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我的手术刀》 第1节 《拿起我的手术刀》 作者：希早 文案： “当我站在国旗之下，念出《医学生誓言》时，我决定将我的一生，奉献给伟大的医学事业。”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你躺在抢救室生命垂危之时，医生是除了你的家人最想让你活着的人。” 以下是套路版文案—— 赵之意是一个天才，16岁上大学，25岁博士毕业，在急诊科从业三年，据说仗着有个受领导重视的哥哥， 在医院横行霸道，六亲不认，无人敢惹，比主任还嚣张。 林宗衡是一个天才导演，二十岁斩获白玉兰电影节最佳新人导演奖，二十八岁作品包揽国内外无数金奖， 仗着雄厚的资本恃才傲物，冷漠毒舌，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是个名副其实的片场暴君。 三十岁那年，暴君转行搞起了医学纪录片。 然后，林宗衡遭遇了他人生的滑铁卢——赵之意。 某位不知名摄影师在纪录片播出后爆料——林宗衡在医院里被一位漂亮的女医生骂得抬不起头。 某不知名摄影师：人在做，天在看，林宗衡毒舌刻薄，终于有被人骂得抬不起头的一天。 记录片采访中—— 林宗衡问：“请问身为急诊科医生要学会什么？” 赵之意：“身为一名急诊科医生，要学会四快：眼睛要快、反应要快、跑步要快、语速要快。” 林宗衡：“这样做是不是可以更高效地救治病人？” 赵之意：“不，这样做在遇见医闹的时候可以用更快的速度逃跑报警。” 【补充】 1、不涉及娱乐圈； 2、女主不是真的嚣张霸道，会传出这个谣言是有原因的； 3、医学类题材，作者是个半吊子，专业知识靠度娘和知网，bug肯定有，望轻喷。 内容标签： 强强 都市情缘 业界精英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之意 ┃ 配角：林宗衡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急诊科医生x纪录片导演 立意：医生是个神圣的职业，培养一个医生不易，拒绝医闹。 第1章 好人 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这里自建院以来，急诊科的大门就从未关闭过，一天24小时、一年365天全年无休，每天都热闹得像清晨的菜市场，不，这里比菜市场还要拥挤热闹。 急诊科占地面积超过800平方米，床位达到80多张，占据了门诊楼一楼2/3的面积，听起来很是宽敞，但这其中包含了诊室、病房、抢救室、重症监护室、输液大厅，导致剩余的候诊区域十分拥挤。 金南市一的急诊科分为外科、内科、妇产科、骨科，其中最忙的是内科与外科。 每当门诊休息急诊的病人增多时，他们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但外面的病人好像永远都看不完。 与急诊门诊恨不得长出八只手的忙碌夜班相比，下半夜抢救室与重症监护室里反而难得的清闲。 赵之意巡了一遍床，重点关注的那几个病人生命体征还算稳定。今晚应该是个难得的没有乱哄哄的抢救的夜晚。 监3床（重症监护室3床的简称）的肾上腺素快输完了，她回到医生办公室准备给监3床继续开点肾上腺素。 今晚病房有2位医生值班，跟赵之意一起搭档的是她师兄林程原，今年30岁，跟赵之意一样是主治医师，话多，性子急躁，应该说干急诊的，没有一个是温吞性子，就连看起来最温柔的赵之意，遇到抢救的时候急起来也是六亲不认。 “快下班了，今晚应该没有什么大事，你要不眯一会？有事我叫你。” 由于急诊科的人手紧缺，急诊科的夜班不分上下夜，也就是说急诊科的夜班是从晚上六点到第二天八点，中间没有休息时间，如果没事发生倒可以在办公室里面小隔间的床上眯一会。 急诊属于上半夜忙死，下半夜被频繁叫起，赵之意值了这么多次夜班，从来没在下半夜睡过一个安稳觉，睡了不到一个小时又被叫醒比不睡还累。 赵之意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色，她冲了杯咖啡提神，“不了，我病历还没写完。” 一个医生每天的工作除了看病，还要挤出几个小时的时间写病历，上班时间没写完，下班留下来继续写，通常早上九点交完班，但得加班到午饭时间才下班，能准时下班的次数少得可怜。 “哦，巧了，我也没写完，”林程原道，“要不要吃点东西？上半夜120送来的那个产妇生了，家属给我们送了几袋喜糖。” “我们急诊科也有糖？”赵之意有点意外，那产妇到医院多久就转产科去了，没想到还会特意跑下来发喜糖，“什么糖？” “我看看，emm…”林程原洗了手，打开喜糖盒子，随后表情诡异道：“旺仔牛奶糖。” 赵之意：…… “算了，留给白班的人吃吧。” 赵之意对带‘旺’字的东西有心理阴影，去年何主任去交流学习回来给科室的人带了一点当地的土特产——旺旺雪饼，发土特产的当天医院旁边的酒店发生火灾，急诊科被伤员挤爆，赵之意那三天都是睡在医院的。 林程原同样也有心理阴影，他把糖放回原位，企图自我催眠他今天没有收到喜糖。 这时墙边的广播响了，传来分诊台护士的声音：“赵医生，等下120会送一个割腕手外伤的病人过来，请做好准备。” 赵之意转头盯着林程原。 林程原心虚地把旺仔牛奶糖藏了藏，“看我干吗？找你的。” 旺旺大礼包的威力，竟恐怖如斯！ 赵之意叹气，急诊上夜班最怕遇到自杀的，大多数自杀的人不会配合医生治疗，有些喝农药导致肺纤维化的，真的是给你后悔的时间但不给你后悔的机会，连救都救不回来。 她把手上的病历写完保存，又给监3床开了点肾上腺素，做完这些，救护车刚好拉着警笛声到达急诊科。 救护车送来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她表现出乎赵之意意料的冷静，眼神空洞、麻木，表情淡漠，让赵之意想起一个成语：心如死灰。 赵之意见过很多自杀求死的人，却很少见到像这个女孩一样，完全没有求生意志的人。 女孩虽然意识清醒，但口唇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肢端湿冷，再一看心电监护，血压偏低，心率明显加快，是很明显的的失血性休克的早期临床表现。 一般成年人失血量达到800-1000ml时会出现失血性休克的早期临床表现，这个时候需要输血输液补充血容量维持血压稳定。 只是女孩并不配合赵之意的工作，她一个字都不愿多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眼睛盯着急诊科的天花板，像是上面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 赵之意对她的不配合并不意外，轻叹了口气，幸好女孩的朋友跟她来医院了，否则什么信息都不清楚，就算她想给女孩进行治疗也很麻烦。 叫救护车的是女孩的室友，她给赵之意提供一些女孩的基本个人信息。 女孩叫韦小惠，出乎赵之意意料的，女孩今年才17岁，还未成年，只是穿着打扮比较成熟，所以看起来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 韦小惠的朋友犹豫了会道：“小惠变成这样，都是被她家里人逼的。” 赵之意拿着笔的手一顿，但没有顺着这个话题深究。 她是医生，只管治病救人，有时候听到了病人的个人隐私也只当做没听见。 韦小惠手上的伤口虽然已经被120的医生紧急包扎过，但简单的包扎显然不能止血，她的伤势需要进行手术。 急诊科抢救室对面有一个小手术间，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清创缝合工作。 可是当赵之意把人拉进对面的小手术间打算缝伤口的时候，原本还表现漠然的女孩突然态度激烈地拒绝治疗。 她哭着道：“我不要，你放我走吧，我不需要治疗，我已经活够了，你让我死！” 因为失血过多，韦小惠的声音有气无力，但她的手动来动去，这样子肯定没法进行缝合。 赵之意叹了口气，“你就这么想死吗？其实想死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韦小惠安静了两秒，扭过头看着她，似乎很意外她一个医生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赵之意迎着她的眼神，“这里是医院，在这个医院里，几乎每天都有人死去，死很简单，但活着很难。” 韦小惠转过头躲避赵之意的目光，“你是劝我要珍爱生命吗？没用的，就算你这次救了我，我早晚有一天也会被他们逼死的。” “劝你是心理医生该做的事，我只是个外科医生，”赵之意指了指自己的工作牌，赵之意，急诊外科主治医师，“我的工作是治病做手术。” 韦小惠：…… 赵之意拿起一支利多卡因，“缝针的时候我会打麻药，你放心。不疼的，别害怕。” 韦小惠看着赵之意，许是因为性别相同，又或许是因为赵之意此刻看起来特别的温柔和平易近人，让人涌起一股想要倾诉的冲动，她道：“赵医生，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自杀？” 赵之意眉梢微挑，说实在话她对病人的隐私真的不感兴趣，但为什么一个两个都想跟她倾诉，难道她长了一张知心姐姐的脸？ 韦小惠的上臂被绑了一条止血带，但用止血带加压止血的时间不宜过长，赵之意按住她的手，她的语气带着让人不容置喙的坚定，“我很乐意做你的听众，但我要先把工作做完，工作时一心二用对我对你都不负责任。” 韦小惠看着赵之意，闻言思索了会，点点头，不再乱动。 赵之意戴上手套，打开韦小惠手腕上染着血的纱布与绷带，内层的纱布几乎被血浸透，三道切口整齐的伤口横贯整个左手腕内侧，伤口莫约一厘米深，切开了表层皮肤与肌肉，同时也切断了左手腕的几根静脉、外侧桡动脉，看得出来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割腕的。 但万幸没有切断神经以及肌腱，否则就不是简单缝几针这么简单了。 毫无疑问，桡动脉破裂就是韦小惠失血过多的主要原因，赵之意把韦小惠的衣服袖子往上拉，拿起注射器给韦小惠做局麻。 等待麻药起效的时间，赵之意用碘伏给韦小惠进行皮肤消毒，微凉的液体与皮肤接触，韦小惠忍不住蜷缩了下手指。 赵之意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是不是很疼？” 韦小惠突然觉得喉咙发紧，眼眶有些湿润，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她扭过头看向另一边，摇了摇头，略带哽咽道：“不疼。” 赵之意估摸着麻药差不多已经起效，便用双氧水和无菌生理盐水交替冲洗韦小惠的伤口，她是用水果刀割腕的，伤口中没有其他异物，边缘整齐，这降低了赵之意的缝合难度。 赵之意给韦小惠的伤口进行缝合的时候眼神十分专注，她的手又快又稳，依次将韦小惠手腕处被切开的血管、肌肉以及皮肤缝合。 林程原进来小手术间取东西的时候经过看了眼，赞叹道：“还是之意你的手稳，这伤口缝得太漂亮了，跟主任缝的不相上下啊！” 赵之意熟练地打了个外科结，谦虚道：“但在速度上我比不过你。” 林程原一脸自豪，要不是看赵之意在工作，他真想拍拍赵之意的肩膀，“再怎么说，你师兄我也比你多两年临床经验。” 第2节 “行了，不打扰你了，刚又来了个病人，我得去处理了。” 急诊科的夜班真的是片刻都不得闲啊。 赵之意打上最后一个外科结，剪断线头，将伤口包扎好，再一看时间，刚好过去了半个小时。 她将手术器械收拾好放到旁边的污物处置室，然后叫来韦小惠的朋友，一起将她推回抢救室。 韦小惠的血也已经从血库调出来了，护士给赵之意换上血袋，赵之意在旁边看着她。 今晚抢救室的人不多，赵之意拉上一侧的帘子，帮韦小惠盖上被子，“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吧，今晚的病人不多，我可以当你的树洞。” “赵医生，你是个好人，你就像我妈妈一样温柔。” 赵·现年28岁·之意：…… “如果妈妈还活着该多好，她肯定不会逼我嫁人。” 赵之意顾不上被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说像她妈的心塞，震惊道：“嫁人？你今年才17岁，谁逼你嫁人？” 这犯法的吧！ 第2章 纪录片 韦小惠今年17岁，出生于金南市周边的农村，母亲早逝，父亲后来娶了后妈，后妈嫁进来没多久就生下一个弟弟。 赵之意知道金南市周边的一些农村还存着重男轻女的旧俗，后妈生了弟弟之后，韦小惠的日子更不好过了，小小年纪她要帮忙做家务、照顾弟弟，挨打挨骂已经是家常便饭。 韦小惠初中毕业便被家里人安排到市里的工厂打工赚钱，平时的工资都打到她监护人的卡上，美其名曰帮她攒着，每个月只留300块给她当生活费。 工厂包吃包住，即使每个月只能留下300块生活费，韦小惠也知足了，在家里干活会被打被骂，但在外面打工能挣钱，不会被打被骂，工作两年，她已经偷偷攒了三千多块钱。 韦小惠本来打算到了十八岁成年，她就带着偷偷攒下来的钱去远一点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但前几天家里人找到她，告诉她家里给她找了个好婆家，让她过几天嫁到婆家去。 所谓的好婆家，是隔壁村一个三十多岁的光棍，韦小惠自然不愿意嫁，但她的父亲态度十分强硬，就算绑也要把她绑回去，因为他们已经收了男方20万彩礼。 韦小惠绝望之际，走投无路，选择割腕自杀，幸好被同宿舍的朋友发现，才救回一条命。 讲到绝望伤心之时，韦小惠忍不住拿起被子蒙着脸轻声抽噎，赵之意眼中暗藏怒火，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身体安慰道：“如果他们真的要逼你嫁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那你可以报警，向政府寻求帮助。” 韦小惠将被子掀开，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但她的眼神里突然有了光，不再像刚送进来时的死气沉沉，她问：“赵医生，这件事报警有用吗？” 警察会管这种事吗？ 韦小惠从来没有过报警的想法，因为在她的认知里，警察似乎不会管别人家里的家务事。 “怎么会没用，”赵之意道，“你未满十八岁，属于未成年人，你是被《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着的，我虽然不是学法律的，但也知道他们这种行为很明显触犯了法律。” “你监护人逼你结婚的事，你可以向你们当地的妇联寻求帮助，他们会帮助你的，还有，如果以后觉得心情不好，不要割手腕，你可以去找这个姐姐聊天，你就说是我介绍的，是免费的。” 赵之意在本子上写了一串地址，撕下来递给韦小惠，“事情远远还没有到绝路不是吗？你还年轻，你的人生还有很多选择，以后不要再做傻事伤害自己了，很痛的。” 韦小惠直直盯着赵之意，眼泪又重新在眼眶聚集，将她的视线模糊，她似乎赵之意的身上看到了一层光，像天使一样的光芒。 韦小惠将眼泪擦干，接过那张纸条，珍重地放进口袋里，“赵医生，谢谢你。” 赵之意摸摸她的头，“好好休息。” 回到办公室，赵之意卸下在韦小惠面前温柔的面具，骂道：“这世上真的是什么禽兽都有！” 林程原：…… 虽然已经搭档两年，但他还是不习惯赵之意化身暴躁老姐骂人的样子，“怎么？又遇到不讲理的病人了？” “不是。”赵之意觉得如果不找人吐槽，她会被气死的，于是就将韦小惠的事简单说了下。 尽管在急诊科见多识广，但这件事还是再次刷新了林程原的三观，他拍了下桌子，跟着骂道：“卧槽，这也太离谱了，都21世纪了还有包办婚姻这种事？把未成年的女儿嫁给一个30多的老男人，亏他们想得出来，说他们是禽兽都侮辱了禽兽，之意，你去问问那孩子需不需要律师？我女朋友是律师，要打官司可以找她！” 赵之意的气顺了点，反过来安抚林程原，“师兄你别激动，依我看这件事打官司的概率不高。” 从韦小惠开始，下半夜又忙碌起来，赵之意又接了两个120送来的酒后打架受伤、一个车祸骨折的患者，真正忙的脚不沾地，忙完这几个病人天也亮了，差不多到了交接班的时间。 她心里挂着事，忙里偷闲去抢救室看了眼韦小惠，韦小惠输了一单位的血和一袋平衡液（乳酸钠林格氏液）后，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脸色不再那么惨白，护士正在给她拔针准备出院了。 “怎么样，好多了吧？”赵之意看她已经可以下地行走，眼神里多了一丝笑意，“回去好好休息，多喝水，多吃点好的补补身体，别做傻事了。” “嗯，”韦小惠强忍着泪，朝赵之意鞠了一躬，“赵医生，谢谢你!” “别哭，哭什么呢？”赵之意拍拍她的后背，“我只是尽了我的工作职责，给你一点建议而已，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真要谢我，就努力生活，不要给我增加工作量了。” “嗯!”韦小惠破涕为笑，“那赵医生再见!” 赵之意：“再见可以，但希望下次不要在这里再见到你了，在这里见到我可不是什么好事。” “赵医生，你是位特别特别好的医生!”韦小惠走出抢救室的大门，回头朝赵之意挥手再见，“下次再见!” 林程原凑过来感慨道：“之意，看来你挺有做心理医生的天赋啊，小姑娘被你开解后，应该不会再做傻事了。” “我也想做心理医生啊，只可惜天生劳碌命，进了急诊科就出不去了。” “师兄，主任来了吗？” “嗯，”林程原道，“准备交班了，主任说他要宣布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有领导要来搞临时检查？”急诊科因为人员复杂，性质比较特殊，领导一般除了常规检查外不会搞突然袭击检查的。 不过除了有领导来检查，赵之意也想不出有什么大事，又不是年底要发奖金了。 “不知道，不过看主任的表情，像是好事。” 赵之意莫名兴奋：难道真的要发奖金了？ 然而让赵之意失望了，不是发奖金。 主任在交班前，对着急诊科的医生护士道：“过两天有一部叫做《蓝色医学》的纪录片定在咱们急诊科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录制，大家上班的时候尽量配合一下摄制组的工作。” 林程原嘶了一声，震惊道：“主任，这拍纪录片的事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主任瞪了眼林程原，“我也是昨天刚知道这事的，大家注意一下啊，把平时的一些小毛病改过来，别让摄像机拍到，到时候在全国人民面前丢脸，林程原，说的就是你，再跟病人家属吵架我就把你绩效分扣光!” 林程原：…… 在绩效的威胁下，林程原不得不怂，谄媚笑道：“知道了主任，您放心，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了!” 主任：“你上次、上上次都这么说的。” “院里领导说了，咱们急诊科代表医院的门面，务必要将咱们医院的院训——仁医、仁德、仁爱体现出来，表现得好的话医院给咱们科室发奖金。” “好了，没什么问题就开始交班。” 赵之意守着的抢救室和重症监护室是交班的重点，等交班结束，时间已经到九点半。 熬了一个通宵，赵之意在这个时间点已经十分疲惫，但晚上送进来的那个车祸骨折收入院的患者病历还没写完，她扭了扭脖子，开始写病历。 从医院出来已经快十一点，赵之意在食堂将午饭随便对付过去。 她住在医院后面的小区，从小区走到医院都用不了十分钟。 因为方便，很多医院的职工都会选择在这个小区租房或者买房。 如果在上下班的路上碰见一个脚步虚浮、眼底挂着重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好像身体被掏空的人，不用怀疑，那是刚下夜班的同事。 赵之意在这个小区里有一套自己的房子，房子不大，两房一厅，远离马路，闹中取静，适合赵之意这种作息经常昼夜颠倒的人。 简单洗漱后，赵之意再也抑制不住浓浓的困意，倒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 哐哐哐…… 赵之意是被一阵锤子砸在墙上的声音吵醒的，她睡眠浅，稍有动静就容易惊醒，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晚上六点了。 这个点让她再睡也睡不着了，而且中午吃的那点东西已经消丽嘉化干净，赵之意感觉到了饥饿。 拿着手机点了份外卖，赵之意开始起床洗漱，然而洗漱完就听到一个噩耗——外卖小哥在送途中摔了一跤，她的外卖撒了。 赵之意：她今天水逆么？ 她实在太饿，外卖小哥再重新点一份晚饭送过来需要一个小时，赵之意只好换上衣服下楼觅食。 隔壁哐哐哐锤墙的声音间断响起，赵之意出门经过的时候好奇看了眼。 好像有新邻居搬进来了。 隔壁这间房子之前一直空着没人住，现在里面进进出出地搬家具，看来以后她要多一个邻居了，不知道新邻居好不好相处。 赵之意没看到屋主，只看到好几个穿着搬家公司工作服的大汉在里面忙活。 小区的正门和医院的后门相对，在饭点旁边的快餐店生意一向火爆，赵之意不想去快餐店里人挤人，干脆多走几分钟进了医院食堂。 金南市一医院的食堂以物美价廉著称，简单来说，味道好，还便宜，十块钱能打到两荤一素，还有一碗免费虫草花鸡汤。 隔壁的妇女儿童医院都馋哭了。 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大概率会碰见熟人。 赵之意刚吃了两口饭，对面的位置就坐了一个人，“小意，好巧，你也来食堂吃饭啊，怎么就吃这么点，要不要吃个鸡腿？” 赵之意对面的是一个莫约三十出头的男人，身材长相都是中等水准，他这个年纪可能已经开始遭受学医的脱发困扰，有了m字秃头的趋势。 这个男人是心内科的医生，同时也是赵之意的上上个相亲对象。 这个相亲对象有一个赵之意无法接受的毛病，喜欢自说自话，让别人按照他的意愿做事。 眼看着男人就要把他的鸡腿夹到自己的餐盘里，赵之意眼疾手快地将餐盘移开，露出一个僵硬的假笑，“不用了，我挑食，不喜欢吃鸡腿。” “挑食怎么行？食堂今天做的鸡腿很好吃，给我个面子，吃个鸡腿！” 赵之意：…… 要不是急诊科经常跟心内科打交道，怕以后有求人的时候，赵之意真的很想回一句：你的面子值几毛钱？ 她今天果然水逆！ 老天爷，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我在这里跟上上任相亲对象一起吃饭。 也许是赵之意虔诚的心声感动了老天爷，赵之意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道身影闪耀着救世主般的光辉！ 赵之意噌地一下站起来，“不好意思王医生，我看见个熟人，突然想起来有点事要交代，我先走了你慢吃。” 她端起餐盘，走出了奥运会竞走冠军的速度，丝毫没注意到那个‘王医生’表情瞬间变得跟便秘似的，“我姓李！” 第3节 第3章 溺水 赵之意才不管他是姓王还是姓李，她端着餐盘坐到一个外貌俊朗身材高大的男人对面，亲切呼唤道：“哥！” 然后顺势夹走了对面男人餐盘里的一个鸡腿。 被赵之意夹走一个鸡腿的人是她的亲哥，金南市一医院的宝贝、icu的门面，赵西洲。 兄妹俩的名字取自乐府民歌《西洲曲》中一句知名度较广的词：“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只不过赵之意她爸给她上户口的时候打错了字，赵知意变成赵之意。 赵南风比赵之意大3岁，年仅31岁就已经被评上主任医师的职称，是市一院创立以来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并且有望成为金南市一最年轻的科主任——据传icu现在的科主任因为临近退休，准备要被调到后勤部门养老了。 赵西洲猝不及防损失了一个鸡腿，抬眼看向赵之意。 赵之意咬了口鸡腿肉：真香！ “你今天休息？”以急诊科的工作量，能在饭点看到赵之意，除了她休息似乎没有第二种可能。 “嗯，今天早上刚下夜班。”赵之意点头，三两口干掉一个鸡腿，那狼吞虎咽的架势看得赵西洲直皱眉。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这吃饭的样子一点都不淑女。” “习惯了，淑女在急诊科待三年也能变成母老虎，”赵之意扯了张桌子上的餐巾纸，擦擦嘴角沾到的酱汁，“哥你怎么也跟妈一样啰嗦了。” 赵西洲：“你嫌我啰嗦那下次就别去我那里蹭饭了。” “别别别，哥，亲哥，你亲爱的妹妹最近都累瘦了，想吃点鲍鱼海参澳龙补一补身体。”赵之意朝她哥眨了眨眼。 说起蹭饭，赵之意就想流口水。 赵西洲的厨艺比起五星级酒店的厨师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就算是西餐也能做出米其林餐厅的水准，赵之意经常调侃他说哪天不在医院干了去当厨师也饿不死。 但赵之意的厨艺水平却仅限于下面条、做西红柿炒鸡蛋，再高难度的菜就不会了，工作几年，平时吃饭除了吃食堂点外卖，就是到赵西洲那里蹭饭。 不过两个人都是医生，赵西洲的icu虽然比赵之意轻松一点，但也轻松不到哪里去，赵之意已经很久没去赵西洲那蹭饭了。 赵西洲：“……还想吃鲍鱼海参澳龙？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 “还有半个月就到中秋了，今年中秋有什么安排？妈说你已经三年没回家过中秋了。” 赵之意用筷子戳着米饭，叹气：“哥，咱们医院急诊科什么情况你也知道，哪个节假日不是忙得我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还休假？想得美！” “这样啊，”赵西洲思索了几秒，“我跟你们科何主任有点交情，你要是真想休假，我可以请他排你中秋那天休息。” “不用了哥，”赵之意筷子上的肉都吓掉了，她放下筷子正色道：“节假日是科室最需要人手的时候，我怎么能抛弃我的队友去休假呢？！” “呵，”赵西洲戳穿她的小心思，“我看你就是不想回家，怕妈给你安排相亲吧。” 赵之意：“看破不说破，我们就还是好兄妹。” 赵之意不是反感相亲，而是她妈给她安排的那些相亲对象实在是一言难尽，能精准触碰她的雷区，比如刚刚那位自说自话的王医生。 赵之意怕赵西洲会成为她妈的狗腿子把她拽回家相亲，决定在中秋之前都绕着赵西洲走，她三两下扒拉完盘子里的饭菜，一抹嘴巴，站起来道：“我吃饱了，哥你慢慢吃啊！” 赵西洲摇了摇头。 赵之意前脚刚走，后脚赵西洲对面又坐了人。 急诊科的何主任摸了把铮亮的脑门，“唉，西洲，我刚刚不是看到你们兄妹俩一起吃饭的，之意人呢？” “她先走了，可能是嫌我这个哥哥啰嗦。”赵西洲叹气，妹妹大了，不好管了。 何主任：“我刚还想给她介绍个人。” “宗衡，这是我们icu的医生，市一最年轻的主任医师赵西洲，西洲，这是纪录片《蓝色医学》的总导演林宗衡。” 赵西洲看向何主任身旁的人，有部纪录片要在医院录制的消息他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纪录片的总导演是个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年轻男人，赵西洲朝林宗衡微微颔首，“林导年少有为。” 林宗衡笑了笑，“我不如赵医生。” 林宗衡为了拍好这部纪录片，事先做过很多功课，金南市一院是全国都排的上号的三甲医院，人才辈出，但像赵西洲这样31岁就已经评上主任医师职称的人才放眼国内都不会超过两位数。 “西洲的妹妹也是咱们急诊科最年轻的主治医师，”何主任一脸的自豪，仿佛此刻他就是院长，“咱们市一有很多优秀的人才啊！” “哈啾！”回到住处的赵之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谁在念叨我？” 第二天，赵之意起了个大早，今天休息不用去医院，但她一直保持着每周锻炼一到两次的习惯——主要是怕身体太虚哪天上夜班就猝死了。 小区的旁边有个临湖公园，是个锻炼的好去处，赵之意像往常一样，绕着湖边开始晨跑。 金南市清晨的阳光没有午后的毒辣，因为是工作日，公园里随处可见早起带孩子散步锻炼的叔叔阿姨，像赵之意这样的年轻人反而少见。 赵之意绕着湖边跑了三圈，感觉运动量差不多达标，便停下来慢慢往回走。 阳光照在身上，清晨的微风加速了汗液的蒸发，赵之意深深呼吸了口公园的新鲜空气——没有工作的早晨，连空气都是甜的。 ‘扑通’！ 赵之意听到了身后有重物落入水里的声音，转身的同时听到一声尖叫，“有小孩掉水里了！” 她看到身后十几米外的湖面上有个小孩的在挣扎，但没到两秒就沉没下去，很快湖面上已经不见了小孩的踪影。 赵之意是离小孩落水的位置最近的人，她猛地转身往后跑，但跑到岸边突然想起来——她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 小孩落水的地方与岸边有一米多高的落差，湖水深不见底，别说小孩，就算一个成年人掉进去也得没顶。 赵之意急得在原地转圈，此时一个男人闻讯赶来，看了看湖面，将手机塞给赵之意，“帮我拿着。” 话刚说完，他一个猛扎子跳进水中，不到半分钟便将溺水的孩子捞出水面。 “这里这里！”赵之意趴在地上朝男人伸出手，很快就将孩子救上岸。 此时孩子已经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呼之不应，口唇呈现淡淡的紫绀色。 孩子的奶奶已经赶到岸边，看到已经溺水昏迷的孩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赵之意将孩子平放在地上，手指触摸小孩的颈动脉搏动。 感受到指腹下微弱的跳动，赵之意松了口气，然后迅速将孩子的头偏向一侧，打开孩子的嘴巴，将他口鼻中的水藻清理干净，之后将孩子的下颌抬起开放气道，捏着小孩的鼻子，为他进行口对口人工呼吸。 五次人工呼吸之后，小孩恢复了正常呼吸，他口唇的紫绀慢慢褪去，恢复红润的色泽。 赵之意这才完全松开紧绷的神经，微微喘着气，“小孩现在暂时没事了，不过最好再送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姑娘，谢谢你了！”孩子的奶奶这才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流着泪握住赵之意的手，身子一矮要给赵之意跪下。 “哎哎哎，阿姨，您别这样，”赵之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小孩的奶奶拉住，“我也没做什么，我不会游泳，是这位大哥跳下水将小孩救起来的。” 赵之意扭头看向旁边全身湿透的男人，用眼神示意对方过来帮一把，将这位阿姨扶起来。 不知道是赵之意的表情太过生动形象，还是人与人之间的默契，男人精准猜出赵之意的想法，男人身材高大，力气也大，很轻松地将小孩的奶奶拉起来。 “小伙子，谢谢，谢谢你们，”小孩的奶奶擦干眼泪，平复了心情再次道谢，“如果没有你们，老太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你们救了我一家啊！” 眼看着阿姨的情绪再次激动，赵之意怕她一个激动又要跪下，赶紧安慰她：“阿姨，孩子已经没事，您别哭，等会孩子醒了看到你哭他也害怕。” “刚刚是不是有人叫了救护车？我去公园门口看看救护车来了没有，没人带路我怕120的医生找不到这里。” 旁边围观的阿姨叫住赵之意，“小姑娘你放心，刚刚已经有人去门口等着了，不需要麻烦你跑一趟。” 赵之意：“……” 阿姨我挺想麻烦的。 在虚心接受阿姨的感激、婉拒了阿姨要留联系方式好日后道谢的要求，几分钟后，救护车终于来了。 赵之意远远地就看见车身上印着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字样的救护车开进来，救护车上下来的两个熟人——市一院急诊科的田海医生和小张护士。 “呦，这么巧师妹你也在啊？”田海看了看被孩子奶奶抱着的孩子，“是这孩子溺水了？” “嗯，他溺水时间不长，救上来后还有心跳，我给他了五次人工呼吸，大概两分钟之前清醒了，”赵之意将情况简单说了下，“田师兄你把他带回科里吧。” “哎，师妹你也一起回去吧，相逢即是缘，师兄我那里的床住满了，你那里不是还有两张空床？我看把这孩子收到你管的床去吧。”田海热情地邀请赵之意回去加班。 市一急诊科由于缺少儿科医生，并没有增设儿科急诊，溺水的意外事故也属于急诊的收治范围。 他转头问了句孩子的奶奶，“阿姨咱们回市一医院行不？” “就送市一院，”孩子的奶奶满脸庆幸，“原来小姑娘你是市一医院的医生啊，老天保佑，我家娃儿遇到了好心人。” 男人拧了拧衣服上的水，语气刻薄道：“这次是幸运，下次可就不一定了，如果你下次再不看好小孩，再发生意外可以准备给小孩收尸了。” 第4章 林宗衡 现场为之一静，赵之意没想到这个男人这么敢说。她觉得如果刚刚把小孩救上来的人不是他，他得被这个阿姨打死。 赵之意打破了现场的尴尬，“阿姨，我们赶紧去医院吧。” 赵之意坐着救护车回去加班，围观的人逐渐散去，浑身湿透的男人叫住一个举着手机的大叔，低沉的声线疏离有礼：“您好，刚刚我看见您在拍视频，请问视频能发我一份吗？” 男人虽一身狼狈，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却不掩一身卓绝的气质，拍视频的大叔露出欣赏的表情，二话不说加了微信好友把视频发给他，“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我家里有个闺女，年纪和你差不多，本地户口，长得漂亮，本科毕业，月薪一万，有车有房，但就缺少一个男朋友。” 男人看了遍大叔传来的视频，确定保存在手机里后顺手将这个联系人删除，他拒绝道：“不好意思，我对女朋友的要求是学历本科以上，身家不低于千万。” 大叔以复杂的眼神看了眼男人，估计是以为碰到了想吃富婆软饭的男人。 大叔失望地叹了口气，还想说些什么，男人转身走了，“抱歉，我要回去换衣服了。” 男人穿着一身湿淋淋的衣裳，从公园走回住处，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无视了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眼光。 那个大叔拍视频的水平有限，什么光线构图美学在这个视频里压根不存在，但所幸拍到的画面十分清晰，男人看着视频里的女人的脸，眼底有一片亮光在聚集。 他将那段视频看了五遍后，打出一个电话，“《蓝色医学》在金南市一院急诊科的录制计划有变动，一、二组的成员半个小时后到我家开会。” 这个浑身湿透，衣着狼狈的男人便是《蓝色医学》的总导演林宗衡。 《蓝色医学》纪录片的拍摄分成六个组在三家医院蹲点，一组和二组的成员负责蹲点金南市一院急诊科。 说是分组，其实一组只有三个人，两组再加上林宗衡也只有七人。 今天之前，林宗衡没有将纪录片的重点放在金南市一院的打算，金南市一院本来就不在制定好的录制计划内，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有一家本来已经沟通好的医院突然反悔，不让摄制组在医院内拍摄，林宗衡怕素材不够，只好发动人脉找了关系跟市一院沟通好合作拍摄。 因为拍摄时间只有三个月，林宗衡不想让某些人看了笑话，必须交出一份满意的作品，他的时间是非常紧的。 和金南市肿瘤医院、妇女儿童医院比起来，金南市一虽是一家大型综合性三甲医院，全国综合性排名在前50名，而它的急诊科却相对逊色，全国排名勉强在前100，但在全省范围内排不进前5，林宗衡一直觉得，它的能拍到的素材是不如前两家医院的。 但现在林宗衡改变了想法——谁说这家综合性三甲医院没有话题度？一个优秀的人才在哪里都可以引来关注。 林宗衡看到金南市一院官网上的优秀人才引进一栏看到了有关赵之意的介绍：赵之意，急诊科主治医师，医学博士，擅长急危重症疾病的诊断及治疗、参与省级科研课题2项，目前发表有关重症病人急救及生命支持的学术论文5篇。 官网上的一寸照是一张年轻且漂亮的脸。 赵之意生着一张标准的鹅蛋美人脸，骨相优越，五官像是蒙着一层柔光滤镜，透着别样温柔，尤其是一双眼睛，水光粼粼，似乎能包容下一切的烦恼，被她注视着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向她吐露内心的忧愁。 第4节 但她的履历比她的脸蛋更出色。 如此年轻的医学博士，她的履历是许多医生为之骄傲的巅峰，赵之意是一个，赵西洲是一个，没想到在这家不算特别出色的医院里卧虎藏龙。 或许可以改变计划，在纪录片里穿插一期青年医生的内容。 有想法便去做，林宗衡从来不是瞻前顾后的人。 而另一边，救护车开到市一院急诊科，小孩的衣服还湿答答的，赵之意给他找了一套干净的病号服，不过急诊科只有成人的病号服，一件成人的上衣对两三岁的小孩来说跟条裙子似的。 不过这套病号服只是拿来应急，待会小孩的父母会带着干净的换洗衣服来。 赵之意将小孩收进她管的床，别看小孩现在看起来精神头足没什么大碍，但毕竟呛了水，小孩的抵抗力弱，赵之意担心吸进肺部的污水会造成感染导致肺炎。 所以她让小孩留院观察一段时间，没什么问题就出院，如果有问题也能转到儿科去得到及时治疗。 处理完临时加班收进来的小孩，又婉拒了小孩父母请吃饭的邀请，赵之意从医院出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 她的午饭依旧是在食堂解决，她在后面小区住了两年多，里面的厨房依旧一尘不染，要不是偶尔会下碗面条，厨房里的锅都该生锈了。 赵之意怕又在食堂遇到那个上上任相亲对象，便将午饭打包了拎回家吃。 微信的提示音响个不停，赵之意看了眼手机，发现是急诊科工作群的消息。 张兰兰：啊啊啊姐妹，刚刚看到一个绝世大帅逼！太有味道了！听说还是纪录片的总导演！ 张兰兰：[图片] 张兰兰：这种神颜跟icu的赵医生不相上下啊！如果我没有男朋友我都想倒追他。 张兰兰：姐妹，你怎么不说话？ 张兰兰：？？？ [“张兰兰”撤回了一条消息] [“张兰兰”撤回了一条消息] …… 正当赵之意想点开大图看看跟赵西洲不相上下的大帅逼到底有多帅，张兰兰意识到发错了群，飞快撤回。 晚上，赵之意接到科里护士的电话，她上午接进来那个小孩发烧了，体温39度，她认命跑回医院加班——唉，干急诊的都是劳碌命啊！ 一进急诊科的大门，赵之意就发现了急诊科各个角落里多了许多监控摄像头——天天到医院报到，赵之意闭着眼都知道医院的哪个角落有什么东西。 大门旁边多了一块蓝色的公告牌，上面写着：国内首部医疗纪录片——《蓝色医学》正在录制，有意参与拍摄者请联系预检分诊处工作人员，如有不便敬请谅解。 不仅是急诊候诊大厅，在急诊诊室、急诊抢救室、急诊重症监护室都安装了新的摄像头，没有装上摄像头的地方大概只有急诊普通病房和更衣室。 赵之意从值班室的门后摸出自己的白大褂穿上，看了那小孩的情况，现在小孩已经烧到39.5度了，小孩不比大人，他的神志已经有点不清醒，赵之意马上给他开了布洛芬口服，然后又开了检查。 检查结果出来，小孩果然还是因为早上落水导致急性肺炎，术业有专攻，赵之意拿不准两岁多的小孩肺炎该怎么用药，儿科床位紧张，赵之意跟儿科的医生扯皮了一通，才要到一个床位，将小孩转去儿科住院部。 好不容易忙活通这些事，赵之意一看时间，嚯！晚上十点了，她的休息时间已经没了。 明明是休息，却感觉加了一天班，果然学医的没有休息日。 赵之意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很怕哪一天就秃了。 第二天七点，赵之意被闹钟叫醒，七点半，赵之意收拾好自己，走出家门准备乘电梯下楼。 ‘咔哒’。 经过隔壁邻居家的时候，邻居家的房门被打开，赵之意扭头看了眼，发现这个新搬来的邻居是个年轻男人，还有点眼熟。 “是你！”赵之意有些惊讶，这个男人正是昨天早上跳进湖里救小孩的男人，没想到这么巧他就住在隔壁。 林宗衡也认出了赵之意，赵之意的这张脸，见过便难以忘记。 赵之意朝林宗衡微微一笑：“早上好。” 林宗衡的舌头微微抵住上颚，“早上好，赵医生。” 男人的嗓音有点沙哑。 “你认识我？”电梯还没来，赵之意微蹙着眉，似有不解，“我们在昨天以前见过？” “没有，我是在市一官网上看到了赵医生的照片，”林宗衡道，“我叫林宗衡，是《蓝色医学》的总导演，接下来三个月咱们要一起共事，赵医生，请多关照。” 男人朝赵之意伸出手，赵之意礼貌回握，两只手一触即分，赵之意忍不住在心里嘀咕：《蓝色医学》的总导演？传说中颜值能跟赵西洲平分秋色的那位？ 她想起昨天张兰兰误发到群里的消息，忍不住抬头偷偷看了眼林宗衡的脸。 林宗衡的长相与赵西洲那种清俊儒雅斯文败类的样貌截然相反，他是那种具有攻击性的长相，五官棱角分明，似刀刻斧凿的鬼斧神工，他的眉毛又粗又浓，眉眼深邃犀利，不怒自威，看起来是个不好接近的主，如果时间线再往前几十年，他这副长相会让人怀疑他的混黑的大哥。 不过大概是因为和林宗衡是一起做过好人好事的交情，而且他们是邻居，接下来的三个月也算半个同事，赵之意并没有察觉到林宗衡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气场，电梯到了，赵之意眉眼微弯，邀请林宗衡：“林导有没有兴趣尝尝我们市一食堂的早餐？我们市一食堂师傅做的叉烧包很好吃。” 林宗衡率先走入电梯；“那我就不客气了，赵医生。” 第5章 心衰的老人 食堂师傅的手艺十年如一日保持着最佳水准，尤其是叉烧包百吃不腻。 赵之意本以为自己的吃饭速度已经够快了，没想到林宗衡更快，不过他是快而不失优雅，看得出来接受过良好的教育，相比之下，赵之意觉得自己的吃相有些粗鲁了。 赵之意拿纸巾擦掉嘴角的酱汁，“林导吃饭还是要细嚼慢咽，吃太快对胃不好。” 林宗衡看着赵之意面前的空盘子，“赵医生也不慢。” 赵之意：“咳，职业习惯。” 林宗衡：“彼此彼此。” 两个人客套地打着官腔，离开食堂一前一后走进急诊科。 站在急诊科的分诊台前，赵之意突然发觉急诊科今天的气氛不太对劲，怎么说呢，就像是乱哄哄的菜市场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热闹却井然有序的大卖场，人还是那些人，但感觉不对。 “之意早上好啊！”分诊台的护士肖艾云跟赵之意打招呼，赵之意终于察觉出了哪里不对——今天科里的同事特别温柔。 她眯着眼仔细盯着肖艾云看了两秒：“肖老师你今天化妆了？” “被你看出来了？”肖艾云不好意思地笑笑，温柔得一点也不像平时以一个大嗓门维持候诊大厅秩序的霸气肖老师，“不是要拍记录片嘛，得化个漂亮的妆，之意你看我眉毛画对称了吗？” 赵之意：“对称了，肖老师今天很漂亮。” 到交班的时候，赵之意发现大部分的性别为女的医生护士都化了全妆，剩下几个没化妆的是昨晚夜班的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没什么奇怪，但—— 赵之意看向她的搭档林程原，“师兄你今天的眉毛十分优秀啊。” “好看吧，我女朋友帮我修的眉。” 赵之意：…… 有女朋友了不起啊！ 素面朝天的赵之意十分醒目，好在机智如她，口罩一戴，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她今天没化妆。 每天早交班的流程已经很熟练，赵之意跟林程原两个人管抢救室和重症监护室的28张床位，看过病人，开医嘱，看检查结果，和病人家属谈话，一个上午这样就过去了。 急诊科早饭和午饭之间的时间段一般没什么病人，到了12点之后门诊下班的那段时间，才真正迎来今天第一波小高峰。 许多在门诊挂不到号的病人涌向急诊，预检分诊台的肖艾云已经忘了要在镜头前保持淑女的一面，扯着大嗓门道：“要挂号请先到预检分诊台分诊！发热请先测量体温后就诊！” “大哥普通感冒咳嗽不属于急诊科的就诊范围，要看感冒请去门诊挂呼吸内科！” “要挂号的按次序排队，不要插队！不在急诊收治范围内的疾病请等到门诊开诊去门诊看病!” 与外面的忙碌相比，抢救室、重症监护室里虽然有各种仪器滴滴滴地响着，但却显得格外宁静。 抢救室的后面，隔着一道墙，便是急诊科的库房，如今被改成了纪录片摄制组的大本营，库房的墙上挂着十几块显示屏，正直播着七十多个高清摄像头拍到的画面。 工作了一早上，急诊科人来人往，但纪录片的摄制组并没有拍到很好的素材，这似乎是个糟糕的开端。 做这一行的都有点封建迷信，觉得有一个好的开头才能得出一个好的结尾。 “导演，要不再让小杨去跟7床的家属沟通，7床也是个不错的素材。” “不用，”因为要长时间盯监控，林宗衡戴了一副无框眼镜，戴上眼镜的他看起来多了几分书生气，显得平易近人不少，“7床的素材已经达不到我的要求。” 他的视线盯着一处画面，那块区域是重症监护室，这个时候重症病房里的病人大多没有清醒着的——要么一直都是昏迷的、要么正在午睡。 护士站上摆着一个监控，林宗衡控制那个摄像头往护士站里面转，只见一张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出现在监控屏幕上，她正专心盯着电脑，时不时在键盘上敲打。 林宗衡站起来，往外走去。 其他几个人看着林宗衡的离开背影面面相觑，“导演要去哪？” “不知道，不会是因为咱们半天没拍到一个素材发火了吧？” “不会，”一个跟了林宗衡好几年的工作人员回道，“林导要发火肯定不会这么平静，大概是人有三急吧。” “不对，你们看导演进了抢救室。” 林宗衡刷卡打开抢救室的自动铅门，抢救室与重症监护室是相通的，穿过抢救室就是重症监护室。 林宗衡像是来串门聊天的，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护士站上的摄像头，问：“赵医生中午不休息吗？” 林宗衡显然对急诊科的排班了若指掌，按照排班，赵之意今天中午有一段休息时间。 “病历没写完。”上午收了一个病人，到现在才有空补上病历，休息？干急诊的不需要休息。 不过赵之意觉得林宗衡的嗓音有点不对，似乎比早上更沙哑了点，还带着点鼻音，她抬头看了眼林宗衡，“你感冒了？” 林宗衡点头：“有点，可能是昨天下水着凉了。” 赵之意眉头微皱，从护士站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口罩递过去，“这里有两个身体虚弱的重症病人，他们抵抗力弱，你最好把口罩戴上，不要把感冒传染给我的病人。” 林宗衡愣了下，随后抱歉一笑，接过口罩戴上，“抱歉，是我没有了解考虑周全。” 监控室里，把画面和声道转到重症室的工作人员听了全程，齐齐露出一副微妙又暗爽的表情：林宗衡这个片场暴君也会有被怼的一天，这个医生很猛啊！ 赵之意当然不会揪着别人的一点小过错不放，“没事，其实戴口罩不仅仅是为了病人考虑，也是保护你们自己，在外面大厅也是一样的，最好把口罩戴上，我们这里是急诊，这里的病人又多又乱，你都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有一个患有呼吸道传染病的患者。” “还有尽量避免接触到患者的血液和带有血液的东西，如果有必要记得戴手套，我想何主任应该不会介意你们用几副手套的。” 林宗衡被她说得愣了几秒，这些都是很细节的东西，也没有多高深的知识在里面，但没有人提醒的话外行根本不会注意到。 工作时候的赵之意与生活中的她好像有点不一样。 仅是今天早上的一面之缘，林宗衡便知道赵之意在日常生活里应当是个很随和的人，没想到进入工作状态的赵之意十分严肃，严肃中又不失细心。 第5节 “小赵说得对，”何主任从外面走进来，刚好听到赵之意的话，他赞同道：“我们急诊科收了你们摄制组的钱，不会吝啬几副手套的。” “我刚刚看到你们的人没有多少防护意识，这样太危险了，我看得抽时间给你们做个安全培训才行，”何主任看向赵之意，“之意，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赵之意：？ 何主任和善地笑了笑，“没问题吧小赵？” 赵之意能说什么？ “没问题主任，后天我上夜班，林导，培训时间就定在后天早上吧。” 林宗衡道：“那麻烦赵医生了，有空我请你吃饭？” 赵之意认为，这个‘有空请你吃饭’是成熟的成年人社交的客套话，就跟老赖说‘我过两天就还钱’一样没有可信度。 “赵医生，有个疑似心衰患者，你过来看一下！” 急诊科因为人员精简，也就是缺人，只在急诊门诊划分内外科，而病房的医生不管内科外科的病人都管的，就像赵之意，如果到她上门诊班，她是出急诊外科的门诊，也可以上手术，但在病房值班，她内科外科的病人都看。 但不要以为赵之意只擅长处理外科疾病，她同样擅长内科急症，不然也不会选择急诊科这种锻炼人的地方。 急诊科的医生如果综合实力不强根本干不下去，急诊科的每一位医生都能处理在急诊科收治范围内的疾病。 赵之意瞬间进入工作状态，丢下鼠标从护士站小步快走出去。 抢救室的门正对着分诊台，赵之意看见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手捂着胸口，张着嘴费力地大口呼吸，呼吸急促，大概可以达到35次/分，比正常人快一倍，口唇紫绀，是很明显的缺氧症状，心脏听诊发现肺部布满湿罗音、哮鸣音，心脏奔马律，再一问家属，老人平时活动后会自觉胸闷、呼吸困难。 老人的这些症状，符合急性左心衰发作时的临床表现，不必再进行其他辅助检查，赵之意就能断定老人是左心衰急性发作。 赵之意马上将这位患者送进抢救室，吸氧、上心监，她的血氧从80升到了87、88，但心率依然有140多。赵之意又给她推了一支强心针。 整个处理的过程赵之意与护士之间的配合十分默契，根本不需要过多废话，五分钟过去，老人的情况开始好转，呼吸不再那么急促，血氧升到90以上，心率降到90多，心电监护不再滴滴滴地报警。 老人的女儿看到老人的情况有所改善，顿时松了口气，“医生，我妈没事了吧？” “现在情况只是暂时稳定住了，”赵之意让家属跟她到里面的医生办公室，拿出一张住院通知书让老人的女儿填写，“你母亲的情况初步判断是急性心衰，最好还是住院治疗一段时间，医保卡身份证都带了吗？” 老人的女儿拿着笔的动作停下，神色惊慌中夹杂着纠结，细看会发现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医、医生，我妈这个毛病是不是很严重？要动手术吗？住院要花多少钱？是不是很贵？我们是外地来打工的，没医保咋办？” 老人今年70岁，那她的女儿也就是五十岁左右，也许比赵之意的妈妈还小几岁，她的手十分粗糙，十指关节长着厚厚的老茧，体型偏瘦，颧骨凸出，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已经白了大半。 林宗衡跟在赵之意身后打开耳麦道：“注意注意，抢救室刚刚送来了一位心衰的病人，小杨，你找机会跟家属交涉一下，争取得到家属同意进行跟进。” 监控室里的人也早就注意到抢救室的情况，“收到！” 第6章 医药费 林宗衡回到监控室，将画面和声道切到医生办公室，医生办公室里有五个不同角度的摄像头，其中一个在桌子上。 赵之意的衣领上别着一个小麦克风，麦克风的收音十分清晰，监控室里，几双眼睛盯着医生办公室里的这场谈话。 “急性左心衰的治疗费用是根据病情决定的，如果不使用呼吸机或者一些昂贵的特效药，住院花费在五千到一万元之间。”这个价格是在老人病情稳定，不需要其它昂贵耗材的基础上估计出来的，如果老人病情严重到要上呼吸机、甚至上ecmo，十万都是保守估计。 但饶是赵之意已经给出了一个保守价格，这笔钱也让老人女儿发难，“这、这么多啊！” 赵之意看得出老人女儿的经济条件或许并不宽裕，但医院不是她家的，该收费多少不是她说了算。 “如果你同意老人住院治疗，就在这张通知单上签字，然后到收费窗交3000块押金，只有这样我才能把老人收入院治疗。” “我的建议是最好赶快住院治疗，你别看我给她打了一针现在情况好了很多，但那一针只是治标不治本，最好还是住院调理，否则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 老人女儿揪着后脑勺的头发，“医生，我想一想。” 她拿出手机，通过后面的摄像头，监控室里的人能看到她是在查银/行/卡里的余额。 但再怎么看，银行卡里的钱都不会多出一位数，一边是拮据的经济压力，一边是抚养自己长大的老人的生死，老人的女儿忍不住哭出来。 因为害怕被几米外的老人听见，她的哭声不大，不细听都听不出来。 医院是每天都能听到哭声的地方，新生儿降临时代表喜悦的哭泣，家人重病甚至离世时崩溃的嚎啕大哭，急诊科最常见的就是后一种。 赵之意见过很多像老人女儿这样的手头拮据的人，他们中的许多人最后都是因为没钱而放弃了治疗，或坦然或不甘地走向生命的尽头。 赵之意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给出在她的能力范围内的建议，“这样，筹钱的事先不急，你要是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就先把押金交了，给老人办理入院，只有办理了入院我才能给她进一步治疗。” “后面治疗的钱我们会先从你交的押金里扣，如果后面要用一些贵的器材或者特效药，也会先征求家属的同意，但你尽快把钱准备好，老人家情况稳定后我会把她转到心内科继续治疗，整个治疗过程大概10-15天，三千块肯定是不够的。” 虽然赵之意做不到帮她们减少医药费，但在医院规章制度允许的范围之内给她几天时间筹钱还是能做到的。 “如果要在医院住到老人情况差不多好转，就至少要再筹三千块，如果你的住院卡上没钱，我开不了药，连最基本的治疗也做不了的。” 老人女儿感激地点头，擦干泪道：“我知道了，谢谢，谢谢医生，我会把钱准备好的。” 老人女儿去给老人办入院手续去了，老人被从抢救室推进了重症监护室，监护室为了安全考虑不允许家属陪床，里面除了病人就是医护人员，旁边病人的心监是不是发出滴滴滴的报警声，有时候是心率过快报警，有时候是血压偏高报警，老人有点不安地四处张望。 赵之意再一次给老人做详细查体的时候，老人拉住了赵之意的手，“医生，我闺女呢？她去哪里了？” 赵之意安抚性地拍拍她的手，稍微提高声调，“阿姨，您闺女去给你办住院手续了！等会就会回来！” “您躺下，我给您检查身体，如果觉得难受喘不上气跟我说。” “哦。”老人若有所思地点头，放开了赵之意的手躺下。 心衰的病人会因为缺氧产生憋气感，只能被迫端坐呼吸，不过老人的病情还没有进展到那么严重的程度，用药后呼吸困难的表现也已经缓解了许多，躺下配合赵之意检查是没问题的。 赵之意的查体结束，在本子上记录好老人的各项体征数据，老人又拉住她的衣服，“医生，我在这里住院要花多少钱？” 赵之意：…… 这要她怎么回答？ “阿姨，您安心在这治疗，把病治好了，不要想钱的事，您治病的钱您小孩肯定会解决的！” 另一边，摄制组的人征得了老人女儿的同意进行跟拍，跟拍摄像是个女孩，别人都叫她小杨，在不打扰老人女儿办事的情况下跟拍，小杨拍摄那些固定摄像头拍不到的东西，她看见老人的女儿换了两张卡，才终于把3000块的住院押金交上。 她将盖了章的各种证明拿去办公室交给赵之意，又安抚了老人，监护室不让家属多待，她走出监护室的大门，坐在门口的椅子望着押金的收据上发呆。 小杨就站在老人女儿的身边，见她的手机亮了好久，便开口提醒老人的女儿：“好像有人打电话给你。” 老人的女儿回神，拿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她的眼神有几秒的慌乱，这个眼神被摄像头捕捉到。 “喂，建军，什么事？”老人女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 “3000块是我刷的。” “我妈现在住院了，医院让交3000押金。”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老人女儿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我刷你3000块钱怎么了？你连给我妈看病的钱都不愿意出吗？我又没让你出全部的医药费！” 老人女儿激动地挂断电话，伸手抹掉因为情绪激动溢出眼眶的泪，她吸了下鼻子，然而眼泪越流越多，像是要把许多年积攒下的泪水流尽。 小杨虽然听不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猜也能猜出大概，见老人女儿默默流泪，她把口袋里的纸巾递过去，她嘴笨，不会什么安慰人的话，只会干巴巴安慰两句，“大姐，您别伤心。” 老人的女儿接过纸巾擦干眼泪，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谢谢你啊小姑娘。” 小杨摇摇头，“大姐，您叫我小杨就行。” 老人女儿点点头，“小杨，你是个好姑娘。” 小杨试着打开话题：“大姐，刚刚是谁打来电话？发生了什么事？” 老人女儿牵强地笑了笑，“没什么，我们俩公婆吵架而已。” 她的表情很明显不愿多说，小杨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免得惹了反感，老人女儿会拒绝配合拍摄。 接了一通电话后，于凤英老人的女儿更加神思不属，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坐下，如此往复几次。 “于凤英的家属，于凤英的家属在吗？”旁边的抢救室的大门开了，护士朝门外喊道。 “在、在！”老人的女儿应道，老人的名字就叫于凤英，“我是于凤英的女儿。” “于凤英的家属，病人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到门诊大厅把检查报告取回来，然后把检查报告给赵医生。” “哎！”老人女儿点头，自助打印检验报告的机子就在隔壁的门诊大厅，穿过一条走廊就到了，但老人女儿不会操作医院的这台机器。 医院的自愿者在另一边忙着，她又不好意思打扰人家，又想着医生可能在等着这份检查报告，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 跟拍的小杨道：“大姐，我帮你吧。” 她从老人女儿手里接过住院卡，简单操作后打印出老人的检查结果。 “谢谢你啊小杨。”她这一天好像说了很多次谢谢，但她嘴笨，除了谢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杨摇了摇头。 老人女儿拿着检查报告，请门口分诊台的护士帮忙刷卡开门后，走进抢救室。 抢救室往里一点，护士站的后面就是医生办公室，看赵之意在办公室里忙着，老人女儿犹豫了会，拿着检查报告进去了。 “医生，这是我妈的检查结果。” “嗯。”赵之意找出于凤英的病历本，看了眼检查结果后夹上去。 老人女儿坐在赵之意旁边的凳子上，双手掌心放在膝盖上磨了磨，“医生，我妈现在概况怎么样？” 赵之意将病历本合上放到一边，“你不用紧张，因为你及时把她送来医院了，她的情况比我预想中要好，也许不用10天就能出院了。” “那就好。”老人女儿放下心中的大石。 “不过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现在老人家的到晚上应该差不多稳定了，我准备明天把她转到心内科的住院部继续治疗。” “这……”老人女儿有些犹豫，她觉得赵医生性格温柔，医术也很好，如果转到其他科，还能遇到这么好的医生吗？ 赵之意接待过的病人家属数都数不过来，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大姐，转去住院部也是为了阿姨好，”赵之意跟老人女儿说明其中的缘由，“我这里毕竟不是专门治疗心脏疾病的科室，心内科的医生比我更专业，而且我这里太吵了，随时都可能要抢救病人，在这里住着会吓到阿姨，不利于阿姨养病。” 老人女儿的表情有了明显松动。 “叮、叮、叮……”这时，办公室墙上的显示屏发出报警声，赵之意扭头一看，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出办公室。 办公室外，护士喊道：“3床室颤，把抢救车推过来，准备除颤！” 第7章 又是心衰 监3床是赵之意重点关注的的病人，也是监护室的所有病人中病情最重的。 监3床的病人是个14岁的男孩，3天前因心前区剧烈压榨性疼痛伴呼吸困难由120送入急诊，入院一小时后突然意识不清，瞳孔散大、对光反射消失，面色紫绀，呼之不应，呼吸脉搏消失，心电图呈室颤波形，予胸外按压、电击除颤后恢复窦性心律，但一直没有恢复意识和自主呼吸，血压使用升压药后也只有80/53mmhg[1]，后来被诊断为病毒性重症心肌炎。 第6节 这三天之内他已经室颤了4次，抢救后一直没有恢复自主呼吸，只能用升压药与呼吸机维持基本生命体征。 因为小孩才14岁，太年轻了，家属和医生都不想放弃他，这三天赵之意也想了很多办法维持住他的情况，眼看着今天他的血压好了一点，不用升压药血压也能维持在85/55mmhg左右，虽然还不能脱离呼吸机，但这至少有好转的倾向。 赵之意都打算明天试试能不能把呼吸机脱了，把他转u，哪知道这个时候居然又室颤了！ 急诊科的医生护士毕竟是身经百战的，连慌乱都不曾有，紧张有序地投入抢救中。何主任指挥、赵之意、林程原、还有其他护士轮流给病人心肺复苏、电击除颤，整个监护室以及旁边的监控室都在关注这场抢救。 2分钟后，病人总算恢复了正常的窦性心律，但血压又下去了。 赵之意：mm……算了，至少把命保住了。 检查结果出来，赵之意找到了他病情恶化的原因。 “主任，我想再请一u的医生会诊。” 这个小孩送来那天，赵之意已经请了心内科会诊，给小孩确诊重症心肌炎，这一次小孩的病情又开始恶化，证明之前的治疗方案现在已经不行了。 但急诊科现在一时间也拿不出什么好的治疗方案，让心内科的医生会诊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何主任思索了片刻道：“我去u的主任，对了小赵，你把icu的人也叫来吧，我那边有个病人拿不定主意，让icu的人来看看。” 赵之意会意，掏出手机打出一通电话。 赵西洲虽然是今年才提升为主任医师，但他的积累不比那些资深的主任差，毕竟评主任医师看的的能力而不是资历。 除了少数罕见的疑难杂症，赵西洲能够应对各种危重症。 赵之意打完电话，会诊申请还没有补上，赵西洲就到了。 赵西洲的外形十分抢眼，就算被口罩遮住一半的脸，剩下的一双眼睛也足够吸睛。 赵之意与赵西洲其实都遗传了父母的美貌，生着一双相似的好看眼睛，只是赵西洲的眼眶要比赵之意深邃些，五官更男性化，眼神气质也不一样，看起来便不怎么像了。 如果说赵之意的外表是温柔包容也冷静自持的女神，赵西洲便是古代清俊儒雅却不染凡尘的贵公子。 宽大却完全没有版型、造价仅80人民币的白大褂穿在赵西洲的身上，像是8000块的轻奢风衣。 而且很多女孩子就喜欢这种禁欲系制服美男，就比如摄影小杨。 小杨本来在拍赵之意查资料的画面，看见赵西洲后情不自禁将镜头转过去，“赵医生，你们医院的医生都长得这么好看吗？” 小杨身为摄影，拍过的娱乐圈美人两只手都数不出来，这眼睛毒辣得跟放射科的x光似的，她敢肯定，这个男医生口罩下的那张脸绝对不比那些娱乐圈的偶像男星差到哪里去。 赵之意：“也就那样吧，普普通通，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赵之意的亲妹滤镜大概跟白大褂的造价一样，有80米厚，并不觉得赵西洲有多帅。 小杨：我想要有一个这样普普通通的男朋友。 赵西洲因为是赵之意的亲哥，算是半个自己人，又用一张脸斩获无数迷妹，急诊科的护士对赵西洲的态度可以用过分热情来形容。 “赵医生下午好啊！” “赵医生吃午饭了吗？” “赵医生……” 赵西洲也不嫌烦，好脾气地一一回应，直到进了医生办公室，赵之意朝他冷呵一声：“招蜂引蝶，你一来，我们急诊科的护士妹妹都没心思工作了。” 小杨将镜头转回去，对着赵之意，心道：这两位赵医生，看起来关系不太好啊。 赵西洲坐在赵之意的桌子旁，手敲着桌面，“不是说有个病人的患者要哥哥帮忙看看？病历呢？” 小杨：打、打情骂俏？ 赵之意白了他一眼，也不再废话，把监7床的病历给他，“病人在何主任那边，自己去看，我忙着呢。” “什么病人能让你露出这种表情？很难搞？” “何止是难搞……”赵之意十分头痛，“你先去看你的病人吧，如果你感兴趣，待会一起看看。” 提到病人，赵之意就进入了工作状态，“哥，我突然想起来你记得你那里有两台ecmo，如果他的病情继续恶化，我看转到你那里上ecmo好了。” 小杨：？ 亲兄妹啊！ “你们急诊不是也有套ecmo”赵西洲没说答应，但也没说不答应，他三两分钟看完了3床最新的病历和检查结果，这u的主任也到了，他把病历一合，拿在手上，“我先去看看我的病人。” u与icu算起来是同性质的部门，不过一个是收心脏相关的重症患者，一个是收治所有类型的重症患者。 赵西洲看病人的速度很快u的蒋主任到的时候，他跟何主任商量好了把病人收到icu 。 赵之意引u的主任来到监3床，她虽然只是个小主治，但在大科主任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 “蒋主任，这个病人就是今天会诊的病人，谢家洋，男，14岁……”赵之意在床旁介绍谢家洋的情况，为了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赵之意也算尽心尽力，几乎一有空就拿着谢家洋的病历研究，谢家洋的所有病历和检查数据她都能倒背如流，但她毕竟不是心内专业的医生，对重症心肌炎这种致死率较高的病的了解肯定不如心内科的医生透彻。 蒋主任从赵之意手里接过病历本翻开，“他室早[2]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 “嗯，我们给他做了床边心电图，发现他比刚入院的时候要频繁许多，入院的时候大概五六分钟一次，现在大概一分钟两次次，我想他的心脏功能可能越来越不好了，刚刚除颤了三次才把人拉回来。” 赵西洲在旁边若有所思：“他还年轻，心脏也没有其他基础疾病，从今天早上的检查结果来看，他丽嘉的情况已经开始出现好转，这个时候又出现室颤，肯定是出现了其他问题。” 赵之意苦笑一声，“对，刚刚做了床边超声心动图，超声心动图结果显示急性心衰。” 隔壁刚收了个老年心衰的，这边心肌炎的又出现了重症心肌炎并发急性心衰的，她今天就跟心衰过不去是么？！ 蒋主任看着超声心动图结果直皱眉头，“小赵啊，这个病人就算放在我u都不好搞啊，太重了这个病情。” “如果给他上ecmo，再用上激素和丙球，他的情况会不会好转一点？” 虽然激素疗效显著，但副作用也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随便使用激素反而利大于弊。 不过赵之意提出要上激素，只能说明一般消炎抗病毒的药物对谢家洋的病情起不到控制效果了。 赵之意在急诊科三年，在临床八年，还是第二次接触到重症心肌炎，第一次接触到重症心肌炎的患者是在心内科实习的时候，那个病人后来没救过来。 蒋主任点头，“我的意见和小赵一样，赵主任有什么不同看法吗？” 虽然科主任在职权上比普通的主任医师大一级，但蒋主任是拿赵西洲当平级对待。 蒋主任偶尔也会感慨，赵家是怎么养的孩子，怎么一个比一个出色，而他家那个臭小子，30岁了还在读博！ 金南市一院心外科有一支ecmo团队，确定了新一轮治疗方案后，赵之意便马不停蹄地跟家属谈话、签字。 谢家洋的父母这几天都住在医院急诊监护室外的躺椅上，昼夜不休守着儿子，谢家洋在急诊监护室里努力，他们便在监护室外守护。 当小杨表达了想要拍摄他们一家的镜头时，谢家洋的父母没有考虑多久便答应了。 “如果我儿子这次能挺过来，可以让他看看，这里的医生为了救他付出了这么多的心血，如果，如果他……”谢家洋的母亲哽咽了数次，她避讳这那个字，“我起码还有这段录像，可以看看我儿子。” 小杨这次跟着谢家洋的父母一起走进医生办公室，镜头静静地记录这一次可能会决定一个14岁少年生死的谈话。 “大哥，大姐，”赵之意注意到谢家洋父母短短3天额角就长出了白发，他们只比她答十岁而已，赵之意斟酌片刻道：“谢家洋现在的情况不太理想。” “呜！”谢家洋的母亲趴在丈夫的肩膀上，抑制不住哭出声。 谢家洋父亲身为一家之主，他是妻儿的精神支柱，所以他不能在妻子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医生，我儿子的病难道没有办法了吗？” “不是，我叫你们进来，就是有个其它治疗方案，但这个方案成功率只有50%，而且费用昂贵，至少要10万块钱，我想问问你们愿不愿意搏一搏？” “什么方案？” 赵之意将ecmo的概念用尽量简洁明了通俗易懂的语言跟他们解释了一遍，不过即使是这样，谢家洋的父母还是半懂半不懂。 “医生，用了这个机器我儿子的心跳就停了，那这个病治好了，心跳还能继续跳吗？” “上一个用这个机器的病人现在怎么样了？” 谢家洋的父亲有些犹豫，这时候还是谢家洋一直在哭泣的母亲果断地在同意书上签字，“谢斌你问那么多干嘛！医生不比你懂？只要有希望能救儿子的命，不管是10万还是100万，就算卖房卖车倾家荡产我们都要治！” 第8章 采访 能够配合医生绝不多哔哔的患者家属还是很能得到医生好感的，家属的配合决定赵之意是轻松地工作；还是痛苦地工作。 一个小时后，ecmo的主机和管路被推到谢家洋的床旁，在市一院上ecmo的病人还是非常少见的，几个手上没病人的急诊科医生都围在床旁观摩学习，赵之意便是其中一员。 其实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在楼上的急诊手术室上ecmo是最好的，但现在谢家洋的病情并不稳定，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进行有风险的转运病人。 皮肤消毒铺上无菌，心外科的主任在谢家洋的大腿腹股沟位置划了一刀，他的手很稳，下刀的位置选得恰到好处，拉开的伤口刚好能看到股静脉与股动脉，伤口不大，刚好能放进一根导管还有些许富余，不会让病人流太多的血。 切开股静脉，放入ecmo管道，这一过程只用了不到两分钟。 另一边，心外科的另一个主任如法炮制，将管道置入谢家洋另一条腿的股动脉中，置管过程总出血量不会超过20ml。 在股动脉股静脉中置管的手术赵之意也能做，而且会做得很漂亮，只是这个过程的出血量至少比心外科的主任们多5ml。 这5ml的差距，不是天赋的差距，而是经验的差距。 ecmo开始工作，呼吸内科主任、赵之意、何主任都紧张地盯着心电监护，直到心电监护上代表心跳的曲线变成直线，而代表氧饱和与血压数值开始上升，赵之意才松了口气——成功了！ 但这只是万里长征走了一半，接下来对谢家洋的治疗、护理对谢家洋来说也同样十分重要。 “赵医生，你还没下班吗？”于凤英老人的女儿给老人送了晚饭，瞥见赵之意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忙活，犹豫了下，她走进医生办公室。 “还有点事。”赵之意正在整理下午谢家洋上了ecmo后的病历，她似乎没有真正得闲的时候，不是在写病历，就是在处理病人的突发情况，好在已经习惯这种忙碌的生活，“你有什么事吗？” 当医生忙，当急诊科的医生更忙。 “赵意生，你下午的建议我考虑了，但我还是决定不转科了。” “嗯？”赵之意疑惑，下午的时候她明明已经松动了，为什么现在又改变了主意？“大姐，你今天下午已经看到了，我们这个急诊监护室随时有抢救，不利于老人养病，你不想给老人办转科，是有其它的顾虑吗？” 赵之意眼神柔和，说出来的话带着蛊惑性，“如果你遇到了难题，可以跟我说。” “我……”老人女儿将手心放在膝盖上摩擦，她似乎很喜欢做这个动作，整个人局促不安，“我没钱了，我听别人说，去那个什么心、心脏科住院，一天就要两万块钱，我、我哪有那么多钱？” 赵之意也没有纠正她是心内科而不是心脏科，她眼神里的柔和微微散去一丝，最深层的冷漠初露端倪，但很快又被温柔所掩盖。 “谁跟你说的？阿姨的情况去心内科用不着这么多钱，为了阿姨的身体着想，大姐你再考虑清楚吧。” 赵之意将监3的病历整理好，仔细查看有没有漏缺的。 老人女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赵之意在忙，就没再说话了。 赵之意忙到晚上十一点才下班，就连晚饭都是订食堂的饭。 市一院食堂的又一优点，就是可以送饭到科室。 她刚脱下口罩扔进垃圾桶，正准备洗手下班的时候，林宗衡敲了敲医生办办公室的大门，“赵医生下班了？不知道能不能耽误你几分钟的时间做个采访？” 赵之意想了想，何主任提过让他们配合纪录片拍摄，这大概也是拍摄的一部分，便点了点头，“可以。” 第7节 她理了理白大褂上的褶皱，正了正歪歪扭扭的胸牌，这关乎医院形象的事，要是被何主任发现她连胸牌都带歪了，指不定要在周一大查房上被逮着一个劲问问题。 林宗衡误以为她紧张，便道：“赵医生不用紧张，这不是正经严肃的采访，你就当做普通的聊天就行了。” 赵之意点头，也不解释她根本不紧张。 林宗衡将在外面徘徊算多拍点镜头的小杨叫进来，他拿走了小杨手里的摄像机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镜头对着赵之意。 赵之意不施粉黛的脸出现在镜头中，普通人面对对着镜头难免紧张放不开，但林宗衡发现赵之意的表现十分自然，仿佛活在镁光灯下明星， 小杨在一旁感慨：赵之意的颜值不输娱乐圈里以美貌出名的女明星啊！而且还是难得一见的美貌与气质并重的美人。 通过镜头，林宗衡与赵之意的视线对上，他问：“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赵医生每天都这么晚才下班吗？” “也不是，一般没有特殊情况，我会在八点钟之前下班。” 林宗衡夸赞道：“赵医生是个十分敬业的医生。” 赵之意笑了笑，“如果加班就算敬业的话，我更想做一个不敬业的医生，每天准时下班。” 林宗衡没想到赵之意也有幽默的一面，也跟着笑了笑，“赵医生想准时下班恐怕有点难。” 赵之意：“谁还没个梦想呢。” …… 采访结束，赵之意离开医院，回去洗漱睡觉。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开始，赵之意早早地起床。 今天是周末，在这个打工人可以歇口气的日子，急诊科却得忙活起来，还没到八点，急诊门诊的诊室外已经排了十几个号。 每一个周五晚上对于急诊科来说都是一个疯狂的夜晚，仅几个小时过去，抢救室的四个病床上都躺满了人，还有一个睡在平车上的。 昨晚一个晚上田海医生出了12趟车，几乎是刚把人拉到医院就又要出车，他往市一院急诊科拉了七个病人，其中三个酒精中毒的，现在还在睡着，两个打架的，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剩下两个交通事故伤，不过只是轻伤，打完破伤风再观察半小时就可以回去了。 赵之意着重看了谢家洋的情况，万幸这一晚上他的情况比想象中的稳定，肌钙蛋白也降了一些，心脏损害程度在减轻，大体情况在往好的方面发展。 还有昨天收的于凤英老人，今天早上检查发现心衰症状虽有所缓解，但强心针效果过去后，她的情况看起来比昨天下午严重，不能久卧，夜间会被憋醒。 于凤英的女儿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老人的情况又变得糟糕了，但她也不敢去问医生。她是个只能勉强认字的农村妇女，对医生警察之类的职业难免心怀敬畏。 她想着，要不给医生送点水果吧。 只是还没出急诊科的大门，她就被一个中年男人堵在急诊大厅里，“好啊你！就为了给你那个妈看病，刷了老子3000块钱？！” “建、建国！”老人女儿有些结巴，显然对眼前的男人有些畏惧，又带着点讨好，“我妈生病了，这钱是拿给她看病的。” “你妈又不是我妈，我凭什么给她花钱看病？还有你，你整天在家，除了做点家务还会干嘛？吃的用的都花老子的钱，还有你那个妈，天天花老子的钱吃药看病，你当老子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 “真后悔当初取了你这个败家女人！” 男人的音量有点大，引来旁边围观的人纷纷侧目。 小杨本来在骨科诊室蹲点，看看能不能拍到好的素材，突然听到另一位节目编导的声音：“小杨，你去大厅，有情况。” 当小杨赶过去的时候，只见到一个男人试图闯进抢救室，被尽职的保安大叔拦在门外。 “你谁啊，拦我干嘛！放开我，我要见你们领导，你们这是黑心医院，一点小毛病就要花3000块钱！” 等何主任听到吵闹声从主任办公室里赶来的时候，便看到男人和保安争执推搡的场景。 何主任皱眉，“怎么回事？” 保安回道：“主任，这个人想闯进抢救室，我不让他进去，他就在那骂人。” 市一院在急诊抢救室门口派了个保安守着，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闯进去。 “你是这的领导？”男人瞪着眼，“我是于凤英的女婿，我老婆昨天偷了我的卡给她妈看病，刷掉我3000块钱，这事我是不知道的，知道了也不会同意，赶紧把钱还我！” 何主任：…… 虽然在急诊科待了二十多年，什么样子的奇葩都见过，但这种奇葩还真不多见，“不好意思，于凤英家属交的钱已经用于治疗，已经扣掉的钱是不能退还的，但如果出院后账户里还有剩余的钱，医院会退还给你的。” “我不管！你们这个医院赶紧把钱退给我，不然我就砸了你们这破医院！” 男人的手边刚好有垃圾桶，他将垃圾桶一脚踢翻在地，里面的垃圾撒了小半个大厅。 其他人纷纷离这个男人远了些，但又因为八卦的天性围成一个大圈在那看热闹。 “捡起来。”男人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一个长相不俗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从抢救室里走出来。 见是个柔弱的女人，男人满脸不屑，“我就不捡，你能怎么样？” “赵医生！”男人的妻子担忧地看着赵之意，似乎想劝她不要露面。 “赵医生？好啊！你就是那个看个小毛病都要3000块钱的黑心医生！你小小年纪，医术还没学精，骗人钱的本事倒学到家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还钱！” 第9章 庸医？ “还钱！你个庸医！” 男人凶神恶煞的样子，换做其他女生可能都被吓坏了，男女的体型与力气毕竟有所悬殊。 但赵之意冷漠的表情不曾改变，脸上也没了往日温和的笑意。 “小赵！”何主任着急地朝她使眼色，让她赶紧回去。 保安同时也挡在她身前，以防男人动手。 赵之意却绕开了保安，来到男人身边，似乎没看见何主任充满暗示的眼神，声音冷得像是掺了冰的水，“你说谁是庸医？” 何主任一拍脑袋：完了！ 赵之意虽平时看起来十分温柔随和，说话都不会大声，但能在急诊待三年的，哪个不是做事风风火火，真温柔也变成了假温柔。 赵之意能以25岁的年纪拿到博士学位，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同时她也具备许多天才都有的自傲——你可以说她人品不行，但绝对不能说她医术不行，尤其还说她是庸医。 赵之意扫视了眼男人：“面色发黄带黑，有空检查下肝功能，眼球外突，颈静脉怒张，说不定甲状腺也有毛病，双下肢水肿，你的肾功能也不行。” 男人被赵之意过于直白像是要把他解剖了的眼神看得一阵发毛，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围观的人发出‘噗嗤’的嘲笑声，男人咬了咬牙，觉得就这么被一个黄毛丫头吓住有点丢脸，当即啐了一口，“你tm咒我？！看我不打死你这个小娘皮！” 男人扬起巴掌，朝着赵之意的脸扇去。 “嘶！”围观群众以为这个柔弱的女医生就要被打了，有离得近的几个病人想要上前阻止。 何主任扭过头，叹气：“唉！” “啊！”一声惨叫发出，却不是赵之意的声音，只见赵之意将男人的手抓住，反手一拧，再用巧劲往他身后一踹，把人控制在旁边的墙上。 男人被拧在身后的右手肩关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骨头错位声，疼得他直叫唤，就在他剧烈挣扎，赵之意险些控制不住他的时候，保安及时用防爆钢叉将人叉住。 何主任：“唉！” 又发生了医生打病人家属的事，虽然这事错不在赵之意，但赵之意难免又要被医务部叫去了。 医务部把人叫去就是一个下午，不知道他们急诊科人手紧缺啊！一下午不知道要耽误多少工作！ 早在男人闹事的时候保安就报了警，医院附近200米内就有一个派出所，这会警察也恰好赶到，他们看见了赵之意一个擒拿手把人控制住。 警察将人控制住，看着赵之意赞叹，“赵医生这一手擒拿的姿势十分标准啊，没几年都练不出来，专门学过的吧。” 旁边派出所的警察经常带嫌疑人进急诊科治伤，或者将在急诊科闹事的人带走，急诊科的医生他起码认识一半。 男人被控制住，赵之意又恢复了温柔随和的模样，抿唇笑了笑，“家里长辈教的，我也只会几招简单的防身术。” 何主任又想叹气了。 赵之意口中的几招‘简单’的防身术，让她从进急诊科到现在，平均每三月跟闹事的人打一架，还从无败绩，他们抢救室门口的保安是退伍军人，都不一定能打赢赵之意。 瞧见那个闹事男人的右手不自然垂着，何主任喊来骨科诊室的医生，“老张，帮他看看手有没有骨折。”免得赖上我们医院。 后面那话何主任没说，但就是这个意思。 骨科医生是个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正处在医生这一职业黄金阶段的副主任医生。 都不需要拍x光，张副主任在男人的右手摸了摸，便道：“没有骨折，应该是关节错位脱臼了，简单复位就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男人的肩关节复位，对待这种在医院闹事的人，别指望张副主任会关心给他复位关节的时候疼不疼。 没有一点预兆，张副主任将男人的肩膀往旁边一扯。 “啊！”男人叫得比刚刚惨多了。 又一拧！ “啊！” 男人疼得泪都出来了，张副主任面色如常，检查确定关节复位后，淡定地点了点头：“好了，这几天尽量不要用到这只手。” 男人被带走，小杨‘热心’地将摄像机的储存卡取下来当做证据交给警察，“刚刚他闹事的画面我都拍下来了，你们拿回去拷贝，我有空再过去拿回这张卡。” 于凤英老人的女儿满脸歉意地跟赵之意道歉。 赵之意摆手，“这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老人女儿沉默，她除了道歉，什么也做不了。 她忽然想起来本来应该是要给医生买点水果的，但被她老公打断，于是她跑出急诊科大门，在医院旁边的水果店了挑了几斤又大又红的苹果。 其实她更想买那个漂亮的果篮，但她没有钱。 老人女儿拎着一袋水果，递给门口的保安，“麻烦你帮我把这袋水果拿给赵医生，谢谢。” 保安记得老人女儿，跟刚刚那个闹事的男人是一家人，不过这是个可怜的女人。 保安进去了一会就出来了，“赵医生不在办公室，我帮你把水果放到她桌上了。” “好，谢谢。” 保安的年纪和老人女儿差不多，他看着老人女儿眼巴巴看着门后监护室的情况，直到门关上了才收回眼神，他忍不住道：“你老公怎么能做那样的事呢！赵医生是个好医生，医术高明，又善良又温柔，哪像你老公说的那样！” 老人女儿羞愧地低下头，“我知道，赵医生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医生。” “你这样说才对，”保安是个隐藏的赵之意的铁杆支持者，“我老婆去年脑出血住院，当时就是赵医生给我老婆找了市一最好的脑外科医生做手术。” “我老婆康复后没有留下后遗症，也多亏了赵医生。” 而另一边，赵之意跟病人家属打架的事又传到医务部那里，她被叫去医务部。 第8节 赵之意看着医务部门前的牌子，熟门熟路地走进去，不需要别人指挥，就坐在凳子上，手里还捧着杯从旁边饮水机接的水，熟悉得就像在自己办公室一样。 医务部的人看见赵之意熟门熟路的动作，嘴角也不禁抽了抽。 可不熟悉吗，一年最少要来医务处报到四次，如果不是有后台，早就被医院开除了，就没见过这么会惹事的医生！ 虽然不知道院里领导为什么会偏袒赵之意，但大家都是打工人，领导要求怎么做就怎么做。 医务部的人象征性批评了赵之意几句，“你跟患者家属打架这件事被人拍视频放到到网上了，虽然没造成影响，但你已经不是初犯，所以院里决定对你进行罚款500元的处罚。 比上次了100块。 赵之意眨眨眼，对这个处罚没有异议，她不缺这500块钱，“好的，待会我就把钱交到财务处。” “主任，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去了，今天周末，科里比较忙。” 医务部主任头疼地摆手示意她赶紧走。 赵之意不知道，她又进医务部的消息在医院职工的某个匿名八卦小群里传开。 【急诊的那个谁好像又打了病人家属，我刚看到她从医务部出来。】 【真羡慕啊，如果是我遇到那种不讲理的病人和家属，我也想把人打一顿。】 【楼上的姐妹别想了，你要是打了病人或者家属，第二天就得被全院通报批评了。】 【咱们这些没有后台的还是乖乖忍着吧，谁叫人家有一个受院长重视的哥哥呢？】 【那个谁不就是因为有一个得到领导看重的哥哥才能在医院如此嚣张，比起她哥哥，她太平庸了。】 【楼上的柠檬味都要溢出屏幕了，人家博士学历，25岁就是主治医师，预计两年内会被评为副主任医师，在《柳叶刀》发表过3篇论文，其中两篇是一作者，你发表了几篇论文？评上主任医师了吗？轮得到你这个凡人说人家神仙平庸？】 【在群里酸得厉害，没准几年后还得恭恭敬敬地叫人家‘赵主任’。】 赵之意不知道人在背后讨论她的事，她在医务部听训浪费了个多小时的时间，回去要把堆积的工作处理好。 “之意，14床要办出院！” 一回到监护室，赵之意就听到护士说这件事。 14床？不就是于凤英吗？ 赵之意脚步一顿，问，“怎么回事？她不是还要住院继续治疗吗？” “不知道，是她女儿要求出院的，对了之意，你桌子上的苹果就是14床家属送的。” “苹果你们拿去分了吧，给我留两个就成。”赵之意想了想，干脆把老人女儿叫到办公室，问：“怎么想要办出院？你母亲的病情，我建议最好还是在医院治疗几天。” 老人女儿低着头，在医院待了不到二十四小时，她却像是老了几岁，背弓得更厉害了，“医生，在医院住太花钱了，我老公把卡拿走了，我没钱了，是我没用，连给我妈看病的几千块钱都拿不出来。” 赵之意叹气，钱这一方面她也帮不不了忙，“问你亲戚借也借不到吗？” 老人女儿摇头，“他们知道我家的情况，我没有工作，问人家借钱人家也不肯借给我，最多看我可怜，给一两百，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赵之意指尖在桌子上轻点几下，“这样，你母亲的住院账户里应该还有一千多块钱，这些钱还够用两天，这几天我尽量不会再开检查，在医院把情况稳定住，再带些药回去吃。” “虽然效果肯定没有在医院治疗来得好，但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 有钱有有钱的医法，没钱也有没钱的活法。 老人女儿抹了把泪：“谢谢，谢谢赵医生。” 第10章 死亡 “是我没用，拿不出钱给我妈看病，我对不起我妈……” 老人女儿十分愧疚，但再多的愧疚也不能改变现状。 今天医生办公室很热闹，老人女儿刚走， 赵之意现在更多的精力是放在监3床上，谢家洋从昨天上了ecmo之后生命体征平稳，各项数值也在慢慢变好，赵之意跟何主任商量，明天也许可以试着脱机看看。 何主任看着谢家洋的检查报告，不太赞同，“明天脱ecmo我觉得还是有点冒险了，你看他的肌钙蛋白还是太高，我估计明天还降不到安全范围内，再拖一天吧。” 赵之意也觉得稳妥点更好，“但是我怕上ecmo越久，到时候脱机就越难，主任，虽然明天脱机会冒点险，但早点脱机，ecmo的并发症也可以控制在一定范围内。” 给谢家洋上ecmo的时候是全取股动脉供血的，如果他自身的远端血管过细，会造成远端血流不足，甚至会出现远端血管坏死的情况。 赵之意见过上ecmo7天后脱机拔管的患者，脱机后左下肢出现足下垂的症状。 何主任思索了会，满意地点头道，“你考虑得很周到，但先不急，先看看明天的检查结果，如果明天检查结果出来，他的心功能情况能恢复到入院前的状态，那就尝试先降流量，如果降流量没问题，再脱机。” 赵之意：“好。” 抢救室也不是每天都有急危重症需要急抢救，但赵之意觉得可能是办公室里还留着那几颗旺仔牛奶糖的原因，她刚从主任办公室走出去，就看到救护车上推下来一辆平车，田医生跨坐在病人身上做心肺复苏。 “快快快！让开！” 赵之意紧跟着跑过去，她看见救护车的平车上躺着一个满脸是血看不清面容的女孩。 田医生从车床上下来，护士捏着呼吸气囊，赵之意戴上手套，和田医生合作，迅速将女孩转运到抢救室的平车上，“怎么回事？！” 心电监护上的心电图是一条直线，赵之意接手按压。 “高空坠落，路人打的120，我们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这个女孩子已经倒在地上了，但还有呼吸心跳，就送来医院了。” “不过在送医院的路上，她的呼吸心跳停止了，我们马上给她进行气管插管，心肺复苏。” 因为消耗的体力太多，田医生叙述病人病情的时候声音喘着粗气。 做心肺复苏是很耗费体力的一件事，因为要保证按压的深处和速度，一般人连续做两分钟有效的按压已经是极限，赵之意是练过的，力气比一般女孩子大，但也仅仅只能做三分钟。 但在有人交替按压的情况下，为了保证心肺复苏是有效的，一般做完五个循环就会换人。 赵之意松开按压，盯着心电图，但只要停下按压，女孩的心电图就是一条直线，照这样下去，这个女孩的生存几率渺茫。 她的汗水从额角流到下巴，却没空去擦掉。 赵之意冷静且迅速地下达口头医嘱：“再给肾上腺素1mg，静脉注射。” 静脉注射了1mg肾上腺素，不停按压后，女孩的心电图有了一丝起色，赵之意能看到一点室性逸搏心律。 在女孩心跳停止后又出现了心跳复苏的迹象，赵之意音调稍稍提高，“有了有了，继续按不要停！” “肾上腺素再给1mg，阿托品也给1mg。” 不间断地心肺复苏、给药，女孩的心率却一直顽固地保持着室性逸搏心律，丝毫不见改善，甚至很快又变回一条直线。 又半个小时的抢救过去，女孩的心电图还是一条直线，赵之意检查了女孩的瞳孔，她的瞳孔已经散大并固定，身上所有的神经反射都已经消失。 赵之意明白，这个女孩生存的机会已经很渺茫了，心肺复苏机哒哒哒的声音挑战着人的神经。 按照规定，抢救30分钟后病人仍未恢复生命体征，可放弃抢救宣布死亡，赵之意看向和主任，“主任，病人家属还没有赶到，需要宣布抢救无效死亡吗？” 何主任叹了口气，“宣布死亡吧，再继续抢救没有任何意义了。” 女孩跳楼的时候是脑袋先着地，头部承受了巨大的冲击力，头骨凹陷进去一大块，说不定里面的脑组织已经摔成浆糊一样，脑子里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按再久也没用。 急诊的抢救是为了争取手术的机会，但女孩没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嗯。”赵之意叫来林程原，一起再一次确定了女孩已经没有丝毫的生命体征，就当她准备断开心肺复苏机的电源时，突然看到女孩左手腕上有三道十分眼熟的伤口。 这是…… 赵之意不会记错，那是她缝过的伤口，她就算不记得病人的样子，也会记得缝过的伤口。 赵之意抿了下唇，情绪不高道，“师兄，我好像认识她。” “嗯？”林程原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赵之意说的‘她’是床上躺着的这个，“你们认识？” “这个女孩子是上次夜班120送来那个割腕的女孩。”赵之意将女孩手腕上的三道伤口暴露出来。 赵之意想起来，今天应该是韦小惠到医院换药的日子。 她现在人已经到医院，但不需要换药了。 “唉，我们能救她一次，救不了她第二次。”林程原有些唏嘘。 赵之意怀着复杂的心情，按下心肺复苏机的开关。 心肺复苏机哒哒哒的声音消失了，心电监护仪发出长而急促的警报声。 “滴——” 赵之意在纸上写下一句话：患者韦小惠，12点20分入院，入院后经抢救无效死亡，死亡时间：202x年x月x日13点35分。 赵之意将韦小惠因为抢救而被弄乱的衣服整理好，又用纱布沾了点水，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掉，最后亲自给韦小惠被蒙上一层白色的床单。 韦小惠的尸体被拉进太平间，一条17岁的年轻生命在这一天终结。 赵之意一整个下午心情都不怎么好，倒不是自责没能挽救韦小惠的生命，赵之意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救，也建议她去报警，还介绍了心理医生给韦小惠，再多的事她也做不了，她无愧于心。 傍晚的时候，韦小惠的父亲和继母赶到医院，他们大概是赵之意见过的、最冷静的死者家属。 赵之意替韦小惠做了一件她生前也许没来得及做的事：她报了警。 因为韦小惠的家属是在警察的陪同下来医院认领尸体的，赵之意将陪同的警察叫到一边，把韦小惠的情况简单说了下。 出于职业的敏感性，警察调整了下胸前的执法记录仪，问：“赵医生你是说死者生前曾遭受到家庭的长期虐待，还被家人逼婚？” “韦小惠前几天是这么跟我说的，至于真假我也不好判断，我们抢救室的摄像头收音效果很好的，你可以去调周三凌晨三点到六点之间的监控看看。” “行，”警察道，“谢谢赵医生给我们提供了线索。” 韦小惠的尸体被带走了，但不是被她的家属带走，因为出事的那栋楼没有摄像头，警方要调查清楚韦小惠是自杀还是他杀，于是将韦小惠的尸体带回去做尸检了。 因为市一院这边连续发生高能事件，在其他医院的林宗衡被在市一院遵守的节目组工作人员叫回了市一院。 林宗衡到的时候刚好看到赵之意与警察说话的那一幕。 “导演，未成年少女被父母逼婚跳楼自杀是个大新闻，我们要不要持续跟进一下？挖掘一下这背后的秘密。” 林宗衡露出一个‘你在教我做事？’的眼神，凉凉地看了眼提出这个建议的编导，斥道：“你是纪录片的编导还是八卦周刊的编辑？连死人都不放过。” 编导被林宗衡当众下面子，脸色有些难看，又有种林宗衡不识好人心的愤怒，“我这不是为咱们节目组考虑吗？如果能挖出什么大料，咱们节目组的话题度就有了！” 林宗衡道：“这跟《蓝色医学》的节目主题有关吗？” 编导不说话了。 的确，不管韦小惠是怎么死的，跟节目主题都没有半毛钱关系。 林宗衡看着电脑上回放的医生护士抢救韦小惠、以及后来赵之意宣布韦小惠抢救无效死亡的画面，“记住了，医生和病人才是我们节目的主题！” 第9节 晚上12点，赵之意关掉了电脑，伸了伸懒腰，洗手准备下班。 林宗衡敲了敲门，“赵医生。” “林导是要采访吗？”赵之意看了看被她挂起来的白大褂，她已经洗了手，不想再洗一次。 “不是，”林宗衡道，“我是想过来问问你，明天的培训时间是几点？” “这个我差点忘了，”赵之意一拍脑袋，她已经做完了培训的计划内容，但忘了定下具体时间，“你们驻扎在医院的夜班人员几点下班？” “一般是早上九点。” “那就定在早上七点吧，我争取九点钟结束，熬夜之后还要加班参加培训不太人道。” “行，赵医生明天见。” “明天见，对了，通知你手下的人，明天最好好穿方便运动的衣服，不要穿紧身裤和裙子。” 赵之意对着林宗衡，扬起一抹神秘又期待的微笑。 林宗衡：…… 不是搞知识培训吗？怎么还有体力劳动？ 第11章 心肺复苏 金南市一院12号楼七楼示教室，也是金南市急救培训中心，赵之意好不容易才申请到这间示教室的使用权。 第二天离七点还有二十分钟，赵之意便提前赶到那里开门。还没打开示教室的投影仪，就有人来了。 “赵医生早。”林宗衡长手长脚的，他一只手拿着摄像机。另一只手拿着三脚架，几十斤重的东西，在他手里感觉轻飘飘的。 林宗衡的身高有一米八七，他今天穿了条黑色的休闲长裤，搭配的是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的袖子半挽起，露出精壮那条流畅的小臂，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衬衫尾扎进裤腰里，光隔着衣服看，他的腰没有一丝赘肉，就是不知道没有腹肌。 一身全黑更突出了林宗衡身上那种不好惹的大哥气场，在这间200平米的教室里存在感极强。 赵之意点头，“早。” “赵医生介意我把今天上课的内容拍下来吗？到时候可能会剪进纪录片里。” 赵之意摇头，“今天的课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林导随意。” 得到赵之意的首肯，林宗衡带着摄像机站在示教室讲台的下方、两排椅子的后方，他将摄像机固定在三脚架上。 高清摄像头怼脸拍摄，镜头里能清楚地看到赵之意脸上的血管。 林宗衡盯着赵之意的脸好几十秒钟，突然问道：“赵医生的黑眼圈有点重，而且眼袋还有点浮肿，是昨晚没休息好吗？你这样子在镜头中看起来像是有120斤。” 120斤…… 没有哪个女性不会介意别人说自己胖。 赵之意抬头，深深地凝视他，眼神如同死亡射线。 林宗衡突然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赵之意打开电脑，把u盘上的课件打开，第一张课件的图片是一张血淋淋堪比凶案现场的断臂的照片，高清无/码，狰狞又恐怖，胆子小的人见了怕是晚上会做噩梦的。 图片的上方有一行文字红色加粗的文字：左上肢离断再植术。 “啊，不好意思放错了。”赵之意慢吞吞地把ppt关掉。 她的演技之拙劣，让林宗衡忍不住笑了笑：报复心还挺强。 赵之意道：“林导可是被冠上天才导演称号的名导，我相信以林导的技术，就算是120斤也能拍出90斤的样子。” “既然赵医生都这么说了，那我不把赵医生拍瘦点，都对不起赵医生给我拍的马屁。” 男人的嘴角微扬，张扬霸道的大哥气质变得温柔了些许。 时间还差十分钟到达七点，示教室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林宗衡在市一院的这个团队加起来也只有七个人，两个跟拍摄影，两个编导，两个地面导演，再加上一个林宗衡。 赵之意并没有因为人数少就敷衍了事，“今天咱们培训的主要内容，就是心肺复苏以及在急诊科的个人防护。” 赵之意给他们一人发了一沓资料，然后魔鬼发言：“这些资料是天培训的内容，大家边听课边熟悉里面的内容，之后我会随机抽查的。” 心肺复苏这个内容是赵之意与主任商量过之后加上去的，心肺复苏是每一个医护人员都必须掌握的技能，而在急诊科，心肺复苏的使用频率比其他科室高得多。 所以赵之意有意要让节目组的人掌握这项技能，她听说拍电影电视剧也是昼夜颠倒的，万一哪天他们身边哪个人过劳猝死了可以马上进行心肺复苏，不耽误黄金四分钟抢救时间。 12号楼示教室作为金南市的急救培训中心，拥有各种各样的急救教学器材，做心肺复苏的假人就是其中之一。 赵之意讲课的时候会穿插一些临床病例，一点都不沉闷，她的知识量很丰富，对于各种医学常识信手拈来，林宗衡透过镜头注视着赵之意，也许她本人并不知道，当她在解说各种医疗常识的时候，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耀眼的光芒。 她一定非常热爱这个职业。 赵之意讲解完ppt上的内容后，时间刚好过去一个小时，她走到最近的一个假人身边，道：“要想掌握心肺复苏的诀窍，还是要进行剑操作，具体操作大家看我示范。” “假设这个假人是你的朋友李红，你们在一起逛街，李红突然晕倒了，这时你应该做什么？” “林导？”赵之意含笑看着林宗衡，“心肺复苏的第一步应该先做什么？” 林宗衡：…… 他回忆刚刚赵之意讲的内容，道：“判断还有没有呼吸心跳。” 赵之意笑了笑，正当林宗衡以为他答对了的时候，赵之意表情一变：“错！” 林宗衡：？？？ “第一步是先判断周围环境是否安全，”赵之意道，“假设李红是过斑马线的时候晕倒了，周围车来车往，随时会被车撞到，所以明显就是不安全的地方，所以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李红移到安全的地方，然后打120。” “第二步再判断这个人还有没有意识，判断有无意识可以拍它的肩膀，在他的双耳边大声呼喊，如果没有反应，那就可以判断他失去了意识，确定失去意识之后，再判断有没有呼吸脉搏。” “注意我现在的动作，我的手摸哪里，我的眼睛在看哪里。”赵之意跪坐在地上，耳朵贴近假人口鼻，手触摸颈动脉的位置，眼睛看着假人的胸膛，“如果不知道颈动脉在哪里的，可以摸摸自己的脖子，一跳一跳的那个位置就是，没有那个人的颈动脉没有跳动吧。” “注意，只能触摸一边的颈动脉，如果同时触摸两边的颈动脉，会刺激到两侧迷走神经造成血压降低，可能李红本来只是中暑没力气，你一模两边颈动脉，它可能就真晕了。” 林宗衡忍不住勾了勾唇。 “摸到颈动脉的位置后开始读秒，数五秒，就像这样，”赵之意维持着姿势不动，“1001,1002,1003……数一次就刚好一秒钟。” “数完五秒，确定没有呼吸脉搏后开始就可以开始进行心肺复苏了。” 赵之意直起身，看了眼她的七个学生，决定再挑选一位幸运观众回答问题：“小杨老师，心肺复苏按压的位置是在哪？” 小杨：！ “在在在……”小杨久违地感觉到了上课被老师提问的紧张，“在两乳/头连线的中点。” “嗯。” “郑老师，心肺复苏的按压频率是多少？” 明明赵之意的语气并不严肃，但小郑感受到了压力，“心肺复苏的按压频率是……是100到120次每分钟。” “嗯，回答正确，那按压深度呢？” 小郑：“至少5公分。” “郑老师说的是对的，不过我要补充一点，儿童的按压深度是胸廓前后径的三分之一。” “按压的时候要保证胸廓充分回弹之后再进行下一次按压，大家看我的手势。” 赵之意右手与左手交叠，左手在下右手在上，以左手腕骨为支撑点，在假人身上按压，假人的胸腔是特制的，按压到准确的深度后头上的灯才会亮。 “我们的手臂与病人的身体要成90度，按压和人工呼吸的比例是30:2，也就是按压了30分钟后要进行两次人工呼吸，人工呼吸时要将病人的下巴抬起，开放气道，然后捏住病人的鼻子，往嘴里吹气，吹气时眼角的余光要看着病人的胸膛，看到胸膛有起伏了才算是有效的人工呼吸。” 赵之意说着，从旁边拿来一个简易呼吸气囊，“因为这个假人太脏了，我用呼吸球囊代替。” 特制的假人在往嘴巴里吹气的时候，胸腔是可以起伏的。 剩下一点时间，赵之意让其他人自由练习，九点，赵之意准时结束了培训，说不加班就不加班。 赵之意先回科看了谢家洋今天的检查结果，他这个疾病虽然十分凶险，但到底年轻，身体恢复得快，用上激素和丙球后检查结果一天一个样，他今天的检查结果比赵之意预计的还要理想。 赵之意跟何主任商量后，给谢家洋撤了ecmo，再使用呼吸机过度，处理完后回去睡了一觉，傍晚，还没到六点，赵之意便来到科室开始接班。 今天是星期天，很多人都会抓紧上班前的最后一天进行狂欢，但有时候，狂欢着就出了事。 还没到八点，田医生就出了两趟车，拉回来一个做饭被烫伤的、另一个送外院去了。 晚上十点之后，田医生又出了一趟急诊，快回到医院的时候，救护车的警笛突然变得急促响亮，赵之意听着声音不对，赶紧跑出去。 救护车的车床被推下来，上面躺着个脸色发白、满头大汗、捂着小腹痛苦□□的年轻女人。 光第一眼，赵之意心里有了大概，朝分诊台护士道：“小兰姐帮忙叫一下妇产科会诊！” 她跟田医生将病人推进抢救室，接上心监，一看血压只有65/43mmhg。 第12章 手术 年轻女人的丈夫跟在床旁，他不知道妻子为什么这么痛苦，急得满头是汗，“医生，我老婆怎么了？她怎么会这么疼？” 女人的丈夫身上还穿着睡衣，脚上也是拖鞋，看得出来他门的时候十分匆忙，连衣服都来不及换。 妇产科的医生还没来，赵之意问女人的丈夫：“你老婆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好、好像是上上个月的20号。” “7月20号？”赵之意在本子上记下时间，“距离现在差不多7周了，中间一直没来月经？” 女人的丈夫握着老婆的手，“没来，这阵子我老婆的月经不规律，前几个月她还在吃药调理，我们本来还打算忙过这阵子、等她调理好身体就要个孩子的。” 他弯下腰，他的额头与年轻女人额头相贴，“老婆，咱们才刚结婚，我答应过要给你一场的盛大婚礼，还要给你买一颗大钻戒，你千万不能有事。” 但年轻女人已经疼得意识不清，唯一能给他的回应就是痛苦的□□。 赵之意打电话叫b超室的医生赶紧来急诊做个床边b超，又催检验室赶紧把方玉娟的输血前八项检查先做了。 妇产科今晚值班的医生是赵之意实习的时候的老师谭秋白，但现在赵之意没有时间跟谭老师叙旧，她简单说了下方玉娟的情况，“谭老师，我怀疑新来的这个病人是宫外孕，您过来看一下。” 已婚育龄期妇女，停经49天，突发右下腹部剧烈疼痛1小时，伴阴\道少量出血，血压只有65/43mmhg，是很典型的休克早期临床表现，综合考虑，宫外孕可能性极高。 b超室值班的医生到了，从b超结果来看，方玉娟盆腔有大量积液，输卵管破裂，的确是宫外孕，而且还是宫外孕里最严重的一种，宫外孕导致输卵管壶腹部破裂，病人急性大出血，必须马上进行手术。 “小赵，我们妇产科其他医生在做一台剖腹产手术，暂时找不到人跟我搭台，我记得你在妇产科轮转的时候上过宫外孕的手术，你准备准备，跟我搭台，就在楼上把手术做了。” 第10节 这个月赵之意是不用上手术台的，但现在情况危急，事急从权，她跟程原交代了一声，又托p班的师兄帮忙看一下，十点半，方玉娟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赵之意赶紧打电话叫血库紧急配血。 等把方玉娟推上手术室，血库那边也把血配过来了。 赵之意在术前跟谭老师商量了手术方案，最后一致同意采用微创的腹腔镜手术。 腹腔镜手术近几年才越发成熟，具有创面小、对腹腔脏器的干扰小、患者术后恢复快的优点， 将方玉娟的血压稳定后，麻醉医师给方玉娟进行全麻，术前，赵之意用笔标记了两个腹腔镜的穿孔点。 一般腹腔镜手术要在肚子上打三个孔，其中一个是打在肚脐眼上。 洗手、消毒、铺巾，赵之意在方玉娟的肚脐插入trocar管道，通过气腹针打入二氧化碳，使脏器与腹壁分离，暴露术野（手术视野），再在术前标记的位置打两个孔，放入trocar管道，通过trocar管道放入腹腔镜镜头，从镜头中赵之意可以看到方玉娟盆腔里有大量的鲜血。 赵之意用吸引器吸出方玉娟盆腔中近1200ml的鲜血，几乎相当于一个成年人全部血液的1/3，,与此同时，输卵管破裂的位置还在不断地往外涌血。 谭老师用电凝刀止血后，开始摘除孕囊，以及方玉娟的右侧输卵管。 孕囊被钳子夹出，大概有3*2*2cm大小，就是这个本来应该孕育新生命的孕囊，差点要了方玉娟的命。 谭老师摘除右输卵管后，顺便检查左侧的输卵管，以防下次方玉娟再次异位妊娠，之后，赵之意开始缝合，无论是在腹腔镜下缝合，还是开放性伤口缝合，赵之意的缝合手法都让人忍不住赞叹——她缝得太漂亮了。 腹腔镜手术耗时不长，虽然方玉娟的情况十分凶险，但把血止住，又输了两个单位的血后，她的血压已经恢复到正常偏低的水准，再休息几天就能完全恢复正常了。 麻醉的时间控制得恰到好处，手术刚结束没几分钟，方玉娟就恢复了意识。 “方玉娟，现在人知道吗？手术已经结束了！” 虽然方玉娟脑袋昏昏沉沉的，说不出话，但能对赵之意的话做出反应，她努力地点了点头，又睡过去。 赵之意将她的头侧过一边防止呕吐误吸，还没走出手术室，就听见手术室的电话响了。 “急诊3号手术间，什么事？” “之意你跟谭老师先别走，刚送来了一个孕38周的孕妇，胎儿脐带绕颈4周，还打了个真结，孕妇有宫缩，一宫缩胎儿胎心就测不到了，没有宫缩时胎心也只有90多，需要紧急进行剖宫产手术，产科的医生现在在搞一个重症产妇，连二线都上了，挤不出人做手术，我现在就把人送上去。” 赵之意：…… 我一个急诊外科的医生，你拿我当产科医生用？！ 不过赵之意也清楚，如果不是产科现在实在没人，剖宫产手术也不会在急诊做，而且有谭老师在，这场手术她不是主刀，她是那个在旁边拉钩、剪线、拿吸引器的助手。 整个急诊科只有赵之意在她在妇产科轮转待过三个月，她上过十几台剖宫产手术，虽然都是在旁边拉钩剪线的一助二助，但她对手术的基本流程熟悉，现在情况紧急，她就是不二人选，不行也得行！ 急诊2号手术间可以进行剖腹产手术，产房的护士从住院部待了装备过来准备接孩子，以防万一，赵之意还请了儿科医生到手术室。 林程原很快就把产妇送过来了，产房护士拿着多普勒胎心仪一听，胎儿的心率只有90多，比成人稍快，但比正常胎儿的胎心慢了许多。 因为情况紧急，器械护士开始清点器械的同时，麻醉医师开始给产妇麻醉。剖腹产手术的麻醉是局麻，孕妇的意识是清醒的。 孕妇的情况是肉眼可见的紧张，心跳110多，比胎儿的心跳还快。 赵之意与谭老师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消毒、铺巾的步骤。 谭老师是一个在妇产科做了十几年的经验丰富的老医生，只看了一眼产妇的b超结果就知道在什么地方下刀。 手术刀划开皮肤以及皮下各层组织、钝性分离腹直肌、在腹白线处暴露腹膜，切开腹膜进入腹腔，赵之意与谭老师合作，钝性分离腹直肌以及腹膜，暴露出粉红色的子宫下段，切开子宫，取出胎儿，整个过程刚好两分钟。 因为胎儿在宫内缺氧，取出来的时候皮肤青紫，但经过儿科医生抢救两分钟后，皮肤逐渐变得粉红，apgar（阿普加）评分可以达到8分。 小孩已经安全取出，赵之意才开始放松神经，甚至反过来和产妇开玩笑，“你的宝宝太活泼了，我还是第一次见脐带绕颈4周的宝宝。” 听到宝宝的哭声，产妇忍不住笑了，“上次产检只是脐带绕颈2周，我一直跟他说让他自己转过来，没想到他转反了，又饶了两周。” “他可能方向感不好。” 剥离胎盘的时候，赵之意帮忙按压子宫促进子宫收缩，因为孕晚期宫底到达剑突下，差不多与胃平齐，按压的时候难免挤压到胃，产妇忍不住干呕了几声。 胎盘完整剥离后，谭老师把子宫缝好后，依旧是将缝合工作交给赵之意，“小赵，来，你缝得不错，我看着你缝。” 她脱了手术衣，对产妇道：“小姑娘，你出血不多，宫缩也很好，500块一支用来止血的卡孕栓我就不给你用了，省下500块钱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缝完最后一层皮肤，赵之意在伤口上贴上纱布，也脱下手术衣，扭了扭脖子，感受到迟来的疲惫。 连着两台手术，虽然都不是什么大手术，但也连着站了三个钟头，手术室的温度比较低，冻得赵之意的脚有点冰。 她今天穿凉鞋上班，没穿袜子，草率了。 离开手术室换下洗手服，重新穿上白大褂，赵之意才觉得暖和了点。 再回去补上手术记录，一个夜班就过去了大半。 凌晨两点，正是夜猫子狂欢的时候，尤其是这附近酒吧多，每个周末必不可少因为喝酒闹事打架进医院的，大部分是轻伤，但今天出了两个刀砍伤被警察带来的，一个红毛一个绿毛，十六七岁，还未成年。 林程原：“好家伙，红配绿啊！染红毛我还能理解，染绿毛是为什么？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绿吗？年轻人的时尚我已经理解不了了。” 赵之意、林程原都进了小手术间，简单清创缝合包扎后，人又被警察带走了。 还好，不占抢救室床位，不像那几个醉酒的，撒酒疯不说，还占用抢救室床位，浪费医疗资源！ 第13章 《远山》 疯狂的周末过去后，赵之意睡到晚上八点才缓过来，晚饭外卖解决。 白天睡太多的结果就是晚上睡不着，赵之意房间里有一台投影仪，她心血来潮打算看会电影。 为了避免起到越看越清醒起到反作用，赵之意避开爱情片、热血警匪片、搞笑商业片，她选择了一部两年前上映如今已经投放到视频网站的电影：《远山》 这部电影一看名字就很无聊催眠。 因为是催眠的，赵之意也不看内容简介，看名字的时候她以为是一部人与自然的纪录片，然而一开始的长镜头却惊艳到她。 电影的取景地看得出来是在西部高原的大草原上，那里离天空很近，好像一伸手就能摸到云，蓝色的天空碧波如洗，广袤无际的大草原似乎与天空接壤，正应了那句诗： 天苍苍， 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赵之意不知不觉沉浸在这如诗画般美丽的景色中，此时，一位皮肤粗糙干裂、脸上还带有高原红的少年骑着马出现在画面里。 少年的眼神澄澈如水，与身上充满野性的民族服饰形成强烈对比。 少年的名字叫做远山。 远山是牧民的儿子，他的名字承载着大人的期许：走出大山，看看远方。 远山没有辜负父母的期许，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名校，名校毕业后，进入世界500强公司工作、又跟公司高管的女儿坠入爱河。 赵之意本以为这是个少年凭借努力考上大学走出大山、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龙傲天式励志电影，然而进度条刚过20分钟，赵之意看到镜头给了远山某一次抽烟后露出的迷醉表情一个特写，她在急诊见多了各种妖魔鬼怪，出于职业敏感性，赵之意本能觉得不对。 果不其然，远山被高管的女儿设计陷害，染上了毒/瘾，电影用一个黑暗压抑的镜头描述了一个瘾君子毒瘾发作时候的样子——抽搐、自残、大吼大叫…… 远山被毒/品控制，成为集团地下贩/毒洗/钱的工具，商战、查案、缉毒糅合在一部电影里，杂而不乱，讲毒/贩残忍的时候让人不寒而栗，讲缉毒警万里追凶的时候让人热血沸腾，赵之意逐渐忘记打开这部电影的目的。 电影的结局，远山以及一众利益集团的核心成员被绳之于法、判处死刑。 赵之意：我以为这是励志片，你告诉我这是揭露社会黑暗的现实电影，其实真相是这是一部禁毒主旋律电影？ 观众站在第一层，演员站在第二层，导演站在大气层，这电影的导演也是个人才啊！ 电影落幕，赵之意再次打开电影详情表，发现导演一栏写着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宗衡。 赵之意：失敬了，原来人才在我隔壁。 一部电影看完，赵之意发现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她恍惚记起来，哦，她是要找一部无聊的电影催眠来着，结果越看越精神。 一部好的电影，是消磨时间的大杀器。 赵之意这回精挑细选，选了一部x瓣评分不到4的国产恐怖片，不得不说，x瓣评分在4以下的作品每一部都是烂片，只是烂的程度不一样罢了，赵之意看着电影里主角浮夸的演技，成功看困了。 第二天七点，赵之意雷打不动地出门锻炼，没想到在楼下的小公园里又碰到了林宗衡。 林宗衡看起来已经跑了好一会，胸前的衣襟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隐约可见结实的胸肌形状，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早上好啊林导。”赵之意跟在林宗衡的身边跑，眼睛忍不住瞥了两眼旁边的人。 林宗衡穿着运动裤，露出的小腿肌肉发达，一看就是经常跑步运动的，他的腿毛不多，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十分健康。 虽然都说医生的眼里没有性别之分，但赵之意表示只是在工作的时候不分男女，在日常生活中，赵之意见到帅哥美好的□□还是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结实却不夸张的胸肌、还有六块腹肌，哪个女孩子不爱呢？ “赵医生早。”林宗衡微微喘息，汗水沿着英俊的脸滑到下巴，下巴的喉结也沁出细小的汗珠，小汗珠汇聚成大汗珠，落入衣领之下。 如果换做是沾湿即透的白衬衫……算了，不敢想不敢想，再想就成猥琐女色狼了。 两人的速度不一样，在短暂的招呼后又慢慢分开，但在跑完步后在公园门口又遇见了。 不得不说，这是缘分啊！ 林宗衡在自助贩卖机买了两瓶水，将其中一瓶递给赵之意。 “谢谢，”赵之意接过他的水，拧开喝了两口，突然就想到昨天晚上看的电影，“林导，我有个问题想问你，有关你的电影的问题，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 “什么问题？你说。” “我昨晚看了一部你的电影，就是那部《远山》的男主角，他喜欢的是肖珠的人多一点还是她的钱多一点？” 肖珠，就是那个高管的女儿。 林宗衡表情有些错愕，他拧开水瓶，喝了两口水，道：“远山更喜欢肖珠这个人吧。” 赵之意扬了扬眉，神色有几份狡黠，“看来我和林导想的一样。” 电影里远山曾想过去警局自首，但他到达警局后，看见车上和肖珠的合照，又回去了。 这一回去就是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赵之意感慨：“爱情使人盲目。” 林宗衡道：“艺术来源于现实，赵医生结婚了吗？” 赵之意扬了扬空荡荡的右手无名指，“母胎单身，我妈最近催我找男朋友都快入魔了，明明我哥也没结婚，凭什么只催我。” 林宗衡笑了笑，眼神落在赵之意身上，竟有意外的有几分柔软，他看了看时间，道：“赵医生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我助理从聚品轩打包了一些早点，有点多，我一个人吃不完。” 赵之意：“是明德路那家聚品轩吗？” 见林宗衡点头，赵之意可耻地心动了。 聚品轩是金南市最出名的茶楼，历史超过百年，它的早点以种类多、味道佳闻名，医院食堂做叉烧包的师傅就是医院从聚品轩挖来的。 第11节 在聚品轩吃一顿早餐要大几百，钱对于赵之意来说不是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要买到聚品轩的早餐，最起码要排一个小时的队。 要排队一个小时吃一顿早饭，赵之意宁愿多吃两个食堂的叉烧包，吃食堂的叉烧包至少不用排队。 可是到一个男人家里吃饭是不是不太好？ 但到邻居家里吃顿饭没什么的吧。 赵之意的内心仿佛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不过也就坚持了不到两秒，对美食的渴望战胜了矜持：“那我就厚脸皮到林导家里蹭顿饭了。” 正在排队买早餐的助理收到了一条信息：早餐买两人份的。 助理：？？？ 助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林宗衡今天要买两人份的早餐，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助理就是要听话，少问问题多做事。 助理买了两份早餐放在餐桌上摆好，离开了林宗衡的住处，在等电梯的时候，他看见一个女人从隔壁出来，敲响了他老板家的门。 林宗衡也是刚洗完澡，头发还带有点湿气，他打开门看见是赵之意，侧身让她进屋。 门再次被关上，助理愣了半天，直到电梯门开了才回过神，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文字，刚想发出去脑海里就浮现出林宗衡的冷脸，他背脊一凉，又给删掉了。 但是！林宗衡会让一个陌生女人进他家真的震惊到了助理。 遥想当年，多少女明星想对林宗衡自荐枕席，统统被他无视了。 林宗衡的住处布局和赵之意那边差不多，他这边的装修还要单调一些，丝毫没有生活气息，像个样板间。 看得出来他是一个人住的。 餐厅的桌子是个黑色的大理石圆桌，早餐摆在桌上，占了半个桌子，赵之意看了看林宗衡：“这些早餐我们两个人吃不完吧？” 林宗衡扫了眼，眼神里有几分满意，嘴上却道：“助理不懂事，买多了。” 赵之意信以为真。 聚品轩一套两人份的早餐有叉烧包、无骨凤爪、水晶虾饺、皮蛋瘦肉粥、烧麦、糯米鸡、豆浆。 不过虽然品种繁多，聚品轩的餐点量少而精，最后两个人也把这些东西吃完了。 赵之意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捧着杯豆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以前食量没那么大的，很久没吃聚品轩的早点了，味道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 “赵医生如果喜欢，我以后可以让助理帮你多带一份。” “……”赵之意犹豫，“这不太好吧。” “赵医生不必见外，其实我也有点私心。” 赵之意：？ 林宗衡：“我想进手术室拍摄。” 赵之意眉头一皱，很有原则地拒绝了，“那这不行，手术室是不能让外人进去的，何主任不会同意的。” “这件事我跟何主任说了，他说只要你同意，他就没意见，我会遵守手术室的规矩，不会妨碍你们做手术的。”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不同意好像有点不近人情。 赵之意看了看手里的豆浆：吃人嘴软啊！ “那麻烦林导的助理了。” 第14章 中秋之夜 即使是被允许了进手术室拍摄，但要把拍摄器材带进去也不简单。 首先，因为条件限制，手术室不能安装高摄像头，为保护病人隐私，手术室原来就有的摄像头里面的资料也不会对外公开， 其次，要将拍摄器械带入手术室并且为了能够清晰地拍摄到医生的操作，进入手术室无菌区域的器材必须套上一层无菌保护膜。 手术室并没适合的无菌膜，林宗衡必须要找这些医疗器械供应商给这些器材量身定制无菌膜，但一般大厂不会接这种几千块钱的小订单。 赵之意吃了几天人家的早饭，拿人手短，她将一个器材供应商的名片给了林宗衡，“你去找这个人，就说是我介绍你去的，他不会拒绝的，就是价格可能会比医院批发的价格高两成。” “没关系，”林宗衡不会在意多出来的几百块钱，向他这样的小订单有工厂愿意接就不错了，“赵医生，谢了。” “别客气，毕竟吃了你这么多早餐。”赵之意本来打算直接把他需要的无菌膜拿给他，但不知道那些器材的尺寸，只好把联系方式给林宗衡让他自己联系。 定制的无菌膜拿到手也是三天后了，再过几天就是中秋节。 中秋节前的那几天风平浪静，夜班遇到喝酒打架的少了，国民身体素质仿佛在这几天上了一个台阶，来急诊看感冒发烧的人少了1/3，重症监护室的病人能转进住院部的都转了，普通病房也空了一半。 林宗衡却觉得，这像是暴风雨钱的宁静，把急诊病房腾空，是为了接纳更多的病人。 中秋节那天晚上，赵之意不幸地轮到了夜班（其实是她自己跟别人换班就为了不回家相亲） 林宗衡观察到赵之意上班特意检查了抢救室那台鲜少用到的洗胃机是否正常工作，虽然护士每天早上都检查过了，你她不亲自检查不放心。 才刚过六点，洗胃机就派上了用场。 一位青年因为中秋节跟前女友求复合被拒后想不开，吃了家里的老鼠药准备自杀，但冷静过后又后悔了，自己打车来医院洗胃。 洗胃机旁边有一个红色的大概膝盖那么高的带盖子的塑料桶，林宗衡一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直到今天。 赵之意拿了个凳子坐在旁边，她的身后有一个治疗车，打开治疗车，她拿出一瓶500ml的生理盐水，“喝吧。” 青年：？ “把这瓶盐水喝完，然后自己扣喉咙催吐，吐到这个桶里，直到吐干净为止。” 青年：！ 赵之意帮他把瓶口剪开，“快点吧，待会毒素吸收了就得把你送去做透析了，而且毒素进入你的大脑啊肾脏肝脏之类的，总会点损伤。” 青年被赵之意吓到，一瓶500ml的盐水咕噜咕噜干完了。 赵之意温柔地递给他一条一次性的压舌板，“用手扣不卫生，用这个吧。” 青年：…… 在监控室的林宗衡：…… 用最温柔的语气说最狠的话，不愧是你！ 把500ml的盐水喝进去，再吐出来，别人听着都觉得难受想吐，但赵之意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表现十分淡定，直到青年喝了大概4000ml的盐水，再吐出来的东西基本都是清澈盐水了，赵之意才点头，“行了，我再给你开点泻药，48小时之内只能喝白粥。” 青年一脸菜色地来，一脸惨白地走。 刚过九点，又送来一个割腕自杀的小孩，十五六岁，伤口不深，只割破了一点小静脉，割腕的原因却是因为小孩问家长拿钱买一款折叠屏手机，家长没同意。 小孩的父母看起来只是中薪阶层，一款上万块钱的手机要花掉两个人一个月的工资，确实不在他们的承受范围之内。 小孩的伤口是林程原缝的，要赵之意说打什么麻药，就该不打麻药直接缝，让他疼一疼长长记性，敢要个上万块钱的手机，要不到就割腕，这次让他疼怕了下次就不敢再拿生命开玩笑了。 可惜小孩的父母是个溺爱孩子的，满口答应明天就给小孩买手机，赵之意身为外人不好说什么。 小孩缝完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欢天喜地地走了，120拉来了一批醉酒打架的人，又被警察带走了一批，赵之意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时间刚过12点，赵之意在值班室接到下面县级医院询问能不能转一个喝农药自杀的病人去市一院做治疗。 “什么农药？” 对面说了一个农药的名字，让赵之意忍不住皱眉，“这种药没有特效解毒药，如果喝的量少还好说，但你说病人喝了大概30ml，生存几率不高，继续治疗也只是延长病人的痛苦而已。” “我跟家属说了，但是家属要继续治疗的意愿很强烈，他们说能保命最好，就算不能保命，也要拖延几天时间，让他们一家人好好告别。” 何必呢。 赵之意想了想，还是同意了，主要是急诊科也没有拒收病人的权利。 从县医院到市一院开救护车的话大概半个小时，这之间的时间足够赵之意做好准备。 县级医院的救护车把人送过来，人看起来还算清醒，但因为在县级医院洗过胃，脸色比较苍白。 病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与邻居因为土地界线的问题起了纠纷，一个冲动拿着家里几年前剩下的半瓶农药在邻居门前喝药自杀。 即使及时被邻居送到医院洗胃，农药也是四年前就过期的农药，但当县级医院测了农药的毒性后，还是给她判了死刑。 那种农药的毒性太烈，目前还没有针对那种农药的特效解毒药，病人喝进去的量，已经超过这种农药的致死量的好几倍。 农药虽然已经过期四年，但毒性不比没过期的时候差到哪里。 因为在县级医院已经洗过胃了，赵之意直接给病人下了病危，然后送去拍ct，抽血检查，并立即给予大量补液、利尿、抗氧化、抑制胃酸、血液灌流等治疗，检查结果出来，病人的双肺可见明显的渗出、透光度也降低了，消化道有明显且广泛的腐蚀伤、肝、肾也有损伤。 赵之意之前还心存侥幸以为这个病人会喝到假药，毕竟这种药买到假药的几率相当高，在这种药停产之后两年，赵之意也遇见过这样的案例，那个病人喝的是浓度低的假药，即使是假药也在icu躺了半个月后才出院，且预后极差。 但检查结果出来赵之意就不抱期望了——这次的病人喝的是真药！ 这种农药因为毒性太强，口服后会造成不可逆的肺纤维化，已经被国家禁止销售。 换做是几年前，喝了30ml真药的死亡率是是99%，现在医疗技术手段比几年前进步许多，但口服30ml这种农药的死亡率仍能高达80%！ 病人现在的神志毅然是清醒的，她其实还不知道自己正在面临死亡的威胁，因为洗胃的过程太痛苦，她已经后悔吃下那些农药了。 赵之意将家属叫到办公室谈话。 收治一个几乎必死的病人，赵之意其实是担了很大的风险的，她必须跟病人家属反复强调，这种农药中毒几乎是必死的，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医生，我们知道的，如果最后没办法，我们也认了，只是她儿子现在在国外出差，至少要后天才能回来，最起码要让孩子陪着他妈走最后一程，让他们母子俩好好道别啊！” “行，我们会尽力的，但她的情况最好还是转到icu，在那里的机会大一些，但只能说是从20%的存活率上升到30%，你们别看她现在精神还很好，现在那些残留的毒素在破坏她的身体，她的病情是慢慢加重的，如果能熬过21天，那生存率会更高，但如果熬不过这21天……你们做好心理准备吧。” 那种农药最先损害的是人体的肝脏和肾脏，肝脏肾脏都是参与毒素代谢的，赵之意必须要尽可能保护病人的肝功能和肾功能。 但在转去icu之前，病人的尿量已经减小到30ml/小时，属于少尿了。 补完记录，赵之意掐着时间，给赵西洲打电话。 “我的亲哥啊，你到医院了吗？” “在科里呢，怎么了？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嘴这么甜肯定没好事。” “哪有！咳，我这里有个病人，想让你收一下，你帮我留张床呗~” “行了，你把人送过来吧。” 赵之意忍不住给赵西洲吹彩虹屁：“哥你真好！” 赵西洲：“呵。” 把病人转到icu，赵之意和赵西洲打了个照面，赵西洲翻了翻病历，摇头道：“老妹啊，你是不是觉得哥哥是神仙能起死回生啊？” 赵之意嘴角抽了抽，但人已经送到icu，赵之意就不吹赵西洲的马屁了，“你想多了，你顶多是地狱里面地藏王菩萨身边那只谛听。” 第12节 她凑过去和赵西洲一起看病历：“怎么样，你有把握吗？” 赵西洲摇头，“她的存活率不到四成，叫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吧。” “你今天下班去我那里一趟，妈让我给你带了东西，我放在我那房子里了，你自己过去拿一下。” “行，我知道了。” 赵之意想了想，问，“哥，我昨天没回去，妈不会生气了吧？” “你说呢？”赵西洲反问。 “我说，如果我国庆还不回去，她就亲自杀过来了。” 赵西洲：“恭喜你答对了。” 第15章 保腿？ 兄妹俩的住处不在同一个小区，但也相差不远，赵之意开车20分钟就到了。 她知道赵西洲这套房子密码，熟练地输入密码后，打开门看见餐厅的桌子上堆着一大堆的东西，几乎要将这张不大的餐桌占满。 赵之意走过去看了看，发现是一堆的零食，家里自制的肉干、八月十五的月饼……这么多东西让赵之意搞不清哪个是带给她的。 算了，在这里睡一觉，等赵西洲回来再说。 赵西洲这套房子是三房两厅的布局，在他这里有赵之意的卧室，不过赵之意觉得从他这里到医院要早起半个小时，后来买了医院后面小区的房子。 赵之意从衣柜里翻出她的睡衣，给赵西洲发了消息说在他这里等他回来后，便洗漱睡觉了。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敲门的应该不是赵西洲，进自己家还敲门？又不是突然失忆忘了密码。 赵之意从猫眼往外看，她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站在门外，神色看起来十分焦急，“赵西洲，你在家吗？开开门，我有东西落在你家了！” 赵之意：？ 她闻到了八卦的气息，唰地一下把门打开，看了看眼前的女孩，“你是谁？找赵西洲干嘛？” 女孩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头发染成栗色，身材娇小，看起来天真又不谙世事。 女孩也望着赵之意，满脸的震惊，“你又是谁？” “我是……”赵之意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丝恶作剧的笑，很快又消失不见，“咳，你是赵西洲的朋友吗？他暂时不在家，你有什么东西落在他家了？要不要进来找找？” 女孩低下头拿着地板，不知道在掩盖什么情绪，只听她瓮声瓮气道：“我耳环落里面了。” 赵之意眼神一亮：我滴个乖乖，这得干什么事才能把耳环落下了？ “原来是这样，”赵之意一把拉住女孩的手，把她拉进屋关上门，“你想想你的耳环掉在哪里了，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谢谢姐姐，我想应该是昨晚掉在沙发里了，姐姐你真漂亮，你是赵西洲的女朋友吗？”女孩看着她，眼里满是落寞与伤心。 一看她这眼神，赵之意就知道这姑娘喜欢赵西洲。 赵西洲都把人带到家里过夜了，还没给人家一个女朋友的名分，真是个禽兽！ 看女孩快哭出来了，赵之意也不敢逗她了，给她倒了杯水，“你好，我叫赵之意，赵西洲是我哥。” 女孩：？ 看见女孩呆滞的眼神，赵之意笑了出来，“怎么样？高兴了吧？” 女孩回神，轻轻点了点头。 “那、那个，之意姐你好，我叫姚景思，是赵医生的学妹，昨晚我不小心喝多了，是赵医生收留了我在这住了一晚。” “之意姐，我耳环找到了，我要回家了，之意姐再见！” 女孩几乎是落荒而逃，跑得比兔子还快。 赵之意摇摇头，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就欢上了赵西洲？ 打开手机，她发现群里何主任发了一条消息。 【何主任：紧急通知：超强台风xx预计今日凌晨登陆金南市，风力13~14级，急诊科全体医护人员取消休假，留院待命，做好□□应急保障任务@所有人】 金南市是一座南方沿海城市，每年都会有三到五次台风过境，一般的台风根本不会对市民的工作生活造成影响，但这次台风却是登陆金南市的前一天升级为超强台风。 上次金南市经历超强台风过境还是三年前，赵之意还记得那次台风造成海水倒灌、城市内涝、树木被连根拔起，简易板房的房顶被整个吹飞、全市的公交停运…… 没有经历过台风的人不知道台风的恐怖。 因为有紧急情况，赵之意估计赵西洲这几天估计也回不来了，她随便带了几样东西，回到自己的住处。 傍晚，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开始变得阴沉，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下，山雨欲来风满楼。 凌晨，台风开始降临，急诊科外的树被吹得东摇西摆，树干几乎折成90度，让人担心下一秒是不是会被这疾风吹断。 但所幸急诊科外的这几颗树也是经历过几场超强台风的树，摇摇欲坠但就是不倒。 暴风雨裹挟着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赵之意远远地就看到有血从救护车的车床上滴落，一个穿着某外卖平台工作服、左腿满是血的外卖小哥被推进抢救室。 吴文正今年40岁，这个年纪正是上有老下有小、每个月要还房贷、不敢生病不敢失业的年纪。 但年初的时候公司裁员，他也在被裁名单中。 被裁后找不到新工作，日子过得紧巴巴，他做起了送外卖的工作。 送外卖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只要肯吃苦，工资不比上一份工作低。 吴文正就这么坚持了大半年，多的时候一个月能拿一两万的工资，少的时候也有五六千。 台风天天气恶劣，吴文正原本打算停止接单回家休息，但就在他准备停止接单的时候，突然看到有条配送费30元的订单。 吴文正犹豫了会。还是接了这笔订单，跑这一趟就能多挣30元，这样的好差事可不多见。 然而也就是这一单，让他出了事。 他在送餐的路上与一辆大货车相撞，若不是台风天货车车速不快，吴文正只是被碾压到左腿，他当场死亡都有可能。 赵之意戴上手套，将包裹住吴文正左小腿的纱布打开，纱布之下是一片血肉模糊，皮肉整块地被掀开，鲜红色的肉块暴露在空气中，缓慢地渗出鲜血，肉块之下隐约可见白色的肌腱与骨头。 这是很典型的车祸脱套伤。 若是寻常人见了这种伤口，怕是会觉得头皮发麻，严重点的至少一个星期不想吃肉，但赵之意脸色未变，这种伤势对她来说只是个小场面罢了。 “啊！轻点，医生轻点，疼、疼！”即使赵之意的动作已经尽量温柔，但检查伤口的疼痛仍让吴文正疼痛难忍，痛叫出声。 “左脚的脚趾头能不能动？有没有感觉？知不知道我捏的是你的哪个脚趾？” 吴文正满头大汗，他轻轻动了下脚趾头，忍着剧痛点了点头，又摇头，“不知道，没有感觉了。” 他脸色因为剧烈的疼痛与失血变得苍白，身体在颤抖，满脸恐慌道：“医……医生，我的脚是不是废了？是不是要截肢？能不能不截肢？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上学，我不能变成一个废人的……” 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病床上的时候，是最无助最孤独的时候，如果是在急诊科抢救室的病床上，无助与未知的恐惧交杂在一起，足以让人瞬间崩溃。 急诊科外狂风大作，抢救室内吴文正孤立无援。 但赵之意也不敢保证他的腿最后会如何，是完完整整地出院？还是预后不理想，术后皮瓣溃烂，最后只能截肢？什么结果都有可能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敢打包票，“你这腿能不能保住我说了不算，要看手术后的恢复情况。” 她看了看周围，问：“你的腿肯定是要做手术的，你家属呢？我需要跟你的家属沟通手术方案。” 跟着救护车过来的是撞了吴文正的司机，但司机不能给吴文正签字做手术。 “我老婆已经赶过来了，很快就到了。” 赵之意思索了两秒，在脑海中把等会要做的事情过一遍，嘱咐道：“这样，我先给你开检查单，等一下会有护工推你去做检查，你现在联系一下你老婆，让他尽快到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你做手术是需要家属签字的。” 赵之意脱下沾着鲜血的手套扔进垃圾桶，开了单子正准备签名，一摸口袋，空空如也，“我的笔呢？谁拿了我的笔？” 临床日常疑案之一：我的笔呢？ 赵之意跟着吴文正去拍ct，她站在ct操控室的电脑后观察吴文正的片子。 吴文正骨头的情况比赵之意猜测的差不多，他的左下肢胫腓骨粉碎性骨折，万幸的事没有伤到膝盖。 脱套伤合并骨折的伤势看起来严重，但与大卡车相撞，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万幸。 吴文正做完检查，他的妻子也刚好冒着大雨赶到市一院，见到躺在病床上的丈夫，她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出声。 她陪着吴文正进入抢救室，也不敢仔细看他的伤口，甚至不敢表现得太伤心，只能说着一些家里的事分散吴文正的注意力。 “女儿已经睡了，你受伤的事我瞒着妈呢，没敢让她知道。” “你什么都不要想，钱够用，咱们家的钱都是我管的，够不够用我还能不知道？” 在病人面前她可以竭力保持着平静，但当她到医生办公室了解病情时，眼泪却控制不住流淌而下，“医生，我老公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 “医生，求求你救救我老公，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他不能倒下的！” 赵之意在这间办公室见过太多的泪水，她学会了在泪水下保持着一个专业医生的冷静，“你老公吴文正的情况，虽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是要尽快做手术，我跟骨科医生商量过，吴文正的情况想要保住腿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如果选择保腿手术，后期还要进行二次、三次手术，花费会比较高，吴文正的情况比较危险，我们可以先给他做手术，但你也要同时准备好5万块钱手术费。” 第16章 不幸 5万块钱对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是个不小的负担，对这个上有老下有小，身上还背着房贷的家庭来说，更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但吴文正的妻子听到数额后只是愣了几秒便道：“医生，钱不是问题，只要能保住我老公的腿，花多少钱都没问题！” 遇上车祸是吴文正的不幸，但能在大卡车下保住一条性命、他的妻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他的一条腿，又是他的幸运。 赵之意见过和吴文正情况差不多的病人，但那个病人最后因为经济原因，不得不选择截肢——截肢手术更简单，也不需要进行二次手术，在费用上更便宜。 有家属的配合，医生的工作更得心应手，吴文正的术前检查完善后，被推入手术室，手术是赵之意和骨科医生一起做的。 车祸伤清创是个大工程，赵之意以生理盐水和双氧水交替冲洗与皮肉粘连在一起的泥沙与其他污染物，组织剪剪掉已经彻底污染坏死的组织、修剪不规则的断裂处。 清创完毕，赵之意换了副手套，配合骨科医生给吴文正断裂的骨头用钢板固定、打上钢钉，骨科医生做手术的时候听声音很像装修现场，骨科医生弄完了骨头，骨头外面的皮肉就是赵之意的工作。 缝合肌腱，在显微镜下吻合血管，修补断裂的神经。 林宗衡在赵之意的身旁，尽可能地拍下赵之意的一举一动。 镜头中，赵之意带着手套的手拿着持针钳，细如发丝的血管缝线针头在左右手自由转换、打结。 赵之意的手速很快，像是看电影的时候放了2倍速，她下针的时候快、准、稳，每一针的间距像是拿尺子量过一般，分毫不差。 第13节 吻合血管、肌腱、把断裂的神经与肌□□好……整个过程用了两个多小时。 手术结束，吴文正腿上狰狞恐怖的伤口变成一道长长的缝线，手术很成功，但后续腿能不能保住要看吴文正的运气。 如果后续感染严重，他的腿也是保不住的。 从手术室出来，吴文正直接转到了骨科，赵之意继续到楼下加班。 台风天里因各种意外事故受伤的患者数量激增，急诊科全员待命，抢救室夜班的值班医生增加到了三个人，但就算这样，人手还是不够。 还没来得及喝口水，赵之意就听到分诊台预报要送来一个意外触电导致心跳骤停的病人。 台风天总能收到这样的病人，但一般是在白天，晚上触电送急诊的倒是少见。 没过多久，赵之意便听到救护车乌拉乌拉的急促警笛声，120的医生从救护车上下来，他跪坐在救护车的车床上，对车上的患者进行心肺复苏。 送进来的患者被插上气管插管，护士在旁边配合医生的按压频率捏着呼吸气囊。 车床上的患者口唇发乌发紫，整个人的躯体呈现怪异地扭曲姿势，右手焦黑，散发着一股每个外科医生都很熟悉的、蛋白质与脂肪被烧焦的味道，左手紧攥着拳头，整个人姿势不清。 赵之意在心肺复苏间断的一两秒内看了眼心电图——是一条直线。 这个因为触电送来的病人是电力公司的员工，叫做王昆，王昆在抢修电路时发生了意外，右手碰到漏电的高压电线，当场重伤倒地。 救护车到的时候他还有一丝心跳，120便当即决定将他转运至医院，但上了救护车没多久，王昆便发生了心脏骤停。 在救护车上的医生立马为他进行气管插管、胸外按压，一秒钟也没有耽误。 心脏骤停的黄金抢救时间是四分钟。 120医生对王昆的抢救十分及时，但赵之意看见停下按压后又是一条直线的心电图，刺激心肌的药物用上了、心肺复苏也做了……王昆没有一点好转的征兆，赵之意就知道这个人大概率是救不回来了。 高压电流破坏了王昆身体里的器官，虽然人表面上看起来只有一条手臂是焦黑的，但实际上整个身体的器官都已经不行了。 王昆体内的器官出了问题，光是靠药物和心肺复苏根本不能解决问题。 但王昆家属还没有到达，他的家属在电话中表达了强烈的继续抢救的意愿，抢救就不能停。 可是再先进的医学手段也不能做到起死回生。 医生是人，而不是神。 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对一些人来说格外漫长、格外地令人心碎。 当王昆的家属赶到医院的时候，抢救室内回荡着心肺复苏机哒哒哒的节律声，王昆躺在床上，肢端冰凉，唯有体外机械通气时，胸膛会起伏两下，实际上他的血氧、血压都已经检测不出来，这些机器只维持着他还活着的假象罢了。 但家属并不知道、也不愿意接受王昆已经离世的事实，她看见不省人事的丈夫，腿一软几乎要朝赵之意跪下，几近于崩溃道：“医生，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老公，我不能没有他！” “医生，我们的孩子还小，他不能没有爸爸啊!” 赵之意拉着王昆的老婆，“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从开始抢救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王昆没有恢复任何的生命体征，哪怕是一点点的逸搏心律也没有看到，此时继续抢救的意义不大，除非有奇迹出现。 “王昆的心脏被高压电流灼伤，已经失去跳动泵血的功能，现在他的心脏全靠机器按压才能维持跳动，如果机器一停，他的心跳就没有了。” “继续抢救不光是病人受罪，家属也跟着受苦，我建议你还是考虑一下，放他走吧。” 赵之意带着王昆的老婆来到病床前，掰开眼睑看了看瞳孔，已经完全散大固定了。 “他已经走了。” 王昆的老婆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她接受不了几个小时前还说国庆要带她去旅游的丈夫现在已经跟她天人永隔的事实，泪水一滴接一滴地落下，哽咽又无措道：“医生，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赵之意摇了摇头，盯着心电图的曲线没有说话，但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中。 王昆的老婆像是被突然抽光了全身气力，身体发软，撑着抢救室的车床慢慢蹲到地上，双手环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中，喉咙里只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呜……！” 这世间生离死别的场景最能令人动容，但赵之意在急诊科见得最多的也是生离死别，见得多了，内心的触动就少了。 她再一次检查王昆的身体状况，确认他并没有任何的好转迹象。 要家属放弃抢救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但作为医生，在家属在场的情况下，必须要得到家属的同意才能放弃对病人的治疗。 “你先生已经走了，继续抢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你让他安心地走吧。” 人要学会面对现实，哭过了，就该站起来面对现实了。 放弃抢救这四个字听起来简单，但说出口的时候无比艰难，总是想着，万一呢？万一奇迹发生了呢？ 但现实不是拍电影，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奇迹？至少赵之意从实习到现在，接触临床也有八年时间，从来没见过死而复生的奇迹。 那些被称作奇迹般的起死回生，不过是医生在看到一线希望后不懈努力的结果，而眼前这个病人，已经被判了死刑，看不到一丝的希望。 活着的人如果不舍得放手，只会徒增痛苦罢了。 王昆的妻子擦干眼泪站起来，“医生，我老公他……现在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也许能听见吧。” 赵之意说了谎，王昆现在的生命体征完全靠机器维持，人早就失去意识，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王昆的妻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看得出来她在努力地调整自己的情绪，然而亲人的离世令她痛彻心扉，抑制不住的悲伤倾泻而出，她颤抖的手抚摸着丈夫的脸庞，最终决定放手。 “王昆……你听到了吗王昆！” “我来送你了……你安心地走吧！我会把我们的孩子照顾好的！” “王昆，一路走好啊王昆！” 赵之意撤掉了心肺复苏机、气管插管，心电图重归一条直线。 王昆的妻子将他的衣服整理好，她双眼通红，却又很快地坚强起来，独自一人联系了殡仪馆，缴纳了抢救费用，她甚至不敢让年迈的婆婆知道王昆离世的消息。 天亮了，但暴风雨还未停歇。 第17章 实习生 这一场台风持续了三天，三天之后，国庆节到了。 这次过节赵之意特意申请休息回家看看，免得家里的太后亲自杀过来。 回家例行献完孝心，赵之意便回到工作岗位上。 新的月份，急诊科的排班发生了一些变动。 赵之意这个月轮到了车班，也就是跟着救护车出车把人拉回医院的。 车班一上就是十二个小时，今天白班明天夜班，出了夜班休息一天又继续上班。 在金南市出急诊其实是对体力和耐力的一种考验。 一辆救护车上搭配有两个担架员、一个司机、一个医生一个护士。 国庆节是个小长假，但这个长假与赵之意无缘，据不完全统计，小长假市民叫救护车的频率有所增加，加之医院附近有条酒吧街，以前急诊科一个白班大概会出车四到六次，晚班会多一些，但最多也就七次八次这样，赵之意一个人出急诊完全应付得过来。 但国庆节不一样。 国庆节每个班的出车频率平均每个班都增加了四五次，几乎从上班到下班，不是在出车，就是在出车的路上。 新的月份开始，赵之意接到一个新的任务——带教学生。 赵之意接到这个任务时内心是感动的：医院终于给急诊科安排实习生了！ 也许会有一些科室的医生觉得带教学生麻烦，但急诊科求之不得能有实习生到急诊科报到。 急诊科长年缺人严重缺人，基本上是把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就算是实习生，稍微调|教一下也能当个免费的劳动力用，能大大减轻赵之意的工作量。 虽然实习生不能独立上班开医嘱，但可以帮赵之意做一些问病史整理病历之类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杂活，大大减少了赵之意浪费在一些琐事上的时间，后面上手了也可以参与病人的抢救、在赵之意的监督下开医嘱，隔壁的林程原听到赵之意要带教学生，露出羡慕的眼神。 但这次到急诊科的实习学生就两个，一个跟着廖副主任，一个跟着赵之意，赵之意能带一个同学还是因为在性别上占了优势，有一个同学是个女孩子，何主任觉得同性之间带教效果更好。 赵之意带教的同学叫闫萱娜，今年大五，要在急诊科实习三个月，之前在内科和外科各待过一个月，该上手的东西——比如问病人病史、查体之类的都已经很熟练，不需要赵之意从头教起。 急诊科跟别的科室不同之处就是随时都要面对突发状况，尤其是出车的时候，在没见到病人之前，你都不会知道要接下来面临什么情况。 “赵老师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闫萱娜。”早交班，闫萱那跟在赵之意身边，有些局促地进行自我介绍。 年轻的实习医生刚接触临床，还稍显稚嫩，面对带教老师时容易紧张。 不过赵之意也不是十分严肃的带教老师，她身上有种随和的气质，很容易让人放松。 “小闫，吃过早餐了吗？”医院里带教老师称呼学生一般是用小x代替，就像何主任喜欢喊赵之意为小赵，主要是顺口好记。 “嗯，吃了，老师我第一天来急诊上班，待会要做什么？”闫萱娜是个长相较为亲切的邻家女孩，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在病房上班的第一件事是交班查房，但急诊科的工作与病房似乎不一样。 “你跟徐老师把待会出车用到的急救箱里的东西全部点一遍，待会准备出车。” 赵之意口中的徐老师是待会跟他们一起出车的护士徐萍，徐萍是跟赵之意同一年进的急诊科，两人本科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只是不同专业而已， 因着这点同门之情，赵之意与徐萍的关系不错。 “之意，出车了！” 闫萱娜刚跟着清点完急救箱的药品器械，分诊台的电话就响了，徐萍喊了声赵之意，忙将出车单打印出来。 出车前，小杨给赵之意戴上一个运动相机，这个像机不会阻碍赵之意的操作，又能以第一视角录下她出车的经过。 “出车的地址是新连路13号401，老人上厕所的时候摔跤了。” 老人摔跤这事可大可小，赵之意将清点好的急救箱放到车上，不到三分钟就坐上救护车出发。 市一院方圆五公里内都是急诊科的出车范围，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早高峰堵车的时候，救护车在车流中缓缓挪动。 司机拉响了警笛，道路两旁的车辆纷纷避开，救护车得以在车流中快速通行。 通过了那段最堵的路，很快就来到新连路13号。 新连路这边都是老式的居民楼，没有电梯，幸好病人家在四楼，不算太高。 赵之意以前出车的时候爬过13楼，真的是命都去了半条。 病人家属早早守在楼下，引着他们上去。 下车前，赵之意叮嘱闫萱娜戴上手套，她和徐萍一人拿了一个箱子走上楼梯。 闫萱娜是第一次跟车，跟在赵之意身边有些紧张，她想帮赵之意拿箱子，不过被赵之意拒绝了。 几人爬上了四楼，赵之意、徐萍、闫萱娜进了401的房子，两个担架员在门外等着。 老人还维持着摔倒时的姿势躺在卫生间的地上，有家属在卫生间里陪伴安慰老人，缓解老人焦虑的情绪，老人神志清醒，但说话已经不太清楚，有鼻出血，眼周水肿伴有淤血，是很明显的颅前窝骨折表现出来的熊猫眼征。 第14节 老人的右手不自然地扭曲，右手腕肿胀，右侧肢体感觉迟钝，肌力差，赵之意怀疑老人是因为中风导致肢体不协调而摔跤， 一量血压，老人的血压高达205/113mmhg，老人既往有高血压、冠心病病史，长期服用降压药硝苯地平以及抗凝药阿司匹林。 老人的血压太高，加之大概率存在颅内出血，赵之意担心在转运的途中会发生什么危险，就决定先将应用静脉输液降压，再进行转运。 徐萍在进行静脉穿刺的同时，赵之意将老人受伤的右手包扎固定，避免在搬动的过程中造成二次伤害。 老人今年有八十岁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大多有一些骨质疏松的毛病，轻轻跌一跤对年轻来说无所谓，但对于老年人来说，稍不注意就是致命的危险。 楼梯房救护车的车床上不来，担架员先将老人小心地抬上担架，将老人固定在担架上，才慢慢把老人运送到楼下。 老人的情况不好，赵之意建议送去市一急诊，老人能得到更快的治疗，但家属却不是这么想的。 “医生，我想把我妈送去骨科医院，我们在那边有熟人。” “骨科医院太远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堵车，从这里到骨科医院最少要半小时，但如市一院只要十分钟，老人家的情况要尽快去医院处理，多耽误一分钟时间老人就多一分危险!” “现在救命要紧知道吗？你们想去骨科医院，可以先去市一院，等老人的情况稳定了再转院!” 老人家属有些犹豫。 此时另一位家属拿了主意，“你听医生的，就送市一院。” “医生，快点把我妈送去医院吧。” 因为老人的情况紧急，救护车拉响了警笛，赵之意给科里打了电话，让他们做好准备。 救护车从老人家里到达市一院急诊科花了不到10分钟，一到医院，赵之意将老人转交给今天在抢救室值班的医生。 “小闫啊，你在其他科室有没有学写病历？”赵之意打开她的电脑，登录后台，本来想把出车的抢救记录补一下，突然想起来她现在可是有帮手的人。 趁着现在不忙，她要赶紧将闫萱娜培养成为一个合格的劳动力。 闫萱娜摇头。 她刚到临床两个月，第一个科室是适应期，熟悉临床，带教老师基本上不会教什么，到第二个科室她开始上手一些简单的操作，但写病历这件事，她只在学校学过，还没真正地在临床实践操作。 “不要紧，我教你。”赵之意迫切地想找个人帮自己写病历。 给病人写病历其实不难，病历在系统上都有模板，把病人的情况套在模板上就可以了。 能考上临床医学专业的脑子都不笨，赵之意只教了两遍，闫萱娜就知道了怎么套用模板写病历。 闫萱娜写完一个病历，赵之意检查没有错漏之后才确认保存。 赵之意将刚刚的抢救记录打印出来，夹在病人的病历本上。 第18章 烟雾病？ 才写完记录没多久，分诊台上120专用的电话又响了。 “之意，出车了，患者突然晕厥，现在呼吸微弱，快点！”徐萍看了眼出车单上的信息，赶紧喊赵之意。 赵之意从办公室里快步走出来，看了眼出车单。 患者在院外晕厥，呼吸微弱，很有可能是猝死的前兆，而心脏骤停的黄金抢救时间是四分钟，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赵之意他们必须争分夺秒赶到现场。 “滴嘟滴嘟滴嘟~” 救护车拉着警笛声开到急诊科的大门前，赵之意赶紧上了车，她坐在救护车的副驾驶座上，看着出车单上的信息，“谭师傅，您开快点，情况比较紧急。” “行!”谭师傅拉起响亮的警笛，在车流中穿梭，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驶向目的地。 病人晕厥的地方是在离市一院两站路远的地铁站里，在地铁上坐两站路可能五六分钟就到了，但在地面上开车过去，却足足要十几分钟。 赵之意跟打120的人联系上，远程监测病人的生命体征，万一病人的情况不好，她在这边也能指挥旁边的人对病人进行急救。 在赶时间的时候每一份每一秒都过得很快，早有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在入口等着，见到赵之意一行人赶紧将他们领到病人的身边。 在地铁站晕厥的病人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现在还没清醒。 赵之意给女人测了血压血糖，数值是正常的，但病人目前并没有好转的迹象，呼之不应，对痛觉有一定的感知，暂时不能确定造成女人晕厥的病因。 大多数的晕厥症状都与脑部或者心脏的病变有关，脑部有没有病变要回去拍片子才能确定，赵之意要先缺认是否是因为心脏的病变才导致女人晕厥。 闫萱娜帮着赵之意给女人接上心电图，徐萍在旁边给病人开放静脉通道。 在没有干扰的时候，心电图的结果很快出来，心电图示病人一度房室传导阻滞，心跳相对正常人来说偏慢，只有50多的心跳，呼吸每分钟也只有10次左右，血压血氧正常，也没有休克表现。 只是简单的一度房室传导阻滞、心率稍慢，并不足以造成一个成年人晕厥。 排除掉一个错误选项，赵之意有九成的把握造成女人晕厥的病灶就在她的大脑里。 人的大脑是个十分复杂的器官，任何一个位置的病变都有可能引起晕厥的症状。 赵之意刚想让担架员将女人搬回医院，突然，她发现女人的四肢出现强直性的伸直，躯干呈现角弓反张的姿势，肌肉开始对称性节律性地抽搐，牙关紧闭，口吐白沫，是很明显的癫痫大发作的变现。 赵之意赶紧将女人的头偏向一侧，朝闫萱娜道：“压舌板！” “哦，压舌板！”闫萱娜第一次碰到这种场面，有点手忙脚乱，但还是很快帮赵之意把压舌板找出来递给赵之意。 一半来说，对于癫痫大发作的病人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包括压舌板也不用，只需要注意将病人的头偏向一侧，避免病人的呕吐物堵塞呼吸道造成窒息就行。 但大多数的癫痫大发作的患者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舌咬伤，某些病人严重舌咬伤后出血逆流进入呼吸道，同样容易引起窒息。 赵之意使用巧劲将压舌板塞进女人的口中，清理出周围的一片空地。 十几秒过去，女人停止了抽搐，她的肌肉开始逐渐松弛，口中咬着的压舌板掉在地上，整个人恢复到赵之意刚来的时候那种状态。 不对，是比刚刚的情况要差了。 女人这时癫痫发作，也恰恰证实赵之意刚刚的猜测是对的：引起女人晕厥的病因就在脑内。 为了避免女人在送往医院的途中再次癫痫发作，赵之意给女人用了些抗癫痫的药物。 救护车到达医院，抢救室里的值班医生还在忙着抢救外院送来的另一个病人，赵之意想了想，就带着闫萱娜，一起把病人送去ct室。 在ct下，病人的颅骨完好没有任何损伤，所以首先排除了由外力撞击导致病人晕厥。 赵之意看向身边的闫萱娜，临床上的带教老师很喜欢问实习生问题，赵之意也不例外。 见缝插针地教学生知识，有助于将闫萱娜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小闫，你说一下她这张片子有什么问题？” 闫萱娜精神一凛，仿佛在冬天室外吃冰棍——透心凉。 闫萱娜在学校的时候学过影像学，会看一些粗浅的ct片子，但临床实践看到的东西与课本上的理论知识又有点不一样，课本上的更典型、更明了。 她盯着片子仔细看了一分钟，“老师，她这里的高密度影像是不是代表脑内有血管破裂出血？” 赵之意点头，“ct只能大概看到病人有颅内出血的情况，要想明确是哪根血管出血，还需要做造影检查，一般颅内出血的急诊病人，我们首选cta[注1]检查明确病灶。” 做cta检查需要注射含碘的造影剂，分辨率比mra[注2]高，在用时上比dsa[注3]短，只不过在做之前要确定病人的肾功能正常，确保造影剂能够通过肾脏排出体外。 造影剂注入病人的体内，赵之意很快看到病人脑内更详细的情况。 从颈动脉开始，这个病人的双侧颈动脉末端和大脑中动脉近端出现对称性的狭窄，狭窄处脑供血不足，从侧边生出多个细小的血管，继而形成多个血管网。 闫萱娜觉得这种表现的片子好像在书上见过，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什么样的病会出现这样的片子。 ct室的医生道：“小赵，你这个病人的血管看起来有点像烟雾病的表现。” 赵之意点头，“是有点像，如果真的是烟雾病就麻烦了。” 出血性烟雾病，尤其是里面躺着的这个病人这般严重的烟雾病，最好要做手术。 “小闫，你帮我联系一下介入室，这个病人我要加急做dsa。” 第19章 手术 烟雾病是一种很罕见的脑血管发育畸形的疾病，发病率大概在万分之一，好发于儿童和三十到四十岁左右的青壮年，病死率和致残率较高。 因为病人还没清醒，赵之意联系了警察，在警察的帮助下联系到病人的家属。 赵之意接回来的这个病人叫况雨芳，今年三十七岁，是一家公司的项目经理，平时工作压力大，经常熬夜，最近自觉头痛，但只以为是普通感冒，自行购买感冒药口服后症状缓解，就没有在意。 昨天晚上，她为了一个项目在公司加班，直至今天早晨下班，晕倒在地铁站，被好心人叫了救护车送来医院。 做完dsa，应用降颅压、抗癫痫药物后，况雨芳醒了，但颅内出血压迫到神经，她苏醒之后左侧肢体肌力差，而赵之意也看到了况雨芳的dsa影像报告。 烟雾病之所以被叫做这个名字，就是因为患者在患烟雾病时，通过dsa血管造影可以看到患者颅底内的新生血管形态如烟囱里冒出的袅袅炊烟，况雨芳的dsa影像学报告十分漂亮，但疾病却十分凶险。 烟雾病的患者最常表现为缺血性脑梗，而况雨芳所表现出来的却是细小血管形成的动脉瘤破裂导致的颅内出血。 以目前的技术对烟雾病尚无特效药，对于病情稳定的患者可以使用药物维持病情稳定，但对于况雨芳这种因烟雾病导致颅内出血，需及时进行手术治疗。 待况雨芳的身体状态能够承受全麻的手术后，手术便马不停蹄地进行了。 因为是比较少见的治疗烟雾病的手术，手术开台的时候赵之意刚好下了班，便去手术室观摩学习去了。 车班最然对体力消耗最大，但下班也是最准时的，通常就算拖班也不会超过一小时。 治疗烟雾病的手术方案经过脑外科的几个主任讨论后才定下，况雨芳颅内出血的情况不算特别严重，在术中清除颅内血肿的同时进行直接血运重建，将颞浅动脉和大脑中动脉分支吻合，形成旁路血管，改善脑部供血。 颅内外血管手术属于四级手术，急诊科楼上的急诊手术室并不能承担四级手术，况雨芳被送到医院外科楼十三楼的手术室。 四级手术由脑外科的主任主刀，手术室里除了做手术的医生，还有两个像赵之意一样观摩手术的二助三助，赵之意厚脸皮混了个四助的位置。 赵之意也将闫萱娜带上了，近距离观摩烟雾病手术的机会可不多见，只不过闫萱娜只能在台下观摩，台上人太多，已经没位置了。 消毒铺巾后，手术正式开始。 脑外科的主任沿着术前画线打开况雨芳的头皮，在显微镜下使用电刀分离颞浅动脉的顶枝与额枝，后切开肌肉暴露颅骨，分离颅骨和硬膜，打开骨瓣和硬膜后，因为烟雾病增生的细小血管网太多，主刀医师仔细寻找了几乎一个小时，才找到一条合适的受体血管。 这一过程如果用文字描述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医生要对人体大脑组织结构十分了解，稍有差池就会造成十分严重的后果。 一般人的手在完全静止状态下会不自觉轻微抖动，虽然这种抖动不像帕金森患者那样剧烈，但在做一些高精密度的手术时不允许有手抖的情况。 一个成功的外科医生手是非常稳的。 而培养一个外科医生也十分不易，一个医院内能做四级手术的医生最差也要是副主任医师，而培养出一个副主任医师至少要十年，主任医师就更不必说了。 成功找到供体受体血管，之后便可以开始吻合血管。 因为况雨芳的颅内几乎全都是细小的血管，选出来的那条受体血管也不过是矮个子里拔高个。 在显微镜下，细小的血管被放大数倍，比头发丝还要细的针线将两根血管缝合，缝针的时候力道大了不行，容易扯断缝线或者导致血管被缝线割开，力道小了，打的结又太松。 第15节 要想把握合适的力道，只能自己反复练习，光看是看不会的。 手术从开始到结束，总共四个多小时，赵之意从手术室出来已经快晚上十点了。 中午的午饭是接近下午两点多才吃的，之后去观摩烟雾病手术，没来得及吃饭，现在赵之意已经饿了。 闫萱娜今天跟赵之意同进同出，自然也没吃饭。 赵之意之前有让她吃了晚饭再去手术室学习，不过闫萱娜因为午饭吃太晚，下班的时候还不饿，就直接跟着赵之意去了手术室。 赵之意想了想道，“小闫，今天辛苦你了，饿了吧？我请你吃宵夜。” 医院在有家夜宵摊，一直营业到凌晨四点，凌晨之后，夜宵摊的主顾大多是医院里刚下夜班的医护人员。 “不……不用了老师，”闫萱娜性格文静内向，不喜欢给别人带来麻烦，听到赵之意的邀约她下意识拒绝，“我待会随便吃点就行了。” “没关系，我请你吃东西，顺便跟你聊聊工作上的事。” 赵之意这么说，闫萱娜就不再拒绝了。 急诊科实在是太缺人，经过今天一天的观察，闫萱娜做事认真，肯吃苦耐劳好学，是个值得培养的学生，赵之意想把闫萱娜调|教成为一个成熟的急诊人! 赵之意和闫萱娜刚坐下，老板就拿了张本菜单过来，看了看赵之意道：“赵医生刚下班啊？这是你学生？” 因为夜里出车的时候赵之意经常会在这家夜宵摊吃点东西补充体力，所以跟夜宵摊老板混了脸熟。 “嗯，秦老板最近有什么新菜？” “中秋节前后，蟹肥膏满，我给赵医生做道蟹黄炒饭吧。” 赵之意点头，“那秦老板，我要两份蟹黄炒饭，一份炒螺蛳，牛肉串、羊肉串各来二十串，鸡全翅两个，生蚝四十只，在这吃。” 她将菜单递给闫萱娜，“小闫，你喜欢吃什么？随便点，不用客气。” 闫萱娜细声细气，很是腼腆，微微摇头道：“不用了老师，这些已经够了。” “那行，待会不够再加，”赵之意合上菜单，“小闫呐，你到市一院实习有两个月了吧？” “嗯。”闫萱娜点头。 等菜的间隙，赵之意仔细跟闫萱娜说了在急诊科的工作内容，以及一些常见急症的处理。 “天气马上就要变凉了，十月份之后是呼吸道疾病和心脑血管疾病的高发期，如果给你独立出急诊的机会，你要如何处理这些疾病？” “像是今天这样遇到脑出血的患者，第一时间应该如何处理？烟雾病术后的并发症有哪些？” “导致病人发生心脏骤停的原因又有哪些？病人心脏骤停后的抢救流程是怎么样的？” 这些问题，闫萱娜有的能很快回答上，但有的问题她想了好久，也没能说出一个完全正确的答案。 赵之意也是从学生时代过来，她知道这个时间段刚接触临床的学生还很稚嫩，理论知识是一百分的话，那临床经验只有六十分。 教科书上的案例都是单一且典型的案例，但病人不会按照教科书生病，比如一个心梗入院的病人，他同时可能还有肾病、肝病、呼吸道疾病等病史，将理论与临床实践相结合，闫萱娜还有得学习。 赵之意也不是要求闫萱娜一定要回答上来她的问题，“你答不出来也没事，毕竟你才刚进入临床，临床经验和在学校学的理论还是有一定差距。” “赵医生？” 正当赵之意和闫萱娜聊一些临床病例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喊她。 赵之意望去，发现是个熟人，她眉头微挑，“林导？” 她看了看林宗衡手里拿着菜单，“林导还没吃晚饭？” “嗯，”林宗衡的眉间有些倦色，“刚刚剪了点片子，一不小心就忘了时间。” 纪录片计划在春节前后播出，也就是说在纪录片拍摄结束之后，林宗衡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剪片子、把片子拿去送审。 这样时间肯定来不及，所以林宗衡只能一边拍摄一边剪片子，现在他基本上是待在家里剪片子，赵之意在医院很少见到他了。 “既然林导还没吃饭，那不如一起吧，”赵之意想了想，十分壕气道：“林导，今天我请客，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赵之意吃了那么多顿林宗衡的早餐，早就想请林宗衡吃顿饭当做答谢，只是一直没时间。 林宗衡点点头，“那就让赵医生破费了。” 赵之意心想：人均200的早餐她已经吃了十几天，怎么看都是她赚了，哪会破费？ 赵之意给林宗衡和闫萱娜两人简单介绍了对方的身份。 闫萱娜显然一心沉醉在医学的海洋里，不关注娱乐圈的事，对林宗衡这个名字十分陌生。 当然如果有个医学院士站在闫萱娜面前，她会表现得会比见到那些家喻户晓的大明星还要激动。 赵之意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因为不赶时间，她一边和闫萱娜聊天，一边慢悠悠吃着烧烤炒饭。 林宗衡突然问道：“不知道赵医生明天有没有空？我想给你做个采访。” 第20章 心动？ “可以啊。”赵之意答应了。 “来，上菜了，让一让！”秦老板左手右手各捧着一盘炒饭，秦老板的店不大，店的员工只有他和他的老婆两个人，两个人都身兼数职，既是厨师也是服务员。 色泽金黄的蟹黄包裹着米粒，上面点缀的小葱散发阵阵香味，林宗衡的视线落在炒饭上，“老板，我也来一盘炒饭。” “啊？这个……”秦老板略有些为难，忐忑道：“不好意思啊，蟹黄已经用完了，这是最后两盘炒饭了。” 林宗衡的面相略凶，看起来不像好人，老板有点担心他因此会不会闹起来。 但赵医生的朋友，应该是个好人吧？ 林宗衡不知道老板的心理活动，略表遗憾道：“看来我的运气不太好，老板你这里还有什么招牌菜吗？” “有的有的，我这里的砂锅粥，吃过的人都说好！” 林宗衡看着菜单，“那我要份砂锅粥，大锅的，其他的就不要了。” “行，马上就帮你煮，”老板把菜单收起，喊道，“老婆，煮一份大份的砂锅粥！” 赵之意看了看炒饭，除了本职工作，她最喜欢的就是各种各样的美食，但俗话说吃人嘴短，那人手软—— “那个林导，你不介意的话，我把炒饭分一半给你吧，我这盘炒饭还没动过。” 林宗衡看着赵之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从赵之意的脸上看到了几分纠结的神色，林宗衡见过赵之意日常生活中随和的性子，也见过她工作时一丝不苟的严肃模样，但护食的、又强忍不舍提出把炒饭分给他一半的赵之意还是第一次见。 林宗衡觉得有点新奇，他道：“那谢谢赵医生了。” 赵之意：“不用谢。” 她拿了个干净的碗，给林宗衡分了碗炒饭。 林宗衡拿起勺子吃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板的厨艺高超，总觉得这份炒饭格外香甜。 老板把赵之意点的烤串和林宗衡的海鲜砂锅粥端上来，金南市靠海，这里的人吃海鲜就是吃那个‘鲜’字。 大份的砂锅粥林宗衡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他给赵之意和闫萱娜一人盛了一碗粥。 “谢谢。”闫萱娜细声细气地道谢，她话不多，没人和她说话的时候，就安静地坐在旁边吃东西。 第二天，医院。 赵之意出车班可以不用参加大查房，但她还是好几个病人的管床医师，夜班出车很忙，真的一两天不看病人的情况她也放心不下。 赵之意一忙起来的时候就忘了时间，直到把病人的医嘱开完才想起来她答应了林宗衡采访的事。 纪录片的采访不像访谈节目那样正式，形式更接近于朋友之间的聊天。 监控室里有一块临时开辟出来的采访区域，不管是补光、还是拍摄的角度都是林宗衡亲自调整过的。 赵之意坐在林宗衡对面的椅子上，镜头里只出现她的身影。 “林导，”赵之意微微一笑，“我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临时采访区的补光将赵之意的皮肤照得晶莹剔透，在镜头里她的五官仿佛在发光。 林宗衡道：“采访之前，我先跟赵医生说件事，不知道赵医生还记不记得韦小惠？” “嗯？”差不多一个月过去，赵之意已经快忘了这个名字，她不知道林宗衡为什么提起韦小惠，“怎么了？” “韦小惠的继母因为过失致人死亡被捕了，几个月后可能就会被检察院向法院提起公诉。” 如果不是赵之意提供的线索，韦小惠死亡的案子大概率会以自杀定案了。 韦小惠的案子因为涉及到未成年人，并没有向外界公布，不过林宗衡大概是在那里有人脉，拿到了案子经过的详细资料。 韦小惠是意外坠楼才导致死亡，原因就是因为她的继母将她锁在家里，不给吃不给喝，试图以此威胁韦小惠同意嫁人，韦小惠也许是太过饥饿，又或许是想逃跑向外界求助，她试图从阳台爬到隔壁，却意外坠楼身亡。 因为韦小惠的坠楼与继母限制她的人身自由有直接关系，韦小惠继母被以过失致人死亡罪逮捕了。 赵之意看着手里的资料，韦小惠的死亡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她还那么年轻，她的人生本来应该有无数的可能，但因为原生家庭的阴影，造成了她的悲剧。 赵之意将那些资料还给林宗衡，“谢谢林导能告诉我这个消息。” “不客气。”林宗衡道，“咱们开始采访吧。” 赵之意敛了下眉眼，“嗯。” 这次的采访偏向正式的采访，林宗衡说他是打算剪到纪录片每集的结尾，因此问的问题都是和纪录片相关的。 “现在网络上有句话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可见如今学医的大环境并不好，赵医生，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愿意学医吗？” “我也不知道，”赵之意轻声道，“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大概还是会选择学医吧。” 赵之意说完，发现林宗衡的眼神有些奇怪，她轻笑道：“林导，你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别把我想得那么伟大，我还没有为医学献身的伟大志向，我选择学医，但更多是因为我喜欢这份职业。”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赵之意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眼睛都在发光。 林宗衡的心跳微微快了一些，他没有注意他自己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许多，那张生人勿近的脸庞开始增添了一点人情味。 * 晚上七点，赵之意来到急诊科接班，急诊科人手本就不够，能够出车的医生更加不多，所以出车的医生只能两班倒，早七点和晚七点换班，一个白班一个夜班后休息一天，然后又开始新的循环。 刚接班没多久，赵之意就出了两趟车，两趟车的病人都拉到了外院。 晚上十点，又到了酒吧街那群妖魔鬼怪作乱的时间，尤其是在国庆小长假这样的日子里，不闹腾到凌晨三四点都不算消停。 “之意，出车了!” 今天跟赵之意搭档的护士又换了一个，护士不像医生有专门的出车班，一般是分诊台和急诊输液室护士轮流出车。 今天的搭档是个男护士，在医院里，尤其是急诊科、手术室、重症监护室这些忙碌的科室，男护士并不少见。 第16节 但男护士总体来说，在护士中的占比并不多，急诊科护士有上百个，而男护士只有两个。 “月清酒吧，有人被刀砍伤了，我们快点。” 月清酒吧是酒吧街上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小酒吧，酒吧街上经常发生打架斗殴后喊120的事，但发生刀砍伤不多见。 现场的情况并不清楚，也不知道砍人的人还在不在那里，为了安全起见，赵之意没有带闫萱娜过去。 救护车以极快的速度到达酒吧街，远远地，就看到了街道旁边的警车，以及聚集在一起围观的人群。 哪里都少不了看热闹的人。 地上有一滩血，沿着血液滴落的痕迹，赵之意走到人群的中间。 “让一让！让一让!” 赵之意高声喊着，人群散开一条足以让救护车的车床经过的通道。 人群的中间除了警察还有两个浑身是血的男孩子，一个人的头部有刀伤，另一个人的伤势主要集中在双手上臂，看起来像是防御伤。 这些还在流血的伤口必须及时处理，赵之意戴上手套，将急救箱打开，拿出里面的纱布、绷带、治疗巾等东西。 赵之意先将一块无菌治疗巾打开，让头部受伤的年男孩先自己按着伤口止血，然后开始处理手臂受伤的年轻人的伤口。 伤口先简单地用碘伏冲洗消毒一遍，赵之意在他手臂近心端的上1/3处绑上止血带。 止血带止血的效果立竿见影，很快，手臂伤口上的血止住了，赵之意将他的伤口用无菌纱布覆盖，加压包扎。 头部受伤不能使用止血带止血法，砍人的人大概和这两个年轻人有仇，刀刀都是下了狠手。 赵之意用一次性的备皮刀三下五除二刮掉年轻人伤口周围的头发，暴露出伤口。 伤口在后脑勺的位置，很深，这一刀大概率是砍到了骨头，也不知骨头下面的脑组织有没有被伤到。 幸好后脑勺那里没有什么大血管，砍人的人也没有瞄准这个年轻人脆弱的脖子来一刀，否则警察给这个年轻人联系的就不是医生，而是法医。 赵之意熟练地消毒包扎伤口止血后，带着两个人回到市一院急诊科。 警察跟着两个伤者到了急诊科，路上赵之意从警察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这两个男孩是受害者，伤人的是两个把头发染成红色和绿色的年轻人，伤了人后就逃离了现场。 两个男孩不知道砍人者的身份，所以警察如今还没抓到人。 一个红毛一个绿毛？ 这红配绿的组合有点熟悉，但暂时没想到是哪天见过了。 把人交给抢救室值班的同事后，赵之意就不管后面的事了。 第21章 夜班出车 急诊科的夜班好像从来没有空闲的时候，赵之意不是在出车，就是在出车的路上。 赵之意接到120调度中心的电话，新丰街道居民楼里有个十五岁的小孩服药自杀，要120赶紧去现场把病人拉回医院抢救。 新丰街道的居民楼也是那种老式的居民楼，楼梯很窄，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并肩通行，赵之意才刚到楼下。就听到三楼传来激烈的争吵。 “我不要你们管！放开我！” “你们逼死我就开心了是吧！” “反正你们也不关心我，我还活着干吗？不如死了算了！” 赵之意站在303的门前，敲了敲门，“你好，我是120医生，麻烦开一下门。” 门内的争执声暂停了一会，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纪大概在三四十的中年女人，她两眼通红，眼角残留着泪痕，一看就知道刚哭过。 “请问是你们打的120吗？” 女人点了点头，她有点慌乱，“医生，你们快进来，救救我女儿，她把这一瓶药都吃下去了！” 女人手里握着一个小药瓶，赵之意拿来看了眼，这是一种很普遍的治疗心律失常的药物（因为怕会引起模仿，所以这里隐去药物的名字）。 这种治疗是心律失常的药常规剂量是每片50mg，每瓶100片，而一次性摄入超过300mg就可能导致药物中毒，。 这种药物如果过量服用，轻者会导致低血压、嗜睡、心动过缓，严重的话会导致恶性心律失常、心衰、心脏骤停。 赵之意在学校上课的时候，药理学老师讲过一个案例，大概是十几年前，他们的一个同行吞下200片这种药物自杀，虽然后来被发现后送入了医院抢救，但最终没能抢救过来。 这种药物的口服吸收率近100%，药物半衰期在3~4个小时，也就是说从病人吞下药物到洗胃的最佳时期，最多只有2个小时。 而留给赵之意的时间很明显不足两个小时。 赵之意走到那个发出争吵声的房间，房间内有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女孩坐在床上，手环抱着膝盖，情绪十分激动，她拿起床上的枕头朝赵之意她们扔去。 “滚啊！” “我不去医院！我就是要死给你们看！” 女孩挥舞了下另一只手，赵之意这才注意到，女孩的手上还有一把水果刀。 女孩的妈妈几乎要崩溃，她想过去，又怕刺激到女儿做出什么傻事，只能靠着门忍不住放声大哭，“笑笑……妈妈求你，你跟医生去医院好不好!” “你去医院，你想要什么妈妈都答应你!” “我不要去医院，你滚!” 女孩看到她的母亲，情绪更加激动。 赵之意将女孩的母亲拉到一旁，皱着眉轻声问她： “你女儿什么时候吃的药？” “大概十一点半，”女孩的母亲脸色发白，声音因为恐惧而在发抖，“医生，笑笑不肯去医院怎么办？你帮我劝劝笑笑好不好？！” “我只有笑笑这么一个小孩啊!她如果出什么意外，我也不活了!” 赵之意看了看表，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十分了，距离女孩服药已经过了四十分，药物已经开始被消化吸收，她必须尽快把女孩带到医院洗胃、最好再做一次血透，把血液中的药物透析出去。 赵之意在离女孩稍远的位置，拿了张书桌边的椅子坐下，问道：“你怎么会想到吃这种药？” 这类药物一般是用作抗心律失常药，在药店里凭借处方单就能买到，但很少人知道，这类药物如果大剂量服用，造成严重的药物中毒会致死。 药物严重中毒后，患者的心脏对于正性肌力药物、心脏起搏器都没有反应，如果侥幸撑到上ecmo，或许可以保住一条性命。 女孩犹豫了下，面对赵之意，她的情绪平复了一些，道：“我在书上看到的。” “你对医学感兴趣？”赵之意问。 一般的书不会介绍这种药物，除了医学类书籍。 女孩抿了抿唇，扭过头不想多说。 “你今年十五岁，刚上高一对吗？如果你想学医，那要好好学习才行，现在好一点的医科大学临床专业，分数线要在600分以上。” 女孩哭道：“我连600分都没考到!还读什么医科大!” 赵之意：“500多分，距离600分只是差一点而已。” “高一一共九门科目，我总共才考了591分，在班级里排倒数第十!我妈说我是废物，说我浪费她的钱，我知道我笨，我连一篇文言文都要背两天，我可能永远也达不到他们的要求，还不如死了算了!” 女孩的妈妈跪坐在床尾处，手揪着床上的被子，泪流满面地祈求道，“笑笑，妈妈错了，妈妈不该那样说你，你跟医生去医院好不好，妈妈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妈妈错了!” 赵之意摇摇头，早知如此，以前干什么去了？ 严格要求孩子没错，但在教育孩子的时候也要考虑到孩子的心理承受能力，家长可能觉得，在气头上骂两句不会有什么，但他们忘了，他们的孩子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个体，不是他们的附属品。 教育小孩可以，但赵之意不赞成用打压的方式教育孩子。 这样的教育方式跟pua有什么区别？ 距离女孩服下药物已经接近50分钟，赵之意有些着急，“蒋安愉，你不如再给你妈妈一次机会？” 蒋安愉是女孩的大名，笑笑是她的小名，从她的名字上能看得出来，她的父母是希望她一生平安喜乐。 赵之意觉得她有当居委会主任兼谈判专家的潜质，继续劝解道：“你妈妈已经知道错了，她以后不会再骂你了，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她是第一次当妈没什么经验，我觉得你可以试着给她一个改错的机会对不对？” 叶安愉怔怔地看着床尾的母亲，态度松动，“你以后真的不骂我了吗？” 叶安愉的母亲连连点头，“笑笑，妈妈跟你保证，再也不骂你了!” “笑笑，你跟医生去医院好不好？” 叶安愉思考了一分多钟，才缓缓点头：“好。” 事情说开了，叶安愉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但距离她吃药的时间已经快过去一个小时，药物在叶安愉体内停留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危险。 叶安愉的身体瘫软下来，赵之意是最先察觉到不对的人，她上前几步，将女孩手边的水果刀丢到一边，摸向她的脉搏——叶安愉的脉搏比普通人要慢，已经开始出现药物中毒的症状! 赵之意当机立断，用压舌板刺激女孩的舌根，对女孩进行催吐。 女孩吐出了许多白色的还未消化完全的小药片。 第22章 抢救成功 即使已经开始催吐，但叶安愉的精神却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她的眼神开始涣散，瞳孔不能聚焦，身上大汗淋漓，呼吸微弱，是早期的休克表现。 一量血压，只有70/40mmhg，赵之意给她上了心电监护，心电图显示叶安愉心率只有50次/分，一度房室传导阻滞、qt间期延长。 赵之意立马给叶安愉静推了一支多巴胺维持血压稳定，并给她滴上晶体控制休克。 将药物残渣催吐出大半后，赵之意马上动身把叶安愉送往医院。 药物中毒洗胃时使用活性炭的效果比普通的生理盐水要好。 叶安愉的精神状态肯定不能配合洗胃，赵之意提前打电话回科室让科室里的人准备好洗胃机和洗胃用的活性炭。 从叶安愉的家里到医院不过十几分钟的路程，然而因为叶安愉吞下的药物剂量太大，十几分钟之内病情已经开始进展。 叶安愉如今的神志已经不是非常清醒，她的呼吸减弱，心电图甚至出现了窦性停搏、房颤，血压在药物的作用下勉强维持在80/60mmhg左右，血氧开始降低至85左右。 赵之意将氧气流量调为高流量，才暂时抑制了血氧降低的趋势，但这样不是办法。 叶安愉的缺氧的根本原因是药物抑制了她的自主呼吸，呼吸频率降低，单靠鼻导管给氧不能解决问题。 这种药物中毒最终会导致呼吸抑制，赵之意拿出急救箱里的球囊面罩，她将面罩以“ce”手法固定在叶安愉的脸上，左手固定，右手挤压球囊，模拟呼吸的节律，给她进行正压通气。 第17节 叶安愉的母亲脸色跟纸一样白，她不知道赵之意在干嘛，只知道叶安愉现在情况怕是不太好。 叶安愉的血氧开始慢慢改善，恢复到90以上。 救护车一到急诊科大门便稳稳停下，赵之意推着病人下车，她左手推着车，右手捏着球囊。 假期的抢救室十分忙碌，赵之意见其他医生实在抽不出空，便揽下了指挥抢救叶安愉的工作。 她将叶安愉带到洗胃机旁，洗胃机的胃管因为要注入液体并抽出胃内容物，比一般的胃管要大许多，几乎有赵之意的小手指那么大。 这么大一根管子，肯定是不能经鼻腔插进去。 但即使是经口腔插管，插胃管的过程也不好受。 叶安愉并没有清醒，她无意识地摇了摇脑袋，嘴里发出哼哼声，显然十分难过。 但好在给她插胃管的护士是个十分熟练的高手，在叶安愉不算非常配合的情况下顺利完成了插管，根本不需要第二次机会。 以防她咬管，护士还在还在胃管中间塞了牙垫。 洗胃机开始工作，将叶安愉剩余的还没吐出来的胃内容物吸出，经胃管注入活性炭，吸附胃内药物残渣。 洗胃的间隙，赵之意联系了心内科医生会诊，最终商量出治疗方案，给予叶安愉使用多巴胺、异丙肾上腺素升压、碳酸氢钠改善心肌抑制，纠正酸中毒。 洗胃机工作了三轮，洗出来的胃液变得澄清透明。 但疾病的发展非常迅速，在洗胃机工作的时候，叶安愉的血氧慢慢降到80以下。 赵之意当机立断，简单跟家属说明其中的利害、征得同意后，开始对叶安愉进行气管插管。 急诊科大半的医生都会做气管插管。毕竟急诊科人少，一个人既要要做好本职工作，偶尔还要兼职麻醉医生的气管插管工作。 此时叶安愉的口腔中还有一根洗胃用的胃管，这无疑给插管带来了难度。赵之意将叶安愉的口腔里的牙垫拿出来，取出喉镜，借助喉镜在直视下暴露声门。 她拿起一根气管导管，准确轻巧地将导管尖端插入声门，气管导管比食管要粗一圈，叶安愉的反应更加剧烈，她的喉咙反射性痉挛干呕，身体开始乱动，眼见因为插管的刺激分泌出一些泪水。 “按住按住!别让她乱动!”赵之意喊道，她固定住叶安愉乱动的脑袋，拔出气管导管的管芯，将导管插入气管内，后再将导管固定住。 赵之意完成插管的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用时不到50秒，赵之意将呼吸球囊连接到气管导管的接口，对叶安愉进行正压通气。 洗胃结束，赵之意拔除胃管，但这还远远不够，叶安愉的心跳又开始下降! 静推肾上腺素、阿托品……抢救一刻不停，但叶安愉服用药物的剂量实在太大，赵之意没有100%的把握能抢救成功。 “叮…叮…叮…”监护仪的报警声十分刺耳，叶安愉的心率艰难地在45上下波动，到赵之意对她的病情并没有感到非常乐观。 和家属沟通后，赵之意联系心内科的医生，给叶安愉在床旁植入临时起器。 植入临时起搏器后，叶安愉的心率明显改善，在60～70次/分的范围内波动。 赵之意松了口气，幸好叶安愉的心脏对起搏器的刺激还有反应，不然就要上ecmo了。 ecmo作为最后的治疗手段，能不用就尽量不用。 赵之意又出了一趟车回来，发现叶安愉的血压已经升到正常范围，气管插管十分难受，叶安愉的四肢被束缚了，只有头部在不断挣扎。 情况已经稳定，叶安愉的母亲被允许进入抢救室，她虚虚搂着女儿，将自己的额头与叶安愉的额头相贴，“笑笑，你听话，别乱动了好不好？妈妈知道你难受，但这些管子不能拔!这些管子在救你的命知道吗？” “妈妈在陪着你，你别害怕啊!” 母女俩之前吵架吵得凶，但血浓于水，在这个抢救室里，再大的矛盾也会先放到一边。 赵之意给叶安愉再做了一遍检查，安慰道：“别担心，你女儿的情况在慢慢好转，可能再过不久就可以清醒了。” 事实也正如赵之意所预料，凌晨五点，叶安愉由昏迷便浅，虽然还不能完全清醒，但能对外界的说话声做出反应。 赵之意给叶安愉停掉呼吸机，见她的血氧没问题后就给她拔了气管插管。 再一个小时，赵之意准备下班，叶安愉醒了。 虽然人已经清醒，但药物对她的身体器官的伤害不会很快消失，她的命虽然保住了，但药物中毒引起的心衰等一系列问题，后续还要转入icu继续治疗。 第23章 产妇 [看这章之前先看作话！] 又是一个白班，赵之意起床的时候，一照镜子，惊恐地发现她长了一根白头发! 急诊的夜班实在摧残人，赵之意每次上完夜班都觉得迟早有一天未老先衰，这不，果然女人的第六感是准的，都长白头发了。 拔掉白头发扔进垃圾桶，赵之意琢磨着今天下班买点黑芝麻糊回来补一补。 上班后的一小时内，急诊科风平浪静，赵之意抽空看了遍她管的病人，琢磨着哪个病人可以出院或者转到病房去。 外院的120送来病人，不过不是赵之意接手，赵之意趁着有空，手把手教闫萱娜如何写记录。 闫萱娜的悟性很高，还会举一反三，理论知识过关，动手能力强，自从带了闫萱娜，赵之意每天花在整理病历上的时间比以往少了一半，赵之意越来越喜欢这个学生了。 赵之意本来还打算今天如果不忙的话，就教闫萱娜如何鉴别急性疼痛、处理急性腹痛。 但人闲着的时候真的不能念叨，赵之意查完房回来，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出车了。 金南市十月份的天气还是很闷热，特别是这几天天气晴朗，早上气温已经高达30度。 这种天气下出车是对体力和耐力的考验。 早上不怎么忙，赵之意出了三趟车，一趟收回来个车祸骨折的，一趟接了个转运病人的任务，还有一趟是小儿高热的。 转眼就到了中午，赵之意出完一趟车，扒着从食堂点的凉了的外卖，争分夺秒地补充能量，为下午的工作储蓄体力。 值得一提的是，在急诊科待了几天，闫萱娜也不知道是受急诊科环境影响，还是受赵之意影响，原本说话细声细气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开始学会吼人了。 刚放下筷子、把打包盒扔进垃圾桶没多久，赵之意就听到徐萍在叫人，“之意，出车了!” “老师我也去!”闫萱娜吃饭的速度虽不如赵之意这种在急诊科待久的老油条快，但和刚进来之前的速度比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她随手从桌子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跟在赵之意身后往急诊科大门走去。 赵之意照例翻了翻出车单，在看到出车地址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上面的位置有点眼熟。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以前好像去过这里？”她问徐萍。 徐萍点头，“是有点眼熟，也许是个老病号了。” 到了病人家里，赵之意发现果然是个老病号。 需要救护车的老人姓王，十几年前因为中风导致偏瘫，身上还要一些基础性疾病，每个月需要去医院做一次复查。 老人中风多年，肢体活动能力恢复了一些，虽然还有一点不便，但其实如果驻着拐杖，也可以慢慢走下楼梯，完全不需要叫120过来抬。 救护车原则上来说给急症病人使用的，但有太多的病人为了省事，尤其是住在没有电梯的老式居民楼的，宁愿花200块钱叫辆救护车，也不愿费事把老人亲自送到医院。 病人和家属想要花钱省事的心理赵之意能够理解，但理解却不代表她赞成这种做法，这是在占用救护车资源，万一在这个时候有人需要救护车救命，又叫不到救护车怎么办？ 如果确实身体不方便，可以花钱请别人帮忙送去医院，而不是叫救护车送，叫救护车的200块钱能请到两个人了，而不是把救护车当成出租车，想去医院看病了就打120。 赵之意要送的病人叫王自建，今年82岁。 一进屋，赵之意便发现老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屋里老人请的保姆在干活，不见任何一个子女的身影。 说起这个老病号，急诊科的人都十分熟悉，无他，就是觉得有时候现实生活比电视剧还狗血。 王自建老人年轻的时候也是金南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据说身家也有上亿，九十年代的亿元可比现在值钱，但因为老人中风后，他的几个儿女争夺家产，活生生把老人挣下的家业败光，老人从别墅搬到这种旧居民楼，几个儿女拿着老人所剩不多的财产，给老人请了一个保姆，一年到头基本上不来看他一次。 这件事不是赵之意他们道听途说听到的，而是王自健老人亲口说的。 急诊科几乎每一个医生都被迫听过他骂那几个儿女不孝，赵之意从来见过他口中的那几个不孝子，哪怕老人住院，也没有人来看过他，看病的时候都是保姆陪着的。 救护车把老人送到医院，赵之意还没开口，老人就拿出200块钱给赵之意，“赵医生，谢谢你啊。” 赵之意：…… “不用谢。”她拿走那200块钱，交给司机。 保姆推着老人去门诊部，等待下午门诊楼的医生上班。 赵之意摇摇头，还没来得及回办公室，下一趟出车又开始了。 … 临近下班，赵之意接到一个孕妇临产的出车任务。 产科的出车一般是急诊妇产科的医生出的，但许多人都是算好时间想生个国庆宝宝，所以国庆前后一个月生孩子的人不是一般的多，今天坐诊的妇产科医生刚刚跟着另一辆救护车出车接产妇了。 赵之意电话问了产妇家属，产妇是头胎，羊水刚破，有宫缩还不到3个小时，应该不会那么快生。 以防万一，赵之意叫了一个产科病房里的医生一起出车，并且带上接生的工具、儿科抢救设备。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这次出车的地址是个有电梯的小区，免了赵之意爬楼梯的痛苦——出车一天，她爬的楼梯加起来少说有三四十层楼那么高，微信运动步数两万步打底。 跟着赵之意一起的产科医生到达产妇家里，给产妇做了内检后，告诉赵之意一个不幸的消息： “她宫口已经完全打开，宫缩的时候能看见胎儿的头发，她马上就要生了。” 赵之意：！！！ “马、马上就要生了吗？！” 赵之意罕见地——慌了一瞬间。 24. 倒v公告 急产 但短暂的慌乱过后，赵之意很快便镇定下来。 “是急产吗？”她问，只有急产的产妇的产程进展会这么快。 据家属提供的产妇病史，这是她的第一胎，两个多小时前出现宫缩，一般头胎的产妇经过两个小时的宫缩可能才刚开两指，然而这个产妇宫颈已经全部打开，宫颈条件成熟，随时可能生产。 这种情况只有在急产产妇身上才会出现，但急产产妇一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个。 “对，她的宫缩比普通产妇要强很多，现在这个情况，她随时都有可能娩出胎儿，恐怕来不及送医院了！” 这里最近的医院就是市一院，但从这里到市一院，最少也要十五分钟，离妇女儿童医院更不用说，半个小时！产科医生接触过急产产妇，这十分钟孩子都生完了！ 在她们说话的时候，产妇的宫缩又开始了，赵之意摸着产妇的肚子，能感觉到宫缩时她的肚子硬得就像一块石头，往下看，她能清楚地看到产妇产道内露出了胎儿黑色的头发。 生孩子不像拉粑粑能憋住，孩子随时都有可能出生，叫产妇先别生也不现实，最多叫她先别用力。 “在这接生吗？”赵之意问产科的医生，虽然她在产科待过几个月，但她本业只是一个急诊科医生啊，接生的业务不熟练，得咨询专业人员的意见。 “对，情况紧急，虽然救护车上生也比在家里生好，但我怕她根本撑不到上救护车，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产科医生道。 第18节 “那你消毒，我铺巾。” 赵之意在从事急诊之前，万万没想过有一天会在院外帮产妇接生。 她将病人家属赶出去，从急救箱里拿出所有的无菌的蓝色无纺布铺在产妇的身下，紧接着又铺了一层治疗巾，尽量地把无菌区域扩大，清理出一片相对干净的‘产房’，而产科医生拿着碘伏，快速给产妇备皮，徐萍在产妇的手上寻找穿刺点，提前开通静脉通道，以防万一。 两个医生和一个护士表现出绝佳的默契，闫萱娜在旁边帮赵之意找出待会需要用到的器械。 产妇心里非常紧张，但现在赵之意没空安慰产妇，几乎是她们刚完成铺巾消毒，甚至来不及给产妇做侧切，她已经娩出了胎头。 产科医生戴上手套，帮助产妇将胎肩娩出，随后产妇顺利生下了一个男婴。 她挤出婴儿口鼻内的羊水，用手击打婴儿的脚底，婴儿发出响亮的哭声，这是一个新生命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 孩子出生，接生就成功了2/3，产科医生盯着胎盘娩出，也有心思跟产妇开玩笑了，“你家孩子是下午两点零7分出生的，猜猜，是男孩女孩？” “我觉得应该是女孩，我怀孕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辣，没怀孕之前我都不吃辣的，人家都说酸儿辣女。” “男孩女孩我跟我老公都能接受，都是我们的孩子。” 闫萱娜递上止血钳和组织剪，赵之意将婴儿的脐带剪断，初步给胎儿查体，确定婴儿没有其他畸形或者疾病、不存在缺氧的情况后，用缝线结扎婴儿的脐带。 她用一个治疗巾将婴儿身上的胎脂胎粪擦干净，然后抱到产妇身前，“你猜错了，这是个男孩。” “男孩？！”产妇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身上的小雀雀，“怎么是男孩？我们连粉红色的摇摇车都买好了！” 赵之意：……说好的男孩女孩都一样呢？ 赵之意把小孩给孩子的母亲抱着，母亲身上熟悉的气息可以给小孩安全感。 没过多久，产妇娩出了完整的胎盘，问过产妇的意见后，她们便将胎盘装进一个黄色的医疗垃圾袋里，准备带回医院处理。 因为是急产，产妇的产道二度撕裂，但满是细菌的房间显然不是缝合伤口的最佳场所，赵之意和产科医生商量后决定把产妇送回医院，重新消毒伤口后再进行缝合。 母子平安，产妇的老公跟着救护车前往医院，连连对赵之意她们表达感谢。 回到医院，后面的工作就是产科管的了，赵之意因为抱小孩的时候工作服不小心沾到了婴儿身上的血，她去休息室换了套工作服。 今天下午的120电话接连不断，和赵之意一起上急诊车班的师兄接了一个腹痛病人外伤骨折病人回来，急诊科的医生每天都忙得像个不停旋转的陀螺。 “赵医生！”有个人叫住赵之意，赵之意扭头看了眼，有点眼熟。 “你好。”赵之意露出客套的微笑。 那人递给赵之意一小袋东西，“赵医生，谢谢你帮我老婆接生，这是给你的喜糖，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哦，原来是刚刚那个产妇的老公，刚刚情况紧急，赵之意也没注意看产妇的家属长什么样。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赵之意接过糖果，客气地笑了笑。 产妇的家属跟赵之意寒暄了几句，就回去产科照顾老婆去了。 赵之意打开袋子看了眼，袋子里的糖果不多，大概十几颗，包装选用的是喜庆的红色，上面那个大眼仔头像有点眼熟。 再一看：旺仔牛奶糖！ 赵之意：！！！ 最近生孩子的产妇家属怎么还流行起送旺仔牛奶糖了？！难道医院对面的小超市能买到的糖只剩旺仔牛奶了？ 赵之意想起被旺仔牛奶支配的恐惧，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她往周围看了看，最终一把将旺仔牛奶糖塞给拿着摄像机路过的小杨。 “小杨，给你。” 小杨看了看牛奶糖，表情困惑：“赵医生？” 赵之意双手插在工作服的衣兜里，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病人家属给的，我不爱吃糖，你吃吧。” 小杨：“哦。” 赵之意成功地把旺仔牛奶糖送出去，顿时松了口气。 回到办公室，看看病历，翻翻资料，期间又出了两趟车，晚上七点，赵之意准备等着下一班上车班的人过来接班，之后她就可以下班了。 赵之意想要准时下班的愿望也只有在上车班的时候才能实现。 赵之意看着办公室门口，数着时间，她此刻的心情像极了那些周五下午等待下班然后周末狂欢的社畜。 抢救室的门打开，徐萍道：“之意，出车了！” 赵之意想起一句话：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 这句话在这里化用一下就是：你永远不知道，下班和出车哪一个先来。 赵之意：“……好，马上！” 虽然是意料之外的加班，但赵之意不可能说下一班的人来接班了，你找下一班的人出车。 准时下班是不可能准时下班的，干一天临床，加一天班。 赵之意看了眼出车单，“去北银区？这么远？” 市一院和北银区之间隔了二十多公里，几乎跨越了半个金南市，一般没有特殊情况，赵之意他们不会去那边接病人。 “对，北银区那边刚刚发生了集体一氧化碳中毒事故，北银区还有那附近的医院高压氧舱不够，要转一批病人到咱们医院做高压氧舱治疗。” 赵之意只听到了一个关键字：“一批？” “对，”徐萍拿着设备在急诊科门口等车来，“一个小时前，北银区那边有家烤肉店发生集体一氧化碳中毒事故，大概有一百多个人一氧化碳中毒，那附近有高压氧舱的医院都收满了，只能往我们这边转移病人。” 金南市北银区某家烤肉店内发生集体一氧化碳中毒事件已经上了新闻，赵之意在救护车上拿出手机，便看到了相关新闻推送。 新闻里有相应的视频，发生事故的是一家网红炭火烤肉店，这个时间点正是晚饭时间，烤肉店内采用碳火烤肉，排风设施故障，加上烧烤用的炭火不充分燃烧产生一氧化碳，造成店内的员工加上顾客大概一百二十多号人集体一氧化碳中毒。 第25章 分流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救护车在车流中艰难穿行，二十多公里的路程花了半小时。 还没赶到现场，他们就听到120调度中心指挥他们前往市三院——市三院因为距离烤肉店最近，已经有几十号人挤过去，但三院的高压氧舱一次性最多只能容纳16人，而做一次高压氧舱至少要1个小时，很显然三院没有那个能力一次性收纳七八十名一氧化碳中毒的患者。 整个金南市配备有高压氧舱的三甲医院只有五家，分别是市一院、市三院、附属第一医院、省人民医院、部队医院，五家医院分布在五个区。 救护车被堵在距离市三院一百米的路上，从救护车上就可以看到，市三院的急诊科挤满了人。 有电视台的记者在录制就诊画面，此外赵之意还看到了个熟人：林宗衡。 《蓝色医学》在三院也有录制，虽然录制的科室不同，在市三院见到林宗衡也在意料之中。 但赵之意没空和林宗衡寒暄，救护车艰难地开到三院急诊科的门口，她下车进入市三院的急诊科。 急诊科内，儿童的哭声、家属焦急的询问交杂在一起，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紧迫感。 “医生，还有多久到我们？我家孩子已经吐了三回了！” “医生，我老婆说头晕，你先给她开点药吧。” “医生……” 赵之意上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还是上次市一旁边酒店发生火灾那次，那次的伤者还没有这次的多。 “你们可算来了！”明明是待在有中央空调的室内，三院的医生却急出一脑门的汗。 如果不是三院的救护车根本不够用，他们早就把病人亲自送到市一院。 全部将人运到市一院是不现实的，任何一家医院都没有那么大的能力一下子接收七八十个病人，只能将病人分流。 市三院已经送了一批一氧化碳中毒最严重的患者进高压氧舱，那一批人大多数是烤肉店的员工，在高浓度一氧化碳的环境里待得最久的那批人。 其次是儿童，儿童体内的血红蛋白含量较成年人高，一氧化碳的亲和力更强，所以一氧化碳中毒的程度会比成年人深，出现神经系统后遗症的概率也比成年人高。 这次一氧化碳中毒事件的一百多位患者里，有大约1/10是12岁以下的儿童，目前只有一半在进行高压氧治疗。 市三院急诊科的氧气接口已经全部用上，氧气流量开到最大，以供一些情况比较严重但又还没有能进高压氧舱的患者进行吸氧，缓解一氧化碳中毒症状。 赵之意看了看周围，问：“你们现在一共有多少个一氧化碳中毒的病人？” 在赵之意他们到达之前，三院的医生护士已经对病人做了初步统计，“除去十六个已经去做高压氧治疗的病人，我这里还有五十三个病人，其中轻症的四十个，中度中毒的有十三个，还好没有重度中毒的。” “你们那里能接多少个病人？” 赵之意想了想，跟何主任打了通电话后，道：“我们市一现在最多能接收五个中度中毒的病人，轻症的病人最多也只能接收十个，再多病房也没床了。” 市一院急诊科的人手和病床都常年紧缺，能腾出十五张病床已经不易。 她待会带回去的人，不用想都知道肯定要留院观察一晚上。 那些症状十分轻微不需要留院观察的人根本不需要转院去市一做治疗。 “有十五个也可以了，”三院的医生暂时松了口气，只要赵之意能带走这十五个病人，三院的压力能立刻减轻1/3，“我去帮你办手续。” 这么多病人一车肯定装不完，不过何主任已经吩咐了赵之意下一班的人出发到三院接病人。 但在三院的医生协调病人分流去其他医院的时候，除了点小状况。 “都快排到我的号了，凭啥要我去市一看病！后面那么多人你们不叫，偏偏叫我转院，你们是不是看我这个老太婆好欺负？！”一个年纪大概六十多的中年妇女指着刚刚跟赵之意对接的医生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些医生，想害死我是不是！” 女人的声音十分刺耳，以一己之力盖过大厅嘈杂的说话声，“我就知道你们这个医院没安好心，里面那么多张床，我之前想躺一会都不行！现在还要把我赶出医院！你们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迟早要挨雷劈！” 那个跟赵之意对接的医生是个年轻的规培医生，估计还有过被病人指着鼻子骂全家的经历，他皱着眉，既震惊于病人的无理取闹，又碍于职业素养耐着性子解释道：“阿姨，那里是重症监护室，一般病人不能随便进去的，我刚刚的意思是这里人太多了，您的病情比较重，我们建议您去市一院，是因为目前在三院治疗的病人太多了，到市一院治疗会快一点，一氧化碳中毒接受高压氧治疗的最佳时间是6小时内，越快得到治疗后遗症就越小，我劝您去市一院治疗也是为了您好。” “是不是在咒我？”大妈眼睛一瞪，“我管你什么意思，你们就是欺负我一个老人家没儿子陪着，还要把我赶出医院，你年纪轻轻，还是个医生，没想到这么恶毒！” “气死我了！我的头好晕！”大妈扶着额头，她是属于轻症中相对严重的那批，已经吸上了氧气，她指着年轻的规培医生道：“你的领导呢！我要投诉你！” 说着，她还动起手来，拿手边的矿泉水瓶要砸那个规培医生，不过规培医生年纪小身体灵活，给躲开了。 矿泉水瓶砸到对面的墙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可见她扔的时候力道不低，而且里面居然是装着半瓶水的! 如果砸到身上，少说也会落个淤青。 赵之意盯着那个在地上滚了几圈的矿泉水瓶，眼神一冷，她穿过围观的人群，走到那个规培医生身边，瞥了眼他的胸牌，“李医生，她不愿意去就算了，你去找下一个愿意去市一的病人吧，我们市一庙小容不下一个老佛爷，万一我们市一的风水不好，冲撞了老佛爷，让老佛爷折寿了怎么办？” 年轻的规培医生不敢还嘴，但赵之意这个急诊科的老油条深谙阴阳怪气的说话法则，不阴不阳地讽刺了句。 “你这个小姑娘什么意思？”大妈拿她那双三角眼盯着赵之意，目光不善。 赵之意呵呵笑了声，“阿姨，您千万别多想，我说的不是您。” “阿姨您嗓门那么大，活到古稀肯定没问题。” 大妈今年六十八，距离七十岁还差两年。 第19节 第26章 一更 大妈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不远处，林宗衡忍不住轻轻笑出声：赵医生骂人不带脏字啊。 赵之意带了五个中度中毒的病人回市一院，剩下那些病人市一会再派救护车过来把病人运回去的。 五个中度一氧化碳中毒的病人，赵之意自己收了两个，忙完这几个病人，不知不觉又到晚上九点了。 自从在急诊科上班，准时下班这四个字仿佛就和赵之意无缘。她一个星期做的时间至少在80个小时，平均下来每天都要工作12小时，如果遇到像群体一氧化碳中毒这样的突发事件，两三天不回家在医院连轴转是有可能的。 从医院出来，赵之意决定以后要离带有‘旺’字的东西远远的，太旺了她承受不起。 又过了两天，国庆七天小长假接近尾声，进出金南市的高速路上一片飘红，不管是上百万的宝马奔驰，还是几万块的五菱宏光，在拥堵的路段都只能开出几百块的自行车般的速度。 赵之意有车，不过每天三点一线，车放在车库里都快发霉了，今天难得休息，她要去参加个交流会，难得把车开出去。 两天金南市要举办五年一次全国青年医师交流大会，邀请全国排名前五十的医院优秀的青年医师参加。 这次交流会的主办方是明安医院，所以选址就定在了明安医院所在的金南市。 能参加这次交流大会的都是各个医院十分优秀的青年医师，赵之意也在受邀之列，因为是给医院长面子的事，何主任十分爽快地给她批了一周假期——事实上这一周假期就是她攒下来的国庆中秋假期，休息的时间就在那里，不多，也不少。 这次交流大会的主办方明安医院财大气粗，直接包下了一家五星级酒店，开放所有的会议厅，还邀请了各个学科的业内大牛开展讲座。 赵之意把车停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她今天难得穿了套比较正式的衣服，化了淡妆。 酒店有十二楼，一楼是签到处，二、三楼是内科、四、五楼是外科，六楼是急诊与危重症科、儿科、妇科。 六楼之上是酒店的房间。 “赵之意？！”赵之意刚在签到处签完名，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有点陌生的瘦弱男人正一脸惊喜地看着她。 赵之意：这谁？ 男人自来熟地上前拍了下赵之意的肩，“哈哈哈哈，我就说你们肯定不认识我了，我是曹东。” 曹东？ 赵之意仔细回想了记忆中这个名字对应的人脸，“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瘦了？！” 记忆中的曹东，是个身高只有一米七，体重却高达180斤的小胖子，现在这个身高一米七，体重不到120斤的模样判若两人，不过仔细看五官，是有点像。 曹东在本科的时候和赵之意是一个学习小组的，关系不错，两人多年不见，但也没有生疏。 “嗐，我老婆说让减的，之意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一点都没变。” 还没走几步，又遇上了老同学。 赵之意毕业于全国顶尖医科大学，她的同学自然也不差，如今也是非常优秀的医生，在这里碰见十分正常。 “赵之意，好久不见，”叫住赵之意的是一个打扮十分艳丽的女人，长卷发，妆容精致，黑色v领无袖连衣裙长及膝盖，露出纤细的小脚，以及脚上的细跟高跟鞋，她上下打量着赵之意，“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家医院高就？是湘x还是协x？” 她说完，似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哦，我忘了，你现在是在金南市一院，做一个小小的急诊科医生呢。” 赵之意听到这个声音条件反射就想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 “佩奇，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地令人讨厌。” 女人的表情瞬间扭曲，“我叫裴琦，不叫佩奇！请叫我裴医生！” 裴琦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连名带姓喊她的名字，她爸妈给她起名的时候完全没想到，在十几年后和一只粉红色的吹风机猪撞了名字。 赵之意：“好的佩奇。” 旁边的曹东震惊，“之意你在金南市一院急诊科？” 赵之意在本科的时候一直霸占着全年级第一宝座，每门课程分数都在97分以上，甩开第二名三条街。 佩奇，哦不对，是裴奇就是被赵之意甩开三条街的第二名，可能是被压得久了，裴琦每次和赵之意见面，都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一大堆话。 赵之意的优秀全年级有目共睹，曹东本来以为赵之意现在最起码会是在国内排名前三的医院任职。 不是说金南市一不好，金南市一也是许多医学生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去的知名医院，但像赵之意这样优秀的人才，曹东觉得她应该往最优秀的地方扎根才对。 赵之意笑了笑，不做解释。 “同样是金南市的三甲医院，明安医院不知甩了你们金南市一院几条街，赵之意，我已经签了明安医院，三年之内我会拿到副主任医师的职称，我早晚会超过你的！” 明安医院，隶属赵氏集团，是国内排名前十的医院中唯一一家私立医院，汇聚了国内顶尖的医疗设备和医学人才，专攻疑难杂症，可以说明安医院治不了的病，在其他地方也治不了。 明安医院的福利待遇能排上全国前三，年薪百万不是梦。 赵之意看着裴琦，微微摇头叹气。 “你这句话大学说了五年还没说腻？”赵之意听这句话已经听腻了，她并不在裴琦会不会超越她。 “佩奇，麻烦让让，我要上去听讲座了。” “你！”裴琦跺了跺脚，“赵之意你别得意！” 赵之意将裴琦的话抛在脑后，她拿着笔记本，来到六楼的会议室准备听大佬的讲座。 第一天早上开展讲座的是重症医学科的大佬，大佬这次讲座的主题是关于ecmo在临床中的应用对于抢救多器官功能衰竭患者的积极作用。 随着ecmo技术越来越成熟，ecmo在临床抢救上能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赵之意必须不断学习掌握新知识，才能在临床上越走越远。 一早上的讲座结束，中午休息一小时后，下午赵之意选了另外一个急诊科大牛有关危重症病例急救的讲座，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明明白白。 白天是学习时间，那到了晚上就是交流时间，主办方在顶楼举办了一个酒会，到时候各个医院的未来顶梁柱齐聚一堂。 赵之意身上的衣服穿去酒会也不突兀，但她想了想，还是换了条更适合酒会的礼服。 酒会开始，主办方代表致辞，赵之意在座位上磕着瓜子，连头都没抬。 “大家晚上好，我是明安医院的院长赵兴昌……” “咳咳……”赵之意被水呛了下，抬头往台上看去。 第27章 二更 台上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出头外表儒雅的中年男人，气质亲和，看起来就像一个大学教授。 但细细看去，台上的男人和赵之意有五分相似，两人温和的气质如出一辙，引人注目。 赵之意默默掏出手机，给赵西洲发消息：哥，你没告诉我爸爸今天也来交流会啊! 赵西洲这个年轻的主任医师当然也在酒会现场，只是不和赵之意坐一桌，他秒回：我也不知道。 明安医院的院长，赵兴昌，是赵西洲和赵之意的父亲，亲爹。 赵之意最近不回家，除了她亲妈热衷于给她相亲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她在躲赵兴昌。 前几天她回家，都是挑一个赵兴昌出差的日子回去。 赵家是医学世家，赵之意从小就对医学感兴趣，长大后选的专业也是临床医学。 赵兴昌在赵之意毕业后一直想让她去明安医院上班，被赵之意拒绝了，父女俩为此还吵了一架，之后赵之意便从家里搬出来，住到了金南市一后面。 她知道这次的交流会主办方是明安医院，但她没想过赵兴昌这么忙还会亲自过来致辞。 如果知道她爹今天会来——好吧其实她知道了也会来参加交流会。 五年一次的青年医生交流会为期五天，赵之意能够从中学到许多东西，她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学习机会。 赵之意默默低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赵兴昌在台上做简短的结束语：“在座的各位都是咱们医学界的未来之星，我在此祝愿大家能成为各个学科领域中最优秀的人!” 会场内爆发出激烈的鼓掌声，赵之意悄悄退到人群的后面，企图隐藏自己。 “赵之意，你在干什么？”裴琦站在赵之意身后问道。 “嘘!”赵之意吓一跳，“小声点！” 裴琦盯着她，“你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赵之意没有回答，她从余光看见赵兴昌还在应酬，悄悄松了口气，转身往会场外走。 裴琦有种被无视的愤怒，“赵之意，我问你话呢!” 赵之意抬手轻按太阳穴，这个时候她并不想和裴琦吵架，她从旁边的餐桌上拿了块蛋糕塞给裴琦，“佩奇，蛋糕不错，你尝尝，我有事先走了。” 裴琦看着手里的蛋糕，再看看赵之意离开的背影，狠狠跺了下脚。 赵之意刚踏出酒会会场的大门，就看见电梯口那里站着一个人，赵之意的脚步一顿，转身就往回走。 “之意小姐，”电梯口的人道，“院长正在找您。” 赵之意：“你跟我爸说，我今天有事，过几天再回去看他。” 赵兴昌的秘书脸上挂着职业微笑，眼神看向赵之意的身后，恭敬道：“院长。” 赵之意的背脊一僵，回头，“爸!” “嗯，”赵兴昌肃着张脸，点了点头，“你跟我过来。” 赵之意低着头，跟着赵兴昌走到一处僻静的窗前。 赵兴昌看着眼前已经成长得十分出色的女儿，有些感慨，“最近工作怎么样？” 自从赵之意因为要不要进明安医院的事和赵兴昌吵了一架后，父女俩已经有两年没见。 其实赵之意现在已经没有生气了，她知道赵兴昌想让她进明安医院也是为她好。 只是再次见面赵之意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顺着赵兴昌的话道：“还行，就是有点忙。” “急诊科哪有不忙的，”赵兴昌道，“不过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妈说你最近好像瘦了。” “如果你当初能听我的安排，进家里的医院工作，哪会这么忙？” 眼看赵兴昌有旧事重提的打算，赵之意忙道，“爸，我说过了，在我拿到主任医师职称之前，我不会进家里的医院工作的!” “行了，我不说了，你自己的事自己安排，我才懒得管你，”赵兴昌对有自己想法的小女儿一向没辙，“把你哥叫出来，咱们三个一起吃顿饭。” 赵之意听出赵兴昌话里妥协的意思，提着的心微微放下，“爸爸我现在就去叫我哥!” 赵兴昌看着女儿雀跃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儿女都是前世的债啊!” 赵兴昌有一儿一女，但两个孩子都是纯粹的学术派，没有一个人有继承家业的想法，他快要为此愁白了头。 第20节 赵兴昌的秘书恰到好处地奉上马屁：“院长，之意小姐和西洲少爷遗传了您在医学上的天赋，是上天送给您和夫人的礼物。” * 交流大会一共持续了五天，到第五天结束，赵之意带过来的本子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讲座的笔记。 “之意，晚上有没有空，一起聚聚？”曹东道。 赵之意看了眼时间，摇头拒绝，“不了，你们玩吧，我待会还要回去上班。” “不是吧，”曹东有些失望，“你们科主任这么没人性，今天晚上就安排你上班了？!” 赵之意耸肩：“没办法，科里缺人。” 何主任将赵之意的假期时间算得恰到好处，交流会下午五点钟结束，从酒店开车到医院，再吃个晚饭，刚好到了上班时间。 赵之意将近一周没有工作，到了医院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最近有哪些新收的病人。 林程原今天也是夜班，赵之意去交流大会的这几天是他帮忙带的闫萱娜，现在赵之意这个正牌带教老师回来了，林程原不舍地将闫萱娜还给赵之意。 主要是急诊科太缺人，闫萱娜做什么都是一点就会，大大减轻了林程原的工作量，林程原过了几天有帮手的日子，就不想回到以前什么事都要自己做的忙碌生活了。 林程原搓着手，“之意，你这几天应该很忙吧，要不我继续帮你带徒弟？” 赵之意看透了他的打算，毫不留情地拒绝：“师兄，你想带学生，自己去找何主任申请，别打小闫的主意。” “师兄，这几天辛苦你帮我管病人了，我请你喝奶茶。” 林程原还想说什么，外面有人叫赵之意，“之意，出车了!” 今天和赵之意搭档的护士不是徐萍，而是另一个在急诊科待了十几秒的高年资的护士，赵之意叫她曾老师。 “马上来!”虽然已经有快一周没上班，但赵之意还是迅速找到了上班状态，一边往在走一边喊在监护病房里观察病人生命体征的闫萱娜，“小闫，快点跟我出车了!” “好的老师!” 赵之意到了分诊台，拿着出车单看了眼，“割脖的？没搞错吧？!” “没有错，听说是打架，一个人拿起水果刀割了另一个人的脖子，病人的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赵之意眉头皱了皱，转头吩咐闫萱娜，“小闫，你去小手术间，多拿两个缝合包，还有纱布绷带也多拿一点。” 被水果刀割了脖子不是开玩笑的，脖子是一个人身上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如果动脉被割破，血液会像喷泉一样从伤口喷出飙出，直接溅到天花板，瞬间出血量可以达到1000ml，短短几分钟就能要人命。 情况紧急，赵之意转身回去多拿了一个外伤急救箱，坐上急救车，以极快的速度到达现场。 出事的地方是在马路上，那里已经有穿着警服的警察在围观人群维持秩序，赵之意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女孩，有个警察蹲在她身边，手上拿着一块干净的布按着女孩的脖子。 女孩的半边身体都被血染红，血液从她的脖子下面流出来，流到地上，像条小溪一样，蜿蜒流下城市的下水道。 现场就像个凶案现场。 这样的出血量，以赵之意的经验看肯定已经伤到了大血管，女孩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 她戴上无菌手套，接替民警的手按住女孩脖子上的伤口，女孩已经陷入昏迷，隔着手套，她能感觉到女孩伤口下的动脉在微弱地跳动。 还活着!赵之意松了口气，用几块干净的大纱布按住女孩的脖子的伤口后，指挥着担架员将女孩迅速抬上救护车。 车上，赵之意按着女孩伤口的手不敢松开，曾老师和闫萱娜给女孩连上心电监护，但女孩的血压已经低测不出来。 赵之意用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联系科室准备好一间手术室。 这个女孩要马上进行手术，否则连命都保不住。 在救护车上注射止血药物、大剂量补液后，女孩的生命体征总算勉强拉住，心电监护仪上勉强能测出血压，数值在60/40mmhg上下波动，心率快，脉搏细速，口唇苍白，肢端冰冷。 回到医院，赵之意直接将人推进手术室，只等血型检测结果出来，通知血库配血就可以开始进行手术。 女孩脖子上的伤口大概有一指长，两厘米深，从血液的流速来看应该没有伤到颈动脉，但颈内静脉肯定是已经破了。 伤她的人大概是想置她于死地，但女孩幸运地撑到了医院，只要能挺过这次手术，那她的命就算保住了。 赵之意今天不是手术班，手术是由何主任主刀做的，林程原是助手，赵之意想了想，干脆让林程原带着闫萱娜上手术台长长见识，缝合颈内血管的大手术不是能经见到的。 第28章 新旧更迭 办公室里只剩下赵之意一个人，赵之意打开洗手池的水龙头打算洗手，她低头看见衣袖上的星星点点的血迹，眼前忍不住浮现出刚刚看到的那个场面。 被割了脖子的女孩半身是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赵医生？”林宗衡原本打算进入办公室调整一下镜头的角度，却看到赵之意站在洗手池前发呆。 她的背影莫名透着一股伤感，完全不像平日里那个随和或者严谨的赵医生。 林宗衡觉得难过与伤感的情绪与赵之意不搭，他猜测赵之意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刚想开口问就看到了赵之意工作服衣摆上的血迹。 女孩脖子上的血管被割开，半身都是血，赵之意一路上和女孩近距离接触，难免沾到女孩身上的血迹。 血液与空气接触氧化之后，很快就变成暗红色，在白色的工作服上依然十分显眼。 林宗衡知道那个被人割喉的女孩是赵之意送回来的，所以赵之意的情绪变化和那个女孩有关？ “赵医生？”林宗衡又喊了声。 “嗯？”赵之意猛地回神，“怎么了？” “你衣服上有血，”林宗衡指了指赵之意工作服上的血迹，看着赵之意的脸，忍不住问道：“赵医生，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嗯？没有，我只是在想病历该怎么写。”赵之意摇了摇头，她低头看到白大褂上的血迹，这些血迹刺激着她，令她忍不住想起一些令人痛苦的回忆。 那些像喷泉一样涌出的、怎么也堵不住的血，喷洒在洁白的墙上、她的脸上，染红了她的衣服，就像今天一样…… “赵医生，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林宗衡担忧地看着赵之意，赵之意此时的脸色，和外面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一样苍白。 赵之意道：“我没事。” 她从工位上起身，走出办公室。 她的身后，林宗衡看着赵之意的背影，微微皱眉，眼里的担忧一闪而过。 回到休息室换了件工作服，顺便迅速洗了把脸。 医院里24小时开着中央空调，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略凉，赵之意扯了两张纸擦干脸上的水，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发呆。 快四年了…… 赵之意是三年前才来到金南市一，而在三年之前，她本科实习、研究生规培、考取主治医师职称，都是在另一家医院。 正如曹东想象的那样，如果没有那场事故，她现在应该是在全国排名前三的医院工作，然后在27岁那年拿到副主任医师的职称，成为那个医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 然而一场意外改变了赵之意的人生轨迹。 赵之意硕士和博士攻读的是急诊医学方向，当时她的博导是国内急诊医学界的大牛韩文京老师。 但偏偏出了意外。 赵之意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她和一起老师查房，老师在弯腰为病人查体的时候，病人家属拿着一把锋利的水果刀，他将韩老师按在病床上，毫不犹豫地用锋利的水果刀割开韩文京的脖子。 他的动作很快，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 水果刀是新的，比手术室那些反复消毒用了十几年，连人的皮肤都划不开的手术刀片锋利许多，韩老师脖子的动脉被一刀划破，颈动脉的血压很高，血瞬间从韩老师的脖子上喷涌而出，溅到了雪白的墙上，天花板上，赵之意的脸上。 再他准备刺第二刀的时候，赵之意拿起床头柜上的水壶朝持刀的男人砸过去，男人被反应过来的同病房的家属和病人按住。 而赵之意的导师，捂着脖子上的伤口跑到门外求救，但只来得及跑到病房的门口，就倒在地上。 那一幕对赵之意的刺激很大，她记不清她是如何声嘶力竭地大喊救命，只记得她的手按着韩老师的伤口，但血怎么也止不住。 即使后来医院已经第一时间投入最大的人力物力，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抢救，但韩老师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 赵之意亲眼目睹了凶案发生，从那以后连续一个月做梦都是梦到满身是血的导师向她求救。 从那以后，赵之意开始害怕血液，她的职业道路似乎走到了尽头——怕血是当不成医生的。 赵之意最后从那家医院辞职，回到金南市休息了一年，在明安医院一整个心理医生团队的疏导下，才克服了心理恐惧重新回到临床。 今天女孩被割喉的惨状让赵之意想起了韩老师，不过经过明安医院一整个心理医生团队为期一年的疏导，她已经学会面对并克服恐惧——学医的女人无所畏惧! 赵之意搓了搓脸，让脸色看起来不那么难看之后，才走出休息室，回到办公室继续整理病历。 二楼急诊手术室内，颈内静脉缝合的手术是个大手术，何主任联合普外科的医生主刀，手术一做就是六七个小时，女孩命大，没被那把水果刀伤到颈动脉，而颈内静脉也只割破了1/3，虽然一度因为失血过多而生命垂危，但最终还是挺过了手术。 她险而又险地度过了手术关，手术很成功，她暂时保住了性命，被送到icu继续治疗。 做了六七个小时的手术，何主任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又看着前面同样在手术台上站了六七个小时，却一点不见疲惫的闫萱娜和林程原，和身边的普外科医生感慨道：“老了，体力和精力都比不上年轻人了。” 普外科医生赞同地点头，“我像他们这样年轻的时候，连上三个夜班都不觉得累，但现在不行喽，熬个通宵能去我半条命。” 虽然去掉半条命的说法夸张了些，但他们这些年纪大了的医生，身体素质和年轻人的确没办法比较。 他们的年龄正处在医生这一职业的黄金时期，知识储备量达到巅峰，但体能却在慢慢衰减，再过几年，不知道拿起手术刀的时候，手会不会抖。 一名外科医生如果手抖了，也就意味着他将告别手术台，这一天或迟或早，但最终会到来。 一批又一批年老的医生因为身体的衰老告别岗位，但年轻的血液也会源源不断地注入，在岗位上接过老一辈的接力棒，治病救人，为医学事业添砖加瓦。 正如他们迈进医学的殿堂之时在国旗下许下的誓言：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注1] 第29章 胸痛 时间进入十月下旬，金南市的气温慢慢转凉，而每当秋冬季节之时，心脑血管意外发生的概率远比夏季高，赵之意一个班出十趟车，有至少六趟是接回来心梗、脑梗的病人。 金南市的冬天不下雪，气温最低也有十几度，看起来不像要入冬，反而像刚进入秋天。 在短袖外穿一件薄外套，是对金南市要入冬最起码的尊重。 进到医院，赵之意就把外套脱了，短袖套上长袖白大褂，在20度的中央空调房里待着刚刚好。 不过金南市也只有早上太阳还没驱散雾气的时候会带有一丝凉意，但如果到了中午，太阳把地面晒得滚烫，气温重新回到二十多将近三十度，机智的人们会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短袖。 凌晨五六点，这个城市刚刚开始热闹起来，带着冰凉水汽的薄雾还没散去，赵之意又出了趟车。 出车的地点是一间麻将室，据打120的人描述，病人在打麻将的过程中情绪激动，突然晕厥。 还是那句话，晕厥这种事可大可小，还没真正到现场看到病人的情况，赵之意一向按照最严重的情况对待， 赶到现场，赵之意发现病人正躺在麻将室的室内，室内空气十分混浊，汗味、烟味，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异味混在一起，赵之意皱了皱眉。 第21节 “啊……”男人已经从昏迷中清醒，手捂着胸口大声地痛苦地叫喊，脸色苍白，气促，大汗淋漓。 男人的意识虽然清醒，但情绪烦躁不安，疼痛让他对外界的感知变弱，连赵之意问他话都没听到。 男人的呼吸十分急促，神色恐慌，赵之意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因为过度通气造成病人的病情加重。 “你深呼吸，别紧张，我是医生，我们是来救你的！” “你是不是胸口痛？” 男人深呼吸了几下，便痛苦地呻吟边艰难地点了丽嘉下头。 赵之意打开心电图机，和闫萱娜一起在病人的四肢连上心电图机的导线，“痛多久了？” “2…2个小时了。” 也许是赵之意他们的到来给了病人安全感，他的呼吸没有刚刚那么急促，能勉强回答赵之意的问题。 病人自诉约2小时前出现胸闷胸痛现象，疼痛为刀割样疼痛，局限于前胸，自行含服硝酸甘油后不能缓解，但以为是室内空气不流畅所导致，未重视，十五分钟前疼痛加剧而晕厥，朋友拨打120求助，5分钟前恢复自主意识。 心电图的结果出来，赵之意打印出来看了眼，心电图示st段抬高，t波倒置，心率稍快，有110次/分，血压高达220/100mmhg，血氧稍低，心前区听诊无病理性杂音。 从心电图看，是很典型的急性心梗心电图，但赵之意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在草稿纸上写下‘急性心梗’四个字，想了想，在旁边打了个问号，又在‘刀割样疼痛’五个字下面划了一横。 “送医院吧，”赵之意让病人保持着卧位，让担架员小心地把病人抬上车，“小心点，大哥你不要乱动！让他们抬着你上去!” 救护车拉着男人和他的朋友开走，赵之意坐在救护车内研究刚刚的心电图。 从心电图看，病人就是典型的急性心梗，可赵之意发现他的某些症状和急性心梗的表现对不上号。 一般急性心梗疼痛的特点是压榨性疼痛，有时疼痛会有定位不精确的特点，多会伴随左肩放射性疼痛，而这个病人的疼痛只局限于前胸、胸骨后，并且是刀割样疼痛，疼痛剧烈不能忍受。 车开出去不到五分钟，赵之意看着心电图的同时用余光注视着病人的心电监护，她想了想，给科里打了电话让心内科医生提前到急诊科准备会诊。 电话刚挂，病人突然大叫了声，紧接着他出现意识丧失、气促加重、小便失禁的情况，赵之意盯着心电监护，看见心率迅速下降至35次/分，血压也已经低到测不出。 赵之意早已预料到可能会有这样的突发状况，她身经百战，面对病人的病情一定是做足了充分准备，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 她将手上的东西一丢，立刻给病人进行胸外按压。 “曾姐！给他推一支阿托品、一支肾上腺素，小闫，准备好气管插管的器械，一旦呼吸停止就立刻进行插管！” 病人的朋友被这突发状况吓得愣住，在赵之意开口后才反应过来，躲远了些。 经过几乎十分钟的抢救，药物也开始慢慢发挥作用，到达医院前，病人的血压与心率慢慢平稳。 到达急诊科后，赵之意再次给病人测量血压，结果为70/45mmhg，第二次心电图仍然显示t波倒置，st段抬高。 “应该是急性心梗，而且我估计梗死面积不低，要马上做手术放支架，不然我怕他随时可能完全梗死。” 赵之意加入讨论，提议道：“我想再给他做个心彩超和cta，他的疼痛表现和心梗有点差异，有点像主动脉夹层，多做几个检查保险一点。” 主动脉夹层是一个非常凶险的疾病，相当于在人体内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不出事还好，一旦爆炸就会危及生命。 赵之意见过几个主动脉夹层在后期形成主动脉瘤，主动脉瘤破裂导致连接心脏的主动脉破裂，最后抢救不回来的病人。 赵之意提出的建议倒没有人反对，临床诊断就是一个大胆猜测、小心求证的过程，谨慎一点总没有坏处的。 但就在赵之意准备送病人去做cta时，病人再次出现血压、心率下降，无自主呼吸。 围在病床边进行讨论的医生立即对病人进行气管插管，球囊辅助呼吸，再次给予胸外按压、静推阿托品、肾上腺素，15分钟后病人恢复正常的血压心率。 此时病人的意识尚未恢复，此时病情极不稳定，随时有猝死的可能。 介入室那边已经做好准备，只待检查结果完善后便将病人送过去，放入支架拯救病人的姓名。 赵之意拿着新鲜出炉的心脏彩超与cta检查结果，面色沉重，“取消介入手术吧，检查结果出来了，已经确定了是心梗合并主动脉瘤，这个介入手术做不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心梗可以做介入手术，但再加上一个主动脉瘤，只有开胸进行心脏搭桥同时摘除主动脉瘤这一种方法可以选。 第30章 车祸伤 一个主动脉夹层动脉瘤，要在人体内炸开只需要一个很小的诱因——一次剧烈的情绪波动、打喷嚏、提重物等等。 从b超的结果来看，包裹着主动脉夹层动脉瘤的膜只剩下岌岌可危的一层，可能下一次心脏收缩造成血管内压力变化，这个动脉瘤就会“嘭”地一下爆开。 开胸进行心脏搭桥手术的费用需要20万，这20万块钱对于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家庭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虽然急诊科可以开通绿色通道，先治疗后付费，但20万是人民币而不是越南盾，远超了急诊科能够办理的欠费范围，万一病人没有钱还，那这些钱就是科室里的医生护士均摊，大部分的人都得喝几个月的西北风。 病人的妻子还在筹钱，然而还没等她筹够一半的费用，抢救室里病人的病情急转直下。 早上八点，赵之意准备下班，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病人再次出现血压下降的情况，心率呼吸，医护人员立刻给予胸外按压、静推抢救药物抢救。 半个小时过去，赵之意给病人做了个心脏彩超，结果显示主动脉夹层动脉瘤破裂，现在病人的瞳孔已经散发并固定，持续抢救30分钟后未恢复心跳与自主呼吸。 何主任看着检查的结果，叹了口气，朝赵之意道：“小赵，你去找家属谈话，劝他们放弃抢救吧，夹层动脉瘤破裂，继续抢救没有任何意义。” “嗯。”赵之意点头， 主动脉夹层动脉瘤破裂及其凶险，除非是能够马上紧急手术，不然几分钟之内就可以夺去一个人的生命。 面对死亡，家属悲痛欲绝，但哭泣之后，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抢救。 赵之意将帘子拉上，给病人家属一些空间和病人进行最后的告别。 * 十月的最后一天，今天是西方的万圣节，这也是赵之意最后一个夜班车班。 国内的情侣能把除了清明节和七月十四之外的任何节气都过成情人节，然而对于赵之意来说，什么节都不能影响她工作。 赵之意：沉迷工作，无法自拔。 赵之意无视了一路上秀恩爱的情侣，走到科室。 医院大概是极少数的没有节日气氛的地方，大概是因为明天还要上班，今天虽然是一个节日，但急诊科的工作量并没有猛增。 大概晚上八点左右，赵之意才开始今天晚上的第一趟出车。 今晚和她搭班的护士是徐萍，赵之意问：“什么情况？” 徐萍摇头，“车祸，听说是混凝土搅拌车撞到人了，具体情况现在不是非常清楚。” 车祸伤在急诊室很常见的外伤，急诊科几乎每天都要接诊几个车祸伤的患者，只是区别在于伤势的轻重，大部分的车祸伤患者，伤势都是比较轻微的。 但被卡车、混凝土搅拌车这类大型车辆撞到的人，除非是十分幸运避开了要害，否则没有哪一个是轻伤的，更严重的当场死亡。 到达现场，赵之意还在救护车上就远远地看见马路上躺着一个人，生死不知，地上流着许多血，几乎把以病人为中心的方圆一米的地面染红。 赵之意戴上手套，拎着箱子迅速下了救护车，走近一看，伤者是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大姐。 “人还清醒吧？！”赵之意一边检查大姐的伤势，一边问道。 阿姨趴在地上，点了点头。 赵之意蹲下身仔细检查着这位大姐的伤势，边指挥徐萍给大姐开放两个静脉通道。 只粗略一看，赵之意便发现这位大姐伤得极重，车辆从她的下半身碾压而过，当时应该还拖行了好几米的距离，导致大姐的两条腿从肚脐以下大面积地脱套，皮肉分离，赵之意能看到被挤压出来的肉块中不断跳动的血管，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骨头。 这样严重的车祸伤，赵之意一年都不一定见到一个，她的眉头紧皱。 血不断地从她的伤口处涌出，像自来水一样哗啦啦的，她的血压只有80/55mmhg，心率130次/分，面色苍白，一看便知道是失血性休克的表现。 这样的病人必须马上送到医院抢救，赵之意、徐萍、闫萱娜还有两个担架员合力，在尽量不给病人造成二次伤害的基础上把伤者运上救护车。 徐萍在病人的身下垫了好几张护理垫，但没两分钟，几张护理垫就被血给全部染红。 给病人止血必须越快越好，但像这个病人这样的大面积脱套伤，赵之意想要给她止血都无从下手，最后观察了几秒钟，优先选择在大的出血点上使用大块的敷料包扎，再在敷料上绑上止血带加压止血。 血没有刚才流得那么凶了，但也只是从水龙头的大流量变成小流量而已，她的下半身到处都在出血，以救护车上的条件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赵之意换下满是血液的手套，重新戴上一副新的，救护车狭小的车厢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闫萱娜还是第一次直面这样恐怖的伤势，脸色微微发白。 “小闫，你处理这边的出血点。” 赵之意注意到这一点，给闫萱娜分配了一些任务，转移她的注意力。 救护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往医院，下了救护车，她直接将伤者推进抢救室。 这么重大的伤者一个人是处理不过来的，赵之意叫上了骨科诊室、抢救室的所有医生。 赵之意简单汇报在送医院之前的情况，“王玉淑，51岁，遭混凝土车碾压，双下肢脱套伤，出血量大概在1000ml，目前出血性休克……” 骨科医生打开敷料看了眼，“我好久没见过这么重的病人了。” “不好弄，”创伤科的主任看一眼伤口，摇头叹了口气，“出血太多了，如果不止住血，这样下去百分百死。” 要彻底止住血，只能上手术，但问题是，如果血没有止住，血压又这么低，就这样上手术台，怕是上得去下不来，两种方案相互矛盾，似乎哪一个都走不通，他们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案。 王玉淑的儿子匆匆赶到医院，赵之意领着他们看了眼王玉淑的伤口。 血还在不停地从王玉淑身上留下来，她的旁边挂着血袋，她已经输了三袋血，现在的生命体征全靠那些血维持着。 年轻的儿子见到母亲的伤势十分慌乱，但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医生，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请你一定要救救我妈妈。”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的。”赵之意道，但尽力之后能不能求到一个好的结果，谁也不敢保证。 第31章 手术成功 血一直流，抢救室的地板上都是王玉淑的血。扫地是阿姨拖了一遍又一遍，但王玉淑身上伤口不断地往下流血，输进去的血勉强能维持住她的生命而已。 王玉淑的ct结果出来，通过片子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双腿股骨粉碎性骨折，髋骨骨折，盆腔内出血，右侧髋关节脱位。 王玉淑的两条腿髋关节以下被车轮碾压过的地方只有一层皮连着，肌肉与碎掉的骨头混在一起，不分你我，那里也是伤势最严重、出血量最多的部位，相对而言，骨盆处的脱套伤不算什么了。 这样的伤势，王玉淑的两条腿根本没有保住的希望，骨科、创伤外科医生会诊后，他们决定对王玉淑实行双下肢髋关节离断术，也就是通俗来说的截肢。 手术方案已经拿出来，但因为王玉淑的血压太低，现在的血压都是用药物升上去的，一旦开始麻醉，她的血压会比现在更低，可能还没来得及开刀，就死在手术台上。 “我先跟你说清楚，你也看见了，你母亲的伤势很重，不做手术，一定活不不下来，如果做手术，这种伤势也只有不到一成的存活率，很可能到最后钱也花了，人也没活下来。” “我知道，医生，哪怕是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搏一搏，我肯定要做手术，”王玉淑的儿子要做手术的决心十分坚决，“医生，麻烦你们尽快给我妈做手术。” “既然你已经决定要做手术，那我跟你说一下手术方案。” 王玉淑儿子的神色是掩盖不住的急迫与焦虑，“好，医生，麻烦你快一点。” “你放心，手术室已经在做准备了，在做手术前你要知道我们的手术方案，”赵之意拿出王玉淑的检查结果，“手术方案是这样的，你母亲的双腿肯定要全部截肢的，保不住，你母亲的情况很 ，你别看她现在还很清醒，但在手术台上死亡的可能性很大，就算做完手术，存活率也只有一成，也就是说十个这样的病人里只有一个是活下来了。” 第22节 以王玉淑这样的情况做手术是一个很冒险的决定，但为了搏那一线生机，再冒险也要迎难而上。 王玉淑的儿子点头，“我明白。” “那你在这里签名，写‘已了解手术风险，同意手术’。” 王玉淑要进行的是双下肢髋关节离断术，同时术中还要对髋关节以上的伤口进行彻底的清创缝合，后面可能还要进行二次手术植皮。 当然，可以二次手术的前提就是这次手术后能活下来，这次手术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保命，把命保住。才可以考虑后面的事。 这次的手术难度大，最起码要六个医生做手术，但夜班时间，医院里一时间根本找不到这么多做手术的人。 骨科两个医生，创伤外科也出了两个医生，还差两个。 何主任看了看抢救室内，指着赵之意，“小赵，你手术好一点，待会跟我上手术，小林，你顶一下小赵的班。” “没问题主任。”林程原爽快的答应了，在做手术的水准上，他的确不如赵之意，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他唯一能比得上赵之意的，就是速度了。 赵之意带上了闫萱娜，这台手术一共就有三个主任、三个主治医师，以及一个实习生参与。 给王玉淑实施麻醉的是麻醉科的主任，麻醉科主任技术高超，麻醉成功，王玉淑的血压稳定在80/40mmhg左右。 麻醉成功，手术也就成功了一半，考虑到王玉淑的身体承受能力，两条腿的截肢并不是同时进行。 消毒，铺巾，赵之意负责将保留的肢体残端与盆腔处伤口的彻底清创，将坏死的表皮与肌肉切除，同时，三个主任开始进行右下肢的髋关节离断手术。 他们将血肉模糊的伤口修剪整齐，切断大腿前、内侧还附着在骨头上的组织肌肉，修复需要保留的残端处的血管与肌肉。 他们的每一步都十分谨慎，密切关注王玉淑的生命体征，生怕给她如今的身体情况雪上加霜。 在切断血管时，严格控制出血量，之后便暴露髋关节囊，切开关节囊，切断圆韧带，他们成功地离断了王玉淑的右下肢。 接下来的止血缝合就十分简单了。 手术进行到这里，一切都很顺利，幸运女神仿佛站在了他们这边。 但就在这个时候，王玉淑的血压心率开始下降。 心电监护仪开始“叮叮叮”地报警，血压下降到60/35mmhg，心率下降到45次/分。 “唉呀!”何主任头痛地叹气，“快快快，去甲（肾上腺素）推一支，500ml盐水里再加两支去甲。” 几位主任都是身经百战的医生，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他们盯着监护仪，有条不紊地给麻醉医师和巡回护士下达医嘱。 “很好，看起来她对药物还是敏感的，再推一支去甲，输血的速度调快一点。” 抢救了大概二十分钟，王玉淑的血压心率终于回到安全值，又等了十来分钟，王玉淑的情况稳定下来，他们才如法炮制地离断左下肢。 手术历时8个小时，从晚上十点做到第二天早上六点，手术很成功，王玉淑活着下了手术台，几个主任疲惫不堪地回去补眠了，赵之意将王玉淑的伤口包扎好，和麻醉医师一起将人送到icu。 icu今晚的值班医生是赵西洲，icu的这个夜晚似乎也不平静，赵之意一进去就看到了有两个护士在给一个的病人进行抢救。 赵之意跟赵西洲交接病人，“这个病人是车祸伤进来的，术中做了双下肢髋关节离断，输了5000ml的血，术中抢救过一次，静推了两支去甲，术后血压在75/40mmhg左右……” 赵西洲拿着电筒照了照王玉淑的瞳孔，记录下她的生命体征，略显无奈道：“你这是在给我出难题啊，这么重的病人，我怕她熬不过24小时。” 赵之意投以一个鼓励的眼神：“哥，我相信你可以的。” 第32章 手术 一周后，赵之意从赵西洲口中听说，王玉淑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从icu转到重症监护。 王玉淑幸运地活了下来，成为那十分之一，代价就是从此失去了双腿，后半辈子只能躺在床上，或者坐在轮椅上。 赵之意不好评判值不值得，从儿女的角度来看，母亲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但从王玉淑自身的角度看，残疾、疼痛、心理创伤将伴随她一声，她往后的生活质量肯定是不如以前。 十一月到了，赵之意这个月排到手术室的班，当然，管床还是要管的，没手术的时候待在病房，有手术就上手术。 急诊手术是不可预见的紧急手术，通常情况下每人一个班两三台手术，多的时候五六台，少的时候一个手术也没有。 赵之意一般负责做普通的清创缝合手术，偶尔遇到忙碌的时候还可以兼职骨科、产科、胃肠外科、脑外科、胸外科的紧急手术。 赵之意：生活不易，多才多艺。 她现在还只是主治医师，她获得主治医师职称已经三年，属于高年资的主治医师，可主持三级及以下的手术，也就是说除去四级重大手术需要主任上场，其他手术她带队完成。 赵之意在手术室的固定搭档是林程原，一般的外科手术就由他们两个搭档完成。 闫萱娜之前去过手术室，还注意的地方都注意到了，所以就不需要赵之意再额外培训。 实习生在每个科室都有一到三个出科考核，闫萱娜在急诊科待三个月，所以她有三个考核。 赵之抽空给闫萱娜做了第一个考核，第一个考核很简单，但也是急诊科医护人员必须掌握的技能：心肺复苏术。 每一个医学生在学校老师都会教过这方面的内容，并且实践考核过，在急诊科，心肺复苏术的考核会更加严格。 赵之意很早就给闫萱娜单独培训过心肺复苏的内容，在急诊这一个月也不缺实践机会，所以闫萱娜很快就通过了赵之意的考核。 “不错，你前面一轮还行，但后面按压的频率就稍微快了一点，以后要注意，这次考核我给你85分。” 市一急诊科心肺复苏术考核的及格线是80分，85分，比及格线高一些，刚好能达到急诊科的平均水平。 上午十点，救护车送来了一位刀砍伤的伤者。 伤者穿着一身蓝色的警察制服，伤口在右手前臂中断外侧，是典型的格挡伤，伤口长约20cm，深可见骨。 伤者有点面熟，好像就是隔壁200米外派出所的民警。 再一看名字，还真是。 “吴警官，这个伤是怎么弄到的？”赵之意问道，她打开敷料看了眼伤口，这样的伤不像是单纯的意外所致。 这么长一道伤口，吴警官却面不改色，仿佛受伤的人不是他。 吴警官摆了下右手，以平淡的语气叙述今天发生的事，“刚刚抓人的时候，被嫌疑人用刀砍了一下，还好人已经抓到了。” 警察是和平年代最危险的职业之一，尤其是在面对一些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时，受伤是常有的事。 旁边送他来医院的稍微年轻一点的面生警官满脸担忧，“赵医生，我师傅的手要不要紧？” 赵之意看着吴警官的ct片子，安慰道：“你放心，这一刀没有砍断骨头，只是血管和肌肉有点损伤，总体来说，问题不大，做个手术就能解决，术后休息一段时间，不要用这只手提重物，可以恢复到没受伤之前的状态。” 因为只是小手术，赵之意才有信心向病人做担保，如果连这种小手术都没信心的话，那她这个主治医师也不用当了。 清创术是急诊科手术室最常见的手术之一，只是个一级手术，刀砍伤的伤口边缘整齐，修补缝合起来比一般的不规则的撕裂伤要简单许多。 完善了相关的术前检查后，赵之意在手术室外换衣服换鞋，领着闫萱娜进到手术间的时候，吴警官已经被麻醉师麻醉好了。 手术采用的是椎管内麻醉，俗称腰麻、半麻，麻醉后患者的神志是清楚的。 赵之意进去的时候，吴警官正和里面拍纪录片的摄像师聊天，摄影师问他：“吴警官，你紧不紧张？” 吴警官摇了摇头，“紧张什么!我相信医生。” 赵之意心道：像吴警官这样信任医生的毕竟还是少数。 手术开始之前的步骤依旧是洗手、消毒、铺巾，不过这次的消毒铺巾赵之意让闫萱娜自己来，她在旁边看着。 这是闫萱娜的下一次考核内容，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赵之意会给她建议的机会。 穿上手术衣。赵之意和林程原分坐在吴警官受伤的那只手的两侧，器械护士坐两人中间，闫萱娜和赵之意坐在同一侧。 彻底清创后，赵之意仔细探查伤口内的情况。 吴警官的前臂伸肌群全部断裂，万幸的是没有伤到背侧骨间神经。 赵之意轻声对闫萱娜道：“像这样的伤口，除了缝合肌肉外，必须要把腱性组织找出来缝合，这个知识点可能在书上没有明确说出来，但缝合腱性组织更有利于病人术后的功能恢复，避免出现术后伸指无力的情况。” 闫萱娜点了点头。 吴警官的伤势并不复杂，在赵之意和林程原的合作努力下，仅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完成了手术。 赵之意打上最后一个外科结，用沾了盐水的棉垫把伤口上的血擦干净，包扎好伤口，打上石膏，吴警官就可以转到住院部去继续治疗。 急诊科的性质就是这样，做完手术的病人不会在病房待着，一般都转到住院部继续治疗，根本原因还是人手不够。 结束了一台手术之后正好是饭点时间，赵之意在洗手服外披上一件白大褂，匆匆到餐室吃了顿午饭。 午饭过后，正值午休时间，赵之意仍然在办公室里处理工作，一般上白班时，她很少有时间去睡午觉，不是在写病历就是修改医嘱。 闫萱娜被她赶去休息了，林程原在小手术间帮忙，办公室里只剩下赵之意一人。 这个时间点正是人的精神疲乏的时候，有人急匆匆跑进急诊科喊道：“医生!医生!救命啊医生!” 这几声急切的呼救打破了急诊科午后难得的宁静，赵之意被分诊台的护士叫去急诊大厅。 她看到两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穿着工地迷彩的中年男人抬着一块木板，木板上有个右前臂手肘往下十公分完全离断的男人，伤口正在不停流血。 分诊台的护士第一时间用止血带将伤者患侧的上臂扎紧，直至伤口不再跟水龙头一样哗哗地流血。 伤者的脸色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因为疼痛微微发白。 旁边将伤者抬来医院的男人从简易担架上拿起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解开从里面掏出一只断手，“医生，我兄弟的手在工地上被利器切断了！你看看能接上不？” 赵之意：……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套戴上，然后将伤者的断手拿过来，放到一个干净的黄色医疗垃圾袋里，让护士放到冰箱冷藏保存。 伤者被送进抢救室，她问：“手是什么时候断的？” “不久，十几分钟前吧，我们就在前面那片工地干活，那边的切割机器突然故障，把我兄弟的手给切下来了，我们马上就把他送来医院了。” “医生，我们农民工就是靠手吃饭的，求求你一定要把我兄弟的手接上啊!” “能不能接上要看之后检查、手术的情况，你们先去挂号缴费，后面要做什么检查我待会再告诉你们。” 第33章 断指再植 断肢再植按照道理来说是手术的时间越快效果越好，但术前必要的检查不能少。 “医生，现在可以做手术了吗？”伤着做完检查回到抢救室，赵之意松了松止血带，避免因为长时间血运不通导致组织缺血坏死。 “现在还不行，”赵之意看了眼时间，“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做不了手术，你们耐心等等。”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两个大男人有些手足无措，“我听说这接手的时间是越快越好。” “大概两到三小时，检查结果出来了我们会喊你去拿结果的，”止血带松了两分钟，赵之意重新绑上，“对了，你们要做手术，就先往账户里充值五万块钱，账户里没钱做不了手术。” “钱不是问题，我们领导来了就给，医生你放心，我们不会欠手术费的，只要能把我兄弟的手接好，多少钱都没问题。” 第23节 “我们会尽快送他去做手术的，你们谁是他的家属？做手术需要家属签字，如果家属不在，赶紧联系家属来医院。” 两个把别人你看我我看你，其中一人道：“医生，我是他堂哥，你看我可以签字吗？” “可以。”赵之意点头。 做完所有的检查，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检查结果出来，根据检查结果制定手术方案、确定手术方案后找家属做术前谈话。这一整套流程下来，最快也要两三个小时。 等待的时间对于患者和家属是度秒如年，两个小时后，所有的检查结果都出来了。 赵之意和林程原一起看检查结果，商量手术方案。 手术方案出来，跟家属进行术前谈话，术前谈话这一块急诊科一般是交给赵之意去做，可能是赵之意身上有种特殊的亲和力，每次她和病人家属做术前谈话都比较顺利。 “贺文强的家属，请到医生办公室。”赵之意通过广播将家属叫到医生办公室。 “手术方案已经出来了，随时可以进行手术。” “但在手术手术之前，我有些注意事项要跟你说清楚，这是程序，不能省略掉这个步骤。” 家属连连点头，“医生，你说，我听着呢。” “贺文强的手术大概需要做六个小时，手术中可能会出现大出血、休克、甚至死亡的情况，当然，这些情况发生的概率很低，就算手术顺利，术后也可能出现接好的手感染坏死的情况，需要二次手术截肢。” “还有手术失败，断肢再植不成功的概率……” 因为要争取时间，赵之意将术前谈话的时间尽量控制在十分钟之内，而手术室的准备也在同步进行。 术前谈话、家属签字后，就可以将病人送进手术室。 因为手术要进行很长时间，赵之意在进入手术室之前先上了趟厕所，排空膀胱。 所有的手术在开台前的步骤都是常规的麻醉、消毒、铺巾，只是会因为手术的方式不一样，选择的麻醉类型不一样。 手部的断肢再植为了保证充足的血运，而且有时候术中医生需要和患者男星沟通，所以选择臂丛麻醉。 手术的主刀是之意和林程原，闫萱娜给他们两个当助手， 赵之意用稀释过的碘伏中的断肢进行彻底清创，林程原对则负责吻合口端清创。 他们两人的配合十分默契，清创完毕后，以缝线标记静脉。 有的医生习惯先固定骨头再缝血管，而有些医生就习惯先缝合血管再固定骨头，以尽快建立血运，每个医生的水平和习惯不一样，手术步骤也会不一样。 赵之意和林程原是后一种。 因为两个人都是具有丰富经验的高年资主治医师，所以两人同时开始吻合静脉和桡动脉。 因为伤口边缘较为整齐，所以两人尽可能多地找出能够缝合的动静脉进行缝合。 断指再植术吻合血管的最低要求是吻合一根动脉两根静脉，而贺文强的伤口十分整齐，赵之意吻合了桡动脉和尺动脉，林程原吻合了四根主要的静脉。 血管吻合完成，贺文强的断肢从惨白的颜色变成健康的粉红色，赵之意捏了捏贺文强接上去的断手的指甲盖，看到指甲盖由粉红色变白，松开手后又变为粉红色。 这证明残肢端的血运已经恢复，手术成功了一小部分。 吻合大血管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要结扎其他不需要进行吻合的细小动静脉就是一件非常考验耐心、眼力、知识、技术的事。 结扎血管的时间比吻合血管的时间还要长。 血管处理好了，赵之意和林程原用两根克氏针交叉固定尺骨和桡骨，克氏针比钢板固定来得方便快捷高效，对人体的损害也比较小，近年来已经越来越多地将克氏针应用在骨科手术上。 接下来便是断指再植中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缝合神经。 一个人的前臂上有三条主要的神经，分别是桡神经、尺神经、正中神经。 赵之意和林程原小心翼翼地缝合三大神经，血管关系到断肢再植能否存活，那神经就关系着患者的断肢能否恢复正常功能。 如果神经没有接好，那看起来再正常的手也只是一个摆设。 但接好断肢，也基本上不可能将手的功能恢复到和未受伤时一样，断过的和没断过的终究是有区别、 神经之后便是肌腱缝合，最后缝皮，将伤口包扎好。 “来，看看你的手。” 赵之意撤下遮挡患者视线的布，贺文强扭头看着断掉的手又重新接回了自己身上，虽然他的手现在依然没有知觉，但至少避免了他落下终身残疾变成废人的可能。 “谢谢医生，谢谢！”贺文强眼含热泪，在手断的时候他都没落下一滴泪，但现在看到完好的手，他忍不住用完好的那只手抹了把眼泪。 “这是我应该做的，术后伤口恢复了记得进行功能锻炼。” 一场断肢再植手术耗时将近七个小时，将贺文强送到手外科病房后，赵之意又回科室补充手术记录，忙完这一切，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赵之意送完病人后就叫闫萱娜下班了，办公室里，林程原在复习职称考试的内容。 再过几个月就是副高职称考试了，林程原和赵之意今年都是第一次参加考试，就算提前大半年开始看书复习，他心里也没底。 当别人已经开始复习，而你却在玩的时候，你就会有一种莫名的紧迫慌张。 赵之意紧张地——下班了。 路过夜宵摊，还顺便打包了一份夜宵祭奠自己饥饿的五脏庙。 第二天，赵之意刚拿着一份踏进科室，就被何主任叫住，“那个小赵啊！外科门诊的小刘他老婆生了，你这两天就顶他的班，去急诊门诊坐诊吧。” 赵之意：“……好。”她答应得十分艰难。 如果有选择，赵之意更想待在病房或者手术室，而不是急诊门诊，但现在何主任显然是不给她选择的余地。 吃过早餐，她叫上闫萱娜，告知她今天的排班有所改变。 赵之意是闫萱娜的带教老师，她的班和赵之意是一样的，基本上赵之意走到哪她就跟到哪。 急诊外科有两个诊室，每个诊室里有三名医生，别看人多，实际上有一半的医生是从住院部支援急诊的，不是急诊科的人，随时都可能要走的。 赵之意顶班的刘医生是从普外科支援急诊，和赵之意一样是主治医师，刘医生喜得贵子，干不出大肆派发旺仔牛奶糖的事，但也给急诊科的同事送了两箱水果。 在急诊科门诊坐诊的工作量比在普通门诊的多得多，普通门诊一天看七八十个病人已经是极限，但急诊一个班的病人是一百打底，最高记录一个班能看将近两百个病人。 两百个病人是什么概念？如果赵之意看一个病人需要5分钟，那看两百个病人，就算不吃不喝不上厕所，跟永动机一样工作也要看几乎十七个小时。 赵之意扭了扭脖子，坐到诊室里面，打开电脑，输入自己的账号， 第一个病人足背烫伤，来医院之前已经冰敷处理了，赵之意看了看他只是微微泛红的脚，连水泡都没一个的伤处，直接开了支烧伤膏让他回去自己擦药，用时三分钟。 第二个病人，手臂擦伤，到赵之意看见伤口的时候血已经止住了，赵之意让闫萱娜简单地给她消毒伤口、用纱布一包，用时五分钟。 急诊门诊一般不会有特别严重的病人，病情比较严重的在分诊台分诊的时候已经送去抢救室里了。 一个上午，赵之意经手的病情最严重的病人就是一个阑尾炎急性发作的，赵之意直接将病人收治入院，打算控制炎症后转住院部手术。 病人的病情虽然不重，但一直机械化地进行问病史、开检查、看检查结果、开药，也很耗费医生的精力，赵之意仿佛一台没有感情的看病机器。 早上那段时间还好，虽然忙，但好歹有个喝水的时间，急诊科真正的忙碌都在中午和晚上门诊医生下班那段时间。 第34章 宫内早孕；先兆流产。…… 午饭赵之意赶在中午十二点前匆匆扒了几口，如何能迅速解决一日三餐是一个合格的急诊科医生的必修课。 刚过十二点，赵之意就回到了门诊工位上坐着，时间掐得刚刚好。 十二点没过几分钟，赵之意看到系统里等待排队叫号的人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增加，从十几个变成了三十几个，她不由得加快了看病的速度。 病人一个接一个，但即使赵之意看病的速度已经够快，却还是跟不上病人涌向急诊科的速度，诊室外的候诊椅子上很快坐满了在门诊挂不到号的病人。 赵之意冷静而又迅速地询问病人的病史，一些小问题比如说给伤者进行简单的包扎，赵之意都是让闫萱娜处理的，她负责开单写病例，再叫下一个病人，如此循环，仿佛流水线上的机器，精密有序，忙乱却不会出错。 赵之意的工作能力是得到过急诊科所有医生的一致认可的，特别是在忙碌的时候，她一个人能顶两个人用，大大减轻了其他医生的压力。 “那里不舒服？”下午一点刚过，赵之意的诊室里来了一对年轻的情侣，女孩被男孩背着，不用问就知道病人是谁。 “医生，您帮我女朋友看看，她扭到脚了。” “什么时候扭到的？”赵之意戴起手套，打算给伤者检查一下。 女孩伸出一个巴掌，朝赵之意比划了下。 “五个小时前？” “不是，是五天前，”女孩表情有些尴尬，“医生，麻烦您给我开点药酒，我回去擦擦就好了。” 而赵之意也从医院的系统里看到女孩上一次的就诊资料：轻度韧带拉伤。 赵之意皱了下眉，“急诊科不是治疗慢性病的科室，你们想要复诊建议去挂门诊，什么病都挂急诊不是浪费资源吗？我们急诊药房没有跌打药酒，你想买药酒就去外面的药店。” “小闫，你叫下一个进来。” “等等！”女孩的男朋友不满道，“你们这么大的医院连跌打药酒都没有？骗鬼呢！我看是你不肯给我们开药！” 女孩拉了拉男朋友的衣服，看了看周围，“阿鹏，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被叫做阿鹏的男孩很激动，“咱们特地跑过来，不就是要一瓶药酒，我不信这么大的医院连瓶药酒都没有，我看就是你不肯给你开药！” 男孩子在心仪的女孩子面前，总会刻意在女朋友面前保持无所不能的形象，这大概是大男子主义作祟，所以赵之意无视他们的态度让男生觉得在女朋友面前失了面子。 “你们医院领导呢？我要投诉你！” 闫萱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有些担忧：“老师……” 赵之意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指了指桌子上的铭牌，“你自己看，投诉电话在上面，小闫，叫下一个病人。” 赵之意不愿意为一个看起来脑子有点毛病总觉得世界上的人都该围着他转的傻逼浪费时间。 投诉就投诉，赵之意这个季度还没去过医务科报到的，谁怕谁。 谁知她无所畏惧的态度让本来以为能在投诉上拿捏住赵之意的男生恼羞成怒怒，他一拍桌子，怒道：“你这是什么态度？” 跟赵之意一个房间的其他两个医生忙看过来，如果这个男生有什么过激行为，他们一定会合力把男生制止住的。 赵之意深吸口气，她已经为这个傻逼浪费了两分钟，“我说医院的急诊药房没有跌打药酒，你们如果不满可以投诉我，但请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看着男生已经捏起来的拳头，赵之意有些好笑，“我提醒你一句，医院200米外就有一个派出所，如果你在这里动用暴力，最轻也要被处15日拘留，如果致人轻伤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你想试试牢饭的滋味吗？” 现在是法治社会，没有多少人会愿意坐牢。 “阿鹏，算了吧！”女孩抿着唇，“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你等着！”男生把女生背起，离开了急诊。 至于男生是要赵之意等着他去投诉还是什么，赵之意才不在意。 第24节 她刚刚说的都是实话，急诊药房里的确没有跌打损伤的药酒，赵之意就算想给他们开药也变不出药酒来啊！ 急诊药房里的确有许多常用药，但这其中不包括治疗跌打损伤活血散淤的外用药——像跌打扭伤之类会导致淤血和组织水肿的的伤势在24小时之内是禁用这类活血散瘀的药物，过了24小时之后就不属于急诊科的收治范围，所以急诊药房不会有这类外用药。 下午稍微没那么忙了，赵之意便接到医务科打来的电话。 “小赵啊，刚刚有病人家属投诉你态度恶劣、没有医德，这是怎么回事？” 赵之意往医务科报到的次数多了，但因为赵之意身后有后台，每回都是轻轻放过，到了这次他们连叫赵之意去医务科走个程序都懒得叫了。 叫了也是浪费时间和口水，赵之意又不可能诚心诚意地检讨错误，既然如此何必相互折磨呢？ 而且说赵之意打人他们愿意相信，说赵之意态度恶劣、没有医德，这不是乱说？ 赵之意一年要到医务科报到好几次，所以他们对赵之意的脾气也算是有点了解，无缘无故的，赵之意不是那种会给病人脸色看的医生。 “哦，他们想让我开个跌打药酒，但急诊药房没有这种药，他就生气了。”赵之意简单复述一下中午发生的事，用词客观，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整件事情赵之意没有错处，医务科还反过来安慰了赵之意一番：现在医疗环境这么复杂，哪个医生没遇见过几个极品呢？ 跟医务科的人挂了电话，赵之意一看时间：又浪费了十分钟，这十分钟她速度快一点都能看三个病人了。 赵之意给病人看病的速度虽然很快，但该问的问题、该做的检查一个都没落下。 下午门诊上班时间，赵之意才有空出去喝了点水润润喉咙，然后又重新回到工作岗位。 一位母亲带着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女孩走进诊室，小女孩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她躲在母亲的旁边，性格看起来比较内向，女孩的母亲满脸忧愁，“医生，我女儿今天在学校跑完步后突然觉得肚子痛，你帮我看看。” “过来，我看看。”赵之意示意女孩坐在她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女孩看了看母亲，然后才慢慢地落座。 女孩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似乎疼得厉害。 赵之意按了按女孩的肚子，“是肚脐周围不舒服吗？” 女孩摇摇头。 “那是这里？”赵之意按着剑突下胃的位置。 “不是。”女孩轻声道，如果不是赵之意耳朵比较灵敏，都要听错了。 “那是小腹？” 女孩悄悄点头。 赵之意怀疑小女孩是痛经，只是不好意思说，她问女孩的母亲，“你是不是来月经了？” 小女孩摇头。 赵之意觉得奇怪，不过急腹症也属于急诊科的医治范围，她开了张b超单，先让小女孩去照个b超查一下病因。 几分钟后，赵之意桌子上的座机电话响起。 “喂，你好，急诊外科1号诊室，我是赵之意。” “赵医生，我这里是急诊b超室，纪小淮是你的病人吗？” 刚刚那个十三岁的女孩似乎就叫这个名字，能让b超室特意打一通电话过来，赵之意有种不祥的预感，“是，她怎么了？” b超室的医生语气含糊，“我在电话里不方便说，你先到b超室来一趟吧。” 赵之意以往只有在病人被查出来绝症的时候b超室的医生会打电话过来说明病人的病情，但让赵之意亲自去一趟b超室看病情的情况还是头一次见。 赵之意心下觉得不安，让同诊室的几个医生帮她看剩余的几个病人后，便去了急诊科的b超室。 急诊科的b超室在ct室的旁边，走两分钟就到了。 赵之意看见纪小淮的母亲还在检查室的门外等候，她的表情没有异样，赵之意便知道b超室的医生还没有将检查结果透露给病人家属知道。 虽然赵之意现在还不清楚检查结果是什么，但也能猜得出来检查结果不会很理想，如果纪小淮的母亲知道了检查结果，绝不会这么平静。 赵之意对纪小淮的母亲点了点头，然后走进b超室。 “韦小淮的检查结果是什么？” b超室的医生是个比赵之意大几岁的女性，此时她的表情像是在隐忍着怒火，她拉着赵之意到角落里，悄悄递给她一张检查报告，“你看。” 赵之意看见检查报告下面那几个字：宫内早孕；先兆流产。 “怎么可能？！”赵之意第一反应的怀疑检查结果出了问题，纪小淮才多大？！ “我做了好几遍b超，确定没弄错。” 纪小淮躺在检查床上，见她们的反应很奇怪，便有些忐忑：“阿姨，我是得绝症了吗？” “不是，”b超室的医生也不知道怎么办，但她决定瞒着纪小淮她的身体情况，免得刺激到了小女孩，她说了个善意的谎言：“阿姨不太会看这个报告，所以让这个姐姐教我。” 第35章 结束 赵之意第一反应是觉得报告出错了，她又重新跟b超室的医生给纪小淮做了一遍b超，屏幕中能清楚地看到她小小的子宫还未发育成熟，但却已经有一个胚胎在里面生长。 b超室的医生出的结果没错！ 然而纪小淮还没满14周岁，看她的表情似乎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不了解，要么是被人哄骗了发生性|关系，要么是被人性|侵，无论哪一种，都可以说明她不是自愿的。 但无论纪小淮是否自愿，与未满14周岁的未成年女性发生性|关系一律以强|奸罪论处。 世界上的人渣太多，赵之意压下愤怒的情绪，用口型对旁边的医生说了两个字：报警。 b超室的医生点了点头，拿着手机出去了。 根据年初试行的《关于建立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强制报告制度的意见》中明确指出，当医疗机构极其从业人员在从业中发现未成年人遭受或者疑似遭受不法侵害以及面临不法侵害危险时，应当立即向公安机关报案或者举报。[注1] 其中不法侵害就包括不满十四周岁的女性未成年人遭受或疑似遭受性\侵害所致怀孕、流产的。 赵之意假装若无其事，“小淮，你现在肚子还痛不痛？” 纪小淮懵懂地点点头，“还有点痛。” 赵之意摸摸她的脑袋，“那姐姐给你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好不好？我找你妈妈进来陪你。” “好。” 纪小淮越是乖巧，赵之意就越是为她的遭遇赶到愤怒， 赵之意让护士找轮椅将纪小淮推到病房的空床里，她拿了那张检查报告，揣在兜里。 “医生，这……”纪妈妈看到女儿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她一瞬间想到了各种各样的可能，包括体检检查出癌症啊！ 她被吓得脸色泛白。 赵之意对她摇摇头，“小淮，你跟着护士姐姐去病房坐一下，姐姐跟你妈妈说点事情。” 主任的办公室里没人，赵之意纪小淮的妈妈带到主任办公室，将办公室的门锁上，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张检查报告单：“纪小淮妈妈，你女儿她怀孕了。” “什、什么？”纪妈妈的表情出现一瞬间的空白，跟赵之意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一样，“医生，你弄错了吧？怎么可能？我女儿才多大？这样的玩笑可开不得。” 赵之意摇头，“我们没有弄错，你女儿的确怀孕了，而且还有先兆流产的情况，她现在肚子痛就是因为在学校跑步导致先兆流产。” “怎么可能？我女儿每天放学都按时回家，她那么乖，在学校也没有谈男朋友……会不会是你们医院的机器坏了？” 赵之意摇头，“纪小淮妈妈，这事我们肯定没有弄错，”医院机器出错的概率远比一个十三岁的未成年人怀孕的概率低。 纪妈妈拿着纪小淮的检查报告单，脸色惨白地将检查单看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我的娃儿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 赵之意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纪小淮妈妈，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想办法将伤害您女儿的人送进监狱，这不是你女儿的错，是那个禽兽的错。” 纪妈妈也不是软弱的性子，擦干了眼泪，一想到女儿这么小就怀孕了，她就恨不得将那个禽兽剥皮抽筋，她恨恨道：“医生，你说得对，我在这里哭有什么用？我应该想办法将那个禽兽送去坐牢！” 赵之意欣慰地点点头，“您能想明白就好，您放心，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很快就来。” 赵之意在之前就做好决定，如果纪小淮的母亲顾及所谓的‘面子’想要大事化小，她也会千方百计地帮助纪小淮，将那个伤害她的禽兽绳之于法。 世界上总有些人面对性|犯罪秉持着受害者有罪论的观点，当受害者遭受到不法侵害，顾虑着所谓的‘面子’耻于报案，没有人告诉她们，错的不是她们，是那些犯罪的人渣！丢脸的也不是她们，而是那些违法的禽兽！ 所幸，纪小淮的母亲跟赵之意的想法是一样的，她和赵之意一样，渴望着尽快将那个人渣送去坐牢。 因为涉及到疑似有未成年人遭到性|侵的案件，派出所的出警十分迅速。 急诊科现在还在拍纪录片，赵之意特意跟林宗衡打了招呼，让他不要拍到纪小淮，也不要打扰纪小淮和她的家人。 当然，赵之意没有和林宗衡说明原因，她需要保护病人的隐私，特别是受害人的隐私。 警察很快就来了，赵之意没有让纪小淮见到警察，到现在为止，她们还瞒着纪小淮她的情况，如果能够在不打扰到纪小淮的情况下把事情调查清楚就更好了。 因为她们都很清楚，这类案件在取证的过程中，受害者要回忆起当时发生的案件，是对受害者的二次伤害。 赵之意报告了何主任后，暂停了急诊门诊接诊，她给纪小淮做了套详细的检查，最终确定纪小淮的孕周在4周左右。 “4周前？”纪妈妈回忆这那个时间段，“4周前是不是国庆？我那时工作忙，把孩子送回老家了。” 纪妈妈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哭出声，“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把女儿送回老家，我女儿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了！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纪妈妈陷入深深的自责中，赵之意拍拍她的肩，“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畜生的错。” 派出所过来了解情况的女警道：“对，纪小淮妈妈，你想想看，你女儿当时穿什么衣服？你还保存着吗？洗了没有？” 虽然时间已经过了一个月，物证能保留下来的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呢？ 纪妈妈摇摇头，“她夏天的衣服我都洗了收起来了。” 时间过了很久，许多物证痕迹已经消失了，如果不是纪小淮这次被检查出来已经怀孕了，纪妈妈永远都不知道在纪小淮身上曾经的发生过这样的事。 在没有物证的辅助下，要想锁定犯罪嫌疑人只能通过受害者的口供，但录口供这件事很大可能会让纪小淮回忆当时的场景，造成心理创伤。 赵之意想了想，问：“如果使用催眠镇静药物是可以在毛发中检测出来的吧？” 女警愣了下，“那是说……” “我怀疑纪小淮是被哄骗吃下带有强效安眠镇静成分药物的食品后才遭到侵害。” 从纪小淮的表现来看，她似乎对自己曾经被人侵害的事没有印象，如果她记得这件事，她的情绪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赵之意没有从她身上看到创伤后应激综合征的表现。 如果纪小淮没有那些受到伤害的记忆，虽然对案子的取证稍微困难，但对纪小淮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她不必遭受那些痛苦的记忆的折磨。 如果赵之意的猜测是真，那不需要纪小淮的口供也可以锁定嫌疑人——镇静催眠类药物只能在医院购买，买的时候要实名登记的，在纪妈妈的老家，谁手上有这类药物，谁就是嫌疑最大的人。 为了避免引起纪小淮的怀疑，赵之意假借要检查的名义，和派出所穿着便服临时披上医院白大褂的民警一起，从纪小淮的发根处剪了一缕头发。 警察取证和录口供结束后就走了，接下来如何破案是警察的事，赵之意要关心的只有纪小淮的身体。 “纪小淮肚子里的孩子，您是打算流产还是？”虽然知道纪妈妈大概率不会让纪小淮生下这个孩子，但该走的程序还是要走。 第25节 “流产，我们不要这个小孩，这个小孩不是我外孙！” “医生，我女儿的后半辈子不能被这个小孩连累了！” 赵之意点头表示理解，但因为这一切事情都是在瞒着纪小淮的情况进行，所以手术也必须瞒着纪小淮，不能让她知道这是流产手术。 “你放心，我会帮你联系我们医院最好的妇科医生给你女儿做手术的。” 对病人隐瞒病情的事在医院其实挺常见的，赵之意驾轻就熟。 赵之意对纪小淮谎称她肚子里长了东西，这个东西在肚子里留着身体不好，所以要给她做个手术，把那个东西从肚子里拿出来。 赵之意摸摸纪小淮的头，“你放心，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手术，你到手术台上睡一觉，醒来手术就做完了，不会痛的。” 因为手术要瞒着纪小淮，经过商量后决定手术采用全麻的方式，纪小淮到了手术台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医生，我很勇敢，我不怕的，你可以帮我安慰我妈妈吗？我看见妈妈偷偷哭了。” 赵之意动作一顿，她抿了抿唇，偏过头不让纪小淮发现她的眼眶也有点湿润，她的嗓音微微嘶哑，“你放心，我会帮你安慰你妈妈的。” 纪小淮的流产手术，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完了，赵之意特意拜托了妇科的主任给纪小淮亲自做的手术，确保人流手术不会对她以后造成影响。 手术很成功，纪小淮术后第二天赵之意去妇科病房看了她，小姑娘是健康的，虽然性格内向，但有着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从纪小淮母亲口中得知，伤害纪小淮的那个人已经被抓了，接下来就是提起公诉，等案子宣判后，她们打算离开这里，去另一个城市发展。 赵之意给她们介绍了个律师，对方专门打这类型的官司的，可以替那个人渣尽量争取在量刑范围内的最高刑罚。 第36章 韩医生 小刘有三天的陪产假，是的，虽然金南市规定的陪产假是7天，但急诊科的医生连周末都十分奢侈，有三天陪产假已经很不不错了。 看望了纪小淮后，赵之意就去上班了，她今天是夜班门诊。 据不完全统计，夜班的病人数量会比白班的多出三分之一，赵之意特意在上班之前吃了顿饱饭，不然她怕是撑不住。 忙碌的间隙，赵之意看了眼后面排队的人数：55人。 这个人数看起来就令人心生绝望，为了减少后面病人的排队时间，赵之意默默加快了看诊的速度，原本她四分钟就能看一个病人，现在又缩短了点时间，三分三十秒一个病人。 但即使是这样，她看诊的速度也只是比病人增加的速度稍微快了一点而已，她一直忙到深夜，才暂时把所有的病人看完。 此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赵之意看暂时没有病人，出去走了一圈。 输液大厅里正在输液的病人大多打起了瞌睡，今晚分诊台是张兰兰值班，她手撑着头，脑袋一点一点的，看起来十分疲倦，但听见什么动静又立刻清醒，如此反复，在清醒和昏睡间反复横跳。 赵之意抬手按了按有点酸的肩膀，到休息室了泡了杯咖啡。 急诊科供应的咖啡自然不是高大上、需要现磨、费时费力的咖啡豆，而是速溶咖啡，拿热水一冲，再兑些凉水，一饮而尽，虽然味道一般，但提神醒脑。 喝了咖啡，去厕所解决完生理需求，赵之意神清气爽地从休息室出来。 从休息室到急诊诊室区域要经过急诊普通病房的护士站，赵之意似乎听到病房值班的医生护士在悄悄说什么话，言语间似乎提到22床的病人。 说起22床的病人，也是急诊科的知名人物。 22床的病人是一个脑梗的老太太，今年90岁了，一年前因为脑梗入院，留下偏瘫的后遗症，家属因不想伺候老太太，便将老太太扔在医院。 赵之意他们能怎么办？总不能将老太太就这么赶出医院，110也打了，记者媒体也报道了，但家属死活死活不肯将老太太接走，将医院当成半个养老院，床位费还比养老院便宜，自此22床就成为了老太太的固定病床。 “22床的家属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交费了，现在已经欠费2000块钱了。” “我早就猜到了，你看那家人巴不得老太太赶紧死了然后分遗产呢。” “这欠的两千块，到时候又要从咱们工资里扣，韩老师，您是她的管床医生，到时候您得扣好几百块钱吧。” “扣就扣吧，22床的药已经开不出来了，小安，你找找以前脑梗出院那些病人是不是有谢没把药带走，你看看那些药过期没，没过期就把药给22床的老太太吃了吧。” “这人如果因为没药吃死在这里，我看家属估计要讹上我们医院。” 近几年医疗环境的确越来越差，暴力伤医的案件频发，在医院外面拉横幅摆花圈烧纸的事赵之意也不是没有见过，所以医生变得越来越谨慎，做什么治疗都要家属或者病人签署一堆的知情同意书规避风险。 有时候错不在医院，但家属觉得钱花了，医生没有还他一个健康的家人就是医院的错，你说这哪里说理去？ 如果医院能做到让每一来看病的人都健健康康地走出去，那医院干脆改名叫起死回生院算了。 赵之意回到她的诊室，继续看病。 “医生，我最近老是流鼻血、刚刚睡觉又流了一次，还有点头晕，你说我是不是得白血病了？” 这次的病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她的鼻子里塞着一张餐巾纸，白色的纸巾下隐隐透着红色的血迹。 赵之意让他伸出手看了眼他的手指甲，再看了看他的舌苔，最后叫他把塞鼻子的纸巾取下，用鼻窥镜观察他鼻腔中的情况，刷刷在病历本上写下一般人看不懂的病历以及初步诊断，“你先去做检查吧，是不是白血病做完检查再告诉你。” 病人满脸忐忑地走出去，闫萱娜说，“老师，我看他的症状，应该不像是白血病。” “嗯，确实不是白血病，”不是经常出现无故流鼻血的症状就是白血病，也有可能是秋冬天气温干燥、上火，导致鼻出血，“但以我的经验判断，如果不让他做个检查，把数据摆在他面前，他估计也不会相信的。” 所以说做医生难，有些经验丰富的医生一眼就能大概判断出病人是什么病，但以防万一，还是要做检查确认一下。 不过有时候检查开得多了，病人又会觉得你乱开检查乱收费，这中间怎么把握住那个度，都是靠经验积累出来的。 要培养出一个合格且优秀的医生，需要耗费很久的时间与精力，天分、努力也缺一不可。 赵之意给病人开的是血常规检查，检查报告半个小时前就出来了，如赵之意所预料，病人的各项指标都十分正常，血小板、白细胞、血红蛋白都在正常范围内，基本排除了白血病的可能。 甚至从血常规报告上看，这个病人比赵之意这个医生还要健康。 “你的身体很健康，经常流鼻血可能是因为最近天气干燥，上火了，我给你开点清热降火的药回去吃两天就好了。” “好了，出去缴费吧，交完费用去右边走廊尽头注射室对面的急诊药房取药。” “下一位！” …… 过了凌晨五点，急诊科又开始忙碌起来。 赵之意在诊室里似乎听到外面有人争执的声音，急诊科发生争执是很常见的事，大多数时候是病人和家属起了口角，没过多久，保安加入劝架的行列，那阵争执声停了。 过了半个小时，赵之意突然听到一声带着惊恐的尖叫声，“啊！杀人了！” “韩医生！” 声音是从病房的方向传来的，听着十分耳熟，像是急诊科某个工作人员的声音，赵之意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从座位上起身，对刚进来的病人道：“抱歉，外面好像出事了，我去看一下。” 说完，她迅速跑出诊室，她看到今晚在病房值班的护士从病房的方向跑出来，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慌不择路地跑到急诊候诊大厅，“救命！” “韩医生！杀人了！快去救韩医生！” 她说的话颠三倒四，但结合她的神态和语气，不难猜出她要传达的意思——韩医生有危险！ 一听说有人在杀人，许多的人朝急诊科外跑出去，赵之意逆着人群，朝病房跑去。 她看到护士站的电脑屏幕上、文件上墙上有许多喷射状的血迹，韩医生倒在一片血泊中，他的腹部插着一把水果刀，身上有好几处的伤口，血液和泉眼一样泊泊涌出，染红了他的白大褂。 他睁着一双眼睛，身上的伤口让他无力动弹，只能捂着伤口，朝赵之意吐出一句微弱的求救：“救……救我。” “救……我。” 他的不远处，一个同样满身血迹的人被保安牢牢压在地上，正在疯狂挣扎，“你这个庸医！我要杀了你替我妈报仇！” “是你害死了我妈！” 赵之意马上跑进旁边的配药室，一连拉开好几个抽屉才找到平时熟记于心的纱布的位置。 她将所有的纱布绷带都拿出来，甚至来不上戴上一双手套，拆开纱布按在韩医生的伤口上。 但他身上的伤口太多，赵之意只有两只手，根本按不过来。 “快点把平车推过来！”赵之意喊道，“韩医生受伤了！” “老韩！”林程原推着抢救室的抢救车过来，就看见了躺在血泊中的韩医生，他立马和赵之意一起，拿着纱布按在伤口上给韩医生止血。 “快点，准备送手术室！”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但急诊科的医护人员专业素养极高，还是很快稳定住慌乱的情绪，镇定下来。 一位高年资的主任医师比所有的人都要快地冷静下来，冷静果断地指挥抢救。 “你们按着小韩的伤口别松开，赶紧将小韩抬上平车，送进手术室抢救！” “小张，你去查查小韩的血型，通知血库备血！” “小徐，你去血库拿血。” 赵之意和林程原按在韩医生伤口上的手不敢放松，有护士推来一辆平车，众人合力将韩医生搬到平车上。 “电梯门开了，快进去！” 血从平车上滴落，从病房一路蔓延到电梯里。 刷开手术室的门，赵之意和林程原甚至没来得及换衣服，就穿着白大褂走进手术间。 韩医生被转移到手术床上，护士迅速地给韩医生开放静脉通道，接上心电监护，此时韩医生已经有些意识模糊，他的血压、体感温度都在在下降。 林程原和韩医生是同一批进急诊科的医生，两人的私交也不错，林程原按着韩医生伤口的手在颤抖。 “老韩！你要撑住啊！咱们已经到手术室了，马上就给你做手术，你想想你女儿，想想你老婆！你千万要撑住啊！” “韩医生！你听见林师兄的话了吗！你一定要撑下去！” “韩医生，你撑住啊!” 手术室内，有些人看着韩医生身上的伤口，忍不住红了眼眶。 不知道是输入的补充血容量和止血药物起了效果，还是林程原的话激起了韩医生的求生欲望，他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下来。 床边ct、b超的仪器都搬到了手术室，为了争取时间，麻醉医生已经开始麻醉，而匆匆赶来参与抢救的医生围着手术台开始商量手术方案。 第37章 视频 检查详细的全身检查之后，他们发现医生身上的伤口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他的双手一共有五处刀割伤，最短的有五厘米长，最长的有将近二十厘米，腹部有三处穿刺伤，左胸一处、右肋下一处，这些伤造成韩医生肠管外溢，乙状结肠肠系膜处有活动性出血，开放性气胸、肝、脾破裂。 韩医生的脖子上也有一道半指长的伤口，幸运的是伤口只划伤了表皮，送到手术室的时候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 肝脏与脾都是人体中血运十分丰富的器官，一旦破裂会造成病人失血性休克，甚至是死亡。 第26节 呼吸科、心血管外科、胃肠外科、肝胆外科、普外科的主任全部被叫到急诊手术室，集齐了全院的力量对韩医生进行抢救。 肝脏和脾脏的大出血正在威胁韩医生的生命，经过一番紧急的术前讨论，他们决定冒险同时给韩医生的肝脏和脾脏做修复手术止血。 刚一打开腹腔，血就从手术刀口溢出，吸引器从韩医生的腹腔中吸出了2000ml的血液后，他们才能看清韩医生腹腔内的情况。 那个伤了韩医生的人可能是真的想置韩医生于死地，扎在肝脏和脾脏的那两刀离心脏只有三四厘米的距离，不知是那个人对人体结构不了解还是韩医生避开了刀口，所以扎在了肝脏和脾脏上。 但情况也只是比直接扎在心脏上好一点而已，韩医生的伤势十分严重，手术室内除了吸引器工作的声音、手术医生与器械护士传递手术器械的声音外，没有其他多余的杂音。 “给我一把止血钳。” “我要4-0的可吸收线。” “要两块显影纱。” 赵之意和林程原满身的血，他们站在洗手池边，慢慢洗去手上的血迹，赵之意看着洗手池的水由清变红，又由红变清，这些都是韩医生身上的血。 手术室里的医生最低都是个副主任医师，并不需要他们两个主治医师参与手术，他们洗完手，穿着那件衣摆、袖口占满血液的白大褂回到急诊科一楼。 急诊科刚发生了一起凶案，候诊大厅里的人少了许多，何主任从家里赶回急诊室主持大局。 回休息室衣服要经过病房的护士站，护士站被警察用警戒线围了起来，仅留下一条可供通行的通道。 赵之意看了眼护士站的地板，地上的血液还没有凝固，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病房里的病人站在各自的病房门口，远远地望着护士站。 护士推着治疗车开始早上的工作，把病人赶回病房，“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换了一件干净的工作服出来，赵之意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工作，但始终找不到之前的状态。 “老师，韩老师怎么样了？”闫萱娜刚刚目睹了一场血腥暴力的伤医案，她到底还只是个刚出校门的学生，眼底还余有一丝恐惧。 赵之意道，“还在抢救，你先下班吧，回去休息两天，如果还是觉得很害怕的话，我可以替你申请转去其他科室实习。” 闫萱娜想了想，摇头，“我在急诊科的实习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不需要转去其他科室，这两天我会调节好状态的。” “我把心理科老师的联系方式给你，你看如果需要的话就去心理科做个心理疏导。” 闫萱娜坚持留了下来，但刚好目睹了病人家属将刀刺进韩医生身体中的护士却再也不想留下来了。 那个护士叫余青青，刚来急诊科没两年，今年刚好取得了护师职称，开始独立上夜班。 但亲眼目睹了韩医生倒在血泊中的一幕，余青青再也不能冷静下来，她的脑海中不停地回忆着那个人将刀子捅进韩医生身体中的一幕。 事情的起因是22床的那个老太太的死亡。 余青青凌晨三点钟去巡房的时候，发现22床的老太太几乎大半的身体挂在床外，这样的睡姿会有坠床的风险，她当时打算喊醒老太太，但手一摸到老太太的身体，就发现老太太的身体已经凉了！ 她立刻将韩医生喊过来对老太太进行抢救，并且通知病人家属到医院。 老太太年纪大了，发现她异常的时机太晚，人没能抢救过来。 家属能做得出把老人扔在医院自生自灭的事情，当然不可能大半夜赶来医院见老母亲最后一面，但出乎意料地，22床的小儿子过来了。 只是这个小儿子也不是什么好鸟，他连见都没见老母亲的最后一面，便要求韩医生给他开证明，证明老太太生病期间来照顾老太太的次数最多的是他，以此分得更多的家产。 医院怎么会给他开这种证明，韩医生直言道：“自从你母亲住院，这是我第二次见到你，你大哥倒是比你多来了一次。” 老人的小儿子大概是为我独尊惯了，受不得别人拒绝他，当下就和韩医生吵了起来，后被保安劝离急诊科。 离开急诊科后，他越想越气，去24小时便利店卖了把水果刀，再次纠缠韩医生开证明，韩医生被他纠缠得不耐烦，便骂道：“人活着的时候不见你们关心，时候争家产倒是挺有耐心，你要的证明我这里没有，也开不出来！” “你母亲尸骨未寒，尸体还放在停尸间里，你不想着联系殡仪馆，倒想着争家产，她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生下你们这种不孝子！” 当血案发生的时候，余青青就在旁边的电脑上写记录，她听到打斗声回头看的时候，刚好看见22床的小儿子将韩医生推在地上，他从外套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刺进韩医生的身体中。 余青青想起来都觉得后怕，那个22床的小儿子人高马大，如果不是她赶紧跑了，他会不会连她都杀？ “主任，我不干了，我要辞职！” 何主任给余青青倒了一杯热茶，“青青，我知道昨晚的事对你的影响很大，但咱们科室现在人手紧缺，这样，我和你们护长说，给你放一周的假调整一下状态。” 余青青捧着水杯喝了口热茶，摇摇头重复道：“主任，我要辞职。”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流到胃里，温暖了她一直冰冷的手脚，余青青忽然落下一滴眼泪，随后便像是打开了泪腺的开关，边哭边道：“主任，我是真的不想干了！” “别人都说学医好，医生护士工资高，还是铁饭碗，但真实情况咱们都知道！” “其他工作上班996就已经说很辛苦，但咱们在急诊科上班的谁不是007工作制度？说是节假日放假周末双休，但哪个周末不是在考试和学习？” “在医院工作四年了，四年我没有休过一次年假，每年春节我都在医院值夜班，平时的节假日总会被叫回科室加班，但工资绩效税后加起来才勉强到一万，有时候还不到一万。” “一万块钱在金南市只能算中等收入，拿着这点工资，平时还要被病人骂，被家属怄气指使，待在这里不仅要受气，甚至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那我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韩医生的事只是一个引子，将余青青平时在工作中积攒的怨气一鼓作气地爆发出来。 “主任，我真的，真的不想干了!” 何主任沉默了几分钟，“行，你的辞职申请我会考虑的，这几天你回家休息休息，过几天你回来上班我会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与此同时，网络上开始流出一段视频，视频上有一个男人被两个保安压制在地上，保安压制他动弹不得，只能大声谩骂道： “庸医害死了我妈！以命偿命，天经地义！” “我妈死了，我把他杀了有什么错？放开我!” 而在他的不远处，好几名医生正在将一个人抬上医院的平车。 虽然打了码，但还是能看得出来那个人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 视频的标题却是这样的—— 【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一男子捅死医生，为亡母报仇。】 视频发布的时间是中午，这个时间点大家正趁着午饭的时间刷手机，视频很快引起了网友的注意。 “营销号起这个标题是有病？” “省去前因后果，老春秋笔法了。” “这位大哥做了我当初不敢做的事，当初他们没能把我把治好，要不是杀人要坐牢，我早就把那些医生都杀了。” “楼上的，医生没治好你爹就要杀医生，那你拿着只有100块存款的卡去银/行取一百万银/行不让你取，你是不是要抢银/行？” “不会吧不会吧，居然有正常人为杀人犯开脱？一言不合就杀人？你当法制社会在和你开玩笑？@xx网警，查查吧，楼上那个人没准是个逃犯。” “我去过金南市急诊科看病，那里的医生眼睛都长在头顶上的，医术不行，收费还贵，我就知道他们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呵呵。” “阴阳怪气你m呢？觉得医院收费贵您可以去隔壁国家，y度有免费医疗，免费的牛粪用恒河水冲服，每天一次，包治百病。” 第38章 声明 金南市一急诊科发生的事在网络上进一步发酵，稍晚一些，有个自称是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伤医案嫌疑人的家属写了一篇长文，发到网上。 【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急诊科医生草菅人命，我婆婆因为头痛到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看病，但在医院做完检查后便一病不起，直到昨晚，我婆婆去世，医院却将我老公赶出医院，导致母子不能见上最后一面，我老公情急之下和值班医生发生争执。】 “连人家母子的最后一面都不让见，这医院也太过嚣张了。” “那些还在为医院说话的，祝愿你爹妈死的时候你也被医院赶出去见不到家人最后一面。” “@金南市卫健委，这么嚣张的医院不查一查？怕是有不少人都被那群庸医害了。” “唉，亏我今天早上还觉得那个医生太可怜了，没想到是这样。” “看视频里的出血量，恐怕不只是‘争执’这么简单吧？不站队，等一个官方声明。” “等什么结果，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草菅人命，我爸就是因为一个小感冒送到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后，连命都丢了。” 金南市一院发生暴力伤医案件的消息跟风一样迅速传播了出去，不到半天时间，连赵之意的父母都知道了。 赵之意一个早上接到了好几通家里人的电话，再三保证自己没受伤，她父母担心赵之意受伤了没说实话，还让赵西洲过来亲眼确认了赵之意连跟毛都没伤到，才彻底放下心。 “你们科的韩医生听说还在抢救，已经输了3000ml血了。” “嗯，”赵之意抿唇，情绪不高，“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 她今天在主任办公室外见到了韩医生的老婆。 去年她还喝了韩医生女儿的满月酒，韩医生的工位上还摆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 这天赵之意在医院加班到中午十二点，实在撑不住了，便起来打算去休息室睡一觉再继续工作。 “韩志坚的手术很成功，但术后他能不能度过这一关我们也不能保证。” 赵之意经过何主任的办公室，听到何主任提到了韩医生的名字。 她顿住了脚步，她听见韩医生的老婆无助地问，“主任，我老公能醒过来的概率有多少？” 何主任叹气，“不到五成。” 办公室里半晌没有声音，赵之意抬手敲了敲门。 “主任，如果把韩师兄转到明安医院去治疗，那师兄的康复几率有几成？” 赵之意对韩志坚的病情不了解，有些事先问清楚了比较好。 何主任略思索了会道：“明安医院的意料条件是全国顶尖水平，对危重症病例的经验确实比市一丰富，如果能转到明安医院，小韩度过危险的几率有六层。” 赵之意道：“如果是明安医院最顶尖的外科团队给韩师兄做治疗呢？” “如果是这样，小韩倒是有七成的机会能度过危险，但明安医院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明安医院是私立医院，背后的赵氏集团财大气粗，笼络了全国顶尖的内外科专家和医学科研人才，专攻疑难杂症，一床难求，即使是有关系都很难在明安医院拿到一张床位。 不过何主任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想起来赵之意的身份，明安医院院长的女儿，给韩医生要一张床不是说句话的事？ 也是赵之意平常表现得太低调，以至于何主任险些忘了赵之意是明安医院小老板的事。 何主任松了口气，“那麻烦你了小赵。” 赵之意在休息室里睡了个囫囵觉，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起来。 到了急诊科候诊大厅，她就发现候诊大厅比以往要空旷，病人没有几个，倒是有几个花圈摆在大门口。 “怎么回事？” 徐萍今天值分诊台的班，现在没几个病人，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调到微博的页面，给赵之意看了那篇长文，脸上的神愤愤不平，“真没见过还有这样倒打一耙的！” “你看这些花圈，都是那些网友送的，已经清理了一批，又送过来一批。” “这群人瞎啊！好赖分不出来吗？！还我们不让母子见最后一面，呸！是我们不让吗？这些人自以为了解到所谓的真相，抄起键盘‘伸张正义’，现实中唯唯诺诺，就只会在网络上重拳出击！” 赵之意将那些留言看里一遍，把手机还给徐萍。 第27节 “咱们医院还没有发声明吗？” 徐萍摇头，“何主任去跟院领导开会了，大概就是在商量这件事。” 22床的病历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一时间就封存起来了，要想澄清网上的谣言很简单，只要把22床的病历、欠费单、还有昨晚的视频发出来，谁在颠倒黑白一目了然。 赵之意跟医院宣传部的同事有点私交。 她来到《蓝色医学》摄制组的监控室，敲了敲门。 门开了，小杨、林宗衡，还有其他个工作人员都在。 赵之意道：“打扰了，不知道能不能把昨晚的视频发我一份？” 林宗衡将一个u盘给了赵之意，“我猜到你会来找我要视频，已经帮你剪辑好了。” 赵之意收了u盘，“谢谢。” 她拿了u盘，将里面的视频拷贝一份，发给宣传部的同事。 * 稍晚一些，一份盖着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公章的声明被发到医院的官网上，声明又被网友转到微博上。 【吃瓜有风险，站队需谨慎，从家属报复无良医生到无辜医生惨遭家属毒手，当初骂过韩医生的人，你们欠王医生一句道歉[图片]】 图片便是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声明截图。 声明用客观的语气阐述了当晚发生的事，时间细致到每秒钟。 【……我院急诊科主治医师韩志坚是一名非常优秀的医生，因拒绝李某的不合理要求，李某手持水果刀对韩医生连捅六刀，其中两刀伤到重要脏器，造成韩医生重伤。 我院对于暴力伤医案坚决零容忍，李某的行为触及法律的底线，同时也严重损害了社会利益，我院将会追究李某的刑事责任。】 “我人傻了，真的。” “真当互联网没有记忆？[链接]李某这一家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一家人将老太太扔在医院不管不顾的事还上过新闻，医院好心收留了老太太，没想到老太太死了他们还要倒打一耙诬赖医院。” “好家伙，这一波反转，李某这是争家产不成报复医生，之后为了逃避刑事责任谎称给老太太报仇，影帝都没他这么会演。” “所以今天早上骂医生那些人道歉了吗？” 韩医生的那件事闹得很大，毕竟这件事里集齐了弃养老人、争家产、杀人等热点事件，很快挤上热搜前十。 22床老太太的尸体至今还放在医院的停尸间里，听说几个家属为了争夺给老太太办理后事的机会大打出手。 老太太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家医院看她，倒是死了，这些人为了能在分遗产的时候多分一点，一个个表现得像是多么孝顺一样。 赵之意觉得，如果世界上有鬼的话，老太太看到这一幕能从冷冻库里气活过来。 因为突然少了韩医生，急诊科本来紧巴巴的人手就更加不够用了。 赵之意和韩医生上的是同一套班，所以韩医生的一部分工作转到了赵之意的手上。 赵之意已经连续加班了三天，每天她都是早上七点上班，晚上十二点下班，因为睡眠严重不足，她这几天走路感觉都是飘的。 不仅是赵之意，其他几个接手了韩医生手上的病人的医生也是一样的感觉。 他们手上的事本来就多，再接替了韩医生工作之后，每天工作的时间都有延长两到三个小时。 赵之意这两天碰到何主任都会问一句：“主任，接替韩师兄的人什么时候来？再不来我感觉我就要猝死了……” 何主任每次都是一样的回答：“快了，快了。” 何主任向医院申请了好几次人手，但因为韩医生的事情刚过，医院里没有医生愿意来这么危险的急诊科。 虽然人们总把医生这份职业高尚化，但医生说到底也只是掌握了一门技术的普通人，他们也有家庭，即使他们自己愿意，但他们身后的家属却不愿意让他们冒险。 又过了几天，终于有一个内科医生自愿支援急诊科，填不上了韩医生的空缺。 赵之意才得以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 韩医生被转去明安医院的第五天，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恢复了意识，能够脱离呼吸机自主呼吸，可能再过几天就可以从明安医院转回市一院继续治疗了。 第39章 相亲 “意意，你今天是在上班还是休息呀？” 赵之意还在上班，突然接到了皇太后的电话，她看了看周围，“妈，我在上班呢，什么事？” “哦，没事，妈妈就是想我的宝贝了，意意你最近身体还好吧？” 赵之意：“……妈，我最近身体非常健康，您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我忙着呢。” 她可太了解邱女士了，正如邱女士了解她一样，这可能是母女俩之间的心有灵犀？ “你还记得你林阿姨吗？” 这种熟悉的开头，赵之意有些头疼，“妈，您又要给我安排相亲对象？别，我这几天好忙，没有时间的。” 邱女士说的什么林阿姨王阿姨她其实一个都不认识。 “你跟林阿姨的儿子见一面，耽误不了你几分钟。” “宝贝啊，妈妈跟你说，你林阿姨的儿子刚好比你大两岁，今年三十岁，长得又高又帅，妈妈跟你说，你见了面肯定会喜欢的。” 赵之意觉得这套说辞有点耳熟，仔细一想不就是上次给她介绍心内科王医生的那套说辞吗？ 赵之意：“……妈，您上次给我介绍我们心内科的王医生的时候也是这套说辞，您换一套吧，这套词没新意了。” “意意，妈这次真的没骗你，我见过真人，小伙子长得跟电视里的明星一样，你就去见一面，如果你不喜欢，妈妈以后再也不给你介绍对象了怎么样？” 赵之意有点心动，去见这次的相亲对象一面，换来以后不用催婚的自由日子，这买卖好像挺划算的。 赵之意对邱女士的眼光其实并不报希望，邱女士身高不到一米六，但凡五官周正、身高超过一米七五的男的，在她眼里就是又高又帅。 “咳，妈，您说话算话啊，这次我去见林阿姨的儿子一面，您以后就不瞎张罗我相亲了。” “妈妈什么时候骗你，宝贝，那我跟林阿姨说了，这周六你休息，你们两个见一面啊。” “行，不过你别把位置订得离医院太远，我那天休备班，随时有可能被叫回医院加班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跟你爸一样，眼里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赵之意觉得她爸有点冤，她爸虽然一工作起来经常联系不到人，但在家的时候都是老婆长老婆短的，什么事都以老婆为先，连她跟赵西洲都要排在邱女士后面，典型的老婆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妈，瞧您这话说的，我爸在家的时候眼里可都是您呢。” 邱女士笑骂道：“少贫了!行了，我不打扰你上班了，这周六，记得啊，回头我把地址发给你。” “妈咪再见!” 赵之意挂上电话，嘴角的笑容就耷拉下来，“唉!” 又少了一天休息时间。 不过想到牺牲一天的休息时间，可以换来日后不被催婚的幸福时光，她又快乐起来了。 与此同时，邱女士口中的林阿姨也给儿子打了个电话。 “儿子，妈有个朋友的女儿是当医生的，长得漂亮，性格又好，你都三十了，还没谈恋爱，周六跟人家见一面呗？” “你让我别操心？你都三十了，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我能不操心吗？” “你要不想去也成，你马上给我找一个儿媳妇回来，我就不逼你了，不然这事免谈啊。” “你爸当初临终前的遗愿，就是希望看到你能尽快成家立业，你整天在忙着工作，如果妈不帮我留意一下，你怕是到四十岁都没找到对象!” “你和邱阿姨的女儿见一面，看看合不合适，合适了就试着处一处，不合适妈妈也不逼你。”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你收拾得好看一点啊!” * 晚上，赵之意收到了邱女士的消息。 皇太后：周六晚上七点，澜私房菜馆，301包厢，记得打扮得漂亮一点。 赵之意嘴上应是，但实际上已经打算好，务必做一个平平无奇让人过眼就忘的相亲对象，绝对不会让王医生的事情再度重演。 澜私房菜馆是金南市排名前三的私房菜馆，距离金南市一院不到五公里，赵之意决定跟对方见面之后，吃完饭就找借口跑路。 赵之意踩着点来到301包厢，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赵之意在包厢里坐下，现在距离晚上七点还有五分钟，赵之意眼睛一转，打定主意七点对方还没来就马上走人，理由都是现成的——她被放鸽子了。 这样邱女士就不好说她那么了。 离晚上七点还差两分钟，赵之意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她不由得有些失望，转头望去。 来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裤子也是黑色的，穿的和赵之意的牛仔裤加工装外套有的一拼，他跟邱女士形容的一样，的确又高又帅，身高一米八七，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一身气场生人勿近，能吓哭三岁小孩，就是看着十分眼熟。 “林导？”赵之意诧异道。 “赵医生？”林宗衡收敛了身上的气场，转头往门上看了眼，确定没走错包厢，便走进去，嘴边含着一抹笑，“你是邱阿姨的女儿？” “嗯，”赵之意脸颊微微泛红，相亲对象居然是熟人，这就有点尴尬了，“好巧。” 不过尴尬之余，又放松下来，至少不用对着一个陌生男人强行尬聊。 她拿起桌子上的ipad准备点菜，“不知道林导有什么忌口的？” 林宗衡道，“我不挑食，听说虫草花炖鸡是金南市的特色菜，一直没机会尝尝。” “那你算是来对地方了，虫草花炖鸡是这里的招牌菜，”赵之意飞快点了一份虫草花炖鸡，“这边的招牌菜还有豉汁排骨、白切鸡、脆皮烧鹅，烤乳猪……不过这边的菜口味偏淡，不知道林导能不能吃得惯。” 谈起吃的，赵之意就差两眼放光，她自小生活在金南市，金南市人精于吃，受身边人影响，她在吃这方面口味十分刁钻，平常工作忙还可以随便吃点凑合一下，但有时间有条件，肯定要追求更好的用餐体验。 林宗衡摇头，“不会，我母亲是金南市人，可能是遗传吧，比起重油重辣的湘菜，我更习惯金南市这边的口味，我想我们俩的口味应该差不多。” “赵医生你做主就好。” 赵之意爽快道：“好，那林导，这顿饭就算是我请你的！” 第40章 车祸 他们只有两个人，吃不了那么多道菜，经过权衡，赵之意点了三个菜一道汤。 澜私房菜馆的菜份量都不大，三菜一汤刚好是两个成年人的饭量。 第28节 金黄色的烤乳猪取最鲜嫩多汁的部位，皮酥肉嫩，带着荔枝木个果皮的清香； 虫草花炖鸡汤色清亮，滋味鲜甜…… 赵之意吃饱喝足，摸了摸微凸的肚子：还好天气冷，她穿的多，吃多了也看不出来。 她靠在椅子上，低头看着手机，神色像只慵懒的小猫咪。 “赵医生休息的时候喜欢做什么？”林宗衡突然问道。 “嗯？”赵之意想了想，犹豫道：“加班？看书？写论文？” 她皱着眉补充：“我不喜欢加班。” 林宗衡笑了笑，“我知道，赵医生的愿望就是能准时下班。” “赵医生喜欢看电影吗？” 赵之意发出疑惑的声音：“相亲的必走流程是吃饭看电影吗？” 林程原：“大概是吧？” 他拿出手机，看看附近的电影院有没有新上线的电影，但几分钟后又若无其事道，“算了，看烂片是对我精神的折磨。” 赵之意也拿出手机看了眼附近的院线排片，现在不年不节的，院线新片是清一色的国产恐怖片，众所周知，国产恐怖片99%的几率是烂片。 赵之意无趣地退出买电影票的小程序。 “叮铃铃……” 赵之意的手机响起来，她一看是科室的电话。便马上接起来。 “赵医生，紧急情况，有辆旅游大巴侧翻，待会120会优先将病人送到我们这里，现在医院人手不够，麻烦你回来加个班。” “我马上回去，”赵之意起身拿起包包，对林宗衡道：“不好意思林导，有个突发情况，我先回去加班了。” 林宗衡摇头，“没事，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了，我开车来的，林导你慢吃，我先走啦。” 赵之意十分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将吃饭的地点定在了医院附近，开车十分钟就能回到医院。 临走之前，她也没忘了将账结了。 回到医院的时候她发现抢救室已经躺了两个因为车祸外伤入院的病人，不仅是赵之意，就连正在休公休假的医生也被叫回了医院加班。 何主任正在急诊大厅主持大局，见到赵之意便给她安排了任务，“小赵，你去换衣服，准备出车，记住，先把伤势比较严重的拉回来，那些伤势轻的，让他们自行就医。” “好。”赵之意动作迅速地换上白大褂，用一根皮筋将披散的头发扎起。 大巴侧翻的地点是在离市一院不远的高速公路上，救护车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赵之意坐在救护车的副驾驶座上，远远地便看见现场停了数辆救护车、警车还有消防车。 现场似乎不仅仅是一辆大巴侧翻的问题，赵之意看到了有好几辆车撞在一起，看起来损毁最严重的是一辆小轿车，车子撞到路边的护栏，车头严重变形。 赵之意拿着急救箱和护士赶到人群密集的地方，现场到处都是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路边躺着几个腿部受伤的人，离伤者不远的路灯下，有一具被蓝色的一次性床单盖住的尸体。 “医生！救命啊！” “医生，快救救我！我感觉我快要死了！” 赵之意十分冷静地忽略了那些无处不在的求救声，救护车的资源有限，她必须优先将重症病人送到医院，其他轻伤的患者就算迟一点送到医院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在现场这么混乱的环境下，要想迅速分辨出轻伤和重伤的患者，考验的不仅是眼力，还有经验。 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能跑能跳，但实际上体内的脆弱脏器正在破裂大出血，而有的伤者满身是血看起来很恐怖，但实际上伤口并不大，现场用纱布绷带包一下，再让伤者自行前往医院就好。 现在在外面的伤者都是受伤较轻，赵之意一边给出血比较厉害的伤者包扎止血，一边等着消防官兵将伤势比较严重的伤者救出来。 救护车资源有限，那些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伤者只能等着重伤的伤者被救出来之后，再一起被拉回医院。 “医生！这边有个重伤的，快不行了！” 消防官兵从侧翻的大巴车内抬出了一个伤者，赵之意看到伤者的右眼球被直直地插入一块约二指宽、一指厚的金属片，伤者已经失去了意识，而被插入眼球的部分暂时还不知道有多深。 赵之意内心咯噔了一下，伸手去摸伤者的颈动脉，然而她发现伤者的颈动脉搏动和呼吸都十分微弱。 “先放下来！给他推一支肾上腺素！”赵之意叫道。 她迅速给伤者做了简单的全身体查，这名伤者身上只有右眼球那一个伤口，余下完好的左眼已经有瞳孔扩散的迹象。 一支肾上腺素从静脉推进去，伤者的心跳慢慢变强，不过赵之意并没有松一口气。 如果只是单纯的眼球刺入异物并不会导致伤者意识丧失、呼吸、心跳微弱。那块刺入右眼球的金属片，很可能已经深入这名伤者的脑组织，脑部的神经中枢受到损伤，就会表现为呼吸心跳受到抑制，瞳孔发生改变。 “先送附近的医院抢救吧，看看有没有机会做手术。” 赵之意指挥担架员将伤者送上了救护车，同时拉上了两个出血比较严重的伤者。 目前离车祸现场最近、又有能力接受重症病人的医院是金南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大概有十分钟左右的车程，路上赵之意又给了那个伤者一支肾上腺素，但心跳的情况还是不如刚上车之前了。 赵之意摇头，对随车的警察道：“这个人大概是挺不过去了，你们赶紧想办法联系他的家属到医科大二附院见他最后一面吧。” 像这样的病人，一般是等不到上手术台的，除非有奇迹发生。 但奇迹之所以能够被称为奇迹，就是因为它的极小概率。 将伤者转交给那边医院的急诊科后，赵之意听从120指挥中心的调度，再一次赶往车祸现场。 车祸现场的患者大多数已经自行或者跟随救护车、警车前往医院救治，消防官兵从一辆和大货车发生严重碰撞的小轿车中抬出了一位满头是血的伤者。 赵之意上前进行检查，发现伤者能够会外界的声音做出反应，但意识已经十分微弱，随时有可能会陷入昏迷。 颅脑外伤是车祸伤里很常见、又很容易造成生命危险的伤情之一，人的大脑是很脆弱的，又是很复杂的，在没有仪器的情况下，很难准确地判断伤者的情况。 赵之意决定先将这个伤者带回医院，但附近的医院已经接近饱和，和丽嘉120中心商量后，赵之意将人带回了市一急诊科。 赵之意将收入她的管床下，并送去检查，另一位医生则接替她的位置前往车祸车祸现场。 ct平扫后，患者的情况很清晰地展现在赵之意眼前—— 蛛网膜下腔出血、右侧额部硬膜下血肿、左边第4、第5肋肋骨骨折。 这个患者的情况不算严重，赵之意和神经外科的医生商量后决定先给病人进行保守治疗，用甘露醇降颅压，待24小时候再复查ct观察出血量有无继续增加。 外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一般出血量不大，可以自行吸收，不需要进行手术。 而患者断掉的肋骨却需要进行手术修复，只不过她现在的情况还不稳定，赵之意暂时先用肋骨带固定住患者的胸廓，防止断掉的肋骨发生位移造成二次伤害。 市一急诊科这一次一共收治了八位因为这次车祸受伤的患者，轻伤的患者不计算在其中。 轻伤的患者进行简单的清创缝合包扎之后就可以离开医院了，以后只需要定期到医院换药就行。 而躺在抢救室内的八位患者，除掉赵之意带回来的颅脑外伤保守治疗的、两个腿部骨折、经商量后决定转到住院部进行择期手术的。剩下五个都是需要急诊手术的伤者。 赵之意仍是和林程原搭档，他们要给一位手指严重挤压伤的病人进行手术。 患者的右手大拇指已经完全离断，在车祸现场找不到离断的手指，无名指、小指离断，仅剩一层皮肤与手掌相见。 手术要缝合离断的无名指与小指，同时将大拇指的残端血管结扎，缝合皮肤。 手指上的神经与血管都十分细小，赵之意和林程原不得不借助显微镜，在显微镜下操作缝针，将1～2毫米粗细的血管尽可能地缝合，将骨头用克氏钉固定，缝合发丝粗细的神经。 这一场手术甚至比赵之意之前做过的那例上肢断肢再植手术还要复杂，车祸的伤口都是不规则的，有的血管因为被挤压后缺少了一段，赵之意只能从其他部位取下一根大小相似的血管补上。 手术一共进行了八个小时，在赵之意的膀胱快要爆炸的时候，手术终于完成了。 赵之意脱下手术衣就直奔厕所：她晚餐不应该喝汤的! 第41章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第……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赵之意困极了，定了个闹钟后，便扑在休息室的床上睡个囫囵觉。 睡下还不到三小时，闹钟将她叫醒。 虽然昨天已经加了一整晚的班，但赵之意今天早上依然要上班。 赵之意从休息室出来，仍然觉得头重脚轻，脑袋昏昏沉沉，洗了把脸又灌了一杯咖啡后才觉得精神了许多。 她顶着通宵之后的黑眼圈开始交班查房，时不时偷偷打个哈欠，脸上透着倦意。 好在身体已经习惯了这种疲倦，倒不会因为疲倦而在工作中犯错，只是反应会比状态好的时候要慢上一些。 赵之意按了按额角，她两天只睡了不到3小时，一直在处理昨天车祸的伤者，没有半刻闲下来的时候，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 “现在有哪位医生在办公室，出来接病人了，120送来的，心梗的。”挂在墙上的呼叫铃传来分诊台护士的声音。 赵之意看了看周围只有自己一个医生，便应声道：“好，我马上出去。” 一投入工作，她便将身体的不适忽略掉，120送来的是一位六十五岁的伯伯，院前医生的诊断是心梗，赵之意接了病人后也给他做了个心电图，st段抬高，t波倒置，心前区弥漫性疼痛，放射至左肩、后背，是非常典型的心梗症状，查血后确诊了是急性心梗，没有任何疑义。 陪着老人来医院的是他的大女儿和小儿子，两个小孩的年纪差距较大，老人的大女儿看起来有四十出头，有些沉默寡言，而小儿子则三十出头，举止言行轻浮，给人一种不着调的感觉。 赵之意拿着检查结果，“老人是急性心梗，他的体内给心脏提供营养的血管被堵住了，具体堵住了多少要到导管室做造影才能看得出来，我的建议是趁着血管还没有完全堵住的时候给老人做手术，在血管里放一个支架，打通他堵住的血管。” 大女儿道：“那做吧……” 小儿子打断了他姐的话，“大姐，我听说做这个心脏手术可不便宜，要好几万，我现在没有这么多钱，你有钱吗？” 大女儿愣了下，她摸摸口袋，没有说话。 赵之意皱眉，道：“现在心脏支架的价格已经降下来了，一个支架的费用只要700块，加上医生的手术费、后续的治疗费，全部的费用大概在一万块，老人家有医保，能报销75%的费用，最后只需要你们自己出三千块钱左右，我建议你们考虑清楚，要不要给老人家做手术。” “老人家的情况最好尽快做手术，这点钱是省不了了，单纯的保守治疗虽然便宜，但对老人家来说十分痛苦，而且保守治疗的死亡率很高。”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家楼下的王伯也是心梗，人家也没有做手术，十几年了照样活得好好的，每天还看见他买菜做饭接小孩，”老人的儿子不以为意，“你们医生就喜欢把病情说得怎么怎么严重，这样你们才有钱赚。” 赵之意：……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自己的脾气，但也没了劝说的心情。 “到底要不要做手术，你们出去商量一下吧。”赵之意挥手赶人出去。 抢救室门外，老人的女儿想了几分钟，她看着旁边在刷x音的弟弟，“小弟……要不给咱爸做手术吧？” 老人的儿子头都没抬，撇嘴道：“我哪里拿得出三千块钱？” “咱爸的退休工资不是你拿着的？”女儿诧异道，“一个月好几千呢！你怎么会没钱？” “大姐，那点钱能做什么？我请朋友吃两顿饭就没有了，要不你问姐夫拿点钱？你说是给爸做手术的，他肯定会给。” 女儿目露警惕，“你姐夫没钱。” 老人儿子嗤笑了声，随手将手机塞进口袋，站起来往外走去，“我昨晚一夜没睡，先回去睡觉了，要保守治疗还是做手术你自己看着办，反正我是不会出钱的。” 第29节 女儿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请求保安打开了抢救室的门，走了进去。 “爸，您现在还有钱吗？”她问。 老人躺在医院里，吸着氧，医生护士来来往往，让他没有那么恐惧，病情稳定了许多，起码有力气说话了。 他摆了摆手，没有拿正眼瞧这个女儿，“我的钱都在你弟弟那里，你想干嘛？我以后还指望着你弟弟给我养老，我的钱都是要留给你弟弟的，你要是没钱吃饭，我最多可以给你几百块钱，多了就没有了。” “你弟弟呢？他去哪了？” 老人的女儿脸色有些难看，连带着语气都变得生疏不少，“他回家了。” 怕刺激到老人，女儿没有说弟弟是回家睡觉了。 她来到办公室，“赵之意，我考虑好了。” 赵之意抬头发现少了一个人，但她也懒得问另一个儿子去哪了，“考虑好了吗？是手术还是保守治疗？” “保守治疗吧，保守治疗大概多少钱？” 赵之意对这个结果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她按照以往的病人的收费情况给她算了算，“不到五万，医保报销后你们自费的比例大概是一千块钱。” 老人的女儿松了口气，老爷子的医保账户里还剩几百块，她再垫付几百块医药费就行了。 “谢谢医生。” “不用谢，”赵之意摇头，跟她说一下治疗方案，“你爸先在急诊住一晚，他的病情我们是常规要告病危病重的，等他的病情稳定之后就进行药物溶栓，之后我会把你父亲转到心内科病房住院治疗。” “保守治疗也是有风险的，这其中的风险包括有猝死的风险、血栓脱落引起肺栓塞的风险、脑出血的风险……” “这是治疗方案的知情同意书，你签个名，写上你和病人的关系，还有‘已了解疾病的风险，拒绝手术’这几个字。” 老人的女儿签下自己的名字，在关系栏写下“父女”二字。 赵之意将这些东西夹在病历本里，结合老人的检查结果，重新拟定了治疗方案。 治疗方案重新拟定后，她拿着新打印出来的医嘱递给护士查对，顺便去看了看老人的情况。 “医生，你今年多大了？你懂这个病吗？我不太放心给你治，你叫个老的医生过来帮我看看。” “咔哒……”赵之意按了下笔帽，“大爷，您要不放心我给你看病，那我劝您最好还是出院吧，因为这里的医生都是跟我一样的年轻医生。” 老人瞬间不说话了，赵之意继续给他听心音。 听完心音，老人给从床头柜拿了个橙子递给赵之意，“医生你要不要吃个水果？我儿子给我买的，可甜了。” 赵之意看了眼，摇头婉拒：“不用了，我不喜欢吃橙子，我记得您的血糖偏高，这个橙子能不吃还是尽量别吃了。” “唉，这也是我儿子的一片孝心，他也不知道我血糖高，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吃几个水果而已，不要紧的。” 赵之意觉得她现在血压就有点飙高了，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 她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治不了不听医嘱的病人。 “您高兴就好。” 赵之意觉得不停医嘱的病人，早晚会出事的，只不过她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出事了。 临下班前，老人打了通电话，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他情绪一激动，就突然失去了意识。 心电监护发出报警声，护士一看心电图波形是室颤，便立马拉来除颤仪进行电击除颤，同时将赵之意从办公室里叫出来。 五次除颤后老人恢复了心跳，但心电图十分不乐观。 赵之意摇头道：“叫家属进来吧，他快不行了。” 老人虽然已经恢复了心跳，但每分钟的心跳只有35次上下，这已经是使用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维持心率之后的心跳。 最多只要一个小时，老人的身体对药物完全耐受后，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不起作用，他的心跳就会变为0。 老人的女儿听到赵之意的话，愣在原地，“医、医生，我爸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早上送过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 赵之意冷声道：“你父亲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急性心梗，当时最好的选择是马上给他做手术治疗，但是你们选择了保守治疗。” “他的病情每分每秒都在发生变化，上一秒他可能还在跟你说话，下一秒就倒下了，我已经告诉过你，保守治疗会有猝死的风险。” 老人的女儿茫然道：“那医生我们现在做手术可以吗？” 赵之意摇头，表情冷漠道：“如果一开始选择放支架，他活下来的概率很大，但现在已经晚了。” 急性心梗手术的最佳时间的6个小时之内，先不说现在距离老人急性心梗发作的时间已经超过12小时，就算没有超过12小时，以老人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做不了手术。 “把病人的家属都叫过来见他最后一面吧，趁他现在还能听到你们的声音，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 第42章 急诊科几乎每一天都有需…… 急诊科几乎每一天都有需要抢救的病人，很多的病人抢救成功活下来了，但也有一小部分病人，抢救失败，最终尸体被盖上白布，拉到太平间或者殡仪馆。 老人的女儿守在病床边，看着旁边心监上代表心率的数值在下降和上升之间不断波动，但总体来说是下降的趋势。 她应该伤心的，但好像又不是很伤心。 选择保守治疗的时候医生跟她说过会有这样的可能，但她还是选择了保守治疗。 赵之意站在一旁，等着老人的心跳归零，就撤掉他身上的管子。 其实以如今的技术，上ecmo的话老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赵之意不用问都知道，连三千块手术费用都掏不出来的家属，怎么会有钱给病人上ecmo？ 老人的女儿给老人整理好他身上的头发，她的情绪很平静，“爸，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到我说话。” “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几十年了，不管你听不听得见，我都要说出来。” “你一直都是偏心小弟，你是不是在等小弟来见你最后一面？你不用等了，我给他打电话了，他说现在在外面喝酒，没空过来。” 老人的心跳剧烈起伏了一瞬，升到了40多次/分，又瞬间降到只有20次/分。 他似乎能听见女儿的话，并对此做出了反应。 老人女儿对这样的变化熟视无睹，接着道：“你是不是一直以为小弟在外面创业赚了很多钱？其实他那个店开了一年就倒闭了，他染上了赌瘾，欠了很多钱，他欠了我家三万，欠了二妹家里五万，二妹已经跟他断绝关系了。” “你知道小妹为什么十几年没回来看你吗？因为你偏心，小妹当初明明考上了高中，你说家里没钱，让小妹去念了中专，但小弟没有考上高中，你花了五万块把小弟送进了高中。” “你一直偏心小弟，你把我们几个姊妹看做是小弟的垫脚石，但你看看，你快死了，你偏心的人都只想着吃喝玩乐，也只有我送你最后一程。” “爸，我一直都是恨你的。” “滴——” 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心率为零。 赵之意记录下老人的死亡时间，跟闫萱娜一起把老人身上的各种管子撤掉。 老人女儿面无表情地看着赵之意的动作，没有丝毫悲伤。 虽说人死如灯灭，但她对父亲的埋怨却不会在短时间内轻易消失。 她理了理老人身上的衣服，亲自给老人盖上白色的床单，之后便忙前忙后地将老人的尸体送到太平间暂时冷冻起来，找赵之意开具死亡证明，去办火化证明，再联系殡仪馆。 老人的儿子匆匆来迟，“我爸呢？!” 赵之意看到抢救室里那张床空无一人，已经换上了新的床单，“现在应该还在太平间。” 老人的儿子脸色一沉，满脸怒色道，“我爸送到医院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定是你们这群医生对我爸做了什么，我爸才会死的!” 赵之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低头写病历，语调平静道：“如果你对病人的死亡有疑议，可以向公安机关申请做尸检鉴定，公安机关会派出法医对病人遗体进行死因鉴定。” 老人儿子嗤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对我爸的遗体做了手脚，我一个普通老百姓怎么能告赢你们这些大医院？” 男人拍了拍桌子，“我只知道我爸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不到一天人就死了，我不管，你们医院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说法？ 赵之意停下手头的工作，双手放在桌上，看着男人，“你想要什么说法？” “我要医院赔偿我的损失!”男人的眼球滴溜滴溜地转，显然是在想什么东西，“我爸今年六十五岁，他每个月的退休金有五千块钱，我老家算命的先生说我爸最起码能活到八十岁，我爸少领了十五年的退休金，一共90万，你们医院得赔给我!” 赵之意：“我看你做梦快一点。” 还赔退休金？赵之意奇葩见得多了，但这么奇葩的还是第一次见。 “嘭!”男人使劲拍了下桌子，情绪激动地指着赵之意骂道：“你再说一次!” “要不是看你是个女人，我一定揍你信不信!” 赵之意身边的闫萱娜吓了一跳，赵之意让她躲远了点，自己站起来和男人面对面对峙。 男人和女人的体型是有差别的，特别是赵之意纤细的体型和男人粗壮的胳膊对比起来更为惨烈。 赵之意神色平静，上下扫视了眼男人，抬手拨通了桌子上的内线电话：“保安，监护室医生办公室有人闹事……” “啪!”赵之意桌子上的电话被挂断，男人一把扫掉赵之意放在桌子上的病历，“你个小表子，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你!” 说着，他搬起旁边的椅子就要朝赵之意砸去，但他没发现，椅子是用一根铁链跟桌子锁在一起的。 因为以前有家属用椅子砸了办公室，造成办公室里的电脑损失惨重，何主任吸取经验教训，将椅子用铁链固定在 办公室的桌子是四个卡座连在一起的，大概百十来斤，男人只是将椅子连带桌子扯出来了一点。 “嘭!”赵之意趁此机会一脚踹到男人的膝盖窝上，男人脚莫名一软，膝盖着地，被赵之意顺势用擒拿术摁在地上，他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随后冲进来的保安用防爆钢叉叉在地上。 “放开我!”男人使劲挣扎，然而他身上是两个身体健硕的保安，轻易就将他控制住。 “他扰乱医疗秩序，试图敲诈勒索，报警吧。”赵之意捡起地上散落的病历本，将桌子推回原来的位置。 保安将男人带离了办公室，办公室外的人对赵之意的一身武力值已经见怪不怪，倒是第一次见到赵之意出手的闫萱娜十分震惊：“老师您好厉害啊!” 赵之意怕闫萱娜有样学样，以后会给她带来危险，便嘱咐道：“你以后如果遇到像这样的病人家属，记得跑远点，我这是练过的，你别跟我学，很危险的。” 闫萱娜眼里的崇拜更胜：“嗯嗯，我知道了老师。” 第43章 双更合一 《蓝色医学》纪录片在十二月中旬的时候结束录制了。 录制结束那天，林宗衡请急诊科全体工作人员吃饭，不过那天赵之意要值夜班，所以就没有去聚餐。 林宗衡让助理给因为值班不能去聚餐的急诊科医护人员订了外卖。 第30节 “赵医生，这份是你的。” 每份外卖包装上都写了名字，助理将一份写着赵之意名字的外卖放在她的位置上，朝赵之意笑了笑。 “谢谢。” 赵之意从林宗衡助理的手里接过外卖。 “张护士，这是你的。” “刘医生……” 每个人的饭盒都是三菜一汤的标配，助理似乎对急诊科医护人员的口味似乎十分了解，订的饭菜都十分符合他们的口味。 张兰兰看见外卖盒子上的logo，忍不住道：“居然是鲜味居的外卖，这一顿没有几万块都下不来吧，林导大气啊!” 助理笑了笑，没说话。 鲜味居同样是金南市的百年老店之一，虽然跟澜私房菜馆完全不能比，但做到如今也已经成了一个网红品牌，主打中高端餐饮，人均最低消费500+ 但对于赵之意开始，500+的中高端餐馆和医院5块钱的食堂盒饭并没有显著的差别。 倒不是她不挑食，而是因为太挑剔了，所以食物对她而言，分为三个层次：难吃，勉强入口，令人惊艳。 食堂和鲜味居都属于第二层。 赵之意打开她的饭盒，里面是脆皮烧鹅、白灼菜心、豉汁排骨，汤是一道山药排骨汤，看起来和其他人的没什么区别。 她夹起一块排骨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而后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瞪大了少于。 这道排骨不像是鲜味居的厨师能做出来的水平，倒是跟澜私房菜馆的豉汁排骨的味道一模一样。 赵之意仔细观察，发现她眼前这份外卖的盒子看起来虽然跟鲜味居的十分相似，但餐盒上却是一个“澜”字的徽章印记。 赵之意看了看其他人，别人的外卖好像都是鲜味居的，只有她的不一样。 她看向助理，助理笑了笑。 手机放在桌子上震动了两下，她拿起来一看，是林宗衡的消息。 林宗衡：饭菜还合你的口味吗？ 赵之意瞬间就明白了，这份不一样的外卖是林宗衡的授意助理买的，她打字回道：味道很好，让林导破费了。 赵之意将这段话发过去之后，便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不再看手机了，而林宗衡也没回她的微信。 说来也奇怪，林宗衡在医院待的前两个月，他们两人因为生活作息不同，并没有多少交集，顶多也就是点头之交。 但自从跟林宗衡吃了一顿饭后，两人倒是慢慢熟悉起来。 这大概就是一饭之交？ 如果能将赵之意的手机拿过来翻出她和林宗衡的聊天记录，就能发现他们基本上天天都有联系，虽然聊天内容仅限于日常问候，不会超过五句话。 第二天，纪录片的摄制组便撤离了急诊科。 赵之意头几天没看到医院里拿着摄像机走来走去的人还真有点不习惯，不过一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不过林宗衡好像并没有从医院后面的小区搬走，赵之意晨跑时偶尔还会遇见他。 气温越低，急诊科接诊心脑血管意外的病人越多，心梗的、脑梗的、脑出血的，有时候一个抢救室里全是这样的病人。 元旦之后，赵之意更忙了，她的日常就是上班，经常性加班，休息之余还要备考四月份的职称考试。 赵之意今年二十九岁，如果这一次考试通过，她便是金南市一如今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可以在主任的指导下完成更高难度的手术， 今年的春节在二月初，金南市的外来人口多，一到春节，外地人回家过年，整座城市都变得安静，医护人员是为数不多的还在上班的人。 赵之意今年已经是第三年除夕夜留守医院，不过好在今年何主任给她排了初一到初五休假。 除夕夜，医院食堂给医院里每个值班的工作人员都发了一份饺子，饺子是食堂师傅丽嘉当天手工现包的，味道虽然不算顶好，但个大管饱。 赵之意吃得有点撑。 许是国人觉得大过年的去医院看病寓意不好，除夕夜的急诊科没有以往那么忙，抢救室里的几张床位都空了出来，里面的监护室也空了一半，剩下那些都是暂时不能转进住院部或者出院的病人， 赵之意巡了一遍病床，18床的病人是个年轻小伙子，今天早上因为急性阑尾炎收进来，过两个小时就要转病房去做手术，为了防止术中病人呕吐物误吸引起窒息，术前需要常规禁水禁食8小时，大过年的旁边的病人在吃着年夜饭，而他只能看着别人吃，看起来有点可怜。 “医生，我肚子好饿，你就让我吃点东西吧！” “你还有小时就要做手术了，这个时候吃东西，你手术还想不想做了？” “忍着点吧，手术结束之后，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医生你骗我，刚刚另一个医生说我做完手术后要等到放屁才能吃东西，而且手术后一周内只能喝粥。” 赵之意没有一丝因为谎话被拆穿的尴尬，笑道，“你要是真的饿得受不了，我让护士给你再打点葡萄糖，你别偷偷吃东西，我会让护士监督你的。” 小伙子：夺笋呐！ 这个小伙子的病情是监护室里最轻的，走到监护室的另一侧，更靠近护士站的地方，这里有四个病人，全都是告病危上呼吸机的，他们都是癌症晚期的病人，家属把他们送来医院就是希望他们能度过正月十五再离开。 但这样也只是强行吊着一口气，不让家属留遗憾罢了，癌症的终末期，癌细胞已经扩散全身，造成多器官功能衰竭，病人痛苦不堪，只能靠吗|啡缓解疼痛，身上至少有三条管子。 就像监5床的阿姨，胃癌晚期，伴肺部转移，两天前因为呼吸衰竭、消化道大出血入院，因为家属要求抢救的决心十分强烈，急诊科的医生用尽所有的手段才勉强吊住她的命，但估计熬不过初三。 他们在监5床的阿姨身上放了有创血压监测、气管插管、尿管、腹腔引流管、p管，家属不肯放弃，病人为了还活在世上的亲人承受更多的痛苦。 钱跟流水一样花出去，但却是注定死亡的结局，赵之意也不清楚到底值不值得。 十二点，外面响起跨年的钟声，与此同时，赵之意手机震动了好几下。 打开一看，都是别人发过来的过年祝福，大多数都是群发的。 群发的祝福赵之意没理，她回了几条别人单独发过来的拜年信息，这时，赵之意又收到一条拜年祝福。 林宗衡：赵医生，新年快乐。 赵之意回道：新年快乐。 十二点过后，赵之意接到通知要到下级乡镇医院接一个被鞭炮断手指的小孩。 被鞭炮炸伤、甚至炸断手的病历在过年的时候十分常见，因为城区禁燃烟花爆竹，所以这些伤者都是来自周边乡镇。 金南市一位于市中心，从这里开车到乡镇医院已经是一个小时过去，她见到了伤者。 伤者是个年纪七岁的小男孩，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私自将家里准备的烟花拿出去点燃，结果被威力巨大的鞭炮炸得半个手掌皮开肉绽，伤口的边缘有高温灼伤的焦黑色，左手拇指骨头被炸断，虎口被炸裂，仅剩一层皮连着手掌，食指、中指的第一指节皮肉剥脱，露出骨头。 乡镇医院只是做了简单的止血清创，这里没有能给小孩做手术的医生，只能转上级医院手术。 小孩子因为疼痛在不停地哭闹，小孩哭，家长也跟着哭。 赵之意将伤口包好，带着在乡镇医院做的检查报告回到市一院。 鞭炮伤在每年春节前后高发，伤者基本都是小孩，赵之意几年下来也能够独立处理这种伤势。 她将乡镇医院没有做的检查完善后，又跟林程原讨论了手术方案。 像这类鞭炮炸伤导致的损毁伤，没有什么很好的方法，主要还是以清创和修复为主，小孩的身体新陈代谢快、恢复力强，只要手术成功，术后恢复比过年人快，留下的后遗症也比成年人小，甚至没有后遗症。 完善术前检查、和家属进行术前谈话后，小孩就被推进了手术室，因为手术时间较长，小孩的自制力较差，术中会忍不住乱动，所以手术选择的是全麻手术。 考虑到小孩的年纪小，如果因此落下残疾会对他的一辈子都有影响，所以赵之意和林程原在清创的时候尽量保留了小孩手上原来的皮肤和指体。 因为是鞭炮炸伤，伤口的深处还残存着火|药，燃烧后的火|药具有一定的粘性，不易被清理干净，赵之意和林程原反复用双氧水和生理盐水冲洗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算安心。 修复手术从手上最严重的拇指开始，他们将指关节固定，在显微镜下尽可能地找出血管进行缝合，最后修补韧带与神经。 缝合好的拇指看起来只是多一条缝线，与正常小孩的手差不多。 食指和中指的第一指节末端的皮肉剥脱，将指尖的骨头露了出来，这样的伤口自己张肯定长不好，而如果不加处理直接缝合也是缝不上的。 赵之意与林程原截短了他第一指节的骨头，再把暴露的伤口缝合上。 如果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他的手指头短了一小截的。 因为虎口有部分皮肤已经烧焦，赵之意在清创的时候把烧焦的皮肤剪掉了，所以虎口的位置现在有大概一块一元硬币大小的部位没有皮肤覆盖，后期肉芽组织生长出来后还需要进行植皮。 但后期的植皮就不是赵之意的工作了，做完手术，她就将小孩送去了烧伤科，此时天也亮了。 早上九点，赵之意下班，吃了点早餐后，她开车回到位于清水湾别墅区的家里。 清水湾别墅区是金南市最贵的楼盘，在这里一栋别墅价值千万甚至上亿，所以住在这里的基本上是各路商界名流。 赵家是做医疗起家，如今赵氏集团旗下的产业已经涵盖了医疗、电子科技、日用百货，身价能在富豪遍地的金南市排上前三。 赵家最重要的产业依然是旗下的明安医院，明安医院虽然每年的创收比不上旗下的科技公司，但有明安医院在，许多合作都能很容易就谈下来——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生病，不会有求到赵家的一天。 初一到赵家拜年的人络绎不绝，赵之意跟客厅的人打了招呼，便上楼补眠去了。 别墅的隔音效果很好，赵之意把房门一关，就听不见楼下的声音了。 洗完澡后，赵之意便扑在床上，陷入熟睡中。 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黄昏。 金南市这几天的气温在二十度以上，白天的时候太阳高挂，像是提前进入了夏天，只有在傍晚，才能感觉到一点冬天的凉意。 赵西洲今天也放假回来了，他今年春节比赵之意还忙，只得了两天的假期，一家四口聚在一起，在初一晚上才吃上一顿团圆饭。 吃饱喝足，赵之意看到群里的消息才知道，纪录片《蓝色医学》今晚上线。 赵之意不知道正常纪录片的制作速度，但《蓝色医学》刚结束拍摄没多久就开播了，这个速度肯定比正常的纪录片要快上许多。 时间还差一点到八点，赵之意端了些零食到房间内，打开房间内的电视。 金南市一院只是纪录片的拍摄点之一，纪录片一开始并没有金南市一院的镜头，而是市一院隔壁肿瘤医院。 《蓝色医学》第一集 的主题是：天堂。 纪录片一开始，是一个小女孩过生日的视频。 纪录片的旁白道：“笑笑今年九岁，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 笑笑是个九岁的女孩，去年九月份因为不断高烧，到医院检查后确诊急性白血病住进了肿瘤医院血液科。 儿童与癌症，最能触动人心。 笑笑幸运的是，她和父母的干细胞配型成功，可以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 但在移植造血干细胞之前，要进行全身放疗结合大剂量化疗，摧毁她体内原有骨髓组织，随后才能移植入新的造血干细胞。 化疗的过程是非常痛苦的，因为化疗药会摧毁笑笑自身的免疫系统，为了防止出现感染，她住进了隔离病房。 像是拍电影一样，笑笑的治疗过程虽然有波折，但最终康复出院，在医院门口，笑笑一家向镜头露出了笑容。 另一个小朋友叫轩轩。 第31节 轩轩比笑笑小，今年才刚满五岁，还没上小学。 跟笑笑的情况不一样，轩轩患的是恶性程度很高的髓母细胞瘤。 髓母细胞瘤的发病率在十万分之一，五年生存率低，术后生存率甚至不到一年。 轩轩是两年前的夏天确诊了髓母细胞瘤，经过漫长的化疗、放疗后，赢得手术的机会，切掉了肿瘤。 但手术之后不到半年，轩轩的病情复发，这一次他的病情进展很快，仅三个月就长到术前的大小。 而且这一次化疗，轩轩的身体对化疗药出现了耐药性，化疗预期不理想，无法再次进行手术。 拍纪录片的时候，轩轩的病情已经走向晚期，许多观众期待着轩轩能和笑笑一样幸运，能被成功治愈，然后出院，顺利上小学。 但纪录片不是电影，病人命悬一线——医生努力救治——病人康复出院的套路不适用于这里。 赵之意看到纪录片中放出来的资料就已经知道，轩轩熬不过这关。 轩轩的身体越来越虚弱，肿瘤正在挤压他脑组织的正常生长空间，化疗药物在杀死癌细胞的时候，也在杀死他体内的正常免疫细胞，他经常头痛、呕吐，持续发高烧。 轩轩第二次化疗结束出院，不到一周，轩轩因为昏迷再次入院。 经过抢救，轩轩从昏迷中醒来，然而他的生命也走向了尽头。 “轩轩最多最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轩轩的主治医生尽了全力，然而这世界上有很多病是现代医学无法治愈的，轩轩的时间就要到了。 轩轩的妈妈在医生办公室崩溃大哭，她觉得是因为她没有把轩轩照顾好，才会让不幸降临到她的孩子身上。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生这种病的人是我!” 纪录片没有添加煽情的音乐，只是用镜头默默记录着这个画面。 轩轩妈妈哭完了之后，擦干眼泪，回到病房给轩轩念故事书。 “从前有一个小朋友，他叫哪吒……” 将轩轩哄睡后，她亲了亲轩轩的额头，她看着儿子的睡颜，眼泪又无声地落下来。 她到医生办公室找到医生，问医生：“如果放弃化疗，不插管、不进行其他的会产生痛苦的抢救，轩轩还有多久时间？” 轩轩的病情复发，到现在已经没有治愈的希望，任何治疗都只是拖时间罢了。 轩轩妈妈舍不得儿子离开自己，但见到儿子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吃不下饭、呕吐、每天都在发烧、对着她喊头疼，她心如刀割。 继续治疗虽然延长了轩轩的生命，但也给他带来了许多痛苦，她知道不顾轩轩的感受，将他强留在世上很自私，但做父母的，最割舍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医生道：“如果只是常规治疗、不化疗、不抢救丽嘉的话，轩轩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 这一下子少了半个月的时间…… 轩轩妈妈万分纠结，但跟丈夫商量后，他们最终决定，放弃一切对轩轩造成痛苦的治疗。 他们不想让轩轩痛苦地走完这最后一段时间。 停掉化疗药后，轩轩每天打止疼药缓解疼痛，他有了精神，能能说能笑，吃的东西也比以前多了。 如果不是身上还穿着病号服，脸上还带着病容，乍一看就像是个健康的小孩。 三天后，轩轩妈妈帮轩轩办理了出院。 一周后，轩轩因为深昏迷再次入院，轩轩的父母放弃了一切会令轩轩痛苦的抢救，轩轩于第二天中午离开了人世。 在纪录片的最后，轩轩妈妈道：“他是天上的天使，偷偷下凡成为了我的孩子，他现在只是在凡间的假期结束了，重新回到天堂，成为了天使。” 第44章 《蓝色医学》第一次上线…… 《蓝色医学》第一次上线更新了两期，以后保持每周更新一期的频率。 第二期的主题是：新生。 第二期的镜头聚焦的是妇女儿童医院的两名产妇。 第一个产妇姓冯，节目组给她打了马赛克，冯女士今年42岁，是高龄产妇，在生这胎之前，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她的第四个孩子。 现在四个孩子的家庭已经很少见，大多数家庭都只剩一两个小孩。 冯女士之前的三个小孩都是女孩，老大已经二十岁，老二十五岁，老三十二岁。 因为是高龄产妇，冯女士的这一胎怀得不是很顺利，因为她之前几胎都是剖宫产，这一台胎儿的胎盘十分不巧生长在子宫下段以前剖宫产的疤痕处，是前置胎盘外加胎盘植入。 她是产科里最危重的产妇，孕20周时，她开始见红，是先兆流产的征兆，便一直住在医院保胎，现在胎儿已经满30周。 她对肚子里的孩子十分重视，因为老一辈的人说，她这个肚子是尖的，肯定是个男孩。 “我们农村人，就想要个男孩传宗接代。” 冯女士摸着肚子，镜头里的她浑身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屏幕上，弹幕突然增多，变得密密麻麻。 —家里有皇位要继承啊？ —她的三个女儿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会投胎到她家。 —都42岁了还生个小的，以后怕不是让三个女儿帮带孩子？ —农村就是这样，明明家里穷的要死，为了生个男孩，孩子一个接一个地生，结果就越来越穷。 —要致富，先修路，少生孩子多养猪。 冯女士想要在医院保胎到小孩足月，在冯女士的孕周满32+4周的那天，护士巡房发现冯女士子宫大出血，血浸透了床上的护理垫、沿着床垫的缝隙流到地上。 冯女士被送进手术室，行紧急剖宫产手术。 胎儿很快取出，医生看了眼胎儿的性别，“是个妹妹。” 剖宫产手术是腰麻，冯女士是清醒的，她不敢置信道：“医生，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怎么可能又是女孩？ 医生剪短脐带后，将小孩抱到她眼前，“看清楚了啊，是个妹妹没错吧？” 冯女士如遭雷击，“怎么又是女孩？” “女孩怎么了？!”这一整个手术室的医生护士算是女性，闻言颇不赞同道：“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孩男孩都是宝，咱们可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 —医生说得好! —这种人一心想要生个男孩，医生就算跟她讲大道理她也不会听进去的。 —楼上正解。 真正严峻的考验是在取出孩子之后。 由于胎盘深深地扎根在冯女士的子宫肌层里，还是凶险的中央前置胎盘，取出孩子不到两分钟，此时冯女士身体内的血窦是开放的，她的子宫瞬间涌出大量的鲜血。 手术室中的气氛瞬间变得严肃，主刀医生用手按住出血点、上止血药、打缩宫素，但都没能止住冯女士体内血液的流失。 最终，为了保住冯女士的性命，医生征得家属的同意，切除了冯女士的子宫。 —老天有眼，冯女士这辈子都生不了男孩了。 —生孩子太危险了，日常恐婚恐育。 —哈哈哈哈，对重男轻女的人最重的惩罚就是让他们这辈子都生不出男孩，电影都想不出这么绝的结局! 后面抢救冯女士的时候，麻醉医生已经给冯女士上了全麻，所以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子宫已经被摘除了，她在icu待了两天，才转回普通病房。 而她的女儿，因为不满37周早产，现在该待在保温箱里。 节目的最后，冯女士一家因为拿不出给小孩住保温箱的钱，将出生不到一周的孩子接回老家医院了。 * 同一期节目，另一个主人公则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马佳佳，今年二十八岁，孕4产0，因为不明原因习惯性流产入院保胎，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她的第四个孩子。 以前她怀过三个孩子，但那三个孩子因为各种原因，不足五个月就胎死宫内。 这个孩子是她千辛万苦求来的孩子，现在已经28+6周，为了保胎，她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三个月，这三个月她除了洗漱外，几乎没下过床。 “我身边有些姐妹怀小孩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怎么到我这里，想要个小孩就这么难呢？” 马佳佳的神情忧伤，“为了要这个小孩，我连工作都辞了，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这一步，只要再坚持八周，她就足月了。” “我是希望他能在我肚子里发育好了再出来，医生也说了，在我肚子里多待一天，她出来以后的存活几率就高一点。” “男孩女孩我跟我先生都喜欢，只要他能健健康康的就好。” —有些人怀孕真的就像她说的，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人跟人真的比不了。 —这是真的，我有个朋友，一年做了4次流产，上环之后，居然又怀了第5胎了，我怀疑她的子宫是铁做的。 —马佳佳跟冯女士的对比太过惨烈，我怀疑节目组是故意把她们放在一起的。 马佳佳虽然想着要把孩子孕育到足月，但现实却很残酷。 在孩子满30周的那一天，马佳佳打了个喷嚏之后，她的羊水破了。 羊水破了之后，医生通过药物抑制宫缩，让马佳佳卧床休息，这样又拖了1周，到胎儿31+3周的那天，马佳佳因为复查羊水过少，她的主治医生当晚就将孩子从她的肚子里取出来。 马佳佳的孩子是个不到3斤的女儿，因为早产，身体十分虚弱，就连哭声都没有其他小孩大声。 马佳佳仅看了一眼她的女儿，就心疼得落下泪。 她觉得都是因为她在不知道的地方做错了事，才害得女儿过早地来到这世上。 “别哭，你已经很厉害了，”医生从她的体内取出胎盘，安慰道：“小孩的情况比我们想象中要好，按照现在的情况，她到新生儿科应该不需要上呼吸机，以后好好养，跟足月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的。” “等你伤口长好了，就可以去新生儿科看她。” 第45章 男朋友 《蓝色医学》以意想不到的速度火了。 播放的当天晚上，与《蓝色医学》有关的词条有四个挂在热搜上。 第32节 #林宗衡第一部 纪录片# #蓝色医学# #天堂# #新生# 林宗衡身为名导，自带流量，他的新作品上热搜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这部纪录片所引起的讨论度却出乎意料地高，甚至高过了林宗衡本身的热度。 许多很是冲着林宗衡的名字点开纪录片，最后却被其中的内容留下。 讨论度最高的是第一期的轩轩，还有第二期的冯女士。 他们为轩轩而感到惋惜，又对冯女士的重男轻女感到气愤。还有一些人在担忧冯女士早产出生的小女儿提前出院后能不能顺利长大。 “如果不是网上能查得到，我真不相信这是林宗衡第一次拍纪录片。” “看第一期轩轩走了的时候，我一个人在被窝里哭成狗。” “第二期的冯女士是很多农村妇女的缩影，虽然郭嘉一直给我们灌输男女平等、生男生女一样好的思想，但重男轻女的想法却很难被改变。” “我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如果冯女士这一胎生了男孩，我完全能想象出来她的女儿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说老天有眼，让冯女士再也生不了了，让四个女孩避免了成为扶弟魔的命运。” “只有我在关心下一期什么时候出来吗？” “林宗衡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把下期内容放出来。” “卧槽，指路预告片48秒的片段，那个比女明星还漂亮的医生是谁？” “给你们三分钟，我要那个医生的全部资料。” “半小时过去了，还没有人知道那个非常漂亮的医生是谁，这届网友不给力啊。” 在林宗衡放出的第三期预告里，赵之意的正脸从预告片中一闪而逝，连赵之意本人都没发现下期预告中有她出场，但眼尖的网友还是通过那惊鸿一瞥注意到了赵之意。 不过因为只是一个不到两秒钟的短暂镜头，网友们想挖出什么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赵之意现在只是引起了几个资深颜狗的注意，没人会花时间去深挖她的底细。 赵之意看见纪录片的热度高涨，给林宗衡发了条祝贺信息。 林宗衡也许是过年宅在家里没事干，秒回了赵之意的消息。 林宗衡：过两天节目组要举办一个庆功宴，不知道赵医生有没有兴趣参加？ 赵之意想都没想就回绝了：你们节目组的庆功宴，我一个外人就不去掺和了。 林宗衡：赵医生怎么会是外人呢？ 赵之意：？ 林宗衡接着发过来一条消息：赵医生是我们节目组的临时顾问。 临时顾问？ 赵之意忍不住扬了扬嘴角，说赵之意是节目组的临时顾问好像也没错，纪录片的旁白稿赵之意有帮忙做过校对。 赵之意：临时顾问这几天要拜年，没空参加庆功宴。 林宗衡发了个[ok]的表情。 金南市这边大年初二的风俗是回娘家，像赵之意这种还没出嫁的就跟着母亲回外婆家。 赵之意的外婆家也是金南市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家族大，人口就多，赵之意光是跟一群七大姑八大姨寒暄都去掉半天时间。 而催婚，是七大姑八大姨最热衷的话题，而虚岁已经二十九岁还没结婚的赵之意是她们重点关注的对象。 “小意有男朋友了吧？” “没有男朋友啊？姨妈给你介绍一个，硕士海龟，又高又帅，虽然年薪只有几百万，但咱们家也不需要联姻……” 赵之意只能露出坚强的微笑，“我还不着急。” “先忙工作，结婚的事暂时不考虑。” “以后遇到合适的，一定带来给你们看看。”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时间，吃完午饭，赵之意面临着跟外公外婆尬聊和亲戚催婚的两大困境，正好大学室友约她看电影，现成的借口摆在她面前，赵之意当即告辞离开。 这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关心恕她无福消受！ 邱家是在城南新开发的别墅区内，这里离市中心稍远，虽然小区外面有生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十分方便，但这里真的很难打车！ 特别是今天才是大年初二，大多数的人还在热闹地庆新年，赵之意在打车软件上排了十几分钟也等不到一辆车。 室友约她看电影的地方，离这里至少有十几公里。 “赵医生？”她的身前突然停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车窗降下来，露出林宗衡的脸。 “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真的是你。” “林导？好巧。” “赵医生是要打车吗？这里不好打车，要不我送你？” 赵之意犹豫了一秒，“会不会不方便？” “我要去丰泰商场办点事，”林宗衡帮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问：“赵医生要去哪？” “我也是要去丰泰商场，”赵之意没想到两个人的目的地居然一样，她在副驾驶座坐下，系上安全带，“那麻烦林导了。” 等红绿灯的间隙，林宗衡以余光看了眼正对着随身小镜子补口红的赵之意，似是不经意道：“赵医生今天打扮得很漂亮，是要去约会吗？” “我要是有男朋友就不用从外婆家跑出来了，”赵之意叹气，然后对着镜子继续补口红，“要不是今天出来拜年，我才懒得化妆，妆花了还要花时间补妆。” 林宗衡的嘴角似乎扬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但再看又好像只是错觉。 “看来赵医生是被家里人催婚了。” “她们一直催婚也没用啊，我又不能马上变出一个男朋友给他们。” 林宗衡扭头看了眼赵之意，“赵医生，你觉得我怎么样？” “嗯？”赵之意不懂他的意思，又好像隐隐约约有点清楚。 “咳，”林宗衡有些许窘迫，“你觉得，我适合做你的男朋友吗？” 赵之意：！！！ 她手一抖，口红险些画到脸上。 “哈，林、林导，这玩笑可不好笑。” “赵医生，我是认真的。” 林宗衡稍稍握紧方向盘，“我，林宗衡，今年三十一岁，身高188cm，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唯一的爱好是拍电影，经济状况良好。” “赵医生，我可以成为你的男朋友吗？” 第46章 赵之意惊得脸上没了表情…… 赵之意惊得脸上没了表情。 她觉得太突然了，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林宗衡在开玩笑，她跟林宗衡只能算得上是朋友，他们之间相处的机会甚至很少，除了工作外很少有联系，林宗衡喜欢她什么？ 不是赵之意对自己不自信，而是她觉得林宗衡不是那种看外表的人。 但她也知道林宗衡不是那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也许是林宗衡那张脸太犯规，被林宗衡那么盯着，她的心跳稍稍加快了一点。 赵之意眼神躲闪，转过头转移话题，“林导，绿灯、绿灯亮了。” 林宗衡收回视线，直视前方启动车子，“赵医生不必觉得为难，我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而已。” “我想成为赵医生的男朋友，甚至想成为赵医生的另一半。” 细想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对赵之意存了这份心思，可能是最近的一两个月，甚至是更早之前？等到意识到之后，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他一贯是有什么说什么，意识到自己对赵之意存在不一般的感情，自然不会将这份感情憋在心里，借着今天的话题，便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他被别人称为‘片场暴君’不是没有缘由，他的字典里似乎没有委婉二字，比起说话绕十八个圈子才绕到正题上，他似乎更喜欢简单粗暴地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态度。 赵之意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别人向自己告白，但这一次她的情绪波动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大，她将车窗开了条小缝，室外的凉风吹在脸上，散去了燥热。 但赵之意的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她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林宗衡，她对林宗衡似乎也有一些朦胧的好感，可是那些好感也只是止步于欣赏，不足以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车停下来，原来是到目的地了，赵之意整理了会思路，道：“林导，抱歉，我……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 “该说抱歉的是我，”林宗衡摇头，对赵之意的拒绝并不意外，“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不需要道歉，是我太心急了，也许给你造成了困扰，但有件事我需要征求林医生的意见。” “什么事？” 林宗衡转头和赵之意对视，神色严肃而认真，他低声道：“林医生，我可以追求你吗？” 赵之意品出了林宗衡的言外之意，她想了想，红着耳朵，轻轻点了点头，“可以。” 赵之意下车，她跟朋友约在四楼影城见面，而林宗衡似乎是要买一些拜年的礼品，所以就在一楼分道扬镳了。 “之意，这里！” 赵之意的大学室友叫肖思北，跟赵之意一样在金南市的医院任职，不过两个人不在一个区，一个急诊科医生、一个儿科医生，两人的工作都忙，假期总是凑不到一起，就很少约出来玩。 “你今年过年不回家？”肖思被的老家不在金南市，而是在金南市隔壁省，回去的话坐飞机只要一个小时，坐动车三个小时，倒是很方便。 肖思北叹气，“嗨，别说了，我这个月值二线。” 赵之意同情地拍拍肖思北的肩，绝大多数的三甲医院都规定了值二线是不能离开本市的，就算那天是休息，手机也得24小时开机，全天待命。 肖思北话锋一转，“不过值二线也不全是坏处，至少不回家就不用被催婚。” 赵之意上大学比别人早，比肖思北小三岁，按照老一辈的算法，肖思北今年已经32岁，她的同龄人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她现在还是单着的，家里人可不着急上火一个劲地催吗！ 今年刚体会了亲戚们的花式催婚的赵之意点头表示赞同，“也对。” “反正我是不打算结婚了，他们爱催就催吧，不说了，电影快开始了，咱们去排队进场吧，”肖思北边说边拿出两张电影票，“林宗衡导演的新电影，昨天刚上映，听说挺好看的，我好不容易才抢到两张票。” “咳咳，”赵之意突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扭头转移话题，“吃爆米花吗？” 肖思北没有注意到赵之意的异样，点头：“吃！” 春节拖家带口来看电影的人极多，尤其是林宗衡的新电影，用一票难求来形容丝毫不夸张。 在排队入场的时候，赵之意拿起手机好奇地搜了下林宗衡这部电影的消息。 第33节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做《黑白》，光是看名字不知道这是一部什么类型的电影，如果不是林宗衡的招牌摆在那里，取这样的名字肯定会流失一些观众。 从旁边的海报看，《黑白》是一部悬疑题材的电影，电影的主题用两个简单的字就能概括：追凶。 听起来似乎是警察抓小偷类型的电影，但直到电影开场，赵之意发现，电影的主角却不是警察。 电影的主题是追凶，是根据真实案件改编，电影的主角是住在群租房的五个年轻人。 五个年轻人是三男两女的组合，其中一男一女是一对情侣，他们分别来自不同的地方，从事不同的行业。 有一天，群租房里发生火灾，消防员灭火后，在现场发现一具尸体，经法医验尸，尸体属于群租房五人中的一名男性，叫做阿德。 阿德身上有三个刀口，脖子也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肋骨骨折、颅骨有被钝器击打的痕迹，造成颅内出血，他的真正死因却是吸入一氧化碳过多窒息死亡，现场残留有汽油的味道，这是一起很明显故意纵火杀人毁尸灭迹的案子。 经过调查，五人中的其他四人都和阿德有矛盾，案发时都在现场，都和阿德闹过矛盾。 阿德不是一个完美受害者，他是个不务正业的混混，靠小偷小摸维持生计。 阿德曾经对群租房中的两名女性意图不轨，但因为一个和男朋友形影不离，另一个女生一直在身上放着一把小刀防身，他都没有得逞过。 阿德身上的三个刀口经证实来自独身女孩用来防身的匕首。 “前一天晚上，阿德昨天晚上喝醉了，闯进我房间，想要强|奸我，我就用刀子划了他，我是自卫！不信你们问其他三个人，他们能给我作证！” 跟男朋友住在一起的女孩说：“着火的时候，我跟我男朋友在房间里看电影，声音开得比较大，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后来看见有烟冒出来才知道着火了。” 女孩的男朋友道：“一个星期前，阿德被我看到他对我女朋友动手动脚，我就揍了他几下，但我没下太重的手。就是打了他几下！” 最后一个男性是个游戏主播，他是四个人里最冷静的，同时也是四个人里嫌疑最小的。 “我当时正在直播，我听到了许珍和阿德吵架的声音，然后有杯子打碎的声音，因为我在打团战，就没有出去看。” 许珍是那个拿刀划伤了阿德的女孩。 游戏主播道：“阿德虽然欠了我钱，但我不可能为了几千块钱就动手杀人啊！你们可以翻我的直播回放，我有不在场证明！” 四个人的作案动机似乎都不够充分，但现场除了他们四个加上阿德，并没有第六个人。 凶手就是纵火的人，但现在一时间也找不出谁才是纵火的人。 赵之意跟者电影里的警察一起，陷入头脑风暴，想着谁才是凶手。 许珍是唯一一个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她目前的嫌疑最大。 游戏主播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他的嫌疑最小。 那对情侣不排除有串供撒谎营造不在场证明的可能。 第47章 电影的剧情衔接恰到好处…… 电影的剧情衔接恰到好处，运镜恰到好处地烘托出紧张的氛围。 镜头总是固定在一个位置，像是通过警察的视角去探究其中的真相，观众仿佛也置身审讯室之中。 “我是跟吴德那个混蛋吵了一架，他要我赔医药费，他真的是神经病！我不去告他就不错了，他还管我要医药费？！后来我们吵起来，他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杯砸了我一下，我就到楼下的药店买药膏擦一下，再后来出租房就起火了，我也不知道吴德那个狗东西是怎么死的，我发誓，我除了用小刀划了他三刀之外，我连碰都没碰他一下。”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许珍对警察做笔录十分配合，“虽然我是恨不得他马上暴毙，但我真的没有杀他！如果凶手真在我们四个人之中的话，我觉得周行海的动机最大！” 周行海就是那个游戏主播，他是第一个被排除了嫌疑，旦现在又在许珍嘴里听到周行海和吴德有深到不可调和的矛盾。 但看周行海提起吴德时的表情，一点也不像跟吴德有仇的样子。 “吴德虽然对外说他欠了周行海几千块钱没还，实际上把笔钱是他偷周行海的。” “周行海有个习惯，他喜欢把所有卡的密码都设置成一样的数字，有一次我们不在家，吴德将周行海的卡偷走，将里面的几千块钱取出来，一个下午就用光了，那笔钱，是周行海的奶奶的救命钱，因为这笔钱被偷，周行海的奶奶没钱看病吃药，最后死了。” “如果说最恨吴德的，应该是周行海。” 案件又进入僵局。 目前两个作案动机最大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 办案刑警将目光重新放在那对情侣身上，因为案发现场发生了火灾，从案发现场能提取到的有价值的线索少之又少，所以口供非常重要。 不过警察破案也不是光凭口供，我国《刑法》规定，口供可以作为证据，但不能成为定案的依据。 “我赌两毛钱，凶手肯定是周行海。”肖思北轻声道。 电影套路都是这样，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就很有可能是凶手，这样才能在揭秘的时候造成强烈的反差。 赵之意点头表示赞同。 电影还在继续，鉴定科在案发现场找到了新的没有被火灾毁掉的证据——阿德是被一个一把折叠椅重击后脑勺造成颅内出血，而椅子上只有一个人的指纹：许珍的。 铁证如山，许珍承认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气不过，所以拿椅子砸了他，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我不知道会把他砸死！” 许珍的表情不像说谎，那说明她离开的时候阿德的神志是清醒的。 放火的人还是没找到。 经过一系列的反转反转再反转，四个人相互指认其他三人是凶手，真相与谎言交织，警察抽丝剥茧般还原出阿德被杀的真相。 群租房里的四个人中，除了许珍，其他三个人都是凶手！ 周行海是杀人计划的制定者。 那对情侣是放火的人。 肖思北感叹道：“林宗衡太牛了，谁能想到凶手居然有三个人！” 电影结束，赵之意看到后面的演员列表。 导演：林宗衡。 编剧：林宗衡。 她心道：是很厉害。 * 《蓝色医学》第三期节目在正月初八那一天播出。 第三期的主题是：急诊。 相比其他科室，急诊科的人流量更多，医生更忙碌，节目组在急诊科蹲守三个月，拍到的素材很多，最终决定将在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拍摄到的素材分为上下两期。 急诊内容的第一期，是在救护车上展开。 而第一个主角，是韦小惠。 距离韦小惠的事情已经过了将近半年，但赵之意还是记得很清楚那一次抢救的情况。 通过节目的镜头，赵之意看到了韦小惠坠楼的现场情况。 对染纪录片里给一些血腥的画面打了码，但还是能看到鲜红色的血从韦小惠的身上流出来。 原来田医生他们到达现场的时候，韦小惠还有意识，她费力地睁着眼睛，眼神里有者十分强烈的求生欲望。 田医生道：“还有呼吸和心跳，赶快送急诊！” —跳楼吗？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不是很大。 —这期一开始就这么刺激的吗？ 刚把韦小惠送上救护车，她的呼吸心跳停了。 田医生和护士马上给韦小惠进行气管插管、心肺复苏。 在给伤者进行抢救的时候，不需要配上什么音乐，紧张的氛围已经溢出屏幕。田医生在晃动的车厢里迅速完成了气管插管，跟护士轮流给韦小惠进行胸外按压和按压球囊。 —太这气氛太紧张了，我都不敢大口喘气。 —唉，希望能抢救成功吧，这么年轻。 经过五分钟的抢救，韦小惠恢复了呼吸心跳，很快，医院到了，屏幕前的观众不自觉松了口气。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医院总是和起死回生挂钩，在医院里，韦小惠的存活几率肯定要大一些。 赵之意已经知道这后面的事，但在屏幕前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抢救韦小惠的画面，感觉却是不一样的。 赵之意以为，那时候她参与韦小惠的抢救，应当是十分冷静的，但镜头拍下了她眼里的焦虑、抢救失败时的难受。 她现在才知道，当她面对韦小惠没有一丝生命体征的躯体宣布死亡时间时，她的表情没有记忆中那么平静。 “师兄，我好像认识她。” “这个女孩子是上次夜班120送来那个割腕的女孩。” 镜头给了赵之意擦拭韦小惠脸上的血迹一个特写。 如果说韦小惠的部分是压抑，那第二个出现的人物则是压抑中带着点喜剧色彩。 第二个主人公是那个中秋夜吃老鼠药自杀后来又后悔到医院洗胃的小伙子。 赵之意当着小伙子的面，拉开治疗车，露出下层抽屉里满满的生理盐水，对小伙子道：“喝这些都是你的。” 她拿出一瓶盐水，语气像是在劝酒，偏偏表情十分严肃：“喝吧。” 镜头有错过小伙子惊恐的表情，两人的表情反差造就了一丝喜剧的效果。 第48章 第三期 —哈哈哈哈……用最正经的语气，说最吓人的话。 —医生：看到这些盐水了吗？现在都是你的! —我赌两毛钱，这个医生是故意的。 —医生：不吓吓你，你还以为自杀很好玩？ —我敢保证这小哥下次绝对不会想自杀了。 洗胃结束的小哥的确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要热爱声明，绝对不会做傻事了——洗胃真的太痛苦了! 这一期节目的节奏一张一弛，上一个青年因为中毒不深，及时洗胃，加上有特效药治疗，连住院都不需要，洗了胃就可以走了。 而下一位病人，却没有那么好运。 那个病人在急诊紧急抢救后转icu，转入icu的第17天，病人因为肺纤维化死了。 第34节 喝农药导致肺纤维化的病人的死亡过程是非常痛苦的，他们在前几天的时候，没有任何的不适，表现得就像个正常人，但慢慢地，肺泡失去了张力，他们会觉得憋气，憋气慢慢转变为呼吸困难，费力呼吸，到了后期，就算是做气管插管也难以纠正缺氧状态，肺纤维化的病人，是在日复一日的呼吸困难症状中，被活活憋死的。 就算侥幸活下来，但肺纤维化的过程是不可逆的，在余下的那些日子，他们都要和后遗症做斗争，之后三到五年也会因为各种后遗症离世。 在给病人盖上白布的那一刻，病人的儿子痛哭出声。 —何必呢？为了逞一时之快，连命都搭上了。 —冲动是魔鬼。 —她已经后悔了，但喝了这种农药，给你后悔的时间却不给你后悔的机会。 在这一集，赵之意还看到了许多病人的后续。 送外卖的吴文正经过二期手术，保腿成功，如今还在进行后期的功能锻炼。 触电身亡的王昆的妻子已经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走出来，她搬了家，找了份新的工作，重新开始生活，自己一个人把孩子养大。 她对她的孩子说：“你爸爸是个英雄，他到更远的地方去保护其他的小朋友了。” 急诊科除了病人比其他科室多，就连医疗纷争发生的概率也是其他科室的好几十倍。 急诊科几乎每周都会发生一到两次的医患纠纷，有些时候是口角纠纷，但有些时候病人或者家属，对医生动起了手，在诊室里、抢救室里上演全武行。 “还钱!你个庸医！” 纪录片的画面里，身材壮硕的男人拍着分诊台的桌子，满脸不耐，就差在脸上写“我是来闹事的”这几个字。 观众从哀伤的情绪中出来，精神一振。 —医闹？麻烦节目组把马赛克去掉，让我们看看这个不要脸的人长什么样! —张口闭口就是医闹，您是警察？说不定就是医院坑钱，别人气不过所以来讨个说法。 在医患纠纷的问题上，弹幕的内容两极分化，一边是支持医院的，一边是站在患者那边，中立派不发表任何意见。 旁白三言两语道出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这一幕是节目组进驻急诊科拍到的第一场医患纠纷，节目组隐去了相关信息，赵之意也已经忘了病人叫什么名字，只记得来闹事的似乎是老人的女婿。 那个老人好像是心衰进来的，后来因为拿不出医药费，办理了出院手续。 弹幕的风向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说医院坑钱的人呢？继续说啊，脸被打肿了没有？ —人家医生好心尽量帮他们省钱，到头来还被倒打一耙说医生坑钱。 —医院收费那么贵还不让说了吗？穷人根本看不起病，医院应该制定一些政策减免穷人的医疗费用才对！ —前面的，医院的政策已经制定好了，就等您这位活菩萨掏钱了。 男人朝赵之意动手，被赵之意干净利落地反杀! —干得漂亮! —三分钟，我要知道这位英姿飒爽的姐姐的全部信息! —姐姐太酷了! 这一期节目的最后，播出了一段采访内容。 赵之意坐在办公室内，办公室的灯光明亮，她的容貌没了口罩的遮挡，全然暴露在镜头下。 高清镜头，没有美颜，没有滤镜，没有打光，但画面里的赵之意那张脸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皮肤如瓷器一般白皙，比之娱乐圈中以美貌著称的女明星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的嘴角总是挂着一丝笑意，眼神柔和，看起来就是一个有些满满的书卷气息、气质温柔包容的大美人。 弹幕有几秒钟的空白，随后粉红色的弹幕铺天盖地。 —妈呀，这颜值，我爱了！ —嗨，老婆! —如果我的主治医生能有这样的颜值，我愿意天天住院! 采访正式开始，林宗衡没有入境，不过麦克风录下了他提问的声音。 林宗衡道：“赵医生，你能对急诊科的工作进行一个简单的概括吗？” 赵之意点头，“用三个字就可以形容了。” “忙、快、累。” “急诊科的工作很忙，工作节奏也十分快，病人多，所以工作会比其他科室的累。” “那赵医生会不会后悔选择急诊科？” 赵之意看了眼镜头，又似乎是通过镜头和镜头后的人的视线对上：“我现在还没有后悔，至于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林宗衡继续问道：“那赵医生，身为急诊科医生需要学会什么样的技能？” 赵之意竖起四根手指：“身为一名急诊科医生，要学会四快：眼睛要快、反应要快、跑步要快、语速要快。” 那时的林宗衡还很单纯：“这样做是不是可以更高效地救治病人？” 赵之意：“不，这样做在遇见医闹的时候可以用更快的速度逃跑报警。” 林宗衡：…… —说得没错，但赵医生说的跟做的不是一回事啊。 —赵医生：以最快的速度打倒敌人，然后报警! —赵医生：医闹？骨头都给你打折，再当场给你治好。 节目播出之后，赵之意的大名出现在热搜榜上。 赵之意这些年的经历也被人扒出来。 “介绍一下，这是我直系学姐，16岁上大学，25岁就拿到了医学博士学位，目前已经在《柳叶刀》上发表过三篇论文，她已经从学校毕业，但学校里至今流传着她的传说。” “据说大佬毕业的时候，全国排名前三的医院抢着要人。” “25岁还在规培的小住院医流下羡慕的泪水。” “同为医学生，瞻仰大佬，只能说一句大佬牛逼!” 普通观众关注的是赵之意的脸，赵之意的同行关注的是她的成就。 在赵之意的热搜排名刚降下，另一个新闻被顶上了热搜。 #金南市未成年少女被逼婚跳楼身亡# 新闻带着一张法院的判决书，判决书中详细说明了韦小惠坠楼的起因和经过。判决书是一个月之前公开发在网上的，纪录片播出之后被人挖出来。 韦小惠死的时候，报告中还原了事实的真相，韦小惠的继母孙某和父亲韦某某因为20万彩礼，要把她嫁给隔壁村三十多岁的光棍，韦小惠不从，被继母囚禁在房间内，整整三天不给她吃饭，韦小惠饿极了，想要从窗户爬出去向外界求救，被她的父亲与继母阻拦，三人争执之时，她的继母误将身体虚弱的韦小惠推下楼。 韦小惠头部着地，因为之前三天没有进食，身体虚弱，最终没有抢救过来。 韦小惠的继母因为过失致人死亡，被判处有期徒刑六年，韦小惠的父亲因为虐待罪，被判处三年有期徒刑。 “一个三年，一个六年，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判死刑都不为过！” “这两人枉为人父母，为了20万将女儿逼死。” “韦小惠在他们眼里就是取款机，他们那一家都没有工作的，全靠韦小惠一个人在厂里打工养着那一家人!” “韦小惠初中毕业就被他们逼去工厂打工了，每个月的工资都被那对黑心父母拿走了。” “有些人就不配做人父母，祝他们不得house！” 第49章 玫瑰 金南市在四月就已经进入了夏天，今晚，《蓝色医学》纪录片最后一期播出。 这一部纪录片，从原来的不被看好，还没播出的时候营销号集体唱衰，预言林宗衡将跌下神坛，到现在成为一档刷新记录片点击量历史记录的热门作品。 《蓝色医学》每播出一期，就会有两到三个词条被刷上热搜，在一档纪实类医疗纪录片中，有爱情、亲情、友情，也揭露了很多社会的矛盾，引人深思。 《蓝色医学》最后一期的主题是：传承。 这一期没有病人，内容围绕着一批青年展开。 金南市医科大学，每周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之后，都会有一个向国旗、向校旗宣誓的仪式。 金南市医科大学设有临床医学、中药学、护理学、医学影像学、康复医学等十几门医疗方向的专业学科，共有在校师生上万人。 上万人同时对着国旗宣誓的场面十分震撼,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当我步入神圣的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 上万人同时宣誓的声音在医科大学的上空回响，天空中的无人机拍下一张张年轻的脸庞，这是医学界的新生血液。 一个医学生要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医生，要经历五年本科、本科毕业之后考研、再之后就是三年研究生、三年规培。 现在绝大多数的三甲医院招聘临床医学专业的应届毕业生，要求最低学历是硕士研究生，像是在国内比较出名的医院里，拥有博士学位的医生一抓一大把。 医学生普遍参加工作的年龄是二十六七岁，在医院里熬资历，等到晋升为主治医师，已经是三十岁。 林宗衡他们在刚开始拍摄纪录片的时候，恰巧遇上了金南市一年一度的新入职员工誓师大会。 当时林宗衡已经决定要在纪录片里放一期主题是青年医生的内容，就将这一幕拍下来。 医院的礼堂没有学校的田径场空旷，里面也只有两百多名新入职的员工。 他们的脸上带着对未来职业生涯的期待、以及踌躇满志。 医院的院长在主席台上，看着下面的年轻人道：“很荣幸，大家选择了金南市第一人民医院，从今天开始，你们将不再是学生……” “……我希望你们能够不忘初心，时刻谨记《希波克拉底誓言》与《医学生誓言》，做到无愧于自己、无愧于病人、无愧于国家！” 纪录片还记录了五位优秀的青年医师的工作日常，五位优秀青年医师中，金南市一独占两位，其他三位分别来自其他三家不同的医院。 而在赵家兄妹出色的履历以及出众的容貌下，其他三人沦为了赵家兄妹的陪衬。 —明明是五个人的电影，其他三人却不能拥有姓名。 —你们还记得偶像剧里配角的名字？ —据小道消息，两个赵医生是兄妹！他们的父母上辈子真的拯救了银河系，才能生出这么出色的儿女。 —原本以为小赵医生就已经够优秀了，没想到另一个赵医生更加出色……我跪了! 第35节 赵之意和赵西洲突然火了起来，不过两个人都不是有时间上网看八卦的，并不清楚有人在关注自己。 也有一些营销号想蹭赵之意和赵西洲流量的，但兄妹俩一个在icu，一个在急诊的监护室，这两个月赵之意问不出门诊，都不是轻易能见到人的。 ——不管是icu还是急诊监护室，进去了就意味着在鬼门关上走一圈，他们不可能为了拍个视频把自己弄进监护室，拍视频赚的那点钱估计不够一天的医药费。 随着纪录片的结束，关注赵之意和赵西洲的视线少了，慢慢地，善忘的网友们也忘了他们。 时间进入四月下旬，金南市高级卫生职称考试正式开始。 金南市高级卫生职称考试的考试时间为一天，分为两场，上午一场，下午一场，出了考场，有人欢喜有人忧。 赵之意是整个考场最年轻的医生，林程原跟她分在了一个考点，两人下楼的时候恰巧碰见了。 林程原问赵之意，“师妹，告诉师兄，最后一题多选题选什么？” “acde吧？”赵之意不是很确定，“胰岛素瘤的病因应该不包括家族遗传……” 林程原拿出手机查了资料，发现赵之意说的是对的，他一脸绝望：“我选了abc!” 赵之意只能安慰他：“没事，只是错了一题。” “不，我考完大概估了下分数，除非我蒙的那些题全对，不然我可能考不了六十分！” 副高职称考试的及格分数是六十分，但要拿到这六十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人考了两次、三次甚至四次都没有通过考试。 林程原考试的时候，旁边那位医生这次是第三次参加副高考试了，他离及格最近的一次是58分! 这比考了15分还令人难受! 赵之意只能建议他有空去庙里拜拜，平时多转发锦鲤，没准真的就走了狗屎运，蒙的全对。 走出考点，她远远看见大门有人捧了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像是在等什么人。 捧着玫瑰的男人身材高大，虽然离得远有点看不清面容，但一眼望过去也知道是一位气质出众的青年。 再走近点一看，这人有点眼熟。 赵之意：…… 青年也看见了赵之意，他迈开脚步朝赵之意走来，夕阳在他的身后，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他的头上镀了一圈金色的光晕，衬得本就出色的五官更加俊美得不似凡人。 “赵医生，祝贺你结束了考试。”林宗衡将花递给赵之意。 鲜花、美人，眼前的画面如同偶像剧一般。 赵之意能感觉到周围的人或隐晦、或明目张胆的看着他们。 她的耳朵慢慢变成好看的粉红色，伸手将花揽在怀里，努力压着上扬的嘴角：“考试成绩还没出来呢，不知道能不能通过这次考试，你先别急着恭喜我。” 林宗衡想了想，道：“等考试成绩出来，我再送给你一束更大的花？” “嗯哼。”赵之意看着怀里的玫瑰花，轻轻点头。 在今天之前，赵之意觉得送花什么的太俗气了，但现在她发现，俗不俗气，要看送花的的人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人。 赵之意和林宗衡对视，一人的眼神羞涩，一人神色宠溺。 林程原被迫吃了一嘴狗粮，忍不住打断他们：“咳咳，师妹，我先走了。” “师兄再见!”赵之意头也不转，十分敷衍地摆了摆手。 林程原：…… “晚上一起吃饭？”林宗衡笑着问赵之意。 “好啊，我请你。”赵之意跟在林宗衡身边，两人慢慢地朝外面走去。 * 赵之意从手术室出来，就被何主任叫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何主任客气地请赵之意坐下，还亲自给她倒了一杯茶。 赵之意捧着杯子，看着何主任的笑脸，内心忐忑，“主任，您找我有什么事？” 有句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何主任的态度这么亲切，肯定心里有鬼。 “没事，”何主任摆手，“小赵啊，你别紧张，我就跟你聊聊天。” 赵之意：更紧张了。 何主任苍蝇搓手，慈祥地看着赵之意：“小赵啊，医院领导最近给了我们科一个新的任务，我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你能胜任。” “什么任务？”赵之意放下手中的杯子。 “院长最近打算拍一个医院的宣传片，咱们急诊科要出一个人。” 赵之意：？？？ 医院拍什宣传片？是宣传住院环境有多好吗？还是说市一跟隔壁的妇女儿童医院、肿瘤医院的业务竞争已经激烈到这个程度？ 赵之意只知道私立医院会拍宣传片提升知名度和业务量，没想到金南市一也用上了私立医院的营销套路？难道是因为要盖新大楼医院缺钱了？ 何主任继续苍蝇搓手，“我思来想去吧，咱们科室也就你最合适了，我们这群中年男人出镜的话，肯定没人愿意看。” “还是你们年轻人上镜。” 赵之意：“不是还有林师兄他们吗？” 林程原三十出头，长相斯斯文文，是女孩子会喜欢的那一类。 “小林准备结婚了，这段时间都在筹备婚礼，小刘的女儿刚出生没几个月，下班之后要陪女儿……他们都抽不出时间。” 算来算去，整个急诊科只有她没有成家，整个科室好像的确就她最闲。 赵之意：…… 何主任清了清嗓子，道：“小赵啊，咱们科七月份有个到华x医院急诊科交流学习的名额……” 赵之意拒绝的话刚到嘴边，转了个弯，她笑得十分真诚，“何主任您放心，拍视频交给我肯定没问题。” 华x医院的院长跟金南市一院长是同门兄弟，所以金南市一每年都会有一个交流学习的名额，今年这个名额轮到了急诊科。 华x医院的急诊科在国内排名第一，赵之意心动了!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何主任给予赵之意一个鼓励的眼神，“下周六拍宣传片，正好你那天休息，我就不另外给你调休了。” 赵之意今天早上还纳闷怎么她的排班改了，合着何主任早就把坑挖好了，就等着她跳进来。 赵之意离开了办公室，何主任露出一个老奸巨猾的笑容：其实不管赵之意有没有答应拍宣传片的事，交流学习的名额都是她的。 第50章 五一小长假来临，金南市…… 五一小长假来临，金南市的日间最高气温已经达到30摄氏度，又到了开空调的季节。 韩医生回到了医院继续工作，但他的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医院将他调离了急诊科，到后勤工作，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到急诊科，又或者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急诊科的人手还是那么紧巴巴的，何主任隔三差五跟医院领导申请派人支援急诊科，但急诊科来来去去都还只有那么点人。 赵之意的工作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每天至少要加班三个小时，原本上了夜班之后还没休息两天，但现在只有一天的休息时间，而那一天的时间里基本上都在补眠。 赵之意有时候照镜子会觉得她的黑眼圈又重了! 新的一批支援急诊的医生来了，以前的那一批就回去了——不是自己科室的医生，何主任也拦不住。 真正属于急诊科的医生，满打满算不到20个。 急诊科总是留不住人，因为在这里实在是太累了，一个人要做三个人的活，拿的工资却和其他科室差不多，自然没有人愿意到急诊工作。 而且自打急诊科出了韩医生的事之后，不仅是医生这边缺人，就连护士也有好几个转科或者辞职了。 现在急诊科缺医生，也缺护士，急诊科有两个轮转的新护士，一般是三个月转一个科，但听说那两个轮转的护士已经在急诊科待了半年，而护士长还不肯放她们走。 “韩医生的案子，今天上午开庭了，”徐萍将桌子上的辣椒酱拿起来，舀了一勺放进米饭中拌开，“判了九年六个月。” 她用手比了个“九”，用筷子戳了戳米饭，表情愤懑，“真是便宜他了！” 一次医闹能轻易毁掉一名优秀的医生，让一个人十几年的努力付诸东流。 医生的黄金时期只有那么几年，而韩医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到一线的岗位。 但肇事者却只要付出不到十年的代价，未免让人觉得寒心。 不是对法律寒心，而是对如今的医疗环境寒心。 有病人拿着手机要求医生按照百度的方法看病开药，有护士在打针的时候因为没有一针见血被病人殴打，人们总是希望能够药到病除，殊不知医生是人，而不是神，到了现代医学告诉发展的今天，仍然有很多病是不治之症。 医患之间的信任就像一层白纸，一捅就破。 在医院里，特别是急诊科的医生和护士，几乎所有人都被病人或者家属指着鼻子骂过。 很多人都说医生和护士是白衣天使，职业赋予他们神圣的光环，但他们脱了这身白衣，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们会累、会受伤、会死亡。 当医护人员在治病救人的时候，自己的人身安全却得不到保障，长此以往下去，还有多少人愿意学医？ 赵之意接过徐萍手中的辣椒酱，学着她拌在饭了，吃了一口，险些辣出眼泪，“因为韩医生最后被抢救回来了，且没有留下严重的后遗症，所以他只能按照故意杀人罪的未遂从轻处罚，能判九年六个月已经是律师积极争取的结果。” “真要拿韩医生的命去换那个人的命，不值得。” 徐萍若有所思地点头，“你说得对，下次放假了我要到庙里拜拜，祈祷那个人在监狱里头顶生疮脚底流脓感染艾滋，死了就太便宜他了。” 赵之意：…… “顺便帮我也上一炷香。” 赵之意最痛恨的就是医闹，但在如今的大环境下，想要完全避免医疗纠纷是根本不可能的。 而医疗纠纷很多时候就是医闹的根源。 医闹跟患者文化程度、家庭条件的关系不大，就算是明安医院那样的高端私立医院，里面的病人非富即贵，该闹的时候还是会闹。 晚上，110送来一个人，还没到抢救室，坐在里面写病历的赵之意就听到病人的惨叫声，她还以为除了什么大事，赶紧走出去看是什么情况， 她看见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躺在地上打滚，他的旁边站在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男人的身上看起来只有一点擦伤，但看起来不严重，再晚一点就可以自己愈合了。 然而这个男人大喊大叫，抱着胳膊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我的手断了！齐腰看病！” “起来！”警察朝男人呵斥道，“拖延时间这一招是没有用的！” “怎么了？”赵之意跟地上打滚的男人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穿着交警反光背心的警察皱着眉道：“酒驾的，不肯吹气，就带他来抽血化验酒精浓度。” 第36节 “哦，那我给你们开单子。”赵之意点头，这种情况在医院很常见，她见怪不怪，上次还碰见个毒驾的进了医院把衣服脱了裸-奔，酒驾被抓躺在地上打滚，小意思。 她把手揣进白大褂的衣兜里，习惯性地摸笔，结果摸了个空，“咦，我笔呢？谁拿了我的笔？” “我这里有一支多余的笔。”接诊台的护士递给她一支笔。 “谢谢，”赵之意打开她的随身下本本，跟警察询问地上男子的身份信息，她见对方还在地上打滚，对方的身材较为肥胖，两个青壮年的警察都拉不动他。 赵之意道：“这位先生，如果要耍赖打滚，出门右转，这里是医院，我不敢保证你躺的那块地板上有没有什么传染性比较强的病毒，比如艾滋、乙肝……之类的。” 在地上打滚的男人神色一变，立刻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速度之快，像是地上有钉子。 赵之意口罩后的嘴角微微勾起。 第51章 正文完 “仁医，仁爱，仁心，仁术——…… 解决完酒驾闹事的人，赵之意熟练地开出一堆检查单，之后又去转了转监护室才一身疲倦地下班。 她走出医院的大门，摸出手机一看时间——都快晚上十二点了。 赵之意：唉，最近她下班的时间越来越晚了，急诊科什么时候能分几个新人过来？ * 周六，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户外光线充足，是一个非常适合拍宣传片的日子。 赵之意前天晚上就被何主任千叮咛万嘱咐，她代表急诊科的门面，晚上早睡早起，一定不能让黑眼圈破坏她的颜值。 赵之意点头答应，但因为昨天早上刚出夜班，这两天正处于白天睡不醒，晚上睡不着的状态，昨晚差不多到两点才入睡。 这天她早上她记挂着要拍宣传片的事，早上六点便起了，起来到楼下跑了两圈，两只眼睛虽然不见熬夜的水肿，但眼下依然存在长年熬夜遗留的淡淡的黑眼圈。 但就算顶着黑眼圈，赵之意依然是拍宣传片的人中最亮的崽。 远方十分重视这次宣传片的拍摄，副院长亲自到现场监督。 赵之意正排队等着化妆师给她化妆，她拿着手机浏览最近的新闻，耳边听到副院长对化妆师道：“你们怎么把脸刷得这么白？糊墙呢？还有这脸上两坨红红的，连猴子屁股一样。” 赵之意放下手机，往那边看了眼，emm……说实话，化妆师给人化的妆容虽然肉眼看起来偏浓，但镜头吃妆，上镜的时候，妆容太淡了反而显得寡淡。 化妆师：…… 你可以说我的化妆品不好，但你不能质疑我的技术！ “先生，这是最近非常流行的妆容，好多女明星都化这样的妆。” “您在这边有点挡我的光线了，要不然您到外面看看？” 副院长被化妆师‘劝’出了化妆间，没了旁边的人在指手画脚，化妆师的速度变得更快，十分钟一个，很快就轮到了赵之意。 化妆师给赵之意修了下眉毛，脑后看着赵之意的脸，赞叹道：“美女，您的皮肤真好，又白又嫩，几乎看不到毛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赵之意笑了笑，虽然她不是非常在意长相的人，但听到别人夸她漂亮，还是挺开心的。 果然，女人，不管年龄多大，都是喜欢被别人夸的。 市一院财大气粗，请的化妆师都是小有名气的专业级化妆师，说不知道如何下手只是自谦。 不过赵之意的底子在那，化妆师只需要给她上一层薄薄的粉底，用遮瑕膏把黑眼圈遮住，描了一对细细的柳眉，脸上的腮红为她添了两分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好了许多。 化完妆，副院长拿出一批崭新的工作服，工作服的衣领内侧用浅色的丝线绣着每个人的名字。 赵之意拿到新的工作服，展开看了眼。 这件白大褂应该是专门为拍宣传片所准备的，光是料子就和她那件八十块的白大褂有明显的区别，虽乍一眼看上去一样，但仔细端详就会发现，这件白大褂的版型更为修身、挺拔，若不是前胸的位置印了市一院的logo，怕是能当成春秋季节的风衣穿出去。 这件白大褂的造价起码280块，比科室那件全院统一不分男女套上老十岁的白大褂贵200块。 料子是好料子，但只适合穿着去拍宣传片，若是把这件工作服穿去工作，怕是会在医院洗衣房的各种强效清洁剂、消毒剂摧残下不到一周就报废。 所有人换好工作服出来已经是早上九点多，赵之意远远就看到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熟悉的背影。 她刚走近想要确认，那人便转过身，准确地找到赵之意的身影， 他看着赵之意，嘴边不自觉含着一抹温柔的笑，冲淡了他身上生人勿近的桀骜的气场。 “赵医生，”林宗衡朝赵之意微微点头，轻声道：“你很漂亮。” 赵之意的耳朵不争气地染成粉色，嘴上却矜持道：“谢谢。” 林宗衡轻轻笑了一声。 * 宣传片的主题是“手”。 对于医生和护士来说，手是他们职业生涯中使用频率仅次于眼睛和耳朵的器官，其重要的程度显而易见。 赵之意有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她的手粗略一看非常漂亮，细看会发现右手的食指、中指有写字留下的茧子，手上的皮肤因为经常使用洗手液洗手而变得粗糙干燥。 拍宣传片和拍纪录片似乎没什么区别，赵之意今天休息，不过因为宣传片要用一段手术室的镜头，她又上了台手术。 将全身心投入工作之后，赵之意甚至忘了身边还有一台摄像机拍着她。丽嘉 赵之意上了手术台，手上戴着两层白色的外科手套，镜头给了她的手一个特写，无影灯下，她拿着手术器械的手极稳，即使只是很简单的一台清创缝合的手术，她也力求能做到最好。 林宗衡花了三天时间剪辑出宣传片的正片，挂在金南市一的官网上。 林宗衡不堕名导之名，一个简单的宣传片被他玩出花来，各种炫技般的长镜头，光影的搭配无比和谐，场景的切换犹如德芙一般丝滑，不显突兀，画面的质感如电影一般。 宣传片的背景音是《希波克拉底誓言》，开篇给了金南市一院刻在大门旁边的院训一个特写： “仁医，仁爱，仁心，仁术——大医精诚。” 宣传片里有很多个场景一闪而过，分诊台、手术室、抢救室、普通病房、重症病房、医生、护士、病人、家属…… 但宣传片和纪录片还是不一样的，在宣传片中，只有新生的喜悦，没有死亡的阴霾。 病人重危、医生抢救，病人转危为安，平安出院。 病人来来往往，不变的事那些坚守在岗位的医生和护士，他们的眼中都有一种熟悉的、坚韧的、对医学满怀敬畏的赤诚。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