成姑娘叭?夏安然有些被惊到了。他摸了摸下巴“系统,系统?穿越肉体的性别会有变化吗?”【……宿主,任务世界选择的肉体只能选择大方向。】所以就是有可能啊!!等等,联想到前些日子导致服务器下线的情况,有小妖怪欺骗了大妖怪什么的……夏安然忽然有了一个危险的想法——莫非是经验丰富的大妖怪在做任务的过程中遇上了女装大佬或者男装大佬?,……这,这还真是够惨的。作为同样是个小妖怪的夏安然忽然感觉自己的幸运点数一定是点满哒,就他经历的那几个世界,如果是女子身份的话要完成任务当真不太容易。别问夏安然为什么一点没怀疑过他男朋友其实是女朋友,因为他们已经遇到过四个世界啦!如果四个世界他家男人都能选了个异性的身体的话,他也未免太倒霉了。说起来……他至今不知道爱人是什么名字。他自己的名字因为是为了照顾新人,为了避免新人在各个世界穿梭时候忘记自我所以一直不改,但恋人却没这个烦恼,他一个世界一个名字。如果夏安然没弄错,那个小妖怪的情况估计也是这样,所以才能被人找上门去。 第419章 故宫的器灵微微躬身,他也不离开,就这样静静看着对方,等你走的模样非常明显。他本是这巨大宫殿的器灵,沐浴皇气五百余年,自有了灵时开始便吞吐天下气运,吸纳帝王福佑,年岁虽然在那些动辄成千上万岁的大妖眼中不算什么,但一身修为和功德金光却是闪得耀眼。最关键的是,就算是末法时代的如今,这位以“紫宸之星”为名的器灵还能收到源源不断的信仰之力,可以说单论修为,同辈之间无人能出其右。但是即便如此,当他真的对上这些远古大妖之时,仍然难免感觉自己就如同是山岳面前的一粒沙硕一般。尤其这位刚醒来没多久,还不习惯收敛周身灵气。如今人间灵气单薄,这位窝在这儿,周身的灵气就像是一个探照灯一样。他是此处器灵,对他来说这人的存在就像是在贝壳里面放了一颗带刺的栗子一样难受。最关键的是他还要帮这人遮掩行踪,为此要一直撑着宫殿群周边结界,几日下来简直心力憔悴。男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彼方,才冲着器灵点点头,一阵清风拂过,他整个人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男人顿时轻吁一口气,只觉得整个宫殿的气息吐纳立刻松快了不少。他本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但这位前辈反常的举动还是惹出了他少有的一点好奇心。作为对这块地方有绝对掌握权的器灵,只要需要,所有在这座宫阙里头的生物在他面前均是一览无余的。于是,他顺着男人刚刚的目光向着西北方向看去,立刻就发现了那人方才观察的对象。一只胖嘟嘟的黑黄猫正睡在一只脏兮兮的兔子玩偶上头,它双手上举,把自己拉成了一长条,蓬着细软猫毛的肚皮随着呼吸上下起伏,腹部的软毛看起来蓬松又柔软,不知道做梦梦到什么,两只小腿还在蹬来蹬去。然而不过一瞬,下一刻他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小气。器灵感觉自己更生气了。熟睡的夏安然可不知道刚才有两个男人围绕自己开展了一番交锋,更不知道自己放松到粗犷的睡相还落入了第三者的眼睛,他正睡得香甜呢。他梦到男朋友了,但是他男朋友和他说一句话就变一张脸,终于梦里的他实在忍不住了,对着男朋友的脸一个个用猫腿蹬了过去。醒来之后,夏安然一点都没有觉得爽快,反而更加郁闷了。哎,没有照片的网恋就是这么苦逼,一方面在心里想象对方的样子,觉得他那么那么好一定也长得特别好看,另一方面又要在心里说服自己,你爱的是他有趣的灵魂不是美丽的皮囊,不能把人想得太好,否则万一看到不是那个模样,难道还要嫌弃人家?那不是变成渣男了吗?!最后想想,算了,还是男朋友比较苦逼,等两人见面了,对方起码是个人,自己可是一只猫啊。而且还是只有十五分钟续航时间的猫,想想就很惨,要是对方猫毛过敏那就更惨了。这样一想,夏安然忐忑的方向又转了一下,男朋友应该不过敏叭?在梦里他们养过好多动物,男朋友好像至始至终没有表现过对任何一种有抗拒之情啊,猫科类他也养过挺多了。不过过敏这事还是和身体有关,男朋友的身体不一样,又没记忆,也有可能他不记得自己过敏,身体又没有过敏原,所以一直没有表现出来?算了算了,到时候总有办法的。但正所谓屋逢破瓦连夜雨,正当夏安然准备去用一顿美食来抚慰一下自己受伤的心灵之时,他悲痛地得知志愿者小哥哥因为工作调动去了故宫的西馆,暂时回不来了。于是吃了很长一段时间外食的夏安然不得不又回到了志愿者小姐姐那边去接受投喂。小姐姐乍然看到好久不见的夏小喵还有些惊喜,当下给他开了一个罐头。她一边和有一口没一口吃着罐头的夏安然说话,一边试图看他的腹部。夏安然起先还有些莫名其妙,等听到小姑娘自言自语的时候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她想要判断一下自己是不是怀孕。显然,她是将夏安然之前的失踪当作去谈恋爱结婚了,毕竟是春天来了呀。意识到这点之后,夏安然顿时想要炸毛,但是炸到一半它又灰溜溜地将高高竖起的尾巴压了下来。算了算了,被人当做去谈恋爱生崽崽总比被注意到是公猫要抓去做绝育好。前两天他已经听到有几个工作人员说了,春天一过就能看出哪些猫没有绝育,到时候看到一个逮一个。而且再过两个多月小猫就要生出来了,这些“超生游击队”一旦被逮住全都要送进去处理。这些人抓猫绝育的人都是专业的。夏安然亲眼看到过一个猫姑娘被美食和按摩梳引诱了过去,然后塞进了猫笼子。他都没注意到猫笼子是放哪儿的!!还有做成纸箱形状的猫笼子,可隐蔽了!他软磨硬磨之下,让系统为他做警戒,如果有这类提着可疑物品的工作人员靠近,哪怕面上挂着再温柔的笑容也一定要提醒他。至于春天的那点小骚动什么的,早就被生怕遭遇男猫不可承受之重的夏小喵给塞到大洋彼岸去了。而且最近他也躲着小姐姐,在故宫猫全数绝育的前提之下,就算他挂着姑娘皮也是要被抓过去检查的。不过女猫比起男猫的优点就是女猫是否绝育外表看不出,只能从性格的改变来判断。所以夏安然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夹着尾巴的日子。他是长毛猫,尾巴毛毛厚,只要不轻易翘尾巴就没人能看到后面的小铃铛……加上玳瑁多母猫,似乎至今都没人发现事情的真相。为此他还尽量避免和别人亲密接触,越发引得众人怀疑小领结是怀孕了。平时亲人的猫突然不让人碰,要么受伤生病,要么怀孕,加上食量增大……嗯,肯定是怀孕啦!担惊受怕半天的夏安然完全不知道有人已经给他通了路子,只要在故宫的范围内就没人能发现他真正的性别,不过他如今的警惕姿态也恰巧满足了某人的小心思,所以自然不会有人去提醒他。如此风平浪静地又过了小半月,燥热和蝉鸣降临了这座城市,夏安然过了一段没有任务每天睡到自然醒的颓废生活后,终于有些着急了。五月末,柳絮连绵不绝的骚扰稍缓,但是夏安然还是没办法回到自己地盘,因为慈宁宫花园那一带最近总是人来人往。据说,六月故宫会开一个和葡萄牙瓷板画医术的联合展览,就在永寿宫,现在工作人员正在备展,等到了六月,人会更多。夏安然现在就窝在之前的小院里头,志愿者离开之前好多书都没有带走,都堆放在桌上,他正在这儿拿猫爪子艰难看书呢。就在他将将啃完了一本钱穆先生的《秦汉史》之后,系统忽然接到了任务。【委托人:鱼肠剑】【委托任务:吾乃勇绝之剑,此来寻梦君是为求一梦,诛杀暴秦之君。】【任务奖励:鱼肠剑(复刻版)】【是否接受?】【是】【任务开启倒计时:10s】“等,等等!”夏安然一脚踩在书上蹦了起来。十秒倒计时?这让他往哪里躲?他左右看看实在没办法,干脆跳到了书架的顶端硬把自己挤进去了一点藏好,刚还想要问系统一个关键问题就坠入了黑暗之中。——坑爹啊!鱼肠剑生活的时代!哪里有什么暴秦啊!!!! 第421章 因为吕长子行商在外久不还家,吕家第三代就只有这么个痴儿,吕老先生也十分闹心,没少求医问药。这吕大郎赚回来的钱,有一大半是放在了傻娃娃身上。如今他吕长孙一夕之间变聪明了,都是乡里乡亲的,自然也是为其高兴。这些人并不知道,吕老先生如今还是在挠头呢。这大孙子忽然有一天会说话了这很好,但是大孙子嘴里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听不懂,大孙子做的事也古古怪怪,兴趣爱好更是奇怪——他大孙子竟然在研究怎么养猪!小家伙还挥舞着小胳膊小腿想要亲自上手为其阉割,口里头还说什么,“没有被阉掉的猪不是好红烧肉。”然后,问他什么是红烧肉,大孙子就歪着脑袋眨着圆眼睛,想了好半响之后说一句不知道。不知道归不知道,断子绝孙刀却是一定要亲自下手。苦劝无果后,无奈的吕翁只能让仆役死死捆住了家里的大黑猪,然后眼睁睁看着家里头的小娃娃手起刀落……那下手的狠劲直看得在场众人裆下一凉。家里头的大猪在那之后颓了好些日子,最后勉强站起来了。但是吕翁看着它总觉得有些不是那么对味,走路扭扭捏捏,看到小母猪还要龇牙驱赶,看到小猪崽倒是耐心了许多。但也没用,大半个月之后,这头猪还是撞柱仙去了。全家人吃了好几顿肉,一贯厚道的吕翁在让人把猪肉拿出去卖的时候也没敢说这猪死因为何,只是含糊说因为心情不好撞柱而亡。然而,大孙子还是没放弃,他盯着猪圈看了半天之后,将视线投向了小彘。吕翁当然不可能纵容大孙子胡闹,于是他便和孙子约定背一册书之后才能动手。本是想要拖着时间,哪知道大孙子三天后一字不差地在他面前将之背下,吕翁大惊,再一问,这小孩根本不识字,而是听他母亲将书上文字读了几遍就背出来了。吕翁当下欢喜,刚想要亲手为大孙子开蒙,就见孙子默默伸手指向了猪圈。吕翁:孙子哎,你和咱们家的猪是结了什么仇哦!!第148章 战国风云(2) 吕家大孙子究竟是被哪味药吃好的不得而知, 不过能够治好总归是个好消息,等到第一个登门拜访的人确认了这一消息之后,上门者络绎不绝。既然上门自然要携礼而来, 都带礼物了,吕翁自然也要留人用上一顿饭, 宴后离开的人纷纷都夸吕家厚道, 饭食都带肉腥。他们哪里知道这才不是吕翁厚道呢,而是家里头动物的消耗量最近的确是大了些。大孙子的手不仅仅伸向了小彘, 连鸡也不放过。在用一册书获得了小彘的阉割权之后, 吕家大郎用两册书获得了给家中母鸡断喙的资格。那都是能下蛋的母鸡啊!老太爷心里头都在淌血, 但谁让他擅自和孙子打赌又输了呢,为长者,哪能说而不应。若非孙儿每次动完手之后都要细心照顾, 还要仔细研究,看着倒也不像是在胡来,吕翁都要以为家里头这个孩儿是被混世魔星侵入了。但尽管如此, 吕家大郎的古怪之处还是被吕翁给藏了起来,因为各种原因殒命的牲畜尸身更是被经过处理再送去了膳房。被阉割的彘儿死了两头, 断喙的母鸡死了五只, 这些便成了吕家人的饭食,上门的宾客自然也就占到了这份便宜。但后来凑热闹上门的宾客便没了这份待遇, 这些人或是以为自己蹭饭的想法被拆穿很是讪讪,实则是因为吕大郎的兴趣又转移了。在将家中彘和鸡都祸害完了之后,大孙子看着恢复了饮食也适应了自己新身份的小动物们立刻就没了兴趣,然后他又看着家中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顺眼了起来, 丁点大的孩子拿着农具就嘿咻嘿咻在院子里头刨坑,还扬言这里朝南, 种什么花?必须种菜呀!吕夫人哪里敢让儿子弄这个,又实在顶不住宝贝蛋一口一个天天的阿娘撒娇,只能派了几人分了一块地方按照儿子的想法分出来了一块田地,偏偏儿子在地里头逛了半天,却跑过来说要种稻。濮阳地处北方,而稻一直都是南方作物,价格昂贵栽种也不方便,吕翁一开始以为这是孙子嘴馋了想要吃稻饭所以才想要种稻,哪知道稻米买回来之后全被孙子收了起来硬是不让吃。这就奇怪了。“安儿,告诉阿耶,为何想要种稻啊?”吕翁问询后唤来孙子询问。他孙子今年已经五岁有余,但是真正清醒过来不过这一月,小孩什么都不懂,吕翁对这唯一的孙子自是十分耐心,而孙子的回答却让他大吃一惊。“阿耶,阿母给安儿的地是冷田,种不了粮食哒,安儿将田里灌上水之后可以种稻,种上几年这地就会暖啦。”冷田即是盐碱地。濮阳位于黄河以南,水资源应当能算是丰饶,但国内并无河流,所有的灌溉用水全靠黄河以及降水。加上此地周围并无山川遮挡,冬春干旱夏季炎热,地少人多没个休耕时间,自然土地渐渐就败了。吕家现在宅院后头的房屋本身也是农田,但是其产量年年下降,农人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是产出供不上一家生计,除了种植不停根本没有办法,终于这块土地从田变成了地,而且其表面还渗出盐粒来,彻底无法耕种。吕家用便宜的价格将这儿买下来是为了当做牲畜棚用,没错,这其实是吕家夫人哄骗儿子的手段。这事吕翁当然知道,他惊奇的是孙子怎么会知道。哪知他看着孙子想了想,歪过头疑惑得看他“安儿就是知道鸭。”吕翁沉默了片刻,他忽而深吸了一口气将孙子一把抱起来去了书房,到了午时吕媪来寻丈夫和孙子吃饭时才看到丈夫一张魂不守舍的脸,她当即被吓了一跳,慌忙上前询问,吕翁表情古怪,似哭似笑,“安儿遇到了神授。”吕媪一惊,她慌忙出门左右张望,吕翁在背后道“没人的,我之前将人都打发开了。”吕家如今不过是刚刚从贫穷线挣扎起来,算是小富之家,本身也没多少仆役在,主人家一句下去歇息当然也没人过来。吕媪闻言心中一松,忙细细询问。神授顾名思义,便是神灵教授知识的一些人,也就是传说中的生而知之者,这些人并不少见,在古籍传闻中常有听闻,而这些人无一不是人中俊杰,家中长孙此前一直痴傻,如今忽而一朝醒来,满脑子都是他不应当知晓的知识,这一切在吕翁脑中自然被联系成了线。——孙子此前痴傻是因为被召去了仙人身侧接受教育,如今教完了就被放回来了,所以一下子就聪明了。“安儿听、过目均是难忘,有此天资怎可能是痴儿。”吕翁非常自豪得对老妻说道,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说:“你可莫要说出去!”“为何?”吕媪不解,孙子痴傻,吕家没有继承人一事此前一直是她的心病,此前也有不少人嘲笑他们家,孩儿弃文从商,就算赚了万贯家财又有如何,还不是只能传给痴儿。现在孙子这事一出,又不让她说,岂不是如夜里穿锦,鞋底糊金,一点也没有扬眉吐气的感觉吗?这事吕翁也叹了口气,“前些日子,君要为公子寻伴读……”他一说,吕媪就懂了老夫的意思,若是他们家安儿是神授者的消息传入了卫君的耳朵,那么无论是为了名头也好,为了安儿的知识也好,他都一定会被召入宫。姑且不说这位公子日后有无继承大业的可能性,一旦做了公子的伴读,对于安儿以后的仕途都有不顺,尤其在卫国衰微的情况下。而且到时候那些人一定会想办法从安儿这里挖出他究竟被教授了什么,孙儿才只有五岁,哪里说得清楚,他们家无官无爵又护不住孩子,恐怕到时候孙子还要为此吃苦头,一想到这一点吕媪立刻肃了面容“我知晓了,我马上同媳妇说,这个消息绝不让它出吕家。”吕翁点头赞许,心中难免还是忧心。他们家如今已经入了商籍,如今各国之间均是打压商籍,此前他还听到了消息说魏国要出台一条新律:商者子嗣三代内不得做官。若是此律当真落实,那么当时长子行商时的所有打算都要落空。当时吕家已经接近家徒四壁,吕翁是学者,但在这卫国最不缺的也是学者,若非长子毅然从商,当时吕家就要去卖书维持生计了。长子弃文一事是吕翁心中之痛,他痛苦于自己的无能,长子有才,却不得不放弃他的仕途只为给家中赚下一份家业。只要书在,吕家就不怕起复不了。但魏国之政若出,长子行商就要影响子孙三代。魏国法律一旦落实也会立刻影响到卫国。 第423章 老者正抚须大笑,同拜访者谈笑,他另一手牵着不到其腰迹的一个幼童,小孩扎着垂髫小辫,小脸又白又圆,脸颊丰润,看起来肉嘟嘟的极为可爱,大眼睛乌溜溜的,极为灵动,他正盯着那客人牵着的马思索什么,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吕不韦觉得那小孩视线的落点是那马匹下腹之物……应该是自己角度不对看错了吧!这么小的孩儿,哪儿会去在意这个?就在他为自己想法汗颜之迹,忽而就和那小孩的目光对上了,吕不韦不再多想,他慌忙下了牛车快步前行,“阿父!孩儿回来了!”一番忙乱之后,来拜访的客人和他打过招呼之后表示改日拜访,体贴得给重逢的吕家一家人留下空间。吕翁吕媪二人双双前来抱着儿子就是一顿哭,吕夫人也看着久久未归的丈夫也在落泪,一家人簇拥着吕不韦入了宅院,完全将他带回的货物忘在了外头。被遗忘的小豆丁回头看了眼不靠谱的大人们,不得不在此时撑起场面挥手让人以及他带回来的几车货物入了吕宅。但房门关上之后没多久,吕不韦的地位就立刻降下来了。因为吕不韦这次带回来的货物颇多,吕家两位女主人和儿子/丈夫叙旧完不得不将重心全放在了这些东西上,尤其是吕不韦带回来的小彘和小羊,还有两头小牛犊更是重中之重。在农耕社会,一头牛的价值不亚于宝马和拖拉机的结合体,对于寻常家庭来说一头成年牛的价值差不多就相当于现代社会的宝马奔驰之类车辆于一般家庭的地位。虽然不至于倾家荡产但也要不吃不喝积蓄好几年才能咬牙买上一头。小牛犊价格稍低,但这可是两头小牛犊,只要能养大,不管是自家使用还是出售都非常不错。一下子来了那么多牲畜,又都是幼崽不能合笼,他们必须要赶紧找人搭建兽棚。吕老父则是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吕不韦带回来的一箱宝物上。吕不韦此前为了行商,多次往来各国,更是多次前往战区,这种不能吃不能用的器物在要活命的时候完全没有价值,乱世食物盛世古董便是如此,吕不韦动了些手段收集了不少文物古董,他没有自己收藏的打算,宝物烫手,这些都是他未来敲开关系网的问路石。然他虽在此上有些研究,但是父亲浸淫此道更深,这次他全都带回来请老父掌眼了。哪里想到父亲一看到他打开了箱子都顾不得同他说话,立刻捧起了其中的几卷竹简匆匆回了房内。明明是多年未归的游子,现在却孤零零得站在了院落之中。吕不韦颇有些无奈,他摇摇头轻笑一声,正要唤来仆佣为他烧水,就看到矮墩墩的儿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面前。也就是这么一站,吕不韦才发现这孩子五官完全吸取了他同夫人的优点,尤其是一双眼睛,格外像他的夫人,水灵灵又圆溜溜,清澈得就像是明亮的溪流,眼睫一眨一眨,就像是清泉跃动一般活泼。看这模样,似乎的确是完全好了?……就是怎么这么矮?赵国的五岁小孩可要比自家儿子高了小半个头啊,莫非是因为长期吃药的原因?然后他就看到儿子打量了他半响之后忽然对着他举起了手。吕不韦先是有些不解,然后他听到这小郎奶声奶气得对他说“牵手手。”一瞬间,不知为何,吕不韦只觉得心口被猛然撞击了一下,当下有些受宠若的感觉,当他小心翼翼握住儿子肉嘟嘟小手的时候更是感觉心里头都软成了一片,自家儿子在被握住手之后立刻乖巧得走到了他身边来了。在这一刻,吕不韦觉得如果儿子对他说自己要摘星星自己也会想法子。但吕小安不想要星星,他觉得爹爹臭臭的,要爹爹洗白白,所以吕不韦刚到家就被儿子带去洗澡了。没错,吕不韦绝对想不到自家五岁的小儿居然有模有样得指挥着仆佣准备沐浴事务,甚至还十分亲密得硬是将自己也塞进了澡盆里头,和他这个许久不见的父亲泡在了一块。吕家现在用的澡盆子十分特殊,看似是一个普通的木盆,但在里头插了一个铁筒,吕不韦一开始没弄懂这是什么,等看到光着屁股的儿子熟练得往里头放上柴薪和枯草然后引火之后顿时恍然:“这可是让水不降温之物?”吕家小郎君点点头,他在确定铁筒里面有了热度之后踩着澡盆子的水跑到了距离铁桶的另一端,然后对冲洗完身上灰尘的父亲说“阿父你坐那边,那儿暖和。”吕不韦有些新奇,他常年游走在勋贵之间,自然也有酒酣之际被留宿的情况,然而他可以很肯定得说如今无论哪家主家都没有这样的沐浴方式。若要泡浴,则会有侍从不断往水里加热水,虽然能保持水温但自然会引起桶内水流震荡,而且还会被频繁打扰。他倒是听闻王宫内有巧匠做出了可以在屋外烧水,通过管道源源不断将热水送入池内的设计,王泡浴期间不会有外人打扰,但那造价何止不菲二字,现在同样的效果,用一个铁桶便可做到。他拨弄观察了片刻,很快就弄明白了其中原理。这铁桶插在水里,只要有燃料,不需要旁人来加水也不用担心水会变凉,而且通过开合顶端的小口大小还能调节温度。吕不韦心念电转之间立刻想到了这东西蕴藏有多大的利益,沐浴一事极其重要,偏偏在沐浴时稍不当心便容易感染风寒,所以有许多不那么富余的人家在冬季会尽量减少沐浴次数,偏偏若是久不沐浴身上又会有不良的气味,若是遇到宴时便极为失礼。据他所知有这一苦恼的人便是不在少数。他完全可以想象如果造价不高、在寻常人家都能买得起的情况下,这东西到时候能有多抢手。不过此时儿子正坐在他对面,小短腿在浴桶里头一下又一下得划水,吕不韦可以感觉到儿子正在观察他,于是他将这个念头先按捺下,准备和儿子先交流一下感情。“安儿……”“阿耶说阿父是了不起的商人,对吗?”吕不韦即将出口的话被打断也不恼,又听儿子一番话,知晓这是父亲在幼子面前塑造自己的形象,然而他觉得父亲这对孩子说话也过于夸大了罢,若干年以后孩子知晓商之一道低下只怕要失望之极了。他非常好脾气得摇摇头,“不过是寻常商贾……哪来的了不起。”“安儿听闻父亲自入商道,便以义为先,不做坑蒙之事,同阿父做完生意的人都夸父亲厚道,而且他们都成为了父亲的朋友,”吕安的小脑袋往边上一偏,“化敌为友,安儿觉得这便是很了不起了。”吕不韦闻言哈哈大笑,他见小童的黑发已经被水打湿,便招招手示意儿子过来,小豆丁半点不在意这其实是父子二人第一次见,非常不认生得钻了过来,吕不韦伸手将家里的小胖墩抱了个满怀,然后他取来边上的帕子给儿子头发扎了上去,等将儿子的黑发全都包在了布巾里头之后他又拿着皂石头给儿子搓澡,这事他第一次干,先是小心翼翼,后来发现自家儿子实在好脾气,痛了也就是皱皱眉,便也渐渐放开了手,很快就有模有样了起来。“本也谈不上敌人,何来化敌为友一说,太夸张了。”哪知怀中小孩一脸深奥得点点头“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安儿懂了。”……哪儿来的这说法?吕不韦挑挑眉,本想要细问,然而他见小孩全身都被搓得红彤彤的,又见水温渐渐升高,着实摸不准小孩体感如何,便想要抱着儿子起来,哪知他被小孩认真得压了下去,小儿子坚定得表示要给他搓澡,还一口一个男人的感情就是在搓澡和酒桌上得到升华的,一套一套的说辞搞得吕不韦哭笑不得至于只能背过身去享受了一把儿子爱的搓澡。姑且不说感觉如何,但是从小孩气喘吁吁的模样,吕不韦倒是能够感觉到儿子这是非常努力得想要和他联络感情了。人的感情是相互的,吕不韦对这个儿子本身感情算不上深,孩子刚刚出生的时候他正处于人生的重要选择时间段,等后来发现这孩子有痴病时,他也正在外行商,闻讯后他虽有沮丧,但因为过于忙碌,等后来缓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收拾好心情了。后来他虽是对于治疗孩子也算尽心尽力,求医问药送金归家都不曾拉下,但也不过是尽责而已。任何事情到了最后只留下责任二字,其实已经极为冰冷了,也因此在收到父亲所书长子康复后他也不过是一愣,直到见到小孩活蹦乱跳站在他面前为止。在小孩看过来的一瞬间,血脉相同的感觉便鼓噪了开来。这份感觉极其微妙,让他在那一瞬间就觉得自己着实喜欢这个小孩儿。——而这份父子亲情在当晚就遇到了挑战,当忙碌了一日的吕不韦想要回到自己房中歇息的时候,忽然听到儿子在他屋内对着妻子说着不那么小声的悄悄话:“阿母,我觉得我还挺喜欢阿父的,要不然咱们还是再试试看能不能和阿父过过看,如果实在不行的话你就同阿父合离,安儿养你!”臭小子!吕不韦一身的好涵养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他挂着狰狞的笑容进入了室内,拎起挂着惊愕表情的小胖子压在膝盖上,对着圆滚滚的小屁股就是啪啪两下。吕安小朋友从醒过来之后开始到现在一直被家里的一家人都捧在手心里,别说打屁股了,连捏脸蛋都是没有的。突然被打他愣了一下,都没反应过来,等片刻后小胖脸立刻就皱起。不过小孩也不哭,等自己被父亲放下来之后,他默默得爬到了床榻的角落,在距离吕不韦最远的距离坐下,面对墙壁用小屁股对着他,用再清晰不过的肢体动作表示——不理爹爹了。吕不韦原本贸然下手后就有些后悔,所以只轻轻打了两下就轻轻放过,现在看到小孩这个模样之前的淡淡怒意全然消散,现在却只觉哭笑不得。又见夫人在不停得在给他使眼色,再加上刚刚听到小胖娃说他喜欢自己,总之,这心里头百万滋味交杂,最后全软成了一片。 第425章 吕家欠长子诸多。吕不韦天资极高,聪慧过人,如果不是当时家中实在困苦,他之道路绝不会是商道。吕家,本就是长子撑起来的。可以说吕家全家都是在吸长子的血才有如今的日子。而现在,既然儿子有了需要,他们也敢陪着拼上一拼。只是如今最大的变数就是小孙孙。吕翁沉吟了片刻,看着静静坐在他面前,面色刚毅的儿子道:“为父此次唤你回来其实是想要同你说一事——”如他预料的,在听闻吕安生而知之后,吕不韦面露愕然,他放在膝上的双手猛然间攥紧,从归乡到现在他所接受的诸多讯息瞬间连在了一块。“浴盆里的……”“是安儿。”“街道上说我们有将冷田改做暖田的法子……?”“是安儿。”“那垄田堆肥……?”“都是安儿。”“……”吕翁看着儿子的表情露出了一抹笑,“放心,老夫还没老糊涂,这事只有你知道,对外自是寻了借口。”“只要有安儿在,便不怕吕家无富无贵。就算如此,你也要去搏那一场富贵吗?”父子二人视线交缠,片刻后吕不韦缓缓垂下了视线主动避开了父亲宛若利刃一般的视线。他双手成拳,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道,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父亲,安儿得此机遇,难道不正是我应当去搏此一回的理由吗?”他复又抬头,直直对上了父亲双眸。多年不见,父亲已经鬓染霜色,面上的皱纹亦是多了好几条,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依然熟悉,吕不韦恍惚间想到了那日自己对父亲说想要去经商之时父亲也是这样看他的。他稳下心神,凝声道:“安儿如今年岁尚幼,诸多神异之处尚可隐藏,但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一个卫国……”顿了一下后,他摇摇头,“卫国装不下他。”“难道你觉得秦国能护住他?”吕翁觉得有几分可笑,他以指尖叩击了下桌案,“秦以强道强国,以霸道治其国,其均是蛮横之道,你若是进了那个旋涡你连你自己都保不住,谈何能够护住我孙儿?”他一字一顿,声音中带着些许锐利,“不韦,你何时变得如此自大?”“父亲……”吕不韦深吸了一口气,“秦如今是诸侯国之间最是开放也最注重人才的一国,只爱才一道,便可见其未来不可估。我于秦国也算是有些门路,就算此事不成,也未必就会丢了性命。以如今天下之势,若是秦国之势不可借,便无人可借。”见吕翁沉默,吕不韦又补充道:“若是入秦,安儿长大后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还不至于为了些许利益就去利用自己的孩儿。他还小,只要开心平安地长大就好。”吕翁瞥了他一眼,有些疲惫地抬起了手掌心朝他竖起,示意这次谈话暂时结束。吕不韦见状忙伏地而拜,刚要说什么,忽而就听到屋外一声高亢嘶鸣。那声音极其惨烈,听得见多识广的未来大秦丞相也愣了愣。“无妨,是安儿在煽彘。”吕翁平淡说道,见儿子面露愕然,他只是摆摆手,一副平静寻常模样让他自己出去看。吕不韦快步而出。猪圈所在距离吕家宅院并不算远,他赶到时就看到才五岁的儿子拿着一把小匕首利落下手,被仆佣死死捆绑住的一头黑彘发出了惨叫。他软乎乎的,还会因为挠痒痒在榻上滚来滚去的儿子现在却一手拿刀一边同身侧的一个仆役说些什么,小表情特别严肃正经。吕不韦惊呆了。可能是他的眼神过于炙热,也可能是因为父子感应,不过几息之后,吕安小朋友就回身看到了他,一双大眼睛立刻就眯了起来,他挥舞了下小手,“爹爹!”就在他挥手的时候,小孩手上拿着的一个肉块“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吕不韦的视线不由自主挪了过去。吕不韦:“……”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孩子太小还需要他保护?对了,吕不韦忽然想起来第一眼见到儿子的时候他看的好像也是……那个部位。他,他家孩儿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吕安小朋友很快就被父亲提溜走了,然后父子间进行了一番男人的对话。吕不韦当即体会到了老父亲的无奈,问儿子是不是喜欢阉割动物,小孩摇摇头,表示他只是喜欢吃红烧肉。红烧肉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阉彘?因为要吃红烧肉。于是,很快对话就进入了死循环。一切的关键所在就是什么是红烧肉,但一人不知道,一人解释不清,父子二人对视片刻后只能齐齐跳过这个话题。吕不韦将儿子抱起来,一手拿过他看起来让人胆战心惊的小刀递给仆妇,小孩骤然间被父亲抱起,双手举得高高的,大眼睛因为惊讶瞪圆了,看起来特别可爱。颠了颠儿子,吕不韦见小孩一脸的无措顿时笑了,“抱住爹爹的头就好。”吕安犹豫了一下,用干净的那只手轻轻搂住了父亲的头颈。见他整个小身子都格外僵硬,吕不韦心知儿子还是有些生疏,他心下一软,忽而脚下一蹬往前边快速跑了过去。吕安小朋友对父亲的忽然加速毫无准备,尖叫一声后本能地紧紧搂住了男人的头颈,小脸蛋更是死死贴在了吕不韦颈项里头,片刻后没发现异常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就像小动物离开巢穴之前一样小心翼翼地查看周围一般左顾右探。吕不韦对儿子的表现恍若未觉,他一路小跑,还故意颠着手,“安儿想要更好玩的吗?”“想!”“行。”吕不韦调整了一下姿势,他将小孩放了下来,然后撑住儿子的腰将他架在了自己脖子上,等他站起来之后这突然抬升的高度立刻让儿子吓得抱住了他的脑袋做出了依赖的姿态,“安儿,上头看得远吗?”小豆丁被分散了注意力,他愣了愣,抬头看向外面,然后他立刻露出了笑容,“远哒!”他小腿不由蹬了蹬,为了前所未有的视角而兴奋,“安儿可以看到门和阿耶的头顶啦!”顿了顿,他悄悄低下头对父亲说:“爹爹,阿耶的头顶头发好少耶……”“咳!”吕不韦忙说,“这话可不能在你阿耶面前说,阿耶会哭的。”闻言,吕安立刻拿小肉手捂住了嘴巴,“那安儿不说!”儿子真是太乖了!!! 第427章 但赵姬是庶女出生,其母也是侍妾出身,在教育她的时候虽是教授了不少才艺,却并未教导她为主母的一切技能。这直接导致了赵姬有短视的毛病。赵姬母家当时的确是想要同他联姻,但是其母家毕竟是贵族,吕不韦不过是一末流小国的商人,二者地位之差有如云泥。赵姬虽然是庶女,但是贵族家的庶女也要高于平民商贾的吕不韦,所以起先对方很是拿乔了一段时间。然而,当时赵姬看中了吕不韦的资产和相貌,又觉得难以从一干姐妹中脱颖而出被家主选中,竟是主动放下身段私下亲近。第151章 战国风云(5) 当然于吕不韦而言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但不得不说她将母族算是得罪狠了。母家是女人出嫁后最大的依靠,得罪了自己母家之后赵家自是不会管她,也就是说她以后的人生如何, 全看吕不韦是一个有没有良心的人。也正是冲着这一点,吕不韦就不可能将内宅之事交付于她, 更不可能在如此重要的未来诸事上让赵姬用女主人的身份掺和在其中, 赵姬作为助兴、陪酒的存在很是不错。如果放到正经往来,她便暴露了其浅薄的底子。所以, 吕不韦从头到尾都没有也不打算将赵姬的位置放到过于重要的程度上。正妻本身亦是出身卫国书香之家, 结亲之时, 吕家稍弱,然而吕不韦是吕家长子,也是未来继承人, 所以吕夫人母家便是看在这点上将闺女嫁了过去。哪知没过几年吕家突逢大变,当时吕夫人正怀着生孕,她却在当时选择支持吕不韦外出闯一闯。因此, 吕不韦对自己的夫人非常敬重。吕不韦手忙脚乱地解释完了,用颇为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家媳妇, 表情里头就写着——你可别吃醋啊。吕夫人有些讶异于他的想法, 但她当然不会在此时表示夫君你自作多情了,我一点都不在乎, 她只是抿唇而笑,道:“我倒是无妨,可是安儿……有些不愉呢。”我当然知道啦!吕不韦干咳一声,期待地看向了吕夫人。老父亲知道儿子在计较什么, 但是这事让做爹的怎么和小儿子解释……这只能由娘来说啦!吕夫人沉吟了下,道:“这事确实有些不好办, 我刚刚突然想起此前安儿还……的时候,似乎有人在他耳边说过夫君会再生一个聪明孩子不要他之类的话……”“夫君你说,安儿会不会还记得那时候……”吕不韦顿时倒抽一口气。在这一刻,吕不韦和后世很多面对小朋友哭嚎着“你爱我还是他”的家长们的心情同步了,他心中盘旋着一句话——不会说话的能不能不要对小娃儿乱说!但他此时也只能和那些的家长们一样,无奈地跑过去收拾烂摊子。吕夫人含笑看着吕不韦满头大汗地对着小儿子解释外加发誓,说了好些你永远是爹爹的大宝贝,爹爹最爱的绝对是安儿之类的肉麻话,才让撅着屁股的小胖墩开心一点。只不过这一日直到睡觉,吕安小郎君都死死拉着他爹的袖摆。见状吕夫人非常干脆地睡到了床铺的最外侧,将紧贴吕安的位置让给吕不韦。吕不韦沉默了一阵,看着媳妇平静地放在身侧的床褥和衣服——那是吕夫人给可能画地图的儿子准备的,顿时舌根发苦。然而等低头看到小儿子紧紧攥着他衣服的手,那依恋满满的模样,吕不韦又觉得心都被可爱的儿子给软化了。算了算了,他钻进了被窝,顺手将圆滚滚的儿子搂过来抱在怀里,然后在儿子奶唧唧的味道里头闭上了眼睛。事实证明,他儿子非常给他面子。这一夜吕安小朋友一夜睡到大天亮都非常安稳,第二天醒来时候他在吕夫人帮着穿衣服的时候还叉着小腰非常得意地说:“安儿本来就不会尿床啊!安儿已经是大孩子了。”说罢,他还瞄了一眼吕不韦,表情里头写得明明白白就是——爹你不是知道吗?怎么还会这么大惊小怪呀?吕不韦沉默了一下,觉得自家儿子在自欺欺人方面绝对是个人才。这小孩年龄那么小就那么好面子,也不知道像了谁,这可谈不上是什么好事,现在这个时代,可不是“君子”的时代。操碎了心的吕不韦准备将自家儿子养得更不要脸一些。但事实上计划跟不上变化,他们刚刚抵达魏赵边境,便在民间听到了一个消息——据秦军那边传来小道消息表示,他们的主帅曾经私底下和赵军的主帅廉颇互相传信,并且互相绕过彼此的王派遣使者,至于说了什么写了什么均是不明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往小了说,这可能是两军在进行日常垃圾话,往大了说这便是两军有私通啊。再加上廉颇在初战告负之后便长时间和秦军呈僵持姿态,要说这其中没点问题……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这小道消息根本就不会传到与秦赵两国毫无干系的吃瓜众魏国来!然后随着他继续前进,忽而有听到了小道消息说秦军那边说廉颇已老,全然不足为惧,廉颇还有几年可以活呢?等他死了赵军自无将矣!吃瓜路人闻言纷纷恼怒表示矮油你们赵国不是还有个赵括嘛!这股风潮传到了赵国,赵国的民众们也仿佛一夕之间想起了这位大将之子。随后民间渐有呼声,呼吁赵王将赵括放到战场上浪一波。赵括是谁?赵括是赵奢的儿子呀!而赵奢又是谁?赵奢是将商鞅变法之后强大起来的十万精锐秦军打得丢盔卸甲跑回去的猛人。那场战役在历史上并不有名,但却是止住秦国东征的一场重要战役。正因为这场战争,赵奢一战封侯,得以和廉颇、蔺相如平起平坐。吕不韦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他看着给他传消息的魏人与有荣焉的模样表示完全难以理解,更是不能理解这些人为何会相信这么愚蠢的说辞?如今的战火在秦、韩、赵这三个北方超级大国之间点燃,但在吕不韦南下归卫之前局势尚且是僵持的。这一场战争于赵国来说其实是无妄之灾的,因为最早的时候秦国是攻打韩国所拥有的野王城。野王投降后,原本靠着野王城和韩国相连的上党郡便被切断与本土的联系。韩王惧怕秦国的大军借机攻打韩国本土,加上心知那一快独立在外的地区已是鸡肋难以控制,便顺水推舟打算将上党郡十七座城送给秦国。哪料韩国的上党郡郡守冯亭不愿降秦,他投降了相邻的赵国,并且将治下十七个城作为礼物送给赵国。天下哪有白白掉下来的馅饼?他的目的就是将赵国拖入这场原本与它无关的战争之中。天下明白人那么多,又有几人看不明白这一计谋?然而看明白是一回事,不顺着走又是另一回事。冯亭明明白白把饵、陷阱都放在这儿,你愿意跳不?愿意跳你就下来,没人逼你。这是赤裸裸的阳谋。但天底下最不能抗拒的一样东西就是自己的欲望,自古仁人义士栽在这二字上的不知凡几,赵王也不例外。赵王年轻啊,他年少即位,此前一直由太后执政。而太后前两年刚刚去世,赵王终于得以执掌朝政,年少者少有不气盛的,而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开疆拓土是难以抵御的疑惑,赵王自然也不例外。他得到平原君的认可后吞下了这个饵料,美滋滋地跳进了坑里,并且将自己埋得严严实实。他为什么敢这么做?不过是艺高人胆大罢了。赵国在现任赵王手里正是其最强盛的时候,至少看上去是如此。距离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成功灭掉赵国心腹大患中山国至今不过四十年,他文有蔺相如、田单,武有廉颇等一干将领,粮足将广,就连强大的秦国都往赵国送了质子。赵国何以不强?他赵王又何以不敢得罪秦国?应当是秦国害怕得罪赵国才是。所以,赵王觉得秦国是不敢和赵国打的。他做出这样的判断当然也不全然凭着迷之自信,也是有根据的,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觉得刚刚经历过远征的秦国没有更多的精力来攻打赵国。毕竟秦国大军此时正人困马乏,正是疲软之时,而赵国则均是虎狼之师,又是以逸待劳。就为了这么点地方来攻打赵国,这不是没事找事干吗?可惜赵王对于自己的对手了解得还是不够透彻。他的敌人是秦国超长待机,给无数老对手送过丧礼的昭襄王。这位帝王熬死了不知道多少老对手,别的不说,为王经验极其丰富,更何况老秦人别的没有,就是头足够铁,什么都能吃就是不吃亏,这是写在这个民族血脉里头的基因。因此嬴稷在得知赵国收下上党之后毫不犹豫又加派了兵士并且派遣王龁攻赵,目的就是要将已经归入赵国领土的上党地区拿到手里。上党所在为太行山以西的一片广袤地区,它地势险要,峰峦叠嶂间谷河交错,于战略角度更是极其重要,其俯瞰中州,肘臂河东,是赵国咽喉所在。哪怕不提其战略地位,单单其拥有的富饶资源就足够让人动心,这块的确是嬴稷此次出兵的主要目的。然而,就在要吃到饼子的时候突然被人抢走了,嬴稷这口气自然是咽不下去。 第429章 非也,这些才子只要愿意,只要当真将自己的想法在所在的国家里头发表,那么毫无疑问他们的国王定然会恭恭敬敬将人请到王宫内给他们送上一个官职。之后是否被重用暂且不提,但起码开端是有保障的,那么为什么此时在魏国老老实实当公务员的商鞅会去秦国而不去别的国家?因为他看懂了孝公坚定的谋求改变之心。吸引他前去的非高官厚禄,也并非是一个诸侯王的赞赏,而是这个王坚定地将路走到底的决心。所有的人才都不缺欣赏他们的人,他们缺的是能够一直相信他们、支持他们并且将他们的观念持续下去的王。是以,“商鞅”之所以是“商鞅”,不是因为他变法,而是因为他变法成功。除他之外,同时代的吴起也进行过变法,最后他同支持他变法的悼王的尸体一起被贵族射穿。稍晚一些的王莽也变法,最后他的头盖骨成为了别人的收藏品。除了他们之外,后世几乎每个朝代都有变法,近现代还有唯一一个由皇帝主持的戊戌变法,但当说到“变法”二字人们第一反应想到的还是商鞅变法,正是因为这是血淋淋的变法历史上少数能够算得上善终的结果。虽然商鞅本人最后依旧被反对派所杀,但变法一事的确是传承了下去,没有像其余变法活动一样半道崩卒,可见有些事真的得看天命。秦国五百年,能够从因为扶持商国而被定为周王朝关注警惕打压对象的秦族,发展到最后的秦朝,期间不是没有出过庸王,但他们每次都能从泥泞里面相互扶持着爬起来,骨子里就带着一股韧劲。这股韧劲自然也在嬴异人的骨血里流淌,所以他才能撑过这一次又一次的侮辱。没错,如果说之前赵国对于异人的态度不过是轻蔑,现在就是彻彻底底的侮辱,这是每个交战国的质子必然要享受的待遇。而之前,异人到底是一个强国的公子,旁人也不会过于得罪。现在则不然,他是一个交战国送来的质子,随时有可能被赵王祭旗的存在,无论是赵国人抑或者是宴上客,都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压力是释放在了异人身上。甚至从以往的暗地里讽刺,转为了明面上的欺辱,还带肉体攻击的那种。当然大家都是要面子的,直接动手那是不可能的,都是体面人那多不好意思,所以赵国人纷纷友好地邀请异人下场角力。至于在角力时候被伤……角力时候的伤那能叫伤吗?那叫技不如人,叫进步的底气。因此这几日异人几乎日日带伤归家,他独身一人前来赵国,又因为赵国切断了秦国给他的生活费日子过得很是困窘。除了一二忠心老仆外雇不起伺候的人,甚至于连马车都无法雇佣,之前还会有宴会主人相送,如今却只能独自行走归家。这一日,异人独自一人走在街上,耳畔响起的都是赵人对秦国的谩骂,还有人指着他嘲笑。男人死死抿着嘴唇,拳头捏得死紧,但他什么也无法说,只任由怒火在心肺之间燃烧盘旋。第153章 战国风云(7) 赵人不会来招惹他, 因为他是秦国的公子,如果他真的出事便是给了秦国出兵的理由。但是如果反击就不一样了,只要他动手回应, 赵人便会立刻围聚过来,这份亏, 异人已经吃过了。他无数遍警告自己, 千万不能回嘴,更不能动手, 这是对方故意的, 故意的!重复了百八十遍之后, 他面色淡然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前,随后他愕然发现自己的宅院门口的一颗歪脖子柏树下正等着一个年轻人。那人身量高大,模样很是醒目, 虽然不知等了多久,但此人站得笔挺完全不依靠树干。听闻他走来的动静,那年轻人转过了投来, 剑眉星目,未语先笑, 很讨人喜欢的长相。嬴异人微微一愣, 他停下了脚步有些迟疑地看过去,便见那人遥遥躬身作揖, “公子,鄙人是卫国的一个商人,名唤吕不韦,此来是想要光耀公子门庭。”闻言, 异人忍不住嗤笑一声,他扭头看了眼吕不韦停在一旁的那匹只能用简陋来形容的牛车, 越过他去叩响了门环,“你还是先想法子光耀自己的门庭吧。”见他态度轻慢,吕不韦丝毫不恼,他的视线落在这位刚过弱冠之年的年轻人身上,轻言细语,“我的门庭……要靠殿下来光耀啊。”异人扣门的手一顿,他缓缓扭过身细细打量了他一会,然后用力推开了宅门,“先生请进来喝一杯水酒罢。”日晷的倒影滑过一格又一格,许久后,合上的大门才再次敞开,而此时,秦国的公子竟是亲自将商贾送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更是和进去时候全然不同,带着感激和按捺不住的喜悦。面对如此高规格的待遇,吕不韦接连推拒请异人留步,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之感。待到走到了屋舍门口,异人更是静静握住了吕不韦的双手,千言万语只汇聚成了一句“期盼再见”的叮嘱。吕不韦隐晦地表明了自己不日就将再登门后,二人又是一番依依惜别,看着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深沉和期盼。自这一日开始,他们的命运便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而比起异人激动到几乎按捺不住的模样,吕不韦一直到上了牛车之前都是一副淡然稳重的模样,这番作态惹得异人在他走后亦是懊悔不已,觉得自己过于急切的表现落了下乘。可是无奈,对于他来说,吕不韦伸出的手是他面前唯一的救命稻草,除了紧紧抓住之外没有任何办法。他自然不知道,吕不韦全然不像他表现出的那般淡定。只不过他能忍,他甚至在上了牛车之后还冲着异人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彼此友好拱手告别,全程都是气定神闲的「君既无情我便休」的模样。但上了牛车拉上了车门后,吕不韦整个人便无法再保持方才的淡然了,他非常兴奋。这次的交易,目前看起来是异人占了便宜,因为在这段关系中吕不韦要付出更多,尤其是吕不韦得在群狼环伺之中护住异人的安全。但吕不韦心中却十分清楚,莫要看嬴异人如今看起来是个弃子,也莫要看如今赵国上下看似对异人有多大不满,但异人的安全是绝对的。因为秦赵之间不会大规模开战,起码现在不会。理由很简单,赵王刚刚即位不久,自己的人才班子还没有培养出来,除了他父亲传给他的廉颇,他有何人敢用?有何人能用?尤其在如今廉颇的绯闻传满天下的现在,如果将军队交给廉颇,他放心吗?满朝官员放心吗?行军之间,棋差一招便是满盘皆输,廉颇的确能打,会打,但架不住赵王不相信他。而可笑的是,赵王不信他的原因正是廉颇做出了对赵国最好的决定。既然无人能用,他如何敢将军队大规模派出?秦赵之间是如今军事实力最强的两个大国,要么不战,要么便是决定你我地位的一场生死大战。所以,赵王没有绝对的把握是不会挑衅秦国,他非但不会动异人,还要拼命保护他,防止别人伺机利用嬴异人的身份挑动秦赵之间的关系。赵国如今正在新老交替之际,不光是新王,新将、新相也适逢交替之时。民间关于赵括的风声沸沸扬扬,这可绝不是“传闻”所能达到的程度,显然这是王庭在为换将铺路呢。赵王要用赵括可不仅仅是觉得赵括比廉颇强,更多的是想要培养自己的亲信。蔺相如如今缠绵病榻,就风声看来,这位赵国丞相因为赵王不听他的劝阻一意孤行,似乎有些灰心丧气的意味,虽然谢绝了旁人探访,但是从进出府邸的医匠数目看来其情况并不太妙。廉颇和蔺相如是赵国的两大支柱,将相均不在,新王刚立,就算赵王再傻也不会在此时刻和秦国进行国战。上党之战?在吕不韦看来,上党之战不过是两个大国的一次性试探交手,距离不死不休尚远。牛车的轮子碾过邯郸的道路,不知是不是错觉,吕不韦觉得今日牛车停下避让的次数有些多……他在牛车又一次避让的时候掀开了车帘向外看去,就见若干兵士骑马从马车身边飞驰而过,马蹄飞扬卷起地上的尘土,慌忙避让的赵民咳嗽连连。他凝神听去,有人便是在抱怨这几日骑兵出城数量太多,而且全都是赵王亲军云云。吕不韦缓缓拉上了门帘,略有所思。在妻子二人入邯郸之后,吕不韦就在邯郸买了一处宅院暂且落脚。吕不韦是商贾,又是外来者,自然没有藏富这一说法。这一处宅院是曾经的一位赵国重臣的院落,被吕不韦买下后稍作修缮,改进了其中于他身份而言的僭越之处后便带着一妻一子一妾并若干仆佣住了进去。如今这处院落还有些空荡,不过吕夫人在抵达邯郸之后便已经招呼可靠的人牙子去买仆役了,充盈起来不过是一二日。既然曾经是重臣的院落,自然雕栏庭院池塘样样不缺,而这其中最让吕不韦满意的便是可供宴待宾客的厅堂足够大,一应配置也十分全面。他日后少不得应酬,厅堂的大小和舒适度自是十分重要。如今吕宅还在装修当中,吕不韦入自家宅院倒也不避讳什么,便图个方便,从小门入了。刚下牛车走了几步,他就看到赵姬和儿子两人正并排坐在院子的池塘边上钓鱼。一大一小,各自举着鱼竿,边上还放着空空如也的水桶,看起来收获不丰啊。见到吕不韦回来,二人立刻放下了钓竿齐齐站起。吕安小朋友张开双手迈动着小短腿向着吕不韦跑过去,男人熟练地将一路甜甜喊着爹爹的儿子抱起来,一边问儿子今天干了什么一边向堂内走去,赵姬则是落后几步跟在后头。说来也怪,在没有见到赵姬之前,吕安便表现出了十分的不喜,但真正见面后两人相处得倒还颇为和乐,吕安还跟着赵姬学习赵国本土家乡话。 第431章 秦国的王位继承历来都是强者居之,虽然几乎不曾发生过赢姓族人的内斗,但是君杀臣,臣杀君可不曾少过。不过无论如何,起码一个他有了一个名正言顺,在关键时刻,这个身份实在是太重要了,证明就是当消息传到了赵国后,嬴异人就被请去参加了赵王举办的宴会——以秦国第二王位顺位继承人的身份。既然是继承人而非是一个无人看管的小可怜,无论是座次还是待遇自然全然不同。且秦太子和华阳夫人还给自己的这个儿子寄来了不少珍奇异宝,一国太子和宠姬的珍藏,哪怕是抖抖手也足以让异人的府库瞬间填满了大半。然而异人除了在收到珍宝之时激动了几日外便再也不曾踏足府库。他怕里头的珍奇异宝迷住自己的双眼,更怕它们软弱自己的意志,他现在还在与秦交战的赵国的土地上,这些宝物便是再珍贵,于他而言都有随时守不住的可能。活下去,他的当务之急是要先活下去。在这一刻,他更加期待吕不韦的归来,他实在是太好奇吕不韦为何能够做到这个结果了!将一个不受宠的庶子捧上太子继承人的王座,这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他现在得到的所有讯息都颇为零散,异人迫不及待得想要从这位恩人的口中得到所有的经过。为此他算着吕不韦归来的时间跑到了他的宅院门口等待,若非作为质子不可能出城,他都想要去城门口迎接吕不韦了。现在他二人关系不同,吕不韦被秦太子和华阳夫人聘为异人的老师,对于学生而言,这样恭迎先生自不算过分。他自日上三竿等到日落西山,才等到了因战时戒备严格搜查而被耽搁的吕不韦的车队。吕不韦风尘仆仆得下了马车,门帘一开他便呆住了,随后男人跌撞着下了马车,同时异人伸出了双手,二人双手交叠在一起。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有些哽咽,双双想到了这些日子里面的辛苦滋味,情到深处更是差点潸然落泪,但是两个汉子都忍住了,因为边上正有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这儿呢。吕安默默给两个大人递上了热乎乎的毛巾,换来了摸头杀*2,有孩子在边上,两个大人的情绪都收敛了不少。要说吕安为何在这儿,当然是因为吕宅现在能出来待客的就只有吕夫人了,但是吕夫人是女眷,若由她相陪异人公子总有些不太妥当,因此吕家年长了一岁的吕安便跑出来陪着异人等自家父亲了。嬴异人对这个小郎君有几分爱屋及乌,他本人没有孩子,吕安的脸蛋长得着实不错,又能说会道还能来事,就在等待吕不韦归来的几个小时内,异人已经和小朋友熟悉下来了,并且在不知不觉间还陪着小豆丁吃下了若干零嘴,直到最后异人不得不站起来等候,当然这是为了表示尊敬,但也未尝没有吃撑的因素在。两人还关系好到异人向小孩承诺等他成年行冠礼之时为他做赞者的程度,看起来就差当面认个义子了。异人现在这般说固然有喜爱吕安之意,但更多的还是想要拉拢吕不韦。作为儿子冠礼的赞者,其关系和仲父也不差多少了,在礼法时代,行礼者和受礼者彼此是绑定的。在如今加冠时候的大宾是需要经过占卜的,通常有若干候选者,而赞者则是可以指定。从某个方面来说,大宾有候选人,赞者却只有一人。也就是说给一个品行不端者行礼,那么旁人会觉得你的品行也有问题,同理,若是被一个高洁之士施礼,那么受礼者在旁人看来也是高洁者。而吕安的年岁来说,他行冠礼的年岁还要等上十数年,异人当然没办法断定吕安未来的品性如何,但他还是送出了这一承诺,原因很简单,十数年之后的赞者……首先他要能活到那时候,另外这也是一个小小的诱饵,到时候他如果还是阶下囚或者王位竞争的失败者,那么给吕安行冠礼也不好看不是。而如果他是帝王……能被帝王行冠礼的,吕安的起步便是荣宠之至。嬴异人的筹码很小,但是他相信一点点增加,总有一天筹码会变得足够大。的确,当他对吕不韦说完此事之后,吕不韦欢喜之至,他甚至顾不得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当日便要举办家宴并且邀请异人共赏,于宴席之上,两个男人亲密得坐在一起共同击缶而歌,酒过三巡,嬴异人甚至亲自下场为吕不韦舞乐助兴。吕不韦自是不敢劳他如此,他当下放下筷箸亦是跟着下场共舞。先秦时期歌舞并非是女子的专利,男人们都有随时能够随乐起舞的技能,但因为没有做准备,加上吕家并未豢养乐伎,所以初通乐曲的赵姬被唤来为二人奏乐。赵姬会的多是供女儿家舞动的绵软乐曲,这样的曲乐有两个大男人跳起来着实有些碍观,哪怕微醺,两人也知道自己在出丑,为掩尴尬,吕不韦干脆让赵姬为二人舞上一曲。既是家宴,当然也不会顾及那么多,哪知赵姬一舞罢了竟是让异人看直了眼,当下就向吕不韦敬酒讨要。因他这一举动,酒桌上原本和乐欢快的气氛一下凝滞住了,良久后,便听吕不韦大笑数声“赵姬能得公子宠爱是其荣幸,恰我此次自秦国采买美酒数坛,正好,可为此美事助兴。”夜沉沉,当赵姬踏着绵软的脚步回了自己房间的时候讶然发现屋内多了一个人“小郎君?”她条件反射得扭头看了看窗外月色,确认了下时间后她更错愕了“这么晚了……”小孩坐在矮榻上,圆溜溜的眼珠子定定地看着她,赵姬觉得方才饮下的清酒在这小郎的目光下一点点被洗干净,她因为饮酒而混沌不堪的头脑也清晰了几分,“……小郎君现下来找妾……可是听闻了消息?”“听闻了妾……要飞黄腾达的消息?”第155章 战国风云(8) 她声音柔缓, 语气却带着讽刺。从一个商贾之妾,成为大秦继承人之妾,自是能当得一句飞黄腾达吗?赵姬一点一点走到吕安面前坐了下来, 一大一小二人凑得极近,赵姬面上挂着妩媚的笑容“小公子此来可是老爷的意思?还请小公子放心, 嫣定会记得主家举荐之恩。”小少年闻言低下头来, 他有些沮丧得说道“不是父亲让我来的,安儿问过母亲, 母亲说这只是巧合……, 不是, 不是父亲有意……”“巧合?”赵姬扯起了一抹笑,她摇了摇头,“小公子聪慧如斯, 难道看不明白这只是顺水推舟?”她长叹一声,“公子是贵族,身份尊贵如斯, 哪儿就至于向老爷讨要一妾的程度?”“他要我,不过是向老爷示好。”没错, 在后世人看来这是难以理解的一件事, 嬴异人见到吕不韦之妾长得漂亮将人要过来,难道不是夺妻之恨吗?在后世可能是, 然而在先秦却未必是,为何?因为在此时还存在血缘贵族这一概念。何为血缘贵族?那便是生而高贵,一个人从生下来未来的一辈子的成就、工作、受到的尊敬程度就已经因为血缘所决定了。贵族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异人再落魄再无用也是贵族, 吕不韦再能干也是商贾,是社会的末流。在这个时代, 哪怕吕不韦富可敌国而异人落魄到连野菜都吃不起,他也没有资格和异人有一样的待遇,无论是服饰、饮食座次都不行,这份待遇当中当然也包括女人。所以吕不韦给异人送美女那叫献,而异人给吕不韦送美女那叫赐,这其中绝对不包括“讨”和“取”,但赵姬,是异人“讨”来的。异人向吕不韦讨要他的姬妾,实际上是降阶,他将自己的身份和吕不韦放在了同一水平线,甚至于要更低一些。在妾属于私人财产可以自由转卖的先秦,这属于一种示好的方式,也就是表示——你和我是同一阶层的。硬要说的话,大概就和现代男人的“四铁”有异曲同工之妙,均是为了拉近彼此的距离。今日之事,两个男人均是心知肚明,他二人借由赵姬达成了一份默契,然而没有一个人问赵姬的感受,更没有人问赵姬是否愿意。她的意愿重要吗?当然不。她是吕不韦的妾,是这场交易里的一个物品,一个象征。哪怕不是她,是任何一个有相同身份的人都一样。“我当真希望过去的一年是不存在的。”赵姬轻声说。如果过去一年她没有接受吕夫人的好意随着吕安读书,那她就不会明白今日唱的究竟是什么戏码,如果她看不懂,她就能活在以为自己一舞倾城迷倒异人的梦里,或许以后还能做做母凭子贵的梦,做做成为秦王后的梦。但偏偏她看透了,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全部存在价值只在她的身份上而不是其本身,那是多么的悲哀。赵姬看着面前捏着小拳头看起来难过极了的小娃儿,知晓他也想明白了其中阴私,犹豫了下,她伸出手轻轻碰了下小孩儿肥嘟嘟的脸颊,看到那张抬起的小脸上带着的难过神情忽而有几分后悔,她同一个六岁小儿说这些作甚。什么也解决不了,还白白惹得小孩儿不快。赵姬垂眸片刻,复又露出了一抹浅笑:“小郎君莫要想太多,” 第433章 尤其是可以用全民皆兵来形容的秦国,这些物资都是有政府专门的部门统一采购,为了保证质量以及责任追索方便,不对外进行采购。但随着秦赵两军僵持,对于物资的需求以及人手不足却促使两军的军需处不得不向民间资源妥协,这种情况在辎重需求更大的秦国尤为严重,而吕不韦就是在这个时候抵达秦国的,他西去秦国的时候并非轻装上阵,为了掩饰自己的意图,他带上了一批物资,而为了入秦安全和行动方便,吕不韦讨要了异人的文书。再不受宠,异人也是秦国的公子,是以借由这份助力,吕不韦在初时的落脚十分成功,而作为一个倒买倒卖的商人观察本地商贸市场这已经是他的本能了,他很快发现秦国的商业市场非常脆弱,这主要是因为秦国并不注重工商业,加上官方打压本土商业发展,这恰恰给外来者创造了不错的机会。所以在为异人四方游走之时,吕不韦顺便也在秦国为吕家商行扎了根,并且签下了几笔长期生意的协定,现在他正拿着算盘一边噼噼啪啪算这几笔生意的进项一边同吕夫人闲聊,正当吕不韦为了算盘上的数字喜笑颜开之时,就意外看见门口探入的一颗小脑袋。小憩一会便醒来的吕安眨着大眼睛看着老父亲,小表情就写着「宝宝可以进来吗?」几个大字。吕不韦当然不会拒绝儿子的要求,他伸出手将迈着小短腿跑进来的儿子抱到了膝盖上。小胖墩挪了屁股,给自己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就眨着大眼睛示意老父亲继续说。吕不韦见状好笑地拧了下儿子的脸颊肉,软嘟嘟的,他没忍住又掐了一下。掐到第三下的时候,他的手被儿子轻轻按住了,小朋友特别严肃地告诉他爹,“阿娘说不能多掐,会流口水的。”吕不韦愕然,抬头看去就对上夫人对他疯狂暗示眨眼的表情,立时领悟。他儿子小时候傻过一段时间,虽说现在是六岁,但就生活经验来算也就和人家二三岁娃儿似的,特别容易被骗,尤其是他长得好,一个没看住小脸蛋就能被旁的婶娘亲亲捏捏,小孩儿皮肤嫩多碰几下就会红肿,所以吕夫人就曾经警告过他,脸蛋一天只能被摸三次,为了防止好脾气的儿子不忍心拒绝别人,还特地警告儿子脸蛋摸多了就会不自觉流口水。特别要面子的吕小安当然不会怀疑亲妈的话,从此以后特别注意脸蛋的安全,谁要掐第三下小孩就一定会鼓着脸制止,就算是爹妈要亲亲也不行。流口水这事太糟糕了,谁都不能让他退让!这件事被吕夫人当做吕安成长小故事告诉过吕不韦,无良的家长们在骗小孩的时候才不会管这事对于孩子的心理阴影有多深呢。吕不韦作为一家之主,在此时自然要负责维护家庭和平,他顿了顿,点点头状似严肃地说道:“是阿爹错了,以后只掐两次。”吕安点点头,接受了父亲的道歉,小表情乖得让吕不韦没忍住,不好戳脸毁坏自己做父亲的形象,就戳了两下儿子软嘟嘟的小肚皮,戳得小孩咯咯直笑才在妻子夜床尿床警告的眼神中问道:“安儿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吕安扭扭小腰,在父亲腿上翻了个身将容易被挠痒痒的肚皮藏到靠近吕不韦肚皮的那边,然后他觉得这样就安全了,特别骄傲地昂着小脑袋说:“爹爹,安儿听到了一个小秘密哦!”吕不韦有些惊讶,“什么秘密?可以告诉爹爹吗?”当然可以啦,吕安凑在吕不韦耳边悄悄说道:“安儿听隔壁大娘说,赵王在让人清点邯郸城内十八岁以上的男儿数目。”吕不韦悚然一惊,他面色不动,头脑却在快速运转,赵王如今此举为何意?邯郸是赵国国都,人口过百万,不管怎么算,十八岁以上的男儿郎起码能有数十万,赵王想要干什么自然不言而喻。——增兵。他想要增兵和秦国死磕,而且是丧心病狂地征发国内年轻人去战场。这些年轻人没有经历过专业的训练,甚至连号令都听不懂,这样送出去……吕不韦手心一阵又一阵地发烫,超出预计的情况让他有些心焦。这是让他们去送死啊!赵王疯了吗?赵王当然没疯,但是距离疯魔亦不远了,虽然对于国内的消封锁,但是作为国主的他却非常清楚,前线情况不妙。因为赵国缺粮。两军如今僵持在长平之地,如果放到地图上来看,此处为秦国都咸阳与赵国都邯郸连线的中心点,看似于二国来说空间距离都差不离,甚至离邯郸要更近一些。然而若要放到实际地形中来说,对赵国便是大大的不利。首先,秦国当年在春秋时代给赵国的老领导晋国送过一次粮食,当时晋国遇到了灾荒向亲家秦国求助,据说当时秦国派出的送粮队伍首尾相连,更是得了泛舟之役的美誉,由此可见,于秦国而言,早在百年以前他们的船运技术已经相当成熟。而且秦国所在地为西,中原的地势西高东低,于他们而言是顺流而下,又是船运,辎重运输的过程中耗损极低。而赵国则相反,太行山平时作为邯郸的天然遮挡保护其首都,但在运送物资的时候却成为了他们跨不过去的高山,要向长平运送物资唯二的方法就是:要么翻越太行山,要么南下绕过太行山。当然他们也可以通过太行山脉里头的隘口前进,但是这些或是人工或是天然形成的小道极其狭窄,单次通行量极低,要负担前线数十万人的辎重走不快,每一日便是一日的小号。而且这样的环境还容易被埋伏,所以最后赵军还是选择了绕远路走南边的道,这样无形之间便增加了辎重消耗。更糟糕的是,从邯郸也好,太原也好,几乎赵国的每个郡县向长平运粮都只能通过陆路。陆路的优势很明显,其初始投入低,而且可控性高,毕竟寻找马匹比建造船只要廉价得多。但它的劣势除了速度慢还有耗损大,负责运送的马匹和押送的兵士所有的开销也在运送的辎重里面。路越远,送到的粮草数目就越少,这是必然的结局,而赵军骤然间派军无疑增加了这一负担。相比之下,秦国十分狡猾,他通过鲸吞蚕食的手段,一点点将河南之地吞了下来,此后又通过攻野王之战不动声色地向前线运送积攒了粮草。现在又拿下了两国的焦点上党,白得一批粮草。大国对垒,比的就是后勤。而在后勤上,被有心算无心的赵国如今完全处于劣势,所以哪怕赵国距离长平更近,哪怕长平本身就是赵军的堡垒所在有着天然优势,赵国都经不起这样的物资消耗。赵国的优势在于……秦国是大魔王,理论来说东方诸国都是赵国的天然盟友,所以赵国可以向别的诸侯们借粮,而秦国只能靠自己。原本是这样的没错,但赵王万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一关键时刻,赵国的好邻居韩国和魏国均都拒绝借粮给他,这条消息被牢牢封锁,前线兵士自然是全不知情的。所以当廉颇打算动用拖字诀拖垮秦军,最后在其打算退兵或者人困马乏之时突围的计划在赵王这里看来是行不通的,赵国的粮草经不起这样的拖延。在换上赵括后,赵王对于这场战役唯一的要求便是速战速决。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他不惜倾尽一切。——包括人命,还有赵国的未来。第156章 战国风云(9) 数日后, 赵王征发邯郸十八岁以上男性二十万出城,这些人当中不少还是半大少年,就穿着布衣上了战场。此时征发民兵自然不配甲胄武器, 这些人就只能尽可能多穿几件衣裳,有条件的拿些农具, 没条件的就只能拿着削尖的竹竿。里头的不少少年人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要去的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地方, 他们怀揣满腔热血,只知道自己这次离开是要去保家卫国。大军出城的时候, 全城人都在送, 这不是因为大家有多高的爱国热情, 而是因为这次征兵之后,几乎家家户户都有男儿郎上了战场,而且其中的大部分还是一个家庭的“孩子”。目送孩子们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女人们轻声抽泣, 她们不敢放声大哭。这次征兵出城活动如此大张旗鼓便是为了鼓舞士气,等等还会有赵王亲自出城相送,因此现在街道边上有兵士负责控场, 谁要是敢放声大哭,就会立刻被人拖下去。而为了能够看到自家儿郎们的最后一面, 这些女人们都只能忍耐着不哭泣。吕不韦抱着吕安在自家宅院门口看着这一幕, 即将从军的少年郎们不识愁滋味,或许他们最初亦是有过慌张, 但在朋友们的鼓励以及军官们的激励之下,此时都做出了大义凛然的姿态。吕安在中间看到了一个熟悉人,他“啊”的一声指向了人群中央的一个小郎君,惊呼道:“是隔壁的阿兄!”吕不韦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见到了熟悉的身影,他眉头一皱, “隔壁的周小郎不是还未到十八岁吗?”“啊!”吕安闻言立刻在父亲怀中扑腾起来,他举着小手冲着那举着一把斧子的少年人挥舞,“阿兄——”后面的话被吕不韦按住了,吕安被父亲蹲下身抱在怀中,小脸被塞在了男人胸前。吕不韦的表情有些严肃,隔壁的小郎长得矮,脸孔也颇为稚嫩,今年不过十五,一看便可知其不到征兵年岁,但就算是这样也被拉入了队伍里,可见赵军如今情况。吕不韦最初有猜测这是巧合,是征兵之人粗心,然而在连续看到队伍里若干个矮小身影后他心中已经有了判定。待到确定那小郎已经走开,原先关注着此处的兵士也扭回头之后吕不韦才松开了搂住儿子的手,然后他就看到吕安整个人都变得很安静,吕不韦挑眉,他将儿子抱起来先一步回了牛车,果然,车门一被拉上,吕安就凑在吕不韦耳边小声问道:“阿父,阿兄是不是回不来了?”吕不韦一愣,垂下了眼帘遮去眸中的情绪,安抚道:“没事,等他们赢了就能回来了。” 第435章 异人愕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卿,卿方才说甚?”吕不韦含笑,他微微颔首,姿态端方,说出来的话若是传出去便可震碎赵国一半人的心魂——武安侯或在此。武安侯,白起,居然在前线?白起怎么可能在……对了,白起为何不能在?秦国如今举力之战便是现在这场秦赵之战,白起在秦国没有别的战事需要指挥,他完全可以悄然出现在前线。莫非,当赵军换将之际,秦军也换了将领?异人猛然间站起,他难以克制地在堂内来回走动,面上的表情更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之情。白起在这里,那意味着什么?白起现在已有六旬,他早已不再是会出现在寻常战役上的低级将领,可以说白起是整个秦国的军事统帅,其所负责的除了军情之外还有一整个军事的谋划,掌握的更是秦军前进的总体大方向。武安君亲临此处的意义不亚于秦王所至。更何况每个秦人都很清楚一点——武安君,从不打败仗。这一刻,方才被异人推翻的一切想法全都因为秦军主帅是白起而被他再度拾起。如果是白起,是白起的话……“诱敌深入。”他非常肯定地吐出了这四个字。他相信如果指挥的人是白起,一定能够做得到这一点。诱敌,这是非常简单的计策。兵法之妙便是在此处。兵者重奇,换句话来说只要对方想不到你这样做,那你就有九成的概率可以胜利。那要怎么让对方想不到呢?很简单,让他们轻视你。有了猜测,异人将之前的情报全数连接起来便发现此前秦军可谓层层铺垫。秦军的将领王龁为左庶长,在商鞅变法之后,左庶长为秦国军功授爵等级的第十级,不上也不下。王龁此人一直都是白起的副将,其光辉隐没在白起之下丝毫不显,这一点无疑使得赵军轻视了此人,加上其同廉颇对峙将近三年没有攻破廉颇防卫,所以满朝之间对于王龁会没有意识到赵军突然出击反应不及因此被吃了尾巴一事没有半点怀疑。更是对于王龁所指挥的秦军一路败逃不做半分猜想。如果换作对方是白起呢?如果是白起的话……“若是赵构得知武安侯为帅,定不敢出。”没错,所有人都不会相信白起会因为赵括这个小郎君突然出击而被击退,这便是战无不胜的武安君在整个中原土地上的威名。所有的人恐惧着他,憎恨着他,却也佩服他。因而,同样的事由王龁来做旁人不会生疑,由白起来做就不会有人相信——军神白起,怎可能这般容易击退。所以秦军便用了李代桃僵之法。异人叹道:“真乃环环相扣,神计也。”“此为在下之猜想,”吕不韦谦虚道,“某不敢妄言。”“不,以祖父之策,先生的猜测确有可能。”异人仿佛想通了什么,他捏了捏手指,忽而坐到了吕不韦的前面,他对着吕不韦躬身行礼,“还请先生救我!”作者有话要说:假期真的太短惹!!!作者君有一种悲惨的赶作业的感觉,悲伤!!!!明明毕业那么多年了!来给你们撸一下,文中每个人看到的视角不一样所以接到的信息也不一样。秦军在战国拿的是大魔王反派剧本,(咳)我们背的大部分战国时期的文章不是在对抗秦的路上就是在联合抗秦的路上。长平之战的过程是这样的秦国攻打韩国的野王,野王丢了之后韩国的土地就像一根被分成了3节的黄瓜一样,中间的那节被秦国塞进嘴巴里,韩国本土是最下面一节,他觉得要管理最上面那一节是不可能的,打又打不过,那咋办呢,就把地方送给秦国得了。然而最上面那节黄瓜的管理人不甘心啊,他想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代表自己将最上面那节黄瓜送给了毗邻的赵国。这个黄瓜甜美多汁,一共是15座城,诱惑实在是太大了隔壁赵国的国王没有扛住,就收下来了。这下到嘴黄瓜没有了的秦国可不就生气了吗,大热天的火气旺,就扭头去打赵国。赵国在收下地方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于是派出了廉颇和兵士驻扎,廉颇也不是一开始就防守,他也是有进攻,奈何打不过。于是退退退退到了他的底线,也就是长平大营。同时,争夺的黄瓜进了秦军的嘴。廉颇的打算是拖。战国的局势是秦国1vn,所以他相信靠熬的话赵国肯定能赢秦国,毕竟赵国不是一个人。但是赵王去借粮的时候借了一圈却没有借到(这个是个大家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哦)赵王知道不能拖,于是他命令廉颇必须进攻速战速决,赵军拖不了。廉颇拒绝了。于是赵国换将。赵括上廉颇下。同一时间秦国也悄咪咪得换将,王龁下白起上。但是赵国的换将人尽皆知,秦国换将没人知道。表面上秦国还是王龁在指挥。王龁送了赵军五万人头,让赵军相信秦军确实是措手不及一定没办法应对,于是全军攻出。后来的……我还没写到。(喂)长平之战历史上其实没有史料,现在基本是考古推测,作者君是根据纪录片还有史书、地形图的改编了下,具体还是以你们历史书为准哦!!!考试不要写错啦!这一整个战争过程持续三年多,但是真正属于长平之战这一战役的时间大概几个月吧。期间秦军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是算计,赵国失败的原因有很多,无论是辎重、准备、军队本身的实力、将领的实力、包括赵王自己也比不上秦昭襄王,不单单是赵括纸上谈兵那么简单,我个人觉得赵括是给赵王背锅哒。中国历史上的第一场、规模最大的大型歼灭战作者实在是忍不住好想写啊!!!滚来滚去。第157章 战国风云(10) 两国交战, 无论谁胜谁负对于质子来说日子都不会好过,主国输了,质子的地位自然一落千丈, 主国赢了……自是小命堪忧啊!于异人而言,知晓秦国会胜利这一消息固然大好, 但在欢喜之余他不得不忧心秦国胜利之后自己的下场。赵王年轻, 焉知他不会因一时激愤斩杀他这个秦国质子祭旗?就算赵王不动手,异人觉得自己就算走在大街上都有可能被愤怒的赵人弄死。当说一句世事无常, 此前他还在为自己的身份转变而欢喜, 现在这个秦国继承人的身份便如同栓在他脖子上的绳索一般, 随时都有可能被人一扯便取了他的性命。而若说如今唯一有可能保护他的人便只有吕不韦了。而被他突如其来以大礼相托的吕不韦立刻避席,他慌忙站起来然后趋步上前扶起拜下的异人,“公子不必如此, 某自当尽心竭力以卫公子。” 第437章 莫生气莫生气,人生就如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那少年人并不知晓他在想什么,感觉到怀中幼儿的动静恍然惊觉,他用目光扫视四周试图找到怀中幼儿的家人,但目所及处并无面露焦急之色的人,更无靠上前想要接手的人。这小儿莫不是自己跑出来的?少年一皱眉,他低头问小孩,“你家在何处?近来街上危险,你一人在外过于危险,我先将你送回家。”吕安眨眨眼,他抬头看了眼人群中被他目光定在原地的家丁,又看了看这个味道很好闻长得也好看的小哥哥,有心想要多赖一会,但又怕家人担心,于是自我感叹自己是个乖孩子的率小孩抬手指了指自己家,“这儿~”哪料那年轻人抬头看看关的好好的大门,眉头一皱,却是抱着吕安继往外头走去了,一边走他一边问怀中小娃的名字,得知他姓名后才绕了一圈扣响了吕家的大门。吕夫人得知儿子从后门跑出去看热闹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她忙匆匆走向正门待客,刚到厅堂门口就看到自己儿子赖在人家少年人怀中和人家奶声奶气聊天的样子,顿时宽心。见到母亲到来,吕安忙从抱着他一路的少年人身上跳下来,跑到母亲身边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吕夫人伸手拧了下他的鼻子,在客人面前当然不会教育儿子,她客客气气向送儿子归来的年轻人道谢,并且邀请对方进来喝一杯茶。年轻人犹豫了一下,想要拒绝,然而当他看到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拽住他下摆的小豆丁圆嘟嘟的胖脸大眼睛时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不由自主跟着他走了进去。“在下魏国学子尉缭,随先生前来赵国游学。”“此前应是某与几个学子论辩之声太响才惊动了小郎君,是缭之过。”作者有话要说:儒家是这样,孔子孟子荀子,微妙的是这三人都不曾见过前一代,虽然理论来说孟子和荀子应该有一段重合时期,但是历史没有留下两人见面的记录,这是个谜团。孟子继承的是仁这一块,荀子是礼,然后从礼又进一步发展,他是属于实用主义者,就是你这个教派的东西很有道理,和我儒家没有冲突,可以糅杂一点进来。三位儒生的时代不同,学说也会受到时代影响,但总体来说荀子的时代更有思维冲击力。尤其是秦国。秦国对于儒生的三观其实有很大的冲击力,我们都知道诸子百家的思想本质是治国思想,而秦国的治国之法是以法、还是严苛到极点的法令来治国、而且非常得不尊重人命(无论自己人还是敌人都不尊重)。这在儒生看来绝对是错误的,偏偏秦国成功了,虽然还不至于让儒生对自己的理念推翻,但是动摇是肯定的。这就好像你坚持勾股定律可以解开三角函数,然后你美滋滋得写了一堆解题过程,虽然最后没能解出来但是自我感觉还有一步之遥,然而秦国告诉你老子用尺子量也能解出来一样,最后他居然还拿了个满分一样。简直是天大的打击。所以在战国末期的思维会变得更加的实用主义。荀子的思维如此,吕氏春秋的思维也是如此。他们会更加包容,也不再像诸子百家时期彼此anti到极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反而开始彼此融合。春秋战国到秦汉的思想就和我们现代的思想一样,大家的很多价值观人生观都是在动摇的,甚至你有可能同时接受到两个相反的思维,今天刚被这边说服明天就被那边说服。而你去看别的朝代,在思想上基本都是继承传承,很少有人站出来1v无数人说:我觉得圣人的话是错的,正确的是嘚啵嘚啵嘚啵,千百年来真是掰着手指头能算得出来的几个人。最多也就是在之前的思想上再开花很少有推倒重来的。中国现在就在第三次思想变革中,所以现在想一想,自己随便写下的文章就有可能成为后人朗读并且背诵全文,亦或者是某某学派的灵感来源,甚至有可能在n年之后被称为祖师爷,是不是有些酸爽?这待遇可不多有,也就四五千年一次吧。所以勇敢的少年们,赶快拿起笔给后代人增加负担叭。第158章 战国风云(11) 吕夫人和这位名唤尉缭的年轻人一番寒暄后惊喜地发现这郎君言之有物, 礼仪谈吐无一不佳,再一打听,原来尉缭师从如今的大家荀况。她面上不动, 心里头却有了想法。待到吕不韦夜里归来后她便将今日之事告诉了自家夫君,一并将打算说出征询他的意见。吕不韦今天一整天都在舌战四方, 硬生生靠着自己的口才将平阳侯的幕僚们逼得一言不可发, 目的达成一半心情正好,听闻夫人之意, 当下便拍板应了。“不韦今日的收获倒是比不上夫人。”吕不韦笑着捧起了吕夫人的双手如此调笑, “我们安儿若能得此良师, 可谓大善。”“倒也不是我。”吕夫人抽出一只手来点了点在堂内午睡的儿子,“那可是你儿子自己找回来的。”吕不韦的表情丝毫不动,“那也是夫人之功, 咱们安儿这般聪慧,一看便是夫人生得好也教得好。”被吹了彩虹屁的吕夫人闻言挑眉,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夫君半晌, 似笑非笑道:“夫君今日……可是有什么要同妾说的?”吕不韦表情略僵。自己夫人自己了解,吕夫人出身书香之家, 温柔是真的温柔, 但脾气却也不小,手段也不弱。吕安出生后几年不开口, 吕家没有任何反应和责难固然有吕夫人嫁过来之后就跟着他们受苦的原因,另一个也是吕夫人手段高超之故。老太爷和老妇人心疼她这姑娘嫁过来之后丈夫转入商籍,觉得有些骗婚之嫌,对她极是宽宥, 但吕家的几个小叔子小婶子可没这想法。吕不韦长期不在家,吕家风气再好也免不了一些腌臜事, 吕安却被自己的母亲护得好好的,这一切吕夫人不会同吕不韦说,但吕不韦心里头亦是知晓。同样,吕夫人也知道吕不韦这几年没有生孩子也是在无声地表态支持,一旦吕不韦有了第二个孩子,哪怕是和她生的,吕安的地位都会受到挑战。有些话在夫妻间不必说明,这是他们对彼此的尊重和信任。虽然聚少离多,但聪明人之间交流总是带着几分默契和了然的,譬如现在吕夫人就能从吕不韦那微妙的态度中看出男人的底气不足。她慢慢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梢,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见状,吕不韦干咳一声,遂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同夫人说了。其实事情很简单,赵姬怀孕了。怀的当然是异人的孩子。吕不韦一年多未归,归来后也没有同赵姬同房过,这一点异人十分清楚,他再糊涂再想讨好吕不韦也不至于做出混淆赢姓血脉之事。因此虽然讨了赵姬回去,却是在赵姬葵水结束后方才圆房。也因此他向吕不韦提出了一个请求——请吕夫人照拂一下赵姬。异国他乡,异人没有孩子,他也没有同母弟弟,对妇人间的事情搞不清楚,在这时聘请此道之人也难说放心。此处在敌后方,焉知赵人是否会混到他们身边来加以谋害?而皇权的传递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稳固,如果他能够安然诞育健康聪慧的下一代,等到回到秦国后也是一个筹码。 第439章 所以很多小朋友会觉得为什么进入高中之后物理化学生物这种小可爱瞬间变成大魔王啦!因为高中的知识不是供给你生存下去这么简单的立意了。当你进入高中之后,你就需要对于你的未来有个大概认知,最起码你要明白自己到底对哪方面感兴趣,哪方面又是完全不擅长。譬如文理分科、艺术生等等情况就开始出现了。而到了大学之后,你们会更加专精一个方面,但是还是要学习许多杂七杂八看起来没啥用处的专业,但这些都是给你读硕博时候打的基础。一旦进入硕博阶段之后,你看到的东西更是专精一个方面。整个学习的过程就是从面到点的过程。古代时候也一样。举个儒家的例子。你们以为儒家就是那么点东西吗?错啦!儒家分为很多科目。你们所知道的诗书礼易春秋五经其实是五门,入门时候大家都要学习一遍,认字、明理,这时候就是学生。从儒家学习如何生存,啥意思呢。早期是认字,保证你以后有一个能活下来的技能,哪怕给人写写信谢谢对联起码也饿不死啦!到了后来那就是科考做官。中国古代没有一门学问是将做官当做你的最终目的,做官只是生存的一种方式。然后呢,你们看科举文的时候一定会看到当中有分科,譬如什么《春秋》科,什么《易经》科,这就是开始像我们文理分科一样分开了。可能有宝宝问儒生不是都学过吗?那大概就是初中化学式和高中化学的区别。初中分子式是多么简单啊,背不出凑也能凑出来,作者君初中从来不背分子式,每逢考试都是直接凑的,高中分子式那鬼画符(喂!!!!)就不行了……加上数学大魔王在,所以我就去学文科了(喂???)举个例子,《春秋》你入门的时候看他丫就是史书啊,没错啊,从小就是这么背的,《史记》不就是传承《春秋》吗?但是旁友们,你们知道汉代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把《春秋经》当做法律大百科看吗?就连高度法制的秦朝很多法律条文也参考了《春秋经》,在法律知识相当全面发达的宋朝遇到疑难问题时候也会把《春秋》翻出来从中寻找知识点。是的,有一种书表面看是历史书,实际上能被当做律法百科看。因为《春秋》太逆天,光它的注释本就出了好几本,最有名的就是《左传》《公羊春秋》《榖梁传》,当然《吕氏春秋》也勉强能搭点点点点边吧(虽然我觉得吕氏春秋这个名词有点曾热点的感觉)可能有研究过文学的宝宝又要问了,不对啊,《左转》不就是那传说中的那什么帝王书吗?对,除了历史书、律法书之外,《春秋经》作为孔子一生中的最后一本书,说他是编纂还是整理都无妨,但是其中传递着的其实还是孔子的最深的愿望——用这本书来治国。到了跟着师傅学习单独一门的时候,这时候已经是徒弟或者弟子层次了,有啥差别呢?徒弟(徒儿)、弟子,这两个名词中都出现了代表子嗣的儿、子两个字。到了这个层次基本上已经类似于父子关系了。但是这还不是终极,因为还有一个亲传弟子。啥意思呢一般的儒学大师虽然各本书都有狩猎,但是他最专精的其实就只有一门,而恰恰是这一门他会最最最最严格得考察每一个学生,从中挑选一个人将自己最重要的毕生绝学传授给这个人。如果说弟子和徒弟是身体和人际关系上“父子”关系的话,亲传弟子所接纳的就是作为老师的未来和思想的延续,带有一种将老师责任传承下去的那种使命感。所以一般来说,一个学者可以有很多很多学生,很少的弟子徒弟,以及更少的亲传弟子。………………虽然说了那么多好像没啥用……没事,只要包袱足够多,你们总能找得到抖机灵的机会哒!第159章 战国风云(12) 对荀卿的要求吕不韦早有准备, 此时,吕安就候在马车上。从牛车上下来的小郎君皮肤白皙,面若银盘, 五官长得端正,尤其是一双乌眸明亮有神, 见到荀卿时圆眼睛一眨就笑眯了, 肉嘟嘟的小脸蛋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看上去特别可爱。荀卿今年五十有余, 最是喜欢这样可爱爱笑的小童, 当下心中就软化了几分, 等探完这小儿的底子之后也露出了夷由之色。小孩底子打得不错,看得出是受了正规的儒家教育,聪慧灵巧, 算是一方璞玉,最关键的是学子的家长态度诚恳,十分支持孩子入学。要说遇着这样的学子, 当先生的都是十分欢喜的,但荀卿思考再三, 还是避开小童劝道:“令公子底子扎实, 小小年纪便能读诵,显是先前那位先生之功, 以卿之愚见,不妨继续聘请那位先生,于小郎君而言那样也是更好。”吕不韦夫妇二人相视苦笑。吕小安开蒙是他的爷爷开的,等到了邯郸之后吕不韦也给儿子聘请了一位先生, 那位先生是赵国人,教得也挺好, 但是吕家现在的情况府宅内自然不能留赵人,所以,如果不想耽误孩子学习,又不给吕家带来后患的唯一办法,就是把孩子送出去学。但是这个理由可说不出口,荀卿也是赵国人。好在荀卿本人似乎并没有一定想要知晓他们难言之隐的意思,他在得到夫妻二人明确回复之后沉吟了半响,最后还是同意试一下——在他留在赵国时,他同意负责吕安的开蒙教育,等到离开时,那便视情况而定。总之是先给了吕安试读的资格。不过因为吕安年岁太小,彼此又都在邯郸,吕安只需每日走读来上课,晚上还是要回家歇息的。当荀卿牵着小童的手进入室内的时候,他的学生们均感意外,但因为尊敬他们的老师,众人都并未开口询问。荀卿向诸人介绍了下吕安,随后便调整了一下学子们的座次,让个子最矮的吕安坐到了最前边。在温声叮嘱了句吕安暂且听书,若有听不懂稍后再问,并且得到小童乖巧颔首之后,荀卿便递出了竹卷开始传递今日要讲授的经书。受制于教学资源,此时的资源并无法做到人手一本书的程度,因此此时的教育方法便是荀卿将手中竹卷一一在学子手上传阅,学生们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将上头的内容记个大概,然后荀卿再对此进行讲解。卷轴最后落到了吕安手上,为了照顾这个年岁最小的学生,荀卿示意他就将之拿在手上一边听课一边对应着看。今天讲课的内容是《春秋经》。春秋是孔子整理的史书,讲述的鲁国的历史,如果说《论语》是儒家学说的入门级,那么《春秋》便是大学级别,入门级和大学级的区别不是在于语言的晦涩亦非是表达差距,而是在于对于学习之人的基本要求。 第441章 六师弟什么时候有那么热情了?难道,难道是因为六师弟终于不是最小的师弟所以生出了点为师兄的责任心?六师弟居然是这样的六师弟吗?师兄弟几人顿感凌乱。第160章 战国风云(13) 有些学者腹有锦绣, 才华横溢,奈何口拙,无法将自己的才华表达出来, 难以被人发现其才华,偶有被举荐的, 面试时候说出来的话更是硬邦邦, 君王完全不爱听。但也有些人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料,说话的语气节奏都在调上, 明明说的是很普通的话题却能通过肢体语言语调调动起人想要仔细倾听的欲望。荀卿就是这样的人, 他在授课时会通过眼神的交流、语调的轻重让人跟着他的节奏走。在扛过了最初的适应期, 吕安很快就跟上了荀卿的教学模式。作为当世一流的文化大家,荀卿在讲课的时候会尽量照顾到每个学生,但即便如此, 吕安的水平也不能和师兄们相比,尤其是理解能力大为不足。这种理解力主要依靠文化底蕴和典籍词汇等为底,非智力可及, 除了勤学之外没有别的补充方法。但是氪金玩家吕不韦给他准备了大量的竹简和笔墨,在课堂上大家就能看到最小的小师弟听课时候听着听着就拿起竹卷在上头刷刷刷记录了。等下了堂, 个子最矮的吕小安总是第一个捧着竹卷凑过去讨教, 然后他就会被荀卿先拉着去净手,然后师徒两人再一边踱步一边给他开小灶。伴随着一开始荀卿在课堂后要花费大量时间给小孩补课, 到最后用来记录疑点难点的竹卷用得越来越短,时间一晃便是数旬。在这段时间内,荀卿终是正式收下吕安作为他的学生,并且认可了小孩的自理能力, 吕安不再需要走读。住宿制的最大优势就是可以每天多睡一会,虽然同在邯郸, 但是牛车走得慢,从吕宅跑到荀卿所在的宅院也是挺耗费时间的。沿途还有摇晃颠簸加成,睡也睡不着,看书也看不清,吕小安只能在牛车上随着节奏晃动着小脑袋被迫“温故”。现在能住在一起,他每天就都能睡到自然醒啦!……其实也不是自然醒,住宿生还有早课要做,吕小安的睡眠时间只比过去多了一丢丢。一开始他也不太习惯,好在被分到同一间的小尉师兄非常会照顾人,他每天都会用冷毛巾盖在脸上的方式将睡到翻肚皮的小师弟叫醒,再把人提溜过去穿衣裳,按着小孩漱口洗脸,一系列事务做完之后,吕小安就能精神奕奕地坐到课堂上啦!关键是下堂之后,师兄们都会带着小师弟玩上一会,这让没有和同龄人玩过的吕安特别新奇,几个简单的小游戏都能耍得津津有味,捧场程度让师兄几人极为满足。玩完游戏后,满头汗的小师弟还要和师兄几人一起去洗白白,把自己搓干净之后再被允许滚到被窝里头。——在发现吕安根本没能力把自己搓干净之后,洗澡的任务就被敬爱的尉师兄接手啦!孩童的日子过得欢快,而留在吕宅内的吕不韦以及嬴异人等人却并不轻松,他们一直在上下走动打听消息。他们都敏感地自空气中察觉到了一点异样。太安静了,整个邯郸城太安静了。这种安静并不仅仅是因为城内的青壮年们都被征发去了前线,也不是因为赵国近期工商业寥落,经济一落千丈,更不是来自因为开战为了避免触赵王霉头而减少举办宴会的贵族们。而是一种大气氛。正是盛夏,本应当是万物竞相生长,又有蝉鸣阵阵的季节,但今年这个夏天显得过于安静,就连蝉鸣都带着点有气无力,稀稀疏疏。为何如此?吕不韦很快发现了答案,因为有不少小郎君在捕捉树上的蝉拿来吃。蝉当然是可以吃的。在这个只要不会立刻吃死都能吃的时代,大家早就发现了这一点。但是比起极其难以捕捉的蝉,人们通常更倾向于去食用蝉蛹。蝉通常喜欢待在树冠之上,难以捕捉也就罢了,肉还特别少。而且捉蝉吃是小众人可以接受的,大部分人还是宁可吃些地上爬的也不愿意吃昆虫类。但是今年却不一样了,捉蝉吃的人数量大大增多,而且捕捉的欲望极其强烈,也是因为如此才让今年的夏天过得和往日不一样。吕不韦从这一举动中看出了深深的危机。民间的这一小小的举动,暴露出了一个问题——赵国缺粮了,而且缺的不是军粮,是民粮。这二者是有区别的,军粮一般都是由君王筹措,平日里放在各地府库之中在关键时刻调用的储备粮,来源有税收、自耕地,也有自外国采买。而民粮则完全是民间农人在收获后出于生活需要,用粮食更换货物这一商贸过程流通的粮食。当然其中也免不了会有大粮商、大财主亦或者是国家进行调控,但总体来说和军粮的来源以及使用均不在一条线上。民间粮食发生短缺的原因有很多,一般都是因为灾年。但中原大地这几年相对来说并无大灾,因此民间缺粮的原因当然只有一个:最底层的农人不愿意卖了,还有就是商人没有余粮可以用来市场流转了。而同时,赵国的政府也没有能力再进行粮食的调用,才会使得赵国都城邯郸都出现了粮食短缺的情况。而正因为现在是夏天,自然界中可供食用的东西比较多,才未出现饥荒。那么那些粮食去了哪里?是被征收了还是被人囤积了,这些吕不韦都不在乎,他从这一信息中分析出了赵军无法再打持久战的事实。一旦赵国王庭无法继续支撑庞大的军费开支,那么前线必须速战速决,原来可以以不变应万变的防守国反而必须要打攻坚战,这不得不说也是一个笑话。吕不韦得出结论后立刻加大了在邯郸朝臣中游走的频率,大量的金银器物自吕宅源源不断地被泼洒出去。但其中最受欢迎的却是猪肉。吕家农庄养出来的肉腥膻味道很淡,切成薄片于碳火上炙烤,咬一口再配上一点冰镇的小酒,配合猪油滴落在木炭上刺啦刺啦的声响,大热天的让人感觉莫名畅快。顺带一提,冰也是吕家送来的。吕不韦在邯郸置业的时候正是冬天,他当时只有一个人,还没想到如今的诸多转机,更没有想过要将妻子接过来。但是很有商业头脑的吕不韦不愿意将仓库空置,又确实没有那么多填库之物,于是就地取材,让人自河中取冰,用冰块将家里头仓库全数堆满。这种盖在地面上的冰库保温效果并不好,密封效果也算不上完善,从冬天到现在存下来的冰块损失了五分之三,但本就是无本买卖肯定还是有赚头。邯郸当然有售冰商人,吕不韦无意争这几分薄利,便干脆将冰块切割成块拿来送礼。盛夏时节,砖块那么大的冰块就已经是重礼了,收到礼物的人家都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而且看在冰块的份上,收礼的各家都做不出晾一下客人以显得自己尊贵的姿态,吕不韦无论登哪一家的门,一说自己带了冰块无一不是被快速引进去的。就算有人家不是看中这几块冰块,也不能落得一个「晾得客人带来的礼物都化了」的名头,这传出去着实过于失礼了。吕不韦一发现其中好处,当下对于提议自己用冰为礼的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443章 其实小朋友真的不会洗澡来着,他们平时洗澡就是会随手呼啦两下,所以爹妈一上手一搓就是一身泥。作者君亲眼在温泉清洗区见证奇迹= =这里是作者君的长平之战小讲堂上一回我们说到秦军送赵军五万人头诱敌深入,你们是不是以为白起想要将人包围然后消化?错啦,包围战兵力得有两倍到三倍,才能让人冲不破,否则一旦被冲破一道口子就会亏本。所以白起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在这里强留下赵军,当然他也的确没有想到赵括竟然会全军(兵士)出击,所以在本地留下的拖延力量不够,的确被吃了个亏本。但事实上秦军的目的也达到了。和文中一样,秦军分兵两支,一支往南一支往北,卡住了赵军的粮草通道。北边的长城难打,所以赵括在防守时候留的人不多,结果秦军大军过去,就被吃下来了,坚固的百里石长城就成为了秦军困住赵军的通道,同时切断了此处粮草来源。南段大粮山(看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个存粮食的好地方)难攻,所以秦军也不攻,他就是在下头埋伏,不让你来拿粮。还记得赵括的安排吗?他在这两处放了人数较多的民兵,民兵和兵士是不一样的,虽然都有个兵字,但说白了就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农民。并不是说战斗力差多少,而是意识,农民的意志力比起兵士薄弱太多。人或许可以杠一时,但很少能够长时间杠上的,秦军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事实上他也成功了)赵军原来有三条粮食补给道,现在只留下了当中一截。或许有宝宝问,不对啊,粮草补给往哪哪都能走呀,绕个路不就行了?妙就妙在这里,秦赵两国是在太行山脉进行交战,愚公移山的故事还记得不?太行王屋二山就在这里,这个故事的时代就是战国,还记得里头咋说不?方七百里,高万仞。在古代这个数据靠人力是非常难以跨越的,人走都难,别提扛着粮食了,所以只能从太行山的小陉行走。太行山小陉一共有十条,被称为太行十陉(后来只有八条了),但在南太行山脉也就是交战地的只有三条,没错,秦军现在控制了其中的两条。赵军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从羊肠陉走。而原本,赵国最舒服的运粮方式是从北部的滏口陉出去,由邯郸运粮,而百石里长城也就是保护这条通道而被建立的。赵军知道自己只有这条路,秦军难道会不知道咩?预知下集如何,请看下章分解。ps:长平之战还是以历史书为准啊,具体啥样谁也不知道,大家是根据史料地形考古发现进行分析的,但是为了成绩,你们要相信历史书。(虽然历史书应该不会考那么细)啊,我真是个负责任的大大第161章 战国风云(14) 平阳君这一番话出口, 满朝文武均是惊呆了,谁都没想到这位赵王叔竟然会在王庭上就这么开口喷人。虽然平阳君以前也是走犀利路线的,但是以前好像还真的没有这般刻薄吧?被他驳斥的那名官员当下脸色通红, 双眸更是因为愤怒瞠大,但他强压下怒气, 拱手道:“平阳君若是有不同意见直言便是, 臣自当洗耳恭听……”他的话还没说完,平阳君赵豹就将他推到一边, 用堪称无礼的架势大咧咧站到了赵王面前。年轻的赵王立刻皱起了眉, 但还没等他斥责这位皇叔失礼, 就见赵豹在他面前恭敬行礼,“不知王可还记得昔日秦晋之战?”赵王一愣,他的思路被这位王叔突然一个拐带, 当下有几分茫然,但仍然顺嘴答道:“不知王叔指的是哪一次?”“自是秦穆公同晋惠公那一役。”赵豹不打算花费更多时间在让群臣回忆这一段四百余年前的历史,更何况他国的历史, 这些赵国臣子也未必知晓,他直接开口将这段历史大概讲述了一遍。这段故事发生在赵国还不是赵国的时候, 也就是春秋时代。赵国的老东家晋国当时发生了内乱, 王室之间互相搏杀,晋惠公因此流亡在外, 与秦国签订盟约,秦穆公以割让河西之地为代价将晋惠公送回晋国,并且扶持其登上王位。哪知道晋惠公登基后背信弃义,并未将河西之地给予穆公, 穆公因惧怕晋国势力强大并未发兵征讨。若干年后晋国大灾,向邻国秦国求援, 穆公虽恨惠公,却因怜悯晋国百姓还是借粮支援。然而数年后,秦国灾荒向晋国求援借粮时,晋国非但没有出粮援助,反而派兵攻打秦国。隔年,秦国度过灾荒,穆公挥师攻晋。“彼时秦国将将度过灾荒,兵少粮薄,却胆敢攻兵多粮广的晋国,而其结果呢?”赵豹朗声道:“惠公为之俘虏,缘何?”“盖因秦当时为哀兵也。且秦为正义而晋失义,便是晋大夫亦是不赞成惠公出兵攻秦,军心将心民心一无所有,晋,何以胜?”“而彼时场景与如今何其相像。”赵豹肃然,“韩国献上党之地于秦,而我赵强取之,吾等本不在理,秦便是正义。若是在此时杀害秦国公子,待到秦军得知消息,其岂不哀,岂不痛?”“抗兵相加,哀者胜,难道我们要白白将这份士气送给秦军?”“荒谬!”当下就有一赵臣越众而出,“我赵国接受上党等地完全合理,上党郡为上党郡掌印冯亭所献,我等只是……”“某敢问上党冯亭可是韩国人?”赵豹直接打断他,“其一日为韩人便当领韩王之令,而韩王之令是将上党献于秦,其擅改王令当为佞臣,而我等接受佞臣之示好,难道还是合……”一个“理”字尚未出口,赵王便无法忍耐呵止出口,“够了!”作为一意接纳上党郡的王,赵王此时感觉面上火辣辣的疼,他觉得平阳君这简直就差指着他大骂:都是你之故了。他将翻涌的怒气压了下去,好声好气道:“往事已不可追,王叔还是莫要提过去之事,以王叔的意思我们该当如何对待秦质子?”“王,臣的意思是,我们非但不能杀这质子,还要小心着莫要让他被杀。”赵豹拱手道,“如今局面僵持,但总体偏向赵国,臣着实担心,有人也会想到这哀兵之计……”“你是说,秦国有人会想法子刺杀这嬴异人,然后嫁祸我赵国?”赵王倒抽一口气,只觉得平阳君这话当得一句「危言耸听」,臣杀君,何等忤逆,但是这事若是放在秦朝却不会让人太意外。秦发生过的臣弑君君杀臣的事件着实太多,便是王也有被害死的,莫要说异人不过是一区区公子。这样一说,赵王不得不阴谋论一下。这异人被送到赵国已经有些时日了,在这之前秦国对其可谓是不闻不问,但偏偏就在秦赵交战僵持之际忽然被定为继承人,而且秦国方面似乎也没有要接回这个质子的意思……正常情况下怎会如此?赵王感觉自己抓住了其中关键所在,真相一定是这个公子异人就是秦国丢出来的饵料,他们就是在等待赵国将这个饵料吞下,然后便以此为借口攻打赵国。 第445章 “怎会如此?”异人错愕不已,他非常清楚双方的兵力差距,就人数来说秦军还要处于劣势,秦军又是远道而来,在他的想象之中最好的状况就是秦军保持实力撤兵。而且,直到他被关起来都不曾听到秦国有关武安侯出战的动静,所以异人以为之前关于武安侯参战的消息是吕不韦说来劝慰他的。若执印者并非武安侯,他更不敢相信秦军能胜了。而两国交战时,一国将另一国军队全歼这件事更是闻所未闻,要达成这一效果非两三倍以上兵力不可为,秦国当然没有这么多的兵力,偏偏如果按照吕不韦所说,秦军还有时间从俘虏中特地挑选年幼者让人回来传消息来看,此举简直嚣张悠闲到了极点。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秦将确为武安君。”吕不韦勾了勾唇角。比之关上门之后虽陷入慌张,也着实清静的嬴异人来说,他这些日子可是忙得很,没少在外头奔走,他甚至还绕去了魏国打探了下消息。魏国的地理位置优势在那儿,他们的小消息比起被完全封锁的赵国要更为充足,虽然当中难免加上了各种猜想,但是吕不韦也从中拼凑出了一个大概。赵王此前派出的运粮队伍并没有从和赵国接壤的羊肠陉走,因为时间关系,赵王担心情况有变,羊肠陉也被秦军完全握在手中,军粮运过去就等于进了敌方的肚子,因而他们选择了友国的白陉来进行粮草运输。没错,这个友国就是魏国。魏国很大方地容许赵国的运输队伍进入国境以内,这可不是因为魏国和赵国关系好,彼此相邻的国家绝不可能存在关系好这回事。只是对于魏国而言,比起多少还讲些仁义道德的赵国,连个借口都不找随时都会张嘴咬人的秦国简直是疯狗一般,败坏了所有的路人好感度。所以他们还是倾向于赵国得胜,当然如果两败俱伤那就更好了。然而赵军还是少算了一步,在赵军派兵以前,秦军已经有一支军队等在了白陉内了。这支军队从何而来?赵国连年征战已无兵力,秦国只有有甚之而无不及,赵国已经开始压榨国都内的青壮年了,难道秦国还能再出人吗?当然不是。“秦王还亲临河内,将河内所有百姓赐爵一级,并征发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到前线。”吕不韦对着面露惊诧之色的嬴异人叹息般说道:“那一支大军,全数被秦军堵在了白陉,堵在了赵国的运粮队之前。”这是一步早就被秦昭襄王握在手心里摩挲了许久的棋子,当他终于将之落下的时候,便是在最关键也是最致命之处。河内原属于韩国,也就是野王城所在之处,作为这一场长平之战的导火索近三年前为秦国攻下,然秦军攻下后并未征发其中百姓,便是在等待这一刻。大军出发必然惊动各地,藏是完全藏不住的,但是如果这支军队极其靠近交战地呢?此处便是毗邻上党,急行军之下朝发夕至,当时与秦军交战的是韩国兵士,野王城之战时于当地而言并未损失太多人命,又经过休养生息数年,期间秦国还暗中向此处派驻了几支军队以备不时之需。“秦王亲临前线,秦军士气高涨,赵军无粮数独冲击,然均未破开包围圈。赵括中箭身亡,余下二十万赵军投降秦。”“他们……”异人抖了抖嘴唇。吕不韦阖起了双目,叹道:“他们不知道秦将为白起。”秦将白起,大秦国的杀神,惯来不要俘虏,他成名的道路全是由敌人的累累白骨铺就。三十三年前,秦与魏韩之间的伊阙之战,斩首二十四万。十八年前,秦与楚国的鄢郢之战,斩首三十余万。十三年前,秦与魏赵之间的华阳之战,斩首十五万。今年,秦与赵国之间的长平之战,斩首……“四十五万。”“若是赵军知道秦军执帅旗之人是白起,他们定然不会投降。”异人喃喃道。他抬眼就对上了吕不韦注视着他的目光。他的这位恩人看来的目光复杂难言,似乎带着伤痛,似乎又灼烧着些什么。最后吕不韦眨了一下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所以,秦王遮掩了白起出战的消息。”这位已经六十五岁的秦王,以天下为棋盘,以山河为网格,天下诸侯为棋子,邀请了年轻的赵王下了一局棋。然后,终局。作者有话要说:夏喵:突然被cue,不知为何莫名慌张!===秦军谋略层层递进,全都是在钢丝上走路!教科书式的一场大型战役昨天有宝宝问赵国有木有可能觉得情况不对请求停战……其实两年多前已经和谈过一次惹!这场战争刚开始的时候,赵国还是不想要大规模进行战斗的,于是派人去秦国进行和谈,然后老秦人热情招待了赵国使者,留人在国内谈了好久,同时到赵国的友国——譬如韩国、魏国等大肆宣扬秦赵关系可好了,简直亲如一家的假消息。所以在后来当赵国和秦国继续打的时候,周边的诸侯国才没有出手帮助,因为他们心里头觉得秦赵两国有可能是想要联合起来坑他们。只是招待一下使者,秦国就将赵国从诸侯国中孤立了,是不是特别狡猾?你们还觉得老秦人耿直boy吗???他们就是那种——我不是玩心机的人,但我玩起心计来不是人。第162章 战国风云(15) 赵军战败的消息传到邯郸之后, 街头巷尾瞬间一片死静,无数家庭都不敢相信这一结局,然而带回这一消息的是二百余位邯郸城的少年郎君, 这些郎君都是年龄未到征兵线的少年人,他们或是偷溜进去, 或是被强制征兵的, 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惊恐。而这些人目睹了赵军被斩杀的全过程。他们不是逃回来的,而是被秦军放回来的。秦军要坑杀赵军是为了削去赵国未来二十年的有生力量, 而放归他们这二百余名少年, 是为了以此来威吓和警告赵国, 亦是无言的嘲讽。很有效,当赵国军民自这二百余名或是嚎啕大哭或是魂不守舍的少年人口中得知真相后,赵国的士气降到了最低。这些少年人虽然被放归, 但是几乎一个人也没有可能再上前线了,他们不同程度得患上了一定的心理疾病,最严重的到现在都还只敢缩在被窝里头瑟瑟发抖, 吃食全靠灌,即便是轻的, 在见到利器的锋芒时都还止不住得尖啸。 第447章 如果秦军所有的敌人都不准备投降而是选择奋力一战的话,那也就意味着秦军所有的行为都是事倍功半,这浪费的一半力量自是毫无意义。异人双眼骤缩,拥有更多……这四个子看似普普通通,却让他本能得为了其中的隐喻而欢喜。这是藏在老秦人血脉中的执着。从他们因站队失败成为周王朝的炮灰那一日开始,就将之在一代一代中传承了近八百年的执念——总有一天,他们会从被驱逐的极西之地归来,夺回他们应有的一切。便是性格温厚的异人也不例外,他自己可能并未察觉,但事实上他的眼眸之中透露出了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那是一种藏在平静湖泊下头暗自涌动的激流,因为吕不韦的一句话,无意间翻涌了下。这一抹光亮恰恰被吕不韦捕捉到了,他不动声色得继续说道“商君之计为强国之道,然而强道虽好,却并不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它的代价就是——被征服者心中的悲恨怨毒。一旦力量衰竭,天下人将全是你的敌人。”这算什么代价?异人听到这番话颇有些不以为然。作为秦国的王孙,他自不会去想秦国会有衰败的一日。而且被征服者哪有心悦诚服一说?哪块被夺走的土地上当地人是欢喜送上的?秦国夺来那么多土地,当地的百姓初时又多么不甘仇恨又有何用?最后还不是秦国一征兵便争相报名?“那如果,有一日秦国一统天下,自此再无仗可打,无爵可封了呢?”吕不韦倾身问道,他双眼微眯语音轻柔:“届时这些等着战争获取爵位、获取地位之人又要如何?”“他们,还会愿意吗?”他可以察觉到握住他手的嬴异人的手猛然一紧,吕不韦语气平和温柔“不知公子可知,商君生前曾经问其友人赵良,其与五羖大夫比如何?公子可知赵良如何答?”“赵良答曰:百里奚出入不坐车,酷暑不打伞,行走是不乘坐随从的车辆,不带武装防卫,其可布衣而行于闹市之中,而商君呢?”吕不韦低声细语“战车相随,甲胄之士伴行,无持矛操戟者不敢出行,为何?”“百里奚故去之时秦国男女皆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而商君故去之时,公子可曾听闻一句民众的感念之语?可曾听闻一个臣子为其说情之话?”“商君变法三十余年,当时朝堂之中定然有因其福荫而起之人,这些人为何也不为商君说话?”“为何?”异人也跟着喃喃道“军功授爵制于民而言,不是也是极好的?”不如说,这些自平民而起的官僚最应当感谢的不就是商鞅?“恃德者昌,恃力者亡。”吕不韦叹道“商君所行【强道】,奉行以力服人,见效极快,然被制服者心中又怎会甘愿?军功授爵于寻常百姓起初确是好事,只是前提是他们当真是完全出于自愿去了前线,以及有这个命能活着回来。”爵位自然是给活人的,死人只会落得个满盘皆空的下场。“况且就算得了爵位又有何用?秦法严苛,便是得了爵位也很可能一个不当心便失去了,为了活命男人们就只能不断得上战场,给自己以及家人积累足够的功勋以供抵罪。”“公子可曾想过?当一个最下等的兵士奋斗一生积攒下了一片家业之后,因秦法必须分家,而他的孩子无法享受到他的任何庇佑,要想要好好过下去只能上战场,最后因此殒命,届时这位父亲的想法是何?”异人愕然,他生而尊贵,自然不可能有这样的体会,就见吕不韦转移了视线看向了赵姬:“一位母亲日日担惊受怕,终于将夫君盼回,一家尚未团聚几日儿子便要出征。”“公子不妨再想想母亲的想法是何?”被注视的赵姬潜意识伸出手护住了自己的腹部,这是一个母亲充满了防备以及敌意的姿势,而当异人看过来后,赵姬愣了愣,她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于是缓缓放下手,但她方才的潜意识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家中男人外出打仗,一家上下均是靠女人把持,母亲对于事情的想法便能决定孩子的想法,若母亲于商鞅之政有怨怼,孩子难道会支持商鞅吗?”异人皱起了眉,他直觉这其中有不妥,但一时半刻竟是无从找出中间漏洞,吕不韦继续道:“说来也不怕公子笑话,不韦常年在外行商,久未还家,而当前些日子归家之后见到我那小郎……”他微微摇头,嘴角却是裂开了一个笑容“当听到我儿唤我父亲之时,不韦只觉得想要将他宠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希望他能够远离一切灾祸,可以平安福乐一生。”嬴异人的视线游移了一下,他看了眼赵姬的腹部,眸光一闪,透出几抹柔色,再看向吕不韦的目光便温和了许多“吾同先生之感一般,当吾儿那日碰触我手心的那刻……我觉得我什么都苦都能为他撑下去。”赵姬闻言伸出手抚了抚自己滚圆的肚皮,她的孩子现在很安静,但是赵姬仿佛可以感觉到那同她一样节奏的小小心跳之声,在和异人对上目光后,她忽而觉得心中一腔暖意袭来,许是孕者善感,双眸竟是都有些婆娑了。她无声开口“妾亦然。”异人见状眸光又暖了三分,但他转眸看向吕不韦的时候恢复了沉静“只是,先生之言莫不是想要将秦国国政恢复到先前一般父子相承?某以为此举极为不妥。”军功授爵制度的根本就是“能者居之”,秦国以此法治国确实有效,最起码秦国的官僚阶层虽然不说完全没有禄蠹,却绝对远胜于其余诸国,要异人废除此法,他是绝对不会答应的。哪知吕不韦却是摇了摇头,否认了异人的猜测“公子,此法为秦国之根本,短时间内绝不可擅动,不韦以为,商君之法确是强秦之法,短时间内只可修正,不可废除。”“那依先生看,应当如何修正?”吕不韦双眼一闪,斩钉截铁道“修正利出一孔论。”何为利出一孔?在商君看来,世间人类所行均是为了得利,因此只要将别的能够得到利益的孔道堵死,只留下唯一的一个孔道,而这个孔道就是国家希望人民去做的事。那么为了获得这份利益,人民就会争先恐后得冲向这个孔道按照国家的指向去做。比如孝公执政时期,秦国的举国利益便是强兵,所以,整个国家的一切目的都是为了强兵所服务。为了筹集军粮而发展农业;为了筹集甲胄,民众犯法便需要罚甲胄;为了增加兵源鼓励生育。除此之外呢?商业、娱乐业、这些对于强兵毫无用处的行业全部将其割舍。在秦国,获得荣华富贵的并且能够享受它的方法只有一个——上战场。否则按照你的爵位只能穿麻布,那么哪怕你有绫罗万匹,还是只能穿麻布。规定你只能吃鸡鸭肉,哪怕你富有到一天能吃一头熊也只能吃鸡鸭肉。如此有用吗?当然!孝公三年开始变法,四年后就能够和当时的第一强国坐到谈判桌上,夺回河西之地,次年撕毁盟约两国开战,七年后秦国从战国七雄中最弱的夷人之国打到了最强大的诸侯国魏国的首都,并且逼迫魏国国都宣布投降。九年后,秦国到迁都关中之地咸阳,修建巍峨宫室,十余年后,秦国被恭敬请回战国强国的谈判桌上,十六年后,这片土地名义上的主人周皇室承认其霸主之位,十七年后诸侯国均来贺喜。还记得孝公的愿望吗?他的愿望就是恢复穆公治国时候秦国的地位,而不到二十年商鞅就为他完成了。这就是“利出一孔”的厉害之处,它将秦国的每一处涓涓细流汇聚出来通过小孔成为了汹涌河水并且向其余六国席卷而去,六国无一可以抵挡。但也有危害,秦国为一小国时,地广人稀,用此法是不得已而为之,但随着秦国征伐之地愈多,被破或是主动加入秦国国籍的人渐多,难道还能继续用这个方法吗?“孔还是那个孔,而原本潺潺细流本身已经成了河水,这个孔洞的作用可还是原来的汇聚之用?”吕不韦自问自答,“非也,原本用来汇聚水流的孔洞,到了那一刻只会成为阻碍水流之物,而多余的水流无处可去,公子不妨猜猜,届时又会如何?”嬴异人听到这儿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他当即冲着吕不韦礼道“还请先生赐教!”“初时这些水流会漫出来,而最后,这个小孔就会成为这一盛水容器中最薄弱的一环,河流接连冲刷,会将这一孔洞破坏,并且以此为基点将一整个容器破坏。”吕不韦缓缓道,他表情甚至带着几分淡然,仿佛他现在所说的真的就是在讲一个容器的故事一般,而异人却不会这般觉得,吕不韦所举出的例子太有说服力,异人仿佛都能想到那容器崩裂开的一幕。更能想到被容器所指代的秦国土崩瓦解的一幕。他当下再也坐不住了,“还请先生教我!”作者有话要说: 第449章 平阳君借由前前后后数次高光发挥在国内有替代兄弟平原君成为赵王又一倚重之士的势头,这些日子时常来往宫闱, 一改先前低调形象频繁献策。而就在秦人暂退后不久,赵王就召见异人, 商讨送他回国之事。异人归来后整个人都有些晕陶, 他难以自抑自己的欢喜之情,归府之后什么都未说便击缶而歌, 惹得前来迎接的赵姬很是困惑。而当赵姬听闻异人说赵王要送他们回国后却出人意料得并未露出喜色,反而面色稍变,带有几分警惕“公子,秦赵之间刚刚和谈, 怎会选择在此时将我等送回?这其中莫不是有诈?”“夫人的意思是?”赵姬沉吟了片刻,道“公子不妨试想, 半月前,秦赵将将开始和谈之时,赵王为何不将公子护送回秦?数日之前,秦使团离开邯郸,赵王为何不在那时将公子一同送出邯郸?而偏偏是现在。”“秦赵已经谈妥,赵国并无乐秦必要,相反,若是公子现在归秦,赵王还要额外派出兵士保护公子,如今赵国兵力空虚……这其中着实有些蹊跷,妾还请公子小心。”这一番话说得异人也跟着皱了眉,他是个聪明人,只是他方才得到喜讯有些被冲昏了头脑,加上赵姬身份地位使得她对于别人的善意天然带有防备心理,并且善于分析得失,在这一点上异人便不如她。现在被赵姬点出,异人也觉得有几分怪异了。确实。赵王如果要讨好秦国,或者表现出绝对的友好姿态,那么就应该早早将他送归秦国。不留他国之质,才是信赖的表现。而如果真心要送他回国那么前些日子就可以让他和秦国使节一起回去,那样做的话赵国还能省去一些麻烦,人质的生命安全在赵国是需要赵国全线负责的,若他当真有个意外,赵国绝对落不了好,而且各国间也曾发生过第三国刻意暗杀他国人质掀起两国战争之事。以秦赵如今情况这点上更要小心。而跟着秦国使节团走就和赵国无关了。明明可以省力,赵国却偏偏要拖到现在。——为何?现在异人如果要归秦,那么秦赵两国之间就要启动正式的对接流程,因为赵国要派人将异人送入秦国函谷关。护送的队伍自然是兵士,到时候哪些人去带上那些甲胄这些都要来来回回确认几遍,没有数旬定不下来。到时候又是冬天,道路难走也就罢了,赵国北边的匈奴还要南下侵扰,赵王都如今本就兵力空虚,要再空出手来保护他的话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个好时机。时间、时机均都不恰当,那么赵王为何会在现在提出了这一建议?异人在赵姬的劝说下憋住了立刻派人去寻吕不韦的欲望,而是在吕不韦按照惯例在数日后上门来教授他之时才开口询问。哪知吕不韦闻之色变,等反反复复问清楚几个细节后更是陷入了沉默。异人见他面露深思之色,立时就知道了其中必然有蹊跷。但是他此前已经想了几日,实在是不明白赵王这是玩的哪一出,这不是因为他笨,而是因为他不知道一个重要的信息。作为秦国人,哪怕异人如今有兵士保护没有被老赵人迁怒打击报复,但是每天往他门口偷偷丢石子的、语言打击的也不在少数,所以异人这些日子根本就不敢出门,他不出门当然也不会注意到一些奇怪的迹象,譬如说——赵国国度内,有着他国口音之人渐渐多了起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挂着商人的旗号来回走动,也有借口即将到来的新年进行常规拜年活动。吕不韦本身就是商人,他和寻常人不同,对于这种市场上出现大量商人,物价却并未浮动的现象十分敏感。加上觉得可以趁机联络货源与他们亲身接触过,因此他可以负责任得说,这些号称商人来赵国走动的人里头,有八成并非是商籍。既然不是商人为什么要假冒商人来到赵国?他们所为为何?吕不韦在探查这个问题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最后终于得到了答案。坦白说在调查之初,他已经有了预料,而真正看到这个结论的时候,吕不韦还是有些头疼。“先生之意是……赵国要联合东方五国抗秦?”异人在听闻这一答案后先是嗤笑一句荒谬,但随即他就向吕不韦道歉“吾并非针对先生……”吕不韦摆手示意自己了解,他耐心询问道“公子何以觉得此事荒谬?”“赵国已经同秦签订了协议,若于此时反悔,他赵国的脸面何存?”这在异人来看是不可思议的,为何?因为和秦国不同,东方六国历来自持自己是礼乐之国,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将秦国比作蛮夷之国,当然老秦人做事情也的确有些不讲究,比如会干出那种将别人国王邀请过来做客然后绑票的事情来。异人是秦国王孙,就算不得宠,他受到的也是王室教育。而在王室教育的教材之中,有许多都是东方六国所出的先进思想,因此异人是在一种一边鄙视东六国喜欢奉行那一系列虚伪无用的计策,一边学习他们的文化中长大。所以别的不说,在他的固有思维中的确存在东六国比老秦人更将礼仪更加仁信的印象。而现在吕不韦却告诉他一个讲究礼乐的国家打算反悔?这让他怎么相信?当然在历史上许诺后来反悔的事情多不胜数,但是这种事情不应当放在赵王身上,赵王可是这片大陆上的第二大经济体的执掌人,又是从小就接受正统王室教育长大的王孙……要说曾经在外头为质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每个能够活着回来的质子基本上都有一些手段,但赵王不是,他是土生土长的公子王孙。加上赵王年轻啊,年轻人最大的特征是什么?——气性大,面子大过天。出尔反尔这种老油条会干的事情赵王怎么会干呢?事实上不光是他不会相信,就连秦国也不会相信赵国会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否则秦国怎么会做出先撤军再等着赵王交出六城的事情来?如果换成韩王或者魏王这样的老油条,他们绝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派军队进去驻扎把地方占用下来再说。所以吕不韦听闻异人的话之后就笑了,他缓缓摇了摇头“公子,国与国之间,只有手段,只有胜负,没有脸面。”脸面这种东西是君子之间的游戏,而国与国之间是政客的互相切磋,战场更是在这个世界上最污浊的地方,互相博弈之间比拼的就是手段和算计,谁能多算一分便是将胜算握在了掌心之中。也是他大意,吕不韦也没有想到过这一可能,因为赵王在他的心中鲁莽形象已成定式,他没有想到这个年轻的国王也会有一个合格政客的思维模式,并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够从之前的巨大失败中振作并且开始成长起来。若是放到过往,吕不韦可能会称赞一句赵王未来可期,但现在他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赵王这一串举动打乱了他的计划,这对于一个精于谋算之人绝谈不上是什么好的体验。异人对吕不韦一向都是绝对信任的,在吕不韦表现出如此笃定的态度下他没有再表示怀疑,而是当下就开始思考对策:“吾若是写信给父亲……”他顿了顿,露出了无奈之色。来不及了。如果赵王当真打算耍赖的话,如今也没有转圜余地了,如今秦军早就回到了秦国,大军要整装再出发谈何容易?时机这东西,哪怕差的是一两日,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异人摇摇头,他现在只能关心赵国想要如何待他,是不是会真的假戏真做送他回家。吕不韦这次并不像之前异人问策时候回答的爽快,他一直思考到日色低垂,才低低说道“无论赵国打算如何,某以为公子都必须离开赵国。”“若吾所料不差,赵王是想要借和秦国商讨公子归国事宜拖延时间,而一旦大王反应过来,定然会羞恼至极出兵攻打邯郸。”异人瞠目:“这怎么行?到那是赵国一定已经准备好了!”不过他转而又放松了些“无妨,丞相应当会劝住祖父。”“丞相怕是拦不住,”吕不韦摇了摇头“丞相站在了主和一派,和武安侯背道,而如今赵国出尔反尔于大王而言其便是起因。”而且有一点吕不韦没说,范雎和白起之间已经出现了将相不和的征兆,而在秦王想要攻打赵国之时,他必须要拉拢白起,而要拉拢白起他就一定会打压范雎。哪怕范雎求和的决定有他默许的成分,哪怕当时的撤兵确实是秦国没办法再打下去了,但到了这一刻,作为君主,秦王会将之全数忘却。 第451章 在这点上,他能全然信赖的只有自己的妻子。此时的产房还没有如后世般被附加上各种负面定语,但也是寻常人不愿意靠近的地方,普通人家的产房甚至不会设在家中。此时的流行做法是在路边搭一个棚子,铺上稻草,孩子就生在稻草上,所以“落草”二字也就有了婴儿出生的含义。若非是血脉亲人,就算是女人也很少会进另一个女人的产房。所以在看到吕夫人入了产房后,赵姬立刻露出了几分错愕,随后便被感动到了,向吕夫人伸出了手。此时,吕夫人却半点没有理会赵姬伸出来想要求安慰的小手,她四下里扫视了一番,立刻皱了眉让人赶紧将室内的炭盆挪开,放到距离床榻更远的位置,又开了一点小窗,以屏风挡住了直冲入内的寒风,使得室内的气温下降到了让人觉得寒凉却不至于觉得寒冷的程度。另外,她还让人将一脸懵逼的赵姬扶坐起来,在她背后垫上厚厚的被褥,让她用坐着的姿势生产。此时赵姬正处于宫缩的停歇时间,整个人也较为轻松,在仆佣不赞同的目光中,她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了吕夫人。然后,她又在吕夫人的吩咐下吃下了两个鸡子,一小碗盖着炖肉的米饭,接下来几乎她每隔几次阵痛的间隙都要被吕夫人塞点东西吃,有时是一小碗排骨汤,有时是甜汤,量都不大,将将垫个底,但就算如此累积起来也颇为可观了。后来赵姬都无奈地抱着肚子开玩笑道:“阿姐,我现在都不知道我这鼓鼓囊囊的肚子里头是吃食还是孩子了。”吕夫人微微一笑,又往她嘴里塞了一块果干:“说的什么傻话,当然是孩子!你才吃了多少?不过若是你觉得吃得撑了那不妨站起来动动,也消消食,给你孩儿空出些空来。”说着,她还让人给正鼓着腮帮子咀嚼的赵姬披上斗篷,搀扶着在屋内行走。虽然众人表现得轻松,但实际上赵姬的情况并不算好,从见红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大半日了,阵痛发作得越来越密集频繁,宫口也已经打开,但是赵姬就是没有要生产的样子。吕夫人和产婆交换了下视线,吕夫人使了个眼色,后者微微点头,在赵姬遛弯的时候悄悄地走了出去。“怎么样?”产房外等候的异人见产婆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因为没有听到里头的动静,现在异人倒是没有方才那般紧张了,但他却得到了在他意料之外的回答,产婆说,“孩子下不来,要是再过一个时辰还是如此,便要下催产药了。”异人闻言呼吸一窒,又听产婆说:“公子还是做好准备吧。”说罢,她没等到异人说些什么,就转身又入了室内,徒留下两个男人在外头胆战心惊。准备?什么准备?自然是保大还是保小的准备。可是异人完全不明白,他瘫软在坐榻之上不住捶头,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赵姬这胎非常稳健,孩儿活泼好动,还是足月生,一切都很顺利,怎么会难产呢?事实上,足月于胎儿是好事,但是对母亲来说则未必。孩子在母亲肚子里呆得越久,长得就会越大,等到生产时自然会成为母亲的负担。吕不韦见多识广隐约知道些,但他侧目看了面色煞白的异人,最后什么都没说。保孩子,那就是下猛药或者剖腹取子;保大人,那么产婆就会有特殊的手法将孩子自体内「压」出,但这样的手段会伤到孩子的头颅,最后出生的定然是死婴。但如果不尽快做决定,最大的可能就是一尸两命。这个决定没有人能够帮助异人下,就算吕不韦是他的先生也一样。好在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还不需要异人下最后的决定。亦是在此时,产房内出来了一个女婢,她小步快走冲向吕不韦,“吕先生,吕夫人请你快些将小公子带来。”“小公子?”吕不韦愕然。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会让他在这个紧要关头把孩子带来,但看了看六神无主的异人,又看了看一片忙碌的产房,吕不韦没有多问,他点头表示知道后同异人说了声,便派人快马而去,将正在书院念书的吕安接回。约莫一个时辰后,吕安风尘仆仆地抵达,他虽被侍人包在了裘皮内,但在冬天骑马也不是个好体验,入府的时候,小孩鼻子小脸都已经冻得通红,尽管如此他还是仪态得当,丝毫没出差错。吕不韦一边让小孩入了暖房暂歇,一边派人去告诉吕夫人。在等待吕夫人指示的间隙,吕安已经知晓了如今面临的情况,但父子二人面面相觑,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吕安的确很关心正在生娃娃的赵姬,但是母亲让他来有什么用?他又不能帮赵姬生娃娃呀?异人脑中倒是有一个猜测,他看了看被包得圆滚滚的小男娃,抬抬手让人送来热汤给他洗手洗脸,又点燃火盆给他取暖,随后各色点心茶点接连送上。吕安小口小口地啜饮着,刚刚喝完了一碗甜汤觉得暖和了许多,将碗送回去正要道谢,就见仆佣快手快脚给他又添了一碗。吕小安勉强喝完了第二碗,客客气气和人说不要了,却见那仆佣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又倒了第三碗。吕安:……吕安苦着脸,看着手上的甜汤,陷入了深深的纠结。吕不韦看着桌上大量的甜汤饮品,又看看应是得了指令的仆从们略有所悟。什么都不知道的吕小安看看甜汤,然后抬头左看看,父亲正看着他,右看看,父亲的上司也看着他。吕安头上虽然冒出了一个问号,但还是很乖很乖地一点点将甜汤塞下了肚子。但等他喝完之后却发现别人看他的眼神更加灼热了。这些大人是怎么回事!?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啦!qaq时间在焦灼的气氛中一点点过去,月娘替代日轮照在天际之中,公子异人的宅院内灯火通明,从产房端出的盆盆血水、赵姬已经按捺不住的痛呼无一不是表明情况已经进入危急时刻。夜里,吕夫人让人端进去了两个火盆提高产房温度,却另外开了两扇用屏风遮挡的小窗换气,也让寒意不停地刺激赵姬的神经使她不至于昏睡过去。产婆出入数次,催产药已经喝下了两碗,但孩子就是不出来。以产房内众人的经验来看,这一点太不正常了。宫口已开五指,羊水已破,产婆将手伸入可以感觉到强烈的挤压感,论理这都是要生产的征兆,偏偏胎儿就是稳如泰山,硬是待在赵姬的腹中不愿出来。她们想过胎儿横生倒产,也想过盘肠产,愣是没想到孩子没有半点动静不愿意出来这一情况。之前所有做好的预案和准备在此时全无用武之地。吕夫人愣是在这隆冬腊月中热出了满头大汗,两个产婆轮流歇息,赵姬更是整个人更是昏昏沉沉,她的体力在这日中大量消耗,若非她善舞,体质好,又有吕夫人数次投喂以高热量高糖分的食物,根本撑不到现在。见赵姬眼神都有些涣散了,吕夫人一咬牙让人准备热水给赵姬擦身,又换了一身干爽衣物,长发更是编成辫子扎好。赵姬整个人都清清爽爽的,她虚弱地眨了眨眼睛,被这样一理确实是舒服了许多,然后她就被人架着站了起来。准确的说,她只是保持站姿,她已经没有力气靠自己站立了。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这时候吕夫人还让人扶着她不停蹲站,并且让人在她背后抱住她,以臂力一点点压着她的肚子。这实在太痛苦了,就算是小时候练舞开胯拉韧带都没有这么痛过,赵姬这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泪珠子扑簌簌地往下头掉,她抖了抖嘴唇,只能吐出一个气音:“疼……”她这一说便宛若开闸一般,屋内一个一直伺候她的女婢也嘤嘤哭泣了起来,由她带动,产房内顿时愁云惨淡一片。吕夫人见状不妙,赶紧让人将那女婢带出去。里头一哭,外头的男人们立刻就听到了,异人立刻站起,试图向内张望,当然他理所当然什么都看不见。这时候见女婢出来,异人立刻上前询问。女婢贴身服侍赵姬多日,又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早就吓坏了,当下就将里头情形一说,刚说到赵姬疼哭了,产婆就满脸严肃地走了出来,她直直走向异人,问出了异人此时绝对不想听到的一个问题——大还是小。异人感觉自己的心肝肺脏全数纠成了一团,他猛烈地呼吸着冷冬寒凉的空气,却感觉自己的心比这空气还要冷。他一直在逃避的问题,终于还是躲不过去了。吕不韦悄然后退几步,站到了一个角落里。异人并未察觉到这一点,他感觉这庭院内只留下了他一人,就连这天空也像是感觉到了他此时的心情一般被乌云遮蔽。异人昂首看天,嘴唇抖了一抖。他知道,此时他应该说出的那个答案。毫无疑问,选择孩子对他而言更加有利,他需要一个健康的孩子来证明他的生育能力,这一点对于王朝的稳定至关重要,甚至很有可能会成为父亲选择继承人的一个重要参考项目。而这个女人,出身低微,母族不过是邯郸的一户寻常人家,她还见证了他所有的狼狈和卑微,本身甚至是他妥协和讨好的产物,她的存在不停地提醒他——你曾经堕落到需要去讨好一个小国的商人,并且是依靠着这一层关系才走到了现在。但也是这个女人,亲身试险,每一口他尝过的食物必定有她尝试在先。她为他缝补衣裳,为他研墨,陪他聊天,陪他一起给他们的孩子讲故事。要放弃这个女人,异人实在舍不得。但是,保下女人就意味着他要放弃自己的孩子。那个只有在听他说故事时候才安静的孩子,会用小手小脚隔着赵姬肚皮回应他的孩子,那个他在脑中描绘了无数次面容的孩子。 第453章 其实真的足够了。赵姬闭上了双眸,她可以感觉到吕夫人缓缓起身,将她身侧的位置让了出来,她可以听到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锐器碰撞之音。她知道接下来的是什么,但此时她心情却极其平静。然而就在此时,窗外忽而一声冬雷炸响,赵姬一惊,忽而感觉腹中一痛,许是因为受惊,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垂坠之感。她甚至可以感觉到胎儿下滑之态。这……这是怎么回事?密切关注她的产婆比她早一步弄清楚了怎么回事,一个产婆当下便将手中器具随手一扔,将赵姬扶抱起,欣喜地说道:“这是孩子要生了,快些来扶着!”产婆一边帮助赵姬保持坐姿,一边给她鼓劲,“小公子一定是不忍心让母亲受苦,绝对是个孝顺孩儿,夫人你再使使劲,莫要让小公子的努力白费!”产房内的动静传到了外头,几个男人当下再次被惊动,原本泪流不止的异人猛然抬头,“怎么回事?”稍冷静些的吕不韦听到了几个关键词,“似乎是夫人又发动了。”异人一愣,却仿佛在黑暗中抓到了一线希望般猛然抬头看向了产房,随后脱口而出便是一串秦文,他以老秦人的祝词开始祈祷。方才的死寂被这峰回路转所打破,众人心中升起了一丝希望,方才被赶出来的女婢立刻撒腿跑到了产房门口,她不敢进去,便在门口干起了递水传物的活计。吕安跟在父亲身边看着这一幕,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挪到了天空中,方才一声响雷后他原以为会下雨,但是天上的乌云却好像散了开来,渐渐变薄了。今天的月亮是小小的一轮,光芒不大,因此映衬得星星很多,特别好看,他其实想要让父亲一起抬头看看,但……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大人们,乖巧懂事的吕小安知道大人们现在很忙,于是没有打搅他们。就在小孩儿一个人看着天空之时忽然间看到天机星环绕的中心那颗星星好像亮了一下,然后他听到了一声男人的轻叹。吕安还来不及奇怪,就被产房的一声啼哭声吸吸引了注意力。公元前259年,在赵国都城邯郸,一个婴儿踩着新一年的来临呱呱落地。第165章 战国风云(18) 稚儿在新年第一天降生无疑是个好兆头,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份祥瑞,尤其赵姬生下的是个白白胖胖的足月孩儿。这个折磨了他母亲一整日的孩子非常健壮,小胳膊小腿非常有力, 两个产婆合力才将他妥帖地包入了襁褓之中。孩子刚刚出生时候的模样其实挺丑的,但显然这个元月一日出生的婴孩有些与众不同, 可能是因为他实际在产道挤压的时间不长的缘故, 小孩的皮肤看起来还挺白皙的,只是微微发皱, 完全称得上白白胖胖。足月的孩子头发眉毛都已经长成, 连睫毛都已经长好, 虽然眼睛还睁不大,但从轮廓来看定然是个浓眉大眼长睫毛的俊俏郎君。——以上均是异人的傻爸爸滤镜。在凑热闹的吕安看来,这个弟弟, 真的……嗯,还好不是自家的,否则他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弟弟呀!这和他想象中的弟弟完全不一样的。头发的确很长, 但是现在全都黏在头皮上,看起来脏脏的。皮肤是很白, 所以身上的血迹就更加明显啦!至于眼睛……其实吕小安觉得他的眼睛有一点点斜,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是肯定是斜哒!……其实好丑的。吕安默默抬头看了眼跟着一起夸奖这小孩长得好的父亲, 小小叹了口气。阿父,你不诚实……不过聪明的吕安知道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戳破父亲的谎话,从小就知道要保护老父亲面子的好孩子放弃了围观弟弟,而是哒哒哒跑到产房门口探头探脑。阿娘什么时候出来呀?安儿想要睡觉啦。不过很可惜, 吕夫人短时间内出不来。虽然最后赵姬实际生产的过程很顺利也很快速,但孩子到底体量太大, 赵姬又是头胎,难免撕裂。她之前又喝了好几碗催产药,这种药物的主要成分有活血祛瘀的效果,现在便发生了出血难止的情况,情势非常危急。吕夫人一直从夜色沉沉忙到雄鸡破晓,才一脸疲色地从内走出。而因为赵姬一直在抢救的缘故,刚出生的小公子直到出生半天后才吃上第一口母乳。并不是吕不韦没有想到找靠谱的乳娘来,而是这位小公子在出生后硬是憋着一口奶也不吃,就像是在用自己的态度给母亲鼓劲一样。这可把异人给感动坏了,当下让人传话给了赵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儿子不认旁的乳母这个原因,担心孩子饿坏的赵姬硬是在极度的疲惫中挺到了天亮。等看到皱巴巴的儿子一被她抱住就埋头狠狠地吸吮时,赵姬紧绷的神经才松了下来。这一松懈,她就保持着奶孩子的姿势昏睡了过去。她是真的太累了。累坏的不止是她,还有吕夫人,等到街道解禁可以出门后,她刚一坐上自家牛车就禁不住眼皮打战。“可莫要睡。”吕不韦轻轻拍了拍她,“现在睡了,等下下车遇风了容易着凉。”“我知。”吕夫人以手掩唇,小小打了个哈欠,满脸疲惫之色。见她的眼皮一直在不停打架,吕不韦忙同她聊天逗趣,“说起来,我童子尿都存好了,还一直在等你的指示呢。结果你那儿的消息迟迟不来,咱们安儿那么努力的成果竟是没用上。”吕夫人的一个哈欠刚好打到一半,闻听此言,另一半哈欠被她硬生生地吞了下去,“什,什么童子尿”吕不韦此时的视线正落在学着母亲模样打哈欠的儿子身上,他一边纠正孩子学人的坏习惯,一边漫不经心道:“你让我把安儿带过去不就是为了童子尿吗?我和公子可哄着安儿喝下了不少东西。”吕夫人这下什么睡意都没有了,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丈夫,万万想不到自家夫君的想法竟如此奇怪,她只是让他将孩子带过来,居然能够引申到童子尿上头。安儿那时候在荀先生那儿,如果需要童子尿的话,她随便找个幼儿不就成了,何必要大老远地去把儿子接过来?就算儿子天赋异禀和别的孩子不一样,那她就更不会等到赵姬情况不妙的时候再去找安儿了,而是从一开始就让安儿陪在边上等着了。“不是因为这个?”吕不韦闻言愕然,他左看看媳妇哭笑不得的脸,右看看儿子皱着小眉头一幅似懂非懂但在努力思考的模样,就在儿子似乎就要发现父亲做下的乌龙事的当口,吕不韦老脸一红,干咳一声,立刻甩锅,“是公子先这般想的。”没错,他是被误导的!先秦时代巫卜之术盛行,神鬼之事更是寻常,有些比较相信的人家就连出门先跨哪只脚都要占卜一下。吕家这方面已经是非常不讲究了,主要是因为吕家老一辈学习儒家,儒家不喜神鬼之说,而到了吕不韦这儿因他常年左右奔走,于各国之间来去,见多而识广,且各地神鬼传说多有冲突矛盾之处,故事听多看多了他也就不那么相信了。 第455章 但是这个小jio……我也不敢伸出去。否则我怕……又要多一个晚上来找我的人。哎,虽说债多不愁,但是吧,这个重量级……你们懂的。关于始皇爸爸缓慢传输的问题……昨天其实有人猜到一点的。但是这个说了就没意思啦!始皇不是重生,没有记忆,也不是大妖怪,安心吧。你们以为他有记忆是金手指吗?错啦,有记忆才难办啊。另外前两天我看到有娃说扶苏自杀是因为被儒家洗脑……呃!!你错啦!扶苏自杀恰恰不是因为儒家,是因为法家。君要臣死父要子亡必从之这个思想是董仲舒之后,又经过程朱理学,再加上满清洗脑出来的洗脑包啊!先秦是没有这个思想的。先秦的儒家是很凶悍的,而且先秦的主臣关系不是我们想象中“忠君爱国”,而是类似于合作伙伴,投资对象。否则春秋战国哪来的那么多背叛逃逸,君杀臣臣弑君?在这样的环境下孔子难道会说:如果你的君王要杀了你,你不要跑,就让他杀吗?儒家的孝道是有层次的,最底层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这是教育你要爱护你自己不要让父母因为你受伤伤心,那按照这个说法谁还保家卫国?敌人打到面前来大家扑通一声跪下说因为我不能让我身体受伤让爹妈不开心投降好了。不是,这是小孝。孝还有大孝,大孝就是因为你的出色,让天下人因为你而夸奖你的父母教的好。因为你的伟大,天下人因此夸奖你父母的伟大,这就是大孝。而小孝在大孝面前,当然是以后者为尊啦。举例子,孟子伟大,所以有孟母三迁;岳飞伟大,所以有岳母刺字;汉武帝伟大,所以你记住了他母亲叫王娡(虽然她可能其实不叫这个名字),秦始皇伟大,所以你知道他妈叫赵姬。因为生出了这样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千古流芳。再举个例子,如果你们去各地的城隍庙,就会发现城隍庙内必定除了城隍老爷本人还供奉着他们的父母。城隍爷基本上是各地以人封神,都是有着对当地杰出贡献的,接受当地供奉和感谢,那他的父母有啥贡献也能吃这份香火?因为生而育之啊。而考虑到扶苏的年代是荀子的年代,我们看看荀子对于孝顺的想法,荀子说:从道不从君,从义不从父,人之大行也。然后我们再看《史记》关于赵高和李斯赐死扶苏的诏书:“朕巡天下,祷祠名山诸神以延寿命。今扶苏与将军蒙恬将师数十万以屯边,十有馀年矣,不能进而前,士卒多秏,无尺寸之功,【乃反数上书直言诽谤我所为】,以不得罢归为太子,日夜怨望。扶苏为人子【不孝】,其赐剑以自裁!将军恬与扶苏居外,不【匡正】,宜知其谋。为人臣【不忠】,其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你们看明白了吗?所谓的扶苏的不孝指的是扶苏上书诽谤还有怨望,而诽谤在先,诽谤在秦汉时候是有一个罪名的,那个罪叫做非上,(也可以说是诽谤),这就是给扶苏定罪,什么罪?——诽谤罪。而诽谤是有什么惩罚?刘邦打下土地后宽恕众人时候说过【诽谤者族,偶语者弃市】也就是说,诽谤罪要夷族。当然这也有可能是秦二世之后加重了罪名,但起码杀头是逃不掉的。那蒙恬是什么罪?【不匡正】之罪,意思就是你知道扶苏犯了诽谤罪但是你没有制止,也没有告发。按照秦法知道别人犯法还没有告发,同罪。而被大部分人判定扶苏读书读傻了所以自杀的那部分则是如下:封其书以皇帝玺,遣胡亥客奉书赐扶苏於上郡。使者至,发书,扶苏泣,入内舍,欲自杀。蒙恬止扶苏曰:“陛下居外,未立太子,使臣将三十万众守边,公子为监,此天下重任也。今一使者来,即自杀,安知其非诈?请复请,复请而後死,未暮也。”使者数趣之。扶苏为人【仁】,谓蒙恬曰:【“父而赐子死,尚安复请!”即自杀。】这句话看似是因为老爹让我死所有有什么必要复核,看似和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一样的道理,在加上之前形容扶苏【仁】,所以很多人都以为他被儒家洗脑。但是在这之前秦始皇其实还做了一系列事情造成了扶苏的误解。始皇因为一直求不来长生不老药,去问了巫师,巫师说因为你经常被人知道行踪,妖魔鬼怪绕在你边上,所以神仙没办法靠近你。于是……始皇自此神出鬼没,只有他知道别人行踪,没有别人知道他行踪。只有他联系别人,没有别人联系他。那么如果有臣子需要奏请事件或者有意见复议怎么办?不存在的。始皇到了后期在朝政上不和任何人商量,所有的事情由他一人判决,下去的命令就是百分之百必须执行。就因为此,一个神出鬼没持续了十来年对你进行遥控指挥的人,难道你会怀疑他皮下换了一个人?而且秦王就是秦国的【法】,类似于我们的《宪法》所以当宪法给你定罪了,就没有任何求情求饶讨价还价的区间了。所以商鞅被杀、白起被杀、扶苏被杀都没有一个人去求情。(当然也可以说史书上没有记录,但考古到现在的确是没有发现求情的痕迹)这就【以】法治国的可怕之处。法律是冰冷的,法不容情,犯法就是犯法,是没有任何理由的。现代社会是依法治国,法里也容情,内法外儒,所以才会有“辱母案”这样的判决发生。 但秦国的法治就是一审判决,连逃都逃不掉,定了你死罪就是死罪。而在这样一个时代长大的扶苏和蒙家都不会想起来反抗,就像白起不会反抗一样。…………以上是作者君目前的想法,随着考古发现和时间视角改变也会发生偏移。这个事情没有定论的,毕竟没人知道扶苏在生长过程中到底遇到了什么。是不是遇到了程朱理学那样的儒家爱好者进行了洗脑。反正我也就是个人意见,具体按你们教科书为准嗷!!第166章 战国风云(19) 吕安对于弟弟的爱护非常有效, 姑且不论刚刚被命名为政的小孩儿怎么看待这个哥哥,起码赵姬和异人是喜欢他喜欢的厉害,还特地给他打包了些糕点糖果带走。这些东西大多旁人此前送来的贺礼, 都是各家的拿手点心,在外头想买都买不到。赵姬现在不能吃这些不好克化的食物, 就算是冬天, 糕点也耐不得放,异人便干脆送给了看起来很能吃的吕小安。不知道被人定义为很能吃的吕安看着这些花花绿绿的糕点眼睛都在发光, 但是最吸引他注意的还是赵姬做主送了他一罐柘浆, 这是南边楚国的特产, 是属于国礼层次的产品,价比黄金。送礼的人也是非常大方了,但更大方的是异人夫妇, 居然就这么大手一挥送给吕安啦。 第457章 很可惜的是,安国君的子嗣数量虽多,质量却也不高,歹竹也未出好笋。关于儿子后院里头的那些事,嬴稷根本就懒得去管,不过此前儿子忽然立嗣的消息传来,才让嬴稷侧目了下。安国君立嗣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立嗣这说法颇为暧昧,说是继承人,却没开宗庙也没正式公文公布,更不曾向宗主——也就是他的父亲请封,有些暧昧不清的意思。但安国君毕竟是太子,总不见得只是随口一说。有的人说这是安国君深谋远虑,公子异人毕竟还在与秦国交战的赵国,如果正式册封了那么秦国送给赵国的人质就成为了皇位继承人,和现在作为太子的某一个儿子的情况完全不同。安国君不为儿子正式请封,便是为了留一个转圜余地云云。但就嬴稷对自己的了解看来,这些人都高估他了。太子无非就是随口应了自己的夫人,但转头来又有些反悔便是了。但嬴稷倒是对这个孙子有了些期待,能够把主意动到华阳身上的公子不少,能够成功的……却只有这一个。也算是有些手段。他没有对儿子的举动有表态,便是想要看看这个孙子能不能靠着自己从赵国回来。能靠着自己回来,起码谋略胆气就合格了一半。当然,虽说不管,他对孙子的情况也是有所调查,吕不韦这个名字便借此入了他眼。现在吕家人来秦国采买土地的举动一联系上,嬴稷心中就有了几分数目。他有些好奇,也有些期待着吕不韦会如何作为了。秦王的心理活动下头众人自是不知,他们仅知晓吕家的田地被批准了下来允许他们进行试验,当然,田税还是要照常缴纳。吕家采购的田地虽然大部分是劣等田但也有良莠不一的,有些是土质问题,有些是盐碱化,也有些是失了肥力,情况不同处理方法也不同。情况比较好的几块盐碱地在反复冲刷,又蓄水养了半年后上层土壤中的盐分基本已经被冲刷干净。拌肥反复耕耘翻晒后这片地踩着雨季的尾巴被插入了秧苗。没错,吕家人将旱田彻底改造成了水田。这块地区的土壤盐碱化的原因是靠近河道,地下水位高,又是迎风口,土表蒸腾作用剧烈,这里的土壤又是壤质土,表层土被风吹干,土壤毛管将地下水抽上来供给表面,水分被蒸发了,盐分自然就积累起来。——当然,这些人不知道这些道理,他们只是根据治理的册子上面写的种种特质进行分析,以此判断该如何治理。其实很简单,地下水位高又是壤质土,附近还有河水可以引灌,只要好好处理排水措施,就是水稻田的最佳用地。水稻田会保证土壤表面的湿润积水,便是蒸腾效果再激烈,盐分堆积再巨大,一放水一引水就可以轻松解决。而且水稻本身就是轻微耐碱的植物,毛管运输又是双向的,表层土湿润,毛管就会将水分向地下传输,时间久了反而会将土层下的盐分渐渐冲淡。这里的人没有想到这一点的原因其实很简单。此处是黄河以北,平常的农作物均是以粟、菽为主,尤其是这几年秦军频繁作战,当地青壮年被大量抽调。人口短缺之下自然只能种植耐寒、可以糙养的粟了。水稻这种需要精耕细作频繁伺候的植物自然不在他们的种植名单里头。当地乡民看着这帮子人候着背弯着腰排成一排将秧苗插入水田中的时候都惊呆了,而等看到了这些稻米居然真的在这片“破田”中长成结果,并且就这块土地的质量来说有了个能够称得上大丰收的结果后更是骚动不已。吕家人可没有管这些日日在他们田地边上绕来绕去观察的老秦人,他们快马加鞭将这批米粮送去了卫国,吕老太爷收到之后立刻一键转发,送去了儿子那,并且去信将大孙子夸了一通,还很夸张得说这是他吃过的最香的大米。吕不韦看完信后十分淡定,他悄悄昧下这封写满了老父亲对孙子夸耀之词和对自己百般嫌弃的信件,(吕不韦:儿子还小,被这么夸要是骄傲了就不好啦)却将这些可以说是吕安奋斗结果的大米都让吕安带去了学舍。送行时候吕不韦表情深沉得对儿子说白米养人,让他记得和师兄弟们还有先生共同分享这份快乐。而不知情的吕安……他用这些米做了麦芽糖。没错,在打滚撒娇讨要柘浆不成之后,吕小安撸起了袖子开始自己动手啦!……主要动手的还是他师兄,吕小安还没有灶台高呢。第167章 战国风云(20) 被没收了所有小零食的吕小安在被送回学校之后沮丧了足足两天, 旁人问起原因他也只是扁着小嘴巴什么都不肯说,看起来特别可怜。其实吕小安真的不是一个嘴馋的人,真的。他在家里头被娇养大鱼大肉, 被送到这儿来放养粟米小菜,不都一样的吃吗?但是!人就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曾经拥有和从未拥有完全是两个不一样的心理进程。如果他不曾拥有小零食那现在也不会有失去它们之后的痛苦啦, 于是吕安在蔫了两天后叛逆心就起来了。他让人回家去讨要麦子说想要吃麦饭,吕夫人虽有些奇怪儿子怎么突然想要吃这么粗糙的吃食但也并未多想, 便给他捎带了过去一大袋。如今是冬天, 吕小安为了让麦子发芽可费了好些功夫, 又是加温又是保湿的,护得和眼珠子似得,但就在麦芽颤颤巍巍长出嫩芽, 颜色亦是要从嫩绿转为深绿的时候就被他无情碾碎啦!以吕小安的小胳膊小腿当然是做不来这个工作的,不过他拉拢了敬爱的尉师兄呀!尉缭着实扛不住每天夜里悄悄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要吃糖的小师弟,在将这师弟在大冬天扔出去和从了他之间, 尉缭耗尽自己最后一份善良选择了后者。哪知他的妥协一旦开始便再也没了结束,吕小安看着乖乖巧巧, 实际上得寸进尺的本事可高。碾碎的麦子糊糊被混入了煮熟的米饭当中, 这一举动是两个小少年在暗地里行动的,否则即便这米是吕安自己带来的, 也要因浪费粮食被先生骂上一通。麦子中的淀粉酶和米饭中的淀粉发生水解反应需要温度,吕安当然已经不记得其中的科学道理,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米饭得保温,于是他利用自己可爱的小脸蛋向大师兄借来了一个碳炉, 加上吕安自己的碳炉,再覆盖上被褥勉强能将米饭的温度维持在在水解反应的下限之上。被解除禁言后又屡次因为“不当发言”被持续禁言中的系统都要无语了, 这个小妖怪对于一口吃的未免也过于执着了吧?走个通道把记忆全洗干净,亲人恋人全都不记得了,脑子里头却是把食谱种田记得清清楚楚。梦妖一族难道都是这样的奇葩?然而腹诽归腹诽,被禁言的系统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可恶的是,忘记了一切的宿主还是小孩还是心性,几次找系统搭话没有回复之后他便很快将自己还有个系统的事给忘了,过得别提有多自在了。失去了被褥和碳炉之后,吕安自然挡不住冬日的寒冷,他不得不蹭到了敬爱的尉师兄的床边,忽闪着大眼睛试图让他的师兄心软并且愿意接纳自己作为床上的吉祥物。吕安还努力向师兄推销自己,他大言不惭得夸耀了自己的睡姿,又向师兄卖了个和他一起睡觉会特别香甜的虚假安利。尉师兄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咬牙忍了。 第459章 异人的突然离开显然打乱了赵王的所有计划。年轻的诸侯王在王庭内大发雷霆, 不光光是看护住异人府邸的官兵受到了责罚,就连邯郸城的门卫们都没有逃脱,全数被关押起来审查。最让赵王愤怒的是, 在异人逃跑后十多天,才被人发现宅院内人去楼空, 这是何等的失责!十日!就算是两只脚走路, 走了十日都能走出赵国国境了,更何况异人逃走时候可能是步行吗?而直到现在, 都没有人能够确切地告诉他异人是如何逃跑又去向何处的,只能由各地关隘一一审查最近是否有可疑人口离开邯郸,这可不是个小工程。赵王都邯郸作为交通枢纽,其地理优势在于四通发达, 东南西北各有一道关门可以通往各地,因为现在赵王需要联合各国的势力抵御秦国, 为了方便沟通,东南西北四道门的城防的确是降低了看护力度。但邯郸到底是赵国国都,即便是稍稍放宽也极为有限。而且六国之间为了预防消息泄露,又因为彼此间户籍制度各有不同,于是为了谋事方便,彼此约定了一套身份认证的方式,只要一一比对定然可以找到异人假借何人之名逃逸。但赵王最为恐慌的还是异人为什么要逃跑这个问题。在他数次告知异人自己将会送他回秦的情况下,嬴异人为什么还要逃跑?他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还是拿到了确切的证据?他逃回秦国是不是为了向秦王禀报赵国如今情况?这些猜测无论哪个得到验证都能让赵王忐忑不已。如今赵国的计划是联合东方其余的五国一同抵抗秦国,而其中担任诱饵角色的便是赵国本身。但如今,各国之间还在角力和商量,尚未最终决定如何出兵,又要各自出多少兵。倘若秦国提前得知了消息,并且暴怒来攻的话,其余五国定然会一哄而散,徒留下赵国面对秦国的怒气。按赵国如今的实力根本无法抵挡住秦国的怒火,最后的结局便是亡国。一想到这个可能,年轻的赵王便按捺不住地恐惧和懊悔,他怎么就没有下命令看牢赢异人呢?不过,这也着实怪那异人隐藏得太好。自秦赵大战之后,异人除非早期到宫中会面,别的时候根本就不出宅院,而等到儿子出生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和他联络都是由异人的老师吕不韦担任。因他表现得过于温顺,赵王还自发地决定减少了看守的人数,将明着的软禁改为了暗地里的监视以表示自己的友好。而偏偏异人就利用了他这一份松懈。“大王,臣以为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尽全力排查所有最近出城的人,以找到异人的动向,并且想办法派遣死士前去,必须要阻止异人归秦。”平原君冲他作揖,其平稳的态度稍稍安抚了下赵王。“另外,异人此次出走定然不是单纯依靠其本身的之力,国内定然有人帮忙,我等必须排查国内与他有接触的人,以备万一。”赵王在他的暗示之下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若在异人离开的这件事上国内当真有人插手,那么毫无疑问就意味着邯郸内有着秦国的人。那他们的一举一动岂不就在秦王的眼皮子底下?这个猜测过于可怕,青年双眉紧锁,立刻加派了一道命令——调查异人所有有过来往的公卿大夫,并且让人一一上门问询。也就是在这时,下头人来禀告了一件奇事——异人的家庭教师卫国人吕不韦从不同城门离开的出城记录有两份,而且没有入城的记录。此前因赵王之令,近半月以来所有离开邯郸的人数和身份全都进行了统计和核对,然而因为此前新年,加上长平之战的家属有出城遥祭的需求,今年出城人数比往年要来得更多,数据的筛选和确认更加复杂。吕不韦出城的记录起先没有引起别人过多的注意,他虽然是卫国商人,但是因为和嬴异人有这么一层关系在,实际上暗地里早就被赵国有关机构着重监视了。他出入时候检查也要更为严格,虽然大多数时候均是不动声色看似轻轻点过,但负责检查的都是老兵,经验丰富,眼睛一瞟就能大概有数。而且众人都觉得他们不会用这么蠢的方式送异人离开,在确定吕不韦携带的行李中没有可以藏人的大箱子后均是轻松放行。但当统计数据的时候众人还是将吕不韦的信息写在了上头,也正是因为这一写才让人发现了端倪。吕不韦分别从邯郸城的西门以及南门离开,而且是在同一天,一个人怎么可能可以走两次?毫无疑问其中就有一个是异人。赵王亲自分开调查了两个守门的兵士,等问明情况后满朝文武均是无言以对。西门的吕不韦持有赵王令,言曰自己是前去秦国和秦王探讨有关公子异人归国之事,与他同行的是自己的妻子。据兵士们回忆,吕不韦的妻子二人态度都十分轻松,在等待过关检验的时候还和兵士们聊天。吕不韦这次带着老婆孩子走的理由非常充分——异人即将回到秦国,等他回了老秦,那他不是就得青云直上改换门庭?等到时候他和咸阳那边确认好了指不定下次就得和异人一起走,到时候这边干着公务还带着自家家眷那多不好,趁着这次不算公干的公干,把家人带过去先安置下来岂不是美滋滋。理由非常充分,文书上的章也没有任何问题,关口小吏自然放行。而从南门那边的小吏就更是无辜了,他们遇到的吕不韦也和他们在审查时候聊过天,他离开赵国是为了回老家,理由也非常充分——那不是之前纳了一个年轻漂亮的妾家里那位不乐意不肯给人上户籍吗?在这个时代,女人在家里头很有些地位,夫人不愿意纳入籍的妾,就只能有实无名得待在家里头,便是家里头的一家之主也没法强令妻子给他纳妾,当然一般像吕夫人这样强硬到底的也是少数,不过大家都觉得可以理解,毕竟是商人家庭,做事比较不讲究嘛。所以当吕不韦只能灰溜溜带着年轻漂亮的小妾和刚刚出生的儿子回老家让家里的老父老母帮忙上户籍大家也觉得可以理解啊。作为一个听了大半年八卦的小吏当时在终于听到这个故事的结尾还挺美,等到当日执勤完毕了,还回家同亲友们分享了一番。这事南门的守卫均是知晓,而且南门比起西门更热闹,当天吕不韦离开时候围观人群还有挺多,如果是假的吕不韦又怎么敢从人流密集的南门走呢?小吏觉得十分冤枉,他虽然当时沉迷八卦,但可没有耽误正经工作,“下官可以肯定,他的相貌和引子上头一模一样。”没错,从小吏口中形容出的吕不韦的确和众人记忆中的吕不韦相仿,所以,有正当理由,又是持有本人的引子,携带的也没有违禁物品,上头也没有禁止吕不韦出境,小吏当然没有阻拦的理由。然而等回过头去询问西门小吏后,发现其形容出境人的模样居然也和吕不韦一样,这两人中一定有一个是赢异人,但偏偏两个小吏形容之人却都是吕不韦。“难不成这吕不韦会妖法,还能将异人变成他的模样?”赵王愤怒击案。从他的角度来说自然不愿意承认是他计策失误,赵王还是认为这两人中一定有一个在撒谎,但他一时之间无法判断,便直接下令将两人都关入狱欲要用严刑逼问。而另一方面他派兵顺着西、南两道口子集中兵力,向着秦国的方向快马追去。无论哪个才是嬴异人,他们的最终目的地都是秦国,而且方才赵王得到了一个重要的讯息。——真假吕不韦都带了孩子。赵王无法判定他们是否会交换家眷,但从他的角度来说,他更倾向于认为西出从官道直入咸阳的那个“吕不韦”才是异人,那条路一旦出了赵地便是如今陷入秦军掌握的长平大营,此后一路俱是秦国势力范围。而南门离开后便是要入魏国,如今赵魏关系颇好,若是从这条路线行走很有被赵国抓回去的危险。但在如今被这几人摆了一道之后,他不敢说这两人会不会再利用他的这份心态来一出真龙假凤。所以,赵王也不打算赌,他下达的命令是全数诛杀。带着孩子他们跑不快,就算是拿千里马来拉车,速度也比不上快马奔驰,虽然他们提前一步,但沿途关卡不断,死士未必就真的赶不上了。不,必须赶得上!否则一旦异人归秦,赵国必将迎来一场浩劫。正在赵王思忖之间,有侍人前来禀告。闻讯后,赵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便听他一句疲惫叹息,“起驾,寡人亲自去送送上卿……”赵国上卿蔺相如如今已是油尽灯枯之态,他此前为秦赵两年有余的僵持费尽心力,然而因为一力推荐廉颇阻止赵王任用赵括失了王心,后在长平战败之后又强撑起残局向赵王献策合纵以抗秦,竭力为赵国挣来了一线生机。 第461章 吕不韦在此前还给异人在车上放了对应尺码的女装,并且在此前说通了公子异人,还让赵姬演练了几遍,就为了真的遇到了关键时候多一个逃脱的机会。没想到实际上走的时候这些都没被用到。谁也想不到赵国人的八卦之心居然这般旺盛,更没人想得到吕不韦一家的事居然还能传出邯郸一路抵达魏国。这一路走过来,异人一说自己是卫国吕不韦立刻就能引来所有人的围观,然后他们都会借口要检查货物全部都围到了车边,就想看看赵姬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的一众人等尽顾着围观赵姬这个能够哄得吕大商人宠妾灭妻的女人长什么样了,对异人自然放松了检查,白费了他每日精心装扮。异人松了一口气之余,难免也有些失落。异人和吕不韦二人身高相仿,又差不多年纪,只不过吕不韦常年奔走皮肤略黑,加上气质略微市侩。不过异人晒了大半年后又竭力模仿其行走语态,再一蓄须点痣、换个发型学了点卫国口音后,若非极其相熟之人短时间接触是全然不会认出的。——尤其在吕不韦给他找了一声极带有暴发户风格的衣裳之后,其辣眼睛的模样完全符合众人心中对于“商户”的固有印象,当然不会有人怀疑。而在邯郸,唯一和吕不韦极其熟稔的便只有异人一人了,等出了邯郸更是方便,只要他的外貌符合引子上所描写的哪个“吕不韦”,便不会有人怀疑他不是商贾吕不韦。他是个大男人,如今有没有下达缉捕文书,一路行走都是顺顺当当,他们通常只扫两眼异人,从他的模样中竭力找出了“重色轻义”“不懂礼数”的成分后就去观察赵姬了。赵姬现在的身份是传闻中吕不韦那位还没有上户籍的妾,在设定中又是贱籍,吕不韦又不过是一届商贾,本身也不得人尊重,二人在出逃的过程中自然也多多少少受了些委屈,尤其针对赵姬。男人们轻薄地观察她,想要看看是怎样的美人,女人们唾弃她,觉得她破坏了旁人的家庭,每次被认出来,赵姬总要遭受一番指指点点。赵姬一方面觉得这些明明被一个虚假的故事所愚弄的人十分可笑,一方面又有些恍惚,只觉得自己仿佛当真变成了这样的一个恶女。然后在夜深人静时,她背对着异人安睡时总忍不住落泪,因为她猛然间惊觉其实这些人骂得没有错——她是异人的唯一的女人,也被别人敬称一句夫人,异人如今没有正妻后院也由她当家,但终归到底她都不是真正的“夫人”,她不过是个妾而已。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是暂时从另一个女人手中偷过来的。而如果她想要仰仗着这一段时间的相依相扶,去要求公子异人对她另眼相待,岂不就是和这个被人所鄙弃的女子一样?感情没有先后,身份却有。赵姬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过去的自己有多愚蠢,她当年的目标就是像母亲一样成为一个男人的宠姬,能够生活富足衣食无忧便好。但正因为她恣意的举动,却害了她的儿。——庶长子。若是寻常家庭还好,可若是异人当真能继承那个位置,若是有了别的贵女、别的孩子,难道他们还能容得下她的政儿?她的政儿从出生到现在就一直跟着她吃苦,现在吃不饱,日后还有可能因为自己的出生为人鄙夷算计,这全是她当年鬼迷心窍。赵姬异常后悔,她觉得自己整个人被分成了两部分,一半在破口大骂:若非当年跟着吕不韦,你又哪来的福气能够遇上异人?而另一爿则是反驳,若是没有遇上公子异人,那么以她当时的情况八成会被父亲安排嫁出去和旁人结亲,赵家不管怎么说身份底子还在,起码她会是正妻,就算嫁得差了些,她的孩子也不会是个庶长子。但赵姬想到嬴异人,却又不后悔当年那样的选择了,因为她是真的喜欢现在的这个夫君。先秦人还没有后世那般复杂的感情,也没有那么多诗歌来歌咏爱情,赵姬不知道自己对于异人的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但她只要一看到异人就会觉得高兴,一想到他就会觉得温暖,若是再想到要和他分开,要看着另一个女人进入异人的世界中,更是觉得胸口撕裂般的疼痛。一直到数月后的现在,在想起那日的心情,赵姬都会胸口酸胀。但好在峰回路转。刘大娘介绍了一圈,又看着这一对古怪的组合在这儿落了户,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下自己旺盛的好奇心,悄悄拉着看起来更加端庄一些的吕夫人问道:“你们这是……姊妹关系?”「姊妹」二字还重读了下,显然不是常规上的意思。吕夫人听明白了,她微微一笑,眸光一转,落到了正在同举着手不知道做什么的吕安耐心说话的赵姬身上,“不是,我们是妯娌。”既然是妯娌,那当然都是正妻了。刘大娘当下了然,她面上不动声色地将方才的话题圆了回去,“嘿呀,我可是很少见到你们这么和睦的妯娌,还当你们是亲姐妹呢。要我说就该如此,能嫁给一家子兄弟那得是多大的运气,千百个人里头也没有一个的,就该像你们这样和和睦睦的。这样男人才好放心去做自己的事。”吕夫人勾了勾嘴角,并不点破,她笑容恬静优雅:“大娘说得极是。”而此时,安心去做事的两个男人已经快马赶到函谷关外。异人遥遥昂首看着遒劲的关名,忍不住慢慢吸了一口气,又匀称吐出,然而就在异人准备驱马前进之时,吕不韦叫住了他,并且递出了之前一直被他背在背后的一个行囊。异人大惊,“先生,既已到秦国,便不必换上女装了吧?”吕不韦:“……”谁想让你换女装了!也不看看这一路风车露宿的,这张脸糟蹋成了什么样子,换女装还能看吗?第170章 战国风云(23)吕不韦给公子异人准备的衣服自然是正经衣服, 只不过其形制并非是赵国的,也非秦国的, 而是楚国的。“这……”异人对于身着楚服有些许抵触, 但他对吕不韦有着足够的信任,因此还是别扭着穿上了这一套衣裳。在战国,各大诸侯国之间是有一条明晃晃的鄙视链的, 如果将国家现在的实力放到一边的话,大概就是姬姓诸侯国鄙视西周被分封的诸侯国,然后他们一起鄙视篡权的诸侯国。当然,秦国和楚国是两个例外,因为只要他们两国在, 他们就是其余诸侯国鄙视链的底端,几乎不分谁更糟糕。秦楚两个国家被鄙视的原因是一致的——他们都被中原其余诸国视为蛮夷。为何被称为蛮夷?定有后人为他们叫屈, 因为此二国从血缘上来说都是正统的黄帝血脉啊。非也, 华夏自古判断对方是否蛮夷并非因其血缘,而是从对方的文化、习俗上进行区分。换而言之,只要对方接受中原文化的熏陶,礼仪进度一应俱全并且乐意学习中国的传统文化, 那么哪怕对方长着红头发绿眼睛也认可他们。反之,如果彼此的礼仪习俗相差甚远, 甚至对方有中原文化所不能接受的习俗, 那么就算有一样的长相,就算对方与自己系出同源照样鄙视到底。譬如系出同源的赵国和秦国,双方都是赢姓赵氏, 但赵国就属于被接受的中原文化,秦国则是蛮族文化,而就连赵国也看不起秦国。这正是因为西迁后的秦赢一族在抵御西戎的过程中受到了对方文化的影响,并且出现了中原文化进入战国时代后便渐渐被鄙弃的殉葬以及野蛮的以人头记功、屠杀等等政策,就连外交上秦国也特别不讲究。而楚国……这个国家立国之时到后来也都非常不讲究,秦楚两国一个是受到了戎人的影响,一个是受到了越人的影响,总之都不是正统的中原文化。巧妙的是,二者的命运仿佛就是镜子的两面——他们的命运转折点都在同一时期,并且是因为做了不同的选择。第一个转折点发生在夏商之战。彼时,秦族投靠了商王朝,并且依靠祖传的天赋驯养技能得到了商王朝的重用,渐渐被封至侯爵。而同一时期楚人则因为不属于商王朝的血脉家族被几番驱赶,被迫向西南方向动迁,最后只能在江汉流域暂歇,与当地部族融合而居。随着时间流逝,这些楚人逐渐被当地部族同化,忘记了中原语言文化,故而被中原王朝定位为蛮夷。第二次转折点便是在商周时代。在这一次命运的抉择中,秦国选择了帮助信任他们的商纣王,而楚人则是选择了派人前来寻求他们帮助的周文王。这一战后,秦族因为站队失败,成了周王朝的俘虏,后来被周王朝指派由东迁往西部迁徙抵御蛮夷西戎。而楚族则是因为曾经在这场战役中贡献了自己的力量勉强被封为了诸侯,并且得到了一块极小的封地。虽然封赏并不优厚,但好歹他们也从西向东边,向中原文明跨越了一大步。而等到了周幽王时期,二族又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这是第三个转折点。秦族选择护送周幽王的太子平王东迁得封诸侯,而楚人却是在此时选择作壁上观。等到东周第二任帝王周桓王上位后,已经被养肥了的楚人便向上讨要更高的爵位,被拒后,楚国索性僭号称王。 第463章 异人瞳孔骤缩,他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低头遮掩了自己的情绪,温顺道:“儿子听母亲的。”当夜,异人假借华阳夫人翌日要见吕不韦,需要教授恩师一些觐见礼仪为借口,同吕不韦见了一面。一听到异人向他复述的华阳夫人的话语,吕不韦便攒眉沉思,片刻后才道:“夫人和小公子还是暂且先不要接到咸阳了。”“这怎么行?”异人表示反对,“我们留给他们的财物并不多,应急可以,长期待在那儿定是要被人欺负的。”当初吕不韦和异人分开行走,吕不韦走了较难的那条路,异人却是一路南下直抵吕不韦的老巢卫国濮阳。在那里他们装模作样地停留了一日,然后快速更换车架衣裳,又拿了旁人的路引离开卫国入魏。卫国本就是魏国的附属国,亦是国内之国,持有卫国国籍者入魏非常容易,几乎不需要进行盘查。如此,异人便带着妻子以及辎重在卫国几个力士一路护送下赶赴双方约定地点。然而在抵达韩魏交界处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伙流匪,虽是勉强保住了性命,财物却被抢走大半,力士亦是死伤泰半。异人干脆将剩下的财物分成了若干份交给几个因保护他们而受伤的力士,请他们代为下葬殒命者,并将那几人就地解散,自己亲自为妻子驾车。而等到过韩、秦边境时,异人这边再一次破财了。此时正逢韩、秦两国边境线重新划分后不久,边境的管理还算不上严密。彼时,异人并没有办法确认赵国的追缉是否已经抵达这里,保险起见,异人用这辆马车为代价,请当地人帮忙给他们带了近路,绕过了韩国兵士的城防。就结果来说,这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但对于当时的异人来说无疑是正确的。只是不得不提的是,异人夫妇在抵达野王城的时候几乎已经身无分文——异人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代表他身份的那方印,除此之外就是他儿子襁褓里头藏着的几片被压成薄片的金子。金子无论到哪儿都是硬通货,但这东西不好出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这也是吕不韦离开前给他们准备的。因此,当吕不韦一行人抵达时见到的就是明明财物比他们准备得更充裕却极其狼狈的夫妻俩。吕不韦和异人在当地客栈休息了一夜便策马西去,把剩下的事务都交由吕夫人打理。异人不太清楚吕不韦留给了吕夫人多少东西,但以己度人,他觉得不会很多。又听吕不韦说暂时不把人接过来,就想着要送东西过去,问题是异人自己也没有财产,吕不韦倒是有,但自己的老婆孩子让别人养着算是怎么回事?异人有些懊恼,哪知道他正打算对吕不韦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看到了吕不韦面上古怪的表情。异人:?吕不韦酝酿了下,斟酌再三还是说道:“安儿会照顾好他们的。”异人:“……”先生为了安慰我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吕安这小娃毛都没长齐,要怎么照顾好留在野王城的赵姬等人哟!第171章 战国风云(24)就在两位父亲谈到自己儿子的时候, 作为话题主人的吕安在做什么呢?他在赚钱。没错,吕不韦对自家儿子的猜测半点错误也无, 吕安真的是一个特别有忧患意识的小宝宝。在一家人暂且落脚后不久, 作为这个家里头唯一的男子汉(自封),吕小安在院子里上上下下转了几个来回之后就同母亲以及赵姬开诚布公地谈了谈,然后将家里的财政情况摸了个透, 于是小孩的表情登时就严肃了起来。吕不韦当然不会没有给妻子留下财物,他是行走诸国的老油条,异人身上发生的傻事当然不会发生在他身上。加上他持有赵国和秦国的正式文书,也不会有人敢为难他,这一路行走也并未遇到山贼匪患, 也没什么意外开支,在抵达野王城的时候吕不韦等人可以说尚且是荷包满满。事实上, 吕不韦根本就没有对异人那边的资金带有希望, 对方能够将金片子一起带回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而且吕不韦早早就开始布置,若是他真的到了现在这步就山穷水尽,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了。吕家在秦国除了田产之外也有些其余的零碎产业,除了这些之外, 他手里头也还握着好些个底牌,不过要动用那些还需要些周旋时间罢了。但是这些吕不韦都没有告诉儿子。在一路西行的过程中, 吕不韦将自己的计划和情况对着儿子半真半假地说了大半。他相信自己的儿子, 虽然小崽子今年不过实岁七岁,往大了算也不过九岁,而且不久前还做出了偷吃糖把牙齿崩掉的淘气事, 但吕不韦就是相信儿子知晓轻重。吕不韦虽然入了商籍,但他选择这条路的原因是为了吕家未来的传承。如果将自己的儿子教成了傻子,那他就算赚下金山银山也是给他人做嫁妆,此前的一切牺牲更是毫无意义。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比在自己的孩子身上进行投资更重要的投资吗?吕不韦清晰地知道这一点,因此他给儿子寻找这世间最好的学者拜师,平日里也将儿子带在身边言传身教,鼓励孩子对于观察到的情况进行发言,而最重要的是——在关键时刻,他还将重担放到了儿子肩膀上。这并非是揠苗助长,而是在先秦时期战乱时代,孩子们的童年都很短。这时候可没有什么未成年保护法,在生存的压力下,先秦时期的少年儿童们普遍早熟。作为父亲,吕不韦自然觉得孩子千好万好,但是作为吕家的家主,吕不韦却要用审视的目光来看待自己的继承人。而要观察一个人,言谈举止皆有盲点,只有观察他的做事风格,遇到困难后如何解决,遇到成功后如何表现等等,才能给一个独立的个体定下判定。所以,这次独立在外,也是吕不韦对儿子的一份考验。在吕安这边看来,两家家眷都会停留在野王城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家里的两个成年男人会在生死线上挣扎,完全顾不了家里的情况,一切问题都要靠吕安来解决。所谓的首要问题就是人身安全以及财产安全,关键时刻可能还要做好撒腿就跑的准备以及回头救援的准备——这是吕安自己判断的。因为无法确定吕不韦和异人什么时候才能给他们提供经济援助,所以吕安必须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努力撑得足够久。而要达到这样的目的,节流是没有用的。吕安一直有个奇怪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也是吕不韦所赞赏的,那便是——钱不是省出来的,而是用出来的。在很多时候,吕不韦都对自己儿子在金钱上的魄力自愧不如。孩子天生有欲,按照吕安先生荀卿的观点,学习的过程就是教授人压抑住人之本性的过程。也因为孩子通常不会有更多的复杂想法,表现出来便是极为护食。然而,吕安在极其幼小的时候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小钱袋子交给父亲,“入股”父亲的投资计划,然后赚到的利润还会参与到别的“投资”计划中。除了极少一部分的零花钱之外,吕安的资金几乎都游走在吕不韦的各个项目中。吕家并非商业家族,吕不韦经商全靠本能以及自己年少时候游学结下的人脉以及观察思考所得,他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却比他更有天分,尤其面对金钱方面。投资自然有盈有亏,吕安在盈亏方面非常想得开,盈利不贪触之即走,亏损不馁重头再来,很有几分“钱财于我如浮云”的洒脱感。但是儿子对于很多方面的执着也让吕不韦有些颇为不解。——譬如儿子特别喜欢采买土地。在秦国不少土地就是吕安说服他圈下来的,他还格外喜欢挑选看起来贫瘠的地方,不过一年有余,他手上就已经积累了小小一叠各国地契,只不过因为都是挑选的贫穷地方,所以并不打眼。对于丈夫和儿子的决定,吕夫人很少会反对,就连这次吕不韦做主让吕安全权负责他们这儿的情况也一样。她只是抿嘴笑笑,温温柔柔地答应了。当然,吕安也很清楚如果他真的将局面玩崩的时候,母亲一定会出手。可是! 第465章 有了好感度打底,以后的很多事都会方便许多。譬如他们如今遇到的首要问题——没地方给赵政小朋友买奶上,或许就能够得到解决。第172章 战国风云(25)赵政这个小孩从还在他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倔脾气, 而从出生到现在,他的每一个举动更在为吕安家先生的人之本性论增加例证。小孩脾气那是真的犟, 说不吃别人的奶就不吃, 说不要襁褓就是不要,那小性格就和他直挺挺竖起来的头毛一样,硬邦邦的。一起生活了一段日子后, 吕夫人对于这小孩的暴脾气也有些咂舌。两个女人凑在一起讨论妈妈经的时候,吕夫人就直接劝赵姬放弃养出个吕小安第二的想法了,理由很简单——吕安出生之后头发软嘟嘟的,用手指可以缠在上头绕呀绕,哪里像赵政一般黑发冲天哟!而且别看吕妈妈从来不说, 她其实可为儿子骄傲了,在当妈的眼中, 儿子这样的天生之才世间少有, 就算有了也一定没有她儿子这般聪明懂事、活泼机灵,总之,滤镜有几米厚。就算是公子异人的儿子……也是比不上自家孩儿滴。赵姬闻言更加悲伤了。此时,姊妹二人正在试图将刚刚洗浴完的赵政重新裹回襁褓里头, 然而赵政看着瘦瘦小小,力气却非常大, 两位母亲生怕将小孩的手脚碰坏, 也不敢用力,双方已经僵持了快有一炷香时间了。最后,大汗淋漓的赵姬摆摆手表示休战, 她暗自打算等儿子睡着之后再悄悄绑,然而面子上却恨恨点着儿子,“不绑襁褓,你以后要长出萝卜腿可莫要说我不好!”小婴儿由于在母亲子宫里多半是以蜷缩的姿态生长,所以出生后出于习惯,他们的手脚都会有些弯曲。而按照如今的育儿习惯便是要将小娃的手手脚脚拉直了,然后用布包住捆扎起来以让其能够直着生长。用后世的眼光来看这不科学,但在现在这种做法却非常有市场。小婴儿们自然不愿意被拉直了睡,这样多难受啊。但他们一般无力反抗,别别扭扭也就屈从了,而且从出生开始就被这么对待,自然也不会觉得不对,习惯成自然嘛。偏偏其中有个异类。已经七个月大的赵政奶娃娃就是这样的异类,哪怕从刚出生一直绑到现在,赵政从头到尾的态度都非常统一——不!愿!意!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习惯?不存在的!有一次就要抗争一次,哪怕是最后累到睡着又被包进去也要抗争。就是这么头铁。早期时候小婴儿体力差,那时候异人也在,不管怎么说异人也是接受过老秦人正规公子哥教育的,累趴儿子轻而易举。但等抵达了野王城后,小婴儿就由赵姬接手了,当妈的这才知道儿子有多难搞。——她本来以为给儿子洗澡已经够难的了,没想到给儿子穿襁褓更难。每次争斗还都是她落得下风。想想就气,赵姬看了眼见她偃旗息鼓便开始悠闲自地啃脚脚的儿子眼珠子一转,就起身跑到外头去抓了一只公鸡,然后快手快脚拔了一根长长的翎羽,再在公鸡反应过来要攻击她的时候远远将鸡丢开。一系列动作行云如水极其迅捷,把正好进门的吕安看呆了。吕小安看看扑棱翅膀鼓起脖子毛就想要报复的大公鸡,又看看身段灵巧姿态婀娜躲闪的赵姬,总,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剧情!?为什么她温柔的赵姨突然变成这样了?赵姬冲着刚刚归来的吕安打了个招呼,便拿着羽毛进了屋。吕安被激起了好奇心,就凑过去顺着窗缝往里头看去。哪知他刚探出头,就看到赵姬拿着羽毛尖尖开始挠正被儿子啃得欢实的脚爪爪,而自家亲妈就在边上笑盈盈看着。吕安:“!!!!”吕小安默默地缩回了小脑袋,蹑手蹑脚悄然无声地就从赵姬的窗子底下走开了。没走两步,他不由自主停下来缩了缩小脚丫,感觉自己的脚底板也痒嗖嗖的。呜——当妈的真是太可怕了!居然会用毛毛挠脚底板!这是什么酷刑啊!弟弟好可怜,但是他也不敢去救弟弟,安儿,安儿也怕被挠脚底板!比起来还是阿爹好,阿爹虽然会揍屁股,但是比起挠痒痒,他宁可被爽快地揍几下。远在长安的吕不韦并不知道儿子因为一根鸡毛念起了他的好,他强自按捺下了打喷嚏的欲望,继续对面前正在打量他的秦王道“如今东方五国已经连纵欲要抗秦,正是士气高昂时期。在下以为秦国若在此时袭赵,纵使能得大胜以解大王心头之怒,秦军损失必定不小,如此纵然解气,终是带有遗憾,并不尽美”“那先生可有想法,能让寡人的复仇之计尽善尽美?”秦王嬴稷挑了挑眉,看不出神色喜怒。吕不韦斩钉截铁:“秦国可发兵佯攻,调动五国军队拱卫邯郸后撤兵,待到其退散后再发兵,数度之后五国军必定兵乏粮不足以至于人心溃散。五国之联合本就是出于利益捆绑,非真心相交。只要其损失过大粮草难以支持,结盟自将溃散。届时秦军骤然发动猛攻,取邯郸不过探囊取物耳。”“甚至……”吕不韦语带蛊惑“还能有意外收获。”他言下之意,秦王自然懂得。男人藏在袍袖里的大手不由一动,再抬眸时这位年老的秦王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而在野王城,因为见到了惨无人道的酷刑,等到晚上一家人聚在一块交流感情的时候吕安乖巧了很多,之前因为进度顺利而翘起的尾巴也啪叽一下子乖乖贴着屁股根了。他这次回来是从街道上买了些面筋回来,以普通消费者的身份,还排了挺久的队,亲身证明了面筋这一物的广受欢迎。之前吕夫人作为家中的主事者去和粮铺掌柜做了这一笔交易,将面筋相关的几个制作的方子一古脑兜底卖了。作为一个良心商家,吕家人出售的面筋产品是全系列,包括凉皮要如何烹饪也教了出去,当然,要价也很好看就是了。在尝过成品的滋味后,粮铺掌柜用一个颇为吸引人眼球的价格和吕家做了交换。吕夫人要求对方以粮食作为结算货币,然后她用其中的一半收入按照儿子的意愿买了地,另一半中又换了些菽、稻回家。粮铺主人见吕夫人没有采买麦子的意思眼珠子一转,便提议同吕夫人再定一个约定,即此后吕家这个方子吕家只能自己制作,不能再教授别人。但是他的建议被吕夫人拒绝了。吕夫人并不知道这法子有多少人知道,但是她亲眼看到过制作过程,知道其中关窍。面筋的制作没有任何难度,更不需要添加什么复杂的产物。制作越是简单就越容易被破解,作为一个商人的妻子,吕夫人深知这一点。如今人们的思维定式还停留在麦子直接食用而不磨碎上,但粮铺既然要售卖面筋自然免不了雇佣旁人进行加工,只需要其中一二步骤泄露,此法根本无法保密。所以,哪怕掌柜同她承诺说签保密合约后可以多三分利,吕夫人也没有松口。吕安在听母亲说完这一切后点点头十分赞同,当瞟到赵姬有些纠结的小表情便又说道:“若我所料不差,如果签了那份协议,定然还会有方子泄露之后的惩罚,且价格高过了这三分?”吕夫人含笑点头。赵姬愣了下,她抱着儿子的手不禁紧了紧,左右看看另两人面上的表情,赵姬骤然恍然大悟:“阿姊,你的意思是他们最后可能会将方子泄露的罪责推到我们身上,然后还能让我们赔他们钱?”“不能排除有这份可能。”吕安点点头,砸吧了一口茶水,“就算最后我们没有赔钱,但我们作为外乡人,定然也讨不得好。”吕夫人并未接话,但她沉默的态度便是最大的支持。 第467章 战绩非常惨烈。亲爹都搞不定,吕小安觉得自己恐怕也难,不过试试总比不试好。他的想法非常天真,其中漏洞也有很多,甚至带有一点危险性,但是吕夫人和赵姬都还是同意了,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在人前侃侃而谈,顶着旁人的目光说话,还是即兴发挥,压力自不必提。但是这种机会非常难得,寻常人能够有这样的机会多半是成为大家公开讲学的时候。能够将心中所想全部用语言表达出来是一门本事,而能够在别人灼灼目光下不心慌不心乱,集中精神演说甚至于还要应对突发状况的反应能力更是一门学问。所以在现代,若是有心的家长多半会鼓励自己的孩子多多参加语言类的表演节目,当然比起先秦时代,现代的孩子可要幸福多了,就算口才不好,羞于发言,他们也能拥有别的机会表现自己。而在先秦这个主要靠面试的时代,胸有锦绣良才却口才不好或是临阵怯场,那几乎就等于为仕途判了死刑。吕夫人和赵姬二人便在不远处站着关注两儿子的情况,但令她们意外的是,被人群包围的吕安和赵政都十分平静。赵政小脑袋转来转去好奇地观察着周围说话的大人,谁说话就看向谁,特别的机灵。吕安抱着弟弟小嘴啪嗒啪嗒回答着周围人的问话,两个小孩都没有露出一丝怯色。等众人问明白这位小郎君的弟弟不是没东西吃而是特别挑食,所以这个才七岁(吕小安:九岁!是九岁!)的兄长就带着弟弟出来找他到底喜欢喝什么奶了……呃……好吧,毕竟是小儿,想法古怪了些也正常。男人们交换了一个视线,有一个微微弯下身来问道:“那你会讲什么故事啊?”吕安挺起了小胸脯,“安儿会的故事可多,叔叔你尽管点!”年方二十就被叫叔叔的男子一噎,他干咳一声,“既如此,我便点一个?”然后他就看到小孩的视线往他身上转了一圈,又往与他同行的几个青年身上转了一圈,微微歪头。虽一字未发但是小青年好像就看到了他的疑问之意,多解释了一句,“我等同行之人有一匹马恰好在哺乳期。”吕安立刻端正坐好,小表情乖巧极了。男子按捺下想要掐一把包子脸的手,道:“我这关键词便是——愚蠢之人,故事里要有一愚蠢至极的人的故事。”小孩眨眨眼,都不带思索地立刻便道:“楚有一男子乘船渡河,船到江心时,其身上的宝剑落入水中,于是此人取匕首在船身刻痕。”“而等到船到岸了,这个男子便下水找剑,未得。”“上岸后他非常疑惑~”小孩故意歪着头看了一圈围观人群,站起身抬手做了一个张望的姿势,绘声绘色道,“他说,奇怪啦~我之前明明在这里做了印子,怎么下面没有剑呢?”小孩话音一落,方才沉默仔细倾听的围观人群均是一愣,然后“哄——”的一声笑开了,而吕安说完之后却抱着弟弟又重新坐了回去,小脸严肃极了,就好像方才他什么都没说也没做一般。吕安的第一位客人笑得最是大声,他抬手冲着绷着脸的小孩点了点,“你,你这故事可真够促狭的。”吕安不应,只是默默抬头看了他一眼,万语千言全在了眼神中——奶呢?男子一边捂着疼痛的腹部一边撑在同伴身上,“过,过会就给你,先让我笑一会。”被他撑住的同伴笑点比他高一些,眉目英俊,在一众捧腹大笑的人群中站的笔挺,他面上只是挂着淡笑,见吕安点点头不做声,便道:“那我也,也来点个故事可好?”吕安犹豫了一下,他看了看两个勾肩搭背的年轻人,一看就是一起的。方才那位客人说的同行之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那么到时候的报酬大概就是同一匹马的奶水,对于只是想要给弟弟尝一下味道的吕安来说,好像没什么意义。不过……阿爹说过,第一个客户要给一些好处,这样别的客户才会被吸引过来,开业第一天的人气是很重要的,于是吕安点了点头。那青年有些腼腆地笑了下,“我想要听……聪明人的故事。”这次吕安也没犹豫,“数小童在外游玩,一孩童调皮登瓮,失足落入满水陶瓮中,旁的孩子见无法救援,便想要去找家里人来。”“便是此时,有一童以石破缸将水放出,小童得救。”比起方才那个故事,这故事吕安说得有些快,亦是没有增加言语动作姿态平平,示意他说完了旁人都还未反应过来。而那个第一个点故事之人更是愣神好半晌,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犹疑地看了眼同伴,没有得到回复便问吕安:“敢问小郎君……这破缸小童……慧在何处?”吕安抿抿唇,他看了眼向他提出要求的青年人,似乎是在询问他有没有听明白。青年微微一笑对吕安说道:“在下也想听听小公子的想法,还请小公子为吾等解惑。”吕安:……你们大人怎么这个样子?你这个表情一看就是明白了呀!但是没办法,作为一个卖家,吕安必须要拿出自己的职业操守来,他对着男子问出了一个问题,“旁的小童为何无法救那落水孩童?”“自是因为……”男子答到一半,卡壳了。瓮是一种肚大开口小的容器,高度并不算很高,但如果按照小童故事里的描写,其高度定然是超过寻常孩童还是别的孩子所不能将之伸手拉出的,既如此,“我明白了!”他一击掌,“小童定然是被水淹没了。”吕安沉默了会,又提示他,“小郎君被水淹没,重中之重又是什么?”“……救人?”“是呼吸。”他的同伴提示道,“把人从里捞出来尚在其次,小,小儿在水里无法呼吸便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当务之急是先要想法子让他能够呼吸。”“要救孩子,最好的选择便是将小孩捞出,这样孩子性命保住,水瓮亦无损伤。但是在场都是孩童他们无法做到。”此时,边上又有一着石青色常服的男子插嘴道。见众人看向他,男子便拱手作揖,目光却是直直看向吕安,“那么,若是无法让孩子离开水,那就让水离开孩子,此为反向的思维。而故事里的小童在想明白这一点后立刻下了决定,于陶瓮和小童的性命之间选择了后者,人命重于财物,这才是他的聪慧之处,不知某所答可对?”吕安并不回答,反倒是那点故事的年轻人又说:“在下以为还有一点……”他顿了顿,双眸亮如星辰,“小童的友人已经去求救,他本可以什么都不做安静等待,或许大人很快就会抵达,或许可以有不必破瓮又可拯救小童的方法出现,但,但是他没有等。”“因事急从变,在最为危机的时候不必寻求完美的解决方法,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而是自己挺身而出先将事情解决,将最大的倾颓之势解决,再来将之圆满。”他深吸了一口气,冲着吕安和他怀中一声不吭的赵政俯身作揖,“这小童果真聪慧,某受教了。”“原来如此,我等思虑尚有不足。”第一位青年人恍然大悟,他看向吕安的眼睛闪闪发光。吕安被他看得不知为何有些毛骨悚然,而那着石青色衣袍的男子亦是冲着吕安作揖,“小郎君如此聪慧,不知可有师从?” 第469章 和大多数同时代的诸侯国不同,秦国的管理是网状直线结构,从中央一直到地方的最小单位亭,可以保持政令的畅通无阻。而且秦国已经实现了全文书管理,因此上任的基层干部全都被要求必须识字,可以进行简单的文书处理以及管理上报工作。莫要小看这一步,文书传递的准确性比起口口相传高了可不是一星半点,而且也能极大程度上地避免误解以及有人传虚假旨意造成不良后果,并有效遏制狐假虎威之人,避免地方民众对于中央政府产生恶感以及反抗情绪。在别的国家还在进行贵族世袭制,地方官员捧着铁饭碗不思进取之时,秦国就已经搭建出了极为牢固的地方管理层。同时,也因为能够问责到具体的每一个人,所以这样条件下的秦国基层管理可以说是所有诸侯国中最负责最高效的一个。如果要学习这样的制度,首要一点便是要推翻旧有的制度,但这对于其他国家而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无论是军功授爵制,还是郡县制,本质上就是剥夺旧有贵族的势力,将所有权利集于王一人身上。但是莫要忘了,说到底,如今这些打生打死彼此夺权的诸侯国王本身也不过是周王室的臣子罢了。这些诸侯国王握着周王室给予的权利,最后却各自趁着周王室衰弱攫取利益,才渐渐成为和周王室平等的存在。其本质便是「叛乱」。只不过衰微的周王室无法发兵讨伐,只能披着最后一层遮羞布承认了这些诸侯国王的合法身份罢了。既然他们可以由“公”称“王”,难道手下的贵族没有同样的想法吗?若是没有的话,晋国就不会被韩魏赵三家瓜分,齐国就不会被田氏所取代了。上有行,下必效,不外乎如此。所以,这些国内的贵族最恐惧的是什么?一者,是削权。二者,就是削去子孙未来的传承。如果传承断了,那么怎么可能还有希望像如今的那些诸侯国王一样成为下一个“王”呢?一个家族要在一地扎根,靠着一代人的寿命是完成不了的,必须子子孙孙全数传承下去,但秦国的制度便是在打断这种可能。爵位只能从战场上获得,谁能保证一个家族每一代都能出一个能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战场这种东西,除了实力之外就是最讲运气的地方。就算你武学滔天,用兵如神,但是可能一支被风吹歪了的流矢就能夺走你的性命。秦国百年之间能够靠着军功传承三代的家族不过一二家,就连如今的名将白起,他的子嗣不是也折在了战场之上?军功授爵这一制度的偶然性太强,简直就是家族代代传承的粉碎机,对于贵族来说根本无法接受。如果他们有谁建议国君学习秦国,那么国君开口应允的时候就是那些贵族起兵造反的那一天。而就算国君做足了万全准备,压下了贵族的反抗,那吴起的下场就是这些谏言者的前车之鉴。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敢以自己的人头去荐,但是国君……可安敢听?如今最强的六国,无一国国君敢,因为如今六国中与其说是王的天下,不如说是王和贵族的天下。百年前,他们错过了那次机会,现在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秦国在商君之策的庇护下斩去负累轻松撒腿狂奔,而他们,身上的沉疴却是愈加沉重。“莫要气馁。”一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安慰身周为了同一理想离开家乡的伙伴们,“诸位莫要忘记我们是为何才开始游学?就,就算秦之制再好,不适合就是不适合。但是吾等可以想办法取其精华,将之改造成国人可以接受的政策啊。”“多听,多看,慎思,笃行。”他勾起了一抹笑,“终有一日,我们会找到可以走的路。”——只盼望那时……还能有足够的时间让我们将这条路走下去。青年看着被经鼓励后恢复了精神的伙伴们如此想道。他扭头看了眼热闹的街市于心中无声而叹,觉得心口沉甸感愈加深沉。秋收这件事本来是和吕家人没有关系的,但是之前吕夫人为了避免大量粮食停留在身边造成的麻烦将之换成地契之后……秋收就和吕家有关了。吕夫人买的地不多,这些土地还不是一整块田地,管理上较为麻烦。但也正因如此吕夫人才能用较为便宜的价格买到这些。和别国的井田制不同,秦国自商鞅变法以后就已经保证了农民持有私人土地的权益,因此,秦国是华夏大地上第一个跨入小农经济的国家。小农经济最大的优越性就在于稳定,对于百姓来说,只要有一块可以让他们扎根的土地他们就不容易生出作乱的心思。而为了保障这一点,也催生出了一整套在战国诸国之间能够称得上先进的土地转让管理机制以及保障手段,其中就包括土地实际价值的勘测手段、产量的计算,并且在土地转让时候需要到类似于后世“公证处”的地方由第三方进行鉴定的规则。之所以有这般严谨的转让规定,实则是因为秦国有土地产量减少便要问责的法令,所以对于买方来说,后世买到一块以劣充好的土地也就是亏本,而在秦国则是一个不好就要治罪的。吕夫人在买地的时候土地里还种有粮食,在交易时候另外还有备案说好这批粮食的归属,九成归于原主,一成归吕夫人所有,所以吕家人这几天都要在田地上游走,看看要怎么处理这些土地。按照秦国的种植习惯,在秋收之后土地上便基本是空着,就算要种也是只是种植蔬菜,这是为了让土地有足够的时间休养,避免耽误来年的春耕。在种田一事上吕夫人完全相信吕安的判断,吕小安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就决定今年什么都不动,跟着大家一样种些蔬菜就好。这个决定反倒令吕夫人有些意外。“不种水稻吗?”吕夫人问自己儿子。在卫国时候,吕家就种植了不少水稻,而根据此前传来的消息,在卫国良田种植的水稻产量和原先种植的粟米产量基本打平,但是水稻的价格和粟米的价格可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虽然产量差不多,但收益却高了数倍。若就利润而言,自是种植水稻更为划算。但是吕安却拒绝了,理由非常的不吕安,“阿母,我觉得做人还是要低调一些。”吕小安在竹简上写下了几种常规蔬菜,嫩嫩的小脸蛋上都是看破世事的沧桑,“太高调,会被缠上的。”吕夫人看了一眼儿子蔫蔫的小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摸摸儿子的包包头。儿子想要给弟弟寻找奶源的路程出师不利,至今为止没有找到一款政儿喜欢喝的畜奶也就罢了,还被几个年轻人缠上。不过……吕夫人觉得这样也挺好,虽然年岁差的有些多,但儿子也确实需要拓展一下交际圈。好好一个郎君整日待在家里可不是个事。年轻人,还是应当多出去交交朋友嘛。正当这时,吕安和吕夫人忽然听到一声叫唤“安小郎君,你快来看看,我们拉了一头水牛来哦!”吕安:“……”真!是!够!了!而还未等到那几个年轻人拉着牛走到他们面前,就听到一声声呼喊:“又出兵啦!”作者有话要说:夏喵:怒!!!!政儿:啧。作者君:躲在桌子背后悄悄探头张望。 第471章 吕安正看着大军如同洪流一般走过满心兴奋,男生天生喜爱兵甲,只是他兴奋中总带有那么一丝说不清的遗憾,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现代社会长大的小青年们对于穿着军装的兵哥们总会有类似强迫症的微妙感觉,具体表现为一旦看到别的兵哥们手没有挥到位或者队伍中有不齐整的,总会觉得不太舒服。在长久的认知中,新时代的中国少年人们就觉得一旦穿上了军装走路时候就必须得腰背挺直,昂首挺胸,最好就是一排排人走过去角度一样步调一样,就连衣服的摩擦声都是一个声部,看着就让人全身心的舒服。虽然失去了记忆,但还有着这一本能的吕小胖摸了摸下巴,就觉得现在这么步行过去的秦军有些没精神,尤其是他们还穿了一身沉甸甸的黑。秦国崇黑色,如今的战甲基本是以皮甲为主,因此秦军正规军的甲胄上都涂抹了黑漆,一眼看过去便是黑色的洪流。当然,也有一部分例外,秦国的军官胸前胸后采用的都是绘有彩色花纹的甲片,在一串黑漆漆中特别醒目。这是为了方便在战斗过程中秦国的兵士能够第一时间找到他们的指挥官,也是一种荣耀的证明。吕安左看右看,他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正新奇呢,视线忽然凝住了,他看到了正骑在马上徐徐随军队前行的吕不韦。分开数月,他的父亲瘦了不少,颧骨都有些凸出来了,但他的双眸灿亮,仿佛里头有两个小火炬一般闪着斗志,看上去很好。吕安想要出声呼唤,又有些犹豫。他爹爹走之前曾经同他说过自己要去做一件很危险也很秘密的事情,吕小安觉得爹爹一定就像话本里头那样需要隐藏身份,如果安儿一叫会不会反而给爹爹带来危险?可是,可是爹爹是要去打仗呀,要是,要是……想得很多的吕安用小肉手捏了捏自己的衣袍,憋得眼圈通红也不敢出声。或许是父子天性,或许是他的目光过于灼热,吕不韦竟然一个扭头,视线稳稳捕捉到了隔了一个队列,远远站在围观群众最前列眼眶含泪委屈巴巴的儿子。他眸子一亮,面上立刻扬起了笑,吕不韦遥遥动了动嘴唇,“安儿?”一直看着他的吕安捕捉到这个动作立刻原地蹦了一下,圆眼睛晶晶亮的小少年忙冲着骑在马上的吕不韦挥手,大声喊道:“爹爹!”他的这一异样举动立刻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野王城刚刚并入秦国没多久,这一支秦军精锐部队中当然不会有来自野王城的兵士,因此来围观的民众们也只是围观而非送行。此刻,这一群吃瓜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特别激动的还挺突兀,再一看是最近那个讲故事的小娃,众人的心情就更加复杂了。尤其是原本同行的几个年轻人,当他们看着骑马的秦军军官冲着吕安挥手时表情都有些遗憾。这几人原本以为吕安只是为了躲避战乱来到野王城的居民,见小少年有才,又师从名师,料想其未来必定可期,还曾动过请他去他们的国家留学,最好能留下他未来出仕的念头。只如今……看来是无法成行了。吕安并不知道自己刚认识的小伙伴们想的什么,他全副注意力都在父亲身上。兵士行进的速度不慢,吕不韦又是骑马,他很快便超过了他所在的位置。男人最后只是给了他一个深深的眼神便扭过了头看向前方,一句嘱咐都没有,还背着他挥挥手,这就很让人生气了。吕安噘了一下嘴巴,到了晚上立刻就在母亲面前给父亲上眼药,“爹爹真是太坏了,他如果早点写信回来告诉我们,那么安儿就会站在对面那条街,起码,起码可以和爹爹说几句话……”吕夫人放下了缝补到一半的衣服,看向了明明是在告状整个人却是可怜巴巴的儿子,再想到一年以前父子初见时候儿子怂恿她和离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安儿想见爹爹啦?”吕安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很诚实地应了一声,“想的。”吕不韦不在的时候,他是家里头唯一的男子汉,要考虑的都比以前多了很多,虽然小男子汉平时不说,其实压力好大的。所以虽然爹爹很坏,但是吕安还是希望爹爹能早些回来,哪怕被爹爹大屁_股也愿意。他这模样委实可怜又可爱,好像一只垂着耳朵的幼兔,让吕夫人禁不住想要伸手摸摸,她也这么做了,“爹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安儿再等等可好?”吕安立刻点头,不过片刻后,他就凑到吕夫人耳边悄声说道:“不过阿母,我觉得还是弟弟比较倒霉,起码爹爹还来看了我们一眼,弟弟的爹爹都好久没看过他啦!”说着,从对比中获得了快乐的小孩还叹了口气,严肃表示这些大人们都太不靠谱了,并且发下豪言自己以后肯定会做一个特别特别负责任的爹!惹得吕夫人笑得前仰后合。但事实上这次他是真的错怪两位父亲了。突然被委以官职一事并不在吕不韦的预料之中,在那次献策之后他就以先生的身份跟在了异人身边。说是先生,其实也不过是幕僚而已。异人归秦之后有很多事物都要重新学习,华阳夫人又给这个“儿子”派遣了不少先生来教授他知识。在这件事上,吕不韦实际上是帮不上忙的。吕不韦很清楚这是华阳夫人有意为之。他一路跟随公子异人,在异人心中的地位太过于重要,而对于华阳夫人而言,异人心中的恩人不应当是他,而应该是自己,如此才能保证她的投资效益最大化。但吕不韦对异人的帮助却是实打实的,华阳夫人没有能力从异人的心中把吕不韦拔掉,她也不可能在此关键时刻在异人心中埋下疙瘩。解决的方法非常简单,吕不韦不是异人的先生吗?那便派遣真正的先生,一个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便是三个。只要异人身边的人足够多,一个不了解秦国情况的吕不韦难道还能讨到什么好处?这个计划非常有效,吕不韦在堂内的座次随着这些德高望重之辈的到来渐渐排到了后方,他也越来越沉默,派去探查的人发现他现在很少能和异人说上话。而就在这种边缘计划进行得正顺利的时候,秦王忽然召见了吕不韦,而等他觐见完秦王回来时便已经被任命为大夫随军出征了。大夫是秦国军队中的第五等,岁俸二百五十石,有别于军卒,属于军官的最低等,这个起步谈不上坏,但确实偏低,终归很难从此次君王亲封看出其对于吕不韦的态度。要说不好吧,起码没让人从寻常兵卒做起。要说好……这官爵给的也是有些低。华阳夫人心中虽对于自己的计划被打断有几分遗憾,却也十分清楚吕不韦是异人的辅助力量,终究是自己人。对于自己人,该有的体恤和支持还是要有的。于是,当吕不韦收到命令的第二日,也收到了华阳夫人特地命家族准备了一套战甲和兵器。大军即将开拔才被突然委任的吕不韦自然毫无准备,华阳夫人的甲胄确实解了他燃眉之急。得此赠礼,吕不韦自是要登门谢过的。在异人面前这两人表现得极为和乐,而等到私底下吕不韦就立刻告诫嬴异人——在他回来之前,千万不要私底下联系赵姬。面对异人不解的眼神,吕不韦严肃而冰冷地将自己打听出来的消息告诉了他,“华阳夫人正在相看家族内的贵女。”华阳夫人自己是楚女,无论是为了自己日后的安稳生活还是为了家族利益,她都必须牢牢把控住异人对她没有二心。而要控制住一个男人,没有什么比控制住他的女人和孩子更加有效的了。偏偏异人已经有了相交于危难中的女人还有长子,在这一点上便给华阳夫人的计划产生了一些阻碍。妻和妾,嫡长子和庶子之间的划分在血缘贵族时代是绝对而不可逾越的,每逢有人试图跨过这条线,其结局都不甚美好。所以只要有赵姬和赵政在,哪怕华阳夫人给异人安排的楚女生下了孩子再受宠也不会是异人的继承人,那么华阳夫人的最终目的便无法实现。虽然吕不韦知道华阳夫人是个聪明人,亦有九成的把握她应当不会在这个敏感时候干傻事激怒异人,但到底也要防患于未然。毕竟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这件事是没有任何后悔机会的。 第473章 哪怕母亲和吕姨一直同他说他的父亲是很好的爹爹,但是赵小政表示一点都不相信!如果,如果是好爹爹,为什么都不来看政儿?赵政此前一直不知道自己的家庭构成很奇怪,除了阿兄总是喜欢说奇奇怪怪的话,还老是给他喂奶奶以外,他觉得小日子过得挺美的。家里有漂亮的母亲,有温柔的大姨,有兄长,还有两头牛,平时都热热闹闹哒。虽然阿母凶了点,功课多了些,但赵政对生活还是很满意哒!一直到开始学说话,赵小政学到了“父亲”这个词,却发现在他的生命中没有这一存在,他不知道该对谁叫这个称呼。当他问母亲自己父亲是谁的时候,家里的空气立刻就凝固了。赵政年少聪慧,他当即察觉到“父亲”是家里的一个敏感词汇,不敢再问,但哪怕他没有继续追问,母亲也哭了一整夜。小小的政儿只能学着母亲安慰自己的模样拍着赵姬的背部安慰阿母,但效果不太明显,母亲哭得更加厉害了。赵政觉得自己必须要弄清楚关于父亲的问题,于是第二天趁着哭了一夜的母亲在床上补眠,行动力超强的赵小政就啪嗒啪嗒偷偷跑去了隔壁刘大娘家,问刘大娘有没有见过自己的爹爹。然后,他又遭遇到了巨大打击。刘大娘说阿兄的父亲去打仗了,她也只远远看到过一眼,但是政儿的父亲是谁却不知道。原来,原来他不是阿兄的亲弟弟,阿兄和他的爹爹不是一个人!小小孩心里头觉得这当中可能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但小孩藏不住事,当天晚上他和阿兄一起坐在房间里念书的时候,赵政因为白天到处找线索没做作业,就在要被兄长责罚之前口不择言地喊了一句:“你不是我亲兄,你不能骂我!”然后,他就看到他家阿兄愣了一下之后笑了,笑得特别温柔特别和善,但是小动物直觉十分敏锐的赵政却顿时感觉背后毛发都一根根竖了起来。还没等小孩撒腿跑掉,吕安已经上前两步一把揪着弟弟的领子拎了起来,然后一把把人按在大腿上熟练地拉开他的袍子露出了里头的裈袴,对着弟弟肥嘟嘟的小屁_股就抽了好几下。赵政闷声不吭地任由兄长打屁_股,小身子绷得紧紧的,就是不求饶,但是心里头的委屈泡泡却是咕嘟咕嘟开始翻涌。等吕安数着打满五下之后再把人放下来时,就看到一张憋得通红但硬是梗着脖子不哭的小脸蛋。吕安给弟弟拉上裤子,并且装作没看到弟弟因为粗布擦过小屁_股而猛然间皱起来的小脸,他把人放好之后坐在了小孩对面,姿态十分严肃,“怎么回事?”赵政抿抿唇,一开始怎么也不肯说。只是阿兄的圆眼睛一点点眯起来,耐心显然即将告罄,慑于他阿兄的淫_威,赵政还是吞吞吐吐将这几天的发现说了出来,然后他就听到他阿兄意外地“咦”了一声,“原来你不知道我们并非亲兄弟?”政儿,政儿现在不想再和阿兄说话了!不想!见弟弟被打击得厉害,吕安摸了摸鼻子,尴尬地说道:“抱歉,阿兄以为赵姨有同你说过啊,那你知不知道你我之间其实并无血缘关系?”赵政惊呆了,他明明从隔壁刘大娘口中打听到母亲和吕姨之间是妯娌,换句话说他和阿兄应该是从兄弟啊!怎么,怎么现在两人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了呢?吕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弟弟,盘算了下后和弟弟立下了一个君子协定,内容就是——“有介于赵小政年龄太小了,所以家族的秘密要等到他五岁以后才会告诉他。”因为赵政对此表现出了不满,所以,当时吕安还拍着弟弟的肩膀说:“我们家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秘密,现在这个秘密是阿兄在背负,这都是为了让政儿你能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吕安沧桑地仰头望天,表情特别的沉重哀伤,“等到你五岁的时候,这个秘密和重担就要交到你的身上了,所以,政儿,你要珍惜现在的时间啊!”当时实岁一岁多的赵政其实并不能很明白兄长的意思,但他被那份肃穆的气氛所感染,不知不觉就点点头答应下来。虽然后面怎么想都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出于对自家兄长的信任,赵政小朋友还是没再去追问家里的情况,但家里情况可以不问,爹爹的问题却不能不说。问母亲的话她肯定会哭的,赵政作为一个男子汉当然不好惹哭女性,问吕姨……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看到吕姨有些怕怕的,不太想要靠近,那就只能问阿兄了。关于异人的记忆,吕安残留的也不多。虽然父母亲和异人来往密切,但那时候吕安都在荀卿处求学,硬要说来往的话勉强也就只有两三次。但看着弟弟闪着期待的双眼,吕安自然也不能说自己不记得了,于是便勉力回忆,找了几个对异人的褒义印象告诉了弟弟。然后,他看着弟弟的小脸上发着光,捧着他说出的几个吕安对他爹的形容词就像是捧着松果的松鼠一般反反复复回味,当下觉得心里头不是那么是滋味。一个心软便又多说了几句,造成的结果就是,赵小政在自己的生辰当天冲着西边行大礼,遥拜其父。几个大人都被小孩这一举动弄得一愣,就听小孩说道:“政儿不知道爹爹现在在做什么,但是阿兄说小孩子生辰当天是运气最好的,说的话上天都能听到,所以政儿要将自己的运气送给爹爹,保佑爹爹身体健康,所有的坏事都能被轻松解决。”然后他站起来又冲着赵姬大礼而拜,“剩下来的好运气都给阿母,政儿听阿兄说过,阿母生政儿是很痛的,”赵姬的眼泪刷的一下就出来了,她一把将儿子抱住,然后将脸蛋埋在了小娃儿的颈项之间。她至今都还记得儿子刚刚出生时候的情形,当时她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整个人已经失去了神志,好像坠入了静水之中摇摇晃晃仿佛就要被带走。但是当政儿发出一声啼哭的时候,她就被猛然拽回了人间。这一点赵姬谁都没说过,但她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就在跨越生死的一瞬间,她的整个世界都是黑白的,只有她的孩子是鲜活的。那种感觉实在奇妙,以至于两年后的现在,那些痛苦的记忆都好像都已经被消除了,想到过去,她记忆里头只留下听到孩子响亮哭声的幸福感觉。她偏过脸亲亲儿子的小脸蛋,含笑道:“政儿亲亲阿母,阿母就不痛啦!”赵政严肃地看了赵姬一眼,小表情就写着「你不要骗我哦!政儿很聪明哒」。虽说如此,他还是吧嗒一口亲在了赵姬脸上。这个年龄的小孩果然最好玩了!吕夫人看着这对母子的互动,偏头看了眼儿子,然后她就看到吕小安眼中满满的同情和恨铁不成钢全朝着赵政发射过去。……这孩子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爱?吕安一回头就对上了母亲嫌弃的表情,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阿妈要这么看我?正当吕安茫然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他看了眼忙着拥抱的母子俩还有纹丝不动的亲妈,没人疼没人爱的吕小安十分自觉地跑去开门,然后他就沉默了。他面前站着的正是刚刚还被赵政拜过的异人,而异人背后跟着的是吕不韦,以及一排全副武装的披甲战士。吕安嘴巴微微睁大,一句响亮的“叔叔”便脱口而出,然后他就在这群兵士猛然间灼热起来的眼光中让开了位置,一边将异人引进去,一边不忘给弟弟说个好话,“政儿方才还说想他爹爹呢!果然是父子之间有联系吗?他刚说完异人叔叔你就来啦!”异人应了一声,他随手拍了拍吕安的小脑袋便疾步而入,将还抱在一块的母子二人揽入怀中,“阿萱,政儿,我回来了。”以为有客上门的赵姬刚刚擦干净的脸上便立刻又多了几道泪痕。在嬴政两周岁生日当天,他终于等到了他的父亲,吕小安也等到啦!吕不韦将儿子颠了颠,他揽着妻子远远看着在那边亲密说话的异人一家,轻声道:“将东西整理一下吧,我们要回家了……”“回咸阳。”异人带着母子二人需要当日赶去咸阳,收拾家里的任务便交给了吕夫人。吕不韦本来觉得他们应该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这一年多里头也没法给母子二人捎来些什么。虽然此前留了些银钱,但想来在租房一道上耗费不小,妻子过得一定颇为拮据。但他万万没想到妻子居然还搬出了一个并不轻的钱箱,而儿子拉着兵士抓了十来只鸡鸭,还牵来了两头牛。……这牛还是南方楚国牛,价格绝对不菲。吕不韦还看到妻子从床榻下头的一处暗格掏出一叠子地契,又从零零碎碎的地方摸出了些银锭子,还有一些小首饰…… 第475章 他们的国籍又不是秦国,只要在秦国赚够了钱,拍拍屁股就能将小钱钱带回自己的小窝花,到时候有这笔资金,小日子过得简直不要太美。这种行为就有些类似于后世的美国淘金者,都是抱着吃苦一两年、享福十来年的目的去的。既然是为了赚钱而不是享受生活的,这些匠人当然在新年时节也会接工作。事实上,如果不是吕不韦出的资金足够多,他还不能预约上这几个匠人呢。但是等这些匠人们发现主人家居然要他们按照一个小娃儿的指挥做事……心里头就有些不太乐意了。感觉这是要砸招牌啊。不过他们最后还是在五铢币的威力下屈服了,哪知这一做却是做出了些滋味来。无他,这小孩的小脑瓜真不知道怎么长的,奇思妙想特别多。吕不韦引入的小溪水量不大,咸阳所在的又是平原地带,没有高低落差,水流速度全靠降雨产生的水流量推动。冬春小,夏秋猛,因此虽然是小溪,但吕不韦却给它修了比较大的空间和水道以避免雨季溪水溢出。然而现在正是冬季旱季,溪水虽然尚未封冻但也就是薄薄一层,在深深的水道底层流淌,看起来格外可怜。这个水量拿水桶下去都舀不起来,要用这个水灌溉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倒是难不倒吕小安,他让人在水道中间挖个坑埋了一个水瓮进去,让流经的水在这儿聚起来,再取水就是了。不过吕小安对于现在的这一状况还是有些不太满意,他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忽而灵机一动。吕不韦当时正好在新年节日里头忙得团团转,一连有小半月没回家。今年是赵姬赵政母子俩的初次亮相,他必须要尽可能保证二人礼仪规矩不出差错,并且教导他们如何避开语言陷阱。在这一点上,异人是无法帮到忙的。而等吕不韦回到家的时候,就发现庭院里多了一个古怪的东西。他好奇走近一看,这是一个大滚轮,滚轮正上方还另外撑了一根杆子,这一套组合极其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院子里面。吕不韦眉头一挑,就将儿子提溜来询问。原来因为冬季土壤被冻得结实,在河道里艰难地挖了一个蓄水坑之后,吕安便说不必再动,大家各自将需要的零部件先装好,等春季土层解冻后再拼装就好。而现在这个滚筒其实是木匠师傅的试做品,因为觉得这东西新奇,于是木匠师傅便将之提前做了出来。也正因为是试做产品,滚筒本身也没做防水,用的木料也是极其寻常的杉木,根本不耐用。在拿着试做产品和主人家确认过哪哪还需要更改后,这个滚筒就被木匠留在了吕家,权当是给小公子玩了。“这怎么玩?还有,怎的放在溪水边上?”吕不韦眉头一皱,拍拍儿子的脑袋瓜,问道,“要是一不当心滚着滚着滚下去了可怎么办?”哪知吕安只是嘿嘿一笑并不作答,而是拉着父亲仔细观察,这一看吕不韦就看出了些门道来。这滚轮是被腾空固定在一处,下头有几个轮轴链接,并非他想的那样可以到处滚动,且其下方有一个颇为复杂的传导工具,那套由若干块木牌组成的传导工具直直插入了溪水中。吕不韦的眉梢挑了挑,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了些预感,他的预感也很快应验了。在他的要求下,吕安叫来了一个家丁。后者似乎已经试验过许多次,一被叫来就熟练地踩上了滚轮,他两手握住滚轮上方的木杆便是一阵踏踹。滚轮被他跑步的动作所带动咕噜噜地滚动起来,然后吕不韦很快就听到了水花溅起的声音,在滚轮的后方处三五步的地方渐渐有水流涌出。这不是儿子一时兴起做出的玩具。这是灌溉工具。而且还是只需要跑步就可以将水提上来的灌溉工具,不需要肩挑手扛,也不用长途跋涉更不用攀爬,就可以将底下的水抽到上头来!吕不韦深吸一口气,用颇为平静的语气问道:“安儿,这滚筒……叫何名?”吕安看了他一眼,小眼神特别气人,“不就是滚筒吗?爹爹,我们为什么要给一个滚筒起名字啊?”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吕不韦在心里头对自己说,他儿子空有知识常识不足,所以他不知道这东西有多重要,耐心,再耐心一点,“那你可有绘了图纸?”吕小安眼神更加古怪了,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大人,“就一个滚筒……”直接做就是了,干嘛还要画图纸啊?!画图纸还要用羊皮纸呢,可贵啦。吕不韦忍了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安儿,这水可以提到多高?”这下,吕安终于搞明白他爹在纠结什么了,他扭头看了看没有得到停止指示还在原地奔跑的家仆,有些犹豫地说:“大概,滚轮有多大,人跑得有多快,就能提得多高……叭。”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要有坡度滴,直着的高度就不行了。”吕不韦缓缓吐出了一口气,他含蓄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立刻转身大步流星而去。而等到下午,吕家人刚刚入住的宅院就迎来了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贵客——大秦国最尊贵的父子孙三人齐齐抵达了吕家那光秃秃一片的后院。默默看了一眼自家本身就草木稀疏,加上冬季还都干枯一片的荒凉景象,饶是吕不韦脸皮再厚此时也觉得有些赧然。但显然老秦家的三口子对于吕家的庭院没有任何兴趣,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极为醒目的滚轮所在,当下就让吕不韦实验给他们看。于是,上午刚刚跑过几圈的家仆再次被叫了过来,他十分熟稔地上了滚轮,都不用指挥就蹬蹬蹬跑了起来。嬴稷看着随着他跑动被从下头一个水瓮源源不断提上来在预先挖掘出的水道流淌的清泉,仿佛能够联想到在所有河道沿岸都装上这一装置之后能够轻易灌溉多少田地,而这些田地又能孕育出多少谷粮。然后,那些谷粮再填满秦国大小的农仓,等到仓库满了之后就能化作供他们踏遍六国的军粮!只要想一想,这位秦国的最高主宰心中就难掩激动。粮食,是嬴稷现在的心头痛!此前秦赵之间的长平一战几乎掏空了秦国的九成存粮,最后仅留下一成还是要备灾的粮食,当时治粟内史是整个人躺在了粮库前头不让粮车出行,方才保下了这么点。秦国全民皆兵,人们拿起兵械是兵,拿起锄头为民,因此在长平一役调动了这么多军士之后本国的劳动力也出现了巨大缺口,这份缺口直接致使在战后,即便兵士立刻归田进行劳作,当年的收成也只是勉强糊口。所以,去岁秦国出军威慑各国的时候所携带的军粮只够一月份,此后整个大军的粮草全由吕不韦筹措。这位吕卿也是动用了不少非常手段,在最后靠着坑蒙……居然在满足了大军所需之余,还能带了些粮食回来。这份手段极让当时整个朝廷都为之侧目,治粟内史更是在事后直接冲过来问他要人。若非后来为了打压国内楚国势力需要留着吕不韦在公子异人身边看着,嬴稷恐怕就要松口了。现在想想,还好他没松口。若是松了口,恐怕就看不到这一神奇的灌溉之物了。——显然老秦王是将吕不韦此次献上的滚筒当做了他的求职申请书了。这也不怪秦王误会,实在是吕不韦上献的时间过于巧合。吕不韦去找异人的时候,正好是放年假的嬴稷跑到安国君的府上来找儿子说私房话的时候。当时异人一听有这么个好东西就准备出门去看,于是找安国君报备了下,安国君也是为了在父亲面前表现父子亲情随口一问,于是老赢家三代人就都跑来了。至于吕不韦说的没有图纸只是先做出来了……随便你信不信,反正嬴稷是不相信的。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小心机就是了,只要人有用,作为一国之主的他偶尔也可以纵容一下他的这些臣子们。秦王看向侍立在一旁的卫国商人时表情极为欣赏,“我孙儿果真颇具眼光,此物若能推广,寡人定要记吕卿一大功。”作者有话要说: 第477章 别的不说,就说靠近泾河那一边坡道陡峭,要用水车将水层层传递也就意味着每次灌溉都要有人下去在半山坡进行蹬踩,人在半山坡走动已经很难了,现在还要在上头跑步,一个不好这一块都要塌陷下去。当然也不是没有别的加固办法,但是这项工程之巨大还不如挖一个人工的蓄水池来得安全可靠呢。问了一圈之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吕不韦就只能将儿子带了过来。吕小安刚一落地就和被放出栅栏的小牛犊一样,极其兴奋地在地上跑来跑去,还拉着他凑过去看了泾河渭河交接之处泾渭分明的奇观。等小孩终于安静下来,吕不韦再带他去看了目前圈定的种植地区的情况以及高低落差。从咸阳原的平原地带到下方的泾河足有百米,这个高度想要用水车将水提上来依照如今的情况绝对办不到。吕安毫不犹豫地否决了之前的一切计划,但是在半山腰蓄水的想法他倒是觉得可以有。小孩捏着毛笔,在羊皮纸上画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嗯,轮子,然后开始在边上填上各种元素,吕不韦看着这个古怪的画作沉默了好半晌,最后叫来了工匠。吕安计划是,借用泾河稳定的水流量先制造一个水车将水位尽可能地抬高到一定程度,然后在那里积蓄起来一部分,然后利用咸阳原的风力,制造风车从这个高度进行抽水,如果到时候落差太大抽不上来,那就再造一个台阶,使用两个风车一个水车或者更多。当然,为了避免松软的黄土无法承受水压,每个蓄水池的水量都不会太大,但好处在于这样的操作系统是日夜不停地进行抽水并且将之输送到田间,到时候田地在开垦的时候只要稍稍带有些坡度让水流可以从北向南流通,那么基本就可以免去人工灌溉的需要。而使用风车的好处就在于,它的把控是在咸阳原上方,如果遇到雨季或者收获期不需要水源灌溉的话,只要将最上方的风车拦住不让它转就可以了。为了进行实地考察,吕不韦一行人泛舟泾河之上数次,又请来了善于观察水文之人为他们测量了泾河的最高、最低水位所在。匠人们依此制作出了小号的木质概念模型并且实验成功。在得到特批后,这项大秦国……不,可以说是全世界第一次提水灌田活动迈出了第一步。写《工程计划风险评估表》。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被派来支援的将作大匠和少将面对小豆丁一脸严肃的表情满脸的莫名其妙。少将的脾气不好,甚至想要推开小孩直接和吕不韦进行对话,但很可惜,吕不韦爱莫能助。“你是他爹!”少将震惊无比。“大王令安儿全权负责。”吕不韦苦笑。少将和大将彻底无语了。什么玩意?大王,大王居然将这么重要的工程让一个小娃负责?啊,说到这个,他们接到的文书上好像的确是说辅助吕安,但将作大匠其实一开始以为吕安是吕不韦的字或者名来着,万万想不到吕安是吕不韦的儿子。……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故事。其实大将想多了,真没什么故事,吕不韦是真的不想让儿子过早地暴露在别人眼中,但是这件事他也是真的遮掩不住。咸阳原又是在秦王宫眼皮子地下,满地乱蹿的吕小安根本藏也藏不住。秦王并未召请吕安,也没有给吕不韦机会使用他之前已经准备好的种种借口的机会。他直接在下达命令的时候,就将吕安的名字写在了前头。——这就是秦国,一个唯才是举的地方,让一个十岁小孩负责工程设计的事情在别的国家是绝无可能的,但在秦国却出现了,而且居然并未被人反对!可见秦王权柄在手多么说一不二。吕不韦深深吸气,外人只看到秦王对小孩的重视,但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又何尝不是在给他施压。安儿到底还小,就算在收拾土地上有天分,但与人来往、物资计算、劳力分配种种方面都没有任何经验,只能由他这个父亲来统筹。如果是吕不韦负责,那他还有可能会有留上几分力的打算,由吕安来做……吕不韦就不得不花上十二分力气确保这项工程万无一失。因为吕安是吕不韦唯一的儿子,是吕家的传承。吕不韦之所以会选择在商籍和民籍之间来回横跳,正是将家族起复的希望放在了子孙辈上。换而言之,一旦吕安不争气,那么吕不韦所有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吕安是否优秀暂时不好说,但是在这个名声极为重要的时代,吕不韦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落下一个“办事不佳”的名头。这便是帝王心术,亦是用人的手段。吕不韦面上挂着笑容,对二人解释了一下何为风险评估,并且将格式的模样递给了二人以供参考。简单的说,风险评估就是预先将工程可能遇到的问题、问题发生的原因,以及面对问题如何解决、最坏的结果、风险可识别性列成一张表单。说白了就是将最坏的情况以及其后果全部预先写下来。这一还未开工就戳霉头的行为此前全未有过,过于细致的分类令两位将作府官员都看得直皱眉,但当听闻吕不韦说这份文件最后要呈至秦王殿后,两人不得不咬着牙开始啃羊皮纸。他们毕竟做惯了工程,虽然这次情况有些不太一样但是还是大同小异,当天就将答卷交到了吕安手上。哪知这小孩只看了一眼,就将羊皮纸重新退了回去。两位年长者真有些恼怒,就听吕安开口询问,小孩的声音里还带着压不下去的奶气:“二位已经清楚这次工程的全部建造过程、建造的情况以及最终目的了,对吗?”这自然是的,他们刚到这儿不就就被人带着去看了模型以及示意图,对这次工程情况自然非常了解。吕安抿抿唇,又道:“安刚到这儿时,便被父亲带着去看了泾河同渭河模样,果然如诗经中所写的泾渭分明呢。”两人更加不解这小儿到底想说什么,但还是耐着性子附和了几句,并且给小孩讲了讲这奇观的原理。作为匠坊的他们当然不会说什么泾河渭河女神的故事,而是说了泥沙含量不同云云,哪知小孩听了之后眉毛就挑了起来,“二位既然知道泾河泥沙含量颇多,为何没有想到我们抽上来的水中会含有泥沙?”他拍了拍两份风险书,“无论是水车还是风车,都有可能会被淤积的泥沙堵住需要清理,二位难道都没有想到?”“风险计划书的意义就是将所有可能存在的负面情况都预先设想,并且尽量将其避免或者减轻影响,等到真的发生意外情况的时候工匠们也知道该怎么处理。”吕安严肃批评道,“现在的任何一个小失误,都有可能在未来要付出人命的代价。我们是整个团队的脑,如果我们不想,难道要指望手脚去思考吗?”最后,这份集吕安、大将、少将三人之力书写,由吕不韦誊抄的文书并效果图一起被送到了秦王手上,秦王展开一看,眉毛便挑了起来,他第一反应也是这一个个说得未免也过于可怕,怎么连土地塌陷都说出来了?但等他合上羊皮纸之后却觉得自己对这一项工程全所未有的清晰明了。最好的结果便是做成图示那样,最坏的结果……秦王摸了摸下巴,他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点什么,他当即令吕不韦入殿详解。二人交谈半日后,吕不韦带着被秦王落印的文书回去了,秦王嬴稷却在思考他要如何将这种形式推广到每一个管理决策上。不单单是风险形式,还有这种简单明了的用格子作为表现形式的方法。虽然这看起来得用羊皮纸作为载体有些过于昂贵,但在竹简上也不是没有简化的方法吧?年纪大了在看文书上总有些力不从心的秦王摸了摸下巴,突然心中有了一丝小小的嫉妒,别人家的儿子怎么那么能干,小小年纪就能为父亲分忧……翌日,所有在咸阳的秦国公子们都接到了一份老父亲布置的家庭作业,让他们想法子将如今的公文形式改得更简洁一些。接到这一古怪命令的秦国公子们莫名其妙极了,然后,他们到底出自王宫,多多少少也掌握着一些消息渠道,于是很快就循着蛛丝马迹打听到了吕不韦这儿,并且将这份引起父亲改革想法的文书抄录了回去仔细研究。过了五日,各公子们纷纷交上了家庭作业。嬴稷一一翻过后,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太子安国君交上来的那一份上。但自己的次子有几分斤两他一清二楚,这绝不可能是安国君的手笔。他将人叫过来一问,又提溜出了孙子异人,接下来顺藤摸瓜,摸到了他曾孙子身上。……什么鬼?他曾孙子还在吃奶吧?“政儿已经能吃些软食了。”异人一提到儿子就两眼放光,他极其自豪地说道,“政儿极为聪慧,是孙儿见过的最聪明的孩子。”嬴稷:“……”嬴稷这次是真的无言以对了,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好在异人的不正常也只是极短的时间,不过片刻后他就恢复了正经模样,同祖父说起了儿子给他灵感的前后经过。 第479章 二人齐齐一愣,片刻后又都笑了出来。还住在野王城的时候吕安的个人爱好就是花式买地,但是他们当时都是平民的身份,按他们的身份不允许拥有奴隶和佃农,只能雇佣他人来帮忙打理田地。但雇佣人的钱很贵,为了省钱,吕家人在早期个个都下过田地帮忙,刚刚会走路的赵政小时候就帮忙捡过谷穗。那时候赵政知事后就不止一次想要制止兄长一个没看好就想要买地的喜好,现在竟然成了习惯,以至于在二人长时间未见之后还会有本能反应。一笑过后,分别半年的陌生感全然消失,赵小政主动蹭进了兄长怀里,吕安也非常熟稔地将他搂住,然后颠了颠,欣慰地说道:“重了。”赵政骄傲地昂起了小脑袋,“政儿每天都吃一碗饭。”“嗯,很好。”吕安点点头,“那有没有挑食呀?”“没有的!”赵政理直气壮都不带犹豫的,他在入宫之后就有人来问他喜欢吃什么啦,所以只说了喜欢吃的菜肴的赵政当然不会吃到不喜欢吃的菜。既然没吃到,当然也不会挑食啦!“政儿把饭菜都吃完的。”万万没想到还有这一手的吕小安闻言非常满意地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夸奖了他好几句。兄弟两人又嘻嘻索索说了一会体己话,赵政就凑在吕安耳朵边上说:“阿兄,我这几天有些怪怪的。”“嗯?”“政儿总觉得,咸阳宫还不够大,就想要想办法把它扩得更大。”小孩表情里面满是疑惑,“可是这是曾祖父才能做的事,政儿为什么会想要做这事呢,我同阿父说了,阿父说我这是大逆不道的想法,绝对不能和别人说……”说罢,他抿抿嘴,表情很是委屈和犹疑,小眼神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吕安面上,在打量着他有什么反应。吕小安当然不会觉得这想法有什么不对,对小朋友来说,他们的想法才不会像大人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们都是直线思维的。弟弟说要造房子,那就造房子呗。他还安抚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和弟弟分享了下自己的梦想,“你这算什么,我前两天还想着如果以后让我负责秦国的农耕,我能让大家都吃饱饭呢!”赵政顿了顿,肃然起敬。比起他只是想要造个宫殿,阿兄这个想法显然要难多啦,而且天下人……一看就很厉害啊!于是善良的赵小政有些羞答答地表示,为了支持阿兄,如果阿兄有一天真的主管农耕了,那么政儿就把造房子的钱存下一半来给阿兄种地。吕安表示非常感动,也投桃报李地表示,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能让人吃饱饭了,那么就全力支持弟弟的造房子事业!彼时,并不知道赵政想要造的房子有多贵的吕安,和不知道要喂饱全天下人有多难的赵政都极为轻易地许下了允诺,并且最近一直跟在嬴稷身边学习的赵政还有样学样,和他阿兄签下了“君子协定”。为了表示比按一个手指更加慎重,兄弟两人在羊皮之上把十个手指头都按上去了。而这份文书……在之后的几十年内都是兄弟两人彼此最想要毁掉的,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一直毁不掉的黑历史。此为后话,暂且不提。春雷打响后,气温回升,土地解冻,太史令所计算的春耕日很快就到来了。为了表示对耕地的重视,秦王嬴稷率王室诸公子王孙和百官在咸阳原举行了盛大的亲耕仪式,并且带头祭拜秦国国内的山川水泽之神,以求秦国今年能够风雨皆顺,谷丰满仓。秦国在农耕技术上是走在七国前列的,这和秦国长期以来重视农业的国策有很大的关系。秦王嬴稷在祭拜礼结束之后一挥手解下了厚重的正装,只穿着朴实的短袍亲自扛起人力犁耕地。虽然土地已经解冻,但这时候土地尚且板结硬实,若是单靠人力通常需要两人一推一拉协作完成。但秦王只有一个,也没有兄弟,当然没办法找出另一个身份相当的帮忙,所以往年的亲耕都是秦王牵牛完成的。众臣子原来没看到牛还觉得奇怪呢,万万没想到居然是秦王亲上!但是嬴稷拉了两把觉得不太得劲,他一个人拉是拉得动,但是犁头入地不深,于是秦王灵机一动,就将在边上围观的赵政抱了起来让他站在了犁上压犁。果然,多了一个小孩的体重后,犁头深入土层,翻出了底下的深色土壤。帝王的随意一个举动自有无数人解读,但嬴稷不在乎这个,他扒拉了两个来回后仍觉得还不够,干脆又多走了几个回合。这时候赵政早就已经适应了现在的位置,他一边扶着两根牛筋绳稳住自己一边奶声奶气地问嬴稷:“曾祖父,你累不累呀?政儿来帮你一起拉好不好呀?”“还行,还能走一会。”嬴稷笑着回应,“曾祖还有把子力气,你现在只要多吃饭快些长大就好了。等曾祖父拉不动了再换你来拉。”“好啊!”赵政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那到时候就换曾祖父你站在后面,政儿拉着你走。”嬴稷听闻如此童言稚语顿时哈哈大笑,他又走了一个回合后才在群臣劝说中停了下来。赵政灵活地跳下犁头部分然后就颠颠跑过来帮嬴稷扶住了木架,嬴稷本也不需要旁人帮忙,现在有曾孙子扶那么一下更是轻松将自己从绑带中放了出来。老人单手扶犁,低头看着小胳膊小腿却也帮着扶犁的奶娃,面上含笑说道:“政儿,曾祖父听闻你前些日子和那吕小郎有了个「君子协定」?”“曾祖父你好厉害啊,这都知道。”赵政一点没多想自己和阿兄的悄悄话怎么会跑到曾祖父耳中,他还挺了挺胸膛有些自豪地说道:“是哒,政儿和阿兄说好了,他帮我造宫殿,我帮他种田。”“嚯——口气那么大啊。”嬴稷拍了拍立在地上的人力犁,道,“那曾祖父把这个送给你要不要啊?”周围注视着这儿的目光一瞬间灼热了起来,秦公子异人更是全身一僵,就想要冲过去伏地求罪,被他的父亲拦了一下。就这一耽搁,他就听到自己儿子回答了这个问题:“政儿可以不要吗?”“为什么?”嬴稷意外地挑挑眉。年少的孩童看了一眼人力犁,又看了眼扶着犁的年老秦王道:“因为以后这个犁用不太到了,曾祖父,现在的农人犁地都用牛来拉啦!政儿觉得,等我长大到能够用这个犁的时候,大家肯定都用牛来犁地了。”“哎哟!”嬴稷闻言有些意外,他一手背在身后佯装生气,“可你方才还说以后要拉曾祖父的呀。”“所以犁要放在曾祖父这边呀,如果放在政儿这儿,政儿肯定会把它改造成牛拉的那种犁的,那到时候就没办法拉曾祖父啦。”嬴稷闻言一愣,随后他仰首大笑。男人冲着小娃儿伸出手,然后捏着曾孙子小小的手掌向着群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没事,就给你了,你要改就改吧,只要改得好,就算拉不了曾祖父我也很高兴。咱们老秦人最不怕的就是改变。”“如果没有胆量挖肉去腐——”他微微侧首,看着小儿的眸光带着些意义不明的沉重含义,“那就只会被这个时代所淘汰。”“时者,伺也,只有牢牢抓住每一份时机方才可伺机而动。”他音量不大,这一番话只落入了赵政之耳。小娃儿仰起脸看着这位老人,眸子亮闪闪的,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并不那么明白。嬴稷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无妨,慢慢想,想通了,你也就长大了。”二人刚刚靠近人群,就听到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大王,臣自远方而来,大老远就看见那个金灿灿的东西,只不知这是何物,还怪好看的。”嬴稷应声看去,等看到来人是谁后面上虽还带着笑,声音却略沉,“啊,这个啊,名唤风车,不是看的,有大作用。吕不韦!”吕不韦应声自百官后方而出,趋步而前恭敬拜喏,“臣在。”“你这风车今天能使一下不?给我这侄子也掌掌眼?”吕不韦沉默了一下,他回头看了眼风车的方向,回首笑道:“臣自竭力为之。” 第481章 在风车水车被证实可用后没过多久,嬴稷就下达了一道谕令,他令自己的几个公子王孙各自在咸阳原上圈了一块地,让他们全都下地种田去,并且特别无理取闹地表示,种田的收成和他们的零花钱直接画上等号。也就是种田种得好的,有赏,种得不好就削封邑,而且不允许旁人帮忙,最多带上儿子。这条命令下达之后嬴稷的儿子们立刻苦不堪言,他们都是在嬴稷登基之后诞生在咸阳的,从生下来就是帝国的公子。虽然老秦人养孩子的方法比较粗犷,但公子公主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但就待遇上来说,各国王室公子都是相差无几。又因为比起别国的公子,秦国不实行分封制,只有封邑制度。也就是说这些王子们除非有工作去各地办差,否则都只能待在咸阳城内,所有的收入全都来自于父亲赏赐的封邑所出。被牢牢掐住生命线的秦国公子们连不下地的借口都找不到,就算再不甘愿也得为了恰饭去田里转悠。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在这场种田比赛中表现得最为醒目的星不是别人,正是赵政。赵小政从会走路开始就跟着阿兄下地里头到处溜达,小孩子好奇心重,看到什么不明白的都要问,若是放到了别人家,忙着干农活的家长一定会选择驱赶小娃,但是在吕家,吕安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当然非常乐意去教导弟弟。所以,虽然外表看不出来,赵政可是一个有两年种植经验的农人哦!……教导这些经验值为0的长辈们也算是绰绰有余了。正所谓上行下效,有大秦王室作为表率,文武百官们自然也要紧跟其上纷纷下地种田,就算不种田也要没事多去地里头多溜达两圈以表忠心。百姓们初时有些闹不明白这些人在干啥子,不过时间久了也就随他们去了,只要别下地糟蹋农作物,一切好谈。咸阳的官员都是如此做派,地方官员自然意识到了上头的倾向,对于农耕一道自然看得更紧要,执行和催促得愈加用心。层层推动之下,等荀卿一行人抵达秦国时,见到的就是郁郁葱葱成一片的田地。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初夏,夏季气温升高,日照时间增长,此时正是农作物的快速生长期。但同时,骤然增多的雨水使得气候偏潮湿,农物最容易生病。正是午后新雨过后,天气闷热,这种气候下幼苗最容易打蔫。马车一路前行,据他们入目所见,几乎所有的田地上都会零星散布着若干秦人。荀卿甚至看到了几个穿着吏服的官员在田地里视察和询问。对比秦国,其余诸国对于农事方面显然没有这般精心,哪怕他们拥有更多的耕地。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们拥有足够的平原和耕地,才不会像秦国这般精心仔细,就像是被压制住的芽菜一般竭尽全力地发展。“秦国如此……”荀卿轻轻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后面的话虽然被他咽了回去,但是在荀子后来的作品中却是将他当时的心情忠实地记录了下来并且传到了后世——六国何以克?他原本以为秦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厉兵秣马排演军阵,准备顺势一路东进,没想到秦国居然会选择停下脚步放兵归田。这看似可以让东边六国松一口气,但其实反而是最糟糕的情况。秦王的脑子没有被连番的大胜冲昏,还有什么能够比一个超级大国的国主头脑依然清醒更让他的对手们绝望的吗?正在马车内的荀子思绪万千期间,他感觉到马车微微停顿了下,片刻后马车车门被扣响,荀子起身打开了车门,入目的是笑成了一朵花的一张小圆脸。“先生!”吕安恭恭敬敬站在车下行礼,然后在荀子按辕回礼之后呲溜一下上了车。看上去长大了不少的小少年拿出了一个食盒,“学生带了些凉果来,先生快吃些果子解解暑。”这些果子显然都是刚在井水中镇过,拿在手上还是凉丝丝的,在如今这个时候尾市难得。荀卿不难猜到他的学生定是费了不少功夫,但他只是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而是一口一口地将学生的心意吃了下去。凉果下肚,他觉得自己方才沉闷的心情都随着果香渐渐消融。等吃完了一个果子又用清水洗了洗手之后,荀卿已经平复了思绪,开始和学生闲聊起来。从吕安口中,他得知从今岁开年开始,秦王便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农垦之上,不光放兵归田,还下令兵造处放下兵械设计,全力改良农具并且下发各地。依托于秦国强大的政务体系网络,不过是短短半年间,改良后的农具就已经抵达了地方,并且被强制推广了开来。而且秦王开始召集国内擅于水工者到咸阳,看上去应当是打算建造水利设施。荀卿安静听着,一言不发,他的眉眼却渐渐舒缓了下来,“秦国是打算变换国策了。”他用肯定句这样说道,“转战为守,以耕待战。”“秦王身边定是有了高人指点。”荀卿道,“只不知这位先生名号为何?”吕安歪歪头,在脑中转了一圈,回想了下秦王身边多出来的人,良久后他摸了摸头,“大概,大概是我爹?”荀卿:“……”“可是最近大王身边多出来的人就只有我爹嘛。”被先生赶了下去的吕小安可委屈了,他咕嘟咕嘟将解暑的凉茶喝了足足一杯下去,对着递来帕子的师兄诉苦,“安儿又没说错。”“我想先生还不至于为此事生气。”尉缭见他不接帕子,便微微倾身替他擦干净了唇角的水渍,然后将帕子折叠了下放入兜中笑道:“先生只是没想到你为人子,连父亲做了什么都不清楚而已。”“因为我也很忙啊!”吕安就更气了,而且谁规定当儿子的就要对老爹最近干了什么一清二楚啊!比如他,他就不知道。连安儿都不知道,别的小朋友肯定就更不会知道了!——歪理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也就是吕小安了。吕不韦在那天成功给秦王长了脸之后,立刻被调去了秦王近前做公务员了。从临时工转正的吕不韦非常高兴,之后天天勤勤恳恳天蒙蒙亮就出门月上中天归家,就连休沐也要出去和同事联络感情,吕安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父亲了。等吕不韦稍稍空闲了下来,吕小安却被抓了壮丁去改造农具。他那个好弟弟在农田上挥汗如雨的时候也没忘了他,在发现了秦国如今使用的农具有几样不如老家(野王城)使用的方便后,他就将吕安推荐给了他最最最和善的曾祖父。可是赵政不知道的是,他曾祖父有两张脸,面对小孙孙那叫一个和善温柔,对吕小安那就是黑心资本家,可怜的吕小安还是个十岁的小崽崽就被按在了位子上对着羊皮纸运气。为了“鼓励”他,嬴稷还特地让宫廷膳房派了一个人在他身边介绍老秦美食,形容得特别好吃,但是光给形容不给吃,要画完了才行。只要画完了,这些菜就是他的了!吕小安那个气啊,他一边咕叽咕叽咽口水,一边运笔如飞一下子画了十多件草稿全丢给了嬴稷,然后带着御厨回了家。但等他忙完了,刚和家人吃了几天安生饭,他爹就又被秦王叫走了,“可怜我爹,连御膳都没吃完就一直忙到现在,一回家就倒头睡,安儿当然没机会和他说话啊!现在就连先生的住处也是安儿打理的哦!”吕安特别同情自家没有美好生活的爹爹。尉缭看了眼小师弟,动了动嘴唇最后还是没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若他所料不错,吕先生忙得脚不沾地的原因正是因为自己家里这位小师弟。农为国本,若是正如吕安所说他改造了农具,那么就算秦王头脑再不清楚也不会不给予奖赏——那玩笑般的御膳自然不算。考虑到吕安的年岁以及身份,秦王很有可能将赏赐的大头放在了吕不韦身上。最大的可能就是让吕不韦来负责儿子画出来的农具改革。若是吕安是胡乱画的,那就害了亲爹。如果吕安所绘确实可行,那么吕不韦吃下这份功劳自是顺势而为。 第483章 “阿兄对政儿说过。”赵政抿抿嘴,“阿兄说他是如今几个大名气的公子中少有的有才之人,但一朝踏错,再难回头。”“哦?”嬴稷回想了下曾孙嘴里的阿兄的模样,再看看面前的小娃,忽而对这两个小小孩闲聊时候的话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他拢了拢袖子,凑到孙子耳边,“你阿兄是怎么说的?你同曾祖说说。”哪料此时赵政小嘴闭得紧紧的,“不说!”他哼唧一声,“上次我刚同曾祖说完,曾祖转头就去和阿兄说了,之后阿兄天天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时间和政儿一起说说话了。”嬴稷举起两根手指,对小孙儿说:“你这次悄悄同曾祖说,曾祖保证一定不去同你那安兄说。曾祖就是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一说法,所以好奇。”这样啊!赵政一听这说法就连当秦王的曾祖父都没听过,想要炫耀的心顿时就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凑过去小小声说道:“曾祖你一定不能和别人说是政儿告诉你的哟!”“好,保管不说。”嬴稷做事特别全面,他不光承诺了,还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人全都退了出去。场内就留下了祖孙二人时,就听赵政在他耳边叽叽咕咕道:“阿兄说,他最不该做的事情就是招了门客。”“哦?”嬴稷高高挑起了眉,这倒是出乎了他的预料之外,“可是这位魏公子最广为人知的便是其招贤纳士,广招门客啊。”“可是,难道不正是因为他广招门客,魏王才不敢用他的吗?”赵政眨巴了下眼睛,一眼道破,“他的目的是辅国,但是作为魏国公子,名声却比魏王更大,才能比魏王更高,魏王怎么敢用他呢?”“可他如果不广招门客,别人就不知道他的贤能啊。”“贤能是靠门客的多少就能证明的吗?”赵政表示曾祖父说的完全不对,“贤能是靠自己做事证明的。政儿听说他的门客有三千多个人,政儿身边的人有三十个就没办法搞清楚了,他有三千门客,难道能一一认全吗?”“这些人来找魏公子,是仰慕他的贤能并且希望他向魏王举荐他们,但是魏公子身边聚集了那么多人就算有人才也无法将其辨认出。这一耽误,实际上不就是让魏王找不到人才了?这哪里贤能了呢?”嬴稷闻言朗声大笑,一边笑他一边拍着自己的大腿,笑完后他神秘兮兮地对赵政说道:“政儿,你可知缘何现在有名的公子里头,没有我们秦国的一份?”赵政的脸立刻就皱了起来,他嘟起嘴,“没有我们秦国吗?”“没有!”嬴稷悄声道,“不过政儿不用担心,这些公子可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对于各自的国家而言都是毒瘤。”“他们不是好人?”赵政有些错愕,此时战国四公子的名号虽然还没有出现,但是作为个体,这几个国家的公子贤名已经出现。“谈不上好不好,只是这些人的目的是辅国持权。”嬴稷微笑,“辅国之余,他们还想要持权。所以他们不是不想要举荐人才,但是举荐的人才都必须先忠于他们,才会被举荐。”“这样的人才,国主哪个敢用?”“而秦国之所以没有这样的公子……”他露出了几分傲色,“自是因为举国人才皆归于王。”“唯才是举,这便是秦国的强国之根本。”秦国本身是一个蛮荒部族,之所以能够一步步强大起来便是因为吸纳来自各国的人才。也因此,在秦国有一整套的举荐机制,老秦人最欢迎的就是人才之间的相互举荐。这是因为秦国第一次崛起就是因为外国人才百里奚,还有他的友人蹇叔。百里奚被穆公发掘后向穆公举荐他的朋友蹇叔,并且言说自己完全不如这位朋友,这般大公无私的举动得了穆公的尊重和信任。此后百里奚和蹇叔二人更是将当时的弱国秦从边陲小国带成了春秋五霸。受此影响,一直到四百多年后的现在,秦国也依然尊重这种愿意举荐才人的人才,尤其是举荐才能胜于自己的人,他们认为这种人内心是极其宽容广大的。历代君王在采纳人才的同时都不会忘记赏赐举荐者,也因此,秦国根本不可能出现一个什么公子来招贤纳才,因为人才都被君王给抢走了。而且虽然臣子们下头也有养门客,但因为秦国有被举荐者大才则善待举荐者的制度,臣子们在发掘人才后也乐于向上推荐。同时,对于被举荐者来说,他们也很清楚自己和举荐者是互相合作的身份,他们真正感激的对象都是秦王而不会是举荐者。虽然初时不起眼,但秦国就是靠着这一差别,一点点将举国的人才握在手中的。而那些拥有各种“贤人”各种“公子”的国家……又有多少是真正因为这些公子的举荐而得到好处的呢?嬴稷摸了摸略有所悟的孙子的小脑袋,忽而觉得自己有些想要见一见这吕小郎了。虽说彼此神交已久……但他们还当真不曾见过面啊。而此时被秦王惦记上的吕小安在干什么呢?他正在和新认识的朋友介绍自己刚刚研究出来的新玩意——游标卡尺。在制造水车和风车的过程中,有一样难点的克服是无可避免的,那就是密封度极高的管道。秦时陶管技术已经非常发达,咸阳宫地底下就有一个复杂却也完美的地下管道群,可以保证宫殿内的生活污水顺利排出。但是风车的吸水管道是没有办法使用陶管的,因为陶管太重了,其自重层层叠加会导致下层管道被压坏。匠人们不是没有想过分担其自重的方法,但最后都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现在的风车使用的是竹管。但是竹这种原材料是天然生长的,这也就决定了它们粗细不一的特征,要在其中寻找差不多外直径的竹子就成了一个难题。卡尺就是因着这一需要被吕安折腾出来的。顾名思义,它的用法就是通过两个夹子卡住物体来测量外直径,然后根据指针读数,比起匠人们最初采用的布条测量法要快了很多,误差也小,读取数据更是方便。然而管道最重要的还是内直径,于是卡尺稍稍改装了一下将标针倒扣,就可以测量内直径了。制作出来的卡尺还没有说完使用方式就立刻被抢走了,吕小安在得到了父亲的一个爱的摸摸后,就被老爹用完就丢了。吕安还能怎么办呢?当然只能原谅他!闲着没事干只能到处溜达的吕安就想着将可以测量外直径和内直径的卡尺合二为一,不用拿两把尺子了。于是他跑去找了暂时没事情干的冶金匠人,几个人倒腾着倒腾着就把游标卡尺做出来了,还附赠了一个可以测量深度的功能,简直棒棒哒!关于为什么会在下头加一个游标刻度、刻度为什么分十、游标刻度为什么只有九个,还有一个换算过程才能得到答案等等,吕安自己也不知道为啥,反正他就是这么和人探讨着探讨着就给讨论出来了。这一定就是集体的力量!为了感谢这个小孩灵机一动造出了可以解决匠人们麻烦的工具,并且毫不藏私地分享出来,几个匠人师傅一起做了一把卡尺送给了吕小安。大师出手自然不凡,吕小安手上的这把尺子无论是原材料还是精确度都是顶尖,但也正因为如此……在拿回家之后,这把卡尺就被吕不韦收藏起来了,吕不韦还亲自带着礼物和儿子去向那几个匠人道谢。这把尺子现在就差被当做吕家的传家宝放在家庙里头了。当然,之所以还没有被如此对待是因为吕家的家庙不在咸阳来着。因为东西太贵重,就连吕小安也不能随便拿,他现在给这个新认识的朋友展示的是后来请匠人们另外做的一把普通版的游尺。吕安新认识的这个朋友是被秦国下头的郡县推举上来的水工,名唤李冰,二人相识是在泾河对岸。当时吕安正带着他师兄一起观赏吕小安的劳动成果——风车的运转情况,正在吕安向尉缭解释风车的运转原理之时,李冰忽然插话询问风车的泥沙处理问题,二人由此相识。只可惜的是,风车在处理泾河所裹挟的泥沙上非常的简单粗暴,就是一个过滤了之。听闻这个答案后,李冰有些失落。可能是同为工科男的吸引力,吕安第一眼见到这个年轻人就顿生好感。二人交谈后得知,李冰本是秦国的附属国蜀国人。然而秦王六年,秦国公子嬴辉因不服管教顽劣不堪,被昭襄王流放到蜀国,结果竟然联合当地势力犯上作乱想要起兵造反,秦王大怒派兵灭叛,并且将蜀国彻底改为了蜀郡。就是在这场战役中,李冰的父亲在乱中被杀,母亲护着他出逃入秦。母子二人在外游离数年,因秦国花费大力气整治蜀国,封锁人口进入,一直到李冰的母亲病逝都没能回到蜀地。李冰离开时候年岁尚幼,一直数十年后才重回故地,但他那一支已经在战乱中零散逃亡。母亲告诉他的家宅所在,也已经住上了别的人家。幸好他性格豁达,在得知母舅家也没了人之后,他干脆带着母亲的牌位在蜀国各地游走,想要记住家乡景色。这一走便走到了岷江所在。秦国当年想要打下蜀地的原因就是因为群山围绕的蜀国有一块宝贵的平原地带,这里气候温暖湿润,适合种植粮食。 第485章 自己怎么能这么坏?荀卿轻声开口“安儿,你随我学习时间虽不长,但为师自认对你还有几分了解。”他顿了顿,见小孩越缩越小,可怜巴巴的模样,实在是不忍心再逗,道“你想做什么去做便是了。”“咦?!”见小娃面露惊诧,荀卿笑着摇头“你于读书一道确有天分,但你心性现在不在此,心不在,学再多也无用。你现在有机会能够出去走走,出去看看,心里头有了想法再等反过头来再来学习,事半功倍。”吕安顿时两眼瞪得溜圆,这个想法的确很和他的心意,没有小孩儿是不喜欢玩耍的,比起坐着念书,对他来说参与基建要快乐得多。但是……吕安拒绝了。他很认真得思考了下,决定还是要学习和玩耍兼得,因为他可是当哥哥的,前不久他还拿自己激励赵小政呢,现在自己松懈了算怎么回事,当兄长的尊严还要不要了?而且吕安也觉得,学习也挺有趣的,听先生讲课和看书时候总能得到不一样的想法,单靠他看书虽然也能看懂,但荀子之所以为当事大儒,便是其切入点和别的人不完全一样。吕不韦也算是饱读诗书,但是被荀卿教授过之后,吕安再听吕不韦的讲解总觉得里面缺少了些什么,那是一种叫做层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是一种让人在听了之后觉得灵台清澈恍然大悟之感的东西。所以吕安还是想珍惜这份机会,他觉得他努力一些的话,还是可以两者兼得的。听闻了他的选择后荀卿只是微微一笑,对学生的选择并不多做评价。他饮了一口凉茶,开口说了看似毫无关联的一个话题“安儿,你很聪明。”“在我的学生中,你同缭儿是最聪明的。”“这句话为师也对缭儿说过,现在也要对你说……”“学生在听。”吕安小声应了。荀卿语调温柔如细雨,带着长者的慈爱:“天底下聪明人不知凡几,为师见过的太多了,对你们这样天资极高之人来说,读书诵书均不是难事。旁人要花十日的功夫于你们不过须臾,但是安儿,你要记住,聪明没有任何用。”“世间扬名者唯有有大智慧者,亦或者大贤能者,你可曾听说过年长者因聪明闻名?”吕安沉默不语。“为师一直担心你同缭儿,因为过于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太容易,你们身边的人都没有你们聪明,久而久之你们就会生出傲慢来。”他叹息着说道:“人一旦有了傲慢,便等于将上天赐予你的眼睛闭上,耳朵拢住,安儿,你知道对于聪明人来说最可怕的是什么吗?”吕安嗫嚅了一下,没有说话。荀卿却在此时微笑着扭头看向户外“客自远方来,不妨入内饮一杯清茶?”“那便叨唠了。”一老者带着一小童入了内,见到来人,吕安双眸骤然间瞪得溜圆,那小孩真是赵政。赵小政冲着他阿兄挤了挤眼睛,然后立刻恢复了正经姿态,落后老人一步正坐而下。能让赵政落后一步的人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这人便是带着孙子来玩微服私访的秦王嬴稷。他们怎么会来这儿?是来拜访先生的吗?吕安疑惑得看了眼荀卿,后者生态丝毫不动,见状吕安作为小辈,为嬴稷奉了茶。嬴稷今日穿得很朴素,更是将一身迫人的气势收敛得一干二净,他一手牵着小孙子一路从渭河北岸游荡到了渭河南岸,全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是来找吕安的,事先自然调查好了吕安所在,哪知吕安今日正好被他先生逮了个正着,跑到了隔壁。嬴稷觉得这样一出小意外还挺有趣,便挪到隔壁,刚想扣门便听到里头的说话声。他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吕安对荀卿说自己两者都要兼得的时候,恰恰引起了他的好奇心。嬴稷不太喜欢儒家,儒家信奉的是王道,正好和秦国奉行的霸道相悖而行,但嬴稷现在年纪大了,耐心好了许多,加上他为王多年经验丰富,也知道秦国如今的发展进入了一个瓶颈,所以也愿意听听这位当世大儒的说法。恰巧吕安在此,也免去了引荐。哪知他刚表露身份,问荀卿有没有什么意见要向自己提,就看到这位比自己年轻一些的儒生摇了摇头“在下没有什么谏言。”哦哟!这倒是稀奇了。嬴稷见过各式各样的大家,每个到了他面前皆是滔滔不绝,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个对他说自己没话说的。他倾身向前,道“那若是寡人一定要先生提出谏言呢?”荀卿不慌不忙揖道:“况抵秦后不过月余,对秦国了解不深,此时大王若是想要况谏言,吾之看法十之八九有误。”“大王觉得况才学庸庸是小,若真是采纳了况之错谏,扰乱了秦国朝纲事大。”这一句话说得极为不客气,差不多就是指着秦王说:你丫要是一定让我说,我一定会把你忽悠瘸了。嬴稷闻言却哈哈大笑,他一振袖,对荀卿也回了个平礼:“既如此,寡人便请先生在我秦国多留一段时间,好好看看我这八百里秦川,届时寡人再来听先生圣言。”说罢他也不等荀卿谦虚推辞,又道“不过先生倒是可以先为咱解一惑,先生方才所说的聪明人最可怕的是什么?寡人方才听到一半,心里头正痒嗖嗖的。”这位倒是真的一点都不打算隐藏自己方才偷听的事实了!秦王嬴稷,果真是如传闻中一样,是一个极其不讲究的人。荀卿心中思绪浮动,面上却极为沉稳,他微笑着看向了稍次一步,明明正是孩儿多动的年纪,却一直安静坐着听大人说话的小郎君,但只轻轻扫了一眼他就收回了视线含笑道:“聪明人最怕的,自然是他有一天发现自己其实并不那么聪明。”嬴稷将这句话在嘴巴里咀嚼了下,哈哈一笑,“先生这说法倒是有些意思,只可惜寡人向来自觉自己愚笨不堪,倒是不能体会先生的深意了。”他又转头看向吕安,“小郎君,寡人方才听闻,你于治水之事有些兴趣?”话题突然被转到自己身上,吕安有些措手不及,但他还是沉稳回道:“小子于治水一道并无天分,只是安心认识了一志同道合之人,安有些好奇他能否成功,故而多关注了些。”吕安顺便还将隔壁不知情的李冰提溜了出来“此人便在隔壁,大王若是有兴趣,不妨一见?”嬴稷似笑非笑得看了他一眼,将小孩的心思全都看在眼里“那便请安小郎君替寡人引荐一下你那位友人了。”李冰对于吕小安去而复返有些意外,他放下手中杂物前去迎接,随后便见到吕安带来的一老一少。这……吕小郎不是去隔壁见荀先生了吗?怎么突然携客而来?李冰有些困惑,吕安向他介绍说这位老先生是对于他们治水事业有些兴趣的人,他便以为是吕安请来的高人共同来商讨,他现在的想法不过是不成熟的设想,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嬴稷见他搬出了沙盘捏沙展示,山川河脉尽是信手拈来,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他安静得听着这个年轻人的设想,又偶尔在关键处问了几句,观其已有对策便微微点了点头。嬴稷的模样足够唬人,威严又霸气,在李冰看来就是充满了专业领域的自信。就连他多听少说也成了高人的象征,他还带了一小娃来,看起来就和那种教授子孙辈技能的高深老者人设一模一样。加上嬴稷对于蜀郡情况非常清楚,几个问句均是切中要害,李冰对他的身份没有半点怀疑。 第487章 过了小半旬,面向公众的水工考试终于正式开始了。当考题公布的时候,这些来自于各国的水工们便懵了,因为秦国搬上来的考题是一个山区城镇的小模型,林地、山地、河流湖泊田地均是栩栩如生,极其精美。但最引人侧目的还是模型上涂抹若干颜色也写着数字的小木棍,同样模样的小木棍还在每个人的桌案上放了一份。考官先给众人一炷香时间观察整个地形大概,一炷香后观察结束,考题便是分别写出这张地图上容易发生水涝的地区。考虑到水工可能不识字,所以如果不识字的话只需要抽出相同颜色的木棍便可。答案现场揭晓,就在众人交卷后考官便举壶自河流上游倾泻而下,哪儿完好无损,哪儿被冲毁均是一目了然。而等到下一批考生闻讯有备而来时,却发现考官们已经又换了一套地形图,见他们雄赳赳气昂昂,还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这一题考验的是看图分析能力,第二题便是自由论述题。由考生说一说针对秦国的河流土地打算怎么治理,并且由将作大匠、少匠和吕不韦参与评等。在治理方案中考生必须要告知的因素一个是工期时间,二则是需要消耗的人力物力,三则是工程完工后可保年数。考生说的每句话都有小吏进行记录,备案以供未来查询,若是工程开始建设,这些都是预留资料,需要负法律责任的那种。如有为取得成绩故意瞒报或者往好里说的,罪同欺君。如果三位考官无法确认考生的成绩情况,这些资料就可以交由其他专业人士评判,力持公正。小吏写完了还会交由考生检验补充,呃……不认识秦字?那,那就没办法咧,只能吃个没文化的亏了。六国的水工听到这一句话可就气坏了,他们不过是不认秦字而已,怎么就没文化了?明明是你们秦国没有跟着世界潮流走被时代抛弃了好吗?但这也没处说理去,你跑到别人的地盘去就业,不认识别人的文字可不就得吃亏吗?无奈之下,他们只能一边祈祷小吏听明白了他们的话不要记录错,一边暗下决心在离开考场后一定要发奋学习秦字,以备复选。就在这场名为考试,实则是招聘的活动中,有二人的考卷极为出类拔萃,以至于考官三人难以评出个优劣来,只得递交到秦王面前。秦王展卷一读便知道下头人打的是什么心思了。这二人所答要评出优劣不难,但是要评出个可实行性却不容易。一份答卷说的是整治灌县岷水一带,主要治岷水之涝,兼顾灌溉作用。另一份则是整治关中地区的平原地带,沟通泾水和洛水,主要治旱,兼为泾河分流、改善关中平原土壤盐碱化。这两份答卷都写得极为详细,不难看出这二人都是有备而来。对于三个考官来说,没有办法在其中选择任何一项,一个是就在眼皮子底下,如果能够成功便是关中平原的大丰收。一个则是稍远一些但是一直犹如附皮之藓一般时不时就让人想要挠一下又不好下狠手的蜀郡。这两份计划书若是单独出现,定然会让他们欣喜若狂如获至宝,但如今便只剩下为难了。就连嬴稷也十分意外能够看到第二份答卷。坦白说对于蜀郡那份他心中已有准备,那日自李冰处归去之后他更是掏出了蜀郡地图看了又看,也拿着当地的县志算了又算,虽然外人并不知晓,但是嬴稷其实已经开始为蜀郡的工程做起了准备。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时候又来了一个让他心动不已的计划。如果二者并行……他保持沉思的姿势抬了抬手指,轻声道:“去把丞相请来。”范雎一听嬴稷询问能否同时开两个大型工程,表情立刻就苦了下来。他将两份计划书看了一遍,然后告了一声失礼,请来了治粟内史和御史大夫,三人盘算了半天,给了秦王一个肯定的答复。倒不是秦国如今劳动力富余,而是因为灌县的治理属于蜀郡,自蜀国归秦国管制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不服管地带,而自从粮仓计划落空后,这块地方就被秦国暂且放置,大有任其自生自灭之意。主要原因蜀道难,进出都难,当年若非张仪想出了一个石牛计令蜀地自行开路,秦军想要入蜀绝非易事。另一原因则是蜀郡自归秦后教化难,当地人不服管,秦蜀两地难以融合。蜀地民风彪悍,巫祝势力强大,而秦已经进入了法治,绝不能允许一个地方有另外的势力居于律法之上,便是因此双方冲突极为剧烈。秦国此前着力东顾,暂时懒得管南边,也没有发动蜀郡人口充军,因此蜀郡人力消耗不大。所以如果要在蜀郡治水,大可发动当地蜀人。倒是关中地区一带的水渠建设需要动用秦国本土力道,如此,同时进行两个工程在人力、物力上不是不能办到,但他们还是不建议,因为按照秦国的基础建设常规标准,都是先动用刑徒、再动军队、随即民役,最后百姓。而其中动军队这一点必然会触动到军方,本来没仗打已经很火大了,现在要被发动去修田……“臣恐武安君不愉。”范雎劝说道。“武安君那边寡人会同他说的。”嬴稷沉吟,他心中还是有几分犹疑,他担心的倒不是军方会有什么反对态度,而是因为大量调集兵卒可能会造成边防空虚,虽说此前六国被他分而散之还加以挑唆,但毕竟没有伤到根本。怕就怕六国回过味来或者又遇到了一个“苏秦”,联而攻秦。这样做无疑是在冒险,是该缓一缓还是……“不可以先做一半吗?”是夜,当他在同乖孙一同沐浴时候,赵政歪着头提议道:“先做一点,疏通一些,大家休息一下锻炼一下军阵再做一半?”“孩子话。”嬴稷点了点他,“兵卒训练一日不可断,若是发动其去修渠便无法兼顾军阵,而且你要记住,做水利改革之事,非得一鼓作气,若是当中停下了便再难继续。”“为何?”赵政不解,他在浴桶里头翻了个身,伸出脑袋看着隔壁浴桶的曾祖父,“这不是曾祖父一句话的事吗?”嬴稷笑了一下,“你还小,不知道这种……金银如流水一样花出去的感觉。”“造一个工程,所耗费的银钱是成斗往外洒,一旦开始,花的钱止都止不住。且其通常超过预期计划中的好几倍,如果一直持续下去便也罢了,当中若是叫停了,那账册上的每一个数字就像是在刺曾祖父的心。”“所以曾祖父就不愿意继续啦?可那就是半途而废了呀!”赵政批评他,“做事情不好半途而废的。”“等你长大你就懂了哟!”嬴稷伸出手将小孙子往水里头压了一下,然后刮了一下小孙孙挺翘的鼻梁,“半途而废有时候也叫作及时止损,单看你怎么想。”“嗯……”赵政思考了下,他摇了摇头,“如果是政儿的话,一定会做完的。”“哦?”“政儿最讨厌半途而废了!”小孩在水里头吐了一串泡泡,然后扭了扭小脑袋,颇有些自豪地说道,“阿兄说,我们做事情应该先定一个远大的大目标,然后再将大目标分割成若干个小目标,然后定一个时间,一点点去完成它,完成了之后再冲着下一个小目标奋进。”“这样,不知不觉,大目标就会被完成了!所以绝对不能半途而废,如果走到一半就放弃了,那么之前的所有努力都没有了价值。” 第489章 无论是粮价稳步下跌,还是秦国出现指导粮价这一政策,这些都是让敏感的秦国民众意识到局势正在转好的征兆。事实也正是如此。粮价之所以下跌的原因除了秋粮收获、秦国和周边六国的商路重开可以采购粮食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秦国的不少冷田找到了治理的方法。而这一切多亏了一种刚刚从蜀郡传入的作物,名唤蜀黍。这种植物的特点是耐干旱,但最关键的是它耐盐碱。没错,秦国此前遇到的最大问题正是盐碱地。关中平原因为地理环境的缘故,冬春干旱少雨,风力却大,以至于蒸发量巨大。最关键的是此地缺少天然灌溉水源。纵然农户百般伺候,缺水这种事情能救一时救不了一世,每年都会上报有土壤卤化变成冷田的情况。上层也着急,但这事还真没有办法。正因为土地渐渐卤化,这些明明地理环境极为优越的地方却根本没有办法进行种植,而如今对于冷田的处理方法便是将其空置,任由其自然恢复。所以,这些土地便是白白放着空置的。但自五年前,秦王在泾河洛水之间开挖渠道开始,情况便渐渐改变了。渠道未通,渠泥先到。这些从地下翻出来的土壤比起表层土要肥沃很多,而这些土壤在秦王的指示下运输到了卤化严重的地带,然后将土层表面析出的白卤刮走,再将这些渠泥如同厚棉被一般盖在了灰白色的土地上。这种种植方法是吕安想出来的,当时吕家的几处劣等田都因为改种水稻收成年年递增,因此这一情况被报到了秦王案前。急于解决这一情况的嬴稷都不宣人了,直接自己跑到了吕不韦的办公室找人。但是很遗憾的是这种方法在关中平原无法应用。至少现在还不行,关中平原土壤盐碱化的原因就是缺水,如果能有水种水稻这地方就不会盐碱化了。或许等渠道修好之后这里能有条件,但现在还不行。可是嬴稷是真的着急了,自秦王五十一年开始就不是个太平景象,当时这些诸侯知道秦国受困于两大工程,就是个纸老虎,于是便开始了疯狂试探,就连早就被秦国打趴下的犬戎都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爪子。秦王虽然雷厉风行,当即派遣那时刨泥刨得很不开心的秦大军去剁手,秦军也的确撒开脚丫子飞奔,给周围邻居每人都送上了一记飞踹,得胜回潮,但嬴稷总有一种不佳的预感。就当做是秦王的第六感吧,主要是诸侯国的反应过于奇怪,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的预感是正确的。当时被揍得晕头转向的韩国一边将歉礼送上,一边竟然恭恭敬敬表示「我们太不友好了,毕竟是老邻居,怎么可以趁火打劫呢,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们赶紧回去继续挖地吧」云云。领兵的秦将摎特别莫名其妙,但是礼物都送到了面前,不要白不要,还是收下来了当地的地图。这次秦进韩退,秦国拿到了韩国的阳城、负黍二地。此二处位于韩国腹地,极为富庶,韩王竟然轻易地将其送到自己手里,这让嬴稷心里都有些虚。难道邻居是来送温暖的?呵呵,他会相信才有鬼。不过,送上门来的温暖不要白不要,嬴稷考虑再三,还是准备吞下这个饵料看看情况,他一边派人前去接手二城,一边让人暗中盯紧那边的动向。半月后,秦国便得到了消息,东方诸侯国蠢蠢欲动,想要悄然联合攻击秦国。但他们想要攻秦就必须借道韩国和西周国,现在正在商讨阶段,不知怎的,消息便泄露了。这里的西周国指的是也是诸侯国。自周王室东迁以后,周天子的权势日渐衰微。但就算穷得叮当响,当时的周考王将自己的封地分了一部分给他的弟弟,于是周国分裂出了西周国。其后,因历史因素,周国又分东周国和西周国,且分别而治,现在的周王迁都西周国。但西周国另外也有国主,是西周公名唤姬咎,此人是周天子身边的得力干将。东周西周二国长期以来的生活方式就是在列强之间到处游走,而现在西周国和秦国仍为盟友关系,却在看到诸侯国伸出的友谊之手之后毫不犹豫地握住了——他们背叛了盟友秦国。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在秦国取了韩国的阳城、负黍之后,其领域便和西周距离进一步拉近了,这两处正是在周国的南方,而秦国已经掌握了在周王城北方的野王城,试问秦国会不想要吞掉周国进一步扩大领地吗?而如果秦国借此作为跳板强攻周国,后者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别的诸侯国也没有任何可以援助的机会。虽然和秦国结盟,但显然周天子对秦也是存在警惕的,因此在发现秦国非常有可能一举吞并周国后立刻毫不犹豫地反水了。此举让嬴稷非常恼火。周国的王都在洛阳,而洛阳和咸阳之间几乎就是一条直线,还是一条大道可供车马奔驰,若有来袭,不过三四日便可直攻咸阳。一般来说,除了像秦国这样会蛮不讲理“借道”的,别的诸侯国还要和周、韩两国暗通款曲一段时间才能通过伊阙这一天然关隘,这就能给秦国调兵防守留下足够的时间。嬴稷觉得自己还没有老到提不起刀的程度,一得知消息他便派将领摎攻打西周国。秦国兵士勇猛,将领更是俘虏了西周王以及周天子归咸阳,此二人宣布投降,并且奉上城邑以及西周国全部的臣民,归顺秦国。秦王大喜,赐立功的秦将摎国姓。当年,西周王薨,次年,周天子崩。周天子死后,嬴稷出乎意料地没有再扶持傀儡登上天子之位,他亲手斩断了战国时代的最后一根系在诸国之间的丝线。秦王五十一年,周朝,灭。但灭周灭得虽然痛快,后续却带来了一堆的麻烦,首要一点就是秦国现在四面皆敌,几乎每个国家都能挂上为周国复国的名头来戳几下秦国的神经。更何况周王室还有一支血脉在,那就是东周国。虽然秦国暗地里派出大量的说客试图重新连横,但在此时也必须做备战准备。既然要备战,那么粮食储备就少不了。在这样的需求之下,吕安只能提出了这个法子试试看。以渠泥为基底覆盖在贫瘠的土地上,这法子说白了这就是欺骗农作物。肥沃的表层土帮助植物初步扎根存活,然后当其足够强健并且渐渐伸长根须之后,发现这块土地并不怎么好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也只能咬着牙拼命摄取土壤中的养分。在后世,这种种植方法也被用在治疗土地荒漠化上头。一开始是划了三十亩试验田,同时栽培了若干种粮食,但最后效果最好的却是蜀郡太守李冰送上的蜀黍种子。这种南方来的作物以其抗盐碱的特性在这片不毛之地艰难地扎了根,并且在当年秋天就有了收成,此后第二年、第三年其表现都足够出色。在农田改建后又过了四年,秦国将外扩转为内部发展也进入了第五年。最让人欣喜的进展就是两项水利工程的第一阶段都已经顺利完成。李冰用了五年时间在玉垒山伸向岷江的长脊上人工开凿了一个口子,现在还在继续修整以达到控水的最佳效果。但这一孔口的出现已经能够使得岷江水流入东区,缓解当地干旱情况,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西区的水量。经过今年夏季雨季的验证,这次工程的效果完全是正面的。下一步,李冰便是要想办法控制岷江冲下来的沙石。和南方灌县的水利工程中完全是没有任何存在价值还要想办法被抛弃的沙石不同,北方水渠中的泥沙就是好东西了。准确的说是里面的泥是好东西。和现代的黄河不同,先秦的雨带还在黄河流域,黄土高原虽然因为土质问题容易被冲刷带走,但还没有进入荒漠化阶段,因此黄河水中的泥沙实则是九成泥一成沙。而这些黄泥长期在水中浸泡,多已经成为了营养成分极高的淤泥。 第491章 赵政默默扭头看了眼吕安。吕小安:“……”别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干过!!!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第185章 战国风云(38)一大一小相携而行, 准备排队出城。赵政是个体贴的孩子,一见兄长表情已经羞窘到了极点他便也不再多说, 只是吃吃笑了两声。这些游客都来自于巴蜀之地, 实际上多半是巴蜀各地士族的公子,是来交流学习的……不要怀疑,并非是人质, 是真的来秦国学习的,不打引号的那种。自李冰入蜀之后,出于修建水利的需要,秦蜀之间的联络渐多。但越来越多的联络也让双方发现了一个问题——他们对彼此都存在一定的误解。蜀郡人发现老秦人其实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秦国人发现蜀郡人也不是那么的不开化。秦蜀战争已经过去了五十余年, 对于先秦的人们来说这已经是一代甚至两代人以前的故事了。加上这次秦国派来的最高长官十分靠谱,给蜀国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蜀国对于秦国的仇恨也自然被慢慢抹平了。当然, 李冰入蜀时带来的秦国物资以及文化科学知识一定程度上也促进了这一变化。但最重要的是——盐。四川虽位于内陆,但由于地质原因此地产盐。然而从蜀地出现文明一直到现在已经有千余年,几乎所有的盐矿都已经被发现并且被当地士族势力把持,这些人垄断了盐业, 并依此作威作福。李冰一到蜀地便注意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此处明明产盐却盐价奇贵,于是, 他在当地四处奔走探查水利之余亦是打探各方消息, 甚至起了从秦运盐平抑物价的想法,但后来他打消了这一念头。入蜀的交通过于艰难,就算从秦国运盐过来, 单就价格来说未必比本土盐更有优势。最重要的是,他发现蜀地对于“盐”的开采和别的地方不同——蜀地的盐是在地底下,因此他们的开采模式就是开凿带有盐卤的地区的土层,然后将卤水引到地面经过水煮得盐。但蜀郡的劳动工具落后,加上蜀地的盐实在太多,大部分的盐矿在努力挖掘也不出卤水之后就便被放弃了。当李冰第一次看到一处已经“废”了的盐矿场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这块盐场虽然说是已经被放弃,但是来往者还不少,他们到的时候恰是雨后。他亲眼看到有不少蜀民挖地成坑,然后从中汲水。向导解释说这是因为土里还有盐,所以如果家里头情况比较困难买不起盐的就可以通过压榨泥土中的汁液得到盐水,经过过滤后再熬干就是盐了。当地人认为盐藏在泥中,但李冰并不这么认为,因为这里的土地并未盐化。但是他尝了尝泥水,的确带有些咸味,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这处矿其实还有盐卤,只是盐卤是藏在无法通过挖掘得到的地底下。而下雨时候湿润的土地将上下连接起来,盐分向上走,最终走到了地表。李冰冷静地分析过后,偏头询问了当地向导:“为何不挖井?”当地向导回以茫然的眼神。好的,他知道了。井,相传是黄帝因同情一地干旱所做,但寻常的井也罢,若是要挖深井难度极高,且在搭建过程中容易坍塌,极具危险性。就算在秦国也只有专门的匠人经过报备后才可动手,造价极为昂贵,一般都是几个村子共同分担这笔开支。寻常人家宅院有水井的话,房价都能涨个四成。若是农田里有水井,那是翻倍都有可能。因此在秦国每年排队等着来挖井的村落不知凡几。不过可惜的是,就算排到了,能否挖井还要根据当地的地质环境来决定,也不是每个地方都能成功掘井的,就算挖了井也未必能有水。一个熟练的井工可谓百家求,这门技艺在秦国还是非常吃香的,并且是一门可以家家传承的吃饭手艺。不过李冰觉得这门手艺没有传到蜀郡来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儿并不缺水。蜀郡总体呈现西北高东南低的趋势,北部的高耸的秦岭山脉拦截了南下的冷空气,同时也阻挡了南方的暖湿气流北上,如是方造就了此地湿润多雨的环境。所以这里并不缺水,不缺水当然也不需要用地下水,就更不会掌握挖井技术了。加上蜀郡因山地环境将自己和外头隔绝开来,这一门技艺自然没有传入,甚至于当地人都不知道“井”这样东西。李冰却觉得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打入蜀地的机会。他特地上书秦王嬴稷,请他派遣秦国擅掘井之人,并且申请了一整套挖井的器械,然后他就带着人在丰水期不方便修建水利的间隙挖了第一口盐井。然后很快就是第二口、第三口……大大小小的盐井就此在成都平原上落户。当地的百姓自然也更愿意购买官家便宜的盐,蜀郡甚至可以通过栈道将蜀地的盐送去长安,大大降低了秦国在盐政上对于齐国这个盐的最大出口国的依赖。靠着这些盐井,当地原本对李冰视而不见的士族也开始闻风而动,主动登门拜访,并且释放了友善的态度。李冰对对方过去处处下绊子的行为表现出了极大的宽容,甚至非常爽快地答应了派人去对方的盐场打井的恳求。蜀人淳朴,自然投桃报李。当年冬季枯水期到来之后,这些掌握大量金钱和地方势力的士族都派了人过来帮忙修整灌县口。双方感情急速升温之下,对方甚至主动表示想要学习咸阳的知识。李冰当下就将这个好消息禀告了秦王庭,嬴稷对于蜀郡愿意学习秦国文化非常高兴,但派谁过去便成了问题。首要的一大难题便是地理因素。你说派个没名气的过去吧,人家会说你不重视,友谊的小船指不定还没上去就翻了。但是现如今有名气的年岁也大,没几个能受得了翻山越岭之苦,到时候老先生出了事于秦国损失更大!在秦国,文化人那可都是国宝级别的存在。秦王为此愁坏了,觉得这是个宝贵机会的朝堂各派系立刻上谏言,其中最靠谱的说法是派遣学子们过去,也给年轻人一个发挥和锻炼的机会。就当秦王愁得眉毛胡子都快打结之时,他忽然想到了鬼点子最多的吕小安,于是就指使曾孙子去向吕小安讨主意。吕安不知前因后果,当时的赵小政也说得不甚清楚,于是,正忙着捏泥巴(——赵政语)的吕安随口说了句:既然我们过去不方便,不如请对方过来呀。“到咸阳还能好好照顾一下。”将赵政的含糊话语不知道理解成什么的吕安如此说道,“既然对方不相信我们过得好,那不妨就让他们亲眼看看咯。耳听为虚眼见方为实,说再多都没用的,指不定人家还以为你是吹嘘呢。”吕安可以对天发誓,他就是这么一提议,他哪里知道秦王就真的这么做了。做了也就做了,但是咸阳没什么旅游线路啊。不知道哪个人提议的,他们竟然将风车和水车作为了一条特色线路,甚至将吕安当做了特色之一,大概意思就是——看,我们秦国的小崽子都能做出这么牛掰的东西哦,你说我们秦国厉不厉害?呃,这的确挺有震慑效果。但是对于吕安本人就是羞耻y了,若非吕小安一番撒泼打滚,现在故事里的主角就是他吕安而不是不清不楚的吕氏小童了。做人很低调的吕安感觉每次听他们介绍都觉得自己被架在了火上烤,风车水车他只是提了一个概念,主要还是匠人们造的。但对此,收了秦国一大笔工酬而且还接到了大笔风、水车部件订单的匠人们都十分淡定,还反过来劝吕安出名要趁早,多个年少聪慧的名气也挺好的。当差点被反过来洗脑的吕安从这些大匠宅院中出来时,他脚步都是虚软的。 第493章 荀卿曾在稷下学宫以及学习生涯中无数次和各家争辩,要争辩就要了解对方,虽然是儒家但是熟读诸子百家经意,擅长取其精华用其糟粕攻击对方,战国末年最强嘴炮王者卿表示对此……毫无难度。至于法儒之争……荀子微微一笑,不能明着灌输,难道不能潜移默化吗?用自己的学说改变一个时代,这不正是他想要的机会吗?而且意外收获是,其在秦王面前亦是侃侃而谈直述学说的模样吸引到了当时旁听的赵政,加上荀子是他阿兄的先生,赵政对荀子天生好感度就高,小少年现在对于荀子的学说非常感兴趣。只不过因为他身份敏感,不好正儿八经拜师。荀子到底是儒家的人,作为王孙的他如果公然跟着荀子学习就是在释放一个会令秦国上下都感到不安的讯息。好在赵政年纪小,他便借跟吕安出去玩为借口跑过去蹭课,对此嬴稷亦是持默许的暧昧态度。吕不韦私底下同异人也说了此事,二人均生出了一番「秦王想要进行改革」的预感。但他们也知道秦王为何犹豫。嬴稷的年龄已经大了,而太子安国君显然不是一个能够继承他意愿的继承人,改革一旦开始而半途而废,对国家对国民的伤害是致命的。因此,嬴稷不敢开始。这是一个雷区,吕不韦建议异人暂且不要去趟,让秦王自己斟酌为上。而另一方面,他们对于赵政如今受到的教育、思想也颇为关注,因为他们可以从中读到了一种敏感的味道。被暗中观察的赵小政什么都不知道,他现在正跟着阿兄站在城门边上等来接人的马车。兄弟两人手上各自拿了一盒咸阳特产烤面筋,吃得津津有味。忽然,他们感觉到了一股灼热的视线,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一群负载货物正在排队等着入城的马群正直直看着这儿。还没等吕安反应过来,就听到赵政惊呼道:“阿兄,是幼马!”小孩的眼睛现在已经迸射出了一串小心心,但随即他就皱起了眉,有些心疼地说道:“怎么可以让小马载重呢?这样会长不高的!”现在还是小豆丁的赵小政对于身高这件事极其执着。老赢家从五帝时期就是靠着驯养动物的技艺而闻名,此后更是一路靠着养马的绝活走上了人生巅峰,这种对于马匹的欣赏和喜爱是融进了骨血里头的。赢家的子嗣更是从小就要学习骑马,赵政当然也不例外。虽然如今还是个小豆丁,但是赵政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马。不过马这个东西嘛,就和跑车一样,总是不嫌多的。小孩扫视了一圈,表情顿时就有些疑惑了,他拉着吕安靠近了马群,近距离打量了一番之后一脸严肃地冲着马商道:“敢问阁下,这些马可是果下马?”得到对方确认后,他立刻露出了遗憾之色。秦国地处边陲,擅长养马和育马。在秦国处处可见高头大马,赵政自出生以来更是不曾见过劣等马,一时之间便判断失误,将天生腿短的果下马认成了幼马。果下马这种矮个子小短腿的马种在赵政看来就是劣等马,毫无培育价值。他当下就失去了兴趣,表情中更是带上了几分嫌弃,甚至觉得自己方才大惊小怪有些丢脸。哪知就在他想要拉着吕安离开这个伤心地时,他阿兄丝毫不能体谅小男子汉的心情,反而兴致盎然地凑了过去,面上有几分兴奋地说道:“这便是果下马?吾听闻此马负重极强,极善于走山路,可是如此?”“公子识货。”一路拉着这群小短腿入秦之后便一直被鄙视的商家自觉找到了知音,当下就打开了话匣子,他颇有些骄傲地挺了挺胸,用带着古怪口音的大秦话大声说道,“别看秦马腿高肩高的,若是上了咱们栈道,不到半日就走不动了。这些果下马善行,比驴子还能吃苦,个子虽矮,但是脾气好,负重强,吃得少,在我们蜀地,你就算送给我秦马我都不要咧!”他这一番宣言立刻引来了好事者的围观,一同入城的商人齐齐聚来,不一会儿就将这儿挤得满满当当,甚至引来了守城兵士的注意。一看到这里人多口杂容易出事,吕安立刻抱起弟弟三两步离开。赵政被人抱着沉默不语,直到最后被放下后小脸蛋还有些迷茫。“怎么了?”吕安给人整理了下衣裳,见他这个模样便随口问道。“那……那果下马,当真有那么好?”赵小政觉得自己于识马之道上的三观都有些碎裂啦!闻言,吕安噗嗤一笑,见弟弟抗议的小眼神忙收敛了表情,认真道:“在平原,秦马优,而蜀马劣,于丘陵之间,蜀马优,而秦马劣。”“这要相对来说。”“所以不是有一句俗话嘛?”吕安眼尖,他遥遥看到了来接人的马车忙起身冲那招手,一边动作一边满嘴跑火车,“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咦?真有这样的俗话吗?政儿为什么从来没听过?正当赵政品味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喧哗,一匹花色的果下马忽然发狂,直直冲他们这儿冲了过来。事发突然,现场众人尽数反应不及。虽有个年轻人及时伸出手,然而这匹马上载荷货物没有着力处,身形矮小,动作灵巧,重心又低,仓促间竟然没拉住,眼看着就要酿成惨剧,忽而听到一声马匹的嘶鸣之声远远传来。说来也怪,这匹原本横冲直撞一路加速的小马在听到嘶鸣声后竟然稍稍犹豫了下。便是趁着小马步伐稍慢的空隙,那个原本还在试图追赶的年轻人立刻上前一把拽住马匹的鬃毛将之狠狠掼在地上,几乎是同时,一匹浅褐色毛发,鬃毛茂盛飘逸的大马飞奔而来,然后速度丝毫不减地一脚踩在了那匹被摔倒的花色马身上。这一击极重,远远的众人就能听到肉体沉闷的撞击声,被踩住的花马立刻哀鸣出声,然而褐色马却丝毫不为所动,它张嘴就一口拽下了花马的一片鬃毛,还极为嫌弃地呸了几口,再一扭头咬住了花马的耳朵来回撕扯。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众人都反应不及,只能呆呆地看着大马揍小马。“好了,多多,不要咬了。”马上的年轻人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骏马的脖颈,随即翻身下马,将还在咬人耳朵的马匹拉远了一些,然后他含笑看向吕安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赵政,拱手道,“是我来迟,让两位师弟受惊了。”“师兄?!”吕安惊喜地唤了一声,视线定定地落在了尉缭面上,“你回来啦?”今年正是尉缭二十及冠之年,年初的时候尉缭便离开秦国回魏国筹办及冠礼。虽然尉缭有邀请吕安同去,但吕小安当时手上正好有事走不开,这一分别就分开了大半年,还怪想的。但此地不是闲聊的好地方,而且……他和尉缭交换了一个眼神,贴心的小师兄微微一笑,侧开一步,让他随意。吕安三两步钻进人群,拉住了准备潜入人群离开的年轻人,“壮士请留步!”少年冲着这个衣着朴素,风尘仆仆甚至有些狼狈的年轻人露出了特别和善的笑容,“在下濮阳吕安,多谢郎君方才帮忙,不知壮士尊姓大名?”被他拉住的年轻人闻言愣了一下,他回头打量了下少年,又稍稍皱起了眉,表情生出了些犹疑,不答反问:“郎君可知濮阳吕氏?”吕安讶然:“正是在下族支。”此人闻言双眸骤亮:“某乃朝歌庆轲,特来寻恩公报恩!”第186章 战国风云(39)吕安现在有些为难, 他此行是带赵政去念书的,但是现在遇客上门, 不知道倒也罢了, 知道人家是来找自己父亲,如果半途把人丢下不管着实过于失礼,但是带人回家的话又要耽误赵政的学习, 赵小政出来一趟也算不上容易。正在他犹豫间,尉缭站出来表示他也要送礼物去学宫,可以将小公子一起带过去。贴心的赵政也表示自己那么大一个人了不会走丢的,不要让客人久等了。吕安领了小伙伴们的这份情,躬身道谢后先将人带回了家。吕不韦这时候还没有下衙, 秦国实行做五休一制度,而且对于上班时间管制极为严格, 而这五天工作日上班族吃住均在工作点, 若无大事不能离开办公区域,必须十二个时辰待命。今天是这一轮工作日的最后一天,理论来说吕不韦明天早上才会回来。在回宅的路上,吕安就同这位客人解释了这件事情, 并且为父亲不能第一时间待客致歉,庆轲表示理解。庆轲是个很沉默的人, 话不多, 归程中,吕安说个三四句他才说一句。但尽管如此,等到达吕宅后吕安也将这“恩人”是怎么回事给搞清楚了。 第495章 但现在,如果将庆轲找上门的事情同异人说了,便是在触及异人的雷区,吕不韦必须要考虑到异人的心情。或许短时间内异人不会多想,但难保这件事会在未来有一天被异人解读成他在刻意提醒异人自己有恩于他之事。但这事也不好久拖,迟则生变。这事吕不韦心中有了打算,他看了眼儿子,见他面上有些担心,便笑道:“虽有些难办,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儿不必担忧。”“对了,听闻你缭师兄回来了?”“是!”吕安点点头,笑道,“方才城门口我与师兄见了一面。”“嗯。”吕不韦沉吟片刻,他指尖点了点桌案。在去年,对于吕家人而言发生了一件大事。魏王圉在去年卫国国君去朝见他的时候将人囚杀,然后魏王封了自己的女婿,也就是前任魏王弟弟做了新任卫王,此后卫国的一应国事全都由魏王决定。卫国虽然名存,但已经实亡。而之后魏王更是颁布下了《户律》和《奔命律》两套律法,内容颇为复杂,但是都有针对商户的条例。此前吕不韦欲行偷渡异人之事,为了防止牵连家人,吕家人是举家悄然搬迁的,而就在数年前事态平稳后才归去。但现在魏王国策一变,留在卫国的吕家人想来不会好过。所以吕不韦有将父母和弟弟们迁来秦国的想法。举家搬迁不是小事,吕不韦脱不开身,只有派人去办,但他看了眼才十五岁的儿子又有些犹豫。儿子最近名声渐大,秦王那边用儿子的名头给风车水车冠名,加上吕家献上肥田之法、改良田之策等等难免引人注意,若有心人调查自是能够知晓这其中有他儿子的手笔。所以吕不韦有些担心儿子去了魏国半途会被魏王截住。毕竟吕安所擅长的在外人看起来都是利于农事。农事对于每个国家都是重中之重,魏国自然也不例外。秦赵一战让所有人都知道了补给线的重要性,而补给线说白了就是军粮。而且这几年秦国的两项水利收效颇大也是人尽皆知,尤其是泾洛之渠改良了那一片的冷田一事更是令人侧目,也让诸王顿生一股子危机感。据吕不韦所知,秦王已经秘密派人去韩国将郑国的家人接了出来,各国亦是开始将目光留在水工身上,而贡献了郑国的韩国更是没少被人耻笑,所以在这个敏感时期,吕不韦不敢让自己的儿子离开秦国。他考虑了下,还是对吕安道:“你不妨问问你师兄下个休沐可有空闲?若是方便,便请他上门,为父有事相托。”没错,吕不韦的打算便是请尉缭为他和其父搭一条线,给吕家人离卫开个绿灯。虽然吕不韦也并没有把握说魏王会小气到盯着他们一个属国的小小家族,但保障总是不嫌多的。等尉缭上门后,吕不韦并未多说,只是请他转交信件给其父。老父亲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个年轻人抚了抚美髯,孩子能够有一志同道合的友人极其珍贵,作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他当然不能用长辈之间的事情影响孩子们之间的感情啦。但老父亲不知道的是,两人刚刚转出了主院进了吕安的院落,不过三两句就将他的心思戳破啦!吕小安毫不见外得和他师兄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不过一会甚至连吕不韦计划的整个过程都盘算清楚了。尉缭刚走了一趟魏国,他认为如今魏国的情况比较特殊,吕不韦的想法求稳,但他对于魏国如今的情势之严峻还是有几分低估。卫王为了讨好老丈人自然会严格遵守丈人定下的计策,卫国内商贾情况绝对不妙,不过吕家的优势在于吕不韦现在不在国内经商,吕老爷子年事已高,他已经过了65岁征集线,所以卫王一定不会为难他。反倒是吕家的二子,也就是吕不韦的弟弟有被抓去做城旦的危险。魏国新出的《奔命律》说白了就是将魏国国境内的所有贱籍都贬为最廉价的劳动力,甚至当中明确说了给这些被强制服役的人最少的食物让他们干最重的活,不要爱惜他们的生命让他们做炮灰云云。这简直就差没有直接说——让他们去死了。法令一颁布,对于其中所囊括到的人们无疑就是灭顶之灾。据尉缭分析,他认为魏王是想要借机收集民间财富。行商贾之事的需要强制服役,一旦服役便是重刑,为了保命商人们当然要想尽办法脱离商籍,而想要脱了商籍唯一的官方途径便是建功立业,但按照魏国如今的情况,这条路根本就走不通。那就还剩下另一条路——尽献家财。如果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献给朝廷,甚至于连做生意的本钱也都送上去,国家对于这种竭尽全力支持朝廷建设事业的人也必然要给与嘉奖——譬如赐几亩良田,使之回归田地,然后将他们的户籍重新升为民籍之类。这的确是一种能够最快速度攫取财富的方法,而且也足够“仁慈”。魏王并没有抄家劫掠,一切都是这些商人自我献出,他只是顺势收下,名利堪称双收。但事实呢?尉缭道:“吾此次返家,父亲已有辞官之意。”他对上师弟看来的目光道:“魏王此前便有此意,然而被信陵君和龙阳君劝下,但现在信陵君叛而出逃,魏王大权独揽……亦是不采龙阳君同百官之谏,强自实行”尉缭的父亲也是在上谏之列,然而作为诸侯王之间的神经刀,昏庸和明智之间来回切换的魏王在此时并未纳谏,他选择一意孤行,对此尉缭的评价是——“自毁城墙。”面对这样的君王,加上长期以来魏国于各国间摇摆左右逢源,加上此前魏国不愿出兵助赵之间种种,尉父显然是失去了继续任职的心情,加上他年长,又有旧伤在身,便想要自请荣退。这次借由尉缭及冠礼,尉父将自己的计划同儿子交代了,尉缭此次归秦身上也是有家族任务在的,一个家族举族搬迁不是小事,尤其尉家家族并不算小,他需要负责落脚之处的一应打点。吕小安当即拍板,如今时间紧凑,兵贵神速,不如分头行事。吕安在此处关系网深,由他帮尉缭购买田地宅院,而尉缭尽早归魏,在帮家族搬迁的时候顺便将吕家给捞出来。按照尉家家业,如果能走的话多吕家一个也不算什么。问题是……走得掉吗?魏王难道愿意放人?对此,尉缭一口饮尽杯中茶水,他微微抬眸,乌眸明亮又锐利“缭已有计,师弟勿忧。”数月后伴随着赵国平原君赵胜病逝的消息传到魏国,魏国国内掀起了一波传闻,其大概内容是——失去了能臣的赵国一定会留下他们的信陵君哒!!随着冬季的到来,猫冬的魏国八卦消息的传播异常顺利,不过十来日,便有人绘声绘色道赵王已经去拜访了信陵君请其为赵国效力了!于是恐慌的魏国上下轰轰烈烈掀起了一场奏请魏王请其迎回信陵君的活动,魏王大怒,数度呵止不得效果后,大笔一挥罢免了朝中若干为信陵君请愿的魏臣。这些被罢免的臣子愤而离开了魏国,更有举家搬迁者,盛怒中的魏王并未派人挽回。其中,便有尉缭的家族。次年春,元月,举族迁徙的尉家和吕家齐齐抵达秦国。吕小安将人带到了宅院,特别内疚得表示因时间紧迫加上土壤封冻尚未装修完成。大家只能勉强住下啦!长途跋涉的两家人默默看了眼小孩身后的宅院,以及虽然隔得远但还是能遥遥看见的温汤白烟,有志一同得陷入了沉默。在迁徙过程中已经结下友谊的尉老太爷看了眼吕家老爷子,眼神颇有些微妙。吕家老爷子“……”这,这的确是自家孙子的作风,一点没变呀! 第497章 比起到最近的水源地……也就是渭河挑水,来吕家挑水可方便多啦!“便是如此。”尉缭顶着全家人灼热的视线将吕安同他说的话慢吞吞复述了一遍。吕安的确是考虑周到,但他显然没能想到尉家世代为将到底意味着什么。一群大老粗看了眼那水塘里头大冬天却悠闲自在甩着尾巴的几尾看着极为肥美的鲤鱼。又看了眼为了放凉出井的沸水而搭建起来的弯曲繁复的道路,以及上头的滚滚雾气……最后,尉家老太爷拍板,“这水连鱼都毒不死,难道还能弄死我们?”这样的想法得到了全家人的点赞。尉老太爷立刻发动了所有尉家的儿郎们跑去接水。为了保证水温,一群壮小伙大冬天愣是跑出了一身热汗。但这些个郎君面上都笑开了花,显然是想到以后将温泉水引入澡堂之后的美好生活。“从兄,你那师弟真真是太能干了!就冲着这温汤,以后他也是我师弟了!我一定好好照顾他!”等伺候完长辈们沐浴后终于能下水的小一辈们一个个爬进浴桶,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要起飞了。尉缭的一个堂弟冲着他比出了大拇指,还在浴桶里打了个滚。“等日后我们就能有温汤池子泡啦!演武之后有温汤!”他禁不住沉醉了下,“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尉缭挑了下眉毛,他看了一眼这位从弟,温声道:“阿弟有所不知,按秦律,除承嗣者,户主子有婚配者需分户。”“……嘎?”秦国的征税采用的是按户征收的形式,在商鞅变法后,为了保证税收规定一家人除了传嗣的男子,只要结婚了就必须另外分出去另开一户,如果不分出去独门立户的户赋会加倍征收。尉家毕竟还没有正式落户秦国,目前他们还算是借吕不韦的宅院居住,短时间内暂时无妨,不过也是迟早要分。但吕家分家这事便势在必行了。这一点吕安虽然作为家族长孙,但他还没有资格在这事上发言,全由吕不韦处理。半月后,吕家的二叔和三叔另外购置了一处小宅院在秦国正式落户,但因为季节原因,他们暂且居住在大宅里头,要等房子修葺好了再搬走。直至此时,忙碌了一个冬天的搬家一事总算是宣布告终。吕安却经过这次事件发现了一个谈不上是问题的问题。在吕二叔三叔买房时候也好,吕老爷子关于位置毫无概念也好都暴露了一个短板——咸阳没有市政规划,更没有地标。咸阳城的规划很是肆意,这是一座没有城墙的年轻都城,从迁都以来一直到现在都在不停得自我生长。显然当权者也不知道秦都最后会长成什么样子,所以为了方便起见,除了最早的咸阳宫有城墙起保护作用外,其余的宫殿都没有建立城墙。尤其是吕家现在所居住的渭河以南,这里人少地多,房子甚至可以随便盖。虽然因为现在地方大还没有显出凌乱姿态,但是只要人一多房子一密集,必然会出现小巷暗道,这对于市政安全非常不利。吕安认为应该提早插手及早进行规划,避免到时候乱局已成,难以再改。赵政非常认可他阿兄的这一看法,尤其在看到吕安规划下以中轴线平面铺开的对称图案,只觉得心旷神怡到了极点,怎么看怎么喜欢,阿兄画出来的城市概念图怎么看怎么让人舒服!他当下就拿起了杨柳枝,跟着在沙盘上戳戳画画,兄弟两人你一下我一下就绘制出以咸阳宫宫殿群为中心的一个正方形规划图。其南北各设一市,东西各一武库,咸阳宫南门一圈是各部门办事处,这样方便入宫奏请,南北东西都设有住宅区包围在咸阳宫周边。“我觉得要有一个广场。”吕安戳了戳宫门南边的位置,“这里可以欣赏让军队凯旋归来的模样。还能在此为将领们授勋。”赵政毫不犹豫加上了一块,他想了想又将之改成一大块,既然是看军队演武,那场面一定要大!然后他在咸阳宫东边画了一个圈圈:“把宗庙搬到这儿来。”吕安于是在西面也花了一个圈圈:“那这里就放忠烈祠叭。”赵政虚心求教:“阿兄,什么是忠烈祠?”“就是对秦国有功的臣子的祠堂。”吕安解释道:“既然这边是宗庙,那另一边就应当将辅佐过祖先的名臣良将请来,这样老祖宗不就不会觉得寂寞了吗!”最关键的是,这样图形才平衡啊。否则东边多出一块西边光秃秃的,多难过。好有道理啊!赵政恍然。他低头看看沙盘中整整齐齐的城市规划,觉得怎么看怎么喜欢,仿佛都能看到建成之后的样子啦!然而就在心神荡漾的时候忽而就听他阿兄慢条斯理道“哎,只可惜没钱造。”这一刻赵政仿佛听到了美梦破碎的声音。作者有话要说:强迫症然而没钱兄弟二人组。……额,你们应该已经猜到吕小安弄出来的是啥东东啦!咸阳城根据目前的考古勘探来说,认为他是一个没有城墙的都城,所谓没有城墙不是说没有墙啊,而是没有故宫最外头那一圈,当中的隔断应该还是有的。就现在的考古发现,以及典籍记载,在秦国灭亡时候的咸阳城应该是以渭河为分界线,南北都有宫室,然后中间由大道或者半空的道路连接的宫殿【群】。猜测说秦始皇是按照当时的星辰图做的规划。和汉代不同,秦代的咸阳宫主体是在渭河以北,对,就是汉代陵墓的那一片,先秦的建筑喜欢高台建筑,呈居高临下的姿态,咸阳原是天然高地,宫殿借由地形搭建……现在有些难以想象,因为汉代以后就不流行高台了,但应该是从遥远的平地上需要你仰望的那种闪闪亮的宫殿群。有点像童话故事里面的那种。咸阳城是一个不断在成长中的都城,一直到秦灭应该都没有彻底完成。其主要的宫殿建筑都是始皇所建造,譬如仿六国王宫的宫殿群。后来咸阳原不够他发挥了他又往渭河以南发展,修建了乐宫的前身兴乐宫、甘泉宫上林苑宜春宫等等。想象一下长乐宫的规模,长乐宫是故宫的8倍,而萧何修建改造长乐宫的时候只花了一年半,也就是大体的格局应该不会扩大太多,这也不过是始皇的一个别宫而已,就此便能想想一下咸阳宫宫殿群的大小了。要不然也不至于项羽一把火要烧三个月了。ps一下,项羽烧的是秦宫室,也就是渭河以北那部分,渭河以南的宫室他来不及烧。所以才能把长乐宫甘泉宫上林苑等等留给了老刘家。对了,文中的周天子的那个温泉就是华清池的前身,后来秦始皇将它修整了一下,汉武帝修整了一下,传到唐朝进一步扩建就成了华清池,进而成了华清宫。第188章 战国风云(41)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崽, 特别乖巧可爱甜蜜贴心,譬如吕安小时候就是这样。但是也有一种崽, 聪明懂事能干, 小脑瓜转得飞快,平时看着特别可爱机灵,但是当他一门心思想要搞事的时候就很难敷衍他。赵政就是这样的崽。当一个聪明懂事的熊孩子想要搞事的时候, 情况就很让人头痛了。 第499章 他带着小孩走到了一出,指着一处杠杆道:“这是控制水渠进水量的,要随着季节,控制水塘进水哦。”……“所以,我觉得那个杠杆一定是有问题。”赵政信誓坦坦地说道,“否则曾祖父怎么偏偏就提这个杆子不说别的呢?”“曾祖父说今岁他生辰的时候要用政儿养的鱼来做主宴,所以政儿一定要把鱼养得胖胖哒!”“阿兄,阿兄你理理我鸭!”赵政蹭过去戳了一下面无表情奋笔疾书的吕安,后者郎心似铁坐如钟纹丝不动。可怜的吕小安作为搞事二人组一员加上发起人,被他爹布置了一堆抄写作业。没错!就是毫无技术一点热情也没有的抄写,抄的还是《秦律》,简直惨绝人寰!吕安抄得手腕都要麻了,写的字都开始打飘。笔,笔画太多了!为什么笔画会有那么多!平时不觉得,现在他要写长篇大论的时候才觉得实在是太不方便啦!而且一旦写错了字还要拿小刀削掉,这真的太不方便了!赵政见自家阿兄不理他,又委屈又心虚。这事的确是他不好,他不该没有经过阿兄同意就将两人的计划说出去,害得阿兄受罚,但是赵政也的确没想到事情会那么严重,是他错估了事态。而且明明始作俑者是他,却害得阿兄受罚。对于一个小男子汉来说,这样的处罚方式最戳他们心窝了,小孩小肩膀都耷拉下来了。他一点一点挪过去,像试探的小动物一样将脑袋依在吕安后背上,轻轻地蹭着,然后黏糊糊地呼唤:“阿兄~是,是政儿错了。”“阿兄,你不要不理政儿。”“政儿以后一定听话的。”越说,小孩的颤音愈加明显。眼看着就要掉金豆豆,吕安最终还是心软了,他停下笔将竹卷递了过去,“你来读,我来写。”“好!”赵政意识到阿兄这是原谅自己了,立刻打起精神,眼睛亮晶晶地接过了竹卷,在对了一眼吕安写到哪儿之后赵政很快就找到了对应段落开始一点一点念,吕安执笔在竹卷上游走。这一刻二人都有默契地没提吕安已经将《秦律》背熟一事。等吕安将罚抄任务完成泰半,他终于给赵政倒了茶水细问养鱼一事。赵政咕咚咕咚喝下了三杯凉茶,然后又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等吕安听完后也觉得有些奇怪,既然鱼食鱼苗都不需要赵政准备,唯一被秦王特别指出的就是入水口一事。养鱼这事吕安没做过,但想来和普通的养畜没有太多区别吧?每日给食物,让它们运动一下,然后打扫笼舍就好了……这究竟是大王随口想出来的还是其中有什么深意?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大王可是有禁止你问旁人如何养鱼?”赵政顿时露出了恍然之色。自觉将大人们想法破解的赵政立刻站了起来,他刚刚冲到门外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回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吕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蹬蹬蹬小腿迈得飞快冲了出去。吕安呆住了,阿,阿弟何时变成这般的?我弟弟真可爱鸭!!我弟弟还会亲哥哥哟!骄傲的吕安第二天在学堂遇到捧着竹卷来的尉缭之后就半是炫耀半是自豪地将这事说了。话里话外都带着「这弟弟是我养的哦」「可爱吧?贴心吧?我养哒!」「养了这么多年的弟弟,可不容易啦」的意味。听得尉缭不禁侧目看他,那眼神古怪得吕安根本没法忽略。“怎的了?”“缭方才骤然间想起——”尉缭墨染的黑眸中带着一丝轻柔笑意和玩味,“缭也养了一个弟弟。”“……”这话题太危险了!吕小安立刻撒开腿往前跑去,不料尉缭动作更快,他伸手夹住了吕安的脖颈处,轻声道:“师弟,你跑这般快作甚?为兄养了弟弟那么多年,怎的我养的弟弟还没有别人家养的贴心可爱?”吕安:瑟瑟发抖!就在师兄二人打打闹闹之时,在咸阳宫中正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对话。秦王嬴稷同时召见了秦国如今的两位一把手——白起和范雎。两位大佬齐齐出动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然而秦王见到二人后却挥退了伺候的人,只余下二人私谈。这三人在一起会谈些什么?众人均都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各自都有猜测。咸阳宫内气氛极为和乐,嬴稷和蔼地握住了两人的手,然后将自己打算修建忠烈祠的想法同他们说了,并且向二人发出了死后“入住”的邀请。先秦时期,人们并不避讳死这件事情,因此当听闻秦王对他们说想要让他们以后入他的忠烈祠时,白起和范雎二人非但没感觉到不吉利,相反极其兴奋。尤其是白起。坦白说,在长平之战后,白起对于自己的未来做了一系列的设想,而其中唯一没有的便是寿终正寝的好结局。其中种种理由若要论述起来极为复杂,但要论其中精髓不过「功高盖主」四字而已。白起已经位列秦国列侯中的第一阶梯,上无可封。而且秦王老了,秦国随时有可能改换王。而在秦国的历史中,重臣和新王之间关于权力的激斗以及由此而出的血腥和杀戮太常见了。臣杀君、君弑臣、臣推举傀儡、王韬光养晦隐忍而后行简直都成了每一次新旧交替的家常便饭。旁的不说,便说如今的秦王嬴稷,他在即位之初便是一场持续了三年的叛乱。白起可以说自己无心夺权,但这事他说的不算,得看别人信不信。但嬴稷如今的这一提议便是告诉了白起,他不打算动自己,最起码在现在,在秦王眼中,他白起还是以秦国的功臣的身份,作为秦王嬴稷最信任的臣子之一而存在的。白起一生杀伐不断,他年少时便上了战场,此后不断转战各个战场,一路自普通庶族升迁而上,靠的全是搏杀,这一具身体一路打拼下来早已经千疮百孔,他其实也没有多少年可以活了。白起不怕死,但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以一个罪人的身份离开这个世界。更不想有朝一日他无法被埋葬在这一片他曾经守护过也为之征战过的土地之上。他想得明白,也清楚自己正一步步走向死局。秦王嬴稷或许可以容得下他,但是嬴稷必须为下一任的储君考虑。安国君性格软弱,又平庸无能,为了安国君能够顺利地接过帝国的权柄,白起必须也只能让位。而现在的秦王不知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向着白起伸出了名为荣耀的镣铐,而是否要将头伸入,由白起自己决定。 第501章 第189章 战国风云(42)“错啦, 都错啦。”自民间寻得的养鱼之人一看到清澈见底的水塘的就连连摇了摇头,他令人快些搬来树枝木杆之物, 若是有竹篾更好。等东西来了他立刻下水在水池中用这些树枝木杆沿着池边搭建出了一小块区域, 再用竹席插在了水中,在迎水处挡住了冲来的水流。于是,这一块区域成了一整个水池中极其突兀的存在。赵政见状不解, 他在池边蹲下身子想要看看这一物有什么秘密,但用的材料都是最寻常之物,没放什么独特的东西在,看上去就像是胡乱插进来的一样杂乱。随后养鱼人又想要用树枝将入水口挡住些,得了指导后他才伸手操纵杠杆将入水口关上了一半。等做完了这几样后他复又蹲下身去研究池子里头的活鱼情况, 撩起来几条又扒开鱼鳃看了眼,心中有数, 这才上了岸。赵政立刻让人取帕子给他擦水, “先生方才说错,是指哪儿错了?”此人一抱拳,道:“公子可否先将怎么养鱼的同某一说?”赵政记忆好,他将这小半年来自己做的每个举动均都一一说出。听到一半后, 男人便露出苦笑,全部听完后便只能摇头了。他首先否决了赵政猜测因为天灾的关系, 其非常肯定地告诉赵政这一池鱼的死因全都是人祸。先从他最后的动作说起。养鱼的第一要素是养水, 温度和水量都非常重要,原本池子里面保持了一种平衡,鱼也习惯了新水、旧水的平衡, 但现在骤然间打乱,鱼适应不了。而且现在是夏日,两者温度不同,冷热交叉,就和人一般,鱼也会得风寒。但这也不至于这般大量死亡,最起码不至于一日之间全都死亡,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鱼死亡的根本原因是赵政此前的一番折腾。首先,赵政为了让鱼多吃饵想出多运动的法子,他时不时让人加大水流以及人工有意识地驱赶,短时间内效果的确好,但就长时间来说此举并无意义,因为吃下去的都被消耗了,只平添了劳累。这人对着发出「可是吃得多不是长得胖吗?」疑问的小公子举了个最简单的例子——男子吃得比女子可多多了,那谁更容易胖?赵政想到家中清瘦如竹但是一顿能吃三碗的父亲,以及哪怕日日数着饭粒却还是苦恼于自己又长肉的母亲若有所思。“水流于鱼而言便是风于我等而言。”男人微微抬手,他长长的袍袖被清风轻轻撩动,他示意赵政看着他的袍子,“若非某现在举起手,公子方才定然未有注意到又起风了吧?平日里风大风小因为过于寻常,人难有察觉,鱼也一样。然而若是风过大便飞沙走石破坏房屋,顶风前行更是疲累,一日两日尚且无妨,若是长时间坚持,再健壮的壮士亦是感到疲累。”“人会累病,鱼亦然。”而为了锻炼鱼群也好,为了换水也好,赵政都将水流调大,水量大,自然扰动水流,对于生活在池中的鱼群而言可不就是清风徐徐骤然间变成飓风过境,它们日日要在飓风中行走,可不就得累瘦了吗?但水渠的水之于一整个鱼塘而言其实也不算很大,这个池子亦是一种不规则的形状,因此理论来说水里头还是有遮蔽物可以让鱼休息的,这也就是池子的第二个问题。——水里头太干净了。赵小政此前觉得水池中的垃圾有可能破坏鱼的健康就清理了一遍,他将水边上的青苔、水底的水草还有容易藏污纳垢的石块等等都挪走了。这一点倒不是他乱来,在动手之前赵政是有问清楚水里头这些东西的作用再动手的。在问询后,他得到的答案是:水草是鱼的食物,但是这池鱼现在吃的是鱼饲料,而石头没有任何作用。在确定都是无用之物后,他方让人搬走。男子闻言却微微摇头,“公子想到了水草是鱼的食物,那么可曾想过水草吃的是什么呢?”“当然是……”赵政说到一半便卡壳了,他想回答草的食物是泥,但是青苔却分明是长在石头上面的,在清理的时候他有看过,完全没有一点泥。所以这些草的食物是什么?赵政是个聪明人,他立刻看向了池子里,又回想了此前他记忆中的鱼塘,思考后答道:“吃的可是鱼生出的秽物?”就像阿兄在种地的时候总是往土里埋秽物一样?“不错。”男人应声,“池中鱼众多,秽物自然也多,然而此前有满池植物消耗,它们吃鱼的秽物,然后长大后成为鱼的食物,此便是平衡一道。”而现在池子里面没有了水草,这些秽物当然就没了去处,那不就等于……鱼儿不得不在肮脏的环境里面生活。赵政点点头表示明了。他年少时有务农经验,也养过家中的牛,对于牲畜的生活环境过于肮脏会生病这一点也知晓。也正是因此他才一接手就想着打扫环境,但万万没想到他想当然的举动反而让环境变得更脏了。“是吾思虑不严。”赵政反省片刻,又问,“那请问先生,那石块有何用?先生又为何要在水池中又搭建栅栏?”男人微微一笑:“公子不妨细看栅栏内情况?”赵政凑近一看,讶然发现那栅栏挡住的地方现在聚集了好几条游鱼,这几条鱼在被栅栏隔断出的地方甩甩尾巴,和方才在池中不停摆尾前行的紧张模样不同,看起来极为悠闲。他一点就通,“先生的意思是,那些石块往日在水池中起到的作用便是阻挡水流,让鱼群可以在后面休息?”“不错。”男人应了,又道,“日后公子喂食时候可至池子对岸,为了吃食它们必须经过水流湍急处,如此既有运动量,又不至于劳累。公子日后养护可以竹篾为挡,竹席的孔隙过于密集,会将水流全数挡在外头。”“这样不好?”“水流若是过缓,容易积污。水流过快,容易劳鱼,其中之度全看公子把控。”男人柔声道。他目光所注视的小童眸光清澈,他看看池水又扭头来看自己的目光带着几丝茫然,似懂非懂,但是其中却像是藏了一小颗星子一般,明明灭灭有着一点光芒。男人微微一笑,并不多做解释。赵政见状将之记下,他看了看水中经过一番简单布置之后的池子,有些犹豫道:“那,是不是要把水草种回去?”“可以放一些,但是不必多放。”男人道,“伤害已经造成,此时最需要做的是小心呵护,万不能再有大动作,哪怕是复原的动作也不可多做。”见小孩眉头紧锁完全不能理解的模样,他轻笑一声:“复原的过程也会造成二次伤害,只要像现在这样,创造一个让他们休息自我发展的环境,然后使其自己适应自己恢复才是最好的。”赵政恍然,“那水草也会长出来?”“会。”“鱼也会长胖?”“会。”“吾什么都不必做?”男人微笑颔首。 第503章 吕安站起来捧了水过来,然后将弟弟黏糊糊的小手塞进去洗爪爪,一边搓着小肉手一边道:“咸阳宫的水引自泾河,运泾河水的鱼过来养适应最快。”“不过虽然如此,刚来时候也要隔离。”“隔离?”赵政举着手让阿兄给他擦干净每根手指,又上下甩了甩,有些不太明白这个名词。“刚来的鱼你不确定它们是不是生病了,如果直接和自家的鱼养在一起被传染就不好了。”哦!!!懂了!赵政举一反三:“将新来的鱼要分隔开养着,然后观察一下它们是不是生病,如果没有生病再养在一起,对吗?”“对。”“那要怎么分开呢?拿个木桶吗?”“不可,既然最后要将新鱼并入,便不可养在盆中,否则二者合并时更难适应。”吕安抬起手,一手在上一手在下,示意道“在原来的池子下头再挖一小池,引大池水入小池后养在小池里头,如此二者分开,但用水一样。池内的鱼影响不了大池却宛若在一池中生长,合池时也不需要多做适应。”明白了。赵政恍然,觉得这法子真是太好啦!果然他阿兄最聪明了!聪明的阿兄提醒他“小池内的鱼莫要给它们吃的太多。”“这是为何?”“合池之时双方必有争斗,大池鱼寡,小池鱼众,如此其为了争夺地盘以寡敌众容易吃亏。若是小池鱼过于肥壮,大池内的鱼便会被其攻击致死。”吕安解释“而若大池鱼大而小池鱼小,小鱼虽团结却难以战胜大鱼,便会暂时服从于大鱼的领导。”“可……”赵政有些犹豫,秦人的教育理念让他从小觉得能者居上方为正理,现在这样怎么有一种他在帮着大鱼欺负小鱼的感觉?这怎么能说是欺负呢?养鱼的那些事那是欺负吗?吕安批评他“首先,你养鱼的目的是吃,而为了鱼好吃就要让他们变得肥肥的,卖相还要漂亮对不对?”赵政点头,然后恍然:“政儿明白了,因为我养鱼是要它们都安安全全又强壮又好吃,所以我就应当要创造条件避免他们的争斗。”“不错。”赵政继续发散,“现在我小池鱼多,大池鱼少,所以小鱼要养得瘦一些放进去免得咬死大鱼,那如果我小池鱼少的话就应该把小鱼养的胖一些避免大鱼咬死小鱼,对吗?”“是。”“而如果我想要从两个鱼群中选出最凶猛的,那我就应该鼓励它们打斗,譬如打赢的鱼就多给一些饲料,输的鱼就少给一些,这样它们为了抢鱼食就会打得更凶啦!”这个话题的走向有些危险啊,吕安干咳一声,他看了眼天色,又伸手摸了下赵政的肚肚,判断小孩应该快饿了,显然方才几块瓜已经被小孩给消化了,现在距离晚膳还有一会,他便起身去庭院中摇动轱辘拉出之前放在井中的一个竹篮,他提篮而归,在赵政好奇的目光中将篮子打开,露出了里头白白软软的豆腐块。“今天吃豆腐啊……”来蹭饭的小孩有些失落,对于小朋友来说豆腐这种滋味寡淡又无口感的食材一点也不好吃。不过从小就因为挑食被兄长整治过好多次的赵政不敢将这种心态表露出来,他强打起精神露出期待的神色。弟弟的一举一动当然逃不过当兄长的眼睛,吕安睇了他一眼,见小孩立刻坐的笔直,道:“放心吧,试过了,好吃的。”“阿兄做的一直都好吃!”赵小政立刻表示捧场,狗腿的小模样让外人看到绝对不相信这是在咸阳宫内横行霸道的公子政,但在吕家,天大地大做饭最大,什么人都能得罪,就是不能得罪做饭的人。这是赵政从小就懂得的道理。当时吕家人亲自下地种田,拿产出和旁人交换粮食,赵姬生产后落下了病根,家里头还要留下一笔她的调养资金,早些时候着实不宽裕。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两位母亲还是两个小孩,饭菜都是不可以剩下的,除非你能掌勺,否则做得再难吃也一定要都吃下去!赵政从断奶后便一直受到这样的教育。在印象中赵小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黑暗日子,一直到他阿兄踩着小板凳握起饭勺之后才稍稍好转。做饭这事当真要看天分,但就算他阿兄天分再高,也难免会失手做出难以下咽的东西来,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为了防止阿兄心情持续低落,赵小政从小就求胜欲极其旺盛得学会了拍马屁。吕安被弟弟哄得开心,他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瓜,然后从边上的豆盒中取了些里头的汤汁盛放在碗中,再快速将凉丝丝的豆腐放进了料汁中,最后在上方撒上葱丝、虾干、以及一些红色的小粉末,浇上一圈褐色的料汁后放在了赵政面前,“尝尝。”他这一系列动作极快,又有赏心悦目之态,赵小政非常捧场得举着勺子将豆腐对半分,然后舀了一口料最足的塞在了嘴巴里“唔呣——”小孩发出了一声幸福的赞叹声,他三两口将豆腐吞下去,夸奖道:“好鲜啊!阿兄你放了什么?”“今年刚收的虾籽。”吕安也给自己做了一份,笑道:“已经给你包上了,回去时候带上一些,烹汤时候放上些味道很不错。”“酱汁也要!”赵政立刻打蛇随棍上,吕安应道“也已经准备好了。”豆腐被井水镇在里头,满口冰凉,暑热时节这样吃极其爽口,赵政三两口就吃完了,末了还有些意犹未尽。就在这一瞬间,他忽而福至心灵,问道:“阿兄此前可还记得狼羊之说?”小孩满脸恍然“合鱼的道理和羊狼的道理是一样的!往羊群里面放狼,羊多狼寡,所以狼必定要选择强于羊的,但是狼只有一头,虽有可能会损失几只羊,可总体而言对羊群来说有利,其利大于弊。”“而合鱼时候是两个群体之间的融合,所以新来的群体要稍弱一些,这样才容易被旧群体所包容和接纳,也更加容易服从旧群体的管理,不会引起两个团体间的争斗和死亡。”“虽然新鱼也有可能会被老鱼咬死,但大部分都能活下来融入集体。”“这也是利大于弊。”小孩终有所悟:“政儿明白了,这不是在牧鱼……曾祖父……是在教政儿如何牧民。”第190章 战国风云(43)发现了曾祖父险恶用心的赵小政撸起袖子气哼哼地冲了回去, 临走前不忘带走吕安准备的小礼物。酱汁是每年吕家都会制作的,从还在野王城时候一直到现在都没断过, 哪怕当时在搬家时候都没忘了把酱缸搬走。赵姬和赵政的口味都在酱油被做出来后被成功带偏, 发展成为了万物均可就酱的神秘流派。不过可惜的是秦国咸阳的地理条件不适合做酱,酱料发酵需要保持一定的温度,这里一到冬天就冰天雪地, 益生菌很难过冬。所以入了咸阳后吕安做了好几年的半发酵酱油……也就是主要吃豆酱,而不是吃料汁的那种大酱。一直到有了温泉庄子之后,酱缸未来应该可以安然过冬了。 第505章 吕安等人都想得很开,他们认为随着文书工作的日渐繁重,使用简化字可以大大降低劳动强度,只要是人都有想要偷懒的欲望,现在不采纳不代表未来不会采纳。总之,未来一定是美好哒。但在有了荀卿的加入后情况就不一样了。作为秦国现在一等一的读书人,荀卿的态度至关重要,如果他认为可行,那么秦王一定会慎重考虑。而荀卿给他们的意见是——简化部分字形但不要改字,而是改偏旁,由偏旁的简化进而发展到更改汉字。改的尤其是作为文字本身却已经几乎不再单独使用,然而作为偏旁以及繁化的文字却很常见的那些汉字,如此可以有效避免使用时候带来的困扰以及误会。这不是个小工程,如何简化也需要有根有据,最好是在古籍中已经出现的简化字。好在荀卿这边书足够多,一本本翻找或许能有收获。为了读书方便,吕安于是和家里人说了一声,就扛着包袱住到了学宫内。然而,作为走读生,他在这里是没有宿舍的。学宫并非私塾,此地除了荀子之外还有别的教师,教导的学派也并非是儒家一家,各家均可上台讲述自家学说。而每隔五日,秦国的廷尉还会派人来学宫演讲秦国的法律,还要进行判案的案例分享。因为学宫的位置在城外,咸阳城也有宵禁,所以来讲学的先生多半会提前抵达此处住上一晚,如此来来往往,学宫的宿舍位就非常紧张。不过吕小安一点都不担心,他准备去找他师弟蹭个床位!没错,吕安他有师弟啦!师弟还是个熟人。正是当年和他结下了[二牛之交]的几个年轻人,虽然他们年纪比他大,但是按照入门顺序还是要叫他师兄哒。作为非秦国本国人,这几位师兄都是报的住宿,而和吕安关系最好的就是他的八师弟——韩非。牛主要就是他出钱的,当年挑嘴的赵政主要的口粮就来自了那头楚国母牛。也因此当韩非拜入荀卿门下后,吕安对他也最为照顾。韩非一口就答应了小师兄的请求,他对修正字体这件事也十分感兴趣,当然,他也有私心。文字变革是前所未有的创举,六国之间闻所未闻,如果秦国能够成功,那等观摩完秦国文字是如何改革后,他也可以照搬回韩国。作为韩国人,他们的字体主要受到了昔日老东家晋国的影响。晋国当年是秦国的邻居,又有很长一段时间保持彼此睦邻友好关系,双方字体相通,参考价值非常高。和师弟说好之后,吕小安便颠颠想要去搬行李,然而他错愕发现自己的行李连同带来的竹卷都消失啦!大师兄恰巧走过,见他吃惊模样也有些意外“六师弟刚刚将你的东西一同搬走了。”“搬去哪儿?对面啊,六师弟没同你说吗?他在学宫对面的民宅租了房。”第191章 战国风云(44)尉缭把小师弟提溜走的理由非常正大光明。学校的宿舍本身就是单人间, 他们所处的地方又是咸阳这个群山环绕下的凹地,一到夏天便极为炎热, 屋内通风又差, 现在还要和人挤一张床榻,都是当师兄的人了,怎么可以欺负师弟呢?要有些做师兄的样子。吕安小小声地表示他不怕热, 他会让师弟睡在迎风口的……但尉师兄无情地睨了他一眼,表示小时候带他睡觉的时候每到夏天吕小安可都是蹬被子露肚皮的小孩,怎么可能不怕热。被说得哑口无言的吕安砸吧砸吧嘴,只能乖乖地随师兄一起在被凉水擦过后凉丝丝的草席上躺下来。他睡迎风口,师兄还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一把大蒲扇对着他吹风, 清风徐徐而来。吕安刚刚还在不满得哼哼唧唧,但是因为太舒服眼睛很快就眯上了。倒不是他对师兄有什么意见, 而是吕小安也想要和同辈人一起玩啊, 和师兄在一起他总是被管着。不过话说回来,师兄对他那么好,自己却表现出来不想和师兄在一起也太伤师兄的心啦!想到这里吕安又生出了几分内疚,他悄悄转过身去看向尉缭, 就见他师兄在夜色里头闭眼浅眠,手还有以下没一下地为他扇风。吕安顿了顿, 他往前凑了凑, 又凑了凑,轻轻蹭到了他师兄怀里,用额头虚虚搭在他师兄的肩窝处。师兄身上的味道他又熟悉又陌生, 当年他还是小宝宝的时候就被也是半大少年的师兄抱过,后来念书时也是,他小时候皮得厉害,夏天还好,到了冬天那可真是床上打滚,多亏师兄不嫌弃。只不过之后一别数年,再见面时二人都长大了,难免多了几分生疏。师兄真的是特别好,虽然对他严格了些的,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师兄哒!”他含含糊糊地说道。刚说完,他就感觉背后被人一推,自己整个身体都往前挪了挪,他师兄将他往怀里一塞,闷闷道:“睡觉!”“师兄你装睡!”吕安简直要炸开来了,他以为师兄睡着了才说的,当着面说这是什么羞耻y呀!“快睡着了,被你顶醒的。”骗人!!“睡觉。”尉缭将小师弟挣扎的细胳膊细腿一夹将人固定住,他话语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见小孩还是挣扎个不停又道,“师兄也喜欢你的。”嘭——吕安小朋友最后一点师兄有可能没听见的念想彻底消失,他整个人成为了一条失去了尊严的咸鱼,彻底安静了下来。尉缭顺手给软趴趴的小孩调整了下位置,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低声道:“睡吧。”怀中吕安的温度持续升高中,夏日炎炎抱着个小暖炉可谈不上舒服,但尉缭全不在意,他一下下拍着少年的后背,安抚意味十足,不过片刻他便能感觉到吕安的呼吸已经平稳。显然吕小安尴尬着尴尬着就睡着了。还是个孩子性格呢……长睫宛若鸦羽,遮住了青年的眼底情绪,修长的手指一点点穿过少年人的黑发,轻轻压住他的后脑往自己怀中又带了带。屋外蛙声一片,正是好眠。此后数月,就在荀子以及他的学生们整理文字一一比对修整之时,忽而传来了一个噩耗——秦王嬴稷病倒了。民众们听闻消息的时候均都面面相觑,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嬴稷年事已高,要说他还能长命百岁那必然是没人相信的,但是长久以来,秦王便是在众人心中的一座高山,一座灯塔,他们从来都不曾想过有一日秦王离开他们之后会是怎样的情况。嬴稷五十多年的执政生涯不说在春秋战国时代,就算是纵观整个历史长河都是极为少见的。他在位的时间太长太长,长到不少老秦人自出生开始便是他在王位之上。现在秦国的不少人甚至都不知道新旧王交替时候是怎样的场景,更是没有想过换一个秦王又会是如何。 第507章 那种恐慌感极其可怕。嬴柱在做太子的这些年学习了很多,他原本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承担下这个国家的准备,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错了。他不敢也不想接下这个重担。所以他这些日子将朝政推给了丞相,让继承人异人来回奔走,而自己却选择做一个孝子侍奉在父亲的床榻之前。嬴稷年岁大了,巫医不敢用重药,病情反反复复折腾得秦王瘦了两圈。再睁眼的时候,这位把持秦国五十余年的老人终是现出了老态,显得暮气沉沉。他侧脸看了眼双眸含泪惊喜交加的太子,以及陪侍在一旁的继承人公子异人,眸中闪了闪。用眼神召来伺候了他一辈子的常侍,他动了动嘴唇,以气音说道:“请宗族长老来吧。”一旁同样听到动静的嬴柱闻言发出了一声泣音。会动用到赢家族老,便是嬴稷要选定继承人的意思。先秦时期家天下,国主即族长,嬴稷正是赢家一族的族长。而下一任族长的指定自然要族中长老在场作为见证。嬴稷没有说话,他眼神扫了一圈,看向了排在异人后面的赵政,他动了动嘴,常侍及时读出他的唇语,回身唤道:“政公子,大王唤您。”“曾祖父!”原就在翘首的赵政闻言立刻从父亲背后跑了出来,扑倒在嬴稷榻边,他握住嬴稷冰冷的双手,嬴稷一看这张已经哭花的小脸禁不住勾了勾嘴角,道:“莫哭!”“曾祖父,您一定要好起来,”赵政努力睁圆已经哭到发肿的眼睛以看清老人,“政儿的鱼现在养得可好了,曾祖父您还没吃过呢!他们都说这池子里头的鱼是仙人加持过的,曾祖父吃了一定可以再活很久很久的。”嬴稷笑着动了动手指,他戳戳小孩的手示意他看着自己,一字一顿道:“人寿数有穷,天人难治。”“可是那是仙人啊!”赵政本来也是不相信这些事的,但是大家都在说那池子鱼有些玄妙,他难免受到影响,“曾祖父你就试试可好?就试一下!”但无论他怎么说,嬴稷都只是含笑看着他,不言不语,于是赵政就明白了,他哽咽一声,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但他不舍得在此时移开视线,更害怕错过曾祖父最后的教诲,硬是顶着哭花的小脸努力睁眼看着老人,“政儿,政儿会好好长大,会照顾阿父和阿耶,也会好好养鱼的,政儿明白的。”嬴稷的手指动了动,面上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他微微侧首,看向了异人,异人忙伏地跪曰:“孙儿日后定孝顺父亲,爱护子嗣,请祖父放心。”嬴柱也跪下来:“儿子,儿子……”嬴稷张嘴,嬴柱忙凑过去听,就听老父亲用气音只说了三个字:好好的。嬴柱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落下了,他跪伏在这位他敬重了一辈子也害怕了一辈子的父亲身边闷声大哭:“阿父,阿父你不要走好不好?儿子还不成器啊,上个月您还说过儿子还不行啊,您忘了吗?”几位族老便是在此时抵达,为首的老人看了眼嬴稷,表情极为严肃。嬴稷挣扎着张嘴出声道:“次子嬴柱,为吾操礼。”老人点点头示意已经听到,他快步上前跪坐在嬴稷身侧,说道:“放心吧,叔爷会帮你看着的。”嬴稷闻言微微点头,他视线留恋地扫了一眼周围,对嬴柱道:“善待……”“儿子知道!”嬴柱哭得快要破音了,“儿子会善待宗族亲缘,也会善待父亲的臣子们,对百姓也会很好很好的,父亲,父亲您不要走——”然而就在嬴柱说完之后,赵政就可以感觉到老人的手一点点卸了力气,他可以感觉到有什么从他的曾祖父身上渐渐抽离,他直觉不好,努力攥住老人的手指试图挽留,但是这次,十分疼爱他的老人没有再回应他。公元前二百六十一年,这位十八岁继位,在位五十六年的秦王与世长辞。他一生传奇,老谋深算,是无数国王和辅政之臣眼中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老狐狸;是儿子眼中最严格的父亲,是赢姓族人眼中重用外人的偏心眼族长。也是在大秦百姓眼中那个愿意在大好局势下停下了脚步,克制住了自己进攻的欲望,回过头来稳住民生,并且压下了所有反对声浪尽心竭力推动两项水利设施的建设者,是他们慈爱的王。无论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后世人又将用怎样的词汇来评价他,这位任性又狡猾的秦王都在这一日安静地闭上了双眼,离开了他尽心竭力谋划一生的秦国。他一生轰轰烈烈,在离开的时候却安安静静。他在之前选定了秦国的继承人、选好了辅国之君、竭力培养了下一代的子嗣、定好了未来的国策和发展计划,然后安静又从容地闭上了双眸。第192章 战国风云(45)当秦国发送正是文书抵达各大诸侯国后, 周边诸国一时间都陷入了一阵茫然之中。比起对于嬴稷居然真的死了的唏嘘,他们更恼怒的是自己居然丧失了这次机会, 秦王老贼果然奸猾, 他临死前都摆下了迷魂阵,护住了风雨飘摇间的秦国上下。为何?按照春秋战国时代的规矩,别人家的国主死了还未入葬之前的这段时间是绝对不能进攻的, 这是一个免战期,如果谁在这个时候去进攻他国,那么受到的必然是整个国际环境的谴责。这种事情秦国就曾经干过,代价非常惨重。那时候还是春秋秦穆公时代,膨胀了的穆公当年不听百里奚蹇叔的劝谏, 硬是要发兵偷取郑国,结果大军半路上遇到了郑国的贩牛人弦高。弦高正面秦军临危不惧, 称自己是郑国使者, 奉郑国国王之命前来送十二头牛犒劳秦军。秦国的将领本是为了偷袭而来,闻言以为自己偷袭的目的暴露了,便没有再继续前进。但大军出行寸功未进着实丢脸,于是顺手灭了郑国边上的小城滑城。然而, 当时滑城正是晋国属国的边邑,这其实本来也没什么, 秦晋两国当时还处于蜜月期过去后的貌合神离, 但总体来说还是和睦居多,回去道个歉也就过去了。偏偏巧就巧在当时正是晋文公离世后还没有入葬的发丧阶段。当时的晋太子也就是后来的晋襄公得知消息后大怒,着丧服发兵攻打回程途中的秦军。晋军为哀兵士气大涨, 竟是将秦军全歼,并且掳走了秦国的三个将领。这一支军队是秦穆公后期花费了十数年培养出的精锐部队,在之前为穆公立下了赫赫战功,却全都折在了这一场战争中。此便是老子所言的:抗兵相若,哀者胜。当然,秦军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证明了这一铁律之外,也给其余诸侯国提了个醒,这种不厚道的事情真不能干。坦白说这事秦国干了别人也就翻翻白眼,但若是东方五国干了那绝对要被自己国内的人给喷死。秦楚蛮夷之地,干什么都不让人吃惊,但是我们就不行了,否则哪里有脸去说自己是礼仪之邦?如此,遗憾归遗憾,但各国在得到消息后也得派使者前去吊祠。这也是春秋时代的规矩,哪怕前一秒还在打生打死,但别国国王的丧礼却还是一定要去参加,这是对自己对手的尊重,也是邦交礼仪。如果谁真的不去了,那么毫无疑问便是和这国彻底交恶了。但是参加这一礼仪的团队数量以及所携带的礼品仪仗队便是看各国情况了。在赵楚先后被秦国打垮之后,秦国如今正是整片华夏大地中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国,诸侯派来吊祠的仪仗队可可谓是前所未有的盛大。前来参加葬礼的使者几乎都由各国太子或者相邦担任,派来的人员车马数量也极多。而秦国的邻国韩国更是由韩王亲自穿着丧服亲自前来为秦王吊唁,这行人在抵达秦国后均是由公子异人代为接待。秦国的新王表示他要为父亲守孝,一应俗物自然只能交给他的继承人处理了。 第509章 民生所指,国运所系。秦国花费近十年时间转攻为守专心发展国内经济,又修建两大水利,本应凋敝之国如今粮草丰足。嬴稷之所想所愿民众如何不能感受得到?千万秦民自发为其送行,本为其敌的蜀人亦是化敌为民便是证明。民心所向,政之所行。秦民爱王甚也,他们又何尝不知晓秦王为他们放弃了什么,他的愿望又是为何?秦国现如今就像是被柴火覆盖在下头的木炭,看着沉闷实则只需要一点火星便可爆燃。嬴稷的死不是结束,只是一个开始,他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在秦人心中埋下了种子培上沃土,而这份感激必将惠及他的子孙。这场葬礼以江山为祭台,民心为祭品,八百里秦川为其背景,实是一场誓师之会也。这世上可还有比此更为奢靡的葬礼吗?金银易得,真心难求啊。在看其谥号,昭襄王。圣闻周达、威德服远,又有烈日昭昭襄首奋翼之意何等霸气,他本以为秦国继主为中庸之人秦国即将由盛转衰,然……看起来,秦人并不打算停下征伐的步伐啊,而楚国现在国内却一派乱象。他长叹一口气,阖目静思未来之对策,心中烦躁之意久久不散。当年冬末,回到赵国的平原君路上劳累,待到归国后便故去,次年,秦王柱改元三日而亡,公子异人继任王位,立公子政为太子,赵姬为王后,尊华阳夫人为华阳太后,生母夏姬为夏太后。庄襄王的时代就此开幕。作者有话要说:安国君是改元三日后死的,不是即位后,否则秦国也太惨了。按规定,先王死的这一年是继续使用旧国号的,第二年才用新王的年号表示尊重。当然也有一上去就立刻改的(那真是特别恨了)以及很久都不改的(比如朱棣,他用了很久洪武,不过这是为了跳过当年的建文)安国君虽然历史上没啥名声不过他干了一件特别……的事情,他让自己亲妈和老父亲合葬了(捂脸),他妈是追封的不是原皇后所以理论来说是不能合葬的。文中穆公的故事是真的,这是穆公高光期后少有的挫败,也正是这一场打败打醒当时洋洋得意的秦穆公,令他继续埋头发展。他将那三个被俘虏的将领赎回去并且继续任用他们,向他们认错表示责任在我不在你们。然后在四年后重新练出了一支军队使用这三个将领重新去攻打晋国,这一次将晋国打得节节败退守城而不敢出,最后穆公亲自过去祭拜死在那儿的兵士并且道歉。所以穆公这份心胸真的了不起。……虽然他最后死的时候脑抽了把秦国能干的臣子都带到地底下去了,致使秦国从春秋崩到了战国的孝公时代。第193章 战国风云(46)阳春三月, 春风薰人,秦王异人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他看了眼宫外的天色, 一时兴起便抬步向外走去。“大王,外头凉,且披上件衣裳吧。”长侍见他有外出的趋势连忙追来, 异人满脸无奈,他缓缓回身便对上侍从们有志一同的关切眼神。秦国这几年当真动荡不安了许久,原因便是他的父亲安国君在改元第三日猝然间离世,这吓坏了所有人,也令刚刚从国丧中走出来的老秦人又一次披上了麻衣。不过比起秦人自愿为昭襄王披麻戴孝, 他们对于秦孝文王就没什么印象了,不过是面子工程罢了。先王嬴柱登基时间不过一年, 在众人眼中, 这位新王只做了奖赏臣子、宽恕了一批罪民,然后在秋冬季开放了皇家动物园让咸阳百姓入内打猎和砍伐柴火这些事而已。众人刚刚对其产生期待,他便骤然间离世了。秦国三年换了三代秦王,一瞬间便将之前拉开的年龄和辈分同其余五国拉平。而比起他的父亲安国君上位时候遭遇到的诸多问题, 秦人们对于异人的态度可谓关怀备至,就差捧在手心小心保护, 就怕他也来个暴毙而亡了。异人对于这种态度也很无可奈何, 因为拥有这种态度的绝非一二人,而是整个咸阳宫乃至于整个朝廷,甚至还包括了一贯难搞的宗族。他可以对抗一二人, 却无法对所有的人提出抗议——其实他身体真的还不错,不会马上就死的。而今年是改元的第一年,自他宣布改元那日起所有人都更是小心翼翼,他的身边随时都有医匠徘徊,这主要是他的母妃华阳太后的命令。华阳太后做王后不过一年便成了太后,其中酸甜苦辣外人很难去体会。先秦时代为家天下,一个女主人做能做的事情远比一个儿子已经成年可以掌握实权的老太后能做的要多得多,更何况她这个老太太还要分一半权给异人的生母。华阳太后对于如今的日子当然不满意,但是此时此刻她也非常清楚,异人的命运决定着她的。异人在王位上总得承她的情,虽然有生母夏太后在却也越不过她去,但若是换了别人继位情况可就难说了。无论是太子赵政还是异人的兄弟们,和她都隔了一层。在失去了安国君后,华阳太后必须确保自己能牢牢抓住异人。而作为名义上的母亲尚且如此,作为生母的夏太后自然也不例外,她对异人的身体状况表达了高度关心。被迫周旋在两个母亲之间的异人对此感到非常疲惫。但赵姬对此却不以为然,他这个当儿子的还好呢,自己这个做儿媳的才是噩梦,日日要徘徊在两个婆婆之间,还要应对拼命想要给丈夫纳妾以及想要他和妾生孩子的恶婆婆,这日子可真是,谁过谁知道。不错,华阳太后在异人被正式立为太子之后便以东宫空虚、异人膝下单薄为由给他纳了妾,清一色都是袅娜的楚女。若非异人对于同甘共苦的妻子极为敬重,努力把持才没有给嬴政造一个带有威胁性的弟弟出来。为了达成分赵姬的宠的目的,华阳太后没少干半路截人这类事。吃过几次暗亏之后,赵姬对她当然没有好感。若不是夏太后在面对华阳太后时候段数太低根本抵抗不了,赵姬一定选择夏太后阵营。总之,现在异人的后宫中时常便是上演三个女人一台戏。不过由于孙子目前只有赵政一人,华阳太后到底还是投鼠忌器不敢太过分,日子总算还是能过得去。一想到后宫那一团乱,异人的脚步不由自主一顿,然后再前进的时候他转了个方向,去了太子宫中。太子赵政这个时辰正在跟着吕不韦学习,曾经掌管水文的吕不韦在先王登上王位之后就被提拔为了太子太傅,正式挂上了异人老师这个身份。而等到异人成为秦王后,身为太子太傅的他自然也要兼职教导赵政学问。异人抵达的时候,二人正在探讨兵事,他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悄然入侧室坐下。实岁九岁的赵政正处于对军事最感兴趣的年龄,老秦家的孩子天生喜欢这个,只可惜在赵政懂事之后秦国便不曾再出兵,因此赵政对于秦国军队之强以及六国军队的情况并不太清楚。对于学生的这一问,吕不韦有些小意外,不过随即他便笑了一下,“臣此前恰同荀卿探讨过这一问题。”“荀先生?”赵政极其意外,他跟随荀卿学习多年,知晓荀卿是一儒生,广知博览,但不知道荀卿居然对兵家也有了解。吕不韦并未给学生解释荀卿年轻气盛时作为一个最强嘴炮王者所奉行的便是——我要在你最擅长的领域打败你,他为此修习诸家学说的黑历史,他只是淡淡用一句稷下学宫之故轻描淡写带过。“荀卿将天下武卒分为五种,而这五等又可分二类,公子且听臣一一说来。”“一者齐人重【技击】,他们募集能力强大者入军队,不予底薪,等其上了战场得了人头,便给予赏金。”“二者,魏国之【武卒】,在募集强者时,魏国要求兵士全覆甲,带戈、弓、五十矢,以及三日口粮跑百里路,在规定时间内抵达的即得中,凡中者,赏其田宅免其户税。” 第511章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吕安和赵政肃然起敬。而就在此时,正准备坐下来的赵政忽然注意到了什么,他坐下后干咳一声“且回归议兵之题,不知阿兄对于齐魏之兵可有旁的见解?”吕小安多聪明啊,他一看赵政这番作态就知道赵小政一定是看到了什么正在给他暗示呢,最大可能就是有家长在后偷看,于是他也立刻坐的端端正正,认真道:“齐国乃逐利之兵,敌弱、寡便会强袭而上,敌众则如飞鸟而散。”“魏之兵强,但强难过数年。”“兵士只要在籍便可得大量钱粮,如此必然会导致其过当打之年亦不退役。”吕安微微垂下了睫羽:“其本身战力不强,但在军队内,这些人会如盘根错节之大网一般阻碍新生树苗的成长,日久军队之气必然衰减。”赵政皱眉:“既如此,另招兵即可。”“恐怕做不到了,”吕安微微一笑:“公子,田宅、奴隶都可轻付,税务却万不可轻免。”  “魏国凡兵者均都免户税,魏国军队越多,其免税者越多。”“免税者越多国家越穷,而魏国为了保持战斗力还要不断招兵,如此必然会引起恶性循环。届时即便国家有持戟者百万,却国库空虚无法拿出粮草,这些持戟者就会成为国家的一巨大隐患。”“竟是如此……”赵政恍然:“怪不得魏国日渐衰弱,原是因为如此,那依阿兄看,魏国如今之局何解?”吕安摇摇头“早二十年尚有办法,如今不过断尾求生。”求生,而不是求荣。不过只要能活下来就能有无限可能,只可惜魏王不会有这个勇气和魄力,也没有这个时间了。作者有话要说:偷听的异人:偷偷看看儿子在干啥!偷听的异人:儿砸居然已经在想要怎么治理六国统一后啦!!偷听的异人:默默盘算了下秦国地图,压力巨大得搓了搓手手!其实按照秦国正常的进程,庄襄王只要平a就行,做个2/30年王到嬴政手上理论来说就应该是统一的政体。所以按照常理来说,嬴政应该就是守成之君(艾玛想到这个就觉得好可怕)然而……寿命短,没办法。第194章 战国风云(47)税务, 乃一国之根本,也是一国之命脉, 是支持一国之根基。“税务的每一个变动均是要千般小心万般仔细, 再谨慎也不为过。”吕小安严肃着小脸道,“比起岌岌可危倾覆只是时间问题的魏国,我秦国之税以田产为根基, 不给特定单一人群免税,是以非常健康。”“大秦国以农为本,农以水为基石,安此来便是因为蜀郡守李冰将灌江二期工程的规划交上来了,工部已经造出了模型, 特来请公子一观。”没错,跑题算什么, 吕小安就算跑题了老长时间, 但想要回正题也是分分钟的事情,吕安颇为矜持地将他此来的真正目的说出,立刻引来了他弟弟的一串星星眼。灌江一期水利工程十分之漫长,其主要工程将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破石上。玉垒山作为必须打破的一道口子难以攻克, 即便李冰从长安借调了不少坚硬器具,俱难以破开坚硬的蜀石。为此李冰拜访当地诸多采石之人习得火焚水激之法, 先放火烧石头, 然后在其温度极高之时泼水急速降温,如此方才使得工程没有继续拖延下去。但即便如此,从动工到修造完成也花了李冰七年的时间, 坦白说这个数字并不能让人满意,尤其在进展快速的水渠作为对比的情况下。但李冰聪明就聪明在,除了修造水力工程之外,他还另外想了一个生钱的法子,没错就是开采井盐。秦国本身并不算是一个缺盐的国家,但秦国人力资源珍贵,工商业薄弱,因此秦国本国的盐业主要依赖进口。而蜀郡井盐的出现,使得秦国可以做到自给自足,甚至可以售卖给临近国家赚取外汇。最主要的是蜀郡的盐质量非常之高,并不亚于海盐。而巴蜀之地人工便宜,哪怕加上了运输成本也要远低于从齐国进口。有了这层看得到的经济利益在,秦国诸卿对于李冰才存有几分容忍。而且李冰比起同样建造水利工程的郑国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他是蜀国蜀郡的郡守,作为郡守,他对于当地水利工程的建造有更大的自由权。因此秦国中央虽然有不少人对于蜀郡的工程建造有些看法,但此前吕不韦派人经过调查以后认定李冰的制造节奏是正确的,秦昭襄王更是信任这一位由他一手选拔而出的蜀郡太守,因而可保李冰的节奏不乱。在一期工程完工两年后的现在,李冰重新递交了二期工程的申请书。如今的都水监早就不是吕不韦刚刚建立时候的小部门了,在两大工程基本完工后,该部门的地位便水涨船高,吕不韦更是因此一举被抬为太子太傅可配饰入朝参加大朝会。而原本的监长之位便由他的独子继承。当然,吕安是正正经经通过考试路线考进去的,秦国可不兴父传子那一套,而现在灌县口二期工程的批复就压在了他的身上。而之所以这份批复自抵咸阳后久久未被批准便是因为李冰的一整套说法过于惊世骇俗。申请书上所写便是他打算营造一可以分水的工程以及一可以自动拦截岷江砂石的工程。前者不算什么,关键是后者。按其公文之上所书,他不造堤不造坝,而是以水流的自我旋转将砂石甩出。这种建造方式简直闻所未闻,也因此文书抵达都水监后便掀起了轩然大波。灌口的排淤情况和关中平原的水渠不同,关中平原主要排泥沙,不过是极小的颗粒,麻烦点在于数量太多。而岷水自山麓而来,其所携带的均是山上石块,若遇到暴雨大水时节,其所裹挟而下的石块大小堪比牛犊,再坚固的堤坝都挡不住这样的石块撞击,这也是此地区建水利的难处。关于治石,此前李冰递交的一期计划是利用坚硬的玉垒山来抵挡落石,但在河道贯通后他便发现其不可行,他们在玉垒山所开凿的河道口狭窄,平时倒也罢了,雨季的石块太容易将河道口堵住,若是来不及将石块掏走便会堵塞,反而致使河水倒灌。这种情况下李冰却说可以利用河水本身的力道以及地势的阻碍人为制造水激烈而有规则地翻滚,以此力卷起巨石,将之抛出河道,匠人们着实难以相信。副监以及一干提供参考意见的工匠都认为此举不可能可行,而吕安却是在细细研究后觉得其拥有可行性,双方的意见发生了分歧,于是吕安拍板决定在咸阳借用水势建造一个类似的小工程,如果可行那就批下去。李冰将工程图绘得很清楚,也竭力将原理讲明白,而吕安本人更是曾经和他交流过这方面的想法,因此他大概知晓其原理,是以实验工程的建造进展颇为顺利。事实上吕安等人要实验的其实就只是需要证明水流连续触壁后是否会造成水道的环流,以及当其流速足够高的时候,是不是真的能够将砂石在固定的位置甩出这一点而已。这场源自都水监的小争论很快就发展成为了上达圣听的大事件,闷了一个冬天没搞事的文武百官并赢氏宗族纷纷表示想要围观,异人特地给他们派来了一千役夫供他们破土实验。于是等开春后土地破冻,这项关注度极高的水道工程便开始修建。今日恰巧完工引水,也将第一次通水实验,讲义气的吕安便来找也非常好奇的弟弟去看热闹啦,哪知道恰巧遇到弟弟在上课。吕不韦的教学时间是不固定的,因为他现在还担任秦国左丞相一职,原本的秦国相邦范雎被封右丞相,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相权交割的一个征兆,如今不过是过渡期。 第513章 而现在放在尉缭手中的甲片便是使用这种方法炼铁的产物。“虽只是试验品,但经过试验效果上佳。”吕安热情推荐“师兄不妨一试?”尉缭微微一笑,道“不必,吾信师弟。”被这一笑迷得晕晕乎乎的吕小安回到家中,只觉得脸颊滚烫,然而就在他刚回家后不久便被吕不韦叫去了,他爹告诉了他自己要领兵这一噩耗,然后满脸期待得看着儿子。刚刚将所有囤货都送去隔壁的吕安:……第195章 战国风云(48)很久很久以后, 当吕安的小伙伴们回忆他这个人的时候,他们最统一的答案便是他是个有急智的人。什么叫急智呢?就是那种在紧急关头反而能够开动大脑想出解决办法的类型, 也就是俗称的临场发挥能力特别强的类型, 当然更通俗一点就是——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为此,他的友人们纷纷表示感叹吕安真是一个神奇的人。但他们不知道,这是吕安在成长的过程中经历过了多少面临翻车挨打的场面才被锻炼出来的反应能力。虽然这种能力在关键时候还是非常靠得住的, 但如果可以的话吕安并不想要。吕小安深吸一口气,大脑的转速达到了巅峰,他及时地在父亲感觉到不对的情况之前转变了表情,显得更加自然。“阿父怎的突然要领兵?”吕安三两步上前,亲昵地挽住父亲的手臂, “欲击何人?”吕不韦被儿子扶着手极其贴心关切地带回了堂内坐下,他面上有几分无奈和唏嘘, “你断想不到是何人。”见儿子面露关切, 吕不韦将这个秦国没打算保密的消息告诉了他:“是东周国。”“东周国!”吕安的眉毛立刻皱了起来,这是一个他意想不到的敌人,他原以为是攻韩魏两国,这已经是老秦人的日常行动了。虽说后世人一谈到战国时代就第一时间反应战国七雄, 甚至于认为战国时代是那七个国家在你来我往,实则在这片土地上其实也有几个国家在夹缝求生, 譬如已经被灭的中山国, 譬如吕家的祖国卫国,譬如存在感非常低的东周、西周二国。他们或是靠着地理优势,或是靠着身份优势东拉西扯竭力维持国家不灭, 东周国便是属于后者。当然,周边诸国不动它的原因也和其地理位置十分微妙有关。东周国北临黄河,西有洛水,东控虎牢关,南望嵩岳,其中的关键便是虎牢关。虎牢关地势险要,又有天堑守卫,是保护周天子的重要关隘,当然也是阻挡东边诸侯国西进的重要咽喉,同时因为其同秦国函谷关在同一水平线上,被虎牢关西侧的秦韩二国密切关注,也被时刻防备秦国东出的东方诸国密切关注。说白了,这块地方就是各位大佬们默契留白的地带,大家谁都不拿也无妨,谁拿了就要立刻成为众矢之的。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因为秦国已经取了野王城,其黄河以北的势力已经到了和魏国、赵国同时接壤的地步,而野王城正是在东周国的正北,对于东周国国主东周公而言简直就是悬在头顶的一把斧头,实在是过于危险。不错,东周国有黄河为北部天堑,但问题是黄河冬天要封冻啊。一旦黄河封冻,北边的秦人打过来不是分分钟的事情?该说不愧是西周国国主的亲戚嘛,东周国国王的担心和做法居然和西周国是一样的,解决方法也大同小异——他同样打算联合东方五国并南方楚国来攻秦。当然,作为一个只是周宗室,而没有直系血缘的东周公没办法像西周公以及周天子一样号令群雄,所以就只能一个个发帖子去试探。当然,作为一个国力衰微的诸侯国,东周国是没有军队的,他们能做的也就是敞开虎牢关让东方诸国肆意进入而已。想得挺好,可惜东周国国力衰微,人才稀缺,不知道是当中哪个环节没做到位,情报没保护好就给泄露啦。吕不韦口气中带有几分看不上,用秦国的话来说大概就是——活着不好吗?为什么非要作妖呢?真以为咱们的戟是放在库房里长久不用生了锈?哦对了,说起戟……“为父记得安儿你此前似乎是折腾了好些时候铁器?”吕不韦捧起茶杯,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属于老父亲的微笑,他面上挂着几分关心几分好奇,似乎只是转换话题随口一提一般。但怎么可能是随口一提?这只不过是当爹的暗示。吕安当年在他手下做了什么,当爹的知道得一清二楚,其实吕不韦早就想要炫耀了,他儿砸那么聪明那么优秀,奈何秦国尚武,他儿子什么都好就是武技略有不足……当然也不是差,就是不太突出。这没办法,儿子像爹啊,他自己也是武技平平,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还有脑子啊!而除了武之外,秦国这帮子大老粗就不能欣赏了。除了现在的上司范雎能够和他有些共同语言之外,同辈当中他根本就说不上话。当然还有异人也和他有一些共同语言,但吕不韦怎么可能对着异人晒娃,否则不还是要被反晒回来,晒娃就是要单方面的才有乐趣啊。为此,吕不韦感觉到了深深的苍凉感。现在,好不容易,给了他炫耀的机会呀!他儿子折腾出来的铁器特别坚硬,因此制作成的甲片在同等防御能力的情况下要比铜片薄上一半,虽然锻造工序较为麻烦,但就结果来看非常喜人。吕不韦都为铁甲片的出现设想好了出场情景,到时候他可以在卸甲时候“无意间”松手,让皮甲落在地上,里头坠了铁片的声音和普通皮甲的肯定是不一样,到时候被将领们看见定然会问他里面穿了什么怎么会这么重,届时他就可以……嘿。吕安背后的冷汗“刷——”的就下来了,没想到绕了那么大一个圈他爹还记得啊。他当然知道如果和父亲说实话解释一下老爹一定会谅解他,毕竟吕安事先也不知道父亲会参加这次战役,他一看自家师兄要参战了把东西都给送过去也挺正常的,现在再去讨回来那就是结怨了,他爹也一定不会同意。可——“阿爹……”他缓缓开口,然后顶着吕不韦看似平静实则期待的眼神问了一句,“大军何时拔营?”吕不韦略略一愣,他眉头稍稍皱起,“你问这作甚?”吕安深吸了一口气:“安另有想法可快速炼铁,且质量比之过往更优,若时间来得及,孩儿想要一试。”“果真?”“是。”吕不韦沉吟了片刻,道:“也不是不能说,预计的出发时间约莫是两旬后。”也就是二十天。如果顺利的话,或许来得及。吕安捏了捏拳头,没有问为什么秦国在兵多粮广的情况下要等这般久再出兵,他只是站起来冲着父亲作揖,报备了一声之后几天他都要加班就不回家了,随后便匆匆跑出家门牵马离开。吕不韦摸了摸美髯,心中顿时感觉更加热乎啦! 第515章 这些生铁立刻被引流到了一个池子里,被匠人们用铁勺舀到放置了不少特殊“调味料”的铁锅内,开始翻炒。在后世,这种炼钢方式被叫做“炒钢法”,因为形态很像是在炒菜闻名,但在现在这种方法还没有被命名,而且他们炒的也不是钢,而是铁,其实说【炒铁法】要更为贴切一些。用焦煤作为燃料后,可以在提高火焰温度的同时避免煤里面的硫化物和铁发生反应生成硫化铁,但这无法去除铁矿石内本身所含有的杂质。吕安此前请匠人投入了石灰和铁矿石内的二氧化硅反应成为浮在表面的炉渣,这些炉渣被撩走后铁水的质量会上升一个台阶,但尽管如此还会有大量的杂质存在这种胶状态液体中。经过翻炒加料可以进一步促进氧化反应生成,使得铁液含碳量持续降低,成为质量很不错的【熟铁】。这些柔软的熟铁被放凉的生铁裹挟重新放回炉内,由于生铁内含有的杂质较多,他会比熟铁更容易融化,就在生铁成为胶状时取出进行捶打,促进生、熟铁之间的物质进行交换。这便是一直用到了新中国现代化炼钢事业前的【灌钢法】。虽然也需要捶打,但是比起百炼钢从生铁一路靠人工捶打的方式折叠打成钢,灌钢法是促进生、熟铁之间的物质进行转换,生铁脱碳,熟铁得炭,且熟铁在冶炼过程中已经去除了部分杂质,此后的一系列过程都可以大大缩减时间。而需要得到不同含碳量的铁也只需要按照需求对生、熟铁进行配比即可。匠人们在看到熟铁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惊叹,在将生、熟铁混合后更是惊呼连连,从混合到打造出质量可以过眼的试验品只花费了半日时间。也就是说,如果撇除掉此前材料积累部分,真正需要捶打锻造的时间最多也就是一到两天。知道吕安之前完全使用捶打方法造铁耗费力气,也知晓这等锻铁之法厉害之人纷纷侧目看着在匠坊内被炉火烤得面上带汗的少年,内心激荡不已。秦国多铁少铜,如今秦国装甲使用的铜器大部分都不是本国所产的铜矿。如果能用此等良铁取代铜进行覆甲,秦军会变成何等模样?他们连想都不敢想。这吕小郎此举……赵政敏感地察觉到,自从铁片淬火完成后周围人看向阿兄的眼神都热烈了许多。但看到淬火完成的第一片铁片后吕安根本没想那么多,他立刻就捏紧了拳头,成了!他现在满脑袋的想法便是——车不会翻啦!作者有话要说:夏喵:翻车是不会翻的,这辈子都不会翻车的。夏喵:人的潜力无穷,逼一下总是能出来的。夏喵:为了(不被老爹打)尊严!!!夏喵:什么炼焦、什么搞百炼钢,什么玩炒钢法,什么灌钢法,只要逼急了我能给你把反射炉、平炉炼钢都给搞出来。夏喵:如果不是垃圾系统删我记忆,靠着秦国的黑科技,我能上天!(疯狂翘尾巴)赵政:(暗戳戳记笔记)作者君:就因为这个所以你才不能有记忆啊……宅男不可怕,但是有记忆有经验的宅男……嗯,还是放过淳朴的老秦人吧。ps,炼焦和反射炉在宋朝做过,百炼钢灌钢法是在三国,炒钢法是在西汉。这次为了节约时间就一起上了。高炉炼钢不是不可以,前提是你的铁质量特别好,而秦范围内的铁矿……质量一般般。木有富铁矿来着,所以一定要去杂。炼钢很复杂,失败率也很高,文中开了金手指好孩子不要学习。做甲片其实只要硬度,理论来说生铁就够了也不用炼钢(小小声)不要问吕夫人为啥能明白,因为她也遇到过同样的修罗场。第196章 战国风云(49)第一片成型的铁片很快就被人拿去测试硬度。为了节省时间, 也因为吕安对此表示无所谓,老秦人直接将铁片盖在皮甲之下然后以秦国的制式武器进行劈砍。一击之下, 铜戟的刃口便被碎开。没错, 是碎开,不是卷边,而是直接碎开。围观众人立刻冲上前去解开皮甲, 皮甲被完全割裂开,而里头的铁片却只有浅浅一层凹痕,这意味着铁片对于铜戟是绝对防御!!!“也不是绝对。”吕安纠正道,“以方才一击就算有铁片挡着估计骨头也碎了,理论来说人还是(保不住的)……”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此间坊主按住了肩膀, 五大三粗的西北汉子随随便便一提溜就将还是少年身板的吕安拉走了:“郎君,此物做防具过于浪费, 且来看看此器可否用来锻兵。”崇尚最好的防守是进攻的秦军对于武械的关注度远远高于防具, 吕安被人这般一拉颇有些狼狈,他踉跄了一下,被贴心的赵政撑了一把才站稳。赵政见状立刻不悦低呵:“还不快快放手!”自陪伴在吕安身边以来小太子便极为低调,匠坊又忙碌, 人员来往频繁,赵政毕竟是小孩儿的身高, 穿着又朴素, 甚至有人此前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小郎君站在这儿。就连坊主也差点将太子的存在给忘记。听到呵斥声,坊主一惊,再一看吕安狼狈的模样忙松手后退, 恭敬作揖,“是在下失礼,吕监可有碍?不若入内稍事歇息。”虽然这么说,但是耿直的西北汉子左眼写着“打”右眼写着“铁”,表情将真实的想法写得明明白白。吕安见状颇有些哭笑不得,他站稳了后便拒绝了歇息的建议,而是跟着再次入了匠坊。铸造兵器这个事情他帮不上忙,不过他倒是提了一个建议,那就是将如今的戟改为一体式。秦军现在使用的铜戟其实是分段式,戟本身是戈+矛,也就是将矛尖摘下来加载了戈的顶端,使之同时具备两样武器的能力。其实早期时候也有人试过制造一体式的戟,然而最后他们都败给了铜的硬度。铜这种材质非常的柔软,延展性也不错,但是作为武器来说这二者都没什么用,武器要的是硬度。所以为了适应它武器身份的需要,在铸造铜制兵器的时候会加入适当的锡增加其硬度。但很可惜事无两全,锡添加多了会影响兵器的韧性,也就是说它会变脆。短兵器不容易受到这样的影响,但是如果要做一个一体式的铜戟……那就很可能会发生铜戟扎进去了,然后武器被折成两段的情况。这事是真的有发生过,虽然不是在秦国但是带着半截铜戟回来的人却是秦国的兵……据说后来那半截还被这个命大的秦兵寻人修了修,做成了自己的兵器。可以说是非常心大了。不管怎么说,在战场上如果掉了一个的话起码另一个还能用,要是一体式折断的话另一个也会很快脱落。在试验了很多次之后,这个时代的匠人们制式兵器都采用了矛、戈组装式的方法进行制式兵器的生产。 第517章 白起慢条斯理,“吕小郎来送甲时,某恰在此人家中拜访。”骗人!范雎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个面上一片淡定但是每根胡须都带着得意的男人,哪儿就有这么巧,一定是此人算好的,八成就是想要借这份关系登门一观。好个狡猾的武安君,旁人只想着走吕不韦的路线,此人竟是想要走小辈那条路,还要不要脸啦?!他到时候作为大秦武安君到时候跑到吕小郎面前,小娃哪儿撑得住,必然恭敬奉上。到时候这老货再给些好处,譬如收那小郎的友人为徒,他不是还能要更多!何等奸诈!白起顶着范雎灼热燃烧的双眸不动如山地饮了一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见范雎还在瞪,他便冲人一笑,“应侯莫是不想知道实验结果?”范雎忍了忍,泄气:“还请武安君赐教。”白起微微眯眼,神色中透出几分向往,他叹了口气,“秦军若可装备出以此为甲的一支劲军,某可言,六国将尽入我大秦之版图。”范雎拍案而起心中激荡不已,然而很快他就发现白起话中重点,双目顿时瞪得溜圆,以此为甲?甲?!吕小安花了百金才买了十片用来做甲胄内的重点防护只用,而白起却想要用这作为甲胄,还装备出一支军队,秦国有这个钱都能把六国买下来了,还打什么打!……所以老夫也就是想想嘛。白起叹了口气,“先执锐吧。”竟还如此勉强?执锐难道就容易了?……等等。范雎猛然间想到了一个因为太过于兴奋而忽略的问题:此物造价如此昂贵,秦国国库是什么情况可没人比他更清楚了,哪怕掏老本也没法装备全军啊。这可怎生是好?装甲这个事情和农桑不一样,不是鼓励发展就会有的,而是要实实在在拿钱去砸,所以这个钱要怎么来?“钱?”白起闻言笑道:“应侯可是一叶障目了啊。”此话何解?范雎品了品,恍然,是了,要说赚钱,这天下还能有比他的左相更能赚钱的人嘛?如果吕不韦赚来的钱不够用……那可不就能催动吕小安吗?……原来如此,他恍然,终于明白了异人所说的「如果有需要就去找他爹」是个什么意思了。大王果然深思熟虑。而此刻,被广大老秦人已经定义为【孝子】的吕小安正在享受和和美美的家庭生活,在将辛苦制出的甲片交给吕不韦之后,吕不韦得意得就连走路也开始走方步了。若非他还知道新锻甲之法尚且属于机密不能到处去说,只怕会穿着甲胄打马游街了。老父亲高兴,吕小安在家里头的地位直线上升,吕不韦本来就宠儿子,现在更是要宠上天了,饶是吕小安再能和他老爹亲情互吹都有些吃不消,堪称甜蜜的幸福。甲片是吕安所锻造的一事被隐瞒下来只在小面积流传,这也是为了保护吕安的安全。所以众人听到的消息仅是吕小安豪掷百金为父换甲,百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问询之人纷纷来找吕不韦确认消息,吕不韦均是带着些矜持得颔首了。直到他听到有同僚赞叹着说“百金换甲十片,令郎果真孝极。”吕不韦最喜欢听别人夸他儿子,不过在这时候他还是要矜持得骂上两句的,就见此人抚须而叹“老夫难得领兵,哪里用的到这十金一甲,过于奢侈了,回头还得说说他……”咦?等等?十金一甲?甲十片?吕不韦抚须的手猛然间一顿,可是他儿子给他的甲片只有八片啊!老妻亲手将甲片缝在了他的甲胄之上,前四后四护住了他整个胸腹,他绝不会记错。那问题来了,剩下的两片呢?第197章 战国风云(50)吕不韦自以为是一个极其慈爱尊重孩子的父亲。在教育孩子方面, 他一向奉行以身作则做孩子的榜样,大事小事都允许孩子自己做决定, 并且给予扶持和指引的放羊式教育方针。吕不韦可以很自豪地说, 比他会教孩子的父子关系没他们好,父子关系比他们好的没他会教孩子。总而言之,就是他既以和儿子间的亲密关系为傲, 又以他儿子的成才为傲。前者可能比重还要更高一些。所以当有一天吕不韦发现儿子心里还有一个比重只比他轻一些的人时,其受到的打击可想而知。但是作为一个有格调(要面子)的老父亲,吕不韦当然不可能直接问儿子那两片甲片去了哪他给了谁,那不是就告诉儿子自己在外头悄悄打听他的消息了吗?而且作为一个父亲,对于孩子赠送的礼物过于在意也未免太没有格调了吧。于是吕不韦只能强撑着在儿子面前晃, 一副欲言又止又不开口的模样,可他儿砸一点都没发现他的忧伤, 该干嘛干嘛。吕不韦只能在夜里发出幽幽长叹。终于有一日吕夫人受不了了。她趁着吕不韦出门访友时候将吕安提溜了过来, 让他赶紧同他父亲解释一下那两片甲片的去向。临出门前被拦住的吕安闻言一脸懵逼,他错愕地看着母亲,见吕夫人面上毫无开玩笑之色又默默将张大的嘴巴合了起来,他磕磕绊绊地说:“父, 父亲要知道这个作甚?”吕夫人淡淡睇了他一眼,好几天没睡好的她心情差到了谷底:“我怎的知晓?你赶紧同他说清楚那两片你给了你师兄, 免得他多想。”多, 多想啥?这有啥好多想的?他师兄要上战场,而且比起处于指挥位的吕不韦,作为新兵的尉缭必定是要在前冲杀的, 哪怕对方是小小的东周国,也不是毫无反手之力。他给师兄准备多一点保护不是很正常的吗?吕安觉得自己完全接不上母亲的思路。见儿子一脸正直,吕夫人直接给儿子下命令,“今夜同你父秉烛夜话,明日鸡鸣之前别让他回屋。”吕安:!!!!!等,等等,母亲,这有些太过了吧?明日是工作日啊!他和老爹都要上班来着 !然而缺少睡眠的“全职主妇”非常冷酷无情,在给儿子布置完任务后吕夫人便回房去小憩了。“所以这有什么好说的?”吕安一边举着刷子给舒服得眼睛都眯起来的多多马刷毛一边同站在一旁打水给爱马冲洗的尉缭聊天,“阿母说父亲为此闷闷不乐多日定然是弄错了,阿父一直是在为如何攻东周费心吧。”在吕安心目中他爹一直都特别的沉稳可靠,特别开明,怎么可能会这么幼稚呢?然而尉缭却在此时沉默着一言不发,对吕安所说持不可置否的态度。不过他一直沉默,吕安倒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态度,他用猪鬃制成的刷子扫着马背,将多多的马毛尽可能梳散开一些,更方便太阳将其晒干。现在这个季节给马冲澡还有些太早,不过尉缭即将出征,一旦正式开始行军便无法保障清洁卫生,先把马洗干净了总好过于到时没条件洗。多多马身体健壮,对于这天气洗澡一点都不抗拒,配合极了。而等吕安让人拉来一个架子的时候他甚至都不要人牵引就主动蹭了过去,将大脑袋往上头一搁,就偏过头用单个眼睛看着吕安将它的一只蹄子举起来固定在一个支架上。小表情别提多惬意了。 第519章 “要保护父亲安全……”吕不韦眼尾上扬。“在阿父的指挥下,我军定然可以大胜。”吕安说完就看吕不韦抚了抚美髯,表情十分严肃,“胡闹,军人需服从军令,缭儿若是被编入为父亲军也罢,若是被分入前军自是拼杀为主,你这般同你师兄说,岂不是为难缭儿?为父也用不着他这小辈保护。”顿了顿,他又说:“缭儿这是第一次上战场吧?倒也难怪你担心了,光那两片甲片哪里够,这样吧,你先前不是还做了些稍劣等的甲片,不妨让你师兄缝上。”“……”吕安顿了顿,没把东西早就送过去了的事实说出来,而是乖乖应诺。吕不韦又道:“也不可贪多,甲胄过重于战斗无益,不过你师兄是个聪慧的,他尉叔亦是会提醒他,你也不必多说,他心中有数。”“你快去把东西送过去吧。”见儿子表情有些懵懂(?),吕不韦提醒道,“新兵要提早入营训练,甲胄上衣还需要些时候缝制,早些送去让他们家早些准备。”顿了顿,吕不韦又道:“有什么不懂的便让他们问问你母亲,为父的甲胄都是你母一手缝制的。”吕安应声后告辞,然后回房整理了些东西抱着一箱子赶紧溜出去,然后孤身一人冲到隔壁。等将一箱零碎东西放下后,吕安一脸的难以言喻,“别问,千万别问。”尉缭微微挑眉,见吕小安一脸世界观正在重塑的放空表情,顿时了然。比起对父亲盲目信任的吕安,作为旁观者的他知道的可要多多了。看了眼表情一片空白的师弟,尉缭无声叹了口气,的确是不太好办。四月末,秦军在咸阳城外正式拔营,考虑到这次参军的大部分都是新兵,而这些新兵中又有很大一部分是非秦国国籍的外来者,出于这方面考虑,异人特许这次出兵的秦军可绕路于咸阳城门口再出兵。秦国休养生息多年,军械甲胄存量惊人,虽然这次出战当真可以称不上大战,但是秦军还是采取全覆甲,以老兵带新兵的模式出征。平时再七扭八歪的男儿郎只要穿上甲胄后都会得到加成,何况秦军队列整齐,纪律严明,秦军甲胄又为清一色玄黑,秦军执锐肃然前行的模样极为迫人。特意相送之人见到此情此景纷纷热血上涌,又被尚武的秦人激烈氛围带动,纷纷高声呐喊助威。排队等着入城的各国民众看着秦军拔营秦人相送的场面,表情均都一派复杂,其中几个弱国想到自己国家的兵士模样纷纷在心中哀叹,如此威武之师,他人何以来扛?他们不知道这支秦军欲击何人,却只能在心中祈祷不是自己的国家。二月后,东周国破的消息传遍各国,东周公献地图承认战败,秦国国主异人贬东周公为庶人,困于咸阳,东周国西周国归属于三川郡,治洛阳。左丞相吕不韦拜为相国,封文信侯,邑洛阳十万户。又一月,魏国公子魏无忌自赵归魏,六国拜其为总将,合纵而齐攻秦,发动了历史上最后一次的联合反扑。第198章 战国风云(51)咸阳所在的关中平原周围高山耸立, 且高度差异悬殊,复杂的高度差及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其拥有一年四季皆大风的特殊气候。在这种环境下, 风力自然成为了这座城市最廉价的资源之一。在咸阳原上矗立起第一架风车后没过多久, 越来越多的风车出现在了咸阳城乡的各角落。风车可以抬高水的高度,而配合滚筒一起用,可以抬到不少以往靠人力无法送到的缺水地区。这两样水利工具放到一起配合使用将秦国咸阳地区的直接灌溉区扩大了近一成, 间接影响更是极为可观。尤其是在确认了水浸法以及淤泥置换法可有效遏制盐碱地的扩张后,民众们立刻就积极行动起来,家中有些财产的甚至有等不及官方行动而愿意付费请官方来修建水利设施。政府对此亦是采取鼓励策略,有需要的民众可以去排队登记申请并且缴纳定金,但什么时候排到还是要看之前工程的速度, 现在保守估算已经排到了一年后。民众们打听到消息后纷纷叫苦不迭,水利这东西早一日造好便是早一日受益, 这如何等得起?等不起也没法子啊, 人手不够。小吏们一摊手,表示:如果实在等不起可以去找别的匠人来做哦,不过记得找经过官方考核的匠人。没错,限量供应这样的制度下很快就催生出了一批民间的手艺人上下游走接私活。事实上, 当时吕安经过多番考虑,还是没有提议进行免费的小型水利工程搭建也是考虑到这个。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风车也好, 滚筒也罢都称不上有什么难度,这种推广靠官方的匠人进行,速度定然快不起来。而且村人们还可能会有「免费的不是好东西」的思想作祟, 觉得这东西造了是麻烦,也可能辛辛苦苦造好当地人不爱惜等麻烦在,所以经过讨论后,都水监选择以市场经济的力量来填补这部分空白。而为了说服异人,吕安上书说这也是为了尽可能保存风车和水车的秘密。这两样小物件制造的难度不大,匠人们经过培训看着图纸就能做。由于秦国本国并不扶持手工业,来秦国“淘金”的匠人本身就多,人一多秘密自然保不住,大型灌溉设施需要倾举国之力,而风车水车这类只要郡县之间某个豪绅松松手即可。但如果可以吕安还是希望这种技术在他国能够普及得慢一些,毕竟秦国的老底太浅,现在也就是将将追上了中原富饶地区而已。但把人困在秦国肯定是不行的,除非秦国以后再也不想有匠人前来,不过稍稍绊住他们的脚步倒是未尝不可。吕安在得了异人允许后便去联系了当时一起修风车的匠人们,请他们的徒子徒孙们帮忙一同来定制拼装标准,然后公开向举国的工匠进行授课。来学习的匠人必须要跟随大师傅们进行风、水车的制作,并且完成若干件出师任务后才能拿到“行业执照”,有了这份执照便可以接私活。就目前的市场需求来看,起码七八年内这些冲着赚钱来到秦国的匠人们都要被绊在这儿。而且最关键的是,一座风车并不是一个匠人可以完成的工作量,这些来学习的匠人们多半是结成一个小团体一同接工作一同完成,渐渐有了包工团队的雏形,一旦形成了团队,想退便更难了。肯定也有人学了技术回去,但毕竟是少数。比起秦国官方支持可以快速、大面积铺开的这种直达田地的水利工程来说,这些匠人们就算回国后推广开一二处又能有什么影响?而且东方各国大多是平原地带,风车、水车对他们来说利用价值也谈不上很高。吕安预测了一下,按照如今的发展趋势,秦国在未来十年内增加的耕地应该会是现在的两成,而能够加以改善成为可耕地的原劣等田也能有一成。这个数字已经足够保守,毕竟秦国如今最大的问题还是人少,如果人口能更多一些那么可开垦的田地会更多。劳动力不够这个问题不光是吕安,就连秦王也在苦恼。在春耕开始后,越来越多的农人都想要选择种植稻米作为今年种植的粮食。秦国的官方口粮是粟米,粟米口感好,味微甜,耐储存,种植要求也不高,尤其是耐旱这一点,对于随时可能要放下钉耙提刀上战场的秦国人来说非常有利。然而随着秦国连续数年休养生息以及水利设施的全面普及,灌溉设施的精进,围田灌水不再是难事,农人们也可以花费更多的时间在农田里面,进行更为细致的照顾。来自南方的稻米在咸阳原王宫的后院种植成功后立刻成为了热门作物,比起香喷喷的米饭,粟米简直就像是个糙汉。在不生产水稻的秦国,稻米的售价也足够漂亮,就算老秦人对于商业不够敏感,但种这个能得更多钱这一点大家还是能明白的。但是秦国县乡一直没有接到全面推进稻谷种植的消息,每年春耕时上头的意思是还是要种粟米,这令秦国众人感觉又是困惑不解。为什么在口感、产量各方面都占优的情况下,秦王却不允许民众大规模种植呢? 第521章 托儿所最早就是为了解放女性劳动力的存在,不过有很多问题,要怎么解决明天再说。秦汉时期的女性地位很高,这是因为生产力决定地位(不是儒学!!!)秦汉时期劳动力缺乏,女性必须承担一部分家庭收入的责任,甚至女性也可以加入民兵,运输粮草,所以这时代的女性话语权很高。而女性地位降低是从唐开始,唐朝普通女性地位很低,贵族女性地位很高,两极化明显。宋朝因为税负高,全国一直在战备状态,女性不得不承担家庭收入责任,甚至有些能干的姑娘收入比男人还高,所以地位话语权也很高。明代是女性地位降低的年代,明朝一方面是朱元璋捧程朱理学进行集权,另一方面是生产力基本都在男性身上,所以这个时代女性的权利渐渐被剥夺。明清最显著的一点就是剥夺了女性的受教育权以及工作权利。不过清末年也有女性开始渐渐崛起的征兆,主要是接受了外来教育,以及战争影响男主人过世需要顶起门户。其实现代重男轻女最奉行的区域也有这个特征——就是男人从事主要劳动的地方。比如主要劳动收入是捕鱼的沿海地区,比如收入是冶炼和挖矿的重工业区,比如说传统农业区。而一些女性能够从事高收入地区女性地位就很好,比如南方丝绸主产区,还有近代纺织厂主要布局地区,比如上海就是后一种情况。当年纺织女工是上海的主要女性工作,所以我大魔都在外人看来就是女性比男性强势很多……咳,这是事实,现在也是。现在的上海男性多半是在一个强势的妈教育下成长滴。这个很有趣的,感兴趣的话可以研究一下,我觉得都能写论文啦!ps,刚我说裹小脚从唐开始,大家说是宋,我研究了下原来是传说中在南唐,咳,是我记错了。是北宋开始嗷第199章 战国风云(52)秋萱殿是咸阳宫的一处侧殿, 规格体制不大,但小巧玲珑毗邻咸阳殿, 是秦王异人的夫人赵姬所居住之处。这里并非是历来王后所居住的殿堂, 其本身建造的目的可能是给秦王工作之余小憩之用,赵姬以王后之尊住在这儿并不符合礼制。然而群臣都没办法提出抗议,谁让赢异人有两位母亲呢?正太后华阳太后自然要居住在宣太后曾经居住过的太后宫殿内, 而生母夏太后要怎么安置便成了难题,按规制她同华阳太后当为同级,若是住在偏殿自然是委屈了她。于是便在此时,赵姬主动提出将自己的宫室让给夏太后,她退居偏殿。异人感怀于妻子的体贴, 特以赵姬之名赐给此殿。赵姬的名字为萱,取自于民间的一种常见花卉。这种花卉是宿根类植物, 有类似于百合那般的肉质根系, 生命力非常旺盛,繁衍能力也极高,对于生活的环境也完全不挑剔,寒暑阳阴全无顾忌, 因其花一朵仅开一日,朝开夕闭得名。先早时候便有习俗, 远游的子嗣会在离开前给母亲的房前种植一排萱草, 希望这种颜色明亮生命力又旺盛的花朵能够让思念孩子的母亲稍稍好过一些。是以,萱草又有忘忧之名。而秋天便是萱草盛开的时候,秋萱殿之名不言而喻, 就是异人悄咪咪地秀了一波大恩爱,知情者纷纷掩面表示受不了,但偏偏大家都不能说什么。秋萱殿的主人赵王后对比两位经常要搞事的婆婆存在感并不高,但朝中大臣对她的观感一直都比较复杂,持敬而远之姿态,主要是因为这女人着实厉害。这么多年了异人的后宫无论纳进来多少人,都只有赵政一个孩子。若这位王后平日里作天作地求独宠也罢,可她没有,太后要塞人那就让人塞,太后要截人就让人截,看着什么都没做,偏偏异人就是没有生出孩子来,无论男女皆无。也不知道真的是什么都没做,还是天衣无缝没漏出半点风声。前者说明她牢牢把控了异人的心,后者那更厉害了,要知道赵姬可是有两个婆婆盯着,没有一个婆婆能忍受儿媳妇在这方面束着儿子的,但就算是这样也没能找到一点痕迹来,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不过秦国的臣子们对此都并不表态。秦汉时候的政治结构相对独立,帝王后宅的事除了丞相,旁的臣子们都管不了,自然也没有人会跑去对异人说:您还是多生几个儿子保险一下吧。万一现在的这个夭折了,岂不是又是一场大乱,这不是讨打吗?而丞相……?明眼人都知道,两位丞相一个是准备荣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另一位可是完完全全站在王后这边的。他自然不会去劝,就算劝恐怕也是会劝赵姬再生一个孩子双保险一下。……咦……?这般说来,赵姬为何也没有生子?听说公子异人年轻时候在赵国很是被磋磨了一番,莫非……嘘!不管民间如何传闻,赵姬都一直平静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她的两个婆婆的确不好伺候,然而对赵姬来说问题倒也不大。毕竟在异人只有一个孩子的情况下,这二人便是再怎么闹腾也得顾忌她的身份,不可能真的和太子的生母生了间隙。异人又早早为她请封,华阳太后要做什么手脚也不容易。当然,她们也可以尽力和太子建立新的关系,两位老太太也不是没动过这份心思,可太子聪慧,少而记事,他们母子二人感情深,自然没那么容易被挑拨。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只要她的背后的丈夫和儿子支持她,那么面对婆婆们的刁难……那也不过是一种生活趣味罢了,而且她越是受委屈,丈夫和儿子就越是心疼她,赵姬很享受这种被家里的两个男人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两位老太太也不是笨人,在看透异人不是可以任由她们揉搓的对象后,现在也已经消停了不少。赵姬对此倒很有几分随遇而安的味道,两个老太太不闹腾,这整个后宫便也没有了能让她烦心的事情。当年她跟着吕夫人学了不少东西,后来也渐渐放下了些,唯有一件事她坚持了下来,那便是为丈夫和儿子亲手制作内衫。她在这方面可能当真有些天分在,当年学习时候还觉得织布机好生难用,现在却已经做得比吕夫人还好了。现在赵姬还能在织布的时候往里头掺杂一些各色花纹,此一方面算作是一些小情趣,另一方面……穿着她做的衣裳的异人,难道还能在别的女人面前将外袍解下来吗?异人也不是没有因为织布这事过于耗眼试图阻止过她这样的举动,但赵姬每每都以想要过寻常夫妻的生活,而且不过是内衫,也费不了多少事来回答。异人他从小看着父亲左拥右抱妻妾成群的生活长大,作为被冷落的妾室的儿子被欺负长大的他对于妻妾众多的生活天然带着抵触。虽然说也不至于就超越时代天然渴望一夫一妻,但的确很喜欢这种被人贴心关注的感觉。赵姬还时常为父子二人制作同一款不同大小的衣裳,虽只是内衫外人看不见,但父子二人都挺喜欢这种设计,偶尔还会一同挑选今日穿哪件,也是趣味十足。时间久了异人便也由着妻子了,平日里偶尔还能为妻子怎么织花纹谋划一二,但今日他却一反常态沉默地看着。 第523章 “咳,”赵小政摸了摸鼻尖,有些小心虚“这布料将将面世,虽精美却没什么名气,所以能否请父王母后为之……咳,代言?”第200章 战国风云(53)蜀郡气候温暖湿润, 河流众多,土壤肥沃, 在这块土地上只要播种就都能有收获, 正是因此,数十年前秦国的将军司马错才能力压纵横家张仪,劝说秦王嬴驷先攻蜀国, 当时,他们的目的就是想要将蜀国培育成秦国的大后方。只是蜀地虽好,却有秦巴大山阻挡在前,而为了攻破秦巴大山的阻碍直插蜀国心脏,秦王当年还想了一个主意。他准备了五头石牛, 告诉蜀国使者此石牛极其珍贵,因为它能产黄金, 是为祥瑞。而为了表现两国之间的友谊, 秦王忍痛将五头石牛并一干美女送给了蜀王。石牛笨重难走,为了迎接石牛蜀王派五位力士开山凿路,修建了一条从汉中到四川的栈道迎石牛入蜀,然而栈道修建完成, 蜀国国王迎来的不是祥瑞,而是秦国的数万大军。最后蜀国灭亡, 但蜀国人开凿的道路留了下来, 此便为金牛道。为了加强对蜀地的管制,也为了能够将蜀地丰饶的物产运出,秦王在那之后花费十年时间修建褒斜道连通金牛道, 可以直入蜀地。除了金牛道、褒斜道这一条道路外,秦国还派人重修周王朝时候就开凿的故道,也就是破旧不堪道路崎岖的陈仓道。虽然至蜀中依然只有一条金牛道能走,但如此便可将蜀郡来的物资进行初步分流,不至于在褒斜道上发生堵塞。粮草往西道走,存到咸阳的西部粮仓——也就是在后世有着一个著名典故的陈仓,商品则是往东侧走,经褒斜道入眉县,再入咸阳。但等李冰抵达蜀郡之后,发现对于咸阳来说,道路的确是够了,但是对于蜀地来说,单单一根金牛道辐射范围十分具有局限性。其仅仅覆盖了蜀郡靠西侧的之地,东部还有大片区域不通交通。他的小友曾经说过,要致富,必修路。因此李冰在这一年便于大巴之地多番奔走,联络当地士绅豪族土人首领请他们帮忙一起连同汉中和大巴的交通主干道。作为蜀郡太守,李冰在任地有一定的自主权,但是他也很清楚,修建栈道这类耗力颇大的事情在如今秦王是不会允许的,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若是不征发民役而仅仅是在当地牵线他自然也就不用打报告了。但修建栈道耗时耗力,要说服本地人答应这事确实不容易,若非李冰在蜀郡当地颇为人们信赖和尊敬,他这种不掏钱就想借人的行为是一定会被人打出去的。而能够让李冰至今为止还未被人赶出去的还有一个理由,那便是他可以创造的利润,这也是李冰说服他们的依仗之一。蜀国物产丰饶,可以自给自足,然而蜀地有一个巨大的劣势,那便是此处不产铜。没错,巴蜀一代作为后世现代的内陆工业大省,其本身却是不产铜的。在青铜时期,这儿不产铜这可真是要了命了。没有铜,兵械农具就无法保证充足供应,没有铜,他们就无法铸造货币,没有铜,他们就只能落后只能挨打,是以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蜀人的先祖便不满于被困囿在这片大山之中,从更早以前他们就千方百计地想要走出去。蜀人从骨子里就带着股不服输的韧劲。而李冰最看重的就是这一点。他亲手打开了带来的木箱,然后后退一步做出邀请姿态示意他拜访的土人首领去看箱中物,首领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里头放了什么威胁之物。不过李冰这人的名声一直不错,虽然心中有几分犹疑,但首领还是上前一步。他如愿听到了首领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李冰平静说道:“此为蜀郡所产之布,自产出后在蜀地供不应求,便是送到了咸阳亦是被人抢购。”这自然是他夸大其词了,这种新染法的布匹产量不丰,能够送出蜀地的也只有不到十匹,这些按计划都不会用于销售。土人首领捧起了这一小块布匹,这宛如秋日最晴朗的苍天的颜色,以及上头如同盐巴的白色花纹,美得让他这个大男人都根本没办法把这片布放下来。他可以保证,这片布只要被女人们看到,今天晚上他的宅院内一定不会再安静下来。他也相信李冰所言,这样的布料有哪个人可以拒绝它的美丽?他顿时明白这位蜀郡太守的意思,也知晓了蜀郡太守为何千里迢迢自成都来到这儿的原因。李冰想要将这些布料卖到咸阳,而金牛道盐巴和粮草的输送占据了大头,想要扩充更多的市场,将更多的货物带离蜀地就势必要开拓新的道路。只有脱离大山的桎梏才能得到更好的。这个土族首领的儿子就是第一批留在咸阳求学的蜀郡子弟中的一员,比起寻常的土族百姓,他知道大山外面的世界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在这里开辟一条山路有着怎样的意义。一旦这里有了栈道,那么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货物和资源来到这儿。毫无疑问,不用多久,这里就会成为一处最热闹的城市,他的部族亦是会因此而受益。但是令他犹豫的毫无疑问是这份付出和收获是否等价,修路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此地背靠陡峭的米仓山,危峰林立,山坡陡峻。就连常年生活在这儿的村民每隔几年都会人折在山上,只是寻常行走尚且如此,更不必提上山凿空石壁插入木料以搭建栈道了。其中危险度他根本就不敢想象,他是首领,首先要估计的便应当是本族人的利益,而人,才是根本。李冰并不强求,他将见面礼留下后便起身告辞,在他的计划内,接下来他还要去拜访七位领袖,更何况只要对方没有拒绝到底便存在转机,他此来也就是为了留下个引子。土人首领在他转身欲走的时候叫住了他,“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找别的首领?如果是的话我建议你别去了,他们的情况和我们差不多,出几个人可以,但是全部由我们来,不成。”“不过我可以为你推荐一个人,她或许会答应你。”“此女名为清,在巴地很有名。”至于是因何有名,首领并未多说,苍老的面上带着不愿意详谈的明显意味,被问起她与老首领的情况有什么不一样,他只淡淡说了句,“清女的人都是雇来的,敢使。”旁的便不愿意多说了。见状,李冰自然不会不识趣得继续追问,他拱手道谢后离开此处。李冰离开宅院后边便向为他引路之人询问老首领话中的清女,引路人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他纠结片刻后,还是同李冰介绍了这名为清的女子的情况。清女是巴地一户人家的媳妇,她夫君在两年前病逝了,清女拒绝了再嫁,而是决意留在家中守住夫家的财产。这本也不算什么,旁人见了还要夸一句她情深义重,问题在于,清女没有孩子。虽然蜀人没有中原人那般复杂的继承制度,但是没了孩子的人家传嗣还是有些麻烦的,一般都是从兄弟叔伯家过继一个小娃由女眷带大,再继承家业。然而清女拒绝了过继,而是自己顶上撑起了一片家业。这举动的意味便有些不同,当时这家人家闹得很厉害,然而清女强势,竟是将旁系之人全数压了下来,自己花钱雇佣了一批擅武技之人守着老宅,将来闹事的人一个个都丢了出去。而等到后来这事渐渐淡了下去后,这防护之人也没有遣散,而是用来护卫商队来回运货了。由于出蜀的通道只有一条金牛道,巴地的货物要运出去就只能从金牛道走,所以巴蜀之间也开有固定的商道,这些路子山高林深的,常有盗匪潜藏,靠劫掠货物为生。清女的货被劫了几次后她干脆派了持锐之人护送。更妙的是,此女为了降低成本,她还主动邀请巴地的几家商户结成小联盟,一同进出货物。对方付给她一定的雇佣价格,便可将货物塞进来一同被保护。这已经是镖局的雏形,甚至还带有现代的共享经济的味道,可谓极具商业头脑。清女夫家从事的矿山生意在她接手后蓬勃发展,很快便同一些老字号平起平坐起来。是以众人对于这女子的看法颇有些复杂。一方面觉得她是真的厉害,另一方面又觉得她有谋夺夫家财产之嫌。总之,不好说啊不好说。 第525章 金牛道的故事有人说是神话故事,有人说是历史故事,反正史记上就这么写了,姑且当做历史故事叭。陈仓就是现代的宝鸡,看名字就知道啦,以前它是秦国咸阳的后方粮草储存之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典故大家都知道哒。刘邦封汉王时候退到汉中,烧毁了栈道,就是褒斜道。然后他准备复出时候就装作重修褒斜道的样子从更为难走的陈仓道(也就是故道)绕去了陈仓。在褒斜道修建成功后陈仓道就因为其极为难走而被废弃,所以当时项羽的军队完全没想到还能有人从这条道路走出来。当时刘邦之策便是直接冲入陈仓拿下秦国储存并未被项羽拿走的粮草,并且以此为本钱攻咸阳。四百多年后,曹操也通过褒斜道南下打下了汉中,然后n年后,汉中被刘备所占据,刘备依托于阳平关抗曹不出,曹操便留下了著名的【鸡肋】二字。又过n年,诸葛亮第一次北伐时候也在n条栈道之间出现了选择困难症,当时蜀将魏延建议他可以带领五百人从小拇指的子午道直冲长安,这条道路和陈仓道一样已经被半废弃,可以打得敌人措手不及,然后解除褒斜道的守卫,到时候诸葛亮可以带大军自褒斜道北上一起攻长安。然而诸葛亮为了求稳,拒绝了这一提议。他让赵云待人在褒斜道上吸引曹军的建议,自己带人绕路去走祁山道,祁山道平坦好列阵。后来就是挥泪斩马谡的故事了。其实历史上的诸葛亮并没有智谋百出,他是求稳型的。古蜀道真的很了不起!第201章 战国风云(54)对于如今的秦国而言, 铁圈不过是以生铁为原材料的制造已经不再是难事,要用铁圈串联成桥自然也不算什么, 此前未能出现无非是大家都没想到而已。新的制铁法缩短了冶炼所需要的时间, 提高了铁的质量,同时自然也给匠坊众人带来了沉重的工作压力。他们每!一!天!都在被各部门催着制造各种器件,明明是非战时, 一把锤子却还是要舞得虎虎生风赶工期,这感觉着实太糟。但是作为铁制坊,他们的地位往日都低于隔壁的铜坊,平时只能羡慕地看着隔壁人来人往,各部门亲昵拉着铜匠的手手请他们加快速度, 现在蓦然间被如此重视还挺带感的。但带感只过了三四天,后来他们就明白为什么隔壁铜匠们明明被人各种追捧却还是只挂着一张棺材脸了。因为他们发现所有对你的好, 都是带有巨大目的性的, 你以为是找到了可以共同谈论艺术理想的挚友?不,其实他们只是想要插队的。被玩弄过几次感情过后,铁匠坊的众人也变为了和隔壁如出一辙的棺材脸。而这种令人闻之落泪的悲惨遭遇,全都是出自于明明是土木工却来插手他们玩火事业的都水监监长, 小小年纪就子承父业的吕安。而他们对于吕小安的怨怼在完成铁索桥后达到了巅峰。贼尼玛的又来,没完了啊?合着不把咱们抡大锤的当伙伴是不是, 怎么就只管打雷不管下雨呢?有本事让隔壁的也忙起来啊!本来他们的任务就重, 又要打武器又要研究冶炼法的改进升级,还得做实验,现在居然还给安排了个做铁索桥的活!他们已经听到消息了, 上头有让他们多打几座桥的意思,还给不给人活路啦!气势汹汹的坊主此刻已经忘记了当时他和吕安之间的深情厚谊和惺惺相惜,现在他们已经成为了阶级敌人。然而他刚刚抵达都水监就看到此监几个主事都在河岸边忙活,旁的人也都围着看,整个院落显得空空荡荡的。男人顿时心生好奇,见没人阻拦便也悄悄凑了过去,一看之下便是大惊。这帮子水监的不愧是玩水的行家啊,居然造出了一个利用水力推动叶子板,连动带上木锤不断向下敲击的装置,似乎是经过了改造,这敲击的频率还挺高,锤头重重敲打着其下石槽内的白色物体,而边上的水监之人时不时伸手进去搅和一下,一干人姿态都带着轻松闲适。这翻姿态非但没能激怒男人,他现在看着那可借用水力敲击之物和边上嘻嘻哈哈的匠人们,反而觉得仿佛看到了启明星一般。原本面目可憎的吕小郎又变回了他当今秦国朝堂年轻一代官员扛把子的形象,大眼睛甜酒窝,特别的俊帅。男人一改兴师问罪的心态,整理了下面部表情,带着一脸慈祥的笑容走到正在一旁观看的吕安身边,“吕水监啊……”吕安闻声转头,被这张笑得很丑的硬汉脸给惊了一下,然后见对方搓着手一幅有事相求又像是不好意思说的模样十分机灵地领悟到了他的意思,他悄悄拍了拍硬汉的肩膀,凑过去笑眯眯道:“坊主消息很是灵通啊,行,过会就分你几根年糕。”嗯……吕安这后生还是很厚道的!坊主立刻喜笑颜开,虽不知为何吕安会用“根”这个量词以及怎么会取“捻镐”这么奇怪的名字,但他在脑中将之自动合理化了,直到最后他手上拿着热乎乎的白色块状物被请出来为止。嗯?发生了什么??好像哪里都不太对!吕不韦刚到家就发现吕小安已经准备好了当日的晚膳,一桌子菜正在从灶间往厅堂搬,其中最醒目的便是放在中间的一个叠得高高的米白色奇怪物体,“这是甚?”吕不韦还来不及和妻儿联络一下感情,便被此物夺取了大半注意力,“此物以米粒所造,名为年糕,祝阿爹吃着糕后年年高!”吕不韦闻言恍然,觉得这还真是一个不错寓意,尤其他儿子要多吃些,他一边捻起一片一边随口问了一句,“给隔壁送了吗?尉家小儿应当也要回来了。”“送了。”闻言,吕安立刻笑出了小酒窝,他将手上的盘盘碟碟放了下来,非常殷勤地接过热帕子递到了父亲面前,“阿父,且擦擦手脸。”“阿父,漱个口。”“阿父……”等吕不韦在儿子殷勤照顾下舒舒服服吃完了这一顿饭,便开口满足了小狗腿的好奇心。秦军攻东周国称不上易如反掌,但是和探囊取物相差不大,正因此,秦军此次大胆启用新兵和新将。这次的新兵几乎都是一些近年来投靠秦国的他国功勋家的小公子们,这也是为了这些新加入秦国大家庭的异国人一个甜头吃,安排一场不那么紧要但是意义非常重大的战争给人练练手刷个军功,同时也不违背秦国军功授爵的根本所在,特别的美滋滋。同时,这自然也是考验前来投秦的这些人有没有真本事是不是认真投靠,战场上耍一下就知道了。而这些来自其余六国的年轻人们也非常清楚这个机会等于是秦王白送的,攻东周国的任务比起之前的诸多硬战可以说不过是碾压,战功拿得轻松的同时也意味着能够表现的机会少,无一不想着发挥出千般百般本事。但就算如此,其中最亮眼的还是尉缭。吕不韦说到这儿的时候也有些感叹,他看着一脸好奇的吕安,夸道:“不愧是魏国第一将之子。”这就让吕安有些不开心了,他为自家师兄辩解道:“师兄自己也很努力的。”哪知他一说完就换来了父亲的关爱眼神,老父亲慈祥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是是是,你师兄很努力,安儿也要努力哦。”这,这是什么古怪的态度?原本还想将他师兄的丰功伟绩同老父亲说一遍的吕安默默吞下了后头的话,只觉得他爹的反应太奇怪了。这份古怪让他觉得有些揪心,夜里在床上翻来覆去硬是没能睡着。吕不韦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第二日又是工作日要上班,一上班就又得被关个五天,吕安想了想,干脆趁着夜色翻墙而出,他轻车熟路地摸到了隔壁的小院。尉家的房子就是他买的,也包揽了装修,对方位可清楚啦!不过他敢这么做的主要原因还是尉家是武勋之家,个个都能打,男儿郎住的院子自然不像旁的人家里头护卫林立,说白了就是自己当自己的护卫。所以身手一般的吕小安才敢悄悄摸过去。他凑在庭院墙壁上听了听,里头没什么动静,于是他出声轻轻唤了几声,片刻后便听到里头淅淅索索的动静,片刻后木块落地的声音传出,他所靠的这处“墙壁”凹陷了一块,吕安推开了这块藏得很好的小门,一进门他就被多多马热情地蹭过来舔了一脸。没错,开门的是多多这匹小内奸。 第527章 吕不韦道:“败, 便是一场战役全局之败。”他这话一出口室内立刻安静下来,异人击案而起,他在房内急速踏步, 想要发脾气最后却是忍住了。他闷声不吭只在房内来回磨地板,吕不韦并不进行解释,直到最后异人重新坐了回来皱着眉道:“是异人失态,先生还请说。”“六国虽已成联合之势,但他们没有第二个苏秦。”吕不韦唇角含笑, “六国匆匆联合,怕是连个目标章程都未能定下, 只为了攻秦而攻秦, 如何能长久。更何况,大王之秦国,可与先前之秦国全然不同。”异人听吕不韦话中的别有意味,方才的怒气渐渐散去, 他压低了声音:“先生的意思是……?”“臣以为,六国之合纵, 可以「拖」字一诀化解。他们要攻秦, 我们就让他们攻,他们要战果,我们就给他们战果。等尝到了甜处吃到了果子, 发现秦国已经被多年水利掏空并非是像过去一般战无不克,六国之心便会有了异动。”吕不韦摊开了手中的羊皮纸请异人观看,“燕赵二国此前方又一战,彼此间国力消耗巨大,且互为仇敌,他们即便派兵,却也要小心对方定然不敢出全力。”“我秦国攻东周国,与地处极东之地的齐国又有何干?秦齐之间本就关系良好,齐国恐怕也就是迫于压力加入六国之军。”“秦楚之间关系良好,太后又是楚女,可请她帮忙周旋一二,不需其撤军,出工不出力即可。”如此,六国联军中就只剩下了韩魏两国,而这两国实则便是此次战役的主导者。吕不韦对此亦是不以为意,“魏国如今确实有崛起的趋势,魏王赶走信陵君,主导变法,可显其心思,然而……”男人勾了勾嘴角,同异人交换了一个颇有默契的笑容,魏王的变法已经进行了数年,初时效果颇大,为魏王提供了大笔资金。而正如此前吕不韦给赵政分析的一般,魏国的军队就是用钱喂出来的。魏王为了保持军队的强大,不停地投喂各种福利措施,若是还是当年七国之雄的魏国也罢,但事实上魏国现在土地面积正在越来越小,他本就没有那么多土地可以再去封赏给那些人,又因为免税致使国家财政收入越来越少。时间久了,军队衰老,为了保证战斗力就必须再征召新兵,要征召新兵就得花钱,而钱又收不上来,所以魏王就想出了从国内商人身上薅羊毛的想法。法子是不错,但是薅羊毛也就罢了,魏王的方法那是连人家的羊皮都被剥了。羊皮剥了,羊还能活得下去吗?有门路的羊都带着真金白银从魏国跑了,留下来的全是权势不够的,查货的银钱乍一看的确是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但放到全国上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因为有卫国的关系在,吕不韦非常关注魏国的情况,当然,他关注魏国的另一个原因还是想要看看一个去商业的国家最后会变成什么样?事实并不出乎他的预料之外,魏王的确舒坦了几年,但紧接着他的财富就继续以负增长的态势一路前行。甚至比过去还要糟糕。魏国本身是一个交通枢纽之地,来往的商户可以盘活一整个国家,以至于魏国并不需要过于依赖本土农业。本身他废除商业着重农业的想法并没有错,在战争时代当然没有什么能比粮食更加宝贵,问题是他步子迈得太大,连兜裆布都给扯烂了。农田被大量赐给猛士,税收收不上来,土地就算丰产大部分也不会进入国库,又缺少了商人这个纳税大户,为了保证军队粮草,魏国就必须依赖进口。失去了商户的牵线,他们就只能自己去和别的国家商户来洽谈。就算在朝堂上斗得勾心斗角,但商有商道,面对对他们观感很不好的他国商人,魏国破了一大笔财,而且还是要持续破财。如此种种情况叠加之下,魏国的国库可不就是一直在负增长吗?魏王当然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他试图增加收入。然而,已经发出去的福利不可能收回,尤其收到福利的人还是本国的军方,其中影响最大的不少都是军方的杠把子,他敢收回,军队便会有哗变。商人都已经没剩下几个了,油水也再也压不出,剩下的自然就只有还掌握在魏王手中的农户。如此,他也唯有加税一条路可走了。民众承担税负也是有个度的,频繁的加税自然很快就会逼得农人举家迁移。在先秦,人民的心中并不存在家、国这个概念。因为说白了,现在这些打生打死的大国本身就都是僭越之臣,他们都是周天子分封的臣子,这天下的百姓无论去了哪儿,都是周王室的臣民,就和现代人从一个省份搬家到另一个省份一样,哪来的归属感至于民族,此时大家都还没有民族这个概念,硬要说的话,人和人之间的区别也就仅限于东西方,受教化的地区和蛮夷之地罢了。但如今的事实是,秦国这个蛮夷之地对老百姓反而要比这些礼乐之国更好,对前来投奔的百姓甚至还给发地、发农具。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只在乎在哪国才能活下去,而且,也因为秦国请了荀子开了学宫,这一点也令不少人对秦国产生了改观。……虽然他们是真的不太能明白,不喜欢儒学甚至于抵触儒学的秦国是怎么和儒家的荀子待在一块地方还没打起来的?这一点也是不少有志之士对今日之秦国感兴趣所在,一旦感兴趣自然会有前去一看的欲望。在吃掉了东周国和西周国之后,秦国现在的国境线已经抵达了中原洛阳一带,这也给各国人民之间的信息交流和互相了解提供了渠道。而一旦深入了解,这些人很快就会发现这个秦国和他们所知晓的秦国完全不是一回事。放下武器的老秦人在外人看来别提有多质朴多友好了,而且秦国的城市内治安也太好了吧,完全没有别的国家那些“游侠”一个不快便血溅三尺,更不会有那些打斗起来便顾不上周边百姓死活的“义士”。虽然法律条文的确是多了些,但是秦国什么不能做都给你说得明白,不像不少国家还来个“潜规则”。——似乎还是很不错的样子?大批外国人士经过长久的考察和思索最终在选择在秦国落下了户籍,吕不韦对于各国的很多信息都是源自于这些千里迢迢来投奔秦国的民众。越来越多涌入秦国的民众自能够表明在几代秦王治理之下的秦国现在的情况究竟如何,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便是人口大面积流失甚至已经发文禁止百姓出国的魏国了。魏国比之秦国情况如何自是一清二楚,因此对于如今之魏国,吕不韦全不将其放在眼里。但是对于信陵君归国后的魏国则不然。事实上,有不少人都曾经由衷地感叹,信陵君若是魏王,那么魏国定然不会是如今之模样。虽然信陵君在很多问题上的处理也过于幼稚,但从各个角度来说都优于魏王。不过魏王有个优点就是在关键时刻他还是会突然清醒一下的,哪怕清醒过片刻后很快就会又昏沉下去,但魏国也常常会做出让各国眼前一亮的事情,这次魏王派人恭请信陵君就是一件。六国众人都觉得是救命稻草的信陵君又是如何呢?“不如武安侯远矣。”吕不韦与这位倒是有一面之缘,他轻笑一声道,“怕是尚且不如赵括,君子,是打不来仗的。”一个生长于王侯之家的王孙公子,没有从尸山血海中爬出,不曾去他国走上一走看一看,不了解兵士所想敌方之策,甚至连地形都未必清楚,纵然饱读兵书又能如何?兵书这种东西难道还是个秘密不成?谁又没能读过呢?打仗打得可不是谁读的兵书多,谁的排演好。战争,是人心和人性的角斗场。 第529章 他露出了一个微微有些狡猾的笑容“朝令夕改也可以是一种手段。”“决定政策如何的,不是政策本身,而是其背后的人。”“同样的策略,不同的人用出来就会是不同的结果。政策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吕安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胸中激荡之情久久不已。秦王历二年,异人派蒙骜伐韩,韩献成皋、巩。攻赵,定太原。攻魏,得高都、汲。攻赵榆次、新城、狼孟,取三十七城。四月,王龁攻上党,得,置太原郡。秦军的疯狂攻击很快引来了六国齐抗,除齐国并未发兵外,信陵君魏无忌领魏、赵、韩、楚、燕五国联军西向攻秦,战于河外,秦军难抗,将领蒙骜帅兵西走,拒关不出。秦王异人遣使者携重礼、重金游走于诸国之间,又过数月,因军费所耗巨大,各国又均夺回失土,纷纷满意而去。魏王为表彰信陵君败秦收复关东失地功劳,拜其为上相,封邑五城。信陵君之名,扬天下。作者有话要说:夏喵:我爹,我爹真是太厉害辣!!!齐楚燕韩魏赵:太特么阴险了!秦国贵族为六国点赞。政策这个东西,只要由不要脸的人来用,他就能达到效果。不说老秦人了,你们看看特朗普就知道了。他可以玩朝令夕改,你根本没有办法,只要舍去一张老脸,他的目的就达到就行了。这就是商人思维。嗯,没错,吕不韦是商人嘛。秦国的爵位最后是可以降等传下来的,不过那不是一等,那是……跳崖式继承。其实就算是降一等传对于家族的伤害也是巨大的,拿红楼梦举例吧,n多小说指着荣国府的就是他们明明应该是将军府了却还是挂着荣国府的牌子,这个就是铁证。当你换牌子的时候,你会感觉非常的耻辱。荣国府这还是第一代呢,都受不了,更别说后来n代了。而且换牌子是一回事,生活质量降低又是另一回事。排场降下来可不是容易的事,多的是打肿脸充胖子的。降等这事,想得开的还算好,想不开的……降不到最低,他自然就破产了。第203章 论坛体 慎买!2019年中国水下考古的最大发现, 无疑是渤海海底的一艘汉代沉船——中山号。这艘沉船被发现完全是出于一个巧合。中国自95年开始实行休渔制度开始,为了满足市民的海产品需求, 将近海地区渐渐发展成了海洋牧场。一直到19年, 养殖鱼类占海产品总有两近七成,产量甚至富余到可以出口的程度。但也因此,近海大部分地区都布置了用于养殖的网格, 传统捕鱼业只能向深海或者非养殖区进发。中山号的沉船就是因此被发现的。一艘违规使用拖地网的渔船被渔业部门所截获。在没收其作案工具的时候,渔业部门的工作人员发现拖网缠住带上来了骨骼。海底作业时候发现骸骨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但当工作人员按照常规操作将骸骨送到警方进行调查后就发现异常,又将其送去了研究所,几番调查下判定这是一具距今约千年前的骸骨。由此判定, 这块地域水下一定有考古发现。果然,很快一艘沉船被发现。因为此船沉没地在千年前曾经为黄河入海口附近, 所以考古人员有理由判定这是一艘近洋货船, 又因为货船完全被黄河淤泥所掩埋,在完全密闭的环境下这艘货船可能还保持良好。而同时,这艘沉船出现在渤海湾,考虑到其年代, 考古人员判定为它有可能是的货船,就年代而言比南海一号更早, 可以填补人们对于北宋船只的了解, 考古价值非常高。然后随着考古挖掘,越来越多的证据将沉船的时间往前推了一千年,直到考古人员在船上发现了极具秦汉特色的五铢币样式的铜钱, 这艘船的年代才被真正定了下来。只是因为五铢币上头的铭刻因为水流冲刷已经看不清楚,考古人员无法最终确认。但问题来了,那具骸骨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在水下,所以碳检测出了差错?考古人员对此也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这个人可能是附近的渔民,他和这条船可能毫无关系,只是恰好在这个时间出现在了这儿。这只是一场阴错阳差的意外。但直到船舶被吊起之前,网上关于船舶的身份还是猜测纷纷,有的猜这是秦始皇寻找仙丹的船舶,有的猜这是东汉末年的商船,很少有人猜西汉,因为从西汉的史料上来看西汉的商贸主要集中在当时的南方的南越国,并没有关于东海的记录。但事实恰恰相反,这艘船正是西汉武帝朝的沉船,考古发现了带有刘彻年号的物件,也就是说这确实是一艘距今两千多年的木质沉船。但令考古人员困惑的是,船上发现了大量的刻字石块,虽然因为海水冲刷,以及海洋生物的生长,致使石块需要进一步的处理,但这种在船上放置大量刻字石块的情况显然不符合常理。考古人员初步判定,认为这艘船应当是当时的运输船,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真相的揭晓是在当年年底,被考古人员清理出的几块巨石上清楚地写明了这些石块以及这艘船的故事。——中山号,是这艘船的名字。它始建于汉景帝执政年间,然后服役了十余年,最后按照它创造者的意愿,永远地留在了它最后抵达的地方。没错,这艘船是人为凿沉的。当时的西汉人为了感谢这艘服役了十年的木船,还为它举行了非常浪漫的“葬礼”。船上的石块是从它一生所有经历过的港口收集而来,记载了每个港口因为它所参与过运输的物资。这艘船从它的出生地中山国起航,一路停靠每个它曾经到过的港口,装载这些由各大港口准备好的石块,最后抵达了渤海海湾。在那里它被凿沉,以一艘船的身份永远停留在了海底。而当时的西汉人明知道这些石块都会最后被沉到海底,却在上头刻画了极其丰富的人文社会情况,仅目前破译出的几块石块便推翻了不少历史学家对于西汉的认知,也将当时在汉武帝刘彻治理下的汉朝风貌揭露一二。 第531章 你们去参观的时候可以看一下,刘胜墓左侧耳室里头地上有几块砖上都刻了字,上头具体写啥记不清了,小时候去看的,现在那里已经被围起来了,大概就是:兄die,搞我没事,找我媳妇麻烦我半夜就来找你哦。酱紫。19l:……!!!!20l:突,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对也太甜了吧!!!21l:好像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穿西汉的小说都要撩一把刘胜了!我的妈呀这男人!22l:他媳妇看到了没?看到的话一定很感动吧!23l:楼上的,应该看不到,西汉王陵是在生前就开始填装,所以刘胜葬入的时候这一块应该早就被塞满东西了,刘胜应该就是算到这一点,他故意将盗墓贼引到右侧用金银珠宝堵住他们,然后最后留下这一句话就是为了不让他们打扰王妃。这特么什么神仙爱情!不过很可惜的是王妃用铁水把墓给封了,也断绝了她男人最后一次保护她的机会,艾玛,想想就觉得心肝扑通扑通跳。24l:……嗯……我觉得不是最后一次哦。25l:楼上解释下?26l:中山王的起居注当中有写,中山王特地叮嘱一定要在两人墓穴封锁起来之前往里头放置大量的美酒和瓜果蔬菜还有粮米……27l:有啥问题吗?放个贡品而已啊。28l:楼桑的,在西汉时候墓葬文化已经很成熟了,所以大家其实那时候已经知道了内脏啊瓜果之类很容易腐烂,自己腐烂不说还会连累尸首,所以不会往墓里头放这个。但刘胜却是这么要求的,这很奇怪我想26哥应该是这个意思吧。29l:嗯。30l:等等??你的意思是说刘胜是故意往墓里头放这些的?31l:有可能,因为按照满城汉墓的情况,里头的尸身应当不至于会烂得连骨头都没有留下。毕竟这是一座密封完全的墓葬。32l:我的天……不对啊!他如果要真为了这个目的那做什么金缕玉衣?金缕玉衣不就是为了保护尸身不腐吗?33l:楼上你弄错了,他们两个人的金缕玉衣都不是刘胜要做的,是刘彻赏给他哥的,钱是从刘彻的小金库出。估计刘胜也没法子,毕竟是皇帝赐的嘛,只能穿啦。事实证明穿了也没用,反而暴露了他的身高(噗)34l:……我觉得你们想太多惹,西汉人不至于就想得那么开吧,看他弟弟就知道了,他弟弟给自己造了那么大个陵墓,不是说刘彻就是刘胜带大的,很多思想习惯都传承了他的吗?他弟这个模样当哥哥的应该不会那么想得开。35l:刘胜就带了刘彻两年多……后面的都是刘小猪自己长歪的,考古还发现了兄弟俩的好多书信呢。只不过那里头很多都是用纸张写的,所以留存下来的不多就是了。顺带一提,你们学的《劝学》就是刘胜写给刘彻的。似乎是因为那时候刘小猪登基做了皇帝之后遇到了窦太后的打压,干脆就放飞自我。所以当哥哥的看不下去了就劝他多念书来着。36l:……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好神奇啊。没想到我男神小时候也不喜欢念书,感觉离男神又近了一步!37l:楼上的醒醒!你男神不读书是因为他平时是不读书的人,读起书来吓死人!他们全家都是学神啊,你居然和他比!四六级过了吗?专八过了吗?没过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读书!38l:楼上你不是人!嘤嘤嘤!39l:一拳一个嘤嘤怪!讲真的,老刘家的几个人真的都是奇葩中的奇葩。根据现在破译的文书来看,从景帝开始他们家的科举考卷似乎都是王室们分工出的,各方面都有。也就是说……老刘家的王子们几乎个个都是专业性人才啊。40l:是的,考试的开创人。41l:万恶之源……42l:世界的罪人!43l:楼上的都醒醒,你们还是感谢一下他们吧,如果没有科举制度出现,你们以为我们这些平民出生的p民会是怎样的人生未来?那可就真的是老鼠的儿子得打洞了。正是因为西汉出现了多种选拔制度,才促使平民阶层拥有可以参与政治领域的话语权好不好?44l:但是儒学就是从西汉开始的,都是儒学把人教成了软汉,就冲着这一点,anti汉朝!45l:楼上莫不是一个傻子?你搞没搞清楚儒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知不知道儒学的中心思想是什么?旁友帮帮忙!把人搞软的是清朝的奴化,别的历朝历代都用儒家的可没清朝这一套。46l:呵,哪儿都有皇汉的事。47l:……楼上的,先举报了,另外,这个帖子就是讨论汉藩王的,您入贴之前不先擦擦招子吗?48l:别理搅局的,歪楼了啊诸位,我们继续来谈谈刘胜啊!对了,我先问个问题,刘备他到底是不是刘胜的后代啊?49l:……好问题,楼下交给你。50l:接不住,给楼下。51l:宗法上算,血缘上……不算直系后代。刘胜没有生孩子的记载,不过西汉时候文献丢失得比较严重,司马迁也不至于盯着一个藩王记人家后宅那些事,可能是没生出来也可能是夭折了,或者就是王后没有生娃都有可能,但是反正刘彻过继给他娃了,按照宗法过继的也算是他后代。 第533章 119l:……楼上的我们应该遇到的是同一个导游小团体,我的导游说了类似的话,不过她的猜测更大胆,譬如窦绾是男扮女装之类的。艾玛,把我妈逗得直乐。这元素也太多了,绿啾啾都不敢真么写。120l:嗯……今天我也去了满城汉墓,然后我看到了这个……【表情复杂.jpg】121l:哈哈哈哈哈哈什么鬼啦!!那个老外为什么要对着人家大门拜啊!122l:这位国际友人是不是弄错了什么?被人骗了还是搞错地方了?120哥你快去问问!123l:我去拿翻译软件问了,交流了好久,咋说呢……这位兄弟他在他们国家的网页上看到消息说对着刘胜墓门口拜拜就可以治秃头。124l:……125l:突然不想说话。126l:咱们胜儿还有治疗秃头的能力??127l:不是,楼上你弄错了,胜儿不是写了犯汉者秃吗?看那位仁兄的脑袋瓜,估摸着是腐国人吧。128l:……楼上这种看秃头认国家的行为很骚哦。但我觉得很有可能是。129l:所以,这位是觉得……英国秃头,是因为当年侵华了?130l:……等等,这样一说,我有个很可怕的猜测,我记得……王莽有秃头……困扰吧?131l:……曹操不知道,但是曹丕有,纪录片里头说过。还大张旗鼓找过医生呢!132l:……那,那要这么说的话……元朝也是小秃头啊。133l:清朝也是。134l:……135l:……136l:等等,不要迷信!要科学,日本不是啊!137l:楼上的你还记得日本的武士头吗?138l:……139l:所以真的犯汉者秃?140l:……不是,我只是来问一下刘胜的骚操作,你们为啥上升到了玄学领域?141l:以一己之力立下如此诅咒,难道还不算骚操作吗?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庇佑了大汉江山啊![捂脸.jpg]142l:……算,算……吧?…………168l:诸君,今天我看到中山号官博挂出来这个图啊!!了不得啊!咱们胜儿居然将当时大汉拥有的技术都刻在石头上丢水里啦!!哈哈哈哈以后看谁还有脸说四大发明是他们国家的!169l:楼上的崽,虽然有些泼你冷水鸭,不过上头只有三大发明,火药西汉还没有啦!而且这东西其实在满城汉墓里墙上头也有一份,当年奥运会开幕式的时候思密达来闹我们就是拿这个杠回去的来着。然而思密达们说那是伪造的,呸,我看他们连伪造的都拿不出来。170l:别和思密达计较啦,多掉份啊,大家的眼光要放长远一些……譬如,看看全新被破解出炉的大汉地图?哈哈哈哈哈哈胜儿把有现在有争议的那些岛屿都给画上去啦!以后我们就能和别人说,根据考古记录,xxx地区自汉代以来就是我国固有领土啦!171l:那啥,你们没注意到日本韩国越南老挝都在地图上吗?这张地图好像有些不太友好哦……【默默转发ins.jpg】172l:楼上你嘴上在客套身体明明很诚实吗!173l:不过也不算是自家领土啦,毕竟那几个地方在西汉是穷乡僻壤,那时候管这底盘还得劳心劳力,估计就是藩属国吧。毕竟那时候大汉是真的牛逼,大家都争着抱大腿呢。174l:那啥,提醒大家去看一下,满城汉墓开官微了……175l:啊?为啥开官微?176l:悄悄摸过去的回来激动到瑟瑟发抖,卧槽,卧槽你们绝对想不到发生了什么!满城汉墓还有第二层,地底下还有一层啊哈哈哈哈哈!!!因为郭沫若开采时候没发现所以保留到了现在,之前有一个教授去满城汉墓参观,看来看去觉得不对就报了上去,上头派人过来一勘测下头真的还有一层,现在考古界的大佬们都疯了。一个,完整的,没有被打开来过的汉墓啊哈哈哈哈!177l:除了卧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是,我想不通啊!你说刘胜把自己的坟放在上头,他下头挖一层放什么啊?他图啥? 第535章 但不管收到秦王礼物的人心里头怎么想,秦国的蜀布的确是一炮打响了它的名声。蜀国的锦缎质量本就极佳,用这种原材料做出来的蓝染布料效果极其令人惊艳。而等到巧手的绣娘将其加工成成衣后,更是让女人们看得抓心挠肺得想要得到它。在这里就必须要夸奖一下楚王的后宫了,楚国本身也是丝织品大国,楚王的后宫也是七个国家的后宫中衣品最高的,妇人的颜色也是最好的,因此惯常争奇斗艳。这倒不是楚王好女色,实在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现任楚王当年在秦国做人质,他爹死了之后他想要回国继承王位,被秦王拦住,楚国的春申君见状使用了计谋将人带回去,那时候他已经虚岁29岁了还未有生育。等做了楚王后,更是一连多年后宫空虚,这可急坏了扶持他登基的春申君。不管是出于君臣情义还是政治投资,春申君在其后敬献了不少美人,一直到五年后他献上的门客李园之妹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以后,楚王的后宫才渐渐开始开花结果。因此,楚王的后宫数目非常巨大,这也直接造成了当楚王得到秦王送来的贺礼之时完全陷入了为难。他没有王后,也没有老娘,赏赐给谁都是个问题,于是他干脆将一匹布剪开,平均分以示公平。女眷们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只能想法子将手里头的那么点布料玩出花来啊!做帕子发带那是基础活,拼接是常态,取出绣线将白色部分填色才属于正常发挥,更高超的还有将布匹上的丝线一点点拆下来重新绞线的。这已经不是为了夺取楚王注意力而起的战争,而是为了女人的尊严而战!咳,宫里的妃子们各显神通看呆了一干吃瓜群众,楚国的寻常女子可不知道这一场比拼是怎么回事,反正她们就看到了宫里头的娘娘们仿佛一夕之间都穿上了这一色系的衣裳。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这妥妥就是今年的流行色啊!于是楚国的娘娘们作为自来水,将对秦国布料的需求捧上了天,而根本买不到这一布料的情况则是将价格抬上了天。楚国和巴蜀之地是有日常商业往来的,部分过去从蜀地曾经少量购买过这种布料的商人快要乐疯了,就看着价格一路起飞。有禁不住高价诱惑的商人卖了一批布料,很快这些出现在市场上的布料就被哄抢。其主要哄抢力量就是来自于宫里的妃子们,虽然个个看上去不在意,但是哪个妃子不想第一个用这种布料做上一身的衣裳呢?在这种激烈的需求之情下,很快就有商人离开了楚国。他们的目的地自然就是秦国,而沿途他们也遇到了不少来自于他国的商户,彼此一交流……嚯嚯,情况大体差不多。都是为了采购这种秦布而来。和抢破了头的六国情况不同,蜀布在秦国那就是墙内开花墙外香的状况。这也和秦国本国的个人喜好有关,秦国王室崇黑,而这种蜀布则是蓝白色,属于冷色系,和秦国那种威严庄重的气氛有那么点不一样。也说不上不好,就总让人感觉有那么点不合时宜。所以布料出现后主要是受到年轻小娘子们的欢迎,一直到此前宴会时候大王一家都换上了这身布料为止。明明是同一款布料,穿在小太子身上就是灵动活泼,在王后身上是清纯温婉,大王身上则是刚中带柔。这三人一出来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三口。而等两位太后出现……哦豁,两位太后的袖摆的滚边处也带上了这种布料的元素,这一家子在一块不要太显眼啊!几乎就在翌日,先前全是小娘子采买的店铺门口便被各家主母派去的采买堵得严严实实。等又过了几日,荀子同众学子们外出踏青的时候,他们的大氅也都换上了蓝染为底的袍子。不过他们衣裳上倒是没有印花,只在几处褶皱处带有白痕,看上去很是清爽干净,又有淡薄宁静之态,一群儒生一同踏雪出行衣袂飘飘之间颇具浊世佳公子之态。就是大冬天看着有些冷。荀子向前来请教之人介绍身上的衣裳“此为清白布。”他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慢悠悠说道:“这衣裳用靛青所染,靛青又是自蓼蓝而出,此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此袍青白相间,正是清清白白光明磊落,是以我谓之清白。”荀子冲着露出恍然和崇敬眼神的来人微微一笑,非常的有高人之姿。吕安在队伍末端悄悄冲着自家先生比了个大大的赞。他左右瞄了眼飞速围上来的群众们,尤其是不少年轻人眼中都带着向往,觉得自己这一发广告也非常给力啊。吕小安掰掰手指,觉得这波广告连环击之下应该没有漏网之鱼了,当下美滋滋得眯起眼,仿佛能看到布料大卖的盛况。他满意了,被他大冬天拖出来的师兄弟们可不怎么满意,只是辈分比他小的不好说他,辈分比他大的又被尉缭不着痕迹得挡在外头,最后唯有在暗地里捏着拳头,想着迟早有一点要把这臭小子抓过来打一顿,并且在心中暗戳戳想到时候怎么教训他来解气。而人群中最不自在的便是韩非了。韩非是韩国宗室,虽然到了他这一代只能说是远亲的远亲,家道也已经中落,但他从小所受到的教育中绝不包括如今这般,这般……他都找不到词来形容如今的所作所为!吕安敏感得察觉到了身侧的低气压,一看原来是师弟在生气,咳,好吧,他的确也是有用师兄弟几个的颜色来打广告的意思,没办法,他师傅收徒弟可能是看脸,荀家的弟子几乎就没有面目可憎的,各个都是俊小伙。穿上身上的袍子往那儿一站,哪怕站着不动都是最美的风景线。不说女儿郎了,就连男子也看的眼冒绿光啊有木有!不过师弟的情绪还是要安抚的,吕安故意落后了两步走到韩非身侧。“师弟啊……”“师兄。”韩非有轻微口吃的毛病,平日里说话他也会尽量简短,但是像今天这样语气这般干脆倒是少有,吕安当下就知道他师弟肯定是看透了他的盘算,啧,师弟太聪明了不好忽悠啊。虽然这么想,但是吕小安脑子里立刻一转就换了个说辞:“师弟啊,师兄知道你不开心,但是你要为大师兄他们想想啊。”“……想甚?”“大师兄他们都还没娶媳妇呢。”吕安小小声说道:“你看大师兄他们要么日日钻研经学,要么就帮着先生教书,都不带走出学宫的。”他一脸认真得对露出讶然神色的韩非说:“师兄们的父母都不在秦国,一时没法子张罗,作为师弟的我们可不得帮帮忙?”他话刚说完,几个师兄弟立刻投来了深沉的目光,但里头一点都没有什么感动的情绪在,只有大大的——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吕小安:……吕小安:这就很生气了,我感觉你们是在污蔑我而且我又证据!但不管怎么说,经过荀子这一宣传,清白布之名已经传出去了,同时传出去的还有他的那一句话——衣服用靛青所染,靛青又是自蓼蓝而出。没错,正是其中的关键词——蓼蓝。蓼蓝是什么?所有得到消息的人都开始打听,他们很快就得到了答案,蓼蓝在这个时代不过是随处可见的一株野草罢了。也就是说,狡猾的秦国人是使用了某一种方法炮制了这种草,才得出了一种叫做靛青的东西。 第537章 赵政看着工匠们正在敲敲打打的各种木料,禁不住露出了一个带有遐想的笑——如果在咸阳宫也造几个这样的东西,上上下下都不用走楼梯啦!那他岂不是又没有输给祖爷爷又能达成目的,简直美滋滋呀!见赵政双眼放空,吕安都不需要多动脑子就知道他在遐想什么美好画面。不过吕安想象了下那个场景,觉得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再疼儿子,异人都是一定不会答应这么荒唐的想法的。在山上造个这东西,先不说安全性如何,单单就威严感就弱了不少。这东西又造不大,公子出行还有仪仗队呢,难道大家分批排队上上下下?这场景若是被别国使者看见了,指不定人家还要在心里头想些什么呢。不过作为一个体贴的兄长,他是不会戳破弟弟的小梦想的,反正小孩子嘛,谁没有想东想西的时候呢,总会被被残酷现实风浪重重打下的,多打几次就习惯了。——这种经历特别多的吕安禁不住干咳了一声,然后在赵政看过来的时候表情立刻变得很严肃。他悄悄凑过去,用稍近一些的都能听到的音量“悄悄”问道:“政儿,下月的通渠仪式是你来还是大王来?”他之所以会有此问是因为就在今年春天,还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异人忽然着凉,这本是一场普普通通的感冒,然而两位太后却一致发言将朝中大小事务全都交给了相邦吕不韦,让异人安心休养。老秦人也的确关心异人的身体情况,对此并不觉得异常,然而本以为至多一月的修养没想到拖到了现在,甚至于计划中的通渠仪式,也说由太子代为主持。这情况可就不一样了。通渠仪式是什么?这可是为了庆祝从昭襄王在位时开始动工,传承了三代秦王的这一持续十余年的关中平原第一大渠,终于彻底完工所举办的仪式啊!为了建造这一工程,几乎每个关中人都曾经或多或少参与过和这一渠道相关的民役活动。而这条贯通了泾河、洛水在通渠后能够依照地势实现全自流灌溉,按照保守估计,其可直接漫溉范围约有三万顷,如果再算上小水渠引水的话,这个数字还要更惊人。而从其建造以来到现在,无论是挖渠时候翻出的地下土,还是泾河冲来的泥沙都有效治理了周边的卤水地,水道未通,农田就都已经整修完毕。虽然还没有彻底通渠观看到最终结果,但是所有的关中人对这条水渠的效果都充满信心。其实水渠上个月就已经彻底完工了,不过大秦国的巫者通过测算得出的最佳通渠时间是下个月,吕安等都水监的匠人们也正好可以多一个月进行调试,于是大家都乐滋滋地将正式通渠时间定在了下个月。异人到底得了什么病?他的身体究竟怎么样?朝堂上下对此议论纷纷。秦国如今的运转一切正常,这归功于秦国的政治体系,国内主要事务本就是由相邦处理,秦王本身是决策者而非执行者,在这样的背景下,秦王暂离一时半刻也不是问题,但是长久来说却不是件好事。因为太子年少,太子的党羽势力也过于单薄,他可以依赖的除了祖母华阳太后,便也唯有吕不韦这一支。而最大的问题也就在于吕不韦是客卿,他没有兵权,一旦异人出了什么意外,他也独木难支。异人生病的消息一出,表面上看不出,但实则整个朝堂的气氛都变得敏感而安静,暗流渐起。赵政没有兄弟来抢王位,但他有一堆已经成年并且开枝散叶的叔叔们。在这个时候赵政没有兄弟也成了他的劣势,一旦唯一的继承人没了,那么王位由先王的兄弟继承便是常理。赵政这一支的王位就是这么来的,已经开了先例,对于后来者就方便了许多。因此这段时间内,王宫内的利益相关者前所未有地统一了立场,并肩而战。吕安自然也是利益相关者,吕不韦和异人的命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因此对于吕安,赵政倒是不需要有什么忌讳。“还未知。”赵政微微摇了摇头,表情带着点沉痛,吕安点点头,表情也特别苦恼。此二人之色将掩未掩,若是有心人定能看见。但这也是他们想要的。是的,秦王异人,其实真的只是小病一场。只不过这一场小病恰恰勾出了一些暗地里的影子,所以异人便打算将计就计,弄假成真,将这些小影子给钓出来,一劳永逸地处理掉。清理掉一部分不安定因素只是其中一个目的,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假借生病降低秦国存在感的因素,并且为秦国接下来一系列的举动铺路。没错,休息了一年,秦国准备要搞个大事情了。第206章 战国风云(58)秦王三年, 秋。秦国太子政住持了水渠的通渠仪式,并以水渠的建造人郑国为之命名, 唤郑国渠。秦王异人为此渠撰文表彰, 金石大家耗费三个月时间篆刻的碑文被立在了取水口,韩国人郑国,却将他的名字永远留在了这块秦国的土地上。当一身正装的储君将这条人工渠道的名字念出来的时候还有人以为是听错了, 但当红绸落地,渠道的大名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刻,无论是郑国本人还是所有在现场的匠人们、围观民众们都呆住了。怎么,怎么会是这个名字?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告诉过他们会以郑国的名字为这条渠道命名, 而在这十多年,但凡提到这条渠道也都是以泾洛渠命名, 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她的名字。哪怕把这条渠冠名秦王的名字他们都不会那么惊讶。但现在, 秦国是以一人之名,还是一个普通匠人、一个并非秦国的庶民为一条秦国的水渠冠名,秦王是疯了吗?还是老糊涂了?秦王当然没有疯,也没糊涂, 秦王异人还在千秋鼎盛之年。赵政合上了用来诵读他父亲文书的帛书,他缓缓眯起了被过于热烈的日光刺得生疼的双眼, 在他的视线所及处, 已经跪伏了一片。那块地方均是匠人所在,赵政当然没有让他们跪下,这一切全是其发自内心之举, 这些匠人们以大礼参拜的不是他太子赵政,而是他的父亲。匠,也是一种商人,他们出卖的是自己的手艺换取财富,因此在任何国家他们都受到欢迎却并不受尊重。秦国当然也是这样,甚至于秦国的情况要比别的国家更为严重,以至于秦国本国工匠数目严重不足的程度。在场的匠人们基本都是为了求财而来,他们预先也知晓秦国本国对于手工业的打压,亦是做好了准备。即便在入秦以后发现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但这些匠人们也都非常清楚,秦国在这一点上和别的任何一个国家都没有两样,但那又如何?尊严?尊敬?那是吃饱饭了之后的人才有资格去考虑的东西。而作为生活在底层的匠人,他们首要目的是要先活下去,还要让家人活下去,他们不会去思考那么多。然而就是这样的秦国,最轻亵匠人的秦国,却以一位工匠的名字为他们的水渠命名,这说明秦王认可他们这些匠人的付出,他也并不打算他们的手艺当做商品一样钱货两清,就连一个代表个人的标签都不允许拥有。赵政并不是很能够理解这些人的心情,却能够被这种情感带动,这个名字确实来之不易。事实上,关于现在这条水渠被定名为郑国渠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曾经发生过激烈争吵,争吵的理由很简单,郑国怎配在秦国留名?还是在秦国的天府之地先秦时期尚且是血缘贵族的时代,距离后来那个可以高喊【王侯将相难道是由血缘所决定的吗?】的时代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虽然秦国和楚国比起东方四国之外已经算得上有才便可举了,但归根究底,血缘为上的观念依然降不下去。嬴这个姓,恰恰也是上古大姓。虽然曾经被碾落到尘埃了,但嬴家人也不曾放弃过,便是其姓所带来的一股子底子——我们生而不凡。所以虽然平时很少表现出来,但秦国的宗族的确是在本质上看不起这些外来者,而偏偏,最得秦王们重用的又都是这些外来者。于是这便造成了矛盾。 第539章 若是遇不到可以转色的棋子便不能落子,这种游戏入门很简单,棋子制作也简单,富贵人家有富贵人家的做法,穷人家只要削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木片,一面抹黑即可,因此推广极快。三四岁的小童也能玩,但是要玩好却不容易,十分考验计算能力,因此当这游戏一经退出很快就风靡开来。无论贩夫走卒还是王侯将相都十分感兴趣,甚至开始有了擅使棋者因此出名,但是谁都没想到秦国居然还会为了下棋搞出这么个活动。……秦王也太无聊了吧?然而想归想,对自己的棋力有些自信的纷纷卷起包袱意图入秦,而等这些人再回来的时候,则是一个个面色古怪得带回了一本本的以靛蓝色封皮之物。“这,这是何物?”一学者看着自己学生奉上的轻薄册子双手颤抖,学生很能理解他的想法,干咳一声,道“先生,这是……纸。”“秦国书写便是以此为载体。”学生满面复杂,他看着不敢置信的先生艰涩说道“秦国……据说,此物已经普及,学生去了秦国学宫求教,里头的学子所持有的书均是以纸所制。他们,他们甚至还为荀卿出了书……秦国学子,人手一本。”老先生看着被学生拿出来的《荀卿语录》,眼前一黑。大大的“输了——”二字自他面前划过。第二个想法便是,兀那荀况,何德何能,竟能出书!荀况何德何能暂且不提,但是一定和他收了个好学生很有关系。其实荀卿是没有打算写书的,诸子百家中只有找不到继承人的学者才会写书将自己的思想传递下去。事实上,如果颜回没有英年早逝,恐怕孔子也不会在他人生的最后几年动笔写书。荀卿觉得,他虽然会的多了些杂了些,但是一个学生教授一门还是传的下去的,没有必要著书。而且著书是多么严肃的话题,怎么能按照学生说的随便写写呢这一想法一直到学生将洁白如雪的宣纸放到他面前为止。吕安一边给自家先生铺纸一边对他说:“大王说了,他到时候会将先生的学说刻被立在学宫门口方便学子们复刻,那些学子离开秦国后就能将先生的想法带回去。这样便能有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先生所思所想。”当然,除了思想之外还得夹带点私货,商业吹捧一下秦国,这个吕安不需要说他老师也懂。——然后我们秦国也能进行文化输出啦!——然后我便能将儒家学说传遍天下啦!师生二人同时想道。不过荀卿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伸手一点点摸过桌上白到刺眼的纸张“此物,此物可昂贵?”“贵?”吕安歪歪头,“废木料和废土做的,耗了点人工和一些廉价材料,也算不得贵吧。”见先生露出愕然神态,吕安一边取来墨石研磨一边说“此前秦国不是有好些土地表层都有盐卤吗?那个处理……嗯,处理一两下后会变成烧碱,植物草料放进去漂白和软化效果非常好。”……什,什么叫烧碱?文科生荀卿少见得露出了一点茫然之色。吕小安摸摸下巴,颇有些自豪得说道“我也不知道为啥叫这个名字,反正我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听!”第一原创人,就是可以任性得取名字!第207章 战国风云(59)荀卿没兴趣知道学生是怎么想起来取这个名字, 他只想知道这纸是怎么造出来,造价到底是多少, 能否大量制造, 秦王是否有意推广。吕小安被自家先生一路提溜到室内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小模样特别乖巧,他将事情能说的部分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实事情要从十来年前郑国渠开始动工时候说起了, 郑国渠贯通之处一片几乎都是盐卤土。这片区域的土壤盐碱化完全是因为过于干旱导致的。关中平原地势一片平摊,又是大陆性气候,冬春两季风自西北来畅通无阻。风大、降水少、无河流,加上农耕环境对于土壤层的破坏便是这块明明肥沃的平原却有星星点点斑癣一般盐碱地的原因。尤其是郑国渠经过的区域,这一代全数都是情况最严重的地方, 严重到了官方允许民众放弃耕种让它自我恢复的程度。而在修渠时候,吕不韦采纳了儿子的建议, 将表层盐卤情况最严重的土地挖起运走, 然后将下层土壤翻上来,然后再培土种植,对于一些根扎的不深的植物来说效果非常好。也因此,当水渠通水之后这块地方立刻就复活了过来, 成为了可耕地。而那些被运走的土也没有到处乱丢,而是统一被送到了一处清洗, 这不是多此一举, 而是这些盐碱土如果随手一丢,盐分随雨水入地,到时候放到哪儿哪儿就成盐碱地。所以能够想出来的唯一解决方法就是用水将土里的盐泡出来, 然后再被洗过的土地分散撒到山地里。而洗土水晒干,能够得到一点盐,当然,这效率过于低下,只是聊胜于无罢了。而就是在处理这些泡土的水的时候,有人发现这种水带有轻微腐蚀性,负责搅拌的不少农人身上都有了破皮出疹迹象,一开始还以为是浓盐水的关系,后来才发现这是因为水本身原因。于庄稼人来说这是噩耗,但是负责处理田地的人多半是山间林户,于他们而言这土有腐蚀性好啊!尤其是这种腐蚀性还刚刚好不至于损伤皮子,在申请过后,当地人立刻用了这水来硝制兽皮,效果拔群。报上来之后大家也很开心,这样也算是废物利用,还能创造收益,于是负责处理这些泥土的村落便建了蓄水池,每次洗过土的水就放在这个池子里让太阳晒着,一边蒸发一边用。如此过了几年,郑国渠的修建到了后期,没有了盐碱土再送过来,池子里的水自然一点点降低了高度也增加了浓度,于是意外就发生了。一户猎户人家娘子将皮子放在这水里头泡到一半有事离开了,临走前没同她男人说什么,男人不知情,见媳妇做到了一半就顺手接了下去,他懒得去捞水,便按照以前的习惯顺手往水里头撒了一捧生石灰想要按照旧法鞣制,不过一会,男人就觉得自己的手开始发热,他立刻知道不好,这是烧了手。猎户长时间硝制皮子多少都有些这种经验,偶尔也会有石灰倒多了的情况,他赶紧跑到溪水里头冲了一夜,幸而处理及时,他的手最后勉强算是保住了,当然当中的苦头也没少吃,为了治手半个家底都堆了进去。这件惨剧自然引得周边猎户的警惕,众人一开始都以为是咸水出了问题,然而一问之下,周边这段时间撩水硝皮的人家都没有这样的反应啊。没错,问题就在生石灰上。农人们发现,这种咸水和石灰碰到之后就会出现一种特别厉害的咸水,用这种水来泡兽皮只需要一会儿上头的毛发和油脂就会全数脱落,再多处理几步剩下的便是柔韧的皮层,当然若是一个不当心,皮子也会被腐坏,这需要很当心才行。用这种液体处理兽皮的效率能够提高八成不止,产品质量还特别好!处理这些土地的猎户们发现这一点之后立刻上报,当时都水监已经传到了吕安手上,吕安闻讯后非常感兴趣,立刻带着下头的人进一步采样研究。而他们最后做出来的强腐蚀性液体就是在后世有个鼎鼎大名的氢氧化钠。农人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的手上,支撑起化工业的三酸两碱中的两碱都过了一遍。而他们无意间使用的举动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苛化法工业制碱。盐碱地内多半含有两种成分,盐和碱,盐便是氯离子,主要代表是氯化钠也就是食盐,而碱的主要成分便是碳酸钠,以及少量碳酸氢钠,俗称苏打和小苏打。 第541章 总而言之,先生还有很充足的时间可以写书哒!荀卿微微一笑表示明白,还非常慈善得同学生说自己也会通过他的路子试着找些别的墨块,想法子解决墨、纸不相合的问题。然而在送走了自己的学生后,他却一点都没有犹豫立刻就展开了竹简开始书写。人生寿数有尽时,谁也不知道他的寿数在何时会走到尽头,还是抓紧些的为好。而吕安此来本就是为了送纸张,并且向先生邀稿,目的达成了也很是喜悦,立刻就忘记了刚才的不高兴跟着就往尉缭的马车上蹭,哪知尉缭见他想上马车,竟是思考了下,将位置留给了他,然后表示自己想要骑马,便施施然上了多多马。多多看了眼小爹都已经冒火的双眼,轻轻喷了口气,不明白自家两位爹爹这是在闹啥呢。不过他又能怎么样呢,他只是一匹不能说话的马,只能贴心得往马车边上靠近一些呀。尉缭的马车是个秦国热门的敞篷式马车,论理多多走在边上二人可以无障碍聊天,然而吕小安脾气也上来了,全程板着小脸一言不发,等到了吕宅,他稳稳下了马车,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冲着尉缭作揖告辞。尉缭看着少年头也不回就走的身影,微微苦笑。他视线一偏,就对上站在门口的吕不韦看过来的目光,然而当他遥遥一礼时吕不韦回了半礼便转身入院,显然是没有要多聊的意思。尉缭又看了眼被紧紧关上的吕家大门,拽着多多马缰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回了院。他回去了,吕小安的心情可糟糕极了。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哪能一幅要决裂的模样要决裂就说个清楚啊,大不了大家一起打一架,这么含含糊糊的太讨厌了。吕安烦躁得在屋内来回踱步,最后没忍住一个激动就将自己宅院里头埋在梨花树下的几坛子酒给挖了出来,理论这个梨花酿是可以喝了,要不去把师兄灌醉然后再问问……不,等等,凭什么我要退步?吕安和酒翁上的几个图案大眼瞪小眼了半响,最后决定,不送过去了!就我自己喝,送去了也是糟蹋东西。当夜,金蟾当空,本是欣赏月色的好时期,但心中繁乱之人便是再美的景也看不进去。尉缭试着逼自己看兵书,然而他此刻满脑子都是师弟入吕宅前紧抿的下唇,他略略有些失神,他是真的从未见过吕安气成那般模样,只是……吕安要及冠了。不是他要逼,只是和吕先生约好的时间已经不远,他的确是有些心急了,正想着明日还是去道歉,他却听到隔壁传来了铮铮琴声,是他从未听过的曲调。正怔楞间,就听一句“昨日象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正是吕安的声音,只是气息有些乱,是……喝酒了?尉缭正要出门找人,忽听一句“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爱情两个字,好辛苦。”尉缭愣住了。作者有话要说:歌词出自《新鸳鸯蝴蝶梦》,可好听了!夏喵的曲库池子你永远也不知道它有多深。夏喵的酒品你永远也猜不到它有多差!昨天的化学式有人答对啦!!碳酸钠+氢氧化钙生成氢氧化钠加碳酸钙沉淀!不是所有盐碱地的成分都是碳酸钠和碳酸氢钠,也有地方就是盐,还有地方是硝。此为金手指=w=可能有宝宝说了,那既然如此盐碱地不也可以利用吗?可以是可以,有些盐碱化特别严重的地区也有在纯东时候捡表层物质去换的,但是比起种地来说,这些收成实在是太低了。而且中国有碱矿,其实并不在意这么一丢丢的纯碱来着。纯碱本身还有别的作用,拿来做氢氧化钠其实还挺不合算的。话说鞣制兽皮的时候很少用氢氧化钠的,一般都是用纯碱就好,所以猎户们是歪打正着啦。文中这样提取的氢氧化钠纯度很低,(因为碳酸钠本身含量就低)甘油是肥皂皂化反应产业的副产品,甘油是很多护肤品的基底来着,的确是保湿神奇,而且纯天然可以吃甜滋滋的……嗯,用的时候一定要兑水。否则它会吸你脸部的水分。——by,小时候用过开塞露的作者君。氢氧化钙也带有碱性可以造纸,所以工程理论来说是可行哒,实际上……会不会有些臭臭的?……算了,忽略吧。第208章 战国风云(60)吕安喝醉了, 都不需要见到本人尉缭便得出了这个结论。他们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吕安喝醉了会是什么样子他非常清楚, 他最喜欢唱一些古怪的调子, 有的好听有些却极为磨人,听到什么全看运气。当年吕安第一次喝醉时候他还没有现在的念想,只想着让小孩洗手洗脸去塌上躺着, 而现在……尉缭的手虚虚压在了侧门之上,纤长的五指在冷凉的月光下白得反光,然而他的指尖,却透出了些淡淡的青色,那是他竭力控制的证明。吕安喝醉了在他门前唱情歌, 不管是他随便挑了一首唱还是特地选了这首,现在都不是说话的时候。他家小师弟喝醉了又乖又软, 让他做什么就作什么, 还喜欢粘人,他现在若是开了门……尉缭真的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君子。他深深吸了口气,收回手。他打算翻墙而出去找吕家人,吕安喝醉了迷迷瞪瞪的, 他动作稍快一些定不会被发现。然而正当他往另一侧走了两步的时候,忽而听到了“啪嗒”一声, 他愕然回首, 就见自己的爱马不知何时从马厩中走了出来,现正站在门边上歪着脑袋看他,两个大眼睛又圆又亮, 透着一股子无辜的味道。这小表情他实在太熟悉了,和小时候调皮捣蛋的师弟一样一样的,这两人……尉缭简直要被气笑了。然而他却没有再看掉落在地上的门栓一眼,尉缭拉开门踏出了自己的院落,月光朦胧,天空中星光黯淡,然而他走动间却惊起了草丛中的萤火虫,萤火在身侧围绕,然而此情此景入眼不入心,尉缭目所及处唯一可以称得上亮点的唯有那个在他门口不远处支了一个蒲团捧琴而坐的青年。吕安已经停下了弹奏,他歪歪扭扭得坐在蒲团上,为了撑起琴一条腿随意耷拉着。他的琴就随意搭在膝盖上,正紧紧盯着他,见尉缭出来他的小表情立刻就软了下来,然而不知道想到什么,眉角又上扬,双目圆瞪看起来凶巴巴的,而这种凶狠在尉缭看来……就和院落里头养的几只肥嘟嘟的小狗崽一样,哪怕小爪子拍的啪啪响,事实上一戳就得露肚皮,不过奶凶而已。 第543章 另外,咳,他其实还想问问兄长能不能在大河上头也搭一座桥,到时候就能贯通黄河两岸啦!这一点从渭河上搭起铁索桥的时候他就开始想了,现在正好借着咸阳城微调的机会提出来。……在黄河上搭桥,他这个弟弟可真敢想啊!吕安禁不住多看了弟弟好几眼,然后陷入沉思。不过如果河上桥搭建完成,便可以将黄河南北两岸连接起来,的确是方便人员往来,而且还可以确保秦国战车瞬息间抵达对岸,而不必等待渡船,就战略角度上考虑的确有其存在的必要性。而依照秦国如今的条件,建造一座桥的负担完全可以承受。想到这里,他立刻觉得这可能是一个不错的注意。都水监因为主要从事水利工程,他这里有咸阳最全面的河流地图,两人当下立刻就展开了地图开始比划起来。赵政关于这方面的思路全是吕安一手带出,二人交流起来宛如头脑风暴,思路极快,而被带来的年轻人对于这个话题本来亦是十分好奇,奈何……插,插不进去 =皿=太子殿下和吕水监的用词怎么那么奇怪?有好多词根本听不懂啊!这二人用大家听不懂的话语交流了一会,吕安便抽出一张纸开始算大概需要的原材料和劳力成本了。等赵政离开的时候,吕安已经大概写了个数目给他。作为太子,赵小政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自然不需要像普通臣子一样给一个极为精确的数字,而是说一个区间即可。只要在异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他便会点头。这种大老板是每一个工程狗最爱的老板!不过尽管如此,拥有完美主义倾向的赵政还是竭力将每一份计划书都做到尽善尽美。好几次他经手的文献都成为了模板被下发各地,不知不觉之间,赵政就这么悄然进入了秦国的行政中心。有新的事情要做,吕安很快就精神了起来,他当下就带着工具和合作默契的匠人们抵达了赵政和他选定的几个看图纸比较合适的方位,开始实地调查比较,这一忙就忙到了休沐日。当吕安喘了一口气瘫在马车上时,他才想到了被他忽略了五天的问题——该怎么回复他师兄?可能他本来也就有些逃避的潜意识心理,这几天,他完全没有想这个问题肿么办!吕安犹豫了下,立刻拉开车门对车夫说“别去老宅了……”后头的话被他一口咽了下去,因为坐在前头为他驾车的正是尉缭。青年武生打扮,坐在车轴上,一条长腿因无处摆放垂在车轴边,姿态颇为闲适随意,和他以前印象内师兄的模样完全不同,看起来,看起来特别可怕!见他出来尉缭冲他一笑,眉眼极为张扬:“不去老宅,去哪儿?”吕安:“……”作者有话要说:夏喵:tat系统君:tat开塞露我是拿来涂脸的,兑水擦脸,小时候蘑菇头用完了就这么干哒。写感情戏的作者:动笔前:啊啊啊啊啊攻你犹豫什么!冲鸭,壁咚树咚床咚都可以不要怜惜他!动笔后:不能浪!!先矜持一下!!!第209章 战国风云(61)尉缭此人在别人眼中是怎么样的吕安不知道, 但在吕安眼中,他师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进攻派。平时他那副君子模样只是装出来的, 只要给他机会他就会立刻提刀前冲, 绝不带犹豫。但吕安没想到他在感情上也是这样的。他几乎是呆滞得坐在马车上,看着尉缭将车驾向了位于咸阳城城邦内的小家而去,手指松松紧紧几个来回, 想要叫住人的话却怎么也出不了口。吕不韦在咸阳的房产有好几处,但吕家老太爷年纪大了喜欢住温泉宅子,于是吕家全家也都住在那儿,城内的宅院便留给了吕安和吕不韦上下班时候用。秦国工作日要求随叫随到,哪怕进了被窝出了问题也得立刻爬起来去解决问题。但吕安掌管的是都水监, 吕不韦又是一国相邦,能惊动到他们的问题基本也不会是小问题。所以这二人平时也不需要待在办公室内随时待命, 但为了方便处理紧急事务, 父子两人在工作日都是住在咸阳城内的宅院。今天是休息日,吕不韦下了班直接去老宅了,城内的宅院空空如也,现在只有吕安和尉缭二人。吕安跳下马车, 站在边上看着尉缭用马鞭轻轻敲了下马匹的臀部,他家的马就拉着车乖乖进了马厩。他在原地踌躇了下, 如果是以往, 他一定会上前帮忙,然而现在他却觉得或多或少有些别扭,就是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的那种别扭。尉缭将马套摘下来后, 便见到小师弟在原地站着不动,眼神飘忽用整个人在诠释何谓不自在的模样,他禁不住勾了勾嘴角。在那日坦白之前,他想过无数种可能,而现在这样,无疑是最好的一种。若是当真厌恶,又怎会是如今这般姿态?青年自马厩踏出,他拍了拍沾到草料的下摆,一边向前走一边状似不经意得说道:“我听说太子想要在黄河上架桥”吕安微微一愣,不自觉就跟着走到身侧的尉缭的步子边向前走一边说:“嗯,现在还在调研,没有确定选址……”“是遇到什么问题?”“水势缓急还有沿岸的交通都有联系,最好是在本身就有交通主干或者更加利于之后发展……”等到二人坐下来之后,二人的话题已经挪到了在如今秦国的情况下搭桥的利弊,为了解释清楚,他还扯了一张纸蹭到尉缭身侧写写画画给他看。片刻后,他越说越慢,原本拿笔的手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抬眼看向尉缭,便对上了青年含笑的双眸。吕安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太,太狡猾了,他师兄怎么能这么若无其事得用往常的姿态相处!?自己也是有足够笨,居然会被师兄真的带过去了。尉缭及时拉住想要逃跑的吕安,吕安只感觉热度从交握的地方一点点传上来,他张了张嘴,只感觉自己身上所有的感知细胞都挪到了尉缭抓着他的地方,他仿佛都能感觉到尉缭手掌中的每一丝纹路,甚至连上头哪哪有茧子都能感应到。他和尉缭之间太过熟悉太过信任,无论是气息也好,肢体也好,吕安甚至觉得如果尉缭大半夜爬上他的床,自己非但不会有感觉还能翻个身把人当抱枕的程度。然而现在,他却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重新认识师兄,面前的就像是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人一般,这种别扭到让他整个人都想要逃离,全身的汗毛都炸开来捕捉对方存在的感觉还是头一次。 第545章 不过尽管如此,吕安还是抱着弟弟好一通磨蹭,觉得自家这个弟弟没白养。已经是半大少年的赵政顶着伴读们见鬼的目光小小害羞了下,然后可怜巴巴地表示自己没有出去过,以后恐怕也没机会出去……吕安当下拍着胸脯表示如果大王肯放他去蜀郡,自己一定将沿途所见所闻写信寄给弟弟,保管弟弟不出门也能知道千里之外的事。吕不韦一时找不到好理由,只觉得很是心伤,他一方面知道儿子是对的。吕安学习已有所成,接下来便是沉淀以及增长见闻,这件事荀卿很久以前便同他说了。博学而寡闻,终是不得事,要想成为有用之人还是要出去走一走,接触民生和各地情况。他年少时候也是这么走出来的,当时他离开家中的时候还比吕安现在更年少一些。然而知道归知道,要将儿子放出去,他还是不太放心,加上要陪着儿子出行的而是尉缭。那臭小子……怕不是早早就算好了!只是一看儿子带着期盼的眼神,吕不韦还是咬牙认了:“你去写奏书吧,为父去同大王说。”吕安要出去游学当然不可能再挂着官职,尤其是去蜀郡,来回路上都要花上小半年,秦国的福利还没有好到这个程度,当然只有辞职了。先秦时期游学是一种常态,上班上到一半突然辞职出去转一圈增长些见闻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等回来多半还能升职,看似是件稳赚不亏的事情?错啦!前提是你得有命能回来才行。战乱时代,只要能活着从外地回来,基本上都能有长进,而且在这个通讯信息不顺畅的时代,能够去外地走一趟,旁的不说,单单当地的地形地貌就是非常重要的信息了。当然,转着转着就去了别的国家也很正常,主动被动的都有。基于这种情况吕不韦本以为为儿子请辞会非常困难,哪知异人一口就答应了下来,非但答应下来,他还挂着笑容从边上的柜子上取下了一册卷轴递给了吕不韦。吕不韦颇有些莫名,他展开一看,这正是任命吕安为蜀郡郡丞的文书。这……!!!异人笑得非常和蔼,道:“蜀郡太守李冰屡次上书想要调小吕卿去……我本还有些犹豫,哪知这般巧合。”文书都已经写好了,怎么可能会是巧合?吕不韦苦笑了下,然后替儿子谢了恩。蜀郡郡丞,蜀郡的二把手,儿子这下是从监升到了丞,升官速度着实惊人,然而这却让吕不韦开心不起来。他儿子不过是刚刚加冠之人,这一来未免过于打眼。异人一眼看透他这位先生的想法,他不禁摇头,关心则乱这一点,没想到先生也难以免俗。“寡人前些日子微行去秦国学宫,想要听听现在的年轻人在学什么,”异人缓缓道“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年轻人说了一句很有趣的话。”秦国的王轻柔得说道“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作者有话要说: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by,还是年轻崽崽的韩非。昨天有宝宝问甘罗,嘎嘎嘎,甘罗和嬴政差不多大吧,他是甘茂的孙子,甘茂是武王的臣子,后来武王死了昭襄王上位,后来甘茂因为得罪了人,有人一直在昭襄王面前说他坏话,甘茂觉得情况不妙就逃去了齐国。然而他的确是个人才,昭襄王不舍得这个人才,经过苏代(这也是个妙人,记住他)的劝说让人带着相印去找甘茂请他回国,并且授以上卿官位,甘茂不肯回去,于是苏代又去找齐王说:甘茂这个人秦王给他那么重的礼物他都不会去,说明他是真的很看好大王,大王您要怎么留下他呢?于是齐王就授甘茂上卿的职位。为了挽回甘茂的心,秦国赦免了甘茂家族人的赋税,并且给予极高的待遇。后来齐王派甘茂出使出楚,秦王暗戳戳对楚王说:你把甘茂送回来吧?楚王有些犹豫,就问臣子说自己该不该这么做?得罪齐国值得吗?楚国有个臣子叫范蜎,就说不行,把甘茂送回去秦国就是如虎添翼,最后就没送回去。为啥我让你们注意苏代呢?这位是苏秦的弟弟,在这件事情扮演的角色非常微妙。他当时是在帮齐国做事情,纵横家在当时算是雇佣军,也就是接了谁的单子就替谁说人话的类型。而甘茂算是他的朋友吧,二人在之前有过不少交流,甘茂逃得时候遇到他正好为齐出使秦国,还拜托他照顾一下自己秦国的妻、子,这关系应该算是挺铁的了吧?然而苏代做完正事之后同秦王说:甘茂在秦国得重用多年,对地形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在外头对秦国是个危害。昭襄王问:那怎么办呢?苏代说:“王不若重其贽,厚其禄以迎之,使彼来则置之鬼谷,终身勿出。”没错,他建议秦王将人骗回来然后关起来,也就是——这个人才我得不到也不能给别人。昭襄王说:善。于是派人去找甘茂请他回去,甘茂不回去,于是苏代再去和齐王举荐甘茂。这是史记上记载的一段,当然史记的传记都有那么点小说的成分,但是当时在读到这一段的时候我就在想,那如果甘茂真的回去了,岂不是就要被囚禁起来了吗?那作为甘茂的好朋友的苏代岂不是就是挖了个坑给好基友跳了吗?当然也可以说这是苏代给甘茂的考验,甘茂没有回去,他通过了苏代给的考验,所以苏代将他推荐给了齐王。自此官拜上卿。不知道你们怎么想,我当时就觉得——这个真的是太可怕了。你永远不知道身边谁在给你出考题,也永远不知道通过考题和不通过这一题会有怎样的结果。秦王给甘茂的是上卿之位,算是一把手了,富贵到了极点。若非甘茂心志坚定,他非常清楚自己离开的原因是什么,他很可能就会回去,等到回去之后等待他的就是死局。所以人呐,走每一步都得想清楚自己做的决定,一旦做了决定就不要再后悔,当然我们不会遇到甘茂这种死局,但是无论是和前男友分手、辞职、离婚亦或者很多决定都一样。如果你下了决定,就一定要想清楚自己受不了离开的原因是什么,除非主要原因能够被解决,否则一定不要回头,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当你回头的那一瞬,后头等着你的是不是“鬼谷”再说说他孙砸甘茂。甘罗的年龄多大其实说法挺多,史记说法是甘罗在甘茂死的时候十二岁,甘茂啥时候死的?呃,不知道,但是当时的甘罗是吕不韦的门客(史记原话事秦相文信侯吕不韦。) 相这个词很微妙,丞相和相邦缩写都是相,吕不韦做丞相是庄襄王时代,相邦是秦始皇时代,所以当中差了差不多3年。另外一个关键是燕国太子,太子丹其实有两次来秦国,一次是被秦始皇侮辱,另一次就是这次,不过这次是秦燕后来联合了最后坑了赵国。然后把燕太子还回去了。如果以燕太子为时间点,那就是始皇28岁时候的事情(差不多)但他28岁时候吕不韦早就被干掉啦!所以我默认应当是秦王刚刚即位的时候,也就是14/5岁时候发生的这件事情。 第547章 可想而知这群人看到多多那幅模样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吕安抱着多多解释了半天,但是他说归他说,多多马就是表示——我不听不听,你就是看上了外头的小妖精!多多眯起眼睛狠狠瞪着那些身上挂着负重一脸骄傲的果下马,在马的审美观里头,那一个个都是丑八怪小短腿,为什么爸爸会要他们不要我?爸爸是不会错的,一定是这群小妖精勾引的!它趁着吕安同街卒解释的时候在背后一口一个尾巴,咬得果下马们纷纷哀鸣。吕安一脸黑线地上前将马分开,街卒看看这里的情况不是虐马便也准备走了。哪知道他们刚走了两步,多多马又发出了一声声悲鸣。回头一看,原来是尉缭上手想要将它拉回马厩,骏马一脸不舍拼命摇头,却挡不住主人不要他……一人一马实力上演一出苦情戏。艾玛,这……这也太惨了。街卒最后都忍不住想要为马求情了。吕安也是无奈,然而他和尉缭两人都挡不住多多马叫得太惨,尉家人也表示看这情况指不定尉缭走了之后这马会做出什么事情。为了避免走到半路得到多多马走失的消息,最后二人只能妥协。“你醋劲也太大了吧!”吕安拍拍总是忍不住想要走歪过来撞他骑着的这匹果下马的多多马,他一边伸手将他的马头推远,一边吐槽,“你这是学谁的啊?你是男孩子,能不能大气一些?”多多马从鼻孔里头喷了口气,它走远了几步,随口从地上咬来一朵花,一扭头将花递到吕安面前,大眼睛眨了眨,特别无辜。被送花的吕安哭笑不得地接过这朵山野小花,他左右看看,一顺手将花插到了尉缭的发冠之上。尉缭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未动作,反倒是吕安自己看不下去这辣眼睛的画风,伸手摘了下来。而就是这个动作,又害得他跨下的果下马被多多啃了下耳朵。“多多!”吕安忙拽住缰绳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他看着恍若什么都没发生的多多马着实有些无奈,这演技……若不是自己骑着的果下马,耳朵上还有一大滩的口水,铁证如山,他都要怀疑是自己误会马了。然而多多的嚣张也就到进入栈道为止。何为栈道?这是一种在陡壁峭岩上凿孔插入木梁,随后连阁而成的通道。而会使用到这种建路方式的地方都有一个特征——高,险,且无路可走。鲁迅先生曾经有一句名言,叫做「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而栈道就是不同于这种路的存在,它是带有强烈目的性和抗争性的产物,是先人们与自然环境抗争而开山凿石而成的一条完全人工的道路。从咸阳要到成都首先要先翻越秦岭抵达汉中盆地,而要越过秦岭,有两条路可走,一个是从咸阳直接抵达汉中的子午道,而因为这条道路环境险恶无法满足军队行进的目的,所以秦国又开辟了褒斜道。褒斜道通过增加行进距离的方式绕山而行降低了陡度,虽然比子午道要更远,但是更方便大型货车的行进,因此这条路也更受欢迎,成为了咸阳和汉中之间的主干道,吕安等人南下时候自然也选择了这条路。然而……不陡也只是相对而言。褒斜道依河道而建,一侧是高山,一侧为深谷,吕安在正式进入栈道部分时曾好奇探头,然后他发现自己目所及处全无遮挡,正下方就是滚滚水道。绕是他并不恐高,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也禁不住感觉心中一慌,赶紧缩回头往山崖这一边更靠近了些。为保证栈道下侧桩子的稳定支撑,栈道被控制在一辆战车和一个行人可以同时同行的宽度,这样的宽度骑着马前行是没问题的。但在进入栈道的时候,吕安没敢上马,他和尉缭都牵着马前行,果下马还好,多多在这样的道路上就走得极为艰难。因为它个子高,在栈道上,这反而成为了一种劣势。栈道依山而建,靠山一侧难免有些地方需要人侧身或者弯腰,这些动作人可以轻松做到,但马却很难。果下马身形矮小,可以安然过去,但多多这种草原马就不行了。为了避免被撞到,尉缭只能拉着它走外侧。谷道外侧有栏杆防护……但说是防护,这些栏杆实则就是绑着绳子的木桩子,吕安觉得它的心理安慰能力要远强于其实际保护能力。而很巧,多多也是这么觉得的。在进入栈道前还嚣张跋扈的多多马此刻安静如鸡,它沉默着慢慢向前走着,四条小细腿轻微颤抖着,完全不复方才招惹这个逗弄那个的模样,整个马都蔫哒哒的。吕安一看多多这个模样又有些心疼了,他掏出糖块塞到多多马嘴里,然后又悄悄塞了一块给闻到香味扭头来看的果下马。多多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们一眼,难得一次并未表示抗议,就是这眼神实在太可怜了,让吕安都忍不住想要摸摸它。此时正是入蜀的旺季,吕安和尉缭二人跟着大部队走,倒也一路顺遂地抵达了汉中。在汉中稍作休整后,二人又踏上金牛道。从金牛道开始,便是正式进入蜀郡范围了。比起依河而建的褒斜道,金牛道多山路,主要为开山工程。多山道的好处就是沿途驿站以及货物的采买点数量不少,而且也意味着二人可以上马了。多多在踏上山路的一瞬间整个马都复活了,它昂首挺胸,鬃毛随它的走动节奏而跃动,哪怕是爬石阶跳山涧都不带怕的,走得别提多顺了。而山路更是果下马的长处,果下马腿短底盘低,相对来说更稳。吕安调整了下位置,拿出了板子和炭笔开始画画。“给太子的?”尉缭一看他动笔就稍稍靠近了些,吕安在画的正是之前的褒斜道栈道。吕安只用了炭笔便将山岭之间一道孤寂又渺小的栈道及其下端深不见底的峡谷描绘出来。而在画纸的空白处,他还画上了栈道的具体原理,配以文字描写其间的行走感受、时长等等,肉眼可见的用心。尉缭侧头看着他画了片刻,忽而轻声道:“安儿很喜欢太子殿下?”若是以往,对于这个问题吕安定然不会犹豫,但是现在,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师兄话语中那一点点微妙的意味,立刻说道:“我只是将太子殿下当弟弟!”尉缭微微一愣,他扭头看恋人满脸认真和紧张,忽而一笑。他身下的多多恰好往边上走了两步,尉缭便顺势伸手将正仰头看他的青年轻轻拉了过来,借由高度优势贴了过去。片刻后他将人放稳,对一脸呆滞的吕安道:“我知道。”“不是问你这个。”“不过我很高兴。”吕安整个人呆呆地看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第211章 战国风云(63)立冬时节, 趁着咸阳城还没有下雪,荀卿照例带着弟子们集体出行。刚刚出城还未等他们抵达固定地点, 就已经远远就看见了那儿已经围坐了一圈又一圈的人。见他们过来, 原本坐在原地等候的人们纷纷站起向他们行揖礼。这是秦国学宫的特色,基本上每隔一到两个月,学宫的学子们就会拿着普通人容易触犯到的秦国律法去讲课。起初, 听课的基本随缘,多半是来往秦国的客商以及恰好有空闲得无聊的农户。但等到了后来,便转为了咸阳城附近的村长或者三老主动前来听课,他们甚至还会特地却学宫打听这个月开学的日子,以避免错过讲堂。 第549章 “他二人不合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信件被抽走的吕安小小叹了口气,他在被窝里拱了拱,“倒不是我偏心,只是斯师弟此人,心眼着实太多。”李斯、韩非二人都比他年长,但因为入门关系,在师门排序中二人都是他的师弟。就个人而言,吕安更喜欢曾经和他有过接触的韩非。虽然李斯真的是一个很让人会感觉到舒服的人,但吕安直觉会离他更远。原因很简单,李斯不是个纯粹的人,或者说,他是个目的性非常强的人,而他的目的就是往上爬。这一点,李斯从不曾隐藏,他在拜师的时候就对荀卿说过,他学习的目的是就是拥有更大的权势和财富,因此所有师兄弟都十分清楚。李斯此人未必会踩低,但一定会捧高。而在荀卿的几个学生中,吕安无疑是出身最差但如今乃至于未来成就最高的人,最起码目前看起来是这样的。说他出身低是因为吕家是商贾人家,说他成就高是因为他老爹做了一笔极佳的投资,现在官拜秦国二把手,而他自己也有本事,加上和太子关系够铁。所以在李斯拜入师门后没有多久,他就和吕安建立了不错的关系。吕安并不是觉得这种目的性有什么不对,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怎么过的权利,但和这样一个太过于聪明并且有极强目的性的人相处时候,他难免要花费更多的心力去警戒,就这点来说,远不如和韩非相处时候来得愉快。韩非学习的目的是为了建设韩国……嗯……不管怎么说起码勇气可嘉,而且作为一个习惯性就会往身上背责任的人,吕安还挺欣赏韩非这种有责任心的人。吕安在被子里头拱了拱,仰着一张烧红了的脸对尉缭说:“他们两人不会打起来吧?”“你还有心情担心这个?”正当他说话时候有一人掀帘入内,正好听到他的话,便有些没好气地哼了一下,“我说吕小安,你还是想想自己该怎么和你爹妈解释你为了救一只虎仔掉进水里冻出病来的事吧!”吕安,吕安悄悄缩了下脖子,然而在看到床榻边上小篮子里头的两只拱来拱去时不时发出哼唧声的奶虎时,他还是禁不住在心里乐开了花。进来的人还在继续喋喋不休,“这虎子你说说你要怎么养?他们现在就能吃下一只鸡,再养个半年一顿就能吃一头猪,等到过了两三年生娃了得吃穷你!”“那就,咳咳,”吕安咳了两声,“先从养猪场办起吧。”李冰:“????”第212章 战国风云(64)吕安想着养猪当然不是为了养老虎, 真的,他就是开句玩笑, 然而似乎经过李冰一通愤怒咆哮后大家都当真了。在他和人说怎么搭猪圈的时候, 周围蜀人看着他的眼神全都是清一色的「你这个败家子!」。吕安能怎么办呢?解释也是解释不通的,他只能一边感叹「蜀人真是太单纯了」,一边指挥人干活。夜里, 吕安和恋人吐槽这一点,他感觉自己刚刚上任,纨绔的帽子就摘不掉了,这感觉还真的挺微妙的。尉缭却不这么认为,“并非蜀人好骗, 而是他们太相信李太守了。”因为是李冰说的,所以哪怕觉得吕安养猪喂老虎这事再荒唐再不可思议他们也不会怀疑。吕安觉得很有道理, 他有些感叹地说道:“这也是李兄以真心换真心的福报。”话说到一半, 尉缭就递过来一个陶杯,吕安脸立刻垮了下来,“还要喝?”“尚有三日。”尉缭表情非常严肃,充满了拒绝讨价还价的意味。无奈, 吕安只能捧起热茶饮了一口,然后脸立刻就皱了起来。他喝的是蜀地的一种特有的药茶, 味道和咸阳的药汤味道不太一样, 味道可以说是五味皆有,一阵一阵有如波涛汹涌一般,从舌尖到舌根都是摧残。但是效果还不错, 他睡了两天发了一身汗,现在就已经舒服很多了。他张嘴让尉缭塞进来一小片枣干用来清口,一边嗦枣干一边将给家里头寄过去一些这里的特产药材加入了待做事项。数日前,抵达蜀郡后立刻接任蜀郡郡丞工作的吕安在外出踩点时恰巧遇到三只被困在河流中央的虎崽,当时这三只虎仔湿漉漉地趴在了河中央的一颗浮木上,叫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若不是吕安听力好,再过上一会这三个娃估计就要撑不住被水流冲走了。但即便如此,救回来后他和三个崽都病了一场,尉缭喂药一次性地喂四个,十分辛苦。不过据尉缭所说,逼三只虎喝药的难度还比不上喂一只吕小安。病糊涂的吕安十分难搞,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逼得他最后还使了些非常手段。什么非常手段……呃,不可说不可说。毕竟是野生动物,在吕安还蔫哒哒养病的时候,三只虎仔已经能活蹦乱跳地啃桌角了。三个小崽子已经断奶,但还未换牙,根据身形来看应该是今年出生的幼崽,被吕安捡到时候看起来已经饿了两三天,小肚子都是瘪下去的。当地的猎户说前些日子他曾经听到过山区有滑坡的动静,但是猎户们冬季是不会上山的,不知道上头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算算时间这几个崽子可能就是这么被冲下来的。若非如此,吕安也不敢养,否则母虎会顺着味道一路找过来的。“咕咚咕咚”将味道古怪的药汁全都喝完后,吕安长长松了一口气,尉缭一边接过他的杯子一边道:“李太守这般也算不得什么好事。”“怎么说?”吕安虚心求教。“蜀郡民众只记李太守,不记他人。”尉缭刚想站起来去放杯子,动作就一顿,吕安顺势看去,就见两只小虎崽不知道何时开始就坐在了尉缭的鞋子上,一边一个啃着他的靴子啃得如痴如醉。尉缭轻轻抖脚,而这两只吃饱喝足正在玩耍的小崽子此刻彻底成了没心没肺的娃,权当是助兴,神经之粗大让人不敢相信数日之前它们还是野生动物。尉缭手上拿着杯碟,无法抽出手把它们拎下来,又看吕安完全是看热闹的态度,他干脆顶着这两个全新的靴子装饰物直接往前走。两个小虎崽初初时慌张了下,但很快便稳定了身形,还能随着尉缭的动作甩尾巴,一上一下帮助自己维持平衡。那么好玩的吗!?这下原本最文静的那只虎崽子也忍不住了,它从窝里头悄悄爬了出来,瞄准尉缭,压低了身形开始一下又一下地扭屁股蓄力。等尉缭进入它攻击范围内后立刻像箭一样扑出来,它趁着其中一只小老虎尾巴竖起来的时候一口咬在其中一只小虎崽的屁股上。“嗷啾!”被咬住的小老虎发出一声惨叫,立刻松开了尉缭的鞋子冲过去报复,两只小崽子很快就在房间里来回追逐翻滚开来。“噗——”吕安忍俊不禁,他盘坐在床榻上,看着尉缭丝毫没有被两小只打乱节奏,依然提着一只崽继续前行,他一下子根本笑得止不住。尉缭再回来时候手上捏着热帕子。等给一边笑一边抖的人擦完了脸后,尉缭将鞋子上的虎崽子撕了下来,然后用带着余温的帕子给它的四个爪爪擦了一遍后塞到了吕安手心里头充当暖水袋。吕安一只手捏住虎崽子的两个前爪,另一只手轻轻撸着虎崽子的毛肚皮,冬天的幼崽毛又绵又密,还暖和,手感特别好。小崽子努力挣扎,一边扭动屁股一边想要张嘴咬他,然而吕安直接伸手将小老虎的四个爪爪挠了一遍,小老虎硬是找不到地方下嘴,气得嗷嗷叫。把小崽子玩累了吐着舌头躺着喘气后,吕安继续道:“师兄方才的意思是……大王会忌惮李兄?”“不错。”尉缭坐到他身侧,又一下没一下得拍着打瞌睡的小老虎,“这应当也是大王派你来的原因。”“……”吕安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师兄也是如此认为吗?”既然尉缭也这么觉得,那应该的确不是自己的错觉了,吕安挠了挠头,觉得有些苦恼。尉缭轻轻握住他挠头的手捏在手心里,低声道:“蜀郡谷物一岁三熟,只要蜀郡在手上,秦国军粮无忧,秦王不会放松对这块地方的控制。李太守于治水上确实做得很好,但也有疏漏之处。” 第551章 写的什么鬼东西!赵政没有继续看下去,他将竹简快速阖上,仿佛要封印住里头的妖怪一般赶紧插回布袋内。然后在看着小山一样简牍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小政难得生出了一点恐惧来,这,这里头不会都是类似的发言吧!作者有话要说:夏喵:ヾ(≧u≦*)ノ〃弟弟我什么都不知道哦,和我没有关系哒!赵太子政:哥哥一定是无辜哒。赵秦王政:阿兄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秦国入蜀开始基建,但是思想传入是在西汉滴。第213章 战国风云(65)秦王八年, 盛夏时节,正是各国贸易高峰, 而今年的咸阳城贸易往来比之往年要更加繁忙, 出入城的商户牵着的马匹上均都挂着大包小包,面上的笑容极其灿烂。盖因今年夏季气候干燥,降雨少, 秦国地处内陆,受到的影响比东五国要更大,灌浆期缺水以至于秦国今年的夏粮几乎绝产。在这样的情况下,到秦国来卖粮食自然就成了卖方市场,价格好谈。而等他们将粮食运到, 回去时候再买上秦布,一来一回间自然能赚回一个极大的差价。但凡有些商业头脑的人都知道秦国如今此时遍地是商机。有些人则不走寻常路, 别人带粮入咸阳, 他们带的是蓝靛。这些商人也赚了个盆满钵满。此前为了购买足够的粮食,秦国商人自然放开秦布的输出,既然要输出秦布,自然也增加了秦国对于蓼蓝的需求量。虽然比不上谷物的收益, 但蓝靛的制造成本低,风险小, 对于中小型商人来说比起走私谷物要合算得多。没错, 这些进入秦国的谷物都是走私货。在得知秦国的粮食出现短缺的时候,六国国王直接就仰头大笑了,他们一面抹着眼泪对着来采买粮食的秦国使者哭穷, 表示兄弟家里头也没有余粮啊,一面在背后悄咪咪地为秦国闹灾干杯。粮食?粮食是不卖的,哪怕丢河里也不可能卖给你们!他们巴不得秦国饿殍遍野,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卖粮草给秦国?这些国王们非但有志一同地切断了秦国官方采买渠道,他们还禁止国内的商人和秦国商人接触,违者重罚。当然他们也知道完全封锁是不可能,但商人越难出口,秦国买到这些粮食的价格就越昂贵。哪怕秦国不能因此国力衰减,但能让秦国多掉几块肉他们也很开心。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多心,他们总觉得秦国的粮食应该不至于因为一场灾就吃完——对此,秦国表示他们是因为大巫算出来明年可能也有灾所以提前存粮。哦豁,那就更不能给啦!五国国王齐齐摆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反倒是之前作为死敌的赵国出人意料地卖了些粮食给秦国,迎来了其余五国的侧目。赵国对此一摊手,自家老表,能帮总得帮上一些的,再说他们背靠产粮大户齐国,从秦国赚一笔再去齐国买回来,一来一回转了一个差价,其实特别合算呢。没办法,赵国最近经济条件不太好,兄弟们见谅,见谅。见谅个鬼啊!五国纷纷表示看不明白你们这种好的时候互相补贴,感情糟糕时候打飞彼此狗脑子的老表。既然各国均都封锁,咸阳城连绵不绝的商队又是哪里来的?难道真的是秦王打破牙齿和血吞花费大价钱买来的?当然不是。秦国此前耗费十余年时间大修水利,如果连一场旱灾都扛不过去,昭襄王恐怕要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暴打他孙子。秦国不缺粮,但异人还是采纳了吕不韦的建议,开放了运粮换爵的特例。换爵规则很简单,只要将粮食运到边关,根据运到粮草官手上的粮草数目,就能兑换成民爵爵位,而且这种民爵还可以转让,和因军功受爵的待遇一致。几乎就在这一消息得到落实的那一日起,整个秦国边关的粮仓大门几乎就没有再关上过,甚至于到了最后,秦国的粮食从一开始的各地支援边关演变成了边关支援各地。前脚粮食送到了边关,后脚粮食就搭车从边关出发运送去了各地。民众们反响如此热烈的原因主要还是这几年秦国没有发生过大型战事,老百姓想要军功却没地方捞,而偏偏秦国这段时间内因为国内经济和生活水平的提高,以及同行衬托之下,吸纳了不少各国来投奔的人才。诸如尉缭家里头这样有钱有人才,却因为没有军功和爵位过得有些没滋没味的绝不在少数。这些人家不缺钱也不缺关系,就差能让他们发挥的场地。另外对于商人亦是如此,于他们而言,只有有了权才能保住钱,否则就像魏国的商人一样,再有钱有什么用,还不是全都被魏王搜刮了去。而且只要有了爵位,他们在秦国就有了退路,到时候他们就能落户秦国,拿个双国籍岂不是美滋滋?“若非这种法子不好多用……”异人看着边关各地将领传来的文书禁不住摇摇头,一反过去每次来奏书都是要人要粮,这些日子他收到的奏书中全都是请他快些将粮食运走他们快要承受不了云云。这种感觉特别微妙,若非一开始吕不韦就同他预先说过了这一情况,异人有了心理准备,只怕他会禁不住诱惑脑袋一热将此法转为常态之举。异人轻轻叹了口气,他眸光一转,忽然看向了正坐在一旁旁听的赵政,“太子,你可知晓为父为何说此法不可多用?”一直在安静倾听的秦国太子闻言抬眸,黑发的少年眉眼深邃,眼睫纤长,他眸光轻轻落在吕不韦身上,又看向父亲,拱手道:“儿臣大胆猜测,父亲可是在担心此法转为常态后,国内商贾势力愈盛?”异人笑了,他点点头,又道:“这是一点,不过不是主要原因,政儿再仔细想想?”赵政沉吟片刻,这次他思考得稍稍久了些,随后有些犹豫地说道:“父王是担心日后秦国人都等着送粮换爵,而轻忽军功?”异人笑开了,他看了眼吕不韦,眸光中满满都是自豪。吕不韦亦是面上带笑,微微欠身,“殿下智明,臣佩服。”商君持利出一孔,封住所有人往上爬的路子只留下种田和军功两条。秦国的人民想要得到更好的待遇,只有从这二者中择一,而军功为优先。这是秦国的立身之本,也是基本国策。就如今的情况看来,民众对于以粮换爵非常热衷,也可以想象如果这条口子一开,秦国短时间内就会收获大量的资本,但是从长远来看,这样的行为就是杀鸡取卵。“所有的政策都是双刃剑,过于巨大的利益背后很可能便是陷阱。”异人耐心对着儿子说,“别人算计你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算计自己。前者还能看出来,后者几不可见。”“儿子受教。”赵政拱手应道。异人见他表情认真便知道儿子听进去了,他点到为止不再多说,而是让孩子下去上骑射课。赵政乖巧地退出堂内,将空间留给准备说他不能听的事情的大人们。不知道自己盘算被鬼精鬼精的儿子看透的异人转头对吕不韦说:“吕卿此计甚好,我听闻咸阳城内蓝染布几乎全数售空?” 第553章 话音刚落,他三两步赶到荀卿面前躬身作揖,“学生吕安,拜见先生。”第214章 战国风云(66)荀卿运气半晌, 最终还是伸手将少年扶起,“你这臭小子, 一回来就动静颇大, 缭儿呢?没同你一道归来?”“师兄在后头押送东西呢。”吕安笑了一下,他一手扶住荀卿往学院内走,另一手冲着背后做出了一连串姿势。荀卿并未看到, 不过吕安的别的师兄们都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群小吏很快就接手了吕安方才的工作。他们一边向围观的学子们发放传单,并且拉着人热情讲解蜀郡情况,一边热情招呼人过来看看他们蜀郡的特产,一个个都和变把戏似的掏出了一样又一样的东西,硬生生地将他们秦国学宫的大门当作了展示平台。更夸张的是, 他们似乎还拿出了小炭炉……扭头看看已经被吕安忽悠走的荀卿,再看看依旧沸沸扬扬的门口, 辈分比吕安小的弟子纷纷挠头, 稍年长一些的则是哂然一笑,表示随吕安折腾便是。如今秦国各郡县之间开通了举荐择才通道的只有蜀郡,蜀郡因为特殊的情况也的确有很大的人才缺口。一开始吕安写信紧急求援时,出于师门情谊, 也出于弟子们的确需要一个实践的平台,荀卿便让几个感兴趣的学子过去帮忙, 然而谁知道小师弟要的不是几个, 而是几十个。去了蜀郡的师弟们几乎就没有再回来的,即便偶尔有回来的也都是吃里扒外回来拉人的。虽说荀子欣慰于这些弟子们的成长,但难免也觉得吃不消这种消耗法。用荀卿的话来说, 蜀郡就是简直像一个深坑一样,根本不是招募人才而是吃人才,吞下去后连骨头都不带吐的。但效果也的确显著,大量受过教育、有远见的年轻基层官员进驻蜀郡后,给当地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首先一点便是蜀郡出现了一条由蜀郡人自发搭建,官方仅给予技术指导的道路——米仓道通路。这条道路在金牛道的东面,为蜀郡的东北角,其打通米仓山,将汉中和蜀地西北方连在了一起。虽然这条路比起金牛道要更加难走一些,但地理位置优越,满足了东蜀郡人民的出行需要。有了这条全新的道路,同样被秦岭阻挡的巴郡也有了可以北上的通道。这条路对于巴郡的人们而言意义可能更重要,但是作为交通枢纽,蜀郡也得了不少好处。拥有两条可以直通咸阳道路的蜀郡自此成为了南方地区的交通枢纽。当初参与投资的几个土族首领都因此获利,他们在沿途设置了几处休息站,站内都更是开设了店铺来售卖货物以及新鲜的瓜果,并且提供驴马租借服务。因为米仓道以山路为主,主要由阶梯承担上山下山高度拉升的任务,沿途的土族到后来还开发出了人力轿服务,这笔服务很受想要离开蜀郡去咸阳长见识的有钱人的欢迎。当然也很受入蜀旅游的秦人欢迎。路通了,当地的经济收益自然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短短两年,沿线居民的月收入基本提高了六到七成,有特别能干的甚至能够翻倍。而道路的贯通也意味着生活成本的降低,这块地区居民的生活肉眼可见地美好了起来。有了钱,自然要有更高的追求。“想致富先修路,修完路快读书”成了蜀郡的口头禅,又有去咸阳见秦王作为吊着的甜果子,蜀郡从上到下都燃烧着学习的热情。蜀郡的官署在蜀道的几个节点设立了驿站供来往歇息沐马,所得收入用于培养当地人才以及支付给来援教的秦人工资后竟然还有盈余。后来这笔钱就被设立了一个专项基金,用作送蜀郡的学子们入咸阳读书时候的盘缠。在得知官方有了这个补助基金后,不少本地商户纷纷前来联系负责吕安表示自己也愿意出资赞助,被吕安拒绝后,他们甚至愿意放弃这个人情,匿名赞助,只为送更多的蜀郡子弟离开大山。作为蜀人,他们比谁都希望后代能更好,也比谁清楚必须要走出这连绵的大山。既然这些人都这么说了,吕安自然也没有了理由拒绝。于是当年蜀郡就送了六位学生入咸阳求学,次年开春又送了十四人,这些学子们都被送入了秦国学宫就读。为了免去他们的后顾之忧,蜀郡官府为这二十名学子支付全程的路费和生活费,他们唯一的任务便只有学习。如此大批量的学生来投自然引来别的学子们的注意。然后他们惊愕发现,这些蜀郡来的学子们学习非常刻苦,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每一堂课他们都是到得最早的,走得最晚的,他们将先生的每一句话都刻在了脑子里,平日里交流的也都是学习到的知识。而且他们生活异常朴素,对于繁华的咸阳大街也完全没有兴趣,和之前来到咸阳的蜀郡贵族子弟作风完全不同。在他们的生活中,除了学习便只有学习。他们甚至都不想家。不想家吗?当然是想的。一个年轻的学子摸了摸鼻子,用还带有些软糯蜀地口音的秦话说道:“我们没有时间想家。”“我们浪费的每一刻,漏听的每一句话,都是家乡无数人最渴望的东西。如果是他们来学习,一定不会漏掉,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我就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这些蜀郡来的青年学子对于知识的渴望以及坚韧的眼神震撼到了不少秦国民众,而他们在学成后全数选择回到蜀地建设的举动更是令他们深受撼动。在讲究个人荣誉为主的先秦时期,他们从未见过这种宁可放弃自己大好前程也要回穷乡僻壤搞建设的人。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一群,是所有的蜀郡人。因为这些年轻人的存在,有越来越多在咸阳求学的人们对于养育出这些年轻人的那块土地产生了好奇。也因为如此,当蜀郡来人宣传的时候,才会有不少年轻的学子前去报名。他们在未来很有可能会和他们的师兄们一样,在一个美丽的季节踏足那一片美丽而神奇的土地,会被那里吸引,最后留在了那里成为蜀郡的一员。也有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最后选择离开那里,但在那贫穷却也富饶的土地上,他们一定能够得到能够让他们回味一生的精神财富和宝贵经验。而在现在,这一切变化的创始人还在被自己的先生戳脑壳。“尽是胡闹。”荀卿点了点爱徒的额头,虽是说着斥责的话,姿态却极为亲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做出这种事。若是传出去了,你这个入京述职的地方官到了咸阳城外不去排队而是先来学宫,岂不是让大王难做?”吕安笑了一下,解释道:“因为有东西还在城外排队呢,等着也是等着,我便先来见见先生,耽误不了多久。”“我看见我是假,挖人是真吧!”荀卿佯怒,“怎么,把你非师弟和斯师弟都挖走还不够,还看上了谁?”吕安笑得有些尴尬,“咳咳,人才自然是多多益善啦,虽然两位师弟很能干,但也不能把所有任务都交给他们,会忙坏的。”“那你就盯着秦国学宫挖,”荀卿面上带着些无奈,“蜀郡不是培养出了一批人了?还不够?”“不够,缺口太大。”吕安想到如今蜀郡情况也不由唏嘘,“按照现在的教化情况,要赶上现在的秦国人均恐怕要二十年不止。关键是语言和文字……蜀郡的文字和语言和秦国的几乎是两个体系,语音也罢,文字推广起来很难。”吕安沉默了下,抬头对荀卿道:“学生这次入咸阳,也是想要申请推广简化文字的事情。”在很久以前荀卿就曾经想要推动文字简化规整,但当时秦国恰好处于多事之秋,他便暂时了按下了,后秦国国主两代更替,其后更是诸事繁杂一再拖延,兜兜转转间竟是拖了差不多十年。吕安认为现在是时候了,如果秦王同意的话,他想要申请蜀郡作为简化文字的试点地区。哪料他话一出口荀卿便笑了,“你来晚了。”老人有些得意地说道:“为师已经同大王提过啦。”“那大王……?” 第555章 自己能干,投资了个王子当了秦王,儿子也不错,又得用又和太子关系和睦,眼看着家族就能在秦国落地生根一整套了,再找个秦国勋贵结个亲家,那就发芽开花结果一整套。只要脑子不抽,就是奔着史上最成功客卿这一头衔去的。堂内无论是客卿还是秦国本国的臣子们,心里头的酸水已经快要将他们自己淹没了。但也有些人在心里头冷哧,觉得吕家如今的情况看似鲜花簇锦,实则烈火烹油。秦王是容不下一家独大的,哪怕这独大的是他的恩人家也一样。如果真的要捧吕家,那秦王就不会在吕安年级如此幼小的时候就将他放上高位,否则儿子壮年时候入咸阳宫,他爹还没有老到致仕荣退,到时候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光景?是父子共事扶持帝王的妙事,还是父子政见不合骨肉相斗的丑闻,可不就在秦王一念之间。秦国看似百无禁忌,实则极其重视孝道,前者也罢,若是后者落实了,那么吕安的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不光在秦国,在别的国家也没有人会任用这样一个与父相争的臣子。战国时代,礼乐崩坏,维持住普世价值观的重要一点便是孝道。原因很简单,你连生你养你给你生命的父母都不敬爱尊敬,谁敢相信你会对毫无血缘关系的王者忠心耿耿?谁敢相信你会对于治下百姓慈爱宽厚?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也没有什么比食物更难获取。作为给予生命的母亲,和给予食物的父亲,他们天生对孩子就有一份恩惠在。而战国时代的另一条普世价值观便是“滴水之恩,当涌泉而报。”虽然以孝判定一个人是否有才是否得用未必公正,但这的确是信息不流通时代成本最低的择才方式以及制约方式了。未来怎么样先不说,单单就现在来看,吕不韦的确是长足了面子。年轻人长生玉立,眉目清秀干净,尤其一双杏眸圆亮有神,眸光灵动,看着就心思灵活。然而当他与你对视时候,却可以从凌凌波光之下看到底下有如深潭一般的宁静湖面。原本耷拉着眼皮的几个宗室长者一对上那双眼睛嘴角就抽动了一下,然后他们在心中不禁暗自咋舌。他们身居高位多年,自然也懂得些以面相识人之法,而识人最重要的一点便是通过眼神来看人。一个人再善于伪装也装不到他的眼睛里,心正则眸清,心不正则眸浊。心中坚定的眸定,心有杂念则眸光多移,而吕安这小子……看似多思多想,实则是再坚定执拗不过的性子,怪不得异人要用这小子。他们再看了眼吕不韦……嗯……小眼睛。啧,这儿子一定像娘没错了。吕安独自一人站在大堂中央,他能感觉到周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一下没一下地从他身上扫过,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高台之上秦王异人。现在的异人不是他所熟悉的异人叔叔,也不是私底下那个温和的长辈,而是彻头彻尾的秦王。他看过来的眼神也带着君王特有的冰冷和审视。“蜀郡郡丞吕安。”异人音调刻意放慢,加上这空旷大厅的加持,显得他的音色有些冷淡,“你交上来的文书中说蜀郡的南边以及西南……尚且有别的国家存在。”异人这句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原本还有些含蓄的目光,这下是毫不遮掩地全都落在了吕安身上。现在的秦人对于世界的认知中,最南端的国家就是楚国。秦楚两国关系复杂,既是对手,也是队友和老姻亲,因此,秦国自诩自己是六国中最了解楚国实力的国家。南边是楚国的地盘,如果说在楚国的地盘上还有一个国家,未被楚国吞并的话……那么秦国就一定要与这个国家取得联系。楚国最难以应付的原因,就是因为它是属于极南之地,整个南边都是他的领土,想要攻击它那就只能硬磨,一点一点吞下它的国土。而又因为楚国所占据的地方都是丘陵地带,比起以平原为主的其余几国地形极为复杂,若非有当地人带领非常容易迷路,秦军上一次进攻楚国的时候,就是因为这一点吃了苦头,最后折羽而归。如果楚国更南还有别的国家的话,那么秦国的战略构图就能够更加灵活,到时候若是能够联合对方……“不可能。”朝中的楚系官员纷纷发言驳斥,他们纷纷站出来表示他们根本不知道楚国南边还有别的国家。就算有,也多半是一弹丸之地的土族部落僭越称王。这种小部落,怎么能够被称之为国呢?异人看向了吕安,“吕卿?”吕安不慌不忙,他请侍者展开了他带来的箱子,然后取出了里面的衣服。展现在众人面前的衣袍缀以金饰和宝石,颜色也极其靓丽大胆,风格与中原文化完全不相同,极其奢靡。秦国众臣都禁不住眼睛一眯,觉得这审美还真是有够辣眼睛的,一点都不含蓄内敛。而且这袍子的肩膀这儿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是镂空的?更重要的是,上面所装饰的花纹是他们之前从未曾见过。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某种花卉或者动物的变形,但是就风格而言的确是前所未有。吕安向众人解释道:“这衣服上面禽鸟名叫孔雀,是山那边王国的吉祥物,传闻是一种拥有非常华美尾羽的禽类。”蜀郡的先民在几十年以前曾经与这个王国通商过。他们也试图带回活体孔雀,但是因为饲养不当,这些禽类适应不了蜀郡的气候死了一批,剩下的因为尾羽太大跑起来太慢,没过多久就都成为了蜀郡野生动物的盘中餐,只留下了精美的翎羽为当地土族首领们所珍藏。他取出几根孔雀的尾羽向众人展示。这尾羽在臣子手里被传了一遍,因其瑰丽的色泽以及像人眼睛一样的图案引起了一片赞叹。但吕安想说的其实并不是这个。“蜀民们告诉我,那个王国距离蜀郡非常的遥远,而且沿路全是山路和小道,很难走,十多年那个国家爆发了战乱,所以商道受阻。但之前贸易交流的时候,他们曾渴求蜀郡所出产的布匹,而蜀郡人民则同他们交换金饰品以及粮种。”“粮种”这个关键词立刻引起了臣子们的注意,他们似乎预料到吕安接下来要说什么一般齐齐望向了他。在众人目光之中,年轻官员背脊挺直,目光坚定地看着秦王:“在蜀郡种植的一部分稻米均是这些种子的后代,其产量高于寻常稻米三成到四成,且更为饱满。”“所以你想要和那个孔雀国通商采买粮种?”异人垂下了眼帘,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在。吕安应道:“禀大王,不止粮种,还有黄金、煤铁。”“吕安,说出你的想法。”异人掀了掀眼皮看向他,“给寡人一个能说服我同一个异域小国,还有可能是正在战争的小国建交的理由。”吕安沉默了下,抬起脸,他目光灼灼声音洪亮:“惠文王当年想让蜀国成为秦国可靠且可依赖的后方,然当年之蜀国不可,但臣以为,现在的蜀郡,已经可以成为秦国征战天下的仰赖了。”“可有凭证?”“有。”吕安双眸中闪着骄傲,昂首道,“蜀郡田产丰饶,气候适宜,稻谷一年可两熟,若是套种麦子,一年可达三收。”“蜀郡丰铁,蜀民擅工,又极为勤劳,其打造的兵器质量上佳。臣此次如今便带来了一批由蜀民打造的兵器。”“除此之外,蜀郡的气候非常适合圈养动物,臣等在巴蜀多处实验养彘,阉割后以草料喂食,长势极佳。”他微微抬高嗓音压下了想要辩驳之人,“而最重要的是,蜀郡产盐,虽不可将活猪运到咸阳,却可将其肉制成腌制品运来。”吕安冲着异人拱手而拜,“臣此次亦是带来了蜀郡所制成的肉干,除了方便保存外滋味亦是极佳,烹饪方法多样适合行军所食,还请大王着人品鉴。”作者有话要说:夏喵:我养猪才不是喂老虎呢,养猪。养猪可有用啦!!印度的孔雀王朝这时候已经覆灭了,咳咳,不过战乱时候更好动手。巴蜀在秦汉以前就和南亚有通商了,比茶马古道更早,所以严格来南边的商道比丝绸之路要更早,不过当时并不是官方行为,也没有留下痕迹,只能根据异国的考古发现来判断,据说埃及几千年前的木乃伊上就有发现过丝绸的碎片。 第557章 吕安并没有一道归蜀郡,他留在咸阳继续在朝堂上扯皮另一件事情——关于如何保证蜀道安全的问题。蜀郡作为防御底线的一个优势是它的道路只有蜀道,敌人很难突破这个后方据点,但劣势也在于此。一旦蜀道被烧毁,那么蜀郡的粮食便无法再运出来,而且只要蜀郡郡太守或者上层人物有了歹心,他们也完全可以在烧毁蜀道之后退居秦岭以南,短时间内秦国也拿他们没办法。如果秦国真的将大部分的粮草都交由蜀郡提供,那无疑到时候就是被狠狠地捅了一刀。这个言论的确很有市场,蜀郡郡守效忠秦王也不能保证他下头每个人都忠于秦王,而且蜀道栈道造起来难毁起来却非常容易。“所以蜀郡建了米仓道。”吕安直直看向提出反对意见的宗室“米仓道以山路为主,载货量虽不如金牛道却难以被毁。”宗室皱眉,还是反对“老夫以为以蜀郡为后方过于冒险,蜀郡均非我秦族……”吕安猛然昂首,“秦国有意入主四海,按照老大人的意思,秦族不过万人,比之天下之族宛若沧粟,若非秦族不可信,那么大王未来还能相信谁?还是老大人以为秦族可以在段时间内生出一个比现在的天下人还多的秦族来?”他看着老人猛然间涨红的脸道:“一下子生出那么多人来不可能,那不妨请老大人带族迁入蜀郡如何?臣相信有老大人一族在,蜀郡也更可信一些。”“安儿!朝堂之上,莫要出意气之语。”吕不韦轻声呵止,然后冲着那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宗老解释“老大人,犬子年少无知,您可莫要同他一番计较。”他年幼无知?他年幼无知还会说出这种诛心之语?!那他大一些了是不是要直接谏言秦王将他们这些老秦人迁到各地去镇守了?宗老怒转头想要向异人告状,却发现秦王面上若有所思之色,他心中一颤,忽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忙道“大王?”“寡人在想。”异人微微偏头攒眉思索“景熙说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在。”他眼睛一飘,对上了宗老红一阵白一阵的面色,又笑道“虽有些道理,然而可行度不高,景熙,快快说一个可靠的法子,你要怎么保证蜀道不会被毁?若是说你没想过这一问题寡人可是要骂你了。”虽是这样说,但他语气中带着的纵容谁都听得出。吕安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昂首:“大王,臣以为,蜀郡可建关,并且由朝廷增设武将专职驻守。”他话一出口,朝堂上立刻陷入了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年轻人立在堂中侃侃而谈“臣不曾领兵,虽已将兵书烂熟于心,但打仗守城之事靠背书是没有用的。”他在这么说的时候敏锐得察觉到朝中几个将军看来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吕安捏了了拳头又道“臣有一友,我二人日常切磋,于民生他不如我,于军武我不如他。”“臣以为,若是让臣领兵,我定不如诸位将领,但是若是牧民,我却极有自信。”“所以你的意思是……”异人微微掀了掀眼帘看着他,话语平平几乎不带情绪“你要寡人给你派去一个将领,只做镇守之职?”“是。”“吕安,你可知……朝中并无此等官职?”异人勾了勾嘴角,表情有些微妙。先秦时代官员并无文武划分,所有的官员都是士,战时可举刀平日里可举笔。除非是战时选派领军的某将只需要承担战争责任外,别的所有官职都是文武兼备。而吕安的意思是,在蜀郡插入第三把手。正当众人以为异人要发怒时,他却轻轻笑了起来,“有点意思。”作者有话要说:夏喵小课堂:文武分治有很多缺点,但是优点也是很明白的——降低了培育成本。秦国当年在统一六国的道路上占领一地之后就就地派遣小兵去治理当地,这些人不是专业文官,也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所以搞得地方怨声载道。春秋战国时期土地间的流转极快,所以当地民众对于国家、城邦其实没有太大的忠诚度,颇有些随波逐流的味道,反正跟着谁都是一样过,而事实上在秦始皇早期他没有开始浪的时候,理论来说当时的秦国国政是非常稳定的,也没有大加赋税,而对于民众来说,一个法治的国家要更为有利,因为这代表了更加安全和公平。但他们还是不满,原因就是……小兵,不会,治民啊。治国是一个学问,还是要专业的来。……才不是为了让男朋友有光明正当的理由不搞异地恋呢!不知道为啥今天pc一直发不出来!!辛苦刷不出的宝宝了!今天,今天发200个红包包!!才不是封口费呢, 我,我有啥要封口的!!本王行的正坐得直!叉腰!第217章 大国崛起(2)秦王异人没有直接采纳吕安的建议, 不过也没有拒绝,这个提案暂且被搁置了, 而吕安本人则是暂时先留在了咸阳。知情者都为吕安捏了一把汗, 吕安本人却是十分淡定,在开口前他就想到没那么顺利了,如今秦王没有一口拒绝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下朝后, 他这个目前没有职位的先一步回家,吕不韦被秦王留下来了,留下的原因九成九是因为他的提议,不过吕安一点都不内疚,一点都不!当儿子不坑几次爹那是人生中的遗憾啊!他本想快些回去洗澡, 然而刚刚踏出宫门,立刻就被人唤住了。“吕小郎。”吕安闻声停步, 便见一满脸络腮胡子身高腿长的壮汉走到他面前来, 上下打量了下他,便极其热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是你父的友人,你可以唤我……”“可是蒙骜蒙将军?”青年转身, 面上带着两个小酒窝,“安曾听父亲提起过将军。”“嘿!”蒙骜面上立刻挂上了讶色, “你在咸阳时我还在外驻军呢, 我们应是没有见过,怎么,你父亲还同你写信说过我的事?”其实当然是没有的, 纸张到现在都还没有普及,吕不韦身居高位做事更要谨慎,万没有享受在前的道理,所以他和父亲之间的信件来往用的也是竹简。一份竹简能承载的信息有限,吕不韦才不会浪费宝贵的空间去同儿子说那些别的无关紧要的男人的事情呢。与他政见不合的那些人倒是说了不少,主要是让吕安入京时候有所注意,但友方基本都只提了几句。但这架不住吕安记忆好啊。蒙骜此前出征的时候吕安曾遥遥见过他,加上后来赵政身边还多了一个蒙恬,这祖孙二人长得非常像,虽然已经有两年不见,但吕安还是记得他二人的脸。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吕安从踏入朝堂后一直在小心地捕捉信息,他敏锐的听觉曾经捕捉到别人叫他蒙将军,如此才能确保他没有认错人。 第559章 等蒙骜被带进去后便一眼看见尉缭骑在马上同几个尉家儿郎过招,而他的手上……嗯?!蒙骜双眼一眯,他手上拿的是什么?似乎是察觉了外头有人,尉缭单手持缰侧首看来,他胯下战马配合默契,此时亦是稍稍转身,这一身形偏转间,尉缭手中兵器便落在了蒙骜的眼中。这是一长兵,锐口却不是戟模样,而是拉长了许多的矛口。在戟已经成为制式兵器的现在,矛在如今已经被舍弃。因为戟本身就是带有矛和戈的作用,兵士们带上一把武器抵两把,但尉缭手中的兵器不同,先不说它的长度远超于普通矛头的长度,单说它的锋锐处,其可以明显的看的不同的棱面,随着尉缭的动作连续反光,蒙骜粗粗一看似乎便有四面……可能还不止。这一定不是矛,这是一种新式兵器,还是用特殊铸造方法打造的新式兵器!第218章 大国崛起(3)蒙骜思考了下还是舍不下吕不韦藏着的那些酒, 爬上马车便急急让人向着吕宅冲去,在吕不韦到家之前, 他准备能骗到多少算多少。吕安年纪小脸皮薄, 一定不好意思拒绝他这个刚刚提供过帮助的老前辈的。一脑袋好算计的蒙骜万万没想到当他抵达吕宅的时候里头却空空如也,反倒是隔壁的尉家颇为热闹。这吕家怎么回事?吕安刚回家居然全家跑到隔壁去庆祝?他们两家人关系那么好的吗?蒙骜犹豫了好一会,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下内心的好奇心蹭到了尉家门口。尉家小老头也是他的朋友, 作为朋友自然要有福同享一下。等蒙骜被带进去后便一眼看见尉缭骑在马上同几个尉家儿郎过招,而他的手上……嗯?!蒙骜双眼一眯,他手上拿的是什么?似乎是察觉了外头有人,尉缭单手持缰侧首看来,他胯下战马配合默契, 此时亦是稍稍转身,尉缭手中兵器便落在了蒙骜的眼中。这是一长兵, 锐口却不是戟模样, 而是拉长了许多的矛口。在戟已经成为制式兵器的现在,矛在如今已经被舍弃。因为戟本身就是带有矛和戈的作用,兵士们带上一把武器抵两把,但尉缭手中的兵器不同, 他的锋锐处可以明显地看到不同的棱面,蒙骜粗粗一看似乎便有四面……可能还不止。这一定不是矛, 这是一种新式兵器, 还是用特殊铸造方法打造的新式兵器!“难度尚可,只是在捶打的时候需要花些功夫,成品率很高, 只是难点在于很难去寻找支撑的棍棒。”“用途?用途大概是破甲吧,别的杀伤力应该相差不大。”反正都是一下一个小朋友。“能破多少……我们方才也在尝试……”“没有没有,晚辈怎么敢敷衍蒙公呢。”吕安简直要委屈,别人家的接风宴,主角都是被人好吃好喝地供着,还附带关心,而他的接风宴却一直在被人盘问。好吃好喝,倒是有,但都在别人碗里。作为晚辈的他只能一脸乖巧地坐在下手处。吕安默默看了眼蒙骜,然后将他的名字从自己心里面的好感度小本本上挪下去了好几格。蒙骜对此丝毫不觉,他轻柔又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抚过刀刃,一边测验每一处的锋利度,一边询问着打造难度。没错,蒙骜将这把尉缭的马槊扛到了尉家的宴席上。幸好现在还是分餐制,如果是宋朝以后的圆桌制,他抱着两米长的马槊只怕谁都别想坐下了。但就算是现在,他身侧的人都感觉有些紧张,这还好是在尉家,若是在吕家,只怕上菜的仆佣都得腿软。马槊的优势并不在于切割,而是在于戳刺,所以在铸造的时候通过增加剑身的棱面的方式试图增加其硬度,至于有没有效果……吕安在试验的时候觉得对比其增加的重量以及成本来说,取得的效果只能说是一般般。不过这把六棱的马槊就外表来看足够酷帅,适合送给男朋友。本来尉缭就是展示一下恋人送的礼物,大家就是一起把玩的,哪知道就被蒙骜发现了呢。吃完饭之后亲自试过其战斗力之后蒙骜看着吕安的表情立刻多了几分欲言又止。吕安嘴角抽搐了一下,看过去的表情也充满了欲言又止。二人对视片刻,最终吕安实在受不了一个大老爷们这样看他送出去了一把槊。这类兵器他带了不少,就是为了证明蜀郡铁矿的优越性,送一把也就送一把……哪料吕安刚一回头,就对上了尉家几个儿郎们殷切的注视。不是,小老弟,你们怎么回事。吕安都无语了,槊这种兵器不是普通人可以用,尤其是马槊,这种两米长而且头重脚轻的兵器需要极其强大的肉体力量才能刷得起来,同时也需要马匹和人的配合度能够强到去忍受人在它身上频繁地进行大动作。就算是尉缭和多多的这种配合程度,现在也是没办法直接上战场的,虽然的确帅,但还真的只是样子货而已,至少现在还是如此。但是尉家几个郎君都纷纷摇头表示不听不听,帅就足够了,阿兄你看看我们,我们也可以做试验品哒!可以什么可以!尉缭从他们身边走过,顺手一个个将族弟们的脑袋压了下去。他走到吕安边上,二人手臂紧紧靠在一起,“别理他们。”尉缭瞥了眼不争气的弟弟们,伸手轻轻拦过吕安的肩膀,“你今天也累了,先去梳洗一下,别的事等吕公回来了再说。”是哦,吕安吸了口气,一边被人推着往自家走去,一边感觉脑壳疼。的确,等他老爹回来了估计还有一场硬仗,到时候还得烧脑子。感觉刚刚和蒙骜一场对答已经将他给晚上储备的能量用得七七八八了,饭也没有吃好,加上今天刚刚到咸阳,长途跋涉的,他是真的觉得有些累了。尉缭十分熟稔地将吕安送回了他自己的院落,把人塞进了汤池子里头,然后出去给人拿衣服。他刚一出门就看到吕夫人正站在吕安的房间里看着他,尉缭平静拱手,“吕夫人。”“回来了?”吕夫人睇他一眼,客客气气道,“辛苦尉小郎了。”“无妨。”尉缭应道,“夫人今日也累了,不妨先去休息,景熙这儿缭来照顾就好。”“景熙?”吕夫人微微一愣,她的眸子微微瞠大,有些惊讶地说道,“你唤安儿景熙?”“景熙是大王今日为安儿赐的字。”尉缭解释,他刚说完便发现吕夫人的表情就淡了下来,她看了自己一眼,眼神光中带着各种意义,最后都化为无言。吕夫人点点头之后便表示「那吕安就拜托尉缭照顾」,然后就走了。 第561章 黄生缓缓抬起脸,看向一脸淳朴的小吏,“此墨价值几何?”“不贵——”小吏露出了一抹笑,真诚地说,“鉴赏级,一两墨五千钱,赏玩级三千,实用级一千。郎君是第一个买墨的,你我定是有缘,您若是买一块鉴赏级,小子做主,亏本送您一块赏玩级、一块实用级别,这样您就等于只花了一千钱就买了鉴赏级,咱们就当是做个朋友,您用得好就给朋友介绍介绍,不知您意下如何?”果然世间处处是人才。吕安站在一旁看着这小吏三言两语就忽悠这书生改变了主意,从想要买最便宜的墨改成了买最昂贵的墨,在心里头给这人记下了一笔。站在他身边的赵政也眼睁睁看着那书生晕晕乎乎离开的身影,他给这人身上默默贴了个「特别好骗」「特别好哄」「计数能力一定很差」等标签之后就回头看向了阿兄,“为何要叫这古怪的名字?”吕安砸吧了下嘴,“告诉你用次品和用常用品,你觉得哪个更舒服一些?”赵政皱皱眉,批评道:“浮夸。”“不是浮夸,人都有自尊。”吕安戳戳弟弟的眉心,“做事若是伤了人的自尊,就算是做好事也会变成坏事。”赵政没躲闪,任由兄长的指尖落下他额头上,哼了一声,“这样看不清旁人虚情假意的,不理也罢。”“世间智者少,寻常人多。”吕安拍拍小太子的肩膀,“政儿,来,尝尝蜀郡的食物。”“食物?”赵政并未随他走动,而是指了指脚下,“阿兄是说这个?”一只爪子抱住赵政小腿,半个身体都躺在人家身上的黑白毛绒团子见自己终于被人注意到,不甘寂寞地叫了一声“嘤唔~”第219章 大国崛起(4)“这个不是吃的!”吕安有些哭笑不得地想要弯腰拎起仰躺着用两个小爪爪圈住赵政小腿的小崽子, 然而他刚刚圈住崽崽的腰,就发现这货腰肢一软, 小腿一蹬, 就像是一团浆糊一样从他手上“流”了下去。“咿嘤~”啪嗒一下维持住自己姿势的小崽崽还特别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叫唤,显然对于自己能逃出来特别得意。吕安沉默了下,伸出两只手一点一点将这只崽子的两个前爪扒开, 然后举着它的咯吱窝将它拎了起来,他郎心似铁,全程忽略小崽子不满的哼唧声。赵政看了眼将这只黑白崽子一个反手就托着屁股搂在怀中的兄长,立刻心中有数,“这是阿兄的宠物?”“不是。”吕安特别冷酷地否认了, “是给你的礼物之一。”赵政皱皱眉,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这只挥舞着黑色毛爪子的幼崽, 再看看它大得有些夸张的眼睛……等等, 好像哪里不对!他稍稍凑近了些仔细打量了下这只幼崽,然后有些惊讶地说道:“这小兽眼睛原来不大,只是看着大而已。”他这话一出口,吕安和小崽子都齐齐一愣, 然后自尊心受到打击的幼崽立刻发出了不满的“呜呜”叫声,冲着赵政方向拼命挥舞着短手臂。吕安干咳一声, 见弟弟表情有些尴尬立刻说道:“这是巴蜀特有的一种熊……”熊!?赵政的表情立刻兴奋了起来, 然而当他一低头和那只眼睛周围全黑,乍一看显得眼睛大的有些傻的幼崽的时候还是露出了怀疑表情。不是他小看这东西,但是看着这配色特别奇怪的幼崽, 实在是不太像强壮凶猛的熊的幼崽啊。尤其是它现在被吕安抱在怀中片刻后居然已经适应了这个动作,还试图举,举起脚来啃!——好像不是很聪明的样子啊,秦国太子的面上立刻出现了这个意思。吕安撸了把被二次怀疑的熊仔的肚皮,顺便将它举起的小脚丫压下去对着赵政道:“政儿,你看看它的牙齿。”“现在还是乳牙,但是已经看得出猛兽犬齿了哦。”秦国的太子殿下犹豫了下,伸手就去掰了一下这只幼兽的嘴。秦人最早时候就极其擅长御兽,他们的特长是养马,但相看别的动物的技能也没落下,赵政虽然是秦国太子,但是祖传技能还是学了一手的。他皱着眉头仔细看了熊崽的一嘴米粒牙,再伸手抓过它们的爪子一个个看过来,沉默片刻后抬头看向吕安,十分婉转地问道:“阿兄,这是你路上买的?”“不是!”吕安立刻就明白了他什么意思,顿时无奈,难道在他弟弟心里自己是个会被别人虚假广告骗了的人吗?他自觉自己一直都挺聪明的来着。“这是在路上捡的,我觉得政儿你应该会喜欢就带过来了。”……不过这个好像更没有说服力哎!立即反应过来的吕安干咳一声补充道:“当地人叫它竹熊,不过我喜欢叫它熊猫,也有叫它们食铁兽的,据说当年黄帝的百兽大军中就有它们的一员,蚩尤还曾骑着它和黄帝打仗呢。”蚩尤的坐骑……赵政的表情顿时漂移了下,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下这只在师兄怀中蹬腿的小崽子,干咳一声,含蓄表示如果真的有那么厉害的话,他还是可以接受的。见弟弟答应,吕安立刻就将看着软绵绵其实特别重的幼崽塞到他怀中了。赵政猝不及防接过,然而他立刻熟练地将幼崽换了个姿势让它背向外四爪朝着自己抱着。四脚有着落的姿势让熊猫幼崽立刻舒服了许多,它哼哼几声,用看着很大其实特别小的眼睛看了眼吕安,小表情中带上了恨铁不成钢之色,然后就靠在赵政胸前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眯上了眼睛。这种温顺的态度立刻取悦了赵政,他空出一只手来摸摸熊崽的额头,“阿兄你平日里喂他吃什么的?羊肉牛肉可以吗?”吕安一愣,“呃……不用,它吃竹子的哦。偶尔喂一些肉类可以,但多吃消化不了会腹泻。”说着,吕安还指了指蜀郡物产展最上方的一个牌子,那上头就绘有熊猫吃竹子的图案。赵政缓缓回头看他,表情写满了不可思议,“竹……子?熊,熊吃竹子?它难道吃的不是豺狼虎豹?”“……”弟弟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哦。因为多了一只沉甸甸的熊崽子,兄弟俩自然不能愉快地在外头吃饭,于是二人便决定去吕家在城中的那处院落。因为懒得派人去大院拿东西,吕安便直接在物产节上采购了些蜀地食材,期间有人看到赵政抱着一只毛茸茸站着都好奇地瞟一眼再瞟一眼。来采买的游客还以为赵政是拉客的小郎呢,纷纷上前攀谈想要打听蜀郡情况,赵政表情渐渐转臭,尤其在看到有人居然想要伸手来摸他的熊的时候。他刚想避开,就听一年轻人忽然说道:“这熊,居然真的是黑白两色啊!我还以为只是没把颜色画出来呢?”嗯?什么意思?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了物产节的标志,上头的竹熊的确是只画了重点色,由于如今的绘画技术大家本以为这是表现出明灭色,没想到那是因为真的就是黑色和白色。这一发现立刻让围过来看的人越来越多,就在赵政忍耐力达到极限的时候忽然看到一道红光越空而过,一只有着深红色羽毛以及长长尾羽的鸟落在了标牌边上的木杆上。它从上而下俯瞰众人,宛若在燃烧着般的色泽在日头下头闪耀夺目,一下子就将绘在木板上的黑白熊的风头掩盖了下去。 第563章 老赢家养畜技能天生就是点满的,赵政虽然没有养过熊但也清楚幼崽的良好习惯要从小养起,他原本都计划好了要是熊崽挑食的话要怎么教育孩子了,没想到这熊没给他教育(发泄)机会。事实上熊崽一点也不喜欢老竹子, 但是它敏感得察觉到了主人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于是才勉为其难张口的。呸——其实好难吃的, 一点都不香, 不过没关系,熊初来乍到可以忍耐,等和两脚兽混熟了之后再……嘿嘿嘿。赵政不知道这头圆滚滚的熊崽子想要算计自己见它肯吃食他便上手在熊崽的后背上一下一下抚摸。熊崽此时还是一身带着点微卷的胎毛, 胎毛主要作用是保暖因此十分蓬松厚实,赵政手指穿进去一下下搔过,只觉得细密又柔软,手感十分好。尖刀在吃饭时被人摸背也只是抖了抖耳朵,并未做出攻击动作,这种温顺姿态令赵政很是愉悦,他赞赏得又摸了下熊头,然后站起来走到吕安身边“阿兄,政有一事不解。”“什么?”“阿兄是哪儿来的那么多故事?政从未听旁人说起过这些故事。”这个问题啊……吕安摸了摸下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从小就是知道很多事情。阿耶和他说他是被仙人带过去教过课,所以生而知之。然而吕安稍稍大了些后查了不少资料,他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一回事。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知道,但是吕安就是觉得这和仙人没什么关系。但要解释实在太麻烦了,而且这事他还没同师兄说过呢,要是没和师兄说的事情先和政儿说了……他其实很小心眼的师兄指不定会做出什么。话要出口前,他转了个弯:“都是史书上的故事,阿父和阿耶年轻时候收集了好多这种故事,政儿要看吗?”“不要。”赵政一口回绝,特别干脆。秦国上下对史书都没有太大的好感,史官本身是周天子派到各国的职务,说得好听是记录历史,说的难听点就是准间谍。秦国本身建国历史就是七国中最短的,此前还有不少艰苦往事,这些事作为秦王自然是不想要被人记下的黑历史。而等到周王室的传承彻底断了之后,原本直接向周天子负责的秦国史官就彻底成了摆设。虽然并未撤职,但他们能够记载的内容也就只剩下每一年的大事,写写战争天灾云云,更为机密的内容他们是不被允许知道的。受此大环境影响,赵政对于史官以及史书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史书有什么好看的?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着眼未来不好吗?”赵政脱口而出的这句话让吕安被震惊到了,无论是吕家还是荀卿这儿,吕安受到的教育都是偏重儒家,而儒家的教育非常重视历史。他已经习惯学历史了,还是第一次被问到【学历史有什么用】这个问题。吕安托腮思考了会,忽然说道“学历史,大概就是找一条捷径以及避免重蹈覆辙吧?”“嗯?”“举个例子。”吕安努力回想了下“有一个国王……想要攻打另一个国家,于是那个国家的太子就想要刺杀他,他特地去寻了一个猛士,猛士在太子的恳求下答应刺杀之事。然而就和吴王僚一样,那国的王者对于这个即将被攻打的国家派来的使者必然也百般警惕。所以那刺客就想了个办法,他请太子提供了被攻打国的一个最富庶之地的地图,然后将匕首藏在了里面去求见秦王,表示他们愿意献上这块土地以祈求免于被攻,然后你猜怎么样?”赵政沉默了会,他动了下小腿,方才不知为何忽然感觉膝盖一痛,他不自在得换了个姿势“怎么?”“国王想要的当然不是这个地区,他想要的是整个国家,但是那块地区所在的位置正好是地势极为复杂的地方,如果直接攻打会花费不少力气,所以如果有地图能够避免伤亡。因此这的确是国王最想要的东西。然而因为这块地方地势复杂,如果没人讲解必然会增加许多误会。刺客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那刺客将匕首藏在了卷轴内,在一点点展开卷轴的时候,他掏出匕首刺杀那专心看地图的国王。”吕安道“所以你看,他如果读过史书知道吴王僚的故事,难道还会被刺杀吗?”“而想出这个刺杀方法的人,或许也就是读过吴王僚的故事得了灵感,他最后失败可能是武技问题,也可能是运气问题,但总的来说他距离成功也不过一步之遥。”“历史说到底是人的故事。”吕安托腮,“而人心这个东西千百年间都不会变,忠奸善恶在每个时代都一样,不过是大背景有了变化。而人在应对问题的方式以及做出的选择也多半换汤不换药,所以学习历史就是在用先人的智慧磨练自己,也是在用先人的愚蠢激励自己不要犯下同样的错误。”他微微偏头“读历史要设身处地,想想自己在遇到同样的问题的时候会如何处理,譬如你若是那个国王,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你若是那刺客,你又会想出怎样的刺杀之法。”“然后再看看对方的结果,看看这一番算计自己能否避得开,这才是学历史的方法。”“原始察终,见盛观衰。”吕安看着眸光沉沉的弟弟道“从对历史的了解上来变革现实这才是读历史的根本。”“但有时候就算有人通读历史,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也未必能够避开吧。”赵政垂下了眼帘“父王所推的蓝草之法……分明就是齐国管仲当年之所为,但就目前看来,此法在在齐国也非常顺利。”“那是因为人心中的贪欲是永远不会变的,贪欲和对自己的自信所叠加,就会失去理性的判断。”吕安笑道“就算看透了又有何妨,昔日管仲那般所为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人看透了吗?但被管子算计的国家,不也同样掉入了全套?”“群众通常逐利,真理往往只在少数人手中,但智者再聪明,下决定的还是王者,王者若是不够坚定,一个智者怎么能够抵挡千万愚者的诋毁?”“为王者不够清醒,臣子再贤明也没用。”吕安抬手托腮,笑意盈盈“兵书、史书人人可读,但能够将之运用自如的千万里才能出其一。智者观一叶而知秋,观飞鸟走兽亦可悟出道理,愚者却得雪落满地方知冬临,概莫如是。”赵政闻言久久沉默,吕安不再多劝,兄弟二人齐齐托腮用同一姿势看着院中的一毛绒抱着竹子在地上滚来滚去,啃得如痴如醉的模样,良久才听赵政说道“那按阿兄所说……应当如何读史?”“看古人处一事,接一物,是如何思量,又想自己任性为之又会怎么做,过错道理自然而出。”“将古人的智慧和错误都变成磨刀石然后来磨砺自己,这样读书才有用。”吕安如此答道,兄弟二人又是一番沉默,赵政忽而道“可秦国无史……”“那便看六国之史,也去看那些已经亡国的国家之史。兴亡都有可以学习的地方,而且秦国怎会无史?”吕安笑道,他侧首看着赵政轻声说“秦国的史都在宗老那儿,只不过没有记录下来而已。”宗老……赵政闻言微微蹙眉,“政明白了。我回去就请父王……”他忽而一顿,摇摇头“不,政亲自去请教。”吕安赞赏得看了他一眼,表情里满满都是【我弟弟特别聪明,一点就通】的自豪,这小表情看得赵政都有些不好意思,咳,他不由自主微微抬了抬下巴,有些骄矜得说道“届时吾会带史官共去。”带史官一起去自然是为了编纂史书,不过这事还不是他一个太子所能决定的,因为赵政话没说死,但态度还是摆出来了。赵小政这种将别人给点阳光他就一定要还给别人灿烂的性格实在太招人疼了,吕安一个没忍住,拱手一句失礼后就给了弟弟爱的摸摸。自认已经是大人的赵政感到头上轻轻的力道后顿时无语,他阿兄到底知道不知道他是几岁?他都快能娶媳妇了……阿兄是不是还当他是八九岁孩童?不过……算了。赵政干咳一声,掩去了微微上扬的嘴角,他忽然想起了一事“阿兄,你方才说的那个地图的故事……你以为,若是那个王者该当如何?” 第565章 等吕安到了,他转了几圈便将那些地方都规整了起来,原本园林地带全都铲平了种地,空置的宫殿建个排水引水设施之后正好养殖,效果非常好。这种方式非但可以满足蜀郡两位太守以及下头属下们的日常生活所需,甚至逢年过节时候还能发给部下们一份节礼。几乎所有蜀郡推行的动物养殖方法都是在这太守府后院经过试验后累积得出。彘的圈养亦是如此,吕安对猪肉有着非常大的执念,他小时候就能熟练为公猪做去势手术,更不用提现在了。蜀郡的猪和卫国的不同,这里的要野性更强一些,驯养程度比中原地带要低得多。吕安认为这可能是因为蜀郡人不缺肉的原因。这里的自然条件太富足了,蜀人基本不缺粮食,而且周围又都是深山老林,猛兽众多,大规模驯养有可能在雪季引来猛兽下山,缺少铜器的蜀人若无必要并不想要和猛兽发生冲突。在吕安提议前,这里最多就是小规模养一些鸡鸭,还是冬季到来前就全都吃掉的那种。大规模养殖在这里是一件新鲜事,因此,吕安也就更加谨慎。不过他有一个寻常蜀人没有的优势——太守府所在的成都周围的一片山区的老大是他家的虎子。小奶虎在成长的过程中接触到了太多的人类,因此,它们和普通的老虎不太一样,要更为亲人,吕安本不打算将它们放归山林。那样不可控危险太多,无论他养的老虎伤人还是人伤了他养的老虎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就在三头老虎即将成年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那年正是秦国爆发粮荒的一年,这年气候极为异常,季风力道太弱,海洋上的潮湿空气无法翻越高山抵达内陆地区,以至于秦岭以北的秦国大部分地区在粮草最需要水的时候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缺水状态。而这股子比以往弱的水汽被秦岭阻挡,全滞留在了秦岭以南的巴蜀以及汉中盆地。在一山之隔的地方缺水的时候,这里却爆发了数次强降雨。沿河居住的民众们在强降水开始的第二日便接到顶雨出行的小吏们的上门通知,让他们从河道所可能出现的区域转移走。在这样的强降水下,蜀道的土路被全数冲软,马匹都无法保持平衡。这些小吏们只能拉着马步行去通知沿河的村户。他们身上的蓑衣根本挡不住雨水,在敲开村民家门的时候几乎个个都冻得嘴唇青白。但尽管如此,他们依然在两天的时间内将太守府的命令传达到了户。第四日,山洪暴发。就在这年夏末,这场持续了五日的强降雨终于使得岷江河道超过了负载极限,以往清澈的岷江水裹挟着大量泥石水咆哮着从山上翻滚涌下,直直冲向李冰修建了十多年的岷江口水利工程。当时几乎所有人包括李冰自己都以为那个尚未完工的水利工程没可能挡住这次特大洪水。尽管在这年春夏时候预感到气候异常的两位太守几乎调动了所有的资源来加固这道水防工程——掏砂堆分水堤,保证了水防工程以最完美的姿态面临这个多水的季节,但爆发的山洪之巨大依然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因为山洪过于巨大,冲下的山石远远超出了他们设计的排石排砂工程的最高负载。这种石头冲击力太大,依靠石块和竹篓层层堆叠而成的灌江口水利几乎不可能抵挡这股冲击力。他们丝毫不怀疑洪水退去后他们看到的会是一堆七零八落的工程残骸。而这项工程被冲垮后,对于成都平原来说毫无疑问便是一场大灾。然而没有。一直到雨过天晴,进入成都平原的岷江水依然在河道的承载范围内,虽也有部分地区河道小规模溃堤,但当地的蜀人很快就用准备好的竹篓堆上,终于将其控制住了。雨停后又过两日,等咆哮的岷江重新恢复了清澈,众人才不敢置信地发现,成都平原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洪水之中几乎毫发无伤。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这样的环境下一些财产损失还是难以避免的,但这对于成都平原的众人来说根本就是小事一桩。等水位渐渐降下去后,众人才看到了原本已经完全被淹没的水防工程主体。这几年李冰在造的分水部分被削去了三分之二,而剩下的三分之一却依然在发挥作用将岷江水四六分的作用。直到看到这里的情况,拿着工具的蜀郡人们才知道他们逃过了什么。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块巨石……如果吕安还有记忆的话,那他会说这有小卡车那么大,但现在就连他也形容不了这石头到底有多大。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块石头绝非人力可以挪动,那完全是被汹涌的岷江水冲下来的山石。而因为石头的重量太大的缘故,稍缓一些的外江河流根本无法带动它,于是它就在外江河道中停了下来,然后被巡视的蜀郡小吏们发现。大半个身体沉寂在泥沙里的巨石就像是一道分水岭一般,将外江水也分成了两半。危机解除后的村民们纷纷啧啧称奇,这石头要是撞到了内江一定会将进入成都平原的入水口堵住大半,到时候他们要想要将它挪走可不是件容易事,幸好被水流甩了出去,当真是老天保佑。但吕安却知道,这不是老天保佑,而是李冰和诸多水工百次计算千次实验的结果。岷江口水利工程被李冰选在了岷江拐弯处,因弯道动力学的缘故,重量巨大的石头都会被冲向了河流弯道的内侧,也就是并不会进入成都平原的外江。而除了天然环境外,就在形似鱼嘴的分水工程寻常人不可见的底下,李冰还将内江的河床挖成凹陷状,外江的河床则是被堆上巨石,因为弯道环流原理,含有大量泥沙的底层水会流向凸岸,而只有轻微泥沙的表层水才会进入成都平原。而水流越大,环流效果越大,这块石头不是因为运气进入外江的,而是被这股环流的力道“抛”过去的。虽然不知道这其中道理,但是蜀民们还是将这块石头凿取了一部分,刻成了李冰的雕像。李冰拒绝了将雕像放在太守府门口,而将它埋到了岷江口水利工程边上,并且以这尊自己的雕像当做了水位指示标。在这次大水灾之后,异人派遣的官员也带来了赐名的旨意。虽然水利工程尚未完工,但是异人却还是先一步赐名。他尊重李冰的意愿没有将这个水利工程以李冰之名命名,而是赐名都江堰。异人的祝语解释了他为何如此命名,“都”取自“成都”,但也有“监督率领”之意,秦王对它的期待便是——“寡人期望,有此都江堰,可使得岷江水自此安定,从凶转善,福佑秦民。”当然这都是后话。成都平原在这场大灾中也不是没有损失,虽然岷江水并没有灌入,但强降水以及山洪暴发也带来了一定的麻烦,譬如等好不容易忙完的吕安回家一看,他家的三头老虎都不见了。听家里头照顾老虎的蜀人说,这三头老虎是在听到山洪暴发的声音后突然挣断绳索先后跑离了家中。当时因为大雨,街道上没有人,但也有目击者表示他们似乎看到了有老虎突然冲入山林。吕安知道动物对于自然灾害会有特殊感应,而且他能捡到三只小虎崽的时候也是因为山洪,所以三小只对于同样的环境可能会有更加强烈的应急反应,但仍是止不住担心,一直到两月后,蜀郡入秋,他才在一次外出巡视时候听到了虎啸。家里的三只大老虎悠悠闲闲地从山林里头出来,毛色发亮,精神十足,整个虎都肥了两圈。但吕安还是发现了它们身上都有受伤的痕迹。它们虽然后来跟着吕安回了家,但仍然时不时去山林中捕猎。等到第二年开春,三只老虎便入了山林再不回来。虎是独行侠,非发情期不会群居,而他们家这三只似乎是因为单打独斗曾经吃过亏,在彻底成年后还是组团行动。靠着这种想要来抢地盘就要一挑三的流氓精神,它们还将成都平原一带的山区都给承包了下来。蜀郡的村民们主要以耕种为主,因为耕地和产量就足够养活自己,若非必要很少入林,而且若非必要这里的人也不会去主动和大猫对上。等知道郡丞家的三只老虎将周围的山地都承包了还赶走了外来的老虎之后,他们更是表示他们绝对不会去打老虎了。不过吕安后来想想还是不放心,便特意去嘱咐村民遇到老虎还是要保持警惕,因为三小只地盘太大,没办法保证不会有别的老虎悄悄潜入,太放松可不行,又嘱咐家里的三小只一定要离开人群,与人群保持距离,保持警惕,绝不要去挑战人性的善恶。虽然因此多了好多事情要担心,但是某种程度上也保障了蜀郡养殖业的安全——山里头有三只老虎看场子呢。也因为这一点,吕安才敢于增加猪的养殖数量。后来,吕安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被阉割后的猪的确是温顺了不少,但可能是密度高于他们的习惯以及对于栏格化生活不适应,无聊之下它们开始彼此出现了小暴力活动,没事就咬咬对方的耳朵,彼此顶上几下等等。这些倒还无妨,但是咬尾巴这个举动就比较麻烦了。猪尾巴和马尾巴一样,有驱赶蚊虫保持平衡的作用,但是在圈养生活中,这二者显然都不是刚需,而且一晃一晃的尾巴很容易引起别的猪啃咬的心思。偏偏猪尾巴所在的位置容易脏,而且也不容易观察,等发现的时候通常已经发炎溃烂了,无奈只能切掉。切掉之后,众人发现失去了尾巴对于猪的影响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在切除手术后活下来的几头猪照样吃吃喝喝,于是便有了先一步切尾巴保平安的行动。 第567章 但尽管如此,他的属下们也没有责骂他,还安慰他不做陶范是大家的决定,这几日也都日夜不休地赶工,就想着趁着赶得上能做多点,到时候少罚点。这场景让他怎么都不是滋味。吕安垂下了眼帘,他沉吟片刻后缓缓道:“我有一法。”想要在短时间内铸造大量钱币必须解决这个模板制造时间的问题,而吕安恰恰知道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决。那就是使用沙子作为模具。沙子的导热性极差,不会被铜水融化,只要压实了,其固形效果也不错,不遇到磕碰基本没问题。铜液注入后冷却也很快,原材料还能反复使用。几乎就在木质模型被做出的当日,这种方法便一试即成,所制作出的铜钱和用别的方法做出来的基本无差。铜坊坊主激动到涕泪横流,被吕安劝着和所有匠人都去后室休息了一夜,第二日正式开工。这些匠人们都是熟练工,他们很快就掌握了这项技术,而吕安则是眼看着他们打磨钱币费力,又去隔壁木匠坊请他们做了个脚踩式砂轮来给他们用。如此铜坊坊主最终赶上了货币的交期,而他也诚实地向上头去自首承认错误。上峰这才知道自己差点捅出个篓子来,忙带着铜坊坊主去找相邦吕不韦请罪。吕不韦亦是愕然不已,在得知儿子也在其中掺了一脚后更是摇头直笑。他作为相邦,是国家内所有工程的总负责人,说白了就是国内出了任何人为的纰漏都要担责任,虽然这次看似是匠坊出了岔子,但上头要罚起来他也得不了好,最后是什么结果全看异人想不想保他。吕安此举看似是帮了坊主,其实未尝不是帮了他?秦国唯一能够超脱于律法的只有秦王异人,这件事吕不韦还是拿到了朝堂上来进行讨论了。吕不韦自己弹劾自己的举动让所有的臣子都目瞪口呆,虽然被这种神操作震撼到,但是大家还是认真地对这次案件进行了讨论。因为最终并未造成最坏结果,这件事最终是以渎职作为最终结果。匠坊坊主被免去其职,仗二十并罚款甲胄三套,而其一应上峰都因监管不到位被削民爵一等作为警告。而又吕不韦因为想出了全新的制币方法(吕小安将功劳让给他啦)得赏民爵三等,结合他本来的民爵爵位,正好可以抵消这些刑罚。最后这位坊主被削为白身,交了一笔罚金,但这已经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最好结局了。他带着妻儿老小都回了老家,依靠自己的手艺成为了一个铜雕艺术家,后来还给吕安雕了不少铜印,此为后话。一个铜坊坊主的离去并未激起多大水花,因为秦王异人开始有动作了。在这一年秋日,七国首脑们聚在一起开了个会,异人微笑着向其余六国表达了秦国货币不被尊重的不快。其余六国国王均感莫名其妙,不明白秦王这是抽的哪门子风,但是为了不惹怒秦王,他们还是答应了秦币能够和其本国货币一比一兑换。——反正换不换也是我们本国人说的算啊,这答应了也没事啊。哪知道就在此后几年内,五国民众骤然间发现国内秦半两挟铺天盖地之势席卷全国,大街小巷上行走的本国人中所使用的竟然八成都是秦半两。这,这不可能!秦国人哪来的那么多钱!这些钱当然不是老秦人造的,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没有那么多铜钱,铸币的人基本是东方五国本国人。原因很简单,同等币值情况下,秦半两的铜含量低,其实际价值要低于五国本身的货币,但是它们的法定价值是一样的。也就是说,如果大家的货币法定价值都是一块钱,那么秦半两的实际价值是七角,而五国货币的实际价值是八角,其中就有一角的差价。那么自然就会有人盯上这一角钱差价,他们会将五国本国货币大规模收购融化制成秦半两,一角钱看似不多,但那是一枚铜钱,如果数据上去了,这其中的利润自然便十分可观。说白了,就是用劣币驱逐良币。而秦国在这其中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五国国内人自己的选择。老百姓们使用货币追随两个原则,一个是保值性,而如今价值最高的铜钱是燕赵齐三国的货币,这三国用的都主要是刀币,但是燕赵此前长时间战乱,经济实力受损,其货币供给本国市场尚且不够难以流通,齐国一国独木难支。另一个就是易得性,简单的说就是这种货币在流通中更容易获取和携带,价值也没有那么低,百姓自然就可以接受。秦半两就是后一种。但秦半两虽然法定价值一样,实际上它的价值是稍稍打有折扣的,而为了平衡这种关系,东方五国不知不觉间都将货物的价格稍稍抬高了些。他们开始出现轻微的通货膨胀了,而且渐渐地,五国人们发现,自己的货物在别的国家似乎……不是那么的好卖了?正当众人隐隐间感觉有哪里不太对的时候,一个人去世了。那个人正是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作者有话要说:货币战这个事情现代也有,不过现代货币战另外还牵扯到一个作用,那就是以货币为一种可监控信息。举个例子,美金是全世界通用货币,国际贸易也习惯以美金支付。因此在美国表示xxx国我要对它进行经济制裁,你们不许和他做生意的时候,他就可以监控相关的美金流动,如果说xxx国出现了美金流出到了某国,他就立刻知道,哦!!你某国不听我的话和xxx国做了生意。这种监控基本上是不可能避开的,除非你拿现金交易,但现金交易也没啥用,因为有货币号,最多就是难查了些。所以所以现在人民币成为了很多国家的结算货币。w第223章 大国崛起(8)得知信陵君过世的消息后, 秦王异人非常大方得派人送了厚厚的一份奠仪并且派遣了使者前去吊念。在先秦时代,葬礼一件极为神圣的事情, 如果不是深仇大恨都不会在葬礼上闹事, 一旦闹事了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传出去在别人心中都会给你打个低分。就算是打生打死的诸侯国之间,一旦对方的王死了也要派使者前去吊唁, 一直到旧王下葬之前,任何攻打这一国的行为都会被认为是极其无礼的行为,当然正在战争中的不算。就算是死敌也要在葬礼上给人尊重,更不要说信陵君连“敌”这个字都够不上边的关系了。虽然在外人看来,信陵君阻挡了秦国东征的脚步, 并且是在这个时代唯一能够遏制住秦国的人,秦人必然对信陵君恨之入骨。但自家事自家知, 信陵君确实有几分能耐, 但想要用一支临时组建起来的,当中还混了出工不出力的齐、楚两国的六国联军遏制住秦人还是不可能的。秦国当时表现出了退让,不过是战略性避战的一种方法,完全谈不上是被信陵君打败, 相反,他们据关不出反而将六国现在的有生力量摸了个透, 虽然还回去了部分土地, 但那些底盘也多半是自己还没经营过的,让出去一点都不心疼。 第569章 你们敢吗?你们愿意吗?你们敢重新将农具融化铸成兵器来反抗我们吗?你们愿意重新回到魏国的统治之下,然后任由越来越多的土地被搜刮,财产被上缴。回到那个没有土地只能做佃农,虽有法令但是对钱权者无效的国家。你们愿意吗?他虽然一句未说,所有的魏国人却都好像听到了这个问题。他们纷纷捏紧了手中的拳头,有一种情感就绕在了他们胸口几欲勃发而出,忽然他们听到了人群中一声呐喊,“我敢!”那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年轻人,这可能是山民,应该是被秦国人从附近山里头抓出来的,这小伙子梗着脖子对着秦太子吼道“你敢给我,我为什么不敢拿?”呵。他们似乎都听到了太子的一声轻笑,他抬手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那就现在来取吧。”咕嘟。他们都好像听到了那个年轻男人咽唾沫的声音,或者这其实是他们咽唾沫的声音也有可能。秦太子是什么意思?他居然邀请一个魏国人上去,脱离兵士的包卫去和他面对面?他疯了吗?要是这人是刺客怎么办?这一刻台下魏国人的心中同时闪过了不同的念头。有人小声拉着那年轻人的衣袖劝他别上去,也有人暗地里怂恿他上去给秦太子一刀,秦王就一个儿子,秦太子死了秦国一定会乱上好些时候。只要杀了他,杀了他……边上的人立刻拽住了他“你疯了吗?太子如果真的出事我们所有人都活不了,更何况我觉得从秦国刚才的话里头看,被他们管着似乎也不错的样子,我们又不是魏王室,被谁管不是管啊!”下头对那年轻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多,年轻人则是在赵政的注视下瑟瑟发抖起来,他忽然吸了口气发出了一声咆哮,似乎是以此为自己鼓劲一般在一片寂静中一点点走上了赵政所在的台子,然后在五步外站定,他直直看着赵政并未参拜。赵政却似乎不以为意的模样,他抬手,侍从立刻将刚刚那第一块铸成然后冷却完的犁头奉上,赵政捏了下外表冷凉的犁头然后抬手举在那年轻汉子面前。虽一言不发,但所有人不由自主都想到了他方才那句问话:我敢给,你敢拿吗?汉子上台时候双手空空,这是当然的,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被细致得搜了身。但是台上就有一个武器。犁头要破开坚硬的地面,是以其头部锋锐无比,只要汉子接过犁头然后冲着秦太子一挥,太子就一定会血溅当场。拿,拿下来然后挥动它。别拿,别拿,千万别。台下虽然默然无声,却像是在用眼神传递了这一番情绪,在这一刻,他们的眼中,秦太子手中的就是一个兵器,而不是农具。汉子一点一点挪到了赵政面前,近距离之下他可以将秦国这位太子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秦国太子长得好,此刻微微带笑的模样看起来无害极了,汉子的个子比他高了一个头,他甚至可以俯瞰到太子因尚未束冠只是编起来的头顶,但不知道为什么,汉子感觉自己似乎是在被俯视,仿佛就在太子的背后有一头猛兽正在静静注视着他。他,他,他在上场前还有的一系列念头此刻居然都消失无踪了,整个脑子里运转的就只剩下一句话,他将那句话说出了口“真的每个人都能重新登记户籍,还能有地吗?”秦太子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平静地说道“可以,每个人都一样。”“那,那,”汉子忽然扑通一声跪下,他在这时学着城里头的官老爷的语调说:“我,我愿意归顺秦国,我想有个家。”“抬起手来。”太子的声音轻轻的,年轻人不由自主照做了,然后他感觉自己手心里多了个什么。冰冰凉凉的,不过似乎也带着些体温,是……对了,是太子手里头拿着的犁头。秦国太子平静地注视着他,话语中似乎还带着些理所当然“吾方才已经说了,五日后,凡留在此处的,与秦民一样,均为黔首。”第224章 大国崛起(9)夜色渐渐沉下, 飞鸟归林,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安眠之中, 但这一晚上几乎没有人能够睡得好, 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进行激烈的讨论。家里头的意见难以统一,不得不说秦国给予的这五天“思考期”让这群已经习惯被决定命运的魏国人陷入了艰难的思考之中。是冒险留下来,看看秦国人治理之后的这里会变成怎么样, 还是趁着秦人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收拾财物走人?这是一个太难做的抉择了。有不少人在吵架的间隙悄悄推开窗框往外头看过去,他们似乎还能看见远处广场上的火光——那是秦国的太子还在彻夜融化铜器制造犁头的地方。和城门被攻破时候的设想不同,他们没有被屠城,也没有烧杀掠夺,入城的兵士们都特别规矩, 和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看看秦国现在给出的条件,如果留下来似乎也不会很糟糕啊……毕竟免费发犁头呢。”这是外在原因, 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赵政说的[均为黔首]四个字吸引了他们。在如今, 一个国家会去攻打另一个国家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掠夺,掠夺人口、土地、资源。而想要得到这些本来是别人的东西的话,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将对方的地位降低,譬如从拥有财产的平民降为不被允许拥有私人财产的奴隶。没错, 他们这种战败的城市的城民地位都会低于别人,也就是所谓的“二等公民”, 无论是税负还是服役都会比本国人更重。不公平吗?的确。但是战争这种事情哪来的公平可言?战胜国与战败国之间的关系说白了就是征服者与被征服者, 而作为被征服者,除了服从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压榨当地的资源,将最脏最累的活丢给被征服者这都是基本操作了, 能够吸引一个大国浪费大量辎重和人力去发动战争的自然是巨大的利益,否则难道还是为了以战止战为了和平吗?——鬼才信咧! 第571章 秦国遵守承诺允许个人拥有个人财产,但经过测量后没有被申报的当然就是没主的土地啦,没主的地当然就归秦国官方所有。这也算是掠夺?自然不是。吕安摇摇手指:“归官方所有的土地我们可以分出一部分给没有土地的黔首让他们耕种,土地还是这些人的,我们只取走实在没人要也分不出去的土地。”——卑鄙啊!!几个伴读看吕安的眼神立刻变了。没想到这吕景熙看着浓眉大眼特别纯良的样子,其实心那么黑。不过甘罗盘算了一下还是摇摇头,“在下觉得,如此秦国所得之地……未必够。”不知道他们腹诽过自己什么什么的吕安继续道“甘卿莫急,既然太子殿下说了未来要同赏同罚,那么我们就得让东郡民众了解秦法……然后学会使用秦法。”“使用……?”众人纷纷表示不解,甘罗微微挑眉,他似乎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吕郡丞所指可是什伍制?”什伍制原本最早是秦国的军队编制,在商鞅变法之后成为了百姓间的一种互相监督模式,邻里之间互相监督纠察,一家有罪而邻居并未举报则连坐。而如果邻居举报了,那么邻居能够得到赏钱。因为这种地方管理制度,使得秦国地方的最小单位也能保证稳定。而事实上,这种制度秦国每征伐一处后都会在当地使用,是一种非常简单粗暴的管理模式。吕安低垂着眼帘微微一笑“非也,在下指的是……教导魏国民众学会告状。”“告,告状?”吕安捧起茶微微一笑,“我秦国之法令同魏国不同,执法不避贵戚。以前魏国的法律不为他们取回的公道,我们秦国可以帮他们取回啊。”五日后,最终留在东郡的魏国民众战战兢兢带着一家老小去每一座城的登记处将自己的户籍按照秦国的要求重新申报,并且有秦国小吏上门测量其土地,这一过程持续了一个多月,最终无人来报,经过统计,申报户口的人数竟比魏国本地的县志人口数目还多。这一点倒是让众人很是意外,由此可见魏国此前有多少隐户,这些隐户绝大部分都是原来的贱籍,或者是野人或者是仆佣,但因为赵政的一句话,他们现在都成为了可以拥有私人财产的民籍。人口数目和田产统计完全后,果然查出了不少“无主之地”,这些土地被分给了没有田产的新秦民,还没等这些人从美梦中醒过来,秦吏便开始敲锣打鼓下到每处乡里开始讲解秦法了。说完后,这些秦吏都意味深长得暗示现在你们都是秦国黔首啦,大家都是平等滴,趁着太子还在,可以为你们做主,赶紧有冤说冤过时不候哦。如此又过一月,就在吕安已经等不及了开始带着人跑去田地里头开始丈量土地的时候,终于有一个汉子带着一家老小跑到了县衙门口告状来了,案子十分简单,是一起夺地案,而且对方过于嚣张又仰仗背后势力根本不屑隐藏,只不过三四日当地县令就收集齐了证据。不过他没有直接开庭,而是派人走到乡县之间一一查访征询,最终开启了大秦国第一场联合诉讼案,原告者数目众多,涉案金额极其巨大,即便如今东郡民众受到的刑罚只有秦国一半也直接被处以严刑。人头落地之时,东郡百姓一片沉寂,他们看着亲自来督刑的秦国太子,眼中一点点冒出了光。赵政缓缓站起身来,他看向了台下这些表情有些呆滞的魏人……不,是新秦人微微一笑,“魏王不给你们的公平,我秦国可以给你们。”一言出,民间一片沸腾。而就在此时,吕安接到了咸阳传来的调令,秦王异人终于批准了他之前上奏的计划,然而他的职位并非是蜀郡郡丞,而是……东郡太守。同时尉缭也接到了他的调令,他被派去蜀郡营造关隘并且于当地镇守。——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第225章 国庆贺文(上)故宫博物院, 这座599岁的世界最古老宫殿群的正西侧是一处名为海的人工湖泊群,这处名为北、中、南海的湖泊群曾经是明清时期的皇家园林。而现在, 其北海部分改为人民公园, 中部和南部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中枢所在,也是就俗称的中南海。当然,事实上的中心区域并不在湖上, 而是西侧的宫殿群。但不为人所知的是,就在中海的湖泊上,有一处普通人看不到的宫殿,这里正是国家特殊管理部门总部所在。尽管在外面有种种传说,但是他们的官方名字是安管十八局, 不过十八局内的大部分自己人都不会这么称呼自己,他们通常叫自己“保育员”。这主要是因为自从这个部门成立以来, 他们大部分时间需要解决的问题都是新生小妖怪闹出的种种事故。因为这类事过于频繁, 到最后他们局长在对外自称的时候都会戏称是“保育院的院长”。虽然一般来说大妖们对于幼崽都颇为纵容宠爱,但是长时间的保育工作还是常常逼得长者们需要接受心理辅导和休假的程度,系统的存在便是为了降低大妖们在这方面的压力。不过系统操控到底还是不如人为来得灵活,偶尔还是会出岔子, 譬如最近的一次大案子就是将一个幼崽丢到了大妖怪的专用通道,使幼崽误入了别人的任务世界, 偏偏这个幼崽自己还有一个签了婚契的大妖, 他的婚契对象也被一并拽入了那个世界。一个空间一下子承受若干个大妖,差点出事。不过这件事的好处是,小幼崽任务完成得不错, 经过多方审核通过了他的升级任务,小幼崽直接免试进入了十八局,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公务员。人尽皆知的故事到此为止,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享有特殊待遇的小妖怪进局子后没过多久便满分通过考试成为了局长秘书。他们对之后的故事不感兴趣啦,反而对小幼崽年纪轻轻就定了婚契特别感兴趣呀!这么小,这么小的幼崽哟!怎么那么想不开呢?多走走多看看不是更好吗?世界那么大妖怪那么多,怎么年纪轻轻就定下来了呢?还有,幼崽婚契的对象肯定比他大上几百轮,趁着小崽崽还不了解世界的时候就先把人定下来当童养媳,也太不要脸了吧!夏安然作为新上任的秘书团一员经常要和下头的人打交道,他性格好模样亲和,很快就和下头人混熟了,自然也听了一耳朵八卦。没错,局内的妖怪们压根就不知道自己经常在八卦对象面前八卦他的故事,还经常批评他的婚契对象来着。=w=夏安然解释过几次,但是这些人都只是怜爱地撸一把小夏秘书的脑袋,表示大人的话题小孩子你不懂,然后继续讨论去了,每每弄得小夏秘书很是无奈。不过他后来也就习惯了,大家也就是八卦一下,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只不过按照妖龄来说,他男朋友做的这个事情的确不太地道,咳咳,不过他们情况特殊,情况特殊鸭。微笑着从这群八卦的小妖怪身边走过,夏安然夹着一册文件走向了领导办公室。这是最后一册文件啦,等这份文件安排下去他就准备去休个小假期,然后和男朋友一起去看阅兵。这可是国庆七十年阅兵鸭!绝对不能错过哒。虽然他现在已经是灵体,普通人看不见他,不过这也正好,他可以拉着男朋友带个凳子,坐在外金水桥上看!那可是超黄金vip专座啊! 第573章 “没有,很好的想法。”男人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仿佛看到了当时还是小少年的伴侣一个人捧着手机放给空荡处的模样,他勾了勾嘴角表扬道,“他们应该会很高兴。”夏安然拿后脑勺顶了他一下,“不过哪怕后来哪怕想明白了……”他顿了顿,道,“在辽宁号下水的新闻出来后,我们好多人还是带着片子去放了……当时我们一起去的论坛的坛主还写得一手好祭文,他自己没事,我们听得都哭得稀里哗啦。”“其实这样做,或许能够得到满足的只是我们自己,因为他们应该早就不在啦,他们是好人,应该早些去投胎的来着。”夏安然勾了勾嘴角,他仰头看向蓝天,吸了口气,有些遗憾地说道,“我小时候还想着要学总理,来个「为了中华之崛起而读书」呢,没想到……”没想到自己不是人啦!之后走的路也和普通人不一样了。男人捏了捏他的肩膀,他并没有多做安慰,这是夏安然由人转妖所必须要跨过去的一道坎。他低头看了眼安静待在夏安然手心里的小黑球,伸手轻轻在上头拂过,小黑球立刻多了两个黑圆圈,夏安然被吓了一跳。“是点睛。”男人解释道,“他还没有意识,但是我让他可以提早看到这个世界了。”“咦?”男人微微笑道:“除了阅兵当日之外大家为了这一天所努力做准备的模样,我想他们也想看到吧。”夏安然眼睛一亮,他在确认了这么做对爱人不会有伤害之后一个个抱起了地上的小球让伴侣为他们点亮眼睛。一个个拳头大的小黑球顶着白色的两个圈圈眼的模样看起来古怪极了,他们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太适应,好一番滚动才让方向对准,不过之后他们很快就驾着清风飞起来啦。他们越过一个个在烈日之下加练军姿的军人面前,从他们翘起的脚尖借力一个纵越就蹦上了他们的军帽。小黑球对着他们的帽徽上研究了一会蹦蹦哒哒跑开,然后又跳入后勤保障车。他们似乎仔细研究了一下车内的蔬菜瓜果还有香喷喷的白米饭,再在软乎乎香喷喷的备好用来给阅兵人员擦汗的毛巾上滚过一圈后,又咕噜噜从医疗车下头钻过去。接着他们还特地从正在直播的女记者背后呼啦啦飞过,又好奇地绕着信号车转了两圈。虽然隔得很远,但是夏安然仿佛能够听到他们的笑声。看久了感觉还挺可爱的。“他们现在真的没有神智?”夏安然将一个慢吞吞滚过来的小球抱起来,这个球似乎是大家长球,是最后压场出现滴,他有巴掌那么大,也不是轻飘飘的,感觉,感觉有些重!夏安然捧起球打量了下,有些苦恼,这颗球这么重,要怎么借风走?吹不动吧?闻言,男人抬手的动作稍稍一顿,他抬眼看了眼伴侣,微微挑眉道:“那不如我们陪他走一圈吧。”“——咦?”第226章 国庆贺文(下)国之大事, 在祀与戎。绳其祖武,昭兹来许。夏安然捧着大黑球看着自家伴侣抬手一招, 不知道从哪招来了三只狮子跃到他们面前。三只狮子中, 有两只体型差不多,有一只却小了些,模样也更奇怪。它们都甩了甩毛尾巴, 趴伏下身姿态温顺。男人伸手将那只黑球从夏安然手中接过,放在了稍小一只狮子的头顶,小狮子歪了歪头,两个大眼睛往上一瞟,正好和黑球的两个圈圈眼对上。一大一小两个眼睛对视之后大黑球往后头退了退, 坐稳在了小狮子的“头发”上,姿态非常之闲适。而他的伴侣则是拉着他分别上了两只大狮子的背。对于招来坐骑, 男人理由十分充足, “景熙你不擅术法,行进不便。”……可是不是有你吗?夏安然刚想这么说,身下的狮子已经迈步,它足下踩风, 往前一跃便是百步远。“这是哪儿来的?”夏安然拍拍手下那只摇头晃脑的大猫,有些疑惑。男朋友有养狮子吗?他从来都没见到过啊。等等!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这狮子的模样, 大波浪卷毛, 胸前有绶带,胸口还有一道棕红色的长毛,下方缀有铜铃, 行走之间叮当作响。虽然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狮子,但是隐约能感觉到不太对,不过狮子跑得太快,他很快就被扑面而来的风吹迷了眼,一时间便忘记了追究。狮子摆尾随意跑动,叮当作响间带着他们钻到了一个阵阵飘香的地方,正是一个餐厅。该,该说不愧是狮子吗?这鼻子和本能哟!夏安然满头黑线,他刚想示意狮子们离开这里,谁知小狮子带头钻了进去,大狮子立即追上,坐在它们身上的两人自然也被迫进了人家的饭堂。他们还没有看清楚门口写了什么字,就先看到了食堂里头悬挂的一面面红色战旗,这些战旗的形制各有不同,粗看下有百余面,这是……夏安然拍拍狮子示意它停下追逐小狮子的脚步,然后细细看了起来,侦察连、炮兵连,步兵连,每面战旗背后的军队都不一样。可是,这里为什么要在餐厅悬挂战旗?不怕油烟熏脏吗?正当他困惑之间,忽然听闻门口的脚步声,满头热汗的一个兵哥手擎战旗小跑进入,他用夹子和胶带将战旗展开固定在墙上,然后后退几步看了看没有放歪,便深吸一口气。食堂的后勤兵来来回回正在端食物,黑球从夏安然的手上跳下去,跑到放着食盆的保温台转了一圈,然后十分欢快地在桌子上转了一圈,然后保持一个微微倾斜的角度抬头一点点转过身看着天上的战旗。夏安然的注意力一直在黑球上头,见状他眨了眨眼睛,笑了。得亏是颗球,如果这是人的话,现在一定是保持着叉腰的姿势在抬头吧?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忽然听到这个兵士对着空空荡荡的饭堂开口说道:“尊敬的首长,亲爱的战友们大家好,我是‘英勇顽强功勋卓著特功八连的擎旗手……”原来这个提前过来展开旗子的兵哥过一会是要给他的战友们讲解自己部队历史的呀!似乎这是他们方阵的方阵队长的意思,每餐用餐之前都会轮流让擎旗手介绍自己所擎战旗背后的故事。他们安静得听着这个皮肤黝黑的兵哥梗着脖子将自己所属连队的历史吼出来,是真的吼出来。英勇顽强功勋卓著特功八连——这支连队正是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死守上甘岭高地的那一支连续组建两次也打没了两次的荣记集体特等功战队,而上甘岭一战并非是他们的结束。这支最后只留下了六个人的战队在再次重建后也从不曾放松对自己的要求,他们在此后还参加了98防洪、99阅兵、08汶川地震抗灾等战役。每一个战场,他们都百分之百地完成了任务。“从来没打过败仗,也从未失过阵地,八连就是这样一支打不烂拖不垮的连队!”当这位兵哥说到他们的战旗上头有387个弹孔,战旗现在被存放在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中时,夏安然只觉得眼眶有些酸涩,然后他赶紧眨眨眼将猛然间蹿起的莫名泪意压了下去。他回头看了眼小黑球,就见小黑球正咕噜噜飘向这个兵士,他轻飘飘地落在了这个兵士的肩膀上,然后原地跳了两下,似乎是在安抚这位兵士——「小伙子,别紧张啊,自家的历史,自信点。」夏安然似乎隐约听到了有人温和的声音,他微微一愣,左右张望了下,没看到有旁人,立刻看向了黑球。黑球没有别的动作,他轻巧落下,稳稳站在了小狮子的头顶。 第575章 夏安然闻言放下心来,“那我能问问他是谁吗?”“最好别问。”为啥不能问?夏安然回头看向伴侣,后者给了他一个微笑:“你知道他们的名字不好,他们知道你的名字亦是无益。”夏安然,夏安然怂了。虽然不知道为啥伴侣这么说,但是听人劝吃饱饭,小夏同志决定听伴侣的话,但他心中隐约有一个猜测,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太可能,可心里头又悄悄开了一朵花,带有一点点的期待,一时之间心中就和被小狮子挠过一样,又麻又痒。正在他心中纠结的时候,他又听到那声音咦了一声,前头的小狮子顺势降落。在他们面前是四个面对面提脚站立的姑娘,四个姑娘都是正步走的姿势,上体正直,两腿绷直脚尖下压,这是一种非常不好平衡的姿态,然而四个姑娘站在原地却能够保持一动不动。「都是姑娘们,好啊,都是好姑娘。」小狮子落在了稍远的地方,两头大狮子靠近后夏安然看了一眼她们的作训服解释道:“这些是民兵,不是专业军人,”“她们有些是学生、老师,也有单位职员,都是自愿报名参加阅兵的。在别的方阵里头也有职业女兵,现在连空中部队也有女机长哩。”见小黑球摇了摇似乎十分满意的模样,夏安然补充道:“现在军队有联合作战的思想,所以这次阅兵除了民兵,还有文职人员、后勤保障、预备役,还有技术兵种,很多都是高技术人才。”「好,联合作战好,部队就该团结统一,这个想法很对。」夏安然勾起了唇角,他也是这么想的,忽而一阵清风吹来,竟然意外卷起了小黑球向着空中飞去,小狮子一惊,赶紧追上去。小黑球就着清风越过阅兵演练场,宛如长虹贯日一般自空中俯瞰这片处处挂有红旗的场地。现在正是吃饭的午休时间,场地内空旷,却隐隐可以听到零散几声喊号声,还有皮鞋踏地的回声,以及饭堂内兵士们饭前的合唱拉歌的声音。很安静,却澎湃着激情和期待。清风带着黑球不急不缓得飘在空中,小狮子追了两步便没有再上前,它降低了速度到了夏安然他们身边,对着他们嗷嗷了两声。“他想要一个人去走走。”男人对他解释道,“让我们不必陪同。”夏安然一愣,他抬头看着那孤零零飞在空中的小黑球,“没关系吗?”“无妨。”男人轻笑一声,“我们也有我们需要做的事,走吧。”“我们……?”“我们可以帮个小忙。”夏安然的手被轻轻握住,“上头允许了。”——那时候,夏安然并不知道他男人所说的小忙究竟是什么,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数日以后。他只能一脸木然地看着一条金龙在天空中翱翔而过,那龙口张开,吞吐之间调和水汽,让原本清朗的天空缓缓展开了厚厚的云层。远远地,夏安然似乎听到有人怒骂一句,“呆子!云太多了!会下雨的,吃掉点!”于是天上的云层似乎又淡了一些,太阳的第一抹光辉洒下来的时候被云层轻柔地接住,秋季特有的凉爽空气从空旷的长安街上拂过。“这样就可以了,这天气对脆弱的人族来说更舒服些。”那个指挥龙的人拍了拍手,颇有些骄傲地说道,“挡个太阳又不会全挡,人族还能飞飞机呢。”夏安然仿佛能够听到天气预报员们心碎的声音,他轻咳一声,装作没看到这一切,缓缓转过头去。这样的天气对于参加阅兵的人群来说的确更为有利,不过湿气这么重……估计航拍镜头没办法拍到最好看的镜头啦!现在,他们所在的场地已经布置完全,虽然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场地内还昏暗一片,却已经有工作人员提前就位了。他视线一转,看着天安门外金水桥边上矗立的两头石狮子,忽然心有所感,他伸手依次摸了摸狮子脑袋然后吸了口气,他的目光正对上立于华表之上的朝天吼,不由自主得顺着它的目光看向了南方。立于天_安_门外的朝天吼,寓意为……盼君归。公元2019年10月1日,晴,诸事皆宜。温柔的日光一寸一寸扫过这片土地,然后点亮了天安门城楼前刚刚挂上去的毛泽东主席的画像,同时点亮了与之面对面的孙中山先生的画像。两位伟人都用严肃而慈蔼的表情俯瞰着整个天安门广场。夏安然瞅了眼自家领导的脸色,期期艾艾地申请想要去观礼,东君看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挥了挥手,不过他将夏安然的男朋友扣下帮忙了。对此,夏安然拍了拍被拉壮丁的男朋友的肩膀算是安抚,然后就特别没有小良心得迈着轻快步伐跑去了观礼台。这里现在还空无一人,只有志愿者们正在往座位上放小布袋。夏安然一扭头,发现纪念碑上今天没有往外再吐小黑球,他也没有在这片空旷的场地上看到任何小黑球。奇怪,他们去哪了?这时候就体现出男朋友不在身边的劣势了,有个问题都找不到人问。夏安然十分规矩地在观礼台的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然后他很快就知道那些小黑球去哪了。就在礼炮的轰鸣的那一刹那,场地内陆续出现了一个个淡淡的身影,那些人有的身着破旧的军装,有的人脸上还淌着血,他们有的人拿着旧式武器,面上表情极为严肃。就在下一声礼炮炸响的时候,这些人的视线都纷纷转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然后握住了手中的枪械做出了戒备姿态。有些人更是习惯性地举起了手中的地雷!“不不不,那不是敌袭!”夏安然忙站起身来,不过也不用他多解释,这些人很快就注意到了伴随着礼炮轰鸣声出现的不是敌人,而是擎红旗而下的仪仗兵以及回响在空旷场地上的解说词。“七……七十载的拼搏?”一个辫子头有些茫然地放下了手中的长枪,他左右张望了下,然后眼睛一点点瞠大。“共和国……”另一个农村汉子一样的年轻人则是摸了摸头,“什么共和国?”“中华人民共和国……”他边上有个读书人眯着眼睛盯着天安门看了一会,有些艰难地念道,“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我们这是……赢了小日本?”“赢了,我们不光赢了小日本,还把美国佬打得找不到牙呢。”他边上穿着厚厚军大衣的一个年轻人哈了一口气,他抹了把脸,又拍了拍帽檐上的雪冲着这几个面上露出惊讶的前辈解释道,“你们仔细看看对这儿熟悉不”“瞅瞅看看这桥,这石狮子,”他咧嘴一笑,“这是紫禁城前头的场子,以前是皇帝的地盘,不过现在是我们的了。你们再看看背后那碑,哎嘿,毛主席给你们,啊不是,咱们立的。”还没等夏安然说话,他面前的几个兵哥就已经自己聊上了。不过还没等他们聊上多久,就听炮鸣声停下,一声激昂乐曲响起,刚刚还和人说话的兵哥立刻转身看向了国旗,“刷——”的一下就行了一个军礼。他这一举动立刻带起了周围一片,而有些模样比他们看着更“老”一些的则有些茫然,不过他们也赶紧跟着看向了红旗升旗的地方,脱帽行注目礼。等红旗飘扬在天安门的上空,那些个行礼的兵哥们才转过身来。其余的灵魂也通过他们之间的攀谈知道了来龙去脉,一个个表情都震惊不已。夏安然没有去打扰他们的意思,他安静坐在那儿,却在暗中悄悄握拳。夏安然将视线从这些人们身上移到了大屏幕,他看似平静,但是这一次希望阅兵式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威武雄壮的想法却比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因为这次他知道这些人也在看,这些为了新中国建立,或者是新中国能够拥有独立自主的权利而抛弃生命的前辈们都在看。虽然他也很清楚这次阅兵无论拿出来什么武器他们都会很欣慰,但是就是希望他们看到的都是世界上最好的,这种向前辈们交答卷的想法极其的强烈,强烈到他无比期待阅兵式开始。 第577章 第227章 大国崛起(10)灯光摇曳, 秦军大帐内,一场紧急会(补)议(课)正在彻夜进行。听课的是本以为是来打酱油, 结果突然被委以重任的吕安, 授课的是本来来和恋人公费旅游结果即将被劳燕双飞的尉缭。是的,就在一对小情人分别的前夕,他们不光没有耳鬓厮磨, 甚至连互诉衷肠,表达一下依依不舍的没有,两人面面相坐却只是对着一张地图比比画画,真的是非常的敬业。并不是他们不想抓紧时间卿卿我我一下,但是两份调令来得让他们太过于措手不及, 将他们原本的计划更是全数打乱。尉缭还好,他数次出入蜀郡, 对于当地的情况多少有些了解, 且蜀郡居民对于秦国感官良好,他不会遇到太大责难,反倒是吕安一个人要在未来接手这一块位于四战之地,并且民心不齐的郡县, 让他着实有些放不下心来。尉缭皱着眉,他单手压着小师弟的肩膀, 然后展开了以羊皮纸绘成的地图, 这份图纸是军用地图,和赵政手持的民用地图不同,上头的符号代表的多半是驻军和巡逻路线、水流山势等等, 还有炭笔勾勒的痕迹。吕安看了眼地图,再看了眼表情严肃的自家师兄,他眨了眨眼,挪了挪自己的身体乖巧坐到了他的边上。虽然感情上有一百个不情愿,理智还是让两人抓紧了分别的前的最后一段时间放下儿女私情抓紧时间探讨东郡情势,以及吕安接手后可能出现的各种麻烦。东郡作为秦国最新入手的土地,又有太子政前来负责安抚,地位极其敏感。它虽然土地丰饶,但就防御战略意义来说并不大,不过它倒是有不错的信息隔断作用。秦国的东郡是一条狭长的横线,它扼守住的通道在南北方向隔断了赵国齐国和魏国的沟通,东西方向则是抵住了魏国和齐国的腰侧,可以说这个位置卡得刚刚好,让六国非常不舒服。只要东郡卡在这里,不能说可以完全杜绝六国联合攻秦,但是他们想要沟通信息悄然出动的难度上升了不少,得让他们绕个道,无形之间就多了许多变数。“但也因此,如果六国真的想要联合,那么必然会先取东郡。”尉缭执炭笔在地图上画出了这一道线,表情有些严肃:“东郡难守易攻。”没错,秦国的这一整个郡二十多城全都在平原地带,又是临近河边,土壤肥沃利于农业,是魏国比较重要的农产品供应地,但是除了北部的黄河天堑之外,没有别的天然防御体,若非如此,秦国也不至于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将这片土地拿下。作为这次攻魏的主力军将领之一,对于这块地区上哪里易攻哪里难守尉缭知道的比主将还清楚,他将几处之前走过的地方都在地图上圈划出来,示意吕安记住。这些地方都有可能成为未来敌人攻东郡的弱点。所以吕安必须要注意这些潜在的危险,并且在未来多多留意。平原防守难度不小,但也并非没有防守的办法,尉缭一家本就是魏国人,如何利用平原地带尉家人都是行家。但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些告诉吕安显然是不可能的,尉缭微微皱眉,一想到吕安等到他和太子政离开后,便是处于秦国的最前线,暴露于六国的目光之下的活靶子,他便有几分焦躁。更不必提除了外因之外,东郡还有可能会受到想要给太子捣乱的那一干人施加的负面压力……他眉头渐渐蹙起,表情也渐渐凝重。吕安就是在这个时候握住了他的手的,清俊的青年人冲着尉缭勾了勾嘴角“师兄莫忧,安会小心。”“……好。”尉缭反手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等你我调回,缭便登门拜访。”登门?还拜访?大家就在隔壁有事情开个小门就行了,不用这么正式吧?吕安眨眨眼有些不解,然后等他对上男人黝黑的双眸时候瞬间就领悟到他师兄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啊啊啊!他师兄难道是要登门找他爹坦白?出,出柜?!这这这!!!吕安禁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对于这个建议,他的第一时间出现在脑海中的竟然是自家母亲端庄的笑容。……不,不知道为什么,吕安就是觉得关于这件事他母亲的反应会比他爹更大,而且非常可怕。吕安小小沉默了一会,他捏了捏尉缭的手“还,还是不要等我们都调回时候再说了。”尉缭眼睛微微一眯,周身气温骤降,还未等他说什么就听爱人道:“还是早点说吧,我们这次就说。”吕安抬起头,圆眼睛内满满都是坚定:“我已经接令不得擅离,只能写信,烦劳师兄转交我父母。”“安不在咸阳,若是父亲母亲有什么为难的话……师兄你千万不要硬扛着,能走就走能逃就逃。”他皱皱眉,“不行,我还是写信托先生帮忙,父亲敬重先生,有先生说和不至于太过为难。”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想来想去觉得这还不够,他得加个双保险。吕安松开尉缭的手站起身来,整个人都进入了战意勃发的状态,表情严肃极了“我去找太子,请王后也帮忙说和一下。”除了请赵姬出面外,他也要请太子帮忙和异人说一下,避免老爹假公济私动小动作。吕不韦是秦国相邦,国家大事都握在他手里,官员调动自然也是如此,作为一国之主,吕不韦的地位就类似于一国的最高执行长,按照现代的政治组织机构中就类似于总理。异人决定大方向,而吕不韦决定怎么往这个方向走的具体操作。自然,除了军事领域,行政领域的人员调动和职位变化几乎都是由吕不韦负责,如果老父亲打算拆散两人,那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两人一个安排在天南一个在地北。那不是就变成了遥遥无期的远距离恋爱?这怎么可以!俗话说养弟千日用弟一时,为了兄长的终生幸福,这事情必须要弟弟帮个忙。不等尉缭阻止,吕安立刻跳起来跑出门,就去敲他弟弟的房门了。夜已深,赵政忙完一天的工作平息下心情已经快要准备入睡,突然被叫起来,又见吕安一脸少见的严肃,他还被惊了一下,以为有大事发生,等听完来自兄长的委托后他感觉大脑都停摆了一下。整个人一时之间就只有一个想法:阿兄你这表情……我都做好东郡人造反的准备啦!结果你就是为了让我说媒?等等,不是说媒呀!他,他他他阿兄居然和尉师兄在一起啦!?这个在一起是哪个在一起……他最后还是有些不相信,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问了一句“是那个……龙阳君和魏安王的……在一起?”没错,魏安王,刚刚过世的魏王的谥号便是安,这是一个中等的谥号,不好不坏。赵政对这位魏王没有留下太多的印象,倒是对龙阳君印象不差。在尉缭一家离开魏国后,魏国最后的将领就只剩下信陵君和廉颇两人。魏王虽接受了廉颇的投诚,却不敢用他,廉颇在魏国郁郁不得志在前不久被楚王挖了墙角,因此在信陵君死后,魏国的将帅之才完全凋零。因此,在边关的兵士无法抵挡秦将蒙骜的猛攻之时,魏国当时的重臣龙阳君亲率兵卒抵抗,以少战多,对战的又是秦国的重兵,也足足争取了十日才兵败被杀。若非这十日给了魏国的城邦准备,若非魏国本身不给力又无强将,秦国未必能一口气吃下那么多郡县。在他死后,秦国人并未多做为难,而是将遗体送到了魏国,最后据说是和魏安王葬在了一起,不过不是夫妻之礼而是君臣,也算是新王对这位死守的臣子的一种肯定。赵政当然没有那么八卦,不过他记性好,在搜集信息的时候看了一眼就没法忘记了。魏国坊间传闻都说龙阳君这是有殉情的想法,否则不可能败得那么快,但赵政之前都是嗤之以鼻的。现在,现在他看着自家阿兄有些赧然得点头的模样,以及跟在后头进来的尉师兄那张严肃的脸,他,他的心情真的有些复杂呀。阿兄这眼光真的很奇怪……同样是美男子,为什么要选择尉师兄这样的……当然他也不是说尉师兄不好,只是师兄这张过于严肃以及冷峻的脸,赵政实在是觉得有些难以相处。 第579章 在计划中,等这些“秦人”对于各项政策讨论完了抵触完了,秦国官方会举行一次听证会,听取大家的反馈意见,进行进一步详细解说,或对政策进行轻微修整后再正式公布,这样民众的抵触心理会轻很多。除了减轻抵触感之外,这样还能让大家有参与感,另一方面也方便秦人们摸清楚这些处于中原腹地的魏人对于秦法是个怎样的看法,为未来变法提供参考资料。没错,就是变法,在这些年轻人们看来这是迟早的事。秦国距离上一次变法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一套法令用了四代人,该有的好处已经出现,而弊端同时也已经暴露出来。商鞅之法针对的是一群“蛮夷”,主要的施政对象是以前那些和戎族混居,好斗却不愿意为国家出力的旧秦人,但现在的秦人却是一听到有仗打立刻积极主动报名,顺带着为了能多抢人头平日里还会主动锻炼的新秦人。再用旧式驯兽的那一套对付现在的秦人已经没有意义,也没有了作用,而且随着之前十多年的休养生息,秦国的人口出生率达到了一个峰值。可以想象的是,再过十来年,如果没有遇到大型战争的话,秦国的人口会上升到前所未有的一个数字。当吕不韦于数年前在咸阳宫提出这一点的时候,满朝臣子都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所有人的眼中都写着一句话——人多不好吗?人多当然好,在农业社会里头人口多就意味着劳动力富足,劳动力多了就意味着能够开山、能够凿路、能够在满足了基础生存要求的同时进一步发展。对了,就是这么个问题。秦国现在一切的政策都是在满足基本生存要求,发展农业是为了解决吃饭问题,发展军工是为了解决挨打问题。那么等到挨打、挨饿的问题解决后,秦国的下一步要怎么办?不可能有永无止境能打的仗,也没有可以永无止境开垦的地,按照现在的趋势,总有一天会人多地少,那时候必然会有一部分人口需要从农民转向别的领域。秦国是如此,东方五国亦是如此。如果秦国在未来如同现在一样,封百利而唯出兵农,那就是像要将滔天巨浪拦截住一样。怎么可能拦得住?到时候社会一定会出问题。然而就在吕不韦这么说的时候,他忽然发现满朝……没错,就是满朝,包括秦王异人,所有人的面上竟然都露出了一种迷迷瞪瞪的向往之情。那表情的意思大概就是——天哪,居然还会有人比地多的这一天,还能有没地方打仗的那一日,这是什么神仙日子。是的,长期以来地多人少,三天一小打半月一大仗的秦国人是真的没有想过会有那一天!既然觉得这一日不可能到来,或者说这一日还有很久才会到来,自然不会有人去思考吕不韦的想法正确与否。不过微妙的是,虽然吕不韦的想法在老一辈当中没什么市场,但是在小年轻当中却非常受欢迎。因为他担心的这个问题是建立在秦国未来一统四海的一个基础上。年轻人对于自己的国家总是特别自信,他们一点儿也不觉得吕相邦这是杞人忧天,相反还觉得担忧得十分有道理,的确是时候应该思考一下这个问题了。是的,现在围绕在赵政身边的一干年轻人都是被这个思路洗脑的,连带着原本头脑清醒的太子也被带着走歪了路。太子政是个聪明人,还是一个有名师教导,又被父亲带在身边长大,从小就泡在权利巅峰的储君。在他的眼中,这个百余年不曾有过大变革的国家确实出现了很多问题。少年人眼中容不得沙子,在他的眼中,他觉得秦国的巨型马车已经有渐渐迟钝的趋势,就像秦国现在正在逐渐以铁质兵器取代铜制兵器一样,他觉得秦国的规章也需要有改动。但改变不能急着来。他垂下眼帘,慢慢放下了桌上的几张纸。这上头的字迹出自于他阿兄,但边上却有些批注出于尉师兄,他的两个兄长们平日里头看上去稳稳当当,但上头的字字句句无一不是极其大胆。他轻轻压下纸张,指尖轻轻点在了上头的“由当地百姓自我选举,重新择取地方官员,培训后上岗”上,然后笑了。按照秦国的规定,在尴尬时期一地郡守可以自己挑选他的管理层班子,事后申报即可。但吕安的决定是将郡丞的位置暂时空缺,另外几个位子则是将太子的几个伴读塞了进来——反正弟弟身边的伴读多,割掉一茬还能有一茬,不用白不用。吕安扒拉来扒拉去,然后在赵小政心疼却撑着笑容的表情中,将甘罗和蒙恬留了下来。这二人一人擅文一人擅武,最关键的是大家的想法很接近,要留在身边的自然是有共同语言的人更好啦。于是,除了暂时还驻扎在东郡负责安保的老将蒙骜之外,东郡的管理层班底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五岁,特别年少的还未及冠。这样的一个过于年轻的管理层令当地民众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觉得这些少爷官早晚会搞出大乱子来,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真的让他们胡乱作为,吃苦的还是濮阳乃至东郡百姓。因此这群由少年人组成的郡管理团队在发出第一道命令的时候,所有人都颇为侧目。——重分县治,每县择县、承、尉各一人,这三人由各县民众自行推举而出,要求是识字、有才、孝、廉者。这一道命令宛如沸石落入滚水之中,瞬间将整个东郡的民众都打了个措手不及。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报话的小吏遥遥看着吕安的背影竟有些语塞,只觉得送走了尉将的吕郡守怎么好像变了个人呀?!几刻之前,明明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呀!吕安有话说:废话,你在男朋友面前难道会表现出自己单手扛水的能力吗?更何况男朋友在我就不用带脑子了啊,只要浪就可以了,反正师兄能干会帮我收拾烂摊子哒!(握拳抵唇):不过师兄不在也有不在的好,嘿,嘿嘿嘿。——但吕安的决定是将郡丞的位置暂时空缺,另外几个位子则是将太子的几个伴读塞了进来——反正弟弟身边的伴读多,割掉一茬还能有一茬,不用白不用。赵小政(笑容渐渐消失.jpg)(瞪圆眼睛.jpg)(有很多话想说但是不敢说.jpg)没有剃光头我就是剪短了点!!你们这些人哦!!!(指指点点指指点点)第229章 大国崛起(12)“重分郡县也好, 择选民间才子也罢,意图皆为粉碎当地势力。”秋萱殿内, 异人拿着儿子送上的私信对着自家媳妇炫耀, “原本魏国二十城,而政儿提上来的是二十二县,”异人品了品, 笑着摇摇头,“这小子促狭,指不定就是扼住了哪家的咽喉,硬是把人分开,再加上让民间举才……啧啧啧, 政儿此法子想的,这满朝臣子, 愣是没人在之前想到过还有这个法子。”赵姬微笑着边听丈夫说话, 边穿针走线,赶制着手中的内衫,“政儿好也是大王教得好,这朝中人哪个被大王教过?”“哎~”异人轻咳一声, 然后禁不住骄傲地昂了昂下巴,“这倒不全是我之功, 吕卿和荀卿都费了大力气。你别说, 这儒家之人教学生还真是有一手,吾观荀卿的几个弟子,皆为可用之才。”“可为荀卿建设学宫的人是大王。”赵姬微笑, “荀卿教得好,前提也是有秦国各项政策扶持。”“话不能这么说。”异人摆摆手,“夫人有所不知,这世间向来都是名器易得良将难寻,学宫易造良师难请,不过区区一学宫,七国谁不可造?荀卿肯留下,多少也是看在了他两个学生的面子上。”赵姬表示不赞同这一想法,“这世上历来只有学生跟着先生走的,哪来的先生跟着学生走?安儿这孩子邀请荀卿入秦时候妾可就在边上,哪儿有大王说的这般玄乎。荀卿可是在秦国大半地方都走遍了才决定留下来的,你若是将功绩都归在了安儿身上,于荀卿可有几分不公啦!”赵姬不过几句话便将吕安从当中摘了出来。这自不是因为她不想吕安享了这份好,而是王者心思难测,吕安正是上升期,正是功勋和口碑需要积累的年岁,过于显眼着实没必要,别人的期待值过高的话,反而不容易让人满意,期待值低一些才有惊喜。 第581章 她越说话语越轻,因为她看到了儿子的表情——那是一种极其认真的表情。尉母惊呼:“缭儿,你不会是想要和吕小郎结契吧?”她所说的结契自然不是广义上的那个意思,而是类似于婚契的一种说法,只不过通常用于男男之间,这在魏国一度十分盛行。因为魏国有魏王和龙阳君这个例子在,魏国男男之风远胜于其余诸国,甚至于还有臣子为了和魏王有“共同语言”特意也找了个一往情深的对象。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但是有人为了证明这一点而与对方缔结婚契。此举果然得到了魏王的赞赏,魏王和龙阳君甚至还在对方结契仪式上送了贺礼。这种婚契当然是得不到魏国官方认可的,但上行下效之下,这也成了一种比较能被众人所接受的形式,起码比起没名没分暧昧不清的关系要正式得多。而且它有一定的道德约束作用,但最大的作用还是在于如果对方没有娶妻的情况下,结契的对象可以获得妻子身份所拥有的责任和义务。譬如另一半故去后可以以未亡人的身份为他守灵,譬如为另一半照顾家中幼小,撑起家族等等。当然,这主要还是要看在结契条例中怎么写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等权利。但这在秦国不奏效啊,历代秦王对男色似乎都没有兴趣,在秦国也没有这种婚契关系存在,就算有……尉母眉头一皱,露出了不敢置信之色,“你不会是想要将自己嫁给吕小郎吧?”“那你也得看看人家吕小郎敢不敢要。”尉父一时没忍住,出口吐槽。还没等尉母侧目瞪他,尉缭便极为顺当地接了口,“他不会不要的。”场面一时极为尴尬,尉父本是无心一句,现在却被儿子噎得胸口发疼,他忙对着胸口拍了两下才喘过了气。尉母立刻将他扶到一旁坐下,给人递了一杯茶让他乖乖坐那,自己则是提起了被尉父拿在手中的马鞭柳眉倒竖,“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有什么打算,给老娘一口气说明白了!”作者有话要说:“那你也得看看人家吕小郎敢不敢要。”尉父一时没忍住,出口吐槽。还没等尉母侧目瞪他,尉缭便极为顺当地接了口,“他不会不要的。”——吕安喵:=w=要要要,我师兄肤白貌美大长腿,好不容易追回来的怎么会不要咧!!吕安喵:我就知道大王和王后都不靠谱,一点都不靠谱,好在我还有三保险!咳咳咳咳第230章 大国崛起(13)“哎, 老大家的,有事慢慢说, 莫要着急。”正当尉母发威之时, 尉老爷子突然出现在了尉缭的宅院门口,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尉缭、坐在一旁捂胸口的尉父以及举着鞭子的尉母一家,面上极其和蔼, 乍一看,简直就不像是一个魏国的老将军而是街边捏糖人的老爷爷啦!不过谁也不敢将他这份和蔼当真,尉母忙将举着鞭子的手收了下来,面上有些讪讪,尉老爷子背着手走到了儿子儿媳面前, 他与孙子面对面。尉老爷子年事已老,面上布满了褶皱, 他是标准的武人面孔, 不笑的时候便有些凶。现在这样认真端详人的模样更是极为犀利,若是有心虚者面对这样的目光以及气势压迫只怕已经两股战战了。而他的孙子,虽然现在跪在地上,然而双眸灿若明星, 里头的坚定以及一往无前之意明明白白,和这双眼睛对视良久, 尉老爷子忽而笑了, 笑容中带着些怀念:“这个眼神,老夫曾经也是见过的。”他转过身去看了眼自己儿子,尉父被提醒到了黑历史, 忙干咳一声,扭过了头去,尉老爷子哼笑一声:“当年你怎么同老夫说的?放到你儿子身上就行不通了?”尉父有些尴尬:“父亲,这不是一码事。”“就是一回事。”尉老爷子以拐击地,“当年你要取你媳妇的时候老夫说了只要你想好,现在老夫也是一样对缭儿说的。”尉老爷子将儿子驳回去,又回头看了眼尉缭,见孙子表情复杂,便露出了一抹笑:“缭儿啊,当年你父亲做的那个决定让咱们家在魏国没法子好好待下去,现在你做的这个决定……有可能让咱们在秦国待不下去。”“你爹那次,老夫纵了他,代价便是你少时寻不得良师,觅不得好马,若非你父走了荀卿的路子,后头你自己又有一番奇缘,怕是也不会是现在这般。”“所以阿耶问问你,你可是真的想好了?也做好了承担做出这一个决定的后果?”“阿耶。”尉缭的双眸全无一丝闪躲动摇:“缭做这个准备,已有五年。”“不错。” 魏老爷子抚须而笑:“不愧是我尉家子。兵家之道,有时候也要去冒些险,不入虎穴哪儿能得了虎子?”“老夫方才不说,但对你娘这个儿媳妇可是满意得很,对你未来的媳妇,”魏老爷子勾了勾嘴角:“老夫也是满意的咧。”“缭儿你熟读兵书,但要论用兵之道,你还不如老夫,今日老夫便给你上这兵法中的最重要一课——兵法之贵,便在一个先手。”“儿郎们,且随老夫去隔壁吕家,去负荆请罪,然后登门求亲。”……“就是如此了……”尉母有些尴尬地捏着手中茶杯对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吕夫人说道,“安儿年纪小,这事是缭儿的过错,您看……”“原是如此。”吕夫人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只是我是卫国人,结契这事倒是没有传到我们卫国来,我对此倒是全然不知呢。”简而言之就是:老娘不懂,老娘不想听,老娘也不想知道。拒绝三连发。吕夫人捂着嘴笑得极其优雅,眼神却是闪着寒芒。见尉父想要开口,她又温温柔柔道:“这事不过是两个孩子间的打打闹闹,怎的就要惊动到尉公了,传出去多不好,这后宅内的事,还是交给我们女人来办吧。”这软钉子给的,尉老爷子也不由摸了摸鼻子,他看了眼被吕夫人怼得默默地缩了下来的儿子,又看了眼眼观鼻鼻观心始终不发一语的吕不韦,只觉得两大男人身上都写了四个字——没有台面。关键时刻还得老夫来,他抚了抚美髯,正要开口,却被突然通报的人打断。异人和赵姬便是在这个时候来的,他们的到来打断了尉老爷子的一鼓作气,等被请进来坐下后场面更是一度陷入了尴尬。尉家人不知道该不该说,吕家人希望这个话题不要继续,而赵姬和异人则是在等着他们双方开口好将话题接下去。彼此面面相觑片刻,尉缭忽而站起,走到堂中冲着上位一揖到底。他这一动,打破了一室寂静,尉家夫妇禁不住都倒抽了一口气,万万没想到儿子居然直接想要把事情捅到最大的领导这儿来,而吕家夫妇亦是紧紧皱起眉来。哪知尉缭一开口却是:“大王,王后,臣斗胆请问,二位此来可是因收到了景熙的来信?”异人和赵姬都有些惊讶被这般问询,二人相视一眼,赵姬勾了勾嘴角,温声答道:“我确实有收到安儿家书一封。”她这话一出口,便可以感觉到吕夫人的侧目。赵姬目不斜视,娇美的唇角依然扬起,“你这是要我和大王为你们俩说话?”“非也。”尉缭垂下了眼帘,亦是跟着笑了,“若是连与景熙在一起这句话缭都不敢说出口,缭又有何颜面请吕先生同吕夫人相信缭呢?”“所以你难道是……”异人闻言也被挑起了几分兴趣,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将双手插在了袖兜之中做了个农民揣的姿势,意味深长道,“要寡人同王后,都不为你说情?” 第583章 同时,魏国那些人还要抓紧时间推举出县内有名的贤人给上头。在秦国人的有意为之之下, 盘根错节的家族大势力基本都被聚在一起, 以至于原本大家都以为不会有问题的推举活动成为了一场打飞狗脑子的内斗。魏国人纷纷表示,凭什么推荐你家的人?我家的就不行吗?最终秦人观望了几轮撕扯后只能无奈表示:好吧好吧,既然你们没法自己决定,那就选举叭。大家把认为有才能的推举上来, 然后全县一家一票,来进行选举。这样足够公平了吧?看似的确是公平了, 但不要忘了现在的东郡可不是过去的魏国二十城。秦国的分户制度在东郡出现了两极化情况, 家有的田宅和房产依定门户之人而定,也就是说同样是一家人,一家三代为一户和一代人为一户分到的田产数目是一样的。在如此利诱之下, 魏国的民众们自然积极分户。而豪强则不然,为了保有主支的威慑和利益,他们都是尽可能分得足够小,想以此法保存实力。此消彼长之下,平民的户数比起富户来说要多太多了,而且这些大量被重新立户并且插入各地的平民对于当地豪强没有惧怕感,导致的最终结果便是秦国二十二县里头选出来的头名竟然有八匹黑马,而且这些黑马大多出自寻常家庭,而非原本的“贵族”之家。更令人意外的是,秦国人在抓着他们培训了一段时间,让他们了解清楚秦国的公文传递以及管理方式后,当真就允许他们登上了县令之位。虽然只是试用期,大家也说好了三月后会有一项《秦律》并县内情况审查的考核,只有通过了才能正式授印。这也十分惊人了。二十二个县,秦人竟然大胆启用了魏国人来管理?他们难道不怕这些魏国的县令带领治下魏民联合起来造反吗?当地的乡老禁不住摇摇头,感叹这群年轻人过于轻信于人。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相关的话题早就在郡守府进行过一番讨论了。怕不怕造反?当然不怕。县令执掌当地民生,但是兵卒武械管理,都在县尉手中,而这些县尉,全都是秦人。“但这只是被动防御,用武力镇压是最愚蠢的方法,只能压得住一时不能压住一世,关键还是要解决我们和魏人之间的矛盾问题。”年轻的东郡太守邀请向他提出这个问题的郡丞甘罗、郡尉蒙恬以及来凑热闹的赵政一同来观看他挂在屏风上的几张柱状图和饼状图:“魏地若要再起风云,必定有三大要素,人、武器、理由,三者缺一不可成。”“确实有理。”赵政点点头,目光扫过吕安挂在屏风上的厚厚一叠图纸,眸中带着一点兴奋道:“那阿兄可是已有准备。”他阿兄冲他微微一笑,侧身一步,展开了一张纸,又以小针戳刺固定在屏风上,众人凑近一看,便见一被切成若干块的圆盘模样,上书【铜矿】二字。吕安向众人展示了下经过调查后的东郡铜产的情况,他简单讲解了一下这张图要如何阅读后,众人便可看到其中占比超过半数以上的格子内都写上了“农具”二字。“东郡没有铜矿,因此也比较好确定数量。”吕安解释:“现在东郡被收缴的武械大量被重新融铸成了农具,剩余的则是以货币、礼器形式存在。当然,保险起见我们还预估算了一部分被暗地里藏有的铜数量,占有两成。货币、礼器可以不用去管,最容易被大量获得的便是农具,但要重新把它们变成武器需要从农民手中再将他们夺回来。”他悠然一笑:“但这动静不小,而且其中还有百姓自己的意愿在,”在以铜钱为货币的年代,一个铜制农具的价值少说也是一个家庭一两年的收成所得。对于白得了这一农具的农户们而言,让他们自愿把这个交出去几乎不可能。不过让他能够完全放下心来的理由却并不是这个,而是——“若是聚农具融化重新铸就的话,所得武器杂质太多,必不好用。”没错,铜制武器本身就是一种合金产品,在官方的炼制过程中也要极为小心地平衡铜水和别的金属之间的比例,这可不是随便煮一煮然后倒进磨具里头那么简单。而如今发给魏国百姓的农具里头可是从各处收缴来的武器放在一起加热所得,这些武器质量五花八门,放在一块煮成铜疙瘩后质量就更不必提了,用作农具还好,如果拿上战场那可真是在拿兵士的性命开玩笑了。如果兵器收缴之后放在库房里面,那么就很可能会被人开库盗用,而如今铸成农具,一方面可以方便当地百姓生产,另一方面也是降低了再起纷争的危险性。这是赵政提出「铸剑为犁」这一决策的另一个原因。他当然不是脑袋一热想要安慰民心或者单纯为了耍帅才这样决定,作为吕安养大的孩子(异人:???),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能够一箭三雕的绝不一箭双雕。而正是这一决策能有的好处不少说服了蒙骜,刚刚攻下此处正需要修整的秦军才会去费这番功夫收缴兵器。青年退后一步,又慢慢展开了另一张图,上头依然是一个饼状图,他点了点圆形中的占比最大的两块:“其次,便是人。”“东郡现有已登记人口中,六成为原人口,三成为奴隶,一成为野人。”这里的野人并不是指未开化的那种山民,而是指住在城池之外的人民。和后世相对和平的时代中,由于城内人口满溢并且缺少土地而不得不分流一部分人居住到城外,以至于城外遍布村落的情况不同,战国时代在城郭之外居住的人毫无安全感可言,他们随时有可能被外来的军队和山匪劫掠。因此,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时代还住在城外的人或是逃奴,或是穷人,他们是没有办法入城正常居住也没办法得到守城兵士们保护的存在。但这次秦国将这些人都纳入了东郡治下,并且在统计了人口后,他们还分到了田产。吕安指了指这四成新增人口,“这些人是因秦国得到了土地和自由,如果他们愿意背叛秦国,那一定是有更大的利益。”吕安重新点了点六成人口,“这其中又有四成是寻常平民,是并未失去利益的,而剩下的两成……”“是潜在危险。”蒙恬接口,“需要关注。”几个年轻人都点了点头,这很好理解。“那最后的原因呢?”赵政看了看被吕安取来朱色笔勾勒出的两成人口,他咂咂嘴,“这些人若是要反,自然是为了利益。只要东郡重归魏国,那他们就能得到原有的土地和努力,但他们又要怎么鼓动别人陪着他们一起造反?”“如果东郡重回魏国,这些现在是民籍之人岂不是又要重归奴籍?他们没有那么傻吧?”“是没有那么傻,但也不是不存在例外……”吕安勾了勾唇,“有些人虽是奴籍,但也未必需要种地谋生啊。”堂中几个年轻人都皱起了眉,他们年纪不大,正是最能拼搏的年岁,自然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就为了享受,宁可降格做个三等公民的事情。吕安并不打算和这些人多提这个问题,这必然是他们无法理解的领域,大家三观不一样要怎么站在同一思考线上,他敲了敲屏风,又袖手道:“如今东郡大体上还是趋于平稳,危机尚且存在,这种危机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才会渐渐消弭,要小心,却也不必过于小心。”他勾了勾嘴角,笑容中带着些笃定:“只要百姓们有田种,看得到收获看得到未来就不容易起乱子,至多就是将东郡当做是一个干稻草棚,不要给它火星便是了。”几个年轻人闻言都微微一愣,他们直觉吕安的治理态度和他们所受到的教育有很大的不同,但一时半刻之间似乎也找不到其中有什么问题。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吕安便继续道:“所以,我打算进行第二步了。”闻言,几人眼睛纷纷一亮,青年站在堂中,勾着嘴角一派清隽风流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极具杀伤力。决了挨打、挨饿的问题之后,自然要解决挨骂的问题。在战国时代,六国之间的隐台词就是:只要骂秦国就是政治正确,只要你和我一起骂秦国,那我们就可以做朋友。 第585章 文化人最难接近也最好接近,一旦你和他们聊得投机了,他们就会立刻接纳你。自觉彼此已经是以琴交心的友人了,几个年纪稍长一些的立刻抚须笑道:“吕郡丞年少才广,是吾等方才心有狭隘,以面度人啦!”吕安拱手淡笑,双方此后又是一番浅谈。果真如吕安所说,此会不谈国事,便是有几个刻意提到的点也被吕安轻巧略过,如此众人倒也放下心中大石,谈兴愈浓。交谈中他们得知吕安师从荀子,顿时恍然,纷纷表示名师果然出高徒,吕安谦虚回应,气氛非常和乐。待到有人提到秦纸之时,吕安立刻非常大方地表示等大家回去时候可以带上一打归去,更是现场为众人展示了下秦纸的诸多用法,譬如通过手势变化写出不同的笔锋。吕安的字字体方正,一个个字写在纸上更是带有一种艺术感,波磔分明,极其典雅大气。却有一人轻咦一声,“太守所写可是秦字?在下愚钝,这似与寻常秦字有些不同……”原本挥毫泼墨的吕太守微微一愣,面上有几分惊讶模样,“郎君好眼力,这确是秦字,但并非现在所用的秦字。”“先王有感于如今诸国字体各有不同,平日里沟通便有些困难,加上秦国现有的字体写在秦纸上有些困难,于是多年前便请我先生荀子汇编字体。”“这项工程过于巨大,用了近十年才成。为了避免对民生带来过大困扰,旧字体依然在用,而我们这些晚辈学习时候学的却是新字。”“不过虽是新字体,实则是有了简化和改进,新秦字在编写时候亦是有参考到魏国的字体,想来年轻人们以后学起来应当不难。”他说得轻松,这番话在在场这些人心中投下的却不是一点两点的波澜。创字改字,还是感于六国字体不同觉得使用不便,便耗费十余年时间特别整理各国字体编纂的一套全新的字体,最终还能够做成并且走到了悄无声息推广的这一步,秦国的眼界着实令人叹服。而从另一方面来说,这更是秦国意在天下的证明。若非是意在一战诸国,何必做此法?费时费力不说,全无半点收益,只有想要将天下皆吞入秦的想法,才会预先去铺开这一张网。而最为可怕的是,这个国家想的不是去逼迫别的国家来适应自己,而是集百家之长从自己开始改变。先改变自己,然后改变这个世界……多么狂妄的一个想法。虽是如此感叹,但心中却也难免生出几分佩服来,秦国这个国家……当真不知道让人去说什么才好。作为被秦国征服的魏国和卫国人,现在站在吕安身边看他书写这些字的众人面上都露出了微妙之色。此时此刻,他们脑中留下的一个想法便是——这样的秦国,东方五国真的能够赢得了吗?这个想法直到他们离开太守府依然在脑中回绕,这种浑浑噩噩的情绪致使当吕安邀请他们下次再来时候都点点头应下了,于是吃瓜路人便看震惊地看着吕太守将这些个年纪比他大上两轮甚至于三轮的年长者们一一送上了他们自己的车架,并且温声交谈,气氛极为融洽。这,这这这可真是个大新闻啊!本来这位秦国来的太守开宴待客完全不为人看好,尤其是他邀请的还是魏国几位著名的文化大拿,这可不就是在自取其辱吗?但现在这个样子,怎么看起来受到巨大冲击的反而是魏国大拿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吕安将最后一人送上牛车后又站了一会,他本就年龄小,又生了一双圆润的杏眸,穿着秦国的黑色官服还能压一压,现在穿着私服的样子无害极了,一点也不像传言中那个极为凶暴无礼的秦人。潜在街巷内暗中观察的少年这样想道。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青年原本目送牛车离开的视线转了过来,恰恰与他的视线碰到了一起。少年一惊,却并未后退,他自信自己所站之处在暗,立于阳光下的秦官是看不到他的,然而不过片刻后他就被事实打了脸。那青年明显是看到了他,还冲着自己微微一笑颔首致意,才转身回府。他一进入后木门很快就被关上,将这座神秘的秦官府邸遮了个严严实实,披甲执锐的兵士两步靠前挡住了大门。若是寻常时候,太守府自然不会防守得如此严密,可现在这里头除了住了个东郡太守之外还有秦国太子在,作为秦国第二大的金疙瘩,怎么保护都谈不上过分。少年缓步从小巷内走出,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略有所思。很快,有几个比他稍大一些的同龄人气势汹汹奔来,见少年站在那儿表情略松,但依然怒气勃发,“刘老三!你又乱跑!”少年回过身来,面上立刻挂上了微笑,他笑容中有几分歉意和调皮,看起来活泼极啦。对几个小伙伴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后,他又比了比吕安进去的那扇大门。几人这才注意到他站在哪儿,当下背后的汗毛都吓得炸了起来,他们快步靠近猛一拍少年的肩膀,闷声吼道:“你不要命啦!这可是秦国郡守府,你站在这儿盯着人家看难道就不怕被抓进去?”“没事的啦!”少年人又看了眼太守府,笑道,“这秦国太守看着还挺讲道理的。”“个屁!”他另一个同伴顿时骂骂咧咧道,“秦人哪有什么好东西,他们最狡猾了。现在你来看完了,我们该回去了吧?你这小子之前闹着想要来看看秦太守,不让你来你还偷偷来了,你可真是好胆量,也不怕被人抓回去当了奴隶。”他碎碎念了半天,小伙伴却一声不吭,不光被他指着骂的刘三儿不吭声,以往别的会跟着一起骂的小伙伴也都不发一言。干,干嘛?这种突如其来的寂静让这年轻人有些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抬起头来,便见自己的同伴们都在盯着太守府门口的一块成人高、两臂宽的木板看,上头贴着一张白色的绢布,咦,这好像也不是什么绢布,不过年轻人没有在意这个,他的注意力被上头的文字吸引过去了。大字是秦字,每个秦字下头都用稍小一些的魏国文字书写。他们这些人都不是魏国人,但他们为了来魏国求学之前都预先学了魏国文字。但现在他们感觉好像学了和没学一样。这上头是……是他们理解的那个意思吗?还是同字异意?秦国,秦国打算在东郡择才推到咸阳去做官?只要通过秦国设立的笔试面试并且在东郡太守府实习半年,年底时候表现优异者便可被推荐进入咸阳学宫进行培训,培训合格者就可以成为秦国的官员……县令起步。县!令!起!歩!在这一刻所有人都忽略了前面的一系列先决条件,甚至忽略了后头的一句补充说明赴任地点要服从安排不接受调剂,入眼的便只有“县令”二字。县令便为一地执掌,和明清时候的九品芝麻官不同,按照秦国现在的行政规划和现代换算的话,县令差不多就是一地的市长。而且先秦时期军政一体,县衙可不单单是行政机构,应该说算是军政机构来着,郡下头就是县。秦国居然愿意让魏人当秦国的县令?就不怕人造反吗?心未免也太大了吧!然而等他们一打听就得知,秦国远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心大,因为现在东郡的二十二个县的县令……全都是卫国以及魏国人。能够直接任用被征服国的民众担任当地的执印,此举已经不是“心大”两个字可以解释的了,尤其是这些执印当中还有庶民出生的。一时之间,这些对秦国本身抱有敌意的少年人也生出了几分好奇。夜里,在大通铺上,原本此起彼伏的鼾声并未响起,取而代之的是翻来覆去的动静,但偏偏没有一个人开口,大家都沉默着不说话。就在这时,有一个人打破了这片勉力维持的平静,正是刘老三。和别的心神不宁的小伙伴不同,他从头到尾就仰躺在席子上没有动作,现在开口说出的话更是极其坚定,“我要留在东郡。”“你疯啦?!”睡在他边上的年轻人翻身而起,他双目圆瞪,在隐隐月色之下显得极其可怖,“当初是你说你仰慕信陵君之才学和为人,我才陪你来魏国的!”“可信陵君已经故去了。”刘老三平静答道,“我此来本就是想要跟着信陵君学习,信陵君龙阳君先后过世,魏国剩下的那些名士或是有才无谋,或是有谋无勇,我不想向他们学习。”“那你就向秦人学?”之前骂过秦国人的年轻人愤愤不平道,“说得好听,我看你才不是为了学习,你就是为了当这个官。刘老三,莫要忘了,你可不是魏国人!”“我要的不是当这个官。”刘三儿坐了起来认真道,“秦国现有开堂教授秦字,你我不如打一赌如何?”“如何打赌?” 第587章 鸡同鸭讲的两兄弟相视而笑,两人沐浴着月色撸着黑白熊,没有外人打搅的静谧中,赵政不知不觉叹了口气,对上兄长关心的目光,他轻笑一声,终是将真正的来意说明:“阿兄,政已十八。”见吕安面上露出了一点困惑,似乎是没能明白他的意思,赵政将话说全了“这次回去,我会请母亲替我向楚国公主下聘。”“阿兄不必这般表情,这是我自己要求的,并非父亲母亲之愿。”他洒脱一笑:“太后确实多次说过为我迎娶楚系公主,但之前父亲、母亲都婉拒了。”“秦楚之间终有一战,这位公主……是缓兵之策,是秦国稳住楚国的一个手段。”赵政将地上滚来滚去的竹熊抱了起来搂在怀里,他随手将熊崽身上沾到的草屑一个个从长毛上拿开洒在地上,“她在未来会是我的妻子,但在那之前,她首先是楚国的公主,我可以尊敬她,却永远不能真正相信她。”“就连我们的孩子……”顿了顿,他摇摇头,又道:“这些我都清楚。我原来是想要问阿兄,什么叫真正的喜欢一个人的,现在觉得,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阿兄小时候在教政识字时候便有说过‘舍得二字。”赵政微微侧过脸,他半边脸露在月光下,带着微笑,另外半边脸却藏在了阴影中,吕安之前并未点灯,竟是有些看不清弟弟的真实心情。他调整了一下姿势,伸出手和赵政温热的手握了个正着。“舍得二字犹如水火、又如天地一般,彼进我退,我进彼退。”赵政用十分轻柔的语调说,他捏住了兄长冰冷的手:“大舍大得,小舍小得,不舍不得。政儿记着呢。”“政儿有更想要的东西,为了达到那个目标,自也有东西可以被舍去。”“但这并非必然需要舍去的。”他话没有说完就被吕安打断,他兄长紧皱眉头,方才因为轻松的姿态已然散去,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秦国最年轻的郡太守,亦是秦国新生代的领头人。他现在开口说出的话甚至有些不留情面:“你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也可以有更好的路……”“但是我快没有时间了。”赵政很轻地说了一句,他这一句打断了吕安接下来说有的话语,他二人靠的很近,吕安休息的地方又是僻静处,四处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这确保了话出赵政口便不会入第三人的耳朵。他看到吕安惊愕的表情有些意外得摇摇头,笑道:“吾没有想到先生居然连阿兄也瞒住了。”“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吕安只觉得喉头干涩,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可以说的话语,只能勉强扯动声带问出这个问题,但不知为何,他却好像隐约能够知道赵政会回答他什么。他有些抗拒听到答案,他有预感自己不想听到那些。那是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然而赵政还是开口了。“父王的身体其实这几年不太好。”赵政与他对视,“虽对外说都是偶染小疾,实则已暗中寻过良医数次,良医总说要静养,但父亲没有静下来的时候。”“只有我长到足够强大,到了能让父亲安心的程度,那他才会去歇一歇。”“我知道阿兄的意思,我的婚事难以从心,但我可以娶秦国功勋之女,亦可以娶民家女,这二者比起娶六国女的后果都要简单,起码这些人都是秦国女子,他们对秦国不会有憎恶之心。”“而只要我说,父亲母亲就一定会同意。”“但是唯有娶六国女才是一条最近的路,也是最简单的路,我知道阿兄一定会劝我不要走捷径,但这次,政儿不得不走了。”“若我没有猜错,拿下东郡这块飞地之后,六国很快就要联合攻秦了吧?”“……”见兄长并不应答,赵政露出了一抹笑,自信说道:“蒙骜将军率大军驻扎在此,旁人定然是以为他为了保护孤,然而若仅仅是为了保护我这个秦国太子并不需要修建粮仓,更不需要悄然屯粮。”“秦齐两国交好,齐国必不会出兵,赵国长平一役后可调动兵力不多,燕赵两国不和,韩国本无良才,倒是魏国如今愤恨颇重,他们不会不动。”最后还有一国,也是决定性的一国,那便是楚国。楚国在此前数年几乎不曾动过干戈,在其余五国彼此打飞狗脑子的时候,楚国依靠其地缘优势是实力削减较少的国家。因此,如果六国联合攻秦,主要战斗力就看楚国。赵政很清楚这一点,他也非常清楚这一役秦国必定要扛下来,不但要扛下来,最好还能打个漂亮的反扑战。只有这场六国合纵之战也能赢,才能彻底打破六国所有的底气,毁掉他们的胆气。而现在的秦国,还未有能够同时和六国开战并且能够绝对胜利的压倒性实力,秦国还需要一点时间,再等几年,等秦国勇士的兵械全面升级,等秦国青少年一代彻底长成,等秦国彻底度过将领们青黄不接的尴尬期,届时的秦国将不再畏惧任何的挑战。而为了争取这点时间,他的父亲殚精竭虑小心谋算,才算来了这一机会。所以,这一战,必须打,也必须胜。所以,他也愿意为之牺牲,以完成这场绵延了三代乃至于更久的秦王间的接力赛。“父王并未同我提过这事。”他微微笑了,笑容中竟有满足和得意“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同我说过,是我自己看出来的。”长久的静默后,吕安微微笑了,他笑着摇摇头,叹息般说道:“政儿,你……”“你长大了——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吕安表情逐渐狰狞,他原本握住赵政的手一拉将人拉近之后伸手捏住了他的脸颊然后用力往边上扯,秦国太子因震惊到来不及反应,竟是让人将一张俊脸扯了开来,变成了极其可笑的形状。赵政惊呆了,他捂着在吕安松手后依然红的发烫的脸颊,满脸不解得看着猛然间站起来的兄长,“阿,阿兄?”“你似乎对你阿兄有些误解。”他兄长站起身,若无其事得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回身看向还坐在石凳上的弟弟:“也对大王有些误解。”“啊?”吕安挑起了一边唇角:“你是不是觉得六国首要冲击地点就是东郡?然后阿兄定然守不住?”“呃……”“东郡确实一马平川,无遮挡躲避,”吕安敛袖,微微昂首,眸带骄傲“但是你莫要忘了,我们是秦人,我们所擅长绝不仅仅是步兵。”他意有所指“秦军所长,在勇猛士卒,在万乘战车,在骏马千万,在人人擅骑御。”“这些,皆六国未有也。”平原地带确实不好防御,但那是对步兵而言。但对于一个拥有超多战车和超多骑兵的军队,在平原地带谁敢用步兵来和对冲?步兵的主要攻击和防御全靠阵型保护,而在冷兵器时代,战车就相当于坦克,一个完整的战车阵型可以将一切步兵阵型全数冲散,然后混乱的步兵会由后头的步兵方队进行收割,这样的基础阵型每个国家都有,但只有秦国是最强的。因为秦国战车是由四马拉动。没错,在别人家还是两驱或者三驱的时候,秦国这个高(土)富(大)帅(户)用的是四驱。 第589章 赵王猛一咬牙,“要攻秦国,绝非只有函谷关一道。”“寡人有一策,只不知道你们信不信我。”赵王的策略很简单,想办法将秦国的兵力吸引到函谷关,然后联军大军绕道咸阳北方,自秦国北部防线而入,然后由北攻南。和赵国对待游牧民族采取的乌龟壳战略不同,秦国虽然同样有游牧民族骚扰,但是在将义渠部纳入秦国管辖之后,加上秦国有丰美草场可以养马,他们可以动用骑兵战略。所以秦国对待游牧民族的方法便是以战对战。别人家是游牧撵着步兵跑,就老秦人是秦人追着游牧浪,浪到游牧民族需要南下时候通常都会绕过秦国边境的程度。而正因为其北部长期处于优势局面,且游牧攻城能力较差,秦国北部防线相对于其他几个防线来说都要弱上一些。所以赵王这个策略最大的难点是一群人要怎么悄无声息得抵达秦国北部,但既然提出了这个建议,赵王自然也想好了解决方法,很简单,从赵国国内走。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从赵国国境内走,赵王也不怕他们走到一半直接攻赵?就算赵王不怕他们攻赵,别的几个国王也担心赵王是不是和秦国联合想要将他们骗过去然后把他们包圆了。不过——拼了。去掉齐国和最弱的韩国,四国联军由赵将庞煖带领,悄悄度过黄河。自赵地向北绕过秦国的防御关隘,直冲咸阳北方的萧关。他们自觉自己做得悄然隐蔽,哪知还未摸到萧关,竟然就被静候许久的秦军击溃。赵王大怒,几人翻来覆去想了半天,觉得肯定不是自己的问题,一定是有人将消息泄露了出去。但几国谁都不承认是自己私通了秦国……既然大家都不承认,那就是齐国干的。赵军既然出击自然不可能空手而归,在赵王授意下,赵将庞煖移师攻齐,取饶安。饶安即后世的千童镇,是齐国的一个重要商贸城市,在历史上这里亦是秦始皇派徐福带千名童男童女求仙时于出海之前的暂居之地,后亦是因此得名。而徐福所以选在这里暂居,正是因为这里临近海港,又有大河穿过,可直接入海,赵国抢占了这一地区之后便可发展河海联运。赵国借题发挥的姿态摆的很明显,齐国纵恼火亦无可奈何,曾经是天下共主的齐国如今光辉不在,这口气也只能忍下。但齐国也有齐国的手段,作为一个工商业强国,齐国自此对赵国开启了贸易制裁。赵国表示不痛不痒,有了一个通海口之后他要啥不能买,但表面上他也不会在现在得罪齐国,真把人得罪狠了,齐国直接和秦国联盟那就麻烦了。没错,这次合纵虽以失败告终,但联盟诸国并不罢休,很快他们便打算卷土重来继续攻秦,理由十分充分,秦国绝对想不到他们会那么快就联合发动第二次攻击,只要秦国想不到,那就有可趁之机。这个理由说服了不少国家,第二次联合进攻诸国准备不走歪路,大家就从函谷关攻秦,要入函谷关自然要经过韩国,原本打酱油的韩国被拉出了联盟之中,而燕国则表示自己国力衰弱无法再次出兵退出了联盟,于是四国联盟再次集结起来悄然向秦国进发。为了确保胜利,合纵诸国推举楚王作为纵主,主要指挥这次联军行动,同时荐如今四君子中唯一还剩下的春申君黄歇为军事首领。为了保密,这次他们没有集合到一起再行动,而是各自分散绕开了所有已经秦国攻占下的郡县,自韩国国内悄然前进,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当诸国绕过所有秦国郡县,并且顺着韩国的函谷道进入秦国腹地时,看到的会是全覆甲胄等待许久的秦国将兵。准备集合休息然后一起攻秦的联军诸人:=皿=好整以暇等了很久眼睛都在冒绿光的秦国诸人:=w=“诸位,远道而来辛苦。”吕不韦站在函谷关城墙上,他遥遥看着前头的数万兵士,眯起了眼来:“既然来了,不妨入城一叙,也让我秦国尽一下……地主之谊?”被他似有若无注视着的兵士们汗毛全都炸了起来。明明是一支四国联军,人数亦是远远超于函谷关防守人口,但他们的气势却被秦军牢牢压下了。四国联军军心不齐,作为总帅的楚国也不是过去的楚国,在联军之中无法占据压倒性优势的楚王和春申君本就无法有效控制军队,在接下来的几天内,联军每次攻城都送了人头之后,更是谁也不敢亦是不愿意首先与秦军对着上。数十万大军,竟是站在原地和守城的秦国僵持了起来。还未等春申君想出办法来,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日清晨,秦函谷关关门洞开,排列整齐的秦兵自门洞而出,于城门口列阵。没错,作为一个防守方的秦国等不下去了,他们,居然,先竟带兵出击了!老匹夫,竟如斯嚣张!春申君在心中暗骂一句秦国相邦,但他立刻令人击鼓列兵,秦国既然不缩在乌龟壳里面他们自可以面对面对冲,函谷关关道狭隘无法使用战车和骑兵,只能以步兵相扛,联军的人数必然远超过函谷关,秦国的轻敌便是他们的机会!然而事态的发展与他所想截然不同。秦军兵器极其锋利,同样是长戟,他们的戟首竟然是联军通常使用的戟首的两倍,刺击时甚至能够将人刺穿,甚至有大力者能够将敌手举起。这,这实在太可怕了!被派出的军队就像是羔羊进了狼群一样,连个声响都没有就被吞没了。秦军以首级记功,战事稍歇时候联军兵士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被秦军一一砍下头颅计数,然而理应能够激起男人血性的一幕却并未起效,因为对面的秦军气势着实太强,硬生生得将他们的恨意转为了恐惧。排在战队最前面的几乎全都是布甲战士,就算不是布甲,也仅是在关键部位绑了一层皮甲。这些布甲者并非是因为没钱买甲胄,他们就是故意不着甲的。原因很简单,甲胄重量大,穿了跑不动,不方便抢人头呐!交战时他们为秦军军规所慑,阵型整齐,进退有度,然而眼神,那不加掩饰的渴望眼神全落在敌人们的脖颈上,让人毛骨悚然。那不是看敌人的眼神,而是看着功名利禄,看着财产美人的眼神。那眼神期待又激动,甚至还带着些兴奋。实在不怪秦兵如此,秦国这些年来收了不少土地,也收了不少异国来客,这些有才有钱就是没有爵位的人就等着军功授爵的机会,偏偏秦国这几年战事不多,偶尔兴兵也大多是就地征调,甚少从王都调兵。如果是平时大家还能忍一下,但现在,不好意思,年轻人等这次机会真的真的已经等了很久了,憋不住了,见谅见谅。见谅你个瓜皮啊!这些人,这些人实在太可怕了!!多年未曾和秦军交战的联军兵士被这眼神和气势吓得噤若寒蝉,数日后,这支联军便悄然解散了。并未料到敌军居然趁着月黑风高之夜悄悄逃走的秦军第二天早上也是懵逼的,这,这是闹啥呢?你们是来咱们函谷关参观的吗?不要走啊亲!来啊,战个痛啊亲!然而他们再怎么闹腾也没有用,战国时代最后一次合纵,以及其狼狈的姿态拉下了帷幕,这亦是战国七雄时代最后的一场反扑。魏景湣王元年,冬,这位王登基之后的第一个冬天,亦是他第一次正式加入国际大舞台的第一年,伴随着霜雪而来的沉重打击让年轻的魏王不堪重负。 第591章 不过在这上头吃醋有些没格调,异人指了指儿子,“景熙对这种东西经常没什么概念,他做出来就会忘记,你以后要多注意一些。”以后?哪来的以后?当然是赵政做了王之后。见儿子表情顿时古怪,异人伸手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瓜,“何以这般表情?迟早有这一天的。”赵政低下头,他握住了父亲想要放下的手,只感觉父亲的手不复以往光滑,上头已经长出了褶子。他的父亲这几年苍老了许多,尤其是他自东郡归来后,不过半年未见,父亲竟然生出了白发和皱纹。一想到这一点,他又是担心又是惶恐,只觉得有什么就要从指尖渐渐流逝。“父王,为何突然说这个……”赵政眉头紧锁,他反射性地就想要扯开这个不太吉利的话题,“秋色正好,我们不如去庭院里走走?”“政儿。”异人拍拍他,意有所指,“明年,你就二十岁了。”二十岁便是寻常男子加冠之日,而加冠,便是王族可亲政之日。赵政瞳孔一缩,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被异人拉到了怀中,他的父亲轻轻拍了怕他的肩膀,“莫要这般表情,如今我秦国正在前所未有之大变局中,父亲承祖宗意志,接你祖父之力,将这片大美江山管好治好,然后交给你,这是父亲的意愿。”他勾了勾嘴角,“你父亲我才能平庸,如今能有这一局面虽离不开吕相邦的辅助,但父亲也是用了心的,看到了结果也不错,父亲很是高兴。父亲现在多做一些,你未来的不得已和退让就会少一些。”“父亲……”赵政捏住了他的手,眼眶酸涩,“父亲可以慢慢来,儿也可以……”“时不我待,发展便如逆水行舟,停滞在原地终将被时代所淹没,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我等绝不能停。”异人回握住了他的手,批评道,“六国便是前车之鉴。秦国之所以能够胜过六国,不是因为秦国变法,而是在于六国之不能变法。”“我儿,父亲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七国归一的局面,这一日很可能得在你的手上才能得以实现。但你要记住,那日绝不是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你所要面对的绝非最易,而是最难。”异人极其认真地说,可以看得出这番话藏在他心中已是许久,现在说来竟是一气呵成:“此前世间唯有天下共主,从未有人将这片土地所有的国家全数统一,我们要做的可能是开天辟地之大事,也是难事。你要走的,也是从未有人踏足的路,在你之前没有任何的脚印和经验,而你的每一个印记却有可能成为他人的踏脚石。”“你父愚钝,在这事上没有任何可以传授给你的经验,但是……”“秦囿于西陲,历经五百余年,从被流放的一族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就是因为我们比别人更敢于去尝试,也更敢于拼搏,我们底子差,就要学,我们知道得少,就要让别人来教,我们人少,就全民一心铆足劲头上,能有今日,因为整个秦族足够团结,也因为我们乐于吸纳六国之才,但是……”“在未来,你要安六国之心,则必然要给与六国优待,那么秦族和六国的位置要如何摆正,要如何安抚老秦人……这门学问,你得好好想想。”异人微微一笑,他看着儿子凝重的表情换了一个语气,“吕相邦可心有沟壑,然他同荀卿一般,都主张外儒内法,这其中如何用,能不能用,你得自己看着办。”“李家、王家、蒙家领兵均是不错,小一辈的资质我看着也还可以,除此之外,尉缭平日里不显山露水,实则才能颇为出众,只是用他,你得多考虑一下吕安的想法,这事你自己同他商量。”“至于你阿兄……”异人轻轻叹了口气,又勾起了嘴角,“你阿兄……”他故意拖长了音,见儿子面色紧绷一副紧张之色,顿时面带揶揄,“自然可用。”“你阿兄想出的举荐之法效果很是不错,以后可以推广,他此前还提出了文武分治,此为双刃剑,寡人是用不上了,你自己把握。另外还有些零碎东西……反正你阿兄总是会帮着你,你遇着事了可问问他。”异人勾了勾嘴角,他戳了把儿子的脸蛋,见儿子被他一戳就呆住了忍俊不禁道:“怎的了,你阿兄能戳,父王不能?”“不,不是……”赵小政忍辱负重,“父亲当然能……”正在气氛转入轻松间,他忽然听到父亲轻轻一句,“可以问,但不可多问,更不可事事尽问。”赵政一愣,就听异人缓缓道:“王者之爱,在节制二字。”“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异人缓缓合上了双眼,“让别人知道他对你的影响力,对他不好,越是重要越是喜爱,越是莫要有所表现。”赵政愣住了,他瞪大了双眼,却见父亲阖目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赵政想到像旗杆子一样竖立在秦王宫独宠的母亲,再想到位于相位,偶尔亦是会留宿宫中的吕相邦,再想到父亲那番话和他日常观察所见,最重要的是他想到了吕安曾经同他碎碎念说过的那些事……赵政忍了忍,又忍了忍,实在没忍住,脑子一热,“那父王……您对吕相邦莫非是……”异人一愣,一时半会间竟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半晌,猛然间接上儿子思路的这位一惯温和儒雅的秦王殿下顿时暴起,将他胡言乱语的儿子揍了一顿。不光他揍了一顿,他还跑到媳妇那儿去告了状,然后将儿子提溜过来让他母亲也拧了耳朵泄愤。此后几日,无辜的吕相邦觉得大王看他的眼神总有几分奇怪,那满满欲言又止的情绪都快要满溢出来了。吕不韦:????不知道自家老爹正在经历何等惨剧的吕安正摸着自家恋人送来的礼物一脸无奈。其实他真的觉得自家师兄的浪漫情怀有些点歪,譬如这次送到的礼物,是他师兄拿了一块蜀郡的墨锭刻成了一个小人,一个啃着糖!葫!芦!的小人。嗯,没错,还是吕小安的黑历史。吕安气呼呼地想,他师兄刻工很好,这个小人惟妙惟肖的,的确很可爱。可是先不说为什么在他师兄心里自己为什么是这个形象,只说说师兄为什么要拿墨锭刻好了,这东西无论是从头开始用还是从脚开始用都还挺奇怪的,尤其是最后用到头部那儿,想想就觉得怪可怕。师兄的浪漫,他真的不懂,师兄应该给他刻一个他的样子啊,这样才能睹物思人,送个他自己算怎么回事?必须批评一下!还有!既然要送他刻品,用个木雕就好了呀!这既实用又不实用的感觉太奇怪啦!吕安想来想去还是有些舍不得用,他将小墨雕放在了桌案上当镇纸,盯着小人看了一会,忽而灵机一动去了库房。作为秦国的飞地,东郡的地理位置在商业上极为优越,此处临三国,船运陆运都非常发达。在意识到秦国的货物非常好卖之后,吕安便请人邀请咸阳的一些老字号给他们供货,在东郡开了一家综合性售货中心。当然,在这里买的东西价格肯定要比咸阳贵一些,但可以保证的是和咸阳同步上新,又因为吕安这层关系,蜀郡的货物亦是会拨出来一部分供给东郡。这些日子以来,秦纸、秦笔还有秦布都已经在东郡打响了名气,唯有秦墨尚且不算热门。秦墨色泽黝黑,有如黑漆一般凝而不散等等优点,但是这些优点在竹简和案牍上和普通的墨没什么大差别,只能说看上去黑了点,但价格却要贵上几倍。一样东西想要推广到民,价格是很重要的因素,吕安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也授意下头人出了一套克数小价格便宜的入门墨供人采买,但这个市场还是暂未打开。这主要是因为墨必须以纸为载体,而秦纸如今还卖得不便宜,算是一种轻奢产品,再加上用了纸连笔也要换,书写方式亦是和过去不同等等因素,在东郡这还未有成为一种风尚。既然作为日用品推进缓慢,不如试试作为观赏艺术品?托男朋友的福,吕安灵机一动,他先是请人在墨块上刻出阴文。阴文比阳文更省时间,但是黑漆漆的有些不好看,于是他试着在上头点了金。经过加工后的墨锭黑底金字极其醒目,而有些体量较大的,吕安还请人在上头写些如今的著名著作什么的。一块写不完?那就做一整套按套装出售。一整套的墨块被放在用红色蜀布和锦盒包装的匣子里头,上头用金字连成一整篇文,在灯光照耀下其格调瞬间暴涨。当包装过的墨锭重新被放在柜台上的时候,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吕安还大手一挥,写下数份信件去自己相识的文化人圈子里头约稿,他准备到时候请人将原篇诗作刻在模具里头。墨锭在还热乎的时候就像是陶泥一样,完全可以印上花纹,那就不用一个个书写了。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须用秦字书写。既然走不了平民路线,就走高定叭!不是我奸商,吕安叹了口气,是这个时代不能理解我鸭!第236章 大国崛起(19) 第593章 而且关键是这些企业的管理人都只是管理人,完全不会蛮横,更不会动用肮脏手段来抢夺市场。但在吕安为异人和赵姬点了一个粮店之后,情况又开始向另一个方向发展。异人敏锐地意识到了粮店这一存在在全国粮食调控上的作用,他当机立断,将粮店这一产业从少府中挪出,和治粟内史手下的太仓令做了联动,令设均输官负责调动二者。太仓令负责收粮入库,粮店负责每月提交当地粮价,均输官负责通过设在各地粮店的粮价进行调控,平抑物价。经过半年的试用,这一政策极为有效,秦国各地粮价基本呈现平稳态势。但同时,这亦是暴露出了一个问题——秦国粮食储存保管存在一定的问题。在粮食频繁调动的过程中,均输官们发现粮仓内普遍存有硕鼠米虫等情况,尤其是因为粮食以袋装入,层层堆叠其上,取粮时极易发生后入先取等情况,堆在最下头的粮食什么时候被吃成空壳的都难以被发现,更是多有陈腐之粮。这一方面确实是管理不善,但另一方面也有粮仓调动不多之故,秦国的粮仓丰盈,但一般情况下其支出只有四种:官员俸禄、供应军粮、刑徒役夫口粮、作为粮种调用。硬要说的话,勉强加一个粮食出口。但这其中无论哪一种,实则多半调动的都是当地郡县粮仓,很少会动用到秦国战略储备的那些粮仓内的存粮,而这些粮仓内基本动辄数万石粮,咸阳的粮仓更是有十万之数,入多出少,也的确使得粮仓负担愈重。均输官默不作声,于各地暗调,最后在年底工作汇报之时将这座炸药库点燃,整个咸阳都被秦王的怒火覆盖。作为国之相邦,吕不韦自然首当其冲被问责。一贯好脾气的秦王在这次表现得极为严苛,他令吕不韦必须在一月之内想出处置之法,否则便是要削他的封邑抵罪。这种少见的严苛态度令群臣皆是噤若寒蝉,吕不韦只得领命,苦思冥想之下,他上了一道奏书。这一年秋末,吕安接秦王调令,自东郡归咸阳,领治粟内史之职。而他首要面对的,就是这个棘手的问题。作者有话要说:秦王:我要对吕卿严格一些,否则清白不保。吕不韦:?夏喵:给领导赚点小钱钱结果捅了大窟窿,不过咱什么也不知道。吕不韦:??吕不韦:有事,儿子服其劳。夏喵:???赵政:你们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我的老婆本怎么变成家族财产了??作者君:咱也不知道咱也不好说。第237章 大国崛起(20)虽然这道突如其来的升职调令完全出乎意料, 不过吕安还是在接到调令的第一时间开始准备交接的文件。如果才能比较正常,也就是不超水平也不特别平庸的情况下, 一般来说地方官员的任职时间为四到五年, 若是在较为偏僻的地方任职,那么做到老死也不是没有可能。像吕安这样,作为一郡执掌却做了一年多就被调走的实在是少数。正因为没有想到过这一可能, 吕安自然也没有做任何准备。展卷提笔之后,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一些不知该如何入手写这份文书了。不少活动他只进行了一半,而且其中也有一些是非郡守职衔之外的任务,若是接任者是那种一板一眼的人物,他之前的大段铺垫可能就要浪费了。吕安甩甩脑袋, 将脑子里面的负面情绪甩走,开始认认真真写下了东郡如今的情况以及注意要点。等接任者来了之后, 作为前任吕安还要再带新人带上一个月, 等双方都确认交接完毕了他才可以离开。不过由于东郡本身就是一个新的郡县,诸事皆新,很多规矩尚未成文,吕安已经做好了要多留一段时间的准备, 考虑到进了咸阳也要有交接的时间,吕安最多在这里可以停留一个半月。应该够了吧……会被派到东郡来接手这个曾经被太子治理过的地方, 秦王无论如何也不应当会派来那些比较刺头的类型才对。这样想着的吕安在几天后见到了接任者, 然后他愣住了。凉爽秋风之中,着秦国官吏黑色常袍的青年冲他一揖,笑容温和, “小师兄,好久不见。”“师,师弟!竟然是你!”吕安忍不住上前给了来人一个拥抱,然后赶紧将人拉到了马车上。他们现在正在濮阳城城外,为了表示对新来的执政官尊重和欢迎,吕安此前就带着甘罗和蒙恬等在城外迎客,谁料他等来的竟然是个熟人。来接任东郡郡守的竟然是他的师弟韩非!实话说,吕安此前想到过了不少人,但唯独没有想到过韩非,并不是他对这位师弟的才学不信任,而是韩非是韩国贵族。他四处游学的目的是为了回到韩国给韩国效力,而要达成这个目的,他就不可能有在秦国做官的污点记录。和秦国不同,韩国的政坛是彻头彻尾被贵族阶层所把控,排他性非常强。而之前会到蜀郡帮忙,一个因为是吕安之托盛情难拒,二来则是荀子也认为他们这些人理论知识已经学习到位,就缺实践,亦是建议他们前去,韩非和李斯二人才会结伴到达蜀郡帮忙。然而和欣然领职的李斯不同,韩非当时就拒绝了领受秦国官职,既然没有官职自然也没有俸禄,他当时完全是在打白工来着。后来还是吕安看不下去,硬是分了一笔钱给他,名曰顾问费这才作罢。韩非家产不丰,他们家本来就是韩国的没落贵族,但随着韩王日益偏心以及国内争权夺势,小时候还能给他买来一头进口牛的韩非父母如今几乎都是靠着家里田产的供养,拿不出额外的钱给韩非。他家小师弟也有老婆孩子要养,吕安哪可能真的让他打白工。不过后来吕安离开蜀郡的时候,韩非因为工作出色被李冰“雇佣”并未离开蜀郡,师兄弟几人虽有书信往来,但他什么时候进入了秦国官僚系统,吕安却是真的不知道了。二人坐上马车,韩非笑了一下,将吕安走后的故事告诉了他。当时突然听闻自己心爱的副手被大王抢走的李冰当时简直要哭出来,没有了吕安在后头给他兜底,他的好多计划都没办法顺利完成。当时吕安被调走,新任郡丞的任命还迟迟不下,又有尉缭要征用民役建造大型攻臣,只有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在和几个留在蜀郡的学子商讨过后,李冰就自己上书请封李斯作为郡丞,居然还真的被同意啦。李斯能力了得,上位不过小半月就接下了李冰身上的大山,然而不知道是秦王觉得李冰这儿的羊毛特别好薅还是蜀郡确实特别容易出人才,半年后,李斯就被调去了巴郡做郡守。不光光李斯被调走,其余几个被忽悠到蜀郡来的学子居然也都被朝廷征用去他地了,这下李冰心理落差可不就更大了。李斯走了之后蜀郡内政方面的巨大缺口靠李冰根本堵不上,纵然韩非能干,但幕僚能做的事和郡丞能做的毕竟不一样,有些事情还是只能由政府工作人员去做。 第595章 “大到……非一代之功也,恐怕又要秦国诸王代代相承才能完成。”那是什么?“那大概是,让每一寸月华都能洒在千家万户的窗台,让每一个人的心里,都认可自己是秦国的子民。”吕安看着韩非骤然间缩起的瞳孔笑着道“他希望每个人说的都是秦话,写的都是秦字,穿的都是秦衣。”“非是用刀枪逼迫,而是从内心深处认可,愿意承认自己是秦人,每个人的心里亦是能以作为秦人而骄傲。”“为此,他可以学习百家之长,可以征用六国之才,可以克制住自己不让他的欲望过界。”“而你,你相信他?这是连三皇五帝亦是不曾达成之大志愿!”韩非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他摇摇头“这太荒谬了,千古八荒均未有之事,这怎么可能……”“一年做不到就两年,一代人做不到就两代人。”吕安垂下了眼帘:“他是我弟弟,他想要做,我就去帮他做,他觉得他可以,那我就相信他。”韩非抖了抖嘴唇,一时之间竟完全无言以对,他脑中有太多思绪翻飞,纵然他自诩头脑灵活,此刻竟也是找不到一句话语可以在此时被吐出。他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他——这不可能,千古八荒间未曾达成之事,可是,可是!无论是颤抖的手指,不停跃动的心脏,还是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都在告诉他他的激动和兴奋。自周灭商,建国时分封的四百余诸侯如今只剩下如今七个大国,秦国若是灭了所有的国家,确实可以统一。然统一之后又要如何治理才是最大的问题。“秦,秦若有一日统一,”韩非咬了咬牙定下了心神“要如何治国?若是再分封诸侯,岂不是要重蹈周国之覆辙?”“为何要分封诸侯才能治国?”吕安挑高了一边的眉毛,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师弟,你我皆非秦国诸侯。”他们都不是秦国诸侯,可他们都执掌一方,秦国一郡郡守所需要管理的土地,同周天子封天下之时尚未开始兼并的诸侯国国土有多无少,而他们所做之事和诸侯之间亦是无差,唯一的区别是他们的工资是秦国政府发的而不是当地税务所出,而他们所能享有的权利亦是平民的权益,并且要被秦法所束缚。秦国的郡县制以及在这种制度下高速发展的秦国已经用自身的实例证明了并不是一定需要诸侯王才能帮助天子治理国土的。这一句如同钟鸣一般在韩非脑中炸响,他猛然间明白了吕安言下之意,更是明白了秦国的野心。秦国这是真的打算将郡县制推行到底,不打算再立诸侯,而在秦国治理之下的天下,会和秦国一样,能而择之,不以血缘不以家室,而是靠个人才干出头。韩非猛一握拳,忽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喷涌而出,他忍不住握住了吕安的手“师兄,当,当真会有那一日?秦国真的是这般打算的?”吕安难得见自家师弟如此激动的模样,他会握住韩非的手“有没有那一日,师弟不妨一同来看。”“我……”韩非嘴唇翕动,正当他要答应之时,房门骤然间被扣响,在吕安应声之后房门被推开,一小吏入内禀报道“吕郡守,尉将军有急事请见。”吕安和韩非二人齐齐一愣,吕安更是立刻说道“请进来!”他话音刚落便见一身着玄甲,一身金戈之气的青年快步踏入,他冷冷一眼扫过,韩非只觉得周身的空气都猛然间一缩,他干咳一声,赶紧放开了吕安的手,并且往后头退了一步,毫无所觉的吕安快步上前,刚想说话先被尉缭握住手,“师兄?”“嘘,”尉缭在他耳边轻声道“快快同非公子交接移印,我带你回咸阳。”吕安一愣,虽不解为何如此着急,但他对尉缭全不会有半分怀疑,当下便取出了交接的文书,而那边,尉缭将理由告诉了韩非“秦王急病,王后宣景熙即刻入京。”第238章 大国崛起(21)黄河沿岸的大道上, 两匹快马踏着秋色飞驰而过。远远就听到铃声避让的商人们惊愕得发现,从他们身边交错闪过的两匹马, 一匹上头坐了两个成年男人, 另一匹则是只驮了货物,而即便如此,坐了两人的那匹马竟然还要跑得更快一些。好一匹骏马!刚刚闪避开的路人们纷纷惊叹, 然后他们又批评道:双人共骑也太不爱护马匹啦!那匹驼了两人的马便是多多了,而能坐在它背上的自然是吕安同尉缭。会双人共骑实乃不得已,吕安骑术不错,可以应付日常出行和紧急状况,但他的骑术远远不能达到长时间奔驰的要求。在没有马镫的年代, 要控制自己坐在马上全靠腰部力量和双腿力量,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话根本没办法长时间在马背上颠簸, 正因为如此, 即便是秦国这样一个产马的国家,骑兵的训练依然是一个大难点。考虑到这一点,在吕安整理东西的时候,尉缭直接将甲胄卸下放在了吕安的马上, 而让吕安同他共骑多多。吕安人瘦,双人共骑比之他以往着甲持锐仅差了一点, 多多适应良好。至于吕安, 吕安只能红着脸选择坐在前面还是后面,前头吃风但是视野更好,后头没风但是需要他抱着人耗力稳住自己。吕安坐在尉缭身后双手搂着他的腰, 将脸埋在他的后背里头,多多跑得很稳,甚至有一种节奏感,适应了这种韵律的吕安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吕安开口问道:“师兄,怎会是你来接我?”“年末述职。”尉缭言简意赅,蜀郡至咸阳要走蜀道,而蜀道一到冬日降雪便极其危险,因此蜀郡的官员述职时间会比普通官员更早,秋日即可入京,也可以等到春天雪融再回去,当年吕安亦是如此。“我在咸阳,王后下令后,吕相邦便让我来接景熙。”吕安沉默了一下,事态已经严重到这般程度了吗?他嗫嚅了下,小声问道“大王,大王怎么样。”这次,尉缭没有给他回答,吕安亦是知晓了答案,他重重吸了口气,“怎会突然如此……”赵政虽然同他说过父亲的身体不好,但是吕安刚刚听过这一消息,现在秦王就病重了,而且病到需要他赶紧入京的程度,这令他一时之间着实有些难以接受。怎么就突然到了这个地步?吕安即将接任治粟内史一职,治粟内史就是后世的大农令,职权范围差不多是明清时期的工部和户部尚书之和。这个位置并不掌兵权,却握住了秦国的经济命脉,会让他早日入京,无非是因为治粟内史为两千石可以多一份话语权。也就是说,赵姬觉得异人可能撑不过去,要为王位交割进行准备了。即便秦王只有一个儿子,赵政亦是被定为了太子,即位已经是板上钉钉,但是王权交割顺顺利利几乎是不可能的,在此时朝中多一个赵政的人当然就多一份好。不,细细想来,也不是没有征兆,赵政十九岁便被加冠就是征兆,这一刻之前的讯息都被串了起来,吕安轻轻吸了一口气,颤声道“大王,大王是不是去年就开始……”尉缭眼帘微垂,并不做声。吕安一咬牙,将额头靠在恋人的后背,眼圈渐渐发红。他和异人的感情当真能说一句亲厚。作为一个帝王,他对吕安这个臣子一路提拔,作为一个长辈,他亦是经常关心他学业和生活,甚至还受他之托亲自跑去为尉缭说情。正因为此,到了今天这一步吕安才更觉得难过。“是我不懂事。”吕安闷声道“我应该,应该多关心大王一些的。” 第597章 赵姬略略皱眉,她迟疑地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异人,又问道:“大王这身体,若是扛来扛去的,会不会感到不适?”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带着三分祈求七分期盼地问吕不韦:“就不能找个借口不上大朝会吗?”秦国的主要事务都是由相邦决定,但凡有什么大事相邦都私底下找秦王说了,除了极少数极端情况,每次大朝会基本都是大家见见面认个脸,然后互相唠个嗑,秦王表示一下批评或者表扬而已。而所谓的极端情况基本都是秦国要发兵了,那时候需要各部门协作,因此在大朝会上大家要聚集在一起把事情排清楚,而现在正是公认的休战期,这时候要说不开大朝会也没问题。但吕不韦却叹了口气,他有些怆然摇头:“王后,马上就要到冬日祭祀之时了。”冬祭,是一年中的大事,也是一年中最大的一次祭祀活动,而按照如今的规矩,理论来说天子祭天地,诸侯王只能祭祀各地山川神,但是从秦国立国之日开始,秦国便悄悄地开始祭祀天地,这样僭越的祭祀之礼,秦王可以做,臣子们却不可以。连带着祭祀中的一些准备,亦是只能由秦王来做。这事就算吕不韦是相邦亦是无能为力。为了保证祭祀之礼的完备,大朝会是必定要开的,而且不光要开,还得事事向秦王讨教,国之大事在戎与祭,秦王如果在这时候有任何动态,下头的人就会立刻知道其中的关窍。赵姬很清楚这一点,她银牙咬得咯吱作响,整颗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烹炸一般。虽然秦王所居住的地方就是咸阳宫的后殿,到前殿直线距离其实并不长,但是这样挪动便意味着必须要将异人从室内挪到室外,再到室内,等结束了大朝会还得再来一次。眼看着天气愈加寒凉,这一冷一热的,就连健康人都受不住,何况异人身体不好。此前有外人在,赵姬不好展露自己的情绪,事实上,从异人突然倒下之日起,她已经有十来日没能吃好睡好了,全靠那三分理性以及对儿子的关心撑着她才使得赵姬能够在此时机紧急下令调动几个保皇党归朝。见她满脸抗拒,吕不韦转向赵政:“太子殿下,”“相邦。”赵政年轻的面容极为僵硬,他吸了口气,竭力稳住声线,“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父亲需要静养。”吕不韦沉默许久后,道:“老臣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挂着帘子的话,大王或可出现前几次,等大家习惯后,便不必再来。顺利的话,或许不必等到天凉。”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赵政心里头明白。挂着帘子可以挡住父亲狼狈模样,而且众臣不得见的话,父亲也能舒服许多,便是在后头躺着睡着亦是无妨,只要他在前头撑得住,不让人心中生奇即可。而如果不挂帘子,他的父亲就必须正儿八经着袍戴冠坐在人前,和朝中臣子商讨交流,精神紧绷,如此一场大朝会定劳心劳力,而相对的,他的压力会少上许多。前者看似是个更好的选择,然而——赵政捏了捏手指,“若是,直接由孤摄政呢?”他说出了第三个选择:“自孤加冠赐字涉政至今已有一岁,相邦以为,孤决断可有差池?”吕不韦愕然,他禁不住抬眼细细打量了下这位年轻的太子,见俊美的青年满脸严肃紧绷地看着他,略显薄情的唇紧紧抿着,目光极为坚定,他不禁有些讶然。这年头但凡读书人多半都会些相面之术,吕不韦自然也会,而且还是其中的小半个行家。坦白说,在初初见面之时吕不韦便为那时还是小少年的太子相过面,太子政的面相并不算好,这位青年鼻高眸长,唇薄眉浓,虽然英气逼人,然而这面相是寡恩多欲之态。不过当时他并未多做留意,于他而言,他投资的主体是异人,赵政只是附赠之人,且这亦是算不上什么大恶之相,不过意味着不太好对付罢了。而在吕不韦的人生经历之中,像异人这般的着实少数,天下又有几位王上是好对付的呢?若是看个面相不佳便知难而退,岂不是笑话?既然寡恩,便以利益相扣,既然多欲,便一一满足。欲望多有什么可怕的?对于臣子来说,无欲无求才是最可怕的。君择臣,臣亦择君,如果实在搞不定,届时大不了他还能离开秦国。彼时怀揣这一想法的吕不韦不过惊鸿一瞥,后头便再未注意。然而,现在太子的面相变了,变得更加大气,更加克制冷静,同时也更加的威严了。是的,面相当然会变,尤其是少年时期,人的面容是会随着教育、遇到的人、生活的环境而变化的。只是日日与太子相见,吕不韦已经有许久未曾仔细打量过秦太子了,自然未曾注意到这一变换,他竟然是犯了灯下黑的错误。蓦然间意识到这一点的吕不韦亦是大为吃惊,而赵政见吕不韦久久不答,眉头微微蹙起,便又催促了一声。“殿下之摄政理事并无差错。”吕不韦答道,随后他将之前赵政的话语重新整理了一下,忽而意识到了太子政想要干什么——他想要公开秦王生病的消息,然后将之当做一件寻常事正常处理。而也唯有此法,可以真正地让秦王休息。和想要隐瞒秦王生病之事的吕不韦和赵姬不同,赵政并不想隐瞒此事,非但不想隐瞒,他还准备将此事挑开,然后以一种骄傲的姿态对着天下人说:秦国的王生病了,但是还有本太子在,好胆你就来。多么的猖狂,又多么的自信。这是唯有少年人才有的自信和骄傲,而现在,赵政便是想要以此征得吕不韦的支持。吕不韦看明白了这一点,赵姬却并未明白,她见儿子在此重要时刻竟然和秦国的相邦对上,慌忙上前两步,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了赵政面前,她柔声对吕不韦说:“丞相,政儿年岁还小,要管这么大一个秦国,他一个小孩子忙不来,还请丞相多多拿主意……”然而她的话却被吕不韦否定了,吕不韦展颜笑道:“王后错了,臣以为,殿下已经长大了。”他这话一说令赵姬都跟着一愣,一时半会之间,她有些拿不准吕不韦说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也判断不出这话是否又带有讥讽之意。她曾经是吕不韦的妾,但是在吕家后宅的那些日子里,她就没有真正看懂过吕不韦,而在这一刻,她亦是看不懂吕不韦笑容下有几分真几分假。藏在宽大袍袖中的手指不由自主抽动了一下,赵姬的笑容都有几分僵硬。正当她要开口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牵住,然后一股拉力传来,赵姬顺着力道走了两步,竟是被儿子轻轻带到了背后。赵政站到了她的面前,以一个保护者的姿势。赵姬眼眸一眨,恍然间有些模糊。什么时候,她的政儿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在她的印象中,自己的儿子还是那个嗦不到奶水哼唧着直蹬脚的婴儿,也是那个被吕安抱着坐在街头皱着小脸嘬饮吕安用故事换来畜奶的孩儿,是那个板着小脸挑灯夜读的秦王子,也是那个蹲在鱼池边上看着一肚子鱼肚白一个个剖开鱼腹求一个答案的少年郎。是什么时候,她的孩儿已经大到可以将她完全挡在背后了?她眼眶一热,慌忙低头快速眨眼去了那份泪意,她现在不能哭。现在这个秦王宫中,除了她的儿子和丈夫之外,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她的敌人。在这个时候,她如果不坚强起来,她谁也保护不了。赵姬吸了一口气,昂起了头颅,虽然此刻她站在赵政的背后,但她亦是在用自己的存在为自己的儿子撑场面。 第599章 “你身边的人,均是我同你母亲为你择出的人才,你与他们长期相处,想来也对他们品行有了解,此事为父不必多说,你心中定也有决断。”“为父其实并不担心你,我儿是个聪明又勇敢的男儿郎,父亲为你而骄傲。”“父亲!”这一句夸奖令赵政情绪一时失控,他握着异人的手,将额头靠在他父亲冰凉的手指上,“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走,再陪陪政儿,就再多陪几年,再几年就好。父亲难道不想看到政儿娶妻生子吗?父亲不是曾经说过想要看看政儿的孩子是不是和政儿小时候一个样吗?”“啊,那个啊。”异人眸光一时间有几分遥远,似乎看到了胖嘟嘟脾气却特别坏也特别倔的儿子,然后在他的记忆中,那个小娃儿一下子就成为了一脸倔强的小童,中间缺失的那几年是他永远的遗憾。但他现在却笑得十分柔和,“后来父亲反悔了,不过我还没来得及同你说。仔细想想,父亲有我儿就够了,任是谁家的大胖小子都比不上我儿来得好,纵是大孙子也一样。”那语气中的十分骄傲和欢喜终是令赵政再也没法压抑住心中情绪,他语气中带了一份泣音,“阿父……”异人没有安慰儿子少见的脆弱,他抬眸看向吕安,“安儿……”“大王!”吕安的表情极为苦涩,他靠向异人,眼看着异人的面色渐渐涌起的潮红,不好的预感层层叠叠如海浪涌来,这份不祥逼得他几乎就想要站起身来去寻医匠了。但他的身体却被异人用目光定在了原地,这个瘦削的男人的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吕安无以撼动的力道,他咧了咧嘴角,“政儿没有兄弟,你同他常年相伴,与血缘兄弟亦是不差几分了。你异人叔叔在你同尉缭之事上从头到尾没帮上忙,想来想去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我就想了个补偿你的法子。”他一点一点将手从赵政手中抽出来一半,然后示意吕安将手放上来,然后他收紧了手掌,将两个青年的手握在了一起,“我今日便收你为义子,以后,你就是政儿名正言顺的兄长。”“我知你要说什么,情分是情分,名分是名分。”异人温柔说道,“你二人,自此不可负了对方。”吕安眼圈一烫,他终于没法控制住自己,落下了泪来,看着用一只手挡住了脸的吕安,以及倔强咬着嘴唇的赵政,异人欣慰一笑,接着又道:“政儿,你母亲年岁还小,她虽是太后,但若是看上了别的男儿郎,你也不许阻……”“嬴异人!”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赵姬带着哭腔的怒吼,“你胡说什么呢!”被连名带姓吼的异人微微一愣,忽而笑得更开心了,他偏过头看向了赵姬的那一边,见丽人红肿着眼圈满脸怒色,数日未曾好好梳洗休息的妻子此刻狼狈极了,但异人却也觉得她美丽极了,就像是当年惊鸿一瞥的吕氏女一般,那一抹倩影就留在了他的心里,一直到现在都未曾淡去。“没胡说。”异人温柔道,他目光缱绻地从妻子面上刷过,似乎想要将这张面容永远刻在心里,“我只想要你过得好好的,你同政儿都好好的。别的都无妨。”“那你倒是也好好地和我们在一起啊。”赵姬终是忍不住,她趴在异人床畔呜呜哭泣,异人的手动了动,又眷恋地看了眼妻子的发心。最后他看向了一直呆坐着落泪的夏太后,他冲着夏太后微微一笑:“母亲。”“我儿。”夏太后勉强笑了出来,“我儿辛苦,母亲知道,母亲亦是以你为傲。”异人于是笑得更开心了,他吸了口气,缓缓从枕下抽出了一把匕首,然后推到了赵政面前,“此为欧冶子所铸,名曰鱼肠。”见在场诸人均是愕然和不解地看着他,异人拿指尖点了点剑柄,方才取出宝剑的动作对他来说显然负担不小,现在异人说话便有些吃力起来,他看着赵政道:“此为楚国宝剑,为吴王阖闾刺吴王僚之剑,后吴国为越国所灭后,剑到了越王手上。百年后,越君保不住这把剑,将其献给了楚王,此为楚王之珍宝。”既然是楚王的珍宝,又怎会在此?赵政因悲伤凝滞的大脑因为这个疑问开始缓缓转动,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当年曾经听阿兄说过专诸刺王僚的故事,他曾经觉得此事过于离奇而打听过这故事,知晓他全部举动的父亲明知此事,却不曾告诉过他这把鱼肠剑在秦国。此后他离开秦国,归来后便入了朝堂,帮父亲打理事务,也不曾听过楚国有赠礼,更不曾听闻楚国有送秦国鱼肠剑,亦是不曾在父亲的库房以及书房展示中看到过这把剑。这把剑,要么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楚王送给了父亲,要么就是父亲意外所得,然后藏了起来。赵政忽然感觉叠在自己手掌上吕安的手蓦然间一紧,这份异常的反应令他跟着警醒了起来,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表情亦是跟着紧绷了起来。异人微笑了。他在儿子几乎要喷出火的眼神注视下笑了开来,异人感叹般的说道:“吾儿猜到了,不错,如今天下知道这把剑在寡人这儿的……尽在此室。”不等皱起眉的赵政回答,他继续说道:“秦楚之间必有一战,秦国内楚系势力盘根错节,不得不除。”“寡人,便是要以我眇眇之身,给我儿一个最好的理由。”……什么理由?赵政脑中一片空白,随后便有一道寒光闪过,他以一种从未有过的激烈姿态站了起来,想要制止住异人将后头的话说出口,然而随着他站起的动作,异人的话轻飘飘落了下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以此为由,秦国内楚系可尽除。”他缓缓抬首,看着因愤怒两眼通红的儿子,笑了一下,“寡人为秦王,你为太子,没人能知道真相。”秦王身份尊贵,全天下没人敢检验其尸身,届时只要秦国王室透露出些许秦王异人之死是被楚系人刺杀的消息便没人会怀疑。而唯有“替父报仇”一说,才是一个能够最稳妥,亦是最不会激起大风浪的铲除国内楚系势力的方法。秦国是一个多国融合之国,唯有此法,才不会令别国来客生出唇亡齿寒之感。而理由非常好找,秦国宫内被华阳太后塞进来了不少楚女,而秦王独宠王后的消息天下皆知,到时候就说那些楚女因爱生恨被人利用,都可以说得通。卑鄙吗?无耻吗?确实。栽赃嫁祸之策,是彻彻底底的阴谋,但能够拿出自己的身后事作为这谋算中重要砝码,甚至不惜于让自己从此和被女人杀死这一恶名的人,异人也是天下第一人了。室内陷入了一片寂静,赵政忽然拿过了他父亲手中剑,还未等异人露出笑意,就见儿子手一抬,将鱼肠剑丢进了室内取暖的炭炉之中。然后,秦国的太子转过身来看着他露出讶色的父亲道:“父王,楚系势力,儿子定会想出解决之法,踩在父王身上得来的胜利,儿子不要!”“父王可还记得,在整理秦字之时,父王教过孩儿两个字?”“王者有度,三横为天地人,三横一竖,便是横贯天地人三界之意,思想能接天连地容人者为王;能行天地人之道者为王;文通四海,武御八方,又心怀天下者,为王。”“而王者,若是欲望超天,又弯了脊梁骨,便是亡。”“父亲的教诲,孩儿一直记得。”异人愣住了,片刻后他竟是哈哈大笑,笑完了他的眼角闪过了一滴晶莹,“吾儿长大了,很好,很好。”他彻彻底底地放心了。他的孩子绝顶聪明,然而骨子里天生带着一股子狠绝,他就像是一把被剑鞘所包裹的没有刀柄的宝剑一般,随时有可能破鞘而出。而他一直担心这把剑伤到别人的同时也会伤到自己。但现在,他的孩儿将自己安上了剑柄,然后收敛滔天杀气待在剑鞘里面,异人的目光从室内人面上一一绕过,最后他轻声说道:“请宗老进来吧。”话音刚落,夏太后同赵姬同时失声痛哭,赵政亦是普通一声跪下,握着异人的手哽咽不言。片刻后,几位候在外头的宗老面色复杂地入了内,他们静悄悄地看着异人,为首的老宗长面色更是复杂,他在十多年前送走了昭襄王,后来送走了孝文王,没想到,现在又要送走第三位秦王。他看了眼年轻力壮的赵政,在心中叹了口气。“祖爷!”异人缓缓睁眼,“吾儿赵政,为吾操礼。”“祖爷知道。”老宗长点点头,他缓缓坐到了异人身侧,拍了拍他,“放心吧,祖爷会看着的。” 第601章 这小吕郎君太可怕了!他居然能够将提出意见之人和对方意见每一个字都记得不差, 对于合理的,予以采纳,对于不合理的,则毫不留情驳回,顺便在再批评几句,然后还要引用史实故事给予给与教育,对他提意见的人听着听着脸都张涨红了。xx的(各国国骂),是文化人就了不起啊?知道历史了不起啊?能说小故事了不起啊?!能让你们闭嘴就很了不起。小吕郎君发言完了之后坐回原位,做垂目淡定状。堂内一时间十分安静,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眼神准备进行第二波攻击。会引起这般多的反对意见,主要是因为吕安提出了一条政策——建立《灾害救助条例》,而在这份条例中,提到了在县级以上机构将灾害救助工作纳入经济政策的发展计划中,并且建立同当地灾害需求相适应的资金和物资保障这一条。秦国惯来治灾不赈民。什么意思呢?就是比如发洪水了,秦国的官方是会派人去堵缺口,也会处理尸身避免发生瘟疫,但是因为发洪水造成财产损失引发的饥荒等情况,他们是不管的,也不会像后世很多朝代一样,有发粮被褥等等行为。这并非是个例,事实上在战国时代,每个国家都是如此。会造成这一行为的因素很多,主要一点还是因为粮食不够。战国时代随时可能发动大型战役,每个国家长期都是处于一种战备紧急状态,国家的大宗粮食肯定是要供应给战场的,其次供应给全国的公职人员发放薪水,最后给输送粮食以及承担建造责任的役夫们发放俸禄以及物资保障。寻常的国家供应这三点已经颇为艰难,至于供给百姓和赈灾什么的更是不必提了不在考虑之中。先秦时期国与民的关系就和君与臣之间一样,类似于合作者,国民对国之间没有强烈的归属感,觉得这个国家过不下去了举家迁移到另一个国家的也不在少数。不过这一点在东方几国之间较为频繁,毕竟他们靠的得近。秦国因为地处边陲,来的人基本都是求职人员的家眷,主动来投的平民也就是这几年才多一些。而正因为各国都没有赈灾的习惯,每逢大灾就会发生一次人口的大规模迁移,。隔壁邻居不要说帮忙了,这时候他们都是敞开城门让灾民赶紧进入扒拉人口的来着,被扒拉的国家这时候也只能干瞪眼,却无能为力。在战争频繁的时代,人口无论到哪都是极受欢迎的。但对于老百姓而言,若非过不下去他们也不会真的迁走,。因为离开原有国家,新的国家准备如何接纳他们是未知的,好的话是作为一无所有的平民重新开始打拼,糟糕些的则是会成为二等公民,更惨的则是变成奴隶。吕安抓住了这一点,向众人展示了一张秦国人口的数据表,上头用柱状图以及连线折线图向众人展示了秦国的可耕地数据和人口数据以及税务数据。毫无疑问,随着近些年来的人口增多,秦国的税务和耕地数据都在一路提高。这上头的人数并不算准确,吕安只是根据文案资料进行了粗略统计而已。事实上,秦国拥有的,肯定还要比纸张上所写的要更多。这个人口快速流动的时代,秦国唯一能够算出辖区内人口数量的可能只有东郡,这还是因为东郡重新建立了户籍制度的关系。其余的郡县中山民野人并不在少数,这些人因为各种原因都未登记,但他们要活下去必然也是有所产出的,这部分人口以及他们开垦的土地都是灰色数据。在听到这一点背书的时候,嬴政眉头微微一皱,但他将之按捺下来,继续听吕安的讲解。吕安的意思很明白——民惟邦本,本固则邦宁,人口决定生产力,秦国一直是人口严重不足的国家,地广人稀程度堪称六国之最,也就楚国勉强可以相比,所以要发展重点就是吸引人口,。那要怎么吸引民众?又要怎么让他们产生安全感和对国家的依恋感从而不被别的国家勾过去?单单是在秦国生活的高收入以及安全度并不完全足够,这个只是一个上限,而不是下限。所谓的下限就是生命财产的基本保障,否则就算赚的得再多,一场大水来了把房子冲了田产淹了,到时候人活下来又要怎么生存?和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区别。?一个人二十岁的时候能够重新坚强起来开始打平打拼,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还能吗?当然不能。他的这句话当即引来了当即几个反对的声音,青年并未转头,只是淡淡说道:“臣曾经听一位长者说过一句话:当你指责别人的时候,一定要记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并不是个个都有过你拥有的那些优越条件。这句话,臣一直铭记在心,与诸君共享。”众人刀一样的目光立刻刺向了吕安,同时还有一小波刺向了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的吕不韦,当然其中偶尔也夹杂有几道赞赏的目光。沉默不言的吕不韦:……不,真的不是我,我没说过这个。吕安没有理会异样的小气氛继续道:“拜秦国历代先王庇佑,秦之粮产颇丰,别的六国做不到的事,我们未必不可做。行他人之不敢、不可行,方为大丈夫。”一句话将场面气氛调动得热络起来后,他又向众人展示了自己编写的一系列赈灾手段,并且和被他转移了话题的诸多大臣商讨此事并进行现场修正。他记性好,别人有什么意见当下就能记下来然后替换,最后竟然不知不觉这份提案就在“群策群力”之下完成并且由秦王当场敲定。众人:妈哒,怎么就被带过去啦!吕安当然没有想着白发粮食,这不现实,而且也容易养成人民不自救的习惯。遇到灾难还是要以自救为根本,政府管理社会帮助为辅这一原则来进行。所以他初步提出的是以工代赈,由政府提供工作机会,然后以略高的价格雇佣这些百姓,给他们发放薪水,鼓励他们参与到灾后重建的活动中来。不过这种方法只能在非农时进行,否则还会耽误第二年的收入收成。在农时,可以由官方作为保人,以地为抵押,官府出面低息贷款粮谷和耕牛保证当季的耕种,同时政府根据当地实际受灾情况进行免税,以来进行灾后第一步的稳定工作。这项政策几乎是在别的国家不可能被复制。商鞅变法之后,秦国的农民是真正拥有土地所有权的。只要土地在,又能种下粮食,那么就能保证粮收季节定然能够养活自己,如果实在为难还能上战场去搏一把,基本不怕还不了债。能还自然敢借。而国家贷款这一政策最容易养出腐败和高利贷的行为,又因为秦国强大的地方管控力以及消息传递能力、还有秦国严格执行的刑罚可以有效打击这类潜在犯罪,使之真正落实到位。其次,要能够实现这一步工作,就意味着地方基层结构,也就是县乡一级要有一定的储备粮并且要有严格的管理机制。秦国一惯都有在县乡地方一级储粮的习惯,这主要是因为秦国粮税的收取是从县乡一级层层传上上缴的,然后由粮税官员核对后收取,这就注定了地方官吏必须修建粮仓储备粮食。而且在实际的行政工作中,秦国的地方官员手上也都会有一定的活动资金和粮食,这部分主要用于地方突然调兵时候的军备以及公务员出行时候的车马费。而要说到最重要的一点,则是秦国相对完善的户籍登记制度以及互保制度。这才是秦人对于自己人放心的底气。但这些县乡级别的小灾无妨,若是涉及多个郡级别的大型灾难就很难靠着县乡自救,在过往遇到举国性大灾,七国间普遍的行为是从国外购入救济粮,然后用这些救济粮来平抑粮价。先不说发生灾难到粮食被运到约定地点签收最后下放市场需要多久,百姓能不能等得起,单单就说通过这种国际贸易方式购买的粮食质量以及金额能否得到保障就是一个问题。举个例子,百余年前,晋国发生灾荒时候秦国卖了粮食给他们,而等到秦国发生大灾时候晋国却拒绝出售粮食,秦国当年虽然咬牙撑过来最后还成功揍了这不道义的人一拳,但自己的国力衰退人口骤减却是不可弥补挽回的损失。——粮食安全。吕安认为确保每一个人都能买得起能够活下去的粮食是非常重要的,当然现在这一点在秦国看起来并不成问题,。但是在从数据图上可以看到,秦国各地的粮价均有不同,而且随着季节变换粮价浮动颇大,这一点在平时看起来不成问题,因为大多数的秦国民众并不需要通过采买粮食来生存,他们最多就是稻换粟或者粟换稻改善口味而已。 第603章 正在这时,他“儿媳妇”抬起了手,明明是武将,却白皙得好像玉石一样的指尖点在了一枚棋子上头,然后就在他要动作的时候,忽而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原本皱眉僵着脸注视棋盘的吕不韦 立刻转头看了过去,然后一副惊异模样站起了身来:“安儿,你怎的回来了?”一边说他一边还双手插袖踏着稳健的步伐去迎接之前说要加班的儿子。被对手甩下的尉缭慢慢将手收回,他看了看棋盘自己点着的那枚棋子眨眨眼,只要翻过它,自己胜局将定,不过……他慢吞吞站了起来,让棋盘的残局留在这儿,自己也跟着走了出去。傻子才会和老丈人对着干呢。不知道自己挽救了老父亲颜面的吕安踩着木屐在地板上快速行走,风风火火地边走边说:“阿爹,过些日子我要去学宫开课,教授算数,然后再招收一批擅数之人。”吕不韦皱皱眉,一边跟着儿子走一边甩出一堆问题:“你去教甚算数?学宫不是本就有教?还有,怎的又要招人,你那儿的人还不够?”“不够,统计和合算的数据对不上,误差有些大,都得重新算。”吕安的视线越过父亲,和他师兄对了一眼,没忍住就冲着对方笑了一下,然后在老父亲的一声干咳后忙收回视线,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我们这儿的计算压力有些大,吕相邦,下官要表示抗议。”吕不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样,也跟着一本正经答道:“吕内史,各部工作量本是平均,这几年你手下的工作量频频增加……老夫以为你得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吕安哀怨地看了父亲一眼,禁不住哼了两哼。是的,治粟内史的工作量增大的确可以算是他自找的。和其余六国不同,秦国的统治是削减去中间层,直接由中央统治地方,说直白点,就是没有中间商(诸侯)赚差价,老百姓的税务直接送到中央。秦国的田产税是根据土地和人口定的,而人口和土地数目都可以被轻松计算,因此在过去的数十年时间,秦国每年可以收缴的税款都是可以进行预算,可以预算自然核对起来也方便。这种政策对于官方来说很方便,因为拥有预算的话,可以决定秦国新的一年各项政策。但是弹性太低,死板的政策不利于提高老百姓的工作激情。因此在吕安接受治粟内史之职之后,他将土地税收进行了调整。秦国在这些年于自己的国土以及诸多被打下来的土地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以进行土地整改以及水利兴修,在整修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对当地的农业会有影响,这份影响并非完全正面,但在水利工程完成之后,对于当地的影响却基本都是正面。因此,在计量税收时,秦国为了补偿这部分盈缺,也是为了给水利铺开予以推动力,新出了一项政策,即因水利农田工程改善而提高单位面积产量的土地,以三年为过渡期,三年内按照收益前的税收进行征收,三年后重新评定土地等级,再进行调整。除了这方面,由于秦国铁质农具以及畜耕的全面普及,还有因官方推广制农家肥、改良种植环境等行为对于土地培育产量提高的明显作用。秦国这几年的大部分农田都止住了退化的趋势,部分土地还渐渐有了良性的改善。所以秦国另外还出了一条对于这一情况的鼓励政策——因勤劳耕作、改善经营而提高产量和土地等级的,五年内税额不予提高,并且赏民爵一级。而相对应的,因怠于耕作而降低单位面积产量的,税额不予降低,如果土地退化,还要视情况受到处罚。这几项政策都是实实在在地给老百姓发放福利没错,民众的积极性得到极大提高也没错,但同时也增加了财政机构的负担。税率的重新调整、土地的评估测量乃至于年限到了之后的信息更新都是工作量。吕安所在的秦国财政机构这些年又要管理军事粮草运输,又要计算民间粮税数目,另外还要应对秦王时不时的神来一笔,已经成为了全秦国基层官员需求量最大的部门兼最不想被调入的部门啦。治粟内史本人都忙得没时间结婚啦!!这个部门难道还能进?这是要打光棍一辈子的节奏啊!吕,没结婚但是有媳妇,安对于外界传言并非一无所知,但是他对此都是嗤之以鼻。作为最忙的兼最能赚钱的部门,他们这儿的员工工资虽然和大家一样,但是每个季度都能有额外的奖金来着。虽然每个月加班的时间是多了些,但是每个员工都有厚厚的老婆本哦!资深员工的老婆本都积到了连秦王都要侧目的程度哦!可怜的秦王已经没有老婆本了,他现在只有私房钱。在即位后的第二年,秦国举行了盛大的选妃仪式,参与选妃者有秦国的公卿之女,也有民间的小家碧玉,只要未有婚配也没有心上人的均可参与待选。当然,对于人的容貌才艺也还是有一定要求的。这一举动在七国间均是引起了轰动。在这个时代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血统贵族可以娶所有人为妾,但是只能迎娶血统贵族为妻。贵族和平民之间的隔阂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甚至于即便君王迎娶位于权势巅峰的臣子嫡女为妻,只要她没有贵族血统都是要被人耻笑的。再没落的贵族之女都比最显赫的臣子之女要尊贵,就因为她的血脉生而高贵。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母凭子贵。在正室夫人去世的情况下,王可以将有子的妾室扶正。但扶正的王妃的地位永远要低于原配夫人,即便最后入葬王陵,继夫人也是要葬在妾位的。秦王异人的夫人赵姬被立为夫人没有被臣子反对的主要原因就是因为赵姬生下了皇长子。在王妃的身份还过得去的情况下,大家也能捏着鼻子认了。在秦王政还是太子的时候,六国之间就有往来消息明示暗示自家的公主到了适婚年龄,就想借由秦太子的关系做一笔大投资,但他们均被婉拒。异人当时婉拒的理由是希望儿子能找到一个合意之人,当时六国就有颇多吐槽。等秦王这次公开选妃,六国更是议论纷纷,他们先是大骂秦王堕落,败了祖宗血脉,另一方面又在心中暗戳戳羡慕这种选妃之法,觉得秦王小小年纪居然还挺会玩,这种明摆着我就看脸的姿态实在是太让人羡慕了。但事实上他们都误会秦王啦!他还真不是看脸选的媳妇,他是早就看中了人家姑娘,找个光明正大的还不会被大舅子揍的理由把人娶回来而已。=w=没错,他看中的是蒙家的姑娘,蒙恬和蒙毅的幺妹。蒙家兄弟模样出众,蒙小妹自然长相也不会差。秦国的王后虽并非贵族出生,但模样秀美端庄大气,上能讨婆婆喜欢,下能撑起后宫诸事,每年还能分出时间陪着秦王一起上马秋猎,堪称秦国好王后之典范。没错,蒙小妹天生神力还极为聪慧,小小年纪便喜好舞刀弄枪,武能上马射箭,文能舌战群雄,但能让赵政注意到她的理由还是——这姑娘小时候差点成了被他阿兄用一根棒棒糖拐回家的小跟屁虫,那根棒棒糖还是从赵政的口袋里扒拉出来的。反正最后如愿的秦王花完了所有的老婆本后,终于顶着大舅二舅冒火的眼神将媳妇带回了咸阳宫,但老婆和母亲站在同一条线的结果就是,他自此只能抠抠嗖嗖开始了重新存私房钱之路。咳咳,前事莫提,反正作为大秦国最赚钱红包最多的政府部门,吕安是一点都不担心招聘问题哒,他担心的是质量问题。在这个时代数学并不是必学科目,各家学说中只有儒家将其归于必修科目,但儒家的学子学它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活跃思维,不是真的想投身入经管类。偏偏治粟部的工作缺少不了数据统计,而且现在随着秦国军队推进和土地的扩大以及农田产出增大,统计工作量越发庞大,运算也越来越复杂。吕安跑到库房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他很多年前塞进去的东西——算盘。作者有话要说:夏喵,一个你不把他逼到极限,他就想不出东西的男人。夏喵:爹和媳妇放假我加班,我好可怜!!算盘怎么可以忘记呢!!作者君小时候珠算是必修课来着!不知道你们还学不学。 第605章 蒙恬特别喜欢改造各种东西,小到毛笔砚台,大到城防器具,吕安和他相处得好的一个重要因素一定是因为两个人都是脑洞通天。蒙恬此次回来,自然是有了新的职务安排,他即将担任攻魏大将。东郡之地本就是魏国的故地,蒙恬在当地驻扎多年,也借由地理优势将魏国的情况摸透,作为嬴政还是太子时期的伴读,秦王政自然要给他这个机会去一展身手。至于朋友……能被蒙恬以朋友身份带来的,应当是真的极为投缘之人了,而要介绍给他们,便是蒙恬要为其背书,举荐之人。蒙恬虽是武职,但他惯来行事老成稳重,从未推荐过谁,吕安还真的对此事有几分好奇。但是吕安挑高了一边眉毛,用眼神示意这个理由他不接受,蒙恬要来的消息赵小政肯定早早知道,时间也能算的刚刚好,哪有那么巧他今天来学宫讲学,蒙恬就今天回来还要待客?秦国学宫可是位于咸阳城外,虽也有防卫但安全系数远远不如咸阳城,而且这里人员构成复杂,秦王又没有崽崽和兄弟,难道秦王殿下您不知道自己的人头有多值钱吗?嬴政对此表示:他可不是故意的哟!谁让事情就是这么巧,他最多推波助澜,可完全不是主导呢。“蒙恬说他新认识的朋友是他击筝时相识的,那人名唤高渐离,擅击筑,他还帮着蒙恬改了筝,另加三根弦。”嬴政扯开话题:“改后的筝音域更广,极为动听。”……行叭。这才是重点。秦王殿下从小就是音乐发烧友,一听好基友改了乐器还带回来了一个擅长击筑之人,自然就坐不住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吕安收拾了一下东西,将大算盘留在了学宫,便准备和嬴政夫妇离开去见故友,哪知就要踏出学宫时,忽而被人叫住。吕安看了眼嬴政,见他面色悠然,还先一步停下脚步回头看热闹的模样顿时一阵气闷,虽然心中盘算着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和弟弟说说安全知识,但他还是习惯性往前跨出一步虚虚挡在了这个一点都没有自觉的秦王身前。当然,在外人看来便是吕内史容许发问的意思啦。叫住他的人是一个青年学子,青衫布衣衣着颇为朴素,穿的并不是秦国学宫的校服,显然,他是他国的留学生。青年趋步而至,冲着吕安一揖,待到吕安还礼后他才起身道:“学生沛丰学子萧何,有一问寤寐相思,还请吕内史不吝解答。”吕安颔首示意,就听那学子道:“学生见识鄙陋,然也知道先生今日所教授的珠算之法已成系统,绝非一二日之功,以此器具可进行更复杂更庞大的计算,如今先生将其取出传授,想来是为了未来做准备。”年轻学子抬起脸来直直注视吕安“学生斗胆,请问如今秦国在这几年推行的新税法,正是先生推出珠算的理由,是吗?”吕安笑了,面容清俊的青年微微点头,“虽不中,亦不远。”“果然……”萧何攒眉,认真道“秦国本身税务条例清晰,并不繁复也一视同仁,计算更为简单。学生亦是机缘巧合间曾在东郡生活过一段日子,吕内史为东郡执印时日虽短,却总体奉行不扰民,以鼓励为主甚少强制,是以学生不明白吕内史为何会主导此次秦国税法调动。“学生以为,法令一道,去繁就简更易传达,如今算法复杂化平白增添累赘数据,于地方官吏亦是负担,且极易制造空子,学生能看出来的问题,吕先生不可能发现不了,但是此法亦是执行了,学生着实不能理解。此问,还请吕先生不吝赐教。”他拱手而拜,眉目真诚,显然不是来找茬,而是真的好奇这个问题。吕安伸手虚虚将人扶起,道:“那依你看来,税法调整后不说长远,就短时间来看,于人民可有利益?”“自然。”萧何颔首,清润的眉眼舒展开来:“学生胆敢妄言,三五年之内,适应税法之地区人民手中财富将会翻倍甚至更多。”“那就是理由了。”吕安笑了一下,他目光从身后面色平静的秦国国王面上带过:“要保障税法的实行,在计算、监管、执行、培训上需要劳动的则是秦国小批量官吏,但秦国大部分民众可因此税法受益,这就是我等努力的原因。”“至于你所担心的给地方官员增加负担和难度的问题。 ”吕安略略沉吟了片刻打,答:“我们的秦王殿下在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说过一句话:法纪越严,官越不好当,官越是不好当,国家越是前途无量,人民也越是充满希望。”他看了眼面露震撼的年轻人,道:秦国官员择优录取,我等选贤任能,所以我们和别的国家不一样。他们做不到的,我们可以。”他微微昂首,那发自内心的骄傲之情灼伤了萧何以及围观人士的双目。第244章 大国崛起(27)告别表情复杂的众学子, 吕安护着白龙鱼服的秦王夫妻接了蒙恬又共进晚宴后踏着沉沉夜色归了家。他刚一到家就被迎上来的尉缭塞进了浴池里头。既然是夜宴自然难免饮酒,大家虽然较为克制, 饮用的也是度数较低的水酒, 但泡了热水的吕安难免有些醺醺然,他趴在池子边上看着走来走去忙碌的自家师兄,忽然眯着眼笑了, 狗胆包天地建议道:“师兄,一起下来泡泡呀?”尉缭将衣服放在箱笼里头又盖上了放水的盖子,闻言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剑眉一挑也不多说,直接便宽衣解带下了水。穿着私服时候的尉缭敛了杀气, 看上去就是一清瘦书生,带着满满的书卷气, 但是脱了衣服, 精壮又漂亮的肌肉线条以及身上已经成了白痕的伤疤便表明了他武将的身份。每次看到这些疤痕,吕安都忍不住伸手去触碰。尉缭虽然武艺极佳,但是战场上的事说不清楚,刀枪无眼, 有心射来的还能防着,最怕的就是流矢。这和武艺没有关系, 更多的是运气。尉缭如今的地位, 全是他用命去搏回来的。他的手越摸越往下,擦过一道道伤痕,最后被人轻轻压住, 尉缭轻轻按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点无奈。吕安舔舔嘴,忽然露出了一个笑,随后蹭了过去,小声道:“师兄,让师弟给你上个药?”一番闹腾后,吕安在暖炕上四肢摊开躺平,他身上酸软,身上极为疲惫,精神却高度活跃,这种明明很累却又睡不着的感觉讨厌极了,他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被看不下去的尉缭包起来塞到自己怀里,“怎么了?”“今天听到了一首曲子。”吕安拱了拱,将自己的脑袋往伴侣的心口那儿顶了一下,道,“就忍不住想到了一些过去的事儿。”晚宴时候,蒙恬和高渐离共奏一曲,如嬴政所说,增加了弦的筝更加催人心怀,而高渐离击筑更是极佳,二人相和之曲曲动人心,不免让他心情有几分波动,而醉意更是加深了这点。他在尉缭怀中蹭了又蹭,“师兄,辛苦你了。”吕家位于城中的宅院现在已经成为了他和尉缭两人的居所,这处房屋离咸阳宫近,对于要拼事业的小年轻来说可以免于路上颠簸,早上也能多睡一会。因此在二人将关系过了明路后,吕不韦便做主将这处宅院送给了儿子,一方面作为父亲的一番心意,另一方面也是暗示吕安和尉缭二人暂时离家远一些。倒不是当爹的有什么负面情绪,只是吕安和尉缭出柜这个事吧……当时闹得有些太惨烈,吕夫人至今想起来还有些气不顺,再加上吕夫人如今也到了那个女人最微妙的年龄了,脾气大,吕不韦为了家庭和睦,十分干脆地牺牲了儿子。尉缭一家上门坦白的时候,吕安正在东郡,吕夫人被儿子接二连三的奇招怪招惹得火冒三丈。然而,那时候的东郡是秦国飞地,所处地理环境极为危险,吕安待在那儿随时有被攻打的可能,吕夫人不敢让儿子分心,故而除了最早的那份气势汹汹的信件之外便不再多提,只让他回来说。偏偏那年冬日正好起了战事,吕安需要镇守当地未能回京,自是未能及时灭火的同时也无法察觉这股暗潮下的汹涌。看着母亲信件中的用词措句,吕安错以为母亲的气消了,于是就开始小心翼翼地同母亲说尉缭的好话。这可让吕夫人气坏啦!傻儿子还没完了是不是?对于女人来说有些事越是劝着她就越怒,该冷处理就得冷处理,让她想清楚就好了。 第607章 清晨醒来还趴在塌上的吕安忽而心念一动,他恍然间觉得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六国不要的人才,他们完全可以要啊。一夜安眠过去后,翌日清晨,吕安铺纸研墨,一道奏书顿时一气呵成,这一想法与秦王政一拍即可。半月后,秦王以《招贤令》征集天下之才。不限国别,不定血缘,自觉贤德孝廉者皆可入咸阳一叙。响应者众。此后,秦国又将税法变革进行了进一步细化,第一次推出了秦国国籍一说。秦国出生并且有本地户籍者自动入秦国国籍。凡入秦国国籍者,税率、待遇均有优待,当然,既然享有这份优待也有自己应尽的义务,那份义务总结起来只有四个字——保家卫国。细分起来则是有遵守秦国法律、维护秦国安全、依法服兵役民役等,和如今生活的差别并不大。但其中有一条最为重要——秦国不接受双国籍,即一旦加入了秦国国籍,便必须要放弃在别国的一切政治权利,且在秦国犯法后即便逃到他国,秦国也有追究到底的权利。这一点自然主要针对秦国大量的客卿,如果加入了秦国国籍他们就不再是他国来的打工仔,而是彻彻底底的秦国人,这是秦国对他们的一种接纳态度,以后他们将不再是客。是接纳的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成为了秦国人之后不再拥有后路,他们必须要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到底,合则来不合则散的打工思想将彻底结束,他们的子孙也会随着他们加入秦国国籍,自此需要在秦国服兵役,这其间种种让不少人都有些难以抉择。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另一条路,即不入秦国国籍,就和过去一样待在秦国,但是想也知道,入了秦国国籍者必然比没入的有更多的好处和爬升空间。而且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这份制度必然会带来一连串的变革,这种未知带来的不安感让他们难以下定决心。而就在新制度推行的第一天,吕不韦一家人就齐齐自马车上下来,由吕老太爷带领,走去了给非秦国出生之人设立的登记处为一家人办理入秦国国籍的手续。他们一家人走得坦坦荡荡,还带上了登记国籍所需要的资产证明以及在秦国办理身份证明。等一家人出来时候就看到了老朋友蒙氏家族,此后是尉氏家族、李氏家族,一个个老百姓平日里难以看到的大人物都在这里登记国籍啦!大家都是同僚,又都是客卿,彼此之间平日里相处得也颇为友好,照理见面定要寒暄几句,但在这里遇见时众人均是极有默契地并不多说,只以眼神互相示意后安静等待。围观人群从一开始窃窃私语,到看着一辆辆马车和一个个大人物出现时渐渐沉默,因为秦王的征贤令而聚在咸阳城的不少六国人士自然也在围观的队列中,他们不知不觉被这份气氛带动也跟着肃容起来。吕老太爷作为第一个从登记处走出来的人,神采飞扬,他捧着全新的户籍登记册,见民众个个表情复杂洒然一笑,他冲着众人拱手道:“秦人吕翁,有礼啦!”一时间,围观的不少秦人因为这句话竟是眼圈酸涩,他们终于,终于不再是那个被中原人看不起的国家了,看,有人会因入了他们的国籍而无限欢喜。一中年汉子跟着拱手,声如洪钟:“老先生,欢迎入籍!”第245章 大国崛起(28)秦国推动国籍一事传到东方六国之时, 大部分人都觉得秦人多此一举,还要耗费大力气去整理户籍, 简直是钱多了烧的。但真的是白费力气吗?同样的讨论也在秦国的咸阳宫内进行着。秦国实施这一制度已有近半年, 越来越多的客卿加入了秦国国籍。但是,建国籍这一制度看起来并没有给国家带来任何的改善,反倒是颇为劳心劳力, 于是自然有人提出了不同意见。奏书被直接递到了秦王手中,嬴政没有将之压下,反而在大朝会之时提起,让朝堂中臣子自由论述。战国七雄之间经历了长时间的兼并,大家最初时候都是周天子所分封的诸侯, 虽然后来造反的造反,自立的自立, 但在成了王之后, 众人还是用着同样的方法分封底下的人。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制度不好,自己能造反,下头的人自然也能,奈何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地太大, 管不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在咸阳宫朝堂上, 吕安如此说道:“之所以当年周天子采用了分封制治国, 就是因为单靠他一人以及一个周国政府无法管理偌大的天下,方才用了分级管理的方法。”所谓分级管理法就是周天子只管理诸侯,然后由诸侯管理卿大夫, 卿大夫管理士,士管理最底层的庶民,庶民管理奴隶,层层递进。周天子仅负责外交和军事,并不负责管理最底层的民众,民生如何与他无关,诸侯国内发生什么亦是和他无关。“在这样的管理模式下,庶民只认士,不识卿大夫,而卿大夫知道自己有多少个士,却不知道封地有多少庶民。”吕安道,“士只效忠于卿大夫,却并不会效忠卿大夫所效忠的诸侯,所以一旦某个卿大夫背叛了,那么他底下被他所管理的士阶层以及士所管理的庶民也会跟着他一同背叛。”随着他的话出口,朝堂上诸人表情都有些微妙,那小眼神一下又一下地往王位上头飘。只因为严格来说,吕安所说的背叛造反的人当中包括了先代秦王,当年孝公之子也就是嬴政太爷爷的父亲惠文王嬴驷就是自立为王,只不过那时候秦国强盛,周天子无可奈何只能捂脸承认。在众人小心翼翼的目光中,嬴政面不改色,老秦人在这点上面头都十分铁,随便你怎么说,反正胜者为王。见他表示浑不在意,众人又将目光投向了侃侃而谈的吕安。诸侯为何都能纷纷僭越为王,此前众人只意识到诸侯国强大拥有更多的军事实力之故,确实没有想到吕安所说的这一更深一层的原因,再深入挖掘一下……虽然话没有说出口,但吕安的言下之意便是——诸侯如果可以升级成了王,为了管理自己的属地自然会将原本的卿大夫封为诸侯,这就是活生生的领导造反,小弟喝汤。在这种制度之下,当小弟的自然纷纷要怂恿领导造反了。——等领悟到这一未尽之语时,众人纷纷牙疼,只觉得这吕小郎还是敢说啊!但反过来想想,他又有什么不敢说的呢?因为秦国并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秦国的情况却和别的国家有所不同,秦国从楚国学来了县制,又在穆公时期创新了郡制,商鞅将之完善成郡县划分,以这种独特的分级方法来管理国家,后来的王为了管理方便又继续加以完善。传到了嬴政手上的时候,秦国的郡县制度已经趋于完美。本来是为了方便中央直接统治地方,以最大可能征调民力的方法如今成为了钢铁骨架,支撑住了秦国的快速发展。又因为秦国择优为官以及对于官员考察调动的习惯,郡太守和县令都成了“流官”,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中央的需要进行调动。这种制度最初是因为秦国人才少,所以一旦发现一个就要立刻用起来的朴素思想,最后有效避免了小势力团体的形成。“据臣观察所得,我国的郡县民众虽也是受县郡直接管理,但除非极寡闻者,都能知道秦王是谁。和六国分封制造成的层层隔断不同,在秦国,大王的声音可以传到国家的最下层,最下层的声音也可以一层层反馈回来。”“我们,和六国不一样。”吕安肯定又骄傲地说道,他微微抬头,目光和嬴政对了个正着,青年勾唇一笑,又侧转过身向着诸多反对派说道,“六国连国内有多少臣民,又有多少外来人、多少野人都不知道,他们甚至连自己有多少土地都不知道,而我们却知道。”“因此,秦国的百姓比别的任何国家也都清楚,他们自己是秦国的人民。”“那不就够了,何必弄出个劳什子的国籍?”一个赢姓宗老十分不能理解,他站出来冲着嬴政拱拱手,看向吕安,“秦人就是秦人,外国人就是外国人,人的血统无法改变,难道说改一个国籍就能算作是秦人了?此岂不荒谬?”“若此人出生在秦国,接受秦国教育学习秦国文字,说的是秦话,吃的是秦肉,演奏的是秦筝,宗老且想想,此为秦人还是外国人?”都说了是血脉,和这些劳什子甚关联?宗老皱皱眉,想要开口,却将出口的字吞了下去止住了话头,因为他发现了一个极为严重的问题——秦人本身也并不是秦人。这样说起来好像有些拗口,其实很容易理解。如今的赢姓家族是从东边迁到西边的,在迁徙之前,他们和赵氏那一支一样生活在如今的赵地邯郸,是他们的先人非子受周国孝王之封,封到了现在的秦国之地作为当时的秦地主人的附庸,所以他们才来到了这儿。而当时的秦国甚至也还不是现在的秦国,秦民当然也不全是赢姓的血脉。当年秦国的老祖宗们打败了死敌犬戎,将被犬戎掳掠去的诸多周人都又抢了回来充作秦民,后来这些周人加上赢姓人在一起融合,后期还加上了被收复的戎人,如此种种才铸就了今日之秦。从本质上来说,秦国的老百姓从一开始就是混血来着。所以,如果说以血脉的话,那谁都不是秦人,而现在的秦人之所以是秦人就是因为他们在这里生存繁衍,既然这么说的话,六国客卿在这里生下的孩子又怎么不能算是秦人? 第609章 但问题就在于韩国本身是多河流国家,严格来说他们并不缺少水资源。而且韩国所修建的蓄水坝修建得极为隐蔽,在此前商船来来往往时候都没有被发现过。若非这次秦国是有了疑心一寸寸地去看还发现不了。那么修建大坝的目的就有些说不清楚了。比较被认可的原因便是韩王是为了以后水攻做准备。大水漫溉之下,纵有千军万马也绝无可能挡得住。而韩国要对付的是谁这个问题……只要操作得好,即便是位于他上游的秦国也能被攻破,更不必提其下游的赵、魏两国了。秦王闻讯大怒,遣使者去韩国令他们必须拆除水坝。韩国当时正是新旧王交替,新上位的韩王安一听这事情是东郡作为□□而东郡的郡太守是韩非立刻就没了好脸色。他一口否决堤坝是别有目的,认为这只是民生建筑,非但不同意拆坝,还挑衅秦王,当下就被秦军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顿,最后灰溜溜地拆了水坝。堤坝被拆了也就算了,他还亲自写了一封信,大骂一通作为□□的韩非,认为他数典忘祖,认贼作父云云。而被他派来送信的,正是韩非的父亲。而让韩王绝对想不到的是,这位顶风冒雪而来的老翁看到儿子的第一句话却是:“吾儿,韩国已经没救了,你莫要再回来了。”韩非满心的愤慨在这句话中悄然消失。父子二人对坐一夜,相视无话。在韩非的经营下,东郡吏治清明,民众生活蒸蒸日上。渐渐地,原本离开的魏人腆着脸有了想要归来的意愿,在被收纳后,越来越多的魏人涌入了东郡。数年后,韩非入了秦国国籍,东郡全郡民众亦是跟随他们的郡太守自发入了秦籍。东郡隔壁的魏国诸城都眼睁睁看着隔壁的东郡快速发展起来,看着对方来往的农人衣服越来越好,粮谷硕大丰满,笑容越来越多,孩子越来越多,别提多不是滋味了。于是他们就开始打听,开始了解,也开始蠢蠢欲动。这份暗潮并没有被放在明面上,会对东郡情况心动的绝不可能是勋贵阶层,而是人数更多的庶民、奴隶阶层。这份心动在秦国开始攻打魏国之时达到了巅峰,他们冷着脸看着魏国的兵士在出征之前先收缴了他们的粮食和衣服,只留给他们能见底的粮缸,看着脑满肥肠的魏王举行祭天仪式祈求祖先保佑,再看看祭台周围的那些人穿皮着裘。最后在他们脑中闪过的,是东郡来客秋季过来卖粮时候身上穿的柔软又绵密的衣裳。东郡的人告诉他们,那是一种叫做棉花的作物,是秦国的蜀郡传过来的全新织物,现在还非常稀少,但是特别特别暖和。虽然因为他们是秦籍所以购买布料有优惠,但价格还挺高的,多亏这几年粮食丰产所以才买得起咧!他们互相看看在冬日将临的时候却衣着单薄的自己,再看着为了向上天表示尊敬所以逼迫他们必须在大冬天从家中走出顶着寒风聚集在此的卫兵。脑中的一根弦彻底断裂。秦王政四年,秦军攻魏国都大梁久攻不下正欲撤兵之时,大梁城内部发生兵变,魏人冲开防御最薄弱的南门,引秦军入城。“亡魏国者,非秦也,魏国也。”尉缭在奏报的最后一句话如此写道。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觉得最后一句话贼帅)魏国治国……就是套用那句话:不问苍生问鬼神。明明是战国初年贼强的,能把秦国压在地上摩擦的国家,硬生生的走了歪路。郡县制最早不算是秦国用的,其实最早是楚国来着,就是那个“一鸣惊人”的楚王,不过他只开辟了县,郡这个单位是秦国发明的,据说最早时候是县大于郡(这个各家有各家说法参考一下就可)但是秦始皇将郡县制发展到了极致,这种制度其实一直到现在都还在使用。始皇爸爸真的是那种别人是在a和b里面选,他说我不要,我要c的类型。特别了不起。世界上第一个大一统帝国就是秦国,在秦始皇之前不是没有人尝试过,一个是波斯帝国,还有一个就是亚历山大帝,但他们最终都失败了,他们没有建成大统一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采取的是分封制或者分封制+集权制,也就是说面对大量的新得到的土地,他们没有办法加以管理,最后甚至还是使用了土地的原主人继续管理。最后一旦中央稍稍衰弱,周围就会立刻反叛。因此在秦帝国覆灭之后,诸多举起反抗大旗的诸侯们最后的想法还是回到之前诸侯王的时代,因为他们觉得就没法管啊,地方太大了真的没法管,搞个秦帝国始皇那么牛掰最后不还是崩盘了。最后还是刘邦艺高人胆大,他看清楚了秦崩盘的真正原因,觉得自己可以试一下,于是就真的成功了。其实如果我觉得当初秦国放缓一点脚步,以郡县+分封制度未必不可以续航一下,说白了胡亥敢这么浪有很大程度就是仰仗着他其他兄弟们没有兵权。(注意一下,扶苏是监军,他也是木有兵权的)扶苏自杀也不是被儒家洗脑这个之前说过了就不说了嗷!!第246章 大国崛起(29)在后世的史学家眼里, 春秋时期和战国时期的战争最大的区别就是在于春秋时期的战争是以争霸为目的,而战国时期的战争则是以兼并为目的。前者只是为了一个名头, 打输了除了丢了面子和钱也没啥损失, 后者输了不光面子扫地,可能连小命都保不住。也正是因为如此,战国时期的每一场战争都更加的谨慎也更加惨烈。尤其是亡国之战, 必当血流成河。因此,在魏国以这样堪称可笑的灭国之战的姿势从世界舞台退出后,几乎没有一个国家愿意相信这是事实。他们普遍以为,这是秦国人买通了守门的将领暗中为他们开门。这并不仅仅是秦魏两国的问题,而是秦国这个蛮夷和崇尚礼仪的东方六国之间的关系问题。如果城门当真是魏国民众开的, 岂不是让他们承认在魏国人民的眼中,被秦国统治要比被魏国统治还要好?中原文化核心地区的魏国治民反而没有以酷烈之刑治国的秦国来得好, 这对于中原文化诸国这样的打击, 远比魏国是被秦王秦国的铁骑所践踏以至于灭国要来得大得多。但事实就是如此。城门突然不攻自破令当时负责进攻魏国的尉缭和蒙恬二人也有些措手不及,但两人都崩着脸不动声色地藏住了这份惊愕。此后,入城、安置、将魏王和勋贵们封在魏国王宫中,一系列事件均是有条不紊, 从他们的反应来看,绝对没有人想得到他们最初的目的只是给与威慑, 其实能真的一个突进将魏国打下来还是有些麻爪的。而就在他们等待来自咸阳的下一步命令时, 竟有胆大的魏民期期艾艾地找上了门,询问他们现在可不可以入秦国国籍。尉缭同蒙恬均是有片刻的无语,他们相觑的目光中都是同一句话:景熙想的法子, 居然真的有人吃这一套?事实证明,吃这一套的人非常多,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了第二个、三个…… 第611章 而这次被派往砀郡的大部分都是原籍这一带的小吏,因为人数不够,嬴政还将身边几人一起塞进去了,其中便有蒙恬推荐的高渐离以及他的父亲留给他的尉官庆轲。庆轲当年为了报答异人对于他家人的恩情千里迢迢来到秦国,虽然发生了认错人等一系列乌龙,但幸而最后还是找到了正确的人。庆轲对于自家的救命恩人是秦国的王这一事颇有些无语,异人对于这段缘分也十分唏嘘,尤其是在知道庆轲一开始还找上吕不韦的时候更是觉得有趣。此后庆轲便一直被留在异人身边担任尉官,后来在秦王授意下,他还将自己的家人也接到了秦国,异人亲自召见了庆轲的几位叔叔,并且赏赐了田宅屋舍给这极有狭义之情的一家。庆轲武艺高强,但是早先时候走的是野路子,在咸阳,异人特地让他接受了专业的教育,除了武艺之外还有兵法,显然是不打算让他一直做护卫。此后庆轲亦是屡次上了战场,为自己以及家族谋取了一份功业。高渐离则是一个意外。被蒙恬推荐给秦王后,秦王对他最初的影响是擅乐,谁知后来一番相谈发现此人亦是擅政,本来论常理,他应该在接手完秦国基本法令的培训后被派去实习的,但是因为实在缺人,嬴政就将他塞进来了。这次秦国派往魏国的近五十多人的基层官员团队,基本上全都是这两年遴选的或是自荐的,或是从学宫毕业的基层官员,没有一个是血源贵族。而这一次,自然也是秦国的一次大胆的实验和尝试,秦王对他们表达了极深的期待,这些年轻人亦是不曾让他们失望。半年后,魏国局面大致平定,一年后,魏国人口户籍全数重新登记完毕,土地亦是得到了重新的测量,魏国贵族被贬为庶民,财产未动,然非爵位所能拥有的田地被充公,这些田产被分给了魏国没有土地的秦国庶民,余下冲入国库。又是半年,秋收后,当地民众主动将粮食送到义仓,他们对这一看似极为不可靠的制度表达了信任。两年后,魏国民众九成入秦国国籍。秦国用时四年终于真正消化了魏国这块土地,这段时间秦国也没有闲着,就在破魏的第二年,秦军出兵左右夹击,攻破韩国首都新郑,建颍川郡。此后,秦国挥师北上,与赵国鏖战半年将其吞灭,其后燕王、齐王相继投降,而伐楚战争进展并不顺利,楚国占据地势之优和秦人不擅水的特点和秦国僵持,秦王政大力培养水军和船夫,在适合在狭小水道内做战的宝船面世后,嬴政亲征伐楚。卷土再来的秦军士气高昂,一举冲破楚国寿春,楚王投降。而就在这时,嬴政做了一个梦,他当然知道那是梦,因为那个梦可真是太糟糕了,他怎么可能会将生活弄得这般悲惨。梦里,他和母亲被父亲丢在了赵国,等母子两人受尽凌辱吃尽苦头终于回到秦国时,他的父亲已经和别的女人生下了一个儿子。回到秦国的他什么都不懂,处处被打压,他在那样的环境中向父亲学习君臣之道,向先生吕不韦学习如何治国理民,向蒙王两位将军学习秦军为兵之道,学习商君学习孝公,学习一切他之前错过的知识。他学得很辛苦,也很努力,但最终靠着自己让秦国接纳了他和母亲。只可惜好景不长,父亲英年早逝,他年少即位无法亲政,先生执掌朝政,相权愈重,弟弟背叛、他坚持的郑国渠是韩国弱国之策、母亲背叛、尊敬的先生更是造成母亲背叛的直接原因……他的世界在一夕之间崩塌,除了自己和秦王的虎符,他谁都没办法相信。什么是对的,什么又是错的,他对之前所有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而正是这种怀疑和不信任让他无法再像过去一样包容反对意见,也充满了不安全感。他几乎谁都不再相信,甚至不再相信自己的儿子。而最后,他最后相信的人,也背叛了他——他不知道那是谁,却能感到那一份悲哀和愤怒。——他拥有了这个天下,却失去了所有他爱着的人。——在那个世界,也没有一个人爱他。嬴政知道这是梦,因为梦里没有他的阿兄,没有吕夫人,没有他的妻子,没有太多太多人,好多人的面容都是模糊的。但他一直醒不来,他就看着梦里的那个他被葬入了极尽奢华的王陵之中,然后看着那个篡位之子将他此前费尽心机维持住的的一切平衡全数打乱。恣意妄为的结果带来的是一场杀戮大戏。你杀我,我杀你,杀到最后的胜利者是一个年轻人,然而留给他的却没有太多的时间,他跑去了他的陵园,在他的坟前磕了三个头,然后携家眷奉王印于城门请降,为咸阳城百姓请命。他的人头落地后,咸阳化为了一场滔天烈火。另一个桀骜而眸中带着仇恨的年轻人来到了他的坟前,摔了一坛酒,也放了一把火。沧海桑田,他的坟前来来回回有太多人,昔日巍峨的咸阳宫化为了后世王朝的埋坟之地,风沙渐渐掩埋了一个城市的记忆。他看了太多,看到最后只觉得胸口发沉而眼眶炙热,最后他睁开眼,看到的是咸阳宫宫室的天顶,此时的这里还没有绘上繁复瑰丽的色彩,一片素净看上去极为顺眼。嬴政想要坐起来,却觉得胸口沉甸甸的,低头一看先一步见到的是两个小发旋。他微微一愣,就听到怀中人奶声奶气的声音:“爹爹,天亮了吗?”嬴政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尚未开口就听人应道:“太阳都快要落山啦,扶苏小猪快起来咯!莫要再闹你爹爹啦!”说话的人是一个秀丽的女子,自然是比不得他梦中后宫三千佳丽美丽,但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见他目光凝在自己身上,女子回头一挑眉:“阿政,怎么这样看我?”嬴政的嘴唇细微地抖了抖,终是没说什么。他摸着头坐了起来:“没事,只是突然发现……媳妇还是只要一个好。”如果只跟媳妇生娃,就没有梦里头那糟心小子了。话说回来,梦里也没有阿兄,吕不韦倒是有好几个庶子。嬴政觉得,最后吕不韦有了那番下场估计也和这个有些关系。大概吕夫人是将他休了吧……他听阿兄说过,很小时候他就怂恿过吕夫人和他那不负责任的老爹和离来着,只不过看在他爹改邪归正的份上,咳咳,按照梦里吕不韦的作风……吕夫人绝对忍不下去。这样想着的嬴政没有注意到妻子渐渐竖起来的柳眉以及将儿子放到竹篮里又将竹篮盖上的动作。秦王政八年,夏六月,秦一统天下,秦王政于雍城祭拜上天。第247章 故宫的夏(上)夏安然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是站在云朵上, 还没有等他对自己如今的状况有所反应,先冲入耳畔的便是一片嘈杂, “我要投诉!投诉!你们这个服务质量太差了, 你知道我遭遇到了什么吗?”“我被丢到了火炉里面给烤啦!!”伴随着这充满了悲愤的呐喊,周围人群议论纷纷起来,这听起来好像真的很惨哦。夏安然眨了眨眼, 但总觉得这个经历好像有些熟悉的亚子……他摇了摇还是一团混沌的脑袋,刚刚想要抬步便被自己如今的状况给吓了一跳。他脚下踩着的是呈现流动状态的云朵,为什么知道这是云……因为他抬眸看去,自己站着的地方是山峰之上开出的一片平地,眺望远方时看到的是上下错落不一裹着云彩的山峦。这是……任务空间?还是又出了传送错误?夏安然立刻敲了敲系统, 系统就和他在前一个世界时候一样继续安静如鸡。夏安然皱眉,觉得自己可能也需要去投诉一下这个不太靠谱的系统。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踩着的地方, 而观察的结果令他有些麻爪。他脚下踩着的是结实的地面, 但是缠在脚踝处的云层绵绵叠叠,像牛奶布丁一样挡住了他观察的视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无法确定下一步是不是实地。 第613章 “要是在咸阳也有这东西就好了。”夏安然有些羡慕又有些复杂地嘟囔了一句,换来了爱人的一声轻笑。“笑什么,你也有老寒腿呢!”他瞪了金倧一眼,对上那双含笑的黑眸后,夏安然也禁不住笑了出来。在秦国两人相濡以沫,活到了古稀之年,他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也没什么多余的想法,就想着和人好好过一辈子,然后一起闭眼。人年纪大了,最后的几十年生活质量直线下降,这种落差是再多的权势和金钱都无法弥补的。不过两个人一起走也不孤单,两个小老头就一起慢慢爬,一开始就他们两个,后来还增加了几个小老头。大家有说有笑爬爬停停,除了大朝会时候要早些出门也没觉得有多大的难处,他们二人在一起的消息随着时间的流逝瞒不过别人,自然有人对他们两人的关系抱有微词。但双方父母都不介意,大王也不反对,别人的一些眼光自然也奈何不了他们。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开始对他和尉缭在一起还不看好的人渐渐也开始用带着点羡慕的眼神看过来了。夏安然对此一直都非常骄傲。不拘男女,人这一辈有一个能一直一起走,还能一直朝着一个方向走的伴侣是多么的珍贵,这种幸福感绝对是无与伦比的。这一笑,将换了一张脸的陌生感淡去,夏安然不由自主往爱人那边又靠近了些许。嗅着鼻腔内盈满的气息,他忽然想起来方才被那个年轻人出现打断的话题,“师兄,你道体是什么呀?”“是钟。”金倧十分平静地说道,然后他就看到了夏安然嗖的一下转过头来,满脸都是紧张。“怎么了?”“师兄,”夏安然咽了口唾沫,在听到道体的一瞬间,他脑中相关的记忆全都串了起来。红楼时期的名字“沈戚”可不就是音同“神器”,对太一神超乎于寻常的了解,极其擅长防守,无论是那个时代接到防守任务时候从来没有输过,但是进攻也非常擅长。有兄弟,还有一堆的侄子……一连串的猜测在他脑中只炸出了一个名词——东皇钟,传说中东皇太一的伴生法宝,可以镇压洪荒气运攻防兼备的至宝……不,不会吧!!他极其艰难地发问:“您今年贵庚?”金倧:“……”第248章 故宫的夏(中)夏安然的这个问题显然并不太好回答, 金倧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我记得景熙喜欢青莲居士?”在北宋时期, 夏小王爷曾经在好几款产品上都若有若无地cue了李白, 几乎全汴京城的人都知道,小王爷是李白脑残粉,作为伴侣的金倧还借由身份之便为他收来过李白的旧作。果然, 夏安然的眼神biu的一下就亮了,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期待地看向了男朋友,金倧慢吞吞地说道:“我曾与之有过数面之缘,算是半个酒友。”他看着眼睛里都快要迸出星星的恋人道:“彼时我刚刚入世, 寄宿在道观内,青莲居士是道观的常客……”夏安然倒抽了一口气。金倧继续说:“我有好酒, 他有好诗。”金倧继续慢吞吞地说:“青莲居士还曾带过他好几个朋友来过道观……我想想, 似是有杜子美,摩诘居士,王少伯……”夏安然半点都没犹豫地握住了男朋友的手,还有什么好说的, 男朋友这么能干,年龄差那是什么?这是阅历沉淀下来的宝贵财富。这么厉害的男朋友, 就问问还有谁?不就是东皇钟吗?男朋友都不嫌他幼稚, 他又怎么会嫌弃男朋友年纪大呢?他是那么肤浅的人吗?夏安然捏着恋人的手捏呀捏,满心满眼的蠢蠢欲动快要冒出来了。金倧见状心中微松,他纵容恋人欢喜地捏着他的手, 带着人继续向前走。而就在右脚踏出的一瞬间,他忽然想起自己想要入世之前,家中那位颇有些神叨的兄长在建议他往嵩山而去的时候还提醒他多带些酒的举动,还有那一句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你会感谢我的」,顿时有几分复杂。他知道夏安然其实并不太在意他的年岁,也相信历经五世的默契,但是直到被问到这个问题,他才意识到比起恋人的年龄,自己的年岁或许真的有些太大了。……说起来在他和夏安然定下三世之约的时候……他那一惯沉默寡言的系统连连跳了三次确定,便是连那故宫的器灵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微妙。金倧有些无奈,他出世虽早,但此前仅是模模糊糊生出些意识,要说真的有了清晰的神志实则是巫妖大劫之后,人族兴起之时。那时他的大半力量用以修复神魂受损的太一,整个人的神力被削弱到了极致,却也因此意外逃过了新天道的检测,脱离本体化为人形,试探性地踏上了人间大陆以寻求他们的最后一线机缘。随着他的走动和传道,又有不少从那场劫难中活下来的妖族的帮忙,天神太一之名逐渐兴盛。人类不愧是天道的宠儿,源源不断的纯正信仰之力成了太一疗养神魂的最好药物,然而好景不长,战争、兼并随着人类数量的增多自然而然开始发生,而他也看到了人类最恐怖的一样东西——创造力。他们创造出农具、创造出文字、创造出了文化,最后甚至创造了神,甚至将人封神。而随着人间帝王的统治需要,他们所创造的神祇也渐渐压了真正的神祇一头,信仰的力量被分割、被掠夺,人间的灵气愈加稀薄,为了保证神魂还在修养中的太一的供给,他陷入了沉睡,一睡就睡到了唐朝。当时的太一已经醒来,为了救他兄长帝俊还有几个小侄子,混到了帝王身侧借用那龙气遮掩天机,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他就跑去人间溜达了一圈,也结交了几个处得来的好友。后来他被太一找回,太一为他引荐了一个极为神奇的妖,此妖是大战后诞生的灵物,可以靠读取人的记忆编织梦境来害人。“那也是梦妖?”虽是询问,但夏安然心中有八成把握。果然,男人微微颔首,道:“这小妖在人间频繁得手,便试图对当时的帝王下手,被太一拦截。”“后来他就和我们签订了契约,为我等服务千年。”事情的真相当然没有这么和平,事实上当时太一差点将这小妖打杀,是这小妖将读取人心的能力奉上才得了一命。这种窥探人心的能力若是放在大战前可以说是完全的鸡肋,当时的各族都心灵坚定,且极为凶悍,还非常蛮不讲理,一旦发现谁有这方面能力,是绝对不可能给他有长大的机会的。无论是哪家都一样。但在末法时代则不同,这个时代的妖灵也好,人族也罢,基本都失去了修炼之法,少数的修士亦是以体修为主,对于这份窥探的能力毫无招架之力。因此太一也有些新鲜,便将这份能力留了下来。他将这小妖放置在河图洛书中作为中心的阵眼,再用他的能力读取各种话本、史书,还有人、魂的记忆填入,借由河图洛书的推演之力开辟出了全新的里世界。之所以这么费时费力,当然不是为了好玩,他的目的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兄长和侄子们的残魂放入疗养。然而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存在,不同的人因为生长轨迹的不同以及受到教育、人生经历的不同,对同样一件事情的解读都会有不同。记忆便是一个人最重要的载体,也是决定一个人之所以为现在这样的人的基本构成。由记忆构成的「人」在世界的运转中渐渐造就不同和同,并且发生了分裂。 第615章 梦妖的繁衍比较复杂,他们的力量源自于梦境,而每个小妖怪的诞生也源自梦境,和自然系的灵体一样, 都是天生天养,但是他们能够成型需要成年梦妖的气息指引。所以梦妖无论愿不愿意, 都要不停地游走在梦里。但随着末法时代的来临, 人类的梦境能够提供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弱,所以梦妖一族已经很久没有新生一代诞生了,一直到夏妈妈意外和太一相遇, 并且被其雇佣,梦妖们才有了正当工作。于是,借由各大妖物还有河图洛书的灵气为基床,夏安然诞生了,因为他出生的世界是夏妈妈正在编制的梦境世界,所以他们两人的灵气一脉相承,按照梦妖的规矩,他就算作了夏妈妈的儿子。“所以你根本没有父亲。”夏妈妈十分平静地说,“至于你记忆里面的我和你父亲离婚的事情……”她沉吟了下整理了一下语言。找到太一这个金大腿之后,她就签了长期合约,夏安然的出生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没办法,她就将刚刚诞生还没有灵智的幼妖崽崽丢给了自己父亲照顾。老父亲当年正沉迷于人类丰富多彩的影视文化中,他就搂着还是气泡的小妖怪一起看电视,从黑白电视看到彩色电视,然后夏安然就出生了。还是气泡状态的小妖怪接受了一脑袋影视剧教育,竟然觉得自己出生就该是人类婴儿的模样,于是无意识地改变了自己的形态,想要顺着人类的轨迹成长。夏妈妈实在无奈,只是这是父亲闹出来的乌龙,小妖怪执拗,就算他们在他面前变成原型,奶娃娃也只是兴奋地指着他们叫“白素贞”,还让她变蛇,见变不了就薅她原型的毛毛玩。拿幼崽实在没办法,她只能顺着小妖怪,让他像人类孩子一样成长,一样进入学校,一样受教育。除了外公生怕外孙以后真的走了理工男的路线,一直在给他填塞各种知识外,他就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了。因为小妖怪觉得自己还要有爸爸妈妈,发现自己只有妈妈后就在原地打滚闹。夏妈妈不得不拉来同事一起假装夫妻,后来同事有了伴侣能再来当假夫妻,他们还认真演了一场离婚的场景剧呢。“所以如果以后你们遇见了,千万不要叫他爸,他伴侣是个很难缠的妖,发起疯来谁都拉不住。”夏妈妈补充说道。夏安然:!!!这样一说,好像他隐约也有印象,记忆中在父母的离婚仪式上他曾经在人群的角落中看到过一个全身散发黑气的男人,只是当时他觉得那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现在想想……呃,大概那就是脾气不好的那位妖怪先生吧。“那我为什么会突然在毕业后变成妖怪……?”夏安然还是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间在故宫门口醒来。这个问题换来夏母理所当然地回答:“因为在你刚刚出生的时候电视里大学生就是最高学历了,所以你就只给自己设定了读完大学。”囧,我,我这么傻的吗?夏安然整个人都震惊了。“设定结束了,你自然变成了原形,又被故宫的灵力场吸引自己跑去了那儿。”夏妈妈忙着给两人倒茶,没注意他的表情,她拿起一杯往一脸木然的儿子手上塞了过去,“本来我是有猜测你会在毕业后变回来,想要等在外头的,谁知里世界出了些问题,我不得不去处理,就请东君相助,你若是醒来就将你塞进来。”……塞……?夏安然微微愣了下,略有所感。果然,夏母点点头,她似笑非笑:“儿子,你真是好样的。”夏安然张大了嘴巴,喃喃道:“妈?”“没错,就是我,顺便说一句,吕夫人也是我。”夏母哼了一声。她第一次在梦境里翻车,就是因为自家倒霉儿子。为了保证里世界运行完整,通常情况下他们这些工作人员都会有许多个分身插在各个世界,在其中担任npc和必要的推手存在。而夏妈妈正是因为当时太一发现金倧快要苏醒,为了预防万一让她进去镇住那个世界才错过了夏安然的毕业引导。和作为幼妖的夏安然不同,她虽然是梦妖,但是和所有大妖一样进入的是特殊通道,他们这些大妖在梦境世界的记忆和技能都是被封锁的,只会在极其危险的情况下被解锁,在红楼世界里,她就当真过了一回夏家娘子的一生。一直到最后都怀着遗憾和悲伤,又带着欣慰得闭上了眼,再一睁眼就直面了诸多大妖联手一起镇压东皇钟的场景。夏安然终于将整个时间线撸顺了,顿时有几分想要掩面的尴尬,第一次做任务就坑到亲妈和男朋友的,恐怕全世界的小妖怪中就他一个了!金倧察觉出他的心情,捏了捏交握的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这一幕落在了夏母眼中。她看了眼握着儿子手一脸安静甚至可以用“温顺”二字来形容的金倧,再看看儿子投过来的内疚小眼神,在心中忍不住咂舌。如果她不是直接经历了这人发狂到掀了半个河图洛书的场景,恐怕真的就要以为他是现在这个温和性子了。若非这位神志未清时却也记得不能对她这个丈母娘下手,直面那一场景的她现在能不能站在这儿也不好说。那来自洪荒时代,带着无尽威压和狂躁的器灵苏醒的模样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夏母不想看这闹心的一幕,继续道:“秦国是我的任务,你怎么突然进来了?”夏安然于是将自己在进入任务之前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夏母听说他是被人拉到了大妖空间的,立刻皱起眉:“我大概知道是谁了,那人最近一直在发疯,那你的任务是……”“鱼肠剑的,要刺秦……”夏安然小声道。夏母听夏安然小声说了鱼肠剑的最终结局,一脸无语。她比儿子更早一些脱离梦境世界,因此也早就听到了门口那位的投诉了,之前听了两耳朵觉得还挺可怜的。现在想想……好好的怀揣着刺杀暴秦的梦想进入世界,结果任务者跑错了时代也就算了,居然它的本体还真的出现在了那个时代,还占了个戏份。这下系统自然是以为夏安然正常做了任务,就捕捉了那部分记忆传了过去。这事吧……夏母沉吟片刻判定道:“是系统的错,是它不会辨别内容。你放心,一定不会来找你的。”夏安然闻言放下心来,但他转而就想起了一件事:“妈,你的任务是什么?”“是赵姬的。”夏母顿了顿,“她的随葬器具,为她求的一个梦。”赵姬的梦……夏安然愣了愣,面上有几丝恍然,又有些困惑。夏母笑了一下:“说起来比较复杂,你理解成想要像个寻常女子一般就行了。”吕夫人接到的任务对象是赵姬,然而问题就在于赵姬的真名不知道是什么,吕夫人就只能不变应万变,让吕不韦去找人。“原计划是将赵姬找个好人家嫁出去的,结果出了意外,异人和吕不韦的信任度太高,因此提早拜访。”说到上个世界的事情夏母表情便有些古怪,“后来无法,只能将错就错任由赵姬嫁给异人,谁知道秦皇不愿意配合。”夏安然歪了歪头,感觉自己的脑速有些没法转,他刚刚好像听到了一个了不起的名词,什么,什么秦皇?“就是你的政儿。”夏母睇了他一眼,“小世界内的帝王级都有原主的几分神魂在,而秦皇最为特殊,此前并未有关于他的任务,这次也是他第一次入世。”结果就是……始皇大大一看要从做赵姬的儿子开始,立刻就闹脾气不想干活了。夏安然一时都有些无语了,他从记忆中将那一夜翻出来回品读了下,似有所悟。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一天赵姬难产,情况极为紧急只能二选一,而秦皇的发动,是在赵姬选了保小,即将剖腹之际也就是说……“陛下他老人家……一直在监察事态发展?”“也许哦。”夏母说得极为含蓄,母子两人交换了一个视线,夏安然立刻明白了,他乖巧地做了个噤声的姿势。 第617章 “而且,你若是真的幸福美满,你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多多闻言气坏了, 他当下就想挥起大翅膀去打人,但是一动之下他才发现自己浑身虚软。以往随口可以叨人的大嘴巴再也张不开,可以让他像鸟儿一样轻轻松松飞过城楼的翅膀现在极为无力,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就像是, 就像是死之前的感受。对了, 他应该已经死了,这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吗?“不是哦。”那个声音依然在他耳边叭叭叭, 多多眉头一皱,觉得有些不耐烦,他努力动了一下,勉强翻身坐了起来, 然后发现自己的形态发生了改变。他有力的大翅膀变成了虚软无力的两个胳膊,他一脚可以拍晕一只狗的有力脚蹼变成了白惨惨的两只脚爪子, 他伸缩自如,可以轻松蓄力攻击的长脖子变得好短,最重要的是他的大嘴巴!可以一口咬住鳝鱼的大嘴巴!!它没有啦!!“你终于看到啦,没错,你就是变成人了,开不开心?欢不欢喜?哦哟,怎么还皱眉呢,你们这些小妖怪修炼的终点可不就是变成人?”那声音继续在他耳边不停得絮絮叨叨,多多正忙着适应身体,他摇摇晃晃得站了起来,努力适应着用两条腿,这,这个人类被称为膝盖的东西好难操控啊!为什么人的膝盖可以弯曲,就不能像鸭一样直挺挺得吗?见多多鸭不理他,那人也不生气,他的语调中甚至带着些幸灾乐祸:“你们禽类的思维都是这么直线的吗?我之前也认识过几只鸟,啧啧啧,那脑子哟,长了和没长差不多。”见多多忙着走路不理他,声音的主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不想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深渊,是所有负面情绪积存的点。”“你会来这里,可不是意外哦。”“我看到了你的遗憾。那个人是谁?夏安然?真是个漂亮的小伙子。”“你,还想见到他吗?”还想见到他吗?当然是想的。他想见他,想要让他再叫自己的名字,想要让他再摸摸他的脑袋,为他戴上小红丝带,想要看那个人一脸无奈又嫌弃得上手去抓住捉回来的黄鳝。他想要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只能陪着爹爹两个人坐在冷冰冰的石头面前。他永远也忘不了,在那一片血色之中怎么捂都捂不暖的一只手,明明爹爹说过他的肚肚毛是最温暖的,但是他却只能感觉到阿爸的手在他肚子下慢慢冷了下来。哪怕他努力蓬开了所有的毛毛,也努力用全身去压住了爸爸的手,却一点用也没有。他温暖不了爸爸,反而是爸爸身上的血把他弄脏了,爸爸明明最喜欢干净了,多多也最喜欢干净,每次回来都要先去小池子里面洗个白白才能上床的。但是现在爸爸却把他弄脏了。可是多多一点都不生气,他只想要爸爸再抱抱他,再摸摸他,夸夸他,他这次明明很棒,他找到了那么多人,还把他们赶了过来,以前爸爸都会夸夸他的,为什么爸爸不夸他了呢?爹爹说,爸爸没有了,他把爸爸弄丢了,这太复杂了,他没办法理解,他只能每天扑棱着翅膀到处找爸爸,他的鼻子特别好,爸爸夸过他的鼻子比狗还好,所以他觉得自己一定能把爸爸找回来的。爹爹弄丢了没关系,多多能找回来就好呀!但是他找呀找,只能零零散散找到一些小东西,就是找不到爸爸。然后终于有一天,他看到爹爹放了一把火,他将他能找到的爸爸给烧掉啦!多多特别生气,他想要扑着翅膀将那火熄灭,却被爹爹捏住了翅膀,爹爹对他说这样,爸爸就会永远和他们在一起。多多相信了。他乖顺得让爸爸在他的脖子上挂了一个小瓶子。爹爹说爸爸就在里面,多多闻不到,但是他觉得爹爹不会骗自己。他只能尽量用胸口厚厚的羽毛将小瓶子埋在里面,保护他的爸爸。但是后来他等啊等,跟着爹爹走啊走,就是没有看到爸爸从里面出来,爸爸是怎么了?爸爸怎么就是不出来?爸爸是累了吗?他有好多好多问题,却再也没人能够回答。多多现在已经特别厉害了,多多还能上战场了呢!爹爹说多多现在和猎鹰一样强了,他好想听爸爸夸夸他。他等了一天,等了一月,等了一年,等到最后他没办法那么飞了,他和爹爹一样老了,然后他们就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回到了最初的地方。他还是能很轻松得抓到鳝鱼,却再也没人手忙脚乱弄得满地水了,他和爹爹都能轻轻松松得将鳝鱼敲晕。爹爹还是不喜欢吃虫子,但是偶尔却会让人做了放在桌上看着他吃。其实他也不是很喜欢吃。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有一天,多多要起床的时候忽然就觉得没力气了,他吃力得睁大眼睛,发现爹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他放在了床上。多多意识到了什么,他冲着爹爹嘎嘎了两声,他感觉到爸爸温柔得摸了摸他的额头,这是鸭子最喜欢被抚摸的地方。爹爹说:“多多不怕,爸爸来接你了。”然后他就真的一点都不怕了,但是这里没有爸爸,反而有个奇奇怪怪的人,还老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多多很生气。“哎哟这就生气啦!?因为我说了你最在意的人?这就奇怪了,你不想见他吗?不想和他在一起吗?我可以帮你哟,只需要一点点代价。”“小朋友,要和我签订契约吗?可以见到你爸爸哦。”(2)然后他就见到爸爸了。虽然爸爸长得不一样了,名字也不一样了,但是他知道那是爸爸。多多骄傲得昂着鬃毛,在爸爸面前转了个圈,然后用牙齿咬着爸爸长长的袖摆晃呀晃,以前他是鸭子时候也是这么晃哒!不过爸爸现在是好小一只,他只用了点力,爸爸就踉跄了一下咧,虽然爹爹骂他了,不过爸爸安慰他啦!好开心。变成马之后,他可以一直一直陪着爸爸和爹爹,他最喜欢爹爹和爸爸啦!虽然爸爸把他认错了,但是他一点都不怪爸爸,因为虽然认错了多多,但是爸爸也是对他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