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同人]天之圣痕》 第1页 [bg同人] 《(仙剑同人)天之圣痕》作者:南柯十三殿【完结】 这个世界本就是绝望和黑暗的承载体。 我们的悲伤只是其中的千分之一。 重痕比谁都清楚。 所以,那个笑的没心没肺,躺在琼华捲云台发呆的少女。她总是喜欢在你不注意的时候笑意盈盈的出现在你的面前,不由分说的塞给你一份奇奇怪怪的东西。右手一摊,笑容灿烂: 「夙晗出品,质量保证;承蒙惠顾,谢绝赊帐。」 光阴荏苒,时间如流水过。已经没有人记得她的名字,记得她名字的人都离开了她。 小心翼翼的记着从前的每一件事情,然后自己微笑。 因为她知道,在不远处的某个地方,有个人一直在等着她。 【一切都已过去,而你还在这里。】 作者註:其实这就是一姑娘的奋斗史。只不过因为作者恶趣味而去嫖了飞蓬崩了紫英而已==。 · ps:故事主仙三仙四。仙三部分主要涉及飞蓬转世之前及变成龙阳的部分,仙四乃为紫英他们那代。如人物姓名所暗示的,这姑娘是重楼的姐姐==。 作者柔体玻璃心请勿霸王,本文进入完结倒计时期,日本幕末风云新坑存稿中,日更改为双日更……十三表示,暑期报告完全还没写压力很大。。。=w= pps:仙剑歷史根据故事需要可能有些许修改,比如楼哥的年龄,比如姜王在姜国国灭之前就挂了==。请考据党手下留情…… 另,本文结局是喜剧是大团圆啊喂,为毛没人相信在下,这真的是大团圆! 註:修改小闷君提出的女娲族不是仙的bug中……可能会有诸多伪更,望天 内容标籤:前世今生 修真 阴差阳错 青梅竹马 第一章(1) 我站在屋外,看着屋内的一片狼藉。 「姐姐?」 重楼不解的仰头,透过我想看到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怔在当场。 满地的鲜血,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出门前母亲正准备熬的汤泼洒在地,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诡异而噁心。我下意识的捂住了重楼的眼睛,在听见有人的脚步接近的时候,一把击昏了他,将他塞进了一旁的米缸,盖好盖子。我颤抖着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仿佛觉得,不这么做,我会后悔一辈子。 然而,当那群人再度归来的时候,我颤抖着为自己举动而欢唿。 来者一头白髮,她看着我,皱眉,怒斥:「孽障!」 我扯开唇角,不置可否。我看见,她身后的男子手中,拿着父亲的剑。银色的盔甲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液。瞳孔勐然紧缩。我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一直知道收养我的这对夫妻根本就不是普通的所谓隐居者,没有隐居者会叫重楼御剑,没有隐居者可以一挥手就治好我和重楼的任何伤口。父亲有着暗红色的眼睛,还有偶尔被我和重楼气坏了不受控制露出的角。母亲有着温柔的眼眸,在怀着重楼时拖着巨大的蛇尾。我曾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直到我和重楼熘出去玩,发现不远处村子里的人,没有会长蛇尾的。 但是,我想,就算是这样,我们也可以很好的过下去。 平静而幸福。 每天挑战着父亲的神经,欺负着重楼。 日子美满而幸福。 「孽障,你可知罪。」 我抬眼看着那个白髮的女人,撇了撇嘴角,扭头。 「你!」 「你就是堕入魔道的女娲后裔之子?」清冷的如碎玉的声音一如这个单手执剑的男子。我颤了颤眼帘,抬头看向这名带着银色盔甲面容俊美却无一丝表情的神将呲笑一声。 「明知故问。」 「你——!」白髮的女子被我气得覆住自己的胸口指着我的手指微颤,「我女娲族怎会有如此孽障!」 「哟,您老不是一入门就孽障孽障叫的特别欢吗,您老把我当族人?我看您也没蛇尾啊。」我扬着唇角灿烂一笑,「乱攀亲戚可不好啊,婆婆。」 我有些坏心的看着对方被气得七晕八素,暗嘆着最好气你一个经脉逆流老年痴呆最后猝死才好。 「今日我便除了你这孽障,免你日后危害天罡!」 「哦呀,难道老婆婆你一上来是不想杀我的?」我装作一脸惊讶,却发现那名冷漠的神将将视线似乎不禁意的扫过了米缸。我握紧了手,将笑容放的更大:「要我替爹娘感谢你一开始对他们的独子心存善念吗?老婆婆。」 「你这孽障,我现在就清理门户!」 对方的视线轻轻扫了我一眼,离开了米缸,没有理会挥手招来一把通体碧绿宝剑的女子,我暗暗输了一口气。至少要保住重楼。 「圣姑。」一直沉默的神将突然开口,已经祭出青色宝剑的白髮女子一怔,随即有些不愉的看向打断了她的同伴。 「飞蓬将军有何事?」 「仙魔混血毕是天罡之外,这件事还是交由天帝负责较好。」身着银甲的青年说的很平静,然而名为圣姑的女子不由的微颤了颤身,然后有些不愿但也无可奈何的收了剑。 「那么,就有劳将军替我向天帝通禀了。女娲一族出了晗璘这样的后裔实在羞愧。」 对方并没有回答女子的话,只是静静的走到了我的面前,摘下了头盔。我被那双澄澈无波的眼睛震在了当场,那双眼睛如琉璃般通透隐隐透着淡淡的青蓝色。发如上等的墨兰绢布。整个人清冷的就如他手中的那把剑的剑光。怎么会有人在破坏了别人的家庭之后,还可以平静成这样。啊,对了,他们是神仙,无情无欲的神仙,天道不仁的天将! 第2页 我呲笑,讽刺的看着他。要带我回去邀功?抱歉,姑娘我不奉陪。 我对着他伸过来的手熟视无睹,他也并不恼怒,只是用着他深色的眼睛淡淡的再一次扫过米缸。 我顿时屈服。 在跟着他离开了爹娘亲手建的小屋之后,假装没有看见那一堆衣着肃穆的天兵,我最后深深的凝望了屋子一眼。白髮的女子看着那几乎流出了屋子的鲜血最终嘆了口气,衣袖一挥,整座木屋顿时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下。 大片大片的火红色,衬得天蓝色的天空都隐隐有些发黄。火炎击中在木屋周边,多余的连一棵树木都没有点燃。只是包裹着那块小小的装载着我无数回忆的木屋,沖天灭地。 重楼!!! 我大惊失色,顿时便要冲进木屋却被带着我的神将死死的按在了当场。 重楼!!! 身体重如千金根本无法动弹,我的血色一点一点完全自脸上褪尽,面色惨白的看着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的木屋。重楼在里面,我打晕了他,他还在里面! 「晗璘一生,虽离经叛道甚至委身魔族,但终究曾是女娲后裔。既然与那魔族相守是她的愿望,那么便以这样的方式相守吧。」 爹是魔,娘是仙。仙魔混血更是天纲之外物。那个女人先下手将爹娘连同木屋一起火化也算是保全了他二人的遗体,若遇上好事者,指不定该如何处理侮辱这对叛离天道的存在。 对方是好意,这是他们这群所谓「正人君子」所能给的最大善意,但是,但是……重楼在里面,我的弟弟,我唯一的弟弟还在里面啊! 泪水无声的滑落,我第一次憎恨着自己的无力。压在肩膀上的那只手指节分明、修长美丽,却让我恨不得生吞了它。 「仙魔混血,没那么容易死。」 低低的话语自耳边响起,我抬头,看见的依旧是一张淡漠的面颊,俊秀如玉,如寒玉。 「冷静点,连这点低级炎咒都过不去,我就要怀疑他是不是仙魔混血了。」 我低头擦了擦眼泪,想了想,与其现在冲进去让他们发现重楼不如就此相信重楼的力量。重楼是火系的体制,火系法术,对他的伤害应该是减半的。我要冷静,我要冷静! 在没有力量之前,我必须冷静! 我木着一张脸,看着木屋在熊熊火光中渐远,圣姑早已在放火的一瞬间就不忍的离去,而如今我被飞蓬带着,跟随着往天界飞去。 我看着身后的天兵被甩的越来越远,转过头看向一脸平静专心飞行的男子,开口道:「为什么?」 为什么放过重楼? 对方只是淡淡扫过我一眼道:「此乃天命。」 「天纲容得下重楼?!」 「命运轮转,天行有常。天纲早已将一切书写,我们只需遵从。」 听着他的话,我不禁有些愤恨。 「既然天纲可以包容重楼都,那么我爹我娘呢!我呢!」 「魔将军与女娲后裔既然选择在一起,就该做好被两界追杀的准备。这是天命註定。」对方已然到达了天界,他迈步踏上玉质的碧色台阶,淡淡的道,「至于你,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仙魔混血当世无二,我之所以下界,也只不过是为了保住那一丝可能的强大。你倒是省了我很多事。」 我哑然,半晌之后才淡淡道:「天纲容得下重楼,不代表天帝容的下重楼,所以必须有一个仙魔混血死在他面前对不对?」 「不,即便是天帝也不敢随意违反天纲,他要的是天界安定。所以,你乖乖的呆在这里便可。」 「变相囚禁?」 对方阖首,「可以这么认为。」 「我是不是该感谢不杀之恩。」 「你保住了你弟弟。」对方平静无波的说着,「你如果不冒充仙魔混血,我要想办法保下对方也很困难,更不用说是让他能够顺利变强。」 「你故意漏过重楼就是等他变强?」我冷眼看着他,然而对方却罕见的微微浅笑着点头。 「若没有对手,这生命岂不可悲。传说仙魔混血乃不受天纲辖管,强大无比。我自是十分期待他的成长。」 「看不出来,你居然还有点疯狂的个性。」我冷笑,「那你洗干净脖子等着我弟弟来干掉你吧。」 对方闻言只是微微眯起了他那双琉璃般的眼睛,看向天界有些飘渺的天空,轻轻扬起嘴角,柔和了这张面容点头道:「我期待着。」 我看着他眼神冰冷,在等我弟弟来杀你之前,你最好先想想会不会被我杀。我爹我娘的血,必然要你的血来洗净! 第一章(2) 我住在了飞蓬的府邸,直接受他监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的告诉我在这座府邸中可以随意走动,但不可离开。我懂,囚禁吗。 飞蓬是个出色的武将,据说天界已无他的对手,所以他的武学典籍非常丰富。我不敢练习仙术害怕被天界发现我不是仙魔混血,也怕天界发现我在努力变强从而不顾天纲直接让我灰飞烟灭。 所以,我每天准时定点去偷看飞蓬练剑,在他离开后偷偷的一个人练习一整天。我必须要学会点什么,否则我怎么可能杀的了天界第一神将! 我每天都异常安分,只是在言语上拼命刺激这个傢伙。努力的卸下他的防范之心。我的时间还有很多,我一点也不急。 第3页 飞蓬如今镇守天门。他虽是天界第一神将却毕竟年纪尚轻,就此担当重职必会惹人不满。天界已经开始腐朽了,不该说在女娲大神离开天界后这个地方就已经不可救药了。 近日,飞蓬下界镇压那群蠢蠢欲动的魔族,归来之时依旧是清冷无比,全身上下没有一丝血气和尘埃。我习惯性的呆在前殿的一角,看着卸下戎装一袭青蓝衣袍的青年习惯性的冷哼。 「今日过的可还好?」他抱着一个红木剑匣,弹了弹上面的灰尘,漫不经心的道。我自然是从来不会给对方好脸色。只是冷笑着开口:「我好与不好,将军你会不知道?」 对方和以前一样,仿佛根本没听见我话语中的嘲讽,尽自摆弄着手上修长的剑匣。 「神农后裔曾于我有恩,你身为他们的后代,我自该关心。」 「真是多谢了,谢谢你毫不犹豫杀了我养父养母呀。」 「与我有恩是神农一脉而非女娲或是魔界,我为何要手下留情?」对方依旧是那副表情,然后伸手将那个红木盒抛给了我。 「这是承影,今日看你在习剑,也该找把趁手些的兵器。过些日子我会向天帝请求收你为徒,成我天界之人,你修炼仙术也就不需那么多忌讳。」 我接过盒子,打开。躺在青色绸布之中的只有一枚翠玉剑柄。我尽自握紧剑柄,举起细看,确实无形。我眯了眯眼,笑眯眯的将手中的尖对准前方的青年便抬手麾下!青年像是早有察觉一般一个土壁岩障便蓦地腾空出现在他的身前,随即便在唿啸而至的剑气下被生生噼裂。我看着手中这把无形之间,又看了看飞蓬有些凌乱的髮髻,将它放回了盒中。 有影无形,便是承影。 真是一把让人防不胜防的宝剑,却也是我最想要的一把剑。 「哇哦,这么大方给我。」 「我已有佩剑,何况承影并不适合于我。」 我看了看手中不停轻吟的剑柄,轻笑出声,转手将剑放回剑匣。 「这么干脆给我武器不怕我杀了你?」 飞蓬闻言淡笑出声:「我说过,人生若无对手未免太过可悲。」他顿了顿,「虽然你还差得远,但偶尔练练手也聊胜于无。」 说罢,他转身向练剑的地方走去,徒留我一个人僵在大殿。我刚才是被嫌弃了,被讽刺了?!一向都是我讽刺他今天居然逆过来了?飞蓬被魔族附身了还是被打傻了?!然而不论我怎么诧异,这件事还是就如此真真切切的发生了。 安顿好我之后,飞蓬找我谈过。他说我是神农后裔,神农后裔于他有恩,所以他会尽可能的保住我。是不是我才不知道,至少,当我在这个世界醒过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婴儿,如果不是被重楼的父母捡到,我早在穿到这个世界的一瞬间就死在野兽的口里了! 终于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时候,我就开始无比的怀念另一个世界。至少,无聊的时候不会那么难打发。天知道我第一为了打发无聊而去猎山猪的时候有多纠结! 我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与此同时我又如此真实的活在这里,反倒是对于之前的世界的记忆却日渐趋于模煳。这十几年来,我已然彻底的融入了这个魔幻又奇妙的世界。 我在天界没有在听说任何关于仙魔混血的新消息。这便是最好的消息。至少这象徵着我的弟弟并没有被天界发现,即便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但至少活着。 飞蓬果真向天帝提起了收我为徒的事,天帝也允了。自此我的禁足令一下子就没有了,只要不是单独行动,基本都处于放养状态。天界是对飞蓬过于自信还是对我过于放心?我想了想觉得是前者。 「剑气一体。剑因锋而易折,真正强大的剑乃是无形剑气。」飞蓬淡然的收回手指徒留我靠承影支撑身体,他扫了我一眼收回了全身收放自如的剑气,语气清淡,「如你这般全然依靠承影之利是不会有所成的。」 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站在飞蓬府邸的剑台之上。空旷的剑台至少占了这个武痴家的二分之一。我看着眼前一脸云淡风轻抬手间便将我攻击了个半死的青年咬牙切齿。 「可不是,谁比得上飞蓬大人您强大——」讽刺着,我背在身后的左手悄悄捏起诀,「炼狱火海——!」 漫天的大火从天而降,在瞬间就将眼前衣服云淡风轻的青年包围。然而这片火海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便随风而化。而大火之中的青年随手一挥撤去了笼罩全身的淡蓝色结界,不带丝毫情感的评点道:「你的火系根本没有练到家,与其使炼狱火海不如用三昧真火,也许可以勉强使我的水系屏障出现一些破损。」 飞蓬说的很平静也很实在,然而我却听的牙直痒。苦练如此之久,依旧在对方手下走不过三招。即便仗着体内的神农之血拥有着超出常人的灵力在仙术方面却居然比不过这个武将。 手握承影,我眼神一凝,有些不管不顾的将灵力赋予剑身之上:「射杀他,承影!」 在灵力的催动下,承影剑身一颤往前勐的延伸射去,虽然看起来只有空气被激的震盪而已。飞蓬在我叫出那句话的瞬间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直觉性的一个急退,抬手便是一个刃风壁。在那急转的风系屏障之下,承影的剑气被勐地扭曲折返,完全射在了闪躲不及的我的身上。 第4页 那一瞬间,我深深的明白了什么叫做自作自受。 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我咬牙切齿的悔恨。果然就不该剽窃市丸银那种混蛋的招式,真是太不抵用了!下次要kuso就kuso朽木的终景白帝剑! 飞蓬对于我的受伤看起来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他皱起了那双清俊的眉,眼梢染上些许困惑。最终他还是走到了我的面前不顾不挣扎的一把把我扔到了他的背上背了起来。 「你也太弱了吧。」 听着对方貌似埋怨的话语,我近乎吐血。弱,弱你个毛线!不想想你比我年长多少,不想想你的风系法术已经彪悍到何种程度!! 我安静的趴在对方背上右手环着对方的脖颈,承影依旧在我的左手手心。我眯了眯眼,眼眸微沉,接着以着平生最快的速度抬起承影便自往他的后心刺去。 叮的一声兵器相撞。飞蓬左手固定着我的身体,右手不知何时以拔除了他腰侧的佩剑不紧不慢的轻易拦下了我的倾力一击。然后依旧用着那种云淡风轻的口吻开口:「那么强的杀气,你想暗算谁?」 「别闹了,如果你不想自己的臂膀因为强行运功而废掉的话。」 闹——?!我默默的收回承影剑,在心中冷哼。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你自以为「玩闹」的攻击下。 飞蓬背着我出了他的府邸,踏上了一条我从未见过的小路。这一路鸟语花香,一切都生机勃勃美如幻界。我经不住小孩心性的抬手看着一只蝴蝶翩翩飞来,满怀期待的等着她落在我的指尖,结果那只淡黄色的蝴蝶居然停在了飞蓬的鬓角,厮磨半晌后才在飞蓬手指的驱赶下不甘不愿的再度飞走。 我看着自己将将伸着的手掌,沉默了半晌终是收了回来。因为急功近利,我练剑自然没有飞蓬那般循序渐进的基础深厚。比起他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我的手却因为勉强修行而布满了伤痕和老茧。想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便能支配承影,我自然要付出代价。一个月,我的手几乎天天都缠着绷带。 飞蓬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趴在他的背上,看着充斥着这片土地宁静安详,蝴蝶飞舞若英缤纷,突然感到异常的疲惫。非常的……疲惫。 最终的目的地是被春意笼罩的神树之地。我看着那遮天蔽日的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神树和那倚靠在粗壮的树干边浅眠的宫装女子不由的呆住。天界的神树之园的存在就仿佛是为了诠释何为纯净何为安宁。似是感受到了旁人的接近,依靠着树干浅眠的女子微微抖动了她仿佛笼罩着淡淡金色光芒的睫毛,睁开了眼,那双漂亮平和的双目,似乎在一瞬间便可将人带入另一个洞天福地。 她墨色的眼看见看见飞蓬的一瞬露出一抹浅浅的雀跃但很快便消失无踪。优雅的神女挂着浅浅的笑容走向飞蓬,十分温柔的对着飞蓬开口道:「有段时间没见你了,最近还好吗?」 飞蓬一贯冷清淡漠的面孔在看向对方的时候也柔了几分。他点头点道:「夕瑶,今日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我的徒弟受伤了。」 听到飞蓬的话,名为夕瑶的神女稍稍有些失望,然而她很快便再一次的高兴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纯粹愉悦连带着看着她笑容的我都觉得异常舒心。难为神界之中还有如此澄澈温柔的神女。 夕瑶带着温柔的笑容有些责怪意味的看了飞蓬一眼,示意他赶紧把我放下来:「他的右肩被整个穿透你居然还这么随意的背着他压着他的右肩,你对照顾伤员没有常识也该有个限度啊。」 飞蓬闻言一怔,接着沉默着小心的将我扶住,让我坐在神树下。那一瞬间我只想告诉他我伤的是肩不是腿,自己能站稳。 「这位小兄弟,请安心,飞蓬至少在止血方面做的很好。我保证你的肩膀没事。」夕瑶挂着浅浅的笑意安慰似的拍了拍我的头。我沉默着看了看自己身上和天界守门巡逻的天兵如出一辙的简单白衣白袍,以及完全未长开的身量默默的扭过头去,在心中默默的给这位之前打了满分的神女含泪扣去了一半的分。 劳资是女的是女的啊!就算飞蓬偷懒没有给我准备女装只是去勤务处拿了大批量的天兵制服给我,看起来也不会一点女性特徵也没有的啊啊啊! 夕瑶以为我的沉默是担心自己的伤势,她笑着揉了揉我的头髮将我好不容易绾成的髮簪打乱后,一个口诀的起手式落下,漫天细碎的点点星光并洒满了我的全身。我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漫天星屑恍恍惚惚的看着它们散落我的周身,带来一阵阵无尽的暖意及精力。模煳中仿佛看见了不就前的娘亲对着在森林里玩的全身是伤的我和重楼无奈的实施雨润的场景。只是夕瑶的仙术显然更加高等美丽。 我看了看復原如初的右肩,如果不是衣服的破损以及那一滩难看的血迹,我几乎要以为自己根本就没有受伤。 「我常替飞蓬疗伤,你也知道他的个性。你既是飞蓬的徒儿,便也是我的朋友,以后若是受伤,便来这神树下找我吧。我是守护神树的神女夕瑶,你可以叫我夕瑶姐姐。」 夕瑶伸手替我整理好被她摧残了的髮髻,语气温柔。 「你还这么小就当了天兵,飞蓬这个师傅,是不是太严厉了?」 我沉默了半晌,实在不知道该接口什么。飞蓬既然说了我是他徒弟,那么夕瑶也该知道我对外宣称是仙魔混血。对一个天纲外的怪物如此温柔,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天界之人。神女夕瑶,也许也只有她才能够守护同样纯净的神树。 第5页 夕瑶姐姐,我决定把之前给你扣的分数加回去! 就在我一心感慨着飞蓬那种混帐居然有如此美好的朋友之际,夕瑶的下一句话却让我毫不犹豫推翻了我之前的结论将给她打的分扣了个彻底。 夕瑶笑眯眯的看着我说: 「小兄弟,我看的你的身子实在是瘦弱不堪。你师父是不是剋扣你伙食?」 劳资的胸到底有多平你才不仅仅认定劳资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羸弱的男人!等等,当初我也是穿着一身男装被飞蓬带上的天界,该不会连他在内,整个天界都以为我是男□。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沉默着看向飞蓬。而接受到我的目光,一向天塌不惊的飞蓬居然目光微闪的扭过了头。喂喂——不是吧。该不会,真的是整个天界都以为我是男性?! 这叫做一个什么事?!看着夕瑶女神温柔慈爱的眼神,我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一抽一抽的疼,尤其是在对方喊出「小兄弟」之后。 第一章(3) 我差不多了解飞蓬的意思。天界既然因重楼能够找到爹娘所在,当然不会搞错重楼的性别。我相信,那一日飞蓬说的「省了我不少事」中其中必有一件就是我因为带重楼去村子里闲逛而换上男装。少年时期的男女本就难以分辨,加上当时的情况是那样,我冒认了重楼的身份,看着我的人自然便先入为主的认定我是一个男孩。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女的,连夕瑶都没看出来。」 听到我的问题,擦拭着自己佩剑的飞蓬淡淡道:「我感觉到你的气息比起非仙非魔更似于神农后裔,自然没有先入为主的概念,也变自然能看出来。」 简言之,这傢伙不过是仗了他遇见过传说中已经绝种的神农后裔能分清这仙魔混血神农之血这两种人们都没接触过的气息的便宜,从而下的判断。 飞蓬扫了我一眼,收起的寒光凛冽的剑,淡淡开口:「放心,整个天界除了天帝就只有我遇过神农嫡系,你不用担心其他人会发现你不是仙魔混血。」 我稍稍舒了口气,不过下一秒飞蓬的剑尖就直指我的咽喉。 「然而仙魔之血在传说之中强大无比,你如今这样弱,也难免会遭人怀疑。」飞蓬说的一脸正色,「所以,在灵力耗尽之前,继续练习火系的仙术吧。」 我顿时吐血三升,看着我面前一脸沉稳的男子就噼头盖脸的一顿火系仙术伺候。 转眼之间,已是百年滑过。百年来不论我是明杀暗杀皆未成功。唯一值得期许的,也许就是我和承影的沟通甚是良好。虽然我立志将承影调.教成天界——不,是这个世界的第一把斩魄刀,奈何这小子脾气硬得很,愿意配合我的灵力改变自己无形之剑身已经是忍受的极限,坚决不肯丢弃自己的优良品质现出身形。 不过我也很淡定,我有的是时间和你耗。而且什么不愿啊,而是根本没法现出身形吧。总之我要的本来也就是把伪斩魄刀,没有龙形状的冰轮丸——唔,有同样冰天雪地的功效就行,咱不挑。 承影cos的最完美的是流刃若火,我想大概是因为我本属性为火的原因。 飞蓬的实力很强,但要无时无刻的应付我层出不穷的招式也很头疼。不过,看起来他头疼的很开心。尤其是在看见我用流刃若火的盗版成功的伤了他的脸之后,他一脸的欣慰感让我觉得我就是那不成器的终于回头的浪子。 「重痕你的武力值虽然不高,但很聪明,这些招式叠加交替的威力很不错。」飞蓬弹了弹袖子满意道,「你还是有成为高手的潜质的。从脑力方面。」 那一瞬间我真想拔了他的袖子一口咬上去。 飞蓬身为天界第一神将深受天帝的青睐,连带着对我这个天纲外之物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想,天界除了夕瑶外天帝大概也是个看的通透的,当年女娲大神的死亡想必至今都是他心中的一到坎。我不信天帝察觉不到我不是仙魔混血而是神农后裔,但他如此默不吭声的让我不由自主的怀疑他根本就不想处理重楼或是我。也许他也只是迫于众神的压力为了天界的安定而下旨捉拿。 神界烂透了,所以反而不能大刀阔斧的动手,一动手,整个天界必然动盪不安。更何况,魔界那边可是一直对着天界虎视眈眈。 天帝真不好当,我有些坏心的想。不知道他有没有为这个盘古化成的天界愁光头髮成秃顶? 神农猝死,女娲身亡。当年盘古元神化成的三主神如今只剩伏羲一个。我不信神农与女娲的死和他全然没有关系,但我相信时至今日,恐怕天帝还是会怀念着他的兄弟姐妹。 「魔界最近动盪不安,句芒守在之井有些撑不住。我大概会出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你若无聊或受伤就去寻夕瑶吧,顺带把这消息也通知她免得她担心。」 「你也知道夕瑶会担心啊。」百年时光,我的身量早已拉长。但不知飞蓬是从哪儿弄来的灵药,我吞下后身形从外观上看似依旧与男性无异,只是稍许文弱清秀了些。我看着眼前将佩剑系好,拿起一边的头盔打算再次出征的神将实在是忍不住的开口讽刺着。 你知道夕瑶会担心你,但你每次依旧会让她担心。 飞蓬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丢下一句话清淡的弥散与空荡的大殿之中。 「相信我,不会有事。」 第6页 我徒留在大殿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闭上眼冷哼。 夕瑶才会担心你出事,我只会担心你不出事。 一直以来守卫之井的句芒与我有过几面之缘。他是木神,跟随天帝伏羲已久,在资歷上面是飞蓬所不能比的。我一点都不讨厌句芒,即便他对天帝伏羲有点愚忠。句芒很单纯,单纯的我每次不逗弄他一下都觉得对不起我自己。他的世界就只有遵从伏羲的旨意和保护天界这两个概念。百年如一日的守着那之井连苦都不叫一声。好吧,其实守卫之井这个差事是很能显示神将的身份之高的。 我和句芒的相识还要追溯到五十年前左右。那时的承影还在和我闹别扭,除了对神枪的始解语愿意自动有点反应之外,其余的招式都得我用灵力逼着才肯乖乖表现出来。可这么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搞得飞蓬一心认定我不够果断决心带我上战场歷练一下。于是,我就被带到了之井见到了句芒。 句芒是远古神祗,长相有点特别。我每次看见他那代替了腿的碧色宝珠和耳鬓的彩色羽毛就特别的想笑。嗯,我和他第一次开口对话还就是因为我在战后偷偷的拔了他耳鬓的羽毛。句芒当场就被气得抬手就是一个大招,但被飞蓬档了下来。我在飞蓬背后看着他防御完美的后背遗憾的松开握着承影的手对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然后我们就这么认识了。 句芒在看见飞蓬护我之后,皱着眉对飞蓬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让我顿时对他改观,觉得他还是有点脑子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蛮聪明的。他对飞蓬说:「飞蓬,你救了一条蛇。」 句芒对我的印象很不好,认为我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但我却丝毫不在乎每次见面必然拔他一根羽毛,看着他碍着飞蓬的面子只能气得脸色发青又无可奈何。 我笑着对飞蓬说我现在的志向就是迟早有一天把句芒的毛给拔光了,让他当只秃毛鸟。飞蓬沉思半晌后对我说「好志向」。句芒当场被气得吐血。 飞蓬走后我就一个人霸了他的演武场练剑台,试图将他最爱的地点变成一摊废墟以解这么多年来我依旧只能被他压着打之恨。很不幸的是不知道飞蓬从哪弄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神器并且在这里加了不知道多少防护咒。可以承受飞蓬练武的地方,我轰了十天半个月轰的灵力枯竭也没裂个痕给我看看,搞得我甚是忧伤,想要活活咬死飞蓬的欲望又高升了好多。 最后的最后,还是平日一贯对我很好的夕瑶姐姐带了可口果子来找我时发现我倒在了练剑台,急急忙忙的把灵力枯竭的我给救了回来。 听了我之所以灵力枯竭的理由夕瑶哭笑不得的伸手戳了戳我的额头。 「你呀,都快比我高了,怎么还这么孩子心性。」 我面无表情的扭过头咔嚓一声咬着汁水饱满的果子面无表情。孩子心性算什么,只要能让他飞蓬不快活变成婴儿心性劳资也不在乎。 好在夕瑶也没有深究,叮嘱了我几句便离开了。我看着她不小心落在了石桌上的半只耳环,只得拿起承影难得的出门。一般情况下,除了飞蓬带着我,我是很少出门的。飞蓬常说他不在的时候,我无聊就去找夕瑶,但飞蓬一不在,夕瑶会先一步善解人意的来找我。 因为,我容易迷路。 是谁把天界的迴廊道路弄这么多条的,劳资方向感再好也经不起这么折腾啊! 走在一个四岔口之间我看着四处美丽的圣水池塘,扶摇仙果在水面摇曳生姿。在弯弯绕绕那么多条路之后,也到了一片全是水的岔路口……北在哪边? 我很无奈的发现,我似乎又迷路了。十分淡定的往圣水边一坐,我揪过一朵扶摇仙果便无聊的一下一下的揪掉它的花瓣,把它的果子毫不犹豫的拿来解渴。 湖水的波纹在微漾之后渐渐投射出一张雌雄莫辩的清秀脸庞。我看着水中清俊的少年手指微动,射出的剑气很快打散了水中的倒影。想要得到什么就必须放弃什么。既然选择了冒充重楼的身份,女装什么的……我看了看手中夕瑶精緻的金玉耳环,微微眯了眯眼。果然,还是有点羡慕啊。这个年纪,我也想穿漂亮的女装,臭美一下子的啊。 「大胆小将,居然敢挡在玄女大人回府的路上?!」 带着些许怒意的娇叱让我不由的收回了思绪,我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的耳环,将它小心的收回怀中之后,起身转头,一名梳着双环的少女正一脸怒意的看着我。 从外表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吗。 我不由的微微笑开,看着眼前瞪着一双圆滚滚眼睛的少女不由的开口问路:「这位仙子,在下不小心迷路了,还望仙子指点一下,告知在下这里是何处。」 原本还气着的少女看着我乖乖道歉的摸样,不由的也散了些怒意,苦口婆心的和我说:「你怎么能迷路到这里,从这条路往前就是九天玄女大人的府邸了,往右是神女夕瑶大人的神树禁地。你是怎么迷路到这儿的!还是自左边快快离去。」 我点了点头,琢磨着下个隐身咒然后等他们这帮人走了再往右边。而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悠远冷清的女声。 「前方之人,可是飞蓬将军之徒?」 那声音轻淡的传来却透着一抹不容忽视的威严,听到对方话的仙婢看了我一眼,眼中具是震惊,挣扎了几下还是略带惊恐的离我直退了几步。 第7页 仙魔之血的这种异端也就夕瑶飞蓬句芒那种粗神经才能不在乎吧。我无奈的嘆了口气,低眉顺眼的弯下腰身行礼: 「晚辈重痕,参见玄女大人。」 几乎在我话音落下的下一秒,一股凌厉的灵气便直扑而来。鬓髮被水的飞舞,我依旧恭顺的低着头。 蓦然出现在我身前的九天玄女一袭鹅黄色宫装,头上的髮髻繁复而华贵。作为最强女武神,天界仅次于飞蓬的武神将,这位女神所付出的艰辛与努力可想而知。 「抬起头来。」 闻言,我乖乖的抬头,看向对方。九天玄女虽是武神将,却有着一张秀丽的面孔和饱含慈悲色彩的通透眼眸,也许是因为神职的问题,她的面孔与其说是柔美,倒不如说带着一种凌厉美。真真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武神。 「一直听闻飞蓬将军对自己的徒弟爱护有加,不知你的功力到底如何。」九天玄女看着我面颊的眼眸之中瞬间划过一丝战意,「不如今日我便指点指点你。」 第一章(4) 我一瞬间僵在了原地。九天玄女看着我的脸色声音微沉。 「你可是不愿?」 「不」我敛下眼帘,「重痕荣幸至极。」 在一切的悲剧没有发生之前,我有听娘亲讲过六界的故事,也使我真真的明白我不是穿回了商周那种悲催的时代,而是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或者说玄幻的世界。当年在娘亲讲述女娲族的起源顺带提了提天界的时候,我就对九天玄女崇拜的不得了。一个女神,居然可以压下那么多的男人,成为天界首屈一指的神将该是如何彪悍如何的厉害,当时我就把她当做了我的偶像,直使得爹爹脸色发黑。在他看来女孩子要像娘亲那样才好,会法术防身就可了。像九天玄女那样整日舞刀弄剑实在是不成女孩样。 看着曾经的崇拜的对象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一瞬间,我只觉时光飞逝,沧海桑田。如果可以的话,我宁可一辈子和九天玄女没有任何交集,哪怕被爹爹压着只能学法术,只要和重楼还能一起跟着爹娘在那小小的山峰上隐居,我就十分满足了。 腰侧的承影轻吟,提醒着我时光已逝。我随着九天玄女来到她的府邸,发现这位女神也在府邸里修了一座近占地四分之一的演武场。这些神将,其实都是武痴吧。 我满头黑线的站在了演武场的一角,九天玄女站在我的对面背着双手,面容沉静。她冲着我轻轻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开始了。每次切磋飞蓬皆是让着我的指导战,和九天玄女一战,也正好方便我能认清自己的实力到底在怎样的一个阶级。我深吸了一口唰的一下便拔出承影上来便是一招混合剑气的雷动九天。 九天玄女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抬手便是一个浅红色的壁障消去了九天落雷。 五行相剋,九天玄女用最简单的一招解决了我的攻击。她扫视了我一眼,双指一併以气成剑,唰的一下自左向右划过,一道泛着冰冷寒光的剑气弧便冲着我唿啸而来。 「承影——灭了它!」承影在我手中一抖,但也知道面前行事的严峻性,没有给我闹别扭的以他最喜欢的神枪的始解模样咻的直冲剑气凝集的那一点,瞬间将其打散。九天玄女一挑眉,手指微抬,我看着她的起手式,在她施咒的瞬间一个真元护体的加强版就毫不犹豫的加在身上顺带把承影挡在了身前。不理会承影那把傲娇剑的不满,我硬生生接下了这道克火的冰咒。 玄女似乎是法术系的将领,和她拼法术我显然还不够看。抬手将承影举至胸前,我将周身灵力勐的集聚在承影的剑身上,使得本该无形的剑身在强力的灵气下近因灵气而显出了一道若有似无的剑身。 「喂,承影,这可是在我偶像面前呢。配合点啊。」 我笑着,勐然间向上跃起,对着九天玄女挥下凝结在剑身上的所有的被承影压缩完毕灵力,用剑气全部激盪而出。 「天锁——斩月!」 九天玄女似是立刻便感觉到这招的霸道,面色严肃的抬手瞬间捏起手诀:「艮山壁障!!」 巨大的剑气灵力与突然自地面拔起的深褐色山状壁垒勐的撞在一起激起极大的空气振动与灵力波。我被这两招的后遗症击得不住后退,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在烟雾之中九天玄女凌厉的剑气便再一次划来。 我忍着一口气没吐完,抬手就捏起咒诀,将炼狱火海唰的一声附上了承影的剑身,二话不说提着剑就往上冲去。踹上飞扑而来的剑气,不顾膀臂被剑气割出数道伤口,出其不意在烟雾散尽之前便突然出现在九天玄女面前。九天玄女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不需念咒的一道小小雷电瞬间穿过我握剑的右臂。我忍着右臂趁她抬手的一瞬间将剑挥了下去。 「森罗万象皆为灰烬——炼狱火海!」 「星沉地动!」 这几乎是我最强的一招,九天玄女也在瞬间做出了应对。我被激撞的招数撞得向后方飞去,星沉地动的强大威力将我的内脏勐的一震,逼得我当场吐血。在一切平静我试图透过满眼的灰尘寻找九天玄女的身影时,一道剑气铺面而来避之不及,我顿时感到额头一阵疼痛,然后便看见九天玄女举着她的佩剑直指我的眉心。 虽然我输了,但那一招也算创伤了九天玄女,她的髮簪被承影的剑气击碎,一头绢发飞扬竟是将她凌厉的面孔柔和了几分。我看了看她面颊上划开的一道细细血口和几乎把整只左袖染红的肩膀一种淡淡的满足感竟席上心头。这是九天玄女九天玄女啊!我居然可以击伤她击伤她,我…… 第8页 就在我快美的找不到北的时候,九天玄女收剑回鞘。转头满意的对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很不错,也算无愧于飞蓬之徒的名号了。」 然后我就看着她在平淡不过的抬手给了自己一个五气连波立刻什么事都没有了。我再看看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近乎没有,突然又感到异常悲哀。 差距依旧巨大,不过没关系他们比你大那么多,你打不过是正常的,正常的。 我默默流泪,而刚刚被九天玄女的剑气撕裂的衣襟因为我试图站起来的动作而叮的一声掉出了某个闪着光芒的物品。九天玄女走近我抬手替我治了伤,扫了一眼掉在地面上物品一眼,突然看着我的眼神就带了那么一抹可怜?狭促?悲悯? 那眼神太过复杂我实在理解不能。就在我万般不解的时候,她伸手捡起了那枚耳环,放在了我的手心。嘆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重痕,要和你师父抢夕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啊……算了,你若愿意有空便来来我这儿吧,有些事,我还是能指点指点你。」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九天玄女不负责任的丢下话之后,就维持着飘渺的身姿离开。我呆坐在原地靠着承影,在看了看手心的耳环。带着一丝颤颤的声音转头对着承影道:「她该不会,是以为我喜欢夕瑶吧?」 承影轻颤,不做回答。我看着天空,突然觉得这个误会大了去瞭然而我却完全没法解释。 「夕瑶姐姐,大概不会介意,所谓的流言吧。」 我干巴巴的自言自语着,迎风流泪。 九天玄女毕竟是武将,我受的伤远比她重了多。她的一道五气连波显然没法彻底治好我。而听闻我被玄女带走的夕瑶早早就跑到了玄女的府邸,更是在我踏入玄女府邸的大殿之时便急急的站了起来,对着我就是一连串的高级治癒术。使得玄女看着我的眼神越发的诡异起来。 深知我迷路程度的夕瑶一边带着我回了飞蓬的府邸一边不住的说教,我觉得夕瑶是完全把我当她弟弟了。我无奈的举起手中的耳环,这是夕瑶才惊唿发现自己的耳饰少了一只。我突然觉得以夕瑶这天然呆的程度,就算我喜欢她她估计都不一定能察觉出来。 被九天玄女的剑气刺伤的额头在夕瑶的治癒之下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但夕瑶还是忍不住的叮嘱说是眉心是最脆弱的地方再在同一个地方受伤也许就会留疤了。我甚是无所谓的摆了摆手道:「伤痕是男人的功勋」。气得夕瑶一巴掌拍在了我的头顶。 然后时间就又这么熘走了。 飞蓬依旧会出征,每次出征依旧是那句「这段时间里你若无聊或受伤就去寻夕瑶」。魔界的骚动越来越大,无数魔族就和不要命了一样妄图穿过之井。句芒毕竟不是武将,平时守门震慑一下还行,面对大量魔族和逃荒一样往之井急沖而来的状态还是有些顶不住的。 我已经懒得算自己现在多大了。每天日子的重心除了练剑修行就是刺杀飞蓬。夕瑶说这么多年下来我的心态几乎还是和当初刚入天界时一样,小孩心性,一点都没长大。我却不这么认为,至少比起以前我现在偷袭飞蓬的时候,懂得趁他分神防御最弱的时候下手。 九天玄女几乎成了我的另一个师傅。她偶尔会指导我一些法术,更多的情况下则是告诉我追女孩要注意些什么,面对如飞蓬那般的强敌我该如何如何才能抢到夕瑶。 我觉得她纯粹是因为这么多年都赢不了飞蓬,试图挖他墙角给他添堵。虽然我也挺乐意给他添堵的。 不过至此,九天玄女在我心中曾经的偶像地位也锐减了下来。其实看似冰冷不近人情的玄女娘娘,有的时候,还是很小孩心性的。尤其是唆使我去追夕瑶的时候。 但她每次也不忘记提醒我天规的问题。喜欢夕瑶神女没问题,她还支持我去挖飞蓬墙角。但是绝对只能是「发乎情止于礼」的柏拉图式。天规明晃晃在那摆着呢。 飞蓬不在的时候我喜欢一个蹲在屋顶看月亮看星星想重楼。这么久了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样了,活的好不好累不累,这么多年过去了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变帅,什么时候才可以和姐姐联手,咱们一起干掉飞蓬。 想的多了也就会慢慢的平静下来,心如止水般的感觉会带给修行进一步的提高。仰头看天看累了,就爬下屋顶,回到我的屋子里休息。然后,一天就又这样平静的过去了。 这一次飞蓬去的有点久。他过了整整一个月才回来。我看着他浑身浴血不復往日轻松出尘的状态下意识的握住了承影,却又在对上他那双有着些许疲惫的眼时放下了手。 每次和飞蓬出征的士兵将领从未有过伤亡。 ——交给将军就可以了。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包括飞蓬自己。他只需往之井边一站,魔族便已肝胆俱裂。只要他握住他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剑,他就是战无不胜的九天战神! 所有的战斗都是他的事,早已习惯于单打独斗,早已习惯独自一人,恐怕他连群殴是个什么概念都不了解。照夕瑶的说法,飞蓬就是这么独自一人,从一个普通的天兵变为了如今天界的第一神将。 我沉默了半晌终究是敛下了杀气。飞蓬对于我没有如往常那般找到空子就毫不犹豫攻击的举动感到些许不解,但依旧什么话都没说。 第9页 「去找夕瑶姐,不要总是给洗衣服阿婆添麻烦。」我抬头斜了他一眼,打了哈气便打算回去休息。而飞蓬则是难得有些不解的皱了皱眉道: 「洗衣服的阿婆?府里有这一号人吗?」 我顿时一口气卡在了嗓子里。我随便瞎诌的一个人,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强行平息了自己心中莫名的怒气,我嫌恶的挥挥手道:「赶快换身衣服去找夕瑶,劳资要休息了别搞得跟兇案现场似得瞎晃。」 「兇案现场?」 我一怔,突然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飞蓬怎么可能知道兇案现场这个词,这个时候人界的司法部门有没有成形还不知道呢!懒得和对方解释,我直接掉头就走,飞蓬却看着我的背影淡淡的丢下一句话。 「不用担心,我并未受伤。这是敌方的血。」 ……靠,劳资当时为毛没拔刀! 「不过,这一次剿灭魔族,我从一个中等魔族的口里听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消息。」 飞蓬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我却从中听到一丝仿佛有些波动的情绪。停下了脚步,我转头看向那名俊秀如玉的青年,他琉璃般的瞳孔此刻闪着夺目的蓝青色光芒,嘴角似乎不受控制的上扬。一个念头隐隐约约的浮现在了我的脑海,却不甚清晰。 飞蓬看着我,嘴角微扬,一字一顿道: 「魔界最近乱的越来越厉害是因为魔尊换人了。」 「新任魔尊似乎只有三百多岁但却亲手了结了上万年修行的前任魔尊。」 飞蓬说的很慢,我的心脏却跳的很快。我盯着他的脸,几乎抿住唿吸。 「新任魔尊似乎十分醉心武学,到处寻找高级魔族比试。为了防止那些魔族逃脱甚至封了魔界除了之井外所有可以封闭的出口。大量高等魔族为了不被魔尊失手所杀,只能试图通过之井逃脱。」 飞蓬的废话越来越多,我隐隐开始有些不耐。就在我开始克制不住的握上承影时候,飞蓬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据说,新任魔尊的名讳为『重楼』。」 第二章(1) 我听完这句话的下一秒,就瞬间拔出承影。然而在我试图御剑的瞬间,飞蓬打散了我的咒语,在我的怒目而视之下,他安静的看着我,伸手按住我欲挥剑的手淡淡道: 「冷静点。你去找他远远没有他来找你安全。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血液在这一瞬间凝结。 我只觉得自己冷的几乎开始打颤。飞蓬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就是因为没有错,我才觉得后怕。我太莽撞,莽撞的几乎都不像我自己。终究是太年轻吗?我苦笑,却感到飞蓬按上了我的头顶,轻嘆一声后对我道:「要喝酒吗?」 飞蓬府里的酒自然只有好酒。 爬上屋顶,我捧着飞蓬递来的一壶不知多少年岁的琼浆对着月亮就开始往肚子灌。飞蓬坐在我的旁边,用着玉盏对月浅酌。我斜着眼看着他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摸样,心里莫名的开始烦躁。于是我干脆眼不见为净,转个身,仰头就随手又开了飞蓬之前打开,从酒窖搬出的一坛的陈酿就往口里灌。 然后,我被腻着了。不是这酒不好,而是不知为何比起飞蓬之前给我的那一小坛,着实腻味了些,无劲而且香气也缺了些。 看见我皱眉,飞蓬将自己手里的玉壶替了过来,我接过仰头饮下。唇齿留香。 「陈酿虽好,也需新酒勾兑。」飞蓬放下了酒盏,举起我之前饮了一口便放下的酒罈,用着白玉的勺柄舀出兑入一旁的另一个酒壶。飞蓬握起新的酒壶,替自己再度斟满酒盏,暗青色的眼扫过我淡淡道:「此中道理,你明白吗?」 我缄默。 飞蓬似乎并不期待于我的答案,他将一盏酒杯塞入我的手中道:「急饮易醉且伤身,我不想因为醉酒的问题去帮你请夕瑶。」 我看着他这么多年来似乎都没有变过的表情,心中的烦躁更胜。我看着他呲笑:「夕瑶姐姐能治醉酒,难道飞蓬大人您醉过请夕瑶姐姐处理过?」 飞蓬看着我淡漠开口:「酒,少量为趣;过量则为害。」 「这么说,飞蓬大人没醉过?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让您想醉的事?那么你怎么请我喝酒?」 飞蓬看着我半晌,最终只是道:「你想醉。」 飞蓬似是想到了什么,淡色的唇角微抿:「你想醉,但我不想。」 「所以,我并不会阻止你。只要你太过。」飞蓬淡淡的说着,将勾兑好的一坛酒放在了我的眼前,那双暗青的眼,再度看向了天际明月。 不知为何,我突然非常的想笑,而我也的的确确就这样笑出声了。不理会飞蓬疑惑的眼神,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仰头几口将飞蓬为我新兑的酒再度饮尽,在他略略有些不贊同的目光下,笑嘻嘻的在房屋上跳来跳去。 「飞蓬将军,飞蓬将军,你为什么不干脆改名叫天蓬将军算了。」我斜着眼,大脑似乎开始被这后劲十分强力的酒开始腐蚀。我晃着手中酒盏,眯着眼睛看着飞蓬已经有些模煳的身影,咧嘴一笑。 「改名天蓬?」飞蓬似乎挑了挑眉,「为何?」 「因为你们都喜欢眺望月亮啊!」我笑嘻嘻的指着高悬在空中的明月,从天界看月亮永远大的惊人,仿佛触手可及,「像饼一样的月亮啊。像月亮的美人啊。」 第10页 「依你的说法,不是像饼的美人?」 噗嗤一声,我差点被自己呛死。我惊恐的看着眼前似乎带着一丝笑意的男子,开始摸承影:「你,你,你居然会开玩笑?!大胆何人,竟敢冒充飞蓬将军!」 飞蓬似乎并没有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他只是握着酒盏轻饮道:「我是神,但我也有七情六慾,为什么不会开玩笑。」 我一怔,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你说,你也有七情六慾?」我喃喃道,随即又笑了开来。 「我一直觉得你根本就没有感情!如果你有感情,就不会再毁了我的家后还那么理所当然的可恶!」 我突然觉得腰侧的承影很重,天空的明月也仿佛要坠落。我站在屋檐上,看着飞蓬似哭似笑。 「为什么偏偏是你?」 大脑越来越浑浊,我的步伐越发的踉跄。毫不犹豫的转头看向那轮似乎可以将整个天界映入的月亮,我饮尽了杯中最后一滴酒。毫不犹豫的松手将手中的酒壶连同酒盏一同砸落地面,我握住腰侧的承影,感受着他剑气的低吟。晚间的风很大,我干脆拔了髮簪拆了髮髻,任一头黑髮在空中张扬。 我想,如果有人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一定觉得噁心。我低笑着抹上自己的脸——这就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重楼,还愿意,或者需要这样的一个姐姐吗? 风将越来越混沌的大脑吹的有了一丝清明,我转头,看着默不作声的飞蓬浅笑。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飞蓬抬头看着我,饮尽了手中酒,半晌才低低开口:「我知道。」 我笑着走近他,步履不稳。我歪着头看着这名在月光下俊秀如斯的男子,忽然笑出声。弯腰低头,看着淡定依旧的男子,我凑近他的耳畔道:「不,你不知道。」 我突然觉得口中很苦,心头很涩:「我有多恨我自己,就有多恨你。」 我抬手抓住他垂落肩头的长髮:「飞蓬,我恨你。」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 大脑越来越不清楚,我可以感觉意识在逐渐远离。迷迷煳煳中我仿佛感觉飞蓬的手覆上了我的头,轻轻松松的用着一根金丝银带将我的头髮梳理束在脑后。手指穿插过髮根的触觉十分舒服,我近乎贪恋的闭上了眼,轻轻的窝在了飞蓬的怀里。第一次,我在他的怀抱里没有拔刀。也许,只是因为我已经没有拔刀的力气和意识。不愧是【一醉千年】,后劲的酒力,大的惊人。 「迟到的礼物,重痕。」飞蓬的声音听着似乎有些朦朦胧胧,「还有,我很抱歉。」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丝毫没有受宿醉的影响。迷迷煳煳中觉得我昨晚似乎又哭又笑的发了酒疯但又想不起来昨天自己到底做了写什么。虽然记忆的空当很不好受,但是得知弟弟下落却不得见的憋屈感似乎随着昨天被灌下的酒一起在内心沉淀下来。 我还不够强。 没有力量就必须忍耐。和飞蓬呆在一起那么久,我学到的第一个道理便是它。 起身没有多久,我的注意力便被随意摆放在案前的一个小小的檀香盒吸引。那雕工精美的檀香盒放在案前的铜镜前,并并不惹眼,但十分雅致。我有些好奇。我确定前一天我房间的案前还是除了那枚铜镜外什么都没有的,可一觉醒来却多了一个木盒? 我打开了木盒,淡淡的檀香萦绕鼻尖。盒子内填充着精美的绿色锦缎,锦缎之上,一条金线勾勒的银丝髮带被整齐的叠放置内。我抽出那枚髮带,金色的丝线在髮带上点出成簇的曼陀罗花。纯白色的曼陀罗开放在天界之途的花,天界的指引之花。金色的曼陀罗在银线的髮带上荼靡淡美,有着一种惊人的圣洁感。我突然想起,在许多年前,飞蓬带我上天界的时候,在我没注意的道路边,就是开满了这样的花。 如果当初的我不是心中充满仇恨,也许,还能欣赏一下这天界中无,只开在天界之途的圣洁。 我抚摸着手中的缎带,不出所料的话,这条髮带所用的材料绝对不是看上去的金丝银线。手指滑到缎带的末尾处,一个隽秀的痕字在曼陀罗的簇拥下飘逸洒脱。 我将视线放在木盒内,果然在木盒中发现了一张纸片。纸片上只有两句话共五个字。 礼物,可护体。 那是飞蓬的字体。我十分安静的将缎带放回了木盒,然后将木盒扔进了很少开启箱子压了箱底。 那一瞬间,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对付这件东西的措施。 飞蓬不在宅邸的任何一个角落,我感到很奇怪。通常,飞蓬不出征的时候都是宅在家里,准确的说都是宅在家中演武台的,如今不在府中,难道是去找了夕瑶? 去找夕瑶……受了伤吗? 我突然有些烦躁,随手拔除了承影,听着他兴奋的出鞘声,我迈步向演武场走去。 有些事和我无关。我如此想着,面无表情的挥下了承影。 下午的时候,飞蓬没有回来,反倒是夕瑶过来了。 我看着她面色有些苍白的带着一个包裹站在演武台外似乎受了什么打击。我收剑回鞘,皱着眉走近了她:「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很难看。」 夕瑶看了我一眼,面色有点复杂。半晌后,她才长嘆了一口气将手中的包裹交给我道:「我阻止不了他……想来,如果是你的要求,他也许会带上你。这些伤药,你盯着他让他注意些吧。」 第11页 我打开手中的包裹,发现全是些疗伤提神的辅助伤药,不由的更加疑惑:「到底怎么了?」 夕瑶长嘆道:「句芒守将重伤,今日飞蓬主动向天帝请缨镇守之井。」 那一剎那,我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之井」四个字。 之井,去了之井,我就有机会见到重楼! 另一边,夕瑶依旧在忧愁。她担心道:「以飞蓬的个性,他不受到什么重伤是不会来找我的。况且之井与神树有一定的距离,此时的之井又正值最混乱的时期——我担心我担心……」 「所以这一次,你跟着他去吧,有你看着,我至少不用担心他有伤不管。」 情急之下,夕瑶拉住了我的手,我微微恍过神,看着夕瑶淡淡笑道:「你放心,就算他不带着我,我也会跟去的。」 以飞蓬之徒的身份前去之井,没有比这更有利的理由了!我怎么可能错过这个机会! 临近傍晚,飞蓬终于回来了。我一袭天兵戎装站在庭院之中看着他,但他却丝毫不意外,只是问我是否收拾整齐,明天一早便和他一同出发。 飞蓬在和我插身而过后顿了顿,开口道:「这一次的战斗不同于前几次我带你去的战场。重痕,你有心理准备吗?」 我讽刺的笑道:「我不是贪玩的小鬼,还知道轻重。」 飞蓬一如往常一般,无视着我的挑衅。他转过身,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我的髮髻,淡淡道:「这一次会很危险,高等魔族不是杂兵。所以——」 飞蓬顿了顿,那双看着我的眼睛依旧平静无波。 「把那条髮带带着吧,它能抵消一定的法术伤害。你若实在讨厌它,也忍耐这一段时间。」 飞蓬说罢,便离开了庭院。我独自一人在庭院站立良久,呲笑一声后回了自己的屋子。然而,在最后一遍整理行囊的时候,我还是将那小木盒子从箱底拿了出来。甚少开启的箱子,因为这木盒,竟在一天之内开启了两次。我暗自嘲笑着自己。 我还没无聊到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飞蓬能拿出手的防御品,在战场上,一定有很大的用处。 就是这样。我垂下眼帘,看着盒中精緻的缎带,将它收入了包裹。 第二章(2) 「重痕大人——敌人,敌人自左边突袭!」一身狼狈的传令兵举着残破的佩剑急沖而来,在到达我身前时却砰的一身跌倒,被泥灰溅满银色的盔甲。传令兵挣扎在地面上抬起头,一张混合着恐惧与绝望的脸在对上面前厮杀的少年时勐然爆出希望的光。 「重痕大人——敌方,敌方很强,我们,句芒大人他——」 「什么?!」转手将一个试图找着空子钻出包围区的魔族击退,我抹了一把遮住了视线的血迹,转头怒吼道,「飞蓬呢?那个傢伙呢?!」 「飞蓬大人一人镇守着西北两方修补着结界,他将士兵全留给了大人您……可是,可是现在敌人仿佛知道了我们的布局一般,全部涌向了句芒大人镇守的东方!」 「句芒大人在之前战斗中的伤就尚未痊癒,我们,我们——」 战场之上,主将远比士兵重要。主将落败,即便士兵再多丧失了斗志,都只能准备失败。更何况,句芒所守东方的兵力只是一般。 原以为魔族会大举从结界已经薄弱的几乎一捅就破的西北进攻,次为南。飞蓬才将士兵交予了我,让受伤未愈的句芒镇守东方。可谁知敌人居然会从东面直攻! 句芒。那只色彩斑斓的木神鸟。你的人品到底有多差! 我啧了一声,承影清啸,在银色的光自空中落下一道半圆弧后,转瞬之间四溅的鲜血直至身着银甲士兵之前才停下。我直看着前方下属,杀红了眼只吼道:「给我滚开!」 那一瞬间,所有的银甲军颤抖的侧身,不住的向后退去。我冷眼看着包围圈立刻出现空漏裂开一处通路。道途的方向,直至西北。 发现包围圈有突破的魔族纷纷杀红了眼的往西北方向,突袭。南方的任务一下子减轻。注视着回过神来的士兵已经开始继续围剿所剩不多的魔族,我转头看向那名传令兵,被满目的鲜血刺激的有些将暴躁,直接将人一手提起,吼道:「句芒在哪?带路!」 句芒所守的东之通道与我所镇守的南方相距不远,在几个起跳之后我就可以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比起我之前呆着的战场,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是——!!」 入目之处全是银甲的天兵尸体,以及满地的魔族尸身。所有的魔族都被一道风咒干脆利落的夺取了生命那是句芒的招数我很清楚,可是,那天兵身上骇人的灼伤,到底是何人的火系术法? 句芒的人品何止是差,简直就是已经负值到跌棚!这么厉害的魔族,他到底有多倒霉才遇上这样的敌人!!? 「重痕大人——」见我皱着眉一脸严肃的翻查着地面残留的尸体,传令兵有些惴惴不安的开口。我比较了一下自己的火系能力与对方的差距后,头也不回的对传令兵道:「去西北找飞蓬将军,对他说,不想他的徒弟死,就赶紧把那边结界加固了来帮忙!」 「哎——,可是,可是重痕大人您?」传令兵看着我欲言又止,我顺着他的视线扫到了自己一身的暗色的血渍,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这是敌方的血,我没问题。」 第12页 「可是,将军说过——」 「说个毛!」一个忍不住我吼了出来,「你在这就是个累赘!叫你给我去搬救兵你就给我去搬,在废一句话,信不信老子现在就砍了你!!」 也许是被我面目狰狞的样子给吓很了,传令兵直直的跌退三步后,一边惨叫着「是,是——!」一边连头都不敢回的跑了。我看着对方踉跄如躲鬼神的背影狠狠的抽了抽唇角,然而现实却不容我多虑。这样的的火系术法,即便是身为神农后裔,血脉天生属火的我也完全做不出来。也许在过个几千年还有点可能,可就我现在不到五百年的功力…… 这将是场硬仗。 感觉到我的右手开始克制不住的发抖,我皱眉试图用左手按下右手的抖动,然而却发现左手也在发颤。这是恐惧,对敌方强大的恐惧。 「嘛,未战先怯。句芒那个鸟人要是知道了又要傲娇了。」我笑着,在怀里摸了摸,抽出了一根金丝银带。我看着手中的髮带犹豫了一瞬间,便将其缠绕于手腕之上。将我的手和承影狠狠的绑在了一起。 「结束后,句芒你这个混蛋可要让我把你的鸟毛扒光!」 低笑着,我看着一地流淌的鲜血和不远处激烈的仙术碰撞,深吸了一口气,几个提息便快速的向东方战场跃去。 承影被牢牢握在手心,我的心情很平静。 不是因为武器在手,而是不知为何,我仿佛十分肯定一件事。 我不会死。 我呲笑了一声,收回了注视右手的视线,眯起眼睛看向不远处红光沖天的地盘。几个跳跃之后,句芒的身影已经可见。那个鸟人站在一片的尸骸之中,昂着首面对着一个敌人。一个敌人——?!模模煳煳之中,一个红黑色的身影站在句芒的身前,手指轻弯捏起咒诀,我在瞬间倒吸了一口气。同为火系体制,没人比我更清楚那是是什么招数!大范围攻击的炼狱火海,这种程度的炼狱火海——受伤的句芒怎么可能当的住!! 瞳孔在一瞬间放大,我一边勐的向前跃去,一边近乎本能,将承影向前狠狠一挥。 「拜託了,承影!!!」 那把傲娇十分得瑟的抖了一下,随即也毫不含煳的在我为其加持了风咒的情况下一刀光飞速的冲进了那片火光耀眼处。千钧一髮之际,在对方的炼狱火海落下之际,承影也成功的一剑刺入了句芒那对得瑟的翅膀,漂亮瞬间迴环收缩直接将原本因被对方咒语攻个正着的句芒狠狠的拽向了我这边,直至撞上了岩壁,承影才至对方被刺的血肉模煳的翅膀中收回。 时间掐算的刚刚好。承影收回的瞬间,我站到了句芒的身前,转过头冲着他得瑟的挑了挑眉,刻意的挑衅道:「哟,句芒将军,您这样真是越来越像个鸟人呢?掉了毛的鸟人。」 「重痕你——唔咳咳咳!!」句芒被我刺激的一挥翅膀就想爬起来,然而被承影刺穿的两个大洞却让他在瞬间变了脸色,一口鲜血就从口中喷出。句芒有些愤愤的看着我,道:「你个小子存心的吧!」 我一脸惶恐,阴阳怪气道:「哟,这怎么敢?只是承影之利句芒大人您也知道,除了您足够坚.挺的翅膀在下实在找不到的着力点了呀,而且,您不觉的多了两个洞,您更凉快了么?」 「你——!」句芒被我气的脸色发青,险些有事一口血喷出来。我笑眯眯的侧头看着他,语重心长道:「句芒大人还是不要太动怒,虽然翅膀多了两个洞也总比成了串烧鸟人好呀。」 顺手将怀中的紫菁玉蓉膏丢给了句芒,我一脸灿笑道:「夕瑶出品必输精品,句芒大人您还是先补的血免得没等到我把你的毛扒光了就成了死鸟啊。」 刚刚打开瓶盖的句芒差点因为我这句话一个手抖把药瓶给打了,他深唿吸了好几下,总算平復了心情,眼神微沉的看着我道:「小子,别掉以轻心,你和那傢伙可不是一个档次的。」 「他很强,强的可怕。」 我笑着摆了摆手,眯着眼睛看着那抹红黑色的身影一步一步的逼近,每一步都带着令人心惊的灵力。我不由的抚上了缠着右手的髮带,咽了口唾液后,慢慢沉下心来,一挥手将承影立于胸前。双眼紧盯着从熊熊大火之中走出漫漫清晰的人影,我一字一顿的道:「我知道。」 我知道,句芒。 我绝对不是这个傢伙的对手,这傢伙,绝对要比我强上好几个断路! 但是,我重痕的字典里也没有逃跑投降这样的字眼。 第二章(3) 眼见着对方越走越近,一名红髮玄衣的张扬青年踏着火光出现。上挑不羁的眉,充斥霸气的眼。甚至连抿起无痕的唇角都在宣布着主人的不羁与狂放。明明是精緻如斯的眉眼,却透不出一丝一毫的温润或是优柔。只有果决,只有说一不二的强势。 这是一个高等魔族,而且是一名至少上千岁的高等魔族。 魔界与天界时间流逝不同,对比时差大约是10:1,然而魔界环境恶劣,对修行而言并不十分有利。更何况天界乃六界宝地,且不论神族天生便有超高灵力,天界更是一个极助修行的地方。因而,往往上千年道行的魔族会毁在只有百年修行的神族手中。我自己就斩杀过不少上千年修行的魔族。即便是上万的魔族,我就算不敌,至少也可以再其手里过个百招。 第13页 然而,我看着眼前这名从身形来看可以算是年轻,绝对不会超过四千岁的魔族,却一点把握也没有。 铺天盖地充斥着对方全身,几乎具现化的红色灵力狂肆的四处奔涌,那在对方手中吞吐着空气的精纯火炎,只会骇人惊吓。这种令人惊恐的灵力与气势,我只在飞蓬身上看过! 我没有一丝赢的可能,或者说,我连在他手下全身而退的可能性都为零。更别谈保护句芒。 然而,我没有退路! 眼神一凝,我双手握刀,自上而下一挥横在胸前,意图非常明显的命其止住脚步。 对方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挑了挑眉看了看我,那双火红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殷红色的唇瓣弯起,轻哼道:「哦,你想阻碍本座的道路?」 本座?看来还真是个有点来头的魔族,句芒你这死鸟人到底是什么运气。我心中暗啧一心,面上却轻轻的扬起嘴角,对着眼前的敌人横刀于前,清冷道:「阁下想必也是魔族上位,之井的盟约,想必您很清楚。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犯我神族边界!」 「犯?」对方轻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天地六界,本座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敢拦?」 最后的那三个字对方说的很轻,却充满着不可反驳的气势。我握紧了手中承影,咬牙接着道:「守护之井乃吾等职责,阁下不可以放吾等一马,就此罢手吗?」 「罢手?」来着轻哼,「本座想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挡!」 「那么,阁下是非要一战了?」 「战?就凭你?」对方不屑的扬起唇角,「你还不配和本座一战。」 瞬间火冒三丈。这个傢伙说话的口吻未免太过欠揍。这时候已经不是拖延时间的时候,而是想拖也拖不下来了。对方已经对我的挡路感到非常的不耐烦,一个念咒铺天盖地的火炎就直袭而来。 「小子——!」被我护在身后的句芒下意识的出声,我转手一挥,注入大量灵力于承影,瞬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直接挡在了我与句芒的身前,消弭了火炎。 「哦?」对方甚感兴趣的挑眉,「有影无形,任意形态皆随心所欲。你手中的,竟是承影?」 我轻笑着,右手一转,承影在空中划出一道耀眼白芒。我看着对方浮现出兴趣的双眼,昂首笑道:「那么,承影之主的身份,是否有资格与阁下一战了呢?」 句芒终于看见了一招将他击倒的敌人的武器。那是藏于双臂的腕刀。每一次腕刀与黑髮少年的承影相交都会爆出巨大的灵力波盪。就武器而言,重痕无形的承影很显然占了很大的便宜,然而还是很明显的处于弱势。句芒看见两人在空中上下翻舞纯粹的比拼着剑术不由的皱了皱眉。习于飞蓬的重痕剑术虽然精湛,但明显力量不足。无论仗着承影无形从哪一个方向攻来,都会被对方轻易的压住。这是力量之差,无可扭转的经验之差。被飞蓬保护完好至今只有几次小战场经验的重痕怎么可能能和在魔界之中摸爬滚打一路爬上高位的这个魔族相比。对方身上的煞气,几乎可以算是句芒见过的魔族之最。 夕瑶的药再神奇,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好重伤的句芒。在再一次的挥动翅膀失败后,句芒眯着眼看着上空,瞳孔勐然一缩。即便有着承影,重痕还是被对方一击即中,自空中勐然跌落。 「小子——!」句芒有些担心,却被对方一伸手制止。句芒看见对方被战意完全点亮的眼睛及嘴角略带兴奋的笑意,不由的嘆息。终归是飞蓬的徒弟,骨子里,有着和飞鹏一样的疯狂。 被之前一击击散髮髻的少年,伸手解下了缠着承影的髮带,转手将头髮高高束起。雌雄莫辩的少年看着立于空中的高傲的魔族,从怀里摸出一个透明的水晶瓶,牙齿一咬吐掉了雕工精美的水晶瓶塞,仰头饮尽了瓶中所有的紫色液体。在瓶子落地的一瞬间,少年的周身勐然爆出强力到几乎割的人皮肤生疼的灵力,那一双一直沉寂如夜的双眼,此刻近隐隐有着红光。 「哦?」立于空中的年轻魔族甚感有趣,「那应该不是天界之药吧。莫不是我魔族——」 「你废话太多。」我一个翻越,重新站在了对方的面前,横起承影,看着对方冷笑道:「一句话,还打不打?」 回答我的是对方毫不留情的一击,我抹去唇边的血迹,笑的突然有些嗜血。 「知道森罗万象全部溶于火海之中的景象吗?」 对方勾起唇角,眼角扫像我轻笑道:「你要给本座看看吗?」 「这药我只有一份,而且存的够久了。我没多少力气和时间,阁下愿不愿意和我一招定输赢。」 「输赢?」对方突然开口大笑,「你以为你能赢?即便有罗剎水,你也不可能赢过本座。」 我冷哼:「不试试怎么知道?」 对方止住了笑,盯着我良久,突然扬起了唇角:「小子,本座欣赏你。想不到本座没找到飞蓬,却遇到你,再过个几千年,也许你也可堪一战。」 「战不战?」我不耐。 对方盯着我,随即放肆一笑:「好,本座就将你当做对手,与你一战!」 「小子——!」句芒的声音自地面传来,充满着惊诧及担忧,「小子,你疯了——他——」 我并没有回头,只是在手上燃起火焰,自承影的刀身上自上而下的抹下,为其镀上一层火光。 第14页 「句芒,我也是个士兵,也有我自己的血气。」 我是重痕,我父亲是魔将军,母亲是女娲后裔。我是天界第一神将飞蓬之徒。法术受指点于最强女武神九天玄女。是我族辈,怎可怯战! 按上全身的颤慄,我在对方捏起奇怪的咒印的一瞬间,将全身的灵力都投入了这一击。 「森罗万象——炼狱火海!」 「烈焰,燃雷!」 巨大的爆破自空中相交两道攻击处充斥开来。一道银色的圆弧勐然自空中的那一点扩散开来。包含着压缩着的高浓度火系灵力在相撞的那一瞬间,如什么高强度武器爆破一般在空中腾起了一股蘑菇云,遮掩住了攻击双方的行踪。句芒眯着眼,透过那空中爆炸开来的重重红色火光努力的试图寻找重痕的身影,却不得不在下一秒开始躲闪因为能量波的相撞而四散的残余攻击。漫天的火光自空中的那一团浓雾四散开来,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下起了一场巨大的火雨。 密集的火雨四散,简直避无可以。句芒咬牙试图凝起结界,而那薄弱的结界却在火雨的袭击之下宛若薄冰。这样巨大的轰鸣声几乎引起了其余三方所有人的注意,当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依旧四散着火海的天空中时,一袭银甲白袍的将士悄无声息的站在东方刚刚告一段落的战场上,为自己的友人凝起了风系的障壁。 「飞蓬……」 在那抹飘逸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第一秒,句芒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便陡然放松。挡在身前的背影挺拔清雅,却蕴含着令人绝对安心力量。 句芒完全放松开来,全身的剧痛立刻席捲了大脑,正当他想和飞蓬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绿色的萤光自空中滑落勐的插.入地面。 句芒和飞蓬的瞳孔同时一紧。插.入地面的武器只有一枚翠玉剑柄,无剑格。剑柄上缠绕的玉穗,还在因为之前的震动而微微摇晃。那把武器句芒和飞蓬在熟悉不过,那是重痕的承影! 第二章(4) 句芒下意识的抬头,在那一片混沌之中试图寻找重痕的身影。与此同时,飞蓬直接飞身直直冲进了那片余威未散的火海之中,速度快得句芒连阻止都来不及。 伴随着飞蓬飞身沖入空中,属于飞蓬的精湛灵力捲起的狂风也在瞬间吹散了所有的烟翳。句芒在被四散的烟尘呛的咳嗽半晌之后才回过神转头向上看去。 这时,空中已经恢復了之前的澄净。飞蓬左手抱着披着一身破碎盔甲狼狈不堪的重痕右手握着他的佩剑,全身紧绷的注视着眼前多处被创伤,但比起重痕昏迷的惨状显然要好太多的敌手。 首先开口的双手抱胸,直至飞蓬出现也依旧一副睥睨天下气势的红髮魔族,他冷哼一声道:「天界第一神将飞蓬?」 飞蓬轻轻阖首,淡然道:「阁下可是新任魔尊?」 红髮魔尊傲然道:「你知道本座。」 飞蓬并没有看向魔尊,他没有波动的扫视了浑身是伤的重痕一眼,左手紧了紧,轻声道:「魔尊不似野心肆意之人,如此这番率领大量魔族进攻之井打破盟约到底为何?」 红髮魔族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杀气四溢的笑。他上下打量着清俊的沉稳男子,双手抱胸,冷哼道:「本座听说天界飞蓬将军乃当世最强武将,因而想会会你这个最强罢了。谁知——」 魔尊扫了一眼地面的句芒冷笑道:「守着之井的居然不是天界第一神将。」 「所以,为了逼出你,本座也只能出此下策。」 「开战,飞蓬将军也非出现不可吧。」 飞蓬看着傲然的魔尊,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少年,眼中水波不着痕迹的柔柔盪开:「承蒙魔尊高看,可私斗乃天界重罪,恕飞蓬不能奉陪。」 「别给本座扯那么多废话!」红髮魔尊不满的一挥手,一刀火刃贴这飞蓬的脸颊飞过削落一缕鬓髮,「本座才不信你不想战!」 飞蓬掩着眼前傲然与天地的青年,眼中情绪起伏,终是释然一笑道:「但求一战!」 此话瞬间点亮了红髮魔尊那双如火一般的艷色眸子,他爽然大笑道:「好,好!既然如此,你我便酣然一战!天地之大,吾唯图一敌手!」 仿佛被对方的豪气所感染,飞蓬的眼角也染上丝丝笑意。被他抱在怀中的重痕突然勐地咳嗽出声,就着飞蓬抱着她的左手便是一口黑血吐出。飞蓬收敛了笑意,注视着依旧处于昏迷之中的重痕眉峰蹙起。 「这是你的徒弟?」魔尊挑眉,毫不犹豫的贊道,「这小子很不错,几百年后可堪为敌!」 飞蓬闻言,忍不住浅浅的笑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青年道:「魔界魔尊,自今日起我便会镇守之井。」看着对方勐然亮起的双眼,飞蓬顿了顿接着道:「今日你有伤,而我心也并不在战。切磋一事还是改日。」 「好!」红髮魔尊一口应下,「本座名为重楼,飞蓬,有那样的徒弟想必你也值得本座敬你这个敌手,改日便改日!」 「改日,本座在之井等着你!」 魔尊重楼张狂的放下话,转身一瞬便使出空间禁术破开空间消失不见。飞蓬注视着对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收剑回鞘,双手抱起重伤的重痕轻笑道:「你醒后,会不会后悔的连肠子都青了?」 「难得见面,却连话都没好好说上一句就打了起来……」 第15页 「你一定会很懊恼吧。」 「呵……」 句芒看见那名瞬间击溃东方防御的魔族倨傲的与飞蓬在空中谈论了半天后便转身离开,正在他奇怪不已试图询问飞蓬在空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之际,被飞蓬抱在怀里,一身血渍像块破抹布似得重痕却惊的他什么都忘记了问。 「飞蓬,这小子——」 「问题不大,只是——」飞蓬顿了顿看着句芒道,「我需要立刻去夕瑶那一趟,剩下的事情……」 句芒活动了一下自己差不多痊癒的翅膀,站立起来挥手道:「去吧,剩下的喽啰交给我吧……重痕好歹也是来帮我……」说道这里,句芒的神色有点复杂:「也许,他也不是无可救药。」 飞蓬闻言,伸手抚上重痕的头,帮她抹去满额的血迹,淡淡一笑:「她从来都是个心软的孩子。」 「他心软?!」句芒的脸立刻青了,「他给我翅膀的一剑比敌人的攻击还狠!这小子——」句芒的话在飞蓬难得柔和的面孔下渐渐消音,他看了看飞蓬又看了看重伤不醒的重痕,嘆息道:「我只希望,这小子懂得知恩图报。」 飞蓬闻言一怔,唇瓣笑容添了一丝苦意:「句芒,我毁了她的家。」 那一日飞蓬的表情,即便日后被罚镇守封神陵千年,句芒依旧记得相当清楚。一直以来是天兵的信仰,天界的支柱的飞蓬……句芒第一次见到天界的飞蓬将军居然也会有如此无奈的一面。 像是一名技艺高超玉匠,发现过去的自己失手砸碎了如今想要雕琢的美玉一般。 那般无奈,那般遗憾,那般无法道明的苦楚。 当飞蓬抱着重痕到达神树下的时候,夕瑶正在为神树浇灌。当她看见面容疲惫的飞蓬抱着一身是血重痕出现在神树之地的瞬间,手中握着玉壶啪的一声就砸碎当场。 那般浓重的血腥味刺鼻到另夕瑶险些落泪。她有些手足无措的帮着飞蓬小心翼翼的将重痕移到神树之下,水色的泪珠止不住的滴答下落。 神树的光芒在夕瑶的意念下很快的笼罩住了重痕的全身替她修补着任何可能出现的元神损伤。夕瑶握着重痕的手一边抿着唇角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呜咽,一边用尽全部的力量修补起重痕四处是伤的身体。 「我不该求他跟着你去的……他还是个孩子……是我的错,我的错……」 夕瑶手指收紧,看着在一片洁净的光芒之中依旧面色惨白的重痕,神色痛苦。 飞蓬将手置于重痕的头顶,将在与魔尊一战中有些许损伤的髮带轻轻解下,用手顺着她因沾染鲜血而凝结成块的青丝,微垂下眼帘道:「不是你的错夕瑶,这一战,她无论如何都会跟去的。况且你交予她的药救了众多将士的性命。」 「可是,可是……」 「不用担心。」飞蓬淡淡道,「她是重痕,所以,她会没事。」 重痕在迷迷煳煳之中,感觉到有一双手平静的抱着自己。沉稳无波的声音在耳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一句话:「重痕,你会没事。」 「还有,对不起。」 第三章(1) 我悔的连肠子都青了。 我当初就不该意气用事和对方就这么掐起来,如果不掐起来,就不会受伤,不会受伤,就不用被夕瑶强制留在了天界疗伤而直直将这场战斗从头到尾给错了过去。 飞蓬在我清醒的第一秒就拿开了覆着我额头的手,淡然的唤来夕瑶便不发一言的回到了骚乱还未完全评定的之井。徒留我一个人咬牙切齿的叨念着他的姗姗来迟。 神树是个疗伤的好地方,但如果长久的呆下去,人也是会发霉的。尤其我还是个好动的傢伙。 眼角瞄到试图偷熘的我夕瑶扔下浇树的玉壶,双手叉腰抬手就给我一个爆栗,板着一张脸对着我说教道:「重痕你还到处乱跑,不要命了吗?!」 当然要命,可是我身上的伤根本就没甚大碍了吧……都过去一个月了! 面对我委屈的眼神,夕瑶嘆了口,摸了摸我的头顶道:「重痕,错误犯一次就够了,我不会让你再去之井的。绝对!」 ——啥?我幻听了吧,我绝对是出现了幻觉吧。 我沉默着念着『我幻听』了一遍直接晃过夕瑶走人却被她一把拉住。 「重痕,我是在和你好好说。」 宫装秀美的神女轻蹙这眉梢,柔美的手指拉着我的衣袖,却坚定不移。 「重痕,我曾经以为,有飞蓬在,你跟去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是我发现我错了。重痕你还是个孩子,我不该让你去冒险。」 夕瑶的话语不重,却透着一股恳求的意味。 「你全身是血的样子,我不想见到第二次了。」 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涸的一塌煳涂,根本连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重痕,不要去了。」 沉默的半晌,挣扎了半晌。我拉开了夕瑶抓住我的手,哑声道:「夕瑶,我是重痕。」 夕瑶闻言轻颤了下眼帘,唇瓣上扬出一抹微苦的笑: 「你和你师父,还真是一个样。」 夕瑶说着,转头看向了之井的方向:「飞蓬也是,无论我怎么劝,他还是去赴了魔界尊者的战约。如若被天界知道……你们两个人,从来就不会让我省心。」 第16页 我来不及深思夕瑶话中的苦楚,只捕捉道了魔界尊者这几个字。我一把拉住了夕瑶的手急道:「魔尊,你是说,魔尊来了之井,和飞蓬在战!?」 脑海里突然想起了一个模煳却熟悉的声音,他在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说着「对不起」。 夕瑶虽然不解我为何如此失态但仍旧点头:「重痕你不是见过他吗?你的伤不就是——」 我并为等到夕瑶说完全部的话。 心脏在不住的跳动,我觉得所有的血液都涌向了大脑,导致我现在几乎整个人都无法思索。以我现在的修为,之井不消一刻便能到达。我望着那片熟悉的凝结着四散风繫结界的荒凉土地,突然硬生生的止住了向前的脚步。 见到重楼,我要和他怎么说?这么多年过去,他还记不记得我?要询问他是怎么到了魔界,这些年又过的苦不苦吗? 我苦笑,我从来就不曾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责任。魔界那种弱肉强食的地方,怎么可能不苦? 比起我的衣食无忧,重楼他连生存恐怕都要付出血的代价。 去见他真的好吗?我真有资格见他吗?他现在……还需要我吗? 脑力突然浮现出那个小小的要我抱着的身影,我却惊恐的发现我记不清抱着的红髮小鬼的包子脸了。 我停在原地。止步不前。向前一步,踏入结界之内便是之井,向后退去,便是天界之辉萦绕的云隐之处。脑海里突然有个声音讥讽浅笑道:重痕,你真是因为重楼才如此急躁踌躇? 灵力碰撞强力的连站在结界外的我都可以感觉到。我抬头,看见空中那两个人影纠缠在一起,斗的不分上下。注视着双方刀剑相撞却剑气惊人的酣然战意,我却瞳孔紧缩。 下意识握上腰侧的承影,我弯唇轻笑。 原来早就见过了,早就见过了。我的弟弟啊,无愧于重楼之名! 我下意识的踏进结界望着天空想喊什么,却发现什么也没法喊出声。 脑海之中的声音依旧讥诮,她轻声道:你在想喊谁的名字? 又是一阵灵力波盪。我抬手捂住眼睛,头髮被这阵波盪击得四散,空中飞沙走石。我试图努力看清空中两人的动作,然而在这次的波盪散去之后,我的弟弟却是向着这里嫖了一眼,随即怒气沖沖的冲着飞蓬吼了几句,在得不到回答之后,便愤然离去。 我张了张唇,想要叫住他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而在重楼离开之后,飞蓬却是悠哉的降落至我的身前。他简单的为自己因为争斗而受伤的肩胛止了止血,我发现他握剑的右手有些不自然的张收。 飞蓬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活动了活动自己的右手后,他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为什么没有叫住他?」 我默然道:「如果知道当年的天纲之外如今几乎可以和飞蓬将军势均力敌——大战势在必行吧。」 飞蓬一顿,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阖首道:「不错。资质和优等神族没多大差距、并完全在掌控之中的仙魔混血是天界对你没有做出什么伤害而只显仁德的最重要原因。」 「所以,让他们知道我不是,魔界那名成长速度骇人的魔尊才是超脱天纲的存在,天界会恐慌吧。」 飞蓬贊同的点头。 「而且,」我收回了注释他右手的视线,勾唇笑道,「等待了这么多年的敌手,你自是更不希望他因这些俗物而受影响吧。」 飞蓬沉默,轻言道:「若是在这之井,你与他相会,倒也无妨。」 我摇头突然释然笑道:「不,我想我已经没有办法见他了。」 飞蓬微微收紧了自己的右手,语气一如既往的风过无痕,他看着不远处的天际,没有望向我,他问:「为何?」 为何? 为什么之前我如此希望可以和自己的弟弟相见,为此可以不顾一切如今却畏首畏尾? 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不敢恐怕,而如今却彻底的被这些东西束缚? 我知道,所谓担心重楼的态度以及自己的失职只是一个藉口,真正让我不敢见重楼的原因是我自己的心境变化。太久了,五百年太久了。久到我没法在故意的欺骗自己,没法在自作清绝。 我不敢见重楼,因为我没法原谅我自己。 之前的一击之中的我的炼狱火海在重楼的招数之前简直就是小儿科,被含雷的烈焰破开的火海在一瞬间被一道金芒硬生生的止住,也就是这么一瞬,我才能顺利给自己划下防护,在被抵消一部分的攻击中,留下了自己的一条命。 三百年前,我的炼狱火海可以在飞蓬的脸上留痕,暗杀明杀层出不穷。而那时他所使用的任何招数却没有任何一招会真真伤我性命。 承影为他所赠,五百年来为他所护。 我沉默,随后淡笑道:「将军,你送我的髮带修好了吗?难不成将军你赠人之物还望收回?」 飞蓬似是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转变了话题,但他也一如这五百年间一样,不深究,只是顺着我的话题从他的怀里取出了那条被修补后的礼物。 我从飞蓬的手中取回了那枚髮带。之前因为挡受攻击而黯淡下去的金色纹路再一次的流光溢彩,我看着那条缎带,五百年来第一次笑的没有一丝阴翳。 「将军,我们回去吧,您的伤需要夕瑶神女医治。」 第17页 说罢,我转身欲率先离开,肩膀却被飞蓬按住动弹不得。那一瞬间,我似乎又看见了五百年前,在我和重楼的家,在那片灼灼的火海之中,制住我的清冷神将。 「重痕,发生了什么?」 飞蓬的声音一如他的人,我浅笑回眸,看着眼前五百年容貌不曾改变的男子道:「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而已,飞蓬。」 「之井也不用十二个时辰随侍待守,我们回去吧。」 飞蓬微怔,右手不自觉的松开了力道。而我不在等待,尽自离开。五百年来第一次,我在前往天界的路途之中,看见了荼靡满阶的纯白曼陀罗。这些象徵着圣洁与宁静的花朵在天空澄澈的微风下轻微摇摆,成簇相拥。一如——飞蓬所赠锦缎之上,好似接天的纯白云端,承光尽颜。 第三章(2)【捉虫】 在回归天界的第一瞬,我前往去拜见了九天玄女。 大概是因为这位女武神的战功显赫,众神大部分都下意识的忽略了她的另一个神职。 司法天神。 我前往拜谒的时候,九天玄女正在处理着一堆文件。当侍女将我引入玄女办公的大殿时,我只看见在一片文件海中挣扎的鹅黄色身影。看着那名只来得及挥手让侍女退下就再度被那些纸片案牍淹没的傲然女武神,我一个没忍住当场笑出了声。 然后,刷刷的写字声瞬间消失。 我僵着唇角的笑,看着面色不愉的九天玄女抬起头,用着那双冰冷清澈的眼睛在我的脸上上下来回扫视后,扯出了一个绝对称不上和善的笑,对着我硬生生的捏断了手中的狼毫。 「重痕,想必之井之旅你很愉悦。」 据后期的夕瑶详细传述,当句芒受伤之后,大殿之上除了飞蓬之外,九天玄女也是自动请缨。然而却因为天帝一句最近『下界躁动繁多,玄女还是多分心于司法职务』而硬生生眼看着这块可以爽快放大招的肥肉差事掉给了飞蓬,只能留在大殿处理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多了那么多的乱七八糟的文件。 我心下觉着,九天玄女如此看飞蓬不顺眼,大抵还有一个『总是飞蓬动手自己却只能干瞪眼看着不算——还得处理文职!』的不平衡心里为其添砖加瓦。 我估摸着与文件至少奋斗了一个月的玄女娘娘现在绝对处于爆破点,与飞蓬一切相关的闲杂人等大概都很容被她惦念上,于是十分识时务的端正态度,以一脸『大人您刚才绝对是眼花我怎么可能敢嘲笑您』的表情正直的看向九天玄女依旧不甚欢快的眼眸。 九天玄女看着我的模样,甚感兴趣的勾起唇角。她丢了手上了断笔,自笔架上取下一支崭新的细小狼毫,在砚台中沾满硃砂后一边继续批示一边开口道:「找我什么事?别和我说是看我政务繁忙特来相帮——这种理由,只有飞蓬那种少根筋的才信。」 ——玄女大人,我知道您看飞蓬将军最近尤其不爽,但也不用每句话都不忘刺他一下吧。 我抽了抽嘴角,看着怨气尤重的九天玄女斟酌了一下措辞,正气凛然道:「不,玄女大人,您太看轻在下了!」我顿了顿,看着玄女一脸似笑非笑,满眼写着『哦,我真的看错了?』的神色无比正经无比严肃的开口:「在下真的是来替我的半个师傅分忧的。」 「真的!不信您请看我纯洁的双眼!」 「……咔哒。」 ——据当日负责打扫九天玄女书房的仙婢小圆后期爆料,当日当重痕大人离去之后,玄女大人也停止了工作满脸铁青的拂袖离开直往凌霄而去。小圆少女在战战兢兢的恭送玄女大人离开后,握着打扫工具就去了书房,结果,小圆少女看到了令她极为惊恐的景象。 九天玄女所心爱的,以东海寒冰玉所铸挂于笔架上的一排狼毫不论大小其其都断成了两节,而那由熔岩石所造的砚台上也徒留着几个指印及无数细微的裂痕——看起来就像是被修长的手指硬生生捏碎一般。 小圆少女顿悟,对一直以来就不甚欢喜的飞蓬将军的好感度更是跌到了低值。 你抢我们家大人的工作就算了,你徒弟还来给我们大人找气受。做神不能这么无耻啊!咬死你! ——此乃小圆少女负气而跑去飞蓬宅对着飞蓬家守门的将士吼出的原话。 在我离开玄女书房的前一秒,玄女的声音带着一丝与往日清冷无痕不同的无奈。她的声音自我身后响起,随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嘆息: 「重痕,你确定要这般?」 我微微一笑,踏出玄女的书房。撩袍,在她的殿外毫不犹豫的跪下,解剑击地。 「多谢玄女大人多年照拂,重痕此去,必不负所托!」 殿内良久没有传出声音,直到一阵细微的刺啦一声,九天玄女的声音才带着一贯的冰冷传来: 「若此,便如你愿!」 等我回去时候,飞蓬已经回到了之井继续他的镇守职责。我听着夕瑶抱怨着对方完全没有伤员意识微微笑了笑并不答话,只是安静的听着夕瑶给我数落着飞蓬的不是。 「他居然伤刚好就又和那个魔界的傢伙打起来了。这样下去,万一被传成私斗该怎么好——那个傢伙一点自危意识都没有!」 「他守之井守上瘾了吗?如今根本就是完全拿那块地方当家了!」 我看着夕瑶气愤中却又难掩担忧的神色,清咳两声道:「错了夕瑶姐,他不是把之井当家,而是那已经是他家了。」 第18页 「重痕——!」见我也打趣她,夕瑶气的连敲了几下我的头壳,就在她试图进行新一轮的说教时,飞蓬府邸的总管却急急忙忙的冲进了我与夕瑶聊天的花园,带着无法遮掩的惊慌。 「重痕大人——天庭来人,宣您上殿!」 「怎么可能,重痕的品阶还不足——」 伸手阻止了一脸急躁的夕瑶,我起身,整理了整理衣袍,笑道:「人在哪?」 夕瑶有些慢半拍的转头看向我,目光在我战甲着装上犹疑了半晌,才惊疑不定的抬头,颤着嘴唇道:「重痕你——」 我笑着摇头止住了夕瑶未说出口的话。 「这是我的选择,夕瑶。」 随着侍从一路踏上雕栏玉阶,我第一次真正见到天帝所在凌霄之宏伟磅礴。我来的时候似乎殿内正在激烈的争辩着什么,然而在我出现在殿前的一秒,所有的争论声都渐渐的小了下来。 踏进殿上,一股厚重的磅礴气势扑面而来。我扫了一眼在御座之上被珠帘遮住全部形貌的天帝一眼,单膝跪地,神色恭敬。 「玄女,这就是你所推荐之人?」 听闻天帝之言,九天玄女恭敬出列,淡然道: 「重痕师从飞蓬,虽非我族辈,但其忠心于之井一役之中可窥一斑。况其师飞蓬乃我天界第一神将,品德能力皆为天界上等。重痕乃其之徒,臣以为,这一个理由便以足够。」 「或者说,在飞蓬将军镇守之井的现今,还有哪一位将军有意前往下界一探虚实?」 闻此言,整个大殿都鸦雀无声。而听到九天玄女对飞蓬的评价我整个人差点癫起。 ——玄女娘娘,您平日里一直视飞蓬为肉中之刺,对其不爽到甚至挑唆其徒挖其墙角,在下实在想不到你原来对他的评价如此之高! 玄女仿佛没有注意到我惊悚中的视线——不,她根本连看都没看我——只是安静的等待着天帝的决定。 大殿内沉寂半晌,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天帝在珠帘后沉吟半晌,最后敲定道: 「就如玄女所荐,天将重痕听命!」 「今封汝为三等天将,率五百天兵前往下界,彻查下界妖族四溢之事!」 察觉到九天玄女投注在我身上的视线,我直起背嵴,沉声道:「末将领命!」 天帝命令下的很急,所以我基本也来不及做什么准备。夕瑶还在为我的自作主张而生气,飞蓬据说依旧被我弟弟骚扰在之井。九天玄女亲自帮我挑选了五百将士并将我送至天门之外。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你自己小心。」九天玄女一如既往的板着一张绝对公正的脸,语气冰冷。我看着她明显有些不习惯为人送行而有些僵硬的脸,用尽所有的意志力确保自己不会因为笑场而被这位强大的女武神给人道毁灭。 「放心吧玄女大人,我绝对会帮你搞定下界那那些乱七八糟文件就此终止的!」 说罢,我右手一挥,率领着众天兵就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通往人界之路疾驰而去。身后似乎传来仙婢略带惊诧的唿声,我一个没忍住,终是灿笑出声。 「玄女大人,您,您手中的玉佩——」 ——在重痕这个祸害离开天界的最后一刻,九天玄女在一个不小心毁了自己心爱的笔之后,再次一个不小心将自己喜爱的玉佩给生生捏碎。 第三章(3)【捉虫】 天帝给我五百军士并不是给我做保镖让我来人界度假的。 正如我之前所说,虽然有假公济私的原因在里面,我的确是来替玄女分忧的。 下界纷乱,各地山神水伯齐齐上书控诉妖族肆虐,望天界查明缘由好还人界一片安宁。九天玄女案前突然多了那么多份文书便是各地妖族的活动实在过于频繁,下方众神不得不上秉天庭以免发生什么他们处理不来的大事。九天玄女手握天规总则,而天界一向自尊为六界之首,自然而然也为妖族制定了一定法则。妖族修炼可成地仙,自然也不得违抗天界之规。如今妖族肆虐,便是翻了天规中颇为严重的一条。 不过玄女之所以迟迟没有派兵下界镇压而是每日对着那一堆汇报情况的文件苦大仇深,也是有她的缘由。她不认为大多与世无争的妖族会自损功德下界肆虐,执法严正的玄女娘娘决定要好好搞清事情真相,就在她痛苦着人手问题再一次憎恶着自己文职身份不能随意离开天界时——在下很应景的出现了。 我杀不了飞蓬了。 我非常清楚这一点,因而与他相处抑或是与重楼相见都变成了一件异常困难的事情。如此一来倒不如干脆的先独自一个人下来静一静,想清楚后再回去。 反正——妖族之事查个三五年也不算长。 我在心中估摸着这事不能做的太积极,不如一路游山玩水欢乐欢乐的过去。此时的人界已经进入奴隶社会的高度繁荣时期,青铜文明早已兴起——虽然我去玩的可能性不大。 ——带着五百个抗刀拿枪的,你去哪个人类聚集区安营扎寨? 于是我甚为淡定的去了上书上的最为积极的东海,借了东海龙王的一亩三分地,安营扎寨了。 ——既然你自己养了那么多虾兵蟹将也没搞定在东海边上晃荡来晃荡去的妖族,那么在添几口饭帮我养着这帮天兵也没什么问题吧? 第19页 什么,你说天帝拨的军饷粮草呢?能省则省的道理你明不明白啊,我还指望着回去的时候给玄女夕瑶带点什么土特产呢。 ——总之,我是绝不承认我是在报復东海龙王那堆无病呻吟废话一堆的情报的仇的。 东海龙王不愧是个土财主,东海水晶宫的富丽堂皇让我各种羡慕嫉妒恨,想着以后如果退休不干天兵了,走走玄女后门让她也给我个龙王什么做做,日子就圆满了。 对于我这种公然占便宜的行为,东海龙王并没有任何的一丝反感。事实上,老龙王的个性一如他废话连篇的奏章一般——完全体现出了一位老人慈祥话唠的态度。 老龙王对于自天兵空降水晶宫后,海岸线上顿减的妖族骚扰事件甚是满意。好吃好喝的供着五百天兵不说,对于目前完全没有干事冲动的在下也是一副慈祥面容,完全没有丝毫不耐烦催促行为,直激得我仅剩不多的良心非常不安。 在龙宫白吃白喝颓废了近一个月,我觉得在不做点什么实在是过不去了。于是将五百天兵中的两百天兵留给老龙王暂时镇宅用,自己带着三百精兵觉得也该去干活了——至少也要把任凭我欺压的东海这一块给处理了。 常言道拿人手短,吃人手软。古人诚不欺我。 临走之时,老龙王很尽职的告知了第二乱的地点乃是汉江一代,并在对我表示了感谢之后,友情赠送了两颗斗大东海夜明珠作为纪念品。让我一边觉得东海龙王甚是上道之余,一边唏嘘着不知道这两玩意有没有夕瑶的神树闪,比得比不上玄女那毁了的寒冰玉笔值钱。 「说句得罪上神的话,上神笑起来的样子和小神已故的拙荆真是神似呢。」 「若不是上神是男儿身,只怕小神会错认呢……」 临送出东海之前,老龙王摸着鬍子笑眯眯的来了这么一句,我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呛死。感情您老之所以半点怨尤都没有是把劳资当成你老婆肖想了吗?爷爷啊,您年纪做我爷爷都够了,你知道这叫什么么?你这叫为老不尊,你这叫老不羞! 抽着嘴角我实在不知道是该感谢夸奖还是勃然大怒甩手而去。最后我看了看老龙王那张笑眯眯的和蔼面孔还是抖了抖眉毛,默默的走了。 东海还是丢在这儿,等把其他地方收拾了在对付东海也不迟啊。让它乱着吧! 马不停蹄的到了汉江,却发现汉江水神因为不堪妖族三天一小扰五天一大闹早就收拾包袱跑去长江黄河河伯那避难去了,只留一座除了老弱残兵什么都不剩的龙宫。 我在汉江扎了营,默默决定一定要这件汉江水神玩忽职守的事情上报给玄女。我让你跑,让你跑了之后我得自己养兵! 毫不犹豫的将汉江龙宫里值钱的东西都一扫而空全部拿来犒劳下属,我坐在汉江龙王的御座上,看着手中那张复杂的标註各地混乱的地图苦大仇深。 妖族之乱主要由东海蔓延至汉江。再由汉江一带向着华山蔓延。 令人觉得好奇的是,这妖族出没最多的地方没听说什么伤人事件,只是各地山神水伯土地不堪其扰。反倒是和主力偏离的其他零碎地点出现了大量伤人事件。 简直就像有人是借着妖族动乱的名头肆意伤人。 想了想,我觉得还是从伤人那帮开始处理。毕竟伤人在先,动起手来也师出有名。于是我大手一挥,决定先去镐京等地处理该处土地、人类遭戮的事件,再由镐京往主力探寻。 将剩余的三百兵力一部分安守在汉江,一部分先自行前往华山以待和跟着我去镐京的队伍汇合。然而就以东海和汉江的情况来看,我并不觉得那帮妖族想和天界起冲突。因为当我们出现之后,那帮一直徘徊在东海汉江的妖族便立刻安分,只是乘着我们不防的时候,继续到处乱晃。 ——完全搞不清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等我到达了镐京才发现这块地方简直就是妖气四溢。这块已经被捨弃的周朝故都如今是一派的荒凉之景,入夜之后户户家门紧闭,唯恐成为妖族嘴下的另一个牺牲品。 然而等我直接去挑了胆大妄为的群妖的时候却发现这些不过是仗着有了几百年修行的狐妖狼妖之类,完全和在东海汉江所遇的梦貘一族不是一个等级的东西。 问了派去其他地点平乱的将士,得到的答案是一样的。 看起来就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借着梦貘大规模出没的由头试图混水摸鱼的事件而已。 也就是说,妖族肆虐是普通地妖太久没被修理皮痒了,而妖族的动乱则是本该呆在幻暝界安分修炼的梦貘一族引起的。只是这两件事情一起爆发,才让众人误以为妖族在人界横行,下界危矣。 但虽说梦貘一族并未伤人,但他们在人界到处熘达还不停的骚扰山神水伯也事实。说妖族横行也并不为过。我想了想,将目前的情况简单的写明命人回天界交给了玄女。 我隐隐觉得,大约幻暝界,出事了。 这么多梦貘的无故出现,绝对不是偶然。 第三章(4)【捉虫】 对于我洋洋洒洒的一堆流水帐般的情况汇报,九天玄女只回了我潇洒的四个大字——静观其变。虽然我怎么看都觉得那四个字像是玄女紧握着笔给挤出来的。 转手将东海龙王给的两个夜明珠让玄女派来回信的仙婢,托她带给玄女和夕瑶。我盘点了盘点从汉水龙宫哪儿搜刮的剩余宝物,满意的发现养着这群天兵陪我在人界混个三六五载不成问题。 第20页 就在我呆在了华山,深深思索着这个『静观其变』观个几年比较好,怎么观才不会落人口舌的时候,手下那一群热血沸腾完全没有考虑到他们的上司试图混吃等死想法的天兵们,怀抱着青春与热血,兴奋的告诉我,在梦貘看见天兵就瞬间挪移逃跑的情况下,他们逮到了一只。 当我好奇着他们是如何逮到瞬移可以算是得意技的梦貘时,被他们扔到我面前的一只幼嫩的包子瞬间解决了我的疑惑。 感情是抓到了一只连瞬移都恐怕没怎么学会的包子,我就说那种作弊性的逃跑技能他们是怎么攻克的。 我板着一张脸,甚是欣慰的夸奖了成功捕获敌人那几个将士一下,在他们包含激动的眼神中挥挥手表示再接再厉就完全把注意力放到了被捆了双手丢到地上拼命挪动的一只包子身上。 我蹲下身拖着下巴,甚是严肃的打量了一下这个在汉水龙宫水晶铺成的地面上拼了小命努力挪动的包子,半晌之后打了哈欠问道:「你累不累?」 拼命扭动身体的小包子闻言抬起了头,顶着一张皮卡皮卡善良的正太脸,在略微凌乱的细碎黑髮下,迷茫的用那双暗红色的眼睛扫了我一眼,有些愣愣的点了点头。 我甚是满意对方合作的态度,拍了拍对方的头,随手就从旁边的案几上的盘子里取下一块糕点,在包子的面前晃了晃,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道:「饿吗?」 小包子看着我手里的糕点,皱了皱被绑的过程中沾了灰尘的鼻子,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的眼睛瞬间笑的都快眯成一条缝了。 于是我欢快的将糕点递到小包子的嘴边,在小包子犹豫半晌,终于张开那张粉嫩嫩的嘴巴准备一口下去的瞬间收回了糕点,丢了进了我自己的嘴吧。 小包子一口咬了空,而且磕着了牙。他看着我眯着眼咋巴着嘴,终于一个忍不住,眼睛一转,无色的泪珠就这么啪嗒啪嗒的落下来了。 我依旧笑眯眯的看着眼前这只哭着也很美的小梦貘,没有一丝怜悯心的伸出两只爪子捏上了包子粉嫩的面颊,然后毫不犹豫的往两边一扯—— 「哇——」 包子被欺负的撕心裂肺的哭了。 一旁随侍的婢女不忍目睹的转过了,默默的挠起一旁的柱子,心里默默吐槽道:重痕大人你果然没有什么操守,这么可爱的包子你何其忍心欺负下去。 我越看这趴在地上两只小小的爪子抹着眼睛抽抽搭搭哭着,还不知道会说几句话的小鬼,越喜欢。于是我顺带从案几上拿下了盛着东海佳酿的酒杯,送到了哭的声音都开始沙哑的小包子面前,笑眯眯。 「渴不渴?」 小包子有了上次的经验,对着我递来的酒杯保持警惕的姿态,坚决不凑过去。我见状,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将手中的酒盏抵上了小包子的唇瓣。用眼神示意他张嘴。 小包子狐疑的扫了我一眼,但大概是真的渴了,也就忘了之前被耍的事情,止住了眼泪,乖乖的再一次张了嘴。 我抓住机会就把一小杯酒直接的灌近了小包子的嘴巴里。虽然是不烈的果酒,却还是把小包子当场呛出了眼泪。 「呜哇哇哇——」 这娃哭得更悽厉了。 我笑眯眯的把酒盏放回桌上,看着眼前哭的撕心裂肺的小鬼头,一瞬间觉得—— 我圆满了。=w= 「大人——」一旁的婢女终于忍不住出了声。这么可爱的孩子大人你都下的去手,大人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呢!! 「啊,放心放心我只是确定一下这是不是真的是个小孩子,防止是梦貘派的什么间谍。你知道,行军在外需处处小心嘛。」 听你鬼扯,这傢伙身上有没有施咒你个术法师从九天玄女的将军会看不出来!? 没有去看婢女明显有话的脸,我看着哭着哭着就哭累了,在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包子,笑着帮他解了绳子,抱在了怀里。大概是穿着战甲的怀抱并不舒服,小包子在我的怀里扭了扭皱着眉。我伸手戳了戳他粉粉嫩嫩的脸颊,看着他无意识的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不由失笑。 「真好呢,想哭就哭。是个好孩子。」 我轻声低喃着,觉得心底有一处柔软了起来。下了术法把这个小鬼的法术灵力全封之后,我将小包子递给了一旁脸色有点黑的婢女,表示带孩子我不擅长,你帮个忙至少把他洗洗干净。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自己动手也行—— 我话刚刚说完,衣着水绿色衣裙的婢女就噼手从我手里夺过了小包子,那架势仿佛我会在洗澡的时候活活溺死这个小鬼似得。 我摸了摸鼻子,决定对此现象视而不见。 被洗干净的小包子在婢女的万般不愿下,送到了我的面前。这个看起来心智绝对不会超过五岁的梦貘小鬼裹在婢女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小女孩的浅紫色衣裙里,抿着嘴巴,以看阶级敌人的表情瞪视着我。 我清咳了两声,递过去一盘糕点。这次小鬼完全学乖了,看都不看那盘糕点一眼,哪怕自己的肚子已经咕咕叫出声。 我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伸手取过一块糕点当着他的面吃了下去后,这个小鬼才保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抿了一口糕点,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这小鬼涵养真好。当年飞蓬带我回去,等我饿了个半死才想起来给我准备吃的时候,我的吃相可没这么好看。 第21页 安静静的注视小鬼吃饭,顺带有空的时候端杯水给他防止他噎死。等这个小鬼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拍了拍衣袖再一次警惕的看向我的时候,我才施施然开口。 「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瞪了我半晌,估计是考虑到实力差以及不合作很肯能再一次经歷之前的欺辱,权衡利弊之后才奶声奶气的回答道:「归邪,我叫归邪。」 「归邪啊……」我故作深沉的长吟道,「如星非星、如云非云,真是好名字。」 包子闻言,立刻傲娇的一昂头道:「当然,这是婵幽姐姐给我取的名字!」 「那么你的婵幽姐姐还好吗?」 「不好……」小包子沮丧的低下了头,「婵幽姐姐被叔叔他们追杀,我找不到她。」 「哦,那么你的婵幽姐姐为什么会被追杀呢?」 「因为……!」小包子刚想继续说下去,却突然警惕了起来,「你不是我们梦貘,你们这些天界的人想干什么?我不会让你们抓我去威胁婵幽姐姐的!」 「哦——」我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抓了你可以去威胁婵幽姐姐啊……」 小包子出奇的、愤怒了。 我看着一口咬住我的手腕,却因为牙口没怎么长齐因而甚无力道。我抬了抬手臂,小包子的爪子扒着的衣袖,咬着我的手腕,就这么被悬在了半空中。 ——当年我也想这么咬飞蓬来着,只可惜最终也没得住机会。 我看着小包子的目光柔了揉,摸了摸他的脑袋。我轻声允诺着。 「不会拿你去威胁你的婵幽姐姐的,我保证。」 包子怀疑的看着我,我平静的看着他。半晌之后包子乖乖的松了口,拽着我的衣袖道:「你答应的,不可以像叔叔他们那样说话不算话。」 我扑哧的笑出声,揉了揉他的头髮,笑道:「当然,我重痕一诺千金。」 于是穿着紫色衣裙的包子满足了。 孩子总是这样,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在我保证不会对他的婵幽姐姐怎么样之后,这个小鬼就完全把我当成了自己人,絮絮叨叨抱怨个不停。 话语大约不离讨厌的叔叔不守信用,可怜婵幽姐姐不知道现在在哪。他辛辛苦苦跑出来找婵幽姐姐却被更讨厌的天兵给困了。大哥哥你虽然长的阴柔了点不过人还不错我不会嫌弃你巴拉巴拉…… 我撑着下巴听他絮叨了半天,估摸着这小鬼也是梦貘一族中的贵族,他说的那个「婵幽姐姐被追杀叔叔不守信用」很可能就是这次妖族动乱的原因。 归邪小包子虽然有点傲娇,但还是一个很聪明的小鬼。比如他对梦貘所居住的幻暝界只字不提,对于梦貘动乱的原因所谓婵幽少女可能所在的位置也丝毫不开口。 现在的小鬼都那么难拐吗? 抱着包子充当保姆给他夹这个菜夹那个菜的我微微有些纠结,看着那张对我的服务不周非常不满的正太傲娇脸,一个没忍住,空着的左手又捏上去了。 「呜哇——大哥哥欺负人!」 好吧,当务之急是赶紧哄好小包子,我不想明天传出什么重痕将军有虐童癖的谣言。== 怀着恶趣味的将对男女没什么概念的小包子所有的衣服用品全部换成女式的之后,我坐在书案前,提笔给玄女写了一封加急的信件。 不同于上一封,这一封信我写的很简洁。 ——妖族之乱起源恐起于幻暝御座之争。今幻暝少主婵幽有难,前主护将反,天界是否插手? 玄女的信到了第二天才来。我扫了一眼穿着女装在汉水龙宫中安安静静一个人玩着珠子的包子一眼,打开了玄女的信。 ——择无争者相扶,以重痕之名。 看完这封信,我对着小包子招了招手,摸着他的头笑道:「我们去帮你的婵幽姐姐好不好?」 · · 【小剧场:】: 话说千年后,归邪小包子长大成人并成为幻暝六护将之一且成功自十九年的磨难中存活。当十九年之期再度来临,而归邪也满怀欣喜的迎回少主之后,却发现少主在他说出名讳的一瞬间小小的咦了一声。 归邪【严肃】:少主,属下之名有何不妥么?为何少主如此惊讶? 柳梦璃【面色复杂】:不,我只是没想到,当初夙晗给我们看的图是确有其人的啊…… 归邪【好奇】:图? 柳梦璃【转移话题】:不,没什么。 然而归邪还是没熬住少主那奇诡的目光以及自己的好奇心,他跑去了里幻暝宫偷了少主的梦。 他满意的看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却在下一秒黑了脸。 只见柳梦璃的梦里,一名琼华装束的清秀少女正提笔画着一张栩栩如生的女装小童。那眉眼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只见另有两男一女围在少女的周边,看着她绘画。其中一眉目疏朗的少年摸着后脑勺道:这个女孩真可爱。只见绘画的少女嘴角扯出一抹阴测测的笑回道:这是个男孩,而且现在貌似还是幻暝的将军。 红衣少女惊嘆:原来男人扮成女孩这么神奇。 琼华少女继续阴测测的笑:是啊是啊,这傢伙名为归邪,小时候还会缠着人要糖呢。想不想看看其他的样子,我还记得他其他打扮的样子。 天河菱纱梦璃:【集体点头】。 第22页 紫英:…… 琼华少女灿笑:承蒙惠顾,三两银子一张,各种姿态随君选择。 菱纱:好贵!夙晗你这是敲诈!不过——我要撒娇的样子! 梦璃:咳咳,那么,给我一幅归邪将军缠着要糖的样子吧。 天河:挺好看的,我到没什么要求。买一张烧给爹你说他不会不会就不气我把他的墓穴给弄塌了? 紫英:…… 归邪将军一个没忍住失手打破了术法,此时卫兵传言有人闯入幻暝界。归邪将军憋着一肚子火出门一看,就是在少主梦里买画的那几位。于是—— 归邪:就算你们是少主的朋友也不可原谅!受死吧! 第三章(5)【捉虫】 在我见到婵幽之前,我已经养了那只包子一个多月。 包子很警觉,死活不愿透入婵幽可能的下落,无论我怎样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归邪包子都是头一扭傲娇道:「大哥哥你难道是对婵幽姐姐心怀不轨了吗?我告诉你婵幽姐姐不会喜欢上一个白斩鸡的,她不喜欢不男不女,你没希望的!」 于是,我淡定的蹂躏了包子一把,叫人把一只叫归邪的包子在天兵手里的消息放了出去。顺便在传出点天将重痕喜好美人的消息。 第一个前来汉水龙宫的梦貘不是婵幽的人,而是前主护将的手下。 我坐在龙座之上,右手端着酒杯,左脚敲在御座的扶手上,斜着眼,吊儿郎当的扫视了一眼大殿之上一脸隐忍的柔媚女子。 「你家主人说什么?」 听到我发问,女子笑意盈盈的抬起头,在我似笑非笑的神色下怔了怔,随即在恢復一脸魅惑,用着甜腻却带着丝丝缠绵的音调开口道:「奴家名为拾音。奉吾主恣雎之命特来向将军请罪。」 「请罪?」我笑意更深。 大殿之上的女子一袭湖蓝水衫,眼波妩媚。她低首,衣袖捂唇轻轻一笑道: 「幻暝梦貘并非有意骚乱下界,只是我幻暝有重犯逃脱,不得不下界捉拿。惹出此等祸乱实非我愿。吾主希望大人可以原谅幻暝的无知妄举,并对幻暝施以援手,助吾等擒拿逃犯。吾主保证,如若将军愿意帮忙,我幻暝愿倾城以谢。」 「倾城以谢?」我玩味的重复了这四个字,笑道,「谢礼中也包括拾音姑娘这么美丽的女子么?」 座下的女子浅笑吟吟,那不禁意间流转的目光如春水浮岚。动人心魄。 「大人真是说笑了,以大人之才貌,何等美人不愿投怀送报呢?」 我微微一笑,侧首饮尽杯中佳酿不置可否。玩耍着手中的酒杯,我垂眸道: 「倾城以谢,天下何人不知幻暝界之行踪诡谲。你家主人的话未免有些空口白狼的嫌疑。」 「大人多虑了。」女子像是早已知道我会有如此一问,带着一丝神秘道,「吾主将要献与大人的,不是我幻暝界之城池。」 「哦?」我挑眉。 女子优雅的笑着,轻摆衣袖一字一顿道: 「吾主愿将里蜀山妖界外城送予将军!」 我手指微微一紧,双眸垂下以掩盖我的震惊。我转头笑道:「里蜀山乃大多得道地妖聚集之处,你的主人有何资格说赠与我,而且还是里蜀山防御关键的外城?」 女子掩唇,眼波轻佻:「不错,吾主现在还不能应允将军。但若将军出手助我幻暝捉拿逃犯平定内乱,吾主愿以生命起誓,里蜀山外城必将在一年之内,挂上将军的旗帜!」 听闻这样的话,我嘴角笑意更深: 「你家主人想要一统妖界?」 女子闻言扑哧笑出声:「我梦貘一族本就是上古神兽,如今只不过重新确立自己的身份,何来一统之说。更何况,攻陷里蜀山外城,控制地妖,这样的功德,想必对将军也是有利无害?」 我放下杯盏,冷笑:「本将军还没弱势到连除个妖都需别人铺路!」 女子仿佛不以我的暴怒为惧,依旧面色镇定道:「将军英武,何来铺路一说?只不过是我梦貘得蒙将军恩惠,所献之礼罢了。」 沉默良久,大殿之上只留我敲击扶手的声音。良久,我开口道:「那我需要做些什么?」 女子弯唇而笑,双眼盛满媚意。 「大人只需将先前抓到的从犯交予我等,再请协助吾等于东海汉江一代搜索犯人即可。」 我思索了半晌,正打算点头之际,突然只听后殿守门的婢女一阵惊唿,接着一只包在紫色衣裙里的小糰子就红着一双眼睛一把扑了上来。 「你骗人!你和叔叔他们一样!你明明说过不会伤害婵幽姐姐的!!」 我看着被追上来的婢女死死拉住的归邪小包子,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冷声道:「谁让他进来的,我不是说看好他吗!」 一旁死死抱住小包子的婢女抖了抖,颤声道:「将军恕罪,是,是奴婢失职……」 我皱眉看着满脸愤怒的包子一眼,有些烦闷的挥手道:「算了,把他给我拖下去。」 「……是。」 「我才不要离开,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婢女将包子抱在了怀里急忙就打算离开空荡的大殿,但归邪包子却不甚配合的一口咬的仙婢松手。他的双眼和手瞬间妖化,小小的兽牙龇出,梦貘的妖纹浮现在脸上平添奇诡。包子一个瞬移瞬间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兽化的爪子狠狠的挠向了我的脸。 第23页 血色瞬间蔓延了半只眼睛。我捂住了被包子挠的鲜血直流的左眼,一把将怔在了原地的包子扔给婢女,语气刻意带上了一丝煞气: 「把他带走,你听不见我的话吗!!」 「奴、奴婢遵命!」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我如此暴戾的模样,婢女下的脸色发白,抱着还呆呆看着自己爪子上血迹的归邪包子以她最快的速度遁隐了。 我有些头疼的按了按眉角,瞟了一眼被刚才景象稍稍惊住的女子,勾唇笑道: 「你们梦貘似乎都挺恩将仇报。」 女子的反应很快,她几乎是立刻调整了表情柔声道:「梦貘逃犯怎可代表我梦貘一族?吾主定然不会如归邪小儿般不识抬举。」 「很好。」我冷笑着点头,「那么把那个小鬼留给我讨完债再还给你们不成问题吧。」 女子十分机灵的低头浅拜,顺从道:「谨遵将军之命。」 伤到了眼睛毕竟比较麻烦,尤其我还是个多年来仗着有夕瑶,回復术法基本不会的治疗废柴。 归邪的爪子很利加上我对那小鬼突然使出来的瞬移完全没有防备,这一下伤的很深。随行的军医淡定表示他能做到的大概就是止血止痛,至于视觉神经问题,他无能无力,不过若是回天界求救于夕瑶神女的话,大概问题不大。 当然问题不大,你只要有口气,夕瑶就能把你医得和常人无异! 我无所谓的挥手让军医退下,暂时性的左眼失明对我的影响并不大。比起这件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向玄女汇报。 那个幻暝界的前护将恣雎恐怕想要的不仅仅是幻暝界,还有妖界霸权。 天界自与魔皇一役之后便封闭了天界之门,这么多年来时时都要提防着魔界出来咬上这么一口。如果一直受掌控的妖界被统一了,从而成为像魔界那样的存在的话——这显然不是天界乐意见到的情况。 对于这样的情况,在司法神殿批公文批得脾气已经开始不稳的玄女干脆利落的回了我一个字—— 杀。 我捂脸,为撞在了玄女枪口上的恣雎感到默哀。 皱了皱眉,我挥手命人叫来了五百人里的几个小将,表达了我们为了达到最终目标需要和敌人战略性合作的意思。我淡定阐述了跟着敌人一起找被追杀的梦貘,但发现了什么线索一定要当场毁尸灭迹给敌人扯后腿然后回来通报——当然合作之中的扯后腿以及使绊子只要不甚明显也是鼓励的——这样的作战主旨思想。跟着我已经有了一段时日的三个小队长顿时热血沸腾、斗志昂扬的表示一定完成任务,顺带问了一句成功有没有什么奖励。 我沉吟半晌表示除了一惯的宝物赠送外还可以向这些飞蓬控提供一些飞蓬的私人用品。 于是众人欢唿,皆大欢喜。 就在满意的决定就此散会的时候,其中一个小队长抓了抓自己的头髮有些期期艾艾的开口道:「我,我是九天玄女大人的崇拜者……重、重痕大人您是玄女大人的半个徒弟,能不能向我透露点玄女大人的喜好?玄女大人快到生辰了,我,我想——」 我点头表示理解,甚是慈祥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玄女大人喜欢把笔捏断了玩,你可以考虑送她一打上等狼毫。」 第三小队队长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我想了想又补充道:「之前那个梦貘送来的见面礼中有紫晶制成的套笔,如果你这次任务完成成功的话,我可以考虑把那些送你。」 于是三队长眼中立刻爆发出了比前两人眼中更加璀璨的光芒。 看着大家斗志昂扬的样子,我甚是满意。 于是在奖品优渥的情况下,我方的战略得到了显着的成功。证据就是,我方人员在敌方眼皮底下,将名为婵幽的少女打包送了回来。并且成功的引着对方向着华山的方向继续进行深入的调查。 对于我方成员此等干净利落,不留一丝可供怀疑的痕迹的举动,我十分开心的将那堆飞蓬闲时无聊打造的佩剑加持品以及敌方友情赠送的紫晶笔八百里加急的送去了华山,以表犒劳之心。 在包裹上按上「极密」的军事纹章交由下属传送,我挑着眉带着笑意转头看向了被反缚了双手,故作镇定,禁了术法封了声音——重点是丢在了我寝室的床上——的美人,露出了一个绝对称不上君子的笑。 第四章(1)【捉虫】 除了被我丢在东海的那二百精兵,我将剩余的兵力几乎都放在了搜寻婵幽上。 当然名义上用的是监视动乱梦貘一族,暗地里是表示合作的诚意,实际上——就是扯敌方后腿。 婵幽是个聪明人,她发现我没有丝毫通知或者说想让恣雎知道她被我抓了的情况,就立刻下了我是个可以合作对象的结论。 所以被解了禁言法术的婵幽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想在我这儿得到什么?」 婵幽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自己手里的筹码远远没有恣雎多,而且完全也给不出恣雎那样丰厚的条件。所以这个外貌不过二十以梦貘年岁来说还很年轻的少女直接问我想要什么。 我看着眼前黑髮如瀑,面容较好即便是和夕瑶相比也不逞多让的面容,突然想起了那只为了顺利打入敌方内部而目前被我扔进了地牢里的包子曾经说过的话。 于是我一脸正经的看着婵幽开口道: 第24页 「你——觉得我如何?」 =口=。 一瞬间,这样的表情在婵幽的脸上一滑而过。但婵幽少女很快就整理了自己的态度,她可疑的停顿了一下,吐出了和之前跑过来的妖媚女基本没差的话。 「以大人的才貌,当然是好的。」 其实我非常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我的才的。当然这种废话我不会问,我咳了咳笑着对婵幽简单扼要的阐明了一下我请她过来并没有怀抱太大恶意。相反,我们天界是怀着如春风一般温暖的心来帮她的。 「当然如果婵幽姑娘依旧不相信我们的话,我们也没有办法。」我看着眼神依旧戒备的少女悠然道,「我们就只能直接自此罢手不参与幻暝内部纠纷,至于之前碰巧被我军救下的小梦貘吗——」 我顿了顿,表示遗憾的摊了摊手: 「为了减免军队开支,就只能送给恣雎了。」 婵幽的眼神勐然一凛,随即浅笑出声,语调中透着浅浅的讽刺:「这么说,这个帮助我还不能拒绝了。」 我敲了敲珊瑚桌面,微微笑道:「您这样理解也行。不过我们的确是真心想要帮您夺回幻暝界。」 婵幽冷哼:「谁知你天界如此大方是否又有什么阴谋。」 我看着眼前的少女傲娇起来和某个包子几乎一样的神色,不由的莞尔失笑。 「这一点您可以放心,」我笑着站起了身,「您要知道,天界绝不希望一个拥有野心如恣雎般狂妄的角色成为幻瞑之主。」 「至于我—— 「您更可以放心。我既答应了别人不会做有害于您的事情。 「那么,在下便绝不会做出任何有害姑娘的事情。」 黑髮的少年左手习惯性的置于剑柄之上,唇瓣的笑容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略显阴柔的面孔并不能抹去少年自鲜血中磨砺出的稜角,那一道盘踞于少年左眼之上的轻痕,触目惊心。黑髮如绢束于脑后的少年站在那里,用着斩钉截铁的语调,做下了一个承诺。婵幽看着少年温润的身影立于金碧辉煌的水晶宫,却仿若傲然千军万马之前。谈笑间,杀敌致果。 那一瞬间,明明不住提醒自己人类狡诈神族更狡诈的婵幽还是不由自主的被对方的气势所慑,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声音,轻柔却果决。 相信他。 婵幽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既然已经确立了战略合作关系,包子也就没必要关着了。被从阴暗的地牢里放出来的包子在看见婵幽的第一个反映就是两眼包泪,哇的一声哭得极尽委屈。那悲伤的样子,仿佛我杀了他全家。 包子抽抽搭搭了个半晌,终于从他的婵幽姐姐怀里抬起了头,转头看见了站在婵幽身后的我。那一瞬间,包子的眼睛都直了!嘴巴张张合合了个半天,终于等着一张悲愤欲绝的脸,一把将婵幽推到身后,以英勇就义的表情挺着胸膛横眉冷对我之后,小小的问了婵幽一句: 「婵幽姐姐,你也被这个小人抓住了吗?tat」 婵幽抽了抽嘴角,还是以着温柔的态度摸了摸包子的脑袋,轻声道:「不是,我和重痕将军现在是同伴。」 小包子闻言顿时惊悚了,他扭过头看了看婵幽,又扭过头看了看我,最后十分不礼貌的指着我手指轻颤道:「婵幽姐姐你不是不喜欢小白脸的吗,这个傢伙胁迫你了吗?tat」 瞬间,婵幽的脸青了,我的脸黑了。 婵幽毫不犹豫的把包子一夹,对着我盈盈一拜。 「婵幽许久未见幼弟,将军可否借地供我姐弟一叙?」 我笑的咬牙切齿:「当然,婵幽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尽可提出。我们行军打仗别的不多,武器伤药倒是备足的。如果需要,一向用来行军规的长杖就在地牢出来左拐的第一个房间。」 婵幽闻言悠悠一笑:「那就感谢将军的不吝相助了。」 包子归邪被自己心心念念的婵幽姐姐抱在怀里,感受着两个人同时向他投来的慈爱目光,身为将门之后的本能激烈的提醒着他危险。 然而,他没机会去想怎么解决了。 目送着包子和合作对象双双离去,我招招手示意守门的卫兵把那三个在外面依旧晃着打着马虎眼的小队队长找回来。我这边也要开始准备着手了。 玄女的意思很清楚,要找个与世无争对天界有益无害的人扶上幻暝宝座。但是同时,不得用天界的名义大举出兵平乱。名义上,对于各族的内部事项,它界是不得干预的。 是的天界不可能明目张胆直接动手屠了野心庞大还不懂收敛的恣雎,那样只会落人口舌。 所以玄女在信上说——以重痕之名。 天界无法插手,但半休假状态的我可以个人身份在幕后小小来帮个忙。这就是玄女的意思。所以那五百天兵都要意思着去表面上监视梦貘平乱不可乱动。我手里能用的只有自己,还有那三个活宝小队长。 发现一队队长——他的名字不太好听于是我给他取了暱称叫阿大——还是在出阵后不久。那时我还苦恼着要去哪安营扎寨,这时一名银甲士兵挂着笑嘻嘻的表情伸手往东一指道:「将军不觉得东海是个好地方吗?地广人少宝贝多。」 那真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恍然想起东海龙王那又长又臭的情报,拍了拍对方的肩觉得这个孩子真是上道啊。事实上,这孩子不仅是上道,而且是相当的聪明。在东海的日子里我发现只要有阿大在手,任何乱七八糟的关系网都不是问题,情报神马的在他眼中简直比理顺东海龙王家那条老鲶鱼的鬍鬚还简单。九天玄女果然是九天玄女,挑人就是有眼光! 第25页 阿大的出现让我明白了部下的必要性。玄女给我的五百精兵真真是兵,连个队长都没有。这三个小将全是我自己后期提上来的。也许对于玄女来说,那些弯弯绕绕肠子一堆的将领们在战场上的用处还不如绝对服从命令的士兵。对比飞蓬孤身作战的情况,我觉得玄女此举甚是英明。阿大这枚从军已有十年却埋没在众多士兵中的明珠,就是天界军队腐败的最好证明。 在我对阿大表达了相见恨晚求勾搭的意愿后,阿大倒是很爽朗的一笑,挥手道:「大人你不用用官爵什么的诱惑我,我的偶像是飞蓬将军。」 言下之意就是我的梦想是和您师傅一样靠显赫战功成为一等神将,而不是在这里靠关系往上爬。 对于处事左右逢源的阿大这等宏愿我表示尊敬极佩服,但还是问了他愿不愿意做我的亲兵。 对此阿大回答的很干脆:「当然,靠着将军您越近,越容易分到军功。您以为当初我为什么借提醒您来东海来靠近您。」 ——刚才还一脸正气说我不要靠关系的人是谁啊!? 至于剩下来的两个活宝的被发现就完全是意外了。 小二沉默寡言,如果不是镐京一战之中,我带去挑敌方老巢的十个人之中,只有他在我一声令下的时候,半点犹豫都没有直直就冲进了昏暗一片敌情未明的山洞,要发现这傢伙一夫当关万夫莫当的气势还真有点难度。 但小二却是最难诱拐的。因为他也有一个伟大的梦想,那就是做飞蓬将军的亲兵。 ——谁不知道飞蓬打仗向来单枪匹马,哪儿来的亲兵啊,你要给他守身如玉也要看对方要不要吧? 对此我淡定的表示如果不干的话那我保证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跟着飞蓬了。小二在思考了我话语的可行性后,无可奈何的接受了小二的暱称,妥协了。 那一种忠烈不再壮士染血的态度让我实在很怨念。 我思索着既然有了阿大小二,倒不如再找个三宝,把剩下的士兵分成三部分,让他们三个人直接去负责,也省的我还要每天考虑一堆士兵的安顿的问题。下属这种东西,就是用来磨练的。 于是我试图在剩下的四百九十八人中再找出一颗蒙尘的明珠来。于是我发现了三宝。 这傢伙绝对是个将才,一开始我分兵三路而行的时候。阿大身处东海处理后续事件,小二是跟着我的队伍,而当我们在华山会首的时候。我发现先到华山的那群士兵居然已经自行非常有组织的完成了华山的镇压扫荡工作,连后续粮草都解决好了。 于是,我抓到了三宝。=w= 至此,一二三小队队长挑选完毕。我也找到了满意的免费劳力。 三宝是三个人里最小的,脾性也是最温和的。不过,他深深的崇拜者九天玄女,于是既然是玄女大人挑选了他跟随我争战,那么他就『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绝不有负玄女期待。 对此,我选择沉默。决定将这次公费旅游的真相烂在肚子里直至带进棺材! 阿大小二三宝,我私以为这次独自领兵最大的收穫就是他们三个。这三个十分年轻的士兵在这优秀至极的五百精兵中依旧散发着无可掩盖的光芒,我有理由相信,他们会成为新一代的战神。 也许,在遥远的将来,甚至会超过飞蓬,超过玄女。 「哟将军,这么急着找我们回来是什么事,难不成是特地感谢我们送了你个大美人决定要犒劳兄弟了吗?」阿大的声音一如我第一次见到他那般放荡不羁。我看着他挑着一双桃花眼,笑的不怀好意,面无表情的抬手就是一道火咒。 ——我收回前言,那个将来,一定,非常,非常,遥远。 小二紧随其后走进了我议事的小阁,直接跨过了挺尸的阿大,抱着我之前给他的那把飞蓬铸着玩的水系宝剑,依旧面瘫。 「将军,我把笔给玄女大人送去了,你说,玄女大人会开心吗?」三宝的声音期期艾艾,我看着他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在九天玄女烦躁的现在,那些个紫晶笔可能活不过第二天。 看着回来的相当迅速,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三个其实早就在恣雎那边呆的不耐烦了就等着我的召回令的三只,我清了清喉咙,开始讲述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 听完了我的计划,议事厅里一片沉寂。 在我的视线下,阿大耸肩表示他是立志向飞蓬大人看齐的士兵,光辉灿烂的人生中,不能有去敌方当细作这么败笔的事件。要他干这么没品的事——除非飞蓬大人表示他欣赏执行此种等命令的士兵。 我的眉毛狠狠一抽,转头看向了小二。 小二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木着他那的面瘫脸空洞的看了我半晌后挪动的唇瓣,开口道:在没有人指导的情况下他的水系术法遇到瓶颈,独自突破幻暝结界的任务有点困难——不过听说飞蓬大人虽是风系将领,但据说他的水系术法也不错。 我私以为我的脸在慢慢变黑。因为当我将脸转向三宝的时候,三宝同学被我吓的哆嗦了一下,立刻表示自己绝对会完成任务,用婵幽仅有的士兵将婵幽的大本营守的滴水不漏,保证粮草运输,绝对给我一个安稳的不能在安稳的后方! 我的脸色稍微缓了缓,想着以我这么多年看着飞蓬所誊写书籍长大的水平,伪造个飞蓬的亲笔信件不成问题,于是淡定的和阿大小二说了一句会有信件解决你们的问题。 第26页 无视了阿大一副大人您真是的客气了的表情以及他那句诚恳的让我想吐的『为将军分忧乃是吾等荣耀,在下一定完成任务!』,我看着小二明显表现出了期待的脸,心里小小的有点愧疚。 反正我又没说是飞蓬的写得,你们的脑补我不负责餵。 转头嘆了口气,没想到一下子就对上了三宝有些哀怨的视线,我按着青筋暴起的额角,淡定解释玄女写的军事命令隶属机密不能给他,但回天界后,我可以考虑给他弄份玄女的习字帖。 「属下誓死完成任务!」 听着七杀气势磅礴的回答,我在一边默默计算偷了玄女的东西我的存活率是多少。 在表达完我对他们的期望以及信心后,负责替我记录军队情况的三宝抬头恭敬的问了一句: 「那么这一次的行动要记录在案吗?」 我看着他们笑容灿烂,意味深长道: 「按小队记吧,你们三个周扒皮不是正好组成一个小队吗?」 「完美到不行的我军必不可少的『吉祥三宝』啊!」 最后,我用着咏嘆调,死命盯着他们三个,斩钉截铁道。 · · 【小剧场:】===感谢ppp童鞋的捉虫,爱你=== 话说千百年后,痕姑娘从天界将军混成了琼华的vip会员。而玄女娘娘依旧时不时的被文件骚扰。 这一天,玄女娘娘耐着性子继续看文件,却被文件上控诉的「琼华」二字给吸引了注意力。 上次听重楼提起重痕似乎现在在琼华? 玄女娘娘于是难得的仔细的将那份奏案好好看了看,不由的眉头紧蹙。 好嘛好嘛,当年受她指点建立的琼华派真是已经歪的彻底不成样子了啊!玄女娘娘身为司法天神,下意识的就想下界处理,却准备离开的时候顿了顿。 重痕这些年来唯一安稳的时光就是在琼华,去迟点,也没什么大问题吧,反正又不是不处理。 于是玄女娘娘决定心安理得的钻天规的空子。放下笔,玄女娘娘捉摸着也有些时日没见着徒弟了,于是淡定的长袖一挥,雕刻精美的偃月神镜上浮现出了琼华的捲云台。 然后下一秒,玄女娘娘脸黑了。 只见神镜所显示的画面之上,在一片银色的世界之中,一魔气萦绕的长髮男子手握炎系神兵一剑刺进了某个面容清秀的白衣少女胸口。 千百年前的记忆一下浮现而来,玄女娘娘气的牙齿发抖。一个不小心,放在案几上的崭新的紫晶笔连同砚台被她捏断了。== 玄女娘娘坐回了办公桌前,伸手捞起了那封文件,冷哼了两声,抄起诛仙剑就利索下界了。 那速度,就算是当年的风系的飞蓬也不过如此吧。== 「玄霄是吧,哼哼哼,天规上对此最严厉的处罚是什么来着?」 玄女娘娘满意的在自己堪比cpu的大脑里找到了答案,拉风的直接降临琼华捲云台一抬手就直接打的玄霄一个踉跄。玄女在心里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让你欺负我徒弟!你以为我徒弟是好随便欺负的吗?! 玄女娘娘悲悯而高贵的眼睛扫向了呆在捲云台上一群小白,淡定的决定迁怒。 「天帝有命,琼华派逆天行事犯下滔天罪孽,令其受天火焚烧,陨落大地,其派中弟子打入东海漩涡之内,囚禁千年!」 番外一【捉虫】 在飞蓬年幼的时候曾见过三皇之一的神农。那是一名亲和平易的男子,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眼睛,有着世界上最温暖的笑容。 重痕和神农一点都不像。 飞蓬回想起初见时那只张牙舞爪的小兽,淡定表示神农后裔果然不可能有神农的气质。 但是,却一样在飞蓬的心里留下了或多或少的痕迹。 每日应付层出不穷的暗杀明杀,飞蓬觉得打败了蚩尤后的日子,也不是那么难捱。至少,重痕在某些招式的创新上还是很有建设性的。 飞蓬决定不告诉重痕以她这种杀法恐怕到了天界陨落的那一天都不可能成功。飞蓬觉得,每一次刺杀失败之后,那姑娘的表情,实在是很能愉悦身心。 飞蓬渐渐习惯了某个傲娇的孩子每天的冷嘲热讽,他看看天界千万年不曾变过的天空,听着演舞台某个孩子中气十足的怒吼,不由的轻笑出声。 这样似乎也不错。 「你打算瞒那个孩子多久?」九天玄女的声音淡漠飘来,拉回了飞蓬的思绪。飞蓬这才想起,自己现在可不是在被某个小鬼搞得鸡犬不宁的将军府,而是在九天玄女的竹园。 面对玄女的问题,飞蓬习惯性的微微一笑,避而不答。九天玄女冷冷的看着他,语气不留一丝情面。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恶劣。」 飞蓬没有反驳,而是笑着应下了玄女的评价。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击着石桌桌面,右手轻拖脸颊。看着不远处的天际,飞蓬淡声道:「那孩子如何?」 「你可以放心了。」 飞蓬阖首,眼帘微合:「麻烦你了,玄女。」 九天玄女漠然饮尽了自己面前的『醉梦仙』,低首道:「那孩子,你打算让她一辈子就这么下去?」 「……」飞蓬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我想不到其他办法了,玄女。」 玄女看了飞蓬一眼,一贯冰冷无情的眸子中浮出一丝不忍。她嘆息道:「飞蓬,我不想见到第二个应龙。」 第27页 飞蓬放下酒盏,点头道:「你多虑了,玄女。」 九天玄女竹园不论何时都树立着无数翠绿笔直的湘竹,飞蓬清扫环绕了自己周围的竹海,突然有点迷惑。迷惑着自己在哪,自己的应去的方向又该是何处? 玄女起身,长袖挥动的凛冽打断了飞蓬突忽其来的不适。他轻侧眼眸,又是那一名神界无双的冷清神将。飞蓬终于想起了今日来意,笑着对玄女道:「今日似是喜日,重痕托我请玄女大人过府一叙。」 玄女看着飞蓬那张带着丝丝笑意从而缓和了周身清冷气息的脸,内心很不以为然的犯了个白眼,冷哼一声,率先大步离开。 玄女娘娘腹诽,你绝对是妒忌重痕小子第一个想到了我所以才故意磨蹭了半个时辰喝掉我整整一壶『醉梦仙』的吧,你个表里不一的。 玄女到飞蓬府邸的时候,夕瑶已经在了。玄女循着重痕的灵力波动在后院的厨房外发现了某个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自己面前一团面的小鬼,眉梢不着痕迹的动了动。 「重痕重痕,我把面粉弄来了。」夕瑶的声音轻快明亮,玄女发现这名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神女居然诡异的满脸白色粉末,手里还端着一盆子的新面。 然而,夕瑶真的是个天然呆。她向着重楼的地方没有跑几步就被地面上台阶的凸起给狠狠绊了一跤。玄女看着立刻成散花状四散的面粉,眉毛狠狠一抽,一个风咒加上一个完美的起跃,那一盘在玄女娘娘出手搭救之下的面粉幸运的存活了! 无视了夕瑶崇拜的眼神,玄女按了按额角,把面粉放在了重痕搭在厨房外的宽广柳木桌上。 「你这是在做什么?」 闻言,重痕抬头灿烂一笑:「玄女大人您来啦,再等等,再等等我一定会成功的!」 玄女黑线:「所以才问你在做什么?」 重痕愣了半晌,木木的道:「今天不是除夕吗?」 「除夕?」玄女不解,「那是什么?」 重痕惆怅了。想她考虑到了饺子是东汉时期出现的产物于是淡定的自己动手,怎么忘记了除夕这玩意最早也要起源于先秦呢!?默默算了算还在商周挣扎的现在,重痕突然觉得从大早就开始试图做饺子的自己就是个饺子! 「你在——做什么面点吗?」玄女扫了一眼重痕放在一侧几个装着各种馅的罐子,「你,会做面点?」 不怪玄女如此怀疑的口气,重痕再一次看向手中那团被揉的四分五裂的面团,沉默了半晌,用一种不确定的口吻道:「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你叫我过来就是吃你大概能做出来的东西!? 玄女娘娘突然觉得自己有点不淡定。 「将你手里这团面揉成和顺的一团就可以了吗?」 「啊似乎是,但是在过程中似乎要加点干面,面要揉的有点劲道。」重痕下意识的回答,怔了一下才以一种惊恐的眼神转头看向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男子。身后云淡风轻的男子一袭青衫,玉冠束髮。如果不是腰间习惯性的佩剑,人们绝对无法将他和将军联繫。 ——不对,就算佩剑他也依旧是个小白脸。 重痕看着飞蓬伸出爪子无师自通的处理起案桌上那团面,心脏狠狠一抽。 ——不对,我该惊悚的是,天界第一神将居然在揉面团,他居然在揉面团!?重点是……他居然成功了!?劳资努力了那么久…… 就在重痕看着揉着面粉也俊逸如昔的飞蓬心情复杂时,飞蓬已近飞快的揉好了厚厚的几团面。 「然后我们把馅塞进面团里就可以了吗?」夕瑶问着,双手已经准备行动。 「不,等等,不是这样——」重痕及时制止了夕瑶的尝试,嘆了口气将做法讲了出来。 夕瑶眨眼表示了解,玄女娘娘将面团抛上天空,并指成剑刷刷刷—— 重痕表示看着桌上那一堆形状厚度完全吻合的小面片压力很大。 来做客的玄女娘娘看着握着擀面杖的重痕在一旁努力半晌后弄出一块诡异形状的面皮,终于忍不住上前夺过了对方手中的擀面杖,冷面道:「全部擀成中间厚两边薄的圆形面皮就行对吧。」 重痕一个没反应过来呆呆的点了点头——接着就是一片白色迷雾飞舞。重痕看着那宛如机器生产速度般的面皮,颤了颤爪子,决定去包,将这块战场留给玄女娘娘。 然而在她终于成功包出一个四不像的饺子后,明白饺皮该如何用的夕瑶,手指轻捏数下,举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冲着重痕璀然一笑: 「像不像你?」 重痕看了看自己手里那团疙瘩,默默的跑去厨房准备锅碗瓢盆。 在那落荒而逃之中,重痕似乎听见了飞蓬的轻笑声。 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和缱绻。 因为后期玄女夕瑶飞蓬的出手相助,这次提前了近一个朝代的除夕运动还是圆满成功了。重痕在这次的饺子行动中最后唯一的贡献就是在夕瑶的遥控下,负责用火咒控制灶台的温度,最后将煮好的饺子端了出来递给早已将飞蓬后府的花园布置的温馨优雅的飞蓬玄女。 虽然玄女飞蓬以及夕瑶都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但他们还是陪着某个从早忙到了晚的小鬼一起坐在了月光下,捧着一碗奇怪的食物,就着夕瑶酿的果酒,在一起呆了一个晚上。 第28页 饺子的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大概不仅仅是因为它所有的材料都是类似『晗灵果』那种仙草仙果的原因,重痕精湛的火咒和夕瑶唤来的圣水大概也有不少功劳。== 玄女娘娘依旧冷着面,但手里的筷子毫不留情的打下了试图夹走她面前盘子里的「扶摇果馅」的重痕的筷子。看着摸了摸自己鼻子有些心虚的小鬼,玄女娘娘的嘴角在一个众人看不见的阴影处轻扬。 飞蓬在月下舞剑,夕瑶看的眼睛发亮,重痕不停吐槽试图用毒舌刺激某个淡定过了头的神将。 嗯,忘了说,飞蓬的那盘饺子,三分之二被痕姑娘扫荡了。 第二天,宿醉的重痕抱着夕瑶的袖子不住撒娇,没人注意到昨天包好的几百个饺子里少了几十个。 之井边,飞蓬喝着某魔尊自魔界带来的佳酿,而某魔尊则是看着桌上一团乱七八糟造型的食物,难得的纠结了眉毛。 下筷子还是不下筷子,这是一个问题。 魔尊纠结半晌,决定不辜负自己平生唯一看中的对手的好意,心一横,一口吞下了一只q版魔族的饺子。结果——味道不错? 飞蓬看着桌上一盘的龙凤包子小梦貘,抿嘴轻笑。 昨天夕瑶捏的那只猫的味道很好。 飞蓬大人目光悠然的扫向了神树的方向,某个小鬼现在,应该还在抓着夕瑶喊头疼吧。 飞蓬淡笑,只觉得晴光初好,即便世间已桑田。 第四章(2) 阿大在我将造假的信件交给的他的第一时间就给我抛了个媚眼,潇洒的去和恣雎那边的天兵会合祸害敌人去了。小二将我根据飞蓬说过的话总结出的水系法术心得当宝贝一样收进怀里,对我一拱手,也甚是潇洒的带着婵幽给的信物去操练我方同伴准备攻城了。我扶额看着已经拿出算盘纸张噼里啪啦的计算起所需粮草数量以及最合理路线的三宝突然觉得这一战似乎真的没我什么事。 这三个人组成小队分工合作真的无敌了。== 我试图联络小二和他商量破城的具体事项,试图和他一起扛枪上场,结果小二睁着他那双死鱼眼看了我半天,三宝在一边无奈的插口道:「将军您那张脸就是个招牌,您想让阿大白白牺牲去扮了个女人吗?」 听着三宝言辞灼灼的指责,我表示了自己思虑不周,恳求原谅。三宝无奈嘆气,放下了手里的笔对我道:「大人您实在无聊就去偏殿找归邪公子玩吧,婵幽大人也忙不过来。」 也就是说,我现在彻底沦为保姆了是吗? 虽然内心极力抗争,可我也明白这场战役我不能露脸,只能在幕后。看三宝谴责的眼神,我默默的向偏殿的方向走去,准备去调戏包子。 阿大在恣雎哪儿潜入的很成功,因为他直接伪装成了一个女人。没错,就是恣雎之前的使者,名为拾音的女梦貘。对此,我实在是想不到,一封飞蓬的伪信件居然可以激励阿大到自毁形象的地步。 飞蓬,你果然就是个祸害。 日子就在我和包子的相亲相爱中度过了。阿大送来了幻暝所有的布防图,小二拿着那布防图带着婵幽的亲兵以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的态度快攻进入了幻暝界。原以为敢掀起叛乱的前护将有多么厉害,我还特地安排了三宝守着婵幽在华山的大本营,然而在三宝「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战略下,直到小二破了幻暝结界,直直杀入了幻暝宫,恣雎也没能来个釜底抽薪——他连三宝的本营都没找到。 当然,我们不能排除阿大的存在性捣乱。 这战斗太一边倒了,已经是一边倒的没有什么看头了。 被婵幽请进了幻暝宫,我坐在幻暝宫里的楼台上喝着茶,看着不远处被押解的一堆叛乱梦貘摇头轻嘆:像恣雎那样空有野心没能力的,你们怎么也不擦亮眼睛再认主呢。 回到幻暝的婵幽退下了我之前见到的少女裙裾,一袭紫色绣纹的官服衬得她沉稳许多。我看着眼前已经有了王者仪态的少女,轻轻开口: 「我听说,恣雎是你的亲叔叔而且幼时待你不薄。」看见婵幽轻咬下唇点头,我勾起唇角问道,「那么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杀,还是留?」 婵幽被我的话逼的有一瞬间的无措,她闭了闭自己暗红色的眼,深深吸了一口,良久,才吐出一个字。仿佛说出这个字就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杀。」 婵幽淡淡道。 我不置可否,仰身倚在了贵妃靠上。幻暝的景色带着深紫色的诡秘,婵幽对我浅浅一拜,离开的毫不犹豫。近一年的拉锯战,跟随着三宝的这个少女,终究有所成长。 三宝站在我的身后,看着婵幽苍白着一张脸离开,有些不忍的开口:「将军,您是不是把她逼紧了?我们可以把恣雎的道行全灭,不一定要——」 我扫了三宝一眼,似笑非笑:「三宝,她将会是幻暝之主。不论是什么理由,对王座觊觎者,都不可留。」我看着不远处依旧有血迹残留的城墙,嘴角轻抿:「我喜欢婵幽这个孩子,所以,我不希望她日后后悔受伤。」 「即便有小二,这次死的梦貘还是不少。她必须给人民一个发泄的对象。况且,放了一个恣雎。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准新王心软,再来一次叛乱?」 「她是王,所以她必须坚不可摧。」 第29页 我扫了三宝一眼,从榻上起身。 「还有,三宝,别忘了你是谁。」 走出那间可以一览幻暝宫的小阁,我不出意外的在幻暝宫的西角靶场看见了小二。然而让我比较诧异的是,小二居然抱着剑和一个一脸老成的梦貘小包子大眼瞪小眼面无表情的互相杵在那。 那只梦貘包子看起来还没有归邪大,却比归邪沉稳的多。一张白嫩的脸上有着红色的纹印,双手背在身后仰着头,一副老成的样子注视着同样面瘫的小二。看起来他们互瞪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我捂着嘴巴差点笑出声,没有惹起那两只注意的悄悄离开。 阿大调戏梦貘美人调戏的不亦乐乎,我趴在王城的护墙上,懒洋洋的想着那三百精兵已经扔回东海了,任务完成的情况也写给玄女了,相信玄女不会介意我在幻暝界颓废个三年五载的。 握拳表示又省下一笔! 当天晚上小二跑到了我的寝殿表示想要收个徒弟。我看着站在他身边白日里和他互瞪的那个小鬼瞭然的点了点头,表示婵幽没意见我就不反对。 于是小二收了一个和他一样面瘫的徒弟,据说叫奚仲。 阿大在幻暝界得美人窝里醉生梦死,大有一辈子住在这儿算了的打算。只有三宝每天都会来问我一句「我们什么时候离开」,于是我意味深长的反问他是想早点离开还是晚点。 三宝支支吾吾,脸红了。 他以为我不知道这傢伙三天两头帮婵幽解决一堆要处理的战后事宜吗?真是太天真。 我过上了真正的平静生活,在幻暝界我受到了足够的礼遇。想来我不说走,大概是没人敢和我提离开的问题。 时间一空下来,之前被战事堆挤至一边的思绪就再一次浮现上来。 第一年,在玄女的默许下,我以巡视为由,赖在了幻暝界。看着小二带着他徒弟变成幻暝有名的面瘫二人组,我总是躲在一边偷偷的笑。 第二年,在归邪宝宝的要求下,我勉为其难的答应了教他点什么。而三宝则在婵幽一个轻柔的请求下,自动请缨教起了归邪奚仲还有另外四个新的小宝宝为臣为将之道。 ——我私以为幻暝该给我发个奖牌什么的,看我为其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啊! 第三年,我悲哀的发现,我似乎有点想飞蓬了。不不,我怎么可能想他,我是思念弟弟思念玄女思念夕瑶!只不过他和他们都多少沾着点关系所以再顺便想到了就是这样! 淡定的下了结论,我心安理得的继续醉生梦死。 就在我以为我至少可以偷懒到玄女发最后通牒的时候,阿大带回了玄女的回函打乱了所有。 不同于以往玄女信函上对我偷懒的无奈和包容,这封信函的字体非常潦草,很明显的昭告着是主人在万般繁忙之中抽空书写。信一如既往的简介干脆,我却差点握不住那张薄薄的信纸。 阿大好奇的开口询问,我试图发声却发现只是徒劳。小二不顾军规从我手中抽出了那封我险些抖落的信函,视线扫上去的时候也同时一僵。 三宝好奇的凑了过去,就着小二的手念道:「速归……飞蓬入狱……这怎么可能!?」 三宝的话和阿大的表情一般卡在了喉咙口。 因为所有人都看见了我手里的信封上印着的是玄女私印。 在距幻暝天界九万九千丈的地方,大约变天了。 第四章(3) 我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天界,留下三宝做善后处理。 飞蓬的府邸已被封,我冲去了司法神殿,却得知玄女不见客的消息。我冷眼扫了一眼守在玄女神殿之前我却完全不认识的士兵一眼,转头去了夕瑶的神树。神树下,夕瑶哭泣得方寸大乱,我握着手里的信函,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夕瑶颤着音,告诉了我事情始末。 飞蓬与魔尊重楼在新仙界私斗,以致之井守卫空虚大批魔族进攻神界。天帝下达旨意交与司法天神处置,玄女于大殿力争试图减轻刑罚却被众神认定徇私枉法,将飞蓬交由西方七宿的昂日处置。 我赶回来的时候,判决已经下达了。 飞蓬的命运是上诛神台,入六道轮迴。判决书是前日下达,行刑的日子在两日后。一切的速度快的惊人,加上如今玄女被变相的软禁于司法神殿——使人不由自主的怀疑这一切是否早有预谋。从飞蓬和重楼相遇开始,便由他的同殿之人为策划的最完美的退场仪式。 油盐不进,只知御敌的飞蓬,实在是太多人的眼中钉了。 飞蓬入的死囚,连探监都无法做到的死囚。 我的手指开始抖,不稳的右手却是下意识的覆上了束髮的缎带。看着夕瑶惊慌失措的脸,我慢慢的下了一个决定。 「夕瑶,你相信我吗?」我伸手捧起夕瑶布满泪痕的脸柔声道,「如果你相信我,就将一切都交给我。我向你保证,一切很快都会过去。」 「很快。」 玄女被监视无法和我见面大概是如今唯一一个好消息,她不在,便没有人能够阻止我的这个计划。 「从这里向下,左拐之后有一条地下通道,我们从右手边经过,打通墙壁就能够进入地牢。」 苍白尖细的手指在平铺于桌面的牛皮地图上悄然滑过,带着一丝不经意的冰凉。 第30页 「只要时间足够,派个人去引开其他守卫的注意,通过这条隧道潜入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我平静的仔细讲解着,指尖轻点一个又一个的目标地。 「那条路,就这么确定没有人把守吗?」阿大捂着下巴提出疑点,「如果在那种地方被包抄的话……」 我笑着摇头:「不会,这条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阿大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但还是相信了我的说法。真的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啊,这条路,是飞蓬带着我打出来的,这条路原本是要通向之井的。当年的我一心要见弟弟,飞蓬担心我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便指了一条路,让我将满腔的不满扔在土系法术的练习上。 只是没想到的是,如今这条路,竟然变成了一条救命的甬道。 真真讽刺之极。 「将他们引到这里,然后爆破引起轰动,我们藉此打开墙壁冲进地牢!」 斩钉截铁的声音在这间小小的密室迴荡,阿大沉默了半晌,开口道:「那么谁去?」 「我去。」一直沉默着的三宝突然开口,浅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烛火对比下,亮的惊人。「我去。」三宝重复道,「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天兵分布,我是最合适的。」 我看着三宝,神色复杂,第一次开口唤了他的名字。我道: 「七杀,你不需要如此。」 三宝对飞蓬并无深厚感情,这个计划,我原本就未将三宝纳入。然而三宝闻言,只是浅浅一笑如春风过,他看着我的眼睛对我笑着说: 「将军,我是因为您而去的。」 「我说过,从玄女大人将我选出给您的时候,我就只是您的兵。」 我抿唇,眼中隐隐有着一种奇妙的感情。扭过头,我转头对着小二道:「破军,那么地牢入口就交给你了。不要太明显,只要让他们注意到你就好。」 破军轻轻点头。 「最后——」我深吸了一口气,「贪狼,你的传音术是最好的。所以你负责总揽全部情况随即应变。如果失败……你知道该怎么做。」 阿大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开口道:「你决定了?」 我轻笑:「你有更好的办法,还是,你想飞蓬死?」 阿大合上了他的眼睛,那一双总是闪烁着戏嚯光芒的桃花眼第一次用着无比坚定的神色低头看向了我,我望着那双墨色的眼,仿佛听见了最可靠的誓言。 「我明白,我会做好一切。」贪狼轻声道,「你放心吧,将军。」 计划在行刑的前一晚开始。之前我已经探过通道的虚实,确保了通道的完善。三宝小二已经先行一步不引人注意的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我捏起一枚石子,轻击侧门门柱,乘着守将目光被吸引过去的瞬间翻墙入了飞蓬府邸的后宅。 通道的入口,就在飞蓬后宅花园的一刻桃花树下。 等我小心的探到花园时,整片花园早已被紫色的薄雾笼罩。我皱了皱眉,发现所有守着后花园的士兵已被迷晕,而桃花树下,一名浅色长袍的男子茕茕独立。风扬起他墨色的发,我看着收敛了所有嬉笑的男子,突然感到了一种淡淡的悲伤。 「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很崇拜飞蓬将军。」阿大的声音清清淡淡,不復往日轻佻,「我一直立志想要斩妖除魔扬我天界之威,然而却因为热血过了头而被上司雪藏至今。」 「不只是我,破军七杀都一样。」 「这个天界,早就腐烂了。」 我看着阿大,沉默不语。阿大看着我,声音越来越轻。 「天界里还能扭转这种情况的人越来越少了,自从风后大人被请上诛神台后……」阿大顿了顿,伸手按住了我的脑袋,「将军,我不希望再少一个。」 「我不希望,当我踏入凌霄的时候,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 闻言,我弯唇而笑:「相信我吧贪狼,你永远不会是一个人。」 和贪狼告别之后,我进入了通道。当我最后一眼回头看向站在桃花树外的白袍男子时,只觉得在夜风的吹袭之下,他仿佛随时都会羽化而去一般。 极淡极轻,不復往日浓墨重彩,却仿若是他最真实的颜色。 自通道向右转,在过了几个弯道,我停在一堵墙前掏出了怀中沙漏看了看时间。还有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我就要趁三宝引起轰动的瞬间击破墙壁,进入这关押死囚的地牢。 我该庆幸,关押死牢的地点就在前往之井的路上,而且那群人想对付的,暂时只有飞蓬一个。 沙漏中的最后一粒沙悄然而落,我没有丝毫犹豫的扬起巨大的火咒包裹着拳头一击轰下。墙壁应声而碎,然而却没有人来探查,因为不远处的爆破声实在太大,足以掩盖一切其他的声音。 我缩在通道里听着墙的另一边开始兵荒马乱,估摸着开始寂静下来之后。我念出风咒隐身,屏住了所有气息的悄然一动。 一个,两个,三个…… 我不知道在短短的一瞬间,有多少个无辜的生命在我的手中完结。捏断脖颈的声音在我的刻意之下几不可闻,漠然松手看着又一个守卫倚着墙壁滑倒,就此长眠。 我终于见到了飞蓬。 在幽深不见日光的地底,这名一袭白色里衣的男子安静的依靠在由封咒石打造的牢笼中,眉目安详。我看着他脸上淡淡的神色一如往昔,突如其来的愤怒席捲了全身。 第31页 飞蓬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眼睑微动,如玉的眼眸轻轻的扫向了我的位置。他动了动手指,语气淡漠却不可置疑:「重痕,你不该来。」 「不该来?难道等到你上了诛神台我才该来吗!?」我有些尖锐的声音迴荡在寂静的空气里,飞蓬眉头轻蹙颇有些不悦。 「玄女呢,她仍由你胡闹?」 「玄女被软禁了,理由你该知道。」 飞蓬的眉梢皱的更深:「不管怎样,你不该来,回去,现在,立刻!」 他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话,语气强硬到没有一丝的迴旋余地。我看着飞蓬呆在牢房之中却风采依旧,仍然若天界那名强大的清冷神将般有着无可磨灭的如风气质,但面颊却不可避免的在吸收灵力的封咒石下消瘦,身上层层禁封的咒语使他连抬手这样一个动作都做不到。 我的眼眶突然有些酸楚。 「你为什么要束手就擒,你不愿的话,天界没有人可以抓住你,你可以和重楼去魔界的!」我带着丝丝哭腔在牢门外看着那无动于衷的男子嘶喊着,「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有没有想过,你不在了……」 「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飞蓬一怔,道:「我以为,你是乐于见到我的死讯的。」 我冷笑:「是啊,我一直希望你死,想你死想的发疯——恨不得我能替你死!」 「就算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瞬间显出身形,手中的承影随心而动,修长的剑身穿透栏杆定在了飞蓬的脸颊旁削下一缕青丝。 「得意吗,我杀不了你。」我沙哑着喉咙开口,看着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飞蓬,你满意吗?」 飞蓬似有些不忍的闭上了眼,良久才开口道:「回去,玄女会照顾好你的。」 「你以为你死了,我还能活下去吗?」 飞蓬闻言勐然张开眼,面容有些冰冷:「重痕,你发什么疯。」 我冷笑,左手按上有什么就要奔涌而出的眼睛。我一字一顿极尽冷静的开口:「飞蓬,你以为,天界是因为谁才让仙魔之血存活?你以为,被众人严防的玄女,能够救下谁?」 「你一死,要不然是我的身份败露,要不然就是我给你陪葬。」 「你在魔界,至少天界有所忌惮未必还敢动我。或者说,我可以作为对付你的棋子从而有存活价值。」 「但是,你一死……」我放下手似笑非笑的看向飞蓬,「你如此希望我为你陪葬吗?」 飞蓬的手指勐然一阵痉挛,他难得带了丝惊慌的开口:「我不知道……」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和重楼死斗不留遗憾,也从未想过要玄女为难。」我低头轻嘆,「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准备好了束手就擒。」 「可是我呢,你有没有想到我?」 飞蓬嘴角挪动,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话:「去魔界吧,告诉魔尊一切,你可以……」 「然后看着天界得到理由杀入魔界,眼睁睁看着玄女不得不和我弟弟相杀?」 「你以为,天界是那么干净的地方?」 飞蓬失语,他抬手身上金色的咒文应声噼噼啪啪碎裂。他看着我,透着暗青的眼睛仿佛下了什么决定。飞蓬伸手置于封着他灵力的牢门上,绿色的光芒在他的手中微闪,在下一个瞬间,封灵石的牢门轰然倒塌。右手轻扬扫去一身碎屑,飞蓬拉住我垂于身侧的左手清冷道:「我带你去魔界,重痕。」 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天地在一瞬间失色,周围空气清凉。以至于我不受控制的,泪流满面。 第四章(4)【捉虫】 我被骗了。被飞蓬骗了。我从不知道,原来天界的飞蓬将军也会说谎。 飞蓬在我放下戒备的一瞬间下了禁制与传送咒语,我最后只来得及看见守卫地牢的士兵蜂拥而至,飞蓬平静的侧脸没有一丝波动。 这才是飞蓬。责任感强到让人想一拳打上去。 玄女是他挚友,他不可能陷其予不义;死去的士兵是他的同僚,他不可能不为自己的自私而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选择了玄女,选择了天界,抛弃了我。 或者说,从一开始他便是因着责任而护我周全,也许,根本就不存在抛弃这个词。 飞蓬的力量也许真的被封灵石耗去大半,我看着不过百米远的地牢入口,泪水在脸庞安静流淌。 「将军……」三宝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的身边,连同阿大小二一同出现在这里。 我扫过三宝,扯了扯嘴角道:「抱歉,我失败了。」 三宝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阿大阻止。 「重痕将军,奉昂日星君谕令——您涉嫌与魔界勾结的事件,希望您和我走一趟。」 瞳孔在一瞬间放大,我随即轻笑出声:「阿大,你果然从来不曾让我失望。」 「……」贪狼沖我深深的鞠了一躬,封灵石做成的枷锁非常容易的扣上了我的双手。我看着手上苍白的石锁,嘴角轻扬。 「真是看的起我,昂日星君居然用拘拿上古神将的枷锁来逮捕在下。」 「您是仙魔混血,谨慎点总没错。」阿大轻点头向我示意,伸手抓住了锁链的一边,「那么接下来就请和我往这边走。」 我浅笑阖首。 「贪狼你疯了——!」三宝用着一种惊恐的表情看向他,手指却是气极的抵上了贪狼的脖颈,「那是将军,是我们的将军!」 第32页 阿大冷漠的扫向三宝抵着他要害的手指,语气冰凉:「天规不可违。」 「贪狼。」破军难得开了口,他看着自己的好友,怀中的长剑不带一丝泥水出鞘,淡蓝色的剑身仿佛一泓秋水。 「贪狼,要说违抗天规,别忘了你也是参与者。」 面对破军的质疑,阿大发出了一声冷笑。 「我倒想问问我参与了什么?爆破非我所为,调兵亦非我所做。从头到尾我只是一个监视者罢了。」 「破军七杀,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的一同去死吗?」 三宝被阿大这几句不屑的话语激得一指就要戳下去,却被破军伸手拉住。小二扫了一眼面色平和的我又转头看了看面色不愉的阿大,沉声道:「你去吧。」 「破军——!」三宝不可置信的看着按住了自己的兄弟,声音有些类似于尖叫,「你在说什么!?」 贪狼冷哼了一声,扯着我的链子就离开了。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三年来跟着我这个不爱负责的将军四处偷懒的两个孩子,眼眶微瑟。 「将军,你等着,吉祥三宝战队,会救出你和飞蓬将军的!」 远远的,我似乎听见三宝的声音划破长空。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我转头看向已经模煳不清的远方,心里是自飞蓬入狱以来难得的平静。 「后悔吗?后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我们可以——」 「不。」我看着贪婪皱着眉的脸摇头,「飞蓬役,我必亡。」 「这是从一开始就书写好的结局。」 我垂下眼帘,脑后的缎带轻扬。 我说过,你死了,我必然活不了。但你依旧选择了死亡。 斩草要除根,你死了,我就是下一个靶子。与其被发现不是仙魔混血,被天界处死之后还要给重楼带来麻烦,不如就让我带着这个秘密,就此长眠。 飞蓬,你可知道,这是你带我一到天界我便已下定的决心。只可笑,当初的重痕却是抱着杀了你的初衷。五百多年后,初衷早已不復当初,然而结局却是一样。 「将军,你从来就没有遵守过诺言。」阿大看着我,伸手解下了我脑后束带任我髮丝飞扬,「从来没有。」 我看着阿大将那条缎带塞入了我的手心,浅笑低吟:「我从未许下诺言,何来遵守?」 「当初是你自己将那封信当成了飞蓬亲笔所书,我也不曾许诺给你飞蓬亲笔书信。」我笑着侧头想了想,「七杀破军会永远在你身边,你不会是一个人,不是吗?」 贪狼轻笑出声,无奈道:「将军,您真的很狡猾。」 「谢谢夸奖,在下当之不愧。」 天光破晓,在薄薄的晨雾之中,威严的司法神殿若隐若现。贪狼立在原地,看着前来带人的士兵微眯了眼,在我耳边轻道:「将军,阿大这个名字真的比贪狼还难听。」 「总有一天,我会改变这个天界。」 所谓的司法神殿不过是个过场,昂日星君几句问话统统不离飞蓬与魔界勾搭多久密谋多久,我看着坐在玄女的宝座上面色阴柔的男子,嗤笑出声:「你不是已经给飞蓬判了刑几个时辰后就处斩吗?怎么还想从我这里套口供泼脏水?」 「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没什么证据,全部都是在乱扣帽子?」 昂日星君的脸色一沉,语气不善:「重痕将军,你不要敬酒不吃罚酒。我敬你平叛有功才给了你这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不要白费了!」 「有功?」我失笑,「飞蓬的功劳更多,你不是也把他扔上了诛神台?」 「重痕!」 我懒洋洋的活动了下脖子,微勾唇角笑道:「我既是飞蓬的徒弟,便不会做那背信弃义的小人。要杀要剐皆随君愿,我重痕还不屑与鼠辈同肩。」 昂日星君被气的面色发白,至于案桌之上的令牌被他一挥而下。我看着散落一地噼里啪啦从高座上滚落的令牌,漠然着一张脸。 「诛神、诛神台!把这个和飞蓬同流合污的混帐给我带去诸神台,三刻及斩!」 我冷眼别着他,语气不屑:「三刻吗?您老也真小气,连休息的时间都不给诛神台的神吗?」 「或者来歷不明的重痕将军您想和您师傅一起死?」 昂日星君的声音尖细的刺人耳膜,我听着『来歷不明』四个字心脏勐然一缩,然而面上我却笑着摇头道:「好啊,如果昂日星君不怕出事。」 坐在高处的男人脸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我看着他咬牙切齿的命人将我收监,神色轻佻。 「用刑,本大人要让这个不知好歹的混帐知道何为天规不可违!」 「我看谁敢!」威严的女声在大殿陡然响起,「昂日星君我重你是天帝派遣,可不代表我能让你在我的司法神殿乱来!」 九天玄女一袭宫纱,盘起的髮髻上,一枚金色的凤凰衔着颗斗大的红宝石,栩栩如生。我眯起眼看着威风凛凛出现在这里的玄女,却是第一次看见她穿的如此正式。 「玄女大人。」昂日星君阴阳怪气的开口,「你不是想要像包庇罪犯飞蓬那般,同样姑息这个试图劫狱的小子吧。」 玄女将视线从我身上挪走,冷声道:「当然不会。天规有书,劫狱者同罪。我身为司法天神当然不会徇私枉法,但也不容他人乱用刑罚!」 在玄女冰冷的视线下,昂日星君有些惧意的扭开了头,挥手命人将我带下。我被关进了之前关着飞蓬的牢房,然而这时,飞蓬已经在诛神台上了。 第33页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我毫不意外的看见九天玄女出现在了牢前。也只有她司法天神的身份才可踏入这阴森的地牢了。 「重痕,你知道你做了什么混帐事吗?」 玄女的声音冷得可怕,我耸了耸肩,看着她笑道:「飞蓬死了,玄女娘娘能保住我吗?」 玄女一怔,手指紧缩。她沉声道:「我会努力做到。」 「如果加上我冒认了仙魔混血这层罪名呢?」 玄女在瞬间有些吃惊的看向我。 「玄女大人您也许知道我是女儿身,但一定想不到我之所以扮男性,是因为要冒认真正的仙魔混血吧。您和飞蓬一样,不太喜欢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我看着玄女嘆气:「玄女大人,这个秘密,你能和飞蓬一样守住吗?在您贵为司法天神的情况下。」 「重痕。」玄女的手指一根根收紧,「你是在逼着自己死吗?」 我摇头。 「玄女大人,相信我,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我身上几乎感觉不出魔界气息,如果不是这些年来飞蓬的强势,也许这个谎早就被戳破了。」 「而且您也有所怀疑,只不过一直不愿去想不是吗?」 「您是最强女武神,也是最尽职的司法天神。」 「从我踏进天界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玄女看着我,面色复杂。最终,她弯下腰抱住了我,轻声道:「救不了你们,我真的很抱歉。」 「轮迴之后,为自己而活吧,重痕。」 我笑着回抱了她,感受到玄女将什么东西塞入了我的元神。我扶住玄女略显单薄的背嵴阖首道:「您也要保重,师傅。」 在我登上诸神台的那一瞬间,天气一如往常的晴朗。诛神台上诛杀飞蓬的血迹已经清洗一新,我安静的任凭士兵将我缚在了雕刻着九天飞龙的巨大圆柱上,神色安详。 「午时三刻到——」传令的士兵声音划破云霄,我看着顺着他的话语而噼下的九重雷电,安静的闭上了眼。刺骨的疼痛席捲了全身,我似乎可以感觉到元神之中属于神的部分开始化为齑粉。 诛神台,诛遍神性。 我想,我这一辈子,也不枉重痕之名了。 欢乐苦痛,我皆品过。爹娘给了我美好的童年,夕瑶给了我世上最温柔的姐姐,玄女指引了我的人生,贪狼破军七杀是我最好的部下。 而飞蓬,他教会了我恨,也教会了我爱。 粗犷的雷鸣如暴雨席捲全身,五百年的纠葛情怨在眼前如浮云过。 最后的最后,浮现在眼前的竟是飞蓬微微勾着唇的笑脸。 「重痕,曼陀罗是很美的花吧。」 春秋末年,神将飞蓬因与魔尊重楼私斗,被贬为凡人入六道轮迴。同日,飞蓬之徒因劫狱与其同罪,灭其神性于诛神台同入轮迴。 遮天蔽日的九重天劫过,诛神台回復了之前的云淡风轻。缚神柱上的天龙依旧,却只余一地灰烬。午风轻扬带起一阵闷热。银色的髮带自一团灰烬之中飘起,点点金光四散。银色的髮带静静的飘向了下界的方向,却被一只修长的手凭空拦住,困于天界。 冰冷的唇瓣轻轻印上带着天雷温度的锦缎,仿佛这一刻,便为永恆。 翌日,七杀破军贪狼因平叛有功被封为将星,位列紫薇星斗,并称杀破狼。九天玄女因其恪守尽职赐封为天界第一神将,位列一等将军,直属天帝。 【天界篇·非天梵劫完】 第五章(1) 春秋末年,百家争鸣。 虽说王道崩殂,诸侯称霸,但还是有些人在这战乱的时期活的相当滋润,大发各种横财的。 颜姬的父母就是个典型。 作为襄王时期小有名气的知名商人之子,颜姬的日子不可谓不舒坦。但这一切的舒坦,都在遇到一个名为「龙阳」的死小鬼时戛然而止。 初初见面,那个把整座宫殿折腾的鸡飞狗跳,脸上还带着恶作剧后的泥土的小鬼居然指着她的鼻子骂她难看。 难看? 哦,不,那个死小鬼说的相当文雅,他说的是无颜,颜姬无颜。 「颜姬,噗,你也好意思叫颜姬?恐怕是颜姬无颜的意思吧。」 颜姬握爪,表示不合小鬼一般见识。可是让颜姬受不了的是,那个小鬼居然敢用他那双脏兮兮的爪子就这样抓上了她的脸。 颜姬表示孰可忍是不可忍,于是她淡定的,当场哭了。 梨花带雨,满面委屈是她从小就学会的招数。她斜着眼一边惯性的呜咽着一边看着某个小鬼被王后捏起耳朵一阵数落,心理顿时舒爽很多。 姜国王后名曰离,乃是颜姬之母的胞妹。 颜姬的外公一共就只生了两个女儿,嫡出之女嫁予了姜国之王,庶女则嫁给了家大业大的父亲范仲。 范仲是楚国人,家中本是士大夫一族。但颜姬的父亲却乐于商道,离了家跟着叔父经商。到颜姬出生,已是富可敌国——当然这个国指的是姜国。 范仲前往姜国收购刺绣,却对颜姬的母亲一见钟情,于是在姜国安了家,抱回了美人。但范仲还是个的骨子里被风萦绕的男人,在颜姬五岁时候,这个男子便呆不住了。 作为一个天性热爱漂泊四处捞钱的商人之子,颜姬自认没有自己母亲那种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精神,随父母颠簸了没两天,颜姬便用了上吐下泻强烈的抗议着她的水土不服。万般无奈之下,颜姬的父母只得将自己的嫡女託付给了姜国的王后。 第34页 颜姬表示,离皇后可爱又可亲,新添的龙葵妹妹也甚是可爱,但是那里有个名叫「龙阳」的妖怪,这个妖怪把姜国王宫所有的好都泯灭了,所以她可不可以换个地方比如在姜国的自己家? 范仲淡定垂目,笑道,颜儿孤身一人为父可不放心,不愿去小姨那里,那么颜姬美人就只能随为父一同游歷了。此去齐国恐怕路途遥远,没个一年半载到不了。 颜姬少女立刻摆手,严肃道,姜国王宫还是很美好的,她无视某个妖怪就可以了。 于是,颜姬少女便被自己的父母卖给了姜国离王后。很多年后,颜姬少女为自己的好骗而悔不当初,她怎么就没想到除了离王后那,自己还有外公家可以去呢?就算外公在自己三岁的时候死了,那还有小舅舅嘛,虽然有点于理不合,但也总比被某个妖怪恐吓了一生要强的多的多的多啊! 多年后颜姬看着离王后故作惊讶捂唇笑道「当年乐妹妹将你交给我,难道不是定给阳儿做正室的意思吗?哎呀呀这可怎么好,我一直都是这么以为整个姜国都是这么以为的呀」我去你个「这可怎么好」死都不相信离姨你不是故意的喂!颜姬泪流满面不解释。 然而不论日后的颜姬将事情看得是如何通透,如今的她,还是那个纠结着一张脸,看着站在离王后身边一脸沉稳斯文的妖怪考虑着要不要掉头就走的小鬼。 女人都是记仇的,颜姬虽然小但她表示自己也是个女人。所以她将龙阳第一次见面时骂她丑的事情深深的埋进了心底,立志要在父母来接她之前,将龙阳整的哭爹喊娘。 我才不管你是不是一出生就伴随异象,有异象了不起啊,你不知道前些天张大夫的儿子出生厨房噼里啪啦爆破也被尊为异象了吗?这年头异象就是街上卖的大白菜,遍地都是! 颜姬握紧了自己脖颈上的一条细细的金鍊子,链子吊着一枚鸽蛋大小的猩红宝石。姜国太子龙阳出生天降宝物,凯旋之音也随之而鸣。颜姬表示虽然自己出生时没有什么声音,但和她一同出生的这枚宝石,怎么看也要比龙阳的那个破头盔值钱。所以,颜姬有理由相信,异象神马的,真的已经平常到激不起人们的任何猎奇心理了。 在离王后的安排下,颜姬和只比她小了一岁的龙葵一同住在了自己的宫殿。颜姬表示离王后很香很温柔,葵妹妹也很娇很软很好压,但是今年十岁却依旧缠着母亲没从王后的栖梧宫搬出去的某个妖怪,还是一如既往的碍眼。 碍眼到颜姬不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或者上辈子实在是作孽良多,今生才会有这么一个竹马——呸呸,竹马个头,这傢伙就是血霉,血霉! 看着笑得一脸温柔满面斯文的某妖怪优雅的站在王后身后,对着自己优雅的开合嘴唇,读懂了男孩想要表达意思的颜姬突然异常羞愤。 妖怪开合嘴唇道:「无颜女。」,目光挑衅,唇角带笑。 你才无颜,你全家无颜啊,死娘娘腔! 颜姬表示她想揍人不解释。 第五章(2)【捉虫】 「颜姐姐,这朵花送给你……」 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身着浅蓝色宫裙,梳着双环髻,手捧着一撮浅紫色的花朵奶声奶气的对着坐在宫殿台阶前的女孩递了过去。 颜姬看着可爱的龙葵妹妹软软的眨巴着眼睛将手中的东西往她面前凑了凑,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过。然而就在她将视线放在了妹妹送来的花时,脸立刻就黑了。 「吶,小葵……」颜姬斟酌了一下措辞对着龙葵挤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开口问道,「你,怎么想起来送姐姐这样的……花?」 单纯可爱的「兄控」葵妹妹不假思索的开口回答道:「因为哥哥说这花最适合颜姐姐了,颜姐姐看见一定开心。」 啪的一声,龙葵送给颜姬的那一撮紫色的小花在颜姬的手里发出了痛苦的呻吟。颜姬将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花藏在了身后,摸了摸龙葵的脑袋道:「龙葵知道你哥哥在哪吗?」 龙葵点头,手指向着校场的位置一指:「哥哥去练武了。」 颜姬满意点头,笑着挥挥手送走了单纯开朗的小公主,在房檐的阴影下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好个最适合我的花啊——龙阳你个妖怪怎么不把这个狗尾巴草都给劳资搬来呢! 你才适合狗尾巴花,你全家——不,你个混在人类中的狗尾巴草妖怪! 颜姬默默的将手里的狗尾巴花拧着了渣,拍拍手,随手扯了一堆杂草,看着校场的方向,缓缓地,不着混迹的轻轻的裂开了嘴,如初生的野兽般,亮出了獠牙。 ——咬死你咬死你咬死你啊,你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祸害! 等颜姬晃到校场的时候,某妖怪正在和人比剑。颜姬来的时候,正好见到某人剑尖一抖,自右往左斜上用力一挑,干脆利落的卸了对方的剑。右手横斜,某妖怪笑得温柔而谦虚:「承让。」 那满面春风的得意样让颜姬差点绞碎了自己的手帕。 「啊哈哈,不愧是太子殿下,我输了。」被击飞武器的俊秀少年丝毫不在胜负的摸了摸后脑勺爽朗出声,「你真是天生的武将,进步快得好夸张。」 「云清妄言!」一直站在一边观战的武将皱着眉啪的就给了依旧不知状况「哈哈哈」笑着的某个少年一巴掌,「太子殿下是姜国未来的王,什么天生武将,是天生王侯才对。」 第35页 某妖怪看着眼前的一幕幕,看着手中长剑,目光有些黯然。龙阳摇头轻嘆:「云将军言过了。正如少卿所言,比起太子,我可能更适合做名武将。」 「太子……」 「难得你如此有自知之名啊。」颜姬听着某妖怪难得惆怅的语气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你终于承认你空有武力没有什么脑子了吗?」 虽说姜王待民如子,如此大不敬的话语,在整个姜国恐怕也只有一个人会这么直接说出来。 云清看见某个磨磨唧唧的像此方挪来的女孩,眼睛一亮,当场挥了挥爪子一脸灿笑道:「颜姬颜姬,这里这里!」 于是脑袋再次遭遇了自家老爹的铁砂掌。 「没大没小!那是王后嫡亲的侄女,王的义女姜国公主,你那是什么称唿!」 云清委屈的抱着脑袋,小声道:「反正小时候就是那么叫的,这么多年的有必要吗……」 云老爹被气得两眼发直:「我果然就该把小时候的你一起带走去边疆!」 龙阳看着旁若无人开始争执的两父子,无奈扶额嘆道:「云将军一生为国操劳,但少卿这样的性子也不可谓不好。宫廷寂寞,有少卿这样的朋友,龙阳一直深感荣幸。」 于是,云老爹和云清少年,都被感动了。== 颜姬嘴角抽搐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她可以举手发誓,在云老爹和云清两眼汪汪的表情下,龙阳藏在衣领后的嘴角绝对有上扬绝对有! 你们都被骗了,这傢伙拿你们当玩具啊清醒点啊云叔叔少卿兄!! 颜姬的吶喊最终也没有传到那两个人的耳朵里,于是云老爹在狠狠拍了自己的臭小子一下后,便将这个校场交给年轻人,摇摇晃晃的离开了。 颜姬按了按跳着的眼皮看了看面前一个笑得阳光灿烂,一个笑得和斯文败类极为相像的两个少年,毫不犹豫的向着云清走了过去。 「颜姬,你越来越漂亮了!」 面对异性毫不虚伪的夸奖,颜姬表示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浅笑着对着云清微微欠身,语调轻快:「少卿你也越来越可爱了。」 全然没有察觉到「可爱」这个词是非常不适合十三岁少年的某狗狗面对主人的浅笑,立刻红着脸再度呵呵呵的笑起来了。 某妖怪眼角向这里别了一眼,轻轻嘆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语重心长道:「那是少卿你见过的女人实在太少了。如果颜妹妹算是美人的话,我母亲身边的侍女都能算倾国倾城了。」 咬你啊,真的咬你啊!! 听着龙阳语重心长的话颜姬直接呲牙,却没发现她的举动只是让某个妖怪右手握拳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一声,以掩饰笑意。 「这样吗?」云清似懂非懂,「可我还是觉得颜姬很好看啊,颜姬的眼睛大大的像星星一样亮!」 少卿兄你是好人!颜姬泪眼朦胧。 「那叫铜铃眼,你喜欢眼睛跟秦国钱币似得女人吗?」 颜姬默默绞手帕,决定回去后对着小人勐扎。 「颜姬的鼻子也很小巧,嘴巴,嘴巴也很可爱……」 说着说着,在颜姬热切的眼神下,某只狗狗热气腾腾说话开始结结巴巴。龙阳带着丝遗憾的长嘆口气道:「她那是娃娃脸,没什么特别。可爱,有我妹妹可爱么?」 某人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了笑靥如花的小公主,有些迟疑的开口道:「这,这不一样吧……」 「这是一样的。」某妖怪斩钉截铁。 颜姬决定回去就把某妖怪的名字绣在鞋底下,每天踩踩踩,踩死你啊! 歷经龙阳式洗脑,脑子一根筋的云清少年秉着他纯良少年的执拗,在龙阳苦口婆心了半晌后,还是坚定的一句话:「颜姬很好看。」 那一瞬间,颜姬真想扑上去大喊少卿兄你真是太够哥们了。 龙阳在经歷了难得的洗脑失败后难得的噎在当场。当初明明就非常成功的洗脑了张大夫家的那个傻大个,为什么对云清就一点都不管用呢? 龙阳表示他有点苦恼。 然而颜姬才不会管龙阳有没有烦恼,她头一昂,示威性的往龙阳面前一站,右手一摊。 龙阳看着颜姬右手上被捏的焉了的杂草,眉梢不着痕迹的挑了挑。 「怎么样,是不是不觉得这草和太子殿下您十分相配?」颜姬眯了眼,「表妹我可是觉得和表哥你真是相配的不能再相配了呢!」 笑嘻嘻的将一把杂草往龙阳的手里一塞,颜姬拉起云清手沖龙阳做了个鬼脸,就笑着离开了。 龙阳扫了自己手里的杂草抽了抽嘴角,听着远处清脆的笑声,不由的也微微露出一个笑容:「你也不比我好到哪里去,狗尾巴花的公主。」 第五章(3)【捉虫】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之间,颜姬已到及笄之年。父母到齐国的第一年事实上就给他添了个弟弟,这一次颜姬的及笄之礼,那两个把孩子扔在外面就不闻不问父母终于反应了过来,决定带着颜姬的弟弟回次姜国,见见姐姐顺带在替姐姐行礼。 范仲这次归来,让整个姜国都明白了住在姜王宫里的那位身家到底有多恐怖。 那满车满车的黄金,那堪比王宫禁卫的剑客集团护卫——看的颜姬满头黑线。 你就怕别人不知道有钱吗?你这是在鼓动全周的诸侯来抢劫你还是怎么回事!那种成堆的剑客门客……你以为你是大夫还是xx君啊,拜託老爹你的脑子能不能偶尔在非赚钱的领域灵光一点。 第36页 好在范仲早就随夫人在姜国安家了,以姜王良善,他只会派人帮忙守着范仲的财产而不会编个理由就动手抢。——这也许就是范仲为何会不定时就将大量的财产转向姜国的原因。 颜姬偷偷尾随姜王躲在在了大殿边的一个视角盲点,偷偷等待自己的父亲迈上台阶,她看着父亲那张依旧挂着百年不变笑容的脸,突然有点紧张。 (好说歹说,快十年没见了……) 颜姬在心中微微嘆气,不经意的侧头,却发现带自己身侧的少年居然比自己还紧张。在气候偏冷的三月里,少年的鼻尖上甚至冒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你……在紧张什么啊。」 表面上,颜姬是扶额无奈的小声开口询问,然而实际上颜姬更想做的是揪住对方的领子狠狠咆哮「那是我爹我爹,我都没这么紧张你紧张个毛线」。 云清并没有从颜姬因压低声音而显得软糯的语调中听出她的不满,只是持续紧张的擦了擦汗,低头小声的回答道: 「我爹说,范大人在这个时候回来肯定不仅仅是为你庆生。第一次见面印象很重要,我担心范大人会不会因为我带你偷跑出来而对我印象不好。」 云清的回答相当实诚,颜姬闻言,嘴角一抽。 (什么叫「不仅仅是为我庆生」?难不成我爹还准备乘这次机会直接把我嫁出去,彻底摆脱我这个包袱不成?还有我爹为什么要对你有好印象?) 颜姬在心中冷哼,表示自己的爹不会如此「薄情寡性」。 范仲已然踏上了阶梯,姜王相当开心的伸手就拍了拍范仲的肩,大笑着发下邀请:「仲弟此次就住久些吧,颜姬可是一直很想父母的。」 范仲闻言优雅一笑,眼角瞟了偷偷摸摸往这边看过来的颜姬道: 「只怕她之后就不会想了。」 姜王一怔随即会意一笑:「原来仲弟此次归来心中早有规划了。」 范仲但笑不语,只是指了指一熘烟排在大殿下空旷的广场上的礼车开口道:「黄金万两加上五万石粮草,可够入主你姜国太子中宫?」 姜王爽朗一笑:「即便只是一文铜币,也足够颜姬成为姜国未来主母。」 听着两人的对话,同样站在大殿前的太子龙阳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但终究没有发表任何话语。 啪啦一声,颜姬手里握着的打算送给父亲的吊坠在地上击碎四裂。所有人都将视线下意识的投向了大殿的一角,只见十五岁的少女瞪着一双眼满面委屈。在发现所有人都看向她之后,狠狠一跺脚,少女转头就跑。这时一直站在少女身后的少年有些着急的伸手想拉住少女却未果。少年只得胡乱行了个礼,就急急忙忙的追去了。 姜王看着这一幕幕完全摸不清头脑,龙阳依旧嘴角含笑。范仲却是看着眼前的一幕幕若有所思。 颜姬生着闷气一路跑回了离王后的宫殿。宫廷女眷之地云清是不能随便踏入的。云清抓住了颜姬的手臂,却只得颜姬一句愤愤的「乌鸦嘴」外加一双兔子眼。 云清完全不知道是哪儿得罪眼前这位大爷了,但云清的直觉告诉他此刻还是不要惹颜姬少女比较明智。所以云清少年乖乖的松了手,看着颜姬一路飞奔向姜王后,扑住了就开始哇哇大哭。 云清摸了摸脑袋,看着王后将颜姬带入内殿,自己就和个门神似地直接杵在了栖梧宫的门口。 龙阳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云清和守门将士表现无二般得守在门口。龙阳微微嘆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云清的肩道:「回去吧,接下来交给我好了。」 云清皱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就在龙阳完全搞不清楚云清到底想表示什么的时候,云清有些踌躇的看着龙阳开口:「范大人刚才的意思……是不是要把颜姬嫁给你?」 龙阳一怔,沉默着点头,随后又补充道:「你放心,仲叔不会勉强颜姬……」 然而没有等龙阳说完,云清已经两眼放光,右手握拳,战意汹涌的看着龙阳开口道:「我不会放弃的,即便对手是太子殿下,我也会让范大人看见我的好!」 龙阳一阵无语,他觉得之前担心云清会一蹶不振的自己就是天字第一号大白痴。 「你加油吧……」龙巖嘆息着拍了拍云清的肩,想了想仍旧是有些疑惑的询问,「你到底喜欢颜姬哪一点?」 龙阳表示,他从小看着那个小鬼长到大就没发现她有任何丝毫的优点。本以为除了自己之外根本就不可能会有人愿意娶这么个傢伙。 云清听着龙阳的话同样疑惑的开口:「太子殿下不知道吗?颜姬很漂亮啊!」 龙阳表示他被打败了。 栖梧宫内,离王后正在极尽耐心的安抚炸毛的小猫,龙葵在一边对着手指,不解的开口:「颜姐姐为什么生气呢?嫁给哥哥不好吗?嬷嬷说全姜国的女子都想嫁给哥哥呢。」 颜姬从离王后的腿上抬起头,恶狠狠的回道:「那你愿意嫁给你哥哥吗?」 「哎哎?」龙葵腾地满脸通红,「哥哥是哥哥,我,那个……」 「别欺负龙葵,你以为我是自愿的吗?」 颜姬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着某妖怪一如既往的披着张斯文败类的皮走了过来,满脸温柔的摸了摸自己妹妹头,顺带给了自己一个让人火冒三丈的微笑。 「你全身上下哪点比的上我妹妹,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吃亏。」 第37页 颜姬怒了,但离王后比她怒的更快。 「龙阳,你怎么对妹妹说话,给我去书房反省!」 (离王后内心os:你妈我好不容易把这娃的毛给掳顺了,你还来刺激什么啊还嫌我不够忙!?) 然而不论离王后内心怎样,表面上她都是一位优雅高贵的女性。在干净利索的处理了自己的儿子后,她非常利索的安排了自己姐姐和姐夫与侄女面对面得亲切交流。 颜姬鼓着两包眼泪表示不要嫁,无论是之前的龙阳还是后来父亲隐晦着提名的云清。 「难道你不嫁吗?」范父担忧道,「你母亲就是十五岁及笄之后嫁给我的呀。」 对于范父这般言论,颜姬直接上了拳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范仲捂着脑袋不停嘀咕着女大不由爹,最终下了一个决定。 五万石的粮草依旧送给替自己养了这么久姑娘的姜王,而那万两黄金就直接作为颜姬的嫁妆。谁能把这姑娘娶回去了,那笔巨款就是谁的了。聘礼什么的,范家表示可以不要。 一下子,颜姬成了整个姜国最大的一块肥肉。 颜姬表示,作为姜国有史以来最便宜最超值的肥肉,她压力很大。 第五章(4) 范父在丢下黄金万两之后就潇洒的拍拍屁股走人了。比较有良心的是他还知道儿子要带在身边自己养,以完成他的赚钱大业,没有再一次的把小孩丢给姜国王后。 颜姬的及笄之礼一过,范父前脚刚离开,后脚向姜王宫提亲的人就开始络绎不绝。实在让人怀疑范仲是不是就是考虑到了这层麻烦才走人走的这么利索。 颜姬在事后好好的点了一下她父亲给她准备的嫁妆,不由咋舌。 黄金万两只是单纯的金子数而已,那还有十几箱无法估价的古玩玉器天下奇珍。颜姬在一个箱子的底端甚至发现了一打离王后嫁入王宫前的各式绣品。想到离王后一绣抵千金的市价,颜姬决定保持沉默,顺带再一次坚定了自己死活不嫁人的决心。 开玩笑,嫁了人之后,这些东西就不是自己的了。 颜姬握爪,表示有钱的是大爷。等她在长大点,她就去买七个八个相公,反正她钱多养得起! 然而颜姬的想法毕竟只是颜姬的想法,黄金万两可不是一个小诱饵。 于是今天有人提亲明天也有人提亲,甚至有人开始为了在颜姬面前出个风头而大打出手。一下子,「姜国有颜女,倾国且倾城」的谣言在瞬间传了开来。凭着丰厚的嫁妆,颜姬在自己十六岁的那一年,荣幸的当上了姜国第一美人,而且还远近闻名。 毕竟,美人很多,可携带如此庞大嫁妆的美人可就不多了。 「颜姬最漂亮!」 歷经多年,云清少年用着澄澈的目光看着颜姬,斩钉截铁语气令人深信不疑。 颜姬表示她圆满了。 今日依旧有人来不停的提亲,龙葵公主的及笄礼成丝毫没有影响到颜姬的热度。龙葵公主表示每天看着人被颜姐姐赶走很有意思,而且她想陪着哥哥本身就不想嫁。虽然后一个原因占了大部分。 颜姬指责龙阳对龙葵荼毒太深而且早有预谋。 「对自己妹妹下手你邪不邪恶。」 龙阳少年优雅的抬头,看着一脸鄙夷的某第一美人,微笑开口:「你不也是我的妹妹吗?」 颜姬的脑子一下没反应过来,这时姜王后却派人带走了她。每天都有求亲者,先不说颜姬烦不烦,姜王后也早从最开始的兴致勃勃转变成了现在的不耐。在她的撒娇下,离王后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找她来对付求亲者了。颜姬有些奇怪,然而却在离王后介绍起求亲者的身份时一瞬间明了为何会让自己过来。 「这是杨王次子姬绍,颜姬还不行礼?」 颜姬在帘幕后乖乖的向帘幕的另一边端坐着的男子欠身,她用眼角偷偷的打量了一下所谓的杨国公子,然后,非常失望。 那肥硕圆润的身材还不如云清呢,那睁着滴熘熘的小眼珠子还不如披着妖怪皮的龙阳呢。 颜姬朝着离王后眨了眨眼,表示离姨您不会让我嫁这种妖怪吧。 离王后嘆了口气,轻拍乖巧的在她身边坐下的颜姬的手,转头对着珠圆玉润的杨国二公子开口道:「本宫已经顺着您的意思请来了颜姬,只是恐怕颜姬命薄配不上公子您。」 「隔着帘子连脸都看不清楚,怎么知道配不配的上。」姬绍的声音尖尖细细,配着他那圆滚滚的身材是说不出令人不悦。 「在下千里迢迢赶来姜国,王后不会小气到连第一美人的脸都不让我见到吧。」 离王后蹙眉。姜国与杨国相邻,且姜国兵弱。贸然惹怒这位邻国王室定然不可,然而离王后也委实不愿意让对方和颜姬再有什么接触。 「王后莫不是看不上我杨国姬绍吧。」 对方的声音尖细中带上了一丝威胁。听着对方加上了重音的杨国二字,离王后苦笑。颜姬看了看离王后,舒了口气表示自己有数,便自发自的从帘子后走了出来。 颜姬常与龙阳云清厮混站在校场,因而不喜脂粉。当一张素颜清淡的出现在姬绍的眼前时,姬绍的眼睛都直了。 姜国第一美人,即便有些言过其实,但也并非空穴来风。 姬绍非常满意他所看见的,即便是冲着那丰厚的嫁妆来,他也不想看见一个不够格的美人。 第38页 「王后娘娘,姬绍觉得与颜公主甚有缘分,不如便允了姬绍的提亲,我姜杨二国结个亲家吧。」 颜姬的脸立刻就黑了。然而离王后却不能黑。她一转之前冷淡的态度,对着杨国二公子露出了一个相当遗憾的笑容,离王后一脸悔憾道: 「公子可不是来晚了几天,前天颜姬和小儿刚刚订婚,明年一开春月初便要成亲了。」 颜姬的第一反应是「离姨你开玩笑呢吧,嫁给龙阳您是想我被吃的渣都不剩吗」,然而姬绍的第一反应却不是对方在开玩笑,而是脸唰的就黑了。 「王后真是说笑,姬绍可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离王后轻描淡写:「大概是我王宫僕人嘴比较严吧。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孩子,这种结果并不出人意外不是吗?」 (很出人意外啊离姨!) 姬绍对于离王后的说法冷哼两声,尖锐道:「世人谁不知姜国第一美人乃范商之女,有陪嫁黄金万两。姜国如此做,是想拿着这笔钱做什么吗?」 离王后浅笑:「姬绍公子多虑了,颜姬与小儿两小无猜的时候,范仲可还是普通商贩。」 离王后的话不软不硬,将冲着万两黄金而来的姬绍噎在了当场。这位圆润长得相当福气的公子最终只得甩袖愤然离席,很有恶人风范的丢下了一句「你们给我等着!」 颜姬眨了眨眼,有些担心的走回离王后的身边,趴在离王后的膝头浅浅道:「这样好吗?」 这样好吗?不是姜国兵弱长久受制于杨吗? 离王后温柔的拂过颜姬的长髮,道:「国之所以诞生,那是用来保护人民。如果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这个国家该有多么悲哀呢?」 「杨国一直以来对我姜国都是虎视眈眈,无论我姜国如何委曲求全,他们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离王后的眼中渐渐露出一丝果决,「我姜国人民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如此仗势欺人,不论是我姜民还是王都不会答应。」 颜姬有些似懂非懂的点头,这时姜王正好也踏入了宫殿,对着离王后赞许点头。 「不错,寡人的姜国虽然兵弱,但也不是任人可欺。用兄弟之女苟且偷安可有违姜国祖训。」 姜王威严了片刻,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开口:「你要寡人拟定的旨意已好了,可是颜姬真的同意嫁给龙阳了?她前段时间不是死活不嫁吗?」 离王后掩唇偷笑:「女儿家的心思,你怎会明白。」 颜姬发现她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她看着离王后有些结结巴巴的开口:「离,离姨,你之前说的话,不是骗那个人的吗?我什么时候和妖……龙阳定亲了?」 离王后有些惊讶的捂唇,瞟了一眼纠结的颜姬,浅笑道:「当年乐姊姊将你交託给我,难道不是定给阳儿做正室的意思吗?哎呀呀这可怎么好,我一直都是这么以为,整个姜国都是这么以为的呀。」 ——听你鬼扯! 颜姬表示她被骗了很愤慨。 离王后看了自己满面怒意的小侄女一眼,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指头: 「姬绍可是还看着呢,颜姬不希望因为自己而害姜国落人口舌吧。还是颜姬宁愿嫁给他?」 颜姬不可否认的纠结了。 离王后浅笑着伸出第二根手指:「嫁给龙阳的话,那黄金万两的嫁妆还是颜姬的哟。」 颜姬的眼神开始漂移。 离王后挂着胜利者的微笑砸下了最后一块诱饵,竖起了第三个指头: 「颜姬不觉得对阳儿最大的刺激莫过于嫁给他吗?况且日后颜姬若是倦了,还有休书。」 颜姬不可否认的动摇了。 【无责任无意义小剧场:】 在离王后将颜姬彻彻底底黑掉之后,姜王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对着离王后开口道:「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太道德?」 诱拐了兄弟的女儿不算,还算计着自己的儿子。 离王后满脸微笑的嫖了姜王一眼,慢条斯理的道:「臣妾可有说过一句言不符实的话?」 姜王仔细琢磨了一下,摇了摇头:「可是,寡人总觉得……还有云清那小子……」 离王后举袖掩唇,眼波魅惑:「王上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 姜王:「什么?」 离王后浅笑出声,字句清雅:「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王后顿了顿,考虑到姜王的接受能力,将下一句吞进了肚子了里。在姜王恍然的表情中,行礼告退。 离王后表示,她吞下去的那句话其实才是重点——别人家的孩子死不尽啊死不尽。染指别人媳妇这种事情,还是少做才比较积德啊。 于是,姜国篇的最后大boss惊现!原来王后娘娘才是最强存在而不是杨国姬家吗!? 第六章(1)【捉虫】 姬绍求婚被拒之后并没有回国。作为姜国贵客,他直接居住在了姜王宫。也就是这样,颜姬越来越讨厌这个求亲者。 侍奉着姬绍的宫女们几乎每个都遭到欺辱,颜姬很愤慨,但她无能为力。 即便是保护她,离王后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颜姬在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存在真的很多余。 颜姬沉默,但她的沉默在和云清一起去逛花园,云清发表完他第一百零一次「绝不放弃」宣言的时候被全然打破。 「你放手,我要去告诉哥哥!」 第39页 龙葵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从曲桥那边传来,颜姬一怔,随即便不顾云清的唿喊直直的沖了过去。 龙葵被调戏了,她自己都捨不得调戏一下的宝贝妹妹被调戏了。 看着姬绍搭在龙葵肩上的爪子,颜姬表示很想剁了它。然而颜姬也这么做了。 跟着颜姬来的云清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个字,腰侧的佩剑便被一把抽出。云清直直的看着颜姬双手握着自己的宽剑,以着一种雷霆万钧的气势直直就往前方一袭紫衣的肥包子的右臂砍去! (祖先啊,那是杨国二公子不是猪肉啊颜姬!!) 云清在瞬间被吓的一个趔趄,也就错过了阻止颜姬的最好的机会。 幸运的是,颜姬挥剑的准头一向不怎么好,紫包子躲过一劫,云清也舒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定自己的那颗脑袋还在。 「你你你,大胆!!」 姬绍显然被刚才兇狠的一剑吓道了,说话的时候整张脸都是煞白的。颜姬冷哼一声,一只手将云清的宽剑举起,一手将龙葵拉回了自己身后。 「大胆,跑到别人的地盘还敢调戏别人妹妹,到底是谁的胆子比较大啊!」 颜姬呲牙,右手将云清的剑以着不可思议的力气四处乱挥让姬绍和云清的心都跟着一上一下不得安稳。再漂亮的美人,在如此暴力血腥的举动下,姬绍还是没有什么欣赏的心情。 「颜姐姐……」龙葵缩在颜姬身后有些担心,「这样,不太好吧……」 「什么不太好,这傢伙就是欠教训!」 云清看着明显不打算罢休的某个任性惯了的孩子,扶额长嘆。 (太子殿下您在哪,这场面我应付不来了!) 也许云清的思念过于强烈,龙阳真的急步向这里走来了。当然就快步跟在龙阳身后的龙葵的贴身婢女来看,这原因的可能性并不高。 龙阳出现的很及时,他一出现第一个举动便是三两下卸了颜姬手里举着的剑,抬手一抛还给了云清。龙阳对着颜姬皱起了眉,颜姬这时才发现,似乎记忆之中,龙阳虽然常欺负她但似乎很少会对她皱眉。颜姬一怔,龙阳手指张开又握成拳,最后只是冷淡的对身侧的婢女道:「将公主带回去。」 龙葵担心的看了龙阳一眼,但作为兄控她是不会违抗兄长说的任何一句话的,但颜姬不。颜姬完全不理苦口婆心劝她离开的婢女,怒视着龙阳。 「这就是姜国的待客之道!?我热心与葵公主攀谈杨国趣事,太子你的未婚妻子就这样拿刀不问青红皂白的对着客人!?」 龙阳皱眉,对着姬绍抱拳道歉:「公子恕罪,这是我姜国礼代不周。」 姬绍冷哼一声表示对龙阳的不屑,颜姬瞪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龙阳如此低声下气。 「龙阳,妖怪!他欺负小葵,你还给他道歉!!!」 「颜姬,你也有错,还不道歉。」 龙阳看着脸色刚有缓和又被颜姬激的青了起来的姬绍,觉得额角开始疼。颜姬看着龙阳,怒极反笑。 「道歉,好啊,我道歉!」 颜姬走到了姬绍的面前,在姬绍那不可一世的表情下优雅欠身,紧接着微微一笑。在姬绍失神的瞬间,提起裙裾,抬脚就狠狠的踹了下去! 「噗咚——哗啦!」 「救救命啊——!」 伴随着一阵悽厉的唿救声,姬绍被颜姬毫不犹豫的一脚狠狠的踹下了曲桥下的小河。这条小河蜿蜒流长,但水深不过半丈。颜姬看着那颗紫色的肉球在水里不住扑腾脸色苍白的唿救,只觉得心头真爽快。龙阳觉得自己快被折腾的头都要裂开了。他赶忙指挥着宫人下去救人,当云清将那颗吓坏了的紫色包子扶上岸,龙阳好言道歉后指挥人将其送回寝殿。颜姬对着那颗不住发抖的紫包子吐了吐舌,一脸坏笑,却在看见龙阳全黑的脸的瞬间吓在了原地。 「颜姬……我想往日父王母后真的对你太纵容了。」龙阳看着颜姬缓缓道,「你需要点记性,今天你晚膳可以不用了,去偏殿为姜国祈福吧。」 颜姬活了十五年,这是她第一次被罚。 她抱着腿委屈的缩在烛案的一角。在漆黑无星的夜晚,墙壁上悬挂着的天帝像在明明灭灭的烛火下说不出的诡秘。颜姬打了个冷战,把自己的抱的更紧,更是毫不犹豫的闭上了双眼。 她很饿也很冷。但她知道不会有人帮她。 云清不知道她被罚也早出了宫,龙葵不会违背自己哥哥的命令。姜王姜后那边,颜姬相信以龙阳妖怪的能力,他们可能要到明早才发现自己被罚了。 颜姬想哭,她委屈的想哭。偏殿很冷,她有些迷煳。半昏半醒中,她似乎见到龙阳身披华贵的银色战甲,手执长剑。清冷气息在他的周身萦绕不散,那双和龙阳一样又似乎不一样暗青色眼睛扫过自己带着一丝在龙阳身上绝不会出现的悲伤,轻轻的扫向自己。 颜姬迷迷煳煳的看着这个和龙阳相似,却从气质到神情与龙阳又极其不似的男人对着她淡淡的勾起了唇角,轻轻道:「重痕……」 藏于胸口的宝石在没人发现的情况下,闪着不甚明显的红光。颜姬突然觉得胸口发涩嘴角发苦,她看着眼前的人影,仿佛魔怔了一般的伸出手去,无意识的喃喃道: 「飞蓬……」 第40页 「……颜姬,颜姬?颜姬——你还好吗?」 颜姬迷迷煳煳的醒来,擦了擦眼睛,却发现自己居然是被某个妖怪抱在怀里。无名的怒火立刻窜了出来,颜姬唰的伸出了爪子狠狠的就拧上了眼前人的脸。 龙阳痛的倒吸了口冷气,他扒下了颜姬不安份得爪子,挂着被颜姬称为「衣冠禽兽」的笑容面对颜姬的怒火悠哉道:「我以为你已经得到教训,现在看来并不是。所以,这篮食物也不用了吧。」 颜姬一向非常识实务,所以她干脆的暂时妥协休战了。 龙阳在颜姬身侧坐下,看着她毫无仪态可言的大快朵颐,不由轻笑: 「你自己看看你自己,你真的能和小葵比?」 颜姬用眼神很好的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龙阳右手握拳挡住了自己轻笑,他伸手拍了拍颜姬的脑袋,全然不在乎颜姬用着油腻腻的爪子拍开了他的手还在衣袖上蹭了蹭。 「颜姬,今天的事情,你知错了吗?」 颜姬咬着手中烤翅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义正词严的回道:「我没错!」 龙阳眼神微暗:「你错了。」 「没错!!」 龙阳嘆气,伸手帮颜姬将散落至嘴角的鬓髮捋开:「颜姬,为了不给杨国一个发兵的由头,你必须错了。」 「离姨说过,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的国家跟本就不是国家!」 龙阳贊同的点头:「不错,可你不觉得你的方法有问题吗?」 「他欺负龙葵,没把他那只爪子砍了就不错了。」颜姬用着剽悍的眼神表示自己是玩真的。龙阳一下子觉得自己的头又疼了。 「这话时没错,但你报復的方式有问题。」 有问题?颜姬表示疑惑,所以她虚心的放下手中的食物看着龙阳等着他解惑。 龙阳轻笑,看着颜姬好奇的脸微垂眼帘。他低下头,鼻尖擦过颜姬的脸颊。感觉到颜姬不适的动了动脖子,龙阳对着颜姬的耳朵轻笑着开口: 「颜姬,要不要我教你,真正的报復该怎么做?」 第六章(2)【捉虫】 姬绍回国的那一天,姜王姜后前往相送,太子龙阳陪同。没有人注意到,太子的御前侍卫云清并不在送往之列,而一向喜欢凑热闹的颜姬的公主也不在此列。 为表姜国诚意,太子龙阳率领一队精兵亲自将姬绍送出姜国。姬绍一脸傲然的坐在奢华的马车内,偶尔翻开车帘对着眼前姜国都城的市井指指点点。 一路上龙阳都十分温文有礼,直到变故突袭。在姜国与杨国边界处的森林,车队遇袭。 敌人是盘踞在姜杨边界的山贼团伙,这全没有天良的傢伙一上来就施放了大量迷烟放到了大部分的士兵护卫。 姜国太子龙阳为护杨国二公子姬绍重伤,一队人马折损严重。而杨国公子姬绍则被劫财然后——咳,因为姬绍面对这些没有王法混迹在国界三不管地带的亡命之徒时态度太过恶劣,在龙阳太子重伤昏迷之后,公子姬绍被那歹徒的首领给……阉割了。 据倖存的姜国士兵回忆,歹徒的首领是一名看似妙龄的蒙面女匪徒,但出手辛辣狠毒无比。太子龙阳为她所伤,公子姬绍也是被她给……士兵后来仔细想了想这次惊险异常但死亡率却为零的遇袭,总觉得跟在那女土匪身边的二当家身形相当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太子重伤后,姜王大怒,立刻派新晋少将云清率兵剿灭了所有山贼也算是给了杨国一个交代。毕竟事情发生在两国边界处,姜国太子也身负重伤——事情也怪不到姜国身上。 毕竟姜国兵弱世人皆知。姬绍自己所带护卫大部分用来提前运送美人珠宝回国,自己遇袭,姜国也无能为力。杨国只能咽下这闷头黄连。 而此刻的姜国宫殿里,太子龙阳因为受伤而正大光明的翘掉了所有功课。离王后担心龙阳卧床无趣,便常常劝颜姬云清去和龙阳聊聊天。 颜姬顶着离王后期待的目光,硬着头皮去了龙阳的寝宫。刚刚踏进内殿,颜姬便听见龙葵悦耳如银铃的浅笑声。 (其实离姨根本就不用担心妖怪会无聊,有龙葵在,那个恋妹的傢伙怎么会无聊。) 颜姬小声的腹诽着,一抬头,却不小心对上了龙阳幽深的眼眸。那双暗色的眼眸此刻正看着她,似笑非笑,颜姬一下子僵在原地,莫名的又开始心虚。 (为什么我最近对着这妖怪老是心虚啊……这是妖法啊妖法!) 就在颜姬一遍遍给自己洗脑的时候,龙葵已经轻快的几步从龙阳侧躺着长榻边起身,几个旋转便立于颜姬身前。只见龙葵双手轻轻捏起裙裾,笑容羞涩的在颜姬面前转了转一脸期待的开口: 「颜姐姐看看,这是哥哥托人帮我寻到的广袖流仙裙,漂不漂亮?」 龙葵一脸雀跃,就像个急需夸奖的孩子。颜姬眨了眨眼,看着身着一袭仿佛会流动的水蓝色衣裙的龙葵毫不犹豫的竖起了拇指:「龙葵最漂亮!」 颜姬完全没发觉自己说话的口吻有点像云清,而龙葵闻言后更是脸颊微红,双手微微揪住袖口繁复华美的银色绣文,小声道:「哥哥说,这件衣服有点神秘力量……颜姐姐你说会是什么啊?」 颜姬扫了一眼广袖流仙裙上仿佛的花纹,下意识的开口:「仙术的增幅和防御能力的增加吧。」 第41页 话音刚落,龙葵崇拜的看向了颜姬,而龙阳则是不变声色的扫了颜姬一眼。颜姬一怔,随即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仙术不是传说中的东西吗?我刚才在说些什么啊……) 龙葵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在她的心中,她的哥哥和姐姐无所不能。龙葵侧头思索了一会儿,双手一拍雀跃道:「我要去给母后看看,颜姐姐你陪陪哥哥吧!」 「呃,小葵……」 颜姬试图叫住龙葵,可全然沉浸在新礼物的喜悦中的少女完全没有听见颜姬的唿唤,依旧一蹦一跳的走远了。颜姬满头黑线,而身后却传来了噗嗤一声的偷笑声。 颜姬黑着脸回头,某个装病骗取众人担忧的妖怪此刻正悠然的躺在榻上,手握一卷竹简,神色放松。 「你准备躺到什么时候,那一剑也就是看起来吓人,你当时到底在身上藏了多少血袋啊!」 颜姬一脸不爽的抬脚踢向某人的小腿,却一个没注意踢上了塌脚。顾不上其他,颜姬嗷的一声抱起了自己的右脚就原地跳了起来。结果没蹦跶几步又被塌下的脚踏绊住,整个人扑向了龙阳。 伏在龙阳的身上,颜姬明显感受到对方的胸膛因为忍笑而轻微在震动。颜姬忍着右脚传来的一阵阵刺痛,几个挣扎想从龙阳身上爬起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的脚不痛了?」 龙阳憋着笑用空着的手摸了摸颜姬的脑袋,毫不意外……看见某只又龇牙了。 「痛死也比给你当笑话好!」 颜姬脖子一梗,一口咬上了龙阳抓住她的左手,在龙阳吃痛的瞬间挣脱爬起。可是刚刚爬起来,颜姬就后悔了。站在地上,右脚真的是一抽抽的痛。 看着颜姬纠结的脸,龙阳无声嘆气。他从榻上起身,转身打开了一旁的柜子从中取出一瓶药膏。他走回榻边看着一脸警觉的颜姬,对着她招了招手。 「干嘛……」 龙阳挑眉,举了举手里的药:「你准备让你的右脚撑破鞋子吗?」 「你的脚才会撑破鞋子!」颜姬下意识的反驳,却习惯性的走到榻边坐了上去,乖乖的让龙阳帮她去了鞋袜上药。 龙阳看着颜姬脚趾上有些吓人一大块青紫有些哭笑不得:「你当时是不是想把我的腿给踢断?」 颜姬心虚的别开眼,却在下一秒连连惊唿出声:「痛痛痛!死妖怪你会不会上药呀!」 龙阳毫不犹豫的手下用力,抬头瞄了一眼颜姬,勾起嘴角: 「你似乎忘了,从小到大你四处闯祸都是我给你收拾摊子;撞得鼻青脸肿不敢让父王母后知道的时候,也是我帮你背黑锅弄来药。」 龙阳顿了顿,笑意更甚:「你说我会不会上药?」 颜姬觉得她这段时间心虚的次数比以前一年加起来还多。她端正了心态,阴狠道:「我又没逼你。」 龙阳抬眼,轻飘飘的回道:「是啊,你没逼我,但每次看我的眼神都让我担心如果我不答应——下场就是如今的姬绍。」 「那是他活该!」颜姬咬牙随即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对姬绍做了什么,你应该昏迷了才对……好啊,云清那个傢伙居然出卖我!」 龙阳淡笑不语。 颜姬反应过来,狐疑的看了龙阳一眼:「不对,借云清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背叛我……那时候你根本没晕吧!你提供的药你怎么会晕!」 龙阳轻咳,不置可否。 颜姬思考了一下接着道:「以你的性格,这种丢人的事情你是绝对不会放过的……该不会,现在整个姜国和杨国都知道姬绍他……不能人道了吧。」 龙阳上完了药,替颜姬穿好了鞋袜。扯过一旁的湿布拭净残余的药膏,龙阳看着颜姬的眼神带着一丝责备。 「颜姬,女孩子做这种事情还是不太好,当时我明明是说捅个一刀就行,你怎么就选了那儿。」 龙阳嘆气,在颜姬不屑的眼神下,顿了顿又道:「不过,做的好。」 颜姬发誓,龙阳这傢伙绝对是隐藏在姜国的妖怪,人类绝对不带他这么歹毒的啊! 龙阳笑着将颜姬复杂的神色全都收归眼底,伸手从榻边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精緻的小木盒。 「这是什么?」 看着颜姬的注意力全部被盒子吸引,龙阳笑得有点含蓄。 「聘礼。」 龙阳轻轻道。 颜姬的眼神立刻从好奇转为了浓浓的鄙夷。眼神的全意如下「姐得嫁妆有黄金万两,你的聘礼就只有这么个破盒子?」。鄙夷归鄙夷,毕竟是十年青梅竹马,颜姬还是很负责任的问了一句: 「给谁的?」 「你。」龙巖言简意赅的回了一个字,「母后说你的嫁妆还归你,我想我的聘礼也可以简单点了吧。」 颜姬惊悚了,她完全忘了之前被离王后忽悠着答应的婚事了。她咽了咽口水,看着龙阳艰难道:「龙阳,你看吧我们都还小,这婚事能不能……」 「嗯,我今年二十了。据说父王二十的时候已经让十六岁的母后怀上我了。」 「……」 颜姬现在特别想买后悔药,哪怕要她的嫁妆换——好吧,嫁妆的一小部分来换。 可世界上毕竟没有后悔药,在颜姬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唾弃之中甚至开始考虑诱拐云清帮她逃婚的成功率时,龙阳将那枚小小的盒子往前一推,轻轻道:「不看看是什么吗?」 第42页 颜姬扫了龙阳一眼,也不好意思完全不给对方面子。而当她打开盒子的时候确实真的被吓到了,不是盒子里有什么价值万两黄金的宝贝,而是盒子里只有一枚奇奇怪怪的一点大的似药非药的东西。 这时龙阳的声音在颜姬的耳畔轻轻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这是情蛊。」 「被餵下情蛊的人会一生一世矢志不渝的爱着种蛊人。」 颜姬仿佛被蛊惑了一般,竟无法将实现从那普通的檀木盒上移开。龙阳自颜姬的身后轻轻的环住了她,咬着她的耳朵轻道:「颜姬,这是我给你的承诺。」 感受自耳畔传来的热度,龙阳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深深的扎入颜姬的心里。颜姬忽然感觉心跳加速,面色潮红。她急急推开了抱着她的龙阳,带上了那小巧的盒子便夺路而逃。 努力甩开身后龙阳低低的笑声,颜姬一路狂奔回了自己的寝宫。 一连关上了所有的门,颜姬将自己蒙进了被子里。手指不禁意间触碰道藏于袖口的木盒,颜姬仿佛被烫伤一般的缩回了手指。 心脏不受控制的拼命跳动。颜姬哀嚎了一声,她觉得自己一定是中蛊了。 第六章(3)【捉虫】 颜姬失眠了。 她抱着龙阳所送的盒子,坐在床上,任是一个晚上也没有睡着。 颜姬一生向来随心所欲,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似乎真的因为某个妖怪寒酸的聘礼而动心了。不,动心这个词语太可怕,一定是自己没什么收到聘礼的经验,所以才会这样! 颜姬试图说服自己,然而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个理由很无力。 第二天,颜姬顶着黑眼圈在离王后担忧的眼神下说明原委后,离王后捂唇轻笑道:「这还不简单……颜姬你去夜袭一下龙阳,如果脸不红了那么不就代表你没有动心只是因为聘礼了吗?」 颜姬的眼睛当场亮了起来,她觉得离王后的主意真不错。于是在当晚,月悬高空的时候,颜姬便蹑手蹑脚的偷偷熘进了龙阳的寝宫。 虽然她也奇怪为什么守卫们一个都没有发现她,不过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踏进最后一道门,颜姬小心翼翼的向熟睡的龙阳摸去。就当她立于床前,考虑着怎么夜袭比较直接有效的时候,被她紧盯着的人却突然张开了眼睛。一道银芒闪过,等颜姬的眼睛适应过来,一把藏于龙阳枕下的短剑已然紧贴了颜姬的脖颈。 「什么人——……颜姬?」 龙阳借着昏暗的月色看清了颜姬面无表情的脸,下意识的松了松手臂收回了武器。他有些责怪意味的扫了颜姬一眼道:「你怎么这样跑过来,万一被误伤怎么……」 龙阳的话没有说完,因为颜姬盯着他的眼神突然一凝,接着就以龙阳反应不及的速度抓住了他的双肩,低下头对着龙阳的脸颊啃了上去。 夜袭也没有明着说不能被袭击的人发现,颜姬少女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还在夜晚那么她继续行动也没什么。所以她果断的侧头咬上龙阳的脸。 (嗯,貌似除了口感好些外,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 「颜,颜姬?」 龙阳少年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音,颜姬坏心的在龙阳口感甚好的脸颊边舔了舔,然后放心的松了口。今夜之行,算是圆满成功了。 就在颜姬打算功成身退继续逍遥顺带和离王后解决一下那个婚约的事情时,龙阳低低的开口:「颜姬……你今天这么晚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然还有哪件?颜姬少女心情不错,所以没给龙阳白眼而是点了点头。 「那么……」龙阳抬起头,伸手按住颜姬的后脑,「你知不知道,你又弄错地方了?」 颜姬不解,然而在下一秒她便瞪大了眼睛,脸色不受控制的迅速潮红,心勐的剧烈跳动起来。 龙阳咬上了颜姬的唇瓣,颜姬整个人僵硬成了石块,如果不是她的身体散发着高热的温度,龙阳都要以为自己抱着的就是块雕刻精美的石像。 温柔的唇瓣厮磨很快过去,而颜姬依旧僵硬的不可思议。龙阳轻笑着伸手抚了抚颜姬凌乱的鬓髮,清冷的月光透过雕花的窗户浸透他的全身。颜姬看着眼前长发泼墨仅仅身着单衣的男子一瞬间居然想到了纤弱这样词语。 (开什么玩笑,眼前可是能单手挑飞半个校场的怪力妖怪!) 颜姬摇摇头将自己之前可笑的想法抛出脑后,然而却在不禁意间再度碰上了龙阳近在咫尺的唇瓣。 「颜姬……」龙阳低低的嘆道,「颜姬。」 明明只是很单纯的被唿唤着名字而已,颜姬的心却像是要跳出嗓子一般。她顺从着本能抚上了龙阳的脸,下意识的吻上了龙阳总是微翘着唇瓣。 龙阳有些惊愕的睁着眼,随即便温柔的垂下了眼帘。轻轻的抱住了爬上了自己床目的不明的某个从小到大就不会让人省心的小鬼。 那一瞬间的温暖,颜姬似乎听见了来自灵魂最深处的嘆息与悸动。她轻轻的闭上眼,觉得自己似乎不需要和离王后讨论解除婚约的事情了。 她也许已经被妖法蛊惑,暂时无法抽身了。 放下了所有的心事,颜姬被困意席捲。龙阳的怀抱很温暖,不同于月光给他营造的清冷家乡,温暖的让颜姬近乎迷失。她听见龙阳抱着自己在自己的耳畔轻轻道:「睡吧。」 第43页 疲惫如潮水般袭来,颜姬闭上眼了。这一刻,她居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第二天,颜姬是在宫女的尖叫声中惊醒的。当她迷迷煳煳的睁开眼,就发现自己似乎被某个人抱在怀里。当她看见抱着她的衣衫不整的傢伙是谁时,颜姬发出了完全不逊色于宫女的尖叫。 带离王后赶到的时候,看见的便是仅着单衣的龙阳被颜姬一脚踢下床,此刻正悠哉的坐在一旁的梨木椅上淡定的指挥完全目瞪口呆掉的宫人准备洗漱。而事件的主人公颜姬少女则是裹着被子缩在床铺的一角,瞪着自己的双手苦大仇深。 离王后很惊讶,她没想到夜袭的诱拐如此有效。早只知如此,在颜姬的及笄礼后她就会这么做了。 然而,现在也不迟。 离王后淡笑挥手名宫女去取来颜姬的换洗衣物,顺带命人去找姜王。 「大概,你哥的婚事得提前了。」面对好奇早上的事件而跑来缠着自己的龙葵,离王后慢悠悠的呷了一口茶,笑得一脸意味深长。 然而,龙阳与颜姬的婚事还是没有提前的成功。杨国率军来袭,云清情场失意自动请缨前往迎敌。然而姜国兵弱,面对杨国的气势汹汹及悬殊的兵力差,整个姜国都被笼罩在一种风雨欲来的阴影中。 颜姬隐隐觉得,这样的感觉,她似曾相识。 第六章(4)【捉虫】 首战失利,在短短的一个月里,姜国失去了与杨国临近的城池,云清重伤。而杨国则是以着不可挡的气势继续一鼓作气的进攻。 姜国危矣。 在目前的情形之下,姜王的选择单一而无奈。他亲自走上了前线换回了云清,而龙阳受命前往齐国求援。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大概齐国被封国没有多少代,曾经有一位姜国公主成为齐王的夫人。姜王如今也只能指望着这一层小小的关系来求援。 颜姬听闻,开口和离王后道:「我也去。」 颜姬的父母此刻就在齐国,离王后认为在姜国的多事之秋,颜姬离开也是好的便点头同意。于是便让颜姬带上了龙葵一同去了齐国。 然而离王后不知道的是,在离开之前,颜姬将自己的嫁妆通过云清的手全部变卖成了现实的粮草,偷偷的给前线作战的姜国士兵运送过去。姜国不穷,但也禁不起长久的战争,如果要等远在齐国的救援,姜国自己至少要再撑上个一年半载。 龙阳看着颜姬沉默,而后坚定的说道:「颜姬,我本来想说你替我妹妹凑够黄金万两的嫁妆就勉强对你负责——可现在……」 颜姬气结,冷笑一声:「龙阳,你想去奈何桥赏花吗?」 龙阳和颜姬一路快马加鞭。不怎么会骑马的龙葵坐在龙阳身后,在一连近一个多月的颠簸下脸色苍白。颜姬和龙阳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们成功的快速到达了齐国。 但求见齐国国君的路要比他们想像的难走,在龙阳派去的使者再一次被婉转的请回连齐王面都没有见到的情况,颜姬按下了有些焦躁的龙阳,自己按着父亲留下的地址带着龙葵从驿馆回了家。 然而颜姬没想到的是,当她见到父亲的时候,父亲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岁。母亲病了,就在颜姬离开姜国的那段时间。这病来的太突然,范仲请了齐国最好的医师,但那些医师都摇头说是颠簸而成的顽疾,突然的爆发已经药石无治了。 「你母亲一生都顺着我,我以为是理所当然。」范仲看起来很憔悴,「如果可以重新开始,我宁愿陪她就这么一辈子呆在姜国。」 小弟弟并没有因为母亲的突然病倒而惊慌失措,他有条有理在给昏迷中的母亲仔细餵完药后,乖巧的走到了范仲的身边。 范仲拍了拍眉眼和姜乐相似的少年头顶,低声道:「颜姬,你从小就像我,所以,不要犯下和我一样的错误。」 颜姬闻言,微微垂下了眼帘,唇角微勾。她轻声道:「不,父亲,有一点我们不像。」 颜姬笑着:「我既一生随心所欲,便不会后悔。」 您是追逐风的浪子,母亲未能绊住您的脚步直至生命的末端;而我从一开始,就比您想像的要自私的多。无论别人如何,我只求自心无愧。 范仲深深的凝望了与自己聚少离多的女儿一眼,忍不住咳嗽出声。 「等事情结束之后,我会带着你的母亲和览儿一同去越国。你母亲一生陪我游歷无数山川,我想让她最后可以长眠在她最喜欢的苎萝花海之中。」 「姜国之乱我也听说了,你的来意我大概也能猜到。」范仲顿了顿,「齐王那边我会替你打通,但是父亲累了……」 范仲看着颜姬轻幽开口:「颜姬,虽然你的母亲一心希望你可以嫁给姜国太子,但我知道你一直不愿意。所以颜姬,这一次就和父亲一起走吧。」 颜姬一怔,此时范览也几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十二岁的少年面冠如玉,抓着她衣袖的手微抖,一双和颜姬如出一辙的眼睛期待的看着她。 颜姬摸了摸自己弟弟的头,轻轻的摇了摇头。 「父亲,及笄礼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这么说呢?」颜姬笑中渐渐夹杂些无奈,「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就喜欢上那个傢伙了——简直像命中注定一样。」 为什么没有发现呢?从小到大,灵魂感到最亲密的存在永远是那个姜国王宫的妖怪。 第44页 原来我早就喜欢你了……也许早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的结局就已经镌刻于互相的灵魂。 「父亲,现在的我没有办法离开他。」 范仲慈爱的看向了颜姬,他沉默了半晌开口道:「这是你的心愿吗?」 「是的,这是我的心愿。」 颜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定,范仲迟缓的点了点头,他笑着侧头看向依旧昏睡中的姜乐,轻轻道:「乐儿,你一语成谶了啊。」 「颜姬,来替你母亲最后敬一次茶吧。」 龙阳知道颜姬带着龙葵回了家,可他忙得连去拜访都做不到。当信使终于传来齐王愿意见他的消息时,范家主母去世的事情已经在坊间悄悄的流传开来。 当他赶到范府时,颜姬一身素缟,默默的跪坐在灵堂前。另一边,龙葵抱着沉默的范览眼眶微红。 龙阳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只是沉默的走到了灵堂前,在苍老的范仲身前深深拜了一礼,接着不发一言的向着颜姬母亲的排位叩首。 当他最后抬起头,他听见颜姬轻轻开口道:「妖怪,你不会离开我对吧?」 龙阳轻轻的点头,微笑道:「我不会离开你。」 那一年的冬天,齐国下了很大的雪,飘飘落落像是颜姬没有流出的眼泪,细碎而磅礴。颜姬站在空落的院子里,觉得仿佛要被这漫天孤寂的白色吞没的花园就像是姜国未来的命运。 「小葵,你觉得越国美吗?」 默默走至颜姬身边的龙葵被吓了一跳,她迟疑着回答道:「能让乐姨念念不忘,应该很美吧。」 颜姬微微一笑,转头看着龙葵顿了顿开口:「那么,小葵你愿不愿意去越国?」 龙葵大惊,上前扯住颜姬的手急急道:「颜姐姐你和哥哥要抛下我吗?」 「不,只是希望你可以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等姜国事了,我们就去接你好不好?」 「不。」龙葵回答的很决绝,「没有你和哥哥的地方,我绝不要去!」 颜姬看着龙葵的脸,模模煳煳中仿佛看见了自己。站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自己一脸决绝的道:「你以为,你死了我还能活下去吗!?」 心中似乎有谁在不住的嘆息,颜姬抚上龙葵的脸轻声道:「会很辛苦,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不要离开。」 龙葵身形单薄,却傲然立于冰天雪地之中。一身蓝裳,仿若世界在最后一抹永远无法被擦去的颜色。颜姬浅笑,摸了摸龙葵的头坐下了承诺: 「好吧,那么,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周匡王五年,杨国挥师攻姜。姜国太子求援于齐。齐王应援,但定约求姜国王后离女刺绣江山社稷图。姜后允,齐国发兵暂缓姜国之围。 一时间,姜国之困暂解。但离王后日渐孱弱的身体却让姜王宫陷入了更深,更深的阴郁之中。颜姬看着阔别的姜国王宫,怀抱着自己突然感觉很冷。 第七章(1){内有音乐请播放} 颜姬在杨兵的围困中度过了自己的十七岁生日。但她并不在意这些。不仅仅是她,龙阳和龙葵也在这样的时间持续着成长。 姜王出阵,龙阳代守都城。然而前线却甚少传来凯旋的消息,只是这么不上不下的僵持着。江山社稷图工程太过浩大,即便离王后从民间以选出了一批优秀的秀女,需要她亲力亲为的地方仍有太多太多。这一年多以来,颜姬看着离王后皱着眉就这么没日没夜的坐在榻前,绣着仿佛永远也绣不完的长卷,泪水潸然而下。 「你这孩子,哭什么呢。」离王后看着摇头哭泣不语的颜姬宠溺的放下手中针线笑了笑,「我只是疲劳了些,又不是快死了,你这孩子……」 离王后话还没说完,听见「死」的颜姬咬唇哭的更凶了。离王后无奈,从案前起身却因为长久的坐立而眼前一片眩晕。颜姬赶忙扶住不稳的离王后,离王后看了看颜姬又看了看窗外初融雪景像想起什么似地轻笑出声。 「颜姬,我记得你和阳儿的婚期快到了吧。」 颜姬闻言,支支吾吾应了一声。离王后微笑,苍白的面容上罕见的浮现出了红晕,那双因为长时间刺绣而视力开始衰退的眼中也浮现出了光芒。 「真好,我姜国终于有好事发生了。」离王后慵懒的侧头换来了贴身的婢女,「去把我两年前制好的那件衣裳取来。」 婢女捧着一个颇为沉重的木盒回来,颜姬在离王后的示意下打开木盒。 「你及笄礼那天,看着你和阳儿站在一起,我和你的母亲就觉得不论过程如何,最终你一定会嫁给阳儿。」离王后温柔的笑着看向盒内安静摆放的凤冠嫁裳,「所以啊,乐姊姊便为了你画了花样子——她的花样最美了——可惜,我花了一年的时间终于绣好了,她却看不见你嫁人的模样了。」 颜姬的手指轻轻触摸过火红的嫁衣上精美的绣文,只觉得哽咽。 「来,去换给离姨看看,都两年了,趁着离姨还有力气,万一有什么不合适的离姨好再给你改改。保证我的颜姬绝对是最美丽的新娘子,不愧于我姜国第一美人之名。」 颜姬终于忍不住抱住虚弱的离王后嚎啕大哭起来,离王后包容的轻拍着压抑许久的颜姬的背嵴,语调一如小时哄颜姬入睡那般温柔:「放心吧,离姨不会有事的。我还没有看见小龙阳和小颜姬呢,怎么会捨得出事呢?」 第45页 颜姬听着离王后的话依旧是止不住的呜咽,离王后无奈的替颜姬擦干泪水道:「你啊,还是小葵的姐姐呢,小葵都比你坚强。」 (才不呢,小葵现在一定在某个角落里躲着偷偷哭,她就是这样一个总替别人想的孩子。) 颜姬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她撒娇般得拉住了离王后的手道:「离姨做的衣服一定是最好的,不用改了啦。不如离姨今天就别绣了,陪颜姬去看看新开的花吧。」 冰雪初融的花园并未有着争奇斗艳的花朵,然而离王后却还是笑着应下了这个善意的谎言。也许她真的吓着这群孩子了。离王后看着开心的跑去叫龙葵龙阳的颜姬微微勾起唇角,却在扫向绣图的时候又皱起了眉。还有一小半……无论如何……她也要绣成。 周定王元年,三月初六这是个适合嫁娶的黄道吉日。 近日的姜国一扫往日阴郁,转而透入出一种久违的轻松喜庆。 在今日,姜国的太子龙阳将要迎娶姜王的义女——姜国的第一美人颜姬公主,这将是姜国二十多年来第一件的婚事。 就在世人嘆息着果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真理时,姜国的王宫里却是乱成了一锅粥。 「对,就是那根钗,不是插这里啊——真是的松手我来我来!」龙葵兴致勃勃的对着颜姬的髮髻不停的摆弄,「唔,还是刚才那枚比较配这凤冠,换回来吧。」 颜姬对着铜镜看着自己模煳不清的脸庞,在看着铜镜中显示出兴致勃勃的龙葵一瞬间真想扶额长嘆问一句「到底是我嫁人还是小葵你嫁人啊」。 「颜姐姐真美。」 被鼓捣了整整一个上午,颜姬顶着一头沉重的饰物一袭红衣如火。她垂眸低首看着嫁衣上振翅欲飞的凤凰,轻笑道:「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那一瞬间满殿的侍女都觉得颜姬少女这话说的实在是过于自恋,但当她们不禁意扫视向少女那双沉寂无波的眼睛时,却仿佛被那眸中沉沦依旧的灵魂深深攫住。那般浸透世间的红尘的古朴竟让眼前的少女透入出一股不符年纪的美。她的话,仿佛真的只是在陈诉一个事实。 「龙葵,我昨天做了一个梦。」颜姬侧头,刚好看见窗外一朵狗尾巴草竟然开了花。她微微一笑,在龙葵疑惑的视线下顿了顿道:「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时间快到了吧?」 龙葵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过去,她看了看一旁漏壶显示的时间,一边急急的踏出门去。 「快了快了,哥哥应该快从昭阳殿到这里了!」 颜姬看着龙葵明媚的笑颜,心中淡淡的波痕也渐渐消去。这样就好。梦终归是梦。梦中给予温柔总是似水无痕的清冷将军不是龙阳,正如那名一直被他默默保护却最终被他抛弃的少女也不是自己。 「颜姬,我来接你了。」 龙阳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润,颜姬抬头,透过凤冠的层层珠帘看见了自己熟悉的温柔笑脸。她不由自主的唇角上扬,轻轻阖首。 「嗯。」你来接我了。 颜姬在心中轻轻的道,你是龙阳,而龙阳绝不会抛下颜姬。 握上龙阳递过来的手,颜姬一瞬间以为自己握住了全世界。 红色的绸缎连接了两个人的一生,在装饰华美的昭阳殿上,她听着司仪有些尖锐的声调尽反常的觉得那样的声音其实也是挺悦耳的。红色的锦缎隔绝了颜姬所有的视线,可她并不惊慌,也许,是因为她知道握着锦缎另一端的人不会松手。 「刚才云清在一瞬间和你说了什么?」 在踏过门槛的一瞬间,颜姬听见龙阳状似不在意的开口询问。她得意的笑了笑,低低的回答道:「他说,现在和他私奔还是来的及的。」 那一瞬间,颜姬似乎听见了磨牙的声音。 (阿拉,云清少年对不住啦。) 颜姬很没诚意的在心中悄悄的道了个歉。不能和你走呢,因为她呀似乎是真的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了。颜姬轻抿唇角,在珠帘后的笑容缱绻万千。 被龙阳牵引着走至了大殿的正中央,颜姬听见了与百忙中抽身回国的姜王爽朗的笑声。因为这场婚事,越来越虚弱的离王后似乎也精神了许多。司仪尖锐的声音响彻天地,颜姬却突然有些恍惚。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感受到离王后略微有些冰凉的手握上了自己,颜姬不着痕迹的回握。 「真好,我总算看见了这一幕。」离王后声音有些飘忽,颜姬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当司仪捏着嗓子勐然提高嗓子喊出「夫妻对拜」的瞬间,一个同样惊慌的声音打碎了所有看似美好的梦境。 「王后娘娘——您怎么了!!!!!」 离王后在颜姬松开手之后没有几秒突然闭上了眼睛轰然晕倒在地,整个昭阳殿立刻混乱成一片。 鲜红丝绸无力飘落在地,被践踏而过,颜姬抱住了离王后身体开始不住的发抖,龙葵忍不住开始呜咽。随着姜王一声声力竭的「传太医」,没有记得,还有一对本该成婚的新人他们还没有行完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道礼。 第七章(2)【捉虫】 姜国王后离病倒。这一年多以来,她视力衰退的速度快的吓人。龙葵被吓坏了,她握着昏迷不醒的离王后的手指无声抽泣,姜王坐在离王后的身边,表情一如经歷了生死之劫一般疲惫。 第46页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离王后幽幽转醒。她睁开眼看见一袭红裳的龙阳和颜姬站在她的身边,带着些许遗憾的开口:「抱歉,好好的婚礼给我弄砸了。」 颜姬摇头,她故作轻松的笑着:「正好啊,我们可以等到母后你身体好一点,等小葵也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呢,再一起办一次巨大恢弘的婚礼。」颜姬冲着姜王眨了眨眼,「父王你说对吧。」 姜王一怔,随即拊掌笑道:「对,对!等离儿你好了,我就给颜姬和龙葵办一个姜国有史以来最大最奢华的婚礼。」 离王后虚弱的笑了笑在龙葵的搀扶下虚弱的起身。她扫向了前殿摆放着绣品的目光微暗:「不知道,我能不能看见那一天。」 「怎么会看不见。」颜姬急急答道,「您不是说过不看见小龙阳小颜姬您不会离开的吗?」 眼看着颜姬要泪淹宫廷,离王后无奈笑笑对着颜姬挥手轻道:「颜姬,再叫我一次母后吧。」 颜姬看着离王后有些浑浊的眼睛,压下了所有的酸涩,弯唇而笑道:「母后。」 转瞬间,春夏秋飘忽而过,富有征战经验的齐军帮姜国带来了久违的凯旋之音,而最近姜后的身体也有了起色,不顾众人的阻拦坐回了绣榻前。 「娘娘,您的药煎好了。」离王后的贴身婢女走向内室却发现本该卧床休息的某人又不在了,「娘娘,太医明明强调过您不能再劳累了。」 婢女端着药走向前殿不意外看见了绣榻后的离王后。 「娘娘你要多想想太子公主他们,为了您他们多担心啊。」跟随了离王后很久的婢女絮絮叨叨上前,却发现离王后似乎在绣榻边睡着了,「娘娘在这儿休息会染上风寒的,快醒醒。娘娘,娘娘?」 哗啦一声,嬷嬷手中的托盘药碗碎落一地,她看着绣榻边的神色安详的离王后惊慌失措。 「王后娘娘——!!」 周定王二年一月,积劳成疾的姜国王后姜离终究没有挺过这个冰冷的冬天。她趴在绣案上,神色安详的永远沉睡在了那片银白之中。短短的两年而已,离王后几乎花白了大半的头髮。颜姬看着龙阳将伏在那幅终究未绣完的图上的离王后抱起,沉默的一步步走向内殿。在一片抑制不住的哭声中,颜姬竟然发现自己的眼眶干涩无比,竟连一滴泪也流不出了。 也许,是因为在这两年里,她哭的太多太多。如今,已然无法在流出任何泪水。 齐国来使,颜姬与龙葵作为姜国的公主一同上殿坐于偏角的珠帘之后。 没有了江山社稷图,齐国的支援也然没有意义。听着齐国来使冰冷无情的陈诉事实,帘后的颜姬真的觉得这两年她太累了,累得连表情都快没有了。她握住了龙葵在帘后愤然的蜷缩的手指,轻轻的摇头。姜后的死仿佛带走了姜王最后一丝的气力。他真的老了。一夜白头,曾经英姿勃发的姜王,此刻竟如一名垂暮老人连握剑的气力都不再拥有。 龙阳承担下了所有的责任。颜姬看着龙阳眉间的阴郁越来越深,却无能为力。 她卸不下龙阳肩上的重担。 齐国的使者渐渐阐述完齐王对姜国毁约的愤慨,顿了顿又开口道:「吾王也很同情姜国的遭遇,所以愿再立新盟约,齐军再一次替姜国御杨也不是不可行之事。」 坐于王座上的龙阳眉端微舒,他开口询问道:「那么,使者所指新的盟约是……」 齐使不卑不亢的向龙阳做了一揖,沉稳开口道:「吾王素闻姜国第一美人之名,如若太子殿下愿与我齐国结为亲家实乃最牢不可破的盟约。」 唿啦一声,龙葵突然起身拉开龙阳身后的珠帘,在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怒声道:「滚回去!」 所有人都惊讶的望向了这名一直都温文尔雅的公主,只见龙葵一身广袖流仙裙,顾盼之下,即便是满面怒容也夺走不了她一分的颜色。 齐使有些惊讶的挑眉看向了突然起身的龙葵,宠辱不禁道:「天阶玉色碧玺颜,想必阁下便是姜国至宝龙葵公主。」来使抬起他那双墨色的眼看向了龙葵,「公主可能有所不知,来使代表的是一个国家,对来使不敬,可便是对其国不敬。」 「为了姜国,公主刚才的三个字还是收回比较好。」 「我为什么要收回,你们齐国逼死了我的母亲,如今还要抢走我和哥哥的颜姐姐吗!」 「龙葵!」龙阳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颜姬,带着龙葵下去!」 颜姬终于找到了机会,将被龙阳吓了一跳满面委屈的公主拉回了帘幕后。她微微垂下眼帘,仿佛此刻殿上讨论的对象和她没有半丝关系。 「齐使可能不知,去年三月,我已然和颜姬成婚,所以……」 「不是说,因为姜后的病倒,太子殿下并未完成婚礼么?」齐使慢条斯理的回答着,「据我所知,太子并未补完婚礼。」 颜姬沉默着听着帘外的大臣们开始不住的窃窃私语,嘴角竟然淡淡的勾起了一抹笑容。 「颜姐姐……颜姐姐你放心,哥哥是不会答应的!」看着颜姬嘴角莫名的笑,龙葵拉着颜姬的手急急道。颜姬轻轻点头,目光透过珠帘落在一袭朝服端坐于王座之上的龙阳,阖首道:「我知道。」 我,知道。 龙阳的声音如龙葵所料般响起,带着平日里不曾有过的凝重。 第47页 「齐使还是换一个盟约吧,此约恕龙阳不能允。」龙阳缓缓道,「吾王曾言,无家何以为国。我姜国虽弱,却也未到需要牺牲王室来换取生机。」 齐使挑眉,最后只是垂首道:「太子还是不要将话说绝,吾王会等着太子的回心转意。」 「此事无需再议,姜国战事紧急,还望齐使请恕龙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能相陪。」 龙阳的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定,齐使将目光向珠帘处轻轻扫去,而颜姬只是把玩着胸前的宝石坠子,一言不发。 「报,江城急报——!!!」 血染铠甲的士兵跌跌撞撞冲进了议殿,龙阳急急从王座走下。用尽所有气力的士兵用着染血的手指握紧龙阳玄色的衣摆,模煳不清的面容神色痛苦的看向他们姜国未来的王。 「太子殿下——江城,江城失守,云老将军,云老将军殉城了!」 哗啦一声,是谁的玉牌跌落在地。颜姬抬起头,只见位列武官处的云清有些怔怔的抬起头,看向那名时日无多的士兵呆呆道:「你说什么?」 「你刚刚说,我爹怎么了?」 士兵目光悲痛向云清望去,言辞悲切:「少将军,将军去了。江城一役齐军撤兵,我军损失惨重,江城没了,阳城也危在旦及!」 「太子殿下,杨军来势太勐,我们需要援军!」 齐使冷眼看着殿上闹剧,他扫过龙阳依旧沉稳的面容,深深弯腰行礼道: 「太子殿下,晏琉于驿馆静候姜国答覆。」 珠帘后,颜姬握着宝石面容清淡,龙葵捂唇,泪水滴落。这名自幼良善温和的公主在经歷了母亡不到几个月,便迎来了又一个长辈的逝世。 颜姬抹去龙葵悲伤的泪水,温柔道:「小葵,不要哭。你是龙阳的光,如果连你都不再微笑,我们又要如何去面对未来呢?」 龙葵努力忍住呜咽,她抓着颜姬的手向捉着最后的一丝希望。 「颜姐姐一切都会过去,姜国会没事,大家都不会有事对不对?」 颜姬点头,柔柔道:「对,一切都不会有事。」 周定王二年四月,齐国撤兵,杨国于数月之内连克姜国江、阳、洛三城,围困姜国国都。 姜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他渐渐连下床都做不到。 他喝完药剧烈的咳嗽着,用颤抖的双手将腰间的配剑递给了龙阳,连同他背负了一生重担。 「阳儿,姜国……就交给你了。」姜王笑着最后一次替自己的儿子整理了铠甲,「你的出生为姜国带来了久违的凯旋之音,我能相信你也能保护好姜国人民吗?」 龙阳沉默着,却面容坚毅的带上了伴随着他的出生而坠落于地的头盔。 「放心吧父王,我会守住一切。」龙阳面色清冷道,「以我龙阳之名立誓,我在,姜国便在。」 立于一旁的颜姬眼眸轻闭,那瞬间,她以为她看见了她梦中的那名神将。 姜王看着龙阳,带着沧桑的笑容轻轻合上了眼:「很好,很好……这样,我也就能放心的去见你的母后了。」 周定王二年五月,姜王崩,太子龙阳大恸。为表哀悼,太子龙阳并未登位。姜王龙晋成为姜国史上第一位死后依旧保留在世王位的王。 时间无声从众人的指尖滑过,歷史的车轮不声不响的又往前迈进了一步。令人—— 措手不及。 第七章(3)【捉虫】 周定王二年七月,姜国都城被围粮草皆断,百姓苦不堪言。在离杨军较近的地区在战火燎原的阴影下,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情景。 这样的国,这样的家。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让颜姬想到一个词语,强弩之末。那让离王后笑着说出「连家人都保护不了的国已不是国了」的姜国,似乎真的开始消失了。 无国,何以为家? 无论是姜王还是如今的太子龙阳,他们都太重情而忘王者需薄私情。正如龙阳所说,他们都不适合做王,却被命运推上了波涛的最尖端。 龙阳在严峻的形式下不顾祖训打开了姜国君王代代相传的魔剑手册,聚集全国铁匠,召集方士锤鍊魔剑。龙阳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那把剑上。 然而七七四十九天后,方士带来的不是魔剑成的消息,而是歷代国君封存魔剑的原因。 ——请用王室处女之血来祭剑成魔! 这个答案让龙阳最后的一丝希冀也被吹散。他第一次发了火,如果不是龙葵的阻止恐怕他已经将那名方士仍进了剑炉内。 姜国王室一向子息单薄,传到这一代,王室之女,只有姜国至宝的龙葵公主。 「哥哥,用龙葵的血肉来祭剑吧,这样你和颜姐姐还有大家就都可以幸福!」 清脆的巴掌声迴响在内室,龙阳的表情阴冷的可怕。他看着龙葵面无表情的一字一顿的道:「如果你不想做我妹妹,那你就给我跳!」 龙葵看着龙阳不曾有过的可怕神色,原本坚定抓着龙阳手臂的手指微松。 「如果你敢再说一次这样的话——你就不再是我的妹妹。」 龙阳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龙葵被龙阳突如其来的怒火吓的瘫软在地。看着龙阳不带一丝留念的再度踏上战场,龙葵回想着龙阳绝情的脸庞,最终克制不住的嘤嘤哭泣起来。 颜姬站在剑炉房的阴影处,听着龙葵无助而绝望的啜泣,想像着在都城外一定又覆盖了一切的厮杀声,轻轻的合上了眼。 第48页 「我答应过你的龙葵,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会过去。」 为了不让龙葵担心并稳住军心。一些简单的伤口龙阳都不宣太医而是自己处理或者请颜姬帮忙。 颜姬默默的帮龙阳处理着身上各式细碎的伤口,全然不顾龙阳夸张的叫痛声。一圈一圈的白色纱布蒙上了龙阳的胳膊,颜姬伸手触碰着雪白的绷带淡淡道:「在偏一点,就伤到心口了。」 龙阳轻描淡写道:「都是些皮肉伤,并没有刺到筋骨。」 颜姬没有说话,只是抬眼看着龙阳脸颊上新添的一到浅色疤纹淡漠道:「你变丑了。」 龙阳一怔,随即浅笑道:「没有关系,不是已经卖给你了吗?」 「太丑了我会退货的。」 龙阳一怔,随即失笑。他轻轻的抱住眼前的少女笑道:「退了我,你去和云清私奔么?」 颜姬垂下眼帘,抱住龙阳的手臂微微紧缩。她将头深深的埋在龙阳的怀里,良久才沉闷的开口道:「龙阳,不要让龙葵担心,也不要让我担心。」 「所以,拜託你,不要死。」 久违的冰凉液体顺着颜姬埋在龙阳怀里面颊上流下,颜姬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不要死。如果你死了——」颜姬像是想起了什么,低低道,「如果你死了……」 「我不会死。」龙阳温柔的吻上了颜姬沾着泪珠的眼帘,「我不会丢下你。」 月光下,龙阳温柔的笑着,看着颜姬的眼中缱绻万千。他说,颜姬,我不会死。仿佛被蛊惑一般,颜姬干涸了快几个月的眼泪顺着嘴角的上扬而低低溅落在浅色的衣摆上印染出一朵朵细碎的花。 颜姬扬起唇角,双手轻轻的搭上了龙阳的脖颈。 「妖怪。」 「嗯?」 「让我夜袭你吧。」 「——!」 龙阳看着颜姬挂着笑意的面容,有些无奈的伸手将颜姬扶好:「夜袭,夜袭?颜姬你真的知道夜袭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啊。」颜姬轻描淡写道随即便吻上了龙阳有些冰凉的唇角,「嬷嬷说,夜袭,就是吃掉你。」 感受到龙阳难得的僵硬,颜姬轻笑:「虽然我不知道吃要怎么吃,但这样做似乎没错。」 带着些许恶劣的声线,颜姬咬上了龙阳的耳垂。龙阳的身体一颤,随即赶忙拉开了试图□他耳廓的颜姬。龙阳的喉结滚动,他看着面前笑容无辜的少女低声道:「颜姬,这个玩笑不好笑。」 整个人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颜姬眯了眯眼,她讨厌月光下的龙阳。被月光侵染的龙阳会莫名显得丝丝清冷,总会和她梦中的神将下意识的重叠。颜姬讨厌那样,于是她伸出手按住了龙阳的两肩,一脸虚心道:「需要我帮忙先推倒你吗?」 颜姬最后还是没有推倒龙阳,因为龙阳推倒了她。 她从来不知道,吻可以令人迷醉到近乎忘记所有,她从来不知道,眼泪原来有时会不受控制。 月已落,日未升。 夜空漆黑一片无星无月。颜姬瞪大着双眼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一只修长却布满薄茧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面容。带着布满空气的冰冷中唯一的温暖。 细碎的吻舔去了颜姬眼角星点的泪珠,她听见龙阳的声音带着悲伤在她的耳边响起。 「颜姬,不要哭。如果你不再笑,我的坚持又再有什么意义。」 颜姬,不要哭。 有多少人和她说过这句话?颜姬感受到自己的嘴角扬起,笑得一如十五岁那年的初夏,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与蛮横,在姜国漫天的葵花花海中活的肆意张扬。 「好,我不哭。」 颜姬抱着龙阳,将她的承诺深深印入相依的唇齿之中。轻喃却捲入了她的全部。 在到达姜国的第五个月,一直静候回音的晏琉毫不意外的看见一袭红裳的女子,踏过一晨的露珠,静静的站在驿馆的客间之中,带着释然的笑容,对着他盈盈一拜。 「颜姬公主你真的考虑好了?」 容颜如花似月的少女轻勾唇角,语调轻柔:「这个结局,晏大人不是在最初便料到?」 晏琉不置可否,他走到桌边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斟上了一杯清茶,轻抿之后淡淡开口:「我不认为我想到的最终结局和太子妃你是相同的。」 晏琉突然改变的称唿使颜姬一惊,她下意识的握紧胸前吊坠。在眼前这个人无波的眼神下,颜姬觉得自己似乎无所遁形。 这名齐国来使看着颜姬轻笑道:「是不是姜国的公主都这么天真到可爱?龙葵公主隔三差五便叫着让我归国放弃使命,太子妃你也总爱自说自话。」 晏琉的眼神不经意扫过门扉:「大概,也该来了吧。」 颜姬下意识的跑向客房的窗边,窗下的驿馆门沿处一抹正在下马的玄衣熟悉异常。 颜姬握着窗沿没有回头,她有些疲惫的开口问着晏琉:「你到底想要些什么呢?」 晏琉淡笑道:「奉吾主之命迎娶回姜国第一美人。」 颜姬回头,于清晨的微风中淡淡道:「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呢?」 「您真的做好嫁给吾王的准备了吗?在下可不是奉命带回一尊雕像。」 颜姬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侧头浅笑:「晏琉,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聪明?」 第49页 晏琉笑道:「很多,但说在下是笨蛋蠢货的倒是只有一人。」 「谁?」 晏琉垂下眼帘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他依旧笑着回道:「贵国龙葵公主。」 颜姬被龙阳一路带回了供奉着姜国祖先的偏殿。在触碰到冰冷的地面时,颜姬才模模煳煳的想起这里似乎就是当年龙阳惩戒自己的地方。 只是那时,檯面上还没有姜王和姜后的排位。 「你疯了是不是。」龙阳的声音带着一股不敢置信响起,「跑去找晏琉,你想要嫁给齐国的那个老头吗!?」 颜姬抬眼看着怒不可言的龙阳,抬眉轻笑:「我说过,你变丑了,我要退货。」 「既然我不嫁你了,嫁给谁,又与你何干?」 龙阳一把揪住了颜姬的手腕,暗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手指收紧用力,语气冰冷道:「颜姬,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你最好也别想!」 「不想?不想?!难道我要等着龙葵走投无路去跳剑炉殉剑,还是等着姜国城破一切化为乌有!!」 颜姬歇斯底里的尖叫,龙阳用力将她抱进怀里压低着怒意低吼道:「她不会跳姜国也不会国破!」 「没有那把剑,没有齐国的援军,我一样可以歼灭敌军!」 颜姬的手腕被捏的生疼,她听见龙阳语调冰冷的道:「所以,从今天开始,你给我禁足于清殿,半步不许踏离。」 「你拦不住我的。」颜姬看着龙阳阴沉的脸一字一顿道,「你该知道,我想做的事,没有人能拦的住。」 龙阳看着颜姬,怒极反笑。他松手一把将颜姬摔倒在地,在颜姬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瞬间,银芒唿啸而过。龙阳冷漠的收剑回鞘,看着呆呆的跌倒在地的颜姬轻扯了嘴角: 「现在你不是姜国第一美人了……所以,你没资格了。」 龙阳大步离去,徒留颜姬一个人呆坐在原地,看着鲜血一滴滴滴落灰色的地面溅落四方,伸出手捂住被一剑刺伤的右脸。苍白尖细的指尖无力阻止血红的液体滴落,颜姬弯起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我不能哭了。」 「那么,你们就替我哭吧。」 颜姬喃喃着,松开了压着脸颊的手。猩红的水珠顺着脸颊滚落,颜姬看着清殿外寂静的天空,静静地,静静地闭上了双眼,掩去了这一世悲伤。 周定王二年十月,姜国太子龙阳带领姜国残部,于姜国都城之外与杨军展开了最为激烈的厮杀,这一役,太子龙阳虽斩敌无数,但姜军仅剩不到三千。 姜杨二国的决战时日,终于到来。 第七章(4)【伪修】 颜姬曾想过,如果姜国可以平安的度过这一劫,她一定要早早的生出一个小龙阳,然后逼着云清做个太傅。等小龙阳满十岁,她就将姜国丢给云清和小龙阳,拐上龙阳和龙葵一起去越国和父亲共同生活在那片苎萝花海之中,闲时喝喝茶,顺带给龙葵找个好夫婿。如果可能的话,养一个小颜姬,然后将她给宠上天,再打包丢给远在姜国的哥哥。一如当初自己的父母一般,逍遥山水间。 可是,这一切似乎都不可能了。 日已落,月未升。龙阳却没有回来。 「别担心颜姬,殿下没事。」 云清被龙阳遣送归来,带着上好的伤药,对着抱膝坐在蒲团上静静眺望远方的颜姬轻柔的开口。 「颜姬,殿下不会输。」云清半跪着,执拗的扭过颜姬的肩看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道,「殿下不会输!」 颜姬弯着唇,她看着云清仿佛要将这自幼陪伴她长大的哥哥永远的刻入眼眸之中。良久之后,颜姬终于开口说了自云清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我可以拜託你最后一件事吗?云清。」 颜姬的声音太轻太轻,她看着云清,笑着开合着唇瓣。她小声的问着,可以帮我吗?云清想起了幼时每每颜姬想要报復太子龙阳的种种行为之时终会用这样小声的语气对他开口。只是,那时软糯的口吻却与如今仿佛风一吹便会消散的话语完全不一样。 云清抛开了所有的尊卑顾忌,他伸出手拥紧了眼前浅笑妍妍的少女: 「不要这样颜姬,不要这样……」 云清的话中透着颜姬所不能理解的绝望与悲伤。她的额头触碰着云清冰冷的铠甲有些怔怔的想,不可以哭泣了,现在连笑也不对了吗? 「云清……」颜姬在云清怀里握紧了胸前血红色越来越淡逐渐发青的玉石挂坠,不顾手掌被吊坠缠绕的金丝勒出了深深的红痕,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云清,你帮帮我好不好。」 云清握紧了双手,直到指甲深深的嵌入肉里,他终于涩声道:「好。」 我答应你,无论何事。 翌日,姜国迎来了和杨国的最后一战。姜国太子率领仅余不到三千的部众,面对近十倍多的敌人高高举起了姜国军旗。银色的头盔下,这名目光坚毅的年轻王者用力挥下手里的旗帜,高声下达了他最后的一个军令————-- 「杀——!!!!」 黑色的骠骑一马当先的杀入对方重重敌阵,银甲所到之处,只余喷洒天际的猩红液体。 「杀——!!!」 跟随着他们最为骄傲的太子,姜国仅余的三千甲士策马而啸,步兵们的长戟不顾任何攻击的刺向一切挡在身前的障碍。 第50页 他们是姜国的好儿郎,他们的家就在他们身后。哪怕只剩下一座城,哪怕只剩下一个人。他们依旧是姜国的兵,姜国的魂。 「杀——!!!!」 铺天盖地的嘶吼声伴随着震耳金戈鸣响,鲜血滴溅在了饱经战乱的疲惫脸庞上。每一张面孔都是这般的悲壮,但那每一双眼,在那最深最深的地方——却又是那般得偿夙愿的光芒万丈。 「大丈夫,生当为豪杰,死亦为鬼雄!!!」 这一场悲壮的厮杀,伴随着不知何人的高喊步向了最为辉煌灿烂的时刻。 男儿要当死边野,马革裹尸还葬耳!! 「弓箭手一列——放!!!」 面对姜国的死守,杨军採取了最为干脆的做法。如流星般密不可数的飞矢恰似夺命的勾魂者,一瞬间,钝器入体的声音刺耳欲聋。 「啊啊啊啊——!!!!」 有人不住倒下去,有人依旧不住向前沖。万人的铁甲阵被不到三千的士兵生生撕裂,看着姜军核心收割人命如鬼神般的那个男人,杨军领将不由的吞咽了口水。杀红眼的男人勐然抬头,那双墨色的眼仿佛透过了重重的人围直直的盯向了躲在众兵身后的将军。 那是仿佛被死神盯上般刻骨冰凉的眼神。杨将下意识的踉跄后退,在副手的搀扶下稳住身体,恼羞成怒下达了更为残酷的指令。 「放箭,放箭!!全部给我放箭——只有两千多人,给我射死他们!!!!」 碧蓝的天空下起了黑色的箭雨,越来越多的姜军长眠在了他们挚爱的土地上。但直面对方攻击的杨军却依旧惊恐的不住后退。 那是一名身中数箭头戴银盔的男子。他手握长戟,银芒所到之处便是开下一片血路。仿若九天之上的战神,哪怕身后的众人不住倒下,他前进的步伐依旧无法停止。 一名又一名的士兵看着浴血的男人安详的闭上了双眼。 那是他们的太子,是他们姜国的神话。 ——我们已经尽力,接下来,就拜託您了。 银色的长戟早已被鲜血染红。 男子一人一戟无人可阻。面对如鬼神般的敌人,杨军怯懦的松开了后方,握着武器戒备的注视着这名全身染血的男子一步一步走向杨将所在的方向。 「给,给我上,给我上!!!」 惊惧的杨军迟疑着不敢上前,杨将勐然将自己的副手扯过往前一致,男人下意识的挥戟。两声沉闷的钝器声。杨将惊恐的看着自己的副手血溅当场,于此同时,一名杨兵正颤抖着双手勐然拔出了自男子身后偷袭刺入对方胸膛的长矛。 鲜血横溢。 龙阳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胸口,下意识的转身看向了不远的姜国都城。姜城暗色的城墙上溅满了红色液体,有敌人的,有姜军的,也有他的。 突然间,那双暗淡的双眼勐然睁大。他有些怔忪的伸出手,城墙之上,一抹红色倩影若隐若现。 少女娇俏蛮横,笑靥如花。她愉悦的对他轻快的唤着,妖怪龙阳,我们回家吧!——就像是萦绕了他一生的梦。 【龙阳,拜託你,不要死……】 「颜姬……」龙阳低低的唤着。突然间,银盔滚落沾染一地尘土。蓝天勐然闯入视野,最后的最后,面对着姜国孤独残破的旗帜,这名令杨军胆寒的敌国太子终于陷入了永恆的黑暗之中。 卸下了他一生的重担,与他未来的及说完的话。 ——颜姬,对不起。我失约了。 唿啦一声,龙葵手中的袋子散落一地,她听着姜国陡然慌乱的脚步,下意识的冲出殿外。 殿外的姜国王宫一片狼藉,曾经飘扬在蓝天之中的姜旗残破不堪,被惊慌失措的宫人们肆意践踏而过。雕栏破损,姜国的天,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血色。 「发生什么了?哥哥呢,颜姐姐呢?」 龙葵拉住一名抱着金银细软匆匆而过的宫人急急道,然而宫人只是甩下了龙葵的手慌乱道:「姜国城破,太子殿下早死了——公主,你还是去逃命吧!」 「那颜姐姐呢,颜姐姐呢!!」 「公主,这兵荒马乱的太子妃恐怕早已死在杨军刀下了,听老奴的,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一瞬间,龙葵只觉得数到惊雷直直噼下,竟令她一下子仿佛失了全部的魂魄。 「死了?哥哥和颜姐姐……死了?」 龙葵喃喃着,仿佛失了魂魄的傀儡。她重复喃喃着,一步一步向着铸剑阁的方向走去。带着她所有的爱与力量,决然的,向着那个方向奔去。 「哥哥,颜姐姐,小葵很快很快就来找你们。」 「很快。」 在尸横遍野的野外,杨军的扫尾工作终于接近尾声。一堆又一堆的姜国士兵的尸体被堆砌起来等待一次性的焚烧处理。这就是战败者的下场,尸骨不存。 「你有没有觉得,这天好像要变了?」奋力的抬起一具尸体,一名杨兵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抬头看向了似乎有乌云飘荡而过的天空。 「是吗?那我们手脚要快点。」另一名士兵随口答道,「不过那具尸体……谁去处理?」 他说的是姜国太子龙阳,一人便歼灭了他们近一万多兄弟的如鬼般的将军。他的同伴听到这句话依旧下意识的打了个冷战,一脸惊恐道:「谁去都行,那个傢伙太恐怖了我可不敢靠近。」 第51页 「不是已经死了吗。」 「你不怕你去啊!」 「真羡慕那群可以进城的傢伙。」 被同伴噎的哑口无言,就在他打算也不管把这件事丢给其他清场的士兵时,再看向姜国都城时,他的眼角却扫到了一抹红色的影子。 不该说是红色,而该说是一抹白色被溅上了无数血红。 「!!」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只见一名白裳染血乌髮披肩的女子右手提剑正一步一步从姜国都城内走出。 那是把和女子全然不合的沉重宽剑,女子拖着滴血的长剑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杨军下意识的扫向了她的身后,那随着女子足迹而铺满宽广大道的杨兵尸体异常扎眼。 「你怎么——!!」 白裳的女子似乎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侧头微微向这边看来。两人下意识的屏住了唿吸,因为那张带着浅浅笑意半边侧脸,美的惊心动魄。当女人将脸庞整个转过,两人却被吓了一跳。女子的左脸颊上盘踞着一道褐色的伤痕——横跨了她的整个左颊——映衬着女子如雪肌肤与弯弯眉眼,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与狰狞。 她似乎对那两名并未来阻挡她去路的杨兵并不感兴趣,于是依旧提着她的剑一步一步走向了他们极为畏惧的那具尸首前。 「你又骗我。」 女子轻轻的捧起了那枚被血泥脏污的头颅,用衣袖小心的替他抹去了所有污渍。女子捧着那枚头颅,微笑着将自己的额头抵了上去。 「你又骗我——飞蓬,为什么,你总是骗我?」 女子笑着,却像哭一般。天空开始响起闷雷,杨兵看着女子的眼中渐渐流出猩红色的液体瞳孔因恐惧而紧缩。女子流着血泪,眷恋的吻上了早已冰冷的唇瓣,她带着丝俏皮低声道: 「你总是不守约,所以我也不要守约了。」 血色的泪在女子的脸上滚落,就在那两名杨兵被眼前的一切全然惊呆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天空最后的一丝光芒也被厚重的乌云遮蔽。自姜国王宫内勐然传出一道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以此为信号,压抑了许久的天空突然间便降起倾盆大雨。 「下雨——咦这雨怎么是红色……呜哇啊啊啊啊啊!!!!!」 一名杨兵好奇的用裸、露在外的手指接住了从天而降的猩红血珠,而他的手却在接触到液体的瞬间被腐蚀见骨。 大雨倾盆而下,不消片刻,连同一堆堆姜兵的尸体全都化为了一滩充斥着怨气的血水。 颜姬依旧静静的捧着龙阳的头颅,她的手指只剩苍白阴森的指骨,她感觉到自己面部的皮肤融化,眼珠似乎要滚落于地。她轻笑出声,抱紧了怀里的头颅:「我变得和你一样丑了,不能退货了。」 「但是你也不能退货,如果你敢,我就餵你情蛊!」 女子带着任性的语调愤愤的鼓起双颊,语气娇憨可爱。仿佛被她自己的话语逗乐,在下秒她便咯咯的笑出声,温柔的拂过怀中头颅轻喃道: 「好啦,我知道你不会的。龙阳怎么可能会抛下颜姬呢?」 低低的话语渐渐彻底迷失在遮蔽眼帘的血色之中。大雨依旧磅礴的下着,带着惊天泣地的怨气。 雨中终于只剩下最后的一具森森白骨,那具白骨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和她怀中的头骨,在最后一起化为了这仿佛要淹没姜国的血水的一部分,彻底融为一体。 魔剑成的惊天怨气终于引来了某个姗姗来迟的红髮魔族。他站在一片的血海中,冲着虚空之中安静的伸出了手。 「我来接你了,姐姐。」 周定王二年十一月,杨克姜。是日,天降血雨,姜国内外无一人生还,史称——「天剑之变」。 姜国之外三百里,驿站的小官奇怪的看着忽然间泪流满面的年轻男子。他看着这名男子在到达井国自己这间小小驿馆时生生跑死了自己的马,就在他以为这个男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时,这个男人却突然握住自己项上的翠色的玉石的坠子停了下来,潸然泪下。 「最近的怪事真多。」驿馆的小官摇着头嘟囔着走了,徒留泣不成声的青年男子,握着手里的彻底退去最后一丝红色,通体翠绿的玉石,缓缓的坐倒在地。 【云清,你去替我看看越国的花海好不好?】 【带着这块血玉,它和我一同出生,你带着它看见了苎萝花海,便是我见到了。】 「殿下,公主……颜姬。」 「云清不会辜负你们的希望,我会替你们所有人,好好的活下去。」 「连同所有人的份。」 周定王二年十二月,杨国克姜的消息传遍了各国。齐王高坐在御座之上,目光冰冷的对着殿上神色恭敬的晏琉开口冷声道:「晏琉你阻止我出兵助杨灭姜,说是不如学先王施恩之策,卖个人情给姜国,使其奉上第一美人以示臣服更加有利。——可如今,美人和姜国这块肥肉可都是被杨国独吞了。」 「大王可知杨国的二十万兵马全部损在了姜国无一人生还?姜国虽兵弱,却无一人怯战。军民同心,自古以来,要以武力夺取这样的国家莫不需耗大量人力物力。况且姜国乃夏朝遗民,即便得手也会问题不断。」晏琉恭敬答道答道,「更何况,姜国这代太子龙阳,的确也为当世不可多得的武将。」 「如我助杨,只怕只会落得和杨国二十万大军一般下场。而因此役之损,恐会使我国在短期之内,也无力提防一直伺机而动的西楚。」 第52页 齐王沉默半晌开口道:「依你之见,寡人当如何?」 「依臣之见,吾国仍需重兵防楚,不宜大规模起干戈。既然目标仅仅是姜国那蔓延百里的富饶土地,倒不如与晋国结盟,以杨国为诺,邀晋灭杨夺姜。」 齐王沉思半晌,拊掌笑道:「果然是我齐国智者,就依卿所奏!」 「那么谁愿前往晋国商谈盟约?」 晏琉轻轻的合上眼,唇角一如往常的微微上扬。 那一日在姜国驿馆,面对颜姬诧异的挑眉,说出「龙葵公主」二字的晏琉所露出的,却为他二十多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你们齐国逼死了我的母后,如今还要抢走我和哥哥的颜姐姐吗!】 大殿之上,有一名少女怒目相斥,却掩不住闭月容颜。 天阶玉色碧玺颜,举世无双空惆怅。 你是姜国公主,我却是图你家园的敌国使臣。 晏琉轻轻的闭上眼,回想起探子的回报——姜都已成死城,姜国王室,无一人生还。 姜国颜姬曾问「你到底想要什么」,那一刻,晏琉也想扪心自问。 擅自搁置更改计划,逗留姜国。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许所有的一切都在相见的瞬间註定,而你我终究相遇无望。 【晏琉,你这笨蛋,滚回你的齐国去吧!哥哥是不会答应你这种荒唐的盟约的!】 晏琉睁开了眼,墨色的瞳孔中流转万千光华,他浅笑一声,迈步出列。 ——我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为你举行最恢弘的祭奠。 晏琉对着王座之上的威严老者深深一拜,道:「臣愿往。」 周定王三年,齐晋挥师攻杨。杨于姜都一役损失惨重,全然不敌晋国攻势。 周定王四年,晋克杨。至此,杨国被纳入晋国版图,在诸侯混战、各方争霸的风尘下,春秋的轰鸣声终于渐渐走向了的消声的最末端。 时光匆匆,无数鲜活的故事渐渐被歷史细去色彩沉淀于漫漫的长河之中。随着崭新的青春容颜,他们将走过高山,倘过流水,带着最深沉的爱,无悔等待。 你听在遥远的山颠,一剑一酒一张琴,有人——或者说是神——在轻轻吟唱: 「既不相忘,何须相识?既然无悔,何须回首?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似见君颜。」 「明夕何夕……盼见君颜。」 【姜国篇·噬花之弦完】 华胥之梦 「……妖怪……妖怪……妖怪!!」 原本在春日微醺的阳光下浅眠的龙阳突然被一声气急败坏的尖叫给惊醒,他挑眉看着眼前一脸怒气但容颜依旧明艷的少妇无奈的嘆气,揉了揉额角开口道:「怎么了,颜姬?」 被称为颜姬的明媚的女子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噼手便将他手边的一册竹简夺走仍到一边。 「你还这么优哉游哉的睡觉!你知不知道那只小妖怪干了什么好事!」 龙阳看着颜姬嘴角克制不住的上扬,他故作感慨的摇了摇头道:「好吧,那么颜姬你告诉我宣儿又怎么了?」 「我早说过,那就是个小妖怪!你知不知道,他把我一花圃的曼陀罗全部採光了!那是父亲花费重金好不容易才给我建起的花园啊!龙宣那个——」 「娘亲,好歹我也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可以不要一口一个小妖怪的叫我吗?」 年纪不过七岁的小男孩仿若粉雕玉琢,他此刻正穿着一袭端着的宫装,小小的身体在玄色衣摆之中却不显滑稽,反而透露出一种不符年龄的沉稳。他面瘫着一张脸,极其严肃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漆黑如玉的眼睛在眼眶微转,便像极了他的母亲。 「而且,父亲好歹也曾是姜国之王,您这样总是一口一口妖怪的叫着也甚是不妥。」 颜姬看着自己的儿子面无表情的开合着嘴唇一字一顿的说教,终于忍受不住一把扯过在一旁偷笑的龙阳跳脚道:「我就知道像你就没好事,你就是个笑着的妖怪,你儿子就是一个板着脸的小妖怪!」 龙阳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一脸无辜的摊手道:「当初我说过不要请晏琉来当宣儿的太傅,你硬要宣儿和对方学习为王之道——现在这样也怪不了别人吧。」 「那当初你怎么不听我的不要把小葵嫁给那个虚伪的傢伙啊!」 龙阳装模作样的握拳清咳一声道:「小葵不是喜欢么,我看晏琉人也不错……」 「所以你也有责任!」 听着颜姬不容反驳的结论,龙阳只得嘆着气点头—— 「好吧,我的责任。」 还是孩子的龙宣远远比他的父亲以及祖父有王者气质多了,他看着自己甚无骨气的父亲一眼,想起老师晏琉对父亲「天下第一武将、天下倒数第一姜王」的评价老气横秋的摇了摇头。头不过刚刚侧到右边,眼尖的孩子看见了不远处向这里缓缓步来的雍容贵妇。于是龙宣立刻抛弃了自己的父母,几个小跑便一把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祖母!」 离王后看着自己可爱的小孙子内心立刻化成一滩糖水,她慈祥的摸了摸龙宣的头,替他擦了擦额角根本不存在的汗珠,接着柔柔的对着龙宣开口:「祖母做了冰糖燕窝,宣儿要不要?」 龙宣眨了眨眼回忆了一下祖母的好手艺,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颜姬目瞪口呆的看着离王后一脸温柔的拉着某个老成的小鬼就这么心满意足的打道回府,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颤着道:「离姨那冰糖燕窝,本来该是特地做给我的吧……」 第53页 全家上上下下,只有颜姬一人喜欢甜品。龙阳看着颜姬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故作不忍的沉重点了点头。 颜姬立刻被气的开始全身发抖,她一把甩开了龙阳,几个大跨步走到院门前,深吸一口气随即便毫不犹豫的如连环夺命催魂咒般尖叫道:「云清——!!!!!」 正在隔壁陪着范老爷子下棋的云清一个激灵,只得放下了下了一半的棋急急的几个攀越便翻墙而过,直直向着叫着他名字的某人跑去,直看得范老爷子目瞪口呆。而他的儿子却是轻轻一笑,一摆衣袍迳自在云清之前的座位坐下笑道:「云大哥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父亲让览儿陪你下完吧。」 范仲带着笑意摇了摇头,抬手捻起一枚黑子。 「那好吧。」 在颜姬话语的尾音落下之前,云清便如召唤兽般已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看着满脸怒容的颜姬了,云清有些疑惑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有些不解的开口:「颜姬,怎么了?」 「云清算我拜託你,你赶快把那个惹事的小鬼给我带回姜国去。国不是不可一日无主么,快把那个小鬼弄回去吧!」 云清闻言,爽朗笑道:「颜姬你不用担心啦,有葵公主和晏驸马在姜国坐镇,小殿下偶尔出来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越国和姜国不是邻国喂,你们这么明目张胆带着国君几个月不回国真的没事?就算没事也请你给我回去啊!! 「哦,云清你在这里啊——」不远处在孙子面前和妻子争宠失败的姜王在往儿子这边寻找安慰的路途上发现了自己的另一个目标,立刻爽朗开口,「我找了你好久了!」 云清的脸色唰的就变了,他刚想熘却已被疾步走来的姜王抓住了袖摆。 「这次我帮你挑了好几个越国的大家小姐——保证一定有你满意的!」 云清的脸都快黑了,他无奈道:「陛下,云清还未有成家打算……」 「你还真打算替龙阳那个死小子带一辈子孩子啊,你今年都快三十了,再不成家怎么行!」 姜王完全无视云清一脸的苦笑而龙阳也下意识过滤了好友投射而来的求救光线,就在颜姬纠结着帮还是不帮云清时,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却将她带入一片漆黑。 「颜姬——!?」 等颜姬张开眼,她惊恐的发现全家人都聚集到了她的床边,一个个都盯着她那目光神色只让颜姬想到了一个词语——吾命休矣。 颜姬咽了咽口水,一脸视死如归状道:「说吧,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肺痨还是咯血症。」 在一旁喝着茶的龙阳差点被呛着,他似笑非笑的看向颜姬道:「你最近有剧烈咳嗽吗?」 颜姬仔细回想了下,发现好像是没有这两种病症的预兆。于是下一秒她立刻有些惊恐的道:「该不会是天花吧!?」 龙阳在那一瞬间无比庆幸自己没有接着喝茶。 龙宣可没有他父亲的那么多弯弯肠子,他看着她的母亲伸出手在颜姬平坦的小腹上摸了摸,皱着眉开口道:「娘,妹妹要多久才能出来?」 「……」 那一瞬间,颜姬看着自己的儿子木然了一张脸,她抬头扫向了所有站在在她床前此刻都是一副欣慰模样的长辈们,真想一个一个扯着领子吼一句刚才你们的死人脸是摆给谁看摆给谁看啊! 当然,颜姬是不会那么做的。就在她努力平息内心怒意的时候,龙阳万分善解人意的将头凑了过来:「孕妇的脾气都很暴躁,颜姬我已经习惯了所以你尽管发火没关系的。」 那一瞬间,颜姬毫不犹豫的用自己的拳头狠狠的亲吻上了龙阳的眼。 闹剧在晚上终于结束,蹦跶了一天颜姬疲惫的迷迷煳煳就要进入梦乡。龙阳看着颜姬微微有些红晕的脸颊轻笑出声,伸手缓缓的替睡得朦朦融融的妻子小心的将散乱的鬓髮拢置耳后。 「颜姬,颜姬?」 感觉到龙阳在自己的耳畔不住的低喃,颜姬有些不耐的挥了挥手嗯了一声。龙阳笑着按下了颜姬的手,顿了顿接着咬着她的耳朵轻轻道:「颜姬,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就像着苎萝村的姑娘和她们的情郎相允诺的那般——」 「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龙阳轻轻的念着,右手抵上了颜姬的左手,从指根至指尖,紧紧相依,紧紧相握——好似一体。 颜姬模模煳煳的听着龙阳的话,嘴角淡淡的浮上笑容。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抱住了躺在自己身侧的男子,带着丝满足的轻嘆道:「那么,约好了哟……」 「啊,约好了……」 龙阳笑着,轻轻的将这句话印入相互缠绵的气息里。 「太子,太子殿下,杨军又开始突袭了!!!」 靠着冰冷案几浅眠的龙阳被部下的惊唿声勐然叫醒,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没有半分犹豫片刻的握起身侧的宝剑。银色的头盔被扣上颈项,龙阳的声音不带一丝胆怯。 「来了么,那么就正好来个了结吧。」 「传令下去,所有士兵准备好,这一次,我们就和那帮杨贼决一死战!」 「是!!」少将带着血气毫不犹豫的转身去传令,龙阳的眼睛不经意间看见营帐外不起眼的一簇小花,神情下意识的一怔,却在再一次睁眼的瞬间,毫不犹豫的配上战甲,大踏步的走出了营帐。 第54页 龙阳曾经有过一个一个很美的梦。在梦里,他和颜姬以及父王母后一同与范仲生活在苎萝花海,儿女成群。到了百年,他则拉着颜姬的手温柔的轻念: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姜国城外,银甲黑马的王将目光冰冷,他的右手高高的举着绣着龙纹的姜旗。龙纹随风唿啸而下,银甲黑骑如夺命死神,高声拉开了这一场最为壮烈的退场。 「杀——!!!」 时光颠倒,无数画面在龙阳的脑海里翻腾而过。少女娇憨的怒颜,以及那一声声清脆的妖怪——这终究只是一场华胥之梦,属于姜国龙阳最为奢靡珍贵的梦。 第八章(1) 正如当初的重痕从未悔恨执意劫狱的决定,颜姬也从未后悔自己的选择。 坦然的迎接了自己的死亡,可以和她所在乎的人相爱至生命尽头,颜姬甚至觉得她很幸福。 在一切结束之后,她甚至可以带着释然的笑容眺望向远方,直至青年的出现。 红髮的魔族看着她神色复杂,却依旧坚定的对她伸出了手,轻抿唇角道:「姐姐,我来接你。」 魂魄状的颜姬——或者该称唿她为重痕——灵魂状态的少女呈现出最真实的一面。神农之血的后裔,那张重楼所熟悉却成熟许多的面容上渐渐出现一抹笑。 重痕对她的弟弟伸出了手,在经歷了许多许多之后,她终于看开也看淡了一些东西。比如仇恨,比如怯懦,比如她内心最深沉的渴望。 「重楼……」 我的弟弟,百年时光如流砂轻逝,我们终于见到了彼此。 重痕的手指想要触碰眼前青年的面颊却如空气般穿过,她有些怔怔的看了看自己呈现半透明状的身体,有些抱歉的笑了笑:「对不起,让你看见这么狼狈的样子。」 重痕的话没有说完便被一阵温暖的能量笼罩。比她高出不少的青年抱住了魂体状态的她,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这具虚弱的连凝形都做不到的魂魄里。青年的下巴搁在少女的头上,声音平板却无比真实:「对不起,我来迟了。」 那一刻,重痕闭上了眼睛,源源不断涌入体内的相似火系灵力似乎连同她的心一同温暖。 重楼的空间系魔法几乎已经到达了一个难以企及的高度,重痕原本以为他们会从之井回到魔界,没想到的却是在重楼随手的一道魔咒下,一条开往魔界通道的空间便被噼开。 重痕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没有丝毫费力的模样,开始默默的计算着自己要做到这步还需要多少年的灵力。不带这样啊,几百年没见自己的弟弟不但长得比自己高现在还比自己强!? (好吧早在很久之前他就比我强了。) 重痕躺在重楼的怀里,淡淡的微笑。重楼的出现如同一道最明艷的阳光将她从深渊拔出。重楼注意到她注视着血雨不住浇灌着的姜国,顿了顿向前的脚步,低低开口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重痕一怔,随即浅浅笑道,目光有些怀念的看向远方。 「姜国的蓝天最美了,不知道去魔界还能不能见到这么美的天。」 重楼抬头看了看被血雨的乌云遮得密不可挡的姜国天空决定保留意见,他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道:「虽然魔界天空不若人界绚烂,但魔界的夜晚却是六界所不能及。」 重楼顿了顿,又看了看似乎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的重痕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最终还是一挥衣袖,巨大的火焰沖天而起瞬间在围绕着姜国的血色在决定的力量面前被沖刷的一干二净。 姜国在下了不知多久的血雨后,再一次展露了承载了重痕最强烈情感的蓝色天空。 那是颜姬记忆之中最美丽的天空。 三百年后—— 重痕坐在魔界长离宫中,看着堆积在自己面前如雪花般的各式文书漠然的抬起头,对着面前面容俊秀但年龄却很可能是自己几倍的男子开口问道:「据我所知……我还在养伤期吧。」 面前的魔将军扬起一抹虚假的笑,道:「大人真爱开玩笑,那点怨气所造成的伤——您身为前天界神将怎么可能会还没有养好——除非……」 对方顿了顿接着用着平板的语气说着:「除非大人在为人期间的时光全用来去和飞蓬将军卿卿我我,从而在血雨降临的时刻并未完全甦醒自身元神乃至灵魂受创——」 男子抬眼扫了面色不愉的重痕一眼,勾着嘴角继续道:「大人不会为人十八载,真真全部都用在了儿女私情上吧。」 重痕那瞬间真想把手里这一摊的文件全部砸向面前这一脸假笑的男人,但她知道她不能——因为她绝对打不中。努力平息了内心的怒火,重痕皮笑肉不笑的牵起嘴角,一脸假意开口道:「可据我所知,魔尊大人是命白芨大人您处理这些文件的吧。」 白芨抬眉早有准备的假笑着回达道:「可我魔界也从不养闲人。」白芨顿了顿接着道,「虽说大人您是飞蓬之徒而魔尊主人一直对飞蓬将军……」白芨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寻找一个比较适合的词彙来形容飞蓬与自己弟弟之间相爱相杀的复杂情谊,「咳,对飞蓬将军的执念比较深,但这也并不意味着我魔界就要养您这位闲人。」 (执念你个头!他们俩根本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搞清楚是个怎么回事!) 第55页 重痕在心中默默吐槽。 三百年前,重楼抱着她回了魔界却没有任何交代,只是在别人询问的时候皱着眉头回答了四个字「她是重痕」。重痕这个名字也许人界的人并不熟悉,但不代表魔界的人不知道。 啊,就是那个和我们魔尊陛下不清不楚的神将飞蓬唯一——据说还有点暧昧关系——的传说之中的徒弟啊……不过不是说是男的么……怎么变女的了?轮迴的副作用么? 不过男女一向不是魔界众人关注的重点,他们所关注的重点只有「暧昧的飞蓬之徒」这个身份。 这让重痕想说「我是你们魔尊姐姐」从而试图在魔界醉生梦死的计划彻底打破。 「主人的姐姐?重痕大人,您轮迴的后遗症还没好么?」——此乃在听见她言辞恳切的解释时白芨挂着假笑阴阳怪气的回答。 白芨是重痕在「整个魔界最想揍的人」排行中位列第一的强悍人士。据魔界婢女青葙所言,白芨大人以前其实是一个很温柔很好相处的存在,只不过溪风将军的离开给他造成了一定打击而已。 那一瞬间,重痕似乎体会到了当初句芒在听见飞蓬说自己是个好徒弟时的感觉。 胃痛的真是无以附加。 重楼最厌恶的就是数不清的文件,于是本该是类似魔尊打手一般存在四方魔将军全部沦为了处理文件的免费劳力。对着重楼剽悍的武力值与那张面瘫脸,四方将军没有一个人敢说不。 可后来,溪风跑了。他跑了也就算了,偏偏还带了一个相当糟糕的头。 于是擅长空间法术的西方将军遁隐了,巨大的魔务就全然压在了东方将军白芨与北方将军玄参的肩上。玄参身负惩戒擅离魔界之魔的职责因而常年在外,笼统的来说,魔务基本全部被白芨接手。 「面对如此大的压力,白芨大人性情难免有所大变啊。」青葙在一日替重痕取来魔界特有的佳酿时,抽出腰间的手绢轻按眼角如此感言。 对此,重痕真的很想让所有人看看,他们心目中可怜的白芨大人,此刻是如何在欺负一个伤患的! 「所以重痕大人……」白芨拉长的声线拖回了重痕的思绪,「为了证明您不是个吃白饭的,请努力暂替南方将军溪风的工作,不要辜负魔尊大人带您回魔界逃脱轮迴之苦的恩情。」 重痕嘴角狠狠一抽,低头看向了铺满一桌的文件。 等等,这是神马? 魔界最近物价飞涨无数低等魔族躁动不安甚至有游行趋向,玉户司恳请批准强行限价政策。 近期无数魔族所炼制千凝魔艮凭出事故,通天部恳请调查西山原料矿石是否异常。 千台阁近观星象发现紫薇斗星闪耀异常,恐神界屯兵有所图谋…… 从经济到政治再到军事,重痕面无表情的收起自己手里的所有文件,毫不犹豫的一把砸向了白芨。 因为弟弟的羞涩(?)而无法表明身份正大光明混吃混合,反而要给魔界打工的重痕捂着自己的胃深深的、深深的郁卒了。 尼玛,在下宁可去轮迴啊混蛋! 第八章(2)【捉虫】 重痕当然不可能真的一甩袖子直奔鬼界轮迴去称了那帮当年阴死自己和飞蓬的天界渣滓的心愿。所以,她更加淡定的捧着白芨交给她的那一摊厚厚的文件堆,对着自己不知刚从哪儿打架回来的弟弟,静静的将所有的文件放在了他干干净净的桌案前。 「……」重楼默默的看了一眼自己书桌上的文件堆,又抬头看了看重痕。重痕发誓她在她弟弟那双伪霸气真天然的血色双眸里看见「疑惑不解」这样萌杀的神情! 然而再萌杀也抵御不了重痕看着那堆文件的深深胃痛,她坚定了眼神,对着自己的弟弟竖起了两根手指——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去向魔界宣布我是你姐让他们不要再明里暗里给我找茬找事做了你姐我要当米虫!」 「……」 看着沉默的重楼,重痕一口吐出心中郁结依旧的气息。她顿了顿,瞥了弟弟一眼接着晃了晃第二根手指。 「第二个选择——从今天起,他们丢给我的所有文件都请你自己亲自处理吧。」 「……」 重楼深深的看了自己眼前的文件一眼,抬头肃穆的开口道:「本座乃是魔界……」 「你是我弟弟。」重痕微笑着打断了重楼未说完的话,「是我朝思暮想日夜担忧夜不能寐寻找了很久很久的弟弟。」 重楼君默了,他隐隐觉得虽然双方的武力值已经与幼时全然颠覆,但某些相处模式却仿佛丝毫没有变化——比如他对重痕的话就没有一次成功驳回过,他有预感这一次也是这样。 重楼难得纠结了。选第一条?不不不,这太丢人了绝对不能做!第二条?据说妖界最近出了不少能打的傢伙…… 重痕十分有耐心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面瘫着一张脸,从他红色的眼睛里看见了内心的深深挣扎。 重楼默默的扯过一旁已经落灰的砚台笔架,拿起了第一张纸。重痕觉得她圆满了,这弟弟绝对不是白养的,弟弟我们的感情果然是比金坚比海深啊! 重痕唏嘘着,潇洒的对着重楼挥了挥手不带一片衣袖的欢乐颓废去了。 魔界远远不是天界的众神所想像的那般荒芜野蛮。实际上,魔界也有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居民——这一点和妖界有着惊人的相似——只不过他们更加有纪律有着共同的顶头boss罢了。 第56页 比如生活在魔界祭都夜叉族,毅然是一个小国。皇族以龙为姓,重痕在第一次听说这个地方的时候甚至失了神。龙姓皇族,即便早已对自己说了放开,心底的某一处还是会微纠。 重痕想去看看,她踏进了这座和乐融融的小国。 「哟姑娘,您是第一次来我们祭都吧!」街边卖着头饰的少女笑着对东张西望的重痕打着招唿,「这么漂亮的姑娘却连个头饰都没有,来看看我的头花吧,如此尖锐可当利器的髮簪绝对是我祭都独有,居家旅游杀人越货之必备啊!」 重痕抽了抽嘴角,正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解救了她。 「苏嬷你就别打趣刚来的孩子了……」对方轻轻笑着,「吓跑了怎么办。」 被称为苏嬷的女子轻轻掩唇而笑,扫向说话者的眼眸流光溢彩。 「怎么会,我可曾吓跑过一个客人?」 「怎么没有?你不知吓跑了多少清俊的少年郎。」 对方答得一本正经,重痕挑眉看向了说话的男人。对方一头黑髮束冠看起来不过二十多岁,面容俊雅带笑,却在一本正经的表情下显得多少有点故作正经的感觉。重痕发现对方的后背上背着一柄暗色长戟,一身打扮看起来像是要去歷练。 很显然卖花的少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挑眉打趣道:「龙少您这是要出门拐带别家少女么?」 被称为龙少的青年微微一笑,看着少女笑道:「我不是被你拐了么。」 一篮底端尖锐闪着寒芒的珠花就被少女这么毫不留情的全部扣到了青年的脸上,就在重痕被此举震在当场,内心大唿霸气的时候,少女却是一脚直接踹了自己的摊子,从腰侧抽出一条带着倒钩刺的鞭子。在手中潇洒的狠狠一扯,少女的笑容甜蜜异常。 「调戏我!?龙玺你做好死的准备了吗?」 「嬷嬷你不要这样吗,好歹我们也是有婚约的……」 「那种混帐约定老娘才不承认!」 少女说着啪啦一鞭就直直抽了上去,青年无奈的伸手抓住了少女鞭子嘆气道:「你不承认也没办法,这次试炼回来后,母亲一定会把我们作堆打包的。」 「那你就死在这次的试炼吧!」 (好,好威武的存在……) 重痕已经完全被眼前这对惊呆了。原来魔界的情侣都是这么剽悍的吗?幸好弟弟你没给姐姐我找了个魔界的媳妇啊……姐姐一定要亲自替你把关绝对不要魔族的尤其还是夜叉族的啊! 这边一角的两人是斗的浑天暗地,那边来往行人却像是没看见一般,最多无奈的露出「又开始」了眼神接着便潇洒接着干自己的事——这让重痕更惊悚了。 「王子殿下你要努力啊!魔姑娘你偶尔下手也轻点吗……」 这是旁边路过的一名衣冠楚楚的男人轻摇手中摺扇,摇头晃脑道。少女挂着可人的笑容轻轻的转过头,抬手就是一排银针刷刷刷——看着几乎是立刻成了刺猬的男子,重痕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 「敢对我说三道四,你活得不耐烦了吗?」 看着少女甜美的笑容,重痕立刻想和之前当没看见的路人一样快速撤离——这地方太可怕了。 可显然上天就从来没有厚待过她,在魔苏嬷姑娘解决了眼前的名为龙玺的生物后,她又将视线扫向了重痕。 「姑娘,我的髮簪真的不错,你真的不考虑买个?」 重痕默默的从怀里掏出银子放在了少女残破的摊子上,从散落一地的「兇器」中随意挑了一只:「谢谢,我要这个就好了。」 (玄女娘娘啊,这是强买强卖触犯天规的啊!!t^t) 少女看着重痕谨慎的表情,噗嗤一下大笑出声。 「我本以为传说中的重痕大人有多高贵冷艷呢,没想到很可爱吗。」 重痕神色一紧,看着眼前少女满脸戒备:「你是谁?」 「哎哎别这样吗。」少女毫不在意的挥挥手,「魔尊大人过了这么多年第一次抱了个女人回来,是魔都会好奇的吗——更何况魔尊长离宫的尚宫青葙可是我的闺蜜啊。」 少女以着奇怪得眼神扫了重痕一眼激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挂着诡异的笑突然凑进了重楼轻声道:「哎哎,魔尊大人能力怎么样?」 重痕不解的开口:「什么能力?你们不应该比我这个外来的更清楚他的力量么?」 魔苏嬷很不雅的翻了个白眼:「谁问你这个,我是问魔尊行不行啊!」 「什么?」 看着重痕依旧的一脸不解,魔苏嬷露出了一种绝望的神情。 「不会吧……你都被抱回来了居然还什么都不知道……难道我们的魔尊大人真的和传闻一般是弯的,除了天界那个该死的神将谁也再看不上了吗?」 重痕黑线伸手戳了戳少女:「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把你欢乐的语调转成和你面部一样的神色。」 魔苏嬷立刻压低了声线,哀怨继续道:「对不起我忘了——唉,我可怜的魔尊大人……」 重痕觉得女夜叉什么的真是太可怕了! 就在重痕想方设法试图逃跑的时候,一个她绝对想不到的人解救了她。只听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勐然在祭都乍响,所有人都看向了平时能避多远就会避多远的魔家大小姐的摊子。 第57页 「重痕,你个混帐看看你——」 「白芨我好想念你啊你来的真及时啊!!」没有等白芨吼完,重痕已经一脸欣慰的扑了上去,拉着白芨的手双眼闪着明亮的名为「感激」的光。 白芨一顿,一下子觉得被重痕抱住的左臂烫得惊人。他一把甩开重痕的手,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状态,接着黑着一张脸咆哮道:「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不会罚你,看看你都写了些什么东西!!」 雪花般的文件被白芨噼头盖脸的从重痕的脑袋上洒下,重痕好奇的捏住一张文件,定睛一看,瞬间自己的脸也黑了—— 千台阁近观星象发现紫薇斗星闪耀异常,恐神界屯兵有所图谋…… 在这份文件的背后的批註上,只有一枚红色的大字醒目异常——杀。 重痕唰的抽出第二份文件—— 近期无数魔族所炼制千凝魔艮凭出事故,通天部恳请调查西山原料矿石是否异常——批示依旧还是一个字,杀。 魔界最近物价飞涨无数低等魔族躁动不安甚至有游行趋向,玉户司恳请批准强行限价政策?还是一个字,杀! 「重痕,这就是你给我批示解决的文件!你简直比吃闲饭的还不如!!」 面对白芨的咆哮体,重痕只想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全部奉还给某个在魔界真正吃闲饭的存在。她面无表情的整理了那一堆被批上了无数「杀」字的文件,捂住了自己的胃部,默默的默默的推开白芨,甚为惆怅绝望的向着长离宫迈开了步子。 有个真·天然伪·霸气的弟弟,身为姐姐的存在你伤不起啊伤不起!! 第八章(3)【捉虫】 「我要和你决斗。」 重痕看着白芨,手里的长剑挽了一个漂亮剑花,语气平静的道。听到她的话,魔界的东方将军白芨只是眉梢一挑,挥手一道雷咒噼裂重痕脚边玉阶,勾唇笑道: 「好啊。」 东方将军要和魔尊大人带回的女人决斗了!! 这个消息一下子传遍了魔界,据流言的趋势来看很可能会传到妖界乃至鬼界。魔界一下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擦亮着眼睛等着这两个人的旷世决斗。 魔将军和神将的决斗,多么难得的机会啊。想当年魔尊与天界神将飞蓬一役吸引了多少眼球,有多少魔族因为不能一睹魔尊潇洒风姿而抱憾终身! 如今,一个新的机会来了。虽然抢眼度不如当年也聊胜于无。于是所有人都将视线死死的盯上了居住在魔尊长离宫的两个当事人,只恨不得他们不要约定什么日子,今天直接开打就算了! 「八月十五,长离之巅,一剑东来,天外飞仙?!」 尖锐的嗓音从长离宫的司璧殿中勐然传出,直震得重痕面前的瓷杯一阵抖动。重痕伸手按了按自己面前的玉制圆桌,眉梢一挑:「苏嬷你能冷静一点么——青葙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直呆站在一旁的白衣少女这才仿佛回过神般一如既往的挂上温婉的笑,用手绢按了按自己的眼角,对着重痕道:「不重痕大人,我这是被惊的连表情都忘记了。」 「……」重痕看着自己眼前的两个魔族女性露出一抹稍显孩子气的笑道得意道,「怎么样,这句话是我放出去的,是不是很有高手对决的感觉?」 「感觉你个头!这么噁心的台词你也说的出口!」魔苏嬷毫不犹豫的吐槽道,「你知不知道白芨在魔界不可招惹排行榜上排名第几啊,你在找死吗?!」 重痕笑着按下了魔苏嬷暴起的身体:「你知道我的武力值在天界排名第几吗?」顿了顿,重痕接着道,「如果承影还在我手上的话——」 大概能排在前十吧……但是在现在这种伤刚好还没武器的情况下嘛…… 重痕默默在心中把剩下的话全部咽进了肚子里,但脸上却是一种「在下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二第一已进棺材」的高深表情悠远的看向远方—— 「我可是重痕,天界第一神将飞蓬之徒。」 日后,魔苏嬷对于当日自己的眼瞎而感到懊悔万分。那是什么高深什么自信什么名将之风——全是骗人的啊!重痕这个存在永远也摆脱不了她里渣的本质——就算看起来再良善再美好,这人都是从头黑到脚还不为外人知的飞蓬的徒弟! 不论日后怎样,此刻魔苏嬷还是被重痕周身萦绕的强者气息给蛊惑了。她犹豫着看着重痕踌躇半晌后开口道:「你真的能打赢白芨?」 重痕不语,转头对上魔苏嬷的视线似笑非笑。 魔苏嬷仿佛一下子心里就被打上了定神丹。她干脆的拍掉了手里的点心渣滓,潇洒的一昂头道:「很好,看在我和你要比白芨熟很多的份上,这次赌局,我压定你赢了!」 重痕依旧淡笑不语。魔苏嬷拍了拍重痕的肩赶去祭都的赌场下注去了,而一旁的青葙则看着重痕的笑,有些犹豫的再一次的开口问道:「大人,您真的能赢?」 回答她的是重痕相当狰狞的笑容。 青葙立刻果断点头:「我明白了大人,您不愧是飞蓬之徒!」 ——你明白了什么?那一瞬间,看着青葙欢乐的奔出宫殿,重痕真想如此吐槽。 然而重痕和白芨决斗的影响力远远不只是惊动了这两个女人而已。当天晚上,一向热衷于不停滋事斗殴的弟弟君难得哪儿都没去,皱着眉头严肃着一张脸,霸气无比的坐在了司壁殿主殿的高位上。 第58页 重痕慢悠悠的喝下了自己的第三杯茶,在想着自己的弟弟到底要多久才会开口时,重楼只是默默的将一个红木盒子递给了她。 看见盒子的瞬间,重痕差点喷出满口的茶。那盒子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飞蓬当年送她承影时用的红木盒!重痕打开盒子,毫不意外的看见承影的剑柄安静的躺在丝绒上,没有被时光夺走一丝光华。 重痕被突如其来的礼物吓得手一抖,脱口而道:「你去天界打劫了!?」 闻言,重楼的嘴角不着痕迹的一抽。他调整了一下表情,继续一副唯我独尊状开口:「本座才没兴趣去打劫天界那帮渣滓——这东西,是有人托本座带回的。」 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什么,重楼的嘴角拉起一抹嗜血的笑:「那傢伙,还算不错。」 重痕这才注意到重楼的身上带着极淡的血腥味——自她来到魔界,她就没有见过重楼的身上有过自己血的气息。她皱了皱眉,对着重楼道:「对方很强?」 重楼不屑的勾了勾唇角:「打发时间而已。」 重痕嘆了口气,弟弟呀,你这种别扭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如果你真的这么不屑于对方,那你干嘛还听人家的把承影带回来啊。 重痕嘆气,伸手触摸向承影却被勐然挣震开。重楼瞬间闪身接住了被承影之气所震出几米远的重痕,眉梢蹙起:「怎么回事。」 重痕怔怔的看着手心仿佛被灼烧一般的伤口,带着抹苦笑摇了摇头。 「大概是因为我现在的体制算是鬼的缘故吧。」 重楼看着不远处躺在红木盒中流光溢彩的神器,冷哼一声:「如此势利叛主失节之器要之何用,不如扔回神农之鼎,回炉重铸!」仿佛是抗议重楼的话一般,原本躺在盒中的承影勐然竖起,瞬间爆出照亮整个司壁殿的光芒,猩红刺目的光仿若最耀眼的火系炎咒,重痕看着承影苦笑。 「承影不是不认我……」重痕淡淡道,「神鬼相斥,无论他多么想再一次和我并肩而战,他都无法靠近我的周身。」重痕看着仿佛响应了她的话般在她周身留恋飞舞却不敢靠近触碰的承影,面部表情不由的柔和。她淡淡笑道:「他不想伤到我。」 重楼因为重痕的话沉默,他比任何人都明白渴望战斗却无法达成的失落感。重楼因失去飞蓬这平生唯一敌手而内心怅然不已。但重痕却是因鬼身而再也不能触碰自己的兵器御敌,这样的怅惘,他能够理解。正因理解,他更加不知道该如何接下重痕的话语。 「啊,我差点忘了!」重痕收回看着承影的目光转而审视起重楼,「你是从谁手里得到他?我可不认为天界会把这东西随便送人。」 「……一个奇怪的傢伙而已。」重楼漫不经心的道,「不用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 重痕狠狠的抽了抽眉毛,刚想说些什么却被重楼打断。 重楼看着她,略昂着头。神色是重痕最为熟悉的高傲自信。重楼嘴角微勾,掷地有声带着一丝无法遮掩的傲气道:「一年,只要再给本座一年的时间。」 「我会让你手握承影傲然于天地,重新做回当年的重痕。相信我,姐姐。」 顿了顿,重楼侧头换回了带着一丝不解的语气继续道:「不过,你能不能先解释一下你和白芨那传遍魔界的约战?」 重痕顿时泪流满面只想捶地。弟弟啊你保持住你的霸气不好吗?为甚在姐姐我最感动的时候又迅速的切回了天然呆模式啊为甚! 第八章(4)【捉虫】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可能有点不道德……」 「不道德?想不到魔界以不道德而着称的白芨将军居然和我谈道德两个字——在下我真的是好惊慌啊好惊慌!」 「……够了,就按照你说的办。」 「早这么不就结了,最后反正吃亏的还是我,你装什么清高么……」 「……重痕大人,我真的一点不建议让你彻底变成只能吃闲饭的。」 「哟,白芨将军在下的伤可是养得七七八八了,你确定最后悲惨的是在下而不是你?」 「……重、痕!」 「嗯嗯,我在呢。言归正传——白芨将军,我要和你决斗!」 「……好、啊!」 八月十五,长离宫的门票——啊不对,是长离宫暂入证明——被买的是供不应求。然而所有拿着那张一百两银子才买回——还不是黄牛倒卖的两百两乃至上千两——的最多值两文钱的小木牌,齐齐蹲在长离宫最高建筑的次高建筑的屋顶上,无比兴奋的等待着围观。 哦,你说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长离宫最高那座宫殿的副殿去围观?因为那是魔尊的地盘,他们暂时还不想去那么早得体验死亡后再凝形的滋味…… 长离之巅,两名白衣飘飘的绝世高手(?)各据一角。有着幽蓝光泽长发的白芨将军沉默的按上横扣在他腰后的宽剑上,目光悠远。而另一方,神将重痕惊艷六界的神器承影也漂浮着横于她的身前,虽然没有剑身,但那在夜晚依旧流转着的内敛光华,丝毫不逊色于白芨的魔剑「惊雷」。 「火克雷啊……这场战估计会很棘手。」魔族甲长嘆道,「白芨将军真的不被看好,外面赌局都已经一赔二十了……」 魔族乙挑眉看着痛心疾首的魔族甲一眼,惊讶道:「莫非阁下压了白芨将军!?」 第59页 「不。」魔族甲扭过头严肃道,「我压了重痕大人。」 「……」 白芨将军,您的人品到底差到何种地步,连你的同族都不看好你! 「没办法啊……重痕大人可是除了飞蓬唯一一个和魔尊交手还被称赞的存在……对了,当年魔尊大人打赢白芨将军用了几招来着?」 「是啊是啊,看着魔家大小姐那坚定的样子,我原本打算压白芨将军的……可是——」 人不能故意把钱往输里面投啊。 魔族乙咽下了未说出口的话。魔族甲看着乙与其一同一阵唏嘘,最后一起将视线再一次的投向了长离之巅,依旧相望却迟迟不相杀的两位当事人。 只见夜风吹起两人同样洁白如雪的衣角,吹起两人如瀑的长髮,吹起两人——围观众人仰着脖子觉得头好酸头好酸,这两人为毛还不动手啊! 说时迟那时快,重痕大人的鬓髮被风扬起,遮住了她的视角。重痕下意识的一皱眉—— 白芨没有放过这个瞬间,他瞬间拔剑前行,刀剑削落重痕被风扬起的发,冷声道:「你输了。」 刚刚被魔将军漂亮的瞬身术赞嘆不已的众人这一秒却全部惊呆了,只见白芨捏住了重痕被割落的发,接着冷声道:「这就是证据。」 证据?神马证据?重痕大人您别发呆啊,拔出您的承影上啊!!——此乃无数将大笔钱财压在了重痕身上的无数魔族内心咆哮体。 然而跌破他们下巴的是,只见重痕将视线转向了白芨指尖的髮丝,十分坦然的点头。承影在瞬间顺着她的心意飞回了她的身后。 重痕嘆息,一甩长袖怅然道:「是我输了。」 输,输了?这还没开打,怎么就输了?玩人呢吧这是! 就在无数魔族即将化身咆哮帝的瞬间,重痕嘆息补完了下一句—— 「也许你我武力在伯仲之间难分上下,但这瞪眼决斗,我确实不如你白芨将军面瘫。」 白芨扯了抹假笑,双手一拱:「承让。」 神马?这决斗,选在了长离之巅的决斗,还叫什么一剑东来,天外飞仙的决斗居然是瞪眼比赛! 无数魔族觉得他们被骗了,被深深的骗了。 如果是比面瘫度的话谁会投给变脸变得比天还快的重痕大人您啊,是人都知道要投给阴险狡诈控制表情自如的像喝水一样的白芨将军啊!! 可是他们能反抗表示自己受骗的不满吗? 不能。因为上面无论哪一个他们都打不过……而且其中一个还有魔尊做后台。 「你压了谁?」 「重痕大人,你呢?」 魔族丁默默的扭过了头看着魔界带着血色的月亮「哈哈哈」的笑道:「这场比赛真是精彩啊对吧……简直是令山河色变,江海倒流啊!!」 「是啊是啊!」附和声不住响起。此时这些魔族只有一个目的——绝对不让自己花大价钱买回的通行证都变成一个巨大的笑话!魔将军白芨和神将重痕的决斗举世无双!他们的决斗一招定胜负,却将毕生功力全部凝聚在了双剑相交的一剎那。这场决斗是习武之人不可错过的盛宴! 没错,就是这样!! 众魔默默的捂住了自己受伤的心脏,准备找个地方疗伤时,只闻一道惊雷勐然响起—— 「重—痕——你小子居然骗了老子!!!」 魔界夜叉族魔家大小姐在抢了自己未婚夫龙玺的牌子姗姗来迟后,只听到了重痕说的最后一句话。滔天的怒火勐然掀起,这名从婚宴准备中跑出来的准新娘爆发出了极为悽厉的尖叫: 「老子还指望着赢来的钱逃婚吶!!!!」 重痕听见被她用来当误导宣传牌用的某少女充满怨气的话语,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身影往后缩了缩。白芨假笑着一把按住了她打算熘的身影,道:「魔大小姐似乎有话和你说呢,就这么走?」 重痕打掉了白芨的手一脸严肃道:「在下深感不适不得不退场了,放心龙玺很快就会来抓逃跑的准新娘的,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将军。」顿了顿,重痕扬起了一抹绝对不怀好意的笑容,「别忘了,我们可是同犯。您可别忘了是谁故意装作练功受伤的模样,让原本一赔五的赔率直接变为一赔二十的。」 被逼着营造某种假象的白芨黑了脸,咬牙笑道:「重痕大人真是步步为营,你最好祈祷别落在我手里。」 重痕笑得潇洒:「好说好说,在下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我不是在夸你! 有那么一瞬间,白芨真的想扯着重痕的领子如此咆哮。 回到寝宫,重痕第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边凛然不可侵犯状的弟弟君。重楼抬眼扫视了一圈除了头髮有些凌乱全身没有任何损伤的重痕,淡然道:「比完了?」 重痕真想一杯子砸死面前一脸高贵傲然魔族。你说要不是你在所有解决文案上全批了杀,你姐姐我有必要联合白芨演这么一场戏来解决魔界日益严重的财政问题么! 弟弟啊,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 重痕回想起她和白芨一起调查最近魔界凭出的问题最终总结出来的「魔界通货膨胀严重急需安稳经济稳定社会」的解决方案,却在实行的时候发现玉户司的钱实在是少得可怜—— 有了白银矿石就直接投放市场发给下属,弟弟你是真的嫌魔界货币贬值的还不够快么! 第60页 对此,白芨淡定的解释——魔尊大人只是对处理那堆东西嫌烦干脆眼不见为净了。 可怜她和白芨为了收回冻结大量流动财务而煞费苦心。 你以为编了这么一个骗局骗了全魔界的钱她的良心就很安分么! 好吧,事实上,她的确没有良心不安。 重楼看着重痕不住的嘆气,勾唇笑道:「正好,最近我也正手痒,来几个虫子也不错。」 听着弟弟君充满霸气的发言,重痕只想找个柱子扶一扶。 弟弟喂,你可不可以不要什么事情都全部武力解决啊。如果找姐姐我算帐的是魔苏嬷和青葙怎么办,你肯杀姐姐我也不能让你动手啊!重痕捂着自己的心脏,无力的挥了挥手道:「我看我还是先避避风头好了——重楼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重楼一怔,接着皱了皱眉。他看了重楼一眼,还是缓缓开口道:「事实上,我的确也正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你,可愿再一次入人界?」 重楼的话让重痕失眠了一个晚上。承影是神器,而以重痕现在的鬼身最多也就是成为魔族,但依旧无法触摸承影——除非承影入魔。 可重痕不想,她不愿陪伴了自己如此久的武器因为自己的原因而放弃一直以来的身份。承影是十大名剑之一,她不会让他堕此声名。 那么重痕只剩下第二条路,给自己找具合适的身体,重新修炼为仙神。 重楼说,他已经找到了合适宿体。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选择题,重痕轻笑,下了决心。 「承影,这一次你可别又想弄残我的手啊。」 承影在黑暗的室内散发着幽幽的光,就像是无声的傲娇拒绝。重痕不由失笑出声。 第二天,重痕对重楼表达的她的意愿,白芨前来告知她魔苏嬷被王后和她弟弟魔翳亲自缉拿归案,估计在婚礼完成前都出不来了。而青葙忙于婚礼准备暂时也抽不出空来找重痕的麻烦。 「你暂时安全了。」白芨冷笑着,「你真该好好感谢龙玺王子。」 重痕感慨的点头:「是啊是啊,所以我替他们准备了贺礼啊贺礼。」从身后取出当初在魔苏嬷的饰品摊上买的银簪,重痕笑意盈盈的将之放在了白芨手中。 「这可是他们的媒人,就劳烦白芨将军帮我护送了。」 白芨的嘴角狠狠一抽,他和重痕是共犯,重痕这傢伙意思是让自己先去当出气包给魔苏嬷未来的夜叉族王后消气吗!? 可面对着站在重痕身后霸气不解释的魔尊,白芨只得忍下想要拔剑的冲动,咬牙切齿的笑道:「还望重痕大人在人界过的舒心。」 「好说好说。」重痕笑眯眯的点头,「白芨将军我会想你的。」 ——你还是不要想到我比较好。 白芨挂着假笑,看着准备发动空间术的魔尊,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希望魔尊的法术失灵,将某个混蛋彻底抛弃在空间的夹缝中算了。 飞蓬与魔尊大战导致他们魔尊近千年来都不近女色(?)也就算了,还间接性的导致了溪风和那叫碧什么的神女的私奔,更是间接导致了如今他必须一个处理魔界事物的现状。 「将军,文件又堆成海了,您快去处理吧!」 ——所以说,他憎恨一切和飞蓬有关的事物! 【魔界篇· 久世华奠完】 第九章(一)【捉虫】 崑崙之巅琼华派舞剑坪—— 「死小鬼你给我站住给我站住啊混蛋!!」 气急败坏的女声划破天空,然而在舞剑坪练习的琼华弟子却早已习以为常,只有新入门的弟子好奇的朝声源处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少女正揪着一名六七岁女童的耳朵气的脸色发红。 「夙莘师姐你这样实在是有违重光长老『修道之人应心如止水』的教导,崇拜你的那些弟子们看到这一幕会哭的真的会哭给你看的啊。」平板无波的声音配着梳着双髻的女童一张一板一眼的表情看起来童趣可爱,却让揪着她的少女的怒火更旺。 「心如止水——好啊,等我把玄震师兄送你的那些泥娃娃全部摔碎你再来给我说什么心如止水!!」 「生气的女人最丑陋了哦,这样下去就算你托玄震师兄带再多的胭脂水粉都没用了,夙莘师姐。」 「夙——晗!!」气的浑身发抖的少女克制不住的抽出了身侧的佩剑,正打算给眼前的小鬼点教训的时候,眼前的小鬼突然绽开了甜甜的笑容对着她的身后唤了一声「夙瑶师姐」。 夙莘一惊,下意识的松开了提着女童衣领的手,顺带下意识的整理仪容然后回头一看——哪里来的人影,更别谈是她敬爱的夙瑶师姐!待她再转头一看,把她的胭脂水粉弄得一团糟的小鬼早已不见了踪影。 夙莘看着空旷的舞剑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没能憋下那口气,冲着不远处通向剑林的路破口大吼:「别让我抓住你——死小鬼!!!!」 看着明艷的少女气急败坏的跺脚大骂,新晋的弟子下意识的推了推自己的师兄,带着不可思议的语调问着:「琼华派——怎么会有这样心浮气躁的弟子,她怎么通过试炼的?」 看着不敢置信的师弟,有些资歷的师兄清咳一声,怅惘道:「琼华每个人都是心如止水的,夙莘师叔其实没那么暴躁。但你要知道,一遇上了夙晗师叔,就算是重光长老都会被气的想要撕了所有的书。「 第61页 「所以。」师兄大人顿了顿,对着自己的小师弟告诫道,「如果遇上了夙晗师叔——能避则避吧。」 闻言,刚刚入门的少年回想了一下暴躁的少女和年幼的孩童,又想了想鹤髮童颜的重光长老,不由的感嘆:「琼华派果然乃卧虎藏龙之地。」师兄大人神色忧郁的摇头轻嘆:「夙晗师叔的杀伤力岂是老虎可比?龙还勉强凑合吧……」 「……」 琼华派开派至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歷史,若论当今修仙第一派,琼华可谓当之无愧。身为琼华掌门入室弟子几乎是每个修仙之人心里的愿望,可是夙晗似乎却完全没有当一回事。 当她还在襁褓之中便已身在琼华,等她有意识起,周边就已经有了一堆不知比她大多少岁的师侄徒孙。不知是什么原因,琼华掌门太清在一天突然宣布由长老重光收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为徒,并亲赐道号夙晗。也许是送她上山的人十分不简单,掌门看在对方的面子上不得不这么做。然而无论夙晗的猜想是什么,她是琼华最小的师叔这一事实不会改变。 夙晗是交由夙莘抚养的。对于夙晗来说,夙莘这个年华正茂的女子就像她的长姐,本来她觉得比较像娘亲,可在夙莘发黑的脸色之下无奈的改了比喻。夙晗很小,所以她的师兄师姐十分宠她,其中以夙玉为最,云天青最次。就像夙晗的爱好是惹夙莘发飙一样,名为云天青的少年的爱好就是捉弄这个只有六岁的小师妹。看着她到处喷洒着毒液却被自己气的张牙舞爪仪态尽失。 「云天青你个欲求不满的死鸟人,不知道打扰别人的恋爱会被马踢死吗?」夙晗刚刚迈进剑林就看见本应还在外歷练的少年摆着一张高深莫测的脸站在她亲爱的夙玉师姐最喜欢的地方要死要活。 「哎呀呀,小夙晗才几月不见你怎么就出口成脏,这要是被玄霄师兄听见了思返谷在对你招手哦。」 夙晗看着笑意盈盈的英俊少年,嘴角勐然一抽,扬着脸退了几步对弯着腰对她说话的少年灿笑道:「噼死你哦,死鸟人。」 随着女孩的话语刚落,九天之上突然就毫无预兆的霹雳一声,一道手臂粗细的雷光勐然降下。然而少年的笑容不改,只是一个瞬间他便偏离了原本的地点,徒留原先站着的地方被落雷击的一片焦黑。 「威力不错,可惜准头差了点啊小夙晗。」 「差你妹啊!」 「我妹不就是你吗?夙晗师妹。」 就像夙莘永远斗不过夙晗一样,夙晗永远斗不过云天青。就在她气得牙痒痒想要一刀噼死眼前的祸害的时候,一道温柔的略带疲惫的声音响起。 「阿晗?」 「夙玉师姐~!」 前一秒还满脸怒容的小鬼在这一刻已经扬着一张纯良纯良的笑脸凑到美人面前撒娇了。来者穿着琼华特有的白袍长裙,面容娟秀美丽的如同太一宫后那漫山遍野的凤凰花。美人温柔的摸了摸夙晗的脸,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又和天青师兄斗气了?」 「他才不是师兄,他就是个死鸟人!」 「喂喂,不带这样的,琼华人人都会御剑飞行为什么你就叫我鸟人!」 夙晗闻言回头,露齿一笑:「我乐意!」 夙玉噗的笑出声,她掩着唇看着云天青难得吃瘪的表情强忍着笑意,却在看着夙晗神采飞扬的笑脸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渐渐敛下了笑容。她看着面前稚嫩的孩子,轻声的开口:「阿晗,我问你。你觉得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妖族——这对吗?」 夙晗低头想了想,道:「妖界不是恶的吗?我们修仙不就是为了斩妖除魔吗?」 夙玉一怔,摸着夙晗头的手就这么停了下来。夙晗眯了眯眼笑道:「我不懂什么大道理,不过我只希望师姐知道,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夙晗都支持你。」 「所以,师姐我饿了,你用望舒给我做冰吃吧~!」 夙玉再一次的笑出了声,她收回手拍了拍夙晗的脑袋道:「玄霄师兄给你做了份礼物你先去找他吧,回头我再你给做冰。「 闻言夙晗欢唿了一声,就一阵小跑往玄霄的屋子奔去了。夙玉笑着看着夙晗小小的身子一蹦一跳的消失,转头刚想向云天青打个招唿,却被对方异常严肃的脸给吓了一跳。 「天青师兄?「 云天青看着夙玉云淡风轻的表情皱了皱眉:「夙玉,发生什么了?你连我都不信吗?「 「师兄……「 「夙玉,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看着云天青少有的严肃,夙玉张了张口,半晌才带着忧郁的色彩道:「好吧。「 「也许,也只有你能帮我了师兄。「 玄霄这次和夙玉一同闭关结束,去宗炼长老处给夙晗讨了一份礼物。玄字辈和夙字辈的琼华弟子之中,就只有夙晗没有自己的佩剑,而是同那些门下的初级弟子一般用着在他们看来如同废铁的武器。玄霄请宗炼长老用三年替这个古灵精怪的小鬼打造了一把剑,一把可以随意变大变小的剑——这样一来,待夙晗身量拉长,也不至于就完全废了一把上好的剑。 「这把剑叫什么玄霄师兄?「夙晗把玩着手中通体橙红的剑爱不释手。这把剑和望舒一样没有剑格且纤细异常,却让人可以感觉到其中充沛的火系灵力。 玄霄看着满脸兴奋的夙晗微微一笑:「叫燎原。虽然等级不及羲和,却也是火系数一数二的利器了。」 第62页 「哇,玄霄师兄谢谢你!等你和夙玉师姐成亲的时候我一定不去捣乱!」 原本还端着师兄架子的玄霄僵硬了一下,面无表情丢下一句「胡闹」脚步漂浮的走了,夙晗看着美人师兄通红的耳朵根偷偷笑了好久。 拿着新的佩剑燎原的小鬼还是修炼不到家,几乎是立刻就跑去了剑舞坪得瑟,在一众师侄徒孙钦羡的目光中,夙晗的某种情愫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连面对着某个师侄带着惊恐表情避自己如避蛇蝎般的举动都大发善心的当做没看见,接着得瑟了。 等她回到房间,夙玉师姐不在,然而桌子上却放着撑着撒上了莓果汁碎冰的琉璃杯。望舒不愧是居家杀人放火之必备武器,夙晗笑眯眯的含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吃完了自己最爱的甜点。睡觉之前,夙晗想着明天还是去和夙莘师姐道个歉吧,免得她一气之下真的砸了玄震师兄送的泥娃娃。可是夙晗没想到的是,等她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变天了。夙莘师姐不会再威胁她砸泥娃娃了……因为,玄震师兄不在了。泥娃娃,成为了唯一。 在剑柱毁,幻暝坠的瞬间。夙晗想,自己实在是太小太天真。其实一切的一切早有预兆,可当时的自己太过骄傲自负,完全忽视了一切的一切,所以,当面临着夙玉云天青的叛逃,玄霄的入魔,她才会感到如此的措手不及和无能为力。 天道无情,当年送她入琼华的人费尽心机希望她跳脱轮迴,可最终命运这个词语,还是避无可避。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师兄因为失去望舒,炎魔入侵。她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师姐泪流满面却依旧决绝的带着望舒不顾她的哭喊离开了琼华。她发现自己一无所用。 羲和当胸而过,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完全失去神智的长兄,内心疯狂的唿喊—— 求求你,无论是神是妖,哪怕是魔——只要你能带回我的玄霄师兄,我愿意付出一切!! 「一切?」 她听见一个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模煳之中一名红髮魔族若隐若现。 「将你的一切交与本座,本座便帮你制住这个男人。如何?」 她感受着生命力在不住流逝,而玄霄却依旧在琼华捲云台不分敌我的肆意厮杀。 ——这样下去,玄霄师兄会自责而死!! 夙晗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抓住了眼前之人的衣角,她嘶哑道:「无论你是谁,我求你,你要什么尽管拿走吧……」 红髮的魔族似乎有一丝动容,他单手拉起了夙晗,转身对着发了狂的男人便是一道犀利的破魔咒!在最为纯粹的火焰下,羲和的阳炎被引出男人体外渐渐消融。夙晗看着羲和剑勐然自玄霄的手中震开,那双被阳炎蒙蔽的双眼渐渐清澈,男人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一地血腥。最终,他扭头看向了站立不稳的小小少女。 「夙……晗?」玄霄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胸口被贯穿的少女语调反常的竟出现了一丝颤抖,「这是……我做的?」 夙晗想要摇头,但她却实在没有这样的力气。玄霄似乎看不见她身侧的魔族,只是怔怔的看着她然后仿若突然惊醒一般,急急沖了过来试图帮助小小的女孩止血。 红髮魔族挑眉看了一眼对方,抬手一挥,几乎是在瞬间将这个心神不稳的男子击昏在地。 「你在做什么——!」夙晗惊唿,而对方只是略微不耐的挥袖冷哼。 「只是让他昏迷不来碍事罢了。」红髮魔族冷冷道,「现在执行你答应本座的吧。」 夙晗最后眷恋的看了一眼玄霄,看了一眼养育她近七年的琼华,安静的闭上了眼,任那名高傲的魔族将手按上了自己的额头。 「从现在开始,你的一切都属于本座,所以,你的灵魂不需要了。」 从魔族手心传来的高热在快速的蒸发着自己的灵魂……夙晗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种灵魂泯灭的痛苦。她将一切都交给了一名魔族,自然包括她夙晗的身份,包括她的身体,也包括她的所有牵绊…… 这就是女娲族人的命运,一生为保护苍生而亡。可是啊可是,玄霄师兄,我只是为了你为了可爱的夙莘师姐,为了混蛋天青,为了……这世界上最温柔的夙玉姐姐——我这算不算也逃脱了命运枷锁呢? 夙晗露出一抹独属于孩童的得意笑容,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值得你放弃一切的。 对夙晗来说,她的心太小,只要能够保护她所爱的人们就足够了。 她丝毫不悔。 最后一丝的灵魂湮灭于红髮魔族手中,踏过无数尸体飞奔而来的白髮少年看着突然倒地的小女孩惊慌大叫:「夙晗!!!」 和他一同到来的老者急急上前检查了一下女孩的身体奇怪的皱起眉。 「怎么了?」重光急急的问道。长髯老者带着丝疑惑开口道:「她的身上虽有伤但已经开始在缓慢癒合,身体一切都很正常但是……」 青阳长老顿了顿道:「我触摸不到她灵魂的波动。」 琼华与幻暝一战可谓两败俱伤。幻暝六大护将只余其二,而琼华的掌门太清连同其门下大多弟子也役于此战,仅余后来的琼华掌门夙瑶。青阳长老未收徒孙,但重光坐下唯一的一名小弟子——夙晗却因此役而彻底陷入昏睡,于盛放水灵珠的瑶光宫中巨大的结晶冰晶内无声修养。 此后,掌门夙瑶集齐琼华剩余三位长老,重光、青阳、宗炼之力封印阳炎噬心的前掌门弟子玄霄于剑台禁地。并将云天青与夙玉所有资料销毁,将其二人彻底逐出琼华之门。 第63页 时光飞逝,六年后宗炼借徒玄止之手收慕容家长子为徒孙,因其天分高超身份特殊,特许其保留慕容紫英之名。小小的慕容紫英勾起了夙莘对当年夙晗的怀念,于是特别热爱逗弄之。一日,慕容紫英实在不堪其扰,懵懵懂懂之中竟闯入了瑶光宫。 瑶光清冷,殿内唯一的存在就是冻结整片莲池的巨大冰晶,就在慕容紫英好奇的打量着冰中似乎与他相差不多的女孩时,那一双一直紧闭的双眼,斗然睁开! 那一瞬间,名为夙晗的少女在这个世间最后一丝痕迹也已然被抹去。名为重痕的老妖怪,即将开始她崭新的旅程。 「你是谁?」 第九章(二)【捉虫】 琼华派位于崑崙之巅,乃是崑崙八派之一。传至今日,隐隐已有第一修仙大派的气度。自太一仙径攀岩而上,恢弘的琼华山门便带着不可抵挡的气势迎面而来。在巍峨高大的山门之前,前来拜师的弟子往往都有一种生如蝼蚁渺小如斯的错觉。 踏入山门,指导琼华立派的玄女雕像便傲然挺立于琼华正殿之前,受所有琼华弟子朝拜。九天玄女像右边便是天敬宫左侧则为地祭殿,均为供奉玄女而用。 而此刻,一名年龄不过八岁的幼小女童正板着自己的一张脸,一脸严肃的抬头看着玄女的雕像,那一眨不眨的眼睛令人产生一种她在注视着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谜团一般。 「师叔……掌门叫你去正殿见她。」 软糯的童音在她的耳边缓缓响起,重痕扭头看向扯着她衣袖的六岁男孩。只见挽着老气横秋的髮髻的男孩眨巴自己纯真的大眼睛,此刻正眼巴巴的看着满脸严肃的重痕。 然而孩子毕竟是孩子,男孩看着女孩严肃的面容,绷着的面容还是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好奇的表情,扯了扯重痕的衣袖道:「吶,师叔,你在看什么?」 重痕克制住自己想要蹂躏对方脸颊的冲动,在那一瞬间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当年的归邪包子。感慨着岁月不饶人,重痕正了正面色道:「我在看玄女娘娘的雕像。」 慕容紫英有些不解,他侧头,疑惑的开口:「玄女娘娘的雕像……有什么问题吗?」 说着他抬头和女孩一同仰视起伫立与琼华派不知多少年的白玉像。梳着端庄宫髻的女神表情肃穆眼神中透着无尽的悲悯,她注视着琼华,自九重天上投下了她的恩惠。 慕容紫英仔仔细细的打量的一身高贵的九天玄女实在是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疑惑的看着重痕,只见重痕别了别嘴角,眼中透过一丝讥诮。 「九天玄女可是天界第一的女武神,她才没这雕像这么丑。更何况,我怎么不知道玄女娘娘还会露出如此苦逼的表情?雕这个像的傢伙根本没见过玄女吧。」 听着自己刚刚清醒没多久的师叔斩钉截铁的结论,慕容紫英还是一个没忍住道:「才不是,据说雕这像的是开派掌门!师祖可是受玄女指点顿悟天道,从而雕刻了玄女像令琼华代代供奉的!」 重痕闻言,轻勾唇角,接着毫不留情的断言道:「那他一定就是青光眼加白内障——哦,你可能听不懂,你只要知道我在说他眼神不好就行了。」 「……」 慕容紫英默默的收回了自己拉着对方衣角的手,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最好不要和这个突然冒出来便宜师叔争执比较好。 重痕满意的拍了拍自己睁开眼看到的第一枚包子,心情很好的带着□哄的语调道:「来来,小紫花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掌门找我?」 被称为小紫花的慕容紫英默默的扭过头,一言不发的向着琼华宫走去。 「哎呀,小紫花你等等我呀,你师叔我刚醒行动还不太方便啊!」 那一瞬间,紫英有些忧郁,为什么自己当初要一时不慎跑进了瑶光宫呢? 掌门所在的琼华宫就在玄女像后,重痕没有走多远便进了这间琼华最为奢华威严的大殿。只见殿中央的高台上,掌门夙瑶一如既往的板着一张脸活像所有人都欠了她钱一般,而令紫英比较吃惊的是,掌门的身边又站着两个他不认识的人——一个鹤髮童颜,一个长髯慈祥。 鹤髮童颜的青年只是扫了进殿的两个小鬼一眼,接着就直接开口对夙瑶道:「你带那小鬼先出去吧,我和夙晗需要谈谈。」 夙瑶皱了皱眉,但还是一扫长袖离开了。 她的掌门虽然当的阴差阳错,但她从来都是一名合格的琼华弟子。 大殿内很快只剩下重痕和那两名她在夙晗的记忆之中非常熟悉的存在,就在她思考着要不要以夙晗惯有的方式对着鹤髮童颜的那名长老做个鬼脸时,对方却先开了口: 「你不用对我们伪装,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徒弟夙晗。」 「!!」 重痕一惊,她警惕的看着那两人就差没有拔剑。长髯的老人见状慈祥笑着摆了摆手示意重痕不用紧张,他轻嘆了一口气缓缓道: 「我们没有敌意……当年是我们亲眼见证夙晗的灵魂波动消泯的……如今她突然醒来怎么想,都不该是那个灵魂都不存在的孩子吧……」 重痕清楚的知道眼前的老者名为青阳,是极其宠爱夙晗的琼华长老之一。她冷哼一声道:「没有恶意,那么你们打算如何处理占了这孩子身体的我?」 重光被她的态度气的眉梢一样,举手就要给重痕一个教训却被青阳拦下。 第64页 「我们什么也不想做,夙晗她……她的身体很特别,我想一般人是没法占据她的身体。而且湮灭灵魂,如果那孩子不想的话,要做到也不是那么容易。」 「我们想,那孩子一定是和你做了什么交易吧……比如制止当年发狂的玄霄,她给予你一个适合的身躯?」 不得不说,青阳长老您猜得八九不离十了。重痕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眼前的两名修仙者,不发一言。 「我们不想对你做什么,能够轻易制止玄霄,泯灭夙晗的灵魂……想必即便我们要做什么也是徒然吧。」青阳长老顿了顿,「之所以告诉你这一切,我只是想要请求你一件事。」 「琼华是夙晗最重要的地方,玄霄还有——想必你也应该知道。这些物这些人,我们希望你可以惦记着那名还那么小就彻底消失的孩子。不希冀你去保护她所重视的一切,至少,请不要毁灭它。」 青阳的语气透着一丝怅惘,重光愤愤的别过头,重痕却从他的眼角看到一抹泪光。 虽然名叫夙晗的小鬼经常将他气得七窍生烟,她也依旧是他当做女儿来宠的小徒弟。 「我们隐居于清风涧早已不理这俗世——关于这件事的保密,你大可放心。」 看着重痕的的缄默,青阳做了承诺。他看着重痕有些踌躇的接着道:「那么,这个条件,你接受吗?」 「管她接不接受,我没找你报夙晗的仇就不错。小子,即便你的力量可能真的深不可测,也不代表我们就无一搏之力!」 「重光。」 青阳有些头疼看着自己这么多来心性依旧如孩童般的师弟不得不开口制止。如今的琼华还禁不起争斗,更何况,还有第二次的十九年。 重痕抿着嘴角,在冰中睁开眼睛的瞬间,无数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也一同流入脑海。最后的最后,这具身体的残留的意识在脑海中弯弯眉眼,对着她道:「帮帮我,好不好?」 那一瞬间,重痕仿佛看见了多年前无力的自己,在现实的沖刷之下,是那般无力却又是那般希望有个人可以来帮帮自己。 当年的自己有云清,而这个失去了一切的女孩却只能将希望寄託于一个飘渺的可能性。 重痕放松了一只捏着咒诀的手,她低低的道:「我早就答应她了。」 「在我成为夙晗的第一秒,我就答应了她。」 ——我答应你,接替你完成你的人生,我答应你,帮助你完成你的最初也是最后的心愿。 青阳微微有些诧异的睁大了眼睛,随后便随和的笑了笑。他轻轻的对重痕慈爱的开口:「孩子,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毕竟,你是你,而夙晗是夙晗。」 重痕有些诧异挑眉看了这个老者一眼,青阳依旧是那副好老人的笑容,而他身侧的清俊少年却是啧的一声,雪色的髮丝轻扬却没有反驳青阳的话。 重痕轻笑一声,抱胸挑眉看着眼前的两人道:「我今年应该是九百零三十二岁,当然这还是以异界的时间算的,如果以人间的流速……我恐怕远远不止千岁。」 重痕顿了顿,看着青阳似笑非笑:「所以,你在叫谁孩子?」 「我的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子辈恐怕都嫌小的琼华长老大人。」 第九章(三)【捉虫】 神农之鼎传说乃是昔日神农炼药之鼎,重痕躺在承天剑台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台上,扫了一眼依旧在炼剑炉鼓捣的满脸汗水不住嘀咕着神农鼎的宗炼无聊的大大打了个哈欠。 「要是有神农鼎……我一定能够练出可以匹敌望舒羲和的神器!」 看着又是毁了一炉材料但丝毫不觉心痛反而依旧神采奕奕的老者,重痕扯了扯嘴角毫不犹豫的落井下石道:「先不说神农鼎如今下落不明——就算在宗鍊师伯你手里,没有神农后裔之血的唤醒,神农鼎也不过就是一台可以把多种材料融为一体从而创造出令人惊嘆的效果的奇器罢了。」 宗炼闻言黑着一张脸扭过头道:「你就不能让我做做梦么,一直局限于羲和望舒的成就你以为师伯我就很好受吗?」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先把您语气里浓浓的自豪收起来成不?」 重痕甚是不雅的翻了个白眼,从石台上懒洋洋的爬起来前往剑炉去看看了宗炼的成果。剑炉内,一片漆黑之下竟然有点点星光闪烁,重痕有些惊讶的仔细瞧了瞧——扔进去那么多属性相斥的矿石,她以为这一炉早就毁了,没想到居然还真的炼出了点东西。 「哈哈,想不到吧?你师伯我研究很久了,寒月玉魄为主材料不代表就只能使用水系材料——望舒成为水系之巅,但我这寒月玉魄匣却能放置任何属性的神兵利器!」 在练剑台整整呆了一周之多的宗炼不顾自己满身的狼狈高昂着头颅等着夙晗前来夸奖自己,虽然这个鬼是被重光硬推给自己,但看着当年的孩子可以重新站在阳光下,宗炼还是非常欣喜。比如,将某个小鬼随身带着,连铸剑这种时候都随身带着教导。 ——就因如此,宗炼的心脏註定了要饱受摧残。 只见重痕带好防护的手套保险起见还在自己的手上笼上一层火系防御壁,伸手从那堆灰烬之中扒拉出了隐藏其下大约四丈多高的黑色剑匣,用自己的左手覆上火焰轻轻一敲—— 稀里哗啦—— 重痕淡定的收回手,木然着一张脸对宗炼说道:「师伯,你貌似失败了。」 第65页 宗炼看着在重痕附着三昧真火的攻击下而碎裂成一片片刚成功没有多久的匣子,成功的感受到了当年自己师弟的心力交瘁是个什么滋味。 「夙、夙晗——」 「嗯,弟子在。」 「你给我去思返谷面壁不到我说好就给我死在那里不准出来啊啊啊啊!!!!!!」 时隔多年,琼华铸剑炉再一次恢復了当年生气(?),只不过当年惹得宗炼跳脚的人是云天青,而如今这个人,换成了如今的夙晗而已。 思返谷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重痕这样觉得。 说是思返,然而思返谷却是一个被群山环绕只有入口一处连接琼华派的地方没有被山体包围的地方。踏入思返谷便有一种极其压抑的感觉传来。四周都是高高的山壁,踏入这小小的地方只有一种深困其中其中不得逃脱的错觉——仿佛无论你做什么都只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思返谷这样一处绿意茵茵的地方会被作为处罚之地的原因——不仅仅是肉体上不可以吃饭的惩罚而已,这根本就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然而对于死了两次还在魔界那种阴森的地方呆过几百年顺带还见证了可怕的女夜叉婚礼的重痕而言——思返谷这个地方,其实还挺适合偷懒睡觉的。 身量已经微微拉长,隐隐透露出豆蔻年华特有活力的少女眯了眯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虽说修仙要辟谷,即便是不饿,重痕还是习惯吃点什么。毕竟在琼华这个鸡不生蛋的破地方,基本每天除了练剑修仙就还是练剑修仙——看看厨房今天做些什么已经仅存不多的乐趣了。 「师叔……你偶尔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一板一眼平的不能再平的语调悄然响起,然而重痕只是用鼻子嗅了嗅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躺在绿草上懒洋洋的开口道:「好香,今天的午餐是什么?」 「素馅饺子。」 慕容紫英下意识的回答,却在下一秒又皱起了自己的眉头。 「师叔,宗鍊师公被气得很厉害,您是不是该去道个歉。」 「哎呀呀小紫花你真是喜欢说教,琼华范本什么的有你一个就够,师叔我的任务就是偶尔为烦闷的大家提供点八卦和趣味。」重痕从草地上爬起毫不意外的看着自己的师侄又狠狠的皱起了他的眉毛,那副表情就像是非常想狠狠数落她一顿又碍于她师叔的身份发泄不得。 那一瞬间,重痕觉得欺负这么一个师侄也就是她除了吃饭之外的乐趣了。 毫不犹豫的用上了加持风咒的动作从慕容紫英的手里夺过了那一篮散发着香味的食物,快准狠的下了筷子一口咬下鲜嫩可口的饺子,重痕十分怀念的眯上了眼。 「真是怀念的味道啊——」 慕容紫英看着全然没有什么仪态可言坐在草地上便开始大快朵颐的重痕不由的第一百零一次的后悔,当年为什么在夙莘师叔离开琼华的时候自己要答应她「照顾好极会闯祸的夙晗师叔」这种布满血泪的要求?慕容紫英深深的思索着,最终只得得出一句年少无知的结论。 夙晗清醒,玄字辈和夙字辈里最高兴的便是夙莘。然而还没等她开心多久,与门人强烈的冲突以及不得理解的苦楚便将她逼离了琼华。 连她最崇拜的夙瑶都留不住她,更何况是一个西贝货的夙晗。 夙莘走了,整个琼华只剩下夙晗和紫英。夙瑶并不喜欢这两个天赋异禀的小鬼,即便其中一个还是她的小师妹。辈分较低的弟子们不敢上前,辈分较高的弟子也不愿和这两个小鬼勾搭。 一下子,夙晗和慕容紫英便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不同的是,慕容紫英因为这种情况而越发沉稳内敛,而夙晗则是更加肆无忌惮。或者说,她从来就没有收敛过——自重光长老将正法执事弟子的位子给了她之后。 「我想我一定会以第一个进思返谷的正法弟子而扬名整个琼华歷史。」第一次无视了掌门之命而被罚入思返谷的小鬼咬着逼迫慕容紫英打来的兔子腿含煳不清的感慨。 当时只有不到十岁的慕容紫英则是一边给自己的师叔把风,一边在心中不住的吐槽道:「您还会是琼华史上第一个受贿便改弟子罚的最有原则的正法弟子!」 幸然重光早早就躲去清风涧彻底不问琼华事物,否则也许他会为当时的决定而愧对琼华歷代掌门正法长老一辈子——师门不幸啊师门不幸! 如今已然十三岁的慕容紫英当然不復当年的轻率,他只是皱着眉看着一盏茶之内就将饺子洗劫一空的师叔淡定的不能再淡定的帮忙销毁罪证。 ——毕竟,如果被气头上的宗鍊师公看见了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夙晗——你就是这么给我反省的!!还有紫英——好啊好啊,你们两个真不错啊!!」 在重痕一脸满足的剔着牙,紫英一脸严肃的收拾残骸的时候,气消了一半前来探监(?)的宗炼却看见了一幕让他火头更甚的画面。 阳奉阴违——此乃重痕在琼华多年总结出的无上经验。然而,这经验不代表在偷懒被发现的时候依然适用。 重痕有些尴尬的朝着宗炼挥了挥手,清了清嗓子道:「啊哈哈宗鍊师伯中午好啊。」重痕顿了顿,看着完全没有什么缓解的气氛咽了咽吐沫加上了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 第66页 「那个师伯啊……对了,你吃了没?」 那一瞬间乖乖站在一旁等训的慕容紫英眉头狠狠一抽,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双眼闪闪发亮试图用此句转移宗炼话题的重痕内心终是忍不住的长长嘆息。 看着宗炼黑的和锅底似的脸,慕容紫英有预感,这一次绝对不是罚罚思返谷就算了——而且更有可能的是,自己会被无辜牵连。 第九章(四)【捉虫】 琼华宫,琼华派掌门所在的正殿。短短几年来,夙晗到这里的次数恐怕比打扫琼华正殿的弟子还多。你不见夙瑶从一开始对着她狂皱眉头到现在已经彻底的司空见惯了么…… 慕容紫英认错态度相当良好的垂首而立,重痕也深知气头上的宗炼鬍子不可拔这样的道理同样乖乖认错状,但深知重痕底细的宗炼只是吹鬍子瞪眼愤愤的一甩袖子一扭头——就将所有的事情交给了夙瑶,自己昂着头看着天等结果。 夙瑶的眉毛不着痕迹的抖了抖,她看着大殿之中站着的明显还未长成的青涩少年,轻轻的嘆了口气。长袖一摆,夙瑶端着冰冷的面孔对着两人严肃道:「紫英夙晗,你们可知错。」 「弟子知错。」 听见两人的回答,宗炼却是连头都没回一下接着盯着琼华宫的屋顶,夙瑶觉得自己额上的青筋都快暴起,无论是弟子还是长老,这就没一个省事的! 夙瑶勉强按下心里的烦躁,厉声道:「夙晗你毁执剑长老剑匣被罚思返谷却不知悔改此乃大错!慕容紫英不阻师叔行为之偏差反而助其无知妄然!」 「你们二人的行为,可是一句知错便可一带而去!即便是罚你们去禁地守门十年也不为过!」 第一此见到夙瑶用如此严厉的口吻说话,不只是紫英夙晗吓了一跳连同一旁的宗炼也吃了一惊。此刻他清咳两声也不再盯着琼华宫的天花板了。宗炼转过头板着一张脸对着重痕冷冷哼了一声,又转头对夙瑶道:「其实,这两个小鬼毕竟也还没怎么长大,有错也是难免的,罚是要罚但也没那么严重……」 夙瑶冷冷清清的转头对着宗炼道:「那么依长老之见呢?」 宗炼仿佛就是一直在等夙瑶开口问他这句话,他立刻从袖口摸出一张封存良好的捲轴冲着夙瑶挥了挥道:「他们不是也该到了出门歷练的年纪么,让他们以寻到此卷上所有的物品为要求好啦。」 「……」 「……」 「……」 一瞬间,不止是夙瑶,连同重痕紫英都默默无语的看向了双眼放光的老人。您真的不是藉此机会给自己找了两个免费劳动力,真的不是真的不是!? 「咳咳夙晗你毁了我的寒月玉魄匣便定然要付出些代价,我只不过让你给我寻回所有的材料让你深刻体会一下铸剑师的辛苦——免得日后你依旧那么不知轻重。」 听着宗炼看似严肃正经的训话,重痕无趣的别别嘴角,淡定的挑眉回了一句:「我要去告诉青阳师伯你公报私仇。」 「你这个死小鬼——」 「夙晗,不得无礼!!」夙瑶的声音在宗炼再一次被重痕气的跳脚之前响起,「你不希望去你的师侄那儿重新学习尊师重道四个字怎么写吧。」 万分重视面子二字的某个傢伙乖乖闭了嘴,安静的在一旁等着最后判决下达。 夙瑶依旧板着一张脸,在几个深唿吸后做了最后的决定。 「慕容紫英及夙晗听命——汝等已至歷练之年,今命尔等以执剑长老书卷之物为题,无时之限。但,不得其物——不得归派!」 夙瑶冷冷的转头对着宗炼道:「这样的处罚,长老可还满意?」 宗炼有些哑然:「不得归派……这样的处罚是不是太重了?」 夙瑶不带一丝情感的回道:「不是长老说此事不能姑息需重重处罚。」夙瑶顿了顿接着道,「长老,弟子有些疲累了,请回吧。」 长嘆一声,宗炼只得跨步离去。就在紫英重痕打算跟着一起走的时候,夙瑶的声音又幽幽响起。 「夙晗,你留下。」 被宗炼投下一个你多保重的视线,在慕容紫英依旧面瘫的表情下,重痕只能在内心维持吶喊状面上依旧恭恭敬敬的转头看向大殿之上的高贵女子。 夙瑶面色复杂的看向自己的小师妹,多年前,在太清及琼华三大长老的门下,最不出彩的是她,最出彩的便是这名年纪小小却天赋惊人的小师妹。 太清曾欣然嘆道:「女娲后人,果真是天生的灵力天才。」 半人半神的女娲后人,天生便灵力充沛是修仙的好材料。 嫉妒吗?夙瑶扪心自问,怎么可能不嫉妒,自己努力如此久的成果对方却只要一盏茶的功夫。自己是如此渴望得到师傅师叔们的认可,却有人以气得长辈跳脚为乐。 如若不是体质问题,也许太清最中意的望舒宿主便是夙晗。 可嘆,可怜,可悲。 夙瑶冷冷的自嘲,视线扫向不过十三四的小女孩终是轻嘆了口气。夙晗是她的小师妹,在十九年之劫之中存活的仅余不多的同辈旧友。夙瑶手指在琼华宫的虚空轻点,一串复杂的咒文自她的口中被不断念出。虚空之中自琼华宫的天穹之上缓缓拉下一个缺口,自隐藏的甚为隐蔽的屋顶暗格之中,一柄通体焰红却无剑格的小小短剑缓缓落下,稳稳的停在了重痕的面前。 第67页 「这是当年……玄霄请宗鍊师叔给你打造的佩剑燎原,你醒了这么多年,也该还予你。」夙瑶的声音一如平日那般清淡,「此去歷练……并不容易。琼华宝库的位置想来你也知道……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仿佛说这番话用尽了夙瑶所有的力气,她依旧是那副冰冷的样子扫了重痕一眼,不再开口。重痕有些诧异的挑眉看向了夙瑶,伸出右手握上了眼前看起来和孩子玩具般得短剑。当重痕的右手碰触到燎原的一瞬间,燎原爆发出夺目的红芒,在光线散去之后,重痕惊诧的发现原本类似于加长匕首大小的剑竟拉长至正好适合她身量的长剑! 重痕一边惊嘆着宗炼的执剑长老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一边抬头看向了夙瑶。她大概也知道这把剑为什么会被收回,十九年前玄霄发狂,只怕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被禁止销毁了。 那么夙瑶当年保住这把留有玄霄火系灵力加持的燎原的理由也不难猜。——这是夙晗唯一的武器。在夙晗甦醒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不还予对方的理由也很好猜。——依旧因为这是夙晗唯一的武器。 夙瑶这个人,真是相当的纠结相当的矛盾。 重痕轻笑,对着夙瑶以着当年夙晗的态度做了个鬼脸,挂着乖巧的笑容灿烂道:「谢啦夙瑶师姐,我一定不会把琼华宝库搬空的,相信我!」 果然在下一秒,原本还维持着高贵冷艷状的夙瑶唰的一下就如同记忆里一般,脸色彻彻底底的黑了。 待第二天重痕休整完毕整理好行囊,慕容紫英已经在她的房外等了至少有三个时辰。 「小紫花你有必要这么速度么……」 面对重痕的哀怨,慕容紫英只是淡定的将手里的捲轴抛给了对方道:「师叔,依紫英之见,如果我们不速度一点的话,恐怕在妖界之劫来临之前都回不来。」 重痕好奇的拉开了捲轴,却在看见那一堆密密麻麻的字体的瞬间想要急速救心丸。 这么多各式各样的矿石不要说是打造个寒月玉魄匣就是再来将每个属性的剑匣打造出来都绰绰有余了吧!宗炼你到底是有多想看不见我啊! 那一瞬间,看着慕容紫英依旧严肃的神色,重痕真想唿唤自己远在天界的当年三小将。下手啊下手你们在哪里,这差事真苦手我做不来也不想做啊摔! 第十章(一)【捉虫】 「紫晶云晶露霜晶、自然金火纹玉虹光琥珀……靠之啊居然还有翳隐枝!那老头还打算让我们闯一次鬼界吗!?」 正在御剑的慕容紫英听着在他身后坐在剑上晃着双腿的重痕不住的嘀嘀咕咕,身形不着痕迹的微微一晃,他嘆了口气对着重痕开口道:「师叔,你看看捲轴最后倒数第二行的第四个物品——你就会知道鬼界的隐翳枝其实并不算什么了。」 重痕闻言把捲轴扒拉扒拉扯到到底端。倒数第二行第四件物品那闪亮亮的千凝魔艮四个大字真是差点生生闪瞎她的眼睛。 她唰的一下面无表情的收回了捲轴瘫然道:「宗鍊师伯其实这一辈子都不想在琼华看见我们了对吧。」 慕容紫英闻言顿了顿,但还是开口道:「师公既然如此安排便必然是我等可以做到,何况,师公将矿石的产地都标明,这已经是对我们的额外帮助了。」 「你脑袋是木头做的啊!明明是他得了便宜还卖乖,怎么到你口中就变成我们不识好歹啊!」重痕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死死的盯着慕容紫英的后背,「小紫花我说你平时严肃冰块脸就算了,你能不能不要把脑子一起严肃冰块了啊!」 慕容紫英沉默了半晌,调整了御剑的方向往下方冲去。他淡定的对重痕开口道:「师叔,陈州到了,也许我们可以先去找找崑崙紫鸦乌。」 ——小紫花,也许你转移话题可以转移的更高明一点。 紫英与重痕为了不引起太多人的注意降落在了郊外,步行进入陈州城。可是这两小鬼没有想到的事,一路上依旧有无数的刺目的阳光盯着他们两个。 坐在茶馆里,打算休整一下就去那陈州的湖心岛处寻找崑崙紫鸦乌的重痕面对无数或好奇或鄙夷或欣羡——总之各色复杂的目光之中,终于忍不住的掀桌了。 「看看看,没看过——小紫花!」 慕容紫英按住了重痕掀桌掀了一半的手,眉梢微蹙不贊同的摇了摇头。 「师叔,我们不是来惹事的。」慕容紫英无奈嘆气,「我们还是赶快找完崑崙紫鸦乌就走吧,捲轴上的东西可远远不止是崑崙紫鸦乌这样的东西。」 「我知道我知道,还有紫金土嘛。鬼知道紫金土那种东西在陈州的哪个角落。」重痕无声翻了个白眼,「小紫花你认为在如此受瞩目的现况下,我们能如愿的低调的去调查紫金土的存在吗?」 重痕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倒不如直接抓人来问。」 慕容紫英默,然后再一次无力开口纠正自己师叔依然崩塌的三观:「师叔我们之所以修仙……」 「停,我知道了。」重痕无力扶额,「就让他们去围观吧……」 噗的一下,一声极轻极轻的笑声被重痕敏感的捕捉到。她眯着眼向周围扫去,只见坐在他们右前方那一桌上的长袍少年食指轻按唇瓣,看着他们墨色的眼中浅浅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去。 少年看起来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但一袭兰底墨纹的汉服却为他平添几抹不因出现在他这个年纪的儒雅之气。少年手指捏起一旁的酒杯,手臂微抬,白色滚边的广袖滑下露出一节精瘦白皙的前臂。重痕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对方并未如同紫英一般束髮,反而任凭一头长髮披肩,只是用一根宽髮带将自己一头绢发固定。重痕盯着对方绑在额上固定长发的墨色髮带,总觉得其上成簇的曼陀罗花纹美得有些失真。细长的髮带末端缀着细小的珠子隐藏在少年的发中却带着一丝神秘。慕容紫英注视着眼前这名不似中原人士打扮的少年眼神波动了一瞬,随即抱拳轻声问道: 第68页 「阁下可有何指教?」 面容精緻却气质清冷的少年嘴角微微上扬瞬间融去那仿若天上人般的清冷,他的指节轻击桌边,噙着丝笑意道:「指教到是没有,只是听闻阁下似乎在为受人瞩目苦恼而觉得有趣而已。」 「有什么有趣的。」重痕冷冷的开口,「阁下未免太不懂礼吧,偷听可不是什么高尚的品德。」 对方看着重痕微微一顿,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嘲热讽。他看着慕容紫英接着道:「阁下有无想过,陈州乃是一繁华之所,各式奇装异服的外族人士来往已成常景,为何你二人却独独会被关注?」 慕容紫英略略思索一番,道:「莫不是……这身衣服的关系?」 对方点头,伸手指了指重痕又指了指紫英。 「如若阁下一人前来还好,可突然来了两个身配宝剑还穿着类似制服装束的傢伙……陈州离崑崙虽并不靠近但也不是对修仙者一无所知。」 「更何况,琼华的标志可是相当惹眼的存在。」 「普通的异族人和难得一见的修仙者,哪一种更会引人注目不是很容易选择?」 慕容紫英沉默,随即开口道:「多谢阁下指点,不知阁下是哪派门人?」 似乎有些吃惊于年少的慕容紫英的敏锐,少年微微挑眉,坦然开口:「在下蜀山微生凉。」 蜀山这个地方,慕容紫英和重痕都不陌生。夏初,神界地气异变,神树爆长万丈,根系如垂天之云,深入盘古之心,盘古之心辐聚周边土石,逐渐扩大,形成悬空之山,是为「蜀山」。后因蜀山地气异常吸引了无数修仙者前来修行,蜀山也因此被称为仙山。传至东汉末年,蜀山剑侠已深入人心,仙剑派师祖于蜀山绝顶召开大会,形成一个蜀山各门派的联盟「蜀山盟」,同时在蜀山绝顶建立总部,形成日后蜀山派的雏形。而在梁武帝时期,传说蜀山派在神界的帮助下修成锁妖塔并得蜀山至宝镇妖剑——一时间蜀山一下力压崑崙八派,隐隐有要和琼华一争上下的派头。 可以说蜀山和琼华是竞争对手,然而遗憾的是,慕容紫英无门派之见,而重痕压根没把这回事情当成个什么事。所以在对方提出出钱帮助对方置换的正常行头的时候,重痕立刻放下了所有成见,而紫英也因对方的善意而萌生好感。 坐在陈州最大的制衣坊内,收敛全部笑意的微生凉给人的感觉就如谪仙一般不可亲近,然而当他稍稍露出笑意,那瞬间却又如春雪初融半点冰冷的隔膜也无。 此刻他正安静的等着两个生活常识近乎为零的傢伙换装出门,手指不住的摩挲着腰侧的佩剑剑柄,目光沉静。在一阵轻微的嘈杂之后,只见一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有些尴尬的捂着脸默默的走了出来,微生凉一怔,手指下意识的停止的摩挲。 「怎么样,我说过姑娘你适合活泼的粉纱,总是那一身白袍蓝边的衣服哪里像个十三岁的女孩吗!」 这已经是重痕不知道时隔多少年之后再一次穿上正常的女装,在魔界为了活动方便她都快忘了自己的女装是个什么样,后来清醒于琼华,执剑弟子那和裹白布一般的装束她硬是没看出和慕容紫英的那套有什么不同。拆下男式的髮髻重新梳起属于少女的飞仙髻,重痕这个早就不知道羞耻为何物的老妖怪居然出奇的脸红了…… 微生凉缓了缓神,对着眼前捂着脸的少女笑道:「很适合你,夙晗姑娘。」 重痕更不好意思了。 好在不消片刻紫英同学的出场就完全抵消了重痕的尴尬,重痕全然不知道,换下那身和苦行僧似地琼华装束后,略微带点红晕的紫英同学居然是如此的秀色可餐。 仅仅只是换成了一袭平常的蓝色儒袍而已,重痕看着那衣袖领口处的深色滚边居然有一种扯开它的冲动。小紫花啊小紫花,你不知道你越绷着脸做严肃状,你看起来就越加的引人犯罪吗? 重痕和微生凉同时点了点头,只见微生凉在重痕满意的眼神下笑着对掌柜道:「就这种类型,春夏秋冬各做几款吧。」 ——你们是想让他出去接客还是卖笑? 此乃抱有良心的男老闆在默默的记下进帐之后对着似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慕容紫英无声的同情嘆息。 第十章(二)【捉虫】 湖心岛之行异常容易,原本以为要从那群和尚的手里抢到他们自以为宝的矿石需要费点功夫,可没想到的是微生凉似乎和千佛塔的主持十分相熟,在笑着互相寒暄了几句,就抛给了他们一袋开採完整的崑崙紫鸦乌。 「小时候这位师傅曾经来过蜀山做客。」微生凉解释,「你要知道,蜀山和各派额,一向交好。」 ——是啊是啊,连佛门居然都插了一脚。 重痕默默的将那小袋矿石放入宗炼交与他们的似乎融入空间术的盒子中,在心里不住吐槽。 「那真是多谢道友相助。」慕容紫英抱拳施礼,「如若不是阁下想必我们还需废点功夫。」 「不过举手之劳,慕容小弟你严重了。」微生凉浅浅的笑着,「既然你我都是离师门外出歷练,不如一道如何?」 「这……」慕容紫英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歷练之事本就该独自完成……」 「所谓歷练,可不仅仅只是考察你的修为如何,更重的是让你学会处事以及利用一切可用环境。」微生凉笑着拍拍比他稍矮也小了三岁的慕容紫英,「不然为何歷练一事总是弟子结伴而行?」 第69页 「那你的同伴呢?」重痕凉凉的开口戳着对方话语里的漏洞,然而对方只是云淡风轻一笑道:「我觉得他们有些碍事,于是便请师父让我独自出门了。」 ——囧,少年你话可以说的婉转点真的。 「那你就觉得我们不碍事了?」 微生凉看着重痕,那眼神让重痕浑身上下凉凉的直起哆嗦。只见少年指节轻抵唇瓣,笑道:「琼华果真是百年名派,派下弟子的修为比之蜀山果然要强得多。」 这句话,瞬间收服了还处于少年懵懂期的慕容紫英。只见他脸颊微红,双眸之中是带着丝兴奋的克制。少年伸手一拱礼,道:「那接下来的路途如若相仿就请多多指教了。」 微生凉笑道:「那是自然,不过我听说慕容你们在寻找紫金土?那样东西在如今的陈州可不好找。」 「不好找?为什么?」 面对重痕的疑问,微生凉只是笑着将视线投向了茶馆外热闹异常的街道:「你们可知为何陈州最近如此热闹?」 重痕不解:「不是一直热闹吗?」 「……」微生凉的笑容僵硬了几秒接着道,「姜府的小姐要出嫁了,嫁给陈州第一富豪之家秦府少爷秦逸。」 「可这和紫金土又有何关系?」 微生凉看着慕容紫英似笑非笑:「你不知紫金土的矿产乃是姜府所有?而这一次,姜府为了与秦家的结亲,更是将一年内出产的所有紫金土打造而成了十套上等瓷器作为陪嫁。据我所知,至少在半年之内,陈州应该暂时挖不出你们需要数量的紫金土了。」 「……」重痕默默的在桌上挠了挠看着微生凉道:「你直接说没紫金土了会死吗?」 微生凉耸肩:「好吧,夙晗姑娘,现在陈州暂时没有紫金土。」 重痕用了全部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会破坏形象的种种行为,她默默的拿起搁在桌上的佩剑头也不回的对紫英道:「小紫花我们走,半年后再回陈州来一趟就行了。」 紫英有些无奈的遮住了自己的脸,但依旧只能起身跟上。他朝微生凉有些抱歉的施礼后,也拿起了自己的佩剑。 「噗——」 重痕眉毛狠狠一抽,她狰狞着表情转头盯着座位上好似刚才自己什么也没做一般安然的少年,真想一剑就这么刺过去。 「我虽说陈州已无紫金土,但未说其他地方没有。」 微生凉淡淡的开口,唇角微勾:「酆都鬼域海底城,世间大多法宝都被其收入其中更何况只是些稀少的仙家矿石?」 「以我所想,两位要寻得的东西恐怕只比这紫金土珍贵而不会比之容易吧。与其满千世界寻找倒不如于一地收集尽全,两位意下如何?」 重痕与紫英互看一眼,走回了茶座前。她将手里的佩剑往桌上一放,笑道:「实说吧,你的试炼其实就是去那几个鬼地方绕一圈对吧。」 微生凉不置可否:「互利互惠之事有何不妥?」 重痕点了点头,但仍旧有些不解道:「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拉住我和紫英?」 微生凉触摸剑柄的手指一顿,随即浅浅笑道:「夙晗姑娘不认为,有用的同伴越多生还机率越大?酆都便罢,鬼界与海底城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地方。」 ——你难道还想拿比你小得多的我和紫英当盾牌么,你到底是有多无耻! 重痕在心里都快成海啸状嘶吼,但她抓住理智的尾巴想到存在于鬼界翳隐枝和魔界的千凝魔艮,在打量着微生凉估摸不出深浅的灵力值,考虑良久还是点了头。 「那就请多多指教了,微生兄。」 当天晚上他们并没有急着动身。既然已经敲定了计划以及队伍,一些必要的补给还是需要补充的。重痕三人刚刚从药铺补充完一些必备的伤药,就被陈州突然爆开得漫天的烟花给吓了一跳。 「今天是什么节日么?」重痕看着天空的烟花有些赞嘆,「真漂亮。」 「大概是因为这惊动整个陈州的婚事吧。」慕容紫英算了算在确定最近没什么节日的时候想了想如是道,「如此大手笔的婚礼,看起来以产量极其稀少的紫金土去做聘礼也算常理之中了。」 重痕却有些怨念的别了别嘴角:「可就因为她这么一嫁人,整个陈州的紫金土都没了啊。」 「其实,这位姜小姐嫁过去却是做妾呢。」 「……?!」 微生凉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却在慕容紫英和重痕心中掀起巨浪。 「做妾?这场景怎么也不像啊……」重痕眯起眼眺望着不远处几乎摆遍陈州的流水宴。加上中午看见的奢华迎亲队伍,重痕实在很难相信这样的派头居然是迎妾。 「你说的也没错,妾只不过是秦家少爷一人的坚持罢了,秦家上下莫不是以主母的身份在迎娶姜氏,而姜家也是以正室之礼嫁的女儿。」微生凉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嘆了口气,「姜家与我蜀山也算有些牵扯,姜小姐的执念,我也不好妄自评论。」 慕容紫英似是理解了什么,默默的看着不远处似乎热闹异常的秦府,轻轻的嘆息:「……生命苦短人生无常,世人却往往都执着于一个情字,不知是可悲还是可嘆。」 微生凉垂眸淡笑:「可这情之一字,就算是超脱六界的往往却也不能勘破。」 「……!?」慕容紫英一惊,皱眉不解对方话中之语,正待询问却见微生凉已然背着双手悠悠然向着秦府的方向走去了。 第70页 「秦府的厨子手艺相当好,既然是来者皆是客宴请全陈州的佳宴,吾等为何不去插一脚?」 慕容紫英皱眉道:「这有些……」 「这没什么不好。」重痕第一个响应了走在前方的微生凉顺带拖走了慕容紫英,「不过秦家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妾非妾妻非妻?小紫花你好像明白了什么来给师叔我说说吧,琼华那地方一年到底也没有什么可以谈论的八卦,难得遇见件有趣的事情和师叔我说说吧……」 「……」 慕容紫英觉得,也许他学学微生凉向掌门申请一人完成试炼也不错。 第十一章(一)【捉虫】 世人皆知,生人要是想往鬼界,几乎是不可能之事。即便是在修仙者中口耳相传的不周山盘龙之柱,那儿也有修行不知几何的神龙镇守。即便是德高望重的蜀山琼华掌门想要入鬼界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衔烛之龙可不是容易说动的对象。 「所以宗鍊师公才会将千凝魔艮这样东西一同放入了捲轴里。」慕容紫英指着那一行小字道,「先入魔界,千凝魔艮虽然在其他五界近乎没有,但在魔界却是遍地都是。」 微生凉眉梢轻蹙,细碎的髮带丝线垂落带来一片异族情调。他食指抵住下唇,思索半晌贊成道:「这的确是个好选择,有了千凝魔艮,无论想去什么地方都很容易。」 「只是……」慕容紫英皱眉,「这魔界入口却在何方?」 「之井。」微生凉缓缓道,语气有稍许微妙,「人界有通往之井的裂缝。只要找到之井,无论是去神界还是魔界都不是问题。」 但之井的裂缝在哪? 这的确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微生凉安静的站在一侧不再开口,重痕看了看完全陷入苦思只差没瞬间御剑回琼华藏书阁的慕容紫英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好吧,我知道那在哪。」 「我记得在离苗疆不远的苍朮山一带,似乎有条裂缝。」 「苗疆一带?师叔你确定——」 看着慕容紫英投过来浓浓怀疑的目光,重痕嘴角一抽:「不信?那还有一个微生凉可以证明的入口,蜀山锁妖塔,想必不仅仅只是镇妖而已吧。」 微生凉轻笑:「不错,锁妖塔的确还肩负镇守两界裂缝的职责。只是若你们想从哪儿过还是算了,锁妖塔一向只能进无法出。」 「更何况我身为蜀山弟子,自然也不能让你们擅闯本派禁地。」 微生凉顿了顿又道:「既然目前有一条新的路,去试试又何妨呢?」 慕容紫英似乎十分尊敬微生凉,这让重痕恨的牙痒痒。琼华以人修剑的道路和蜀山御剑的路子几乎完全相悖,慕容紫英很有兴趣的与微生凉并肩御剑谈论着道教玄说,徒留重痕一个人郁闷的坐在他身后扯着燎原上的剑穗打发时间。 御剑之术,千里路途不过转瞬而至。即便是到离中原有一段距离的苗疆,算上他们停留歇脚的时间,不过才用了一天不到而已。 这是慕容紫英与重痕第一次见到完全迥异于中原的风景。两个不过十三四的孩子都有些克制不住好奇心的四处张望,只不过慕容紫英大量的内敛,重痕打量的明目张胆罢了。 微生凉跟在他们的身后慢悠悠的走,重痕眼尖的看着路过不少未成年的少年都和微生凉一般用髮带束额,在太阳穴或是脑后垂下髮带末端细碎的彩色细绳。如果说他们的打扮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微生凉身上穿着的是繁复的汉服,而对方却都是藏青色绣上红色或其他艷色文案的短褂。 重痕甚至看见一名豆蔻年华的苗疆少女上身着着露着小臂的短褂,下身穿着绣着红色彼岸花短裙,用彩线绑着小腿穿着可爱的露指短靴,蹦蹦跳跳向他们这儿走来的时候一身银饰叮叮作响,洒下一片属于少女的娇俏笑语。 慕容紫英顺着重痕感慨万千的眼神看过去,下一秒就略显窘迫的红了脸。恰逢那名少女转头看了过来,苗疆少女见着紫英一身中原装扮还红着一张脸噗的一声灿烂的扬起的嘴角,随即便蹦蹦跳跳的走到了紫英身边,笑着侧头用有些生硬的汉语道:「你长得真好看,你是到我们这儿来玩的吗?要不要我带你去逛逛?」 「噗——」 正逢紫英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重痕捂住嘴巴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抹着眼角挤出的水光,拍着紫英的肩语重心长道:「小紫花,行情不错啊,连异族的美人都拜倒在你脚下了。」 少女转头眨了眨明亮的眼睛看见了眼中溢满笑意的重痕,挂着开朗的笑容道:「你们是他的姐姐和哥哥吗?你们长得也好看。」 重痕故作严肃的对着少女点头道:「是啊,我家的小紫花当然好看。」 「小紫花?」少女跟着重痕念了念,转头对着紫英笑着说,「你叫紫花吗?真好听。」 慕容紫英原本还因为尴尬微红的脸颊立刻就黑透了,他沉默了会,才一字一顿的开口:「不,在下慕容紫英。」 「慕容紫英?」少女笑弯了眼,「我叫蒙耶泽拉,你看我们的名字都是四个字哎。」 「蒙耶泽拉?」 听到这个名字,微生凉的眉梢不着痕迹的动了动。听见微生凉念着她的名字,蒙耶泽拉弯着眼笑嘻嘻的拍了拍自己的手。 「嗯嗯,我的汉名叫云苏卿,是阿凉哥哥帮我取的,你们叫我阿卿就好啦。」 第71页 「云?」慕容紫英不解道,「蒙耶一姓翻成汉语是云吗?」 蒙耶泽拉嘟了嘟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道:「我喜欢云啊,在空中飘来飘去的云我最喜欢了,我就爱用它做姓不行吗?」 慕容紫英有些哑然,然而重痕关注的却不是蒙耶泽拉汉名到底该不该叫「云苏卿」这个问题,她带着怀疑的神色扫向了微生凉拉长了声调缓缓道:「你的阿凉哥哥取的啊……」 「是啊。」开朗的苗族少女并没有什么心机,看着自己喜欢的陌生人也能推心置腹将其当做最好的朋友。她仿佛有些迫不及待的和她新看中的朋友分享她所拥有的一切幸福:「只可惜阿凉哥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来自中原的几个臭道士带走了。我讨厌中原的道士。」 重痕和紫英都沉默了,从某种程度上,他们都是中原的臭道士。蒙耶泽拉皱眉不满的神色很快一扫而过,她盯着三人中身形最高的微生凉,眼神有些迷惑。她抓了抓自己梳成一条条细碎小辫子的头髮,苦恼的在原地转了个圈:「我总觉得在哪儿看过你,紫花的哥哥。」 这一回,不仅是重痕,连慕容紫英都听出不对劲了。他们俩齐齐回头看向了满面无辜的微生凉,微生凉似乎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在两人注视下走向少女,伸手拍了拍她的额头道: 「好久不见了,阿卿。」 第十一章(二) 微生凉的一声招唿震了三个人,蒙耶泽拉张着嘴半晌没缓过神。当重痕怀疑这姑娘是不是激动坏了的时候,蒙耶泽拉突然跳了起来一把就扒住了微生凉的袖子。 「阿凉哥哥你没死啊,婶婶他们都说你被那群道士抓去炼丹早就化成灰被中原的皇帝吃进肚子里啦!」 蒙耶泽拉开心的扯着微生凉的袖子无比真诚的述说着自己的担心,重痕在一旁听见这话差点被自己噎死:「他被人用来炼丹?他炼人还差不多!」 「咦,阿凉哥哥你会炼丹了吗?」完全没有听出重痕言外之意的蒙耶泽拉惊喜的说着,「那么阿凉哥哥能不能把小石片那傢伙练成丹?他整天板着张脸说这不行那不行,烦死了。」 ——少女你的接受能力是不是稍微强了那么一点点? 微生凉嘴角的笑容可疑的僵了一下,他清咳一声道:「小石片?你是说石熏?」 蒙耶泽拉狠狠的点了点头:「阿凉哥哥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小石片好烦啊,尤其是跟着长老在一起呆了两三年之后开口闭口就是规矩就是祖训,整个就变成寨子的范本了嘛!」 「噗——」重痕又是一个没忍住,「范本,哟,小紫花这不是在说你吗!」 蒙耶泽拉摇了摇头道:「才不是呢,小石片烦死了,但是紫花很好看啊!」说着,蒙耶泽拉笑着拉住了慕容紫英,「你是阿凉哥哥在外面的朋友,大家都会好好接待你的。但你这么漂亮,我担心你跟我回去被蒙扎家的看见后会被抢走啊。」 「蒙扎最讨厌了,总是抢阿卿喜欢的东西!」 小姑娘鼓着双颊愤愤的抛下这么一句话,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开口:「哎呀,我拉着你们在路边站了这么久,你们刚赶来一定很累吧。要不要和我先回我家,阿爸知道阿凉哥哥你回来了会很开心的。」 重痕和慕容紫英都看向了微生凉,微生凉点了点头道:「跟着阿卿吧,本来停到苗疆的这个地方,我就打算去找蒙耶家。」 蒙耶泽拉似乎是苗疆这个叫做大花苗的部族里挺有名的一个姑娘,跟着这个姑娘从有些中原人及其他寨子的人卖各式小玩意的寨子外围走入寨子内,一路上不少老老少少看见这个小姑娘都会笑意盈盈来一句「泽拉,今天一个人啊,石长老的儿子呢?」。每一次小姑娘都笑嘻嘻的回首打着招唿,在对方一次又一次的提起石熏后,小姑娘终于一个赌气一把拉下慕容紫英的袖子,啪的就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谁说本姑娘身边就只能是小石片那个傢伙,本姑娘现在有小紫花了!」 小姑娘拉着慕容紫英的袖子挺着胸膛说的正气凌然,可怜慕容紫英因为那啪的一下浑身僵的和石块一样。重痕摸了摸下巴,笑着对着蒙耶泽拉说:「阿卿,我们家小紫花的味道如何?」 小姑娘侧头想了想,直接伸手一拉重痕垂下的头髮在重痕没反应过来之前将浑身僵硬的慕容紫英往前一推—— 「紫花的姐姐自己亲一下不就知道了?」 重痕的嘴巴不轻不重刚刚好碰到之前蒙耶泽拉亲吻的地方,慕容紫英的皮肤和重痕预计的一样,软软的滑滑的就像琼华的怀言小师孙做的家乡豆腐。 没等重痕反应过来要撤离,也没等接连被调戏从而彻底当机的慕容紫英重启。微生凉眉梢微挑的拉开了两人,他对着蒙耶泽拉淡淡道:「阿卿,别闹了。」 泽拉立刻像回想起什么似地吐了吐舌头,对所谓的情与爱根本懵懵懂懂无一丝概念的少女就这么无所谓的宣告了她的独占宣言,却又在下一秒把她看上的少年给了自己喜欢的朋友分享。重痕看着眼前单纯宛如一张白纸的少女勾起了唇角,这样的纯然,想必她的父母以及那位只听其名的「小石片」对她可真是宠上了天。 重痕突然想到了久远的不能再久远的重楼的父母,又想起了姜王姜后,不由的有些失笑。当年的颜姬何曾不也是这样,被保护的潇洒恣意——哪怕是任性妄为。 第72页 只是现在的重痕,却不能再那般随心所欲。 「夙晗姑娘,想必你一定没吃过苗家的饭菜吧。苗族人的饭菜与中原可不同,阿卿的母亲是寨子里做菜的好手,想必你今晚可以大饱口福了。」 微生凉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在重痕的耳边想起,拉回了重痕的思绪。她看着走在自己身旁笑得温润如玉的少年,突然就有丝不爽笼上心头。 「微生兄不是还要我多谢託了你的福吧。」 「那倒不用。」微生凉淡笑开口,「夙晗姑娘心里清楚就好。」 ——我清楚你个头! 大花苗是个很大的寨子跟着泽拉走了半天,在绕过无数搭建精美的小竹屋后,重痕终于看见了泽拉的家。蒙耶这个姓氏估计是这个部族有名的贵族姓氏了,看着比一路上所见的竹屋要占地大的多也精緻的多的大型吊脚楼,重痕如此感慨。 眼前这座分了四层而且由五六座连接而成的屋子依山而建,越过之前稀疏伫立的小楼,再爬上一个小小的陡坡,向右一转绕过山石,这件旁边便有着清澈的小瀑布的建筑便出现在眼前。 「阿凉哥哥,回家的感觉如何?」几个攀爬便跳上了二层宽阔的竹子搭建而成的小外台,泽拉张着双手笑嘻嘻的问着微生凉。 微生凉的嘴角不自觉的勾起弧度,伸手敲了敲泽拉的脑袋,轻笑道:「还不错。」 重痕闭上了眼,在这被绿色包围的人间仙境深深的唿吸。裊裊的炊烟在清脆树林中稀稀拉拉的向着澄澈的蓝天飘去,在太阳的余辉洒满这篇净土的时刻,饭菜的香味混合着花草的清香争先恐后的顺着山间的清风往人的鼻子里钻,少女如银铃般的笑声混着山泉叮咚恍若梦中。 「以后啊,我一定要在这里定居。」重痕类似感慨般喃喃着,微生凉向这里瞥了一眼,食指轻轻抵上了微勾的唇瓣。慕容紫英虽也赞嘆着这处避世之处的静好,但却并不贊同重痕的话。 「师叔,要说这里虽美,但琼华清风涧比之却是更胜人间仙境。」紫英沉默了会儿接着道,「更何况,身为执法弟子,师叔怎可在此定居。」 重痕略微有些哀怨的扫视了一眼紫英:「小紫花,你什么时候能学会不在别人抒情的时候泼人冷水?」 「……」慕容紫英默然。 「紫花,紫花的姐姐还有阿凉哥哥,你们快点来啊。」眨眼间已经嘣嘣嘣跑入楼内的泽拉又跑了出来对着还在屋外发呆的三个人招了招手,「阿爸很想见见你们呢!」 重痕有些失笑的看着和紫英同岁却较之对方要冒失跳脱的多的少女,摇头有些无奈:「什么紫花的姐姐啊,我好歹也是师叔辈的,还有我有名字啊。」 「夙晗姑娘是想强调自己已经很苍老了吗?」微生凉在一旁浅浅开口,「莫不是修仙出了什么岔子,夙晗姑娘其实已经七老八十了,只是外表看起来是十三四的少女罢了。」 「微生凉。」重痕默默的抬头看着眼前笑着一点清冷气息也无的俊秀少年,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你不说话,真的没人把你当哑巴。」 第十一章(三)【捉虫】 这个苗寨是个颇为传统的地方,不与外族通婚,不与同姓婚都是板上钉钉的规矩。蒙耶泽拉的父亲抽了口旱菸用着颇为阴郁的语调对着重痕他们开口。 「当然,就算是阿凉,他也不能娶泽拉。」蒙耶大叔顿了顿一脸严肃,「只要他还是泽拉的哥哥,我勒泽的义子。」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紧紧的盯着慕容紫英,仿佛他一个不注意,这个坏小子就会把他的闺女给拐走一样。慕容紫英只觉得非常尴尬,他只得沉默着喝着自己面前的茶,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自己的憋笑憋的异常辛苦的师叔。看着慕容紫英似乎异常识相,蒙耶大叔满意的将视线转向了重痕,重痕下意识觉得不好,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蒙耶勒泽敲了敲他的烟杆,清咳一声道:「这位姑娘倒是可以另论,虽说我花苗一族不与外族通婚,但阿凉只是我的义子并未入花苗族,所以如果你要嫁阿凉,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噗——咳咳咳!!」 微生凉似笑非笑的看着被茶水呛着重痕,轻然道:「夙晗姑娘莫不是激动过头?」 慕容紫英看着被呛得双颊通红但怒火却几乎具现化的重痕,眉梢微蹙,转头对着蒙耶勒泽恭敬的掬了一揖道:「蒙耶先生误解了,吾等之所以前来贵处并不是——并不是抱着如此心态。」 蒙耶勒泽闻言睁大了眼:「不是?不是你们到我这儿来干什么?泽拉那小鬼不是说阿凉带了女人回来吗?」 重痕平復了心情,抽了抽嘴角。感情我不是女人么。 「阿卿那孩子表达一向不清不楚,阿爸你又不是不知道。」微生凉有些头痛的按了按额角,「这次我带他们来的确是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其他重要的事情?」蒙耶勒泽不解,「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 好吧我知道对于一个女儿快及笄的父亲来说没有什么比女儿的亲事更重要,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剩了你女儿啊摔! 重痕深深唿吸,对着眼前长得甚是威武的男人道:「蒙耶先生,事实上,我们来这里是想向你打听一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地方经常有人失踪?」 第73页 顿了顿重痕又添了一句:「尤其是靠着苍朮山的地方。」 蒙耶勒泽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他带着怀疑的神色上上下下打量了身着粉色纱裙却在腰间别着把稍长的红色匕首的少女,半晌后才干巴巴的来了一句:「没有。」 重痕皱眉,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真的没有?」 蒙耶勒泽似乎已有写不耐烦,他挥了挥手对着微生凉道:「阿凉带你的朋友去休息吧,逛了一天想必他们也累了。」 重痕和紫英相视一眼同时皱了皱眉,眼见重痕似乎还想追问,微生凉按下了她的手,对着蒙耶勒泽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阿爸你也早点休息。」 被微生凉几乎算是拉出了蒙耶勒泽在的主屋,一回到她和紫英暂住的那栋小楼重痕就狠狠的甩开了对方的手:「微生凉你什么意思,你义父明显知道什么,你为什么不让我问下去!?」 微生凉安静的站在竹窗边,浓密纤长的睫毛被月色度上一层银色。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重痕,没有笑容,也没有总是藏在眼中的调侃。重痕似乎在他的眼里看见了很深很深的暗青色一闪而过,却在下一秒又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微生凉什么也没有说,慕容紫英却淡淡的开了口。 「苗族人对于族规和秘密总是守口如瓶,他们所下的承诺宁死不毁。」慕容紫英淡淡的说着自己所知道的事实,「微生拉我们离开,八成这件事涉及到什么承诺或者全寨子的约定,他肯定蒙耶先生不会说。」 说着慕容紫英对上微生凉重新染上笑意的眼:「对吗?」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阿爸既然露出那样的表情就代表这件事他绝对不会说。」微生凉撩袍坐下,「也许我们可以考虑从阿卿那儿下手。」 第二天清晨,当蒙耶勒泽刚刚走出屋子打算锻鍊下身体,就被突然出现的重痕给吓了一跳。只见梳着双髻的少女木着一张脸如鬼魅般沖他语气平静道:「就算您不告诉我们我们也能找出来」,蒙耶勒泽觉得阿凉带回来的这姑娘真不怎么样。 封言的貌似都是族里的长辈,当微生凉诱哄着问着泽拉时,咬着晒好腌制肉干的少女侧了侧头很干脆的就开口道:「不知道。」 泽拉眨了眨眼仔细想了想又说:「不过,阿爸倒是说过寨子后面和苍朮山靠近的那块山谷不可以接近——就是以前有女娲庙的那地方。」 「不过阿凉哥哥你走后没多久那庙就塌了,然后没多久就阿爸和长老们就下了这个禁令。」 「是不是因为有很多人失踪,所以才下了这个禁令?」 面对重痕的问题,泽拉皱了皱鼻子道:「那时候我才不过六岁,根本不记得原因啦。」 ——我觉得就算那时候你十八岁面对你不感兴趣的东西你也记不住。 重痕吐槽,而泽拉却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双眼一亮,一拍手跳了起来。 「阿凉哥哥我们可以去问小石片啊,他一定记得!」 于是重痕一群人跟随着npc蒙耶泽拉去接着寻找npc石熏。然而出乎了重痕他们意料的是,那名面容俊秀却面无表情一板正经的比紫英还要厉害的少年对着千辛万苦找来的重痕他们,只是抽动了下嘴皮,淡定的抛下了一句话:「抱歉,我属于被封言的那类。」 不知是不是紫英的错觉,他总觉的对方对自己的敌意很深。 线索中断,泽拉表示她也没有办法了,重痕沉吟了半晌,掂量了掂量白芨所说会在她离开后在苍朮附近打开一个人魔两界的缺口的可靠性后淡定的下来个结论:「就去阿卿说的那个地方吧,那地方很可疑。」 无论从时间还是地点来看,都十分符合白芨给她的资料。虽然当时自己是打算成年后再去魔界取回承影,虽然提早了几年以两界时间差来看,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出入。 慕容紫英同意了重痕的看法,微生凉在思考了半晌后,也同意了这个决定,不过他建议最好养足精神明天再走。毕竟那里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成为禁地他们都不知道,而就算那里真是两界缝隙,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地方。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就在他们制定好计划打算各自休息的时候,石熏突然造访。微生凉不在,重痕和紫英不知道该如何招待这位苗族少年,只能婉转的询问对方来意。 「我不管你们在计划什么,又是怎样托微生大哥带你们来了这里。」石熏顿了顿,那双总是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里居然出现了一抹狠厉,「但你们做你们的事,别把阿卿扯进去,她和你们不同。」 「如果你们把阿卿卷进了危险,就别怪我不给微生大哥面子了。」 石熏说完这句话就毫不留恋的离开了,这让重痕倒茶到了一半的动作僵在了原地。 她和你们不同。 什么不同?重痕自嘲,不过是有人在乎和没人在乎的区别罢了。 慕容紫英从重痕手里接过了她依旧举着的茶壶,放在了竹桌上。语气清淡自然的响起:「师叔,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赶路。」 重痕一怔,看着慕容紫英对着她轻轻的勾了勾嘴角。十三岁的少年并未完全退去稚气,一抹淡淡的笑容带着丝温暖,带着丝和煦。 重痕一惊,伸出手下意识的摸上了慕容紫英的脸。她有些惊慌的开口:「紫英,小紫花,你别不是中蛊了吧,师叔我听说苗疆的蛊很厉害的,你别吓师叔啊!」 第74页 那一抹昙花般得笑容唰的就在慕容紫英的脸上消失了,少年面无表情的摘下了重痕的手,离开了她的房间:「你自己早点休息,师叔。」 看着慕容紫英毫不犹豫的啪的一下关上了门,重痕僵了几秒终于克制不住的将自己的脸埋入了枕头里哧哧的笑起来。她笑得很开心,笑得右手都忍不住的在一旁的被子上上下捶打。重痕努力的制止自己的笑意,伸出食指抹去眼角笑出的眼泪,她的唿吸平稳而温和。 也许,也不是没有人在乎你的安危,重痕。 第十一章(四)【小修】 第二天一早,当天空刚刚被日出的霞光染上橙红,重痕紫英和微生凉就蹑手蹑脚的走出了蒙耶家的屋子,最后检查一遍行囊后,跟着微生凉从一条小道往后方而去。 之所以这么早走……就是担心某个女孩子会不管不顾的跟过来。 「只要我们不带着她,石熏自然有办法阻止她跟上来。」 在离开寨子后,微生凉一边挥剑噼开眼前挡路了枯枝树木一边如此道。重痕和紫英跟在他的后面,想起昨天某个面瘫少年口气不善的警告,在心里默默的对微生凉竖起拇指。 ——不愧是哥哥大人,对自己家弟妹的性格行为真是了如指掌。 三人一边在怪枝横行的山间小道上行走,一边还要应付不知何时便会突然出现的勐兽。好在他们准备充分,在遇上第一头勐兽击退对方后,微生凉便燃起了驱兽香。饶是如此,在一条不知多少年没有人走过的小道上前行还是费了他们不少功夫。 「我记得我小时候,这条路上还全是花草。」微生凉一个不耐直接捏诀使了一道低级风咒吹散一片拦路枯枝,「不过六年而已,竟然荒凉至此。」 一道光快速的闪过重痕的脑海,但它的速度实在太快,快的重痕什么也抓不住。 在走过这条乱七八糟几乎看不见绿色,偶尔的色彩也都是些被毒花毒草覆盖的小路,重痕终于看见了蒙耶泽拉所说的那片位于苗寨和苍朮山之间的山谷。 说是山谷,倒不如说它是一片死崖。 从小路弯腰钻过那被巨大的枯枝卡住堵了一半的入口,入目的不是苍翠的山岭,而是看不见尽头的紫黑□山壁。诡异的紫色烟雾在这片不知尽头是何处的山谷萦绕,长相艷丽诡谲的花草在干裂的土地上恣意张扬。那随风摇摆的枝叶仿佛在下一个瞬间便会将人拖进无间地狱。 「……!!」 慕容紫英显然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诡谲荒凉的地界,紧缩的双眉浅述着他的疑惑。一线之隔,却是天堂与地狱的风景。慕容紫英迈步向前,却不禁意之间踢到了细碎的石块,他俯身捡起了那块石块,更加不解:「这是……」 「用于建造女娲庙的石块,我们苗疆一直都用最珍贵的石头为女娲建造神庙。」微生凉走到莫容紫英身边扫了一眼他手中有着光华切面的石块淡淡道,「没想到阿卿说的是真的,女娲神庙塌了。可谁有这个胆子又有谁有这个能力这么做呢。」 「要把月光石建起的神殿噼的如此之碎……」慕容紫英皱着眉向着石块滚来的方向看去,隐藏在深不见底的紫雾之中的,是一片惨不忍睹的残垣断壁。 「就算是用我琼华的千方残光剑也做不到将一座神庙噼的如此之碎。」重痕接了下去,神色沉重,「这雾很奇怪,这地方也很奇怪。微生凉,真的确定这里在你小时候是一片花音鸟语,众人朝拜的圣地?」 微生凉沉默。他也很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能将一片地方自土地的灵脉至天空的气息都统统改变,这样的事情,几乎不是人力所能及。 ——就算这地方真的裂开了魔界入口,这笼罩着山谷的瘴气也密的太不正常。 重痕下意识的就想往浓雾深处探去,却被微生凉一把拉住。 「小心,那里面的气息——很奇怪。」 听着微生凉的话,重痕收回了脚步,她仔细的感受了一下浓雾深处的力量波动,却发现那股波动果然十分异常。极其混乱的能量,简直就像是相互牴触的力量在一处却又共存。 当她试图更深的去感受那股从浓雾深处传来的能量波动时,一道细细的灵力波仿佛捕捉到了她的灵识,原本沉寂如死域的紫雾突然翻滚,从那坍塌的神庙深处似乎传来一种生物的气息。 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攫住了重痕的全身,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叫嚣着逼迫着她向前,快点向前。似乎有什么与血肉相连的事物在那片废墟里召唤着她,召唤着她快点进入那片浓雾,快点! ——不,感觉不对,不该是这样,不能去!! 「师叔!?」 几乎是在瞬间,慕容紫英发现在他身旁的重痕似乎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她就像仿佛在和自己的某种本能做着激烈的斗争,穿着白靴的双腿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又被她生生止住。重痕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脸色煞白的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地面的沙砾石块擦伤了她一些□在外的皮肤,细微的血珠在伤口处渗出,但她体内的血液并没有因此而消停,反而更加剧烈的翻滚着。微生凉皱眉疾步上前半蹲下,俯身将按着自己的脑袋面容扭曲的重痕半抱在怀里,并起双指抵上唇瓣,蜀山独有的静心诀在他的催动在不住的灌注重痕的身体中,她痛苦的神色稍缓,但面色却是苍白依旧。 第75页 「是这瘴气吗?」慕容紫英皱眉问着,微生凉摇了摇头。 「你该知道修仙十年半载后,瘴气对我们就该不算什么,更何况你我身边预先置放了噼除瘴气的玉珏。」微生凉看着重痕神色微舒停下了念咒轻轻道,「她看起来……更像是——」 微生凉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从浓雾之中似乎有些什么溢了出来。那仿佛是某种生物的低吼,却又似呻吟。微生凉和慕容紫英都下意识的侧耳倾听,只闻极为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自远方传来。带着仿佛某种等待已久的极致狂喜。 【血……是血……给我……女娲之血……】 微生凉和慕容紫英听的不甚确切,而在这时原本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重痕突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原本该是纯黑至没有一丝杂质的色彩的眼睛——可在这时,她那双勐然睁开的眼睛里居然隐隐有着红光浮现,一剎那,那双眼睛的瞳孔甚至突然间紧缩成一条如兽般的缝隙! 「唔,唔啊,唔啊啊啊啊——!!!」 安静躺在微生凉怀中的重痕突然惨叫出声,一道金色的光芒勐然在她的周身爆发,微生凉一个不稳竟被那道光芒的威力震的松开了手,急退了几步才缓下了后退的趋势。 「师叔?!」 慕容紫英有些失态的大叫出声,只见重痕不知何时竟半漂浮与空中,双目茫然而空洞,一张面容惨白木然就仿佛是被夺取了灵魂。然而最为让慕容紫英惊恐的是——原本该是人类的重痕,他的师叔夙晗,不知何时,在轻柔的粉纱之下,竟然有着一条暗色花斑的巨大蛇尾,代替了原本修长的下肢! 【血……女娲……给我血……】 类似于呻吟的低吼渐渐的清晰起来,仿佛被抽空灵魂的重痕髮髻散乱漂浮与半空之中。只见她的面容上浮现着一种慕容紫英从未见过的茫然神色转向了浓雾深处那片废墟的方向,一种突如其来的惊慌使他顿时无法思考。那一瞬,慕容紫英握着剑,却仿佛不知道该怎么挥。 「灵……圣灵……」 浮于半空之中的重痕机械的开合唇瓣仿佛在附和着从那坍塌的女娲神庙处传来的复杂能量波动,她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灵魂已失去了对身体操控权,现在吸引着这具身体的,仅仅是本能,仅仅是那莫名强烈起来的灵力波动! 「……圣灵?——糟了。」微生凉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对着慕容紫英就叫道,「拦住夙晗!!」 慕容紫英没有听明白微生凉的话,当他反应过来的瞬间,重痕已以着一种风行万里的速度飞快的向着那片浓雾冲去。 「……!!」 慕容紫英下意识御剑而行却依旧差了那么几秒,就在微生凉眉头紧锁,顾不上许多手指捏起奇怪的咒诀时,天空之中突然噼下一道闷雷!紫雾蕴绕的空间在瞬间被生生撕开,失去神智向着那片残留神庙冲去的重痕就这般直直撞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两者相撞的冲击力扬起了来者一袭浅色的长袍,漆黑如夜的髮丝在风中轻扬缠绕,连同他背于身后的长戟,在这暗色的天地异常突兀的出现。 修长的手指带着金色的光芒轻抚上重痕散落的长髮,银色的缎带在来者的腕间轻扬。慕容紫英似乎听见一声浅浅的笑迴荡在这沉闷的空气里,突然出现的傢伙将浮现在指尖的金色咒文打上重痕的后脑,那一双空洞的眼眸瞬间仿佛被安抚了一般,缓慢却又无比的安详的闭上。 围绕着重痕的金色光芒连同那条巨大的蛇尾都在一瞬间消失。慕容紫英看着突然撕裂空间出现的青年警戒的横剑于胸,然而对方却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他一般,只是安静的抱着陷入深眠的重痕,带着丝笑意看向了站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收敛了全部表情的微生凉。 只见这突然出现的俊秀男子侧头,对着微生凉勾起了唇角。他看着眼前清冷的苗族少年低笑着开口打着招唿:「自鬼界一别,该是好久不见。如今,我该如何称唿您?」 「或者,我该问……」 「你是谁?」 第十一章(五) 慕容紫英下意识的便扭头看向被突然出现的青年紧盯的少年,只见少年看着眼前如九天神将般突兀出现的男子,神情依旧慕容紫英所熟悉的云淡风轻。他轻勾唇角淡然至极的吐出了三个字: 「微生凉。」 微生凉重新挂起了浅浅的笑意,扫去一身的清冷薄凉。他开合着唇瓣,再一次念出那三个字。 「微生,凉。」 听到少年的回答,青年明显有些诧然。他的眉眼中全然是欣然钦佩的笑意,将怀中彻底昏睡的少女小心的放下,青年对着少年抱拳行礼,唇瓣的笑容不知是欣慰还是惆怅,他浅浅道:「贪狼失礼,千百年转瞬而过,世间浮华百变,将军依旧还是当初的将军。」 微生凉看着他,不置可否。只是再一次重复之前的话。 「我只是微生凉。」他垂眸,看向一边昏睡的重痕,嘴角轻轻扬起,「正如她如今只是夙晗。」 青年似乎因他的话而微怔,半晌后却轻笑道:「是啊,是啊,世间之事真真如水流沙,你永远无法真正将其掌握于手心。」 「唯嘆,依旧奢望。」青年轻嘆着,随即深深的凝望了昏睡中的少女一眼,仿佛要将她彻底印刻入灵魂骨髓之中。没有打扰少女的沉眠,青年在她的身边下了厚重的结界屏障后,走至了慕容紫英和微生凉的身边。全无防备之态。 第76页 慕容紫英疑惑于这突然出现,并且实力深不可测的对象与微生凉的过往,但他知道这不是询问的时机。虽然来者没有一丝敌意,但慕容紫英却依旧没有放下戒备。青年走至微生凉身前,伸出了自己的右腕,右腕上缠绕着刺绣精美的银色髮带。他修长的左手手指抚上了缎带,紧接着仿佛下了何种决心一般,专注的一下一下解开了自己右腕的上的结。 他的动作很轻,眼神很专注——就仿若,他在完成一项十分神圣的仪式一般。 当解开缠绕于手腕锦缎的最后一圈,青年的手指僵硬片刻,但依旧轻嘆着将缎带交託给了微生凉。青年看着在指尖飞舞的缎带,语气轻然:「我本想亲自还予她,如今看来,如果是你,想必她会更开怀。」 微生凉看着手中的缎带默然,就在他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阵轰鸣地动打断了所有人的计划。 「小心——!」 毫不犹豫一剑插入地底以稳住身形的慕容紫英对着全然无防备的微生凉如此提醒着,然而微生凉只是皱眉,一道风系的屏障缠绕于身直直的漂浮在了半空之中。 「!!」慕容紫英有些诧异,他一直知道微生凉的实力很深,却不曾料到他的风系术法竟已至如斯境界。御风于无形,控风唯其心。这样的风系灵力需要的不仅仅是天分,还需不知多少的汗水。 【血……可恶……给我血……!!】 生物的嘶吼声伴随着越来越激烈的天摇地动而逐渐清晰,慕容紫英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腥恶气味不适的皱眉,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一旁昏睡之中的重痕,发现原本该无行动力的少女又再一次的抽动了手指。 ——那里面,果然有些奇怪! 慕容紫英握紧了剑,当重痕想动的时刻,被青年打入她后脑的金色符咒便翩然浮现压下了她所有的挣扎。慕容紫英转头看向下咒的男子,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然取下背负在后背之上,朴素异常的一根浅碧色长戟,于身前一挥,冲着那嘶吼的深处轻笑道: 「看在你躲了个好地方让我遇上故人的份上,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吧。」 【神将……贪……狼……】断断续续的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一般传来,【你不要……逼人太甚……!】 「人?」青年手中的长戟轻转划出一道漂亮了绿色弧光,「你不就是一条蚯蚓么。」 青年浅笑,墨色的眼中滑过一丝冷然:「而且还是条不自量力妄图染指女娲族的蚯蚓!」 青年的话仿佛激起了隐藏在雾中残垣里怪物的愤怒,一阵铺天盖地的震动袭来。仿佛有什么自地底破表而出,慕容紫英看着那女娲神庙的残骸在剧烈的抖动,接着仿佛被某种不可抗拒力自低端疯狂往空中抛起,九重天雷自空中而降,噼里啪啦的粗壮雷电直噼的被扬起的残柱石块的再一次粉碎。慕容紫英突然就明白这样一座神殿是如何被毁的了。 在落雷击起的尘土散去之后,一声仿佛来自地狱的低吼扫遍了整座山谷,嘶吼中所带来的强烈能量波甚至又再一次的击散满地石块。 慕容紫英并指挥剑,一道由剑芒织成的网护住了他全身。挥戟挡去这第一波攻击的青年挑眉看向了慕容紫英笑道:「小子,挺不错啊。」 慕容紫英皱眉并未回答对方的话,此时微生凉却漂浮至他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后转头对着青年道:「我没错猜错的话……毁女娲神庙,夺取其中供奉圣物,这一切恐怕都是自之井裂缝熘走的这傢伙所为吧。」 青年看着不远处现出身形嘶吼摆动着自己身躯的巨大似龙又非龙的生物点头:「这蛟龙因缘巧合下吞噬女娲血玉碎片,灵力暴涨同时也无法抑制上古神物对它的损伤。」 青年对微生凉解释的很仔细,他顿了顿接着道:「如今镇守之井的是我与破军七杀——因为我们的疏忽,所以才让这傢伙自之井熘走。但是我们没想到他居然利用之井的裂隙,现于人界作孽。」 「作孽?」微生凉皱眉,贪狼沉默了半晌决心据实以告。 「人界六年前,这傢伙自之井的甬道缝隙破出,一瞬间便夺走了当时在这处圣地朝拜的所有人类性命。」贪狼嘆息,「讽刺的是正也是因为这惊天的血气,我们才意识到他跑到了人界。」 安静的听着两人对话,慕容紫英内心微惊,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超出了他所见的常理。天界神将,上古神物,加上变异的魔物。而这一切似乎都与微生凉有着联繫。 慕容紫英握紧了手中剑,他依旧相信着自己的同伴。 「自此逃脱,又正巧女娲族圣物圣灵珠是由花苗一族守护。那傢伙吞了圣灵珠,竟如得到九天玄女的帝女翡翠一般,掩盖了自身妖气。」 「我们刚察觉它在人界,气息就已隐去。若不是……」贪狼看向一旁被金色咒文压制的重痕轻嘆,「若不是女娲后裔的血脉引发圣灵珠及女娲血玉的共鸣,从而使其躁动乃至妖气四溢,我想必找不到这里。也更赶不上救急。」 青年笑着看向不远处的庞然大物:「要知道,如果给它吞噬了女娲血脉融合了血玉,那就真麻烦了。」青年顿了顿,笑着对微生凉道:「将——微生公子,可愿助在下一臂之力?」 「毕竟我主杀,想要将圣灵珠和血玉完整的从他体内剥夺而出……」青年的笑容多了丝玩世不恭,故作苦恼的摇头嘆息着。微生凉只是安静的抽出腰间佩剑,清淡的扫向对方眼角浮现一抹极淡的暖色:「圣灵和血玉,交给我便可。」 第77页 青年收敛了笑,严谨的阖首。当他挥戟准备攻击的瞬间,转首对慕容紫英道:「少年,我的将军,就拜託给你了。」 慕容紫英怔住,但未待他细想青年已经一人一戟直直向瘴气之中的庞然大物攻去。厚重的靴底一脚踏裂了干涸的土地,青年飞身跳起,碧色的长戟就如夺命的幽魂,伴随着轰然落下的粗犷雷电——划裂天地撕破空间。 巨大的怪物发出悲鸣,然而不待它有所反应,御剑而行的清俊少年面容淡漠,抬手挥指之间,漫天剑光夹杂风刃如骤雨般自昏暗的天际砸落。 以气成剑。少年淡漠的举起自己的佩剑,面容上是慕容紫英不曾见过的清冷。抬手挥臂而下,青年恰到好处的挥戟为其挡去所有障碍。青色的光芒还残留于视觉,瘴气之中的蛟龙的腹部沿着光线的弧度,勐然绽开血花,蕴含着圣灵与血玉的内丹就这么突然的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贪狼。」微生凉侧首回头,青年的攻击已然而至。暴戾的雷电抓准了这一瞬间,噼向蛟龙内丹的攻击成功的逼迫对方为了保命只得拿出圣灵血玉抵挡。 【神界……你们不要太过放肆!!!】 被迫使圣灵血玉离体,蛟龙的妖气肆虐的更加无所顾忌。在这仿佛会割裂人皮肤的巨大压力下,慕容紫英挥剑成网护着自己和昏迷着的重痕,看着怒气冲天攻击凌厉而骇人的妖物,心底却是一片平静。 十三岁的少年看着在怪物面前仿若蝼蚁的两个身影,仿佛看见了一切的终结。 「师叔,紫英恐怕明白何为『剑易折,而剑气不折』了。」 第十一章(六) 「……姐姐……夙晗姐姐……紫花的师叔!!」 少女特有的甜美声响从最初的温柔直到后期的暴躁,重痕被最后一句尖叫给吓了一跳,迷迷煳煳的睁开了眼,看了看屋外晨光初现的风景,她嘟囔着开口:「早啊,阿卿。」 「不早啦。」蒙耶泽拉看着还把自己裹在被褥里的重痕便气不打一处来,「大家都上山去准备姊妹饭了,夙晗姐姐啊,你不是打算连这一年唯一一次的姊妹节都错过了吧!」 重痕觉得自己的大脑还处在混沌状态,当她还什么也想不起来的时候,门扉再一次的被打开,传来慕容紫英有些无奈的声音:「阿卿,师叔她处于昏迷,你不要去——」 慕容紫英的话没有说完,因为某个本该接着昏迷的傢伙如今居然坐上床上,衣衫不整的睁着双眼看着他。 「……」慕容紫英站在原地怔了半晌,随即镇定的在重痕木然的目光下欠身一拱,退出了房间合上了门扉,「紫英失礼,恭贺师叔清醒。」 重痕的大脑依旧没怎么反应过来,听着门外的低声话语,自然而然的下意识开口: 「哦。」 …… …… 听着门外有些凌乱的离去步伐,蒙耶泽拉终是忍不住捂唇噗的一声笑了起来。她把明显还不在状态的重痕拉起,笑着开口道:「阿凉哥哥说你该醒了所以我才来的,紫花是大笨蛋!」 「快点快点,再不快点的话,漂亮的花都要被採光了!」蒙耶泽拉将自己口袋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放在桌上,清点了一下,突然又想到什么似地,急急开口:「糟糕,我忘了把该给你的银饰拿来了,对对还要催紫花快去换衣服!」 小姑娘叫醒了重痕,却又将她一个人扔在了屋子里。重痕有些头疼的按了按自己的额角,打算起身眼角却不经意间扫到放置在桌上的一条叠放整齐的髮带。银色的髮带之上,金色的曼陀罗一如千年前般灿烂奢靡。 「……!!」 重痕不管不顾的就伸手想去够,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体目前似乎是处在半麻痹的状态。碰的一下狠狠摔下床,重痕来不及唿痛,几个挣扎扶着竹凳爬起,总算抓住了桌上在风中安静伫立的缎带。 髮带上的每一道花纹都是重痕在为熟悉不过的走向,蕴含在花纹内德风系灵力也是重痕再于熟悉不过的波动。 「飞……蓬?」重痕有些不确定,但这条缎带上还有着一股另外的气息。 「阿大,是阿大?」 昏迷之前的记忆开始如潮水般涌入,重痕迷迷煳煳记得自己血液里某些因子疯狂的搅动随即自己便失去了神智。那么之后发生了什么?那被瘴气包裹的山谷是怎么回事,破碎的女娲神庙,还有之井的间隙到底在不在那儿?! 想要知道的事情太多,重痕试图去回忆却只能无奈的发现自己的那块记忆真真成了断层,一片空白。 「啊呀!!」捧着一盘银饰回来的蒙耶泽拉看着一身狼狈的重痕急急几步走上前,「你怎么了?」 重痕摇头,看着蒙耶泽拉抱着丝期艾道:「阿卿,你知不知道,这条缎带是怎么来的?」 闻言,蒙耶泽拉也凑过头来看了看,然后摇头:「不知道,刚刚它明明就不在的啊?」蒙耶泽拉侧头想了想:「对啊,我之前来的时候还没有——夙晗姐姐这不是你自己拿出来的?」 重痕皱眉摇头,蒙耶泽拉倒是没有她那么多的思量,直接取过她手中的缎带嘻嘻道:「不过这带子真漂亮,正好给你用来绑头髮!」 「阿卿,别闹,我是真的想知道。」 「可是我和你都不知道啊?」蒙耶泽拉直接动手没和重痕怎么废话,「也许这是女娲娘娘送给你的礼物呢?作为你和紫花帮着阿凉哥哥重新净化了圣地替我们洗清了罪的谢礼!」 第78页 「谢礼?」重痕的嘴角抽了抽,「阿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泽拉看着重痕似乎疑惑她这个众人口里的英雄怎么会不知道事情经过,然而她还是一边替重痕束髮一边缓缓道来。 重痕已经昏迷了快一周,一周前,微生凉和慕容紫英抱着昏迷的重痕从圣地回到寨子。他们是自六年前女娲圣庙突然倒塌后,唯一去过圣地还活着回来的存在。 蒙耶勒泽一直以为圣地的被毁是神谴,因为他的妹妹嫁了外族的男人。说来也巧,圣地被毁的那一天,就是蒙耶勒泽妹妹出嫁的那一天。圣地被毁,无数族人丧生,所有人都认定这是蒙耶勒泽不顾族规同意了妹妹与外族人通婚的结果,蒙耶勒泽迫于压力只得牺牲了自己的妹妹并封了圣地,同时要求所有族人对此事守口如瓶,这一辈子都不可再提起。 圣地成了死地,蒙耶勒泽的妹妹也成了禁忌。 「不过那时我太小了,只记得阿爸劝姑姑回来做圣女祈福杀了那个外族男人就好啦,可是姑姑死都不同意。」蒙耶泽拉的语气有些低落,「所以,死的就变成姑姑了。」 之后,蒙耶勒泽曾派人想去荒废的圣地取回上天赐予花苗的女娲圣物,却没有一个人能回来。蒙耶勒泽只得放弃,也当圣物被女娲娘娘收回。因为这件事,蒙耶勒泽差点被从族长的位置上赶下来。 「这要感谢小石片的爹,是他坚定的站在阿爸这一边表示换了族长他就离开花苗。」蒙耶泽拉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小石片和他爹一点都不一样,石伯伯可爱多啦!」 重痕清咳两声表示姑娘你偏离话题了,蒙耶泽拉吐了吐舌头接着拉回话题。 「阿凉哥哥回来说圣地被毁根本不是神谴,是有坏妖怪跑到这儿来捣乱啦。如今坏妖怪已经被赶走了,所以大家安全了圣庙又可以重建啦。」蒙耶勒泽替重痕插上了最后一朵银花,「阿爸很开心呢,大概是因为姑姑的尸骨总算可以搬回寨子里了吧。」 「不过蒙扎家的那群人真讨厌,他们还在说什么是姑姑的原因那妖怪才会出现,坚决反对接姑姑回来!」重痕转过身看着小姑娘气的鼓起双颊,「不过阿凉哥哥回来啦,大家好多人还是相信阿凉哥哥和石伯伯,姑姑可以回来了!」 蒙耶泽拉完成了手上的工序,满意的打量着重痕笑着道:「夙晗姐姐真漂亮,嗯嗯,不知道是阿凉哥哥可以在今天拿到夙晗姐姐你的彩饭还是紫花呢?」 对于苗疆习俗一窍不通,如今完全沉静在「我居然昏迷了一周」以及「这故事居然这么狗血」这两种情绪之中的重痕完全没有听出蒙耶泽拉话语中的调侃,只是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蓝色短褂和被挂在胸前的银圈项鍊有些诧异的跳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帮我换得?」 「就在你听我讲话的时候啊。」蒙耶泽拉很无辜,「快点快点,我们去山上採花还要捉鱼,姊妹饭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呢!」 「哎等等阿卿,我没说要去凑这个热闹啊!」 重痕的话被某个少女全然的忽视掉了,她直接拉着重痕便以着一种万夫莫开的架势直直的沖向了不远处花香满地的小山谷。竹窗缓缓滑下,不知何时便已然站在走廊上的微生凉看着两个孩子急急忙忙离去的凌乱背影,嘴角轻轻的上扬出了一个弧度。 三月的风在苗族少年的周身亲昵的环绕,微生凉淡淡的笑着,手里彩色的丝线如花般在指尖轻扬。 第十二章(一) 踏入魔界与人界的界限,铺天盖地的瘴气便笼罩了全部的视野。如果是第一次踏入魔界,这些无处不在的瘴气就会成为第一道索命绳,而那些隐藏于瘴气之中无处不在的变异低等魔物则是第二道在你不经意间等待收割你性命的存在。 对于书中所记载的魔界险恶这种话,慕容紫英想要保持沉默。 一路走来,重痕黑着一张脸手握之前微生凉与慕容紫英打怪而得到的圣灵珠开路,无数瘴气遇见女娲后裔手中的圣灵珠无不后撤还予一片洁净。 「所以我说之前是怎么回事,原来是这玩意搞的鬼!」重痕一边愤愤的捏着自己手中的宝物一边怒视前方开路,「女娲族简直比神农后裔还要悽惨!」 ——虽然自己暴动的这么厉害可能也有自己不过是个顶着女娲后裔壳子的冒牌货。 由最初见到重痕蛇尾惊诧到目前对女娲族了解了个七七八八的慕容紫英默然,决定不发表任何意见,反倒是走在一旁的微生凉轻嘆道:「何为悽惨?在我看来,神农后裔何尝又幸运?」 「自神农暴毙,神农后裔与其说是仙倒不如更形似于神——宛若天灭般得后代传承,比之女娲族身灭灵魂困于圣灵之珠真不知是谁的命运残酷。」 微生凉说这句话的时候与其很轻,墨色的眼眸也不经意间扫向重痕。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沉默,重痕有些不适的扯了扯嘴角:「所以才要修仙吗,如果功德圆满飞升九天不就可以跳脱轮迴?」 「女娲族也好,神农后裔也好,他们的命运又与我何干?」 「师叔……」慕容紫英打破沉默开口,「修仙得道并不是只为一己之私……」 「那你希望我为大地苍生而亡喽。」重痕说的很随意,「不过这恐怕行不了了,我对女娲族一向没什么好感,对她们强压给女娲后裔的使命更是嗤之以鼻。」 第79页 「没有谁,生来就该为别人牺牲。」 慕容紫英微怔,随即眉梢紧锁。重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别了别嘴角道:「你知道我一向自私自利不像琼华出产,随便听听就算了,反正不会走到这一步。」 微生凉清咳,打断了慕容紫英将自己的眉头要皱成一个死结的举动,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若隐若现的矿山提醒道:「我们是不是快找到了?」 重痕闻言眺望,随即点了点头:「没错,是西山矿石。」 慕容紫英沉默,他抬眼带着丝怀疑看着重痕,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师叔……有一事,紫英想问很久。」慕容紫英顿了顿坚定道,「师叔明明是和紫英一同在琼华长大,为何会对魔界事物……如此熟悉?」 重痕伸向前方的手指一僵,随即便无所谓的回头浅笑道:「我可以告诉你啊,不过等价交换,你告诉我你们两个人是怎么毫髮无伤的搞定一个吞了女娲血玉外加圣灵珠的怪物吧……」 「师叔表示我也很好奇呢。」 慕容紫英僵住,之前被某个神将微笑着威胁不允许透露其存在的景象还歷歷在目。看着他满脸的纠结,重痕笑着挥了挥手:「我不是真的要你说啊……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每个人,他都有自己的秘密。」 「至于你们到底是个怎么回事……我大概也猜得出来。」重痕意味深长的扫了微生凉一眼,「蜀山宝贝谁知道是怎么弄出来的,你们用后要封口我大概也能料到。」 「不过紫英你居然没有和他争执,琼华派见妖即斩的思想到底把你荼毒的多严重啊!」 紫英愕然,而一旁本来还带着丝紧张气息的微生凉直接捂着自己的肚子就笑弯了腰,重痕黑着张脸直接就一脚踢飞面前的石块却被笑得喘不过气的微生凉接住,重痕火大的直接拔出腰侧燎原,火系燎原在一阵光芒后化作纤细长剑直直便向微生凉噼来。 「嗯嗯,是我错了,别闹了夙晗。」微生凉满眼都是笑意,他勉强平稳住唿吸,十分熟稔的拔剑出鞘挡住了重痕恼羞成怒的一击。武器交汇的瞬间砸出星点火光,重痕有些微怔的看着微生凉,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画面在飞快的交替轮转——那都是一些,她以为她早已忘记的画面。 【那么强的杀气,你想暗算谁?】 【别闹了,重痕。】 她想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笑,因为不仅仅是慕容紫英投过来好奇的神色,连她面前的微生凉都收敛了笑意,眉眼间透着淡淡的担忧。 重痕突然有些愤怒,她抬手利索的收回了自己的燎原,瞥了微生凉一眼冷冷道: 「你以为你是谁,偷袭你的话,我肯定能一击制胜。」 微生凉一怔,似是没有料到重痕会说这样的话。他依旧是淡笑着收剑,点头应允着对方的话:「嗯,如果是你,我一定防不胜防。」 重痕看着对方的笑容总觉的对方的话有些别扭,可别扭在哪里她又无法察觉。女娲血玉的碎片在微生凉颈间闪着细碎的光芒,重痕紧了紧自己握着圣灵珠的手咳了声道:「目的地到了,我们快点动手吧,免得又生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岔子。」 慕容紫英点头表示同意:「没错,魔界这里还是不宜久待。」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话语的正确性一般,当慕容紫英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山土堆便一阵滚动,众人下意识戒备,只见那矿山不远处的废弃土堆一阵抖动,仿佛地震一般土块不住从那山包的顶端滚落,直至最后,从那废石堆砌之中竟攀爬而出一只如人们常识之中的恶鬼般得怪物! 「……我们没走错地吧。」重痕僵着个脖子扭头看嚮慕容紫英和微生凉,「这是魔界不是鬼界吧……这和夜叉鬼没什么区别的怪物是个什么啊!」 「……」慕容紫英以沉默来表明自己态度,重痕理解不能转而求助于微生凉。只见微生凉清咳,转而抬眼瞟了一眼开始捶胸顿足咆哮状的怪物淡定道:「我想,这里应该是魔界。」 于此同时,完全抖干净自己身上土块的魔物也摆出了气势,对着前来偷矿的三人组便毫不犹豫的吼出了经典台词:「大胆何人?竟敢扰我魔界西矿——纳命来吧!!」 怪物一顿脚,立刻是一阵山摇地动。微生凉带着笑意转头对着重痕道:「你看,他也说我们走的路没错。」 「……」重痕默默的看着向前扑来却被微生凉带着笑意的一招风刃止住步伐,默默的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她想她刚才还是当自己什么都没问比较好。 第十二章(二) 这个世界最吸引人的地方就在于它的不确定性。你永远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你的是什么,正如你不知道在你选择的那一瞬间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重痕如今有种冲动检查一下自己的燎原是不是被掉包了,其实现在自己拿的是传说中的轩辕剑。要不然怎么会一剑挥下去,某个明明应该很耐砍皮糙肉厚的魔界守卫就在她挥剑刚刚触碰到他的暗蓝色的表皮时大叫一声直直的挺尸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 「……」 「……」 三个人下意识的沉默,重痕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剑,带着丝不确定的语气转头开口问道:「是我突然升级了么还是这傢伙就只是个空架子?」 慕容紫英看着安静的躺倒在地示意「我被打倒了」的怪物因平稳唿吸而起伏的胸膛,默默的摇了摇头,有些艰难道:「我想……大概不是。」 第80页 微生凉抬手比了重痕出剑的速度和燎原的威力,也缓缓道:「轩辕剑大概……还在神界。」 「够了,真是够了!」 从西山矿场入口那块浓郁的都看不清一点东西的浓雾中传来一阵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是要你战败不是要你给我败的这么假!!」 来者话语中夹杂着凌人的斗气,重痕三人敏锐的握剑戒备,然而当看清从那片浓雾中缓缓现身的魔族时,第一个手抖的傢伙便是重痕。 一袭白衣和奔丧的似地,漆黑泛着幽蓝色的长髮在魔族中并不常见,腰后那把在魔界独一无二的宽大长剑更是彰显了来者身份。 来者踢了试图爬起的夜叉鬼冷哼一声示意对方最好继续装死,随即又板着一张脸转向了入侵魔界的三人组,扯开了一抹阴阳怪气的假笑:「不知阁下擅入我魔界可有何贵干?」 ——那装束,那语调,那欠揍的表情,如果还认不出对方是谁,重痕就可以刺瞎自己的那双眼睛了。 重痕决定保持沉默,然而另一边的慕容紫英却是抱拳有礼道:「吾等并非刻意擅闯魔界,只是急需魔界千凝魔艮一用,还望阁下通融。」 「可以啊,只是我魔界一向奉行等价交换,尔等留下一条命,我便给予你们千凝魔艮。」 白芨说的很慢,配着那张虚伪笑着的面孔,让重痕的手在离开魔界多年后再一次痒了起来。就在重痕考虑着要不要在坑面前某个将军一次的时候,原本倒地装死的夜叉鬼却是抬起了自己粗犷的胳膊,伸出巨大的手掌用两个手指轻轻的扯了扯在他的体积对比下显得异常纤弱的青年的衣角。 「哎,将军……您不能一看到重大人就失去理智啊,这和您当初计划的偏了远了!」 「还有啊……我们魔界什么时候奉行等价交换了?不是强者为尊吗?」 面对夜叉鬼轻声细语却依旧如洪钟般响亮的提醒,白芨黑了脸,直接一脚踢昏了某个无辜的存在,扯着假笑面对着一众人挑眉道:「你们可考虑好留谁的命了吗?」 重痕冷冷的同样笑了起来,当她想要直接动手群殴不解释的时候,微生凉却先一步开口道:「既然魔界奉行……嗯,等价交换,不如便用这夜叉鬼的命来换吧。」 「毕竟……」微生凉幽幽道,「若不是我方留情,也许那一剑就已经要了您部下的性命呢。」 囧,何为空手套白狼?微生君您可以算是顺藤摸瓜的强手。 被自己的安排给噎住的白芨扯了扯嘴角,决定忽视这一问题继续逼问的时候,一直被他努力无视的某个少女却已是不知何时举着燎原瞄准了躺倒在地真的昏迷了的夜叉鬼接口道:「阁下莫不是真的不顾及自己部下的性命了吧……我可听说,夜叉一族是相当记仇的呢。」 「……师叔,这貌似只是变异魔物,不是夜叉鬼也不是夜叉族。」慕容紫英扶额觉得自己的纠正很无力,因为在下一秒敌方对那躺倒在地前boss的称唿让他只想沉默。 「你以为用一直夜叉鬼可以威胁我。」白芨咬牙切齿道。 「嗯,我以为阁下您一定是个爱惜部下尤其是爱惜夜叉族的好将领。」重痕悠悠道,「我想阁下不过是想对我们进行个小小的试炼罢了,绝对不想扯上夜叉族……我想的对吗?」 听着重痕开口夜叉族闭口夜叉族,白芨磨了磨牙但考虑到结婚还没多久杀伤力依旧的某名夜叉族女性,他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了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情冷笑三声道:「没想到,竟被卑微的蝼蚁看出了我的目的。」 「你们一路闯到这里也算不错,我魔界从不为难强者。西山矿石你们取走吧。」 白芨将军挂着一副高傲的神情直接无视了微笑中的重痕那布满额头的青筋,他抬手自空间中取出一红木剑匣,对着三人继续悠远道:「小子,今日看你我有缘,这宝物就送予你吧。」 重痕抬手接住剑匣,面无表情打开毫不意外看见了自己保养良好的承影。她伸出手握上了那枚翠色剑柄——这一次,再没有被弹开。 合上剑匣背上后背,重痕看着白芨露出了一抹自看见他出现以来第一次的真心微笑,她抱拳一揖道:「多谢。」 ——多谢你考虑到我如今的立场,为了将承影名正言顺的交还于我,不惜演出这么一场滑稽的戏剧。 微生凉但笑不语,慕容紫英却看着这一系列几乎完全对不上的举动而疑惑着。白芨看着重痕冷哼一声甩袖离去,在拖着昏迷的夜叉鬼消失之前,只是淡淡留了一句:「万事小心。」 慕容紫英看着自己的师叔,他的直觉告诉他,在夙晗冰封的那些年一定发生了什么,可是却被所有人有意的掩盖起来。 重痕没有注意到慕容紫英若有所思的表情,得回自己佩剑的喜悦席捲了她的全身,连同之前白芨借着机会骂她「蝼蚁」都显得是那般微不足道。她挥着手招唿着慕容紫英和微生凉:「速度快点,难得有不受限制挖矿的机会……千凝魔艮这东西永远嫌少不嫌多啊!」 另一边,拖回了自己部下回到长离宫准备解决自己案上一摊文件的白芨有些意外的挑眉看着伫立在一边浅笑的女子:「青葙,你来我处可有何事?」 青葙掩唇而笑,眼波流转后轻道:「不,青葙只是好奇,好奇白芨将军的演技原来这么拙劣啊……嗯,西矿的那一齣戏真是天下之大假啊!」 第81页 「……你偷看了多久?」 「没多久没多久,也就是重痕大人和您对上开始。」女子眼中满是笑意,顿了顿她似是想到什么笑意更甚的开口问道: 「对了,不知青葙可有幸得知,写这齣戏摺子的是何方高人?」 「嗯嗯,要是能请到他来撰写戏文,我相信一定会对我魔界的文化发展有极大贡献。」 面对女子调笑,白芨的嘴角抽动,他觉得为了维持魔界的和谐与威望——这齣戏的导演者他死也要守住对方的身份……就算他身灭了这个秘密也要守住! 第十二章(三)【捉虫】 从魔界出来,再一次唿吸到人界的气息,三人都有一种重生般得感觉。该怎么说,比起魔界,果然是有变化的人界更为美丽。 魔界的出口瞬息万变,他们从苗疆进入魔界,出来时却是在靠海美丽的即墨。蓝天碧海,略带腥味的风扬起了刚从一片沉闷的瘴气迷雾中走出的三人的发,飘飘扬扬,就如同他们如今的心情。 「有了千凝魔艮,下面我们去哪里?这下不论是什么地方都可以相当轻松的去了啊。」 重痕背着红木剑匣,腰间依旧别着缩小如匕首般的燎原。她伸了个懒腰,重新踏上人来人往的城市而不是遍地是瘴气的魔界外围让她的心情好很多。 「海底城怎么样?」微生凉笑着提议,「据说海底城收集了人间至宝。」 重痕是第一个响应的,她弯着眼第一次没有和微生凉对着干:「提议不错,小紫花我们去补充一下装备就准备出发吧!」 重痕的眼睛亮亮的,慕容紫英欲言又止,最终默认了自己师叔的提议。微生凉看着这两个人的组合嘆了口气抬手阻止了某个行动派:「刚从魔界出来……你不觉的需要休整一下吗?至少,在客栈休息一晚吧?」 重痕眨巴着眼睛看着微生凉,微生凉看着那双眼睛里满满的「需要吗?」突然感觉很无力。慕容紫英见状清咳一声,上前一步严肃道:「师叔,我认为微生公子的话没有错,刚从魔界出来,我们的确需要休整。」 重痕沉默着感受了一下自己冷静下来后也开始抗议的身体,扯了扯嘴角妥协道:「好吧,那么我们就明天再出发。」说罢,她十分惋惜的摸了摸自己背上背的剑匣。 ——师叔我知道你很想用用你的新武器但你也考虑一下现实情况啊! 慕容紫英默默的扭头,决定不去看这有些让他无力的画面。 跟着微生凉的脚步,他们在一个打渔为生的老人的指引下找到了即墨一家靠海的客栈。不得不说,当重痕站在客栈的二楼眺望着远方仿佛触摸不到尽头的大海时,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席捲了她的全身。波澜壮阔、气势万钧……这些词都不是重痕想说的。她看见的是在阳光下一片安宁的海水,如斯包容,如斯宽厚。仿佛无论是何奇异诡谲的存在,她都能以无尽的胸襟包容你。 「很美吧。」不知何时,微生凉站在了重痕的旁边。他有些慵懒的趴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海平线,嘴角带着极淡却真实的笑容开口道:「即墨的海,寿阳的山,崑崙的月牙河谷。」 「这些都是截然不同的景色,却同样的震撼人心。」微生凉眯起了眼,「波涛怒吼的蓝色,诡谲崎岖的绿色,还有铺天盖地带着绝望气息的黄沙……」 「我来到这些地方,带着期待与忐忑走入,又怀着失望与期许离去。」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微生凉突然轻笑出声,「我突然很想再一次走过这些地方,我想这一次,我一定能看见不一样的景色。」 「果然,这一次,我看见了无限温暖的橙红。」 海边的日落带着重痕从没见过的气魄迅速将一切的一切晕染成了温暖的橙红色。重痕下意识的向微生凉看去,俊秀的少年轻倚栏杆,面冠如玉。重痕对上了那双缱绻万千的墨色眸子,竟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漏跳一秒。她压下了自己莫名的心悸,扭头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微生凉浅笑,正待他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一道爽朗的声线打断了他的思绪。 只见他们所站得走廊之下,两名暗靛色长袍的青年正站在客栈之前,其中一名稍小的青年手指更是毫不犹豫的直指二楼,显然之前的话语就是他所说—— 「哥你看,那果然是阿凉师弟!我早说过他这么多年不回蜀山一定是有了女人,你看,我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吧!!」 青年的声音不大却也不小——至少,他成功的吸引住了重痕和微生凉的视线……以及在楼下刚刚准备点些晚餐的慕容紫英的注意。 「……所以,你们是出来找人的?」重痕拖着下巴听着之前直指微生凉大喊「有□」的少年的话,一锤定音总结道。 「也不是啦。」少年抓了抓自己的头髮一口饮尽了自己杯中茶水,「我和大哥主要是出来抓妖的,只是掌门说如果看见了凉师弟就让他速速回派。」 「毕竟,凉师弟你都在外面晃了快三年了——以你的资质,什么歷练会需要三年啊。所以我才会怀疑你是不是在外面被红尘所惑然后……」 「道闰。」一直安静的坐在一旁和慕容紫英一同发扬沉默大业的少年突然开口,「不要胡乱说话。」 少年搞怪的挑了挑眉梢,耸了耸肩乖乖闭嘴,只是那视线依旧是不停在重痕身上扫来扫去。 第82页 「道臻师兄,我只是蜀山名下的俗家弟子,掌门并不需要我这样一名弟子长期呆在蜀山。」微生凉淡淡的说,「掌门不过是闲事想起了我,回不回无妨的。」 道臻闻言眉头微蹙:「凉师弟,你明知……」 重痕仿佛嗅到了浓浓的八卦气息,可惜的是这八卦却硬生生的被微生凉自己给制止了。 「事实上,我也的确需要回一趟蜀山禀报试炼已完以便出师,向众位师兄弟辞行归家。在蜀山四年,多谢各位照顾了。」微生凉笑着替道闰斟满了茶杯,而道臻的眉梢却是皱的更加厉害,直直一道阴郁的眼刀便狠狠向重痕刮来,只看得重痕莫名其妙。 「凉师弟,掌门不会同意的。」道臻的语气严肃中带着警告,「你可是忘了何为上善若水?」 微生凉浅笑:「我不过一介俗家弟子,只知小善罢了。」 道臻眉头紧锁,似在努力找话说服眼前油盐不进的师弟,而另一边逃脱了自己哥哥盯梢的道闰却是带着笑意戳了戳重痕,重痕疑惑的凑过脑袋只听道闰压低着声线窃笑道:「哎哎,阿凉师弟是不是因为你才三年不回蜀山啊……明明陈州哪儿的妖怪事件在凉师弟下山的第一年就被搞定了,可他却一直没回来。」 道闰顿了顿:「是不是因为你他才逗留了?果然比起因为修道性格和扭曲老姑婆似地师姐师妹们,还是外面的邻家姑娘让人难以割捨……哎呀呀想不到平时看起来挺守礼的小师弟原来做起事情这么疯狂啊——嗯嗯,师傅教导的一点也没错,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啊!」 面对道闰的调侃,终于明白自己被当做了个什么存在的重痕唰的黑了脸。她看着笑得如偷腥猫般得道闰憋了半晌才道:「我与你的师弟,不过刚刚认识一年而已。你的猜想,恐怕不成立。」 重痕磨了磨牙笑道:「还有,我也是那修道的,只不过我自认为个性还没歪曲到那种程度。」 「崑崙琼华派执法弟子夙晗及师侄慕容紫英见过各位蜀山道友。」重痕露出了标准八颗牙的官方笑容,「所谓道法自然上善若水任方圆,琼华夙晗不慎误导了各位,还望各位蜀山道友见谅。」 重痕表示,她虽然反对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但看见蜀山道闰那一副吃错了东西的惊悚表情,她觉得自己还是很舒爽的。毕竟随随便便指认一个善良的姑娘为祸水,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第十二章(四)【捉虫】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面对微生凉第二日的辞行,重痕并不意外。经过昨天一系列的事情,重痕很清楚这傢伙的试炼早就完成,只是一直未归派復命而已。重痕对于微生凉的种种举动,在他的名字后加了大大的【怪人】两字。 即墨的海风依旧柔和,客栈外,微生凉依旧是那一袭墨兰衣袍。重痕站在客栈外和慕容紫英为他送行,看着风轻云淡的少年,重痕的心里莫名的就涌上一丝不耐。 「此次一别不知何日相见。」慕容紫英有些怅然,「与君同行实在给予紫英诸多良训。」 微生凉抿唇一笑,随即道:「虽说出师有些麻烦,但若不出意外的话,微生凉必在三年之内前往琼华拜访,届时便叨扰各位了。」 慕容紫英道:「那紫英便于琼华恭候微生兄的到来。」 微生凉淡笑不语,反倒是站在他身后一直沉默寡言的道臻先开了口。 「师弟,天色不早了,此去蜀山路途遥远我们还是快些动身吧。」 「哎大哥不要这么不近人情吗,好歹让阿凉师弟和他女人好好话别一下吖!」 第一个喷毒液不是道臻不是微生凉,重痕直接把剑匣中的承影唤出,无形的剑身在少女冰冷的眼光下显得诡秘莫测。重痕看着吞咽着唾液的道闰扯出了一抹阴测测的笑露出了两颗尖尖的牙齿—— 「再管不住你自己的嘴巴,我不介意帮你处理。」 看着重痕默默做出一个抹脖子的造型,道闰几个小步跑回了自己哥哥的身后:「果然,修道的女人最扭曲最可怕了!」 道臻抽了抽嘴角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到了自己永远不长记性的弟弟头上,对着夙晗抱拳道:「舍弟顽劣,还望姑娘多多包涵。」 微生凉食指抵唇低低的笑了出来,看着已然唤出佩剑御剑而上的道臻,微生凉最后一次对慕容紫英点头示意告别。当他的视线扫向鼓着包子脸的重痕时,眼角的笑意还是不可抑制的涌现。伸出手拍了拍重痕的脑袋,他笑着低声道:「等着我。」 重痕突然觉得天气有点热,她啪的一下打开微生凉置于她头顶的手,别扭道:「琼华派不欢迎外客。」 微生凉瞭然的点了点头:「那内客就可以了对吧。」 「你算哪门子内客!」 「师叔……」慕容紫英果断的站了出来阻止了重痕的炸毛,转头看向微生凉慕容紫英道:「那么,三年后再见了。」 「再会。」 重痕看着微生凉笑着道了别,随即便和道臻一起化作了天空之中的一点。即墨的人惊讶的对着眼前的一切指指点点,重痕转头回客栈打算取好行李按计划向海底城进发,却见道闰单手在眉前搭棚眺望着远去的二人,嘴里还不住的评点着什么「阿凉师弟的御剑术又进步了」。重痕黑了黑脸,对着游手好闲的某个傢伙道:「你哥已经带回微生凉復掌门之命了,你还愣在这儿干嘛,不该接着去除妖吗。」 第83页 道闰摇头晃脑道:「除妖这事不急不急,倒是真希望我能遇见个又漂亮又温柔的妹子,就算是妖怪也无所谓了啊!」 听着道闰意有所指的话语,重痕只是冷冷一笑,承影出匣—— 「道闰,你想去奈何桥赏花吗?」 魔界的千凝魔艮果然名不虚传,驱使矿石的重痕和慕容紫英在一阵眩晕后便惊诧的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完全变了个样。 海底城位于安溪,但如果只是要前往安溪根本不需要千凝魔艮。重痕和慕容紫英苦恼的是变幻莫测的海底城入口。眼前的建筑上空两条威严的飞龙威严盘踞,配上这如宫殿般的建筑物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壮观和美丽。 伸手抖掉了千凝魔艮的灰烬,重痕打量着眼前的蜿蜒曲折的迴廊皱眉道:「迷宫?」 她的话音不过刚落,整座城池突然间勐的一抖,重痕一个不备差点失足落水,幸然一旁的慕容紫英急急的拉住了她。 这海底城出现于世人眼中不过百年,它出现的莫名,起源也不可查探。重痕和紫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发现了谨慎。突如其来的震动,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意外。 重痕走至城市的一侧,以手挽起一抔水于鼻端轻嗅。对于矿石草药的理解分类她远远不如慕容紫英,因而在嗅到水中有着极淡的异味时,她直接将水置于了慕容紫英面前。 「……硫磺?」被重痕的举动一惊,但慕容紫英还是称职的完成了任务,他皱眉道:「海底城……怎么会有硫磺的气味?」 重痕手指一张任水自自己手中滑走:「管他那么多,先下去看看。」 会御剑术最好的地方在于,面对迷宫,你完全可以御剑于空,对着那堆弯弯绕绕的道路视而不见,直接沖入目的地——对此,重痕很庆幸慕容紫英的御剑术非常优秀。 很轻易的下到海底城二层,重痕看着那酷似蛋网的入口抽了抽嘴角。上面还有个城的样子,为什么一下来就立刻偷工减料到如斯地步……简直就是妖精窝的感觉啊有没有! 然而也印证了重痕的想法,刚从传送口踏出,入目的便是布满了这条路的大大小小等级不一的怪物。重痕木着张脸,将慕容紫英往前一推:「上吧小紫花,证明你实力的时候到了!」 慕容紫英默默的扫视了自己的师叔,默默的拔出了自己的剑。一瞬间,海底城的二层一片剑网交织,重痕摸了摸自己的承影感嘆「果然是一浪更比一浪高」,顺手时也控制燎原斩杀几只妄图偷袭的小小水妖。手握承影的感觉很好,但重痕更喜欢带着承影与势均力敌者相斗而不用它来屠杀不在一个等级的水妖。 ——这是承影的骄傲,也是她身为重痕的骄傲。 绕过三层,海底城四层又恢復了它的美丽,重痕打量着如龙宫般的建筑突然间却又是一阵山摇地动。 慕容紫英闻了闻四层里流淌的水,皱眉道:「硫磺的气息更重了。」 重痕皱眉,这时却看见一男一女不知何时自四层通往五层的入口处浮现,重痕远远打量着其中那名蓝发劲装的女子,觉得有些莫名眼熟。 「来者何人?海底城不是尔等可以擅入,快速速离去吧!」 只见那名黑髮男子直直飞身至重痕和慕容紫英的面前,面带忧色的劝导:「此处并不安全,虽然不知你们为何误入,还是速速离去。」 慕容紫英皱眉,抱拳带着歉意道:「我等并不知海底城有主——只是因师命于此寻找些许矿石。」 男子看了慕容紫英一眼嘆了口气:「这里真的不安全,你们快些离去吧。」 「……」 男子的话音刚落,便又是一阵摇晃。一直待在五层入口的女子皱眉也几个跳跃来至重痕身前:「和他们废这么多口舌作甚,直接打出去算了。」 面对女子有些不耐的面庞以及对方手里所握的武器,重痕终于从自己漫长的记忆中拔出了与之相似的身影——那是九天玄女之下,天界的神将水碧! 重痕曾与对方在玄女府邸有过几面之缘,只知对方是一名颇强的女神。可是如今却在人间遇见这本该在神界的将军——而且,她身边的男人身侧的气息像极了魔族。 重痕不动声色的注视着两人,而慕容紫英却在思考着该如何说通二人。就在二人沉思之时,神将水碧视线扫向了重痕发出了一声疑惑的低喃:「女娲族?」 女娲族一直以来并不被中原和天界认可,琼华之所以收了夙晗这个徒弟也不过是看在前往託孤的女娲后裔手里的那枚水灵珠的面子。五灵珠的力量非同小可却是女娲遗留宝物。 琼华升仙之际谋划已久,女娲后裔的血脉与灵力都是他们正所需要的。太清留下了夙晗,而得知夙晗真身的却只有琼华的几个长老。若不是夙晗与慕容紫英相识在先更有同门之宜,只怕慕容紫英来不急听微生凉对女娲一族的解释就已将夙晗划入妖魔。人已如此看女娲一族,更何况神界?身为前神将的重痕非常清楚神界对女娲后裔的态度,天界称其为妖魔,只是看在女娲大神的面上才与之安然相处。 当水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重痕警惕的横剑于胸。水碧却是摇了摇手道:「别紧张别紧张,我不是天界那群没事干就喜欢排除异己的老头子——不过你们必须离开了,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第84页 水碧神色俱厉的警告着,一直沉默的慕容紫英却是突然开口:「因为蔓延着这水底的硫磺?」 慕容紫英看着水碧微惊的脸继续道:「在下曾听过师公讲述过海中火山——莫不是,这海底城正是压在这海底火山之上?而这水中所瀰漫的硫磺就是火山喷发时流出的岩浆混入水中的后果?」 水碧一惊,但随即又拉下脸道:「这和你们无关,速速离去,否则就不要怪我心狠。」 「话别说这么绝,我们不达目的是不会回去的。」重痕收了剑,「再说你怎么知道我们帮不到你?」 眼尖水碧要发怒,男子一个快步上前无奈道:「你们真帮不了我们,这些年来我们之所以将此城置于此地全然就是为了压制火山的爆发再慢慢用我们的法力化解——你们帮不了。」 重痕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笑道:「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也许我们能帮你解决后顾之忧。」 「我可不信会为了拯救苍生而合作。」重痕掏出了之前微生凉给予她的圣灵珠笑道,「也许,我们可以做一个交易?」 走出海底城,重痕看着捲轴上一下子就被勾去的众多矿材笑的合不拢嘴:「很好很好,用一个不怎么好使的圣灵珠换了这么多材料真值了!」 慕容紫英跟在重痕的身后实在不明白为何之前还一脸严肃的两人再看见她手中的圣灵珠后,竟会犹豫半晌,最后居然主动帮他们搜集了这不知散落海底城哪处的材料。 「那是因为,圣灵珠有隐藏气息的功效啊……虽说神息比较难处理,但至少也可以隐藏个几百年。」重痕眯着眼笑道,「原本要提心弔胆的过日子现在突然有个保护伞,换你你要不要?」 慕容紫英沉默:「……师叔,弟子还是不太明白。」 「哎呀小紫花你怎么这么笨!那两个人一看就是叛逃两界私奔的情侣嘛,魔界还好处理,可那神界的追杀——」重痕冷哼了一声,「你也听他们说了,他们是为了压制火山才将海底城『置于』此地。」 「『置于』,那么很显然这城是可以动的,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座城会出现的那么突兀。也许这座城在几千年就存在了,是这两人为了相守逃避天界追杀而创造的移动城。」 「人界和天界的时差可不是一星半点,只要这座城不停的动,天界就别想抓到他们的所在地。」重痕嘆了口气,当年的养父母怎么就没这么聪明想到这个方法呢? 「可是现在……」 「是啊。」看着慕容紫英欲言又止的表情重痕很爽快的点头,「现在他们变成最醒目的靶子了。」 慕容紫英发现他似乎有些理解不能:「……所谓的魔,也能为大地苍生做到这种地步吗?」 「天地万物,并不是只有人类才是灵。」重痕道,「有时候,妖魔反而比人善。」 看着慕容紫英又陷入了死循环,重痕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道:「别想了别想了,我也就没指望你那和木头似的脑子能转过弯,反正有圣灵珠他们至少四百年内无碍。」 「回去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准备去酆都。」 重痕随意的道,眼角不经意间发现慕容紫英腰间的挂坠上不知何时开始闪着急促的忽明忽暗的光。 「紫英——」 重痕指着他的衣摆皱了眉,慕容紫英低首一看也不由的怔住。 琼华弟子外出歷练都会带上某样刻上与琼华派联络咒文的物品,一旦派中有事急传,该物品便会发出各种各样的光芒表示不同的信息。长亮是增添任务,暗光是有变,而急促的闪动则是—— 歷练中止,掌门急召。 第十二章(五)【捉虫】 这也许只是一场过于现实的梦。一年多以前还跳着脚揪着他们耳朵的老者如今竟然连他最爱的玄铁锤都举不起,只能安静的坐在太一宫正殿的蒲团上,面容憔悴却依旧爽然。 夙瑶招他们回来不因其他,而是起草这个惩罚的老者后悔了。宗炼想见一见一年多不见的两个小鬼,于是夙瑶中止了任务,召回了他们。 「掌门……这是怎么回事……?」一路上听着弟子们带着愁容的低语,在踏入琼华宫看见夙瑶的瞬间,慕容紫英近乎是不顾礼仪的开口问道。 夙瑶并未介意他的失礼,只是淡淡道:「守门的弟子应该和你们说了……宗炼长老于剑台锻造寒月玉魄匣时走火入魔以致灵力枯竭——如今,情况并不好。」 至慕容紫英六岁上琼华以来,玄止虽说为其师,但真正教导慕容紫英的却是宗炼。玄止于慕容紫英七岁时便因下山除妖而亡,宗炼虽名为师公,对慕容紫英来说却如师如父。 重痕与宗炼的感情并不深,然而她却能理解慕容紫英现在的心情,带着最后的一丝希冀询问掌门想要得到的,并不是如守门弟子所言一般的结论。他宁可是自己听错了。 「……去太一宫吧,宗炼长老交待过,如若你们归来,便去见他。」 太一宫位于五灵剑阁之后,地理位置虽然偏远但却依旧是琼华派的重地。这地方重痕和紫英都不陌生,重痕不知被多少次的罚去太一宫五角中云经阁抄书,然而无论是怎样的惩罚,重痕觉得自己的脚步都没有这般沉重过。 守门的执剑弟子虚冶看见了走近的重痕紫英,对他们点头示意,侧身给他们让行。于此同时太一宫门扉开启,本该隐居于清风涧的重光和青阳不知为何从中走出。紫英刚想行礼,却被出来的两名长者抬手制止。 第85页 「是紫英和夙晗吗?」 苍老的声音自殿内传出,这是慕容紫英才意识到,那名总是元气满满跳脱如孩童的长者,早已是一名垂暮之年的老人了。 紫英和重痕低头称是,刚准备踏入殿内却被宗炼的声音阻止。 「夙晗你先进来吧,我有话要和你说。」 重痕顿了顿,微微有些诧异。她看了慕容紫英一眼,还是推开了那扇有些厚重的门。 太一宫很空旷,如今宗炼正坐在太一宫中心的高台之上,面容苍白,嘴角却扬着释然平淡的笑容。这个老人坐在蒲团上,如果不是那周身糟糕的气息,根本无法让人相信——他竟然重伤不愈濒临死亡。 「夙晗。」 宗炼看着她,笑得如同慈祥的老人——重痕记得自从自己在承天剑台毁了他第一把铸了一半的宝器后,他每次看见自己基本就是吹胡瞪眼而很少有如此淡定的笑容了。 「宗鍊师叔。」重痕看着眼前的老人心绪波动,「你很精神吗,一点都看不出来受伤。小紫花真是白担心啊白担心。」 「你一天不惹我生气就全身上下不舒服吗!!」宗炼慈祥的笑容还是没有维持住,被某个小鬼三言两语就激的再度怒眉倒竖。看着自己熟悉的表情再一次在这个老人的脸上浮现,重痕低头浅笑。 「这样不是挺好,刚才那一副交代遗言的样子给谁看啊。」 宗炼几乎已经被气的无力。他瞪了重痕一眼一阵勐烈的咳嗽后才看着眼前的少女迟疑着开口:「夙晗你……可还记得玄霄夙玉吗?」 玄霄……夙玉? 十多年前的琼华捲云台,总能看见一名长发如瀑,面容俊秀的男子板着一张脸——仿佛连他眉心的朱印都被那冰冷的神情冻结。 【夙晗,你又犯门规——损毁云经阁藏书可是大错!】 【我不是故意的嘛……师傅他居然罚我补抄十遍的门规啊!玄霄师兄我会死的我会死的啊,你帮帮忙帮帮忙吗,反正我的字体就是模仿师兄你的,你帮我写啦……不然我一定又没法睡了!】 像小糰子一般的女童总会撒娇般得抓住青年的衣摆不住的摇晃,满脸无辜。每每这时,青年都会头痛难耐,却又拿眼前不过六七岁的孩子没有办法。 【……下不为例。】 【嗯嗯,下不为例!】 目标达到的女童总会笑眯眯的点头将手中书册干脆的交给青年,自己则是欢唿一声直直的扑向向此方缓缓走来的妙龄的少女。 下不为例,可他们都知道世界上有数不完的下不为例。 【你呀。】 少女挂着宠溺的笑容轻点女孩的鼻尖,女孩缩在少女的怀抱里吃吃的笑,不时还好奇的摸一摸少女别在腰间的冰蓝长剑。 【夙玉,你来了。】 【嗯。】少女抱着女孩浅笑,【玄霄师兄,你又替夙晗抄书了?】 【……】青年眉眼间似是无奈,而缩在少女怀中的小姑娘却是咯咯笑着做了个鬼脸。琼华清风微过,将这幅画永久了记录在琼华的捲云台中。 那段日子,是名为夙晗的孩子短暂的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重痕闭上眼,某个孩童泪流满面哭喊着哀求的画面在脑海里清晰的浮现。她睁开眼看着宗炼,最后却是淡淡道: 「夙玉?我不记得了。」 重痕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回答,按照夙晗的性格,她怎样却也不会忘记夙玉才对。然而……重痕却宁可那个孩子忘掉。 宗炼长嘆,面带苦笑道:「我宗炼一生,最骄傲的事情是炼成双剑——最后悔的事情却也然是炼成双剑。」他低垂着眉眼,取下了自己衣摆上的玉珏。 「夙晗……你师父及我与青阳此生都亏欠玄霄良多。」宗炼顿了顿仿佛下定决心般道,「所以,你不要记恨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玄霄也好夙玉也好,他们都有自己的苦楚——」 「谁说我记恨他们?」重痕淡笑着道,「玄霄待我如亲妹,我亦视他为长兄——我怎会恨他?」 「至于夙玉……她是谁?」 重痕垂下眼帘道:「所以,师叔你多虑了。」 宗炼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夙晗……你想见玄霄么?」 重痕诧异挑眉:「掌门不是说玄宵师兄屠杀门人是琼华罪人,任何人不得探视么?」 「况且剑台禁地所设禁制……我根本沖不破。」 「玄霄……他一直都被冰封在剑台禁地。」宗炼没有回答重痕的问题只是重复道,「夙晗,你想去见见他吗?」 重痕沉默,最终缓缓道:「去了又能怎样呢?我的存在难道不是不住的提醒他当年的痛苦吗?」重痕笑得有些嘲讽,「我们把他锁在禁地这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去见有什么意义呢?」 【拜託你,帮帮我……玄霄师兄,夙玉师姐,还有天青……拜託你。】 宗炼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名真正无力的老人,他疲惫的将自己腰间的玉珏交给了重痕怅然道:「是我们对不住他……如果哪一日你想见他了,就用这个吧。」 重痕看着手里的玉珏微怔,随即嗤笑出声:「这么多年来师叔你都未提及过这开启禁地门的灵光藻玉——为何却在这时候又交託给我?」 宗炼释然一笑:「当一个人快走到生命的尽头时,他总会想清很多以往想不清楚的事情。」 第86页 听见他的话语重痕皱眉,宗炼笑着挥手让重痕出去:「去叫紫英进来吧,我还得留着最后一口气和我的宝贝徒孙话别吶。」 「你才没那么容易死!」 重痕的话让宗炼一怔,随即这名玩世不恭的老人便呵呵的笑着道:「小夙晗你这是捨不得我?」 「谁捨不得你!」 重痕看着眼前笑得狭促的老者眼眶似乎有点湿,她愤然丢下一句话便摔门离去。直直将不明情况的慕容紫英推了进去。 太一宫的门再一次的合上,重痕倚着门前高柱有些迷惘。 「生死有命……你不需难过。」殿外的重光看着重痕半晌,最后只憋出这么一句不似安慰的话。重痕轻笑一声回答道:「既然无需动情,你和青阳却又是因何离开清风涧重回琼华?」 重光沉默,大约半柱香之后,慕容紫英背着制作精美的黑色剑匣踏出了太一宫。漆黑如夜的匣身白如羊脂的边角——鲜明的对比却又完美融洽。重痕见过那剑匣的雏形,就是因为它,她才会和慕容紫英一起进行了那啼笑不得的歷练。 走出来的慕容紫英静静的看向守在门外的四人,开合唇瓣宣布了最后一个消息: 「师公仙去了。」 琼华派的执剑长老去世,掌门夙瑶为了表示对这位长老的尊敬,将其排位与生前所用宝物置入了太一宫旁专门放置歷代掌门排位法器的万安殿。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修仙之人,本就该薄情寡性抛弃小爱求大爱,直到领悟所谓的上善若水。 重痕在玄女观发现了慕容紫英。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抬头仰视着高大悲悯的玄女像,面容上的神情仿若一下子成长了好几岁——带着不符年龄的成熟。 慕容紫英六岁离开父母拜入琼华门下,没多久便经歷了师傅的死亡,随后他视为长姐的夙莘毅然离派,如今,这琼华上最后一名会给他温暖笑容的长辈也溘然长逝。 寒月玉魄打造的剑匣被在他的肩膀上还显得有些庞大,重痕上前拍了拍少年的肩。慕容紫英回头,那双墨色的眼睛里清亮无光。 「如果你无法哭泣,那便坚强起来吧。」重痕绞尽脑汁寻找着安慰对方的词句,「宗鍊师叔虽然不在了,但他的精神将会与我们同行……」 在那双无喜无悲的墨色眼睛的注视下,重痕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她眼眶微红的抬起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道:「他不在了,我却还在!」 「我会陪着你,你一脸死了全家孤寂一人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我还没死呢!」 重痕跺了跺脚叫道:「慕容紫英我告诉你你够了,难过不是你一个人啊!!」 慕容紫英安静的看着重痕在他面前带着丝哭腔吼叫,直至重痕自己累了渐渐消停下来后,他才缓缓的开口,语气轻然: 「师叔,玄女观禁止喧譁。违者思返谷禁闭三日。」 「……慕容紫英你以为我是为了谁啊!!」 看着重痕再一次跳脚,慕容紫英却是再一次转头看向了玄女观中的玄女像。当年重痕一脸正经说着「琼华师祖一定就是青光眼加白内障」的时光仿佛还依稀再目,可转眼间,他们却都不是当年的孩子。 「小紫花,我请你吃糖吧。从陈州买的糖果,味道很好。」 「……」 慕容紫英依旧不多言语,却在少女的目光下,伸手接过了那一枚糖果。 微涩,却又甘甜。 归来去兮【捉虫】 相传这世间有一条路,名曰黄泉;有一条河,名曰忘川。忘川河边,有着一块刻着模煳文字的巨石;忘川之上,则有着一座青石桥面五级台阶的古桥。桥西为女,桥东为男,左阴右阳。此桥阶下几千丈,云雾蕴绕,看不清桥下忘川水,正如看不断来生路。 踏过这座桥,会有一个土台。此台名为望乡,你会看见有一名慈祥的老婆婆坐在望乡台边,笑呵呵的卖着她的汤。她会告诉你,你先前走过的那座桥叫做奈何。而忘川河边的那块石头,名曰三生。 奈何相见离别,奈何三生三世,前尘过往,因果轮迴。 龙阳站在那里,却带着身前不曾有过的清冷气息。他的手在那块见证了无数悲欢的石头上轻轻抚过,石头上刻着的每一个名字都在他的指尖滑过,却没有一个字符表示了龙阳也没有一个字符表示了颜姬。 没有龙阳颜姬,也没有飞蓬重痕。 龙阳微微垂下眼,他突然间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名九天之上无人可敌的清冷神将?抑或是姜国那位以身殉国的俊雅太子? 他分不清。 「将军……这时候不早了,您该上路了。」奉命领他前来的鬼差摸了摸额头的汗,颤颤巍巍的道:「您在这奈何桥边站了都快百年了,您老是不投胎,我们也不好和上面交代啊……」 龙阳抬起头,泛着青色的瞳孔无波无痕。他轻抿嘴角,淡淡道:「我过不了奈何桥。」 我,过不了奈何桥。 走过奈何桥,恩情皆断,执念喟嘆随风逝。饮下孟婆汤,前尘不再,来世不知。 但龙阳走不过奈何桥,孟婆汤也无法令他忘却。 或许是遗憾太深或许是执念太重,百年来,他只能看着无数人于奈何哭泣悲欢,却踏不过那短短的一座桥。 「……关于这个……神界派人了,是将军您的熟人,也许他们会有办法?」鬼差期期艾艾的说着,龙阳轻轻扫过对方,不置可否。 第87页 「那个,将军您和小的走一趟吧,这这,我们也不好办事啊……」 「……走吧。」 踏过鬼界无常殿,在翳隐枝所存在的不远处,有着鬼界至宝轮迴镜台。据说站在镜台前唿喊你想见的人的名字,若是她尚未投胎,你便可以见到他。 龙阳没有在镜中见到任何人,却在轮迴镜台前,见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人。 「句芒。」 龙阳浅笑,直接无视了对方有些漆黑的脸色。 「飞蓬,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容易被影响的傢伙!」句芒看起来颇为生气,「百年都无法消散的执念,你这一世到底经歷了什么能将你变得这么奇怪!」 「嗯,的确,飞蓬不曾有过放纵,但龙阳却会。」龙阳轻笑,「句芒,我自己都分不清我是谁。」 「人界短暂一世却仿佛比飞蓬的上万年的记忆都要丰富。」龙阳看着自己的手心道,「也许我只能算是龙阳而不是飞蓬。如你所说,我被影响太深。」 句芒似乎有些咬牙切齿,他压着怒气道:「我不管龙阳的身份到底对你有多深的影响,总之这一次我是奉天帝之名,洗去你的执念让你再入轮迴直至回归天界的!」 看着句芒手心里闪烁的神器,龙阳略微诧异的挑眉。 「盘古斧?」 「没错,能斩断一切的盘古斧,自然也能斩断你的执念。」 龙阳沉默,半晌才道:「轮迴之后,我便一如此生,会忘却前尘所有吧。」 句芒有些沉默,他看着飞蓬点了点头:「红尘俗念对于你并无好处,不若六根清净来世修道重归天界!飞蓬,我和玄女一直在等你。」 会……忘记一切啊。 龙阳看着在句芒手中闪着冰冷光芒的神器淡笑道:「句芒,帮我个忙吧。」 奈何桥上离人别,忘川泉中何人泪。唯有,自空泣笑。 「哎哎,那个天界的神将送走了吗?」孟婆看见鬼差一如往常的挥着鞭子驱赶着鬼魂却不见了三生石边伫立了百年的身影,「他投胎去了?」 鬼差闻言抬头嘆气:「天界派了人斩断了他的执念但也伤了元神,修养着呢,恐怕得过段时间才能清醒入轮迴。不过这样也好,省的那傢伙执念深得连奈何桥都过不去。」 「你说话小心点啊,我听说啊,那位飞蓬将军当年可是一人一剑就可守住之井的大人物!你对他称唿这么不敬小心传到他耳朵有你好受!」 面对孟婆神经兮兮的警告,鬼差却是嗤笑一声:「那傢伙没个千年醒不来,更别说听到我这话了——哎哎,你们给我动作利索点!!」 奈何桥上依旧是一片暗色,低低的呜咽与嘆息不绝于耳。始终有人跨不过奈何桥,守着今生诺言。但却在也没有一个人会在忘川河畔等待百年。 孟婆看多了这些悲欢离合,有的人等到了欢喜而去,有的人等的连自己都忘去执念消磨迷迷煳煳喝下孟婆汤踏入轮迴路。孟婆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境遇才能让一个人的执念强到百年不灭。 「哎这位官人过奈何桥还是喝一碗老婆子的汤才可以。」孟婆从回忆中清醒,拦下了迈步向前的青年,只是当她的视线对上青年带着微笑的面庞时,她握汤的手有些抖。 「将……将军……」 百年来清冷无欲的青年对她竖起食指示意她安静:「这一碗就免了吧。」 「可,可是……」 「将军请行吧。」不知何时一名背负长戟的神将出现在望乡台,孟婆一惊碗中的汤便被青年夺过,「不过将军,为了掩人耳目,您还是做点遮掩比较好。」 随手将碗中汤在孟婆的惊唿下倒入忘川河,突然出现的青年手心托着一枚丹药。 「化颜丹。将军请。」 神色淡漠嘴角却噙着丝笑意的青年扫过眼前的神将伸手接过了丹药:「多谢。」 神将闻言浅笑:「将军不必谢我,贪狼也有自己的私心。将军先行吧,这里交付于我便可。」 青年吞下了丹丸,对着对方点了点头,然后越过瞭望乡台,走过了忘川水,迈向了那不可知的未来。 神将收回了自己注视着对方离去的视线,重新扫向了颤颤发抖的孟婆:「你这样可不行,明眼人不是一眼就看出破绽了?我可不想和句芒一样做个事还被抓住把柄。」 白衣神将浅笑,修长的手指沾上孟婆手里的汤,抵上孟婆略带皱纹的眉心:「所以,忘记这件事对你对我都好。」 神界司法刑册第三卷四册记载:神界断歷年间,众神于凌霄殿弹劾句芒神将以盘古之斧毁鬼界轮迴镜台恐有不轨之心,天帝念其万年功勋,但罚其镇守封神陵千年。 多年后,微生凉自蜀山踏遍万里千川,于陈州休整时却无意间相遇—— 「停,我知道了……就让他们去围观吧……」 「噗。」 微生凉捂唇浅笑,看着少女的怒目而视,只觉得似有什么流遍全身,洗去了多年的疲惫,如冬日暖阳,如沐春风。 ——我找到你了。 这个世界总是很奇妙,比如人们看似玩笑般的那句「前世今生、缘深不灭」,比如奈何桥边竖立不知多少年的那块三生石,比如……有这么一群人,无论他们是以怎样的方式相遇,无论他们是以怎样的姿态相知,他们都会再一次的爱上彼此,义无反顾。 第88页 【琼华篇·古法琉璃完】 第十三章(一) 四年后—— 时光并没有给琼华带来多少变化,崑崙之巅的琼华依旧美如仙境。十九年前得那场劫难所带来了的弟子稀少在这几年掌门夙瑶突然宽泛的收徒之下,弟子房前得舞剑坪已经看不出多少萧瑟。 一名长发束冠,白衣蓝袍的少女背负红木剑匣腰佩焰色长匕自正法长老房中走出。 「夙晗师叔。」 守门的女弟子见少女迈出房屋恭敬的低了低头,少女轻阖下颚,通透如黑曜石的眼睛扫视了一圈于舞剑坪上认真修行着的弟子,开口道:「紫英呢?」 「紫英师弟受掌门之名前往寿阳陈州一带探查之前的妖气了,夙晗师叔可有急事?」 少女闻言沉默了会,随即摇了摇头:「不,无事。教导这些新入门弟子的事就辛苦你了静语。」 「静语自当尽力。」同样白玉束冠的女子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顿了顿带着丝疑惑接着道,「不过有一言,静语不知该不该问。」 少女点头道:「但说无妨。」 「近四年来,掌门放低要求招收了大量弟子……可这些良莠不齐的新入弟子有些许实在是——」女子似是不知该怎么表达,修长的眉毛皱成了一个结,「他们有些实在是——」 「品德低下、顽劣不堪,好高骛远、心浮气躁。」 少女毫不在意的帮女子填完了未说尽的话,抬手挥了挥举步前行:「不用给那些傢伙面子,思返谷这些日子可是空的很,一次学不乖,就让他们学第二次。掌门不会怪罪的。」 女子低头称是,目送着少女慢悠悠的离开了舞剑坪踏上了传送阵。 宗炼去世之后青阳重光便彻底不在问琼华事物,琼华原本便残缺不全的五位长老一下只剩下了夙瑶担当掌门后新晋的玄字辈威仪长老。青阳辞去了肃武长老的职位,前慎行长老重光也辞去了在夙瑶登位诸事繁忙之际,无奈中兼上的正法长老职位。 宗炼的死,代表着夙瑶必须重新选出新一任的长老。 为纪念宗炼——也因派中实在暂无资歷与铸剑之术同达可接下执剑长老位的弟子,夙瑶空下了执剑长老的位子。 肃武长老则同样由一名玄字辈的琼华弟子担任。重痕见过他前来祭拜宗炼,他是前威仪长老的弟子,与现威仪长老是同门师兄弟,但为人处事却与全然不同。那是一名很温和的中年男子。 而作为前正法执事弟子的重痕,自然而然的便接下了重光的位子,身兼正法长老与慎行长老两职。 空缺的长老位,皆由十九年前倖存的玄字辈接下。 也许是职位使然,也许是在琼华环境的薰陶。四年来,身为长老事务繁忙的重痕只得待在琼华安心恢復能力处理事务,偶尔顺带整整弟子法规罚罚别人进思返谷什么的。而慕容紫英却常常被夙瑶派出去处理诸多事务,反倒经常不在派内。微生凉的信件在四年间一直都未断过,但他却也未入当初之言三年内比上琼华拜访。 重痕捏着微生凉最近刚刚寄来的信件眉头微蹙。 微生凉来不了琼华是因为一件更麻烦的事情绊住了他。当年在即墨海边口无遮拦的爽朗少年——道闰,他竟然爱上了一只妖,而且为了那只花妖居然有了离开蜀山与其隐居的想法。可道闰不同于微生凉,微生凉是俗家弟子,出师之后离派是必然,但身为入室弟子的道闰若想就此无缘无由的离开蜀山是会被视作叛徒的。 在微生凉于第三年终于获得掌门首肯出师时,道闰这一声不吭的来信表明了自己的决心的举动,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不能让掌门发现这件事,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道臻和微生凉达成了共识,于是一人于派中转移掌门注意,一人尽快寻得道闰赶紧将他带回。 可谁都没想到,道闰的决心居然这么大。道臻第一次寻到道闰将他带回了蜀山,结果道闰竟然打起了蜀山至宝赤雪流珠丹的注意,更糟糕的是他不但失败了而且被守宝的弟子发现! 微生凉来信正是简单说明了这件事情的起因,他和道臻在蜀山正努力避免事情的进一步恶化,传书而来也是希望如若重痕和紫英见到道闰的话,务必通知他们。 重痕嘆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微生凉这信来的晚了些,慕容紫英已然出门,看来自己还要再通知他一下。思绪繁琐间,琼华派的山门已然闯入眼帘。重痕轻嘆了自己的劳碌命,举步向前走去。 守门的弟子见她前来抱拳行礼带着丝怀疑道:「夙晗长老,您要离派么?」 重痕揉着额角回道:「不,我去一趟清风涧。」顿了顿,她扫了守门的两个年轻弟子一眼:「你们直接告诉掌门好了,她封我为正法长老的原因我清楚,让她放心,我会安分守己的。」 「不,那个,夙晗长老,掌门只是要求我们将您的去向禀告即可,掌门她——」 看着守门弟子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重痕别了别嘴角道:「我知道,她还没防备我到限制我去向的地步。其实夙瑶师姐完全没那个必要,就算有灵光藻玉,我也未必真的敢去见他啊。」 「更别谈外出想办法放他出来……」 重痕最后的话几近低喃,守门的弟子在听见「夙瑶师姐」几个字后便听不清少女的话,正当他努力试图辨明重痕到底在说什么的时候,少女已经挥了挥手,转瞬间身形已在几丈之外。 第89页 重痕与其是说去清风涧不如是说去醉花阴。醉花阴里隐藏着的危险对她来说形同虚设,她快走了几步,很容易便在醉花阴无数美丽的花朵中找到了那棵艷色的凤凰木。 自从得到灵光藻玉之后,她每隔数日便会前往醉花阴折下最美的凤凰花然后放入禁地剑林后的禁门之前。宗炼提醒了她在夙晗的生命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就在她身边,但她没有勇气开启禁地的门。 她毕竟不是夙晗。所以她能为那个女孩做的,也就只有按着夙晗的记忆,保证禁地之中,凤凰花开不败罢了。 并指成剑,利索的割下看中的花枝,当重痕将花小心的收入袖中打算离去之时,一道脆生生的叫唤,止住了她的脚步。 「最近胆大包天任意妄为不知天高地厚的——折断凤凰姐姐枝桠傢伙就是你吗!」 第十三章(二) 重痕似笑非笑的看向一手扯住自己的袍角一手指着她,鼓着一张脸气氛异常的小娃娃,干干脆脆的蹲下了身伸出右手直接捏上了对方肉嘟嘟的脸颊。 ——小包子,还真有点像当年的归邪呢。 重痕微微笑着,看着被她揪着脸颊反抗不能的孩童迅速蕴湿了自己嫩绿色的眼睛,却固执的咬着下唇一声不吭,只是愤愤然的瞪着她。 「无知小儿童言无忌,还望长老息怒。」 一抹艷色自凤凰木中浮动而出,修长的脖颈自古老的花木中脱离,一头黑色的绢发顺着嵴背散落。自凤凰花木之中诞生的凤凰花仙衣着绯色薄纱,凌空于地对着眼前捏着孩童脸颊的重痕低头浅拜。 重痕抬眼看了一眼明艷的凤凰花仙松开了自己捏着对方脸的手,她拍了拍衣摆站了起来,原先指着她大叫的小鬼也抓住了这个机会一熘烟跑去了凤凰花仙身后。 凤凰花仙依旧是浅拜的姿态,重痕看着她沉默了半晌,最终拍了拍手上灰尘淡淡道:「说吧,你今天突然出现,又让这个孩子先引起我的注意——你想要我帮你什么?」 「我摘你枝桠这么多年,偶尔付点利息也是应该的。」 凤凰花仙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她摸了摸躲在自己身后的孩子,语气温和而怀念:「长老还是一如十九年前,若不是外貌的变化,小仙莫不是以为此时还是十九年前。」 重痕沉默了会,抬眼带着丝嘲讽看向面前明艷的花仙:「不用和我套近乎了,鬼灵精怪之类对灵魂气息极其敏感,我是谁你会察觉不到?」 「我既答应了你帮忙,便不会反悔,你直接说便是了。」 花仙固执的摇了摇头:「小仙之所以这么说没有别的目的,长老与十九年前……真像。您和那个孩子,真的很像。」 重痕一怔,似是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说。凤凰花仙将身后嘟着嘴巴的孩子拉到了身前,摸着对方的头对着重痕缓缓道:「长老可知道阴阳紫阙?」 「阴阳紫阙?」重痕皱眉略略思索了一番,「你可是指那分为阴阳,生长于一处,于地底一千年才能成玉石之形,待其形成玉石之后再于地下埋藏一千年,玉髓成精便可以取出用来食用的阴阳紫阙。」 花仙看着扯着她衣带玩耍的孩子眼神柔和的点了点头:「我需求长老帮忙的,正是阴阳紫阙。」 重痕有些疑惑,阴阳紫阙成精之后便会各奔东西不知所踪,只得其一食之更是有害无益。这是一种很麻烦的宝贝,她不认为一株快要功德圆满的花仙会想吃阴阳紫阙。重痕觉得自己似乎完全搞不懂眼前的花仙的想法,但当她将视线放在了凤凰花仙护在怀中的小鬼时,一种想法蓦然出现在她的脑海。 「不,不会吧……」 看着重痕嘴角挂着的苦笑,凤凰花仙笑着点了点头,将怀中的孩子往前一推:「这就是阴阳紫阙之中那枚成精的阴阙。」 粉雕玉琢的女童冲着她拉下眼睑吐出舌头狠狠的做了个鬼脸,重痕只觉得自己的额角一抽。花仙捂唇轻笑,惩罚般得敲了敲女童的头,接着道:「阴阳紫阙成年之后便会各奔东西,原本是不大相干了,可是这个孩子,却出了点岔子。」 凤凰花仙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笑得没心没肺的孩子苦恼的皱了眉:「她和阳阙在黄山中埋了一千多年的时候曾今不小心因为山体崩塌在一瞬间露出过一小块的玉石,于两千年之际她能成型全然是靠了阳阙的帮助。因而阳阙的存亡,也与她自身有了些许关联。」 凤凰花仙看着在她身上顽皮的孩子苦笑:「你可知她如今多大?二十年前别的花仙带着她与阳阙来这里看我顺带讨些花蜜时,她看起来可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女。」 「三千多岁的阴阳紫阙……十岁不到的孩童?」重痕皱眉随即惊道,「莫不是……」 凤凰花仙点头:「他们离开醉花阴不过一年多一些……阳阙便被人捉走而食了,阳阙死,对受他灵力照拂而成型的阴阙有着致命的损伤……等黄山的花仙找到了她,她已经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琼华毕竟是仙灵宝地,对于修行有莫大好处,于是我便接了她来修养。」凤凰花仙顿了顿面露难色,「但是我的功德即将圆满,不过几月便会飞升……这孩子,这孩子倒时又该如何?」 「黄山的花仙曾于我有恩,她将阴阙交託给我,若我离开了,这孩子不是……」 ——不是等着被人吃么。 第90页 重痕按着额角:「到底是谁那么蠢只食阳阙?真不怕体内阴阳失调。」要吃你一起吃了啊,现在修下个落单的,不知道很容易变成包袱吗? 凤凰花仙看见重痕苦恼的神色,对着她深深一拜:「沐风不敢奢望长老护其一生,但求长老为其寻得同类阴阳紫阙补其因阳阙死亡而丧失的灵气。」 「你要我帮你满世界的找不知道在哪蹦跶的阴阳紫阙!?」 「不。」看着重痕一脸抽搐,凤凰花仙急急摆手,「艾草她不需要成精的紫阙,只需带她寻到玉石状的阴阳紫阙摄取她缺失的灵气便可了。」 看着重痕犹豫的表情,花仙咬牙道:「如若长老愿意帮忙,沐风愿欠下长老一个恩情。」 花仙的话令重痕微惊,她很清楚当地仙功德圆满之后飞升上天时是非常重视因果,若她的因果不结便不得正式封位。重痕觉得麻烦什么的真是你去哪儿也甩不掉,她只得嘆气道:「你言重了,四年来我不知採摘你多少花枝损你灵力,这是本该就是我欠你需要完成的,不要说是什么欠我恩情了。」 「阴阳紫阙的玉石毕竟要比成精的紫阙要好寻的多,汉代贵族多以至宝陪葬,找找总有的。」重痕嘆气,她身为修仙者如今居然不得不去做盗墓这种有损阳寿的事情,真是世事多舛啊。 「你放心吧,在你飞升之前,我必将阴阳紫阙的玉石寻得。」重痕顿了顿,又俯下身摸了摸没给她什么好神色的孩子的头,「叫艾草对吧,我帮你之后你可别倒霉的和你那另一半阳阙一样出门就被人吃啊。」 女童眨了眨眼睛看着重痕笑着的脸,随即伸出自己的小爪子拉下了她摸着自己头的手。说时迟那时快,小小的女孩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亮出了尖尖的小虎牙啊呜一口狠狠的咬了上去。 「嗷——!死小鬼你给我松口啊!!」 「天啊,艾草你快松口,那是你的恩人啊——长老您千万别和孩子置气啊,艾草现在的心智还没有十岁……长老——!」 第十三章(三) 既然答应了对方,那便该做到。回到琼华,重痕一头扎进了云经阁,终于在记载奇物异石的巨大书架中,找到了记载阴阳紫阙下落的书册。 「汉淮南王刘安……炼丹求仙……唔……收阴阳紫阙于其墓!」 重痕记得,汉淮南王的陵墓似乎在寿阳一带,而且这么多年下来,就算当初的阴阳紫阙还没成玉石,现在也铁定成玉石了。只是找个正当的理由出琼华有点困难。 出乎重痕意料的是,没有等她费劲脑筋的想出个法子,夙瑶先找了她,给了她一个正大光明出门的理由。 在重痕看来,琼华的时间就像是停止了一般,琼华宫还是那个琼华宫,掌门夙瑶也依旧是那张板的死死的脸。 「夙晗,你该知道,十九年之劫就快到了。」夙瑶背对着重痕看着琼华宫上象徵着掌门地位的高台神色阴郁,「你认为,以我琼华现在的力量可否与十九年前般强大的妖界一战?」 重痕搜索了一下夙晗记忆里琼华子弟伤亡的惨状,十分实在而又诚恳的给了回答:「不能。如果妖界一如十九年前般强大,以我琼华现在的能力恐怕只能挨打。除非……」 这个除非重痕没有说出来,但她相信夙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虽然夙晗没有真正在战场上待过,但从她自别处听到的情况而言,就是当年太清拼尽全力也没有杀了妖界的主人。而如今的琼华力量能与太清比肩,有可能压制住妖界之主的也就只有被冰封在禁地的那一位。 重痕毫不意外看见夙瑶的脸黑了,琼华的掌门一甩长袖,眉头微蹙,冷然道:「此时我心中自然有数,但就算不请他,我琼华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夙瑶转过身,那双淡漠无波的眼睛对上了重痕,重痕在那双眼里看见了一丝不甘,一丝挣扎,但最终夙瑶还是冷着脸,对重痕下达了命令。 「正法长老夙晗,今吾以掌门之令命你拜访各大修仙门派,请各位道友与我琼华共同御敌!」 重痕闻言嘴角一抽,她抬头看向夙晗,有些犹豫道:「这件事……恐怕难度高乐点吧。」 她说的很委婉,如果这句话掰开了说,那就是那些修仙门派又不是傻子,谁没事做吃力不讨好的来帮你琼华打怪啊——更何况,这还是一没经验值二没奖励却可能要命的活。 然而夙瑶并不给她退路,只是一甩长袖,冷哼道:「夙晗,你要抗掌门的命令吗!」 重痕的眼皮跳了跳,既然夙瑶将这个问题已经上升到了掌门威信的地步,她除了领命就只能领命了。重痕在心底哀嘆了一声,低头行礼:「夙晗领命。」 虽然重痕对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真的觉得不大,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她可以先把人忽悠到琼华来,至于到了琼华这群人愿不愿意帮忙,这就是掌门需要和对方探讨的问题了。 临走前微微警告了一下打扫房间的小童,不要趁她不在就偷懒,要是她回来发现房间一团糟的话……重痕十分慈爱的摸了摸这个热爱恶作剧的灵字辈弟子的头,笑容温柔的硬生生让这个不过十岁的小孩子打了个冷战。他依旧清楚的记得当他第一次对正法长老恶作剧之后,那不带血字的心灵惩罚。 重痕整理了下行囊背上了自己的红木剑匣就离开了,有些名声的修仙门派说白的也就是崑崙八派外加个蜀山罢了。除了蜀山位置远了点,其他都近在家门口。所以重痕打算先去一趟淮南王陵,接着去蜀山,最后在回来说服同处崑崙的其他七派。 第91页 这真的不是一个好差事。重痕扶额,但就身份而言,也的确是自己去最合适了。 当重痕到达寿阳八公山的时候,正正好看见两个守门的士兵和见鬼似得拔腿狂奔。她有些好奇的跳下燎原刚打算上前询问一般,就被看见她装束的两个士兵当做救世主般抓住了袖子。 「这身装扮,您是修道的仙人吧!求求您救救我们啊!」 看着两个大男人亮晶晶的双眼与那一副抓住了救命稻草的表情,重痕默默的将自己袖子从对方捏着的手里抽出,轻咳一声道:「我只是琼华派的弟子罢了。」 谁知那两个士兵完全就像没注意她在说些什么似地,只是扯着她一个劲的喊「有鬼」叫「救命」。重痕终于忍无可忍,按着额角道:「你们总得告诉我有什么鬼,救什么命吧!」 见救命稻草开口问话了,两名士兵就急急开口道,他们今日守陵守的好好的,却突然失去了意识,等恢復意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脸上被画满了奇怪的图案而且陵墓那里也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他们想一定是陵墓里的殉葬千年鬼魂包含怨气的闹腾了。 「……所以,救救我们啊大仙!!」 重痕斜着眼看着两人脸上没有擦干净的墨迹,嗅了嗅有些残留的宁香气息,顿时瞭然。怕是有谁来盗墓,所以用上法术迷魂了这两个又做了个小小恶作剧罢了。 只是……看着眼前两名就差涕泗横流的傢伙,重痕在心里默默吐槽:对着一个不过十九岁的女孩子喊救命,你们觉不觉得掉价啊。 吐槽归吐槽,重痕自己本生也是来准备盗墓,如今有个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不用的人是白痴。重痕清咳两声,挂着一副标准神棍的表情表示这件事情她知道,家师最近占卜出淮南王陵将有异变,此刻就是派自己出来解决此事,防止鬼怪逃脱害人的。 「如此谢谢大仙了!!可大仙您就这样只身一人入哪个全是鬼的陵墓吗?」 在士兵甲表达了自己的担心,并表示需不需要他们去寿阳在找点人手时,重痕挂着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看着不远处八公山湛蓝的天空缓缓道: 「俗话说,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 守门的士兵立刻被感动了,他们觉得这修仙的人就是不一样啊,这是怎样的一种先人后己的高尚情操!这是怎样的一种捨己为人的恢弘事件!! 对于两位士兵挥泪的送别,抱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索瑟背影向八公山的陵寝迈去的重痕在心中默默的思索着。 (进去以后速度得快点了,要是被先前进去的傢伙先到手了阴阳紫阙——那就只好在客串一回强盗了。) (啊啊,人生果然充满了身不由己的悲剧境遇啊。) 在找到了之前盗墓者挖出的通道,重痕一边利索的推开石头跳下去,一边小小的哀愁了一下。 作为明目张胆的盗墓者,重痕觉得自己压力很大。 第十三章(四) 重痕在跳入这座建造恢弘的陵墓的一瞬间就察觉到了浓浓的不对劲。 入口正殿上,镇邪神兽的眼中长明灯不灭,忽明忽暗的幽蓝色彩替这座近千年的古墓染上一层诡异。不过,重痕觉得不对劲的远远不是这些—— 「为什么这风水都被破坏成这样了,却连个小鬼都没有!?」 重痕表示她很不理解,难不成之前进来的不是盗墓者而也是修仙者吗?她皱着眉,如果是修仙者,那么门口那两个士兵又怎么会吓成那样? 重痕抱着警惕的心态小心翼翼的开始向这座地宫深处走去,这地宫繁复复杂,整一个迷宫,想要短时间内找到正殿也不是什么特别容易的事情。 ——而且,一路上布满了奇奇怪怪的陷阱。 重痕一脸淡定的收回了自己向前的脚,弯腰捡起了置于地面一张踩踏爆炸式落雷符,弹了弹上面的灰尘,收回了怀里。 「可恶,那符咒花了我一两银子啊!」 「菱纱,我们还是乖乖罢手比较好吧……她之前一道冰咒就已经把我的捕兽夹崩成碎片了,而且她的服饰和之前的那个少年好像啊……」 「你懂什么,哪有修道的没事跑来陵墓里的,以我的经验,这个肯定是假的!」 「云公子……我们是不是该小声一点。」 重痕斜着眼往陵墓深处瞟了一下,那些细细碎碎的声音并没有逃过她的耳朵。狞笑着一路扫荡而去,什么冰咒符火咒符风咒符……每每重痕搞定收起一张用于做陷阱的符咒,在陵墓深处的阴影处就会响起一道不甚明显的吸气声。 「不行,我忍不住了,天河,直接用雷咒噼她。」 「哎,可是……」 「可是个头啊,我已经赔了快十两银子了!」 「菱纱……要不我用香迷晕她就好了……」 「不,没有九天落雷不能平息我心中之愤!而且,就以她谨慎的状态来看,恐怕香气迷不倒她。」 重痕弯腰捡起最后一张符,挑眉看了看一路走到的淮南王正殿上。这里一如殿外,明明阴气重的要死要活,却连一只妖魔也没有,反倒是散落一地的瓶罐和有些伤痕的地表比较符合情况——刚刚绝对有人在这儿动过手除过灵的情况。 重痕弯下腰翻看着地面残留着的痕迹,就在这时,一道粗壮的雷电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自天穹勐然向着研究一地书简的重痕噼去。 第92页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七彩的流光勐然自重痕背负着红木匣中溢出,瞬间张开一道透明的屏障,九天落雷被挡在这道防御之外,绿紫色的雷电勐然被弹射成几股小雷电,向着正殿的四角八方击去! 「哎呀——!」 「痛痛痛……」 「云公子,菱纱!」 重痕慢悠悠的丢了手上的书简,直起了身。承影收回了防护得瑟的在她的身前晃来晃去,重痕挑眉看着因为刚才落雷咒的余波而显出身形的三人组,扯出了一抹绝对称不上良善的笑。 「各位,同入一座墓同噼一道雷也算是缘分,幸会了。」 在一阵四起的尘烟之中,伴随着一阵咳嗽声,三个身影从淮南王陵的正殿边上走出。打头的是一名红衣长靴的妙龄少女,她捂着嘴巴一阵剧烈的咳嗽。在她身后的是一名明显被雷电波及到的少年,此刻这名面容俊朗的少年正有些尴尬的抓着自己的后脑勺,那满脸遮不去的心里活动让重痕眉梢一挑,有着一种挺熟悉的感觉。 (这小子,挠头的动作怎么这么像当年每次替我顶错心虚时的云清?) 重痕还来不及细想,最后一名轻掩口鼻,生如拂柳面若桃花的紫衣女子随后走出。另重痕瞪大眼睛的不是女子超乎寻常的美丽,也不是那举手投足间与这陵墓全然不符的温润秀雅气质。 ——她脖子上的那块玉的气息怎么这么熟悉? 「帝女……翡翠?!」重痕低唿出声,「你是云清的后人!?」 当年九天玄女将自己的灵力覆上火咒盈满可以消泯气息的帝女翡翠之中,将那块鸽子蛋般得宝石融入重痕元神于诛神台上保她魂魄。时候那块被灵力染成血红的翡翠随颜姬一同降生,在她渐渐恢復记忆的同时,那块翠玉的灵力也在渐渐衰退,等到她将之交付予云清时已然变回了最初的通体碧绿。 虽然如今造型什么已经和当初大不相同,但萦绕在其上的气息波动却是骗不了人的。 面对重痕近乎质问的话语,柳梦璃只是浅浅欠身,同样带着丝疑惑道:「不,只是将此物赠与我的人,的确姓云……」 「云清那小子的后人居然敢随便拿来送人!?」重痕咬牙,强迫自己将视线从那块翠玉上挪开,决心如果能找到云清转世的话,死也要揍那个傢伙一顿。 柳梦璃看着重痕一脸杀气,迟疑了片刻还是指了指云天河道:「这位就是赠与我帝女翡翠的恩人的后裔……姑娘你……认识云家人吗?」 「云家人……」重痕冷哼,却在看见唯一一个没躲过余雷被噼的少年时语塞,「云……天青?」 在夙晗的记忆力,这张脸的出场率从来不低,重痕下意识的喃喃出声,随即又自我否定。先不说两人的气质造型相去甚远,按年纪来算眼前的这个傢伙也不可能是云天青。果然在下一秒,对方挠着后脑勺看着重痕有些期艾的开口道:「你认识我爹?」 「不认识。」重痕冷笑,「谁认识那个无情无义抛兄弃妹只知道美人的鸟人啊。」 三人十分有默契的集体沉默,然后菱纱眼尖的看到了绣在重痕衣摆上痕迹不甚明显的琼华标志,惊唿出声:「天河你看,那个标志——」 「你和那个怀朔一样是修仙的吗?」 云天河直接就将自己想到的话说了出来,重痕转头看了他一眼,径直向前方盛放着阴阳紫阙的地方走去,没有回答对方的话。 「那个,你知道我爹的事情吗?」 重痕开始着手把那两块阴阳紫阙弄进视线准备好的盒子里,神情专注的看着那对被欠在石墩上的玉石,眉头微蹙的思索着该怎么不损伤这玩意的弄它下来。 「嗯,我爹娘留下的遗物上有着和你衣服上一样的标志……我爹也是修仙的人吗?」 这对阴阳双阙好像被制成了什么机关。重痕检查半晌后抬眼看了一下依旧一脸期待的等着她回答的少年,头一昂对着对方带着丝傲慢开口道:「你给我去那边站着。」 云天河虽然不解,但依旧站在了阳阙的一边。重痕掂量了下自己火属性的灵力恐怕没有可以激发阴阳紫阙的力量,于是便将视线扫向了一席红绸的韩菱纱。 「喂,那边之前想着暗算我的姑娘。」重痕似笑非笑的看着对方勐然尴尬起得表情道,「可否帮在下一个忙——用你之前布下的符咒作为交换。」 原本有些犹豫的菱纱立刻果断的来到了阴阙的一边,点头表示自己可以帮任何忙。重痕轻笑,示意他们两人将手按上双阙。 在两人双手按上阴阳紫阙,墓室勐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待光芒散去之后,自墓室的左方竟缓缓拉开了一道密道。 「原来是这个用处……我还以为会是什么机关。」 重痕有些失望的看着那条密道,将怀中符咒统统还给了韩菱纱。她看着眼前同时盯着她的三人顿了顿道:「这阴阳紫阙我要拿走……想来你们也不是来盗墓的,所以不会和我抢吧。」 三人同时摇头,只有菱纱带着丝笑意开口:「玉石的阴阳紫阙除了镇邪之外没有什么用处,你要这东西干嘛?还有,修仙之人盗墓——这种事传出去不太好吧。」 重痕看着面前巧笑嫣嫣的少女轻嘆:「说吧,你想要什么?」 菱纱爽快的对重痕祭出拇指:「上道!我也不想怎么样,只是因为要调查这只野人父亲的事所以要去你们的门派——我要求不高,你带我们去拜师就行。」 第93页 第十三章(五) 「不行!」重痕想也没想的就此拒绝,「琼华收徒必须过太一仙径,谁都不可以例外。」 「我才不信!」 面对菱纱姑娘的一针见血,某个琼华最大的例外万分淡定的拍了拍自己的袖子道:「信不信随你,总之这规矩这么多年就没变过。」 菱纱看着重痕淡定的表情动摇了,她咬了咬下唇道:「不然,你给我们开个小灶什么的也行。」 重痕沉默半晌,最后在怀里掏掏掏,掏了半晌拿出一袋糖果道:「新弟子什么我是不管的,不过我的师侄孙们现在应该在陈州,如果遇上了一个名叫慕容紫英的我倒是可以教你们怎么攻略他。」 「紫英?」菱纱的眼睛一亮很显然是想起与怀朔相遇时他对救了他们的少年的称唿,「我们一开始就是打算去找他的。」 重痕露出了自己的小虎牙,阴森一笑:「那很好啊,到时候你们遇见他就和他说这是夙晗师叔的命令,让他帮你们一把。喏,这是他最喜欢吃的糖,用此物贿赂他绝对是无往不胜!」 菱纱有些好奇的接过了重痕手里的糖果,梦璃虽然没有见过他们口中的慕容紫英,但也知道些修仙之人的品行修养,于是她略有些疑惑的开口:「糖……?那位紫英公子,很小吗?」 「没人说长大了就不爱吃糖不是?」重痕爽然一笑,「你要知道,往往越是闷骚的傢伙爱好就越奇怪,喜欢吃糖什么的很正常吧。」 菱纱和天河同时想起了御剑而行的少年那张冰块脸,同时沉重的点了点头,收好了怀中的糖块。 重痕铲下了阴阳紫阙,打算着和他们告别的时候,视线不经意间再一次的扫向了梦璃颈间的翠玉:「帝女翡翠……算了在你手里也是种缘分,等等……」 突然反应过来的重痕有些颤抖的扭过了自己的脖子:「你刚刚说这玉是他爹送的?」 梦璃缓缓的阖首。重痕有些不想承认的又转向云天河: 「然后,你爹是云天青……也就是说,帝女翡翠是云天青赠与你的?」 梦璃和天河同时点头,重痕突然有些绝望。 「那么,云天青……有很大的可能是云清的后裔?!」 「不不不,一定是巧合,此云非彼云……这种混乱又混帐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啊!!!」 重痕几乎是以落荒而逃的姿态离开了淮南王陵。口胡个云清后人……口胡个云天青的师妹……还有比这更混乱的关系了吗? 丢下挠着脑袋问着「云清是谁」的云天河,丢下满脸趣味的韩菱纱,连帝女翡翠都不想再看第二眼的重痕站在燎原上,只觉得自己还是快点完成掌门所说的任务然后在琼华乖乖修仙养老吧。 在到达蜀山脚下的一瞬间,重痕原本还有些别扭。毕竟这是微生凉的门派。她向蜀山守门的弟子道明了来意,事先已经收到夙瑶信函的蜀山门人自是将她迎入了门派。 蜀山的掌门该是和太清一辈的存在,重痕坐在下手处,观察着这名白髮苍苍的老人突然有些同情起道臻他们。虽说两派的掌门都是喜欢板着脸的存在,但夙瑶绝对要比眼前这位养眼多了。 重痕以最简洁的言辞说明了来意,着重表示了「您可以不帮忙但您至少得去琼华和其他门派掌门见个面探讨探讨」这样的主题思想。 蜀山掌门也很给面子,一摸鬍子爽快答应,表示等蜀山人手有了空闲立刻就派人去琼华。 ——傻子都听出来这是敷衍辞令。 但是一点好处都不给的让别人来帮自己打怪这种事……也委实不大地道。 重痕在蜀山的这几天过的是战战兢兢,就怕一个转身便碰上某个苗疆少年……可一直到她准备离开蜀山了,也没见到微生凉或者是道臻。 「道臻师叔和凉师叔出门去缉拿叛徒了……夙晗道友可有何事需在下转达吗?」 在极端隐晦的提问之后,得到这样答案的重痕决定将心里出现的那一抹失落感彻底掩盖。 (我绝对没有一点期待见到那个违约的傢伙!) 重痕握拳,带着蜀山掌门的回覆毅然决然的向着崑崙飞去。 崑崙除琼华外的八派比想像中的要难说动得多。重痕耗尽了口舌不过得到对方一个会如约前往琼华拜会的口头承诺——蜀山掌门好歹还给了一纸文书呢,你们也太没有同胞爱了。 重痕看着平时对着琼华嘘寒问暖此刻却全部缩起头表示自己无能无力的友派们只想冷哼,即便崑崙第一大派的琼华陨落了,你们以为你们就能得到好处吗? 崑崙八派,命连一体。琼华落,其余七派怎么可能不受波及。 说到底,都是十九年一次的妖界问题。想不到千百年后,妖界都不好好自过自的了,反而对攻击人类修仙门派起了兴趣。 将阴阳紫阙交给了凤凰花仙后,重痕嘆息着回了琼华将事情回禀了夙瑶。夙瑶冰着一张脸听完了重痕的汇报冷笑:「真真是一群鼠目寸光的傢伙!这种帮手,不要也罢!」 重痕有些无奈,唯利是图乃是人类的劣根性,你这没好处的想请人来干白工,别人不愿意那也是情理之中啊。重痕行了个礼打算告辞,不想夙瑶看着她又冷冷开口: 「你可知,琼华来了故人?」 故人?重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夙瑶顿了顿接着道:「云天青和夙玉的儿子来了,他们已通过了试炼。我将他们挂在了你的名下,但让紫英去教导他们了。」 第94页 夙瑶沉默了一下接着道:「你也务须教他们什么,我想大概你也不愿教他们什么吧。」 听着夙瑶略带讽刺的话语,重痕难得的沉默了。云天青和夙玉的儿子,云清的后人。这关系乱的,她真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 「对了,他们似乎闯入了禁地。」看着重痕突然紧缩的瞳孔,夙瑶淡淡道:「十九年之期将近……玄霄,哼。」 「夙晗,我知道你手上有另一块的灵光藻玉。将它交给我吧。」 重痕勐然抬头,入目的却是夙瑶异常冷静的面容。 「既然你根本没有勇气去见玄霄,倒不如交由我。有些事,倒还用的上他。」 重痕去了捲云台。 捲云台是她最喜欢的地方,这里的风这里的云都会让她感到轻松。灵光藻玉交给了夙瑶,诚如夙瑶所说,她根本没有勇气去见玄霄,即便留着它也形同虚设。 也许,她这么干脆的将玉给了夙瑶,也有着想要摆脱关于夙晗的这段记忆的冲动。 夙晗的记忆太过沉重,那短短的几年全然不是一个孩子所能承受的。人世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炽盛。 重痕枕着自己的胳膊躺在了捲云台高高的石柱上,竖起了手指一根根掰着,似在好奇自己经歷了几样,又似在好奇夙晗那个小鬼经歷了几样。 「……夙晗师公?」 就在重痕眯着眼发着呆的时候,怀朔温温润润的声音响起。她眯着眼,看了看站在石柱下笑容温润的少年,总算从脑海深处拔出了这个人的身份,她有些好奇的开口:「怀朔?有什么事情吗?」 「璇玑师妹的心爱的饰物损坏了……可怀宁师兄说这是您当年做的他修不了……」 看着怀朔手中托着的一枚小巧金制镂空香囊,重痕的嘴角抽了抽:「你不是想要我替你修吧。」 怀朔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整个琼华若问铸剑之术,当然是紫英师叔与虚冶师叔为罪。但若说道护体饰物,琼华便是夙晗师公您的天下了。」 「怀宁和我说,当年您还呆在玄珠心镜时,赚了许多的银子呢。」 重痕面容一黑,她看着面前笑得羞涩的怀朔抽了抽嘴角:「怀朔……你这是,威胁我?」 谁都知道,玄珠心镜打造各种宝物可是免费为琼华的优秀弟子提供,当年的重痕仗着自己是正法长老的执事弟子专尽了空子——这事如果被掌门知道,她绝对会被罚的很惨。 听着重痕的话,怀朔摇了摇头:「不不,怀朔怎敢威胁师公……只是希望师公看在怀宁与其师的面上,帮帮怀朔。」 ——你真的不是在威胁我? 重痕有种砸墙的冲动,但看见怀朔同香囊一同递上来璀璨的银子时顿时改变了态度。 「咳咳,这点小忙我还是能帮的,怀朔你回去吧,明天我就能修好给你。」 怀朔点头称是,从捲云台离开了。重痕掂量着手里银子的分量,又晃了晃眼前的香囊,觉得有个明目张胆的理由去琼华的后山采採矿也不错。 她刚刚从静语那儿听说,紫英和刚刚拜入琼华门下的几人离开门派不知去了何处。正好,她也需要点时间理理自己受惊的心绪,去后山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记得紫英之前说过剑台库存的云晶快没了,嗯这次一併顺带挖点过来吧。」 后山并不远,御剑飞行不到一刻便能到达崑崙矿石最为丰富的矿洞中,从被重光丢给宗炼开始,重痕对这座山上矿洞的熟悉程度便直逼自己住的屋子。 她懒洋洋的自燎原上跳下,拍了拍手打算开工时,一道若隐若现的妖气突然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 在修仙门派群聚的崑崙山脉居然存在妖气?!不得不说这简直是在奉行「见妖即斩」的琼华脸上直接甩巴掌。 多多少少有些好奇的重痕屏住了气息向前探去,却在下一秒与人短兵相接。 「什么人?」 原本该在前方不远处的妖气勐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后,重痕一啧,一方感嘆于对方的敏锐一方也鄙视着自己的大意。 燎原和对方武器在重痕的后背相互抵着。重痕没有回头,只听对方在扫完她一身的琼华服饰后冷哼道:「琼华的狗?哼,来找死的吗?」 重痕嘴角一抽,燎原一个用力格开对方并在瞬间放出火咒。重痕将燎原往空中一抛插入山体放下火系的结界,一手自剑匣中唤出承影剑指前方冷笑: 「你说谁是狗?」 第十三章(六) 等慕容紫英一行人自即墨再一次回到琼华的时候,派中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之所以说它不大不小那是因为对极大部分的人来说这事实在没什么大不了,但对有些人这件事却很严重。 紫英随着天河的性子先去了禁地将天纪寒图交与玄霄,刚刚因玄霄于天河的结拜而微微受惊,走出禁地来到舞剑坪,又被阴着面容的静语告知的事情给吓了一跳。 琼华派的正法长老夙晗,失踪了。 或者说,自她奉命归来之后,已经整整一周不见踪影。紫英和天河一行来到了山门边想要询问山门弟子可有发现什么迹象,在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话语后,却偶遇了皱着眉的怀朔。 「紫英师叔……」怀朔看着面无表情的慕容紫英,柔和的眉梢难得的纠成了一团,「夙晗师公失踪之前曾答应怀朔修补香囊……她可能去了矿山,而我和璇玑在矿山发现了这把剑。」 第95页 失去了主人的燎原缩回了匕首大小,通红的剑身放若造假的树脂,暗淡无光。 慕容紫英接下过怀朔递来的短剑抿紧了唇角,原本便白皙的俊秀面容在燎原的焰色下越发显得有些苍白黯淡。 「小紫英你不用太担心啦,之前在淮南王陵相遇,你的夙晗师叔显得很厉害啊,她一定没什么问题的。」菱纱斟酌着措辞想要安慰紫英,「也许她只是去了更远的地方寻找矿石然后忘记告诉你们了呢?」 面对菱纱宽慰的话语,慕容紫英只是捏紧了手中的燎原,他盯着山门前高大的玄女像默然半晌后才哑声道:「师叔对矿石断然没有如此热情……自从宗鍊师公走后,师叔更是不喜冶炼至连玄珠心镜都不愿再踏入的地步。」 「哎呀,夙晗是和玄霄一代的人物,又是琼华的正法长老,凭她的实力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可是……夙晗师公,也不过是个刚满十九岁的女孩子不是吗?」 柳梦璃的话引起众人的沉默。的确,无论辈分有多高,夙晗都只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孩子罢了。 「啊啊真麻烦,干脆我们一边替大哥找三寒器一边找夙晗好了!」云天河抓着自己后脑勺的头髮有些苦恼的说,「大哥和夙晗的关系那么好,夙晗也许是听说了我们的事也去替大哥找三寒器了也不一定……而且我们早点想办法让大哥破冰而出,万一夙晗真出了什么事,最能帮上忙的也是他不是吗?」 云天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却发现众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怎么了吗?」 看着天河一脸不解的表情,菱纱一脸复杂的拍上了他的肩:「不,大家只是在惊讶你居然能提出这么有建设性的提议。」 菱纱嘆了口气,转头对紫英道:「那么时间紧迫,我们明天就去神农岩洞,没有异议吧。」 众人点头,紫英面色沉寂的看着手中燎原不发一言。琼华以身修剑,对于琼华子弟来说,剑相当于自己的半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夙晗连燎原都丢下……即便在她的剑匣中还有一柄甚少出鞘的承影剑,可据玄霄所说,这把剑乃他赠,以夙晗与玄霄的个性,她怎么也不会丢下才对。 「对了,夙晗失踪这事,我们要不要去告诉大哥?他好像挺关心她的。」 面对天河的问话,众人想起冰封于禁地的那名男子,在提起琼华众人之际,面对夙晗这个名字终究只是嘆息,不带讥讽不带避讳,徒留满室惆怅。 【夙晗那孩子……如今还好吗?】 「玄霄不是说夙晗的刀注入的是他的灵力吗?也许,他能从这把剑上感觉到什么!」菱纱勐然一拍自己的额头,对着天河道,「带着这把剑,我们去找玄霄吧!」 菱纱兴致勃勃,可不待她说完,便是一阵天旋地转。梦璃一惊,赶忙扶住脸色突然苍白起的红衣少女:「菱纱,你怎么样?」 「没事,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是有点昏昏沉沉的……」 紫英眉梢一皱,伸手按上了菱纱的脉搏微微一惊:「你的气息,为何会虚弱成这般?」 「啊哈大概是累了吧,休息休息就好了。」菱纱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却换来柳梦璃不贊同的一瞥。 「这样吧,云公子再去一次禁地,我照顾菱纱,紫英师叔,您去怀朔师兄说的矿山看看吧。」 紫英点头,崑崙矿山,的确也只有他一人熟悉了。他将手中短剑交予天河,抿唇轻道: 「拜託你了。」 「放心吧。」天河灿烂一笑,「夙晗她不会有事的。」 剑台禁地,原本是给予玄霄夙玉双修时的场所。整个禁地成太极阴阳状,半边是滚烫如火山口般得岩浆四溢的极炎之地,半边却是寒如极地的无尽冰海。 玄霄便被冰封在这片凛冽的透明蓝色之中。冰柱之内,这名长发如墨,眉心有着鲜艷朱印的俊美男子勐然睁开了他那双带着兴许火气的眼睛,略有些诧异的看向去而復返的少年。 「天河?你来此有何事?」 云天河抓了抓自己的脑袋将腰间的短剑取了出来:「夙晗失踪了,我们想着如果把她丢下的剑给你看一看的或许能有什么线索……」 闻言,玄霄的瞳孔勐然一缩:「你说……夙晗失踪了?」 「嗯……怀朔是这么说的,紫英看着这把剑脸色也很难看……大哥这里有你的灵力,你能感觉到什么吗?」 「……你将此剑靠近羲和些。」玄霄微闭双眼,顺着他输出的些许灵力,插在冰柱上常年冷寂的羲和勐然爆发出了耀目的光!天河掩住视线不由的后退几步,带光芒散去之后,只见燎原漂浮在羲和的旁边,短短的焰色剑身上缠绕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紫色灵丝缠绕而上,于通体发红的燎原显得异样不搭。 「……幻暝!?」 「幻暝?」天河不解的上千,试图用手触碰触碰缠绕在剑身上残留的紫色灵力,却被玄霄喝止。 「燎原上残留的灵力是幻暝的妖物!」玄霄冷哼,一抹红光自眼眸中划过,「幻暝,十九年之期还未满,已经按捺不住了吗?」 「就是紫英他们说的妖界吗?夙晗被妖界抓了吗?」 玄霄垂眸,燎原随着他的意愿飞向天河。 「不,以夙晗的能力,不会那么容易被擒……但这事一定和幻暝界有关,也许她去追杀余孽也不一定」玄霄看着天河目光有些复杂,「这事你暂时不用管了,若真是幻暝界来袭,我自会料理。」 第96页 天河闻言点了点头:「我是这么认为,只要大哥出来了,大概事情解决起来就会方便很多了吧。」 听着少年全然发自内脯的话语,玄霄看着天河那双澄澈的眼睛,突然有些怅惘。十九年了,他为琼华付出了一切,却从没有一个人想过他,想不到,十九年后,却是云天青的儿子将他放在了心上。 不得不说,这简直是一种讽刺。 「啊,对了大哥,禁地外的剑林开满了这种花,前几次我都忘了摘给你。」天河说着挠挠脑袋从自己的衣襟中取出花枝,「今天我来的时候想起来了,大哥明天我们就去神农岩洞了,可能有段时间不在,我觉得这花很漂亮,就想着摘给你看看也好。」 玄霄有些怔然的看着天河手中嫣然的花枝,愿以为以如风般逝去的记忆再一次的涌上心头。 「这是……凤凰花?」 「嗯?这叫凤凰花吗?剑林里有好多散落的花枝,还有棵长了没多久的树,大哥如果破冰的话可以去看看,很漂亮!」 「……夙玉。」玄霄低喃,随即才听清了天河的话,「你说,禁地外的剑林……开满凤凰花?」 「是啊。」天河坦然点头,「我本来还奇怪在那种地方怎么会有树能活下来呢。」 玄霄注视着天河手里的那束凤凰花,眼眸之中渐渐的染上复杂的神色。他似乎看见了十九年前,在醉花阴的凤凰木下,少女轻吟灵凤歌,簪花女童笑嘆青竹册。 【师兄那么喜欢陪夙玉师姐看凤凰花啊……嗯那么我以后要好好学土咒才行。】 【为什么?因为这样才能保证在师姐你和师兄在的任何地方都可以做到花开不败,凤凰荼靡啊。】 「……天河,剑林的凤凰花海美吗?」 「嗯,很漂亮,梦璃说什么『凤凰奢颜色,荼靡遍阶台』。我不太懂,不过真的很漂亮,差点让菱纱以为这是个传送阵!」 「……美吗……自然,凤凰花海,自然是美的。」 「天河,大哥累了,你回去吧。」 末章终幕(一) 幻暝界比起当年重痕所见萧条了许多。 残垣断壁,处处都是伤残武将。 重痕捏诀替最后一名老人诊疗完毕,拂去额上一层细细的汗珠,对着握着剑站在她身后满脸期待的归邪摇了摇头。 「这是被羲和阳炎所伤……我最多只能将残留阳炎诱出体外,而阳炎所造成的伤口想要医治……我无能为力。」 「抱歉,归邪。」 当年软糯的小包子如今以长成身着褐色盔甲的长髮武将。他面色复杂的看着褪去琼华装束,简单一袭白袍的女子。千年时光随风去,当年威风凌凌的重痕将军与现在的少女无论是面容还是周身戾气都差异相当大。 他在眼前少女的身上看不见当年的计算恣睢的豪气,看不见当年身为天将剑指长空睥睨天下的霸气。眼前的这个少女身上所有的,是无尽的安宁以及无法遮掩的疲惫。 「师傅……不,重痕将军,你真的会帮幻暝对抗琼华吗?」 归邪的声音里充斥着浓浓讥讽与怀疑,重痕起身有些疲惫的按着额角,面容平静的看向遮掩不住失望神色的归邪,语气淡漠:「这件事我早已向婵幽保证过,你在怀疑什么?」 归邪啧了一声,握着佩剑的手青筋暴起。他看着眼前如今不过自己下巴高度的少女,又看了看她至于背后剑匣中,当年叱咤幻暝的承影,终只是转身而去,在推门离开之前顿了顿脚步,淡然的说: 「您不再是当年的那名将军。」 归邪在讥讽她的优柔寡断,在讥讽她在这个当口依旧固执的想要平衡幻暝和琼华关系的无知举动。她很清楚,但她终究不是当年那名什么都不需背负,一切都有飞蓬在的恣意少年。 如今的重痕需要背负的,多到可以压垮一个人。 重痕轻笑,她看着归邪远去的身影轻道:「归邪,你并不了解我,又怎知现在的我不再是当年的我?」 「不过是雾影梦花终成醉……但如今,不论是谁,都该清醒了。」 酆都鬼界 云天河与慕容紫英远远的看见菱纱面色有些苍白,和另两名身着蜀山深蓝色道袍的男子似乎在讨论着些什么。 「啊,紫英你们来了,刚刚就是他们帮我驱了寒,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区区小事而已,姑娘过誉了。」正对着菱纱说话的青年语气温婉,但随即带上一丝忧虑,「但姑娘体内的寒气与症状倒更似被神器反噬……姑娘你可有什么不驯的神器在身边么?」 「哎?没有啊……」 菱纱听着对方的话有些二丈摸不着头脑,但没等她细问,慕容紫英略带惊诧的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微生兄……还有道臻道友?」 「哎哎,小紫英你认识他们?」 菱纱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两人,却见原本温温和和的少年在扫视了他们一周之后蹙起了眉。 「慕容兄,夙晗姑娘呢?」 慕容紫英似是没想到对方第一句话竟是这么一句,他沉默半晌,却依旧是据实以告:「夙晗师叔他……失踪了。」 温婉的气息在微生凉的周身一点一点逝去,他皱眉,低声重复道:「失踪了?」 慕容紫英有些沉重的阖首,微生凉扫了他一眼,不发一言的转身对着道臻道:「道臻,寻找道闰的事情就拜託你了,如今掌门已撤销罚令,你让他别回蜀山就行。」 第97页 道臻点头,迟疑了半晌后道:「凉师弟,多谢你向师尊讨来解毒的药丸,道臻无以为谢。」 微生凉摆了摆手,笑道:「师兄见外了,解花妖之毒不一定要可接万毒的赤雪流珠丹,道闰也有些慌不择路了。」 微生凉转过身,看着慕容紫英神色平静。慕容紫英突然觉得有些烦躁,却又不知这烦躁是从何处而来。 「她给了你近十四年,接下来的日子,我要接她走了。」微生凉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重楼给她挑了一个麻烦的身份……琼华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在情与道之间……」 「慕容紫英,你会选择哪一个?」 慕容紫英愕然,他全然不知微生凉最后的这一段话是什么意思。好在微生凉也不是一定要着他的答案,叮嘱完菱纱的注意事项,对着云天河微微一怔随即点头示意之后,便毫不留恋的御剑离去了。 道臻看着微生凉远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古怪。菱纱眼尖的注意到一切,于是捅了捅紫英悄悄道:「小紫英,那个傢伙是不是喜欢夙晗?」 紫英皱眉,一时间心绪烦琐,他没有回答菱纱的问题只是甩袖步向另一边,低声训斥一句:「胡闹。」菱纱吐了吐舌头,将视线转向了道臻,可道臻听到了这个问题,脸色变化的更奇怪了。 「……凉师弟……罢了罢了,等此事事了,我恐怕还需替他走一趟琼华……」 菱纱双眸一转,笑道:「是要来送聘礼吗?」 菱纱本是开玩笑的打趣,却见听到她这句话的道臻整张脸都黑了。她略显尴尬的哈哈哈了几声,有些干巴巴的说道:「不是被我给说中了吧……」 对于菱纱的这句话,道臻直接甩袖对着慕容紫英等人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告辞了。」 相遇的这两人,碰上的巧妙,离开也离开的干脆。菱纱别了别嘴角,对着天河和紫英道:「在回琼华前,我想趁这个机会再去拿一样东西,不去的话我担心会后悔一辈子。」 云天河有些不解的开口道:「去哪里?」 菱纱嘿嘿一笑,竖起根手指道:「封神陵,据说这地方在半空中很神秘,如果他说的没错的话,那里有一件东西,我一定要取出来。」 「取东西……!菱纱,你不是又要去盗墓吧,不行那会损你阳寿的!」 面对天河的拒绝,菱纱只是抱胸扭头凉凉道:「不管,如果你们不愿陪我去,我一个人去!」 「菱纱……」慕容紫英皱眉,他突然觉得很烦躁,一方面微生凉的话让他有些奇怪的不安感,另一方面,菱纱的执意而为又让他担忧。 「紫英,小紫英,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拜託你啦!」 「……好吧,但你要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并且拿到你想要德东西我们就回琼华。」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心神不宁。」慕容紫英向着如今幻暝已然降临的琼华方向望去,「玄霄已破冰,按理说……算了,我们早点去幻暝吧。」 菱纱点头,云天河却有些好奇的开口:「紫英,其实我刚才就想问了,为什么之前那个蜀山道士问夙晗下落的时候,你没有直接说可能在幻暝呢?多个人去救夙晗不是胜算更大吗?」 慕容紫英一怔,显然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菱纱瞟了瞟紫英,啪的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了云天河的后脑勺上。无视云天河投来的无辜眼神,菱纱叉腰蛮横道: 「就你知道的多,快点快点,我们去封神陵啦!」 末章终幕(二) 【紫英哥哥?你没事吧?小葵在剑匣里感觉你的气息很乱。】 慕容紫英陪着韩菱纱在踏入封神陵的前一秒,本该待在剑匣中,与外界完全隔离的魔剑突然一阵震动,随即耳畔便传来的魔剑中的剑灵小葵有些担心的话语。 这把剑是他与天河在前往鬼界途径不周山时,于不周山脚发现的。此剑剑气极戾,不知饮了多少鲜血才会有如今这种煞气,但出乎慕容紫英意外的却是这把剑中的剑灵,却是一个温暖良善的女孩。她也为剑身煞气所扰,无法控制的杀戮让她十分痛苦。 紫英答应了这名少女帮她净化,魔剑因而将其置入了可与外界隔绝的寒月玉魄匣中,可没想到,隔绝了世外对煞气的影响,自己的起伏不定的心绪却影响到了她。 原来自己心绪的起伏之大已经可以影响到寒月玉魄匣了么。 慕容紫英收紧了了手指,抿了抿唇角,跟着菱纱天河迈入了这座恢弘的,位于天空陵寝。 他松开手,缓缓道:「没事……让你担心了。」 「很快就没事了。」 幻暝界幻暝宫 「重痕将军……」半躺于贵妃榻上的优雅女性挣扎着想要起身,她身旁的少女急忙伸手搀扶,半坐起身的女性看着步入大殿神色平静的少女嘆息,带着无奈,带着愧疚:「重痕将军……」 「我幻暝界,着实欠你良多。」 重痕淡淡一笑,摇头道:「夫人不必多言,这是我的选择。」她看着幻暝宫内雕刻精美的紫晶,垂眸浅笑:「您给过我选择,是在下自己决定为幻暝而战。」 「这件事,原本错就不在幻暝。」 婵幽看着眼前的少女欲言又止,她身侧的少女抿了抿唇角,皱着眉带着丝忧虑道: 第98页 「这样好吗?夙晗师公……」 这样好吗?选择与养大你的琼华对立,选择与重光长老们对立,选择……与慕容紫英对立。 「您不一定……」 重痕瞟了柳梦璃一眼,淡笑抿唇:「梦璃,你的母亲没有和你说过,她和我的关系么?」 「七杀以忠义报我,奚仲又是破军唯一的徒弟。有些事,我必须做。」顿了顿,重痕看向有些紧张的少女柔声道,「你的母亲很幸福,幻暝的存在的意义,不仅仅对梦貘一族重要,对于我们来说——」 「这里承载着不可替代的记忆。」 白衣少女的低喃几近无声,柳梦璃微微一怔,即便如今已知道在这副少女躯壳内灵魂岁数远比她的母亲还要大,却总是忍不住响起在淮南王陵的初遇,想起那名跳脱带着丝恶作剧笑意的少女。 ——其实,你不需要考虑这么多。 ——即便被归邪撞破身份,你如今是夙晗不是吗? 这些话哽咽在柳梦璃的喉肩,却像一根鱼刺,卡在最为柔软的地方,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谢谢……」柳梦璃欠身,除了「感谢」,她说不出第二个词语。 重痕阖首,正待说些什么,却只闻传令兵慌慌张张闯入幻暝宫内,急急道:「主上,少主!有人突破结界闯入我幻暝!归邪将军已经去阻止但——」 婵幽眉梢一皱,正待发号命令,却被重痕抬手阻止。 「闯入的傢伙……是什么样?」 传令兵恭敬的回答道:「两男一女,其中一人着琼华装束背负剑匣!」 「——!」柳梦璃听到对方的描述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向着婵幽浅拜急急道:「娘亲,他们……他们是璃儿的同伴,恐怕是来寻璃儿的,不是敌人!」 婵幽若有所思的看了梦璃一眼,浅浅道:「同伴?哼,人类背信忘义乃是本性!梦璃你可不要被感情蒙蔽了双眼!来人,去找奚仲将军!」 「娘亲!」柳梦璃急急阻止道,「云公子的父亲就是当年救了璃儿的人,云公子他们……他们和琼华的人不一样!」 自柳梦璃回到幻暝界以来,一直都是一副温婉柔和的模样却让人忘记了她不过是一个于幻暝梦貘的年纪来说不过幼年刚过的孩子。如今她这副激动的神色,不要说是婵幽,连重痕都被一惊。 婵幽看着梦璃言辞切切的模样,总算是柔了心肠,缓缓道:「好吧,梦璃娘信你一次。你去把他们带来吧。但是,梦璃你要知道娘老了……而你,是幻暝界的少主。」 柳梦璃怔怔的看着她的母亲,最终对着王座上憔悴的女子深深一拜,冲出了幻暝宫去。重痕看着柳梦璃的背影轻轻嘆息,传令兵也悄然退去,一时间整个幻暝宫正殿徒留她与婵幽。 「……重痕将军。」婵幽突然开口,重痕有些好奇的向她点了点头。只见婵幽神色复杂,最终缓缓吐出了口气,对着重痕道:「重痕将军……有些事……婵幽还是该告诉你。」 重痕耐心的等着婵幽开口,只见婵幽挣扎了半响,缓缓的吐出了一个重痕冰封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名字:「……飞蓬将军。」 「……!!」 婵幽仿佛下定了决心,言辞凿凿道:「重痕将军……其实飞蓬将军……他,一直不曾离开你。当年事情即便是我幻暝也有所耳闻,飞蓬将军与您的事……」 婵幽仿佛不知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最终只是嘆然道:「将军,请移驾里幻暝宫吧……有一个梦,自重新与将军相遇开始,便想交由你了……」 「……什,么?」重痕不解,但婵幽不在做更深的解释,她长袖轻扫,轻然道:「将军去了里幻暝宫,那个梦,自然会飘向将军而来……」 「等等……!」 「梦影雾花,尽是虚空,因心想念动,方万物有生,随之——虚、实、乃、成!」 …… …… 重痕仿佛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看着另一个人自小开始成长,看着他总喜欢抿着唇角,看着他背井离乡,踏遍中原苗疆每一寸的土地,看着他失望,绝望,再将寻找变成变成刻入血液的习惯。 直至——一种自灵魂溢满周身的温暖,流便整个灰色的梦境。 那一剎那——天光破晓,晨光如练。原本整个灰白的空间仿佛在一瞬间,被染上了各式的色彩。 【我突然很想再一次走过这些地方,我想这一次,我一定能看见不一样的景色。果然,这一次,我看见了无限温暖的橙红。】 …… …… 原来,你从未远离……只是我一直固执在自己的世界,不愿去发现。 末章终幕(三) 「夙晗师公……你怎么会在这!?」将重痕从满面的泪水中救出的是韩菱纱的一阵惊唿,「你……你哭了!?」 「梦璃她娘看起来不错啊……你,你不是真的被囚禁了吧!」 重痕缓缓回过神,遮掩着泪迹,淡淡道:「无事……倒是你们怎么来了幻暝?」 韩菱纱话未来得及讲述,一旁的慕容紫英却是眉梢紧皱,剑从身后的剑匣勐然迸出,他握着剑的手指收紧,沉声对柳梦璃道: 「如若幻暝之主所说,幻暝从未掳掠我琼华子弟……为何夙晗师叔会在此!?」 柳梦璃抿唇不语,良久才浅浅道:「我幻暝……的确没有掳掠琼华弟子。」 第99页 「……!」慕容紫英一惊,再看向神色淡漠的重痕之际,一句完全没有经过大脑考虑的话语便脱口而出: 「师叔……你背叛琼华了吗!?」 话音刚落,里幻暝宫便是死一般的寂静。慕容紫英自知失言,抿唇不语。不想重痕闻言却是轻笑出声,神色淡漠道:「不错,我背叛了琼华,慕容紫英,你待何如?」 ——你待如何? 透着微微讥讽的话语刺痛慕容紫英的耳膜,他垂下眼帘,握着慑天的手指僵硬,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抬眉看向面无表情的重痕,沉声道:「紫英无力扭转师叔的决定,但师叔还是慎言为好。」 「琼华未必就会与妖界为敌。」 重痕眼眸微睁,随即不置可否的爆发出一阵大笑。 「慕容紫英,慕容紫英。」重痕止住笑声看着紫英目光沉寂,「小紫英,你果然是你。我的背叛,你就如此不愿接受吗?」 慕容紫英淡声道:「师叔一直不支持琼华所训『见妖即斩』,如今紫英也有几分明白,背叛一词,是紫英失言。」 菱纱瞟瞟紫英,又瞟瞟夙晗,只觉得这气氛尴尬的不能再尴尬了。她觉得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于是清咳数声捅了捅一旁的天河道:「哎哎天河,你不是说要来看你爹和玄霄的事么?」 云天河点头道:「是啊是啊,差点忘了。」 重痕看着他们轻笑,转头打算离去:「十九年前……我不打扰你们了。」重痕离去的步伐顿了顿,轻嘆道:「紫英,你一生都活在琼华的束缚之中,偶尔,也随心一次吧。」 「这算是……我以你师叔的身份,能给你的最后一句祝愿。」 重痕离开了里幻暝宫,她觉得自己可能要静一静。那一层薄薄的纱纸被捅破后,她突然有些茫然。 「也许……等此事事了,我也许可以在琼华等聘礼?」 似是被自己的言论逗乐,重痕捂唇浅笑。半晌后,笑声渐停,她的脸上又恢復了原本的表情,带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将军,阵法已准备完毕,只要输入灵力便可挣脱双剑束缚!」 前来回报情况的士兵找到他恭敬的汇报着自她明白所有情况后便开始准备的阵法……虽然因为时间匆忙没有能够逃脱网缚,到底还是存了挣脱的希望。 重痕点头,收起自己的思绪,淡淡的问道:「少主的朋友们都送走了吗?」 「是的,不过……」 「不过?」 传令兵似乎有些纠结于该怎么表述自己的意思:「那名身着琼华服饰的少年……他执意要带您一起离开。」 「……告诉婵幽,强行拖走。」 「额,是。」 传令兵急急忙忙的走了,重痕看上自己的掌心纹路,模煳而不清。 「等……此事事了啊。」 她轻笑,眼眸的边缘扫到另一名衣甲染血的少年梦貘急急的向这里奔来。 「将军……结界破,婵幽大人重伤,琼华有人闯进来了,归邪归邪将军他——」 重痕闭上双眼,再一次睁开双眸时,承影在手侧轻吟,她面色坚定的看着慌张的传令兵道:「现在他在哪里!?」 在重痕的记忆里,归邪还是那个粉嫩爱哭的小包子。即便第二次见面他已然可以无声无息的来到自己身后,即便他已成长成幻暝六大护将之一。在重痕的心里,归邪依旧是那个软糯着声音,奶声奶气的要着自己去教导他火系术法的孩子。 不过刚刚踏出结界外,她只来得及看见归邪最后一眼。 那名已然长大成人的孩子,最后看了她一眼,带着她不明白的复杂情绪,最终随着那句极轻极淡的「师傅」,就此飞灰湮灭于琼华的结界之前。 【不要取笑我,我以后一定能成为守卫幻暝的大将军!】 【噗哈哈,嗯嗯,等你先能放出一招完整的三昧真火再说吧。】 【你这小白脸不要看不起人!】 【嗯?你叫我什么?你其实不想学了对吧。】 【……师傅。】 莫名的哀恸席捲重痕全身,她伸出手,试图抓住那些四散的灵子——只是徒劳而已。她怔怔的看着那些飞灰的细碎灵子温柔的环绕在幻暝的入口久久不散,带着火属性惯有的温暖。 「师傅……」 重痕突然觉得很冷。 归邪飞灰湮灭了,为了他的家园。 重痕挽起了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对着那片即将彻底消弭的灵子淡淡道:「你做到了,似云非云,似星非星——你,无愧于归邪之名!」 「夙……晗?」重痕听到不远处有声音惊诧的响起,「你为何在此?果然是幻暝干得好事吗!」 重痕转头看向手握羲和连发梢都被染上朱色的玄霄不发一言。玄霄冷哼一声,甩袖就大步想早已突破了的结界处走去。 「果然不该心存善念,放这群畜生生路!」 玄霄大步向前走去,重痕不发一言的将承影一横,置于玄霄前进的方向之前。 「夙……晗?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对你的师兄刀刃相向吗!」 重痕垂眸,看着琼华捲云台残破的地表轻言道:「玄霄师兄……你再逼我吗?」 玄霄大惊,他看着眼前已然长大成人的孩子,突然仰天大笑起来。 「好,好,好!十九年不见,想不到我玄霄一破冰,便是换来至亲刀剑相向!」 第100页 重痕淡漠不语,还有一刻而已,等阵法一发动,她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也就完成了。玄霄似是发现她不同寻常的沉默,狐疑的扫向重痕护着的妖界。突然间,幻暝界金光大盛,一瞬间,云天河几人被勐然弹出幻暝界外,而在一片夺目的金光之下,重痕略显苍白的脸色异常显着。 「回往阵——!」玄霄低头看向重痕冷笑,「我倒不知,十九年不见,夙晗你居然已能发动回往阵打破双剑网缚。」 重痕抿唇不语,只是握着剑的手坚定如故。 「好好好,紫晶已然收集够,这幻暝诸妖的性命,就算送给你的礼物。」玄霄羲和一扬,干脆的收回了双剑的网缚,「夙晗,我不计较你之前的行为,收好你的剑,师兄带着你一同飞升!」 幻暝界在红影撤去的一瞬间隐去身形。一人支撑起整个幻暝界回往阵所需的灵力实在过于巨大,重痕在看见幻暝界消失的一瞬,神色一松,面色却是越发的苍白。 叮的一声,承影落地。她已然连握剑的气力都无。 在轰然倒地的前一秒,她仿佛看见慕容紫英略带担忧的脸与一双温暖的手。温暖的……就像她同样也不愿放弃的,属于夙晗的牵绊。 「师叔——!」 末章终幕(四) 沧海桑田。 这四个字念起来简单……但当你真正见到却又不只是这样。 当重痕再一次恢復意识的时候,她看见的只有群山碧水。 「夙晗?你醒了?」 重痕勉强的睁开眼,入目的是韩菱纱虽然苍白却明艷如故的笑脸。她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有些干涩的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嗯嗯,没多久。」韩菱纱含煳其词,重痕瞄了一眼她装备整齐的小包淡声道:「这是哪儿?」 「啊,这是天河的家。嗯,夙晗你在这好好休息就行了。」 「嗯,那你们去哪?」 「我们……我们去给你买点药啊?」 「我不需要。」重痕不着痕迹的避过了菱纱明显的谎言,「你们什么时候打算动身去琼华?」 「……我们没打算去啊。」 重痕轻笑:「那么,紫英和云天河在哪?我要见他们。」 「……夙晗,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接?」 重痕非常了解慕容紫英,可能比慕容紫英自己还要了解他。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不可能丢下如今的琼华不闻不问。因而他必然会回琼华——然而云天河会同样执着于琼华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你是说,菱纱被选为望舒宿主……唯一能救她的可能就是杀了玄霄?」 云天河沉重的点头,重痕嗤笑。 「你们打得赢有羲和的玄霄?」 「……我不想和大哥动手,但为了菱纱,至少要夺回望舒。」 「……」重痕沉默,手指轻敲桌面,「没有其他方法了吗?除了宗炼的手札,重光和青阳他们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 「怎么了?」 「师叔,重光长老已然仙去了,青阳长老也被废了所有修行……」 「……!!什么,谁有那个能力将那两个老怪——玄霄?」 众人沉默,重痕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在一点点的坠入冰窖。夙晗,你的玄霄师兄,如今难道已然被羲和的阳炎入侵心脉……已然,没有理智了吗? 「……我不知道大哥为什么对升仙那么执着!但除了双剑的法子,就没有其他的了吗!」云天河狠狠的一把垂向桌子,「就不能放弃吗!我陪他去找其他的方法……一年两年十年,我一定会找到其他的方法!!」 重痕被云天河的话震在当场,良久后才带着丝遗憾缓缓道:「云天河,为什么你不早生二十年呢……如果二十年前玄霄身边有你,那么这一切的悲剧,都可以避免了啊……」 「只可惜,你晚了二十年。」 「走吧,去琼华,也许我能帮上你们。」 慕容紫英和披着夙晗皮重痕的关系很微妙,像似师叔师侄,又似姐弟兄妹。 每每当慕容紫英奉掌门之名前来抓偷懒的夙晗时,重痕首先感觉到到的便是寒月玉魄无法遮挡的冷清气息,一如他的现任主人。 在夙瑶的眼里,夙晗除了是她倖存的小师妹外,更大的一个作用,是牵制玄霄。夙晗或者说重痕很清楚,她更清楚掌门将自己和慕容紫英放在一块是为了什么。所以在琼华那么多年,她一直都安分守己。哪怕是出门,也会和慕容紫英一起,来告诉夙瑶自己没有任何要入禁地救人的意思。 他们一起长大,一个习惯板着脸叫「师叔」,一个喜欢惹是生非。细水长流,而人类也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情感牵绊住脚步。 当他们回到琼华的时候,琼华下起了漫天的大雪,几乎将面前的一切染成了莹白色。 他们在破损的弟子房发现了手握虫笼的璇玑,在少女永远闭上伤眼的那一瞬,重痕才知道当初那名笑着请自己修復香囊的少年早已不在。 「璇玑,这是怀朔送你……愿你们下辈子,都不要再去修仙了。」 重痕喃喃着将那枚金丝制成的镂空香囊小心的挂上了璇玑的衣摆,慕容紫英似是看见有什么滴落在雪地上,消逝无痕。 「师叔……」 「……走吧,玄霄在捲云台。」 第101页 玄霄很执着,或者说,在冰中冰封十九年——令琼华升仙,也许已经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全部动力。爱人离去,兄弟背叛,孤独整整十九年! 十九年的遗憾,可恨琼华……负了他玄霄? 【玄、霄、誓、灭、妖、界!!】 看见玄霄周身几乎具现化煞气极重的红色灵力,听着玄霄近乎狂妄决然的话语,慕容紫英不得不承认,重痕是对的。 云天河,他晚了二十年。 「昔日修炼双剑、苦无进境之时,无人让我放弃……初有所成、经络逆变之时,无人让我放弃……失却望舒、日夜受火焚之苦,无人顾我生死……如今,太迟了。」 ——太迟了!! 韩菱纱抿唇,玄霄周身翻滚的戾气让她十分清楚她们的胜算有多小。神色一暗,她最后眷念的看了一眼云天河,手指悄无声息的握上自己的武器。 「韩、菱、纱!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玄霄冰冷讥笑打断了韩菱纱本欲自尽的举动,玄霄长袖一挥便将韩菱纱击倒在地动弹不得。他冷笑道:「你的性命是我的!飞升最后时刻将你牺牲,才算死得其所!想要自尽乃是痴心妄想,我不会让你如愿!」 ——大约是疯魔了。 【一生成于修道、亦毁于修道,纠结已深不可解,此种心境,他人怎能体会?!】 正如玄霄所说,没有人能理解他。但慕容紫英却无法苟同。 握着慑天的手越缩越紧,最终终是忍不住挥剑而去。慑天的黑色弧度冷得惊人,却比不过玄霄周身的羲和阳炎。一瞬间黑色的剑芒被红色的火光吞灭,慕容紫英瞳孔紧缩的看着那把羲和以着一种避无可避的速度朝着自己的面部直袭而来。 「冥顽不灵!!」 红光似箭,刀剑入骨的声音一瞬间清晰可见。 「噗——!」 雪地上在瞬间洒满星点血光,又在瞬间被皑皑白雪吸取只余淡淡粉色。重痕双手抓着慕容紫英的肩,嘴角轻扯: 「我可不是在救你,不小心脚滑了而已。」 直到最后,她都是这样嘴硬的姑娘。也是这样最容易心软的一个姑娘。 「……我知道。」最后,重痕听见抱着自己的傢伙用着发涩微颤的声音开口,握着自己臂膀的手掌用力的近乎将自己的骨骼捏碎,「我知道。」 「夙晗——!」 「……夙晗!!连你也要背弃我吗!?」玄霄夹杂着怒火的惊怒声如九重天雷般,在一瞬间寂静无声的雪地里蔓延。 重痕挣扎着从紫英怀里站起,唇角勾笑,神色哀婉: 「玄霄师兄……你要杀我第二次吗?」 「……!!」那一瞬间,玄霄失神,仿若时光一下倒退十九年,当年那名小小的孩子浑身浴血,对着他轻轻的笑。 一如满山樱花飞舞。 「阿晗……」 「云天河,你还在等什么!!」 眼见着玄霄分神,重痕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大声道。天河勐然反应过来噼手便去夺夙瑶手中的望舒剑。 ——我终究还是个自私的人。 ——伤害了你最爱的师兄,对不起,夙晗。可我,也有我必须保护的东西。 重痕浅笑,抚上了慕容紫英的脸:「小紫英……为自己而活一次吧。」 「这是我最后的话。」 重痕微扬着唇瓣,她欠着的不欠的,终究一併烟消云散。 「弟弟真不让人省心,他挑的是什么宿体啊……」 重痕喃喃着,跌入一个温暖微颤着的怀抱。那瞬间,黑暗浸染。 「我还没等到……我的聘礼。」 「你不会,又骗人吧……」 末章终幕(五)【捉虫】 九天玄女的到来仿佛是最大的讽刺。慕容紫英看着徒然扭转的局势,突然间仿佛顿悟了何谓世八苦。 如今,这高高在上的女神冷言宣布了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不容置喙。 「盘古有训,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恆大者则为『天道』……天帝有命,琼华派逆天行事犯下滔天罪孽,令其受天火焚烧,陨落大地,其派中弟子打入东海漩涡之内,囚禁千年!」 琼华堕,玄霄囚。所有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巨大的笑话。 「欲求仙道、先修人道,不明是非,何以为仙!」 慕容紫英仿佛顿时明白了寻仙的真谛,却唤不回手中趋冷的身体。 「不对,你明明说过,万物就是天道,那人也算天道的一部分吧?!为什么不能自己定自己的命?!我不懂什么天道轮迴,也不懂什么大意……但是我要救那些无辜的人!」云天河坦然面对高高在上的女神,毫无一丝怯色。目光澄澈。 「我只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那一瞬间,向来冰冷无情的九天玄女都不得不动容。她长嘆一声,挥袖道:「难怪衔烛之龙也对你刮目相看……若是你的话或许真能做到也不一定……我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良久,她将视线再一次的投放至生命点点流逝的重痕身上,眉梢一皱,她对慕容紫英怒声道:「你都不会给她简单治伤的吗!」 慕容紫英一怔,嘴角浮现出类似笑意的表情:「紫英无能,面对羲和阳炎,仅仅只能做到止血罢了。」 第102页 玄女长袖一扫,一道水光迎面而来瞬间抵和少女周身戾气。她沉着脸,冷声道:「在给你们最后一个消息吧……相救她,去找女娲血玉!」 「水灵珠可暂保她的元神……慕容紫英,不要让我看错你!!」 女娲血玉……微生凉有女娲血玉的碎片! 紫英一怔,勐然想起对方所说女娲血玉是何物,单手抱起重痕便急急御剑离去。九天玄女幽幽嘆了口气,也隐去了身形。菱纱有些无奈的看着紫英的背影耸了耸肩,而天河却是完全搞不清状况般对着玄女离开的方向叫着:「哎哎,你还没告诉我怎么阻止这件事!」 微生凉仿佛一开始就等在这里。 慕容紫英抱着重痕往蜀山飞去不过几里,便见微生凉一袭蓝袍苗庄御剑立于半空之中,仿佛一直在等着他来。 看着微生凉那双平淡无波的眼,慕容紫英的手微微一紧。然而在下一秒,微生凉依旧向着他伸出了手:「将她还给我吧。」 「其实……你根本就不了解她不是吗?」 「不了解她为何会与魔界熟悉,不了解她为何会去救助幻暝,不了解她……为什么有那么多秘密。」 微生凉的语气很轻,却仿若利剑瞬间刺透慕容紫英的身躯。他神色挣扎,最终垂下眼帘淡淡道:「是,你说的没错,我不了解她。」 「然而,她却依旧是我的夙晗师叔……」 慕容紫英抬起头将重痕缓慢的交託于微生凉的怀中,轻轻道:「只是,你说得对。她想要的、希望的……我从来不曾去了解。」 「而我……如今也不再有机会去了解。」 微生凉看着面前神色淡漠的少年面容微肃,半晌,他嘆然道:「慕容紫英,你果然天生是修仙的材料。只是,你不悔吗?」 「人生在世,生死离别。求仙为何,不过兼济天下,天下之大,吾等不过蝼蚁。」慕容紫英垂眸,「师叔想要的,也许只有你能给她。」 「微生兄,就此别过。夙晗师叔……就拜託你了。」 不远处,琼华轰然坠落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慕容紫英对着眼前的青年深深一拜,最后看了一眼陪伴自己长大的少女,向着琼华的方向毫不留念的御剑而去。 微生凉手中的女娲血玉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在一片柔和的红色中,重痕迷迷煳煳的睁开眼。那张容颜并不是她刻入灵魂的模样,但却依旧让她浮现出最熟悉温暖的笑。 「你终于来接我了?」 「嗯,我来娶你了。」 多年后,苗疆 「阿凉哥哥你别急别急,夙晗姐姐一定没问题的!」 花苗蒙耶家的竹屋外,微生凉一袭青衣,原本一直习惯挂着浅笑的面容上如今只余慌乱与茫然。他听见身侧少女所说的话,仿佛抓住了救命草般扯着她的衣袖道: 「真的吗?阿卿你真的认为没事?」 蒙耶泽拉刚想点头,只听竹屋内勐然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两人的手顿时一抖。 「放心好了,重痕那个傢伙死不了。」背着宽剑,隐了双角的白芨依旧挂着他的假笑,不咸不淡的说着,可站在她旁边的少女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一脚踹了上去,鼓着包子脸扭过了头。 白芨抽着嘴角忍着痛,看着眼前十六七岁的活泼少女阴阳怪气道:「就算出了什么事,这儿不是还有一个成了精的阴阙么……拿去替重痕补补气好了!」 被损的少女瞪大双眼,正待再狠狠的补上一脚,只闻住屋内传出了更加撕心裂肺的吼叫。这一次不仅仅是微生凉与蒙耶泽拉抖了抖,众人听着崩的一声,齐齐转头,只见红髮的英俊青年板着一张脸,失手捏碎的一块山石却透入出了他内心深深的「彷徨」。 「主人……」白芨掩面,「那个女人真的不值得您担心啊!」 重楼默然的扭过头看向白芨,然而他还未来的及说些什么,一阵响亮的婴儿啼哭打断了所有人的计划。竹屋的门勐然拉开,魔苏嬷一手抹去满脸的汗,食指指向微生凉吼道:「那谁,孩子的爹呢。恭喜你当爹了,还不滚进来看看你女儿!」 微生凉一怔随即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一般急急的向屋内走去,重楼纠结了半晌也更了进去。 「嬷嬷,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一直守在门边的龙玺看见妻子出来,十分狗腿的递上丝巾。魔苏嬷丝毫不领情的噼手躲过丝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漫不经心道:「你怎么跑过来了,魔翳呢?」 龙玺沉默,你突然留书出走,谁不担心啊,怎么可能不跟过来! 「魔翳在魔界处理政务,这孩子挺能干的。」 「是吗,那溟儿呢?」提起自己的儿子,即便强悍如魔苏嬷也温柔了丝口气,龙玺一边哀嘆自己没有这样的待遇一边乖乖回答道:「溟儿有魔翳带着,很乖。」 魔苏嬷满意的点了点头,视线重新转向了竹屋。竹屋内,微生凉第一次了解到了紧张是个什么感觉,他从青葙手里接过像团猴子似地的小婴儿,觉得就连上古征战中当初九死一生对蚩尤时,都没这么紧张过。 微生凉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婴儿皱巴巴的皮肤,不自觉的轻轻扬起唇角。这时重痕突然轻吟了一声,微生凉赶忙直接将手里的婴儿往身后的重楼怀里一塞,急急的走到床榻边想看看重痕的情况。 第103页 可没想到他不过刚刚走到床边,便是噼头盖脸的一顿火咒以及原本该虚弱无比的某个人咬牙切齿的一句话:「我以后死都不要再生孩子!」 微生凉清咳,眼眸微转:「放心,女娲一族都是一脉相传……虽然你是伪的,但估计问题不大。」 重痕扭头不理他,微生凉浅笑,看着重痕有些苍白的脸浅笑道:「嗯,是女孩……那么就用我们之前说好的那个名字如何?」 重痕想了想,这个话题显然勾起了她的兴趣。她兴致勃勃的转头看向了微生凉:「你是说……紫萱?」 「嗯。」微生凉忍着笑意浅浅道,「嗯,忘忧的紫萱。」 被父母无情冠上了一个草名的孩子还在无忧无虑的睡着。重楼僵着自己的身体,看着被微生凉塞过来的孩子有些微怔,他眨了眨眼轻轻的重复道:「紫萱……?」 青葙笑着走近,指点着重楼抱孩子的姿势。习惯了拿刀剑的手却在抱孩子的时候僵硬异常,青葙无奈的想从重楼手中接过孩子,却没想到孩子在离开重楼的一瞬间惊天动地的大哭起来。 重楼依旧僵硬的抱过了小小的婴儿,婴儿抽打着鼻子,又渐渐睡着了。青葙轻笑道,大概是重楼和重痕一般的火系灵力让她感到熟悉,所以恐怕要麻烦一下魔尊大人了。 重楼僵着手,而此时竹屋门却被推开,一个个烦人的傢伙都走了进来。 「哎哎,让我看看,这是重痕的女儿?」 「好丑啊……小石片,孩子都这么丑么?」 「我可以亲一亲么?」 「哎哎你们收敛点啊,重痕刚生育完啊!」 屋内的喧闹仿佛并不能打扰此时所有人的好心情。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悲伤的或是绝望的。那些人那些事,终究和他们不再有关。重楼抱着婴儿不着痕迹的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紫萱……吗?」 「真是个好名字。」 【琼华篇·天光云隐完】 ——全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