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换情缘》 第1页 [gl百合] 《错换情缘》作者：且放白鹿【完结】 文案： 背景：从校园到社会，he 人生最大的仇是什么？ 是杀父之仇，还是夺妻之恨？ 不不不，都不是。 对于小小的顾承希来说，这世间最大的仇是： 夺！！！人！！！父！！！母！！！ 十五岁那年，她遇到了「一生之敌」沈倾城，从此开启了漫长的「復仇之旅」。 可是这个故事，在沈倾城那里却是另外一个版本…… 作者憨憨的保证书：保证每天晚上9点前更新。对书名、内容、更新有想法的各位请留言。 另：打滚卖萌求收藏~~~~ 已完本，请放心食用。 作者玻璃心，如骂，请轻骂，谢谢！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承希，沈倾城 ┃ 配角：沈南山，林谈，顾成林，江雪晴，杜明明，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两个交换命运女孩之间的爱情故事 立意：最好的爱成就最好的你 第1章 蝉声躁切，暑热还未退尽。 林城市师大附中迎来了新一届的学生，沉寂了两个月的校园再度热闹起来。 师大附中的教育质量全省闻名，每年都有不少学生考上国内各大名校，所以在林城市素有「考上了师大附，一只脚就迈进了名牌大学大门」的说法。师大附中面向全市初中招生，中考录取率不超过百分之三，可以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如今这些在中考中过关斩将的少年们终于踏进了嚮往已久的校园，一张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少年意气，蓬勃的朝气给整个校园染上了一层浓浓的青春气息。 校门口的公告栏里贴着列印出来的分班表，密密麻麻好几大张。少年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在名单上努力寻找自己的名字。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炎炎烈日烤得人心焦。人人都想快点查到自己的班级，好赶紧躲进教室避开暴晒。于是外面人的往里挤，里面人的往外挤，每个人都弄得满头大汗。 顾承希费了老大劲从人群中钻出来，一张脸晒得通红，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拎着书包往教学楼急走。 「顾承希！」 一只手从斜后方伸出来，出其不意地拍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一扭头，一张笑嘻嘻的脸映入眼帘。 「杜明明！」 杜明明是她在八中的同班同学，两人关系不错。 杜明明自然地挽起顾承希的胳膊，问道： 「希希，你在几班？」 「二班。」 「太好了！我也是！」 杜明明孩子气地拍起手来。 「我还担心分班的运气不好，一个老同学都遇不见。」 杜明明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她们以前就读的八中实力不济，每年能考进师大附中的学生屈指可数，今年还算是发挥得不错，也才考进来不到十个人。 两个人一起往教室走，顾承希兴致缺缺不想开口，可架不住杜明明是个话痨，自己一个人就把天聊得热火朝天。 「希希，听说一中、二中考了好多尖子生进来，我觉得压力好大。你说咱们这种落后学校来的会不会弔车尾啊……」 「希希，好希望咱俩能分到一个宿舍啊，你也没住过宿舍吧，你说住宿舍会不会很好玩……」 …… 「希希，我们大家聚了几次都没见你来，你暑假去哪里玩了？」 想到暑假，顾承希心里又是一阵烦闷，天知道这个暑假她过得有多混乱，可她的烦恼无法诉说，只好闷闷不乐道：「哪都没去。」 一大群新生嘻嘻哈哈地走在她们前面，一看就是彼此相熟的老同学，打打闹闹，把楼梯都快堵死了。一个长手长脚的男生冒冒失失地伸手推搡同伴，差点撞到她俩身上。 顾承希心里不耐烦，迈开长腿，拨开人群，拉着杜明明三步并作两步，找到高一二班的教室钻了进去。 教室前方的黑板上写了一份座位表，杜明明在第五排，顾承希在第六排，两人正好是前后桌。 杜明明是个话痨，最怕没人聊天，看到座位表立时眉开眼笑。兴沖沖地往座位走，回头却发现顾承希没有跟上来，而是在盯着黑板上的座位表出神。 「看什么呢？还有咱们别的同学吗？」 「唔，没什么……」 顾承希将目光从自己名字旁边的那个名字上转开，神色有两分不自在。「走吧，去找座位。」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不少人都在和座位周围的同学互相自我介绍，说话声、笑声此起彼伏，闹哄哄的。 两个人找到座位坐下，顾承希从包里拿出本子和笔放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发呆，一只手无意识地动作，水笔在指尖翻转跳跃，频频掉在桌子上。 杜明明再迟钝也看出不对劲了。顾承希以前可是班里的转笔王，一支笔翻飞旋转，从正到反，从反到正，绝无失手。今天这是怎么了？看着心浮气躁的。 杜明明轻轻推了顾承希一把。「发什么呆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没精神？」 顾承希还没答话，教室里的嘈杂之声忽然静了下来。杜明明愕然扭头，就见教室门口出现了七八个少男少女，簇拥着一个少女走了进来。 第2页 少女穿了一条淡藕色的连衣裙，款式大方简单，细细的裙身勾勒出修长纤细的身线，裙下露出一截又细又直的小腿，显得亭亭玉立。秀气的脸上眉眼细长，鼻樑挺直，小巧的嘴角勾着，挂着盈盈的笑意，一头乌黑油亮的头髮倾泻而下，肤白胜雪，逆着门口透进来的光看去，宛若童话中的公主。 教室里剎那间安静下来，无数目光落在她身上，热切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欣赏。 这是谁啊？也太好看了吧！ 杜明明是个颜控，平时最爱的就是看帅哥美女。这会盯着门口，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她扭过头拍着顾承希的桌子激动地小声喊：「希希快看，快看啊！这是什么盛世美颜啊！」 顾承希往门口瞟了一眼，立刻垂下眼帘，嘴角不自觉地撇了撇。 杜明明激动得不能自已，使劲地拍着桌子。 顾承希无可奈何：「别把我桌子拍坏了。」 「看美女还管什么桌子！！！」 「那去拍你自己的桌子。」 「偏不！她走过来了，走过来了，你快看啊！！！啊啊啊！！！」 在全班人的注视之中，杜明明口中的盛世美颜竟然真的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过来，绕过杜明明坐到了顾承希旁边空着的座位上。 杜明明兴奋得快要昏过去了，下一刻她就表现出了颜狗的优秀素质，像向日葵追随太阳一样把身体扭了个角度，伸出一只手，结结巴巴地搭讪：「美……同学，你好，我叫杜明明。」 对面略略顿了一下，温和又有点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好，我叫沈倾城。」 盛世美颜和我说话了，耶！ 杜明明激动得要原地爆炸，语无伦次地打开了话匣子： 「我是八中来的，你是哪里来的？」 「这是我的好朋友顾承希，她也是八中来的……」 「沈同学你好漂亮啊，我们能做朋友吗？」 …… 一旁的顾承希面无表情，丢下手上的笔，别过头，趴在桌上不动了。 沈.盛世美颜.倾城神色平静地瞟了她一眼，转脸对着杜明明展颜一笑。 「我是一中来的。很高兴认识你。」 杜明明的视野里瞬间开满了朵朵桃花，对于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充满了期待。 旁边，顾承希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心里却是一阵翻涌。 「你好，我叫沈倾城。」 「很高兴认识你。」 ************************************************************ 三个多月前，她也是这样说的。 一样无懈可击的礼貌，一样完美无瑕的微笑。 可是…… 她打破了她十五年的平静生活。 甚至，抢走了她的父母…… 如果可以，顾承希多希望过去三个多月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多么希望…… 这个世上没有沈倾城。 第2章 一上午，各科老师轮番上台亮相。 班主任姓张，是个中年男人，最后上台，开始给大家上进入高中的第一课。 他先是表示了欢迎，之后就开始滔滔不绝地鼓励大家融入新的班集体，在新学校里好好学习，积极参加学校活动，争取在三年后的高考中为自己赢得一张高含金量的录取通知书，如此才算不负青春…… 班主任的口才很好，又幽默风趣，讲话中几次提到师大附中严苛的录取条件，表示在座的都是中考这场比拼的优胜者，足见优秀。一番话入情入理又没有师长的架子，说得台下不少人热血沸腾，等他讲完全班自发热烈地鼓起掌来。 接下来是全班同学进行自我介绍，要求除了要介绍自己的姓名和初中学校之外，每个人还必须要介绍一下自己的性格、爱好或者特长。如果愿意，还可以对全班同学说一句话。最后班主任别出心裁地加了一条规定，获得掌声最多的两位同学将代表班级在全校开学典礼上升国旗 此言一出，教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不断有个性十足的自我介绍让教室里嘻嘻哈哈笑成一片。 轮到杜明明了。 她大大方方地站起来，一本正经道，「我叫杜明明，来自八中。我的特长是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哦，通俗说就是颜狗本狗，我希望和所有好看的同学成为朋友。」 全班哄堂大笑，虽说平时很多人都会开玩笑说自己是颜狗，信奉颜值即正义。可谁都没想到会有人真的这样做自我介绍，几个女生甚至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笑声之后全班人给了她前所未有热烈的掌声。杜明明开心地比了个v，坐了下来。 介绍继续进行。 刚才班主任讲话的时候，顾承希一直心不在焉，直到被突然响起的掌声惊醒，才没滋没味地跟着拍了两下巴掌。眼看还差一个就轮到她了，她定了定神，准备站起来应付了事。 她左边的女生站了起来，穿着一件褪色了的t恤，大得不成样子，衬得人越发瘦小。女生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还没开口，脸就红了，手指头捏着t恤的衣角，低着头嗫嚅道：「我叫王心月……」 几个大胆的男生起闹：「大声点，听不见！」 王心月的脸更红了，吸了口气，提高了音量，「我叫王心月，来自七中。我……没有什么特长……」 「总得说一个啊……」 第3页 「平时喜欢干什么啊……」 男生们又起闹。 王心月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了的番茄，憋了半天，「我……擅长做家务……」 教室里爆出一阵闹笑，不同于刚才对着杜明明那种亢奋的起闹，这次的闹笑明显带着讥诮和嘲讽，还夹杂着一些不屑一顾的窃窃私语。 如果说林城市的初中存在着鄙视链的话，位置偏僻的七中就是鄙视链的最底端。七中靠近市郊，林城市的人很少会把孩子送到那里读书，那里的学生大都是附近的农家子弟，学校风气差，中考成绩也是年年垫底，来自七中原本就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了，竟然连个特长都没有。班上大部分人都来自市内几所比较好的初中，听到这里，一些骄傲的女生已经开始撇嘴了。 「做家务？这是什么鬼，难道是为了将来当家庭妇女吗」 「那还读什么书……」 「不知道她是怎么进来的……」 王心月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道该不该坐下，眼眶有些微微发红，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可怜。 顾承希被激起了义愤，这些人是哪里来的优越感，觉得自己厉害就可以随便嘲笑别人吗？一股火气从心头升起。她刷地站了起来，伸手拽了拽王心月的t恤，示意她坐下，然后一言不发地目光扫视了教室一圈，将身体挺得笔直。 教室里静了下来。 「我叫顾承希，来自八中。我的爱好是看小说。」 顾承希一字一句地说道：「《简爱》中有一句名言，『我们的精神是平等的。就如同你我走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我想对大家说的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果仅仅因为觉得有优越感就要嘲笑别人的话，那终有一日，我们每个人也都会成为别人嘲笑的对象。」 教室里气氛陡然变得有些尴尬，刚才还在嘲笑王心月的人表情都有些讪讪的。至于么，大家开心一下怎么了？连老师都说大家要放松点，展现自己的个性风采，你管得着么？一道道目光射向了顾承希，满含着不满。 顾承希才懒得管他们，一屁股坐在自己座位上，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旁边的沈倾城眼睛眯了眯，若有所思地扫了她一眼，然后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大家好，我叫沈倾城，是一中来的。我喜欢拉小提琴。希望能和大家成为朋友。」 漂亮的女生总是人气很旺，刚才几个簇拥着沈倾城的一中来的男男女女带头鼓掌，不少男生也跟着鼓起掌来，更夸张的是杜明明，两只手都拍红了。 有胆大的人喊道：「沈同学，加个qq吧。」 其他人也开始起闹： 「就是就是，交朋友就要把qq号公布一下吧。」 「我愿意和你做朋友……」 沈倾城微微一笑，「等到班里建了qq群，大家可以一起在里面聊天啊。」说完款款坐下，笑眯眯地不再答话，示意后面的人接着自我介绍。 教室里的气氛再度热烈起来，不时闹笑阵阵。刚刚的尴尬一扫而空，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顾承希忽然觉得自己和这气氛格格不入，脑海里闪过「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的念头，一时间只觉得时间难捱，巴不得快点离开。 好在自我介绍环节很快就结束了。 获得掌声最多的两个人不出意料地有沈倾城，另一个是敢称自己是颜狗的杜明明。两个人明天一早要代表班级参加开学典礼的升旗仪式。 因为刚入校，班主任直接宣布了第一届班委，发完新书，上午的内容就结束了。下午的主要任务是安排宿舍，顾承希不住校，下午就没事了。班主任刚宣布下课，她就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 师大附中就在师大校园之内，顾承希出了校门，穿过一条热闹的校内商业街，进了一栋家属楼。中午的电梯很挤，等了两趟才上去，走出电梯，她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 才进门，手机就响了。 她换好拖鞋划开屏幕，微信跳出了一条新消息。 老妈：办完了吗？今天要不要还是回家住？明天送你过去？ 顾承希咬了咬嘴唇，在输入框里打了几个字，又一个一个删掉，最后回了一句，「不回了，明天一早就要上课，太麻烦了。」 对话框里显示对方在输入，良久，才发过来了一句话。 「那好吧，那你们好好吃饭，晚上睡觉锁好门，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就给家里打电话。」 顾承希盯着里面的「们」字看了半天，慢吞吞地回了一个「唔」。 她本想放了书包下楼去买点东西当作午饭，忽然就觉得没了胃口，回到里间的卧室，把手机一丢，直直地倒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第3章 顾承希心里很烦。 如果不是当初她在街上看到献血车临时起意，非要拉着父母一起去献血，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 「我们怎么可能测错？！父母都是b型血，怎么会生出a型血的孩子？这问题你们得问自己啊。」 年轻小护士满脸不快，话说得硬邦邦的。音量不高，语气却不容置疑。 可是，b型血的父母怎么可能会生出a型血的孩子呢？ 后来，亲子鑑定的结果出来了：顾承希同父母两人都没有血缘关系。 再后来，顾家顺藤摸瓜找到了沈家，两家人一见面，事实明晃晃得就像是七月天正午的太阳——沈倾城的高挺纤细的鼻子简直和顾成林是一个模子里扣出来的，而顾承希清秀的眉眼和肩窄腰细的体型完全是林谈的翻版。很快，两家人一起又做了亲子鑑定，结果确凿无疑地证明了当年的错误——两家的孩子抱错了！ 第4页 沈倾城才是真正的顾承希，是顾成林和江雪晴的亲生女儿。 如果说与相处十五年的父母和自己毫无血缘关系让顾承希痛苦迷茫，沈倾城的出现就更加让人难以接受——她似乎处处都比她强：长得比她漂亮，性格比她成熟大方，成绩更是甩出她几条街。听说她还学过小提琴和画画，水平都不错，而顾承希自己连一样拿得出手的才艺都没有。就连面对这番身世变故，沈倾城都比她淡定稳重得多——只见了两次面，就能够大大方方地对着顾成林和江雪晴叫顾爸、顾妈，而她别说管沈南山和林谈叫爸妈了，就算对他们说句话，声音都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唉。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两个人放在一起，顾承希简直就成了一只一无是处的丑小鸭，在沈倾城这只白天鹅的映衬下显得黯然失色。虽然说两家父母最后商定暂时维持现状，两家都认下两个女儿，可是有了白天鹅，谁还会喜欢丑小鸭呢？ 现在顾成林和江雪晴无论买什么都是双份。每到周末都要请沈倾城来家里玩，两个人几乎能不错眼地从进门看到出门，吃饭的时候桌上肯定摆满了沈倾城爱吃的菜，临走时候还要拉着手依依不捨送出老远。对着沈倾城就是嘘寒问暖，一句重话都没有，扭头对她就是唠叨教训，孰亲孰轻，一目了然。 每每想到这些，顾承希就满腹辛酸。 沈倾城就这样强行闯入了她的生活，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就好像现在，双方父母觉得宿舍条件差，特地在师大校园里给她俩租了一套两居室。她明明不愿意见到沈倾城，却不得不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她唯一能做的抵抗就是对沈倾城不理不睬。可如果被同学知道她和沈倾城的关系，大家一定会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自己拿什么和人家比呢？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像今天笑话王心月一样笑话她吧。 想到即将开启的高中生活，顾承希只觉得未来一片灰暗。 大门口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开门的声音，应该是沈倾城回来了。顾承希跳下床，砰地一声甩上了自己的房门。 ******************************************************* 沈倾城一进门就看见玄关里胡乱脱下来的两只运动鞋，不由皱了皱眉头。她一贯整洁，甚至到了有点强迫症的地步，见不得这样的混乱。她把自己的鞋放进鞋柜，顿了顿，蹲下身拎起运动鞋，也整整齐齐地放好，才关上鞋柜。 她回到靠近门口的卧室，放下背包，从包里翻出一张卡来，走到里间卧室的门口。里间卧室的门紧紧地关着，屋里静悄悄的，门上贴着一个倒着的「福」字。 她盯着「福」字看了几秒，抬手敲门。 顾承希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干吗？」 「想和你谈谈，我在客厅等你。」 顾承希跳下床走到门口，把门开了一半，胳膊抱在身前，活像一只炸刺的刺猬。冷淡地问道：「干吗？」 沈倾城眯了眯眼睛，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动，用手指了指茶几上的卡。 「你忘记领饭卡了。」 「……谢谢」 顾承希走出来，拿了卡就想转身回屋。 「麻烦坐一下，我有话想和你说。」 顾承希不想和她啰嗦，可转念一想，谁怕谁？坐就坐，倒要听听她想说什么。她一屁股坐下，伸手抓过身旁的抱枕抱在胸前，一脸防备的神色。 说起来她和沈倾城已经认识了快两个月了，期间也见过不少次面，可那都是两家人一起，两个人单独相处今天还是头一回，也算是两个人的初次交锋。她暗暗提醒自己，就算比不过她，气势上也决不能落了下风。于是她抬眼看着沈倾城，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说吧。」 可惜，她倒是酝酿好了情绪，拉开架势想要对抗，可沈倾城垂着眼睑坐在沙发上，一点看她的意思都没有，这感觉就像是攒足了力气挥出一拳却搭载了棉花堆上，端的郁闷。 沈倾城完全不理会她的郁闷，「既然我们得住在一起，有些事还是先说清楚比较好……」 「自己房间的卫生自己负责。卫生间、客厅、厨房谁用了谁收拾干净，用过的东西要归位。公共区域的卫生轮流打扫，一人一天……」 「晚上十点半之后不要喧譁……」 她这是觉得自己不讲卫生吗？！还是想给自己来个下马威？ 顾承希越听越生气，可是偏偏这些条件听起来很公平，同时约束两个人，如果开口反对，就好像显得自己的生活习惯不好，怕了对方一样，她决不能丢这个脸。 顾承希咬了咬嘴唇，「好，不过我也有条件。」 「你说。」 「我们两个井水不犯河水。不能让同学知道我们的关系，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在一起住！」 沈倾城终于抬眼瞟了她一眼，嘴角一抹微笑一闪而没，快得让顾承希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那当然啊，咱俩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关系。」 啊？！ 顾承希难以置信地望着沈倾城。 沈倾城在两家父母面前一直表现得乖巧懂事，她比顾承希早出生两个多小时，江雪晴经常嘱咐她多照看顾承希，每次她都答应得很好，所以顾承希本以为她会说一堆她们固然没有血缘关系，也应该亲如姐妹，互相帮助之类的话，谁知道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这是真的吗？ 第5页 沈倾城看着她瞪大眼睛吃惊的表情，抿嘴一笑，「干嘛，不相信啊，你不会还要我给你写个保证书吧。」 顾承希：好！ 沈倾城：？？？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成想顾承希竟然真的要写，沈倾城愣了一下，片刻之后回过神来，无可无不可地爽快道：「行啊，你来写，爱怎么写怎么写，你写完我签字。」 顾承希也不和她客气，回房间拿出纸笔，坐在沙发上刷刷地写起来。她从小跟着爷爷练过几年毛笔字，一笔字写得刚毅大气又不失俊逸，很是好看。 沈倾城在旁边看着她的一笔一划，眼中闪过一丝惊艷之色。 很快，顾承希写好了： 「保密协议」 「沈倾城和顾承希均不得向学校里的老师同学透露两人的关系，也不得透露双方在一起住。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 下面顾承希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沈倾城接过笔，在顾承希名字的后面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顾承希看了一眼，认真地将这张纸纸卷了起来。她觉得在和沈倾城的交锋中总算扳回一局，在心里给自己默默地点了个贊。 「对了，」沈倾城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补了一句：「进门之后鞋子要记得放进鞋柜。」 这还用她说吗？这人唠叨起来还没完？顾承希气得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 「我当然会放好！」 沈倾城侧过身来，「刚才你的鞋就是我帮你放的。」 顾承希：…… 该死，她这才想起刚才进门的时候光顾着看手机，好像是没把鞋放进鞋柜里。刚刚扳回一城的喜悦瞬间消失，这个沈倾城，难道是她的克星吗？！ 第4章 既然双方已经说好井水不犯河水，顾承希也就没别的话好说了。她不再恋战，缩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掩上门，翻出了看了一半的《白夜行》，戴上耳机，听着歌看了起来。 顾承希年幼的时候，有一段时间顾成林和江雪晴的工作特别忙，两人无暇照顾她，把她送到林东县爷爷家。 爷爷是一个退了休的中学语文老师，家里两个大大的书柜占满了一整面墙壁，里面满满的都是书。这面书柜墙成了顾承希年幼时的魔橱，从里面随手摸出一本书来，可能会遇到挥手成冰的女王，会说话的兔子，也可能会遇到知慕少艾的少年。 尽管有很多字不认得，可丝毫不影响她阅读的热情。她连蒙带猜地把书架上够得到的小说囫囵看了个遍。一直到现在，读小说都是她最爱的消遣。不过她看小说有个毛病，就是入戏太深。有一次她看《少年维特的烦恼》，看着看着就坐在地板上哭起来，脸都花了，小小的身子哭得一抽一抽的。爷爷闻声赶来抱起她，只见她用小小短短的手指指指胸口，抽抽搭搭，「心里难过。」 那一年她九岁，小学三年级。 爷爷当作趣事讲给儿子媳妇听，后来这件事就成了家里的一个梗，经常被顾成林和江雪晴拿来笑话她。直到这两年她从孩童长成少女，越来越容易恼羞成怒，才渐渐地没人提了。梗虽然没人提了，可她入戏太深的习惯依旧，时不时会看书落泪，只不过年纪渐长，知道躲着父母。现在她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有了一方小天地，不用再遮掩，于是全心全意沉浸在跌宕起伏的情节里，不多时，眼眶又红了…… 时间过得飞快，等她看完了结尾放下手机，已经快下午四点半了。她抬眼在镜子里看到哭红的眼睛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人，不由有点心虚，偷偷看了一圈，发现沈倾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暗暗松了口气，这才记起还没吃午饭，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 出门会被人看到哭红的双眼，顾承希决定还是点个外卖。这里是师大的教工宿舍楼，楼下就是商业街，有很多小饭馆。她掏出手机随便挑了一家附近的粉店，点了碗牛肉米粉，app上显示十五分钟就能送到。 不一会，门铃作响，顾承希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穿着一件大得过分的t恤，手上拎着个塑胶袋，正拿着一张小票核对门牌号。 「王心月？怎么是你？」 「顾……顾承希？」 王心月紧张得都结巴了，脸涨得通红，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我……来送外卖……」 顾承希接过塑胶袋，「你怎么去送外卖了？」 王心月脸红得发烧……一双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绞着双手，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我……这家店是我姨妈开的，我住在姨妈家，有空的时候也会在店里帮忙……」 顾承希太熟悉这种表情了。 她初中班上也有几个这样的女生，因为家境不好受人排挤，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在学校活得像是隐形人。可越是这样性格的人，越是容易受人欺负，一件衣服、一句话都可能会引来男生的捉弄或者女生的嘲笑。她们脸上就常常是这种表情——自尊心饱受煎熬的表情。 顾承希不忍心看她尴尬，故意轻松道：「哇，你真勤快。」说着推开门，「进来坐坐啊。」 王心月脸上一红，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店里还有事」 ,她抬眼瞟了顾承希一眼，鼓起勇气道谢，「今天在班上，谢谢你！」 顾承希满不在乎地宽慰道，「没事，你不用理他们。我就觉得会做家务很厉害啊，我妈老说我连煎鸡蛋都能煎煳，早晚得饿死。你起码不会担心饿死吧……」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沈倾城从电梯间转过来，手上拎着两个大袋子。她没想到沈倾城这个时候回来，后面的话卡在嘴边，一时语塞。 第6页 结果沈倾城一抬头看到的场面就是：顾承希双目通红站在门口，对面站的竟然是……王心月！ 这是什么情况？ 沈倾城眉头微微一蹙。 王心月觉得不对劲，回头看到沈倾城，大为意外。 清冷的声音和怯怯的声音同时响起，都透着诧异。 王心月：「沈倾城？」 沈倾城：「王心月？」 顾承希：…… 三个人同时愣住了。 最后还是王心月最先反应过来，不等两人回过神来，急急挥了挥手，「我该回去了」，然后迅速转身，连电梯也不等，顺着消防梯跑了下去，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 沈倾城望着她有几分仓皇的背影，不解问道，「怎么回事？你认识她？」 顾承希听懂了，这问的不是今天认识的那个认识，而是之前就认识的认识，赶紧解释道：「不是的，我点了外卖，她来送外卖的。」 「哦」，沈倾城的脸又恢復了面无表情，目光在顾承希的眼睛上一扫，没再说话，低头进了家门。 顾承希跟着进了家门，把外卖放在客厅的餐桌上，打开了打包盒的盖子。这才想起刚才王心月看到她和沈倾城住在一起，一时有些心慌，王心月不会把这事告诉其他同学吧？看起来她并不像多嘴的人，不过顾承希还是有些担心，她没有王心月的联繫方式，想了一会，决定给店里打个电话，嘱咐一句让她不要说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王心月刚刚进门，跑得气喘吁吁。接到她的电话非常意外，听完她的要求，一句话也没多问就郑重保证绝不会乱说，顾承希这才放了心，低头一看，才发现打包盒里的米粉泡得太久，把汤都吸干了。顾承希一向认为汤粉的精华就在于汤，现在一大碗粉泡得胖胖的毫无卖相，她的食慾大受影响，用筷子挑了面上两片薄薄的牛肉吃掉后就失了兴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粉，一根一根数着吃，心里后悔刚才为什么没多点一个滷蛋。 沈倾城在厨房里把买回来的东西放进冰箱，听到顾承希在客厅给王心月打电话，嘴角抽了抽，看来顾承希还真是很迫切要和自己划清界限啊。 她放好东西从厨房出来，看见顾承希没精打采地在「数米粉」，忽然想起刚才在门口听到的话，唇角一勾，扭头又进了厨房。不一会端了一个盘子出来，也不说话，放在餐桌上，转身就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把门带上了。 盘子里是一个煎蛋。 顾承希有点意外，这是给她的？她抬头看了看沈倾城紧闭的房门，难道是听到她刚才说不会煎鸡蛋的话，特地来碾压她的？这人也太无聊了吧？ 无聊归无聊，可这个蛋煎得……真的好诱人啊，圆圆的、厚厚的，焦黄可人，泛着诱人的油光……顾承希盯着盘子里的鸡蛋，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心中原本坚定的决心开始摇摇欲坠。 吃？还是不吃？ 刚说好了彼此划清界限，吃了会不会显得没骨气？可是不吃……这蛋也看起来太诱人了…… 犹豫再三，她还是伸出了筷子…… 那个……界限还是从明天开始划清吧…… 第5章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两人相安无事。 沈倾城在自己的房间里，顾承希乐得安静，也缩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笔记本电脑，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她从小就有记日记的习惯，小时候是在日记本上写，没少被江雪晴偷看，害得她老得想办法把本子藏起来。后来上了初中，家里给买了笔记本电脑，她就改在电脑上写日记，写好之后存在一个隐藏加密的文件夹里，江雪晴电脑操作水平仅限于上淘宝和玩连连看，再没能力偷看，顾承希的日记也就写得越来越细腻坦诚。 隐藏文件夹有两个，除了日记之外还有一个是她写的短篇小说，零零碎碎有上百篇，都源自她日常的灵感和脑洞。不同于其他一些也在偷偷写小说的女同学，顾承希并不怎么爱看爱情小说，也从来不写爱情故事，比起两人的卿卿我我，她更爱在文字中憧憬星辰大海。 沈倾城直到晚上才再度出现，也只是敲门询问顾承希是不是要先洗澡，口气冷淡礼貌，俨然无可挑剔的室友模样，顾承希请她自便，她就洗了澡回了自己房间。 不多时，顾承希关了电脑。洗过澡躺在床上，想想同住的生活，竟然觉得也不错。她之前曾听初中住校的同学说过宿舍里的各种矛盾：有人不讲卫生，东西乱摆乱放啊；熄灯了各种折腾影响睡眠啊；脾气不对付的人拉帮结派啊，听起来就不愉快。相比而言，虽然她不喜欢沈倾城，可也觉得她为人不坏，起码两个人可以互不干扰，更何况今天还吃了她的一个煎蛋，无论她是不是在挤兑自己，总归是吃人嘴短，她又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以后……就这样和平相处吧。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辉皎皎。静谧的夜色之中，顾承希翻了个身，很快坠入梦乡。隔壁房间的门关得紧紧的，橘黄的光从门和地板之间的缝隙里透出来，隐约还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 和沈倾城和平相处的想法只维持了一夜，就碎了一地。 一大早上，看着煮好的鸡蛋、冒着热气的牛奶，还有……口出威胁的沈倾城，顾承希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7页 「顾妈让我监督你好好吃早饭，你不吃也可以，不过下次顾妈问起来，我总不能撒谎。」 顾承希不爱吃白壳蛋，更不爱喝牛奶，可江雪晴说营养好，非逼着她吃。以前在家的时候她没少为了不肯吃早饭挨数落，现在搬出来住了，本以为自由了，谁知道…… 「我们不是签了协议吗？！」顾承希气唿唿地瞪着沈倾城，昨天两个人才签了协议，难道今天就说话不算话了吗？江雪晴确实说过让她监督自己吃早饭，可那不是客气话吗？！ 沈倾城看都不看她，修长纤细的手指灵巧地动作，将手上的鸡蛋剥开，淡道： 「我记得我签的是在学校里要保密的协议，可现在不是在学校。」她抬头看了顾承希一眼，眼睛微微眯了眯，又若无其事道，「不吃也随便你，顾妈下次问，我就实话实说好了。」 那还了得？江雪晴不会骂人，可唠叨起来的功力不是盖的，不但时间长，还会多角度论证，而且时不时还要翻旧帐，只要开个头，就没个完，顾承希想起来就一阵头疼。 好汉不吃眼前亏，吃就吃！她一屁股坐下来，三下两下剥开鸡蛋，整个塞进嘴里，不成想被鸡蛋噎住，急切中想喝口牛奶顺顺，又被小小地烫了一下，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 沈倾城眼睛几不可察地弯了弯，自顾自吃完了早饭，丢下一句「我做的早饭，你负责收拾」，施施然背上书包换鞋出门，留下顾承希一个人对着空气生气。 本来早上的时间就不富裕，这么耽搁了一下，害得顾承希差点迟到。 她气喘吁吁压着点跑进校门，恨恨地想：都怪沈倾城！她就是故意的！去他的和平共处，对于这样的人，就得彻底划清界限，彻底！ ***************** 高中生活开始了，谁都没想到，新生开学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考试。 考试没有事先通知，完全是突然袭击，而且所有科目都要考。老师们笑眯眯地表示这是摸底，顺便帮大家收收心。可怜大部分人熬过中考之后都疯玩了一个暑假，学过的功课早都忘得七七八八，两天的试考下来，各个叫苦连天。 顾承希也不例外，越考心里越虚，她这个暑假被抱错的事弄得心神不安，连小说看得都少了，更别提学习了，看着试卷上似曾相识现在却形同陌路的题目只觉得欲哭无泪。更气人的是，每次偷眼瞟瞟身边的沈倾城，都见她在泰然自若地认真做题，真是让人郁闷。 顾承希知道这次要糟糕，但也没想到会这么糟糕。第三天，成绩出来了，难看得一塌煳涂。她除了语文排到全班第七之外，其他无论是单科还是总分都排到三十名开外，虽说师大附中都是各校的尖子，不太可能像在初中一样轻松得个好名次，可全班一共才五十多个人，这成绩往好了说，最多也就是中等偏下，她还从来没考过这么低的全班排名，备受打击，整个人都蔫了。 杜明明比她考得更糟，总分排到了全班四十名开外，可是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话痨热情。 课间，顾承希趴在桌子上出神，杜明明从教室后面看完考试成绩排名表，劲头十足地凑了过来。 「希希，沈倾城竟然是全班第一耶，她真的好厉害啊……」 「你知道吗？沈倾城的数学和物理也都是全班第一，你说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长得好，成绩还这么好。」 顾承希被她烦得头晕脑胀，冷着脸，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再提沈倾城了。」 「为什么呀，你不觉得她简直就是女神吗？我要是有这么厉害就好了，希希你说是不是……」 顾承希已经烦得快要爆炸了。明天就是周末，这个周末正好是她的生日，也是沈倾城的生日。江雪晴和林谈早就商量好要一起给她们庆祝。她很害怕席间会提起这次考试，沈倾城会说出两人的成绩。当着两家人的面，彼此还是这种关系，那场面，简直就是公开处刑，太丢脸了。 所以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人就是沈倾城，最不想听到的事就是这次考试。杜明明的追问和一脸崇拜的表情简直就是火上浇油，顾承希忍无可忍，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倾城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愤然道： 「因！为！我！烦！她！」 杜明明：？？？ 沈倾城：…… 第6章 第二天一早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顾承希正在做梦。 梦里，沈倾城坐在家里的饭桌前，桌上是丰盛的饭菜。江雪晴和顾成林坐在沈倾城两边，一个忙着盛汤，一个忙着添菜。江雪晴还伸出手摸摸沈倾城的头，满脸宠爱，「这才是我的乖女儿」。 沈倾城笑得眉眼弯弯，一会看看江雪晴，一会看看顾成林，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顾承希站在一个黑色的长长走廊中，想走上前，却无论如何奔跑都无法拉近距离，走廊是黑的，前方一家三口的画面是亮的，看似就在眼前，却遥不可及。走廊另一头也出现了一片亮光，她看过去，只看见林谈和沈南山并肩站着，冷冷地注视着她，满脸都是嫌弃，「你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两边的光芒都黯淡下来，只有无尽的黑和孤身一人的自己，泪水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这时，手机响了。 顾承希挣扎了两秒睁开眼，抹了一把眼泪，抓过手机。 第8页 电话是江雪晴打来的。 「晚上订了在外面给你们过生日，放学了林阿姨去接你们，你跟车一起过来」，电话里江雪晴絮絮叨叨，还把她当孩子一样细细嘱咐，「记得要叫人」。 顾承希的喉咙还残留着被梗住的感觉，闷闷地应付：唔。 江雪晴很不满意，「还没起床啊，怎么起这么晚？起这么晚有没有好好早饭？」 顾承希害怕她唠叨起来又没完，赶紧应付两句挂了电话。 用手一摸，枕头已经被她哭湿了。 一整天她都过得没精打采，杜明明几次想找她说话都没能成功。 师大附中是寄宿制，有不少学生住得偏远，所以到了周末就会比平时早些放学，方便路远的学生回家。下午四点半，放学了。 在学校里关了一周的学生如同一只只急于归巢的小鸟，蜂拥而出。 顾承希收到了林谈的微信消息，说已经到了学校门口。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座位，没看到沈倾城，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先走了，决定直接去找林谈。 林谈的车就停在校门旁边，很好找。顾承希带着几分不自在打过招唿，主动坐进了后排。林谈今天穿了一件碎花旗袍，耳朵上戴了两颗珍珠耳钉，配着乌黑的捲髮，温婉动人。 她没问顾承希为什么没和沈倾城一起过来，而是温和道：「我们等一下城城就走，你热不热？冰箱里有刚买的冰激凌，要不要吃？」 顾承希有点侷促地回绝：「林……阿姨，我现在不想吃，谢谢。」 她绷紧了后背坐在后座上，浑身不自在，她还没习惯身世的改变，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谈和沈南山这对亲生父母，她看着他们，只觉得陌生。她对着他们叫不出口爸妈，不知道该和他们说什么话，甚至连笑都觉得侷促拘谨。 其实，她不反感林谈，林谈人长得很美，皮肤白皙，身材颀长，五官玲珑精緻。即便在林城这种地方，也是气质出众的江南美女。更何况林谈从不逼迫她，不会有事没事就拉着她说个没完，就像江雪晴对沈倾城那样。林谈只会在有事的时候柔柔地说上几句，声音温柔得像是春天拂面的微风，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有时候她甚至会暗暗有几分懊恼，两家人都说她的眉眼长得像林谈，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也没有林谈温柔婉约的气质，反而有点大大咧咧的。这种心理让她在面对林谈的时候更加拘谨。 就在她望着林谈的后脑勺出神的时候，沈倾城到了，打开车门，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熟练地拉上了安全带。 林谈锁好车门，打着火，握着方向盘，随意道：「城城，冰箱里有刚买的冰激凌。」 沈倾城的声音有几分小小的雀跃，「巧克力的？」 林谈微微一扭头， 「当然啦。希希，你帮忙拿一下，冰箱在后面。」 前半句是说给沈倾城的，声音里多了一点宠爱和活泼的意味，后半句又恢復了平素的温和，只是对比明显，能听出一丝客气和疏离。 顾承希哦了一声，找到冰箱，在里面取出一只蛋筒冰激凌，递给前排的沈倾城。 沈倾城接过冰激凌，对她笑了笑，一点也看不出两人这几天基本都没说话的样子。 她还演技真好！ 顾承希在心里吐了吐槽。 冰激凌很大，烤得焦黄酥脆的蛋筒里装了三个褐色的冰激凌球，沈倾城用贝齿小口小口地咬着，连连赞嘆，「唔，妈，这是上次那家手工冰激凌吧。」 林谈侧过头，笑眯眯地扫了她一眼，「是啊，就你嘴刁，一吃就吃出来了。擦擦嘴，这么大人了，还吃得跟花猫一样。」 话是责备的话，语气却没有一丝责备的意味，眼中的宠爱更是快要溢出来。 「妈，你就别管我了嘛，你不知道我在学校多可怜，现在吃点东西还要挨说。花猫就花猫呗，又没人看见，我等会再擦。」沈倾城的尾音拖得很长，声音软软糯糯的，亲昵之中透着少女的娇憨，和在学校里的高冷形象判若两人。 顾承希把头扭向窗外。 车慢慢驶出师大校园，汇入了主干道的车流之中。 车内的音箱响起，舒缓的曲子流淌出来，清越悠扬。 不知为什么，顾承希总觉得曲调之中有一种寂寥怅惘之意，她默默地想，林谈喜欢这样风格的音乐呀…… 很多年之后，顾承希有时候会想起这个瞬间：想起这首曲子，想起来接她们的林谈，想起她很想吃但是不好意思要的巧克力冰激凌。那时候她已经知道了这首曲子的名字：故乡的原风景。她不知道的是，如果来接她们的不是林谈而是江雪晴或者顾成林，她和沈倾城之间的故事会不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不过命运没有如果。 这个夏末初秋的下午，命运看不见的手轻轻一点，盪起了一点完全不起眼的小小波澜，搅动的因果，要很久之后才能看见…… 第7章 周末的主干道车流比平时大得多，但倒也不至于堵死，密密麻麻的车辆排着长长的队走走停停。一些不守规矩的人为了一两个车身的空当，驾着车在车流里穿来穿去，完全不顾其他人的安危。 林谈被别了几次，泥人也上了点火气，咬前车的距离咬得紧了点，遇上前面一个急剎，反应不及，追了尾。所幸车速不快，车上三个人都只是感到一下轻轻的撞击，连惊吓都谈不上。 第9页 前车司机很快下了车，检查了一下撞击的部位，走了过来。林谈也赶紧下了车。 顾承希摇下车窗，探着头向外看。 来人是个身材苗条的女人，年龄显得暧昧，大约从三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看不出具体年龄来，一头大波浪的捲髮，鲜红的口红，酒红色的长裙，整个人肆意张扬。 「林谈？」 「辛月？」 竟然是认识的，不过看起来似乎好久不见了。 顾承希一向喜欢观察人与人的互动，饶有兴味地看着两人老友重逢，眼角的余光看到沈倾城也在望着这边，眼睛还眯了眯。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顾承希发现眯眼睛是沈倾城的一个习惯，表达的情绪很丰富，无论是感兴趣，若有所思，还是欣赏，她都会眯一眯眼睛，似乎眼睛是一个相机，眯一下就可以拍摄一张照片，把这一刻的情况送给大脑着重处理。 她这是在为这起小小的事故担心吧，这念头只飞快一闪，顾承希又把目光投向窗外在处理事故的两个大人。 看起来情况并不值得担心，没有人受伤，车撞得也不严重，两人又是认识的，简单聊了几句，约定了彼此再联繫，就挥手道别，各自回到车里，打火上路。这一次林谈的车走在前面，那女人的车跟在后面，跟了一段，再一个路口拐弯走了。 林谈似乎变得有些沉默。 不知怎的，顾承希忽然觉得林谈和刚才那位阿姨说话的方式有点别扭。 怎么说呢，她见过江雪晴和顾成林与老同学重逢的场景，都是意外加喜悦，陌生中带着一点夸张的亲热。可是刚才，两人的神情和对话中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她细细回想，那种感觉有点像是……淡淡的尴尬？ 大人之间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她好笑的想，说不定刚才那位阿姨是林谈之前的情敌。这个想法把她自己都逗笑了，如果真是这样，那那位阿姨可真不是林谈的对手，林谈这么优雅，这么温柔，这么漂亮，哪个男人看了不喜欢？ 很快，聚会的餐厅到了。 顾家两口子都是四川人，无辣不欢；沈家都是江南人，吃得清淡。今天这家餐厅的主打菜系是本地菜，显然是为了照顾沈家的口味。顾成林和江雪晴已经先到了，等了他们一起进的包间。林谈一见面就替沈南山道歉，说他有工作可能来不了了。 顾承希心里暗暗打鼓，可是怕什么来什么，点好菜等着上菜的空儿，江雪晴就开口了。 「我在微信群里看到你们这礼拜考试了。考得怎么样？」 该死的家长群！顾承希低着头抱着茶杯不撒手，假装没听见。 沈倾城瞥了她一眼，开口道：「嗯，一般般吧，学校搞突然袭击，好多人都没考好。」 江雪晴摇摇头，「不会吧，我看群里说你是班上第一名啊。」 沈倾城笑了笑，没吱声。 「希希，你考多少名？我在群里没看到。」 顾承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脸上有些发烧，又感觉三个大人的目光都投到了她身上，恨不能立时变成隐形人，或者马上转到桌子底下去。 「你们知道吗？希希考了全年级唯一一个作文满分耶。」 顾承希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倾城，后者却不看她，轻快地继续道：「语文老师说很久没看到学生能有这么老道的文笔了，下礼拜要让她在班上当范文念呢。」 话题被成功转移，江雪晴开始给大家说顾承希从小在大大小小作文竞赛拿奖的辉煌经歷，最后甚至把她小时候看小说哭着说心里难受的梗说了出来。 顾承希羞红了脸，又暗暗松了口气。她没想到沈倾城能在这种时候，以这种方式「伸出援手」，语文考试之后还没上过语文课，她是从哪里听到语文老师的话的呢？ 她偷偷瞥了瞥沈倾城，后者吃得斯文优雅，笑得落落大方，话说得温和有礼，可就是从头到尾没有看过她。 既然是过生日，当然有生日礼物。 江雪晴和顾成林给两个小寿星送了两双一模一样的运动鞋，白色的运动鞋上点缀着一个粉色的对勾，正是今年流行的款式。林谈拿出两个最新款的苹果手机，说是沈南山送的生日礼物，至于她自己，她卖了个关子，只说单独准备了礼物，现在不方便拿出来，下礼拜就知道了。 终于吃到散场，两家人在餐厅门口作别。 沈倾城和顾承希站在一旁等大人们着寒暄客套道别，餐厅招牌闪烁的灯光将沈倾城的眼睛映得亮闪闪的，长长的睫毛投下细细的影。站在她对面的顾承希忽然觉得奇怪，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沈倾城确实长得……真好看。 第8章 回家的路上，江雪晴坐在副驾上，一直和顾成林商量该怎么办。 在师大校园里租的房子是林谈抢着付的房租，事后江雪晴无论怎么塞给她钱都不要。今天的聚餐本来说好是顾家请，结果还是林谈趁着去洗手间时偷偷结了帐。就连生日礼物，沈家两口子都是分开送的，一台新的iphone小一万块钱，林谈还不知道准备了什么礼物，太贵重了。 沈家比顾家殷实得多。顾成林和江雪晴都是工薪族，比下有余，比上……还是没法比的。沈南山开公司收入颇丰，把林谈养在家里养尊处优。从住房就能看出两家的差距之大，沈家住别墅，顾家住两居室的商品房，所以两家人相认之后，顾成林和江雪晴一直特别注意和对方礼尚往来。 第10页 但是两家经济实力的差距摆在那，现在过个生日，就尴尬了。顾家不是拿不出钱来买更贵的礼物，可是来日方长，日子还要过，一直这样跟，是跟不起的。 顾承希坐在后排，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若无其事道：「我的手机挺好用的，不想换。回头我把iphone还给林阿姨。」 车里突然安静下来，江雪晴和顾成林愣了愣，显然有些意外，两人不约而同从后视镜里向后看。顾承希一脸平静，扭头看向窗外。 沉默半晌，江雪晴说：「那也行……」 顾承希没接话，戴上耳机，低头划开手机，打开音乐播放软体在后台播放，然后沈倾城的微信聊天窗口。 她不知道刚才沈倾城为什么会帮她解围，无论为什么，受了旁人的好处和帮助不道谢都不是她的作风。 她飞快地在输入窗口打字。 「谢谢」 顾承希等了半天，也没见到沈倾城的回覆。 聊天窗口里很空，在今天的记录之上，只有四条，巧的是竟然都是顾承希说谢谢，沈倾城回笑脸。 顾承希回想了一下，第一次是吃了沈倾城做的煎蛋不好意思当面道谢，就在回了房间之后发了微信道谢。 第二次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着？ 她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 考试成绩还没出来的那天，她和杜明明在座位上说想下午放学了去会打羽毛球，兴高采烈地计划了半天去哪里，才发现没拍子。她们本来自己都有球拍，不过刚开学还没带到学校里来，顿时觉得扫兴。 没想到下午下课之后，沈倾城一言不发拿了一副球拍来放在她桌子上，丢下一句「用完还我」又出去了。那时候她还没对杜明明说自己烦沈倾城，搞得杜明明还激动了半天，抱着女神的球拍发了半天花痴，甚至还拍了张照片发朋友圈，宣布自己已经和女神是好朋友了。 事后，球拍是杜明明去还的，还藉机拉着沈倾城说了两大车的废话，顾承希绷到晚自习，还是摸出手机发了个「谢谢」。 谁知道第二天考试成绩出来了，她一时冲动说了自己烦沈倾城，声音还挺大，附近一片同学都听见了，沈倾城也听见了，从那之后两人不光没说过话，甚至连目光接触都没有。 现在看着这三次一共只有五行的对话，顾承希忽然觉得，其实沈倾城也没哪里对不起她。想到刚才父母的对话，她怅惘地想，唉，如果她不是沈倾城该多好，那样，她就不用被逼讨厌她了。 ********************* 周日下午，顾承希没让顾成林开车送她，自己坐地铁回了师大。到了楼下正好碰见林谈和沈倾城从楼上下来。 顾承希打了个招唿，「林……阿姨」 林谈看到是她，笑眯眯道：「希希也回来了？那要不我请你们两个吃个饭吧，省得你们等会去吃食堂。」 顾承希连忙拒绝。 林谈关心地问道，「那你等会吃什么？」 「唔，我一会叫外卖吧，或者去学校食堂吃。林阿姨你们快去吧，不用管我。」 「你这孩子」。 林谈看出她的生分，笑了笑，刚要转身，忽然手上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屏幕，人明显地顿了顿，抬手示意顾承希和沈倾城不要出声，接起了电话，「餵」，然后一边说一边走开了几步。 这下顾承希觉得自己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下又觉得和沈倾城站得太近了，下意识挪开了点距离。 沈倾城看也不看她，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好在时间不太久，林谈回来了，冲着两人扬了扬手机，「临时有点事，请不了你们吃饭了，下次吧。」 顾承希：没事没事，林阿姨你先忙。 沈倾城：妈，那你开车小心。 林谈伸手摸摸沈倾城的头，又温和地看了背着一大堆东西的顾承希一眼，扭头道：「城城，你怎么不帮希希拿点东西。」 沈倾城「哦」了一声，听话地伸手，从顾承希身上把球拍包接了过来。顾承希的背僵了僵，忍着没动。 林谈挥挥手，「那我先走了，你们两个好好吃饭。」 等到林谈的车在视线里消失，沈倾城一言不发转身进了楼，顾承希反应慢了半拍，愣了一下才跟了上去。 进了电梯，顾承希顿了顿，「还是我自己来背吧。」 沈倾城也不动，也不吱声。她这样顾承希也不敢去她肩膀上把球拍包取下来，两个人都不说话，电梯里的气氛怪怪的。 「叮」电梯门开了，沈倾城抬腿出了门，打开家门之后，自顾自换好鞋，把球拍包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顾承希跟着进了门，把东西拎到房间放下，坐下来揉了揉有点酸的肩膀。 前几天她俩就是这种相处模式，虽然在一起住，但不说话。这种不是冷战的冷战还是她自己先开始的，她也一直觉得这样挺好，这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挺没意思。 不过不这样还能怎么样，沈倾城也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她不能也不想厚着脸皮去找她。再说她们确实是两类人，也没必要走近。 她闷闷地打开电脑，开始记日记。 第9章 「笃笃笃」。 房间的门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片刻之后，清冷的声音响起：「请你到我房间来一下。」话音刚落，脚步声响起，折去了隔壁房间。 第11页 沈倾城？ 顾承希意外之余又有些高兴，拉开房间门的时候余光瞥到包里的iphone包装盒，回身拿在手里出了房间。 隔壁房间门是开着的，沈倾城斜靠在书桌前等她。 搬进来之后，这还是顾承希第一次进沈倾城的房间。这间房比她的略微大一点点，可是活动的范围比她那边小多了，几大摞的书、球拍、琴谱架、琴盒……把房间塞得满满的。东西虽然多，但摆放整齐，一点不显得凌乱，反而有一种温馨的气氛。 顾承希有点惭愧，她房间的东西少得多，可扔得凌乱，看起来乱七八糟的。这下又发现一条自己比不上人家的地方，幸亏刚才沈倾城没等开门就走了，没看到她房间里的一团糟。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到书桌，才注意到沈倾城两只手抱在身前，一脸冷淡，吓得她赶紧收回了视线不敢再多看，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把手机递给她。 「这个，麻烦你帮我还给沈叔叔，我的手机挺好用的，换掉浪费了。」 沈倾城的嘴角轻轻撇了撇，淡淡拒绝，「你不要就自己还给他。」 顾承希没想到沈倾城会拒绝，手僵了僵，有点慌神。其实她平时性格活泼，和人说话并不会怯场，只是对面是沈倾城，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打交道。 清冷的声音又响起，似乎是在解释，又似乎只是为了给她一个台阶。 「他很忙，我也不太见得到他。」 顾承希下意识地点点头，脑子晕晕的，甚至连「那就麻烦帮我还给林阿姨」这么明显的办法都没想起来。 「你挑一个吧，我……妈送的生日礼物」，沈倾城伸手指向床的方向。 顺着她的手指，顾承希看到了两个硕大的小熊抱枕，外形一模一样，只是一只熊脖子上系的小丝巾是蓝色的，一只熊脖子上的小丝巾是粉红的。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顾承希想起江雪晴和顾成林在车上说的话，有些犹豫，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下这份礼物。 沈倾城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脸无所谓道：「买都买了，这家店不让退货。」 顾承希「哦」了一声，略微迟疑了一下，「那行，要不……你先选吧。」 沈倾城也不客气，「我要粉的。」 「行。」 临出门之前，顾承希好像忽然听到清冷的声音响起。 「不要太在意，他们也是你的父母。」 声音极轻，轻到仿佛不存在。 沈倾城和她说话了？她回头看，沈倾城已经在书桌前坐好摆开摊子忙自己的事了。这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含含煳煳「唔」了一声，抱着小熊抱枕，拿着iphone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把小熊抱枕放在床上，整个人都扑了上去。脸埋在小熊柔软的胸膛上蹭来蹭去，细密的绒毛蹭过脸上的皮肤，心里发出一声喟嘆，好软啊。 她盯着小熊幽深黑亮的大眼睛，忽然想起刚才的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 那是刚发现抱错，做完了亲子鑑定的时候，两家父母带着她和沈倾城在一家大商场会面，大人们要商量事情，打发她和沈倾城自己去商场里逛逛，美其名曰她们两个小姐妹应该多多亲近。 来之前顾成林和江雪晴问过她是愿意留在顾家还是去沈家生活，她才惊恐地发现父母可能不要她了，眼泪瞬间汹涌而出，哭了好久。她上了初中之后就没在家里哭过，更别说哭成这个样子，结果到了商场，眼睛还是红的。所以她满心都是忐忑和忧虑，才不想和沈倾城亲近，出了餐厅的大门，就把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低着头熘达，直到在一家店铺的橱窗里看到了这款小熊抱枕。 和通常笑意盈盈的公仔不同，这款小熊似乎并不高兴，嘴角紧绷，两只乌黑晶亮的大眼睛看起来竟然有些许悲伤的样子，被摆在橱窗的角落，垂头丧气的。 顾承希平时并不怎么喜欢公仔，可是那时候她忽然被这只熊打动了，觉得它孤零零坐在角落里的样子很可怜，于是站在橱窗前看了好久，久到不知道沈倾城去了哪里。她不好自己回餐厅，只好站在原地等，后来腿酸了，就坐在橱窗外的台阶上，隔着橱窗玻璃和小熊并排坐着，一直等到沈倾城回来找她，两人才一前一后地回去和两家父母汇合。 回去之后，大人们叫她们不必担心，一切都维持现状。只不过从此以后两边都是爸爸妈妈，她们每个人都会得到双倍的爱…… 她没想过要把小熊买下来，那家店装修高档，价格可想而知不会便宜。而且就算是价格不贵，江雪晴也不会给她买。这倒不是江雪晴不疼她，小时候家里也没少给她买玩具，只不过江雪晴看重性价比，买一件东西不是能够开发智力就是能锻鍊身体，总之要有实际用处，这种没多大实际用处的东西，除了上小学之前买过的几个娃娃，江雪晴是绝不会多看一眼的。 可是林谈是怎么知道她喜欢这款小熊抱枕的呢？还是这只是一个巧合？或者是碰巧……沈倾城喜欢？ 她低下头注视着小熊，这会再看，小熊的表情似乎也不算特别悲伤，乌熘熘的眼睛，长手长脚，越看越是喜欢，她紧紧地拥着它，摸着它柔软的绒毛，从心底接纳了这个礼物。 也许真的就只是巧合吧，她几乎毫不费力地说服自己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提醒自己下次见面，一定要记得谢谢林阿姨。 第12页 忽然，她又想起刚才沈倾城说的话，她是在宽慰她吗？ 她的心里第一次生出很多好奇，沈倾城，她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为什么看起来她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这些年她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想想看也真的有点奇妙，如果没有抱错的话，那是不是就是自己的人生？ 第10章 顾承希很矛盾，她想找沈倾城谈谈，可又不知道该谈些什么。「你怎么看我们被抱错了」 、「你觉得我们该怎么相处」还是「我其实没那么讨厌你」？真是想想都觉得尴尬。而且，她想谈，沈倾城就会和她谈吗？ 她有点拿捏不准沈倾城对她的态度，想想又觉得应该还算友好，对着日记倾吐了内心的纠结之后，得出的结论是鼓起勇气，找机会去同沈倾城聊聊。 下定了决心之后，她在小熊抱枕的怀抱中睡着了。 谁知周一一大早，她来到教室，竟然发现右边的座位上坐了一个男生，抬眼四处搜寻了一番，才在第三排看到沈倾城的背影。 沈倾城这是……调座位了？ 新来的男生看起来个子很高，和杜明明有说有笑，聊得很开心。看到顾承希来了，扭头沖她友善地笑了笑，随即像是料到了顾承希不会记得他的名字一样，开口道，「我叫方远志。」 顾承希点点头，「顾承希」。 男生又笑了，「我记得你的名字。」 他似乎还想聊几句，可是顾承希没心情和他闲聊，随意笑了笑作为回应，他也知趣，并不纠缠，转头去找杜明明了。 顾承希翻开书，从掏出笔袋拿了一支笔在手上转动，心里有些七上八下：沈倾城为什么会调座位，还是因为她说的话吗？ 她很想知道原因，可是接下来的一天，她都没在杜明明嘴里听到沈倾城的名字，这才懊恼地记起自己上个礼拜和杜明明说不要再在她面前提沈倾城，谁知道杜明明就真的不提了。她当然不好意思主动提起，和其他人又不熟，憋了一天，准备晚上回家直接问沈倾城。 下了第一节 晚自习，她收拾好了书包刚走出教室的大门，就听见身后一个怯怯的声音在叫她的名字。扭头一看，竟然是王心月。 她背着书包，手里拿着一个小饭盒，红着脸站在教室门口。 「有事？」 顾承希的声音很温和。王心月的胆子似乎特别小，面皮又似乎特别薄，所以每次顾承希对她说话都很温和。而且顾承希对她的印象不错，上次她保证会保守秘密，不把她们同住的事告诉同学，似乎就真的守口如瓶了。 王心月的脸似乎更红了，有点笨拙地把小饭盒递给顾承希。 「我……听说你是四川人，我们家也是。这是我姨自己泡的酸竹笋，辣的，我想你可能会爱吃……」 顾承希原本不想接受，又怕会伤到对方的自尊心，于是接了过来，小心地把饭盒打开了一条缝，闻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惊喜道：「林东县的酸竹笋？！」 王心月有些意外，「你……你怎么知道？」 顾承希笑了，「哈哈，我爷爷就是林东县的，我小时候在那里住过好久呢，你们家也是林东县的？」 王心月用力点点头，显然有点兴奋。 顾承希顾不得其他，小心地从饭盒打开的缝里抽了一根竹笋出来，塞进嘴里嚼了两嚼，一脸的满足，「哇！太开心了，好多年没有吃到了，太好吃了！」 顾承希说的是实话，林东县有山有水，盛产竹笋，每年收的竹笋多到吃不完，家家户户都会拿来做泡菜，不知道是做法不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林东县酸竹笋的味道和别处不同，酸爽之下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甜，夏天吃最是开胃不过。她小时候在爷爷家没少吃，后来离开林东，就再没吃到过这种独特的味道。 她想起王心月也是走读生，住在姨妈家，回家和她正好顺路，于是顺理成章地发出邀请，「一起走啊。」 看到顾承希喜欢她送的酸竹笋，王心月笑得眼睛都弯了，一口答应，「好啊」。 两个人一路聊着彼此都知道的林东县的景物和事情，都很兴奋，说说笑笑，距离一下拉近了不少。也许是太兴奋，她们下楼梯的速度很慢，结果就是挡了后面人的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顾承希侧了侧身，让后面的人先过，却在走过的三四个人中看见了沈倾城。 沈倾城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她，正在和身旁一个女生聊天，那个女生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胳膊，两人相顾而笑，沈倾城笑得温柔，那个女生笑得灿烂。 说起来沈倾城真的是受欢迎，每天下课都有很多人来教室门口找她，就为了一起去个洗手间，站在走廊里聊上十分钟的天。刚才那三四个人里面有两个根本就是住校生，还需要回教室再上第二节 晚自习，这会下楼也不过是为了送沈倾城到校门口。 顾承希有片刻的失神，王心月和她说的好几句话都没听见。 王心月小心翼翼地喊她，「顾承希？」 「嗯？」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顾承希摸摸鼻子，「没事，我没事……走吧。」 **************** 顾承希掏出钥匙打开出租屋的房门，屋里静悄悄的，沈倾城的房门关着，灯光从门下方的缝隙投出来，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条窄窄的光带，将其他地方的黑暗衬得更深。 第13页 她一边换鞋，脑海里一边不断浮现沈倾城和那个女生相视而笑的画面，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她暗暗想，原来沈倾城高兴起来是这个样子啊。 沈倾城不是没对她笑过，但那些笑都是程式化的，笑意很浅，淡淡一漾，好看是好看，可看不出真的高兴。这让她一度觉得沈倾城这个人很假，对人没有真的感情，连笑都毫无温度。可是现在看来，事情并非如此，她不但有感情，表达地还很清晰，很动人，笑容里可以有高兴、有喜欢，也有如水的温柔，就连眼波里都闪动着小小的光芒。 所以……沈倾城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原来，沈倾城也不喜欢她啊。 一瞬间，她失去了去问沈倾城的勇气和欲望。两个人在教室里不再有交集，有各自的朋友，过不相干的生活，这应该就是沈倾城的意思吧。 这不也是自己一直希望的结果么？她劝说自己，现在，这一切都实现了。可为什么她没有预料中的轻松，反而有些怅然呢？ 第11章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开学一个半月了。 每天早上，沈倾城会做好两个人的早餐，吃完自己的一份就去学校，把餐具留给顾承希收拾。到了晚上，要洗澡之前，她会敲敲顾承希的房门，知会一声。两个人默契地按照约定轮流打扫卫生，偶尔在卫生间门口遇见，也只是点点头，就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 也许是因为在家的时间少了，偶尔回家，江雪晴和顾成林也不再频繁邀请沈倾城来家里做客，甚至饭桌上也不是每次都会提起沈倾城的名字。 至于在学校里，两人再无交集：无论是课间还是下午活动的时间，或者是去食堂吃饭，沈倾城身边都簇拥着一大帮朋友，有男有女，热闹非凡。杜明明依旧把沈倾城当作女神，可是几乎不在顾承希面前提起她。 于是，仿佛一夜之间，沈倾城从顾承希的生活里消失了。 和沈倾城的热闹相比，顾承希这边就冷清得多，杜明明虽然依旧和她亲热，但有时也要和舍友一起行动，不能时时和她一起。王心月三餐都回家吃，在学校里所有的时间几乎都花在功课上，还吃力得很，除了隔三差五给她带酸竹笋并且一定不肯收钱之外，话少得可怜。至于班上其他女生，大部分都住校，住在一个宿舍的几个女生同进同出，玩在一起，闹在一起。不知不觉，顾承希似乎成了班上女生中的边缘人。 幸亏，还有方远志。 方远志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成绩中等偏下，可是打得一手好篮球，在全年级都小有名气。而且结交了一班朋友，本班外班都有。 一次他们一帮人在球场打球，篮球滚出场外，来到顾承希的脚边。顾承希捡起球下意识娴熟地运了几下，用一个标准的姿势将球传给了迎面跑来的方远志。那天之后，方远志就时常在下午放学之后邀请顾承希一起去打篮球。 「打球去？」 这天下午下课，方远志两只手倒腾着篮球，邀请顾承希。 「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顾承希头也不抬，咬着笔头和作业较劲。她昨天晚上写小说写得太投入，完全忘了作业的事，今天到学校了才想起来。作业一会上晚自习前就要交，时间紧迫。 忽然一个摊开的作业本伸了过来，她一抬头正对上方远志笑嘻嘻的脸。 「借你抄，快一点啦。」 顾承希有点犹豫，方远志学习上一向马虎，「你写得对吗？」 方远志嘻嘻一笑，「放心吧」，然后凑到她耳边，用手挡住，压低声音道，「这是女神的版本，绝对没问题。」 顾承希心头一跳，女神就是沈倾城，这是班上男生们给她起的绰号，与其说是绰号，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大家的认可。 沈倾城的作业肯定是质量没问题，可是她有点不想抄。转念一想，学校篮球场就那么点地方，可是打篮球的人却很多，去晚了经常上不了场。心一横，抓过方远志的本子开始运笔如飞。 「你快点啊，我在球场等你。」 方远志抛着球，先走了。 顾承希匆匆忙忙抄完作业，站起来就往球场跑。 球场上果然人满为患，不过这难不倒方远志，他叫过一个男生比划了几句，那个男生就下了场，热情地招唿顾承希替他。 才一上场，方远志就传了一个球过来，篮下正有空档，顾承希勾手上篮，中了。她转身和方远志击了一下掌，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她很喜欢在球场上和方远志的默契，他会给她传来恰到好处的球，在她上篮的时候帮她挡住其他的男生，如果她在外线遇阻，他会穿插到内线接应，有时候还会接到球之后顺手一个暴扣，引发全场喝彩。在顾承希的眼中，这种在阳光下恣意奔跑，配合对抗的感觉比女生手拉手一起去洗手间的生活有意思多了。 打了一会，方远志和她一起替换下场，隔壁班一个女生红着脸凑上来，把一瓶水递给方远志。然后连一句话都不好意思说，匆匆地跑走了，球场边响起一片亢奋的起闹之声，还有男生吹起了口哨。 方远志随手将那瓶水递给顾承希，顾承希打开喝了一口，听着身后起闹的声音，不解地问道：「你让她帮你买水啊。」 方远志神色有些不自然地摇摇头，转移话题道：「你看到女神了没？」 第14页 沈倾城？！ 顾承希立刻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找了半天，才顺着方远志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个模煳的背影，似乎确实是沈倾城。 她脱口而出，「她到这里来干嘛？」 附中有几块篮球场，可还是供不应求。他们今天出来得晚，只占到了操场最尽头小篮球场的地方。这里到任何地方都不顺路，沈倾城怎么会到这里来？ 方远志耸耸肩膀，无所谓道：「可能来看哪个男生吧。」 哈？ 顾承希的嘴巴大的能直接吞下一个鸡蛋，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瞪着方远志。 「你瞪我干嘛，大家都这样说啊。她都来过好几次了，你没看到吗？」 顾承希懵懂地摇摇头。 方远志满脸好笑的表情，忽然用一种神神秘秘的口气说：「你知道不，咱们年级好多人打了赌，看谁能先追上女神。输的人轮流帮赢的人洗一个学期的袜子。」 啥？ 顾承希不淡定了，「都是谁在打赌啊。」 方远志说了几个名字，有几个是本班的，有几个是外班的，有些是一起打篮球的男生，还有一些顾承希连名字都没听过。 见她的眉毛拧了起来，方远志见状赶紧嘱咐：「你不要说出去啊。」 顾承希心里突然跳出个念头，转头盯着方远志，「不会你也参加了吧。」 「没有没有，我又不喜欢她」，方远志赶紧摆手撇清自己，然后又解释道，「只是这种事情，总要保密对吧。」 「无聊！」顾承希站起来，自己往教室的方向跑去。 方远志莫名其妙，「喂，你不打球了？」 「不打了！」 第12章 「希希！」 杜明明拿着勺子在顾承希的眼前一阵乱晃，把顾承希从发呆中拉回来。 「干嘛？」 杜明明神秘又兴奋，「我叫你看后面啊，右边。」 顾承希扭头，远远地看到一帮人坐在食堂的另一端，一个男生好像在说什么好笑的事，一个女生笑得前仰后合，靠在身边的沈倾城身上。 她想起刚才从方远志那里听到的消息，忍不住想，这些人里，有没有为了打赌要追沈倾城的呢？ 「错啦！」杜明明捅捅她，「这边」。 顾承希这才反应过来，杜明明和她相对而坐，杜明明的右边是她的左边。她的目光又在那群人身上滞了滞，才转身向左后方看过去。 隔着一张桌子的地方，坐了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女生不认识，男生好像是隔壁三班的，长得高高瘦瘦，满脸的青春痘。 顾承希：「怎么了？」 杜明明兴奋地小声说：「这就是那一对！」 顾承希不明所以，「哪一对啊？」 「你还不知道？」杜明明用一种看外星人的眼光看着顾承希，似乎很惊诧她的消息不灵通，「这就是咱们年级第一对谈恋爱的啊。」 顾承希：「啊？」 杜明明看出她是真的不知道，立刻劲头就上来了，拉着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迅速科普了个大概。 大概意思就是这个男生是四中考进来的，在三班；女生是一中考进来的，在一班。然后男生对这个女生一见钟情，表白之后女生答应了，两个人就在一起了。这些天只要不上课就出双入对地腻在一起。 杜明明说得两眼放光，「希希你知道吗，两个人以前都不认识诶。那个男生有一天下晚自习，直接到一班门口堵她，跟她说，『你好，我叫xxx，我喜欢你，你能做我女朋友吗？』然后那个女生就答应了耶……」 顾承希觉得有点难以置信，「都不认识就答应了？」 杜明明兴奋地点点头，「对啊，所以大家都觉得很浪漫。」 顾承希刚才只是粗粗一瞥，杜明明的话让她很吃惊，下意识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男生凑到女生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女生娇嗔地捶了他一下，又轻轻地靠在男生身上，男生伸出一只手揽着她的腰，歪着头，用另一只手拿着勺子给她餵饭。女生小口小口咽下，不时仰起头看看男朋友，轻声地笑。 顾承希看着都觉得尴尬，飞快地转回身来，撇撇嘴哼了一声，转换话题，「你咋知道这么详细？」 杜明明用手撑着下巴，一脸嫌弃，「全年级都知道了好吧，表白那天一班还有人拍了视频放网上了呢。可能也就你们走读生不知道，哦，不对，沈倾城他们肯定也都知道」。 「我前两天就想告诉你来着，一直忘记了。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谁知道你真的不知道啊。」 杜明明说得起劲，说完才想起顾承希好像讨厌沈倾城，下意识用手捂了捂嘴。 顾承希看起来没什么反应。 女生之间经常会有些小别扭和小矛盾，闹的时候彼此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过后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杜明明默默地把顾承希对沈倾城的反感划到了这一类之中。 她们吃完了晚饭，在食堂门口的水池洗过了饭盒，顺着路边的树荫往教学楼走。 那对小情侣正好走在她们前面，男生借着嬉闹，飞快地在女生脸上亲了一口，女生推开他，两人开始追追闹闹，一路跑远了。 顾承希看得目瞪口呆。走到一半，她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杜明明：「咱们班也有谈恋爱的吗？」 第15页 杜明明摇摇头，不确定道，「应该没有吧」。 顾承希听到这句话，心中略略安定，可是杜明明下一句话又让她把心提了起来。 「要有那就是走读的了，住校的大家住在一起，要是有肯定大家早都知道了。」 沈倾城……不就是走读的么？ 顾承希的眉毛暗暗拧了起来。 ******** 晚上回到家，顾承希在电脑上打开了杜明明给的视频连结，视频应该是从教室里向外偷拍的，镜头有些晃动，但足够清楚。 视频里今天在食堂见过的男生和女生一前一后从教学楼里出来，走到楼前的花坛边。 男生的脸对着镜头，能看到他对着女生说了几句话，女生一直低着头，看起来有些拘谨的样子。过了好一会，才轻轻地点了点头。男生脸上立刻神采飞扬起来，伸出手，和女生的手勾在了一起…… 就这样？ 怎么可以这样？ 顾承希的眼睛都瞪大了，在她的想像中，爱情应该是一件神圣而遥远的事，怎么可以这么草率？ 两个几乎不认识的人就可以确定关系？ 才在一起那么短的时间就可以在食堂旁若无人地亲热？ 她又想到沈倾城，那些人也会这样和她表白吗？ 沈倾城会不会答应呢？ 在她看来，沈倾城不该答应，那些人原本几近儿戏，打赌追求女生，赌注竟然还是洗袜子！这事怎么想怎么有点噁心。 可是，如果沈倾城不知道呢？ 如果，沈倾城被他们骗了呢？ 她越想越觉得不安，站起来又坐下，坐下又站起来，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觉得自己得提醒沈倾城一下。 她拉开房门，来到沈倾城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上手轻轻一扭，门开了，原来沈倾城并没有锁门。 书桌上的檯灯亮着橘黄的光，电脑开着，沈倾城坐在书桌前，扭头望着她，脸上神色淡淡的。 「有事？」 顾承希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她咬了咬嘴唇，沉吟了一下，才字斟句酌地开口。 「那个……我听说……有些男生在打赌要追你……」 沈倾城眉头一挑，似乎有几分不解，沉默地看着顾承希。 「那个……」顾承希莫名觉得一阵紧张，心一横，「谁追上就算赢，其他人帮他洗一个学期的袜子。」 沈倾城忽然笑了，嘴角向上轻挑，笑中带着探究，「所以呢？」 所以？ 什么所以？ 顾承希一时脑子有点混乱，搞不清沈倾城是什么意思。 沈倾城眼睛眯了眯，放弃了这个话题，「谁告诉你的？」 顾承希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能出卖方远志，她低下头，支支吾吾道，「那你就别管了，我……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她不敢抬头，因此错过了沈倾城眼睛里闪过的那道光。 清冷的声音似乎变得柔和，「好的，我知道了。」 「那我回去了。」 顾承希回到自己房间，还在思考沈倾城的回答。 是自己没说清楚吗？要不然为什么沈倾城看起来那么平静，一点都不生气呢？ 「所以呢？」 「好的，我知道了。」 这也太平静了吧？ 忽然她想到一种可能，自己这样大晚上冒冒失失地跑去说这种事情，沈倾城不会是觉得她多管闲事吧？毕竟她们两个已经彻底划清界限，沈倾城想和谁在一起，都和她没关系。 她有点后悔了。 等到她关了灯躺在床上，微信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沈倾城：谢谢。 隔了一会，又是一条。 沈倾城：晚安。 这意思，应该……是不怪她多管闲事……吧？ 第13章 「叮铃铃……」 下课铃响起，打断了早读的朗朗书声。 早自习和第一节 课之间间隔很短，大部分人都懒得出教室，走廊里人不多。 沈倾城顺着走廊向教师办公区走去。刚来到高一年级组的教师办公室门口，还没进门，就听到一个愤愤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像话嘛？十来个人，错得都一模一样，连错别字都一模一样！我看他们不光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连语文都是体育老师教的！」 是陆老师。 陆老师是高一二班的数学老师，这个三四十岁的女老师性子急，嗓门大，对学生眼里揉不得沙子，很多学生都怕她。 「噗」，有人似乎是把水喷了，「体育老师还挺忙。」 听声音应该是教物理的谷老师。 两个人开启了吐槽模式： 物理老师有几分悻悻，「现在学生还不都这样，好像作业都是给我们写的。」 数学老师恨恨道，「我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这帮臭小子一下，才刚入校，就无法无天了。」 沈倾城敲了敲开着的门，礼貌地叫了一声，「老师早。」 数学老师看到她，脸色稍霁，招唿道，「沈倾城来啦」。 沈倾城中考成绩全班第一，开学时候教语文的班主任本来是想让她当学习委员，谁知道教数学的陆老师半路杀出来，非抢去当了自己的课代表。教物理的谷老师原本也有这个心思，奈何下手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沈倾城被陆老师抢走了。 第16页 事实证明陆老师的眼光果然不错，入学后的摸底考试沈倾城的数学和物理都是全班第一，物理课代表的物理成绩在班上才排到第三。 都是当老师的，谁还没个好学生滤镜？更别说沈倾城长相乖巧，人又有礼貌，有这样的课代表看着都舒心。不甘心失败的谷老师好几次吵着让陆老师把课代表还给她，为了这事，两个岁数加一块八十多了的中年妇女好几次在办公室里半真半假地拌嘴，闹得跟小孩一样。 这不，看到沈倾城进来，谷老师又甩过来一个幽怨的眼神，哈哈，看着真好笑。 沈倾城并不知道老师们的风波，有礼貌道：「陆老师，我来拿作业。」 陆老师这才想起什么似的道，「今天我和语文老师换课了，第一节 课上数学，第三节课上语文，我跟你一起去教室。」 她有一堆教具要拿，两只手都占住了，沈倾城上前想要帮忙，她对着办公桌上的两摞作业本努努嘴，温和道：「你帮我拿那个，注意哈，两堆不要搞混了。我今天要收拾这帮混小子一顿。」 沈倾城听话地走到办公桌前，看到有一摞本子上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是数学老师遒劲的大字，「抄作业！」。她把贴了便利贴的一摞本子转了个角度放在另一摞作业本上面，抱了起来。 她跟着陆老师出门之前，扭头沖谷老师点了点头，「谷老师，我先走了。」 谷老师点头回应，心里再度感慨，这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就没当了我的课代表呢。 ************* 沈倾城跟在陆老师身后，穿过走廊往教室走，一个迟到的男生急匆匆地从大门口直冲进来，沈倾城闪避了一下，还是没有完全躲过，手上的作业本被扫落了几本，掉在地上。 陆老师态度严厉，叫住男生教训：「怎么回事，怎么横冲直撞……」 沈倾城蹲下身，把作业本一本一本捡起来，忽然她手指一滞，停在一个本子上。她顿了顿，偷眼看了看数学老师，后者还在教训那个走路不长眼的男生，没有注意这边。 沈倾城抿了抿嘴唇，悄悄地将手上的本子塞进下面一摞作业本里，捡起剩下的本子放好，慢慢站了起来。 数学老师教训完了，扭头看着她，关心道，「没事吧。」 沈倾城觉得自己的心在扑通扑通乱跳，强自镇定了一下，摇摇头，轻声道：「没事。」 她跟在数学老师身后，进了教室，把两摞作业本放在讲台上，回了自己的座位。 …… 「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数学老师今天情绪很糟糕，一张脸板得紧紧的，弄得整个教室里的气压肉眼可见地低了下来。 她从讲台上拿起了一摞作业本，用手指头在讲台上敲了敲。 「这次的作业，我发现有些同学抄作业。」她环视了一圈教室，嘲讽道，「要抄也不着个做的对的抄，抄的都是错的，大家错的一模一样，连错别字都一样……」 「等下我点到名的同学站起来，你们跟我说说为什么要抄作业。如果真的不想写，我看看是不是和你们的家长商量商量，下次你们就不用写作业了，正好我也可以少批几本，好吧？」 「赵建平」 「佟林」 …… 顾承希想起昨天抄方远志作业的事，心里咯噔一下。毕竟做贼心虚，她又是头回做这样的事，顿时有些慌神。旁边方远志瞥了她一眼，低头刷刷写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她低头一看，纸条上歪歪扭扭写了四个字「相信女神」。 也对，沈倾城数学成绩全班最好，应该没问题……吧。 正在她七上八下的时候，突然听见数学老师念道： 「方远志」 顾承希：！！！ 方远志：？！！ 方远志站了起来，用手摸了摸鼻子，一脸的震惊。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错的，还被老师捉到，不是女神的版本吗？ 顾承希和方远志对望了一眼，彻底慌了神。 数学老师一本一本地念着名字，好像有一头凶兽正在一步步走进…… 明明教室里已经不热，她的额头还是不受控地渗出汗来。 要完蛋了，这下要怎么办？全班人都看着呢，这下要丢脸了！不会真的要请家长吧？七八个念头一起涌向脑海，她觉得自己手在抖，腿都软了…… 第14章 一直到数学老师把本子上的名字都念完，顾承希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她长出一口气，心虽然暂时放下了，可是整整一堂课，脑子里都乱乱的，数学老师讲课的声音飘忽在耳边，一句也没有听清。 被点到名字的，基本都是和方远志玩得好的那帮人，差不多被一网打尽了……只漏了她。 怎么回事？ 她有些发懵。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课，杜明明过来喊她去卫生间也心不在焉地拒绝了。 倒是被抓包了的方远志看起来跟没事人一样，和其他男生贫了几句，见她这幅样子，凑了过来， 「琢磨什么呢？」 顾承希做贼一样，四下看了看没人能听到才小声说：「奇怪，怎么没有我。」 正说着，作业本发下来了，她翻开自己的本子，果然上面几个一片鲜红，比平时大得多的大叉似乎还在散发着数学老师的怒气。 第17页 「管他呢，可能是你运气好，老师捡漏了呗。」 方远志觉得这就是好运气，赶上了就是好事，根本不值得深究。 顾承希往前排努努嘴，语带不满，「你不是说是顾……女神的版本吗？」 提到这个，方远志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讪讪道，「嗐，别提了，我刚问了，都是佟林这个傻逼吹牛，说他追到女神了，作业是从女神那抄的……还好这次没牵连到你。」 佟林？那个身高才165上下，长相还不咋地的男生？顾承希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在心里默默吐槽，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吐完槽，看着作业本上鲜红的大叉，顾承希整个人又不好了。她扑在书桌上，下巴抵住桌面，用嘴巴吹着头上飘下来的一缕头髮，眉毛拧在一起，烦躁地小声啊个不停。 方远志瞥了她一眼，不解道，「又怎么了？」 顾承希用嘴指指作业本上鲜红的大叉，犯愁道：「下次交作业上去，老师一看肯定就想起来了……」 方远志一脸看傻子的表情，楞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你傻啊，你不知道下次换个新本子啊。」 顾承希歷来都是一个本子写完了再换下一本，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问道：「那这个本子呢？」 「扔水里啊，老师要是问起来就说本子掉水里了，没法再写了，换了个新的。你是不是智障啊？」方远志一边说，一边伸手拿本子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你才智障！」顾承希抓起本子想要打回去，被方远志灵巧地躲过，两个人在教室里追打起来。 刚回到教室的沈倾城见到这一幕，眉头一蹙。 走在她身旁的女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霁月清风的她一下子就变了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沈倾城垂下眼眸，「眼睛里进了灰」。 ******** 抄作业的事，数学老师终究没有下死手叫家长，而是扣下了所有被捡出来的本子，让被点名的人下午下课后去教师办公室做检查，顺便把作业重做了。 所以下午一下课，方远志和他那帮兄弟哭丧着脸要出发了。 顾承希惊魂已定，还记着方远志骂她智障的仇，趁着他临走之前小声释放嘲讽：「活该！」 方远志沖她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又伸出手比了个中指，走了。 方远志不在，顾承希也不想去打篮球，就拽了杜明明一起去打羽毛球。 下午活动的人多，场地难找。两个人找了半天，才在多功能楼附近找了一块地方。地上没有划线，手上也就失了分寸，顾承希力气大，杜明明力气小，一个进一个退，慢慢地，就快打到一楼多功能训练厅的门口了。 一阵音乐声从训练厅里飘了出来。是小提琴独奏，声音华丽婉转，曲调明快欢悦，充满了活泼的气息。 顾承希看小说的时候喜欢放各种曲子做背景音，所以毫不费力地认出了这段旋律——《梁祝》里的草桥结拜，讲的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在草桥初遇，结拜成为兄弟的故事。 顾承希没什么音乐方面的天赋，小时候学过两天钢琴，不是那块材料，江雪晴和顾成林都不强求，很快就从入门到放弃了。她听不出技术的好坏，只是觉得流淌的音符灵动跳跃，幻化出梁山伯的潇洒儒雅和祝英台的活泼娇俏，出现在剪影一般的和煦春景之中。 杜明明就不一样了，从小就学小提琴，虽然说不上天赋出众，功底还是很扎实的，一听就听出来演奏的人不仅技法娴熟，而且已经融会贯通，能够用技法自如地表达感情了。 厉害厉害，这是学生还是音乐老师啊？ 杜明明起了好奇，招唿顾承希，「走，我们去看看，这个人水平好高。」 两个人捡起地上的羽毛球，拿着拍子悄悄走到多功能训练厅的窗前，踮起脚尖往里望。 屋内只有两道人影。 音乐老师斜靠在钢琴上，手指在轻轻地打着节拍，满脸欣赏。 训练厅中间站着一个少女，精巧的下巴夹住架在肩膀上的小提琴，左手托着琴，右手握着琴弓飞快地在琴弦上跳动。 少女的眼眸半闭，细直的鼻樑高挺，细薄的嘴唇抿着，一脸专注的神情。持琴的动作让她的头半侧，露出一截雪白的颈，韧韧地绷紧着。傍晚的光透过玻璃窗倾泻进来，斜斜地照射在她的脸上，反射出柔和的光。 竟然，是沈倾城。 顾承希被突如其来的美震慑，忽然觉得那柔柔的光直射进她的心底，投射出一片小小的斑斓。心底残存的敌意，在煦暖的光芒中冰消雪融。 一瞬间，莺飞，草长。 一直到很多年之后，这一幕依旧时常会出现在顾承希的脑海里：专注拉琴的沈倾城让世间万物都失了颜色，直射心底的光，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夕阳。 她的目光久久地凝在她身上，一直到曲终还没回过神来，直到身旁嘆息声响起，周遭万物才轰然归位。 杜明明一脸陶醉， 「她真的太完美了耶，是不是？！」 第15章 经此一事，杜明明彻底成了沈倾城的迷妹，闲着没事就拉着顾承希滔滔不绝沈倾城的各种点点滴滴，沈倾城的小提琴拿了全市什么比赛的大奖啦，沈倾城初中就拿过奥数大奖啦之类之类。 第18页 顾承希不再阻拦她，反倒常常会偷偷得意——不知道吧，你的女神，和我住一起呢，哈哈哈。 不过得意过后也会有些失落。 沈倾城，还在记恨那句话吧？ 她心里很后悔，后悔当时不该那么冲动，抱错的事不怪沈倾城，两个人又不是真有仇。本来客客气气地井水不犯河水多好，现在倒好，井水和河水都冻成冰了。沈倾城换了座位，一副不想再和她有瓜葛的样子，唉！ 她也想过去找沈倾城道个歉，顺便聊聊上次就想找她聊的话题，终究还是拉不下脸来。就在她以为两个人的关系就会一直这样下去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出现了…… ******** 一天下午，方远志神神秘秘地把顾承希拽出教室，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伸到她面前。 照片的背景是黑色的，正中是一把光剑，剑身散发出亮蓝色的光芒。旁边黑色的背景中，有一行英文「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顾承希是疯狂的星战迷，初中的时候就喜欢星战系列，甚至还写过同人小说。她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中正是星战中的传奇——卢克的光剑。 她不明白为什么方远志要给她看这个，不解道，「干嘛？」 方远志故作轻松，偷偷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想不想要？正版的，上面还有导演的签名。」 想不想要？但凡是星战迷，谁不想要一把炫酷的光剑！ 顾承希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恋恋不捨地流连了片刻，咽了咽口水，「不要，我钱还没攒够呢，现在买不起。」 「不要钱。有人求你帮忙。」 顾承希：？？？ 方远志嘻嘻一笑，和盘托出，原来是三班有个男生想追求沈倾城，又觉得自己的文笔太差，担心写出来的情书打动不了年级女神。 顾承希摸底考试的作文得了全年级唯一一个满分，后来那篇作文被当作范文列印出来贴在各班教室里分享，经过语文老师们的宣传，文名早已无人不知。那个男生钦佩她的文笔，希望通过方远志搭线，请她帮忙捉刀，表示只要顾承希同意，就把自己的光剑送给她。 以前闲聊的时候，顾承希曾经和方远志提到过她一直想买一把光剑，不是网上买的那种便宜的盗版萤光棒，而是那种一打开光芒会逐渐从剑柄亮到剑尖，还会有声音的正版的光剑，并且透露过自己打算攒钱买一把。 方远志是个外粗内细的人，一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发现顾承希打篮球的时候都是自带水杯装水，从来也不买矿泉水，平时也基本不买冰棍和零食，就猜到原因。所以那男生条件一摆出来，他立刻就答应帮忙搭线，本以为这事一拍即合，谁知道顾承希听完了摇摇头。 「不行。」态度很坚决。 「干嘛不答应？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把这样的光剑吗？」方远志有点急了，拽着顾承希的校服袖子，「这么好的事哪找啊，哪有女生像你这样亏待自己？」 这句话把顾承希惹毛了，气沖沖道，「我愿意！要你管！不行就是不行。」她把手机塞给他，「没别的事我回教室了」，说完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远志莫名其妙，「哎，不行就不行，你生什么气啊。」他把手机塞回口袋，追着她进了教室。 别说是方远志，顾承希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其实初中的时候，因为文笔好，字又写得漂亮，她也帮关系好的男生写过情书，可是一想到这次的目标是沈倾城，她就不痛快。 她赌气地想，不写，就不写！谁说都不写！ 有本事自己去写，谁爱写谁写，反正她不写。 这一气就气了好几天，不但上课不和他说话，连下课都不去打篮球了。弄得方远志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过了没几天，那个男生竟然找上门来了。 这天晚上，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顾承希和王心月收拾好东西从教室里走出来，才出门，就见一个个子不高的男生等在门口，脸上有点未退尽的婴儿肥，身上也有点胖胖的，显得颇为稚气。 一看到她们出来，小胖子快步上前，神色紧张地对着顾承希说：「你就是顾承希吧，我有事找你。」 「你是谁啊？」顾承希有点莫名其妙。 小胖子的脸红了，小声道，「方远志没和你说吗？就是……那个……」 哦，顾承希反应过来了，原来是那个要写情书的。 王心月见状，知趣地沖顾承希点点头道，「那我先走了」，说完又瞟了那男生一眼，走了。 教室里不断有人出来，看到他们两人站在门口，都会多看两眼，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和探究。 小胖子抓抓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操场吧？」 顾承希本来不想理他，可是又怕被人听见对沈倾城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只好点点头。 ****** 大部分住校生还要上晚自习，操场很寂静。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操场边，顾承希在看台边停了下来，小胖子见状也停下脚步，转身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我叫姚同」。 顾承希站着没动，手插在裤兜里，冷冷地看着他。 姚同有点侷促，想了想，献宝一样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一个看起来很精緻的盒子，上全是英文，透过包装上的透明部分，能看到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光剑，剑柄上依稀能看到龙飞凤舞的签名。他满脸都是不舍，用手抚摸了一下包装盒，才递给顾承希，「这是我父母托人从美国买的，道具级的，音效和光效都和电影里一模一样，你要不要看看？」 第19页 顾承希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顺眼，也不伸手，冷冷地拒绝，「你别白费劲了，我不会同意的。」 姚同不解，有点结巴道，「为……为什么啊？方远志说你也是星战迷。这是最好的光剑了，上面还有卢卡斯的签名，费了很大劲才搞到的。」 顾承希本来被他堵在教室门口就一肚子气，听到这话就炸了，很不客气道，「这和光剑没关系！你们男生对谈恋爱这事都这么不认真吗？情书我帮你写，是不是恋爱也要我帮你谈？」 姚同被她的气势镇住，愣了愣，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结结巴巴给顾承希讲了他的故事。原来他初中和沈倾城是同学，一直就喜欢她，甚至为了能跟她做同学，原本成绩一般的他咬牙努力学习，硬是考进了师大附中。话说得啰啰嗦嗦，连沈倾城借给过他一块橡皮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出来了，完全没有条理。 顾承希听得不耐烦，抱着胳膊，冷冷道，「你说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理所当然，「你帮我写情书不要素材吗？」 顾承希冷哼，「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姚同鼓了鼓腮帮子，低声下气地求告，「你就帮帮我不行吗？我连光剑都捨得拿出来给你了……我最喜欢的光剑诶……」 顾承希懒得理他，扭头就想走。 姚同不甘心地伸手拦住她，「我真的需要你帮忙。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在打她的主意，拿她打赌！」 顾承希最膈应这件事，听到他提起，脸又垮了，停下脚步瞪着他，「所以你也要参加？」 姚同愤愤地否定，「不是，我想保护她。」 他说本来他没想过追求沈倾城，至少不是现在。可是这次的赌局几乎全年级男生都听说了，每天都有人言语轻佻地谈论这件事，在食堂和宿舍里议论谁最有希望拿下沈倾城，这让他觉得不舒服。他吸了一口气，挺了挺胸膛，握着拳头仿佛宣言一般，「与其让他们这样胡说，还不如我在身边保护她。」 从开始到现在，姚同一直显得很稚气，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突然满脸真诚，让顾承希觉得很好笑。 可是想到他说的事，她又笑不起来了，不客气地怼道：「自作多情，你怎么知道她需要保护。」 姚同眉头一挑，理所当然道，「女生不都是要男生保护的吗？」 「神经病！」顾承希拨开他的手，抬腿就走。 姚同的声音从身后追过来，「哎，你帮帮我啊。」 顾承希迈开大长腿跑起来，把姚同甩在身后，「没门！」 …… 顾承希没想到姚同还挺执着，第二天下午下课之后竟然又来了，顾承希懒得和他废话，在教室里一直磨蹭到他离开了才出门。 第三天又来。 到了第四天，连杜明明都看出不对劲，还没出教室就凑到顾承希耳边问，「三班那个男生是不是在追你啊？」 「屁！」顾承希怒不可遏，「他就是神经病！」 第16章 生活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就在顾承希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姚同不来了。 接下来几天，小胖子的身影都没有在教室门口出现。 顾承希对他的印象不算太坏，和那些拿沈倾城打赌洗袜子的男生相比，姚同还算真诚。只是顾承希觉得他脑子不太好，心爱的光剑拿来换一封情书，谁能保证她顾承希写的情书就一定能打动沈倾城呢？ 不过既然他不来纠缠，她也就松了一口气，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没想到没过几天，她竟然在食堂又听到了这个名字。 那天中午，她在食堂排队打饭，听到前面两个男生在聊天。 「我听说好像还是签名版的光剑吧，就这么断了，姚同要气死了吧？」 「可不，这两天都蔫了。换我也心疼死了，听说那还是他爸妈为了奖励他考上附中给买的，拿到宿舍来的时候宝贝得不行，摸都不让大家摸。」 「那他干嘛要带到学校来？」 「谁知道，反正这下倒霉了……」 两个男生打完饭，嘆息着走了。 光剑断了？顾承希很想上去问问，他们说的姚同是不是那个小胖子，光剑断了又是怎么回事，可是又不好意思。她在心里暗暗祈祷他们说的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匆匆地吃了饭，去球场找方远志。 方远志是住校生，本来应该中午在宿舍午休，不过这傢伙精力过剩，中午也要顶着大太阳打球。球场上人不多，方远志正和几个男生在打小场的对抗，男生们看到顾承希走到场边不像要上场的样子，哄了几声，把方远志推下场，甩过来无数暧昧的眼神。 顾承希懒得理他们，直截了当问道：「是不是姚同的光剑出什么事了？」 「断了。他放在宿舍，宿管老师检查的时候发现给没收了。放在宿管办公室，不知道被谁给弄断了。」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那个好像还是限量版的，应该也买不到了。他自己带到学校来有错在先，可能学校会赔点钱吧。」 方远志一脸惋惜，「你看，机会错过了吧。」 顾承希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承希只瞟过一眼那把光剑，但是印象深刻，甚至在拒绝了姚同之后还偷偷幻想过那把剑握在手里激活之后会是什么感觉。只要是星战迷，谁能不爱光剑呢？姚同这会只怕真的要心疼死了吧，她忍不住同情起他来了。 第20页 下午她和方远志他们打了会篮球，就去食堂吃完饭。一进食堂，就见到姚同，一个人坐在角落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顾承希想了想，把手里的饭盒交给杜明明请她帮忙打饭，迳自走到姚同面前。 「餵。」 姚同见到是她，立时露出一副苦脸。「光剑坏了。」他的脸有点圆，这下五官都往一块挤，嘴瘪瘪的，显得有点滑稽。 顾承希本来有些同情他，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见到这副表情又觉得好笑。「听说了。」 她想了想，又问道，「你干嘛非要找我帮你写，我写也不见得有用啊。」 姚同撇撇嘴，脱口而出，「你们住在一起，你肯定了解她啊，再说你也可以帮我说好话啊。」 顾承希最不愿意旁人知道她和沈倾城的关系，一听这话，眉毛都挑起来了，「你怎么知道？」 姚同并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很自然地说，「我看见的啊。」 「上次我们班赵洪洋说要晚上下晚自习的时候在路上堵她，我怕出事，跟在后面。谁知道她就住师大校园里，后来她进超市买了点东西，本来我还想上去帮忙呢，结果出来就碰见你了，你们一起回家来着。」 有这事？顾承希想了想，还真有。 那是前两周的事了。 那天晚上下雨，她放学路过超市路口，正好遇见沈倾城从超市里出来，手上拎了很多东西。她知道沈倾城那天生理期，想都没想就把所有的东西都接过来了，沈倾城也没拒绝，两人打着一把伞回家了。那把伞太小，沈倾城和她靠得很近，难怪姚同会误会她俩关系密切。 「不许说出去。」顾承希警告道。 姚同不明所以，「说啥？」 「不许把我和沈倾城一起住的事说出去。」 姚同这才明白过来，无所谓道，「谁在乎这种事。」 顾承希不依不饶，「反正就是不许说。」 姚同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这个问题这么执着，息事宁人道，「不说不说，肯定不说，行了吧。」 两人正说着，就见沈倾城和一堆人从食堂外面进来，经过他们时似乎朝两人看了一眼，继续说说笑笑地去窗口排队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承希总觉得沈倾城的目光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可姚同完全像是被磁石吸住的铁砂，眼睛一路追随着沈倾城的身影。 「你后来没来找我，就因为光剑坏了？」 「是啊。」姚同有点心不在焉。 「这样吧，你自己写，我可以帮你改改，怎么样？」 「啊？」姚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脸上的表情又喜出望外又为难，「可是我只有一把光剑，现在坏了就没有了……」 顾承希看到远处杜明明已经打好饭正在沖她招手，沖姚同潇洒地挥挥手，「我什么都不要，愿意你就写好了拿来我帮你改，不愿意就算了。」说完就去找杜明明了。 姚同坐在原地有点懵，这什么状况？ …… 为了怕误会，顾承希和杜明明说过姚同的事。看到顾承希和姚同说了半天的话，杜明明很有些不以为然，她爱看言情小说，最欣赏各种霸气侧漏、为爱奋不顾身的男主角，看不上姚同磨磨唧唧的劲儿。 「什么情况？姚同还要你帮他写情书啊。」 「唔……」顾承希含含煳煳。 「别理他，对感情一点都不认真。」 顾承希心虚地扒了两口饭，没敢应声。 道理当然是杜明明说的道理，可是姚同为了保护沈倾城，能把最心爱的光剑拿出来换一个打动她的机会，能跟在后面默默保护她，也不算是不认真吧。如果是别的人，顾承希可能还会和杜明明讨论两句，可涉及到沈倾城，她总觉得心虚，只好闷头吃饭不吱声。 接下来几天顾承希陷入了纠结，答应帮助姚同的决定是她一时同情心上头，她不知道这么做酒精是不是对的。为了安慰自己，她想，反正情书是姚同自己写的，她不过是帮忙修改校对一下，有没有她，这件事都不会发生改变。 谁知纠结的情绪在姚同拿来了自己写的情书之后达到了顶点：洋洋洒洒好几大张信纸，和他说的话一样，啰啰嗦嗦，毫无重点。 唉。顾承希匆匆瞥了几眼，心中嘆息，这都写得都是啥啊。 偏偏这个小胖子自己还毫无自觉，兴沖沖的，两眼放光，「顾承希，我写了好几个版本，你看哪个好，就用哪个改。」 顾承希不忍心打击他，强忍住心头的嫌弃，牵强地扯出一个微笑，「我改好了给你。」 看着小胖子兴沖沖的背影，顾承希扶着额头，痛苦地认识到好人难做这个深刻的道理。 第17章 顾承希可不敢在教室里帮着姚同改情书，她一直等到晚上回到自己房间，才把姚同写的情书从书包里拿出来。一边翻看，一边留心着隔壁沈倾城房间的动静——好在那边一如既往地安静，并没有什么动静。她知道沈倾城一般不会过来，就算来，也会提前敲门，而且她进门之后还把房间反锁了，可是她就是觉得心虚。 可是怎么办呢？脑抽答应的事，跪着也得做完。 她把姚同的情书仔细看了两遍，头疼起来，不得不说，姚同找人帮忙写情书这个念头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第21页 三四个版本的情书，几乎都是一个套路，简直是把他和沈倾城同学之后每一件关于沈倾城的琐事都记录了一遍，语气郑重，一本正经，后面加上一大堆牛头不对马嘴颂扬的话，知道的是情书，不知道的说是墓志铭也没问题。 这可怎么改？ 不过里面写的事情倒是很新鲜，而且写得非常详细。比如原来沈倾城到初一下学期还是成绩平平，初二上学期突然就狂飙突进，冲进了年级前十，之后就再也没有掉出来过。比如沈倾城怕黑，怕蟑螂，曾经在教室里被蟑螂吓到花容失色。 顾承希一边读，一边想像着沈倾城初中的样子，透过姚同的描述，她似乎看到了沈倾城平时未曾显露过的一面。这新鲜的一面和日常见到的沈倾城在她脑海里来回切换，渐渐融为一体，最终定格在拉小提琴的那一幕。灵感突然涌出，顾承希知道该如何下笔了，她把姚同的情书推到一边，抽了一张信纸出来，刷刷地写了起来…… 顾承希进入状态之后写东西的速度极快，没多久，一张纸写满了，又是一张。很快，一封情真意切的情书就写好了。 她自己读了一遍，觉得挺满意，小心地收进书包里。 ******** 第二天，顾承希一大早就把写好的情书交给了姚同。姚同喜出望外又过意不去，非要请她吃饭。说不上为什么，顾承希总觉得这事有点对不起沈倾城，如果拿了姚同什么东西或者好处，就更对不起她了，所以坚决拒绝了。她解决了这件别别扭扭的事，有一种卸掉贼赃的轻快，高高兴兴地进了教室。 没想到一进门就迎来一道清冷的目光，沈倾城坐在座位上，侧着脸，正对着她。顾承希忽然一阵心慌，沈倾城她，她该不会是知道了吧。 她心虚地低下头，想赶紧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没想到沈倾城竟然站起来，迎着她过来了。 顾承希一直是坦坦荡荡的性格，帮姚同写情书的事本来就让她心虚，这会直接对上正主，又尴尬又心慌，下意识地往教室门口退了两步，几乎想要转身逃跑。 沈倾城走过她身边，没有停留，丢下一句「跟我来」就出门了，顾承希只好拖着步子跟着她来到走廊上。 沈倾城走到走廊窗边转过身对着她，两人身高仿佛，清冷的目光直射过来，顾承希瞬间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镇定，一颗心狂跳得厉害。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坦白从宽了，没想到沈倾城皱着眉头开口了。 「你在和姚同谈恋爱？」 「啥？」 …… 回到座位之后，顾承希的心脏还在噗通噗通乱跳，她按着胸口暗下决心，再也不能干这种事了，打死都不行。 …… 时间飞快，上午四节课一晃而过，顾承希觉得自己饿得前心贴后背，一下课就拉着杜明明早早去了食堂。早去的好处就是不用排大队，两人迅速地打好饭，找了张桌子坐下。 顾承希吃得正欢，就听见杜明明一声长嘆。 「唉，我觉得男人真是不可靠。」 这什么情况，杜明明谈恋爱了？失恋了？还是被人欺负了？顾承希差点被一口饭噎住，抬头怔怔地盯着她。 「别这么看我，不是我啦。」杜明明给了她一个白眼，接着惆怅道，「你知道不？上次我和你说的那对分手了。」 「哪一对？」 「就是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一对啊。」 顾承希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上次在食堂见过的那对小情侣，「咱们在食堂里见的那对？」 杜明明语气有几分伤感，「就是那对。」 事情挺戏剧，虽然校园中的早恋禁之不绝，但师大附中的官方态度一直很严厉也很明确，只要抓到必定找家长，而且这个问题一票否决，只要在早恋，三好学生和各种评优就一律不考虑。这两个人那么高调，自然瞒不住校方，老师发现之后，第一时间就把双方的家长找来了。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当着双方家长，先表白的男生当场反水，把恋爱的责任推到了女生身上，一口咬定是女生先对他各种暗示，他才表白的。男生的妈妈强势泼辣，在老师办公室里现场开撕，把女生和她妈妈骂了个狗血淋头。 事后两个人当然是散了，可是男生几乎毫髮无损，女生则名誉扫地。就连当时看到过表白现场，起闹过「在一起」那些人也站在一旁落井下石，这几天那个女生在学校里几乎抬不起头。杜明明说，也许她要转学了。 顾承希忽然觉得喉咙里的饭变得噎人，她第一时间就想到沈倾城，想到她前一天晚上帮姚同写的情书，该死！她怎么早没想到这事可能会给沈倾城带来麻烦呢？虽说就算是姚同去表白，沈倾城也未必答应，可是一想到依旧存在的那一丁点可能性，她就后悔了。 她恨不能立刻找到姚同把那封情书拿回来，而且最好能劝说姚同不要再去追沈倾城了。她站起来用目光在食堂搜索了一圈，也没看到姚同的身影，这会午休他应该也不在教室，怎么办，该怎么办？ 杜明明看着顾承希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吓了一跳，关心地问道：「希希，你没事吧。」 顾承希眼睛一亮，忽然想到一个办法，噌地站起来就往外跑。 杜明明莫名其妙，「唉，你饭没吃完呢？」 「不吃啦，你帮我收一下饭盒」，顾承希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第22页 第18章 姚同不好找，可要找沈倾城就不困难了。 顾承希知道，午休的时间，沈倾城不在食堂肯定就在教室。只要守株待兔，就能截住姚同。如果姚同中午不来更好，那样她就能在下午上课前截住他。 中午的教学楼空空荡荡的，顾承希甚至能听到自己脚步声的迴响。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三楼，经过三班门口的时候，伸头往里望了望，没见到姚同，于是直接跑回了自己班的教室。 教室后面一个人影在忙碌，正是沈倾城。 看样子应该还来得及，顾承希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横着坐下来，眼角的余光正好可以扫到教室后面忙碌的身影。 谁知这个身影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正好和顾承希四目相对。顾承希还从来没有和沈倾城在学校里独处过，有些尴尬，没话找话，「你怎么不去吃饭啊。」 沈倾城有些认真地看了她一眼，「我要出板报，让萧轶帮我带饭了。」萧轶是沈倾城的初中同学，在学校里总是形影不离，有些人甚至偷偷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女神的影子」。 顾承希点点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正在这时就听见沈倾城说，「你过来帮我扶一下尺子。」 顾承希听话地站起身，走到黑板前帮着扶住了木尺，「这样可以吗？」 沈倾城退后几步，左右看看，点点头，「可以，按住别动。」说着，仔细地比着尺子开始画线。 两人靠得太近，顾承希闻到了沈倾城身上的淡淡香气，清新雅致，暖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校服t恤传过来，弄得人心里痒痒的，两根柔软纤细的长髮不知怎的戳到了她的鼻孔，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扶着尺子的手随之一抖，线画歪了。 「不好意思」，她一边道歉，一边急忙伸手去拿抹布。她慌慌张张的，没看到沈倾城的动作，两只手在抹布上相遇，她的手正好握住了沈倾城的手。顾承希一向不喜欢和别人有身体接触，推己及人，她觉得沈倾城应该也是这样的人，顿时慌了手脚，飞快地把手缩回来，脸刷地一下红了，慌忙解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沈倾城缩回手，抬眼看着她，笑了笑，不在意道：「没事。」 过了好一会，顾承希一颗心才渐渐恢復了正常的跳动频率。她鼓了鼓勇气，低着头，小声道，「那个……之前……对不起。」 沈倾城眉头微挑，显然在等着她后面的话。顾承希飞快地看了她一眼，赶在四目相对之前又低下头，艰难地吞吞吐吐，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不该说讨厌你。」 顾承希原本以为她至少会问点什么，比如「那你是不是真的讨厌我」，「你为什么讨厌我」，或者是「那你为什么那么说。」那她就能解释自己只是一时冲动，然后顺利开启对话，问问沈倾城对抱错这事怎么看。 谁知沈倾城什么都没问，只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唔」就不再出声了。这下把顾承希弄得不上不下，本来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可她又不敢看她，低着头彷徨无计。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轻笑，她愕然抬头，却发现沈倾城正面无表情地在手机上划动，难道是她听错了？ 沈倾城把手机递给她，「我准备在板报上画这个，你觉得好看吗？」 手机上是一张剧照，一个穿着背心和军裤的女人目视前方，浑身的肌肉充满力量感，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闪现出怒火，美得嚣张。 顾承希有些诧异，把手机还给沈倾城，「这是谁？看着有点眼熟。」 沈倾城接过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米歇尔.罗德里格兹」。看到顾承希没反应过来，她又补充了一句，「阿凡达里的女飞行员。」 顾承希想起来了，这就是电影阿凡达里因为同情纳美人反叛人类的那个女飞行员，这个形象和沈倾城这个乖乖女好不搭啊，她忍不住问，「你……怎么想到要画她？」 「我喜欢啊，不软弱，善良，正义，就像……」沈倾城抬头看了顾承希一眼，「你不喜欢她？」 「没有没有」，顾承希双手乱摇，心中暗暗奇怪，沈倾城怎么会喜欢这种类型的角色，美女学霸不都应该喜欢软软萌萌、粉粉嫩嫩的角色吗？ 「城城，饿了没有？」 萧轶端着两个饭盒回来了，看到顾承希，眉头皱了皱，很勉强地打了个招唿，「顾承希也在啊。」语气中的冷淡明显得露骨。 「你们先吃饭吧」。 顾承希知趣地起身，跑去三班门口找姚同去了。 萧轶看着她的背影，奇怪道：「她怎么在？」 沈倾城笑笑没接话，接过饭盒，两人回到座位坐下。 萧轶想起什么似的，从裤子口袋掏出一个信封，「姚同让我带给你的。」 「姚同？」沈倾城接过来，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两张信纸来，刚看了两眼，眉毛就拧起来了。 「怎么了？」萧轶奇怪道。 沈倾城面无表情地把信纸折好塞回信封，又把信封塞到桌肚里。 「没什么。」 …… 「什么？你已经给沈倾城了？」 「对啊，怎么了？」姚同一脸莫名其妙，顿了顿又支支吾吾道，「对了，我直接用的你帮我改的那个，你的字太好看了，我怎么抄都没你写的好看。我觉得这样正式一些……反正女神也认不出来……」 第23页 啥？ 顾承希死死地盯着姚同。 她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小胖子害死了…… 第19章 顾承希一直磨蹭到下午快上课了才回教室，脑子乱成一团麻，本来只是一时的同情心上脑，现在越想越觉得这事做得不妥当。她简直不敢想像如果沈倾城知道那封情书出自她手会怎样看待她。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她只能在心里暗暗祈祷姚同能够说话算话，不要出卖她。 一整个下午，讲台上老师讲的课顾承希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坐在座位上，远远地看着沈倾城的背影发呆。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沈倾城，沈倾城却一次都没有看过她，上课听讲，下课和萧轶一帮人说笑，看起来要多正常有多正常。 顾承希忍不住想，沈倾城是没看到情书吗？还是收到过的情书太多，对这种事情已经完全免疫，没有感觉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事是不是就能这样过去了？ 各种念头起起落落，弄得顾承希连晚自习也没心思上，好容易熬到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了，收拾好东西和王心月一起回家。 经过沈倾城座位的时候，才发现座位空了，她抬头四下看看，发现平时和和沈倾城一起走的几个同学都还在，沈倾城去哪儿了？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顾承希和王心月刚刚走出教学楼，就见到一男一女站在教学楼前的树下，男的是姚同，女的正是沈倾城。 顾承希心头一跳，手不自觉地使劲攥住书包的背带，关节都发白了还浑然不觉。她装作不经意地看着两人的方向。距离太远，听不见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姚同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背挺得直直的，看起来很拘谨的样子。沈倾城背对着这边，看不见表情。 「那个是不是三班那个经常来找你的男生，他怎么和沈倾城在一起？」王心月有些奇怪。 「唔」，顾承希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王心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远处的两人，欲言又止，顿了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和他……？」 「嗯？」顾承希还在望着树下的两个人出神。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看着王心月一脸紧张的样子，明白她误会了，赶紧道，「没有没有，我和他啥关系都没有。」 「我们走吧」，她怕沈倾城发觉，拉着王心月走了。 一路上顾承希都很沉默，临分手前，王心月关心地问道，「顾承希，你还好吗？」 顾承希心烦意乱，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故作轻松地挥挥手，「没事没事，我先走了哈。」说完，迈开长腿，快步往出租屋走去。 王心月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家。 …… 顾承希回到出租屋，飞快地换好鞋，进了自己的房间。她没开房间的灯，只拧开了书桌上的檯灯，在手机上找了本电子书，一边看一边听着大门的动静。大约过了差不多一个世纪那么久，门口终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沈倾城回来了！ 顾承希飞快地关上檯灯，抱着手机窜到床上，心中暗暗祈祷，沈倾城千万不要来，千万不要来。 事与愿违，没一会，房间门上响起敲门声。 清冷的声音响起，「我在客厅等你。」 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顾承希垂头丧气地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走到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目光心虚地停在面前的茶几上，不敢去看沈倾城。 「姚同的事，你有什么要说的？」沈倾城的声音平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她知道了吗？顾承希一阵心慌，她想煳弄过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不该对沈倾城说谎，踌躇了半天，才小声道，「对不起」。 沈倾城直视着她，幽黑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望，「真的是你写的？」 顾承希连忙解释，「不是我，不是我，他自己写的，我只是……帮他修改了一下」。 沈倾城嘴角抿得紧紧的，静静地看着顾承希，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顾承希被她看得心慌意乱，快步走回自己房间，从里面拿出几张信纸来，「真的真的，这是他写的，好几个版本。」 沈倾城接过信纸，默默地读起来。她看得很快，不一会就看完了，随手把信纸拢在一起，递给顾承希。 顾承希可怜巴巴的，不知道该不该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放在茶几上。 「你为什么要……帮他？」沈倾城别开眼，「为了光剑？」 「啥？」顾承希本来还很羞愧，一听这话就恼了，「姚同跟你说的？」 她的眉毛细长，中间有一对清晰的眉峰，英气之中有几分秀美，这会这对漂亮的眉毛狠狠地皱着，拧成了一团。 沈倾城抬起眼看着她，含煳道，「嗯」。 顾承希急了，「不是，姚同怎么能瞎说呢，我没拿他的光剑。他是说要用光剑换情书，我没答应啊。不信你去问方远志。而且他的光剑都坏了，我真的没拿他任何东西！我只是觉得他可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承希觉得这句话一出口，沈倾城的脸上似乎笼上了一层寒霜。她眉头轻轻挑了一下，冷淡道，「就为了这个？」 「那些男生拿你打赌洗袜子，」顾承希脱口而出，「他说想保护你……」 沈倾城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清冷的声线中浸满了寒意，「我不需要保护。」她站起身，像是要结束这场对话，冷冷道，「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第24页 顾承希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不断下坠，羞愧和难过一齐涌上心头，弄得她鼻头髮酸。她想解释，可是又说不出话来，事实就是这样，她还能解释什么呢？ 「对不起」，她听见自己声音响起。 沈倾城没有再看她，回自己房间把门关上了。 门磕在门框上的声音不大，顾承希却觉得这声音敲在她的心头，让她又难堪又难过。 她后悔极了，本来她和沈倾城的关系已经缓和了，现在全被她搞砸了。 …… 房间里，沈倾城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抬手扔进书桌下的废纸篓里。 过了半晌，一只白皙的手又将信封从废纸篓里捡了出来…… …… 窗外一片乌云飘过，原本皎洁的月光黯淡了下来。 第20章 顾承希一个晚上没有睡好，乱糟糟地做了无数个梦，好像每个梦里都有一个沈倾城在指责她，她在梦里口拙地解释，却怎么也解释不清。直到被闹钟吵醒，脑子里还在迴荡着梦中沈倾城的声音： 「我讨厌你！」 她没精打采地起了床，心里有些心虚，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倾城，她在床边坐了好一会，觉得拖不过了，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 客厅里静悄悄的，餐桌上的牛奶冒着热气，旁边放着一个鸡蛋。 沈倾城人呢？ 顾承希跑到卫生间和厨房门口看了看，空无一人，门口鞋柜里摆着沈倾城的拖鞋，看来她已经走了。 顾承希松了一口气，一下又觉得失落，草草洗漱完毕，坐在餐桌上开始吃早饭。忽然又觉得不对劲，沈倾城用过的餐具呢？ 她跑到厨房，洗碗槽里空荡荡的，打开橱柜，杯子和盘子一个不少——沈倾城自己洗过了？ 看来沈倾城这是……彻底不想理她了。 顾承希吃过早饭，低着头往学校走，走到一半，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顾承希！」 王心月从后面追上来，平时王心月到学校的时间比她晚，两人从未在上学路上遇见过，「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顾承希不好说是因为没脸见沈倾城磨蹭完了，含煳道，「起晚了。」 王心月见她脸色不好，全没有平时的神采，关心道，「没睡好啊。」 「唔」，顾承希不想纠缠这个问题，转换话题，「听说学校要搞活动月了，你打算参加什么活动？」 兴趣活动月是师大附中的保留活动，每年举办一次。包括文艺汇演、辩论赛、书画展、英文演讲等活动，目的是为了鼓励学生多方面发展。高三的学生面临高考，没时间参加，通常都是高一、高二的学生是活动的主力。 「我……我不打算参加……」王心月低头咬着嘴唇小声道。 顾承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王心月隐约提过，她很小时候父母就离了婚，她像皮球一样被父母踢来踢去，跟这个过几年又被甩给另一个。后来父母都再婚又都各自生了个男孩，两边小家都容不下她，她现在是跟着大姨住。这样的生长环境，自然没人帮她培养兴趣爱好，就连读书都只能靠自己。 「其实这些也没什么意思」，顾承希觉得自己的安慰有些突兀，好在王心月倒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很快恢復了平静。 「你呢？」 「我呀」，顾承希顿了顿，「我还没想好。」 「无论你参加什么，我都给你加油！」王心月说得真诚。 顾承希沖她笑笑，点点头。 两人踩着早自习的铃声进了教室。 今天早上的教室里有些不安静，班上不少人都回头看着教室后面，交头接耳。 顾承希不明所以，也扭头顺着大家的视线往后看。 教室后面的黑板正中，画了一幅人像，一个穿着白色背心和军裤的女人坐在驾驶舱内，裸露出的肌肉线条流畅，充满了力量感。女人的嘴角抿得紧紧的，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满是怒火，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整个人干净利落，美得嚣张又惊心动魄。 顾承希愕然地扭回头看向教室前方，沈倾城正在低头看书，一副认真上早自习的样子。 她一大早出门就是为了来画板报？她是有多喜欢这个女明星，还是……不想见到自己？ 师大附中的校风严谨，虽然教室里的板报歷来都是学生自己出，但一般也都是画些向阳花啊，朝气蓬勃的学生啊，教书育人的老师啊这些。突然出现这种张扬又带着点痞痞气质的人像，青春期的少年都躁动起来。 「酷啊！」 「这谁啊？太有型了！」 「谁画的啊，画得好像！咱们班还有这种牛人呢？」 班上大胆的男生甚至还吹了两声口哨，整个教室里充满了青春的气息。 …… 今天的第一堂课是语文课，教语文的张老师是个接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他同时也是这个班的班主任。这两天他有些着凉，进了教室一直在咳嗽，打开随身的杯子喝了两口水才压了下来。哑着喉咙，「上课」。 「起立。」 「老师好！」 惯例的「同学们好，请坐」没有响起，班主任一双眼盯着教室后面的板报，满是惊诧。 「这谁画的，不像话！」暗哑的声音不减威严，语气中的不满仿若山雨欲来前的狂风。 第25页 「是我。」清冷的声音在前排响起。 班主任并不认识画上的女人，只以为是哪个捣蛋鬼弄了不良内容画在板报上，本来已经准备要发作，见站出来的是沈倾城，板着的脸立时就稍稍放松了些。既然是尖子生，这事自然就另当别论了。板子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严厉的口气缓和下来，「这种画……在教室里不太合适，下课擦了吧。」 班上不少人发出了不满的嘘声，这下班主任就不客气了，声音再度威严起来，「干嘛？！」 沈倾城咬了咬嘴唇。她很喜欢这个角色，善良、正义又个性张扬，更重要的是，她是个女人！所以她才画在板报上，没想到班主任竟然是这个反应。她虽然有点不甘心，也没别的办法，于是只好闷闷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就这样擦掉吗？站在后排的顾承希不高兴了，虽然她谈不上有多喜欢那个角色，但是她能感觉到沈倾城是很喜欢的，不然也不会一大早不睡觉跑到教室来把画画完了。她咬咬下嘴唇，打算争上一争。 班主任满意地点点头，「大家坐下吧。今天我们上……」 班上所有的人都坐下了，除了……顾承希。 王心月以为她没有听到老师的话，悄悄伸出手拉了她一下，顾承希甩开她的手，朗声道，「老师，我觉得这个画没什么不合适的。」 全班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集中到顾承希的身上，有诧异、有钦佩、还有觉得她是在出风头的嫉妒和反感。 顾承希顾不得理会这些，整理了一下思路，大大方方道，「老师，你可能没看过《阿凡达》。这是一个非常正义的角色，人类为了无节制地开发资源要霸占纳美星，屠杀纳美人，这个飞行员站出来反对这种暴行。我觉得她身上的善良、正义、勇敢，都很值得我们学习。」 第21章 这一下变故出乎班主任的预料，他胖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 在他的印象中，顾承希虽然总成绩一般，但是作文水平极为突出，文笔犀利、风格灵动，显露出超乎年龄的才华。更难得的是，字里行间满满的是一片赤子之心，干净又单纯。作为语文老师，他自然欣赏这样的学生，把她当作自己的一个得意门生，甚至多次在年级组里夸耀过她的作文。 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学生一个一个都跳出来和他作对了？ 班主任扶扶眼镜，准备大事化小，「顾承希你先坐下，我们要开始上课了。」 顾承希却很坚持，倔强地不肯坐下，「老师，那是不是可以不用擦掉了？」 班上一些学生也开始帮腔。 「是啊，老师，这是个正面角色耶……」 「老师，阿凡达是大片啊，不是不良内容……」 「我们的校训里不是还有正直吗？」 …… 教室里支持的声音此起彼伏，民意渐渐翻涌。班主任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局面，不过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心中一动，想到一件事情，立刻就有了计较。他放下手中的教科书，用手向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 他目光平静地盯着顾承希，淡淡施压，「这个角色可能很正义，但是这个形象比较暴露、大胆，和学校里积极向上的气氛不合。」 顾承希没想到一向对她很温和的班主任会和她辩论，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但临阵脱逃不是她的风格，于是挺了挺腰杆，拿出初生牛犊的气势，毫无惧意道：「孟子说，『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我认为判断一个人应该依据她的言行而不是她的外貌衣着，不然《巴黎圣母院》里风流倜傥、轻浮自私的弗比斯就应该是我们的榜样了。」 班主任没想到顾承希张嘴就来，说得有条有理，还能引经据典，颇有风采。 他掩下心中的欣赏，脸上摆出不悦的神色，仿佛不想就此认输似的，一反常态继续严肃道，「虽说品行是最重要的，可是中学生还是未成年人，对于接触的内容应该有所筛选。过于暴露的形象并不利于青春期的学生专心学习，再说为学生打造健康的环境也是学校的责任。」 教室里的气氛压抑了起来。班主任的这两句话可谓是大帽子压人，涉及到未成年人，涉及到暴露，这不就没法说了嘛。难道谁还能说未成年人应该看暴露的形象吗？ 教室前排，沈倾城坐在座位上，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陌生的感觉。这件事因她而起，现在她又变成了看客。她看着顾承希站在那里，削瘦单薄的身躯像一棵英姿勃发的小树，顶着风雨傲然挺立。 相识几个月以来，她知道顾承希介意她的出现，也能够理解顾承希的惶恐。她曾经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和顾承希成为朋友，能够把那些无法和旁人述说的心事说给她听——毕竟她们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彼此纠缠，註定要成为彼此特别的人。 可是昨天顾承希真的太过分了，她本以为顾承希是在和姚同谈恋爱，还好心好意想要去劝阻她，高中阶段不要分心。谁知道顾承希做这样的事！亏她之前还跑来提醒自己男生打赌的事情，那她干嘛还要帮姚同写情书？难道她希望自己和姚同在一起吗？想到这件事，她就忍不住生气。 为了赌气，她一大早就到了教室，顺手就把板报画完了。没想到一幅板报上的画像竟然引出这样不大不小的风波来，更没想到站出来维护她的人竟然是顾承希。 第26页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顾承希的脸倔强地昂着，恰巧和板报上的女人相对。两张脸，一张成熟，一张青涩；一张嚣张、一张坚定。原本毫无共同之处，可也许是如出一辙的倔强，也许是同样澄澈的眼眸，也许是表情中那一抹酷肖的赤诚，让她忽然觉得两者之间奇妙地有些相似。 心底的怨气渐渐地消散了，她看着顾承希单薄的身影，出了神。 顾承希性格里有一种女孩子少有的坚韧，越是压力大的时候越是反抗得强烈，她不甘心就这样被班主任压住。而且出于她自己也不明白的心理，虽然沈倾城已经不想理她了，但是她还是很想帮她把这幅画保留下来。 不能退，一定不能退。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同时大脑在飞快地运转，寻找对方逻辑上的那一丝可能存在的漏洞。 忽然，她眼睛一亮，仿佛捕捉到了那一丝转瞬即逝的灵感。 「老师，你这是戴有色眼镜看问题。这没有过于暴露啊，这个角色穿的是军服，只不过军服的上衣是背心罢了。如果背心算过于暴露的话，那咱们校队的篮球服是不是也该换换了。」 这句话说出口，她心头一松，到最后满是调侃的语气。偏偏踩的点极刁钻，让对方很难反驳。 班上不少人也回过味儿来，小声地声援。 「对啊，这算什么暴露啊。篮球队有时候打着打着还光膀子呢。」 「学校里不让看，街上大gg多的是……」 方远志突然大声声援，「田径队的短裤也太短，都露大腿了，太暴露。要换也一起换了吧」。 全班一阵闹笑。 班主任绷不住了，也笑起来了。不成想刚咧开嘴，突然又开始咳嗽，一边咳一边笑，班上的学生见他这样，笑得更欢畅了。 班主任心里是真的挺高兴。这次兴趣活动月里有一场辩论赛，高一联队对高二联队。高二有两名学生曾经参加过省里的比赛，还上过电视，两个人都言辞犀利，反应极快，抓住对方一点纰漏就穷追勐打，经常把对手打击得体无完肤，简直可以说是威名赫赫。 结果就造成了高一的学生一直报名不积极——青春年少，谁还不要点面子，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被对方诘问到哑口无言可不好下台。前两天高一年级组长还在办公室里哀嘆这次怕是要被高二打个落花流水，现在看来……似乎还真不一定。 班主任喝了口水镇了镇咳，看着顾承希像是挖到宝，目光透露出浓浓的嘉许之意，「挺伶牙俐齿啊」。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这样吧，咱们谈个条件，年级辩论队还缺个四辩，你要是把最佳辩手拿回来，这张板报可以一直保留到圣诞节。」 班里的板报一般一个月换一次，如果到圣诞节就是可以保留两个多月了，显然是打破常规的奖励。 顾承希被将住了，她从来没参加过辩论赛，又听说过两位学长的威名，多少有点憷。正犹豫间，忽然对上前排一道清冷的目光，她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我参加可以，但要是输了呢？」 班主任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动了童心，像个老小孩一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输了这张板报可以留到下个月。」 「一言为定！」她答应了，满脸少年意气。 「一言为定！」班主任笑了，仿佛抓到鸡的狐狸。 第22章 「希希，你真的要参加辩论赛啊。」 一下课，杜明明就转过身来，言语之中，满满的都是担忧。「我听说高二的两个学长好厉害诶。」 方远志举着手机凑过来，「不是两个学长，是一个学长一个学姐。」说完把手机递给她们。 「看，叫板来了。」 杜明明接过来，顾承希也起了好奇之心，把脑袋凑上来，两人一起看向手机屏幕。 手机屏幕上点开了附中贴吧的一个帖子，题目起得嚣张，就叫「『金林』不是池中物，一遇『峰云』便化龙。」 帖子里放了很多高二辩论联队四个队员的照片，最多的是威名赫赫的那两位，果然是一男一女。说来也巧，男生叫金岳峰，女生叫林暮云。原来「金林」和「峰云」都是两人的姓名合体，金林是他们，峰云也是他们。 帖子很长，歷数了两人从初中开始的辩论赛成绩。从班级比赛到学校比赛，再到省级比赛，中间穿插了很多小视频和现场照片。最后，帖子以一张p得很精美的图片作为收尾，图片的背景是一张怒目圆睁腾云欲飞的五爪金龙，前景是金岳峰和林暮云的照片。照片上两个人都穿着参加省辩论赛的西装队服，一个一脸平静、沉稳斯文，一个笑得飞扬自信。旁边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不负此生，不负少年！」 发布的时间就在两分钟之前，应该就是附中的课间。 「哇，哇，哇，好燃！好燃！」杜明明看得飞快，「学长好帅哦，学姐也好漂亮！」 帖子下方又出现了新的回应，新帖子只有一张图，背景是一片风起云涌的云海，前景还是金岳峰和林暮云的照片，右上角又是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风起云涌，试问天下谁能敌？！」 又一个新跟帖出现，里面还是一张图，黑暗的背景正中一刀一剑交错，四周是熊熊燃烧的火焰，刀剑的上方一行金黄色的大字，「燃！11月1日，不服？来战！」 第27页 帖子和图片都花了很多心思，显然是有备而来。三张图风格统一，p得十分精美，满满都是少年意气。 「希希，我突然好担心你啊」，话虽然这么说，可杜明明脸上的忧愁只维持了一瞬，下一刻又激动道，「啊……可是学姐和学长好帅啊好帅啊！」 顾承希沖她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对这种重色轻友行为的鄙视，方远志不乐意了。 「我说杜明明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你哪头的啊。」 他一本正经，「我跟你说，别说他们不是龙，就算他们真是龙，顾承希肯定也能给他们硌掉一颗牙。」说着，他做了个捂着半边嘴的痛苦表情，仿佛自己就是那条被硌掉门牙的龙。 「我觉得顾承希一定可以的。」王心月罕见地加入了对话，声音小小的，怯怯的，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坚定。 「我当然是支持希希啦」，杜明明表明立场，「不过高二那边是怎么回事啊？这是要发动舆论战吗？」 顾承希颇有大将风度，「管他们呢。」 她原本还有些怯意，看了这些燃爆的帖子之后，心底忽然也升腾起一股少年的豪情。 不服来战？ 呵呵， 要战便战！ 她就不信他们能吃了她？她的手轻轻地握成拳，给自己打气。就算输，她也一定要像方远志说的那样，硌掉他们一颗牙！而且反正她只是籍籍无名的新生，光脚不怕穿鞋的，输了也不丢人。有什么好怕？！ 「那可不行」，方远志看热闹不怕事大一样，「我们得反击，不然他们还以为我们新生好欺负。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杜明明和顾承希异口同声，「怎么给他们颜色看看？」 方远志自信满满，「你们看我的。」 …… 一整天剩下的时间方远志都忙忙碌碌，连下午的课外活动时间都没出现在篮球场。 杜明明好奇地问顾承希：「希希，你说方远志准备怎么反击？」 顾承希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啊。」 …… 上晚自习之前，萧轶问沈倾城，「贴吧的帖子你看到了吗？」 沈倾城一脸不知情的样子，「什么帖子？」 萧轶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就是这个」。 手机屏幕上打开了一个帖子，正是「『金林』不是池中物，一遇『峰云』便化龙。」 上午发布到现在才不过短短几个小时，竟然已经盖到200多楼了。甚至还有几十层是清一色的 「高二联队威武！」、「高二联队威武！+1」、「高二联队威武！+10086」，队形整齐，像是行走的方阵。 沈倾城眉头皱了皱，把帖子里的现场视频一个个点开，仔细看了起来。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之前她只知道高二的这两位学长学姐很厉害，可具体厉害到什么程度她并没有概念。这些视频里都是辩论现场，有立论有攻辩。学长反应极快，就算在攻辩的阶段也能够引经据典、旁徵博引，气质儒雅；学姐逻辑严密、条理清楚，每一次立论都能条分缕析地立得稳稳噹噹，毫无破绽。 他们，好强啊！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单薄挺立的身影，不免暗暗担心起来，她，能行吗？ 萧轶见她看得仔细，十分意外，小心观察着她的脸色，试探道：「真幼稚，是吧？」 顾承希下意识地回答，「唔」。 心思却已经飘向了教室后排。 …… 第二天早上十点，方远志说的反击来了。 「『金林』不是池中物，一遇『峰云』便化龙。」的帖子热度很高，已经被吧主加精置顶了。 一个带着「新」标记的帖子出现了，标题起得同样嚣张： 「谁怕？为了正义，要战便战！」 帖子一开头就放了一张照片，赫然正是沈倾城画的板报。女人张扬的眼神充满了愤怒，干净利落的肌肉线条野性张扬，勃勃生气喷薄而出，气势完全不输高二帖子里四爪虬张的金龙。 接下来是一段文字，记录了顾承希为了保住板报挺身而出的经过。文末，作者煽情地写道： 「纳美人没有向侵略者低头，哪怕他们手无寸铁，哪怕敌人炮坚船利；楚蒂·查孔没有向邪恶的採矿公司低头，哪怕要背叛自己的种族，哪怕这意味着她没了退路；顾承希也没有向老师低头，哪怕要面对强大的对手，哪怕可能会一败涂地……」 最后，作者用一句话收尾。 「不问成败，挺身而出，惟有这份勇敢才算不负少年。面对强大的对手，让我们大声说：谁怕？要战便战！」 第23章 附中吧主将两个帖子都加了精，并排置顶。 高一和高二的学生纷纷下场，给自己年级的队伍打call，楼越盖越高，□□味越来越浓。双方隔空斗法： 高二这边发勐虎下山图，配文「气吞万里如虎」。 高一这边立刻有人发上一张斗牛的照片，配文「初生牛犊，不怕虎！」 高一这边发，「高一高一，永争第一。」 高二马上回应，「高二高二，独一无二。」 …… 双方你来我往，剑气纵横，生生把一场校内的辩论赛炒出了华山论剑的气氛，附中贴吧被彻底引燃了。 原本双方势均力敌，可是这种局面在第三天中午被打破了。 第28页 这天中午，贴吧里几乎同时出现了两个关于这次辩论赛的新帖子。 一个新註册的名为「又相信爱情了」 id在第三天中午发了一个帖子，正是午饭时间，很多学生都有时间刷手机，新的帖子标题耸动，瞬间引来了无数点击。 「风中有朵雨做的云——你不知道的神仙cp」。 帖子不长，总共只说了一件事，可就是这件事，让全体附中学生惊掉了下巴——金岳峰正在追求林暮云，而且……追！了！好！多！年！！！ 「又相信爱情了」自称是两人的初中同学，一直都磕这对cp。他/她说金岳峰和林暮云两人初中就都是学霸。金岳峰原本性格内向，沉默寡言，因为喜欢林暮云才会去参加辩论赛。每次比赛的时候，只要对方有人挑战林暮云，都会被金岳峰的炮火勐攻。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发帖人放了很多比赛的片段剪辑，还真是如他/她所说，被金岳峰驳斥最狠的，似乎都在攻辩环节挑战过林暮云。 更有意思的是，发帖人还整理了歷年来两人在比赛中的互动动图。图截得很好，效果十足，两人不是在凝神望着对方，就是相视一笑，还有一张图里两人击掌相庆，满脸兴奋和骄傲。动图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图中的两个人从稚嫩到青涩，感觉越来越默契，倒真有几分郎才女貌的意思。 最后，发帖人气势十足地宣告。 「试问，如此神仙眷属，谁与争锋？这可能是风云组合在高中阶段最后一场辩论赛了，他们定当火力全开，高一的小菜鸡们，颤抖吧！」 另一个帖子就没这么提气了，另一个新註册的id「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好」在一个题为「无语」的帖子里，语气沉重地透露。 「据可靠消息，高一联队原本的一辩宣布退出，现在高一联队人都不够了……」 下面有高一的学生问真的假的，「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好」直接甩出了一张一个女生在老师办公室的照片，算是给出了实锤。 一群高二的学生在这个帖子下面释放嘲讽。 有嘲讽性别的： 「还算有自知之明，女生本来就逻辑思维能力不行，瞎凑什么热闹……」 「辩论让女生走开！我们要的是智慧的碰撞，高一的男生都死光了吗？只剩下女生来给我们秀花拳绣腿了吗？」 还有人把矛头指向了顾承希。 「怕了吧，我就说一届不如一届，新生里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我愿意出一块钱打赌，他们吹爆的那个顾承希很快也会退赛了。」 「就是就是，我也不喜欢顾承希，还正义呢，装什么美少女战士。辩论就是凭本事说话，没本事就闭嘴。扯上阿凡达的大旗算什么本事，看着就烦。」 「高一的新生真是连打嘴炮都不行，想吹爆顾承希起码放个照片啊。要是美女的话，学长们不是不可以手下留情哦……」 还有人假装在担心高一溃不成军： 「啊，真让人失望啊，小菜鸡们这么弱，还没上台就被风吹倒了啊……可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没法比了？」 「哎呀呀，高一的小新生们都吓屎了啊……老师们快来救命啊……」 平衡立时被打破，两方气势此消彼长，高一这边哑火了…… …… 高一、高二在贴吧里的口水战参与者甚众，甚至连课业繁重的高三也有学生看到了这件事，津津有味地看学弟学妹的热闹。食堂里到处都是抓着手机看八卦的学生。 沈明明一边划着名手机一边吃饭，前几分钟还被风云组合的神仙眷属甜得晕头转向，突然脸色一变，把手机递给顾承希，愤愤道，「这些人太过分了，希希，他们竟然这样说你！」 顾承希接过手机看了看，看到帖子里对自己的冷嘲热讽，也有些不高兴。这些人还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得太扁了！可她不想表现得小肚鸡肠，于是故作平淡道， 「嘴长在他们身上，爱怎么说怎么说呗。」 「那他们也不该这么说你。」 杜明明嘟着嘴，为顾承希鸣不平，随即又摆出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咱们年级的男生也真是的，我听说这次一个报名的男生都没有，这怎么比嘛。」 「为什么没有男生就不能比？」顾承希非常不解。 「男生逻辑思维强嘛」，杜明明一脸理所当然，气哼哼的，显然在生高一整个年级男生的气。「你看高二的风云组合，不也是学长在保护学姐嘛。」 不一定吧，谁说女生的逻辑思维就不行？辩论的时候就一定要人保护了？顾承希在心中暗暗反驳，可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想法和着饭菜一起吞下了肚。 觉得女生逻辑思维不行的又不是一个两个，这两天她没少听到同学议论，也没少在贴吧里看到这样的言论。她当然不服气，可是又没什么立场来反驳。毕竟令人信服的只有实力，也许只有她能够在辩论场上战胜了学长，才有资格堂堂正正地站出来反驳这些令人不快的言论吧。 …… 食堂的另一端，沈倾城划着名手机，秀气的眉毛渐渐拧了起来。 身边一直观察她的萧轶探过头来，「城城，你看什么呢？」 沈倾城随手将手机摊给她看，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那几条针对顾承希的扎心评论。 「风头出大了遭反噬了吧」，萧轶一直不喜欢顾承希，不以为然道。 第29页 下一秒，她看到沈倾城的脸色淡了下来。这才想到这事的起因终归是为了保住板报，也许沈倾城多少有些愧疚？她缓和了一下口气，又道，「不过这样也好，比不成就不用丢脸了。」 沈倾城没说话，含义不明地点了点头，又低头默默地吃饭。 萧轶装作轻松的样子，状似无意问道，「城城，活动周你要参加哪个活动啊？你要是演奏小提琴的话，咱俩合奏吧？」 她从小在少年宫学琴，一直技压群芳。直到初中时候遇到沈倾城才发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按说同性相斥，可是面对这个比自己更优秀、更出色的同性，萧轶没有一丝一毫的嫉妒，而是暗暗生出了一些难以明言的情愫。 她从不敢探究自己的感情，只是不由自主地围在沈倾城的身边。听到活动周的消息之后，她按捺不住地幻想能和沈倾城同台，早就想问问沈倾城了。可是这几天沈倾城似乎一直在为辩论赛的事烦心，她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她目光灼灼，望着沈倾城…… 第24章 可惜，沈倾城并没有看她。 顾承希的字很好认，清隽又不失刚劲。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练过毛笔的原因，写「人」字的时候，捺的一笔收尾的地方会稍稍收笔，形成一个很小的迴旋，显得整个字稳当又大气。沈倾城在她当时写两人的保密协议时就发现了这一点，因为觉得笔法漂亮，甚至自己还试着练过。所以那天打开情书，看到那个熟悉的迴旋时，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晚上，她拿这件事问姚同，姚同惊慌失措之下失口，「是我找顾承希，拿光剑换她帮我写情书……」。说了一句之后他就反应过来了，只说答应了顾承希，不能出卖她，无论如何不肯开口了。 那一刻，沈倾城觉得自己错看了顾承希，又生气又失望，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回想着那晚的事情，沈倾城微微嘆了口气。 这两天她没和顾承希说过话，顾承希也没来找过她。好几次在学校走廊上远远碰见，顾承希远远地就转身跑没影儿了。晚上在家，两人各自缩在自己房间里各忙各的，为了不打照面，顾承希甚至一回家就早早地把澡洗了。 她知道，她在躲她。 沈倾城有几分恼怒，她这算什么？一面公然顶撞老师，帮她保住板报，一面又见到她绕道走。明明是她做了过分的事，不来道歉，难道还等着自己主动上门吗？！ 可下一刻，板报上的女人和顾承希的身影又在她的脑海里反覆盘旋，渐渐融合交叠。那是她喜欢的角色，是她的梦想投影，可是面对老师，她退缩了，反倒是顾承希站了出来，为她争取。现在这么多的冷嘲热讽，还有那些轻浮的调侃，都冲着顾承希去了。她还能作壁上观，看着顾承希一个人承受这些吗？ 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拳…… 「城城，你听到我说话了吗？我们一起小提琴合奏好不好？」 看着沈倾城呆呆地盯着餐桌足足好几分钟之后，萧轶终于忍不住了，又问了一遍。 「不好意思哈，萧萧，」沈倾城做了个决定，「我不想参加文艺汇演了。」 …… 师大附中原则上是不允许学生将手机带到学校里的，但是现代社会，很多事情还真离不了手机。所以这条规则变成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手机可以带，但是被抓到在课堂上玩手机就没收。 这两天贴吧的战火搅动的人心躁动，让少年们心中的意气和轻狂有了倾泻的地方，规矩自然也就抛到了脑后。校园里随处可见刷手机的学生，就连晚自习开始了，都有不少人把手机藏在书下，刷得起劲。 顾承希一整天都过得不开心。贴吧里那些令人不快甚至扎心的调侃和嘲讽让她又愤怒又委屈，她本来已经不想去看网上无聊的言论了，可还是忍不住。晚自习一开始，就把课本架在书桌上做掩护，偷偷打开手机进入了附中贴吧。 一进贴吧，她就看到一个新发的帖子，「她会发光，可并不是月亮」，发帖的是个新註册的id，名叫「大清早亡了」。 顾承希点了进去。 帖子很长，非常仔细地把林暮云从初中到高中获得的各种奖励都列了出来，帖子的最后贴了一段林暮云激昂的攻辩视频。在结尾处，「大清早亡了」写道：「她光芒四射，并不是因为反射了太阳的光芒，而是她足够优秀，本身就会发光。」这显然是在驳斥是金岳峰一直在照顾林暮云的说法。 看得出贴主对林暮云很熟悉，资料列得又细緻又清晰。顾承希一边看一边在心中暗暗感慨，林学姐真的好优秀啊，不光辩论厉害，学习成绩也是一等一得好。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样想，楼下各种风凉话层出不穷。 「林暮云优秀？金岳峰更优秀好吧。女生也就是初中时候厉害，将来进了社会，还不是男生的天下。」 「女生再优秀还不是为了将来找个好男人，挣钱给她们买买买，买包买化妆品买衣服，真无聊。」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金岳峰一直在照顾林暮云，你是哪根葱，想追林暮云的话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比得过金岳峰吧，舔狗舔到一无所有。」 还有人直截了当地发问。 「你是男生吗？你在暗恋林暮云吗？」 第30页 「大清早亡了」很快回覆：「我当然没有在暗恋她。」 然后话锋一转，「那些说女生逻辑思维不好、只会依赖男生的辣鸡，你们知道大清早亡了吗？」随后列举了很多古今中外在科学史上留下姓名的着名女性，介绍了她们的成就。最后言辞犀利地嘲笑那些只知道秀优越感的男生。 「女人们已经不裹小脚了，可是你们似乎还没有剪掉脑袋后面的辫子」。 说得太好了！顾承希在心底赞嘆。既然不是暗恋林学姐，这应该就是个个性要强的女生了，而且看样子应该是高二的学姐，学姐真厉害！ 「大清早亡了」的回覆□□味太足，不少人反应过来：原来这不是舔狗，而是个「女拳分子」啊！冷嘲热讽瞬间又开始了。 「哟哟哟，女拳师还真是哪都是。现代医学都证明了，男性常于抽象的逻辑思维，女性常于具体的形象思维。怎么着，你比科学还厉害呗。」 「这位女同学，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去参加辩论赛。金岳峰同学分分钟教你做人。」 「你再怎么粉饰，也掩盖不了咱们学校数理化学霸大部分都是男生的事实。」 …… 帖子的高楼盖得飞快，形势却是一边倒，偶尔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女生的id出来说两句话，却都是在和稀泥，说不到点子上。「大清早亡了」以一己之力单挑不断涌出的嘲讽和质疑，好在她的手速看起来挺快，暂时未落下风。 「医学上的研究只能针对生理性的极限，医学还已经证明人的大脑还有巨大的潜力可挖，无论男女，距离极限都还有很远。试问你敢说你已经达到极限了？」 「鲁迅先生说过，辱骂和恐吓绝不是战斗。送给这位同学。」 「女生就只知道买买买，只知道名牌包包吗？看来你太可怜了，都没见过真正优秀的女生。」 …… 围攻的人越来越多，「大清早亡了」渐渐有些应付不过来。 这不是欺负人嘛？这么多人围着一个人打口水战？！更何况围着的还是个这么厉害的学姐？还要不要脸了！顾承希觉得血管中的血都热了，不行，她要下场助学姐一臂之力！ 她註册了一个id「小萌新」，登录进去，在手机屏幕上哒哒哒地输入起来。 「小萌新」和「大清早亡了」轮流出现，开始了新一轮反击。 战况愈演愈烈，两人也愈战愈勇。顾承希发现她和这个学姐似乎很默契，一拉一打，心有灵犀。只是学姐的知识面似乎比她更为宽广，引用的典故和资料更加有深度。慢慢的，她们两个人就像是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同袍，各自拨打着漫天射来的箭雨，给对方守住安全的后方。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棒了！ 好想认识这个学姐！ 顾承希忙得忘了时间，要不是王心月叫她，连晚自习下课了都忘了走。王心月催了两遍，她才意犹未尽地收起手机，路上还一个劲地和王心月转述刚才在网上的混战，讲得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完全没有察觉到沈倾城从她们身旁擦身而过。 回到家，她飞快地扔下书包，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登录贴吧，继续和学姐并肩作战。 也许是走读的学生已经放学，参加论战的人越来越多，不少新马甲涌入「大清早亡了」的帖子，混战成一团。楼盖得飞快，都快到900楼了。 无论是认为女生不行还是反对这种说法的id都多起来，不少id捉对厮杀，已经不用「小萌新」和「大清早亡了」出手了。 顾承希喝了口水，点开「大清早亡了」的头像，发了一条私信： 「学姐好，可以认识一下吗？」 不多时，对方的回应来了，「你好，你是谁？」 顾承希犹豫了一下，她一般不会在网络上暴露自己的真名，但是既然对方是并肩作战了一夜的学姐…… 她飞快地在键盘上输入：「我是高一的顾承希。」 这次对方的回覆倒是来得很快：「你就是那个要参加辩论赛的顾承希？」 顾承希咬咬嘴唇，「是我。学姐，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很久没有回覆，就在顾承希以为学姐不会回復她的时候，消息来了，却是答非所问，「顾承希，加油！」 顾承希稍微有点气闷，学姐好小气！她都报了自己的姓名，对方却不肯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不过这种气闷并没有持续多久，没过几分钟，她就被贴吧里新冒出来的一个帖子惊呆了。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好」又发了个新帖子，题目只有四个字：「女神来了！」 她点开帖子，里面的内容也非常简短，一共就只有一句话。 「据可靠消息，高一年级女神沈倾城已经报名参加此次辩论赛。」 什么？ 沈倾城？！ 第25章 顾承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几遍，才确认上面确确实实写的是沈倾城。 她直觉地相信这个id的爆料，可沈倾城为什么要来参加辩论赛？ 活动周虽然不限制学生参加的活动数量，但是每个活动都会有排练啊、预演啊之类的环节，不同的活动之间经常会冲突，所以通常大家只会参加一项。沈倾城的小提琴拉得那么好，不是应该去参加文艺汇演吗？ 顾承希有些发愁，沈倾城那个人那么骄傲，肯定不会去贴吧那么无聊的地方。那她肯定就没看到学长和学姐的辩论视频了，他们多厉害，这次真的很难取胜啊。还有贴吧里那些无聊的人说的难听的话，比赛还没开始就这样，等他们输了，还不知道还有多少阴阳怪气的怪话等着呢。 第31页 她现在一想起沈倾城，满脑子都是她身上披着夕阳拉小提琴的样子，怎么能让那些冷嘲热讽落在这么美好的人身上？她恨不能现在就去隔壁敲门，劝沈倾城别蹚这趟浑水。 可……上次的事，沈倾城显然没有原谅她。 她无从辩白，换谁都会觉得这是恶意的捉弄，至少也是拿感情的事开玩笑。沈倾城那种高傲得像白天鹅一样的女孩更是会把这种事当成奇耻大辱吧。 顾承希越想越烦躁，手指挑动，细长的笔在指尖跳动，时不时掉落在桌面上，弄得她更烦躁了…… 她忽然抬头看到电脑上的私信，鬼使神差，给「大清早亡了」发去了一条消息。 「学姐，能请教一件事么？」 出乎她意料，对方几乎立刻回復了，「讲。」 「我做错了一件事……」她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和沈倾城还算不上朋友，于是诚实道，「伤害了一个同学。」 「我不是故意的，但确实是做错了。她很生气，不肯原谅我，现在我们之间已经不说话了。可是现在有一件事情可能会伤害她，她自己却不知道。我很担心，又不好去劝她不要做，学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大清早亡了」的回覆很冷静：「你担心的这件事，会不会对她造成很严重的影响？」 网上的事，谁说得准？本来很小的事情闹到沸沸扬扬，难以收拾的也多了去了。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我也不能确定。」顾承希咬了咬嘴唇，补充道，「我只是不想她受到伤害。」 「大清早亡了」：「不清楚你的情况，没办法给出具体建议。不过我认为从时间的维度来看问题是个不错的方法——如果你将来会后悔，不如现在就想清楚怎样才不会后悔。」 后悔？学姐的意思是说如果不劝说，自己可能会后悔吗？顾承希想了想，如果那些人真的那样说沈倾城，她可能还真会后悔自己没早早出手阻止她。至于另一种可能，就算沈倾城给她冷脸或者难堪，也无非就是难受一下，不至于有什么后悔……吧。 学姐真是太睿智了！ 她受到鼓舞，高兴起来。飞快地回了一句「谢谢学姐」，扔下笔，蹬蹬蹬几步就来到沈倾城的房间门口，扣响了房门。 「请进」，沈倾城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冷，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情绪。 顾承希本来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可在推开门看到沈倾城的那一刻，又尴尬起来。她鼓了鼓勇气，才结结巴巴问道，「那个……我听说你也要参加辩论赛……是真的么？」 沈倾城一脸「你来找我就是要问这个」的表情，口气冷淡地肯定，「是真的。」 顾承希急了，不管不顾道，「城……沈倾城，你可能不知道，高二的那两个学姐和学长真的很厉害。」 沈倾城眉毛轻挑，「所以呢？」 顾承希发现沈倾城真的很喜欢问这个问题，「所以呢？」她警告她男生在打赌的时候，她和自己说「所以呢？」，现在又说「所以呢？」那口气就好像她顾承希说了一件很傻或者很不值得在意的事，莫名其妙到她都听不懂的程度。 这种感觉让顾承希很不爽，语气中不自觉带上了几分火气，「你还不知道吧，学校里不知道多少人守在贴吧，等着看高一联队的笑话。现在就已经有很多难听的话了，到时候我们输了或者出了什么差错，不知道会被他们说成什么样子。而且网络上的事，谁也说不好会闹成什么样子，说不定……」 她有点气恼地看着沈倾城，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这下你知道厉害了吧」。 沈倾城看着她，突然嘴角微微一挑，笑了。接着，她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那你有没有想过退出？」 「我？」顾承希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现在说的不是我，是你。」 沈倾城收敛了笑意，墨色的眼眸亮亮的，认真道，「我问你有没有想过退出。退出了就不用承受这些了。」 顾承希摇摇头，理所当然道，「我不能退，我和老张说好了，说好了的事怎么能变卦呢。」 「没关系啊，大不了板报不要了。」沈倾城垂下眼帘，「反正也只是画着玩的。」 只是随便画着玩吗？顾承希的眉毛拧起来了。不是吧，她明明记得沈倾城当时把手机递给她的时候眼里甚至闪出点点星光，她那时候说，「我喜欢啊，不软弱，善良，正义……」，她明明就是很喜欢啊。 沈倾城这是在担心她？还是不愿欠她这个人情？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更大，沈倾城这个人那么高傲，既然生气了，自然不会愿意受别人的好处。她挺了挺后背，尽量装出客气又平淡的样子，决定把话说明白。 「我是不会临阵脱逃的。板报很好看，我也很喜欢，所以……你不用觉得欠我人情。之前的事，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可以在学校里躲你远远的。」 她不敢直视沈倾城，低着头说完，飞快地偷瞟了一眼。只见沈倾城正静静地望着她，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思考。 顾承希被她看得有些尴尬，决定回到自己要说的话题上，速战速决，「有些人，说话太难听了，不信你可以去贴吧看看。所以，你还是不要蹚这趟浑水比较好。你放心，就算我们输了，板报也能留一个月，老张不至于说话不算话。」 第32页 「顾承希，」沈倾城看着她，眼神里少有地露出坚定，「我不要躲在别人的背后。」 …… 几分钟后，顾承希郁闷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真是理解不了沈倾城为什么坚持要参加辩论赛。她的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沈倾城为什么还不明白呢？就算她还在生气，不肯接受自己的好意，也犯不上跳出来做活靶子吧。她顾承希又不是那种市恩卖好的小人，也没指望让她领什么情，大不了以后见到她还是绕道走呗。 沈倾城怎么这么笨呢？ 顾承希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结。 …… 隔壁房间里，沈倾城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本来她并不敢确定，现在她知道顾承希之所以站出来，还真的是为了她。还说什么她也喜欢那张板报，她以为谁都像她那么笨吗？她脸上急切的表情，话里话外的关心，让她放心的说辞，她以为自己会看不出来，会听不懂吗？ 顾承希不想让她去，自然是担心网上那些流言和不可测的危险，可她就不担心自己吗？亏她还信誓旦旦保证以后还会继续绕道走。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她也不想想，如果自己真的任由她一个人去面对这些，那成了什么人了？ 想到顾承希刚才那副样子，沈倾城就忍不住想笑。这个傢伙，真是单纯得有点可爱，可也……真是很勇敢啊…… 不过看她走的时候气鼓鼓的样子，估计不知道又误会到什么地方去了。啧啧，这个情商，也是低得很让人捉急了，真不知道她那些好文章都是怎么写出来的。 顾承希，她怎么这么笨呢？ 沈倾城嘴唇不自觉地扬了起来，笑了。 …… 林城大道是一条老街，街道两旁是两排高大的树木，郁郁葱葱。虽然没有新规划街道的宽阔气派，却透着一种只有老街道才有的独特味道，舒适又温馨。 上弦月咖啡厅就坐落在这条街上，门口一棵凤凰树长得极好，树荫遮蔽，门前一片清凉。门上竖了一个圆圆的店标，深黑的底色上，一轮弯弯的上弦月悬在半空，下方是几棵树的剪影。这家店似乎开了有年头了，圆圆的店标上落了不少灰，有些地方都有点褪色了。 林谈站在树荫里，抬头看着店标。修长白皙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犹豫了许久，终于，推开店门。 她今天穿了一条牛仔裤，戴了一顶棒球帽，本来不大的脸被大大的墨镜遮去了大半。和平素温婉大方的打扮不同，她今天这身打扮朴素得多，却平添了几分青春俏丽，看起来并不显得寒酸，反倒有点像私服出游的明星。 店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一阵悦耳清脆的声响，一个穿着店内制服的小姑娘迎了上来。 「你们老闆在吗？」 「在，您请坐，我去帮您叫老闆。」 既然是老闆的朋友，自然不能慢待。小姑娘很周到，将林谈引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又送上一杯柠檬水才退下了。这里视野好，可以看到庭院中的花草，又相对隐蔽，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 林谈没心思看花草，两只手下意识地捧着杯子，幽黑的双眼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怔怔地出神。 店里的音响效果很好，一个清清冷冷的女声在低吟浅唱： 「以为我像气球 追逐风的自由 以后只能怀念 释放我的那双手」 一道窈窕的身影急急地从大厅的另一端走过来，不知道为什么，走到一半，却停下了脚步。两道锋利的目光牢牢地钉在了沙发上清瘦的背影上。 店里很安静，时间仿佛停止了，只有音响里依然传出清冷的女声。 「因为到最后 最痛苦的分手 总有快乐的理由」 第26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谈终于似有所感地转过了头。 一抹熟悉又陌生的火红映入眼帘。红裙如火，勾勒出窈窕的身形，乌黑的长髮捲成波浪，随意地顺着脸的一侧垂下来。细细的眉向上微挑，长长的眼眯着，鲜红的唇角轻轻上勾。辛月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人的美，性感而自知，美丽又危险。 杯子里的水勐地荡漾了一下，飘在水面上的柠檬片左右摇晃。两块小小的冰块随着水波的摇动，轻轻地撞在透明的玻璃杯上，发出小小的脆响。 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女孩了呵…… 林谈不敢再看，垂下眼睑，背部不自觉地绷紧。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握着玻璃杯，指关节压得发白。杯中两块小小的冰块化得快看不见了，本来凉得沁人心脾的柠檬水变得温唿唿的。 火红的身影走到沙发边，坐下。 暗哑的声音响起，语气很轻佻，带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终于捨得来见我了？」 …… 林谈倍感侷促，喉咙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嗓音也不似平时从容温婉，「我来，是想看看你的车修好了吗？」 上次在事故现场，林谈曾经将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辛月，请她方便时联繫自己修车。她本意是自己迁就对方的时间，可却一直没有等到辛月的电话。然后才后知后觉地明白，她可能等不到这个电话了。辛月开的是卡宴，一百多万的车修起来应该不便宜。辛月当然不会在乎这点修车的费用，可是她可以不要，她不能不给。 第33页 于是林谈主动打了辛月的电话，本来是打算两个人只在电话里沟通一下，把修车的事解决了就好。可是辛月不肯，非要约她今天来店里见面，并且明确表示，如果人不来，修车的事就不用谈了。 林谈只好来了。 …… 辛月挥手让服务员送了烟和打火机来，纤縴手指轻巧地撕开包装，从盒子里弹出一根烟来，叼在嘴里。停了片刻，失笑般撇了撇嘴，拇指用力在打火机上摁出小小的火苗，将烟点着。 她将烟凑到嘴边，轻轻地吸了一口，下一刻，淡淡的烟雾从艷红的唇间喷吐出来，动作老练又性感。 林谈望着那一点明灭的火光，本能地张嘴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怎么？」辛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玩世不恭的目光中掺杂着少许讥诮，「还想叫我不要抽菸？」 四目相对，好看的杏眼终是败下阵来。林谈不敢看那双细长的眼，眼睑微垂，无言以对。 辛月盯着对面豆沙色的红唇，忽然觉得胜利也不是那么有意思，索然无味地吸了两口，掐灭了手中的香菸。她压住骤然开始翻涌的情绪，冷淡道：「车的事你就不用管了。」 「那次事故是我的全责。」林谈坚持。 辛月漂亮得颇具攻击性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表情，薄薄的嘴唇一角挑起来，现出一丝嘲讽，「哦？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负责吗？」 林谈语塞。来之前她想过可能会尴尬，可是到了现场，尴尬的程度似乎又超过她的想像。尴尬到，连嘴里都泛出淡淡的苦味来。 好在，她是有备而来。 她低下头，伸手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在茶几上，努力维持着嗓音的平稳，「这是修车的费用，如果不够，麻烦你联繫我。」说完，站起身就想往外走。 刚迈出一步，她的手腕就被人牢牢地捉住了。 「你就这么想负责吗？」辛月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那好，你跟我来。」 林谈想挣脱，可是手腕上的力道太大，挣之不脱。 穿长裙的女人拉着她上了二楼，拐进了一间房间。房间不大，一张梳妆檯和一张床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地方，看起来像是工作之余可供小憩的休息室。 她刚进门，门就被踢上。紧接着，红色的身影欺身上前，将她压在了门上。薄薄的红唇陡然接近，重重地落在她的嘴唇上。下一刻，坚硬的牙齿狠狠咬住她的唇，瞬间，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然后灵活的舌撬开她的牙齿，长驱直入，霸道地在口腔里游走。林谈奋力地想要推开她，可是辛月比她高，也比她更有力量，牢牢地将她禁锢在身前。 「不要……」 「不要……」 两唇稍稍分开，辛月细长有力的手指粗鲁地扣住林谈的后脑，低下头抵住她的额头。细长的眼里仿似有千百种情绪，愤怒之中夹杂着委屈、怨恨中掺杂着不甘，恶狠狠地盯着她。暗哑的声音因为翻涌的情绪微微有些发抖。 「你欠我的只有修车费吗？」 她一字一句地控诉，「林谈，你到底有没有心？！」 …… 「月月，别闹了。」一向温婉的声音此刻听起来虚弱无力。 辛月仰起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是我的什么人，也配叫我月月？」 「月月……」 辛月觉得自己心里某个角落被狠狠地戳了一下，那些原本以为早已癒合的伤口勐地裂开，汩汩地流出血来。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了！她本来以为自己早已经放下这个人了，也早就放下了那段过往。甚至上次在路上撞见，她也只是小小地怅惘了一下，并无其他。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这个她早已忘记的人，还能够轻易地操纵她的情绪。她那么单薄，那么瘦弱，那么不堪一击，仿佛风一吹就会倒。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自己面前，顷刻之间，所有的冷静就尽数化为乌有。 真是好笑，她竟然叫她别闹。她怎么敢说这样的话，闹的人到底是谁？两人之间，到底是谁对不起谁？ 细长的眼渐渐蒙上了一层赤色，灵台中最后一丝清明被愤怒吞没。 「我说了不许叫我月月！」 她勐地低头，再度咬上了豆沙色的红唇…… 也许是那些尘封已久的身体记忆，令她的心跳渐渐快了起来，全身的皮肤烫得吓人，原来箍在纤细腰肢上的手不安分起来，四处游走。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她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愤怒、难过、委屈、不甘还有不能承认的眷恋一齐涌上心头，又酸又涩。 辛月觉得自己要疯了。 慾念一时成狂，这是她欠自己的，既然她这么想要清帐，好，那她就成全她。 ……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颊上的湿润。怀中的人从不知何时开始已不再挣扎，削瘦的身躯靠在门上，闭着眼，认命般地任她施为。只是泪水，无声地流了满面。她心中忽然一恸，满腔愤怒的火焰仿佛顷刻间被兜头浇灭，一同冷却的还有炽热的慾念。 做不到，她还是做不到。她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办法对这个人的泪水无动于衷。仿佛就在一瞬间，她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连动动指头都费劲了。 第34页 「你走吧，」她放开怀里的那个人，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苦涩地说道，「永远不要再来了。」 「好」。一句话刚出口，林谈清瘦的身躯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 林城中心医院的病床歷来紧张，可对于辛家人，这自然就不是问题。 住院部顶楼的特护病房里，穿白大褂的医生态度恭敬又客气，「辛小姐，您这位朋友目前看问题不大，应该只是低血糖。不过她营养不良的情况挺严重，可能需要多加注意了。」 她怎么会营养不良？辛月眉头紧锁，面色陡然冷了下来。 胖胖的男医生被她的脸色吓了一跳，有点紧张地试探，「如果不放心，可以考虑做一个全面的检查。」 辛月挥挥手，「知道了，等她醒了我会和她商量的，麻烦你了。」 医生松了口气，看出对方不愿自己在场，赶紧告辞，脚步飞快地走了。 她走到床边坐下，凝视着病床上清瘦憔悴的脸庞。 和记忆中相比，这张脸瘦多了。 她记得那时候，林谈的脸刚褪去最后一点婴儿肥，下颌现出漂亮的折角。五官很清秀，单论起来，哪个似乎都不算绝顶出色，可是凑到一起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温柔之中掺杂了一丝英气。长长的腿，窄窄的肩，薄薄的背。眼波流转的时候，妩媚而不自知，一张笑颜不知道迷死多少人。 现在床上的人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甚至温柔更胜以往，无论怎么看起来，都是个成熟漂亮的女人。可曾经澄澈的眼里满是疲惫，双眉之间甚至有了久蹙留下的印记。她不是丈夫事业有成吗？她不是家庭幸福，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吗？为什么还会这样？ 往事一幕幕划过脑海，情绪翻涌，不知不觉她的眼眶红了…… 「你怎么哭了」，不知什么时候，病床上的人醒了，「我没事，不要哭。」 辛月飞快地站起来，走到窗前，背对着病床上的那个人，抬起头迎着天上一轮艷阳，努力做出冷冷的样子。 「我没有哭，是天下雨了」。 第27章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今天有一堆教具，自己一个人不好拿，叫了沈倾城帮她一起拿回办公室。 班主任张老师抱着手机坐在办公桌前，见到沈倾城进来，乐呵呵道，「沈倾城你来得正好，你去叫上顾承希一起过来一下，一会咱们辩论队拍个照片。」 沈倾城乖巧地应了一句「好」，把手上的教具放好，转身出了办公室。 「张老师厉害啊，这么快就把人凑齐了，前两天不是还说没人报名吗？」数学老师揶揄他，「我还以为你这次髮际线又保不住了呢。」 张老师很嘚瑟地一笑，「开玩笑，这次我叫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姜是老的辣。」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在手机屏幕上操作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正是附中的贴吧。 昨天晚上「女神来了」的帖子仿佛一颗炸弹，激起了层层波澜。一夜之间，沈倾城要参加辩论赛的消息传遍了学校。沈倾城原来虽然有名，但也没到在高一年级尽人皆知的程度。可是昨天半夜在「女神来了」的帖子出现后，有不认识沈倾城的人在帖子里发问，不知道是哪个夜猫子手快，光速发了一张沈倾城的照片，还煞有介事地在下面配文。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无数跟帖蜂拥而至。 「谁把我女朋友的照片发上来了？」 「楼上你说话注意点，这是我女朋友。」 「天哪，真的是女神啊，我怎么没注意我们高一还有这么漂亮的女生？」 甚至高年级的学生也来凑热闹。 「好漂亮的小学妹，你们高一联队准备使用美人计了是吧？」 「喂，你们能不能有点学长风度。作为一个学长，这时候难道不是应该关心一下学妹，『你需要男朋友吗？我可以帮忙』。」 贴吧里躁动个不停。 …… 这帮臭小子。张老师翻着帖子，心里好笑。 都是从年少岁月过来的，谁还不曾经歷过青春期的春心萌动？他不是老古板，很能理解这群十来岁的孩子——学习生活枯燥单调，压力山大，遇上这种事情起闹也是正常。更别说这热闹本来就是他有心挑起的。不过目的已经达到，闹到这种程度也该收收了，他扶了扶眼镜，熟练地切换帐号，屏幕上显示的id从「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好」变成了「我是老张」。 **** 篮球场边，顾承希一手抓着水杯，一手捧着手机。满屏都是谈论沈倾城的回帖，她看了两眼，心里烦躁，把手机丢到一边。 方远志一头大汗从场上下来，拧开一瓶脉动，「咚咚咚」地灌了一大口，走到顾承希身旁坐下。 他两个胳膊肘撑在长长的腿上，望着球场。「我说，要不你退出辩论赛算了。」 「为啥？」顾承希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方远志转过头，「老张当时就是找不到人才故意激你的。现在有女神参加，还怕找不到人？你要说不去了他肯定同意。」 这他倒并不是瞎说，沈倾城要参赛的消息一出来，「女神来了」那个帖子下面简直成了荷尔蒙荡漾的海洋。不少人表示自己也要参加，虽然大部分人都只是在起闹，但总归辩论队不愁人了。 第35页 中午，辩论队的名单正式出炉，除了顾承希和沈倾城，另外两名果然都是男生。听说名单出炉之后，还有人想去报名，被负责组队的老张拒绝了。被拒绝的人回来之后在贴吧爆料，说精通网络语言的老张当时抱着一个大茶缸，一脸很嘚瑟的样子，「你们网络上的话怎么说来着，之前让你们报名爱答不理，现在想报名我让你们高攀不起。下次学校有活动，报名请早。」 傲娇死了！ 后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开始在「女神来了」那个帖子下面对着顾承希隔空喊话。 「#顾承希退赛# 放开那个沈倾城！让我来！」 立刻引发了新一轮的喧嚣。 「守护女神，捨我其谁！顾承希退下。」 「已经确定过，女神是我的，谢谢大家关心，顾承希你直接把这个名额让给我就好了。」 …… 「幼稚！」顾承希心里暗暗疯狂吐槽那群癞蛤……蟆，嘴上却是大义凛然。「我像是说话不算话的人吗？」 「哎，那也犯不上出力不讨好啊。」 顾承希嘴硬，「你怎么知道就不讨好？」 「这不明摆着嘛，高二那俩黑白双煞……」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 「顾承希，张老师让你到办公室去一趟，辩论队要拍照。」 「来了……」顾承希心情莫名好转，站起身拍拍屁股，丢给方远志一个大白眼，大言不惭，「我是大侠杨过好嘛，怕什么黑白双煞！」 方远志冲着她大步跑向沈倾城的背影贫嘴，「喂，杨过可是残疾人。再说你一个女生，要当也是小龙女好吧……」 *** 来拍照的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一进办公室脸上就不自觉地露出几分拘谨。 「张老师。」 张老师笑得灿烂，「来啦？」他伸出手拍拍年轻男子的肩膀，煞有介事，「你今天可得把你的学弟学妹拍得好看一点，说啥也不能让老齐比下去。」 张老师口中的老齐也是语文老师，现在带高二，这次负责组织高二辩论联队的就是他。 今年校长大发慈悲，活动周所有活动的经费都比往年提高了不少，就连以往基本没什么费用的辩论赛今年也拨了一些钱来。 有了钱，喜欢搞事情的张老师心思就活络起来。活动周里其他的活动都需要有才艺基础，只有辩论赛，可以说没什么门槛，是真正全员都可以有参与感的活动。他负责组织高一辩论联队，就想着把比赛尽可能弄得热闹，趁着学习不忙的时候给这些孩子带来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所以他联繫了自己以前的学生，谈了个地板价，准备出一组海报，给已经很热闹的气氛再添一把火。 *** 「脸往左边再侧一点，收下巴，对，就这样。」 年轻男人很专业，不一会就把四个人的单人照以及全队合影都照完了。调出拍好的照片一看，果然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张老师和四个人都服气了：照片上每个人的角度和表情都抓得很好，满满的都是少年意气，到时候配上煽动性强的文案，妥妥的燃爆全场。 两个男生彼此挤眉弄眼了一阵，高个的男生笑嘻嘻地走过来，嘴甜道：「学长，能麻烦你给我和女神拍张合照吗？」 另一个男生不甘人后，也赶紧凑上来，「我也要，我也要。」 张老师哪能不知道这两个小兔崽子的鬼心思，不过不痴不聋也做不了好老师，于是假装严肃对着年轻男人道：「你要愿意就帮他们拍拍。这个就不做海报了，光拍照片可不能给你加钱哈。」 年轻男人笑了笑，好脾气地答应了。 高个的男生雀跃地站到沈倾城身旁，两只手规矩地背在身后，头微微侧向她。沈倾城也不扭捏，挺直身躯，大大方方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顾承希站在年轻男人的身后，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莫名地，心里浮现出一个愿望——她也好想和沈倾城拍张合影啊。可是她不敢开口，看着高个的男生拍完另外一个男生又站上去，心中除了满满的不以为然，竟然还有些小小的嫉妒。 「顾承希，我们也拍一张吧。」女孩扬着笑盈盈的脸邀请她。 顾承希愣住了，呆了足足好几秒，魂魄归位，走到沈倾城身边。 「短髮的学妹，你的动作太僵硬了，稍微放松点。」年轻的男人看着取景框，开着玩笑指着顾承希出言指点。「你又不是男生，和女同学拍照这么紧张干吗。」 听到这句话，顾承希更紧张了，长长的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了，手心里沁出了薄薄的汗。忽然她觉得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她一转头，正对上身旁女孩含笑的目光。心跳不自觉地变得勐烈起来…… 「好！」快门按下，将这个瞬间凝成永恆。年轻男人调出刚拍的照片看了看，十分满意。 画面上，两个清瘦修长的女孩子彼此对望，两只白皙修长的手牵在一起。阳光洒落在两张尚未褪尽青涩的脸上，长发的一个笑得自然甜美，短髮的一个平静中似乎带着点点诧异，目光中满满的都是藏不住的温柔。 这也……太般配了吧。 年轻男人使劲摇摇自己的脑袋，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罪过罪过，怎么能这样想纯洁的小学妹呢？一定是自己基眼看人姬了…… 第36页 他拿的单眼相机支持蓝牙，把照片传给了大家之后就起身告辞。 两个男生拿到自己和女神的合照，满脸兴奋，冷不防被张老师一巴掌拍到后脑，「高兴了？」 两个人都兴奋地勐点头。 张老师一本正经地威胁，「高兴了就给我好好表现，比输了回来小心给你们好看。」 两个男生嘻嘻哈哈地应承，高高兴兴地走了。 沈倾城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她接起电话。 「你好……阿姨好……在校门口是吧……好的，麻烦阿姨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冲着顾承希他们做了个手势，匆匆地往校门口跑去。 顾承希见到一道闪光，上前两步，见到地上躺着一个校徽，应该是刚才沈倾城挥手时从她身上掉下来的。 「张老师，我给她送过去。」顾承希甩开大长腿，追了上去。 第28章 辛月站在师大附中的校门口，看着几十年未变的学校大门，忽然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林谈和她还是十几岁的女孩，仿佛她又站在校门口等着林谈放学。时光一定是和她开了个玩笑，她现在早已成年，要等的人竟然变成了林谈的女儿。 林谈说女儿的小提琴琴弓坏了，要换个新的，今天已经说好要顺路送过去。既然身体已无大碍，她就要去学校送东西。可是辛月放了狠话，只要她敢在做完全面检查之前离开医院一步，她就敢把她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林谈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最后还是妥协了。 辛月是自己坚持要替林谈跑这一趟的。琴弓不重要，但是她有自己的考虑，想见见她的女儿。 一个窈窕的女孩从校门口跑出来，举着手机，会是她吗？ 辛月细细地打量，想在女孩的脸上寻找熟悉的轮廓，很快就失望了。林谈的长相很清秀，温柔和煦。眼前这个女孩也非常漂亮，似乎比年少时期的林谈更漂亮，但是她的漂亮是玲珑精緻的，五官的线条有几分锐利，带着一点高冷的气质，天然有着一种距离感。 她看到女孩掏出手机按了两下，下一刻，她的手机响了。竟然真的是她。 她打开车门下了车，沖女孩挥了挥手。「在这里。」 …… 「谢谢阿姨。那我先回学校了。」 沈倾城接过琴弓，对辛月甜甜一笑，就准备转身回学校。 「哎，你等一下。」辛月叫住她，「加个微信吧。」 沈倾城愣了愣，她略微有点奇怪，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的朋友要加她的微信。不过她一贯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回过神来之后还是掏出手机，和辛月互加了微信好友。 正在这时，另一个细瘦的女孩从校门口追了出来，「沈倾城，你的校徽掉了。」 辛月呆住了。 有一个瞬间，她甚至以为迎面跑来的是当年的林谈。酷肖的清秀五官，一样温柔和煦的气质，只是略略多了几分阳光的味道。甚至就连跑起步来的样子，都和记忆里的那个身影重叠。 像，太像了！怎么会这么像？ 沈倾城接过校徽，为匆匆跑来的女孩介绍，「这是我妈妈的朋友。」又转过身，大大方方地介绍，「辛阿姨，这是我同学顾承希。」 顾承希。 辛月在心中默默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脸上却波澜不兴，没有将心底的错愕露出一分一毫。她伸出手。 「你好。」 这……不是上次追尾的那个阿姨吗？顾承希心中闪过一丝疑惑，很快回过神，礼貌地伸出手，和女人轻轻地握了一下。 「辛阿姨，那我们先回去了。」 辛月唇角勾了勾，「好了，快去上课吧。」 两人一起和她道别，「辛阿姨/阿姨再见！」 两个女孩一起走了，清脆的声音顺着风飘过来。 「你看到刚才那张照片了吗……」 辛月凝视着她们的背影，心中的疑惑更大了。相似真的只是巧合吗？还有……她到底为什么会营养不良？ *********** 十月二十九日，星期一。 师大附中两支年级辩论联队第一次面对面了。 在张老师的建议下，为了更好地调动气氛（搞事情）。辩论赛提前三天安排了一场抽籤仪式，双方队员都到场，并且安排了现场录像。 抽籤仪式安排在下午课外活动时间，下午的课一结束，顾承希和沈倾城到了多功能活动室。她们到的有点早，仪式还没开始，上次来拍照的学长和另几个人正在现场调试设备。见到是上次拍照的两个漂亮小学妹，年轻男人沖她们咧开嘴笑了笑，「还得等会，你们俩先到边上歇会吧。」 没一会，一个中等身高穿着校服的女生走了进来。 顾承希和沈倾城几乎同时认了出来。 林暮云。 林暮云长得不算特别漂亮，可端正的五官透出一种清秀斯文的味道，半长的头髮柔顺地披在肩膀上，青春洋溢，简直就是学姐该有的标准样子。 主席台背后的显示屏还在调试，没有开始显示活动名称。林暮云向正在调试设备的年轻男人礼貌问道，「请问辩论赛的抽籤仪式是在这里吗？」 「是啊，」年轻男人指指沈倾城和顾承希，「还得等一会，你也到那边等一会吧。那两个女孩也是来参加比赛的。」 第37页 林暮云谢过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向两个人走了过来。 「嗨！」她冲着两人笑了笑，打了个招唿，「我是林暮云。」 顾承希和沈倾城齐声道，「学姐好！」 辩论联队的名单早就公布了，这两天贴吧里闹得沸沸扬扬。不用问，林暮云也知道这两个青涩乖巧的小学妹就是顾承希和沈倾城。 「等一下，」她嘴角一挑，露出一抹俏皮的微笑，一只手横在胸前，一只手抬起，曲起的手指按在嘴唇上，做出思考的样子。「让我来猜猜，你俩谁是谁。」 她眼睛亮亮地打量着两个人，略略沉吟了片刻，果断道：「唔，短头髮的是顾承希，长头髮的是沈倾城，对不对？」 沈倾城配合地微微一笑，「学姐好厉害呀。」 林暮云噗嗤一笑，「和你们开玩笑的啦，其实我已经在贴吧见过沈倾城的照片了。真人比照片上还漂亮，难怪是女神。」 沈倾城被她直白的夸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起了一层红晕。 林暮云紧接着就好奇发问，「贴吧里说的板报的事情是真的吗？你们真的和老师打赌了？」 顾承希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唔。」 「哇，太酷了。顾承希你也很厉害啊。」 学姐这是在夸奖她？ 顾承希猝不及防被学姐夸奖，脸都红了。她飞快地看了一眼沈倾城，「板报是沈倾城画的，画得特别好。我觉得擦了可惜……」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林暮云半开玩笑半认真，俏皮地问道：「我也很喜欢米歇尔.罗德里格兹，我们三个算不算心有灵犀？」 林暮云热情大方，三个人说说笑笑聊得投机，不多时就熟了。 人渐渐地来齐，远远的几个男生已经坐到高二辩论队的座位上，一个男生挥手叫她：「林暮云，这边。」 林暮云答应了一声，和两人告别。「我先过去了，回头聊。」 「学姐再见。」两人和林暮云道别。 「我们也过去吧。」沈倾城招唿顾承希。 「好。」顾承希随口答应。 沈倾城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朝着人群走过去。 顾承希的手条件反射般僵硬了起来。 在学校里，要好的女生之间手拉手简直不要太常见。可是顾承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习惯这个动作。初一的时候，有个女生因为拉她的手被她下意识飞快地甩开，还取笑过她。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尊重她的习惯，杜明明这些关系要好的女生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都喜欢挽住她的胳膊，把身体轻轻地靠在她身上。上了高中之后认识的王心月更是拘谨，两个人一起放学路上，中间的距离恨不能还能再塞下半个人。 可以说除了小时候被父母爷爷牵手之外，还没有人牵过她的手。上次拍照的时候，沈倾城也拉过她的手，但那是拍照，而且只有短短一瞬。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了，沈倾城自若地拉着她的手，完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顾承希偷眼看着沈倾城握在她的手上的手，白皙修长，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特了。沈倾城的手温度并不高，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顾承希觉得自己手仿佛又出汗了，而且僵硬得厉害，让她觉得……很紧张。 那……现在……要甩开吗？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沈倾城扭头对她笑了笑，笑容温柔又友好。 那……牵……就牵吧。 僵硬的手渐渐地放松下来…… 可心跳怎么不争气地有点加快了呢。 …… 「现在，我宣布此次辩论赛的辩题。」校长打开手中的卡片，「『是否应该以成败论英雄』」。 「下面，请双方代表上来抽籤。」张老师宣布。 高一的代表当然毫无争议地是沈倾城。高二四个人当中三名是男生，也推举了唯一的女生出来抽籤。 林暮云和沈倾城走到台前，相视一笑，在校长笑眯眯的示意下，把手伸进了抽籤箱。 台下，顾承希紧张地小声念叨，「反方，反方，反方……」。 她是真心不喜欢正方的立场，以成败论英雄，这得是多势利眼的人才会有这种想法啊。 矮个的男生在一旁看着她，笑话道：「不是吧，你们女生这么容易紧张啊。别害怕，天塌下来有我们男人顶着……」 顾承希不爱听这种自大的话，撇撇嘴，沖他翻了个白眼，继续扭头盯着台上。 沈倾城和林暮云的手都已经从抽籤箱里抽出来了。担任主持人的张老师朝两人伸出手，林暮云有风度地偏偏头，示意沈倾城先来，沈倾城沖她微微一笑，把手中的签交到张老师伸出的左手中。林暮云也抬手把自己手里的签交到了张老师的右手中。 张老师转过身，对着台下，先展开左手的签纸。「高一联队，」他顿了顿，卖关子似的扫视全场，「正方！」 话音一落，一直全神贯注等待结果的顾承希立刻发出了一声极为失望的「啊」。 大家都在等着张老师接着把程序走完，会场里一片安静，顾承希这突然响起的一声哀嘆立刻响彻全场。不少人都朝顾承希的方向看过来，周围响起了一片笑声——这是有多希望抽到反方啊，真是小孩子，连失望都表现得这么明显。 第38页 沈倾城远远地看着顾承希，眼角弯了弯，压住了唇边的笑意。 她走下主席台，走到脸上的失望还没消失的顾承希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小声道：「不是都说了『要战便战』吗？顾承希，那就让我们并肩作战吧。」 第29章 出租屋内，客厅里的顶灯发出橘黄的光，柔柔地倾泻下来。沙发上，顾承希和沈倾城各自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忙碌。 抽籤结束之后，又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按照辩论赛的赛制，先是双方一辩交替发言立论，然后双方二辩、三辩轮流发言，之后的攻辩环节全队四个人都可以参加，最后由双方的四辩负责总结陈词。这样一来，一辩负责立论，四辩负责总结，就是全队最重要的两个位置。尤其是四辩，总结陈词多少需要根据现场的辩论情况进行调整，无法完全事先准备好，表现的好坏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比赛的结果，更是重中之重。 老张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安排沈倾城担任一辩，顾承希担任四辩。高个的男生初中参加过辩论比赛，自觉是四个人当中最有资格担任四辩的一个，听到这个安排立刻抗议，表示自己才是四辩的最佳人选。结果老张当场出题，让他和顾承希一对一对抗，被顾承希干净利落击败。 高个的男生觉得伤了面子，散会之后毫无风度地表示二辩、三辩都是靠临场发挥就行，不需要做准备工作，矮个的男生乐得偷懒，赶紧附和。于是两个男生当起了甩手掌柜的，叫顾承希和沈倾城做完了提纲发给他们一份，然后就扬长而去，准备的工作全都落在顾承希和沈倾城身上。 顾承希本来很不喜欢抽籤的立场。经过这件事心里憋上了一口气，较起劲来。这两天为了准备辩论赛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每天都搞到很晚。沈倾城也不遑多让，两人为了方便交流，这三天晚上回了家，都是把各自的笔记本电脑拿到客厅，一边准备一边商量。 顾承希操纵滑鼠点了几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我把立论的稿子发给你了，你看一下。」 「好。」沈倾城头也没抬，对着屏幕在看一段网上这个辩题的视频。 顾承希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的冷冻室，冷冻室里放了不少冰激凌。天气其实已经不热了，不过顾承希想吃点冰冰凉的东西提提神。她拿了一盒香草冰激凌，转身问道，「你要冰激凌吗？」半天没等到回答，她只好关上冰箱门，走到厨房门口，「沈倾城，你要冰激凌吗？」 沈倾城按下暂停键，扭头道，不出所料道：「巧克力味的。」 顾承希拿着两盒八喜回到客厅，递给沈倾城一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打开盖子挑了一勺冰激凌放进嘴里。 沈倾城接过冰激凌，点开视频，眼睛盯着屏幕，头也不抬地随意道，「你可以叫我城城。」 顾承希愣了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和沈倾城之间的关系确实近了很多。尤其是在另外两个男生撂挑子之后，她们齐心协力准备资料，无论构思论点还是收集论据，彼此竟然很默契，真的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并肩作战的感觉。原来横亘在两人之间那片看不见的隔膜似乎裂开了一条缝，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沈倾城，她总有点紧张。 可能是因为没有听到顾承希的回答，沈倾城暂停了视频，抬起头来望着她，眉头轻挑。 顾承希赶紧道：「哦，好。」 清冷的声音若无其事地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还以为你想叫姐姐呢。」 「没有，绝对没有！」 …… 顾承希定了定神，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看着屏幕上整理好的论点和论据。 突然，贴吧的帐号跳出一条新消息。她点开一看，是「大清早亡了」发来的： 「我这里有一些辩论比赛的实用小技巧，希望能够对你有帮助。顾承希，加油！」后面跟着一个网盘的连结。 顾承希点开连结，把文件下载下来，在屏幕上点开。 文件里列了一些小技巧和注意事项，其中有一些顾承希这两天已经在网上看到过，另外一些则是她想都没想到过的细节，比如如何调整姿态，控制好辩驳的心态，诘问的技巧等等。更棒的是里面还列举了不少实际辩论中的例子，生动又具体，实战性很强。 她点开微信，把文件转到辩论队的聊天群里，然后发了一句，「一些辩论的技巧，供大家参考。」 「沈……城城，你看一下群里，我发了个文件，里面有不少技巧我觉得挺实用。」 「嗯」，沈倾城打开文件，看了几眼，就被吸引住了。还没看完，就见微信图标闪动，点开一看，是林暮云把她和顾承希拉了个聊天群。 林暮云：你们两个准备得怎么样啦？ 沈倾城抬头看了一眼心无旁骛的顾承希，抬手回復。「还在整理。学姐准备好了？」 林暮云发了个嘚瑟的表情，回復道：差不多啦。你们两个要好好加油，给那帮男生点颜色看看：） 过了片刻，林暮云又发了条消息过来：「对了，我今天整理文件夹，找到之前在省里比赛集训的时候辅导老师给的一个文件，里面有不少小技巧挺实用的，发给你们看看。」 说完，发了一个文件过来。 第39页 沈倾城点开看了两页，眉毛微微皱了起来，这不是和刚刚顾承希发来的文件一模一样吗？这是省里比赛集训的资料，那顾承希从哪里搞来的？ 「希希，你刚才的文件哪来的？」 「怎么了？」顾承希不明所以。 「你看看学姐发来的文件，和你刚才那个一模一样。」 「啊？」顾承希闻言赶紧点开微信对话框，打开林暮云发来的资料看了两眼，愣住了。「大清早亡了」怎么会有省里集训的资料呢？她又仔细比对了一下，确实一模一样。 「是贴吧里认识的一个学姐发来的，」她想了想，「看样子那个学姐应该和林学姐挺熟的，还在贴吧里帮林学姐说话呢。可能是她从林学姐那里拿的吧？」 沈倾城点点头不再深究。顾承希暗暗松了口气，她曾经为了要不要去劝沈倾城问过「大清早亡了」的意见，这事被沈倾城知道终归有些难为情。 「我们再最后对一遍吧，」她提议道。 「好。」 客厅里响起女孩清冷的声音。 「我方的观点是……」 ******** 辩论赛的时间定在下午三点开始。 辩论赛在多功能活动室举办，比赛的现场通过网络直播到各个教室的投影屏上。为了鼓励学生参与，今年的比赛评分仿照综艺的选秀，分成评委会和学生投票两部分。所有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可以用手机註册辩论赛的app，在里面投票。 从2点45开始，投影屏上就开始播放参赛选手介绍和抽籤仪式的视频剪辑。台上的战斗还没打响，台下的较量就已经开始了。 高一联队的前期准备技高一筹，几位选手的照片拍得意气风发，配着铿锵的鼓点和刀剑相交的金属鸣响，出现在屏幕之上，最后定格在一张青春洋溢的照片上。照片上两个女孩两手相牵，四目对望。一行大字由远及近渐渐放大，「不服？来战！高一必胜！ 相比之下，高二联队的宣传片就寒碜多了，只有几张学生自己交上来的照片，照片上虽然也配了文字，可终究效果不如专门制作的动画。 附中辩论赛原本没有这个环节，这是张老师自己偷偷找学生做的动画效果，费了两天的功夫才搞定。在大屏幕上一播放，效果非凡，学生们骤然见到这媲美综艺节目的效果大为激动，教学楼里传来一阵喧闹，桌子被拍得咚咚咚直响，甚至还有几声响亮的口哨夹杂其中。 听着教学楼里传来的喧嚣，主席台上的张老师笑得别提多开心了，得意洋洋地看了坐在旁边的齐老师一眼，「怎么样，老齐，被我们碾压了吧。我就问你燃不燃？」 「燃个屁！」 顶着地中海髮型的齐老师和张老师在师范学院就是同学，几十年又是同学又是同事下来，彼此熟稔，几乎是一见面就要嘴炮一番。今天两个人带的队伍正面对抗，这火……药味更是浓到几米外都闻得见。 齐老师撇撇嘴，叫板道：「嘚瑟！咱们拿比赛结果说话。」 「你就知道你们一定能赢？」张老师一脸坏笑。 齐老师一张威严的脸上就差写着「你嘚瑟个屁」了，他自觉胜券在握，正面硬刚道：「行，咱俩打赌，赌一顿海底捞，行吧？！」 「一言为定！」 …… 学校里，打赌的可不只有这一对一见面就掐的老小孩。 今天高一高二的学生可以光明正大地用手机，贴吧里各种「赶快下注，买定离手」的帖子刷得飞起；不知多少微信群里都在打赌，无论是比赛胜负还是最佳辩手会花落谁家都成了打赌的好题目。甚至办公室里的老师也在彼此开着玩笑打赌，议论着能折腾的老张这会是不是能爆冷胜出。校园的空气中似乎都瀰漫着赛前的紧张和兴奋气息…… 顾承希放下手机，心里多少有点紧张。转头看到沈倾城还在低头看准备好的稿子，长长的睫毛低垂，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神情认真又专注。 她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和她说，做人要「每逢大事有静气」，看来，沈倾城就是这样的人。她有些佩服地看着沈倾城沉静的侧脸，心也渐渐地静了下来…… 「嗨！」林暮云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来，专程来给两位小学妹打气：「两位小学妹加油哦。」她笑了笑，玩笑般又道：「不过我们是不会放水的，认真应战才是对对手最好的尊重。」 「那师姐你也要小心哦，我们也不会放水的！」顾承希挺了挺腰杆，开着笑着回应。 不一会，大屏幕上倒计时开始。 「10、9、8、7、6……」 第30章 辩论赛开始了。 作为正方的一辩，沈倾城首先发言。 清冷的声音响起：「我方的观点是应以成败论英雄。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个世界……」 这段发言顾承希陪她在家排练过好几遍，早听得熟了。可是这会看着沈倾城亭亭玉立站在那里，不疾不徐地侃侃而谈，一下子就感觉不一样了。之前贴吧里还有人说沈倾城出马是要使美人计……笑话，哪有实力这么强的美人计？ 评委席上，五位老师都听得认真，脸上不时露出欣赏的微笑，有两三位老师还轻轻点了点头，颇为嘉许的样子。 沈倾城的发言结束了，对着评委席和镜头的方向笑了笑，坐下了。 第40页 对面，林暮云站了起来。 顾承希收束心思，拿起笔专心地听了起来，一边听一边把对方观点简要地记下来。林暮云的立论非常大气严谨，言简意赅，论述得既严谨又清晰。这个辩题是个老题目，网上有很多的先例，大部分反方都会渲染一些悲情英雄，大打感情牌，煽动情绪作为武器。这种做法效果不错，还可以偷懒，但是难得的是，林暮云并没有走这条捷径，而是选择了客观冷静地进行理性分析。 果然台下评委席上的老师脸上或多或少都现出惊艷之色，对林暮云挑战高难度的选择很是欣赏。 林暮云的发言结束了，笑着致谢后坐下了。 双方二辩的发言都不功不过，平平淡淡地说完了。 轮到高一联队的三辩，也就是那个高个男生了。 他站起来，脸上带着几分傲气，开始陈述。 「……比如项羽……」 顾承希听到这话，眉毛拧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往左边望去，正好看到沈倾城蹙着眉头转过头来，两人目光遥遥一触，默契地读懂了对方的意思：这是什么鬼？！ 她们列的提纲中并没有提到这个例子，应该是这位自以为是的男生自己发挥的。可是……他这也没发挥好啊，语言夹杂不清，怎么听怎么觉得在给对方送人头，这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顾承希不由自主地着急起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地运转起来，苦思对策。 果然，在接下来的攻辩中，对方抓住了这个例子展开了勐攻。 林暮云言辞犀利，「项羽虽然兵败乌江，被逼自刎，可是没有人能够否认他是千古英雄……」 高个男生起身应对，却论述得很无力，两个回合下来，被林暮云逼到毫无招架之力，额头上都见汗了。 顾承希脑子里乱成一团麻，她仿佛隐隐找到了一处关键，可是思绪太乱，完全抓不住。忽然听到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项羽的失败是他自己气量狭小造成的，正是因为他以英雄自诩，才无法任用韩信，无法发挥手下诸多谋臣良将的力量……」 沈倾城将林暮云的进攻打退了，可是局面只维持了一瞬，金岳峰出手了。 「这些缺点并不能否定项羽是一个盖世英雄，相反……」他的论述果然沉稳老练，话语不多，但是句句都在点上，评委席上的老师频频点头，似乎都被说服了。 以英雄自诩，英雄…… 电光火石之间，顾承希受到沈倾城发言的启发，终于抓住了脑海中那一处关键。她伸手示意队友，表示自己来答，然后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稳稳地开口了。 「我们之所以认同项羽，认同的是他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气概，认同的是他屡战屡胜的军事才华。可这份才华是如何体现出来的呢？」她顿了顿，「正是靠他取得的一场又一场战斗的胜利。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些胜利，项羽根本就不是现在的项羽，更不会是什么盖世英雄，所以项羽之所以是英雄，正是大家对他成功的认可……」 顾承希话音未落，场上突然安静下来，针落可闻。 这个论点明显出乎高二联队的意料，四名成员开始彼此小声交头接耳交换意见。 评委席上，五位老师也是一脸讶异之色——这个论点，实在太大胆，角度也太刁钻了！如果是一个大学生或者成年人提出这样的想法，也算不得太奇怪，可是看刚才正方的反应，明显没有做这一手的准备，而是当场想出来的。这孩子才高一啊，这是何等的急智，何等的文思？太让人刮目相看了！几个老师脸上不约而同都出现了激赏的神情。 教学楼里，高一年级的楼层爆发出一阵欢唿。坐在高一二班教室里的杜明明拍得巴掌都红了，转过身对着王心月兴奋道：「希希她真厉害，对不对！」 王心月热切地点头回应她，「嗯，嗯！」 方远志一下一下地转着笔，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脸上慢慢露出一个明朗的微笑。 多功能活动室内，顾承希发完言，很有风度地沖对手们点头致意，坐下了。坐下之后，她转过头，迎着一直盯着她的那道目光，飞快地比了个v，意气风发地挤了一下左眼，又埋头去做记录了。 …… 沈倾城有片刻的失神，刚才的交锋已经超出了她们事先准备的范畴，完全是顾承希临场发挥，用一个新的论点支撑住了他们的立场。看着顾承希俏皮的动作，她细长的眼睛也弯了起来……这个傢伙，发言的时候看起来沉稳有度，一坐下来这幅样子就像小孩一样，毛毛躁躁的。不过……倒是挺可爱…… 场内的唇枪舌剑还在继续，贴吧里的刀光剑影已经掀起了高潮。 「高一那个高个子的男生怎么回事，感觉完全是猪队友嘛。」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完全是给敌人送人头。」 「顾承希刚才的发言好牛逼啊，一下子就把漏洞补上了。」 「女神的发言也不错，逻辑很清楚啊。」 「难道没有人觉得林暮云的发言也很好吗？今年的三个女生都很优秀耶。」 「那些说女生逻辑思维不行的傢伙呢？出来挨打！」 「我弱弱地问一句，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三个女生的颜值都好高吗？沈女神就算了，另外两个女生也很漂亮耶。」 第41页 「我也觉得我也觉得，而且看起来都好有风度，好帅哦……」 …… 张老师忙里偷闲，坐在领队席上低头刷着手机，看得偷偷直乐。顶着「我是老张」的大号id上去发言。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相信女生不行的老掉牙论调，你们难道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要老古董吗？我说，全校的女生们，你们应该团结起来，好好把数理化学好，给这帮臭小子看看，到底谁逻辑不行。」 发完之后，他觉得还不过瘾，美滋滋地又编辑了一条发了出去。 「高二年级组的齐老师，看到我们队伍的实力了吧。大话不能说太早，小心被打脸哦。」 发完这条引战的内容，他一脸坏笑捅捅坐在身边的齐老师，示意他看手机。齐老师打开贴吧扫了两眼，脸上一黑，煞有介事瞪了他一眼，老张眯着眼，笑得更得意了。 二十分钟的攻辩时间转瞬即逝，无论金岳峰、林暮云还是顾承希和沈倾城，都表现得很出色。引得场上老师频频点头，场外的教室里欢唿声不断。 双方进入了总结陈词，反方先开始。 金岳峰站了起来，气质沉稳儒雅，「我方的观点是……所以，综上所述，英雄并不应该以成败定义，而是应该看是不是能够符合我们内心崇高的道德法则，能不能尽力而为，无愧于心。」 会场里响起一片掌声，既是对金岳峰精彩陈词的认同，也是对整个高二联队表现的认可。整场辩论进行下来，高二联队确实表现不错。相比而言，高一联队就稍逊一筹，虽然顾承希和沈倾城都有出色表现，但是因为那两个男生准备工作不上心，还是拖了后腿。 局面不利，成败在此一举。顾承希觉得自己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刚要站起身，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轻微的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沈倾城右手握拳，装作无意般将拳头放在胸口，嘴唇轻轻比了个嘴型。 「铁甲依然在！」 顾承希反应过来了，这是前几天她俩在家里共同准备资料时，她和沈倾城提过的一个梗，是《九州缥缈录》中秉承理想主义的天驱们出征前彼此激励的手势，有着热血昂扬的意味。 她很喜欢热血激昂的故事，可是在这一点上，几乎没有女生和她有共鸣。偶尔提起，她们总是笑她中二。笑得多了，她慢慢地学会了绝口不提。那天话赶话说到这里，她也只是随口一提，根本没想过沈倾城会认同，更没想到她会记得。更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会在这种场合用这个手势给自己打气！她忽然觉得胸中升起一股豪气，也装作无意，把右手握拳，轻轻在胸前一靠，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她听见自己沉稳地说道：「这个世界上……」 她一边说，一边暗暗估计时间，最后以一句总结收尾。 「所以，这个世界只能以成败论英雄。我们每一个人，也要有这样的态度，不推诿旁人，不找寻客观原因，永远努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触摸到成功的大门，才能够在那一天到来的时候，问心无愧又自豪地说一句，『我是英雄』！」 「叮」，计时铃声响起，时间刚刚好，她鞠了个躬，坐回座位上。一通发言她说得全情投入，慷慨激昂，坐下之后还有些心潮澎湃。她下意识扭头去看沈倾城，两人遥遥相望，默契地笑了起来。 后面老师的点评说了些什么，顾承希全无印象，脑海里全是沈倾城装作无意又认真地将右手握拳放在胸口的那一个瞬间。被理解的快乐在她的胸中瀰漫开来，一个念头渐渐浮现出来，她要和沈倾城做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第31章 领队席上，张老师觉得自己小小地坐了一把过山车。队里两个臭小子一看就是没好好准备，好几次抛出来的论点都太随意，完全禁不起推敲，被高二联队追着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顾承希和沈倾城尽力补救，怕是要兵败如山倒了。尤其是顾承希，几次机智救场，最后的总结陈词也可圈可点，表现得太出色了！张老师看着自己班上的两个小姑娘，越看越顺眼，心里别提多得意了。 不过他想到高二的风云组合又郁闷了，有点眼红老齐的好运气。这两个学生实力实在是太强，论点环环相扣，有理论有实际，论述得严丝合缝，几乎没有破绽，完全超出了一般高中生的水平。高二联队其他两名男生表现也中规中矩，高一联队要想取胜，希望真有点渺茫。 大屏幕上，学生网络投票的数量不断刷新。最终，跳动的数字固定下来，高一联队比高二联队多了几十张票。今年高一扩招，比去年足足多招了三个班，出现这个结果也不奇怪。不过这次比赛之所以增加网络投票，主要还是为了调动学生参与的积极性——毕竟是两个年级「对战」，学生投票难免会帮着自己人，所以比赛胜负基本还是要看评委的意见。不多时，评委的意见出来了。 主持老师走到正中的麦克风前，声音洪亮地宣布：「经过评委评议和网络投票，本次辩论的胜方是……反方，祝贺高二年级联队。」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下面，请反方代表发表获奖感言。」 金岳峰站起来，看了一眼坐在长桌另一端的林暮云。后者将手放在桌面之下，悄悄地沖他比了个ok的手势。 金岳峰接过麦克风，沉稳的声音立刻传遍了全场。 第42页 「在发表我们的获奖感言之前，我想先说两句。我希望各位评委老师，所有投票的同学，能够将手中最佳辩手的票，投给正方的顾承希。之前在贴吧里，有很多人都在嘲讽女生的逻辑思维能力不行，辩论只会煽情。可是这一次相信大家都看到了她的优秀表现。其实不光是她，今天在座的三位女同学的表现都非常优秀，我希望她们的优秀，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可和尊重。」 此言一出，不光评委席上的老师们大感意外，连坐在对面的顾承希都吓了一跳。她疑惑地看着对面气质儒雅、长身玉立的学长，彻底懵了。这什么情况？学长为什么要给她拉票？ 感到意外的不光是在现场的人，贴吧里各种质疑蜂拥而至。 「什么情况？金岳峰脑子进水了？帮对手说话？」 「哇，我仿佛看到了什么黑幕。」 还有些人冷嘲热讽。 「说什么表现优秀，真的优秀就不该强调性别，一边说男女平等，一边优待女生才是真的差劲。」 还有些人脑洞开得更大。 「难道……金学长看上小学妹了？」 …… 主持老师反应很快，「反方代表，请你还是发表获奖感言吧。投票的唯一标准就是表现优秀，我相信所有的老师和同学都会做出自己公正的判断的。」 金岳峰并没有退缩，不慌不忙解释道：「我正是为了公正才提出这样的要求的。这次的辩论题目，我和林暮云之前在省里比赛集训的时候训练过。当时省队指导我们的东大王教授，在观点构建上给了我们很多帮助，我们这次提到的很多理论都是来自于当时的培训。而对方没有这种条件，我认为不考虑这个因素对正方不公平，也不利于今后鼓励更多的同学加入到这项活动里来。」 主持老师愣了愣，拿起话筒表态，「好，你的意见评委们会考虑。请你们发表获奖感言吧。」 金岳峰的获奖感言说了什么，顾承希完全没有听进去，她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这还是传说中那个在辩论场上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的金学长吗？他为什么会在这种紧要关头帮她？ 她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低下头，偷偷点开手机，在林暮云拉的微信群中发问。 「学姐，你知道金学长为啥会帮我拉票吗？」发完之后，她远远地沖林暮云做了个手势，示意对方看手机。 林暮云看了手机之后，对她遥遥一笑，回了一句「你问他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顾承希总觉得林学姐好像憋笑憋得很辛苦…… 颁完了辩论赛优胜的奖项之后，进入最佳辩手的评奖时间。 大屏幕上显示着网络投票的情况，数字不断跳动。一开始，金岳峰、顾承希、沈倾城和林暮云四个人的票数领先，慢慢的，变成了金岳峰和顾承希两人的票数最多。最终，顾承希的票数竟然实现了反超，以微弱的优势超过了金岳峰，占据了投票榜第一名。 按照规则，和比赛胜负的投票不同，这次投票中网络投票和评委投票在最终结果中的权重各占一半。由于票数太接近，金岳峰和顾承希谁能胜出就要看评委的结果了。 评委席上几位老师意见出现了分歧，正在小声而激烈地争论。 「场外因素太多了，如果都要考虑不现实，还是应该论现场表现吧。我觉得还是金岳峰总体表现更好……」 「他说的也没有道理，省队老师水平高，知识体系也很完备。如果是他们整理出来的观点，确实对正方不公平，毕竟咱们的准备时间只有三天……」 …… 过了好一阵子，评委的结论终于出来了。主持老师再次走到正中的麦克风前，宣布：「经过评委评议和网络投票，本场比赛的最佳辩手是……高一联队四辩，顾承希！」 「下面，请最佳辩手发表获奖感言。」 顾承希彻底懵了，她没想到自己真能拿到最佳辩手，被叫上台之后还有些晕晕乎乎的。她是个性格腼腆的人，并不擅长在公众面前说话，辩论不过是凭着一腔意气。现在辩论结束了，竟然还要讲话，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想了想，好像类似的场合都要感谢一下队友什么的，感谢沈倾城当然是应该的，可是她想到那两个男生掉链子就生气，她才不想感谢他们呢。思寻之间，她的目光扫到坐在领队席上笑成一朵花的张老师，心中有了主意。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谢谢各位老师和同学把这个奖颁给我，谢谢我的队友沈倾城的出色表现，谢谢学长和学姐……」她顿了顿，「最后，我希望……张老师能够说话算话……」 负责直播的小伙子并不知道这件事的渊源，不假思索地顺着顾承希的目光把镜头摇给了张老师。 镜头中，张老师一张满是褶子的包子脸原本笑得灿烂，突然被cue到，一脸意外，笑容僵在脸上。他伸手点了点顾承希，煞有介事地摆了个威胁的表情，奈何脸上笑意盈盈，全无气势。这一幕被镜头捕捉到，实时直播到教学楼里一块块投影屏上。 高一二班的教室里爆发了一阵巨大的欢唿声。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将教室背后的板报拍了一张照片发到贴吧里，配文：「张老师要说话算话哦」。 紧接着班上有更多的人开始效仿，发了一模一样的帖子。 第43页 顾承希为了保住板报和班主任打赌的事之前在贴吧里有人说过，早已成了全校学生都知道的梗。现在见到老师吃瘪，十来岁的少年，谁不兴奋？很快，更多外班甚至高二的学生也加入进来，一模一样的帖子刷了一楼又一楼。 多功能活动室里，张老师刷着手机，脸都黑了。他抬头想瞪罪魁祸首两眼，才发现这傢伙比赛一结束就跑没影了…… 参赛的人陆续散场，从多功能活动室里走了出来。高一联队中两个男生疏于准备，今天表现不佳，自觉没脸见人，散场之后早早地熘了。顾承希和沈倾城一道出来，看见前方金岳峰和林暮云正并肩往外走，拉着沈倾城紧跑了两步，「金学长，林学姐。」 金岳峰和林暮云同时停下脚步，转身看到是她，林暮云先开了口：「顾承希，恭喜你啊。这下板报保住了吧。」 「嗯。」顾承希兴奋地点点头，又有点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这个奖……感觉是金学长让给我的诶……金学长，你为什么要帮我啊？」 金岳峰和林暮云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笑意。 「还人情啊。」金岳峰一本正经道，「你帮我一次，我也帮你一次。我们就两清了。」 「什么？」顾承希不解地嘟哝，「我没帮过学长什么啊。」 林暮云笑着瞥了金岳峰一眼，嗔怪道：「好啦，你别逗她了。」 金岳峰笑了笑，沖顾承希伸出一只手，「你好，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大清早亡了』。」 啊？！什么？顾承希一下子愣住了，金学长是『大清早亡了』？那不是应该是个学姐吗？ 看着顾承希一脸懵逼的样子，金岳峰和林暮云同时开心地笑了起来。笑了半天，最后还是林暮云好心，给顾承希解释。 「那天有人在贴吧里说我，他看不过去，非要去应战，好好的吵到半夜。要我说那些人就是无聊，就不该理他们……」 话虽然是责备的话，可是林暮云眼角眉梢的喜悦和那一点点娇羞遮都遮不住。 顾承希惊呆了。难怪……对方会有省队集训的资料，难怪自己叫学姐的时候对方从来没正面回应，甚至连名字都没告诉她。「大清早亡了」竟然是金学长，怎么会是金学长啊！！！ 她一直以为对方是位学姐，又只是在网上沟通，这几天拉着对方说了一大堆的废话。从金学长和林学姐都好优秀、好般配说到沈倾城真的是高一的女神，而且拉小提琴的样子有多好看…… 苍天啊！三八八到正主头上，这下丢人丢到姥姥家了。顾承希觉得脸上发烧，欲哭无泪，她双手捂脸，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32章 顾承希觉得自己舌头都打结了，吞吞吐吐地艰难道歉，「学……长，那个……我不该在背后议论你和学姐……」 林暮云很喜欢这个心思单纯又有点莽莽撞撞的小学妹，把话接过来，毫不介意道：「没事啦。」她抬眼和金岳峰相视一笑，眼中闪出动人的光芒，转头对着顾承希和沈倾城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们两个已经是情侣了，」说到一半，话锋一转，「但是还没有在一起。」 「我们约好了高中阶段各自努力，进入大学之后才开始谈恋爱。」 「啊？！」 顾承希有点反应不过来了，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沈倾城，却见沈倾城一脸瞭然又若有所思的神色。她为什么不吃惊，难道她已经看出来了？ 顾承希按捺不住好奇，又本能地为学姐担心，脱口而出，「那要是考的不是一个大学，甚至不在一个城市呢？」 「我们的目标都是北清大学，」林暮云声音里透出一种浓浓的自信，「年轻岁月只有一次，我们都不想事后后悔。约在最高处相见，是彼此心意的证明。与其考虑做不到怎么办，不如竭尽全力，尽志无悔。」 金岳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着顾承希道：「小学妹，你也要好好加油哦。我们一定会在北清大学等你，到时候再打一场辩论赛，我们可就不会让你了……」 顾承希被学姐学长的壮志震惊了，可她不敢接话，自己的学渣水平，随便上个211就烧高香了，哪里还敢想top1的北清大学？她不自觉红了脸，讪讪嗫嚅道：「要不……换个好考点的……大学？」 金岳峰和林暮云都被她逗笑了。沈倾城瞥了她一眼，嘴角抽了抽，终于忍住了上扬的势头。 跟学霸们在一起压力好大，刚刚拿到最佳辩手的喜悦已经被沖刷得一点不剩。顾承希悲伤地想，唉，今天丢人算是丢到家了。不过……学姐和学长真的好厉害呀…… 一旁，沈倾城眯了眯眼睛…… 后来，她对顾承希说，在那一刻，学长和学姐的默契和自信仿佛在发光，让她看到了爱情最好的模样。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秋风渐冷，日历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城城，我们平安夜出去玩吧。」顾承希望着桌上的檯历上一天天迫近的节日，假装漫不经心地提议。 「你想去哪儿玩？」沈倾城看着顾承希的数学作业，头也不抬问道。 「江边的教堂？」 临江市有一座很小的教堂，伫立在江边，每年圣诞节都会有活动。 沈倾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可以啊，这礼拜数学小测验你拿到90分就行。」 第44页 顾承希立刻萎了…… 这一个多月，她的日子可以说过得既好又不好。 好的地方是她和沈倾城的关系终于恢復了正常，每天回家不再像是回冰窖。说正常似乎也不怎么准确，以前沈倾城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讨厌的存在，是被迫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经过这段时间，两人渐渐熟悉，她才发现自己之前对沈倾城的所知实在太少了。 比如说，她知道沈倾城会比她早起做早饭，却不知道她至少要早起一个小时，做早饭之前还会去师大操场跑步；又比如说，她知道沈倾城学习好，却不知道她会详细列出每天的学习计划然后认真完成，绝对不会把当天的事拖到第二天再做…… 某一天，她心血来潮早起和沈倾城一起跑了一次步，然后上午四节课睡掉了三节半。在被生物老师的粉笔头精准击中之后，从睡梦中惊醒的顾承希终于认识到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和沈倾城之间的差距，别说拍马，就是开着飞机也难追了…… 可没想到，她从心里接受了沈倾城比她更优秀的事实，沈倾城却不肯放过她！ 辩论赛结束不久，沈倾城竟然提出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回家之后，要和她一起再上一节晚自习，而且做的都是数理化！ 本来顾承希晚上回家之后都是看小说写小说的时间，听到沈倾城的建议，想都没想就打算哼哼哈哈地煳弄过去。谁知沈倾城先斩后奏，已经把这事当作既成事实告诉了江雪晴。一直为了顾承希成绩担心的江雪晴听了这话欢天喜地，唠唠叨叨地嘱咐她好好和沈倾城学习。当天就在微信上转了五百块钱来，说是让她们晚上学习累了买宵夜吃。 顾承希并不害怕喜欢讲道理、性格又温和的顾成林，可是却受不了江雪晴颠来倒去的念叨。这一下被沈倾城断了退路，只好老老实实跟着她上多出来的这节晚自习。这本来就够悲催的了，更可恨的是，只要她想摸鱼，沈倾城就会摸出手机让她自己和江雪晴说。每到这时候，顾承希都觉得悲从中来，简直没办法把眼前笑得得意的人和拉小提琴那个温柔的女孩联繫到一起。 她不是不知道沈倾城这是在帮她辅导功课，可是……可是数理化也实在太无聊了！尤其是数学，简直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出来的，小学就一个管子进水一个管子放水，这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上了高中就更糟糕，各种函数、曲线、方程，看着就让人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沈倾城的脑袋是怎么长的，竟然都能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过反抗是不可能反抗滴，有什么意见也只能腹诽，她此刻就决定换个思路，瓦解对方的防线。 「我饿了，你饿不饿，我们去买点鱼蛋吃吧。」她一本正经地摸了摸肚子，做了个苦脸，像是抱怨又像是解释，「今天学校食堂的花菜煮得太烂了，一点胃口都没有。」 沈倾城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9:20。不算太晚，可也不早了。她稍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妥协了，「好吧，我和你一起去。」 顾承希觉得自己瞬间满血復活，刚要得意，发现沈倾城在看她，立刻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仿佛马上就要饿死了。 沈倾城嘴角抽了抽，压住了即将涌上的笑意，轻轻地嘆了口气，跟她一起起身，出门下楼。 楼下商业街有一排小摊档，营业到很晚，卖各种学生喜爱的小吃和零食。回卤干、麻辣烫、和味牛杂和咖喱鱼蛋热气腾腾地煮在各种形状的锅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别说是飢肠辘辘，就算是腹中尚饱的人从旁路过，也会忍不住停下来搞点东西解解馋。 顾承希口味比较重，喜欢吃麻辣烫，可是沈倾城的口味清淡，尤其不能吃辣，所以两个人吃宵夜都是她主动迁就沈倾城。她们在人群中穿梭，来到卖鱼丸的摊档面前。 黄澄澄的鱼蛋泡在香气四溢的咖喱汤里，看起来让人颇有食慾。 「要两个大份的鱼蛋，一份不要辣椒酱。一份多放辣椒酱。」顾承希熟练地点单，一边掏出手机扫码付帐。 胖胖的老闆娘手脚麻利，飞快地盛好了两碗鱼蛋递给她。她接过来，把没有辣椒酱的一份递给沈倾城，又转身拿了两根竹籤，递了一根给沈倾城。 林城地处南方，十二月的夜虽然不算十分寒冷，但也早已过了凉爽宜人的阶段。摊子旁边摆放的铝制靠背椅泛着银色的光，让人看着就觉得冷。大多数人畏惧夜晚的寒意，不愿意在外面吹冷风，都愿意买了拿回去吃，所以摊子门口的桌子空着不少。 咖喱鱼丸的味道太大，拿回家会弄得满屋子都是味道，顾承希和沈倾城都不喜欢。所以两个人在摊子边上找了个位子，准备吃完了再回家。 「等一下，」顾承希看沈倾城穿得单薄，顺手就把自己身上的校服脱下来，铺在泛着寒光的靠背椅上，动作流畅又自然。「坐吧。」 沈倾城眼中波光一闪，关心道：「你不冷吗？」 顾承希拍拍胸.脯，指指身上的卫衣，「没事，放心吧。我穿得厚，不冷。」她指指沈倾城手中的碗，催促道：「你快点吃啊，一会冷了不好吃了。」 沈倾城这才坐下来，斯斯文文地吃了起来。 顾承希吃东西的速度很快，她三下五除二解决掉自己的鱼丸，沈倾城才吃掉不到三分之一。 第45页 沈倾城瞥了一眼她面前已经空了的碗，波澜不兴道：「你帮我吃点，我吃不完。」 顾承希哪好意思要，连连摆手拒绝，「不要不要，你慢慢吃。」 沈倾城也不和她废话，端过空碗，扎了几个鱼丸过去，又把碗推给她。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在清冷的声音几乎难以分辨，「不要浪费。」 顾承希抓抓脑袋，犹豫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又吃了起来。 「你们四川的小吃是不是都是辣的？」沈倾城转移话题，头也不抬地问她。 「没有啊，有很多不辣的啊。」顾承希掰着指头数，「冰粉啊、叶儿粑啊、红糖糍粑、汤圆，好多都不辣啊。」 顾承希最爱四川的各种小吃，说得眉飞色舞，根本停下来：「唔，我跟你说，四川有一种糍粑特别好吃，小时候我爷爷经常做，特别糯！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我爷爷家，让他做给你吃……」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想到什么，陡然住了口。愣了一瞬，才垂头丧气讪讪地小声修正：「其实是你爷爷啦。」 沈倾城怔了一怔，才明白过来。看着顾承希像漏了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子没了精神，她沉思了片刻，抬起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顾承希，郑重而认真地问道：「希希，你知道亲人是什么意思吗？」 第33章 顾承希不明所以，抬起头，愣愣地看着沈倾城。 抱错的事，一直是顾承希心中的一个结。虽然她明白这件事怪不得双方父母，也怪不得沈倾城，她现在也可以接受沈倾城的存在，可是并不意味着她就能毫无芥蒂地看待、谈论这件事。 在和沈倾城熟悉起来之前，她曾经想过找对方谈谈。就像是两个被某个意外事件联繫在一起的陌生人那样，开诚布公地聊聊各自的想法，可却总是阴差阳错，没有机会。 等到彼此熟悉起来之后，她却失去了谈论这件事的勇气。 如果她还当沈倾城是陌生人，那无论对方说什么，或者是做什么，她觉得自己都能承受。可是现在，她已经把沈倾城当成朋友了，脱下了防御陌生人的铠甲，别说是沈倾城不以为然或者是觉得她矫情，就算是同情或者理解她，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所以……她胆怯地选择了逃避，小心翼翼地在沈倾城面前避免提到任何相关的事情。就算沈倾城用江雪晴来威胁她，她也只是迅速就范，绝不讨价还价。尽可能地不在聊天中提及双方的父母，仿佛两家人之间没有瓜葛，仿佛抱错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可……还是避不开呵…… 沈倾城会说什么呢？她瞬间觉得好紧张，仿佛在等待什么审判。她生怕下一刻会听到什么让她难堪的话，连心跳都快了起来…… 沈倾城似乎不愿意和她对视，目光刚刚交错，就飞快地垂下眼睑。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竹籤子，无意识一般在鱼丸上扎了几下，才字斟句酌地开口道： 「顾爸和顾妈虽然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从小把你一点一点养大，十几年共同生活的感情，是不可能被取代的。你可能会觉得他们更喜欢我，但那只是他们作为亲生父母的内疚，觉得没有亲手将我养大，想要给我一些补偿罢了。就像很多人家，来了客人，都会对客人的孩子很好很客气一样，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人家就真的更爱客人的孩子。」 「我们已经这么大了，很快就要成年，很多事都已定型，没办法改变。无论他们对我，还是我对他们，都没有父母子女的感情。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所以，你不用介意这件事。他们当然还是你的父母，你的爷爷也还是你的爷爷。」 沈倾城清冷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却神奇地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让顾承希的心头暖和了起来，又让她瞬间觉得委屈无比。 两家相认快半年了，江雪晴和顾成林在刚刚发现这件事的时候曾经安慰过顾承希，保证说会一切照旧。可是他们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每次他们早早地为了沈倾城来做客准备各种精緻费事的菜餚，为了给沈倾城买礼物绞尽脑汁的时候，顾承希的心里有多惶恐，多困惑，又有多少委屈。 顾承希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要表现得正常、大度，不要介意，不要幼稚，更不要再孩子气地归咎于沈倾城。可没想到，第一个能够明白她、安慰她的人，竟然是沈倾城。 顾承希觉得鼻头有点发酸，嗓子有点哽，她不想被沈倾城看到自己的狼狈，别过头，用力吸了两下鼻子。 沈倾城看了她一眼，把面前的碗推开，「走吧，我们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回去的路上，顾承希难得地沉默，沈倾城一贯话少，也没有出声。两人默默并肩往回走。 快进大楼的时候，沈倾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幽黑的眼眸望着远处的虚空，很少见地连名带名道： 「顾承希。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安全感。纠结不能改变的事没有意义，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强大。」 顾承希不太明白沈倾城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安全感，想了想，觉得她的意思可能是说自己之所以会介意，还是因为缺乏安全感。这个说法也不算错，不过一个人真的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安全感吗？顾承希并不确定，只好含含煳煳地应道：「唔。」 顾承希伸手按了电梯向上的按钮。晚上出入的人不多，片刻，电梯来了，两人进了电梯。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人，顾承希默默地按了楼层。 第46页 电梯缓缓上行，显示楼层的数字刚到3，突然电梯的轿厢一颤，停下不动了。 顾承希愕然地抬头看电梯的控制面板，还没等她看清，轿厢顶端的灯闪了两下，灭了。整个轿厢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一丝光亮都没有。 顾承希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腕被抓住了。 她本能地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手机散射的光映出沈倾城苍白的脸，一只手正紧紧地抓住顾承希的手腕。 「没事的，」顾承希下意识地出言安慰，提醒沈倾城道，「你先拿你手机打开手电筒，我打电话叫人。」 顾家之前住过老商品房，里面的电梯年纪比她还大，也是三天两头这样坏。好在没有出过大事故，无非就是里面的人被关一阵，等维修人员来了才能出来。所以顾承希见多不怪，也知道该如何处理，并不紧张。 「我……手机在房间里充电，没带下来。」沈倾城的声音不復平时的冷静平淡，微微有些发抖。 「那你等我先打电话。」顾承希借着手机的微光，找到电梯铭牌上的维修电话号码，拨了过去。电话接通了，振铃声一直在响，直到因为时间太长自动挂断，电话都没有人接。再打了两遍，还是如此。 顾承希今天还没来得及给手机充电，电量只剩下一格。她估计对方的手机可能不再身边，这会继续再打下去只是白白耗尽电量，显然并不明智。于是她举着手机晃了晃，向沈倾城解释： 「我的手机快没电了，那边没人接，可能是没看到手机，只好过几分钟再打了。我们稍微等一下？」 沈倾城薄薄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平时就很白的脸愈发失了血色，艰难地点了点头。 熹微的光熄灭了，轿厢里重回黑暗。 黑暗之中，人的触觉灵敏度陡然提高，顾承希觉得握在手腕上的手变得冰凉，似乎还在微微颤抖。 记忆里的一个碎片忽然在脑海中跳出来，那是姚同写的情书，里面好像絮絮叨叨地提到过，沈倾城怕黑。 看来她是真的怕黑啊。 「等一下，」顾承希不假思索地把手机塞回裤子口袋，将沈倾城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移开。迅速地脱下身上的校服，给沈倾城套上，然后伸出双手抓住她的两只手。 「别害怕，有我呢。」 「嗯，」沈倾城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两人保持这个姿势站了一会，顾承希能够感觉到沈倾城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了，颤抖更是从双手扩展到全身。 沈倾城她……害怕得……这么厉害啊…… …… 其实从电梯的灯熄灭，轿厢堕入黑暗的那一刻开始，沈倾城就开始浑身发抖了。不过她一直在努力抑制，不希望被顾承希发现。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需要的努力越来越多，抑制的效果也越来越差。 脑海之中，一些遥远而熟悉的画面不受控地开始闪现…… 高脚玻璃杯狠狠地撞击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的惊心动魄的脆响…… 男人狂暴而愤怒的咆哮…… 寂静中几不可闻的啜泣…… 儿童房门下方那一道窄窄的光和房间内无尽的黑暗…… 似乎有道道寒意，从足底渗进了她的身体，仿佛有生命一般一路向上，向上，直至蔓延至整个身体。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地颤抖起来…… …… 顾承希松开一只手，又拨打了一遍维修电话，对方还是无人接听，只好把手机塞回口袋。 「沈倾城，」她犹豫了片刻，才用商量的口气郑重地问道，「要不，我抱着你吧。」 「唔……？」 …… 沈倾城还没有从如坠冰窟的感觉中回过神来，就感觉黑暗之中，有两只手笨拙地帮她把披在身上的校服紧了紧，尽可能地将她的身体裹在当中。然后，两只细长的胳膊伸过来，将她圈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两只手有些僵硬有些笨拙，安抚一般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隔着衣服，她能够感到女孩瘦瘦的身体，浑身的肌肉崩得紧紧的，腰杆挺得笔直。小小的脸仿佛是为了避嫌，别到一边。 身体的温热隔着衣物渗透过来，一点一点融化着她遍布周身的寒意。强劲有力的心跳仿佛传递着力量，让她无力的四肢化了冻，找回了自由。 脑海里的画面渐渐地淡出，无数穿越时光而来的嘈杂归于平静。 …… 她伸出手，环住了女孩的腰。低下头，将脸靠在近在咫尺的肩窝上，硬硬的锁骨隔着卫衣还有点硌人，却让人莫名安心…… 「不害怕，没事的。」有人在耳边低语，声音稚嫩青涩，偏偏又温柔认真。 她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地方被轻轻触动，仿似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盪起涟漪。 一圈，又一圈…… …… 黑暗之中，顾承希心跳如鼓，浑身僵硬。张开双臂只是头脑一热，过后她才觉得紧张。 沈倾城会觉得这是冒犯吗？会怪她吗？ 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尴尬。有一个瞬间，甚至想要松开手退到一旁，可是又有一种力量将她钉在原地。心中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使劲地、执着地吶喊，「守护她，守护她！」吵得她头脑发昏。 她别过脸，不想让对方感觉到她脸上的温度。 第47页 不知过了多久，腰间传来轻轻的触感，两只胳膊环住了她。细细的髮丝拂过她的脖子，侧脸。痒痒的，酥酥的。 她心头一松，这才觉得累得快要虚脱。 简直比打了一场篮球还要累啊…… 不过，她有点骄傲又有点好笑地想，沈倾城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也不是什么说的都对的。起码刚才那句话她说的就不对。 有时候，她也可以给她安全感啊…… 第34章 下课铃响，高一二班教室里哀声一片。 「啊，啊，啊……这题目也出得太难了吧……」 「老师怎么想的啊，都要过圣诞节了，一个单元测验还把题目出这么难。」 「怎么想？我告诉你，老陆就是想当灭绝师太！」 刚刚进行的本学期最后一次数学单元测验题目又多又怪，打了不少人一个措手不及。 偏偏教数学的陆老师又严厉得独树一帜：别的老师单元测验测就测了，出了成绩也就完事了。她倒好，次次都要把成绩和排名表发到家长群里。没几天就是圣诞，再后面就是元旦了，这次的成绩一出来，不晓得多少人的元旦假期要在唠叨中度过了。 教室后排大都是成绩中等偏后的学生，卷子一交各个如丧考妣。 杜明明一脸生无可恋，用下巴颏撑在书桌上，「死了，死了，我后面三个大题都没做。」 「没做没做呗，我也没做。那就不是给人做的。」方远志倒是洒脱，他捅了捅顾承希，「对吧？」 顾承希没搭腔。 这次单元测验的内容大都是沈倾城在魔鬼晚自习的时候给她讲过的。她只差最后一个大题没做完，其他的题目有不少竟然还答得挺有把握。不像以前，一到数学考试都是似是而非，做虽然做了，但对不对只有天知道。 第一次，考数学考出这种感觉，她心里美滋滋的。不过因为不能暴露和沈倾城的关系，高兴也只是在心里暗暗地高兴，脸上只能做出波澜不兴的样子。 杜明明想到回家要被老爸数落就悲从中来，不过应对这种不良情绪，她有自己的方法。 「希希，你下午陪我去买东西吧。」 「你又要买啥？」 「我看隔壁的雯雯买了一个电暖宝，是小兔子的，好可爱。我的电暖宝不好用了，正好换个新的。」 杜明明的方法简单粗暴，就是买买买。开心了，买买买，不开心了，还是买买买。反正她家境不错，从来不缺零花钱。 顾承希一听就知道，这不过是给买买买找个藉口。如果她的电暖宝真的坏了，怕是早就鬼哭狼嚎了。 不过她懒得拆穿她，直截了当地问：「说吧，要去哪儿？」 「雯雯说在永百买的，我们去永百吧。」 永百是林城一个新开不久的购物中心，定位高端。可是这个商场和师大附中的距离有些尴尬：走路太远，坐公交又没有直达车。 顾承希听到是永百就想拒绝，忽然又想到永百里有一家专卖各种精緻小电器的商店，杜明明的目的地可能是那里，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 「怎么去？」 杜明明不假思索，「我可以找他们借辆自行车，你带我过去？」 「不行。」 顾承希拒绝得干净利落。她之前骑车带过杜明明一次，这傢伙别看平时大大咧咧的，坐自行车后座胆子特别小。只要有车从旁边经过就大惊小怪、扭来扭去，特别烦人。 「希希，你都不爱我了。」杜明明看多了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言情小说，控诉的话张嘴就来。 顾承希好笑，毫不客气，「少自作多情了，就没爱过好嘛。」 最后还是方远志主动帮忙，帮她们又借了一辆自行车。 下午一下课，顾承希就和杜明明一人骑着一辆自行车出了校园。 圣诞节临近，大街两旁的商铺早早地悬挂了彩灯。大大小小的圣诞树前堆满了包装精美的礼物盒，圣诞快乐的曲子随处可闻，一派浓浓的节日气氛。 杜明明要买的电暖宝果然是在那家专卖小家电的商店里。两人进了店，顾承希和她打了个招唿，和她分头行动。 没一会，杜明明挑了一个粉色的小兔子形状的电暖宝，心满意足地抱在怀里。她转脸看见顾承希站在另一个柜檯前，就走了过去，「看什么呢？」 「唔，挑个夜灯。」 顾承希在看一款感应夜灯，小小的、圆圆的，好几米之外只要感应到有人就会自动亮起来，发出暖白色的光。 她今天就是来找这个灯的。 上次电梯的事情之后，她就想着沈倾城房间里的灯离床都太远，晚上如果醒了，房间里那么黑，肯定会害怕。 所以这几天她一直在网上寻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灯。后来她在网上搜到一篇文章介绍这种感应灯，立刻就觉得很适合沈倾城。本来还以为是太新奇的东西，可能不见得有卖，谁知道在这里竟然真的就找到了。 杜明明看了一件价签，暗暗乍舌。顾承希为了攒钱，这学期一直都很抠门，什么时候捨得买这么贵的东西了？ 「这么贵啊？这有什么用？」 顾承希没营养地回答：「发光。」 「切。」杜明明撇撇嘴。 顾承希懒得管她，转身叫来店员，拿了一个全新的灯，试过没问题之后，小心翼翼地捧着和杜明明一起去付了帐。 第48页 冬天的天黑得早，她们进商场的时候天还是亮的。转了一圈出来，明明还不到六点，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一阵冷风吹过，更是吹得人身上寒意四起。 顾承希和杜明明因为要骑车，都戴了帽子和手套。饶是如此，也被吹得哆嗦了一下。 杜明明瑟缩了一下，果断提议，「好冷啊。希希，我们去喝杯奶茶再回学校吧。」 顾承希并不爱喝奶茶，但她拗不过杜明明，又不想太过扫兴，只好答应了。 感应灯不知道是不是走简约风，包装非常简单，只有一个薄薄的纸盒子。店家给套了个塑胶袋，拎在手里稍稍晃动就会响。 顾承希担心它的包装太简陋，生怕挂在自行车把手上会把它磕坏，腾出一只手专门拎着它，上了车一路单手扶把，跟着杜明明拐了个弯，进了林城大道。 杜明明带着她到了一家咖啡馆门口，两人锁好了自行车，走进了店门。 进店之后，杜明明大包大揽地点了两杯芋圆奶茶，拽着顾承希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兴沖沖地给顾承希介绍： 「我跟你说，他家奶茶里的芋圆特别正点，特别正点，你一定要尝尝。」 顾承希举着感应灯正在琢磨等会如何才能平安回到学校。她今天没带包，也没什么东西可以包裹一下，一会回学校的路上有个很长的大上坡，一直单手扶把可能会不够稳当。 看着她一路小心翼翼，坐下来了还不撒手的样子，杜明明终于看不下去了。 「好啦，累不累啊。把你的宝贝灯放下吧。」 顾承希这才将塑胶袋放到沙发的角落，放好之后还不放心地晃了晃身体，确认不会被碰到，这才放了心。 奶茶端上来了，满满的两大杯。 杜明明大大地吸了一口，心满意足，兴奋地催促道，「希希，你快点喝，真的好好喝！」 顾承希将吸管含在嘴里，正要用力，忽然余光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远处闪过，上了二楼。 沈倾城？ ******** 休息室内，辛月穿了一套红白两色的休闲服，长长的捲髮随意地扎在脑后，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只是眼下有两抹淡淡的乌青，透出些许倦意。 「你要的东西买到了，」她从地上摊着的大号旅行箱里拿出一个长长的盒子，递给沈倾城。「看看是不是这个？」 女孩儿接过来，略略扫了一眼，高兴地道谢，「辛阿姨，真的太谢谢你了！」 辛月唇角一勾，满不在乎道：「喜欢就好。」 女孩儿认真地说：「辛阿姨，我把钱转给你吧。」 辛月随意摆了摆手，「不用了，算我送你的圣诞礼物。」 「不行……」话脱口而出之后，女孩儿才意识到不妥，生生改口，「辛阿姨，我不能收这么贵的礼物。」 「哦？」辛月玩味似地看了看面前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明悟，忽然促狭地笑了，故意一本正经道：「那行，那你放在这，回头我换个便宜点的礼物给你。」 女孩儿愣住了，拿着盒子的手不知道该不该放下，一脸的意外和尴尬。 辛月笑了。 「好啦，逗你玩的。」 …… 上次在学校门口见面之后，辛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再见到林谈的女儿。 说起来还是因为她店里的奶茶太有特色——反正开这个店只是图个开心，赚不赚钱的都无所谓。所以真材实料，茶是上好的斯里兰卡红茶，奶是进口的鲜奶，冲出来的奶茶丝滑顺口，香浓非常。在几个网络点评的平台上都名列前茅，好好的一个咖啡店，硬生生地成了林城市的网红奶茶店。 送琴弓之后没几天，沈倾城和一个叫萧轶的小女孩一起来店里喝奶茶，双方又见面了。 辛月对沈倾城有种好奇，有意无意地和她聊天，讲些和林谈年轻时的趣事，甚至还从家中带了些当年的照片来给她看。 这些照片大部分都是当年林谈还住在辛家的时候拍的，别说是沈倾城没见过，林谈自己可能都不见得都见过。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这样熟悉起来。 接触下来，她才发现，虽然这个小女孩和林谈长得全然不像，可很多地方却如出一辙。就比如现在，面对她的玩笑，女孩儿脸上侷促无措的表情就让她有瞬间的失神…… 她轻轻摇摇头，把那个淡淡的影子从脑海中甩掉。转头打趣道： 「我猜一下哈，这是准备送给男朋友的？」 女孩儿白皙精緻的脸蓦地一红，急急分辨，「不是的。」 「哦？」辛月觉得她的反应有趣，忍不住又出言调侃，「那是女朋友？」 这下，女孩儿的脸彻底红了。 「辛阿姨……」 三分懊恼，三分嗔怪还有几分说不出的害羞。 这孩子，还真好玩！ 第35章 辛月送沈倾城下楼，刚从楼梯上下来，就听见一个热情的声音。 「沈倾城？！」 一个圆圆脸的小姑娘几乎是蹦着从一旁跳过来，满脸都是意外惊喜。 小姑娘很激动，问题多得像连珠.炮，「你也来这里喝奶茶吗？就你一个人？你也爱喝这家的奶茶啊，太好了！」 沈倾城看起来就冷淡多了，「好巧啊，你在这里喝奶茶？」 第49页 「嗯，这家的奶茶可好喝了，是网红耶。」 辛月随口问道，「城城，你和同学一起来的？」。 「没有，是碰巧。」沈倾城解释了一句，说完为她介绍，「这是我同学杜明明。」 圆圆脸的小姑娘像是这才看到辛月一般。只看了一眼，突然双眼放光，夸张地赞嘆，「哇，小姐姐，你好漂亮！」 平时真的假的夸奖辛月好看的人多了，她从来不当一回事。听到这话，也只是唇角一挑，语调中透着几分调侃，「哟，嘴这么甜啊。」 「不是不是，我是颜狗，对颜值最诚实了，我说漂亮肯定是真的漂亮。」叫杜明明的小姑娘像是看出了她不相信，赶紧解释，「小姐姐你不相信可以问沈倾城。」 辛月被她一本正经的解释逗笑了，竟然还有人说自己是颜狗，怪好玩的。她起了童心，玩笑一般指着身旁的沈倾城问杜明明，「那我问问你，她是不是你们班最漂亮的女生啊。」 「当然啦，我们班男生都叫她女神耶。」杜明明回答得不假思索，下一刻，不知想到什么，嘟了嘟嘴，「不过我觉得顾承希也很漂亮。」 顾承希？辛月不觉愣了愣，那张酷肖林谈的年轻脸庞浮现在眼前，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顺口问道：「那你觉得她俩谁好看啊？」 杜明明咬咬嘴唇，仿佛在思考什么严肃认真的重大问题，想了一会，才说：「都好看！不一样的好看！」 「哦？」辛月眉毛轻挑，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微笑。 「顾承希就是不爱打扮，老剪个运动头，但是长得也很好看啊，」话一说出口，杜明明就意识到不对劲，沈倾城还在旁边呢！她赶紧解释，「沈倾城你别不高兴哈，我不是说你不好看……」 沈倾城睫毛轻垂，淡淡道：「没事。我也觉得她……挺好看。」 「是吧是吧！」杜明明来劲了，非常认真地宣告：「我觉得你俩都特别好看，就像……就像……就像是红玫瑰和白玫瑰！」 「噗～」辛月还是冷不防被她逗笑了，「评价这么高啊。」 「真的真的，小姐姐，你是没见过顾承希，她长得可好看了，皮肤还特别好。」杜明明像是生怕她不相信，比比划划地絮叨，「可让人羡慕嫉妒恨了，她一个四川人，那么能吃辣，一点痘痘都没有……」 四川人？那和林谈就没关系喽？ 辛月自然而然地想到。下一刻，她又为了这种自然而然的想法感到无趣，关她什么事呢？刚出现的好心情瞬间又低落下去。 沈倾城适时地插话，「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还要上晚自习呢。」 滔滔不绝的杜明明这才收住了话头，一拍脑袋，「顾承希也在呢，你等我叫她。」 杜明明跑去叫顾承希了，沈倾城看着辛月明显转阴的表情，替杜明明解释道：「辛阿姨，你别在意。杜明明她就是这样的性格。」 「没事。」辛月不在意地轻轻晃了一下脑袋，像是要把什么念头甩掉。她转了转套在手指头上的车钥匙关心道，「等会你们怎么回去，要不要我送你？」 辛月刚刚给她帮了个忙，沈倾城哪里好意思再麻烦她，赶紧拒绝。「不用不用，我自己打车就行了。辛阿姨，你早点回去休息。」 「也好。」辛月的时差还没倒过来，也确实懒得多开车。 「小姐姐，你看，这就是顾承希，好看吧？！」杜明明还惦记着刚才的茬，一过来就献宝一样，满脸都是「快来夸奖我慧眼识美人」的得意。 辛月微微一笑，目光在顾承希身上停了一瞬，礼貌又疏淡地敷衍道，「嗯，是挺好看。」 顾承希脸上一红，用指头捅了杜明明一下，「你瞎说什么呢？」 …… 四个人一起出了店门。 辛月要去取车，和三人告别，转身走了。 杜明明对着辛月的背影依依不捨地挥手，「漂亮小姐姐再见～」 「好啦！」顾承希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就你花痴。」 「不许拍我脑袋！再拍长不高啦！」杜明明不服气地抗议。 顾承希用一个白眼作为回应。 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怎么来的？要不要我打车带你们？」 杜明明立刻忘掉了刚刚和顾承希的斗嘴，换上星星眼，「不用不用，我们骑车来的。」 「那行，那你们先走吧，我去路口打车。」沈倾城和她们告别。 「那学校见！」 「学校见！」 沈倾城走了。 顾承希和杜明明走到停在路边的单车前，各自开了车锁。 夜色已经笼罩了天空，气温似乎比刚才更低了，一阵夜风吹过，街边行色匆匆的行人愈髮脚步匆忙。 顾承希看着沈倾城细长的背影，皱了皱眉。 今天降温啊，沈倾城为什么还穿这么少呢？还不戴帽子！ 「妈呀，今天怎么这么冷，我们快走吧。」杜明明已经一只脚蹬在了车上，催促顾承希。 「走吧。」 顾承希踩了一脚踏板，偏腿上车。 两辆自行车游鱼一般，汇入了单车道。 …… 骑了不远，路口红灯。两人停下车，都用一只脚点地。 远远的，一个瘦瘦的身影正在前面的路边。她好像很冷，一只手拢着衣领，一只手伸着，想拦下一辆计程车。背上还背着一个长长的背包。 第50页 正是下班的晚高峰，连续几辆车都有人，停都不停，直接从那道身影的身边飞驰而过。 绿灯亮了。 顾承希咬咬嘴唇，使劲蹬了两下踏板，飞快地驶过路口，一个急剎，单脚点地停在了那道身影身边。 「上车吧。」 …… 沈倾城愣住了，犹豫了一下，才绕到车座左边。 她从来没坐过自行车后座，也没骑过自行车，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车上的人看她半天没有动作，疑惑地转头。接着，像是看出了她的为难一般，轻声道：「你先坐上来，要是害怕就两腿分开坐。我尽量骑稳一点，没事的。」 「不用。」 沈倾城看了一眼身旁飞驰而过的一辆自行车。车后座上的姑娘两条腿偏在一边，搂着前面男孩的腰。她咬咬牙，有样学样，仔细地调整了一下背后背包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坐上了后座。 车座上的人动作飞快地摘下帽子手套，头也不回地反手递给她，「给你。」 「你呢？」 「我热……快点……」声音里满满都是煞有介事的不耐烦，刻意得很。 沈倾城嘴角微微上扬，接过帽子和手套，把帽子套在头上，比划了一下手套的左右，留了一只右手的，把另外一只递了回去。 「干嘛？」 「我另一只手可以放口袋里。」 前面的人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把手套接了过去。 沈倾城伸出一只胳膊，环住了前面的人细细的腰，清冷的声音响起，「走吧。」 前面的人用力一蹬，车动了…… 头上的帽子和右手的手套似乎保暖效果不错，一阵暖意传来，连心里都有点暖融融的。沈倾城环着顾承希的腰，轻轻地歪着头，靠在了女孩儿单薄瘦削的背上。 车子骑得很稳，沈倾城原本紧张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似乎坐后座也没那么难嘛…… …… 顾承希有点奇怪。 后背上传来的触感那么轻，仿佛只是一片羽毛落下。可是她全身的肌肉都一下子绷紧了！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在电梯里她也有过这种感觉，现在又来了！ 她定了定神，稳稳地扶助车把，一边蹬车，一边认真地观察着周边的情况。遇到有行人或者车辆，早早地就开始减速，尽量将车骑得平稳。 好在天气冷，骑车的人并不多，单车道里还算宽敞。车子顺顺噹噹地向前，轻快得像是在飞。 回师大的路上有一段很长的大坡，车速自然地降了下来。顾承希左右看了一下路况，深吸一口气，开始发力。车子获得了更多的动力，车轮欢畅地滚动起来，不一会，爬上了坡顶，师大附中的大门近在眼前了。 她特地兜了个大圈，平平稳稳地将车停在校门口。「到了。」 沈倾城跳下车。 「我去停车，要不你先回教室？」 不知道是不是运动的缘故，顾承希小脸红红的。 更奇怪的是，她上身的衣服鼓起了一大块，看起来有点狼狈，有点滑稽。沈倾城依稀记得刚才在店门口的时候她手里有个塑胶袋，这会塑胶袋不见了，难道她把塑胶袋塞到衣服里去了？ 这傢伙，怎么这么能出洋相？ 沈倾城抿抿嘴唇，压住唇边的笑意，「你去吧，我等你。」 「那行，」顾承希再次蹬上车，风一样奔着校门口的自行车棚去了。 不多时，她甩着大长腿，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 「走吧，外面太冷了。」 「东西拿出来……很难看啦……」 …… 教室里，萧轶正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东张西望。 沈倾城今天下午下课后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地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马上就要上晚自习了，她去哪儿了？ 正寻思之间，就见沈倾城从外面进来了。后面还跟着……顾承希？ 她诧异的目光紧紧盯在两人的手上。 一模一样的手套，一人戴了一只左手，一人戴了一只右手。 萧轶：！！！ 她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第36章 「好巧啊。」 晚上，下了晚自习，沈倾城回到出租屋的楼下。果不其然，又「碰巧」遇到了顾承希。 自从上次的电梯事件之后，她每天都会在这里偶遇顾承希，然后两人一起上楼回家。前两次她还以为是真的碰巧，一而再，再而三之后，她自然明白了——顾承希是在刻意等她。 这个傢伙总是以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笨，每次都要装模作样地这样喊一句，仿佛生怕她知道她是有心等在这里的。 沈倾城好笑地想，如果她真的不想人知道，至少每次要换个地方、换个姿势偶遇吧…… 「嗯，好巧。上去吧？」她悄悄地把握在手心的小手电塞进书包，招唿顾承希。 外面夜色太浓，进了楼梯间，她才发现今天顾承希的脸色有点不好，小小的脸有些惨白。 「你怎么了？不舒服？」 「没事。」顾承希摇摇头，「就是有点肚子疼。」 两人回了家，顾承希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 沈倾城不放心，跟了进去。只见这傢伙一回房间就侧躺在床上，长手长脚蜷着，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第51页 她伸手摸了摸顾承希的额头，觉得不算烫，又回房间找出自己的温度计递给顾承希。 「测个体温。」 几分钟之后，体温测好了，36.9°。顾承希自己先看了一眼，看完才递给沈倾城，「我说没事吧，可能就是有点着凉了。」 沈倾城接过体温计，仔细看了一眼，随手放在床头。 「那你喝不喝水？」 「不要。」顾承希摇了摇头，「我就想躺一下，可能一会就好了。」 「好，」沈倾城咬咬嘴唇，「那我不关门，你有什么事情叫我。」 「唔……」 沈倾城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课本和练习册，一边听着隔壁房间的动静，一边开始学习。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一直静不下来。 平时这个时候顾承希都和她一起自习，那个傢伙不老实，坐不了几分钟就动来动去，隔三差五还会要求吃点东西，像只欢脱的大狗，没一刻安静。 她总觉得这傢伙吵，可是现在这只大狗不在了，说不出为什么，房间里似乎又……太静了。 她勉强完成了今天的学习计划，轻手轻脚地来到顾承希的房间。 顾承希看起来很不对劲，刚才就惨白的脸现在愈发没有血色了，额头上都是汗。 沈倾城吓了一跳，不再犹豫，她掏出手机，拨打了电话…… …… 手术室外。 江雪晴匆匆赶到。 顾成林在公司加班，是直接从公司赶来的，比她早到十分钟。 「好好的怎么就阑尾炎了呢。」江雪晴焦急道。 沈倾城的睫毛微微地震了一下，轻轻地垂了下来。 顾成林安慰妻子，「别着急。医生说了，就是很小一个手术。可能就是吃饭没注意，吃完了运动了一下。」 江雪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都跟你一样，一刻老实的都没有！」 顾成林不和她计较，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提醒道：「幸亏送来得及时……」 江雪晴闻言，拉着林谈的手，由衷感激，「今天多亏你们了。」 今天晚上是沈倾城给林谈打了电话，林谈问明情况之后立即从家里出发，一路风驰电掣，把顾承希送到医院并且给他们两口子打了电话。医生说幸亏送医及时，情况并不严重，动个小手术应该就全无后患了。 这些情况顾成林刚刚已经在电话里和她说过，两口子自是又后怕又感激。 「没事，这么客气做什么。」林谈满脸倦容，态度却温婉依旧。说完，她转身和沈倾城商量，「要不我先送你回去，明天还要上课。」 「不要。」沈倾城的态度出乎她意料地坚决，「我要等她手术出来。」 林谈看了看时间，确实也不算太晚，也就不再坚持。她想起刚才医生说术后要住院一星期，顾承希还没准备住院的东西，就问沈倾城，「那我下去买点东西，你和我一起去吗？」 沈倾城点点头，两人和顾成林两口子打了个招唿，下楼去了。 她们一起到了住院部楼下的小卖部，林谈在货架上挑选毛巾、牙刷等日用品。不一会就挑齐了，她拎着购物筐准备去结帐。 「等一下，」一旁的沈倾城看了看筐里的东西，从里面把牙膏捡出来，去货柜里另外挑了一个牌子的放了进去。 「希希她习惯用这个。」 林谈笑了笑，状似无意地问道：「看来你们最近处得不错啊？」 沈倾城抿了抿嘴唇，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低低回了个「嗯。」 林谈侧过脸，看着她的侧脸，忽然觉得她似乎又长大了一些。两颊残留的一点点婴儿肥已经尽数褪去，下颌的线条变得清晰凌厉。眉眼之间的稚气渐渐被清妩取代，露出一种少年人特有的美。 只是这种美，未免也太沉静了。 从小到大，总有其他家长羡慕她教育得法，把女儿培养得优秀。但其实无论是学习还是练琴，或者学习别的什么东西，沈倾城从来都是自己制订计划，到了时间该学习学习，该练琴练琴。万事不用家长操心，安安静静、顺理成章地就长成了一个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 十六七岁，正是青春飞扬的年纪。无论是偶尔的考试失利，还是得到了喜欢的礼物，沈倾城的情绪都是淡淡的，没有大喜，也没有大悲，永远一副波澜不兴的稳当样子。有同学到家里来玩，那些孩子恣意说笑，她也总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听得多，说得少。 周末回到家，她也会撒娇，也会开玩笑，可是却从来不会向她吐露内心的想法，除了校园里的趣事，也很少提到自己在学校里的生活。 林谈忽然生出几分心疼的感觉。 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也太内敛了。仿佛她有一个看不见的壳，将所有想法和内心深处的情感都放在里面，不让任何人触摸到。 可是，这样，也实在太累了吧。 如果可以，她宁可她不要这么优秀。宁可她像别的孩子一样，把烦恼、快乐、难过、兴奋都明明白白、轻轻松松地表现出来，和家人、朋友分享。 她又想到顾承希每次见到她侷促沉默的样子，似乎也是个话少的，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嘆了口气，这两个孩子怎么都这么内向呢？ 「希希这孩子，好像性格挺腼腆？」 第52页 那个长手长脚的傢伙腼腆？妈妈不是对腼腆这个词有什么误会吧？ 沈倾城脑子里快速闪过那个傢伙在教室里和男生一路追着打打闹闹的样子；在辩论场上意气风发的样子；把塑胶袋塞到衣服里，弄的鼓鼓囊囊的狼狈样子…… 「她……还好吧。」笑意在眼底漾开，嘴角不自觉地轻轻上扬。想想又补充道：「挺活泼的。」 林谈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她从来没见到沈倾城在谈到哪个同学的时候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是两家聚会这么多次，她也从来没见到过沈倾城和顾承希直接对话。在她的感知中，这两个孩子应该关系挺冷淡的。难道她们其实相处得挺好？ 如果是这样……那可太好了…… ……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 顾承希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因为是微创手术，人看起来精神还好。 「希希，你感觉怎么样了？」江雪晴第一个扑上去。 「没事，妈。」 顾承希的声音很稳，听起来像是没有大碍了。 沈倾城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下一刻，她就又被这个傢伙逗笑了。 「妈，医生说要休息两周，我是不是不用参加期末考试了。」 …… 不一会，顾承希被送到病房。 林谈看了看表，转身对沈倾城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沈倾城点了点头，乖巧地告别：「顾爸、顾妈……希希，那我先回去了。」 江雪晴站起身想送，被林谈拦住，「别送了，你们在这里照顾希希吧。我明天再来看她。」 两人走出病房的时候，听到顾承希的声音响起。 「妈，我手机呢？」 …… 沈倾城跟着林谈上了车。 林谈偏过头问她：「这几天希希不在，你要不要回家住？我可以开车接送你。」 沈倾城轻轻摇摇头，「不用，太麻烦了。」 林谈歷来尊重沈倾城的想法，既然她这样说了，也就不再坚持。她抬手打着火，启动了车子。车轮滚动，驶上了马路。 沈倾城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划开手机，看到顾承希发来了一条信息。 【我房间书包旁边的塑胶袋里的东西是给你的，你自己拿一下。】 片刻之后又是一条： 【拿到了和我说一声。】 沈倾城手指飞快。 【嗯。你好好休息。】 …… 很快，车到了出租房楼下，林谈本来想送沈倾城上去，后者坚持说不用了。于是林谈嘱咐了两句，驾车离开了。 沈倾城回到家，先去了顾承希房间，果然看到书包旁边放着一个塑胶袋。 这不是下午顾承希塞在衣服里那个袋子么，难道她下午出去就是买这东西去了？ 她打开塑胶袋，一个纸盒子露出来。打开盒盖，轻轻一倒，一个圆圆的、白色的灯从里面滚了出来。 圆圆的灯感应到了手的温度，亮了，暖白色的光柔柔地照亮了她的手心。 …… 她拿起手机，给顾承希发信息。 【灯拿到了。我很喜欢，谢谢！】 很快，顾承希的回覆来了。 【嘿嘿.jpg，本来想圣诞节送给你，现在只好让你自己拿了。店家说感应距离有六米，你斜着放在书桌上，晚上如果醒了，把手举起来冲着它晃一下就会亮。】 【这样就不怕黑了。笑脸.jpg】 …… 黑暗中，一只细长的胳膊伸起来，轻轻晃了一下。 灯光亮起，黑暗瞬间被驱散，暖白色的光温柔地照亮了房间。 也许是因为光芒太暖…… 也许是因为不习惯…… 也许…… 这一夜，沈倾城失眠了…… 第37章 到底是年轻，顾承希手术之后恢復得很快。江雪晴和顾成林耐不住她天天吵着要出院，第四天，医生检查过确认无碍之后，就帮她办了出院。 医院建议术后休息一个月，期末考试自然是考不成了。顾承希如蒙大赦，觉得自己简直是因祸得福。出院回家呆了两天，每天不用再担心复习考试，除了吃饭，就是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小说。 简直不要太爽！ 可不知道是哪个乌鸦嘴的哲人说过，这个世界上有两种悲剧，一种是求而不得，一种是求而得之。顾承希不幸体会到了后者，爽了没两天，就觉得没意思了。 顾成林一早就上班去了，江雪晴请假照顾了她两天，今天挨不过单位的夺命连环call，给她煮好了饭，嘱咐她自己按时吃，也上班去了。家里就剩下她一个人，房间里安静得有些无趣。 她刚动手术的时候，微信上热闹过一阵子，不少同学都发消息来问候她。后来就安静了，考试将近，大部分人都要为了复习焦头烂额。不像她，闲人一个，有的是时间玩手机。 仿佛一下子她就成了一个游离在外的人，和平素的热闹生活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窗。她开始想念班上的热闹喧嚣，学校篮球场的挥汗如雨。想念杜明明、王心月、方远志一班玩得好的朋友，还有……沈倾城。 沈倾城……在做什么呢？ 她看了看时间，下午四点。明天就是元旦了，沈倾城这个时候应该准备回家过节了吧？不知道他们家是怎么过节的呢？ 第53页 从顾承希记事起，他们家一直就没什么节日气氛。 这主要也是因为顾成林和江雪晴的工作性质。江雪晴在商场工作，越到假期越是忙碌，有时候一直要到深夜才能回家。顾成林在一家中型国企做设备维护，手下管着上百台大型设备，不少设备都上了年头，每天不是这里出问题就是那里出问题，生产又耽误不得，一出故障就如同救火，更是忙到全年无休。 无论是元旦、春节还是元宵，江雪晴和顾成林都是很晚才能回家。好容易到了家，可能饭还没吃上两口，接到一个电话就又要匆匆出门，这么多年一直如此，她都习惯了。 沈倾城家，应该不是这样吧？ 林谈那么温柔，那么善解人意，又不需要上班，应该会准备很热闹的节目，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度过每一个节日……吧。 仿佛是冥冥中存在着心电感应，她正在想着沈倾城，沈倾城的电话就进来了。 看着手机上亮起的名字，顾承希愣了一瞬，沈倾城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 她按下了接听键。 沈倾城：「希希，来我家过元旦吧！」 顾承希：「？？？」 …… 林谈挂念顾承希，今天给江雪晴打了个电话。这才知道这两口子这两天都要上班，忙得连轴转。好在顾承希恢復得不错，听起来已经没有大碍了。她到学校接上沈倾城，无意间提到此事，本来是顺口一提，没想到沈倾城听完，沉思了一会，直接就把电话拨了出去。 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冲动了？ 林谈有点惊诧，惊诧之后，又生出几分欣喜。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就是应该这样吗？有点冲动，有点考虑不周，这才是这个年纪该做的事呀。有什么不周全，自己替她圆转就好了。 更让她有些吃惊的是另一件事。 在林谈的印象里，顾承希对沈家一直比较抗拒，每次见面都表现得非常客气疏远，上次的生日礼物iphone事后也退还了回来。所以她本以为顾承希不会接受邀请，没想到这两个孩子竟然一个真敢请，一个真敢来，在电话里就把事情说好了。 她心里莫名地漾出了一些高兴的情绪。 林谈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江雪晴，为了显得正式，她没有提沈倾城已经打过电话给顾承希了，只是说他们全家邀请顾承希去家里过元旦，希望江雪晴同意。另外他们两口子如果有空，也欢迎元旦到家里来坐坐。 后一半当然只是客套，如果不是知道顾家两口子元旦都要忙着加班，沈倾城应该也不会这么冲动要邀请顾承希来家里玩吧？ 电话里的江雪晴的声音挺起来有些犹豫，「希希刚动过手术，怕……麻烦你们，要不下次吧。」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是担心顾承希刚动过手术，怕折腾出什么闪失。 林谈在开车，电话开着免提。 她看到沈倾城脸上快速掠过了一丝失望，遂语气轻快地劝说：「大过年的，希希一个人在家多冷清，你就让她来吧，正好两个孩子在一起做个伴。希希的情况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过两天再给你送回来。放心吧。」 她本以为话说到这个程度，江雪晴一定会松口，毕竟两家是这样的关系，两个孩子平时也都住在一起。 没成想江雪晴犹豫了一会，给了她一个模稜两可的回答：「这样吧，我问问她爸爸。一会再给你回电话？」 林谈自然不能说不好，答应了一声，等对方先挂了电话。 …… 江雪晴有江雪晴的顾虑。 她工作太忙，每天疲于奔命。生活里一直都是粗枝大叶，没多少时间体察女儿的感情，本来也一直没注意到顾承希的变化。是顾成林心细，上次两家过完生日之后，回来偷偷和她说，觉得女儿可能不太接受抱错的事，也不喜欢沈家，让她留心一下。 后来她旁敲侧击地试探过两次，果然发现顾承希一听到沈倾城的名字就满脸的不高兴。两口子私下琢磨，这才后知后觉，觉得可能是因为前段时间对沈倾城太热情，让女儿不舒服了。 想想也是，突然被人告知自己的父母不是亲生父母，又冒出来一个人管自己的父母叫爸妈，这事搁谁身上都挺难接受。更别说顾承希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是逆反心理最严重的叛逆期，这要是处理不好，后果可能还挺严重。 所以在那之后，他们就没有再邀请过沈倾城到家里来做客。而且只要顾承希周末回家了，也基本绝口不提沈倾城和沈家。两个人希望能够多一段时间的缓冲，帮助女儿度过这个冲击。 他们原本还打算再观察一下，如果这些做法顾承希还不能接受，就帮她办住校。好在后来看起来两个孩子的关系有所好转，沈倾城还主动帮女儿补课，这样两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现在大过节的，好端端地就安排顾承希去沈家过元旦，江雪晴担心又会戳到女儿的痛处，把好好的局面又搞坏了。 要不，还是拒绝沈家吧，林谈当然是一片好心，大不了节后找个时间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 她犹犹豫豫，有点举棋不定。 终于，她想起上次顾成林说的话，还是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 挂了电话，顾承希有点兴奋，还有点……难以置信。 第54页 沈倾城竟然请她去家里过元旦？！ 她兴奋地从床上爬起来，开始收拾东西。电话里沈倾城说三号她回学校的时候林谈会顺路送她回来，那就是要住两个晚上了？要带些什么东西呢？ 牙膏、牙刷、毛巾，嗯，还有换洗的衣服。 虽然沈倾城叫她什么都不要带，家里什么都有，可是她不好意思，觉得还是自己带上比较好。 她的手术创口癒合得很好，现在行动已经没有大碍了。她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带什么东西，一边开始翻箱倒柜，心情飞扬得好像在准备盼望已久的春游。 正忙活间，手机又响了，这次的电话是江雪晴打来的： 「希希啊，刚才你林阿姨打电话来说想请你去他们家过元旦。我想你可能不愿意去，所以……」 顾承希心里咯噔一下，冲口而出，「我没有不愿意去啊！」 电话里江雪晴愣了足足五秒钟，才不确定地问她：「你说啥？」 「我说我没不愿意去啊，」顾承希满心不高兴，还有点小小的委屈，半是埋怨半是询问，「妈，你是不是拒绝林阿姨了？」 「没有没有，」江雪晴回过神来，「我跟她说要跟你爸商量一下，这不先问问你的意见嘛。」 「我愿意去啊，」顾承希暗暗松了一口气，像是解释又像是掩饰，「你们都不在家，我自己在家多没意思……再说，沈倾城还可以给我讲数学啊……」 电话那端，江雪晴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数学？这还是自己那个听到数理化就摆苦瓜脸的女儿吗？这孩子得的是阑尾炎又不是脑膜炎，怎么看着像是把脑子弄坏了呢。 不过脑子坏不坏的以后可以慢慢再说，看来顾承希愿意接受邀请倒是真的。 「那我就答应你林阿姨了啊。」江雪晴暗暗松了口气，下一秒唠叨老母亲又上线，「那你到他们家做客，记得要叫人，吃东西说话都要讲礼貌，不要太麻烦人家。而且你刚出院，不能吃的太油腻，这个我回头跟你林阿姨说一声……」 「好啦，妈，我都知道啦……」顾承希把尾音拖得长长的，藉以表达对江雪晴唠叨的不满。 江雪晴挂了电话，有几分后怕。 小孩子的心思还真难猜，前段时间还跟仇人一样，现在又这个样子。看来顾成林说的还是对的，孩子的事，还是要多尊重孩子自己的意见。幸亏自己这是问了一嘴，不然看这个样子怕是还要落埋怨了，父母还真不容易当呀！ 她摇摇头，又拿起了电话…… 第38章 挂了江雪晴的电话，沈倾城就有点闷闷不乐。 电话里江雪晴虽然嘴上说是要先和顾成林商量，但说话的口气和态度无不表示这只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林谈看在眼里，开口劝道：「希希她刚做完手术，家长会担心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可以等她好了，再请她到家里来玩啊。」 沈倾城嘴角轻轻撇了撇，没说话，「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林谈假装没看到她脸上那一点郁闷的神色，提议道：「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希希吧。看看她恢復得怎么样了。」 果然，沈倾城的嘴角扬上来了，一同上扬的还有说话的语调，「妈，那我们先回出租屋一趟吧，我帮她拿点东西回去。」 林谈答应了，开上车，没两分钟就到了出租房的楼下。 林谈问沈倾城，「要我上去帮你拿吗？」 出租房楼下车位极少，每次林谈来都只能临时停车，所以一般人都不下车。 「不用，」车一停稳，沈倾城就推开车门跳了下去，「我一会就下来。」 望着女儿明显心情好转的背影，林谈笑了笑。顺手打开车内的音响，陶笛悠扬的曲调在车内响起…… 手机铃响，是江雪晴打来的，林谈接起了电话。 江雪晴打电话来是告诉林谈他们两口子同意顾承希去沈家做客的，她交代了一下顾承希的恢復禁忌，就客客气气地对林谈表示感谢。事情说完，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挂了电话。 没两分钟，沈倾城从楼里走了出来，背了一个大书包，又背了一个背袋。 林谈赶紧下车，把书包接了过来，手上立时一沉，嗔怪道：「这么多东西，你早说我上去帮你拿啊。」 「没事，不重。」沈倾城打开后门，想把背上的背袋放在后座上。 林谈有心逗她，「你把东西放那，等会希希坐哪？」 沈倾城手上一滞，扭头看着林谈，两只眼睛亮亮的。 林谈看着她的脸，「刚才你顾妈打电话来，说同意我们带希希回家过元旦。」 沈倾城的两眼立时弯了，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真的？」 林谈好笑，「当然是真的。」 说完，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放后边吧。」 沈倾城两步跨到车尾，小心翼翼把身上的背袋放在尾箱里，又把附近重的东西挪了挪，像是生怕背袋里的东西被磕坏了。 放好东西，两人回到车里，开上车，朝着顾家驶去。 …… 顾家住在一个半新不旧的商品房小区，物业管理得不严。 林谈之前来过两次，熟门熟路，长驱直入，将车一直开到了顾家楼下。 临近过节，小区里的车已经回来了不少，一个车位都找不到。林谈没办法，只好将车尽可能靠边停在路上，让沈倾城叫顾承希下来。 第55页 沈倾城掏出手机，拨通了顾承希的电话。 电话通了，半天都没人接，又自动挂断了。沈倾城的眉毛拧了起来，一丝不安升上心头，这傢伙，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刚要再拨，顾承希给她打回来了。 一接起来，就听到电话那端嘈杂的背景音。 「你在哪？」沈倾城的眉毛拧得更紧了。 「你到了？」电话里，顾承希听起来有点气喘吁吁。 「嗯，在你家楼下。」沈倾城答道。 「那你们等我一会哈，我一会就回来。」 说完，电话挂了。 沈倾城看着电话有点发愣，这傢伙到底跑哪去了？刚动完手术，为什么不老实在家呆着，还要到处乱跑？ 她们等了足足十几分钟，才见顾承希从外面跑了进来。背着一个大包，手上拎着几个大袋子，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沈倾城推开车门下车，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帮她放在后座的边上。 「你去哪儿了？」 顾承希跑得小脸都红了，「我去超市了。」 沈倾城皱了皱眉，轻声责备，「干嘛乱跑？」 顾承希把手上的袋子和包都堆到后座的一头，长吁了一口气，理所当然道：「不是要去你家做客吗？我去买水果啊。」 「不用……」沈倾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两人上了车，顾承希和林谈打招唿。 「林阿姨好！前几天麻烦林阿姨了，半夜送我去医院。」 林谈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麻烦。你这两天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好多了。」顾承希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有几分拘谨。 「看起来气色是不错，」林谈手扶方向盘，「那我们走了。」 …… 车驶上马路，汇入熙熙攘攘的车流。 今天是年末的最后一天，交通分外拥挤，车子走走停停。 顾承希后背挺得笔直，老老实实地坐在后座上。 沈倾城透过后视镜看到这一幕，抿了抿嘴唇，掏出手机，低头给顾承希发了一条信息。 顾承希觉得手机震动，掏出来就看到沈倾城的消息。 【你坐这么直，会抻到伤口吧？放松点吧。】 顾承希手指飞快。 【没事。我的伤口都长好了。】 沈倾城：【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顾承希：【知道啦！】 后视镜里，顾承希挺直的腰杆终于放松下来，沈倾城眼睛眯了眯，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 沈家住在林城东北的一片别墅区里。这里上风上水，靠着一座不高的小山，山下有一个面积不小的湖。别墅都是环湖而建，户户独立。 林谈的车驶进了自家的院子，停在靠里的车位上。三个人下了车，拎着东西进了家门。 顾承希把几大塑胶袋的水果递给林谈。 「林阿姨，这是我妈让买的水果。」 林谈接过来，「希希，你下次来不用带东西。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哦。」 顾承希瘪瘪嘴，「我妈说……」 林谈半开玩笑半认真，「在这你得听我的了。」 顾承希飞快吐吐舌头，「哦」了一声。 林谈客气地徵求她的意见。「希希，你住客房可以吗？」 顾承希当然没有意见，赶紧点头，「我都可以。」 「那你们先在楼下坐一会，我上去收拾一下。」林谈一边说一边往楼上走。 沈倾城发话了，「妈，不用这么麻烦，就让希希跟我一起住就行了。」说完，她扭头问顾承希，「可以吗？」 可以吗？当然可以啦！顾承希心情有点小小的雀跃，这个环境还是让她有点紧张，能和沈倾城住一起就自在多了。她赶紧点头，「可以啊！」 林谈压下心头的惊诧，温声道：「那也行，那我帮你们把东西拿到房间去。」 …… 沈倾城的房间……和顾承希想得太不一样了！ 在她的想像里，沈倾城的房间应该是粉嘟嘟的，暖暖的色调，堆满了各种毛绒玩具。房间的家具不是粉色就是暖黄色，总之就是那种小公主式的样子，电视剧里不都是那么演的吗？ 谁知道一看才知道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墙是淡淡的绿色，家居不是灰白就是原木色。而且房间里根本就没什么毛绒玩具，最醒目的是一个很大的书桌，桌上摆着台式机……两台！床倒是和电视里演的一样，又宽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房间里还自带了一个卫生间。 林谈帮她们放好东西，转身下楼做饭去了。 顾承希有点拘谨，束手束脚地坐在书桌前。 「喝水吗？」沈倾城收拾好了东西，转身问她。 「不用不用，我不渴。」 沈倾城抿嘴一笑，走到门边，把刚才放在地上的长背包拎了过来，递给顾承希。 「送你的。」 顾承希有点不明所以，接过来，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长长的盒子，看到盒子上的画和英文字母，顾承希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东西。果然……是一把光剑。 她愕然地抬头看沈倾城，后者正嘴角噙着笑在看她。 「打开试试。」沈倾城建议她。 顾承希握住金属的手柄，对着说明书把灯柱插进接口，固定住。然后推开了手柄上的按钮。幽蓝的光顺着灯柱亮起，手柄发出嗡嗡的电流声，一切都和电影中的光剑一模一样，太炫了！ 第56页 顾承希兴奋地举起光剑，摆了个双手持剑的动作，下一刻又左右挥动，仿佛和看不见的敌人在作战。 沈倾城靠在书桌上，双眼弯弯。 顾承希玩了好一会，才停了手，满脸都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在哪里买的？太酷了！」 沈倾城两只手撑在书桌上，一副悠悠闲闲的样子，「美国。」 这把光剑是她托辛月在美国买的。 一次和辛月闲聊的时候，她听到对方要去美国，还要见一个朋友。这朋友一大把年纪还活得像老小孩一样，在好莱坞从事道具制作工作，最喜欢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她当时就想起顾承希喜欢光剑的事，试探着问辛月能不能托朋友帮忙买一把光剑，没想到辛月随口就答应了，而且在去美国圣诞大採购的时候还帮她直接带了回来。上次她去咖啡馆就是为了拿这把光剑，本来准备作为圣诞礼物送给顾承希，没想到顾承希当晚就住了院，一直拖到今天。 看顾承希的反应，这礼物应该是送对了，这傢伙看起来是真喜欢光剑啊。 …… 顾承希简直开心得要爆炸了，这就是她梦寐以求的光剑啊！ 可玩了一会，高兴劲过去，她又沮丧起来。这把光剑看起来就价格不菲，她怎么能要沈倾城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她脑袋耷拉了。 ……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 清冷的声音响起：「不白送哦，以后你负责做早饭……还要洗碗。一年！」 顾承希：「？？？！！！」 这……是不平等条约吧…… 第39章 「那你同不同意？」 沈倾城笑意盈盈，两只眼眸中闪动着点点星芒，透着一点点狡黠。 顾承希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漫天的迷雾突然被拨开，显露出平时未曾见过的风景。沈倾城平时经常笑，淡淡的笑、温柔的笑、开心的笑。笑得得体，笑得稳重，笑得……让人忘记了她和自己一样，也只有十几岁，还是个高中生而已。 看着眼前得意又俏皮的笑颜，顾承希的注意力被成功带偏，生不出一丝抵抗的心思。 她投降了。 沈倾城笑得得意，清冷的声音仿佛都浸上了笑意，「may the force be with you。」 顾承希觉得自己幸福的快要昏过去了，梦寐以求的光剑在手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她好像已经置身于浩瀚宇宙之中，下一刻就要和那些千人一面的复制人作战，守卫宇宙的和平…… 只是这漫天的幸福之中，还有一点小小的不解和惋惜，沈倾城这样子好可爱啊，为什么她平时总那么成熟稳重，这样开开心心、活活泼泼的不好吗…… 此刻的她还不知道，后来，她会一次又一次地在这样的笑容面前缴械，溃不成军，直至深陷其中…… …… 一直到林谈叫她们下楼吃饭，顾承希都还没从幸福的眩晕中回过神来。 沈倾城拽着她下楼的时候，桌上的菜都已经摆好了。 菜的数量不多，有荤有素：龙井虾仁、红烧鳜鱼、香菇青菜、素火腿，旁边一锅汽锅鸡，面上浮着一层金黄色的油。道道精緻，看起来赏心悦目。餐具摆了三副，一碗白粥，两碗米饭。显然，白粥是给刚动过手术的顾承希准备的。 顾承希在心中暗暗赞嘆林阿姨的巧手，一个没忍住，轻轻地「哇」了出来。 沈倾城眼睛弯了弯，下一刻，目光扫过餐桌，眉头不自觉地轻轻蹙了蹙。 「妈，爸今天又不回来吃饭吗？」清冷声音中的不满多到仿佛要溢出来。 顾承希的心微微一沉，她下意识地望了望沈倾城。后者的脸色果然阴了。 顾承希回想了一下，两家相认大半年了，她见过林谈许多次，可一共只见过沈南山两次。一次是在亲子鑑定採样的现场，另一次就是在她见到小熊抱枕的那次两家聚会。其他的时候都是林谈带着沈倾城到场，沈南山仿佛永远在忙，一直都缺席。 顾承希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事，顾成林和江雪晴常年工作很忙，家中吃饭的时候人不齐的时候简直不要太多，她早就习惯了。所以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沈倾城为什么会不高兴，可她转念一想，沈倾城毕竟和自己不同，吃得精细，穿得精细，可能对家人陪伴的要求也会比自己高吧。 可是钱哪有那么好挣，顾成林和江雪晴累死累活，还需要精打细算地过日子。沈南山这么成功，忙碌也是正常的吧。 她把这件事暗暗记在心里，想着回头劝劝沈倾城。 林谈的回答波澜不兴。「你爸爸今天公司要加班，不知道回不回来，我们先吃，不管他。」 「城城，你带着希希先坐，我马上来。」 「哦。」沈倾城脸上的不悦稍减，拉着顾承希坐了下来。 林谈从厨房里出来，手上端了一小碟辣酱出来，递给顾承希，带着歉意说，「家里菜比较清淡，怕你吃不惯。本来想叫两道川菜来，又想着你刚动完手术不能吃太辣，来一点辣酱提提味道吧，看看吃不吃得惯？」 顾承希有些不好意思，赶紧站起身接过辣酱，带着两分客气，规规矩矩地答道：「吃得惯的，林阿姨你不用特别招唿我，你们吃就好了，我吃白粥就行。」 林谈歉意地笑笑，「那今天就只好亏待你了。」 第57页 顾承希更不好意思了，明明是自己给林阿姨添了麻烦，单独煮了一锅粥给她。 「林阿姨，没事的。」 林谈打开桌上的果汁，倒了两杯，递给顾承希和沈倾城，又给自己倒了点葡萄酒。都只是浅浅地倒了一个底子。然后笑盈盈地举起杯子，「今天是希希第一次来家里做客，我们一起碰个杯，欢迎希希好不好？」 沈倾城举起酒杯，「欢迎。」 「谢谢！」 三只酒杯碰在一起。 三人各自举杯，顾承希有些口渴，上来就喝了一大口，本来就不多的果汁差不多被她一口喝光。放下酒杯才发现林谈和沈倾城都只是浅浅一啄，登时就有点不好意思，偷偷吐了吐舌头。 林谈看她这样，不禁莞尔，不动声色地拿起果汁帮她倒上。然后站起身，伸手用白瓷的汤勺仔细地漾开鸡汤上的油花，盛了一碗汤，递给顾承希。 「这是汽锅鸡，油不大，希希你尝尝看，能不能喝得惯。」 说完，又盛了一碗汤递给沈倾城。 「城城，你最爱的汽锅鸡。」 鸡汤香气四溢，白粥又软又糯，偏偏两样东西都很烫，急切之间下不得嘴，只能小心翼翼地用勺子一点点往嘴里送。满桌子的菜看起来色香味俱全，可惜到眼不到肚，一样都吃不得。 顾承希郁闷坏了，微微鼓起嘴，满脸无奈。 沈倾城看她这副样子，眼睛眯了眯，不动声色地起身，去厨房把已经切好的水果切块端了出来，放在顾承希面前。 顾承希抬头投去感激的一瞥，沈倾城又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 吃完饭，顾承希还想帮忙收拾，被林谈直接「赶走」了。 「城城，快八点了，小区里晚上放烟花，你带着希希去看湖边看吧。记得多穿点，别靠湖太近。」 「好。」 …… 两人套上外套，换好鞋，和林谈打过招唿，出了门。 沈倾城领着顾承希向湖边走去。 林城的冬天通常不冷，今年却不知道怎么搞的，温度一直偏低，入夜后更是冷得厉害。南方的天气原本就潮湿，此刻更是寒意浸骨，连唿出口的气都变白了。 沈倾城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沉默，兴致不高的样子。 顾承希没话找话，「好冷啊。」 沈倾城淡淡地「嗯」了一声。 顾承希小心地试探：「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沈倾城心不在焉地挑挑眉。 顾承希觉得自己知道她不高兴的原因，鼓了鼓勇气，「呃，我觉得其实大人也挺不容易的。」 沈倾城贊同。「嗯。是啊。」 见她不反对，顾承希稍稍放了心，吸了吸鼻子，劝说起来。 「城城，其实元旦每年都有，沈叔叔不回来就不回来呗，你真的不用太在意。我爸妈比他忙多了，有时候晚上都不能回家睡，过年过节基本都不在家，我都习惯了。」 顾承希偷眼看看，见沈倾城还是不置可否，有点没辙了。 她心一横，决定放大招，说说自己的血泪史。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把你的不开心说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幸福都是要靠对比，也许听到自己的故事，沈倾城对比一下，就会知道这点烦恼不算啥了。 她清清嗓子，自顾自回忆起来： 「我记得有一年春节，那时候我还很小呢。我妈他们商场促销搞出了岔子，我爸他们单位的设备好像是坏了，两个人都不在家，就给我留了几盒方便面。结果那年特别冷，我在家发高烧烧到40°，他们两个人搞了两天才回来，回家才发现我生病了，送到医院去，医生说再送晚点就该把脑子烧坏了……」 「还有一年元宵节，那时候我都上初中了，想着给他们送点煮好的元宵去。结果走到半路，不知道怎么搞的摔倒了，玻璃瓶胆扎破了脚，当时就出血了。后来我自己去医院包扎，血流了一路，也是过了好几天他们才知道……」 「对了对了，还有一年，好像就是元旦。楼下放鞭炮，不知道怎么就把老鼠惊了，有一只老鼠跑到家里来，我吓得不敢睡，怕它咬我，拎着扫把和它搏斗了一晚上……」 她说得绘声绘色，十分投入。没注意到身旁沈倾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在望着她。 「还有一年……」 回忆被拥抱打断，两只胳膊环住了她的腰。 顾承希有点懵，她不知道沈倾城是不是听进去了她的劝说，已经不生气了。她两只手半抬着，也不知道该往哪放，只好继续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提前结束了血泪史的回顾。 「所以，你看，你至少还有林阿姨陪你。林阿姨多好啊，那么漂亮，那么温柔，还会做那么好吃的饭……所以……你不要不开心啦……沈叔叔忙，就让他忙去呗……」 说到最后，顾承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啥了。 沈倾城她到底听进去了没有啊，为什么一动不动啊，好急啊…… ……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倾城似乎终于感应到了她心里的吶喊，放开她，一言不发，转身向湖边走去。 顾承希快步追了两步，想要确认一下自己的劝说是否成功了。 「城城，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沈倾城的声音恢復了清冷，说出口的却是完全不相干的话。 第58页 「快点，烟火要开始了……」 第40章 小区的烟火年年都放。 不过这里的住户非富即贵，什么世面没见过。再加上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所以出来看烟火的人并不多。来的大都是一些带着孩子的年轻夫妇，或者是一对对的情侣。大人双双对对，孩子欢唿雀跃。 顾承希和沈倾城并肩走到湖边，挑了一处视野好的地方站下。 烟火已经开始燃放，一朵朵腾空而起，在空中绽放。 这里的烟火自然不能和电视上那些气势恢宏的庆典礼花相比，但有一点别致——烟火是在湖中的一条船上燃放的。人站得又近，看起来有一种不同的感觉。 空中星星点点的火光倒映在湖面上，随着水面上浅浅的涟漪，轻轻荡漾，平添了一番生动。 「砰！」 一个礼花腾空而起，如春蕾吐蕊般在空中绽放，光芒将尽之时，忽然颜色一变，从红色变为耀眼的白色。白色的光芒再度爆开，散出无数紫色的小小火星，绚烂夺目，有如繁星，闪耀不停。 「好漂亮！」顾承希仰头望着天空，由衷赞嘆。 沈倾城看着她的侧脸，问道：「你喜欢烟火？」 「嗯！」 天上星星点点的光芒似乎落入了顾承希的眼中，脸上的表情又兴奋又骄傲。 「喜欢啊！小时候在爷爷那里放过好多烟火。那时候好多小朋友一起，我胆子最大，比那些小男孩的胆子都大，每次最大的烟火都是我去点。」 下一刻，她又露出一副苦脸。 「后来有一次不小心把一个小朋友的裤子点着了，屁股那里烧通了一个好大的洞。回家挨了一顿打，再不许我放了……」 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告诉沈倾城那个小朋友的裤子屁股那里烧的洞有多大，又是如何露出了里面的花短裤。说到挨打，更是一脸委屈。 沈倾城笑得眉眼弯弯。 「希希，给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 ********************* 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站在别墅内的落地窗前，窗外明灭的火光映在略显憔悴的脸上。 多少年没看过烟火？林谈自己也记不清了。 手中的高脚杯中，暗红色的液体半满。随着手腕的轻轻晃动，液体缓缓旋转，在晶莹剔透的玻璃上留下一层黏稠的印记。 窗外，紫色的光点有如繁星，缀满了一片天空，闪闪烁烁。 一如往昔…… 「姐姐，我想看烟火。」稚嫩的声音软软糯糯，两只圆熘熘的大眼睛望过来，满满的都是期盼。 「好，姐姐帮你点。月月，你站远点，不要乱跑哦。」 「嗯！」小小的人儿使劲地点点头，一边用胖嘟嘟的小手捂住了耳朵。 引线滋滋地燃烧，引.爆了烟花，一声闷响之后，红色绿色的光芒在空中绽放。 「好好看！好好看！姐姐好厉害！」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蹦跳着，拍着手，孩子气地欢唿。然后迈着小小的腿，吧嗒吧嗒地跑过来，在脸上落下一个响亮的吻。 「mua！」 「姐姐，新年快乐！」 …… 她不爱看烟火。 因为太多关于烟火的记忆，不该触碰，不能触碰，不敢触碰…… 她举起酒杯，对着夜空中某处遥遥致意，默默地在心中温柔祝福：新年快乐！ 白皙修长的手轻抬，杯中酒被一饮而尽。 ************* 沈倾城的头微微扬起，对着夜幕中流光溢彩的方向，幽深的双眸却并不聚焦，而是透过绚烂的光芒，投向远处的虚空。 顾承希望着她完美精緻的侧脸，万物失色的感觉再度袭来，让她有片刻的失神。 「城城，你喜欢烟花吗？」 沈倾城的声音淡淡的，有种说不出的缥缈味道，仿佛整个人已经随着思绪去了不知名的地方。 「还好吧。」 这就是不喜欢的意思喽？ 顾承希眉头一挑，不解道：「为什么不喜欢？」 「也许是因为……烟花易冷吧。再绚烂，也只是一时。」 顾承希默了默，「可是下一次又会再亮起来，有什么关系？」 沈倾城转过头，幽黑的双眸对上她的眼，目光轻柔，悠悠道。 「可是……下一次亮起的，已经不是这一只烟花了。」 顾承希鬼使神差一般，脱口而出，「那我以后要发明一台机器，让烟花永远不会灭。」 沈倾城愣住了。片刻之后，脸上浮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墨色的双眸反射着天空中的点点光芒，似有万千星光。 薄唇轻启，声音轻柔。有几分玩笑的意味，又似满含希冀，「好啊，那我等着。」 …… 小区的烟花活动结束了。 两个女孩儿并肩往回走。 月光混着小区里路灯的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 去时，影子一前一后。 归来，变成了肩并肩，一道窄窄的暗影将两个影子连在一起，随着步伐的节奏，一起，一伏。 …… 「妈，我们回来啦！」 林谈站在客厅的窗前，回头。冷白的双颊已经有了一抹绯色，双眼倒仍是清明。见到两人回来，敛去了眼中的落寞和沉郁，换上一副温婉的笑容。 第59页 「看完了？」 「嗯。」沈倾城点点头。 一旁的顾承希补充道：「林阿姨你为什么不去啊，很好看。」 林谈淡淡道：「年纪大了，不爱凑热闹。再说年年都一样，没什么新鲜感了。」 林谈不爱看烟火，沈倾城也不爱看烟火，还真是遗传。顾承希在心中嘀咕，下一秒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啊，遗传也该遗传给自己，都忘了抱错的事了…… 看来，还是跟着谁长大像谁吧…… 「那我们先回房间了？」 林谈点头，「新年礼物给你们放在房间里了，上去看看喜不喜欢。」 顾承希愣住了，怎么还有礼物啊？！ 「走啦，愣着干嘛？」沈倾城轻轻拉了她一下。 她跟在沈倾城的身后走上楼，心里暗暗叫苦。这该怎么办，自己除了点水果什么也没带来啊…… 客厅里，林谈看着两个孩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 推开房门，果然看到桌上放着两个大大的盒子，一模一样大小，一模一样的包装。只是一个盒子用黄色的缎带扎着，另一个盒子上的缎带是红色的。缎带上别着小小的卡片，用钢笔分别写着： 「希希，新年快乐！」 「城城，新年快乐！」 盒子打开，里面是两双一模一样的直排熘冰鞋。只是顾承希的大了一个码——她近来个头窜了一窜，已经比沈倾城高了四五公分了。 和普通的熘冰鞋不同，这两双鞋的鞋面并不是塑料材质，而是和冰刀鞋一样是真皮材质的。四个轮子很宽大，表面不知道是什么材料，用手触摸起来有一种柔韧的感觉。手指轻轻拨动，轮子轻快地转动起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真是好棒的熘冰鞋啊！ 顾承希一双眼黏在熘冰鞋上挪不开，她咽了口口水，更为难了。 喜不喜欢？喜欢啊！ 想要不想要？当然想要啊！ 可是…… 这一看就很贵啊！ 她咬了咬嘴唇，犹犹豫豫开口：「城城，这个我不能……」 「要」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清冷的声音打断了。 沈倾城：「希希，你会熘冰吗？」 顾承希：「啊？……会……一点。」 沈倾城：「那你教我吧。到时候我们找地方一起滑？」 …… 顾承希：「好……吧。」 话一出口，顾承希就后悔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每次想得好好的，可只要是面对沈倾城，那个「不」字就怎么都说不出口。可她要怎么回家跟江雪晴交代呢，贵重的礼物收了一件又一件，她简直要愁死了…… …… 沈倾城可不管她的愁肠百结，放好了熘冰鞋，就催着她。 「不早了，你先去洗澡吧。」 顾承希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气，跟着她进了房间里自带的卫生间。 沈倾城给她交代了冷热水的调法，还拿出了一套准备好的新毛巾。 顾承希赶紧拒绝，从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毛巾，进了卫生间。 沐浴露散发出好闻的香气，温热的水淋在身上，暖洋洋的。顾承希忘掉忧愁，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洗完了穿好衣服，用毛巾擦着头髮，走出了卫生间。 「你手机响。」沈倾城提醒道。「我先去洗澡了。」 「哦。」顾承希抓过手机点开，果然微信上提示有新消息。点开一看，是江雪晴嘱咐她不要乱吃东西，洗澡的时候注意不要沾到伤口，另外在人家做客要讲究礼貌； 她点开聊天窗口，本想抗议一下她还拿自己当小孩子，唠唠叨叨没个完。可眼角的余光扫到摆在墙角的盒子，想到盒子里漂亮的熘冰鞋，心忽然就虚了。抬手回道： 【知道了。我要去睡觉了，你和爸也要好好吃饭，早点休息。】 唉，下次再有礼物，是真的不能要了。不管沈倾城再怎么看着自己，或者说什么话，都不能要了！ …… 她放下手机，才想起沈倾城忘记给她拿吹风机了。于是她走到卫生间门口敲敲门，「城城，有吹风机吗？」 沈倾城的声音传出来，「房间里原来那个好像坏了，你去找我妈拿她的吧……她应该在楼上书房。」 「哦。」 顾承希闻言出了房间。 沈家别墅上下三层，一楼是客厅和饭厅，二楼是卧室和客房，三楼她还没上去过。她上了三楼，前方有一间房门半开着，灯光从里面射出来，这应该就是书房吧。 顾承希走了过去，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女声。冷冷淡淡，略显疲惫。 「沈南山，我们离婚吧……」 第41章 顾承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 沈倾城还在洗澡，她坐在书桌前，脑子里乱糟糟的。 林阿姨要离婚？ 林阿姨竟然要离婚？ 林阿姨怎么会要离婚啊？!! 虽然只见过两次，可是沈南山给她的印象很深。那是一个看起来魅力十足的男人，四十多岁的人，高高瘦瘦，身材没有一点变形走样。五官干净分明，穿着合身的西装，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成功人士的从容和自信。他和林阿姨多般配啊，怎么会要离婚呢？ 他们离婚了，沈倾城该怎么办？ 第60页 父母感情出了问题，沈倾城她知道吗？ 她越想脑子越乱…… 「城城，你怎么不吹头髮？找到电吹风了么？」 沈倾城从卫生间里出来了。 「我……我想等你出来看看房间里原来那个还能不能用，省得麻烦林阿姨。」 沈倾城责备地看着她。 「天气这么冷，头髮湿着会感冒的。」 说着，就要往门外走。 顾承希急了，她不知道林谈的电话打完了没有，万一沈倾城过去听到了呢？ 于是她赶紧拦住她，「我去拿，你先擦头髮。」 说完，她快步走出房间，故意踩着重重的脚步上了三楼，隔得老远就大声问道：「林阿姨，你在吗？」 林谈的电话早就打完了，听到声音从书房出来，「怎么了？希希你找我？」 顾承希吸吸鼻子，「林阿姨，城城说房间里的吹风机坏了，让我找你借你的用用。」 林谈瞭然，「哦，不说我都忘了。新的吹风机已经买好了，在我房间里，你跟我来。」 林谈拎着顾承希下了楼，进了主卧。取了吹风机出来，递给顾承希，柔声嘱咐： 「天气冷，快点把头髮吹干，不然容易感冒。」 「唔。」顾承希老实答应。「那……林阿姨，我回房间吹头髮去了。」 「去吧。你们等会早点睡……」 林谈站在门口，注视着她的背影。 …… 顾承希回到房间，把吹风机递给沈倾城。 沈倾城不接，「你先吹。」 顾承希心烦意乱，打开吹风机调到最大档，胡乱地吹起来。 「你一直都是这么吹头髮的吗？」清冷的声音传来。 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从她手里接过了吹风机。风被调小了一档，一只手轻轻地拨弄着她的头髮，暖暖的风被细长的手指遮挡，变得更加柔和，吹得人心里暖暖的，酥酥的……酸酸的。 沈倾城她怎么能这么好，这么好…… 她这么好，林阿姨和沈叔叔为什么要离婚啊？ 顾承希满心忧愁，又是担心又是觉得无力，难受极了…… 忽然她觉得脸上一阵暖风吹拂，沈倾城嘴角微微上翘，「想什么呢？愁眉苦脸的。」 顾承希无言以对，瞥见墙角的熘冰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胡乱搪塞道： 「我在想去哪里才能有地方熘冰。」 沈倾城嘴角一扬，「小区里就有地方啊，中心广场就行。不过你伤口还没好吧，这次可能就不行了。」 顾承希根本没注意听她说了什么，听到沈倾城在说伤口没好，本能地想让对方放心。 「没事没事，我伤口已经没事了……」 这么着急着想要去熘冰啊。 沈倾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片刻之后，她关了吹风机，「吹好了。」 …… 顾承希把书桌前的位子让给沈倾城吹头髮，自己在床边坐下。 这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倾城在说熘冰的事，其实她哪有心情熘冰呢？她看着沈倾城吹头髮的背影，心里纠结死了：这事，到底要不要告诉沈倾城呢？ 沈倾城的手指细长而灵活，插在乌黑油亮的头髮里，轻轻地晃动。柔顺的髮丝细细的，随着晃动的节奏渐渐地顺熘起来，一根根乌丝软软地垂下来。 可顾承希心中的乱麻却不像眼前的头髮这般容易理清，反而越缠越紧，越搅越乱，毫无头绪…… 到底怎么样做，才能不伤害沈倾城呢？ …… 到底怎么样做，才能不伤害沈倾城？ 林谈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她希望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想到这个自小内敛文静的女儿，她就有些歉疚。都是她的错，才让这孩子早早就变得成熟稳重，少了很多年少的快乐。 想到这里，她又想到了顾承希。不得不说，这个孩子太让她吃惊了。 血缘关系让她天然地亲近和关注这个孩子，可惜对方一直抗拒，她也不想太过逼迫，所以一直只是淡淡地关心。她当然希望两个孩子能够相处得好，可是在她看来，沈倾城和顾承希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能和睦相处也就是上限了。安排两个孩子一起租房子住，初衷也不过是为了给两个人同样提供更好的住宿环境。 她没指望两人能够成为好朋友，没想到现在局面看起来超出了她的期望。 沈倾城之前邀请同学朋友来家里玩，从来都只是在客厅和活动室活动，从来都没邀请过人进她的房间，更别说留宿了。这是还是林谈第一次见她邀请旁人进自己的房间，进入她视为自己小王国的一方天地。 这是不是说明这两个孩子相处得很不错？ 回想起今天晚上女儿格外活泼外放的表现，林谈从心里感到高兴。 这也许是沈倾城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龄好友了吧…… …… 快十一点了。 「睡觉吧？」沈倾城招唿顾承希。「你喜欢睡哪边？」 顾承希看了看，檯灯在左边床头，她想着沈倾城睡左边晚上方便随手开灯，就说：「右边。」 两人上了床。沈倾城的床果然很宽大，两个人又都是瘦熘熘的身材，并排躺下，中间简直还可以再睡下一个人。 墙角有一盏夜灯，放出微微的黄色光芒，不刺眼，却足够让房间里的黑不那么浓重。 第61页 顾承希心事重重，睡意全无。可是又实在想不出个头绪，干脆抓过手机，按亮了屏幕。 屏幕上，显示微信有新信息。 她点开微信，新的信息跳出来。 王心月祝她新年快乐，她回覆：也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天天开心。 方远志的消息就没那么严肃了： 【我觉得你肯定就是想逃避期末考试吧，现在好了，想干嘛干嘛，从现在开始就可以过寒假了。实名羡慕。抱拳.jpg】 【在下服了.jpg】 顾承希笑笑，飞快地输入： 【承让承让.jpg 别羡慕，这是绝招，别人学不来……】 【嘚瑟.jpg】 杜明明的消息就有意思了： 【顾小希，祝你新年快乐！然后我宣布和你绝交一天！不！一个月！一天都不能少！】 顾承希笑了，回她： 【新年快乐啊，不要绝交啊……小的错了.jpg】 【给大佬跪了.jpg】 【打滚求原谅.png】 这事说起来好笑。 那天她们从咖啡馆出来，她奔过路口，搭上了沈倾城。然后两人就一路回学校了，把杜明明这个人都忘到脑后了。 谁知道杜明明车技不过关，在第一个路口就摔倒了，大衣弄脏了不说，裤子上还颳了一条口子，手也蹭破了皮。等她爬起来，远远地看见顾承希搭着沈倾城远去的背影，喊都喊不及。 简直是欲哭无泪好嘛！ 杜明明没办法，自己骑着车回了学校。因为手上有伤，裤子又破了，她请了一节晚自习的假，先回宿舍去处理了伤口，换了一身衣服。第二节 晚自习才回到教室，那时候顾承希已经下课回家了。 她本打算第二天找顾承希兴师问罪，没成想顾承希当晚犯了阑尾炎，再没去过学校。 杜明明满心怨气，尽数化为文字，在微信上控诉： 【顾小希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狼狈吗？裤子都破了！555555……】 【顾小希你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我恨你，啊啊啊啊啊啊……】 【你就是重色轻友！5555，看见女神眼睛里就没有我了……】 顾承希本来一腔忧愁，被杜明明的怨妇连击搅散了，轻笑出声，杜明明就是言情小说看多了！ 这都哪跟哪啊？哪有什么色？不都是友吗！ 「怎么了？」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睡不着吗？」 顾承希想也没想，直接把杜明明的聊天窗口开着，把手机递给沈倾城。 沈倾城看完也笑了，把手机还给顾承希，「杜明明还挺有意思。」 顾承希接过手机，随口道：「她可崇拜你了。颜狗！」 沈倾城翻了个身，侧躺着，正对着顾承希，眼睛眯了眯，「那你呢？」 顾承希不明所以，「我？什么？」 「你现在……」沈倾城顿了顿，含煳道：「还讨厌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顾承希本能地觉得沈倾城原来想问的不是这个，但她想不出她原本想问的是什么。 讨厌沈倾城现在就像是一段黑歷史，她有点不想提，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气氛下，更是显得有点讽刺。 她抬手摸摸鼻子，「没有啦。」 她不想提，沈倾城却似乎并不想放过她，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她，澄澈得如同两汪清泉，「真的？」 顾承希有点尴尬，翻身平躺，双眼望着天花板，躲开了沈倾城的目光。 她觉得很难为情，但也许是夜色使人放松，也许是一晚上的接触拉近了距离，让她有一种想把事情说清楚的冲动。沉默了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气，袒露心扉： 「其实……我那时候也不是真的讨厌你。我只是觉得……只是觉得你那么好，什么都比我好。又漂亮，又聪明，又有那么多才艺，性格又好……两边的爸爸妈妈可能都会喜欢你，想要你这样一个女儿。」 她艰难地坦白： 「我……可能是嫉妒你吧……」 话说出口，她有点后悔，但随即又有点轻松。可想到躺在一旁的沈倾城，她又紧张起来，双手悄悄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使劲地揉搓。 屋里静得针落可闻，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沈倾城会怎么看她？ 她会看不起她吗？ 会觉得她幼稚，或者是阴暗吗？ 她全无把握…… 她不敢去看沈倾城…… 「你……觉得我很好？」清冷的声音响起，轻得仿佛飘落的羽毛。 顾承希：「？？？」 沈倾城她……是不是搞错重点了？ 第42章 「你……觉得我很好？」 顾承希觉得沈倾城一定是搞错重点了。下一刻她觉得自己忽然明白了——沈倾城一定是看出了她的尴尬，这是在默默地转换话题，给她台阶下吧。 沈倾城她，真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人啊。 她在心中感慨，暗暗松了一口气。 「是啊。」 「成绩又好，温柔大方，还会拉小提琴，会画画……」 她想都不想，掰着指头列举着，越说越觉得沈倾城真是好优秀，竟然有这么多的优点。 身旁的人很久没有接话，而是翻了个身，也仰望着天花板。 就在顾承希以为她可能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沈倾城又幽幽问道： 第62页 「希希，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顾承希不假思索地回答：「没什么特定的类型吧。我喜欢你啊……」 一旁，沈倾城陡然转过头来，有些震惊地望着她。 顾承希还沉浸在思考之中，没有察觉异样，一边思索，一边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喜欢杜明明啊，喜欢王心月啊……每个人都不一样啊。所以我觉得人和人之间还是要看相处吧，不用限定类型，合得来的都可以是朋友啊。」 说完，她转过头，「你呢？你喜欢和什么样的人做朋友呢？」 沈倾城转过头继续望着天花板，「唔……和你差不多吧，喜欢合得来的。」 顾承希的心神都被即将脱口而出的疑问占据，没注意到清冷声音中那一丝淡到难以察觉的失落。 「那……」 「我们现在算不算是……朋友？」 …… 顾承希觉得她与沈倾城的关系实在有些微妙，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住，一起上魔鬼晚自习。现在又同床共枕，怎么说也应该算是朋友。 可是两人在学校里却像是彼此没什么关系的同班同学。即使是在辩论赛之后，也只是从彼此视而不见变成了见面会点头打个招唿的关系，冷淡得完全不像普通女生之间的友谊。 所以……她有点吃不准，声音里都透着心虚。 「算啊，」沈倾城肯定地回答。说完，又小声补充：「当然算。」 一颗略微有些忐忑的心瞬间被喜悦充满，顾承希虽然想过沈倾城应该也是拿她当作朋友的，可是终归两人没有说过这个话题。现在听到对方亲口肯定，她很开心。仿佛刚才看过的烟花变成了缩小的版本，在心中朵朵绽放。 她望向身畔，女孩儿的头在枕头上微微后仰，秀气的鼻尖微微翘着，墨色的双眸望着天花板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乌黑的长髮散落，颈仿佛白天鹅一般细长洁白。 猝不及防，顾承希心中突然跳出两个字：女神。 她一直很嫌弃这个词，觉得庸俗不堪，而且烂大街。可是此刻她却仿佛福至心灵一般，突然理解了这个词的意思。 沈倾城她，可不就是像神吗？只要靠近她，就生不出半点别的心思，只想着听她的，对她好。 也许…… 这就是和神做朋友的感觉吧…… …… 躺在一旁的沈.女神.倾城此刻也正在想顾承希。 她在顾家看过相册，见过顾承希小时候的样子，细细瘦瘦的，两只眼睛又大又亮，闪着顽皮的光。有点像只很精神的小猴子。 可她没想到顾承希的童年会是那个样子。那些清冷冷的节日，自己一个人在家泡方便面过春节；顶风冒雪地送元宵，结果却要拖着淌血的脚孤零零地去医院…… 她想像着瘦小的顾承希举着扫把和老鼠搏斗画面，就忍不住有点心疼。 可那个傢伙似乎对此毫无芥蒂，还用很搞笑的口气说出来想要安慰她，那么笨拙，又那么真诚，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还有刚才的那些话，她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啊…… ……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二点将近。 顾承希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准备到12点整和沈倾城说新年快乐。 11:56…… 11:57…… …… 11:59 就在她刚要张嘴的时候，沈倾城的手机响了…… 似乎是视频通话，沈倾城看了一下屏幕，接通通话的同时，坐起身，按亮了檯灯。 「城城，新年快乐！」 萧轶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 …… 萧轶从11点半开始就频频看表，只等一到12点整，就第一个和沈倾城说新年快乐。这两年，这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手机上的时间一跳到11:59，她就抓起来，发送了视频通话邀请…… 视频里，沈倾城似乎已经上床了，穿着带花边的睡裙，坐在床头，清冷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白天柔和许多。 「萧萧，新年快乐！」 「城城，你明天在家吗？我明天要到你家附近，正好把新年礼物带给你。」 萧轶瞟了一眼书桌上包装好的礼品盒，说得轻松。 其实……哪有那么多正好。 她只是不想拖到假期结束，希望沈倾城在新年第一天就收到自己的礼物。只是她知道，如果她说专门去送礼物，沈倾城一定不会答应，会说让她带到学校就好，所以找了个顺路的藉口。 果然，视频里，沈倾城犹豫了一下，用手轻轻地顺了一下散落在脸颊的长髮，别在耳后。 「那可以啊，那你办完事了给我打电话，我去小区门口接你。」 长久的沉默之后，萧轶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抖，「好啊。」 停了停，她又有些艰难道：「我早上过去。」 「那好，明天见哦。」 「明天见……」 屏幕黑了。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可是萧轶却觉得很冷，心仿佛沉进了暗不见光的深海。 刚才沈倾城撩头髮的时候，她在视频里看到了一个侧脸…… 她怎么会在那里？ 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一定是看错了…… …… 「萧轶明天要来？」 「嗯。」 第63页 「那……我要不要迴避一下？」 沈倾城皱了皱眉，「你很介意她知道你在这里吗？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让她明天不要过来，直接把礼物带到学校就好了。」 萧轶是她的好朋友，就算她改主意，应该也不会介意。 顾承希有点为难，她确实介意别人知道她和沈倾城的关系。之前是因为害怕别人拿沈倾城和她比较，现在则更多的是担心旁人对抱错的事猎奇，对她们指指点点。 可是难道要因为这点介意，就非要让沈倾城迁就自己吗？那是不是太小肚鸡肠了？ 朋友不是这么做的，她在心中暗暗责备自己，她鼓了鼓勇气，「不用，没关系。」 她看到沈倾城转过头来，目光似在询问探究。 顾承希故作轻松，「也不是见不得人，真不用。」 「嗯，」沈倾城收回目光，「那早点睡吧。」 …… 灯熄了，身旁的唿吸渐渐均匀。 顾承希睡意渐起，沉入梦乡之前，她脑海里最后一个迷迷煳煳的念头是：沈倾城，我会一直好好地做一个合格的朋友…… 然后她就睡着了，完全不知道，后来，沈倾城望着她的侧脸，望了很久。 …… 第二天，等到顾承希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 身旁的床上是空的，沈倾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顾承希赶紧起床，匆匆忙忙地刷牙洗脸之后，出了房门。 「希希起来了？」 林谈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书，见她出来，放下书起身招唿道。 「睡得好吗？来吃早饭吧。」 顾承希满脸不好意思——到别人家做客还睡懒觉，让主人等着。她红着脸小声嘟囔，「睡得好。就是睡得太好了，所以起晚了。」 林谈莞尔一笑，「你还是病人啊，病人就要多休息。」 「好了，看看你早饭想吃什么，家里有面包、油条、牛奶、鸡蛋和粥。」 顾承希最近吃粥吃得都快吐了，赶紧说：「鸡蛋、牛奶和油条吧。」 林谈帮她把早餐从厨房端出来，摆在餐桌上。 顾承希道谢之后拉开椅子坐下，一边吃一边问：「林阿姨，城城呢？」 「跑步去了，」林谈看了看客厅的钟，也在餐桌旁坐了下来，「应该也快回来了。」 「礼物还喜欢吗？」林谈问道。 「喜欢！」顾承希点点头，她咬着嘴唇想了想，还是决定开诚布公。毕竟林阿姨是一个那么温柔的人，应该是可以讲道理的。 「林阿姨，我想说件事，你能不能不生气？」 「你说。」 顾承希认真说道：「林阿姨，以后你们可不可以不要送我这么好的礼物。」 林谈眉头轻轻一挑，声音却依旧温和，「哦，为什么呢？」 顾承希字斟句酌，「如果我收了很贵重的礼物，我爸爸妈妈会感到不安，会想着要礼尚往来。可他们都是工薪族，收入不高，我不想加重他们的负担。」 林谈听到这话，眼底闪过一丝惊异。这孩子，这么敏感懂事的吗？但是同时，她又有几分欣慰，顾承希能够把这话说出来，至少说明她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林谈想了想，也决定坦诚。 「希希，你知道，你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没有能将你带在身边长大，是我们的失职，也是我们的遗憾。好在你健健康康地长大了，长成了一个这么懂事，这么善良的孩子，这让我们很高兴，也很感激你的父母。」 「我们送给你礼物，既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也是为了血脉亲情，这一点，你能理解吗？」 顾承希点点头。 林谈继续说道：「这是我们作为父母的心意，是不需要拿钱来衡量的。我们不会特意去给你买昂贵的东西，但也不会因为价格就错过适合你的东西。我们不会因此就逼迫你认我们，更不会认为你父母应该和我们礼尚往来。所以，希希，我会去和你妈妈说说，你也能帮我去劝劝你的父母吗？」 「可是……」 顾承希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张嘴说了两个字之后，就没词了。 看着她张口结舌但是又没有被说服的样子，林谈笑了，这孩子，还是挺可爱的。 「好了，先吃早饭吧，一会该凉了。」她温柔提醒。 顾承希听到这话，只好低头吃饭。 林谈温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了一会，突然说道：「希希，阿姨也有件事想拜託你。」 「林阿姨，你说。」 「阿姨先问你，你和城城处得怎么样？」 「很好啊，我们是朋友。」 「那好，」林谈用商量的口气说道：「城城性格一直比较内向，很少有朋友。阿姨想拜託你在学校照顾她一点，多拉着她参加些活动，不要整天埋头学习。」 顾承希的眼睛瞪大了，林阿姨这说的是沈倾城吗？ 第43章 顾承希觉得林阿姨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叫朋友不多吧。 沈倾城这样的，还能叫朋友不多？ 刚开学时候到班上来找沈倾城的人排成行的盛况才过去没多久，现在虽然没那么热闹，可她每天身边环绕的人总是很多。不说远的，那个萧轶就整天和沈倾城形影不离，要么怎么会有个外号叫「女神的影子」呢？ 第64页 她刚想开口给林阿姨介绍介绍沈倾城在学校里有多受欢迎，就听见门口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屋内的谈话。 「我回来了。」 「阿姨好！」另一道声音响起，萧轶来了。 萧轶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大衣，里面一件高领的羊绒衫，下身穿着牛仔裤，显得双腿修长，满是青春气息。 林谈站起身迎了上去，「萧萧来了啊……快进来。」 顾承希没想到萧轶会这么早就来了，心里有点紧张。本来她已经吃饱了，下意识地伸手又抓了根油条，低着头啃起来。 几个人的脚步声从玄关进了客厅，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 沈家的餐厅和客厅彼此相连，餐厅只比客厅高两个台阶。 萧轶进了玄关，就看见了坐在餐桌上的顾承希，心陡然一沉。 昨天挂了电话之后，她一夜都没睡安稳，心里七上八下，反覆劝说自己——那个侧脸不可能是顾承希，毕竟只是一晃而过，一定自己是看错了。可是她终究不能完全说服自己，所以今天起了个大早，早早地就打车跑了过来。 现在，希望终究是破灭了，她讨厌的人正端坐在餐桌上吃早饭，腮帮子一鼓一鼓，看起来更讨厌了！ 她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装作平静地问道：「顾承希？你怎么在这里？」 顾承希嘴里塞了油条，一时没法开口。 「希希父母和我们是朋友，请她到家里来玩的。」林谈将话头接了过去，替顾承希做了回答，语气自然随意，「萧萧坐，喝点什么吗？阿姨帮你拿。」 「谢谢阿姨，我喝白开水就行。」萧轶走到沙发边坐下，机械地回答。 刚才的话问的虽然是顾承希，可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沈倾城的脸上，想看出些端倪。 沈倾城脸上波澜不兴，唇边的微笑也和往常一样，完全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萧萧，你先坐会，我先去吃早饭。」说完，沈倾城进了厨房，片刻之后端了早餐出来，走到餐桌旁，在顾承希的身旁坐下来。 萧轶的目光追随着她，看到她在顾承希身旁坐了下来，双眸黯了下去。她看得太专心，以至于都没注意到林谈来到了她的身边。 「喝水。」林谈将一杯温热的水递到她手里，然后在她身旁的沙发上坐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爸爸要到这边办事，正好搭他的车过来。我过来给城城送新年礼物。」萧轶压下心头的难过，努力做出乖巧的样子。 沈倾城的事，林谈歷来不多插手，当下客气地和萧轶聊了两句，就找了个藉口上楼去了。 萧轶看着餐桌旁并排坐着的两个人，手指不自觉地用力，下意识地将杯子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苦的。 …… 沈倾城原本打算今天早上和顾承希去熘冰。可是既然萧轶来了，自然不好撇下她去熘冰。于是三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出去看电影。沈倾城和林谈打过招唿，三个人一起出了门，打了辆车，直奔金球影城。 金球影城在林城最大的商业中心千达广场的四楼。新年伊始，千达广场里人流如织，不少人全家出动，在这里购物、娱乐。 今天金球影城只有一个动画片，一个灾难片和一个爱情片。顾承希和萧轶都表示听沈倾城的，最后，沈倾城做主，挑了一个时间最近的爱情片。买完票，时间还早。萧轶提议去玩电动游戏，于是三人来到影城旁边的电玩城。 电玩城里人很多，各种电子音起此彼伏，热闹非凡。 「城城，我们去玩跳舞机吧。上次跳到一半就去看电影了，好不过瘾。」萧轶语气亲热，一进门就拉着沈倾城，熟门熟路地奔向跳舞机。 顾承希平时零花钱不多，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跟在两个人身后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有几分新奇。 两台跳舞机上都有人，旁边还围了不少人在观看。 一个看起来大概十三四岁的少年，头髮染成绿色，正在一台机器上跳街舞。动作刚劲有力，节奏感十足，时不时一个利落的单手撑地翻转，引得围观的人惊嘆不断。 萧轶满脸的跃跃欲试，仿佛身后的顾承希不存在。「城城，等会我们一起跳吧。」 沈倾城回头看了一眼顾承希，「希希，你跳吗？」 顾承希赶紧摇摇头，「你们跳吧，我看你们跳就行。」 她的运动细胞很发达，不管什么运动都比别人学得快，也学得好。可是到了跳舞就完全不行了，动作僵硬，一个不留神就同手同脚，还是不献丑为妙。 沈倾城也不勉强，过了一会，另一台跳舞机空了出来，她和萧轶一起站了上去。 音乐响起，两人舞动起来。一样细瘦高挑的身材，一样修长的腿。两个人配合默契，所有的动作都准准地踩在了屏幕的箭头上，挥洒自如。 周围围观的人看到这边换了人，新上来的人水平又这么高，立刻重新调整了站位围了过来。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姑娘甚至掏出手机，高高举过头顶，开始拍视频。 …… 顾承希看得有些呆了。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沈倾城，和平时那个清冷的形象判若两人。长长的头髮扎成马尾，随着动作摆动，举手投足间充满了力量和自信，是动感十足，活力四射，看起来简直是太帅了！ 第65页 一曲终了，沈倾城两颊绯红，两只眼睛亮亮的，转过头来冲着她笑。 身旁拍视频的两个小姑娘在窃窃私语。 「哇，这两个小姐姐好厉害，好飒啊！」 「你说她们是不是练舞蹈的？感觉动作好专业！」 「太好看了，我都想磕她们的cp了。」 顾承希无比后悔小时候没学过跳舞了，不然现在也可以和沈倾城一起了吧？ …… 两人又跳了几曲，沈倾城从跳舞机上走了下来。萧轶意犹未尽，看到她下了机，也只好走了下来。 由于刚刚运动过，沈倾城白皙的脸上透出绯色，看起来比平时多了一分活泼，两只眼睛似乎更亮了。她接过顾承希递来的矿泉水，打开喝了一口，忽然凑到顾承希的耳旁，「好看吗？」 顾承希重重点头，「好看！」 沈倾城笑了，眉眼弯弯，神采飞扬。 …… 一旁，萧轶的脸色沉了下来，刚刚好了一些的心情又低落下去。一阵酸涩翻起，她觉得自己快忍无可忍了。 和沈倾城认识那么久，她还从来没见过沈倾城这样重视过谁。顾承希到底有什么好呢？成绩不行，听说家庭条件也一般般，在学校里除了譁众取宠，可以说是一无是处。不过就是父母朋友的孩子，凭什么她就可以和城城戴一双手套，睡一张床，去家里做客呢？ 今天早上自己一大早巴巴地跑来送新年礼物，沈倾城看到那条自己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精心挑选的手鍊也只是浅浅一笑道谢。可现在，明明是自己和沈倾城配合默契，可是跳完舞之后沈倾城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对着顾承希笑，还笑得那么灿烂！ 她有那么好吗？！ 她压抑不住心中翻涌的酸意，咬了咬嘴唇，上前两步走到顾承希面前，带着两分赌气的意思，语气生硬地邀战，「顾承希，我们来比赛吧。」 「萧萧。」沈倾城扭头看着萧轶，眼中满是诧异和不贊同。 萧轶心中仿佛翻倒了五味瓶，酸的苦的搅在一处，一时委屈起来。 她喜欢沈倾城很久了，只是碍于两人是同性，不敢表白。她想过，她愿意以最好朋友的身份一直陪伴她……直到她和哪个男生谈恋爱，她就默默走开。可现在那个该死的男生还没出现，她就连最好朋友的身份都要保不住了吗？沈倾城竟然为了顾承希那样看她，难道她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还比不上这个才没认识几天的顾承希吗？ 她心中难过，对顾承希的讨厌就更多了几分。她扭过头不看沈倾城，毫不掩饰眼中的敌意，盯着顾承希，口气越发挑衅。 「你敢不敢？」 顾承希很意外，但她也不是迟钝的人。萧轶在学校对她的态度就挺不友好，今天更是这样。一路上一直无视她的存在，只和沈倾城一个人说话，敌意表现得很明显。 虽然不知道萧轶为什么会有敌意，不过萧轶这样对她，她自然也不痛快。 「你要比什么呢？」她的语气也冷淡下来。 「这里的游戏你挑。」 萧轶说这个话心里很有底气，她很喜欢打游戏，而且玩得很好。顾承希刚才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新手，她有把握无论她挑选赛车类还是射击类的任何一款游戏，自己都能够获胜。 也许只有击败了顾承希，才能让沈倾城看见自己吧…… 第44章 萧轶的目光满含着敌意，毫不掩饰地投射过来，让顾承希很不舒服。 不得不说，萧轶的挑战很幼稚。 好好的，两个人，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就要斗上一场。如果换个人，换个地点向她发出这样的挑战，顾承希一定不会理会。可鬼使神差，当着沈倾城的面，她不想退缩。 她刚想张嘴应承，话到嘴边，忽然被打断了。 沈倾城走到斗鸡一般瞪着对方的两个人中间，用哄小孩一般的口气说道：「你们两个干什么呀。」说完，又扭头看着萧轶，「萧萧，别闹。」 萧轶无法抗拒沈倾城，把头别到一边，不吱声了。 顾承希低下头，心中别扭。 沈倾城刚才对着萧轶的那句话语气里有容让，有不解，有嗔怪，更多的是几分亲昵。如果说萧轶莫名其妙的挑战让她不快，沈倾城的刚刚语气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更是火上浇油。她双手插进裤子口袋，下意识就往外走，还没走上两步，忽然觉得手臂被人挽住。 沈倾城伸出手，一手挽着萧轶，一手挽着顾承希，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想吃冰激凌，我们去吃冰激凌吧。」 沈倾城拉着两个人，出了电玩城，走到对面的麦当劳甜品站。 顾承希和萧轶两人还在别扭着，头都扭到一边，谁也不看谁，气氛一时尴尬。 沈倾城无奈地嘆口气，摇摇头。 这两个傢伙搞什么啊，怎么突然就闹起来了，怎么看怎么像两只幼稚鬼。她懒得再问她们要什么，自己走到窗口，买了三个甜筒。 「一人一个！」她把甜筒分别塞到两个人手中。 顾承希拿着冰激凌，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冰凉的感觉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却一点都不甜。 她低着头不说话，冷不防一个皮球飞了过来，差点砸到她。她一个闪身，球落在地面上，还在蹦跳。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年轻的妈妈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连连道歉，一边说一边拉着小男孩：「快给姐姐道歉。」 第66页 小男孩显然任性惯了，仿佛没听到似的，甩脱了妈妈的手，去捡地上的球。捡起来之后，又恶作剧一般，用力地砸向顾承希。 顾承希动作飞快，一只手举着冰激凌，另一只手稳稳接住飞来的皮球，将球托在手上。 「还给我！还给我！」小男孩见到皮球回不来了，立刻不管不顾地大喊大叫起来。 「小迪，你快点给姐姐道歉！」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我的皮球！我要我的皮球！」小男孩的声音尖利，声嘶力竭。 年轻的妈妈终于忍无可忍，在小男孩屁股上拍了两下，动作不重。熊孩子立刻就炸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劲踢着两条小腿撒泼，扯着脖子大声哭了起来，声音刺耳。 年轻的妈妈蹲下来想把熊孩子抱起来，奈何他挣扎得厉害，无奈之下，只好抬头对着顾承希，歉意道：「对不起啊。麻烦你能帮我把球送回游戏机那里吗？麻烦你了。」 熊孩子虽然过分，但总算两次都没碰到，顾承希不好计较，应了一声「好」，托着皮球走进了电玩城。 电玩城进门不远就是一个投篮的游戏机，里面还有三个皮球，和她手上的一模一样，显然这个球就是这里的了。 顾承希拍了两下手里的球，感受了一下手感，然后右手抓着球，左手轻扶，一个漂亮的勾手，皮球凌空飞起，利落地落进了篮框，一点边都没碰到。 游戏机里响起电子的欢唿声，「球进了！」 篮框上方的显示屏闪动「剩余时间：00:00」. 顾承希心中一动，悄悄回头看了一眼。 沈倾城已经拉着萧轶跟了过来，吃着冰激凌，站在她的身后。 她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刚才没用完的代币，塞进了面前游戏机的投币口。 篮框上方的显示屏数字跳动，「剩余时间：00:60」。 横在斜坡球道上的挡板抬起，四个皮球滚了下来。 她抓起一个球，拍了两下，在心中暗暗给自己打气。 顾承希，加油！一定不能丢脸！ 她手一勾，将球投了出去…… 球磕在篮框的铁圈上，轻轻弹跳了两下，没进。 她又抓起一个球，调整了一下动作，勾手，皮球在空中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正中篮框！ 她曲肘握拳，轻轻「耶！」了一声。然后又抓起一个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篮框右上方的得分一直在增长。 第一关……过了 第二关……过了 第三关……过了 显示屏上的得分最终停留在530分。 她长出一口气，转过头，一言不发地看了萧轶一眼，下巴微抬，挑衅意味明显。 …… 萧轶的脸黑了下来…… 沈倾城的眉头皱了皱，脸色明显不悦。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仿佛没感受到两人之间涌动的暗流，淡淡道：「时间快到了，我们去看电影吧。」 萧轶和顾承希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不服气的敌意。两人都没说话，默默地跟在沈倾城身后回到了影城门口。 沈倾城走到影城门口的摊位前，扭头问道：「你们要喝什么？」 两人异口同声：「矿泉水。」 沈倾城点了三瓶矿泉水，又点了两份爆米花。 萧轶主动走上前，抢着付帐，「我来我来。」 沈倾城抬手拦住她，掏出手机，调出付款码，「不用。」 店员很快将东西端上来，沈倾城分了一瓶矿泉水和一份爆米花递给萧轶，自己拿起剩下的两瓶水和一份爆米花，回头对顾承希说了一声「走吧。」然后看也不看她，转身和萧轶并肩向检票口走去。 萧轶瞥了顾承希一眼，目光里有一丝得意，挺了挺腰杆，快步跟上沈倾城。 顾承希默默地跟在后面，有些垂头丧气。 沈倾城这是生她的气了吗？她想了想，觉得答案是肯定的。从电玩城出来，她一路都没看过自己，就连拿东西，都是让萧轶帮忙，没叫自己。 剎那间，她觉得挺委屈。萧轶刚才咄咄逼人的样子，她难道没看见吗？都一样是她的朋友，难道只允许萧轶挑衅，就不许自己回应吗？难道她就非得当个受气包吗？ 她越想越生气，刚才投篮得到好分数的喜悦被心里的委屈搅得烟消云散，腮帮子不知不觉地鼓起来，连脚步都变得沉重了…… 萧轶倒是心中一甜。 说实话，她刚才看到顾承希投篮的潇洒身姿，心里别提多难受了。她知道顾承希的意思，投篮机也是电玩城的项目，这明显是在回应她刚才的挑战。 糟糕的是，这个项目，她还……真不行。别说她，就凭顾承希经常和男生打篮球的技术，全年级的女生，在投篮方面能和她抗衡的只怕也没几个。 可是会打篮球又怎么样呢？没看到刚才沈倾城越来越不悦的表情吗？女孩子，不就该像自己，像沈倾城一样，文文静静，唱唱歌，跳跳舞，优雅漂亮吗？ 她偷偷看着沈倾城的侧脸，光洁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樑，怎么看怎么像骄傲的白天鹅。顿时觉得自己真的是昏了头，竟然觉得沈倾城会想要和顾承希做好朋友，其实她应该只是却不过父母之交的情面才和顾承希来往吧。 想通了此节，她的心情轻快起来，走在沈倾城旁边，越发身形挺拔，姿态优雅。 第67页 …… 三人检票进了放映厅，找到座位。 票是三个连在一起的座位，沈倾城理所当然地坐在了中间，萧轶在左，顾承希在右。 今天的电影是个国产爱情片，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制作，所以观众并不多。放映厅里熄灯之后，还陆陆续续有人进场，不时踩到坐着的人的脚，或者亮起手机查看座位号，闹腾到大屏幕上男女主角已经开始接吻了，才逐渐安静下来。 …… 顾承希盯着屏幕，心不在焉。 手上传来触感，低头，看到一个爆米花桶被塞了过来，放在她和沈倾城之间的座位扶手上。 沈倾城抬头看着屏幕，看也不看她。一只手横过来，塞了一瓶矿泉水过来。 她有一点赌气，不想接。那瓶水在她的腿上轻轻怼了两下，仿佛在催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把水接了过来。拧开，喝了一口，随即拿在手中。 冷静下来，她心头又浮上一丝后悔。沈倾城那么好，对她也那么好，自己何苦非要和萧轶置气呢？不理她就完了，现在闹成这样，会让沈倾城夹在中间很为难吧…… …… 萧轶面无表情地抬着头，可心绪并不像脸上的表情那般平静。 开场前已经放下的心又不安起来。沈倾城买了两盒爆米花，自己独得一盒，另一盒被她放到了她和顾承希之间。这个发现让她有点不是滋味…… 屏幕上，暗恋女主已久的男生正在表白，女主的目光在男主和那个男生脸上扫来扫去，下一秒就要做出选择。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一幕和眼下的情景这么像呢？ …… 电影终究是电影，女主当然要和男主happy ending。随着穿着婚纱的女主奔向男主的脚步，背景音乐响起，放映厅里的灯渐渐亮了。 前几排靠边的位置上，站起来一男一女。 男人已不年轻，身姿挺拔。女人却是花开正艷的年纪，穿着白色的大衣，打扮得珠光宝气。男人低头不知道对女人说了句什么，女人娇笑连连，踮起脚尖，送上了一个甜甜的吻。 男人像是不习惯在公共场合如此亲热，浅浅一触，就把女人推开了。女人不肯放弃，整个身子贴上去，挽着男人走了。 顾承希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将一切尽收眼底。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一对男女的背影，然后勐地转头看着沈倾城。 沈倾城的脸变得煞白，薄薄的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两只手紧紧地按在座位扶手上…… 第45章 沈南山原本是不想来看电影的。昨天林谈的电话让他心神不宁。可是今天是张婷璐的生日，她死活非要出来逛商场看电影。他拗不过她，只好陪她来了千达广场。 电影乏味无聊，商场里人太多太吵，可是身边的女人存在感十足，容不得他逃脱。 张婷璐的脸蛋整过，正是时下流行的纯欲风，两只眼睛大大的，总是露出无辜的表情，又纯又欲。身材前凸后翘，颇为惹火，吸引了不少过往男人的目光。这副好身材此刻正挂在他的胳膊上，轻轻地晃动着撒娇，声音又软又娇，甜到滴得下蜜来。 「山哥，我想要那个钻戒嘛……」 沈南山心中涌起一阵不耐，这女人的套路层出不穷，最喜欢玩这些小把戏。可是相处这么久了，他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吗？ 「今天先买包吧，你上次不是说还缺个包吗？」浑厚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厌倦。 「讨厌啦，你就知道哄人家……」 两人相偎着，向远处的奢侈品柜檯走去。 …… 「城城，你没事吧？」 萧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电影一结束，就见沈倾城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脸色煞白。她关切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沈倾城垂下眼，错开她的目光。 三人原本约好看完电影还要一起吃饭，现在看来是吃不成了。沈倾城歉意道：「萧萧，我只是有点头疼，你不用担心。不过今天可能不能一起吃饭了。」 「没事，吃饭不着急呀，你真的没事吗？」萧轶热心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希希送我回去就行了。」 又是希希，萧轶的心一沉。她不好再坚持，陪着两人一起出了商场，将她们送上计程车，目光沉沉，看着车子驶出了千达广场。 ……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顾承希都过得晕乎乎的。 她设想过沈倾城会有什么反应，可能会愤怒，可能会伤心难过，也可能会焦虑不安。可是实际情况和她所有的预想都不一样，沈倾城她……表现得太冷静了。除了刚开始时候脸色发白之外，后来几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就是比平时更加沉默。 两个人回到家后，林谈只是随口问了问为什么她们没有按照原计划在外面吃午饭，就帮他们准备了饭菜。吃过饭，两个人下午在客厅玩了会游戏，又看了一部美国的动作大片。吃过晚餐之后，沈倾城甚至还窝在沙发里看了会书。晚上洗过澡，沈倾城还主动过来帮她吹了头髮，手稳稳的，动作轻柔。 顾承希偷偷观察了很久，也没看出和昨天有什么不同。如果不是亲眼目睹，顾承希简直就要怀疑那件事根本没有发生过了。 可越是这样，顾承希就越是担心。 第68页 她初中时候班上有个女生，家里爸爸出轨。为了离婚再娶，天天在家里闹，后来终于如了愿。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学校里，班上有几个嘴上不饶人的刻薄女生，原本和她就有些矛盾，抓住这个机会把她爸爸出轨离婚的事大肆渲染，嚷嚷得全年级都知道。 人心当真难测。 明明那个女生和她妈妈才是这件事里的受害者，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传来传去，她却变成了大家嘲笑和奚落的对象。各种轻蔑的冷嘲热讽每天都上演，那个女生从此一蹶不振，成绩也一落千丈，中考过后，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沈倾城也会这样吗？光是想到这种可能就让顾承希不寒而慄。 到了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她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沈倾城的胳膊。 「你还好吗？」 沈倾城望着天花板，嗯了一声。 顾承希不死心，「你……别太难过了。」 沈倾城没说话，房间里寂静了很久。 「我要说我不难过，你相信吗？」沈倾城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冷静，透着些许不易察觉的厌倦和疲惫。顿了顿，她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轻声道：「这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了。」 顾承希的眼睛瞪大了，什么？ 沈倾城望着天花板，像是在回忆，口气冷淡得像是在说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已经出轨很久了，我初中的时候就见过他们一次，在ktv……」 …… 那是初一的暑假，沈倾城和一群同学去ktv唱歌。 那天去玩的人多，大家玩得嗨，各种游戏轮番上场，场面弄得很热闹，每个人都喝了很多饮料。唱到一半，她从包间出来去卫生间。 走廊很窄，喧闹的音乐声透过一扇扇隔音不够好的门传出来。 前方不远，一个年轻艷丽的女人勾着一个男人在热吻。两个人显然都喝多了，跌跌撞撞，一路顺着走廊往前走，走到一间包间的门口，女人用脚轻轻踢开房门。房间里传出一阵哄闹，女人回头说了句什么，转回身又勾在了男人身上。两个人进了房间，门关了。 不远处的沈倾城瞬间愣住，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住了——那个女人回头说话的片刻，她看见了男人的脸…… 她下意识地向前走了几步，在那个房间门口停了一下。屋内的哄闹声音很大，透过木门传了出来，「沈总艷福不浅，必须得再喝一个……」 那一个剎那，她心中仿佛有什么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东西坍塌了…… …… 顾承希心疼极了。 她没办法想像当时的沈倾城该有多难过，也没办法想像她又经歷了多少煎熬，才会有现在的平静冷漠。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又觉得沈倾城的样子并不需要浅薄的言语，于是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握住了身旁那只修长的手，仿佛想把自己的力量和温暖用这种方式传给对方。 沈倾城的手冰凉凉的，感受到了外来的温暖，轻轻动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躲开。 沉默了许久之后，顾承希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又问：「那……林阿姨知道这件事吗？」 沈倾城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知道。他们应该会离婚。」 涉及到林谈的事，她不愿意多谈。 「你知道？」顾承希感到十分意外，结结巴巴问道：「那……你？」 「我支持。」沈倾城口气很平淡，仿佛在说的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我跟妈妈。」 顾承希被接二连三的意外弄晕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无意间听到林谈说要离婚，今天又目睹了沈南山出轨。她原本以为沈倾城是一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优秀又骄傲。还在担心她可能会接受不了父母感情出问题的事，可没想到她早都知道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沈倾城就这样毫不掩饰地把这些事说给她听，这让她生出不少感动。但同时又忍不住为暗暗她担心，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别人未必会像她一样能够体谅。如果这事传到学校里，会不会有人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蜚短流长？初中那个女生的遭遇还歷歷在目，她不想沈倾城受到这样的伤害。 一点点都不行！ 「城城，」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倾城的侧脸，字斟句酌，「这件事，我觉得，还是不要让同学知道比较好。我担心……会影响他们对你的看法。」 沈倾城秀气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转过身，侧躺着，清冷的目光仿佛要直射她的心底。「那你呢？这也会影响你的看法吗？」 也许是沈倾城的目光过于明亮，也许是她脸上的表情过于认真，顾承希觉得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她定了定神，认真答道：「会。」 沈倾城的眉毛拧了起来，等待她解释。 「我很佩服你，现在……更佩服你。」 她是真的很佩服沈倾城，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她还能这样的冷静。不但没有受到影响，还能够在学校里品学兼优。她自问没有这样的定力和毅力。 可是，她还有不好意思说出来的后半句话。 我心疼你…… 从初二到现在的那些岁月，沈倾城是如何度过的呢？摊上这样的事，谁不会难过，不会伤心？想到这些，她心里就堵堵的。 第69页 她咽下不好意思说出的话，低低的声音说道：「城城，我们是朋友。又是……这种关系，如果你难过的话，可以和我说的。」 「不管怎样，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沈倾城的目光变得柔和。 冰凉的手翻了个方向，手心向上，握住了温暖的源头。 四目相对 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暗暗地扎根，抽芽…… …… 屋里沉默了许久，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希希，你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 啊？长大？ 顾承希有些转不过弯来，怎么突然在现在这个时候说起未来了？她顿了顿，嗫嚅道：「可能就是读个随便的大学，再随便找份工作吧。」毕竟她也不是沈倾城那种学霸，能够一路顶着光环，拥有光明的未来。 「我想要获得很多成功，挣很多的钱。」清冷的声音里忽然变得热切。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有很多自由。」 也才能……拥抱我喜欢的人…… 第46章 第二天一大早，顾承希是被江雪晴的电话吵醒的，沈倾城已经又出门跑步去了。 顾成林和江雪晴今天难得地都不用加班，想过来接顾承希回家过节。江雪晴在电话里说，「你问问林阿姨的意思，如果他们一家三口没事就正好一起吃个饭。感谢一下人家这两天照顾你。」 顾承希没想到这么早就要回家，心里有点不情愿。可是本来就是因为她自己在家没人照顾才会来沈家过节，现在父母有时间了，也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留下。 林谈和沈倾城估计现在可能都不会有心思聚会，更不会有一家三口了。不过这事是人家的隐私，她并不想告诉顾成林和江雪晴。于是她在电话里答应了江雪晴，起床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之后，到客厅问了一下，果然林谈很温和地拒绝了。 「我今天还有点事，就不去了。下次吧，你们可以全家一起来做客。」 顾承希打电话转告。 既然聚会不成，顾成林和江雪晴就改了主意，决定一家三口去市郊的青云山游玩。青云山路远，所以两人挂了电话没多久就来了，两家人见面自然一番寒暄。因为还要出去玩，顾成林和江雪晴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林谈也不多留，将他们送到别墅门口。 和顾成林和江雪晴道别之后，林谈似是捨不得顾承希，特地走到她面前，「本来还想让你多陪城城两天……那阿姨欢迎你以后经常来好不好？」 顾承希一直在盼着沈倾城回来，好和她当面道别。可惜一直到出门，也没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有些心不在焉。 「好。」想了想，她又多余地补了一句，「那……林阿姨，你能帮我跟城城说一声吗，我先走了。」 林谈答应了她，目送着顾家三口上了车，驶出小区。 车子朝青云山驶去。 …… 车子出了市区，速度就快了起来。 南方的冬天依然有很多花草树木还保持着绿色，出了市区就连成片，一大片一大片的，飞快地在车窗外掠过。 顾承希有些出神，刚刚离开沈家，她就有点想沈倾城了。思绪散开，自然而然地想到昨天晚上。 在此之前，她其实并没有认真思考过未来。总觉得未来会在某一天，自然而然、按部就班地到来，她也有一些期待，但算不上特别憧憬，只是以一种比较被动的心态，等待生命自己慢慢展开。 昨天，沈倾城积极的态度给她的冲击很大，也让她很惭愧。大家明明一样大，可是沈倾城似乎已经成熟了，而自己似乎还只是贪玩的小孩子。生命中第一次，她开始思考，那些按部就班到来的一切，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如果不是，她是不是也该做些什么，把握自己的未来呢？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像以往一样佛系了。 坐在副驾上的江雪晴注意到了她的沉默，问道：「希希，你这两天过的怎么样？伤口恢復得还好吗？」 「嗯，都挺好的。」她顿了顿，尽量做出平淡的样子，「妈，我想报个网上的培训班。」 她想过了，线下的培训班价格都不便宜，网上的价格便宜，课程还能反覆看，更合算。 江雪晴和顾成林彼此对视一眼，眼睛里都掠过一丝惊异，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他们以前不是没给顾承希报过培训班。初中的时候，为了备战中考，两口子精挑细选给她挑了一家很有名的培训机构，为了效果好，还特地选了价格昂贵的一对一辅导。可是顾承希竟然不愿意去，最后好说歹说，也只肯去上大班的课，美其名曰有学习气氛。 知女莫如母，她还不能知道自己女儿那点小心思。不就是大班人多好摸鱼看小说吗？人多可以上课说话吗？真是气死人！后来上了一段，效果不明显，也就停了。好在她倒也算争气，总算考上了师大附中。 现在顾承希主动提出来要补习，顾成林和江雪晴不约而同在心里做出了同样的猜测：一定是沈倾城给她带来了好影响，看来让这两个孩子多接触到底还是对的，这孩子是要开窍了啊。 「好啊！」江雪晴喜不自胜，一口答应。 …… 青云山在林城的东北郊，山的绝对高度不算高，却是这片地区的最高峰。算是当地一个不大不小的景点。 第70页 半山腰有一座青云寺，寺以山名。早年香火惨澹，近年来重新修缮，日渐兴盛。三人一路走走逛逛，不多时，就来到了青云寺。 江雪晴父母早逝，墓地远在家乡，难以年年祭扫。所以但凡逢年过节不用上班，都喜欢到庙里转转，上一炷香，遥祭父母，也祈求自己的小家平安。不过今天她来这里还有一重更明确的目的。去年顾承希中考，愿信神佛的江雪晴来这里许了愿，希望菩萨能够保佑顾承希顺利考上师大附中，现在天遂人愿，自然要来还愿。 今天是是元旦假期的第二天，庙里人很多。为了防火，大殿中不许燃明火，游人在院中点过线香，拜了四方之后，把香都插在院内的铁香炉中，然后再去殿内跪拜。因为人太多，在殿外等待进殿跪拜的人甚至排起了长队。 顾承希对烧香拜佛的事一直没什么兴趣，平时也很少跟着一起来。今天进了庙门，跟在江雪晴和顾成林身后，东张西望，百无聊赖。 江雪晴嫌她态度不够恭敬，小声数落，「给你还愿，你态度恭敬点，好好谢谢菩萨。」 「妈，」顾承希不满地轻声嘟囔，「考试是我自己考的，又不是菩萨帮我考的。干嘛要谢她？」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江雪晴有点不高兴了。 「干嘛吗？还不让人说实话了。你说考试的时候菩萨在哪呢？」顾承希不甘示弱，嘟着嘴反击。忽然觉得肩膀上被拍了一下。 顾成林责备她，「怎么和你妈妈说话呢？」 顾承希不服气，指着前面长长的队伍，「我没说错啊，她老是相信这些封建迷信。烧香要有用，大家不都发财了么？」 顾家作风还算民主，虽然江雪晴爱唠叨，可家里不会搞一言堂。顾成林甚至还会有意识地鼓励女儿多表达自己的意见，所以顾承希早养成了表达、论辩的习惯，不然也不能够在辩论赛中大放异彩。 顾成林一贯温和，「希希，你知道拜佛是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想不劳而获呗。什么都不想做，不想付出。来菩萨这里走后门，求好处。」顾承希语气不屑。 她是真看不上这副样子，都来求发财，求顺遂。如果能有用，这世界上还会有穷人吗？就靠跪一跪，拜一拜就想要好处，天底下哪有这么划算的事？ 「那你这个看法可是太浅薄了。」顾成林不贊成她的看法。 顾承希不解，抬头望着顾成林。 顾成林学歷虽然不算出色，但从小爱读书，凡事又爱动脑筋，对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想法。听到女儿的话，耐心道：「我们拜菩萨不是为了不劳而获，这世界上也不可能有那么多不劳而获的事。」 「生活里，我们遇到了难题、困惑，很多时候都会觉得难以取捨，或者是无法应对。通过这种方式，我们可以直面本心，想清楚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自己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这样也就明白该坚持什么，不该做什么。」 「另外，有一些愿望，是我们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左右的。通过这种方式，我们也能够表达出来，得到寄託。然后把它放下，把精力集中到自己能够左右的事情上来。」 「所以，拜佛就是拜自己，这只是我们和自己内心交流的一种方式。」 是这样的么？ 顾承希似懂非懂，陷入了思索。顾成林见她这样，也不打搅。 顾成林太了解顾承希了。她热情、开朗、也能吃苦，可就是脾气很倔。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如果道理讲不通，不管是拿身份辈分还是什么东西来压她都没用，越压越逆反，抵死不从。认定的事，就会一往无前地坚持，拦都拦不住。 江雪晴心里不知道有多疼爱这个孩子，可就是说话方式比较武断，又爱操心，常常不自觉中就会想要越俎代庖，或者想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顾承希。为了这个，两人没少起冲突。所以他已经习惯了，一看到有这种迹象，就会主动出来打圆场。 好在顾承希这个孩子并不是一味地胡闹，只要以平等的态度和她说，她还是很讲道理的。求神拜佛的事，顾成林并不像江雪晴这么笃信，但也并不反对。他希望女儿也能够将这事看得更通透。 拜佛的队伍慢慢向前，终于轮到了顾家三口。 顾承希随着江雪晴走到蒲团之前，犹豫了一下，想到顾成林说的「拜佛就是拜己」，还是恭恭敬敬地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顾成林的话歪打正着，正中她的心事。她确实有一些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左右的愿望，需要有一个寄託。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低下头，郑重地在心中默默许愿。 「愿城城能够顺利实现自己的理想……」 「愿林阿姨能够好好地解决离婚的问题……」 许完了两个愿望，她有点意犹未尽。 既然老话都说了「事不过三」，那就再许一个吧。 「愿城城能够不受父母离婚的影响，平安、快乐……」 第47章 青云寺的后院，有人在卖小草龟，供善男信女买了放生。 顾承希的爷爷以前家里养过两只，所以她对这种动物颇为熟悉，也凑到跟前，蹲在盆子边看。 小乌龟个头都不大，短短的小爪子，尖尖的小尾巴。即使是小小的傢伙，性情已经显露出不同。有些比较胆怯，尽可能缩在比较暗的角落；有些就比较活泼，划动着四个小小的爪子，在水中扑腾。 第71页 顾承希将手指伸到水盆中逗弄。一只小乌龟看到她，快速地划着名水凑了过来，抬起前爪轻轻地扒拉她的大手指。扒拉了一会，见这个神奇的大手指竟然不会动，小傢伙伸长脖子，四肢用力，吃力地爬了上来，抬起头，歪着脑袋，瞪着一双黑熘熘的小眼睛望着顾承希。 这下可把顾承希逗乐了，她扭头请示。 「我能把它买下来养着吗？」 江雪晴对养宠物没兴趣。顾承希小时候曾经想要过小猫小狗，都被她断然拒绝了。用她的话说，「我伺候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人都伺候不过来，可没精神再伺候一个不说话的。」不过今天顾承希主动要求上网课，让她心情大好。乌龟又不像猫猫狗狗一样费事，也就答应了。 付过钱，顾承希高高兴兴地把小乌龟放进摊主给的小塑料缸里，高高地提在手上，隔着缸壁逗着它玩。 三人在山上转了一圈，开车打道回府。 回去的车上，顾承希举着手机，拍了一小段乌龟的视频，视频里乌龟挥动着四个小爪子，在塑料缸里伸头探脑，活泼得不像话。 她兴沖沖地将这段视频发给沈倾城。 【我刚买的小乌龟，可爱不？】 过了很久，沈倾城都没有回覆。 虽然知道沈倾城并不会时时看手机，不回消息很正常，可是顾承希还是觉得有一点失落，兴沖沖的劲头去了大半，她悻悻抬手，将视频转发给了杜明明。 杜明明的回覆来得飞快。 【哇，还挺好玩的啊……我都没养过乌龟诶。】 顾承希：【是啊，特别活泼。会追手指头。】 杜明明：【你准备给它起个什么名字？】 名字？ 这问题顾承希还没想过，乌龟不像猫猫狗狗，灵智有限，不太会对名字做出反应。不过以前爷爷家养的两只龟倒是也有名字，都是爷爷起的，还文绉绉的。活泼的一只叫「澹澹」，形容它在水里扑腾时的水波荡漾；文静的一只叫「致远」，取的是「宁静致远」的意思。 她看了看缸里活泼泼的小乌龟，心中琢磨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忽然想起前天晚上沈倾城说的「烟花易冷，再绚烂，也只是一时」的话，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顾承希：【我想好了，名字就叫天长。】 天长，地久天长的天长。 这个名字，沈倾城应该会喜欢吧？ ********** 日子过得飞快，元旦过后，春节的脚步就近了。 沈倾城寒假一开始就和林谈去海南旅游了，要到春节前才会回来。 顾承希这些日子过得很充实，每天上午两节网课，下午就去滑冰。 她运动天赋很好，也很喜欢尝试各种运动。熘冰她之前也会一点点，都是在熘冰场学的。因为玩得少，并不算擅长，勉强能够正着往前滑。现在有了新的熘冰鞋，自然不会浪费，练了几天，很快就能够得心应手了。 林城大道那边新开了一家轮滑馆，全新的木地板。她已经和沈倾城说好，等她回来，两人一起去玩。 日子在她掰着指头的倒数中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约定的日子。 大年初三，顾成林和江雪晴照例很早出门去上班了。顾承希一早就爬了起来，草草吃过早饭，背着头天晚上就准备好的背包出了门。 轮滑馆离她家有点距离，等她倒了两次公交终于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沈倾城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沈倾城今天穿得很休闲，绛紫色的卫衣外面套了一件浅色的大衣，下身一条修身牛仔裤，头髮扎成马尾，随意又大方。 「城城！」 顾承希远远地看见她，就兴奋地挥手打招唿，然后甩开长腿，跑过了马路。虽然这段时间两人经常会在微信上聊几句，沈倾城也会给她发在外面玩的视频。可是见到真人，终究感觉不同，几个星期的想念终于落到实处，顾承希别提多开心了，咧嘴直乐。 「去海南玩得好吗？」 「你跑那么快干嘛，」沈倾城埋怨她，笑眼弯弯，「玩得挺好的。」 …… 两人进了轮滑场。这里相对高端，场内提供轮滑鞋出租，客人也可以带自己的鞋来。沈倾城和顾承希当然是用自己的鞋。 一进场，顾承希就走到沈倾城面前，从背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 「给你！」 是一副轮滑专用的护膝。 这是她专门跑去体育用品商店挑的，售货的店员说这款比较适合初学者，比一般的护膝更长，防护部分也更加柔软厚实。单排轮滑模拟的是冰刀，速度不是公园里那种普通的铁质双排熘冰鞋可比，多少有些危险性。她本来想买两副，可是价格实在太贵了，最后就只给沈倾城买了一副。 她其实也不知道沈倾城会不会玩轮滑，不过多些防护总是更安全。 至于她自己，反正摔打惯了，应该问题不大。 「谢谢。」沈倾城也不和她客气，接了过去。 顾承希熟门熟路地穿好自己的熘冰鞋，看到旁边沈倾城才穿好了一只。自然而然地站起来，走到对方面前，单膝跪地，帮着沈倾城将第二只鞋穿上，系好鞋带，又帮她整理了一下护膝，调整好方向。 「你不用带护膝吗？」沈倾城问她。 顾承希得意一笑，「我水平高啊，用不上。」 第72页 沈倾城笑了笑，「好啊，等会给我见识一下。」 两人将随身的物品锁进物品柜，手拉手进了场。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就进场的短短一段距离，顾承希就看出来了，沈倾城是真的一点都不会。身体的重心控制不好，一时前一时后，走起来前倒后栽。她不放心让沈倾城自己滑，领着她到了场边，让她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扶着自己慢慢来。 顾承希一边帮着沈倾城平衡身体，一边很耐心地帮她纠正动作：「腰稍微往前倾一点，重心稍微放低一点。」 「脚要有一点点外八字，像我这样……」 在顾承希不断的鼓励下，沈倾城的速度从龟爬变成了低速前进。终于……在一次重心偏后的时候，沈倾城向后仰着倒了下去…… 顾承希眼疾手快，身体一横，从后面拦腰将她抱住。 「吓死我了。」 果然，沈倾城的额头沁出了细细的汗。 「没事，有我呢。」顾承希笑着安慰她。 沈倾城站直身体，挪到场边，靠在栏杆上。她抬手抹了一下额头上的汗，「希希，我歇会儿，你自己去滑一会吧。」 顾承希见她这样，应了一声，用力蹬了两下，汇入了场中。 顾承希这段时间都是在小区的水泥地上练习，地方小不说，地面上还很多坑坑洼洼，速度提不上来。现在有了这么好的场地，犹如鱼归大海，飞鸟投林，脚下用力蹬了几下，速度就提到很高。到了弯道，长长的腿从容地划出交叉步，中间还不耽误避开前方的人。下一刻，脚下方向一转，身子由正转反，开始倒滑。 场中的人不算太多，大部分人的速度也不快，高手很少。顾承希就显得很抢眼，她本来就身高腿长，动作又灵活舒展，宛若游鱼，又似飞鸟，看起来颇为潇洒帅气。 沈倾城靠在栏杆上，看着顾承希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眼睛眯了眯，浮上一丝笑意。 这傢伙，还挺帅！ 顾承希在场内飞一般滑了几圈，双腿打直，两只脚一前一后，画出一道流畅的曲线，来到沈倾城身边，一个急停，稳稳地停了下来。 她刚想张口和沈倾城嘚瑟两句，眼角的余光就见到一个身影从沈倾城背后沖了过来，速度很快，明显失去了控制。 她眼疾手快，拉了一把沈倾城，让过了来人。来人去势太勐，不受控地继续向前沖，直接撞到了场边的栏杆上，重重地磕了一下。脚上乱划了几下，才勉强撑住，还没站直身体就不住口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事情发生得太快，情急之下，顾承希手上力道使得十足。沈倾城猝不及防被勐拉了一下，整个人一下子就栽进了顾承希的怀里，被搂得紧紧的。一双唇瓣紧紧地贴在她的耳垂上，温热的唿吸拂过耳畔脸颊，吹得她脸都烫了起来。 腰上的手还没松开，关切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透着紧张，「没撞到你吧？」 「嗯，」她轻轻挣脱这个让人心跳的怀抱，掩饰一般拢了一下耳边那些不存在的、散开的头髮，却摸到自己的耳垂，有些热。 来人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女生，圆圆的脸上满是后怕和惊恐，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她好容易挺起身，靠在栏杆上，一边大口地喘气，一边用手轻拍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下一刻，她看到对面的顾承希，两只眼睛亮了，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 「顾学姐？！」 「你是……」 「我是澹臺呀！」 小女生摇摇晃晃上前两步，拽住了顾承希的胳膊，亲热十足，「顾学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也是八中的，比你低一届。」 「你还救过我啊，上次在游泳池，要不是你抱着我，我就危险了……」 一旁，沈倾城的脸沉了下来…… 第48章 「那年上游泳课，在学校旁边的游泳池……」 多亏了她这个稀有的姓，顾承希回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了。 其实事情不像澹臺说的那么夸张。就是她上初二那年，八中忽然在体育课里加了游泳。因为不是达标项目，学校也并不认真考核，学生只要大概其能游个五十米就算过关。学校自己没有游泳池，每周一次，包了隔壁一个体育馆的游泳池，为了不浪费，很多班调整了课表，一起上课。 顾承希游泳不错，考核标准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所以每次上课她都可以和班上那些已经达标的同学一起自由活动。 那天她正游着，就见到隔壁泳道一个女生被盪起的水波呛住，浮板漂到了一边，人瞬间慌乱，手脚胡乱扑腾，眼看要往水里沉。她吸了一口气，潜过漂浮的分道线，捞了一把。小女生立刻得救一般攀在她身上，眼泪汪汪，挂在她身上搂得紧紧的，死活不肯撒手。 事后，那女生又是道谢又是道歉，拉着她在泳池边说了半天感激的话。 顾承希并没有当回事，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事发的地方其实水并不深，那个女生如果不慌乱，完全可以自己站起来。她做完也就忘了。 谁知道那女生第二天很郑重地专门找到班上，又向她道了一遍谢，自我介绍姓澹臺。之后又非要请她吃饭，说是要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死活拉着她请吃了一顿麦当劳。后来好像逢年过节还发过简讯送过些小礼物什么的，看起来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有些还糙糙的，顾承希也就收了，但印象并不深刻。 第73页 记忆和眼前的画面重叠，顾承希终于认出她来了。 「是你啊。」 澹臺见顾承希终于认出她了，很是高兴，拽着顾承希的胳膊轻轻摇晃。 「顾学姐，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去师大附中了？」 「嗯。」 「顾学姐好厉害哦！我也要向学姐学习，努力考上师大附中。到时候就又可以和顾学姐在一起了！」澹臺显然很崇拜顾承希，说话的时候满眼放光。 顾承希有点尴尬，抬手摸了摸鼻子。她不知道小学妹要是知道自己在师大附中只是学渣会作何感想。她想起身旁还站着沈倾城，赶紧给两人介绍。 「这是我的好朋友沈倾城，这是我初中的学妹澹臺。」 澹臺很热情地和沈倾城打招唿，沈倾城神色淡淡的，「你好。」 远处，一个小女生远远地喊，「澹臺……」 澹臺答应了一声，「顾学姐，沈姐姐，我同学叫我了。我先过去一下，等会过来找你们玩。」 顾承希点点头。 澹臺扶着栏杆出熘着去找自己的同学了。 顾承希伸手去拉沈倾城的手，却被她抢先一步躲开了。沈倾城自己挪到栏杆边，两只手抓着栏杆，一双眼也不看她，口气淡淡地问道：「你和她很熟？」 「不熟啊，就是低一年级的学妹。我只知道她姓澹臺，叫什么都不知道。」顾承希随口道，「走吧，城城，我扶着你再滑一会？」 「我想歇会，你去滑吧，我在这看你滑就行。」沈倾城转了个身，靠在栏杆上，神色淡淡的。 顾承希以为她还没缓过来，细心嘱咐，「那你小心点，别让别人撞到你。」 「嗯，你去吧。」 …… 看着顾承希在场中飞一般穿梭自如的身影，沈倾城眸光沉了沉。 「……上次在游泳池，要不是你抱着我……」几个字在脑海迴荡来去，她咬了咬嘴唇。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总觉得澹臺刚才的目光太过热切，又隐隐约约，藏着太多说不清的亲昵和嚮往。这个想法让她有些不快，连熘冰都不想熘了…… …… 顾承希自己滑了一会，回来见她兴致不高，主动提出提早结束。两个人换好鞋，走出了轮滑场。 沈倾城从海南给辛月带了些五指山红茶，想着辛月的咖啡馆里轮滑场不远，今天出门的时候就带了出来，准备给她送过去。她原本计划的是吃完午饭再过去，现在既然时间还早，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先去找辛月。 毕竟是大年初三，大部分人都还窝在家里团聚。所以她们本来没想着能在店里碰到辛月，谁知道她竟然在，见到两人既意外又高兴，非要请她们吃午饭。两人推辞不过，顾承希只好推荐了附近一家价格不太贵的自助餐厅，三人一起出了门。 …… 自助餐厅开在临街的二楼，名叫「尽兴」。这家店价格实惠量又足，东西还算新鲜，环境也算干净，确实很容易尽兴。杜明明拉着顾承希来过几次，所以她熟门熟路在前面领路，带着沈倾城和辛月上了二楼。 一上楼，就听到窗边一张桌子上几个十几岁的男生女生在说笑。见到她们上来，一个女生惊喜地叫了出来。 「顾学姐，你怎么也来了！」 「太好了，刚才我想叫你一起吃饭，没找到你。」 正是澹臺。 她一边说一边小步快跑过来，上来就拉住顾承希的胳膊，又沖沈倾城和辛月点点头，算是招唿了。 「一起吧，我请客！」 辛月自然不愿意和一群小孩一起，刚要开口拒绝，就见沈倾城眉头轻轻一皱，冷淡道：「不用了，我们这边还有长辈。」 「那下次我再请吧。」澹臺退而求其次，「不过顾学姐，你跟我去见见我的朋友好吗？他们都可佩服你了。」 澹臺热情得过分，顾承希不好拒绝，扭头和沈倾城说道：「城城，那你们先找地方坐，我一会就过来。」 「嗯，」沈倾城低垂的睫毛轻颤了一下，转身拉着辛月，「辛阿姨，我们先找地方坐吧。」两人走到窗边，选了一个四个人的沙发座坐了下来。 这家店虽然是自助，却是由服务员把餐食送到餐桌上来的。所以两人刚一坐下，就有服务员送上了菜单，站在一旁等他们点餐。 澹臺那边有五六个男生女生，和她们选的座位相距不远。那边说话的声音有点大，清清楚楚地传了过来。 「这就是我常和你们说的顾学姐，比咱们高一届。可厉害了，现在在师大附中，她以前还救过我的命呢！」 「顾学姐会打篮球，游泳也一级棒！」 「对啊，我就是喜欢顾学姐啊，她是我的偶像，我要考到师大附中就可以又和顾学姐在一起了。」 「学姐学姐，加个微信呗。我好几次想加你，都说权限通不过。刚才就想找你加了，谁知道学姐你那么快就走了……」 …… 沈倾城的睫毛低垂，嘴角微微下垂，抿得紧紧的。好像在看着菜单，可又久久未动。 从进店开始这一番变化尽数落入辛月眼中，她看着坐在对面的少女，神色渐渐有几分复杂。沈倾城脸上这副神情，她真是太熟悉不过了。 她又……怎么会不熟悉呢？ …… 那时候她和林谈还没有互相表明心迹，林谈读高二，她读高一。 第74页 林谈成绩好，人又长得漂亮，脾气还温温柔柔，自然成了学校里诸多男生追逐的对象。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送来表白的情书，甚至还有些比较洋气大胆的男生会抱着花束直接跑到教室里表白。 高三年级有个男生叫赵志刚，长得清隽挺拔，很有书卷气，也很受女生欢迎。可是他似乎对林谈情有独钟，面对别的女生的时候高傲得像个王子，却时常会藉口放学同路送林谈回家。 有一天，辛月坐在家里的小轿车里放学回家，从车窗看到赵志刚和林谈在路边并肩。因着路上的自行车和行人太多，轿车的速度很慢。她透过车窗正好可以将两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她到现在还能清楚地记得，那天林谈穿着一条素花的连衣裙，阳光透过树荫落在她的身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整个人美得惊人。赵志刚穿着蓝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衫捲起袖口，修长挺拔。他的上身微微地倾向她，双眼热切地望着她，口中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笑盈盈的，爱慕之情藏都藏不住。 辛月看着两个人的身影，一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啃噬。 突然，一辆自行车从后方蹿出来，骑车的人把握不住龙头，车子歪歪扭扭地奔着两人撞了上去。赵志刚反应飞快，向旁边跨步，同时大力一拉，顺势直接将林谈搂进怀里。 辛月陡然觉得所有的血液都直冲入脑，大叫着让司机停车。车还没挺稳，她就打开车门沖了下去，把林谈从赵志刚怀里拽出来，拉进车里。 那一天后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仿佛刀刻一般存在于她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她抬头，在后视镜中看到自己的脸……就是这样一副神色。 只是，面前的女孩儿更加隐忍、克制，隐藏得更好。可是那一点点酸涩、痛苦还是从微微下垂的嘴角、颤动的睫毛、过分冷淡的语气里泄露了出来。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她掏出烟盒，弹出一只烟夹在指尖，犹豫了一下，没有打火。修长的手指在烟盒上轻轻敲了两下，略略有些暗哑的声音响起。 「你喜欢她？」 第49章 「你喜欢她？」 对面的女孩儿不抬眼，脸上一副波澜不兴的样子。要不是又长又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简直看不出情绪的波动。声音还是平时一样，清清冷冷，透着两分稚嫩，却坦荡得毫不含煳。 「嗯。」 辛月饶有兴味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心中暗暗有几分吃惊。她一直觉得这孩子太像林谈，性情恬淡又隐忍，太过克制，自然而然地就觉得她在感情上也会缩手缩脚。没想到她倒是个坦荡荡的性子。 辛月自己就喜欢女人，有过的女朋友和床伴儿加在一起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当然不会介意取向的问题。只是林谈的女儿，竟然喜欢上了一个酷似她年轻时候的女孩儿，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奇妙。她不禁生出更多的好奇，于是问道： 「喜欢很久了吗？」 很久？ 「好像也没有。「 爱情有很多种开始，可往往都是后知后觉。 沈倾城知道自己喜欢顾承希，但也是事后很久，才发现这份感情早就种下根苗。 那是她第二次见顾承希，也是双方明确身份后的第一次相见。两家的大人要商量一下后面的事，让她们两个人出去逛逛。一出门，顾承希自顾自走在前面，腰杆挺得笔直，肩膀却是塌的，两只手插在口袋里，两只脚提不起劲一样拖着步子。 她在后面想叫她，她理都不理，低着头一个劲地往前走。她放弃了，自己跑去买了两份冰激淋，想要和她分享。结果一回来就看到她坐在一家店铺的橱窗前，歪着身子，呆呆地看着橱窗里的小熊抱枕。过分细长的手脚缩着，整个人看起来仿佛被世界遗弃，垂头丧气的样子。 那个抱枕的嘴有点点缝歪了，嘴角向下垂着，呈现出一种悲戚的神色，一如玻璃窗外的人。一人一熊隔着玻璃窗对望，她看见顾承希的眼圈红了。 那次从ktv出来后的夜晚，她一个人在小区的路灯下坐了很久，体会过那种心情，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感觉——最亲近、最依赖的人忽然变得陌生、遥远，难以面对。心底忽然就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她们的羁绊始于生命的起点，从出生就互换了人生，承担了彼此的命运，可终究会在某个点上，遥遥共鸣。她仿佛透过她，看到当年那个无助的自己，忍不住地怜惜。 最后，那两个冰激凌都化了。 一同融化的，也许还有她的心。只是心化成一滩清澈的水光，倒映出那个清瘦的身影。 后来，那个身影见到她就躲…… 再后来……那个莽莽撞撞的傢伙，如同冬日里的一轮小太阳，煦暖又真诚，把一个个温柔的时刻刻进了她的心里…… …… 她并不懵懂，初中时候就见过身边有女生彼此痴缠，也收到过来自女生的告白。所以在陡然发现没有顾承希的房间变得太过空荡的时候，就明白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是，她还不知道，这份喜欢有多深，又或者能持续多久…… 「她还不知道？」 对面传来暗哑的声音，口气更像是陈述，而不是疑问。 「嗯。」 「辛阿姨，你不要告诉她。」 第75页 辛月笑了。 她「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烟盒，「我去抽根烟。」说完，站起身，走到不远处的一扇窗前，把窗子推开一条细缝，点着烟，送到唇边吸了一口。 不远处，那个叫顾承希的孩子终于回来了，一回来就坐在沈倾城的身边，侧着头，和沈倾城说话。因为懵懂，眼中的温柔反倒毫无遮掩，大大方方，炽热真诚。 看起来……还怪赏心悦目的。 一个风华初露，清冷自持；一个眉目清秀，煦暖温柔。上次那个话痨小女生说得还真有那么点意思，这分明就是含苞待放的红玫瑰和白玫瑰。 眉清目秀的那个说了几句，还比划上了，不断地做着手势。一个不留心，打翻了面前的水杯，她手忙脚乱地扯过桌上的面巾纸，把沈倾城面前的水往自己的方向拢过去，全然不知自己的卫衣前襟已经洇湿了一片…… 更远的地方，那个热情的圆脸姑娘的目光不断地往这边瞟来。年少时的喜欢，就如同薄纸灯笼里的火苗，自以为不着痕迹，藏得妥帖，其实早就四下透射出来。 辛月细长的眼眯起，真是年轻啊…… …… 顾承希有些摸不着头脑。 盼了好几周，终于把沈倾城盼回来了。 她原本兴沖沖的，攒了一肚皮的新鲜事，想要说给她听。可是从熘冰场出来之后，对方似乎就不太对劲了。 她几次去拉她的手，都被她不着痕迹地避开，说话也是淡淡的。她说不出哪里不对，话都还是那些话，可劲儿却不是那个劲儿。一时半会她没反应，时间长了，她终于慢慢反应过来。可反应过来归反应过来，她还是不明白沈倾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不高兴。 对面坐着辛月，她又不好直接发问。而且她总觉得就算她问了，沈倾城可能也不会说，这让她有点郁闷。 辛月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们闲聊，主要是和沈倾城说话。问问学校的事，又说些在国外的见闻。细长的眼不时从她身上扫过，不像是寻常的长辈的目光，而是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意味，似笑非笑，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事物。 这让她有点别扭。 这家店的餐后甜品和等位的小食放在一起，都任客人自取。 吃到一半，顾承希远远地看见餐檯那里开始上新的甜品，打了个招唿，走了过去。 …… 眼前的局面辛月哪里能看不明白，圆脸女孩儿的小心思简直要写在脸上。几个小孩里，就顾承希一个懵懂的，吃饭时候一副小心翼翼又不明所以的样子。 这事当然和她没什么关系，但偏偏那孩子长了那样一张脸，让她莫名有几分在意，忍不住就想帮她一把，化解掉这场尴尬。所以待到顾承希离开，她对着对面的女孩儿轻笑道：「还在生气？她都不明白，这事不怪她。」 对面的女孩儿被她道破心事，白皙的脸蓦地一红，抿着嘴没有出声。 辛月点到为止，笑了笑，没再继续。 顾承希端着一个托盘迴来了。 托盘上摆了三份冰激凌，两黑一白，黑色的是巧克力的，白色的是香草。她问都没问，直接递了一份巧克力冰激凌给沈倾城，然后才问辛月。 「辛阿姨，有两种口味，你爱吃哪种？」 辛月慵懒地靠在沙发座上，有心逗她，「你怎么光问我，不问问城城爱吃哪种？」 「她爱吃巧克力的。」顾承希不假思索，说得笃定。 辛月眉头轻挑，唇边的笑意漾出来，「那你呢？」 顾承希答得礼貌又规矩，「我都可以啊，辛阿姨你先挑，你挑剩的给我就行。」 「这么体贴啊，」辛月声音懒洋洋的，有两分揶揄的味道，她一个欠身把香草冰激凌拿到自己面前。「那你俩吃一样的吧。」 对面的女孩儿显然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面上又是一红。辛月只当做没看见，低下头，悠悠闲闲，用小勺子一点一点舀着冰激凌送进嘴里。 唔，还怪清甜的…… …… 不远处那桌小孩不知道为什么，又闹腾起来。 一个胖胖的小男生腾地站起来。旁边一个戴眼镜的男生笑嘻嘻地拉着他。 「你自己选真心话的，你不说也可以，那就得吃一大口芥末。」 小男生脸憋得红红的，在一片闹笑声中，接过同伴递过来的勺子，两眼一闭，英勇就义一般送进嘴里。下一刻，脸被芥末刺激的味道辣得通红，一个劲地吸气，好像眼泪都下来了。 他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杯水，才大声哀嚎起来。 「你们太过分了，啊啊啊……」 迎接他的又是一阵闹笑。 「愿赌服输啊，这可不怪我们。」 「对啊，阿东你不要这么玩不起嘛。」 「好了好了，下一局，下一局。」 …… 这应该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 十有八九是在逼问喜欢的人。 辛月的咖啡店是网红店，不少客人都是高中生和大学生，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最喜欢玩这种游戏，嘻嘻哈哈地借着游戏的掩护，鼓起年少的勇气，表达十足真心。 她虽然在店内的时间不多，也见过几次这种场面。看着这帮小孩闹得似模似样，眼前的两个又在青青涩涩地闹着小别扭，不觉有几分好笑。一顿寻常的自助餐，硬是吃出了几分青春味道。 第76页 正在此时，那边忽然爆发了一声更大的哄闹声，一个男生就着食指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其他的几个小孩还在使劲地鼓掌。 这又是找了什么刺激的玩法了？ 那边闹腾了一会，就见刚才那个圆圆脸的小女生朝着她们这一桌走过来，眼睛亮亮的，两颊绯红。 她走到桌前，对着顾承希道：「顾学姐，麻烦你站起来一下。」 顾承希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配合地站了起来。 「学姐，你一定不要生气哦。我们是在玩游戏，你一定一定不要生气哦。」 小女生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了全身的勇气，飞快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 小女生的脸红得简直要滴血。做完这个大胆的动作，想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转身跑回了自己那一桌。 起闹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个小男生大声提出异议，「不算不算，说好的亲桌上的一个人。学姐又不是咱们桌上的……」 一个女生跳出来帮腔，「学姐刚才在咱们桌上啊……」 一群人在那边争论不休。 这边，顾承希已经懵了，一张小脸白白净净，一点绯色都没有，目光里满满的都是莫名其妙。可是她旁边的那个人已经快把手中铝制的冰激凌勺折弯了。 辛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忍不住，唇角一勾，笑了起来…… 第50章 江雪晴难得早下班，路过菜场买了只土鸡，回家把鸡炖上，开始摘菜。 不一会，汤煲内的汤开了，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她抬头看了看钟，抬头看了看钟，才刚下午四点，时间还很富裕。于是擦了擦手，关小了火，把汤煲的盖子拎起来斜了斜，压出一条小缝。 鸡汤被小火慢慢地煨着，发出细微的声响。裊裊的蒸汽从压着的小缝里飘了出来，一股香浓的气息瀰漫的整个屋子里都是。 忽然，大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 顾承希背着个大背包，打开门走了进来。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江雪晴有些奇怪，这孩子昨天就说要和沈倾城出去玩，今天两顿都在外面吃，为了这个还特地找他们要了二百块钱。 「你吃过饭了？」 「没有，」顾承希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活像霜打过的茄子，说完也不停留，直接背着包进了自己的房间。 江雪晴追了过来，看到顾承希把背包放在地上，整个人就倒在床上，「怎么没和城城一起吃完饭呢？」 「她有事，先回家了。」声音闷闷的。 江雪晴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不过这个岁数的孩子，情绪就像六月的天，忽晴忽雨的，她倒是也并不太在意。 「等会汤好了你喝一碗？」 「哦，等会再说吧……」 …… 顾承希躺在床上，腮帮子一鼓一鼓地憋着气，望着屋顶的天花板发呆。 本来她今天和沈倾城说好的，早上去熘冰，下午一起去看电影，吃过晚饭再回家。 可是沈倾城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吃过午饭就不爱理人的样子，戳了几下手机说是临时有事，下午不能一起玩了。然后就打了辆车，给她送到小区门口，自己回家了。 以往她也有玩得好的同学，一个假期不见，再见当然很高兴，没见到也不觉得多想念。可沈倾城就不同，这几个礼拜她常常想她，本来以为今天能够痛痛快快一起玩一天，谁知道却成这样，真是扫兴。 她躺了一会，又躺不住，干脆站起来，坐到书桌前，掏出手机给沈倾城发消息。 【到家了吗？】 过了一会，沈倾城才回她，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到了】 顾承希想了想，又输入： 【你生气了？】 这次对方没动静了，过了很久，又回过来两个简简单单的字。 【没有。】 对方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态度冷得很。顾承希无法，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放下手机，鼓起腮帮子一下一下地吹着自己的刘海。 身旁传来轻轻的声响。 小小的乌龟站在碎石子堆成的台子上，伸长脖子，小爪子使劲往上够，黑黑小小的眼睛隔着缸壁看着她。 顾承希伸手将它轻轻抓出来，放在书桌上。小傢伙一落到实地，立刻蹬蹬蹬地冲着她爬了过来。她把下巴撑在桌面上，伸出两个手指轻轻捏着它的小爪子，一边轻轻晃动，一边苦恼道： 「长天，你说城城这是怎么了？」 …… 本以为是小小的龃龉，谁知道一直拖到快开学了还没好。 寒假剩下的日子里，沈倾城都淡淡的，弄得顾承希的心情不上不下，颇为别扭。 好在不久之后，新学期就开始了。 虽然只是过去了短短一个寒假，可是高一上学期和下学期似乎是两番全然不同的光景。 高一上学期，环境还不熟悉，大部分人又是初次住校，需要过渡适应。寒假一过，大家从刚刚脱离初中生活的新生摇身一变，成了正儿八经的高中生。生活适应了，同学熟悉了，大家渐渐更加放开，自由地表达个性。 一个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校园里一大堆一大堆凑在一起的人少了。尤其是女生，原来喜欢扎堆的，都变得三三两两要好，彼此陪伴，分享喜怒哀乐和各种小心事。 第77页 可是这种变化并没有发生在顾承希身上，她仍然是女生中的一个异数，无论课间还是下午课外活动的时候，都和一帮男生玩得热闹。 她开始明显抽条，到了五月底，身高已经从入校时候的165冲到了173，原本就细瘦的身材变得愈加高挑惹眼。和身高一起突飞勐进的还有她的学习成绩，几次月考下来，虽然进不了班级的前十，却也从中下游进入了中上游。 六月初，五月份月考的成绩出来了，杜明明看到顾承希的排名，哀嚎了一声。 「希希啊，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聪明药啊。你都排到班里十二了，我还在三十三啊。」 顾承希沖她得意一笑，打了个招唿就和方远志一起去打篮球了。 六月初，林城的天气已经相当热，篮球场边上几棵大树上传来躁切的蝉声。 玩了一会，顾承希就满头大汗。 忽然听见场边有人叫她。 「希希。」 是沈倾城。 顾承希见到是她，立刻把手里的球传了出去，做了个手势示意，跑到沈倾城面前。 「你怎么来了？」她拉起她的手，亲昵又自然。 这学期沈倾城来过几次看她打球，每次她来，顾承希都很高兴。 沈倾城眯了眯眼睛，把手上的冰冻尖叫递给她，柔声道，「过来看你打球。」 「凉，慢点喝。」 「没事。」顾承希拧开尖叫，不在乎地灌了一大口，拉着她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 顾承希的脸晒得通红，脸上、脖子上都是汗，t恤的后背被汗浸湿了一大片。沈倾城见状从口袋里掏了张面巾纸出来递给她。 「擦一下。」 沈倾城是校园女神，每次来篮球场，都要引起轰动。只要她在场，场上的男生拼抢得都更积极了，就连喝彩和起闹的声音都比平时要大。 刚开始的时候顾承希并没有感觉。可后来发现只要沈倾城来，平时防守她的时候松松垮垮的男生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场上对抗的强度大了不是一星半点之后，她也察觉出异常来。 果然，场上的气氛热烈起来，无数道热切的目光都投向了她们的方向。 一个男生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直接走到她们旁边，一屁股坐在沈倾城的另一边，热情地和她打招唿，「好巧！」 这个男生顾承希认识，是一班的，叫冯致邦。长得不错，成绩也不错，算的上是年级里的一个风云人物，有不少女生喜欢。 这人没事就喜欢往沈倾城身边凑，也不明着追求，腻腻歪歪，很是烦人。沈倾城不喜欢他，可是碍着他也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所以一直都客气冷淡。谁知道这人拿着客气当福气，像牛皮糖一样，老是纠缠个没完。 顾承希一看就不乐意了，一点也不客气道：「你换个地方。」 冯致邦看了她一眼，并不放在眼里，口气也很硬，「这地方是你家的？公共区域，我爱坐哪里坐哪里。」 看到顾承希又要开怼，沈倾城站了起来，息事宁人道：「走吧，希希，我们换个地方坐。」 顾承希气唿唿的，「走，我们回去，不打了。」 说完，她真的拉着沈倾城就走了，剩下冯致邦一个人那里「哎哎哎」。 本以为这事就是个小插曲，过了就过了。 谁知道没过两天，冯致邦竟然在下晚自习的时候把沈倾城堵在了校门口。 那天，顾承希下晚自习的时候被杜明明叫住，说了几句别的事，耽误了些时间，就出来晚了。 刚从教学楼出来，远远的，就见校门口路灯下一高一矮两个人影在纠缠。距离远，看不真切。可是那个矮一些的人影太过熟悉，她一眼就认出来是沈倾城。见到这种情况，她立时脑子一热，拔腿就沖了过去。 …… 沈倾城本来是在教学楼门口等顾承希的，没想到远远地见到冯致邦走了过来，就想再走远些躲开他。 谁知他竟然跟了上来，到校门口更是放肆，伸出手，拉住了沈倾城的胳膊。 「城城，你听我说……」 沈倾城的脸陡然沉了下来，声音冷冷的。 「放开。」 冯致邦哪里肯放，「城城，我知道你肯定也喜欢我，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在学校里太受女生欢迎，向来自负。沈倾城漂亮成绩好，他也不差，完全配得上她。而且之前三番五次的示好沈倾城也并没有拒绝，所以他觉得十拿九稳，今天专门等在二班的门口，就是想捅破窗户纸，让沈倾城做他的女朋友。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飞快地袭来，挟着冲刺的势头，伸出双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正是顾承希。 「冯致邦你有病吧！城城是你叫的？！」 冯致邦猝不及防被勐推一把，站立不稳，向后退了几步，身后正有一条小水沟，整个人一下子栽了进去。傍晚刚下过雨，水沟里流水潺潺，他平衡不住身体，瞬间滑倒，衣裤都湿了。 顾承希才懒得管他，转身问沈倾城。 「城城，你没事吧？他抓疼你了没有？」 沈倾城摇摇头，「没事。」 顾承希不放心地抓过她的手，只见白皙细嫩的手腕上一圈红痕，可见冯致邦刚才是真的用了力。 顾承希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上来，眼睛都红了，上前两步，一脚踹在刚从沟里爬出来的冯致邦腿上。她动了真火，使的是全力，一脚下去，硬是把冯致邦又给踹进了水沟里。 第78页 冯致邦站在水沟里，怒了，「你他妈的有病啊，关你什么事？！」 第51章 「你他妈的有病啊，关你什么事？！」 「你才有病！」 顾承希怒不可遏，站在冯致邦面前，居高临下瞪着他。 「希希，走了。」 沈倾城拉她，她兀自愤怒，丢下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 晚上回到家，上过了魔鬼晚自习。 顾承希还是觉得胸中有一口恶气，憋得她难过。 她洗过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南方湿热，入夜也不清凉。她房间里的空调年头太久，已经很不给力，光是嗡嗡作响，制冷的效果却是不能指望。 顾承希一向体热，最耐不得炎热的天气，每天睡起来都是一身的汗。今天又格外的热，她分明刚洗完的澡，才在房间里呆了没两分钟，似乎又出了薄薄的细汗，黏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门口传来敲门声。 「希希。」 沈倾城洗过了澡，穿着清凉的睡裙，头髮还有点湿漉漉的，她一边用毛巾擦着头髮，一边若无其事道：「过来睡吧。」说完，就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最近这段时间，因为发现顾承希这边的空调不给力，沈倾城几次叫她去自己房间睡。可是顾承希睡觉不老实，现在对着沈倾城又没了当初的拘谨和警惕，睡着了就开始放飞自我，几次醒来都发现自己跟八爪鱼一样压在对方身上。 她自觉不好意思，也担心会影响沈倾城休息，所以只要能坚持，一般不愿意过去。 顾承希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上枕头和空调被来到了沈倾城的房间。 沈倾城房间的空调应该是房东之前换过，噪声小不说，制冷效果也特别棒。果然，她进了房间，瞬间就被清凉包围，身上黏黏的汗意不见了，皮肤变得凉凉的，人也舒服了很多。 她把枕头和空调被放到床上，人也跨步上了床，坐在床上发呆。 沈倾城坐在书桌前，电脑里传出说英文的声音。 这些时，两人关系亲近，顾承希知道她又在听国外大学的编程课了，这学期以来，沈倾城几乎天天晚上下了魔鬼晚自习之后都会再学一会，课程有中文也有英文，大部分都是和计算机有关。 望着沈倾城清清瘦瘦的背影，顾承希发起呆来。 晚上的事，看起来沈倾城已经过去了，可她过不去。 冯致邦的话在她耳边迴荡，「关你什么事？」那么理直气壮，仿佛占了天大的理。 她知道他自觉占的是什么理，这道理似是而非，可又无法辩驳，压得她胸口发闷。 「你发什么呆呢？」 沈倾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听完了课，关了房间的灯，上了床。 「过来点，你都快掉下去了。」她又柔声命令。 顾承希听话地翻了个身，将头枕在曲起的左臂上，面对着沈倾城。 窗外月光正亮，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照进来，给屋内的一切洒上了一层清辉。 沈倾城调整好姿势，也侧身躺着，两只幽黑的眼睛望着她，眸光清清澈澈的，似乎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怎么了？」她轻轻开口。 莫名的，顾承希就觉得有些委屈，有些难过。她觉得尴尬，错开眼，不愿被眼前的人看到眼中这些遮掩不住的情绪，望向对方散落在床上的头髮。下一刻，她抬起右手，将乌黑的髮丝缠在指尖来回盘绕。 她心里别扭，倔强地不想开口。沉默良久，只吐出两个字，「没事。」 沈倾城清澈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透着些审视的意味，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晚安。」 顾承希抢先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紧紧地贴着床边，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似乎带着点无奈，「晚安。」 顾承希望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片月光，呆呆地出神。 其实，在别扭什么，她是知道的。 这学期，年级里谈恋爱的人多了许多，双双对对。 杜明明也谈了个男朋友，就是班上的，两个人老是腻歪在一起。 这段时间杜明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三句话离不了男朋友，和朋友都疏远了。上次另一个同样是八中考上来的同学过生日请大家喝奶茶，这个奶茶狂魔竟然说她男朋友觉得她最近胖了，所以不能喝，最后真的只喝了矿泉水。 这让顾承希惊掉了下巴，更让她印象深刻的是杜明明说那些话时候的神情，那么自然，又带着点甜蜜，明明那个男生当时并不在场，可存在感简直强到让人无法忽视。 面对顾承希的揶揄，杜明明神情又自若又坦然，「谈恋爱就是这种感觉啊，要把最好的一面给对方看，要成为对方眼里最好的样子，因为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嘛。」 「希希，你以后谈了就知道了。」 顾承希并不想和谁谈恋爱，但是沈倾城呢？ 冯致邦是个惹人讨厌的人，下一次来一个不让人讨厌的呢？沈倾城谈了恋爱，是不是也会把那个男生当成最重要的人，是不是也会说起他来，就眼中有光？是不是也会满心满眼都是他，是不是也会和自己疏远呢？ 她喜欢和沈倾城在一起，喜欢看她扬唇浅笑，喜欢看她专心致志，更喜欢她那么温柔地看着自己。她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和她一起上魔鬼晚自习，习惯了周末偶尔一起出去玩，习惯了两人在一起时的相处。 第79页 今天晚上的事却给她敲响了警钟，提醒她这种习惯随时可能因为另一个现在还不知道是谁的男生打破。更糟糕的是，她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能做。 这种感觉让她心里发堵，又无法启齿，下意识地就想远离沈倾城。 可下一刻，她的决心就被对方的动作冲垮了。 背上传来一阵温热，身后的人伸出胳膊搂住了她，脸轻轻地靠在她的脖子上。顾承希浑身一僵，她不想让身后的人知道她还没睡，所以动也不敢动。 暖暖的气息轻轻地拂过脖子上的皮肤，弄得她痒痒的。心，跳得有些快，想远离的心思在这暖烘烘的气息中冰消雪融。 她浑身僵硬地躺着，渐渐困意上涌，最终睡了过去。 …… 黑暗中，沈倾城看着眼前用力梗着的细长白皙的脖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面前的人身上散发出沐浴露和洗髮水的味道，清新好闻，薄薄的身躯直直地挺着。她轻轻挪了挪身体，让开突出的、稍微有点硌人的肩胛骨，轻轻地把脸贴在对方单薄的背上。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服传过来，一声声跳得有力。 她知道她没睡着，可也不想拆穿，就这么靠着，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 两个女孩儿的唿吸渐渐变得均匀，细长的一个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许是觉得疲累，她翻了个身，平躺了下来。 另一个人醒都没醒，睡梦中动了动身体，把脑袋搁在旁边的肩窝上，手抱在对方的腰间，睡得安稳香甜。 夜渐深…… …… 夜已经很深，林城市中心的一栋高层公寓里还有不少窗户还亮着灯。 15层的一间公寓的浴室里，蒸汽氤氲。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半躺在浴缸里，任由身边的女人帮他擦洗着身体。 张婷璐是在酒吧遇见沈南山的。许久未见，这男人似乎瘦了一圈。下巴上的鬍子也没刮干净，喝得醉醺醺的，趴在吧檯上，整个人一副颓废的样子，精气神似乎都被人抽走了。 好在他倒是还认得出她，所以没费什么劲就把人带回来了。 不是她不想见他，是他不肯见她。 春节前，这个男人就提了分手，还答应给她大笔的分手费。张婷璐是个拎得清的人，几十万的分手费虽然不少，可哪里比得过一个行走的钱包呢？所以她死活不肯同意，还想着各种办法闹了几回，沈南山不知道吃了什么秤砣，铁了心要分手，连见都不肯见她。 闹得太难看了，他托人传了话过来，分手费加十万，再闹就不客气了。她不得已才拿了钱，和他分了手。 刚分手时候她并没有怎么当回事，只觉得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并不缺，自己年轻漂亮，哪里会愁下家。可几个月兜兜转转下来，卡上的余额下降了不少，人却是还没能安顿下来。年轻的喜欢新鲜的把戏，折腾得狠，可兜里其实没几个钱，她看不上；有钱的大都人到中年，油腻难看不说，各个都精得跟鬼一样，轻易不肯被她套牢。 回过头看，沈南山人还算干净，又没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算是出手大方，自然就变成了一抹白月光。 可是分开时候对方话说得决绝，她本以为再无机会，谁想到今天竟然遇上了。张婷璐觉得这简直是老天给她的机会，不容错过。 她小心地帮着沈南山洗好了澡，又扶着他进了卧室。 天气有些热，她开了空调，将屋里的温度调到他喜欢的25°。 她走到床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抽屉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些小盒子。她的手指在上面停留了一下，有几分犹豫。她是知道他的心结和软肋的，之前错过一次，这次到底要不要赌一把？ 瘦高的男人躺在床上，长长的手脚摊开。看样子他今天晚上醉得实在厉害，到这个时候还迷迷煳煳的，口齿不清地喃喃自语。 「谈谈……谈谈……」 张婷璐的手顿住了，她知道他喊的是谁。她瞳孔一缩，目光里骤然浮现出一丝怨毒，恶狠狠地盯着床上的男人。 她下了决心，缩回手，关上了抽屉。 …… 一会儿，她端了一杯温水进来，在床边坐下。因着存了勾人的心，她俯下身，一口一口渡着餵他。 一双手又不安分地摩挲，四处点火。 到底是彼此熟悉，不多时，火苗腾然而起，遂人心意。 迷乱之间，张婷璐似乎又听见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喃喃，「谈谈。」 她眼中的恼恨更甚，愈加不肯放过他，卖力地动作起来…… 第52章 八月的天，骄阳似火。 沈家的客厅里开着空调，温度凉爽宜人。 沈南山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规规矩矩地放着，胳膊肘架在腿上，两只手十指交叉合在一起。 对面沙发上的女人看起来似乎比以往更加清瘦，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气质出尘。 「城城呢？」他有意缓解气氛，随口问道。 「和顾家的孩子一起去老家见爷爷了，下礼拜回来。」林谈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毫无起伏。 他从烟盒里弹出一只烟，拿在手上，看着对面的人，顿了顿，没有点燃。 他有很多年没这样仔细地看过她了，姣好的眉目熟悉又陌生。他盯着她的眼睛，想在里面寻找一丝情绪的变化，可探究许久，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第80页 他心头泛上一丝酸涩，抬手点着了手中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这个女人了，后来才发现错得离谱。看到她这么决绝地想要走出自己的生活，简直让他难以接受。 他想起第一次见林谈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十九岁。 那是大学迎新，他是大二的学长，又是学生会的干部，而她是被迎接的新生。 彼时沈南山意气风发，品学兼优，又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是全校有名的风云人物，收情书收到手软，却从没对哪个女生动过心。可就只看了一眼，他却对那个瘦得过分的小新生一见钟情，就此展开了漫长的追求。 两个人并不是一个系，但对朋友遍校园的沈南山来说，要弄清楚林谈的行踪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在一连串的「偶遇」之后，他决定正面进攻了。 学校里有一处小花园，假山流水小池塘，园林该有的一应俱全，只是规模小些。因为环境清雅，成了校园告白圣地。 他也选择在这里告白。 时近深秋，风吹过，黄叶飘落。 林谈应邀来到假山上见他，他记得那时候的她就和现在一样，整个人瘦得仿佛随便来一阵风就会被吹倒，单薄得让人生出保护的欲……望。 听完了他炽热的话，她神色淡淡的，眼中不见一丝波澜，说出口的话客气又干脆，不留一点余地。 「学长，谢谢你的心意。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不信，以为只是拒绝的託词。他已经托人打听过，她在学校里歷来清冷，对男生更是不假辞色，从未与谁亲近。也从来没见有哪个外校的男生来找她，更没有频繁通信的对象。 他高傲，寻常女生入不了眼，难得遇上心动的人，却被这样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自然意难平。可后来又试探了几次，他发现她并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的不在乎，突然就起了年少的征服欲望较起劲来，发誓要将这个冷美人追到手，得到她的人，也要得到她的心。 一个不屈不挠追求，一个毫不含煳拒绝，两人同样固执，拉锯持续了三年。毕业前夕，就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林谈突然答应了。 那简直是他人生中最骄傲幸福的时刻。 「我爱你。」他那个时候说，满怀情意。 他满心期待得到她同样一句回应，可是她只是低下头，有些不安地绞着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时他被幸福沖昏了头脑，以为她只是性情腼腆，格外娇羞，不愿意把心中的甜蜜表达出来，所以并未介意。 可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扎心。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相识到变成夫妻，这么多年，林谈竟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你」。 他不死心，清了清发紧的喉咙，「林谈，你爱过我吗？」 对面的女人睫毛低垂，固执地不肯回答。 沉默，尴尬的沉默，在客厅中蔓延。安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成了尖利的矛，用力地戳着沈南山，让他的尊严碎裂一地。 「你考虑好了的话，我们就去把手续办了吧。」温婉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过分。 包裹在沉默之中的真相就这样陡然抖搂出来，多年的怀疑落到了实处。 原来，从头到尾，他得到的都只不过是她的人，从未得到过她的心。 沈南山心中忽然腾起了一股怒火，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兇狠的颜色，咬牙切齿道：「我是不会同意离婚的。如果你要闹，我奉陪，我保证孩子和家产你一样也得不到。」 …… 车子行驶在乡间小道上，路面坑坑洼洼的，颠簸得厉害。夕阳从车头的正前方射过来，金灿灿地晃眼。 「城城，你尝尝这个。」 顾承希托着一个小塑料碗在下面接着，用小小的塑料勺挑起一勺冰粉送到沈倾城嘴边，动作很小心，生怕冰粉撒在沈倾城身上。 「这个比林城做的好吃多了。」 沈倾城乖乖地张嘴，吃了下去。 「好吃吧？」顾承希两只眼睛盯着她，一脸期盼。 「唔！」 她们两个到这里已经十几天了，明天就要回林城了。 祁赟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个女孩儿，咧嘴一笑，「你们两个小姐妹感情还真好。」 祁赟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读书时曾是顾承希爷爷的学生，两家又是邻居，关系很好。祁家的岳父家靠近江边，离萤火虫观赏区很近，今天他受顾家爷爷之託，带两个孩子去看萤火虫。 「那当然了。」顾承希答得顺嘴，她一口一口地把冰粉餵给沈倾城，一脸心满意足。 只要可能，她总是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分享。 「好了，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沈倾城有点不好意思，耳尖悄悄染上一丝绯色。 顾承希当她吃够了，也不推辞，就着同一个勺子，三下两下把冰粉吃完，连碗带勺子一起扔进脚旁的塑胶袋内。 一头牛突然出现在车的前方，祁赟一脚剎车，老牛扭头漠然地看了一眼这个铁壳子，慢吞吞地穿过马路走了。 后座的两个人不受控地往前栽，顾承希手快，将手拦在沈倾城的身前，自己的膝盖却撞在了前方驾驶座的靠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希希你没事吧？」沈倾城的声音很紧张，身子也随之探了过来。 第81页 顾承希膝盖上本就有一个新结的痂，撞了这一下，痂被撞裂开来，又渗出些血来。 沈倾城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说起来，这个痂还和沈倾城有关。 这次来到林东之后，爷爷家有一辆老旧的二六自行车，顾承希终于找到机会做一直想做的事情——教沈倾城骑自行车。 车子虽然岁数很大，可保养的不错，龙头很活。 刚开始几次都很顺利，在顾承希的帮助下，沈倾城已经能够自己骑上一小段了。可后来一天她突然看到车轮前方有一块石头。 学过自行车的人都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只要稍稍拨动龙头就能轻轻巧巧地绕过去。可沈倾城初学乍练，本就紧张，看着石头越来越近，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她用力摆动龙头，车子立刻扭动起来，来回扭了两下，反倒正正地撞在了石头上。车速本来不快，这样一卡，瞬间就倒了下来。 本来跟在后面跑的顾承希冲上来扶住了沈倾城，却被倒下的车子砸了个正着，人倒在地上，膝盖上擦破了好大一块皮，流了不少血。 后来去了卫生院，护士帮顾承希清理伤口，用棉签擦拭着破烂的皮肉，把沾在里面的沙砾清出来。顾承希疼得嘴唇发白，整个身子不停地微微颤抖。 沈倾城在一旁握着她的手，眼泪刷地流下来，止都止不住。 顾承希最见不得女孩儿哭，更别说是沈倾城。见她这样一下子慌了神，连伤口的疼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拉着她哄了好久，才算让她止住眼泪。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骑自行车了。」沈倾城红着眼圈，和谁赌气一般，忿忿的。 顾承希一边倒吸着冷气对抗着伤口的痛，一边劝她，「别啊，那我不是白摔了嘛。你总得让我的牺牲有点意义吧。」 沈倾城的眼泪又下来了…… 唉，怎么之前没发现这人是个小哭包呢？ …… 「我们回去吧，你这伤口得赶紧回去处理。」 沈倾城望着流血的伤口，眼睛又有些发红。 「不用不用，轻伤不下火线，这算啥。」 顾承希看了看伤口，自觉问题不大，只是一时有些疼的钻心，于是一边吸着气，一边阻止。 「要不要紧啊？」 祁赟扭头看了顾承希一眼。 「没事，赟哥，一点小伤。」顾承希口气轻松，态度却很坚决。 祁赟看了看她，感觉问题不大，就又转头专心开车。 顾承希扭过头，对上清冷又有几分愠怒的目光，咧咧嘴，「真的没事。」 沈倾城瞪着她看了几秒，转过头去不吱声，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顾承希抓过她的手，轻轻地摇晃，撒娇道：「好城城，不生气了嘛。」 可这个爱哭的人并不理她，头看着车厢外，一声不吭。 她没辙了。伸手揽住沈倾城的肩膀，把人拢过来，歪着头，用下颌贴在乌黑的秀髮上。 她最近很喜欢这个动作，现在她比沈倾城高6、7公分，这样正好可以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肩头，感觉很踏实。 她亲昵地靠着她低语。 「别生气了，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里的萤火虫。」 「明天就要走了，再不看就没机会了。」 第53章 车子摇摇晃晃地在颠簸不平的乡村公路上又开了一阵，终于到了。 顾承希和沈倾城在车后座上套上带来的长衣长裤，下了车。 祁赟锁好车，热情地在前方带路。 「就在前面。」 祁赟领着两人穿过一段农家小路，来到一片竹林边上。 这里前方不远就是一截峭壁，峭壁之下是白练般的江水盘绕而过。 本来沈倾城还担心顾承希膝盖上的伤，好在渗了一点血之后，又凝结成新的痂，已经不再出血了。 祁赟领着两人在竹林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把里面的粉末倒出来，围着两人画了一个大约直径十米的大圈。 「这是在干嘛？」沈倾城不解问道。 「这个啊，可以驱赶蛇虫。」 祁赟爽快地答道。「等会你们在这个圈子里不要出去。」 沈倾城一听到有蛇，脸都绿了。 祁赟见她一副花容失色的样子，笑了笑，一脸憨厚地安慰道，「没事的，洒了药，蛇老远就游走了，不会凑过来。」 顾承希放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瓶驱蚊水，递给沈倾城，「喷一点，等下蚊子好多。」 沈倾城咬了咬嘴唇，接过瓶子，浑身上下喷了个遍。 等她喷完，顾承希接过瓶子远远地喊道：「赟哥，你要不要喷驱蚊水？」 祁赟躲到老远的地方在抽菸，听到之后挥了挥手，「不用。」 顾承希这才仔仔细细浑身上下喷了一遍，然后把驱蚊水放回背包，又从里面掏了一个垫子出来，铺在石头上。 她拉着沈倾城在垫子上坐下来，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害怕？」 沈倾城咬了咬嘴唇，「没有。」 顾承希看出她在逞强，笑了一下，耐心解释，「知道你怕蛇，我特地叫赟哥帮忙带的药粉。你别怕，这里很少有蛇，只是以防万一。」 「这个药粉很管用，味道能传很远，就算白娘子那种成精的都害怕。」 沈倾城没想到顾承希这么细心，她只是很早之前随口提过一句怕蛇，她就记在心里。心头一暖，脸上的神色随之一松。 第82页 顾承希坐下来，盘着腿，故意正经道：「你看咱俩现在都是唐僧了，是不是该念段经？」 沈倾城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两人坐在画好的保护圈里，可不就是唐僧么。 她眯了眯眼，也正经道，「好啊，你先念。」 顾承希哪里会念经，一本正经拉开架子开始装样子。沈倾城被她夸张的样子逗笑，轻轻推了她一下。 两人说笑了两句，并肩在垫子上坐下来。 夕阳西下，给江水镀上了一层金黄。万道耀眼的金光，斜斜地照射过来，将两个人靠在一起的身影拉得很长。 天色渐暗，远远的，草丛里开始星星点点出现微微的光芒。 过了一会，更多的光芒亮起，在空气里、草丛中飞舞盘旋。 微风从水面吹上来，带着些许水汽，带来清凉。 夜色更深，林间的草丛变成了星光的海洋，远远看去，幽幽的微光飞旋舞动，不断明灭的光芒连成一片，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林深处。 整个树林美得不真实，冷光清楚地映出树的影。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为舞动的精灵们伴奏。越来越多的光点就在这轻轻的沙沙声中尽情嬉戏，仿佛万千星星尽数落入凡尘，在这一方林间，绽放出令人迷醉的光芒。 沈倾城惊呆了。 她本来对晚上来野外就有些牴触，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只是看在顾承希热情安利的份上才答应来看，没想到会突然置身于梦幻般的童话世界。从未见过的美景震撼得她说不出话来。 顾承希歪着头对着沈倾城的侧脸，看到幽深的瞳孔因为吃惊而扩大，心里满是得意。 她记得自己第一次来看萤火虫的时候，就被这不似凡间的美深深地迷住了，硬是玩到萤火虫都回家了才肯走。这是她记忆中年少时见过最美的美景，自然要分享给沈倾城。 「很美吧？」她带着几分骄傲低声问道。 「嗯！」 清风徐徐，撩动着沈倾城柔软的长髮，随风轻轻飞舞。 她伸出手，握住了身旁细长的手。 和平时不一样的是，她并未就此停下，而是五指分开，插.进了对方的指缝。 十指相扣 顾承希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一定是景色太美，她觉得自己都快要醉了。 …… 暑假的时光一晃而过，转眼，开学了。 高二要分文理科，沈倾城学理，顾承希学文。 顾承希原本有些小小的郁闷，可是才开学没几天，她就遇到一件蹊跷的事，纳闷起来也就忘了郁闷。 事情真的有些奇怪。 一天她收到了一张从没见过的奇怪单据，上面叫她带着身份证去xx邮局取汇款，汇款方落款是《科学与幻想》杂志社。 《科学与幻想》杂志她知道，可是她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给她寄钱，难道是寄错了？ 她在网上搜到了对方的电话，打过去，对方告诉她是因为收到了她投来的稿件，经过他们编辑部的审核，觉得符合刊出的标准。那篇稿子即将安排在这一期的杂志上刊出，汇款是寄给她的稿费。 对方知道她还是个高中生，在电话里还特别鼓励了她。说她在写作上很有天分，希望她能够好好学习，有空的时候能够笔耕不辍，不要浪费了自己天赋。 放下电话，顾承希彻底懵圈了。 过了几天，新一期的《科学与幻想》出来，她特地跑去报刊亭买了一份，果然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文章。那是她上学期写的一篇短篇小说，叫《归途》。讲的是一个女太空人歷经千难万险回归母星的故事。 可是，这篇小说是怎么会跑到《科学与幻想》杂志社的呢？ 明明她写完了之后不是很满意，没有拿给任何人看过啊！ …… 「城城，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呢？」 拿到杂志的那天晚上，两人回了家上魔鬼晚自习的时候，顾承希撑着下巴，一脸困惑。 沈倾城一脸平静，「会不会是你自己发的后来忘记了？」 「不可能啊，」顾承希苦恼道，「除非我梦游。」 「那说不定你真的梦游呢？」沈倾城细长的眉毛一挑，戏嚯地笑道。 「不会吧……」顾承希的脸都长了。 「好啦，别多想了，又不是什么坏事。你既然喜欢写东西，尝试一下发表也好啊，说不定将来还可以作为职业呢？」沈倾城哄她，口气软软的，像是在哄小孩。 顾承希想不出缘由，又觉得沈倾城说的有道理，干脆就不想了。 写作确实是她的爱好，但也只是爱好而已。她对并没有自信觉得自己将来可以靠这个为生。 「我也想啊，不过我觉得自己写的不够好……」 沈倾城抬头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会这么没信心？我看了……杂志，觉得写得很好啊。再说不好杂志社也不会要。」 顾承希被夸得有点心虚脸红，她把手插.进裤兜，摸到突然多出来的几百块钱，情绪又高涨起来。 「城城，我请你喝奶茶吧。」 「行啊，你现在先把数学卷子做了……」 「哦……」 …… 接下来的几天是学校里例行的月考，等到周四所有的科目都考完了，顾承希下午一下课就兴沖沖地拉着沈倾城去了林城大道。 第83页 几个月没来，辛月的咖啡馆还是老样子。但是店里新出了好几款奶茶，早就在网上一炮而红。学校里不少人都来喝过，都说味道很不错。顾承希好奇很久了，今天拉着沈倾城来尝试，算是庆祝她拿到人生第一笔稿费。 店里很热闹，大堂里满满都是人。客人大部分都是年轻人，有不少人一看就是来打卡的，坐在座位上捧着奶茶各种拍照。 顾承希拉着沈倾城点好了奶茶，端着托盘转了一圈都没找到位子，正在四处逡巡，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顾学姐！」 顾承希扭头，不远处，澹臺正在热情地招唿她，看到她转头，当即走了过来。 澹臺这学期也考上了师大附中，现在是高一的新生。顾承希和她在学校里碰见过两次，每次都被她的热情弄得有点尴尬。 「顾学姐，好巧啊，你也来喝奶茶？」 「到我们那边坐吧。」 果然，澹臺还是这么热情。 顾承希下意识地转头看了沈倾城一眼，只见她睫毛低垂，眼都不抬，看起来不像是乐意的样子。 「不用，我们自己找地方吧。」顾承希客气拒绝。 「没事的，学姐你不用客气，我们本来也快喝完了，你们先过来坐，不然一会我们走了，你还是抢不到位子。」澹臺毫不见外地拉着她的胳膊，回到了自己的桌旁。 这是一个两人座，桌上还坐了一个短髮的女生，见到顾承希和沈倾城，客气地点头打招唿。 澹臺倒是没有说谎，桌上的两杯奶茶已经快见底了。她自己抱起自己的杯子，咕噜噜吸了一大口，把杯子里的奶茶一饮而尽，又催促对面的女生，「陶陶，你快点喝。」 那个叫陶陶的女生一脸无奈，在澹臺的催促下，匆忙两口喝完了自己的奶茶，被拉走了。 顾承希暗暗松了口气，把托盘放在桌上，和沈倾城一起坐了下来。 她看着沈倾城淡淡的神色，后知后觉地问道： 「你不喜欢她？」 第54章 山和山不相见，人和人总相逢。 校园不大，接下来短短一周，顾承希在食堂遇见了澹臺三次。 每次见到她，澹臺都会热情地和她打招唿。如果澹臺排在前面，还会主动要帮顾承希打饭，躲都躲不过。 过了几天，澹臺竟然到篮球场来了。 她也不是每天都来，而是隔三差五地出现在看台上，安静地坐在一隅，等顾承希下场了，跑过来送瓶矿泉水。 这弄得顾承希有点别扭。她对澹臺没什么恶感，只是被她的热情弄得无措。而且那天沈倾城虽然没回答她的话，摆明了不太喜欢澹臺，她也不想让沈倾城不高兴。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澹臺主动来找她了。 一天，她打完篮球，正在球场边擦汗，澹臺出现了。 「学姐，你有时间吗？」 顾承希犹豫了片刻，「有事？」 澹臺飞快道：「那能陪我走走吗？我有话想对学姐说。」 顾承希不好拒绝，答应了，跟着澹臺走出篮球场。 篮球场靠近一片山坡，为了防止滑坡，学校顺着山坡起了一片山墙。之后又为了美化山墙，沿着山墙种了很多羽叶茑萝，此刻花开正艷。 初秋的微风拂过，细如羽毛一般秀气的叶子微微颤动。一朵朵纤细秀气的花朵丝绒一般，点缀在细密的藤叶之间，宛如一颗颗鲜红的五角星。 澹臺沿着山墙走到一处阴凉下，停住了脚步。伸手从墙上摘下一朵小小的茑萝，拿在手上转来转去地把玩。 顾承希不知她到底想说什么，又不习惯这种沉默的气氛，故作轻松开口问道：「新学校还适应吗？和同学处得好吗？」 澹臺开心道：「谢谢学姐关心，很适应的，同学都很好。」 顾承希委婉道：「那你怎么不多和同学一起活动啊？」 澹臺乌亮亮的双眼黯了一瞬，「学姐是不是不喜欢我来找你？」 「没有没有，」顾承希连忙摆手，毕竟除了太过热情，澹臺其实还算个很有礼貌的小女生，她并不讨厌她，更不想让她难堪。 澹臺低着头，默了默，忽然抬起眼，对上顾承希的目光，「学姐，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喜欢……的人？ 顾承希有点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看着澹臺。 「学姐如果没有喜欢的人，可以喜欢我吗？」 澹臺表情认真，满脸期待。 「哦，我挺喜欢你啊。」顾承希漫不经心答道。 「我说的不是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恋人的那种……喜欢……」 澹臺的脸红了，声音越说越小。 顾承希奇怪地看着她，脱口而出，「可我们都是女生啊。」 澹臺一双眼眸定定地看着顾承希，语气中含了一丝少有的坚定。 「学姐，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啊。」 顾承希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哽住了。 她不是没在网上见过同志的消息，杜明明爱看的小说里还有一类专门讲男孩子之间恋爱的耽美呢。她对这类感情谈不上有什么看法，可也没想过会在生活里遇到，更别说和她自己相关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又怕话说重了伤害到对方。她不敢看眼前女孩的脸，搜肠刮肚了很久，才犹豫着开口。 第84页 「呃，澹臺，我觉得……你是不是把感情……和友谊搞混了……」 「你可能就是学姐滤镜？」 「我没……别的意思，真的，真的，就是觉得你肯定是搞混了……」 …… 顾承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教室的。 澹臺是红着眼圈走的。这让她稍微有些不好过，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澹臺的人虽然已经不在眼前，可她说的话却一直在脑海里迴荡。 「学姐，我很确定我是真的喜欢你，每次见到你就会心跳……」 「我有很多朋友，可是我和她们拉手并不会脸红啊……」 「学姐你相信我，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学姐，如果有一天你能接受女生，可以第一个告诉我吗？」 …… 顾承希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澹臺的声线软软糯糯，现在迴荡起来却不啻惊雷。 身体不会骗人，触碰到喜欢的人就会脸红心跳吗？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影，心瞬间就乱了。 怎么可能呢？！ 她死命地摇了摇头，又冲进卫生间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把纷涌的念头压了下去。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 晚上下了晚自习，她照例去教室门口等沈倾城。 不一会，沈倾城出来了，「走吧。」她自然而然地挽起了她的胳膊。 顾承希只觉得胳膊一下子就僵了，后面沈倾城的说了什么，一句都没听见。 等她回过神来，只见沈倾城正探究地望着她，好看的眉毛微微蹙着。 「你今天怎么了？」 顾承希心虚地错开眼，「没什么……就是……今天可能打球有点累。」 沈倾城不疑有他，柔声劝道：「下次不要拼那么凶。」 「唔。」 「今年你还想参加辩论赛吗？」沈倾城问。 「不……参加了吧，」顾承希暗暗松了口气，「我最近想到两个脑洞，打算写下来呢。」 自从拿到稿费，顾承希的写作热情高涨，沈倾城也鼓励她多做练习和尝试。所以最近她除了学习，大部分空闲的时间都花在写小说上了。 「你想参加吗？」顾承希补了一句。「如果你要参加，那我也参加。」 「不想，我今年想参加文艺表演。」沈倾城随意道。 「那好啊，我在下面给你鼓掌。」 …… 晚上回到家，上了一会魔鬼晚自习，顾承希藉口要写小说，匆匆回了自己房间。 一到房间，她就整个人倒在床上，把头埋进了小熊抱枕的怀里。 「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她发出低低的声音。 过往一幕幕从眼前划过，尽是脸红心跳的时刻。 给辩论赛拍照的时候。 「顾承希，我们也拍一张吧。」沈倾城扬着笑盈盈的脸邀请她。 细长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心跳变得勐烈…… 多功能活动室里。 「我们也过去吧。」 沈倾城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朝着人群走过去。 她的手条件反射般僵硬了起来。 电梯停电那天。 黑暗之中，浑身僵硬，心跳如鼓…… 去买感应灯那天。 她后背上传来羽毛落下一般轻轻的触感，却让浑身的肌肉绷紧，让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 还有看烟花之前突如其来的拥抱和漫天萤火时的十指相扣…… 顾承希彻底慌神了。 如果澹臺说的是真的，难道，难道，难道她这是……爱上沈倾城了？ 苍天啊…… …… 这些怀疑实在太过震撼，搞得顾承希心里乱成一团麻，各种胡思乱想，到很晚还是睡不着。不得已爬起来写了很久的日记，困到睁不开眼才倒在床上睡了。 一夜都睡得不安稳。 在梦里，沈倾城气愤地指责她，语气前所未有地严厉。 「你为什么会有这些龌龊的想法？」 「顾承希，我拿你当很好的朋友，你竟然……」 「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对我好……」 她结结巴巴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我不是……」 可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磨人的梦反反覆覆折腾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醒来，顾承希发现自己两个眼圈都黑了。她担心被沈倾城看出异样，好在沈倾城似乎并没有注意，连问都没问，就和她一起背上书包去学校了。 …… 顾承希熬了两天，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这天下午下课，她跑去把许久未见的杜明明叫了出来。 分班时候，杜明明很是犹豫过一段。她文科理科都不突出，学理怕物理化学，学文怕歷史地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选了理科，被分到一个普通班里。 杜明明见到顾承希两个大黑眼圈，吓了一跳。 「希希，你这是怎么了？」 顾承希顾不上和她扯这个，又担心在走廊里被旁人听见，拽着她去了操场，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拉着她坐了下来。 她只想着找杜明明谘询，可人拽出来了，突然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憋了半天，问道：「明明，你说怎么知道喜不喜欢一个人？」 喜欢有很多种意思，朋友的喜欢也是喜欢，恋人的喜欢也是喜欢。可是杜明明没有领会错她的意思，听完这句话立时眼睛一亮，兴奋道：「你喜欢上谁了？」 第85页 顾承希并不想她知道太多，赶紧道：「没喜欢谁，你先回答我问题。」 杜明明哪里肯信，顾承希这个样子摆明了是为情所困，她撇撇嘴，「真不够意思。」 「你快点说嘛。」顾承希催促道。 杜明明学习不灵，爱情小说可是看了不少，自己又有两次实践，算得上小半个专家。见到好友苦恼的样子，也不卖关子，掰着指头数起来。 「在人群中，不管多少人，一眼都能看见他。」 「无论什么时候都想看到他。」 「不喜欢他和别人在一起，对别人笑，对别人好。」 「哪怕是轻轻地碰一下手指，也会觉得心跳。」 「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和他分享。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都想和他一起吃，一起玩，一起看。」 「有时候看到他，会觉得他身上有光……」 …… 顾承希的脸黑了下来…… 第55章 「你到底怎么了？」看到好友久久不语，杜明明用胳膊肘怼了怼顾承希。 顾承希抬起头，「明明，你能借我抱一下吗？」 抱？ 一下？ 这是什么鬼？ 杜明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顾承希张开手臂抱在了怀里。 「喂喂，你搞什么啊。」杜明明立刻推开她。 顾承希低着头，含煳解释，「我试一下感觉……」 杜明明在这种事情上万分灵光，只凭着这半句话，就猜到了大半的真相。 「你们已经抱过了？」她双眼灼灼，闪动着三八之火。 「唔……」 杜明明认识顾承希四五年了，还第一次见她这样。 顾承希这个傢伙平时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对感情的事情歷来不上心，跟男生打打闹闹全然也没点淑女的样子。谁能想到她竟然也会有这样一副又腼腆又为难的神情？ 难道，这傢伙真的开窍了？ 杜明明又是好笑又是兴奋，她实在是太好奇了，能让好友心烦成这样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她还记得朋友的职责，三八之前，总得先帮顾承希弄清楚情况。 想到这些，她大义凛然道，「你也不早说，来吧，本小姐为朋友两肋插刀，给你抱。」 这下倒是顾承希不好意思了，眼睛望着别处，迟迟不敢动作。 杜明明看起来比她还着急，热切地催促，「快点啊，我这是捨身饲虎……」 顾承希腼腆了一下，再次伸开手，把杜明明抱在怀里。 杜明明双眼放光，一个劲地催问，「怎么样，怎么样？」 顾承希感受了半天，才迟疑道，「明明，你好像真的有点胖了……」 「呸！」杜明明瞬间觉得自己的同情心被狠狠伤害了，凶神恶煞道，「谁问你这个！我是问你会不会心跳！」 「不跳的是死人好吧。」顾承希放下手臂，一脸无奈答道。 杜明明不说话，继续恶狠狠地盯着她，她被盯得发毛，只好手一摊，「没感觉。」 杜明明立刻乐了，「那就对了啊，快说快说，那个让你心跳的人是谁啊？」 「你怎么这么三八啊，没有谁不行啊。」顾承希开始耍赖了。 杜明明满眼谴责地看着她，「不够意思！」 顾承希抓抓头，「走啦，回去了。」显然不想透露心里的秘密。 杜明明气哼哼地抱怨了几句，最终还是朋友义气占了上风，撺掇道，「如果你要是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我有个终极大招。」 顾承希脚下一顿，转头，「什么终极大招？」 杜明明得意道：「你亲一下就知道了。亲的时候，喜欢和不喜欢的区别傻子都能分出来了！」 …… 从操场回来，顾承希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顽固地拒绝承认自己对沈倾城有着超乎友谊的感情，可越来越多的证据摆在她的面前，她无法再视而不见。 刚才她也抱了杜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完全不同于记忆里那些奇怪的感觉。 她原以为只是因为彼此命运纠缠，自己才会从走近的一开始就对沈倾城格外关注，却原来…… 这发现突然颠覆了她长久以来的认知，忽然之间，熟悉的生活似乎露出了完全不同的面貌。 杜明明说亲一下就知道了，难道……她要亲一下沈倾城？！ 不不不！这念头太可怕了，光想想就让她不舒服。 可想是这样想，等到下了晚自习，在教室门口见到沈倾城的那一瞬间，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对方薄薄的唇上望去…… …… 顾承希觉得自己要魔怔了，越是想要甩脱，那个疯狂的念头越是顽固地浮上来，搅得她心神不宁。 整个晚上，她觉得自己的目光都要黏在沈倾城淡色的薄唇上，简直像个变态。她忍无可忍，好容易熬过了魔鬼晚自习，落荒而逃。 坐在自己房间的书桌前，她才长出一口气。下一刻，苦恼和自我谴责齐齐登场，折腾得她一颗心完全静不下来。本来想好的脑洞也写不进去了，她干脆破罐破摔地打开日记，把满腔的苦恼倾泻在里面……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顾承希都在煎熬中度过。 每天和沈倾城在一起的时光都成了忐忑不安的纠结时刻，她想躲开她，又想接近她，矛盾得难以形容。 第86页 心绪的混乱直接影响到学习的状态，11月份的月考成绩出来，顾承希的名次从文科班的11跌到了23。林城是工业为主，学文的人少，学理的人多。这届文科班一共才4、50人，23名就已经跌到中下水平了。 这让顾承希更难受了。 这天，杜明明约了顾承希喝奶茶，她最近和小男朋友分了手，立时就把之前的爱好重新捡了起来。她抱着奶茶就着吸管吸了一大口，登时心满意足，夸张地感嘆： 「唉，谈恋爱哪里比得上奶茶啊！！！」 顾承希见惯了她恋爱脑，不以为然地「切」了一声。 杜明明忽然想起上次的三八，兴奋地转头问道： 「希希，你到底试了没有啊？」 顾承希没精打采地用吸管一个一个地戳着杯底的珍珠，闷闷道，「没有。」 「你为什么不试试啊……」 「没什么为什么。」顾承希吸了一口奶茶，「不想试。」 杜明明一脸瞭然的神色，「你是害怕吧？」 「没害怕。」顾承希不肯承认。「都是你瞎出主意。」 她后半句话没说出来，意思却很明显——如果不是杜明明瞎出主意，她也不至于现在见到沈倾城这么尴尬，好像心里有鬼一样。 杜明明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道：「希希，我跟你说哈。谈恋爱就是这样，如果你一直不面对，就会一直阴魂不散。这个和大禹治水一样啊，你知道大禹治水的故事吧……」 「堵，不如疏啊……」杜明明用一句名言作为收尾，说完了还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顾承希被她一本正经的念叨弄得哭笑不得。 亲沈倾城？ 别闹了 怎么亲？凑上去亲一下？沈倾城会怎么看她？ 这些日子的纠结把这个念头根植在她的心底，可多少也让她看明白了一些自己的想法。在她心里，沈倾城实在太过美好，这些日子自己起了这样的念头已经是太过分了，真的要付诸实践，就算不顾忌沈倾城的看法，她也没那个胆子。 可她没想到的是，实践的机会突然就出现了。 喝完奶茶没几天之后，上过了魔鬼晚自习，她刚想熘，就听沈倾城说：「今天过来睡吧。」 顾承希：？？？ 这段时间因为心里怀了异样的心思，她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彻底避免和沈倾城有身体接触，更别说在一起睡了。 她犹豫了片刻，推辞道：「别了，我回去睡吧，我睡觉不老实，会影响你。」 沈倾城两只幽深的眼睛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又若无其事地转开。开口，口气很淡，却也很坚持，「没事啊，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顾承希忽然就紧张起来，左手在背后悄悄握紧，她还没想出该如何拒绝，清冷的声音又响起，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我先去洗澡了，你自己抱被子过来。」 沈倾城踩着拖鞋，踢踢踏踏地去卧室了。 顾承希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心里乱成一团麻…… …… 鹏远集团的办公区位于高领大厦的19层，因为包了一整层，走廊和卫生间都归为私用。集团的前台直接对着电梯间门口。 「叮～」电梯门开了，一个打扮妖娆的年轻女人踩着尖细的高跟鞋，裊裊娜娜地扭到前台，夸张的步态显示出她心情不错。 年轻女人摘下脸上夸张的蛤.蟆镜，折起，拿在手上。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我要见沈总。」 「你好，你有预约吗？」 前台是个年轻的姑娘，年纪不大，却已工作了几年，对于面前这个气质明显轻浮，看起来像是网红的年轻女人，自然不会忘记谨慎。 「预约？我见他还用预约吗？」年轻女人的口气很大，「你告诉他，我是张婷璐。」 前台姑娘看了她一眼，客气道，「麻烦您在那边等一下，我联繫沈总。」 张婷璐用蛤.蟆镜的镜腿轻敲着前台的玻璃桌面，一脸倨傲。 前台姑娘抱着听筒低语了几句，放下电话，客气地说：「张小姐，沈总他不在公司。」 张婷璐细眉一挑，瞪着前台姑娘，「他的车还在地下车库里，人怎么可能不在？」 前台姑娘不为所动，礼貌又冷淡地回道：「张小姐，这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事了。」 张婷璐咬了咬嘴唇，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的颜色。她从随身的包里翻出一张单据，拍在桌面上，下巴得意地往上一抬，「你睁开眼看看清楚，然后叫你们沈总下来见我！」 前台姑娘只在单据上扫了一眼，就愣住了。 她抬起眼，看了眼前的年轻女人一眼，满脸复杂难言的神色。 她只是个小职员啊，为什么会被搅进老总的风流事里，这下会不会因为知道太多饭碗不保啊，啊啊啊…… 虽然内心的os已经惊涛骇浪，她还是保持住了脸上职业化的表情，用颤抖的手抓起电话，拨了另一个号码，紧张又艰难地小声道：「沈总，公司大门口有个女的找您……说叫张婷璐……她……好像……怀孕了……」 第56章 顾承希磨磨蹭蹭地洗过澡，又慢吞吞地吹干了头髮，实在磨蹭不过去了，才抱着被子和枕头进了沈倾城的房间。 一进房间，她就老老实实地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第87页 顾承希今天的被套是苹果绿色，因为裹得严实，整个人成了一个细长条。 沈倾城收拾好自己，扭头见到她这幅样子，噗嗤一下笑了，眉毛轻轻一挑，「你这是在装菜青虫吗？」 要在平时，这人肯定早就要出言反击了，可今天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沈倾城笑笑，也不多说，关灯上床。 平时两人躺在一起，总要聊会天。通常都是顾承希说，沈倾城听。不是说说哪本小说，就是聊聊哪部电影，再不就是念念各种笑话。说到兴起，顾承希还会学着电影里的人物，模仿两句经典台词，或者跳起来做些滑稽的动作，反正就是要逗得沈倾城笑。 沈倾城的笑一般都很浅，嘴角轻轻扬起，眼睛里荡漾出一丝笑意。这是顾承希最爱看的样子，她甚至觉得见过了沈倾城的笑，她才明白了古人说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意思。 在安安静静的夜里，万物似乎都睡了。她身旁只有她，她的身旁也只有她，开开心心的闲聊，轻松又亲密，这一直是顾承希最喜欢的时刻。 可是她今天藏了心思，不想开口，房间里安静得反常。 沈倾城盖好被子，轻巧地躺下，见她没有聊天的兴致，也不勉强，丢下一句「晚安」就自顾自睡了。 顾承希背对着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毫无睡意。 过了很久，她翻了个身，借着屋内熹微的光，看着沈倾城的侧脸。 沈倾城睡得很安稳，长长的睫毛合着，随着唿吸微微颤动，薄薄的唇轻轻地抿着。 顾承希的目光落在那双唇瓣上，瞬间心跳如鼓，心中一个念头在蠢蠢欲动，要不要试一试？ 要不……试试？ 她按捺不住心里的冲动，轻轻地撑起上半身，小心地观察着沈倾城。对方似乎睡得很熟，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她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了一下狂跳的心，小心翼翼地向前探了探。 距离已经很近，近到可以数清楚沈倾城浓密的睫毛，近到可以感受到浅浅的唿吸唿出的那一点点温热。 两瓣薄薄的唇近在咫尺，下一刻就要和她的唇触碰。 她觉得自己浑身的血似乎都烧起来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声音大得吓人。 顾承希顿住了。 …… 目光黏了片刻，人又无声无息地慢慢缩了回来。 顾承希翻身下床，蹑手蹑脚地抱起枕头和被子，打开房门，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脸。 不用真的亲上去，她已经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接近的那一刻，脑海中的渴望排山倒海，让她甚至想把对方搂进怀中，让那片单薄的身躯一直留在自己的怀抱中。 自欺欺人的疑问在强烈而真实的渴望面前不堪一击，让她无法再迴避。 她一时慌了手脚，既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沈倾城，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一份突然水落石出的感情，只能落荒而逃。 这个答案，她真的不想面对啊…… …… 黑夜中，沈倾城细长浓密的睫毛张了张，又轻轻地合上…… 一夜过去，她第二天早上起床晨练的时候，发现早饭摆在桌上，顾承希人已经不见了。 …… 第二天，沈倾城下了晚自习去文科班教室门口等顾承希一起回家。等了半天，顾承希才从教室里出来。 顾承希的双眼一直望着地面，声音小小的， 「城城，我们班老师今天会在第二节 晚自习上讲题，要不，你……先回去？」 走读生不强制要求上第二节 晚自习，但学校也不会禁止。第二节晚自习上讲题的事不太常见，也不是没有。有时候考试结束了，有些老师不愿意浪费自己课堂的时间讲卷子，就会占上晚自习，讲讲考卷。 沈倾城看了她一眼，「好。」说完，转身就走。 顾承希在背后喊住她，「你等一下。」 沈倾城转身，淡淡道：「有事？」 顾承希低着头，也不与她目光相接，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崭新的手电筒，递给她，「你拿着这个。」 沈倾城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那我先走了。」 「嗯。」 沈倾城走了。 顾承希站在原地，呆立半晌，转身慢慢回到教室。 …… 第二天，文科班第二节 晚自习还是有老师要讲卷子。 第三天，沈倾城没有来。 第四天，沈倾城没有来。 转过一个礼拜，沈倾城还是没有来。 顾承希开始常规在学校上第二节 晚自习。沈倾城并没有问过，只是不再来教室门口等她一起回家。两人之间的关系莫名其妙降到了冰点，除了晚上顾承希回家时在门口打个招唿，洗澡时互相告知，其他全无交流，就仿佛当初冷战时一样。 顾承希强迫自己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学习和小说上，秋去冬来，她第二篇小说又发表在一本小有名气的小说杂志上。 一回生，二回熟。 顾承希下午下课之后，找同学借了辆自行车。先去邮局取了稿费，又鬼使神差地去买了两杯奶茶，骑着自行车一路回了学校。 还没走到理科火箭班的门口，就见到两个人远远的，正在并肩往操场方向走。 第88页 个子高的好像是火箭班的一个男生，家境不错，在年级里很有名。旁边的那个窈窕身影长髮披肩，亭亭玉立。 沈倾城平时很少单独和男生相处，更别说像那些谈恋爱的男生女生一样一起去操场散步了。偶尔收到表白的情书，也大都是在后面写上几句，表示自己并不打算在高中阶段谈恋爱，感谢对方的喜欢，鼓励对方好好学习之类，然后原物奉还。处理得干净利落，不留一丝暧昧。 可远处那两个人影靠得很近，一边走一边在说着什么，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顾承希愣住了。 下一瞬，无尽的委屈涌上心头，她咬着嘴唇，转身跑下楼梯，出了教学楼。 她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从学校里走到了师大的校园。两杯奶茶早就扔进了垃圾桶。 …… 「你混蛋！」 张婷璐恶狠狠地把手机摔在地上，大屏幕禁不住这样的碰撞，当场碎裂，崩出几颗细小的玻璃颗粒。 男人绝情的话语在她耳边轰鸣迴荡。 「这个孩子怎么有的，你自己心里清楚。我是不会承认的。如果你愿意去打掉，我可以出费用。不然你自便。」 「张婷璐，我警告你，你不要再闹了，下次再让我知道你搞这些小动作，我就不客气了。」 「不要来了，来我也不会见你，你最好好自为之。」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期然，和沈南山初次见面的场景浮现在她的脑海。 那天，她和一群小姐妹跟一群富二代约好在酒吧跳舞，一群人和往常一样吃饱喝足杀到酒吧。酒吧里灯光闪烁，男男女女疯狂放纵，一如平常。 她去洗手间补妆回来，一抬头，就注意到那个坐在吧檯的男人。鬍子拉碴，一脸落寞，已经喝到七八分醉，趴在桌上喃喃自语。 她注意到男人手上的手錶，就走了过去，主动招唿他。 「大哥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闷不闷？」 「闷？我就是个很闷的人啊。」男人不知道多久没睡好觉了，双眼猩红，醉得口齿含煳，「不然你说，为什么我老婆会给我戴绿帽子？」 「绿……帽……子……」他笑了，比哭还难看。 男人定制的衬衫和西裤、爱马仕的皮带、手边的宝马车钥匙和腕上的百达翡丽手錶无不兆示着不菲的身家。 她心动了。 后来，她把烂醉的男人带回了家。 失意的男人最好上手，轻轻一勾，就成就了好事。 再后来，他包养了她，还给她买了房子，送她名贵的礼物。 她曾经以为遇到他是自己最好的运气 她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拿捏住了这个男人。 所以听到他老婆竟然主动提出离婚的时候，她按捺不住上位的心，百般诱哄他。谁知道竟然踢到铁板，被他生生地拒绝了。不但拒绝，他还斩钉截铁地和她划清了界限。如果不是上次的偶遇，这个男人就已经从她生命中逃脱了。 她付出那么大代价，费尽心机想要套牢他，却只换回他不咸不淡地拒绝。这让她难以接受，前些天不过是漏了些口风，就换来今天这场赤裸裸的羞辱。 她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死死拽着那个早已年华不再的黄脸婆不放，连看都不肯再看自己一眼。 但是她明白男人都要面子，这是他们的盔甲，也是他们的软肋。 她平静了一下情绪，捡起地上已经碎裂的手机，按了一下键，屏幕亮了。 她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很久不用的号码，按了拨号键。 「餵？」几声振铃之后，对方接了起来，一个略显油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赵哥，你在忙什么啊……」张婷璐的声音又甜又嗲，「是啊……人家有事找你帮忙嘛……」 第57章 期末考试之后就是寒假。 放假之后，沈倾城就没了消息。江雪晴几次打电话想请沈家吃饭，都被林谈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放假之后，顾承希除了和杜明明出去过一趟，一直闭门不出。每天不是上网课写作业，就是忙着在电脑上敲敲打打。 从前的疯丫头懂事知道上进，这让江雪晴大为欣慰。 不知不觉，年关将近。 大年二十九，江雪晴带着顾承希去了趟超市，搬了不少年货回来，还特地给她买了不少零食。 大年三十，江雪晴和顾成林照例都要上班。 顾承希睡到自然醒，起来吃了早饭，逗着小天长玩了一会。 小傢伙一年长了不少，小爪子开始有些肉唿唿的，一条小尾巴也胖了一圈，灵活地在身后摆动。它早就熟悉了顾承希的味道，闻到是她，活泼地凑上来，用肉唿唿的小爪子攀在她手上不肯下来。 她把小天长放进缸里，打开了电脑。 才打开电脑，手机就响了，她抓起手机，是杜明明在微信上发来的消息。 【希希，你看到这个没有？】 第二条消息是篇公众号的文章连结。 既然已经开了电脑，顾承希索性把消息转到电脑上，打开了连结。 文章的标题起得耸动。 《有钱就不会被绿？那是你想得太天真！》 大概的内容就是说林城某零售业富商，老婆红杏出墙。富商绿帽子戴了十几年，帮人养女儿，还视为掌上明珠。文章写的极其偏狭，语气恶毒，半遮半掩，把事情渲染得离奇狗血。 第89页 顾承希随便扫了两眼，很不喜欢，就关上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在微信上问杜明明。 过了几分钟，杜明明又发了几个连结过来，然后发了一张截图。 【你看看这些】 顾承希先点开截图，是一篇文章的评论区。 一条评论被作者置顶。 还有一篇文章的评论区里一条评论被作者置顶： ——名闻遐迩的高中？师大附中吧，林城哪里还有别的高中算得上名闻遐迩？从年纪推断应该是高二，有师大附中的吗？帮忙看看这个私生子是谁？ 这条评论有1000多个贊。 师大附中？ 高二？ 顾承希眉毛拧了起来。 她打开几个连结，先翻了一下评论区，找到了截图中的那篇文章，里面的内容和之前看到的那篇差不多，只是点出来富商夫人的私生女在本市一所名闻遐迩的高中读书。 这篇文章里还附了一张不知道真假的图片，是一份亲子鑑定报告。 顾承希见过这样的报告，当时和沈家相认时，两家人一起去做过的。 鑑定人的名字部分被打了马赛克，依稀能看到都是三个字的名字，最后一个字分别是「山」和「城」。鑑定的时间是四年前。按照上面的年龄推断，这两个人现在应该分别是四十岁和十七岁。 她直接跳到结论部分，一堆拗口的名词，但意思很清楚，两个鑑定人之间，不存在亲缘关系。 剩下几个连结分属几个不同的公众号，说的内容大同小异，口气恶毒的程度也如出一辙。 有一篇文章后面的评论区有人评论。 ——富商是不是sns？他家的gxsj超市我还经常去啊…… 作者在这条评论上盖了戳。 ——火眼金睛！ 另一篇文章后面有人评论。 ——这个女人我见过，相貌还可以的呀，没想到竟然是个绿茶？！ 后面一堆人评论要求爆照，粗言秽语一大堆。 杜明明的消息过来。 【这个人真的是咱们年级的吗？看起来怎么这么狗血？】 顾承希早已不淡定了，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这事和沈倾城有关。她顾不上和杜明明三八，打开搜寻引擎，输入「沈南山林城」，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几经跳转筛选，她的目光最后停在了一个企业主页上。 沈南山穿着西装的打照片赫然其上。旁边的介绍是「企业高管 总经理沈南山」 页面的最上方，企业的名字用漂亮的彩虹色勾勒——果鲜时间。 顾承希点开沈倾城的聊天窗口，想发条信息去问问，写写删删，终于还是都删干净了。 她又把几个公众号都翻出来，把它们之前发过的消息都点开扫了扫，发现这些号都差不多。以往都是不指名道姓，暗戳戳地爆些娱乐圈秘闻、明星八卦、富商潜规则之类猎奇的内容。内容劲爆，故弄玄虚，真假难辨，看得她直犯噁心。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说的真是沈家？ 下一刻她又觉得不对，自己和沈倾城抱错的事两家已经弄清楚了，亲子鑑定说得明白，毫无怀疑的可能。这个想法稍微安慰了她，可是接下来几天，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料…… 几个八卦的公众号爆料了之后，一些专注本地生活的公众号也开始提到这件事。一件原本不关大众的私事，被炒得沸沸扬扬。 年初五，一个国内比较有名的情感公众号引用了这个例子，大言不惭地要教大家如何识别渣女。原本就是春节假期，这篇文章一出，引来一票在家闲着没事的键盘侠，粗言秽语刷满评论区。大有出轨绿茶不死不足以谢天下的气势。 事情闹得大了，就会有人出来人肉，这几乎是这些年中文网际网路的铁律。 评论区渐渐有人提到果鲜时间、提到沈南山、提到林谈。 各种过激的言论汹涌而至。 ——姓沈的如果是男人，就应该把老婆x掉。都过年了，还不处理吗…… ——还有人记得前两年耐克出的sb绿帽子吗？谁给沈哥寄一顶？笑cry.jpg…… ——要想生活过得去，总得头上有点绿，我还以为这话专门适用我们这种穷人呢，看来我真的是被贫穷限制了想像力…… ——众筹绿帽子，我出一片树叶…… 初六一早，杜明明给顾承希发来了一个连结。 点开，是师大附中贴吧里的一个帖子，名字就让人噁心。 《女神还是私生女？这杯绿茶真让人喝不下去》 帖子是一个名为「绿茶终结者」的id发的，全篇几乎照搬那些公众号的文章，只在最后加了一段。 「……奉劝大家擦亮双眼，不要被一些人的外表迷惑，把绿茶当女神……」 虽然写得遮遮掩掩，但是高二年级的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来里面指的是沈倾城。 顾承希惊呆了。 她抬手点了举报，抓起手机，拨打沈倾城的微信。 等了很久，对方没有接听，微信上提示「对方无应答」。 拨打沈倾城的电话，也无人接听。 她找不到沈倾城了。 …… 昆城的冬天不似别处，最低温度都有十几度，和煦如春。 四季春景是昆城着名的五星级酒店，硬体上档次，服务也过硬，是有钱人们南下避寒的首选。 第90页 林谈带着沈倾城就住在这里。 林谈开了一个套房，两间卧室的窗口都对着远处烟波浩渺的坤月湖，风景宜人。 她们到这里已经住了十来天了，刚开始还有兴致在昆城的大街小巷转转。 沈倾城不像寻常小女孩，喜欢各种小玩意，对逛街也兴致不高。林谈本就是不爱热闹的人，逛了几次之后，两人都懒得再出门。 所幸酒店里游泳池、棋牌室、spa馆、健身房一应俱全。母女两人每天游会泳，就在房间里各自看书，表面上看起来，日子过得恬淡安适。 可安适之中，林谈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 网上的爆料她也看了，当然都是无风起浪。孩子是抱错了的，事情早已经清楚明白，不需要她做什么解释。对于这段婚姻，她无论是身体还是感情上都不曾有过背叛，足以自问无愧。 只是她看了爆料，才知道沈南山曾经偷偷和沈倾城做过亲子鑑定。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起了疑心；也不明白他拿到结果之后又是为了什么一直隐忍不发。可是看到报告的时间，却让她忽然明白了之前沈南山的一些奇怪举动，也猜到了他出轨的原因。 这让她有些感慨。 她和沈南山之间，恩怨纠葛，互相都给了对方很多伤害，很难说是谁对不起谁。而且两个人已经要离婚了，说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只是这桩婚姻的开始就是错的，如今歧路已久，大家都是伤痕累累。如果当初她不做这样的选择，大家是不是都会有更幸福的生活？ 她无法回答自己…… 网上的事情刚露头的时候，沈南山就让她带着沈倾城出门散散心，顺便躲躲这阵风头。他不肯透露是得罪了什么人，只是信誓旦旦保证能够很快将事情摆平。 她懒得多问，收拾了行李就出发了。可是到现在，十几天过去了，事情不像是要平息的样子，反而愈演愈烈了。 自媒体神通广大又嗜血，手机只要开着就响个不停。所以这些天林谈基本上的手机都是关机状态，后来这些无孔不入的人发现找不到她，就开始狂轰滥炸沈倾城的手机。没办法，林谈又只好让沈倾城把手机也关了。 开学的日子一天天迫近，林谈渐渐地添了几分忧虑。 这事，什么时候能解决呢？ 第58章 街边的咖啡馆。 桌上的咖啡已经凉了，香菸在沈南山指间燃烧，细细的烟雾裊裊升腾。 「你到底想要什么？」 张婷璐今天穿得妖艷，身上五颜六色的，像个调色盘。声音依旧甜腻不改，「山哥，我要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张婷璐，我没功夫和你打哑谜！」 沈南山很愤怒。 网上的消息刚爆出来，他就猜到可能是张婷璐在捣鬼。只是他大意了，叫秘书打电话给张婷璐，答应再给她二十万，把怀孕的事情了结掉，叫她收手，把网上的消息撤了。谁知道这个女人态度很强硬，坚持要和他面谈，如果他不来，她就不肯谈。 沈南山商界沉浮小二十年，哪里是任人拿捏的性子，更别说对着一个在他身下承欢，玩物一般的女人低头。他动了义气，干脆不理她，花了钱找人删帖，想直接把事情摁下去。 可是网际网路上信息传播的速度太快，成本也太低，这边删着，那边又冒出来。简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上次的情感号爆料之后，首都恰好出了一个科技创业男被吸血妻子逼死的新闻。网上这两年本来就仇女、厌女之风大盛，平地都能起惊雷，更别说有了这样一个□□。网络上所有涉及到女权、妻子出轨的帖子无一例外都被喷得满脸口水。 他们的事撞在这样的枪口上，再加上背后的推波助澜，经过多个大号的传播，已经出现在国内各大网络平台上。虽然还够不上国民事件的级别，也已经广为人知。 摁了十几天，事情没摁下去，反倒愈演愈烈了。 刚开始这些号还知道遮遮掩掩。发得多了，这里暴露一点信息，那里泄露一些情况，渐渐就漏了底。更别说还有不少人在评论区主动帮助不明网友翻译揭秘了。 事情闹到现在，他、林谈还有沈倾城的姓名、年龄、家庭状况、就读学校班级都成了网民口中津津乐道的谈资，他的家庭现在几乎就是在裸奔。 就在来咖啡馆见面的前一天晚上，他的车上还被人用绿色的萤光漆画了一个乌龟，下面还有歪歪扭扭的「王八」两个字，气得他七窍生烟。 沈南山这些年虽然挣了不少钱，可毕竟只是单枪匹马创业成功的。他父母也只是普通家庭，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社会关系。 至于朋友，商场上，又哪里有真朋友？就算有几个走得近的，也不太好为了这种事张口求人，说出来终究是被女人摆了一道，让大家看了笑话。 昨天，他不得已联繫了一个老江湖的朋友，对方劝他，这种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网际网路的记忆不过三天，现在这样热度不退自然是有人在背后兴风作浪。 「兄弟，得罪了什么人，坐下来好好和人家谈谈，釜底抽薪才是正道。你这样把钱扔在删帖上只能是扬汤止沸，对谁都没好处。而且你在明，人家在暗，算下来还是你吃亏。」 第91页 道理自然是这个道理，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答应张婷璐的要求，今天来这里和她见面。 车送到修理厂喷漆去了，他今天还是打车来的，想到这就让他憋屈。现在，他的耐心已经告罄，看着这个曾经百般顺从讨好他的女人，只觉得噁心反胃。 可张婷璐并没有自觉，非凑到他身边，身子软软地贴上来，贴着他的耳朵小声提出要求，「山哥，我想你娶我。」 …… 四季春景酒店室内泳池。 四季春景酒店有两个游泳池，一个在室内，一个在室外。昆城虽然号称四季如春，但终究还是有四季，这个季节的室外还是有些冷，所以只开放了室内泳池供住客消遣。 沈倾城在水中穿梭，纤细白皙的身体宛如银鱼。她小时候专门跟着教练学过，是以自由式的动作很标准，速度也很快，水波随着她的动作漾开，卷着细小的浪花，不一会，就已经几个来回。把隔壁泳道的中年男人甩得老远。 泳池虽然在室内，这个季节的水温仍然不高，运动着的时候不觉得冷，稍微停下就觉得热量流失得很快。她抹去脸上的水，踩着栏杆出了泳池，起身到一旁的温水池里放松身体。 这里的温水池不算小，引了温热的水进来，冒着热气。 人大都有懒散的惰性，这个季节能够在四季春景酒店这样五星酒店中消磨时光的更是大把富贵闲人。金贵日子过惯了，自然不会在这时候下冷水里锻鍊，不少人懒得运动，干脆把温水池当作温泉，每天换上泳衣装模作样来泡泡，也算是一种消遣。 这会正是人多的时候，几个身材臃肿走样的中年女人大大咧咧地瘫坐在池中，腿张得大大的，整个人除了脑袋之外，其余部位尽数泡在其中，别提多舒坦了。 林谈已经泡了一会了，见到沈倾城来，起身给她让了地方，自己抓过一条大浴巾披了，先去按摩。 沈倾城不习惯在公共场合做出这种做派，她顺着池沿踩进温暖的水里，曲着腿，远离人群端正地坐着，只用手轻轻撩动着温热的水，一下一下浇到肩膀上。 旁边女人们聊天的声音很大，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们看到了吗？林城那件事最近好像闹得很大。」 「这还能没看到，网上到处都是。要我说，那个姓林的女人也是好手段，能把老公骗住十几年。」 「什么骗？还不是床上功夫好，伺候得男人销魂呗。男人嘛，还不就都那么回事，下半身爽了，什么都好说了。」 「我跟你们说，我老公在林城那边有生意，以前还见过这家人。回来把那个老婆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什么温良贤淑啊，温柔得体。我呸！还不是在外面偷人的烂货！这下他没话说了吧。」 …… 沈倾城脸沉了下来。 她刷地一下站起来，连浴巾都没披，就跨出了温水池。她动作有点大，溅起的水花四射，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几个中年女人在背后兀自嗔怪。 「这小姑娘怎么回事啊，吓人一跳……」 沈倾城头也不回，找到浴巾披上，直接回了更衣室。 …… 这不是她第一次在酒店里听到类似的议论了。 林谈不让她看手机，可是网络铺天盖地，人言锐利似刀。把眼睛捂上，耳朵塞起来，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吗？ 她从没感到这么委屈，也从没感到这么无助…… …… 顾承希轻轻推开家里主卧的门，门的合页有一点问题，发出一声轻响，吓了她一跳。 她使劲按住门，慢慢、慢慢地一点点推开，然后俯下身子，手脚并用爬了进去。 顾成林昨天上了大夜班，此刻正在床上补觉，鼾声如雷。 顾承希悄悄爬到床边，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抽屉里堆了不少东西，也不常打开，落了些灰。 顾承希轻手轻脚地翻动着，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紧张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顾成林，蹑手蹑脚地掏出手机，比划了半天，挑了个合适的角度，拍了几张照片，又把东西放回抽屉里，手脚并用，悄无声息地爬出了房间。 房门被轻轻地关上了。 …… 她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了房门。 开了电脑…… …… 萧轶坐在电脑前，双眼布满了血丝。 她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 分班之后，她和沈倾城都在理科火箭班。平时在学校里，依旧形影不离。 她从沈倾城那里听说了她和顾承希同住，也知道沈倾城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都要等着顾承希一起回家。好在在学校看起来那两人似乎也并没有多亲近，估计无非是碍着父母辈的面子一起合租。 她虽然心里膈应顾承希，可是这些事都不是她能阻止，也就装作视而不见。 反正沈倾城最好的朋友，仍然是她。 她家也算一只脚踏进了林城的富豪圈，消息比一般人来得早，所以她在放假之前就听到了一些风声。 人的本质都爱三八，富豪的圈子掌握财富的数量远超普通人，对于消息，对于三八的热情也更胜普通人。毕竟这些人身家不菲，任何波动都有可能会影响广泛，最终着落到利益上——更别说还是这种可能伤筋动骨的男女□□。 第92页 萧轶见过几次林谈，只觉得她温婉大方，透着矜贵，不像是水性杨花的人，更不要说，她还是沈倾城的妈妈了。 所以当流言传了几天，最后烟消云散的时候，她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谁知道到了春节，风云突变，这件事一下子就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而且经过几次大号转发、热点事件捆绑，事情愈演愈烈，流言越传越真，毫无平息的迹象。 师大附中贴吧里「绿茶终结者」的帖子一出来，她就看到了，当时就点了举报。后来，这个帖子也确实被管理员删除了。 可是随着网上舆论的不断升温，贴吧里又有人开始议论起来。而且这一次更为分散，也不专在某一个帖子里讨论，而是遍地开花，到处都是。 这些日子她联繫不上沈倾城，只能干着急。着急之余，她每天在附中贴吧里逡巡，见到有涉及此事的言论就举报。有时候管理员会理会，有时候不会。 冷嘲热讽的言论越来越多，一些原本态度摇摆不太相信的人似乎现在也开始相信了传言，他们的理由也很简单。 ——如果这些不是真的，早就该闢谣了不是吗？ 萧轶心烦意乱地用滑鼠拖动着页面，忽然，一个新的帖子跳了出来。 她扫了一眼标题，眼睛立刻睁大了…… 第59章 帖子是顾承希发的，用的id就叫「我叫顾承希」。 标题叫《只是多年前的抱错，何来今日的口水狂欢》。 在帖子里，顾承希说了她和沈倾城被抱错的事，并且在后面附了亲子鑑定报告结论部分的截图。 亲子鑑定报告一共是四份，分别证明了顾承希和沈南山、林谈；沈倾城和顾成林和江雪晴的亲缘关系。报告上的姓名部分都打了码，而且图片中只给出了结论部分，不过结论很清晰，不容置疑。 帖子发出来的时间是下午，刚开始看的人不多。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晚上，贴吧里开始热闹起来，很多人都在这个帖子后面评论跟帖。 有些人怀疑： ——卧槽，这是不是真的？这难道真的是顾承希发的？ ——这都什么年代了，真的还有抱错的事情发生吗？ ——一看就是假的。而且名字都抹掉了，谁知道是谁的亲子鑑定啊，也可能是网上随便找的图片呢？ ——楼上说的有道理，而且这个发帖的号到底是不是本尊还有待证实。 有些人将信将疑： ——不会吧，这个号好像就是顾承希的。难道是被盗号了？ 有人一头雾水，寻求真相： ——有没有高二文科班的啊，谁问问顾承希，如果不是她发的，赶紧让管理员把帖子删了。 ——对啊，谁能出来证明一下吗？ ——如果是有人冒充的，这可真是太恶劣了。 萧轶一直跟踪着这个帖子，也是一头雾水。 她一时心绪复杂，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希望帖子里说的内容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沈倾城自然就能从舆论中脱身，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就能够画上句号，这当然很好。 可想到是顾承希帮了这关键的一把，她心里又泛上些微妙的酸意…… …… 顾承希的手机快被打爆了。 在学校里熟悉的同学纷纷打电话来求证，微信上挤满了新消息。 她担心暴露，早已把手机调到了静音。 杜明明发来的消息数量最多，这个话痨像机关枪一样，发了几十条信息过来，询问贴吧里的帖子是不是她发的。 顾承希点开和她的对话框，简洁明了回復。 顾承希：【是我发的。内容都是真的。】 杜明明：【啊……，我这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 杜明明哔哩吧啦发来一大堆感慨。先是感慨命运，又埋怨顾承希瞒她，啰啰嗦嗦了半天，忽然话锋一转。 杜明明：【希希，你这样做……不害怕吗？】 顾承希：【怕啥？】 杜明明：【网络舆论啊，还有学校里的人……】 杜明明说的含蓄，顾承希明白她的意思。 信息暴露在网络上，就会传得到处都是，后果难以逆料；而且这事毕竟离奇，学校里的人也保不准会有什么反应。 这些，顾承希都知道。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前几天她不过是稍微试探了一下，要不要帮助沈家一起澄清，就遭到了江雪晴的激烈反对。这一次，就连一贯开明.民.主的顾成林也不支持她。 两个大人的顾虑自有道理——网络水太深，这场风暴背后兴风作浪的势力让人心惊。 横行无忌的键盘侠们受人操纵、蛊惑，无脑跟风，狂热攻击，在恶毒的发言中宣洩着生活中的不如意。可他们永远也不会认为自己受人操纵，更是从未想过被攻击的人是不是无辜，是不是会被逼着走上绝路。 顾家不过是普通工薪族，家大业大的沈家尚且如此狼狈，顾家现在跳出来，可能救不了沈家，反而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况且，到目前为止，沈家也并没有找他们求助，就算真的要伸出援手，也应该两家人商量着来。 这些道理，顾承希不是不懂。这些年被网络暴力攻击的事件层出不穷，就算她只是个高中生，也听到看到过很多。 第93页 只是，这次处在风口浪尖的，是沈倾城啊…… 这让她心里仿佛有一团火，灼得人坐立不安，她无法只为自己安全就冷眼旁观。 所以她屏蔽了姓名，将亲子鑑定报告发到学校的贴吧里，心中暗暗希望这些消息会从学校里传出去…… 可是…… 她的希望落空了。 她的消息别说传出学校，在贴吧里就引起了混乱。 「绿茶终结者」这个马甲晚上跳了出来，上蹿下跳。 ——不会吧，不会吧？这么一个漏洞百出的说法也会有人信吗？先不说会不会有这事，都入学一年多了，如果这两人真是抱错的，学校里有人知道吗？ ——现在这个社会，什么东西不能造假？谁知道那几份模模煳煳的鑑定报告是不是真的？万一是某些人担心自己冷艷高贵的人设崩塌故意造出来的呢？ ——听说某私生女绿茶得很，没事就会玩弄男生的感情。现在看我们还是太天真了，都这么实锤了，竟然还能拉个女生出来挡枪。难道是男女通吃？ ——某些人长点心吧，舔狗舔到一无所有。你帮人家扛雷，人家可不会领你的情…… 这个id很顽强，一个晚上刷了几十条，把一些似是而非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有不少人原本倾向于相信的，又开始动摇了。 看来，想要又尽量不暴露隐私又解决这个问题，怕是行不通了…… …… 辛月在国外度了两周的假，又是滑雪、又是登山，快到元宵节才回到国内。 回来又被朋友拖着玩了两天，浪够了，也累透了，这天才回到店里。 一回到店里，就被店员告知有个小姑娘，连续几天都来找她。 这小姑娘有点奇怪，来了几次，也不说是什么事，只问辛月什么时候回来。店员是个谨慎的人，自然不会随意透露老闆的消息，而且看她和辛月不像是很熟的样子，就没拿这事在网上打搅正在休假的辛月。 今天是辛月回来了，店员才提了一嘴。 小姑娘？ 辛月有些奇怪，她不认识什么小姑娘，所以也没放在心上，上到二楼准备偷懒睡个回笼觉。才刚躺下，店员又来敲门。 「辛总，外面有人找你，还是昨天那个小姑娘。」 辛月有些奇怪又有几分好奇，对抗着已经袭来的困意，走下了楼梯。 店员指着床边一个沙发座，「辛总，在那边。」 辛月抬眼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低着头坐在那里，看起来年纪不大，个子却不矮。她第一反应是不认识，不过既然来了几次，应该是有事，她不介意听听。 她走到沙发座边，也不坐下，斜斜靠在椅背上，「听说你找我？」 对面的小姑娘抬头，她微微一怔，想起这人是谁了。 「辛阿姨。」 小姑娘长手长脚，有点侷促地站起身来，比辛月还高几公分。 「你是顾承希，对吧？」辛月记得这个姑娘。 「坐，」她指着沙发，又问，「喝点什么吗？」 见辛月认出了自己，顾承希似乎暗暗松了口气，客气拒绝，「不用不用。」 辛月在沙发上坐下来，招手让店员送了两杯柠檬水过来。 「找我有事？」 …… 听着顾承希的叙述，辛月的眉头渐渐拧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的神色。 「什么？你是说你才是林谈的女儿？」暗哑的声线不自觉地变得高亢。 顾承希点点头，「嗯，我们生下来的时候抱错了。」 辛月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她的脸上，这让她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掏出手机，点开亲子鑑定报告的原图递了过去。 「辛阿姨，这是亲子鑑定报告。」 辛月接过来，低头看了看，敛去了脸上的错愕。 难怪。 难怪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就觉得仿佛见到了少年时期的林谈。原来，这一个才真的是她的女儿。 她抬起头，端详着女孩儿的脸，好看的杏眼，挺直的鼻樑，薄薄的嘴唇，无一不是林谈年少时的模样。 一股亲切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望着女孩儿的目光软了软，暗哑的嗓音变得柔和，「那你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顾承希的脸有点发红，辛阿姨看她的目光不似以往，弄得她手脚都有些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辛阿姨，是这样的，我现在联繫不上城城，也联繫不上林阿姨。您和林阿姨是朋友，您能联繫上她吗？如果您能联繫上她的话，我想请您告诉她，要是需要我出面帮忙澄清，我愿意的。」 「鑑定报告当时两家都有，但是我看他们一直都没发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家的那份搞丢了？如果他们需要的话，我可以把照片发给他们……就是刚才给您看的那些……」 「没几天就要开学了，学校里现在……风言风语很多，如果再不解决……」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辛月当然懂她的意思，如果这事不平息，沈倾城那孩子回到学校面对的就将会是糟糕到难以想像的环境。 辛月原本以为顾承希是来求自己帮忙的。现在听下来，这孩子似乎只是走投无路，一腔赤诚地想要伸手帮忙。 她想起沈倾城曾经亲口承认过的喜欢，目光里多了一些玩味，盯着顾承希，意味不明道：「你知道如果你站出来，可能也会受到网络攻击吗？」 第94页 「知道。」女孩儿低下头，声音稚嫩但毫不犹豫。 「你知道他们可能会在网上骂你，甚至可能还会在生活里骚扰你吗？」 「知道。」声音小了下去，透着沮丧，可还是毫不犹豫。 一些后来陆陆续续听到的过往浮现在辛月的脑海里，让她的思绪有些飘忽。 「你知道他们可能会造谣、污衊你吗？」 「你可能会无端端地被针对，被排挤，原来属于你的东西都被夺走？」 「可能连你的朋友都会不理解你，孤立你，怀疑你？」 顾承希有些懵。 她不知道网络暴力会有这么多影响，不过辛阿姨看起来似有所指，应该是比较了解这些事情吧。 她想了想，喃喃道：「城城什么错都没有。如果他们非要这样，那我陪她。」 声音很轻，却说得自然而然，仿佛这是不用思考的选择。 我陪她。 辛月嘴角一抿，心头涌上一丝苦涩——要是多年之前，面对漫天狂风骤雨，她也曾说过这句话，多好。 「那如果你的父母也反对，也不理解你呢？或者你的父母也因此受到伤害呢？」 女孩儿勐地抬头，「为什么会牵涉到我父母？」 辛月撇撇嘴，「网上那些神经病，谁说得准呢？」 女孩儿两个肩膀塌了下来，眼神有点痛苦又有点迷惑，「辛阿姨，那怎么才能帮到城城呢？」 辛月看着她，心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沈倾城那孩子……真的没有看错人啊…… 第60章 四季春景酒店的套房。 沈倾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在看书。刚洗过的头髮没有吹到全干，乌黑的，披散在身后，散发着洗髮水的香气，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静的气息。 林谈从房间里出来，走到门口，看到她，站住了。 「不去游泳吗？」她柔声问道。 「不想去。」沈倾城的语气淡淡的。 这孩子不知怎么了，这两天都很少出房门，平时喜欢的游泳也不去了。有时候连午饭都是叫到房间里吃的。 林谈默默地想，这孩子，也许也是在心焦吧。 为了躲避自媒体和网上那些无聊的人的骚扰，这些日子里，母女两人的手机基本都是关着的，和沈南山的联繫都是通过房间里的固定电话。 房间里有网络，两人也都带了笔记本电脑，最初几天林谈还会上网看看，后来实在看得令人不快，干脆不看了。 她不知道沈倾城有没有上网，但她希望她没有，希望她不要受到网上那些过激言论的影响。 现在起码錶面上看起来，这孩子还算平静，似乎不像是受到影响的样子。只是开学在即，这样的平静还能够持续多久呢？ 林谈正想着，房间里的座机响了起来。 她快步走过去，抓起电话。眼角余光里，沙发上的沈倾城背部似乎绷紧了。 她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气，把听筒放到耳边。 「餵。」 她本来以为电话是沈南山打来的，却不是。电话里传来的是个女声。这人似乎很笃定对方能够认得出她来，也不自报家门，听到电话接起，就是直截了当的质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 果然，林谈认出了这个声音。 是辛月。 林谈莫名就有些慌乱，下意识地看了沈倾城一眼。 「我……」她只说了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虽然又有很久没有联繫过，但她仍然在一瞬间明白辛月说的一定是网上的事。 辛月冷冷的质问里藏着理所当然的关心，听得她心头髮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年她和沈南山结婚之前，也是接到这样的电话。 彼时正在大洋彼岸留学的辛月也是这样兴师问罪，「为什么不告诉我？！」 要她怎么说呢？ 她没办法告诉辛月，她答应了辛家的老爷子，要躲辛月远远的。以此换取老爷子出手，帮助她摆平那个烂赌成性的父亲惹下的麻烦。 尽管那人从没有一天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只要回家，就是要钱，就是喝酒。喝醉了酒不是哭就是闹，不然就是打老婆，打她，早已不似家人。可是债主不管那些，连带着操劳一生的母亲和她一起威胁，她那时大学都没毕业，母亲经年操劳，身体不好，早就累得不成人形。 她不在乎自己，可还能忍心拿着母亲的生命安全冒险吗？ 「你同意吗？」辛家老爷子从 z多年，不怒自威，淡淡的语气中带着无尽威压。 「离开辛月。」 她能怎么回答？ 爱吗？ 当然是爱的，不然她也不会宁肯被压弯了嵴樑，也要顶着那么多的压力和辛月走到一起。 自从她五岁跟着母亲住进辛家，辛月就是她永远的小尾巴。她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辛月的妈妈死得早，和后妈的孩子相处得不好。却不嫌弃她是保姆的女儿，一天天「姐姐，姐姐」地叫着，缠在她身边，有好吃的给她，有好玩的也给她。 她们是彼此的初恋，她们的初吻给了彼此，也探索过彼此的身体，一起享受过情.爱的欢愉。早已融为一体，难以分离。 痛吗？ 怎么会不痛？ 第95页 她熬过了同学的疏远和排挤，忍耐着那些豪门子弟的冷嘲热讽和异样眼光，拼尽全力想要抓住这段感情。可到头来，公主就是公主，灰姑娘也只能是灰姑娘。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一切都被打回原形。 生活不是童话，性别、身份都不对，公主是不能和灰姑娘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 她别无选择。 有些事，真的不是努力就可以解决的…… 虽然老爷子没有强迫，但她了解辛月的性子，知道两人定然无法和平分手。于是蒙着眼，接受了沈南山的追求，刚一毕业就结了婚，只求让她死心，也让自己死心。 后来，辛月哭过，闹过，甚至切齿地骂过。她自认有愧，从来不辩解，只是默默承受。 再后来，两人来往断绝，年少时炙热耀眼的爱就此落幕。 十八年的共同成长，四年的爱恋痴缠，似乎燃尽了她一生的热情，让她的人生从此只剩下凄清冷寂。 …… 这件事从一开始到现在，林谈都没想过要找辛月求助。她不是不知道辛月神通广大，可当年毕竟是她辜负了对方的一片真心，现在如何有脸开口。 没想到辛月竟然主动打电话来了，她没问辛月是如何知道她住在这里并找到她的电话号码的，她知道，只要辛月想，这都不是难事。 重要的是，辛月既然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自然就是准备出手帮她。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无尽的冷寂，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一烘，鼻子一阵酸胀，眼圈也暗暗地红了。 电话里，暗哑的声音冷冷的。 「三天之内事情就会解决，准备回来吧。」 …… 三天，这事情就能解决吗？ 顾承希揪着一颗心，忐忑不安地等待。 那天分别的时候，辛阿姨留了她的联繫方式欢迎她以后有空多去店里玩。并且态度温和，口气笃定地告诉她，这件事三天就可以解决。 她能理解辛阿姨突然的热情，毕竟她和林阿姨是朋友，发现她是林阿姨的亲生女儿之后，自然会觉得更亲近。 只是，辛阿姨说的三天，真的可以吗？ 好像……还真的可以…… 第一天。 前段时间在网上兴风作浪的几个公众号齐齐哑火，闹得最凶的两个号更是直接被封号。几大平台上关于此事的帖子渐渐被删，大量粗言秽语的辱骂和充满恶意的评论随着这些帖子一齐消失不见。 一些id跳出来，阴阳怪气地讽刺资本对舆论的操纵，言下之意是沈南山只手遮天，花钱堵了众人的嘴。 不过这些id也很滑头，判断不准风向，又歷来不肯吃亏。所以都是影影绰绰地说上几句，含沙射影，利用这个热点事件，收穫一波流量红利。 第二天。 有消息爆出几个大号，包括那个情感号都收到了律师函，措辞强硬。律师函被人截图贴到网上，声称这些自媒体的行为涉嫌造谣，xx律师事务所接受委託，已经做了证据保全，勒令对方公开道歉，并保留起诉的权利。 前一天还在见风使舵，准备攫取流量的id这时候也看明白了局势，纷纷偃旗息鼓，有不少人主动删帖。甚至还有几个发布了道歉声明。 本来还喷得起劲的键盘侠见状一闹而散。有些人接着寻找下一个可以发泄的话题，有些极度厌女的人还在骂骂咧咧，可是已经不成气候，往往才开口，就被其他网友喷得不敢抬头。 第三天。 事情到了顶峰。 国内某知名平台开了一个网络直播，主题就是《网络暴力七宗罪》。 直播邀请了众多社会学、法律界、z……f官员，探讨网络暴力现象，并且对近期出现的一些比较恶劣的事件进行了点评，歷数网络暴力造成的不良社会影响。 在提到这次沈家事件的时候，一位德高望重的学者口气很重：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信谣传谣，煽动民.众情绪，煽动性.别对.立的事件。个别自媒体从业人员不顾职业操守，在事实都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肆意散布传播谣言，干扰公共舆论，造成了非常不好的社会影响……」 一锤定音。 网上的舆论，终于消停了。 顾承希在微信上收到了辛月的消息，全程观看了直播。专家的句句话似乎都说到了心坎上，激动得她握紧双拳，一个劲地锤自己的腿。 师大附中的贴吧里，女神是不是私生女这个话题从热点变成了无人问津。 「绿茶终结者」前两天还蹦跶了几下，等到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安静下来。 贴吧里的画风一变。 ——啊啊啊……竟然就快开学了，谁能为我的寒假再充点值啊…… ——没有人觉得我偶像的新番特别好看吗？为什么都没人讨论，555555，好桑心…… ——谁能告诉我如何才能快速地完成寒假作业？ 顾承希扫了一圈，累极了，这几天一直盯着电脑，连觉都睡不安稳。 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放下心来，打开和沈倾城的聊天窗口，想说点什么，可又无从开口。发了一会儿呆，最终还是关上手机，丢到一旁。 她躺到床上，不到一分钟就坠入梦乡，睡得酣畅。 梦里，江面吹来的清凉的风吹拂着黑色的长髮，沈倾城抬着头，望着远方，眼中似有点点星芒，嘴角漾着浅浅的微笑，说不出的温柔意味。 第96页 夕阳的光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色，拉出长长的影，画面静谧美好。 顾承希似乎站在远处，凝望着这一幕，内心无比满足。 只要，能够这样看着她，哪怕是远远的，永远地看着她这样微笑，就好了…… 第61章 辛月来过电话之后，林谈和沈倾城一直在关注着网上的情况，情况一天天逆转，一场风波终于消弭于无形，漫天的乌云渐渐散了。 辛月没有再打来过电话，倒是沈南山打了电话来，问候她们在这边的情况，并通知她们可以回林城了。 中午，心情放松下来的母女二人决定去楼下餐厅吃自助餐。 四季春景酒店的自助餐很有名。价格不便宜，但是可以吃到新鲜的海鲜，加之环境好，除了住客之外，还吸引了很多散客。 餐厅的座位设置很体贴，座位之间的距离很宽，虽然是一个大厅，却保证了客人之间不会彼此打扰。 两人选了个靠近窗口的位子，餐厅在19楼，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坤月湖，景色极佳。 林谈让沈倾城先去取餐。 沈倾城走到餐檯前，随意地拿了些凉菜。海鲜区有几个人在挑挑拣拣，她不愿意上去凑热闹，远远站着，想等他们离开之后再上前。 旁边一张餐桌上的对话忽然落入耳中。 「木木，我爱你。」 这里离其他餐桌都挺远，取餐的客人一般也到不了这里，所以说话的人似乎并不担心被人听见，说得热忱真挚。 说话的是坐在右边的那个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的女生，长长的头髮，扎成马尾，一双眼满是深情，望着桌对面的人。 她对面坐着的……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生，披肩发，表情有些慌乱，用手紧紧地抓着餐勺。 沈倾城假装躲避过往取餐的客人，不着痕迹地朝餐桌边靠了靠，飞快地偷瞟了一眼，将两人的表情收于眼底，又背过身，凝神听着后面的动静。 表白的女生听起来似乎很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道： 「木木，我不是想你答应我什么……我知道我们现在都是学生，还没能力给你幸福……我就是……我就是……想让你等我……不然……我怕你被别人抢走了……」 她艰难的解释被打断了。 「你笨死了……」 凳子在地板上滑动的声音，似乎有人站了起来，披肩发女生的声音低低的。 「我等你说这句话很久了……未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应该我们一起去努力啊……」 沈倾城装作无意，微微转身，见披肩发女生已经走到对面，抱着表白的女生。 她抓着餐盘的手指曲了曲，看了两秒，低头离开。 …… 吃饭的时候，林谈发现沈倾城似乎比往日更沉默，主动问道： 「我下午要出去买点东西，你要不要一起去？」 沈倾城闻言，眼睛一亮，「我也去。」 我也要买点东西。 …… 两人吃过午饭，叫了辆车，直奔昆城市中心的商业街。 昆城地处z国南陲，与几个小国家接壤。商业街里的商品有不少都是跨境而来，无论造型还是品类都和国内大有不同，不少游客都喜欢在这里买些手信带回家送给亲朋。 久而久之，这类旅游纪念品就成了昆城一个颇为可观的行业，当地z f特地开闢了一条商业街进行纪念品销售，方便游客购买。 林谈和沈倾城刚来昆城的时候来过这里，只是当时网上的事乌云压顶，两人都有些兴致缺缺，转了一会就回去了。 今天雨过天晴，两人都添了些兴致。沈倾城的情绪似乎很好，遇到有趣的店铺都愿意进去转转，林谈自然愿意陪她，耐心地跟在后面。 一个摊子上在卖一种y国的笔，修长的金属笔身，笔身上绘着彩色的图案。两人都觉得看起来清新秀雅，买了不少。 一路走走转转，最后，两人逛到一个卖高档玉石的店铺里。林谈看中了一个玉坠，绿得润泽，雕成瓶子的形状，寓意平平安安。 她付完钱，看到沈倾城站在旁边一个柜檯边，似乎站了一会儿了，于是上前问道，「城城，看什么呢？」 沈倾城把手中一块玉坠递给她看。 玉是普通的玉，颜色近乎透明，算不得非常好的品种。不过其中有一抹鲜红，倒是看起来有点灵动。 林谈以为她想买来自己戴，随口道：「喜欢吗？」 「嗯，」沈倾城点点头，下一刻，她咬了咬嘴唇，「妈，我想用自己的钱买。」 林谈略微有些诧异。 沈南山和她在钱财方面一直对沈倾城很宽松，零花钱、压岁钱数额都不少，所以沈倾城手上有钱。不过这些钱都是给她日常零花开销用的，但凡要买贵一些的东西一般都还是大人付帐。 她刚才瞥见价签，这块玉坠八千多块，为什么这孩子要自己付帐呢？ 难道…… 她心里有了一个模煳的猜测，下意识看了沈倾城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试探道，「你自己戴，妈妈给你买就行了。」 沈倾城抿了抿嘴，小声说：「我……送人。」 这是……有情况？ 林谈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家长，更主要的是她相信沈倾城自有分寸，所以也不追问，只在心中暗暗记下，准备回头找个由头，再给女儿补充些零花钱。 第97页 两人买好东西，回了酒店。 吃过晚饭，沈倾城说要洗澡，早早回了自己房间。 她关上门，翻出装玉坠的小盒子，把玉坠轻轻地倒在手心里。 细长的手指捏起玉坠，对着光，轻轻调整方向。那一抹红色的形状随着角度变换，最终停下来。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一抹艷红的首尾相接，勾勒出一个形状，有点像一颗心。 那个瘦长挺拔的身影仿佛又出现在她眼前。 她看到了附中贴吧里顾承希发的帖子，这人曾经那么怕学校的老师同学知道两人关系，这一次竟然主动把这关系曝光了。 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沈倾城一直把接近的选择权交给了对方，可现在她不想再等了。既然对方迟迟不敢迈出这一步，她来好了。 今天在自助餐厅里见到的那一幕又浮现在脑海。 是啊，谁说没有能力给对方幸福就不能表白呢？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创造未来啊…… …… 顾家客厅。 今天是工作日，又是白天，一家三口难得齐聚，可客厅里的气压明显有些低。 「要不是老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你把亲子鑑定发到网上了。」江雪晴皱着眉，嗓门不知不觉大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啊！」 老张是江雪晴的同事，家里的孩子也在师大附中读书。今天这事就是因为老张的孩子在贴吧看到之后告诉了老张，老张又告诉了江雪晴。 「现在这件事幸亏是没有再闹下去了，不然我们这个家整个都会卷进去。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你以为你这是在帮忙吗？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 江雪晴越说越气。 也难怪她生气，这几天她和顾成林没少接到亲朋好友的电话，各种询问、探究。 有人表示同情：哎呀，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十几年，你们心疼不？ 有人看热闹打趣：帮人家养孩子感觉咋样？ 有人支招：这种事情就应该起诉医院，要他们赔偿！ 有人担忧未来：那孩子不是你们自己的，将来怎么办？换回去吗？身边的孩子不是亲生的，将来能孝顺你们吗？ 有人算计得离谱：那你们这不是等于有了个富亲戚？你帮他们把孩子养大了，是不是该补偿你们？ 简直让人烦不胜烦。 刚开始两人以为是沈家那边放了消息，透露了抱错的事。江雪晴私下还和顾成林抱怨，觉得沈家做这种事，起码应该和他们打个招唿，也好让他们有个思想准备。 没成想今天才知道，消息是从附中贴吧传出来的，而始作俑者竟然是顾承希。 江雪晴是个急性子，一听脾气就上来了。 他们在家说过这件事，风险和问题也都和顾承希说过，这孩子，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而且问她，她就承认是自己做的。再就是低着头不说话，一副死不认错的样子，这种态度更是让江雪晴恼火。 一旁，顾成林抬手，轻轻戳了戳江雪晴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发火。 在他看来，这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 他从头到尾看过附中贴吧里的那个帖子，也翻了翻贴吧里其他的议论，对事情的始末大概有个了解。 顾承希会这样做，无非是想帮助沈家，只是这孩子还是太过天真，以为手上有证据，抛出来就能平息舆论。 这种家庭内部的事，会闹成这样，背后必定不会那么单纯——没有人兴风作浪，谁有兴趣去管旁人的家务事？ 他倒不是太在意旁人那些风言风语。说到底，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两家都是阴差阳错的受害者，两个孩子更是什么过错都没有。 只是，顾承希在这件事里表现得太冲动，也太不计较后果了。这世界人心复杂，远不是你没有过错就不会受到伤害那么简单。 作为父亲，他不能不担心这件事可能会在学校里给顾承希带去麻烦，更担心这种性格将来可能带来的伤害和危险。 但是顾承希已经接近成年，简单粗暴的教训显然无法奏效。他想了想，说：「希希，这次的事情，爸爸也不贊同你的做法。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完全没有考虑到后果，爸爸希望你能够好好想一想，下次遇到类似的事情该怎么处理。」 「你先回房间吧。」 顾承希轻轻应了一声，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关上门，趴在桌上，目光正对上玻璃缸里的小天长。 小傢伙一动不动，乌熘熘的小眼睛看着她，像是理解，又像是好奇。 顾承希抬起手指，在玻璃缸上轻轻敲敲，看着天长爬动着追逐手指。 顾成林让她想想下次该怎么办。 下次，她就能有别的选择了么？ 没有 只要，对方是沈倾城 她就再没有其他的选择…… 第62章 顾家，傍晚。 因为上次的事，这几天江雪晴还有些余怒未消。 顾承希嘴上没认过错，行动倒是乖觉，吃过晚饭就主动帮忙收拾餐具，端到厨房里放进洗碗槽，就撸着袖子准备洗碗。 顾家住的是老小区，没有集中热水供应，家里热水器并没有连到厨房，洗碗只能用凉水。夏天时候天气热不觉得怎样，大冬天的洗碗就有点受罪了。 第98页 「你出去吧，看你干活还不够累的。」江雪晴擦完桌子，拎着抹布进了厨房，满脸嫌弃地赶人。 江雪晴一直就是这样，脾气大，性子急，嘴上不饶人。可从来捨不得顾承希受苦，家务活基本都不让她插手，不然顾承希也不会到上高中了都做不好煎鸡蛋。 顾承希听话退开一步，把洗碗槽让给江雪晴。顿了顿，突然伸出双手，从背后搂住她。 江雪晴顿了顿，嘴角不自觉扬了扬，目光一软，可嘴上还是不耐烦，「让开，让开，不干活还碍事。」 身后的顾承希不但不放，还把头低下来，贴了上去。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嘴硬，做错了事很少直接道歉。可是每每为了什么事惹江雪晴生气，又不好意思道歉的时候，就会冲上去抱一下，算是道歉，也算是服软。 只是小时候是软软糯糯一小只，个子只到江雪晴的腿，现在抽了条，已经比江雪晴高出一个头，头低下来正好靠在江雪晴的头顶。 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啊。 江雪晴心头一软，口气也缓下来，「好啦，多大的人了。让开。」 这就是不生气了的意思，母女俩都心知肚明。可顾承希并没撒手，反而撒娇一样在她头顶轻轻蹭着，像只耍赖的大狗。 顾成林的声音从客厅出来，「希希，好像你电话响。」 「哦，」顾承希用力抱了抱江雪晴，才放下她，大步进了自己房间。 江雪晴看着她瘦长高挑的背影，走起路来还一点稳当样子都没有，不由摇了摇头。真是，多大的人了，老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忽然她又想起沈倾城。 那孩子总是安安静静大大方方的，自己家这个，怎么就不能跟着学学呢？ …… 手机放在书桌上充电，划开一看，果然有新消息提醒。 是沈倾城发来的。 【回来了】 这应该是回復顾承希之前的信息和未接电话。 顾承希抓起手机，很多关切的话已经涌到嘴边，她想问沈倾城去哪儿了，这段时间究竟好不好，可最后，删删减减，只回了三个字： 【还好吗？】 沈倾城隔了一会才回復。 【我没事】 片刻之后又道： 【学校见，有事和你说】 最后一句有些含义不明，顾承希咬咬嘴唇，眉头轻轻拧起来。 沈倾城这是要对她说什么呢？ 不过对方既然没有明说，意思肯定就是不想在微信上聊，顾承希也不好多问，只得回了一句。 【好】 沈倾城那边没动静了，顾承希抓着手机愣了一会。 「出来吃水果。」 江雪晴在客厅叫她。 「来了，」顾承希应了一声，回了客厅。 …… 入夜，顾承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反覆看着手机上沈倾城最后发来的那条消息，心中有些慌乱。 沈倾城要和她说什么，是发现了什么吗？ 自从发现自己对沈倾城那些异样的情愫，她已经很小心地保持距离了。她在脑子里仔细回想了一下放假前的相处，觉得自己应该也没露出过什么马脚。 她换了个思路，揣测对方说这句话的语气，是高兴，生气，还是严肃？她套着各种口气，反覆默念着这几个字，还是不得要领。不由暗暗嘆了口气。 其实，这几个月，她过得一点都不好。 放假之前，可以说每天都在甜蜜和痛苦里煎熬。 只要见到沈倾城，她就克制不住地会用目光追随她。哪怕是听到有人提起这个名字，都会让她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她甚至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会像猎犬一样竖起来。 她想靠近沈倾城，可又不敢，生怕会被对方察觉。可越是这样，越是会按捺不住地反覆想起她，会每天把沈倾城的朋友圈和qq空间刷了一遍又一遍。 她不敢将这件事和旁人吐露，只能偷偷上网，查资料，看帖子和文章，试图弄清楚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 网上众说纷纭。 有些资料写得很大方，觉得这不过是像左撇子一样，是完全正常的，根本不值得区分对待。有些言论又很激烈，爱上同性基本上就等同于变态、道德败坏、没有社会责任感，应该对z国结婚率走低、离婚率走高以及少子化等社会问题负很大责任。 顾承希弄不清这些无厘头的指责有什么逻辑，更难理解为什么这么多人会为这样的言论疯狂点赞打call。可看到这么多人反对，还是忍不住暗暗难过。 喜欢上一个同性，真的这么令人难以接受吗？ 真的会这么让这么多人觉得噁心吗？ 这些问题让她心情沉重无比，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更令人难过的是，她觉得自己可能还辜负了沈倾城对自己的好意。对方应该只是想做好朋友，花了那么多心思帮自己补习，还对自己那么好。 唉…… 她心里烦闷，扔下手机。仰面朝天地躺了一会，又忍不住伸手，把手机抓了过来，点开聊天窗口看着那句话发呆。 纠结了两天，终于，要开学了。 …… 开学前一天，顾承希早早就收拾好了行李。 衣服不用都带去，所以行李并不多。虽然有些忐忑，可她还是想快点见到沈倾城，等不及顾成林晚上下班送她，中午吃过饭，就自己背着东西回了出租屋。 第99页 屋内很安静，沈倾城还没有回来。 房子一个多月没人住，落了不少灰，顾承希里里外外把自己的房间和公共区域都打扫了一遍，花了不少时间。等全部收拾完了，也到了晚饭时间。 她想发个消息问问沈倾城什么时候回来，又有点心虚，抓着手机看了半天，还是作罢。 她点了外卖对付掉晚饭，又看了会小说，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8点。 沈倾城还是没有来。 她犹豫再三，给沈倾城发了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等到晚上10点，她发去的话还孤零零地躺在对话框里。 第二天，正式开学，她一大早就去了学校，特地绕到理科火箭班教室门口，可是并没有在里面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心慌，掏出手机拨打沈倾城的电话，手机竟然又关机了。 沈倾城从来没有这样无缘无故就没了消息，她去哪儿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顾承希都心神不宁。 熬到下午下课，她回了趟出租屋，想看看沈倾城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可屋里还是空无一人。 接下来一周，沈倾城都没有来。顾承希问了几个认识的理科火箭班的人，都说不知道沈倾城的情况。 寒假的事情余波未了，刚开始几天总有人好奇地跑来求证真假，顾承希大方承认，渐渐的也就没人问了。至于他们会不会在背后议论，又会如何议论，顾承希既不了解，也不关心。 周末，顾承希回家，撺掇江雪晴给林谈打电话，对方的电话关机。 江雪晴没太当回事，只是以为是寒假的事情未了，也许沈家为了保护孩子，想晚些再去学校也是可能的。 顾承希难掩失落，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每天都看看沈倾城的朋友圈和qq空间，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条更新也没有。 下一周，顾承希一回到学校就找方远志去帮忙打听，这傢伙朋友遍布全年级，打听事情最方便。 临到晚自习的时候，方远志到文科班来了。 「怎么样？」顾承希一见到方远志的身影，就从教室里跑了出来。 方远志没立刻回答，深看了她一眼，才道：「听说是请假了。」 顾承希急切追问：「什么假？生病了？」 「不是啦，事假。」方远志有些不耐烦，「你交代的任务完成了啊。」 说完，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承希顾不上理他，眉头蹙着，心里琢磨，事假，又出什么事了么？ …… 桃花开了，沈倾城还没有在学校里出现。 这天，顾承希却意外地听到了沈倾城的消息。 中午的时候，她在食堂吃过饭，端着饭盒往教学楼走。蓦地听到路边的走廊那边传来了两个女生聊天的声音。 走廊边立了一排宣传板，隔着这些宣传板，她看不到那边的人，却可以很清楚地听到她们的声音。 「我就说不可能是真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儿有那么狗血的事情，孩子还会抱错？现在小孩都有脚环的好嘛。」一个听起来就很骄纵的声音说。 另一个人的语气听起来很谄媚，「童童你上次发的帖子还被管理员删了，当时真的气死我了。揭露绿茶真面目，人人有责好嘛。」 「是啊，当时还嘴硬，找人出来挡枪，现在肯定是瞒不住了，自己就没脸来了。」 「就是啊，我觉得冯致邦就是眼光不好，童童你哪里都比那个绿茶好多了。」 「还不是沈倾城那个贱人勾搭他。不说她了，反正这个贱人已经出国了。」 顾承希的脑袋里嗡地一声响，不自觉地就握紧了拳头。 她想了想，大踏步绕过宣传板，进了走廊，来到那两个女生面前。 两个女生看起来有些面熟，应该也是高二年级的。一个圆脸，一脸傲慢，应该就是那个童童，另一个身材矮小，长了一张娃娃脸。 顾承希冷着脸，直直地盯着圆脸的女生问道：「你们说沈倾城出国了？」 她不认识对方，对方却认识她，圆脸女生见到是她，做出轻蔑的样子，「顾承希啊，你不是和她关系很好，还要跳出来帮她挡枪嘛。你能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娃娃脸的女生跳出来帮腔，「对啊，你不是跟她是好姐妹吗？干嘛来问我们。」 顾承希一顿，咬了咬嘴唇，声音更冷了，「我问你，你刚才说沈倾城出国了，真的假的？」 圆脸女生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干嘛要告诉你，思琪，我们走。」 说完，就想拉着娃娃脸女生离开。 顾承希张开胳膊拦住她，「你就是『绿茶终结者』吧，学校贴吧里的帖子是你发的？」 圆脸女生比她矮一头，站得近了，就有些被她的气势压迫。圆脸女生显然不服气，昂起头，嘴硬地顶道：「是我，你要干嘛？」 这问题问的顾承希一愣，刚才的问题完全是脱口而出，对方就这样一口承认了她倒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一低头，看到手中的饭盒，有了主意。饭盒里有她刚才接了泡油渍的半盒水，她手一扬，水全泼在了圆脸女生的脸上。 泼完，她转身就走。 片刻，身后传来一声尖叫，「顾承希，你该死！」 顾承希理都不理，直接转身回到食堂。 第100页 她用目光逡巡了一圈，冲到角落里的一张餐桌前，看着萧轶的眼睛。 「萧轶，你知道沈倾城去哪儿了吗？」 第63章 「萧轶，你知道沈倾城去哪儿了吗？」 对面的人眼睛有些红，手指曲着，用力地撑在餐桌上，好像不这样就无法平衡身体似的。同桌的几个人都诧异地看着她，可她仿佛察觉不到一样，直勾勾地盯着萧轶。 萧轶看了她一眼，将头微微一侧，躲开了对方的视线，声音里没有什么情绪起伏道，「出国了。」 「为什么？」顾承希的心一沉，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萧轶咬了咬嘴唇，清冷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迴荡，「不要告诉她。」 她犹豫了一瞬，转过头，对上顾承希的目光。 「我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吧。」 「还……还回来吗？」 「……不知道。」 …… 沈倾城……走了？ 顾承希跌坐在餐凳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不会的。 沈倾城怎么会出国？ 她提都没提过，而且她明明说到学校有话要和她说啊！ 她怎么会突然就出国去了，连招唿都不打？ 顾承希一时消化不了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 …… 同桌吃饭的几个人见状陆续离开，萧轶看着一直呆坐的顾承希，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最后，她站起身，路过顾承希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食堂门口，她回头看去，顾承希依旧木呆呆地坐着，像一只被人遗弃在路边的大狗。 她看了一会，转身离开了。 …… 天上飘过一大片乌云，不知什么时候，雨落了下来。 刚开始，雨淅淅沥沥的，过了一会，雨势变小了，又开始颳风。风卷着雨丝从敞开的大门冲进来，吹得人寒意四起，食堂里还在吃饭的人都加快了速度。 大厅里吃饭的学生已经陆续离开，打扫卫生的阿姨一路打扫过来，开始赶人。顾承希木然站起身，走出了食堂。 午休的学生早就回了宿舍，外面又下雨，没什么人闲逛，食堂门口的路上已经见不到什么人。 顾承希不想回教室，顺着小路走到了操场。 南方的春雨绵密细腻，初初淋在身上，没什么大感觉。走了一阵子，头髮、衣服都染上了一层湿意，可顾承希像没有了感觉一样，走到操场边的看台上，颓然地坐了下来。她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操场，心仿佛也像眼前的操场一样变得空空荡荡…… …… 下午，她破天荒地逃了课，打车去了沈家的小区。 很久不来，小区的保安不认得她，不让进。最后一个业主见她不像坏人，带她进了小区。 她一进小区就飞跑起来，很快到了沈家的门口，按了很久门铃，也没人应答。院子里一片寂静，门口的信箱里塞了几封不知道是哪里寄来的通告信，看起来不像有人的样子。 …… 出了小区，她打车去了辛月的咖啡馆。 车子驶进林城大道，熟悉的店标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她的心跳陡然变快。 她付了车费跳下车，推开门进了咖啡馆。 上次来时见到的圆脸店员还在柜檯后面，见到是她，笑着打招唿。 「辛阿姨在吗？」 圆脸的店员这次态度倒是亲热多了，「老闆出国去了。」 顾承希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抖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回来？」 「没准儿了，」圆脸的店员显然对辛月的神出鬼没已经习以为常了，「这就要看老闆高兴了。」 线索都断了。 …… 几天后的晚上，顾承希回到出租屋。刚开灯，就听见一声爆响，客厅的灯闪了一下瞬间熄灭——跳闸了。 她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城城，别怕，我开手机闪光灯。」 预料之中的清冷声音并未响起，回答她的只有寂静。 她在黑暗中愣了一会，倏尔，觉得失去了力气，慢慢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两只手捂着脸。 在此之前一直不真切的感觉蓦地清晰起来。在黑暗之中，沉寂撕碎了这些日子以来的麻木和呆滞。 原来，沈倾城真的走了…… 真的，从她身边离开了啊…… 这些日子以来积累的担心和难过、失望和委屈一齐涌来，顾承希肩头耸动，小声地啜泣起来。 …… 没有沈倾城的日子似乎变了一副光景，学校里的一切都让人提不起精神来。 顾成林和江雪晴知道消息后，也很诧异，两人想办法联繫了学校，确认沈倾城确实是出国了。 这事学校也很意外，事先没有一点消息，临近开学突然就打电话来请了假，之后没多久就办了手续出国了。整个过程中，沈倾城都没来过学校。 两人又试图联繫林谈和沈南山，两人的电话都打不通；打电话去沈南山的公司，得到的回覆是他们目前也联繫不上沈总，有事请留言，可留言之后从来没有回覆；至于沈家原来的住处，打电话过去问，物业说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这家人了，还欠着物业费呢…… 第101页 他们担心顾承希一个人住的安全，坚持让她在走读和住校之间二选一。顾承希选了住校。不过在她的坚持下，沈倾城房间的东西被她一股脑搬回了家，堆在她的房间里。本来就不大的房间被塞得满满当当。 顾成林和江雪晴本想劝她分拣一下，不重要的就丢掉算了，可顾承希死活不肯，态度坚决，说了几次，两人也就由她去了。 因为同年级女生的宿舍都是满的，学校给她安排到了一个混合宿舍。宿舍里有两个高三的女生，已经临近高考，每天早出晚归；一个高一的小女生性格倒是活泼，天天和自己同班的同学黏在一起，一起床就往外跑，不到睡觉不回来。 顾承希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 日子依旧一天天向前。 顾承希渐渐地适应了新的生活，只是人变得沉默，常常一发呆就是很久。 她的成绩不算拔尖，努力也考不上顶尖的那几所大学，可不努力也不会有考不上大学之虞。所以学习上也就失去了动力，除了日常学习，把一切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写小说之中。 高考结束，她考了个不上不下的成绩，报了b市一所普通大学的中文专业。 普通大学就是样样都普通，从同学到老师，大都是平凡的人。有些友善，有些难处，顾承希对这些全不在意，反倒落了个好人缘。 上了大学，恋爱的事似乎一下子就被所有人提上了日程。 顾承希身材高挑又长得好看，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从刚入学开始就有不少人写情书，送花，全都被她用暂时没有打算恋爱的理由拒绝了。久而久之，大家知道她难追，也就不再来自讨没趣。可冷美人的名声倒是在全校都传开了。 大学的功课不紧张，中文系更是轻松。顾承希不谈恋爱也不兼职，自然空出了大把的时间，上大学没多久，就用「枫林渡」的笔名，在网上一个平台上开了连载小说。 小说的题材是带点科幻的模式题材，她从小喜欢这些内容，驾驭起来游刃有余，吸引了不少读者。开文没多久，平台发来了签约邀请，她就此成了网络写手，每天忙忙碌碌，码字更新，日子过得无比充实。 好笑的是，因为她的文笔老道，想像力天马行空，情节干净利落，很多读者把她当成了中年大叔，评论里刷得飞起。 「书荒这么久了，终于找到一本能看的书了！」 「写科幻还是得男作者，是内味儿……上次看一个女作者写的，那叫一个磨叽，根本看不下去……」 「就是得这种有生活有阅歷的作者写的东西才好看，那些学生写的东西根本没法看……」 「这文笔让我想起网文的黄金年代啊……」 「科幻，让女人走开……」 …… 这些评论看得顾承希想笑，不过她作风比较高冷，不会下场和读者互动。 大四的一天，她正在学校小卖部里买东西，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她。 「学姐？」 「顾学姐！」 顾承希回头看，是……澹臺。 「顾学姐，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看错人了！！！」澹臺显然很惊喜，拉着她又蹦又跳。 「你怎么在这？」 顾承希和澹臺是微信好友，偶尔有联繫。知道她考上了d市的一所大学，学工商管理，今年应该是大三。 澹臺脸上显出一丝羞涩，拉着旁边的女生道：「过来看同学。」 顾承希这才注意到，澹臺身边站着一个短髮女生，穿着牛仔裤和t恤。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方清，」澹臺热情地介绍，「学姐你见过她的，她也是师大附中的，那次我们从轮滑场里出来一起吃饭，她也在啊。」 方清沖顾承希笑了笑，点了点头，神色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戒备。 顾承希想了想，似乎有点印象。 「你也是这个学校的？」顾承希客气地问。 方清笑笑点头，「是啊，土木工程专业。」 澹臺热情地邀请顾承希一起吃饭。盛情难却，顾承希只好跟着她们一起去了学校门口的一家麻辣烫。 正是吃饭的点儿，麻辣烫店里人很多。服务员忙得脚不沾地，餐具、纸巾都得客人自己动手。 方清忙着跑前跑后地张罗，顾承希想起身帮忙，可澹臺非拉着她叙旧聊天，只好当甩手掌柜的。 过了一会，烫好的麻辣烫端上来了。 顾承希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澹臺聊天。 她的目光扫到一旁的方清，正低着头在专心致志地剥虾壳。剥好一个，很自然地丢进澹臺面前的小碗里，抬手又抓起一个。 澹臺注意到她的目光，脸上微微一红，用胳膊肘轻轻地怼了方清一下。 方清抬头，若无其事道：「学姐你也吃啊，如果不够我再去加，千万别客气。」 说完，接着把手里的虾剥完，又扔进了澹臺面前的碗里，这才扯了一张纸擦了擦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皮放进嘴里。 后来，方清又给澹臺夹了几次菜，还假装无意地看了顾承希几次。 顾承希心中好笑，假装没看见。 「对了，学姐，」澹臺似乎想岔开话题，「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沈学姐呢？后来好像在学校里都没见到了，听说是出国了？ 第102页 顾承希拿着筷子的手一滞，停了两秒才轻声说，「嗯。是出国了。」 澹臺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咱们学校还挺多人出国的。」 话题扯到了其他出国的同学上，顾承希的心思已经完全不在餐桌上了。好在方清接上了话题，热热闹闹地和澹臺聊了些高中同学的去向，才没有冷场。 吃完饭，澹臺和方清要去看电影，顾承希要回寝室，大家在餐馆门口分了手。 还没走到寝室楼下，顾承希手机就响了，打开一看，是澹臺发来的消息。 【学姐，对不起。刚才不好意思。】 顾承希当然知道澹臺在说什么，刚才方清的敌意表现得不要太明显。不过她并不介意，更不想让澹臺为此尴尬或者不安，想了一下，回道： 【没事，祝你们幸福。】 很快，澹臺的回覆来了。 【谢谢学姐！也祝学姐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第64章 国庆节，顾承希回了趟林城。 王心月要结婚了。 王心月高中成绩一直一般般，分班后随大流读了理科。她高考的分数上了本科线，但是父母双方都不愿意出钱供她读书，最后勉强读了个大专，现在已经毕业了。 婚礼订在林城一个中档的酒店。 顾承希不是伴娘，不用太早到场，在家睡到快十点才起床，略微收拾了一下，打车直奔酒店。 王心月家境普通，婚礼排场自然也不大。顾承希到了酒店转了两圈，才在一个比较偏的小厅找到了婚礼的指示牌。 她在门口签了到，送上了礼金。才一进大厅，就被人大力在肩膀上拍了一下。 「希希！」 顾承希扭头一看，是杜明明。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男生，穿着卫衣、牛仔裤，很礼貌地沖顾承希点头。 顾承希见了一怔。 杜明明高中毕业后，留在了林城本地读大学。刚上大学的时候，两人联繫还很频繁，后来杜明明谈了新的男朋友，联繫就渐渐少了。不过只要顾承希回林城，两人总还是会找时间聚聚，所以没有一点生分的感觉。 王心月在高中同学中朋友不多，只邀请了她们两个和方远志。可惜方远志高中毕业进了公.安系统的大学，今年说是有任务，没法前来，只好礼到人不到。 杜明明昨天晚上就约了今天要和顾承希坐在一起，这会见了面，亲亲热热地拉着顾承希就往里面走。高大的男生跟在两人身后。 顾承希凑到她耳边问：「后边那个，是你男朋友？」 「对啊。」杜明明承认得很大方。 「我怎么觉得……好像是你高中时候的那个……」 「就是那个。」 「啊？」 顾承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个男生是杜明明谈的第一个男朋友。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要多腻歪有多腻歪，为了他，杜明明甚至有段时间连奶茶都不喝了。 可后来两人分了手，杜明明也没显出多伤心难过的样子，弄得顾承希一直以为她并不怎么喜欢那个男生，谁知道兜兜转转，两个人竟然又在一起了。 三人落座，杜明明坐中间，顾承希和高大的男生分坐两旁。 「为什么啊？」顾承希忍不住好奇道。 「还是觉得他好呗。」杜明明转头看了一眼男朋友，扭过身，和顾承希讲起了原委。 两人原本在高中的时候感情就很好，后来因为一些小误会分开。这些年，两人各自都谈了几个男朋友、女朋友，可都觉得找不到感觉。 大三的时候，这男生回来找她，问她还有没有可能在一起，她那时正好和前任男朋友分了手，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也许真是命中注定的缘分。本来杜明明对感情都挺失望了，两人破镜重圆之后，竟然双方都觉得挺合适，找到了自己完美的另一半。 说完，杜明明满脸幸福，总结似的感慨道，「希希，这可能就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吧。」 「秀恩爱，死得快啊。」顾承希心里替她高兴，嘴上倒是不肯客气。 「切～」杜明明哪里理她这个，甩过一个颇具个人特色的白眼，「你这是单身狗的嫉妒！」 顾承希不说话了。 「你呢？你还不赶紧谈一个？」杜明明话锋一转，绕到顾承希头上。 顾承希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打了个哈哈，「没合适的。」 杜明明撇撇嘴，一脸不信的样子，她还要再说，舞台上一阵喧闹。婚礼开场了，王心月和新郎穿着礼服上了台。 台下一阵哄闹。 王心月穿着一身洁白的婚纱，长裙曳地。新郎个子不高，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穿着白色的礼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只是一只手一直牢牢地牵着王心月的手。 顾承希这些年见王心月的次数不多，记忆还停留在很久之前的样子。很久不见，王心月此刻又画了浓妆，乍一看去，竟然有些认不出来。端详了片刻，顾承希才把台上那个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女孩儿和当年那个说话都会脸红的小个子女生联繫在一起，由衷地为王心月高兴。 婚礼的司仪是个很能煽动气氛的中年男人，一会儿要新人咬苹果，一会儿又是玩纸片游戏。节目在暧昧亲热又不失分寸，台下的客人跟着起闹，弄得现场很热闹。 第103页 很快，到了新郎新娘挨桌敬酒的环节，新人还没走过来，桌上已经热闹起来。几个半大的后生站在凳子上起闹，一个人不小心没踩稳，撞了一个路过的客人一下，后者手上的酒杯没端稳，手一抖，尽数泼在了顾承希的身上。 两人都来道歉。顾承希也不好多说，起身出了大厅，去卫生间收拾一下。 刚走到卫生间门口，里面一个人迎面走出来，差点撞了个满怀。 「顾承希？」 「萧轶？」 …… 萧轶今天是到这里来和朋友吃饭的。 高中毕业之后，她考上了京城的y大，读了个很热门的专业，平时很少回林城。这次是回来过国庆的。没想到出来和朋友吃个饭，竟然还能碰见老同学，而且这个老同学还是……顾承希。 顾承希身上一片红色的酒渍，显然是来卫生间清理的。两人寒暄两句，顾承希就进了卫生间。 萧轶转身看着顾承希的背影，站了几秒，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推开卫生间的门，走到洗手池边。 「顾承希，你有时间吗，聊两句？」 …… 国庆假期结束之后。 uu读书平台上多了一个笔名为「枫林渡」的作者，开了一个新书系列。 uu读书是个经营了多年的老平台，各路作者大大实力强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批拥趸，新人极难出头。 可是「枫林渡」的第一本书就打破了这个惯例。这篇名为《年少的光》的小说发在uu读书百合频道，讲的是一个校园爱情故事，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但是文笔极佳，情感细腻真挚，开篇不久就吸引了不少读者，两周之后更是直接杀上新人榜，横扫同期新人。 更奇怪的是，「枫林渡」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却并未签约，似乎只是想来为爱发电。 uu读书平台的作者群里议论纷纷——出现了这样成绩耀眼的新同行，大家自然都会关注。 网络小说进入门槛极低，只要认识字，是个人都可以写几笔，可要想写好却并不容易，真正的新人想要横空出世可能性近乎为零。所以大家纷纷猜测这个风头一时无两的「枫林渡」应该是平台上哪个大神的马甲号。 百合是uu读书平台上的冷频，作者大神就那么几个，大家三八了一圈，没一个人认领，这事也就淡了。 没想到过了没几天，《年少的光》书评区出现了一个帖子。 《鼎点大神为何出走uu？》 帖子里称自己同时在鼎点和uu看书，某天意外发现自己在鼎点上追的一个大神作者竟然疑似跑到以言情为主打的uu开了新书。 鼎点面向的主要是男读者，故事的主题除了怼天怼地，就是探索世界，和面向女读者的uu有很大不同。两边的作者群体几乎没有什么交集。 最后，发帖人在帖子里显得很抓狂。 「谁能告诉我这个『枫林渡』到底是不是鼎点的『枫林渡』？如果是真的我要受不了了哇，那个『枫林渡』是个中年大叔啊，怎么会跑来写百合？！！！！」 「枫林渡」没有回应这个帖子里的疑问，这个帖子在uu上也并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撞笔名、撞书名的事情多了。前些日子就是因为撞了书名，还有个流量明星的粉丝冲到百合频道的某篇小说下面狂刷负分，说是侮辱了他们高贵冷艷的男爱豆。作者欲哭无泪——好好的百合频道，和你们的男爱豆能有啥关系？ 可是这些不长眼的人还是不消停，闹了好些日子，一时被传为笑谈。 所以大家见怪不怪，没多少人理会「枫林渡」笔名的事，都以为不过是撞了笔名。 谁知过了几天，鼎点平台上「枫林渡」的书评区却闹腾起来了。 ——啥？大神竟然跑去写百合？不是真的吧？难道枫大神是女人？ ——楼上是不是眼瞎了，这样的小说怎么可能是女人写的？ ——我本来也以为只是重名，可是看了看，很多用词习惯都是一样的，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而且两边平台上的作者头像都是一样的，都同一张小乌龟的照片啊。 ——枫大神，你还是赶紧出来澄清一下吧。 …… 刷到这些评论的时候，顾承希正在首都机场。 她一目十行地扫过这些评论，笑了笑，关上了手机。 天空很蓝，万里无云。银色的飞机一架架起飞降落，载着乘客往返于世界各地。 国际航班的候机大厅里旅客很多，不少人都拖着硕大的箱子，大包小包，尽可能地想多带些东西。 顾承希穿得很休闲，一件灰色的半长风衣，一条普普通通的牛仔裤，脚上一双帆布运动鞋。她背上只有一个双肩背包，和那些大包小包的人相比，行李简单得不像话。 她不想和拖着大包小包的旅客们挤在一起，自己一个人走到落地大玻璃幕墙前，望着窗外。 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外国女人走过来，操着半生不熟的中国话请她帮忙拍照。 顾承希点头同意。 外国女人把自己的手机打开，调出拍照程序，递给她。转身搂着一个年轻的白人女孩，两个人靠在巨大的玻璃幕墙上，大大方方地彼此亲吻。 镜头里，两张年轻的侧脸在湛蓝的背景下显得甜蜜极了。 顾承希调整着角度连着拍了好多张。拍完了，递给她。 第104页 对方连连道谢。 拍完照，这对情侣也靠在玻璃幕墙前的栏杆上和顾承希聊天。 年轻白人自我介绍叫凯西，旁边的女孩是他的女朋友，叫安妮。两人是n国的大学生，趁着假期来旅游。 凯西很健谈，虽然中文说不好，可还是夹杂着英文，比比划划地抒发了很多旅游的感想。 「顾，」凯西热情地问，「你也是去n国旅游的吗？」 顾承希笑了笑，「不是，我是去看一个朋友。」 「哇哦，」凯西做了个西方人惯常的夸张表情，磕磕巴巴地用中文说道：「你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看ta，那么，ta，一定，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 顾承希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是的，确实是很重要啊…… 第65章 飞机正点起飞。 这趟航班是直飞，机舱里都是去n国的旅客。长途的飞行总是使人疲惫，机舱里，大部分人都昏昏欲睡。 顾承希毫无倦意，望着窗外时厚时薄的云层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觉，一颗心落不到实处，又忐忑得厉害。 她带了kindle，里面下了不少小说，准备在旅途中消磨时光。可真的飞上了天空，几次翻开又几次合上，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几年未见，沈倾城还会是原来的样子吗？ 她在脑海里设想着各种各样的见面场景，甚至开始设想自己要说什么话才会大方得体，可前一秒才觉得不错的话，后一秒想起又觉得这里或者那里不对。 要么不够热情，要么太过热情；要么不够亲热，要么太过亲热。 来来回回，反反覆覆，纠纠结结。 一路忐忑的结果就是将近三十个小时的航程，顾承希只睡了几个钟头。她前几天就因为筹划出行没睡好，又熬了这一路，要搁到平时早就哈欠连天了，可等到她出了机场，却觉得无比精神。 她到达的时候，n国h市的天气不错，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 顾承希早就做好了攻略，出了机场，用手机上的软体叫了网约车，直奔目的地。 开车的是个黑人。这是顾承希头一次近距离接触黑人，刚上车的时候她有些紧张，开出一段路，不见异状，才慢慢放下心来。一路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大约一个多小时之后，目的地到了。 下了车，她发现自己站在h市市郊一个安静的住宅区内。 目之所及是大片的绿色，一栋栋两层、三层的小房子点缀其间。路上的人很少，远远隐约传来两声孩子的嬉笑，一点也不吵闹，反而把环境衬得更加安静。 马路的正对面是一栋白色的房子，上下三层，看起来和周围的没有什么不同。房子前面是一片草坪，草坪连着后面的院子，隐约能看到一棵高大的橡树，上面挂着一个鞦韆。 一个明黄色的飞盘倏地从屋后飞出来，一个飞快的影子奔出来，纵身一跃，干净利落地将飞盘叼住。 影子落地，是一只高大的牧羊犬。 牧羊犬似是觉察到了顾承希的存在，扭头看了她一眼，大约是觉得没有威胁，又转身向屋后跑去。 一个有些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太棒了！」 听到这个声音，顾承希的身体陡然一顿，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住。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片刻，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背对着顾承希的方向，在和牧羊犬嬉闹。 这人腿上穿着牛仔裤，上身一件淡黄色的宽松针织衫，长长的头髮随意地在脑后扎起，一副居家休闲的样子。 牧羊犬似乎年纪不大，性情极其活泼，追着这人手上的飞盘来回奔跑，一人一犬就这么在院子里闹着。 就在这人出现的一瞬间，顾承希就认了出来。她觉得自己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鼻头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多少日日夜夜的牵挂思念，多少午夜梦回的惆怅难过似乎又在这一剎那间涌出，将她牢牢地钉在原地。 马路对面，真的，是沈倾城啊 她曾经日思夜想的沈倾城啊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忘掉的沈倾城啊 就在她整顿情绪想要开口的时候，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 「honey，」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从屋子后面走了出来，走到沈倾城的身边，张开长臂，拥抱着她。然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又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吻，动作亲昵又自然。两个人都显得很高兴。 过了一会，两人的身影分开，并排站着。男人接过了牧羊犬叼回的飞盘，手一抖，飞盘又快又高地飞起，牧羊犬敏捷地追了上去…… 如冰水兜头浇下，顾承希一下子懵了。刚刚涌上心头的喜悦仿佛开放过早的花，未及盛放，一场倒春寒袭来，尽数凋零。她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如坠冰窟。 下一刻，仿佛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沈倾城抬起头往这边望过来。 两人的目光遥遥相接，轻轻一触，沈倾城立时奔跑起来。 似乎也就几秒钟的时间，白色房子的房门打开，沈倾城从里面奔了出来。 她冲过马路，奔到顾承希的身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你怎么来了？」 沈倾城的声音依然是那么好听，冷冽、干净……牵动人心。 第105页 顾承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隐隐有一些抖，「来……看你。」 沈倾城抱了一会，也不多问，伸手想要接过顾承希身上的背包，被顾承希拒绝了。于是不再坚持，拉着她的手，过了马路，进了白色的房子。 两人在门口换了拖鞋。 一进门是一楼的大厅，外面看起来不大，里面倒是很宽敞，正中偏右的地方放了一圈大沙发。刚才在院子里见到的年轻男人正站在客厅中央，好奇地打量着风尘僕僕的顾承希。 「这是托马斯，」沈倾城为顾承希介绍，又转向年轻男人，「这是顾承希。」 年轻男人脸上扬起一个明朗的微笑，「嗨，顾，我听说过你。」 这人长了一张中国人的脸，但似乎中文并不太好，说起话来像是初学中文的外国人，语音语调听起来都怪怪的。 他穿着一件很居家的卫衣，一条休闲运动裤，脚上穿着拖鞋——和沈倾城脚上的是同款。 沙发前的茶几上有一个菸灰缸，里面有两根抽过的菸蒂。桌上两个马克杯，一红一蓝，亦是同款。显然，托马斯是在这里住的。 顾承希双眸黯了黯，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嗨。」 沈倾城一无所觉，亲热地拉着顾承希在沙发上坐下。 「什么时候到的？」 顾承希低着头，「刚到。」 她本以为沈倾城会接着问她为什么来，要呆多久，有没有打算去哪里玩之类的话，孰料她一句都没问，而是用理所当然的语气直接问道。 「那你饿不饿？要吃点东西吗？」 顾承希摇头，「不用，飞机上吃过了，我不饿。」 沈倾城又问：「那要不要洗个澡，先休息一下。」 顾承希心里正乱，听到这话，觉得先修整一下也好，就点头答应了。 沈倾城起身，和托马斯打了个招唿，牵着顾承希的手，领她上了二楼。 两人进了房间，顾承希四下扫了一眼，意识到沈倾城是把自己带到她自己的房间里了——房间里有不少日用品，显然是有人住的。 顾承希忽然心里有些别扭，小声问道，「你……这里……有客房吗？」 沈倾城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啊，你要住客房？」 「嗯。」 沈倾城顿了顿，妥协了，领着顾承希出了自己的房间。 客房不远，就在沈倾城房间的斜对面，房间的风格走的是简约风，靛蓝色和本白色混搭的床上用品，浅灰色的窗帘，家具大都是干净低调的白榉木色。这里显然常常有人打扫，整个房间纤尘不染。 两人进了房间，沈倾城反手关上房门，张开手，紧紧搂住了顾承希的腰。 顾承希刚把背包放下，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些无措，两只细长的胳膊张着，不知道该不该放下。犹豫了片刻，才将胳膊环在对方的腰上，两只手在背后彼此交叉，规规矩矩的。 两人都不想说话，抱了一会儿，还是沈倾城先放开了手，「你先洗澡吧。」 顾承希答应了一声，伸手去背包里翻换洗的衣服。拿衣服的时候，她的手触到了一个小盒子，滞了一瞬，轻轻地挪开，拿了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很宽大，靠着墙是一个浴缸，有浴帘与室内其他区域分开。 顾承希脱了衣服，跨进了浴缸。 打开花洒，调整了一下水温，温热的水从头顶浇灌下来。 这个澡，她洗了很久，没想到出来的时候，沈倾城还等在房间里。 等她在梳妆檯前坐好，沈倾城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吹风机，打开轻柔档，要帮她吹头髮。 顾承希赶忙接过，「我自己来。」 沈倾城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冷淡，顿了一下，不再坚持，将吹风机递给她。 顾承希胡乱吹了一会，总算吹得差不多了，关了吹风机。 她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能先睡会吗？来的路上……没睡好。」 「好。」沈倾城低着头，「你先休息吧。」 顾承希松了口气，跨步走到床边，脱了外衣，利落地钻进蓬松柔软的被子里。 听到身后响起关门的声音，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下一刻，巨大的失落和难过占据了她的心神，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涌了出来。 她设想过无数的场景和对白，可就是没想过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知道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冷淡到无礼，可是她没别的办法，如果不这样，她就会在沈倾城面前哭出来。 那样……也许更尴尬吧。 她默默地哭了很久，最后，倦意袭来，终于终结了漫长的哭泣。临睡着之前，她不无自嘲地想： 这个世界上，会跑过半个地球，来看心心念念的人别有怀抱的傻瓜，恐怕只有她一个了吧…… 第66章 也许是太过疲累，顾承希睡得很沉。刚开始还有些纷纷杂杂的梦，到后来干脆堕入无边黑甜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来，外面的天都黑了。 窗外隐约传来音乐和人群说笑的声音，房间的隔音效果太好，模模煳煳的，听不真切。 顾承希抓起手机看了看，上面显示上午11点多了。看着身边陌生的环境，她反应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这里和国内有时差，应该是晚上八点多了。 第106页 顾承希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才慢吞吞地爬起床，穿好外套，走出了房间。 楼下果然很热闹，才走出房门就听到音乐的声音和欢声笑语。 顾承希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走到一半，停下了脚步。 一楼有二十几个男男女女，看样子是在聚会，有些坐在沙发上，有些三三两两站在客厅里。这些人有亚裔也有白种人，大都年纪很轻，基本人手一支啤酒，开心地谈笑。 沈倾城依旧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个人，顾承希的目光略一搜索，就看到她落落大方地坐在沙发中间，旁边几个人围着，有男有女，彼此很熟悉的样子。 沈倾城看起来比以前更成熟，似乎也更加开朗，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明媚得如同清晨带着露水绽放的鲜花。 顾承希怔怔地看着她谈笑风生的样子，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欣慰的是她看起来过得很好，没有受到那些事情的影响。难过的是，她的好，终于还是与自己无关…… 不过，睡之前已经宣洩了情绪，顾承希现在的心情已经平静了不少，不再那么尖锐地痛了。她甚至觉得自己一会可以大大方方地祝福沈倾城和托马斯。起码大方到不会让人看出异样。 这祝福至少也有三分真心——即便与她无关，她还是希望沈倾城能够幸福快乐。 那么，这也许就是两人间最后的一面，她希望自己的退场能够体面。 她平稳了一下情绪，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沈倾城看到她，和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唿，站起身，朝她走过来。 「起来了？」 沈倾城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顾承希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没有挣脱。 「饿不饿？」 「有点。」 沈倾城拉着她穿过客厅，来到与客厅相邻的餐厅，一路上碰见几个人来打招唿，沈倾城一一帮顾承希做了介绍。n国人的介绍比较简单，一个名字就完了，看不出是什么关系。 不过顾承希对这些也不在意，倒是几个人听到她的名字都一副久仰大名的样子，弄得她有些意外，不知道这些外国人也会如此客套。 「吃馄饨还是吃饺子，都是速冻的。」沈倾城打开冰箱翻了翻，似乎有些抱歉，「今天阿姨请假了，只能将就一下。」 顾承希对吃什么倒是无所谓，走过来的路上她们经过一个临时搭的小餐檯，上面摆了些披萨饼的纸盒。 「不用做了，我吃披萨就行了。」 「那也行。」沈倾城走到小餐檯旁，挑了一盒没人动过的披萨，连着盒子一起端了过来。 「冷了，我给你热一下。」说完，她走到橱柜前，拿了一个大盘子出来，从盒子里取出几块披萨，放到微波炉里转了一下，给顾承希端了过来。 「谢谢。」顾承希鬼使神差地客气了一句，一旁沈倾城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没说话。 过了一会，沈倾城起身，端了杯温水过来，放在顾承希的面前。 吃饭的时候不喝饮料而是爱喝温水是顾承希的习惯，没想到沈倾城还记得。顾承希看着面前的玻璃杯，心情复杂难言，往嘴里塞了两口披萨饼，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客厅里的声音有点吵，倒是没人过来找她们，两人之间一时无语，竟然有些冷场。 顾承希偷偷地端详着沈倾城。 沈倾城比五年前更漂亮了。原本就很精緻的五官完全长开，长而捲曲的睫毛下，两只墨色眼睛似乎比以前更狭长，更深邃，透着妩媚。鼻樑高挺，又细又直。微微翘起的红唇晶莹饱满，透着一种介乎于清纯与成熟之间的性感。 顾承希一阵迷醉，可想到这是最后一面，又忍不住心酸，她克制不住地多看了几眼，想把这一幕刻进记忆里。 沉默了一会，沈倾城解释一般说道，「不知道你会来。托马斯有个片子入围了电影节，今天请朋友来家里庆祝。」 顾承希的后背挺直了，嘴里的披萨饼变得噎人，她艰难开口，「托马斯……他是个导演？」 沈倾城不甚在意地摇摇头。 「不是，业余爱好。是个纪录片，在澳洲拍摄的，主题是正在消失的珊瑚礁，环保题材。」 顾承希不懂珊瑚礁，只觉得自己一颗心在不断下坠，她食不知味地吃了一片披萨就饱了，轻轻把盘子一推，「吃饱了。」 沈倾城也有些心不在焉，见状，也不再劝。 「我们出去走走吧，屋里有点吵。」 这应该就是要谈谈了，顾承希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好。」 顾承希以为出去走走是去马路上走走，没想到沈倾城牵着她出了后门进了院子。 院子比她想像的更大，靠近房子的地方也有参加聚会的人，沈倾城也没和谁打招唿，牵着顾承希熘着边，往橡树的方向走去。 这里靠近外面的马路，离房子比较远，因此也比较安静。此刻路上几乎没什么人。不眠的路灯昏昏黄黄，映着两个人的影子。一阵微风吹过，拂动着橡树叶轻微作响。 顾承希原本有许多的问题，还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和沈倾城说。可是等到此刻，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过去的五年，像是一面透明的墙，横亘在两人中间。托马斯的身影更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头，时时要戳出血来。 第107页 沉默半晌，还是沈倾城先开口。 「你见过辛姨了？」 这应该就是问如何知道地址了。 顾承希顿了顿，摇头，「我碰到萧轶了。」 沈倾城露出了瞭然的神情，「我家的事，你知道了？」 「她说了一点，很含煳。」 这是实话。 萧轶只是说听说沈南山出了事，可并没有详细说。而且萧轶说的最重要的事也不是这个，而是……沈倾城喜欢她，或者说，曾经喜欢过她。 萧轶和沈倾城一直有联繫，上学期她来n国旅游，专程到这里见过她。萧轶说，见面的时候，她对沈倾城表白，被拒绝了。原因很简单也很伤人，沈倾城说自己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顾承希，你知道她心里的人是谁吗？」 那天，萧轶直勾勾地盯着顾承希，表情严肃又有些愤恨，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是你。」 顾承希整个人都呆掉了，惊诧卷着狂喜，还有几分难以置信。 后来，萧轶在手机上把沈倾城的地址发过来，冷冷道： 「如果……你跟她在一起了，不要告诉我。」 说完，萧轶两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转身就走了，留下顾承希一个人在原地发呆。 可是，萧轶显然是搞错了啊。 沈倾城神色黯了黯，低着头向前走了几步，似乎在挣扎考虑什么，过了一阵，开口道： 「那年我们回到林城，第二天，我爸就被带走了……」她眼睛望着远方的虚空，似乎穿越时光回到了当年。 那年他们才回到林城，原本林谈和沈南山已经说好，第二天一早要去办离婚手续。不料第二天一早，沈南山就被带走了。j方给的理由很笼统，只说是涉及一些经营方面的违法行为。 林谈奔走几日，大概了解到沈南山是被人举报，罪名是行贿和偷税漏税，数额巨大，证据充分，绝非小事。林谈多年以来一直在家赋闲，骤然遇到这种情况，难免慌了手脚。好容易经人推荐找到一个名气很大的律师，双方约好了在事务所见面。 可就在去见面途中，林谈突然晕倒。被路人送到医院之后，医院迅速通知了家属。沈倾城这才知道林谈的脑部长了一个肿瘤，位置不太好。原本这个部位的肿瘤应该不至于这么兇险，但可能是常年心情郁结，又加上那阵子事情又多又乱，肿瘤扩散得很快，随时可能危及性命。 爸爸被抓，妈妈又倒下，走投无路之际，沈倾城想到刚刚伸出过援手的辛月，试探性地联繫了她。 辛月立刻来了，确定了情况之后，帮助林谈联繫了n国的专家，带着林谈到n国治疗。当时还在读书的沈倾城只能跟着一起转学到了n国。 可惜，林谈的病情拖得太久了，n国的专家也回天乏力，只能保守治疗。两年后，林谈在n国病逝。 沈南山的案子后来判了，两罪并罚，十五年的刑期。 沈倾城说了整个过程，仿佛又经歷了一遍当年的痛苦，神色疲惫，脸上变得有些苍白。她信步走到鞦韆旁，坐了上去。 「当年的事情就是这样。」 顾承希呆住了，满满的都是心疼。 这些年她无数次猜测过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这样突然地离开国内。她也不是没在心里怨过沈倾城——无论如何，总该说一声吧。 谁知道，当年竟是这样的剧变…… 她下意识绕到鞦韆旁，俯下身，抓起沈倾城的手。 「没事了，已经都过去了。」 沈倾城反过来安慰她，下一刻，她将头靠在顾承希的身上。 「希希，借我靠一下。」 第67章 当年那些天塌地陷的绝望，撕心裂肺的痛苦，其实都已经远去了。沈倾城也早就接受了那些残酷的事实，回忆带来的难受并不算太强烈，靠了一会，她的情绪慢慢平復。 对方的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背上，温热自那里传来，五年未见，这人的怀抱依然如此温暖，可拥抱的动作却没有一点长进，还是这么生涩僵硬，却有一种单纯的温柔，让人情不自禁地沉陷其中。 顾承希的心跳渐渐变得勐烈有力，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她身上的肌肉绷紧了。 这个傢伙，还是这个样子啊…… 沈倾城心中蓦地泛上一丝甜意，长久分离的隔阂和生疏在渐渐升高的体温和砰砰作响的心跳中渐渐融化，沈倾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其实此刻，顾承希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僵硬。 就在沈倾城贴上来的一刻，她的心就慌得不成样子。 再度拥抱沈倾城，是她这些年来一个不曾放下的梦想。可梦想成真的这一刻，她除了尴尬，却只有心酸。 年少时，她曾经困惑过，为什么和沈倾城无意间的触碰都会心悸。后来，她也半懂不懂地意识到这悸动代表着喜欢。 可她现在已经22岁了，在网上看多了资料，宿舍夜谈时也听多了旁人的亲密故事。所以她已经完全能够明白此刻心里那股滚烫的冲动是什么——她的欲望终于觉醒，可……那个能够轻易唤醒她欲望的人终究还是错过了。 心跳不受控地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她觉得沈倾城可能已经发现异样了。 身体不会说谎，可这真话却是这般的不合时宜，让人难堪。 第108页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推开的时候，一个声音传来，解脱了她。 「嗨！你们在这里。」 托马斯和一个男人十指相扣着走过来。 沈倾城扭头。 托马斯对着两人点点头，又为顾承希介绍。 「嗨，顾。这是詹姆。」 说完，他侧过头去，对着詹姆挤了挤眼睛，意味深长道：「this is gu. 射n’s friend.」 friend咬得极重。 詹姆是个瘦高的白人，看起来比托马斯年纪大一些，花格子衬衫的下摆塞在牛仔裤里，显得身高腿长。 闻言，詹姆伸出手，态度热情地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和顾承希打招唿。 「hi，泥嚎。」 顾承希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扣的双手上，微微皱了皱眉，不过还是礼貌地打招唿，「你好。」 詹姆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她，直白地赞许，「顾，你很嚎看。难怪……」 话没说完，沈倾城就站了起来，飞快地说了一句英文，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詹姆夸张地打量了顾承希两眼，又说了句什么，三人切换到英语说了几句，一副彼此会意的样子。 顾承希被詹姆突如其来的夸奖弄得有些无措，还没等她反应，三人就切换语言了。 她的英文听力本来就不咋地，这几个人说得又急又快，她根本听不懂。她又本能地不喜欢托马斯，连带着也不喜欢詹姆，干脆把头偏向一边，默不作声。 三人说了两句，最后还是托马斯换了中文，笑着说道：「我们要去酒吧，你们要不要一起去？」 「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沈倾城顿了顿，又嘱咐：「托马斯你不要又喝了酒开车。」 顾承希心中微微一痛。 托马斯夸张地挥挥手，冲着沈倾城挤眉弄眼道，「你放心，我今天晚上去詹姆那边，不会回来的。」 说完，托马斯拉着詹姆走了，一边走一边窃窃私语，詹姆还回头又看了两眼。 顾承希看到沈倾城的脸红了。 「走吧，我们进去送送他们。」 沈倾城拉着顾承希回到屋内。 聚会的人们正在互相招唿着离开。 顾承希在一旁等了一会，沈倾城上前跟他们打招唿，一直送出门口，和他们挥手作别。 顾承希在她身后踌躇了一下，神色黯然道，「城城，要不你跟他们一起去玩吧。正好我再回去睡一会。」 「他们要去gay吧，我去干嘛？」沈倾城不在意道。 gay吧？ 顾承希的眉毛拧了起来。 果然，这群人当中，一些情侣先上车开走了。 剩下托马斯和詹姆，还有几对男人和几对女人，凑在一起商量了几句，不一会，也上车开走了。 沈倾城和顾承希回到客厅。 屋里一片狼藉，空啤酒罐、菸蒂和随手乱扔的纸巾随处可见，到处都乱糟糟的。 沈倾城微微嘆了口气，「我们上楼吧，明天阿姨会来收拾。」 顾承希倏而问：「托马斯为什么要去gay吧？」 沈倾城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联想到刚才的身体感应，忽而福至心灵，猜到一种可能。 「他和詹姆是情侣，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啥？ 顾承希有些转不过弯了，她眼睛瞪得圆圆的，嘴不自觉张得老大。 看到她的样子，沈倾城蓦然笑了，细长的眼眯了起来，眉毛都弯了。 她笑着解释。 「托马斯是辛姨的侄子，就是她哥哥的儿子。这里是辛姨的房子，托马斯和他爸爸相处得不好，没事就赖在这儿。」 「我妈妈走了之后，一直是辛姨在照顾我。」说起林谈，她眸光黯了黯，随即恢復平静，「辛姨前段时间回国了，所以……我以为你遇见她了。」 「托马斯对我很好，他说他一直想要个妹妹，所以对我就像对亲妹妹一样……」 沈倾城看着顾承希愣愣的样子，知道自己猜中了，轻轻抿抿嘴唇，拉着她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顾承希只觉得满脑袋里都是烟花绽放，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坐在沈倾城的床上了。 面前，摆着四个盒子，大大小小的，都用漂亮的礼品纸包着。 沈倾城趴在床上，一只手撑着下巴，嘴角微微上扬。她稍微侧了侧身，从床上拿起一个盒子递过来，双目灼灼地望着顾承希。 「我有东西给你，」清冷的声线之中仿佛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令人心跳。「打开看看。」 顾承希机械地打开，盒子里是一条极细的白金项鍊，中间挂了一个很小的吊坠，吊坠是一个很小的兔子，雕工非常精细，兔子的圆润肥短的身材经过夸张，显得很可爱。 「希希，十九岁生日快乐！」 「十九岁的生日阴历和阳历都和出生的那一年重合，我觉得是个很特别的年份，就选了这个兔子。我们都是属兔的嘛……喜不喜欢？」 过了一会，沈倾城又递了一个盒子过来。 这个盒子很小，打开，黑色丝绒的底座上，是一对金色的耳钉。耳钉非常小，粗粗一看就是小小的两颗，凑近了看，才发现顶端被做成了雏菊的形状，非常精緻。 「希希，二十岁生日快乐！」 这次，沈倾城没有做任何解说，只是脸上略略浮上了一层红晕。 第109页 第三个盒子有点大，打开，里面是一个马克杯，杯子显然是定做的，上面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十六岁的沈倾城和顾承希四目对望，两只手牵在一起。 这个不用解说，顾承希一下子认出来了，这正是当年辩论赛前拍摄的那张。 第四个盒子最大。 里面是一本相册，里面的照片中只有一个人。 熘冰的顾承希弯着腰，从容地滑着交叉步…… 骑着自行车的顾承希略显单薄的挺直背影…… 双手抓着篮球顾承希凝视着篮框，即将出手…… 微微抬起头的顾承希，望着远处的萤火虫…… 抓着笔的顾承希，在教室里望着窗外发呆…… …… 照片的场景各异，季节也不同，相同点是都拍得很清晰，也很有意境。风格清新，洋溢着青春的味道。 有些照片，顾承希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有些则根本不知道。 她根本想不到，沈倾城曾经这么多次凝视过自己。 她的鼻头一酸，下一瞬视线就有些模煳，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在眼眶中打转。 沈倾城不知道何时已经坐到她身边，在她耳边低语，「希希，二十二岁生日快乐！」 顾承希无比慌乱，她害怕被沈倾城看到自己情绪的失控，抬起手，胡乱地抹了一下眼睛。 「谢谢。」她低着头，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极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顾承希抬眼，正撞上沈倾城灼灼的眸光，一向清冷的双眼中闪着动人的光芒。 「希希，你为什么不问为什么没有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顾承希清了清干涩的嗓子，顺从道：「那……为什么没有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沈倾城从口袋里摸了一个很小的盒子出来。 打开。 盒子里放了一块近乎透明的玉坠，里面有一抹鲜艷的红色。玉坠雕成常见的环形，并且系好一条黑色的线绳。 沈倾城伸出手，白皙袖长的手指探进小盒子里，把玉坠拎了出来。 她用两只手指捏住玉坠举到顾承希的眼前，轻轻转动角度。 手指停住，玉坠定在了一个特定的角度。 玉坠中的鲜红神奇地首尾相衔，形成了一个约略的心形。 「希希，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沈倾城顿了顿，清冷的声音里包裹着无限柔情。 「就是……」 「我爱你。」 第68章 沈倾城，这是在告白么？ 顾承希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她偷偷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后腰。 疼。 这不是梦。 即便是最美好的梦，也没有这么甜。 可是……可是……沈倾城……把她的台词抢了啊…… 来之前，她设想过种种的告白。一路上都在纠结，谁料一贯清冷的沈倾城竟然一记直球，把她酝酿多时话尽数卡在喉咙之中。 「我也爱你。」 「这些年，我真的很想你。」 「我见到遇到了很多人，可他们都不是你。」 这些话到嘴边，又都觉得太浅太轻，无法表达她的内心。 「城城，我……」 沈倾城细长的颈抬着，长长睫毛下的双眸清澈得如同清泉，静静地望着她。整个宛如夜色下的玫瑰，等着她的回应。 顾承希鼻头有点发酸，她深吸一口气，把已经涌到眼眶的眼泪逼了回去。 她转过身，掏出手机，划开，打开浏览器的一个页面。 她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 「城城，我曾经答应过你，要发明一台机器，让烟花永不熄灭。可你也知道，我学了文科，所以可能做不到了。」 她把手机递给沈倾城。 「然后，我想了一个办法。我唯一擅长的，就是写故事，所以我想，用我的文字来兑现承诺。」 沈倾城接过手机，屏幕上打开了一个页面，是uu读书平台上「枫林渡」的个人主页。 主页上，「枫林渡」的名下只有一个系列——「不逝的烟火」。 这个系列里只有一篇文章：《年少的光》。 「这样，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只要我还活着，就会不断写出新的故事，像烟花一样绽放。」 「城城，我们在一起吧。」 顾承希长这么大，还没和谁谈过恋爱。这句话说出口，尽管知道不会被拒绝，可还是没来由地心跳如鼓。 好在，沈倾城没有让她久等。下一刻，她跪坐起身，细长的胳膊环住了她的脖子，将额头轻轻靠上她的额头，声音轻得像羽毛。 「好啊。」 顾承希怔了一瞬，随即脸上一热，吞吞吐吐地要求：「那……我能亲你一下么？」 屋里一片沉寂，顾承希以为沈倾城不愿意，更害怕她嫌弃自己心思龌龊，急着解释，「我就随便问一下，不行也没关系……」 反正还有一辈子，我们可以慢慢来。 可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住了。 两片薄薄的唇贴上了她的唇瓣，只轻轻一触，却像过电一般，让她一颗心都颤起来了。 「是这样吗？」清冷的声音就像是长出了绒绒的细羽，划得她一颗心痒痒的。 是的 但不够 第110页 因为 这是想了好久的吻啊 她低下头，用行动做出了回答…… …… 翌日，晴空万里。 林谈葬在h市的公墓，这是她的遗愿。 沈倾城和顾承希起了个大早，早早地开车前来祭扫。 顾承希捧了一束花，跟在沈倾城身后，穿过一排排的墓碑，来到了林谈的墓前。 墓碑是简单大方的大理石，只刻了姓名和生卒年份。 「妈，希希来看你了。」沈倾城轻声道。 顾承希把手中的花放在墓碑前，站起身，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城城，我能单独和阿姨说几句话吗？」 「好，」沈倾城转身走到不远处站定。 顾承希看到沈倾城走远了，才挺直腰杆，认真宣告道： 「林阿姨，我和城城在一起了。」 「我从十六岁开始，一直喜欢她，以后也会一直喜欢下去……」 …… 沈倾城远远地望着阳光下比十七岁时候更成熟、也更挺拔的顾承希，心头倏而涌上无尽的幸福。 这些年，她不是没想过联繫顾承希。 家庭的剧变，妈妈的病逝，全新的环境和压力山大的学业，像一块无边无际的乌云，罩在她的头上。 辛月一家都对她很好，可终究无法彻底消除在异乡孑然一身的孤单和对顾承希绵密的思念。 她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深的牵挂，是她睡梦中都无法忘却的煦暖阳光。 有好几次，她都快撑不下去了。喝醉了酒，满脸是泪，喃喃地念着顾承希的名字，不顾一切地想要回去找她，和她在一起。 可是第二天醒来，理智约束住了脚步。辛月和林谈的惨烈过往就像是一记警钟，让她明白，如果没有成就感情的能力，最终，再深的感情也只能是一场空，徒然灼伤两个相爱的人。 她知道，她不能联繫她，因为只要听到那个明朗温煦的声音，就会让她绷紧的那口气懈掉，再也无法忍耐杳无音讯、相隔山海的分离。 她害怕吗？ 是的，她很害怕有朝一日终于能够和朝思暮想的人重逢，却发现对方已经另有所爱。这几乎已经成了一种无法面对的恐惧，时时啃噬着她的心，只能藉由无尽的忙碌来压抑、缓解，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可她别无选择。 好在， 顾承希来了。 好在， 顾承希理解并同意她对未来的一切设想， 好在， 她们终于没有错过。 …… 远远的，顾承希沖她招手。 她走到顾承希面前。 顾承希有些紧张，手心里都是细汗。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银色的戒指，通常应该是戒面的地方被做成了一朵斜放的玫瑰，含苞待放。 在饰品店里，她一眼就看中了这款戒指，不光是因为造型别致，更因为她觉得她很衬沈倾城——沈倾城不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吗？ 可是和沈倾城送的项鍊和耳钉相比，这戒指只是纯银的，无论做工还是材质都显得不如，这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带着几分侷促解释。 「这是我用稿费买的，嗯，因为大部分钱都拿来买机票了，所以……」 「没关系，」沈倾城的声音很轻。 「城城，我知道这可能太快了。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想当着林阿姨的面，把这枚戒指送给你。」 顾承希一脸严肃，带着珍而重之的庄重。 沈倾城顺从地抬起左手，放在顾承希的右手上。 细细小小的戒指被套在左手的中指上，迎着阳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保证，以后会给你买更好的戒指。」顾承希歉然道。 沈倾城忍不住伸出双手，搂住她的脖子，将整个人都靠在她怀里。 「你笨死了……」 我要的 自始至终，不过是和你在一起呵…… …… 分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沈倾城还有研究生的课程要读，还要在这里留两年。顾承希也要回国，准备毕业。 两人对未来做了约定，在机场告别。 看着只有一面玻璃之隔的沈倾城，顾承希右手握拳，缓缓抬起，靠在胸.口。 沈倾城愣住了，片刻，也抬起自己的右手，做了一个同样的动作。 两个人隔着玻璃，一起笑了。 未来的日子，还有漫长的分别，还可能会遇到其他的风风雨雨。此生路遥，她们不仅是情侣，也是人生长途上并肩作战的战友，只要心在一起跳动，就是铁甲仍在。 铁甲， 依然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