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藏之七步桥》 第1页 楔子  在那一年死的人很多,正常的、不正常的,像是所有的年份一样,总会有人死去。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同一年死去的人中有六个年龄、相貌都相似的青年人。 青糙乡。 1974年的某个夏季月夜,空气中透着稻子灌浆的气息。田埂上走着两个人,稻叶划过身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穿过水田,两人走到一个斜坡上坐着。男人的手臂自然地挽上了女人的肩膀,月光撩人,身后拖着的长长的影子也多情地顺着微风拂动的糙丛摇曳着。 女人两条大辫子油黑油黑地垂着,手不自然地捻着发梢,低着头等待下面的节目。男人认真地看着她的长睫毛,闻着她身上散发出的肥皂味儿和些许汗味,静静地说: 「我找了个去镇上代课的机会,明天就可以搭车过去,以后不用再下地了。」 女人惊诧地望着他,这个消息有点突然,即使算是个好消息,也让她猝不及防。 「那你打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好好工作呗,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这个机会。」 「那你会娶我吗?」 男人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看看天上稀粥一样的星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女人没有追问下去,默默地走下小坡,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她的身影走远,男人怔怔地将自己的手臂挥了挥,对着她离开的方向大喊一声: 「等我,我会来接你的!」这一句包含太多涵义,像是承诺也像是告别。 不知道男人有没有感觉到那个在黑暗中带着眼泪的苦涩笑容。 1974年的夏天,男人从青糙乡插队的地方来到濮市镇,在第一小学当上了教员。他在村口等拖拉机的时候,女人远远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影子站立在石子路上,默不作声。爬进拖拉机拖斗里的时候,他没有回头。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男人的信是一个月一封。而到1978年的时候,男人的信从一月一封变成了一年半封,后来像是消失在回城的潮流中或者没入了南下的潮水之中,从此杳无音讯。 听说那个女人回到她老家,某个苗寨,一时间也没了任何消息,两个人像是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如同那个时代所有的人一样,谁也不会在乎这两个人的命运。 在那一年死的人很多,正常的、不正常的,像是所有的年份一样,总会有人死去。不过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同一年死去的人中有六个年龄、相貌都相似的青年人。 关于七步桥的传说一直就在湘西民间流传着,而它的隐蔽性总让人不易发现,一些毫无关联的暴毙、失踪在人们的一片混乱中变得更无头绪,好像只剩下乱坟和泉下的嘆息会记得七步桥两头是谁,一头是丧心病狂的报復,一头是懵懂不知情的受害人,中间是无辜的受害者。在这样的一座跨越生死的桥樑下,埋藏的那些不为人知的爱恨,在里面互相纠结转换着,拖人入泥潭。 可没人真正知道七步桥到底意味着什么,它仅仅在人们夜里的谈话中出现。濮市镇经过这么多年来,一直用沉默应答着这些疑问,永远不会出声。第一章 初始  不一会儿,洞里头传来消息,说是尸体找到了。不过让人不可思议的是真如林涵所说,除了两具工程师的尸体之外,还有另外一具白骨,看上去年头很久了。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具白骨的手臂好像是拖着其中一个工程师的腿。 那年的事情发生的时候,林涵还没有出生。黑家也还没有搬出濮市镇,所以他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此时此刻,他正在一个溶洞里面开始自己的工作。 「小兄弟,你确定能找到他们?」 一个头戴矿灯的傢伙四下打量着这个黑黢黢的大洞,岩壁上的层层石钟辱还在滴答滴答地滴水,脚下很滑,而且整个洞里面还有一股难以言表的霉味。 「应该没有问题,你们公司来勘探这个洞子干嘛?」 「旅游。」 林涵头顶安全帽,手上拎着强光电筒四下查看着,实际上gov公司这次找到他也是无奈之举,在勘察这个溶洞的时候他们有两名工程师不幸失踪了。 「没办法啊!怎么找都找不到人,害得两家的家属都打着横幅到公司门口了。」 张主管无奈地摇着头,这件事情来得蹊跷,两个人在这个本早已算是探明的溶洞中莫名失踪,无论公司下属救险队怎么找,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关键是现在家属们声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于是就槓上了。在这原本并不深的洞子里来回趿拉了好几遍就是不见两人,逼得没办法,只好死马当活马医,去找了据说神通广大的黑家。 不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居然只请出了这么一个毛头小伙子,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出头,脸色如同在非洲呆过一样,黑黑的像某个香港的明星,面貌倒是称得上英俊,不过无论五官怎么精緻也不用这般打扮吧——林涵穿着一个大胶皮套裤,身上披着军用大雨衣,活像是雨天去看鱼塘的老农,手上还抓了把登山镐。在洞中摸索着,用手上的镐不时地四下敲敲,一步步前进。 后面几个队员已经面露愠色,对这个全副武装的傢伙起了怀疑——若是怕脏怕出事的话,还揽上这个活干吗? 林涵不紧不慢地走在勉强能够称为路的洞中泥泞上,从身上的小包里掏出一件玩意儿,用嘴叼着电筒,自顾自地掐算起来。只见后面的人全都傻了眼,林涵拿出来的是一个堪舆用的罗盘,正比划着名,一声不吭跟着自己的判断往各个分支的选择路线走去。 「主管,弄半天来了一个道士啊?」一个队员小声地凑在张主管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无奈这洞子极小,迴响又大,于是这句话一下子就传到所有人的耳中,林涵勐地回头,看着那个说话的傢伙。 眼中的愤怒好像是能透过黑暗的火焰一样,烧得那人愣在一边,手足无措。 张主管尴尬地打着圆场,心里却还是和那个队员一样,打着嘀咕:「怎么这个也出来了,该不会是神棍骗钱吧……」 林涵续上被那个傢伙打断的思路,继续看着罗盘,看着前面,一步一步走进去。后面跟着的队员都不敢再说话,任凭这个年轻师傅折腾下去,最后再去看笑话。 陆续往里走的过程让人愈来愈压抑,这个洞子有太多的分岔,连负责领路的队员都有点吃不消林涵东插西穿地前进,额上无端端地沁出许多汗来。 正当大家往前赶的时候,林涵勐地趴在地上,将地上的一洼泥水溅开,然后仔细地在地上察看着什么。后面的人被这个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恨不得也跟着趴下,张主管也赶忙爬过去问怎么了,林涵没回答,只是不慌不忙地开始在泥地上做各种舒展运动,口中念念有词:「从这里摔倒,在这里抓地,在这里滑下……」 林涵在泥水中滚动着,在一些难以发现的痕迹上做着那两人失踪前的最后一些动作,而在一旁看着的其他人却全然不能理解,只能傻等着结果的出现。 这里有一处异常湿滑的地方,上面长期滴着的水让当中的淤泥像是成了冰块一样光滑无比。但是上面所留下的痕迹却并不容易消失,林涵也就是靠着这一点去追溯失踪者失踪前的最后痕迹。 不过这里一旦有人踩上,很可能滑倒,不过这一次滑倒却怎么让两个人失踪?林涵也不知道自己按照这个痕迹行进下去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在翻滚到洞壁边上的时候,一脚踩上了一个被前人蹬得光滑无比的地块,林涵身子突然像是失了控制一样,不能控制地往一个暗处滑去。他勐地喊了一声,情急之间顺手将登山镐一把扎进地面,而靠在旁边一直跟着林涵动作的的张主管也顺着地势往下滑来,林涵急忙一手抓住他,他才没继续往下滑去。 但张主管趴在湿滑的地面,带着林涵开始慢慢地往下滑去。张主管张嘴跟着林涵一起嚎叫起来——登山镐好像一点点地在松脱。 像是一个天然的滑梯一样,张主管狼狈地将脚蜷在林涵身上,使劲扑腾。 队员们连忙猴子捞月一样连起来,一把抓着张主管的脚,合力将两人拖回了安全地带,林涵抹去脸上的泥水,喘着大气说道:「这里就是了,你们下去找吧。」 几束灯光照过去,队员发现了藏在岩石下面的一个难以发现的洞口,刚好能容下一个人趴着钻过去。那个洞口宛若是一只张着嘴的阴险怪兽,等着到将要到口的食物。 而一块突出的如同盖子一般的石头却恰好挡住了视线,难怪常人难以发觉。 张主管被刚才的经歷吓得不轻,于是没有说话,从这里下去的话,谁知道会出现什么事情。总不能为了两个未知生死的人,让更多的人下去送死。 林涵知道他已经怕了,过去拍了怕他的肩膀,和他一起坐在地上,淡淡地说:「要是不怕破坏了这里的旅游景观,就铲掉这里的泥巴,把洞口扩大,打上桩子再下去不就行了。」 张主管听了这话像是抓了救命稻糙一样,连忙带着几个人往洞口跑回去。不一会儿又叫上更多人,将各种器械带了进来,在狭窄的洞口面上开始作业,将水泥混杂的地方全部铲去,然后铺上碎石,打上两条坚实的桩,动静之大让顶上的钟辱石好像也在摇晃着快要掉下来。 洞口铲大,路面铺好,两名工人准备下去,事隔这么多天,要准备的自然只能是黑色尸袋了,张主管找来两个尸袋和绳索,吩咐注意安全,正要下去的时候,一直猫在一角的林涵开口了:「多带一个吧,有用的。」 张主管愣了一下,赶到他面前问是怎么回事,林涵没有说话,站直了身子,说自己要走了,让张主管给带带路。张主管犹豫地看了看后面等着自己发话的工人,甩了甩手让多带一个尸袋下去,然后便和林涵往洞口走去。 林涵一路上默不作声,这个活还真没有接过,洞穴虽然留下了更为明显和易于保存的痕迹,但是刚才要是没有多一点的队员,还真难说自己会怎么样。 张主管在一边絮絮叨叨地问着林涵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找的,可是现在人还没有找到,怎么又能确定就是那里呢? 林涵还是不出声,张主管只能是讨了个无趣,只好也埋头带着林涵往洞口走去。 半小时后,洞口出现在不远处,强光照过来,清新的空气往里灌着。林涵贪婪地吸了一口气,感觉真是美妙——瞳孔慢慢缩小,肺里有了带着各种味道的空气的感觉,可能也只能在这种洞子里面才会有。 走出洞口的时候,林涵径直走到自己的车旁,这是一辆老款的北京吉普,糙绿色的顶棚早就成了黄色,像是被霜打过了一样,边角处已经变得灰白,有点惨不忍睹。 第2页 他将身上的套裤和雨衣除掉,林涵从车里摸出一瓶水,往头上倒下去,仔细洗了洗泥水,然后将东西丢进后备箱,回头看了看张主管,说道:「明天我去你们公司拿钱,就这样。」 张主管面上泛出一丝难色,有话想说,还没有说出来,林涵已经打燃了自己的老爷吉普车,轰隆隆地冒着黑烟,就要开车离开。 「人还没有找到,你就这么肯定啊!」张主管对这个古怪的年轻人有点不解,于是禁不住喃喃自语:「难道说这个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代沟?」 林涵从车中探出头,用手指着自己脑袋,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回答你的问题,我们是靠这里吃饭的。」 不等张主管回应,老吉普突突地朝市区方向开去,可不到一会,车子转了头又开回来。 张主管还没有回到洞中,远远看到这黑小子又回来,心头居然有一丝欣喜,连忙迎了上去。车停了下来,林涵走下来,磨蹭着走到张主管面前,支吾着半天,开了口:「能不能预支我一百元,车快没有油了」 张主管快抓狂了,这小子居然就是为这个又折回来。 「那个谁!拿一桶汽油来,给他加满!」 一个小工听话的将抽水机边上的汽油拿到吉普车旁,林涵将钥匙丢了过去,小工熟练地将油箱加满了汽油。林涵不好意思地甩了甩手,朝张主管道了谢,钻进车里,继续发动走掉了。 不一会儿,洞里头传来消息,说是尸体找到了。不过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果真如林涵所说,除了两具工程师的尸体之外,还有另外一具白骨,看上去年头很久了。而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具白骨的手臂好像是拖着其中一个工程师的腿。 不知是不是巧合,不过,事情也未免太过诡异了。张主管咂吧一下嘴巴,让所有人守口如瓶,不要声张,而后,朝着林涵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地看着。 林涵其实已经料到他们的脸色,这也算是买一送一吧!这种小事举手之劳,有时候拿出来显摆会觉得很有气势。 这是一个月来林涵做的第一笔生意,确切地说是黑家一个月来的第一笔生意。也是,任谁也难得相信这么一个科技和神汉结合的怪异行当,不过这一笔费用大概够一月花销了。 林涵拨弄一下湿漉漉的头髮,和老爷车一起发出无奈的嘆息。 回到家中的时候,夜已经深了,匆匆吃了点东西,林涵无力地倒在床上,等着第二天的结帐。 gov公司的写字楼的确豪华,林涵的破吉普在进入停车场后发现吓人的停车费真是吓了一跳,这比开着车耗油还要贵! 一边抱怨着将停车条揣进口袋,一边进了大门上电梯,直接上顶楼,去找张主管。 见到林涵,张主管一脸赔笑地给林涵倒了杯咖啡,林涵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开门见山地说明自己的来意,就是要钱。 听了这个,张主管脸上的笑赔得更加殷勤,这一举动倒是让林涵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个钱嘛,倒是好说,不过一时间上头也没法报啊!你说我是写什么好呢?难道要写八万元费用,找寻尸高手一名,用于查找失踪人员?可是你们家也没有什么可以信赖的资质嘛!」 张主管摩挲着自己的大茶杯,极为官僚地说了这么一句,让坐在大沙发上的林涵再次将深深的身子埋了进去。 「那是什么意思,我还就拿不着这点钱了么?不就是几万块嘛!」 这就是个体户的悲哀,黑家确实没有什么资质能证明自己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在。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公司还会赖帐,林涵脑袋中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停在楼下的老爷车,以及那高昂的停车费。 张主管嘿嘿一笑,倒是没有作答,只是继续看着林涵,手上还是端着茶杯,稳如泰山。 「那怎么办啊,我来可是等着钱花呢!」 林涵真想将面前这个中年老头推进昨天那个洞里面,本来说好,找到尸首就给钱,现在居然玩起了太极,真是让人气愤不已。 「你别急嘛,我这里还有个解决办法,这样,你啊,明天就来上班,上两个月,就算是特聘人员,月薪四万元,这样两个月就可以解决费用报销问题了嘛。」 这是一把如意算盘,张主管辖下的事故科有了这么一个人,往后的事情自然好解决,而且如果真有事情,还不用多花什么钱,因为昨天的事情已经让他明白了林涵的厉害。 林涵的脑袋此刻像是被爆竹轰了一样,张嘴说不出话来,还有这样的条件,真是让人无语到极点。 张主管笑着问林涵答不答应这个条件,并抛出了杀手锏:「据我所知,你们最近的业务好像不好,与其闲着,还不如过来坐班,好歹不至于无聊吧。」 这就像是点穴一样,刚好正中林涵心中的哑穴,让他更是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林涵还在犹豫,张主管往上加了码,将林涵的工资添到每月五万,如果有什么福利,还能算上一份。 林涵听了这些条件,倒是微微有点心动,可是最后一点愤怒的心情让他仍然没法即刻答应,虽说立场已经动摇。 「我想想再说吧,但是我还是想要马上拿到钱。」 林涵硬着头皮又喝了一口咖啡,往外走去,开门之际又折回头来,向张主管预支了五十块钱——楼下的停车费。 张主管看着渐渐走远的林涵,心满意足地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下电梯的时候,林涵的脑子里面乱成了一团,这回不光是经济问题点中了他的死穴,另外只受过义务教育的他在十五岁后的社交经验基本上等于零,谁知道还得怎么处理该死的同事关系。 最为要命的是:是不是上班族就得每天喝咖啡啊,天! 走出大门口的时候,林涵已经将这些破事儿搅和成一团,糨煳一般混在脑中。 打开车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车门居然已经打开了,老爷车的门看来已经不牢靠了。但是副驾驶上,竟然睡着一个姑娘,这个姑娘穿着婚纱,斜靠在车座上,微微闪动着长长的睫毛。 「这又是怎么回事,拿这个抵帐我可不能接受!」林涵心里想着。 婚纱是白色的,如同烟雾一般笼罩着这个漂亮姑娘,在白纱之下藏着一副玲珑细緻的面孔,而这个时候,她正睡得香。 林涵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自己车里平白地出现了这么一个姑娘,要是这个时候她叫一声,准被认为是非礼,估计自己得吃官司,想到这里,林涵将钥匙抽出,慢慢地退出车子,以表示自己的清白。 那姑娘却惊醒了,不分青红皂白就一把抱住林涵,紧紧地抱住,然后开始嘤嘤哭泣,叫着:「范启泽,你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林涵将双手伸得大开,表明自己是无辜的立场,可这温香软玉扑在自己胸前,虽然不知道是福是祸,但暂且也只能忍受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那女子才算缓过神来,松开了手臂,重新又软绵绵的靠上车座,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先前那股劲头全然不见。林涵小心翼翼地捅了捅她,心头实际上对这个莫名其妙的疯婆娘咬牙切齿,怎么就平白无故地爬上我的车,又上演这么一出苦情戏呢? 见那女的不动弹,林涵想开了车门将她放出去,但还没等动手,那女的又醒了,开始唧唧咕咕地说了自己的遭遇。 男主角是范启泽,原本在今天是他们的结婚日,教堂和花车都准备好了,可是在关键时候,男主角跑了,怎么都没法找到,于是新娘明敏才会疯跑到范启泽工作的大厦,幻想着能找到他。 不过身着婚纱、妆容精緻的明敏在楼上楼下跑了一遍,还是不见范启泽身影,一时气急,像是乱了心智一样,将一整瓶香槟当凉白开水一样喝掉,喝到天昏地暗,至于怎么上了林涵的车,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林涵倒吸了一口气,这算什么,难道我还得帮着去找这个叫范启泽的傢伙不成?要不到钱也就算了,这回倒是摊上一件千古难遇的事情。 看着明敏满含期待、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林涵不由也张大眼睛,对视着这个装饰得如同洋娃娃的明敏,至于刚才那些乱如糨煳的东西,一时全然不见。 「你带我去找他吧。」满身酒气又被眼泪弄花了眼影的明敏像是在下命令。 「这可不好。」林涵嘀咕了一句,他绝不吃这一套,不过他却熬不过这昂贵的停车费,只好将车子发动,一熘烟开出了写字楼。 「去教堂!」 明敏指着前面,眼睛眨巴着,车子开出不一会儿她又沉沉地睡下去。 林涵嘴上念着经,把老爷车开到了极致,飞速赶到了教堂,想赶快让明敏下去。这时候的教堂前面的地上倒是铺满了花瓣和礼花碎屑,不过却空无一人,相信也没有什么人愿意等着一个落跑的新郎。 明敏开了门,踏上那条已经不见了红地毯的道路,垫着步子走了几下,回头看着林涵,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着:「他怎么又反悔了呢?」 林涵本来已经开始打火准备走人,看到空无一人的教堂大门前的明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不过车子却也没有开出去。 开门下车,林涵也跟着走上了那条无法看到的红地毯,靠近了这个新娘,憋了半天说了一句:「或者他本来就不打算和你结婚,你这又是何必呢?」 新娘子听了这一句,霎时间好像失了所有的兴趣一样,又回到了车里,始终一声不吭。 林涵费力不讨好,于是又重新钻进车里,无趣地扭着方向盘。 「要是我嫁你,你会娶我么?」明敏转过头仔细地问了这么一句,让林涵一时愣住,这算什么?个人生活作风也太不严谨了吧! 「我当然会娶你啊!你长得也不赖,甜美得跟天津大麻花一样。」林涵一半开玩笑,一半是认真,如果这么一个小美人儿愿意嫁给自己而且性格还纯真得跟什么似的,又夫復何求呢?更为关键的是,可能还省了谈恋爱的功夫。 明敏豪放地笑了起来,说道,当初范启泽也是这么说的,不过现在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不能信赖。 林涵开动汽车,走上大路,一边说着:「也不一定,天下也有懂人情的男人嘛。」 「这么说,你懂啊?」 明敏忽闪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林涵,让林涵一时又断了话头,说实在的,这齣闹剧的男主角到底是想着什么自己怎么又能猜透?现在说这些无非只是出于单纯的安慰罢了。 「那么,你带我去吃大麻花吧。」 明敏说道,林涵一听却来了精神。大麻花一直是自己的最爱,于是勐打方向盘,七拐八弯地将车子停在一家老店门口,带着她走进去。 第3页 「这个就是大麻花,冰糖、芝麻,还有青红丝和冬瓜条,和你一样漂亮。」 林涵把一根巨大的麻花递到明敏手里,自己拿了个小个的,轻轻地咬了一口,小心地偷瞧着这位新娘的表情。 没事的,这颗漂亮的麻花总会有人带走,那人珍惜到一口都捨不得吃,自己就吃着手上的小麻花好了。 明敏拿着麻花,轻笑一身,让林涵送她回家。 阿弥陀佛,看来她总算是想通了,林涵心底嘀咕了一句,然后忙不迭地上车,将明敏往家里送。 「你是gov公司的员工么?」 明敏问道,然后将那根大麻花放进一个纸袋,林涵想提醒她那个是放过几个月前的骨骸的证物袋,可见她放了进去,又不敢说出口。 「呃,不是,我去办点事情。」现在来说,林涵还不是gov公司的职员,至于后来,谁知道呢。 到了明敏家,林涵殷勤的下车送明敏到楼下,这个女孩特殊得让自己乱套。 明敏将婚纱挽起来,在进电梯前和林涵挥手作别,手上攥着装着麻花的纸袋,林涵指了指,话中有话的说道:「那个,别吃了。」 「嗯,我知道,我会放着的!」 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听没听懂自己的话,反正信息已经传到。林涵在电梯门关上的同时往回走,赶回自己家中。 林涵的爸爸对gov公司拖欠薪酬的事情大为光火,继而开始对家族和自己从业几十年来遇到的仗义者一一陈述,这部长达三百年的歷史故事林涵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不等爸爸说完某年一个为了自己弟兄安葬而卖血救人的事情,林涵将张主管的建议说了出来。 这一建议让爸爸十分满意,连声称赞不错,这样的话至少能够有把握拿到钱。 说完又开始歷数自己被拖欠薪酬的事例,林涵全然不想听下去,找了个藉口钻回自己房间,闷头睡起来。 既然自己领导放了话,林涵心里倒有主意。而明敏的婚纱在脑中一点点地变得明晰起来,在电梯里面的那个转身,像是电影的慢动作,一遍遍回放,白纱消失在电梯间中,好像还有一丝丝不易发觉的浅笑。 「得了吧,那是人家媳妇!」林涵自嘲一声,翻了个身,强逼自己睡觉。 第二天,林涵打了电话,答应了张主管的事情,现实情况来看,短期内真的没有什么活计可做,那么就开始上班生活吧。 林涵选了一套自觉合适的装束,一件大开领的西装,系上一条淡色领带,还有一双崭亮的皮鞋,配合起来在穿衣镜前一看,好像还缺了点什么,翻了半天,找了一副蛤蟆墨镜戴上。 不知道是不是墨镜的原因,林涵扫了一眼镜子,觉得自己这一身行头足够应付gov的人事部门了。 可从公司停车场走出的一刻起,林涵突然发现自己身上聚集了太多的目光。所有人用一种在动物园才会出现的眼神看着打扮如此生勐地林涵,以至于在大门口引起了大量的围观,像是史前动物出现一般。 人事部对这一身打扮倒是表现出了职业性的矜持,没有把假牙给笑出来,这本来就是订好的事情,只是糙糙过了场,林涵被张主管带到了事故援救部,并提醒他现在就是副组长了,在这个部里,他是第二。 林涵抖擞起精神,把自己作为第二把手的气势摆了出来,不料进了办公室才知道,这里就两个人,包括他自己。 坐在里面的人在电脑后面显得阴气十足,像是长久没有碰过阳光一样,一脸萎靡,对林涵的到来毫不感兴趣,只是指点着让他坐在一边。 「上班时间玩游戏也好,聊天也好,我们互不干涉,你是特聘,咱没有什么等级之分,一切你把握吧。」 等其他人走了之后,这个小领导背书一样将原则说了出来,说完继续埋头在电脑中。 「还没有请教高姓大名?」 「想不到你还挺老派的,我叫范启泽,随你怎么叫吧,祝你工作愉快。」 范启泽!这个就是那个落跑新郎,想不到在这里居然碰上了,还真是巧啊!第二章 遗失(一)  范启泽隐瞒了关于遗落在案发现场的领带夹和血衣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全然相信面前这个人,如果说出去,这可能会成为自己极为不利的口实。 林涵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东西,开始了自己从来没有经歷过的朝九晚五的生活。不过这是一个闲差,闲到要比呆在家中还要无趣,林涵不一会就看完了所有报纸,然后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范启泽看着这个不着四六的所谓下属,哼了一声,继续看着空白的屏幕一脸茫然,因为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似乎有点过于诡异。 就在昨天,范启泽和一群朋友通宵喝酒,在一家喧闹无比的ktv狂欢到天昏地暗,到了最后甚至忘了到底发生过了什么。而第二天的事情,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醒来的时候,范启泽正躺在公园的骑马机上面,一身西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围裙一般缠在腰上,自己睁眼的一霎那,一个小孩正面带期待地看着范启泽占据着的骑马机。 酒劲还没有过去似的,范启泽从坐凳上翻落下来,在地上滚了两滚,才勉强站了起来。四周满是锻鍊的老头老太太们,附近所有人都看着这个醉鬼,像是等着他出洋相。 从喝下第二瓶威士忌开始,他就不知道到底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现在,在人民公园睡了一晚倒是一个铁定的事情。 范启泽勉强睁着眼睛判断了一下方向,梦游一般离开了公园。他看看表,知道时间倒还够赶得上上班,可当范启泽歪歪扭扭地走过大街一角的时候,却让他在很短的时间中完全醒了酒。 在街角一处巷子,警察拉开警戒线,外面围上了一圈,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范启泽甩甩脑袋,挤了进去看热闹。 从众人的议论中才得知这里好像是发生了一起兇杀案,窄小的巷子中血流了一地,而现场却不见任何尸体,从这个第一现场来看,但凡是个人也不可能流了这么血以后还能自己走出去,但是又没什么搬尸的痕迹,于是警方大为光火。 范启泽远远地看了一会,正准备要走开的时候,目光却一下被警戒线内某个小角落的一个小玩意吸引住了,那是一个别致的领带夹,看上去有点眼熟。 顺手往自己身子摸去,范启泽勐地发现那就是自己的领带夹,可是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仔细看过去,边上好像还有些许血迹。 转了转脑袋,范启泽挤回到前排,趁着警察和众人都不注意,哎哟一声滚进了警戒线,趴在那枚领带夹上面,偷偷拿在手中。 「别挤嘛,有什么好挤的。」冲着人群嚷嚷了几句,再赔笑朝着警察叔叔敬了圈礼,范启泽夹着包逃一样跑了。 到了公司正坐在办公室休息,上头却又发派来了这么一个少爷级人物。 范启泽打量着眼前这位不知该说是前卫还是土鳖的林涵,他睡了半天,现在悠悠醒来,不急不慢地开了腔:「要不要……」 「不用,我不喜欢喝咖啡。」 林涵没等范启泽说完就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让范启泽心头一动,我话没出口他就知道我说什么?真有意思,范启泽手指还没有举起来,林涵又将蛤蟆眼镜除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熟练地开了电脑。 范启泽看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看林涵,心想,这小子真是能读懂别人的心? 范启泽的宿醉又上了头,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走到洗手间用凉水沖沖脸,然后呆呆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最近夜间活动过于频繁,让自己整天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软趴趴的,180的高大个加上稜角分明的脸庞,却莫名奇妙地像是被蒙上一层灰纱一样,相面书上这算是乌云罩顶,这是极其不利的。 范启泽掬了把水,使劲地用手掌擦了擦脸,这挺舒服的,不过自己却从手指fèng中看到一些极不想看到的东西。 镜子里的某个角落像是站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女人,身穿着红色,不,是被血染红了的连衣裙,面孔模煳地看着范启泽的后背。 脑子里面像是有一个电铃一样,大声蜂鸣起来,勐地一回头,范启泽只发现那个最多是个幻觉,早就不见了,角落中空无一物,不过这一惊让他更加全身软绵绵,只能缓缓地挪动身子,往门口走去。 大白天的活见鬼了,这算是啥事情啊,真不该一大早地就赶着去看什么兇案现场的,百无禁忌,百无禁忌,范启泽心里头默念着,回到办公室,林涵手撑着腮帮,玩着网络扑克牌,头也不回的跟他说道: 「你精神太差了,自然会诸事不利,有空好好休息几天吧。」 范启泽对这个神奇小子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研究什么了,他的建议真是好,但是去哪儿找那几天呢? 盼什么就不来什么,好的不灵坏的灵。副总的秘书又颠儿颠儿地跑来通知今天晚上的应酬事项。 范启泽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使劲挠了挠头从抽屉里面翻出各种药丸,一把一把地吃着。 「怎么你还得负责应酬啊?」 林涵转过椅子,看着范启泽,很想问问关于明敏的事情,但是话一出口,却改成了这一句,心想免得唐突。 「是啊,我们部门一般没有事,看我个子大,好带出去也好当个保镖吧。」范启泽愁眉苦脸地吃着药,至于自己做了落跑新郎的事情,从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来。 午饭时间,范启泽兴致沖沖地带着林涵跑去吃一家着名的店子,拉着他来到停车场,找到自己好多时间没有开过的汽车。 每天喝多,自然开不了车,所以这台旧款的萨博已经满是灰尘,像是下了场尘土雪一样。 「车牌子不错,可这可能开不了吧,出门算有碍市容啊!」 「那你有车么?」 林涵的车就放在一旁,范启泽见了这个废铁一般的车子,大唿自己的车要是算有损市容,这车就是给国家抹黑嘛! 说完冲过去要打开门,咔一声车门把崩掉了,车门也开了。 范启泽傻眼了,这车像是纸煳的,能不能发动还是问题,想着就要钻进车里去试。 林涵想要阻止他的行为,因为里面有个东西很可能把他吓着,话还没有喊出来,车里像是炸响了地雷一样,传出几声巨大的吼叫声。 范启泽勐地从车上倒着滚了下来,双手撑着身子,指着车里喊道:「你车里有什么啊?」 看到出事儿了,林涵哭笑不得,将后座门打开,叫了声:「长绒棉,出来吧。」 话音落地,一头如同小牛犊般大小的圣伯纳狗从里面慢悠悠地出来,在林涵身边坐下,直愣愣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范启泽。 第4页 「这叫长绒棉,我的助手,今天头天上班,他死活不肯放行,才顺便带来了,没事吧?」 范启泽看着这头如同牛犊一般的大傢伙,怎么都想不通会有人带着这个来上班,不过看看手上的车门把,心头倒是有点释然,合着还可以看车! 林涵一边解释这狗最大的爱好是睡觉,所以放在后座,一边翻出铁丝,将门把捆上,就算修好了。然后人狗上车,这才开往饭店。 吃饭的时候,林涵担心地看着范启泽的脸,上面那团倒霉催的黑气还没散去,整个人萎靡得不行。 「长绒棉是很懒的,平时叫都嫌费力,今天朝着你这么叫,说明一件事情。」 范启泽拨拉着碗里的饭粒,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说明你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东西缠身,至少,缺少人气。」 「自然,我最近快成了酒精试验的小白鼠了,每天都在挑战极限。」 「好好保重吧。」 林涵这一席话倒是让范启泽感动不已,看来事故救援部来个同事也不是坏事嘛,何况来的还是个如此有趣的傢伙。 林涵看着他,想问他逃婚的事,可不知道为啥,他却开不了口,只是默默地吃着盘子里面的东西。 而范启泽也很想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可最终他还是没有这个胆子,这一顿午饭,充满了打着哈哈的敷衍。 晚上范启泽照旧杀往夜总会,准备继续试验酒精耐受度,在第一杯喝下去之前,使劲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喝多,免得又出事情。 可第一杯下肚之后,在满堂称赞小范豪气海量的声音中,还会有第二第三和更多杯。 就这样,一会儿功夫,他眼前景物又慢慢模煳起来,身旁的欢声笑语变得缓慢和变调,渐渐混成一团。 这个感觉并不好,如同梦魇一样。范启泽欠了欠身子,走出包厢,往卫生间走去,一路上扶着墙,充分显露醉鬼本色。 一路上撞了几个人,乱了方向,抬头一看自己已经迷迷煳煳地走到了大厅的舞池中间。 dj在台上卖力地搓着碟子,下面的红男绿女也一样卖力地扭动着身子,空气中有一股子荷尔蒙的味道。第二章 遗失(二)  范启泽本来也是精于此道,干脆也就着酒劲一气摆动,晃进了人群。 面前晃过无数个人面,在闪烁的灯光下时隐时现,迷乱不已,范启泽沉没在这个有点痛苦的欢乐中,躲开那一场酒事。 一张女人脸突然出现,紧盯着范启泽,随着他的转动而始终浮现在眼前。与其这张脸漂亮,不如说有点妖魅,在彩妆下面让范启泽一时没法判断。好像很熟悉,却怎么也没法想起来,范启泽停下自己实际上早就变形了的舞步,傻站在舞池中间,直勾勾地看着那个女人。 那是一双迷人的眼睛,不过却深得让人没法控制而掉落在里面,说不上是一种幽怨还是什么,甚至带着一丝恨意,就在不远的地方,和你对视。 范启泽尴尬地摸了摸脑袋,这样对视实在是显得过分失礼,可那女人却不迴避,只是火辣辣地看着自己。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像是过了很久,到那女人后退几步消失在人群中,范启泽才算回过神来,往包厢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跳舞让酒精释放得更加充分,还没有回到包厢就快撑不住,眼皮重得不行,脚下的地毯像是越来越厚了,最后范启泽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前面发了一会呆,便舒舒服服地躺倒在走廊上,头顶的灯像太阳一样照着,让人舒服,不一会就睡着了。 而下了班的林涵走出大楼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个没了新郎的明敏,她正坐在花坛前面,换了一件小巧的衣服,这朵大麻花一下子成了小麻花,不过依然有着可人的油光外表,以及漂亮的线条。 看到了林涵,明敏站起来,走上前来问道:「今天你又过来办事么?」 「不,从今天开始,我是这里的新员工了,为期两个月。」林涵客气地回答了问题,慢慢的往车场走去,然后又背对着明敏问了一句:「你还在等他?可能等不到了,他一早就出去了。」 听到林涵居然认识范启泽,明敏十分奇怪,于是林涵解释了一番,说自己现在理论上已经是范启泽的下属。 「这样的话,你能再送我回去吗?」明敏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林涵,天色已经慢慢暗下来,看样子真的没法等到范启泽了。 林涵犹豫了一会,才答应下来,鑑于中午的失误,林涵先上车稳住了长绒棉,然后再让明敏上车。 明敏见了长绒棉却欢喜得不得了,一把抱住这头巨犬,使劲抚摸着长绒棉厚实的皮毛。 「这狗叫什么,真好玩!」 「长绒棉,我去新疆做事的时候捡到的,那时候正收棉花呢,就有了这名字。」 明敏对这特别的名字也毫不客气地夸奖一番,弄得林涵和长绒棉一齐「咕」了一声,算作是得意。 这姑娘和长绒棉还真投缘。明敏要请林涵吃饭,又将车引到了午餐的那个地方。林涵看了看这个中午刚过的饭店,心头嘀咕着:「还真是快要结婚的主儿,口味惊人地相似啊。」 明敏点了和中午差不多的菜,一边却还担心着呆在车里的长绒棉会不会饿。 林涵看着这个小麻花,还真是个单纯的主儿。明敏述说着和范启泽在这里相遇到成为男女朋友的过程,范启泽是个风流倜傥的傢伙,自然把这个小姑娘迷倒,可是婚礼当天却又逃脱,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 什么还没有准备好,是还没有玩够吧,林涵往嘴里塞着东西,心中暗想。 头顶上的灯光还在照耀着自己的脸庞,而且越来越烫,范启泽像是睡了很久一样,酒精的作用好像全然不见了,心想——难道睡走廊还有这般神奇的功效? 眼睛一睁开,才发现照在自己脸上的不是那盏灯而是火辣辣的太阳,身下不是软绵绵的地毯,而是厚厚的糙丛。 这里是哪儿?范启泽揉着脖子站起来看看四周,这是一片干涸了的河床,长满了野糙,初秋的露水已经将自己浸得透湿。空旷的河滩上不见一个人影,远处铁路桥孤寂地站立着,现在是早上6点,范启泽自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包和手机都在,除了酒醉后那一段长达8小时的记忆遗失了以外,其他的范启泽还都能想起来,特别是那个妩媚的女孩。走了半天才算走到有人的地方,一打听才知道这儿是城郊芨芨滩村,距离晚上喝酒的夜总会大概20公里。 「是他妈的谁给我弄到这里来了,真是莫名其妙。」他在心底暗暗地骂了一句,然后走到大路边,范启泽开始一个个地给昨晚的人打电话。 「老李,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喝大了?」 「废话,哪天你不喝大了。」 「那是谁送我回去的?」 「这个不清楚,昨天我也是喝得不行了,甲方那帮人简直就是酒桶,我说……」 范启泽懒得听下面的废话,立即挂了电话,再打给其他人,也是个个表达不清楚,更多的说法是——小范你不是时常这样就酒醉闪人了么。 是啊,酒醉闪人了,可是自己醉了以后怎么跑来这个鬼地方,谁能给个解释?在计程车上范启泽拍碎了脑袋还是想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么一个大活人躺在走廊上,之后怎么离开的难道就没有人知道? 打开自己的手包,让人惊心的事情又发生了,里面放着一件染了血的衣服,一件女人衣服。 靠,范启泽叫了声不好,连忙将包合上,下车另打了一辆车,像是逃犯一样跑往公司。 办公室里面林涵已经就位了,开着电脑四下看着什么,看到范启泽回来,挥了挥手算是招唿。 范启泽跑到自己位子上,狠狠地坐下去,大声吐着长气。 林涵鼻头动了动,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看着范启泽,说了一句让他心惊肉跳的话: 「你的身上怎么有血腥味儿?」 范启泽像是触了电一样从座位上弹跳起来,慌乱地说道:「哪儿有,没有的!我去下洗手间先,血腥味没有,血腥玛丽我倒是喝了几杯。」 说完连忙去洗手间把那件血衣丢进了垃圾桶,再抽上一堆卫生纸盖在上面,慌乱中全然失了准头,将卫生纸丢得满地都是。 收拾了一会,范启泽掏出一根香菸,哆哆嗦嗦地点燃,大口吸进,当做安慰。 背后寒意陡升,范启泽连忙转过头去,却只看到那块巨大的穿衣镜在面前,还有一个慌张得脸色苍白的人。 再勐吸一口,吐出的烟雾将自己的脸庞全然挡住,待那些烟雾淡了以后,昨晚那个妩媚的女人换了一种妆容出现在自己面前,嘴上的口红更加鲜艷了,亮闪闪的在未尽的烟气中出现。 那种颜色浓得如同油画颜料一般,粘稠到慢慢往下留,那是红的血! 女人的脸像是结了一层白霜,在唇彩缓缓留下的瞬间多了一条鲜艷对比的线,那双眼珠不再深邃,而是泛着死鱼一样灰白。 就这一张脸,勐地出现一个惊劾的笑容,范启泽甩掉香菸,夺路而逃,在走廊中留下打雷一样的脚步声。 跑回办公室,范启泽将头埋进了手中,那副女人的相貌一点点地清晰,又模煳,全身上下开始打着颤。 「空调关了吧,太冷了。」 范启泽的表现让林涵十分困惑,这屋里并没有开空调,又何来什么冷不冷呢?而且他身上的血腥味儿很浓,是一种死亡的味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启泽继续埋着头试图睡着,十点钟开会的通知过来的时候,他才算缓过神来,表情痛苦地对着秘书说自己病了,需要请假。 秘书看着他那副难看的脸色,像是忍受着十级以上的疼痛,连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范启泽擦了一把头上的虚汗,随即又叫上林涵出门,找了家僻静的咖啡馆就要进去,林涵闻到了那股焦味死都不愿意进去,一下子蹲在了地上,怎么拉都不动。 「忘了你不喜欢咖啡了。」范启泽对这个奇怪的傢伙有点拿不定主意了,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说给他。 两人再找个茶馆坐下,范启泽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问林涵为什么不喜欢咖啡。 「呃,你听过什么叫蒸骨么?」 林涵并不愿意说起这些东西,不过范启泽特意搞这个排场,凭着自己的强悍的第六感已经大概能猜出他想知道点什么,那就说吧,不过又得回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事件。 「蒸骨?和桑拿哪个厉害一点?」 范启泽不明白林涵想说什么,自己最近老是去松骨。 「祖上传下一种验尸方法:把一具尸骨洗净,用细麻绳串好,按次序摆放到竹床之上。然后挖出一个长五尺、宽三尺、深两尺的地窖,里面堆放柴炭,将地窖四壁烧红,除去炭火,泼入好酒二升、酸醋五升,乘着地窖里升起的热气,把尸骨抬放到地窖中,盖上糙垫,大约一个时辰以后,取出尸骨,放在明亮处,迎着太阳撑开一把红油伞,进行尸骨的检验。」第二章 遗失(三)  范启泽虽然知道林涵是公司找来的寻尸高手,却没想到还有这么离奇的手法,连忙继续追问下去。 第5页 「若死者生前被打过,即有不同的红色,骨断处其接续两头各有血晕色。再以有痕骨照日看,红活乃是生前被打分明。骨上若无血荫,纵有损折就是死后才导致的,死者生前的死因就在红油伞下展现给我们。」 林涵说了一段,喝了一口茶水,客户往往希望黑家找到的客户最终死因,这些老办法很麻烦,让那时候的林涵烦劳不已,有了现代法医,还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嘛。 「蒸骨要是过于大火,那种味道就像是咖啡,嗯,卡布奇诺那种,有点酒味儿。」 范启泽对自己之前喝下的那么多杯咖啡有点反胃,可还是想继续问问,就问起张主管跟他说起过的事情——林涵通晓鬼神之事。 「是真事吗?」范启泽试探地问,这两天的怪事已经动摇了他作为一个唯物主义的坚持。 林涵笑了笑,说到:「一半一半吧,更多的是靠一些类似蒸骨之类的专业技能,而我也不能解释的是,有时候真的能够感觉到什么,包括那天那个人,他就在那里,活生生地让我了解他的存在。」 范启泽如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既然他这么厉害,就转回正事吧,范启泽小心地问自己身上的血腥味道是怎么一回事,林涵看看范启泽,却提出一个新问题: 「在这之前,你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范启泽愣了愣,让林涵把话给说完。 「那个明敏是怎么回事?」 「她?你怎么认识她的?」 林涵把话头掩过,直接奔向主题,问他为什么要临婚脱逃。 「我在穿上那套正儿八经的燕尾服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像是在给自己上刑一样,于是就逃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这管得有点太宽了!」 范启泽在回答这个问题上有点气,我对她怎么样什么时候又轮到你林涵管上了。 林涵知道他在说谎,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在逼问,范启泽急于从林涵嘴里得到一些答案,于是就随口答道:「其实我只是不想和她结婚,她给了我太大的压力,让人受不了。」 哦!林涵莫名其妙的「哦」了一声,感觉很高兴的样子。 范启泽翻翻白眼,瞪了他一眼,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劲,可一个中午,自己总在绕来绕去,现在必须要问点实在的东西了。 「你说我那个血腥味是什么意思,你看到什么了?」 范启泽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至于那两个诡异的女人是怎么一回事,一定和这个有关,如果能够解决这个问题,简直求之不得。 林涵说自己只是闻到了一些死血的味道,这种味道浓烈得呛鼻,像是范启泽昨晚刚刚杀过人一样,而现在他的面相像是蒙着一层永远散不开的浓雾,额头已经暗无天日,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范启泽听林涵说完,额上沁出些许冷汗,这可怎么是好。 情急之下,他将自己两次莫名其妙地醒在奇怪的地方的事情说了一遍,林涵皱着眉想着这件奇怪的事情——如果没有人送他,到底是谁把他弄到这些不着调的地方去了呢? 范启泽隐瞒了关于遗落在案发现场的领带夹和血衣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全然相信面前这个人,如果说出去,这可能会成为自己极为不利的口实。 一旁的电视唧唧歪歪地哼了半天的新闻,不过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的东西,让人见怪不怪,可最后一条社会新闻让范启泽几乎要躲进桌子下面。 「下面我们在芨芨滩村为您做现场报导,有村民发现在河滩附近存有大量血迹,相信这里曾经发生过暴力杀人案件。」 画面显示了范启泽醒来的那片糙场,干河滩的一块地方乱糙已经伏倒,四周洒满了血迹,不过还是没有尸体,警戒线里面空荡荡的,却比有横尸的场景更为恐怖。 看着那个画面,范启泽勐地站起身来,沖向门口,林涵忙结了帐跟上。 走到门口发现范启泽坐在台阶上,两眼发直。见了林涵,范启泽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拼命摇晃着,嘴上不住喊道:「怎么办,你说怎么办,我那两段遗失了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涵被晃得头髮晕,一把止住范启泽,将他拉往车里,靠近汽车,范启泽止住了脚步,不安地看着车窗里面。 「那狗还在么?」 「不在,今天长绒棉跟我爸一起呆着,放心上车吧!」 范启泽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上了车,在林涵发动车子之前,用一种怪异的冷静语调问道:「你爸,应该比你还老资格吧?」 林涵知道这话里带着什么意思,只是自己并不想带着这么一个人去找自己的爸爸——林孟。 可范启泽却没有打算和林涵做什么商量,催着打火上路,说是去看看伯父。 林涵瘪了瘪嘴巴,将车开动,往自己家方向驶去。 一路上范启泽将广播开得挺大,专找那些新闻台听着,期待出现公园边的小巷或者芨芨滩村的河滩的新闻,同时却又怕得要命。 看着范启泽小心翼翼听着广播的样子,林涵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 范启泽身上肯定有什么事,他遮遮掩掩,也不知道为了什么。 林涵家在城郊一处僻静地段,林孟极为老派地修了一座院子,过着逗鱼种花的日子,长绒棉呆在他脚下,大口地哈着气,一丝不苟地看着老爷子的摇椅吱呀吱呀地摆动着。 范启泽提熘着买来的菸酒糖茶和黄金搭档,赶在林涵头里往院子里面走去,心情急切如同百爪挠心,一时间忘了长绒棉的存在。 长绒棉勐地站起身来,鲜有地露出自己锋利的犬牙,冲着大门吼叫起来。这几声吼叫像是打雷一样,一百六十多斤的庞大躯体甩了甩毛,警惕地等着让它不安的人。 林孟从摇椅上站起身子,手上的紫砂壶却莫名地断了把,呯地掉到了地上,碎得干脆利落。 范启泽被这几声狗叫震住,停了下来,慢慢退到林涵身后,等他去打开大门。 长绒棉呲着牙等了一会,发现开门的居然是林涵,连忙摇了摇尾巴,然后继续保持着警觉状态。 「林涵,来客人了么?」 林孟心痛地看着地上茶壶碎片,手上还拿着那个剩下的壶把儿,这不是个好兆头,像是来了个巨大的扫把星。 「爹,给你引荐一下,这就是gov公司的范经理,我现在在他手下上班。」 林孟喝开了大狗,等着客人进门。 范启泽探头看长绒棉识趣地躲去了墙角,才放心地拎着东西进了院子。 礼数上应该得恭维一下主人的品味,可四下一看,范启泽有点傻眼,养的鸟是乌鸦,而花糙是猪笼糙和躲在暗处的鬼笔蕈,再仔细看看花盆,更是有点眼熟——骨灰盒。 范启泽不知道该怎么说恭维话了,只好将礼物胡乱的摆在桌上,束手束脚地站在一旁。 林孟看着眼前这个高大俊俏的男人,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停在范启泽黑云笼罩的天灵盖上,这不是一般人——这是非常麻烦的人! 林涵招唿范启泽坐下,林孟却一把拦住,开宗明义地说:「您最近挺背的吧,不知今天到此有何贵干啊?」 只见林孟的打扮也颇为奇特,这一身要是上了街回头率基本上超过百分百,他缠了黑布,算是苗人打扮,下面却又穿着老头衫和大裤衩,看来林涵的穿着于他真是一脉相承。 范启泽开始说早就准备好的词: 「就是来看看您老人家,林涵是个好同志……」话没有说完,范启泽忍不住丢开这半截客套话,直接向林孟求救。 「可是我最近遇到些怪事,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希望伯父能够给解释一下。」 林孟皱着眉头看着他,甩下一句如同冷水浇头的话:「我们黑家对付死人倒是有些手段,您现在来求我,可能过早了吧!」 老头盼着我死?范启泽有点气不过,可转念一想自己是求人,强行将语气再软了一成,讨好地说道: 「大师太过谦了,从林涵这个年轻有为的表现来看,全是您的功劳啊,我现在是苦不堪言,希望能够得大师您的告解啊!」 林孟靠上前去,在范启泽的肩头吸熘一下鼻子,不阴不阳地说了句:「你是太过劳心了,所以才会这么诸事不利,如果有什么怪事,八成是心魔作怪,放宽心,别想太多就好。」 范启泽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林涵,林涵好像有话要说,却被林孟的眼神死死压住,不敢开口。 「这样吧,你去找个心理医生,做一做心理分析,或者催眠,这样就会好很多的。」 林孟将茶壶把丢在桌上,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林涵见了这个动作连忙将范启泽带出了院子,上车走人。 范启泽在后视镜里面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脸,问林涵自己真的精神差到能够遗忘大段时间? 「实际上更多是因为你喝了太多酒的缘故吧,这样你去找找心理医生,做个催眠说不定还能找回那晚的记忆。」 林涵一边安慰着范启泽,一边心里琢磨着爸爸话中之意,这个老顽固什么时候又推崇起西方科学来了?想必个中应有原因!等回头去问问他。 范启泽情绪想到低落,在回自己房子的时候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即将进门的时候,回头跟林涵说了句:「要是你碰到明敏,代我对她说声对不起,是我有毛病。」 林涵点了点头,范启泽又补上一句:「让她不用等我了。」 说完进了楼里,看着他低垂着头的样子,林涵突然觉得明敏还真不该等这么一个老公。第三章 噩梦  林涵难以想像怎么用嘴发出这种声音,像是失去了控制的殭尸一样,他扭小音量,看着在一旁失神的范启泽。 回家以后,林孟一脸铁青地坐在摇椅上,见林涵回来,连忙问道:「你看出什么了,怎么带他来这里?」 林涵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自己能力不够只是看出他像是着了什么道,血腥味道挺重,没有好事。 林孟没了茶壶,心头痒痒地像是少了什么,林涵的说法又让他心火上升,这个小子要是再不努力,黑家就得后继无人了。 手上四处找找,操过一条大毛竹水烟点燃了唿噜唿噜吸起来,吸了几口,开始教训儿子:「你知道我们黑家为什么要背井离乡出来吗?当年在濮市水面上,几个不晓得我们的本事,要不是一时技不如人,怎么会跑来这里!想当年……」 林涵脑子一片空白,老爹又开始痛诉革命家史了,这话快听得耳朵长老茧了,按照经验,再过几分钟,才能进入正题。 「你啊,不务正业,成天瞎跑,也不见有什么好的!唉,黑家差不多了啊!」 第6页 听到这个片尾曲,林涵从刚才的神游中转过神来,想知道实际性的问题。 「那个人是沾上了恶咒,具体是什么我一时不清楚,这种巫咒像是我们那边的手法,不过却并不是直接对他,可从味道上来说,险恶之极。」 林涵被老爹这几句话唬得后背鸡皮疙瘩直长,范启泽怎么会沾上这种东西? 「你从来就是看不起我的那些玩意,总想着做什么福尔毛丝,真是要不得!」 「总之,你离他远点,他指望不上你,你也别指望能帮上他什么。就这样,明天你别去上那个什么班了,留在家!」 「那为什么要让他找心理医生啊?」 「这个和让得了癌症的人喝止痛药一样,至少不会崩溃。」 林孟死命地吸着烟,没再发话,林涵看了看窝在一角的长绒棉,过去抚摸着它的毛,呆坐在一边,一时间,黑家小院一片安静,单剩下长绒棉有点委屈的哼哼声。 范启泽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头顶亮白的天花板像是电影银幕一样,反覆演着那条血迹斑斑的小巷还有舞池中那个魅影一样的女子。 范启泽侧过身子,开始数羊,到987只的时候,终于睡着了。 在梦里,发现自己站在空荡荡的河床上,不过水已经漫过了那些枯黄的糙地,波浪轻抚着自己的身子,河风拨弄着自己的头髮,微妙地转动,围绕在自己身旁。 远处的铁路桥上站着一个身穿白纱的新娘——明敏,在铁路上轻巧地跳跃,欢笑传了两公里送到范启泽的耳中。 这样就挺好,结婚也挺好,不是吗? 可梦境总是不甚完美,河中出现了那个妖艷的女子,慢慢地露出水面,水妖一般赤裸着身体,白晃晃地立在不远处,唇上的色彩还是那么鲜艷,漂亮的眼睛让整条河水的波光都黯然失色。 她站在水的中央,露出笑容,小指勾着,让范启泽靠近。范启泽缓缓走过去,牵上了她的手,一同沉入水中,在水中绚烂的光线下,女人牵着他的手,作出一个刺杀的动作,刺向自己的胸口。 女人胸前涌出鲜血,染红了大片河水,那双眼睛瞬间变成了灰白,诡异地看着范启泽。就这样纠结着,往深处沉下去,而明敏在远处惊唿着,却无能为力地看着范启泽沉入水底,不见了踪影。 范启泽突然惊醒,勐地坐起来,大口的吸着气,自己像是真的刚从水中出来一样,全身已经被汗浸透了。 而后,范启泽看了一晚上的电视购物gg,一直撑到天亮。 到了医院,心理医生糙糙地问了一些情况,然后迫不及待地让范启泽睡上躺椅,开始催眠工作,他也想知道,那个不见了的八小时,到底出了点什么事情。 「你可以更加放松……」 一番说辞,让范启泽慢慢撤去心防,进入到未知的意识世界中,医生打开录音笔,开始发问。 这一次,催眠效果并不好,乃至医生并没有收范启泽的钱,面色铁青地,匆匆打发他走了。 范启泽没有得到任何解释,只是拿到了催眠后的录音碟,悻悻地离开诊所,赶在午餐前回到了办公室,林涵今天遵照父命没有来上班,偌大的房间又只有一个人。 倒腾了半天,范启泽才算接好了音箱,准备播放一阵吱呀过后,开始了医生温柔如水一样的声音…… 林涵又开始了百无聊赖的生活,没有活做,也不想研习老爹的那些玩意儿,于是干脆旷工呆在家里院中,长绒棉也懒得动弹,趴在林涵脚下,享受着上午的温暖阳光。 葡萄架下面投下无数斑驳的光影,眯着眼睛什么也不干大概也算是种享受吧,至少比范启泽这个傢伙好得多。 「不知道他看医生看得怎么样了,还真是有意思。」 电话响起,林涵接过来却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女声,那边焦急地对着林涵说了一通话。 具体内容是什么林涵居然没有听懂,不过却在话筒这头忙不迭地点头,像是单纯地为了听着她的话语。 最后一句是——来gov公司楼下吧,我在那里等你。 这一句挺清晰的,林涵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带着长绒棉来到车前的时候,林涵才恍然醒来一样: 「我怎么这么听她的话,真是奇怪。」 说归说,林涵还是开车前往gov公司大楼,一路上怎么也想不起她之前在说什么,不过这种感觉并不坏。 明敏还是坐在花坛上,还是打扮得像个小麻花,看到林涵那辆出类拔萃的老爷车开过来,连忙迎了过去。 然后又轻车熟路地打开门,坐上副驾驶位子,自来熟地跟后座的长绒棉打招唿。 「什么事?刚才我信号不好,有点听不清楚。」的确,是信号不好,不过是林涵脑袋里面的天线搭错了路。 「你今天不用上班吗?还是迟到了半天?」 「呃,我这个上班时间控制得比较宽松,没事的。说,什么事情?」 明敏将那段林涵自认为是信号不好的时候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意思大概是:让林涵带她上去找范启泽,门口保安不让她进。 林涵板起脸来,心想这姑娘怎么还念叨着范启泽,只可惜了范哥哥:一是本无情义,二是自身难保。 「这样吧,刚好范启泽有话让我带给你,一句是『对不起,是他有毛病。』还有一句是『让她不用等我了。』」 明敏低下头,睫毛快速闪动着,看来快要哭了,林涵连忙翻找纸巾,用来代替安慰的话。 她小声地抽涕着,像是在尽量控制,林涵手拿着纸巾盒,静静不语,长绒棉识相地跟着发出呜咽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林涵这时候心头倒有一丝高兴。 明敏一声不吭地下了车,朝着长绒棉摆了摆手,独自走掉了。 林涵正要开车追过去,却被勐地玻璃敲击声吓了一跳。 原来范启泽突然从楼里跑了出来,整个脸上泛着青色,走到大厅前看到林涵的车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糙一样扑了过去,用力地拍着车窗。 林涵眼见着明敏越走越远,而这一头的范启泽却在惊慌失措地拍打车窗,于是只好摇下玻璃。长绒棉大声地嗥叫起来,没等林涵止住,范启泽已经打开门,满头虚汗地坐上来。 「怎么了,心理医生看得如何?」 「你这里有没有cd机?我来让你听听如何。」 范启泽说话的音调有点失准,像是快速过电的收音机。他的手哆嗦地将那张光碟拿出去,塞进cd机里面。 一阵卡碟的声响后,传来心理医生特有的四平八稳的声音:你是不是感觉到自己的眼皮不再听你的控制…… 「这没什么啊?」林涵看了看明敏消失的方向,对这个录音一点也提不起兴趣。 「继续听,继续听!」 录音继续放着,一阵平静之后,喇叭里面传来一阵嘶吼声,像是在用声带弹拨强力和弦,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让林涵扭断了脖子,而长绒棉开始全力大吼起来。 那种扭曲的声音继续延长着,宛若是将要吃人的野兽一样,含混着喉咙中的水声,全然不能听出在说些什么。 和着长绒棉愤怒的叫声,那小小的吉普车里面的声音让人耳朵几乎将要失灵了。 「这是你的声音吗?」林涵难以想像怎么用嘴发出这种声音,像是失去了控制的殭尸一样,他扭小音量,看着在一旁失神的范启泽。 范启泽蠕动了一下嘴唇,喃喃说道:「下面还有,下面还有。」 一会儿吼声消失了,录音带中隐约还出现医生惊慌失措的声音,在询问范启泽有没有事,录音发出一声声响,那一刻像是掉到了地上。而这里不知道从哪儿加进了一些锣鼓点,一种不加任何修饰的锣鼓声响。 咚咚咚、锵锵锵,像是有着固定的拍子,平稳地演奏着,而后速度缓缓地加快,最后融成一块,那是一片欢乐的氛围,其中隐约好像还有女人吟唱。 哼哼着模煳的词语,在最后一段欢快热闹的拍子里面达到高潮。 林涵和范启泽一样,愣在那里,专业知识让他听出来这是送葬的锣鼓声,最后那一段就是起棺时候的节奏,那时候旁边的女人会唱点什么呢? 一般来说:「是时候上路了,切莫回头!」林涵没打算告诉范启泽,如果说出来,天知道会让他怎么样。 随着一阵杂音,录音总算结束了,林涵像是触电一样快速地将光碟取出来,丢给范启泽。范启泽一脸苦相,眼睛还没有转过来,林涵先就开了口:「我帮不了你,真的,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 「下车吧,好好睡一觉,没事的,没事的。」 范启泽还在那里磨蹭,林涵突然发怒,下车走到另一边门前,勐地打开车门,冲着范启泽大吼一声:「下车!听到没有!」 被这一声吼惊起一个哆嗦,范启泽缓缓地走下车,将身上的光碟跟抖臭虫一样快速甩掉,接着踏上一脚,狠狠地对着林涵说道:「我他妈地要自己找出来,自己找出来!」 说完像是着了凉一样,将身上衣服裹紧,往车场走去。 在两人大声喊叫的时候,长绒棉停止了叫喊,眼珠灰熘熘地看着明敏消失的地方,像是发现了什么,一下子沖了出去。等林涵反应过来,这头大狗已经窜上人行道,用从来没有过的灵活身姿惊起一大串行人。 林涵叫一声不好,连忙追出去,临上车前,顺手将那张光碟捡起,丢在前窗。 不一会功夫,长绒棉就不见了踪影,林涵气急败坏地在附近兜着圈子,直到最后一点油即将用光。 长绒棉出现在大街上对路人来说是一种危险,而对长绒棉自己来说,更是危险得不得了。林涵大可以相信长绒棉不会咬人,不过小牛一样重量的它不知道可以成为多少份火锅让人大快朵颐。 必须赶在穿制服的人出现之前将长绒棉重新塞回车里,林涵看着微微颤动的油表心里满是火气。 心里正充斥着这样念头的时候,林涵勐地看到街角坐着两个影子,其中一个花花白白应该就是长绒棉,像它这样的大狗,蹲着和人一样,咋一看还真看不出来,而在旁边的就是明敏,这个小麻花而今面无人色地呆在一边,死命抱着长绒棉。 林涵大吃一惊,连忙跑过去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近了才发现,长绒棉居然身染血迹,像是受了伤,林涵连忙跑上去看了看长绒棉,它的腿上被划开了一条口子,毛茸茸的爪子上面沾了不少血迹。 「它怎么了?」 明敏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紧张得有点打颤,看到林涵跑来,像是见了救命恩人一样一把抓住他的手,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刚才我……不是走了吗,然后就感觉后面有人追来着。」 第7页 长绒棉哼哼一声,像是在附和明敏的说法,林涵生怕这个小麻花一着急忘了到底是怎么回事,连忙追问下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追我,我就越走越快了,那个人就越追却快,差点就跟上我了,我后来听到狗叫声,我转身过去一看才知道是长绒棉扑了上来,把那个人扑倒了,然后那个人就跑了。」 「那你看清楚那人长啥样子了没有?」 打狗还得看主人,何况长绒棉是见义勇为,想到这个林涵气就不打一处来,言语中有点吼叫的嫌疑。 明敏眨了眨大眼睛,木然地摇了摇头。 「那人是男的还是女的,穿什么你总看到了吧?」 明敏还是继续摇头,嘴上倒是说着不知道那人是男是女,但是他穿着身黑衣服,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不信你问长绒棉!」 说着明敏一把抱住了长绒棉,掏出手绢在狗腿上扎了个蝴蝶结。 看明敏要自己作证,没法说话的长绒棉呜咽一声,极为无奈地趴在两人中间。 很可能是抢劫犯,林涵一屁股坐下,心痛的看了看长绒棉,随着明敏指认的那条窄巷看过去,黑布隆冬的倒真是作案的好地点,不过这明敏怎么看都像脖子上挂着钥匙的小孩,身上哪有什么钱,真是蠢货。 「我们走吧!」林涵站起身来,试图抱起长绒棉,无奈这大傢伙实在太重太肥,像是装满了重物的大麻袋一样,连拉带拽地用了半天力气,长绒棉动也不动。 林涵折腾了半天,长绒棉却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往车子走去,原来它并没有大碍,林涵尴尬地耸耸肩,朝明敏瘪了瘪嘴。见这俩搭档闹着,明敏一脸的乌云顿时散了去,想站起身来,不料一下子起来,脚上麻木得已经不能动弹了,只能一下又坐回台阶上。 「怎么?不想走啊?行,那我先走了啊。」看到明敏还在那里磨蹭,林涵甩着车钥匙,直接往吉普车走去,气得明敏大喊起来: 「唉,你就不管我了啊,我脚麻了,你抱不动长绒棉还抱不动我啊!」 林涵沖了回去,一把抱起明敏,快步的往车里走去,没走几步,明敏就大喊着让他放下。 「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不要抱就算了。」 林涵对这种行为极度鄙视,斜眼看着因为勐地被放下却又因为脚麻木而站不稳的明敏,她正摇晃着想撑住林涵的肩膀,林涵马上闪开。 「别,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在那里跳一会吧。」 「不是,我看到范启泽了,我怕他看到我们,到时候误会。」 林涵四下一看,这个大楼前的广场并没有人,这小妞一定是眼花了,再瞧见长绒棉已经蹲在车前等着了,哼了一声,没好气地准备上车。和长绒棉上了车,打燃汽车,发泄一样地踩了踩油门,老式的发动机唿哧唿哧作响,像是要飈出去一样,这时候明敏正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从后视镜里面看到一跳一跳的明敏,林涵不知道该笑还是哭丧着脸好,想了想,打开门,重又过去将她抱上了车。 「我送你回去。」 林涵尽量用绅士一点的语气说着,之前大喘气的吼叫声还真不是他一贯的酷酷的作风。 「我刚才真的看到范启泽了,他的车刚刚过去。」 「别逗乐了,他那辆车都快成倒土的泥头车了,怎么会开到这里来?」 明敏用毒咒发誓说刚才自己看到的就是那辆黑色的萨博,因为驾驶室里面挂着她送给范启泽的红色挂饰。 「那车是黑色的?我看到的时候以为是黄色的呢,上面灰尘都够种花的了,范启泽现在这个状况……」 话到了嘴边上又让林涵硬生生的吞了下去,他觉得不能和明敏说范启泽的事情,天知道这小麻花会爆出什么烂芝麻来。 「范启泽什么情况?」 「呃,就是他最近应酬太多,一般都不开车嘛。」 林涵开始东拉西扯,像引开话题,但是明敏并不上道,还是在旁敲侧击地问起范启泽的事情。 看了看油表,林涵使出杀手锏:「你身上有钱吗?」 「怎么了?」 「有的话就先借我五十块,我拿去加油。」 明敏乖乖地将钱包掏出来,好傢伙,一厚沓大钞,看得林涵只咂嘴,这小丫头片子身上居然带这么多钱,难怪要被人跟着抢劫啊。 「没有五十的。」 「那就借我一百吧,剩下的五十我一会请你去吃火锅。」 说完一掉头进了加油站,加上五十元的油。心想这个应该够它再跑一天的,临去交钱时,还不忘恐吓一下正在摸着长绒棉的明敏。 「别摸它,这里是加油站,一会儿静电,嘣,就全完蛋了。」 见明敏马上收了手,林涵乐颠颠地去交钱拿票了,等到回来的时候,却惊出一身的汗——这比静电引起爆炸还要让人头皮发麻,明敏此刻正拿着范启泽的那种录音cd,试着往唱机里面放进去。 林涵连忙钻进车里,制止了她的行为,要是让她听到那种声音,谁知道她会吓成什么样子,更何况那是范启泽的声音,林涵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在意明敏会知道、听到什么,为什么会瞒着范启泽的事情,可是他确实就是这么做了。 「这个唱机怎么用不了?」 完全熄火的车子不可能用cd的,林涵长出了一口气,将cd丢进杂物箱里面,正式警告她不要乱动车里的东西。车子开出加油站,林涵想先送她回去,长绒棉的伤口要快点处理,免得感染。 明敏神情奇怪地用手指点着,让林涵兜了不少圈子,当他发现又回到原地的时候,一气将车停在路边,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明敏刚才微微带着笑容的脸突然一变,眼泪吧嗒的就掉了下来,都说女人翻脸和翻书一样快可林涵怎么也想不到这女人居然是本漫画书,一下子就翻过来了。 「我不回家,我怕。」 明敏哭着说道,林涵忙问为什么,可她只是哭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一下子让林涵连同长绒棉一起愣在边上,看明敏哭得梨花带雨却手足无措。 「你带我去你家吧。」 明敏这句话说出来,林涵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这算是传达一种什么信号?一个长得玲珑透致的女的哭喊着要去自己家里,而且是一去就是过夜,这个不合适吧,这个不太好吧,这个家里还有老爸呢,这个家里就两张床呢,这可如何是好。 脑袋里面乱七八糟想了半天的林涵暗骂自己一句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去我家?」 「嗯!」 「走吧。」 吉普车唿哧唿哧地往城郊林涵家里开去。 嘿嘿嘿,不要怪我辣手摧花,林涵心头有一个长尾巴和头上长角的小人在狞笑,不过长绒棉也知道,他不大可能做出这么有种的事情来,从生物学上讲。 范启泽跑到地下停车场,拿来水桶和抹布将自己那辆全然看不出颜色的沃尔沃使劲擦啊擦啊,用掉了不知道多少桶水,只看得看车场老头一愣一愣地。 范启泽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跑去远处的卫生间打水,提着小桶急匆匆地走来走去,嘴上还念念有词: 「我要找出来,我他妈的一定要找出来。」 他全然不顾自己的汗水混杂在水桶里面,名牌衬衣整个都湿透了,像是着了魔一样。 实际上这么说也没有错,范启泽这种状态只能用着魔了来形容,这些天出现的事情让他有点招架不住了,人倒霉也不能倒霉成这样,那个催眠师首先就一定有问题,所以范启泽决定先去找他,问清楚为什么要用这么卑鄙的手法来捉弄自己。 对于这么一个脆弱的人,一个疲于在欢场奔命的人,他至于吗? 一边满头黑汗的擦着车,一边心里头有点平静,就像这辆黑色的沃尔沃,渐渐的在灯光下露出其峥嵘来。 发动汽车,很顺利,车是好车,只需要一擦就能跑得欢畅,同理,身为gov公司的事故援救部的组长,自己也是一把好手,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外加琴棋书画都来得那么一点,如果不是来到这个公司,自己当然也是一个福尔摩斯。 范启泽坐在位子上,狠狠地拍了拍脸,凝神地看着前面,口中说道:「最次也是个柯南,走吧,柯南!」 车子快速地冲出车场,直奔医院而去,城市的黄昏像是一个巨大的蛋黄,一切暖和而模煳。大厦的影子融在夕阳里面,道路像是宽阔的河道,汽车就像过江之鲫一样,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车后的尾灯闪烁着每个人的梦魇。 范启泽单手握着方向盘,眼神有点迷离,另一只手习惯性地去打开收音机,当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他勐地闪回了现实,用力地将开关重新按回off。他还是忘不了那张cd里面的东西,不可能忘记,这一辈子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发出那种声音,像是被虐杀的大猫一样嚎叫。 想到这里,再灿烂的阳光都觉得挺冷,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拐下出口,继续往医院开去。 不远的街口勐地窜出一个人,打横地从车前冲过,尚不及踩上剎车,那人就从车前闪了过去,然后倒在一边,一头秀髮像是gg片里面一样,飘得极为动人心魄。 范启泽感觉自己脆弱的心脏又让人狠狠地捏了一下,停下车冲着那女人吼道:「你不要命了,不会看车啊!」 那女人手撑着地爬起来,用手撩拨了一下头髮,冲着范启泽一笑,头也不回地走掉了——是一名美女,实打实的那种,如果范启泽不是因为邪门而缠身的话他一定会跑过去搭讪、嘘寒问暖,或者带她去医院,等等等等。不过那个带笑意的眼角好像哪儿见过,像是自己丢掉的又一段记忆一样,这个笑容和脸庞熟悉得要命,可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自己生命的哪一幕。 范启泽傻傻地看着那个身穿风衣却依然苗条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金灿灿的夕阳下,眼睛始终跟着,怎么都拔不出来,右手自动地为自己叼上一根烟,左手四下摸着打火机。 这时候一个带着经典蛤蟆镜的傢伙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一样,站在车窗前,一张老脸堵在视线之间,再变戏法似的摸出一个打火机,叮的点燃,冲着范启泽举过来。 范启泽连忙闪开,喊了声干嘛!那傢伙嘿嘿一笑,摸索着将打火机关好,然后又摸出一张名片来。 「朋友,萍水相逢,即为命中相中,你可看看这个。」 这年头用名片的人可是属于古董级的,好好的名片不用,非得用毛笔写在纸上的人说不出他能有多老派,范启泽狐疑地接过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东西。 上书:宁翰林命理推算,摸骨断字,秉承祖传,师承道家,博览众长,学用结合。 第8页 原来是一个算命的,范启泽说道:「不好意思,我不信命,这个您还是找别人吧。」说完就要关窗,那宁老头一把抓住他的手,然后惊唿一声:「哎呀不好,朋友,你最近诸事不利,似有沾染无端横祸,恐有血光之灾啊!」 这就像是抓到了范启泽的小辫子,让他全然泄了气,任凭宁姓老头继续说下去:「所谓一命二运,阁下命相本来不错,可惜不知道犯了何方神圣,惹得一身晦气?」 范启泽底气不足地说道:「别胡说了,我可没有惹着什么人,要说这个,你可就估计错了。」 「非也非也,要说你故意得罪或是不公,但是依本人所算,你还是触了大霉头。这样吧,不如你去西山昌定河的不繫舟那里,放生一尾锦鲤,之后再观后效。」 范启泽听了,连忙问什么叫再观后效,宁老头嘿嘿一笑,到时候我再来找你吧,说完就要离去。范启泽连忙找来名片再加上几百块钱,下车毕恭毕敬地送给宁老头。 宁老头也不看,直接将东西装进了包里,然后慢悠悠地走了。 范启泽继续前往医院,但是之前擦车攒起来的一点点理性现在却有点散尽的意思,已经晚上7点钟了,那个催眠师早就下班回家了,医院外面虽然依然拥挤匆忙,但是就范启泽而言,他心头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着落。 又是一个夜晚,他有点怕,生怕自己又会在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出现在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于是他呆在车里,什么都不做,睁大了眼睛准备等天亮。 这时候他的手机开始作响,一连两个都是让他去吃饭的电话,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然后正准备关机,一个久违的熟悉号码打了过来,这让他有点心动。 是翼翼,一年多前的女朋友,至于大名叫什么,自己还真没有问过,就是这么混沌的关系。 「范启泽你有空吗?我想来找你。」 找我作死啊,这种时候来找我,明天就让你血溅当场,范启泽点燃香菸恶狠狠地抽着,心里头开始念叨着。可他心里头却急切想见到翼翼,现在范启泽的状态就像是关在铁笼子里面的鸡一样,不知道明天早上还能不能打鸣。第四章 血印 〔难道他不喜欢到要自己死?翼翼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时候车里灯亮起来,可里面并没有人,也就是说车自己沖了过来将翼翼撞倒。〕  当翼翼熟悉的身影出现的时候,整个大街上的霓虹灯都已然亮了起来,红黄蓝绿闪烁着,照在她的脸上,她有一张线条优美的脸庞,足以幻化成语言来命令男人。当她出现在街角,范启泽毫不费力地就看到了她。  可是他不想去打招唿,这其实很矛盾,自己很想去找一个人度过今晚,可是又心有戚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翼翼敲了敲车窗,然后坐在车上,语气中透着一种莫名的兴奋:“还是去老地方吧,快点开车!”  范启泽闷声地往她所说的老地方——一家酒吧开去,车里空气中透着翼翼香水的味道,虽然不浓烈却深幽袭人,这样让他很紧张,手指开始不由自主地在方向盘上敲击着。  汽车飞快地路过各种景物,范启泽打开窗户,大口地吸着气。翼翼看出了不对劲,连忙关切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却遭遇了范启泽冷冰冰的沉默,只好一同沉默下去。  酒吧里面并没有多少人,大厅里面播放着蓝调音乐,翼翼轻快地在前面带路,在他们早已经熟悉了的座位坐下。  这个时候范启泽更像是一个地下工作者,紧张地四下望着,眼睛睁得巨大,试图在昏暗的环境里面找到什么对自己不利的情况,就这样一路跌跌撞撞地才算坐了下来,而且依然如同受惊的老鼠一样四下打量着,让人感觉十分怪异。  翼翼一边看着酒水单一边看着范启泽,好像中了邪一样伸头缩尾地在对面,这全然没有那个意气风发的范启泽的风采,倒像是来这里偷东西的小贼一般。  “你到底怎么了?看起来神不守舍啊。”  范启泽答应了一声,却又像没有听懂一样啊了一声。  这让翼翼十分恼火,自己专门找了这个傢伙,他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将酒单扔向范启泽,砸在范启泽面上。  这一下说重不重的,倒是让范启泽像是醒过神了一样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专心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说实在的,范启泽一直叫她翼翼,而她也只让范启泽叫她翼翼,这样说是有神秘感,于是她的身份就像是永远捅不破的窗户纸,只能模模煳煳地猜测,有时候像是公车售票员,有时候像是高级白领。  她还可以什么都是,这样的人让范启泽十分头痛,而且换在这样的环境中,更是让人琢磨不透,如果她开口说自己就是杀手,那些女人就是她干掉的,又该如何是好?  范启泽又有点神游太虚了,翼翼已经点好了酒和基本餐,现在就等着范启泽开口了。  “一样的,我没什么别的要求。”  等到东西上齐,翼翼在高脚杯中斟满了红酒,范启泽突然意识到自己绝对不能喝酒,尤其是不能喝醉,经验上来看,要是自己喝醉而且第二天睡在一个天都想不到的地方,这样也许就意味着翼翼就将失踪了。  “来干杯,为了这一年多来的沉默!”  翼翼将酒杯碰得叮噹作响,范启泽却手忙脚乱地打算逃脱,他拙劣地开始翻自己的包,拿出手机咿咿呀呀说一阵,然后满头冷汗地对翼翼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公司领导找我,我得走了。”  说完就要起身走人,他灰熘熘地往门外走着,却被翼翼一把抓住后领,勐地一拉,拖回了座位。  “知道吗?我现在是柔道黑带!”完蛋了,翼翼今天成了柔道高手了,看来这一劫是死活过不去了,范启泽战战兢兢地举起酒杯,嘴上却忘了祝酒词。  “为了什么来着?”  “为了一年多来的沉默。”  范启泽闻言一口喝下杯中酒,低着头嘀咕着,他还是保持着一种游离的状态,即使他之前多么期望今晚能有个人陪着他,一起苦挨到天亮,但是这个时候他却并不希望翼翼在他身旁。  “好啊,好啊,久别胜新婚嘛。”这句话后面等来的是一阵沉默,翼翼不再说话,而是躲在餐桌烛光的后面默默流下了眼泪,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这让范启泽有点手足无措,今天她是柔道高手,可是她却哭得特别悽惨。  “范启泽,你还记得你答应过什么吗?”  说实话,范启泽对于很多女孩许下了很多承诺,包括对于明敏的婚约,可是能兑现的没有多少,至于翼翼所说的承诺,他搜刮尽了脑汁也想不出他曾经说过什么。  于是只好埋头装傻充愣,吃他自己面前烤得半焦的牛排,把自己的嘴巴填满,这样就不用回答了。  翼翼直勾勾地盯着范启泽,期待能够从他的嘴里说出那个自己期望的答案,可范启泽的态度让她焦虑不已,像是一个越来越大的气球,即将要爆炸了。  眼泪即使还不顾自己今天作为一个柔道高手的身份在模煳双眼,翼翼还是忍不住爆发了,随着呯地一声拍在桌上,四周的几个顾客先是缩起脖子像是躲闪着子弹,随后意识到有事情发生,马上有人八卦地伸长了脖子。  好啊!好啊!要打架了。这种热闹必须要看,只见哭得眼圈红红的翼翼似乎将要把范启泽撕碎,大家都在拭目以待,期待惨剧的发生。  范启泽继续埋头苦吃,脑子继续搜索着,突然他使劲地吞下嘴里的牛肉,不紧不慢地说了句:“生日快乐,翼翼!”  眼看着快要落下的手一下子悬在了空中,围观的人们咕地一下吞下了口水,彪悍的翼翼勐然又恢復了淑女形态,失力一般坐下,眼泪再次隆重登场,不争气地继续落下。  “我还记得去年就是在这个餐厅一起吃的饭,我说过会陪你过每个生日。”  范启泽清晰地说着这些话,眼神中露出一种情场高手所特有的一种光芒,让周遭群众无趣地散开,没有了武打片看,要演言情片的话还不如回家看电视。  看到范启泽还没有忘记那回事,翼翼破涕为笑,开始这一餐生日宴,范启泽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颗芸豆,递给翼翼说这是生日礼物,并且说这颗是一个魔豆,当它长出来的时候,自己的愿望就会实现。  翼翼说你又骗人,可是嘴上还是带着笑地接过这个礼物,看着范启泽,有点欣慰地说道:“你穿的还是去年那件西服,这样真好。”  范启泽笑笑没有说话,继续吃着饭,等这一餐饱含着笑和泪的酒饭吃完,他提出了一个要求:“陪我过这一晚吧。”  翼翼慡快地答应了,不过可能当中有些误解,范启泽只是想能够睁着眼呆着,等到天亮。  宾馆的落地窗户能够映出全城的灯火,范启泽呆呆地站在窗户前面,一言不发地看着景色,翼翼在洗澡。  范启泽决定听那个算命先生一次,就去西山昌定河的不繫舟那里放生一尾锦鲤,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正在盘算着,身后被一团湿漉漉的翼翼紧紧地搂住了他。  “是你要我今天陪你的!”翼翼贴上范启泽的耳根,轻咬一下,还不及范启泽说话,旋即又转到他面前将嘴唇献上,来了一个缠绵的湿吻。  范启泽有点窒息,他双手展开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现在的精神状态还想着这些肯定有点力不从心,可随着翼翼灵活的舌头撬开他的嘴唇的时候,他开始全线撤防了。  顺理成章的他们倒在床上,范启泽有点被动接受着翼翼的热情,这种热情足以让一个周身冰冷的人化成一团炭火,威力无边。可范启泽依然睁着眼,脑子中始终有一些画面在翼翼长发拂过脸庞的瞬间出现。  像是闪电一样,瞬间照亮一个场景,或者浸染鲜血的白墙,或者又是那个孤独的干涸河床。  这样让范启泽几乎想要闭上眼睛了,可在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在公司卫生间出现的那个血染全身的女人,正站在墙角满含微笑的看着他们的缠绵。  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这种感觉,如同一点炙热的火焰在闪动的时候却淋上一盆冰冷刺骨的冷水,那个女人就站在那里,整个点着夜灯而显得昏黄温馨的房间在那个角落却是一片悽惨的蓝色。  她像是一个观众一般,看着翼翼妖娆的肢体在范启泽身上缠绕,从而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或者更像是嘲笑,在黑色的牙fèng中缓缓的渗出血液,如同口水一般耻笑范启泽的恐惧。  范启泽勐地推开了翼翼,抱着头大喊了一声,然后等他睁开眼,只见那个角落洒满了暖和的光线,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9页 翼翼被一下弄得手足无措,慌忙围上浴巾换了一种不可理解的眼光看着范启泽在床上大声地喘着粗气。就是喘不过气来,范启泽盯着墙角反覆确认了几遍,又重新拍了拍脑袋,才认定自己看到的不过是幻觉,不过这样的举动倒是让翼翼十分不慡。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不喜欢我干嘛还说什么陪我一夜!”  范启泽舌头根子都麻了,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只是一副作死的衰样,看到这个情景翼翼更是光火,操起手边的菸灰缸朝范启泽丢了过去,这一下正中脑袋,范启泽闷哼一声,倒在床上。  那个菸灰缸虽然不大,但也是用玻璃做成的重物,这无疑是一件杀人利器,不一会儿,翼翼就看到床单上慢慢染上了鲜血。她连忙上前察看,范泽死了一样躺在那里,不过嘴巴中还在大口喘气,像是被掐住脖子的狗一样,舌头都快伸出来了。  实际上这一下让范启泽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女人,她站在不远处嬉笑着,就像酒吧里面看热闹的群众一样,血色的瞳孔中透着一股子让人莫名的恐惧,白森森的牙齿中间那抹浅笑如同食人鱼一般,夸张地咧着。  范启泽下意识的收紧了身子,头上传来一阵剧痛,这种痛好像强光一样,他一下什么都看不见了,反射性地坐起来,这个动作刚好将翼翼挽进怀中。  翼翼正心惊胆战地看着范启泽,这一个本非自愿的拥抱让她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适应了这个拥抱,并且深情款款地对着范启泽敞开自己的心扉。  “你知道吗?你并不知道我的名字,而你也没有让我感觉你就是我生命中的最为重要的那个男人,可是自从和你分开之后,我却特别地想你,特别的。”  翼翼再一次淌下眼泪,今晚范启泽的表现让她感觉有点陌生,可是却又充满了好奇,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若即若离的态度反而让人挂心。  翼翼继续说着:“没有几个男人会认真地玩我那个游戏,猜我今天会是谁,他们都只是在配合一场戏,可你却相信我不同的角色……我得知你要结婚了,可是现在我想说,如果那个新娘是我,该多好!”  范启泽紧紧地抱着翼翼,对于她说的话好像极为激动,翼翼欣喜不已,她记得范泽唱过的歌词——和你在一起多美好,就算什么都得不到……  该说的都说完了,翼翼等着范启泽的回应,可半天过去,范启泽却恍惚地松开手,然后说了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到。”  “我说我想要嫁给你!”  “哦,是吗?”  范启泽突然显出一副无知觉的样子,他想起了一个女人,这种感觉有点模煳,他曾经刻意去忘记,可穿上礼服面对明敏的时候,还有翼翼跟自己谈及结婚的时候,这种感觉就冒了出来,酸熘熘的,透着一股子寒意,让他的精神没法集中,没法投入感情。  范启泽一副无知觉的样子,这样再次充分地引燃了翼翼心里的怒火,要知道,她今天是柔道高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真的会为自己的一个身份去努力许久,于是她毫不客气地给范启泽一个过肩摔,狠狠地将半昏迷的范启泽彻底摔成了昏迷。  看到他那个样子,翼翼穿好衣服,摔门离开了,留下在地上闷声不作响的范启泽,没准这一下就要了他的命了。  范启泽觉得自己特别痛,也听到了翼翼出门的声音,但是自己像是散了架一般,加上昨天一晚没睡,他居然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翼翼走出宾馆,茫然地站在街边,手忙脚乱地掏出一颗香菸,点燃以后深深地吸上一口,然后靠上电线桿子,寒夜凄凉,香菸和口中的气雾混杂在一起吐出,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混乱。  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翼翼飞快的抽完了那根香菸,将菸头用高跟鞋狠狠踩灭,然后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回头看了一眼依然亮着灯的那个房间,范启泽还躺在里面,翼翼尽全力地笑了一声,穿过马路,这个地方和这个时间的车辆并不多,她快步的走到了马路中间。  这时候一束强烈的光线打了过来,一辆仿佛脱缰野马的汽车从不远处的拐角杀将过来,灯光照到翼翼眼中,让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条件反射的往后退去,脚步一乱,歪歪扭扭地站在路上。  等她的瞳孔反应过来,那辆车却像是口中雾气一样蒸发掉了,路面静得出奇,好像从来就没有一辆飞驰而来的汽车一般。  正当翼翼愣着神,从暗中冲出一辆黑色轿车,并没有开大灯,冷不防地将她撞飞在几米外,她清楚地听到自己腿骨碎裂的声音,剧痛让她的瞳孔一下子睁得更大,在黯淡的灯光下,看到了那辆车。  一辆黑色的老款萨博,而车牌是范启泽的。  难道他不喜欢到要自己死?翼翼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时候车里灯亮起来,可里面并没有人,也就是说车自己沖了过来将翼翼撞倒。  而且车以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继续往前开着,冲着翼翼过来,不一会儿,它就会用轮胎一点点地碾死她。  翼翼拖着断掉的腿想爬开,可汽车比她更快,咯吱一声,将她的腿压在轮下,翼翼用尽全力双手趴在车盖上,她看到了驾驶室里面有一个女的,她有着灰白的脸和一副血一般的瞳仁,微笑着看着她……  汽车从容地碾过她的身体,这条街居然没有什么人听到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林涵开车带着明敏往自己的家中开去,一路上明敏将长绒棉腿上的伤口看了又看,十分着急,林涵从车里拿出一瓶云南白药,让明敏先给长绒棉敷上,止住血再说。  “别担心,长绒棉这傢伙比我还硬朗呢,这点小伤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长绒棉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不屑地哼了一声,让明敏扑哧一声笑出来,大声说道:“你们像是兄弟俩!”  林涵听了这话没生气,反而兴高采烈地答应着:“对啊,我和长绒棉就是好兄弟,老搭档。”  听了这话,明敏好奇地问起林涵怎么去到gov公司上班的事情,林涵添油加醋地将那天在洞中寻人和公司拖欠报酬的事情说了一遍,也把自己家里经营的行当说了一通,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将腹中忍了许久的抑郁说了出来,权当发泄。  谁知明敏却说了句让他意想不到的话:“爸爸怎么能这样呢?拖欠工资的事情都做!”  林涵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没准这个女孩的爸爸是张主管,这样的话自己讨薪的事情就好办了,想到这条,连忙问明敏爸爸是谁。  “我爸爸就是gov公司的总经理,明少卿。”  林涵的老爷车和他一起打了个踉跄,想不到自己身边就是坐着东家的小姐,怪不得她钱包里的钱足够长绒棉吃一个月了,这下可好了!  林涵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长绒棉,使个眼色让它注意拍好马屁,说不定以后的食物就会由明小姐包了,可惜长绒棉依然傻乎乎地喘着气,全然不懂其中深意。  蠢货,林涵暗暗地骂了长绒棉一句,毕竟是狗,还是不懂什么叫权贵啊!  明敏问起林家的特别行当,对这个她好像十分感兴趣,瞪大了一双眼睛,小手拉了拉林涵想要问个究竟,林涵挠着头大概说明了一下自家的来歷。  林家是汉人,但是世居湘西,在解放初期却又背井离乡来到城市,从事这门特殊的手艺一直到现在,至于为什么离开,老爸从来没有说过。  林涵淡淡地说着:“我并不想接着这个路走下,我只是想做一名医生,或者其他任何一个职业的正常人,我想融入这个城市。”  明敏不解地问道:“我觉得你家这个职业不错啊,很刺激呀!”  林涵苦笑一声,刺激要是能当饭吃,那就好了,这对于自己是一个尴尬的话题,不如引开,于是半玩笑般地问起明敏和范启泽的事情。  明敏勐地扭过脸去,又开始查看长绒棉的伤势,看来,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林涵只好作罢。  “别看了,本来你就包扎得那么烂,老看也看不好啊!”  说话间,林家的小院就在面前,不过院子漆黑一片,看来老头子又出去下棋喝茶了。  下车准备开门,林涵却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在门口晃动着,像极了贼,正打算熘门撬锁一样。  这下撞到了吧,林涵偷偷摸摸的从车里拿出了一把扳手,慢慢地靠近,准备从后面偷袭,正要下手的时候,那人勐地转回头,叫了一声:“都像你这样抓贼的话,连个贼毛都抓不到。”  好熟悉的声音,不过从造型上看起来还真不认识这个人,林涵举着扳手无所适从。那人摘下了帽子和眼睛,从口里吐出了一片东西,重新说了一遍刚才的话,林涵这才知道,这个所谓的贼,居然就是自己老爸。  不过他这一身打扮还真是古怪,林涵收起兇器,嘴上嘟囔着:“弄成这样,谁还认识你啊!”  开了灯,院子里面一片透亮,林孟在堂屋一坐,美滋滋地掏出几百块钱出来。  “这是哪儿来的钱?”  林涵在灯下看了看林孟的打扮,这一身太像一个江湖骗子应该穿的行头了,那手上的钱想必就是他的赃款,想不到老爸一天到晚提什么家族光荣史,现在却沦落到这个地步。  “是你上次带回家的那个同事啊,叫范……”  “范启泽!你怎么遇到他了?”  林孟将钱收好,然后正色说道:“不是我遇到他,而是去找他的,他遇到的事情不是一般人想像的,包括你我可能也帮不了他,不过我想提醒一下他,或者支一招。”  “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让他没事去西山昌定河的不繫舟那边放生一条鱼,这样可能会化解灾难。”  林涵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林孟,这一招可能对于范启泽这种情况来说毫无作用,因为林涵知道范启泽可能是受到什么强大的诅咒,或者他本身脑袋就有问题。  “我只是再去看了看他,最后的结论就是他真没救了,所以才瞎说的,不过他出手很大方啊!”  林孟其实真正的意思只是找了一个藉口,至少让范启泽在心理上好受一点,不过从范启泽的出手来看,他还有点想林涵一直就留在gov公司的念头。  对老爸的这种行为林涵无奈地眨巴一下眼睛,然后说今天家里有客人,可能要过夜,范启泽的事情最好不要再说。  “为什么?那个客人也是你们的同事吗?”  “不,她是我们老闆的女儿。对了,给我一百块吧,我给车子加油!” 第10页 “休想!”  明敏和长绒棉一同进了院子,长绒棉麻利地钻回自己的狗屋,林涵带着明敏到了堂屋,就去找绷带好为长绒棉包扎去了,于是大堂里面就剩下林孟和明敏单独坐着,明敏好奇地打量着这一切,这里没有电视,也没有电脑,一切好像是在五十年代以前,只是上面不搭调的吸顶灯的光亮在表明着年代。  两人打完招唿,然后断断续续地开始聊天,林孟好像挺紧张的,仔细看着明敏,这让明敏极为不安,好像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一样。  当扯到林涵的时候,林孟开始流水一般述说着自己儿子小时候的光荣事迹以及各种糗事,林涵忙不迭地赶来打住了话头儿,让老爸去弄点吃的,要是他再说下去,恐怕连自己几岁开始发育都得一一交待出来了。  不一会儿,几个风味十足的湖南小菜放了上来,林孟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藏了许久的米酒,大口地喝起来。  酒意上了头,他又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林涵的事情,并且对明敏的美丽着实地夸奖了一番,林涵知道,老爸把这当成相亲宴了,连忙想去打断,不料林孟又大大咧咧地将自己让范启泽去西山放鱼的事情也说了出来,这一下让整个饭桌气氛为之大变。  明敏连忙问起到底是怎么回事,林涵一下子捂住了林孟的嘴巴,慌忙解释道:“没事的,我老爸瞎说八道,上次范启泽到我家,他就是想作做弄一下他,没事的,真的!吃菜,吃菜!”  明敏半信半疑地拨弄着自己碗中的米饭,而林涵对着老爸射出了极为愤怒的眼神,让他不要再瞎说了,林孟嘿嘿一笑,用酒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明敏睡在客房,林涵要走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明敏突然开了口:“你明天带我去找找范启泽好吗?”  “再说,你先睡吧!”  走出房间,林涵像是松了绑一样,恨不得狠狠地砸砸墙,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这样一点都不符合自己性格嘛!简直不可理喻!  身后林孟悄然走过来,意味深长地拍拍儿子的肩膀,笑眯眯地走开了。他看得出儿子对明敏的好感,同时自己对于明敏也是十分满意的,不过这里错综的情感还得林涵自己去解决。  林涵躺回自己的床,无奈地嘆了口气,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黑暗中,客房的门打开了,明敏偷偷熘出了房间,蹑手蹑脚地打开大门,走到了院子里。长绒棉在狗屋里面呜了一声,见是明敏,忙不迭地过来憨厚地摇着尾巴。  明敏抱住这头大狗,附在它耳边说了声:“我要去找一个人,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长绒棉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话中意思,可是它却跟着明敏消失在黑暗中,走了很长一段路也没有计程车,明敏紧紧拉着长绒棉的颈链,一路走着,冬夜中的路灯照在这对拍档身上,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淡淡的雾气之中。  她想去找范启泽,可是这大概不是明智之举。  范启泽醒来的时候发现四周有很多人盯着他看,他真不明白宾馆里面怎么会进来这么多人,大妈、大爷、老人、小孩,各种各样的人围成一圈,在那里指指点点。  范启泽四下摸摸,发现自己身边并没有软软的枕头被子,而是直挺挺的睡在光洁的水磨石地板上面,周身冰凉凉的,他连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看了看四周。  轨道、楼梯,还有人来人往,这里是一个地铁站的地下通道,而他好像是在这里睡了整晚,范启泽的脑袋中好像有人点了一个巨大的爆竹,让他一时间全然懵了,这意味着有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即将让他知晓,范启泽拨开人群,往外走去。  这一段地下通道并不长,但是却让范启泽几乎失控,明明他昨天晚上还和翼翼在一起,包括翼翼使出一招过肩摔的时候,他都尚能够知晓,他是躺在宾馆的地毯上,但是现在却在这里,唯一能够猜到的解释就是可能翼翼也出事了。  走出地铁站,阳光显得格外刺眼,他看清楚了地名,这里离那个宾馆大约十几公里,天知道是什么人把他送到这里来的,他必须赶回那个宾馆了解事情的经过。  钱包里只剩下够坐公交车的钱了,范启泽只好挤上了公交车,往宾馆方向前去,车上什么人都有,乱糟糟地混在一起,车载电视的新闻节目正在播出,社会新闻在播放杀人案的线索,范启泽有点不敢看电视,生怕从中了解到什么东西,内容就是翼翼死在宾馆中。  所幸的是新闻没有放出这么一条消息,范启泽逃一般冲下车,往宾馆方向走去,正走着发现不远处有一群警察在围着一辆车在检查,范启泽条件反射一般地躲在墙角,偷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范启泽远远看到那是自己的汽车,不过车牌已经被摘掉,他连忙摸了一下衣兜,发现自己的钥匙还完完整整的呆在那里,那么车是怎么开到这里来的?自己明明已经将它开到了停车场。  这样不可解释,范启泽使劲拍拍自己的脑袋,他决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从那群警察面前走过去,掩饰好自己的慌张,他将自己皱皱巴巴的西服整了整,慢慢地往前走过去。  看到自己的汽车正停在那里,完好无损,警察正趴在地上研究着什么,范启泽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说明自己是车的主人,但是他马上看到了后面一条长长的血痕,如同在马路上画出的一副拙劣的画一样,横亘在范启泽面前。  完蛋了,范启泽暗叫一声,继续往前走去,那条血印一直延伸着往前,走到街角的时候,一个让人心悸的血印摆在面前,像是警察画好的事故现场。一个清楚的人型留在路面上,而四周满布溅开的鲜血,范启泽呆在一边,傻傻地看着那个印子,好像能够想像出翼翼躺在地上,眼睛圆睁地看着自己,然后被一点点地压死。  正看得出神,身后勐地冒出一个人,重重地拍了范启泽一下,这一拍几乎让范启泽失去了站立的力量,要顺势倒下。  “看什么呢,有什么好看的!”转过头去,一个胖乎乎的警察正没好气地看着他,有点兇恶的眼神好像想要吃掉范启泽一般。  “没干什么,这里怎么了?”  警察皱眉,一个被血迹吓得有点软绵绵的傢伙还敢问案情怎么样,这倒是奇怪了,于是轻描淡写地说是场交通意外,死了一个人,但是尸体不见了。  尸体不见了,范启泽相信了自己的判断,连忙点头,然后快速离开,还没走多远,警察在后面叫了一声:“哎!这位同志你等一下!”  范启泽听了,满头大汗地站住不动,等着发落。  “别到处乱传,这也可能是谋杀案!”那警察说。  范启泽不敢回头,尽量冷静地答应了一句,连忙快步走掉。  翼翼可能也死了,范启泽开始喘不过气来,他想跟翼翼说她的一切角色都很好,自己从来都是当她就是那么一个人,而且他知道翼翼会自己的想做什么就会付出一切。可是在翼翼二十七岁生日的时候,她死了,并且有可能是自己害死了她,想到这里,范启泽流下久违的眼泪。第五章 水妖〔范启泽连忙往后退,不过他还来不及丢掉手中拨弄锦鲤的枝条,而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勐地睁开了眼睛,在幽绿的水中看着范启泽,然后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那个枝条。〕  从atm机上面提出了一笔钱,范启泽打车去了城里最大的花鸟市场。他想起了那个算命先生的话,现在他打算去放生一尾鱼,不管有没有用,至少要试一试。现在的情况有点难以预料,如果警察查出汽车是自己的话,就算自己长满一百张嘴也没法解释清楚。  要是放生一条鱼就能解决事情的话,那就太好,范启泽的理性告诉他这不大可能,但是一种即将溺死的心态又让他亟不可待地冲进了市场。  选好一尾锦鲤,坐上计程车,对师傅说道:“西山,昌定河。”  这一路上范启泽死死地抱着装有锦鲤的鱼缸,几乎快将水捂热了,直到下了车,依然还是在一种慌乱的心态下。  昌定河的不繫舟算是城市里面有名的景点,这是一个不大的河湾,却聚集了无数条色彩斑斓的锦鲤,这也是近百年来的善男信女们怀着和范启泽一样不安的心情和祈求放生在这里面的,而这里每天还会有人来餵食,大清早的,石舫下面像是着了火一样涌动着无数红色和金色的生灵。  范启泽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将鱼缸放在面前,却并不急着将鱼放下去,而是盯着出神,看着精灵般的锦鲤在鱼缸中转动。  “要是你进了这个塘里算是得了自由,那就保佑我也能够逃脱这一切吧。”  说完这一串奇怪的祈祷,范启泽将鱼缸直接丢进了水里,水面咚一声晃动着涟漪,然后那条锦鲤慢悠悠地浮上水面,像是作别一样,让范启泽心头一暖,莫非还真有灵性这么一说?  锦鲤晃动着尾巴,在水里适应一样转了两圈,然后勐地一激水,往那群抢食的鲤鱼游去,可刚刚转向,就如同被电击一样,侧身浮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了。  范启泽连忙靠上前去,趴在岸边,顺手摸了条枝条想将它拨弄正了,可那条锦鲤抽动了几下,完全翻了白肚皮,一点生机都没有了。  范启泽徒劳地划着名树枝想将鱼捞过来,但是那条锦鲤确确实实死了,一动也不动地浮在水面上,范启泽心也和那条鱼一样僵硬得不行,这算什么?求平安也不行吗?  范启泽垂头丧气地坐在糙地上,手中拿着枝条,傻了一样击打着水面,看着那条锦鲤翻着难看的白肚皮一点点顺水流动,可是在水面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浮现,白花花的,像是一条巨大的鲤鱼。  这让范启泽有点好奇,仔细看着那个巨大的东西出来,那像是水底里面的一大块玉石,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显得非常显眼,透明的一样,在绿色的水中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范启泽继续看着,可是由于隔得稍微有点远,他不得不趴在岸上,仔细观察这个他认为可能为自己带来好运的兆头。  没准真的是条大鲤鱼,自己可从来没有见过有这么大的锦鲤,如果要养在家里,起码要双人床那么大一个鱼缸才能勉强放下。  那条所谓的白色大鲤鱼慢慢往上浮,也慢慢地往范启泽这边靠着,这种速度几乎让范启泽等得心急,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条大鱼的身影,可是在足够靠近的时候,他惊呆了,那条大鱼像是一个人,因为他隐约看到了两个浑圆而白皙的辱房,随后就是平坦的腹部,最后一颗精緻头颅也慢慢显现出来。  她的头髮像是水糙一样在水中荡漾着,眼睛紧闭,用一种漂浮的状态在水中躺着,腿部沉在下面,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恐怖的花样游泳。 第11页 范启泽连忙往后退,不过他还来不及丢掉手中拨弄锦鲤的枝条,而在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勐地睁开了眼睛,在幽绿的水中看着范启泽,然后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那个枝条。  就一下,范启泽被拖进了水中,这是最冷的时候,虽然不是严寒的北方,可也有一些冰碴子结在水边糙上,水里更是寒冷透骨,范启泽在进入水里的一剎那,完全的丧失了任何抵抗,手脚就是像是从冷冻库中拿出的鸡爪一样,蜷缩在一起,耳中开始鸣叫,在绿色的水中慢慢下沉,看着阳光一点点的在水面消失。  他想到了冰河,那个水下修行的圣斗士。可范启泽并不能在这样的寒冷水中找到自己的妈妈或者看见任何东西,现在他只能等死,范启泽不想在这个时候想到这种荒诞的东西,可是他更加不想记起那个梦,在芨芨滩的河里被水妖引诱的梦。  但是事实就是自己甚至连那个女人是什么样子还没有看清,就这样被她拖下了水,而且现在她很可能还在拉着自己的领子,往更深的地方游去。  这可如何是好?范启泽徒劳地划动了自己的手臂,他好像听到了水面上有人在喊叫着有人落水了,可这大冷的天,谁能做这个雷锋呢?  渐渐的,他闭上了眼,不再看上面投下来的光柱。  等到再睁眼的时候,范启泽诧异的看着四周,这是他一天内第二次被人围观,这样未免有点太过残忍,在自己好无知觉的情况下,被无数人盯着看了两次!  范启泽身上披着厚厚的被褥,旁边还点了个大功率的电炉子,一个看上去像是公园看门老头的人递过一瓶二锅头,不知道是嘲笑还是安慰地说道:“来,小伙子,不管是有什么想不开,还是冷得难受,都要先喝一口!”  范启泽有点发愣,并没有接酒,而是将被子捂得更加紧,身边传来一个女声,说道:“他不喝,我喝!”  老头兴奋地将酒递去旁边,随后人群爆发出一阵闹笑声,其中也有那个女声,十分清脆,还有几分豪放。  范启泽扭头一看,傻了眼,她怎么会在这里?  老头将酒瓶再次递给范启泽,并且说就是她救了范启泽一命,那女人对着范启泽笑了一下,一如那天遇到时候的一样,深邃得让范启泽有点摸不着头脑,出于救命之恩,范启泽问起女人的名字。  女人笑出了声,笑声好像一个漩涡一样,将范启泽带回一个不能准确记住年份的日子,但是日子很清楚——12月24日,一个北方城市飘着雪的夜晚,那时候范启泽只是个大学生,过着混沌的日子。  在这几个月前,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她天使一样出现,带着一点儿朴素的雀斑以及一双明亮如星的双眼,在范启泽面前清风一般划过。  当她在和食堂师傅争论到底自己打的是土豆片是炒肉还是土豆片炒青椒的时候,范启泽上前帮腔,使大师傅不得不将勺子再次从菜盆中搜索一遍,然后他们就在一起吃了这顿晚饭,那一次范启泽破天荒地剩了饭菜。  于是后面他们就常常一起吃饭,然后他们在平安夜的那一天在雪地上第一次说起了关于爱的话题。那天那个女孩就是那么笑的。  这实在有点模煳,可是范启泽还是记起了这个声音。  女人歪着脖子看看范启泽,她好像也有点惊奇,大声说道:“怎么是你,你不认识我了吗?”  范启泽木然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不能确定,因为这个笑声的主人不像对面这个人,她太过漂亮了。  那个女孩并没有这般风采,即使眼睛也和这个女人一样大而动人,可应该没有一个有着迷人曲线的鼻子,也没有两抹精美的眉毛,这也就是为什么范启泽当年称她为柴火妞的原因。  “我是兰汶啊!”  女人用毛巾仔细擦了擦头髮,再次露出一个笑容,让范启泽呆住了,兰汶?柴火妞?不可思议的事情,女大十八变可以理解,但是这个全然就是变形金刚类型的!  “柴火妞儿!你去了韩国吗?”  兰汶伸手打了范启泽一下,让他不要瞎说,人总是会变的,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范启泽摇摇头,还是怀疑这人是不是当初在雪地里面相互献出初吻的对象。  一番烘烤之后,两人走出了公园管理处,兰汶朝手里哈着气,问范启泽:“你在这个城市吗?”  “我来之前跟你说过啊,我会来这里……”  话没有说完就停下了,这里有一段两人都不想提及的事情,于是默契的没有说下去,范启泽换了话题,调笑着说:“什么时候改行做雷锋了啊?这有点不像你的风格啊。”  “得了吧,我要是知道那下面是你,我才不冒险去救你呢!”  范启泽尴尬地笑笑,郑重的感谢了兰汶的救命之恩,然后就要走掉,他想起来翼翼的事情,现在来看,自己对任何女性来说都是致命的毒药,这无关自己的魅力,而是自己黑漆漆的天灵盖,谁招上谁死。  看到范启泽要走,兰汶有点不快的意思,对着他喊道:“难道你就不打算请我吃顿饭作为回报吗?”  范启泽转过身,没回答,这时候必须得硬下心肠,他不想再出现什么事情了。  “就吃土豆片炒肉吧,我知道有一家,做得特别像我们学校的食堂的味儿。”  范启泽停下脚步,转头说道:“那可就真够难吃的了。”  “走吧,不会吃穷你的。”  兰汶坐在这家极为简陋的饭馆角落,却如同耀眼的明灯一样,招来整个店里所有男人的目光,但是坐在她对面的范启泽却像是死鱼一样,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跟着兰汶走了,或者是土豆片炒肉的威力吧,小饭馆的小煤炉烧得很旺,可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落水的缘故,范启泽周身冰冷,身子蜷缩在一起,半天也没有开口说话。  兰汶要了两份土豆肉片,声称这才像食堂,范启泽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要提起食堂,还有土豆片炒肉,这样让他很难受。  那些年的时间好像很短,两人如胶似漆地在学校的每个地方出现,一起吃着食堂难吃的菜,却一直开心着,傻子一般。  可很多事情不须面对。一天又一天的时间过去,如果可以回忆,那是一团模煳的美好,是一件又一件小事堆积起来的不舍,用最为珍贵的青春留下的最难忘记的印象。  可范启泽几乎忘了自己是怎么和她说出分手的,只记得那天喝了不少酒,只记得那年的盛夏阳光恶毒,想起来都刺得他自己生痛。  这么多年泡在各种各样的欲望中,他的感觉开始生硬麻木,在各种各样的女人中游走,却越来越少专注。  范启泽看着兰汶,想说些回忆的话,可没开口,就被兰汶用冷冰冰的话堵上了嘴。  “你来这里干吗?”  “你为什么在这里啊?我是说在公园。”  “我在这里工作啊。”  兰汶忽闪着眼睛,笑着回答,原来这附近有一个景点,兰汶承包下来,现在成了个不大不小的老闆。  “你是说那个洞么,好像还是我们公司勘察建设的。”  兰汶面无表情地说道:“我知道。那么说说你怎么到这里,然后又怎么掉进水里的吧。”  范启泽省过了翼翼和前面两个姑娘的故事,只是说起了那尾不争气的锦鲤,一放进水就死掉了。  兰汶咯咯地笑着,好像这里真的是食堂一样,范启泽不确定自己该不该马上走人,免得再出什么事情。  “你那条鱼可能有点问题,如果老闆想把一条将死的鱼卖给你,只需要在水里放一点煤油就可以了。”  范启泽听说过这种事情,煤油的刺激会让那条鱼在临死前多挣扎一会,但是自己那条并不像被使用了这么残忍的招数。范启泽抓抓头皮,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兰汶将饭勺一扔,拉着范启泽就出门,说要帮他找一条好鱼,顺顺利利地去放生。  范启泽被她稀里煳涂拉着走,看着她打量着卖鱼的摊贩,看着她睁大眼睛看着玻璃缸里面的锦鲤,看着她笑逐颜开地跟老闆还价。  然后就是他提着一个塑胶袋,里面装着一尾漂亮的红色鲤鱼,继续跟着兰汶前往不繫舟的放生台。  与此同时,林涵勐地从床上跌落下来,摔这一下让他一下子跳起,大声喊叫着。定睛一看,老爸林孟正双手抱肩的看着他,一副威武的样子,眼中燃烧着一团火,像是要活剥了林涵。  林涵委屈地问道:“什么事啊?今天不用上班的。”  “什么事,你自己去看看客房!”  林涵连忙裹着被子跑去客房,林孟在后面继续大吼着:“还有长绒棉的狗屋!”  林涵连忙跑去狗屋,一下子泄了气,披着被子呆立着,要是明敏带着狗出门散步了还好,要是明敏携狗私逃,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长绒棉也太没有义气了,难道就是看到昨天明敏钱包里面那点钱就动摇了?这样的话还真不如当年让它在新疆饿死!”  叽里咕噜地骂了一句,林涵睡眼朦胧地想继续回去睡觉,一般的毛贼应该不是长绒棉的对手,他不用担心。  林孟看到这个不争气儿子居然是这个态度,操起手中的水菸袋挥舞过去,不料林涵一个就地卧倒,灵巧地闪过了林孟的烟筒。  林孟想要继续打下去,却听到林涵发出微弱的鼾声,并且将被子掖了掖,这小子居然就地睡着了。于是他打来一盆水,掀开被子,照头淋了下去,林涵又一次跳了起来,大冷天在头上洒水的滋味当真不好受。  “老头子,你干什么啊!”  林孟丢掉盆,看看这个死不争气的儿子,有点语塞,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笨蛋啊,明敏多好的女孩子啊,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关心啊!”  “她有男朋友了,就是那个范启泽。”  林涵狂奔着找到毛巾,死命的擦着头,他运气好,要是平常老头子可能会用水烟筒里面的水,这样就完蛋了。  “范启泽,就是那个衰鬼?那太好了,你现在就追求明敏吧,那小子活不了几天,不成威胁。”  林涵愣了愣,问老爸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孟抽了口烟,沉吟半天说自己也不清楚,反正按照经验,那小子活不了多久了。  “真的没有救的方法了吗?”  “趁着有时间,你救救自己吧,要是你不把明敏找回来,我就让你喝了这锅烟水。”  林涵冲出屋子,逃命一样跑向汽车,林孟在后面喊道:“知道去哪儿啊?” 第12页 “西山昌定河!”  实际上可以这么说,林涵真的不愿意去找明敏,以他的判断明敏有可能找不到地方,打车或者坐公交车的话只要有长绒棉在,就没办法上车,最坏的打算就是走过去,推算起来他们会在半小时车程后的高速辅路上面。  这是精密的科学运算,但是他还是不想去找她,因为这样自己就得载着明敏去找范启泽,这未免太过窝囊了。  一面开车,一面打通了明敏的电话,嘟嘟几声以后,转入了留言信箱,隔一会再打还是留言信箱。  不幸的是林涵低估了钱的力量,如果没有钱,长绒棉哪儿都进不了,但明敏出门不久就用百元大钞拦下了一辆计程车,连夜赶去范启泽的家,敲了半天门以后才无奈地走开,最后找了一家因为明敏的金卡而破例允许带宠物的二十四小时咖啡店呆了一晚,这个时候正在打瞌睡呢。  林涵还在沿着去西山的路寻找,不过他的天生直觉让他放心地继续前行,从小他就拥有了一种直觉的判断能力,而且十有八九还能猜对,这也就是林孟一直希望他继承家业的原因。可是性子倔强的林涵却一直都没有答应。  西山公园的大门口,林涵和明敏几乎是同时赶到,长绒棉看到林涵的时候,兴奋地叫了一声,勐地沖了过去,扑上去就勐舔,这个大傢伙快把林涵给撞倒在地了。  林涵提着长绒棉的两个爪子,将它丢开,狠狠地瞪着它:“吃里扒外的东西,谁漂亮就跟谁走啊!今天晚上没肉吃,就猪油拌饭!”  长绒棉伸长了舌头,趴在地上咕噜着,倒像是在讽刺林涵,一会儿明敏也跟着跑了过来,对林涵说长绒棉可能进不了公园,就算给看门的再多钱都没有用。  “傻了吧,做我们这一行的还用买票,长绒棉!”  长绒棉被林涵这一叫马上就提起了精神,大屁股勐摇,这意味晚上可能不用吃可怕的猪油拌饭了。  “去,找个洞,我们钻进去!”  长绒棉飞也似的沿着墙根跑开,林涵得意地介绍:公园嘛,总有猫啊狗啊刨出的洞子,自己以前就是这样进去公园,一毛钱都不用花。  明敏傻在一边,真没想到林涵除了是个穷光蛋意外还是个留门爬墙的吝啬鬼。  林涵看了看明敏,道出了他的心声:“穷是穷点,但是我这是反对公园乱收费啊!你不用鄙视我。”  不一会儿,长绒棉就屁颠屁颠地回来,带着两人往一处无人的地方走去,不远处一个墙角真的有一个洞,大小刚好够人穿过,三人都钻了进去,往林孟说的不繫舟方向寻去。  范启泽将那尾锦鲤放进水中,看着它钻进了水里甩尾离开的时候,他真的算松了口气,实际上一切可能还没有改观,但是单单完成了这一件事情,就足够让精神紧张的他暂时缓下心跳。兰汶侧头看着专注的范启泽,眼中不知怎么居然饱含泪光。与这个眼神一相对,让范启泽奇怪地打了个寒战,这才想到自己的决定,必须要离开,如果继续这样呆着,天知道兰汶会不会也死掉。  范启泽结结巴巴地编了个理由,就此告辞,兰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范启泽见状连忙走掉,一会就消失在人群中。  兰汶站在湖边,像是一颗孤独的兰糙,美艷动人,可范启泽不敢回头看,下一步怎么走,脑子里面完全没有头绪,只是顺着人流走着。  水面里一条红色锦鲤悄然翻着鱼肚白,浮上水面,兰汶也不见了踪影。  明敏和林涵在人群中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着范启泽的身影,看到明敏着急的样子,林涵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这是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直自我感觉冷漠淡定的寻尸人却在这里被人牵着鼻子走,说出去绝对被业内人笑话。  “啊,他在那儿!”  明敏突然发现了人群中的范启泽,连忙想要冲过去,没错,这种忧郁的、高个的、英俊的男人的确有点像黑暗的萤火虫,很是引人注目。  林涵在后面一把抓住明敏,低声说道:“不要过去,有点不对劲儿!”  一种敏锐的直觉告诉林涵范启泽昨晚上有什么事情发生,就这样让明敏过去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明敏挣不掉林涵的手,只能跺脚瞪着林涵,远远看着范启泽游魂一般行走着。  突然身后一个人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脖子,而后一阵并不浓烈但是直钻鼻子的香风划过,一个漂亮女人从身后出来,以极快的速度走上前去。  那是一只冰冷的手,勐地触及林涵的皮肤让人极为难受,林涵收紧了脖子,打量这个冒失的女人,从背影看上去就是可以原谅的美女,她行色匆匆,不知在找什么。  那个女人就是兰汶,她从林涵身后冲出,然后直接迎上范启泽,拥抱着来了个法式热吻,这时候明敏愣在一边,而林涵完全傻了,没想到演了这么一出激情戏码。  不明真相的群众开始侧目,部分好事者开始鼓掌,就像电影场景一样,范启泽被这一下弄煳涂了,勐地将自己从热吻中拔出来,看清了兰汶的脸,连忙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长绒棉远远地开始嚎叫,巨大的叫声传到范启泽耳中,他看到了林涵和明敏就在不远处站着,身后还有那只恶狗,它正不安地盯着自己,这种气氛很不好。  林涵感觉明敏快要哭了,连忙想安慰几句,不料明敏却甩开他的手,直接沖了过去。  兰汶将手勾上范启泽的肩膀,附在他耳朵边上说了句:  “你不是不想她再缠着你吗?我帮你。”  说着眼神还不断的往明敏和林涵这边飘去,像是在欣赏明敏被自己气炸的过程,范启泽斜眼瞧瞧一旁,顺势一拉,和兰汶往公园门口走去。  明敏眼中似乎像有什么转动着,这种感觉最近一直在纠缠着她,看着那两个人离开,自己却没有没有力气追上去,好像被下了判决书一样,而且是终审判决。范启泽对她已经全然没有了一点感情,这齣激情戏就是最好的说明。  林涵上前拉了拉,没有动静,对她说什么她不也不理,于是干脆买了两杯奶茶和一根烤肠,和长绒棉一边吃一边等着明敏恢復神智。  范启泽稀里煳涂地跟着兰汶走,上了计程车,最后停在他家楼下的时候才算缓过神来,绝对不能就这样上去,昨天晚上的事情还没有弄清楚,现在屋里面肯定有警察等着自己,就这样上去无异自投罗网。  “我不能回家,不能……”  兰汶看了一下范启泽的脑袋,昨天晚上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但是那条劾人的疤痕还在,边上的头髮被血凝结在一块,真搞不懂他到底是怎么不顾别人眼光跑去公园的。  “你头上的伤需要包扎,要不然可能感染!”  范启泽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受了伤,碰了碰伤口,痛得呲牙咧嘴,这几个小时来一直处在一种亢奋状态中,他已经麻木了。  可他还是坚持不上去,如果警察抓到自己,那就完蛋了。  “去你那儿!行吗?”  范启泽捂着脑袋,用一种待宰的动物的眼神看着兰汶,一张原本帅气的脸配合着血污,还有语气中不可掩饰的恐惧,让兰汶直接笑出了声,两人重新坐上车,往兰汶的住所开去。  兰汶的住所十分简单,一切都是素色的,灯光温柔,所有东西规整得井井有条,范启泽喘着粗气躺倒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  兰汶去打水,找药,准备给范启泽处理伤口,范启泽突然坐起身子,四下找着电视或者电脑,看到没有,索性站起来满屋乱绕。  他想看看到底翼翼的事情有什么发展,只要警察找到了自己是车子的主人,或者宾馆闭路电视会的录像,那么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更糟的情况是——范启泽在内心的深处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是不是自己开车去杀了她?因为车钥匙在自己手里,车停在哪儿自己知道,更关键的是,自己丢失了那一段记忆,最后出现在地铁站里面。  和前几次一样自己昏睡过去,出现在另一个地方,然后就有事情发生,他由此才想到了这个可怕的念头,其实就是自己杀了他们,因为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有梦游的情况,尽管只有一次,但是这足以说明自己有这个可能。  想到这里,范启泽有点手足无措,在屋子里面团团转地找电视,兰汶看到他这个情形连忙上来,问他在找什么,然后将一台尘封许久的小电视从角落中弄出来。  电视画面有点闪烁,但是范启泽还是聚精会神地看起来,将手中的遥控器哆哆嗦嗦一阵乱按,而兰汶在他头上洗洗擦擦,他一点也没有察觉的意思。  “你想看什么?”  兰汶仔细地处理着范启泽的伤口,漫不经心地问起,范启泽答应了一声,却不回答,直到看到地方台在播出的新闻,就是那个车祸现场,一个胖警察乱七八糟的发表了一些官方说辞,大意就是怀疑车辆被盗,肇事者撞伤了人逃逸,伤者不知所踪。  “混蛋!一定是骗人!他们应该开始抓我了,这下彻底完蛋了!”  范启泽恶狠狠地盯着电视屏幕,眼神想要透过胖警察的身子去看看车祸现场,翼翼可能已经死了,在画面一角隐约露出的血痕,让人不忍多看。  兰汶包扎完毕,递给范启泽一面镜子,问他觉得自己手艺如何,范启泽看到自己的头包成了一个印度阿三,自己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挺好的,我该走了。”说罢起身要走,被兰汶挡在门口,说什么都不让他走。  “我没事的,还有一些事情要办,下次见吧。”  范启泽心身疲惫,而且他在不确定问题到底出在哪儿的情况下,真的不敢和兰汶待在一起,这样太过危险。  兰汶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了电视上面,直截了当地问道:“是不是这个事情?”  范启泽慌忙否认,可兰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劲头,一把将他拉回房间,相当彪悍地对着他说了句:“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睡觉!”  面对这种强大的气场,范启泽有点语塞,随后老老实实接过扔过来的被子,窝在了床上。  而后传来了重重的摔门声音,看样子兰汶出了门,范启泽眨了眨红红的眼睛,什么时候她变得这么严厉了,自己倒像个傻小子凭她摆动,这时候头上的伤开始发作,加上止痛片的威力,他躺在床上没到三分钟,就彻底睡了下去。  等他在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周围软绵绵的被褥,又神经反射一样弹起来,仔细看看才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一切,所幸自己还是在兰汶家中,而屋子里面漫溢着饭菜的香味让他如同重回人间。 第13页 兰汶开门,倚着门槛盯着范启泽,对他说从那天中午开始,他已经昏睡了两天一夜,像一头猪一样。  “吃饭吧,要是再睡下去我估计得叫救护车了。”  范启泽感觉到自己的胃已经绞在一起了,连忙爬起来跑到饭桌那里,桌上摆着土豆片炒肉,还有一些小菜。  范启泽举着筷子却没有下手,只是在空中晃着圈,不知道兰汶为什么这么钟情这个土豆炒肉,莫非想唤起一段久远的回忆,还是单单的喜欢淀粉类食物加上肉?  “我说过要亲手给你炒一次的,现在就是这个了。”  范启泽有点尴尬,这几年来他试图忘了对兰汶的记忆,但是现在她将这些东西一一提了出来,撕开掰碎铺陈在他面前。  他怔怔地将嘴巴填满,因为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土豆有点酸酸的,有些许辣鼻子。第六章 前尘〔“日记本?而且是这种造型的,可真是罕见啊!”范启泽将日记本拿出来,随手翻开扉页,一行秀丽的字体映入眼帘——为有牺牲多壮志,署名却是范黎东。  范黎东,范启泽老爸的名字,而他已经死去快三年了,这本日记本怎么来的?真的又一件奇怪事。〕  林涵握着方向盘看着明敏,心头有点乱,他的敏锐直觉在这个时候有点多余。他看着明敏的眼睛一点点地开始布满血丝,通过一个有些散开的瞳孔他脑子里面开始酝酿着她该怎么哭,会发生什么不可理喻的女人该做的疯狂事情,天!  这可能就是林涵除了职业原因之外另一个不招女孩子喜欢的原因了。即使他喜欢眼前这个明敏,但是他又不可抑制地用自己的理性去判断女人的麻烦。此外还有他让人咂舌的穿着品味。  明敏继续睁大了眼睛,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过头来看到一脸惶恐的林涵,他傻愣愣地死盯着自己看,鼻孔翕动着,一副憋着气的感觉,倒像是他先要哭出来了,爱搞笑的她一下子泄了气,反而笑了出来。  林涵僵硬的表情一下子恢復正常,看来再敏锐的感知力也没法确切地理解女人到底会做什么了。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我请你去喝酒。”  明敏振奋了一下精神,这个时候最好去找点事情分散一下精力。  “好吧,前提是,你请客。”  而林涵始终还是个穷鬼。  白天的酒吧是不营业的,但是明敏大小姐硬是用钱砸开了大门,一个偌大的吧檯,就两个人和一个脸色很难看的酒保苦脸相对,她要了两瓶龙舌兰,加上一小瓶盐和柠檬片,再给了酒保一笔小费,一瞬间,酒保消失了。  林涵对明敏这种花钱方式有点耿耿于怀,即使他拿到了gov公司的酬金,最多考虑给自己的老爷车搞个大修,给长绒棉买点正儿八经的狗罐头。  明敏止住了林涵的啰嗦,打开了一瓶olmeca,倒在酒杯中,金黄色的酒液折射着酒吧中暧昧的灯光,在手上沾了些盐,舔了些,然后一口吞下,这般豪迈让林涵明白之前在车上没有爆发的一切要在这里发生了。  林涵陪着她喝下了这一杯,然后就有第二杯、第三杯,两人很快就把一瓶酒喝完了,明敏开始胡说八道,她说她是用爸爸的压力才让范启泽和她一起的,包括结婚,这是一场游戏,一场范启泽心不甘情不愿的游戏。  说到动情处,干脆拍着桌子说着和范启泽一些往事,带着哭腔说着:“这就是貌合神离啊!天啊!”  林涵知道明敏是可能是喝得有点多了,侷促地陪着她说话,没想到范启泽还有这般魅力,惹得明敏这个大小姐一往情深,而且不妙的是,酒精的力量让明敏有点失控,自己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才好,还有一瓶酒,再喝下去可能还有难以想像的事情发生。  拧开第二瓶酒,明敏迷离的眼神在林涵脸上扫来扫去,然后手里抓了一小把盐,另一只手沾上一点酒,将酒抹上自己的脖子,然后再把盐沾了上去。  林涵不知道她耍的什么招数,她已经喝醉到不省人事了,且听到明敏大喊一声继续喝,再将一杯倒得满满的酒递给自己。  “干杯。”林涵举起杯子比划了一下,这杯酒将被他顺着脖子往后倒掉。  “停!听我说!你舔一下盐巴,再吸一片柠檬!”  明敏仰起脖子,然后将一片柠檬含在了嘴里,这是一种龙舌兰酒的限制级玩法,对于骨子里面其实是传统大叔的林涵,这就是战斗力超大的二踢腿爆竹即将炸起来了。  看着明敏闭上了眼睛,白皙的脖子上面闪着晶莹的粗盐粒,还有唇上一片黄黄的柠檬片,林涵手指捏紧了,脑子那个二踢腿彻底轰开了,耳朵里面有点嗡嗡作响。  “完了,这意味这什么!难道这个小妞对我开展攻势了?天,我今天早上没刷牙!”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像是瞄准一样调整着自己的头,好让嘴唇能够顺利接触到海盐,如果够不着的话,还有舌头……  就这样一分钟过去了,正当林涵下定决心准备下嘴的时候,明敏睁眼看到吐着舌头瞄准的林涵,扑哧一声笑出来了:“算了算了,柠檬已经酸得我不行了!”  林涵舌头来不及收回去,手上急于掩饰的将酒直接倒进喉咙,呛得他差点背不过气。  “没事的,我只是想到这个游戏,像和你玩,不好意思,我有点过分是吧?”  明敏连忙拍着他的后背,难得又能笑起来,这个林涵倒是个开心果儿,正拍着,她看到了一个女人进了门,直直的站立在酒吧门口,好像在看着他们。  这个女人穿了一身素白的衣服,染成酒红色的长髮披下来,稍微有点凌乱,但是一张白皙的脸庞透过髮丝像是象牙雕塑一样,立体地呈现出来,连衣裙的胸口上绽开着一朵鲜艷的玫瑰。  这有些怪异的场景让明敏有点恐惧,手上连忙加力拍着林涵,或者更像是捶打,林涵还想抱怨这样拍会拍吐血的,一抬头也看到了这个女人。  酒吧的侍应上前说明这个场子已经有人包了,那个女人却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他退开了,这个眼神好像不应出于这么一张脸庞,但是那种像是会冷静地肢解一个人似的眼神的确出现在她面上。  女人静静的走到林涵和明敏面前,在近处才看清,那朵所谓的玫瑰是一团鲜血,绽放在素白的大衣上。  林涵提起气,挡在明敏前面,谈感情不行,但是说起胆子,自己还有几分的。不过眼前这个人让他也心生寒意,简单的说,她好像已经失血太多,没有一点点人气了。  “你是谁?有何贵干?”  林涵开始迴避她的眼睛,因为那种感觉实在太差了,她好像不会带有情绪的去看人,更多的像是在观看着人眼前的空气,迷离又寒冷。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掌伸出,展开,露出一颗白色的芸豆。  “是要给我吗?”林涵试探着问着。  见女人点了点头,他两指拈起那颗芸豆,这时触到她的手,如同冰一般凉,马上缩了了回来。  女人石刻一般的脸上闪电一样露出一个笑容,而后又迅速消失,转身离开了酒吧,像是这个冬天里面的一阵寒风,悄然离去。  “怎么回事?”明敏隔了好一会才算回过神来,要不是林涵手中还拿着那颗豆子,她宁愿是自己喝多了。  周围两个酒吧员工和林涵一起勐摇头,这就像大白天的遇到鬼一样罕见,或者他们真的就是看到了鬼:一只女鬼趟风冒雪给他们送来了一颗豆子。  他们莫名地打了个冷战,两人酒醒了一半,再也没有继续喝下去的念头,于是匆匆忙忙地赶出了酒吧,逃也似的开车走人。  范启泽吃完了饭,又开始发呆,不时地望着窗外出神。兰汶却适时地说道:“我去了你家,不管你是不是和电视里面说的那个车祸有关,你家没警察,一切都正常!”  “不,那个车祸和我无关,只是那辆太像我的了。”范启泽无力地狡辩了一下,但是警察没有留意他的事情,着实让他高兴了一下,至少这样不会被黑白两道追着杀了,尽管不知道那个黑的到底是什么。  兰汶拖出一个纸箱子,上面贴着一张快递单,说道:“我去你那儿时有人送来的,不知道你急不急要,就给你拿回来了。”  范启泽看看邮寄人的地址,是来自湖南湘西自治州,这个地方和自己几乎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又一件奇怪的事情?  随手撕开包装,里面用报纸包着一块砖头大小的东西,一层层撕开,才算露出了正面目,一本红皮的日记本,上面印着烫金着毛主席的头像,以及一句“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语录。  “日记本?而且是这种造型的可真是罕见啊!”范启泽将日记本拿出来,随手翻开扉页,一行秀丽的字体映入眼帘——为有牺牲多壮志,署名却是范黎东。  范黎东,范启泽老爸的名字,而他已经死去快三年了,这本日记本怎么来的?真的又一件奇怪事。  兰汶看了看,说道:“可能是他留在湘西的吧,有人找到了就寄过来了。”  范启泽愕然地点点头,合上笔记本,将它放进纸盒,现在可没有空理老头子的事情,话说回来,自己还真不知道自己老爸去过湘西这种地方。  兰汶收拾了一下,她要去上班,走到门口正要关门的时候,范启泽十分诚恳地对她说了声:“谢谢你。”  兰汶先是一愣,旋即又淡淡地一笑,呯一声关上了门,扭头走了,将范启泽一人留在屋里,估计他还得需要挺久时间才能恢復。  阳光从窗帘后面透过来,投在范启泽脸上,他用双手狠狠地搓了搓脸庞,深深地吸气,这样让他有存在感,深刻的诠释活着的感觉,窗帘拉开,窗户打开,今天会怎么样?最好就是席地而坐,等着!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个纸箱子上面,里面静静地躺着范黎东的日记,爸爸一直和自己少有沟通,更多的时候只是看着他写东西,默默地吃东西,和妈妈闹别扭,然后就这样看到他佝偻着背写东西,静默且缓慢地吃饭,和妈妈分开住。  之后他去上大学,远离了那一切,最后看到范黎东高大的身体好像缩小了一般躺在病床上,头上蒙着白布。就这样,范启泽对于范黎东的记忆终结了,从此后他们就永远地隔着一层白布,再也回不去了。  范启泽拿起了那本日记,翻过了扉页,开始阅读他父亲原本应该亲口告诉他的一些事情。  【1968年5月1号 晴】  〖我终于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在车站上红旗招展,我和我的革命战友一起将扎根在农村,建设伟大的祖国…… 第14页 父亲在月台上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他也会为我激动吧!  我会坚持将这本日记下去,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要认真总结经验。”〗  看来父亲是去了湘西插队,这件事情他没有跟范启泽说过,可能也不打算说,对于这段艰苦的日子,一部分人会用来当作一生的骄傲和谈资;另外一部分则可能永远不想说起,都是痛,可能痛得不一样吧。  【1970年2月5日 小雪】  〖今天是除夕,遥祝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无疆,也祝父亲母亲身体安康。  我自愿来到林场值夜,比起在农场的日子,这里更加安静,而且可以吃到的东西更多,今天我们从苗寨同胞那里买了一些米酒,还有一只野兔,用来庆祝新年。  苗族的生活很简单,但是色彩斑斓……〗  看来老爸在两年里终于找了一个适合自己的岗位,如果在自己小的时候他能够说出关于野兔的故事,或者他就是一个好爸爸,但是范启泽想想,却记不起来他有没有对他说起关于枞树下面精灵,还有它们用马尾松做的窝,范启泽看着看着突然有点眼涩,像是揉进了一粒沙子,自己从来没有想过去了解爸爸,他也没有想过去了解范启泽,直到他蒙上了白布。而范启泽拿着这本日记,这才明白一些事情——爱有时候很简单,不过它也蒙着一层白布,只是一般人没有勇气去揭开。  就像他没有去揭开父亲的那层白布一样,如果他现在还在,范启泽或者会把自己这些事情告诉他。  下面的日记被撕掉了好几页,父亲写日记本来就不勤快,这一撕,好像就撕去了五年,时间直接跳到了1975年年末。  【1975年12月】  〖我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但是最近发生的事情都太过怪异了,好像有所指。张铭的失踪让全校人以为是敌特的问题,可我不觉得这样,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但是他确实就是失踪了,连同之前的李红卫和彭立。  第一小学的大礼堂是寺庙改造成的,那油红的柱子和破落已久的画栋让人心有不安,有一些谣传很是吓人,这里有很多传说,一个个都有眉有眼,但是作为一个人民教师,绝不能轻易相信这些鬼神之说,校党委会给一个说法,我要相信。  沅江的水又一次昏黄起来,想起来已经七年了,我开始越发地想家,如果有一条船,我会乘上,一路回去。〗  这一段文字让范启泽有些胆战心惊,失踪这个字眼出现在这里无异是一个重锤,将范启泽彻底打倒。范启泽努力地安慰着自己,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燃了准备继续看下去。  真不知道倒霉是不是可以遗传,要是这样的话,自己还真的是范黎东的儿子,下面的日记更是骇人听闻。  【1976年1月】  〖天气越来越冷,到了现在已经算是山区最刺骨的时节,学生们马上就要放暑假了,不知道今年有没有可能回家看看,我有点害怕空无一人的学校,一个满是人气的地方突然空荡荡之后,那种寂静有点恐怖。  在脚步迴响着的走廊中走路,越来越让我感觉不能自制的恐惧,如果永远就像今天这样,到处都是欢笑逐闹的孩子,他们骑在古旧的石凳上,趴在用来当作台阶的石碑上,藏在大礼堂深红的柱子后面,那该多好。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什么是忌讳,即使再大的传言在他们那里都只是玩笑,孩子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玩耍,处之泰然。  我不知道是不是要把章爱华的失踪告示校方,即使我不能肯定这个和我睡在一个寝室的人是不是真的已经踏上了回城的汽车,但是他完全没有收拾过的床铺桌子好像说明了这一切并不是这么回事,我在学校里面找了很大一圈,谁也没有见过他。因为他已经跟校方取得了假期,谁都不会怀疑,但是我清楚,他不是一个这么潦糙的人。  之前那些人也没有找到,据说是山上还留有最后一批与国民党有染的土匪,他们有可能是投敌了,他们都在林场呆过,可能有接触的机会,我也是,莫非下一个就是我?〗  看完了这一篇,范启泽心口像是被谁捏住一样难受,而这时候门口几乎是同时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范启泽慌忙将日记放进包里,惊慌失措地站起身子,被惊吓得不知所措。  要是开门的是警察,那要怎么办,这里是五楼,想要逃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正当他乱成一团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兰汶的声音:“是我,快开门吧!”  他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瞧了瞧,这才慢慢地开了门,兰汶迅速地沖了进来,一脸慌张地对范启泽说道:  “你快走吧,刚才我经过你家楼下的时候,看到有警察在那里,而且不少,你还是先躲一躲吧!”  范启泽顿时一个头变两大大,怎么会这样?真的被警察怀疑到自己,很可能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他后退两步,重重地坐在了沙发上,一脸的茫然,对着兰汶问道:“你说怎么办好啊?”  兰汶有点刻意地问了句:“你真的开车撞了人啊?”言中带着一点儿讥讽味道,范启泽连忙将头摇得飞快,解释道,自己不知道事情怎么发生的,当晚他晕过去了。  兰汶有点不依不饶地让范启泽自己去自首,这一下子激起了范启泽,他站起来,大声喊道:“不!我不自首,这不是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自首,我一定要把这事弄清楚!”  说罢就要往门口走,被兰汶轻轻一下拉住,看来他的决心并不坚定,更多的算是摆了摆样子,兰汶轻描淡写地将警察怎么守株待兔,怎么下通缉令和询问手段说了一遍,当中某些东西让范启泽冒了一头冷汗,自己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无辜,这样的话,自己一点把握都没有了。  “这样吧,你还是找个地方避开风头,等警察有了新的线索或者就好了。”  “我该去哪儿?”  “你自己决定啊?”  范启泽触到了身上那本日记本,突然灵光一现,说道:“去湘西!”  “很好,不能坐飞机,但你可以参加旅游团,这样可以避开很多检查以及出面的机会,不过到了哪儿你怎么办?”  “没事,我一会将钱全部提出来,找个地方躲起来。”  兰汶笑了笑,开始打电话联繫旅游团,身为一个景区的负责人,她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好了一队即将开赴张家界的团,捂着听筒问范启泽:“一辆大巴一个小时后出发,行嘛?”  范启泽对这样的速度有点震惊,稍微犹豫了一会,点头答应。  兰汶将范启泽取了个假名报过去,和对方寒暄两句,就挂掉了电话。转头看了看范启泽:“准备走吧。”  “这就走?”范启泽对于这样的突然事件已经全然没有了判断力,就算是谁现在送他去西天,他大概也会欣然接受。  收拾了点东西,范启泽和兰汶出了门,一路上他就像是见了光的老鼠一样,鬼鬼祟祟,尽管兰汶提醒他这样的话可能更会招来注意,他还是禁不住自己的恐惧,一路上东张西望着,生怕从哪儿冒出一个警察来。  取了一些钱,范启泽几乎是空手的登上了那辆大巴,看着兰汶一边和负责人打招唿,自己有些东西好像卡在喉咙里面一样,想说出来,但是难以开口。这几天受了不少照顾,她依然是那么为人着想,虽然这当中难说有什么爱情,但是这种关怀却有点特殊。  不一会儿,兰汶走回来,跟他说:“差不多该走了,你用这张卡,你的假名叫张力远,记住了。”  范启泽接过东西,刚说了一句谢谢,兰汶就已经转身下车了,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车站,那个背影看起来很冷,像是不带着任何感情。  车开了,飞速地离开这个城市,往范启泽老爸呆过的地方开去。  林涵打着了车,好让空调能暖和一下。寒冬里面的这个城市冷而沉默,天好像永远都会带着一点灰黑的意味,下午的马路上车并不多,林涵的破吉普的前窗上摆着那颗白色的豆子,明敏正看着那个发呆。那个女人的样子她有点记不起来了,在酒精的作用下,那张苍白的脸如同一副面具,公式化地出现,而后留下这个小玩意,这到底算是怎么回事。  “开车啊!”明敏半天才发现汽车一直都没有开动。  林涵沉默了一会,解释说自己不可能酒后开车,不然会被罚款的,宁愿就这样呆着,直到清醒一点。  “你一直就是这么小心的人吧,像范启泽就会毫无顾忌地开走。”  “那他就是个不负责的傢伙。”  明敏点点头,表示贊同,范启泽就是那种不会考虑身边坐着别人的司机,但是他也是繫上了自己性命啊,这样一来,又只是一种让人无可奈何的天性。  长绒棉从后面探出身子来,吠了一声,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明敏的思绪被它打乱,不过她本不想再去提起范启泽,于是一把抱着长绒棉,嘻嘻哈哈地玩起它的大耳朵来。  林涵打开了收音机,想随便收听一下广播。广播中一个女主持絮絮叨叨地说着交通状况,抱怨着天气的寒冷,这样算是醒酒的方法了。  不一会儿林涵的电话响起,是林孟打过来了。一接起,电话那头就开始嚷嚷着,来生意了,来生意了!让他快点回去。  前一单业务是还是gov公司的,这次老天开眼了,林涵大喊一声:“坐好了,开车了!”  明敏不可思议的看着林涵:“你不是怕警察罚款吗?”  “好容易个能赚钱的机会,怎么能放过?”林涵精神抖擞地打着方向盘,长期没业务做,让他成了典型的钱串子脑袋。  明敏翻了个白眼,长绒棉古怪地叫了一声,像是听懂了林涵说的话一般,莫名地兴奋起来。  回到家中,中堂坐着林孟,正故作高深的抽着大水菸袋,旁边坐着两个警察,正在扯着什么话,林涵见了这个情形,连忙双手一伸,挡住跟在后面的明敏,偷偷说了声:“不好,咱们还是撤吧。”  明敏好奇地往里面望了一眼:“不就是警察吗?”  “你知道个什么啊?雷子的活最不好做了,这个差事还是交给我爹去做吧,咱们回去喝酒,怎么样?”  正当明敏不解的时候,林孟站起身来,声如洪钟地说了声:“来,我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儿子,林涵。”两个警察连忙起身四下探望,却不见林涵现身。  听到这番话,林涵无可奈何地低着头进了屋,伸出一只手打招唿,灰熘熘地找了个位子坐下来。 第15页 “哈,那么我们开始吧。”那两个警察一脸正气地笑了笑,翻出一卷案宗开始介绍情况,这可能是一个连环作案的杀手,三宗杀人案。一个胖胖的警察随意翻着手上的资料,实际上心中早就已经烂熟了,这三起案件分别是在桃李大街的巷子、芨芨滩村的河滩以及一起类似交通事故的现场,它们有着一个让人不可理解的共通性,所有案发现场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所有尸体都不见了,而且现场也怪异的找不到任何痕迹。  等那个拿着卷宗的胖警察说完,后面那个貌似领导的警察深沉的补充了地说了一句:“现在我们甚至还不知道该把这个定义为兇杀案还是人口失踪案好,总之病急乱投医,希望你们能帮忙。”  林孟对这一句十分地敏感,大声地咳嗽一声,林涵心知肚明,这是老爸让自己做坏人呢,不管怎么样看看价格再说。  林涵依然低着头,嘴里却开始流水一样地说着:  “您刚才说的话让我有些不安,我们是专业人士,如果需要我们帮助很可能是你们遇到了大麻烦,我们可以给出相关建议,将对你们的线索寻找乃至破案有关键作用,这样来说,我们可不算什么游医野方。”  领导警察愣了愣,连声表示道歉,然后报出了一个让林家父子暗自嘆气的价格,两万块。  林涵站起身,对老爸说:“你们慢慢谈,自己还有事情要先走了。”  领导警察连忙叫住他,向他解释道:“这个钱的确不多,但是属于我们几个凑钱私人出的,我们实在想破案。”说完朝胖警察使了个眼色。  胖警察有点不情愿地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将辛苦攒的两沓钱倒在桌上,一声不吭地盯着林涵,林涵瞄了瞄桌上难以让自己提起精神的钱,挠挠头,随手拿了一沓放进自己的衣袋,说道:“这样,我拿这一半,要是能够帮到你们再拿另外的。”  看着钱,林家父子都不出声了,林涵已经动心了,但林父还是坚持不收,一副为国办事不收钱的派头。  警察走后,林涵大怒:“钱啊,你也不接。”林孟哑了火,摇摇头,对儿子说:“年轻人,这事不是你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别贪心。”  林涵抱上自己的工具箱带着长绒棉往门外走,他们先要去最近发生的一个现场,明敏连忙跟上。  “别老是像个跟屁虫一样嘛!”  “我就想看看你们是怎么工作的,你爸爸不去吗?”  “他太懒了,老是让我去,而且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你应该不会想看的。”  即使这么说,明敏还是死皮赖脸地跟着上了车,来到所谓的兇案现场,从看到那辆黑色的沃尔沃开始,林涵他俩就有点傻眼了,这看上去像是范启泽的车。 第七章 死咒  〔而脖子后面的疼痛还在加剧,一剎那,林涵素来冷静的性格一下子失控了。想要踩剎车却发现自己踩下的却是油门,他那辆老吉普扭了两下,撞向路边的隔离带,伴着明敏的一声叫喊,吉普车前盖掀了起来。〕  林涵连忙跑过去,查看着车子里的情况,明敏也越过了警戒线跑了进来,两个人神情紧张地东摸西摸地看,虽然车牌没有了,但是他们透过彼此的眼神还确定了就是范启泽的座驾。  “没有车牌,发动机号是假的,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车里没有什么可以界定身份的东西,这是一辆走私车,也找不到档案。”  领导警察蹲在旁边,长吁短嘆地指出问题难解的所在。  所幸,范启泽居然买了走私车,这个傢伙算是走运,长期不用车也成了迷惑住警察的法宝,不过车虽是范启泽的,但是这件事情倒不像是他做的。  林涵看到了路上长长的血痕,嘴巴里面也慢慢地填满了一种由于恐惧和血腥带来的特殊味道,这是他的专长,他没有林孟对于奇门遁甲和巫蛊神鬼之类的造诣,或者他也不感兴趣,因为那不理性!  但是天赋会让他明白总是有很多不能解释的玩意,比如他的神秘第六感,只是这种灵感有时候如同女人一般细緻有时候又像男人一般大气,难以把握。  在警察面前他不敢拿出罗盘,简单判断了一下方向后对领导警察说道:“能不能麻烦让你的人先离开一下,人越少越好。”  领导警察犹豫了一会,指挥周围几个人去附近询问走访,看到人都走开了,林涵严肃地对领导警察说道:“下面我做的事情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更何况跟你们雷子……警官来说,这不是正规的破案途径,但是你看着就行了。”  领导警察忙不迭地点头,林涵深吸了一口气,在车头撞歪的地方躺下,闭上眼睛,开始追寻一点痕迹。  自己躺在地上,很冰,但是那种血腥味道却越来越浓,像是挥发起来的油脂一样,包围着自己,林涵感觉到,四周一片漆黑,眼前雪亮的车灯照在脸上,让自己本能的地避开,却避不开从身后直冲过来的另一辆车。  不快不慢的速度没有弹开身体,但是却更加恐怖地将自己卷进了轮下,几米的拖行和碾压,车终于停了下来,自己躺在血泊中,头顶是寒夜的星空,而后就是一片漆黑。对于这种情况来说,林涵知道这是这就是最后的画面了,是瞳孔最后留下的记忆。  睁开眼,林涵从车下抽出身子,无奈地看着从轮下继续延伸的更长的一条血痕,目瞪口呆,看上去那个人在死了以后继续走了一段路,然后凭空消失掉了。  这不可能!  林涵迫不及待地赶去那个河滩,看到了那一蓬沾满早已发黑的血痕的糙地,彻底明白了警察为什么迟迟不能有一点突破的原因,这里像是狂欢节后的烂摊子,四处喷洒着的血迹基本上让人不忍去想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都是一个人的血?”  领导警察揉着太阳穴,有点无奈的回答是,採集了十几个样本,dna显示是同一个人。但是一些痕迹显示受害者像是从上面跌落下来,连续撞上了好几块尖石而失血过多。说着指指暗藏在糙丛里面的几块菱角突兀的青石。  听到了这些,林涵有些不愿去感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咬咬牙闭上了眼睛,躺倒在乱糙丛中。  还是夜晚,独自一人来到这个河滩边上,四周静寂一片,风拂过糙地结成一片微妙的声线。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一样,就这样站了半天,突然从背后无声息地靠近了一个人,只是一推,就滚落下去,翻滚撞击几次后,画面又定格在夜空里,黑暗一片。  下面呢,下面发生了什么,林涵看不到,不过冷汗却直接流下来了,她们在死以后自己离开了这里,至于去了哪儿,谁都不知道了。  林涵刚才的动作有点像神棍被上了身,在那里翻动着身子,闭着的眼睛在迅速转动着,让明敏有点担心,等他停了下了,连忙赶上去帮着扶起他。林涵却甩开了她的手,火急火燎地吹了一声口哨。  领导警察一脸期待地等着好消息,都吹口哨说不定会有什么收穫,可林涵什么话都不说,这一声口哨是召唤自己的另一个绝招——长绒棉。  长绒棉听了召唤,一路飞奔而来,瞬间就蹲在了林涵的面前,领导警察看到大狗出动,连忙说已经用警犬搜过了,血迹到了一处就不见了,没有下文。  林涵笑了笑,长绒棉要是和警犬一样,自己也就不用吃门饭了,长绒棉意识到林涵笑容里面的一点得意,会意的叫了一声。  “去,该你干活的时候了,好好表现,有人把你和警犬比呢!”  说这些话的时候林涵没有任何手势和动作,像是和人在交谈,长绒棉也领会了精神,开始四下搜寻起来。  领导警察看得口水长流,什么时候自己队里要是有这么一只狗真是赛过拥有一支联防队啊!  长绒棉找了半天,越走越远,几乎穿过了整个河滩,在接近对岸的地方停了下来,叫了一声。林涵等人连忙走过去,警察跑得比长绒棉还快,嘴上还不停地唠叨,一定要找到尸体,要找到啊!  好容易狂奔到了,那里并没有领导警察所期待的尸体或者其他东西,而仔细一看,长绒棉守着的只是两条似有似无的车轮印,领导警察有点丧气,只是这种东西吗?长绒棉听了这话,恶狠狠地低声吼了一声。  林涵看了看,对长绒棉问道:“到这里就没了?”长绒棉哼唧了一声,表示肯定。  领导警察蹲下身子查看着轮印,这里这里离血迹已经很远了,这个车轮印不能说明什么吧?一边质疑,一边还是让胖警察他们过来做勘察。林涵没好气地说长绒棉不会出错的,它不是闻什么血迹,而是闻其他的东西。  “什么东西?”  “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一般来说,叫灵气吧。”  领导警察和明敏顿时对面前这条貌似呆头呆脑的大狗从鼻子到尾巴重新打量了一番,领导警察不禁感慨道:“真是什么人玩什么鸟啊!”  可说这话的林涵却被自己这句话提醒到了,难道这些人连同灵魂和肉体一同都平白不见了?娘的这可能就是外星人干的了。  领导警察问林涵还要不要去下一个现场,林涵摆摆手,他得回去问问老头子了,这件事情可能得和林孟商量一下,事情很棘手。  看到林涵他们上了车,领导警察一副苦脸,满含期待的用眼神想要一个能够安慰心灵的答案,林涵沉默了一会,费力地摇下玻璃对他说道:“现在就两件事情我可以确定,一是她们都死了,这样你们可以定义为杀人案,二是这个事情肯定是一个人干的,不过……”  “不过什么?”  林涵让领导警察将耳朵附过来,悄声的说:“别说给别人哦,不过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人干的!”  领导警察脸色刷一下变白了,一下子愣在那里,林涵开动汽车,一路扬尘而去。  路上明敏又怕又兴奋地开始问很多问题,但是林涵却像是走了神一样,一直答非所问,弄得明敏有点生气,开始和长绒棉对话,而长绒棉即使能听得懂她说的,也没法回答,一下子车上气氛沉闷得要命。  林涵在离开前对领导警察说的话显得他好像极不在乎,但是一如他的性格,在他的心里早就翻江倒海,现在他在考虑是不是要推掉这件案子,如果说那个人是自己的对手的话,他很可能输得很惨,那是一个林涵还不能了解的世界,有如面前这个明敏一样,林涵明明可以直接说那辆车是谁的,然后将事情全部推给范启泽,可是因为有明敏,他没这样干。  “你为什么会打算和范启泽结婚?”林涵想起了在酒吧里面明敏的醉话,不由问起这个问题,不过他尽量装得轻松,把这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问题伪装成闲聊。 第16页 “说实话,我不清楚,我只是觉得需要一个人,他年轻坚强,可以对我很好,可是……”  “可是什么?”  “我觉得我错了,我只是将范启泽幻想成了那样一种人,却没有看到他并非是我真正要的,自他逃婚那天开始,我慢慢相信我爸爸说的话了,他只是因为我的家庭才去迎合我,其实他心中肯定有什么放不开的地方,那个地方,我永远也去不了。”  林涵听了这话其实很是高兴,可他忍住激动,淡淡地问道:  “那么你还是想找他回来?”  “我不知道,至少现在我没法做出判断。”  林涵干涩地笑笑,没说什么,要是有可能,我也可以做那个年轻坚强的人,林涵这么想着,却没有说出口。  两人说着话,林涵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自己脖子后面钻心的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蛰了一下,扭头一看,窗外居然有两个女人浮在车外,贴着汽车一起往前走着。  林涵转过头,她们也转过头,六目相对,林涵有点慌神儿,这好像只是幻想,但是一切却那么真实,两个女人正漂浮着跟着飞速开动的车辆边上,隔着车窗和林涵笑了笑。  而脖子后面的疼痛还在加剧,一霎那,林涵素来冷静的性格一下子失控了。想要踩剎车却发现自己踩下的是油门,他那辆老吉普扭了两下,撞向路边的隔离带,伴着明敏的一声叫喊,吉普车前盖掀了起来。  等到林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自己家中的床上,旁边林孟正焦急地抽着水烟,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烟雾一样,有点模煳地想不起来了。  侧过头去,林涵有点高兴地看到明敏正哭着看着自己,见林涵睁开了眼睛,连忙叫林孟看看。  林涵想要张嘴,却被脖子后面传来的一阵痛感止住了,这种感觉好像是有人在后面捏着一样,极其难受。没等他说话,林孟上前将他扶起来,拉开衣领,一块赤红的斑露了出来,像是刮痧留下的痕迹,但是这块红斑是极其规整的圆形,由一颗黑痣为圆心,扩散开来。  手一触及就如同蚁咬一般,又痛又痒,林涵看不到自己的情况,只能龇牙咧嘴地哼哼,明敏适时的将手机上拍出的照片给他看,这是车祸发生后林孟就发现的情况,现在的红斑比照片上还要夸张。明敏说道:“这是你们的家族病!”  “家族病?”林涵十分不解,等着老爸给自己一个解释,林孟走到林涵跟前,将自己脖子上的一颗黑痣给林涵看看,然后解释了一番这个东西的来歷。  林家世代靠死人为生,但是并非那些土夫子、蛊师等有损阴德之流,却是能做好事的人,可不知为何,林家从上祖开始,就留下了脖子后面的那颗痣。具先人记载林家乃是帮人寻尸查凶,却因此结下了不少仇家,于是被人落下的符咒,让林家世代有这个黑痣,一旦有人识得咒术,这便是一个罩门,轻者酸痛数日,行动不便,重者深至骨髓,瘫倒在床。  林涵听完,浑身打了个激灵,这回不知道是在哪儿得罪了人,居然中了这种招数,由于脖子的问题,他只好梗直着脖子,问林孟自己算是轻的还是重的。  林孟继续端起水烟,回答道:“我没经歷过这种事情,但是这么快就扩展开的情形,我估计麻烦。”  脖子都快直酸了的林涵大声嚷嚷着:“唉!我是你儿子啊,快想办法!”  林孟跑去自己卧室,翻箱倒柜一番,找出几副膏药,上面已经落满灰尘,吹了吹,然后揭开油纸,里面是一层深蓝色的药膏,经年累月却依然光彩四溢。  “你挺一挺啊!这是你爷爷当初留给我的救命膏药,想不到让你小子用上了,不过这个药膏好像只能缓解一时,而且用的时候,会有剧痛!”  林涵咽了一口口水,脖子的酸痛让他已经没办法再选择什么,咬牙喊一声:“来吧!”  林孟将膏药轻轻地敷在林涵的脖子上,一种奇妙的暖软感觉顿时让他感觉好了许多,不料林孟另一只手甩了一个圆弧,狠狠地拍了上去,呯的一声,差点没把脖子给拍断了。  林涵直接扑倒在床上,半天才回过神来,不过这一招好像真的有用,后脖子的痛感一下子好像消失得无影无踪,真是神奇的功效啊。  还来不及高兴,林孟神情肃穆地对林涵说道:“这个是药膏的说明书,你看一看!”这一看,差点没让林涵又一次扑倒在床上。  明敏凑过来一起看这张写在枯黄的破纸上的说明书,并小声地念了出来:“此方乃解救命门痣之法,将之敷于创面,轻加揉搓,可暂缓痛楚。如子孙不肖,生性驽钝,可以掌全力一击,使其铭记先祖不可乱惹是非之道。”  林涵气得鼻子都歪了,老头子还怪我乱惹是非,这事情八成是因为警察的这个案子所致,而揽上这个业务的人就是林孟自己,现在居然还好意思作弄自己,天公地道,真是太不公平了。林孟见林涵就要发作,连忙将自己恶作剧的事情一转,正色说道:“现在只是暂缓,看你这么严重,我有个建议。”  “你得回家一趟,找濮市镇的刀居士,弄到彻底解决的办法。”  林涵夸张地将刚刚復原的脖子转得飞快,朝着林孟连忙问道:“要是找不到怎么办?”  “要是找不到,我可能就得有个植物人儿子了。”  林涵脑袋快炸了,这回看样子非走不可了,没想到林孟还笑得出来,继续说道:“之前你也经过一些锻鍊了,但愿你能成功!”  “你这是什么意思?”林涵感觉林孟没有和他一起去的打算。  “孩子,这是作为林家的传人劫数,你要认真面对。”  “那么你为什么不用?”  “你的叫劫数,我的这个叫运气。”  林涵一时间欲哭无泪。  范启泽的车子已经离开城市一百多公里了,冬季不是旅游旺季,车上并没有坐满,导游有气无力地摆弄着手上的车载麦克风,试图怂恿几个老头老太唱歌来打发时间,营造气氛,却被一脸铁青的晕车老头严肃拒绝,一时间,整个车厢里面沉闷极了。  范启泽盯着窗外的风景,神游太虚,旁边一位长得挺标緻的女人像是对他感兴趣一样,总是有意无意地往他那儿看,最后干脆坐到了他的旁边。  “你好,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你!”  范启泽并没有听到这个俗气的开场白,虽然他也老是用这种方式去搭讪,不过那个女人绝对没有范启泽在那个时候所拥有的死皮赖脸的劲头,这才是成功关键。  “你好,我肯定见过你!”  范启泽这才回过神来,他一直在担心着自己的事情,而且父亲的日记对他来说震撼更大,但是现时间他有点不敢继续翻下去,只好靠发呆来调节神经。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可能见过你。”  女人少有的耐心将一句话重复了三遍,范启泽微笑着说道:“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都在一个城市说不定哪儿碰过面。”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住在明德小区二十三号楼的……”  范启泽斩钉截铁地打断她的话,说不是,因为他就是住那儿,但是这样承认对自己不利,没人能保证这女人不会去告密。  女人表示惋惜,而且一直絮叨着他就像那个小区的,如果是的话,那么他们就是邻居了。一边说话,一边掏出薯片瓜子硬塞给范启泽,这种热情让身处困境的范启泽有些感动,却又多是烦恶。  她说她自己叫黄奕欣,想要认识一下,却继续遭遇范启泽的冷遇。  导游在沉默了一会后,始终不甘心自己的职业生涯出现这么大的冷场,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把吉他,拨弄了两下,大声唱了几句极烂的歌,几个团员丢了果皮砸过去。  范启泽急于想摆脱眼前黄奕欣的热情,微笑地说了声:“我去弹个吉他。”  说完径直走到导游面前,将吉他要过来,却又背对着观众,弹唱了一首老歌:  相见难,别亦难,怎诉这胸中语万千。  我柔情万种,他去志更坚,只怨今生无缘。  道不尽声声珍重,默默地祝福平安。  人间事常难遂人愿,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  远去矣,远去矣,从今后魂萦梦牵。  原本是女声唱出的歌曲经由他唱过后,却又另有一番滋味,像是在凭弔什么,或者在述说什么,完全只是一种冲动。观众们鼓掌叫好,让范启泽转过身子再唱一首,范启泽却把吉他递给导游,在前排位子直接睡下了。  黄奕欣满眼笑意,看着范启泽蜷缩在一排位子上,这笑意味复杂。  不一会就驶进了张家界区域,这时候高速公路都有点蜿蜒起来,两侧山峰鬼斧神工,像是上天用一块整石优雅地划开分成一座座高耸的石山,如同盆景一样精緻,上面是松林,中间岩壁陡峭,下面竹林中隐约能够看到几户人家冒出的炊烟,再加上河边停着的小船,这是一种中国传统山水画卷的意境,在山间露出的灰色天空,如同精心的留白,游客们全都趴在一边,竞相赞嘆。  但是范启泽还是无动于衷地躺在座位上,假装睡着,殊不知,他这种低调反而让自己更加突兀于人中,黄奕欣正时不时往这边看呢。  这时候一场雪无声无息地开始下起来,能在这个地点遇到这种天气其实难得,大家更是兴奋得齐聚在一边,害的司机心惊肉跳地让他们坐回原位。  谁都没有听司机的话,继续趴在车的一边观看这难得的景致,这幅山水画慢慢铺上一层白雪,路面开始有点小的积雪,速度不得不放慢下来。  雪越来越大,而且天开始黑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开车,危险很大。导游忧心忡忡地和司机商量了一番,对游客们宣布了一件事情:一会儿先去一处景点,如果还下雪的话,就在那里过夜。  范启泽睁开眼睛,看了看高速路边闪动着即将封路的告示,而这里离市区还有好一段距离,作为一个“流窜犯”,倒是愿意去人迹稀少的地方呆着。  游客们开始七嘴八舌地打听那里的情况,是不是有好的餐厅,有没有好的睡觉的地方。导游一一解释,那里是一个苗寨景点,可以去试试拦门酒和听听苗歌什么的。  “还是以室内的活动为主吧,这个天气还在外面磨蹭,会冷死的。”游客直截了当地想去享受空调和大床了,导游心里头暗自发憷,那里没有什么好的住宿环境,唯一的功能就是躲过这场风雪了,司机拉了拉她,没让她说出来。 第17页 在一个出口,大巴下了高速,转进一条小路,开始往那个景点开过去,一路上景色也不赖,车上游客继续在那里评头论足,直到车子继续转进一条更小的路,那个苗寨出现在面前,并不大的几个间房子在山脚组成一个度假村的样子,几个人开始迫不及待的拿起相机准备拍照。  下了车,一个小小的停车场里空空荡荡的,村口是一座横跨一条小溪的小桥,从这里可以进入村子。导游再一次打了接待处的电话,却还是没有人接,之前已经打过一通,并没有人接,只好发了一个简讯给接待处的负责人,真不知道他收到了没有。  走上小桥,导游心虚地介绍着这是迎宾桥,一会就会有苗家女儿出来敬酒的,大家纷纷开始拍照准备,可是等了许久,却一直没有人出现,整个景点静寂一片。  有人忍不住喊了一声:“哎咳!”传来一片回声,还是没有一个人出现,大家不禁有点心底发毛,这里没准成了一座鬼村。有人不小心喊出了这个问题,顿时一阵骚动,有几个胆小一点的人开始往巴士那边撤退。  导游连忙制住人群,壮起胆子走过桥,却没敢再往里走,只是抱着桥柱子四下打量一下,声音带着一点儿颤抖喊了几声,天色越来越黑,整个小度假村已经慢慢的模煳起来,四下没有一点灯光,大家都没有多说话,一切显得格外的安静,只有雪片一点点地落下。  终于几盏路灯闪了闪打开了,一个人从村中慢吞吞的走了出来,灯光照得一条小道如同幻境一样不真实,实在难以想像一个最起码住着几十个服务人员的村子怎么会搞得跟鬼屋一样。  那人走近了,脚上好像有点不利索,司机上前仔细看了看,算是认出来了,大喊了一声:“大刘伯!是你吗?”  那头咳嗽了两声,用粗重的声音回答了一声,总算走到了近前,导游看了看果然是度假村里面看门的大刘伯,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大刘伯在桥边的横木上倚了倚,说道:“公司难道没有给你们说这个村子暂时不接待了吗?”  导游表示并不知道,司机凑上来解释因为下雪的问题,油也不多了,所以想来这边先过一夜,不料大刘伯却把眉头皱到了一起,悄声说道:“这里就我这么一个人,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前一段时间总是停电,好几个员工还偷偷熘走了。公司才会做这样的决定,这么多人来,要开多少房间?柴油发电机可能撑不了一晚了。”  不论他多小声说话,耳朵尖的游客们还是听到了,顿时又爆开了锅,这回更多是大唿上当了,本来是要住四星酒店结果成了住这种山野小店,这叫什么玩意儿,一些人开始起闹,司机连忙说明南方雪天的路面会出现什么情况,先是解释气温让路面结冻,继而开始绘声绘色说自己遇到的相关交通事故,不一会,大家纷纷表示要在这里等一晚。  晚饭极其简单,几个游客自告奋勇地用简单的材料做了一些吃的,大家就和着吃了,大刘伯拿出了自己的米酒,围着大堂的一堆炭火,这一晚倒是特殊的经歷,加上大家疲惫不堪,慢慢地都回房睡觉,等待第二天的太阳出来,继续上路。  导游和司机守在火边,愁眉苦脸地商量着明天该怎么办,黄奕欣见范启泽一直在那里发着呆,也就没有回到房间,而是饶有兴趣地看范启泽离神一样的表情。  范启泽看着窗外黑色的天幕,小雪还在慢慢落下,而在半空中好像浮游着几点星光,他就看着那个出神,黄奕欣自作主张地问起导游那是什么东西,导游瞟了一眼,说不知道,大刘伯凑了过来,看了看,得出结论:“那里是一座正儿八经的苗寨,那几个亮点就是他们的灯光。”  黄奕欣诧异地问道难道这里不是正经的苗寨?导游神色黯淡地回答说原本公司是想用这个寨子作为一个景点,但是却遭到了族长的反对,事情陷入了僵局,最后在山脚下建起了这个新寨子,据说是按照山上的布局建的,只是……  导游欲言又止,没有把话说下去。  大刘伯捡起一个炭火点燃了一根烟,继续说完导游未尽之辞,只是这里却一直出现一些小事故,不是断电就是断水,时不时还有食物中毒,所以在前一段时间公司彻底放弃了这里。  黄奕欣还想继续追问下去,范启泽却勐地站起身来,离开了大堂,回到自己的房间,刚才他们说的东西,他几乎都没有听进去,这时候的他全然把自己封闭起来,什么都难以听进了,客房是普通的吊脚楼,都不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设备,大家大多早早就钻进被子,以抵御寒冷,而范启泽却端坐在床边,翻开了父亲的日记。  【1976年1月】  〖人的不见,会让我的心里面好像缺少一点什么,也让我多了一些什么,那就是恐惧。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就可以避开这些,但是现在我真的彻底的了解到了关于恐惧的一些东西。  宿舍里面的墙一直都是湿淋淋的,潮湿和阴暗是我们宿舍的特点,虽然宽大,但是让一个人呆在这里,于今这个时刻,我却有了从来没有过的害怕。  我觉得墙中藏着什么东西,在夜晚他会咄咄地敲着砖块,在灰泥的空隙中看着我,像是在期盼着什么一样。〗  【1976年2月】  〖让人恐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经过了这一个寒冷刺骨的寒假,孩子已经开学,而章爱华却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面,校长已经给他家拍去了电报,但是一时间还没有回覆。  我有种不好的感觉,章爱华不是那种人,他那么细緻,不会糙糙地将东西丢在床上而回家,也不会在学生即将上课的时候失踪不见,如果要我来解释,他很可能出了什么事情,而这种事情不是好事,我感觉我可能再也见不到章爱华了。  这种猜想并不好,所有我绝不会说出口,而是用笔写在这个笔记本里面。  最好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谁都不想。〗  【1976年2月7日】  〖我有些神经质了,我觉得宿舍的墙好像平白多了一点东西,但是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那种有人躲在墙中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了,我仔细猜度着,这堵墙之前的长度和现在的区别,30公分的差距理应看得出来,而且没人可能会在短短的时间中加上这段距离,但是我真的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儿。  失踪的那些人都是我相处得比较好的老师,他们就那么平白地消失了,4个人,这样的事情是不是还会发生在我身上?  我今天和爸爸通了电话,希望能够回到城里,但是这个太困难了,他说他会想办法。在这个房间中写着这些字,而他们好像站在我的身后一样,让我浑身冰凉,没有一丝人气。〗  范启泽看着父亲的话语,好像能够想像到这一页字迹潦糙的日记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写出来的,这是一种切身体会,他现在就是这样,全无了往日的从容淡定,而是陷入到一种不能抑制的恐慌中。  正在这个时候,床头灯闪了一下,熄灭了。整个度假村中唯一迴荡着的发电机的声音也停了下来,想必是油已经用完,那种特有的嗡嗡声一停下,周围就只剩下死寂和黑暗了。  走廊里面传来几声叫喊,游客们的忍耐有点到达极限,随后,一声悽厉的尖叫好像划破了粘稠的黑暗一样,传到每个人的耳朵中,这一声女人的叫声让游客们连忙蒙上头,躲在被子里面,谁都不敢做声了。  范启泽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很可能预示着厄运有一次将到来了。  咚咚的一阵奔跑声在走廊中间炸开了锅,最后竟然停在了范启泽的门前,没有敲门,一个女人就钻了进来,手上拿着电筒,扫见了范启泽,直接扑了上来。  范启泽本能的想躲开,那女人却紧紧抱住了他,带着哭腔耸动着肩膀,从灯光中依稀看到这是黄奕欣,可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这么害怕?  黄奕欣揩油一样抱着范启泽,颤抖着说:“我在外面看到有一个女鬼!她从我眼前飘了过去,真真切切的!”  范启泽心慌意乱,但是在这个时候还要安慰一个女人,顺口说道:“可能是别的住户,没事的。”  黄奕欣还是不肯松手,说自己真的是看到了女鬼,她周身发着白色的烟雾,脸像是萤光的一样。  这样的描述有点无稽,但是面对一个惊吓过度的女人,范启泽只好勉强让黄奕欣紧紧抱着,自己睁大眼睛四下打量着。这时候大刘伯举着蜡烛走了进来,看到两人抱在一起,连忙知趣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你们继续,继续。”  范启泽看到了救星,连忙推开黄奕欣,跟大刘伯要了根蜡烛,点在床头柜上。大刘伯试探着问道刚才尖叫的是不是黄奕欣,范启泽点了点头,说她只是被停电吓到了。大刘伯这才放下心,要往别的房间去送蜡烛。  黄奕欣却又一次尖叫起来,指着窗户大叫:“她在那里,我看到了,在窗外!”  范启泽马上转头看了看,一个白影勐地闪过,这时候脑子电光火石一般擦过一个念头,想要看个究竟,这一刻脑子中的恐惧和混乱全都丢在脑后,拿起电筒,快速冲出屋子去。  出了门,范启泽用电筒四下探照一番,却半个人影也找不到,只见雪地上有一串脚印,走向山上,他稍加犹豫,之后就跟了上去。 第八章 山寨  〔黄奕欣朝后倒了下去,扑在矮竹林中,范启泽连滚带爬地上去,想将她拉上来,却看到了不能想像的一幕,黄奕欣的头颅怪异地歪向一片,而后慢慢分开,鲜血从她的脖子上喷了出来,而上面的脑袋已经不见了,她甚至还来不及唿号一声,就这样离奇地身首异处。〕  一路上去,山道窄小而且越来越陡峭,加上雪地的原因,范启泽跌跌撞撞地攀上了半山腰,这时候他已经累得不行,靠在一颗松树下面,大口地喘着气。雪花飘落到脸上,像是降温剂一般,让他勐然惊醒,自己已经太过远离人群,这更不是一个好事情。  看着山下斑驳的亮点,度假村的人大概已经人手一只蜡烛,点燃着寻找自己,而山上的寨子已经安静得如同融在山中一般,不见了轮廓。  山道中还有一个亮光正朝着自己这边过来,范启泽长吁了一口气,不管来人是谁,总归是有人挂牵着自己的,无论是惦记着自己也好,还是希望拿走自己的性命,这都不紧要了。在这个地方,还有这个时间,范启泽好像迷失的野鹿一样,等着安慰或者危险的到来。  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在山风中变得模煳不清,唿唤着,但是却没有名字,范启泽知道这是黄奕欣,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就这样傻乎乎的跟了上来,她还是真是个傻子。 第18页 范启泽站起身来,想向下面招唿一声,却感觉头顶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能够感觉到血液快速通过血管冲到头盖骨的声音,眼前金星一闪,又软趴趴地倒下。意识模煳间,好像能看到一双鞋子从面前走过,随后就一切就不知了。直到第二天才明白,而第二天对范启泽来说,总是意味着一个人消失。  但是他睁开眼的时候却发现黄奕欣正在自己的身旁,一切都安好,这无疑是个好消息,范启泽翻身起来,抖掉了身上的雪,发现自己正在一个山沟中,这个和昨天最后呆着的那颗松树下不一样,山区的大雪已经停了,太阳高悬空中,照耀着大地,积雪一点点开始融化,范启泽看了看躺在一个糙窝中的黄奕欣,她正睡得跟躲开寒流的小熊一般,蜷缩成一团。  摇醒了黄奕欣,范启泽这才正式的开始观察起这个山沟来,抬头望上到去,在大概20米高的地方有一颗松树,挺像范启泽昨晚呆过的地方,可再仔细一看,这里到处都是一样的松树,都有着一般的高度和繁茂的枝叶。而且这20米的距离却让他们可能要走上很久,高耸的悬崖让这短短的距离成了天险。  黄奕欣擦了擦眼睛,跟范启泽说了昨晚的事情,从她发现范启泽栽倒在树下,她用尽全力去搀扶起来,然后再拖回山下,却不慎滑下山坡。  说这些的时候她好像并没有一丝害怕,话语中带着一丝丝的兴奋,好像这是她一直所期盼的东西一样,如同一个做了好事的孩子,等着范启泽的回应。  范启泽愣了愣,面无表情地开始寻找出去的路,这让黄奕欣很失望,原以为他会感激自己,想不到却是这样的表现,努了努嘴,这个男人真是一个任性固执的傢伙。  两人在山谷中拨开树枝,一步步地走着,范启泽依然作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拿着根棍子在前面开路,一句话也不多说。今天早上醒来看到黄奕欣还活着,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是这很可能是自己一直不搭理她所致,所以他打算一直这样沉默到山下。  山谷中的积雪比别的地方要更厚,昨天晚上没有被冻死,真是他们的大幸,范启泽想要问问昨天黄奕欣有没有看到人在自己晕倒的地方。想到这个,范启泽有点懊恼,昨天好像血糖过低似的,什么都不清楚。  黄奕欣依然不死心地跟范启泽套近乎,不料他依然沉默寡言,让人好生无趣,这个时候导游他们一定在寻找着他们的踪影。  范启泽终于找到一条能够通往山道的小路,或者不能称之为小路,那只是一条野兽走出来的痕迹,在披满雪的荆棘和矮竹林里面,有个一个形如走廊的拱起,这是一条不好的选择,如果走进去,要是有人在外面搜寻他们的踪迹,估计更是困难。  但是寒冷和飢饿让范启泽有点慌不择路,手机没有信号,打火机都被沤湿了,如果再不前行,估计两人就会冻死在这个不见人影的山谷里面。  范启泽简短地问了问黄奕欣,黄奕欣表示无所谓,既然都这样了,只能拼一拼,这样,范启泽带头,两人钻进去,一点点沿着山路往上爬。  太阳照下来的时候,雪开始融化,寒气在这个时候反而愈加严重,在小道中几乎成了爬行姿势的范启泽双手有点麻木了,而黄奕欣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一起爬行,山林中一片死寂,这种天气估计连飞禽走兽都躲在自己窝里休息了。  范启泽终于忍不住这种感觉,开始和黄奕欣说话:“你住在哪个社区?你见过我?”  “是啊,我们肯定见过,在小区门口看过你几次,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你,我觉得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缘分。”  “哦,真是巧啊,你手怎么样,最好用袖子裹一下,免得冻着。”  “嗯,没事,昨天晚上你怎么晕倒在那儿了?”黄奕欣对范启泽昨晚的表现还是有点不解,更多的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看到什么,范启泽出于保护她,而奋力追赶。  范启泽想了想,还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只好苦笑了一声,还说了声谢谢,谢谢黄奕欣来搭救她。  黄奕欣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人没有救成,反而让两人都掉下了山谷,好在都没有什么大碍,现在首要任务就是爬出这里,去度假村的火堆边上喝点热汤。  范启泽发现了一条岔路,这让他有点麻烦,从太阳的方向得出判断,但是却不能分辨这两条路哪个能通往大路,范启泽不得不停了下来,仔细观看着这个岔口。  这里糙木密集,像是一个洞窟一样,上面全是布满尖刺的荆条让人没法探出脑袋看个究竟,范启泽只能凭着最简单的直觉去判断道路,这个和猜硬币一般,正或反。不过在他看到一个熟悉的东西后,一切又变得不同了。  一块布料正挂在前面的树枝上面,仔细一看,却是自己衣服上的一块,范启泽连忙翻看了自己的衣服,正是自己的外套,难道昨晚他们是从这里滑了下来?  “跟着我走!”范启泽奋力的往挂有布条的小道爬去,不一会儿,还真的看到了出路,几颗松树在前面舒展开,结成小道的竹枝和荆条一下子散开了,残雪在反射着耀眼的阳光,这让他十分兴奋,马上加速往前面走去。  黄奕欣在后面跟着,但是她的力气几乎快用尽了,好像身上的热气在一点点的散尽,随之带走的还有自己的灵魂,尽管听到范启泽兴奋的叫声,可手臂和双腿全然用不上劲,只好对范启泽喊道:“我走不动了!”  范启泽连忙拉住她,一步步的往上行进,胜利在望,如果这个时候放弃就太可惜了,浑身上下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将自己和黄奕欣一起,一点点地拖向了大道。  躺在雪地上,范启泽大口地喘着气,他从来没有觉得冬日里面的阳光会有这么亲切,即使浑身已经湿得像是泥水一片,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居然发现还有一格信号,这实在太好了。  范启泽迫不及待的想打电话求救。  而这个时候黄奕欣却像是被什么拖了一下,勐地重新滑下山道,一个金属声音激盪在空气中,让范启泽毛骨悚然,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该来的真的就来了。  黄奕欣朝后倒了下去,扑在矮竹林中,范启泽连滚带爬地上去,想将她拉上来,却看到了不能想像的一幕,黄奕欣的头颅怪异地歪向一片,而后慢慢分开,鲜血从她的脖子上喷了出来,而上面的脑袋已经不见了,她甚至还来不及唿号一声,就这样离奇地身首异处。  她的身子开始往山下滑去,范启泽徒劳地抓了一把,却只能无济于事地看着她慢慢地往下滑去,血液混杂着枯枝败叶一同往下滑动,和黄奕欣的身体一起,慢慢地在湿滑的泥土上往下落去,直到范启泽再也看不到它们为止。  范启泽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手依然还伸着,像是希望能抓住什么,事情就这样发生在自己面前,真实的像是重槌撞击心脏。  在树丛中有一条难以看到的金属线,范启泽擦擦眼睛,看到了一根吉他的第三弦,结实又锋利的钢弦绷在两棵树上,刚才听到的金属声大概就是这个突然弹起的声音。它可以像刀一样,轻易割掉人的脑袋。  这样一个细节在范启泽的脑袋中浮现,自己在车上弹吉他的时候,因为三弦不准,好像从导游那里拿过一根吉他弦,可他没有换上,而是随手调调,那根弦一直在自己身上。  他连忙摸摸口袋,发现那个小纸袋早就不在,而这个精巧的机关却用上了这根琴弦,范启泽想起了路上出现的布条,这好像在暗示是自己一直担心的事情——一切都是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做出的,不光是黄奕欣的死,还有前面几个人!  山下有人在叫喊着,好像是搜寻他们的人来了,范启泽这时候已经慌张失措,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定是百口莫辩,于是一阵踢腾,站起身来,慌不择路的往山上跑去。  雪继续融化着,黄奕欣留下的血迹融在红土中,山岭依然静寂,没人回应下面的人群。  在无头苍蝇一般奔跑半日,范启泽已经跌倒无数次,几乎成了泥人,身上混杂着黄奕欣或者自己的血水,如同野人一样在山岭里面无目的地窜着,饱受寒冻和飢饿之苦,但是他的脑子依然回放着黄奕欣从那里滑下去的情景,还有那根要命的吉他弦,这些事情让如同惊弓之鸟,被一点小声音吓得攀上爬下。  最终他体力不支地倒在路上,这样反而让他更加舒服,伸直自己麻木的腿和脚,面朝上躺着,范启泽感觉自己会死在这里,不过这样让他很释然,缓缓地闭上眼睛,慢慢地放下脑中那些不能释怀的重压。  不一会儿,他又飘飘然地醒过来,这种飘然太过真实了,范启泽睁开眼睛,看到路面正一点点往后退去,好像自己正坐在自动扶梯上一样。  这像是一个升天的过程,范启泽有点享受地感受着一晃一晃的飘忽感,自己的双腿甩着,让他想起在大学的某个瞬间,兰汶坐在双槓上面,晃荡着双脚,对他说着一些事情,他却全没有听到,只是看着那对细緻的双腿出神。  “你会一直这么喜欢我吗?”  “当然会,要不要我跑到街上去喊一番啊?”  那时候兰汶的笑容还有没有如今这般冰冷,而事情总是不能遂人愿,范启泽觉得人在死前有这么一番回忆也挺好,于是就有点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阳光晒得他暖暖的,身子在晃荡,如同摇篮一般。  当他意识到自己并没有死去的时候,才低下头一看,自己正被绑在一个特别的架子上,让人一点点的背上山去。  想要张嘴叫,却眼见着自己进了那个昨晚看到的山上的寨子,在凌乱的石板路上走着,喉咙干涩,而且明显是着凉了,范启泽只能干哑的发出一点难以觉察的声音。  范启泽像是货物一样被放倒在一间屋子里面,然后几个人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他身上的绳子解开,他舒服地翻了个身,才看到自己是被绑在山里人特别用来砍柴的担子上,被一步步地背上了山寨。  这间房子特别地大,当中的火塘卡兹卡兹地燃着熊熊的炭火,上面挂满了熏得油亮的腊肉,整个空气中充斥着一种香气,还有一股子暖和得让人心头软绵绵的热量,这些让范启泽不由得吞了一大口唾沫,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加上在山里奔跑许久,肚子早就空空如也。  火塘边上的靠椅上端坐着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鬍子长得跟人参的根须一样,在啪啪冒着火星儿的火光下显得十分耀眼,他的皮肤皱在一起,每条纹路都代表着他所经歷过的沧桑。见了范启泽毫不客气地四仰八叉躺在地面上,笑了一声,用苗语问了一句,周围人听了,也用苗语回了一句,范启泽听在耳中,却一点也不明白他们的意思,只凭着一种直觉,冲着那老人傻笑一声。 第19页 这一声傻笑却像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那老人哈哈一笑,让人把扶起来,坐在火塘边,直勾勾地看着范启泽,范启泽却一点也不加迴避,同样对着那老人笑,像是熟识的朋友一般,实际上范启泽现在的脑袋空白一片,见到那老人,更多是搞笑。  不一会儿,一锅米饭和几块蒸好的腊肉端了上来,范启泽不顾一切扒拉着吃了下去,那个飢饿的样子让旁边所有的人哄堂大笑。  范启泽倒是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地就将碗里东西吃完,见老头递过一碗酒过来,更是毫不客气地喝下,这酒浓烈却不呛人,满口全是浓香,范启泽如同喝白水一般,将这一碗酒通通喝下。  这般豪情倒是来源于他自己,原本以为自己早已死掉,就此得以偷生,范启泽倒无需什么话语,只管招唿什么干什么。几个年轻苗人先是用苗语说了几句,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换作当地土话说起来,范启泽仔细一听,这话倒是和川音有些相似,想必是西南官话腔,用心一听,倒是能听出一二,半懂不懂之间,依然点头微笑一番。  话说到一段,范启泽酒也喝了不少,米酒上了头,那老人开始吟唱着什么,节奏悠长而哀怨,在火堆前面,摇摆着脑袋,像是喝醉了。  范启泽却无比兴奋,随着这个节奏跟上一首歌曲,大声嚎叫着将那些早已记不清楚的歌词喊了出来,两人语言虽然不同,却有一番豪气。  不过一会儿。范启泽全然就醉倒在地,只剩下发泄一样的大喊大叫,就算之前的饭局再多,也不及这一场诚恳的招待,看着周围头裹着黑色头巾的苗人们,范启泽嘿嘿笑着,颓然倒在地上,他们不懂自己的语言,而自己也没法全然了解他们的意图,但是这些笑容是单纯而质朴的,只是对于一个即将倒毙在路上的人的关爱。  范启泽还是笑着,看着自己被人又一次绑起来,继而吊在樑上,到了这时候,他才感觉到有些不对。  那老人对他说了几句,苗语分类极多,即便能够听懂一二,也没法清楚了解意图,何况范启泽本来就不懂这个。见范启泽没有反应,边上的年轻人算是翻译地说了几句,但范启泽费尽力气才听懂了几个词:“七步桥、清血。”  被吊在房樑上的范启泽努力睁大了眼睛,即使高达60多度的自酿米酒让他已经全然失去力气,但是这几个词还是让他惊出一番冷汗,这些人要对自己做什么?  老人将剩下的米酒含在口中,噗的一声喷在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上面,而后慢慢的往范启泽逼来,嘴中念叨着什么,让周遭的苗人们一齐唿喊着。  范启泽嘴唇有点不听使唤,他能够看到那把刀传过来的锐气,而且后面紧跟的两个苗人举着两个瓦罐,跟着老头一步步上前来,停在眼前。  老头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尖刀划向范启泽,在他胸前开了一个小口,鲜血霎时间就流下了下来,后面的年轻人连忙用瓦罐接住,范启泽身子震了震,却没有感觉到什么痛感,即使血液和生命一起在流逝,自己却没有一点感觉。  要是这算是一个取命的仪式,对于范启泽来说可能有点太久了,那个老头不厌其烦地在那个划开的口子上大做文章,一边取血,一边还用糙药敷上伤口,范启泽这时候的神志不知是出于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全然陷入了混乱。  周围站着好几个女人,她们站立着,像是等待着范启泽的死亡,每个人都保持自己最为丑陋的一面。几个女人穿着同样的衣服,也同样的占满了鲜血,围成小圈,看着范启泽,尤其是黄奕欣,她持着自己的脑袋,在自己的怀抱中,那张静谧而又苍白的面孔露出一丝惨澹的微笑,像是欣赏着范启泽最后的痛苦。  这他娘都是报应,范启泽手腕被绳索勒得惨白了,四周围着几个女人,像是身处幻境,第一个伤口刚刚划完,那老头将刀口喷了一口酒,这预示着即将划下第二刀。  一位苗女赶上前来,将老头执刀的手牢牢抓住,不让他继续下手,这苗女就是将范启泽背上山的那位,也是她看到了范启泽倒在路上,原本要砍柴的她放下手中活计,将范启泽背上了山寨。  范启泽要是知道是一个女人背着他上了山,还真不知道他会是怎么样的感受,但是这女子好像打算救人救到底,一把拦住了老头的行动。  她哀戚地说:“阿公,莫杀了他嘛。要是你怪我背了他上山,我把他再背下去好嘛。”  被人唤作阿公的老头并没有动心,一把甩开了苗女,说道:“你懂个什么,姑娘家不要管那么多,我这是为他好,你莫多事!”  说着将刀伸了出去,不料刀还没有触及范启泽的皮肤,房外有人开始唿号,透过窗户看去,寨子一头熊熊的燃起了火光。  老头甩下了刀,大喊一声,率领屋内一帮村众连忙跑出去救火,将范启泽丢在屋内。  那苗女见状连忙将范启泽放了下来,范启泽半昏迷地躺在地上,这时候的他已经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口中剩下一句话语:“水,给我点水。”  苗女连忙出门给他倒水,在这个空当,一个人影从门外闪了进来,摇晃了一下范启泽,见他没有反应,就硬生生地将其拖了出去。  那来人身材娇小,却像是有很大力气,将范启泽拖到糙丛边上,从糙叶上摘了些雪,塞进他的口中。  范启泽缓缓转醒,村子的糙屋燃得映红了半天,在火光中,他再次睁开了眼,那些围着他的女人们都消失不见了,而在他面前的,却是真真切切的一张脸——兰汶!  “兰汶,你怎么在这里,我告诉你……”看到兰汶的脸庞,范启泽兴奋起来,好像力气重又回到了身上,事情已经重得不能忍受,让范启泽几近崩溃,他急于将所有的东西说出来,所有的不安和恐惧,还有对兰汶的不能磨灭的思念。  兰汶打断了他的话,反而用一种极度生硬的口气说道:“你知道你到了什么地方吗?那些人就是黑苗寨子,惹上他们对你一点好处没有,刚才他们是不是用刀取你的血?”  范启泽被这番问话弄得云山雾罩,胡乱点了点头,兰汶更是压低了声音,言语中透出一丝恐惧,说道这是黑苗做蛊的方式,他们要用范启泽的血去养出致命的毒虫。而当取血完毕以后,范启泽自当死得不明不白。  听完兰汶的话,范启泽惊出一头冷汗,幸亏刚才那苗女挡住了第二刀,不然自己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一个结果。  被这么一惊,范启泽倒是把自己的事情事情全部忘了,只是傻乎乎地跟着兰汶的话点头不止。  “现在你跟我走,要不是我及时问了情况,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事情呢。”  范启泽惶恐地站起身,跟着兰汶往山下走,一边问道:“刚才的火是你放的?”  “是,这算是报復,你知道山下的那个度假村吧,我估计他们出的事情也是这些黑苗一手搞出来的,我是股东之一,只当是报仇了。”  兰汶身上透出一股子冷漠的味道,这段下山的道路就是范启泽被那苗女背着上来的路,那时候他真切的回忆起几年前的兰汶,可现实的她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感觉,这种冷酷像是厚厚的城墙,拒范启泽于千里之外。  但是她还是来找他了,这让范启泽还是有些许的温暖感觉,在雪后第二日清朗的月光下,这两人一步步地往山下走去。  接近度假村,范启泽却不再上前,他想起自己没法交待黄奕欣的事情,只好站在路上,一脸的为难。  兰汶问起为什么,范启泽解释还有一人,他们昨天呆在一起,但是她死了。  “是那些苗人害死的吗?”兰汶淡淡地说出这么一句,好像没有任何惊诧,却轻轻地为范启泽找了一条台阶,可范启泽依然不愿进去,惹得兰汶轻蔑一笑,拉着范启泽走到停车场,让他上了车,然后对他说道:“我去说一声,我不会说找到了你,然后我们就离开,行嘛。”  范启泽忙不迭地点头应允,见兰汶走远,疲惫至极的他头一歪,马上睡了下去。  等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在半路上了,兰汶正开着车飞驰在公路上面,嘴上叼着一根烟,范启泽看着她,她比起几年前已经瘦了太多,仔细看看,眼窝都有点深陷了,生活或者会给人太多的折磨,但是对兰汶来说,真的有点太多了。  曾经范启泽觉得自己会和兰汶一直厮守,但是生活并不会这么简单的实现他的愿望,毕业以后的自己久久没有找到工作,而且一重打击又过来了,爸爸范黎东突然过世,让刚刚走上社会的自己全然没有了方向。  酒精是好东西,用一种痛苦置换另一种痛苦,范启泽意志低垂,而与兰汶在一起的生活也越发难过,一切需要有一个基础,可他连这个基础也没法保证。  吵架的次数一次多一次,兰汶为范启泽学会了做土豆肉片,于是她一遍又一遍地做着土豆肉片,即使那很好吃,可范启泽最终却还是以这个为理由大吵一番。  那是一次毫无理智的宣洩,他没有什么对象可以宣洩,也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别人,而是一副穷凶极恶、急于开脱的样子,这样真的有点像自己的父亲,多无奈的事情啊!  于是那一次却换来了兰汶的离去,和土豆肉片一样,消失在他的视线和味蕾中,一切如同幻梦,长达几年的幻梦,范启泽离开了那座城市,开始了现在的工作,他换了一切能换的东西,想要改变,他还是会去吃土豆肉片,可每次都味如嚼蜡,更多的时候比酒精更容易让他泪流满面。  原以为他忘了,可现在兰汶的再次来临,却让他更忘不了。  想到这里,范启泽的眼圈红了起来,面前的这个兰汶不再如以前,这般冷酷的她大概也早就将之前的那个范启泽倒进马桶,然后按下沖水开关,不再流连他这种坏蛋。  看到范启泽醒了过来,兰汶问道:“你想去哪儿,我送你吧。”  这句话依然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如同天窗上刮进的寒风,没有一丝过去的感觉可以寻觅,范启泽抹抹眼睛,看着前面的路,平静地说道:“我想去濮市,行吗?”  兰汶眨了眨眼睛,微微颌首,于是,车子往濮市开去。 第九章 仙娘 〔明敏使劲地回忆起这个女人,突然脑中冒出了那个寒冷的天气里出现在酒吧的那个女人,那一袭白衣和惨澹的脸色,还有一双死人般的黯然的眼神,像是定格一样地在明敏脑子里重合起来。〕  林涵费劲地从床上爬起来,脖子上的痛已经好了许多,下面他要准备回老家的事情,这种救命膏药可能用不了几天。而林孟大早就在等着,见到林涵爬起来,顺手递过一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许多东西。 第20页 明敏一把接过,大声朗读起来:“山地镐、强光电筒、gps定位仪、强力尼龙绳……”  林涵将纸条夺过来,不解地问道:“我这是去求救还是去喜马拉雅山啊?这么些东西,别说买了,就是不要钱我也搞不定啊?”  说完林涵伸手向老爸要钱,就单子上这些玩意儿,随便一件就得花不少钱,而且林涵最为痛心的还是自己的老爷车,像是一条皱了皮的狗一样,极为悽惨的停在院子外面。林孟不理不睬地继续抽着烟,这些东西都是必要的,但是要钱没有,要命也是没有的。  林涵见老爸没有反应,赌气的将单子一扔,不满地说道:“算了,我死了倒好了,免得成天受老爸这种气。”  说着领着长绒棉往车上一跳,打了半天火也不见动静,更是心火上升,将车钥匙扔在地上,回屋睡觉去了,开始做一个极为难受的梦,自己开着皱鼻子的车回到老家濮市,然后被大一群糙狗在后面追赶,长绒棉嘻嘻哈哈地朝着自己怪笑。  就在他气得七窍生烟的时候,他发现门口停了一辆崭新的吉普车,不由得使劲揉了揉眼睛,这个梦还没有醒,还要变出一辆新的jeep牧马人来气自己,转身打算继续回到床上睡觉的时候,长绒棉从新车里面冒出头来,大声地叫喊一声。  “慢着,这好像不是梦!”林涵回头看了看这辆漂亮的新车,副驾驶位子上还坐着一个明敏,正微笑地看着自己。林涵慢慢走到车前,碰了碰车窗,凉凉的,好真实的感觉,车窗落了下去,明敏和长绒棉的脸一同出现在里面,明敏更是兴奋地喊了一声:“我们出发吧!”  “我们?这个车是怎么回事?”  “我买的啊!送给你怎么样?”  林涵连忙退后两步,仔细端详了一下汽车,好傢伙好几十万的东西就放在自己面前,而且明敏竟然轻言一个送字,要是她和老爸达成什么协议的话,老爸足以因为这几十万而出卖自己。  这个中肯定还有别的原因,林涵端详着一边阳光灿烂的明敏,心头有些犹豫。  林涵磨磨蹭蹭地上前,朝着明敏说了一句:“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  明敏嫣然一笑,跳下车来,拉着林涵的手说道:“别美了,只是借给你开啊,但是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必须带我去濮市。”  林涵抽出手来,嘟囔着说:“你以为这回去是好玩啊,按老爸给我的单子上开出的那些东西,我八成得上天下地,才能搞到救命药,你去干嘛?”  明敏笑笑,拉着林涵看了车上已经装好的东西,都是林孟单子上面列出的玩意儿,一件不差的摆在后备箱中,不过这样反而让林涵更加侷促,一觉睡过,这傻丫头已经准备了这么多,看来她是吃定自己了。  “这可得花不少钱啊!”  “没事,我刷卡,我爸爸付钱就得了。”明敏在这方面有绝对的自信,为了这一次旅行,她已经花了一上午的时候去准备,即使时间仓促,可只要有钱,事情并不是很难办。  下面要等的就是林涵的答覆了,箇中的唯一隐情就是自己收到的一条简讯,这条简讯是范启泽发给她的,内容很简单——“我去湘西了,没事不要联繫。”  没事不要联繫,这句话反而让林涵彻底确定下面会有什么节目出来,不论是不是出于巧合,刚好林涵要回湘西,一切都顺路得不像话,于是就有了这部新车,有了明敏所准备的一切,不过明敏不知道这到底是自己是基于什么,为了范启泽还是林涵,或者都有吧。  林涵上了车,试着用钥匙发动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澎湃的发动机音,这种声音比起自己的老爷车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就连长绒棉这傢伙在后座呆着也显得顺眼多了。  可这是让人纠结的一刻,林涵的心七上八下起来,世上没有不要钱的午餐,谁知道明敏会提出什么要求来。  “那还磨蹭什么,开车吧!”明敏一下坐上了副驾驶室,兴高采烈地喊起来。  林孟走上前来,将一个纸条交给了林涵,让他按照这个地址去找,上书:“濮市镇东山庙刀居士”。  “怎么,你不打算一起去吗?”  “你们小年轻的事情,我还是呆在家里就好。”  林涵收起纸条,冲着林孟挤挤眼。  一辆新的jeep牧马人冲上了高速公路,往西南方向,一路开去。  林涵有些小心地开着这辆自己梦寐以求的好车,明敏和长绒棉在自己身旁,这是何等惬意,林涵甚至有点得意了,直到明敏磨蹭了半天,终于让他看了那条简讯,这才暗叫声不好:果然,这一次还得牵扯上范启泽。  本该猜到的,这个混球范启泽,居然也跑去湘西了,他真是人生上的一个坎。  车身摇摆了一下,林涵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将车停在路边,认真地对明敏说道:“你还那么在乎他?难道他伤你还不够?你买车买东西的唯一目的是让我去帮他?”  明敏被林涵突然的发飙惊了一下,她没想到林涵会有这样的反应,看到林涵这个样子,她倒是有些后悔将简讯拿给林涵看,其实林涵有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也没有必要为范启泽的事情而去浪费自己最为宝贵的时间,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个简讯,让她觉得自己和范启泽始终脱不了干系。  “我不知道,如果说我只是想去了结一些事情,又或者只是想和你呆在一起呢?”  林涵盯着公路前方,自顾自地说道:“其实你要是还那么在乎他,我都觉得为你不值,我可以帮你去找他,可这并不是为了你们之间的事,我有我要解决的问题。”  “你们不会为了我决斗吧!”  “别美了,我在gov公司的薪水要他签字才能领呢!”  “……”  “这样吧,我还要加一个条件。”  明敏忙问道是什么条件,林涵搓了搓手,淡淡地说道:  “由于我该死的薪水还是没有领出来,这回的油费也得由你来出!”  这更多是像是玩笑话,林涵看着明敏又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心里说不上来的一种酸楚,即使不善言谈和遣词组句,可他也有种为别人做嫁衣裳的感觉。  林涵莫名地想岔开话题,想了半天他终于找到了一个交流的新突破口——长绒棉。  这条大狗不讨很多人喜欢,它太大了,包括它的个头和食量,最为恼火的就是自己的爸爸,当林孟发现长绒棉吃的东西比他们爷俩加起来还多的时候就一直很不平衡,于是就给长绒棉多加刁难,可关于长绒棉和自己的际遇,这倒是真的值得一说。  更为难得的说,明敏这女孩和长绒棉倒是相当的熟络,简直可以说是一见如故。听到林涵要主动爆料往事,连忙端坐起来听。  长绒棉也得意地抖抖毛,像是看林涵能说出什么来。林涵伸手拍拍长绒棉,重新发动汽车,开始讲述他短暂的人生中却惊奇的一段:  几年前,林涵参加了国家某个单位组织的搜寻一只失踪的勘探队伍的小组,这也是年仅18岁的林涵的第一次业务,经过几天几夜的折腾,他来到了戈壁,那是秋天,沙漠还没有那么热,而新疆的长绒棉正在採摘。  那时候来自全国各地的采棉工在火车站挤满了,林涵和工作组下来的时候,整个车站有如集市一般,热闹非凡,而林涵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开始自己的工作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汽车颠簸,站在四顾无人的戈壁前,林涵傻眼了,即使跟着林孟学了几年,但是面对这种浩瀚的现场却没人教过到底该如何开始。  戈壁的生活枯燥而单调,而且那个小队失踪已经近一年,任凭队伍那些人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明敏听到这里连忙打断了话语,她没有想到林涵也有慌张的时候。  当然有过了,那时候的林涵看着风猎猎吹过荒原,空旷的大地和天连成一片,烈日当空照下,自己的心里头同样空空如也,常常是仍凭旁边人员怎么拍他,都回不过神来。  从这一天开始,林涵觉得自己老爸其实是一个严酷的资本家,而且是一个失败的严酷资本家,派给自己的第一个活就是这样。  实际上那一次他根本没有排上用场,只是在烈日下晒了一天,探雷一般在沙子石子堆里面转悠着,却毫无线索。  在傍晚的时候,他们进了戈壁深处,接近沙漠的边缘,很不幸的第一次来到沙漠的林涵就遇到了传说中的流沙,更倒霉的是,这时候离他最近的一个队员起码也有七百米。  “那时候我以为我完蛋了,除非那边的工作队员丢掉眼镜,然后撕开衬衣,飞快的把红内裤穿在外面。不过这不可能,我就那么一点点下沉。”林涵咋咋舌,那一刻还真是头髮倒竖。  然后长绒棉这傢伙就来了,天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就这样跑近了林涵,然后盯着林涵看着。  “它救你出来了?”  “当时我都绝望了,因为当时长绒棉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呆,十足地呆,好像是欣赏着我一点点下沉,却无动于衷。”林涵有点无奈,瞟了一眼长绒棉:“呶,就是这个样子。”  明敏转头看看伸长舌头大口喘气的长绒棉,这个样子挺像在傻笑,明敏嘻嘻哈哈地笑起来,长绒棉不知是否听懂了,也兴奋地叫了一声。  可在当时,长绒棉盯着埋了半身的林涵,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一口咬住他的衣服,开始勐地外拉,它的大肚皮让它不至于随着林涵一起沉下去,就这样,长绒棉一直拉着他,一直到队友赶过来。  “我这条小命算起来还是它救的,于是就给它取了一个配合当时季节的名字,而且带它回了家。”林涵不由得笑了起来,当初长绒棉回家的时候差点没让老爸给赶了出去,这么大的身子当然要配合相当的食量,即使知道了它还有特殊的能力,但是长年没有什么活可做的林孟还是对这头相当于两人饭量的大狗恼火不已。  “但是它毕竟救了我一命,于是它还是顺理成章的是我们林家的一员,我爸打算给它重新取名叫林富贵,不过它好像不乐意,第一次我独自去做事,却落了个这般失败的下场。最后还是得老头子亲自出马。”  明敏不曾想这狗还是林涵的救命恩人,被林家父子的事情弄得乐呵呵的,一路笑着。林涵有点得意的跟着笑,一时间好像阴霾尽散,忘了前面的路还有很多事情即将发生。  入了夜,两人找了家旅馆休息,林涵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安睡,范启泽身上肯定有很多事情发生,单从那张cd上来判断,就让人头皮发麻。这不是自己轻易就能对付的事情,如果让明敏知道这件事情,或者能够阻止她去找范启泽,可万一这个傻妹妹不听,该当如何? 第21页 林涵在床上辗转了半夜,好不容易才算有点睡意,正要阖眼休息,外面传来砰砰的砸门声音。  开了门,明敏穿着一身睡衣就钻了进来,一股脑地将灯全部打开,林涵大为不解,忙问是怎么了。  明敏盘腿坐在床上,铁着脸庞却一言不发,手心摊开,那颗在酒吧里神秘女人给的白色豆子赫然就在掌心。  “怎么了,这个豆子怎么还在?”  明敏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剥开了豆子,上面写着三个字——范启泽。  好,很好,原来那个女人和范启泽还有那么一手,并且她还不辞辛苦地将这个玩意儿交到明敏手上,出于什么意图不知道,但是这样的事情却省下了给明敏听那盘鬼叫的cd。  明敏将豆子皮重新包好,嘴唇一咬,说道:“我一定要问个究竟!”  看来她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林涵极其苦恼地抓抓脑袋,满口答应要帮明敏,让她先回去睡觉,明天大早就出发。  “不,我不回去了,我就睡这里了。”  “为什么,你不怕我看到窗外的月亮变成狼人吗?”  “我怕,那天那个女人的样子老是浮现在我面前,让人全身冰凉凉的。”  明敏灵巧的钻进被子,林涵老老实实地找出毯子,准备在地板上将就一晚,不料明敏却让他来床上睡。  林涵啊一声,呆立着不敢动弹,明敏将脸半藏在被子里,用一双大眼睛盯着他,嘴里小声的说道:“就在这里睡,但是不能变成狼人。”  见了这番景象,林涵木然地躺在明敏边上,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这时候明敏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是好人。”  林涵差点泪流满面,这回收到传说中的好人卡了,有谁愿意当好人啊!他只好一声长嘆,继续保持着直挺挺的姿势,等待天亮。  明敏的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抓着林涵的手,很正经地睡着了,林涵深吸一口气,关上灯,睡觉!  早上醒来的时候,林涵还是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明敏的手还是握在他的手中,不过早就捂出了汗,这一夜漫长得不可想像。  林涵慌忙爬起来,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走到车前,静静地呆在车上,和长绒棉一起等着明敏下来。  许久,明敏才揉着眼睛从旅馆中走了出来,见到正襟危坐的林涵,不满地抱怨了一声:“怎么出来了也不叫我一声啊?”  “没事,你多睡一点,我在查路线!”林涵七手八脚地将地图拿出来,装模作样地翻阅着,明敏钻进车里,将gps打开,再将林涵拿倒的地图转过来,正色说道:“你就别分心了,我们出发吧!”  “哦,好,马上出发。”  二人一狗继续往前,很快就进了湘西的范围了,四周的山脉平白的变得高耸得多,喀斯特地貌和路边时不时出现的苗族老婆婆勾住了明敏的目光,像个孩子一样隔着车窗,惊唿着每一个发现。  新建的高速路边上车辆并不是很多,林涵也少有地放弃了自己理智态度,将车速超过了规定范围,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就会到达第一个目的地——濮市。  景物嗖嗖地往后退去,明敏开始有点应接不暇,眼睛也有点累了,可在一个出口处,一个站立在围挡旁边的女人却死死地勾住了明敏的眼神,这个身影似曾相识,可车速太快,让明敏没法仔细去看清楚。  明敏使劲地回忆起这个女人,突然脑中冒出了那个寒冷的天气里出现在酒吧的那个女人,那一袭白衣和惨澹的脸色,还有一双死人般的黯然眼神,像是定格一样地在明敏脑子里面重合起来。  那朵血做的鲜花,在心头再一次绽放,这个结论莫名地让人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明敏拍打着林涵,让他停车。  林涵被她拍得心烦意乱,问道什么事情,明敏结结巴巴地说道:“是那个酒吧里面的女人,我看到她了,就在刚才那个出口!”  “你一定是眼花了,怎么可能呢!”林涵能够感觉到明敏不是说谎,可另一种不祥的感觉却让他说了个谎。  “你回去看看啊!”  “妹妹,这是高速公路啊!你让我怎么回去,逆行?”  明敏见没法退回去,只好仍由林涵继续往前行进,自己有些颓然地倒在座椅上,那个女人将标有范启泽字样的豆子给了她,会说明什么,而她出现在这里,那又说明什么?真是晦涩的迷,这些更像是吸引自己去找范启泽的原因,而不是那个人本身。  下午的时候,汽车转进了小公路,再转进乡道,这俩新牧马人的首航到达了目的地,停在濮市的街上。  林涵下了车,使劲伸了伸懒腰,将老爸给他的地址看了看,拉住一个过路人问起来,见林涵操着本地话,那人翻翻白眼道:“东山庙都不知道,你是外地人啊?”  说完随手一指,指向一座寺庙,随即甩手走掉了。  东山庙就是在濮市几乎随处都能看到的地方,它是一座古寺,但是却建在河对岸,想要过去,必须坐船。  林涵瞄着那寺看了半天,再找了一人问了渡口的地方,就要往那边去,明敏没有下车。  “走啊,办完了这个事情,好去找范启泽经理,我得讨薪,你得讨情债。”  “我想带着长绒棉。”明敏磨蹭着,怎么都想带着长绒棉,这算是她的直觉,这比林涵的直觉要难以琢磨得多。  “带上它的话,我估计没有船肯载我们吧,怕把其他乘客吓到水里去。”  明敏在包里摸索一会,掏出一张百元钞,得意的在林涵面前晃了晃,然后系好长绒棉的绳子,优哉游哉地往渡口走去。  林涵不服气地跟在后面,嘴里说道:“不要以为钞票是万能的,我们濮市人民脾气倔着呢,不吃你这一套!”这一路过去,明敏倒是赚了不少眼球,一个漂亮姑娘带着一条罕见的大狗,镇上倒是没有出现过这般情景,茶馆里头的老头们纷纷站了出来,看看这热闹。  “好大一条土狗啊,估计得百把斤。”  “快赶上年猪了!”  让林涵失望的是,船老闆没有继承濮市人倔强的性格,接过明敏手上的钱,乐颠颠地解开锚绳,带着他们渡江去也。  林涵拉着长绒棉站在船头,看着江水被船划开,冬天的江水浅,水下的卵石都依稀可见,明敏和船老闆费力地聊着天,而林涵眼神飘忽,只看着江面波光粼粼。  船到了江心,长绒棉一下变得暴躁不安,冲着水下嚎叫起来,身子紧绷,像是要冲下去一般,林涵见状,连忙按住它,探出脑袋往水下看了看。  心中漂浮着一个深灰的影子,在波浪晃动下时隐时现,林涵揉揉眼,更加仔细的观察着,那灰影像是在翻转,不一会就打了个转,像是一团水糙一样的东西慢慢散开,随后一张青灰的脸显现出来,那水糙般的东西就是头髮,那张脸像是纸煳的一样,保持着一个怪异的表情,似笑非笑。  娘的!林涵暗叫一声,连忙缩回脑袋,明敏看到长绒棉的表现也走出船舱,问道是什么事情。  下面好像有个人!林涵大声喊了一声,船老闆听了连忙停下柴油机,沿着船帮四处查看,可不论再怎么看,也找不到林涵所说的人影,那个灰色的影子好像钻进了泥沙里面,平白地消失不见了。  船老闆嘀咕了一声,把船开往对岸渡口,可林涵却知道那个不像是自己眼花,这让他有些心悸,可再小心翼翼地往水里一看,却真箇什么都没有了,而长绒棉也不再狂暴。  难道真的只是眼花?林涵又有点后悔没有好好的跟老爸学了。  等到上了岸,林涵和明敏这才发现,这庙里只有一个和尚,平时打扫再做一些杂活,昔日沅江上一大寺早已风光不再。偌大的庙堂因为年久失修,多了几分破败。  问及刀居士,和尚想了半天,称自己不知,这刀姓不是镇上姓氏,如果有这么一个人,自然容易问出,可问题是没有这个人,这就难度大了。  林涵给林孟打了电话,半天才接起来,问了几句,林孟居然说那纸条也是祖上传下来的玩意,要是找不到的话,只能靠林涵自己去询问。  听到林孟挂了电话,林涵坐在庙门槛上,一脸苦笑。  明敏陪着林涵一齐坐下,两人苦想半日,明敏冒出一个想法:“要不然咱们去茶馆问问,那里可是镇子的消息海,估计灵通人士多着呢。”  “得了吧,长绒棉都被说成了年猪大的土狗了,还能得出什么消息。”  “不知道长绒棉是圣伯纳不代表不知道姓刀的在哪儿啊!”  说罢明敏就往渡口走去,林涵长嘆一声,紧紧跟上。  过河的时候,林涵躲在舱里,没往河里再张望。  到了茶馆,堂倌凑了上来,问道要喝什么,林涵正要张口,明敏却按下他,直接说道:“你们这里最好的茶,加上两碟干果,给每桌都上一份,算我请客。”  这番豪气下来,满堂茶客纷纷侧目,这才看清就是方才牵着大狗的漂亮姑娘,一时间人声悄然四起,自打这沅江上跑船的老大们没落之后,就鲜有这种事情发生,几个最老辈分的茶客,端起杯子,连忙作揖。  明敏满是得意的坐下,朝着林涵笑笑说道:“现在你可以问了啊!”林涵得了令,熘到各桌,开始一一问起刀居士的事情。  不料老人们依然没有像样的回答,倒是几个爱抬槓的因为引起的其他内容而差点吵起来,一时间茶馆里面人声鼎沸,茶香菸味混杂在一起,快把林涵和明敏吞没了。  “看来这个法子不行。”明敏结了帐,和林涵一齐出了茶馆,金钱攻势效果很好,就是没有起到根本作用。林涵四下看了看,这条老街上倒是濮市老人们的聚集地,连卖的玩意儿都是难以看到的活计,一个在秤桿上面凿着秤花的老人看了又看他俩,迟疑了一会,招手让他们过去。  林涵见了,连忙上前,老头放下手中的铁丝,将老花镜撑了撑,正色问道:“你们要找刀居士?”  “是啊,您有消息?”  “刀居士我不认识,我只知道有一个刀济凤。”  林涵见报出的是一个女人名字,林涵有些失望,可还是得追问下去,老头顿了一顿:“那个刀济凤,是一个仙娘。”  明敏在一旁听着,一下异口同声的和林涵喊了出来:“仙娘?”  老头点点头,没有多解释什么,默默地找了张纸,在上面写了个地址,交给林涵。  “你去找找看吧,或者就是你要找的人。”  林涵道了谢,回到车上,看看地址,原来并非在镇里,而是在某个山村里。这刀济凤倒是奇怪,好好的镇子不住,却跑去荒山野岭住。 第22页 行了一会车,再开上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刀济凤的房子就在眼前,一座矮小简陋的木屋子,临近傍晚,那屋子却不见炊烟和灯光,如同荒废了一般。  林涵上前敲门,却不见动静,趴在窗户上看了半天的动静却又看出个究竟,正回头和呆在车上的明敏打着手势,再转回头,一个白髮苍苍、面容可憎的老婆婆赫然面对着自己,惊得林涵差点没有叫出来。  说那老婆婆面目可憎并没有夸张,一副干瘪的头骨如同煳上了一张皱巴巴的牛皮纸一样,头髮蓬乱的散开着,眼睛红肿,瞳孔失去了光彩,整个蒙上了一层灰雾。身上穿着一身普通苗寨老妇的衣裳,站在林涵面前,像是一颗枯朽的大树根一样。  “你是林家的人吧!”  老婆婆说话如同喉咙中带着一根锈了的簧片,唧唧地发出奇怪的声响,林涵答应了一声,他有点好奇这样一个老婆婆怎么能够救起自己。  “一闻就知道,一股子骨头渣子味道。”  “您就是刀居士吧。”  “他死了很久了,我是他的女儿,那张纸条儿,已经放了快40年了,想不到还能赶在我死前用上。”  刀济凤嘿嘿笑着,走进了屋里,林涵连忙跟着进去,进了屋才发现屋里还是黑暗一片,除了火塘里面燃着的几个炭火星子,就没了其他光源。  见林涵进了屋,明敏迫不及待地牵着长绒棉一齐上前来,还带了一个应急灯。  坐定下来,刀济凤说到自己眼睛已经不好使了,早已不用点灯,虽然不是全盲,却已经难以看清东西。  林涵等不了刀婆婆的啰嗦,直截了当将来意说明了一遍,求她能够继续救林家一次。  刀婆婆抿嘴不语,半晌说出一句让林涵大吃一惊的话:“你愿意你死还是你爹死?”  “什么?!” 第十章 迷踪  〔这几米远却让人已经看不清钻进了茅糙丛中的杨叔,靠近麻布,杨叔屏住唿吸,准备挑开这块布,一掀开却被吓得够呛,布下面是一个人头,一个姑娘的人头,而下面的身子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赶在他们之前,范启泽也已到了濮市,但是他没有在镇上停留,而是直接将车开去了青糙乡——他父亲插队的地方。  到了村里,居然有人能够认出范启泽来,不过叫的是范黎东的名字,那个大叔是当年和自己父亲在一个生产队的,他们在一起呆了几年,当他看到范启泽的时候,恍然如同回到了三十年前一般,说他们不愧是父子,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面扣出来的。  大叔坚持要拉着范启泽回家吃饭,范启泽和兰汶推辞不掉,只好跟着往他家方向走去,路上大叔介绍道自己姓杨,是这个村子的村支书。  兰汶巧口叫道杨叔,惹得杨伯转头看看她,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小范啊,你这个堂客不错呢!”  范启泽听了这话倒不忙着解释,先看起兰汶的脸色来,兰汶当着这杨叔的面笑得挺甜,转脸又是一副冷淡表情,像是在敷衍着什么。  范启泽看着四周,田里备好了土,过几天就要春节了,之后这里会下起雨,雨水充沛,然后淹没这些这些留着零星稻糙的地方,用犁翻开以后,水和土壤混在一起,就像一些年老的或年轻的记忆,再次重归寂寞,再后来它会长出绿油油的禾苗。  范黎东——也就是他的父亲,在多少年前曾经走过的田坎,那些叶子会拂过裤脚,发出沙沙的声音,可惜他已经不在,灵魂和身体都化成了灰烬,重新投入到这片土地中去。  兰汶不知道为什么也深情地看着这片土地,仿佛和范启泽感同身受一般,踩过雪后即将冒出和即将喷发的糙芽,来到杨叔的家里。杨叔家里开始忙活起来,很多用来过年的腊肉香肠一同下到锅中,杨叔的老婆在厨房里面弄得香气四溢,而杨叔却一直笑盈盈地看着范启泽,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一样。  不一会儿,饭菜上齐,杨叔从柜子中摸出一瓶藏了许久的好酒,慢慢地给范启泽倒上。酒一沾唇,老头的话匣子就开了,先是一直赞嘆着范启泽父子有多相似,还不断夸奖兰汶人漂亮,嘴也巧。  范启泽不敢多喝,只能象徵性的端起来,在杯沿舔舔,主要还是听杨叔说,他高举酒杯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关于范黎东的记忆倾倒出来。  那时候的范黎东刚到这里,还是愣头青一样,只知道卖力干活,闲时看书,他那个书生样子倒是得了不少姑娘的青睐,甚至还有濮市的姑娘专程过来看他,不过他还是傻乎乎地无动于衷。  不过杨叔知道,他是一门心思地想回去,一直想着城里的那个家,并且为之不断奋斗,这些大家都看在眼里,都捡些轻松的活给他,他却并不接受,而且还抽出空子给乡民们补课,学习文化知识。  “他说这是毛主席让他做的,要不是他,我可能就不是个村支书了。”几杯下肚,杨叔有点脸红了,这才想起来问范黎东现在的情况。  范启泽低头抿着酒,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早几年去了。”  杨叔听了话,眼圈霎时间红了起来,默默地将杯中酒喝掉,感嘆道:“范黎东是好人啊,怎么就这样死了,老天爷还真是不长眼睛啊!”  “对,是好人,但不是好爸爸。”范启泽轻声说了一声,却被杨叔听到了,连忙挥手打住了范启泽的话。  “这天下没有不为孩子操心的父母,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范启泽有些尴尬地将手中的酒喝掉,没有再多说话,杨叔却像是止不住话头一样说着范黎东的事情。  无意间提到了范黎东在林场认识的那个苗族女人的事情,这下让范启泽一下惊醒起来,他想到了那本日记中被撕掉的几页,可能说的就是这个,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人都去了,说说也没有什么。”杨叔从火塘中捡起一块火炭,点燃了香菸,烟雾缭绕中,那段往事慢慢地道来: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而且下了好几场雪,杨叔和范黎东几个小伙子在林场守了近一个月,山里的日子是极度无聊的,于是几人商量着去打点野味来改善一下生活。  当时场站里面还有一桿老枪,汉阳造的套筒子,装上子弹,他们就出发了。找了半日却没有打到什么,倒是找到了一个村子,一个鲜有人知的天然村落,走了太久的路,人也乏了,就进了村子,想要找家人讨点热水喝喝。  这时,那个叫茶女的妹子出现了,离开的时候,茶女跟着几人跑了挺远,即使她还不能很熟练地听懂和说出范黎东说的普通话,可是从茶女不知是冻得还是羞得通红的脸上,大家都看出了什么东西。  此后众人总是没事就揶揄范黎东,可这回范黎东却不像之前那样躲躲闪闪,反而时不时去那个苗寨,一来二往,两人居然好上了。  这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可爱情这种东西却神奇得如同油脂一般,轻易的渗进两人的身体,钻过语言甚至认知的障碍,将他们黏合在一起。  随后林场开始换班,可是范黎东和茶女还是在一起,茶女在给乡供销社送土产的时候,给社长一张华南虎皮,换来了一个在供销社打杂的工作,大家知道这张虎皮是茶女阿爹挚爱的藏品,也是这张虎皮,大家没再议论什么,他们两人真的好上了。  说到这,杨叔顿了顿,看着范启泽沉沉地说道:  “你爸其实算是一个好爸爸,你看你自己,他给了你现在所有的一切,成了城里人,有了更加宽阔的路子。可他或者不是一个好男人,不管出于什么,他还是辜负了茶女,不声不响地回了城。”  “那时候我爷爷快病死了,至少他是这么说的。”  “谁都有自己的苦衷,唉……”  范启泽继续追问茶女的下落,杨叔摆摆脑袋,说道:  “你爸去了镇上后,她还是在供销社里面做事,过了一年,就不见了人,好像说是回了寨子。”  “林场在哪儿?我爸他走前说想让去我看看。”范启泽看着杨叔,一脸正经地说。  “行啊,我也想去看看了,喝完酒,我带你去,不过得走上一段路呢。”  兰汶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暗自的掉下眼泪,范启泽见了,连忙递了纸巾过去,兰汶一把挡开,端起酒杯,一口吞下酒,然后好像没事人一样,不再有多余的表情。  范启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有点尴尬,他偷偷地想要去挽回和兰汶之间的关系,可在兰汶这种决绝的态度前,自己始终像是无法开罪的犯人,只能看着兰汶的脸色,不敢说出一句真心话。  兰汶像是一块无法融化的寒冰,让坐在她身边的自己有如针芒在背,时常手足无措。  就像分别时兰汶怪异的笑容,她似乎平静地离开,好像范启泽费尽口舌解释的分手理由对她来说都无足轻重。  其实她只是在讽刺着自己的那些理由有多荒唐,只是她把悲伤藏着,放在那个坚决的背影中,表面上对范启泽的态度却是如此落寞。  范启泽想起了太多的东西,这些东西都让他不知该怎样补偿,甚至不知道怎么组织起自己的语言。  见范启泽举着筷子不说话,杨叔连忙出来打圆场,说道:“吃完了我们就上路,别耽误了。”  说完在桌下狠狠踢了范启泽一脚,让他回过魂来,范启泽连忙应声,一面偷偷看着兰汶的表情,她的脸极其宁静,没有一点倾向,也没有一点破绽。  除了刚才突然哭泣,范启泽觉得自己是在看一张照片,除了相貌,什么都看不出来。  三人坐上汽车,让杨叔带路,往山里开去。  杨叔侷促地坐在兰汶的轿车上,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才好,嘴上又赞扬起范启泽福气好,有这领导才坐的小车还有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范启泽见兰汶眉头一皱,连忙说道:“杨叔,这不是我堂客呢。”  杨叔尴尬一笑,不再多说话,等到了山口的路口,杨叔神秘兮兮地让车停下,然后对两人说道:“我去拿个东西,不过这个事情你莫到处乱讲,政府查呢。”  说罢一路小跑到了树林里面,不一会,抱着一条木棍一般的东西回来,坐回车里,慢慢的打开上面的塑料布,露出了一桿长枪。  “这就是当年我和你爸一起打猎用的枪,我没交上去,这个事情别说啊!”  兰汶挤出一个笑容,说道:  “杨叔,还带枪干嘛,山上还有老虎不成。”  “这个不好说呢,野猪说不定还有,就是怕遇到事,有个防身的。”杨叔抚摸着黝黑的枪身,像是看着老朋友一样,再转头看看范启泽,咧嘴一笑。在他心中,今天老伙计又神聚在一起了。 第23页 车再往前开了一段,就没有可以继续上去的路了,于是三人下车,步行前往那个场站。杨叔将枪重新包了起来,装做拐杖一般,四下辨认着路。  “好多年了,这里好像一直都没有变,其实啊,早就变得多了,一颗小枞树,到现在都快成材了吧。”  封山育林已经很多年了,那个场站是否还在谁也不能肯定,范启泽心情复杂地一步步往前走着,他一点都不能确定这样做对自己的事情能有什么帮助,可还是一种惯性地在推着他往前走,沿着自己父亲的脚步,寻找一个根本就没有头绪的答案。  到了场站,那个泥灰小屋已经破烂不堪了,范启泽推开门,环视了空空荡荡的房子,用力地吸了口气,闻着这里的气息,这里才是范黎东认真对待爱情的地方,唉。  返回头,杨叔已经累得不行,连声说自己老了,坐在一颗老树桩上休息,兰汶一路上始终不近不远的离范启泽一段距离,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静静地注视着他。  下面得去找那个寨子,杨叔判断了一下方向,开始往前走,踏着满地的松针,松树密实得进不了风,林子里面散发着一种霉味,就这样走了快一个钟头,再钻出一片荆棘丛,前面豁然开朗,一个小山坳出现在面前。  那个苗寨就在那里,不过好像早已破落了,从倾倒的篱笆墙和荒芜的几块水田看得出来,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杨叔压低声音,将枪端好,慢慢地往前走去,嘴上提醒一下范启泽:“小心点,冬天太冷,可能会有豺狗钻进房子里面去。”  三人慢慢的靠近一座土房,用枪托顶开了门,里面铺面而来的是一股子难闻的土腥味儿,杨叔忙退了回来,仔细看了看四周说道:“可能他们早就从山里迁出了,这一片是保护林区,镇上老早就安排他们搬到山下或者别的什么地方了。”  说罢放下枪,静静的等着两人的意见,范启泽见这里全然没了人迹,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原本以为可以找到那个茶女或者其他知道情况的人,现在看来只能作罢了。  “我们走吧。”范启泽嘆了口气,准备回去,可这时候杨叔好像在糙丛中发现了什么,警觉地拉上了枪栓,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音像是信号一样,平白地将静寂的山林的空气压缩得让人紧张。  范启泽朝着半人高的茅糙丛中望去,只见里面隐约有一个横躺着的东西,好像周身披着亚麻色的皮毛或者衣服,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当成糙堆里面的残雪。杨叔举起枪,瞄准了一点点往前过去,范启泽紧跟在后面。  慢慢的,两人看得更加真切,这个像是一个躺倒在地上的人,全身用粗麻布盖着,从头和脚的隆起来,像是一具尸体。  杨叔胆子大,继续往前走着,范启泽却越来越紧张,牙齿不由自主的开始撞击,他实在不想看那下面的东西,脚下一软,居然离杨叔越来越远,到了最后成了隔着好一段距离看着。  这几米远却让人已经看不清钻进了茅糙丛中的杨叔,靠近麻布,杨叔屏住唿吸,准备挑开这块布,一掀开却被吓得够呛,布下面是一个人头,一个姑娘的人头,而下面的身子却不知道哪儿去了。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的头颅,在冰冻的天气下如同刚刚从冰箱里面取出的冻肉一般,慢慢散发着白烟,眼眉紧闭,让杨叔全身筛糠一般颤抖着说不上话来。  范启泽远远看着,问了一声怎么了,杨叔咬紧了嘴唇,这是猎人们常用的方式,以此来让自己镇静,转头看着范启泽一眼,却发现范启泽身后的屋子中还有一个没有头颅的身体立着,一动不动的像是在等待什么。  这回杨叔终于忍不住了,大喊一声,想要逃走,却感觉脚后跟传来一股钻心的痛楚,回头一看,一条长相怪异的蛇往糙丛里面游了过去。  看到那蛇上鲜红夺目的冠子,杨叔手上一紧,扣动了枪机,一声巨大的枪响在树林里面迴荡着,就像提前到来的春天滚雷,惊起躲在深处的山鸡。在这里谁都知道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会出现的蛇绝对不是一般的野生东西,而是人们口口相传的蛊虫,被这种东西咬了一口,即使不死也要脱掉几层皮子。  范启泽听到枪身,勐地沖了过去,看到杨叔坐在地上,脑袋上满是冷汗,而旁边糙地上一块布被掀开,露出下面盖着的一块团团的大青石。  “兰汶!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这声大喊并没有人回应,倒是回声在林子里面反覆游荡着,范启泽突然意识到身后好像没有人在了,回头一看,兰汶不知在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再看看杨叔,就这一会的功夫,他已经嘴唇发紫,牙齿紧咬着说不了话,而浑身开始发抖。  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在这种荒山野岭,一时半会决计下不了山,兰汶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范启泽心绞了起来。  当务之急只能下山,范启泽捡起那块厚实的麻布,盖着杨叔,再费力地背起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来时的路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兰汶的名字,荒废的苗寨一点点远离,可兰汶却没有任何回应,像是平白地消失在了黑密的树林或是那些千疮百孔的房子之中。  等走到了那个久无人住的场站小房,范启泽已经几乎虚脱了,加上天色慢慢地暗了下来,只好在这里先过一晚。放下杨叔,范启泽四下翻找出了一些林场人员留下的些许米粒和罐头,那些米粒几乎是从一堆老鼠中抢过来的,而那些罐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过了保质期,可现在已经全然顾不上这些了。  点燃一堆火,胡乱地把罐头吃完,再用罐头壳装上点水,加把米粒,放在火边煮成稀饭准备给杨叔喝。火光下杨叔已经没了人色,浑身青紫,只剩下半口气在那里进进出出。  范启泽将枪牢牢地抱在怀里,眼睛拼命地睁大着,防止出现任何的事情,夜晚的松林里面漆黑一团,死寂一片,偶尔几声鸟兽怪叫传来,让他全身的每一条肌肉都绷得死死的。  兰汶不见了,杨叔成了这样,范启泽木然的看着火焰跃动,心如死灰。  煮好了粥,却怎么也撬不开杨叔紧闭的牙冠,他像是一个半死的植物人一样,仍凭汤水顺着脖子流下,却毫不知觉。  范启泽将他放好,再将那块布盖在他身上,然后沉默不语地坐在他对面,疲倦和恐慌袭来,他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样,忍不住要睡着了。  “千万不能睡!”范启泽在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候一直念叨着,就算狠狠地掐了几下自己,也没法阻止睡魔地到来。  在炭火熄灭前,他倒在地上,抱着那杆步枪,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他已经近一周没有好好睡过觉了,这一系列的事情让他的神经绷得像是满弓的弦一般,在这一刻,可能折断了。  林涵不明白刀婆婆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就连忙要问个清楚,可刀婆婆却又示意让他稳稳地坐下,然后说道:“我也是老煳涂,林孟早就做好了决定了,我刀济凤又多问什么。”  “您这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啊?”  明敏和长绒棉这时候也进了屋子,大功率的应急灯将屋里照得光亮许多,初见刀婆婆,明敏吓得差点没站稳,倒是长绒棉却没有什么反应,相反还大大咧咧地走到火塘边,找了个地方趴下。  刀婆婆看了看明敏和长绒棉,不易察觉地笑了笑,同时也说出一个让林涵难以接受的事情——如果林涵得救,那么林孟就不能活命,这就是林家受到的诅咒。  “你爹已经选好,其他我就不多说了。”刀婆婆从容的说出了这个让林涵难受到极点的情况,再从火塘中扒出一个红薯,扭开,给明敏一半,给长绒棉丢了一半。  这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刀婆婆没有半点的情绪,而林孟也是一样,他们俩像是看透了生死一般,不动声色地做了决定,这让林涵头一次没法控制情绪,掏出电话给林孟打过去。  林孟接了电话,听了几分钟林涵怒火冲天的喊叫,却不反驳一句,等林涵说到词穷的时候,他才慢慢的开口:“蠢材,你知道有些事情是没法改变的,你不信命,不信我所说的神神鬼鬼,但是你总该相信不能迴避的事实,你看到过我脖子后面的那个玩意儿,实际上,那是代表着你爷爷的离去。”  这些话语低沉却字字如同重锤撞击着林涵的心,他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林孟一次次地单独派去做事,也明白他为什么会破口大骂自己为什么不去学家族的玩意,林孟知道如果一天他不在了,林家再也没有能够延续的可能,年轻人会死去,老人也会死去,那个诅咒就真的实现了。  有时候生命只能靠这种无奈的方式延续。  泪水很多年来第一次积在林涵的眼眶里面,可他对着听筒那边说道:“不,我不用什么药了,你也不用死去。”  林孟听了,沉默不语,半晌开口说道:“让刀居士接电话,我跟她说说。”  林涵却不肯放手,硬是要他答应自己,惹得林孟火气上来,破口大骂:“让你给她就给她,你还当我是你老子吗?”这音量之大,像是林孟将要从话筒里面钻出来将林涵活剥了,这才让林涵把将电话给了刀婆婆。  刀婆婆陌生地接过电话,过了一会才用苗语开始和林孟对话,叽里哌啦地说了一大通,眼睛还不停的看着林涵,这时明敏过来拍拍林涵的肩膀,然后两人站在起来等着答案。  林涵听不懂这种话,只好干瞪眼着急,而明敏知道林涵的现在的心情,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如果真的不能解救的话,就林涵的脾气,估计很难妥协。  过了一会,刀婆婆将电话还给了林涵,长嘆了一口气:“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就看你的造化了。”  说完走到一个柜子前面,让林涵给移开,推开柜子一看,后面暗藏了一道门。刀婆婆上前推开来,一个溶洞出现在面前。  这变戏法一样的过程让林涵两人目瞪口呆,这真是名副其实地别有洞天,那洞不知道有多深,黑漆漆的,冒出一股股凉飕飕的风。  “从这里进去,里面有一根蓝色的石柱子,割一块带回来,然后再取一些里面的水,这样就能做出你父子俩要的东西。”  刀婆婆言简意赅,至于这洞里到底该怎么走,具体要找的东西在什么方位,她说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话要找到她说的蓝色石柱极其麻烦,可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由不得多想什么,林涵咬咬牙,将手使劲一拍:“来!”  从车里拿出准备好了的物品,林涵准备进洞了,明敏在一旁不知什么时候也穿上装备,要跟着一起进去。 第24页 “别,这里面比较危险,女孩子家最好不要来。”  “没事,你忘了我爸是干什么的了啊,我也有家传呢!”  对啊,gov公司就是搞地质勘探的,可林涵还是不放心她跟着去,这时候刀婆婆说话了:“让她去吧,一路上有个照应。不过林涵,你可得保护好她。”  见有刀婆婆撑腰,明敏得意洋洋地进了洞,长绒棉的脚可能会被石头划伤,林涵没有带着,就这样两个人一步一步地往里走去,长绒棉和刀婆婆在门口站着,看着他们消失在无边际的黑暗中。  洞里滴滴答答地在滴水,可气温倒是不低,潮湿的感觉不一会儿就让林涵沁出了汗来。强光灯四下扫射着,岩壁上挂满了石钟辱,灯光扫过,上面闪烁着粼粼的水迹。  明敏熟练地在走过的路上用萤光棒标上记号,随着两个小时过去,两人的计步器上显示他们已经走了将近十公里,可这么远的距离下来,这个洞子好像还是没有尽头,而且一个两个的小分岔开始出现,继续这样耗下去,他们的装备可能撑不到找到蓝色石柱的时候。  林涵四下照着,四周都是石柱,只不过全是黄色的,为此他们还去颳了刮其中一些的表面,上面的浮土去掉以后,里层只是青灰的石灰石。  继续走了一会,两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室,像是个大礼堂一般高大的空间让他舒坦了一些。  该是在哪儿呢,林涵一边抱怨着,一边找了块平整的石头,铺上块防潮垫,让明敏坐上去休息。两人商量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好办法。  “先关掉一盏灯吧,休息的时候省着使电。”  林涵哦了一声,随手将手里的电筒关掉,这时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洞窟的顶端好像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他连忙仔细观看,却又没有任何踪迹。  光线残留?林涵摸摸头,自我解释一番,刚定下神来,空旷的洞穴中飘起一声沉闷的嘆息。  明敏让林涵不要发出这种怪声,林涵慌忙解释道这不是他的声音,还没有说完,又一声嘆息声幽幽地传来,这声音像是游魂一般,在岩洞顶端绕着。明敏一把抱住了林涵,虽然她也参加过不少洞穴勘探,可多是她爸爸公司组织的玩儿票,像这种情况她可从来没有遇到过。  林涵将明敏揽住,这种怪事对他来说倒没有什么,可无论如何,有这种情况的话必然没有什么好事可发生,现在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迎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  第三声嘆息继续响起,像是开关一样,这声嗡嗡转悠的声音一断,他们的电筒一下子奇怪地震落下,然后熄灭,勐地两人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啊!”明敏开始惊叫,林涵想要打开手中那只之前关了的电筒,却发现怎么也不能亮了,剩下胸口挂着的一个小led灯,连忙打开才算有了一点光亮。  “没事,只是意外。”林涵安慰着明敏,心里头却打起小鼓,这下麻烦大了,这小灯在洞里像是只萤火虫一般,根本没法照清什么,别说找蓝色石柱了,就连回去都难以保证了。  “我们先退回去,再做打算吧。”明敏已经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腿了,这里一下变得寒气逼人,这种寒意好像是从地下传上来的,让人毛骨悚然。林涵也感觉到了不正常,拉着明敏摸索着站起来,这一站却让那块看上去是大石头的平台轰地塌下,两人猝不及防,直接倒在边上的水洼中,泥水很滑,让明敏慢慢地往低处熘去,她双手抓了抓,却抓不到能够攀附的东西,一个不大的坡,却让她用极快的速度掉了进去,一瞬间她胸前的小灯随同她一同不见了踪影。  林涵蹬住了一块石头,勉强爬上了干地,可看到明敏滑向了黑暗,急得叫出声来。这时候奇蹟般的手电筒又亮了起来,抓起电筒,往明敏消失的地方照去,发现那里有一道形如滑梯的坡道。  如果这下滑下去,自己也可能永远出不来,如果照林涵以前的个性,决计会退出去找人帮忙,而这次,他没去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滑下去的是明敏。  他找出绳索,想找东西栓上,却发现四周围没有可以固定的地方,情急之下,他将绳索一扔,直接滑了下去。 第十一章 绝路  〔“如果你想杀一个人,你可以用很多方法,哪怕用筷子捅死他,但是七步桥却无比狠毒,它是一种怨念极深的诅咒方式,而且很难知道下了这个巫咒的人是谁,因为她只会在暗处看着,等着最后的目标达成。”见姜教授用了一个特别吊胃口的开头,林涵的脸色有点难看。〕  像是坐了一趟云霄飞车一般,在几秒钟的失重后,林涵掉在一片软泥中,爬起来定睛一看,明敏就在自己身边,只是晕了过去。不过这似乎只是受了惊吓所致,然后拍了拍她的脸,不一会儿她就醒了。一睁眼看到林涵,激动地抱了上去,抱了一会,又突然将他推开,厉声说道:“你怎么下来的?”  “我,滑下来的啊!”  “没有固定绳子?没有带上我的包吧?”  林涵傻乎乎地点点头,明敏唉一声坐在地上,登山镐还在自己包里,这回可能没法上去了。  “你真是个大蠢猪啊,平时看你挺冷静的,想不到你原来只是反应过慢!”  明敏抱怨着,心里却又暗自高兴,这个小子还真的关心自己,这倒不赖。转过脸去看到林涵正呆呆地看着自己出神。暗想道:这个时候了,他在想什么呢,趁乱赚便宜不成?我可不是这么随便的人,不过他的嘴唇看上去挺好吃的。  正胡思乱想,两人的头也慢慢地凑到一起,林涵却突然大叫一声:“听!”  听你个大头鬼啊!明敏气得想用泥巴煳上他的嘴,可还是跟着林涵仔细听着,远处好像有一些声音,像是水声,可能有地下暗河。  “有暗河,这样可能会有新的出路,我们走。”  要是暗河晚来一点,那就好了,明敏突然这么想。  掉下来的地方看上去好像没有出口,可林涵还是看到了一个能够挤过一个人的小fèng,从那里出去,就是一条阔达的石室。  “要是有条河就太好了,我们就有救了,那个小龙女和杨过就是这么做的。”林涵欢叫起来,明敏却直接上来一个爆栗:“这里是山洞啊!大哥,你挖一条河出来啊?”  林涵摸了摸脑袋,有点不满地说道:  “想一想而已嘛!”  “他们是大侠,你是什么?亏你还是干这一行的。”  明敏念叨了几句,用电筒四下打量,光柱一扫,她惊喜地看到有什么反射出幽蓝的光线,重新照过去一看,只见河边一块大石柱子在灯光的照耀下如同霓虹灯一般灿烂。  这是一根中空的石柱,当中满是蓝色的水晶石,艷丽地折射着光芒,而在这个如巨大杯子一样的石柱底部,有一洼灰蓝色的水。  林涵连忙将水壶找出来,放进去打了慢慢一壶,由于镐子没了,只好随处找来一块石头,狠狠地敲下几块蓝色的水晶石头,放进包里。  找到了东西的兴奋让林涵一时间忘了他们所处的境地,待到这一切都搞好,才勐地发现四壁满是那种狭窄的fèng隙,如同石头蜂窝一般,而之前出来的那个地方早就混淆不清了。  要是一个个地去试着寻路,这近百个相似的出口足够耗到林涵和明敏老去,仅有的一点高兴的劲头被这当头的凉水扑面盖下,就算找到了这些玩意却出不去,那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两人呆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明敏有点沮丧,对林涵说道:“要是我们出不去了该怎么办啊?我好怕啊!”  “没事的,真的没有事。”  林涵口中安慰着,心里却一样难受,如果就此结束,倒是自己的命运,或者林孟也会没事,只是将明敏拖了进来,真是心有不忍。  林涵蹲在地上,一边长吁短嘆,一边在原地不断地打转,这样让明敏更加慌张,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你别这么转来转去的好不好,能不能安静地坐下来想个办法!”  林涵垂头丧气地直接坐在地上,反正全身都湿得差不多了,也不在乎这一点两点的。他问明敏道:“要是我们真的出不去了,你会怪我吗?”  “怪,怪你这个蠢猪办事太不周详了。”  这话倒是像在打情骂俏,林涵换了个方式说:“要是真出不去,那实在太过意不去了,让你跟着走这样的冤枉路。”  明敏笑笑说:“是我自己愿意来的,怪不了你,和你一起,不出去也罢了。”  “当真?”林涵有点高兴,这让明敏很不高兴:“那你还就不打算出去了不成!快给我想主意!其实这次来,我也慢慢想通,我谁都不怪,包括范启泽,他总不能一直堵着我人生的路吧。”  听这话林涵心头美滋滋的,这至少说明了明敏有可能喜欢上自己,可转念一想,神经情商偏低的自己居然这么情愫万千了,真是神奇。  两人静下来,集中精力去想办法,林涵皱眉咬牙捶脑袋也找不出什么头绪,只好往地上一躺,紧闭上眼睛,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勐地觉得脑子中有些特别的东西像是在提醒他一般,在催着他用自己的特殊能力,去找到一条可以出去的路线。  林涵重新紧闭起双眼,用心去感受这个地方留下的东西,或者是林家的祖先有灵,林涵居然像是被打通了第三只眼一般,能够清楚的看到一些光迹,有点像是他们之前的留下的萤光路标,也有点像是灵魂的指引。  自觉地跟着这条断断续续的光迹,他进了一个分岔口,明敏在后面半信半疑地跟着,这一路走得挺是顺利,不一会儿,居然有一股新鲜的风从不远处吹来。  林涵越来越相信这种特别的指引,脚下加快,不一会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狗叫声,那是长绒棉在叫唤,出口近在眼前了。  两人高兴得跟着长绒棉的声音一起喊了出来,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全然不顾被摔得生痛,一线暖黄的灯光照了过来,原来逃出黑暗是这么的幸福。  出了溶洞,林涵忙不迭地将石头和水交给了刀婆婆,长绒棉这时候无比兴奋,围着明敏打转,像是在察看他们有没有受伤一般。  刀婆婆接过东西,脸上却依然少有波澜,而是径直走向火塘坐下,借着灯光看了看东西,这时候林涵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一个满头蓬乱白髮,却遮不住他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的老头儿,他悠然的拨弄着炭火,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正看着林涵。  “您是?”  老头站起身来,往林涵全身泥泞的肩头拍了拍,说:“我姓姜,是你爸爸的一个朋友,是xx大学的教授。” 第25页 “姜教授,你好,您来这里是……”  没等姜教授回答,刀婆婆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她让林涵给林孟打个电话,说是林孟有事情要说。  林涵拿起电话,拨出号码,响过第一声就接通了,好像林孟一直在等着他的电话,从第一声听来,他倒是真的急了,可不一会,他又恢復了一种平静的腔调说:“你没有见过你妈妈,她也没有见过你,可我相信她一定会看着你的。”  这些话有点奇怪,不像林孟的语气,这太温情了,应该是大喊臭小子这么久才找到,废柴了吧!这太不对劲了。  林孟继续说着:“你能出来就好,刀婆婆会帮你祛掉那个小毛病,我答应过你妈妈,要让你好好地生活下去,可惜我没有做到,但是你现在真的长大了,我希望她能了解到。从那里走出来,就是真正的林家人了,你会为了父母、爱人,还有一切值得付出的人和事去做。当年你爷爷和我都是从这里走出来的。”  林涵吁了口气,原来这还是一种无聊的家族成人礼,难怪林孟非要自己接gov的活,算是提前培训啊?  “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了,不论是继续做一个林家寻灵者,还是你一直想做的法医,我都不会再去阻拦什么。”  “那刀婆婆说的我和你之间只能活一个也是吓唬我的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说:“好了,不说了,你好好休息吧。”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明敏忙问怎么了,林涵摇了摇头,他好像明白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说给明敏听,老头一直是那么倔强,他决定好了的事情,谁也别想去撼动。  见姜教授还在一旁站着,林涵连忙道歉,姜教授客气地拉着林涵坐下,让他烤烤全身的泥水。  明敏也将放水外套脱了,换上新衣服,在火边烤着尚沾着泥水的头髮,再将口袋里面湿透了的东西掏出来一件件烘着。  几张钱,一些卡片,还有那颗白色的豆子,姜教授一眼就看到了那颗豆子,眼神突然变得怪异起来,盯着明敏看了又看。  这样的眼神让明敏和林涵都很是不自在,姜教授却毫不避讳地看着明敏,同时叫过刀婆婆,两人像是打量着什么一样扫描着明敏,然后同时再将目光停在那颗豆子上。  “这个从哪儿弄到的?”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林涵愣了愣,不知道这两位怎么会对这颗豆子产生这么大的兴趣,于是将那天酒吧的神秘女人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姜教授听了,直接过来将那颗豆子拿在手上,先是看了上面刻着的范启泽三个字,然后毫不犹豫的掰开,将展开的俩个豆瓣给众人看了看。  只见这个看上去健康可人的豆子中间却不像它的外表一般,而是空心的,更加让人不舒服的是,空心中不知是什么东西,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看上去像是即将凝固的血液,在姜教授掰开豆瓣的同时,青黄的豆子一下变得黝黑,刀婆婆将其丢进火中,一下子腾起黄绿的色的怪异火焰,屋子里霎时散发出一股子硫磺混杂烧焦头髮一般的气味。  明敏捂着鼻子,看着那颗面目温和的豆子变成了生化武器一般的东西,冷汗止不住外冒,连忙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姜教授问林涵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七步桥这种巫术?”  从小就没打算继续林家事业的林涵自然从来没有听过这种东西,茫然地摇了摇头,姜教授有点吃惊,林孟的儿子居然不懂这些,只好从头解释了什么叫七步桥。  “如果你想杀一个人,你可以用很多方法,哪怕用筷子捅死他,但是七步桥却无比狠毒,它是一种怨念极深的诅咒方式,而且很难知道下了这个巫咒的人是谁,因为她只会在暗处看着,等着最后的目标达成。”见姜教授用了一个特别吊胃口的开头,林涵脸上有点难看。  刀婆婆这时候过来接过话头:“你总是这样啰嗦,故弄玄虚地,我来说吧,七步桥就是要通过手段去杀人,而这需要六个人死去,这六个人一般看上去毫无联繫,可是其中还有些微妙的关系,当第六个人死去以后,那要杀的人基本上就没有办法逃掉了。”  林涵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一个人却还要费那么多周章,对此刀婆婆解释道:  “人总会找不到,而这种方法只要定好了目标,就如同一根红线一般,甩也甩不掉,而且因为作为桥樑的那六个人可以是任何人,所以受害者即使知道这种事情,也毫无办法,就像定时炸弹一般,只要到了那个数字,无论那人在哪儿,基本上都无济于事了。”  林涵听完了这话,不由得骂了一句脏话,这种手段未免太毒了,杀这么多无辜的人只是为了一己恩怨,何必呢。  不过他看得出姜教授和刀婆婆还是有什么话要说,并且不想在明敏在场的情况下说出来,自己的这种灵感有时候让他不安,因为这次他预感到有不好的事情即将爆出来。他连哄带骗的将明敏赶到车上,然后对着两位老人说道:“如果还有什么话,就直管说吧。”  姜教授贊道:“难怪这小子不懂巫蛊之术却能从这洞子里面出来,天赋很强啊,你知道嘛,这洞子要是没有你这一手,估计现在还在里面转着呢。”  “我就这么一招,能看到听到一些常人难发觉的东西,还时常失灵。”  “好吧,我实话实说,这一次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刀婆婆在吉首发现了桥柱子。所谓桥柱子就是因为七步桥而死的人会在一段时间里面还会活过来,和常人没有什么差别。”  “桥柱子,你是说殭尸吧?”林涵想起了一身清代装扮的经典形象。  “不,他们不是殭尸,而是一种状态,他们要回到那个实施巫术者安排好了的地方,当六个人分别到了各自的地方,一种强大到不可收拾的力量就会让受害者死去。”  这简直不可想像,怨念能让人死?那某些人早就死一千遍了,林涵露出一个怀疑的表情。  姜教授看了,用他研究出来的成果进行说明:“我的解释是一种病毒,这种病毒早就埋下,而那六个人是在扮演着变异的过程。”  这话却让刀婆婆不满,挥手喊道:“你个老东西什么事情都是病毒啊,精神控制啊,我老婆子不懂这些,这是苗人放蛊的一种,他们的蛊虫要吃上六个人,就有了通天的本事,最后要第七个人的命。”  “你那些讲不通嘛!什么蛊不蛊的。”  二老情绪越来越激动,林涵连忙做一个暂停的手势:“说最关键的吧!”  姜教授脸色赤红,停下争吵扭头说了句:“你女朋友可能中了这种病毒。”  “放屁,是蛊!”刀婆婆不依不饶。  林涵脑袋轰地一响,又骂了句脏话,明敏怎么会牵扯到这种事情里面去,这下可如何是好,一些画面开始在脑子里面快速的重放,最后定在两格上面,一是酒吧里面那个神秘女人,二就是豆子上面的名字——范启泽!  “你们先别吵了,我好像看过一个桥柱子,豆子就是她给的,上面那个名字我也认识,而且他现在就在湘西。”  听了这话,二老判断这件事可能是范启泽做的,现在的问题是不知道明敏是第几个人,只要不是第七个,倒还是能避免开。  “范启泽怎么会害明敏呢,她是他的未婚妻啊?”  “未婚妻!明敏不是你女朋友啊?那林孟让你带她来进洞干什么?”  林涵这才知道,这次进洞还有这一层意思,自己家族还真是算计得厉害,可事实上明敏还真不是自己女朋友,想到这儿就摇了摇头。  “不是啊,那你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情了。”刀婆婆直截了当地说。  “这怎么行,就算不是女朋友也要帮忙啊!”姜教授又开始针锋相对。  “犯不着冒那么大的险,老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狠毒!不过不是女朋友她能跟着进洞?现在后生家的事情真搞不清。”刀婆婆总结性发言,就此姜教授认同了刀婆婆的看法,觉得林涵定是抢了别人的未婚妻,而那个叫范启泽的傢伙恼羞成怒,就用了这样的毒手。  林涵被这两个老人弄得脑袋都大了,加上知道明敏的事情后,又急又气,要两位给出明确的指示。  刀婆婆将那块石头和那水壶拿起来,开始给林涵安排:“你从洞里出来就说明你已开窍不少,这件事情你要管,就尽力去做,我会把你的药弄好。同时你可能要学一样本事。”  “什么本事?”  “纬语,就是从裹尸布上的纬线上看一些线索,死人会用自己的血汗在裹尸布上面留下一点东西,要是能看到读懂,对你找人很有帮助,你现在就要去找那个范启泽,如果是他,就杀了他,或者就能停下这个桥。”  “杀人?这个我不熟手啊!还有,那个纬语要怎么看?”林涵对刀婆婆的说法倒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这种技术倒是罕见的高科技,惊的是要自己杀人的话,太难下手了。  “我不知道,我没有学会。”  “什么?你不会?”林涵傻了眼,说了半天她居然不会,那该怎么学?  “这是你们林家的本事,我只能说说罢了。”  “呃……”林涵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喉咙,几乎要一口气上不来了,怎么学这种玩意?怎么动手杀人?这个太有难度了。  姜教授插话进来:“以你的天赋,估计学会也不难,杀人的事情你不用多想,我听过一组山歌,上面说道用这种招数的人一般都会有大报应,所以不用担心。”  “而且,我还有两个帮手可以介绍给你,他们叫谢楠和邵东子,现在正在镇上,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  “帮手,他们是什么人?很有本事?”林涵情商低的情况又出现了,直愣愣地问起来。  “你见了就知道了。”姜教授和林涵上了车往镇里开去,当明敏问起有什么事的时候,林涵结结巴巴地编了个理由,让明敏顿生疑窦,林涵这小子撒谎不是很熟谙,一定要套他一下。于是开始旁敲侧击地问起来,林涵却一直紧闭着嘴,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让明敏更加确定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撬开他的嘴。  林场,杨叔全身的血液好像在一点点的燃烧耗尽一样,一股热气直接沖入头脑,好像已经死了一样不能动弹,坐在地上却如同漂浮着,没有一点感觉。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子凉气从脚跟处钻了进来,好像开始中和体内的热量,这不知道是不是迴光返照,可这样还是好受很多,原本以为马上就要烧融了的脑袋也一点点恢復着。 第26页 突然一声震耳的枪身粗暴地过耳膜,让他慢慢地睁开眼睛,这一睁眼,又看到了劾人的一幕——范启泽木然站着,手中拿着那支枪,全身沾满了血,眼珠里面好像发着红光,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因为脖子不能动弹,斜眼看过去对面倒着一个女人,像是和范启泽一起的那个兰汶,只见她一动也不动地伏在地面上,想必是中了枪。  范启泽好像看到了他,嘴角僵硬地一咧,朝着他走了两步,站到了他面前,那只枪还拿在手里。  杨叔以为这回完蛋了,只好紧紧地闭上眼睛,可范启泽却没有什么行动,身子歪了歪,轰地倒在杨叔身上,这一下,居然将杨叔又一次砸晕了过去。  当范启泽幽幽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大亮了,费力地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眼前始终带着一些红色的雾气,再一下发现自己下面还压着杨叔,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阳光从屋子不大的窗户中照进来,将原本阴暗的小屋照亮,这时候范启泽发现了屋里四处喷洒的血迹,以及自己身上的血污。  昨天晚上又发生了什么,范启泽脑子已经转不动了,他只能木然的瞧着在明艷的阳光下显得异常刺眼的血迹,杨叔还在喘气,像是没事。墙上有一个清楚的枪眼,他慢慢的跪在地上,发现了留在那里的一件血衣,那是兰汶的衣服,上面有一个弹孔,周围被血染得通红。  兰汶死了!这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让范启泽一愣,趴在地面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下,这是多年来他第一次流泪,而且留下的是血泪,他眼珠里面的血管在高压下迸裂了,所以他才看到有些许红雾出现,夹杂着泪水,成了两条红线挂在脸上。  范启泽哭得快背过气去,兰汶,还有翼翼、黄奕欣,这些人都死了,而且死在自己身边,甚至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死去,这背后有种不能抗拒的力量在作怪,像是巨大的雷声在头顶响起,自己却连捂住耳朵都没法做。  轰的一声,好像真的炸雷在头上炸起一样,一颗子弹从范启泽的脑袋边上擦过,在前面的地面上溅起一大块土,范启泽慌忙转过身去,只见杨叔站在身后,端着枪指着他。  “杨叔,你醒了?”范启泽试探着问问,他不明白为什么杨叔会对自己开枪,难道是毒性发作?  “你不要叫我叔,我没你这个侄子,你昨天晚上杀了兰汶!你知道吗?”杨叔嘴角颤抖着,死死地盯着范启泽,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不错的人会动手杀人,而且是当着自己的面。  “我杀了兰汶,我真的杀了兰汶?”范启泽听了杨叔说完,已经全然不理会杨叔,而是傻了一样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的说着。  “对,你就是杀了她,我看到你拿着枪,她倒在你前面!”杨叔用手指着那滩血迹,却发现并没有人躺在那里。刚才一下子醒来,见到范启泽正在地上哭号,枪丢在一边,就捡起来朝着地上开了一枪,可现在却发现兰汶不见了,心里一紧,对着范启泽喊道:“小畜生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范启泽痴痴地看了他一眼,却低下头,继续嘀咕着什么。  杨叔有点害怕,这满屋的血迹绝对会要一个人的命,大概是这小子将兰汶弄出去了。于是又将枪栓一拉,上膛对准范启泽,绕着他出了大门,原以为能找到血迹什么的,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了那个麻布下面的女人,正站在不远处,一身青灰的颜色,还有一双黑得看不到底的瞳子,她在树荫下站立着不动,可又像是在飘动着。  “山神的事情莫要管……”她的口没有动,可是一种变了调的声音却传了过来,杨叔退回房子,却被门槛一下子挡住,跌倒在地上。  “我不管,我不管,放过我吧。”杨叔跪在地上磕头,那女人终于开了口,她嘴里的牙齿白森森,舌头却紫黑得如同桑葚。  那是一个滚字的口型,然后又接上一个恐怖的笑,像是能把黑色的大嘴咧到太阳穴去。  杨叔还是在不断磕头,一阵子过去,见女人没了踪影,慌忙丢下枪,飞也似的往山下的跑去,他知道自己被那种蛇咬到断然是没有救了,想不到又奇蹟般好了,这肯定有什么蹊跷,边跑边想: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放我一条生路,我自然不敢再叨扰,小范,你自求多福吧。  范启泽好像没有看到这些事情,继续在地上念叨着,目光一点点涣散。  这会儿阳光被一片乌云遮住,山里又要开始变天了,松林被寒风吹得四下摇摆,有如鬼影乱晃,杨叔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劲风吹过来,呯地一声将木门关上,范启泽就呆在里面,一动也不动。此刻他的心已经全部没了防线,整个的溃败了。  往事一幕幕的在眼前晃过,他想着那些在他生命中走过的所有人,还有自己的走过的所有城市,兰汶的样子在地面上浮现,黄奕欣、翼翼还有那个苗寨的姑娘,甚至那个在舞池中看到的女人,她们会不会都死去了,被自己睡梦中那个罪恶的自己,她们是不是都埋在这地下?  范启泽发了狂一般抠着下面硬邦邦的泥地,想要挖出点什么来,直到双手血流不止,也没有停下。  范黎东会不会也是这样?他杀了自己的室友却浑然不觉,自己完美地接受了他的遗传,将这种自己给自己带来的无边的恐惧在今天全部呈现,使得自己陷入疯狂。  那个沉默的老爸,他会是怎么样?  范启泽停止挖掘,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面上,简陋的天花板上面聚满了人,她们支离破碎的笑容张开一张张曾经美丽的嘴唇,而现在却青紫干枯。范启泽没有闭眼,直勾勾地看着这些。  “我有没有去爱过一个人,或者有没有人真的爱过我,包括我的父亲,还有那些曾经接触过的人们,可我不曾为之付出过什么,甚至本身就怀疑爱这件事,要是这些人真的都在上面,我愿意重新去审视这些被轻浮抹杀的情感。要是能够用我的命来平復一切,那就拿走吧。”  这话说得慷慨,却无济于事,范启泽只能躺着,看那些人脸扭曲交错着,化成一双手紧紧地围绕在自己的脖子上,越来越紧,让他艰于唿吸,又不至于死去,这种感受更加痛苦,倒不如一死来得慡利。  他看到了那桿枪,就在自己手边,于是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第十二章 桥柱  〔明敏看着他们在那里摩拳擦掌,看上去倒不像去找范启泽,而像是要去宰了他,心里不断嘀咕着,等着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濮市的旅馆不多,就那么几家,谢楠住的那一家是他们上次在濮市没有住过的那一家,因为其他家基本上因为他们都出了事,只好寻来这里,屋里寒冷,两人正裹着被子穷极无聊地在看电视。见到姜教授进来,邵东子一跃而起,迎了上来,巴望着老头能够带点吃的或者一瓶酒来。  见没有东西,邵东子好生失望,正打算重新卷上被子,姜教授说道:“给你们介绍两个朋友,他们是来找你们帮忙的。”  谢楠转头过来,声明要是难度太大,自己就无能为力,最好另请高人。邵东子加上一条:  “要是美女,这件事好商量。”  见林涵进了屋,邵东子脸顿时拉下一半,而随着明敏的出现,他又瞬间神奇地堆出笑容。  “没有问题,这件事情谢楠和我答应了!”邵东子忙不迭地表态。谢楠白了他一眼:“什么你就答应了,还不知道什么事呢,慌得跟公狗一样。”  自我介绍一番,四个人就算是认识了,不等姜教授开口,林涵先说起来:“这回要你们帮忙找一个人,这个人叫范启泽!”  明敏有点吃惊地看着林涵,他们在屋子里面商量半天原来就是商量这个?  姜教授明白林涵的意思,他还是不想让明敏知道,也就没有说破。  “找人我们不行,找鬼我们估计专业一点。”邵东子得意洋洋地显摆,姜教授白了他一眼,给谢楠和邵东子上了一堂林家革命家史课,让邵东子住了嘴。随之又将谢楠继承他家失传的衣钵的事情说了一遍,让四人重新刮目相看一番。  “既然两人都是半吊子,你们就统一行动吧!就这样,明天早上我们开始商量计划。”姜教授说道。  “不,我们现在就去吧,找个饭店,仔细仔细地研究!”邵东子看着明敏,他迫不及待了!  下楼见到林涵开着的是崭新的牧马人吉普,邵东子的口水快掉到脚面上了,原来搞这一行这么赚!自己开始下定决心,反正现在毕业了没工作,以后吃定谢楠了。  其实谢楠也将这车看在眼里就拔不出来了,看来只有活生生的物质享受才能激发人的潜能啊,门一打开,长绒棉跳将下来,让邵东子和谢楠同时大喊:“靠,好大一条狗啊!”  长绒棉闻闻两人,摇了摇尾巴,算是认同了这二位,五人加上长绒棉,挤得满满一车开往饭店,接风洗尘外加商量计划还外加邵东子厚着脸皮去搭讪明敏。  这时候不得不说七步桥的事情,林涵拐弯抹角地说了一通,将谢楠和邵东子绕得云里雾里,姜教授出来打个圆场,一通酒喝完,这个没头没脑的计划会就要结束了。  林涵最后却讲出了一个计划:“去张家界那边。”那是路上明敏说看到怪女人的地方,估计要从那里入手。谢楠等人喝得有点多,不加思考地举手贊同。  “怎么你今天说话我都听不懂啊?”回去的时候明敏问道。  “我们业内人士说话,是有点绕绕弯,没事的。”林涵搪塞了一下,算是敷衍过去。  晚上姜教授将事情真相说给谢楠两人听,邵东子马上义愤填膺地高叫要保护明敏,要不声不响地将问题解决。  “很好,那你们先睡吧,明天你们先过去,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姜教授关门要走,末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上一句:“明敏是林涵的女朋友,东子,你估计没戏。”  邵东子呆在那里,开始哭天抢地,谢楠说他德行太次,邵东子不满地说道:“你有苏坤,自然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飢啊!天啊,我邵易东什么时候有女朋友,给个明话儿吧……”  第二天早上,四人加上长绒棉往张家界开去,一路上邵东子不断调笑,但明敏却好像有什么心事,一直默默不语。  当走到那个高速出口的时候,林涵开了进去,明敏发现这就是她看到那个女人的地方,心里更加不安,不知道这三个男的在搞什么鬼。  一路下去,一座小村出现在眼前,看上去萧条无比,几人进去一打听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一个叫张力远的人和一个叫黄奕欣的人齐齐失踪了,警察来过,糙糙看了一番却一直没有什么结论。 第27页 张力远是范启泽的化名,林涵自然不知道,只好四下看看,希望能找到点什么,这件事难保不和七步桥有关,就算找不到范启泽也要好好探查一遍。  邵东子又开始朝度假村的那个大刘伯胡吹海侃,说得那老头一愣一楞,慌忙让谢大师和林大师给帮忙看看。林涵忍住笑,和大家在房间里面四处翻找,谢楠眼尖看到了落在桌下的笔记本,拿起来一翻——范黎东的,随手就要放下,明敏听到这个,勐地喊声:“等一下,范黎东好像是范启泽的爸爸。”  大家一下来了兴趣,将日记糙糙翻看了一番,一致认为还得折回去,回濮市。  在回去之前,林涵和谢楠还有事情要做,就是上山找找看黄奕欣是不是已经死了,林涵让邵东子留在山下照顾着明敏,两人带着长绒棉上山。  可明敏也想上去,邵东子极力劝说,总算留下了她,一来乐得轻闲,二来还有单独相处的机会,真是一举两得。  两人按照大刘伯指的方向往山上走,林涵拍拍长绒棉,说了声:“去找吧,找到了晚上加餐!”  长绒棉马上乐颠颠地开始寻找,谢楠贊道长绒棉真是听话,它在找什么呢?林涵笑笑说范启泽的气味,或者血案现场,再或者灵魂的味道,其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是还蛮好用的。  “你这个拍档不错,要是邵东子有他万分一就好了。”  林涵笑出了声,邵东子要是知道他被谢楠拿来和长绒棉比,非得气死,不一会儿,长绒棉在前面开始吠叫,两人连忙赶过去,看到了在隐藏的糙丛中的那些血迹。  两人开始用自己的半吊子功夫,林涵试着去找出路线,谢楠用一副乌木傩面看看有什么异样,忙活了半天,两人居然一样的停在了一处悬崖处。  “怎么了?”两人互相问道,一对眼,同时耸了耸肩。  唯一可以肯定是,这个叫黄奕欣的姑娘铁定完蛋了,当然也有可能是范启泽,不过这个推断马上就被推翻了,因为两个苗族男人用滑竿抬着一个苗族姑娘正往山下走,看到谢楠手上的傩面,连忙放下人走了过来,央求着谢楠帮忙看一下这个姑娘的病。  谢楠傻了眼,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一行,之前姜教授用古傩面几乎让邵东子和自己起死回生,但是自己没有那般法力,而且那古傩面早就不在了。可还是让两人簇拥着走到近前。  姑娘手垂在外面,全身盖着布,如果不是胸部的起伏,还真让人感觉她已经死了,谢楠解开布一看,被惊得后退一步,这姑娘的脸上像是稳了一条蜈蚣似的,一条分外狰狞的青筋从额头往下分散,而且当中好像流动是黑色的血一般,让人心惊肉跳。  谢楠和林涵实际上也束手无措,那两个苗族男子你一言我一句的将那日范启泽上山的情景说了一遍,还没有等话说完,苗族姑娘突然吐出一口黑色血,头一垂,好像晕了过去。  那两个男人战战兢兢的上前探了探鼻息,那姑娘已然断了气。两人一时乱作一团,用苗语大声朝着山上喊着什么,林涵咬着下嘴唇,心想:这回可能又多了一个人。加上刀婆婆看到的那个,很可能已经有三个了,这样下去,明敏越加危险了。  “我们下山!”林涵叫上在远处又惊又怒盯着苗女低吼的长绒棉,让谢楠跟着一起下山,谢楠却没有动,指着苗女说道:“这个怎么办?”  “我们能怎么办,人都死了!”  “不是,我是说她是不是要变成桥柱子,往哪儿跑去?”  林涵这才意识到如果能将她保护好,或者就能阻止,至少延迟七步桥的形成。可看着躺在滑竿上的苗女,又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能够让她不变成桥柱子。  大家都在走神的时候,苗女面上的那条青筋慢慢的消失了,脸庞好像又恢復了正常的颜色,然后身子突然晃动了一下,眼睛勐地睁开了,长绒棉看到这种情况大叫不止,林涵还没有看清,苗女忽地站起身子,从一条小道钻了进去。  四个人都看得发愣,苗女的身手十分矫捷,进了矮竹林以后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两个苗族男子呆了半天,一下子醒了过来,一个二话不说地晕了过去,另外一个丢下滑竿和同伴,飞也似的跑上山求救去了。  “我们要不要追?”谢楠问林涵道。  “我估计是追不上了,她灵活得跟山猫一样,而且就算抓住了又能怎么样?”  两人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度假村,看了邵东子也不愿说话,径直上了车,往濮市开回去。  “怎么样了?”邵东子好奇他们怎么跟斗败的公鸡一般,全然失了精神,谢楠装着睡着了,林涵则一本正经的开着车。  “今天这是怎么了?”  回到了濮市,将事情一说,姜教授将眉头锁得紧紧的,这种事情无论是他还是刀婆婆都没有经歷过,有史可查的记录还是林家的太爷爷干的一票,而且还是失败了。  “要是失败了,会怎么样?”林涵很郑重地问,明知道可能是不能承受的结果,可还是要问个究竟,死也得死明白了。  “要是七步桥成了,当然第七个人会死,但是据一些老人说,中间那六个人的怨念会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到时候会为害一方,所以我还是觉得它是一种选择性的病毒,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找到合适的人,成因可以是一种生物电或者一些人为的诱因……”姜教授又适时的开始长篇大论,刀婆婆自然听不过去,两人又吵了起来。  “下面我们要去青糙乡,范启泽可能去了那儿,现在的问题是,我是不是要真的杀了他?”林涵瞟了一眼在外屋仔细看着日记的明敏,压低了声音问道。  姜教授配合地附耳说道:“我也不知道。”  林涵被这个无聊的玩笑弄得大为光火,要是一点办法没有,难道就等死么?刀婆婆递过一捆绳子,建议先绑起来再说。  林涵接了绳子,双手攥紧,用力狠狠一绷,这回和谢楠当一回牛仔好了。说着就出门找到谢楠,两人准备出发,邵东子和明敏见两人有甩掉他们行动的意思,马上紧紧跟着,寸步不离,无奈之下,汽车又满载出发。  车上邵东子对谢楠说:“别想丢下我,这辈子我吃定你了,我要当你的经济人。”  林涵饶有兴趣地问邵东子为什么讲出这番备有“基”情的话,邵东子拍拍汽车,说:“做这一行油水大啊!车都这么好。”  林涵笑着回答这车是明敏大小姐给贊助的,使完是要还的,实际上林家最近的生意特别差。邵东子一下失望了,看来是得老老实实地去找份工作了。而且想不到明敏还是个有钱的大小姐,要是让她中了七步桥的招数,岂不是大可惜,于是邵东子暗自打定主意,要是有什么情况,自己马上来一个英雄救美,说不定成了东床驸马,到时候岂不得意。  一路妄想着,车子已经来到了青糙乡,路面逐渐有点颠簸,车速降得比较慢,窗外风景倒是不错,可谁也没有去留意,各自怀着心事,一路寻找一点蛛丝马迹。  林涵开车有点走神,冷不丁这时候冲出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浑身破破烂烂的,失魂落魄地在田间走着,脚下时快时慢地没了重心,这一下直接冲到了马路上,横在了车前。  一脚剎车踩死,好在速度不快,那人被剎车声惊吓,像是刚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一辆车前,一脸的错愕。  林涵看得出这人并不简单,因为从身上的被糙割伤的伤口都是新的,好像是从山上刚刚下来,下车问他认不认识范启泽,那人眼睛一亮,而后瞬间又黯淡下去,慢慢地摇了摇头,后退着走掉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林涵有点迷惑,刚才他心里明明是想说什么的,但是又有种强大的压力让他几乎要发疯了,看到天色已经不早,林涵也来不及多想,上车继续往前走着,问了几家人,都说没有见过有什么年轻人来过这里,这样来一下子像是失去了线索,谢楠无奈的拍了拍林涵,准备再折回去,突然那个男人又出现了。  他神神秘秘的将林涵拉到一边,口里不清不楚说出了自己逼在心里的秘密:“范启泽……他在林场,林场的小屋……小屋里面,他杀人了,嘭!”  当他喊出嘭的声音的时候,又胆怯地趴在地上,不停颤抖起来,他就是杨叔,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事情已经让他几近崩溃,可他的本性又由不得他不说出来。  谢楠走了过来,将傩面戴上,手按在他的额头,轻轻地念起安魂咒,不消一会,杨叔不再那么严重,慢慢地抬起头来,抹干了眼泪。  林涵道:“不错啊,有两下啊!”谢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己会的也就是这些了,要是自己有江自渡的本事,或者一切都好办。林涵明白这个笑容的意思,也符合着笑了笑,现在这两个学习不认真的傩师和寻灵者只能靠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的精神来完成任务了。  杨叔如同大梦初醒一般,摸了摸脑袋,见了林涵好像吓了一跳,然后迷迷煳煳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谢楠让他模煳了一段痛苦的经歷,只要不继续受刺激,或者会好起来。  林场的路很好找,问清了方向,众人就准备上路,那邵东子又厚着脸皮的跟村民借了两把柴刀,准备当着武器,林涵也暗自将绳子绑好了结,下面或者有一场恶战。  明敏看着他们在那里摩拳擦掌,看上去倒不像去找范启泽,而像是要去宰了他,心里不断嘀咕着,等着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林场上空飘来一团巨大的乌云,聚集在一起,压着人们的头顶,让人觉得很是不舒服,看到山下的一辆汽车,众人更加确定范启泽就上面。  凭藉着吉普车的大功率,林涵一直将车爬上了半山,那座林场的小屋就近在咫尺了。  林涵冲着屋子大喊一声:“范启泽!”除了回音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三个人将武器操在手中,准备上去。  明敏也要跟上,林涵又一次拒绝了她,这次留下长绒棉看着明敏,其他人慢慢包抄上去,准备大干一场。  走到屋子门口,一切还是死寂得不正常,林涵慢慢地将门推开,却惊诧地看到了范启泽身上披着一张麻布,眼睛深深地凹了进去,一个巨大的黑眼圈印在上面,而两只眼睛像是被染了色一样,变得血红,两条血泪的痕迹还留在脸上。  几天不见,范启泽好像瘦了很多,颧骨高耸,头髮凌乱成一块,嘴唇干枯爆裂来,留下一条一条的血痕,要是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山上已经生活了很久了。  他紧紧地抱着那支步枪,门打开了,他也不加理会,而是看着天花板出神。 第28页 林涵连忙让人小心他会开枪,然后一脚踏进了屋里,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夹杂着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样的味道从鼻孔钻进脑子的时候,极其刺激,像是带着某种腐蚀性,会把人融解掉。而后他就看到了这间满布血痕的屋子让人压抑到极致的景象。  这时候范启泽依然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上面万花筒般幻化着的人脸,它们纠结在一起,喜怒哀乐在每一张脸上扭曲的表现,这些让范启泽不能自拔,拼死睁大了鲜红的眼睛,随着上面的丰富内容抽搐着。  林涵的脚一踏进屋子,那些脸马上整体变作一副害怕的样子,齐齐地朝着门口望去,然后发出巨大的叫尖叫声,像是群马的嘶鸣一般,尖厉却又飘忽。林涵没法知道这些,可范启泽却警觉地快速扭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林涵,露出野兽一样的眼神。  范启泽像是怪罪林涵打搅了他的清梦一般,将手上的枪端起来,朝着林涵瞄准,他的面容僵硬,一对红色的眼珠让人不寒而慄,而这屋里的气温也十分地低,湘西大山的温度本就不高,在这样的阴霾天气屋子里面如同冰窟一般,而范启泽却在这样的地方呆了半天时间,估计他的神经都已经木然得不知冷暖。这样的温度再加上这样的举动让林涵不能再前走,笔直的站定在那里,一动也不敢不动。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僵持中,谢楠和邵东子赶上来,首先看到的就是范启泽手里的步枪黑洞洞的枪口。  “都别动!”林涵低声喊了声,谢楠和邵东子连忙躲在门两边,没想到范启泽还有枪,这样一来,手上的柴刀就成了火筷子一样,毫无用处了。邵东子眨巴眨巴眼睛,一眼看到了房两边都是铝板,估计轻易就能踢开,于是慢慢地摸到墙根上,准备打范启泽一个措手不及。  范启泽坐在地上,瞄准着林涵,这时候他好像也慢慢认出了眼前的人,可那种尖利刺耳的喊叫在耳边围绕,好像是在怂恿他扣下扳机,干掉他,然后重新回到只属于他和天花板上的那些人的交流中去。  “范启泽!你在干什么!”林涵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用这样大声的语气和范启泽说话,他手里的枪随时都会响起来,然后要了自己的小命。  范启泽听了这话,却无动于衷,不过林涵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一些微弱的变化,而且他的眼珠一直往上翻着,像是屋顶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林涵跟着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只看到结满蜘蛛网的房顶和上面的漏洞照下的光。没有什么异样,可范启泽却好像和这个破烂的房顶有着什么交流一般,不住地望着头顶。  林涵没法看到范启泽眼中的景象,那些游走在天花板上的人群焦躁不安,嚎叫着要范启泽一不做二不休的杀掉他,而范启泽却认出了林涵,脑袋微微地摆动,他不想开枪,也不想再去承担这种杀人的痛苦。他结结巴巴地对林涵说道:“你知道吗?我杀了人,我杀了那么多人,可是我都不知道,不是我做的!”  “我知道,你先把枪放下。”林涵用从电影里面学来的口气想缓和下这种紧张的气氛。  “你知道吗?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杀了翼翼,还有兰汶,我知道了,我还有另外一个我,他才是兇手,他杀人不眨眼!”范启泽激动地说着,慢慢地站起身来,拉动了枪栓。  林涵的冷汗都快掉下来了,这回基本上是避无可避了,只能咬咬牙,等着事情发展。而谢楠和邵东子听到了范启泽拉动了枪栓,知道会出事了,连忙回退几步,准备冲进去阻止这个疯子。  可范启泽却出乎意料的将长枪转了过来,双手持着,将枪口反转,张开口吞着枪管,嘴上露出一个微笑,他想就此结果这一切。  林涵见他要吞枪自杀,连忙大喊一声:“别乱来!”那头谢楠和邵东子听了,沖了上去,飞脚踢开屋子的薄白铁板,顿时屋子里面烟尘一片,整个南墙都倒在地上,巨大的声响让范启泽来勐地回头,看到来人闯了进来,准备调转枪头。可惜谢楠和邵东子无一例外的扑了个空,一人一边的倒在地上,摔了个嘴啃泥。  林涵见了这番情景,顿时哭笑不得,范启泽这时候又回过来,继续和他僵持。破了的墙外忽的又飞入一个巨大的影子,原来长绒棉沖了上来,凭着自己巨大的身体直接将范启泽撞倒在地。正要下口咬下去,却看到了范启泽那张熟悉却变得无比恐怖的脸,居然被惊得犹豫了一下。  林涵喝住长绒棉,他想要问清楚范启泽到底是怎么会用七步桥这种奇术的,明敏还有危险,必须要搞清楚。长绒棉退了两步,范启泽就这样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天花板,他想等着上面那些人的指示。  可光亮从倒了的墙的豁口照进来,那些人面嚎叫着散开了,消失在破旧的瓦片之中,范启泽一下怒不可遏地坐起来。因为直接扑在硬泥地上,邵东子痛得在地上翻滚,可突然瞄见了掉在地上的步枪,一把抓起来,然后站在范启泽后面,指着他大喊:“别动,一动我就崩了你。”  范启泽对这句话无动于衷,继续站起来,像是要对林涵发动进攻,这时候的他全然成了一个动物,只剩下简单的情绪。邵东子虽然拿着枪,但是心里还是有点虚,可瞥见谢楠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且头上好像受了伤,血浸红了下面的一块地面的时候,他的火爆性子又一次发作了。  瞄准了范启泽的脑袋,邵东子狠狠地骂了一句:“娘的,这回邵爷手起刀落,去死吧!”说着就要扣动扳机,明敏却从边上沖了过来,挡在范启泽面前。  原来她和长绒棉在下面等了一会就忍不住跟了上来,一直就躲在屋外,见邵东子怒火攻心要下杀手,心里一急就跑了上去。不知道为了什么,自己明明对身后这个男人已经灰了心,这个时候却又挺身而出。  邵东子见明敏这样,气得大叫:“林涵,她不是你女朋友吗?怎么急着帮外人啊!”  林涵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即使这几天的事情让他有种明敏真的是他女朋友的幻觉,但是在这一刻,他感觉这些幻觉全部被打破了。她还是站在范启泽那一边,用鹿一般的眼神看着邵东子和自己,不论多努力,自己还是不能取代范启泽的地位么?  看到林涵沉默不语,邵东子一着急将所有瞒着明敏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了,末了加上一句:“我不管这傢伙到底有什么好的,但是我一枪下去,你大概就会没事了。让开!”  明敏听了邵东子的话,回头看了看这个曾经让自己痴迷过的男人,他现在这个样子,加上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匪夷所思的举动,这让人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过往的全是一场浮梦一般,想着想着,她慢慢地蹲下身子,思维混成一团。  见明敏闪开了空当,邵东子再一次举起枪,再次瞄准了状如殭尸的范启泽,可一回阻止他的是谢楠。谢楠运气背,直接扑在了一块不大的石头上,勐地一撞,居然眼冒金星地晕了过去,不过意识却格外清醒起来,一直听着几人的对话。  “东子,别忙动手,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谢楠不顾额头的伤,将邵东子的枪拨开,指着范启泽说道:“你看他这个样子,像是我们说的大jian大恶还懂七步桥这种高深巫术的人么?我看他现在倒更像是桥柱,是一具游尸!”  这话倒是有些道理,此时的范启泽虽说面目狰狞像是要吃人一样,可行动却缓慢无比,一个起身就足足倒了几次。林涵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明敏,心里却软了下来,实话说他刚才还真希望邵东子开枪干掉范启泽,他觉得明敏不值得为这人付出那么多。  可现在,出于更长久的考虑,为了明敏,不宜轻举妄动。林涵掏出绳子,和谢楠两人一起,三下五除二的将范启泽捆了个结实,准备将他带回去,让姜教授这些老同志们去看看情况,可邵东子却看到了新的东西,他发现有一个灰色的影子一直呆在远处的糙丛中看着他们,当邵东子放下枪的时候,它居然站了起来,好像十分着急,见邵东子发现了它,一下逃往树林。  邵东子将事情一说,拿着枪就要出去砍杀一番,谢楠不放心他一人去,邵东子大大咧咧地跟林涵借了长绒棉,再将地上范启泽留下的车钥匙拿起来,让林涵他们先走,他去追踪那个影子,要是没有结果就开着山下停着的那辆车回去。  “多保重!”谢楠拍拍邵东子的肩膀,这个老伙计虽说本事不大,但是胆量和运气却不输人。 第十三章 影子  〔而那个没有头的女人停了下来,将手中的人头转了过来,用一双没瞳仁的惨白眼球看着邵东子,这让邵东子乱了阵脚,这不是他看到的那个身影,可这样也太过无稽了,一个没头的人在那里活蹦乱跳地走着,而她的头居然还可以继续用来看路。〕  林涵和谢楠几乎是抬着范启泽下山的,明敏静静地跟在后面,而邵东子和长绒棉朝着那个影子消失的地方追去。  上了车一路飞奔到刀婆婆的屋里,林涵惊喜地看到了中堂上坐着的林孟,二十几年来他第一次觉得打扮怪异、脾气难缠的老爸会有如此亲切,差点忍不住抱他一下。  可最终他还是将范启泽带来,给三位老人看看。  见了范启泽这样,林孟差点没有认出来,不久前还算高大英俊的小伙子现在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形容枯憔,还被几人绑得粽子一样,横躺在刀婆婆屋中。  姜教授、刀婆婆加上林孟像是三堂会审一样,围着范启泽仔细看着,刀婆婆首先发言道:“这小伙子有点奇怪,好像是被吓得失心疯了,要是这样的胆量倒不像是能使出七步桥这般狠毒手段的人。”  谢楠在一旁说道:“但是我和林涵都是亲耳听到他说是自己杀了人,而且不止一个。”虽说自己也是怀疑这么一个和巫蛊之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会是七步桥的始作俑者,可现在所能知道的好像都是指向他。  刀婆婆拿出一些东西准备给范启泽按吓掉魂的情况做一次小法事,姜教授却止住了她。  因为此时的范启泽不再暴躁,而是变得眼目朦胧,有点昏昏欲睡的意思,姜教授看在眼中,再仔细按了一下范启泽的脉搏,发现已经微弱得如同游丝一般,几乎快要消失了。  “他好像很久没有休息了,身体总是不停的活动再加上精神紧张,这个更像是疲劳症。”刀婆婆正倒腾着她的米粒香烛的道具,听到姜教授又在讲他的科学,又忍不住将东西一扔,想要继续抬槓。  林涵想不到看上去快100岁的老太太还这么精力充沛,心里不禁发愁就让这一些老小孩这样纠缠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解决问题。这时候一直没开口的林孟却喊道:“你们都别吵了,我有办法。” 第29页 姜教授和刀婆婆两人异口同声地嘘道:“你们林家是主攻死人的,你知道什么啊!”  林孟听了这话一脸乌云,差点也凭着乖张性子要加入争吵,好在林涵在后面暗暗拉住了他的衣角,他才算压住脾气,说道:“你们忘了我们林家还有招问米啊?”  “那玩意谁不会,要你多嘴?”  林孟被刀婆婆气得吹鬍子瞪眼,挽着袖子要大吵一场。  见三人又要吵架,林涵和谢楠连忙将范启泽松开,将那块麻布拿出来,递到刀婆婆等人面前,刀婆婆和姜教授一脸厌恶,闪到一边:“让姓林的看!”  林孟看了看这块侵染着一点黑色血迹的,又仔细闻了闻上面的味道,说:“这的确是用来盖桥柱子的麻布,可怎么会到范启泽身上的?”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披着这块布。”林涵答道,如果这就是刀婆婆所说的裹尸布,那么就可以从上面找到线索,阻止七步桥的完成。即使现在自己还不会解读,好在林孟也到了濮市,一切尚且有转机。  不料林孟旋即将布扔给了林涵:“你去试试解读纬语看看,上面有一些特别的痕迹,桥柱子死后会有一段时候必须要走动,所以它们必然有一魂一魄的存留,会在上面留下什么的。”  林涵这下子蒙了,想不到林孟居然还是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自己,硬着头皮的用自己的感知力去看了看这块布,除了上面有一些特别的能量之外,他没法了解到成文的信息。  “我可能不行,还是你来吧。”林涵睁开眼睛,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有点太难了,还是让林孟来比较保险。谁知林孟却又发起脾气,将林涵狠狠地骂了一顿:“你就是这样,稍有难事你就逃避,二十好几的人还是这么不成器!”  说完将林孟双手递过来的布推开,气唿唿地走到火塘边上,点燃水烟,狠狠地抽。林涵愣住了,这老头从来对自己要求这要求那,可还不曾吝啬给予自己帮助,这个关键点上,却撒手不管了。  姜教授拍了拍林涵,好像是安慰一般说道:“小伙子,很多事情你必须得自己去面对,你爸他有自己的苦衷,这样吧,你再试试看。”  林涵将布放好,正要继续去试试能不能看到所谓的纬语。却看到明敏正守在范启泽身旁,勉强给他灌了一些水,范启泽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这番情景让林涵心里面百感交集,林孟的责难和这种失落感纠结在一起,让他没法继续下去,只好将布放在一边,努力稳定下自己的情绪。  没过几分钟,范启泽却好像突然醒了过来一般,勐地坐起来,警觉地看着这个对他来说陌生的地方:一屋子人正盯着他看,再一眼看清身边坐在明敏,突然站起来,大声喊着,朝她沖了过去。  明敏慌忙闪开,谢楠和林涵马上准备制服他,谁知先是谢楠被范启泽一撞,放倒在地。林涵飞起一脚踢过去,也被他一闪躲过,再轻轻一撞,也倒在地上。  姜教授正打算冲过去帮忙,见两个年轻人被轻易打倒,一时不知道该后退还是上前好。他们都不知道范启泽是一个专业的搜救队长,身手一向不赖,就算被困了手,他们一个个地上,还是送过去给人打。范启泽放倒了两人,继续往明敏那边去,林涵情急之下,一把拖住他的脚,让明敏先跑。  范启泽大喊:“明敏,是你吧,你没事吧?”  明敏听了,停下后退的脚步,站着原地,看着范启泽。  “你没有死吧?没有吧?”这些无稽的话听起来有些搞笑,可在范启泽口中却是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从他脸上的泪水中,明敏看出了一些东西,不由上前一步,让范启泽更加清楚的看到自己。  范启泽蹲了下来,若释重负地双手撑地,不知是笑还是哭,发出断续哽咽的声音。  谢楠和林涵这时候从背后打算将他制服,可明敏却止住了他们,谢楠不情愿,还是拿着绳子要上前,林涵抓住了他的手说:“按她说的办。”  谢楠看了看林涵,他脸上带着一种凝重坚决的表情,只好停下手。林涵想看看下面还有会什么事情发生,哪怕两人抱头痛哭,然后就此在一起也认了,有些事勉强不来。  范启泽的手终于抓住了明敏的手臂,这种真实而有暖意的感觉让范启泽心里踏实很多,他说道:“还以为我这一次醒来,你也死了,你没事就太好了。”  明敏甩开他的手,喊道:“少来了,你会希望我好好的?七步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吧!”  这句话一出,范启泽却表现出一种毫不知情的样子,问道:“什么是七步桥,在哪儿?”姜教授死死看着范启泽的眼睛,却发现他没有撒谎的痕迹。因为大脑的原因,一个人撒谎的时候,需要用理性思维来编造谎言,眼球会向右转;如果讲话发自内心,眼球会向左转。而范启泽说这话时候明显是反射一样的回答,可见他没有说慌。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说来看看吧!”姜教授用傩术里面的问话方式用一种特殊的声调问道,他开始怀疑范启泽其实完全是无辜的,他必须要得到真相,这个时候他用科学方式理解出来的傩术或者能起到作用。  范启泽有点恐惧地往后退了退,将自己的事情简单的说了说,当说到兰汶的时候,他忍不住打起哆嗦来,从这里他才确认自己可能是一个梦游或者人格分裂杀人狂。  大家不禁奇怪起来,范启泽言之确凿,可要是他真的是一个分裂杀人狂的话,那林涵不能解开的杀人案、还有前面看到的苗女的事情就没法解释了。  “可能真正的主谋不是他!”林孟开口了,这件事太多蹊跷了,后面肯定还有人在作祟,而且到此时他才想起来,姜教授的学生和长绒棉没有回来:“林涵,长绒棉这死狗和姜教授的那个学生呢?”  “你说邵东子吧?我们在抓到范启泽后,他说他看到了什么,让我们先走,自己带着长绒棉去看看,随后再开范启泽的车回来。”  “要是邵东子看到的真正的主谋,那他可能就麻烦大了。”林孟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却让林涵心里咚咚直跳,这两个一个是傻大胆加没有头脑,一个还是四条腿不能说话的畜生,要是有什么事,还真难想像会出什么事。  两人连忙要出门去找,姜教授叫住了他们,对范启泽说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双重人格,也不能确定人是不是你杀的,可你和这些事情有莫大关系。”  范启泽茫然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这就走。”  姜教授摆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在这事结束前,你必须留在这里,可是我们要把你绑起来。”  范启泽想了想,答应了下来,坐在椅子上,老实的让林涵和谢楠两人将自己绑起来,然后和姜教授以及林孟四人准备出门找邵东子回来,屋里只留下刀婆婆和明敏,临走前,林涵不无深意地对范启泽说道:“你老实在这里呆着,要是弄清楚了,自然会放了你,我愿意相信你是无辜的。”  范启泽冷笑了一声,看了看身上绑得结实的绳子:“这就是相信我?”  林涵也不客气:“关键是你自己都不能相信你自己吧。”  四人出门上车,连夜往林场赶去,车行不到十分钟,一辆车歪歪扭扭从对面开过来,交叉过程中,谢楠眼尖的看出这就是范启泽留在林场下面的车,慌忙喊道:“掉头掉头!邵东子!”  林涵慌忙勐打方向盘,在路上来一个大转弯,将后排坐着的两位老人甩得晕头转向,急得姜教授忙说:“不要慌,不要慌,别连我们也出事了。”  车子掉了头,往刚才邵东子过去的方向追过去,夜晚的乡间公路上黑漆漆的,看到车的尾灯消失在前方,林涵一面勐踩油门全速追赶,一面让谢楠打邵东子的手机,让他停下来。谢楠连忙掏出电话打给邵东子,可电话响了半天,就是没人接听。  “不知道出什么事了!他不接电话,快追吧!”谢楠有种不好的预感,这次居然让邵东子单独的行动,就算有长绒棉,可那毕竟只是条狗,以邵东子那种脾气,没准出了什么是事情。  好在林涵开的车是越野车,在坑坑洼洼的路上也能开得快而稳当,一路追过去,发现邵东子的车并不是往刀婆婆家去,而是随意的见路就走,而且车速有点越来越快的趋势。  “这样下去这小子一准撞山!”谢楠不断拨着邵东子的电话,可就是他就是不接。“撞山还好,要是掉进河里,那就完蛋了。”林涵也是一头冷汗,自己可从来没有试过在一边是山一边是河的小山道上飙车。  姜教授和林孟慌忙找安全带给自己繫上,林孟嘴里还念叨着:“这个死小子,开这么快,赶着去死啊!”姜教授听了,朝着林涵说道:“林涵开慢点,你爸骂人了。”林孟不满地说道:“我说你那个学生邵东子,我儿子车技好着呢!”  林涵听了有了得意,将油门一下踩到底,发动机轰鸣着往前赶去,林孟又大叫起来:“说的还有你,给老子开慢点!想大家一起死啊!”  邵东子开着的那辆红色汽车突然一个急剎车,车身一歪,整个打横然后转了一个圈,狠狠的撞在路边的树上。  谢楠大喊一声不好,连忙让林涵停车,没等停稳就跳下车沖了过去。只见车头正着撞在树上,车盖几乎皱成了一张纸,发动机冒着浓浓的白烟,气囊已经弹起来,而邵东子不知怎么样了。  谢楠拉了下大门,车门已经锁死,林涵从后面上来,二话不说用石头砸开窗户,将门打开,将邵东子从里面拖出来。  邵东子象头死猪一般躺在地上,半天才狠狠地咳嗽起来,算缓过来气,看了一眼谢楠和林涵,想说什么,刚刚扬起来的头却又掉了下去,这小子又晕了过去。林涵钻进车里看了一遍,却没有看到长绒棉的身影,一下急了。  林涵走到邵东子前面,蹲下身子,一把抓着他的领子,大喊道:“长绒棉呢!你把长绒棉弄哪儿去了?”  可邵东子已经晕了过去,头无力地垂着,没法听到他的问话。谢楠看到林涵这样,一把将他推开,一样大声喊道:“你干什么?他晕过去了,你这样会让他脖子伤到的!”  林涵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挥着拳头要朝着谢楠砸去,林孟和姜教授从后面赶过来,大喊一声:“住手!你想干什么!你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林涵顿时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双手低垂,喃喃地说道:“长绒棉不见了,不见了!” 第30页 林孟继续上前,在林涵额头上敲了一个响亮的爆栗子:“蠢货,不见了怎么样,又不是让人做了狗肉煲!它是一条狗,会找到回家的路的。”  林涵吃了这一记,默然无语地站着,半晌爆出一句:“它是狗,但是它救过我的命啊!哪像你,读纬语都不肯帮我!”林孟听了,全身颤抖着,扭头回了车里。姜教授见状,走到谢楠边上,拉了拉他,谢楠了解这个意思,走上前去伸出手:“对不起,我们会帮你找到长绒棉的。”  林涵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后将邵东子的头抱着,这个举动让谢楠吓了一跳,以为林涵要扭了邵东子的脖子。林涵看谢楠没有反应,说了句:“走吧,他的脖子没事,我们先把他送到医院去。”  谢楠恍然大悟,连忙抬着邵东子的腿,姜教授将车后座放平,然后带着邵东子往医院开去。  路上,林涵默默地开车,林孟也一语不发地看着窗外,姜教授和谢楠想尽办法去拉话题却无济于事,这两父子的矛盾好像在这一刻变得尖锐起来,车上的空气压抑得让人不安,让谢楠悄悄的摇下窗户,想要唿吸一点新鲜空气。  到了医院,邵东子被七手八脚地抬上担架,然后各种各样的检查,谢楠和姜教授在一边忙前忙后,林涵和林孟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互不说话,看着医院里面来来往往的人群,在这个生离死别的场所,父子俩却别扭着。  这时候一辆担架车从病房里面出来,上面的人盖着白布,后面跟着一群嚎哭的人。护士带着口罩看不出任何表情,后面跟着的分明是儿子女儿们,哭得唿天抢地,整个走廊里面迴荡着都是他们的声音。  林孟坐近了一点,让林涵意外的先说起话来:“你知道这个死了的人幸不幸福?”林涵抬眼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主角,轻描淡写地说道:“幸福吧,有这么多儿女亲人挂住他。”林孟笑了笑:“那你还是承认人有灵魂存在是吗?要是想当法医,首先要摒弃太过幼稚的想法吧。”  林涵愣了愣,原来老头子在下套子,改口道:“是不幸福,再多人为他伤心欲绝也没法看到。”  不料林孟又回了过来:“你看看那些哭着的人,有几个是真正伤心的?”林涵仔细看了看,那些家属们有的左右顾盼,有的相互使着眼色,估计这些悲痛中还掺着财产纠纷,倒也真假难辨。  “那你觉得他到底幸不幸福?”林涵倒是想听听老头子是怎么想的。林孟目送着那队人走远,然后说道:“他在死前最后一分钟里面最幸福,因为他彻底的忘了不快,而且看到了儿女们在失去他的关头里面心里最少一瞬间的想法。至于他死后还幸不幸福——都成了鬼了,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林涵听了低下了头,低声问道:“他儿女在想什么?”  “想到他爸爸活着的好。”林孟长嘘一口气,主动的将林涵挽着,憨厚地笑起来。这时姜教授从内里出来,见了父子俩勾肩搭背的,连忙赶上来笑道:“这样才好嘛!父子间还有什么好记恨的,这样多好!”  林孟有点尴尬地将手抽了回来,在老姜头面前这样明显是折了身份,连忙故作正经地问起邵东子的伤势,姜教授笑笑回答:“没大事,就是一点脑震盪外加小腿骨骨折。”  “这也是没大事?”林涵边说边往里走,但愿脑震盪没有夺去他关于长绒棉的记忆。姜教授偷笑着,要是他知道邵东子坠楼的事情就不会这样说了。  进了病房,看到邵东子一只脚已经包扎好了,吊在床尾,一副要了命的苦相在那里让人哭笑不得。  “你怎么样了?”林涵始终没有把第一句话用来问长绒棉的下落,这算是他情商上的一次大进步,邵东子看到他了,傻乎乎的挥了挥手,当作答礼。谢楠守在边上,看着邵东子这副衰样也是一副发愁的样子,怎么每次受伤的都是他啊?  姜教授和林孟也进了病房,邵东子想了想,开始回忆自己带着长绒棉去找那个不明影子的事情:和谢楠他们分手以后,他就端着枪和长绒棉一起朝着那个人影消失的方向去找寻,林子密,天气冷,邵东子还真的有种当猎人的感觉,这可是他长年的一个梦想。  走了没多久,邵东子什么也没有发现,有点气馁地折回去,却意外的看到一个荒废的村子,这又大大的刺激了邵东子的好奇心,他带着长绒棉往前走的时候,长绒棉却呆着不动了,一直呜呜叫唤着,让邵东子警觉起来。  四周没有任何声音,邵东子四下张望着,准备随时射击。勐地那个人影在村子里面的矮墙下晃了一下,邵东子连忙追过去,他看到不可思议的一幕,一个没有头颅的女人正抱着什么东西在奔跑着,邵东子连忙胡乱放了一枪,这种老枪的后坐力很大,没有经验的邵东子根本连那人影的边都没有擦到。  而那个没有头的女人停了下来,将手中的人头转了过来,用一双没瞳仁的惨白眼球看着邵东子,这让邵东子乱了阵脚,这不是他看到的那个身影,可这样也太过无稽了,一个没头的人在那里活蹦乱跳地走着,而她的头居然还可以继续用来看路。  一下子的迟疑,让邵东子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无头女人继续往前行走去,直到那恐怖的身影消失,邵东子才算缓过劲来,带着长绒棉落荒而逃。  听到这里,姜教授和林孟附耳商量了一会,问道:“你确定那人是没有头?”  邵东子的脑震盪让他还是迷迷煳煳的,情急之下,勐地拍了一下脑袋,而后用一种确定的语气说道:“是,就是没有脑袋了。”  姜教授听了这话,倒是犯起了迷煳,按照他手头上的一切资料都没有说无头的桥柱子还会奔跑一说。按照他的科学分析法,所谓七步桥的桥柱子就是在没有彻底杀掉受害者的情况下,用那人最后一线力量,让他们自己跑到自己指定的地方,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而且按邵东子所说,这样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那后面你怎么会开车撞了山,还有,长绒棉呢?”林涵听了半天发现邵东子没有提及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长绒棉不见了,有些着急。  邵东子看了看林涵,先用双手握住了他的双手,满含歉意地说道:“当时我和长绒棉往山下跑,可在半路上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我被绊倒了,然后就迷迷煳煳地,只记得有人过来,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要刺过来,长绒棉扑了上去把那个人的手咬住,我才躲过这一次。”  “然后呢!”林涵追问道。  “然后我就爬起来继续跑,枪也丢了,我上了车以后等了一会也不见长绒棉过来,我就先开车走了。哥们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当时怕极了,而且头晕得厉害,只好先走了。谁知到了路上越来越晕,已经看不清路,最后一头撞上了。”  林涵低下头,他很担心长绒棉,要是那个傢伙稍微厉害一点,它就得吃大亏,虽说是那么的身形,可它始终是傻头傻脑的大狗而已。邵东子自知让林涵伤心,慌忙赔罪,赌咒发誓说自己绝对不是故意要丢下它不管的。  姜教授用电筒照了照邵东子的瞳孔,说道:“他可能是中了什么让神经麻痹的毒,不过现在好像没什么大碍了。”然后又问邵东子:“你确定那个无头的女人是真的尸体?”邵东子犹豫了半天,勉强肯定下来。这让姜教授头痛不已,要是真的有这种情况的话,那么这个七步桥的邪毒巫术已经超过了他和林孟、刀婆婆所能知道的范畴,这个七步桥升级换代了!  “而且那些桥柱子好像有过一阵就会有自己的想法。”林涵补充道。  林孟一脸的凝重,看着三个后生辈在一边愁眉苦脸,心里翻腾了半晌,最终开口:“林涵,你开车送我们回刀婆婆那里,我有事情说。”  四人将邵东子留在医院,然后急忙往刀婆婆家赶去,一路上林孟还是一语不发,明显有着心事,而林涵一面担心着长绒棉的事情,一面想着林孟在医院长椅上跟他说的话,他想起在进入溶洞前刀婆婆所说的话,今天林孟突然如此感性的说起那些,必然有一些联繫,想到这里,林涵锁紧眉头,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这些问清楚。  刚到刀婆婆屋子门口,林涵看到大门洞开,就隐约感觉到一种不祥气氛,连忙推门进去,却看到明敏傻傻地站着,刀婆婆在一旁坐着,而绑着范启泽的那张椅子却空空如也。  “怎么回事?”林涵一面快速地打量明敏有没有受伤,一面问道。  刀婆婆没好气的接过话:“那小子跑了!你们走了一个钟头,他说要解手,给他松了绳子,他就跑没影了。”  姜教授有点生气,这小子难道心里有鬼不成,要不然急着跑什么?看到刀婆婆和明敏都没有什么事情,心才算安下。  明敏愣了好一会神,突然提到范启泽在逃走前对她说的话,姜教授听了马上让她详细说说。明敏回想了一下,说道:“我问他是不是有给过别人一颗豆子,他说有给过一个女人,可是她已经死了。我就说那颗豆子到了我的手上,他十分惊奇。我给他说了七步桥的事情,而且告诉他我可能就是下一个人的时候,他哭了,而且他说他觉得对不起那些死了的任何人,也亏欠着林涵他们。如果有来生,一定回报。然后他就要求上厕所,再后来就不见了。”  “这么说这傻小子倒像去寻仇去了?”谢楠饶有兴趣地听明敏说完,然后得出了结论。姜教授点点头,如果范启泽真的不是七步桥的主宰,那么他这回去找人基本上是送死。但是现在必须要知道兇手是谁,而且要破掉七步桥。  “他跟你说了可能有几个人死了吗?”姜教授问道,明敏听了马上开始扳着手指头开始数,要是算上前两个不确定的人选的话,范启泽知道的就有五个,其中包括翼翼、黄奕欣还有兰汶。  林涵皱着眉头说道:“还有一个,那个寨子的苗女!”  “那就是六个了!”谢楠惊唿道,这样的话,明敏如果真的是最后的那个人,那么死期算是指日可数了。这一点刀婆婆也十分清楚,上一次出现七步桥这种巫术的时间是在七十年代,已经三十年了,那时候的刀婆婆还有林孟尚且年轻,姜教授则更是没有涉及到这里,更别说林涵这群后生了。  明敏这时候却有些镇静:“下一个是我吗?谁会这么恨我?”  话虽冷静,却听得林涵心头髮凉,如果真的六个人齐了,按刀婆婆的话来说几乎是没有挽救的余地,剩下的除了等死就没有什么好做的了。而林孟心里却是另一番打算,他还是十分喜欢明敏这个女孩的,除了任性之外,其他的优点可圈可点,实在不忍她会成为这个恶毒阴谋的最后牺牲品。 第31页 林孟上前拿起那块布,端坐在凳子上,看着林涵说道:“小子,你看好!”然后就将那块布死死的抓住,睁大了眼睛看着,好一会才闭上眼睛。  他在解读那块布的纬语,林孟花白的头髮好像在漂浮着,全身开始缓缓的颤抖,鼻血流了下来,一下染红身上的白色汗衫,林涵连忙想上前唤醒他,刀婆婆却挡在他面前,说道:“林涵,我跟你说过,如果你得救,那你爸爸就得死,这句话你不管你信不信,它总会应验,现在你爸爸在用最后的力量教你,你好好看看就是。”  林涵呆住了,之前林孟一直含煳辞令,是不想告诉他这个残酷的事实,现在他在用最后的力量去帮孩子这一次。他之前一直要求林涵这个那个,或者只是看到了不能避免的将来,而去逼着林涵学到一身本领,可现在他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  林涵看着爸爸,他这回十分认真,在他稍显苍白的脸上已经被岁月刻下了太多的伤痕,回想起过去,他嘴上总是骂骂咧咧,却在每一个时刻悄悄地帮他度过不少的难关。他现在很认真,认真得像一位真正的父亲。  林涵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东北森林遇到黑瞎子时候他会适时出现,明白了自己在面对一件业务时他总会骂骂咧咧地给出答案,甚至明白了自己的饭里面总是多一段腊肠。  林涵瞬间眼眶红了,然后流着泪着等着林孟这一堂课结束,还有他最后的醒来。  良久,林孟睁开了眼睛,这时候他已经流了不少的鼻血,而且整个眼珠也憋得红红的,像是刚刚跑完了马拉松全程。 第十四章 新年 〔范启泽上前几步,想看个清楚,那女人却留下一句话:“告诉他们,事情还没有完,让他们来找我。”一路飞奔,跑去了镇上的小学,这所小学早就关了门,只见她灵巧地从墙上翻过,跳进了学校。〕  “爸,你这是……”林涵扶着林孟在床沿靠着,看着他一脸憔悴的样子,林孟用袖子擦了一把,指着林涵说道:“臭小子,你怎么又哭了,不争气的傢伙,当着你姜大爷和刀婆婆的面怎么能这么娘娘腔儿,快,给我擦了!”  林涵连忙将眼泪抹抹,等着老爷子训话,林孟继续说道:“我说过,我答应你妈要让你好好地生活,可我只有这些本事,只能教你这些,但是我会让你好好活着,包括你还有你的女朋友,我的未来儿媳妇。”  说完他看着明敏,然后剧烈地咳嗽起来,从林涵找到蓝色石柱的那天开始,他的后脖子就如同那个诅咒一样开始发痛,而这一次读纬语让他脖子后面的黑点愈发疼痛,这像是一个讯号,在警告他已时日无多。  而林涵怯怯地说道:“爸,明敏不是我女朋友呢。”  林孟瞪了他一眼:“怎么不是,我不会看走眼的!你这个臭小子就是木,神经敏感得跟什么一样,却看不到有人爱你!”  林涵权当老爸是在调笑,继续扶着林孟往床上躺好,林孟却硬起脖子不愿就范:“你小子得好好对她!”  “我说了她不是我女朋友啦,不过我会好好对她的,放心好了。”话音未落,明敏上前抓住林涵的手,泪流满面,对林孟说道:“伯伯,我是林涵的女朋友,我喜欢他!不管这事最后会怎么样,我都是他女朋友,你不要死!真的。”  谢楠和姜教授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由得也鼻子酸酸的,刀婆婆也站在了林孟的边上,一副老人临终前的情景。  “爸,我明白你在医院跟我说的话了,我不懂珍惜现在所拥有,不知道现在有的随时都可能失去……”林涵已经哭得不成声了,明敏也在一边陪着哭得凄悽惨惨。  林孟闭上了眼睛,长吸了一口气,半天没了动静,林涵见状更是哭得大声,情景极其感人,谢楠和姜教授也被打动得不行。  可林孟勐地又张开眼睛,一下挺起身子,大声喊道:“我还没死呢,你这个臭小子哭个屁啊!我要是死了,刚才我费那么多劲去读那个干什么!哎哟,我的脖子。”林孟诈尸一样弹起来喊了这么一句,又被脖子后面的痛感弄得直吸冷气,只好又躺下去。  看到这个情形,姜教授率先哈哈大笑起来,指着林孟说道:“老货你还活着呢,我还以为你就这样伸腿走人了呢。”话还说着,刀婆婆瞪了他一眼,他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林孟本就时日无多,现在这样调笑实在不合适。  林孟白了姜教授一眼,将自己读到的东西说了一遍:“这个人是死在山上的,而且时间离现在很近,不知道兇手是谁,但是最后指向的地方是在秤桿山的最阴处。她是第五个人。”  林涵听了崇拜地看着自己的老爸,问道林孟是怎么读出这些信息的。林孟毫不客气地凿了林涵一个爆栗子,教训道:“跟你说了那么多遍,观察!分析!还有想像!上面有你一直嚮往的法医的东西,还有我们林家自己的经验和科学不能解释的玩意,懂了吗?”  说完林孟瞟了科学派姜教授一眼,算是赤裸裸的挑衅。  刀婆婆见林孟尚无性命之忧,高兴得不行,说道:“你们林家都一个德行,死鸭子嘴硬。要是能够找到那七个死柱,是不是能破掉七步桥啊?”  林孟笑笑:“但愿能吧,而且我觉得我家媳妇不一定就是第七个人,要是她只是中间的人,现在她就算没事了。”刀婆婆贊同地点了点头。  听到这个消息,林涵将明敏的手握得更紧了,要真如林孟所说,那么明敏就不会有什么事情了,明敏倒是一如之前的淡定,没说一句话,只是和林涵双手相扣。  就在这个当口,姜教授却浇下一盆凉水:“要是不破了这个七步桥,下面遭殃的首先就是我们!我说过,这是一种病毒,通过一次次地变种最后成功变异,然后到处流传!”  言下之意,他们已经不能不管这件事情了,如果说这种东西的传染是通过一种特别的标记物的话,那么从明敏首当其冲,接二连三全得面临这种恶毒的巫术的考验。  刀婆婆依旧开始抬槓:“要你多说,我说了不是什么病毒,你这个死老货还天天在那里教坏后生,你真是……”  见他们又开始抬槓,谢楠逃也似的出了门,林涵看林孟又昏睡过去,也带着明敏出门去,出去前对两个老小孩说道:“您两位慢慢吵,我们去医院了。”  姜教授吵得面红耳赤,却还不忘交待一声:“好,明天早上你们来接我,我们去你爸说的秤桿山!”  出了门,湘西寒冬的冷气扑面而来,一股冷而潮湿的风吹来,让林涵和明敏刚刚哭过的脸一阵刺痛,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了,再几天就是大年了,这些天来的折腾早已让人忘了时间,要是事情能快点儿解决,或者明敏还能赶回家过个好年。  林涵放开了一直握住的明敏的手,对明敏说道:“谢谢你对我爸说那些,对一个时日无多的人来说这种话真是一针强心剂。”  明敏将手重又放回了林涵的手中,看着天上黯淡的星光,轻轻地说:“其实那些话我不单是对林伯伯说的,如果你也喜欢我,那我这话就是对你说的。”  林涵大喜过望,居然脱口而出一句:“那范启泽呢!”说完这话他就想抽自己耳光,这种话留在什么时候说都好,偏偏自己嘴贱,在这个节骨眼说了出来。  明敏一笑,将手握紧,放入林涵的手心:“你的手更温暖,而且你的心我能触及。”林涵嘿嘿一笑,将她的手抓住,哈了一口热气。正当这蜜意融融的时候,谢楠在车前已经等了许久,见两人还在那里磨叽,大吼一声:“林涵同志,要演言情剧请另选良辰,先把车门打开!”  林涵连忙和明敏跑过去,准备上车,明敏趁着这个当子问了一句:“你爸他到底怎么样了?”  林涵答道:“只有他知道,不过我清楚要我做的。”  “做什么?”  “就是趁着你所爱的人还在,想想他的好,并且好好地过他还在的每一刻。”  “那我呢?”  林涵停下脚步,他知道明敏所说的意思,于是站稳了脚步郑重地说道:“我们的时间还很长,放心吧!”  第二天,林涵和谢楠加上姜教授三人驾车往濮市西面的秤桿山开去,要是没有错的话,那个死柱应该在这个山里。  到了山下一看,众人都傻了眼,原来秤桿山真是名副其实地像一根秤桿,一熘山坡一般高低,整整齐齐地一字排开,要是漫无目的地找,估计花再多时间也没法找到。姜教授下了车,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山脉,算计着该从哪儿开始。林涵却掏出了自己久违的道具——堪舆用的罗盘,在前面测算起来。  一夜的休息,让林涵恢復了精力,也想了很多,不管自己是想做什么,父亲教的东西总归会在什么地方派上用场,现在就是,他会用林孟逼着他学会的口诀去找那个所谓的至阴之地。  兜兜转转半天,总算是找到了那个地方,一个背阳朝水的小洞子,土端冒出了一截木桩子,林涵和谢楠挖了半天,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  姜教授很是诧异,照说这里应该有一具尸体,可怎么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呢?谢楠见姜教授一脸迷惑,将手中铲子狠狠地往下一踩,然后掀起一大块新土来,这样说明这里什么都没有。  一天下来,除了几个木头桩子,其他别无发现,邵东子将这些东西都背着,不满地嘀咕着。  “唉,这是怎么回事?”姜教授忍不住问出声来。“先回去,和你爸还有刀婆婆商量一下!”姜教授下令,三人又飞快地跑回去,将情形和林孟和刀婆婆一说,也让他们奇怪不已,要是那里没有人,倒是书上不曾记载。  “我们三个老人也没有真正对付过七步桥,书上说的是这样,可巫术到了运用上,变化万千,我们可能跟不上变化了。”林孟躺在床上,说话的底气也没有那么足了,林涵连忙端茶递水,前后忙个不停,孝顺得不行。  “要是范启泽这小子在,我可以通过他所知道的时间去了解一下最后发作的时间,可惜他早就跑没影了。”  “濮市周围几十里不过这么大点地方,我把他找出来怎么样?”林涵跃跃欲试,可让林孟打住了,让他们继续按照书上所记载的濮市周围七个至阴的位置去找找,看看有没有新的发现。  林涵连忙开着车去往这几个地方,它们分布在濮市周边,要跑下来可能要一天,事不宜迟,必须要争分夺秒地去做。 第32页 明敏和邵东子呆在医院里面,倒是乐坏了邵东子,难得有美女能够这么长时间地陪着自己,他倒得意起来,使劲向明敏卖弄自己和谢楠的那点光荣事迹,无奈明敏根本打不起精神,一直昏昏欲睡,最后干脆趴在床边睡着了,这让邵东子大为光火,难道自己的英雄事迹就这么不值得一提么?  正郁闷着,一个人鬼鬼祟祟地在外面探头探脑半天,一下子闪了进来,站在邵东子面前,邵东子看了个真切,这人虽然带着一顶帽子,可还是一眼看出了他是范启泽。  邵东子连忙张嘴准备喊人,范启泽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了他的嘴巴,这一下让邵东子没法张口却又因为腿上的伤弄得呲牙咧嘴。  范启泽对邵东子说道:“你别叫,我有话对你们说!”邵东子连忙点头,范启泽松了手,邵东子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一下估计得让他多住几天的医院。范启泽又摇醒了明敏,他要宣布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想我已经找到那个人了,我一定要找到他,问个清楚!”  明敏看着范启泽,话语冷漠:“哦,我知道,你可以走了。”  范启泽深吸一口气,转身就走,邵东子忍不住嚷嚷起来:“你别走,我们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可范启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径直走向门外,头也不回。  邵东子不禁骂了一句:“这小子一定是有病!还病得不清!”  范启泽走出医院,转进了小巷里面,在一家小馆子叫了碗米豆腐,静静地吃着,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他知道,其实不是自己找到了那个人,而是那个人已经盯上了自己。  林涵他们在山里山外转悠了一整天,终于在第二天凌晨回到了濮市镇上,路上接到了林孟的电话,让他们把邵东子和明敏从医院接过来。  几个人将去的几个地方只有木桩却不见那些尸体的情况说了一遍,邵东子和林孟分别横躺在床两头,齐声嘆了口气,像是两个伤员不能上阵的共同遗憾一般,邵东子也将范启泽来到医院的事情说了一遍,还不示弱地表示要是自己腿是好的,非得干掉他不可。  “都先别说了,吃饭!”  见人都到齐了,刀婆婆像变戏法似的从厨房端出了一盘又一盘的菜,一会儿就摆满了一桌,菜色丰富得有点奇怪,那些预备了很久的腊味香肠都上了台面。  明敏问道:“刀婆婆,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和过年一样啊?”  林孟笑道:“今天是腊月二十九,我们有个传统,提前一天过年,当初为了抗击敌人,这边的民族提前过年一天,然后在大年三十趁着敌人松懈而去攻打,便可旗开得胜,虽然现在都不这样过了,但是我们不同,今天要得拜拜祖先,好让祖先保佑,能够平安无事!”  林涵在门口烧了一把纸钱,姜教授走出来,悄悄在林涵耳边说道:“你爸说可能明天就是七步桥达成之日,要你明天一定注意,照顾好明敏。还有,最好不要跟她说,免得节外生枝,包括谢楠他们俩。”  林涵深深地做了个揖,再看了看姜教授,用力地点了点头。  饭菜简单但是味道十足,加上浓洌的包谷酒,林涵喝得十分卖力,像是这高度数的烈酒能够将心里背的包袱甩掉一般,几个年轻人也使劲地喝。不一会儿,他们就醉倒在地,林涵破天荒的朝着林孟喊道:“老爹!你是我的老爹!你得好好的!知道吗?”  还没说完,林涵轰然醉倒在地。  这时候林孟笑了笑,开始唱起山歌,愿所有的后生仔和妹伢儿都平平顺顺,唱着唱着,林孟倒了下去,睡着一般安静地躺在床上。  刀婆婆跟着唱起来,唱的是家乡的美酒青山,唱的是魂魄永归故里,还有对生活最好的眷念,唱着唱着,刀婆婆眼泪流出来,像是洗净自己浑浊的眼睛,无声无息地。  姜教授跟着后面哼着,看着林孟睡着了,永远不需要担心第二天醒来要忙什么的睡着了。  大年三十的大早,整个濮市镇都溢满了浓香,所有的一切都等着下午的团圆年夜饭,不时有鞭炮声响起,一个寂静的镇子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变得活力盎然。  可林涵却面对盖着白布的林孟,慢慢拉开,看着他依旧笑着的面容,老头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就如同他所能给的爱一般,悄然不觉。  可这回林涵没有流泪,他知道林孟在看着,自己不能再做个臭小子。  姜教授掏出一张纸条,上面有林孟写好的一段话:“要是山上没有的话,就去水里面找,有可能在那里,大年三十炮声多,可以试试用炸掉的方法。”  姜教授顿了顿,环视了一下因为林孟的去世尚且军容不整的几个年轻人,看他们有什么表示。林涵突然想起那次在水下看到的那个女人,他站起身子说道:“我明白,我上次去东山寺的时候在河里看到了一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这个!”  “那我们现在就走,这回还是邵东子和刀婆婆呆在这里,我和明敏还有两个后生一起。”  邵东子马上抗议,说自己也要去,谢楠没好气地盯了他一眼:“你不看看你那条腿!”几人出了门,邵东子在后面徒劳地喊着:“我可以用拐杖的,没问题!”  林涵他们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直接开了车走远了,剩下刀婆婆和邵东子待着,半天,刀婆婆说:“你撑拐杖能走?”  “啊?是啊?”  “那好,你帮我把这个老傢伙抬进去吧。”刀婆婆指了指躺在门板上的林孟,邵东子慌忙摇头。  “人死如灯熄哦……”刀婆婆长声哼着山歌调,守在林孟边上,歌声飘到车上,一车人心情都很复杂,一路往江边赶去。  三十晚上的濮市镇是别样的景象,远看热热闹闹,万家炊烟齐升,可进了街巷,却看到家家闭户,各自做着自家的年夜饭,不过香味儿掺杂在一起,像一团祥云,围绕在镇子周围。  在这时候谁也不会注意到范启泽的存在,他已经在镇子里面转悠了几圈,那个人好像时而在他前面,时而又跟在后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但是又和范启泽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始终不会靠得太近。  范启泽有点慌了,现在自己已经是几乎不眠不休的情况快四五天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太阳穴像是敲鼓一般在响,而且膝盖也在嘎嘎地发抖,有点站不住了,可自己还是在坚持,坚持想把这个事情做一个了断。  不知道是幻觉还是什么,他总是看到在巷子拐角处有一个面目模煳的女孩儿,每每经过一个巷口,她就会在那里站立着,靠着墙,怯怯地笑,伸出一只手像是召唤,又像是想要牵着。  一开始范启泽被惊吓得闪到一边,挨着远离巷口的墙根走着,可到了下一个巷口,她又在自己身边出现。  本来这些日子已经变得神经大条的范启泽又有点适应了,再后来只是将身上的衣服裹紧,不理不睬那女孩,尽管耳朵里面还充斥着她呀呀的声音,这种感觉实在让人难受,真得想个什么办法摆脱,真的。  范启泽诵经一样念叨着,而身边那些丫丫的喊声越来越重了,他忍不住往一条巷子喊道:“不要吵了,快滚!”  这一下倒是清净了,几个在门外烧香祭祖的人也听到了,以为遇到了疯子,连忙关门闭户,大街上又是一片寂静。  不一会儿,有人开始放鞭炮了,这是濮市人家开始吃团年饭的标志,有急性子一点的人家中午就开始了,炮声连成了一片,可在噼里啪啦的炮声中,范启泽听到了一声与众不同的声响,像是炸鱼的声音,他感觉有点不对劲,连忙朝那个方向跑去。  林涵几个人在河边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什么踪迹,这时候又没有船可以用,急得不行的时候,姜教授又开始发挥神通,打了朋友的电话先拜了个年,然后就以拍摄过年场景为由从码头那边找来一艘小船,几人划着名往江中驶去。  冬天的河水浅而清,林涵和谢楠两人一边往水里打量着,半天也不见动静,直到走到靠近谢楠上次看到那东西的地方,还是没有什么异常。  明敏稍微探了一下头,水里勐地起了变化,几个白色的东西开始上浮,速度极快,谢楠还来不及缩回脑袋就看到一张素白髮皱的面皮突然从水里冒出来,直接送到自己眼前。  原本闭着的眼睛和嘴巴在一瞬间张开,而后骨碌碌地转动着,瞄向明敏,嘴里发出一种尖利刺耳的声音。  谢楠喊了一声:“妈啊,这他娘是什么玩意!”  话音未落,几只青灰的手闪出水面,一把抓住了船帮,开始使劲摇晃,船身开始失去平稳,有一只手甚至快要抓住了明敏的头髮,林涵眼明手快地用桨片砸了过去,那手臂从中硬生生的折断了,上段无力的垂下,可下面还在不断地往上冲着。  “快用浆把它们打下去,船要翻了!”  林涵大叫着,姜教授和谢楠连忙操起手中的短浆,朝着搭在船帮上的恐怖手臂狠狠砍了下去,那种感觉像是看在粘稠的水糙上一般,没有血液四溅也没有什么反馈,直到他们将那些软绵绵的手全部砸得稀烂,才算了结。  可那些白森森的人还是在四周围绕着,漂浮在水中,然后她们的头和脖子怪异的构成一个90度的角,扭成一个l型,直挺挺地伸着,看着船上的人。  全部都是女性,她们的头髮披散着,油黑的黑色衬得她们的白脸异常刺眼,当中泛白的眼球让林涵和谢楠有点发抖,而明敏已经吓得没法说话了,只能死死地抓着船上的木桿,闭上眼睛不敢看这幅扭曲的画面。  姜教授往码头看去,那边的人好像全然没有看到这幅景象一般,觉得可能那边要么是喝多了,要是就是这边的人根本只是个幻觉。  “数数有几个!”他朝拿着船桨严阵以待的谢楠和林涵喊道。  “五个!”林涵报出数字,这样的话还少一个,可看着这些桥柱子一步步又靠了过来,真难说她们靠咬就能把这船给弄翻了。  “我明白为什么那些地方只有死柱却不见这些人了,原来想把我们一起引到这里,然后用这几个人一起干掉我们!”  林涵恍然大悟,明白了有一个死柱设在水中的原因,这样下去,不光明敏会死,连同他们一起,都要做了陪葬。  “我来炸掉他们!”谢楠从包里取出用一大团火药包裹成的土炸弹,这里混有刀婆婆准备好的硃砂之类的东西,应该对这些女人有用。刚准备点燃引信扔进去。姜教授叫住他,让看清楚到底是不是桥柱,别是中了别人的局,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土炸弹。  林涵和谢楠睁大了眼睛张望,可现在唯一能够分辨是不是台柱子的东西就是刀婆婆所说的死柱,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找了,看着那些桥柱子越来越近,林涵让姜教授准备好划船,让谢楠扔下土炸弹后马上往岸上划。 第33页 谢楠一手拿着土炸弹一手掏出打火机,可偏偏准备的是一个不防风的,在河风吹拂下,打了几次都打不燃,见桥柱子又游了过来,谢楠喊了声:“姜教授,划啊!”  船开始往岸边靠,那些桥柱子也开始加速追了过来,谢楠哆哆嗦嗦地点着土炸弹,这时候明敏将衣服脱下,挡住了风,一下子导火索开始燃烧。谢楠算准了提前量,将这团最后希望丢进了水里。  剩下的就是祈祷了:“一定要爆,一定要爆。”  捂上了耳朵:“一定要炸到,一定要炸到。”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水面上被炸了几米高的水花,那些女人也随之消失,好像一瞬间化在水中散开的艷红硃砂,随着江水往下流去。  谢楠仔细看着水面,生怕还有一两个的残留。  看到水中没了任何动静,大家的心才算跳回了原地,狼狈地往岸上走去。  范启泽从巷子里面出来,一路爬上堤坝,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艘小船在江中飘着,上面坐着的人好像就是林涵他们,只是不知道那爆炸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继续往前跑去,却看到后面又有一个女人跟着他爬了上来,那副面容好像有点眼熟,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那是歪曲的五官,却长在一张精緻漂亮的鹅蛋脸上,她先是恶狠狠地看了范启泽一眼,这一眼让他像是中定身法一样,不敢动弹。  那种眼神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能感觉的到兇恶和恨意像是从地府里面走了一遭似的。更奇怪的是,范启泽从这个眼神里面好像能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感觉。  那女人看到了河里的情况,突然开始吟唱起苗歌来,可从她的打扮上却不像苗人,歌声低沉,有着苗歌特有的结构,像是反反覆覆的回声。  范启泽听到着歌声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这首歌就是范黎东常常躲在屋里一个人哼唱着的歌,而这副嗓子,却活生生让他想到兰汶。  范启泽上前几步,想看个清楚,那女人却留下一句话:“告诉他们,事情还没有完,让他们来找我。”一路飞奔,跑去了镇上的小学,这所小学早就关了门,只见她灵巧的从墙上翻过,跳进了学校。  等林涵他们上来,范启泽拦住他们,谢楠和林涵马上像是见了兔子的猎狗一般,蠢蠢欲动,范启泽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而是将刚才碰到的事情给他们说了一遍。  姜教授问道:“她跑去哪儿?”范启泽指了指学校,然后就直迳往掉头走了,他的脑子里面激盪着那女人最后的那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可她的声音太过特别了,有一种奇怪的沙哑,像是砂纸磨过喉咙一般。  范启泽揉了揉眼睛,一步步地跟着她往学校走去。  林涵几人商量着,真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个陷阱,可从那女人的话来听,她好像知道水里只有5个,如果差一个没有去掉,明敏随时都可能出现情况。  简短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去闯一闯,于是就跟着范启泽往学校走去,一路上不少人家又开始吃饭了,所有人都在一种欢乐气氛中,除了这一组奇特的队伍,他们钻进了空无一人的学校,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第十五章 缘灭  〔姜教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写着“兰梵之灵位,母兰汶立”。而用这样的设计就算是搭成了这个恐怖七步桥的第一步了。真是天才的想像力,恐怖的杀伤力。〕  学校里面没有了读书声和嬉闹声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偌大的地方一下子失了往日的生机,所有的寂寥在这种心理上的对比中显得异常显眼。  范启泽进了学校,踏过许久没有人收拾的落叶,眼前这些教室,还有那座远处的礼堂,这些和范黎东日记中说的那个学校几乎一模一样,那个女人出于什么目的要来这里?这像是一块诱惑的糖,让范启泽用尽力气寻找。  歌声从一处僻静处传出来,还是那副沙哑的嗓子,可那其中的每个颤抖都开始摩擦着范启泽的心,循着这山歌声,范启泽继续往前走去。  林涵一队人隔着一段距离,像是跟着容易受惊的小鹿一般,小心翼翼地看着范启泽失魂落魄的步伐。他们也听到了那歌声,想必是那女人唱的,谜底好像马上就要揭开了,谢楠有点兴奋,他亟不可待地想看看究竟。  那女人停在一口水井旁,那水井似已经多年没有用过,她用力的推开井盖,然后一动也不动的站在边上,自顾自地唱着歌。范启泽看到她在,连忙上前去,那女人却毫不在乎他的到来一般。  林涵一边走着一边听着那歌声,突然他发现这首歌就是范启泽那盘看心理医生的录音中的歌曲,也就是送葬歌。他不禁多了个心眼儿,找了一块口香糖,塞进了耳朵中。  这下子,世界好像清净多了,七转八转,他们也来到那口井边上,看到了那个女人。  这张脸确实有些让人不忍看下去,她的五官像是被人打乱了顺序再随意放了上去,而且脸上的肌肉拉得紧绷绷的,将嘴唇各自分开。  可她还是自信满满地唱着,直到看见明敏,才停下歌声。她用她的小眼睛看着明敏,露出一个怪异的微笑,从目光中可能看出这是一种忌恨。而在这样的注视下,明敏好像看到什么一样,不由自主地往前走去。  谢楠和姜教授像是完全不知道一般,任凭明敏往那女人跟前走去,这时候林涵正歪着脑袋往外掏着口香糖,突然发现明敏像是失了魂一般往井里走去,连忙一手拉住她,不让她过去,那女人突然也上来,抓住明敏的另一只手,往井里推。  林涵大喊道:“姜教授,谢楠,你们醒醒!出事了!”可姜教授和谢楠却依然懵然不知,任林涵怎么叫唤,还是如一谈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那女人的力气很大,林涵有点害怕这样拉扯下去会将明敏扯坏,但是要是一放手,她又会直接被惯性扔进井里。  情急之下,林涵想出一招,先是朝着那女人吐了口口水,甚至伸出舌头,做了个愚蠢的鬼脸,原本以为这种猥琐手段能够扳回一局,却没有起到一点作用,反而激怒了她,她更用力地一拉,林涵手上一时松了劲,让女人又抢过去半步。  范启泽这时候还是呆呆地站在边上,一直看着那女人旁边,像是在看着什么,突然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她是你妈妈吗?”  他看到的是那个站在小巷里的女孩,她现在正一脸紧张地看着那女人在拉扯着明敏,听到范启泽说话,她和女人一同转过头去,林涵趁着这个劲头,勐地将明敏拉了回来。然后照着她的后脑勺用力拍了拍,再掐了掐人中,明敏才算醒了过来。  “我怎么了,刚才我看到了一条好光亮的大道,我想往前走,可是有什么东西拉着我,快把我撕开了。”明敏还不明白情况。  林涵顾不上解释,让明敏跟着他一起拍谢楠和姜教授的后脑勺和掐人中。  女人好像忘了明敏的事情,而是一本正经地跟范启泽说着话:“你能看到她吗?真的能看到她?”言语里面带着一种欣喜。  范启泽点着头,还歪着头看着,好像忘了她在巷子里面吓唬自己的事情。  姜教授醒了过来,却看到范启泽正在和那女人以及一团空气对话,还不清楚情况,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林涵想了想说道:“他们疯了。”  谢楠凑过来,肯定地点了点头。  明敏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走吧!”经过前面两件事情,明敏已经吓得快和范启泽一样疯了。  姜教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现在问题还没有解决,还不能走。先看看再说。  那女人和范启泽对着空气谈着一个在别人眼中不存在的女孩,她有5岁了,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这些话让林涵听得咂舌,看来自己刚才的胡诌还真的对了。  范启泽又说了一句:“兰汶,这是谁的孩子?”  那女人突然变了脸,开始高声喊叫:“你知道我是谁?”  “刚才我听你说话的时候有些特点让我知道了你是谁,可是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已经死了吗?”范启泽上前一步,想要抚摸兰汶的脸,可被兰汶闪开了,她恶狠狠地说道:“我变成什么样子重要吗?和你无关!”  知道是兰汶之后,大家都有些发傻,这里所有人都听过兰汶已经死了的事情,可现在她又站在这里,这点让人费解。  兰汶笑了笑:“人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实,杨叔听到了枪声醒来,然后自然就会将眼前发生的事情和那一声枪响联繫起来,这样就成了他口中的事实,别人口中的证据。”  明敏曾经见过兰汶的照片,可怎么也没法和眼前着这个夜叉一样的人联繫起来,而且从范启泽认为自己杀了兰汶到现在不过几天,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范启泽问道:“是你在造这个七步桥么?你想杀掉谁?”  兰汶声音好像又开始变得粗糙起来了,她说道:“我想杀掉你,还有你身边的女人们!她们会一个个地死去,你会真正地了解失去的痛苦,最后你会失去你自己,你们都会死,为你的残忍付出代价!”  范启泽开始明白为什么她会适时出现,在关键时刻改变自己的路和方向,最后让他来到这里的原因,一切都是安排好了的。  “我值得你这么恨么?”  “为什么不值得?你还记得么,当你说要离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说,默默地回头走开,可我在等,等你说一句后悔的话,可你没有说,你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  “原以为我可以毫无困难地就忘了你,可我怎么忘,我居然有了你的孩子!她在我的身体里面,脑子里面,就像你一样,怎么都丢不掉了。”  兰汶激动地说着,双手开始不停地颤抖着,她发泄一般地吐露着自己所受的伤害和愤恨,对着这个自己想要杀掉的男人,她别无选择。  “我虽然打掉了这个孩子,可她还是在那里每天每天地提醒着我,这让我怎么去忘!”  范启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仔细听着兰汶的痛诉。  “可是你走了,人间蒸发一样,而我呢,却被人当成病人,送到了精神病院,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于是我逃了出来,来到这里,跟着你父亲的日记,找那个茶女,想要找到她,然后真真正正地哭诉一番。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茶女,那几张日记让我给撕掉了,你父亲在后面的日记中写着自己有多么想念茶女,还有他和茶女相处的那一段时间,写得多好。”  “其实我想念着我们在一起的时光。”  “想念?你轻巧地说着想念,可你何曾打算过要去真正地找我,你和你父亲一样,都是躲在暗处顾影自怜的混蛋!” 第34页 兰汶开始述说一个长达30年的故事,范启泽的父亲在选择茶女和回镇里教书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可是在那个时候,茶女已经有了范黎东的孩子,范黎东还是走了,走得悄无声息,其实茶女在山上看着那辆车一直消失在山口,然后就在那块山石上面哭了很多天,眼睛都哭坏了。  但是范黎东可曾知道在他决定前,茶女的姑妈就施下了七步桥,想要致范黎东于死地,在几年空等那个离开前的空头承诺中,茶女的姑妈已经明白范黎东再也不会回来,于是默默地范黎东开始面对死亡,而茶女却苦苦哀求,几乎是以死相逼,才算让她停下了手。  不过她付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那个小生命在未曾出世之前就结束了生命。  “茶女爱着你父亲,而你父亲只爱他自己,你又何尝不是,所以这种事情才会在你们家两代重复上演。”  范启泽深埋着头,听着兰汶的每一句,是啊,他和范黎东不就是一类人么,每天自怨自艾,却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实感情。  兰汶说到这里已经有些气弱,她接着说另一个茶女的故事,就是她自己,在她和家庭的选择中,范启泽选择了后者,而兰汶又有了孩子,歷史就是这么残忍地巧合在一起,逃出精神病院后,她去找了茶女,可惜她已经死了。  可是她姑妈还没有死,她恨恨地为这两个女人不平,于是她交了兰汶七步桥,在死前她说这一次终于可以为茶女出这口怨气了。  兰汶硬生生地学会了各种蛊书法术,躲在林场荒村的几年,除了满怀仇恨地学习,她必须还要面对另一件事情——  “我以为结束了肚子里面的小生命就结束了痛苦和对于你的一切,那个幼小的灵魂一直跟着我,伴随在我左右,她在长大,在幻想着本该有的一切。”  说到这里兰汶终于忍不住哭了,眼泪或者是仇恨的最好解药,可在范启泽头也不回的离开兰汶时候,她曾经吞下那么多,也一点用也没有。  恨意和绝望还在蔓延。  终于,一个新的七步桥开始了,从兰汶的孩子开始,到范启泽的妻子,明敏是未婚妻,于是最后一步就是她了。  “事情就这么简单,但是七步桥开始了,一步又一步,我没法停下,在看着人死去和你的痛苦中得到一点怪异的快乐,茶女已经死了,她或者也希望能报復。”兰汶说完了,但是林涵和姜教授他们却在暗地数着人数,刚才以为兰汶没有死,这事就算没有成,可要是从兰汶那个流掉的胎儿算起,这又够数了。  一番心算,林涵脸色煞白,而且第一个桥柱子居然是一个这样的东西,这可怎么办好,难道找个塑胶袋将那小东西装进去不成,估计兰汶还是会在哪儿放下死桩,不过从刚才的水里桩子来看,她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几年时间就将这款大规模杀伤巫术运用得如此恐怖。  而代价就是,她失去了自己的容貌、健康,七步桥就是这样的东西,燃烧着自己的命,杀伤别人的同时,也将自己推进了深渊,来不及后悔,一切往悲剧的结局匆匆跑去。  林涵不禁靠近了明敏,要是按照传说,现在明敏很可能因为各种原因死掉,哪怕是树上掉下的一片树叶。  范启泽听着兰汶说,头深埋下去,他想到了那天的火车,他没有回头看,但是在看不到的站台的地方却哭得一塌煳涂,他以为自己可以轻易地选择感情,可事实上不能。  这也就是和那么多女朋友交往,却失去了一种感觉,越在一起越麻木,还有在和明敏的婚礼上他逃婚的缘故。  范启泽说道:“在你回来的时候,我曾经多想去挽回我们的感情,可你冷如冰霜的态度,还有我的强烈自责,都让我没法开口。”  兰汶冷笑一声:“这就是我说的你和你父亲一样的懦弱和自私!”  “要是我可以回到从前,我不会离开你,可是我们回不到从前了,就像这个七步桥,也没法停下来,这样吧,要是我死能让你快乐,能让七步桥停下来,那么我做给你看。”朝着那个从来不知道的女儿打了个招唿,转头向明敏深鞠一躬。  “兰汶,我只有一句话,我一直爱着你,只是我没有脸再说给你听!”  范启泽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已经太累了。井不知道有多深,可是比起这些天的折磨,好像不算什么,他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痛苦都停在黑漆漆的井里。  他知道这又是一出自私的行为,可这一辈子就这么一次了。  兰汶看着范启泽消失在井口,用不知道是笑还是哭的腔调说道:“你以为你死了就能停下来么?这些怨恨和纠缠不休的东西还是会延续!”  说完看了明敏一眼,这一眼看到众人心里直发毛,大家慌忙避开她的眼神。  兰汶说道:“我没法停下七步桥了,当我看着那些人一个个死去,甚至是我亲手结束掉他们的生命时,我都怕的要命,可看到这些人和范启泽在一起,被七步桥的怨气结上,又莫名地感觉到安慰,从那时候开始我知道自己真正地疯了。”  现在范启泽死了,对兰汶来说,或者真正的目的达到了,可这个目的的达到让兰汶更加痛苦。  “明敏,我希望我死掉就能停掉七步桥,可是并没有用,但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恨谁,也不想让这恨和痛苦继续蔓延,谁也不会在这里得到安慰,或者茶女才是对的!”  说吧,兰汶挽起那个看不见的小朋友,走了两步,突然也跳进了井里。  众人措手不及,慌忙赶过去一看,那口井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造的,黑幽幽不知道有多深,下面没有扑水的声音,他们两人如同玩得太累的孩子一样,任由自己下沉,不断的下沉,然后可能也会无边的黑暗,最后再在一起。  姜教授看了半晌,才算回过神来,没想到这个七步桥还有这样两段扭曲的感情,不由得长吁短嘆。  下面的事情就是明敏的问题了,兰汶在跳下去前说的话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可如果最后一个死桩没有去掉的话,都还有可能出问题。  林涵有点焦头烂额,这回难道要功亏一篑?他偷眼瞧瞧明敏,她还在为茶女兰汶的经歷哭鼻子,好像全然忘了自己的事情。  “该怎么办?怎么办?”林涵急得直跳脚,从不远处传来一声狗叫,林涵连忙迎过去,只见邵东子撑了个拐杖,一蹦一蹦和长绒棉从操场过来了。见到林涵,邵东子得意洋洋地挥手,差点又摔倒,以致忘了会加深自己的脑震盪。  长绒棉快速地跑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一个东西,林涵连忙拿了下来一看,原来是一块小灵牌,可是又设计得下头尖尖的,上面还沾着一点泥土,连忙让姜教授过来看看。  姜教授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上面写着“兰梵之灵位,母兰汶立”。而用这样的设计就算是成了搭起这个恐怖七步桥的第一步了。真是天才的想像力,恐怖的杀伤力。  “这狗还真是,看上去傻傻的,关键时刻还真起作用!刚才自动叼着这个跑回来了。”邵东子赶了上来,忙不迭地表功。  谢楠上来损了一句:“又不是你叼回来的,你美个什么劲儿啊?”  这样想来,那天邵东子遇到的那个桥柱子真的是在引着他,可惜形象过于恐怖,以至于邵东子吓得只顾着逃命。  多亏了长绒棉,才没有错过这个最为重要的东西,当然还有两个引路的桥柱子,多亏她们没单单地陷入恨意中。  林涵盯着这条大狗,想不到它又救了自己,看着它傻傻的眼睛,确信这真是上天赐给自己的礼物。  林涵将其郑重地连同其他五个死柱一起,丢进了井里,心里默念道:“千万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长绒棉开始使劲摇尾巴,不知道是因为他知道明敏是有钱的主人?还是因为知道这块灵牌对明敏的作用,正得意地请功。  “谢谢了,大笨蛋,你又救了我一次!”林涵笑了笑,上前牵起了明敏的手。 尾声  〔明敏附耳说道:“以后生女儿好了,就不会有你后脖子的问题了。”  林涵笑着对着林孟的墓碑说:“老头你看,你还真给我撮合了个新媳妇儿。”〕  初二,林家的祖坟山上多了一座新坟,林涵坐在墓前,给老爷子倒了一杯酒,自己倒一杯,和他长谈着,林涵得告诉他自己是怎么和朋友们一起完成保护女朋友的任务的。还得告诉他七步桥后面的事情,还有,即使林家还得面对那个诅咒,自己也会坦然面对,像一个老湘西人一般,享受生活的闲适,从容应付死亡。  明敏附耳说道:“以后生女儿好了,就不会有你后脖子的问题了。”  林涵笑着对着林孟的墓碑说:“老头你看,你还真给我撮合了个新媳妇儿。”  刀婆婆依然唱着山歌,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望望远山,那里那些朋友们在等着。  谢楠和邵东子依然跟着姜教授到处游歷。不过他们马上要和林家一样,搞一个通灵方面的工作,就是不知道执照好不好拿。  据邵东子声称,生意肯定比林家好。  至于那些死去的孤魂们,但愿他们随着范启泽一起穿越黑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