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的噩梦人生》 1、第 1 章 大理,四季如春。满树繁花缤纷飞舞,袅袅香气氤氲迷人。 镇南王府,楼阁林立,殿宇巍峨,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不大的庭院里,一张铺着厚厚p褥衾被的座榻上,歪卧着一名约莫八、九岁的少年公子。 面似冠玉,唇若涂丹,眼帘微阖,浓密的羽睫仿如垂下的扇子,盈耀着阳光的色彩。绸缎般黑亮的发丝散在脑后,微风过处,拂起一绺墨发随风飘动,如梦似幻,美如仙童。 身旁跪坐在地的侍女剥开一枚荔枝,以金针挑出内里的核,双手恭敬递了过去,“小王爷。” 座榻上的人缓缓睁开双眼,晶莹透亮的清眸宛如夜幕里耀眼的星辰,闪动着纯善的光。 那少年公子张口含住侍女送来的荔枝,双手枕在头下,脚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胡乱踩着拍子。 安逸的生活享受惯了,若能一直这么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想到这里,少年公子的嘴角漾开一抹得意的笑容。 原来这少年便是大理镇南王世子——段誉。 在这个穿越已成为流行与时尚的年代,主角不过是踩着了一片西瓜皮,便被无端送到了金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的故事里。 起初刚确定自己穿越了时,主角既兴奋又好奇,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探索之心。 然而在得知自己穿越的是武侠小说后,主角便辶恕 他穿的不是未来,可以利用高尖端科技制造武器自保;也不是过去,可以耍点小聪明将古代人哄得晕头转向;他穿的是武侠小说——一本飞檐走壁,高手满天飞的武侠小说。 更何况他居然不是穿成了郭靖、杨过、或是萧峰这等英雄豪杰,而是穿成了段誉! 段誉!好吧!确实是段誉。 在他上学时,就已经将老金的《天龙八部》来回读了n遍。那里面自己最不喜欢的人就是段誉和慕容复。 一个是养尊处优,不闻世间疾苦,只知道整日围着美女瞎闹腾的憨豆公子哥儿。 一个是白日做梦,拿着鸡毛当令箭,除了臆想复国终日一事无成的假正经少侠。 那时就在常想,自己要是他们其中之一,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将另一个给机枪扫射掉! 是不是当时那想法太强烈,所以老天爷给了他这次机会,让他被一片西瓜皮给送到了段誉的身体里。 在这里已有一年的时间,本主由最开始的极度厌恶到慢慢开始适应到最后完全接受,脑海里仅存的一点儿“想回现代”的想法,也被悄无声息的埋葬了。 虽然重新熟悉这地方是要花点时间精力,然而好歹是个世子身份,上有父母、伯父宠着爱着,下有随从侍女捧着疼着,吃的是山珍海味,喝的是琼浆玉露。手一伸,便有人服侍穿衣,嘴一张,食物自动送到口中。这种舒坦日子过多了,也就把本主原有的几分斗志给消靡殆尽。 随意挥了挥手让侍女退下,段誉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里弥漫着的那股水露花香。 段誉……段誉…… 少年扬唇一笑,黑宝石般的眼睛里浮动着遮掩不住的慵懒与闲散。 就这样吧!等再过个三五七年的,就按照老金指引的发展,出去结拜了萧峰、虚竹这等大侠做兄弟,然后将那如花似玉的神仙美人王语嫣娶回来…… 想到这里,段誉仿佛看见了一片大好前途正在朝他招手,那抹灿烂明亮里,有着萧峰的豪迈,虚竹的木讷,王语嫣的羞涩,以及慕容复的……慕容复?! 段誉惊地起身,揉了揉双眼看向落花丛中,那抹朝自己摇扇轻笑的人影,怎觉得愈发眼熟起来…… 2、第 2 章 说到底,段誉也不能确定那人是不是慕容复。 不过他记得,乔峰是浓眉大眼,有着一张招牌国字脸。虚竹容貌甚为丑陋,放在现代那就是恐龙一只,见光即死型。 而前面那少年,看着约莫十七、八岁年纪,却是面容俊美,潇洒闲雅,一把折扇轻悠摇曳,像极了春日里的垂柳,清雍恬谧。 几乎是一秒钟的时间,段誉便将那孩子是慕容复的想法从脑袋里踹飞出去。 这个时候的慕容复,应该是在燕子坞勤练武学,好等着完成他那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复燕大计。 想到这里,段誉忍不住的咧嘴偷笑起来。两排白牙才刚暴露在空气里,只听见“嘣”地一声脆响,一枚石子般大小的黑点凭空飞来弹在段誉的脑门上,疼得他呲牙咧嘴,隔着一段距离朝那少年喊道,“你是谁?居然敢用暗器伤人!” 那少年扇子一收,掩唇轻笑,眼底微光一闪一闪,“暗器?你可瞧仔细了,那是暗器不是?” 段誉狠狠剜了他一眼,捧着脑袋弯腰捡起那黑不丁儿定睛一看,原来只是柳树上落下的一颗蒴果。 段誉霎时词穷,心知对方武功绝对远高于自己,但又不肯轻易认输,只好拿双眼继续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来才算解气。 谁知那少年也不气恼,哗地一下展开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摇着,“你就是镇南王世子段誉?” “不是。”段誉断然回答,紧接着反问,“你是谁?” “既然你不是大理国世子,”那少年缓缓阖拢扇子,在手中悠然一转,末端的扇坠晃动在阳光下,闪着潋滟彩光,“那我就没必要告诉你。” 见那少年转身就要走,段誉眸中光点一闪,开口喊道,“你要找镇南王的世子吗?你找他做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他在哪儿。” 少年步子稍作停顿,回身看向段誉,檀黑如墨的眸子带着一丝看透人心的压迫,令他倍感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继续道,“怎么样?你不是说要找世子吗?” 少年把玩着手中折扇,扇末若有似无地击打着手心。半晌后,颔首笑道,“好。” 段誉嘴角滑过一丝促狭的笑,几步跑了过来,想要伸手去拍那少年的肩头,却发现自己足足矮了他一大截,只好憋着嘴道,“走罢。” 率先迈步往前走去,也不管身后之人有没有跟上,段誉领着他七弯八拐在花园回廊偏殿来来回回绕了数十次,在第四次经过假山时,少年抬扇挡住他的去路,道,“这儿,刚才来过了。” “没有。”段誉一口回绝。因为答得太快,险些咬着舌头。 “分明来过。”少年唇角抿着一丝笑,踱步走到假山前持扇敲了敲某处,“早几次来时就觉眼熟,所以方才经过时,我已在上面做了记号。你瞧。” 段誉在心里狠狠骂了句“死狐狸”后,挪步至假山前飞快瞟了一眼,只见那原本光洁的石面上镶着一个指印,这才惊觉那少年内力如此深厚。 咳嗽了两声以作掩饰,段誉堆起一脸干巴巴的笑,道,“那个,我记错了,咱们从这边走吧!” 还未等他转身,少年一手摸上段誉的头顶,揉了两下,道,“你这孩子,倒真有趣。” 段誉只觉一阵头皮发麻,那种神经崩断的感觉从他碰触过的地方直速传下,蔓延在身体的每一处。 硬着脖子从少年手下走出,段誉强迫自己回头朝他笑笑,“走吧,就快到了。”心中却暗想着,若不是你用蒴果打我在先,暗中做记号戏弄我在后,我顶多也就带你绕几个圈完事。 慢吞吞地绕过假山走至一座石拱桥前,段誉指着桥对岸的那扇门道,“你要找的世子,在那。” 顺着段誉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门的另一头座落着一座不大的别院。院子清幽雅致,从外看去,倒独有几分不同别处的静懿。 段誉带着少年走进院子,在一扇门前停下,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朝屋里喊道,“世子,有位公子说要见你,我现在就让他进来了。” 屋里悄无声息,少年才觉心有疑惑,只见段誉扬唇而笑,一手推开门道,“公子只管进去,世子就在屋里。” 门在眼前豁开,少年抬眼看了看昼光折射不进的里屋,正想着这地方甚有古怪,忽然袖口一阵晃动,低头看时,段誉正朝他勾着手指,眨眼道,“你过来。” 少年勾起一边的唇角笑笑,想着,不过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罢了,能玩出什么花样,便依言半蹲下身,摸着他的头顶道,“何事?” 段誉笑颜灿灿地半低下头,脸上飞起两抹嫣红,趁少年神情松懈之际,骤然出手朝他肩头用力一推,喝道,“进去吧!” 未想到段誉会突然出手,少年就地滚了一圈后迅速起身站定,手中折扇紧握,双耳在黑暗中聆听着几不可闻的声响。 而这边,段誉悠哉起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后,走到院子倚树而靠。 这院子原是镇南王段正淳建来作练功之用。里面除了各种机关阵法以外,还有仿少林寺十八罗汉所布下的铜人阵。 近年虽这十八铜人已经撤去,但剩下的那些机关阵法,也是不容小觑的。没有三两下的功夫,进去了,就别想要完整的出来。 段誉随地捡了根棍子在地上胡乱涂鸦,心想着,这家伙虽有些讨厌,但罪不至死。让他进去受点皮肉之苦后再去请老爹放他出来,也让他知道,我堂堂镇南王世子段誉,可不是任人欺负之辈。 棍子在地上一个圈接着一个圈的画着。等了许久后,段誉扔掉木棍,正想着是否该去请老爹前来,只见门“嘎吱”一声打开,少年从门内走了出来。 段誉惊的差点眼珠子掉在地上。 少年毫发未损,神情愈发的清朗起来,黑亮的眸子仿佛倒映着阳光,灼灼生辉。 “你,你……你出来了!”段誉舌头打结,好容易才将这句话完整挤出牙缝。 半年前段正淳进去时,都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最后还是刀白凤派人进去将他救护出来。想不到这少年武功如此卓越超群…… 见他笑吟吟地朝自己走来,扇子又开始一下下敲击手心,段誉努力在脸上堆出一个灿烂笑容,毫不吝啬的夸奖道,“看不出来,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儿,居然武功这么厉害。” 少年眉头一挑,嘴角笑意无限扩大,“你这是在……夸我?” “当然。”段誉认真点头,猛地伸手朝他后背一指,“那是什么!” 趁少年回头之际,段誉拔腿便跑,还没等跑出两步,后领便被人提起,给拎了回去。 段誉瞬间身子僵硬,心里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挫败感。 “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少年将段誉拎小鸡一样抓至身前,笑眯眯的问他,“不如,也把你扔进那房子里去,如何?” “你敢!”段誉闻言一震,整个人就跟那抽了筋的龙一样,死命扭动着,“快放我下去!” “我不敢?”少年尾音微微提高,抓着段誉就往那房子门口走去,“那就试试。”说着,手一动,作势要将段誉扔进去。 “喂!等等,等等!”段誉忙大叫道,“你不是要找镇南王世子吗?我就是,我就是!” “怎么会?”少年手中扇柄挑向段誉的下巴,迫他抬头,左右打量一番后,啧啧道,“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屁孩儿,会是镇南王世子?” 段誉明知道他是故意在拿话堵自己,却也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点头道,“我真是……” 见段誉怏了气,少年唇角滑过一丝笑意,将段誉放下后,持扇朝他鞠身作了一揖,眼角笑意却是浓浓染了一层,“原来真是世子,方才有多得罪了。” 段誉满腹愤然,又拿他无可奈何,双目宛如刀子般在他身上狠狠割了两下后,闷闷问道,“北乔峰南慕容,你是哪一个?” 其实不用问也已经知道了。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功修为,除了他,当今武林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果然,只见少年展扇轻摇,话语澹然却极为倨傲,“在下,姑苏,慕容复。” 3、第 3 章 等段誉坐在大殿内时,看着对面那笑如春风的少年,只恨不得将他一顿拳打脚踢后直接踢入大西洋喂海鲨。 当然,这只能在心底臆想。以慕容复的武功,他就是再练十年也赶不上——何况十年后,慕容复的武功更加精进。 想到这里,段誉的心更加不平衡起来,目光如炬地在对面那人身上炽烈燃烧了半晌后,只听见少年笑眯眯的说:“世子为何这般盯着在下看?难道还嫌方才玩得不够尽兴?若是如此……” 后面的话虽隐去了半截,但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真切,也想得长远,基本上都明白了他话里隐喻的含义。 心知大家已经想歪,段誉强忍住嘴角想要抽动的欲望,在心底一拳将他撂倒后,弯起唇角笑道,“慕容公子真爱说笑。不但武功天下无双,”最后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时,声音不大,却刚好落入每一个耳中,“脸皮之厚更是天下第一。” 慕容复扇子依旧摇地轻盈,一脸笑意看不出他内心所想。倒是坐与首座的段正淳开口道,“誉儿,不得无礼。”转首又朝慕容复拱手笑道,“慕容公子,犬子少不更事,性子顽闹,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王爷多虑。”慕容复忙起身回礼,看向段誉时嘴角蕴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世子天真可爱,有趣得紧。” 段誉看他那笑容就觉刺眼。在心底翻了翻白眼后,正要起身离去,只听见段正淳道,“慕容公子,青萝……王夫人托你送来的信,本王已经看过了。不如让本王再考虑几天,给你答复,如何?” 青萝?王夫人! 段誉在心快速搜寻一遍后,猜测道,不就是王语嫣她妈吗?就算是表面功夫,她也一直表现得很恨段正淳,怎么会突然写信给这个尊奉“食色性也”的男人? 正想着,只见慕容复含笑拱手,道,“一切旦凭王爷做主。” 段誉忙起身喊道,“爹,”才刚开口,便被段正淳打断,“誉儿,你留在家中,此事,万不可对你母亲提起。” 段誉满腹疑问已到嘴边,在猛地对上慕容复那笑意满满的眸子后,随即化成,“好。” 说他没志气也好,偷懒也罢,总之他就是不想再对着这张欠揍的脸。也不知道看多了,会不会内分泌失调。 道别段正淳后,段誉回到房中倒床便睡,累了一天的神经在此刻松懈下来,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段誉揉着迷蒙的双眼起身时,天色已晚,朦胧月光透过窗口洒进,给屋内铺上一层细碎的银光。 段誉一头倒下欲要继续补眠,无奈腹中涨鼓难耐,只好起身出门转了几圈,先解决了生理需要,正待回身之际,只见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树尖枝叶微微晃动两下后,一切归于平静。 段誉一惊,心底挣扎犹豫许久后,还是抵不住好奇跟着那黑影离去的方向悄悄寻了去。 只见那黑影中等身材,夜幕下那身形看着像极了——四根牙签戳在一枚鱼丸上。段誉强忍住想要放肆大笑的冲动,放轻了脚步跟上前去。 黑影在一座院门外停下,隔着厚实的窗栏边窥视着房内边低声骂咧着,“说什么瞒着老大来杀那狗贼段正淳,把我岳老二骗到这鸟地方,那姓段的在哪里我都不知道。” 段誉心底暗自惊奇。原来这长得类似于四条腿乌贼的家伙,居然是四大恶人之三的南海鳄神。 思绪才在脑中闪过,一只手从背后伸出勒在段誉的脖子上,将他一把提起,朝那岳老三扔了过去。 段誉反射性闭上双眼,只觉风在脸庞一刮而过,随即脖子上一阵冰冷。等他睁眼看时,岳老三已经捏住他的脖子,恶狠狠的笑着,“小鬼,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老三,”一道略显低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你越来越没用了,被一个娃儿跟踪居然毫无反应。” “他娘的,老子是岳老二。”岳老三掐着段誉脖子的手一紧,怒道,“老子不玩了,什么狗屁段正淳,留给你们自己杀去。” “慢着。”女人一步上前拦住岳老三的去路,透过稀薄的月光,段誉看见那女人颇有几分姿色,只是脸颊处各有三道血痕,当下便知她是叶二娘了。 “你打赌输了,若要做这个缩头乌龟,老娘也不拦你。”叶二娘转头看向段誉时,眼底闪着狰狞而扭曲的嗜血之光,“只是这娃儿,留不得。” 段誉心中“咯噔”一响,心道,这回是真要应验那句千古不变的真理——好奇心害死猫了。 岳老三大手一挥,啐道,“呸!老子说一不二,绝不做缩头乌龟。这娃儿看我喀嚓一声拧断他的脖子。” 见岳老三大手朝自己脑袋伸来,段誉眼一闭心一横,想着:豁出去了!命都没了,还要脸面做什么。于是,整个人扑上前往叶二娘怀中一撞,大喊道,“娘,救我啊!” 叶二娘一怔,被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娘”给唤得失了心神,等她反应回神时,自己已经动作快过意识,拦下了岳老三的手。 “你做什么!”岳老三见叶二娘竟拦下自己的手,不禁破口大骂道,“你不是一向只喜欢婴孩吗?难道这娃儿也你也要?” 还未等叶二娘回答,他俩的吵闹声已引来大批侍卫。见段誉被叶二娘抱在怀中,随后赶来的段正淳等人忙喊道,“来者何人,放下怀中之人,饶你不死!” 岳老三也不管段誉,只朝那堆人群高嚷,“谁是段正淳?” 段正淳从人群中走出,朝岳老三拱手道,“在下便是段正淳,不知……” 还未说完,只听见岳老三一声厉吼,左手一探,右手接招抓出,人已飞身扑了过来,“段正淳,留下你的脑袋!” 顿时兵刃碰撞声、厮杀声响成一片。段誉被叶二娘搂在怀中,不是左边的刀尖顺着他的脸颊划过,就是右边的指气从他鼻尖擦过。段誉一阵心惊胆战,只想高声呐喊:你们打斗不要紧,先将我放在安全地方再进行如何? 谁也不能保证他被一剑封喉后,还能有着圆满的下一次穿越。 谁知道下一次他会不会穿猪穿狗穿只羊。在习惯了这种王子生活后,段誉深刻感觉到,没有哪儿再能比得上这人间天堂了。 想说的话噎在喉间,段誉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睁眼看时,自己正被叶二娘搂在怀中,挡在胸前。对面,慕容复不知用何地方钻出,正在和叶二娘缠斗。 夜幕下,只见叶二娘身形宛似鬼魅,见慕容复持扇攻来,既不后退也不阻挡,只将怀中段誉往前轻轻一挪,那迎面而来的掌风随即回收。 慕容复见她拿着段誉做挡箭牌,手中扇子快如疾电从右攻入,待她移动怀中人儿时,左手攥拳击中她的胸口膻中穴。叶二娘身子往后疾退数步,一手抓着段誉一手拍在慕容复肩头,将他逼开,以背抵近岳老三耳语道,“眼前人多势众,不宜力敌,咱们走!”说完,抱着段誉飞身而起,朝宫墙外飞了去。 段誉只听见耳后传来段正淳和刀白凤的惊呼声,人便已经被带出了墙外。 慕容复纵身飞起朝着叶二娘和岳老三逃窜的方向追去,身形见远,话语却近在耳边,“段王爷,在下救下令公子后,会带往燕子坞等候王爷大驾光临。” 刀白凤眼见着段誉在她眼前被虏走,一腔火气无处发泄,反手一拳打在段正淳身上,怒道,“救不回誉儿,你也别回来了!” 4、第 4 章 段誉只感觉风从耳边刮过时,打在脸上生疼生疼。 再来便是一阵腾云驾雾,等他回神时,人已站在了地上。 脚尖刚稳,只见岳老三迎面凑上前冲他咧嘴一笑,脸上五官顿时挤成一堆,下颚上那堪比钢针的胡须直立立抖动着,“小娃儿,老子咔嚓一声扭断你的脖子,你怕不怕啊?” 段誉先是看了一眼叶二娘,见她站在一旁自顾自地抚着手背,便壮着胆子回答,“不怕。” “什么!你不怕?”岳老三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段誉的肩头朝叶二娘示意,“你听见没有,这小鬼说他不怕,哈哈!哈哈!”放肆笑了两声后,岳老三猛地揪住段誉衣襟将他拉向自己,两人鼻尖相撞,段誉甚至能从他凸出的眼珠里清楚看见自己的倒影。 “为什么不怕?你说!”岳老三手指一紧,狰狞的神情仿佛要将段誉生吞入腹,“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子就拧断你的脖子,送你去见你亲娘。” 段誉挣扎着指了指被擒的喉间,等岳老三愤然松手后,赶紧拍着胸口猛吸了几口深气,还未等他缓过神,岳老三一把拧着他的脖子将他抓起,怒吼道,“快说!为什么不怕?” 声音洪亮,响在夜晚的林间,惊起一阵虫鸣鸟飞,只震得段誉耳蜗嗡嗡作响。 “两点。”段誉咽了咽口水,僵着脖子逼自己开口,“一,你既是南海鳄神,又是四大恶人之一,实属武林前辈。这么厉害,自然不会杀我一个毫无威胁的小孩子了。” 早看《天龙八部》时就觉得,这岳老三虽位列四大恶人,却心思简单敢言敢为,堪比第二个老顽童。现在高帽子给他扣上,只要那叶二娘不多事,保命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段誉在心底捏一把冷汗,祈祷叶二娘暂时性失聪,否则以她的性格,不落井下石那才是荒天下之大谬。 “恩,”岳老三笑容满面的点头,才刚觉得心情舒畅一分,随即双目一瞪,问道,“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南海鳄神?知道我是四大恶人之一?” 段誉霎时汗流浃背,再度咽下一口唾沫,干巴巴地笑道,“那是因为……因为……” 如果此时说是段正淳等人提过,只怕更是提前招来杀身之祸。倒不如…… 想到这里,见岳老三浓眉一蹙,似有爆发前兆,段誉赶紧闭眼脱口喊道,“是我大哥哥说的!” 岳老三掌风在靠近段誉脑门的前一秒停下,浑圆的珠子瞪着他道,“你大哥哥是谁?他是如何知道我的?” 段誉小心睁开一只眼睛,见岳老三面色微和,这才松了半口气,在心底默念道,慕容复,对不起了!佛曰: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大哥哥叫慕容复。”段誉每说一下,心里便如锤鼓般猛跳一下,“北乔峰南慕容,你听说过吧?”在得到岳老三的肯定后,接着道,“他时常跟我提起四大恶人,并一一描述了你们的外貌,所以我一见你,便知道。而且,他还说……” 段誉故意卖了下关子,果然见岳老三忙问道,“说什么?” 段誉清了清嗓子,道,“说这南海鳄神虽然位处第三,但是他为人义气,临危不惧,敢作敢为,绝不是欺负老弱妇孺之辈。”说到这里,段誉悄悄望了一眼叶二娘,见她坐在树杈上,嘴角似笑非笑,映着月光更显诡异。 “没错,没错,老子就是敢作敢为!”岳老三心里乐开了花,直听得摇头晃脑,见段誉半天没了下文,又问道,“第二呢?” “第二?”段誉恍然大悟,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好像多说了一点,忙边想边道,“第二就是,我那位大哥哥,慕容复,曾说过。若有朝一日能见到这位南海鳄神,定要与他来一场一对一的较量。这样的话,我就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那个来使。所以你不能杀了我,还要好好保护我,不然将来见到慕容复,你与他比武时,他若听说我死了,定会血气攻心,元气大伤,到时你再打他,岂不是胜之不武?” 见岳老三甚觉道理地点头,段誉心道,便宜你了岳老三,念在我年岁尚小,拜师的事,还是再多等几年吧! “有道理,有道理。”岳老三拍着手大笑,回身一手拍上段誉的肩头,道,“好好好,小娃儿,今天老子就不杀你。等你那位大哥来了,老子在跟那南……嘿嘿……南慕容好好打一架。” 岳老三说话颠三倒四,手中力气却是大得惊人。这一抓一拍,差点折断段誉的肩胛骨。 岳老三心满意足了。叶二娘看足了好戏,终于凉嗖嗖地开口,“老二,若慕容复真的来了,你还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吗?” 段誉见面前那人脸色突变,忙道,“当然有了。我大哥说了,敬重南海鳄神的为人,只想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比武。” 岳老三这才面有好转,朝叶二娘道,“听见没有,是堂堂正正的比武。你要是不耐烦就先走,反正咱们来这里的事也是瞒着老大的,到时问起来,一下丢了两个不好过关。” 叶二娘嘴角微勾,先是朝岳老三说道,“咱们跟老四打赌输了,段正淳没杀着就这么回去,你就不嫌丢面子了?”见岳老三神色松动,这才朝段誉道,“小娃儿,你这张嘴倒是很会说话,过来让我看看,是谁教的你?” 说着,手一抬,一道无形的掌风朝段誉面门直扑而去,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被牢牢钳在了叶二娘手中。 段誉霎时汗如雨下,心知要这叶二娘不插手那是绝不可能。如今见岳老三又要折回去杀段正淳,也顾不得自己小命还捏在叶二娘手中,忙喊道,“南海鳄神你且回来。我大哥慕容复很快就来了,若我是你,就先和那慕容复决一生死了再去杀段正淳。” 岳老三已经跨动的步子又折了回来,恶声问道,“为何?” 段誉总不能直接告诉他:你走了,谁来做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只得胡乱诌道,“你想想,若你此刻去杀段正淳,必会有所损伤,等慕容复再来时,你定无法全力以赴。到时慕容复倘若侥幸胜了你事小,传出江湖,你南海鳄神不但丢了面子,人家还只道你浪得虚名,没打就先输了。” “有道理,有道理。”岳老三连连点头,对着叶二娘怒吼道,“三妹,这事就这么定了。老子我要先跟那慕容复比一高低,再去杀段正淳那龟儿子。” 见岳老三当着自己的面骂段正淳是龟儿子,段誉哭笑不得。转念又想,本来原著里段正淳就是段誉的挂名老爹,现在我这么一穿,那就是挂名上的挂名了。所以他骂他的,与我无关。 这么一般想后,顿时心情舒畅,就连背后那抓着自己的手爪也忘了去。 叶二娘本就不愿多管岳老三的事,现在见他这么说,便也不再多言,只朝段誉一笑,低声道,“你这小娃儿,将老三哄得这么服帖,倒也有几分本事。你既然在镇南王府出现,”仿如浸血的红唇凑至段誉耳后轻声问道,“你是那镇南王的什么人那?” 段誉能感觉脖子处叶二娘气息拂过的地方激起一层鸡皮,想打个激灵却又不敢,只好强忍着答道,“我哪是他什么人啊!我原是被他们抢去的,本想趁着天黑好逃出来,正巧看见南海鳄神从前面飞过去,我以为是救我的人来了,便跟着他去了。” 叶二娘自然不如岳老三这般好糊弄,然而一席话落,却正巧触动她的心事,月光下,见段誉唇红齿白,模样煞是可爱,当即柔抚着他的头喃喃道,“抢去的……若当年我儿子……如今也就比你大上几岁而已。他一定也是这般模样,惹人怜爱……” 思绪还在游离,手中段誉已被岳老三极为粗鲁地一把抢了回去,抓在身前道,“三妹,这小鬼还是交给我保管。免得你一会狂性大发把他杀了,气死了那个南慕容,我他妈的还得让着他。” “不行。”叶二娘弯唇一笑,扭曲的笑容在朦胧月光下显得分外狰狞,“这小鬼虽然我也看着喜欢,但有一事回去之前需得跟你说清楚,这小鬼在,我不放心。” 见叶二娘伸手便朝自己抓了来,段誉心想着这一次是死定了,先前的口舌全都白费了。 岳老三先她一步点上段誉胸口的穴道,咧着嘴笑道,“我点了他穴道再说话……” 后面他二人再说了些什么,段誉也不知道了。整个人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等他意识模糊转醒时,只觉身上一阵发凉,睁眼一看,慕容复那双笑意盈耀的黑眸直入眼底深处。 5、第 5 章 段誉慌忙起身,谁知马车猛地一个颠踉,身子复又跌回去,后脑狠狠磕在窗沿上,只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慕容复也不扶他,只阖扇轻笑,一双乌亮的眼睛盯着他道,“还是老老实实坐着的好,这一路可不好受。” 段誉双眸宛如尖刀在慕容复脸上死劲割了几下后,伸手摸了摸被磕疼的地方,掀开窗帘朝外一看,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慕容复就着他掀起的帘缝看了看,点头道,“看这走势,应该是已经出了大理国境。” “什么!”段誉矍然大惊,霍然起身就要往外走去,刚扶起马车门帘,一只大手伸进来推上段誉胸膛,将他硬生生给挡了回去。 帘子再度被放下,段誉还未看清推他何人,身子便已仰倒在马车内,直摔得个四脚朝天。 慕容复轻轻咳嗽了两声,朝他伸出右手,檀黑的眸子里盛着忍俊不禁的笑意。 段誉忿然拍开慕容复的手,狼狈起身坐在了他对面,正想开口问话,只听见他悠悠然道,“段世子,你为何不问,在下是如何将你从南海鳄神手中救出?” 慕容复的话提醒了段誉那段几乎遗忘的记忆,未曾多想他话里的深意,段誉撇了他一眼,爱理不理道,“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闭嘴。” 慕容复丝毫不气恼他话中的粗鄙,手中扇子摇曳得十分惬意,道,“段世子落在那叶二娘的手中,若不是在下及时赶到,只怕此刻世子已经,”手中扇子向上指了指天,示意,“去陪你那大理国的老祖宗了。” 段誉见他说的煞有其事,本半信半疑的心也不由得猜疑起来。 难道那岳老三没保住我,最后还是让叶二娘把我给揪了回去不成? 心中想法得到肯定后,段誉只感觉后颈一阵发凉,似有阴风阵阵在背后呼啸而过。 暗暗将四大恶人和慕容复一做比较后,段誉便觉眼前之人和蔼可亲多了,当下堆起一脸的笑,谄媚道,“多谢你了,慕容公子。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才刚说完,慕容复手中扇子一敲,笑吟吟的道,“来世?不必了,我看,今生就报了吧!” “你做梦!”段誉猛地脱口而出,在对上慕容复那笑意满满的俊脸后,悻悻然道,“是你自己来救的我,可不是我求的你,哪有你这么没脸没皮的,自己开口要报酬。” “小鬼,”车帘被掀起,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伸进来朝段誉喝道,“跟我家公子爷说话客气点,否则把你绑在马车后面拖着走!” 段誉被他喝得脖子一缩,很没骨气的息了火气。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段誉半垂着脑袋瞟了一眼对面的人,心道,最好别落在我手中,不然,有朝一日我一定叫你们一个个威风扫地,就跟那丧家犬一样,除了吠吠两声啥也不能。 帘子再度放下,慕容复看着已然安静不少的段誉,含笑道,“对了,段世子,在下尚有一疑问,想请世子为其解惑。” 段誉歪头靠着窗沿,脑袋随着马车的前进左右晃动着,“有屁就放。” 慕容复见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不禁暗想,到底是受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王爷,性子还过稚嫩了些。 收敛心神,慕容复把玩着手中摺扇,仿若不经意般问道,“在下从那南海鳄神口中得知,世子曾说,在下极为推崇那恶人,可有此事?” 段誉心一惊,不想岳老三竟将这事告知了慕容复。那原是他为保命胡诌乱扯的,现在事后当面对质,段誉承认不是,否认也不是,真真左右为难。 谁想慕容复话还未完,接着又道,“不仅如此,世子还说,在下要与这恶人一决生死,来场堂堂正正的比试,”见段誉目光闪躲不定,慕容复伸扇至他颚下,轻抬起他的脸,挑眉问道,“在下可有说错?” “嘿嘿!”段誉手指捏着扇端将它缓缓移开,一脸的笑容宛如阳光般灿烂夺目,“慕容公子说笑了……” “谁和你说笑了!”慕容复脸色徒地一沉,阴晦在眸底深处飞闪而逝。 段誉一僵,心底陡地窜起一团名为‘大祸临头’的烟雾。 他怎么就忘了,慕容复这厮原是《天龙八部》里自己最厌恶的人,不但自以为是,还阴险狡诈,处心积虑,口是心非,绵里藏针…… 贬义的词汇还在脑海思索,对面那人已经再度起笑,将身子移了过来,坐在段誉身侧,望着他柔声道,“这会儿,只怕是在心里狠骂我了,是不是?” 段誉心底的咒骂骤然停止,侧头回视着慕容复笑盈盈的道,“没有!当然没有了。”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慕容复黑亮的眼眸仿如能够看穿人心般,沉淀着清明如水的光。被他这亮如华钻的眼睛盯视着,段誉有种被透视的错觉,无处遁形。 “这一二三点加起来,”慕容复手中扇子触上段誉脸庞,迫使他靠向自己,“在下跟世子讨个报酬,不算过分吧?” 段誉挥手拍掉慕容复的扇子,嫌恶地擦了擦脸颊,鄙夷道,“你想要什么?真金白银,开个价。你既然救了我,我老爹和伯父自不会亏待你。” 慕容复斜硕斡谎郏裘嫉Γ罢娼鸢滓栽谙潞廖抻么Α! 段誉见他那要笑不笑的样子实在是刺眼,真恨不得一拳抡上他的鼻子,让他一尝血流直下三千尺的滋味。 当然,这想法在心里过过也就算了。回到现实,段誉还是得面对他那张欠揍的脸,“那你想要什么?” 段誉心知他想要复国,想要复兴大燕。然则,段誉只能对他在心里说抱歉。 公子爷,这可不是他一个穿越客能够决定的事。就算自己知道剧情发展,他也没想过要去改变什么。 毕竟最后的结局,自己过得很好,而他——那个令自己感到极度厌烦的虚伪男人,慕容复,下场极其凄惨,不是么?! 无视段誉怒视自己的神情,慕容复手中扇子悠地一转,敲在了段誉脑门上,“我想要你,”稍一停顿,感觉到身旁人怒火徒地上窜,嘴角笑意不由得扩大,补充道,“随我回燕子坞。” 6、第 6 章 被慕容复这般戏弄,段誉此刻生吞了他的心都有。 “你毛病啊!”揉着被扇子敲过的地方,段誉一脚跺向慕容复的步履,却被他抢先一步闪开,“一句话非要分成两段说,你舌头打结了不成?” 看着段誉那对因生气而益发黑亮的璀璨星眸,慕容复偏头一笑,慢条斯理道,“若世子只想着前半句,那在下……”又是一顿,再开口时,笑意已忍不住先行逸出,“只可惜,在下不好男色,不然,依世子这般率真可爱,收了也无妨。” 段誉此刻已被他气得没了言语,也不想再与他纠缠不休,当即起身怒道,“去你的胡言乱语!我才不去燕子坞,你若不停车,我这就跳下去。” 转身掀起窗帘就要起跳,段誉一脚才踏上座榻,身子猛地一僵,霎时失去了行动自由。 “慕容复,你快放开我!”段誉保持着一手掀帘、一脚踏椅的姿势僵在原地,朝身后那闷笑之人怒吼,“慕容复,你等着,有朝一日我定要你当下天下人的面,向我俯首称臣。” “对了。”慕容复站在段誉身后,扇子一击手心,骤然惊醒道,“差点忘了,世子对那南海鳄神几番称呼在下为哥哥,”凑身至段誉身旁含笑建议,“不如此刻再唤声哥哥,在下便解了你的穴道,如何?” “做梦!”段誉一口回绝,“想要我叫你哥哥,你回去再等个一百年吧!” “如此,只好委屈世子了。”慕容复摇头轻叹,语气甚是惋惜。 也不再理会段誉,慕容复反身挨着他身旁坐下,手中扇子轻悠摇曳,身子随着马车的走势有节奏的晃动着。 只苦了段誉,以这奇怪的姿势趴站在车窗边,风从帘外吹进,只往他衣襟深处灌着。 段誉再笨也能想到,慕容复邀他去燕子坞,绝非做客这般简单。又联想到之前在王府时,他与段正淳的那番对话,什么“书信”、“王夫人”之类的,便料准了慕容复定是想借自己引来段正淳。 至于慕容复的最终目的,除了复兴大燕,段誉再想不到其它——这厮在原著里,满脑子里除了复燕就从未有过别的念头。 眼眸余光侧向一旁,见慕容复似在闭眼假寐,嘴角微弯似笑非笑,不由得又想道,原著里的慕容复虚伪狡诈,为复燕国无所不用其极。但眼下看这人,却好像胸有成竹,坦荡过余且光彩夺目,竟把那原著给生生比了下去。 才刚想到这里,段誉惊地回神,赶紧闭了闭眼睛,将刚才那番思想给轰出脑外。 他是脑残了还是出门被车辗了?居然会觉得旁边这只猪比原著里那只好?那不都是同一只么! 思绪才在脑中辗转而过,马车滚过石子猛地一颠,段誉整个人往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眼看后脑就要磕在车厢里,段誉反射性紧闭双眼等待疼痛的来临。 半晌后,痛楚仍未传来,段誉缓缓睁开双眼,眸子在车内四周溜了一圈后,这才发现慕容复的扇子正拦在自己腰上,避免了他亟欲跌倒的厄运。 疼痛暂免,可段誉却以这悬空仰倒的怪异姿势躺在慕容复的扇子上,不上不下,甚是难堪。 “怎样?”慕容复居高临下看着段誉,笑问,“是要摔下去,还是要喊我一声‘哥哥’?” 段誉狠狠瞪了他一眼,气呼呼道,“让我摔下去好了。”我就不信你真会放手…… 心中念头才刚过半,只听见“砰”地一声闷响,段誉摔在了车板上。虽然慕容复的扇子使得他摔下的力道减少了一半,但那响声依旧引来帘外人的笑声。 段誉未想慕容复真会松手,当即又气又羞,满脸涨得通红,黑眸里窜动着烈烈火焰。 “你这孩子,性子倒是倔强的很。”慕容复扇柄在段誉胸口轻轻一点,放他自由后,伸手想要拽他起身,却被他反手一巴掌打开。 “虚伪!”段誉剜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冷声道,“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我很清楚。劝你别枉费心机,到头来空忙一场,失望的还是你自己。” 索性把话挑开了,省得两人纠纠缠缠尽是事儿。 想那原著里,慕容复对段誉的态度一直都是冷淡为主,厌恶偏多,怎么到了这儿,却仿佛偏离了轨道? 也不管那慕容复是否听进劝言,段誉转身掀开帘子就嚷道,“停车,我要下去!”话音刚落,一只手从后伸来将他抓了回去。 还未等他回神,只听见慕容复从耳后传来,“你倒有几分聪明,只可惜,太聪明的人,往往活不长久。”话语轻悠如叹似赞。 段誉翻了翻白眼,心道,这句话无论是在哪类小说,都是百用不爽…… 还未等段誉开口,慕容复伸手拂过他颈间处的睡穴。顿时一阵眩晕随即袭来,段誉缓缓阖眼,渐入昏迷的前一刻,听见慕容复在他耳边低声道,“你小睡片刻,到了我会叫醒你……” 昏昏沉沉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一阵水露花香清幽入鼻,唤醒沉睡中人的意识,段誉这才缓缓睁眼。思绪霎时涌入脑海,惊得他猝然起身,四下打量,只见自己身处在一间不大的雅舍。屋内明亮整洁,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屏风的另一侧书架上,整齐摆放着的各类古文书籍。 下床揉了揉酸胀的筋骨,开门走出房间,一阵桂花清香迎面扑来。段誉深深吸了一口气,放眼眺望,只见眸底一片迷黄。不远处,各类桂花竞相绽放,从纯白到橙红,从浅朱到金黄,莺莺簇簇,嫣若云霞。 “公子醒了。”一女仆从屋旁绕过来,朝段誉笑道,“公子爷吩咐了,公子若醒了,想去什么地方,只管随意。” 段誉挑了挑眉,心道,吃错药了?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了? 伸手拍开肩头落下的桂花,几步走出院子,沿着花瓣铺成的小路往前走去。那女仆也果真不拦,只远远跟在段誉身后,不紧不慢地走着。 段誉本想着,只要慕容复不再束缚他的行动,那么他权当这一次是免费出游,过去的事,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伤好也就算了。 谁想他沿着小屋走了一圈后,才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四面环水,是个半岛,根本无从逃走。怪不得慕容复肯由他随性而行,原来是吃定了他没法随性! 想到这里,段誉一阵火大,站在原地等那女仆走近后,劈头问道,“慕容复呢?这是什么地方?燕子坞吗?” 那女仆见段誉生气,居然也不畏惧,只掩唇轻笑,道,“这里是无痕水榭。公子爷说了,公子若想离开,绝不阻拦。” “离开?”段誉没好气的反问,“这里四面环水,难道你叫我游出去不成?” “屋前水岸有船,是公子爷临走时留下的。”女仆接着道,“公子可划船出去。只是,”顿了顿,见段誉面有喜色。又补充道,“水路只有一条,要想出去,必须通过燕子坞。公子爷还说,水路隐晦难寻,比起公子迷路太湖,不如呆在无痕水榭的好。” “行了行了,”段誉挥了挥手,制止了那女仆絮絮叨叨的话语,“总之我就是出不去了。那慕容复人呢?” 女仆笑答,“公子爷如今人在参合庄大宅,等忙完家中事情,便会过来瞧公子。” “我管他要不要来瞧。”段誉撇了撇嘴,摸了摸空荡荡的腹部,问,“有东西吃吗?我饿了。” “膳食早已备下,公子请回屋。”女仆满目笑意,温柔得令人心醉。 俗话说的好:“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她这般笑容灿烂,段誉也不好再与她计较。反身走回院子,抬头见屋舍门上挂一匾额,上面写有“君子慎独”四字,不禁心中冷笑。 还“君子慎独”呢!我看是“君子无耻”才对。 7、第 7 章 吃了些饭菜,等那女仆撤下膳食后,段誉又沿着半岛走了一圈。 站在水岸边,眺望湖面的另一端,天水一色,碧波湛蓝。微风过处,湖面粼光闪烁,仿如潋滟碎金,浩瀚圣洁。 段誉弯腰捡起脚边一枚石子,随手扔进水里,只听见“扑通”一声响后,石子沉入湖中,顷刻消失无影。 伸手揉了揉脖子,段誉心底挫败感无限扩大。 想他堂堂大理皇太弟世子,虽然只是个穿来的冒牌货,但也一心遵循原著,从未想过打乱剧情。象他这么听话乖巧又懂事的孩子,怎么会好死不死被慕容复那厮给缠上? 段誉十分肯定,这一段在原著里绝对未曾出现过。况且那里面的小段童鞋登场时,已经年方十九。 脚尖在泥土地上死劲踹了踹,段誉的心跟着脚尖一起郁闷的画着圈圈。 要是在这里把剧情打乱了,那么以后他就娶不到王美人了,说不定也没法结识乔峰和虚竹。搞不好慕容复真会复国! 段誉眉间微地一蹙,心中不详之感犹然滋生。 燕国再兴,以慕容复那货的机心,再搞点花样吞并大理西夏,那么…… 段誉心跳如鼓,厄念宛如火焰在脑海肆意燃烧着。 如果燕国真的复兴,那么历史就会改变,随后而来的元朝也不知能不能成功崛起。万一元朝有个三长两短,那就不会再有后期的明朝,这样清朝也会受到波及,指不定还会不会生出慈禧和八国联军来。而民国也不复存在,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也化成泡沫……等等等等!! 段誉用力摇了摇头,将那无稽的想法甩出脑外,并在心底暗下决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慕容复复国! 在水榭百无聊赖的呆了两天,段誉终日无所事事,除了那女仆三餐定时送食,再见不到半个生人。 第三日,憋得段誉亟欲破口大骂时,慕容复摇着扇子出现了。 一见迎面走来的那张欠揍笑脸,段誉火气徒生,等那人走近,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起招朝他攻了去。 慕容复手中扇子一转,打在段誉的手背上,笑嘻嘻的道,“怎么,一见面就这般热情,我可不习惯呢!” 段誉霎时火冒三丈,咬牙切齿骂道,“你还真是无耻到家了,慕容复,你把我关在这里,到底想怎么样?”说着,手势陡地一转,改从下方攻入。 这段誉虽一年来多为养尊处优,然而段正淳也不时逼他习练武学。尽管这练的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久而久之下来,虽是内力不足,好歹招式也略通一二。 只是今日遇见慕容复这等高手,段誉这几招攻去,就好比蚊子叮上象腿,丝毫起不到作用。 段誉本就比慕容复小上近十岁,再加上这武功更是落后一截,这边是拼尽全力打,那边是轻而易举挡,一招一式皆被慕容复轻松化解。 “好了好了,”慕容复抬扇拦下段誉迎面而来的一拳,笑吟吟的道,“闹够了,也该停了吧!” 见慕容复竟将他的攻势说成顽闹,段誉脑子“嗡”地一声炸响,再出拳时,力道重了再重。 慕容复似要存心与他逗趣般,也不急着将他制服,只左避右闪化着他的招式,口中更是笑意不断的说着,“世子可小心了,这天刚下雨,路面还湿滑的很呢!” 才刚说完,段誉脚下一个打滑,身子往前载了去。 慕容复手中扇子一伸,挑上段誉腰身,借力将他扶起。谁知段誉身形未稳,双手在空中胡抓乱扯,一把拽住慕容复,猝不及防撞入他怀中。还来不及反应,只听见慕容复戏谑的笑声从头顶传来,“这么快就投怀送抱了?” 段誉面颊一红,既羞又怒,想要推开,腰却被那人一把搂住,只得抬头瞪着他低吼,“放开我!” 见怀中之人面色绯红,一双水漓星眸因怒火更见璀璨灼耀,慕容复啧啧摇头,揶揄道,“段世子花容月貌,这生气的样子,当真若拂晓熹光,惹人心动。” 段誉气得眸子益发黑亮,磨着牙齿只想生吞了慕容复。 抬脚朝慕容复小腿狠狠踢去,被他极快闪开。段誉强行压下心头怒火,喝问,“姓慕容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容复指着波光粼粼的湖面,不答反问,“世子看这太湖水景,可比得上你大理国?” “屁话!”段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我大理国风景天下第一,哪儿都比不上。” 意外的,慕容复并未反驳段誉的话,只是含笑点头,仿若不经意般说道,“看来,这大理确实是个好去处。” 段誉闻言心中警钟大敲,不由得瞪着他粗声发问,“慕容复,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慕容复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话语温和却带着一丝敷衍,“大人的事,小孩子莫管。” “……” 若口水能啐死人,段誉还真想拿慕容复试试。 感觉到身后之人的走神,慕容复忽然道,“有消息传来,镇南王等人已至苏州境内,不日便会前来燕子坞。”回头见段誉霍然惊喜,慕容复朗声起笑,俯身摸了摸他柔嫩的脸颊,半真半假道,“对了,世子好像还不知道,从太湖水岸到燕子坞,若无知路人指引,就是在湖上终生泛舟,也未必能找到进庄之路。” 这一点倒未掺假。段誉记得,原著里鸠摩智抓了本主来燕子坞时,那阿碧泛舟引路,也是七弯八拐,几经折转,划了数个小时,才到琴韵小筑。更何况那阿碧阿朱所住之地,离燕子坞还有一日水程。 想到这里,段誉也摸不透慕容复到底计划着什么,偏又忍不住问道,“你利用我将我老爹引来这里,不会是为了让他湖上泛舟这般简单吧?” 才说完,只见慕容复眼眸带笑,摸着他脸颊的手该成用力一捏,称赞道,“真是聪明的孩子,叫人想不疼爱都难。” 段誉嘴角无语抽搐。虽然自己是穿越了没错,现阶段年龄只有九岁也没错,但被人以这种宠溺的语气当成小娃娃一般来哄,真叫人泪流——更何况那人还是无耻到极点的慕容复。 慕容复也不管段誉心里如何作想,再度捏了一把他的粉嫩小脸后,起身展扇轻摇,笑如春风地沿着小路朝水岸走去。 “喂!”段誉揉着脸庞追上去,边在心里咒骂他手指生疮,边喊道,“你去哪?” “回参合庄。”慕容复停步回头,笑眯眯的问道,“要去吗?” 段誉大喜点头,反问,“我可以去吗?” 慕容复嘴角笑意扩大,温柔的吐出两个字,“不行!” 8、第 8 章 段誉嘴角狠抽了两下,在心底一拳将慕容复送进了太湖底层。 “你耍我啊!”段誉一步上前拦住他,怒道,“既然不让我去,又问我做什么?耍着我好玩吗?” 慕容复手中扇子绕着指尖转了一圈后,“啪”地打在段誉头上,笑吟吟的纠正,“没耍你。是在逗你。” 段誉再次无语泪流。遇上慕容复这种厚颜无耻的货色,永远没有道理可言。 慕容复笑着走了几步,回身见段誉站在原地不动,偏头问道,“还不走?” 段誉骤然回神,忙跑上前,口中却犹自嘀咕,“刚才还说不让我去来着,翻脸比翻书还快。” 慕容复展扇轻摇,笑意如沐春风,“逗你的话,你也信?” 段誉顿时语噎。这人果然无耻到了极点! 气鼓鼓地跟着慕容复走到水岸边,段誉也不等他扶,自己一步跨上小舟,远远寻了处位置坐下。 见段誉那受气包子似的模样,慕容复忍俊不禁,走过去挨着他身边坐下,还未开口,只听见他道,“喂!其实你今天过来,就是要接我去参合庄的,是不是?” “何以见得?”慕容复反问。 段誉给了慕容复一记“你是白痴”的眼神,道,“你之前花枪耍尽,最后还是让我跟了来,说明你其间的戏弄,只不过是你个人的恶趣味而已。” 慕容复伸手揉乱段誉头顶的黑发,半含欣赏半带隐晦的道,“你这孩子,倒真是人小鬼大。”顿了顿,突然又道,“不如以后你留在我身边,如何?” 段誉心一惊,立马一口回绝,“不好!” “为何?”慕容复含笑问道,丝毫没有半点被拒绝的气恼。 废话!段誉心道,原著里你前面风光后面落魄,本世子才不会笨的跟你这过街老鼠。还是傍着乔峰、虚竹更加可靠。 当然,这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真要说出个理由,段誉还是中规中矩道,“我身为大理小王爷,自来只有人跟我的份,哪有叫我去跟别人的道理。” 慕容复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手心,若有所思地沉吟半晌后,扇端猛地一击,道,“好。” 段誉被他突如其来的喝声吓了一跳,忙起身瞪着他莫名其妙地道,“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慕容复唰地一下展开扇子,轻悠摇曳,“在下答应世子。” 段誉狐疑地瞅着他,惑然道,“答应什么?” 慕容复一寸寸阖拢扇子,挽唇一笑,摇头轻叹道,“想不到世子年岁尚小,便这般忘事,刚说过的话,就忘了不成?” 段誉在脑海猛地一阵搜索,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说了“从不跟人,只被人跟”这句话,心底咯地一响,暗道,这厮不会指的就是这事吧? 见段誉脸色阴晴不定,慕容复猜想他已想起全部,便伸手拽他坐下,慢条斯理道,“虽然本公子从不屑听人差遣,不过若是世子,”扇子挑向段誉下巴,似真非假笑道,“在下委屈一些,也无不可。” 湖面微风清幽拂过,缭绕起慕容复肩头发丝悠扬舞动。日头下,他那双闪着促黠光点的眸子,比阳光更为耀眼。 段誉一手拍开慕容复的扇子,瞅着他欠揍的笑脸,愤愤然道,“谁说让你跟着了,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说的。”慕容复悠悠开口,并不忘补上一句,“若世子反悔不认,倒也罢了。只不过,”尾音缓缓拖长,在吊足了段誉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后,接着道,“想那镇南王一定是初到太湖,不如,让他在湖上泛舟十日游,好一睹这太湖风光,”转目看向段誉,慕容复笑意温柔和煦,“世子意下如何?” 如你x个头!段誉忍不住在心底破口大骂。 翻了翻白眼,段誉笑颜灿灿的耸肩道,“随你。十日不够,再加十日也成。” 小破样,想拿我老子来压我,你也不掂量掂量,大爷我出来混时,你已化作尘土做了古。 慕容复一怔,未想到段誉竟毫不在意。在心底快速思忖片刻后,复又起笑道,“世子对王爷之心,可真是叫人心寒。既然如此,就请世子留在燕子坞做客,有王爷陪伴,想来世子也不会嫌闷才是。” 也不知是船摇晃了,还是段誉的心抽动了,慕容复的话,差点惊得他跌下船去。 不等段誉说话,慕容复又道,“太湖风景虽比不上大理,然则要住个十年八年,还是不成问题。”扇子摇得悠然随意,慕容复神情轻松自在,“燕子坞地方虽小,但真要藏个什么的,也保管叫外人难以寻到。” 听完他一席话落,段誉再也忍不住,出拳朝他面门直扑而去。 慕容复反手摇扇挡下,只听见那划舟的女仆惊呼道,“公子勿动!”话音才落,小舟一阵猛烈晃动,段誉瞪大了双眼,身子不稳地往后倒了去,“扑通”一声跌入湖中。 段誉浮在水中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湖水,四肢胡蹬乱踢,拍打着湖面喊道,“我……我不会……游泳……” 慕容复站起身看着水中人儿,摇头道,“你当真是顽皮了,怎能将他摔入水中?”虽是问话,却语气轻柔未带一丝责备。 那女仆脚尖一掂,小船即刻平稳沉静,“谁叫他敢对公子爷您出手。”吐了吐舌尖,女仆莞尔一笑,“让他吃点苦头,才不会对公子爷不敬。” “好了。”见湖面那人动作越渐缓慢,小小的身子开始往下沉去,慕容复笑道,“还不下去救他上来。” “是。”女仆恭敬点头,纵身跳入湖中。 段誉跌落湖里后,只觉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侵入,口鼻眼耳被水流冲刷,胸腔传来一阵缺氧的疼痛。 刺痛的双眼倒映出船上那摇扇轻笑的人,段誉意识缓缓抽离,卸去所有力气的身子,往湖底深处沉了下去…… 等他模糊睁眼时,人已躺在了参合庄的小偏院里。 起身舒展了下筋骨,段誉揉着酸胀的脖子走出门外。院落不大,却格外简单整洁。清风拂过,似乎还能闻见风里夹杂着的水露清香。 走出院门,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整个参合庄座落水面。阁楼盘旋而抱,飞檐如钩联结,一座拱桥横卧湖面。春光和煦,绿水悠悠,随处可见垂柳迎风摆动,盈碧的荷叶飘在水面,宛如团扇随波起伏,引人心醉神迷。 饶是段誉这般久居皇宫之人,也不免心有惊叹。 原著里从未有人到过的参合庄,竟美如蓬莱仙岛。慕容复这小子,住个这么好的地方,居然还不知足,成日只想着去霸占别人的地盘,真该吊起来抽打。 想到这里,才感觉耳边似乎异常的清净。段誉刚一脚踏上拱桥,只见两名女仆从桥对面走过,边走边交头接耳道,“公子爷吩咐了,将这东西送去后院,还要记得去看那偏院的公子,免得他醒来四处乱走,打扰了公子爷商议大事。” 两名女仆说着愈渐走远。段誉将她二人对话一字不漏听入耳中,心道,不知那慕容复又在盘算什么,说不定是跟我和老爹有关的。不如前去偷听,也好提前做个防备。 想到这里,段誉几步走过小桥,才在一处竹屋前停步,正在苦思慕容复所在之地,一女仆站在不远处朝他招手,“你,快过来。” 段誉扭头环顾了一圈四周,确定旁边再无他人,这才指着自己鼻尖道,“叫我?” “正是叫你。”那女仆等段誉走近后,将搁着两盅清茶的托盘塞入他手中,“你是新来的吧?快把这个送去公子爷那儿。” 话落,见段誉仍未动身,女仆不禁疑惑问道,“为何还不去?” 段誉嘿嘿一笑,道,“姐姐,我新来的,还不熟悉路呢!” “这样。”女仆拉过他,朝前方一指,道,“从这儿过去,左拐再往右,便是公子爷的住处。快去吧!” “是、是。”段誉忙不迭地点头,端着盘子脚步如飞地往慕容复房间跑去。 等段誉前脚刚走,后面女仆“扑哧”一声起笑,一手掩唇摇头道,“真是个毫无心计的孩子,怪不得总是被咱们公子爷戏弄了。” 9、第 9 章 按那女仆所指,拐左再往右,段誉端着托盘沿着回廊走到尽头,在雕着菱花格纹的门前轻声停步。 附耳贴在门上倾听,果真,屋内传来慕容复的声音,“如今他就在燕子坞,等段正淳一来,将他父子长囚此地。” 段誉眉头一蹙,心底火气簇升,正要提腿就踹,只听见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道,“公子爷,已派了人前去引路,想必再过两日,段正淳便可到燕子坞。” “恩。”慕容复轻应了一声,半晌后,接着道,“等段正淳一到,便伪造书信一封送入大理,就说,”屋里传来扇子敲打手心的声音,段誉知道,那是慕容复惯用的动作,“以段正淳的口吻,就说西夏国以武力强留他,不从,被囚禁在牢,现买通差役送来求救信笺一封。只要西夏与大理开战,我等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话音刚落,段誉怒火冲天地一脚踹开大门,冲进去将盘子重重一放,骂道,“好你个慕容复,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居然以这种方式来复兴燕国。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这般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小心将来你死无……” 还未说完,一只手从旁伸来,掐在段誉的喉间,硬生生隔阻了他的话语。 “小鬼,竟敢这般跟我家公子爷说话,不想要命了吗?”恶狠狠的声音响在耳边,段誉艰难扭头,一张甚为凶狠的脸映入眼底。 “风四哥,”慕容复扇子触上风波恶的手臂,示意他松手。 “哼!”冷冷哼了一记后,风波恶松开手指,口气却依旧含着浓郁的警告,“小鬼,说话前先掂量一下,免得丢了小命。” 段誉轻柔着颈间被掐疼的地方,咳嗽了两声以作顺气后,怒视慕容复道,“慕容复,你少假惺惺。你如意算盘打得再响,最后还是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转头又朝风波恶道,“你一个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慕容复含笑倒了杯茶递给段誉,在被他推开后,问道,“说到这个,我倒有个疑问。”将杯子搁在桌上,慕容复反身坐下,望着他偏头一笑,道,“段世子,你是如何得知,我要复兴燕国?此事是慕容世家绝密,非慕容家人,无从得知。” 段誉心中咯噔一下,紧握成拳的手心里泌出细汗。 死了!乍一听见慕容复的毒计,自己便血气直冲地闯了进来,说出的话也完全未经考虑,现在木已成舟,总不能当着两个大活人的面,说他们产生幻听了吧? 段誉在心里快速思忖,边想边道,“要我告诉你也行,除非你先回答我三个问题。” 见风波恶似有发作之意,慕容复笑意柔和地抬手,让他退至一旁,朝段誉道,“你问。” “第一,”段誉清了清嗓子,被慕容复笑意满满的眸子直视,他忽然有种误上贼船的错觉,“我听见你说,要引起西夏大理之战,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事情会按你所想进行?” 原著里好像没有西夏跟大理开战的记录,不过慕容复这货阴险有余,连段延庆的义子都愿意当了,难保他不会为了复国做出什么更无耻的事来。 慕容复拂了拂衣袂——尽管那白袍纯净如雪,唇角勾笑道,“只要我模仿镇南王的笔迹书信一封,就算保定帝知道他皇太弟离开时,是往燕子坞而来,又有何人能够证明,那镇南王就真在燕子坞?”见段誉脸色微微发青,慕容复稍一停顿后,接着又道,“当然,只有镇南王的信显然可信度不够。那么,再加上西夏王的亲笔信函和玉印,由我慕容复亲自送往大理,你说,保定帝还会怀疑吗?” 段誉眉头紧蹙,心道,就算慕容复能够伪造西夏王信笺,但那玉玺印记,可是无法作假的。他既然有办法在信里盖上玉印,可见心计非同一般。 想到这里,段誉仍觉不甘心,又问,“这么说,王夫人的信,也是你假造的?” 慕容复起身走近段誉,清亮的眸子纯黑如墨,波动着温柔的笑意,“没错。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想仔细了,问完了,就得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 段誉嘴角一抽,原本想好的第三个问题胎死腹中。垂着脑袋黯然许久后,终于抬头看向慕容复,天真无邪地问道,“你能不囚禁我吗?” 风波恶正端起杯子猛灌了一口清茶,听见段誉这般一问,一口茶水梗在喉间不上不下,差点岔了气。 慕容复一愣,随即回神。见段誉黑亮的大眼扑闪扑闪地望着自己,不由得伸手捏上他粉嫩的面颊狠狠一拧,在心底感叹了一下手感后,笑眯眯的反问,“你觉得呢?” 揉着脸庞,段誉想搬桌子砸死慕容复的心都有。居然这么下死劲捏老子的脸,慕容复,你等着! 偷偷在心底对他施以暴打,面上却堆起堪比阳光的灿烂笑容,道,“为什么不行?你想复国,多的是方法。况且,就算大理西夏开战,你也讨不到多少便宜。相反,宋辽会趁虚而入,到时,若大理西夏被宋辽吞并,你复国计划更为遥远。” 慕容复挑眉轻笑,异样在眼底一闪而过,“你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手指捏着扇坠轻柔摩挲,踱步边走边道,“但若为了你区区数语,就要我放弃原有的计划,却也不能。”转身看向段誉,慕容复笑得一脸的无害,“不如,你给我几个理由,说服我,不囚禁你,不挑起大理西夏之战,如何?” 段誉背上渗开一层细汗,心底暗骂道,变态!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哪些理由可以说服你。 但想归想,理由终归还是要掰的。总不能叫老金的巨著葬送在他手上——万一慕容复真的复国,那他可是千古罪人了! 摸了摸略微发痒的鼻尖,段誉绞尽脑汁挤道,“这个,你想啊!段正淳……我是说我老爹,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你计划出了纰漏,南慕容的名声丢了事小,不能复国才是大事。还有,”段誉内心如火焚烧,也不管奏不奏效,是个理由便往台面上搬,“你真想复国,用这计谋不好,既担风险又容易失败。还不如,”段誉咬着牙齿,故意将话说得模糊不清,“找个西夏公主做个驸马。凭你的姿色,用美男计倒划算的多了。” 慕容复才觉他前面所言甚有道理,却不想最后一句迸出个“姿色”“美男计”来,顿时哭笑不得。 回头见段誉一脸的神色认真,慕容复忍笑点头,“美男计,恩,不错,确实是个好主意。” 移步走至段誉身边,慕容复半蹲下/身,嘴角微扬而笑,平添了几分俊逸潇洒,“段世子见解果然不同常人,倒叫在下孤陋寡闻了。” 段誉在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暗道,丫的你就装吧!原著里西夏公主招驸马时,你可是跑得比谁都快。 “这么说,你是同意不囚禁我了?”心里想法不做算,段誉很没志气的咧嘴一笑,问道。 “恩。”慕容复抚摸着段誉的头顶,理所当然地点头,“既然要做驸马,自然不能再囚禁你了。” 段誉徒然松气,才觉心情舒畅两分,突然感觉慕容复最后一句话,怎么这般不是滋味?好像有着说不出来的怪,却又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算了算了!段誉摇了摇头,将多余的思绪甩出脑外。只要自己过得好,只要这厮不破坏美好剧情,什么事都无所谓了。 “那,就这么决定了。”慕容复手指下移摸上段誉的脸庞,想捏,忍了忍,松手放弃。 “啊?”段誉正在神游太空,也未曾多想慕容复话里的深意,用力点头应道,“恩,就这么定了!” “风四哥,”慕容复起身,端起另一杯茶递给段誉,口中不忘朝风波恶道,“你给做个证,免得将来段世子要抵赖。”在得到风波恶的点头回答后,将茶塞入段誉手中,看着他喝了一口,接着道,“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何你会知道,我慕容家复国一事?” 10、第 10 章 段誉一口茶喷了出去,慕容复眼明手快展扇一挡,茶水全淋在了纸扇上。 看了段誉一眼,慕容复将扇子扔到桌上,拖了张椅子坐下,似笑非笑问道,“段世子,现在可以说了吗?” 段誉内心仿佛在一百米急速短跑,心虚的火焰炽烈燃烧着。 为什么?为什么?段誉急得只差没在原地打转,额头已渗出微微细汗。 “是……是,”段誉咬了咬牙,闭眼豁出去般喊道,“是我伯父说的。” “保定帝?”慕容复眉头一挑,淡淡道,“说下去。” 段誉强挤出一丝笑意,脸色极为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支支吾吾道,“当年……你爹慕容博在雁门关外,受了伤……恰好我伯父从那里经过,救了你爹。”边说,边偷偷打量着慕容复的神色。见他坐在桌边面无表情,也不知想些什么,段誉吞了吞口水,接着胡诌道,“救的过程中,你爹怀里掉出一封信,上面写了些跟复国有关的事。我伯父看了,等你爹伤好后,劝他不可恣意妄行。” 稍作停顿,顺了口气,段誉感觉自己越掰越顺畅起来,“你爹为了感谢我伯父的救命之恩,便将这秘密告知,并恳请他保密。我伯父宅心仁厚,不忍打破你爹的复国梦,便承诺,大理会位处中立,不帮忙也不阻拦。后来,我偷进伯父书房,在他记轧里看到了这么一小段,才知道的。”说完,再次偷瞄了一眼慕容复,小声做了个结尾,“就是这样。” 慕容复眼帘轻垂,檀黑如墨的眸子化作动人水波,漾动着意味不明的深光。 段誉也不敢再擅自开口,只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半晌后,慕容复才慢条斯理问道,“这么说,你伯父,还将此事给记下来了?”轻悠的话里,隐着无形的压迫。 段誉忙道,“伯父说了,此事他从未告诉任何人。后来,也当着我的面将那记轧给烧了。”未免慕容复不信,又可怜兮兮地补充道,“为了这事,伯父还狠狠惩罚我了。” 抬眼看向段誉,见他满目委屈,慕容复不禁笑道,“哦?你伯父,怎么惩罚你了?” 空气里凝重的压抑,因慕容复这一笑,瞬间瓦解。气氛再度轻松起来。 也不知慕容复究竟信了几成,但见他不再追问,段誉不由得大松一口气,差点虚脱地瘫倒在地。 伸手悄悄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段誉随口答道,“罚我抄了十天的道德经,还说再犯错,便加倍罚抄。”说完,抬头去看慕容复,却见他正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刚才那拭汗的动作,也被他一一收入眼中。 段誉忙缩回手,尴尬地笑了两声,低头不再言语。 如果这一趟能平安回大理,不到剧情发展时,他绝对不再出门。 在家虽然日子无聊了点,但总好过对着慕容复这只人精。说到心计城府,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万一不小心被他剥皮拆骨,那可是死得太冤了。 思绪还在胡乱游离,只听见耳边传来慕容复仿若不经意般的问话,“这么说,世子对道德经,一定是如数家珍了。” 段誉的心轰然爆炸,脑海仿佛遭遇海啸般肆意翻腾着。他不会是要我背道德经给他听吧?! 段誉此刻想死的人都有了。想到慕容复接下来的话,不禁如临大敌,面若死灰,背上渗出一层的虚汗来。 闭眼等待“死亡”的召唤,片刻后,感觉慕容复的手摸上他的头顶,柔声道,“好了,让人带你回去稍作歇息。瞧这小脸,”掏出手帕擦了擦段誉脸上的细汗,戏谑道,“汗水都能洗脸了。” 目送段誉回房,慕容复这才扬唇而笑,宛如自言自语般朝风波恶道,“倒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和他说完话,心情都觉明朗了不少。” “公子爷,”风波恶紧皱眉头,正要开口,慕容复头也不回地手一抬,道,“不必多言,我自有分寸。” 见慕容复这般言语,风波恶也放下心来,不再说话。 在燕子坞留了几日,段誉寻着机会便问慕容复,为何还不见段正淳前来? 问话时,慕容复正站在庄子门口吩咐女仆去办些什么,听见段誉在身后发问,遣退了女仆后,回身朝他恍然大悟般笑道,“差点忘记告诉世子了,镇南王已回大理去了。” “什么!”段誉一步上前想要揪住慕容复的衣襟,却碍于身高问题而改抓住他的袖子,怒道,“他怎么又回去了?是不是你使了什么诡计?” 慕容复手指曲卷,“啪”地一下弹在段誉的脑门上,“我答应他亲自送你回大理,所以他就回去了。” 段誉摸着被慕容复弹疼的地方,恨不得拿刀眼割得他鲜血淋漓,“你说真的?” 这货是不是患有虐人症?没了扇子,就拿手来弹人,真是刀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肉疼。 “真的。”慕容复笑意满满地点头,接过女仆递来的青灵宝剑,朝段誉道,“走吧!” 见慕容复迈步走向水岸边的小船,段誉这下肯定他果然是要送自己回大理的,忙兴高采烈地跟了上去,才一脚踏上船沿,只听见慕容复笑眯眯地道,“送你回去,是一定的。至于是什么时候送,何时送到,我就不敢保证了。” 段誉脚下一滑,差点摔下船去。幸好他眼明手快一把扶住船身,这才有惊无险地狼狈爬上船内。 “你果然在耍我!”段誉恼怒地起招劈向慕容复,被他轻松挡下。 “在下何时耍过世子了?”慕容复执剑拦下段誉的招式,神色认真的纠正道,“我不过是在逗你而已。” 段誉气得只想吐血。以前怎么不知道,老金笔下的慕容复,居然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想他曾经阅读《天龙八部》时,虽谈不上对书中的慕容复了若指掌,但至少也懂了个八成。就怎么没看出来,在他阴险狡诈卑鄙虚伪的外表下,竟还包藏了一颗厚颜无耻的祸心呢? 小船稳稳划出燕子坞,女仆站在船头迎风而笑。听着身后段誉和慕容复的对话,心中只觉有趣万分。 放眼眺望着烟波浩渺的太湖,女仆启唇吟唱,“拂水竞何忙,泛舟归偏驶。双燕衔泥入堂来,众雏还识故巢居。春烟暝渡微,落花得泥香。年年岁岁流莺去,朝朝暮暮眷恩宠。” 歌声柔曼,回肠荡气。段誉虽听得赏心悦耳,却仍不由得泛起一身鸡皮。心中暗道,这慕容复也够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了,一首江南小调,居然还要著上“众雏还识故巢居,朝朝暮暮眷恩宠”这句话。 扭头见慕容复正在闭眼假寐,段誉想着不如就这样将他推下太湖,念头才在脑海闪过,就听见身旁那人眼也不抬的道,“段世子还是安分坐着的好。现如今已经出了燕子坞,再落水,可没有衣裳替换了。” 段誉狠狠白了他一眼,在心里暗骂了一句“千年老妖”后,索性侧头看向另一边,不再搭理他。 感觉到身旁人的闷气,慕容复弯唇淡笑。 湖风拂过,携着水露荷香扑鼻而来,小船悠悠摇入迷雾丛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11、第 11 章 小船绕过燕子坞另一侧向北划去。数个时辰后,在无锡水畔停靠。 慕容复率先走上岸,回身想要去拉段誉,却被他一掌拍开。 慕容复笑笑,丝毫不以为然,转身沿着石子路往无锡城内走去。 段誉朝女仆连声道谢后,几步追上慕容复,道,“人家划船也很辛苦的,你招呼不打就走,真没礼貌。” 慕容复脚下未停地边走边道,“那下次便由你来掌船好了。” “你……” 段誉气得语噎。想要反驳,一时之间又找不到更好的言语,只得怒气冲冲地上前朝他狠狠踹了一脚,却被他飞快躲过。 日头下,慕容复笑意盎然,如沐春风。段誉却是满脸怒火,星眸也因生气而愈发的黑亮,一副只想将慕容复剥皮拆骨的忿忿神情。 “饿了吗?”也不管段誉如何生气,慕容复看了眼旁边的酒楼,笑道,“先进去吃点东西,好存足力气继续厮闹。” 段誉听他一席话里含尽揶揄,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后,越过他身子抢先走进酒楼,噌噌噌地往二楼上去了。 跑堂的过来招呼,段誉一眼瞧见慕容复跟了来,忙大声道,“小二,你这儿有什么好酒好菜的,只管上满桌子。”指了指慕容复,道,“这位公子爷付账。” 慕容复走过来对着段誉坐下,将剑搁在就近的桌边,笑道,“段世子可真是,菜多了不愁啊!” “我有什么好愁的。”段誉抓起一双筷子,笑嘻嘻地道,“你慕容复不是很有钱么?说什么金银珠宝从不缺。怎么,吃你这么点东西,就心疼了?” 慕容复端起壶倒了杯茶,递到段誉面前,慢悠悠地道,“这银两既是花在你身上,我自然不心疼。反正,”抬眼瞅了正在喝茶的段誉一记,意味深长道,“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 “噗……” 段誉一口茶全噗在了桌上,“去你的一家人。”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搁,道,“谁跟你一家人?”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慕容复端茶悠然喝了一口,道,“你又在心里骂我了,是不是?” 几日的相处下来,段誉也算摸透了慕容复一半的脾气。料定他不会生气后,索性一口承认道,“你倒很有自知自明,知道还问。” 果然,慕容复毫不气恼,只是笑道,“段世子还是这般率直可爱,当真是有趣的紧。” 那笑容倒映在段誉眼里,激起他一层的鸡皮疙瘩,蹙眉啐道,“恶心,呸!” 才说完,只见几个乞丐拥上楼,沿桌讨了一圈后,来到慕容复和段誉所坐的桌前,乞讨道,“大爷,行行好吧!”边说,手中破碗边抖,一股的腥臭味直往段誉鼻子里钻。 见慕容复坐着全无反应,段誉起身走过去,在他身上胡乱摸了一通后,将整袋银子往那乞丐碗中一扔,阔绰道,“全赏你了。” 那几个乞丐如临大赦,忙不迭地磕头道谢后,满是感激地离去。 跑堂的将菜端了来一一摆上,段誉也不等别人招呼,提了筷子就吃。 慕容复喝了一口清茶,看着段誉狼吞虎咽的吃相,道,“段世子可真是大方。” “那是。”段誉塞了满嘴的菜,口齿不清地接道,“反正是你的钱。怎么,心疼了?” “我的心倒是不疼。”慕容复慢条斯理道,“只是我怕过一会儿,世子的心要疼了。” “为什么?”段誉埋头苦干,随口问道。 慕容复笑眯眯地道,“你刚才这般大方,将我的银两给了那乞丐,这顿饭,世子是要自己结账么?” 话音刚落,段誉一口菜滑进气管,辛辣的感觉随即冲上脑尖,眼泪霎时夺眶而出。 端起杯子猛地灌了一大口清茶,好不容易顺了气,段誉这才问道,“什么!你没钱付账?” “本来是有的。”慕容复一脸的无辜,耸了耸肩道,“刚才你把我的银两都赠与那乞丐,你忘了?” “你!”段誉拍桌而起,感觉自己的喝声引来众人瞩目,只得怏怏坐下,压低了声音道,“你没钱了怎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叫小二上菜了。现在,我都吃了一半,你叫我怎么办?” 慕容复努嘴朝那桌上的佳肴示意,“这饭菜既是你吃的,自然是由你来负责了,我可管不了。” “你,你真够无耻的。”段誉指着慕容复,咬牙切齿怒喝,“这个时候才说不管我。若不是你,我现在还在王府好好做我的小王爷,至于落魄到这个田地吗?” 慕容复伸手拨开段誉的手指,满目茫然地问道,“可是没有银两,你叫我如何帮你?” “你……” 段誉顿时没了语言。 他很确定,慕容复这番话绝对是故意的。他就是装出这么一副毫无办法的样子,想让自己去求他。 段誉撇了撇嘴,忿忿然起身,一身孑然傲骨的望着他说道,“我就偏不求你。”说完,大步走至厅中,朝四周所坐众人抱拳道,“各位英雄好汉,在下大理段誉,因遭奸人陷害,被带到这个地方。现在身上没有一分钱,若哪位肯出手相助,日后段誉一定结草衔环,以报答英雄的大恩大德。” 慕容复坐在原位,笑吟吟的看着段誉在厅中抱拳求助,手指捏着袖袋里的一包银两,心中暗有赞许。 看他年岁尚小,却能这般毫无畏惧,倒也真真不俗。不过…… 慕容复环顾了一圈四周,见旁人不是观望就是嗤笑,竟无一人出手相助,不由得暗笑摇头。 段誉木愣愣地站在厅中等了半晌,发现居然无一人吱声,不禁火冒三丈,大声喝道,“喂!你们一个个的,还是不是江湖人士了?怎么都见死不救的?亏电视里把你们一个个演成大侠义士,原来都是明哲保身、表里不一之辈!” 刚说完,众人皆怒,正要开口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娃娃,一爽朗笑声从角落传出。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引得段誉循声望去,只见一青年从东角座走出,口中称赞连连不断,“好一个小娃儿,虽是言语犀利不饶人,却也一语道尽暗里玄机,倒比我们这些虚度年岁之人,更为直言坦率。” 青年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身穿墨青布袍,已洗得微微泛白。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招牌国字脸,段誉一见就已猜出□□分——此人定是乔峰无疑。 段誉心中一个激动,差点就扑上去抱住来人大腿哭喊:大哥啊!您老人家怎么才来呢? 虽是心里这般想,却终究不敢付诸行动。只因乔峰现在尚算年轻,和段誉也未曾结八拜之交。 按捺住内心的澎湃,段誉上前煞有其事地朝乔峰抱拳道,“多谢英雄,请问高姓大名。” 乔峰伸手摸了摸段誉的脑袋,大笑道,“什么英不英雄的,小娃娃只管拿这银两去结了帐,日后再能相遇,便是你我果真有缘。”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段誉手中,转身大步下楼去了。 段誉几步追上前,正要跟着下楼,后颈被人一把拽住提了回去。扭头去看,只见慕容复笑意盈溢的道,“看来,段世子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啊!” 段誉被他拎着走回桌边,悬空的四肢一阵胡踢乱打,骂咧道,“慕容复,你快放了我。我不跟着你了,我要跟着那个人。人家比你好多了,才不会象你一样厚颜无耻,专拿戏弄我为乐。” 慕容复提着他坐下,笑意可掬地道,“段世子,你说错了,本来就不是你跟着我。你忘了?这一路,算我跟着你才对。” “屁话!”段誉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道,“你当我是傻子?你跟着我还对我这么不好,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你不傻么?”慕容复反问,“你不信我,为何跟我来这儿?” 段誉再一次被他堵得毫无还嘴的余地,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梗得他心闷得慌。 “还、还不是你说的,要送我回大理。”段誉强挺着脖子粗声道。 “我说送,你就信?”慕容复笑颜灿灿,眸子闪动着灼灼光耀,“那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不信?” 段誉气得将银子拍在桌上,大喝一声,“小二结账!”然后蹭蹭窜下楼去。 哼!什么玩意儿。在中国地图上,无锡离大理也就那么一指长的距离。我就不信了,没你慕容复,我还回不去大理了。 段誉几步跑下楼,撒开蹄子就往街道的尽头跑去。 慕容复提剑跟下楼,见段誉没命似的猛跑,不由得失笑摇头,身子纵地一飞,跟了上去。 12、第 12 章 几步追上段誉,慕容复伸手将他提起,脚下未停地继续朝前飞去。 风在耳边呼呼吹响,道旁树木纷纷从身边倒退而过,段誉被慕容复抓着,死劲蹬了两下,没能挣脱,张口就喊,风从口中猛地灌入,吹得他赶紧闭上双唇,老老实实的待在慕容复怀中。 慕容复脚下越飞越疾,顷刻间便已出了无锡城。段誉见他身形潇洒,换步间未见半点喘息,不由得心生羡慕,暗道,等以后我学会了凌波微波,也要象他这样,轻功飞得就好像后院散步,不带一丝的喘气。 才想完,慕容复收步停身,带着段誉纵身跃上一树高枝,低声道,“莫声张,你瞧。” 段誉硬生生掐住声音,循着慕容复所指的方向一看,不远处的山坡处,两拨人马正箭弩相对,气氛煞是紧张,大有一言不和便拼死一搏的意味。 再待仔细瞧清楚时,哪里是两波人。分明是一大群人,对持南海鳄神岳老三一人。 “怎么是他?”段誉小声问道,“他不是该回西夏了吗?怎么会在这儿出现?瞪着他的那些人是谁?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气氛怎么这么僵硬啊?” 见他毫不歇气的问完所有问题,慕容复忍着笑凑唇至段誉耳畔答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炙热的暖流顺着耳后滑入衣襟,段誉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微微挪着身子移开一些距离,朝身旁之人低吼,“离我远点!” 慕容复揽在段誉腰间的手蓦地一松,惊得他差点跌下树去。好在他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慕容复,才避免了被摔的厄运。 “你嗑药了?”等平稳身形后,段誉劈头便道,“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摔死我!” 慕容复啧啧摇头,“你这孩子,真是难伺候。是你叫我离远一些,我刚要动,你又怪我松了手,依你之见,该如何?” 段誉怔神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别贴这么近对我说话就行。” “你是说,”慕容复启唇在段誉耳后轻吹了一口气,柔声问道,“这样吗?” 一阵酥麻的感觉在热气拂过的地方弥漫散开,段誉以手肘撞向身旁那人,怒道,“就是这样,你没长耳朵吗?” 慕容复置若罔闻地伸手拨了拨段誉耳畔,手指捏着他小巧的耳垂恶意揉搓,道,“这小耳朵长得,倒比世子本人可爱多了。” 段誉再也无法隐忍,怒吼一声,“慕容复!”声音不大,却惊动了不远处的那拨人马。 “何人在此!”那群人手按刀柄,各个摩拳擦掌,纷纷跃跃欲动,仿佛只等慕容复出现,便要拔刀相向。 慕容复也知行迹败露,倒显得不慌不忙,贴在段誉耳边说了句“在这儿等我”后,纵身跃下跳至一处土包上站定。 段誉一直觉得慕容复那厮卑鄙无耻外带脸皮超厚,但此刻见他如天神般从天而降,惊得那些人惶惶惊遽,不由得嗤笑道,既被武林人称之为“南慕容”,也未必毫无缘由。光是看他那吊威亚似的飞下,就比我强了不知多少倍。 想到这里,听见那群人朝慕容复吼着询问名字,段誉忙收敛心神,认真观看。 慕容复不卑不亢,既不作揖也不行礼,只淡淡道,“在下路经此地,无意管辖各位的闲事,还请各位英雄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敬。” 那群人见慕容复果真不是岳老三的帮手,脸色也微微缓和了一些,口气却仍旧凶狠,“既然只是路过,为何躲在树上偷听?” 慕容复扬笑,猛地耳旁传来一阵微动,他偏头一避,那股风势朝前径直扑去。只听见一声惨叫,那群人惶遽散开,中间地上,躺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尸体的头颅咕噜滚到一旁,暗红的血从断头处喷涌而出,湿了一片土地。 段誉虽穿到武侠剧中已有一年之久,但这鲜血淋漓的场面却是第一次见到,当下胃中一阵翻滚,口中“哇”地吐出几大口酸水,手脚一阵发软,差点失了力气摔下树去。 “岳老三,你竟敢再杀我帮中兄弟!”那群惊恐的人随即化恐惧为悲愤,拔刀的拔刀,敲竹竿的敲竹竿,架势一触即发。 段誉仍在呕吐,肺腔内的苦胆汁都被倒了个干净。不远处的骚动并未引起他的注意,现在他满鼻子都充溢着浓郁的血腥,趴在树杈上的身子一阵发软,双脚猛地踩空,猝不及防地往树下载了去。 惊叫还卡在喉间尚未逸出,一道身影从后方疾步飞来,接住段誉飞至那群人的最前方站定。 “乔兄弟来了。”那群人一见来人,随即大喜涌上前,纷纷喊道,“乔兄弟,就是这个人,杀了我帮中众多兄弟。” 来人正是乔峰。只见他放下段誉,朝在场的人拱手道,“各位,乔某来迟了。” 慕容复在段誉摔下树时,正闪身避开岳老三的探来的爪风,反手朝那掌气扑来的方向打去。那岳老三本就是个全凭自己喜好行事之人,见慕容复持剑挡来的动作里含尽绵绵内力,当下心中大喜,上跳下窜地起招攻过去,口中犹自喊道,“好好好,你的武功不错,你来陪我耍耍。刚才那些龟儿子,真是没趣的很,一点也不经打,两下就把他们的头给喀嚓一下扭断了,没意思,没意思!” 那群人见岳老三口出狂言,心中愤怒难平,提了各自兵器就要冲上前去替被杀的兄弟报仇,却被乔峰拦下。 慕容复本不想与岳老三纠缠,虚晃了几招以作应付后,只见那边段誉从树下猛地摔下,正要抽身去接,岳老三五根手指又缠了上来,两人连连相斗,慕容复一时不得脱身,心中既烦又急。 段誉被放在地后,离那尸体更近,血腥味更见浓郁,当即胸腔内一阵排山倒海,转身奔至一旁大吐特吐起来。 乔峰看了一眼段誉后,上前查看了那具尸体,对激愤的众人道,“从伤口处看来,之前帮中弟兄被杀,并非同一人所为。此事来得突然,大伙儿应查清后再做定夺。” 乔峰一席话合情在理,岂料他才说完,那群丐帮弟子纷纷怒道,“分明是同一人所杀,有何好辩解的?之前兄弟死时非我等所见,方才王兄弟就在我们眼前被那恶人杀害,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段誉好容易吐尽胃里污秽之物,正扶着树干起身,见那群丐帮弟子各个慷慨激昂,却由着慕容复独对那岳老三,当下火气直冒,冲上前劈头便道,“喂!我说你们,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既要报仇,怎么不去对付那恶人?一个个在这边高谈阔论,却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替你们在前面挡着,好不要脸。” 说到最后,段誉还意犹未尽地朝他们啐了一口。 也怨不得段誉这般厌恶慕容复,却还要替他说话。只因在段誉心中,人和事的划分只是纯粹的好与坏。慕容复几番戏弄,令他心有反感,然则如今丐帮弟子与那岳老三敌对,却让慕容复无端揽下这祸事,怎能叫他心中不气? 段誉只觉此事极为不公,绝对与“好”字挂不上边,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逞完口舌之快后,才见那多名丐帮弟子脸色大变,似有要揍自己的意图,这才忙忙地躲到乔峰身后去了。 乔峰原是一门心思只在丐帮弟子身上,经由段誉提醒后,这才发现慕容复与那岳老三斗得正急。从旁观战,慕容复剑法如行云流水,招招连绵不绝,俨然未用尽全力,却已令岳老三应接不暇。 乔峰先安抚了丐帮弟子,再对段誉道,“你那位兄长剑法卓越,断不会吃亏,兄弟只管放心。” 乔峰生性豁达豪迈,也不欺段誉年岁尚小,说话一如对他人般直言不讳,更以“兄弟”相称,段誉心中对他好感徒然上升。 心知乔峰绝不会妄下断言,段誉不免内心稍有安定。转念又想道,怪了!自己没事替他瞎操什么心?最好是让他就死在这里,然后剧情里不再有慕容复,自己也不用整日担心燕国复兴,十年后也可稳稳当当娶了王语嫣幸福过日子。 想着,段誉不由得嘴角咧笑,才觉得心里美滋滋的乐了两分钟,慕容复逼退南海鳄神后纵身跃来,一把抓住段誉回身飞回树杈上,朗声道,“岳老三,今日我等不与你纠缠。若想比武打架,你面前之人够你打到明日。”说完,又朝乔峰道,“多谢少侠救我贤弟。” 乔峰抱拳起笑,回敬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心中却暗下惊叹,看这少年年纪轻轻,却是剑法已登堂奥,来日前途不可限量,作为将远在自己之上。 13、第 13 章 那岳老三刚觉这一架打得他浑身痛快了两分,见慕容复带着段誉就要离开,哪里肯同意,手上起着招数就要追赶而来。 乔峰几步上前拦下岳老三,手中掌风从他肩头扫过,将他生生逼退,道,“且不论我帮中兄弟是否由你所杀,如今这眼前一条人命分明葬送你手,今日若阁下不给个交代,也休想轻易离开此地。” 段誉站在树杈上远远看着乔峰,见他面带豪气,凛然生威,不禁心道,虽然和原著里相差了十来岁,但这气势却没有丝毫的差别。 慕容复一手搂住段誉,道,“我们走。” “等等,”段誉拉住慕容复的袖子,“再看看。” 原本段誉也不爱看这打架的场面,只是那结义大哥乔峰此刻就在眼前,段誉想着,既然自己已经知道剧情,为何不与他提前结拜了,日后再被这慕容复戏弄时,也好有个靠山。 想到这里,虽不知慕容复是否真有心要走,段誉也顾不得那句要遵循原著的话,忙拽住他低声道,“你不是想复国吗?趁这机会留下来,到时见机出手帮丐帮一把,等你日后有需要时,他们也一定会帮你的。” 这一招在原著里,慕容复可是将它时时刻刻挂在心上。现在段誉盗来用用,也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慕容复挑眉一笑,目光直视着乔峰,唇畔却贴近段誉耳边道,“你想留下来看个热闹,就直言罢了,何必找这借口。” 两人正在对话,也不知道那岳老三骂咧着喊了什么,只听见乔峰道,“既是如此,就请阁下暂留一宿,明日等云中鹤到来再行对质。” 岳老三收起爪风,咧嘴道,“他奶奶的,老子不管你们对质不对质,老子想走,你们这些龟儿子谁也拦不住。” 那乔峰虽现在并非丐帮帮主,但因他素来性格豪迈,爽朗不羁,也颇受帮中兄弟推崇,如今见岳老三口出污言,那些丐帮弟子不由得大怒,纷纷欲要上前拿那南海鳄神。 段誉扯了扯慕容复,道,“咱们下去。” 慕容复抱着段誉几步飞下,在乔峰身前站定。 那多名丐帮弟子才刚被乔峰平息了怒火,见慕容复和段誉再度回返,正在猜测其用意时,只见段誉隔着一段距离朝那岳老三喊道,“南海鳄神,你还记得我吗?” 岳老三回头瞧见段誉,张嘴就笑,甚是丑陋的五官挤成了一堆,道,“小娃儿,原来是你,你那大哥慕容复来了没?老子还等着跟他比试比试。” 在场之人无人不知“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慕容复。想他未及弱冠便已声名鹊起,剑法超群且武功渊博,为人更是居高不傲,礼贤下士,众人早就心生一睹这少年英杰的念头。只是慕容复行动缥缈神秘,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多少有关他的事迹也是靠江湖三教九流之口汇集而成。现听岳老三道这小娃儿是慕容复之弟,又想起方才那出手的少年称呼小娃儿为“贤弟”,众人忙将视线转向段誉身旁那人,眼中满是窥探与打量。 段誉笑眯眯地看着慕容复,以眼神询问,在见到他挑眉示意后,朝岳老三喊道,“南海鳄神,我大哥哥今日不在。不过我料想他明日会来,不如你在日等候一日如何?” “叫老子等那慕容复?哼!”岳老三不屑地哼道,“没这个道理,老子也从不耐烦等人。奶奶的,哪个龟儿子来了老子也不等。” 见岳老三骂骂咧咧的就要走人,段誉不慌不忙地接着道,“你要真走了,才更没道理。你想想,先不说你跟我大哥哥比武之事,如今他们说你杀了人,”努嘴朝旁边丐帮的人撇了撇,道,“虽然我知道你岳老二为人仗义又信守承诺,但他们不知道。今日你就这么走了,清楚的,就道你是不耐烦才走的,而那些不清楚,还以为你胡乱杀了人后又没胆子承认,怕了他们,所以才赶紧躲着逃走。”说着,见岳老三神色似有松动,又接着道,“我知道你岳老二从不在乎这些虚名,但是丐帮弟子遍布天下,人多难免口杂,一传十十传百的,保不准会把你传成什么样的人。我要是你,就留下来,也好让他们瞧瞧,你岳老二是那种贪生怕死只敢做不敢当的人么?” 一席话落,只说得岳老三连连点头,道,“好,小娃儿,你说得老子我心里舒服。”又对乔峰等丐帮弟子道,“你们听好了,岳老二我也不怕跟你们这些龟儿子对质。明日午时,咱们还是这里见。”说完,纵身跃起,黑影从头掠过,转眼不见了人影。 那些丐帮弟子听闻段誉身边少年并非慕容复,不禁心有失望,又见段誉侃侃陈辞哄得那岳老三留下,遂又心中大喜,忙纷纷上前道谢。 其实就算那岳老三不愿留下,乔峰心中也自有办法迫使他走不得,但终究免不了要动拳脚见功夫,现见段誉寥寥数语扭转逆局,也心生敬佩,上前拱手道,“多谢小兄弟妙言,不知二位尊姓大名?” 段誉心想着反正迟早是要结拜的,索性大方道,“我叫段誉,他是……” “在下姓木,草木的木。”慕容复还礼笑道。 乔峰又回了礼,这才走到一边同那些丐帮弟子商议事情去了。 段誉撇着嘴角讥讽道,“还姓‘木’呢!什么草木的木,明明是木头的木。” 慕容复唇边漾着一丝笑容,戏谑道,“刚才那两声大哥哥叫得不错,再叫一声如何?” 段誉就知道他会得势不饶人,一脚跺在他的步履上,却被他飞快闪开,心里又气又羞,恶声道,“你做梦!” 慕容复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语气里满是教诲,“好贤弟,这般利用完了就过河拆桥,难道是你大理段氏的作风?” 段誉瞪了他一眼,心知与他说不通理,转身正要走,却被慕容复一把拉住,道,“今日走不成了。” 段誉问道,“为何?” “你不是想看热闹么?如你所愿,留下来瞧完这场热闹再走。”慕容复半真半假说完,见段誉脸色一沉,似有发作之意,不由得扬唇而笑,道,“逗你的。你这孩子当真是有趣,日后有你相伴,也不觉得无聊了。”说着,见段誉扭身就要走,忙拉住他导入正题,“好了好了,我且问你,难道你就没瞧出,这之间还有别的什么吗?” 段誉见他十句话里通有九句半是在戏耍自己,本不想再多理会他,偏又抑制不住好奇,脱口问道,“别的什么?” 慕容复弯唇轻笑,眸子似明镜般清亮,低声道,“西夏一品堂与中原素有纠纷,四大恶人被一品堂收做己用的事,他们还不知情。但若明日那云中鹤等人来后,此事必会言明,到时这其中利害关系,就并非丐帮与岳老三的私人仇怨那般简单了。” 段誉在脑中仔细一想后,也觉甚有道理。转念又想着,自己穿来这里是为享福,没理由参与他们的打打杀杀。便对慕容复道,“那咱们快走罢。” 慕容复没能忍住的改在段誉脸上拧了一把,手感尤为满足地道,“走不了了。是你说让我留下,好为复国做些打算。如今这打算虽落了空,但我却不能叫他们明日坏我计划。” “计划?”段誉下意识问道,“是指你在西夏一品堂化名做内伏的事吗?” 才说完,段誉便懊恼得只想咬了自己舌头。刚想开口否认方才那句问话,就见慕容复眸光一闪,脸上漾着似笑非笑,柔声道,“段世子当真是无所不晓啊!却不知此事,世子又是从哪本记轧里看来的?” 14、第 14 章 入夜,林子燃起一簇篝火。乔峰和丐帮的其他弟子坐在火堆的西北角,慕容复带着段誉坐在另一边。 见段誉闷闷不乐的坐在一旁也不说话,慕容复笑着挪过去,紧挨着他道,“怎么这般神情,倒显得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不说还好,一说,段誉忿忿扭头瞪着他,犀利的眼光只差未化成刀片将他凌迟处死。 见段誉凶神恶煞的样子,慕容复忍俊不禁道,“奇怪了,我既听从了你的话,未再追问你,为何你仍这副模样,像是我欠你了十万八万似的。” 段誉随手捡起脚边的树枝在地上胡乱划着,悻悻道,“你是没追问我,但做为交换条件,一直到明日午时我都不能再和乔峰说话,你也太莫名其妙了。” 慕容复手指勾起段誉的下颚,迫他和自己对望,笑道,“怎么,我不叫你和那乔峰说话,你心里委屈了?”见段誉冷哼了一声就要转过头去,慕容复指尖微微用力,抑止住他的动作,含笑道,“咱们可是有言在先,若你觉得心中不平,就将你为何知道我在西夏一品堂的事说与我听,那我就让你去和那乔峰说话。” 段誉拍掉慕容复手,将头扭向另一边,正在心底胡乱思忖着借口,就听见慕容复笑吟吟的道,“之前你为那复国之事找的借口我也不信,你若此刻还想再生借口,不如两个一块儿想了。” 一席话落,段誉顿时熄了火气,原本想要随便乱诌个理由的念头也随即化为泡沫。 算了,起先没能想个好理由,现在再来说也已经晚了。段誉撇着嘴角黯然想道,看他别的本事没有,一对针眼倒是比什么都锐利,居然能看出自己对乔峰有着想头…… 刚想到这里,只见慕容复一手揽上段誉的肩头,眸子里笑意流转盈耀,道,“贤弟,别想了,那乔峰可比你大上两轮有余,这般年纪,都可以做你父亲了。” “你无耻!”段誉甩开慕容复的手霍然起身,一脚狠狠踹在他的小腿肚上,怒骂道,“龌龊!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卑鄙下流!” 话语不大,却清楚落入乔峰等人耳中。见慕容复一脸不以为然的笑意,段誉脸颊一红,转身朝林子深处奔去了。 乔峰起身,疑惑地望着段誉离去的方向,正在心中犹豫是否该去追来,慕容复持剑起身,隔着火堆朝乔峰拱手道,“让乔兄看笑话了。我这贤弟素来性子骄纵,脾气不免也大了些。” 乔峰本就觉自己毫无立场去插手别人之事,如今见慕容复这般说,便顺势道,“小孩子闹些脾气也是常有的事,兄弟还是速速将他寻来,这入夜深了林子不安全,若是迷了路就更难寻人了。” 慕容复还了礼,循着段誉离去的方向寻去。 奔了一段距离,在一棵参天古树前,慕容复看见段誉正狠狠踹着树干出气,口中犹自骂咧着,“慕容复,你欺人太甚,你当爷爷我是好欺负的,你等着,等我学会了六脉神剑,我要叫你脑袋开花,打得你爹妈都不认识……” 正在骂着,一只手从后伸来将段誉抱起,惊得他心一震,差点漏跳两拍,“是谁?”扭头就想看身后之人,却被他另一只手覆住眼帘,段誉心中惶恐无限扩大,喝道,“是谁?别装神弄鬼的,本大爷我才不怕!” “哦?”耳边传来慕容复强忍的闷笑,“你真的不怕吗?”松开怀抱,转过段誉的身子,看着他一脸的苍白,戏谑道,“瞧这脸色,都吓得没了血色,还只说自己不怕。” 段誉定睛一瞧,见来人竟是慕容复,心跳这才缓缓平复。刚顺了两口气,怒火随即不打一处来,也顾不得形象不形象的,扑上前抱着他的手臂就要咬,却被他顺势一把搂入怀中,手指捏着他的下巴笑道,“瞧瞧,又来投怀送抱了不是?段世子容姿绝佳,若是女子,在下收了也无妨,只可惜……” 慕容复啧啧摇头,话语里满是惋惜。段誉却是听得心火直冒,无奈双手被他抱着无法动弹,只得忍气喝道,“放开我!” 慕容复心知他已被气得头脑发胀,见好就收道,“不如你告诉我,为何非要去找那乔峰不可。我听着若是合理,不但放了你,还送你去那乔峰身边,如何?” 可惜段誉此刻被气愤冲昏了头脑,丝毫不领他的情,脱口骂道,“关你屁事!我找谁,需要经过你的同意吗?你是我的谁呀?你不是自恃聪明吗?何必还来问我?” 段誉这一厢骂完是舒坦了,慕容复见他口出污言完全没有一个皇家世子的模样,霎时哭笑不得,捏着他的下巴迫他开口,边端详边道,“这么口齿伶俐,段世子一定没少饱读诗书。原来大理段氏就是这般教育的皇子,倒真叫在下意外之余又觉钦佩。” “去你的!”段誉剜了他一眼,道,“你损人不带脏字,才是个中高手。亏你还是燕国贵胄后裔,看这性情模样,比那些屠夫走贩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想着自己这一番话,定会引来慕容复的隐怒,谁想他只是淡淡一笑,松开了手。 段誉狐疑地瞅着他,揉着被捏疼的下巴,心道,这人脑袋嗑枪子了?居然也不讥讽回来,实在是不像他的性格。 慕容复顺着回去的路走了两步,回头见段誉还站在原地,不禁笑道,“怎么?还想留下来再去捶捶那树?” 段誉咬牙切齿刚想开骂,一道念头在脑中闪过,已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蹲下/身摸着脚踝对慕容复道,“我走不动了,刚才踹树把脚给扭了,现在疼得很。” 慕容复眉头微挑,唇角漾着一丝明了的笑意,走过去在段誉身前蹲下,偏头问道,“受伤了?脚扭了?”嘴角笑意扩大,伸手朝段誉的脚踝处探去,“正巧了,除了接骨我也不会别的。来,我替你瞧瞧。” “等等等等!”段誉忙拦下慕容复的手,抢道,“骨头没错位,就是有些疼。”蒙我呢!让你一瞧,我不就露馅了。 未免慕容复不信,段誉暗里死劲捏了一把大腿,强逼自己溢出两滴眼泪,水汪汪地看着他道,“真的可疼了,要不你背我回去吧?” 慕容复本想一口拒绝,却在见到段誉泪眼朦胧的双眼后,也不知怎么的,心下一软,不由自主应道,“好。”话语脱口而出后,心中又觉万分懊悔。无奈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只得转身以背对着他道,“上来吧!” 段誉未想慕容复竟会这么爽快,一愣后,随即回神乐滋滋地附了上去,双手勾住慕容复的脖子,心满意足的叹道,“人肉垫子,就是舒服啊!” 慕容复嘴角一抽,徒地失笑摇头,背着他往出林子的方向走了去。 15、第 15 章 夜色愈渐深沉,等乔峰和那些丐帮弟子都已入睡,慕容复抱起段誉将他轻轻放置树下,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瓶沿着他身旁洒了些粉末后,提剑纵身一跃,瞬间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慕容复前脚刚走,后面乔峰霍然睁眼。上前隔着一步之遥查看了段誉,见他身边洒着一圈若隐若现的银粉,显然是毒不是药,不禁心中暗道,定是那木公子有事离开,又不放心自己等人,便将这毒埋在四周,以免他人接近。 想到这儿,正巧见一只小虫沿着那粉末爬进圈内,瞬间身子抽搐了两下便僵硬了,乔峰背上渗起一层的细汗。 若不是自己无心入眠,正巧瞧见他那动作,想来也断不会料到这小兄弟身边是淬有剧毒的。 然则乔峰只道慕容复是心系弟弟,免他不慎落入歹人之手,所以这般举动也能全然释怀,不想慕容复心中却另有一番打算。 慕容复自小便以“复国”为己任,只要是能达成心中所愿,明枪暗箭对他来说并无差别。这小瓶□□也是出门前随手带上的,虽慕容复心高气傲素来不屑于使毒,但今日过后,四大恶人与丐帮会面,若是一言不和双方闹了起来,这私事难断事小,若将西夏一品堂抖了出来,便会涉及到宋朝与西夏。而眼前慕容复自知军饷筹备不足,手中除了包不同等人外也少有其他拥戴者,若此时两国交战,即便是慕容复想从中得利,也是无从入手。 所以,只有制止这场会面,让两国交战延期——若能在自己各方面已准备充足时再开战,那是最好不过的。 慕容复脚下疾步飞走,转眼已离段誉所睡之地隔了数里之远。约莫着四下无人,慕容复走进一处树丛后,低着身子在脸上摸了半晌,出来时,已俨然是个长着些许胡须的青年汉子。 飞身又行了一段路程后,慕容复停步在一处上坡站定,从怀中摸出一只短笛置于唇边吹响。 不消片刻,一道身影划过夜空,从天而降在慕容复身后站定,“大半夜的叫魂呢?怪不得在西夏没见你人影,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来人声音尖锐刺耳,响在这深夜的林子里,显得格外阴恻。 “云中鹤,”慕容复转身看向来人,沉冷如水的目光里透着无形的压迫,“那丐帮弟子可是你所杀?” 来人正是四大恶人中的“穷凶极恶”云中鹤。 原来南海鳄神岳老三和叶二娘离开大理后,竟未回去西夏。两人在大宋东游西荡招摇过市,一边随意虏杀人命一边当做是游山玩水般逍遥。而那云中鹤在西夏等得不耐烦,又经不住段延庆的一再追问,便从西夏一品堂跑了出来。也不知怎的,半路遇上丐帮的人,两边言语不合打了起来。云中鹤早就在西夏憋得手脚发痒,如今碰上这些丐帮弟子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岂有不成全的理?一架打完,云中鹤毫发未伤,那几名丐帮弟子却是无一幸免存活。 下午那南海鳄神早已通过四大恶人独有的传讯方式,将丐帮弟子欲要理论之事告知云中鹤。现见慕容复前来询问,那云中鹤也不推脱,一口承认道,“杀那几个小喽共还晃胰婪臁! 慕容复也不想管四大恶人的闲事,只道,“明日林中理论,我劝你别去的好。” 云中鹤闻言嘿嘿一笑,问话里却无半点笑意,“当然要去。不去,那群叫花子还只当我云中鹤怕了他们。” 慕容复勾唇冷笑,话语里满是讥讽,“叫花子你自是不用怕,但西夏此时正是得你们这些高手传授武艺之时,想来你出一品堂之前段延庆并不知情,也未知会赫连将军。你冒冒然杀了丐帮的人,若能私了倒也罢了,如是为此引起西夏与大宋之战,你可知,现在西夏兵力尚不强盛,这误国大事,你云中鹤能担当得起吗?” 云中鹤斜睨了慕容复一眼,笑得尤是轻蔑,“李延宗,你少拿这种话来压我。不就是杀了几个叫花子,也值得你大半夜的跑来教训我?我跟你道虽同,却不相为谋。明日那叫花子的约,我是定要去赴的,到时我叫他们也知道知道我穷凶极恶云中鹤的厉害。至于那西夏跟大宋开不开战,我没兴趣。” 慕容复见他这般说,知他是不会在明日暴露自己西夏一品堂的身份,便也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江湖之事素来如风流传,四大恶人被西夏一品堂招募的事,也必是瞒不了多久的。不过眼前能拖一时算一时,总得叫我多准备一些,才能在事发之时抢收渔翁之利。 想到这里,慕容复转身就要走,却被云中鹤喊住,问道,“这个时候,你怎么在宋朝境内?” 慕容复头也不回地道,“我自有我的道理,也轮不到你来过问。”才说完,只听见耳边一阵异动,慕容复眉头一蹙,道,“快走,有人了!” 原来是那乔峰尾随慕容复一路跟来。只是入夜林子路不好走,其间慕容复又因那乔装打扮而隐蔽了一次,所以才让乔峰落了后。现在他虽人已寻了过来,但也还在半里之外的地方。只是这静夜林子悄然无声,乔峰行动间带起一阵微微风响,落入慕容复这等内力深厚之人耳中,却是尤为清晰。 云中鹤见慕容复毫不客气的发号施令,脾气一上来竟待在原地不肯离去。最后无法,慕容复只得起招上前朝他攻去,三五两招将他逼走。 这边云中鹤刚走,那边乔峰人已近在眼前。夜幕里,乔峰只远远看见一道瘦长身影飞走,却也瞧得不是很真切。等再靠近时,只见一留着少许络腮胡的青年站在前方。乔峰走上前抱拳道,“不知阁下深夜在此,所谓何事?” 慕容复本是侧身对着乔峰,心知自己这一转身,定会给他看去全部容貌。而自己现在这模样,偏又实在不是汉人面貌。 想到这里,慕容复索性也不言语,手中青灵长剑出鞘,朝乔峰径直攻了去。 只因下午在林子里也曾目睹乔峰出招,慕容复心想,乔峰性情豪迈且武功不俗,年纪轻轻便已名扬四海,誉满天下,这‘北乔峰’的名头果真不是空穴来风。此刻他既看不出自己真实身份,不如借这机会去试他一试,看看在这武学造诣上,究竟孰人略胜一筹? 只见慕容复手中长剑绵绵而去,乔峰斜踏两步,身子一侧轻巧避开,那剑尖绕着他的肩头擦过,慕容复右手回势,左手一探,从右边臂下穿出拍上乔峰胸口。乔峰后退数步,既不与慕容复回招,也不让他近身伤了自己。 慕容复迎面试探了他数招后,收剑问道,“为何不还手?是瞧不起在下,还是不愿和在下比试?” 乔峰忙拱手笑道,“兄弟误会了。既然说是比试,又岂会有‘瞧不起’的道理?只是今日天色甚晚,此地此时也并非比试的好时机。”稍作停顿,见慕容复脸色微和,这才接着道,“在下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兄弟。”在得到慕容复的颔首示意后,问道,“敢问兄弟这么晚了,在这林间做什么?在下追着一位朋友来到此处,不知兄弟可曾瞧见?” 慕容复听见一席问话分明是在暗里试探,正想拿言语哄骗他过去,一道念头在脑中徒然闪过,慕容复心中再生一计,起笑道,“不知兄台追的这位朋友,是何人?” 乔峰见慕容复眸光闪耀,面带微微笑容,并无敌意,当下警惕的心也不由得放松了一分,道,“在下这位朋友姓木,兄弟可知?”话音刚落,只见对面那人扯掉脸上的络腮胡,朝自己淡淡一笑,问道,“乔兄口中姓木的朋友,可是在下?” 16、第 16 章 月光迷蒙,借着淡淡光辉,乔峰定睛一看,对面那笑吟吟的少年,不正是“木”公子是谁? 虽心中早已猜到这络腮胡子是“木”公子假扮,但真见他撕下胡须时,乔峰仍不由得一愣,随即回神笑道,“倒不知木公子这一出,究竟是何用意?” 慕容复拱手回礼,道,“实不相瞒,在下并非姓木。”见乔峰果然面露讶异,心中暗喜,接着又道,“在下复姓慕容,姑苏慕容复是也。” 语落,乔峰大惊,借着月光又仔细打量了慕容复半晌后,才忙抱拳叹道,“原来竟是慕容公子,久闻大名,今日得此一见,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慕容复虽从不看重这外在的名头,但今日得乔峰一语称赞,也不免心中大为受用,笑道,“什么‘南慕容’,也不过是江湖朋友看得起,给了几分薄面而已。在下潜伏西夏一品堂多年,也不过是想为大宋出一分力,尽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罢了。” 乔峰听他一言,心中更为惊讶起来。银辉下,只见慕容复面色淡然,目光宛如山涧清泉般透澈无波,瞧不出一丝虚假或伪言的端倪来,又想到姑苏慕容公子在武林上的名声地位,当即已全然尽信,不禁心中肃然起敬,拱手道,“慕容公子为大宋忍辱负重,乔峰深感敬佩。” 原来慕容复早就听闻了“北乔峰”,如今得见真人,见他三分豪迈里洋溢着七分英风飒爽,料想此人必非池中物,若能趁此结交了,将来复国之时也能派上用场。换言之,即便是不出手相助,也可使自己免去这一劲敌。 而乔峰也早已慕名姑苏慕容的名声许久,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心中引为遗憾。今日在林间时,见这少年剑法超群且性情谦和,已满是欣赏,突闻眼前之人就是慕容复,乔峰心下大喜,竟大有与他一见如故的感觉。 两人相交,慕容复心里暗有盘算,乔峰却是真心实意。 等两人结伴回到林子休息的地方时,天已蒙蒙见亮。早在来时的路上,慕容复便告诉乔峰,自己潜伏西夏之事鲜少人得知,希望他能严守秘密,免得走漏了消息,日后自己也不便行事。乔峰只道慕容复这些年忍辱负重潜伏西夏,当真是为大宋出力,心中钦佩之余不禁肃然起敬,当下一口应允。 两人回到火堆前,慕容复先将段誉从那毒圈中抱出,刚走到树下,还来不及将他放下,段誉睁开朦胧的睡眼,看着慕容复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几乎是反射性往后一退,整个身子从慕容复怀中跌出,狼狈摔在地上。 “你想做什么?”段誉摸着被摔痛的屁股,警惕地瞪视着眼前那人。 慕容复眼角萦笑的上前,半蹲下/身看着地上那横眉怒视的人儿,笑吟吟的反问,“你说呢?” 简短的三个字极为普通平常,然而从慕容复嘴里说出,段誉却觉异样的恶心。还来不及多想什么,段誉言语快过意识,脱口而出道,“你无耻!” 慕容复闻言眉头微挑,檀黑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的光,“我无耻?你倒说说,我怎么无耻了?”伸手抚上段誉脸庞,手指沿着脸颊滑下捏住他的下颚,挑起他的脸,似笑非笑道,“段世子虽是容姿绝佳,但到底年岁尚小。若再等上个十年,或者在下还能萌生那一点无耻的心。”顿了顿,见段誉满脸涨得通红,慕容复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唇瓣,摇头惋惜道,“可惜了,这等容貌,若是生做女儿,必是绝色倾城……” 还未说完,段誉气愤难忍地一拳朝慕容复面门挥去,在靠近鼻尖处的前一秒被他轻松握住。 段誉反手挣开钳制,跳起身抬腿便踢,慕容复身子一闪,令他踹了个空。段誉气得咬牙切齿,那人却仿若无事般笑意盈耀。点点笑容倒映眼底,段誉大吼一声,“我跟你拼了!”整个身子往前直扑扑撞了去,一头闯入慕容复的怀中,手脚并用,连抓带踢,用尽全力推搡着。 只可惜段誉本就比慕容复矮上一截,如今整个人这么一扑,非但没有撞倒慕容复,更是身子直接落入他怀中,被他一把抱住,“怎么又投怀送抱了?”慕容复一手搂着段誉,一手环过他的身子迫他手脚不得动弹,在外人眼里看来,两人姿势就像是拥抱在一起般亲密无间。 “贤弟可是身子不适?怎么脸颊这般滚烫?”慕容复微微提声,音量不大,却清楚落入那边乔峰等人的耳中,“为兄早说不让你跟着,你偏又不听。来,为兄抱你顺顺气,免得胸口闷得慌。” “你,”段誉气得霍霍磨牙,手脚被锢无法挣开,恼羞成怒下张口便往慕容复脸上咬去,大有不见血不罢休的气势。 慕容复眼眸微抬,见乔峰正朝这边走来,手指悄悄移至段誉腰间的穴道点下,怀中那人身子立时一软,脑袋怏怏瘫靠在慕容复肩头。 “慕容复,你这个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 段誉浑身无力的靠在慕容复怀中,唯一能自由行动的嘴张口便骂,才刚说了一句,只听见慕容复低声闷笑道,“乔峰过来了,你若想在他面前丢脸,只管再多说一些。” 段誉霍然闭嘴。对于这个未来的结拜义兄,他更多的还是希望自己能给他留下好印象——更何况依慕容复这阴险的性格,就算自己不说什么,他也有本事把自己败得一文不值。 慕容复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表扬,顺便不忘在乔峰走近前再次补充一句,“下次再骂换个词,都听腻了。” 段誉在心底无声诅咒了一句慕容复下地狱后,闷闷沉默不语。 乔峰走过来朝慕容复拱手道,“慕……木兄弟,令弟可是身子不适?” 慕容复抱起段誉轻拍着他的背,满目含笑的神情俨然是一位慈善的兄长,“可能是夜露深重,受了些凉。乔兄不必担心,在下身上备了药,一会儿喂他服下,也就无大碍了。” 乔峰点头,刚欲开口说话,只听见那边丐帮弟子惊呼道,“马副帮主来了,真是马副帮主!” 也顾不上和慕容复闲话,乔峰抱拳致歉后,反身朝对面走去。 慕容复抱着段誉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多名丐帮弟子围拥着一身形矮短的老汉从林子深处走来。那老汉身穿粗麻青布衫,肩肘处打满了大小不等的补丁。长形脸,山羊胡,一头蓬乱的灰发里粘着些许草叶。 慕容复嫌恶地蹙了蹙眉,见乔峰和那些丐帮弟子上前恭敬行了礼,正在思忖是否该去见礼时,只听见乔峰朗声喊道,“木兄弟。” 慕容复心知他有意将自己介绍给那副帮主——这一举动也恰好说明了,乔峰心中已将他视作知己。想到这里,慕容复抱着段誉上前微微弯腰行礼,语气甚是客气道,“久仰丐帮马副帮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只是舍弟患病在身,无法行礼,多有得罪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一席话落,既显得慕容复态度谦逊,又暗里恭维了马副帮主,那马大元听得尤是悦耳,点头笑道,“木公子无需介怀,咱们叫花子不行这一套。” 慕容复弯唇笑笑,退至一旁站定。 段誉趴在慕容复怀中,透过他肩头打量了那马大元半晌后,在他耳边悄声说道,“这人长得真像削尖了的土豆,样子没一分,官腔倒是打得十足。” 慕容复刚想笑,又见乔峰等人就在身旁不远处,未免引来他们的注目,慕容复忍俊道,“我道是怎么突然安静不少,原来不过是面上装的样子而已。” 段誉瞪了他一眼,这才想起自己一直被他抱在怀中,不由得脸一红,低声喝道,“解开我的穴道。” 慕容复勾唇一笑,正要开口说话,一阵疾风卷着树叶刮过,携风而来的,还有云中鹤那阴恻恻的声音,“受死的人都在,正好方便我一次杀完。” 17、第 17 章 见云中鹤口出狂言,众多丐帮弟子纷纷叫喧道,“云中鹤,你杀我帮中兄弟,今日我等要将你碎尸万段,你速速下来受死!” 段誉闻言噗嗤一声低笑出声。慕容复抱着他退至一边,以眼光询问他为何而笑。段誉低声道,“这些人真是有意思,要杀别人,还要别人‘速速下来受死’,比电视里演的还要搞笑。” 慕容复挑眉问道,“电视?为何物?” 段誉翻了翻白眼,嘴角撇着一丝讥笑道,“说了你也不明白。咱们这是跨时代的鸿沟,可不是一两句能够解释得清楚的。” 慕容复摇头失笑,还未说话,一阵风起,树叶哗啦抖动,云中鹤从那茂盛的枝叶中窜出,手中钢爪朝马大元肩头抓去。马大元持以钢鞭迎面抽去,勾着倒刺的鞭子从云中鹤臂膀擦过,打在树上,击起无数落叶缤纷。 “云中鹤,你无端杀我帮中兄弟,今日就叫你血债血偿!”马大元手中钢鞭一起,呼呼风响。正要出招,只听见凄厉的哭喊声响在空中,随之而来的,是怀抱一婴孩的叶二娘。 丐帮弟子见那女人相貌清秀,脸上却划着三道血痕,正在吃惊之际,一人从树丛中走出,边走边粗声道,“老四你太没用了,要是老子我,咯喇一声全扭断他们的脖子。” 云中鹤嗤嗤冷笑,手中钢爪在阳光下泛着涟涟寒光,“今日来得正好,老子一次打个过瘾。” 段誉趴在慕容复怀中喃喃道,“真是趟浑水。” 声音虽小,却被慕容复清楚收入耳中,正欲伸手解他穴道的动作一顿,问道,“为何?” 段誉透过慕容复身子看向那边对持的两拨人,道,“四大恶人虽只到了三个,却都是实力不容小觑的高手。你跟乔峰现在火候不够,他打叶二娘你打岳老三才有一半以上的胜算。我看那马大元鞭子虽亮,实力却没有什么,估计要打那云中鹤都难了点,剩下的那些丐帮弟子就更别说了。所以,”段誉笑眯眯地回望着慕容复道,“你若不出手帮他们,今天除了乔峰,其他人想全身而退,有点困难。” 慕容复见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心中暗觉惊奇,又见他只说自己打不过那叶二娘,便道,“我若对那叶二娘,未必会输。” “但赢得费事,不是吗?”段誉总算扳倒了慕容复一次,毫不浪费的揶揄道,“若再练个十年,三个叶二娘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现在,”段誉啧啧摇头道,“还是麻烦了些。依我看,你去对付那岳老三或者云中鹤,倒更轻松一些。”顿了顿,见慕容复还站在原地不动,俨然一副看戏的神情,段誉不免疑惑道,“你是不打算出手相助,还是另有别的想法?” “丐帮乃中原第一大帮,”慕容复抱着段誉走至树旁将他轻放下,漾笑的眸子闪着点点深思熟虑,“若我今日出手助了他们,日后对我复兴大燕必有帮助。此刻便是我囤积外部力量之时。你躲在此处,他们瞧不见你,也不会伤到你这儿来。”伸手点开段誉的穴道,刚起身,想起这娃儿鬼灵精怪的主意甚多,慕容复放心不下,转身又叮嘱了一句,“千万不可出来。回头我还有话要问你的。” 段誉正要说话,慕容复食指触唇做了个嘘声的姿势后,起身朝乔峰那边走去。 段誉虽有那看热闹的心,却没那看热闹的胆子。不远处那可以称之为是战场的地方,高手云集,杀气纵横,即便是段誉再想听清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也不敢以身犯险走近。 他可不想没事拿自己小命开玩笑。段誉摸了摸脖子,心道,这颗脑袋自己还是挺喜欢的,还想多留它几十年呢! 刚想到这里,见那边似乎是话不投机打了起来,段誉挠了挠后脑,立刻纠正道,丐帮跟那三个恶人能有什么投不投机的话?估计是谈判不拢,翻脸了吧! 见那边刀光剑影,一群人斗得昏天暗地分不清谁是谁,段誉暗下思忖道,若这是一场三vs三的比试,他保管有好几种方法打退那三个恶人。不过现在既然发展成一场混战,他也再没有出面去调停的必要了——谁也保不准他出现会不会被叶二娘捏在手中做人质,最后还来一个撕票。 这边段誉还在想着,那边两拨人的杀气与剑波已传到了这边。 只见越斗越狠的人群中,慕容复一袭白袍衣袂翻飞,手中长剑如行云流水,瞬息万变,剑尖游走临空划过,慕容复身形被笼罩在一片光幕之中。 那云中鹤手中钢爪寒光冷冽,缠至慕容复的右肩斜击下去,慕容复侧身避开,右手长剑顺势回击,剑锋擦着云中鹤袖摆划过,削下了他一片衣料落入空中。慕容复剑势凛凛生风,招式百般变化,云中鹤始终摸不清他下一招会出在哪儿,东闪西躲,被他逼得十分狼狈。 刚将云中鹤逼退几分,见那边马大元等人跟岳老三斗得艰难,那乔峰和叶二娘相斗又抽不开身,便纵身跳了过去,替马大元挡下岳老三那迎面扫来的爪风。马大元身子就地一滚,躲过岳老三的手抓,见慕容复挡在前方,口中还来不及道谢,云中鹤已提着钢爪直扑过来,和岳老三一起两人围斗慕容复。马大元抚着受创的左肩起身,刚喘了口气,乍一见云中鹤钢爪横掠,拦腰劈向慕容复,忙脱口而出道,“小心!” 慕容复剑尖一扫,划过云中鹤的手背,逼得他惊呼急退,连连往后退了数步才算拿稳手中钢爪。慕容复一人对那两人本就尤是吃力,才刚逼退云中鹤,耳边只听见马大元一声高喊,心下一走神,岳老三已张牙舞爪地爪了过来,慕容复偏头一闪,那大手在他肩头狠狠带过,一片衣料被生生撕下,带着鲜血随风飘走。 段誉一惊,心重重跳了一下。倒不是心疼或担心,只是觉得依着慕容复这等剑法渊博之人,竟能有人伤得到他,也真真令人惊叹了。 想到再过十年,以慕容复的声望以及武功,除了乔峰的降龙十八掌以及自己的六脉神剑,这世上再有人想要伤到他,也是绝不可能之事了。 思念在脑中转过,段誉不免心中洋洋得意起来。这慕容复再厉害,将来也是要败在自己手上的。等自己学会六脉神剑,就打得那慕容复哭爷爷求奶奶的,好一洗连日来的晦气。 想到这里,段誉心下大悦,就连半月来被慕容复屡次戏弄之事,也一并不放在心上。 段誉躲在树后见那边几人斗得混乱,心里想着要帮忙又碍于自己武功低微,出去除了添乱也做不了其它。正在心中犹豫之际,只听见一阵阴恻的低吼声从携风传来,那声音低沉沙哑,隐着一丝浓郁而无形的压迫,听得段誉心莫名怦怦直跳,好像有人正在拿锤子一下下敲打他的心脏一般。 那边云中鹤等三大恶人听见这声音,收了招势迅速靠拢,对乔峰、慕容复道,“今日老子有事,改日再继续。”说完,三人纵身飞起,瞬间消失了踪影。 那三人刚走,那刺耳的低吼声随即停止。段誉呼出一口气,才刚平定两分心神,只见慕容复和乔峰说了些什么后,朝自己走来,一把拽起他笑道,“戏看完了,咱们也该走了。” “就走啊!”段誉隔着慕容复瞅向乔峰,满心不舍。还没结拜呢,就要走了,再见指不定是多久以后的事了。段誉心里只想着前去跟那乔峰再多说几句话,好让他对自己更加印象深刻一些,便对慕容复道,“你刚帮丐帮对付了三大恶人,他们怎么也该好好感谢你的。不如咱们……” 还未说完,慕容复已拎着他朝相反的方向走去,似笑非笑道,“那乔峰早知我是何人。想做之事即已做完,此刻离去,才能叫他们心存感激,无法忘却这恩情。” 段誉扭着身子还欲挣扎,猛地瞧见慕容复肩头溢着鲜血的伤口,动作霎时怏了下来,口气甚是生硬地道,“你这人真够自虐,血都流成河了也不弄一下。你要恶心别在我面前,我看着反胃。” 慕容复勾唇笑笑,放下段誉,随手取出一块丝帕缠上肩头,却因单手不便数次使得那帕子滑了下来。段誉站在一旁看了他半晌,最后实在没能忍住,上前狠狠拽过丝帕,一边动作粗鲁地替他包上,一边恶声强调,“我可不是在帮你,只是不想你恶心我!” 慕容复见他唇红齿白,琉璃星眸因恼怒而益发的黑亮,竟比平日见得更加惹人疼爱,当下心思一动,伸手在他脸颊死劲拧了一把,笑眯眯地道,“多谢你了!” 18、第 18 章 段誉眉头剧烈跳动两下,抓着丝帕打结的手用力扯紧,在看见慕容复眉间一蹙后,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道,“不必客气。以前替我家那些猫狗包扎,习惯了。” 慕容复嘴角抽了一下,摸了摸段誉的头顶后,起身朝前走去。 段誉跟在他身后,见他一反常态沉默不语,当下心中只觉别扭万分。过了片刻,实在受不住这沉闷的气氛,段誉闷闷喊道,“喂!你说要送我回大理,不会食言吧?” 慕容复停步回头,不答反问,“你为何会知道三大恶人之事?” “啥?”段誉一愣,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战前对慕容复说他几人的实力区别,顿时大汗自额头渗出,整个人石化般僵硬在原地。 慕容复走至段誉身前,笑意灿然道,“按理,段世子应是从未出过大理才对。为何却对在下复国,乔峰、四大恶人之事了如指掌?” 在慕容复眼光的逼问下,段誉只觉自己似乎越缩越小,只至最后隐在地上消失无形,却仍躲不过慕容复满是笑意下那对压迫的眸子。 见段誉耷拉着脑袋,下巴都已抵在了胸口,慕容复勾唇一笑,伸手挑起他下颚迫他与自己四目相对,问道,“怎么这会儿不说话了?刚才不还口齿伶俐来着么?” 段誉没好气地拍掉慕容复的手,狠狠剜了他几眼后,干巴巴的道,“慕容复,咱们说好了,这事以后有适当的机会,我一定会告诉你。你现在问我,我也没法跟你解释,毕竟,”抬眼偷瞄了慕容复一眼,正好瞧见他眸子深处笑意一闪而过,段誉在心里骂了两句后,道,“毕竟我跟你不是一个时代层次的人,你说的,我能听懂,我说的,你就未必能听懂了。” “哦?”慕容复挑眉淡笑,拖长的尾音落在段誉耳中,无端引起他一阵头皮发麻,“你倒说说看,何事是在下不懂的。” 段誉揉了揉略微发痒的鼻尖,朝慕容复堆起一脸谄媚的笑,“你堂堂姑苏慕容公子,能有什么不懂的?只是这事说起来太话长了,一年的时间也说不完。不如这样,”段誉笑容灿烂夺目,打着商量道,“现在我急着回大理,你也有事要忙你的,咱们就不说这个。等下回你有空时,我再挑个黄道吉日跟你好好说说,咋样?” 慕容复的笑声低低传至段誉耳蜗,“我并未有事要忙,你大可现在说明。”走上前摸着段誉头顶,眉间眼角满是暧昧笑意,“若一年时间不够你说明,两年、三年如何?” 段誉毒光湛湛的一双眼睛在慕容复身上狠戳着孔,心里暗骂了一句“你丫的有够无耻”,脸上却笑得好比山花绽放,“你不是还在西夏做卧底么?再不回去,你上司要是怀疑你了,那你这么多年的心血不白费了?”唯恐慕容复不放过他,段誉急忙忙地举手发誓,“下次再见,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真的!” 慕容复笑得意味深长,看着他的眼睛里也是微光闪闪,慢条斯理的反问,“真的?” “真的真的。”段誉忙不迭地点头,脑袋磕得跟那小鸡啄米似的,“比珍珠还真!” 只要能拖过这一时,下次再见,我就差不多练好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了。段誉在心里偷着乐。有了这两样绝世神功,十个慕容复也不怕。 段誉满心只想遵循原著,想着慕容复这一去西夏,再登场也就是十年后杏子林的事了。那时就算慕容复乔装成李延宗来追杀自己,有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自己怕他个xx? 想到这里,段誉几乎控制不住想要仰头长笑的欲望。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宝典在手,天下我有!” 将段誉眼中遮掩不住的光点尽收眼底,慕容复勾唇笑笑,伸手揉乱了他头顶的发丝后,道,“走罢。” 见慕容复转身就走,段誉稍愣随即回神跟了上去。难道他真不追问了?这么容易打发? 段誉虽心中疑惑甚多,但只要慕容复不再多问,他也乐得轻松。当下收了心神跟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林间深处。 慕容复先带段誉在就近的镇上换了衣服,再买了一匹马共骑上路。 段誉虽对他只买一匹马的举动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然而慕容复只是简单的两句话,便使得他哑口无言,“银子只够一匹马的钱。何况,就是给你马,你骑得动么?” 段誉低头打量着自己九岁的身子,心底无限黯然。 慕容复先将段誉抱上马,自己也跟着翻身骑上去,在他身后坐定,双腿一夹马肚,马儿扬蹄而去,瞬间消失在路天相接的尽头。 从无锡到大理,段誉在心里小小的估计下了后,除去刮风下雨餐风露宿半路换马休息的时间,半个月跑回大理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哪里知道慕容复带着他边走边停,两人一路纠缠了近二十日才到大理边境。 段誉心里那个气,无处宣泄。既打不过慕容复,骂他又屡屡被驳了回来,时间一长,段誉也懒得再与他较口舌之争,直接忽视他的存在。 慕容复打着“沿途欣赏风景”的旗帜,终于在二十日后将段誉送回了大理。 刚进大理不远,便见段正淳和刀白凤等人正在前面等候,慕容复策马上前,抱着段誉下马后,拱手道,“段王爷。” “多谢慕容公子将犬儿平安送回。”段正淳忙回礼笑道,“府中已备下酒席,请慕容公子移驾王府一叙。” “多谢王爷。”慕容复看了看正被刀白凤紧拥在怀的段誉,嘴角掠过一丝笑意,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多留,就此告辞。” 段誉听他这般说,心里暗暗啐道,骗谁呢!真有要事还故意带着我晃悠了二十天。 慕容复朝段誉瞟了一眼,仿佛看透他内心所想般,眼底浅笑流转。走过去半蹲下/身摸了摸段誉的头,慕容复温和的口吻俨然一位慈爱的兄长,“段世子,我走了。”抬眼刀白凤正在和段正淳说话,慕容复凑近段誉耳边低声道,“可别太想我了。” 段誉端的只想一脚踹上慕容复那张欠揍的笑脸,然则父母就在身边,也不敢有多大的反应,只好咬着牙齿低声回道,“快滚,滚回西夏去!” “我可正是要去西夏。”慕容复手指下移滑在段誉脸庞,狠捏了一把后,柔声道,“不是你说的,叫我去找个西夏公主做个驸马么?我现在就是为这而去的。”说完,无视段誉铁青的脸色,起身朝段正淳拱手道别后,翻身上马,手中鞭子扬落,马儿沿着偌大的官道径直奔去,霎时不见踪影。 段誉忿忿磨牙咒骂道,“最好那马蹄子踩进坑里,摔你一个半身不遂!” 好歹骂了一句,心里舒坦了。段誉刚抬头,只见段正淳和刀白凤正惊讶的望着他,“誉儿,你怎么这般咒那慕容公子。若没有他将你从那几个恶人手中救出,又带你回燕子坞疗伤,还不顾道路长远将你送回来,你怎会好端端站在此地?”段正淳蹙眉轻喝,话语里虽有些责备,更多的却是宠溺,“下次再见慕容公子,你一定要好好与他道谢。” “是啊!誉儿,”刀白凤抱着段誉,手持丝帕轻柔擦拭着他脸上的灰尘,笑道,“那慕容公子龙凤一般的人品,你能与他结识,也是你的福气。” 段誉撇着嘴角满心不服,又不能据实相告自己被他欺负的这种丢脸事,只得嘴上含糊应了声“是”,心里却对那早已离去的人连踹带骂道,“也不知你这厮究竟前世积了什么德,居然让乔峰和老爹他们都这么罩着你。慕容复,你等着,咱俩的梁子结大了!” 19、第 19 章 春暖花开,繁华如梦。时光流转,变幻交叠。转眼已过十年。 无量山,阳光盈耀,纷纷扬扬的树叶随风旋舞。密林间,满眼青翠,沉碧碧的树木繁茂苍郁。微风吹过,满地落叶飘至空中,铺天盖地,美若仙境。 段誉沿着林子艰难行走,脚下踉不平,几次差点跌倒在地。 按书里的记载,无量玉璧是在无量山峰的后山。段誉擦了擦额头细汗,将碍事的袍摆挽起塞入束腰内,边走边道,从后山沿着小溪往东,出密林,看见瀑布也就差不多到了。 原来段誉在王府享了十年福后,约莫着剧情差不多要开始发展了,便留书一封前来无量山寻找原著里的无量玉璧。 段誉本就熟知剧情,再加上这么多年的享受,把他体内那点受苦的因子早已打磨得一干二净。如今若不是见着剧情已经开始,段誉倒真想就一直呆在王府做他的小世子,一辈子不愁吃穿,也好过出来冒这些风风雨雨的——虽然最后自己一定会抱得美人归。 段誉既非原著里的‘段誉’,那么他也就不会笨得还去无量山观摩“无量剑”东西两宗掌门的比试。 虽然有可能会错过钟灵和木婉清,但段誉也觉无所谓了。只要最后的结果是王语嫣,过程可以全部省略。 沿着密林迳向西行,日过中天时,突然听见耳边传来淙淙溪流声。段誉心中大喜,脚下也益发迅捷,走出十余步,只见一条弯曲的小溪在日光下泛着潋滟粼光。 段誉大喜过望,也顾不上歇口气沿着溪水折东而行,往林子密集之处钻着跑了好一阵,直到双腿酸软,气喘吁吁,也始终未曾瞧见那传说中的瀑布。 段誉靠树休息了片刻,心中暗道,照路程来看应该是不会出错的,那瀑布要是就在附近,这么大的水声自己也应该听得见才是…… 正想着,只听见耳边隐约传来一阵水花击落的声音,段誉起身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只见百米远处,丛林豁开,一条瀑布犹如银河倒悬从天而降,轰轰隆隆,水花四溅,珍珠般晶莹清澈的水珠里滚动着五彩绚光。 段誉满心激动,连连喊了几个好字,“就是这儿!就是这儿了!” 那无量玉璧应该就在这瀑布旁的悬崖下方。段誉顺着瀑布流水的走势往前一步步探去。那原著里的‘段誉’可是不小心摔下去,大难不死才有的后福。既然如今这事摊在自己头上,那么那些磕磕碰碰的,能免就免了。 段誉随手捡起一根树枝以作探路,沿着流水走出百米,猛地感觉树枝一空,段誉立时明白,下无量玉璧的断崖就在前方了。 段誉小心挪了过去,正要蹲下身目测断崖的高度,猛地身后传来一惊喝声,“来者何人,竟敢擅闯本派禁地!” 那声音含着三分震怒,喝得段誉心一惊,脚下徒地一滑,身子收势不住地往前倾了去。 段誉身子下坠,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也不知手中触到了什么,只管死死拽住,坠落的身子硬生生停下,悬在半空来回晃悠。 段誉一颗心疾速跳动,眼看就要从嗓子眼里迸了出来。喘着大气小心抬头,见自己正抓着崖边古松上缠绕的藤蔓,段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低头看向脚下。只见深谷云雾弥漫,兀自不见尽头,段誉心跳骤然一停,三魂已惊走了两魂半。忙不迭地双手抓紧藤蔓,双足使了全力攀上崖壁勉强寻了个站点,身子沿着崖壁慢慢移了过去,只等自己已靠上那崖壁间的裂缝,才闭了闭眼长吁出一口气。 自己已经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了,想不到还是差点丢了小命。 段誉在心里掬了一把虚汗,心道,若不是这事没法假手于人,自己还真想带着大理军队来开山寻宝典。 脑中思绪才刚过半,只听见石子崩裂的声音从脚下传来。段誉挑眉狠抽了一下,身子霎时僵硬,不好的预感如波浪在脑海瞬间扩大。 不会吧!仿如慢动作般,段誉僵着脖子往下一寸寸看去,视线才刚触上脚底那块松动的石头,整个身子突然往下一沉,带着段誉绝望的惨叫坠了下去。 耳边轰隆轰隆的声音越来越响,水珠如大雨般溅在段誉脸上,只听见“扑通”一声,段誉落入水底,人在碧绿的清潭里颠倒浮沉了片刻后,随激流冲出峡谷。 冰凉的水强势冲刷着段誉的五官,不知被迫喝了多少凉水,等段誉随端流浮入较浅之地时,这才摸索着踉跄起身,手脚并用爬上岸边,翻身躺了下去,咳嗽着吐出几大口泉水。 耳边水流声连绵不绝,段誉仰在水潭边也不知歇了多久,等到身上衣服被体温烘得半干,气力也差不多回复时,段誉跌撞起身,揉了揉酸胀的手臂,朝谷底走了去。 早些年看原著时,段誉就知道这地方是个人间仙境,却未想身临其境的感觉竟是这般醉人心脾。 只见山崖处一条瀑布飞泻而下,如玉龙腾空倾入湖中。明晃晃的湖面泛着层层波澜,在日光的抚耀下折射着碎金光彩。湖畔生满茶花,红粉白橙,团团簇簇煞是娇艳。 段誉心知自己此刻就站在无量玉璧前,只是要进那有着神仙姐姐塑像的洞府,还需废些功夫才是。 段誉记得那洞门与岩壁的某一处是相连接的,但具体是在哪一块岩石上,段誉也说不准。围着谷底走了一圈,段誉趴在岩壁上一处处的敲打,侧耳听来,没未有听见空洞的回音。 段誉此刻人已累至极致,正趴在岩石上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突然想起原著里本主进洞时,好像是在晚上有月光的时候。思忖至此,段誉也不管它究竟跟月亮有没有关系,先寻了处藤蔓较多的地方躺下睡上一觉,等到晚上再做打算。 这一觉睡了多久段誉自己也说不清楚,等他醒来时,只见天蒙蒙发亮,月光西沉,洒在玉石般的峭壁上,蕴出一层缤纷绚丽的光彩。 段誉忙起身,顾不得自己灰头土脸的狼狈,朝那彩光盈耀的石壁去摸去,果然只觉指尖触手滑腻,轻轻一推,那岩石似有微微晃动。段誉满是欢喜,将那岩石间的藤蔓沙石尽数拉去后,再伸手去推,只听见磨盘转动般低沉的响声挤入耳蜗,那岩石缓缓转动,不到片刻便露出一三尺高的洞穴来。 段誉忙扶着岩壁走了进去。一路前行,脚下甚是平坦,走了不多时,一道门堵住了去路。段誉推门进去,一道柔和的光亮从室内耀出,将整个圆形石室笼罩在清透的浅光中。 段誉抬头看了看那石壁处用作照明的水晶,学着古人朝空无一人的屋内抱拳一揖,道,“那啥,神仙姐姐,我是段誉,我奉旨前来观摩一下你的闺房,顺便学一下凌波微步,请你不要见怪。”想了想,又觉不妥,遂又补充道,“你放心,我学完就走,绝不动你这里的一砖一瓦。” 说着,在屋内转悠了一圈,好容易寻到那通往里屋的门口,段誉推开那门走进十步之余后,一座白玉雕像屹立眼前。饶是段誉已在原著里看了十余回,此刻真实得见李秋水这雕像时,也不免心头一震,差点把魂魄给勾了去。 段誉忙甩了甩头回神,对那雕像俯身作揖,口中碎念道,“神仙姐姐,我无礼了,你别见怪啊!我知道你在这里一个人寂寞的很,要是我还是原著里的那个我,说不定就留下来陪你了,不过既然原著里的我都没留下来,我就更不会留下来了……” 一席话落,段誉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抬头去看那玉像时,见她仿若观世音菩萨下凡,目光圣洁地凝视着自己,心下一慌,忙跪在那团蒲上没命的磕头。 磕了几十下后,那薄薄的蒲草因时间太久,再加上段誉抵头碰撞而破裂,露出里面的绸包来。 段誉知道那就是记载着凌波微步和北冥神功的卷轴了,又恭恭敬敬结结实实磕了几个响头后,将那绸包掏出来,走到一边摊开来看。 先摊开记有北冥神功的帛卷,段誉看了眼里面的经脉穴道走向,想道,这吸人内功的功夫要是不学,将来没有足够的内力催动六脉神剑,不等于白来了这一遭? 想到这里,段誉虽心有不愿,却还是摊开了帛卷,照着那上面所述练法的专心试练起来。 段誉本身并无多少内力根基,如今突然一练这北冥神功,顿觉丹田一股热气冲了上来,血脉也随之沸腾起来。段誉不知这灼热究竟是因何而故,练练停停,照着那法门边想边练,又过了大半日,才觉那灼烧感缓缓散了去。 趴在桌上休息半晌后,段誉卷起北冥神功,将卷轴里的凌波微步找到后,段誉依照上面的图像以及足印标记在地上演练起来。 那步法繁复精深,段誉关在室内足足练了一日,直到累得全身乏力,人也饿得发慌,才算将其要领掌握。 停下歇息时,段誉摸了摸胸口,只觉呼吸似比平日更加顺畅,腹部也有一股热流灼灼燃烧着,心下明白定是这凌波微步驱动了内力,才使得自己浑身筋骨舒畅,就好像大冷天里泡温泉那般舒服。 等将凌波微步掌握个七七八八后,段誉起身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胀的胳膊。 自己学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也就两个用意,一是将来江湖行走时不至于丢了小命,二是再见慕容复时,也能不被他戏弄欺负。好歹这是高手纵横的江湖,可不能没有保命的一技之长啊! 跪在团蒲上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后,段誉道,“神仙姐姐,谢谢你的凌波微步,我要走了,以后有时间,我还是会来看你的。” 也怨不得段誉这个穿来之人对那玉像这般恭敬,只因那玉像栩栩如生,宛如真人就在眼前一般,令人心生敬仰。再加上段誉本就是来偷学凌波微步,一千个头直接省了好几百个,如今要走了,再磕几个头也不为过。 磕完头起身,段誉抚了抚身上皱巴巴的衣袍,走出石室从一旁的石级上去。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那玉像,见她面容似含情凝视,又似轻嗔薄怒,心中不禁暗道,如果那王语嫣真是长得跟这玉像差不多,放在现代,要是不成国际巨星,自己把脑袋拧下来给那人当凳子坐。 想完,段誉沿着那石级往上走去,行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段誉听着耳边轰隆的水声,从石级尽头的洞口爬出去。只见洞外霍然开朗,一条大江在骄阳下叠宕翻涌。 段誉心底“阿弥陀佛”胡乱念了几声,顺着小路前行,战战兢兢地走过善人渡的铁索桥后,走上大路。 那汗在额头还来不及擦去,段誉才刚呼出一口气,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娇喝,“你是何人!” 20、第 20 章 段誉自练了凌波微步后,仗着有了逃命的本事,胆子也大了起来,回头一瞧,见是一名蒙着面纱的黑衣女子正瞪视着他,心下立刻明白来人身份——木婉清。 虽是心中明朗,段誉口中却没敢真喊。一来是怕认错,二来是不想与她有多交集。转身就要走,那女子一步上前抓住段誉的肩膀,厉声喝道,“我问你话呢!为何不答?” 段誉肩头被她抓得一阵生疼,只得转身堆起一脸干巴巴的笑,明知故问道,“我叫段誉,小姐你呢?” “废话少说,跟我来。”木婉清拽着段誉的臂膀往一旁走去,行了大约百米远后,在一小山包后方,段誉瞧见了躺在地上早已死了多时的两具尸体,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里还未全数散尽,段誉当下挥开木婉清的手蹲到一旁干呕起来。 “真没用。”木婉清冷冷看了一眼段誉,勾着讥笑道,“亏你还是男人。” 段誉又吐了两口酸水,这才扶着土包起身道,“这可是杀人,不是杀鸡杀狗。要是放在现代,你这是死罪,要枪毙的……” 还未说完,只见木婉清眼底利光一闪,手中短箭直直抵上段誉喉间,硬生生遏制了他的话语。 “再律绷四恪!蹦就袂艴久即蛄孔哦斡彝吠亮常簧淼奈勰嘧枪福佣竦溃叭ィ涯侨说囊路┥稀! 段誉食指小心翼翼拨开喉间的短箭,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为难道,“穿了死人的衣服,等会儿会走霉运的。” “穿不穿?”木婉清手中短箭再度逼近,神色也犀利了两分,“不穿就杀了你!” “好好好,我穿。”此时此刻,段誉不得不在心底感叹了一句:原著力量真是强大。自己已是想尽了办法去避开木婉清,却还是好死不死被她遇上。 段誉慢吞吞走过去,闭着双眼将斗篷从那尸体身上胡乱扒下来,问道,“小姐,你为啥非要我穿这个呢?” 木婉清收起短箭揣入怀中,难得好心的解释道,“去救人。” 段誉心中一个咯噔,想着木婉清要救的那人必定就是钟灵无疑了。虽然不明白在没有自己搅局的情况下,那钟灵是怎么被左子穆抓了起来,木婉清又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不过眼前最为重要的,还是解决着衣问题。 段誉将其中一件斗篷扔给木婉清后,自己顺手披上一件,问道,“小姐,穿这衣服跟救人有啥关系?”难道她知道这两个人是灵鹫宫的人?! 正在脑中思忖,只见木婉清朝他不甚耐烦地瞪了一眼,喝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段誉在心底啧啧摇头,心道,这丫头虽然模样不错,但到底性格太泼辣了,要真讨了做老婆心里还是有负担。虽是心中这般想着,口里却笑嘻嘻地道,“你叫我去救人,又不告诉我实情,万一等下我做错了什么,救不出人,不就白费你的心思了?” 也不知是否触动了木婉清内心的弦,一席话落后,她脸色微微沉静,却开口道,“这两个人刚从无量剑派出来,我瞧那些人对她们客气的很,便尾随过来将她们杀了。但是只有我一人不好乔装改扮,便要你随我一道,去救我那钟灵妹子出来。” 段誉此刻已穿好了斗篷,似模似样地甩了甩袍摆,笑道,“那好,咱们走吧!” 才说完,木婉清沉声一喝,“谁跟你‘咱们’,再胡说八道,要了你的命!” 段誉虽早知她蛮横泼辣,此刻也不免吓了一跳,忙举手道,“好好,不说了。那走吧?这样行不?” 木婉清瞪了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自己翻身上马后,才对段誉道,“你跟在我后面跑着去。” “我……”段誉此刻想灭了她的心都有。丫的你去救钟灵捎带上我也就算了,居然让我跟着你的马屁股跑,你以为我的短跑速度堪比刘翔? 揉了揉发痒的鼻子,段誉心里那点拗脾气此刻也被激了出来,干脆走到一旁坐下,道,“我不去了。” “你干什么!”木婉清不想他竟会临时变卦,眉间一蹙,双目圆瞪道,“不去我杀了你!”说着,手中短箭朝段誉眉心对准。 “杀吧杀吧!”段誉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心脏噗通直跳,嘴里却不饶人的道,“你杀了我,再去找个无量剑派的弟子陪你去救那钟灵,看到时人家放不放人。” 木婉清心知自己一人难敌众拳,此刻也只能抓着这段誉不放,道,“你说,你为何又不走了?” 段誉瞥了马上女子一眼,道,“你自己有马,就叫我跟着你后面跑,别说我跑不动,就是等我跑到了,你要救的人也早给人家杀了。”见木婉清神色略有松动,段誉接着又道,“除非,你让我跟你共骑一匹马。”未免木婉清误会自己有心占她便宜,又忙澄清道,“你放心,我可不是要占你便宜,我这也是为了救人,肯不肯由你。” 木婉清在心里左右一权衡后,觉得段誉话里确有几分道理,更何况她自小在山间长大,也没有太多世俗那“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想,便颔首应道,“好吧!你上来。” 段誉这才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翻身上马坐在木婉清身后,两人策马扬长而去。 等他二人去到无量剑派时,见灵鹫宫圣使去而复返,左子穆等人虽微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又听段誉说要拿了那钟灵去往灵鹫宫,左子穆忙让人将钟灵押了出来。 段誉和木婉清带着钟灵刚离开不多久,左子穆等人识破其身份一路追杀而来。 段誉等人三人共乘一匹马本就跑得不快,不消多时,便听见身后传来左子穆等人的怒喝声,“前面的人站住!” 段誉回头看了看后方愈渐追近的人,对木婉清道,“我说,你们两个去旁边的草堆藏起来,我去引开他们,怎么样?” “这怎么行!”钟灵忙道,“你救了我们,怎么能叫你去引开敌人。” 早在钟灵得知这位前来搭救的青年与木婉清素不相识后,顿时对他好感徒升,如今见他提议要自己去引开来人,当下一口拒绝。 然则段誉却巴不得木婉清同意。一来好借此摆脱木婉清这刁蛮跋扈的女子,免得与她过多纠缠,二来自己身怀凌波微步,那些人想杀自己也断不件容易之事。 想到这里,段誉又道,“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跟那些人素不相识,他们见我不是你们,也就不会为难我了。” 木婉清本就觉来人众多不好对付,虽面上无所畏惧,然则心里却仍是有着一分忌惮的,如今见段誉肯挺身出头,心道,反正这傻小子也不知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他死总好过我和钟灵妹子死。 想到这里,木婉清开口道,“好,就依你。”剩下那劝慰嘱咐的话一概免去,直接抓着钟灵纵身一跃,从马背脱离直接落入路旁人高的草丛里蹲好。 段誉只觉身后一阵轻松,马儿扬蹄都似乎分外快速起来。 也不知跑了有多久,直到身后再也听不见左子穆等人声音时,段誉这才放慢了速度,擦了擦额头汗水,喃喃自语道,“还是赶紧上天龙寺去学六脉神剑,其它事跟自己无关,也就别多管了。” 才刚说完,只见空中一阵狂风乍起,一道声音携风而来,“小子你要学什么?看老子咯喇一声拧断你的脖子,送你到阴曹地府去学怎么样啊?” 那声音甚是洪亮,传入段誉耳中只震得他头皮发麻,心中黯然泪流道,果然是穿了死人衣服要走霉运,才刚甩了木婉清,就来了南海鳄神。 感觉那强劲的风呼地一下靠近,段誉脱口而出喊道,“岳老二等等!” 那已到耳边的掌风急速收回,只见南海鳄神矮短的身子一跃晃至路前方站定,豆子般浑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段誉道,“小子,你刚才叫我什么?” 段誉牵了马笑嘻嘻地道,“岳老二啊!你不认识我了?十年前,你去大理抓走的那个小孩,就是我。” “是你?那个说要让慕容复和我比试的小鬼,就是你?”南海鳄神一步窜上前攀上马头,仔细打量段誉半晌后,大笑着翻身在他背后坐定,“好好好!果然是你小子,老子等了你十年,总算把你等出来了。” 段誉一愣,嘴角随之狠抽了两下,尴尬笑道,“你等我?干嘛?” “老子瞧你这小鬼资质不错,要收你做徒弟。”南海鳄神大笑着拍着段誉的肩膀,口中满是得意,“老子后来去了大理几次,都被那些龟儿子给挡了下来。于是老子没事就在那附近打转,为了等着收你做徒弟,老子这十年来没收过任何人做徒弟,现在你还不快跪地磕头拜我做师父!” 21、第 21 章 段誉这才想起来,自十年前自己在段正淳的眼皮子底下被人虏走后,镇南王府的守卫就比以前翻了一倍。转念又想着,这岳老三居然等了十年就为收自己做徒弟,亏他耐得住寂寞。 段誉在心底暗自摇头,可惜了,原著力量是强大的,你到底还是要成为我的徒弟,这短暂的梦你就尽量再多做做吧! “小子,我叫你拜师你没听见吗?”南海鳄神抓住段誉提着他往地上跃了去,自己纵声跳至一块石头上站定,嘿嘿笑道,“快点拜师,给老子磕三个响头,老子立马收你做我的乖徒弟。” “等等等等,”段誉狼狈起身,忙举双手示意,“我现在还不能拜你为师。” 南海鳄神一听,立时双目圆瞪,一步上前揪住段誉衣襟恶狠狠道,“为什么?” 见南海鳄神模样煞是凶狠,段誉虽有凌波微步,怎奈现在被他擒在手中不得脱身,只好胡诌道,“岳老二,我十年前就跟你认识了,知道你是一个很讲义气的江湖豪杰,那时我跟你约定了,叫我大哥慕容复来跟你比试,虽然这场比试拖了十年,但总是要完成的对不?” 南海鳄神本就不擅长思考,自来都是别人说什么,他听着合理那也就觉得差不多是这么回事了,如今听段誉这般一言,他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便问,“老子跟慕容复要比试是没错,这跟你要拜老子做师父有关系?” 段誉将衣襟从南海鳄神手中拯救出来,整了整后,道,“当然有关系了。你想想,我若拜你做师父,按辈分来说,我大哥就是你后辈,到时你再跟他比试,你要是赢了他,别人就说你一个前辈欺负晚辈,你要是输了,别人就说你堂堂岳老二连一个后生都赢不了。”见南海鳄神面目狰狞似有发怒之意,段誉忙又道,“所以我说,你最好还是和他比试完了再拜师,这样不管输赢,人家都会只说你岳老二大仁大义。” 一番言论,连诌带扯的,说得南海鳄神晕头转向,刚点了点头道,“恩,恩,有道理。”转念一想,从石头上一跃而下,喝道,“不对不对!你说叫我跟慕容复那龟儿子比试,而他总是不出现,我岂不又再等个十年二十年的?不行!你现在就给老子拜师,拜了师再去找慕容复。” 南海鳄神大手抓上段誉肩头,正要迫他跪地磕头,段誉心一惊,忙又喊道,“等等岳老二,还有一件事。” 南海鳄神抓着段誉的手未放,口中却不由得问道,“他娘的,你还有什么事?” 段誉小心翼翼挪开肩头那只干瘦的手爪,堆起一脸干巴巴的笑,道,“你放心,不用再等十年了。我那大哥慕容复此刻就在天龙寺。而且,我出门前,我老爹一再叮嘱,叫我出来多日后一定要回去一趟。你想,我既然拜了你做师父,以后肯定就要常常跟在你身边的,”见南海鳄神十分受用这一句话,段誉偷笑道,“我做人家儿子的,怎么也得回去跟他说一声,告诉他,我拜了顶顶有名的南海鳄神为师,以后他不用替我担心着。”清了清嗓子,见南海鳄神神情有了一丝的松动,段誉趁热打铁道,“这事一办完,我就能安心拜你做徒弟了。不然,我要是背上一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声名,我损失些面子什么的不要紧,到时你做我师父,连累你也丢了名声面子,可就不好了。” 这席话听得南海鳄神心中大悦,伸手用力拍了拍段誉的肩头,大笑道,“好徒弟,还是你想得周到。好!老子我就陪你去那破烂寺走一趟。” “不行!”段誉心中一急,才刚脱口而出,乍一见南海鳄神脸色有变,忙咳嗽了两声放柔嗓音解释,“岳老二,你们四大恶人在江湖上虽然名头很大,但那毕竟是江湖草莽。我爹是个贵胄书生,说话又文绉绉的,万一到时你们俩说不拢打了起来,你看,一边是我老爹,一边是我要拜师的人,伤了哪一个都不行,对吧?”在得到南海鳄神的点头后,段誉壮了几分胆子,接着道,“所以呢,我自己一个人回去,跟老爹说了这事,我就出来找你,顺便再把慕容复约出来跟你比试。这样,我们约好,十天后,就在这里碰面,怎么样?”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南海鳄神双手反在背后,矮短的身子在地上走来走去。半晌后,抬头瞟了段誉一眼,问道,“十天?” 段誉见他这么问,就知道差不多已经成功了,当下心中无比喜悦,急点头道,“就十天。十天后,我一定到这里来找你拜师学艺。”未免南海鳄神反悔,又补上一句,“到时可别我来了,你又不在。” “老子向来最守信用,”南海鳄神不疑有他,大手一挥道,“老子就在这里等你十天,十天后你回这里来拜老子为师。” “那好,一言为定。”段誉翻身上马,临走前撂下一句,“岳老二,你可要等着我。”话落,双腿一蹬,马儿撒蹄扬长而去。 一言为定?段誉坐在马背上忍不住地笑出声。谁跟你一言为定呢!兵不厌诈,等我学会了六脉神剑,就该反过来你叫我师父了。 想到这里,段誉心中尤是喜悦,将马儿奔跑的速度再度催了一催。 等段誉马不停蹄的赶到大理城外苍山中岳峰以北时,已是多日之后的事。 站在天龙寺的山脚下,看着从顶头丛林里冒出的塔尖,段誉挠了挠后脑,心道,原著里段正明来天龙寺,好像是为了给本主治那啥……□□毒?所以才遇上的鸠摩智,进而出家学习的六脉神剑。可如今自己没吃那传说中的□□,段正明也就没理由来这里了不是? 段誉下马拍了拍马背,摸着它的耳朵尖儿道,“小马,谢谢你一路送我过来,辛苦了。现在你回木婉清那里去吧!”手掌拍上马臀,目送马儿远去后,段誉站在天龙寺门口转悠了半晌后,见一挑着胆子的农夫从前面经过,忙上前笑嘻嘻的道,“大哥,打个商量成不?” 农夫被段誉那不怀好意的笑给惊得差点扔了担子,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问,“你有何事?” 段誉见他惶遽的模样,嘴角不由得狠抽了两下,道,“我又不打劫你,你紧张个屁啊!”从袖袋里掏出剩下的一锭银子,和腰间坠着的黻麟缀金玉佩一起递给那农夫,道,“你帮我把这个玉佩送到皇宫保定帝的手上,就告诉他说,段誉身中奇毒,在天龙寺休养,请他过来一趟。”见那农夫盯着银子和玉唯唯诺诺的不敢接,段誉将银子塞进他手里,道,“这银子是给你的跑路费,你帮我这一次,改明儿我一定好好谢你。” “就这事?”听闻段誉不过是叫他跑腿,农夫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那行,我给你跑一趟,你等着啊!”接过银子和玉,农夫挑着担子远去了。 等视线里已没了农夫的身影,段誉这才整了整衣袖,沿着山路登至天龙寺门口,只见古寺背负苍山,面临洱水,九殿七楼,规模宏大,构筑精丽,竟把段誉在现代看的那些名胜古迹硬是给比了下去。 抬手敲了敲门,一小沙弥开门见是段誉,惊道,“咦,这不是皇太弟世子吗?不知小世子突然来访,有何要事?” 知道他认识自己,段誉便觉事情好办多了,“咳、咳,是这样的,”段誉抖了抖袖摆,似模似样的开口,“皇上觉得我太过心浮气躁,没有世子的风范,所以就叫我到这里来清修一段时间,以便修身养性,陶冶情操。”说完,又点了点头加重语气道,“恩,就是这样,没错。” 只因这天龙寺本就是大理段氏皇帝出家之地,平日皇族子孙也有前来朝拜,所以段誉这一言,在小沙弥听来也甚是合理。将段誉请进天龙寺,又替他安排了厢房,这才离去。 段誉闲暇无事,就在天龙寺内东游西转,打量着寺内那金碧辉煌的装修。 转着转着,人便到了东北角的某处。只见一座不同于别处的小楼屹立眼前。阁楼不高,共分三层,相较其它巍峨高楼而言,此处倒显得沉静许多。又见大门左边刻着“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右边刻着“直指人心,见性成佛”,门上匾额内龙飞凤舞四个墨字:“则见如来”。 段誉也摸不准这阁楼到底是什么地方,原著里也没见提过这里。正在心底思忖之际,冷不防瞥见一道身影从旁闪过,段誉追了上去,刚跑几步那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站在原地打量了一圈四周,空气里静得听不见任何声响,段誉一阵头皮发麻,正想着莫不是青天白日的撞见了鬼?转身就要离开,视线猛地撞进一对精锐的眸子里,段誉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一穿着灰色僧袍、面无表情的僧人。 “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老兄。”段誉拍着气韵不平的胸口,摇头道,“你别这么瞪着我,我可没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那僧人身上流动着一股迫人的压力,段誉见他始终不说话,也有些按耐不住,挠了挠略微发痒的脸颊,干巴巴的笑道,“没事?没事,那我走了。” 才刚说完,还来不及提脚,那人一手钳上段誉肩头,力大到手指深掐进他的肉里,“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口气一如他的表情,死寂无波。 “刚才?”段誉肩膀被他捏得生疼,脑中胡乱一思忖,突然想起方才在小楼前一闪而过的身影,霎时脸色一白。 不会吧?!难道那玩意儿不是鬼,是自己身旁这人? 想到这里,段誉忙堆起一脸灿烂的笑,强忍住嘴角想要抽搐的感觉,道,“没,我啥也没看见。真的,佛祖可以作证,我就那么一下……然后那啥……最后就那样……反正,我就是没看见!”段誉笃定的下着结论。 “真没看见?”那人再次问道。 抬眼偷瞄了那人一眼,见他眼底杀机一闪而过,段誉心头一沉。想着要不是自己小命被他蚂蚁一样捏在手里,真想就地高歌一曲:“你的眼睛背叛了你的心……” 段誉惶恐到了极致,却更能冷静的思考着自己处境。 目前搞不清这人的来历身份,也不知道他在那小楼里到底干了什么,这么怕被人知道。不过自己好歹有凌波微步…… 对了!段誉眼眸霍然一亮。我有凌波微步啊!只要能摆脱他的掌控,再用凌波微步逃到大殿人多的地方,咱还怕他个x? 随想即做,段誉突然朗声道,“其实,我真没看见。”感觉到肩头的手一沉,段誉的心也随之沉了好几分,“我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你不能杀我。因为,这个寺庙里的主持,是我伯父的叔父,我要是死了,我伯父一定会彻查到底,到时,你就算真没干什么,也会被我伯父给揪出来。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件关于这个寺庙里的秘密……” 侧头见那人依旧面无变化,段誉心一寸寸往下沉去,脸上仍是笑容朗然生灿,“这个,真的是秘密,对你有帮助的。要不你先松松手,反正我又不懂武功,也跑不了,你抓得我肩膀挺疼的。” 那人直勾勾盯着段誉看了许久后,想着这人确实不懂武功,自己此番前来又为窥探六脉神剑,若那秘密果真与神剑有关,倒是自己赚了。反正他身无武功,到时秘密一说完,不管那是真是假,都把他杀了。 思索至此,那人缓缓松开双手,却从怀中迅速摸出一粒药丸,骤地一点段誉颈间穴道,将那药丸扔了进去。 段誉被迫咽下药丸,眼见着那东西从喉间下滑至胃部,心中不详预感徒然扩大——电视里常演这一套,坏人控制好人时,都会给他吃点什么,难道这颗是□□?! 段誉暗里咳了两声,无奈那药滑得太深,再难倒回,心下一阵惶恐,暗道,这年头,凡是武侠小说,不管好人坏人身上都要备上两瓶药。遇见坏人时,就用来下毒害他,遇见好人时,就当做解药救他。这小黑丸子看着不大,倒真是居家旅游的必备良品。 才刚想完,只见那人唇角勾着冷笑,眸子里微光一闪,催促道,“说,什么秘密?若有一句虚言,叫你肠穿肚烂而死。” 段誉大汗淋漓,心道,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更要按计划潜逃了,反正咱在天龙寺,大不了叫伯父的叔父来救我。于是随口道,“其实呢,这秘密关乎着天龙寺的存亡,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就是……” 见那人果然集中了精神来听,段誉故意一顿,等了片刻后突然朝他身后大喊一声,“师父,你来了!”趁那人回头去望时,段誉身子一闪,瞬间人已不见了踪影。 那人才刚扭头看向身后,就已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但等他回转头时,段誉早已逃得身形模糊,那人气得脸色铁青,想追又怕引来骚动,想着反正他已中了自己秘制的□□,绝对活不过二十四个时辰。顿时心中一宽,纵身一跃,消失在了阁楼的顶层。 22、第 22 章 段誉一阵狂奔疾跑后,眼见着离那小楼已相距甚远,这才停下脚步喘气休息。 正在心底暗自庆幸摆脱了那妖僧,猛地想起刚才那厮好像给自己吃了什么药,段誉脸色“刹”地一白,不详的预感犹然滋生。 在那种情况下,他给自己吃的绝对不是人参养荣丸一类的,段誉心道,照此推断,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无疑了! 想到这里,段誉也顾不上世子的身份,几步跑至一旁的树下干呕起来。 段誉压着嗓子吐了几下,胃里不见半点反应,又将食指伸进喉咙里搅了半天,好容易倒了几口酸水出来,却不见那药丸的影子。 段誉尤不甘心,蹲在树下吐着舌头又干呕半天,正在拼尽全力与胃里那药丸奋力抗战之际,只听见一戏谑的笑声从旁传来,“这天龙寺的风俗倒是奇怪得很,原来是要以人的唾沫来浇溉树木。” 段誉扶着树干的手一僵,脑中霎时闪过一道念头——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转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张甚是俊美的面容映入段誉眸底。 来人相貌儒雅,一袭淡黄轻衫随风逸动,姿态高洁,宛如白杨般挺拔清朗。 段誉乍一见来人,脑袋随即“嗡”地一响,思绪立时翻滚成一团浆糊。 这……这人分明是十年后的慕容复。如果硬要指出哪里不同,那便是眼前的慕容复相较起十年前,更显成熟稳重。 见段誉眼角抽搐的望着自己,张大的口还暴露在空气里忘了闭上,慕容复檀黑如墨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提醒道,“小兄弟,小心漏风了。” 段誉这才回神,忙不迭地将嘴阖上,狠狠瞪了他一眼后含糊不清地骂道,“干你屁事!” 未免被慕容复认出来,段誉越过他身旁就要离去,却被他更快一步拦住,“小兄弟,你方才说什么?”慕容复挑眉问道。 段誉堆起一脸灿烂夺目的笑,认真回道,“我说你是好人!”为加强语气,段誉点了点头,眼睛笑成了两道弯月。 “好人,如果没事,在下告辞了。”段誉笑颜灿灿地朝慕容复一拱手,正要迈步,那人手一伸挡在前头,将段誉由上至下细细打量一番后,才笑道,“不说不觉得,小兄弟你一说这‘好人’二字,倒让在下觉得,你像一个人。” 段誉心一惊,刚想开口喝他两句,又怕被他看出端倪,只得强扯着嘴角弯笑道,“其实,我是大众脸,真的。” 段誉故意笑得让五官堆挤在一起,还没来得及提脚,那人一手揽上他的肩头,硬生生遏制了他亟欲离去的举动。抬眼盯着段誉,慕容复干净的笑容下隐着一丝促狭,“小兄弟莫慌,在下的意思是,你长得象在下的一位贤弟。可巧了,他也是大理人,不知小兄弟是否认识,”慕容复凑唇至段誉耳后轻声低语,炙热的暖流顺着他的领口溆溆灌入,“他叫,段誉。” 话音刚落,段誉整个人窜地一下蹦向一旁,伸手在耳朵处死命搓揉了两下。 感觉到慕容复笑意满满的视线正粘在自己脸上,段誉忙收回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不认识。大理人姓段的多如牛毛,别说是断玉,就是劣玉、碎玉我也没听说过。”说完,双手胡乱一拱,道,“就这样,告辞。” 本以为这一次能够脱身,却不想那人再度拦住去路,段誉火气从胸口噌噌上窜烧至喉尖处,咬着牙齿张口欲骂,话到嘴边却又给咽了回去。 “英雄,大虾,您还有事?”段誉侧着脸以后脑对着慕容复笑道,“那啥,我师父喊我去打扫庭院了,就不跟你老人家多说了,这就再见吧!” 腹部提了一口气正要施展凌波微步逃走,慕容复抢先一步抓住段誉手腕,一手捏着他的脸迫他扭头与自己视线相对,眼中萦笑道,“什么时候改拜僧人为师了?这崇圣寺住的,不是你□□公一辈的人么?段世子。” 最后三个字敲入段誉脑中,他只觉意识在瞬间被石化,然后裂成无数的小块坠落在地,最后化作石灰随风一拂而过,消失于无形…… “你认错人了。”段誉僵着笑将下巴上的手指移开,眼中闪着纯正而净透的光点。 “认错人了?”慕容复眉头一挑,见段誉小鸡啄米般的点着头,眼底笑意稍纵即逝,忍俊道,“是不是认错,在下倒有个法子确定。” “什么法子?”段誉反射性问道,话才脱口而出,他便懊恼的只想咬了自己舌头。 笨!笨!这不等于间接性的不打自招么?! 段誉气得刚想举拳狠敲一下自己的脑瓜,只见慕容复伸手触上段誉柔嫩的脸颊,指尖带着温柔的暖意在他肌肤上游走,撩拨着段誉的心弦。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慕容复碰过的地方弥漫散开,仿佛被一百只蚂蚁在脸上爬过一般,段誉痒得正要去抓,慕容复突然在他脸上狠狠拧了一把,痛得他差点飙泪。 用力拍掉慕容复的爪子,段誉揉着被拧疼的腮帮子,怒火从喉咙迸射而出,压都压不住,“你抽鸡爪风了?不是你的脸拧着不知道痛是不?” 目光落在段誉被拧得微微泛红的脸颊上,慕容复眸中戏弄的笑意一闪一闪,“果然还是十年前的手感,一摸一样。段世子,十年未见,你这性子倒是有增无减,毫无半点收敛。” 慕容复爽朗的笑声落在段誉耳中尤是刺耳,咬牙切齿地瞪着那人脸上的笑意,段誉一拳挥了过去,“去你的!” 这人是老天爷故意派来打磨他的贵族惰性的吗?每次只要一遇见他,自己就跟吃了炸药似的,那口气堵得人实在心慌。 慕容复顺势接下段誉的手,指腹柔柔抚摸着段誉的手背,笑问,“段世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对在下,也是依旧热情似火。” 段誉白了他一眼,讥笑道,“十年不见,你的厚颜无耻更上一层楼了。” 热情似火?我看是被你气得火山爆发,岩浆吞没大西洋才是。 念头才刚在脑中闪过,一股灼烧般的剧痛从心脏砰然爆发,未有任何预兆的,段誉整个身子往下倒了去,淋漓的汗水自额头滴滴渗下。 慕容复手一伸,将段誉拦腰抱住,疑惑道,“你怎么了?” 段誉脸色发青,双唇涨红,倚靠在慕容复怀中,双手紧紧攫着他胸口的衣服,艰难道,“我……我……好痛……” 慕容复自然不会认为段誉是被他气得浑身在痛。伸手探上段誉的脉门,感觉到他脉搏跳动急促,仿佛有股巨大的力量在催使一般。慕容复面色愈发凝重,将段誉抱起往正殿疾步奔去。 刚到大雄宝殿,只见一扫地的小沙弥提着木桶从殿内走出,慕容复忙上前问道,“敢问小师傅,贵寺本因方丈现今何在?” 那小沙弥见是慕容复,站定还礼道,“方丈应该是在般若台,不知慕容公子有何要事?”才刚说完,只见慕容复怀中之人面容青紫,唇色艳红,似有中毒迹象,小沙弥大惊,忙问道,“段世子中毒了?” “恩,”慕容复点头道,“劳烦小师傅去请本因方丈前来,在下这就带段世子去厢房为他逼毒。” 见那小沙弥慌忙提了桶转身奔出大殿,慕容复抱着段誉从大殿左首转进,边走边问,“段世子,你的厢房是哪一间?” 段誉嘴唇哆嗦,话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慕容复只得将他抱回自己房中,让他靠坐床头,左手搀扶,右手贴上他胸口将内力缓缓渡了过去。突然,慕容复只感觉手中内力急泻而出,霎时便消失了踪影,他心一惊,忙回收手势撤了内力,但看向段誉的眼睛里却已满是怀疑。 他怎么会星宿派的‘化功大法’?此功夫邪恶至极,他一个大理皇子,却是怎么练成这邪派功夫的? 待想要开口询问,只见门“嘎吱”一声推开,段正明、本因方丈急匆匆奔了进来,慕容复起身退至一旁站定。 见段誉靠着床柱,整个人呈现出一层死寂的气息,段正明大惊失色,扶起段誉的身子问道,“誉儿,誉儿,到底发生何事?是谁给你下的毒?” 剧烈的疼痛中,段誉这才想起之前为了引段正明前来,捏造了自己中毒的话,现在回想起来,不免心中万分懊悔。 早知道自己这么乌鸦嘴,就不说中毒了,打劫都比这个强上一百倍。 见段誉半晌不曾做声,段正明只道他剧痛难忍,手指搭上他腕口脉门,指尖微微使力,刚想查察他经络中是否有异象,内力从手指源源流入段誉体内。段正明惊地收回手,盯着段誉低问道,“誉儿,你怎会这星宿派的‘化功大法’?” 段誉只觉心口簇火灼烧,浑身痛得厉害,也没听清段正明问了什么,意识模糊不清道,“星宿……什么星宿……” 段正明膝下无子,自来便将段誉当做亲子一般疼爱,素来也最清楚他的为人品性,心知他是绝不会去学这危害江湖的邪功,想来定是出门在外受了恶人蛊惑,误中了诡计之类的。 想到这里,段正明对本因方丈道,“誉儿痛得这般厉害,究竟是何毒,不知方丈可有解法?” 本因方丈上前扶起段誉,一如之前慕容复的做法替段誉驱毒,却不想又被段誉将内力全吸了过去,心中虽满是疑惑,但也未曾明问,只对段正明道,“这毒甚是奇异,我一人难决,应与三位师兄弟共商。”转首又对慕容复道,“慕容公子可在此歇息片刻。” 慕容复听他一言,便知接下来所去之地自己这外人不方便跟随,爽快点头道,“方丈大师请。” 段正明扶起段誉跟着本因方丈经偏殿,过长廊,来到西北角的几间屋前。此时段誉大脑已混沌不清,段正明等人说了什么,那屋里又坐了谁,段誉已无顾暇之心。 最后,段誉感觉有几人围着自己团团而坐,随即强大的内力涸涸入体,在他的七经八脉来回流窜。 那本因、本参等五人的一阳指内力均被段誉吸了不少,正面面相觑之际,段誉却已觉心底似乎舒坦了几分,那灼烧的感觉也不象方才那般猛烈。 段誉靠坐在床角,昏沉的意识逐渐回复明朗后,却见枯荣大师刚替段正明剃度完,将六脉神剑的帛卷摊开示意他练无名指关冲剑。段誉精神一个抖擞,当下仿佛心中疼痛全无,一门心思只在那六脉神剑上。 那枯荣、本因等人因要专心练剑好对付大轮明王,竟也未注意段誉不知何时已然专醒,一对乌黑的眼睛正贼溜溜地盯视着六脉神剑。 段誉坐直身子,靠着角落照那经脉穴道图演练,才一小会儿的功夫,便觉右手手臂震动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而出一般。段誉努力将膻中穴内力柔和,使其在身体内迂回盘旋,从胸口窜至小腹,经丹田再往上流入双臂,随即无数气流奔突窜跃,右手五指不住颤动着。 段誉哑声高叫,胸口那燥闷的疼痛再度袭来,说不出是因为中毒还是练这六脉神剑所致。 只因段誉从未有人指导,自己独自练了北冥神功和凌波微步,现如今又偷练这六脉神剑,再加上之前所吸内力全堵在膻中穴未动,段誉身子一阵发烫发痛,难以忍受。 段正明正练至关键处,听见段誉的叫声,也顾不上许多,便将那导气归虚的法门教他,引导他将膻中穴的内力融合至全身经脉中。 段誉照做,流窜的真气回收聚拢,心中开始缓缓舒畅起来。又过了许久,身子愈发轻飘,段誉试探性的将一小股气流导入中指,中指莫名的肿胀,却无法破气而出。 段誉心知自己这六脉神剑还不够火候,便将剩余的经脉血道图位一一牢记在心后,不敢打扰练剑的五位大师,悄悄起身走了出去。 段誉心想着,自己虽是学会了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可这六脉神剑到底不如原著里练的畅快。原著里本主有人引导却练出个时灵时不灵的,到了自己这儿,一定是‘时灵时不灵’再翻上一翻。 虽是这般想,然则段誉到底是个乐观性子,转念又道,反正这经脉图已在心中,以后没事多练练,说不定哪天就熟能生巧了。 段誉一门心思只在六脉神剑上,又因刚才运气时将那毒暂时压了下去,所以中毒的事早已被他忘到九霄云外。 正在心中偷乐,只见头顶树叶哗啦啦一阵晃动,南海鳄神从小楼的顶层猛地钻出,大声道,“好徒弟,你师父我来找你了!” 23、第 23 章 段誉心中“咯噔”一响,暗道,难道十天这么快就过去了?不对,多半是岳老三等不了十天,提前跑了来。可现在自己凌波微步尚不熟练,六脉神剑也是个半吊子,指不定能不能打走岳老三,更别是要让他拜自己做师父了。 刚想到这里,只见岳老三站在楼顶哈哈笑道,“乖徒弟,你师父我亲自来找你了,还不过来磕头拜师。” 段誉心下一急,正苦无办法之际,忽然瞥见慕容复从侧门走出,朝这边若有似无般瞟了一眼,段誉如遭大赦般忙朝岳老三喊道,“你等一下。”然后几步奔上前拽住慕容复道,“帮个小忙成不?”说完,不等他回话,拽着他走至院中朝岳老三喊道,“岳老三,你下来。” 岳老三本就一心想居第二,如今听见段誉这么一喊,顿时胸口火气徒地上窜,一步跃下奔上前朝段誉哑着嗓子粗声喝道,“老子是岳老二!” “岳老三。”段誉一本正经地纠正。未免与他在这名称上纠缠太久,段誉赶紧转移话题道,“岳老三,你要我拜你为师也不难,只是我怕你没什么本事,做不得我师父。” 岳老三倒也不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你师父我的本事大着,快快过来给老子磕了头,老子好教你真本事。”想到自己盼了十年的徒弟马上就要向自己磕头拜师,岳老三一阵心情大好。 趁岳老三大笑之际,段誉扯过慕容复小声商量道,“那几个和尚现在都在练六脉神剑,刚到关键的地方,估计是不可能出来救我了。一会儿我跟他对打,要是有敌不过他的地方,你可得帮我一把,算我欠你一份人情,怎么样?” 慕容复此趟来天龙寺,本就是为了那心仪已久的六脉神剑,如今听段誉说寺里的和尚正在练其剑法,想来这六脉神剑并非只是传言这般简单,剑谱是真有其事的。又见他说要与那南海鳄神对打,不禁拿眼神瞟了他一记,心道,他一个文弱书生哪会什么武功。也好,他若输了,我出手救他,也能在大理皇帝面前讨个好,将来要借阅六脉神剑时也容易开口。 想到这里,慕容复扬唇一笑,点头道,“好,你只管去打他,我自会暗中助你。” 见慕容复一反常态答应的这么爽快,段誉反倒有些不放心起来。狐疑地瞅了他一眼,内心仍有不安,再三叮嘱道,“一会儿你见我不行了,可记得一定要帮我一把。” 慕容复刚含笑点头,那边岳老三已等得不耐烦,直朝段誉吼道,“乖徒弟,你还在那里跟那龟儿子拉拉扯扯的干什么?还不过来磕头拜见你师父。” 有了慕容复撑腰,段誉胆子一下大了起来,挺了挺腰杆笑着上前,道,“岳老三,你要我拜你做师父,那可不行。你根本就没什么本事,教不了我什么东西,我怎么能拜你为师呢?” 岳老三早因段誉的称谓而心中不悦,如今听他反悔不肯拜师,当下大怒,吼道,“谁说老子没本事,老子一身的本事,这江湖上有哪一个是见了我岳老二不怕的?” 段誉撇着嘴笑了两声,道,“岳老三,你这不叫本事。真正的本事,是要江湖人士口碑称赞,所到之处,无人不敬仰。就像北乔峰南慕容一样。” ‘南慕容’那三个字逸出前,在段誉喉间梗了一下。本不想当着他本人的面这般夸赞他,转念又想到一会儿还要得他相助,现在拍拍小马的臀部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这般想后,心里也就不再觉得梗得慌了。 岳老三一愣,似乎觉得段誉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却又不甘就此认输,便粗声怒道,“老子跟那些说话就像放狗屁一样的人不同。今天老子来这里就是为收你做徒弟,其它不相关的事不必扯上来。” 段誉见他面有微怒,也不觉害怕,反倒朗声笑了起来,道,“岳老三,我就说你心虚了。你自己没什么本事,还想收我做徒弟,我看,应该是你拜我为师才是。”说着,伸手朝岳老三招了招,示意,“来来来,你快过来磕头拜我做师父,我还能教你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岳老三满脸涨红,怒由心生,气得哇哇大叫,“小鬼,你胆子倒不小,居然敢叫老子认你做师父。难道你不怕老子咯喇一下扭断你的脖子吗?” 段誉见他气得双目圆瞪,面红耳赤,腮下钢针般的胡子根根抖动着,心中一慌,下意识扭头看向慕容复。 慕容复站在一旁早将岳老三的底细探视清楚,想他十年来武功也只是少有长进,正在心底嗤笑之际,见段誉求助的目光朝自己投了来,慕容复抬眼对上他的视线,微一点头。 得到慕容复的回应,段誉胆子又壮了两分,这才回头朝岳老三大声道,“岳老三,不如咱们来比试比试,看看到底谁才更有资格做师父,怎么样?” 岳老三心知段誉不会武功,就算是这短短几日让他强行练一点什么,也不过是花拳绣腿派不上用场,如今听他说要两人比试一下,当下便萌生了要拿武功镇压段誉,好一洗刚才被他嘲笑之辱的念头,随即大笑道,“不错,老子就跟你比划比划,也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好拜老子为师。” 段誉伸手拦住岳老三舞爪正欲上前的举动,忙补充道,“等等!咱们先说好了,这刀剑无眼,伤了谁都不好。咱们就比三招,三招之内,你要是打不倒我,你就要拜我做师父。” 岳老三只听着这话甚是合理,也没觉哪里有不妥之处,便爽快点头,“好,就比三招!” 段誉抿嘴偷笑,指着一旁的慕容复道,“他可要作证的。三招,你输了就要拜我做师父,以后还要听从师命,不然你就是欺师灭祖,是一个不守信用不遵承诺的乌龟儿子王八蛋。” 段誉心道,这一招激将法可千万不能漏了。原著里,本主就是靠它激得岳老三拜了师,自己这里要是不说,给他钻了空子,那之前的努力不是白费了! 岳老三哈哈大笑,道,“这个自然,你若拜我为师,也当这样。” 说着,人已疾步拿了上来。段誉慌忙后退,趁岳老三扑空之际斜步转开。岳老三起初还只道他是侥幸躲了过去,随即爪风抓向一旁,段誉身形一闪,向左上斜出再回右下,岳老三屡屡扑空,心下既惊又急,不免大为烦躁起来。 岳老三连抓三下不中,段誉也不管自己开口是否泄了真气,忙大声喊道,“三招了,岳老三,你输了!还不快跪地磕头拜我做师父。” 岳老三心想着,数日前见段誉时,他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怎么这般快就练就了一身奇妙步法?自己连连三招不中,难道真要拜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儿做师父? 岳老三怒声一吼,发掌朝他击去。那掌风强劲凶猛,眼看就要欺近段誉臂膀,慕容复眸光一敛,正要飞身上前,只见段誉吓得反射性右手一抬挡在脸前,一股内力从中指冲出,朝岳老三射了去,将他硬生生逼退几分。 慕容复见他中指点出,内力快疾,当下心中大惊,暗道,段誉竟会使这六脉神剑?虽然看他那一招用得甚是笨拙生疏,内力冲出时也稍嫌不足,却能一眼瞧出,那确实是六脉神剑不会错。又想起刚才他对战南海鳄神时使的那步法,像极了还施水阁里记载所缺少的凌波微步。想到这里,慕容复心底满是复杂,对那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渴求的心愈发重了起来。 想不到自己一直追逐这两门失传已久的武学,竟让段誉那小子全学了去。慕容复眼光沉冷地盯视着不远处的那人,握着青灵宝剑的手微微一紧。 未注意到慕容复神色的变化,段誉好容易摆脱岳老三后,急忙奔至他身后朝那追来的人喊道,“岳老三,你已经输了,他可以作证的。你要是想赖账不认,那你就是一个不守信用不遵承诺的乌龟儿子王八蛋。” 岳老三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败在段誉这么一个文弱书生的手里,如今又听见他只管胡乱喊话,心头一怒,张牙舞爪就要扑过来。 慕容复被躲在背后的段誉拽了一把衣袖,这才收敛心神手中长剑一抬,将岳老三轻松挡了回去,淡淡道,“岳老三,输了就是输了,敢作敢当才是汉子。今日就算你不拜他为师,顶多也就是让江湖人士臭骂一顿,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对对,”段誉从慕容复身后探出头来,朝满面怒火的岳老三点头道,“大不了,你就做一回乌龟儿子王八蛋。” “放屁!”岳老三大吼一声,胸口涨满了火气无处发泄,偏他生性最讲义气,容不得别人坏他半点脊梁骨,只得强忍了怒火朝段誉跪地磕了三个响头,闷声道,“老子不做乌龟儿子王八蛋。师父在上,岳老二给您磕头了。” 话音一落,岳老三高声怒吼,纵身一跃,伴随着惊天震地的吼声疾步飞远。 段誉眼见着他确实已经离开后,这才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气,顺便不忘感谢慕容复,“喂!谢谢你了,虽然你也没帮上什么,不过好歹只是虚惊一场。这徒弟收的,真是胆战心惊啊!”边说,边拿袖子死命扇着风。 慕容复正想问他关于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的事,只听见一阵梵歌由远至近,声声入耳,段誉心知是大轮明王鸠摩智出场了,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往大雄宝殿跑去。 慕容复不知他突然离去之意,只好跟着他一路去到大雄宝殿。刚到殿外,便见天龙寺的几位大师已分别站在殿中的五个方位等候,段誉立于殿后左侧。慕容复悄悄走到一梁柱后站定,耳边随即传来一记谦和亲切的声音,“吐蕃国晚辈鸠摩智,参见前辈大师。”那话语是从殿外以深厚内力传进各人耳中,在场之人无不心中暗惊。 等那鸠摩智双手合十踱步入殿时,段誉浑身一震,双眼死死盯着来人,胸口那股膨胀的热气仿佛再度燃烧,整个意识里只剩下惊诧与郁闷。 他……他就是鸠摩智?!真是冤家路窄…… 24、第 24 章 只见鸠摩智双手合十缓缓踱步入殿,放眼看去约莫五十不到的年纪,面容温和慈善,眼如宝玉自然生辉,俨然一副得道高僧的慈悲模样,令人不禁心生钦仰亲近之心。 段誉脸色微有发白,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面退了去,扯过一块垂幔遮住自己的脸。 什么明王暗王的,这不就是在小楼外给自己吃□□的那老秃驴么! 想到这里,段誉忙挪步上前,扯了扯段正明的袍摆,还未等他开口,只听见段正明压低了嗓子回头道,“誉儿,待会必有激战,伯父不得分心护你,你且出去走走,过个一时半刻再来。” 听见段正明话语里满是关切之情,段誉话到嘴边只得咽了回去。 想到自己虽然只是个半路杀出来的穿越客,但段正明兄弟二人对他却是真的好。眼下正是天龙寺面临大敌之际,自己也不好多言扰他心情。 段誉躲在垂幔后看着鸠摩智那张温和的笑颜,心中暗自啐道,丫的装得跟真的似的。当初在小楼外分明一副死鱼脸,到这里就成活佛了。 转念又想到,原著里开战后,本主无意中露了那么一手,结果被这鸠摩智一路带去了燕子坞,这事摊到自己头上可不能再这么犯傻了。那燕子坞可不是个好地方,咱不去那一样也能绕道到无锡找乔峰结拜。 此番思索后,段誉朝段正明胡乱抱拳行了一礼后,拿袖子挡着脸往外疾步走去。经过鸠摩智身边时,段誉硬是没能忍住地斜眼怂患牵啥陨纤吹难凵瘢呛挽愕哪抗庀路伤偕凉凰咳粲兴迹斡囊痪涌觳椒プ叱龅钔狻 见段誉离开,慕容复快速权衡了殿内的情形后,也跟着走了出去。 慕容复原就是为六脉神剑而来,自然知道此剑谱为天龙寺至宝,想要借阅也甚是艰难。而今既然段誉学会了六脉神剑与凌波微步,倒不如从他身上下手。想那段誉素来性子纯善,不着痕迹下几个圈套得出剑谱和步法,要比从天龙寺的和尚口中得知,更为容易一些。 段誉自然不知慕容复心中所想,走出大雄宝殿后,见四下无人,便偷偷演练起六脉神剑。谁想双手指尖点出,内力却始终聚在指内,似有蓄势待发之相,却又不得冲破而出。段誉也知自己这六脉神剑尚不熟练,右手中指又狠狠点了两下,仍觉空空洞洞,心中不免一急,咬牙将手一挥,真气自然涌出,一记少泽剑从指头飞出射在对面的树干上,段誉目瞪口呆地看着剑气隐入树内,树干摇晃了两下后,应声折断。 慕容复站在一旁,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更加坚定了要从他身上套出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的念头。 这边段誉见大雄宝殿那边仍未有动静,又将凌波微步练习了一遍,正在内心暗自高兴,只见一道身影从天而降抓住段誉后颈,将他制在身前疾步后退,朝随后追出来的段正明、本因等人笑道,“既然枯荣大师毁了剑谱,这位小施主身怀六脉神剑,便是活剑谱,在慕容先生墓前将他活活烧了,也是一样。” 闻言,段誉脸色大变。虽不知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让这老秃驴知道自己也会六脉神剑,但那燕子坞自己是一千万个不能去的。 “慢着!”段誉只觉肩头被鸠摩智抓得生疼,苦着一张脸道,“大师,你弄错了吧?我压根就不会什么六脉神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使六脉神剑了?” “还想骗小僧。”鸠摩智脸色早已不似最初那般和蔼,眼中厉光闪耀,“之前你以中冲剑逼退那位岳施主,小僧看得一清二楚。”说着,见段正明等人就要冲上前来,鸠摩智左掌扬起连砍数刀,趁本因等人抵挡之际抓着段誉朝天龙寺门外飞身奔去,将他扔至马背,一席人扬蹄沿路奔远。 慕容复早在鸠摩智带段誉奔出天龙寺外时,就已悄悄跟了上去。而这边段正明、本因等人化去刀掌后再追时,那队伍早已跑远。 鸠摩智带着段誉一连奔出十余里路,途中不断将队伍分散再分散,以便扰乱追兵。段誉见他这招跟那原著里差不多,心想着要等段正明来救,估计也是n久以后的事了,这贼驴既然抓到自己,肯定是不愿意放手的,倒不如先将解药骗来,再做打算脱身。 正巧那马颠簸震得段誉胃里一阵翻滚,当下也顾不上许多,大喊道,“大和尚,你快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鸠摩智回头淡淡瞟了段誉一眼,既不说话也不放他下地,依旧拽着马缰策马前行。段誉只觉胃里猛地一阵排山倒海,还来不及再度喊话,嘴里已倒出几大口酸水,只看得鸠摩智双眉紧锁,停马将他解了下来,顺势点上他胸口的几处大穴,将他穴道所属经脉一并封住,这才提着他的领子疾步前行。 才刚行出半里路程,只见一道身影从前方路口走出,笑盈盈地拦住了他二人的去路。 段誉乍一见来人,眼眸霍地一亮,忙不迭地喊道,“慕……”“木公子不必忙喊,”慕容复扬声打断段誉的话,嘴角笑意高深莫测,“在下跟你素无瓜葛,自然不会为了救你而得罪这位鸠摩智大师。” 段誉听完慕容复那找不着北的话,又见他眼中笑意别有深度,虽不太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却也不再妄言。 与此同时,鸠摩智也在暗中打量慕容复。眼前之人,二十七八的年纪,面如冠玉,眼似皓月,起笑间更显潇洒飘逸,容光照人,自有一股天然贵气辗转流露,鸠摩智不禁心中暗惊,语气满是柔和道,“不知施主拦住前路,意欲何为?” 慕容复也不与他绕圈子,朗声笑道,“大师在天龙寺自称是姑苏慕容老先生的旧时好友,可是?” 鸠摩智一时摸不准他问话的真正意图,边在心底暗做戒备边道,“正是。” 慕容复点了点头,称赞道,“大师远从吐蕃国来到大理,只为完成慕容老先生的生前夙愿,此等仁义心怀,着实令晚辈敬佩。”说着,慕容复持剑掬身行了一礼。鸠摩智忙侧身还礼,听见他接着又道,“大师如今要带这人去到慕容老先生坟前火烧了,晚辈本不该多言,只是,不知大师可知燕子坞的具体所在?” 鸠摩智本以为他会出口阻拦自己焚烧段誉,却不想只是问燕子坞的走法,心下微一松气,回道,“说来惭愧,小僧与慕容先生相交数十载,却从未去到过燕子坞,所以这参合庄所在,小僧也无从得知。” 慕容复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心底暗自嗤笑道,哼!就凭你,也想去燕子坞。面上却依旧笑意盈耀,道,“如此,晚辈斗胆,恳求与大师一路同行,同去燕子坞,如何?” 鸠摩智随即多看了慕容复两眼,正在猜测他话里的用意,对面那人弯唇一笑,眼底眉间满是暖意,“大师不必介怀,晚辈恰好也是那慕容公子的好友,与他相约十五在燕子坞参合庄相见。”顿了顿,慕容复脸上蕴开一层尴尬的笑,羞愧道,“其实晚辈跟大师一样,本欲将那六脉神剑借来拜祭慕容老先生,谁料晚辈武功薄弱,到底还是让寺里的大师们给赶了出来。” 慕容复自认为他不是一个君子,至少在复国大计面前,“君子”一类的虚礼,都可以尽数抛却。 为了复国,杀人下毒之事他都可以做得眼都不眨,更何况撒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对慕容复来说,除复国外,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从段誉身上得到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 在这件事上,慕容复和鸠摩智的出发点以及心态均为一致。 寥寥数语后,慕容复估计着鸠摩智的心思有些松动,也不急着催促,只慢悠悠地再补上一句,“大师武功高强,自然不会对晚辈存有顾虑之心。晚辈若能平安到达姑苏,必将为大师引路。” 言下之意,便是要借鸠摩智做个靠山同路随行,以求顺利前往江南。 就在鸠摩智审视慕容复话里可信度有几分之际,段誉却又着另一番想法。 跟着鸠摩智,逃生几率为0。让慕容复进来掺和一脚,逃生几率直线上升。怎么说也是自己跟他交情深一些,好歹十年前他们俩称兄道弟时,鸠摩智还不知道在哪个坑里蹲着呢! 段誉只管想那些好的,过去与慕容复纠缠不清、几次三番被他气得牙痒痒的情景,此刻都被抛到了大气层外。又怕鸠摩智不答应,忙清了清嗓子,故意朝慕容复喝道,“喂!你哪里冒出来的竹笋尖,凭什么要鸠摩智大师带你同行?虽然大师德高望重,不怕带着你一个不知名的小辈上路,但你也别拿着鸡毛当令箭,以为知道参合庄在哪就得瑟。大师,”扭头反手拍上鸠摩智的肩头,段誉反客为主道,“带不带他随便你。就算那个参合庄真不太好找,大不了咱们沿着太湖寻它个十年八载的,反正慕容先生的坟在那里,绝对跑不掉的。”说完,为加重语气,段誉还煞有其事地点头表示。 鸠摩智本就不算太好看的脸色,如今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但当着两个小辈面又不好发作,未免失了身份。想着那参合庄到底在何处,自己也说不准,若这人真是慕容公子好友,又肯带路,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鸠摩智自恃武功极高,精通各家所长,也不把慕容复放在眼底,便微微含笑朝他道,“不知施主如何称呼?” 慕容复听他这般询问,就知他已答应同行,遂还礼道,“不敢,晚辈小姓容,日后一路相随,多有叨扰之处,还望大师海涵。” “好说,好说。”鸠摩智双手合十笑道,“容公子,请。” 段誉强忍住想要喷笑的欲望,看着慕容复从自己身前走过时,朝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装作无事人一般走到鸠摩智的另一边启程。 段誉被鸠摩智点了身上几大主穴,全力无力,只能任由他提着领子一路北行。 偷偷瞟了一眼另一边的慕容复,段誉暗下思忖着,有他在就好办多了,拿了解药就让他帮自己解穴,然后拍拍屁/股溜之大吉,到时管他鸠摩智还是慕容复,谁也被想再抓住自己! 段誉心中如意算盘打得噌噌直响,却忘了,那慕容复至十年前到现在,又有哪一次,是真心帮了他的?! 25、第 25 章 鸠摩智带着段誉一路北行,路上既不给他解穴,也甚少与他交谈。走了一程后,段誉毒发,鸠摩智这才想起之前给他服了□□,忙从怀中掏出解毒丹给他吃了,才免去了他全身剧痛的厄运。 这般过了一日后,段誉深觉这气氛太过死寂,一路只管找鸠摩智或慕容复搭话,谁知他二人都不理会,次数一多,段誉也自感无趣,只得沉默无声。 如此数日后,鸠摩智见慕容复果真志不在段誉,对他防备之心也稍稍松了些。 连着走了十日,约莫着已经出了大理,鸠摩智这才在就近的小镇上寻了间客栈投宿。 傍晚,三人坐在客栈楼下的一角用膳。段誉自被鸠摩智点了穴后,浑身无力,就是拿碗也觉手臂瘫软得厉害,筷子才捏在手中,又从指间落了下去,段誉一阵气闷,心道,原著里被点了穴,也没见有这么不中用的,怎么到我这儿,连一双筷子也跟我过不去。 抬头见鸠摩智和慕容复各吃各的丝毫不顾自己,段誉火气陡地上窜,星子般濯耀的眸子里燃着簇簇烈火,用尽全力将筷子“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怒道,“不吃了!” 鸠摩智抬眼瞟了段誉一记,面容甚是和善的问道,“为何不吃?” 段誉气呼呼地道,“你点了我的穴,我连双筷子都拿不稳,怎么吃饭?你们两个倒好,在我面前狼吞虎咽,存心刺我的是不?” 鸠摩智不怒反笑,放下碗筷,朝段誉言慈语善道,“这一路屈你大驾北上,多有得罪,还望小公子包涵。” 段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吐字道,“猫哭耗子假慈悲。”偏头之际正好瞧见慕容复还在自顾自地夹菜,心中那一小团怒火随即爆发成火山,刚想开口骂他见死不救,一道念头在脑海飞闪而逝,段誉强忍下胸口那股闷气,强逼自己唇角弯笑道,“大和尚,你这一路点我的穴,我要吃饭洗澡什么的,也太不方便了。总不能每次都是你们吃着,我看着。照这样下去,等不到燕子坞,我就饿死在半路了。” 鸠摩智以为段誉是要求自己解了他的穴道,当下摇了摇头,温和的安抚道,“小僧自然不会令小公子你受饥饿之苦,只是若要解开穴道,却是万万不能。” 段誉无语翻着白眼,心想这么容易就叫你解开我穴道了,那你之前把我抓来纯粹是为作秀吗? 想法在心里走过就算,段誉脸上挂起灿烂夺目的笑,接着道,“我也没指望你解开我的穴道,就是希望吃饭洗澡时,能有个人帮我一把。”意识到鸠摩智脸色一僵,段誉知道他一定是想歪了,忙澄清道,“你放心,我没想过要你一个僧人来替我洗澡。”随手抓起一根筷子指向仍在吃饭的慕容复,如颂天籁般,一字一句道,“让他来伺候我。” 鸠摩智正觉段誉穴道不能解开,这日常生活甚有不便。自己好歹一代圣僧,也不好屈尊降贵去照顾他。如今见他点了慕容复的名,不由得顺势扭头看了身旁那人一眼,看着他正一脸事不关己地往碗中夹着菜,动作甚是优雅娴静,想来也当是富贵之家出生,况且又是萍水相逢,无端叫人家去照顾一个陌生人,这…… 鸠摩智怎么也觉这要求无法开口,心中正觉有些难办之际,段誉却将手中筷子往慕容复面前一扔,道,“喂!你聋了,本公子叫你来伺候,没听见吗?” 慕容复檀黑如墨的眸子里飞速闪过一丝模糊的光,快得令人捕捉不及,“这位公子怕是寻错人了吧?”慢慢放下碗筷,慕容复口吻清冷如玉,“在下可从未伺候过人。” 段誉微眯双眼,面上虽不动声色,心中却嗤笑道,丫的装得还真象,要不是爷我一早就对你的劣性了如指掌,说不定也会被你给蒙过去。 段誉看也不看那慕容复一眼,将目光转向鸠摩智,无耻的耍赖道,“他要不伺候我,从现在开始我就不吃饭了,看你能不能活着带我去燕子坞。” “这,”鸠摩智不免有些为难。抓段誉究竟是为慕容博还是为他自己,只有他心中最清楚。现如今才刚出大理,离姑苏还有一段路程,最好是能逼他在半路默写出剑谱,如此一来倒也省事。但若他执意不肯吃饭,自己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想到这里,鸠摩智只得朝慕容复打着商量,“容施主,小僧虽知此请求尤为不妥,但只须公子代为照顾数日,小僧自当感激不尽。”见慕容复面露淡淡不悦,鸠摩智忙又补充道,“小僧所练无相劫指略有大成,事后传以三招,以慰施主劳苦。” 听完这里,慕容复才扬唇一笑,拱手道,“此乃些须小事,大师不必记挂在心。” 两人你来我往客套一番后,此事一板敲定。 入夜,慕容复坐在段誉房间的床边,满面笑意地夹起碗中一块肉片递至他唇边,“段世子,对在下的伺候,还满意吗?” 段誉神色慵懒的靠坐床头,乐滋滋的享受着慕容复的服侍,“不错。比起我府里那些笨手笨脚的下人起来,慕容公子伺候的更加周到。”末了,想想不过瘾,再加上一句,“真不知道慕容公子是不是天生就适合干这个,怎么能做的这么得心应手呢!” 慕容复挑眉淡笑,眸中微光晶亮闪烁,“不管是皇帝的事,还是下人的事,在下都能做的得心应手。倒不像段世子,离开了镇南王府,就什么都不是了。” 话语澹然,却成功的气到段誉语噎。 看着面前那张笑脸,分明是一张俊美无俦、令人心扉悸动的容颜,但段誉怎么都觉得,这人笑时比不笑更欠揍。 忿忿扭头避开慕容复递来的饭菜,段誉闷声道,“不吃了。” 见段誉似在生气,慕容复也不强逼他,将碗筷放下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笑道,“怎么,才说你一句,就受不住了?” “屁话,谁受不住了。”段誉瞪了他一眼,那目光凌厉如刀,在慕容复身上使劲剜剐着,“你也别把场面话说得那么漂亮,要不是鸠摩智说要教你三招无相劫指,你会答应来伺候我?还无相劫指呢!呸!”段誉啐道,“小无相功就小无相功了,非要冠上人家少林寺的无相劫指招摇撞骗。” 慕容复听他说鸠摩智使的无相劫指乃逍遥派的小无相功,心中微地一惊,脸上却不露半点神色,只笑着坐到他身旁,反问,“难道你与那鸠摩智一说,我就立刻答应?”见段誉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什么,慕容复毫不吝啬的夸赞道,“真聪明。” 段誉脸一红,脸颊不由得燥热得厉害,但见慕容复那笑意盈耀的脸就在咫尺,只好装作无事般道,“这么说,你一路来装作不认识我,都是故意做给那鸠摩智看的?” “真是聪明的孩子。”慕容复手指下移至段誉脸庞一捏,那原本蕴在脸颊的红晕更是染到了耳根。不过只有段誉自己知道,那是恼羞成怒气红的缘故。 “我说,”段誉忍着怒火道,“你说话归说话,非要动手动脚的吗?” “不动手动脚,怎么伺候你?”慕容复反问,霎时段誉哑口无言,半晌才算找到声音,“伺候,不是叫你来占我便宜。” 慕容复闻言,没能忍住地‘噗’笑出声,“你说……我占你便宜?”边说,边满脸是笑地打量着段誉,只见他脸上憋得通红,眸子因气愤与懊恼而益发璀璨闪亮,当下想要戏弄他的心思不由得重了两分,身子缓缓靠前,往他身上欺了去,戏谑道,“照你这么说,我若不真做点什么,岂不是辜负了段世子给我的美名?” “你、你龌龊!”段誉脸色发窘,慌忙抬手挡在自己和慕容复中间,怒声警告,“慕容复,你敢再靠近,我跟你没完!” “哦?”慕容复眸子里促黠的笑一闪一闪,一手抓住段誉手腕,唇畔炙热的暖流迎面扑在段誉鼻尖脸庞,“段世子,要如何跟在下没完呢?是不是这样?”说着,双唇转朝段誉耳后轻呼了一口气,撩拨着身下那人的敏感地带。 段誉被他惊得浑身一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将他一把推开,抬脚狠狠踹了过去,“慕容复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禽兽,你去死!” 慕容复轻松一挡,将段誉踢来的腿给打了回去,似真非假道,“段世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在下可不记得,有对世子你做过何等禽兽之事。” 段誉被他几句抵得无语回答,只好忿忿难平地缩回脚,侧身往床上一躺,闷闷道,“我要睡了。” 本来还想着要跟慕容复打好关系,让他偷偷放了自己,现在看来,只有另外想办法了。 耳边传来慕容复的低声轻笑,段誉负气地闭上双眼,嘴里嘟嚷了一句,“笑屁啊!”拉过被子盖过头顶,段誉放松意识,缓缓进入梦乡。 深夜,万籁俱静,一轮银月高空悬照,耳边微有虫鸣鸟叫隐约传来。 骤地睁开双眼,段誉扭头看了一眼对面床上的慕容复,轻声掀开被子,蹑手蹑脚起身穿戴好衣物,朝门口走去。 想了想,又觉心有不甘,回身走到慕容复床边,刚想点他穴道再教训他两巴掌,只见慕容复翻了个身抱住枕边长剑,梦呓般嗫嚅着,“恩,还是拿着剑更妥当一点……” 段誉咧着嘴无声地咒骂了他两句,几步跑到门边“哗”地一下拉开大门,右脚才刚踏出一步,鸠摩智双手合十从一旁走了出来,面容慈祥道,“夜露已深,不知小公子欲要何往?” 段誉未想他一直守在门外,不由得大惊。还在绞尽脑汁想着借口之际,慕容复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笑眯眯地揽着他的腰道,“小公子是要出恭么?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这入夜危险,在下怎么也得陪伴左右,好尽服侍的本分啊!” 说着,腰间手指暗中用力,强带着段誉绕过鸠摩智往后院走了去。 段誉眼见着鸠摩智不紧不慢地跟着后面,只得任由慕容复搂着,去了茅房一趟后再度回房。刚把门关上,伸手就向慕容复劈去,还未靠近,便被他一把擒在手中,笑如春风的道,“怎么,这么快就恩将仇报了?” 26、第 26 章 “去你的!”段誉反手挣了了几下,没挣脱,怒喝道,“爷跟你之间只有仇,没有恩。放手!” 慕容复依言松手,段誉正在拼力想要挣脱钳制,未想他会这般听话,整个人收势不住往后跌了去,慕容复手一伸,将他拦腰扯了回来,笑意灿灿道,“这回,算是恩了吧?” 慕容复笑得神采飞扬,幽黑的眸子闪耀着潋滟光点。段誉却觉得,他的笑与他欠揍的本质成正比。 拍开慕容复的手,段誉气呼呼地走到桌边坐下,倒了茶一仰而尽。冰凉的茶水顺着喉间滑入胃里,将段誉心底沸腾的怒意给浇灭。 心情开始缓缓平复,段誉偷偷打量着坐回床边的慕容复,暗自思忖,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的慕容复对鸠摩智,虽然不一定会赢。但也不见得必输,可他偏偏却对鸠摩智忍让三分,还要改名换姓跟他一起去燕子坞,他究竟玩的哪一出戏啊? 感觉到段誉目光的窥探,慕容复抬头对上那星光潋滟的眸子,微微一笑。 段誉只觉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哗啦啦地落了一地。伸手搓了搓双臂,段誉就着那人目光恶狠狠剜了他一眼后,心道,不对啊!原著里,本主被鸠摩智带去燕子坞时,好像并没有慕容复跟着啊! 想到这里,段誉不由地再度抬眼偷瞟了那人一记,猜道,难道他就是老天派来助我逃走的那个转折点? 段誉一心只想遵循原著,却不曾想到,原著早已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另一种细微的方式进行着改变。 终于,在段誉第三次去偷看慕容复时,对面那人含笑开口了,“段世子,有事?” “有!”段誉忙不迭地点头,笑得一脸的卑躬屈膝朝慕容复跑去,在他身边坐下,道,“其实,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你看,我跟你十年前就认识了,虽然这过程中发生了一点点不愉快,但是无损咱们之间的友谊,对不?” 慕容复眉头微挑,笑意在眸子深处一闪而过,“段世子有话,旦请直言。” 被慕容复一语戳穿,段誉面上有些过不去的发窘。咳嗽了两声以作掩饰,道,“毕竟,咱们也曾兄弟相称,你也白受了我几声‘大哥’,不是么?” 慕容复笑得云淡风轻,话语从口中逸出时,带着一针见血的犀利,“好像段世子从未承认过,在下这个‘大哥’吧?” “承认,当然承认了。”段誉打着哈哈伸手揽上慕容复肩头,友好地拍了两下,笑嘻嘻地道,“慕容大哥你英俊潇洒仪表不凡气宇轩昂风度翩翩,堪称男人中的典范,高手中的代表,我能做你的兄弟,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段誉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恶寒。 “前世修来的福气?”慕容复唇角勾笑,灼热的目光在段誉脸上稍作停留,意味深长道,“你真这么觉得?” 段誉被他那烙铁般的视线打量得浑身不自在,但为了心中大计,还是强忍下想要伸手去戳他双目的欲望,硬着脖子点了一下,嘿嘿道,“没错,我就是这么觉得的。”说着,双手抓上慕容复袖子,一脸涎笑道,“慕容大哥,你也知道了,鸠摩智那个老秃驴抓了我,分明是要去你老爹坟前火化我的,虽然他的阴谋诡计最后一定不能得逞,但你也不能见死不救是不?”见慕容复只是嘴角挂笑,也不接话,段誉推了他一把,笑道,“不如,你解开我的穴道,放了我,怎么样?” “放了你?”慕容复淡淡转头看向段誉,对上他那双满含期盼的眼眸,一丝狡诈的笑在唇边稍纵即逝,故意压低了音调道,“这个,可不好办那。要是放了你,回头他找我麻烦怎么办?那个鸠摩智武功高强,我打他不过。” 没注意到慕容复眼底那光点闪耀的戏弄,段誉继续循循善诱道,“不会的,你不是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还有那个斗转星移,堪称武林绝学,怎么会打不过鸠摩智呢!” “那可说不定。”虽然段誉的推崇让慕容复大为受用,但权衡之下,自己对鸠摩智的胜算确实不大。更何况,从一开始他就没有要救段誉的打算。就算要救,也要按部就班随计划而行,可不能还未到太湖就出了漏子——让鸠摩智替自己护送段誉去太湖,远比自己亲自带他前往,来得轻松多了。 段誉自然不知慕容复心中所想,还以为他是忌惮鸠摩智而不敢放人,遂扯着他的袖摆晃了两晃,笑得一脸的天真无辜,“慕容大哥,你武功这么厉害,天底下有几个是你的敌手啊?我看那鸠摩智就是仗着自己会百家所长,所以才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应该趁这个机会教训教训他,好让他知道,‘南慕容’可不是任由他呼来喝去的跑腿小子。” 慕容复双眸微眯,弯成一道优美的弧度,“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那关于你说的,”顿了顿,在段誉双眼放光,脸上漾满兴奋点头时,双唇开闽淡然吐字道,“不行!” 段誉笑容立时僵在嘴角,然后极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 感觉到自己被慕容复捉弄了,段誉气得满脸通红,黑眸印着烛光窜动着烈烈火焰。双手猛地一下紧握成拳,段誉霍然起身瞪视着慕容复,大声喝道,“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放我不放?” 慕容复眉眼轻抬,笑容愈发灿烂夺目起来,“不放!” 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将段誉心中怒火燃烧到最大。双拳几经舒展、握紧,段誉双目圆瞪地瞅着身下那人,气焰膨胀到极致。 就在慕容复做好了接他拳的准备时,只见那人突然一下扑倒在他膝头,眼中含泪地哭喊道,“慕容大哥,你就放了我吧!” 慕容复愣了一下,硬是半天没能回过神来。 “慕容大哥,你就解开我穴道吧!”段誉一手攫着慕容复的袍子,一手在自己大腿狠拧了一把,逼出几滴眼泪后,无比辛酸的哭道,“我真的不能去燕子坞,那是我一生的噩梦……不不不,我是说,我晕船,我反胃,我一去那里,就水土不服……”边说,边抓起慕容复的袍摆擦了擦泪水不多的眼角。 慕容复饶富兴趣的看着段誉哭完,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他抬头与自己四目相对,视线望进段誉那对水光粼粼的星眸里,心莫名地一悸,有种不知名的感觉如水波般,在心底深处弥漫延开。 “哭完了?”慕容复无视心中那几不可见的触动,依旧笑意满满道,“哭得不错,再来一次让我瞧瞧。” 段誉眉头剧烈一跳,咬牙切齿问道,“你真的不肯放我?” 慕容复一本正经的点了点头。 段誉气得无处宣泄,忿忿拍开慕容复的手,怒喝道,“不放就不放!之前说你英俊潇洒仪表不凡气宇轩昂风度翩翩那些话全部收回。”说完,又觉胸口还是堵得慌,遂补上一句,“还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呢!我呸!你是哥斯拉二号,侏罗纪繁衍出来的新品种。”最后,意犹未尽的一脚踹上慕容复的小腿肚,这才心中稍微平复两分地走回床边。 慕容复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走回床边,虽未听懂他最后那句话说的什么,但料想也不是什么好话,便道,“段世子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幸得在下没有答应,否则给段世子利用完就扔,在下岂不是要吃大亏了。” 段誉躺回床上,高跷二郎腿悠哉悠哉道,“反正你打不过鸠摩智,怎么说都行。姑苏慕容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就拿来自保最好,要想打人,还不如直接扛了木棍上去揍来得快。” 慕容复整了整被揉乱的袍子,慢条斯理道,“你怎么说都行。苦肉计也好,激将法也罢,还有什么,一并演出来我瞧瞧。” 段誉见他一语道出自己心中所想,面子有些挂不住,却又找不到更好的言语驳他,只得白了他一眼后,翻身入睡。 慕容复失笑摇头,以指气熄灭了油灯后,躺回床上阖眼小憩,唇畔那抹淡淡笑意却始终不曾散去…… 27、第 27 章 次日,三人上路,中途,鸠摩智借故支开慕容复,好逼段誉将那六脉神剑的剑谱默写出来。谁想段誉不肯,鸠摩智几经好言哄劝后,终于撕破脸皮,一掌挥上段誉肩头,却被他以北冥神功吸去不少内力,鸠摩智既惊又怒,遂问他何以会星宿派的化功大法,段誉想着这人心术不正,也无意相告。正在逼问之际,慕容复回来,鸠摩智只得忍气作罢。 三人起程一路往东,又行了半月后,终于到达苏州城外。鸠摩智自入城后,便让路好使慕容复前行,自己则钳制了段誉跟在后面。三人刚走至太湖水畔,只见烟波渺渺的湖面上飘来一叶小舟,一个身穿绿衫的少女边划双桨,边口中朗朗吟唱着江南小调。 段誉一看就知来人必是阿碧无疑了,扭头去看慕容复,只见他面上漾着一抹似笑非笑,檀黑如墨的眸子里微波荡漾,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人等了片刻,阿碧划船靠近,先看了眼岸边的鸠摩智,再看向段誉,最后目光落在慕容复身上时,眼眸霍然欣喜,正要说话,慕容复一步上前持剑拱手道,“姑娘,在下和令府慕容公子事前有约,不知慕容公子现今何在?”说话时,眉间眼角笑意温暖。 阿碧一愣,随即回神,笑得尤是客气,“这位公子,不巧得很,慕容公子刚刚出门,公子若早来三日,便可碰见我家公子了。” 阿碧说话时,带着一口的苏州方言,还不时的掺杂着些许官话,听得段誉云里雾里,费了半天的神才算听明白那话里的含义。 不等慕容复开口,鸠摩智抢上前道,“小姑娘,小僧是慕容先生方外至交,特来老友墓前一祭,还望小姑娘代为引路。” 阿碧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旁边的慕容复,又看了看段誉,这才笑眯眯地道,“我家公子如今不在,我只是公子身前一个抚琴吹笛的丫头,不敢逾越。不如请大师父先到我的琴韵小筑饮杯清茶,再为大师父代传,如何?” 阿碧一脸的温柔笑意,仿如三月的春风抚人心脾,令人无法拒绝。 鸠摩智想着,既然慕容公子不在,她一个小丫头虽做不得主,也该将自己直接送到燕子坞去才是,怎能叫他屈尊降贵到一个下人住处用茶。 心里这般想着,但又见阿碧始终笑意柔和,未见半点的不敬和刁难,想来该是小丫头没见过世面,不懂这些礼节,自己堂堂一代圣僧,怎好与她计较?便点了点头,朝阿碧客气道,“如此,就劳烦小姑娘了。” 三人跳上船,阿碧轻摇双桨,小舟悠悠摇曳着往湖心飘去。 三人分头而坐,鸠摩智抓着段誉坐在阿碧的后方,慕容复独自坐在船头。透过阿碧摆动双桨的手去看段誉,只见他满脸郁闷,一手托腮出神地望着湖面,水波映在他水晶般透亮的眸底,泛起层层潋滟的彩光。 慕容复弯唇轻笑,收回视线时正好和阿碧询问的目光不期而遇。慕容复抬眼看了看船尾的鸠摩智,朝阿碧微微点了点头。 约莫一个时辰后,小船从湖心的的菱塘穿过,左转右拐,还未过完菱角满布的湖面,又从一丛芦苇和茭白中穿了过去。放眼望去,碧波荡漾的湖面,满是荷叶、芦苇,微风拂过,绿白交错,跌宕起伏,湖面变幻百端,难以记清来时的路。然而阿碧却依旧笑如春风地划着双桨,小舟稳稳前行,悠然穿梭在绿白交错的水道间。 如此曲曲折折划了两个多时辰,小船在琴韵小筑前停下。 阿碧上岸在前引路,边走边道,“几位请在此处稍候片刻,我去请阿朱姐姐出来。” 鸠摩智还来不及询问,阿碧已笑意盈盈地走进内堂。三人在外厅等候,少时男仆送上茶点,段誉和慕容复都喝了几口清茶,只有鸠摩智见那茶分外幽香,茶叶如宝似珠,疑心有毒,不曾入口一尝。 只是让段誉倍感可惜的是,由于这一次慕容复亲自到来,阿朱以原貌出来相迎,不曾乔装成原著里的那些老大爷、老太太来戏弄鸠摩智。 估计她想着,若是戏弄了鸠摩智,也必是要将慕容复一并算在内的,而自家少主子又是万万不能亵渎的,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原装相见。 鸠摩智等了半晌,见出来的不过是一个相貌清秀、眉眼间笑意灵动的女子,心中满是不悦,却又不好与一后辈女子发作,只得起身见礼,又把之前对阿碧说的那番话再度重复一遍。 阿朱也不看一旁的慕容复,只朝鸠摩智笑吟吟地掬身行礼,道,“我家公子出门去了。燕子坞离这儿还有一日水程,就是要替你代传,也是明日的事了。不如请大师父和两位公子委屈暂住一宿,明日我和阿碧妹妹亲自送三位前往燕子坞,如何?” 鸠摩智原不想答应,但见阿朱软声细语说得尤其恳切,段誉和慕容复也未有反对的意思,况且天色见晚,思忖再三后,也只好点头应允。 阿朱朝鸠摩智点头还礼后,吩咐阿碧送了些点心茶果上来,让鸠摩智等三人入座。段誉见那些糕点小巧精致,跟大理王府的比起来毫不逊色,便拿起其中一块尝了尝,又见鸠摩智坐在一旁不肯动手,便道,“大和尚,你也吃一点,味道不错的。” 鸠摩智双手合十淡淡一笑,既不说话也不去吃那些糕点。 慕容复知道他是心疑这些糕点有毒,也不强逼他,只走进一幕屏风隔着的后堂,朝阿朱点头笑道,“姑娘,上次来此,慕容公子将一幅牡丹绘留在此处,不知姑娘可否取出,让在下带走。” 阿朱软笑绵绵的道,“当然可以,请公子稍等。”说完,转身走进内室,片刻后抱了两卷画轴出来,将其中一幅摊开摆在小桌上,隔着屏风朝段誉喊道,“那边的小公子,也送你一幅画可好?” 段誉正想着此情此景与原著相差甚远,自己该如何脱身才好,听见对面阿朱娇柔的喊声,忙起身就要过去。鸠摩智勾唇冷笑,话语却格外柔和,“慕容公子的画吗?拿出来让小僧也鉴赏一下罢。” 阿朱笑道,“大师父也喜欢,好得很。我这就再取一幅来。小公子,你先过来瞧瞧,可喜欢这画?我也好替你更换。” 段誉堆起一脸干巴巴的笑,朝鸠摩智道,“那,那我先过去看看了。” 鸠摩智瞥了一眼从身旁走过的段誉,心道,此处四面环水,虽然后堂有四人,但其中两个是不懂武功的丫头,一个是内力无法控制自如的小子,只有那姓容的公子倒有几分/身手,却也不能一人救走三个。 想到这里,鸠摩智也放下心来,任由段誉往内堂走去。 段誉几步走到屏风后,见小桌上果然摆了一幅牡丹绘,段誉凑上前看了半晌后,才一脸尴尬的笑道,“画是画得不错,不过我不太会欣赏这……”话才说了一半,只见慕容复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腰侧,将他紧搂在怀。 段誉未完的话顿时梗在喉间,刚想挣开,慕容复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走了。” “啊?”段誉愣神扭头对上慕容复墨玉般的黑眸,只觉身子猛地一沉,那人抱着自己往下落去,脚尖着地时人已站在一叶小舟上。 被慕容复护在怀中,段誉落下时并未受到任何的碰撞,只是站稳的那一瞬间,脑袋有些发晕的震动着。 慕容复右手挥出一掌,小船仿佛被人狠推了一把,往湖心急遽划去。 内堂的响动引来鸠摩智的回头,惊见慕容复等人已划了小船游出数丈远,怒火大炽,随手拆断一根木柱就往小船离去的方向掷去,被慕容复轻松打开。 不消片刻,小船已消失在天水相接的尽头,琴韵小筑在袅袅水雾下逐渐朦胧。 等小舟划远了,阿朱、阿碧这才齐齐走到船头向慕容复掬身行礼,笑盈盈地道,“公子和那大和尚在一起,倒把我们吓了一跳。” 段誉这才回神自己还被慕容复搂在怀里,脸上一阵涨红,慌忙一把推开他,没好气地道,“船都开到大西洋了还不松手!” 慕容复也不管还有两个婢女在场,伸手又在段誉腰侧掐了一把,眸中暧昧的光点灼灼闪耀,“在下怕一松手,段世子又翻脸不认人了。” 被慕容复在腰上这么拧了一下,段誉如遭雷亟般整个人往旁边弹了去,反射性看向阿朱、阿碧两人,见她们甚是尴尬地扭头看向别处,段誉脸庞的两团红晕一直染到了耳根处,就连脖子也尤觉燥热起来。 “少跟我攀亲认戚的,”段誉浑身不自在的退开一大步,恶狠狠地瞪着他道,“就算没有你,我也一样能从鸠摩智的手中逃出来。”最多就是阿朱劳累一下,象原著里一样,把鸠摩智戏耍够了再三人一起逃走。 “这么说,在下倒是好心办坏事了?”慕容复嘴角微微扬起,眸中温和的笑意下滑过一丝几不可见的戏谑,“不如,再将你送回去,如何?” 说完,不等段誉反应,慕容复反手一挥,那小船竟象有人掌控一般,自行掉转头朝着琴韵小筑的方向飞速划去。 阿朱、阿碧也不知慕容复究竟演的哪一出,两人面面相觑,眼底漾动着相同的疑问,却又碍于身份不敢随意擅问。 “喂!喂!”段誉见他竟然来真的,脸色大变,上前就要去抓那双桨,却被慕容复一把拽住。段誉眼见着小船疾速前行,那琴韵小筑的影子仿佛就在远方,若隐若现,心中一急,忙喊道,“快掉头,你疯了!刚逃出来,又送上门去。你找死我还不想死呢!” 慕容复眼中萦笑,不慌不忙道,“不是说你我毫无关系么?为何我要听你的?” 那琴韵小筑的轮廓已在眼底显现,段誉急得额头冒出微微细汗,抓住慕容复的袖子道,“有关系,有关系!你先把船转回去再说!” “有关系?”慕容复眼中微光一闪,慢条斯理的问道,“什么关系?” 见那轮廓愈发清晰,段誉仿佛看见鸠摩智就站在那小桥上满脸杀气,当下心里一慌,也顾不上多想,胡乱道,“什么关系都行,你先把船转回去,一切好商量!” 慕容复挑眉起笑,将小船再度掉头后,一手揽上段誉肩头,将他困在怀中,柔声道,“这可是你说的,什么关系都行!” “你!”段誉明知自己是被慕容复戏弄了,但又拿他毫无办法,只能双目圆瞪的瞅着他,一双黑眸因生气而益发璀璨黑亮。 眼底倒映出段誉那张涨红的脸,如星子般粼光闪烁的眸子,慕容复眼光一凝,似有什么东西缓缓沉淀了下去,又有一些不知名的东西浮了上来。 “别生气了,”慕容复轻拍了拍段誉的肩头,口气甚是亲呢道,“等回到燕子坞,我们再好好定下这‘关系’。” 见慕容复死咬着这话不放,段誉胸口那气不打一处而来。正要开口骂他无耻,只见慕容复突然低头在段誉耳垂轻咬了一口,惊得他浑身一震,整个人仿佛被化石了般,许久不曾回神。 段誉目瞪口呆地望着慕容复那朗笑如空的俊脸,宛如海啸般呼啸翻涌的心底在狂呼呐喊着。 谁来告诉我这是梦!谁来给我一拳,让我再穿越一次吧!难道老金笔下的慕容复,是有着特殊嗜好的人?怎么以前看原著时,那书都给自己翻烂了,也没见他在这方面漏过半点形? 这个世界……究竟还是不是正常的…… 28、第 28 章 慕容复给段誉解了穴道,四人乘舟前行。刚走出一半的路程,段誉突然感觉腹部胀得厉害,伸手抚上小腹,只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水响,顿时不好的预感在脑中一闪而过。 果不其然,才刚来得及蹲下/身子,难以隐忍的绞痛随即从腹部传来,段誉一手搓揉着小腹,心中暗自郁闷着,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里想上厕所?原著里要上厕所的人不该是阿碧吗? 扭头去看阿碧时,见她正站在船头和阿朱说着什么,满脸的轻松神色没有丝毫要解手的征兆,霎时心一凉,暗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我?! 慕容复正在心中盘算着要用什么方法,既能从段誉口中套出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又不引起他的怀疑。突然见他缓缓蹲了下去,面上似有隐忍之痛,慕容复稍作思忖后,走上前扶着他问道,“怎么了?” 段誉抬头看了眼船头的阿朱、阿碧,见她二人并未注意这边,这才凑近慕容复耳边小声道,“我要上厕所。” 慕容复一愣,转眸对上段誉那光点闪耀的星眸,忍俊不禁道,“这浩瀚湖面,水波茫茫,可哪有地方给你……”说到后面时,眼睛里的笑意已然遮掩不住。 段誉面颊一红,一把扯过慕容复低声怒吼,“你小声一点。”无奈腹痛难忍,只得压低了嗓子软软开口,“你快想个办法,我忍不住了。” 殊不知段誉这番满目期盼,话语轻软的模样倒映在慕容复眼底,配上他那酡红的脸庞,竟大有向自己撒娇祈求之意。慕容复心中一漾,唇角不由得弯起一抹笑,“好,我这就替你想个法子。”说着,起身眺望着夜幕下的水波,头也不回地喊道,“阿朱。” 阿朱、阿碧正在船头说着体己话,突闻慕容复的唤声,忙走过来笑道,“公子爷,你找我?”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慕容复肩头的一绺黑发迎风扬舞,夜色朦胧,若雾似纱般的水露随风飘落,渺渺清香,浸人心脾。 “此去一里便是曼陀山庄,在那里靠岸。”慕容复淡淡道。 阿朱怔然愣神,还未等她开口,阿碧已凑身走近道,“公子爷,只怕舅夫人此刻就在庄内。” “无妨。”慕容复含笑回头,透亮的黑眸里蕴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趁此机会去拜见舅母,也是应该。” 当主子的都已经这么说了,阿朱也不好再劝什么,只得屈膝行了一礼后,和阿碧摇船往曼陀山庄的所在划去。 段誉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十分清楚,也心知王夫人一直以来就不待见慕容复,估计这一次要不是为了自己,他也断不会主动提及要去曼陀山庄拜访。 想到这里,段誉心中一阵感激,觉得慕容复其实也并不那么坏。虽然自己好死不死的顶替了阿碧,但他肯去曼陀山庄,就证明他还是有着良善一面的。 段誉忍着腹痛,伸手拽了拽慕容复的衣摆,正要开口,慕容复蹲至他身前,一手摸上他的头顶乱揉了一把,笑盈盈地问道,“是不是发现了我的好,对我心存感激了?” 段誉嘴角没来由地狠抽了两下,将原本要说的话尽数咽回肚里,侧过头在心底碎念道,这货果然没变,还是一如既往的厚颜无耻,惹人讨厌。 小船转过一排垂柳,在大片红白缤纷的茶花丛中穿过。阿朱将船靠在岸边,先和阿碧上去后,两人站在竹桥上等候慕容复。 段誉也不等人招呼,一步窜上岸,循着慕容复之前说的地方径直奔去。 阿朱、阿碧纷纷掩口轻笑,朝慕容复道,“公子,可要去庄子上?” 慕容复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段誉离去的方向,心道,从此处前往山庄只有一条小道,他总不至于迷路才是。 三人沿着载满茶花的小道往前走去,刚行出一段距离,远远一道曼妙身形迎面走来。阿朱、阿碧抢先看清了来人,忙上前迎道,“王姑娘。” 来人正是王语嫣。她本是夜深无法入睡,闲来无事四下走走,却不想碰见慕容复等人,心下满是欢喜,朝阿朱阿碧匆匆点头后,几步走至慕容复身前,欢笑道,“表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慕容复随口应了声,“恩,久日未见,过来瞧瞧你可好。” 王语嫣闻言大喜,翦水般清濯的眼眸笑成两道弯月,心底好比喝了蜜般沁甜,“我挺好的,就是惦记着表哥你……你和大家。”说到动情处,娇美如花的脸上满是羞涩,低垂着头只管抚弄肩头的发丝。 慕容复见她水波粼漾的眸子里淌着浓浓深情,那里面似乎有着崇敬,钦佩,眷恋,雀跃,还有着一丝的少女崇拜……慕容复嘴角微扬,勾成一道浅浅的弧度,问道,“表妹,舅母可在庄内?” “娘出门去了,”王语嫣微一偏头,笑靥如花的道,“估计要到天亮回来,”顿了顿,唯恐慕容复转身就走,忙又补充道,“表哥去厅里坐坐吧!” 两人正在交谈之际,段誉已解决完生理需要沿着小路追来。 相隔甚远,就见慕容复几人正站在花丛里说着什么,待等再走近一些时,只听见一语轻柔入耳,那声音仿如花瓣飘落水面时漾开的旋律,娇柔、悦耳,清雅、动听。 段誉只听得浑身一震,血液霎时从全身的每一个角落涌上头顶,心底宛如有万马奔腾,情绪激动难以自控。 这声音就是王语嫣没错了! 段誉兴奋难耐地几步奔上前去,越过慕容复身侧看向对面的少女,那张与无量洞里的玉像如出一辙的绝美容颜映入眼底,段誉双眼一直,出神的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段誉暗暗拍了拍胸口,庆幸道,幸亏早就做了准备,不然这么一个绝色美女站在眼前,还是自己未来的老婆大人,真是心里倍感压力得很啊! 正在心里胡乱思忖着,耳边传来王语嫣的笑问声,“表哥,他是谁呀?” 慕容复见段誉一过来就失了魂似的只顾朝王语嫣猛打量,心中微有不悦,面子上却也不曾表露出来,如今见王语嫣问到,正想着要不要回答之际,段誉已抢前一步俯首作揖道,“小生段誉,初到贵宝地,惊吓了小姐,还请见谅,见谅。” 慕容复瞟了一眼段誉脸上那乐滋滋的笑,尤觉刺眼,以至于接下来王语嫣问他话时,心情也备受影响的沉声道,“不知道。” 王语嫣一心只在慕容复身上,本想着数月未见,正值内心牵肠挂肚之际,不想却能半夜在曼陀山庄见到朝思暮想之人,刚想和他好好说话,却无端被他打断话语。王语嫣整张脸随即一黯,眸底霎时失了光彩,小心翼翼问道,“表哥,你怎么了?” 段誉见慕容复居然摆出一张臭脸凶他的‘未来老婆’,当然不依了,上前赏了他一记爆栗,怒道,“你脑袋畸形了,怎么对女孩子这么凶?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才刚打完,正想去安抚王语嫣两句,只见她急忙忙上前查看慕容复额头,水晶般清澈的瞳仁里映满了关切,“表哥,你疼吗?”又扭头看了段誉一眼,含嗔带怨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不好好说话,偏要动手动脚的。” “我……” 段誉顿时语噎。 然而慕容复却从段誉和王语嫣这一来一去的两句话里,看出了些许端倪。 为证实心中所想,慕容复笑意温和的朝王语嫣道,“不碍事的,表妹。” 王语嫣几时得过慕容复这般轻哝软语?当下心花怒放,嫣然一笑,道,“表哥,湖边风大,不如去庄里坐坐吧?” 见王语嫣对慕容复笑得一脸的温柔,段誉心里酸水直冒,撇着嘴暗想着,明明是要做我老婆的人,却对着别的男人笑得一脸的花痴。心里越想越不顺畅,段誉一把扯过慕容复,低声道,“还是走吧,免得一会儿撞上王夫人回来,我可惹不起母夜叉。” 慕容复面色一沉,冷冷甩开段誉的手,语气平淡无波的道,“要走你自己走,我数月未来,该和表妹好好叙旧才是。”边说,边端详着段誉的神情,见他果不其然脸色一垮,当下内心陡地一堵,只觉气闷得厉害。 王语嫣也不知慕容复是故意说那话来试探段誉,还以为他是真要和自己叙旧,心里盈满了喜悦,整个人飘飘然就像浮上天空一般,欣喜之情难以言喻。 “表哥,”王语嫣晶莹澄澈的眼睛里盛满娇羞,轻声道,“不如用了早膳再走吧?”得到慕容复颔首示意后,忙回头对身旁的奴婢道,“去和厨房说,表公子来了,做几道他平日里爱吃的小菜。” 小丫头领命离去。段誉见王语嫣心中只有慕容复,本还有些微微泛酸,但静下心来一思索后,想起原著里段誉之所以能娶到王语嫣,也是因为本主死皮白赖的整天跟在人家身后,十八般武艺样样用尽,最后拼了性命才换得王语嫣的青睐。 一想到这个由始至终被自己忽略的事实,段誉不由得头大。 难道真要我跟原著里一样,天天缠着王语嫣跑? 侧头偷瞄了一眼对面的神仙佳人,段誉挠了挠隐隐作痛的后脑,暗自嘀咕道,“我又不是非娶她不可,但又不能不娶。可我既不想跟着一个女人跑,也不愿意跟慕容复纠缠不休,这到底算个什么事……” 还在犹自碎语,慕容复已凑身过来笑吟吟的问道,“不愿什么?” 段誉冷不防地被他吓了一跳,抬头之际,视线落入他那对子夜般流光溢彩的眸子里,没好气的道,“没什么,我自言自语而已。”却忘了,慕容复内力深厚,刚才那一番话,早已被他清楚收入耳中。见段誉否认,慕容复也不再追问,眼底却缓缓沉下一抹若有似无的深光。 几人一同去到曼陀山庄大宅,只见翠竹搭成的庄门两旁摆满了颜色各异的茶花,清风缭过时,簇花妖娆舞动,美不胜收。 段誉只能外在的欣赏一下这些茶花,毕竟他已不是原著里的那个品花人,所以对于茶花的种植与摆放,也是一窍不通。 王语嫣、段誉、慕容复三人围桌而坐,阿朱阿碧两人站在一旁服侍。 看在段誉是慕容复带来的份上,其间王语嫣也曾和他随口搭了几言,更多的心思,却都在慕容复身上,问他最近可好,去了哪些地方。慕容复心不在焉的回答,微蹙的双眉里隐着一丝不耐。 天色逐渐蒙亮,仆人摆上饭菜,段誉自觉无趣地端碗往口里扒饭,想着连日来被鸠摩智抓着,也没能吃上一餐正经的饭菜,如今美食当前,用吃饭来掩饰自己被冷落的尴尬,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表哥,这是你最爱吃的菜,你尝尝。”王语嫣粲然起笑,夹了些菜放在慕容复碗中,浅笑宛如娇花初绽般,顾盼生辉。 见慕容复不冷不热的“恩”了声,段誉尤是吃味的暗啐道,这么个美人儿给你夹菜你还牛气的鼻子朝天,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念头才从脑海闪过,只见慕容复含笑地夹了几片肉放入段誉碗内,意味深长道,“段世子多吃点,才够力气做心中所想之事。” 段誉听他话中有话,忿忿然地夹起一片肉塞进口里死劲嚼着,皮笑肉不笑的道,“我最想的,就是怎么让你从我眼前消失!” 慕容复朗然一笑,眸子里却有了一丝透亮的光彩。 三人用完早膳后,慕容复又等了片刻,见王夫人仍未回来,想着若不是长幼有序,自己做晚辈的好歹也该向舅母请安一声,他也断不会在此浪费时间,等那个从不善待自己的女人回来。 等阿朱阿碧用完饭后,慕容复起身告辞。王语嫣虽有万般不舍,也只能默默将他送到水岸边。 阿朱阿碧早已上船等候,段誉站在桥头见他二人话意绵绵,不禁摇头道,“看他也不像是个多情浪子,怎么到了要走的节骨眼上时,却这么婆婆妈妈起来。” 又等了一会儿,见慕容复还未过来,段誉等得不耐烦了,几步走过去,边走边喊道,“慕容复,你还要不要走了?”话音刚落,脚尖猛地踹上一根凸出的竹竿,身子收势不住地往前载去。慕容复疾步闪近,伸手捞住段誉的腰侧一带,将他顺势揽入怀中抱稳。 两人才刚站定,段誉还未来得及平复心神,耳边传来一声厉喝,“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29、第 29 章 段誉慌忙推开慕容复,回头望去,只见来人与王语嫣有着七八分的相似,只是年岁较大,少说也有近四十了。 段誉心知来人必是王夫人无疑了,又见她身后丫头、仆人跟着一大群,刚想要怎么解释才好,慕容复已淡笑上前朝王夫人作揖,“舅母。” “是你。”王夫人抬眼瞟了慕容复一记,神情甚是不屑,“你怎么来了?” 不过是淡淡几个字,段誉却从中看出了王夫人对慕容复的鄙夷、轻视,那种打从骨子里对他的讨厌。意识到这一点,段誉突然莫名的觉得慕容复有些可怜。一生以复国为己任,孤独、寂寞,就连最亲近的人也将他视作异类。他的心中,也可曾有过彷徨无助之时? 心底还在胡乱思忖,王夫人已踱步走到段誉身前,审视他的眼神仿佛在评估一件廉价品,“这是你带来的小子?”眼睛虽看着段誉,话语却是问向慕容复的。 “是。”慕容复对这舅母也毫无一丝的喜爱,不过是亲戚身份丢不开,面上硬要过过罢了。 王夫人目光冰冷的将段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讥笑道,“又是一个愣小子。”走近几步后,见段誉对她既不行礼也不问安,甚是不悦道,“小子,你叫什么?” 段誉正在心底想着要不要说实话,原著里这女人好像很不待见姓‘段’的来着,耳边传来慕容复澹然的回答,“舅母,他是小侄带来的人。” 王夫人微颦双眉,回头斜睨着慕容复冷冷道,“既然是你的人,就该好好带着,别有事没事的把闲人都带到我曼陀山庄来。” 被慕容复这么一打岔,王夫人的心思也从段誉身上撤了去。拂袖从慕容复身边走过,见王语嫣还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表哥,王夫人沉声道,“语嫣,还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快跟我回去。”说完,也不等王语嫣是否跟上,领着一众丫头婆子径直往大宅走去。 见王夫人走远,段誉徒地松了一口气,心道,还好有慕容复在,不然她要问自己茶花怎么种,还真不知道要怎么掰给她听。 王语嫣口中应着王夫人,脚下步子却半分未动。见慕容复转身就走,丝毫不见留恋,心中正觉茫然失落之际,段誉笑嘻嘻地上前朝她胡乱拱手道,“王姑娘,我走了,咱们回见。” 王语嫣正眼也不看段誉的随意点了点头,视线直直盯视着慕容复的背影,突见他反身朝自己走来,心中狂喜,正想着他是否还有未完的话要说,只见慕容复屈指弹上段誉额头,沉声道,“还不走。” 段誉狠狠瞪了慕容复一眼,回头见王语嫣一脸的失望,想要开口安慰她两句,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憨笑点头道,“那我走了,王姑娘你多保重。” 慕容复站在桥头等了片刻,瞧着段誉那‘依依不舍’的模样,心口一阵烦闷,也不知怎的,忽然就萌生了想要王语嫣更加厌恶他的念头。想到这里,慕容复嘴角滑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朝王语嫣朗声道,“表妹自小不曾出过远门,稍候我要回燕子坞等候包三哥,表妹可要一同前往?” 王语嫣闻言大喜,眸子里浮起情难自控的彩光,脑中不断回响着慕容复的那句“表妹可要一同前往”,昔日王夫人的再三叮嘱早已被抛掷脑后,几步跑上前笑颜如花地点头道,“我可以一起去吗?” “可以!” “不行!” 慕容复和段誉同时开口。 王语嫣倍感莫名地看了一眼段誉,疑惑道,“段公子,我和我表哥出去,与你有何相干?” 段誉面上一阵尴尬,又不好直白的告诉她,你这一趟出去也就权当沿路旅游,顺带受受慕容复的气,当个免费的出气筒,不比你呆在曼陀山庄好。 而慕容复却一心打定主意,要让段誉在王语嫣面前出丑,使其更加厌恶此人,从此断了他的痴念,遂也不管段誉脸色如何的难看,只朝王语嫣淡笑道,“表妹可能做主?想来舅母是不许表妹出门的。” 柔柔话语落入王语嫣耳蜗,温柔的关切令她心潮沸腾,面颊飞起两抹嫣红,含羞带俏道,“我若是同表哥出去,娘应该自会放心才是。”绝口不提王夫人是否允许之事,生怕慕容复反悔改变主意。 慕容复弯唇一笑,眉间眼底盈满暖意,眸子深处却有着昭然的深光一闪而过。 段誉见他一脸欠揍的笑,只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拿他毫无办法,毕竟自己现在只是个外人,而王语嫣跟慕容复,却是‘相亲相爱’的表兄妹。 一想到‘相亲相爱’四个字,段誉脑海不由得自动勾画着慕容复满目深情的凝视王语嫣的画面,顿时心中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跟在慕容复身后闷闷的上了船,眼瞧着慕容复笑意灿灿地去扶王语嫣,段誉咬牙切齿地低声骂道,“恶心!” 阿朱阿碧自然不知慕容复和段誉的内心所想,只是见自家公子出门办事居然会带上王语嫣,不免心中尤是疑惑,却也不好多问。两人站在船头轻摇双桨,小舟稳稳划出垂柳婆娑的水道,朝燕子坞的方向缓缓行去。 轻烟渺渺,水雾迷蒙,淡淡的水露若珠似纱般旖旎湖面,曼陀山庄在这悠绕的朦胧下,越渐模糊起来…… 刚划出数里水路,一道璀璨的光逆流而上冲破云霄,在天际边绽开成一朵绚丽的烟花。 火花散去,慕容复头也不回地朝阿朱道,“去听香水榭。” “是。”阿朱阿碧两人忙掉转船头,往听香水榭的所在划去。 几个时辰后,听香水榭已然近在眼前,只见不远处一处小洲上紧挨着□□间房屋,其中最高的两座楼房里透着明亮灯火。隔着一段距离去眺望那楼里的光亮,阿朱笑着朝慕容复道,“公子爷,包三哥已经来了。” 慕容复微微点头,待船靠近后,率先跳上岸朝那有着光亮的房子走去。 段誉跟在后面,扶了王语嫣上岸后急忙忙追了过去。一进门,便见一容貌消瘦的中年汉子在和慕容复说着什么,言行举止随意中带着三分恭敬,段誉料定他就是那性格乖僻执拗的包不同了。 “包三哥。”王语嫣认得包不同,笑意盈耀地走上前同他打了招呼,将段誉独自一人扔在一旁,好生尴尬。 慕容复自段誉进门起,就未曾正眼瞧过他,既不将他介绍给包不同认识,也不与他搭话,仿佛屋子里从头至尾就三个人,从未出现过段誉此人一般。 包不同自然瞧见了段誉,见他眸如星辰,唇似涂丹,面容甚是隽美,只不过是站在那儿,却能令人感到一阵心旷神怡,仿佛阳春下的一道风景,无法忽略其所在,当下不由得好奇道,“公子爷,这人是?” 慕容复眼帘轻抬,置若罔闻地走至桌前坐下,也不接言。段誉只觉脸上一阵燥热,难堪到了极点。 咳嗽了两声以作掩饰,段誉上前朝包不同有样学样的抱拳行礼道,“包三哥,在下段誉,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非也,非也。”包不同双眼一翻,挂着一丝冷笑的脸倨傲扬起,“我虽是‘包三哥’,却不是你的‘包三哥’。” 段誉嘴角一抽,无语地翻了翻白眼,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什么样的主子跟什么样的随从,一个个的牙齿都跟淬了毒似的,咬人一口不见血。 段誉本想回他两句,但当着王语嫣的面,又不好把话说得太难听,免得给她留了不好的印象,只得忿忿转头看向另一边,猛不防对上慕容复若有所思的眼神,不由得朝他狠狠一瞪,无声道:再看,把你那对招子给挖了! 包不同此次回来,本是要找慕容复商议武林中出现‘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害各大派高手之事,却碍于段誉在场不好言明,话说了一半给硬生生梗了回去。刚想问慕容复是否改日再议,却不想他根本不在意段誉外人的身份,将标着大宋地形的羊皮卷取出道,“宋朝北有辽国,西有吐蕃,中间还有西夏、大理两国,以目前的形式来看,应当先挑起宋辽之争,再灭西夏、大理,更为妥当一些。” 段誉不听则已,一听,眼珠子差点掉了下来。心想着,你说宋辽之战、西夏之战也就算了,居然当着我这个皇世子的面说要吞并大理,你是真夜郎自大,还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段誉越想越来火,以前还只是觉得他厚颜无耻,爱戏弄人,现在看来,真可谓是心术不正,城府过深,野心勃勃妄想称霸世界! 这么一想后,心里怒火怎般也压不住,一步上前拍上桌面的羊皮纸,喝道,“慕容复,你胆也真够肥的,居然当着我的面说要灭大理,你信不信我先灭了你!” 慕容复被段誉这么一喝,既觉心底有些莫名的喜悦,又觉面子有些挂不住的难看。两股复杂的情绪在心中纠结拧搅,最后难看一面压倒喜悦,慕容复沉声道,“段誉,这里没你的事,你先出去。” “现在再说让我出去,晚了。”段誉扯起嘴角,挽开一抹干巴巴的假笑,道,“慕容复,看在咱们认识一场的份上,我劝你别整天没事的就做这虚无缥缈的皇帝梦,真不切实际。你看现在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谁吃饱了没事干会跟你揭竿起义啊?” “姓段的,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包不同见他出言侮辱慕容复,心中怒火大炽,那常挂嘴边的‘非也非也’一并省了去,直接开口怒骂道,“我家公子爷的事何时轮到你这姓段的外人来插嘴?怕的就赶紧滚回大理去,我阿朱妹子的地方不需要你这种纨绔世子来糟蹋了。” 段誉顿时气得满脸涨红。想他虽然是半路穿来的世子,但自来别人对他都是群星捧月般礼遇有加。即便是最近被鸠摩智抓来,也未曾受半点的委屈。如今被包不同这般言语无礼的奚落,那慕容复又只管坐在原处不吭声,神情澹澹仿佛此地并无“段誉”这人,段誉面子里子同时丢尽,气得想要以六脉神剑教训包不同,内力已在指尖凝聚,最后却咬牙撤了去。 段誉拉开门噌噌地跑了出去,几步奔到桥头去解那小舟的绳索时,回头看了一眼屋内面朝自己而坐的慕容复,见他低着头似在查看地形图,段誉气呼呼地跳上小舟,划着双桨往湖中心飘了去。 30、第 30 章 阿朱阿碧两人刚换了衣裳出来,惊见段誉已划着小船远远飘走,忙进屋对慕容复道,“公子爷,段公子就这么走了可不成。他若去前面的琴韵小筑,只怕鸠摩智还在,若去后面的曼陀山庄,惊扰了王夫人也不妥。况且,这一带的水路曲折多变,万一迷了路,就是想要寻人也难得很。” 慕容复原也未想为难段誉,只不过被他当着包不同和王语嫣的面一顿训斥,面子挂不住有些恼怒罢了。本想由着包不同喝他两句,也好好消消他的气焰,等过个一时半刻再去寻他回来,如今被阿朱这般一提醒,才想起段誉根本就不熟悉这一方的水路,忙起身就要去追。刚走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对包不同道,“你先带语嫣到洛阳去,我与你在那里会合。”说完,头也不回地挑上一叶小舟,循着段誉离去的方向追了去。 等他追出半里水路后,只见湖面浩瀚,微波涟漪,哪里还有段誉的影子?慕容复既是好气又觉好笑,摇头自语道,“这会儿倒是跑的快了。” 而这一头段誉摇着小船一路北上,也不知究竟划了多久,等一座城池在眼底愈渐清晰时,这才惊醒日已过午。 将小船靠近水畔停下后,段誉上岸在城里东游西荡,心中气闷,总觉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堵在喉间,不上不下,令他感到莫名的郁闷。 在大街上信步走了百米远,抬头见前方一座酒楼上俨然刻着“松鹤楼”三个金色大字,段誉突然想起十年前,自己和慕容复路经的那家酒楼,不正是这松鹤楼么? 段誉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几步上楼寻到十年前的那张桌子坐了,又跟跑堂的要了些饭菜后,侧头打量堂内的装饰,跟十年前一模一样,不曾变动分毫。再往西边角落看去时,段誉如遭电殛般浑身一震,整颗心在瞬间颤抖起来。 只见那坐在西首座位上的汉子,三十来岁的年纪,身穿灰色旧布袍,高鼻阔口国字脸,可不是乔峰是谁? 段誉满心激动,刚想上前搭讪,转念一想,原著里好像两人是为了拼酒才结拜成兄弟的,这里…… 段誉看了一眼乔峰桌上的几坛烈酒,高涨的心在瞬间萎缩成豆大的一团。坐在桌边一手托腮看着乔峰出神,段誉还在心中苦思对策之际,乔峰已注意到段誉的目光多时,终于忍不住地转过身朝他喊道,“小兄弟,不如过来同饮一杯如何?” 段誉正值苦无办法之际,哪有不应的理,忙自己收拾了碗筷搬到乔峰的桌上,胡乱诌道,“我正觉得一个人喝酒没趣,想找个人对饮来着。”边说,边暗中将左手指尖凝聚内力,看一会儿真要拼酒时,那酒水能不能顺利流出来。 “好!”乔峰笑意朗然,替段誉满满斟上一碗酒后,敬道,“请。” 段誉看着面前那碗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迟疑片刻后伸手端起碗,见乔峰仰头一口饮尽,心中暗自叫惨,我的佛祖,依着他这样的喝法,没胃穿孔真是命大!难道古代人的胃跟现代人不一样,那外面还加了一层保鲜膜不成? 端碗至唇边小抿了一口,抬头见乔峰正略带讥笑的望着自己,段誉突然想起在听香水榭被包不同奚落时,慕容复那张平静无波的脸,顿时一口气从胸肺窜至嗓子眼处。咬牙将一碗酒灌入口中,小腹随即如火焚烧,段誉忙将真气导入小指,让酒水顺着指尖流出。 只是段誉这真气运作的不算畅快,那流出的烈酒也是断断续续,需得他喝一碗稍作歇息才能继续下一碗。虽是如此,乔峰仍觉惊奇,笑道,“小兄弟酒量不错。” 段誉喝喝停停,酒从肚中过了一遍随即流出,不像乔峰是真功夫喝下二十多碗烈酒,当下也满心敬佩,笑道,“多谢乔兄承让。” 乔峰一愣,神色诧异道,“你认得乔某?” 段誉这才惊醒方才好像不小心说漏了嘴,只好憨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道,“乔兄不记得我了?”见乔峰仍是一脸的茫然,提醒道,“十年前,跟慕容复一起的那个段誉。” 乔峰矍然大惊,一步上前揽住段誉的臂膀将他带起,大笑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道,“原来是小兄弟你,十年不见,你和慕容公子可好?”顿了顿,见只有段誉一人,又问道,“怎么不见慕容公子?” 不提还好,一提慕容复,段誉心中簇火烧得炽烈,忿忿不平地坐下,一手拍上桌面,气闷道,“他……” 刚想说慕容复的恶劣行径,骤地想起乔峰似乎对那厮极为推崇,段誉话到嘴边转个了弯又咽回肚里,在心底快速思忖后叹气道,“别提了。唉!” 乔峰闻言大惊,突然想到最近江湖上发生的事,矛头纷纷指向慕容复,不禁惊悟,微微点头道,“是了,慕容公子必是为近来之事心烦。”稍作停顿后,接着问道,“小兄弟可知慕容公子何时来江南?乔某帮中尚有一事,还需他一解惑然。” 段誉满脸写宓淖谠Γ疽馐且谇欠迕媲岸褚獍芑的饺莞吹拿床幌氡凰蠼猓吹构匦钠鹉饺莞吹慕隼础c榱艘谎鄱悦娴那欠澹斡抻镄牡溃馐鞘裁词澜纾坷鲜蟾簧狭伺笥眩滋炜级鹨沟暮诶戳耍 “小兄弟,”乔峰一手拍上段誉肩头,唤回他游离太空的思绪,“在下即刻便要前往杏子林,小兄弟欲要何往?” “啊?”段誉一惊,这才想起还没来得及跟他结拜,慌忙起身拦道,“乔大哥,你先别走,咱们还没……还没……”‘结拜’二字已到嘴边,段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想原著里乔峰是对本主心生喜爱,才与他结为异性兄弟,现在,好像也没瞧出他对自己有多喜爱。 见段誉一脸的窘迫,似有话要说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乔峰朗声笑道,“段兄弟有话不妨直言。” 段誉撇了撇嘴,心里暗骂了自己两声没出息,想着,还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了?有话直接跟他说完不就得了,结不结拜那是另一回事,这么忸忸怩怩的跟个女人似的。 随想即做,段誉猛地吞了一口唾沫,双目瞪得浑圆,豁出去般朝乔峰喊道,“咱们结拜吧!”才喊完,立刻又觉有些宓美骱Α鸵桓鲎植煌趺炊几芯跸袷窃谇蠡橐谎 霎时,空气里一阵寂静无声,四周满座之人纷纷投来诧异与好奇的目光,只看得段誉头越垂越低,下巴几乎贴到了胸口。 就在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乔峰已从震惊中回神,大手拍着他的肩头爽朗大笑,“好,段兄弟也是极为爽快之人。蒙兄弟看得起,今日你我就在这松鹤楼义结金兰,如何?” 段誉哪有不允之理,忙不迭地点头答应。 两人朝天而跪,以酒替香,拜了八拜后,乔峰扶段誉起身,笑道,“贤弟。” 段誉笑得嘴都阖不拢,脸跟开了花似的,目光澄澄的喊了一声,“大哥。”心中却掬了一把眼泪。这一声‘大哥’,来得太不容易了,不知道流了他多少血泪在里面。 结拜的事告一段落后,两人一同前往杏子林。 段誉跟着乔峰一路上惠山,曲曲折折绕了许多田径后,来到丐帮相约的地点。见乔峰踏着大步走进林中,段誉跟其后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树影斑驳的林子,心底疑惑一飞而过。 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暗中跟着,那视线…… 段誉环顾了一圈四周,丛树遮住天际,透过片片苍翠的树叶,炫目的阳光在一片绿意迷影里潋滟闪烁。 应该是错觉。段誉在心里下着结论。不然以乔峰的武功,怎么会察觉不到有人跟着? 这般想后,将那奇异的想法抛诸脑后,段誉几步走进林子里,见乔峰正在和丐帮的人说着什么,那边包不同和王语嫣、阿朱阿碧四人站在人群外,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场中两道相斗的身影。 段誉上前看了王语嫣一眼,正犹豫着是否该去打个招呼,包不同已提前见他走来,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记声音,不屑的将脸转开。 段誉无声嗤笑,暗道,丫的给你阳光你还真灿烂起来了。将脑中那薄弱的念头一脚踹飞,段誉依葫芦画瓢的冷哼了一声,走到另一边站定。 才刚收敛心神去看场中恶斗的两人,只见其中一人被打飞了出去,正好落在段誉脚边,惊得他一步后退,端详了半晌才啧啧奇道,“你不是风波恶吗?” 风波恶抬头去看段誉,认了半天也没认出他是谁,正要问他,突然脸上肌肉一阵僵硬,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地上摔了去。 包不同等人大惊,忙奔上前来去扶风波恶。段誉心知他是被那蝎子毒发了,需要吃了解药后叫个人给他吸毒,可眼下自己没吃那传说中的□□,也顶不住那巨大的毒液替他拿嘴吸——这可是玩命的事呀! 就在段誉左右为难之际,乔峰已从陈长老那儿取来解药,正要替风波恶吸毒,段誉一步上前拦道,“慢着,我有个办法,替他吸毒。” 31、第 31 章 在众人无比惊诧的目光下,段誉劈断一截竹子走来,将中间的箨环钻出一个豆大的小孔,一头抵上风波恶手臂上的血包,低唇覆上竹筒的另一头,以内力将污血从孔中吸出。 半晌后,风波恶脸色缓和,僵硬的手脚也能行动自如。段誉抓着竹筒移开,唇畔刚从这一头撤离,那一头污血哗啦啦地落在地上,乔峰接过竹筒一看,原来那血都被箨环堵在了靠近伤口的那一段竹筒里,段誉唇上未沾半点毒血。 乔峰大喜,竟不想段誉还有这等本事,伸手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两下以示称赞,转身朝丐帮弟子那边走去。 风波恶褪了毒后起身朝段誉恭敬一揖,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段誉笑嘻嘻的收了他的礼,清减剔透的星眸里扬着一丝得意的笑,“不用谢了。虽然你之前抓了我去燕子坞,但是我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你计较了。” 风波恶听他这般一言,惊地抬头仔细打量段誉半晌后,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世子?” “没错。”段誉打了个响指,点头笑道,“怎么样,我以德报怨,还不错吧?” 风波恶一步上前双手钳住段誉臂膀,笑意里满是欣赏,“好小子,不错!对老子的味。” 包不同、王语嫣等人见风波恶对段誉行动言语间满是赞赏,不禁心中暗惊,又不好当着丐帮人的面去问,只得将疑惑压在心底,准备等事后再问清楚这段誉和公子爷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风波恶刚好了伤疤即刻忘了疼,朝陈长老抱拳道谢后,纵身一跳又朝那战圈奔去,口中大喊着,“我来领教阁下高招。” 段誉知道风波恶是无架不欢,倒也不觉惊奇,只是站在一旁笑着。包不同见他一脸的笑意尤是刺眼,心里刚对他的救命之情稍有感激,随即便被厌恶驱散,上前朝段誉不冷不热道,“你虽救了我风四弟,却莫仗着这点关系便要为所欲为。” “非也,非也。”段誉学着他摇头晃脑道,“我救他不救,关你什么事?就是要为所欲为,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非也,非也。”包不同见他学自己说话,心中满是怒火,脸色一板,嗤笑道,“他是我风四弟,却不是你的风四哥。你救了他虽有大恩,却也不能以此为凭纠缠王姑娘或是我家公子爷。” “我,我纠缠王姑娘?”段誉嘴角一抽,指着自己鼻尖哭笑不得道,“我还纠缠慕容复?” 声音不大,却清楚落入一旁王语嫣等人的耳中。王语嫣下意识抬头看了段誉一眼,脸颊晕开两抹嫣红,眸中不悦的光点一闪而过,却不曾开口说什么。 也不管王语嫣心中如何作想,段誉一步上前朝包不同正色道,“你别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纠缠了王姑娘了?又什么时候纠缠慕容复了?你要是不信就去问阿朱、阿碧,看到底是我纠缠你家公子爷,还是他……”说到这里,段誉面上微红,抿了抿唇接着道,“分明一直以来是他厚颜无耻,现在倒好,责任都推我头上来了,改明儿你见了慕容复就跟他说,我段誉才看不上他这样卑鄙无耻的人!” “臭小子!”包不同见他最后几句说得如此不堪,不由得勃然大怒,起招便朝他攻了去。乔峰站得远,也来不及劝阻,只见段誉慌得闪身避开,脚下如生风般往左飘出,任由包不同掌风从耳侧擦过,他只管按那凌波微波上的步伐游走,仿如花间漫步般闲雅悠然。 包不同见他一文弱书生,居然懂得这般奇异的步法,心中甚觉惊奇。掌风几度扫过,分明是擦着他肩头缭过,却又不得靠近他半分。 段誉无心和他在丐帮面前斗武,不想因此而扫了乔峰颜面,遂边躲闪边喊道,“我不和你打,你快收了招式。” 一句极为平常的话,落入包不同耳中却尤觉刺耳,仿佛被人暗里嘲笑了般,再次出招时掌气俨然凌厉了两分。 段誉被他缠得无法,身子往后退开一步,右手凝聚内力朝包不同点去,那内力堵在指尖流窜,一招空放的六脉神剑让包不同大怒道,“臭小子,你是瞧不起你包三爷,今天爷就让你尝尝厉害!” 包不同手中招式变幻间,朝段誉迎面扑来,乔峰暗惊,正欲飞身上前替义弟解围,段誉右指一股内力如火山爆发般猛地冲出,朝包不同头顶飞去,将他生生逼退回去。 在场之人见段誉步法巧妙异常,使的招数又是大理失传已久的六脉神剑,不禁暗中惊叹。 段誉见包不同无端寻自己麻烦,正想用六脉神剑好好教训他一次,王语嫣忙出声喊道,“段公子,手下留情。” 段誉回头看了一眼王语嫣,见她神色里溢满了担忧,显然是怕段誉错手伤了慕容复身边的人,不由得心里漾开一丝薄怒,暗想道,你表哥身边的人是人,难道我段誉就不是人了?原著里本主喜欢你,你便可以对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但这儿我不喜欢你,难道你叫我住手,我就非要听你的不成?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但段誉到底还是收了手,却不是看王语嫣的面子,而是想着今日到底是为乔峰的事而来,自己怎好喧宾夺主在此闹事? 扭头看了一眼乔峰,见不远处陆续走来众多丐帮弟子,段誉知道今天的重头戏就要入场了。虽有心想要留下来助他一臂之力,但接下来的事由不得他这个外人插手。更何况,认祖归宗一事到底还是要完成,乔峰才能继续后面的大仁大义。 想到这里,段誉越过众人朝杏子林外走去。行出数百米远后,随意寻了棵树靠着坐下,甩着绦金丝的袖子扇风,口中犹自嘀咕道,“怎么就没人看穿,其实慕容复是个厚颜无耻卑鄙龌龊的禽兽呢?” 话音刚落,一股疾风从耳旁掠过,绕起他肩头的黑发随风飞舞,在空中划出道道绚丽的弧线。 “是谁?”段誉霍然起身,环顾着悄然无声的四周,进入一级戒备,“出来!装神弄鬼的,大爷我才不怕。”语停片刻,想起慕容复素来最爱这般戏弄他,遂又喊道,“慕容复,我知道是你,出来!缩头缩尾的偷袭算什么!” 等了半晌,空气里依旧静得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有树叶在清风的撩拨下发出沙沙律动。 时间在静寂中缓缓淌过,段誉站在原地观测了许久后,终于相信刚才那耳边擦过的,只不过是寻常的风而已。 转身回到树旁坐下,段誉出神的想着,这个时候慕容复应该是在西夏,然后和一品堂的人一起来杏子林……杏子林?! 段誉惊地起身,猛地想起杏子林一役,乔峰离去后,丐帮等人都被一品堂的人给抓了去。要是此刻自己去给乔峰报个信,叫他提前做好防范,总也能收复一些丐帮弟子的心。 刚提脚走了两步,转念一想,又觉不妥。万一他们不信自己说的,还以为我是刻意捏造事实要帮乔峰,到时连我一并怀疑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来回踱步犹豫了多时,等段誉终于下定决定去到杏子林通风报信时,乔峰早已离去,场面一片混乱,中原武林群雄与西夏一品堂的人正斗得天昏地暗。 段誉见乔峰不在,也不想多趟这浑水,正要离开之际,冷不防见一西夏士兵朝中了毒瘫坐在一旁的王语嫣挥刀砍去,段誉下意识地出手将那西夏人击退,抓着王语嫣往马背上一扔,带着她往出林子的方向疾奔而去。 跑了约莫一顿饭的时间,等身后追兵越渐模糊后,段誉见前面路边屹立着一间不大的小木屋,便策马上前,扶着王语嫣进屋休息,边打量着屋内环境,边随口道,“你先休息一会儿,等那些追兵都走了,我再送你回去。” 说完,未曾听见王语嫣答话,段誉扭头一看,见她脸色一阵晕红,眼中却闪烁着不自然的尴尬,便道,“你别想歪了,我可不是想要趁人之危的。只是见那个人要杀你,所以才顺手救的你。” 王语嫣面色这才微微好转,点了点头浅笑道,“多谢段公子出手相救。” 段誉胡乱挥了挥手表示不用,抬头见木屋的一角堆放了些稻草,便上前扶了王语嫣过去坐下,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给你找解药来。” 还未等他转身,王语嫣慌忙道,“段公子,”水晶般晶莹清澈的眸子环视了屋内一圈,微带惧意的问道,“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段誉理所当然地点头道,“不然我怎么去给你找解药?你不是中毒了么,总不能老是叫我扶着你走来走去吧?”才说完,王语嫣还来不及脸红,十几个西夏士兵一拥而入,将段誉团团围住。 段誉心一惊,正在暗叫不好之际,一道身影从门口走进,在那群西夏人身后站定,黝黑锐利的双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视着他。段誉循着视线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来人身形颀长面色蜡黄,满脸的络腮胡子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看不出本来面貌。 段誉双眸圆瞪,张大的口几乎可以塞进一个鸡蛋。这货不就是慕容复乔装的西夏将士李延宗吗! 看着对面那人冰冷无情的眸子,段誉正想着要不要跟他打个商量,走走后门让他放人算了,只听见他沉声低喝,“杀了他!”那几十个西夏士兵随即手持刀剑砍了上来。 段誉话到嗓子眼处给硬生生吞了回去,慌忙闪身避开,那刀锋顺着他的脸颊擦过,削断他一绺黑发摇摇坠坠飘入空中。 李延宗手中大刀挥了上来,段誉眼见那刀刃已逼近眉间,心中慌忙喊了声,这下彻底完蛋了!谁想那刀拐了个弯从段誉鼻尖划过,仿如不经意般割在他身旁那拔刀欲砍的西夏士兵手上,将那人手中的剑挑起不着痕迹地甩向段誉。 段誉反射性接剑,面上却不由得咧开一丝苦笑。大哥,我不会用剑的! 西夏士兵将段誉围在屋中间,拳脚刀剑齐齐上阵,朝他身上的致命处毫不留情的砍去。 李延宗大刀挥下,从段誉右手背险险劈过,带起他手中的长剑刺向身旁一士兵的胸口,紧接着抽剑回身,刀锋在段誉的后背擦过,刀柄轻轻一撞,段誉收势不住的往前扑了去,长剑直直插进迎面而来的西夏士兵腹中。 段誉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士兵面目扭曲地倒地,伤口处涸涸冒血,一股浓郁刺鼻的腥臭味在屋子里弥漫散开。 段誉胃里一阵翻搅,想吐的欲望愈发强烈。还未等他将喉间的酸水压下,身后强敌再度攻来,段誉转身扬剑就砍,李延宗刀刃先一步挡下他的长剑,手中微一用力,刀带着剑同时朝另一边的西夏士兵身上飞去。 追兵来的不多,十几个人就这样被段誉稀里糊涂的给杀死了。 看着满地的尸体,段誉也顾不得李延宗的刀锋就在咫尺,扔了剑奔到一角死命呕吐起来。仿佛要将三天前的饭菜一并倒出来般,五脏六腑都狠狠拧搅成了一团。 等段誉吐得胃里只剩几口酸水的时候,扭头一看王语嫣,人家正好好的坐在草堆处,一脸的平静澹然,丝毫不将这血腥场面放在心上。段誉暗自摇头,心里由衷的佩服一句:丫的比我强多了! 李延宗也不急着去催段誉,靠在门边等他吐完的过程里,朝王语嫣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王语嫣心知眼前之人才是来人中最为厉害的一个,听他这么问也不知究竟是何用意,心里有些害怕,面上却不肯露出半点惧意,佯装镇定道,“他不是我什么人。” “那他为何救你?”李延宗刻意压低了声音,使其听上去沙哑而冷沉。 王语嫣看了一眼还在角落吐得忘乎所以的段誉,轻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是看我表哥的面子,才救我的。” 李延宗眸光一闪,嘴角滑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问道,“为何这么说?” 王语嫣霎时奇怪的看了看他,仍一五一十回道,“他与我表哥是旧识,虽然两人相处时有些针锋相对,但他们还是极为要好的。”见李延宗似有不信,王语嫣想了想,补充道,“人家都说女人的直觉是最敏锐的,我瞧他和我表哥就是属于,貌离神不离的那种。” 李延宗怔然愣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蹙眉道,“你可知你方才那番话的含义?” “知道啊!”王语嫣莞尔一笑,娇花如绽般的容颜顾盼生辉,“他们是知己好友。虽然现在不是,但将来一定会是的。” 李延宗见她一脸的天真烂漫,无声叹气后,执刀走向段誉,刀尖指着他后颈冷声道,“跟我出来。” 段誉结束完最后一口酸水,抓着袖子擦了擦嘴角,小心避开地上的尸体,跟着李延宗一深一浅地往门外走去。 32、第 32 章 段誉慢吞吞地跟着李延宗走出木屋,一边拿袖子胡乱擦着嘴角,一边神色慵懒的问道,“干嘛?” 捕捉到李延宗眼底飞快闪过地一丝微光,段誉勾起一边的唇角假笑道,“慕容复,在我面前还装啥。” 李延宗面无表情的看着段誉,冰冷无波的眸子里沉淀着一抹思忖的光。半晌后,从怀中掏出一只小瓶递给段誉,“解药。” 段誉就着他的手看了一眼那只小花长颈瓶,心中满是狐疑。他居然主动拿解药救王语嫣——难道这货突然发现王语嫣的好,转性喜欢上她了? 段誉迟疑着不肯接药,越想越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正要开口时,那人压低了的嗓音从旁传来,“解了毒后带她去找包不同,让包三哥送她回曼陀山庄。”末了,仍觉不妥,又补上一句,“你不许去。” 段誉倍觉莫名其妙的白了他一眼,蹙眉道,“我不会去的,你放一千万个心。” 李延宗脸色这才柔和了一些,将瓶子塞入他手中,道,“稍候你去前面十里亭等我。” 段誉皱着眉头接过瓶子,正想来一句“我为毛要听你的”,但在对上他那沉冷的双眸后,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分明就是同一个人来着,怎么换了个妆后气质感觉差这么多?段誉心里暗道,要是每天对着这张胡子拉碴的蜡黄脸,还不如慕容复那张俊美的笑脸来得舒服一些。 李延宗食指触唇吹出一记响亮的哨声,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从路的尽头奔来。李延宗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段誉弯唇一笑,道,“你若不来,后果……” 话未说完,就在段誉觉得他带着胡子笑时分外诡异时,那人已策马扬长而去,惊起路上一层泥土迎风扬落。 段誉无语地看着李延宗远去的背影,嗤笑出声后,拿着小瓶进木屋给王语嫣解了毒,两人出门走了百米后,发现前方树下栓着两匹马,段誉忙不迭地上前解了缰绳递了一匹给王语嫣,两人骑马前行。 半路,王语嫣道,“段公子,我还是放心不下阿朱、阿碧,不如我们再回去瞧瞧可好?” 段誉刚要点头,转念想着,慕容复说了是要找包不同送王语嫣回曼陀山庄,若是要带她回头去找阿朱,岂不是又要耽误一段行程?还是先送她回去的好,这样自己跟慕容复以后也不用再扯上关系了。 清了清嗓子,段誉笑道,“王姑娘你放心,我猜阿朱阿碧她们一定没事。” 王语嫣瞟了段誉一眼,正猜想着他是不是不愿随自己回去,猛不防见前方路边站着两道身影,再等定睛一瞧,可不是阿朱阿碧是谁?王语嫣大喜,忙下马上前朝她二人盈盈笑道,“你们没事,太好了。” 阿朱偏头一笑,脸上浮动着一抹喜悦的光,“恩,是丐帮的乔大爷救了我和阿碧妹子。” 段誉仔细研究了她脸上的神情后,得出结论是:原著果然是很强大的,阿朱小姐和乔峰大侠的恋爱就要从这里开始了! 一想到原著,段誉这才后知后觉地惊醒,最后结局好像是乔峰跟阿朱都死了——先杀了对方再自杀……咳、咳,虽然中间过程曲折了点,时间相隔漫长了点,但总结成一句话,也就差不多是这样了。 原著里本主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既然这事摊自己身上,那到底是救,还是不救呢?! 思绪还在游离太空之际,身旁王语嫣已出声唤了好几回,“段公子……段公子?” “啊?”段誉骤地回神,一脸茫然地看着王语嫣和阿朱阿碧,“啥事?” 阿朱格格娇笑,手指轻掩红唇,道,“我们在说,想叫你与我分别假扮成公子爷和乔帮主,去天宁寺把受困的丐帮弟子救出来,如何?” “叫我扮慕容复?”段誉如临大敌般慌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可不想扮他。”虽说原著力量不可逆转,但慕容复这厮卑鄙无耻脸皮之厚无人能敌,别人不知道,自己可是无数次拜倒在他的厚颜无耻下。更何况,去西夏人中间救人,李延宗也在那儿,自己不是没事撞上枪口给他看笑话么? 这般左思右想一后,段誉头摇的如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我不去,我扮不来你家公子。” 未曾听出段誉话中的含义,还以为他是担心露出破绽,阿朱嫣然一笑,安抚道,“放心,有我在,一定叫别人瞧不出你是假扮的慕容公子。” 段誉眼角一阵剧烈抽动,辩解已到了嘴边,阿碧上前笑意盈耀的道,“段公子,你与我家公子爷是旧识,又是乔帮主的结拜义弟,如今他二人被中原的人误会,你难道不该帮帮他们吗?” 段誉不得不承认,慕容复和他身边的婢女随从,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这简短的一番话,将慕容复和乔峰放在一起,又晓以大义,逼得段誉不得不点头答应。 两人换了衣装打扮后,段誉再次从树丛后走出时,俨然就是慕容复本人。 摇着手中折扇,段誉低头打量着自己一身慕容复的装扮,扬唇弯出一抹弧度。慕容复,这一次要给你捅出什么篓子,你可别怨我。 段誉版的慕容复和阿朱版的乔峰,携手走进天宁寺时,段誉一眼便从那群西夏人中瞧见了李延宗。恰好同时,李延宗看见“自己”从门外堂而皇之的走进,眼一沉,眉头不着痕迹的微微一挑。 对上李延宗檀黑如墨的眸子,段誉咧嘴一笑,眼底一道促黠的光飞速闪过,抱拳朝在座的西夏人哈哈笑道,“那啥,我是慕容复。‘北乔峰,南慕容’知道吧?我就是那个南慕容,人称慕容公子的,就是我了。” 话音才落,阿朱没能忍住的嘴角一抽。与此同时,李延宗眉头狠狠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滋然扩散。 那群西夏人早闻慕容复的大名,对他极为推崇,如今得见真人时,竟是这般模样,不由得一愣,半晌后回神朝慕容复抱拳回礼道,“久闻‘北乔峰,南慕容’之盛名,今日得此一见,实感荣幸。” 段誉猜这个朝他回礼的人多半就是赫连铁树了,便笑嘻嘻的回道,“好说,哈哈,好说!” 赫连铁树脸色一僵,霎时回神将段誉让至上座。段誉也不推辞,就着那唯一的首座一屁/股坐了下去,整个身子慵懒的放松在宽大的太师椅里,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踮着。 阿朱脸色铁青,站在段誉身旁不着痕迹地拽了他一把,段誉却置若罔闻的继续咧嘴傻笑着。 赫连铁树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后朗声笑道,“慕容公子真性情,倒也是个爽快之人。” 段誉大手一挥,笑得那个狡诈,令坐在一旁的李延宗渗出了一层的冷汗。 “将军客气了,其实我这人别的没啥,就一点爽快。”段誉有一搭没一搭地弹着袍子上的灰尘,笑容灿烂堪比阳光,“我为人爽快,做事也爽快。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大声说话,大胆调戏女人。哈哈!” 在场之人,除了阿朱和李延宗外,包括赫连铁树在内,每一个人的面容都逵猩瘛018旌屠钛幼谠蚴橇成弦徽笄嘁徽蟀祝芽吹煤盟瞥橄蟛驶 阿朱心里现在那个悔恨,如果能时光倒流,她一定会在自己说要段誉假扮慕容复之前,把自己一掌呼死。 “慕容小子,”最早按捺不住的南海鳄神从角落里蹦出,朝段誉阴声怪气道,“我看你这人油滑得很,我问你,你有什么本事,拿出来让我瞧瞧。”说着,一双绿豆大的眼睛斜睨着段誉,摇头道,“我师父还说要让你跟我比试来着,我看你瘦的骨头还没三两重,能有何用?” 段誉心中雀跃,暗想着,要的就是你出来挑衅,你要不来,我这独角戏还真唱不下去了。 段誉双手一拍,惊起四座后,指着南海鳄神笑眯眯的问道,“你师父是哪一位啊?” 南海鳄神冷哼一声,洋洋得意道,“我最近新拜了一个师父,他的六脉神剑独步天下。你不是常说你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吗?你就将这六脉神剑耍几招出来,我就信了你是真的有本事。” 段誉撇着嘴在心里一哼,暗道,谁让你信来着?不信更好。 堂下西夏人个个瞪视着段誉,那赫连铁树想借南海鳄神一做试探,所以也未曾出声。至于李延宗,独自坐在人堆的后面,眼帘微阖,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段誉缓缓起身,懒洋洋地抖了抖双臂,朝南海鳄神摇头啧道,“说你不懂,你还装懂。啥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意思就是拿别人的功夫去打别人。现在你师父又不在这儿,他也没拿六脉神剑打我,我怎么还给他?况且,”段誉嘿嘿一笑,补充道,“你师父大理段世子武功高强,人品一流,英俊潇洒气度不凡,就是我慕容复见了,也要退让三分。他若真的使出六脉神剑来打我,”摇了摇头,段誉一脸的遗憾道,“我估计我打他不过。” 阿朱站在首座旁,脸上的神情以由最初的青转紫,紫转红,几度深浅颜色变化后,余留成现在的一脸苍白。 见南海鳄神似有要发作之意,段誉忙一敲脑袋,笑道,“对了,你瞧我这记性,果然是年纪大了,记忆力也衰退了。阁下不是要瞧六脉神剑吗?容易得很。虽然你家那位英俊潇洒仪表不凡的师父不在,但这六脉神剑我也恰好学了一招,难是难了点,但是要演练一下还是没问题的。” 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段誉施展凌波微步从堂上几步跃了下来,在屋内悠闲走了一圈后,右手内力疾出,一道白光很给面子地从指尖射了出去,打在对面梁柱上,将偌大的柱子钻出一道空心小洞。 段誉虽有心败坏慕容复的形象,但‘该收手时要收手’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毕竟现在身处敌营,太过装傻充愣了,可是会引来对方恼羞成怒的厮杀。 南海鳄神呆愣的看着那柱子上的小孔,很快回过神来,大笑道,“好极!好极!听闻这六脉神剑江湖失传已久,慕容公子居然会,佩服!姑苏慕容,果然名不虚传。” 段誉转身走回原处坐下,身子歪歪斜斜的坐在太师椅里,一副无骨鸡柳的模样。众人见他才刚露了一□□手便即刻这般,不由得面有抽搐,也不知这慕容公子是不是私下品行不端之人。 段誉笑灿灿地瞟眼去看角落里的李延宗,见他眼睑若有似无般轻眨了一下,似在暗示什么,段誉笑容霎时收敛,在心底仔细猜想着。这个时候,好像是…… 正想着,耳边传来赫连铁树要阿朱显一身手的话,段誉大惊失色,顾不上动作幅度过大,从怀中掏出小臭瓶捏在手中从鼻子底下凑去。说时迟那时快,除段誉以外的在场每一个人,都中毒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段誉心中暗松了一口气,抬眼去看李延宗时,只见他眸子闪过一丝微光,脸上淡淡的神色似赞许又似戏谑。 段誉脸上一阵燥热,忙收回视线将小瓶子凑到阿朱鼻前给她闻了闻,解了她的毒后,毫不理会那些西夏人的救助,两人将天宁寺的被困之人给全救了出去。 等大功告成后,段誉和阿朱急忙忙撤离,出门会合王语嫣和阿碧后,沿着小道跑出数百米远,在一棵大树前停下,阿朱也不顾妆还未卸,回头狠狠瞪了段誉一眼,道,“你方才在那寺里,为何要故意这般辱没我家公子爷?” 王语嫣闻言忙问发生何事,阿朱将段誉在寺里的言行一五一十告知,顿时三个女人脸色齐变,一同忿忿然的瞅着段誉,目光里满是怒意。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求你去假扮我家公子爷了。”阿碧眉头紧蹙,正眼都不愿再看段誉。 “段公子,我表哥何处得罪了你,你为何要这般毁他名声?”王语嫣话语温柔,然而隐在其内的薄怒却是一听既出。 “也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阿朱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到一树草丛密处卸妆。 段誉心知自己这么一搅,肯定是得罪了三个姑娘的。但他也是有苦说不出,想要解释,王语嫣等人压根就不搭理他。 耸了耸肩,段誉甩着手中扇子走到另一边的树丛后开始脱去慕容复的衣袍。 外袍,中衣一件件被扔在地上,直到身上只剩一件单衣时,段誉才吹着口哨去草丛里找自己原来的衣服。一股疾风从后方凌厉而来,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一只手点上了他背后的穴道。 段誉霎时僵立原地,眸子往一旁瞟去,慕容复那张俊美温雅的笑脸随即映入眼底。 33、第 33 章 段誉心一惊,眼角狠狠抽动了一下,张了张口想说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还口齿伶俐来着。”慕容复一手搂上段誉的腰侧,掌心炙热的温度透过稀薄的单衣传至他的肌肤上,手指若有似无般在他腰上轻柔抚摸着。 段誉只觉一阵酥麻从腰间弥漫散开,被他手指触碰的地方仿佛燃着火焰般,烈烈灼烧着。 “慕容复,解开我的穴道,”段誉瞪着身旁那张欠揍的笑脸,咬牙切齿道,“否则我一定叫你尝尝六脉神剑的滋味!” “六脉神剑,”慕容复停靠在段誉腰侧的手缓缓上移,在他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另一只手却一把捏上他的下颚,迫他抬头与自己四目相对,笑意温柔的道,“方才你在天宁寺那般言行举止,我都没生气,你为何生气?” “屁话!”段誉甩不开背上那撩人心脾的手,只得佯装镇定道,“我看见你就来气。拿开你的手,免得我恶心!” 见段誉双眸圆瞪地瞅着他,黑亮的眼睛闪着潋潋光点,脸庞涨红,水色双唇倔强的抿着,慕容复心中微有异动,捏着他下巴的手不禁放松了一分,“是阿朱给你换的妆?想不到你扮起我来,倒是有模有样的。” “你以为我愿意?”段誉虽心底有些慑于他那笑意闪闪的眸子,面上却益发嘴硬的回道,“怎么,看我败坏了你的好名声,你生气了?心疼了?” 慕容复微微一笑,俯身凑唇在他耳畔轻声低语,“生气是有一点,心疼么……却是心疼你。” 背上的手还在暧昧的游走着,感觉着耳边传来那人说话时带出的炙热气流,段誉身子温度缓缓增高,有些口干舌燥道,“你毛病了,心疼我干什么?废话少说,快放开我!” 慕容复干脆将段誉一把抱住,整个人靠在他身上,脸深深埋进他的肩窝,笑道,“你毁了我的名誉,现在我跟你讨回点什么,不为过的。” 段誉本就被他点了穴道不得动弹,如今让他这么一抱,身子愈发僵硬,一根神经紧绷,脸上浮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我说慕容复,你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动脚的吗?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酌情处理。” 慕容复低声起笑,一丝几不可闻的轻呢飘入段誉耳蜗,“这一次,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放屁!”段誉破口骂道,“我什么时候招惹你了。要什么赶紧说,说了赶紧给爷滚蛋!” 慕容复双手搂着段誉,笑眯眯地在他耳边轻声道,“我要你……”顿了顿,在见到段誉脸色刹地一青后,闷笑道,“跟我回燕子坞。” 段誉徒地松了一口气,脸上却红得仿佛浸了血般,再度出口的话明显底气不足,“你吃错药了?一句话非要分成两段说完。”稍停片刻,又觉得似有哪儿不对劲,忙道,“喂!我觉得你真的可能吃错药了,怎么才一下没见,你就变得……变得这么无耻?” 段誉只恨自己脸皮不够厚,关键时刻还是修改了言辞,心中郁闷道,同一情景,同样的言辞,只是在不同的时间和地点,又再度上演了一次。老天爷难道你眼瞎了不成?任由慕容复这货为所欲为。 虽然话意偏了些,慕容复却听明白了,眼中一道深光闪过,唇角依旧笑意灿然道,“你愿不愿随我回燕子坞?” 段誉正要一口拒绝,突然听见王语嫣在树丛外喊道,“段公子,段公子?” 这才想起外面还有三个女人在等着,要是被她们看见自己衣衫不整的跟慕容复搞在一起,还不掀了天去? 未听见段誉的回应,王语嫣只道他是为了开始自己言语犀利而在生气,便朝前走近几步,柔声道,“段公子,方才是我们的不对,言语过于偏激,你别放在心上。” 段誉张口欲言,慕容复眼明手快点了他的哑穴,双唇轻启吐出话语时从他耳畔刷过,□□感从耳朵上蔓延而下至段誉的心底深处,“你说,要不要让她们进来看看我们在做什么?” 边说,慕容复伸手扯住段誉单衣上的带子把玩着,笑意满满道,“段世子似乎对在下的表妹尤为上心,不知道她若见了这一幕,会是什么反应。” 段誉死死瞪着他,毒光澄澄的双眼恨不得化作利刃将他凌迟处死。上心你丫个头!她是你表妹,你这么做,难道不怕自己跟着一起丢脸? 刚想到这里,段誉转念一想,心中暗道,不对!这丫的根本就是个不要脸的,还怕什么丢脸。 “段公子,段公子?”王语嫣唤了几声等不到段誉的回答,担心他在里面出了什么事,忙回头招呼了阿朱、阿碧一起欲要进去寻他。 阿朱阿碧原本不想理会段誉,但见王语嫣似有担忧,又想着他进去许久都未出声,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还是决定抛开郁闷先进去一探究竟。 “段公子,我们进来了。你可有换好衣裳?”阿朱挪着小步往前,边走边喊道。 段誉惊得眼珠子差点从眼眶内掉出来,额头渗出一层的细汗,脑袋一片“嗡嗡”作响。 她们要进来了,万一真看见我和慕容复在这,还以为我们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不要脸没事,我还要继续做人啊! 见段誉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眼珠子胡乱转动,偏又说不了话,慕容复扬唇而笑,手指卷起他肩头的一绺黑发恶意地拽呀拽,“你若答应和我回燕子坞,你坏我名誉之事我便不追究,还和阿朱阿碧说,此事是我授意你做的,如何?” 耳边阿朱等人的脚步声愈渐靠近,段誉已顾不上多想什么,拼命朝慕容复眨眼示意。 慕容复知他已有妥协之意,一股强烈的满足感盈涨整个身心,伸手摸了摸他柔嫩的脸颊后顺势点开他的哑穴,将他抱在怀中低声提醒,“再不说话,她们可真的进来了。” 段誉也不管自己被慕容复如何抱着,慌忙大声喊道,“王姑娘别忙进来,我……我还没换好衣服呢!” 眼看已近在咫尺的脚步骤地一停,随即慢慢走远,声音消失在树丛外。 长吁出一口气,段誉此刻的感觉就像刚从鲨鱼嘴里逃出生天一般,全身有些冰凉的冷意。 “我答应跟你去燕子坞了,你可以放开我了吧?”段誉见慕容复捡起地上的衣服帮他一件件穿戴整齐,不由得心一慌,问道,“难道你想不守信用?” “我当然守信用。”慕容复唇角勾起一抹温雅的笑,眸中狡诈的光稍纵即逝,“所以现在就带你回燕子坞。” “你!”段誉气得语噎,半晌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怒道,“你真是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过奖。”慕容复自动将段誉的话过滤为赞美,替他扣上束腰后,食指吹出一记长鸣,枣红骏马从林子的另一头奔了过来。 慕容复抱着段誉上马后,牵着缰绳了出去,在快出小树林时不忘回头补充一句,“一会见了阿朱她们,你可别胡乱求救。否则到时丢脸的,是你自己。” 段誉在心里咒骂了他几句,坐在马背上被他带出了小树林。 王语嫣等人见出来的是慕容复,一惊,随即大喜上前,问道,“表哥,你怎么来了?”话音刚落,才见他手中牵着缰绳,身后的马背上坐着段誉,不禁疑惑道,“这是……” 慕容复轻松一笑,随口道,“段世子不小心摔伤了腿,所以我让他以马代步。还有,”余光瞟了马背上那铁着一张脸的人,慕容复忍笑道,“天宁寺段世子的言行,是我私下授意,你们无需再责怪与他。不这样,怎能使那些西夏人放松警惕,好成功救出被困之人呢?” 阿朱等人闻言恍然大悟,纷纷点头道,“原是这样。怪不得我瞧段公子那言行举止不同往日,原来是公子爷早有远见。” 慕容复又简短了说了要和段誉一起回燕子坞的话,阿朱到底放心不下乔峰,随意找了个借口告别慕容复后,只身前往少林寺去了。临走前,段誉朝她话中有话的叮嘱了一句,“有些事情,就是你不出面阻止,也不见得会成悲剧。但是你要插手了,指不定就真是悲剧了。” 阿朱似懂非懂,却仍将它记在心里,告别慕容复和王语嫣后策马离去。 慕容复和段誉共乘一匹马,王语嫣和阿碧共乘一马,四人往姑苏一路而去。 几个时辰后,四人在太湖水岸改船前行,先送了阿碧回琴韵小筑后,慕容复才对王语嫣道,“表妹出门许久,也该回去和舅母道声平安才是。” 王语嫣想要回去,又舍不得离开慕容复,正在犹豫之际,只听见那人又道,“若能求得舅母原谅,准她许你来燕子坞,表哥随时欢迎。” 王语嫣大喜过望,整张脸如花绽放,笑容灿烂夺目地点头道,“好的,表哥,我这就回去跟娘说去。” 唤来琴韵小筑的仆人送王语嫣回曼陀山庄,慕容复抱着段誉乘上另一叶小舟,笑道,“段世子,我们回燕子坞了。” 段誉倍感别扭的被他抱在怀中,等王语嫣走远后才粗声喝道,“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慕容复想了想后,点开了段誉的穴道。 刚松了禁锢,段誉便施展凌波微步闪身挑上竹桥,左手疾点朝慕容复射出一记中冲剑,右手高抬随即使出一招商阳剑。两道剑气从慕容复头顶耳旁擦过,将他的鎏玉发冠震飞出去。 慕容复狼狈后退,眸中危光一闪而过,纵身跃上前正要去拿段誉,只见他闪身退后双手同时点出,一道剑气从慕容复的臂膀划过,逼得他飞身退回。段誉一步上前,趁他回身之际以剑气震烂他脚下的竹桥,令他站立不稳跌落水中。 阿碧惊呼出声,忙跑上前来就要跳水救人,慕容复从湖里霍地一下飞出,带起无数水珠四溅,在阳光下盈耀出潋滟眩光。 段誉站在桥的另一头放肆大笑,指着慕容复滴水的头发与袍子揶揄道,“怎么样,落水的滋味不好受吧?虽然晚了十年,不过也勉强算得上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慕容复眉头紧蹙,脸色难看至极。进到内堂换了衣衫后出来,见段誉还趴在桥头笑着,慕容复飞身闪近点上他后背的穴道,抓着他上船往燕子坞的方向飞驰而去。 水波在小船经过的地方层层蕴开,看着怀中尴尬挤笑的人儿,慕容复弯唇一笑,眸中深光闪耀,“段誉,这一笔,我留着回燕子坞再和你算。” 34、第 34 章 拎着段誉一路回燕子坞参合庄大宅,遣退出来相迎的仆人后,慕容复一脸铁青的将段誉扔至椅子上。 看着慕容复满脸的杀气腾腾,段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嘿嘿笑道,“其实,说真的你也不能怪我。平时这六脉神剑我怎么用它怎么不灵,结果一用到你身上时,它忒灵,没一发不中的。我想,可能就是平时被你欺诈惯了,这身体所爆发出来的小宇宙……” 还没说完,便被慕容复眸子里闪烁的危光给逼了回去。 朝身旁的女仆使了个眼色,慕容复抱着段誉走进内堂,将他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去。 “喂!喂你不是吧你?”段誉脸色一白,满心慌乱的看着慕容复手脚不停地解着他的锦袍,只恨身子不得动弹,否则定要叫他尝尝立地成佛的滋味,“你想干什么?警告你,本世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最好快放了我,不然……” 慕容复顺手点了他的哑穴,俯身双手撑着椅栏,将他困在自己的臂弯之中,“你觉得,我想干什么?”慕容复弯唇轻笑,眼角漾动着一抹不怀好意的深光。见段誉闻言脸色青白相间,难堪至极,不禁低声起笑,伸手抚上他的额头,顺着脸颊缓缓滑下至颈间处来回摩挲,柔声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段誉目光如炬地剜了他一眼,正在心中恶齿道,我还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见慕容复将他抱起往房中的浴桶内一扔,温热的水漫过段誉头顶,呛得他连喝了几口热水后,被慕容复一把抓出水面。 直视着段誉瞪得浑圆的黑亮星眸,慕容复眼神一凝,敛了敛微微紊乱的心绪后戏谑道,“你方才那六脉神剑使得真不错,只是光用在我身上,不觉可惜了么?” 段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心道,学了就是拿来对付你的,有毛好可惜的! 意识到段誉眸子那一闪一闪的忿恨,慕容复笑吟吟地伸手捏了捏他鼻尖,道,“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如何?”稍作停顿后,在段誉疑惑的眼神下,接着道,“这燕子坞你肯定是要呆上一段时间的,没有我就是你想走也走不成。不如好好留在这儿陪我一些日子,否则,你那六脉神剑虽使得好,但在这燕子坞我要制住你,也并非难事。” 言下之意便是要与他讲和,两人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在这人间仙境一样的地方,快快乐乐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段誉一个激灵,将那荒谬的想法踢出脑外,心里一番思忖后,朝慕容复眨了眨眼睛示意。 慕容复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伸手点开他的哑穴。 “讲和可以,”基于‘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段誉磨蹭了半晌才闷闷道,“但你以后不能再戏弄我,不然我就用六脉神剑打你。” “好。”慕容复一口应允。 段誉斜着眼瞪向他。答应得这么快,有问题!! “你先好好梳洗一下。”慕容复摸了摸他的头,揉乱了那湿漉漉的黑发后,点开他的穴道起身走出了门外。 段誉直直盯视着慕容复背影走出房外,脸上浮起一丝别有深度的笑。只说不用六脉神剑,可没说不用别的法子整你。 梳洗完毕,段誉穿戴整齐出门,沿着横卧水面的拱桥走进花园,只见垂柳袅袅的树下,慕容复正坐在一石凳上翻看着手中古籍,阳光从他身侧蕴出,给他周身染上一层迷蒙的彩光。 段誉摸着下巴打量了不远处的那人一眼后,转身蹑手蹑脚退了回去。 随手抓了个女仆询问了茶房所在地后,段誉似模似样的走进茶房,朝忙碌的众人打了个招呼后,拽着一正在煮茶的女仆低声问道,“慕容复一般都喝什么茶?” 那女仆见来人是段誉,也不隐瞒,微微一笑道,“公子爷喜欢喝碧螺春,说它如白云翻滚,雪花飞舞,观之赏心悦目,闻之清香袭人。” 段誉撇了撇嘴角,小声嘀咕道,“喝个茶还这么多讲究。”说完,又请教了那女子煮茶的方法后,自己抓了一撮碧绿的茶叶到一旁的小灶上煮去了。 慕容复正坐在树下聚精会神的看书,只见段誉端着一只小托盘走了过来,将盘中的茶盅搁在石桌上,一本正经道,“看不出你家还有这么名贵的茶叶,我刚学着煮茶,泡了一杯,你试试。” 慕容复放下书,惊讶的看着桌上的花瓷茶盅道,“这茶,是你泡的?”伸手揭开盖子,一股扑鼻的香气在空气里缭绕悬宕。 “没错。”段誉笑得尤是得意,眸底深处却飞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来,喝一口试试,感觉怎么样?” 慕容复端起茶杯至于鼻下轻闻,幽香淡雅扑鼻,虽比不上家中女仆泡的茶,却另有一番风味。 “你特意泡茶给我喝?”慕容复拇指轻轻摩挲着杯面的花纹,嘴角弯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茶里,没下什么东西吧?” 段誉闻言大怒,双眉紧蹙瞪着他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不是你说要好好相处的吗?所以我才泡了茶给你喝以示诚意。”见慕容复满脸的不信,段誉上前抢过茶盅往盘中一放,端起托盘转身就要走,“不喝拉倒!真是好心没好报。” “慢着。”见段誉真的生气,慕容复笑着开口将他唤回,接过茶盅闻了闻那渗人心脾的清香后,喝了一口。 随即,一股说不出的涩味从舌尖化开,一滑而下经过喉间直达胃里,慕容复闭了闭双眼,将口中剩余的茶水强行咽下后,皱眉问道,“这味道怎么这般苦涩?” “苦吗?”段誉一本正经的上前端起那杯茶闻了闻,疑惑道,“不该是苦的才对啊!你闻这茶水多香。”瞥了一眼慕容复半信半疑的神色,段誉故作恍然大悟道,“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听茶房里的几个小姐说,你忒爱干净,说得难听点就是洁癖,所以,”顿了顿,嘿嘿一笑,满目无辜道,“所以我就给这茶里捡了几片树叶放进去一起煮了。” 慕容复嘴角一抽,胃里一阵排山倒海,面上却保持一贯的镇定,勉强笑道,“我说段世子竟会这般好心替我泡茶,原来是别有用心的。” 段誉笑眯眯地点头,“本来还想着,咱俩才打过架,你肯定是不会喝这茶的,没想到你还是喝了,所以只能怪你自己受不住诱惑。” 柳树下,段誉笑如九月的阳光明丽清朗,清澈眼眸澄净无波地映照着无云的天际,慕容复哭笑不得的心中暗道,明知道你无事献殷勤必有图谋……到底还是我定力不够…… “喂!你不打算去洗胃了?”段誉推了他肩头一把,见他面色自如的起身去房中取清水漱口,不禁凝视着他的背影出神,许久后才手指搓着下巴,自语道,“这家伙,好像有个弱点那……” 一日转眼既过,晚饭时,段誉一早便去到偏厅等候,抢了个面朝大门的座位坐下。几名女仆端菜上桌,慕容复姗姗来迟,径直走到段誉对面的主位刚要坐下,见他脸上笑意晏晏,不由得绕过桌子走到段誉身前,问道,“为何而笑?” 段誉不答反问道,“洗完胃了?” 慕容复一手撑着桌面俯身看向段誉,与他视线紧紧交缠,笑容灼耀道,“段世子泡的好茶,却有一番美味。下次若闲了再来一杯,也无妨。” 段誉揉了揉发痒的鼻尖,食指戳上慕容复的胸口将他移开一些距离后,笑嘻嘻的道,“好说好说。慕容公子要想喝茶,以后这燕子坞的茶水我段誉包了。”阔气的拍了拍胸膛,捕捉到慕容复眼底那抹异样的闪烁,段誉心中暗暗偷笑。 慕容复失笑摇头,走回主位坐下,刚觉今天这位置似有不妥之处,只听见身下传来细微的声响,慕容复反射性起身跳向一旁,那椅子“啪”地一声栽倒在地,一条前腿飞了出去。 段誉再也忍不住的拍着桌子大笑起来,指着慕容复一脸的错愕揶揄道,“慕容公子,看来是你太胖了,把这椅子都给坐塌了。” 慕容复半晌才回神,看了一眼椅子断脚处被整齐锯断的裂痕,又看向一旁掩口偷笑的女仆,脸色微微铁青道,“你们下去。” 那些女仆忙收了笑意恭敬地退了出去。 见慕容复脸色不佳,段誉暗中提气,想着只要他敢点自己穴道,就拿六脉神剑飞死他! 正在心底戒备之时,却见慕容复走到一旁换了把椅子过来,面若无事的端碗吃饭。段誉目瞪口呆地望着一脸平静的慕容复,正要说话,对面那人抬头笑道,“怎么,还要我喂你不成?” 段誉下意识的端起碗往口里扒着饭,眼睛却一瞬也不瞬地盯视着神色自若的慕容复,满腹狐疑道,奇怪了,他居然不生气也不反击,真不像他的性格?难道下午那杯茶把他的神经给喝错乱了? 慕容复夹了一些菜放进段誉碗中,笑意温柔道,“多吃点,才有力气继续折腾。” 段誉见他丝毫不将方才之事放在心中,不免心中略感无趣。闷闷的扒了几口饭,段誉在心里坚定的下着结论:这丫的就是个火星思维,脑袋里少了地球人的零件,鉴定完毕!! 35、第 35 章 显然慕容复对段誉的小把戏似乎并不放在心上,但段誉却吃准了慕容复不会把他怎样,心想着,之前你总是被你戏弄,今天反过来让我戏弄回来,也不算为过。 虽然段誉也一度觉得自己这些恶作剧稚嫩了些,可毕竟又与那慕容复没有深仇大恨,还不至于在睡梦中将他给斩杀了。最多也就是做点小动作,把这些年在他身上憋得一口气给出回来,也就完事了。 就在段誉每天换着不同的花样来整蛊时,慕容复却感觉那人孩子般令人哭笑不得的小动作,只能算是一种寻求心理平衡的报复。不得不说,段誉这无伤大雅的小报复虽有好几次让他吃瘪,但心里却并不觉得有多郁闷或是难堪。 比起中原武林那些睚眦必报的人来说,段誉的豁达和容易满足更让他觉得舒心。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必做,只要看着他将那些想好的花招一个个搬出来便可。就好像看戏的人旁观台上戏子自导自演,台下看官只需偶尔给个回应鼓掌两声,戏子便会喜逐颜开。 慕容复第一次觉得,燕子坞也并非记忆中那般冷清无趣。 段誉自然不知道慕容复的想法,依旧乐此不疲的继续着。 早上,慕容复起床后习惯性的取来清水漱口,却发现那水里被人煮了辣粉洒在里面,口没漱成,倒激出了他两行清泪。 中午,慕容复拿起碗筷才吃了几口饭,便觉腹中剧痛难忍,抬头看去,果不其然段誉正坐在对面笑得一脸的灿烂夺目,善意的提醒着,“快去上厕所吧!这巴豆效果可好了,去晚了,我不保证你不会泻在裤子里。” 慕容复右手攫紧了筷子,眼中火焰簇簇燃烧。就在段誉以为他大概不需要去厕所的时候,那人手中筷子“啪”地一声折断,起身朝门外走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段誉“扑哧”笑道,“上个厕所还搞这么优雅,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它没落了,但到底还是有个贵族根基在这里。” 傍晚,慕容复去房间沐浴时,刚走近浴桶正要抬脚跨进,浴桶“砰”地一声四分五裂,温水流了满房。 慕容复抚了抚隐隐作痛的额角,唤来女仆将房内打扫干净,自己坐在一旁等候。那女仆见慕容复几番被段誉戏弄却丝毫不动气,不免微觉郁闷,替自家公子抱屈道,“公子爷,那段公子这般对你,你怎么还纵着他。” 慕容复整理着桌上的笔墨书籍,头也不抬地笑道,“他是对我不满,不让他发泄完,这燕子坞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可这样也太由着他胡来了。”女仆将地上的水用布巾吸走,撅唇道,“你是这燕子坞的主人,在江湖上又有名誉地位,难道还要让着他不成?” 慕容复手一顿,眸底别有深度的光泽一闪而过,淡然道,“下去罢。” 女仆见慕容复神色略有变动,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提着水桶退了出去。 为何这般纵容?慕容复也想问自己。是因为他那不染尘埃的纯净,还是那灿烂如日的笑靥……心底那如清泉般净透澄澈的念头才刚冒出,便被自己狠狠压了下去。 慕容复摇了摇头,几乎是立刻将那荒谬的想法给抹杀了。 不能一直和他对立着,总该想些办法化解他对自己的敌意才是。慕容复这般想着,若不是极为要好的关系,他怎肯将六脉神剑以及凌波微步倾囊相授? 慕容复轻声嗤笑,朝床边走了去。 衾被早已被女仆铺好,慕容复脱去步履外袍后刚躺下,后脑一阵湿漉漉的感觉将他骤地惊起,转身低头去看,原本的陶瓷枕不知何时被段誉换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花布包裹的枕头,拿手去压时,能感觉有水从里面丝丝渗出。 慕容复嫌恶地摸了摸脑后的水渍,手指置于鼻尖闻了闻,在确定只是清水的味道后,这才放下心来。 拎着那布包枕头往外一扔,慕容复此刻睡意全无,起身穿好衣物后走到屋外,见段誉踏着月色从前方小拱桥走过,心中不禁满是好奇的跟了过去。 只见段誉蹑手蹑脚的钻进厨房,将口袋里的一把白色粉末放进盐罐子里,慕容复忍不住地摇头轻笑。 “是谁?”段誉忙回头问道,几步跑出门外去瞧,见来人是慕容复,不禁撇嘴道,“背后笑人是不对的,你家人没教过你吗?” 慕容复挑起一边的眉头,反问,“那你背后下药,就是对的?镇南王是这么教的你?” 段誉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半晌后才硬着脖子道,“又不是第一次给你下药了,这个时候才来兴师问罪,不觉得太晚了一点吗?” 慕容复低声笑了起来,略带磁性的声音在空气里缱绻旋绕,撩拨着段誉烦闷的心情。 “我并未对你兴师问罪,”慕容复嘴角笑意微漾,黑眸仿佛触手温润的宝石,光泽盈耀,“你若喜欢,大可一直这么顽闹下去。”说完,也不等段誉回答,转身便朝回房的方向走去。 段誉张了张口,话到嘴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望着慕容复头也不回地离去,纳闷道,他怎么了?来时脑袋被门板夹了?我这么对他,他居然表现的丝毫不在意,一点也不像他的性格。 站在原地目送慕容复远去后,段誉挠了挠额头回到房里睡下,第一次觉得这人也有耐人寻味的一面。 一夜转眼既过。接下来的几天,段誉绞尽脑汁想了些不大不小的恶作剧去整慕容复,除了偶尔的几次会让他中招以外,其它的都被他冷静避过。原以为次数多了,慕容复心烦了后总能有些脾气,谁知那人只当自己不存在般,不管做了什么,他也一笑置之,未加任何言语责备。 段誉演独角戏一般坚持了几天后,终于丢兵弃甲不再继续这无厘头的举动。 苍穹玉宇,湛蓝的天空下若有似无的飘过几缕白云,金色阳光从垂柳中照下,如筛碎的金子般给树下的人儿笼上一层圣洁的彩光。 “喂!”段誉百无聊赖的趴在石桌上,看着对面的慕容复道,“你吱个声行不?把我带到这鸟不拉屎的荒岛上,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慕容复翻过一页古籍,目光停留在墨字上淡淡问道,“不是你说,我再戏弄你,你就要以六脉神剑来对付我么?” 段誉无语翻了翻白眼,一步上前抢过慕容复手中的书,“啪”地往桌上一拍,喝道,“我是叫你别戏弄我,可没叫你不理我。平时你把我拎的象猴一样耍,我还给你回个颜色,如今轮到我了,你连个声都不吱。” 慕容复抬头看向段誉,肩头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悠然一飘,侧脸在阳光下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这几日你不是顽得很尽兴么?怎么,乏味了?” 段誉自然不肯承认是因为慕容复的忽视,导致他感到有些备受冷落。 “还行,”段誉扬头回答,话语里隐着一丝执拗,“就是整你整得乏味了。” 偏头见慕容复眸中笑意满满,那柔柔暖光仿佛蕴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魅力,段誉不自然的扭头看向另一边,抑制不住身体血液里流淌着一股莫名的异动。 “那是什么树?”咳嗽了两声以作清嗓子,段誉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转移话题。 “橡树。”慕容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微微一笑,道,“据说是家父在世时,从西域接种而来的。” “橡树,”段誉若有所思的看着那棵碧幽的大树,手指搓着下巴,双眸笑成两道弯月状,“有橡子的话,倒也可以做一点好玩的东西。” 拽着慕容复跑向那水岸边的橡子树下,段誉以六脉神剑射了两颗橡果下来后,唤来一名女仆附唇在她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那女仆连连点头,接了橡果离去。 段誉拍了拍双手,回身见慕容复蹙眉站在后方,檀黑如墨的眸子里沉着一丝不悦,不禁上前问道,“难道是我摘了你家的两个果子,让你觉得郁闷了?” 话音刚落,慕容复脸色一沉,眸光闪烁不定地盯视了段誉许久后,才道,“正是。” 段誉嘴角一抽,无言以对了半天后才嘿嘿起笑,伸手拍了拍慕容复的肩头,“兄弟,你真爱开玩笑。这样,我教你玩个新鲜东西,绝对比你那些舞刀弄枪的好玩多了。” 说着,段誉一手揽上慕容复的肩头,半强制地拖着他往柳树下的石桌走了去。 36、第 36 章 揽着慕容复回到柳树下的石桌前,段誉取来羊皮卷和笔墨,在上面描出一道道弧线,并在每道弧线相交的地方划下一个圈。又找来一木块将之削成指甲般大小六方,做成骰子模样。 做好这一切后,段誉去湖边捡来几枚形状不一的石块,将方形的递给慕容复,自己留下圆形的,笑嘻嘻的道,“这个,叫飞行棋。” 见慕容复一脸的茫然与好奇,段誉笑着挪过身子坐到他旁边,指着羊皮纸上的路线图对他道,“来,我教你怎么玩。”捏着手中那枚骰子示意,“这个是用来决定棋子的前行步数,然后还有这个,这里是停飞机的地方……” “何谓飞机?”慕容复看着他隽秀的侧脸打断道。 “飞机就是,”段誉一梗,思索半天后才撇着嘴道,“飞机就是飞机,是高科技现代产品,说了你也不清楚。来来,咱们继续说这飞行棋,很简单,你先……” 段誉絮絮叨叨的说着飞行棋的玩法与规则,一缕清风迎面拂过,缭绕起淡淡水露清香扑鼻而入。慕容复扭头看向段誉的侧脸,只见迷蒙的阳光下,那人肩头发丝随风轻舞,星月般的黑眸盈耀着潋滟金光,慕容复心底徒地窜起一丝莫名的悸动,就好像平静的湖面被人突然投下一枚石子,驱使着他抬手正要抚上身旁那人的眉眼处,段誉猛地转头推了他一把,蹙眉道,“想什么呢?一点也不专心。我刚才说的,你都听清楚了吗?” 被蛊惑的心瞬间回归原位,慕容复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的收回尴尬的手,笑道,“听清楚了。” 段誉狐疑地瞪着他,见他眸子里浮着一层淡淡的心不在焉,不禁提声道,“那好,我们现在来下一盘。要是你输了,就给我做一天的奴隶,什么都要听我的。” 慕容复挑眉轻笑,眼底迅速地滑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好。如果你输了,同样也听我一日的差遣,如何?” “一言为定。”段誉一拍大腿,将羊皮纸摊开,把几个棋子五五双分,递给慕容复一半,得意的笑着,“你可要小心了,我是不可能输的。这种棋以前我泡网吧一下就是一整天。” 慕容复接过骰子随意掷出一个六点,将一粒石子移了出去,随口道,“那可不一定。” 段誉见他第一遭就得了一个六点,眉头剧烈一跳,挺起胸膛扬声道,“废话!大爷我要是输了,就给你做两天的奴隶!” 这飞行棋放在千年后的古代,自己也算是开创鼻祖了,要是连他一个初学者都赢不了,还不如跳太湖溺死算了。 想到这里,段誉斗志昂扬,抓起那小木块的骰子狠狠摇了下去。 时间点点流逝,在段誉无数次的重掷后,慕容复将最后一枚棋子放进了终点的位置,惊得段誉眼珠子差一点掉了下来。 双目圆瞪地瞅着慕容复那张含笑的温雅俊容,段誉一口气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堵得他气闷。 “不玩这个了。”段誉随手挥开羊皮纸和石子做的棋子,取来一张纸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后递给慕容复,“拿去,找些大小一样的木块刻上这些字。” 慕容复接过一看,只见那上面歪歪斜斜写着“卒”、“相”等几个熟悉的字,不由得问道,“这是?” “象棋。”段誉头也不抬地回答。 “何须自己动手,”慕容复将那纸放在石桌上,忍笑道,“此棋燕子坞便有。” 段誉正忙着画棋盘的手一顿,这才想起象棋发展到宋朝时,基本上已定型成现代模式。 “那你会下吗?”段誉抬头问向身旁那人。 慕容复弯唇一笑,话语渲染在金色的潋阳下显得淡雅悠然,“会一些。小时候母亲在世前,也曾指点过一二。” 段誉闻言眉头一挑,将慕容复上下打量了个遍后,嘴角不由自主地漾开一抹算计的弧度,“这么说,你有近二十年没下过这棋了?” 慕容复点了点头,唤侍女取来一副象棋,揭开盒子将白玉做的棋子一一摆了上去,慢条斯理道,“一会儿,你可得手下留情。” “没问题。”段誉一本正经地点头应允,眼中闪动着耀眼的光彩,“就是你不说,我也一定会让着你的。” 将白玉里刻着的红字棋子搬来自己面前摆好,段誉心底偷笑道,让着你?做梦去吧!今天要不让你输得满地乱爬,大爷我以后跟你姓! 段誉自顾自地将棋子就位,始终低着头的他未曾注意到,慕容复在他放下棋子的那一瞬间,眸底的意味深长一闪而过。 两人开局。段誉起步便将炮冲到绿阵中的将前,在慕容复的棋阵中一阵厮杀。看似来势汹涌的几颗棋子,在慕容复微妙的引诱下深陷敌营。 段誉的棋子只在刚开局的一小段时间里恣意放肆后,便被慕容复步步紧逼,最后不得不退回自己阵中以防守为主。 未想慕容复棋艺如此精湛,段誉在输了一次棋局后,甚是不服的喊道,“再来一次!我就不信了,莫非你真是老天爷的亲儿子不成。” 慕容复见段誉气得有些语无伦次,失笑摇头后,重新摆好了棋局。 “喂!”段誉边下棋边疑惑的问着慕容复,“你真的是在二十几年前下的这棋?” “正是。”慕容复捏起一枚棋子往前移了两步,嘴角笑意澹然如风,“我未有骗你的必要。” 段誉忿忿然地白了他一眼,顺手抓来一张纸龙飞凤舞的写下一串数字,唤来一侍女以手遮唇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将纸递给她后又补充了几句,才问道,“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段公子。”那侍女笑盈盈地接过纸转身离去。 “是个头脑清楚的。”段誉望着那侍女远去的背影,啧啧称赞着,“慕容复,你这燕子坞的美女倒是挺多的。”回头看着对面那张莫名有些沉冷的脸庞,笑眯眯的道,“长得漂亮不说,一点就通。你可真有艳福,随便抓一个都是明星脸。” 慕容复手中白玉棋子重重一放,俊朗的脸上蒙上一层复杂的绝冷,似真非假道,“段世子若是喜欢,不如从中间挑走几个如何?” “真的!”段誉眼睛霍然一亮,瞬时闪耀着晶亮的光彩。 “真的。”慕容复看着段誉,双眸如深海般沉不见底,过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只要段世子能将她们带出燕子坞,在下宅中侍女任由世子筛选。” 段誉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慕容复脸色欠佳,那毫无笑意的口吻里充盈了明显的讥讽。 段誉倍觉莫名的挠了挠脸颊,伸手在慕容复冰冷的面容前晃了两晃,“喂!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晴转阴了?翻脸比翻书还快。” 慕容复也不答话,只将手中棋子往前移了一步,颔首示意段誉轮到他下了。 段誉瞄了一眼棋盘,很快便抬头看着慕容复,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见这些美女姐姐各个花容月貌,又反悔舍不得让我领她们走了是不是?”见慕容复脸色骤地一沉,段誉笑哈哈地上前拍着他肩头道,“放心,慕容大哥,这些漂亮姐姐我一个都不要,你还是自己留着……” 话还未说完,便被慕容复一把抓住手腕将他拉了过去。段誉猛不设防整个身子往前一载,跌进慕容复的怀中。 “段誉,你再胡说八道,在下可不客气了!”慕容复握紧他手腕的力度缓缓收紧,眸底闪着簇簇怒火与隐忍的警告。 “我没胡说啊!”段誉神情认真的纠正,“我只是在说出你的心里话而已。你看你别扭的,既然不愿意,开始就别说这大话,还说任由我选。” 慕容复握着他的手改放置腰间狠狠用力,将他圈在自己怀中,另一手扣上他的下巴逼他和自己视线交融,“段誉,你是故意要惹我生气吗?” 直到对上慕容复的眼睛,段誉这才惊醒自己和他姿势多么的暧昧——坐在他腿上被他紧拥在怀,那人的手还揽在自己的腰侧。 段誉身子瞬间变得僵硬,连动一下都变得小心翼翼。 慕容复黑亮的眼中有着一些血丝般的隐怒,眼神灼灼似乎在燃烧着什么。 “慕、慕容复,”段誉心中涌起几丝说不清的异样,喉间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刻意粗着嗓子吼道,“你先放开我。” 慕容复抱着段誉将他往怀中又带了两分,两人身子密不透缝地紧贴在一起。手指捏着他的下巴,感觉到指尖处肌肤柔嫩的触觉,慕容复眼光闪烁,下意识的低头朝那水泽双唇靠了去…… 37、第 37 章 慕容复手指捏着段誉下巴,感觉到指尖处肌肤柔嫩的触觉,眼中微光一闪,下意识地低头朝那水泽双唇靠了去…… 段誉双眸圆瞪的瞅着慕容复的脸在眼底逐渐放大,双手抵上他胸膛正欲将他推开,一阵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将他二人的思绪骤然拉回,两个人以飞快的速度分开。 段誉满脸涨红,水漓清亮的眸子浮着一层尴尬的神色,更多的却是气愤与郁闷。 这货居然以这种方式戏弄自己,简直是可恶! 看着对面满目不自在的人儿,慕容复眼底深处飞速滑过一丝释然与失落,挑眉一笑,甚是暧昧的道,“段世子为何这般脸红?” 段誉扭头看了一眼从小路那边走来的女仆,压低了声音朝慕容复喝道,“住口!要不是你突然以这种方式来捉弄我,我至于……” 见那女仆已然走近,段誉气愤难耐地瞪了慕容复一眼,将头撇向另一边缄口不言。 慕容复微微偏头打量着他,看他脸上怒火簇烧,偏又双颊酡红,眼底漾着几分若有似无的懊恼,不由得勾唇一笑,心情有些莫名的好了起来。 女仆走了过来,笑盈盈地朝段誉道,“段公子,你要的东西都弄好了。” 段誉咳嗽了一声,将心中那股气闷压了下去,点头道,“恩,谢谢你了。” 接过女仆递来的一个圆球物体,段誉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慕容复道,“要玩么?” 慕容复就着他手中的东西看了一眼,笑问,“此为何物?” “排球。”段誉将两颗橡果拼成的球往空中高高抛起,再稳稳接住,扭头笑意盈耀地道,“简易后的排球,走,我带你去场地,教你怎么玩。” 说完,段誉迈步朝前走去,刚过小拱桥,回头瞧见慕容复还站在原地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禁蹙眉喊道,“你被勾魂了?还不走。” 慕容复淡淡一笑,收敛心神后跟了上去。 两人在水岸边的一处湿地上停下,见不大的场地中央,以两截竹枝拉着一缎紫纱横在半空,慕容复走过去疑惑的看着段誉以眼神询问。 段誉怀中抱着球,隔着紫纱给慕容复解说了关于“现代排球”的打法后,将手中的球轻轻一掂。笑眯眯的道,“听懂了没?要是听懂了,咱们就先开一局怎么样?” 你这厚颜无耻的禽兽,刚才居然敢以这种不要脸的方式来戏弄我,一会儿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段誉的名字倒过来写! “不急。”慕容复手一抬,挡回了段誉的话,慢条斯理的开口,“这倒是个新鲜玩意儿,不过若咱俩就这么玩了,岂不是颇为无趣?” 段誉一听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将球放在手里来回搓揉着,暗道,开始下棋输给了你,害得我背了两天奴隶债。万一这球我真打不过了,好歹还有凌波微步可以依靠。 想到这里,段誉胆子也大了些,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导致他脱口而出道,“不如这样。如果这一次打球你输了,开始说的听你两天差遣一笔勾销,你还要……”说到这里,段誉脸一红,抿了抿唇接着道,“还要为刚才的戏弄象我道歉,恭恭敬敬叫我一声段大爷。怎么样?”段誉倨傲地扬头看着慕容复挑衅道。 对面那人高傲的模样倒映眼底,慕容复眼光一凝,视线灼热的盯视着段誉的水色双唇,不置可否。 被慕容复炙热的视线打量得面红耳赤,段誉在心里暗骂了自己没出息后,硬着脖子吼道,“答不答应,给个话!” 慕容复收回目光,弯唇一笑,眸中波光灿灿,“好。” 此事一板敲定,段誉将球往空中一抛,正式开始了两个人的“古代版排球赛”。 说到排球,还是段誉上辈子在学校里玩过的,虽说算不上极为擅长,但要从一个初学者手中拿分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刚开局时,慕容复从未玩过此物,一时间也摸不清头脑,每每被段誉打得难以接招,平白丢失了许多分。 但过了一段时间后,慕容复慢慢掌握了诀窍,开始了毫不留情的回击,段誉最初得来的分数也逐渐流失了去。 见慕容复不过一个初学者,就能极快掌握各种要领,打球时面不红气不喘,动作优雅的好似庭中赏花,段誉心中怒火炽烈燃烧,脚下不由自主地使出凌波微步去拦截慕容复抛过来的球。 时间在两人明着打球暗里斗劲下缓缓流过,靠着凌波微步,段誉终于大获全胜,扬眉吐气一次。 傍晚,女仆来请两人用膳时,段誉坐在厅内得意洋洋的朝对面的人道,“一早就说好的,两天奴隶的事一笔勾销,你还要叫我一声‘段大爷’。” 慕容复脸色倒是意外的柔和,看着段誉的眼睛里沉淀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光,嘴角掠着一丝浅浅笑意,却是半晌未曾接话。 段誉等了半晌后见他许久不曾开口,以为他是想要反悔不认,不由得拍案怒道,“慕容复,输了就要遵守约定,不然就把你‘南慕容’的名头给我摘了去。” 慕容复勾唇一笑,起身走到段誉身旁,檀黑的墨眸直直凝视着他的眼睛,两人视线紧紧纠缠在一起。 “慕容复,你想干什么?”段誉身子往后略微一移,有些惊遽的瞪着那气势迫人的俊美男子。 慕容复余光瞟了一眼旁边侍候的女仆,在众人惊讶的抽气声里朝段誉恭敬作了一揖,笑道,“段大爷。” 段誉随即咧嘴一笑,拍上慕容复的肩头,难得的称赞道,“好,好,好!不愧是慕容复,敢输敢认,不错,不错!” 慕容复眸底闪过一丝别有深度的光,伸手覆上肩头段誉的手,在他仿如触电般急促收回后,澹然一笑,“你先用膳,我出去一下……一会儿便回来。”说完,转身走出门外。 在段誉看不见的角度,慕容复嘴角深邃的笑意逐渐扩大。 误会慕容复是出去哀悼心情与面子,段誉也不拦他,自顾自地往碗里夹了菜后大快朵颐起来。 站在门口看着段誉低头吃饭,慕容复心的一角泛起一层微不可见的暖意,就好像冰封已久的湖面突然裂开一道口子,和煦的春风溆溆灌进,暖化着他冰冷已久的心。 在确定段誉不会怀疑而跟过来后,慕容复折身走到最初两人打球的地方,在一滩满是脚印的湿地前停下,细细查看着那些有规则的印子。 脚印虽有些凌乱,却不难看出是以方位而行,外物近身时步法并不受影响,显然行走者是停留在自我的精神世界,以不变应万变。 慕容复蹲身触摸着那些脚印的间距与排并方向,将之一一深刻脑中后,起身走回房中。 忘了晚膳和段誉的事,慕容复回房后将那脚印的行走图描绘在纸上,认真研究参详后,发现凌波微步是以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为基础,按特定顺序踏着卦象方位行进,从第一步到最后一步正好行走一个大圈。 此步法从面上看去已精妙异常,然而真要凭借一张脚印图学到凌波微步,却是甚为艰难。 慕容复看着桌上的图纸许久后,才揉着额角叹声放弃。 想学凌波微步,没有秘籍的引导根本无法习成,那段誉只怕是打死也不肯交出的……既然无从学这步法,倒不如将它破解,日后也能作为压制那小世子之用。 慕容复在房中整整呆了两天一夜,就连段誉也一并拒绝门外,只为研究凌波微步破解之法。 段誉两日不见慕容复,一个人发明了不少的新鲜玩意儿,喊上燕子坞的女仆一起参与,顽闹得差点把参合庄翻了过来。 等慕容复终于略有小成‘出关’时,段誉已玩得昏头转向找不着北。 只见偌大的花园里,段誉眼蒙黑纱,在一群女仆银铃般的笑声里东摸西抓,口中还憨笑着,“各位美女姐姐,要是被我抓住了,可是要亲亲的。” 那些女仆也知段誉不过是口里的英雄,并不会付诸行动,遂也放心的笑着回答,“好啊!段公子先抓着再说。” 慕容复脸色霍然一沉,眸子瞬间变得冰冷无温。 大步走进园子里,那些女仆远远见慕容复过来,忙收了笑声退到一旁站定,只有段誉还张着双手在原地胡乱瞎摸,“各位姐姐,你们出个声,不然我不知道你们在哪儿。” 双手触上一具身体,柔软的袍子在掌心摩挲着,段誉握住那人手臂哈哈笑道,“抓住一个了。” 考虑到古代人“男女授受不亲”这一点,段誉手不敢随意乱摸,只一手抓着那人手腕一手揭开黑纱去看时,脸上笑意顿时僵硬。 “你……慕容复,你出关了?”段誉勉强弯唇起笑,见慕容复脸色难看至极,心中不详的预感骤然扩散。 还未等他及时收回手,慕容复将他一把拎住转身朝房中走了去。 段誉吓得脸色铁青,双手反过去欲要殴打慕容复,却因为距离问题而不得成功,“慕容复,有、有话好好说……喂!我说你到底气啥啊?我又没惹你,你能不能放我下来,这样提着我走我很没面子……” 慕容复拎着段誉直接回房,反手将门关上后找了张椅子坐下,抓起段誉将他反扒在自己腿上,掀起他的袍摆大手在他屁/股上狠狠拍了下去。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房内,段誉未想慕容复既然会……会打他屁/股,一股复杂的情绪霎时涌上心头,既感难堪又觉委屈,还有一些的莫名其妙,驱使着他破口大骂,“慕容复你奶奶的,你居然敢打我!你知不知道,你爷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打过我。慕容复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烂人,你不得好……” 还没说完,慕容复左手按住死命挣扎的段誉,右手狠狠挥下,毫不留情地拍了上去,面色沉冷的仿如万年寒冰一般。 被慕容复打了七、八下后,段誉由最初拼了命般的反抗,到最后任命的趴在慕容复腿上,脸上红得宛如浸血般,眸中充盈着怒火卸去后的郁闷和委屈。 见身下之人渐渐安静,慕容复手指挑上段誉下巴,令他抬头看向自己,声音甚是沉静道,“还骂不骂了?” 段誉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心中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面上却佯装镇定地摇了摇头。 丫的我忍!慕容复,此仇不报,老子诅咒上天降下响雷劈死你! 见段誉脸上的红晕一直染到了耳根处,黑亮的星眸里满是水光点点,慕容复心头一软,将他抱起身揽着他道,“以后不许再瞎顽闹了。” 段誉霍霍磨牙,从牙缝里硬挤出声音道,“我没有……” 慕容复伸手掐了一把他脸上的肌肤,手指经过他的后背缓缓往下游移至股间轻揉,笑意温柔的道,“刚才打你,疼吗?” 段誉原本就通红的脸现在更是涨得可以滴血,反射性从慕容复腿上跳了下来,刚要说话,门外女仆敲门道,“公子爷,王姑娘来了。” 38、第 38 章 段誉虽然不知道王语嫣到底是怎么说服她母亲,让她自身一人来到燕子坞,不过从这一点也足以证明了爱情的力量是很伟大的。 从女仆那儿接过拜托她做好的东西,段誉去厅里找到正在说话的慕容复和王语嫣,扬起手中之物道,“咱们来玩牌吧!” 王语嫣一脸茫然的看着段誉问道,“牌?为何物?” 慕容复早已习惯段誉层出不穷的花样,也不多问,静等他来做说明。 段誉端了把椅子在他二人中间坐定,将薄木片做成的扑克牌摊开给身旁两人过目,“瞧,这个是改良后的扑克牌。至于玩法呢,很简单。咱们三个人凑一桌正好可以斗地主……” 将具体细节反复说了两遍,待慕容复和王语嫣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后,段誉将牌洗了洗,三人围上桌子正式开局。 其间因为王语嫣初次接触此物,尚不熟悉操作,段誉很好心的让了她两把。在得到胜利的滋味后,王语嫣玩的愈发得心应手,对段誉的好感也逐渐上升。 面对这一现象,段誉显然是乐见其成的。 虽然至今为止他对王语嫣的好感度还只存在友情之间,但若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娶回家,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 剧情发展到这里,段誉也能感觉到了有些地方的变动。比如和乔峰的结拜,自己三番几次来燕子坞……还有慕容复暧昧不明的态度。 想到乔峰,段誉不可抑制的联想到了《天龙八部》里那著名的惨案——大英雄萧峰杀死自己妻子后再自杀的雁门关事变。 一回想后,段誉忙掐着手指算算现在到了什么时候,约莫着阿朱跟萧峰是不是已经雁门关会合了。 这般一走神,手中牌也忘了出,连输了两局。最后在王语嫣意犹未尽的笑容下,段誉将牌一推,宣布改日再玩。 等段誉回去房间休息后,慕容复才和王语嫣园中漫步,对她说了些关切的话语后,在她欣喜若狂的期盼下,微微一笑,道,“表妹,你我自小一处长大,表哥心中所想之事,表妹也早已得知。为复国,我付出了多少努力,表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得到王语嫣的点头赞同后,慕容复笑意温柔的接着道,“如今,有一事表哥放在心中,为它寝食难安。” 故意将话停在这儿,果不其然,王语嫣忙担忧的开口问道,“表哥烦忧何事?就是复国也要步步而行,哪有一下子就能做到的。” 王语嫣的最后一句话令慕容复有些反感地蹙了蹙眉,眼中不悦一闪而过,面上却依旧笑意温和,道,“其实,这事我一直想请表妹帮忙,又怕……” 再度顿了顿,王语嫣不疑有他,忙不迭的笑了起来,“若是我能替表哥做些什么,倒是求之不得。怕的就是,”说着,眸光一黯,落寞道,“我什么也帮不上,反而令表哥为我担忧。” 火候正好,慕容复弯唇轻笑,先安抚了王语嫣一番后,才切入正题道,“我想请表妹去找段誉,套出六脉神剑的穴道经络走向。” 王语嫣一惊,随即回神道,“这……六脉神剑乃大理段氏的武功绝学,只怕段公子未必肯将这些告诉我。” 慕容复心知王语嫣已答应了大半,遂附唇上前靠近她耳边低声道,“这很简单,只要你带他去还施水阁,然后……” 次日,就在段誉满园子寻找慕容复身影的时候,王语嫣从小桥的另一边走了过来,笑颜粲然道,“段公子,我要去还施水阁替表哥找几本有关剑法的书,听丫头说他正巧有事出去了,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段誉只觉这是上天掉馅饼的好事——难道是老天爷知道他泡妞不在行,所以要给他制造机会?! 段誉很欢乐的答应了,和王语嫣一起去到了传说中的还施水阁,见识到了里面浩如烟海的武功秘籍。 王语嫣在架子上取下几本剑法的书后,见段誉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秘籍,走过去笑道,“这儿包罗了武林各大门派的各项武功。不管是掌法,剑法,暗器还是下毒,都记载得清清楚楚。”又给段誉介绍了几大门派常见的武学后,走到一角的书架前幽声一叹,道,“可惜,还缺了几样最为珍贵的武学,不然这藏书阁,就真是藏集万卷秘籍了。” 回头见段誉若有所思的站在架子前,略微出神的模样显然是在想着什么,王语嫣走了过去,偏头笑道,“对了段公子,我见你的六脉神剑虽好,却时而不灵,不知是为何而故?” 段誉挠着后脑尴尬起笑,“其实,是因为我内力还不太会驱使,每次用它时总感觉有气堵在手指里,无法冲出去。” “这样,”王语嫣点了点头,在脑中略一思忖后,笑问,“我博览百家武学,倒可以和公子探讨一二,不知段公子可否将这六脉神剑演练给我瞧瞧?” 段誉既有心讨王语嫣的好,又怎会不答应她这小小请求? 在跟她反复强调自己不一定能顺利使出剑法后,段誉走到屋中间摆开姿势,在连续失败三次后,终于左手食指很给面子的射出一道强光。 遵照王语嫣的“指示”,段誉又示范了几招其它的剑法后,兴冲冲地跑回她身边,问道,“怎么样?” 王语嫣正在低头想着什么,猛地被段誉这么一打断,骤然回神笑道,“恩,这内力之事也不急在一时。只是不知道,六脉神剑攻架以何为主?” 段誉见她问的隐私,本不想告诉她,转念一想,就是让她得知六脉神剑的导气之法,对自己也并无弊端,还能借此机会增加她对自己好感,何乐不为? 想到这里,段誉便避重就轻的将隔空运气之法说给她听了。 王语嫣听得尤是认真仔细,并时不时地点头回应,在等段誉说完后,笑着道,“多谢你了,段公子。还施水阁缺这六脉神剑,我无缘得以偿见,引为遗憾。今日得公子倾囊相授,这大理六脉神剑果真是武林绝学,不觉深感荣焉。”稍作停顿,想起自己说要和段誉探讨之言,忙补充道,“至于这内力,只要段公子以导气归虚法每日调和三刻,自然能将之融会贯通。” 段誉表示虚心受教地点头,虽然王语嫣的话对他帮助不大,但毕竟这是两人感情提升一步的好时机,就算心里没什么感觉,面子上段誉仍表现得文质彬彬,好比刚参加完宴会的青年一般,身体里流窜着想要尽情表现的热血。 两人回到参合庄后,段誉百无聊赖的继续去摆弄他的小玩意儿,王语嫣则直接去到慕容复的房中,将记在心中的运气之法和对招式的理解告诉了早已等候多时的那人。 慕容复自然免不了对王语嫣再度虚赞一番。 得到慕容复的夸赞,王语嫣欢喜万分,一扫心里对段誉的愧疚感,满脸盈笑的退出了门外。 在得到段誉六脉神剑的运气方式后,慕容复又借故留在房中细细琢磨,想着之前看段誉使出的六脉神剑,应是内力含于指尖隔空激发出去。要想将丹田内力催至少商等穴位,就必须怀有深厚内力,运气之时也不得有丝毫偏差。 慕容复起身走到窗边,在脑海里一遍遍思索着破气之法。 此剑虽变化精微,气势雄迈,却只适合隔空运作。若两人贴身对役,再将其内力路经的几个大穴封住,也便能轻易制住段誉的六脉神剑了。 只不过…… 慕容复手指轻敲窗台,双眉紧蹙,暗自摇头道。 六脉神剑每一招的经络循环并不一致,穴道也不会特定在同一个点上,若要一次封了他所有的穴道,也是不可能之事——谁又能料准,他下一招使得到底是中冲剑还是少泽剑? 既然如此,便只能寻到段誉未曾练过的穴道,对役时将其全部封住,方能制敌于无形之间。 慕容复花了多日在房中苦思破解之法,等他结合王语嫣留下的信息,终于将段誉的几处大穴给基本定位后,开门走出房外。 金阳如丝缕旖旎洒下,段誉蹲在慕容复的门前正胡乱画着什么,见门“嘎吱”一声向里拉开,忙扔了手中树枝起身去拉他道,“你总算活过来了,咱们快走吧!” 慕容复疑惑道,“去何处?” 段誉脚下一顿,仔细想了想后,打了个响指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时候咱们应该去……小镜湖?!” “小镜湖?”慕容复被段誉拖着往前走去,苦笑道,“那是何地?做甚么去?” “救人。”段誉显然已经是强按捺下了不少焦急的因子,只是话语间的急躁泄露了他的情绪,“我本来早就想走了,但是你家仆人拦着不让我走,说没有你的许可他们也不敢放我离开,所以我现在便来问你,”段誉停步回头看着慕容复,问道,“我可以走了吧?” “可以。”慕容复一口应允,“和我一起。” 段誉脸色微微一变,眸底似有郁闷飞闪而逝,嘟囔道,“你去干嘛呢?这又不关你的事,我是要去帮我结拜大哥乔峰的忙,你又跟人家不熟,跑去瞎凑什么热闹。” “若是乔大侠之事,在下更不可置之不理了。”慕容复扬唇而笑,刻意忽略段誉眸子里的拒绝,提醒着,“我与乔峰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我敬他是个英雄,如今他若有事,我怎可袖手旁观?” 段誉剜了他一眼,心底嗤笑着,想给自己的复国大计找帮手就直说呗,场面话说那么漂亮,也不怕谎话说多闪了舌头。 虽然段誉满心的不甘愿,但在慕容复的强大攻势下,只得举起白旗投降,允许他一同前往——反正这厮也没几天好日子了,等自己结拜了虚竹后,就开始着手计划推翻慕容复,将他弃如敝屣。 就在慕容复和段誉正要登船之际,包不同突然划着小舟回来。 见段誉也在燕子坞,包不同略一怔神,上前朝慕容复作揖后,低声说了些什么,两人转到一棵柳树后又说了半晌,在段誉压着火气的等待中,慕容复走了出来,和段誉一起登上了出燕子坞的小舟。 “包不同回来干啥的?”段誉瞅着逐渐飘远的燕子坞,随口问道。在得到慕容复面无表情的不置一词后,段誉缩着鼻子改口道,“王姑娘不是还在燕子坞吗?” 慕容复淡淡瞅了他一眼,嘴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担心她?”未等段誉发作,很快又道,“放心,我让包三哥带她后行,到时再与我们会合。” 段誉耸了耸肩表示,“随便你,那是你的表妹,你怎么安排她都乐意接受。” 慕容复闻言上前,一把搂住段誉的腰侧,手指捏着他的下巴将之狠狠抬起,双唇淡淡开闽,“如果我的安排你也能乐意接受,我会更高兴一些。” 39、第 39 章 段誉没好气地拍开慕容复的手,自顾自地走到小船的另一头坐下,开始苦思究竟要怎样才能保住阿朱一命,又不令日后剧情走向有所偏差。 不过,那小镜湖好像在信阳附近,离这儿相差甚远,也不知此时赶过去是不是还来得及。 段誉略显烦闷地挠了挠后脑,心中也未有一个稳当的好主意。 慕容复走了过来挨着段誉身旁坐下,极其自然地伸手揽住他的肩头笑问,“是在为乔峰之事心烦?” 段誉有些惊讶的扭头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慕容复的洞察力确实锐利而正确。至少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毫无遮掩,被探视得清清楚楚。 但并不能因为这点原因,段誉就要去夸赞他,心里对慕容复的感觉,显然还是讨厌的成分更多一些。 抓起慕容复放在自己肩头的手用力扔了下去,段誉蹙眉道,“不要随便猜我的心事。” “我并未猜你心事。”慕容复丝毫不将段誉的言语动作放在心上,依旧笑颜灿灿道,“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还需我费神去猜么?” 段誉忙双手抚上面颊,心里暗自嘟囔,难道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 在听见身旁那人传来的闷笑后,段誉这才反应回神——自己又一次很白痴的被他耍了。 如果说眼光可以杀人,段誉相信慕容复此刻已经千疮百孔的躺在船上挺尸了。 “笑屁啊!”段誉眉头紧皱,眼底漾动着毫不掩饰的反感,“拿我开涮觉得很好玩是不是?” 慕容复没太听懂段誉口中的“开涮”所谓何意,但他眼中的愤然却是一眼既出。 伸手揉乱了段誉头顶的黑发,慕容复从袖袋里掏出一食指般大小的竹筒物体,在顶端的位置轻轻一吹后,往空中抛了去。 那竹筒在阳光下划出一道炫丽的弧度,在即将触上云端时绽开成潋滟的火花。 段誉知道那就是他们古代人用来彼此传递消息和方位的一种通讯工具。这种东西在电视里出现的频率相当之高,堪比现代人手一部的手机。不过段誉尤感纳闷的是,这玩意儿在空中爆炸时,吸引伙伴们注意的同时,难道不怕引来敌人的窥视?而且每一个烟花看上去并无差别,谁能分得出哪个是自己同伴放的,哪个是无关紧要的呢? 段誉不得不承认自己想太多了,虽然他极度想知道这烟火的神奇之处究竟在哪里,但权衡轻重之下,还是很理智的保持了缄默。 注意到段誉的沉静,慕容复笑吟吟地将他一把搂住,半真半假道,“你若叫我一声‘好哥哥’,我便帮你一解烦忧,如何?” 段誉持以刀眼在慕容复脸上凌厉地剜了几下,连假笑都一并省去,不冷不热道,“是不是我要天上的星星,你都能给我摘下来?” 慕容复直接跳过段誉恶狠狠的眼神,手指微一用力将他揽在怀中,侧头凑上前在他的耳后低声呼气道,“只要是你想的,我都给你。” 一股酥麻的感觉从气流传过的地方滋然扩散,携带着心底那一丝说不出是怒是羞的感觉,段誉霍然起身一脚踹上慕容复的小腿肚,骂道,“不要脸!” 慕容复嘴角滑过一抹微笑,眼睛却满是无辜的看着段誉道,“我不过是回答了段世子的提问,何以换来这般对待?”见段誉脸色气得一阵青一阵红,慕容复抿着笑补充道,“段世子这般性情不定,叫在下如何伺候得好?” 段誉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就连耳垂也一并红的透亮。慕容复的最后一句话让他不由自主的想歪了,虽然他很肯定这只是那货的恶趣味,但心底却抑制不住在听到那暧昧不明的话后徒然上窜的慌乱感。 段誉有些疑惑和迷惘自己这莫名的感觉,不知为何会突然有了对慕容复愤怒、厌恶以及不耐烦以外的情感。正当他的思绪缓缓深入,想要一探究竟时,慕容复过来拽他上岸,段誉这才发现小船已靠岸。 既郁闷又羞愧地甩开慕容复的手,段誉迈开大步往前走去,才刚走出数米远,慕容复几步追上前拦着他道,“反了。” 段誉扭头瞪着他,眼中满是疑惑。 “该走那边。”慕容复朝另一边的道路偏头示意。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段誉压抑的怒火终于忍不住地一次爆发,“慕容复,不要来随便左右我的人生和决定,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说是因为我让你南慕容的名誉蒙羞,那么这些天你把我囚禁在燕子坞也够能抵消了。不要再象跟屁虫一样缠着我,去做你的复国大梦去,我段誉跟你慕容复老死不相往来!” 慕容复含笑的脸色霎时一沉,暴风般的阴霾自眸底深处飞闪而逝。 冷冷盯视着段誉眼中那未加遮掩的嫌恶与烦躁,慕容复生平第一次动了想要无故杀人的念头——过去的二十七年里,慕容复始终维持着姑苏慕容公子的翩翩君子形象,从未错手杀过一个无辜生命。然而今天眼前这个未及弱冠的青年,却让他燃起了狂怒。 南慕容在江湖上地位何其之高?慕容复所到之处无人不敬仰,不推崇,又何曾受过象段誉这般的奚落与唾弃? 感觉到慕容复眼底汹涌而出的杀意,段誉心一惊,反射性往后退了一步。他甚至能肯定,自己如果再多说一句,慕容复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动手杀了他。 段誉全身紧绷,脚下凝聚全力,只要慕容复微有动作,他便使以六脉神剑将其逼退,然后施展凌波微步逃出生天。 一瞬也不瞬地盯视着段誉愈见发白却依然执拗的脸,在他眼底深处慕容复看到了最真善的倔强与不甘。 慕容复的怒火陡地一下消散,就好像三月天里突如其来的飓风,过去了,也就风平浪静了。 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慕容复走得断然而决绝,没有停顿一秒,也未曾回头再看段誉一眼。 那浓郁的压迫感随着慕容复的离开逐渐散去,段誉长吁出一口气,僵硬的身子在瞬间得到放松。 注视着慕容复的背影愈见远去,直到消失在路的尽头化作一个黑点,段誉这才转身走向城里。 然而才走百米远,段誉才猛然惊醒,自己所处位置,要从哪边去寻乔峰等等,他完全没有头绪。 段誉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早已不见那人身影的道路,撇着嘴喃喃自语道,“我就不信了,没有你,我还不能活了!”负气地踹飞脚下的石子,段誉沿着大路往城里走去。 等段誉走远后,慕容复从一棵树后慢慢走了出来,目光深邃地凝望着那人,正欲迈步,几个人从后方奔了过来朝他恭敬行礼道,“慕容公子,兄弟几个一看见你的信号就马上赶过来了。” 慕容复头也不回地微微一点,过了半晌后才道,“去办两件事。查出乔峰的下落,然后将段誉引到那儿。”顿了顿,想想又觉不妥,遂改口道,“查出乔峰的下落后直接来告诉我。你们暗中跟着段誉,在不被他察觉的情况下保证他的安全。”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虽有疑问,却仍抱拳领命离去。 慕容复朝段誉相反的方向纵身飞去,疾步到达城外后,在一处偏僻的树林入口处停下。 片刻后,风波恶从另一边策马奔来,在见到慕容复后眼眸一亮,翻身下马上前行礼,“公子爷,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慕容复随意一笑,道,“包三哥回了燕子坞,将你在这边暗中部署的事告诉我了。事情进行的怎么样了?” 风波恶大手一拍胸膛,笑道,“公子爷只管放心,此事交与我万无一失,不会有人知晓。” 慕容复素来信任他这四个随从,也深知风波恶并非第一次办这种事,倒也不觉担忧,只是眼下有一件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便道,“你将这边的事交给公冶二哥,你随我去办另一件事。” 风波恶一口应允,抬头看了看慕容复的身后,随口问道,“公子爷,姓段的那小娃儿呢?” “走了。”慕容复淡淡回答。 “走了?”风波恶一怔,疑惑道,“怎么让他走了?那小娃儿性格烈的很,正对了我老风的喜好。” 想到段誉在燕子坞的那些新鲜玩意儿,慕容复脸颊线条不禁柔和了几分。转念又想到方才他口无择言的胡言乱语,眸光一沉,声音也随之降温,“野马似的性子,倒是真烈。” “这样才有意思。”风波恶爽朗笑道,“且先不说公子爷你,就是象我风波恶这样没名气的小人物,平时看多了那些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也烦得很。倒是姓段的小子,性情真脾气直,却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慕容复略有诧异的看了风波恶一眼——能被他称赞之人,似乎未出三人。除去自己和乔峰不算,那段誉可应该排在第三? “公子爷实在不该丢下那娃儿一人,”风波恶大大咧咧的说着,语气颇为感叹,“我刚收到消息,据说星宿派的丁春秋不日前已抵达中原,目的……”意识到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便将言辞修饰了道,“估计是和包三哥说的那事有关。” “那个星宿老怪也来了?”慕容复若有所思的沉默片刻后,突然转头看向城中方向,暗自思忖道,照风四哥这么说,他走的那边极大可能会遇见丁春秋…… “公子爷?”风波恶出声唤回慕容复的思绪,刚要开口,那温雅的公子朗声起笑,打断他的话语道,“风四哥,走罢。” 风波恶忙牵了马跟上慕容复的脚步,问道,“公子爷,是去……” 慕容复手一抬挡回了风波恶接下来的话,点头道,“恩。” 风波恶也不再多言。两人绕过树林去到城外的马场添了一匹骏马后,翻身骑上沿着官路朝前径直奔去。 40、第 40 章 段誉在城里胡乱转了一圈后,寻了一间看似最大的酒楼走进去,在一楼的一角坐下,准备填饱了肚子后再去考虑买马的事情。 这间酒楼的生意异常的好,正午时分,太阳当头照射,来往的行人纷纷走进酒楼喝茶歇脚。 段誉随意点了两个小菜,正有一口没一口的夹着往嘴里塞,只见几十个武林人士一拥而入将酒楼的入口瞬间堵满,满堂坐客被驱赶干净,一张偌大的桌子被抬到中央位置,显然是在为某位即将到来的大人物准备着。 段誉因座位的偏僻而幸免了被赶的厄运,却也因此而被迫留在酒楼里,眼睁睁看着一位手持羽扇,白须飘飘,宛如仙人般的老者走了进来。 段誉心中“咯噔”一响,“星宿老怪丁春秋”这几个名几乎已到了嘴边,被他硬生生压在了舌尖处。 段誉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让自己有多出风头,他不着痕迹的将背往后靠了去,尽可能的让自己身子缩在不大的柱子后。 丁春秋摇着扇子踱步走进,扫了一眼偌大的空酒楼,目光在角落段誉的身上微微一停,随即笑呵呵的走到中间的那张桌前坐下。 旁边马上过来两个星宿派的弟子,替丁春秋摆上酒菜,又在他身前的小酒杯里满满斟上一杯清酒。段誉一手挡住脸从指缝间瞄向不远处那仙风道骨的老者,虽然心里肯定他十之八九不认识自己,但星宿派毕竟不是武林正派,能不扯上关系就最好别与之有所牵扯。 几名星宿弟子压着一名青年男子进来,迫他跪在丁春秋的脚边,怒喝道,“师父,将这狗贼抓回来了,请师父发落。” 那青年趴在地上浑身颤抖,满是哭腔的哀求里携着遮掩不住的惧怕,“师父……求师父饶了弟子一命,弟子……弟子知错了……” 丁春秋正眼也不看旁边那人,轻摇着手中羽扇,面上笑意显得古怪而意味深长。 “饶你?”一名弟子仗着丁春秋的默许,走上前一脚踹在青年的背上,恶狠狠道,“若不是你的疏忽大意,师父的秘籍怎会被南慕容的人给夺了去?” 耳边传来那青年含着绝望的哭嗥声,段誉一阵头皮发麻。听见熟悉的“南慕容”三字,一股犹然不详的预感如水波般从心底深处层层漾开。 “我……师父,求师父开恩,”那青年一把抓住丁春秋的裤管,仿如溺水的人手握最后的救命稻草,力大到段誉怀疑那裤腿会不会被青年给撕扯下来。 “师父,是弟子的疏忽,求师父开恩,再给弟子一次机会……”那青年哭喊着抬头看向丁春秋,在捕捉到老者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机后,心一凉,整个人宛如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 青年目光游离涣散,死亡的气息将他的整个身心笼罩。绝望的看向面前那容貌给人慈祥和蔼错觉的老者,余光猛地瞟见角落处的那道熟悉身影,青年如遭大赦般全身止不住的抖动着,伸手指着段誉所坐的方向大喊道,“师父,是他……那个人,就是时常和慕容复在一起的人。” 段誉心中大喊“不好”,立时感到青年身上的那股死亡气息徒然窜到了自己身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一手挡住脸起身往柱子后移去,以便挡住丁春秋投来的打量目光。 丁春秋朝门下弟子使了个眼色,随即几人飞扑上前朝段誉拿了去。 段誉疾步后退,往右后方避开,双手内力凝聚朝那几人使出六脉神剑,却发现气流堵在指尖四处流窜,始终无法顺利冲出。 段誉急得汗流浃背,只得施展凌波微步狼狈闪开,手指不断用力,使出来的却都是空招。 那几名星宿弟子见段誉双手拿捏着招式,戒备了半晌后又未曾见到半点动静,还以为他是故意拿自己等人寻开心,又想着要在丁春秋面前卖乖讨好,遂大吼一声朝他攻去,手脚并用,拳脚相加,力道重了再重。 段誉从右边角落逃窜到上二楼的入口处,中间不知打烂了多少桌椅,砸了多少碗筷,地上一片狼藉,酒楼早已瞧不出原本的模样。 丁春秋一眼便瞧出了段誉所施展的轻功乃逍遥派的上层武学——凌波微步。不过或许是初学者未能用心掌握,他所使出的凌波微步总还欠缺了一些火候。 丁春秋不由得想起当日自己拜无崖子为师时,原本是秉着一颗对武学的痴爱之心,想要认真习完逍遥派的所有绝世武功。谁想那位师父只对各大门派的奇门异卦有兴趣,在挑选逍遥派掌门人时,也以这些杂学作为首要条件,所以才让苏星河那老匹夫占了先机。 思绪再度回到段誉身上,丁春秋意外明亮的眼睛里闪出一道深光。若当时无崖子肯将这凌波微步倾囊相授,自己也不至于和李秋水共商弑师,做出背叛师门这等难以补救之事。 丁春秋对杀害无崖子并未存过多少愧疚之心,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自己在有生之年始终无法亲身学到逍遥派的上层武功。 而今天段誉的出现,恰好圆了他多年来的憾事。 手中羽扇依旧摇得自在随意,然而那丝清风却比方才沉寂了许多。见段誉脚下生涩地踩中一块碎碗片而身形一段,丁春秋羽扇一挥,桌上的那杯水酒朝段誉径直飞了去,打在他的肩上,一股强大的推力将他身子撞出数米之远,跌落在楼梯口,击起一阵尘土飞扬。 段誉用力按住疼痛翻涌的胸口,喉间窜起一股腥甜,随着抑制不住的咳嗽喷涌出去,鲜艳的血珠滴落在地,绘成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几名星宿弟子忙上前将段誉拖起来压到丁春秋身前,提脚在他后膝处一踹,喝道,“跪下。” 段誉浑身无力的跪倒在地,胸口仍一阵阵抽痛着,心里咬牙切齿怒骂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这只老怪物最好祈祷不要落在我手里,不然我一定会拿泡了辣椒水的鞭子抽死你丫的…… 念头还在脑中漂浮,丁春秋已伸手过来点住了他胸口的几大主穴。 段誉想要以内力调息的想法落空,心脏愈发觉得剧痛起来。 “小子,你是何人?与姑苏慕容公子又有何关系?”丁春秋笑容和蔼,慈眉善目的神情像极了得道的仙翁。 段誉抬眼瞅着他脸上的善良假象,半真半假道,“我跟慕容复不熟。我是乔峰的结拜义弟,只是刚好与他顺路一道去寻我大哥而已。” 丁春秋摇曳着羽扇,笑眯眯的双眼眯成了两条细缝,“你以为老夫会相信你的话?你的凌波微步,是从何处学来的?” 听出他话里浓郁的警告,段誉强忍着心头的痛楚,咧嘴笑道,“我都是你的俘虏了,还有骗你的必要吗?至于你说的凌波微步……”段誉故作茫然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不过要是你是问我刚才使得的那步法,我可以告诉你,是南慕容教我的。” 丁春秋的缝眼拉开一道光亮,眸子直直盯视着段誉的脸,仿佛在审视他话里的可信度。 “我没骗你,”段誉接口补充道,“我就学了一点,所以你看我根本走得不好。慕容复教我时说了,他要让天下人都学会凌波微步,因为……”迟疑的瞟向丁春秋依旧含笑的脸色,段誉稍作停顿,将脖子缩了缩,惧怕的不敢继续往下。 “因为什么?”丁春秋问道。 段誉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声音里透着点点惶遽与小心翼翼,“听慕容复说,他是机缘巧合下得到无崖子前辈的真传,并说他一生喜爱钻研奇门异学,未想到老被自己徒弟暗算,所以……”段誉背脊一阵发凉,咬着牙顶着巨大压力说完,“所以他的武学世人都可学,唯独那个害他的徒弟不行。” 刚说完,只听见“砰”地一声,丁春秋身前那张桌子裂成无数的碎片向四面八方飞散而去。 “老匹夫!”丁春秋咬着牙齿挤出的话语下压抑着满腔怒火,“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敢作怪!” 段誉被那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心脏一阵揪痛,身子往后微微一缩,就连桌子被震时的木屑落在身上也不敢伸手去拍。 早在心中算计那番话时,段誉并没有把握丁春秋会全盘相信。毕竟人家是混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了,心计谋略绝对在自己之上,怎会被他这一点小把戏给糊弄住了? 但段誉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丁春秋前来中原,一是为逍遥子所设下的珍珑棋局,二是为被慕容复随从夺去的星宿海武功秘籍。 丁春秋对逍遥子自来便恨之入骨,也心知他偏心不是一两日之事。而江南慕容公子声名远扬,所到之处人人称颂,就是丁春秋的弟子心有不服,将慕容复强夺秘籍之事说出,人家也只是嗤笑反驳,“慕容公子武学渊博,无所不能,无所不精。‘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乃上层武学,‘斗转星移’实属武林绝学,用得着夺你区区一个星宿派的武功秘籍?” 这般反复几次后,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令丁春秋对那慕容复恨到极点,所以段誉此番言语一出,丁春秋便不疑有它的相信了。 那最初被压进来的青年还在脚边哭着求饶,丁春秋一个心烦,随手一挥,那人口中喷血如柱,身子往后狠狠撞在门板上,再轻轻滑倒在地,瞬间断了气息。 段誉猛地咽了咽口水,瞪大了双眼看着那顷刻间便由生至死的身体,心里一阵恶寒。 丁春秋再无吃饭的心情,等众弟子将软轿抬到酒楼门口后,起身走上轿内坐定,斜艘谎郾坏茏硬蠓鲎诺亩斡溃俺で啵桓懔恕! 一名眉清目秀的男子从人群后方走了出来,朝已起轿离去的丁春秋恭敬行了一礼,“是,师父。”然后才从其他弟子手中接过段誉。 段誉本就受了内伤,心口痛得厉害,又被丁春秋点了几个大穴,全身内力被封,更是双脚发软找不到丝毫支点,只得勉强将身子挂在那人身上,苦笑道,“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占你便宜的,你就体谅一下我这个受了伤又行动不便的人吧!” 长青微微一笑,拉过段誉的手将他搭在自己肩头,一手环住他的腰让他全身重力压在自己身上,轻声道,“不必多言,走罢。” 段誉惊讶的扭头看着长青,半晌后才支吾道,“那啥,大哥,你真是丁老怪……呃,我是说,丁老师傅的弟子?怎么差这么多?难道你是他的私生子?”最后一句说出口时,段誉不由得暗自信了一半。 要不是私生子,怎么会把“敌人”随便交给他看管,而且看丁老怪对他的态度,好像还挺不错的。 长青古怪地看了一眼段誉,失笑道,“若是师父听见你这话,你的小命可就到头了。我只是师父的一个普通弟子,并无其它特别之处。” “真的?”段誉被他半搂半扶的跟着队伍前行,不敢置信的反复询问,“真的是真的?” “真的!”长青淡笑点头,出尘的气质和星宿派的作风有着天壤之别。 “真的是真的?”段誉仍是不能相信的再度瞅向长青,那温雅的侧脸倒映眼帘,心里纳闷的嘀咕道,原著里好像没出现过长青这号人物……难道丁春秋收养了义子或是想寻觅未来的接班人?! 想到这里,段誉天马行空的脑袋不由得浮现出,长青身穿长袍,手持羽扇,笑容和蔼可亲的站在众弟子面前接受朝拜,“星宿老仙,法力无边……” 段誉赶紧晃了晃脑袋,将那恶心的想法踹了出去。 似乎眼下最要紧的,并不是长青的问题——而是自己该怎么脱身,然后顺利救出阿朱让乔峰得到一个幸福的下半辈子。 段誉突然觉得除了心痛外,头也有些发疼。原来插手管本不属于自己的闲事,是要遭报应的! 41、第 41 章 被长青扶着一深一浅的往前走去,段誉胸口一阵阵抽痛,原本就失血的脸色如今愈发苍白起来。 长青扭头看了段誉毫无血色的双唇一眼,担忧道,“你怎样?” 段誉张口刚要说话,嗓子眼处猛地窜出一记剧烈的咳嗽,震得他身子不由得狠狠一颤。 “大哥你换个台词行不?”好容易平定了心神,段誉微喘着气勉强笑道,“你看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看着段誉因咳嗽而涨红的脸庞,长青沉默少许后,道,“你一定是自小不曾吃过苦的富家公子。” 段誉惊诧地偏头看向长青,认真审视他片刻后才道,“难道我脸上写了‘有钱人’三个字?” 长青见他身受重伤却仍不忘耍嘴皮子,真不知是该庆幸他性情豁达爽朗,还是该苦笑他不知死活。 而段誉本就受了伤,这一路跟着队伍不紧不慢的走了许久,方才跟长青说话时又泄了不少真气,那心口的疼痛不住的悸动着,就好像有人正在拿铁锤一下下凿击他的心脏,痛楚难以隐忍。 挂在长青身上脚不着地的走了一段路程后,段誉面如金纸,唇色透白,实在忍不住地往地上倒了去,整个身子趴着半晌不得动弹。 长青忙连搂带拽的将他抱起拖到路边的树下休息,又喊来一个辈分比他低的星宿弟子道,“去告诉师父,就说长青恳请歇息一刻再启程。” 那星宿弟子转身跑远了,不多一会儿,前行的队伍缓缓停了下来,大伙儿纷纷找着遮曙的地方一旁歇脚去了。 段誉虽身子无力,胸口又疼得厉害,然而意识却是十分清楚的。见星宿老怪居然这般听长青的,说让休息就休息,不由得好奇心大起,伸手招了招长青示意他走近后,虚弱的问道,“兄弟,你真不是星宿老怪……呃,我是说星宿老仙的私生子?” 长青摇头失笑,“不是。” “我不信。”段誉一手抚上胸口,死劲按住那发疼的地方,有气无力道,“他可是星宿派杀人不眨眼的丁春秋,怎么会这么听你这个弟子的?要说不是私生子,我还真不信。” 一席话说完,段誉声带扯动着胸肺处,又是一阵咳嗽。 长青虽和段誉不熟,然则几句话聊下来也心知他是个心直口快之人,比起世间那些包藏祸心口腹蜜剑之人不知要好上多少倍,遂也不与他计较,伸手取来水袋喂他喝了几口,解释,“我是师父收的第一个弟子,自小便跟在他身边。师父并无子嗣,待我犹如半子一般。此事星宿派人人尽知,只因你不是星宿派弟子,所以才倍觉惊奇。” 段誉倒吸了一口凉气,艰难地侧过头将长青从头到脚好好打量一番后,点头道,“是挺惊奇的。没想到星宿老怪……老仙这么豆腐渣一样的人物,居然还收了你这么善良的徒弟。”顿了顿,想起最后丁春秋是被虚竹所制,交由了少林派处置,而星宿派也随之解散,不禁又道,“兄弟,我觉得你是个人才,真的。你性格这么好,做星宿派的弟子浪费了,不如你以后跟着我吧!”看了看四周,见大家都未有注意这里,段誉才压低了声音道,“我跟北乔峰南慕容都有交情,你想跟乔大侠或是慕容公子,都行。总好过跟着臭名昭彰的丁老怪。” 长青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朗朗笑声吸引了一旁不少星宿弟子的侧目。 段誉紧张地拽了一把他的袖子,恨自己有伤在身不好多动,不然真要拿烂泥糊上他满是笑意的嘴巴,“喂!你别笑了,大家都看过来了。我还不想死,你可别害了我啊!” 长青转头看向周围投来好奇目光的其他星宿弟子,紧蹙的双眉下眸光霎时降温。 在感觉到长青明显的不悦后,那些人忙将视线收回,自顾自地开始揉肩捶腿,仿佛刚才的窥探不过是惊鸿一瞥。 等探究的目光一一收敛后,长青回过头看向段誉的刹那,眸底冰冷被温柔的笑意取代,“师父若不让你死,他们不敢动你。” “谁说不敢动他?”一道声音从旁传来,段誉和长青同时循声望去,只见路边走来四个身穿黄葛布衫之人,每人手中拿着一根长长的钢杖。 长青缓缓起身看向四人,澹然的口气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四位师哥有事吗?” 其中一矮短身材的男人上前一步,瞅着倚树而靠的段誉嘿嘿笑道,“小师弟,这个人是南慕容的人,你可知道?” 长青扫了一眼面前的四人,半认真半警告道,“这人是师父交由我看管,几位师兄若有意见,请去询问师父,长青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 “小师弟你这话就不对了。”另一个略显高瘦的男人笑着走上前,对着长青说话时一双浑浊的眸子却是直直盯视着段誉,“师兄几个也是怕你累着了,所以过来瞧瞧,看有什么地方帮得上忙的,也好叫小师弟你轻松些。” 段誉感觉那高瘦男人的目光堪比x光线,能够穿透他的皮肤表层直达内脏深处。特别是那人五官长得稀散松弛,宛如面团上被人胡乱掐出来的鼻子眼睛,笑时整张脸挤成模糊的一团,令人感到一阵恶心反胃。 段誉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想要避开那人雷达似的视线扫描,然而行动的不便使得他愿望落空。 长青往旁不着痕迹地跨了一步,挡住了瘦高男人的眼光,淡淡笑道,“几位师哥若无事,长青就不多留了。师父一刻也离不得几位师哥,只怕现在正在前面寻你们了。” 那几个人见长青话里暗藏着压迫,还不动声色的搬出丁春秋来赶人,不免心中有气。但又不好直言反驳,只得狠狠瞪了长青和段誉几眼后,转身离去。 段誉要说不感激长青那是绝对的假话。他能看出这四个人是来者不善,或许并非找麻烦这般简单,说不定是为取他性命而来的。当然这其中如果没有丁老怪的默许,那四个人吞了狗胆也不敢当着师父的面乱吠。 现在姑且不论长青究竟是不是丁春秋的私生子,段誉对他的好感已经是直线上升。 休息了一会儿后,队伍继续前行,段誉被打中的地方始终未曾得到治疗,痛楚一寸寸蔓延过他的肌肤,心脏跳动时连带着神经被扯动的痛,使得他的意识一直处在完全清醒状态。 也正因为这份清醒,所以当段誉疼得呲牙咧嘴地扭头猛吸气时,意外的看见了树丛深处一道飞闪而过的身影。 那人轻功十分之高,疾步飞过时未擦出任何声响,就连树叶也不曾惊动一片。若不是段誉恰好扭头,根本不会注意到林中那闪电般掠过的影子。 段誉并不认为那道身影是慕容复——他猜想此刻那货说不定已在千里之外,继续策划他的复国大计。 保持这个念头一直到下一个最近的镇上时,段誉才推翻了心中所想,却仍执拗的觉得林中那人绝非慕容复。 一如之前在那家大酒楼的做法,星宿派的弟子将镇上一间酒楼的人全赶出去后,才恭敬的将丁春秋请了进去。 段誉被长青搀扶着走到一角坐下,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见西北角正对着丁春秋的那张桌子上,端坐着持杯小酌的慕容复。 现时正值垂暮时分,绛紫色的斜阳将它最后的余辉尽洒大地。朦胧澄光从慕容复左手边的窗□□进,在他温雅的侧脸上笼出一道完美的弧线。 慕容复独身一人静坐西北角,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轻轻把玩着,由始至终都未曾正眼瞧过段誉。 乍一见慕容复,段誉心中竟莫名的漾起一丝欣喜,先前与他的不欢而散随之忘却脑后。本想着有慕容复在,自己脱身应该不成大问题了,谁想那人连眼也不往自己这边瞟来,仿佛两人从未相交相识,段誉顿感气闷,愤然扭头瞥向另一边,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 长青取了水过来递到段誉唇边,笑道,“喝水么?” 段誉微微点头,长青一手环过他的腰身将他搂在怀中,一手拿起水袋递到他唇边喂他喝了,低声问道,“你和那公子是认识的?” 段誉心一惊,不及多想一口否认道,“不认识。” 回答得太快,反而引来了长青的怀疑。 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位翩翩公子,长青正欲说话,只听见丁春秋的声音在堂内响起,“这儿怎么还有闲人?” 慕容复嘴角勾笑,青灵宝剑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安静待命着,“闲人倒是多了不少,莫不是星宿海的鱼儿不好钓,丁先生决定来中原求食了?” 一语暗含奚落,星宿派门下弟子不禁勃然大怒,纷纷摩拳擦掌欲要上前拿他替师父争回颜面。 丁春秋倒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摇着手中羽扇轻笑道,“小兄弟说笑,中原武林博大精深,便是老夫,也想前来见识见识,这中原的武学,是否真有登峰造极之辈。”说着,手指捏起一只小酒杯朝慕容复那边拍了去。 慕容复眼帘微抬,右手一挥,那只原本拿捏在指间的酒杯急速飞了出去,和丁春秋抛来的那只撞在一起,在空中碎成无数的小片,酒水成珠溅开成晶莹的水花洒落一地。 丁春秋这才警觉对面那人内力深厚绝不在自己之下,遂收起了轻视之心,扯起一边的嘴角皮笑肉不笑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慕容复置若罔闻的斜私锹涞亩斡谎郏成孜扪目吭谝荒吧凶踊持校成饺灰怀粒裘祭湫Φ溃岸问雷雍醚判耍雌炔患按母显谙吕肟俏搜懊傩氯恕! 42、第 42 章 段誉狠狠瞪了不远处的慕容复一眼,低声咒骂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见我受伤了吗?” 声音清楚传入长青耳中,惹得他低笑连连。段誉扭头瞅着他,憋了半晌才郁闷的开口,“你能不能别笑?” 长青咳嗽了两声,微微收敛笑意。却不知他二人低声交谈这一情景在外人看来尤是亲密,倒映在慕容复眼中,心中甚感恼火。 丁春秋被慕容复直接无视,起初问他的问题也未曾得到解答,不免面子上挂不住,再次说话时口吻下已压了浓郁的胁迫,“中原武林略有声名之人不过区区二三,阁下若是自惭形秽不愿告知名讳,老夫绝不强人所难。” 慕容复目光瞟了侧边的丁春秋一眼,嘴角挽着一抹似笑非笑,“在下,姑苏,慕容复。” 一语道出,震惊四座。 “姑苏慕容公子”名震天下,与丐帮帮主乔峰其名,未想今日一见原是这般俊雅清贵的公子哥儿,当下想起昔日那些武林人士所言:“慕容公子武学渊博,又岂会觊觎你星宿派的杂学”一言,心中不免已信了七分,只是当着师父的面又不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只得将此番言论尽埋心中。 乍一见慕容复的清雍俊雅,丁春秋一愣,随即回神嗤笑道,“慕容公子在江湖上也是大有来头之人,何以做出盗取他人绝学此等令人不耻之事来。” 慕容复扬唇一笑,口中虽是答着丁春秋,双眼却直直看着段誉,“在下再不济,还不至于沦落到要学星宿派武功的地步。” 慕容复檀黑如墨的眸子宛如浩瀚大海,微波荡漾,唇角漾着一抹暖如阳春的淡淡笑意。然而段誉却感觉他那微弯的弧度下,藏匿了危险之光。 丁春秋见他话里暗含鄙夷,似乎丝毫不将他星宿派的武学放在眼里,不由得矍然大怒,扯嘴冷笑道,“慕容公子还是将敝派之物原数奉还的好,不然真要争斗起来,可别怪老夫以大欺小。” 话音刚落,一道洪亮嗓音骂骂咧咧自门外响起,“我道是谁在这里放屁,原来是星宿派的丁老怪。我却不知星宿派有何奇门异学,能比得上慕容家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别说是我家公子,就是老子我,也不屑于你们那些下三滥的猫狗功夫。”伴随着声音进来的,是风波恶那张略显凶神恶煞的脸。 见慕容复身边之人口出秽言,星宿弟子各个义愤填膺,却又忌与南慕容的名声而不敢恣意妄动。 丁春秋自觉在众弟子面前失了颜面,想着今日若不出手好好教训慕容复一番,今后在星宿派也再难服众。 想到这里,丁春秋手中羽扇一挥,桌上碗筷携以强劲之势朝慕容复迎面飞去。 慕容复身子往后仰倒避开,下盘始终坐与凳面未动分毫。风波恶也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把矾金骨摺扇朝慕容复扔去,口中喊道,“公子接扇!” 段誉硬是没能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小声自语道,“这人真逗。人家打架都是接剑接刀,他打架是接扇子。” 然而很快,段誉便知道了他那把扇子并非普通的摺迭纸扇。 扫过去的碗碟被慕容复轻松避开,丁春秋心中怒火大炽,纵身飞扑上前,手中羽扇一起,呼呼风响,向慕容复肩头重击而下。慕容复侧身一闪,未见身形移动,人却已坐到了左手上方的凳子上。 丁春秋右手羽扇斜挥,左手起招朝慕容复拿去,被他极快闪身移开。慕容复连退数步,脚尖勾起一张桌子借以内力朝他震来,丁春秋手中羽扇陡地转动,将那桌子再度送了回去,更连带着身旁的桌椅齐齐飞去。 慕容复斜身退开几步,手中折扇打在迎面而来的桌椅上,顿时碎裂的木片四处飞溅,周遭之人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挡,丁春秋身子飞起跃在半空中,单脚扫向那些碎片,顿时残片如利剑般朝慕容复射去。 慕容复持扇挥开几段木片,纵身往后一跃,在靠近柱子前的一张桌上站稳,手中折扇展开,将那些利刃般的残余木片挡在身前,手指绕着扇端悠然一转,碎片立时掉头朝丁春秋猛地袭去。 就在慕容复和丁春秋对战之时,风波恶早已飞身闪到段誉身边,一手点上长青的穴道,一把抓起段誉从侧边破窗而出,瞬间消失无影。 那些星宿弟子见慕容复武功果至登峰造极,也不敢自不量力上前帮忙丁春秋,以免误入战圈丢了小命。遂风波恶救走段誉之时,众弟子虽有心欲要追赶,却又忌惮慕容复的实力而不敢肆意行动,此般一犹豫,失了最好时机,等其他人将长青穴道解开时,风波恶早已带着段誉不知去向。 慕容复见风波恶已将段誉成功带走,也无心恋战,手中扇子挥起柜台前堆放的碗碟扫向丁春秋,趁他震碎瓷器惊起满屋浓烟之时,纵身飞向门外,犹自笑道,“星宿老怪,后会有期!” 话音落下,人已不见。 慕容复径直飞上屋顶翻过后院,稳稳落在一马背上,折扇一拍马臀,马儿撒蹄沿路奔去。 离开小镇后,慕容复和风波恶在约好的地方会合,见段誉坐在一旁树下脸色苍白,神情甚是憔悴,忙上前扶起他道,“可是受伤了?” 段誉将眼神化为利刀用力戳了他几下,“你这招子要是只用来摆看,不如挖了算了。” 慕容复勾唇一笑,伸手探至段誉手腕的脉门处听了片刻,眉头随即拧了起来,“是谁伤的你?”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段誉没好气的道,“连这还要来问,亏你还自诩聪明。” 慕容复面色微有阴沉,看的段誉心下一慌,不禁脱口而出道,“你怎么这幅表情,难道我伤入骨髓没得救了?他那一掌虽然打得我两眼冒金星,胸口一直痛的要死,但不至于要我小命吧?” 见他东拉西扯的没个正经,慕容复起初的担心也逐渐散了去。 慕容复避开段誉对风波恶低声道,“风四哥,你去替我抓几位药来……田七,延胡索,川楝子……”后面又说了几味,因为声音太小而未能听清。 等风波恶走远后,段誉见慕容复半晌也不吭声,禁不住气氛的尴尬,故作好奇道,“你开的都是什么药?” “□□。”慕容复伸手解开他的穴道,扶他坐好,右手覆上他肩胛处,一股内力如清泉溆溆淌入段誉身体。 慕容复心知段誉身怀“化功大法”,也不敢过太多内力给他,只引导他体内气流融会贯通后便收回了手。 段誉对慕容复的相救之恩心存几分感激,刚想道谢,想到他说的那句‘□□’,不免心中气闷。 真是个怪胎,承认是疗伤止痛的药你会死吗?! 也不再理会慕容复,段誉转身面向一旁开始打坐调息。 慕容复靠树而立,手指捏着金钿扇骨一寸寸拨开摺扇,端详半晌后又将之缓缓阖上。再打开,再阖拢,此般来回几次后,段誉也调息了个七七八八,起身看着树下那人蹙眉喊道,“喂!你能不能别弄这么个惆怅的脸给我看,真是寒碜人。” 慕容复收起扇子轻轻敲击着手心,末端坠着的菱形蜜结在空气里散出淡淡清香。 “好了?”慕容复问道。 “好了。”段誉笑嘻嘻的答道。 慕容复勾起一边的唇角笑笑,走近段誉身边时突然伸扇打在他的胸口,突如其来的抽痛震得段誉往后退了一步,抚着心脏位置怒道,“你脑袋被门夹了?明知道我有伤还打我。” “不是你说好了么?”笑意仿佛从慕容复的眼睛里溢了出来,俊美的脸上漾开一层淡淡绚光。 段誉瞪着慕容复那张欠揍的脸,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慕容复,今天你救我一次,又打了我,两者一笔勾销,咱们互不相欠。” 慕容复丝毫不以为然的笑笑,牵来马匹道,“走。” “等等。”段誉一把抓住慕容复的袖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件大事未了,若能得慕容复出手相助,事情进行起来也能事半功倍。 “嘿嘿,那个,打个商量吧!”段誉堆起一脸的笑,朝一脸疑惑的慕容复神秘道,“你帮我一个忙,我告诉你一个惊天大秘密,怎么样?” 43、第 43 章 慕容复牵着马缰的手一顿,回头看向段誉笑道,“何事?” 段誉环顾了左右一眼,在确定并无他人后,笑嘻嘻的凑上前道,“你不是有那个传信号的烟花吗,能叫你的手下给帮忙带个信给乔峰不?” 慕容复尤是认真地看着段誉,只盯得他一阵心发慌。段誉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刚想移开视线,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过什么坏事,何必心虚!思及此,段誉的勇气倍增,也就抬头挺胸,毫不客气的回瞪着他。 见段誉双眸清濯黑亮,一张隽秀的脸上愠着点点执拗,慕容复眼中浮现出些许异样的神色,随即消失不见。 慕容复伸手揽住段誉的腰,低头凑唇在段誉耳畔柔声道,“我帮了你,你要如何报答我?” 段誉挣了几下没能挣脱腰间的手,也就随他去了,“我不是说了,要拿一个大秘密来跟你交换。还有,你说话归说话,能不能别动手动脚的?” 慕容复低声起笑,炙热的呼吸拂过段誉耳后肌肤,令他心神一窒。 “这就看,你的秘密值不值得交换我帮你了。”慕容复依言松开手,牵过马缰翻身骑上,居高临下看着段誉问道,“是何事?” 段誉仰头看向马上那人,阳光潋滟,从他身后折射出一圈淡淡金辉。半眯起双眼,段誉被那迷蒙却格外刺眼的阳光照射得睁不开眼睛。 “我想救阿朱。对了,”段誉猛地惊醒,好像阿朱是慕容复的人来着,凭什么要自己替他劳碌奔走,而这个人却丝毫不知个中原由,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来威胁自己? “我要救阿朱,”段誉一步上前抓住慕容复的袍摆,眼眸笑如弯月道,“她是你的婢女,救她你也有份。所以关于那个秘密,我不打算告诉你了。” 慕容复凝视着段誉,似真非假道,“你要救她是你的事,不必搭上我。”平静的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和他并无关系的事。 段誉一怔,杵了半晌后才恍惚着找回声音,“那个,你能不能别这么冷淡,人家好歹也是你慕容家的侍女,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见死不救?” 段誉训的尤其顺口,想他身为大理镇南王府的小世子,从小到大也没少见过主子教训奴才的事——就是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多少也能学来两招。 不过很显然的是,段誉似乎忘了,慕容复并不是他府上的奴才,自然也不会乖乖听他训话。 被慕容复危光灼耀的眸子吓得后退了一步,段誉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那人是南慕容——一只自大骄傲且厚颜无耻的绿孔雀。 慕容复跳下马背,往前迈动一步逼近段誉。后者被他的步步紧逼惊得向后退去,直到背抵上一棵大树退无可退之时,才堆起一脸讨好的笑,嘿嘿道,“其实,刚才我说的也不完全对,想你姑苏慕容公子,英俊潇洒气度不凡风度翩翩俗称一直梨花压桂树,肯定是不会跟我一般计较的,是不?” 慕容复伸手朝段誉脸颊触去,就在树下那人以为对方会给自己脸颊“啪”地来那么一下时,慕容复指间缭起他肩头的一绺黑发把玩着,挽笑道,“我若帮了你,你可欠我一个人情。” 段誉脱口而出道,“不对啊!阿朱明明是你的……” 接下来的话,在慕容复明朗却犀利的眼神下胎死腹中。段誉在心里恶咒了几句那人下地狱后,咽了咽唾沫,僵着脖子点头,“行,大不了我再跟你回一趟燕子坞。” 慕容复手指上移至段誉的颈间处轻柔摩挲了片刻,就在他全身鸡皮疙瘩直泛,忍不住要打哆嗦之际,食指一把捏住他削尖的下巴勾他仰头与自己对视,眸中促狭笑意一闪而过,“谁说要你跟我回燕子坞了?” 段誉面部肌肤很没出息的弹跳了两下,一把拍开慕容复的手,翻着白眼道,“那你到底想干啥?说真的,慕容大爷,你要干什么一次说完行不?我真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正常人都能变成神经病。” 慕容复对段誉言语动作倒也未表现出不悦,只是淡淡一笑,道,“早在燕子坞时,我便飞鸽传书给你父亲镇南王,告知他你在我燕子坞小住。如今你又求我帮你去救阿朱,这双重人情加起来,我给你讨回点什么,不算为过的。” 段誉脸色唰地一沉,再次看向慕容复时眼神凌厉得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我真是,”段誉铁青着脸,闷声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阿朱是你的婢女,我帮你救了她,你居然反过来跟我讨人情。” 慕容复唇角漾起一抹笑,煞有其事的点头道,“这倒也是。”再见到段誉霍然一亮的眸子后,故做不经意般接着道,“不如这样,阿朱你也别去救了,这人情我也不跟你讨了,如何?” 段誉眉头剧烈一蹙,咬着牙强忍住想要一拳揍上慕容复那张笑脸的冲动。 丫的我就是贱!段誉心道,没事非要给自己揽点事找罪受。救谁不好偏要管阿朱的闲事…… 段誉霍霍磨牙,刀眼在慕容复身上来回剜了几遍后,终于粗声道,“你要什么人情,先说出来,我考虑考虑。” 段誉很明白,阿朱若不死,很可能接下来乔峰所经历的事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虽然一直以来他熟知剧情,也并非没想过去挽救什么,可很多事情都是因果循环,若未有之前的发生,也不会有后面的结果。 冒冒然改变他人命运,只会令他们失去更多。 就好比乔峰,不经历杏子林一役,便无法成就后来的南院大王萧峰,再多的英雄称谓,也不足以令他名垂千古,万世留青。 不过阿朱这里……好吧!段誉承认他私心了。早先看原著时他就觉得,这丫头死的挺冤,为了自己的便宜老爹白白送去一命。她对乔峰的感情,若不是真深到刻骨铭心之处,又怎会甘愿为对方舍弃性命,换来他下半辈子的自由与解脱? 段誉倍感苦恼的挠了挠脸颊,虽然他并不觉得阿朱的死对乔峰来说是自由与解脱。或者那是一种变相的束缚,也说不定。 慕容复知道段誉心中已答应大半,虽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要救阿朱,又是因何事而救,但这种能明目张胆向他索要人情的机会,自己是定然不会错过的。 附唇在段誉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只见树下那人眼眸骤然瞪大,惊了许久后才回神,脸色瞬间染青,再到红,最后仿佛被人敷了雪般煞白。 “怎么样?”慕容复也不管他脸色如何难看,笑吟吟的道,“你若答应,即刻生效。” 段誉白如锡纸的脸庞缓缓蕴开一层红晕,心底挣扎犹豫许久后,才豁出去般闭眼点头,“行。” 慕容复甚是温柔的捏了一把段誉的脸颊,轻抚道,“真乖。”说着,从袖中掏出段誉最初见的那火折子模样的竹筒,往空中一抛,随着烟花的绚丽绽放,不多时后,几道身影从林子深处奔出,朝慕容复恭敬行礼,“慕容公子。” 慕容复回头看向段誉,后者忙收敛心神,撕下一片袍角,捡起路边的石子在上面歪歪斜斜写了几行字后,递给慕容复道,“把这个交给乔峰,他看了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慕容复接过绢布眼也不看的将之叠好,随手取来一香囊塞进去,交给那几个人道,“这个拿去给乔峰,并告诉他,他的事我自会尽力相助,若有所求旦请开口,慕容复决不推辞,定当全力以赴。” 那几个人点头,接了香囊转身奔入树林,顷刻不见踪影。 段誉望着那几个人离去的方向,犹自嘀咕道,“想不到你除了四大家族的人,还有别的打手啊!” 慕容复哭笑不得道,“难道除了包三哥几个,我就不能再有别的跟随者?” “能能能。”段誉收回视线,忙不迭的点头笑道,“你慕容公子英明神武,睿智无双,这事我早就知道了。说说正经的,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救阿朱?” 慕容复翻身上马,朝段誉伸手道,“你若想说,我洗耳恭听。” 段誉握着他的手一步跨上在他身后坐定,笑眯眯的拒绝,“以后再告诉你。” 慕容复也不追问,弯唇一笑后,手中折扇一拍,马儿沿着管道往前径直奔去。 段誉也不知慕容复欲往何处,正想开口问他是否要等风波恶时,转念想着这人素来□□惯了,就是问了对自己也没多大帮忙,不过是平白无故浪费口水罢了。 这般一想后,段誉索性收起好奇之心,只管由着慕容复策马前行。 几个时辰后,两人在下一个小城停步。慕容复牵着马匹在城中走了一圈后,终于在一家不大的客栈前止步,朝段誉道,“今日就在此处留宿。” “为什么?”段誉先看了看旁边一家装修富丽堂皇的店面,再看看面前这简单的小店,搓着鼻尖纳闷道,“住那家多好,富贵华丽,这才配得上你慕容公子的名气。”末了,不忘小声补充一句,“我可不觉得,你慕容公子放着好地方不住,愿意窝这巴掌大的小店里。” 慕容复挑眉淡笑,持扇指向客栈门角下的一道图形,“瞧见这个了吗?”在得到段誉的点头后,笑道,“这是包三哥留下的。他现在应该就在这家店中。” 段誉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这就是你们常用的联络暗号。” “真聪明。”慕容复毫不吝啬的夸着段誉,将马缰递给迎出来的小二,率先走进客栈。 段誉瞅着慕容复丝毫不做停顿的背影,心中有些郁闷。说白了,他还是不太喜欢包不同。至少从相识到现在,那人从没给过自己好脸色,就算是看在慕容复的面上也没有过。 但既然跟着慕容复,又不可避免的要见到包不同…… 段誉无奈扶额。这还真是件避不开的麻烦事啊!! 44、第 44 章 进店后,两人询问了小二便直接上到二楼天字号房,推门进去时,王语嫣正坐在桌前看着什么,包不同站在窗口眺望着远方。 见慕容复进来,王语嫣喜笑颜开,整张脸散发出迷醉的光彩,“表哥,你来了。” 包不同随即迎了上来,刚笑着朝慕容复抱拳作了一揖,突见段誉从他身后走了出来,不禁脸色一变,沉声道,“你怎么又跟来了?” 段誉自被慕容复在耳边说了那话后,面色也一直保持着铁青色。本就不愿意一路跟着慕容复东奔西走的,更何况他要不要复国跟自己全然无关,但既然答应了人家,即便是心中再有不愿也只得强行忍了——好歹表面功夫也得做足了,不然乔峰的事他撒手不管,自己还真有些犯愁。 段誉瞪着包不同牙磨得霍霍作响,面上佯装无事般扯嘴笑笑,心中却暗道,姓包的比慕容复更加讨人厌,等乔峰的事一完,大爷我立刻拍拍屁/股走人,再也不受你们这些烂人的鸟气! 王语嫣对段誉的出现倒并未表现出任何怀疑或不满,依旧笑盈盈的和他打着招呼,“段公子,你也来了。” 段誉胡乱点了点头,慌忙将视线移开,不敢直视王语嫣那水漓清亮的眸子。 现在他已说不出自己对王语嫣到底存在何种情感。说是情爱,似乎还未达到。似是友情,却又未曾深交。但她今后终归是要做自己老婆的,若是始终这般相交淡如水的继续下去,只怕追妻之路渺茫无期啊! 段誉不由得想到,原著里本主对神仙姐姐王语嫣可是拼尽了全力,甚至以性命相博,最终才抱得美人归。而自己…… 一想到要自己也学那人对王语嫣瞻前顾后的讨好,段誉不禁有些头疼。 这样一个神仙妃子般的绝色美人,并不是自己不愿娶他,而是那种打不死的小强精神真不是他碗里的那根菜。 就在段誉靠着门胡思乱想之际,包不同已将无崖子的“珍珑棋局”之事一一告知慕容复,并转告了苏星河对南慕容前去一解棋局的邀请。 慕容复自然知道这珍珑棋局背后所包含的巨大含义,不禁砰然心动,稍作思忖后很快便决定前去解开棋局。 当慕容复将这个决定告诉段誉时,门边那人略显无聊的随口应道,“你想去就去吧!”并在心中暗自惊讶,这货做什么事或是要去何处之前,几时有询问过自己来着?今天是怎么呢?难道太阳打从南边出来,打了一辈子鸣的公鸡改行下蛋了不成?! 当然,这些话段誉放在心里偷笑一下也就罢了,面上还是表现的神色懒懒且漠不关心。 “怎么了?”慕容复也不顾包不同和王语嫣在场,一手撑上门板将段誉困在臂弯里,一手捏上他的下颚微微使力令他抬头与自己视线交缠,淡笑道,“有何心事?” 段誉脸一下涨得通红,目光瞟向旁边站着的包不同和王语嫣,心里既感羞愧又觉尴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躲起来才好。 王语嫣倒没看出慕容复和段誉之间流动的暧昧,还以为那二人只是兄弟感情,过于亲密了些。包不同却从其中瞧出了些端倪,但当着王语嫣和段誉的面,又不好去问自家主子,只得面带不悦的出去准备马匹。 王语嫣见包不同沉着脸走出房间,纳闷地回头瞅向正靠在门边对段誉低声轻语的慕容复,几步上前朝那俊雅的男子笑道,“表哥,不是说要去破珍珑棋局吗?咱们现在就走罢。” 慕容复正在段誉耳边说着开始的交换条件,猛地王语嫣走来打断他的话,段誉松了一口气的急忙从他怀中逃出,僵着一脸的笑容往外边走边道,“王姑娘,你不在的这几日里,你表哥可想着你了。又担心你吃不饱穿不暖,又怕你晚上睡觉没盖好被子着了凉,你看你表哥多把你挂在心上啊!”说完,无视慕容复瞬间沉淀的黑眸,笑嘻嘻的朝楼下蹭蹭跑去。 王语嫣面颊飞起两抹嫣红,虽有些恼怒段誉说话太过露骨,但偏头偷偷去瞧慕容复时,见他正一脸窘迫的侧过头不敢与自己直视,当下误以为段誉所言是真非假,心中不免雀跃万分,一颗心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嗓子眼处迸出。 “表哥,”王语嫣眉眼低垂,满是羞涩的开口轻唤,话语刚到嘴边,身旁那人低声道,“表妹,走吧!” 王语嫣心中微感失望,但段誉临走前的那话到底影响力太大,喜悦依旧多过落寞。 等慕容复和王语嫣下楼后,包不同已准备好了几匹马在门外等候,风波恶也已抓好药并将之煎好后倒在罐中带回。 慕容复走过去接过风波恶手中的药罐,喊了段誉随同一起回到客栈,向跑堂的借来一只大碗后将药水倒上,道,“喝了。” 段誉探头瞅了一眼桌上那黑黝黝的药汁,在心中衡量再三后,摇头道,“其实我经过一番调息后,已经好很多了,胸口也没开始那么痛了,所以这药还是算了吧!” 慕容复面无表情的将碗端起递过去,淡然的语气下隐着无形的压迫,“你早说不喝,我也不叫风四哥去抓这药了。现在既已熬上,你不喝也得喝。” 浓郁的苦涩在空气中弥漫散开,段誉深吸了一口气,鼻尖溢满了难以言喻的苦味。 伸出食指抵着碗沿将之轻轻推了回去,段誉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打着商量,“这个,我去跟风四哥道个歉,再多谢他替我辛苦抓来这药,总行了吧?!” 见段誉似有逃走之意,慕容复一步上前点住他的穴道,双指捏着他的脸颊迫他开口,将药全数灌了进去,“你敢吐出来,我再熬十副给你。” 威胁的话语还在耳边悬宕,段誉被迫艰难吞下药汁,酸苦的涩味从喉间一路下滑至胃里,在他心里渗开成黏稠的一片。未来得及咽下的药水顺着段誉嘴角流下,滴落在衣襟上渲染成墨的颜色。 碗已见底,慕容复解开段誉穴道,扶着咳嗽不已的他坐下,却被他一手拍开,“您老积个德,离我远一点行不?”说完,不免又感叹了下,“这中药要是能浓缩成西药的颗粒状就好了。” 慕容复随手搁下瓷碗,伸手从袖袋里掏出手帕替段誉轻拭去嘴角的药渍。 段誉骤然抬头瞪向慕容复,惊得半晌未曾回神,“你在干嘛?” 慕容复在对上段誉那满是惊遽的眼神后,不由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触电般将手缩了回去,手帕胡乱塞入怀中,转身朝门外走去。 段誉出神的坐在原处望着慕容复离去的背影,直到风波恶进来喊他时,才算清醒。 起身跟着风波恶走出客栈,几人翻身上马,朝下一个目的地奔驰而去。 45、第 45 章 五人策马沿着官道奔出几里地后,前方隐约着迎面行来两人,越渐走近,段誉眼尖的发现竟是段正淳手下的傅思归与朱丹臣,心中大喜,忙赶马上前喊道,“傅三哥,朱四哥。” 傅思归和朱丹臣在此已等候多时,见段誉跳下马几步跑了过来,慌忙迎上去拱手道,“小王爷。” 段誉面漾喜色,拉着傅思归问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又和朱丹臣问道,“老爹最近还好吗?你们不是一直跟着他的,怎么会突然到这儿来了?” 朱丹臣淡淡一笑,答道,“王爷自收到慕容公子的飞鸽传书后,得知小王爷一切甚好,尤是安心。几日前收到消息,逍遥派聪辩先生邀请慕容公子前去破解珍珑棋局,王爷猜想若要前往,必定路经此地,便命属下二人在此等候小王爷。” “太好了!”段誉笑着点头,无暇玉石般的脸上愠着遮掩不住的高兴,“你们能来我真开心,我最近走霉运,被慕容复……” 才刚说出那人的名字,突然想起自己这事算来也有些丢脸,总不好让段正淳的人跟着一起看笑话——失了颜面事小,若是传入段正淳或刀白凤耳中,只怕他们袒护慕容复的心思会更重一些。 思索至此,段誉将那话在舌尖硬生生转了个弯,改成,“我准备跟慕容复一起去看看那传说中的棋局,傅三哥和朱四哥也一起去吧!” 傅思归和朱丹臣还未说话,慕容复已笑着走了过来朝他二人拱手道,“两位,好久不见。” 傅思归二人本就对慕容复印象甚佳,而自家小主子又几番蒙他照顾,如今见他居然这般谦逊有礼,脾性温和,当下对他敬爱三分,纷纷拱手回礼。 段誉顿感一阵头皮发麻,想着慕容复已经虏获了段正淳和刀白凤的心,如今难道连傅思归和朱丹臣也要向着他不成? 忙不迭拽过傅、朱二人走到一旁,段誉压低了嗓门警告道,“两位哥哥,不要被慕容复的假象所骗,他是个厚颜无耻脸皮堪比城墙的家伙,你们用不着……”还没说完,便在傅、朱二人惊异的目光下愕然停止。 “小王爷,你怎么这般评价慕容公子?”朱丹臣看着段誉长大,素来将他捧在手心如珠似宝般珍爱,自然是舍不得重话喝他,笑道,“慕容公子几次三番救你性命,这份恩情,你即便是不记在心里,也不该如此诋毁他。不然人家还只道大理镇南王府的小王爷,是个知恩不图报的忘义小人。” 朱丹臣一席话落,语气轻柔温和,却说得段誉瞬间红了脸。 明知道慕容复外表正经内心腐烂,但又不好跟朱丹臣当面说清个中缘由曲折,只得长叹一声,摇头感慨,“也不知他们究竟是谁的爸妈,谁的属下。” 慕容复站得不远,仗着内力深厚,将朱丹臣的话和段誉的自言自语清楚收入耳中。嘴角扬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清了清嗓子走过去朝段誉道,“段世子,走吧!” 段誉见他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便来气,心中怒骂了一句“闷骚”后,转首朝朱丹臣道,“那傅三哥和朱四哥,一起走吧!” 于是,五人增添到七人。原本一撮的队伍被分开成两拨。 慕容复走在最前面,王语嫣自然是紧紧跟在他身边的。包不同和风波恶则左右随行。 段誉策马跟在后面,傅思归与朱丹臣紧追其后,和自家少主子不紧不慢的保持着一步之遥。 七人折西北方向而行,一路上,段誉眼瞧着王语嫣时不时偏过头和慕容复交谈,两人笑声随风飘入耳中,只觉心窝刺得很。 “废话真多,”段誉没好气的低声嘀咕着,“怎么也不见老天爷来个雷劈死他,真是天不长眼。” 慕容复心不在焉的听着王语嫣说话,微微侧头转向后方去看那张冷眉怒目的容颜,嘴角笑意逐渐扩大,也不知怎的,心情莫名大好。 “表哥,”王语嫣不知慕容复心中所想,还以为是他同意了自己的话,不禁心花怒放,娇笑道,“表哥是不是也同意我的话?” 慕容复这才回神,一脸茫然的问道,“表妹刚才说了什么?” 王语嫣羞涩低头,眉间眼角笑意微波粼粼,“我是说,等表哥破了珍珑棋局,咱们就回燕子坞去,再也不出来过问江湖世事,好吗?” 等了半晌,未曾听见慕容复的回答,王语嫣疑惑抬头,这才见身旁那人不知何时已策马行到前面去了。 王语嫣眸光一黯,浓郁的失落和委屈如深海般将她的身心瞬间吞噬。撇着嘴郁闷许久后,想着自己说那话到底也过不切实际,惹来表哥生气也是情理之中,一番自我劝慰后,心情这才微微好转。 走了不多远,山路开始崎岖,蜿蜒而上的小道两旁杂草丛生,碎石布满道路,远远望去,整个山谷成螺旋状向远处延伸而去。 马匹再难行走,七人只得弃马步行,沿道西去。 段誉边走边问着身边的朱丹臣,“朱四哥,擂鼓山离这儿还有多远?” 朱丹臣看了一眼地形,思忖片刻后才道,“擂鼓山在嵩县以南,此去还需百里。” “还有百里啊!”段誉惊呼出声,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引来前面的人侧目后,忙降低了声音喃喃自语道,“要是有飞机,估计也就几分钟的事。” 七人顺着小路前行,包不同见慕容复独自行走也不搭理王语嫣,便上前时不时的和她搭几句话,以免她倍受冷落心中尴尬。 约莫着走了两个时辰后,一座凉亭屹立前方。慕容复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段誉后,漫不经心道,“歇息少时,再走。” 话音刚落,段誉也不等人劝让,急忙走上前寻了处纳凉的好地方坐下,摇着袖摆以作扇风之用。 剩余几人都各自坐了,慕容复摘了片叶子在亭中的水缸内舀了些许清水,转身之际见傅思归正取出一只小金盏盛了水递给段誉,便将手中装了水的叶子朝王语嫣伸去。 王语嫣惊喜的接过叶子喝了,那水从口中缓缓流下,清凉中带着无限沁甜,分明是热天里,却感觉意外的凉爽舒适。 包不同自方才和王语嫣聊天时,得知段誉曾假扮慕容复败坏公子名声,对他嫌恶的心不禁又重了几分。如今看他不过走了少许山路便脸红气又喘的,遂上前冷冷道,“段世子若是吃不得这苦,还是趁早打道回府的好。这山路不好走,可别磕坏了世子金贵的脚。” 段誉正喝着水,听包不同突然冒来这不冷不热暗含讥讽的一句话,正要驳他,朱丹臣笑吟吟的开口,“我家世子乃皇室贵胄,金贵一些也是自然的。当然比不上武林世家长大之人,铜墙铁壁般的身骨。” “非也,非也。”包不同嘴角掠着讥笑,摇头晃脑道,“我家公子爷万金之躯,与段世子比起来,却是天上地下两级之差。” “非也,非也。”段誉不等朱丹臣说话,便已学着包不同的模样讽刺道,“我这个金贵,是货真价实的。你家公子爷的那个金贵,却是过了气候的。” 无视包不同铁青的脸色,段誉一阵拍腿大笑后,突然见小路上走来一僧人,看似二十五六的年纪,浓眉大眼,容貌甚是普通,一身灰青色的僧袍却是干净。段誉眼眸一亮,心中已第一时间喊出了来人的名字:虚竹!! 只见虚竹走进凉亭后,先朝在座之人合掌行礼,然后才摘了一片叶子盛了些水喝了,口中犹自恭敬的念道,“佛观一钵水,八万四千虫,若不持此咒,如食众生肉。”道完又低声念了一句经文后,才将叶子小心放入草丛中。 段誉将金盏递给朱丹臣,一步跃上前一拍虚竹的肩膀,笑嘻嘻的问道,“小师父,你在念什么呢?” 虚竹朝段誉诚惶诚恐行礼,道,“小僧念得是饮水咒。佛说每一碗水中,有八万四千条小虫,出家人戒杀,因此要念了饮水咒,这才喝得。” 段誉见他说的尤其虔诚,虽对佛学没有多少研究与兴趣,但为了能顺利结交到虚竹,便也学着他的样子拜了拜后,笑道,“恩,我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不知道小师父你的法号是什么?从哪儿来,又要到哪儿去呢?” 最后一句,是佛家常用语,也是段誉总结出用来搭讪的最好问句。 见虚竹礼多不嫌愁的再度行礼,段誉在脑中脑补了一下他接下来可能的回答,“我从来处来,要到去处去……” 不过想象终归是想象,虚竹的回答出乎段誉意料的老实,“小僧虚竹,随几位师叔前往擂鼓山观摩聪辩施主的棋局,途中不慎走散,小僧几番寻人不得,只好先行前往,再到地方与几位师叔们会合。” 段誉听他说的头是头,尾是尾,条理清楚,口齿利索,倒也不像原著里那般无知憨傻。 段誉正在心中想着,该跟他说些什么才能套好两人关系,包不同已沉着一张脸走上来,嗤笑道,“你说这水中有八万四千条小虫,那你念了饮水咒后将虫喝入肚中,那些虫子岂不是要死在你的肚里?还是小师父要每喝一口水,便去渡化这八万四千条小虫?” 虚竹一愣,不想竟会有人问他这般刁钻的问题,自己也是闻所未闻,当下不知该如何回答,支吾了半天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非也,非也。”段誉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摆动,笑眯眯的反驳,“佛曰: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今日这八万四千条小虫入虚竹小师父的腹中,既解了他的口渴,又令自己得以超脱与七界之外,早修正果,如此美事,只怕就是佛,也会颔首称赞。”顿了顿,见包不同似要接言,又补充道,“孽由心生,若说虚竹小师父喝一口水便扼杀了八万四千条小命,那么包不同大侠每吃一口肉,杀一个人,又怎么计算呢?莫不是死后要下阿鼻地狱?” 包不同脸色青白交替,难看至极。 朱丹臣和傅思归也不拦阻段誉,只含笑坐在不远处看着他。慕容复则是一脸的平静,无波的眸子微光闪烁,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风波恶大笑上前,伸手拍了拍包不同的肩膀,朝虚竹道,“小师父莫见怪,我这位兄弟和你开玩笑的。”又对段誉道,“小娃儿,口齿这般伶俐,倒是小看你了。” 段誉得意洋洋的扬头起笑,侧头看向慕容复时,正巧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中暗自不解,这人怎么这么看着我? 回头见虚竹要走,顾不得慕容复探究的眼神,段誉一把拉住小和尚,道,“虚竹小师父,你先别走。你瞧这山路难走,你一个人去擂鼓山多寂寞,不如和我们一道同行吧?这样路上有个伴,也能说个话什么的。” “这……”虚竹犹豫不决。 段誉挽起虚竹的手臂,热情道,“别这呀那的,虽然你是个和尚,但到底也是男人,说话做事就要爽快点。你跟我们一起走,我路上也能跟你讨论一下佛学,是不是?” 虚竹早在方才段誉帮他解围那儿,就已觉得此人甚有慧根。如今听闻他对佛经大有兴趣,又这般盛情难却,虚竹本就不是一个懂得拒绝之人,何况他也有些喜欢这个模样看着隽秀,性子却爽朗不羁的年轻公子,便点头答应,“如此,小僧叨扰了。” “不叨扰,不叨扰。”段誉喜笑颜开,一手揽上虚竹的肩头,高兴的几乎合不拢嘴。 其他人对段誉做出的挽留举动,虽有疑惑,却也不曾想多,总觉得是他顽闹心偏重,一笑置之也就罢了。然而慕容复生冷的脸庞却是毫无表情,恍若冬日里的寒玉,沉寂着点点隐怒。 段誉对虚竹亲密的举动倒影在他眼底,挑了他心湖底处那静懿已久的杀戾。至于想杀的对象,慕容复在心中告诉自己——可能是段誉更多一些。 46、第 46 章 几人依旧步行前行,只见走进一处山道后,地势愈发险要起来。道路两旁竹茵森森,景色清幽,山涧旁以翠竹搭建着一座不大的凉亭,远远看去,竹亭天然合一,座落在绿茵苍翠的竹林里,竟分不清是林子还是凉亭。 段誉看着那竹亭,想着离珍珑棋局所在之地也已不远。遂停下脚步等落单于最后的虚竹走了过来,及其自然的伸手揽住他肩头道,“虚竹兄弟,一会儿要是见着你师叔他们,可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好朋友啊!” 虚竹双手合十忙不迭的点头,“不会的,蒙段兄弟看得起,愿结交小僧这个朋友,小僧岂敢忘怀。” 在段誉的一再要求下,虚竹终于勉为其难的开口喊了他一声“兄弟”。 俗话说的好: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第一次的“兄弟”之称后,接下来虚竹跟段誉再说话时,称呼溜出口俨然顺畅许多。 “那就好,那就好。”段誉笑颜灿灿的拍打着虚竹肩膀,语气甚是神秘道,“虚竹兄弟,我告诉你,我看人一向很准的,照你这个面相看来,将来必定是要飞黄腾达的。就算不能飞黄腾达,也能鲤鱼跃龙门,一炮走红。” 虚竹自小在少林寺长大,又排在辈分最低的“虚”字辈,何曾被人这般夸赞鼓励过?今天听闻段誉一言,虽心知有些夸大偏离现实,仍不免心有感动,酸着鼻子道,“多谢段兄弟吉言。” 两人落在队伍后头慢悠悠的走着。段誉勾搭着虚竹的肩膀,和他聊得火热。前方慕容复隔着一段距离回头去看,正巧瞧见段誉含笑揽着虚竹并肩行走,霎时心头炽火簇簇燃烧,愤怒的感觉将他的感官吞噬干净。 收回燃火的眼神,慕容复“哗”地一下展开扇子,沉着一张脸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清凉的风丝毫驱不散心中的烦躁。 又行了许久后,一行人绕过螺旋山道进入山谷。谷中松树巍巍耸立,山风悠然缭过,松叶跌宕起伏,在阳光下叠出层层金碧潋光。 几人在林间行了片刻后,来到了三间木屋前。屋前的一株大树下,有两人正面对面而坐,对弈着身前石桌上的棋局。 段誉猜想其中一矮小的老头应该就是聪辩先生苏星河了,而他对面坐的另一老者,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段誉抢步上前去看,原来那碧透的棋盘是雕刻在一块大青石之上,黑子、白子晶莹发光,光芒璀璨引人心醉。 慕容复等人站在不远处看着苏星河和那老者对弈,双方已下了百余子,白子看去已然没了还生之路,那老者一颗棋子捏在手中沉吟许久后,终于手一掷将那白子扔入棋盒,长声叹道,“此棋局精密至极,只可惜老夫无缘得解,可惜,可惜啊!”一连说了三个可惜,纵身跃起从座位上闪开,还未等众人回神,便已消失在了眼前。 苏星河捏着山羊胡子微笑点头,半眯双眸望着青石上的棋局恍若出神。 段誉打量着四周也围了不少武林人士,却是一个也不敢上前一试,便迈脚跨出一大步,有模有样的朝苏星河抱拳行礼道,“聪辩先生,晚辈段誉不才,斗胆向前辈讨教半子。” 苏星河淡淡一笑,给段誉让了坐后,问道,“段公子平日可曾与人切磋过棋艺?” 段誉认真摇头,“没有。”最多跟电脑下过——电脑不算人。 苏星河也不觉惊奇,只让段誉先下。 包不同站在一旁瞅着段誉冷笑,“从未下过棋的人,居然也敢来破珍珑棋局,可笑,可笑!” “包施主所言差矣。”虚竹一心要维护段誉,怕他被包不同的言语打击而失了信心,忙接口道,“正因为不知,才能不受局限的束缚。小僧看段兄弟天资聪颖,就是放言一破棋局,又何妨?” “就是就是。”段誉头也不回的大声笑道,“包大侠,这棋局我还真没把握能破,不如下一局留给你如何?”说完,也不管包不同脸色如何难看,捏起一子落下。 苏星河随即添上一子。段誉思忖半晌后,再下一子。两人一来一往,苏星河落子飞速,段誉每落一子却要思考许久,好容易等他终于一脸惭愧的退下坐席时,已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苏星河看着往后站去的段誉,起笑道,“公子心思缜密,另辟新棋路实属精妙之至。然则公子设想未深,仍不能参透到底,可惜,真真可惜!” 段誉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脸颊晕开薄薄红潮,摆手道,“不不,我那属于胡乱下棋,跟聪辩先生您比起来,还是差得太远了。” 刚说完,少林寺玄难等人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虚竹大喜过望,忙奔过去行礼道,“师叔。” 玄难见虚竹毫发无损,还比他们早到,一颗担忧的心总算安稳落下。又上前和苏星河道了礼后,带着少林寺其他弟子退站到一旁观摩棋局。 慕容复自见到那珍珑棋局后,整颗心便始终围绕着如何破局而动。段誉与苏星河下时,他边思索白子落盘方位,边猜想着黑子追其而来的路线,等段誉认输退开后,他仍觉自己要完全破这棋局还未能有十全把握。正在心中犹豫之际,丁春秋带着星宿派弟子浩浩荡荡从山路的另一边行来。 在一阵仙乐敲响,星宿弟子的扬喊呐威声里,丁春秋摇曳着手中羽扇,宛如蓬莱仙翁贲临一般走到苏星河跟前,笑道,“师兄,久日不见,别来无恙!” 段誉在星宿派众多弟子里眼尖的看见了长青,想起自己受伤时曾蒙他照顾,便学着蛇响朝他“嘶嘶”了两声,成功引来他的注意后,笑眯眯的招手,“长青。” 长青被段誉的举动逗的“扑哧”一笑,收回视线时恰好对上段誉身旁慕容复沉冷无情的眼神,感觉到他眼底那浓郁的杀戾,心中一惊,忙掉转头看向棋局所在,慌乱的心剧烈跳动着。 等段誉将心思放到珍珑棋局上时,丁春秋已开始了和苏星河的对弈。 依着段誉的眼光来看,丁春秋的棋路算不上精妙缜密——从他下了寥寥数子后便被苏星河逼得已无还手之力而不难看出,这两个人虽为师兄弟,但苏星河毕竟“遗传”了无崖子的奇门八卦学,而丁春秋则是一心钻研武学——虽然最后也没能钻研出个绝世武功来,但说到下棋这等附庸风雅之事,到底还是差了苏星河一大截。 两人下了五六子后,丁春秋的眼神开始略有涣散,拿捏着白子的右手也微微颤抖着。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他究竟是为何而故。难道是因为眼见棋局惨败,心中不甘所致? 只有段誉才真正明白,丁春秋一定是被那珍珑棋局给迷了心智。 通常心中欲望太多太大之人,那棋局下到最后是一定会被其蛊惑的。棋如人生,人似棋局。这珍珑棋局也就是暗喻着世人抛不开、看不穿、参不透、悟不到的欲/念人生。 段誉还在心里想着丁春秋能撑到几时发狂,那人突然从座位上一下跳了起来,手摇羽扇哈哈大笑,口中语无伦次道,“无崖子你这老匹夫,你也能有今日……我下毒将你推下山崖,是你的报应……我丁春秋,要称霸武林,星宿派成为天下第一大帮……” 苏星河神色淡淡的看着丁春秋在前方手舞足蹈,其他众人见丁春秋突然大行痴颠,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有段誉虚竹和慕容复站得近,也看得真切,知道定是珍珑棋局所产生的幻想,迷惑了丁春秋的心智。 慕容复本就不想多管星宿派的闲事,更何况丁春秋曾重伤段誉在先,自己就更不会出手助他。 在场武林人士皆因唾弃星宿派行事作风,而眼见着丁春秋狂性大发也不去管制。至于星宿派门下弟子,平日里个个受尽丁春秋摆布,如今师父有难,他们这些做弟子的想的却是如何能够早日摆脱丁春秋,也站在原地不为所动。 就在丁春秋狂性大发,眼见着要挥掌震上自己额头之时,一道指气从后射来,硬生生打断了丁春秋的动作,将他从迷幻中惊醒。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拄着拐杖从小道那头缓缓走来,狰狞而扭曲的脸上布满着大小不一的疤痕。他身后跟着的,是其余三个恶人。 段誉乍一见本主的正牌老爸,内心思虑万千。 说到底,论才气、风度、外表、家世,现在的段正淳无不胜段延庆百倍。虽然两个都算不上自己的亲爸,但毕竟已经做了十多年的父子,将来真要自己眼看着段正淳死,也未免过于冷血残忍。 段誉搓着下巴想着,若能有个万全之策,既能让段延庆放下杀自己的心,又能和段正淳和解,那就真是万事顺意,合家欢乐了! 正在心中胡乱思忖着,只见丁春秋朝段延庆道谢后,退到一旁,将下棋的地方给予他。 段延庆凶残的目光若有似无般朝段誉瞟了一眼,正要坐下,一道声音从旁传出,急急拦下了他的举动,“慢着!” 47、第 47 章 段延庆循声望去,只见虚竹忙忙上前行礼,“施主,恕小僧多问,你可是要下这棋?” 段延庆虽不理解虚竹的多次一问,却也没生气,只是微一颔首表示。 虚竹先看了一眼苏星河,确定他神色淡然并无不悦之色,这才朝段延庆善意劝道,“施主,这棋局能够惑乱人心,还望施主别下的好。” “惑乱人心?”段延庆腹语冷笑,“我就偏要看看,它是怎么的惑乱人心。”说完,也不再搭理虚竹,自顾自的走到苏星河对面坐下,两人开局。 段誉站在旁边看着,见段延庆前十子确实有模有样,中规中矩,后自十一子开始,却逐渐偏离正道,愈发邪异起来。 两人你来我往下了近二十余子后,玄难见段延庆的棋路已被苏星河拦死,前无去路,后有追兵,不由得心一动,道,“段施主,你起初十子走的是正着,第十一步起却入旁门,越行越偏,再无挽救之力。” 一言落下,正中段延庆的身世经历,左手铁杖僵在半空中微微发颤,却是如何也点不下去了。 这珍珑棋局本就变幻百端,因人而施。丁春秋之败,在于他对师门不公的憎恨,想要一统武林却又不得如愿以偿的愤然。段延庆却痛恨自己乃残废之身,分明是皇室后裔却不得学习本门正宗武功,改习旁门左道的邪术。如今玄难一语道中他的过往,段延庆心中难以自制,竟被珍珑棋局束缚,外魔入侵无法自拔。 丁春秋见段延庆神色呆滞略有模糊,心知他已入魔障,遂在一旁落井下石道,“一个人由正入邪易,改邪归正难,你这一生注定是毁了!你若是个英雄好汉,不如现在自尽,好歹九泉之下见了你段氏先人,还能俯首请罪。” 段延庆入魔已深,再加上丁春秋在旁乘火打劫,自己也听得呆呆愣愣,只举起那铁杖朝胸口指去,口中犹自低语,“是啊!不如自尽罢了!” 周围众人都知星宿老怪不怀好意,分明是要凭借着这机会除去心腹大患,想起刚才他自己入魔时,段延庆也曾出手救他一命,转眼间便翻脸不认,可见这星宿派果真不是武林正派,为世人所唾弃。 只是那些平日里和四大恶人有仇的,如今见段延庆要自刎,也都暗下偷欢,心中无比畅快,自然也不会出手救他。 至于玄难等处于中立的少林寺高僧,虽以慈悲为怀,但想着若要以“当头棒喝”震醒段延庆,需得有与他同等的内力方可,如若不然,非但无益,反生祸害。遂有心中焦急,却也是无能为力。 而在场功力深厚之人也就寥寥数人。除去苏星河谨遵师命不得相救以外,丁春秋是绝靠不住的。剩下的,也就慕容复和段誉可行。 只可惜,慕容复现已褪去了“李延宗”的身份,对段延庆的事也不过是持以旁观者态度,并未打算相救与他。 段誉眼见着段延庆高举铁杖朝自己胸口点去,想着这人到底也是本主生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歹将来幸福的四口之家还需要他率先罢手,便一步上前右手食指疾出一道白光,朝着段延庆的铁杖直直射去,在它扎进胸膛的前一秒成功将之拦阻。 段延庆手中铁杖往旁一拐,等从恍惚中回神后,这才惊醒自己竟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回头瞧见段誉时,段延庆有心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又想着那青年原是大理镇南王段正淳的儿子,才刚升起的一丝好感随即被厌恶取代,也不和他道谢,起身拄着铁杖往旁边走了去。 其他武林人士见段延庆居然对救命恩人毫无半点感谢之意,仍是这般趾高气昂,虽心中明白四大恶人素来如此,但仍免不了微有感言。 段誉倒是丝毫的不以为然。那人要不要跟自己道谢,他并不介意。只要以后出手杀他时能想起今天之事,下手留情一些,也就满足了。 在知道珍珑棋局可惑乱人心后,周围众人皆不敢再上前挑战。 等了一时半刻,就在苏星河闭眼假寐之时,慕容复往前跨动一步,正要走向青石棋盘之际,段誉慌忙伸手拽住他,压低了声音道,“你不要命了?那棋局能够扰乱人的心智你又不是不知道,干嘛吃饱了撑着非要自己往枪杆子上撞。” 慕容复听他话中满是怀疑,显然是对自己破这棋局的能力全无信心,当即眉头一蹙,沉声道,“别人破不开,难道我就不行了?” 段誉心知剧情发展最后破了棋局的是那误打误撞的虚竹和尚,而慕容复在破棋局时也会深陷迷幻之中无法自拔,而如今他好端端的居然要去破这劳什子棋局,段誉也知自己是拦他不住的,不由得叹气道,“那好,你真要找死就去试试好了,反正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那种人。” 最后那句已到嘴边的“反正我有六脉神剑能救你”被段誉硬生生压了回去。看着慕容复走向石椅,段誉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丫子。 我毛病了我,没事怎么会有“一切有我在”的这个念头?果然是跟异类在一起多了,近墨者黑了。 段誉心里虽是这般想着,眼睛却始终盯着慕容复,生怕他一个不留神,那人就挥剑抹脖子,而自己又赶不上救他。 慕容复下子不急不燥,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苏星河下子极快,仿佛慕容复的每一颗棋子都在他的预算之中。 两人一块一慢下了约莫二十来子后,慕容复的白子被苏星河逼入死角之中,再无回天乏术。渐渐的,眼前那些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而慕容复自己则被困在其中,厮杀拼打,却如何也杀不出重围。 模糊中,似乎迎面奔来一道身影将他拽住,拉着他从缺口疾跑出去。战火硝烟在身后愈渐远去,两人在一平地上站定时,那人回头朝自己笑意盈耀道,“慕容复,我就只能救你到这儿了,以后的路你可要自己走了。复国是个浩大的工程,你加油,我好走不送!” 那人转身就走,慕容复猛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手握矾金骨摺扇朝那身影离去的方向追去,口中怒喊道,“段誉,给我站住!你若想轻易离开,且问过我手中的扇子!” 然而在外人看来,慕容复却是突然从凳子上跃起,手持金扇朝站在一旁的段誉打了去。 段誉被他攻的措手不及,慌忙施展凌波微步后退,惊道,“慕容复,人家发疯是要杀自己,你发疯是要杀我,你没弄错吧?” 慕容复完全看不清眼前之人,只在自己的幻梦里朝那越跑越远的身影杀去,心底怒火簇烧,似是为他的决绝离开,又仿佛是为自己复国无望的悲戚。 段誉也不想打伤一个入了魔的人,以六脉神剑震开他攻来的金扇后,迅速点上他胸口的穴道,慕容复昏昏沉沉的意志这才开始逐渐恢复。 包不同和王语嫣等人在慕容复下棋时,均是目不转睛的凝视着他,后见他突然追杀段誉,一时未能回神,等几人慌慌忙的抢上前去时,段誉已救回了慕容复。 王语嫣也顾不得许多,拉着慕容复说出的话语里含尽后怕,“表哥,你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竟要杀段公子,这究竟是因何而故?” 王语嫣担心的并不是段誉,她只是想着若是慕容复此刻狂性大发杀了人,众目睽睽之下,要如何平悠悠众口,又如何去解释他的贸然错手呢? 慕容复这才回醒,刚才自己确实被那棋局魔障了。又听见王语嫣说自己只朝着段誉追杀,想起幻境里那人离自己远去的背影,不禁扭头去看身旁之人。 还未等慕容复视线对上段誉那笑嘻嘻的脸,风波恶已向段誉道了谢后,和包不同一起扶着慕容复去到一旁休息。 虚竹悄悄上前,扯着段誉的袖子轻声道,“段兄弟,小僧瞧这棋局害人的很,竟是引人癫狂之物。大家都解不开这局,不如小僧去扰乱它,也免再害他人,你看如何?” 段誉回头惊讶的看了虚竹一眼,大喜过望的一手拍上他的肩头,笑道,“看不出你头脑还挺灵光的。就按你说的去办。” 段誉猜想虚竹不选择跟玄难商量此事,定是怕那大和尚责备于他。如此说来,自己这个半路硬求来的“兄弟”在他心里,应该还是有那么几分地位的。 段誉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看着虚竹朝棋盘走去,想着接下来也轮不到自己什么事了,便走到慕容复休息的地方,倚靠着一颗大树懒洋洋的道,“慕容公子,这棋您老下得可还算满意?我说叫你不去吧,你偏不听,还以为我害你的。都是人,为啥差别就这么大呢?你我都下了那棋,但是我就没被迷惑,再说了,你明知道那棋局有问题,还要自己挺着胸膛撞上去,我就真不明白,下完那一盘棋你就心里舒服了?” 包不同意外的沉默无声。王语嫣和风波恶也未有反驳。慕容复得段誉相救,面上虽有些惭愧,心中却是微有喜悦的。本想着任由他说几句也就罢了,谁想那人一顿好训毫不顾忌他的颜面,慕容复心生烦躁,面子里子挂不住,不由得勃然怒道,“既在世为人,又怎会无欲无求?今日你既救我一次,日后我慕容复必十倍奉还。我慕容复说得出做得到,绝不会欠你段誉的人情。” 虽是只有简单数语,语气犀利却令段誉面色一变,瞪着他半晌后才铁青着脸道,“好,慕容复,你有种!今天是我瞎了眼才会去救你,你是死是活关我屁事,你就是马上去跳擂鼓山也是你自找的!咱们就此分开,以后你走东我朝西,老死不相往来!”说完,冷哼一声,带着朱丹臣和傅思归气冲冲的下山去了。 两人都在气头上,慕容复看了一眼段誉离去的背影,见他头也不回,如此决绝,心中一阵气闷,起身朝包不同等人道,“我们走。”说着,转身朝另一条下山的小道走了去。 48、第 48 章 段誉气呼呼地沿着下山的方向疾步走去,随手捡来的树枝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路边的杂草。 “小王爷,”朱丹臣见段誉气得腮帮子鼓鼓,笑着安慰道,“何必为了区区小事而气伤了自己。” “谁说我生气了。”段誉头也不回的驳道,“他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我才懒得为了他的事生气。” 朱丹臣与傅思归相视一笑,心知段誉口是心非说的是违心话,却也不好反驳他,只是跟在他身后闷笑着。 走了一段路程后,段誉的气逐渐平复,这才想起自己把虚竹一个人扔在了擂鼓山。若接下来自己不在他身边,要如何与他祸福与共,结拜成兄弟呢? 思索至此,段誉忙转身朝最初下棋的地方奔了去。 朱丹臣与傅思归虽心有疑惑,却也未有多问,只跟着小主子的脚步跑了去。 等段誉赶到时,木屋前围拥的人群早已散去,空气里来回窜动着一股压抑而低沉的气流。 段誉走近木屋,突见虚竹从旁走了出来,忙大喜上前揽着他道,“虚竹,你原来还在啊!” 虚竹一脸的黯然神伤,眸子里漾着点点悲戚,“段兄弟,我……我师叔他们都死了……” 虚竹此刻心中慌乱,对玄难等人的去世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只知道杀他等人的凶手绝非自己,可众师兄弟们却又不信,如今已抬了师叔的尸体回少林寺找方丈主持公道去了。 虚竹正值内心郁闷伤恸之际,见段誉去而复返,仿如溺水的人惊见救命稻草,赶紧问道,“段兄弟,这事如何是好啊?” 段誉微一沉吟后,抬头看着虚竹认真道,“不如我和你一起回少林寺,替你做个人证,好证明你并不是杀害玄难大师的凶手。我好歹是大理镇南王世子,说出的话方丈大师不会不信的。” 虚竹一听,哪有不允的道理,忙不迭的点头,朝段誉掬身感谢道,“此行甚好,多谢段兄弟仗义相助。” 段誉顺势揽上虚竹肩头,笑嘻嘻的道,“不必谢了,你我一见如故,小师父你性格脾气这么好,不如咱们结拜成兄弟,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怎么样?” 虚竹闻言大为感动,心中已同意大半,面上却仍有迟疑,“这……段兄弟乃人中龙凤,可愿与小僧结为兄弟?” “当然了。”段誉大力拍了拍虚竹肩头,笑容灿烂夺目,“结拜兄弟不讲究这些虚面关系的,再说了,我很会看人的,不久你就会跟我一样,升级为龙凤了。” 段誉一番好言相劝后,虚竹便也应允了结拜之言。 虚竹本就对段誉有着好感,又感激他在自己落难之时伸以援助之手,当下对结拜之事也无半句拒绝之言。 两人面朝苍山跪下,段誉道,“虚竹兄弟,我以前有一个结拜大哥叫乔峰,原来是丐帮的帮主,他为人仁义,你我在此结拜,应该也要算上他一份才是。” 虚竹久闻“北乔峰南慕容”之盛名,如今听闻段誉另有结拜兄长便是那赫赫有名的“北乔峰”,不禁心中既惊又叹,哪里还有不应之理,“原该如此。” 两人攫起一撮黄土拜了八拜后,将那结拜的誓言一一说了,这才相互扶着起身,虚竹笑着伸手拍上段誉臂膀,高兴道,“三弟。” “二哥。”段誉心里那个乐的,就好像酷暑里喝了冰镇茶一般,从肌肤表层一直舒服到了血液里。 两人结拜后,段誉回身对朱丹臣和傅思归道,“傅三哥,朱四哥,你们二位先行回去吧!我跟二哥去一趟少林寺后就会回大理的。” 朱丹臣和傅思归在见识了段誉对役慕容复时所施展的凌波微步以及六脉神剑后,倒也不替他的人身安全担心,两人说了些让段誉万事小心之类的话后,刚转身走了几步,段誉追上前低声问道,“两位哥哥,我还有个事想问。” 两人停步回头聆听,段誉接着又问,“你们可是从小镜湖那边直接过来的?可有遇见我的大哥乔峰?他身边跟着一个叫阿朱的女子怎么样了?” 朱丹臣微微一笑,回道,“乔峰原是来找杀师仇人的,王爷与他说清楚原委后,他与那小姑娘不日便离去了。” 段誉大喜过望,眸子里瞬间迸射出奇异的彩光,“这么说,阿朱没死,我老爸也没事了?” 朱丹臣含笑点头,“都没事。” 段誉长吁出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送走朱丹臣和傅思归后,段誉虚竹沿着下山的小道走去。 两人边走边说笑,时间倒也不觉得太难打发。 转眼夕阳西下,天边浮云被笼上一层绛紫色的霞光。 两人步行下擂鼓山后,从一处密林绕进,打算走小路更捷径一些。 太阳逐渐隐没山头,絮絮清风扬起优美的旋律,山中清新的空气混合着绿叶的幽香迎面扑来,段誉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这个地方真不错,纯天然绿色,不含任何化学污染。” 虚竹问他何为“化学污染”,段誉正跟他解释的风中凌乱之时,只听见前方茂盛的丛林里传来一阵交谈声。 段誉拽着虚竹悄声上前,隐在一处灌木丛后偷偷去看,只见约莫二十来个武林人士点着几只火把围在一起说着什么,因为距离甚远听不太真切,只有只字片语隐约传入他二人耳中,“杀了她……反正一个小女娃留着没用……到底是天山童姥的手下……拿她去交换……” 虚竹听他们话语里透着浓郁的杀戾,忙探头去看,只见那群人打开一个人高的布袋,将一名看着只有十多岁的女娃娃从里放了出来。其中一人手举大刀指着那女孩儿的鼻尖道,“小女娃儿,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要怪就怪天山童姥……” 虚竹见那人似有要杀女娃娃之意,忙回身拽住段誉的手道,“三弟,咱们要救那小姑娘。一会儿我出去将那些人引开,你去把那小姑娘救走,可好?” 段誉知道,虚竹鲤鱼跃龙门的关键时刻已经到了,一把将他拉了回来,压低声音道,“我去引开他们好了,我有凌波微步,不怕的。你去救那小姑娘,就这么说定了。” 段誉随手捡起几块石头施展凌波微步在林间来回奔走,营造出多人的气氛,又将手中石块分别抛了出去,打在那些人身上,成功引来了他们的注意与追杀。 段誉朝密林深处跑去,一炷香的时间后,感觉到身后追来之人与自己的距离已逐渐拉远,想着虚竹这个时候应该是已将天山童姥救了走,这才靠树休息了半晌,正要迈步,慕容复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 原来慕容复下山后便遇见了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众多英雄在此商议如何劫持天山童姥,又如何将这小姑娘给处理干净。慕容复有心为自己的复国大业拉拢人心,不但未有上前阻止,更希望那些武林人士能够一举脱离天山童姥的控制,群龙无首之际自己再振臂一挥,引导他们归入慕容家麾下。 遂一路跟着乌老大等人奔走,眼见已成功小半,谁知途中突然杀出段誉和虚竹扰乱他全盘计划,慕容复不得不现身出来阻止。 段誉乍一见慕容复,心中悄然冒起一个个喜悦的小气泡,但在对上慕容复那沉冷的眸子后,气泡瞬间蒸发消失无影。 “有屁就放。”段誉歪靠着树,懒洋洋的道。 “天山童姥之事你别插手。”慕容复简短下令。 段誉扯起一边的唇角冷冷讥笑,正眼也不瞧慕容复,“我要干什么,轮得到你来过问吗?你以为你是谁?你就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南慕容,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想杀人,就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慕容复脸色愈发阴沉,见段誉对自己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心中气闷难耐,只想出手教训他一番。 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慕容复强压下那股想要抓过段誉狠狠打他屁/股的欲望,脸色铁青的转身就走。 段誉见他说走就走,话也没有一句,不由得怒火簇烧,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道,“你要走就赶紧滚远一点,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不然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 慕容复大步离开,未曾停顿一下。段誉气极,顺着出林子的小路往前走去。 走了不多远,半路遇见追来的乌老大等人向段誉打听,可有见到不寻常的人在此出没,段誉心下偷笑,面上却是茫然无措道,“没有啊!这里会有什么不寻常的人?难道是鬼……你们别吓我啊!” 乌老大本就心烦,也不愿和段誉多说,随口问了他几句后便放行了。 这边慕容复离开后,先去和包不同等人会合,让包不同和风波恶将王语嫣送回曼陀山庄,自己则借着要回西夏一品堂的理由单独行动。 王语嫣心有不舍,眼中含泪,却又拗不过慕容复的决定,只好跟着包不同、风波恶三步一回头的走远了。 慕容复等那三人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后,才转身朝段誉所在的方向寻了去。 对段誉虽有生气,但到底还是担心多一些的。慕容复按原路返回,途中听见乌老大也不知从何得知,段誉便是方才那装神弄鬼引开他们的人,于是商议着要将他生擒,再好好教训一番。 慕容复心中一慌,刚要以轻功抢在前面去护段誉,猛地脚下一顿,心中暗道,他有危险,为何我会这般坐立不安,心急难耐? 不好的预感窜上慕容复心头,他突然感到,自己的情感不知在何时已有了变化——对那人,无形中有了牵挂与占有之心。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已对那人动了心,慕容复首次方寸大乱,原本想要阻止乌老大等人的脚步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暗暗跟在那群人后面走着,慕容复黑如檀墨的眸子里冷得仿佛结了万年寒冰般,测不出一丝的温度。 不如……就让他们杀了他…… 慕容复心脏骤地一缩,莫名的疼痛从心底深处弥漫散开。 让他们杀了他!只有这样,我才能……无牵无挂的完成复国大业…… 慕容复握着折扇的手缓缓收紧,在心中这般告诫着自己。 49、第 49 章 慕容复心中犹豫不决,眼见着三十六洞七十二岛的人朝段誉所在的方向奔去,即放不下段誉安危,又不愿被他影响了自己的复国大业,这般一迟疑后,那些人转眼消失在密林深处。 慕容复来回踱步,思忖着究竟该不该去救这个已然开始惑乱自己心的人。时间在他的左右徘徊下分秒流过,等慕容复情感终于战胜理智纵身朝林子深处疾步奔去时,段誉已被那些人网住悬挂在一棵大树上。 “小畜生,”其中一人手持长剑仰头指着树网中的段誉喝道,“只要你能说出那小和尚与小姑娘的下落,我们也不为难与你。否则……”那人将长剑挥动几下,威胁着,“大爷手上的剑可不是吃素的。” 段誉刚想开口狠狠讥讽他一番,转念想到,自己被悬空着困在这网中,若无人搭救是绝难逃脱的。不如先虚以委蛇取得自由,再想办法逃走也不迟。 想到这里,段誉强压下心头那口闷气,扯起一边的嘴角嬉笑道,“好汉,有话好说,你如果是想知道那个小姑娘在哪,容易得很。只不过,”微微一顿后,接着道,“你们这么把我吊着,我全身经骨痛得厉害,脑袋里一片空白,也想不起什么来。不如,”段誉咧嘴一笑,道,“你们把我放下去,我再仔细想想,然后告诉你们答案成不?” 那地上站的众人生怕段誉耍什么花招,也知道他轻功甚是厉害,遂一口拒绝道,“别耍花样,知道就赶紧说出来,也省去你受皮肉之苦。”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见那人如此恶声恶语,段誉不禁怒火中烧,深吸了一口气忍着那想要骂人的欲望后,笑道,“好汉,你看你们下面这么多人围着,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再说了,我武功不高,就是单打独斗我也不是你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何况你们还有这么多人在,是不?” 最初那手拿长剑的男人一步上前,凶神恶煞的举剑指着段誉怒道,“少拢媚闼稻退担睦吹哪敲炊喾匣啊t俑叶鞒兜模⌒囊媚闵硎滓齑Α!备账低辏幻妒悠究辗衫创蛟谀悄腥说淖焐希鸬盟膊胶笸耍旖且绯鲆凰肯屎斓难 段誉惊诧的扭头看向四周,除了地上略显慌乱的人群以外,林子里静的听不见一丝的虫鸣鸟叫。 “是谁!”底下的人纷纷手握刀柄进入警戒状态,“何人装神弄鬼,出来!” 段誉正在猜想着或许是虚竹去而复返,突然一道身影从林中飞出,手中金扇展开如利刃般飞向段誉头顶,切断束缚他的藤网,在他身子受控不住往下坠去时纵身上前将其抱住,顺势接过扇子朝着林子的另一边飞了去,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眼帘。 慕容复搂着段誉一路飞奔出林子,两人在一处小山坳后停下,扶着段誉坐下时见他腿脚行动不便,下意识问道,“可是受伤了?” 段誉心中还记着之前慕容复冷言冷语对他之事,气呼呼甩开他的手,跛着步子走到一边坐下,面无表情道,“不要你管。” 段誉此刻心底满是气愤,正眼也不愿多瞧慕容复,隽秀的面颊因那难以遮掩的怒意而微微泛红,星子般璀璨的眸子愈发黑亮,倒映在慕容复眼中,无端引来他的急速心跳。 “生气了?”慕容复笑着走到段誉身旁坐下,伸手褪下袜子去看,这才见他脚踝处有些红肿,黑眸随即一沉,问道,“怎么伤的?” 不问还好,一问,段誉的脸涨得更为通红起来,憋了许久后才含糊不清道,“不少心踩进坑里,扭到了。” 慕容复一愣,半晌后才反应回神的低声闷笑。 段誉一把夺过慕容复手中的长袜,正要缩回脚套上,那人从袖袋里掏出一条丝帕,按住段誉的脚让它搁在自己腿上,将丝帕一圈圈缠绕在扭伤的地方,温柔包好,道,“以后莫再这般粗心大意了。” 段誉自认识慕容复以来,哪次不是被他奴役着东奔西跑,就是被他恶语相对的气个半死,何曾受过他这般柔情似水的对待过?当下全身寒毛直立,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宛如触电般把脚缩了回来,嘴角抽搐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小心吃坏东西了?” 慕容复哭笑不得,偏头瞅着段誉笑问,“难道我看着象有事的样子么?” “象。”段誉老实点头,被慕容复光彩灼耀的眸子看的心里直发慌,不禁有些生气的伸手挡住他直视自己的视线,闷声道,“再看把你的招子挖出来当弹珠打。别以为你救我一次,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之前你不知道折磨了我多少次,一次的功德根本不足以抵消你所犯下的罪恶。” 慕容复拉下段誉的手,笑意淡然却俨然隐着一抹轻柔,“既然如此,以后我便不再戏弄你,可好?” 怀疑的盯视着慕容复嘴角那丝意味深长的古怪笑容,段誉打量了他许久后才小心问道,“你真的是慕容复?!” “如假包换。”慕容复捏着段誉的手微微一紧,温暖的笑靥仿佛透着阳光般温雅夺目。 “可是,”段誉嘴角剧烈跳动着,僵笑问道,“你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这么……”指着慕容复上下示意,段誉一时间也找不到一个好的词来形容身边那人此刻的形象。 就好像杀了一辈子猪的屠夫突然有一天该行卖花一样,段誉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我这样对你,你不喜欢?”慕容复不答反问。 段誉一怔,反射性点头道,“也不是不喜欢,只不过一直以来你都把我当猴似的耍,现在不但来救我,还替我包扎,”稍作停顿后,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老实说,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慕容复失笑摇头,否认了段誉的问话后,岔开话题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段誉极其自然的接话,“这个,我还没想好。本来说要回大理见见我老爸,不过朱四哥说他现在正在外面游山玩水,不久后会去一趟少林寺。” “游山玩水,”慕容复弯唇一笑,眸底漾动着浅浅的宠溺,“这倒是个好主意。不如我带你也去四处走走,看看中原的山水景色,等镇南王到少林寺时,再送你去与他会合,可好?” 段誉虽对慕容复心存疑惑,但两人相处这般久后,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产生了微不可见的依赖与信任。今日种种,身边那人虽是表现奇怪,段誉却并不放在心中,只想着他说要带自己去游山玩水之言,心里一番思量后,点头道,“好,你说的,一切费用你包!” 慕容复在察觉自己对段誉的爱慕之心后,以极快的速度将这心思仔细整理后,得出的结论是——人要,大理也要。 既然自己喜欢上他已是避不开的事实,慕容复也并不觉有何隐痛难言之处。只不过,段誉是大理镇南王世子也是不争的事实。大理保定帝膝下无子,镇南王段正淳也就这么一个独生儿子,如珠似宝般宠着爱着,作为储君的段誉,将来必是会继承大理国君一位的,而到时若自己已成功得到此人,那么复国大燕便指日可待。 慕容复并不避讳自己对段誉的感情,但人与国双收,才是他最想得到的。 慕容复找了一处客栈休息了几天,等段誉脚伤全然好了后,便带着他四下游玩,只要是他喜欢的、想要去的,慕容复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 段誉虽来《天龙八部》里已有十余年,但真正似这般毫无估计的出来畅快游玩,却是从未有过之事。 段誉本就是个爱顽闹的性子,又见这古代的许多民间玩意儿是他在现代时从未见过或是接触过的,皆感新鲜好奇,遇见什么都要上去摸一摸、碰一碰。而这些在慕容复眼中看来,不过是极为平常之物,但见段誉这么欢喜雀跃,也不忍打消他的好心情,便在一旁静静看着,眼神专注的仿佛除了段誉身边再无其他之人。 段誉一身水珠潋滟的从小桥的端头跑了过来,脸颊上沾着晶莹剔透的水露,在阳光下盈耀着绚丽的光彩,“那水车踩着真有意思,以前我在电视里看那些姑娘趴在竿上就是这么踩来着,真有意思。” 慕容复不知道他口中的“电视机”是何物,见他脸上身上满是湿漉漉的水珠,遂掏出帕子替他轻拭去,含笑道,“好玩吗?” 段誉脸上晕开一层薄薄的红,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帕子胡乱擦了几下,尴尬的辩解道,“我可不是幼稚,只是没见过好奇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慕容复笑道,“你喜欢只管多玩一会儿,何人会笑话于你?” 听慕容复这么说,段誉心中窃喜,将帕子塞还给他后,指着前面路口的一家打铁店道,“走,去那家传说中的兵器制造铺看看去。”说着,率先朝前跑了去,慕容复微笑跟在后面走着,眸子里温柔的暖意溢满眼眶。 50、第 50 章 段誉兴冲冲的跑到路前方不远处的一家打铁店,看着店主将烧红的铁“扑”地一下放入水中,一阵浓烟冒起,房间内充盈着水沸腾时的“嗤嗤”声。 段誉站在一旁好奇的端详了半晌,后见一小哥蹲在炉灶的一旁拉着风箱“呼呼”作响,不禁心中发痒,跑过去笑着跟那人商量,“兄弟,这玩意儿真有意思,能让我试试不?” 那小哥倒也是个爽朗性子,起身将位置空出来给段誉,又将拉风箱要注意的事项简单告知后,段誉一步上前拽着风箱的手把呼呼拉了起来。 慕容复见段誉孩子性情般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亲手一试,摇头轻笑之际,嘴角那抹温柔笑意泄露了他心底不为人知的柔软。 段誉也未想到,这看似轻而易举的风箱拉起来这般费力,用劲鼓动了几下后,累得满头大汗起身朝那小哥尴尬道,“这东西看着轻巧,没想到真用起来还有这么多诀窍。” 那小哥笑笑,道,“公子一瞧便是富家出生,这下等人干的活,一时半会儿自然是没法适应的。” 段誉略感羞愧的伸手揉了揉鼻尖,从打铁店退了出去。 慕容复站在门口等候,见他出来累得一脸的汗珠淋漓,笑道,“好玩吗?” 段誉撇着嘴摇头,“有点使不上力。”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臂膀叹道,“难道真要我锻炼成施瓦辛格那种倒三角肌肉才行?” 慕容复正要问他何谓“施瓦辛格”,只听见一阵吵闹声从前面传来,段誉顺手拽着慕容复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跟在段誉身后,手中感觉着那人掌心传来的柔柔温度,慕容复心的一角瞬间温暖起来。 拉着慕容复跑到小道的尽头,前方正上演着一出电视剧里常演的狗血剧──乡村土地主强抢民女为妻,老父出来拦阻时被打得口吐鲜血滚倒在地。 见那老汉被几个打手压在地上猛打,眼看着再多捶两下就要魂归西天,段誉正要上前阻止,余光瞄到身旁慕容复的无动于衷,于是伸手推了他一把道,“大侠,现在正是该你出手的时候,你怎么光站着看戏?” 慕容复瞥了他一眼,飞身上前,三拳两脚将那些护院打跑,临走前,不忘扔下一句经典名言——“你等着,我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瞅着那些狼狈跑远的人,段誉想着其实应该在那些人走前告诉他们,打他们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南慕容,这样他们就是鼻青脸肿的回去,想必他们老爷也不会觉得生气才是——毕竟南慕容的拳脚,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架得住的。 还在心中胡乱思忖之际,耳边的低声哭泣将段誉游离太空的思绪给拉了回来。顺着哭声传来的方向扭头看去,老汉满口是血的倒在地上抽搐,被抢的女子正六神无主的趴在老汉身上悲伤低泣着。再转头看向另一边站着的慕容复,只见那人神色冷淡,并无半点想要上前帮忙的意思,段誉心中疑惑一闪而过,走过去帮那女子将老汉扶回家,请来大夫为其诊治,又留了些许银两后,这才和慕容复一起走出茅草屋。 两人并肩走了不多远,段誉正想开口询问他方才为何这般神色时,突闻身后传来一声娇嫩的唤声,“恩公留步。” 段誉停步回头,见是方才那女子沿路追了过来,等她跑近后笑问,“姑娘,还有事?” 那女子满面娇羞,眼底漾动着粼粼水波,半垂着头朝段誉掬身行礼,柔声道,“小女子特来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 段誉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正要开口说些客气的话,那女子突然走到慕容复身边低声道,“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日后小女子早晚三炷香跪拜,以保恩公多福多寿,长命百岁。” 段誉嘴角猛地一抽,这才反应过来——敢情这姑娘是看中了人家慕容复,特意跑过来变相的勾搭来了。 想不到这古代女人的开放丝毫不逊色现代,刚才对那些打手时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见着帅哥后这么快就精神大振,忙不迭的追上来主动询问姓名了。 段誉笑嘻嘻的凑上前,以手肘一撞慕容复的腰腹,调侃道,“恭喜啊慕容公子,看来燕子坞很快就要办喜事了。不过这古代谢人的方式还真奇怪,早晚三炷香,那不是拜死……” 还未说完的话被硬梗在了喉间,段誉目瞪口呆的看着慕容复面无表情的转身就走,话也不说一句,委屈的那女子眼眶骤然一红。段誉赶紧胡乱安慰了她几句,将她劝回去后,转身追上慕容复的脚步问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走就走,人家是来跟你道谢的,你干嘛摆一副死人脸,她又没招你惹你。” 等了半晌见慕容复双唇紧抿,丝毫没有要开口回答的意思,段誉翻了翻白眼,没好气的道,“不会就为我开了你一句玩笑,你就生气了吧?” 慕容复脚步一顿,侧过头盯着段誉,认真道,“救她的是你,送她回家给她银两治伤的也是你,她为何要跟我道谢?” 段誉眉头一簇,被他眼底那冷漠无情的水波给刺得有些莫名的心痛,“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是你帮忙赶走了那些打手,人家来感谢你也是应该的。” 慕容复扬唇一笑,深邃的黑眸宛如海洋一般微波荡漾,然而口中逸出的话却是冷得仿如霜雪,“我出手赶走那些人,不过是为成全你的好管闲事,与我并无直接干系。至于赶走那些人之后的事,”慕容复嘴角的那抹笑意弯成嘲讽的弧度,“又与我何干?” “你,”段誉瞪着他,一时半刻也不知究竟该如何作答才好。 自段誉跟慕容复相处以来,心知他虽身负复国之任,然而他时常表现出的英明睿智,聪敏仁善,无不显示着这人与原著中的慕容复,相似却不相同。 但从方才那一番话后,段誉明白了,慕容复一直都未变过。不管是哪一个他,那都是慕容世家、大燕国泯灭的皇族后裔,他心中所想要的,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人前,他是独步武林为人侠义的慕容公子,人后,他却是冷冰无情不会在乎他人生死的慕容复。 段誉感到一阵心寒,虽不再和他强辩,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在默默的观察着慕容复。见他果然如自己所猜想的那般,有人在时,便温和谦虚,俨然一副救世主的风范,等到无人之时,态度随即展开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与他的复国大业扯不上一丝关系的时候,他可以漠视任何的人或事,包括生命。 段誉知道,这是慕容复从小所受的教育。他生长在一个没落的皇族,在接受皇族后裔文化熏陶的同时,也为他终生为复国忙碌奔走而打上了不灭的烙印。从他的出生开始,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教他要如何为复国而存活,只要是为了复国,可以不择手段不惜牺牲一切甚至是慕容家的名声。但却从没有人告诉过他,生命是等对的,除了他慕容复外,其他人的性命,也是很珍贵的。 段誉有些心疼这样的慕容复,凤凰一般骄傲而光彩四潋的人物,可能从没和家人好好坐在一起吃过饭,没有享受过幸福的童年,没有得到真心的玩伴,所以尽管他外表出尘桀骜,心中却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寂寞与孤独。 当这些想法从心底深处一掠而过时,段誉被自己吓得许久说不出话来。 慕容复不是自己最讨厌的人吗?什么时候开始,竟能体会他的苦楚,感觉到他内心那浅薄的人性挣扎了? 段誉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消化自己对慕容复态度的转变,并为其找到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借口:既然已经参与了剧情,也改变了阿朱的命运,为啥不再改变一下慕容复呢?好歹认识这么久,不称知己也算朋友了。 段誉将自己对慕容复的了解归功到他看了很多遍的原著,再加上此次《天龙八部》穿越游,让他有机会零距离接触这位伪装的大侠,所以才造就了他对慕容复半深不浅的透彻分析。 段誉没有把握慕容复的内心世界一定是他所猜想的那样,但依着他对人命的如此冷漠,自己也该找时间好好教育教育他,让他走出误区浴火重生。 再等慕容复提出要投客栈之时,段誉一口回绝,并不顾他的满脸郁闷硬拉着他找了一处农家留宿,逼着他自己动手生火做饭,有事没事拽着他一起游览田园感受乡土民情,看看农民如何耕田,妇女如何织布,心情好时,还买来鸡蛋面粉和着揉了一个简易的蛋糕给他品尝。 两人在农家住了几日后,段誉有心想要表示感谢,遂拉着慕容复去就近的集市买了些米粮来,准备带回去送给那农家的主人。途中,遇见几名乞丐,慕容复冷冷扫了一眼后神色无波的迈步走过,段誉见他依旧茅坑里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在背后朝他竖了个中指后,抢过一袋粮食分给了那几个乞丐。 “天下乞丐何其之多,你未必能够人人顾到。”慕容复望着那些得了粮食兴奋离去的乞丐,淡淡道。 段誉有心想要借着此事扭转慕容复的思想,便道,“能帮一个算一个。你想想,同样是人,难道你慕容复是爹妈生的,他们就不是了?谁也不想一生下来就做乞丐的,生命就一次,短短几十年,谁不想过的好一点?你的命是命,他们的就不是了?” 慕容复眼眸清亮,一丝几不可见的了然在眼底稍纵即逝,“要成大事者,怎可拘与小节。” 段誉顿感头昏脑胀,恨不得直接脱了鞋子塞他嘴里,“我最烦的就是这种话。换句话说,如果别人要成大事拿你的命来当垫脚石你愿意吗?再说了,现在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如果你非要挑起战端,”伸手扯了一把身边那人的袖子,段誉指着远处的一片青山绿水道,“那这些美景就都没了。你好好想想,这两天我们住的农家,那位大叔对我们怎么样?你要是无端挑起战事,那千万个像他一样的人,都会因为你而白白丢了性命。一朝功成万古枯,你真想踏着无数人的尸骨去成就复兴大燕这虚无缥缈的梦吗?” 顿了顿,见慕容复脸色似有微微松动,段誉乘热打铁接着道,“别复国了。现在宋辽强盛,燕国已经灭亡这么久,复兴不起来了。醒醒吧!做梦久了你会迷失在幻境里不可自拔的。” 刚说完,慕容复面色一沉,厉声喝道,“这是我慕容家之事,何时轮到你来指手划脚?日后再敢这般胡言乱语,休怪在下不客气!” 在段誉不知所措的呆愣下,慕容复拂袖离去。 脚下如飞的奔走着,直到再也感觉不到段誉的视线,慕容复才微喘着气停下脚步,一手狠狠砸在树干上,击落满树的绿叶缤纷坠下。 他竟敢动摇自己长久以来无人撼动的信心与理念……而该死的,自己居然真的随着他的话而开始犹豫彷徨起来…… 那是梦,那是永远都不可能实现的复国梦,慕容复一直都知道。 可他自小便是依靠着这唯一的梦想而活,无父无母又无知己好友,除了这遥不可及的梦,他一无所有。 这是梦想,却也是深刻在他心底挥不去抹不掉的使命,是他赖以生存的支柱。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这精神支柱……不敢想象,自己最后会变成什么……或许那时,他连自己还是不是慕容复,都不敢肯定…… 段誉眼睁睁看着慕容复走远,迟疑许久后终于叹声放弃了想要去追回他的念头。 是不是自己太急于求成了,所以在触碰到他那晦暗的底线后,被他狠狠拒之门外。 走到路边的大树旁坐下,段誉静静凝视着慕容复消失无影的远方。 复国的事果然根深蒂固,看来想要在短时间内颠覆其想法还是有些困难的。不过不怕! 段誉暗自点头,给自己加油打气。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日子还长久着,慢慢来,学愚公移山那样一点点的改变,我就不信他的心还能比那太行、王屋山还要强大!! 51、第 51 章 等到夜幕降临时分,慕容复才从路的尽头走来,夕阳的澄光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垂暮下,显得萧瑟而寂寥。 段誉站起身等慕容复走近后笑问,“肚子饿不饿,要不要我做两个拿手好菜给你尝尝?” 慕容复原以为此番回来,段誉必会问自己有关复国的事,未想到他闭口不提,只问自己是否肚饿,不禁有些惊讶。正想摇头之际,腹中传来一阵“咕噜”声,慕容复面上一阵尴尬,双唇紧抿默不作声。 段誉心中偷笑,一把拽过慕容复朝借住的农家奔去。两人直接钻进厨房,段誉在角落的袋子里东翻西找后,将下午购来的所需食材一一摆上案板,一手操刀朝身旁的慕容复颔首道,“瞧着,五星级御厨段大师傅亲手为你烹饪的美食。” 手起刀落,板上蔬菜被细碎切开,段誉下刀快而精准,不多一会儿,食材便被切好分别装入碗中。 慕容复素来信奉“君子远离庖厨”这句话,如今见段誉做菜这般熟练,静观半晌后,似笑非笑道,“段世子身为大理镇南王之子,居然会自己下厨做饭,真可谓是旷古奇谈。” 段誉将一盘切好的蔬菜顺手倒入锅中翻滚着,笑道,“你那四字成语用得也太夸张了,在我们那儿,男人当厨师的比女人可多多了。”顿了顿,见身后之人未曾接话,段誉手中一停,回头看着那抹浅黄身影咧嘴一笑,“我猜想,你现在心里肯定在说‘君子远离庖厨’这句话,对不对?”从慕容复微微惊讶的神情,段誉知道自己蒙对了,心情顿时大好,转回身边炒菜边笑嘻嘻的道,“就算是大侠也要吃喝拉撒睡的,如果没人做饭给你们吃,你们空着肚子能去救万民与水火之中吗?” 段誉利索的将一盘菜起锅盛入碗中,倒了些清水洗了锅后继续炒第二盘菜,“其实做个饭没什么大不了的,俗话说的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会儿等我弄好后你尝尝,本世子炒出来的菜绝对不比你吃过的那些差。” 段誉说话之时手中锅铲跟着胡乱挥动着,铲上粘着的菜叶飞到慕容复身上,令他哭笑不得的后退几步,离那油烟味甚浓的厨灶更远了一些。 等段誉将做好的几道小菜搬上桌,喊着慕容复来试吃时,那人站在桌边迟迟不肯下筷,一脸怀疑的瞅着碗中颜色煞是好看的几样菜色。 见慕容复神色迟疑,段誉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亲手夹了箸菜放在他面前的碗中,怒道,“我亲手给你做菜,你居然还敢嫌东嫌西的,赶紧给我吃,不然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迫于段誉的压力,慕容复只得勉为其难的试了试,不想菜入口中味道极好,这才放下心来,问道,“你堂堂一个世子,何时学的这做菜的本事?” 段誉得意洋洋道,“老早就会了,只是一直没机会露两手罢了。今天你走运,让你尝尝我的好手艺。”说着,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饭菜道,“全吃了,别浪费。” 慕容复笑笑,也不再推迟,坐下开始用膳。 段誉坐在一旁看着慕容复吃饭,心中犹自唏嘘道,这人虽是没落的皇族后裔,但一身的好气质纯属天然,远比自己这‘正牌’皇子显得更加优雅尊贵。 时间在两人的静默中缓缓流过,等慕容复吃完,天色已晚,段誉不知从何处搬来梯子,强拉着慕容复爬上农家屋顶躺下,懒洋洋的道,“你瞧今晚的星空多好看。传说,每颗星星都是一个人去世后灵魂升天所化,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们就在天空凝望着自己的亲人,并保佑着他们。”扭头看向身旁那张完美的侧脸,段誉笑意柔和,“你慕容家的先祖,说不定就是这些星星中的某颗,现在正在看着你。” 慕容复抬头看向夜空下璀璨闪耀的繁星,心中莫名的思绪万千。 “我想,”段誉双手交叉枕与脑后,接着道,“他们若在天上,看见这太平盛世,一定也不愿意你再起战端。想想,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那些复不复国的,也跟他们没有关系。”知道身边那人正聆听着,段誉故作叹息道,“他们拍拍屁/股一死,剩下的就要交给你来完成,‘复国’二字说着容易做着难,放眼已逝去的朝代,有哪一个是在覆灭后复兴成功的?” 慕容复被段誉问的哑口无言,想要反驳,声音却仿佛被堵在喉间,无法顺利冲出。 起身拍了拍慕容复的肩头,段誉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顺着梯子往下去了,独留慕容复一人坐于屋顶沉思着。 次日,慕容复起了个大早,开门走到庭院里刚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屋前河岸边一位老汉朝他招手道,“公子,能帮忙将这桶水提回去吗?” 慕容复一愣,站在原地盯着老汉脚边的那桶水看了片刻后,终于迈步走了过去将水提回。老汉向他道了谢,并问,“公子,和你时常在一起的那位小哥,可是你的兄弟?” 慕容复笑问,“老伯为何有此一问?” 老汉忙笑着答道,“公子莫要误会,只是老朽见那小哥对公子甚好,并非寻常感情,想来定是兄弟无疑的。” 接下来那老汉说了些什么,慕容复也没听进去,只有那句“那小哥对公子甚好,并非寻常感情”在脑中来回悬宕,扰乱着他原本平静的心湖。 连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都能看出他的心,又联想起近日来他对自己所做的种种事迹,慕容复心中既喜又悲。喜的是,自己心中所想终于能够实现,悲的是,到头来还是利用他的感情欺骗了他……若有一日他得知真相,不知会是怎般情景…… 正在心底微感失落之时,一只手猛地拍上他的肩膀,段誉那张隽秀的笑脸映入眼底,“想啥呢?这么入神。” 慕容复脸上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随即起笑道,“这么早,从何处回来?” 段誉神秘兮兮的朝慕容复招了招手,在见到他的无动于衷后,撇着嘴蹙眉道,“叫你过来就跟着过来啊!怎么这么扭扭捏捏的。” 段誉那孩子气的举动令慕容复的心瞬间柔软起来,温暖的感觉从心底弥漫散开,传遍身体的每一处角落。 跟着段誉走到田埂的一角,看着木枝架成的小架上夹着一张素白锦缎,问道,“此为何物?” “简易后的画架跟画布。”段誉走到架子前,从旁边挂着的袋子里掏出一支炭条在慕容复眼前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炭条做的画笔。还有这个,”又掏出一团馒头模样的面团,“这是面粉做的橡皮擦。” “橡皮擦?”慕容复重复了一遍,嘴角笑意淡然而优美,“此又为何物?” “你看着就知道了。”段誉扬唇而笑,走到画布前三五两笔勾勒出一片山山水水。微挪出一块地方让慕容复走过来,笑得极具自信道,“这个叫速写。就是用很简单的线条,将风景人物很简单的画下来。” 慕容复点了点头,“还有呢?” 段誉持炭条在画布上勾了几笔,一个q版的“段誉”立刻跃于布上,“瞧,这个是我。可爱的大理国镇南王世子段誉。” 慕容复凑过脸一瞧,霎时面色一沉,不悦道,“就这样?” 段誉倍感莫名其妙的瞅了他一眼,反问,“不这样还要哪样?” 慕容复那对深邃的眸子里似有薄薄凉雾清幽逸动,“不觉得还缺少了什么吗?” 段誉疑惑的盯着画布看了许久后,才恍然大悟笑了起来,“你这人,还真是怪异。”回头对着满脸不高兴的慕容复揶揄了一句后,抬手在画布上“刷刷”添上一个q版的人物,“瞧,这个是顶顶有名的姑苏慕容复,人称‘南慕容’的慕容公子是也。” 慕容复这才面色微有好转,看着那画布上的两个q版小人,仿若不经意道,“这个能取下来吗?” 段誉点头,“能的。”将小木钉一一拔出,捏着画布的两端将之取下,将画递给示意要看的慕容复后,回身将画架收起。 等段誉弄好架子去拿画布时,那画已被慕容复叠好收入了怀中。 “喂!”段誉大惊,忙上前就要去抢那画,“还给我,你想要自己画就是了,怎么能把我的拿走。不问自取是为贼也,你这么做,我可以报官抓你你信不信!” 慕容复手中折扇“哗”地一下展开,将段誉挡在离自己一米开远的地方,“这画是你自己给我的,怎能算是不问自取?更何况,这画上有我,我拿着做纪念,有何不对?” 段誉被他问的嘴角一抽,心道,这丫的不是古代人吗?居然也知道还有肖像权这个理。算了,给他就给他吧,大不了明天自己再画个三五十张,挂得满屋子都是。 想归想,但真要段誉没事画个三五十张慕容复,还是不大可能的:即便是他有那个时间,也没那个心。 闷闷收起画架夹在腋下,段誉满心郁闷的转身就走,只顾着生慕容复的气,也未曾注意到脚下的小坳,一脚踩下去时,画架从腋下飞了出去,人也跟着一起往前摔去,被慕容复一手抱住用力揽回,强大的冲力撞得慕容复几步后退,两人身子紧紧贴在一起。 “没事吗?”慕容复一手抱着段誉,一手挑起他的下巴迫他抬头与自己四目相对,查看着他是否有受惊吓。 “没,没事。”段誉面色发窘的挤笑,自己和慕容复这暧昧的姿势令他感到一阵面红耳赤。 一股异样的热流在两人之间来回旋绕,段誉被这气氛搅得心跳猛然加速,涨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子处。 见怀中人眸似星辰,唇若涂丹,双颊染着晚霞般的红晕,慕容复心旌摇曳,捏着他下巴的手指越发用劲,整个人仿佛着了魔一般,不受控制地俯身吻了上去。 慕容复双唇重重压在段誉水润的唇上,舌尖轻扫过他的唇畔,引来怀中人的一阵战栗。温热的舌长驱直入翘开他的牙关,霸道而热烈地汲取他口中的蜜津,寻找到那柔软的舌与之纠缠戏逐。 段誉瞪大了双眼,想说的话被他堵在口中,双手抵上胸膛欲要将他推开,那人舌头卷着他的狠狠一拽,一阵晕眩袭来,段誉脚下一软,差点站立不稳的瘫软在地,只能无力的攀着慕容复臂膀以寻求支点。 理智愈见遥远,窒息的感觉充盈着段誉的整个胸肺,被慕容复的强行索取而引发的晕眩在他身体里四处乱窜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段誉感觉自己呼吸困难,随时可能晕倒之际,慕容复移开了双唇。 段誉喘息着靠在慕容复怀中,耳边听着那人的心跳声,紧咬下唇强迫自己站直身子一拳捣上慕容复的肚子,还未等他回神随即一脚用力踹上他的小腿肚,怒骂道,“禽兽,去死吧你!”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跑远了。 狂奔出一段距离后,段誉这才感觉脸颊燥热,心脏疾跳如鼓。 抬起袖子死劲擦拭了嘴唇几下,段誉心中既感愤然又觉纳闷,没听说老金笔下的慕容复是个喜好断袖的人,虽然他从未对王语嫣的示爱有所回应,但那并不代表就一定会喜欢男人……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潜意识默化”? 拭唇的手一顿,段誉手指轻触上略微红肿的唇畔,一抹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情绪在心涧悄然淌过。 慕容复和段誉……这太诡异了…… 段誉摇了摇头,将那恐怖的想法甩出脑外。 虽然自己好像并不太讨厌……不过,若是天龙里最无交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情敌的两个人最后居然走到一起,这简直比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更能带来恐慌与灾难。 52、第 52 章 段誉故意在外面溜达了许久,等到夜幕降临时才迈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步子往农家方向走去。 星光闪烁的夜空下,广阔的田间弥漫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耳边不时传来虫鸣鸟叫声,段誉慢悠悠的踱步走着,刚沿着小路拐了个弯,前方大树下猛地走出一道身影将他吓得硬生生退回几步,惊悚道,“前面的是人是鬼?” 那身影缓缓走了过来,一张温雅俊美的脸在星光的灼耀下显得愈发明亮雅致,“怎么,段世子也会害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是慕容复! 也不知怎么的,见来人是他,段誉那颗惊到极点的心竟微微安定下来,原本有些惶恐的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 段誉自然不会直言告诉慕容复自己确实被吓了一跳,更不会让他知道,自己在看见他后心中竟无端升起一股心安的感觉来。 “我才不怕这些。”段誉一见慕容复那张含着浅浅笑意的脸,便不由得想到了之前与他的亲吻,一种宛如被蚂蚁爬过肌肤般的酥麻感,从他的四肢百骸蔓延传来,直入他心底的最深处。 段誉被自己这莫名的念头给狠狠吓到。那吻分明是意外——分明是慕容复那货不要脸的强迫自己所为,怎么能这么毫无警惕的就掉入他所设置的圈套,并且还…… 段誉脸颊发红,星子般潋滟的眸子也因脑中这不可抑制的想法而越发黑亮起来。尽管心底一再的强调,那个吻是个意外,但不可否认的是,段誉觉得自己似乎并不太讨厌这种感觉——甚至他对慕容复那半温柔半强迫的举动有着一些无从解释的好感。 段誉脸庞更加燥热起来,抓着袖摆当扇子拼命扇着风,想借此挥走心里那莫名其妙的心虚,月光下,慕容复那对透亮的黑眸闪着耀眼的光芒,仿佛要将他看穿看透一般,令他面红耳赤,感到无地自容。 见段誉目光游离不定,自己每走近一步他便慌张张的后退一步,慕容复嘴角勾着一抹别有深度的笑,朝那面色红如火焰的青年迈步走去。 段誉一步步后退,双眸圆瞪的瞅着他扬声警告,“你想干嘛?我警告你,我可不是好惹的,狗急了还会跳墙,把我逼火了,小心我拿六脉神剑戳死你!” 很显然警告并未起到成效,那人步步紧逼,直逼得段誉退无可退,后背抵上一棵大树,这才狼狈停下抬头看着比自己略高出一些的慕容复,硬着脖子怒道,“禽兽,你又想干什么?” 慕容复一手撑着树干将他困在自己的臂弯中,一手持扇勾起他的下巴令他仰头与自己视线交缠,笑吟吟的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段世子该是男儿身才对吧?不过是被人……”手指暧昧的滑过段誉红润的双唇,成功引得怀中人脸上的红晕径直散开直至耳后,慕容复笑容逐渐扩大,低头在他耳侧轻喃道,“不过是亲了一下,难道就跟个姑娘似的要喊‘非礼’不成?瞧瞧这小脸,红得都快滴血了。说实话,方才我那般对你时,你是不是也很享受,小誉。” 最后那一句称呼如导火线般,成功驱散了段誉心中的羞愧与情感。忿忿抬脚踹向慕容复的小腿,却被他轻松挡下,手握成拳朝他面门毫不客气的揍去,拳头还在半路便被他一把握住,拉至唇边轻印一吻,笑道,“怎么,恼羞成怒了?” “住口!”段誉耀黑的眸子盈耀着晶莹的月色,却遮掩不住怒火簇簇燃烧,“谁准你这么喊我的,恶心死了!” 慕容复低声起笑,说话之际唇畔摩擦过段誉耳垂,引来他身子一阵战栗,气息也逐渐有些凌乱起来。 “这么敏感?”慕容复撑着树干的手下滑停留在段誉腰上,臂上微微用力将他身子压向自己,唇畔若有似无的扫过他圆润的耳垂,感觉到怀中人呼吸微微加速,不禁心情大好,笑道,“小誉,老实说,你虽口中强硬,但你身子已经承认我了。”边说,手指边顺着段誉的腰线滑下至他股间轻柔摩挲着。 段誉如遭雷击般整个人跳了起来,顾不得小路的另一旁就是田埂,慌不择路的就要往下踩去,幸得慕容复眼明手快一把将其拉住,才避免了他一头载入田中的厄运。 “你不要胡说八道,谁承认你了,恶心!”段誉一把甩开慕容复的手,仿佛那人身上带着瘟疫般,愤然难平的快速朝前走去。 慕容复也不与他辩解,只勾唇轻笑,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 不一会儿,两人距离愈见拉远,慕容复的身形很快便隐入了夜色之中。段誉走在前方不曾回头,也未有察觉,以为慕容复还死皮白赖的跟在他后面,便头也不回地道,“慕容复,你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干吗?跟着我东扯西跑的,现在也不管你的复国大业了?” 等了一会儿,见身后迟迟无人回答,段誉回头去看时,这才发现慕容复并未跟来。 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直到确定那人确实未曾跟在身后,段誉心中既喜又烦,两股极端而冲突的情绪在他心底翻滚,搅得他心烦意乱,禁不住提脚踹向地下的小石子儿。 难道他真的被我气跑了? 段誉站在路边眺望了片刻,黑夜下小路幽远漫长,根本瞧不见慕容复那抹浅黄色的身影。 心里开始逐渐有些肯定慕容复已弃自己而去,段誉双眉紧蹙,走到路边蹲了下来,气闷道,“什么玩意儿。开始这么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现在不过就说了两句,招呼也不打就走了,真不懂礼貌。好歹要走之前也该和我说一下,我也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正在犹自嘀咕着,两道身影从路的尽头走来,段誉忙打住声音起身望去,一黄一青,竟是慕容复和包不同二人。 一见包不同,段誉心中随即涌起一股被欺骗和戏耍了的感觉,还不等慕容复走近便气呼呼的转身就跑。 慕容复也不知段誉为何生气,几步追上前拉着他道,“小誉,怎么了?” “住口!谁准你这么喊我了。”段誉手腕被慕容复牢牢钳住,挣了几下没能挣脱,瞪着他咬牙切齿道,“我说你怎么走着走着不见人影了,原来是跟下属约好了的。看来你们又在算计什么复国的计划了,是不是?” 段誉一想起这么多天自己对他的努力改造全部付之东流,心中怒火大炽,双眸烈火簇烧,只恨不得生吞了慕容复方才能解心头之气。 慕容复不顾段誉的奋力抵抗,笑着将他抱在怀中,道,“我几时又算计什么了?包三哥前来找我,不过是要我去一趟少林寺罢了,这也能让你生如此大的气?” 段誉的动作猛地一顿,扭头看向慕容复笑吟吟的俊脸,迟疑道,“去少林寺?” “正是。”慕容复笑着点头,一手揽住段誉的腰身,一手抚上他柔嫩的脸庞轻掐了一把,柔声道,“你大哥萧峰不日便会前往少林寺,正好我与你大哥之间也有些私人恩怨有待解决,便决定同往少林,一并将事情办妥。” 慕容复的话令段誉陷入深思之中,想到乔峰这个时候应该已成为了辽国南院大王——虽然不知道在阿朱没有死,阿紫没有受伤的情况下,乔峰是如何顺利成为南院大王,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慕容复的老爸慕容博没死,跟乔峰的老爸萧远山是宿敌,上一代的恩怨在这古老的武林中,必会延续到下一代,那么慕容复和乔峰的对役定是在所难免的。 段誉自顾暗下沉思,也未曾注意到慕容复的手在他后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 直到包不同站在一旁脸色暗沉,再也忍受不下的上前咳嗽一声,打断两人之间暧昧的热流后,段誉这才回神慌忙推开慕容复,回农家去收拾东西。 慕容复摇着手中金扇目送段誉走进房间,和包不同一起站在庭院外等候,含笑的眼中溢满了似水柔情。 包不同自跟在慕容复身边以来,何时有见过自家少主对人这般温柔过?当下心中警钟大敲,开口道,“公子爷,这段世子总跟着我们也不是办法,毕竟慕容家复国的事外人不便参与,等到少林寺后,还是与他分开行动的好。” 慕容复嘴角维扬,眸中漾动着几分温和的暖意,“不用,小誉自小便知道慕容家的事,现在就更不必避他。” 包不同大惊,听着慕容复口中唤出那声亲密的“小誉”,感觉到其内所含的浓浓宠溺,不由得转头看向身旁的少主。 只见慕容复嘴角掠笑,黑亮的眸子微波荡漾,柔光粼粼,包不同心下方寸大乱,暗道,照公子爷这般看来,竟是喜欢上了那姓段的小子。依眼前这情形看来,两人感情该是还未见形。公子爷对自身之事素有主张,若真喜欢上那小子,定会将他束在身边不许多离半步。趁着二人心思还未稳定,应该尽早赶那姓段的小子离开,方是上策。 就在包不同心中暗自思索之时,段誉已走了出来,朝慕容复兴冲冲的道,“走,上少林寺去。” 一路上,段誉和慕容复走在前面,包不同独自一人走在后面。 段誉心中总是想着少林寺一役,慕容复必定会受慕容博的蛊惑而与乔峰为敌,遂先给他打上一个强效预防针,道,“我估计这一次少林寺会发生大事,到时你可得有心理准备,看见了什么都要镇定,别丢了你姑苏慕容公子的脸。” 慕容复偏头看向段誉,笑问,“会有何事发生?” 段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叫你心里有个预备,免得到时你就跟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样,一惊一乍的丢我脸面。” 慕容复笑颜灿灿的伸手揽上段誉肩头,金色的扇子摇动时闪耀着绚丽的彩光,“自来一惊一乍的,似乎是段某人,而非在下。” 段誉抓起肩头慕容复的手用力扔了下去,强忍着想要呼他的冲动,挤笑道,“既然是这样,那你答应我一件事,做到了,我就相信你并非是一惊一乍的人。” “何事?”慕容复问道。 段誉拽过慕容复的袖子,凑近他耳边低声道,“到时到了少林寺,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忍住,不能跟别人动手。” 慕容复笑问,“倘若别人打我,我也任由他对我予取予求?” 段誉蹙眉白了他一眼,怒道,“你堂堂南慕容,江湖上顶顶有名,只要你不去找别人的麻烦,谁敢没事来惹你?再说了,谁要真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找你的事,我帮你摆平他,这样总行了吧?” “真的?”慕容复轻笑道。 “真的!”段誉认真点头,“那我说的事,你答应吗?” 慕容复微微颔首,“你这么帮我,我能不答应么?” 段誉大喜,唯恐慕容复反悔,伸出小指朝他示意,“来,拉钩。说好了,到时你不准多生事端,不然……不然我就跟你一刀两断,以后咱们各走各的,谁也不认识谁。” 慕容复并未将段誉最后的威胁记入心中,只是一笑带过的与他拉了钩,权当是满足他的小男人心思罢了。 幸得慕容复和段誉所住的农家离少林寺不算太远,三人在镇上购了三匹快马代步前行,几个时辰后便到了少室山脚下。正巧遇见风波恶和王语嫣在旁等候,见慕容复等人到来,忙迎上前行礼。 慕容复问了风波恶些江湖上的事后,对一旁的王语嫣淡淡道,“表妹,你怎么也来了?” 王语嫣笑靥如花的道,“我说服娘让我跟着风四哥出来转转,也好见见世面。” 慕容复脸色有些难看,但当着王语嫣本人的面又不能直言发作,只得微感不悦道,“走罢。”五人朝少林寺所在步行而去。 风波恶本就十分喜欢段誉,如今又得相见,遂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小娃儿,多日不见,怎么身子骨还是这般单薄?” 还未等段誉回答,包不同在一旁凉凉接口,“非也,非也,段世子虽身子骨见弱,但能这般跟着公子爷东奔西跑,赶都赶不走,足以说明他精神甚好,四弟不必多虑。” 除王语嫣外,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出了包不同言语下的讥讽,段誉脸色一沉,当着慕容复的面开口怒斥,“包不同,你那套非也非也最好给我收起来,不要以为有慕容复罩着你,你就能口无遮拦的胡言乱语。不管怎么样,我好歹也是大理国镇南王世子,不是给你用来羞辱打击的平民百姓,说话之前最好掂量了再开口。你家公子爷平日里也要让我三分,何况你还只是一个随从,眼睛都长头顶上去瞧人了,真是无法无天,欠管教。” 一语话落,包不同脸色铁青,面子挂不住的起掌就要朝段誉攻去。段誉本也是一时生气不顾后果的说完,一袭语毕后才想起自己也等于是间接的泼了慕容复的面子,便忙转头去看那人。 “包三哥,”慕容复神色平静淡然的开口,阻止了包不同恼羞成怒的攻击,“以后莫再拿小誉说事,明白了吗?” 包不同惊讶慕容复对段誉的偏袒,不想短短数月那小子便侵占了自家少主的心,令他不顾自己多年追随之情而出言告诫,心中虽苦涩万分,也只能强忍了气愤沉声道,“是,公子爷。” 段誉也未想慕容复会帮自己,心中欣喜万分,轻扯着身旁那人的袖子低声笑道,“我一时口快,没别的意思,你可别误会我。” 慕容复看向段誉,原本毫无神色波动的眸子此刻漾开一抹浅浅柔光,虽未再言语,眼中却俨然写着“我明白”三字。 等五人各怀心事来到少林寺时,乔峰已被众多武林人士围攻,段誉几步跑上前喊道,“大哥!” 乔峰闻声回头,见来人竟是段誉,大喜过望,忙迎上前双手揽上他的臂膀大笑道,“好兄弟,你怎么来了?” 段誉伸手揽了过去,笑意盈满眼眶,“我听说你在这里,就赶了过来,总算还能及时见上大哥一面。对了,”左顾右盼后,又问,“阿朱姑娘呢?” 乔峰笑道,“阿朱此刻在山下的草棚内等我。好兄弟,想不到今日得以在此相见,大哥于愿足矣。”说着,唤契丹武士送上两袋烈酒就要和段誉对饮,虚竹忙从一群和尚的身后走了出来,大声喊道,“大哥,三弟,喝酒怎么也不叫上我?” 乔峰望着那跑过来的小和尚纳闷道,“兄弟,这位小师父是?” 段誉忙将自己和虚竹结拜时情景简单说了一遍,又道结拜时将乔峰算在里面。乔峰生来性子豪迈爽朗,如今大敌当前千夫所指,虚竹还肯出来与之结拜,心中对他欣赏有加,三人拿着羊皮袋装的烈酒齐齐跪下对天拜了三拜,重新结为兄弟。 慕容复见段誉一遇乔峰便眼中只有大哥,对自己不理不睬,心中无端冒起丝丝怒火。后见他居然还与那和尚重新结拜,三人关系甚是亲密,而那名唤虚竹的小和尚屡屡当众搂抱段誉,眼中柔情蜜意令他一阵恼火。 乔峰唤来契丹武士将段誉护在身后,自己与那新任的丐帮帮主游坦之缠斗之际,慕容复沉声冷喝,“小誉,过来。” 53、第 53 章 段誉难得遇见乔峰一次,此刻又满心记挂他的安危,哪里还顾得上慕容复,遂也不愿搭理他。 慕容复耐着性子又唤了段誉几次,见他一颗心只在乔峰身上,视自己为无物,当下心中怒火簇生,纵身上前朝乔峰攻了去。 段誉大惊,不想慕容复竟不顾之前与他的承诺,还是出手对付乔峰,又联想到他从小受尽复兴燕国的教育,这思想只怕是根深蒂固难以去除,即便是自己有心帮他,无奈他画地为牢,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想到这里,段誉拨开契丹武士的保护上前朝那道浅黄身影喊道,“慕容复,你早先答应我的,说不会为难乔峰的,如今你不守信用,你是小人。” 慕容复听他言语间明显是袒护乔峰的,心中怒火越燃越烈,手中招式愈发重了起来。 乔峰自十年前和南慕容林子一别后,十年来处处听闻姑苏慕容公子种种事迹,心中不禁悲喜交加。悲的是十年一别竟再无相见之时,喜的是自己结交了这么一位温雅公子,果然不负他与自己其名的盛名。 如今听闻段誉喊着眼前这俊雅的公子为“慕容复”,乔峰心中大喜,忙回收招式道,“慕容公子,在下乔峰,十年一别,公子不认得在下了?” 慕容复此刻心中只有对乔峰的怒火,哪里还管什么“十年之情”的,手中金扇一展,从乔峰头顶扫过,“不必多言,萧峰,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乔峰被游坦之和慕容复左右夹攻,既要挡回游坦之的攻势,又要拿捏手中力度以免伤了慕容复,遂有力不从心之时,被逼得节节后退。 段誉见慕容复廉不知耻的和外人一起围攻乔峰,气愤难耐,几步跑入战圈一把拽住慕容复道,“姓慕容的,今天你要打我大哥,除非先撂倒我。” 慕容复被段誉扯住不得前往,又听见他言语间全是护那乔峰的意思,心下一沉,也不问清事实便反手朝段誉打了去。 段誉忙施展凌波微步避开,身子往后退去,却不肯用六脉神剑。 慕容复已被气红了双眼,无视段誉的忍让,手中金扇一抬从他左臂下绕出顺势打在他的肩头,逼得他连连后退数步才算站稳。 慕容复这一扇已留了九分的力,但打在段誉身上时仍令他感到一阵难以置信。 按理说,自己的凌波微步当今世上该是无人能破才是,为何方才慕容复能近他身,并准确的打到他? 段誉有心试探慕容复,再次施展凌波微步上前,还未等他靠近便被慕容复轻松挡下,折扇悠地一转,挡住了段誉的去路。 慕容复虽心中气极,却也并无伤害段誉之心,只希望牵制了他的动作后迫他自动退下。哪知段誉在肯定了慕容复已得知破解凌波微步之法后,心中勃然大怒,一股上当受骗的感觉悠然滋生,迫使他抬手以六脉神剑朝慕容复射去。 慕容复闪身避开,从段誉身子的左侧跃下,手指朝他胸口的几处大穴点了去,欲要封住他的经络。段誉这才知道慕容复居然连六脉神剑的破解之法也已然得知,心口霎时窜起一股灼烧的气,双手抬起同时射出几道白光朝慕容复毫不留情的逼去。 慕容复几番手下留情,却换来段誉的步步紧逼,当下心底一燥,飞身上前伸手点在段誉胸口的穴道上。 这边虚竹刚生擒了星宿老怪丁春秋,转身见慕容复朝段誉直直攻去,还以为他是要取其性命,忙纵身飞上前一掌震上慕容复的后背,还未靠近,段誉顺势抓住慕容复的手将他往前狠狠一带,那一掌落空拍在段誉胸口,而慕容复手指恰好同时点上段誉的穴道,双重冲击下,将他身子震飞出去,一口鲜血如注喷出。 慕容复大惊失色,正要抢上前去救段誉之时,虚竹已临空将段誉拦腰抱住,缓缓降落在地,焦急喊道,“三弟,三弟!” 慕容复只道是自己错手伤了段誉,一时悲愤难耐,竟分不清心底那感觉到底是伤痛多一些,还是心疼多一些。只是看着段誉受伤倒在虚竹怀中,慕容复的心仿佛被刀用力割剜一般,剧痛难忍。 段誉深吸了一口气,还未开口,一股腥甜从嗓子眼翻涌而上,随着压抑不住的咳嗽溢出嘴角,鲜血滴落在衣襟上,红得触目惊心。 段誉艰难转头看向慕容复,正好瞧见乔峰在不远处朝他推出一招降龙十八掌,心里一慌,顾不得满口的鲜血大喊道,“大哥,不要!” 巨龙般的火焰朝慕容复背后飞扑而去,那人却好像入定了般只顾盯着段誉不动,躲也不躲。 段誉正想着,这一次是真的完了,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化去了迎面飞来的掌风。 段誉猜想来人应该就是慕容博没错了,遂松了口气,心中一安,剧烈的抽痛随之袭来,令他压抑不住的全身颤抖起来。 虚竹也不知段誉和慕容复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眼下三弟重伤在身不能不治,便抱着他往寺内跑去。 刚跑了几步,跟着乔峰来的那群契丹武士忙上前接过段誉去到一旁扶他坐下,开始逐个为他运气疗伤 慕容复满心记挂段誉的伤势,想去查看之时见自己父亲竟然没死,三十年前雁门关一役不过是他为复兴大燕而谋划的一场骗局,慕容复才刚欣喜一分,随即心生寒意。 看着慕容博站在空地上高谈阔论,俨然不将自己草芥人命和对儿子几十年的欺瞒放在心上,慕容复面露哀伤,心底升起一股抑制不住的厌烦。 是阴谋……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阴谋。而自己还傻傻的活在其中,几十年来毫无一丝的快乐喜悦,更不曾享受过家人朋友的温暖…… 慕容复手指紧握成拳置于身侧,面色看似平静,黑如深海的双眸里却翻涌着一阵惊涛骇浪。 二十七年,一直活在阴谋之中,就连自己的生身父亲,都骗了自己……这二十多年的虚度光阴,还比不上和段誉在一起的几个月…… 慕容复突然对这场永无休止的复国梦有了一丝厌烦,但当着父亲的面又不好直言表露,只得忍在心中暗自苦涩,面上却静的瞧不出任何端倪来。 这边段誉好不容易稍稍稳定内心的血气翻腾后,突见一老僧人左右夹着两人从头顶一跃而过,心知那俩个人就是假死的慕容博和萧远山,忙扶着矮树起身,跟着那僧人追了去。 等段誉脚步蹒跚的追到寺庙后方一处偏僻的小屋时,乔峰和慕容复正站在门外,从纸糊的窗口看去,萧远山和慕容博已剃度出家,一笑泯恩仇,万事重头来。 段誉抚着疼痛不已的胸口,站在门口恭敬道,“弟子段誉,想求圣僧开恩,允许弟子见一见慕容家的老先生。” 扫地僧的声音在屋里清晰响起,“何必相求,世子请进。” 段誉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向慕容复,从牙缝里挤出话语,“慕容复,这一次我帮了你,以后你我各不相欠。以前你帮阿朱一次,算我欠你一次人情,这一回,我还给你。从此天涯海角,我段誉和你慕容复,生不相见,死不同穴!”说完,迈步走进屋里。 慕容复心猛地一痛,眼睁睁看着段誉走了进去,脚下却如灌了铅般无法移动半分。 也不知段誉进去和慕容博说了些什么,许久后,段誉走了出来,正眼也不看慕容复一眼的冷冷道,“进去,你老爸有事找你。” 慕容复看着段誉,双唇微微一动,似有话要说,最终还是梗在了喉间,低声轻叹后,走进屋内。 萧远山和扫地僧走了出来,将屋里的空间留给慕容家的两父子。乔峰忙迎上前,和萧远山去一旁说着什么。 段誉倚靠在一棵树边大口喘气,想着自己对慕容复到底也算仁至义尽,居然去求出家后的慕容博,让他劝说慕容复放弃复国大业,今后只为自己而活。 段誉知道,若是换在从前,自己说这话,不等慕容博动手,慕容复早就一掌结果了他。可如今慕容博已出家,慕容复心思也随之转变,“复国”二字不过是挂在嘴边的一个奢望而已…… 只是…… 段誉咳嗽了几声,一想到慕容复接近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为得到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不禁心中一寒,痛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 就在段誉出神之际,早在一旁等候时机的鸠摩智突然上前抓住段誉肩头。段誉反射性手一抬,一招少泽剑从指间飞了出去,将鸠摩智逼退两分。 乔峰等人循声赶了过来,鸠摩智见事迹败露,一掌狠狠拍在段誉胸口,将他震飞出去,口中的鲜血迸射而出,在半空中绽开成刺眼的血花。 “三弟!” “小誉!” 两道身影同时抢上前。慕容复飞身接住段誉的身子,将他紧抱在怀,焦急喊道,“小誉?小誉?” 段誉双目紧闭,脸色发白,双唇被血染成了鲜艳的红色,身子无力的瘫软在慕容复怀中,毫无一丝反应。 “小誉,小誉!”慕容复心底窜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抱着段誉朝走出门来的慕容博跪下道,“父亲,孩儿就此拜别。” 慕容博微微点头,看着慕容复的眼睛里溢满了慈爱。 慕容复抱起段誉纵身飞起,朝下山的方向疾速奔去,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54、第 54 章 慕容复一路飞奔下山,途中段誉受不住颠簸呕出几口鲜血,慕容复即惊又痛,抱着他在路边的茅草棚里为其运气调息,将自身真气源源不断输入段誉体中。 段誉自受了虚竹那一掌后,身体还未全然恢复,又被鸠摩智一掌击在胸口,此刻内心只觉血气翻涌,身体里仿佛流窜着火焰般的热流,灼烧得他忍不住的□□出声,“好痛……” 慕容复心疼万分,明知段誉心怀“北冥神功”,也顾不上诸多忌讳,右手覆上他的掌心将真气一丝丝渡了过去。 半晌后,段誉缓缓转醒,睁眼见慕容复正往自己体内送着真气,忙不迭地缩回右手,虚弱的拒绝道,“我的死活不要你来管……你不需要猫哭耗子……假慈悲,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见段誉脸色微有好转,慕容复也不再强行输送真气。抬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嘴角抿着一丝酸楚的笑,道,“你信不信我是你的事,我救不救你,是我的事。” 感觉到慕容复说话时气韵有些不稳,段誉猜想该是他刚才真气消耗过多所致,心中一悸,想要开口道谢,话到嘴边却自动过滤成,“你想救就多救几个,反正你慕容复……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就是把真气全用完了也没事。” 慕容复心中感触万千,想起平日里段誉对自己的灿烂笑靥,想到燕子坞时他弄出的一些稀奇玩意儿,在农家借住时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禁悲从中来,伸手轻抚上怀中之人的额角,拨开他脸颊粘着的一丝黑发,问道,“小誉,你要如何才肯原谅我?” 段誉偏头避开慕容复的触碰,闷声道,“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原谅你。” 慕容复的手僵在半空,目视着段誉脸上写满的决绝,许久后才低声叹息。 “如此,我先送你去镇上疗伤。”慕容复正要弯腰去抱段誉,却被他抬手挡住。 “我可以自己走。”段誉冷冷道。 慕容复稍作迟疑,道,“你伤势过重,若是执意自行走去,只怕天黑了也到不了医馆。不如,”知道段誉不愿如女人般被抱着,便转身蹲下道,“我背你过去。” 段誉微微惊讶,慕容复的举动令他心中掀起一阵感动的浪潮。很想就这样开口喊一声“我原谅你”算了,可到底自己也是堂堂大理国镇南王世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太过气愤与丢脸了。更何况,自己对慕容复从未有过怀疑之心,而他,却只想从自己这里得到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 想到这儿,段誉不禁气闷,把那颗已然准备原谅慕容复的心给再度冰封,起身趴到他背上,低声道,“我不会原谅你的。就算你做这些也没用。” 感觉到慕容复的脚步微微一顿,段誉即使看不见他的神情,也能清晰感觉到从他身上所散发出的一股淡淡哀愁。 段誉心知此事不该怪罪于慕容复,他自小便是受的帝王教育,生平所学全是和复国有关,从没有人告诉过他,每一个朝代的更新替换实属正常,就好比慕容家的大燕国,也是他的先祖从别人手中抢过来的。 这样凤凰一般骄傲的人,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复国,或许……段誉在心中这般劝慰着自己。或许,他的生命是为了复国而存在,但他对自己的好,也是真的…… 段誉微侧过头去看着慕容复完美的侧脸,心中有着一些心疼。 一直以来他都是孤芳自赏,孤寂、敏感、坚韧而又脆弱的。虽有着四大家族的随从,但包不同等人未必懂他。王语嫣神仙妃子一般的绝色美女对他芳心暗许,却也只是少女的崇拜心思。说到底,他还是受皇族使命束缚太深,舍弃七情六欲名利权势,一生只为那海市蜃楼般的复国理想而奔波劳累。 一时间,段誉内心挣扎犹豫着。对于慕容复的欺骗,一瞬间几乎有了想要就此作罢的念头。可心底到底又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段誉心绪徘徊之际,慕容复已背着他到了就近的小镇上,直接去到医馆请大夫为他诊治。 替段誉把了脉后,大夫直言幸得之前有慕容复几番以真气帮他疗伤,所以一路下来走到这儿也并无大碍,只需以汤药调理数日便能痊愈。 慕容复为了就近熬药,便租了大夫家的后院住下,简单打扫后扶了段誉进去坐下,柔声道,“我去打水,你稍作梳洗。” 望着慕容复提桶出去的背影,段誉也不知究竟是伤口疼痛,还是胸口疼痛,只觉身体里一阵阵难受的感觉强烈袭来。 慕容复虽是没落的皇孙,但自小也是奢童娇婢服侍着,这打水之事,估计也该是头一遭亲力亲为才是。 慕容复提着一桶清水进来倒入盆中,打湿了布巾后走至段誉身边,轻抬起他的脸替他柔柔擦拭着脸颊尘土。 段誉一瞬也不瞬地直视着慕容复的举动,分明是清凉的水,从脸颊擦过时心底却无端涌起一股道不清的暖意。 段誉仰头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打量他的五官。 近看时才发现,慕容复的眼睛格外透亮,黑曜石般的眸子流动着晶莹的光彩。眼睫长而浓密,微微合目时,黑睫在眼廓投下一层浓浓阴影。鼻梁挺直,双唇微抿,唇角掠着一抹微不可见的浅笑,犹如冬日里穿透厚厚云层的阳光一般,温暖宜人。 慕容复手指在段誉下颚温柔滑过,将他游离的思绪给猛地拉了回来。意识到方才自己居然差一点就陷入那潭名叫“慕容复”的深渊,段誉心一惊,一把拍开他的手,沉声道,“走开。” 慕容复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说,看了段誉半晌后还是将话咽回肚里,沉默的端着水走了出去。 段誉眼睁睁瞪着慕容复走出小院,一口气陡地上窜,卡在咽喉处令他感到一阵气闷。 什么玩意儿,做错事了的还表现得这么委屈,好像我欺负他了似的。 段誉走到床边翻身朝里躺下,累到极点的心逐渐模糊,听着慕容复的脚步声在屋里进进出出,宛如催人入眠的安乐曲般,缓缓进入梦乡。 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段誉醒来时,房间已被整理干净,桌上放着一碗汤药。 段誉刚起身,慕容复走了进来,端起桌上的碗走到床边坐下,道,“小誉,把药喝了。” 段誉心底突然萌生出一股想要跟慕容复唱反调的冲动来,正眼也不看慕容复一眼,将头往旁一偏,“不喝。” 慕容复端着药碗等了片刻,见段誉果然不喝,也不多劝,只将碗轻轻搁在了床边的凳子上,起身走了出去。 段誉慌忙回头看着慕容复头也不回地身影,心中既感生气又觉郁闷。 我xoo你丫的!叫你开口跟我道个歉,说两句好听的你会死吗?调子都摆到天上去了,宇宙黑洞都没你脾气来得大。 段誉越想越气愤,伸手端起一旁的汤药一仰而尽,故意将空碗用力放在凳上,制造出极其响亮的声音。 此后几天,慕容复神色都淡淡的,对段誉也言语不多。好几次遇上段誉刻意刁难时,他干脆转身就走。 起初段誉以为他是故意这般,清高冷傲,自己做错了还摆出一副得势不饶人的姿态,直到某一天的深夜起床出恭时,在庭院的树下看见倚树而坐,闭眼假寐的慕容复后,才感觉自己的想法并不正确。 是他的错觉吗?段誉看着树下那道身影,月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那迷蒙的光晕中,慕容复俦美的身影竟透着浓郁的萧瑟与孤独……一阵没来由的心痛占据了段誉的整个心身。 段誉忽然有些明白了——或者慕容复不是不想跟自己道歉,他心中也充满了内疚与自责,只是他的骄傲,他的皇族尊严已陪伴他成长了二十七年,根深蒂固,难以去除。一夜梦碎,多年来自己始终活在亲生父亲设下的骗局中,忙忙碌碌只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如今梦醒了,长期以来支撑他生存下去的支柱垮了,所以他迷惘了…… 段誉放轻步子走过去,尽量不发出声响惊醒慕容复。 微风轻拂过树端,叶子在黑夜里摇曳出阵阵沙响,树影婆娑,细碎的银光淡淡洒了树下那人一身。 段誉走到他身前蹲下,透过明亮的月亮,这才看清他眼角愠着模糊的水花。 段誉仿佛被魔魇了,伸手轻触上慕容复眼角的水花,与此同时,那人眼睛霍地一下打开,两人视线不期而遇,同时一愣。 慕容复首先回神,忙擦去眼角的晶亮,咳嗽了两声就要起身,“你怎么起来了?” 段誉也不自然的退开几步,反手背于身后,尴尬道,“我出来上厕所,就走了。”说完,急冲冲往房间走去,甚至不敢回头去看慕容复。 “那个,”走了几步,段誉身形一顿,“夜露重,进屋睡吧!”话音落下,人已走进房间,木门“砰”地一声关上,将慕容复隔阻在世界的另一边。 站在门后等了不多一会儿,听着慕容复离去的脚步声,段誉低头看向食指上还未干透的水迹,低声轻叹,“你要是跟我道歉,我一定会原谅你的,只可惜……” 只可惜,他是慕容复,他也有他的骄傲。即便是没落的皇族,他的骨子里依然流淌着高傲不羁的血液,怎可能为了别人打破原则,放下身段去真心道歉?! 55、第 55 章 胡乱睡了一夜,次日一早慕容复便出门去了,直到日落时分才回来。 慕容复进门时,段誉正端了饭菜上桌,便道,“一会儿你和我去个地方。” 段誉回头,见是慕容复,想起他出门一日也不曾告知一声,便气呼呼地坐在桌前埋头扒饭,闷闷道,“去哪?” 慕容复连日来冷淡平静的脸漾起一抹笑意,走近段誉身边伸手抚上他脸颊轻轻摩挲道,“给你看样东西。” 段誉一口饭被梗在喉间不上不下,堵了半晌才艰难咽下,挤起一脸干巴巴的笑,道,“什么东西?” 我还没说要原谅你呢!你的手能不能给我消停一点。 段誉瞪着慕容复从自己脸颊轻柔移下直至颈间的手,心中无声嘀咕着。 这人没毛病吧?怎么一个晚上转变这么大,昨天还挂着一张死人脸,现在就笑得跟朵花似的。 慕容复也不管段誉心中如何作想,只等他吃了饭后便拉着他往门外走去。 两人出了医馆大门后,段誉靠前数步,慕容复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走着。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段誉余光偷瞄着身后男子,正在心中胡乱猜测之际,一个小女娃儿拿着一朵娇嫩的鲜花从路边的小巷里拐出,径直冲到段誉身前笑颜灿灿的道,“誉哥哥,送你一朵花。” 段誉一惊,还来不及问她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那小女娃莞尔一笑,转身跑开了。 “哎?”段誉目瞪口呆的望着小女娃跑远,不经意间瞥见慕容复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浅笑,不禁额角竖下几道黑线。 这花不会是他要那个小姑娘送过来的吧? 揣着怀疑的心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后,另一个梳着双髻的小女娃拿着一朵花跑到段誉跟前笑道,“誉哥哥,送你一朵花。” 段誉边收下鲜花边瞅向身旁的慕容复,在见到他黑亮的眸子后愈发肯定心中所想。 段誉嘴角一阵抽搐,豆大的汗水自脑后滑下。 这丫的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叫小姑娘送花这一招到底是谁教他的,真是狗血到无与伦比。 段誉不着痕迹地瞪了身旁那人一眼,走了片刻后再度冲出一小女孩时,不等她开口自己先问道,“给我的?” 那小女孩一愣,点着头的同时呆呆看着段誉将她手中的花取走,想着事先好像不是这么安排的来着,往扭头看向慕容复,在得到那位大哥哥的颔首示意后,这才转身离去。 段誉撇着嘴甩着手中鲜花,不冷不热的道,“居然把我当女人一样送花,真是无聊。”说完,顺手将花扔到了一旁的角落。 慕容复眸子一黯,一道微不可见的失落在眼底稍纵即逝。 “小誉,跟我来。”慕容复伸手揽住段誉的腰身腾空飞起,朝城外的小河边疾步奔去。 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缭绕起段誉和慕容复的黑发缱绻交缠,融合成分不开的凌乱。 等慕容复抱着段誉在小河的岸边停下时,太阳已落下山头,只剩一丝残余的绛紫光芒挥洒大地。 段誉看着慕容复走上前几步,心中暗道,他不会又有什么东西要给我看吧?刚才是送花,难道现在是点灯?不过这个时候好像还没有电…… 念头还在脑中悬宕,只见慕容复一手震上树干,水岸边那棵柳絮随风轻摇的枝叶在瞬间盈耀出粼粼碧光,整棵树仿佛透明了似的,映着天边的紫光散出绚丽夺目的荧光。 段誉望着那棵通体透着绿色彩光的树,微一怔神后,霎时汗流浃背,大脑一阵抽搐。 这人才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吧?就连人家琼瑶的剧本也没他来得这么浪漫。 段誉走到慕容复身边,极具认真的看着他问道,“慕容复,你知道秀逗是什么吗?” 慕容复含笑摇头,问道,“秀逗为何物?”见段誉一脸的郁闷,忙又道,“你不喜欢?” 段誉明知他问的是这树,却故意怒道,“屁话!谁会喜欢秀逗。”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你现在就很秀逗。” “既然如此,”慕容复也不介意段誉的恼怒,依旧笑吟吟道,“再给你看点别的。” 段誉实在不想再看慕容复那些自以为是的浪漫,却又拗不过他的兴致勃勃,只得跟着走到河边,心中倍感无聊的想着,河里能有什么看的,不是约我钓鱼就是要放河灯,反正是离不开这两样的。难不成是游泳?不过晚上游泳实在不像慕容复的性格,而且这个时代应该还没泳衣吧? 才想完,一只只载着烛火的小纸船从河畔的另一边飘了过来。此刻已经夜幕降临,河水上悠然飘荡的小船里闪着点点纯净火光,倒映着湖水蕴开成潋滟的光亮。 段誉揉了揉略微作痛的额角,对慕容复弄出的树光与湖灯完全不感兴趣,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这纸做的船居然能载着蜡烛在河面飘走,丝毫不见有下沉的迹象,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段誉走近湖边顺手捞起一只小船,研究了片刻后才肯定船是油纸叠成,所以才能遇水而不化。 段誉瞟了一眼慕容复,突然明白今天一整天他不在小院的原因了。 以慕容复今时今日的名声地位,如果要抓萤火虫绑在枝叶上,要叠成百上千只小船,又岂会找不到人帮忙?只是他不愿假手于人,让不相干的人插手此事,所以才忙碌了整整一天,直到垂暮时分才准备妥当这些给段誉看。 段誉虽不想借故刁难慕容复,怎奈他做的这些小花招实在太过稚嫩,每次还未等谜底揭开,段誉就已猜中个九成,此番几次后,神秘与惊喜感全无,剩下的,只有无聊与郁闷。 作为一个合格的穿越客,段誉在现代时没少看过电视,那些男主角为讨好女主角时所使出的浑身解数,跟此刻慕容复做的也差不了多少。最多就是古代可用器材少了,不能制造出游艇上烛光晚餐,烟花雨下戒指求婚的场景。 可现在问题是,段誉并非言情剧里的女主角,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真得不能再真的男人!所以慕容复费尽心思弄出的小花样对段誉来说,起不到半毛钱的作用——更何况他从来就不是懂得欣赏浪漫的青年。 将小船随手扔入河中,段誉一脸不耐烦的道,“是不是还有礼物要送我,有就快拿出来,省得浪费我时间。” 慕容复大吃一惊,显然未想到段誉竟会一语道中。 一看慕容复那仿佛吞了钉子般的神情,段誉翻了翻白眼,手一伸道,“什么东西,拿出来吧!” 看来这个慕容复不生活在现代真是白白浪费了。若要他当导演编剧什么的,绝对可以扳倒琼瑶的眼泪剧,一举拿下“奥斯卡年度最雷大剧”的金奖。 慕容复伸手递向段誉时,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在他掌心静卧,“这是我慕容家祖传的玉,能够冬去寒、夏驱热。” 简单数句,却也足够道出此玉的珍贵与奇特。 段誉眸子静懿无波的看着慕容复手心的美玉,许久不曾吭声,也未接玉。 当慕容复说出这玉是他家祖传之玉时,段誉有过那么一秒钟的感动。但也正是因为那一闪而逝的感动,令段誉心生疑惑和恐慌。 为何自己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感动?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不自不觉占据了自己原本平静无欲的心湖? 段誉摇了摇头,往后一步步退去,“不,慕容复,我不要你的玉。我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需要做这些来跟我赔罪,也不用傻得连你自己家的祖传玉都给我,我和你是不相干的两个人,我不要你的东西。” 段誉边说边往后退去,毫不顾忌慕容复受伤的眼神,只想将自己对他越渐清晰的爱慕给挡在心门之外,“慕容复,你快走,以后不要再和我纠缠不休了。我,我不会原谅你的,我要回大理去……我要继续回去做我无忧无虑的镇南王世子……” 说完,段誉转身拔腿就跑,慕容复站在原地怔了片刻后才恍然回神,朝着段誉离去的方向追去了,“小誉!” 56、第 56 章 段誉没命似的朝前狂奔,直到慕容复飞身追来将他一把拉住,强行制止住他的逃离,沉声问道,“为何要逃?” “谁说我逃了?”段誉几欲挣开慕容复的手,却因为他紧紧的钳制而未得如愿,只好怒道,“放手!” 慕容复眼中愠着一丝恼怒和哀伤,握着段誉手腕的手指缓缓收紧,认真道,“小誉,生为慕容家的后人,我从出生就注定了要为复国而终其一生的命运,之前我所做过的一切全是为了复国,为了心中那个信念与梦想,可我对你是真……” “别说。”段誉忙不迭的大喝一声,打断了慕容复的话,“别说,你千万别说出口,我没听见,我什么都不知道。” 见段誉这般鸵鸟心态,想要逃避真相,慕容复心中一阵气闷,刚要说话,只听见包不同的声音从路的另一头传来,“公子爷应该就在这附近,上次收到飞鸽传书时,说公子爷就是带姓段的小子到这边疗伤来了。” 段誉扭头看向路尽头走来的几道黑影,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将慕容复一把推开,慌忙走到一旁整理好衣服,面上摆出一副无事的模样。才刚做完这些,包不同等人已见到慕容复和段誉,忙迎上前行礼道,“公子爷,可找到你了。” 慕容复勉强笑道,“何事?” 风波恶未察觉出慕容复与段誉之间的古怪气氛,上前喊道,“咱们收到西夏公主的招亲请柬,特来通知公子爷前去参加。” 包不同虽觉慕容复和段誉之间有些奇怪,却也不愿多想,只朝自家少主道,“公子爷,此次西夏公主招亲是个大好时机,只要公子爷能够荣登驸马宝座,复国指日可待。” 这边包不同刚说完,风波恶已瞧见站在一旁的段誉,大笑着走近拍着他肩头道,“小娃儿,听说你也收到了西夏公主的招亲请柬,不如一起去凑凑热闹如何?” 段誉下意识瞄了一眼慕容复,见他神色淡然并无任何异样,心中一个郁闷,负气道,“去,当然要去了。传言西夏公主美若天仙,要是能娶了来做老婆,以后的日子一定快活似神仙。” 慕容复本对西夏公主招亲之时略有犹豫,如今见段誉一口应允,心下气极,也颔首道,“如此,便一同前往罢了。” 于是,段誉,慕容复,包不同,风波恶和王语嫣五人同往西夏。 几人骑马行了十多日后,在快到西夏境内时,遇见早已等候多时的傅思归和朱丹臣。 见自家的小主子跟姑苏慕容公子在一起,朱丹臣虽放心了不少,但见段誉一脸忿忿不快的神色后,拉着他走到一旁问道,“小王爷有何事心烦?” 段誉看向慕容复,见他神色轻松自然的与王语嫣低声交谈着什么,想起不久前他还做了河灯来讨自己欢心,不过转眼之间便将自己抛之脑后,顿时心有烦躁,闷声道,“没什么。” 朱丹臣顺着段誉的视线望向前方那道淡黄身影,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含笑点头,也不再说话。 一袭人分成两拨行走。慕容复带着王语嫣,包不同和风波恶走在前面。段誉,傅思归和朱丹臣走在后方。 进到西夏都城后,立时便有人前来迎接,将段誉和慕容复恭敬迎入行馆。大理镇南王世子被安排在东园,姑苏慕容公子入住西苑,与东园遥遥相对。 段誉进屋后,朱丹臣也跟着走了进来,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段誉道,“方才人多,属下不便拿出,这是王爷吩咐属下交给你的信函。” 段誉接过信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我大理僻处南疆,国小兵弱,难抗外敌,如得与西夏结为姻亲,得一强援,实为保土安民之上策。吾儿当在祖宗基业为重,以社稷子民为重,尽力图之。” 段誉霎时心凉,将信放在桌上许久不曾吭声。朱丹臣早在自家小主子看慕容复的眼神里就瞧出了些许端倪,如今见他这般,也不敢多言,直道,“小王爷,王爷所言是为大理长远考虑。但若小王爷心有所属,还需自己争取,方是上策。” 段誉闻言,脸颊晕开两抹嫣红,尴尬道,“朱四哥,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朱丹臣微微一笑,道,“小王爷,你是属下看着长大的,你心中有何想法,属下又岂会不知?” “可,可你不知道,”段誉对朱丹臣向来亲近,知道他通情达理能辨是非,遂道,“他骗了我。” 朱丹臣双眉微蹙,沉吟片刻后道,“小王爷,依属下只见,那位慕容公子对你之心,是真非假。至于你说的欺骗,想必他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小王爷可与他当面对质,若他在明确自己的心意后仍不惜欺骗与你,你再重做考虑也不迟。” 段誉不想朱丹臣居然会劝他和慕容复重修于好,大惊道,“你,你不觉得两个男人……很奇怪吗?” 朱丹臣笑答,“在中原来说,男子断袖确实不多见。然而大理却并无男子不可相恋的明文律法。更何况,”稍作停顿,在吊足了段誉的好奇心后,朱丹臣笑言,“据我所知,慕容公子乃鲜卑族后人。鲜卑一族里,也曾有过断袖之事。” 拍了拍段誉的肩头,朱丹臣让他再好好想想后,开门走了出去。 怪不得慕容复会喜欢自己了,原来是有遗传的。 段誉长声叹气,懒洋洋的趴在桌上苦思。 要不要原谅他?其实,心里早就已经不怪他了。一早就知道,原著里的慕容复是一个除了复国外什么都不要的男人,在这里能为自己舍身付出,一点点放弃复国的梦想,已经很不容易了,不是吗?或许…… 段誉自言自语着,“或许我应该给他多一点的时间,让他把前二十七年所学的东西一一消灭……” 段誉在东园呆了两天,也不曾出去走走。第三日,段誉从朱丹臣口中听闻辽国南院大王萧峰和灵鹫宫尊主虚竹同时受邀赶往西夏,遂去花园等候两位兄长,正巧遇见慕容复和王语嫣在园中漫步,忙躲到一处梁柱后。 阳光下,王语嫣神色娇柔,脸颊晕红,眼中波光粼耀,绝美的容颜比迎春绽放的鲜花更为娇美三分。 “表哥,”王语嫣柔声开口,“此次西夏公主招亲,前来应招的名人侠士多不胜数,大理镇南王世子段誉,辽国南院大王萧峰,灵鹫宫尊主虚竹,各个都是名头响当当的人物,倘若……”侧头打量了慕容复的神情,见他并未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接着道,“倘若此次表哥不得胜出,不如回燕子坞吧!从此咱们再也不过问江湖之事,可好?” 段誉闻言,心中酸水直冒。 还要一起回燕子坞,慕容复你这朝三暮四的花心烂菜叶,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要选西夏驸马,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段誉正在心中咬牙切齿怒骂着,慕容复淡然的声音已从花园那边传了过来,“表妹,有一事,我无意瞒你。”微微一顿,等王语嫣点头示意后,道,“这一次西夏公主招亲,我本不愿前来,即便是选不中我,也是我所希翼之事。只因……”慕容复扭头对上王语嫣异样明亮的眼眸,嘴角漾开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只因我心中已有一人。” 王语嫣心中大喜,娇羞着半晌不肯答话,许久后才强按捺着内心的激动澎湃道,“不知表哥所说的,是何人?” 慕容复一字一句道,“段誉。” 藏身于梁柱后的人一震,仿佛晴空降下一道响雷打在他身上,心底五味俱全。 王语嫣眸中的喜悦瞬间退散,就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冰凉的水,全身每一个细胞冷到了极致,“表哥……你说,你说什么?” 慕容复无视王语嫣苍白的容颜,道,“我心中那人,是大理镇南王世子段誉。” “是段公子?”王语嫣步子踉跄后退,摇着头道,“怎么可能?他是男子啊!你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慕容复想到心里那人,唇畔温柔的笑意不由得愈见扩大,“男人又如何?我鲜卑一族的先祖,也有喜欢男子的。一生若能遇上一个与自己情投意合之人,男或女又有何关系……” 慕容复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段誉已满心慌乱的跑开。 一生若能遇上一个与自己情投意合之人,男或女又有何关系…… 段誉一路狂奔回厢房,将门用力关上,整个人靠着门缓缓下移坐至地上,迷惘的双眼里薄雾缭绕。 他对自己是真的…… 这个认知让段誉的心无端泛起一丝不知所措和……甜蜜。 他是真的不在乎男女之分,只想和自己在一起。 段誉头仰靠着木门轻阖眼睑,将眼中遮掩不住的复杂情绪深藏在了眼帘下。 不知接下来慕容复对王语嫣说了些什么,此后几天都不再看见那道妙龄身影。私下跟风波恶打听,这才知道慕容复已让包不同将她送回曼陀山庄去了。 段誉猜想慕容复该说不该说的全都告诉了王语嫣,而那花季少女也因承受不住这强烈的打击与震撼——暗恋近二十年的偶像慕容复居然喜欢上一个男人,而黯然神伤的回去曼陀山庄了。 段誉突然想到,原著里王语嫣最后是跟自己在一起。但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不管是自己还是慕容复,都不可能再跟王语嫣有所发展,那她最后要咋办呢? 就在段誉为王语嫣的最后结局冥思苦想而不得结果时,西夏公主的招亲仪式开始了。 段誉跟着那宫女穿竹林,过甬道,来到一处挂满山水人物壁画的石室中,心知这次西夏公主招亲不过是为寻找虚竹,遂也未将心思放在上面,只愣愣瞧着前方慕容复的背影。 自从段誉听到慕容复那句“情投意合,男女并无差别”的话后,想见他的心便一日重过一日。如今钦慕之人就在眼前,段誉心底满是期盼,希望他回头看自己一眼,可那人却对自己视若无睹般自顾自地走着。 段誉压着心里的不悦和众人一起走到书房,故作满不在乎的欣赏着壁上的字画。 少时,宫女走出站于殿上,朝地下等着不甚耐烦的众人笑盈盈道,“各位远道而来,敝国上下齐感荣宠。对于此趟前来的目的,想必大家已心知肚明。公主殿下请各位做客西夏,本要亲自会见佳客,只是尚有三个问题,须得各位一一解答了,才能面见公主殿下。” 底下众人纷纷抢着要先答,只有段誉和慕容复神情淡淡,站在一边无动于衷。 最后,因辽国南院大王萧峰心已有所属,也不愿在此所费时间,便第一个回答。 宫女先是客气的赞扬了萧峰一番,才笑道,“第一问,敢问萧大侠一生之中,在什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 萧峰笑答,“雁门关。” 宫女又问,“萧大侠生平最爱之人,叫什么名字?” 萧峰直言不讳,“阿朱。” 宫女笑吟吟的点头,“想必这位阿朱姑娘一定是清秀可人,才得萧大侠如此怜爱。如此,第三个问题也不必问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萧峰却不以为然,笑着退到一旁站定。 慕容复也不愿在此多做纠缠,想着赶紧问完了好离开,遂上前道,“在下姑苏慕容复,久仰公主芳名,特来拜会。” 那宫女一怔,随即起笑道,“原来是‘以彼之道,还施彼向’的姑苏慕容公子,婢子虽在深宫之中,亦闻公子大名。今日斗胆向公子提出三问。敢问公子一生之中,在什么地方最是快乐逍遥?” 慕容复略一沉思,道,“一处农家。” 段誉心神一震,竟有一阵酥麻的感觉从身体的每一处角落溆溆漫开。 宫女又道,“公子生平最爱之人,叫什么名字?” 段誉忙瞪大了双眼去看慕容复,生怕他将自己名字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 慕容复弯唇一笑,启唇道,“那人名字不便道出,还望见谅。” 宫女表示理解的点头,最后补上一问,“第三问,公子最爱的这个人相貌如何?” 慕容复眼中愠着抹抹柔情,笑意灿然道,“此人隽秀无双,在我看来,其容貌无人可及。” “隽秀?”那宫女微一疑惑后,立时笑道,“慕容公子所爱之人,想必定是倾国倾城容貌。” 慕容复退下后,段誉也接着上前,回答宫女的提问。 尽管心中已做好准备,但真当那宫女问出第一个问题时,段誉还是抑制不住的犹豫了。 看出段誉内心的徘徊,宫女笑着提醒,“世子,请务必据实以答。” 段誉只得把心一横,咬着牙道,“燕子坞。” 一语落下,惊起满座议论纷纷。 宫女抬手制止了他人的声音后,又问,“世子生平最爱之人,叫什么名字?” 段誉反射性扭头看向慕容复,正好对上他询望自己的眼睛,也不知怎么的,口中不受控制般脱口而出道,“慕容……” 刚说出两个字,慌忙忙的伸手将口掩住。但那“慕容”二字别人却分明听的清楚明白,想着之前他所说的最快活的地方在燕子坞,又道最爱之人叫“慕容”,估计那人多半就是姑苏慕容复公子。 宫女也不觉惊奇,依旧笑问,“第三问,世子最爱的这个人相貌如何?” 段誉想着,反正已经答了前两个,也不怕最后一个,干脆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他温雅俊美,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在武林中享有盛名。” 此话一出,在场每一个人,包括虚竹在内,都已肯定段誉心中爱恋之人就是慕容复无疑。 答完问题后,段誉退到一旁站定,整个人好像大梦初醒般浑浑噩噩,直到慕容复过来揽着他的腰带他走出石室,这才回神道,“完了?” 慕容复笑着颔首,“你二哥虚竹已被选上,我们这些落选之人还不走?” 段誉见他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收敛,浑身不自在的将腰间的手拍开,闷声道,“没选上你很失望?” 慕容复的手再度环上段誉的腰身,带着他往自己住的西苑走去,“失去了公主,却得到了一个挚爱的世子,我有何好失望的?” 两人一走进西苑,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范围,慕容复将段誉一把抱起走入房中,将门反手关上后用力拥着他问道,“小誉,你方才所答的那些,可是真心的?” 段誉被慕容复抱的几乎喘不过气来,挣扎反问,“你是不是真心的?” 慕容复将怀中人抵在门上,整个身子紧贴着他,右腿用力挤进段誉的双腿间,两人身体因这暧昧的姿势而亲密无间的紧贴在一起,毫无一丝缝隙。 “慕容复,你干什么?”段誉口干舌燥的吞了吞口水,努力想要挪出一丝空间,却因慕容复紧致的拥抱未能如愿。 “小誉,”慕容复将头埋在段誉颈间,低沉沙哑的嗓音轻轻落入他的耳蜗,“我想要你。” 57、第 57 章 段誉猛地一把推开慕容复,差一点忍不住一巴掌扇了过去。幸好自己忍耐力还算过人,才将那股想要呼死他的欲望给生生压了下去。 “别瞎闹,”段誉气呼呼的走到桌边坐下,顺手倒了杯茶一口饮尽,这才意犹未尽的道,“不要以为小爷我说了两句什么不得了的话,你就狐狸尾巴翘上天了。告诉你,小爷的气还没消呢!想就这样蒙混过关,别说是门了,窗都不给你开一扇。” 被段誉的一顿抢白,慕容复哪怕是心中有再多的念头,此刻也全消失殆尽。 苦笑摇头,慕容复走到段誉身旁坐下,伸手在他柔嫩的脸颊上掐了一把,笑道,“难道就光你说了,我没说?” “屁话!”段誉啐了慕容复一口,“你说的那个含糊不清的,谁知道你说的是谁?而且你又没指名道姓说那人就是我段誉。我就不一样了,我都说出来了,最快乐的地方是燕子坞,最爱的人是……” 说到这里,段誉脸庞漾开一抹薄薄的红晕,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两声,才接着道,“反正,你说的那些不算,我全都不承认。” 慕容复也不生气,笑了笑问道,“既然如此,你要如何才算承认?” 段誉正要开口,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慕容复起身开门,只见王语嫣站在门口,一脸的愁虑。 “表哥?你怎么也在这儿?”王语嫣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表妹,有事吗?”慕容复回头看了一眼段誉,侧开身子给王语嫣让出了一条道路。 毕竟她是来找段誉的,自己也不好太过阻拦。 “没,”王语嫣刚摇了摇头,突然对上段誉的目光时,脸色陡地一沉,“表哥,你之前说,你喜欢……喜欢段公子,是真的吗?” 段誉想不到王语嫣居然会当着自己的面询问慕容复,顿时尴尬的撇过头揉了揉鼻尖。 “是。”慕容复倒是半点也不含糊,点头应道。 王语嫣脸色愈发苍白起来,捏着手帕的指尖也不住颤抖着,身子往后退了几步,差点站立不稳的摔倒在地。 “可是表哥,段公子他……”王语嫣语气梗咽道,“段公子,段公子并非女子啊!” “这个我知道。”慕容复眉头微挑,淡淡道,“之前这话我已跟你说过,我的心你也已经明白,现在我不想再重复了。” “可是,”王语嫣一步上前,目视着慕容复那双檀黑如墨的眸子,“可是在曼陀山庄,你曾答应了娘亲要照顾我的啊!” “我是答应了,”慕容复显得已有些不耐烦起来,“但是我并没答应你娘要娶你。” 慕容复直白的话语令王语嫣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难看到了极点。 紧咬着下唇盯着慕容复看了许久,王语嫣转身走到段誉跟前,娇柔的声音的隐着一丝绝望的期盼,“那你呢?段公子。你也……你也喜欢我的表哥吗?” 段誉本就觉得这个场面自己不改插口。或者他不在现场是最好的。毕竟两个男人的恋情在这个虽有断袖却不算太盛行的地方,仍是一种禁忌。 但王语嫣已经面对面的逼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如果再躲避,那就算不上是一个男人了。 段誉咳嗽了两声,先看了看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慕容复,再扭头看着王语嫣笑道,“那个,王姑娘,我不能骗你,所以我要是说了实话,你可要抗住。” 偷偷打量着王语嫣的神色,在确定她有可能会抗住的时候,段誉深吸了一口气点头道,“我……咳、咳,是喜欢的……” 王语嫣浑身一震,双眸圆瞪的瞅着段誉,仿佛要将他看穿看透一般。 在王语嫣的目光下,段誉感觉自己的心理越缩越小最后浓缩成了一团。 “王姑娘?”段誉挤出一堆干巴巴的笑,伸手在王语嫣面前晃了晃,“你还扛得住吗?要不我让慕容复送你回去?” 王语嫣神色略显沮丧,琉璃般绝美的瞳眸里含着点点泪花,“你真的,这么喜欢我表哥?你难道不担心……不害怕吗?” 段誉很想问她一句,自己要怕什么?但在看见她那凄楚的神色后,还是选择了将问话留在了喉间。 “这个,”段誉挠了挠后脑,道,“喜欢之前就要想清楚,喜欢了就不能再有顾虑。” 说完,段誉也忍不住恶心的抖了抖身子。 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么穷摇的一天,果然是被影响太深了吗? 在听完段誉的话后,慕容复的黑眸逐渐深邃起来,嘴角也不由得勾开一抹淡淡的笑。 王语嫣正要说话,包不同和风波恶为寻慕容复从小院大门口走了进来,远远看见王语嫣站在段誉房中哭泣,而自家公子爷则站在一旁也不说话,还以为是段誉欺负了王语嫣,忙上前喝道,“姓段的臭小子,你敢欺负王姑娘,小心包大爷让你身首异处!” 段誉双眉一蹙,拍案而起朝包不同怒道,“你哪知眼睛看见我欺负王姑娘了?说话要讲究事实根据,不然我可以告你诽谤,抓你终身□□。” 包不同勃然大怒,正要说话,王语嫣忙上前劝阻道,“包三哥你误会了,段公子没有欺负我。是我自己,不管他的事。” 包不同自小便将王语嫣当妹妹一般疼爱,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当下便道,“王姑娘,你不用替那小子说好话,若他真的欺负你了,你告诉三哥,三哥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段誉见他这般满很不讲理,摇了摇头反问,“包不同,我问你,除开你对我成见不说,这段日子以来,我有做对不起你,对不起慕容复,对不起王姑娘的事吗?我好歹也是大理镇南王世子,反倒是你几次三番对我不敬,冷嘲热讽的,我都没说什么。你说是不是这样?” 被段誉三言两语给问得哑口无言,包不同想想这段日子以来,自己确实对他存有不少偏见,也不曾对他有过好言好语。如今被段誉这么明白白的指出来,包不同只觉面上有些挂不住,脸色发青的站在原地不肯吱声。 慕容复心知平日里包不同最是要强的,从不肯屈居人后,一套“非也非也”的理论更是时不时的挂在嘴边,言语犀利至极。而如今他竟对段誉的质问无从回答,不禁感到好气又好笑。 “哈哈,好小子!”风波恶一步上前拍着段誉臂膀大笑道,“我就说你这小娃儿不简单,居然能让你包三哥俯首称臣,风某服你了。” 段誉勉强笑了笑,越过风波恶的肩头打量着包不同铁青的脸色,不禁走了过去,诚挚的道,“包三哥,其实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想来肯定是我平时哪里做得不好,让三哥误会了,在这里,我向三哥道歉。” 段誉掬身行了一大礼,又道,“三哥你是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阅历自然也比我这初出茅庐的人强多了,要是平时我哪里没说好,你也别放在心上。” 段誉言语满是恭敬,又加上还给包不同行了礼,里子面子都顾到了,包不同也再难与他一般见识,只得道,“别别,段世子你这大礼包某受之不起。” 王语嫣走到包不同身边,低声道,“包三哥,你还是送我回曼陀山庄吧!” 包不同见王语嫣等人脸上神情各异,自然也能猜出一些什么来,便点头道,“也好。”转头又请示慕容复道,“公子爷,我就将王姑娘送回曼陀山庄再来和你会合。” 慕容复点头,道,“你将表妹送回曼陀山庄后,便去燕子坞等我。我很快便和段誉一起回燕子坞。” 风波恶一怔,目光在慕容复和段誉身上来回转动了好几遍,才笑着道,“那行,公子爷,我看我也跟三哥一起走得了。反正这西夏公主招亲的事已经过了,我留在这里也没意思,还不如出去找几场架来打,痛快痛快。” 慕容复明白风波恶的话意,也不拦阻,应道,“如此也好,那就有劳风四哥了。” 王语嫣满眸含泪的看了慕容复一眼,见他视线始终凝聚在段誉身上,也不回头看看自己,心中一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包不同走到院外,问风波恶道,“你看公子爷和段世子之间……” “别看了,就是定居了。”风波恶挥手道,“你没听见西夏公主招亲问的那三个问题,他们俩的回答分明就是对方。还有,公子爷做的决定,几时变过?”伸手拍了拍包不同的胸膛,补充道,“公子爷跟小娃儿的事,我看也没什么可驳的余地了。都这么多年了,能驳的早就驳了。所以你还是放开一些。何况那小娃儿我瞧着就挺好。” “这么多年?”包不同抓住风波恶话中的歧义,问道,“此为何意?” 风波恶哈哈大笑,道,“意思就是,事已成定局,没什么好说的。快走吧,王姑娘还在等着咱们。” 目送风波恶等人走出院子,慕容复走到段誉身边将他一把抱住,低头在他耳蜗便呼气,“怎么样,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 誉挣开慕容复的怀抱,走到桌边坐下,忍着脸上的热度故作不经意道,“马马虎虎,给你个六十分及格吧!” “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也该索取点奖励呢?”慕容复跟过去将段誉抱了起来,往内堂走去。 “喂!喂!”段誉大惊失色,手脚并用的推搡着慕容复,“青天白日的,你想被别人发现啊?快放我下来。” 慕容复低头在他水色双唇上轻啄了一下,笑道,“放心,别人自然不会来这儿,也不会发现我们在做什么。” 帘子轻轻放下,满屋缱绻,屋外,阳光灿烂依旧。 58、第 58 章 次日清晨,段誉是在一阵腰酸背痛下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慕容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心一惊,忙不迭的往后退去,整个身子狼狈跌到地上,身后见不得光的地方传来一阵剧痛。 重物跌落在地的声音惊醒慕容复,忙起身将段誉抱回床上躺好,仔细查看了他身后,见微有红肿外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笑道,“昨晚累着你了,怎么醒这么早?” 段誉满面通红的将被子拉过头顶,昨夜被遗忘的一幕在这一摔后清晰回放眼前,想起自己居然还是未能反攻成功,最后在他怀中做到昏厥,顿时只觉颜面尽失,以后再无面目见人。 “小誉,怎么了?”慕容复抓着他的被子拽了几下未曾拽动,哭笑不得的道,“快出来,小心闷坏了。” “不出去。”段誉捂着被子闷声道,“我的脸都丢尽了,我没脸见人了。” 慕容复忍俊不禁道,“你如何丢脸了?昨夜你不是很享受的抱着我哭喊么?” “别说了!”段誉脸颊一阵燥热,想到自己昨夜因受不住那剧烈的浪潮而抱着慕容复求他,霎时红晕染透全身,耳根子也热辣辣的痛了起来。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慕容复干脆隔着被子将段誉一把抱住,柔声哄道,“快出来,闷坏了我可是会心疼的。再说了,你总是要见人的不是?你大哥萧峰和二哥虚竹今日要离开西夏,你也不去送送?” 说到这个,段誉才想起确实还有正事要办,也总不能一辈子躲在被子里不出来。心里这般思想后,只得缓缓拉下被子,露出那张如被煮熟了般涨红的脸颊。 慕容复一手探进被子抚上段誉的腰身,轻轻揉动着,“这儿痛吗?” 段誉老实点头,“不止是这儿,还有……” 话说了一半,想起那个更痛的地方到底难以启齿,遂尴尬作罢。 见他突然不发言语,慕容复也知他说的另一处是哪儿,下床穿戴好衣服后打来一盆热水,拧着温热的帕子就要替他擦拭后面。 段誉慌忙伸手就要去接帕子,“我,我自己来。” 慕容复弯唇一笑,握住段誉的手将他顺势带入怀中,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持帕子朝他后方轻拭去,“该瞧不该瞧的我都已经瞧了个遍,你还有何不好意思的?” 段誉脸已红到不能再红,愤愤然瞪了慕容复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禽兽!” 慕容复扬唇而笑,“可昨晚你还在这禽兽的身下尽情享受。” “你,”段誉霎时哑然。 将自己的下半辈子交到这个人的手上,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段誉咬牙切齿的瞅着眼前那笑意灿灿,正细心替他擦拭身子的男人。 “别想了,”仿佛看穿了段誉心中所想,慕容复取来外袍替他披上,伸手在他柔嫩的脸颊狠掐了一把,“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还能有反悔的余地不成?” 段誉忍着全身散架似的痛楚将衣服穿好,慕容复拧了帕子后过来替他束好腰带,宣示性的一手环过他的腰身带着他往外走去。 “喂,我说你能不能松手!”段誉浑身不自在的走着,双腿间本就痛到步伐蹒跚,偏慕容复还揽着他的腰,令他羞愧的只想找到地洞钻进去躲起来才好。 “你行动不便,我扶着你。”慕容复附唇在段誉耳畔低声轻语,炙热的气流从他耳蜗一拂而过,怀中人身子敏感的微微一颤。 段誉忙看向四周,在确定并无他人后,这才松了一口气的低吼道,“大庭广众之下,你能不能收敛点?” 慕容复笑答,“就是让别人都知道你段誉是我慕容复的人,才好。”张口在他耳垂上轻咬了一口,舌尖从肌肤上滑过,成功堵回段誉的话语后,笑意满满的揽着他走出院子。 两人刚从西苑走出,便遇见萧峰,阿朱,虚竹,西夏银川公主从正门处走了过来。 “三弟。”虚竹率先迎了上来,已换上一身橘色驸马都尉服的他,褪去了当和尚时的青涩与单纯,愈发成熟稳重起来。 “大哥,二哥。大嫂,二嫂。”段誉笑着向迎面走来的四人打着招呼,感觉自己就好像怀了孕的女人般,被丈夫小心翼翼揽着往前走去。 阿朱笑眯眯的跑上前,先朝慕容复行了礼后,才对段誉眨着眼道,“段世子,怪不得那会儿你假扮我家公子爷似模似样,原来是……” 还未说完,掩口而笑,阿朱眼底漾动着遮掩不住的打趣。 萧峰这才瞧出段誉和慕容复之间的关系,吃了一惊,忙问,“三弟,你们这是?” 段誉在心里暗骂了萧峰一句“迟钝”后,堆起一脸干巴巴的笑,“大哥,昨天西夏公主招亲,问我们三个问题时,我以为你已经听到我的回答了。” 萧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点了点头,又问,“这么说,三弟已决定,此生就是慕容公子了?” 段誉才刚散去热潮的脸随即浮起抹抹嫣红,咳嗽了一声后含糊不清道,“恩,差不多了……” 萧峰倒也不觉惊奇,拍了拍段誉的肩头后,朝慕容复笑道,“慕容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慕容复点头,和萧峰走到一旁去了。 虚竹等慕容复走开后,一步上前揽着段誉臂膀严肃道,“三弟,你可想好了,此生真是非卿不可了吗?” 段誉一头雾水的看着虚竹疑惑道,“二哥,你是不是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很恶心?” 虚竹笑着摇头,“佛曰:众生平等。自由如此,情爱亦如此。只是二哥希望你好好想清楚,若和慕容公子在一起,所面对的定要比常人更多。” 一语话落,段誉惊讶的啧啧道,“二哥,几个星期不见,你的口才大有长进啊!上次见你时,你还是个愣头青,现在说话溜得就跟雪上滑冰似的。看来这个灵鹫宫尊主不是白当的。” 虚竹挠了挠后脑,笑得尤其憨厚。 段誉也不再揶揄他,转入正题,“二哥,其实到现在我还有点云里雾里,自己都还没能回过神就一头跳进这个叫‘慕容复’的坑。” 虚竹拉着段誉走到一边,避开阿朱和西夏公主,脸颊微红的问道,“那你……可喜欢他?” 段誉回头望了一眼正在和萧峰说话的慕容复,若有似无般点头,“我想……应该就是他没错了。” 虚竹也不知该如何祝福段誉,伸手按上他肩膀认真道,“三弟,日后他若欺负你了,你便来灵鹫宫,二哥为你担待一切。” 听完虚竹一言,段誉心中泛起一层感动的微波涟漪,“谢谢你,二哥。” 自己当日和虚竹结拜时,也并不见得付出了多少真心,如今能得他如此相待,可谓此生无憾。 段誉启唇而笑,正要说话,慕容复和萧峰已说完走了过来。 “三弟,今后有何打算?”萧峰问道。 慕容复手中金扇轻悠摇曳,黑眸明亮闪烁,说不出的风流婉约,“自然是与我一同回燕子坞。” 段誉也未曾反驳,只问萧峰和虚竹道,“大哥,二哥,你们呢?” 萧峰握着阿朱的手,两人相视一笑,“我和阿朱妹子决定去关外牧羊,过些自由自在的生活。” 虚竹也拉着西夏公主的手道,“我先带梦姑回灵鹫宫再做打算。” “去关外牧羊?”段誉一把拽过萧峰低声问道,“大哥,你现在就想去关外,那辽国的皇上能放你离开吗?” 萧峰一愣,随即大笑道,“三弟不必担心,大哥此趟来西夏之前,便已向皇上留书请辞。” 段誉却更觉吃惊起来。难道剧情改变浮动这么大,就连萧峰命丧雁门关一役都直接省去了?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如今阿朱已经活了下来,若是萧峰再死,那之前自己所做不就白费了。 段誉和萧峰、虚竹又说了离别珍重等语,三人在西夏行馆分手。 段誉告诉慕容复,和他去燕子坞之前,无论如何也要回一趟大理告知父母。慕容复想着原也应该,遂和段誉一起,带着风波恶,傅思归和朱丹臣出发往大理方向行去。 半途中,遇见四大恶人之首的段延庆前往大理去杀段正淳,段誉让傅思归和朱丹臣赶去镇南王通知刀白凤前来,自己和慕容复则留下来拖延时间。 早在段誉不愿继承大理之时,就已告诉慕容复自己并非段正淳亲子,而是大恶人段延庆的儿子。如今,段誉只身阻拦段延庆,惹得他恼羞成怒欲要大开杀戒之时,慕容复直言不讳道,“有我在这儿,定不让你碰他一根头发。况且,他是你亲生儿子,你若杀了他,就是杀了你唯一的继承人。” 段延庆自然不会相信慕容复所言,也不肯轻易放了段誉。无奈之下,慕容复只得陪他林间等候,好容易等来刀白凤,说段誉确实是他亲生儿子,又将其生辰八字说了一遍,段延庆回想前后,这才有些相信起来。回头去打量段誉,见他脸型与自己相仿,却大不象段正淳,当下确信无疑了。 慕容复趁段延庆心有松动之际,又道,“如今小誉身为大理国储君,他日继承帝位,与你自己继承帝位并无异样,他总归还是你的孩儿。至于他养父段正淳,就更杀不得了。段正淳养育他多年,若被你杀死,江湖上会如何评论小誉,你可曾为他想过?” 一席话直白中含着几分委婉,在情在理,加上刀白凤在一旁劝说,终于打消了段延庆想要刺杀段正淳的念头。 段延庆心想着,自己一生作恶多端,未想老了竟得一子,还是一人品隽秀,端方如玉的公子,心中感慨万千,是激动又似在做梦,哪里还有要杀段正淳的念头。 段誉见他果如原著里那般,知道自己还有一儿子后,便立刻打消了昔日那些狂恶的念头,便小心问道,“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回燕子坞吧?” 段延庆闻言心中一悸,“儿子”二字已到嘴边,被他生生压了回去,“还是罢了,老夫一生作恶,此后要行善积德,为……”迟疑的看了一眼段誉,“为我儿积福。”说完,拄着铁杖转身朝前走去。 段誉站在原地凝望着段延庆的背影,半晌后突然喊了一声,“爹。”心中却想着,白喊一声‘爹’对自己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段延庆身影一僵,握着铁杖的手明显颤抖着。许久后,才继续迈动步子,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段誉和慕容复跟随刀白凤回到大理,在得到父母的认可后,拜别双亲返回燕子坞。 夏风溆溆,碧水悠然。燕子坞参合庄内,满树垂柳随风舞动。粼粼波光的水面,盈绿的荷叶如团扇般飘荡起伏,折射出潋滟的光彩。 花园柳树下的石桌前,围坐着三人。 “不对,你刚才出的明明是梅花a,我的2比你大,你怎么能抢在我前面出牌呢?”风波恶将段誉面前一张薄木片做的牌扔回他怀里。 “都说了我出错了,你让我一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段誉不依不饶的将那张牌再度放到石桌上。 “下牌不悔真君子。”慕容复摇头道,“已经让了你十一回,可不能再让了。” “既然有了十一回,也不在乎第十二回。”段誉笑嘻嘻的将牌按住,不许他二人将之拿起,“打牌嘛,就是涂个心情愉快,别为了这点小事计较,来来来,咱们继续。” “不行,”风波恶一把夺回段誉手中的牌拍到桌上,“这是下位的玩法,你输了就要让位。”说着,朝站在一旁观看的包不同喊道,“三哥,要不要来试一盘,挺有意思的。” 包不同已经站在旁边连续看了好几日,早就心中痒痒想要过一把牌瘾,但又因为拉不下面子而不好直言开口,如今听风波恶这么一喊,想玩,却仍又犹豫。 “三哥,来试试。”段誉起身拉着包不同坐到自己位上,将牌递给他。 包不同看了看慕容复,又看了风波恶一眼,才清了清嗓子道,“那我就……勉强玩一次……” 于是…… 在段誉第n次前去催促包不同下位时,那人还死抓着牌口中直嚷嚷,“非也非也,这牌并非这般玩法。公子爷,你这连花顺必须得五个以上,还有你风四弟,说了三个同字牌出来必须带一个单牌,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段誉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悄悄拽了一把慕容复,两人走到一边低声道,“下次把你表妹,舅妈,阿碧一起叫来,开一桌麻将,玩下位的,更有意思。” 慕容复抱住段誉,低头在他唇上轻咬了一口,轻声道,“那今晚,你得先……” 段誉脸一红,挣开慕容复的手转身就要走,被他一把拽住拉到树后,以唇封缄。 不远处的柳树下,包不同和风波恶还在为出牌的方式而争得面红耳赤着…… 59、第 59 章 收到公子爷的来信,我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大理。 公子爷很早开始便已潜伏在西夏国内,随时观测诸国动静,为兴复大燕而时刻准备着。 作为慕容公子的追随者,我近年也常在辽国走动,打听着有关宋辽之间的国事,好等公子振臂一挥时,能够助他一臂之力。 收到公子的飞鸽传书后,我放下身在辽国的所有事情,策马赶往大理。 依公子信上所言,似乎是对复燕囤积力量有了新的计划。 公子近两年在西夏步步高升,在一品堂的地位也日渐增长。有了这西夏将军“李延宗”的身份做掩饰,公子爷行事起来,也更为方便。 不过,这一次公子爷前往大理,却是以姑苏慕容家的身份。 信中说道,西夏如今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生活安居乐业。公子爷看出西夏王并无东征西讨之意,决定亲自前往大理,以事端挑起两国之战。 此事在我看来,甚为冒险。那大理保定帝是何其英明睿智之人,又岂会听信公子爷三言两语,而出兵征战西夏? 一路马鞭飞扬,等赶到大理和会公子爷后,却听见他说要去城外救那被俘的镇南王世子。公子爷的心思一向令人捉摸不透,趁着这一次小聚,我索性摊开了问,将心中疑惑全数抛出,请求公子爷的解答。 原来公子爷伪造了一份舅夫人的书信,越过保定帝直接交给了镇南王。 虽然我不知公子爷是从何得知,镇南王与舅夫人的曾经过往,但只要镇南王念惜旧情前往曼陀山庄,依他王爷的身份,也断不会告诉自己兄长和妻儿,是为会旧情人而出行,那么,公子爷便能顺利将其囚在燕子坞,然后散出镇南王被西夏所俘的消息。 此举为一险棋。大理段氏和西夏皇族,都不是慕容家能够轻易惹得起的人物。但此事只要公子在中间周转得当,细节处理得顺利而自然,那么想要掩人耳目,也未尝没有可能。 出发去救那小世子前,我问公子爷,为何不以“李延宗”的身份去大理送信。万一将来事情暴露,慕容家便会招来前所未有的祸事。 公子爷站在夜幕下,月光洒了他一身,摇着扇子微笑的神情看上去自信且洒脱。 “李延宗的身份,不足以取信镇南王。”公子爷解释,“要想段正淳不带一兵一卒离开大理,又不会让其他人得知他的去处,那么慕容复送去的这份信,才是最合适的。放心,”临走前,公子爷又道,“此计不成,我已再生一计。所以,那小世子,咱们就非救不可了。” 公子爷令我在林子外驾车等候,自己乔装成李延宗的样子进了林子。 许久后,天蒙蒙亮时,公子爷抱着那小世子从密林走了出来。 当时我并不知道公子爷是用何种方法救的那小世子,也不知他是从何人手中救出。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才无意中得知,原来对于那一天,公子爷早就布下了周密的计划。 在西夏一品堂时,公子爷利用“李延宗”的身份,激得四大恶人中的三人相邀打赌,其中两人输了后,被派往大理镇南王府刺杀段正淳。 说到刺杀,也不过是公子爷叫他们虚晃招式而已。若真能杀了段正淳,事后往西夏国一推,公子爷也就再无需为其它事宜奔波。 镇南王府高手如云,若不得杀死,就叫他们去虚晃一圈,一来可证实日后“西夏有意挑起两国之战”的言论,二来,公子爷上前救驾,也可博得王爷一好,使他得以下定决心去往曼陀山庄。 却不想那两个恶人竟虏了王府的小世子逃了出来,所以才有了公子爷趁夜去救他回来的一幕。 事后,我赶着马车朝大理国境狂奔而去,公子爷和那小世子坐在车内。等了近一天的时间,那小世子才醒。 见他转醒就往车外奔来,我大手一推,将他塞了回去。 里面,不时传来那小世子的怒喝和公子爷的笑声。他二人之间的对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为何,总觉得公子爷对那小娃儿有些出人意料的好。 我是看着公子爷长大的,他那自负高傲的性子,我和其他三个兄弟心里清楚得很。也正是因为公子爷的这份自信与尊贵,我们几个在履行家族使命的同时,更是心甘情愿的追随着公子爷。 十九年,公子爷的生命里,除了“复国”二字,再无其它念头。我知道,不止是这十九年,在公子爷以后的生命里,有生之年,都会因为这两个字,而生生不息、循环奔波。 当然,在我眼里的公子爷,除了有才情,有傲气,有计谋、有担当之外,更是宅心仁厚,居高不傲;礼贤下士,助人为乐。 中原将他和丐帮帮主乔峰齐名,在我看来,那不是公子爷的荣耀,而是乔峰的荣耀才对。 公子爷一心复国,从来都是心无旁骛。便是舅夫人家的表小姐,他也从未将之记挂在心。 如今见他几番戏弄那小世子,我不由得心有疑惑。公子爷喜好正常,绝不会有断袖之癖。但那小世子几次三番对公子爷出言不逊,公子爷竟都一一笑涵,倒叫我意外三分。 江湖人士,哪一个见到南慕容不是敬佩有加,口中称赞不断?即便是公子爷乔装的“李延宗”在西夏一品堂,那也是将军之位,人人敬而崇之。 这小世子,也不知他是真不知道姑苏慕容,还是心明如镜,对公子爷说话毫无半点的客气。 隔了很久一段时间后,车内安静下来。 我回身掀开帘子看了看,原来公子爷点了那小世子的睡穴,让他躺在一旁休息。 我不禁问道,“公子爷,这小娃儿说话太过放肆,等他醒来让我说说他。” “风四哥,”公子爷随意笑言,“你跟了我这么久,还不清楚我吗?他不过是个孩子,说话虽是不知轻重,却是有趣的紧。我看,就这样,挺好。” 跟公子爷又闲聊了几句后,我放下帘子继续赶着马车,心里却开始有着一丝更深的疑惑。 公子爷说他有趣?! 这好像是……公子爷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对复国以外的事,感兴趣! 一路上,公子爷都未曾替那小世子解穴。小镇休息时,我有些不放心地道,“公子爷,那娃儿太小了,总这么点着穴,容易伤身子。” 公子爷摇着扇子沉吟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小纸包递给我,道,“拿去和水喂他服下。” 我接过纸包拆开一看,银白的粉末,不时散着淡淡幽香,“这是什么?”我问道。 “曼陀罗。”公子爷偏头一笑,竟带着些不符年龄的孩子气。 想法才在脑中闪过,我便将那可笑的念头甩出脑外。公子爷是何等睿智之人?从他的出生到成长,生命里的点点滴滴,全刻着“复国”的印记。他的生平所学,也皆是为复国在做着准备。 没有童年,没有玩乐,没有嬉闹,没有欢笑。有的,是看不完的武学典籍,练不尽的剑法掌势。 将粉末混合着清水喂那小世子喝下,马车继续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听见车内传来“砰”地一声闷响,我第一反应便是那小世子从座榻上摔了下来。 停车掀帘看向车内,正见公子爷抱起那小世子,轻轻放回座榻上。见我停了马车,抬头便道,“赶车,不必停下。” 我放下帘子,扬起手中长鞭赶着马儿前进,心里到底仍有些不放心,抽了个空隙拨开车帘朝里一望,只见公子爷抱着那小世子,让他头枕在自己腿上,好避免他再度摔下马车。 我摇头笑了笑,公子爷只怕是善心又发了。无端救这么个小鬼回来,还得屈尊降贵去照顾他……不过,看在那娃儿也是皇室后裔的份上,罢了。 赶了几天的路,到达苏州太湖,坐上慕容家前来迎接的小船,还未到燕子坞,公子爷突然道,“去无痕水榭。” 我正站在船头遥望迷雾里的燕子坞,见公子爷如此一言,不由得回头问道,“公子爷?” “舅母来了。”公子爷手中扇子轻摇,脸上却无一丝笑意,“此刻,还是避免她瞧见段誉的好。” 公子爷命小船从燕子坞旁边划入无痕水榭,我回身走到那小娃儿身边,正要弯腰将他抱起,公子爷扇子一伸,笑道,“我来。”说着,将那小娃儿轻松抱起,朝无痕水榭的君子苑走去。 安顿好那小娃儿后,公子爷走回小舟上,等靠近燕子坞的水岸后,朝那掌浆的女仆道,“将这小船送去无痕水榭,若他醒了,不可约束他行动,”顿了顿,接着又道,“看好他。” 跟着公子爷走进庄院,我想问他除了最初的那计谋外,还有一条跟这小世子有关的,到底是什么? 公子爷的心,我从来都猜不透也摸不清。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不太了解公子爷。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或者是想要什么。 虽然我知道,如果我开口去问公子爷,他一定是说“想要复国”,但我总能感觉,那坚定不移的话语下,似乎还隐着一些……我读不太出来的东西。 王夫人在燕子坞待了两日后离去。 对于燕子坞,王夫人从来都是不屑踏入的。王夫人不喜欢公子爷,咱们一直都清楚。她瞧不起公子爷,甚至是极其厌恶公子爷。这一次她破例来到燕子坞,竟呆了两日才走,不得不叫我大吃一惊。 两日后,公子去到无痕水榭将那小娃儿接来。 我在庄内等候许久,见公子抱着一身湿漉漉的小娃儿进来,忙上前查看。公子倒是一身的干净,只是抱那小鬼时,被弄湿了大片衣袖。 吩咐下人给那小娃儿换了衣裳,公子爷对我道,“风四哥,我在西夏潜伏多年,如今只要再成一事,离复国计划便能更近一步。” 公子爷告诉我,与其挑起西夏大理之战,不如与大理世子结为兄弟。将来若自己这做兄长的有事相求时,做弟弟的,又岂会坐视不理? 听公子爷一言后,我也觉此计比那离间计更为妥当。但想到那小世子对公子爷恨之入骨,不禁担心而问,“公子爷,依那小娃儿对你的态度来看,想和他结拜,让他帮你复国,只怕难得很。” “这你就不懂了。”公子爷扇子轻敲手心,笑道,“他既是世子,身份尊贵无比,捧他之人必定多如繁星。而今我对他百般戏弄,令其产生反效果,久而久之,他自会潜意识的将我放在心上。” 虽然觉得公子爷的话有些牵强,似乎刻意隐瞒了些什么,但我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况且,公子爷做事,从不需要我等在旁指点,他一人,翻手便可颠覆整个中原。 传来几个女仆提前对好话,等那小娃儿醒来后,将他引至门前,公子爷将预先备好的话说了一遍,果然气得那小世子踹门闯进。 看着公子爷嘴角一掠而过的笑容,我知道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公子爷兜圈子般拿话绕得那小娃儿有些惊慌失措,脱口而出的话里,我清楚听见了“复国”二字。 我一惊,杀机一闪而过。正在想他一个大理世子,怎会知道慕容家复国之事,扭头见公子爷也是一脸的惊愕。 那小娃儿胡诌乱扯,说什么是慕容老爷生前给的消息。别说公子爷不信,就是我风波恶,也不信! 慕容老爷是何等英明之人,这复国大事,怎会写在信中随身带着到处跑?又怎么将之透露给大理国的保定帝知道?况且,慕容老爷直到临死前,也从未提过此事。慕容家和大理素无往来,小娃儿的谎言,也着实扯得太离谱了些。 公子爷听他说完后,明知他话里漏洞百出,居然也不追问,命人将他送回了房间。 公子爷让我起笔书信一封,送到人已在苏州境内的段正淳手中。并在信中言明,如今段世子和公子爷在一起,两人一见如故,欲结拜为兄弟。公子爷会带段世子一览江南美景,不日后亲自送世子回大理国。敬请镇南王宽心。 将信写好后,出发前,得知公子爷果真会将那小娃儿送回大理再去西夏,我不放心,问了一句,“公子爷,不如,还是让我去送那小鬼吧?” “不必了。”公子爷笑笑,拒绝道,“你压不住那小滑头。放心,风四哥,”站在水岸边,公子爷悠扬起笑,湖风卷起他肩头的发丝微微舞动着,“我慕容复,绝不会忘记自己的责任。” 得公子爷这一句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 公子爷一心复国,绝不会被任何人或事所羁绊住。只是依着公子叶对这小世子的关切态度来看…… 我突然有些莫名的担心。 而事实证明,很多年以后,我从公子爷对那小娃儿愈发强势的侵占恍然领悟——原来公子爷对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将他绑在自己身边不离半步的借口罢了。 一心只想复国的公子爷有了常人般的情/欲牵挂,那复国,还能有望吗?生平第一次,我对公子爷的信心动摇了…… 60、第 60 章 转眼一年已过。八月十五,正值人月两团圆的日子,苏州太湖清波粼粼,倒影一轮圆月,无锡松鹤楼重檐飞翼,月色之下竟如微雨欲来,轻烟满楼。 楼外皓月洁净,楼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原来,不日前白驼山庄少主欧阳克派人送来一份问卷调查到燕子坞,上面分别记载了数十个问题,乃是当年白驼山少主欧阳克与其伴侣杨康所做,如今得知段誉和慕容复的佳话后,便命人将其问卷调查送来燕子坞,供他二人闲暇时以作娱乐之用。 (原谅我,把还没出世的欧阳克和杨康提前揪了出来……) 却想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慕容复得到问卷的事竟如疾风般传出燕子坞,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三日,江湖上人人尽知。 这才惹得关外的萧峰、阿朱,灵鹫宫的虚竹、西夏银川公主,以及风波恶、包不同、傅思归、朱丹臣等昔日下属前来江南,飞鸽传书硬是要慕容复带着段誉八月十五松鹤楼一聚,当众人的面回答那问卷调查,这才有了以上一幕。 有了主角、嘉宾,可不能少了提问的人,于是曼陀山庄的王语嫣举手表态,自愿争当提问人。 一切准备就绪后,慕容复这才揽着段誉姗姗来迟。 众人相互问候一番后,将慕容复和段誉拥至中央位置坐下,问卷调查正式开始。 1.名字? 慕容复展扇轻摇,笑意温柔,“姑苏,慕容复。” 段誉见他不过做个问卷调查也这么牛气,嘴角暗自一抽,心中暗道,也不知这个喜好是谁发明的,还问卷调查,分明是在挖掘别人的隐私…… 就在段誉心下胡乱思索之际,风波恶已经等得不耐烦,拍着桌子道,“这么麻烦,我替他说了,大理镇南王小世子段誉。” 王语嫣额角滑下几道黑线,很耐心很好脾气的对风波恶笑道,“风四哥,这是问表哥和段公子,不是问你。” 2.年龄? 慕容复略一沉吟,答道,“二十八。” 段誉没能忍住的‘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一手戳着慕容复道,“你大我八岁,在我们那里,你这就是属于老牛吃嫩草。” 慕容复收起折扇,一把搂住段誉的腰身暧昧道,“你不也被我吃的心甘情愿么?” 一语话落,在场每一位女性纷纷脸红。王语嫣见他们才刚开始就这般不知收敛,忙用毛笔杆子敲着桌面道,“今天只答题,不许秽乱场面,不然让萧大侠用降龙十八掌把你们扫出去。” 段誉到底脸皮薄,被王语嫣这么一说,忙拍开腰身的爪子点头,“恩,恩,正经点,答题目。” 3。性格? 还未等慕容复作答,王语嫣美眸悠然一转,笑道,“这个不能让当事人回答,该让包三哥和朱先生等人代替回答,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欣然同意。 包不同上前一步,摇头晃脑道,“我家公子爷英姿雄健,风度翩翩,宅心仁厚,居高不傲,礼贤下士,助人为乐,并且天赋奇才,有‘虽千万人吾往矣’之勇。” 朱丹臣勾唇一笑,也上前接道,“我家小王爷单纯真善,坦率直爽,善良仁爱,壑达乐观,待人真诚,聪明伶俐,并且极富创造,真真是‘普天下唯此一人矣’。” 包不同摇头道,“非也非也,你家小王爷不过是空有一些小聪明罢了,怎能和我家公子爷相提并论。” 朱丹臣也不敢苟同道,“非也非也,你家公子爷再尊贵,也比不过我家小王爷大理皇族嫡出,其身份贵不可言。” 包不同霎时大怒,一怕桌子喝道,“你言下之意是我家公子爷不上姓段的小子了?” 朱丹臣也不生气,只笑吟吟的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并非从朱某人口中道出。” 包不同勃然大怒,正要发作,王语嫣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道,“二位请坐下,我让你们说表哥和段公子的性格,不是让你们去夸赞他们。还有,这是问卷调查大会,有毛问题你们留着私下解决。” 包不同从鼻子里哼出一记声音,忿忿坐下。 段誉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拽了一把慕容复低声道,“你觉不觉得,包三哥挺傲娇受的?” 不说不感觉,一说,慕容复仔细端详后,越发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遂点头道,“不如把他跟朱先生凑一起,怎么样?” 段誉嘿嘿笑道,“这个主意不错。” 于是,两人一语定音,擅自将包不同和朱丹臣的未来给决定了。 4.初遇? 一提这个,段誉就跟炸了毛的狮子般一跃而起,“说到这个,姓慕容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一把揪起慕容复的衣襟恶狠狠道,“十一年前在大理镇南王府,我好端端的坐那儿纳凉,你为毛要拿果子打我?” 慕容复握住段誉的手置于唇边轻印一吻,“当时瞧你模样甚是可爱,明明不过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却笑得那般老谋深算,所以引来了我的好奇心。” 段誉瞪了他一眼,满脸通红的抽回手在袍子上擦了擦,“变态!无聊!” 阿朱笑颜灿灿的借口,“多亏了公子爷和段世子的认识,若不是你二人,如今我和萧大哥也不得坐在这边了。你们还是我们的救命大恩人呢!” 段誉被阿朱谢得愈发脸红,清了清嗓子将脸撇向一边,眸中却漾动着点点柔软。 5.印象? 一听这问题,段誉嘴角一抽,无语道,“还用问吗?第一次对他印象肯定是很不好的。”边说,边瞪着身旁那人,“自大,霸道,恃强凌弱,脸皮厚,无耻,下流,卑鄙,占尽天下一切的坏毛病。” 慕容复扬唇大笑,金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曳着,“若不是这样,如何将你绑在我身边一生一世?”末了,不顾宾客的纷纷脸红,补上一句,“第一次见到小誉时,虽未有喜欢上他,但心中却是舍不得离开他的,只因他说话做事尤为有趣,让我心情舒畅,只恨不得时时刻刻见到他才好。” 王语嫣一边忍着脸上的燥热,一边点头,认真将两人的答话一一写到纸上。 6.对对方的称呼? 慕容复笑答,“小誉。”顿了顿,又道,“本想叫他‘誉儿’更显亲密,但到底不能同他伯父、父母亲一般称呼,所以还是换了。” 萧峰、虚竹等人不约而同的点头,心中暗赞慕容复心思缜密。 段誉满脸涨红,憋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就叫慕容复。” 刚说完,钟灵疑惑道,“誉哥哥,你错了。上次你在我面前骂慕容公子时,就称呼他为‘姓慕容的’。” “正是,”木婉清也点头道,“还有一次,慕容公子惹你生气了,你跟我说他什么‘燕子坞的那只’。” 段誉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难堪至极。 慕容复心知段誉不过是心直口快,也不怪他,笑得意味深长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明里他都称我为慕容复,偶尔也称慕容公子,而在某些不得已的时候,则会喊我‘复哥’。” 钟灵忙大感好奇道,“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段誉忙起身就要去遮慕容复的口,却被他闪身避开,扇子在手中悠然一转,敲在钟灵的脑袋上,笑眯眯的道,“这闺房中的事,小姑娘还是别知道的好。” 可他这么一说,在场每一个人都明白了慕容复的意思。段誉更觉难堪,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躲着一辈子不再出来。 等慕容复坐回来后,段誉咬牙切齿低声怒道,“你怎么把这个也说出来了?” 慕容复挑眉一笑,反问,“难道我说错了?平日在床上,你哭着求我时,不是就叫的我‘复哥’么……” 段誉见他声音愈发明亮,忙哈哈大笑着打岔道,“哈哈……哈哈,下一题,下一题,快点!” 王语嫣脸色嫣红的翻过一页继续。 7.最想要的礼物? 段誉挠了挠后脑,“我不缺什么……” 还没说完,被慕容复一把搂入怀中道,“小誉果真容易满足。我也并无特别想要之物,只是闲暇之余,希望他多替我画几张速写。” 在场众人也有幸见过段誉画速写,一听,不禁心痒痒。 “萧大哥,”阿朱拽着萧峰笑眯眯的道,“下次你也去跟你三弟学学画速写吧!回来我给你做‘莫特’。” “梦郎,”银川公主也偎依着虚竹娇声道,“你不说愿为我做一切事情吗?你去跟你三弟学画速写吧!西夏皇宫里画师画的那些都不如段世子的好。” 于是,天龙里的两大英雄,南院大王萧峰和灵鹫宫尊主虚竹,同时持袖摆偷偷擦着额头汗水。 8.第一次kiss的感觉? 段誉抬手挡住面颊,嘴角猛地一阵抽搐。慕容复倒是尤其大方,摇着扇子笑道,“挺好,比想象中的更好。” 王语嫣等了段誉一会儿,见他半晌没有声音,怒道,“我一个女人家都不怕问你这个,你还扭扭捏捏个毛劲?” 段誉冷不丁被王语嫣一喝,只得掰着脖子硬声道,“凑合……反正,就是感觉心跳加速了……没啥别的。” “就这样?”王语嫣似乎不太满意段誉的回答,逼问道,“没有脸红心跳,全身乏力,四肢酸软的感觉?” 段誉被她问得哑然,许久后才惊愕道,“王姑娘……你,你啥时这么八卦了?” 王语嫣脸一红,咳嗽了一声后单手一挥,“下一题。” 9.何时对对方有了那方面感觉? 段誉无语问苍天的趴在桌上装死,慕容复笑着揽着身旁人的肩头道,“第一次对他想歪,应该是在他假扮我以后,在林子里换衣服的那次。” 慕容复的回答勾起了段誉的回忆,怪不得那时慕容复抱着自己非要带他回燕子坞,原来是…… 想到这里,段誉突觉心中温情满溢,也不觉有何难堪的,直言答道,“我,我应该是在……第一次受伤,他喂我喝药后拿手帕替我擦药渍那一次……” 刚说完,阿朱笑着拍手,“原来那时你们就看对眼了,后面兜兜转转还绕了这么多圈,真是浪费时间。” 段誉尴尬道,“要怪就怪你家公子爷,他又不直接告诉我,总是戏弄我。” 慕容复不顾大众在场,低头在他脸颊轻轻一吻,柔声道,“那时我也不知你心中如何作想,何况每回见我你都恨得牙痒痒的,我怎敢轻易开口,万一吓跑你了呢?” 场面顿时炙热起来。 银川公主一拳捶打在虚竹臂膀,娇嗔,“你瞧瞧人家,多会说话,你得学着点。嫁给你这么久了,你从没跟我说过一句好听的。” 虚竹挠了挠后脑,憨笑,“我不是不会么。” 银川公主撇嘴,蹙眉道,“不会就学。” 虚竹黯然,只得点头,暂时稳定自家夫人的情绪。 10.哪一方先告白? 慕容复率先笑道,“自然是小誉对我先告白。那时在西夏,公主招亲时提出三个问题……” 还没说完,段誉拍案惊奇,一把拧住慕容复的领子怒吼道,“放p!明明是你先跟我告白。在西夏你跟你表妹说,一生能找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男女无所谓,你以为我没听见还是怎么的?!” 慕容复惊愕,“你听见了?” 段誉点头,“废话,我一直记着呢!” 慕容复大笑出声,一把抱住段誉将之拥入怀中,“那就好了,这下,你可不能再怀疑我对你的真心了。这一辈子,我可不会再放开你了。” 一席话说得在场每一个人面红耳赤。王语嫣赶紧收拾了问题,朝慕容复道,“表哥,这问卷我整理一下后,让阿碧送去燕子坞给你。” 其他人也受不了楼内的炽烈气氛,一一离去。只留有段誉还靠在慕容复怀中低声问道,“开始说的,你还记得吗?” 慕容复问,“你是说包三哥和朱先生的事?” 段誉笑得一脸的算计,“正是……” 于是,慕容复和段誉的相间十问正式拉下帷幕。 不日后,王语嫣在整理问卷调查时,惊见两页问卷不知何时已被湖风吹走,当下倍感头疼。这可要拿什么交给表哥和段公子啊?! 而那两页问卷又会飘到谁的手上呢?请众看官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