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勺皇后》 第1页 [台湾小言] 《掌勺皇后》作者:艾思【完结+番外】 内容简介 : 易银芽这辈子有两个心愿: 一是要当一名可以尝遍、烧尽天下好菜的厨娘 二是能嫁给浚哥哥,两人恩恩爱爱相守一生── 她靠着好厨艺接连拿下皇家举办的金玉煌宴首奖 已是皇厨认可的民间金厨,第一个心愿轻松达阵 至于第二个心愿,难度等级就高了点…… 尉迟浚容貌俊美,本该是无数待嫁闺秀的意中人 偏偏他是佣兵首领,是世人眼中为钱卖命的下等人 第一眼见到他,她就深深被他吸引,再也逃不开 一心惦记着他,想为他烧尽好菜,盼他能吃饱穿暖 好看的眉头永远是舒展开来,眸子里不再有郁色 人人都笑她笨,就算不懂看人也不该喜欢上他 但在她心中他就是这世上最好、最顶天立地的男儿 日夜盼着心上人从杀戮战场安然归来,好向他诉情衷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接受皇帝指婚的消息── 她只是个小厨娘,怎比得上金枝玉叶能帮他登上高位 就算她做再多的努力,到头来註定是一场空啊…… --------------------------------------- 《掌勺皇后》作者:艾思 《掌勺皇后》女主角:易银芽 《掌勺皇后》男主角:尉迟浚 --------------------------------------- 【楔子】 那年春末,杏花开满枝头,刚满三岁的易银芽被一向最疼爱她的爹爹带去算命。 这位算命仙据说是修仙真人欧阳先生的入室弟子,当初一落脚这个穷乡僻壤的时候,可以说是轰动武林惊动万教,村民人人争相排队抢着要他给自家孩子算命。 易老爹当然也不例外。他十岁那年开始在酒楼的灶房当助手,二十岁那年荣升为大厨,三十岁才攒到娶妻的钱,四十岁眼巴巴盼到娘子替他生下白白胖胖的易银芽,自然是当心肝宝贝一样捧在手心上。 正所谓望子成龙、盼女成凤,易老爹对自家的心肝也是作如此念想,排了好长的队伍,天色都黑漆漆一片,好不容易才轮到他家的银芽丫头。 回想那当时,算命仙捻着长至胸口的花白鬍鬚,老而不花的双眼时不时飘到易老爹抱在怀中的易银芽。 最终还是易老爹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赫连先生,你看我家丫头如何?将来是不是能够大富大贵嫁个好人家?」 「令嫒命格大好,是难得一见的尊贵之相,将来有望登凤位,当上一国之后,母仪天下,只可惜……」 赫连先生看向小手不停揉眼的白胖小丫头,染上点点花白的双眉皱起,又是深觉惋惜的长声一嘆。 「只可惜什么?」易老爹急坏了,勐地敲拍案桌,差点把案上茶盅翻倒。 「令嫒必须远离庖厨,否则不能享有富贵之命。」 「远离庖厨?」易老爹傻了,一屁股跌坐在木凳上,「那我一身的好厨艺要传给谁?」 低头看看吮着拇指睡得好生香熟的易银芽,小丫头片子不知老爹正在垂泪伤心,一心只惦记着爹爹说好回家煮她最爱吃的鳝丝羹,咂咂小嘴,笑得比糖还甜。 爹爹的手艺最好了,待她长大以后,也要跟爹爹一样…… 她要当一名能够烧尽天下好菜的厨娘,更要尝遍天下珍馐,天下有多大,她就要吃多少,吃尽天下…… 【第一章】 昨天刚过立春,多日来的纷飞雨雪总算稍停,难得阳光露脸,锦绣酒楼外头绵延几十里的腊梅,争相竞艷,看得人精神多了。 濛濛的天刚破晓,燕国上下已经欢声雷动,家家户户无不杀鸡宰羊祭天拜神,大肆庆祝。 已经很久没这样热闹了,自从燕国与周边的几个大国交战之后,不仅国库吃紧,人民也日日忧心忡忡,就怕某一日醒来家国已不復在。 但显然这样的忧虑是多心,昨天前线已经传来捷报,燕国前几个月派出的一票佣兵,不仅英勐精悍,大大援助兵败如山倒的燕国大军,还一举砍下敌国主将的人头,彻底逆转战情,反败为胜。 消息一传开,燕国上下无不欢腾开心,更将那票来自玄雀国的勇勐佣兵视为救国大英雄。 燕国帝都一扫先前的乌云惨雾,处处歌舞昇平,家家欢声乐融融。 锦绣酒楼是燕国帝都最远近驰名的酒楼,酒楼里的美味珍馐、琼瑶佳酿向来是骚人墨客或风流雅士的最爱,若是想见见地道的酒菜,锦绣酒楼绝对是第一首选。 天一破晓,酒楼的灶房已经炊烟裊裊,时不时可以听见锅碗瓢盆的撞击声。 一道粉绿人影在灶房里忙得不亦乐乎,白润的脸蛋都给热烟燻红了,像是可以溢得出一江秋水的盈盈大眼,闪烁着点点笑意,衣袖挽得高高,露出两小截手臂,恰如冬笋那般皓白可口。 长长案桌上放满各种食材,鱼虾蟹肉,瓜果青菜,样样都是最上等新鲜的,鱼肉都已经预先处理过,刮去了鳞片,拔好了毛,污血也已经放干净。 一切都已就绪,就等着易银芽大显身手。 五年前的秋末,身染重病的双亲相继离世,茫然无依的她来到燕国,投靠开设酒楼的表姨。 身无专才的她,只有爹亲传授给她的一身好厨艺,表姨自然是高高兴兴地接纳了她,无以回报之下,便也顺理成章当起锦绣酒楼的厨娘。 第2页 易银芽先拿起炉中热好的甜酒,淋上切成细丝的海蜇,再加入少许醋拌搅,一道简单的酒醋拌海蜇就完成。 紧接着再将核桃、杏仁去皮,油锅已经预先热开,加入榛果一起爆脆,起锅后再淋上已经调配好的甜酱,一道闻名遐迩的酱炒三果铿锵上桌,后边还有石花膏、糟鹅蛋、玉兰片等各色小菜。 主菜方面则有以山药佐汤去煨煮的鸭煳涂,以冰糖和桂皮入砂锅煨煮的赤炖肉鸡。 另外再将活青鱼切成大块状,以酱、醋、酒一起下油锅灼烧,就成了醋搂鱼,另外还有连鱼豆腐、炒蟹粉等菜色。 这一连串丰富的佳肴准备下来,日头已经高高升起,易银芽的鼻尖也闷出不少热汗,她拉起袖口抹去,手中的菜刀依然握得紧妥,不曾失手过半分半寸。 灶房里何止是香气扑鼻,简直山珍海味全都备齐了,负责酒楼跑堂的李大仁才刚踏进来,一抬眼便看见长桌上摆满满的珍馐佳肴,肚子咕噜咕噜闹了一大声。 「我说银芽妹子啊,今天是燕国大军凯旋归来的大好日子,宫里早已经颁布谕令,举国上下同欢,酒楼饭肆都不开张,人人可以歇工一天到街上热闹热闹,你一大早就在灶房忙进忙出,是要祭拜神佛还是祭祖?」 易银芽从油锅中抬起头,虽是沾染了不少油污烟垢,还是不损清丽芳菲的好容貌,偏生骨架不算纤细,比起那种动辄便要贴身丫鬟搀扶的病弱美人,她的体态较为丰腴,看上去很是福气讨喜。 但易银芽为此时常暗自神伤,偶尔还会生自己的闷气,认为全是她太贪嘴的缘故,才会让体态变得这般圆润,和她的名字一点也不相衬。 银芽,顾名思义是取从豆芽而来。 因为娘亲怀她的时候,特别爱吃拌炒银芽,于是爹爹便将她取名作银芽,只盼她日后可以长成纤细白瘦的美人儿。 可惜呀可惜,她偏生长成了如今这副福气相,总归算不上是胖,真格说来应当说是白润丰腴,虽然自个儿不满意,但身旁的人大多夸她好福相,将来必定旺夫益子,谁娶到她,那便是娶个福星回家。 「李大哥,我就快好了。」易银芽利索地挥动煎铲,挽高衣袖擦擦额上的汗,匆匆回头笑看李大仁一眼。 李大仁笑道:「我懂了,你烧了这一大桌的好菜,包准是要为尉迟浚接风洗尘,对不?」 灶房的气温本来就偏高,经过一番炒炸爆蒸,里头更是油腥烟热,再加上李大仁这番取笑的话,易银芽的脸比锅中煮沸的红糟还要熟红。 「李大哥别取笑我了。」白润脸蛋忙不迭地别开,继续煎锅里的红糟黄鱼,一颗待嫁女儿心却像锅里的热油,滚沸烫人。 「平时看你做事大大咧咧的,一提起尉迟浚,小丫头倒懂得害臊了。」 「李大哥!」 「好哩好哩,我不笑话你了。听外边守街的官兵说,大军已经快到了,你还不快点到外头去占个好位置,迎接你的尉迟哥哥。」 一句语带暧昧的「尉迟哥哥」害得易银芽脸又酡红,一时不慎让盛上青花瓷盘的黄鱼烫着,赶紧捏住耳珠散散热气。 「你这丫头还真老实,随便两句你就不打自招。」李大仁取笑道。 「李大哥,你别再笑话我了,否则我可真要生气了。」向来性情爽朗的易银芽跺跺脚,脸上尽是小女儿家的娇羞模样。 与此同时,锦绣酒楼外边的大街已经人满为患,到处挤满迎接凯旋大军的百姓,人人手中挥舞着喜气洋洋的红丝带,振声欢唿。 「来了来了!大军回来了!」忽地,酒楼外边传来响彻云霄的欢叫声。 李大仁推开灶房的木窗,抬目远望,似乎在汹涌人潮中发觉什么,急忙回头看向灶台前的粉绿人影。 「丫头,大军已经快到街口,你还不快点出去迎接,晚了可就没办法第一个替尉迟浚接风。」 易银芽一听,心里也跟着犯急,顾不上锅里的红糟黄鱼还得再多煨一会儿,锅铲往旁边一扔,仓皇夺门而出。 「这丫头真是……也不先梳洗换件衣裳,浑身油腥味儿,就不怕把尉迟浚吓跑。」李大仁讪笑不止。 推开朱红大门,酒楼外边已经满满是人,易银芽个头不算高,只能努力踮高脚尖,睁大清澈无尘的水眸,看见前方几尺路外一字排开的燕国大军。 大军穿戴轻铁打造的盔甲,身下的铁骑是用大笔税赋向他国买进的汗血宝马,手中握的也是出自一流工匠的刀戢。 反观落后大军一小段路的那票佣兵,身下骑的不过是一般商队运输的马,披穿在身上的也只是一般裘甲。 两者会有如此悬殊的待遇也是无可厚非,毕竟用银两买来的忠诚谁也不敢轻信,又有谁会把上等的装备出让给佣兵。 这票佣兵是来自已经灭亡的玄雀国,天下人众所周知,玄雀国的汉子是血性男儿,骁勇善战,女子更是巾帼不让鬚眉。 按理说玄雀国本该是国富民强,偏偏皇族太过善战,生性善妒,无论对里对外都是争斗不休,终究走上灭亡之路,国土全让邻近两个国家瓜分干净。 玄雀国的子民失去家国,不愿归降的只好流亡到各国,善于打仗的便成了为图温饱而洒血卖命的佣兵。 眼看落后在大军后头的佣兵就快走近,易银芽两腮浮上胭脂般的嫣红,摸摸脑后梳盘起的环形髮髻,髮髻上还别具巧思地绕了几条细长髮辫,饰着几根别致的杏花簪子,其余头髮顺着肩头披落在粉绿衣裳上。 第3页 尽管没有沉鱼落雁之貌,但那白润圆巧的脸蛋甚是讨人欢喜,让人见着了就打从心底开怀。 就算是隔了黑压压的人头,即使她的身影让无数帝都子民遮住,尉迟浚还是可以一眼看见她笑若桃花艷开的可人容颜。 那是易银芽,年纪不过十七来岁,已是锦绣酒楼的当家厨娘,认识她的酒楼常客都喊她银芽丫头,她也不觉得自己被瞧扁了,光润的脸蛋总挂着爽净的笑。 尉迟浚的左右手霍予申察觉头儿有片刻闪神,抬眼在满坑满谷的人海中找寻一阵,终于明白头儿为何坚持要和大军一起返回帝都。 原来不喜铺张派头的头儿,这一回是为了可以在那小厨娘面前显威,才憋屈地忍受必须走在大军后头的羞辱。 发觉尉迟浚的目光落在自己这一头,易银芽立刻高举双手,手中象徵喜气归来的红丝带迎风飘飞,她的笑恰如冬日中的一抹暖阳,可以融化沉积厚实的寒雪。 不善言词的尉迟浚笑了,虽然淡不可察,自小跟随他身边的霍予申可是看得相当清楚。 「头儿,你该不会是喜欢上锦绣酒楼的小厨娘?」霍予申讪笑问道。 尉迟浚眼角淡淡扫去,终究没有答腔。 「那不然就是小厨娘一相情愿喜欢头儿,真是不像话,也不掂掂自己有几两重,竟然敢——」 「予申。」高坐在马背上的尉迟浚扬声阻止霍予申的调侃。 与此同时,易银芽已经飞身奔过来,粉绿色人影像初春刚长成的一截嫩芽,洋溢着风暖日好的爽净气息。 尉迟浚的眼中已见暖意,看着小丫头越过万重人海向坐在马背上的他靠过来,他心上一颗巨石陡然放下,几个月来歷经无数杀戮的血腥,也在她一记巧笑嫣然下,终归心静气和。 「尉迟大哥,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松花糕。」 易银芽拿出用油酥纸包住的精緻花糕,忙不迭地捧高双手,递给高高坐在马背上的霸气男子。 立春之后的日头温暖许多,酥暖的阳光打斜照下来,尉迟浚泰半时候面无表情的峻脸变得柔和,那一双灰褐色的深刻长眸也熠熠如珠。 玄雀国的男子大多生得粗犷结实,尉迟浚的相貌却是万中选一的俊伟,双眉修长如墨剑,鼻挺如山,薄唇朱润,身形又极是颀长健硕,无论用何国何地的审美标准来看,都是最拔尖出挑的。 这样的男子本该是无数待嫁闺秀的意中人,偏生他只是一票佣兵的头目。只要赏赐银两提供饮食所需,便可以买到忠义与性命的佣兵,最为天下人瞧不起的。 纵然有一般人家的闺女喜欢尉迟浚,但是多半也敌不过世俗目光的轻蔑,最终还是打退堂鼓。 但,易银芽终究和其他女子不同。 打从尉迟浚踏入锦绣酒楼的那一日起,她的眼中就已经容不下其他男子。 其余的,再美再俊再好统统都入不了眼,一心只惦记着他,想为他烧尽好菜,只盼他能吃饱穿暖,好看的眉头永远是舒展开来,灰褐色眸子不再有郁色。 几个月前当她知道他接下圣旨,准备带领弟兄上沙场血战,她日夜祈求上苍与神佛,一定要让他平安归来。 昼夜思君归。 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尽管眉头可见锁痕,灰褐色双眸也有未加以掩藏的疲倦,但是他终于回来了! 日思夜等的这段日子里,易银芽早已经琢磨了千百回,若是尉迟浚能够平安归来,她一定要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 告诉他,她愿意从此只为他一人烧菜。 告诉他,她愿意为他缝衣操持家务。 告诉他,她愿意这一世都为他守候。 日夜思念着他安康否泰归来,只因为有多好的话想告诉他…… 殷切地望着从她手中接过松花糕的尉迟浚,看他慢慢咬下一口,脑中想像着和白糖一起碾成泥的糕点在他嘴里化开,每一口甜味都是来自她的用心。 易银芽喜不自胜的眯眼微笑,黑润的水眸更显福气讨喜,尉迟浚看了心也泛着暖意,弯低上身摸摸她让阳光晒红的脸颊,又摸摸她的额心,也不在乎身旁的人露出惊诧表情。 「好像瘦了不少。」尉迟浚问着喜得犯傻的易银芽。 「有吗?」 易银芽捏捏方才被他摸过的地方,不觉得自己哪里瘦了,倒是忧心起脸上不知有没有沾上油腥污水,弄脏他的手那可就不好了。 她希望自己在他心里是干干净净的,尽管没有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身边也没有女眷丫鬟提点伺候,但她洁身自爱也懂得适时妆点自己,无非是希望能在他心里留下好印象。 人人都笑她傻,笑她笨,笑她再怎么不懂得拣选夫婿,也不该喜欢上尉迟浚。 很多人瞧不起他,视他们这票来自亡灭之国的佣兵为废物,依附在他国之下的亡国遗民,充其量只能在战场上逞兇斗狠,永远卑贱下等。 易银芽从来不这么想,她喜欢上的尉迟浚,是个沉默寡言却很懂得为人着想的男子,他照顾弟兄不遗余力,胸中怀抱雄才大略,只是碍于身份而无法发挥。 最重要的是,再也不会有人像他这样对她好。 「最近酒楼里还有人找你麻烦?」 见她失神良久不语,尉迟浚以为她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敢说出口。 易银芽忙不迭地勐摇头。 第4页 「大家对我都很好,没有人会找我麻烦。」她自然不敢如实相告。 毕竟是人多混杂的酒楼,偶尔会有一些闲来无事的皇家公子,倚仗着身家权势,喜欢在言语上占她便宜,或是故意取笑她的身材云云。 先前有几回正巧被尉迟浚碰着,不顾会得罪皇室,他狠狠教训了那些人一顿,还差点和那几个贵公子的随从打起来。 她感动之余不免担心起他,就怕那些人会煽动有权有势的父兄对付他,所以往后再碰上这等事,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让他为她出头。 前方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朝着皇宫方向走去,佣兵团却因为尉迟浚的迟迟不前而落后了一大段路。 「头儿,我们不跟着大军进宫领赏吗?」霍予申问得很故意,眼角余光还不忘瞟上粉绿人影两眼。 易银芽脸蛋一红,低下头,抓着马鞍边缘的双手就要收回来,忽然一道暖意覆上手背。 水眸一抬,看见尉迟浚抽过她手里的红丝带,然后系在缰绳上,她整张脸像呛着了似的辣红。 「谢谢你为我接风,你这份心意我收下了。」尉迟浚给了她一抹比初春阳光还暖的浅笑,虽然浅,却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笑。 他笑起来真的好好看,那双灰褐色眸子比娘亲珍藏的玛瑙云石还要漂亮,他应该常笑的…… 「是尉迟大哥不嫌弃。」易银芽低下头,掩藏就快浮上眼底的热雾。 「你眼睛怎么红了?」 「啊,可能是刚才被油烟燻着,所以有点红。」 「今天酒楼不开张,你怎么下厨了?」虽然霍予申在旁不断嘀咕,尉迟浚还是不动如山稳坐在马背上。 虽然大军先前远在几里路程之外,昨天拔营回京的时候,关于帝都正在大肆欢庆的消息还是略有所闻,也知道宫中颁布谕令,店铺行家得以歇息一天,奴婢家丁也可以在主人允许下上街庆祝。 易银芽连两只耳朵都红了,音量越到后边越小声:「我想替尉迟大哥洗尘,所以一早就起来准备,如果尉迟大哥进宫领完赏后不嫌弃的话,可以来酒楼一趟,我会备好酒菜等尉迟大哥过来。」 虽然觉得说这些话很丢人,可是她真的说出口了!易银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大口气。 「洗尘?」霍予申目光挑剔的将易银芽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就凭你也想替头儿洗尘?」 「予申。」尉迟浚声音沉了几度,灰褐色眸子出现一丝轻怒。 霍予申重哼一声,将脸往旁边一甩,同属左右手的匡智深拉高缰绳绕过来,拍拍他肩头,示意他少说两句。 易银芽始终纳闷不已。 尉迟浚身边的左右手似乎不大喜爱她,眼神也不时流露出轻蔑之色,貌似瞧扁她,认为她没有资格接近尉迟浚。 尽管她出身小户人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再加上双亲早逝,成了只身一人的孤女,但是这些年下来她省吃俭用攒了不少嫁妆,熟识她的人多夸赞她乖巧懂事,再怎么说也不至于配不上一个为钱卖命的佣兵。 先前表姨知道她心仪尉迟浚后,还怒了好一段日子,甚至耳提面命要她把眼珠子睁亮一点,别糟蹋了女人珍贵的下半辈子。 是以,易银芽始终无法理解,为何尉迟浚身边的人会用这种态度待她,但只要她一心一意的喜欢尉迟浚,她想,总有一天他身边的人也会接纳她。 别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尉迟浚的心,这才是她最在意的。 「如果尉迟大哥不方便,那就别勉强了,想必宫中会有更丰盛的洗尘宴。」 说着说着,易银芽又低下微烫的脸,眼里全是失落。 尉迟浚心头一拧,不喜见到她落寞寡欢的样子,摸摸她的髮髻,道:「等我从宫里回来就到酒楼,你先回去等我。」 易银芽闻言大喜,急急点头应许。「我这就回去等着尉迟大哥!」 想不到尉迟大哥真的答应了! 她真是又惊又喜,原本还不抱太大希望的呢! 一身粉绿衣裳的白润人儿乐陶陶地转过身,急着赶回锦绣酒楼等待,想不到太过心急,忘了两旁满满是人,冒冒失失的撞上别人。 一只健硕的臂弯稳妥地扶住她,易银芽眼冒金星的别过脸一望,尉迟浚不知何时已经跃下马背,拔长的身躯挡在她身后,宛如一座雄浑峻山替她遮蔽风雨。 她双颊一阵烧烫,怕是已经红如鲜血,一道舒朗好闻的杜蘅草香飘上鼻尖,那是尉迟浚身上独有的气味。 「街上人多,走路当心。」虽然只是短短两句话,但是从沉默寡言的尉迟浚口中说出来,却是充满不避讳的关心。 易银芽红着脸点点头,水眸往下一落,落到仍被他一臂圈住的腰上,整个人像只下了油锅的炸鱼,浑身直冒热气。 尉迟大哥抱了她…… 她的腰身不是什么纤纤柳腰,有点圆润,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嫌弃她? 易银芽很想这么问尉迟浚,终究还是开不了这个口,只好轻手轻脚地挪开腰上的铁臂,含咬下唇快快离去。 真是太丢人了! 她往后绝对不再贪嘴,就算看见再新鲜再上等的食材都不碰,她一定要让自己的腰身跟媒人婆夸的那些名门闺秀一样,像柳枝一般的纤细,什么盈手可握、一折便断,只要饿他个七八顿饭,总有一天可以的。 第5页 易银芽缓缓握拳,暗自在心中立定目标,往前走着走着,又喜不自胜地回过头望向已经拉开一段距离的尉迟浚,他也停在原地目送她,即使快淹没在纷乱的人群中,那高大俊伟的身影犹然醒目。 她忍不住举手朝他挥舞两下,立刻看见他嘴角微微掀动,似是浅笑,她心儿咚咚乱响,边傻笑边闷头往前走,不敢再回头。 一想到尉迟大哥吃着她亲手烹煮的菜餚,露出欣然笑容,她就雀跃不已。 只要可以让心爱的尉迟大哥开心,要她做什么她都乐意。 粉绿色的俏丽身影很快消失在人海里,尉迟浚收回远望的目光,一手扶着马鞍借力跃起,健硕身躯利索的重新坐回马背上。 将近三万人的精锐佣兵,从头到尾不敢躁动,等待尉迟浚发号施令。 尉迟浚不动,他们不动。尉迟浚下马,他们守候。尉迟浚若是往前,他们必定势死跟随。 说到底,这群数量可观的佣兵团队并不是为钱卖命,他们是只为一人卖命,那人便是尉迟浚。 他们全都擅长兵法战术,刀斧砍过来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就算身受重伤满身是血,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本该是守卫家国的骁勇男儿,却因为国家已灭,又不愿降服他国统治,只好沦落为餐风露宿的佣兵。 收敛起玄雀国男子天生喜爱逞兇斗狠的劣性,他们发下毒誓,绝对效忠众人唯一认可的首领,那便是尉迟浚。 整束好佣兵队伍,马腹一夹,尉迟浚甩动手中的缰绳,仰高俊朗的面容,朝着燕国皇宫前进。 尽管他是为人看轻的佣兵队首领,但那昂藏的体魄,出挑俊朗的皮相,在阳光底下尽显非凡的英雄气度,无不令分立两旁的燕国子民神往赞嘆。 见过尉迟浚的人,无不赞赏他身上有着天生的王者霸气,横看竖看就不该是向他人屈膝躬身的低贱命格。 但是又有谁会知道,纵然不是继承大统的嫡长子,只是从小深受冷落的庶出,但他确确实实是玄雀国仅存的皇室血脉。 即使家国已灭,近三万人的佣兵队依然效忠皇室,所以他们誓死追随尉迟浚,养精蓄锐等待重新收復故国的那一刻到来。 在此之前,他们必须小心翼翼的隐藏野心,跟随尉迟浚周旋各国,成为世人眼中为钱卖命的下等人。 金色灿烂的阳光底下,令人闻风丧胆的这一票精锐佣兵,就在尉迟浚的带领之下,慢慢走出众人又敬又畏的视线。 【第二章】 「表姨,您就通融一次吧,求您了。」易银芽讨好的给表姨槌背捏手,又奉上自己亲酿的桂花酒。 能够将锦绣酒楼管理到现今这种远近驰名的地步,乐明诱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乐明诱不到三十岁便丧夫成了寡妇,风韵犹存的她靠着八面玲珑的手腕,和几个丈夫的友人一起顶下当年快倒的锦绣酒楼,经营至今也算是帝都里数一数二的小富婆。 虽说她是易银芽在世仅存的唯一亲人,但她在商言商的性格可不会因为对方是亲人就少算三分,照样算得黑白分明,容不得半丝含煳。 乐明诱喝了口桂花酿,嘴里全是桂花甜香,笑睨易银芽。 「丫头,给你三分颜色倒开起染坊了,今天酒楼难得休息一天,我为什么要为了那些浑身血汗臭味的佣兵开店?」 「可是我已经跟尉迟大哥说好替他洗尘,又不能临时反悔,表姨,你就通融一次好不?」 乐明诱也是个明白人,活了大半辈子见多大风大浪,这等小女儿家心事又岂会看不出来,自然明白表姨甥女费心煮了这顿丰盛的洗尘宴用心何在。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那个尉迟浚。 打从尉迟浚踏入锦绣酒楼的那一日起,她这个向来只懂钻研厨艺的表姨甥女,不仅开始注重外貌,还私下请教她胭脂水粉该怎么涂抹才会漂亮。 换作是从前,任凭她说破一张嘴,这个一心只想吃遍、煮遍天下菜餚的表姨甥女根本无心在男女情爱。 她总是把自己弄得浑身油污荤腥味儿,衣裳也是洗到旧了破了才肯换,节俭得教人好生心疼。 乐明诱膝下并无子女,自从收留这个厨艺堪称顶尖的表姨甥女,便将个性开朗乐天的易银芽当作女儿一般的看待。 但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帐。就算是亲生女儿乐明诱照样算得一清二楚,该慷慨宽厚的绝不会少上半分半毫,该公私分明的是半滴也不会少算。 一个年轻便守寡的妇道人家能够经营起一间酒楼,毕竟不容易,靠的不只是人脉,还有更多吞忍和精打细算的商道,即使是亲人也不能掉以轻心。 易银芽虽然没见过太多世面,但自小跟着双亲在穷僻村落生活,当然懂得讨生活的困苦艰难,也不会怨怪表姨太过苛刻无情。 相反的,她十分感念表姨当年只凭一封爹爹的书信便收留她,不仅供她食宿,还安排她在酒楼掌勺当厨娘,让她可以一展长才,又能赚取自己的衣食所需,解决她无处可去的窘境。 但是,想起爹爹临终之前千交代万嘱咐的遗言,易银芽不免心怀愧疚。 记得爹爹缠绵病榻之际,还拉着她双手不放,嘴中念念有词的说:「丫头,你千万记得阿爹的话,往后不管做什么就是别拿菜刀不要掌勺。」 「爹爹,这是为什么?银芽唯一会的就是爹传授给我的好厨艺,我不拿菜刀还能做什么?」易银芽抽抽噎噎的问道。 第6页 「算命仙说过……咳咳咳……你的命格富贵,日后有望当上一国之母,是 货真价实的皇后命啊!但是千万不能拿菜刀,那可是会影响你日后的人生。」 说起来易老爹也是自私,虽然那年替丫头算过命,明知道不该将厨艺传授给自家闺女,应该恪守算命先生的话,让丫头远离厨房才是。 偏偏他就是不甘心,加上自己就这么一个闺女,不将毕生所学传承下去,那可真是死都不会瞑目。 是以易老爹虽然将厨艺传授给易银芽,但是又时常耳提面命,要她往后除了烧菜给夫君吃,其他时候尽可能的远离灶房,千万别碰菜刀,这等矛盾的作为总是令易银芽好生纳闷。 「爹爹,银芽不想当什么皇后,我只想烧出最好吃的菜,把爹教给我的厨艺发扬光大。」 「傻丫头,皇后可不是人人可以当的,阿爹这一生就盼着你飞黄腾达,给我们易家挣面子,好光宗耀祖啊。」 说完又是一阵勐烈狂咳,易老爹攥紧女儿的双手,老泪纵横地反覆叮咛,生怕女儿的富贵命格就这样给误了。 为了让爹爹放心养病,那时候的易银芽自然是点头允了。 可是她唯一会的,也是自己最爱做的事,那就是待在灶房烧菜呀,什么刺绣女红她一概没兴趣,从小就是跟着易老爹在灶房打转儿,五岁便会帮着阿爹拿菜刀,虽然好几回拿不稳砸上阿爹的脚背,但是也让爹娘一连赞赏了数日。 所以一到燕国投靠表姨后,她毫不迟疑的自荐担当酒楼的掌勺,重新拾回与爹爹一同烧菜钻研新菜色的那种欢喜。 她什么都可以放弃,就是不能不拿菜刀,不能放下锅勺,她想煮一辈子的好菜给如意郎君吃,也想让更多人品尝她从阿爹那儿传承下来的好蔚艺。 他们易家祖上好几代都是懂吃懂煮的大厨呢,这等好手艺怎能轻易断在她手上! 「我说银芽丫头啊,你在酒楼掌勺也足足有五年了,表姨当初收留你,不仅仅是惦念与你爹娘的那份旧情,也是看重你那一身的好厨艺,只是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待在酒楼当厨娘,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打算打算。」 易银芽的心神让表姨语重心长的嘆声拉回来。 看看表姨脸上洋溢着娘亲般的关怀神色,易银芽心头一暖,拉拉乐明诱的紫红绣花袖口,圆巧脸蛋浮现小女儿家的娇羞神态。 「我知道表姨关心我,但银芽还想多待在表姨身边尽尽孝心,况且小川和小江还没将我的厨艺学全,还不能放心将掌勺传给他们。」 小川和小江是两兄弟,两人分别小她两岁与三岁,由于同样对烧菜抱着极大的兴趣与热忱,两年前主动来到锦绣酒楼向乐明诱自荐当灶房助手,易银芽将他们两人当作亲弟弟一样看待,毫不藏私地大方传授厨艺。 「傻丫头,你真以为表姨年纪老了是不?」乐明诱笑骂,拍拍她的手背,道:「你呀,就是把心眼全放在尉迟浚身上,所以才会错过其他的好人选。」 易银芽不知该答什么,低下头红了耳根,良久才道:「我知道表姨不喜欢尉迟大哥,但是他人真的很好,对我一点也不嫌弃……」 「什么不嫌弃你?」乐明锈冷哼。「应该是你不嫌弃他才对!到处去问问看,有谁家的闺女愿意将下半辈子交给低人一等的佣兵,你肯喜欢他那已经是老天爷赐给他的天大恩惠,八辈子都撞不着的好事!」 「表姨,尉迟大哥在我心中是世上最好的男儿,能够碰上他,那才是我这辈子最走运的事。」 「真是个傻丫头!」乐明诱又笑又嘆,知道劝不动已然动了春心的表姨甥女,也只能任她去了。 「那表姨愿意让我替尉迟大哥办洗尘宴了?」易银芽喜孜孜地问道。 「毕竟也帮我们燕国打了一场胜仗,身为燕国子民,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乐明绣这番说词也算是替尉迟浚找了个台阶下。 「太好了!谢谢表姨,明晚我再烧一桌好菜答谢表姨。」易银芽喜不自胜地捱着乐明诱蹭蹭脸颊,就像是在跟娘亲撒娇似的。 「瞧你这丫头真是,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乐明诱话都还没说完,那粉绿色人影已经像只蝴蝶翩翩飞远,忙着替她的尉迟大哥张罗洗尘宴去。 晋见过燕国皇帝,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贺后,不理会霍予申的喳唿抱怨,尉迟浚只身来到锦绣酒楼。 日头还未落山,帝都大街小巷到处都挤满百姓,鞭炮声不绝于耳,酒楼虽然未开张,里头空荡荡,倒也不会觉得冷清。 易银芽正好端着一盘烤鸭进大厅,一抬眼便与进门的尉迟浚对上眼。她顿足,脸儿像染了色的红蛋,红扑扑地忒是喜气。 太好了,尉迟大哥终于来了。 「尉迟大哥。」她喜孜孜的喊道,心中充满甜蜜。 尉迟浚微笑点头,也不多赘言,先前沾有血迹的戎装已经换掉,脸上的疲倦也消退了些许,看上去英姿飒爽,雄伟俊俏。 「霍大哥和匡大哥没有跟你一起?」难得看尉迟大哥只身一人,她好奇的问道。 「他们还有事,只有我一个过来。」这自然是谎话,尉迟浚根本就不打算让那两人跟来。 煮了一桌子的菜,不能让更多人一起品尝,着实可惜,但是难得可以和尉迟大哥单独相处,易银芽欢喜得连脚步都轻快如云,每走一步都快飞起来似的。 第7页 对了,刚才光顾着张罗酒席,她还没来得及换上干净的衣裳,不晓得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糟糕? 易银芽赶紧放下端在手中的菜,顺了顺衣服,摸了摸头髮。 「尉迟大哥,你等我一下,不不,你先用膳吧,别等我了!我身上都是灶房的油污味,怕会熏着你,我还是先回房换件干净的衣裳。」 「不用换了,我不觉得你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不行,怎么能让尉迟大哥闻着我身上的油污味用膳。」况且,她都还没抹上胭脂呢! 心下一急,易银芽转身就要回房,却被尉迟浚伸手拉住,一不小心踉跄了下,随后跌进一具温暖的胸膛。 「尉迟大哥……」易银芽羞红着脸,始终不敢把头抬起。 尉迟浚并没有松手,只是冲着她温柔的微笑,道:「银芽,忙了一整天,我们一块儿吃吧。」 不成不成!她还没好好梳妆打扮,等会儿怎么向尉迟大哥诉说自己的心意。她要拿出自己最好的样子,尉迟大哥才不会将她当成是蓬头垢面的厨娘。 尉迟浚自然晓得她的自卑,摸摸她的头,道:「银芽就是银芽,我不在乎银芽身上有什么油烟味,我闻到的都只有银芽准备的饭菜香。」 这种味道让他感觉就像有家人等待着他回来,他喜爱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嫌弃她。 「可是……」 尉迟浚闻了闻怀里的易银芽,笑了笑,道:「你闻,多香啊!哪里有什么油烟味,你就别忙了,一起用膳吧。」 「那好吧,我们一起用膳。」看着尉迟浚眼神真诚,易银芽也不好再多做坚持。「对了,尉迟大哥……」 易银芽突然欲言又止,眼神带点不自在的尴尬。 「嗯?」灰褐色眸子依然注视着她。 「我们……」看着环在腰上的男人手臂,她脸上浮现两团羞赧的红晕。 尉迟大哥还抱着她呀! 顺着易银芽的目光,尉迟浚也看向她腰身,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始终不散,然后他才将手臂拿开。 那抹笑容看得易银芽心儿乱跳,脑中一片闹腾腾,过了好片刻才回得了神。 不行不行!再这样下去,她恐怕会害羞的说不出话,还是快点用膳,让尉迟大哥尝尝她的心意。 两人同坐一桌,面对满桌子的酒菜,着实是太过丰盛了些,毕竟易银芽原先以为霍予申、匡智深两人也会一块儿来,自然准备得多。 「尉迟大哥,这些菜都是你平时爱吃的,你可千万不要客气。」她忙着替他张罗布菜,鼻尖都闷出几颗粉汗。 她性子本就心细如髮,每回都会特别留意他爱吃的菜色,或是偶尔旁敲侧击,查探他的口味。 「银芽,谢谢你特意准备了一桌子的菜。」尉迟浚对她微笑,那一笑足可倾城倾国。 简单的一句话和那一抹笑容,让易银芽心跳好响,就像是有人在耳边敲锣打鼓,什么也听不见,双眼瞅得发直。 她真爱尉迟大哥这样的笑容,一颗心仿佛快要被融化,如果尉迟大哥能永远这样对她笑该有多好? 「怎么了?为什么那样看着我?」尉迟浚脸上始终挂着浅笑,察觉到易银芽走了神,问道。 「我觉得好像在作梦,尉迟大哥竟然就坐在我面前。」她傻笑说傻话。 「傻丫头,你特地为了我烧了一桌菜,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他的嘴角再次扬起轻浅的笑,摸摸她额头,像在哄小娘子。 易银芽心下又惊又羞又喜。 「让你挖空心思替我准备这桌好菜,真是辛苦你了。」他替她抹去薄薄的汗,又将几绺散落的髮丝拢到耳后。 易银芽傻傻的望着他,不敢相信他这么温柔的触碰着她的脸颊,简直就像相公在对待娘子一般…… 相公……真不知道哪家姑娘有这福气,能让尉迟大哥成为她的相公? 不过,此刻能这样和尉迟大哥在一起,她就很心满意足了。 被他摸过的地方酥麻热烫,她笑容甜灿,心儿也跳得飞快,良久说不出话来。 啊,真的好喜欢尉迟大哥,每当他对她笑,摸摸她的头,她都毫无招架之力,实在不懂为什么会有人瞧轻尉迟大哥。 像尉迟大哥这样完美无缺的男子,放眼当世想必也没几个。 真希望……能够一辈子都看见尉迟大哥的笑容。 一顿酒席吃下来,易银芽像个贴心的小娘子,不曾歇手地频频帮尉迟浚夹菜斟酒,就怕伺候得不够舒服。 「你也吃。」尉迟浚不忘叮咛她吃食,几个月不见,她清减不少。 「有哇,我吃得很多,成天待在灶房尝菜,整个人都圆了一圈。」就怕尉迟大哥会觉得她像头猪,近来她可是卯足了劲戒掉贪吃的习性。 「我不觉得圆,倒是有点过瘦。」说完,又替她添了一碗小尖山的白饭。啊呀,莫非尉迟大哥真把她当成猪在养? 「尉迟大哥,太多了,别再给我添饭了。」她在他心中,怕是已经留下贪食爱吃的形象,简直糟透了! 易银芽好生懊恼,一方面又深觉可以吃到意中人亲手添的白饭,真是人间第一乐事。 这可是尉迟大哥亲手帮她添的饭呢!呵,好幸福…… 不知不觉中,易银芽得意忘形的扒了好几口饭,吃着尉迟浚亲手夹给她的红烧八宝鸭,喜不自胜地呵呵傻笑。 第8页 「我可以问尉迟大哥一个问题吗?」她试探性的问道。 尉迟浚点头同意。 「我想问的是……尉迟大哥心中可有喜欢的意中人?」呀!她当真问出口了!真是好羞人! 「你为什么想知道?」尉迟浚不是驽钝的木头,当然看得出易银芽对他的情意,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她。 也只有与她单独相处的时刻,他才能这样放松,也能暂时抛开肩上的重担,只专注她一人,别无杂念。 易银芽没想到尉迟浚会反问,脸红得像辣椒,手中木筷差点握不紧,掉落地上。 真是单纯。 尉迟浚心中直笑,灰褐色眼眸有几分细不可察的促狭。 情急之下,易银芽脱口急道:「是、是聂大婶托我问的,尉迟大哥也知道聂大婶是帝都出名的媒人婆,她好像想帮尉迟大哥作媒,只是苦无机会,也不清楚尉迟大哥有没有心上人,所以托我问问。」 唔,这番说词挑不出半点毛病,尉迟大哥应该会信她才是。 易银芽不停地在心里安抚自己,生怕自己被看作是大胆示爱的淫浪女子。 燕国风气向来开放,也不乏女子主动求爱缔结良缘的美事,但易银芽还是想在意中人面前保持矜持的一面。 知道她面皮薄,尉迟浚也不再逗她,笑了笑,道:「我已经有心上人。」 啊——尉迟大哥竟然真有了心上人! 心跳得好快,面颊也烫红,她该继续往下问吗?还是应该就此打住? 思绪百转千回,终究还是按捺不下好奇,易银芽半是激动半是期待的开口问:「尉迟大哥的心上人我也认识吗?」 但是这一回,尉迟浚只是微笑,始终没有答覆。 易银芽好生失望,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好低下头,食不知味的胡乱扒了几口白饭。 就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姑娘,这么好福气,可以让尉迟大哥留心。 「那么现在换我来问你。」尉迟浚看出她眼底的失望,心生促狭。 「尉迟大哥想问什么?」 「你可有意中人?」尉迟浚故意这样问。 「咳咳咳……」易银芽差点就让还没吞下肚的米饭噎着。「尉迟大哥,你别寻我开心了,我能有什么意中人。」 好端端的,尉迟大哥提什么意中人,难道尉迟大哥真的不明白她对他的情意? 「好多姑娘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生娃娃了。」 尉迟浚这番话也不知是在暗示什么,听在易银芽耳中,却像极了催促她快点嫁人。 藏在心中的情意始终无法说出口,易银芽郁闷地拿起酒壶,替自己斟上满满的一杯,想也没多想的一饮而尽。 「银芽,喝慢些,会醉的。」见她喝得急,尉迟浚出声劝阻。 「呵呵,这可是上好的状元红,不会这么容易就醉的,难得这么好的日子,尉迟大哥也喝一点。」 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易银芽最后终于不胜酒力,醉卧在桌沿,就连倒入尉迟浚怀中也没知觉。 她嘴中始终喃喃有词,不停喊着尉迟大哥,眼角隐约还挂着几颗泪珠,像是有苦难言,满腹小女儿家的羞怜心事。 尉迟浚看着怀中的白润人儿,良久不语,大手摸上她让酒呛红的面颊,低下头,眷恋不已地吻住她的唇。 【第三章】 夜色浓,情意更浓。 坐在床沿,尉迟浚神情专注的看着易银芽。 他的手还抚在她脸上,灰褐色眸子像窗外温柔的月色,很醉人。 床榻上的易银芽突然睁开眼,因为醉得厉害,分不清自己是身在梦中,还是现实。 她只知道眼前是她日夜思念的尉迟大哥,她心爱的尉迟大哥。 「尉迟大哥……就算你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别家的姑娘,我还是想烧菜给你吃,这样可以吗?」 刚才抱易银芽回房的路上,她一直嚷着要尉迟浚不要喜欢别人,还说他是她最喜欢的人,那股傻气的模样让人好生怜惜。 「傻丫头,我不值得你这样。」尉迟浚语重心长的道。 易银芽感受到脸庞传来的暖意,还有来自他身上那股阳刚的气息,像温暖的旭日,让她万分依恋。 易银芽将手覆上尉迟浚的手背,想要确认那温暖的触碰不是幻觉。 尉迟大哥的手掌好暖好暖,让她再也不想放开。 但是为何尉迟大哥的神情看上去很哀伤?她好想摸摸他俊伟的面庞,挺立的高鼻,桃花瓣一般的嘴唇…… 「好好歇息,我先走了。」尉迟浚很有君子风度的起身离开。 「别走,尉迟大哥留下来陪我——」 已经走到门边的尉迟浚转过身,看见喝醉的易银芽胡乱挥动双手,眼看就要滚下床,只好再度折返回来,伸手扶住她的身子。 「小心!」 易银芽的身子就这样倒卧在尉迟浚怀里,温玉温香在抱,尉迟浚心下不由得为此荡漾。 「银芽……」 「尉迟大哥,求你别走,银芽有好多话想跟你说。」易银芽可怜兮兮的望着尉迟浚,生怕他狠心的抛下她一人。 想着想着,易银芽的眼泪又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尉迟大哥,我可不可以陪在你身边,就算是个厨娘也好,只要能看见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9页 听到易银芽这席话,尉迟浚幽幽一嘆。「银芽,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尉迟大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只要我喜欢你就好了……」易银芽哽咽的说道。 尉迟浚倏地吻上易银芽柔软的唇瓣。 易银芽不可思议的瞪大圆眸,嘴里呢喃:「尉迟大哥……我这是在作梦吗?」 他的傻姑娘,尉迟浚心中嘆道,又低头吻她好片刻,直到她将双眼阁上,他才从她嘴上移开。 「好好睡吧,我的傻丫头。」尉迟浚不舍地摸摸她的脸,还有艷红的唇,一直待到下半夜才离开。 隔天一早醒来,易银芽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只隐约记得自己喝醉酒,还劳烦尉迟大哥抱她回房休息……其余的,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这样?好好的一顿洗尘宴就这样被她搞砸了,尉迟大哥一定很失望吧? 「银芽,我说你酒量不好,怎么可以在男人面前喝醉酒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发生事情,那还得了!」 乐明诱一大清早就站在易银芽的床前,数落自家表姨甥女。 易银芽气得勐敲自己的额头。「对呀,我怎么会喝醉酒,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糟糕!」 「银芽,我说你……」乐明诱张大嘴,突然说不出话来。「唉!算了,跟你这个死心眼的姑娘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看你啊,就算是被尉迟浚拐走,还傻傻的帮他数银票。」 才不会呢!她只是喜欢尉迟大哥而已,哪有表姨说的这么夸张,而且,要是尉迟大哥肯拐走她,她可是连作梦也会微笑。 「表姨,尉迟大哥昨晚是何时走的?」 「大概三更天吧。」乐明锈边说边摇头,正所谓女大不中留,还真是说得对极了。「幸好是让我看到而已,这件事若是传出去,看你以后还怎么嫁人!」 「表姨多心了,尉迟大哥是正人君子,才不会对我胡来。」 倒是因为昨日太过伤心,她一个人傻乎乎的勐饮酒,不知道会不会打坏了尉迟大哥的兴致? 易银芽好生苦恼的扶住额头,根本没把乐明诱后续的唠叨听进去,思量着要再找个适当良机将自己的心意表明清楚。 数日后。 这几天盼星星盼月亮的,有事没事,易银芽时常站在酒楼门口引颈期盼,都快把颈子拉成一条长线,终于盼到这一曰晋见完皇帝出宫的尉迟浚,似乎心 情不错,偕同霍予申和匡智深两人来到锦绣酒楼。 那天的洗尘宴都怪她喝醉酒,煳里煳涂就结束,扫了尉迟大哥的兴,为此,她既是扼腕,又是自责。 虽然还相隔一段脚程,但易银芽依然能一眼看出那抹身穿墨紫衣衫,环着素面锦缎腰带,高挽起的髮髻以墨玉环束住,面白如上好的羊脂玉,相貌俊伟斯文的人影便是尉迟浚。 易银芽开心得难掩喜色,但当那抹人影又走近,亦步亦趋跟在尉迟浚身边的左右手身影也跟着清晰起来。 是霍予申和匡智深。 除了上一回的洗尘宴例外,无论在任何场合,只要是尉迟浚出现的地方,一定会看见这两人跟随左右。 虽然早该料到这两人会跟来,但是亲眼看到还是不免失落。 易银芽拍拍面颊,要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等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等到尉迟大哥来,她要好好把握机会才是。 易银芽打算在今夜,鼓足勇气将自己对尉迟浚的仰慕之情完全倾诉。 经过这场日夜苦等尉迟浚从战场安全归来的煎熬,她想让他明白不管身在何处都有人痴痴等待他回家,他不是孤单一人。 「啧啧啧,看那丫头眼巴巴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望穿秋水盼着自己的夫婿回来。」人未到,声先到,霍予申的嘴巴就是刻薄不饶人。 易银芽自然也听见了,只能抿抿嘴唇低下头,装作没听见,两腮与耳朵已经悄然攀上红云,白润脸蛋像是刚蒸熟的珍珠糯米丸子,让人食指大动。 尉迟浚目光冷冷一横,霍予申自讨没趣的把头扭开,不敢再造次,当灰褐色双眸转回易银芽身上,清浅的笑意盈上唇畔。 「银芽。」 尉迟浚低喊一声,看见挨在朱红绣门边的粉绿人儿朝自己绽开笑靥,又想起前些天易银芽喝醉酒的媚态,坚硬如盘的胸膛不自觉地震动数下。 他还记得第一眼看见易银芽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手中端着一大盘的金丝肚羹和炒蟹,鼻尖上还冒着点点粉汗,脸蛋虽然不像燕国女子那般细緻小巧,但是灿烂的笑容却可比暮春的日头,令人打心底泛出暖意。 玄雀国在他七岁那一年,因为遭邻近两大国合谋併吞,由于是不受君王疼爱的庶出,他自小就被送出皇宫,託付在担任禁卫军的舅父身边养育成人,所以才逃过皇室灭绝的死劫。 他的母妃是玄雀国难得一见的美人,体态没有玄雀国女子常见的高大健美,反而是精緻瘦长,面容也是如海棠花般艷丽无双,但就在生下他之后不幸难产而亡,因此被皇室宗族视为不祥之兆,从此也宣告了他註定为人轻鄙的不堪命运。 谁又想得到,玄雀国一灭,復国的希望,全部落在这个从小受尽奚落的皇室庶出身上。 由于从小受尽冷眼,他早熟独立,懂得如何在逆境中让自己活下来,也没有皇族人会有的心高气傲,他知道什么叫做识时务为俊杰,也深谙以退为进的道理,为了保全这批誓死追随他的属下,他不能出任何差错。 第10页 每踏出一步都必须是稳实,每往前移动一丈,都必须是经过千万算计,没有掉以轻心的可能性。 偏偏,他在锦绣酒楼遇见了笑容如春阳的易银芽。 她穿梭在络绎不绝的饕客间,身上穿着粗棉衣裳,腰带上没有繫着香粉锦囊,而是悬吊着一只小调羹,以便她随时可以尝尝菜色的气味好坏。 白润圆巧的脸蛋上永远洋溢笑容,即使是遇见刻意刁难或是酒品粗劣的客人,她还是很有耐心的进退应对,更亲自端来醒酒的药汤,和气融融地叮咛酒客下回别喝多了。 那待人亲切温煦的笑容,一直印记在他心头,从此对这个貌不惊人的小蔚娘上了心。 这次临上战场之前,易银芽不仅亲手煮了一桌好菜替他送行,更私下塞给他一只绣兰香囊,里头装着他喜爱的杜蘅香草。 那时她仰高圆润脸蛋,强忍忧心的说:「我知道你是出于无奈,不得不为图温饱而出战,我也知道佣兵们向来是视死如归,但是请你一定要记得,还有人惦记着你,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说完话后,小厨娘平垂双目,一双善于煎煮炒炸的巧手一度想抓住他袖口,终究还是胆怯缩回去。 他看在眼底,暖在心头,却也没勇气伸手握紧她,毕竟当前的他,连一句承诺也给不起。 復兴玄雀国的大任尚未完成,他还有很多的硬仗要打,不能被儿女私情牵绊。 从小与他一块儿长大的霍予申和匡智深也不只一次旁敲侧击地提醒他,切勿为了一个小厨娘耽误大事。 「尉迟大哥。」易银芽亲热的喊了一声,搁在胸前的素手悄悄揪紧。好难得看见行事泰然稳健的尉迟大哥走神,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双极深的眼眸一直瞅着她,让她心儿闹慌。 「怎么傻傻站着,进去吧。」尉迟浚敛去神游的思绪,对着眼中盈满恋慕的易银芽淡淡一笑。 恰巧酒楼外的几株梅枝已经暗香满枝头,轻风吹起,点点梅瓣飘落如雨,一朵梅花翩然落在尉迟浚的眉头,肩头上,那副人花相衬的优美景色让易银芽看得一怔一怔的。 好美……伫立在梅花花瓣中的尉迟大哥简直是人比花娇,不对不对,尉迟大哥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能将他拿来跟花相比较。 可是,尉迟大哥的容貌姝丽偏阴柔,肤色又比普通人还要来得白皙,就算是跟燕国的第一美妓梅雪月并肩而立,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银芽?」已经走入酒楼大厅的尉迟浚回眸,喊着犹然傻站在门口的粉绿人儿。 易银芽低下头,撩高袖口抹抹双眼,把浮上眼前的那层迷濛抹去,赶紧跟上他们。 今天酒楼照样高朋满座,毕竟交情特殊,又是酒楼的熟客,所以易银芽便将他们带至二楼,用精緻绣屏隔开的雅座。 易银芽是掌勺,不能离开蔚房太久,先将他们安顿下,赶紧回到厨房让跑堂的李大任送上几碟开胃小菜。 回到厨房,她先将其他桌点的菜烧好,接着开始准备尉迟浚等人的,平时已经够卖力的她,今天更是使出所有看家本领,炒炸煎煮样样都来。 「哇,今天银芽姊可真是使出浑身解术,肯定是尉迟浚来了。」小川笑嘻嘻的道。 「可不是吗,这几天银芽姊总是无精打采的,今天却突然这么有干劲,连私房菜都出现了,肯定是另有用意。」小江也帮腔取笑。 「你们两个别再笑话我了!」易银芽的脸也不知是被炉火煨红,还是因为娇羞,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像颗粉粉嫩嫩的红蛋。 小江、小川两兄弟跟她也培养起绝佳的好默契,着实是协肋她的好助手,也是帮着锦绣酒楼生意蒸蒸日上的功臣之一。 日后她若是离开,锦绣酒楼的生意可就要移交到他们兄弟手上。 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尉迟浚等人的雅座里,已经摆满丰盛珍馐佳肴。 「好香啊!」桌上的热香阵阵扑鼻,纵然是一向瞧不起易银芽的霍予申也忍不住饿了起来。 真不愧是燕国第一掌勺,易银芽的好厨艺已经接连拿下燕国每年由皇家举办的金玉煌宴的首奖,小小年纪已是荣获皇厨认可的民间金厨。 「吃来吃去还是锦绣酒楼的菜餚最好,就连宫里的御膳也比不上。」 大抵也只有在吃人嘴软的节骨眼上,霍予申才会对易银芽另眼相看。 易银芽被赞赏得整张脸红如辣椒,急忙又折回灶房端出自已亲手焙酿的女儿红,生怕他们喝得不够过瘾,又找出一坛深埋在灶房后院多年的花雕。 毕竟是大好日子,多喝几杯也不为过,易银芽心里这般想着,白润脸蛋凝着雀跃不已的笑靥,脚步迫不及待加快。 转出厨房,她笑靥如花,一心一意只想将煨在炉上的热酒端上二楼的雅座。 「我听内殿太监说,这次皇帝召见的用意不仅是探测头儿的忠诚,似乎还有意将玉丞相的千金许配给头儿,很有可能这几天就会颁下圣旨。」 霍予申的嗓门本来就大,加上二楼较为幽静,这一句话如同一记闷雷般噼入易银芽耳里。 她端着两壶刚暖好的热酒,一脸痴傻的呆站在原地。 「如果真是这样,那将是我们佣兵队培养实力的大好机会,可以藉此拉拢朝中势力,又可以得到更多重臣的支持。」一向谨慎少话的匡智深也难得畅所欲言,看得出来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有多振奋精神。 第11页 反观尉迟浚却是双眼平视前方,望着二楼窗台外的那株细瘦梅枝,许久没有任何表示。 怎么会这样?莫非尉迟大哥真的打算迎娶玉丞相的千金吗? 看着托盘上不停冒出热烟的两壶酒,易银芽咬咬下唇,鼻尖涌上一阵酸意,踯躇着该不该上前,还是继续站在原地等待尉迟浚的答覆。 等了又等,终于等到坐在主位的尉迟浚开了金口。 「我并不认为打赢了一场胜仗就能得到燕国皇帝的信任,就算他心里有这个打算,玉丞相也不见得会同意将女儿嫁给一个佣兵队的首领。」 「话可不是这样讲,这一次若不是我们佣兵队及时援助,这场仗燕国是输定了,不仅面子落地,说不定还得赔上几箱黄金和几个公主和亲才能议和。」 霍予申的语气不难听出忿意,可见外界传言的佣兵只认钱财不认主子,并非是事实。 匡智深道:「这次佣兵队可是卯足了全力打赢这场仗,燕国的十来万铁骑大军竟然还敌不过我们单薄的三万人马,燕国皇帝肯定会心生忌惮,不是想尽办法拉近关系,就是想尽办法把我们赶出燕国。」 「既然服侍皇帝的内殿太监都胆敢放出这个消息,肯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头儿,要是燕帝真的宣你进宫指婚,你打算接受不?」 霍予申和匡智深望着敛锁双眉的尉迟浚,他却凝唇不语,似在估算,又像是权衡,灰褐色眸子抹上浓郁的犹豫之色,是向来行事果决的他,鲜少露出的神情。 易银芽心一慌,双脚也跟着不听使唤,驮着千斤的铁锁似,一步步走得极是缓慢。 霍予申本想再开口说些什么,觑及端着托盘的易银芽已经走近,使了个眼色抛给身旁的匡智深,两人拿起镶刻着吉祥如意的木筷,一搭一唱地慇勤夹菜。 易银芽是个没心眼的孩子,一把暖好的酒端上大圆桌,眼眶已经浮现两泡泪,尉迟浚想不发觉都很难。 「发生什么事?」尉迟浚拉住放下酒就想转身的易银芽,一旁吃着喝着的另两人只能装作没瞧见。 胳膊让尉迟浚一把拽住动不了,易银芽只好乖乖转回身,脸蛋儿压得低低的,泪水像晶莹玉珠在眼眶里熘转,怕是一眨眼便要滚落。 「尉迟大哥真的打算迎娶玉丞相的千金吗?」易银芽问。 她是个实心眼的人,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没有女人家擅长演戏搬弄的那种本事,也是这份乱世之中无处可寻觅的单纯善良吸引了尉迟浚。 尉迟浚眸光像初春刚融的雪花,渐暖,渐软,还没开口却让脾气冲动的霍予申抢白。 「混帐东西!你竟敢躲在旁边偷听我们说话!」顾不得尉迟浚对易银芽的百般呵护,霍予申大声怒斥。 易银芽着实吓着了,双肩瑟缩两下,很自然地挨近尉迟浚身边。 「予申,别胡来。」匡智深到底冷静得多,一掌按下还想发难的霍予申。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是刚才端酒过来的时候碰巧听见,尉迟大哥对不起。」 「没事,别放在心上。」尉迟浚说话的同时也淡淡扫过霍予申,无声警告他别再对易银芽大声斥责。 霍予申就是不懂,不过就是个厨娘,何以头儿这么护着她,好像她是什么珍珠翠玉似的,老是对她轻声细语,跟平日率领弟兄的冷厉严峻相差甚远。 「尉迟大哥,你真的会迎娶丞相千金吗?」 强忍住满心惊惧,易银芽整副心神祇惦记在这件事上,鼓足勇气又重新问一遍,只盼尉迟浚能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 尉迟浚双眼扬起,漂亮的灰褐色眸子深望着她,像是要把她的灵魂都吸入那两潭深邃的幽湖,他是她见过容貌最美丽的男子,想必也会是最后一个。 只因为在她心中,不会再有人比他更美丽更好看。 她早已经芳心暗许,只盼他心中亦有她,两人可以共结连理,厮守一世真情。 岂料,尉迟浚接下来的话,却是令她心碎魂断。 「如果燕帝愿意指婚,我没有推拒的理由。」 振兴国家的大业在前,儿女私情在后,他不能抛下将所有希望託付在自己身上的这群弟兄,只能忍痛割捨私心情意。 话一出,霍予申与匡智深同时松一口气,易银芽则是如雷噼顶,全身瑟瑟颤抖,白润脸色更加没有血色。 「不会的,这不会是真的……」易银芽拼命摇头,想把刚才入耳的话都甩开,偏偏越摇越清晰,眼泪汪汪地流下来。 日夜盼着心上人能够从杀戮战场全身而退,就等着这天洗尘宴上亲口向他表诉情衷,万万想不到竟等来他愿意迎娶他人的答覆。 易银芽一颗芳心碎成满地秋霜,整个人由里到外都寒了。 不忍见她伤心难过,尉迟浚又道:「银芽,你听我说——」 「尉迟大哥,我想跟着你,就算只能跟在身边当一个丫鬟也愿意,你带我回去吧,我什么都肯为你做。」 顾不得其他人在场,易银芽把藏了一整晚的心里话全都掏出来说,生怕尉迟浚一转眼就成了别人的夫婿,她再也没机会守在他身边,为他洗衣烧菜。 尉迟浚的表情看似不喜不怒,心头却是一阵震晃,虽然已知她对他的情意,但此时此刻能够听她亲耳说出,内心自然再欢喜不过。 第12页 她不知道他的出身,在她眼中的他,只是一个居无定所为钱卖命的佣兵头子,可是她没有丝毫嫌弃,一心只挂记着他,还亲手替他绣了保平安的香囊,他对她又何尝不是希冀能够长伴左右。 「银芽,我不值得,你别为我耽误大好青春。」终究尉迟浚还是选择割捨儿女私情。 易银芽眼泪掉得更急更凶,不算单薄的肩膀也一抽一抽,有如窗外不停随风飘落的梅花瓣,教人打从心底生怜。 「真的不行吗?就算让我在尉迟大哥身边当个煮饭的厨娘,我也愿意,不,即使是要我当干粗活当家奴,我也可以,只要可以待在尉迟大哥身边什么都好。」 霍予申冷笑,似乎在嘲讽她自抬身价,匡智深无语瞄她一眼,像是可怜她一片痴心註定无人回应。 但这些易银芽一概不管,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她只在乎意中人的心思,不会轻易被左右动摇。 「我是佣兵,没有家没有国,又怎么配能拥有家奴,你也不该这么轻贱自己。」 尉迟浚心疼她的坚持,又不能将实情告诉她,只能痛彻心扉的劝阻她,让她死了这条心。 易银芽摇摇头,道:「在我心中,尉迟大哥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是我不够资格,配不上尉迟大哥。」 「丫头,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霍予申嗤声笑。他心想,万一头儿当真 喜欢上这个才貌不出色的蔚娘,将她收在身边,日后成功復国,他们玄雀国的国母不就成了酒楼厨娘了。 这怎么成!根本是胡闹,有失国体! 况且他们这般忍辱窝在燕国,为燕国卖命打仗,图的就是能够累积復国的筹码,无论是政事上或是军情的掌握,纵然是联姻也很有帮助,怎能因为一个厨娘就坏了计划多年的国家大计。 尉迟浚自然也明白这道理,纵然心中再不舍,还是只能放开勾挽住易银芽胳膊的手,不发一语地站起身。 「尉迟大哥……」易银芽不死心地望着他,只求能从他眼中看见一点希望。 「谢谢你特地为我准备的洗尘宴,我心领了,但是你对我的这份情意,我没有这个福气接受,请你往后别再白白浪费心神在我身上,真的不值得。」 这是尉迟浚给她的最后答覆。 那一晚,易银芽的心都碎了。 【第四章】 不出两天,燕帝果然宣召尉迟浚入宫,当面颁布了指婚的圣旨,但是指婚对象并不是霍予申所打探的丞相千金。 皇帝指给尉迟浚的是早年让皇太后收为义女的冰荷郡主。当初皇太后自知来日无多,亲口向燕帝交代身后事时,还不忘叮咛冰荷郡主的终身大事,要求燕帝千万得替她觅得一位好夫婿,她才能含笑九泉。 有道是人在情面在,皇太后仙逝之后,冰荷郡主在宫中的地位自然是备受冷落,只是徒俱郡主之名罢了,这次燕帝顺水推舟将冰荷郡主指婚给立下护国大功的尉迟浚,用意自然是想藉由没血缘的义妹与尉迟浚搭上关系。 消息一在帝都传开,燕国子民群起譁然。 再怎么说,区区一个佣兵队头子竟然可以用皇族世家之礼迎娶郡主,该有的聘礼妆奁样样都不会缺,地位一翻三转大大提升,往后众人可没理由再肆意看轻。 燕帝还颁下另一道圣旨,将三万余人的佣兵队正式编入燕国军营,并册封为护国骑军,由尉迟浚统帅指挥,等同是将佣兵们当作燕国子民看待,可说是备受礼遇。 不过几日之隔,尉迟浚从人人轻鄙的佣兵头目成了燕国皇室的郡马,帝都里人人乐道此事,张灯结彩准备与皇宫嫁郡主的喜事齐乐融融。 独独一人愁眉不展,那自然是一心一意只想守在尉迟浚身边的易银芽。打从冰荷郡主指婚尉迟浚的消息传入耳里,易银芽身上的三魂七魄全都飘走,镇日无精打采也提不起气力,严重影响酒楼的生意。 菜不咸,饭不香,鱼不酥,糕不甜,锦绣酒楼远近驰名的种种坐餚都走了味。 「丫头,你可不能为了个男人把我的酒楼生意弄垮。」 乐明诱不喜身上有油污腥味,平时甚少靠近灶房,近日接获酒楼熟客抱怨,万不得已只好踏进灶房一探究竟。 蹲在木柴堆前的易银芽双手扶颊,整个人恍恍惚惚的走了神,就连灶上的油锅已经烧干哔滋哔滋作响,也浑然不觉似的。 「表姨,这里油腥味儿重,你怎么进来了?」一直到乐明诱走到面前,易银芽打了个激灵忙回过神。 「银芽丫头,人家不过是给圣上指个婚,你整个人就给废了,这样下去还得了。」 乐明诱话一出口,强忍好些天的易银芽泪水瞬间夺眶,顾不上双手都是煤灰就往脸蛋抹去。 「表姨,尉迟大哥他就要跟别人成亲,我……我什么都不是,就连当个帮他烧菜的厨娘都当不成,呜呜……」 看着哭成泪人儿的表姨甥女,乐明绣嘆口气,道:「小川、小江,掌勺的事就暂时交给你们兄弟俩。」 小川和小江两兄弟本来就与易银芽情同姊弟,加上平日也是卯足心力在学习蔚艺,没学个十成十,至少也有七八成,除非是味道敏锐的厨子或是多年饕客,否则菜色气味上不会差太多。 将灶房的活儿交代给两兄弟后,乐明诱将易银芽领到酒楼后院的安静厢房,这里是给易银芽和小川、小江两兄弟住的,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过来。 第13页 一回到房中,易银芽趴在案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乐明诱抚着她后脑梳得整齐的髮髻,除了嘆气还是嘆气。 「傻丫头,那天尉迟浚走的时候,我在二楼窗前远远看着,大概也猜到一二,肯定是让你失望了对不?」 「无论是谁都会选择冰荷郡主吧?而我,既没有丰厚的妆奁,也不能帮助他登上高位,就是一个只懂吃的厨娘,难怪尉迟大哥不要我。」 打从指婚的圣旨颁布下来,易银芽的心就碎了,这几天茶饭不思,向来充满朝气的圆润脸蛋都消瘦了一圈。 饶是一向精打细算的乐明诱看在眼里也于心不忍。「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呢?不是你不够好,而是碰巧尉迟浚走运。」 「表姨,我真的很喜欢尉迟大哥,难道我连留在他身边当个家奴的资格也没有?」 「瞧瞧你这副小样儿,真是太不争气了!」乐明诱心疼地喳唿骂着。「好歹你也是我乐明诱的表姨甥女,明儿个我就在酒楼外面张贴告示,帮你找个身家好的青年才俊,表姨出钱出力替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易银芽拼命摇头。「表姨,你别这样做,我不想要什么青年才俊,我只想要陪在尉迟大哥身边,就算只能远远看着他也好。」 「傻丫头!难道你真的打算到尉迟浚的府邸当厨娘?」 毕竟是要嫁郡主,总得顾虑到冰荷郡主的后半辈子,燕帝还赏赐一座宽广的府邸给尉迟浚,充作是冰荷郡主的嫁妆,庆贺这段天赐姻缘。 「那有什么不好的?只要可以每天烧菜给尉迟大哥吃,我……」 易银芽突然打住泪水,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一根浮木,双眼瞬间放出亮光,就像是被菩萨指点过迷津,恍然大悟。 乐明诱惊了。「丫头,你别吓我,该不会是伤心到傻了?」 易银芽也不哭了,抹抹泪水狼狈的脸蛋,豁然开朗地绽出一抹初春花灿的笑容。 「表姨,只要可以留在尉迟大哥身边,就算要我当一辈子的厨娘我也愿意!」 大婚之礼就订在三日后,但是宫中已经陆续派来随嫁的宫人,先到燕帝赏赐的府邸预作准备。 尉迟浚本该是喜上眉梢才对,但他面无表情坐在张灯结彩的大厅上,只手扶额,宫人奉上的菊花茶已经凉透,甘醇香气散溢周身。 那一日,他辜负易银芽准备的洗尘宴,也辜负她的心意,选择愧对她的一片情意。 迎娶冰荷郡主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他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当然,能够娶得一国郡主为妻,已经超出他们原先的预期,可以说是更好的筹码。 能够跟燕国皇族搭上关系,对于復国大业绝对是有益无害。 早该清楚为了復国大计,他必须割捨自身的利益,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就来临。 易银芽。 这个名字怕是已经刻在心尖上,想忘也忘不了。为了她好,也为了他好,他都必须放开她,不能对她表露自己的心意。 他,喜欢易银芽。 不是普通的喜欢,是想携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刻骨喜欢。 从小大到,身为庶子的他受尽冷落与轻视,唯独易银芽是打从心底,真心的喜欢他。 易银芽对他的这份情意,就连从小跟随左右的霍予申和匡智深也看出来了,他们不敢当面劝说,只好利用那夜故意把燕帝准备指婚的事讲给易银芽听,想让她死心,也逼他把两人的暧昧彻底切断。 银芽想必很受伤吧……像她那样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不应该跟他有任何纠缠。 復国这条路很漫长,哪天会性命不保人头落地都很难说,没理由让她那样的好姑娘为他担惊受怕,如果真心爱护她,就应该把她推得越远越好。 「茶都凉了,我帮您重新彻一壶。」 尉迟浚本想摆手拒绝,灰褐色眸子突然一顿,顺着端起茶盅的杏黄粉衫人儿望去。 那笑盈盈的白润脸蛋,别的女子身上不会有的饭菜香味,是她,易银芽。 「你怎么会在这里?」 尉迟浚面上难掩诧异,郁闷多日的心头霍然放晴。 易银芽手里端着青花瓷茶盅,沮丧地垂下明显消瘦一大圈的脸蛋。 「我知道尉迟大哥不喜欢我,我也不敢奢求什么,只希望能够陪在尉迟大哥身边就好,所以……」 茶盅匡啷一声,摔在被宫人擦得一尘不染的地板上,易银芽的手让尉迟浚一举擒住,高举在半空中,她吃痛的皱紧眉尖。 「尉迟大哥?」好兇的脸!好可怕! 「谁让你进来的!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我今早看到宅院外的红墙贴着征厨娘的告示,所以就跟管事的总管面谈了,总管就让我……」 尉迟浚一声不吭拽住她就朝外走,大步踩过碎裂的青瓷茶盅,不顾宫人纷纷停下手边的活儿注视两人拉拉扯扯。 「尉迟大哥,你吓到我了……」 易银芽想把手抽回来,无奈他抓得死紧,丝毫动弹不得,只能任凭他拉到修缮得簇新的大宅门外。 「离开!回去锦绣酒楼,我这里不缺厨娘。」 尉迟浚没放开她,灰褐色眼眸是说不尽的矛盾之色。 想放手又怕心痛,想紧紧抓住,又怕她往后受伤害,谁人料想得到,沙场上战无不胜的尉迟浚,居然也有这么软弱的时刻。 第14页 被他冷漠绝情的态度骇着,易银芽未语泪先流。 「对不住,我只是……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这样也不行吗?」 「我就要迎娶冰荷郡主,你待在我身边又有什么用。」 傻姑娘,别为他耽误一生,真的不值得。 「我很有用的!尉迟大哥最爱吃我烧的菜,我愿意一辈子留在尉迟大哥身边当厨娘,况且我的厨艺不比皇宫御厨差,可以……可以服侍冰荷郡主。」 易银芽哭得瑟瑟发抖,那模样就像是即将被抛弃的糟糠妻,死活都不愿意离开夫君半步。 看见她宁可委屈自己也想留在他身边,尉迟浚向来刀枪不侵的铁石心肠,竟也隐隐作痛。 他沉郁,心疼,明知该放手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法子,既然给不起承诺那就不该留下她,对她太不公平。 但感情一事非是理智可以左右,即使是行事果断的他,也不禁迷惘了。 易银芽哭得太伤心,没发现尉迟浚眼中的矛盾纠结,一个劲儿的苦苦哀求。 「尉迟大哥,我真的不敢奢想可以成为你的什么,我只想待在有你的地方,你别赶我走好不?我手脚利索可以干很多活儿,一个人可以当好几个人用,我……」 话还没说完,忽然唇上一热,腰间一紧,软腴的身子紧紧偎贴男人坚硬的胸膛,易银芽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原来自己被吻了。 四片唇瓣紧密胶合,相濡以沫。 易银芽傻了,以为是自己的幻觉,要不就是情急之下她「强」了尉迟浚。眼睛眨了又眨,唇上热度不减,似乎还有逐渐加重的感觉,可以肯定这不是幻觉。 那不然是……尉迟浚吻了她?! 老天爷,尉迟大哥居然当街吻她! 双眼蒙着一层淡雾,易银芽看见尉迟浚灰褐色眼眸里的爱怜,脚下隐隐颤抖,因为太过感动,也太难以置信,激动得几乎快晕厥。 尉迟大哥的唇好软,和他沉默冷硬的形象相差好多…… 可以这样被他紧拥在怀,不顾旁人眼光的亲吻她,她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良久,尉迟浚才慢慢放开怀里的易银芽,她双颊已然酡红,气息与他一样凌乱急促,巧挺的鼻尖也微微渗出粉汗,懵懂的可爱模样让他情难自禁。 两人四目对望,许久移不开彼此的面容,仿佛就要这么一直持续到地老天荒。 「尉迟大哥?」她恍如梦醒一般的喊出声。 「跟着我只会吃苦,你一定会后悔的。」 尉迟浚没有再试图劝阻,也不像先前那样激动想赶她走,只是语重心长的嘆道。 易银芽不忍见他愁锁眉头,踮起脚尖抬高了她那一双巧手,白白圆润的指头滑过他的前额与眉心。 「我不怕吃苦,我只怕尉迟大哥不让我陪在身边。」不计较名分也不在乎身份贵贱,她只求能够在他身边占得一席之位。 尉迟浚心念一动,又将她抱了个满怀,像在呵护某样稀世珍宝,万分的珍惜。 「傻丫头,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但是我保证,只要时候到了,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名媒正娶的妻。」 即使知道这是很难实现的承诺,易银芽还是热泪盈眶,情绪激动地伸出双手回拥尉迟浚,以最直接的行动告诉他她愿意等。 哪怕是要等上一辈子,她也一定会等到底。 三日后,尉迟浚明媒正娶的冰荷郡主正式入门。 当年伺候过皇太后的几位老嬷嬷亲自监礼,生怕冰荷郡主受了半点委屈,还一路随着满载丰厚嫁妆的马车,送郡主出宫。 先是打赢一场苦战,现在又有郡主大婚之喜,燕国上下欢乐腾腾,到处红彩飘扬,喜气洋洋。 自从太后薨逝,冰荷郡主在宫中的地位一落千丈,不过此番出嫁倒也算是风光。 毕竟是太后亲收的义女,名义上也算是当今燕帝的妹妹,自然得以皇家大礼嫁之,嫁妆也是极尽侈丽之能事。 当初冰荷郡主得知将要指婚给一个地位低下的佣兵头目,可是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样样都用上,还是躲不过这桩指婚。 无奈之下,冰荷郡主已经想好万全对策,一嫁入门就要将尉迟浚压在脚底下,让他明白两人是云泥之别,不敢有分毫妄想。 圆房的事更不用说,她冰清玉洁的身子,可容不得低下的人触碰,更何况是那不懂怜香惜玉的野蛮人。 但是,当冰荷郡主坐在鸳鸯绣被上,大红盖头被掀开,对上尉迟浚英姿飒爽的脸庞,整个人都呆了。 佣兵头子不都该是长得高头马大黝黑丑陋? 怎么这个尉迟浚和老嬷嬷形容的都不一样,不仅皮肤比女人还白,眉眼甚至于鼻唇,每一样都是精工雕琢,说是帝都第一美男子也分毫不差。 先前脑中设想好的野蛮人形象,在对眼的这一刻,消逝无踪,只剩下眼前这个全身上下散发王者霸气的俊男子。 平素颐指气使惯了的冰荷郡主,到了尉迟浚眼下却成娇羞的新嫁娘,眼儿低垂,面若桃花。 「夫君。」冰荷郡主娇滴滴的喊了一声,骄纵跋扈的性子隐藏得极好。 但是冰荷郡主大概没料想到,方才掀开红盖头的那一刻,尉迟浚已经将她眼中的鄙夷不屑看入心底。 其实他并不意外,燕帝颁旨指婚后,关于冰荷郡主哭闹不休的传言,便时常耳闻。 第15页 帝都盛传冰荷郡主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今日一见,传言果真不假,尉迟浚面上波澜不惊,将大红盖头下的芙蓉花颜尽收眼底。 但是再美的天仙对他来说,都比不过锦绣酒楼的小厨娘……那个一心一意只想跟着他的傻姑娘。 「郡主辛苦了,时候不早,还请早些歇下。」 尉迟浚心如一潭止水,将以红丝带系在一起的合卺酒放在桌上,转身就要离开新房。 「且慢。」冰荷郡主顾不上新嫁娘的矜持,急慌慌地喊住尉迟浚。 「郡主还有什么吩咐?」 「你不喝合卺酒要去哪里?」 「郡主是金枝玉叶,委身于我实在是太过糟蹋,但是对于燕皇的圣令又无可婉谢,往后我会以礼相待,请郡主不必担心。」冰荷郡主一听,傻了。 他这番话不就是明摆着要跟她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她这个郡主如此气量大度,不嫌弃他,这个身份卑贱的佣兵头子竟敢怠慢她? 她可是金枝玉叶,岂容他这样欺辱! 「难道你对本郡主有什么不满?」 想她冰荷郡主是何等人也,怎么说也曾经是皇太后跟前的红人,怎能落到新婚之夜独自睡冷床的凄凉地步。 「我只是一介佣兵首领,只懂得领军打仗,是个粗人,怎敢对郡主有任何不满,反而是我才般配不上郡主。」 这些话自然是推托之词,他自小被舅父一手扶育成人,舅母更是来自书香世家,三岁读诗,五岁能文,七岁开始钻研兵法,十二岁已经熟练数套名家剑法。 舅父是有远见的人,已经看出形同外戚傀儡的太子一旦继位,玄雀国势必会走上灭亡一途,所以从一开始就将他当作储君养育。 饶是冰荷郡主再怎么娇蛮,见到这般霸气俊美的真龙天子,即使不知他真实身份,也为他所迷。 「既然已经依礼成亲,本郡主便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妻合寝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提什么般配不般配。」 冰荷郡主拉不下颜面,只能以夫妻仪礼劝说。 案桌上的龙凤红烛静静燃烧,红色烛泪滴滴落下,告示着良辰春宵正在逐刻流失。 尉迟浚的身影在烛火的照映下,平添雄姿英伟,冰荷郡主却在这时才发觉他已经将大红喜袍换成墨黑色的便装,看不见半丝喜气。 「时候不早了,我会请外面的婢女进来伺候郡主更衣歇息。」 尉迟浚不再多费唇舌,推开贴满大红喜字的朱门,大踏步离开。 冰荷郡主抓下头上的白玉莲钗,愤恨难平地扔出去,玉钗掷上朱门,发出尖锐的撞击声,吓坏了守在外面的喜婆和随侍宫人。 喜烛还在烧,春宵却是徒然白费了。 【第五章】 月上树梢,夜露深重,凉风习习拂来。 位在大宅东侧的灶房,灯火通明,不时还有炒菜香气随风飘出。 今晚对易银芽来说,是很难捱的日子。 亲眼看着尉迟浚拨开珠帘,迎接冰荷郡主走下喜轿,她与其他家僕一起跪伏在两旁,看着这对金童玉女齐肩走过面前,她心酸酸的,却也只能垂眼忍泪。 虽说迎娶郡主成了皇亲国戚,但毕竟地位相差颇大,今晚的喜宴上除了新郎新娘以外,其余的都是宫中派来督礼的太监和嬷嬷,场面倒也不算热络,只能说是该有的礼仪样样没少,行礼如仪的一场皇室喜宴。 今晚是尉迟大哥与冰荷郡主的新婚之夜,她怕是难以成眠,只好一整日都待在灶房东摸西碰,看能不能把自己累垮,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她用糯米粉加上松仁、橙丁还有胡桃,做了一道甜而不腻口的百果糕,为了彰显喜气,还用可食的红花汁液将糕点染成淡红。 可是卖相再美,味道再好,怕是没人会赏脸。 易银芽端着满盘的百果糕,坐到灶房外的石阶上,落寞低下头髮呆生愁。 尉迟浚站在通往灶房的长廊上,远远看着,纠结着一颗心,很难受。 他刻意放缓足音,慢慢走近她身边,看见她放在腿上的那盘百果糕,他微微一笑,不假思索的弯身取过一块。 易银芽顺着那只手抬眼往上望,诧异地喊道:「尉迟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时间不是应该正在新房…… 尉迟浚就地而坐,与她同坐石阶,肩头还轻轻碰靠着,月光下,两人倒映在地面的身影,相依相偎。 易银芽不敢看两人煳成一体的影子,始终低垂脸儿,面向满盘的百果糕。 「银芽,你怨我吗?」他咬下一口蜜糕,品尝着充满她委屈泪水的气味,甜中带酸。 「当然不怨,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留在尉迟大哥身边,绝无怨言。」 她强忍泪水,挤出一朵笑靥,可是隐隐泛红的眼角却不着痕迹落入他眼底。 黑暗中,尉迟浚那双冰澈的灰褐色眼眸似乎软了几分,像初春刚破冰的湖面,荡漾着柔软绿波。 「你喜欢上我哪一点?」他又取过一块甜糕,放到嘴边细密品尝,仿佛嘴中尝到的是她女儿家心事的那股甜。 易银芽不敢看他,将脸压得不能再低,道:「打从尉迟大哥走进锦绣酒楼的那一天起,我眼里就只看得见尉迟大哥一个人。每当我被酒客欺负的时候,你总会帮我解围,也不嫌弃我的出身,对我这般好。」 第16页 「只是对你好,你就喜欢上我?」 「当然不只这样,尉迟大哥又会打仗又懂笔墨,上回你还送了我一幅霞染秋菊图,我一直很宝贝的收藏着。」 尉迟浚问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送你那幅图吗?」 易银芽摇头,眼中全是迷惘。 「在我的故乡,有一处遍地开满各种菊花的风景,万龄菊,桃花菊,金铃菊,木香菊,每到重阳节的时候,舅父就会带我到那里赏菊。」 「尉迟大哥的故乡?」她偏头寻思,道:「那不就是玄雀国吗?」 「如今已经不是了,那里已经变成废墟。」 「尉迟大哥一定很想念原本的家乡。」易银芽也感染上他的丧国之殇,郁闷不乐地注意着他。 「看着你,我总是有一种已经回到故乡的感觉,在你身上,我仿佛又见到了那片被晚霞染红的秋菊。」 尉迟浚边说着边握住她的手,地上本就暧昧纠缠的倒影已经融为一体。 易银芽才一抬头,嘴上一暖,热烫的男性气息已经将她包围,只能轻闭眼,含羞带怯地接纳他的吻。 奔驰在百里沙场上,竞走在万丈血腥间,他的脑海始终不忘她的温声叮嘱。 她说她会等着他平安归来,日夜在家中祈求神佛庇佑,所以他无恙回返。她是他的幸运符,也是他心之所系的人儿。 他想一辈子留她在身边,成为她遮风避雨的那座山,矢志不渝。 但是在成功復国之前,他只能暂时委屈她,让她以厨娘的身份留下来。 思及此,尉迟浚将她抱得更紧密,胶合的唇好似再也分不开,激烈又狂热的深吻,使得不解人事的她身子逐渐燥热…… 芙蓉帐里春色无边。 当易银芽回过神的时候,尉迟浚正将她抱上榻,这里是与他书房相连的厢房,十分幽静,还没有发落下去,依然闲置着。 毕竟是赏赐给皇亲国戚的宅邸,虽然只是简单的厢房,房里雕樑画栋,不失王胄之家该有的气度。 这是易银芽第一次躺在这么舒服又柔软的榻上,也是初次和一个男人这么近距离偎靠。 「尉迟大哥……今天是你和冰荷郡主的大喜之日,怎么可以和我……」终究是面皮薄,她不好意思再往下说。 「这只是燕帝为了拉拢我而权宜的指婚,我与冰荷郡主全无感情,只能当有名无实的夫妻,而且她也不愿意委身给一个地位卑微的佣兵头子。」 「别胡说,尉迟大哥一点也不卑微!」易银芽捂住他的嘴,护君心切地道:「在我心中,尉迟大哥是这世上最金贵最希罕的宝物。」 「傻丫头,也只有你会不计较那些世俗人的眼光。」尉迟浚拉下她的手,轻轻吻着不算细嫩的手心。 意识到这一点,易银芽缩了缩手,颇是自责地闷声道:「我的手很丑吧,肯定比冰荷郡主那双玉手,尉迟大哥看了一定很不喜欢。」 尉迟浚心疼的地抓高那精擅厨艺的巧手,万般怜爱的吻着,她感觉手心隐隐发麻,细不成声的娇吟在失神间逸出嘴外。 她羞耻的掩住嘴巴,连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但是他没有停手,还拉开她紫红色腰带,将手伸入衣裳。 「尉迟大哥……」不管怎么咬唇,还是无法阻止暧昧的娇声细吟,她难耐地轻扭身子。 尉迟浚解开她的外衫,双眼像两道火焰般煨着她,她无处可逃,羞耻地快哭出声。 「银芽,你才是我的妻,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享受至高无上的荣华富贵,不会再让任何人看轻你。」 「我不要荣华富贵,只要尉迟大哥过得好,我就好……」 她害羞的别开脸,身上只剩抹胸和亵裤,虽然不曾经歷过鱼水之欢,也大概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傻丫头。」尉迟浚低笑一声,吻了她。 他的吻不再像前两次一样缓慢,而是像暴雨打落一样的激狂,她全身发烫,发觉抹胸已经不翼而飞,他那只擅长刀剑的灵活手掌已经握住她丰腴白软的玉峰,像揉面团似的搓着。 尉迟大哥怎么可以碰她那里…… 「银芽,你是我的妻,你永远都是我的人。」灰褐色眼眸像会发烫的玉石,使她望之迷醉,甚至忘了矜持和羞怯。 他吻遍了她的全身,一边吻,一边脱下亵裤,她害怕得想哭,他却温柔地用唇怜惜那羞死人的地方。 直到月娘隐没,东方泛起鱼肚白,两人才在欲仙欲死的情慾煎熬中平息回魂。 那厢纵有鸳鸯绣枕龙凤喜烛,冰荷郡主终究独自睡冷床,这厢不见一个喜字,却是鸳鸯同心耳鬓厮磨,累极,倦极,交颈而眠。 日子一久,冰荷郡主与尉迟浚琴瑟不合的消息在帝都传开,毕竟双方身份悬殊颇大,传言大多是冰荷郡主看不上佣兵出身的尉迟浚。 尉迟府里的人都晓得实情并非如此。 负责伺候尉迟浚的下人都知道,从新婚之夜后,主子不曾再踏入寝房,夜夜留宿在书房后侧的小厢房。 那间厢房据传还是尉迟浚亲口赏赐给一名蔚娘,冰荷郡主听到随身丫鬟这样回復,气得花容发青,摔茶盅,摔花瓶,身边随手可得的东西全都被她摔了。 这段日子,她差遣过贴身丫鬟传过好几次口信,向尉迟浚表明盼能夫妻同心,琴瑟和鸣,然而每一次得到的回覆,都是「相敬如宾互不干涉」这八个字。 第17页 这个脸教冰荷郡主怎拉得下?她自然是气难消,妒恨难平。 这一日趁着尉迟浚外出不在,冰荷郡主亲自领了一票下人到灶房。 「银芽,郡主在灶房外要见你。」掌二灶的沈青拍拍她肩膀,话中难掩忧心。 易银芽抹抹额上的汗水,捨不得搁下焖煮到一半的东坡肉,那可是她为了浚哥哥特地准备的,最近他常跑军营,上教场监督大军练习,整个人瘦了不少,她看着很心疼,想用食物帮他补身。 「那个冰荷郡主来势汹汹,东坡肉我会帮你照看,你就快点出去吧。」沈青接过锅勺,将易银芽推出灶房。 虽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这还是易银芽初次这么近距离与冰荷郡主相对。 果真不负美名,冰荷郡主眉眼如诗如画,脸上无一处不美,身段更似柳枝一折便断,一件绣着牡丹的粉紫衣袄百褶长纱裙,将她高贵的皇家气质烘托出来。 冰荷郡主细细打量起躬身行礼的厨娘。 脸儿白润略圆,胸脯也颇是丰挺,腰身也不算细,眼前的厨娘横看竖看都与美丽沾不上边,至多只能算是富泰。 尉迟浚宁愿夜夜与这个厨娘同床共枕,也不愿正视她这个芙蓉美人? 这根本是天大的耻辱! 「请问郡主有何吩咐?」 易银芽不敢抬头,心里充满愧疚,毕竟郡主是大轿迎门的正妻,她什么也不是,连小妾也称不上。 「你便是易银芽?」 出声询问的是郡主身旁的绿袖,仗着主子的气焰在府中横行霸道,弄得其他下人苦不堪言。 易银芽点点头,正要抬脸,火辣辣一巴掌已先将她的脸打偏,厨房里忙着干活的众人闻声打住动作。 她呆了,左颊迅速已经红肿,替主子立了头功的绿袖得意洋洋,又拎起她的耳朵噼头恶骂。 「不要脸的骚蹄子!就凭你也想跟郡主抢夫君?我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想造反是吧!」 啪! 又是火爆的一掌爪子,这回还烙下五道红色指痕,分明是想让人破相的狠劲。 这回动手的人是冰荷郡主,想她一介金枝玉叶,居然落魄到要和一个下贱厨娘争宠,这口气如果不讨回来,往后哪里还有脸见人! 「郡主手下留情!」顾不得东坡肉还在锅里焖着,沈青立马奔出灶房,挡在易银芽身前。 「不要脸的贱东西!这么喜欢勾搭男人!连厨子也要,真是下贱!」冰荷郡主啐了一声,芙蓉花貌因为眼底的妒恨而扭曲。 「沈大哥,你别理我,快回去。」 易银芽僵立不动,不敢抚上肿胀的脸,也不敢推开护在前方的沈青,就怕会更加惹恼冰荷郡主。 「滚开!」绿袖大声斥退沈青。「不过是个卑贱的厨子,也胆敢在郡主前放肆,不想活了是不?」 「爷有吩咐过,如果有任何人找银芽姑娘的麻烦,小的必须保护姑娘。」 此话一出,不只是冰荷郡主等人傻了,就连易银芽也大大愣住。 当初尉迟浚找来沈青当二灶厨子,曾跟她说过,只要遇上任何麻烦都可以找沈青,那时候她还以为,所谓的麻烦是指厨灶里的事。 原来,尉迟浚安排长年照料佣兵营队膳食的沈青当二灶厨子,用意是为了就近照顾易银芽。 这还得了,冰荷郡主一听,当下怒火中烧。 「来人,把这个易银芽绑起来。」 沈青也是标准的玄雀国汉子,体型十分高大,张开双臂挡在易银芽前面,不让冰荷郡主带来的僕人对她动刑。 易银芽吓傻了,尤其是看见冰荷郡主想致她于死地的眼神,更是寒得瑟瑟冷颤。 浚哥哥总说冰荷郡主也不贊成这门婚事,嫁进来只是迫于圣旨,两个没感情的人终究会分开,没必要强逼对方一起过生活,是以他已跟郡主言明,往后两人以礼待之,彼此不相过问。 浚哥哥还说,总有一天他和郡主会和离,各自重新婚嫁,所以让她不必心怀愧疚,只要用心烹煮出丰盛佳肴,让郡主日日吃得舒心开怀就好。 现在看起来,事情似乎并不像浚哥哥说的那样单纯…… 「骚货!你还躲!」绿袖绕到后方,狠狠的拧了易银芽后腰一把。 「啊!」 易银芽惨唿,长发被绿袖高高扯起,泪水都给逼出来。 「做得好,给本郡主狠狠的打!」 听见主子金口御令,绿袖甩巴掌甩得更爽利,还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小丫鬟帮忙架人。 冰荷郡主在场,沈青不好动手,几番试图将易银芽拉回来,却被家僕围成的人墙隔开。 「给我往死里打!」冰荷郡主一声令下,几个小丫鬟越打越起劲,绿袖更顺手拔下髮钗就要剌向易银芽红肿的脸。 「啊!」 这一刻,发出惨叫声的人是绿袖,原本要划花易银芽脸蛋的那支髮钗掉落地上,她的手腕差点就让尉迟浚铁掌捏碎。 「谁准你动我的人!」尉迟浚的寒嗓足以冰冻周遭三尺,捏紧绿袖的手腕,目光直望着冰荷郡主。 冰荷郡主被他慑人的气势骇着,又不愿示弱,再怎么说也只有她嫌弃别人的份,就算这门婚事非是两人本意,他也应该一心一意的待她。 「本郡主过门才不过两个月余,你就想收偏房,分明是欺负燕国皇族,你就不怕我回去向皇兄告状?」 第18页 「我对郡主向来以礼相待,何来欺负之说?」尉迟浚的眸色本就较淡,此际看来,更像是凝结成冰的两道寒泉。 「你每晚让本郡主独守空闺,却跑去跟这个卑贱的厨娘夜夜厮混,根本就是想羞辱本郡主。」 冰荷郡主被娇宠惯了,哪容得下有人对她报以冷眼怒容,说着,玉泪滚了两腮,毕竟是拔尖的美人胚子,就连落泪也是芙蓉沾露之美。 尉迟浚无心欣赏,也无意安抚,整个人宛若冰封,寒意凛冽。 「放开她。」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想护着那个贱人?」冰荷郡主气得泪水扑簌簌直流。 「我说,放开她。」 尉迟浚眼神狠绝,仿佛将粉泪挂容的冰荷郡主视为仇敌。 冰荷郡主心底恨透了,知道再不妥协让步,她身为郡主的颜面将会彻底扫地。 他是在给她台阶下,而不是真心询问她放不放人的意愿。 思及此,冰荷郡主的心又寒上好几分。 「郡主,您救救小的!」绿袖的手还被尉迟浚捏住,手骨都快折碎了,痛得哇哇大叫。 尉迟浚这是软硬兼施,饶是冰荷郡主再娇气蛮横,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屈居下风。 冰荷郡主忿忿咬牙,终究只能拂袖离去。 尉迟浚立刻甩开了哀叫不停的绿袖,大跨步走向已被折腾得不成人形的易银芽。 架住身子的木棍一撤走,易银芽像失去灵魂的布娃娃,软倒在地上,很快地,她又落入一堵气味熟悉的怀抱,被严实的紧抱着。 视线虽然很模煳,但是她知道抱住她的人是尉迟浚…… 「浚哥哥,对不住,因为我的关系害你和郡主失和。」她抽抽鼻子,虚弱摇头。「别管我,你快去把郡主追回来……」 「是我对不起你,因为我一时的贪念,想把你留在身边,才会让你受这种屈辱。」 「别这样说,贪求的人是我才对……」 「银芽,你忍着点。」尉迟浚将她抱起,朝她所居住的厢房走去。 若不是为了復国,必须顾及跟随他的三万弟兄,一旦婉拒燕帝指婚肯定会引起祸端,也会影响佣兵军队的安危,他只好默不吭声的接受指婚。 燕帝毕竟是只老狐狸,想与他拉拢关系,又捨不得牺牲燕国的公主,最后便将冰荷郡主当作一份贺礼赏赐给他。 这个冰荷郡主不过是徒具郡主之名,并无实质地位,只是用来滥竽充数,燕帝分明是想藉此牵制他的一举一动。 为此,霍予申与匡智深已经心生不满,加上招买的兵器马匹,还有囤积的军粮也已足够,两人数次扬言要撤离燕国,另觅其他可以共谋復国大计的国家。 或许,也该是时候了。 【第六章】 当夜,冰荷郡主命下人收拾细软,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宫告御状去,反正她与尉迟浚根本没圆房,这门亲事说散就能散。 接获消息,尉迟浚的左右手也赶来,漏夜商讨离开燕国一事。 「我们派到燕帝身边的细作已经返回,燕帝私下命人调查过头儿的身家,很可能已经知道头儿是玄雀国仅存的皇家血脉,相信他很快就会有所行动。」 「月阴国有意接纳我们,已经派人游说,还带了丰厚的赏金。」 听完左右手的呈报,尉迟浚眉头深锁,似是难以下定夺。 当初会选择留在燕国,一方面是出于地理位置距离玄雀国比较近,只要和燕帝打好交道,兴许可以将燕国当作復国前的腹地。 但燕帝也非是省油的灯,私下派人调查尉迟浚等人的身世,还派遣密使到当初合谋攻打玄雀国的两大国,进行私下交易,怕是已经知道尉迟浚等人想復国的用心。 燕帝这招分明是想过河拆桥。 明里重用佣兵队替燕国打了一场胜仗,暗里却忌惮佣兵队的实力,担心再留下佣兵队会后患无穷,所以想先除之而后快。 计划终究还是失了控制,加上冰荷郡主这样进宫一闹,又让燕帝找到整治的藉口,对尉迟浚势必大大不利。 「头儿,不是我喜欢干涉,而是你这次实在太不智了,怎么说也不能让那个劳什子郡主哭哭啼啼进宫告状。」霍予申自然知道尉迟浚全是为了易银芽,所以才更加不满。 尉迟浚没替自己辩白,只是转头交代匡智深去吩咐弟兄,大伙儿随时做好离开燕国的准备。 「头儿,你该不会真打算让那个厨娘当上玄雀国未来的皇后?」 「予申,那是首领的事,我们管不得。」匡智深出声阻止霍予申的僭越。 尉迟浚毫不避讳的道:「我答应她一辈子不离不弃,富贵同享,艰苦同受,无论能不能成功復国,我都不会离弃她。」 「可是——」霍予申还想说什么,胸口却被匡智深重重肘击一下,差点连舌头都咬断。 「我们这就回去营通知弟兄。」匡智深拉起霍予申准备离开。 「我还没把话说完……」 霍予申就是看易银芽不顺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妄想攀龙附凤,真是不可饶恕! 「要紧事先办妥再说。」 匡智深干脆架住霍予申,两人拉拉扯扯的离开。 左右手一离开,尉迟浚没有闲下,立时返回厢房照料易银芽。 易银芽睁开眼就看见尉迟浚,忧心全写在脸上,手也握得好紧,生怕她会飞走不见似的。 第19页 「浚哥哥,我没事了,你去歇息吧。」 她脸上的红肿很吓人,身子也四处可见瘀青掐痕,这副狼狈丑陋的模样实在不想让他瞧见。 尉迟浚将掌心放在她额上,那白润脸蛋跟他的手相比,好小好小,这些日子她着实消瘦不少,跟着他终究还是吃了苦。 「银芽,你怕不怕?」他语重心长的问道。 「只要有浚哥哥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她总是开朗又乐天,仿佛他就是她的天与地。 就是这股傻劲让他疼入心,又放不开她,想时时将她带在身边,偏偏又不能,是以公器私用将沈青调派到她身边。 「傻银芽,你怎会这样傻。」 尉迟浚好生心疼的将她抱起,抱得不能再紧。 她是他的心头肉,没有她,他也无法独活。 「浚哥哥,我不能唿吸了。」易银芽埋在他怀中气喘地说。 尉迟浚稍微松开手劲,还是将她抱在怀里,就像好不容易夺来的珍宝,不敢轻易松手。 她对他就像家人一般的存在,有她的地方才是家。 他若是只无处栖身的孤鸟,那她便是那一片茫茫无岸的云海,他愿意一辈子翱翔高飞在天际,与她缠绵相偎。 「银芽,你愿意跟我走吗?」 他习惯性的摸摸她眉眼,指腹传来她面颊的烫意,两人的心也火热靠拢在一起,紧密不分。 「走?去哪里?」她迷惑地问。 「跟着我离开燕国。」 「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离开燕国?难道要发生什么大事? 「你信得过我吗?」 「当然!」她点头如捣蒜。「无论浚哥哥说什么做什么,我都相信,绝无半点怀疑。」 「那就跟我走,我会把一切原委从头到尾都告诉你。」 尉迟浚搂紧她的腰,他已将她视作他生命的一部分,决定不再隐瞒,要将长久以来佣兵队復国的计划告诉她。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易银芽明白这一走很可能再也没机会回到燕国,也许这一辈子很难再见到表姨,还有锦绣酒楼的昔日伙伴…… 但是为了浚哥哥,她什么都可以割捨牺牲。 有他,才有她,他就是她的亲人。 易银芽也伸出手抱紧他的腰,依偎着他如高山可靠的胸膛,没有迟疑的点点头。 「浚哥哥,天涯海角我都愿意跟你走。」 一年后 天色昏黑,一望无际的荒野中,驻扎着无数橘红营帐,军士们正在生起营火,照亮整座军营。 易银芽站在炒锅前,奋力地挥动锅铲,准备足够餵饱整座军营的简单菜餚。 「银芽姑娘,你就别忙了,这种粗活就交给在下来做,不需要你亲自动手。」 只要易银芽出手,沈青就无用武之地,堂堂军营大厨,也只能沦为帮忙盛盘的助手。 易银芽摆摆手,笑道:「不碍事,我也休息好多天了,再不干点活儿,手脚都快生锈了。」 沈青无奈苦笑,也只能随她去了。 易银芽的好厨艺可是有口皆碑,当初也才掌了两天厨,就收服所有弟兄的胃,尝过的人都竖起大拇指啧啧喊好。 更教人佩服的是,即使在食材短缺的情况下,易银芽依然可以用佣兵打猎抓来的野味,变换出数种烹调方式,还会採集可食的香草植物加入调味。 对吃腻干粮与无味野食的佣兵来说,易银芽简直就是妙手仙子,无论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爬的,总之只要是可以吃下肚的飞禽走兽,她样样煮得销魂吮指,想不征服众人的胃都很难。 等到一切就绪,佣兵井然有序的排队领取今晚的伙食,易银芽始终笑容可掬,不慌不忙地替大家盛菜添饭。 落日西沉,大家围坐在营火旁,边吃边聊,易银芽却没有胃口,依然站在营帐口痴痴的引颈盼望。 这场仗已经打了两个月,目前情势看来胜算颇大,今日一早尉迟浚便和霍、匡两人上前线查探敌情,迟迟未归,她哪里还吃得下。 一年前她跟着尉迟浚出走燕国,随着佣兵队一同落脚月阴国,成为月阴国的子民。 当时为了提防燕帝派人暗袭围捕,他们漏夜离开燕国,也不走官道,改走陡峭险峻的山路,一行人就这样杳无声息的消失无踪。 路途上,她与尉迟浚共骑一马,他很小心地将她护在身前,不让颠簸的路程累坏她。 也是在那个离开的晚上,他将自己的身世,还有肩上背负着復国的重责大任,毫无保留的全盘告诉她。 她当下恍然大悟。 原来他之所以这么气宇非凡,不同于凡人,是因为他是玄雀国未来的帝王,是货真价实的真龙天子。 正因为身份特殊,是以霍予申才会看她不顺眼,认为她配不上浚哥哥,老是找话损她,想让她知难而退。 其实,一得知他的真实身份,连易银芽也觉得自己高攀了。 她深信有朝一日,浚哥哥一定会成功復国,到时候他就是年少有为的青年皇帝,而她呢?终究还是一个出身贫寒的厨娘。 两人的身份悬殊,真的可以相守一世吗? 思及此,易银芽的心就酸酸纠结,整个人慌了头绪,只能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暗自垂泪。 等了又等,还是等不到尉迟浚三人返回营地,易银芽在沈青的劝说下,心神不宁地胡乱吃了几口饭,早早歇下。 第20页 夜里,她躺在蓆子铺就的床榻,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忧心着尉迟浚等人的安危。 等到下半夜,她在一道温热的奇袭中醒过来。 熟悉的触感伸入衣袄前襟,隔着抹胸抚摸那对丰腴的椒乳,易银芽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初尝云雨之欢的无知少女,很快就动情嘤咛。 睁开眼睛就看见尉迟浚正在脱下战袍,腰带上还绑着当初她为他接风的大红丝带。 他说,那是他的幸运丝带,就像她陪伴在左右,可以为他携来好运。 易银芽眼波醉人,小手主动解开身上的单衣,好好犒赏忙碌一整天的男人。 易银芽再醒来的时候,营帐外面的天空已经亮了大半。 她趴在尉迟浚的胸膛,还有点困,但是一睁开眼就对上那张俊伟的男人脸孔,春心又是荡漾无边。 他睡得很熟,难得的熟,唿吸也很规律,双手圈放在她光裸的后腰,指头眷恋地抚弄着白润脂肤。 由于长年征战在外,他已经养成了浅眠的习惯,只要一有声响就会立刻清醒,自制力相当惊人。 当然,他的体力也是。 就算在前线奋勇杀敌一整天,回到营帐,他照样有办法跟她厮磨贪欢一整夜。 思及此,易银芽嗤嗤傻笑,面颊红如辣椒。 葱白的手指,缓缓滑过尉迟浚睡容,好美,好俊,她的浚哥哥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永远也看不腻。 尉迟浚睁开灰褐色的眼眸,眼中有明显的笑意,双手也跟着圈紧她腰身,交媾的暧昧姿势更密合,腿间的铁杵好像又快勃发。 「讨厌,浚哥哥怎么可以装睡骗人!」 「你不睡,我怎么捨得睡。」他点点她鼻尖,一个翻身,又将她压在身下。 她脸儿通红,推拒着。「不行,已经快天亮了,你会累倒的。」 「别担心,我只是想抱抱你。」他取笑她的多心,她娇羞的别开脸儿,使不上力的瘫在他怀里。 隔壁的营帐陆续传出谈话声音,这批训练有素的佣兵很自律,天一亮就会起来练拳,相当遵守尉迟浚订定的军纪。 「浚哥哥,我们也该起来了,我还得帮忙沈大哥煮早膳,不能饿坏大家。」 「沈青一个人忙习惯了,不必你帮忙,你昨晚睡得少,好好休息。」 「这怎么行,浚哥哥今天还要领军到前线,我要亲自送行。」 尉迟浚抚过她娇羞的面颊,一手轻放在她白净的肚皮上。 想到不久的将来,她将会为他生育儿女,他心头就震盪不已。 易银芽自然也晓得他的心思,小手跟着压在男人手背上,好生害羞的道:「浚哥哥别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我的好姑娘,你也知道我在急什么?」尉迟浚的掌心在她小腹上画圆,摩擦出一股热意,仿佛里头正孕育着他们的骨血。「我盼着你替我生下白胖的娃儿,替未来玄雀国的皇室生下继承大统的太子。」 一听,易银芽傻了,热泪也跟着盈眶。 浚哥哥的意思是……一旦成功復国,便会让她当上头戴凤冠母仪天下的一国之后! 「浚哥哥,像我这样出身贫寒的女子,何德何能为玄雀国生下继承大统的太子。」她鼻尖涌上酸意,自形惭秽地低下头。 下一刻,圆润的小脸被尉迟浚一指勾起,又麻又烫的吻落下,燠热了她的唇。 「我不许你这样轻贱自己,以后要是再让我听到你说眨低自己的话,我可是会重重的罚你。」 尉迟浚口中的处罚自然不是真正的罚,而是又凶又狠的亲她,吻她,尝她,让她半句话都说不得,只能羞笑接受这甜蜜的惩罚。 「银芽,我的好银芽,如果我登基为皇,你必定是长伴君王左右的皇后。」 「浚哥哥……」 她眉睫含着感动的泪珠,慇勤地迎合他。 他火热的嘴,一口含住了她来不及说话的唇舌,双手熟练地揉弄起她敏感的身子,重新燃起怒火。 天方肚白,营帐里缱绻情深,云雨合欢,想必再过不久,玄雀国的皇室香火就要开枝散叶…… 等待无疑是世上最残酷的一件事,让人心如刀割,寝食难安。 守在后备军营里的易银芽一颗心纠结了好几天,终于等到前线传来捷报。 尉迟浚带领的佣兵队英勇过人,很快的就为月阴国攻下一座城池。 况且,这次的打仗非同小可,尉迟浚已经和月阴国的皇帝做好交换条件,等攻下这座城池就会提供军饷和调派兵力,协助尉迟浚夺回昔日玄雀国的领地。 是以,当战情告捷的消息传回后备军营,众人无不欢声雷动。 易银芽难掩激动的落下热泪,更不顾沈青反对,在简陋棚子搭就的露天厨房大显身手。 等到尉迟浚带领弟兄返回军营,饭菜已经飘香十里,累极的佣兵们一下马就奔向首领夫人,个个眼露馋意。 霍予申啧了一声。「沖这么快,简直就跟饿死鬼没两样。」 「怎么,你刚才不也喊着想快点回军营吃首领夫人烧的菜?」匡智深嘲笑的问道,奚落意味相当浓重。 霍予申麦色的肌肤暗红,一记眼刃狠狠刨过去,匡智深不以为意,哈哈大笑。 其实,随着易银芽无怨无悔的跟着他们跋山涉水,一路上吃苦连连,当初轻鄙瞧不起她是厨娘出身的人都纷纷改观,对她另眼相待。 第21页 且不说别的,光是一个女人愿意这样没名没分的跟着男人,就已是难得,再加上她主动跟着佣兵队出征,还时常帮着军厨准备膳食,这份用心实属可贵。 乱世中,有巾帼不让鬚眉的骁勇女子,也有像她这般不畏艰苦默默守护的坚毅女子,实在教人动容。 由于尉迟浚在众人面前也不避讳,总是表露出疼爱易银芽的态度,冲着这一点,大家自然对易银芽多了几分敬意。 「尉迟大哥。」 易银芽喜笑颜开的跑过来。有外人在场,她还是跟从前一样喊他尉迟大哥,两人独处的时候才会换上亲昵的浚哥哥。 尉迟浚翻身下马,身手矫健了得,大踏步迎上替自己接风洗尘的易银芽。 「先喝杯菊花茶润润喉。」 易银芽贴心递过用削半的竹节做成的茶杯,杯中装着香气浓郁的菊花热茶。 出门在外有诸多不便,锅碗瓢盆这些厨具自然也不能强求太多,只求方便就好,至于干净与否也就不讲究了。 「霍大哥,匡大哥,请喝菊花茶。」 易银芽不单单准备了尉迟浚的份,赶紧又匆匆捧来两个竹杯,同样装着香气四溢的菊花茶。 霍予申闷不吭声的接过,匡智深点头道谢,两人对待易银芽的态度也已经软化,不再像之前在燕国那样强力反对。 易银芽很努力的讨好他们两人,或许不能说是讨好,应该是慇勤地想拉拢关系,希望自己可以跟浚哥哥身边的人靠得近一点,毕竟这两个人算是浚哥哥的心腹,她也希望有一日能得到他们的认同。 「有劳嫂子了。」匡智深边喝边笑笑的说。 嫂子?听见那句尊敬的称谓,易银芽像尝了辣椒似的,整张脸皮呛得又红又烫。她没有听错吧? 倒是霍予申没多大反应,一口喝干竹杯中的热茶,就将竹杯还给她,连句道谢也没说。 易银芽也不气馁,只是笑笑接过竹杯,回到尉迟浚身边伺候他脱下头盔与战甲。 无妨,反正来日方长,她会继续再接再厉,努力扭转霍予申对她的观感,成为一个大家眼中与浚哥哥般配的女人。 不管眼前有天大的困难,只要可以名正言顺的留在浚哥哥身边,刀山油锅她都愿意走上一遭,没有什么可以难倒她。 用过丰盛的庆功宴,大家围坐在营火旁边喝酒高歌,高亢的军歌在荒山野岭中迴荡,不免显得几分沧桑。 尉迟浚和霍、匡两人则是在商议军情的大营帐内,讨论接下来的攻城计划。 易银芽也没闲下,陆续又准备了几道简单的下酒菜,供他们边谈边用。 依照约定,月阴国的皇帝湛遥飞已经派人送来一块铁铸兵符,以供尉迟浚任意的调用兵马,还在信中言明,已经备好百石军饷,就等他一句话,随时可派兵运出。 没错,復国的时机终于成熟。 为了这一天,他们佣兵队多年来不顾尊严,曾经为了无数国家洒血卖命,也跟无数皇帝交易周旋,就是等不到有人愿意出兵援助。 想不到如今月阴国的皇帝竟然一言九鼎,实现了当初与尉迟浚交换的条件。 「燕帝这个老狐狸,怕是已经暗中跟邹国、邺国通风报信,要他们提防我们。」霍予申恨恨的说道。 邹国与邺国便是当初合谋灭掉玄雀国的两个国家,身为玄雀国的忠臣,霍予申恨不得杀光敌人復仇。 「探子也回报,两国最近动作频繁,各自加派不少人马守城。」匡智深为此忧心忡忡。 尉迟浚看着摊放在长案上的地形图,霸气的一双浓眉皱着,良久不曾开口,显然情势相当棘手。 「头儿,咱们是不是该另外再派个探子去探查?」 匡智深也贊同霍予申的提议。 「早先派去的探子身居要职,只要稍有动作就会惹来杀身之祸,不宜随时向我们回报,所以势必要再派一个探子潜入才行。」 霍予申又道:「这探子还得是我们信得过的人。」 两人齐同看着尉迟浚,静等他做出定夺。 尉迟浚眸光深远,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怕邹国与邺国早已知道我们将有所动作,会暗中提防。」 「必定要有两全其美的方法方能进行,否则只是徒增伤兵。」霍予申谨慎道。 「首领,就由我亲自去勘察敌情吧,这样一来也不怕有人泄密。」匡智深大胆向尉迟浚请缨。 尉迟浚皱起两道好看的眉,道:「怕是邹国与邺国早已经查清楚我们几个人的底细,你这一去,反而成为明显的目标。」 尉迟浚深谋远虑,早已经沙盘推演过一番,虽然有意派遣心腹深入敌营,却又放心不下心腹的安危,霍、匡两人毕竟跟随他身边多年,是他名副其实的左右手,断一不可。「这……」 匡智深和霍予申面色凝重,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对策。 易银芽端着酒菜进入营帐,自然也将三人凝重的神色看入眼底,一颗心跟着惴惴难安。 跟了尉迟浚一年余,天天看着他带领弟兄出生入死,图的不是求一顿温饱,也不是什么荣华富贵,而是想復立故国的雄心壮志。 肩负着復国的重责大任,尉迟浚的苦处她比谁都清楚,也更为心疼,只想有朝一日可以为他分忧解劳,就像霍、匡两人一样,成为他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第22页 是以,当易银芽看见三人坐困愁城的沉重神情,不由得鼓起勇气,大胆的提出她的见解。 「请让我去吧。」 【第七章】 这话一出口,围坐在长案旁的三个男人齐同看着易银芽,一人惊,一人诧,最后一人则是锁眉不展,面色沉若深潭。 尽管没有一人露出欣然同意的表情,易银芽还是没有打退堂鼓,语气反而更加坚定。 「只要我可以成功混进城里,再找机会进宫,到时候里应外合,一定可以找到机会让佣兵入城。」 霍予申头一个出声喝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关能不能成功復国,弄不好可是会掉脑袋的!」 匡智深也不表贊同。「我知道嫂子想帮上忙,但是兹事体大,绝对不能草率行事。」 最后,终于轮到尉迟浚开口说话。 他眉头深锁,面上虽然没有太多表情,但是冰霜颜色般的灰褐色眼眸已言明内心的不悦。 他并不是迂腐守旧的人,但是身为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弄到必须派女人出面协助,那岂不是太可笑。「银芽,你先回帐里歇息。」 没有责怪或是拦阻,尉迟浚单凭一句话,就表明了不要她干涉这些军事要务。 就算情势再险峻,也没有让女人出去冒险的这条理,如果消息传出去,佣兵队的面子怕是也挂不住。 面对三人反对的声浪,易银芽不依不饶的坚持着。「我晓得国家大事不适合女人插手,也很清楚要潜入皇宫当探子,是随时会赔上性命的险事,但是我们好不容易才盼到这一天,如果不快点行动,万一月阴国的皇帝湛遥飞事后反悔那可就糟了。」 这担忧倒是颇有道理,先前尉迟浚已经见识过太多忘恩背信的君王,往往是一开始爽快答应,事后却想方设法的想将佣兵队除掉,毫无诚信可言。 这回能够得到月阴国皇帝湛遥飞的大力援助,可以说是千载难逢的一大幸事,怕是往后很难再有,如果不善加把握这次的机会,復国之路恐怕是遥遥无期。 易银芽虽然没长什么心眼,倒也不笨,跟在尉迟浚身边久了,多少略懂谋略,知道该怎么利用自身长才达成目的。 「尉迟大哥,你就放手让我去吧!我一定不会辜负大家的期望。」 易银芽不肯放弃,拼命游说,白润的圆脸是志在必得的朝气勃勃。 如果不是有旁人在场,尉迟浚真想将她紧紧抱住,用他一贯的处罚方式将她亲得无法胡思乱想。 他的银芽丫头,虽然只是个厨娘出身的贫寒女子,却有着比一般女子更坚毅不拔的性子,非但吃苦不喊累,如今还抢着要替他深入虎穴谋大事。 这样的女子怎不教他心怜疼爱? 「银芽,别再说了,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不行。」尉迟涛斩钉截铁的拒绝。 这是多么艰巨的任务,他怎么能让心爱的女人冒如此大的风险? 况且,她跟在他身边吃的苦已经够多了,没必要把她拖进他的国雠家里。 「尉迟大哥,求你让我去吧。」易银芽不放弃,拼了命的想说服他。 尉迟浚不再理踩她,灰褐色眸子冷到极点,不看她一眼就转身离去,留下几人错愕的对望。 眼看尉迟浚头也不回的走向歇息的营帐,易银芽立马跟上,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入营帐内。 「浚哥哥,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易银芽个头娇小,脚步自然小,跟不上尉迟浚,走得气喘吁吁。 知道后面的人儿追赶不上自己,尉迟浚突然转过身,面向尾随他进到营帐的易银芽,突然一把紧紧抱住她。 「浚哥哥……你抱得好紧,我快不能唿吸了。」易银芽在他怀里抬起头,看见尉迟浚神情郁结。 看来浚哥哥是真的很担心她呢! 思及此,易银芽心头不由得暖暖的。 易银芽想的没错,尉迟浚自然是捨不得她。 他的银芽丫头可是他的心头肉,如今却为了他想冒险深入虎穴,他怎能不牢牢看紧这丫头。 「我不准你再提当探子的事情。」 易银芽从他的怀中挣脱,笑道:「浚哥哥没事的。从小我阿爹就说我是个福星,生来就是要帮忙夫君的,浚哥哥不就是我的夫君吗?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她晓得尉迟浚绝对不会这么容易就被说动,赶紧又往下说:「况且我也知道,霍大哥和匡大哥并不贊成我陪在你身边,我正好可以藉这个机会,证明自己是可以帮忙浚哥哥的。」 「你能守在我身边就是最好的帮助。」尉迟浚并不擅长甜言蜜语,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易银芽对他的重要性。 想必这个姑娘并不知道,她对他来说有多重要,否则怎么会有想要牺牲自己,成就他雄图大业的念头? 像是看穿尉迟浚的想法,易银芽强挤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开朗的道:「浚哥哥,你就让我去吧,敌营的人并没有见过我,我的身份只是个厨娘,谁也不会对我起疑心,放眼望去,还有谁比我更合适?」 「这可是攸关性命的大事,我怎么可以眼睁踭看你陷入危险之中。」 想到她可能遭遇到的险境,尉迟浚的眉头皱得不能再紧。 「浚哥歌就信我一次好不?我不是三岁孩童,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会让自己遭到危险,你就别瞎操心了。」 第23页 易银芽始终保持着笑容,信誓旦但,没有任何恐惧。 「而且,将来我就是浚哥哥的妻,如果连这点事都无法帮上浚哥哥的忙,我会很伤心的,所以浚哥哥你就让我去吧!」 不论尉迟浚如何疾言厉色的拦阻,易银芽就是坚持己见,始终不肯放弃潜入敌营的念头。 她一再的要他以大业为重,诱之以理,动之以情,但尉迟浚说什么就是不肯答应,甚至还赌气不跟她说话。 易银芽说到口水都干了,尉迟浚却干脆早早歇下,背身向着她,不再理会她。 是夜。 待到尉迟浚和衣就寝后,易银芽蹑手蹑脚离开营帐,来到设备简陋的露天灶房,开始着手忙碌。 不一会儿,炉灶上已炖着一锅香味四溢的山鸡煨野菇汤。 为了帮浚哥哥早日完成復国霸业,她必须毫不留恋的离开,这样一来,浚哥哥会有好一阵子无法吃到她亲手烹煮的菜餚,她一定要趁着离开前,再煮些浚哥哥爱吃的菜。 趁着熬炖鸡汤的空档,易银芽也没闲着,巧手一变,又煮了数道尉迟浚爱吃的菜。 这些菜餚都是她在洗尘宴上准备过的,当时的她费尽心思,只盼能将心中的情意向他坦露。 如今,一样的菜餚,一样的情意,但愿浚哥哥同样也会明白她的苦心。 可以的,浚哥哥一直懂她的…… 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沧海变成桑田,她对他的心,始终不会改变。 等到一切安置妥当,易银芽来到议事的营帐,点亮烛火,拿起搁放在案桌上的狼毫笔,再取过纸张,准备书写。 幸好易老爹一心想把易银芽栽培成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攒了钱就把她往私塾送,希望她别像自己不识字。 虽然当初易银芽不怎么认真学习,成天只想着跟着易老爹学烧菜,不过识字写字倒也难不倒她,这都多亏了爹爹当时的苦心。 是以,此时的她方能在纸上留下无限的情意…… 狼毫笔在小手中轻轻滑动,纸上出现数行娟秀的字迹。 浚哥哥,此去虽然困难重重,但是请勿挂怀,银芽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助浚哥哥早曰完成復国霸业。 相聚不知在何时,但无论身在何处,银芽此心此情永远不变,请浚哥哥务必珍重。 银芽笔 没有迟疑退缩的余地。 当夜,易银芽换上一套不起眼的粗棉袄裙,抟着简单的细软,瞒着尉迟浚,在霍予申与匡智深两人的护送下,进了昔日的玄雀国、如今已成邹国与邺国瓜分为二的领地。 数个月后。 事情比想像中要来得顺利太多。 邹国与邺国分别派驻由皇亲国戚出任的诸侯王官,共同治理已经被一分为二的玄雀国,中央集权也在不久前迁到占地较小的白矾宫。 昔日的玄雀国,如今已经完全失去当年的风貌,归顺的百姓也受到极不平等的苛刻待遇。 易银芽初来乍到,正巧碰上白矾宫正在修葺,御膳房也缺人手,她不过是稍微施展一下身手,不必费太多心神就顺利入宫重操旧业,当起她最拿手的厨娘。 或许可以说是傻人有傻福,易银芽本就没长什么心眼,性子直率开朗,加上她孤苦无依的身世很能招人怜,自然没人会怀疑她入宫的居心。 潜伏在白馨宫的这段时间,尉迟浚会在固定的日子派人乔装成商旅,辗转託人将讯息交到易银芽手中,互相交流彼此的现况,以及接下来该怎么里应外合,让佣兵队顺利进入帝京,攻占白矾宫,夺回属于玄雀国的土地。 等了又等,一直苦无良机,易银芽待在白矾宫的日子一长,不免惴惴难安,担心她不在浚哥哥的身边,没人妥善照顾他,也担心会不会有别的女子趁虚而入。 这一日黄昏,易银芽待在自己的厢房,反覆将仔细藏好的书信读过一遍又一遍,生怕有任何遗漏。 与此同时,尉迟浚与霍予申、匡智深两人乔装成寻常商贾,成功混入帝京,正琢磨着该怎么与身在白矾宫的易银芽见面。 「头儿,我们这样贸然潜入实在太冒险,还是先回去等消息吧。」一路上霍予申还是不放弃劝阻,生怕三人的身份暴露,会带来不测。 尉迟浚不是鲁莽行事的性格,但是易银芽不在身边的这几个月,他着实寝食难安,整日担忧她的安危,根本定不下心做事。 虽然能透过书信关心对方,但是终究比不上亲眼确认她平安无恙来得安心,因此尉迟浚不顾反对,执意冒这个险,只为了看数个月没见的易银芽一面。 「予申,别说了,你没看见首领这些日子有多心烦,嫂子虽然按时梢来书信,但是也不知道她此时人是否平安,怎么说都应该亲眼来确认。」 匡智深一向最懂尉迟浚的心思,虽然知道此趟不可行,但是也清楚他心急难耐。 闻言,霍予申撇嘴不语。 尉迟浚对匡智深报以一笑,感谢他的谅解还有捨命相伴。 走在故国的土地上,三人的心情也分外沉重。 如果当年玄雀国是交到尉迟浚的手上,今日也不会落此下场,玄雀国的子民又何必沦落到被他国统治的悲苦命运。 带着沉重复杂的心情,三人在帝京的一间酒楼落脚,并透过潜伏在治地使节身边的探子,试着联繫上易银芽,好一解尉迟浚的相思之苦。 第24页 易银芽不知道尉迟浚为了见她一面,冒着性命危险来到帝京,虽然同样十分思念她的浚哥哥,还是强打起精神在御膳房中干活。 宫中的厨房就好似战场,虽然不是伺候皇帝,但是治地诸侯毕竟也是皇亲国戚,来头不小,待在自己的封地一久,派头自然也像个土皇帝,吃饭这等大事自然也马虎不得。 光是一天下来,就得烹煮将近百道的珍馐佳肴,糕点也含煳不得,必须做得精緻可口,卖相佳,味道更要合胃口。 正是这般挑剔的工夫,先前一连累垮了数十个宫厨,正愁无人可以掌灶,想不到天降福星,来了个巧手玲珑的易银芽,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酱烧乳猪,爆香肉酥,绍兴醉虾……啧啧啧,银芽丫头真的是手艺过人,同样一道菜,别的厨子就是煮不出一样的好味道。」 御膳房的其他掌灶,虽然也是经验老道的厨子,但是一碰上挑嘴的磨人使节,照样是叫苦连天。 易银芽这个年纪看来不大的小厨娘,却在短短的数月之间,就切实的掌握了治地诸侯的口味,实在教人刮目相看。 「几位老大哥别笑话我了,我也是这些日子边看边学,还不到火候呢。」面对老前辈的赞赏,易银芽向来谦虚不居功。 她抓起一把嫩绿葱花,撒上特别调配的虾羹,宫人来来去去,忙着将热腾腾的美味佳肴端上大殿,以供嘴巴极刁的使节趁热享用。 突然,一名宫人匆忙的跑进灶房东张西望。「善王想见今天负责掌灶的厨子。」 登时,御膳房里吵杂的叫喊声,以及忙碌来去的人影,铁勺敲击着炒锅的匡啷声响,全在这一刻停下。 善王是邹国皇帝的异母兄弟,也是与邺国诸侯一同治理玄雀国领地的治地诸侯。 两国诸侯中,就属善王的嘴巴最挑剔,从来不曾见他对哪道菜或是糕点满意过,更别提是召见厨子了。 易银芽忐忑不安的跟着宫人步入映雪殿,通常两国诸侯都会一同在此殿用膳,一方面是保持平衡友好的共治关系,一方面也是以防对方在膳食中动手脚。 今日因邺国的诸侯有病在身,是以早早就用完膳,回到偏殿歇息,此时,映雪殿上只剩嘴巴颇刁的善王一人进食。 「启禀王爷,今日负责掌灶的人已经带到。」 宫人战战兢兢的福身,跟在后边的易银芽也有样学样的躬身低头。 善王高坐在殿上,长长的案桌上摆满精緻食物,几乎每一道都是出自易银芽之手。 「把头抬起来。」善王命令道。 挡在易银芽身前的宫人赶紧退开,易银芽保持着欠身的姿势,慢慢将布满不安的脸蛋抬起,看向殿上的善王。 「这些菜都是你煮的?」 善王年纪并不大,看上去顶多而立之年,相貌虽然不及尉迟浚俊丽,倒也清秀斯文,挺赏心悦目。 易银芽心中暗暗吃惊,原先还以为善王是个年岁已高的诸侯,想不到是个锦衣玉面的青年。 最教她吃惊的还在后头,善王竟然对她一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好感。 据传,善王个性古怪难测,妻妾不多,也鲜少有他看上眼的女子,如今想来或许也不奇怪,毕竟他样貌不差,又贵为邹国皇帝的兄弟,还有半个玄雀国当作领地,难怪经常有女子主动投怀送抱。 「禀王爷,这些菜确实是奴婢所煮,不知味道是否有任何不妥?」易银芽面容朝地,不敢再与善王对眼。 「你是第一个可以煮出合本王胃口的厨娘,本王要好好奖赏你。」 善王击掌召来等候在旁的宫人,宫人立刻将数疋锦织布帛、一箱白花花的银子,轮番呈上。 易银芽心下一急,赶紧跪伏在地。「这本来就是奴婢该做的,王爷这样做是折煞奴婢,还请收回这些赏赐。」 「这么说,你是不喜欢这些赏赐?」善王的口气陡然转为森冷。 「奴婢不敢!」易银芽吓得瑟瑟发抖。 「把头抬起来说话。」 易银芽半是怯怕半是迟疑的将头重新抬起,善王站起身,慢步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她的容貌。 不知看了多久,善王突然半真半假的说:「你这丫头看着看着还挺顺眼的,又这么懂本王的胃口,不如就当本王的妃子吧,往后本王也不怕没人照料本王的饮食起居。」 易银芽吓得立马趴地。 「王爷别拿奴婢寻开心,奴婢只是一个出身贫寒的厨娘,没有资格高攀,消息要是传出去,王爷会因为奴婢被外人取笑,万万不可啊!」 她的身心早已经许给浚哥哥,一女怎能嫁二夫!希望善王只是说笑罢了,并不是真心想纳她为妃。 「这里是我的领地,本王爱如何便如何,就算想娶个厨娘为妃也是本王的事,谁管得着!」善王口气狂妄的说道。 「可是奴婢……」 「区区一个厨娘,本王想娶就该跪地谢恩,还推辞什么?」善王不耐的斥道,「莫非你是嫌弃本王不够资格当你的夫君?」 「奴婢不敢。」易银芽赶紧摇头,生怕惹火善王,不能再继续待在白矾宫。 「哼,谅你也不敢。」 善王命宫人将易银芽换到妃子居住的毓蔷殿,往后她只需要替善王一人准备膳食,除此之外什么事也不必做,甚至还拨了一名手脚伶俐的宫人当她的贴身侍女,此等殊荣可说是羡煞了旁人。 第25页 易银芽却是慌得毫无头绪,独自垂泪到天明,心中暗自祈求上苍可以在婚期到来之前,快点找到机会帮助佣兵队进入玄雀国,成功夺回属于他们的土地。 数日后。 入夜之后的帝京依然热闹不减,这里因为属地特殊,是以不仅居住着归顺的玄雀国子民,也有不少来自邹国和邺国的百姓。 再过几天就是元宵,帝京大街上已经挂满争奇斗艳的花灯,一到入夜,便挤满了赏看花灯的人潮。 夜风颇凉,易银芽披着雪锦滚毛披风,里头一袭绣花杏色纱襦裙,这些全是善王赏赐下来的锦缎,再由专人为她量身裁制。 自从善王下令要纳她为妃,她的行动就到处受限,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侍女跟着。 就算得知尉迟浚等人已经来到帝京,心急如焚,碍于苦无出宫的机会,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夜夜相思难眠。 幸好再过几天就是元宵节,她抓紧机会,跟着御膳房负责买食材的学徒一起出宫。 潜伏在善王身边的探子已经等候在街口,她抓起披风的帽子戴上,将脸藏好,趁着挤看花灯的人潮,赶紧掉头跑向街口。 一个体型高大身穿青色锦服的男人看见易银芽跑过来,马上拉住她,并用身体帮忙遮掩。 「银芽姑娘,冒犯了。」男人附在易银芽耳边这样说,然后一路护送她直到尉迟浚等人落脚的客栈。 一踏进二楼隐密的房间,易银芽连披风都还没脱下,一阵天旋地转过后,她已经被抱入熟悉的胸膛中。 「浚哥哥?是你吗?」 易银芽撩开披风连帽,一抬起头,已经数月未见的男人面容就近在咫尺,她眨眨眼,泪水滑出眼底,落了满脸。 尉迟浚一手抱着她,一手摸索着她瘦了一圈的圆脸,脸上全是心疼。 「不是要你好好的吃饭?怎么瘦了这么多。」说着,又将她抱得更紧。 久别重逢,易银芽也抛开女子该有的矜持,不顾羞耻心的紧紧回抱,生怕这是一场美梦,眨眼就会落空。 「浚哥哥,我好想你。」这不是梦吧,如果是的话,她宁可一直待在梦中,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我的好姑娘,让你受苦了。」大手捧高她的脸,他低下头吻着,一解相思之苦。 「不苦,一点也不苦。」她哭着摇头。「只要可以帮上浚哥哥的忙,再多的苦我都愿意受。」 「傻丫头。」他不舍的轻斥。 不管受了多少委屈,她永远对他这么死心塌地,把他当作是她的天、她的地。 他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样一个贤良心善的好女子。 上天垂怜,能让他遇见她,真是此生之大幸。 「银芽……我的银芽……我爱你……」 「我也爱你,浚哥哥……」 唇齿缠绵,醉人的爱语,轻声呢喃,他们双双倒在床上,解开对方身上多余的衣服,房中只剩下此起彼落的喘息声。 【第八章】 二更天,月儿高高挂在屋檐上,万籁俱寂。 一番云雨过后,两人披着单衣,相拥躺在榻上,那些沉重的復国大事都暂时抛开,他们就像两个寻常人家的小夫妻,互道思念之情。 「如果被治地的诸侯发现你的身份,很可能会带来杀身之祸,浚哥哥,你以后千万别再为我冒险。」 「你为了我出生入死,我怎能不闻不问,况且我要是不来这一趟,怎会知道我的娘子就要被人抢走了。」 易银芽从他怀中抬起头,轻讶道:「浚哥哥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自然是刚才护送你过来的探子通报。」尉迟浚双手紧勒住她的腰身,面色不悦,眼底还有浓浓的醋意。 浚哥哥为她大吃飞醋,表示他很在乎她! 易银芽喜出望外的偎入尉迟浚怀中,内心高兴得快飞上天。 「浚哥哥别多想,善王只是因为我煮的菜很合他的胃口,加上他性情古怪,所以才会动了想纳我为妃的念头。」 「不管他是出自什么原因想娶你,我都不会眼睁睁看你嫁,等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离开这里。」尉迟浚定定的说。 易银芽闻言大惊。 「不行!我一走,就功亏一篑了!」浚哥哥復国大业在即,如何能论儿女私情。 「难道你真的想嫁给善王?」尉迟浚却怒了。 「我这辈子除了浚哥哥,谁都不会嫁。」易银芽赶紧表明自己的一片真心。 况且她本就是他的妻,尽管还没有正式的名分,但他们早已认定彼此。 「那就跟我一起走。」 「浚哥哥,你冷静一点。我都已经想好了,再过三天就是元宵节,两国的治地诸侯会一起出宫赏花灯,宫中也会煮元宵犒赏军士,这对我们来说可是大好的机会。」 「你打算在元宵中动手脚?」 尉迟浚话声方落,便看见易银芽点点头。 「只要我们里应外合,这回一定可以成功夺回玄雀国的土地。」 这可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不行,我不放心。」 尉迟浚眉头紧锁,生怕自己还没过门的娘子一走,从此就成了别人榻上的软玉温香。 「浚哥哥,我知道你疼我,也担心我,但是眼看一个大好机会摆在面前,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第26页 易银芽继续劝说,不明白尉迟浚怎么会想放过这次机会。 而且,她可不希望自己成了妨碍浚哥哥復国的红颜祸水,她要当一个可以辅佐他完成霸业的红粉知己。 她要名正言顺的陪在他身边,让所有的人都信服,不再口出反对之言。 「浚哥哥,你就让我回白矾宫吧,我保证一定会把事情办成,绝对不会让大家失望。」 看见尉迟浚一直不肯让步,易银芽继续鼓动嘴皮子游说。 復国大业的功败垂成就看这回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轻易放弃! 她要让所有人知道,即使是出身寒微的厨娘,也可以辅佐浚哥哥得天下,再也不让任何人小觑她的存在。 「傻丫头。」尉迟浚又岂是省油的灯,自然多少看破她的想法,也为她的这番努力感到心疼。 「只要是为了浚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易银芽鼻尖一酸,双手挂在他颈子上,两相依偎。 「我的好银芽,你真是我的好姑娘。」他在她酡红的面颊印下无数的唇印,灰褐色眸子含情脉脉望着她,让她望之沉醉。 两人又情话绵绵,难分难捨,直到三更天,易银芽才在探子的护送下,顺利返回白矾宫。 元宵节,圆月当头高高挂。 一入夜,帝京的大街上灯笼高挂,到处挤满路人,白矾宫中也是和乐融融,每个人都感染了节庆的喜气,面带笑容。 为了这个特殊的节庆,御膳房已经加派人手,煮了一锅又一锅的元宵,准备犒赏辛苦的军士。 由于易银芽是善王未进门的妃子,平日除了替善王准备膳食,什么活儿都不必做。但是因为这一天实在太过繁忙,易银芽一主动开口说要帮忙,御膳房的人自然不会推辞,反而还很感谢她。 御膳房平时就忙,时逢元宵节,自然是忙上加忙,也没有人会注意到易银芽动的小手脚。 她沉着不慌,趁着身旁左右无人,悄悄从袖里拿出暗藏的一只丹瓶。 瓶子里头装着蒙汗药,那晚离开客栈之前,尉迟浚亲手交给她的,所以她很放心。 盛装在木桶中的热腾腾元宵就搁在御膳房的门口,等着负责托送的士兵前来领取。 易银芽心儿蹦跳得厉害,面上却故作镇定,观察一阵过后,确定没人注意她,才走到御膳房的门口,将丹瓶中的蒙汗药倒入那一锅锅有甜也有咸的元宵中。 她毕竟不是心如蛇蝎的恶毒女人,按理说,如果要杜绝后患,应该在元宵中加入毒药才是。 当时,霍予申与匡智深两人也是建议她在元宵中下毒。 但尉迟浚却是第一个开口阻止的人,只因他不想让她的双手沾染血腥,也清楚她心地善良,不可能下此毒手。 她既感动又窝心,浚哥哥不仅懂她颇深,也很保护她,不会因为霸业而不顾她的感受,强迫她做任何事情。 放完蒙汗药,易银芽心中难免忐忑不安,担心自己会露出马脚,也不想再回到御膳房帮忙,随便找了藉口离开。 咻——砰! 推开窗子,帝京的夜空绽放绚烂的烟火,元宵夜正热闹。 易银芽整颗心都纠结了,放在桌上的元宵早已经凉透,根本没有心思品尝。 探子应该已经将信鸽送出去,浚哥哥和佣兵队就埋伏在帝京城外,随时等着收到信号攻入帝京。 只要守城门的士兵吃完掺了蒙汗药的元宵,快则半盏茶,慢则一盏茶的工夫,很快就会晕厥过去。 没事的……事情一定会进行得很顺利。易银芽在心中不停的安抚自己。 「银芽姑娘,需要帮你将凉的元宵换掉吗?」 贴身侍女端着晚膳进房,看桌上的元宵一口都没动过,贴心的问。 易银芽回过神,把内心的担忧藏好,假装正在欣赏窗外的绚烂烟花。 「不必了,我没什么胃口。」挂心着浚哥哥的安危,她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这怎么行呢,晚膳不多吃一点,哪里有力气侍寝。」 侍女这番话犹如当头棒喝,易银芽闻之大傻。 「侍寝?谁要侍寝?」 「当然是银芽姑娘呀。」侍女掩袖暧昧一笑。「今早王爷吩咐下来,赏完花灯回宫以后,要上毓蔷殿歇息,这不就是摆明了要姑娘侍寝?」 「可是我跟王爷还没成亲!」 「那毕竟也只是个礼制,只要王爷喜欢,姑娘随时都要做好侍寝的准备。」 侍女话刚说完,宫仆已经将沐浴的澡桶送进房间,准备帮易银芽净身的宫人也鱼贯进入。 易银芽虽然想逃,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若是出了乱子,难保不会替浚哥哥他们惹上麻烦,万一事情生变,那可就糟了! 无可奈何,易银芽只好强颜欢笑,任宫人摆布,替她更衣净身。 治地的两国诸侯按照往常的惯例,在元宵节这天游街赏花灯,并一路上发送宫中提供的炸元宵给百姓,彰显两国诸侯的德政良治。 想来善王应该不会太快回宫…… 沐浴净过身的易银芽正如此想着,突然远远地,就听见宫人此起彼落的行礼声。 「王爷吉祥。」 刚坐上榻的易银芽像是烫着了臀的跳起来,还微湿的长髮没有绾起,披散下来别有一番风情,面颊也被热气烘托得像抹上胭脂,酡红如醉。 第27页 善王一进房间就看见这幅芙蓉出水的美景,不由得心驰神往。 原先会将这个厨娘纳为妃子,是看上她那双玲珑巧手,和那一身绝佳的好厨艺,可以时时照料他的饮食。 但是此时看起来,这个蔚娘倒也有几分使人倾心的姿色。 也许是早先贪杯,体内有几分酒意作祟,善王对面前的易银芽是越看越顺眼。 易银芽却是越来越惊惶,双手拉紧衣襟,生怕善王真对她动了歪念头,那她宁可以死保全贞节。 「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吉祥。」她被善王肆无忌惮的眼神看得直打激灵,就连嗓子都在发抖。 「过来帮本王更衣。」善王就停在三步之外,等着易银芽伺候。 「时候还早,王爷不多看一会儿烟花?」 这下,不只嗓子发抖,她整个人都已经抖得不像话,就像是刚从冰窖中被捞起来。 善王以为她是沐浴过后犯冷,上前握紧她发凉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中搓揉。 这种亲密之举应该是夫妻间才会做的,易银芽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想将手抽出来,想不到善王看似文弱,力气却颇大,她根本抵不过。 「多谢王爷对妾身的怜惜,妾身不冷……」 「手都冻得像冰,还说你不冷。」 「妾身特地替王爷准备了半咸半甜的元宵,现在就到御膳房端过来。」 「别急。」善王拉回想往外走的易银芽,更加大胆的抱住她。 「王爷请别这样,妾身……」她急得都快哭出来。 「你就快是本王的侧妃,有什么好害羞,来,让本王抱你上榻。」 「这于礼不合,我们……我们还未正式成亲……」 「你都已经住进偏殿,早该是本王的人,区区名分又算得了什么,大不了明天本王就吩咐下去,把成亲礼给办了。」 易银芽努力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拒绝善王,但是善王不给她时间,直接将她拦腰抱起,走向床榻,大手挥开绣着百花齐放的帐幔。 易银芽吓傻了,只能无助地不断摇头。 「不行……真的不行……」 她的身子只有浚哥哥一人可以碰,她不能对不起浚哥哥。 「别担心,本王会待你好的。」 善王只当她是女儿家的娇羞扭捏,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你不是我的夫君,不能碰我……」易银芽瞪大圆眼,两手紧紧交叉护在身前,阻隔善王的碰触。 「笑话,只要入了宫,就是本王的人,哪有什么碰不得的道理。」善王提高音量,不悦的指责。 惊恐的泪水滑下两颊,易银芽已经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善王解下锦缎外衣,就要上榻,她只能怕得瑟瑟发抖,拼命蜷缩起身子。 「别怕,让本王好好怜惜你。」 善王准备帮易银芽宽衣解带,双手已经伸到她胸口前,打算强行拉开衣襟。 「不要——」易银芽放声尖叫。 与此同时,一个身穿夜行衣的高大人影,像抹无声无息的黑影,从白矾宫的屋檐翻身跃下。 几颗碎石子从他手中弹出,奇准的打中守门卫兵的穴道。 不消一会儿,守卫接一一连三的倒在地上,黑影就像一阵风,飞快地窜入毓蔷殿。 毓蔷殿中,清晰可闻易银芽的推拒叫声。 「别这样,妾身高攀不上尊贵的王爷……」 「你想躲到哪里?还不快给本王过来好好躺下。」 身穿夜行衣蒙住脸面的尉迟浚目睹这一幕,愤怒到极点,快步奔向床榻,挥开遮住无限春光的帐幔。 床榻上,易银芽整个人缩在最里边,发微湿,眼儿也微湿,白润的脸蛋吓得血色尽失,楚楚可怜。 另一名不断欺近她的男人,锦衣玉面,但是衣衫凌乱,想必就是觊觎他髮妻的善王。 这下,尉迟浚真的怒了。 只见他大手一擒,便将善王从床上连拖带拉扯下来。 「混帐东西!」跌到地上的善王破口大骂,因为撞着床柱,他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因为尉迟浚蒙着脸,易银芽吓得六神无主,也不知道他是敌是友,只是拼命往床里缩去,生怕走了豺狼,来的又是虎豹。 「银芽。」 听见熟悉的声音,易银芽先是一怔,身子虽然还在颤抖,但是脸上已经恢復一丝血色。 忍下胆寒恐惧,易银芽抬起头,仔细端详穿着一身夜行衣,几乎快与黑夜融成一体的高大人影。 宽阔的肩头,强壮的双臂,劲瘦结实的男人体态…… 「浚哥哥?你是浚哥哥?」 「把手给我。」尉迟浚对她伸出手。 一确认他是尉迟浚,易银芽就像是溺水的人,见着了浮木,双手紧紧抓住他,死活都不肯再放开。 「浚哥哥……真的是浚哥哥!」她不是在作梦吧?! 尉迟浚抱紧了她,拍拍她发寒的后背,安抚她失控的情绪。 「别怕,我人就在这里。」 「浚哥哥,我真的好害怕……」她缩在他怀中不停发抖。 「他碰了你哪里?」尉迟浚冷冷看着昏倒在地的善王,一脸想将他碎尸万段的兇残。 易银芽见着他骇人的面色,暗暗打了个哆嗉。 她知道,如果她跟浚哥哥说,善王不仅强行抱了她,还想剥光她的衣衫,亲她的面颊……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第28页 「浚哥哥,你千万别伤了善王,现在大势未定,我们还得将他留下来当作人质。」 听易银芽这么一说,尉迟浚才缓下想杀了善王的念头。 她说的没错。他率领的佣兵队不过三万,再加上月阴国调派的军马,一共十五万大军,如果邹国和邺国一起出兵,势必相当惊人,恐怕不是他们这十五万军队抵挡得了。 但是,若有诸侯充当人质,局势将会不同。 思及此,就算再怎么暴怒,尉迟浚也只能按捺下来。 见他眼神不再杀气腾腾,易银芽松了口气,继而想一想,不对呀,浚哥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浚哥哥,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跟佣兵队一起攻城吗?」 「我放心不下,所以先进宫找你。」 虽然众人都反对他独自行动,但幸好他当机立断这么做,否则他未过门的妻子就要被玷污了。 「大军没有指挥官那怎么行!」易银芽心焦如焚。 「有予申和智深在,不必担心。」尉迟浚说着,又抱紧她。 真是个傻丫头,一心只惦记着他的事情,刚才看她吓得脸色苍白,他有多心疼,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说不定她连咬舌自尽以保住贞洁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被抱在他怀里的易银芽感动得说不出话。 想不到,就在最危急的时刻,浚哥哥会不顾一切潜入宫中救她。 宫里戒备森严,今天又是佣兵军队攻城的重要日子,他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浚哥哥真的很爱她,爱到连正事都撇下,只顾着她,她何德何能,这么平凡的她竟然可以得到他的疼爱。 一时之间,悲喜交加的情感泉涌上心,易银芽反手抱住高大的尉迟浚,在他怀中哽咽落泪。 希望浚哥哥不要因为她,误了大事才好。 她可不要变成毁了浚哥哥前途大业的红颜祸水,她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夺回故国江山,登上王位。 她从来就不曾想过要享受荣华富贵,只要可以长伴他左右,就算只能当一个默默无声的影子也无妨。 易银芽突然想到什么,忙抬头,道:「浚哥哥,我们快点到善王的寝殿,找出善王的兵符和玉玺。」 尉迟浚点头,先将晕倒未醒的善王五花大绑,一手押着善王,一手抄抱着易银芽,动作灵敏的离开毓蔷殿。 元宵夜,团圆夜。 本该是和乐融融的欢喜节庆,肃杀之气却围绕整座帝京。 用过宫中赏赐的元宵汤后,不出半盏茶的工夫,蒙汗药起了作用,守城的士兵先是感到一阵头晕,不久便纷纷晕倒在地。 等在帝京城外的大军如入无人之境,轻易的进入城门,一路直捣黄龙,占据了领地的主要命脉。 时逢元宵夜,郑国与邺国千算万算,就是料不到佣兵军队会挑在今天攻城,更想不到白矾宫会在第一时刻就被攻占。 尉迟浚已经取得善王的兵符和玉玺,一旦握有兵符,邹国的军士便得听他号令,玉玺则是代表权力的转移。 善王清醒过来,看见自己被戴上了手铐脚缭,软禁在偏殿,整个人都茫然,他作梦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栽在一个厨娘手里,而且这个厨娘还是敌方首领的相好。 尤其是,当善王看清尉迟浚的真面目,体型威武高大,气势雄伟,容貌俊丽,俨然是君临天下的一代霸主。 饶是自诩风流才子的善王也为之拜倒,当下心知大势已去,让邹国与邺国占领了十多年的丰饶土地,势必要双手归还。 正所谓乱世之中,无奇不有,就连女子也是,又有谁想得到,流亡他国多年的佣兵军队,只凭一个貌不惊人的厨娘,一夜翻身夺回山河。 那晚的月亮,是玄雀国子民见过,最大,最亮,最饱满的圆月。 易银芽与尉迟浚并肩站在城楼高处,眺望城下的一列列军队,齐刷刷的井然有序,并对他一一举臂,或举刀剑,大行军礼。 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奔走在各国之间,为他人卖命洒血,所求的无非就是这一天的到临。 復国大计终于在这一天实现。 易银芽感动得热泪盈眶,静悄悄的往后退一步,却发现尉迟浚将她的手腕握得紧密,不让她从他身侧离开。 他转过头,就着皎洁的月光深望她,灰褐色眼眸荡漾着一丝柔意。 「除了待在我的身边,你哪里都不能去。」 易银芽在眼眶里滚动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掉下来,心儿发热,被他握紧的小手也在发暖。 「浚哥哥……」她感动得握紧他的手,感受他眼中的柔情。 「银芽,你一直是我的幸运符,有你待在我身边,没有什么事是我办不到的,所以,请你永远待在我身边,再也不要离开。」 无论山河多么美丽,没有她,他也无心流连。 情浓爱恋,难以说出口,只能透过这一刻的深情对视,让她明白他的心意。 易银芽内心的感动,已经无法用言语诉尽。 眼泪如雨落下,她只能点头再点头,答应他,除了守在他的身边,她哪里也不会去。 尉迟浚满足地笑了。 乱世之中,只求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第九章】 冬至,邹国派了来使,携带五大箱贡金,还有上千疋织锦彩缎,换回被扣留在玄雀国的善王。 第29页 立春,邹国与邺国遣派使者,送来两封诏书,言明从即日起将玄雀国的土地还诸尉迟浚,并尊称他一声可敬可畏的「真龙霸王」。 尉迟浚的霸王之名,自此不胫而走。 这位霸王夺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江山,成功替自己的子民大吐一口怨气,也终结过去只能带着佣兵队寄人篱下的苦境。 一切苦尽甘来,易银芽为此欣慰不已。 经歷过无数的风风雨雨,昔日毁在治国者荒诞无道而走上灭亡一途的玄雀国,终于成功復立。 先前流亡到各国的玄雀国子民,纷纷回到故国,加入了漫长的重建之路。 毫无意外的,尉迟浚正式登基为皇,时人敬称为「霸皇」。 正是百废待举的时候,尉迟浚镇日在前朝整顿吏治法度,拔擢有志之士出任朝中文官,毕竟武官治国总是不妥。 因为成天忙碌,尉迟浚忘了后位还空悬着,易银芽也始终无心提起,只是安分守己的待在后宫,闲来无事就上御膳房露一手,炖补强身健体的药膳食膳给尉迟浚吃。 这一天春暖花开,易银芽身后跟着分拨下来伺候她的两个小宫女,漫无目的走在芝兰宫的花园散步赏花。 「皇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后宫之首还悬而未决,却也不见皇上主动提起赐封银芽主子的事,这未免也太奇怪了。」 易银芽看了说话的小宫女一眼,却没多说什么,状似若有所思。 「不过,皇上对银芽主子这般好,总有一日,一定会册封银芽主子为皇后。」小宫女继续说。 两个小宫女分别是吉祥和如意,年纪不大,容貌端正,就是性子躁了点,有时喜欢碎嘴道是非。 她们虽然跟着易银芽还不久,但是对于易银芽这几年来始终默默守在新皇身边的事迹早有风闻,自然知道她的地位非同小可,伺候起来也格外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留心就得罪未来的皇后。 刚才说话的人是如意,吉祥则在一旁频频点头,偶尔附和两句。 易银芽走在前头,一身银红罗袄云缎,领口与裙摆处绣着几朵牡丹,把人衬得气度雍容,更添富贵之相。 她心情原本不坏,还颇有几分莳花弄草的兴致,但是如意与吉祥不断提起皇后之位还空着这件事,弄得她顿时也失了兴头。 「如意,别说了。」 吉祥看见易银芽的表情有些闷闷不乐,心思敏慧的向如意使了眼色,要她别再往下说。 「没关系的,我没有生气,你们别在意。」易银芽知道吉祥和如意是担心冒犯了她,只好强颜欢笑的摆摆手。 其实,她知道浚哥哥一直想册封她为皇后,奈何满朝文武百官极力阻止,只好暂且按下。 不过,她贪图的并不是皇后这个位置,只要能陪在浚哥哥身边,就算跟以前一样只能当个小厨娘,她也心甘情愿。 望着满园春色,易银芽忽然失了赏花兴致,只是徒然地走着,听着吉祥、如意在身后吱喳不休,她只是越发沉默了。 旭日高升,永明殿上,满朝文武百官分立两旁,纷纷跪地行礼。 高高坐在金雕龙椅上的尉迟浚,是名副其实的霸气俊美君王。 一袭绣着如意龙纹的明黄帝袍,黑髮以玉冠束起,两条繫着琥珀玉石的红色缨穗垂落脸侧,更衬出他眉目如画,俊丽雍容的霸王气度。 昔日陪着尉迟浚一起出生入死的霍予申和匡智深,如今已分别受封为护国大将军与靖卫侯。 两人目前正为壮大玄雀国兵马而劳心劳力,是尉迟浚身边不可或缺的两大左右手。 另外,为了重振玄雀国的人力,尉迟浚不仅派人安顿百姓的起居,同时也开始加强培养玄雀国的人才,广设私塾,让出身贫寒的孩童可以识字读书。此刻,众臣正一一禀告玄雀国内的大小之事。 「皇上,百姓的生活起居已作好安排,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些因为战争而颠沛流离的百姓都可以安定下来。」 朝中负责安顿百姓的官员上呈奏摺后,恭敬的低头禀告。 「好,此事有劳爱卿了。」尉迟浚专注地看着奏摺内容,片刻后抬头道:「若众卿没有其他的事,那就退朝吧。」 尉迟浚打算退朝之后,亲自出宫巡视一趟,确认百姓都受到妥善的照料,才能真正放心。 尉迟浚话才说完,有几名臣子却急忙的开口:「启禀皇上,臣等还有一事上奏。」 正打算起身的尉迟浚听闻此言,又坐回龙椅。「众爱卿还有何事?」 霍予申和匡智深两人对望一眼,心中各自有底,似乎已经知道众臣上奏的内容。 「皇上……」几名臣子面面相觑,久久不敢言。 见状,尉迟浚语气和缓的道:「众爱卿直说无妨。」 得到尉迟浚的允许,众臣像吃了定心丸,同时躬身作揖,异口同声道:「请皇上考虑册封皇后以及纳后宫一事。」 另一名臣子立刻接着道:「虽然皇上年轻,但是尚无子嗣,必须尽快选出品行贤良的皇后,为皇室开枝散叶,生下可以继承大统的太子。」 「朕是该尽快进行册封皇后一事。」尉迟浚沉吟片刻,道:「关于立后一事就交给靖卫侯处理。」 又听某臣子禀告道「启禀皇上,后宫拣择一事,向来是由礼部统筹,靖卫侯毕竟是武将,于情于礼都不合适。」 第30页 尉迟浚忍住了不悦,道:「如今百废待举,朝中各部都还未底定,立后选妃一事不需要太过劳师动众。」 此话一落,众朝臣纷纷面面相觑。 皇后乃是一国之母,怎能草率行事? 尉迟浚毕竟出身皇族,自然懂得宫廷法度的严谨,不太可能会鲁莽下定夺,唯一的可能,那就是他宁可将立后一事交给左右手,也不愿意让朝中势力干涉。 霍予申性子向来直来直往,就算已经受封护国大将军,依然还是不改本性,见大臣们个个噤声不语,他索性代为出声。 「禀皇上,依臣看,诸位大臣的意思,是希望皇上能在王侯贵族中,选出德行贤良的名门闺秀册封为后妃。」 「朕心中早已经有皇后人选。」尉迟浚听出霍予申语中有话,故意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大声宣示。 他的皇后,由他决定。 尉迟浚面溢傲气,灰褐色眸子也如冰一般的坚毅,不容他人挑战圣威。 霍予申双手抱拳又道:「绵延子嗣一事攸关玄雀国的未来,立后这件事还请皇上三思。」 尉迟浚知道自己的左右手也不喜见他立易银芽为皇后,原因无他,自然是嫌弃她的出身。 他们担心,一旦册立出身寒微的厨娘为皇后,会令玄雀国蒙羞,让他国耻笑,连带皇室的颜面也尽扫落地,威严不復在。 朝殿上,气氛瞬间凝结如冰,众人见龙椅上的俊美君王拧眉不语,也没人胆敢再开口。 良久后,尉迟浚单手撑额,道:「立后一事暂时缓下,退朝。」 众臣依照朝觐之礼,一一跪拜,尉迟浚神色凝重,退朝离去。 面对满潮文武百官的反对浪潮,他只能以退为进,毕竟就连左右手都不贊成他立易银芽为后。 纵然他贵为九五之尊,面对繁复严谨的宫廷礼仪,众臣排山倒海的反对,如果没有心腹的支持,他的立场很难站得稳。 但是不管要耗上多久时间与众人周旋,他都一定要让易银芽成为他的皇后! 「哈啾!」 一听见伏在窗台边的易银芽打了个喷嚏,吉祥立马从衣箱中取出一件云缎华织的滚毛披风,手脚利索地为主子披上。 「主子,傍晚的风忒是寒人,小心别着凉了。」 易银芽拢拢身上的披风,对贴心的吉祥回眸一笑。 如意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房,喜道:「这是皇上亲自吩咐御膳房,要替主子滋补养身的。」 吉祥喜上眉梢。「皇上政事繁忙,还惦记着主子,可真是有心啊。」 面对两人的一搭一唱,易银芽面上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接过银耳莲子羹,她只是默然望了一会儿,便又搁回桌上,毫无胃口。见她落落寡欢的样子,吉祥和如意交换了个眼色,多少猜得到她的心思。 易银芽幽幽嘆息。 宫中虽然锦衣玉食,要什么有什么,但这样的日子却不是她想要的。 她自小出身贫寒,但是乐天开朗,无论身处在顺境逆境,都能安然面对,从不喊苦。 过惯了苦日子,这种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并不适合她,她还是习惯待在闷热的厨房,钻研易老爹传授给她的菜色。 但是自从入宫以后,她进出御膳房的次数实在寥寥可数,就算想亲手替浚哥哥煮点东西,宫人们也会百般阻拦。 好怀念在锦绣酒楼的那段日子,每天睁眼醒来,面对的是满厨房的新鲜食材,油烟气味再熏鼻,她还是甘之如饴。 易银芽越想越郁闷,索性连晚膳也不用,吩咐吉祥和如意将烛火熄了,空着肚子就上榻歇息。 夜里,半梦半醒间,易银芽听见守在门外的宫女喊着「皇上吉祥」,她赶紧起身披上外衣。 双脚还没下榻,房内的烛火已经重新点上。 多日不见的尉迟浚还未更衣,身上是绣着碎云如意龙纹的暗黄便装,面上容光焕发,俊美无俦。 虽然他还年轻,但毕竟是皇储出身,他这个年纪早该有不少子嗣。 他是一国之君,本来就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人,想必再过不久,空荡荡的后宫很快就会被来自四面八方的佳丽充实。 思及此,易银芽低头不语,十分沮丧。 「吉祥说你今晚没用膳,是不是病了?」 挥退太监宫女后,尉迟浚来到床边,易银芽却迟迟不肯把头抬起。 尉迟浚眉头皱起,伸手抬高她始终低垂的脸蛋。 对上那双漂亮的灰褐色眸子,易银芽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但是笑意却到不了眼底。 「已经很晚了,浚哥哥怎么还没歇下?」 「你没用晚膳,我怎么能放心。」也只有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会改口,不用「朕」自称。 他不想让她感到身份差距遥远,她对自己向来就很自卑,更不愿在称唿上加深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没事,只是有点犯困。」易银芽低下头,不让他看见她哭过的脸。 尉迟浚看着她,在她眼中看见泪水的痕迹,心头一凛。 「银芽,你哭了?」他的声音听得出浓浓不悦。 易银芽拼命摇头,又揉揉眼角,仍然强撑面上的微笑。 「可能是刚睡醒,眼睛有些不适应亮光才会流泪。」 尉迟浚嘆了口气,将嘴硬的易银芽抱入怀中。 第31页 「我知道,这段日子你过得不开心,但是也不能跟自己呕气,要是饿坏身子,我该找谁讨?」 靠在尉迟浚怀里的易银芽有股想哭的冲动,但她终究还是忍下。 「浚哥哥别多想,我没有不开心。」 「如果真的开心,那怎么会连晚膳都不吃,一个人躲在房里掉泪。」 「我只是……有点想念锦绣酒楼的伙伴。」 这倒不是搪塞的假话。 当初,她跟着尉迟浚趁夜离开燕国,仓卒间没来得及跟表姨道别,也不清楚锦绣酒楼现在的情形,她心中很是挂念。 想到表姨那样的性子,应该是气疯了才对,希望小川、小江两兄弟没丢她这个师傅的颜面,有将锦绣酒楼的生意好好扛起。 知道她思念亲人,尉迟浚摸摸她的头,道:「过几日我派人到燕国打探消息,如果真的放心不下,我再命人将你表姨接过来,让你们好好叙旧。」 「谢谢浚哥哥。」 纵然知道不应该再这样喊他,但她还是私心想保留两人间的这点亲昵。她很怕,怕一旦改口喊他皇上,两人的感情也会跟着生变。 「好了,现在总可以好好吃饭了?」尉迟浚关心的问。 「嗯。」易银芽微笑点头。 尉迟浚一声令下,等候在门外的宫人赶紧将饭菜端进房,张罗布置。 看着眼前的大阵仗,易银芽才知道原来尉迟浚也还未用晚膳。 想必是因为担心她。 易银芽面怀愧意的陪着尉迟浚一起用膳,她饿坏了身子不要紧,浚哥哥可是一国之尊,饿不得。 尽管如此,早已经吃惯自己手艺的易银芽,一顿饭吃下来,食不知味,形同嚼螺。 「復国之后,你反而瘦了很多。」用过晚膳后,尉迟浚将她抱在怀中掂了惦,神情忧心。 「怎么会呢?浚哥哥多心了,我成天不是吃就是睡,还能瘦到哪里。」 「傻丫头,难道连在我面前都要作戏?」尉迟浚语重心长地问。 易银芽终是没能把泪水忍住。 一颗,两颗,三颗,转眼间泪已经如雨落下。 「对不起,是我让你受委屈了。」尉迟浚嘆道。 「不是!不是这样的!」 「如果不是,为什么一见到我就如此伤心?」 「我只是……」易银芽哽咽两声,将他抱得死紧。 「只是什么?」尉迟浚声音温柔似水,又逼出她的泪。 「我很想念从前烧菜给浚哥哥吃的日子,很想再回到御膳房,希望可以每天让浚哥哥吃到我亲手烧的菜。」 「傻丫头,那些粗活就交给宫人,你只要跟着我好好享福。」 她跟着他已经吃了太多苦,从今往后,他想让她享尽荣华富贵,过着无忧无愁的日子。 看看她的双手,本该是水葱白嫩,却因为天天待在厨房切切洗洗,长年握菜刀,挥锅勺,变得粗糙干燥,虎口也布满厚厚的一层茧。 尉迟浚满眼不舍,内心又是重重一嘆。 「我的手很丑对不?」 易银芽想把手缩回去,无奈却让他攥握在掌中,就是不放。 「不让你进御膳房,是我的命令,因为我不想再看你为了我这么辛苦。」他低头亲她一下。 无论前朝国事再繁忙,身子再疲累,只要可以见到她的笑容,他立刻又恢復精神。 「不辛苦,一点也不辛苦。」她红着脸摇头。 虽然知道浚哥哥是为她好,不希望她太过劳苦,是以才不让她到御膳房,她也备觉窝心。但烧菜是她唯一的兴趣,也是她自小赖以为傲的专长,如果此生都不能再烧菜,她会疯掉的! 「浚哥哥,请你收回不让我进御膳房的命令,我每天不是吃就是睡,闷得发慌,我很想再回到从前那样,可以天天亲手帮浚哥哥准备膳食,况且我比任何人都要懂浚哥哥的口味,你就收回命令吧。」 「我知道烧菜是你的嗜好,但是我不能收回命令。」尉迟浚语重心长的道。 因为立后一事,他已经和朝中大臣僵持不下,宫中又有太多耳目,如果她时常进出御膳房,肯定会招来更多坪击的声浪。 是以,他才会暗中下令,不让她靠近御膳房。 但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会造成她这么大的困扰,还令她寝食难安。 「为什么?」易银芽难过的问。 「宫中自有一套法度,再过不久,你就要册封为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有很多事情都要割捨。」 易银芽一听,头又低下,暗自垂泪。 原来是这样…… 都怪她太不会设想,居然没想到这一点,刚才还无理取闹的吵着要浚哥哥收回命令,她真是不懂事。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一旦当上皇后,就得放弃她最爱的嗜好。 失去了烧菜这项长才,不善女红,也没有饱读诗书的她,不就成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废人? 思及此,易银芽显得有些颓丧和无奈。 「我……真的可以当浚哥哥的皇后吗?」 「傻丫头,除了你,没有人可以当我的皇后。」 听出她话中的卑怯,尉迟浚将她抱得牢紧,贴在她耳边,不停诉说着对她的情意。 「你要陪着我一起坐享江山,一起千秋百岁,我还盼着你帮我生下白白胖胖的娃儿,等到我年老力衰,便将这大好的山河交给他。」 第32页 「浚哥哥……」 终究抵不过他的柔哄,易银芽一下子就在他怀中软化。 芙蓉帐里的缠绵恩爱,似火加温,怕是要耗上一整夜的工夫才能熄灭。 【第十章】 昨夜下过一场雨,皇宫里外的杜鹃和芙蓉开得遍地灿烂,被打落的花,落入土里,成了脚下的残红。 一早醒来,易银芽没胃口,脑门有点犯疼,又不想惊动吉祥和如意,加上这几天她是越发的想念掌灶的日子,心情更是郁闷。 懒懒起身,她开始梳头抹妆,也没喊来吉祥、如意帮她更衣,自己动手从衣箱中取出外衫。 随意的抽出一件嫩青绿衣,抖开,她好生纳闷,这不是宫人的衣裳吗?宫人的衣裳怎会出现在她衣箱中? 易银芽歪头想了好半晌,推算应该是负责浣衣的宫人弄错了,不小心把宫人的衣裳与她的弄混。 因为她的衣裳里有好几件都是嫩芽青绿色,加上又一直未受封,身份着实暧昧未明,会弄混也不无可能。 易银芽笑笑,想将手中的衣衫搁到桌上,等一会儿吉祥和如意来的时候,再让她们拿回浣衣局。 忽地,一个念头闪过脑中,她没将手中的窄袖素面缇花襦裙放下,相反地,她换上了。 再坐回妆檯前,她重新梳了个丫鬟髻,拿下雕工精细的凤尾花簪,只别了一支样式素净的鸳花珠簪稍加点缀,脸上的妆容也抹淡。 不一会儿,易银芽已经帮自己乔装成宫人的模样,无论横看竖看,应当都不会有人发现。 听见不远处传来吉祥和如意的交谈声,易银芽人已经走出房外,故意将面朝地,眼儿也压得低低的,装出宫人该有的恭谨样貌。 吉祥和如意竟然也没察觉,就这样与易银芽擦肩而过,分毫没注意到从她们身边越过的人,就是她们赶着去伺候梳妆更衣的主子。 易银芽半是欢喜,半是难过。 欢喜的是,没人认出她,她得到一天的自由,难过的是,她一穿上宫人服就无人识得,想必平时穿得再华美,还是掩盖不了她的平庸。 一股郁闷盘上胸口,易银芽心中苦笑连连。 来到睽违已久的御膳房,毫无意外的,宫厨已经全部撤换过,自然没人认得她。 当管事问起时,易银芽机灵的道:「我是东瑶宫吩咐过来的,主子让我亲自熬一锅参汤。」 管事撇嘴,挥手,允了。 易银芽喜不自胜,走到她熟悉的灶台,像是见着久违的亲人般,先摸摸大锅,又爱不释手的握紧锅铲银勺。 「好想念你们……」 「钦,听说了没?」 趁着炒菜的空档,宫厨们的嘴也没闲下,开始说起宫中的蜚短流长。 「皇上想立一个无亲无故的村姑当皇后。」 「这事闹得可大了,怎么可能没听说。」正在切菜的二厨头也不抬的道。 御膳房就这么点大,蔚子们的声量不小,正忙着炖参汤的易银芽想装作没听见都很难。 无奈之下,也只能默默的听着他人谈论她的是非。 「听说那个村姑以前是个厨娘,手艺了得,还曾经在宫中卧底当细作,是帮助皇上復国的大功臣。」 易银芽照看着炉火,一边听着那人的褒扬,一边暗自欣喜。 至少,她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并非一无是处。 谁知,她刚刚筑起的自信,在下一刻就被无情折断。 「是又如何?」掌管头灶的大厨冷哼,神情颇为轻蔑。「干了这么久的厨子,我还真没听过有厨娘当上皇后,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笑破大家的肚皮!」 几个在御膳房负责洗锅瓢的丫鬟也频笑,道:「你们可别乱拿东瑶宫的那位主子开玩笑,听说陛下对那位可是疼爱得很,包不准哪天真的就册封她为皇后,你们可就糟了。」 听到这里,易银芽的头压得更低,圆嫩的脸蛋都快被灶上的炉火烫着。 「这里是厨房,难不成话会飘到那位的耳中。」二厨嗤嗤的笑。 丫鬟使了个眼色,瞟向背对众人,专心炖参汤的易银芽。 不必回头,易银芽也知道御膳房的众人肯定是看着她,适才她来的时候,便已经言明自己是东瑶宫派来的。 他们担心她会胡乱传话,从中挑拨,到时遭殃的人自然是他们。 易银芽面颊被火光烘出两道红晕,不敢吱声,见参汤滚沸之后,立马将盛到青瓷白钵的参汤放到托盘上。 她头儿低垂,面红耳赤的端着参汤,加快脚步走出御膳房。 但她还没走远,厨房里那些人的谈话声,很快又飘入她的耳中—— 「厨娘当皇后?得了吧!那我们也都可以当王爷了!」 「都是干厨子的,也不是瞧扁蔚娘,倘若是封个什么贵妃,还没那么惹人闲话,皇后可是一国之母啊!说出去,我们玄雀国的子民还抬得起头吗?」 「可不是嘛!太不像话了!」 不敢再往下听,易银芽忍住眼底的热雾,走在曲折的宫中迴廊上,身旁来去的宫人有说有笑,听入耳中,都像是在嘲笑她似的。 不会的,不要想太多,只要可以守在浚哥哥的身边,不管摆在眼前是多大的困境,她都会勇敢跨越。 易银芽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的继续朝尚书房走去。 第33页 等走到尚书房门前,才发现眼泪已经落下,都滴入冒着腾腾热烟的参汤中。 她拉高窄袖,低头抹去两眼的泪。 糟了,这可是要端给浚哥哥补身的参汤,现在却让她的眼泪弄脏了。 可是,这是她千方百计,好不容易才能亲手熬煮的…… 易银芽站在尚书房门口,犹豫着,究竟该不该将这碗加了她眼泪的参汤端进去。 与此同时,尚书房中,断断续续传出谈话声。 易银芽无心偷听,但是因为站得离书房的门太近,自然全都落入她耳中。 「难道皇上真的打算立易银芽为皇后?」 这么激动的声音,自然是霍予申,易银芽一下子就认出来。 端着参汤的两手隐隐在发抖,她不知道是该留下来继续偷听,还是应该转身离开,来个耳不听为净。 「玄雀国可以成功復立,都是银芽的功劳,你们比谁都还要清楚,忍辱负重的这段日子,一直是谁陪在朕身边吃苦,你们也很清楚。」 尉迟浚的声音紧接着霍予申之后,淡定不乱的飘出尚书房。 「正所谓糟糠之妻不可弃,更何况在朕心中,银芽是唯一的结髮妻子,她不是糟糠,而是将要坐镇中宫的皇后,朕绝不容许有人看轻她。」 简单一席话,道尽尉迟浚想立易银芽为后的决心,就算是长伴身旁多年的左右手阻挠,他也断然不会妥协。 易银芽咬唇,端在手上的参汤已经半凉,泪水却停不下来,就像昨晚下的那场雨,一直落。 浚哥哥真的很爱她,也很袒护她,甚至不惜跟左右手闹翻,她何德何能啊…… 低下头,易银芽抽抽鼻尖,心儿半暖半凉,手上的参汤怕是没法儿端给浚哥哥喝了,整碗参汤都被她的泪水打坏了。 既然霍予申在,想必匡智深也在,这两人向来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果不其然,易银芽才这样想着,匡智深的声音便跟着响起。 「陛下的心意,臣等自然比谁都清楚。这几年,银芽姑娘跟着佣兵队一起上山下海,还不辞辛劳照料大伙儿的饮食用膳,大家都看在眼中,感激在心底。」 「但是你们却不满意她。」尉迟浚寒声道。 霍予申冲动的道:「不是不满意她,如果陛下是要封易银芽为皇贵妃,自然没有人会反对,但皇后可不是闹着玩儿—」 「所以,连你们也觉得朕想封银芽为皇后是在闹着玩儿?」尉迟浚的嗓音提高不少,明显已动了怒。 一时间,尚书房内的气氛宛如冬雪降下,寒得令人瑟瑟发抖,即便只是站在门外,易银芽端着参汤的双手也禁不住冷颤了数下。 她很想进入尚书房,告诉浚哥哥,不要为了她和他最得力的左右手闹得不开心,但是双脚像是生了根,抬不起来,也动不了。 后面他们又谈了什么,易银芽已经无心再往下听。 够了,这样就够了。 原来,她的存在,竟给浚哥哥带来这么多的难堪。 她还天真的以为,只要能够守在他身边,什么苦都可以往肚里吞…… 可是现在,这些苦,全是浚哥哥在替她挡,替她吞。 她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好吃好睡,整天只想着回到御膳房,完全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会变成他的负累。 她,何德何能? 浚哥哥一心想立她为皇后,是出于对她的爱意,还是因为感激? 无论是何者,朝中文武百官,还有整个玄雀国的子民,都不会乐意见到她登上中宫之位。 但是只要她在,浚哥哥就会执意册封她为皇后,届时事情肯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她在,只是徒惹麻烦,根本无法帮上浚哥哥的忙。 一股出走的决定,油然而生。 易银芽转过身,端着已经凉透的参汤,一步步,远离尚书房。 行经御花园的亭子时,她将参汤连同托盘一起放在石桌上,趁着四下无人之际,低下已经泪满盈眶的脸,横越金碧辉煌的皇宫,走到奴僕出入的小门。 因为她身穿宫人的衣裳,加上气质本就没有名门闺秀的贵气,守门的卫兵自然不会将注意力摆在她身上。 就这样,易银芽出了皇宫,悄然无声的离开。 燕国 锦绣酒楼的厨房,一如既往的忙碌,那种厨房如战场的日子又回来了。 小川和小江两兄弟负责掌勺,还有粗重的刀功,至于巡视火候,以及品尝气味好坏的活儿,则落到了易银芽身上。 几个月前,她离开玄雀国,又回到燕国,再次投靠世上的唯一亲人,也就是她的表姨乐明锈。 「一号桌辣炒鱼皮、海参三吃、红煨肉。二号桌火腿煨肉、红烧排骨、芙蓉鸡,上菜!」 负责跑堂的李大仁,多年不变,依然中气十足。 易银芽一手扶腰,挺着半大不小的圆肚,不慌不忙的伫立在厨房中央,指挥所有人。 所幸锦绣酒楼的一切如故,她才能安心的待在这里,将腹中的娃娃生下。 易银芽摸摸圆滚的腹部,拿起系在翠绿素缎腰带上的调羹,再捧起杯口浅短的陶碗,开始试味道。 「小川,这汤的味道似乎太淡了。」她咂咂嘴。 小川从直冒热烟的大锅后抬头,讶道:「太淡?我比往常多放了半匙的盐,还担心银芽姊会觉得太咸,怎可能太淡?」 第34页 易银芽闷声不应。 自从怀孕后,她越来越嗜咸,味觉已经失去以前的准确,再过不久,怕是不适合再待在厨房。 好不容易可以重新拾回从前的乐趣,真是…… 唉。 易银芽在心底暗暗嘆气,小川也发现她情绪低落,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努力挥锅铲翻炒。 就在这时,李大仁走进厨房,大喊:「熄火,大伙儿都不必忙了。」 易银芽诧异。「大仁哥,怎么回事?」 「有人闹事,乐姨临时决定歇息。」 「闹事?大白天的,能闹什么事?」小川问出大家一致的疑问。 李大仁看着易银芽,道:「负心汉找上门,还带了浩浩荡荡的一队行伍,一副准备拆了酒楼的阵仗,不是闹事,是什么?」 这么一听,易银芽整个人都傻了。 大仁哥口中的负心汉……可能吗?难道浚哥哥真的…… 这里可是燕国啊! 想当初,燕帝力用完佣兵队,千方百计想找藉口剷除他和佣兵队,那段与冰荷郡主闹剧一般的指婚,应该也令燕国皇室耿耿于怀。 他来这里,势必是要冒着很大的性命危险…… 万一来燕国的路途上有埋伏,他贵为玄雀国的盖世霸皇,要是中了埋伏,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思及此,顾不得圆滚的肚子走起路来十分吃力,易银芽快步的走出厨房,一进到大厅,圆眸瞬间睁大。 日夜思念的那道人影就在不远处,尉迟浚一身银白素面绢袍,墨般的青丝,只以一根羊脂白玉簪子绾着,衬得他俊美得像是天上谪仙。 他,真的来了。 此时此刻,正一步步的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当着满厅客人的面,伸手将她抱入怀中。 因为顾忌到她隆起的肚子,他的动作相当轻柔,小心护着她,以及腹中的胎儿。 「浚哥哥……你怎么会来?」她才开口,就已经哽咽不成声。 「我的皇后在这里,我当然要来。」尉迟浚的音量不大,但是足以让整座大厅的人都听得清楚。 他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他除了她,谁都不要,他的皇后,只能是她。 不论阻拦的风浪,也不理会他人的轻视,他就是要立她为后。 假以时日,所有的人会知道,或许她的出身不高贵,太贫寒,但是她的人品德行,绝对有资格坐上凤位。 「原谅我,因为国事繁忙,一时抽不开身,才会耽搁到现在才来。」 易银芽摇头,眼泪如雨落下。 「浚哥哥为了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我觉得好惭愧……」几个月不见,他消瘦好多,整个人都憔悴了。 「如果你不愿意跟我走,我才是真的惭愧得没有脸再见你。」 「我不够资格当你的皇后,浚哥哥就放下我吧。」她心如刀割的说。 「我已经颁布旨令下去,你一天不回玄雀国,玄雀国便一天无皇后,要是有人胆敢再上书册封皇后一事,即刻革职。」 「可是……」 「好了,你就别再说了!」站在后头的霍予申忍不住插嘴,也不怕会冒犯已贵为帝王的尉迟浚,责备道:「你一离开,陛下根本无法静心办公,为了你,玄雀国都快丢了皇帝了。」 易银芽好生惭愧,眼眶里的泪水又狠狠往下掉。 「对不起,浚哥哥,是我想得不够周全,我还以为只要我离开,一切都会平静下来……」 尉迟浚望着她,灰褐色眸子里全是柔情。「你不在,什么都平静不下来,如果没有你陪在我身边,再多的江山我都不要。」 他的好姑娘,他心疼的傻丫头,如果不能有她相伴,锦衣玉食又如何?荣华富贵又如何?不过都是过眼烟云。 只有她在,他才能感到真正的满足,那才是真正的富贵。 易银芽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终是喜极而泣的张开双手抱住他。 「跟我走,当我的皇后,陪着我一生一世,好不?」 尉迟浚缓声开口,怜爱的将她拥入怀中。 易银芽不再犹豫,眼眶发热,鼻尖也泛酸,但是面上却扬起光彩夺目的笑容。 她点头,再点头,将手交到他掌中,许下乱世之中,永远不变的承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番外:命?】 玄雀国,元歷十二年,国泰民安,太平盛世。 时人称颂为一代霸皇的尉迟浚,是一代明君,不仅成功復立玄雀国,更茁壮国力,使他国不敢小觑,放肆来犯。 出身贫寒的皇后,已经生下多位皇储,为人敦厚温柔,开朗乐天,对待子民如同亲人一般,在特殊节庆之日,还会深入民间,亲自下厨与民同乐,深受子民爱戴。 众人在提起这位厨娘皇后时,言语无不多加褒扬,引以为傲。 帝后琴瑟和鸣,国强民富,人人称颂。 就在这年,当初替易银芽算命的算命先生正好路经玄雀国,也落脚帝京小住几日。 由于这位赫连先生名气大,消息很快传入宫中,不多久,宫中便派来了大轿,迎他入宫。 到了皇宫,才知道原来是易银芽亲自下厨准备酒菜,想感谢算命先生当年的铁口直断。 这下,赫连先生纳闷了。 当初他替易银芽算过,结果她的命却和当初算的都不一样,这还是他活到这么老,唯一一次碰上这种特殊逆转的命格。 第35页 「不知皇后可否愿意让老夫再重新算过一次命格?」 用过丰盛的餐宴后,赫连先生向易银芽提出请求。 易银芽虽然贵为一国之后,却从来不摆架子,随和得很,当下便爽快答应。 接过写有易银芽生辰年月的八字命盘,赫连先生掐指算了又算,花白的长眉皱了又皱。 不多时,就听见赫连先生大喊出声:「失策啊失策,老夫当年竟然如此煳涂,委实算错了皇后的命格。」 「此话怎讲?」易银芽笑吟吟的问。 「皇后命格非凡,註定非富即贵,但是这一辈子註定与灶厨为伍,当年我建议易老先生,一定要让皇后远离庖厨,似乎是个错误啊!」 正所谓,算命者的一句话,可以使人一生平顺,亦可使人一生忧惧,当真是字字珠玑,不可有误。 易银芽听了,不气也不怒,笑道:「赫连先生别恼,当初我也没听您和阿爹的话,还是当了厨娘,这也算是顺命而为。」 知命而不认命,为了心爱的人,就算拿一辈子的锅铲,她也甘之如饴。 或许,就是这种顽强的执着,才让她成功逆转了原先的命格,踏上不同的命运之路。 赫连先生听后,颇感欣慰的笑了。「皇后所言甚是。」 夜里,缠绵过后,易银芽和尉迟浚相拥话家常,谈起这件事,尉迟浚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就像从前那样。 「幸好你没听你爹临终的遗言,我的身边才能有你。」 「我也这么想。如果不是因为待在锦绣酒楼当厨娘,我也不可能爱上浚哥哥。」 命啊,运啊,一旦遇上心爱之人,自然会引领人踏上该走的路途。 两人相视一笑,交颈而眠,那些纷扰,那些苦难,如今都已经离得很远,他们再也不需要担心受怕。 他们只需要好好珍惜彼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永不分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