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骑》
第一章 穿越世家
第一章 穿越世家
正午时分,新疆某边城。
荒凉的戈壁滩上死一样的寂静,六月天的大太阳,把无边无际的边境荒漠晒的灼热干燥,很少有生物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生存,诺大一片荒漠上只有单一的土黄色沙砾,偶尔也会有几只沙蝎快速爬过,更远处有一座破败的古城遗址,经历了不知多少年的风吹日晒,现如今只剩下几段残破的城墙,见证了不知道多少年来的兴衰荣辱。
突然之间马蹄声起,戈壁滩上跑来一支马队,几头双峰骆驼驮着几个人跑在前面,两匹高头战马驮着两名身穿土黄色作战迷彩服的现代军人殿后。更远处的地平线上烟尘处处,隐约能看到上百名骑兵正在快速追近。
“喝!”
几声嘶吼,在前面逃命的马队停了下来。负责殿后的一名上尉军人勒住战马,将背在身后的八一式步枪解下来,抄在手里,上尉年纪大概三十多岁,身形挺拔,身上的土黄色迷彩色军装早被汗水湿透,紧贴在身上十分难受,骑在骆驼上的几个年轻人就更惨了,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身前的驼峰。远处隐隐传来几声枪响,骑兵上尉脸色黯然,知道已经身陷绝境。
稍一思索,上尉嘶哑着嗓子沉声呵斥:“小陈,你带着他们几个人先走。”
马队里另一名军人吓了一跳,大声回答:“连长,你啥意思?”
上尉已经不耐烦了,大声责骂:“这是命令,滚,多留一个弹夹给我,我骑术比你好打不过我还可以跑!”
另一名军人被呵斥的低下头去,无奈之下仍了一个弹夹过来。
“喝!”
呵斥声中马队又动了起来,只剩下正在检查枪支的上尉军官。拉开枪栓子弹上膛,张城深深的叹了口气,心说自己这一百多斤,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作为共和国最后一支骑兵连的连长,负责驻守北疆的一支骑兵连队,马城一星期前接到上级指示负责保护几名大学研究生,到边境戈壁做考古研究,没想到的是今天早晨碰到了凶残的境外叛乱匪帮,一路被追杀到这里,事到临头马城反倒更冷静了,深呼吸后端起步枪。视野里几匹快马正在狂奔,几名境外匪徒气焰嚣张。马城再深吸一口气,瞄准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匪徒,在三四百米的距离上扣动扳机。
“砰”,枪响过后人仰马翻。
战马嘶吼声中嚣张的匪徒们大吃一惊,纷纷勒住战马举枪还击。马城倒是也不贪功,轻夹马腹控制爱马,加速跑远。追在后面的匪徒们枪法就差的远了,稀稀拉拉的枪声传来,却给张城轻轻松松的跑远了,片刻之后,被激怒的匪徒们又追了上来,再次被张城精准的点射干掉两人。
深夜,月色如水的荒漠之上。
一声嘶吼,马城狼狈的从马上甩了下来,落地时一个敏捷的翻滚站了起来,回头看到爱马轰然倒地,心里哀叹一声知道爱马挺不住了,默默的拔出刺刀搂住爱马的脖子,马城发现自己的手正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几个月前失去战友的时候手没抖过,数年来追杀境外叛匪的时候手没抖过,这一刻他的手却抖了,强忍心中不舍狠狠一刺,狭长的刺刀刺进战马脆弱的心脏部位,给了爱马一个痛快。
再站起身来的时候,马城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砰砰砰,零星的枪声在荒漠上响了整整一夜。清晨,大片乌云遮天避日,荒凉的戈壁之上居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中马城耐心的打完最后一发子弹带走一条人命,安静的趴在泥泞的地上,心里默数第几个了,三个弹夹起码打死了超过二十个匪徒吧,匪徒们也该被他打怕了,匪徒的威胁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没有战马代步是绝对走不出戈壁滩的。唯一能让马城欣慰的事情,小陈和那几个研究生应该已经脱险了吧,他们有马有骆驼,走出去的难度不大。马城不甘心啊,不甘心还没结婚还没享受过大好人生就这样死了。却仍旧不忘把手里的步枪拆散,零件都远远仍了出去。
轰隆隆。
一阵惊天动地的电闪雷鸣过后,荒漠上已经没了人影,只剩下一片闪电烧焦的漆黑痕迹。
被闪电击中的马城瞬间失去意识,感觉自己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沦。沉沦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才出现一道强烈刺眼的亮光,动了动嘴巴却说不出话来,全身僵硬麻痹好象完全不属于自己了,从来没有过的虚弱感让马城痛苦的呻吟出声。
“醒了,醒了!”
耳边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听口音象是东北一带的方言。虚弱的马城听到这么淳朴的东北口音觉得有些迷惑,这几年连队里好象并没有东北籍的战士,又一阵全身酥麻酸痛的感觉袭来,双眼逐渐适应了强类的光线,才发觉身在一处中药味浓烈的房间里,面前站着几个古装打扮的人。
一个中年男人穿一身宽大直身的长衣,年纪四十多岁相貌十分儒雅,衣服料子象是上等的丝绸。另一个留山羊胡的老先生穿一身素布短衣,裹着头巾,马城有点痛苦的闭上眼睛,怀疑是不是因为受伤之后出现了严重的幻觉,只不过这幻觉未免也太真实了,身体虚弱到连动一动手指都很困难。
耳边又传来清晰的说话声:“贺喜大人,令郎已然过了生死关,这几日还需安心静养切不可再染风寒。”
然后是另一个男人,平静的说话声:“先生果然妙手回春,来人,带郎中先生去帐房支五十两银子。”
马城费解的听着这么文绉诌的说话方式,一阵恍惚过后又昏迷了。
数天后清晨,张城一觉睡醒睁开眼睛呆看着房梁。
两世为人,距离张城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三天了,现在是大明万历四十六年正月初一,地点是辽东开元总兵府,开元府地处明代辽东,算是明代兴建最早的古城,三国故都,五朝重镇,也是大明朝在辽北最重要的军事重镇之一,也是辽北地区的北路屯兵城,而他现在的身份是开原总兵马林之子,也叫马城。
第二章 马府
第二章 马府
好消息是出身堂堂总兵府,坏消息是他在马府的身份十分尴尬。
马城是开原总兵马林的第五子,也是外室所出的一个私生子,在脑中模糊的记忆里自幼受尽了白眼和冷落。亲娘孙氏原本是犯官之女,教坊中人,早在十余年前便去世了,所幸历史上昏庸无能的马林倒还算有几分情意,把他这私生子自幼接到府里悉心抚养,转眼十余年时间到了万历四十六年,马城今年虚岁十六。在马林的六个儿子七个女儿里,他这个私生子处境是最不堪的。
强忍着头疼欲裂的滋味,马城回味着脑子里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打骂,呵斥,白眼,冷落,就是这些记忆片段中的全部了,前几日出现在塌前的儒雅中年男人就是他的生父马林,十余年时间里马林来这间厢房的次数不超过三次,这次如果不是他这儿子重病垂危,也未必见的到生身父亲。
默念着万历四十六年,马城又痛苦的呻吟一声。历史上这一年可不太平,四月明与后金抚顺之战,七月清河城之战都以大明朝的惨败而结束,之后便是国防大学教材中反复提及的重要战役,一举葬送大明朝江山的萨尔浒之战。而这一战中他的便宜父亲,开原总兵马林的表现可并不光彩,惨败之后很狼狈的逃回了开原。
正想到入神的时候,从房外传来脚步声。
屋外传来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城哥儿可好些了。”
马城脑中一阵恍惚,很自然的以这时代的口音回答:“李嬷嬷,请进来吧。”
片刻之后房门被人推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推门进来,中年妇人满脸都是笑,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汤面。马城看到这张熟悉的脸产生一种油然的亲切感,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逐渐清晰起来,认得这中年妇人是马府下人也是他幼时的奶娘,也是他在马府之内最亲近的人了。
热汤面送到手边,李嬷嬷笑意更浓:“城哥儿趁热吃吧。”
马城心里满是感激又有些尴尬,小声回答:“嬷嬷,这些天可是辛苦了你。”
李嬷嬷倒是收起笑脸,轻声叹气:“有什么辛苦的,你身子才好可不要说话费神了,先生嘱咐要静养些时日。”
马城听到心里温暖鼻子也有点发酸,这几天要是没有这位李嬷嬷的细心照顾,他这场伤寒也未必熬的过去,默默的吃完汤面放下碗筷,又和李家婶子又闲话了几句家常。李嬷嬷上了年纪又爱唠叨,马城却并不觉得烦躁反而十分受用,闲聊一阵心中对家人和战友的思念也有些淡了。
李嬷嬷只是小声的念叨:“这几日为了给你治病花了不少银钱,老爷因此还在大娘房中掀翻了桌子唉,毕竟是亲生的骨肉,老爷心里还是念着你的。”
马城听到无奈苦笑,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正在和李嬷嬷闲聊的时候从外面又进来两个年轻人,两个身材壮硕的年轻人一个叫马小三一个叫马小五,都是马府庄子里的庄客,也是李嬷嬷的两个儿子,其中一个身形瘦长的叫马小三,一个稍矮壮些的叫马小五,年纪都比张城要小一岁。
两个少年进了房门,把房门紧紧关上之后拿出一个褡裢。
马小三很得意的从褡裢里拿出一只野兔,两株老参放到炕沿上。
李嬷嬷吓了一跳,小声埋怨:“两个小兔崽子又偷采老参,被官府晓得了可是要杀头的!”
两个年轻人却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把亲娘的话放在心上。
马小三还一脸不忿的反驳:“这是我们从山里采的,又没偷没抢。”
马小五也不忿的小声嘀咕:“为了采这两株老参三哥差点摔死了呢,恰巧炖了兔子肉给大哥补补身子。”
马城心里又是一阵温暖,被这两个好朋友的赤子之心深深的感动了。马嬷嬷也是拿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又念叨里几句才去炖老参兔子肉。马城咬牙打起精神,在马家兄弟的搀扶走到院子里活动一下筋骨,呼吸一口混着泥土芳香的新鲜空气,心里暗赞这时代的空气质量真好,深吸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很舒坦。
终于有机会近距离的感受到,数百年前大明朝的大宅院了。这总兵府占地面积可真不小,足足有五进院子的豪门大宅,光是内宅就有三处,这处所在的是第五进院子一处内宅的偏僻厢房,外面有一座倒垂莲台的垂花门,一座破败不堪的小花园,站在小花园里看着周围高挂的大红灯笼才感受到一丝过年的气氛。
远处几名青春年少的丫鬟,看到马城三人走过来都远远避开了。
看到几名丫鬟如避蛇蝎的样子,马小三忍不住小声嘀咕:“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马城只有咧嘴苦笑的份,心知这事还没完,因为他这一病牵累了生父马林和原配夫人大吵了一架,府中丫鬟们因此才远远避着他,自然不会去触夫人的霉头,所为虽然不过是区区银钱,在贪财吝啬的无知妇人看来,却也比杀了她还难过。
因此反倒对生父马林多了点好感,此人总归是有些情意。入夜之后鞭炮声起,这一晚马府大摆宴席,内宅之中也是贵客云集,其中不乏盛装打扮的妇人女子。盈盈燕燕的谈笑声中,只有马城所住的厢房仍是冷冷清清,反倒让他落了个清净,安心养病。
数天之后,万历四十六年正月初七。
有了老山参炖兔子肉的滋补,马城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预料中的麻烦却并没有来,似乎是沾了过年的光,马夫人也不愿意大过年的再找麻烦,弄的府里鸡犬不宁面子上不太好看。情况又似乎回到了马城重生之前,在总兵府里变成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也让马城有时间来适应这个新奇的时代。
这些天来每天就是躲在房里读读书,活动一下酸痛的筋骨,日子过的倒也舒坦。毛笔字对他来说反倒不成问题,这也是他的一大爱好,唯一的麻烦是繁体字和竖排版,需要多花些时间来适应。前世在边防哨所出生入死了十几年,每天都要和武装偷猎分子,境外分裂势力甚至形形色色的逃犯打交道,这时候突然放松下来反倒有点不适应了。也不知道一手练出来的那支骑兵连现在怎么样了。
第三章 严父
第三章 严父
安逸日子过了几天,转眼到了正月初十。
总兵府中仍是宾客云集,每天来送年礼的驮马大车在门前排起了长队,也让马城切实感受到了马林的威势。马氏家族从已故去的一代明将马芳算起,在开原府经营了数十年,在开原这一亩三分地上马氏家族就是土皇帝。来送年礼的除了马林的部属,赫然还有穿着朝鲜服饰的朝鲜人,说着半生不熟汉话的蒙古人。
马城站在院子里,看到一群盛装打扮的朝鲜女子进了内宅,对这时代大明朝的强盛又多了几分感慨。这一年是万历四十六年,也是大明朝由盛转衰的关键一年。在此之前四夷臣服,朝鲜蒙古都是大明朝的附庸,眼前看到的比历史书上写的更真实,可惜的是这样的好年景不长了。
当然马城私生子的卑贱身份,代表着这总兵府的一切与他无关。马城上有四个哥哥下有两个弟弟,大哥马燃,二哥马熠都在开原军中效力,官居百户,分别控制着开原营最精锐的马营和神机营,同父亲马林将开原经营的铁桶一般。
外面是热热闹闹,马城这房却冷冷清清。大病初愈,又被李嬷嬷逼着躺在床上静养,马城不忍心拒绝李嬷嬷好意,也乐得躲在房中看一看书练一练字。偶尔失神的时候会想起来曾经的战友部下,辛劳了一辈子的父母双亲,免不了有些黯然伤神。脑中模糊的记忆片段里,这大病之前的马城也很可怜。
这之前的马城自幼受尽欺压,养成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性格。记忆中都是每日战战兢兢过日子,生怕惹恼了各房夫人的片段,人生实在没什么亮点完全是废人一个,除了李嬷嬷一家也没什么朋友,甚至就连许多新进马府的下人,都还不知道府中还有一位五少年,更谈不上什么尊重了。
拿起一本从书房找来的《百战奇略》,马城轻轻叹了口气。
既来之则安之,就当是放了一个长假吧,休息几天。
这天清晨马城在房中呆的气闷,清晨起床去花园里转一转。
北地寒风里透着刺骨的冷,反倒让马城精神大振做了几个舒展筋骨的动作,打了一套捕俘拳身上热了起来,又随手抄起一根扫帚杆,练了几招擅长的刺刀拼刺动作,跳步,突刺,十几年苦练过的拼刺技术玩的出神入化。心里逐渐生出一阵骄傲自得的感觉,就凭这手长兵器拼刺技术也能傲视天下了吧,这手拼刺技术,可是凝聚了古今中外长兵器刺杀技术的精华,而且经过了战争的检验。
练到气喘吁吁出了一身热汗,对这具身体不太满意,这具身体稍有些瘦弱,得下一番功夫苦练了,在园子里练了一会拳脚出了一身的汗,才回房间里吃早饭。才刚推开房门就心中警觉,赫然看到穿着一身总兵官服的生父马林。马林端坐在书桌边行手里捧着一副字,儒雅之外也有几分威严,看他神情似乎有点意外,显然是看到马城练字的字帖颇有些惊奇,马城的字虽然谈不上名家风范,可也有几分功力在的,也是照着颜真卿字帖一笔一划苦练过的。
马城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好垂手肃立在旁边。
片刻之后马林才放下字帖,缓缓开口:“你这笔颜体学的虽有几分模样,只是得其形却不得其神,虽浑厚宽博却失之于气度不足,尤为可惜。”
马城一阵哑然之后,只能点头受教:“父亲教训的是。”
这位生父,论起书法当然远在他之上。
马林提笔写了几个字,又教训道:“你来看,这颜体讲究的是气度恢弘而气概凛然,你这笔字日后还需细细琢磨……这些年为父对你疏于管教,看你这笔字倒是下过苦功的,比你几个哥哥都强多了。”
马城倒也心服口服,乐得恭恭敬敬应承两句,琢磨着这便宜父亲十几年来对他不闻不问,这一刻却找上门来还尽起严父的教导之责,天知道这位总兵大人是哪根筋不对了。当然更可能是他这一病,让这位马总兵对他母子心生愧疚了,也就对他这个私生子多了一分关心吧。
马林讲了一阵书法放下笔墨,父子相对突然一阵沉默。
沉默良久,马林才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堂堂七尺男儿为何如此唯唯诺诺,不成体统,你今年满十六了,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马城仍是肃立回答:“请父亲大人训示。”
马林心情似乎有些烦躁,手指头无意识的敲了半天桌子,才决然道:“若留在府中,你大娘可未必容的下你,且去城外管一处庄子吧。”
马城巴不得能离开这是非之地,慌忙不迭的答应了:“是,父亲。”
解决了一个大麻烦马林心情似乎好了一点,起身同时态度又和气了:“且不忙走,先在府中过了年吧。”
马城也不愿意节外生枝,低着头小声答应了。看着生父消失的背影马城心中生出疑惑,这就是历史上那个窝囊无能贪生怕死的开原总兵马林嘛,可不太象,仔细想想倒也就释然了,历史上写的可未必是真的,明史可都是清朝人编的,清朝的史官自然不会说前明大将的好话,因此可信度实在不高,又一阵寒风从大开的房门吹进来,让马城不自觉的打个寒噤,感觉到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
或许是得到了马林的关照,这几日马城在府里的处境改善了不少。就连大太太也破例慷慨了一回,正月里的例银多给了十两,左右马城房里只有李嬷嬷一个下人也没什么花费,马城索性把例银都给了李嬷嬷,他自幼和这李嬷嬷极为亲密,潜意识里很自然的当成了母亲来对待。
虽只在马府生活了十几天,却亲身感受到了这时代豪门大宅的风气。
这总兵府中气氛十分压抑,下人们每天战战兢兢的过日子,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稍不留神就会被各房夫人掌嘴罚跪。府中四房夫人也都不是什么善茬,人前一团和气人后互相攻讦,其中以大太太最为凶悍。想到三妻四妾,齐人之福这样美好的字眼马城咧了咧嘴,心说还是算了吧。小说野史多半是虚构的,这三妻四妾的滋味可不太好。
第四章 边城重镇
第四章 边城重镇
万历四十六年的农历新年,对于两世为人的马城来说,委实过的没什么滋味。转眼到了正月十五这天,又被小三小五兄弟找上门来,扯着去看上元彩灯,马城被一众年纪相仿的马府庄客扯到街上,很快被开原府的繁华吸引住了,从总兵府所在的内街到南北城门,林立的沿街店铺门前大多挂着彩灯。
街上也是人山人海,让马城对开原的繁华大为感慨,长街上除了种类繁多的店铺赫然还有妓馆青楼,仔细想想倒也就释然了。但凡驻军城市大多设有官妓教坊,开原又是犯官女眷的流放地,这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卖笑女子了。街上行人不乏盛装打扮穿着红鞋的达官显贵,也有不少身穿明军制服的普通士卒,和后世的繁华都市相比,这开原城繁华之中又透着几分肃杀。
肃杀之中又有几分粗犷,人群里不乏牵马而行的蒙古人,低眉顺眼的朝鲜人。可见这五朝重镇开原边城,已经隐有几分多民族融合的开明气息。想起这联蒙联朝的靖边策略还是家祖马芳一手定下来的,而马林毫无疑问是这一策略的忠实执行者,也因此造就了马氏父子一世威名。
和一群半大的少年走在一起,言谈之中免不了指指点点,指点的对象自然都是年轻美貌的少女。被指点的少女虽然大多羞人搭搭的,却也并没有躲到人后,有几个大胆泼辣的少女,还附送几个示威意味的眼神过来,看的马城油然失笑。街上的风气又让马城大为意外,起码在这边城重镇风气还是很开放的。
在热闹的街上逛了一圈,等来了官府组织的龙灯队,十数条龙灯在锣鼓鞭炮声中穿街过巷,把上元彩灯节的气氛推上颠峰。马城也被那种热烈的气氛感染,跟在龙灯队伍的后面凑个热闹,龙灯队伍经过城南的时候刚好撞上一队骑兵。
这队骑兵多是一人双马,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却仍是耐着性子,等着龙灯队伍经过之后才进了城。张城眯起眼睛看着这队远道而来的骑兵,根据他对历史的了解,这队衣甲鲜明的骑兵应是隶属于京营的马队,因为当先那骑白面无须动作也有些阴柔,应是宫里御马监出来的阉人,至于是御马监哪一位太监就不清楚了。京营骑队这个时候出现在开原,让马城嗅到了一丝战争临近的危险气息。
而街上的开原百姓仍一无所知,沉浸在盛大节日的欢乐气氛里。
晚上,总兵府。
热闹了一天庄客们都累了,早早回住处歇息了。只有马城在一片喜庆的气氛里,嗅到了这总兵府中暗藏的肃杀气息。那名御马监太监自然是来开原传圣旨的,圣旨的内容猜也猜的到,无非是为了大明朝近年在辽东的心腹大患,日渐强大的后金势力,其奸似鬼的后金统帅努尔哈赤。
站在内宅破败的小花园里,看着前面灯火通明的二进院子,马城强压下胸中一腔热血,心知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和这些军国大事是沾不上边的,在这等级制度森严的大明朝,做人还是乖觉点好。马林自然也不会和他一个私生的儿子议论军国大事,在马林众多的子女之中最受器重的,是大太太所生的长子马燃。
想起颇有乃父之风的马大公子,现在是开原马营的统兵百户。
马城和这位长房嫡出的大哥也没什么交集,两人年纪足足差了十几岁,除了过年过节两个人连见一面也难。印象里马燃其人和生父马林,为人处事同样的谨慎稳重,幼年曾随祖父马芳学习兵法,大明朝一代名将马芳亲手调教出来的将领,也是在历史上能留下一笔的人物了。
开原马营有精骑六百,由马林长子马燃掌握。正兵神机营六百火铳手,由马林次子马熠掌握,另有奇兵营千名刀盾枪兵由总兵马林亲自指挥,这两千余众的精锐部队就是马氏父子纵横开原的资本。在马城看来这支精锐部队规模实在是太小了,小到无力影响后来大明和后金在辽东的战局,而是被后金大军轻松击破了。
也明白明朝末年卫所荒废,卫所军实际上已经糜烂了,能战之兵十不存一。国库空虚朝廷无力承担军饷,因此各边镇能战的精锐多是募兵,也是各镇将领家养的私兵,以马家的财力养活这两千两百精锐已经是极限了,这开原营兵吃的是马家的粮,拿的是马家的饷,自然只听马氏父子的指挥。
看着前面灯火通明的院子,马城沉思,御马监太监来开原的目的。
猜也猜的到应是后金各部不安分了,辽东乱局这才刚刚开始。突然之间嗅到了战争的味道,马城不由自主打个寒噤,突然有些兴奋了,作为一名纯粹的铁血军人,又能亲身参与历史上十分重要的明金辽东之战,让他整个人血脉都喷张了。轻轻一拳砸在院门上发出一声闷响,也惊醒了路过的一群人。
一个青衣打扮的丫鬟,娇声呵斥:“何人喧哗!”
马城无奈从阴影中走出来,躬身一礼:“小玉姐,是我。”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青衣打扮的丫鬟是大太太房里得充的丫鬟,为人跋扈。
果然青衣丫鬟脸色刷的转冷,越发严厉了:“你鬼鬼祟祟的是何居心,惊扰了贵客太太饶不了你,还不给贵客赔罪!”
她所说的贵客也不过是几名妇人,应是和大太太有交情的别家女眷。马城脸色也是一沉,被这跋扈的丫鬟激怒了,强忍着动手打女人的冲动肃立当场。好在这几名客人还很识趣,赶紧出面劝和几句,把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化解了。出面劝解的是一名如花少女,身材高挑婀娜上了一点淡妆装,脸蛋长的十分清丽。
少女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温婉:“许是天色昏暗走错了路的,可不好让太太等久了。”
有外人出面圆场,刁蛮丫鬟才下了台阶,嘴里又不干不净的嘟囔了几句。看着一群女眷移步往内宅走,马城很自然的朝着给他解围的少女,送过去一个感激的眼色,可惜少女只是礼貌性的微一点头就走远了,眼尾也没有看他的意思,弄的马城十分尴尬,心知这少女是把他当成府里的下人了。
第五章 辽军精锐
第五章 辽军精锐
又在黑暗中肃立良久,马城才一步一步走回房间。这一晚躺在床上看着漆黑一片的房梁,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美貌少女清丽的容颜,也不知道她是开原哪一府的姑娘,难得生的如此美貌性子又如此温婉,看她年纪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风华正茂的年纪平白惹人遐想。
想了一阵又摇头失笑,睡觉吧。
在这等级制度森严的大明朝,私生子没地位女子更没地位,过了正月他就要出城了,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孩也是深居简出,和她再见面的可能性基本是零了。只是人生逆境中邂逅了这样一位温婉佳人,格外有些难忘罢了。
万历四十六年,正月十八。
马林兑现了他的承诺,把城北六十里一处私田农庄交给马城来管。马城还来不及体会豪门宅院的生活,就成了家族斗争的牺牲品,对此马城倒是看的很开,乐得远离是非之地。上有四个哥哥下有两个弟弟,家产左右也轮不到他争,与其在总兵府受尽白眼,倒不如去外面闯一闯,这处城北的庄子叫做马家堡,有良田二十顷庄客二十户,其中就有马小三马小五两家。
庄子里除了种田的农户,还驻扎着两个小旗二十名马府家丁,五十余匹战马。说是家丁其实就是私兵,两个小旗二十名装备精良的骑兵,绝对是马府私兵中的精锐力量,带队的一名开原马营的总旗官叫做马国忠,三十多岁年纪人也十分彪悍,应是马林重用多年的绝对心腹。
到了庄子上马城大开眼界,有幸见到了大明朝最精锐的骑兵。这些精锐骑兵制式装备包括一套精良的半身鱼鳞甲,应是属于胸甲的一种,马侧挂着一杆骑枪,象是一端开了叉的三叉戟,入手十分之沉重,近战武器是一把狭长锋利的战刀,有点象是后世的苗刀,战马的关键部位也都配了甲,还有人装备三眼火铳,配备的战马也是十分优质的西藏高头大马,装备之精良令人望而生畏。
在后世看来这队精骑,可以归类到装备精良的轻甲骑兵。
马城刚一见到这些骑兵心情大为振奋,随即又觉得有些惋惜,这队精骑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维护的成本也一定十分高昂。若是大明朝能倾举国之力多养一些这样的精骑,荡平后金靼子又有何难,作为后世的专业骑兵连长,马城自问这样的骑兵只需十万,就有把握荡平后金八旗。
一个又一个的奇思妙想在脑子里冒了出来,脸上不自觉露出诡异的笑。
招来身边马国忠的调侃:“五少爷是想娘们了吧。”
马城惊醒过来稍觉尴尬,随便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这位马总旗对他还算客气,五少爷叫的十分顺口,也让马城对他顿生好感,也乐得跟这些卤莽军汉混在一起,依稀之间仿佛回到了边防军营,和部下战友们胡吹大气的畅快日子里。这些马府家丁的成分也很复杂,有些是跟随马林多年的老部下,有些是重金招募来的江湖好汉。
又被马城察觉这队精骑的另一个问题,战斗意志不强。这些人里马林的老部下多是有家室的,妻儿就住在庄子里,从军多年又有家室拖累免不了会厌战。而那几个江湖上招募来的豪勇之士就更不堪了,军纪散漫不说,个个都是桀骜不驯的人物,这还是明军里最精锐的部队,其他各部明军的战斗力可想而知。就凭这样的部队要对抗如虎似狼的后金大军,马城突然觉得有些心虚。
这些事情当然只会在脑子里想想,不会蠢到说出来。
带着小三小五兄弟两人在庄子上安顿好了住处,马国忠又不请自来。
这粗犷的军汉一通挤眉弄眼,把马城请到静室说话。
静室无人,马国忠神色一整,抱一抱拳:“某家受了大公子的吩咐,有几句话要交代给五少爷。”
马城也神色一整,咧嘴露出轻松笑意:“国忠大哥实不必多礼,我这五少爷的名分当不得真。”
马国忠也咧开大嘴笑了:“主仆有别,这礼数可不能少了……前日大公子派人送来一封书信,信中命某家转告五少爷,少爷既出了府就不要想着回去了,免的大太太心里不痛快再生出是非,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马城虽然早有准备,还是被气到说不出话来。这位同父异母的大哥,完全是一副盛气凌人,不容他拒绝的架势,好一副嫡亲长子的架子,就这样把他从府里赶了出来,还命令他这辈子不准回府。
马国忠看他神情凝滞,又抱一抱拳:“某家只是原话转告,五公子莫怪。”
马城脸色稍一凝滞也就恢复正常了,正色回答:“大哥的话小弟自然是要听的,劳烦国忠大哥转告大公子,这份人情小弟记下了,日后必有一报!”
这几句话说的半真半假又绵里藏针,也让马国忠粗犷的大黑脸上露出会心笑意。
安顿好住处在庄子里转了一圈,强压下心里的负面情绪。
托马国忠出面办了件事情,把小三小五和李嬷嬷都接来庄上,享享清福。
二十户庄客连同马国忠等人的家眷,这马家堡也是有两百多号人丁的大庄子了。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共有八名,见到这八名勇武少年才知道为什么历史上,辽东出了名的民风彪悍,这八名马家堡子弟人人都会骑马会射箭,虽然谈不上精通可也很不错了,八个人里面居然有六个是军户出身的子弟,都接受过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马城困惑了一阵也就想明白了,让军户脱籍来种马家免税的私田,在这时代属于很直接的偷税漏税。
按大明朝税制军屯田是要课重税的,而官绅私田都是不交税的,想通了这一点又吓了一跳,这边镇将领的胆子还真够大,让如此精壮的军户子弟脱籍来种私田,没什么是这些将领不敢干的,难怪大明边军只剩下老弱病残,战斗力也越来越差,军屯田也大多荒废了。窥一般可见全豹了,八个人里有两人精通箭术,尤其马小五箭术最好。
第六章 公子好本事
第六章 公子好本事
看看马小五气定神闲,在大概三十步的距离上射翻了一只奔跑的野兔,马城不免大大的夸赞了一番。作为一名后世的特等射手,马城当然明白这一手箭术的精髓,打死靶子是最容易的打移动目标是最难的,箭术和枪法在理论上是完全相通的,打移动目标都需要计算提前量。
在庄子上住了几日天气逐渐转暖,马城的日子也过的逍遥自在起来。
正月里的一天,马家堡庄口的小校场。
庄里那队骑兵每三日操练一次,所谓的操练也不过是穿上装备走走过场。二十名骑兵组成的战阵分为两排,每排十骑,挺着骑枪加速刺向百丈之外的树桩靶子,骑术自然是无话可说的,却总觉得少了些杀气。在马城看来缺少了骑兵冲锋时一往无前的气势,这种毫无营养的训练简直就是儿戏。
之后骑队又操演火器,二十杆三眼铳仍是分为两排,轮番射击。校场上弥漫的硝烟里,马城又忍不住大骂野史害人,从这队明军骑兵表现出来的训练水平来看,大明边军精锐对于火器的使用很有心得,已经懂得采用先进的分段射击法。两排骑士手持三眼火铳有时单发有时三铳齐发,形成了一道密集的火力覆盖面,这还不是专业的火器兵,马城绝对相信大明专业火器兵战法一定更为先进。
这完全颠覆了马城的历史观,在心里大骂那些杜撰历史的混蛋。
因此也勾起了马城的兴致牵过一匹战马,披上甲胄,试试分量又觉得十分惊奇,这身鳞甲制作工艺之精良令人咋舌,重量大概在二十到三十斤之间,关节处都有极巧妙的设计,绝不会影响马上骑士的灵活性。马城挺起骑枪试了试加速冲锋,前重后轻的感觉十分别扭,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
马国忠替他牵着战马,咧嘴笑道:“骑马打仗是咱们粗人的营生,五少爷身子娇贵可莫要摔着了。”
马城看他笑到眼睛都眯起来了,心知被这粗鲁武人看不起了,心里一热索性仍了骑枪,抽出狭长锋利的战刀,挥了几下觉得十分顺手。玩马刀可是他极擅长的,仗着精湛的骑术纯以双腿控马,小跑加速后很快达到马速的极限,高速奔驰中整个人贴在马背上,箭般冲向百丈之外的树桩,一片惊呼声中马城玩了一招镫里藏身,一声呼哨将树桩靶子劈成两段。包括马国忠在内的骑兵们都看到目瞪口呆,马小五一票庄客却是看的如痴如醉,狂呼乱叫声中快把手掌都拍烂了。
马城轻夹马腹回归大队,在小三小五迎接英雄般的欢呼声里,战刀入鞘,琢磨着离开马背有些日子了,这马上功夫也有些生疏了。主要还是这个身体不行,方才翻身的时候差点跌落下马。
可也已经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尤其马国忠和部下们仍在相视无语。
半晌之后,马国忠才赞叹道:“镫里藏身,五公子好功夫。”
马城自然谦虚几句心知露出这一手,再不会被这眼高于顶的大明军人看不起了。在他露了这漂亮的一手之后,校场上气氛突然狂热起来,一众少年看待马城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尤其小三小五两人眼神灼热又带了一点疑惑,显然是不明白马城为什么突然象变了个人,还练就了一手漂亮的马上功夫。
马城心里一动,笑着解释:“家父待我一向严厉,惭愧,有日子没练这马上的功夫倒有些生疏了。”
这样一说就说的通了,包括小三小五在内的所有人脸上都露出释然表情。五公子虽说是马府的私生子,可毕竟是总兵大人的亲生骨肉,以总兵府的家风开说,总兵大人私下请几个马步师傅教导儿子,倒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又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过于低贱,不为人知倒也很正常。
马国忠眼睛转了转,咧嘴笑道:“依标下来看,大人对五公子还是极看重的,五公子日后必定前程锦绣。”
马城听他口称标下连称呼都改了,心里有数也就一笑了之。
晚上,帐房。
马城叫来帐房先生摆开算盘,安顿好了终于有时间来算算庄产。庄上现银不多只有一千多两,存粮却有八百余石都是麦子,都存在地点很隐秘的围子里,用于供养庄上的二十名精骑,还有那五十几匹优良的西藏战马,这辽东地广人稀土地丰饶,这样一处田庄每年的收益十分丰厚。
问题是这里土匪成患大大小小的山头林立,多的是在大明内地犯了死罪,逃来边镇的亡命之徒。这些土匪之中勾结鞑子的大有人在,得到鞑子支持的土匪日益猖獗,弄到农庄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马家堡这样有精骑驻守的大庄子,马家堡精骑仗着火器之利,对付区区几个土匪自然不在话下,二十名装备三眼铳的马家精骑,足已抵御数百土匪。
马城既然管了这处农庄,还是想要有所作为的。
起码在这庄子里他是说一不二的,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先给马林写了一封书信,信中请求父亲大人调来一批军械,把精壮的马家堡庄客们武装起来,以应付日益猖獗的匪患。书信派人送回总兵府却迟迟见不到回信,又让马城自嘲的笑笑,心知这封信未必到的了总兵府,就算送到了总兵府,也未必会落到父亲手上。
索性来个先斩后奏,先动用庄产把军械弄到手再说。
沉吟再三,马城还是命人把马国忠请来喝酒。命厨房做了几个可口的下酒小菜,就在睡房和马国忠两人闲聊起来。
马国忠换了一身常服,杯酒下肚又嘿然笑道:“五少爷这房未免也太冷清了,是该淘换几个通房的丫鬟了,不如过几日公子随标下进城,顺路去教坊司逛一逛吧,这事包在标下身上,嘿嘿……标下与教坊司的人平日里素有交情,定然给公子买几个善解人意的美貌丫鬟回来。”
马城听的心中汗颜,委婉拒绝:“小弟不好这一口,此事哥哥就不要提了。”
马国忠还以为他面嫩,仍在怪笑:“五少爷可是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尝过之后,嘿嘿,可就不会这么说了。”
第七章 私购军械
第七章 私购军械
马城又一阵哭笑不得,岔开话题说起正事:“小弟倒是有一事相求。”
马国忠放下酒杯,很客气的答应:“少爷请讲。”
马城看着他浑浊的眼睛,稍加试探:“小弟想买一批军械,不知国忠大哥有没有门路。”
马国忠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有些含糊:“少爷莫要为难咱家了,这私贩军械可是谋逆的大罪,要是被人告到兵备衙门,咱家这颗人头可也就保不住了。”
马城咧嘴露出笑意,轻松笑道:“这开原兵备如何敢治你的罪,国忠大哥怕的不是兵备衙门,怕的是我大哥吧。”
马国忠被他说破心思,稍有些尴尬的嘿了两声。马城也不急着逼他,放下酒杯随手抓起马国忠的佩刀,把玩起来。精铁打造的上好佩刀,长约一米半类似苗刀的样式,马城很自然的反手握刀利用弯曲的肘部发力,虚劈几下,这是骑兵近战时极其高明的刀法,反手握刀有利于格挡也更容易发力。
只是虚劈几下,就让马国忠眼睛亮了,自然懂得这反手握刀的精髓。
马城把玩着战刀,油然笑道:“小弟这粗浅的刀法,自然是难入国忠大哥的法眼了。”
马国忠嘴唇动了几下,还是由衷赞叹:“五少爷深藏不露,标下是极佩服的,这反手刀法实在是两军缠战之时最上乘的刀法,便于格挡又能攻敌不备,施展起来却极易自伤,没有数年苦练是用不来的。”
马城露齿一笑,却又多了几分伤感:“刀法再好又有何用,我在府中出身低微,一直都是被人瞧不起的……可世事无常,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建州贼酋努尔哈赤可也是十三副兵甲起家的,如今坐拥雄兵数万,独霸一方,哈,小弟说的可都是醉话,国忠大哥可要当成醉话来听。”
这几句大逆不道的话,早就让对面马国忠听的眼皮直跳了,马城也就收刀入鞘,话已经说到了只等马国忠的回应。他是不愁马国忠不点头的,从这几天的接触来看,这也是个识趣的人,应该不介意冒点小小的风险,日后在马府多一份助力吧。况且弄一批军械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实力,这几天马城表现出来的过人勇武,很有说服力。
果然马国忠沉吟片刻,态度有些松动了:“不知少爷想买什么样的军械,若是用来护庄则大可不必,这太平日子还有的过……”
话没说完,被马城毫不客气的打断:“这辽东之地何来太平日子,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不但要购置军械我还要训练庄客,我要长枪五十杆,战刀五十把,皮甲二十套……国忠大哥能不能办?”
马国忠只是迟迟下不了决心,仍在犹豫。
马城适时激一激他:“原以为国忠大哥是爽快的汉子,怎的如此婆妈,莫非国忠大哥以为小弟是要造反不成?”
马国忠喝了几杯酒又被他言语相激,终于咧嘴笑了:“五少爷说笑了,好吧,明日咱就跑一趟兵备衙门。”
马城把早就准备好的采购清单递过去,同时递上三百两现银。
马国忠看到银子眼睛亮了,稍有些尴尬:“五少爷给的太多了,倒象是某家占了少爷的便宜。”
马城送出去的银子自然不会收回来,把银子推过去拿起酒壶,劝起酒来,起码有九成把握这事不会传出去,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吧。就算传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区区几十套军械几十名民壮,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吧。训练新兵本来就是他的老本行,想到有机会在这时代一展所长,心情突然振奋起来。
五天后,马家堡校场。
马国忠办事倒是挺妥当,只用了五天时间就把军械置办齐了,此人倒是有几分义气,除了清单上的军械居然还弄来一套鳞甲,五张强弓还有一批箭矢。马城满意的看着多出来的强弓鳞甲,心知没有看错人,鳞甲强弓都是有价无市的军械,数量虽然少了点可也难为马国忠了。
手里有了军械也就有了底气,当天就把庄客们集合了起来。沉吟再三,马城还是决定谨慎一点,只把小三小五一群少年集合了起来,拉到荒郊野外去整训,这群以小三小五为首的少年一共有八名,人数虽然少了点可是忠心方面绝无问题,年龄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五岁,可算是一支子弟兵了,人生还都是一张白纸。
每天带着八名少年去野外整训,倒也没人来反对他。马国忠只当是他孩子心性爱玩爱闹,全当是看笑话了,睁一眼闭一只眼也就装没看见。少年们的父母也乐得家里少张嘴吃饭,巴不得能多练上几天,只有小三小五一群少年每天兴冲冲的全身披挂,开始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
正月里,开原北八十里,小青山脚下。
九个人动手开出一块简易训练场,开始了严格的军事训练。
简单的队列训练之后稍事休息,众人玩起了强箭游戏,热烈的气氛中马城也兴致大起,抓起一张角弓先试试分量,对这种小稍角弓的轻便大为惊讶,深吸一口气后弯弓搭箭,感觉很奇特又很又陌生,又一种新鲜刺激的感觉。一箭射空脱靶足足有半步远,周围一阵哄笑声四起,狠狠被部下新兵们嘲笑了一番。马城倒是也不灰心只是哈哈一笑,完全沉浸在射箭带来的新鲜刺激里。脱靶的原因很简单,第一次射箭不熟悉武器特性,没办法掌握箭支的弹道特性。
稍一修正弹道,只是第二箭就稳稳命中了三十步外的靶子,周围哄笑声瞬间平息下来,八名马家堡子弟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马城又是哈哈一笑拍拍手里的弓,琢磨着凭借自身边防骑兵部队特等射手的身份,以及对后世弹道学的理解,练出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法应该不难办到吧。
身边八名张家堡子弟都看傻眼了,呆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最终还是马小五擦擦口水,骇然问道:“少爷,你真是第一次射箭?”
马城长笑一声又一箭稳稳命中,证明先前一箭并不是蒙的。
身边马小三已经在赞叹了:“咱们少爷是武曲星下凡吧。”
马城已经收起笑意,轻喝一声:“列队!”
第八章 拼刺
第八章 拼刺
八名马家堡子弟打起精神乱哄哄的列成一队,又让马城有点痛苦的皱起眉头,好在他是想把这些人练成精锐的野战侦察兵,多花费点心血也是值得。八个人刚好分成两个侦察组,各配一名箭手三名士卒,先传授他们后世的步战长兵器刺杀技术,务求短时间内打造出一支小规模的精兵。
马城仿佛又回到了新兵训练场,拿着棍子一顿狠抽。
“拼刺首先是要讲究步法的,步法分为前进,后退,跃退,跳步,挺枪前进时要以右脚的蹬力推动,左脚迅速跟上脚跟着地……后退的步法自然是左脚蹬力推动,右脚以同样的距离后退,小五,你来一次!”
看着一脸迷茫的八名新兵马城倒是并不担心,他带过笨手笨脚的新兵太多了,也不差多上这么几个笨蛋。一边教育一边示范一边用棍子抽就是了,用了半天时间抽断了两根棍子之后马小五终于开窍了,熟练掌握了拼刺步法的诀窍。马城又让他去教别的人,这样形成一个良性的循环。
练了一天的刺杀,才带着筋疲力尽的新兵们回到庄上。
在庄里碰上了马国忠,免不了被他调侃几句。
马国忠脸上表情似笑非笑,高声说话:“这天下之兵无非是马步两种,少爷这兵练的可蹊跷了,说是马军却又排着步军的队列,说是步军却又配备马军的军械……标下从军十余年间,可也没见过如此稀奇的兵,不知少爷唱的是哪一出?”
马城只是一笑了之,懒的理他。
心说少爷我练的这叫精锐野战侦察兵,也是在这个时代起家的精锐尖兵。在后世现代化军队里这些人叫做士官长,也是一支连队战斗力的源泉,以少爷我在边疆带兵十几年的经验,半年时间把这些子弟兵练成精锐士官长,很有把握。手里有了一批精锐士官长,随时可以扩充成一支小部队。
当然这些后世很精髓的练兵方法,是超越这个时代的。马城对这些人的要求是上马能冲锋,下马能列阵,野战侦察,敌后潜伏……总之是按照后世连级侦察班的编制来练,而这也是他最擅长的。脑子里很自然浮现出大哥马燃,那张儒雅英俊却鼻孔朝天的脸,马城忍不住轻哼一声。
白天练拼刺晚上读书写字,马城正在快速融入这个时代。
晚上,马家祠堂。
八名马家堡子弟慑服于马城的威严乖乖的围成一圈,由唯一识字的马小三负责教他们识字。时不时有人耐不住性子,把椅子坐的咯吱做响。马城也装没听见手里捧着一本私塾里找来的《论语》,挑灯苦读,这些人里马小三上过几年私塾,认的字倒也不少,白天还威风八面的马小五这时候就惨了,正在瞪着斗大的汉字发呆。
“少爷,我要撒尿!”
马小五话刚说完被一块小石头砸中脑门,然后传来马城不稳不火的说话声:“憋着。”
窃笑声中马小五尴尬的摸摸脑门,不吭声了。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在有气无力并且乱七八糟的读书声中,马家堡逐渐被凄迷的夜色笼罩。深夜,马家堡里的大通铺。
马城坐在床边给马小五揉着淤青的小腿,沉声问道:“疼不疼?”
两天下来棍子抽断了好几根,马小五腿上也被马城抽的出现了大片淤青,当然马城下手也是很有分寸的绝伤不到骨头。
马小五疼的龇牙咧嘴,却仍嘴硬:“不疼!”
马城却是脸色如常,沉声说话:“我现在不狠抽你们等将来上了战场,你们就得让别人宰了。”
话说的虽然简短,却让在马小五发起了牢骚:“少爷,大太太和太公子太欺负人了,我和小三都替你觉得不值!”
马城却仍很平静,语气却是更深沉了:“没本事自然会被欺负,以后这些话要藏在心里,不要说出来。”
几句话说的张小五眼神灼热起来,狠狠的点了点头。
马城油然拍拍他肩膀:“睡吧。”
从这天开始马小五训练更刻苦了,惟独晚上读书认字的时候仍是苦着一张苦瓜脸。八名马家堡子弟在马城的严格训练下一天一天脱胎换骨,时间过的飞快转眼过了半个月,更艰苦的训练内容也展开了。八个人分成两组轮流值夜,完全按照战时标准来执行,弄的一群少年苦不堪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叫苦叫累,马城教的也格外用心了。
“突刺,一要快二要狠,三力,说的是两臂的推力,腰部的推力和右腿的蹬力,三力合一无往而不利。突刺的诀窍在于突然性,不能引枪,引枪就等于告诉对手我要刺你了,对方有了准备当然你就刺不到了。突刺练好了就是一击毙命,先练好了突刺我才能传你们保命的招数,防左刺防右刺防下刺。学好了保命的招数还有更高深的路数,骗左刺右,骗右刺下,打压刺。”
“谁也不许给我耍花枪,你们以前学的那些路数都是垃圾。”
“这一棍子是叫你记住了,枪刺出去右腿给我伸直了,右腿伸直了三力才能合一。”
“这一棍子是叫你劈枪不是叫你横扫,要勇猛有力。”
在马家堡子弟强行压抑的惨哼声中,打麦场上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肃杀。八名马姓子弟里马小五的素质最佳,也很自然的成了这群子弟里的小头头。马小三的素质最差,但是他读过私塾心思又细腻,马城也给他单独制定了一套训练计划,是把他当成作战参谋来精心培养的。生活枯燥而又充实,马家堡子弟逐渐习惯了枯燥的刺杀训练,严格的战时值班制度,也习惯了半夜三更从被窝里爬起来的夜间训练。
深夜,小青山脚。
马城立正站在队伍前面,面对着一脸困倦的八名同姓子弟,他不说话其他人只能保持立正姿势站好,没有命令谁也不敢乱动。皎洁的月光下枪刺林立,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寂静之中却又透着和往常不一样的肃杀,这一站就是两个时辰从深夜站到天亮,始终没有任何人动过哪怕是一下。
第九章 协防
第九章 协防
马城才嘶哑着嗓子,开口训话:“这些天练的苦不苦?”
八名马家子弟大多露出犹豫表情,不敢回答。
马城脸色不变,又大声问道:“你们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日后可有什么打算,大声点说出来。”
八名少年互相对看几眼,马小五摸着脑袋小心的回答:“少爷,咱们都是庄户出身,日后……还是种地吧。”
马城也不生气,仍是正色回答:“答的很好,庄户人家本分就是种地,我再问你,要是靼子打过来了呢,你还要种一辈子地嘛。”
马小五又摸摸脑袋,茫然回答:“少爷,和靼子打仗是官兵的事情,不会耽误咱们种地吧。”
马城态度更平和了,轻声回答:“那是你没见过靼子,我可见过,靼子是些什么人,是些还没开化的野人,靼子来了不耽误你们种地,但是靼子要让咱们汉人给他当狗奴才,不许咱们汉人拜咱们的祖宗,不许咱们穿大明的衣服,还要咱们都留靼子的辫子……这样你们也愿意吗?”
跟这些庄户子弟讲道理没用,还是要说的粗俗一点。
果然八名少年一下就乱了,面红耳赤的嚷嚷起来:“让咱们拜靼子的祖宗,那可不行,祖宗咱可不能不要。”
“俺可不穿靼子的衣服,俺也不留靼子的辨子!”
一阵乱哄哄的吵嚷之后,马城再加上一把火:“靼子兵是些什么人,都是些残暴好杀的野人,每攻下一城必屠杀掳掠,他们为什么要屠杀掳掠呢,因为他们穷,见不得咱们大明的富庶,靼子一个穷国却养了好几万骑兵,养不起这么多骑兵怎么办呢,只能抢,来咱们大明抢粮食抢土地,抢壮丁回去给他们种地……你们不练好本事等靼子来了,就只能去鸟不拉屎的建州给靼子当狗奴才了。”
这些话起到的效果极好,看着八名少年眼神逐渐清明起来,才下达了解散的命令。看着一手练出来的这支精兵正在快速成长,马城心中免不了有几分骄傲。把这些浅薄的民族观念灌输给这些白纸一般单纯的少年,也是他极擅长的手腕,时间长了就能成为一支军队的灵魂。
一根麻绳一枚制钱,是马城今天要教的刺杀课程。亲身示范的马城挺枪肃立,一声轻喝同时手中长枪闪电突刺,枪尖奇迹一般刺穿了制钱中间的小孔,身后八名马家堡子弟又看到目瞪口呆,再次被这种惊人的枪法震慑住了。这些天来让他们心神震撼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八双眼睛看着表情木然的马城,又升腾起那种灼热崇拜的神采。
二月二,龙抬头。
天还没亮庄子里已经热闹了起来,马国忠以下二十名精骑全副披挂,出发要去开原城公干。原本十分平静的庄子突然有些混乱,马倌忙着准备饲料,家眷们忙着准备干粮,还有几个女眷在众人面前抹起了眼泪。开原营兵毫无征兆的突然集结,免不了给军兵家眷们带来点恐慌。
马城心知圣旨到了开原,明金辽东之战正式拉开大幕。人喊马嘶声中马国忠面沉似水,看着部下们整理行装,从昨天接到军令起他就很沉默,对军令内容绝口不提。马城陪着他肃立片刻一个眼色送过去,把马国忠请到内室说话,马国忠稍有些忧郁还是进了内室,还命人在外面守着门。
进了内室,马国忠才歉意的抱一抱拳:“少爷见谅,请恕标下不敢议论军情。”
马城早知道他口风很紧,油然笑道:“小弟明白,不如让小弟猜一猜吧,国忠大哥此行应是要去女真叶赫部驻防,女真叶赫部距开原二百里,分东西两座坚城,不知国忠大哥奉命驻守的是东城还是西城?”
话没说完马国忠脸色已经变了,大黑上露出骇然表情,手也不自然的落到佩刀上。
马城咧嘴又是哈哈一笑:“应是被小弟猜中了吧,这紧急军令可也不难猜呢,女真叶赫部与大明朝廷一向交好,与建州努尔哈赤仇深似海,努尔哈赤若是图谋不轨,第一个要动的必然是叶赫部……我马家镇守开原数十年,叶赫部一旦危急,朝廷定然会命我父派军驰援,可也不太难猜呢。”
马国忠脸色数个变化之后,最终木然看着笑呵呵的马城,良久无语。
马城心知这一次表现出来的战略眼光,把这位国忠大哥吓住了。
良久之后,马国忠才发出一声喟然叹息:“少爷大才,马老太师后继有人,标下心服口服。”
马城心知他所说的马老太师,就是祖父马芳了,这评价也算很高了。
心里一热,很自然的低声念道:“威名万里马将军,白发丹心天下闻。”
马国忠听着这两句诗神色又是一整,恭恭敬敬的施个军礼。
马城微一摆手临别之前,又正色提醒:“此去叶赫部必然是家兄领兵,还要劳烦国忠大哥提醒家兄,努尔哈赤此贼其奸似鬼,擅用奇兵,叶赫部坐拥东西两座坚城,战兵过万,又与开原大军遥相呼应,只需坚守,实不必出城浪战。”
话说完了也不等马国忠的反应,扬长而去。
这番话十有八九会传到大哥马燃的耳朵里,至于结果如何就只有天知道了。两天之后马国忠从开原传回了口信,说是因为这番话被马燃训斥了一通,马城虽然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还是失去了对这位大哥的最后一丝好感,此人刚愎自用不能容人,开原马营在他手上,早晚难逃覆灭的命运。
马城也不打算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对手下新兵的训练更严格了。每天把八名子弟兵练的苦不堪言,却没有半路当逃兵的,也让马城心生感慨这个时代的农家子弟,吃苦耐劳的程度远超后世。这种程度的魔鬼新兵训练要是放在后世,早就该有刺儿头冒出来了,这些农家子弟的服从性,也远远超过后世的新兵。
第十章 芳名
第十章 芳名
转眼到了二月下旬天气转暖,马国忠已经开拔去了叶赫部,庄子上也到了农忙的时节。
一场小雨过后,马城不得不中断练兵,忙起农活。
这处庄子里种的是很寻常的麦子,马城前世也是寒门出身的农家子弟,种地倒也是把好手,抓一把地里的土捏一捏也就心里有数了,临近谷雨时节天气也转暖了,田里冰雪融化所以墒情很好,眼下正是春耕的关键时期,只不过是种的作物却让人大皱眉头,这么肥的田种麦子也太可惜了。
这种黑土田应该种水稻,或者玉米甘薯这样的高产作物。
又突然即将糜烂的辽东战局,只有他这种穿越者,才能切实感受到这一战的关键,为什么被称做是明清两国的国运之战,答案就是脚下肥沃的黑土地。这一战过后后金收服了关外千里沃野,收服了关外的农业人口,拥有了进攻大明的战略纵深,收服了这片大地上女真各部的人心和战马,牲口……
正想到入神的时候,耳边听到一声吆喝:“少爷你歇着吧,莫要脏了衣裳。”
马城回过神来答应一声,收拾心情索性脱了外裳,抄起锄头搭了把手。
庄客们知道他生性随和,从来不摆少爷的架子,倒也逐渐习惯了。
混了半天混的越发熟了,庄里大胆的妇人也敢调笑他了:“哟,少爷这身子骨,可比刚来的时候壮实多了。”
“他婶子,也不怕他叔撕了你的嘴。”
在妇人们放肆大胆的调笑声中,马城倒是觉得身心都放开了,才觉得重生之后整个人又活了过来。跟这些言语粗鄙的庄户人家相处,倒是比在规矩繁多的总兵府过日子,还要舒心快活的多。一场春雨过后庄里种齐了麦子,马国忠也托熟人带了一封书信回来,收到信的马城心情大好。
要说折服了马国忠还不至于,起码是赢得了他的尊重。
信中马国忠仍十分谨慎,只是委婉的表达了对马燃的不满,开原马营到了叶赫部,大少爷正和叶赫贝勒府中一名女奴打的火热,马营上下也是军纪松弛,每天喝醉酒的大有人在。马城折好书信不屑一笑,心知这位大少爷从小到大有严父盯着,不敢乱来,突然之间成了领军在外的大将,自然就得意忘形了。
忙完农活接着练兵,不敢再有丝毫的懈怠。
这天清晨给新兵们放了一天假,带着小三小五回开原城买马。在这没有装甲运兵车的时代,战马就代表着机动性,开原马市虽然不大可也算是很发达了,本来还担心银子不够,到了马市才知道担心的太多余了,这马市上清一色的蒙古马,价格便宜的吓死人,一匹普通蒙古驮马的价格不过五两银子,上等的好马也不过十两银子。马城这才解开了一个天大的疑惑,为什么努尔哈赤能以十三副盔甲起家,在建州弹丸之地,建立起了一支由数万骑兵组成的骑兵大军。
因为这时代辽东的蒙古马,基本上算是泛滥成灾了。至于优质的高大藏马,则是严格禁止贩卖的马种,在马市上是买不到的。藏马是大明骑兵专有的马种,和蒙古马相比胜在高大,冲刺起来爆发力也强的多。问题是蒙古马实在是太多太便宜了,足以让后金骑兵以数量弥补质量的不足。
用一百八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了二十匹蒙古马,已经让马城心满意足了,当场钱货两清牵走了马,马城兴致大起带着小三小五,去城里的馆子吃一顿好的,进了一家京菜馆子,点了一道一品肉,一道酱肘子一道翡翠豆腐,一壶烧刀子,三个人坐在靠窗的雅间里吃菜喝酒,倒也逍遥自在的很。
喝了一杯烈酒,马小五抹着嘴嘀咕:“少爷,这可比在总兵府里的鸟日子过的舒坦吧。”
马城没好气的笑骂:“好酒好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一边和小三小五闲聊,一边看着窗外总兵府所在的方向,不免有些失神。正有些失神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看到对面脂粉铺子里走出一位身长玉立的清丽少女。马城怔怔的看着窗外佳人,心说又会是这么巧的,正是那天在府中给他解围的少女,看着少女身边跟着的两名长随,也知道她是达官贵人家的女儿。
马小三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和马小五对看一眼一起怪笑起来。马城难得老脸发红,轻轻一巴掌拍过去,怪笑声中马小三知情识趣,掀开帘子跟了出去,马小三在开原城里人头很熟,很快打听到清丽少女的来历,副将于化龙于大人家的小女儿,和马城同岁年芳十六,闺名叫做于君凤。
君凤,马城默念着雅致的名字,也算去了一块心病。
副将大人家的女儿是他高攀不起的,且放在心里算是个想念吧。
下午,艳阳高照。
三个人赶着二十匹马,赶在入夜前回马家堡。
马城在边疆出生入死十几年,出了城很自然的警觉起来,注意到后面远远吊着几个鬼祟的人影。
马氏兄弟都是天生的猎人,也觉察到被人盯上了。
马小五拍马追了上来,小声提醒:“少爷,是山匪。”
马城轻一点头使个眼色过去,心知是在马市上被山匪盯上了,只有三个人赶着二十匹马,确实是有些托大了。后面几名骑马山匪也不急着追上来,只是远远的跟着,应该只是负责盯梢的。马城是在边疆出生入死十几年的人,自然很清楚这些山匪的路数,这几个负责盯梢的并不是真正的山匪,而是山匪在城里布置的眼线。
真正的悍匪,会在前面某个险要的地方堵截他。
这一路上人烟稀少,走起来可不太平。
马小三有些紧张,沉声问道:“少爷,咱们回城吧。”
马城稍一沉吟后翻身下马,从马背行囊里取出随身携带的半身鳞甲,战刀,强弓,摆手示意披甲上阵。马氏兄弟对看一眼也打起精神,各自取出一套皮甲穿上,一阵手忙脚乱过后三个人全副披挂,把战刀绑在背上强弓抓在手里,重新上马缓缓前行。拍拍身上这套精良的鳞甲,还真要感谢马国忠的一番好意。
第十一章 遇贼
第十一章 遇贼
在这个时代这样精良的铠甲,利刃,就是安身立命的资本。
可惜骑枪实在太扎眼了,这次进城没有随身携带。
小三小五身上皮甲也是极上乘的,足以抵御远距离射过来的箭矢。
凌乱的马蹄声中,马城轻松笑道:“怕了?”
马氏兄弟看他神态轻松,抓紧缰绳的手也就不自觉的松了一点。
这兄弟两人毕竟是没上过阵的新兵,初次上阵不免有些紧张。
一声呼哨,马城一骑当先加快速度,小三小五很有默契的落在后面,复杂殿后。
一个时辰后,到了城北三十里堡。
前面路上尘土飞扬,出现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人数大概有十几名。马城看到当先一骑穿着皮袍,手持一根狼牙棒,当即放弃了硬拼的打算,一声呼哨招呼小三小五下马,就在大路上将二十匹马围成两圈,人躲在中间单膝跪地,拉开强弓从缝隙里瞄准了冲在最前面的骑手。
小三小五也有样学样,一起拉开大明军制式的强弓。等山匪们冲到百步左右的距离,三支劲箭稀稀落落的射了出去都射空了,马城是吃亏在练习的时间太短,小五则是因为慌乱之中手心出汗。三箭落空却也把山匪们吓了一跳,纷纷识趣的勒住战马,就在原地转起圈来,烟尘四起。
很明显双方都料错了对方的实力,都有些意外。马城是没料到这队山匪骑兵,居然是使用狼牙棒大关刀这类重武器的,让他手里的马刀成了个天大的笑话。而山匪们显然是没料到在这种地方,居然会遭到强弓劲箭的狙击。一阵人喊马嘶后,山匪们也纷纷取下弓箭试图反击。
几支利箭射过来,十几步外力道已经尽了,射在空处。
山匪们装备的弓箭,自然不如明军制式的强弓,在射程上差了许多。马城趁机校正弹道,完全凭感觉再发一箭,劲箭直取一名山匪胸前要害,心中狂喜的时候那名山匪狼狈的翻身下马,虽然狼狈了点可也躲开了劲箭。马城咬着干裂的嘴唇却又十分无奈,想在一百步的距离上射中一名身手敏捷的骑兵,实在太难了。 反倒是小五箭术比他高明多了,第二箭射伤了一匹马,在山匪骑队中引发了一阵小小的混乱。
也只是一阵小小的混乱过后,马城三人就落到了绝对下风的处境。吃了亏的山匪们纷纷下马步战,下了马的山匪们分成两队分左右包抄过来。在三十步的距离上三支劲箭终于建功,近距离射翻了三个山匪,其中两人胸口中箭眼见是活不成了。见了血的山匪们被激发出凶性,不顾伤亡猛扑过来。
马城无奈仍掉强弓拔出战刀,准备迎敌,轻喝一声:“战阵!”
小三小五下意识的靠过来,按照平时的训练护卫左右,组成一个三人战阵。一个三角战阵以马城为箭头,仗着精甲护身上前迎敌。冲在最前面的山匪十分悍勇,冲进马匹结成圆阵抡起大关刀,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马城深吸一口气后就地一个翻滚,一个标准的单兵左前滚翻动作避开关刀,再起身的时候挺刀猛刺。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过后,马刀刺进山匪柔软的小腹。同时身边传来一声闷哼,应是身手稍差一些的马小三吃了亏。马城情急之下仗着精甲护身放弃当面之敌,就地又是一个翻滚,将左前方一名手持大砍刀的山匪刺透脚掌钉在地上,也替小三解了围,一记狠辣的膝撞顶上对手要害,对手惨叫一声缓缓软倒。
一个照面下来山匪两人横死,马小三也带了伤。
一声呵斥,杀红了眼的马城使出了全力,双手握刀侧身迎敌,上身却又挺的笔直,做出一副舍身猛攻的架势。对面之敌稍有些慌乱,下意识的举起狼牙棒横扫过来,却没料到马城只是摆了个空架子,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马城突然一个滚进动作,避开了笨重的狼牙棒,对手慌乱后退却被马城用腿扫倒。
卡嚓。
一声清晰的脆响,马城刀交左手同时骑到对手身上,有力的右胳膊将对手脖子绞成了九十度直角。这一下融合了单兵战术动作中的滚进动作,现代格斗术中的折颈技,从欺敌到制敌做的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毫无半点迟滞。看似威猛的狼牙棒,在马匹围成的小圈子里施展不开,反倒发挥不出长兵器的优势。
放开尸体,红了眼的马城喘着粗气,起身寻找下一个对手。叮的一声脆响,才刚起身的马城胸口中了一枚飞刀。近距离飞过来的短刀刺透了胸甲,却只能入肉半分渗出少许鲜血。一声狠笑,马城反手握刀扑向暗算他的山匪,身后呆住的马小五终于惊醒过来,情急之下也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抓起强弓拼了命的拉开。
嗖。
一支劲箭从马小五手中射出,近距离射翻了一名躲闪不及的山匪。
山匪的攻势大部分被马城接下了,也给了小五从容射杀的机会。
马城面前顿时压力大减,有了强弓掩护更是肆无忌惮的亡命搏杀。
日渐黄昏,大路上的人喊马嘶声逐渐平息下来。
刷,提刀肃立的马城眼神冰冷,架住下一名敌人的脖子。
被他架住脖子的敌人踉跄坐刀,带着哭腔大叫:“少爷,我是小五!”
马城神智逐渐恢复清明,看清面前的小五之后,终于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全身上下大小几处伤口一起疼了起来。两世为人从未经过如此血腥惨烈的一战,用脱了力的感觉很难受,难以掩饰的大口喘息,马匹围成的圈子里伏尸处处,十几名山匪多数横死当场,其中大部分是他的杰作。
也有几名中箭的山匪,是死在马小五的强弓之下。
喘息过后,马城低头看看沾满鲜血,几乎被砍烂的精良鳞甲,从未如此直观的感受到在这冷兵器时代的战场上,一身精良铠甲的重要性。要是没有这身大明制作最精良的铠甲护身,这一战有十条命也交代了。这套鳞甲虽然只有半身,防护能力却是极强,甲片连结之绵密代表了大明军工最高的水平。
身上最重的伤是在鳞甲护不到的右腿上,挨了一刀皮肉都翻卷了。虽然没有伤到骨头,却休想再凭自己的力气站起来。马小三手臂挨了一刀还在乱战中扭伤了脚,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第十二章 官兵
第十二章 官兵
太阳西下,远处隐隐传来几声马嘶。
马城心里一沉大叫糟糕,该不会又来了一队山匪吧。
马小五也惶恐之下站上马背,随即疯狂的大叫起来:“少爷,是官兵!”
马城心里一松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知道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很快有一队衣甲鲜明的轻装骑兵飞驰而至,看服色象是某位达官贵人家的家丁。马城在小五的搀扶下咬牙站了起来,仍是警觉的握紧战刀,和飞驰而来的骑士们打了个照面。
马城打起精神,招呼一声:“来者何人!”
当先骑士勒住战马,高声回答:“我等是于大人帐下亲兵,报上名来!”
马城不敢怠慢,沉声回答:“马家堡民壮马城,见过军爷!”
带队的骑士似乎十分精干,挥手命令身后骑士散开队形将现场团团包围起来,尤其是把马城三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严防马城三人趁乱逃跑,一名骑士翻身下马很小心的检查满地的尸体,将现场十几具尸体都查了一遍。
检查过后这名骑士表情一呆,大声禀报:“大人,是李狍子,李狍子死了!”
带队骑士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讶表情,翻身下马亲自去检查尸体。马城三人对看一眼也大为意外,这李狍子可是开原附近著名的山匪,连马城也知道此人行踪不定,来去如风又心狠手辣,因此才有个狍子的雅号。也没想到那名擅长飞刀偷袭,却被马城开膛破腹的高瘦山匪,就是大名鼎鼎的李袍子。
马城龇牙咧嘴的长出一口气,看来这回想不出名都难了。
带队骑士确认了李狍子的尸体,态度也好了不少,重新抱拳见礼:“某家于继勇,在于化龙于大人府上混口饭吃,壮士和两位贵友好本事!”
马城龇牙咧嘴的抱拳还礼:“不敢当……军爷,咱们身上可还带着伤呢。”
心想又会是这么巧的,于化龙于大人,可不就是于君凤的亲爹了。于继勇这才注意到他腿上的伤,赶忙吩咐部下找来刀伤药,先给马城处理伤口,这腿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处理不好一旦感染可就麻烦了。简单的上了点伤药,马城因为失血过多又用脱了力,已经快睁不开眼睛了。
于继勇倒是热心肠,吩咐两名部下搀着马城,就近找了个庄子过夜。
这时天已经黑了,也只能等明天再进城了。到了一处小庄子上,马城强撑着眼皮让人找来蜡烛,匕首,烧刀子酒,用烧刀子酒给伤口消过毒后,又拿着匕首沾了酒在蜡烛上反复的烤,忍痛剜掉伤口周围坏死的肉才重新上药包扎,处理完伤口终于撑不住了,昏沉沉的熟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才知道厉害,伤口针扎一般的疼,没有十天半个月休想下地。好消息是睡了一夜并没有发烧,也就代表着伤口并没有感染。于继勇倒是极热心的人,一面派部下去城里报信,顺便雇几辆大车回来,把山匪尸体带回开原报官,免不了要把这些悍匪首级挂在城门上示众的。
而马城因为腿伤行动不便,只能留在城外养伤。
第二天于继勇从城里回来,也带回了最新的消息,悍匪归案,在开原城引发了不大不小的轰动。马城的身世就算想瞒也瞒不住了,有了于继勇这个证人,消息很快从衙门传了出去。开原城大街小巷上很快传开了,总兵马大人家的一位五公子有万夫不挡之勇,单骑力战山匪李狍子,当场隔毙李狍子以下悍匪数十名,首级正挂在北城门上示众呢,这种民间传言总是会被好事的百姓夸大,也让病榻上的马城哭笑不得。
以三敌十还要了半条老命,万夫不挡实在是谈不上。
百姓们却不管这么多,只当成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继勇难掩激赏之情,高声夸奖:“我当是哪里来的好汉,原是马大人府上的公子,将门虎子,难怪!”
马城躺在病榻上,只有苦笑的份:“于兄太高看我了,亡母只是马大人看中的一个外宅,上辈子也没进过马府。”
于继勇露出恍然表情,看过来的眼神里多了点同情。
此人对马城的勇武似极为赏识,命人抬进来一箱银子,笑着说话:“这是开原府衙悬赏李狍子的赏银一千两,我一并替你领来了,哈,这李狍子在铁岭,抚顺,辽阳都犯过命案,赏银都加起来有三千两之多,府衙已经派人快马去各府报信,派去京城刑部报信的也该上路了,过几日等刑部的上官来了,还要给你披红游街呢。”
马城接过银子很自然的道谢:“银子是好,披红游街就免了吧。”
于继勇哈哈大笑拍拍他肩膀,仍是一副激赏表情。
马城也是识趣的人,让小五从箱子里点出五百两银子交给于继勇。
于继勇还要推脱一番:“收了你的银子,不是抢了你的功劳?”
马城硬把银子塞进他怀里,于继勇半推半就也就收了。
在庄子上养了几天伤,几天时间里来了好几拨探伤的,多是被李狍子害过的苦主,累得马城脸上肌肉都僵了。这天晚上都已经睡下了,庄上又来了一位女眷,马城连衣服还没穿好,一位情绪激动的少妇已经闯了进来,全身素服的少妇径直进门之后扑通跪地,咣咣的磕了两个响头。弄的马城面红耳赤,也不知道该不该起来穿衣服,还在尴尬的时候素服少妇已经哭上了,哭着说她夫家上下二十六口被李狍子灭门,要给恩公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马城心里大叫救命,实在是有些吃不消了。
闻讯赶来的于继勇和马小五表情都似笑非笑,一副惹厌的样子。
最后还是于继勇出面把人安抚住了,还派了两个人守在庄外,才挡住了络绎不绝的访客。
三天后,清晨。
马城咬牙翻身下床,伤腿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摇晃了几下才站稳了。这一次伤的虽重心情却是极好,代价虽然大了点,总算是在开原闯出一点小小的名气了,这年月没有名气是万万不能服众的。勇武善战这样的好名声,对他在这时代施展拳脚很有帮助,可以弥补出身的不足。
第十三章 青华
第十三章 青华
令人心寒的是马府的冷淡态度,对街头巷尾议论的马府五少爷不闻不问,似乎是马府从来没有过一位五少爷。马城倒是能体谅父亲大人的难处,这么多儿子一碗水本来就端不平,当然不可能来亲近他这个私生的。才刚能在小五的搀扶下走动了,就雇了大车回马家堡,受到了庄上乡亲英雄一般的欢迎。
令人心寒的是马府的冷淡态度,对街头巷尾议论的马府五少爷不闻不问,似乎是马府从来没有过一位五少爷。马城倒是能体谅父亲大人的难处,这么多儿子一碗水本来就端不平,当然不可能来亲近他这个私生的。
才刚能在小五的搀扶下走动了,就雇了大车回马家堡,受到了庄上乡亲英雄一般的欢迎。马家堡父老出迎五里,迎接为百姓铲除了悍匪李狍子的子弟兵,马城被众星拱月一般围在中间,在热烈的气氛里心中十分感慨,这就是民风淳朴的大明。
血战悍匪,个人勇武,这种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总是很容易流传的。这些淳朴的百姓想法也很简单,悍匪李狍子很凶残,动辄灭人满门,马城替他们除了地方一害,百姓们就对他感恩戴德。
被人搀扶着躺到床上,有客人来,一个全身缟素的清冷少妇端端正正跪在门外,引来马家堡父老的好奇瞩目。马城稍觉有些尴尬,隔着一道房门观察那清冷少妇,虽然两世为人也不免有些心动,这少妇年纪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身材婀娜匀称,生的白白嫩嫩脸蛋十分秀美,披散的秀发略有些凌乱,秀发上还插着一夺小白花。
这全家被山匪灭门,身世可怜的缟素少妇,清清冷冷,象是一朵在风雨中飘摇的野白合。
尴尬之中,缟素少妇脸色平静却很固执,一个头磕到地上:“妾柳白氏,斗胆以不祥之身,此生愿为奴为婢侍奉郎君,望郎君成全。”
马城越发尴尬了,在大明朝,奴婢的地位是很低下的,生死都在主人掌握之中,这骨肉娉婷,楚楚可怜的少妇实在太固执了,也没想到灭了一个李袍子,惹来一个楚楚动人的御姐丫鬟,也被她的愚忠愚孝弄的哭笑不得,心中长叹一声这就是大明朝,跟这死心眼的烈女说不清楚。
听她言语之间有几分文气,也知道她是出身书香门弟,读着《女训》长大的贞洁烈女呀。
尴尬之中,好在李嬷嬷替马城解了围,李嬷嬷是脸上带着满意的微笑,把柳白氏从地上拽了起来。
李嬷嬷看着俏寡妇,老脸上皱纹都笑开了,软语安慰:“那你就留下吧,我替城哥儿收下了,我们城哥儿身边,也是该有个贴心人伺候着了。”
缟素少妇如释重负,又端端正正跪伏在地上,拜了一拜:“妾白氏女青华,拜见少爷,愿少爷万福金安,长命百岁。”
马城被她美貌风韵弄的眼晕,尴尬之余一个眼色使过去。
李嬷嬷笑着把白青华拽走了,笑的很开心:“我们城哥儿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你既然入了庄子,就把这身孝服换了吧,白氏,你可愿意?”
清冷少妇乖顺的小声答应了:“是,嬷嬷,奴婢愿意。”
一个骨肉娉婷的少妇走远了,马城才轻轻擦了把汗,被她柔顺乖巧的样子弄的心痒难奈,来到这大明朝之后,终于第一次感受到大明朝男人的幸福了。这万恶的大明朝呀,只要男人有钱有地位,想弄个又乖又听话的美女暖床实在太容易了,一不留神,就会陷入到温柔陷阱。
躺在床上,马城拿起一本《纪效新书》,心情逐渐平复了。
想想又觉得有些好笑,连一个美貌的丫鬟都搞不定,还谈什么理想报复,看着兵书心情倒也释然了。左右不过是庄子里多一副碗筷,也误不了什么事,她已经够可怜的了,马城不愿意再侮辱她,还是给她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吧。
三日后,清晨。
马城尴尬的伸直胳膊,让温柔的丫鬟替自己穿好中衣,披上外袍,回头看着白青华跪伏在床铺上,整理着凌乱的被褥,视线落到清冷少妇身上,心中汗颜,人的适应能力果然是很强的,只用了三天时间,马城就适应了被美貌丫鬟不微不至的伺候,还变的享受了起来。强压下心里的虚火,走到外面活动着僵硬的关节,隐隐有些疼痛的伤口已经结痂了。
马城看着低矮的院强发出一声感慨,年轻就是好呀,恢复能力就是强。
远远看到几匹健马,几名骑士进了庄子,马城远远笑着打个招呼:“这大清早的,兄台为何扰人清梦,来做恶客?”
骑在马上的于继勇,狂放笑道:“你这黄口小儿,好不识趣,某家这回是奉了上命,来请你披红游街的,你这一身的伤可还能骑马?”
马城咧嘴放肆笑道:“有何不可,走罢。”
于继勇难掩欣赏的拍了拍手,伸个大拇指过来:“豪气,请!”
身后几名官差纷纷笑出声来,牵来一匹高大健壮的军马,笑嘻嘻的把马城请了上去,一行人说说笑笑出了庄子,在庄口会合了马小三马小五,一行人往开原府方向而去,享受披红游街的荣誉。
骑在高大军马上伤口隐隐做痛,马城却面不改色,尽显硬汉本色。
于继勇含笑看着,恭维了起来:“果然将门虎子,少年英雄。”
马城含笑答应了,心中琢磨着这位很有些痞气的职业军人,明军里的基层军官,钱也收,做人也圆滑马屁也拍,痞气比马国忠还要重一些,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可能少了点军人的铁血本色吧,这很可能就是大明军队里的常态了。
说说笑笑中赶到了开原城,马城三人在衙门里换上了大红袍服,领了府衙全套的仪仗,三班衙役在前面开路,锣鼓齐鸣,簇拥着三位少年英雄骑着高头大马,夸功游街,很快引来开原城百姓,商家夹道围观,一时之间出尽了风头。
小三小五很快兴奋的涨红了脸,在马上挺胸抬头显得异常兴奋。
第十四章 大明的官
第十四章 大明的官
马城倒不会贪图虚荣,而是趁机实地考察开原防务,很快就想的入神了。
整个开原城是完全按照军事重镇的标准建造的,城高墙厚,东西南北都有依山建城的险要关碍,城里更是四通八达,主街道异常宽敞可容八马并行,一旦受到攻击,宽敞的街道足够让城中部队在最多的时间内,上城墙驻守,城里更是囤积了大量的战备物资,军械,粮食。
城防设施,主要是东西城门安放的八门大将军炮,还有一些佛郎机,虎蹲小炮,组成了远程打击火力。以马城的眼光来看,开元的城防已经够坚固了,没有两三万精兵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这座军事重镇的。
马城眼睛眯着起来,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路边好奇围观的人群,直冒冷汗,这座军事重镇里,蒙人,朝鲜人,女真人实在太多了,而真实的历史上,开原城确实是被几百名女真奸细从内部攻破的,而对于开原城的反谍侦察工作,只能用形同虚设来形容了。
要守开原,必须先在城里扫清奸细,否则守城就是一句空话。
一定要尽快抓住兵权,马城默默的下了决心,并不在多,一个百户的精兵,足够控制开原城内的大局了。
欢呼声中,正在思索的马城被惊醒了,原来游街队伍刚好经过总兵府。
在人群的欢呼声中,总兵府门前八名跨刀卫兵也与有荣焉,胸膛比平时挺的高了一点,马城打起精神朝着总兵府门前,带队站班的小旗官点了点,轻喝一声,策着跨下军马扬长而去。
正午,开原城西北角,三万卫所衙门。
马城看着面前破败不堪的一座土城,精神一阵恍惚,好半天后才意识到,这里就是大明鼎鼎,拱卫开元的两大重镇之一,辽东三万卫所衙门了,理论上这座卫所下辖八个千户所,兵力雄厚,名义上拥护一万卫所大军。
然而马城看着光秃秃的土城,坟墓一般安静的大营,一时无语,这就是辽东二十五卫,实力最雄厚的三万卫衙门,衙门都破败成这样了,这三万卫超过一万人编制的大军,到底还有多少兵呢。
虽然早知道辽东卫所糜烂,可这也实在太离谱了,离谱到让人不敢相信。
恍惚之中,卫所衙门里走出来一标亲兵,簇拥着一个方面孔的中年将领,身材高大的中年将领脸上带笑,态度和气。
马城心里一动,慌忙甩镫下马大礼参拜:“小侄马城,见过世叔。”
中年将领笑着把马城扶了起来,半开玩笑的笑道:“你倒精明,受了你这一礼,世叔我麻烦可就多了,罢了罢了,里面说话。”
马城心中顿时狂喜,心中大叫机会来了,这一仗没白打,这位世叔于化龙于大人,可是开原军方第二号人物,也是便宜老子马林的副手,也和马总兵好到同穿一条裤子,有了这位于副将的赏识,事情可就好办多了。
挺直胸膛,跟在于化龙身后走进卫所衙门,马城咧嘴笑了起来,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位世叔挑了这么个地方接待自己,其中是一定是大有深意的,说不准这破败不堪的三万卫衙门,就是马某人的起家之地了。
正午,卫所衙门,庆功宴。
依晚辈礼节见过一位指挥使,两位指挥同知,四位指挥佥事,三位千户大人,马城感觉笑的脸部肌肉都僵硬了,诸位三万卫将领倒也不敢托大,连指挥使大人也口称贤侄,态度亲热的不得了。
等级森严呀,马城算是体会到了,庶出的少爷那也是马府的少爷,由不得这些三万卫将领怠慢。
杯酒下肚,于化龙别有深意的笑道:“贤侄,为叔的这里有一封书信,你先看过。”
马城放下酒杯,从这位世叔手里接过信,打开散发着墨香的上好宣纸,大为意外,信是便宜老爹马林写来的,言语之间,马总兵仍是一副严父的口吻,先把马城训斥了一番,大概意识是说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不该去和悍匪拼命,一通训斥让马城看的头都抬不起来,脸也红了。
训斥过后,马总兵又淳醇教导,鼓励了一番,又夸奖起马城有侠义之风。
一封又臭又长的书信,看的马城满头大汗,差点被里面的弯弯绕绕弄晕了,连给儿子写封信也要搞的恩威并重,软硬兼施,马城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心中叹气这大明朝的上官呀,就是这副德行了,矫情,大忽悠。
书信最后,马林倒是言辞恳切,以一副慈父的口吻安慰了一番,并且给马城引荐了自己的副手于化龙,很有点为儿子铺路的意思。放下书信,马城再擦一把汗,看着诸位将领一脸苦笑。
对于亲爹的安排,马城还是有些感动的,对于他这个私生子,马林还是肯维护的,父子就是父子,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善意的轻笑声中,一位识趣的千户主动敬酒,化解了庆功宴上小小的冷场。
酒过三旬,于化龙轻笑了一声,正色说话:“兄长昨日言,吾家有千里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某深以为然,想那悍匪李袍子何等凶残,落草数年以来,手下聚集了一班悍匪,在开原,铁岭,沈阳等地为害数年,动辄灭人满门,这等禽兽一般的悍匪,被贤侄等人一战而阵斩之,少年英雄也!”
一番话说完,三万卫一票将领纷纷附和,恭维,气氛变的热烈起来。
马城被灌了一通迷汤,又是一阵哭笑不得,要不是两世为人拥有成年人的心智,还真被这位世叔给忽悠住了。这位于大人也是个大忽悠,把马某人当成孩子哄了,马城才不信以生父的人性,会说出吾家千里驹这种话来,多半是于大人杜撰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位于世叔也没安好心呀。
果然又吃了几杯酒,于化龙轻咳一声:“昨日兄长再三嘱咐,要为贤侄谋一个大好的前程,贤侄弓马娴熟,不如就在这三万卫谋个差事,先做个总旗,如何?”
第十五章 强汉亡于妇人之手
第十五章 强汉亡于妇人之手
马城心中重点来了,打起精神,脸色又有些古怪,一个总旗官就想把自己打发了,这位世叔言不由衷呀,嘴上把自己夸的天花乱坠,处置起来却轻飘飘的,轻轻松松就打发了,说白了,还是不愿意搀和进总兵大人家里,乱七八糟的内宅之争,摆明了不愿意得罪人。
三万卫衙门,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这地方已经烂透了,指挥使,同知,千户,百户,各种长官加起来比虱子还多,想做点事情也太难了吧,这位于大人也是官场老油子,嘴上说一套,做起来又是另一套,深得明哲保身的官场精髓。
马城倒也不怨恨他,为了一个私生子得罪上官家里的原配夫人,长房大公子,没人会蠢到这么做的。
看到马城默然不语,于化龙又轻笑道:“那就这么定了,老董,看你的了。”
三万卫指挥使董大人,会意笑道:“下官明白。”
马城心中一阵苦涩,心知肚明这三万卫就是个大染缸,一旦进了这三万卫,就算马某人有盖世武功,锦绣千万,恐怕也动弹不得了,在这个烂泥潭里呆久了,什么雄心壮志也就消磨掉了,这就是活生生的大明官场呀。
马城沉默,端起酒杯突然咧嘴笑了,笑的很阳光:“世叔,小侄自幼爱读史书,想请世叔指教一二。”
于化龙和一众三万卫将领同时错愕,都是一脸茫然,又有些惊讶。
于化龙虽然有些不满,还是轻松笑道:“贤侄请讲。”
马城又是咧嘴一笑,笑的很灿烂:“小侄读汉史,有一事不明,敢问世叔,强汉亡于何人之手?”
话一说完,于化龙脸色也慎重起来,这个问题问的也太严肃了,身为长辈,自然是不愿在晚辈面前出丑的。
于化龙稍一思索,才轻松回答:“汉虽强,然强汉好战,好战必亡。”
另一边董指挥史也按捺不住,再加上喝了不少酒,拍桌叫道:“强汉亡于外戚,外戚干政,宦官专权,怎能不亡?”
几位同知也不甘示弱,纷纷发表了一番见解,在座虽然都是高级将领,自然都是读过汉史的,谁也不愿意在同僚,晚辈面前出丑,有理没理,自然都是要辩出三分道理,很有些指点江山的意思。
看着诸位大人闹的脸红脖子粗,马城咧嘴又是一笑,笑的有些狡猾。
等诸位大人吵了一会,马城才正色说道:“强汉,实亡于妇人之手。”
一句话说完,一位同知大人把酒喷了出来,三万卫衙门里响起一片放肆的哄笑声。
就连董指挥使也没忍住笑,放肆笑道:“荒唐,简直不学无术!”
喷酒的那位同知大人,也戏谑道:“荒谬,不知所云。”
哄笑声中,只有于化龙脸上带笑,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重新打量着马城。
马城面不改色,仍正色道:“强汉确是亡于妇人,先有吕后谋汉篡位,后有窦氏,王氏,卫氏以后宫干政,独揽大权,王氏,历汉四世为天下母,后有其侄王莽篡汉建新,其后赵氏姐妹祸乱宫闱,残害后宫,逼杀皇子,到东汉时又有何氏纂汉,这一桩桩,一件件,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惟妇人之言是用,强汉如何不是亡于妇人?”
话说完了,诸位三万卫将领听的目瞪口呆,卫所衙门里一时鸦雀无声。
马城脸色仍很平静,重重的哼了一声:“惟妇人之言是用,惟妇听是用,至黑白颠倒,纲常错乱,满朝皆是魍魉小人,不知廉耻,甘做妇人裙下之臣,强汉如何不亡?”
安静过后,目瞪口呆的董指挥使先回过神来,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顶头上司于大人,但凡不是白痴也该听出来了,马城这是指桑骂槐呢,借汉史讽刺于化龙于大人,惟妇人之言是用,被那位强悍的总兵夫人吓尿了。
偏偏马城又骂的很巧妙,很文艺,骂人还不带半个脏字。
魍魉小人,不知廉耻,裙下之臣,马城就差没指着于大人的鼻子骂了,堂堂副将,二品大员,受制于一个泼辣妇人,你就是个奸佞小人。
诸位长官看着顶头上司于大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连董指挥使也眼皮直跳,低头看着桌子上的酒杯不敢吭声。马城却仍是面不改色,感觉把这些天来受的鸟气全出了,骂的过瘾,骂的痛快,骂的酣畅淋漓。于大人脸色从白变青,一张四方大脸最后涨的通红,偏偏还不能发作,不知道会不会憋出内伤。
马城骂的可是古人,论的是强汉兴衰,与你于大人何干。
好半天后,于化龙才缓缓吐出一口闷气,一拍桌子腾的站了起来,冷笑三声,再厚的脸皮也呆不下去了。于大人红着脸扬长而去,在场诸位将官干坐在酒席桌上,表情可就有些复杂了。
有人看着面不改色的马城,一脸玩味,有人甚至还有些赞赏,尴尬过后,董指挥使重重的叹了口气,第二个起身走人了,临走的时候还一脸同情,拍了拍马城的肩膀,一众三万卫将官做鸟兽散,好好一个庆功宴闹的不欢而散。
马城面无表情扯下身上的大红袍服,最后一个起身走人。
傍晚,官道。
骑在马上被风一吹,马城酒意清醒了点,隐有些后悔,实在不该得罪这位于大人的,这一骂倒是舒坦了,可也把人得罪了,转念再一想骂就骂了,又能怎样,马城算是把这大明朝的官场看透了。
这大明的官场和后世差不多,都是同样的乌烟瘴气,充斥着各种五花八门的裙带关系。
就算你是汉武复生,诸葛转世,陷在这些裙带关系里,也寸步难行,大明,实在是亡于吏治。什么虎躯一震,王八之气散发,只能当作笑话来看,大明朝归根结底是一个人情社会,人情大过天。
乐观的马城终于认清了残酷的现实,有总兵夫人在上面压着,他这个总兵府私生子,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这辈子就乖乖的做个土财主吧。骑在马上,马城脸色变的有些阴沉了,她不仁,日后可别怪马某人不义了。
第十六章 仿制长弓
第十六章 仿制长弓
第二天,马家堡。
郁闷的马城突然加大了训练量,把八个子弟兵练的死去活来,人人都脱了一层皮,实力,被残酷的现实狠狠的打击了一次,马城更加渴望拥有实力,这八个马家堡子弟兵,就是马城在这个时代,全部的本钱了。
两日后,马家堡。
马城正在对着一堆木材发呆,一大堆从集市上淘来的榆木,橡木,白蜡杆,打算尝试制作一件神器,传说中的英格兰长弓。马城这也是无奈之举,强弓,硬弩,在大明朝是严格管制的军国利器。
至于火器,要是马城真的弄几把鸟铳回来,怕是第二天就要被马总兵大义灭亲了。
马国忠弄来的那五张强弓,因为训练使用太过频繁,已经有一张不慎报废了,早晚都会陷入到无弓可用的窘境。马城拿起一张明军制式强弓,把玩着制作精良的小梢角弓,严格说起来这是属于马弓的一种。
这种强力复合弓制造的确实很精良,制造工艺也十分先进,代表了大明军工的最高水平,但是制造这样一把复合弓需要多久。制造这样一把制式强弓,光是材料就多达六种,干,角,筋,胶,丝,漆,还要用到多种木材,竹材,多层叠合,一系列复杂的工艺程序,经过两到三年的时间,方可使用。
两到三年造一张弓,价格之昂贵可想而知了。
于是马城想到了前世边境线上,牧民用来打猎的自制长弓,但凡长弓,制造工艺都是差不多的,十分简单,马城曾经亲眼见过一位蒙古牧民,在两个小时之内造出了一把仿英格兰长弓,还亲手试过那把弓的威力,当时的感觉是很震撼,因为那位牧民大叔在两小时内造出来的长弓,射程居然超过了两百米。
当然马城是大大的震撼了,两个小时造一把强弓,和工艺复杂的复合弓相比,简直就是穷人版的核武器呀。
让马小五喊来庄子里的木匠,马城挖空心思的回忆了一会,才让木匠选了一块榆木中间的部分,截取了一块长达一米五的木材做弓背,在木匠茫然的询问下,切削,削成中间厚,两头薄,形如扁担的弓身。
弓身有了,马城精神振奋了起来,握着弓身发力尝试弯曲。
让木匠把硬度高的地方稍稍削薄一些,尽力做到弓身的弹性均匀。茫然的老木匠手艺还是很过硬的,理解了马城的意思之后,花了一个小时慢慢打磨,最后交到马城手上的,是一张光滑平整,几乎绝对对称的完美弓身。
这回轮到马城看着憨厚老实的老木匠,目瞪口呆,这是全凭手艺打造出来的弓身,这比机器切削还标准呢,果然不能小看古人呀。狂喜的马城赏了老木匠五两银子,又和老木匠商量着做了一个支架,从上到下在支架上做了个十个凹槽,逐步将弓身变的弯曲。
得了赏银的老木匠更加卖力,力求将弓身弯曲到均匀完美,在弓身两端开了弦槽。
两个人在庄子里折腾了一整天,才做好了一张近乎完美的长弓,打走了憨厚的老木匠,马城拿着新鲜出炉的仿英格兰长弓,心情突然兴奋起来,把自己关在柴房里,亲自熬了一锅牛筋,牛筋弓弦制好后,再缠上一层丝绸,一层麻线,系到弓身上再打个射手结,一把制作精良的长弓就制成了。
走出柴房才发现外面天已经黑了,白氏就站在柴房门外,眼巴巴的看着他。
兴奋的马城突然狂叫一声,跑过去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原地转了几个圈。
白氏吓的花容失色,失声尖叫:“少爷,少爷,绕了奴婢吧。”
马城哈哈大笑着把她放下,一手挽着娇羞难堪的清冷少妇,另一手提着新鲜出炉的仿英格兰长弓,感觉消磨的信心全回来了。
第二天上午,大训练量的出操结束后,马城迫不及待的想要试弓。
庄口突然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马城远远看着庄外七八名骑士,牵着十几批战马进了庄子,赫然是马国忠回来了。马城大喜,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了过去,马国忠为首八名骑兵,大多露出感动神色,纷纷甩镫下马行了军礼。
马国忠人晒黑了一点,却越发精悍,眉宇之间却有些愁苦。
马城咧嘴灿烂笑道:“国忠大哥,各位兄弟,回来了就好。”
马国忠堂堂七尺的汉子,眼眶都有些泛红了,哈哈一笑又抱了抱拳,欢呼声中,一群后生替八名骑兵牵了马,大群人有说有笑回了庄子,骑兵们的家人更是喜极而泣,整个马家堡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
中午,洗尘宴。
十几条健壮的辽东汉子,坐在主角厢房里,默默的看着美厨娘白氏忙里忙外,把时令菜肉一盘盘的端上来。马城脸色有些难看,因为马国忠等八人是被赶回来的,被那位亲大哥从叶赫氏驻地赶了回来。
马国忠更是被撤了官职,从总旗官革职成了大头兵,一同被赶回来的都是庄子里交好的兄弟,站出来替马国忠鸣不平的,也一同被大少爷迁怒了。而马国忠被革职的原因,不过是因为劝了大少爷几句,不肯给大少爷心爱的宠妾行礼,大少爷的心爱宠妾,就是叶赫部那个美貌的女奴了。
有些压抑的气氛里,马城由衷感慨道:“回来就好,来,喝酒!”
受了委屈的马国忠眼神一黯,也哈哈一笑:“也罢,喝酒!”
八人都是铁诤诤的汉子,哈哈一笑,甩开腮膀子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让马城心情豁然开朗,仿佛回到了前世的军营,一切都在酒里了。
两坛老酒下肚,众骑兵说起来这些天驻守叶赫的经历,话也逐渐多了起来。
几个年轻气盛的骑兵,言语之间多有些不满,借着酒意,说话石头也大了起来。
一个年纪二十多岁的年轻骑兵,不满抱怨:“老子早受够了那厮的鸟气,好好一个马营,被那厮弄的乌烟瘴气。“
第十七章 辽骑
第十七章 辽骑
马城记得此人叫丁文朝,擅用三眼铳,性子可是有些火暴的。
另一个年轻骑兵,也冷冷哼了一声:“那厮每日在贝勒府喝的人事不醒,连营中军务也从不过问,马营上下哪个服他?”
议论声中,醉眼迷离的马国忠反倒很豁达,又是哈哈一笑:“不说了,喝酒,不要辜负了五少爷的好酒好菜。”
一众骑兵纷纷端起海碗,放肆起来,大海碗轮番敬了过来,马城来者不拒,一顿酒从中午喝到晚上,喝的酣畅淋漓。
傍晚,打谷场。
八名骑兵有七个躺着回家了,只有马国忠还能站的稳当,被同样面红耳赤的马城硬拉到校场试弓。马城嘱咐小五小三,带人把校场戒严,信手把新鲜出炉的仿英格兰长弓,塞进马国忠手里。
马国忠不以为意的接过长弓,弓一入手试了试力道,酒马上就醒了一半。
七尺的汉子卯足了力气,才把硬弓拉了个满弓,一口气很快就泻了,晃着酸痛的膀子龇牙咧嘴。
马国忠酒被惊醒了一半,把玩着长弓啧啧赞叹:“乖乖,好硬的弓,这弓少说得有一石了。”
马城得意的笑了笑,按照大明朝的标准,一石就是九十公斤,超过八斗就是强弓,超过一石那就是超级强弓了。马国忠酒醒了一半,啧啧赞叹,把玩着长度接近一米五的大弓,眼睛很快亮了起来。
把玩了片刻,马国忠才惋惜道:“此弓虽然够劲,可惜太硬,诺大个开原府算上三万卫,辽海卫,铁岭卫,数万军兵,能拉开此弓的人,绝对不会超过千人之数,五公子,此弓可有什么名堂?”
马城笑着回答:“此弓是按泰西方法制作,有个名堂叫做泰西长弓,有泰西强国凭借此弓成军,横扫泰西未尝一败。”
马国忠眼睛又是一亮,仍在叹息:“可惜,此弓想要成军,难,难,难!”
马城也知道这是实话,三个难字,道尽了英格兰长弓的天然劣势,对使用者的要求实在太高了。
然而马城并不灰心,突然从箭壶里取出一枚铁簇重箭,沉腰坐马吐气开声,把手中长弓缓缓拉开,在马国忠的叫好声中,斜对着天上落日,手指一松把箭放了出去,呼啸声中,马国忠目瞪口呆看着铁簇重箭,在空中滑出一道美丽的弧度,落在远处斜斜的插进地面,一时间表情呆滞说不出话来。
马城心说这才是英格兰长弓的正确用法,长弓兵集群使用重箭,抛射,拥有恐怖的杀伤力。
不到两百米,仍是比马城预料中的近了些,一把制作精良的英格兰长弓,使用抛射,理论上射程应该超过两百米。问题出在箭上,明军制式的破甲重箭还是太轻了,需要改良,历史上的英格兰长弓使用的破甲箭,三分之一的部分都是铁制,使用的还是三菱破甲箭头,杀伤力之恐怖令人毛骨悚然。
等到马城把老木匠喊来,当面制作了一张长弓,马国忠已经在倒抽凉气了。
一回生,两回熟,老木匠这回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造好了一把精良的长弓。
马国忠咧着嘴,搓着手,抽了半天凉气才决然道:“值,太值了,就是把辽东挖地三尺,倘若能以此弓成军,也值!”
马城笑的越发灿烂,当然理解马国忠的感受,同为职业军人当然明白,这样一把制造简单,威力强大的武器,价值到底有多大,它的成本实在太低廉了,制作方法实在太简便了,这就是它巨大的战略价值。
诺大个辽东,身高体壮的精壮汉子,不知凡几,和长弓巨大的优势相比,它的缺点也就不是缺点了。
马国忠沉吟片刻突然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马城哑然看着他咬着钢牙,一字一顿的念道:“标下马国忠,见过少爷,请少爷赐弓。”
马城慌忙扶他起来,心中狂喜,所谓交人交心,抓起那把亲手制作的长弓,塞了过去,两人相视哈哈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这一晚马城睡的格外相甜,收了马国忠的心,就等于收了八名骑兵的心,这可是八名大明最精锐的辽军精骑呀,手中实力突然暴增,马城连做梦都要笑醒了。
七日后,青山脚下,简陋的练兵场。
七天时间,老木匠一口气制造了二十长弓,马国忠又要了银子,神神秘秘的亲自进城,打造了一批加重的破甲箭头,大队人马拉出来试箭。马城抚摩着散发着寒光的加重箭头,心中欢喜,有了马国忠这个识途老马,办事果然顺手多了。
八名骑兵端坐在马上,看着八名马家堡子弟人手一把长弓,一字排开,散发着寒光的破甲重箭让战马都低声嘶鸣,似乎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马城面无表情,下了军令:“起!”
八个少年整齐划一的举起长弓,斜指向天,整齐的动作让骑兵们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这还是那八个青涩的后生嘛。因为训练量大吃的又好,八个少年人人都养的身体强壮,和精壮的汉子也没什么差别了。
马城仍是面无表情,呵斥一声:“射!”
嗖嗖嗖,八支破甲重箭离弦而去,在骑兵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从艳阳高照的天空中落下,轻易撕碎了两百米开外的草人,又深深的钉进了干涸的地面。
战马的嘶鸣声中,马城再次下令:“起!”
“射!”
顷刻之间,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八名少年每人就射了十轮近百支重箭,整齐划一的动作让骑兵们脸色都木然了。
十轮过后,马城下令停止射击,十轮,已经是这些马家堡子弟全速抛射的极限了。
这些少年毕竟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再射下去免不了受伤,英格兰长弓对这些少年来说,还是太难驾驭了。然而骑兵们已经表情木然了,在马国忠的带领下,默默的骑着战马,赶到三百米外的目标区域。
近看更是让人毛骨悚然,八十支重箭散布在方圆数百米的范围内,连草人带地面都是千疮百孔,深深扎进地面的重箭,让骑兵们头皮发麻,再也没有半点傲气了,人人都是一脸死灰。
第十八章 桀骜
第十八章 桀骜
马城很理解这些骑兵的感受,面对这种从天而降的破甲重箭,他们身上的半身鳞甲,防护能力要打一个问号了,这些重箭就算破不了重甲,也能伤马,战马的防护可远不如人,骑兵冲锋中伤到了马,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当然骑兵部队不会傻傻的等着人射,骑兵胜在机动性强。
但是长弓方阵,在特殊的地理环境下,比如守城战中出奇不意,绝对会给对手一个巨大的惊喜。看着表情痛苦的子弟兵,马城深深的叹了口气,长弓方阵也是无奈之举,一支拥有大量精良火器,优秀士兵的车步骑混合部队,才是克制满州八旗的王道,可惜这样一支部队离自己还太遥远了。
马国忠却看出了一点别的东西,心服口服的赞叹:“少爷威武,少爷亲手训练这战阵,才是真真的厉害,标下心服口服。”
马城放肆一笑,把八个子弟兵放手交给了马国忠,学习长兵器马战,骑术。
回过神来的开原精骑们再不敢怠慢,气氛很快变的肃穆起来。
第二日清晨,马家堡校场。
马城背手站在校场上,身后八名子弟兵站的笔挺,笔挺的站姿让一身戎装的马国忠异常尴尬,四方大脸都尴尬到涨红了,因为起床的梆子声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他的部下还没有人出操。
和八个站姿笔挺,纪律严明的后生比起来,更显得他部下的开原精骑,简直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兵痞。马城看着天上大太阳,也在叹气,要让这些开原精骑变成一支纪律部队,难,这些眼高于顶的骑兵早习惯了三日一操,走个过场,很多人已经有了家室,让他们天天操练比登天还难。
直到日上三竿,开原精骑们才打着哈欠,懒洋洋的操练了。
看着精神萎靡的部下,马国忠脸上更挂不住了,因为少爷一手训练的那八个后生,居然动也没动,整整在校场上站了两个时辰,亲眼见识到这支小部队严明要可怕的纪律,马国忠额头冒汗了,看待马城的眼神也更热切了。
偏偏还有散漫的部下不开眼,嘻笑着打招呼,也没半点正经的样子。
马国忠勃然大怒,发了脾气:“大明军法,呼名不至,点时不到,扬声笑语,蔑视禁约,挨律当斩,拖出去砍了!”
马城倒被吓了一跳,心说国忠大哥是真的被气糊涂了,这说的也是气话。
散漫的开原骑兵们被训斥的抬不起头,看着脸色铁青的上司,人人都是一脸茫然。马城只好站出来解围,劝说了几句含糊了过去,总算把暴跳如雷的马国忠安抚住了,这为大哥也是要面子的人,脸上实在挂不住了,连砍人这种话都骂出来了。
看着面前一脸委屈的七名骑兵,马城思索片刻突然笑道:“不知者不罪,此事是某考虑不周。”
马国忠这才消了气,阴沉着脸色摆了摆手,七名委屈的部下如释重负,大着胆子偷看他脸色。
马城看着面前七个吊儿郎当的骑兵,轻轻叹气,说白了还是威望不足呀,打死这些人也不敢在老爹马林面前放肆,就算在大哥马燃面前,这些人也多半会俯首帖耳,未必敢这样蔑视军令。
出身,威望,官身,始终是他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想着事情,马城一向亲和的脸,逐渐变的阴沉了起来。
马国忠也满脸无奈的看着他,也不好再弹压了,一味弹压知会让这些部下离心离德,最后连兄弟都做不成了。
马城前世对付这种痞子兵,倒也有一套办法,一个字,打,马城曾经把一个不服管教的痞子兵,打的从营房躲进了厕所,最后跪下来磕头认错,后来那痞子兵见了马城,乖的就象耗子见了猫,腰杆挺的比谁都直。
马城沉吟片刻,虽然变的乖张起来,放肆笑道:“丁文朝,你披甲吧。”
被点名的骑兵满面错愕,怀疑问道:“为何披甲?”
马城笑的越发放肆:“今日操练的是短兵接敌,我怕伤着你,披甲吧。”
话说完了,顿时就把骑兵们的火挑起来了,校场上顿时一片哗然。
丁文朝性格本就火暴,强压下一口火,闷闷的哼了一声:“披甲就不必了,标下请少爷指教!”
一句话就把骑兵们的火气挑起来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些在开原马营混饭吃的骄悍之兵,分外受不得激。有些奇特的气氛里,两人各自挑选兵器,马城自然挑的是枪,一根白蜡杆大枪,丁文朝挑的是双手斩马刀,刀身狭长锋利让人望而生畏,比明军骑兵装备的苗刀还要长一点。
丁文朝双手反握斩马刀,刀背朝外,咧嘴讪笑道:“五少爷身娇肉贵,还是算了吧,标下怕失手伤了五少爷,那就罪过了。”
马城看他刀背朝外,也咧嘴一笑要过一把短刀,轻轻一削,精铁打造的枪头落地,手中大枪只剩下一根白蜡杆。
校场上又是一片哗然,连马国忠也有些担心了,委婉提醒:“少爷,这厮手底下也没个分寸,少爷小心。”
马城不以为意平端枪杆,轻喝了一声:“来!”
丁文朝似是被激起了凶性,狞笑一声,也是一声暴喝,踩着有节奏的碎步,反握长刀扑了过来,狰狞的表情象是一条见了血的狼,出手赫然是倭刀的路数,以长刀护住头脸,异常凶悍的斜劈下来,直取马城难以防守的右肩,这一刀要是被他砍中了,恐怕马城半个肩膀都要被劈掉了。
此人一出手,马城精神就是一振,真不愧是边军精锐,出手够狠,长枪手最难防守的部位就是肩,颈,这一刀劈的够刁钻,
一声暴喝,马城突然扭腰发力,挺枪前刺直直的刺出,弹性良好的白腊杆后发先至,奇迹一般刺中丁文朝粗壮的右上臂,看似直直的一式挺枪前刺,直来直去没有任何花哨,可也是马城前世今生苦练多年的。
一声惨哼,丁文朝刁钻狠辣的一刀再也劈不下去,脚下步子也乱了,惨哼一声踉跄着后退。这边军悍卒痛苦的揉着右臂,勉强握着刀,却任谁都能看的出来,他的右手在不受控制的颤抖,差点连刀都握不住了。
第十九章 服不服
第十九章 服不服
表情痛苦的丁文朝,睁大眼睛呆看着马城,痛苦的表情中还有些错愕。
校场上一片鸦雀无声,马营精锐们都骇然看着面无表情的马城,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马国忠才拍手大笑:“大巧若拙,大道至简,少爷这一枪,妙呀!”
马国忠的大笑声中,马家堡子弟兵仍是站的笔挺,看待马城的眼神却十分灼热,甚至有些狂热的意味。
马城心里也十分傲然,现代拼刺技术,是集古今中外长兵器刺杀术之大成,在科学分析的基础上,逐渐完善的符合人体工学原理的实战刺杀术。两点之间直线最短,如此简单的科学原理,在后世连小学生都懂的科学道理,在这个时代就是一大创举了。
大道至简,现代拼刺技术确实暗合这一条原理。
吃了亏的丁文朝吐了口唾沫,眼珠子有点红了,就象一头受了伤的恶狼,突然不依不饶的又扑过来。
马国忠大吃一惊,失声大叫:“文朝,停手!”
马城却是长笑一声,心情大好,十分欣赏这狠辣的丁文朝,这才是威震天下的大明边军精锐,有一种凶残的狼性,发起狠来才不管对手是谁,打不过也要咬下一块肉来,这一辈子在刀口上舔血的边军精锐,就应该有这样的狼性。
发了狠的丁文朝突然发力跃起,人在空中整个人团了起来,丝毫不顾忌自己的生死,斩马刀劈头盖脸的劈了下来。马城惊奇,这又是倭刀里的路数,这一招似乎叫做舍身击,是倭人武士冲阵时最爱用的路数。
这一招纯粹是不留后手,与敌偕亡,简直就是把自己当成肉弹砸进敌阵。
一声轻呵,马城仍是一招直来直去的前刺,让马城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前世今生前锤百炼的刺杀技术,大成了。
一声惨叫,丁文朝被白蜡杆捣中面门,整个人夸张的倒飞了出去。
斩马刀贴着鼻尖划了过去,马城也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被这发了狠的家伙毁容了,果然是武功再高,也怕拼命,这发了狠拼了命的边军精锐,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倘若大明数十万边军人人拼命,这天下哪还有野猪皮什么事。
一时间,马城突然觉得这辽东还是大有可为的,这辽东多的是血性男儿。
惊呼声中,两人分出了胜败,马国忠脸色苍白呵斥了一声:“救人!”
一群骑兵脸色同样惨白,扑向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丁文朝,被马城这一棍重重的捣在面门上,伤的怕不是不轻。马城也十分无奈,这种情况下留手是不可能的,刚才要是稍微手下留情,可就被那舍命一刀把半边脑袋都劈没了。
混乱过后,有人如释重负的叫道:“没事,昏过去了。”
马城也松了一口气,脖子没断就死不了人,但是免不了会有脑震荡之类的伤,也算是给这丁文朝吃了个大大的苦头。
半晌之后,一群人又掐仁中,又挖脚心,折腾了半天才把丁文朝弄醒了。
丁文朝摇晃着站了起来,喝醉酒一般东倒西歪,却很硬气,蛮横的推开了同僚的搀扶,又重重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这狠人也是受了刺激,坐在地上发呆,一言不发。
马国忠有些于心不忍,皱眉吩咐:“送他回家将养,就说是操练时不慎坠马。”
两个骑兵默默的把人扶了起来,却被马城叫住了,晕头转向的丁文朝,只能在同僚的搀扶下站稳。
马城脸色变的冰冷,冷声奚落:“服不服?”
丁文朝颈着脖子脸涨的通红,一个服字,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马城脸色阴沉突然重重一棍,抽在丁文朝腿弯上,七尺高的精壮汉子扑通跪地,虽然单膝跪地却仍是颈着脖子,不肯低头。马城前世也不知道收拾过多少刺儿头,再一棍重重的抽在丁文朝背上,抽的这刺儿头嘴角都抽搐了。
抽完了人,马城又冷声呵斥:“服不服!”
丁文朝疼的嘴角直抽,那还能说出半个字来。
“服了服了!”
“我等服了!”
周围一众骑兵终于怕了,生怕丁文朝被活活打死,纷纷求情,壮着胆子护住全身是伤的同僚。
马城这才随手仍了白蜡杆,心中冷笑,前世在边防当连长的时候,马某什么样的刺儿头没见过,收拾过的刺儿头可多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收拾这种刺儿头就是要树立一个典型,大会批小会批,两天写一个检查,三天汇报一回思想,每星期在全连战士面前做一回深刻检讨,就是一棵歪脖子树,马某也能给掰直了。
在这个时代,马城当然不能这么干,主仆有别,少爷就是少爷,家丁就是家丁,马城也没必要顾忌太多。
马城看着大口喘息的丁文朝,突然冷声哼道:“目无法纪,技不如人竟然执刀行凶,换一个人,岂不是成了你刀下冤鬼,马家堡容不下你这样的人,丁文朝,限你三日内携家眷离堡,小五,去帐房支五十两银子给他。”
丁文朝顿时面如死灰,被马城一句话打下了十八层地狱。
连马国忠在内,一众骑兵脸色都变了,马国忠嘴角抽搐了几下,偏偏又无力反驳,凡事都要讲一个理字,丁文朝技不如人是事实,吃了亏挥刀拼命也是事实,马城就是这马家堡的主人,家丁朝家主动刀子行凶,确实是罪无可赦。
这就是大明朝等级森严的制度,主仆有别,马城如此处置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丁文朝面如死灰是真的怕了,也由不得他不怕,总兵府家丁的待遇可是很优厚的,吃的好穿的暖,有诺大个庄子养着,军饷更是卫所兵的十倍甚至几十倍,是马家用银子喂出来的鹰犬。
一旦被马家清退,削没了军籍,丁文朝最好的结果,就是地主豪强家里看家护院,做条看门狗了。
死一样的安静里,骑兵们才意识到五少爷动了真怒,不是开玩笑的。
第二十章 收心
第二十章 收心
死寂过后,终于有人沙哑着声音,软语求饶:“少爷开恩,文朝上有老下有小,走不得。”
“少爷开恩!”
哗啦,七名开原精骑跪了一地,为丁文朝求情。
马城仍是背着手冷着脸,摆出一副翻脸无情的架势,也不怕这些骄兵悍将不低头。
骑兵里有精明的,搀着丁文朝急切劝道:“文朝,你服个软吧,五少年一向仁厚,会开恩的。”
丁文朝面色苍白咬紧了钢牙,终究还是眼神一黯,跪地求饶:“我服了!”
这三个字好象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言语之间很有些悲愤。
马城看他委屈悲愤的样子,勃然大怒,狠狠一脚踹了过去,一个窝心脚把丁文朝踹了个跟头。
马城也是动了真火,破口大骂:“你不服,你有什么资格不服,论出身,马某是名门之后,论武艺,马某强你十倍,虽如此,马某身处辽东百战之地,仍战战兢兢,不敢有一日松懈,开原,孤悬域外,东有建奴,往西,往北都是蒙人,年年犯境,掳我百姓,害我兄弟姐妹,你这个胸无大志的狗才,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你有何不服!”
一番话骂的丁文朝,连同七名开原骑兵抬不起头,不敢反驳。
马城也是借题发挥,骂痛快了才重重的哼了一声:“某先祖老大人,何等威名,以逃奴之身成盖世名将,每战必身先士卒,杀的蒙人人头滚滚,成就不世威名,马某不才,愿继承先祖遗志,为大明,为父母,为这马家堡百姓杀出一个功名前程,你这窝囊狗才,每日操练便是辱没你了,你这胸无大志的狗才,你给我滚回家去,混吃等死吧!”
骂痛快了,马城阴沉着脸色佛袖而去,留下跪了一地的开原骑兵,都被骂的面红耳赤,抬不起头了。
片刻后,庄外。
马城站在庄外,看着正在放牛,嬉戏的一群顽童发呆。
身边马国忠寸步不离,稍微落后半步,很有点亲兵家丁的觉悟了。
沉吟片刻,马城才担心问道:“是不是做的有些过了?”
马国忠突然咧嘴笑了:“无妨,少爷骂的痛快,骂的标下心服口服,这些狗才,早该有人收拾了。”
两人又沉默片刻,突然觉得无话可说,相视无语。
还是马国忠又咧嘴笑道:“标下在想少爷方才这番雷霆手段,颇有些老大人的遗风,老大人后继有人了。”
马城不由笑骂道:“言不由衷。”
马国忠咧开大嘴嘿嘿一笑,两人相视又是一笑,颇有些知己相得的意思。
马城沉吟过后,又轻笑道:“依你之见,这丁文朝可服了?”
马国忠摸着下巴上的短胡须,摇头晃脑的笑道:“御下之道,当恩威并重,大雷霆后,少爷还需布施些雨露,如此丁文朝才是真的服了。”
马城翻个白眼差点被口水呛到,心说老子又不是青楼婊子,布施哪门子的雨露,当然话糙理不糙,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从古到今,这御下之道都是同样的手段,胡萝卜加大棒,无往而不利也。
傍晚,丁文朝家。
三间正房,两间厢房的青砖小院,就是丁文朝在庄子里的家了,果然是马家用银子喂饱了的,这青砖小院比外面的富户,小地主家还气派。
马城一个眼色使过去,白氏会意,婀娜多姿的走过去敲门。
吱呀,漆黑沉重的大门打开,一个身材佝偻的老汉牵着个五六岁大的顽童,呆看着白氏用力擦了擦眼睛。马城把手中提着银子,猪肉交给白氏,看着正在咬手指的可爱顽童,忍不住把孩子抱了起来。
丁父反倒有些忐忑了,口称少爷,有些慌张的把人迎进正房。
庄户人家也没那么多规矩,一壶麦茶,一点果品摆在八仙桌上,丁氏一家四口忐忑不安的站在桌前,人人都哭丧着脸。
隔着一道门帘,隔壁卧房里十分安静。
马城也不说话,到底要看看这只嘴硬的死鸭子,能撑多久。果然半刻钟不到,内室的门帘掀开,一身是伤的丁文朝只穿着中衣,披着一件外袍,硬着头皮走出来了,身上的伤已经处置过了,样子有些滑稽。这刺儿头半边脸肿了起来,中棍的那半边脸肿的象个包子,很可能还有些脑震荡,连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马城这才使个眼色,让白氏把二十两银子,五斤猪肉放到八仙桌上。
二十两银子加上五斤猪肉,分量也不轻,白氏提着也很累了。
丁文朝脸色大变,硬着头皮抗辩:“少爷开恩,标下确是服了!”
马城懒的和他浪费口水,吩咐白氏拿着猪肉,和丁家娘子拿去厢房做了吃,把丁家二老请到上座,又把天真可爱的孩子抱了起来,放在膝盖上逗弄,很快逗的孩子咯咯直笑,还顽皮的用小手来抓马城的脸。
伸手不打笑脸人,厢房里很快传来肉香味,还有白氏和丁家娘子小声闲聊说话的声音。
上座的丁家二老也宽了心,小心谨慎的陪着主家说话,气氛一时间倒也温馨融洽。
只有尴尬的丁文朝站在正厅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好象完全变成了个局外人,异常窘迫。直到马城打开褡裢,取出一小棵银锭塞给孩子做见面礼,丁文朝才终于忍不住开腔了。
这丁文朝还是死硬死硬的,闷声闷气的说话:“打也打了,骂了也骂,标下可不敢要少爷的银子。”
马城冷眼看着他,冷笑一声:“你何德何能,受的起马某的银子,这银子是马某孝敬二老的,且马营兄弟人人有份,与你何干?”
一句话就把丁文朝呛住了,翻着白眼也不知道会不会憋出内伤。
丁父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慌忙推拒,马城冷脸换成笑脸,解释起来,丁父听说马营兄弟家家有银子拿,又推拒了一番这才收了。马城看着感恩戴德的丁父,微微一笑,送礼也是一门学问,笼络下属学问就更大了,一个团队,一支部队,做长官的最重要是一碗水端平了,这都是前世学到的经验教训呀。
第二十一章 刺儿头
第二十一章 刺儿头
不这样做,丁家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收银子的。
银子收了,气氛立刻就不一样了,丁父丁母,简直把马城当成了观音菩萨座前的善财童子,奉为上宾了。
丁家娘子也在厢房里和白氏有说有笑,把猪胸脯肉炒的香气扑鼻。
鸠占雀巢,丁文朝青肿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明明是在自己家里,偏偏被当成个外人了,妻儿父亲都围着别人转,郁闷的简直要吐血了。
直到丁家娘子把喷香的肉食端上了桌,马城才冷笑道:“你也坐吧。”
郁闷的丁文朝也站累了,刚想坐下,就被丁父突然一拍桌子,黑着一张老脸训斥了。
虽然是个佝偻的小老头,可这也是一家之主,丁父黑着脸发起脾气,也是很威严的:“跪下!”
郁闷的丁文朝扑通跪下了,这可是大明朝,父要子跪,那就一定要跪了。
丁父黑着一张脸,也不说话,丁文朝跪在冰凉的地上,额头冒汗,可硬是不敢起来,就连丁母也不敢劝。
人家姿态已经摆出来了,马城也懂得做人,冷冷的哼了一声:“起来吧。”
丁文朝也是被折腾的麻木了,默默的起身坐下。
丁父一个庄户小老头也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是黑着脸训斥:“跟着少爷好好干,再有忤逆,别怪我和你娘不认儿子!”
丁文朝被教训的汗流浃背,慌忙答应,在老父面前再无半点骄悍狂妄了。
晚上,庄内。
马城看着肥沃土地里新发的青苗,心情大好,随口问道:“如何?”
扭腰款款而行的白氏,抿嘴轻笑:“少爷是名门之后,将帅之材,奴婢可不敢多嘴呢。”
马城听她言语之间有揶揄之意,为之气结:“我又如何得罪了你,要来气我。”
白氏用素白的袖子掩住小嘴,笑的越发娇媚:“少爷待奴婢自然是极好的,少爷得罪的人可不是奴婢,强汉亡于妇人之手,满朝奸佞皆是裙下之臣,少爷这番高论,可是把于大人都气病了呢,于大人家的那位千金更是不忿,嚷着要来与少爷理论呢。”
马城整个人都呆住了,一个苗条纤弱的影子在脑中一闪而过,惊讶问道:“于家小姐,于凤君?”
白氏送过来一个娇媚的眼神,吃吃笑道:“少爷,直呼女儿家的名讳,可不是君子所为呢。”
马城大为尴尬,厚着脸皮问道:“你和她是手帕交?”
白氏眼神突然黯淡了,有些怅然:“手帕交,也是奴婢出阁前的旧事了,这些事,奴婢是听诗社的人说的,奴婢和开原诗社的几位小姐,仍有些书信往来,少爷若是不喜欢,奴婢便不与她们来往了。”
马城被她楚楚可怜的俏模样,弄的心里酥麻,赶紧否认:“这倒不必,我很喜欢。”
马城额头都冒汗了,心叫救命,时间久了才发现,这就是个妖精呀,人虽然长的清清冷冷,一颦一笑偏偏又有狐媚之相。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隐隐含泪,又有些唏嘘这就是大明朝的女人,一生的幸福都寄托在男人身上。
以她的出身,出嫁前是书香门弟又如何,天生丽质又如何,夫家被灭了门,她就成了无根的浮萍,就算回了娘家,再嫁人做正室也是不可能的,最好的结果,可能是嫁个贪图她美色的土财主做妾,还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马城稍一沉吟,还是开解了一番,骨子里马城还是现代人,见不得一个美女抹眼泪,习惯性的劝慰几句。
白氏很快破涕为笑,又俏皮的眨眼睛:“那于府小姐,这些天就要杀上门了,少爷小心了。”
马城被她又哭又笑弄的心都乱,闻言哭笑不得,又有些心虚,骂了人家的亲爹还惦记着人家的乖女儿,太畜生了。
偏偏又期待能见到那黑夜之中,一抹娉婷的靓影,心情倒是有些复杂了。
白氏笑意吟吟的看着他,大眼睛眨呀眨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
一群精壮的辽东汉子,齐刷刷站在校场上,人人都把肚子收了起来,挺胸抬头做出一副英武的架势。面门红肿的丁文朝也站的笔挺,挎着苗刀,面沉似水,诺大个校场上一时鸦雀无声。
才刚站了半个时辰,马营精骑们就招架不住了,腰背也直不起来了。
只有丁文朝仍是站的笔挺,仿佛在和马城赌气,马城也不以为意,赌气就赌气吧,只要肯服从军令就行。看着依旧腰杆笔挺的八名子弟兵,再看看抓耳恼腮的部下们,马国忠面子上又挂不住了。
马国忠也是要脸面的人,部下们几次三番在后生面前出丑,终于暴怒了。
暴躁的马总旗亲自动手,抓起一根军棍,朝着一名松松垮垮的部下,劈头盖脸的抽了过去。
惨哼声中,开原精骑几乎人人都挨了军棍,叫起苦来。
马国忠咆哮着叫骂:“你等如此不知廉耻,被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后生比下去了,咱家可是要脸面的!”
一通军棍,抽的开原精骑们叫苦连连,人人都是一张苦瓜脸。
偏偏有了丁文朝这个好榜样,也没人再敢闹事,这就是部队抓典型的妙处了。
练了半日步战,刺杀术,再练上半日马战,三天下来,操练的七名开原骑兵皮开肉绽,身上的痞气大为收敛。最让人惊奇的是丁文朝,这刺儿头身上还带着伤,却一声不吭,忠实的执行了马城的每一个命令。
三日后清晨,校场。
开原骑兵,马家堡子弟兵,分成壁垒分明的两排。
马城的意思是让双方对练,见个真章,试一试这两支小部队的成色。
下了命令,七名开原骑兵齐齐爆出一阵哄笑,连马国忠也无法维持军纪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骑兵,不怀好意的怪笑道:“这些娃娃都是咱看着长大的,小三儿,你穿开档裤的时候,还在咱身上撒过尿呢!”
“小五儿,你十岁的时候还尿炕呢!”
哄笑声中,被取笑的马家堡子弟个个憋的脸色通红,都有些泄气了。
第二十二章 打了再说
第二十二章 打了再说
就连马国忠脸色也有些为难,凑过来小声提醒:“少爷,这些后生操练的时日太短,力气又不足,还是算了吧。”
马城依旧不为所动,算算日子,这些子弟兵也操练了两个多月了,前世部队里一个毫无基础的新兵,训练期也不过三个月,就能下部队巡逻边疆了。
苦练了两个多月的队列,长兵器刺杀,是该验一验成色了。
马国忠看他如此坚持,也有些无奈,只好按照马城的意思让部下们披了甲,取了连鞘的战刀,准备操练。
窃笑声中,丁文朝面无表情,却也把关节捏的咯咯做响,想出一口恶气了。
和骑兵们身上的半身鳞甲比起来,子弟兵们身上只有寒酸的皮甲,防护能力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一名绰号二麻的骑兵把连鞘长刀抗在肩上,又怪笑道:“兔崽子们,洗干净脖子等着吧,麻叔下手会轻着点。”
子弟兵们憋的脸都红了,在马城的小声呵斥下,站好队列,八个人分成两列,每列四人,看上去十分单薄。
马国忠看着子弟兵们单薄的枪阵,手里的白蜡杆,又苦劝道:“少爷,这战阵也太儿戏了吧。”
马城只是微微一笑:“打了再说!”
马国忠百般无奈只好轻一摆手,部下七名精骑怪笑着抄起家伙,大步冲向结阵而战的后生们。
丁文朝仍是一声不吭冲在最前面,龇牙咧嘴露出狰狞表情,有心出一口恶气。
看着部下信心不足的子弟兵,马城神色一整轻声呵斥:“枪阵,起!”
一声令下,八名子弟兵齐齐的平端枪身,前后腿分开摆出刺杀的架势。
两名开原骑兵不分先后,仗着铁甲护身,抡刀凶悍的撞了进来。
“刺!”
一声轻斥,前排四杆长枪分取两人,又快又狠,落点更是刁钻歹毒,一杆枪刺面门,另一杆枪刺腿,都是铁甲防护不到的地方。两名骑兵冲的太猛收不住脚,慌乱之中怪叫连连,还是丁文朝学了个乖,急中生智整个人跳了起来,人在空中被弹性良好的白蜡杆,顶的倒飞了出去。
另一个骑兵就惨了,护住了面门护不住腿,被一枪重重的刺在大腿上,面带痛苦表情颓然倒地。怪叫声中,冲在后面的骑兵们纷纷停手,看着躺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同僚,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冲了。
“虎!”
被羞辱的八名子弟兵终于爆发了,枪阵不乱齐齐大喝一声,后排四人整齐划一的越过前排同伴,前腿弓后腿蹬,再次组成严整的枪阵。
虽然只有八人齐喝,却让人感受到千军万马的威势,这就是枪阵的威势了。
剩下的骑兵们看着严整的枪阵,提着刀都有些心虚了。
看着丧了锐气的对手,马城一声冷笑,轻喝一声突然变阵:“三人一组,上!”
在马国忠骇然注视下,八名子弟兵踩着整齐的小碎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变了阵,三人一组平端长枪,有节奏的小碎步越走越快,杀气腾腾扑向他的部下们,两个三人刺杀小组两人在前,一人居后策应,越走越快的刺杀小组,最后变成小跑步了,脚下的步子虽然乱了,却始终保持着互相策应掩护的姿态。
一个三人小组杀气腾腾,冲向一名目瞪口呆的骑兵,两杆长枪直愣愣的刺了过去。那名骑兵大吃一惊,慌忙举起连鞘战刀上下格挡,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挡住了两枪,却被第三枪重重的捣在小腹上,整个人痛苦的趴了下去。
余下的骑兵总算精锐,有些慌张的聚在一起,总算知道结阵而战了。
然而仓促之间结成的战阵,很快被配合默契,三人如同一体的刺杀小组杀散了,校场上不时传来痛叫声,一个接一个的骑兵被枪阵捅翻。武艺最高强的一名骑兵,仗着身材高大硬挨了三四棍,才被一棍捣在大腿内侧,瞪大眼睛,表情古怪的慢慢软倒。
半刻钟后,校场上躺满了身披铁甲,惨叫呻吟的开原精骑。马家堡子弟只有两人受了伤,还能强撑着整队列阵,在有节奏的口号声中,重新排成一列整齐的横队,略显稚嫩的英气脸上,人人都是一脸兴奋雀跃。马城满意的看着一手训练的子弟兵,下令解散,两个受伤的子弟兵这才泄了气,在同伴的搀扶下慢慢坐倒。
马国忠早就看傻了,骇然叫道:“怎会如此,临战变阵而丝毫不乱,这太可怖了!”
马城看着他一脸的惊骇,正色回答:“无非是熟能生巧,如此而已!”
马国忠整张脸已经木然了,这强悍的职业军人,表情就好象见到了鬼,或者说,表情比大白天见了鬼还精彩。马城很理解他的感受,短短两个月时间,一群半大孩子结成的枪阵,就活生生打垮了大明朝最精锐的边军骑兵,这已经超过了马国忠的理解能力。
当然马城也是取了巧的,一是骑兵们轻敌,二是这些骑兵本来就不擅长步战,胜负并不能说明两军真正的战斗力。要是马上对冲,只需要一个照面下来,估计马家堡子弟兵就该伤亡殆尽了,这些骑兵真正的本事还是在马上。
尽管如此,马国忠骇然之下,还是慢慢呼出了一口大气:“少爷大才,某今日方知,将门虎子,古人诚不欺我!”
马城看着他眼睛里闪动的异样神采,心里一宽,到此刻才真正收服了这骄傲的边军悍将,有此人相助,今后的路会好走许多。骑兵将领,凶悍敢战的骑兵基层将领,每一个都是大明朝的宝贝,千金不换。
是夜,马城的书房。
端坐在椅子上的马国忠喝着茶,仍是赞不绝口:“少爷练兵的本事还在老大人之上,天纵奇才也!”
马城反倒被他夸的脸红,含糊过去:“先祖到底是怎样的人?”
马国忠眼睛眯了起来,似乎是被勾起了往日的回忆,正色回答:“老大人待人宽厚,擅用奇兵以寡击众,每战必身先士卒,真英雄也。”
第二十三章 破局求官
第二十三章 破局求官
马城想到祖父马芳的赫赫威名,也真的有些血脉喷张了,一个农户出身的蒙古逃奴,最后做到宣府总兵,左都督,真真正正是从小兵做到将军,在整个大明朝的历史上,都算是一个奇迹了,可想而知这位马将军的战功赫赫,到底立了多少战功。
马国忠眼睛眯的更深,又赞叹道:“老大人面貌忠厚,却心细如发,少爷真真是老大人的嫡亲血脉,连这副忠厚老实的面孔,也和老大人一般无二。”
马城忍不住笑骂道:“你这是骂我看似忠厚,实则奸猾呢?”
马国忠咧嘴嘿然笑道:“标下不敢,标下只是看透了这马府上下,尽是些酒囊饭袋,五少爷眼下只差了一个官身,若是能在军中谋一个实缺,一飞冲天也未可知。”
马城心中欢喜,这老兵油子终于归心了,开始毫无保留的替自己出谋划策,这是个人才呀。
官身,马国忠是在军中打滚多年的,一句话就命中了马城的死穴。
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是真的有些头疼了,官身,确实是他眼下最欠缺的,名不正言不顺,没有官职确实是他的硬伤。
马国忠笑了一笑,突然神秘了起来:“少爷可知这开原一府,大大小小有多少个衙门,有多少官?”
马城听到心里一动,忙催促道:“请说。”
马国忠四方大脸上闪烁着神采,侃侃而谈:“总兵衙门,卫指挥所,兵备道衙门,马市所衙门,安乐州衙门,这大大小小的衙门多如牛毛,互不统辖,却只有这么巴掌大的地盘,官老爷们日子过的都很清苦呀,只要少爷肯出一点银子,谋一个官身实在是不难。”
马城听的眼睛亮了起来,却仍很疑惑:“谋一个没有实权的闲官,有何用处?”
马国忠越发神秘了,咧嘴笑道:“这倒未必,有的官很大却是闲官,属官,有的官很小,权柄却大的吓死人。”
马城恍然明白了,这大明官场和后世官场也差不多,县官不如现管,后世一个副省长的权柄,未必大的过一个县长,道理都是相通的。
看着故做神秘的马国忠,马城十分期待的催问:“快说快说。”
马国忠凑了过来,嘿然笑道:“西罗城,安乐州,巡检司。”
马城稍一思索突然猛一拍大腿,弄清了其中的关窍,这确实是一个妙不可言的想法,除非是马国忠这种开原老油子,等闲人等,也想不到开原还有这样一个衙门,细说起来,这确实是一个大明特色的奇葩衙门。
西罗城是开原的卫星城,也是一座兵城,就在开原西门外。
安乐州名义上是州,设有知州,品级很高,权柄却小的可怜,可怜到被许多人忽视了,堂堂一个安乐州人口不超过一千户,绝对是大明朝最小的一个州了,一个只有几千人口的超小迷你州。
在开原设置安乐州,是永乐大帝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奇葩创意,本意,是为了安置归附大明的女真人,好大喜功的永乐大帝,在归附大明的异族人士面前,自然是要面子的,于是大笔一挥下令在开原筑城,设州,负责安置归附的女真人,于是就有了这个另人捧腹的奇葩行政区。
从永乐年间直到万历年间,居住在安乐州里的归化女真人,也从没超过一千户。
偏偏这个超小迷你州的行政主官,还真是正经八百的知州大人,绝对是大明朝最憋屈的一个知州,历任安乐知州都是国子监监生出身,但凡是正经出身的进士,举人,也不会跑来做这个让人发噱的破官。
安乐州巡检司巡检,从九品,官小的简直让人喷饭了,真正的芝麻绿豆官。
然而似乎很多人都忘了,偏偏这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芝麻绿豆官,职权其实大的吓死人,稽查来往行人,打击走私,缉拿盗贼,甚至连开原马市,理论上也有监管之责,当然仅仅是理论上的职权。
甚至这个从九品杂官,还有部分宪兵的职能,连追捕正规明军逃兵这种事情都是他的职权之一。
最奇葩的是这个不入流的从九品杂官,手中居然还是有兵权的。
大明会典,巡检司负责管辖地方弓兵,也就是从民兵中检点的地方武装,可以名正严顺的拥有一支私兵。
马城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重重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哈哈一笑,越看马国忠越觉得顺眼,这开原马营出身的老兵油子,果然是在开原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资格,这开原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一件能逃过他的眼睛。
马国忠也隐隐有些得意,抱拳笑道:“少爷容禀,这巡检一职归安乐知州管辖,这一任的安乐知州是山西人,监生出身,少爷只需亮出总兵府的牌子,给些银两,晾那知州也不敢不从。”
马城心情大好又是嘿然一笑,这就叫扯着虎皮做大旗,大树底下好乘凉了。
给那安乐知州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得罪总兵府,但凡不是蠢人,总不至于去拿胳膊扭大腿。
笑过之后,马国忠仍有些担心,谨慎提醒:“谋一个官身不难,少爷,还要提防大太太那里发作。”
马城就象吃了一只苍蝇,却决然的摆手回答:“这也怕那也怕,能做的成什么事情,明日你去帐房支三百两银子,放手去做,这个安乐州巡检,我做定了!”
马国忠等的就是这句话了,恭恭敬敬答应下来,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默契。
三日后,马家堡校场。
吃了大亏的开原骑兵们,乖乖的抄起白蜡杆,和马家堡子弟列阵,对刺,然后被捅的龇牙咧嘴。马城满意的看着这群骄狂精兵,时不时的指点一番,心思其实早就不在校场上了,安乐州巡检这个官职,对他来说太重要了。
虽然马国忠半事得力,可关心则乱,心中仍是有些忐忑。
直到日上三竿的时候,马国忠才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马国忠在庄口甩蹬下马,哈哈笑道:“少爷,事情办成了。”
马城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此去西罗城,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破局的一招妙手委实是妙不可言。
第二十四章 巡检
第二十四章 巡检
当日,十余精骑控制着马速,缓缓进入西罗城。
开原本质上是一座军镇,规模不大,东西长不过五里,南北长三四里,西罗城作为开原军镇的屯兵卫星城就更小了,其实就是一座土城,这座土城和开原西北角的安乐州连成一片,驻扎着辽海卫所,一部分辽海卫军兵,匠户,还有形形色色的归化异族人,蒙古人,朝鲜人,当然最多的还是女真人。
归化大明的女真人,多是海西女真部的部落小族长。
女真三大部里,海西四部人口最多,控制的地盘最大,实际上却是一盘散沙,大大小小的酋长控制着大大小小的地盘,始终没有完成过统一,直到被建州女真各个击破,蚕食兼并,也曾经有过激烈的反抗。
靠近州衙,前面有人喝止道:“州衙重地,来人止步!”
马城还没说话,火暴脾气的丁文朝已经大嘴巴子扇了过去,把州衙门前的衙役抽了个跟头。
衙役捂着脸滚着走了,十余亲卫簇拥着马城,大步走进安乐州衙门。
被十几个披甲挎刀的精锐亲兵盯着,监生出身的知州都吓哆嗦了,硬着头皮把马城请进后衙,送上热茶,亲自去取了印信,官凭,战战兢兢的递了过来,马国忠检查过后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把印信收好。
巡检司关防大印,可大可小,可以是催命符,也可以是废纸一张。
巡检司有稽查走私的职权,有后世海关缉私警察的职能,至于能不能抓住这个权柄,那就全看巡检大人的本事了。取了印信官凭出了知州衙门,在西罗城一角,找到了荒废多年的巡检司衙门。
六间土坯房连个围墙都没有,就是安乐州巡检司的衙门了。
和前任巡检交接公务,前任巡检,居然是个富态的商人,穿一身上好的丝绸,绸衣小帽说一嘴山西话,猜也知道,是那位知州大人的山西同乡了。更离谱的是,巡检司衙门的六间土坯房里堆满了货物,居然是被当成仓库用了。
看着脸色阴沉的马城,前任巡检也有点慌了,赶紧叫来苦力,马夫把衙门清理出来。
这山西商人也很识趣,一边命人清理货物,一边递过来纹银百两,低声下气的讨饶,才让马城脸色好看了点。
晋商,手都伸到开原来了,这手伸的可真够长的。
马城其实是不占理的,巡检司是属于民政系统的,总兵府是主管军政的,说起来马城算捞过了界,理亏了。然而胳膊扭不过大腿,在开原地盘上一个总兵府的少爷,还带着一群彪憾的护卫,足够把这商人吓的屁滚尿流了。
命人留在衙门收拾善后,马城还是决定求见便宜老爹,这一面是无论如何也要见的,一是为马国忠丁文朝等人申请调令,二是和老爹通个气,起码也要有了老爹的许可,才能安心做这个官。
写了一封信让马小五送去总兵府,也没指望着能有回信。
马城的想法是只要总兵大人不反对,那就代表着默许了,没有回信就是一种支持。
两日后,涣然一新的巡检衙门。
马城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还真有点当官的感觉了,正琢磨着怎么把队伍拉起来的时候,马国忠急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
马国忠脸色有些古怪,小声禀告:“少爷,大人来了。”
马城还真吓了一跳,怀疑问道:“我爹来了,人呢?”
马国忠有些尴尬的回答:“在辽海卫指挥所。”
马城起身拍拍从九品官服上的灰,苦笑连连,这一回又要被老爹训的狗血淋头了,这万恶的大明朝呀,老爹要训儿子,那是皇帝老子都管不了的。
一刻钟后,西罗城,辽海卫指挥所。
这辽海卫指挥所,比开原城里的三万卫指挥所,还要破烂。在辽海卫指挥使的私宅里,马城见到了一身儒雅便装,脸色阴沉发黑的老爹,几位辽海卫将领识趣的退了出去,还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马城硬着头皮打招呼:“请父亲安。”
脸色发黑的马林,咆哮着爆发了:“混帐,你还有脸来见我!”
马城被唾沫星子喷到脸上,也不敢擦,在心中诅咒这万恶的大明朝,也太不人道了。
马总兵咆哮了一阵,端起一杯茶水润了润嗓子,又冷冷的奚落:“强汉亡于妇人之手,混帐东西,你是在腹诽为父的惧内?”
马城心里其实就是这么想的,当然还是恭敬回答:“儿子不敢。”
马林仍是阴沉着脸色,哼了一声:“你有何不敢,连你大哥革职的人你都敢收留,你的胆子大的很呢!”
马城也是认命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请父亲发落。”
马林脸色好看了一点,似乎对马林认错的态度很满意,又冷哼道:“罢了,总归是我马家养的精兵,总不能便宜了外人,你若能收服他们,可也是你的本事。”
马城心里松了口气,有了老爹的点头,马国忠等人可以顺利的调任了。
马林看一眼儿子身上的从九品官服,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迟疑了一会还是轻轻叹的了口气。马城突然有些可怜起这个便宜父亲了,家宅不宁,大妇泼辣,仕途不顺,这个便宜老爹是真的有点可怜。
这可怜的老爹,一辈子都活在祖父的余荫之下,忠实的执行着祖父的平辽策略。
偏偏又威望不足,硬生生被李成栋从辽东总兵的位子上赶了下去,发配到开原这种苦寒之地,心中的凄苦可想而知了。
最惨的是,眼下的辽东遍地都是李成栋的旧部,这辽东就是李家的天下。
这位老爹在辽东就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和所有人都不是一路的,真真是辽东将领里的杂牌了,如果不是祖父马芳功劳太大,威名太盛,恐怕他这个开原总兵,早就被李家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朝中无人,同僚排挤,老爹这个开原总兵做的太难了。
偏偏家里还有一头泼辣的母老虎,搞的他焦头烂额,这位总兵大人做人也真是太失败了。
父子两人相对无语,最后还是马林摆出慈父姿态,柔声说道:“城儿,坐吧,写几个字来让为父的看看。”
马城心里也是一阵温暖,这处书房里笔墨都是现成的,端坐在案前稍一思索,马城端端正正的写了个“势”字。
第二十五章 论势
第二十五章 论势
一个势字,写的也算龙飞凤舞,很有一点洒脱了。
马林是在官场上打滚了一辈子的人,很快冷声问道:“这是何意,势字何解?”
马城稍一沉吟,还是决定敞开心扉,和这便宜老爹谈一谈心,马城虽然自信却绝不狂妄,很清楚在这大明朝,没有这个总兵老爹的支持,除非他想去学李自成谋反做乱,否则,离开了总兵府这张虎皮,他想干一番大事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
稍一沉吟,马城先拍上一记马屁:“势,法家曰,威权也,势不可挡,更不可违,势只能借,儿子这个巡检的芝麻绿豆官,就是借了父亲的势。”
马林闻言哼了一声,被这记马屁拍的有些舒坦了,脸色也好看了点。
马城趁机问道:“儿子敢问父亲,祖父夕年在军中并无根基,最终能做到一府总兵,揽辽东大权,借的是谁的势?”
马林脸色越发缓和,想也不想就决然回答:“自然是陛下的势,当今圣上英明神武,平内乱,击倭寇,征蒙古,在位四十余年未尝败绩,文治武功,千古一君。”
马城听的汗颜了,这便宜老爹拍皇上的马屁,可也面不改色心不跳。
等到老爹说完了,马城才轻松笑道:“然也,祖父借的正是当今陛下的势,天下大势,浩浩荡荡,祖父赶上的是一个名将倍出,开疆裂土的大时代,若是没有当今陛下的大势,也出不了祖父这样的名将,这便是借势!”
马林被激起心中豪气,又哼了一声,眉宇之间隐隐有些亢奋了。
马城趁机又追问道:“然陛下十岁即皇帝位,如今,陛下已然在位四十六年了,可也不短了。”
话没说完,就被勃然大怒的马林训斥了:“混帐,老子砍了你!”
马城赶紧把嘴闭上,一言不发,这话确实是大逆不道,十岁即位,在位四十六年,万历皇帝今年也快六十了,考虑老朱家的基因,长寿的皇帝实在没几个,活六十岁已经算是很长寿了,言下之意让马林勃然大怒,连粗话都骂出来了。
好在这里是密室书房,马城脸色不变走过去,打开门后,招呼两名子弟兵守在外面,才轻轻把门又关上了。
马城无视了亲爹难看的脸色,又沉吟道:“父亲,这万历朝国本之争,一争就是十五年,最后连刺客私闯太子宫,谋害太子的事情都闹出来了,父亲,当今太子这大位,可不太稳当呀。”
马林脸色已经铁青了,喘着粗气愤怒的看着儿子,却说不出话来。
马城也是胆子太大了,一番话说中了这大明群臣的死穴,万历朝的国本之争。
当今太子是洗衣宫女所生长子,万历皇帝很不喜欢这个长子,想立宠妃郑贵妃的小儿子为太子,群臣不满,皇帝大臣一争就是十五年,争的鸡飞狗跳,鸡毛鸭血,最后还闹了一出梃击案,皇长子差点被刺客用大棍子打死了,天下震动,万历皇帝才心不甘情不愿的,立了皇长子为太子。这位太子真的是先天不足,在宫中日子过的战战兢兢。
皇帝老子不喜欢他,掌握后宫的郑贵妃恨不得弄死他。
可想而知,这位太子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这也是大明朝上下心中的一块疮疤,只是被马城不留情面的揭开了。
马城看着直喘粗气,想要吃人的亲爹,又平静道:“敢问父亲,当年国本之争,支持太子殿下的朝中重臣,还有几人,如今朝中浙党,楚党,齐党,诸位大人可还愿意抱成一团,支持太子殿下扫荡后宫?”
马林逐渐平静了下来,突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脸骇然。
马城趁热打铁,又狠狠敲了一记重锤:“儿子断言,当今圣下大行之后,朝中必将有一场大乱,父亲当早作准备。”
马林已经听不下去了,暴喝一声:“够了,闭嘴!”
马城话已经说完了,恭恭敬敬站在旁边,摆出一副孝子的姿态,不吭声了。
马林可就坐立不安了,他当然比马城更了解朝局乱相,万历末年,万历皇帝身体状况十分糟糕,失去了对朝臣的掌握,党争就是从这个时期开始了,现如今朝中齐楚浙党,如饿狗一般互相嘶咬,在朝堂上争的头破血流,从大明立国以来就从来没这么乱过。
朝廷大臣忙着党争,哪还能抱成一团,毫无保留的支持太子殿下即位。宫里,可还有个虎视耽耽的郑贵妃呢,以马林的政治智慧,被儿子稍一提醒,自然也就惊醒了,一旦万历皇帝驾崩,朝中大乱是不可避免的。
马林脸色是真的很难看了,端起一杯凉茶,连手都不受控制的颤抖了。
马城重新给他倒上一杯热茶,小声提醒:“父亲,朝中大乱,这个势字,父亲无论如何是借不上了。”
马林脸色又是一变,朝中大乱,辽东也会跟着乱,辽东一乱,孤悬域外的开原,铁岭,抚顺,甚至沈阳都会变的很危险。还不要提什么借势上位,到时候连保住身家性命都是奢望,顶在最前面的开原一线,几乎是一定会遭到建州女真疯狂的攻击。
马林脸色接连几个变化,是越想越觉得可怕,罕见的在儿子面前乱了方寸,失手打翻了一碗热茶。
马城也不能再卖关子了,沉声说道:“父亲,儿子有上中下三策。”
马林想也不想就沉声呵道:“说!”
马城垂手站在旁边,侃侃而谈:“这下策,请旨还乡,颐养天年,远离开原这个烂摊子。”
马林脸色沉吟起来,这一策倒也可行,死道友不死贫道,交出开原兵权回山西老家养老,想来是行的通的。然而马林在开原做惯了土皇帝,让他回乡养老,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这一策很难说服他。
马城看着父亲脸色,又沉声道:“这中策,请调朝鲜,可保我马家上下富贵无忧,徐徐图之。”
马林脸色已经好看多了,这一策也是可行的,大明在朝鲜也是有驻军的,马氏父子和朝鲜的关系不错,请调朝鲜,这件事情只要朝鲜方面愿意,朝廷也没道理拦着。最重要的是,这一策可以保全马家两千精锐,手中有兵,心里自然就不慌了。
第二十六章 上策
第二十六章 上策
马林脸色好看多了,又催问道:“上策呢。”
马城突然变的意气风发,狂妄起来:“上策,请父亲整顿卫所,扩军备战,我马氏以军功起家,怕过谁来!”
一句话,说的马林哼了一声,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上,眉宇之间有些跋扈了。
马城是不怕他不动心的,无论如何,扩军练兵总是没错的,实力,就是辽东军阀在朝中说话的资本。大明朝虽然是文贵武贱,可到了明末乱世,手握重兵的军阀将领,在朝中一贯是大嗓门说话的。
刚愎如崇祯皇帝,文官,督臣杀了一个又一个,可就是没敢动手握重兵的武将。
马林在开原当了这么久土皇帝,被儿子这样一提醒,自然明白其中的轻重,也该警醒过来了。
听了这上中下三策,马林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又恢复了平时的做派。
有意无意用手指敲着茶杯,马总兵脸色又有些纠结了,好半天后才叹气道:“难,开原弹丸之地,缺钱又缺粮呀。”
马城心说这倒不是无病呻吟,开原的粮草军饷,以前是捏在李成梁手里,李成梁死后,又被杜松拿捏住了,这就是失势的下场了,受制于人呀。
马城倒是早有准备,轻笑出声:“父亲,你怎的忘了儿子这个巡检司,是有稽查走私之责的。”
马林眼睛亮了起来,盯着马林看了半天,才哈哈一笑终于明白了。父子两人心照不宣,一个字,榨,开原城守着火暴的马市,朝鲜人,蒙古人,晋商,浙商,不榨出几分油水来,这开原土皇帝就白做了。
马林也是枭雄人物,眼睛一转又温和道:“此事你放手去做,所得钱粮你留两成自用,你我父子,倒不必分的如此清楚。”
马城心中狂喜,脸上还是恭恭敬敬的点头答应:“是,父亲。”
马林这才满意的站了起来,脸色又有些阴沉了,阴沉之中,却多了几分桀骜之色,这毕竟也是当过一任辽东总兵的大员,能在辽东这种地方坐稳总兵的位子,这可不是个窝囊人物,做起事来自然不会畏首畏尾。
临走之前,马总兵又柔声嘱咐了几句:“城儿,今天这些话,不要说出去给人听,泄露半句,你我父子都要人头落地。”
马城恭恭敬敬答应了,看着老爹眼中精芒一闪,翻身上马,在大批亲兵护卫下扬长而去了。
三日后,巡检司衙门。
数十名军兵护卫着一批军械,赶着十几辆大车进了巡检司衙门,还带来了马国忠等人的调职文书,马国忠等人保留马营军职,调安乐州巡检司公干,马小三马小五一干子弟兵,也被安插到了开原奇兵营,有了军职,一并都塞给了马城,等于是马城的部下在巡检司公干,却领着双份的军饷。
子弟们在皮甲之外,穿上明军制式的鸳鸯战袄,就此成了大明官军。这十六人等于是马城的亲兵卫队,也是马林对这个儿子的奖赏,这支领着双份军饷的精锐卫队,就是安乐州巡检司的核心力量了。马城自问这位老爹,出手也算很大方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道理,马大人还是明白的。
这样一支精锐卫队,只是马城的私人力量。
巡检司的基本武装力量,其实是开原城外大大小小的村落里,那些农户人家的顶粱柱,民兵弓手。按照大明会典,巡检司制度和里甲制度是并行的,召集民兵弓手操练这些事情,都是要靠里长甲长来执行的。
马城手握老爹送来的黄册,心中还有些小小的激动。
黄册上,开原土生土长的农户并不多,满打满算,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三千户,壮丁只有不到千人。然而开原是复杂的多民族聚居区,这些生长在开原的壮丁,从小和蒙古人,女真人混迹在一起,一生下来就是出色的猎人,骑手,除了种地,打猎就是这些开原人的主业。大明朝的辽东地广人稀,实在是太富饶了,富饶到提着弓箭上山转一圈,就绝对不会空手而归。
马城的打算,是从这些壮丁中征召一批职业士兵,来打造他的长弓兵方阵。
放下黄册,马城是真的犯难了,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两个字,钱粮。
眼下已经是四月了,抚顺很快就丢了,留给马城的时间实在不多了。
整理着手中的黄册,马城铺开纸笔写了个告示,为稽查不法,限开原各商家,商会,一月之内至安乐州巡检司衙门,登记造册,接受质询,逾期不至,以不法论。
用了巡检司的官防大印,命人把告示张贴在四面城门,市集,各处紧要位置。
一声戎装的马小三,狐疑问道:“少爷,这告示管用吗?”
马城不动声色的回答:“自然是不管用的。”
马小三越发狐疑了:“那为啥还要贴告示?”
马城咧嘴轻松一笑,心说你要是能明白这些手段,你都能当少爷了
派人帖完了告示,马城留下马国忠商量对策。
关起门来,马国忠才沉声问道:“盐,铁,茶,马,粮,不知少爷要动哪一家?”
马城不动声色的回答:“你怎么看。”
马国忠四方大脸上,苦笑连连:“依标下来看,哪一家都动不得,这开原的盐,铁,多是晋商把持着,茶,马,则是大太太的娘家人操持的,晋商动不得,大太太的娘家人更动不得,标下愚钝,委实是猜不透少爷的意思。”
马城当然明白动这些商人的难度,晋商势力太大,不是他一个小小巡检能动的。
大太太的娘家人也动不得,那泼妇的娘家可是姓周的,也是山西人,前大同总兵周尚文的小侄女。周尚文,对祖父马芳可是有知遇之恩的,没有周总兵的赏识,马芳还是个蒙古逃奴呢。
周家虽然已经有些没落的样子,可周马两家三代人的交情,也不是那么容易翻脸的。
马城沉吟片刻,故做神秘道:“现在动不得,一月之后便能动了。”
一个月之后抚顺都丢了,抚顺城破,开原大军后路被断,等于彻底成了一支孤军,到时候马城随便动哪一家,便宜老爹都会支持的。
家业,性命都不保了,哪还顾的上什么脸面,交情。
马国忠自然是茫然不解,狐疑问道:“这是为何?”
马城稍微沉吟了一会,才闭上眼睛疲惫道:“国忠,某这些日心绪不宁,总觉得心惊肉跳,有大事要发生了。”
马国忠只好劝慰道:“少爷是太劳累了。”
第二十七章 将乱
第二十七章 将乱
家业,性命都不保了,哪还顾的上什么脸面,交情。
马国忠自然是茫然不解,狐疑问道:“这是为何?”
马城稍微沉吟了一会,才闭上眼睛疲惫道:“国忠,某这些日心绪不宁,总觉得心惊肉跳,有大事要发生了。”
马国忠只好劝慰道:“少爷是太劳累了。”
马城突然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马国忠,沉声问道:“正月里,朝廷来传旨的钦差是怎么说的,建奴可有异动?”
马国忠看他表情严肃也不敢怠慢,沉吟着回答:“标下不知,标下只知接到的军令,是说建奴集结,意图不明,特调开原马营驻防叶赫部,想来建奴又不安分了,眼下是四月间,天气转暖,建奴若是要动大兵,应是快了。”
马城直直的看着他,表情有些木然,又质问道:“建奴既然集结了大兵,又没去攻叶赫部,那建奴大军去哪里了?”
马国忠先是有些茫然,随即脸色变的苍白,大颗的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
马国忠也是身经百战的基层将领,自然有他的战场嗅觉,被马城这样一提醒,突然嗅到了极其危险的气息。建州女真从正月里开始集结兵力,积蓄粮草,马匹,这都过了三个月了,朝廷的判断是建州女真,要攻叶赫,显然朝廷,内阁,兵部,甚至辽东巡抚的判断都是错的,叶赫部直到目前为止还安然无事。
这支已经做完了战争动员,准备充分的建奴大军,既然没去打叶赫部,那这支大军去哪了呢。
马国忠还抱有一丝幻想,一边冒汗,一边辩解:“月前,标下在叶赫部驻防时,叶赫部时有建州游骑出没。”
这苍白无力的解释,很可能连他自己都不信,一个月前叶赫部就有建州游骑出没了,这都过了一个月了,该打也早就打起来了。大军集结,每一天消耗的粮草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努尔哈赤除非是傻了或者死了,才会让建州大军游手好闲,在叶赫部地盘上停一个月,这无论如何也是解释不通的。
唯一的解释是,建奴大军另有打算,很可能已经不在叶赫部地盘上了。
马城冷声下了判断:“疑兵之计!”
马国忠额头又冒汗了,好半天后才骇然叫道:“抚顺,糟了!”
马城也有些痛苦的惨笑,虽然明知道历史的进程,可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马国忠已经汗流浃背了,稍微具备一点军事常识,就能判断出建努的攻击方向,只能是抚顺,进入辽东的咽喉要地。
马国忠当然了解眼下的辽东,是个什么局面,这些年李成梁李大人在辽东杀的人头滚滚,辽东明军骄狂惯了,战备松弛,然而李成梁两年前已经死了,再也没人能掌握大局了,一旦建州大军突袭抚顺,那真的是一场灾难了。
两人相视无语,马国忠突然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决然叫道:“我要求见大人!”
马城有气无力的泼了一盆冷水:“你坐下吧,我爹可管不了抚顺的事。”
马国忠哑然过后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也知道马城说的是实话,抚顺就在辽东总兵张承荫的眼皮子底下,边上还有一个辽东都司,上头还有一个辽东巡抚,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马林这个八秆子打不着的开原总兵去提醒。除非是有确凿的情报,能弄清楚建奴大军的去向,否则这封军报送到抚顺,多半会被治一个慌报军情的罪名。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马城还是得正视努尔哈赤的军事才能,根据马国忠亲眼所见,叶赫部地盘上,始终有大批建州游骑活动,几乎把大明上上下下都骗了,这狡猾的对手,确实把战争前的军事欺骗做的很成功。
最重要的是,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消失了不知道多久的建州大军,很可能已经兵临抚顺城下了。
马国忠呆滞了一会,又骇然道:“抚顺若有失,则我大明与建奴,必有一场大战!”
马城欣赏的点了点头,抚顺,是进入辽东的咽喉,抚顺丢了,北路开原,铁岭就成了孤军,南边沈阳更是一日三惊,抚顺到沈阳只有一百二十里,骑兵大军一日夜就能杀到,丢了抚顺,辽东明军等于被扼住了咽喉,退无可退,只能被迫和建奴决战。
能看清这一点,马国忠已经有名将之姿了。
马城起身看着门外,又沉吟道:“何谓决战,决战者,毕其功于一役,必倾其所有,鱼死网破,此为决战!”
马国忠听的沉默不语,已经被刺激的精神都有些麻木了。
马城又担心道:“善用兵者,未虑胜,先虑败,此战我大明若败,则辽左之地尽丧,建奴崛起之势,不可制也。”
马国忠听到又打个寒噤,却质疑道:“少爷多虑了,我辽东二十五卫兵马,各军堡能战之兵也有二十万众,那建州弹丸之地,兵不满万,如何会败?”
马城嘴唇动了几下还是沉默了,马国忠的态度,刚好代表了辽东大小将领的态度,轻敌,没人认为大明会败。并且大明上下对建州的实力估计,出现了严重的偏差,建州苦寒,兵不过万,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
历史上,参加萨尔浒之战的女真大军,可是超过五万的。
而大明上下对建州的情报,还停留在兵不满万,化外蛮夷的阶段,认识上的巨大偏差,让大明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当然这些话只能憋在心里,真说出来,只能被人当成笑话来听。
这个时期的辽东,没人会相信建州女真,能撼动大明在辽东的统治。
两人又发了一阵呆,马国忠也无心说话,沮丧的起身告退了。
马城端坐在桌前拿起狼毫,强压下心里的起伏,再写一张告示,命各里甲召集民壮,弓手,七日内到西罗兵城集中操练。派人把告示送去兵备道,一路绿灯很顺利的盖好了兵备道大印,显然是便宜老爹提前打了招呼的。
好在民兵集训是不需要发军饷的,不然马城连人都召集不起来。
第二十八章 起家
第二十八章 起家
两日后,西罗兵城。
各庄各堡上千名精壮的辽东汉子,提着猎弓,背着箭壶三三两两的从四面八方赶来。马城站在土堡城头上,心中感慨,这就是官府的权威呀,自古民不与官斗,官府的告示一出,这些精壮的汉子就乖乖来了,还是带着武器干粮来的。
住进兵城的民兵,每人都要接受测试,结果让马城大吃了一惊。
这些孔武有力的辽东汉子,几乎人人都擅长射箭,骑术,身高超过一米七五,能拉开一石强弓的比比皆是,这些飞禽走兽老山参滋养出的辽东汉子,历史上倒向了满清,大多成为汉军旗人,开原,铁铃,沈阳一带汉人组成的重甲步兵,甚至比满清骑兵还要凶悍。
以冷兵器时代对重甲部兵的要求之高,可见辽东汉人的身体素质有多好了。
马城此时融入了这个时代,才对大明朝的覆灭充满了惋惜,大明非是没有能战之兵,辽东,山陕多的是精兵,这些辽东汉子稍加训练,就是一支天下强军,此时更有直观的感受,大明并非是亡于兵事,而是亡于吏治,亡于党争。
心情大好的马城动用了庄产,命人从马家堡用大车,拉来猪羊,粮食,在西罗兵城里开了伙。眼下刚过了农忙时节,西罗兵城里,各乡各堡的民兵吃的满嘴流油,对巡检大人自然是感恩戴德,十分卖力的操练起长弓大阵。
马城也不怕长弓技术泄露出去,这玩意大明看不上,正规明军有上好的复合强弓可用,军中还有大量火器。建奴是用不了,长度超过一米五的英格兰长弓,是彻彻底底的步弓,以骑兵为主的建奴大军,在马上是无论如何也拉不开的。
马城对一手创造的长弓大阵,还是信心十足的,步弓,无论是射程上还是精度上,都完胜骑弓,这不是靠制作工艺就能弥补的。步弓手是站在平地上,拉开了架势射箭,弓骑兵是骑在高速奔跑的马上射箭,无论射速,射程,精度,步弓手都全方面碾压弓骑兵。
当然骑射的优势是机动性强,长弓兵的劣势是机动性太差。
马城创造长弓大阵的本意,也只是为了防御作战,用来弥补开原大军,远程火力严重不足的致命弱点。
和操作复杂,射速奇慢的鸟铳比起来,长弓大阵在防御战中有巨大的优势。以马城了解的历史知识来说,鸟铳一分钟能射一发就是奇迹了,射程大概也就是一百米,而一分钟,长弓方阵可以射出十轮箭雨。缺陷是长弓大阵没有连续作战能力,只能在短时间内提供火力急袭。
无论如何,这个长弓大阵都是对开原大军远程火力,一个极大的补充。
对于掌握在二哥手上的开原神机营,马城是完全不看好的,六百鸟铳手能抵挡数万骑兵吗。所以马城给长弓大阵的定位,相当于后世的迫击炮,用于关键时刻给前沿部队提供火力急袭支援。
在极短的时间内,利用步弓大阵的超快射速,对某个狭小的区域实施火力急袭,是可行的。管你披了几层重甲,面对以抛射方式发射的破甲重箭,十轮火力急袭下来,恐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对于这种超越时代的战术理念,马城拥有十足的信心。
呵斥声中,八名子弟兵被马城分派了下去,精心挑选了三百二十个民壮,组成八队长弓手开始操练,每队刚好四十人。对于八名身穿鸳鸯战袄,内穿皮甲的少年军爷,民壮们表现的很服从,还有马国忠带着几名部下,人人都是一身铁甲,骑着高大军马在兵城里巡逻,临时被分派了军法官的职务。
铁甲,精骑,皮鞭,让兵城里气氛为之肃然。
八队民壮从队列练起,这时就展现出马城精于练兵的长处了,八名子弟兵忠实的执行着马城的命令,把在马家堡学到的本领,毫无保留的传授下去,只用了半天,八队民壮就人手一把长弓,在兵城校场上站成了八个整齐的方阵。
稍有喧哗,子弟们手中的棍子就狠狠抽了过去。
对于这奇迹一般的练兵成果,马国忠等人早就目瞪口呆了,丁文朝更是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刺儿头忸怩了半天,终于由衷赞叹道:“标下服了!”
马城微微一笑也懒的理他,军士长制度,这可是后世练兵的精髓,也不知道经过多少支军队,多少年的积累,才逐渐形成的军事理论之精华,由不得他不服气,这八个精心培养的军士长,就是马城起家的本钱。
呵斥声中,民壮队列开始歪歪斜斜的前进。
歪歪斜斜的队伍看上去很滑稽,很可笑,马国忠等人却并没有笑,脸色反而变的更加凝重。马城很了解这些职业军人的震撼,要知道这些民壮,从挑选到列成阵势,一共只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就算队列走的再歪再斜,也毕竟是走成了阵势。
这在大明朝的职业军人看来,是震撼的,是无法理解的。
马城无视了亲兵们脸上的震撼之色,突然笑问道:“文朝,某来问你,何谓天下强军?”
被点名的丁文朝不敢再张狂,沉吟过后恭敬回答:“回少爷的话,标下以为,百战百胜,方为强军。”
马城脸色严肃起来,轻声呵斥:“错,百战百胜,骄兵也。”
看着丁文朝沉吟的脸色,马城又提点道:“强军当如何,强军当有魂,明知不敌,仍从容无畏,方为强军!”
几名亲兵沉吟过后,丁文朝心服口服的施了个军礼:“少爷高论,标下深以为然。”
马城看着态度恭敬的丁文朝,又欣然笑道:“某再问你,何谓军之胆?”
丁文朝变的谨慎了起来,沉吟过后方才回答:“回禀少爷,标下以为,将为军之胆。”
马城仍是笑意吟吟,轻声呵斥道:“错,大错而特错,将非军之胆,小旗,总旗,百户,百战老兵方为军中之胆!”
第二十九章 狼烟
第二十九章狼烟
话说完了,就连马国忠也一面错愕,呆看着马城陷入思考。马城也是点到为止,在大明朝,这番话可是大逆不道的,基层军官,在大明朝的地位低下,这番话要是传到老爹耳朵里,马城多半又要被训斥了,一个妄言的评语是跑不掉的。
然而基层军官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这是后世人人都明白的道理。
马国忠错愕过后,才怔怔道:“少爷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的,百战老兵,自然是敢战的。”
马城也就识趣闭嘴了,今天给他们的震撼已经够多了,还是收敛一点吧,要让这些大明职业军人接受后世先进的军事理念,还需要时间。和马国忠等人相比,马家堡子弟兵就想的简单多了,他们完全是忠实的执行着马城的命令,没打半点折扣。
五日后,清晨,兵城校场。
长短有序的竹哨声中,一列列民兵仍在进行着枯燥的列队操练。
马城满意的看着训练进度,刚想说话,身边亲兵们突然一起看向东南方向,正在升腾的一道狼烟,人人色变。
道道狼烟由远及近,半个时辰内开原东南方向升起四道狼烟,每一道,都让西罗兵城里的人们心惊胆战。
马国忠看着远处的狼烟面如死灰,旋即,西罗,开原两城侦骑四出,大开的城门缓缓关上,隔断了城内外的交通。
兵城之内,部分辽海卫兵马也在紧急集结。
马城终于可以近距离观察这支卫所兵,辽海卫编制比三万卫还要庞大,满编有九个千户所,理论上超过一万兵马。然而西罗城中驻扎的,只有辽海卫一营三千兵,其中大部分是精壮的战兵。
以马城对大明现状的了解,这一营三千兵,恐怕就是辽海卫的主力了。
至于散布在城外各堡的屯军,多半可以忽略不计了,一个辽海卫,战兵只有三千人,缺额居然超过了三分之二,触目心惊呀。这倒也不能全怪卫所将领贪墨,这三千兵其实并不算卫所兵,这一营战兵多是募兵。
卫所制度实际上早已经糜烂了,偏偏又是祖制,不能废除。卫所兵糜烂不能战,各级将领只能偷偷募兵,募兵的军饷是卫所兵的几倍,以辽海卫每年领到手的粮草,军饷,能养一营三千兵,已经算辽海卫上下很有良心了。
辽海,三万两卫空有庞大的编制,其实就是两只纸老虎,三万卫能战之兵,也不会超过这个数,也便是说纸面上很强大的开原,铁岭大军,接近三万大军的编制,缺额超过三分之二,能战之兵大概只有七八千人。由此马城可以推断,所谓辽东二十五卫,二十余万大军,按照三分之二的缺额计算,大概能战之兵在六七万上下。
东南方狼烟滚滚,辽海卫营兵已经上了城头。
近距离观察这一营兵,马城又深深的叹了口气,从集结到上城墙驻守,这支边军整整用了半个多时辰。从狼烟升起后半个多时辰,装备还算精良的辽海卫营兵才做出基本的防御态势,训练上是严重不足的。
从马城这个专家的角度来看,这实在太荒唐了,起码应该有一个应急预案吧。
显然,辽海卫上下并没有制定预案,一半营兵乱哄哄的上了城头,另一半兵马还双手空空,在等着领取装备。
上了城的那一半是刀盾枪兵,空着手的那一半显然是鸟铳兵,鸟铳,火药这种精密装备,平日里自然不可能下发到军兵们手里,于是这一千多手无寸铁的鸟铳兵,列队站在校场上,就象一千多只呆头鸟,和三百多民壮弓手大眼瞪小眼。
马城看着几百米外,一千多只呆头鸟,只有叹气的份了:“建奴擅偷袭。”
马国忠等人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人人色变,以西罗,开原两城的状况,一旦遭遇建奴偷袭,下场让人为之胆寒。
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城墙上仍是只有一千多刀盾枪兵。
做为城防主力的辽海卫神机营,连装备还没发到手里,这城如何守的住。看着领到装备的一队鸟铳手,很小心的整理着长长的火绳,马城一个眼色送过去,丁文朝会意喊来一名神机营队官,把人叫到马城面前。
马城从晕头转向的队官手里,要过鸟铳,细致的把玩起来,终于见到传说中的鸟铳实物了。手中这支鸟铳还是新的,有准心,有照门,属于火绳枪的一种,重量大概五到六斤,枪身大概一米五,枪管明显是强长过的。
马城把玩着鸟铳精神一振,唯一的感觉就是制作精良。又是野史害人,说什么明军鸟铳质量很差,容易炸膛,然而眼见为实,马城敢肯定起码这个时期辽军使用的鸟铳,制造是很精良的。
野史多半是不能信的,诺大一个大明帝国,怎么可能连几支鸟铳都造不好。
这可是军国利器,若是鸟铳真的质量低劣,一打就炸,真当这辽东上上下下大小军头,各级将领是温驯的小羊羔么,真当万历皇帝,大明内阁不会杀人么,面对辽军上下的怒火,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鸟铳的质量是没问题的,问题在于鸟铳的性能。
马城打开哨官的火药袋,看的眼珠子都直了,赫然看到了火药袋里,装着的居然是颗粒化的黑火药。虽然读过《记效新书》,知道大明早已经掌握了黑火药颗粒化的技术,可还是被眼前活生生的事实,吓了一跳。
颗粒化的黑火药,制作精良,并且有意加长了枪管的鸟铳,这就是马城亲眼见到的事实。
转念再一想也便释然了,诺大一个天朝上国,又摊上一个好战的万历皇帝,怎么可能在火铳这种军国利器上闹出乱子,起码这个时期的辽东明军,真真是装备精良的。
马城兴冲冲的要了一袋火药,避进内室,找来海碗做了一个简单的燃烧实验。
把颗粒化的黑火药放在海碗里,点燃之后,静室里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
燃烧过后,马城看着大海碗里留下的火药残渣,作为一个上过军校的边防部队连长,马城很清楚这种颗粒化黑火药的问题。这种黑火药的问题在于纯度不高,硫磺纯度不够,硝石纯度更差。硝石硫磺纯度低,造成火药的性能差,燃烧之后残渣也多。
第三十章 请家法
第三十章 请家法
硝石,硫磺提纯工艺差,便是制约大明朝火器发展的命门。
马城不是学化工的,不懂得如何提纯硫磺,却懂得提纯硝石,硝石不就是硝酸钾嘛,用草木灰提纯钾盐呀,高中化学实验课上做过的呀,步骤还能记得清清楚楚呢,后世任何一个上过高中的学生,都做过这个实验吧。
命丁文朝去辽海卫军械库,要来一大块硝石,和草木灰混在一起加热搅拌,饱和溶解,用棉布过滤后放到室外降温,结晶,反复进行,一个时辰后,马城小心的把沾在底部的结晶粉末刮了下来,看着纯度很可能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提纯硝石,马城忍不住狂笑起来,放肆的笑声让外面的亲兵,头皮都发麻了。
正午,马城洗过了手,从静室中走了出来。
轻轻一巴掌拍在丁文朝肩膀上,看着呆头鸟一般的亲兵,马城哈哈又是一笑,用草木灰提纯过的硝石,可以让黑火药性能提高多少,马城不懂,马城只知道这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高中时期做过的化学实验,是超越这个时代的。马城也不懂什么复杂的军工技术,马城只懂得硝石的纯度,直接决定着黑火药的威力。
整理好静室,把这个大秘密深深的埋进心里,马城突然觉得未知的前途,正在变的平坦起来。
两日后,马府来人,召集议事。
召集名单里除了马城,还有马国忠,议事地点在总兵府内宅。
下午,总兵府。
穿一身九品官服的马城,大步走进生活了十几年的总兵府,身后马国忠稍稍落后了半步,手按刀柄,恭敬谨慎的架势让总兵府上下,丫鬟小厮好奇的偷偷打量着,这位从小在马府地位低下的五少爷,好象完全变了个人。
马城可没空搭理这些下人,只是在心中沉吟,此次议事,便决定着开原马氏的兴衰存亡了。
抚顺到开原不过三百里,抚顺失守,开原的处境最为尴尬。
沈阳虽然军力抚顺更近,受到的威胁更大,然而沈阳城兵多,城墙又高又厚,远不是开原这种小城能比的。
最重要从地理位置来说,孤悬辽东西北角的开原,位置实在太尴尬了。
尴尬到就象一只被人掐住咽喉的病虎,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真正是走投无路了。
就算马林不急,开原上下也是人心惶惶,军心大乱了,因此由不得马林不急,马林怕是急的坐立不安了。
才刚进府,就有小厮来传令:“老爷命五少爷先回房候着,等候通传。”
马城看着乖巧的小厮轻一点头,带着马国忠走进内宅,住了十几年的偏僻小院,一时间突然有些恍惚了。这总兵府气氛仍是十分压抑,规矩仍是十分森严,马城心境却全然不同了,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慨。
招呼马国忠坐下,自然有丫鬟送上热茶,湿毛巾,点心果子。
拿起湿毛巾擦了把脸,马城轻笑道:“如何?”
马国忠摘下佩刀,闻言笑道:“时也,命也。”
两人相视一笑端起热茶,闲聊起来,马国忠突然又轻笑道:“大少爷回来了。”
马城端着热茶脸色不变,倒也并不觉得意外,抚顺有变,开原哪还顾的上叶赫部,开原马营这样一支主要战力,这种时候自然是要召回来的。对于马国忠的消息来源,马城也是早习惯了,他在马营有大批同僚,消息一贯是很灵通的。
喝着热茶,马国忠委婉劝道:“这是总兵府,少爷请忍一时之气。”
马城走到院子里感受着辽东初春的寒意,一笑了之,轻松的样子让马国忠也松了口气。
一刻钟后,厨房送来了吃食,四个荤菜,八个素菜,一个汤菜,丰盛的晚餐显是马林嘱咐过的,也让总兵府里擅长察言观色的丫鬟小厮们,低眉顺眼格外的乖巧。
马城一时有感而发:“这便是一朝得志了。”
马国忠轻笑了起来,甩开腮膀子吃的满嘴流油,眼中却多了几分灼热。
戊时,总兵府内院。
这内院议事堂,是在总兵府第五进院子里,也就在马府宗祠的边上,闲杂人等,是无论如何也进不来的。
马城解下佩刀交给亲兵,整整官服大步走进议事堂,很快被人喝住了。
堂中一个暴躁的声音,训斥道:“止步,哪个许你进来,打出去!”
马城无奈停下脚步,挖挖耳朵,看着堂上一个浓眉大眼的年长公子,这位大公子许久没见,人胖了许多也威严了许多。
堂中数十双眼睛看了过来,马城只能无奈的躬身一礼,站在原地。
啪。
盛怒之下,坐在上首的马林摔了杯子,也发火了:“放肆!”
面对大发雷霆的老爹,马大公子也不敢再为难马城了,只是脸色有些阴沉,还有些桀骜。
鸦雀无声的议事堂内,只有一位中年文士敢说话了,中年文士随口劝了几句,又招来亲兵收拾好地上的碎碗,和气的招呼马城坐进下首一张椅子。
马城端端正正坐到下首,自然认得这中年文士,是一位马家的表亲,姓董,身上可是有举人功名的。
这董举人作为马府幕僚也有好多年了,按辈分马城该叫表舅。
马林按捺下心中火气,又重重哼了一声:“再有喧哗,行家法!”
马府上下为之肃然,就连大少爷也不敢造次了,只是冷冷的看着马城。
马城只当是没看见,往周围看,马氏宗族二十多位核心成员,都在场了,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多半都是姓马的,除了领兵的还有行商的,也有董举人这样的幕僚,总归都是沾亲带故的。
宗亲,宗族,便是大明王朝的基石。
就连副将于化龙,也参与不到这马氏宗族会议,关系毕竟是远了一层。
马城还是首次参加宗族议事,索性眼观鼻,鼻观心,来了个老僧入定。
厅门关上,厅中亲兵也退了出去。
马林才威严的说话了:“今日议事,事关重大,请家法!”
马家的家法,是一根发黑的军棍,看上去有些年月了,被马林恭恭敬敬的请了出来,盖着红绸静静的摆在大堂一角。安静的厅内瞬间变的严肃了起来,任谁都知道今日议事,但凡传出去半句,泄密者就会被大棍子活活打死。
第三十一章 战起
第三十一章 战起
请了家法,马林才阴沉道:“前日军报,抚顺被围。”
短短八个字,足以让人心惊肉跳了,辽东城池被围攻,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情了。
马林再也压不住火,勃然大怒:“建奴如此胆大妄为,捋我大明虎须,我辽东大军一到,必使建奴化为齑粉!”
家主表了态,厅中众人纷纷恭维附和,痛骂建奴肆意妄为,颂扬大明天兵威武,让马城联想到了后世的精神胜利法。这真真是色厉内荏了,建奴凶猛,可不会因为马总兵骂了几句娘就乖乖退兵了。
联想到历史上,给这位马总兵的评价是懦弱无胆,可也不是全无道理。马城很清楚这位老爹的短处,从小在祖父马芳的庇护下长大,辽东总兵任上做了不久,就被李成梁取而代之了,实际上,这便宜老爹是没打过什么仗的。
给马家上下鼓足了劲,振作起来的马林好象打了鸡血,很快做出一系列决策。
首先是清点庄产,商铺,调集钱粮,整军备战,此事自然是董举人负责的,董举人在马家的地位相当于幕僚长。
董举人倒是恭恭敬敬答应了,马城直觉此事未必会顺利。要说这董举人和大太太没有勾结,马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就是马林,恐怕也是心知肚明的,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时候,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议事一个时辰后,没有军职在身的马氏族人,纷纷告退。
连董举人也退出议事厅后,剩下的,就是有军职在身的马氏子弟了,包括了大公子马燃,二公子马熠,加上马城这个老五,除了马氏子弟之外,便是马府家丁出身,直接领军的实权将领了。
家族议事变成了军事会议,气氛更加肃杀严肃。
马城端端正正坐在下首,偷看着一位四十多岁的游击将军,应该是跟随祖父马芳,征战多年的马府嫡系了,整个军事会议给马城的感受便是,实力不足。
一镇总兵,麾下有多少兵马没有定数,基本上是有多钱就养多少兵。和正印的辽东总兵张乘荫,山海关总兵杜松,麾下过万精兵比起来,马林这个开原总兵实在是太寒酸了,麾下精兵只有两千出头,这便是杂牌总兵的悲哀了。
把萨尔浒之战的失败,责任推到他的身上,实在是不公平的很。
开至深夜的军事会议,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军情不明,除了严令马氏子弟整军备战,马林也拿不出别的办法。
深夜,马城有些疲惫的回到小院,倒头就睡,参加这个又臭又长的军议,简直比打仗还累。
本以为便宜老爹会单独召见,哪知道等到第二日中午,仍是没有单独召见的意思。
马城派人禀告之后,仍是等不到回信,心知便宜老爹现在一定是焦头烂额,实在顾不上他这个九品杂官了。索性写了一封公函请马总兵签署,请命征召三百二十民壮,协助城防。到傍晚时,盖着总兵官大印的公文送了过来,照准。
虽然没有解决编制问题,可马城也松了口气,长弓大阵总算有着落。
回到西罗城,命马小三等人继续操练民壮。
有了镇守总兵核准的公文,这支临时征召的民兵部队,终于有了个临时编制。
大明会典,战时征召民兵是惯例,民壮们虽然个个苦着脸,可也不敢挑战镇守总兵的权威。
七日后,开原,西罗两城突然实行了宵禁。
傍晚,操练了一天,疲惫的民兵们苦着脸,一队队被带回营房。
马城站在房顶上,看着城外狼狈逃回来的一队侦骑,沉思起来,抚顺之战也该有个结果了吧,战果,一定会让大明上下大吃一惊的。
看着城外远处,一小股狼狈不堪的骑兵仓皇的逃向西罗城,马城突然意识到,这些不是开原侦骑,这些是抚顺败兵,抚顺到开原大概三百里,有被击溃的抚顺骑兵逃到开原,也不奇怪。
看着马国忠从梯子上爬了上来,马城决然道:“拿我的帖子,求见高贞!”
高贞,开原府参将,领辽海卫指挥使,是西罗城里的最高长官了,也是马林,于化龙之下,开原第三号实权将领。这位高参将是卫所军官出身,又充任了开原营兵参将,也算是开原的地头蛇了。
明中后期军制十分混乱,各地军镇,基本上都是卫所制和营兵制并行。卫所出身的高级军官,大多兼任着营兵将领的职务,实际上辽东卫所,大多被营兵也就是募兵取代了,而这位出身辽海卫的高贞高参将,便是开原军中第三号的人物了。
入夜,马城在城头上见到了高贞。
一礼到地,马城还是依礼拜见:“下官马城,参见高将军。”
高贞可也不敢摆谱,和气笑道:“强汉亡于妇人之手,世侄高论,闻之已久。”
马城一时哑然无语,琢磨着这事该不会传开了吧,这位高世叔一副揶揄的态度,还真是看热闹的不怕事儿大。马城这时也只能装聋做哑,含糊过去,站在高贞身后看着城外,聚集在一起的一小股骑兵,正在对着紧闭的城门叫骂,几乎人人都带着伤。
一个嗓门很大的骑兵后背上还插着一只箭,骂的很凶:“开门,让爷爷进去喘口气。”
高贞冷脸看着那骑兵背后插着的箭,冷笑道:“左右,射死这临阵脱逃的贼贱才!”
左右两边十余名鸟铳手举起鸟铳,吓的那群抚顺残兵落荒而逃,也不敢再骂了,远远避开了城头鸟铳的射程,却也不肯走。马城看的直叹气,这就是大明的辽东,抚顺的败军到了开原,连开原城也进不了。
各派系将领互相倾轧,开原的守将,哪会管抚顺兵的死活。
高贞总算还有点良心,让人隔着护城河,远远仍了一袋干粮下去,让这些抚顺败兵回归本队。
马城一时哑口无言,忍不住小声提醒:“世叔,放几个进来,问一问抚顺战事也好。”
高贞咧嘴冷哼:“不问也罢,平白乱了我开原军心。”
马城无奈,看着这位手握三千营兵的参将,只有苦笑的份,这便是大明边军的将领了,一个比一个桀骜不驯,一个比一个狂妄,那位手握重兵的山海关总兵杜松,也是同样的货色,有勇无谋。
对于这些打仗不带脑子的辽东将领,马城已经无话可说了。
第三十二章 败兵
第三十二章 败兵
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晨,那些抚顺败兵仍滞留在城外,不肯退走。
马城实在看不下去了,让马国忠带人出城,把这些败兵缴械,带进城里,找了个大夫给他们治伤。
高贞也不管也不问,应是累了一夜回府睡觉去了。
民兵大营里,马城看着那后背中箭的大嗓门壮汉,慎重问道:“你是哪一家的兵?”
那大汉用力嚼着面饼,大咧咧回答:“某是张总镇帐下亲卫,你待如何?”
马城还没说话,马国忠已经勃然大怒:“混帐,张总镇麾下精兵过万,你既是张总镇麾下亲卫,如何会流落到开原!”
那大汉沮丧的吞咽着面饼,叹了口气:“败了。”
锵!
马国忠气的拔出战刀,呵斥道:“我砍了你这满口胡言乱语的疯汉!”
那大汉突然丢了面饼,嚎啕大哭:“败了,总镇大人败了,万余兵马死的死,逃的逃,全完了呀!”
马国忠整个人僵在当场,脸上横肉不受控制的颤抖着,整个人就好象被点了穴。
辽东总兵张乘荫,在抚顺城下兵败,战死,麾下过万精锐被歼大部。
等到马城派人把抚顺败兵送到总兵府,诺大个辽东震动,西罗城内也是一片鸦雀无声。
这位张总兵可是巡抚大人亲信,手下带的是什么兵,是集辽东之力供养的一支大军,除了总兵镇营就是巡抚标营,光骑兵就超过三千了。
这样一支精锐大军,居然抚顺城下全军覆没了。
开原内外噤若寒蝉,任谁都知道天下震动,朝廷震动,辽东要打仗了。
权衡过后,马城自请率领三百民兵,驻防城外。
开原上下现在谁也顾不上他,于是马城带着三百民兵,一批军械,施施然驻扎进马家堡,随行还有十八个抚顺伤兵,大队人马开进马家堡,马家堡父老出迎五里,欢天喜地拱卫着子弟兵回乡。一个马家堡自然养不起三百民兵,马城于是以巡检司名义,召集各庄各堡里长甲长,三日后在马家堡军议。
方圆四十里内各庄里长,甲长,多是德高望重的族老。
第二日,马城带着几名亲兵,拜访开原东南四十里八林屯,也是开原治下较远的一座镇子。
八林屯人不敢怠慢,杀鸡宰羊款待了上官。
是夜,躺在夜色如水的内室里,马城正琢磨该如何说法八林屯几位族老,同意在开原东南四十里联堡联防,突然翻身坐了起来,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夜色如水,马城打开房门抽抽鼻子,看着外面阴森的夜色,似乎嗅到了血腥味。
村口的狗狂叫了起来,若有若无的嘶喊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人死之前的惨叫声,箭矢的破空声,马城不假思索抄着佩刀,躲进一处院墙边上理论上的视觉死角里,身为一名守卫边疆征战多年的现代军人,死在他手里的境外分裂势力匪徒也有几十号了,自然就能做到临危不乱。
几名亲兵同时被惊醒,很快穿戴整齐聚集到马城周围。
片刻之后,村口方向已经燃起冲天大火,大火把半边天都烧红了,浓烟滚滚。
近处有一群步兵乱哄哄的往马城这边跑,手里拿着长刀长枪各式兵器,从打扮上来看应该是明军步兵,穿着大明制式的鸳鸯战袄。从几十步外又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箭矢破空声,这群步兵被射的哭喊惨叫,几个人当场被射翻在地,往远处看,看到十几名敌军骑士远远吊着这群明朝步兵也不追赶,只是远远拉开强弓一通乱射。这十几名骑兵的箭术相当犀利,几乎箭箭咬肉,眨眼时间又射翻了几名明军。
马城和几名亲兵藏在院子里,保持跪姿,眼睁睁的看着这群明军步兵被射散了编制,成了溃兵,连躺在地上哀号的同袍都顾不上了,四散逃跑。马城本身就是骑兵出身,看着四散奔逃的溃兵突然意识到,在这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里,精锐骑兵对战轻装步兵简直是虎入羊群,甚至不需要结阵冲击,只是远距离的冷箭杀伤就很致命了。
马城本身也有丰富的战场经验,也曾经带着一个骑兵排,对阵过境外叛乱分子的大部队,在骑兵排战士们精确的远距离点射之下,缺乏训练的叛乱分子也是才死伤几个人就一哄而散,也曾经带着一个骑兵排就打垮了上百人的叛乱部队。眼前的场景如此的熟悉,溃逃的却是大明士卒。
那些敌军骑士不象是在打仗,倒象是在狩猎,溃散的明军士兵就象是田野里四处乱跑的兔子,一个接一个的被强弓射翻。溃兵里也有三五名明军士卒不堪受辱,不知道从哪抬出来一根三眼铳,半跪在地上装填起来。
一声大响过后又是一阵硝烟弥漫,三眼铳发射,对面十几骑敌兵稍有些混乱,却只是伤了一匹马。
嗖嗖嗖。
敌骑大怒反手十几支劲箭射过来,把那几名敢于反击的明军火器兵射翻在地。惨叫声接连响起,马城眼睛眯了起来,脑袋上留着金钱鼠尾辫,身上套着蓝色马褂,从装束上来看这些敌军骑兵,应该就是建州骑兵了,果然凶悍,十几名轻装骑兵就敢追杀几百步兵,凶悍异常。
射散了明军大队,远处那几名建州骑兵收起强弓,保持着戒备姿态小跑过来,几名骑兵都是纯以双腿控制战马,小跑过来。惨叫声中,建州骑兵把躺在地上哀号的明军伤兵,一一刺死,场面血腥残暴也让马城觉得很憋闷,胸中好象烧了一团火。
看着敌骑手里的长兵器,铁骨朵,狼牙棒,马城无奈收起战刀,随手从院子里抄起一根铁叉,对付这些骑术精湛,手持长兵器的建州骑兵,马城很明智的放弃了佩刀,倒还不如这根铁叉靠谱。
马蹄小碎步踩着地面,逐渐靠近,一小队轻骑还时不时点燃火把,仍进民宅,做的倒是十分熟练。
还有一些骑兵下了马,在阵亡明军身上搜刮着财物。
第三十三章 兵祸
第三十三章 兵祸
天赐良机,马城朝左右亲兵使个眼色,突然长身而起冲出院子,挺着铁叉朝一名敌骑冲了过去,敌骑反应极快,那名骑兵一声呵斥挺起骑枪,控制战马冲了过来,可惜冲刺的距离实在太短了。
马城胸中憋着一口闷气,一声不吭把铁叉交到右手,就地一个侧前冲滚翻,起身同时挺枪猛刺,险险避过小跑冲击过来的战马,也让敌骑平端着的骑枪刺了个空,敌骑慌乱之中想要翻身下马,却被马城从侧面狠狠一枪刺透了胸腹,惨叫一声跌落下马。
只来得及抽出铁叉转过身来,就又对上了另一名下了马,正在搜刮财物的敌兵,左右亲兵也陷入苦战,和一小队敌骑绞杀在一起。当面敌兵眼睛已经通红了,拔出战刀,瞪着三角眼嘶吼着劈了过来。
马城借着铁叉的长度优势横扫过去,敌兵脸上似乎闪过嘲弄的表情战刀改劈为削,轻易把铁叉木柄削成两断。铁叉断开的瞬间马城已经完全发上力,一个爽脆漂亮的左弹仓击,双手的合力,腰部的挺力,几股合力的控制下横过来的,端了一截的铁叉狠狠的撞上了敌兵的下巴,敌兵一声惨哼踉跄后退,后退过程中削尖的木棒刺进了他脆弱的心脏。
嘲弄的表情还在脸上,敌军睁大血红的眼睛扑通跪地,惨死当场。
马城也难以掩饰的喘了几口大气,整个人都被热汗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十分难受,这几下刺杀动作看似完成的爽脆利索,其中的过程却是十分凶险的,如果不是用计偷袭强行先格杀了一人,被这几名悍勇敌兵夹攻之下,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是他了。
拔出战刀,马城暴喝一声再次杀入战团。
深夜,四周围的嘶喊声也渐渐微弱了。
马城站在死人堆里,看着全身浴血的三名亲兵,把缴获的匹战马聚在一起。
五名亲兵阵亡了两人,都是马国忠的部下,六对五,以两人阵亡的代价格杀了五名建州骑兵,其中两人是马城亲手格杀的,马城终于亲身感受到建奴的凶悍。这还是藏在暗中偷袭,还是在地形狭窄的村子里,战马无法加速,距离太近也无法动用骑弓的情况下,所取得的战果。
马城自问如果是在开阔地带,胜负还十分难料,这便是凶悍的建奴。
天色大亮,八林屯。
大火刚被扑灭八林屯百姓死伤惨重,半个村子都被大火烧透了,村口的打麦场已经变成了死人场,停着几十具村民的尸体,八林屯一共就四十几户人一百多丁口,这还不算死在大火里找不到尸首的,这一场无谓的兵灾过后,能活下来的多半是青壮的汉子,老弱妇儒只一个早晨就死伤了一多半。尸体堆里还有七十多具明军尸体,八具建州骑兵的尸体单独放在另一边。
其中五人是马城等人格杀的,另外三具尸体,都是被奋起反抗的八林屯民壮所杀。
这一小股建州游骑人数本就不多,伤亡大半,也算是被击退了。
阵阵哭声中,村里的精壮被里长伯组织起来挖坑埋尸,凄惨的哭声里躲在村里各处的明军溃兵,也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人数只有二十几人还几乎人人带伤。这队二十几人的明军里面,官职最高的是个百户,也不知道怎么的断了一条腿。
明军百户看到腰挂连鞘战刀,身穿九品官服的马城,呆了一呆,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这名百户态度倒还挺客气,抱一抱拳:“敢问这位大人尊姓大名?”
马城看他眼神闪烁,很自然的随口回答:“好说,马某为安乐州巡检。”
百户一脸困惑,显是想不到这是个什么官,有些糊涂了。
看着满地的明军尸体,百户有些悲愤:“我等是东州镇军,谢过大人援手之恩。”
马城无奈的摆了摆手,东州,是抚顺的屯兵城,东州镇军也算是辽军精锐了,一个百户的镇军,就这样被十几名建州骑兵活活给生吞了,亏了这位百户大人还哭的出来,百户锤胸顿足哭了一阵,又一瘸一拐的去收拢手下的几十号残兵。
太大亮后,马国忠领了马家堡子弟赶来驰援。
面对毁了大半的八林屯,侥幸逃生的二十余残兵,马家堡子弟都沉默了。
和幸存的八林屯族老商量过后,家家戴孝的八林屯村民北撤二十里,在一处近乎荒废的军堡安了家。
之后马城命人请来和尚道士,给八林屯遭难的村民,明军士卒办了一场法事。
相比开原大小衙门的不管不问,马城这个九品小官,作为倒是深得人心。
入夜,靖安堡。
这处原是防备蒙古人的大型军堡,后来随着汉人人口的增加,这靖安堡也失去了战略价值,逐渐荒废了。
入夜,马城站在堡中内室,抓起一件从建州骑兵身上扒下来的绵甲,研究起来,红色的绵甲基本取材于大明的绵甲样式,却比鸳鸯战袄更加厚实。身边马国忠,丁文朝两人沉默不语,两名部下骑兵的阵亡,让两人心情有些糟糕。
放下红色绵甲,马城轻声问道:“如何?”
马国忠沉吟过后,谨慎回答:“万历三十年的时候,建奴正红旗还是一支杂兵,如今,也成了气候了。”
丁文朝也抓起一把锋利的建州骑枪,喟然叹息:“打虎不死,终成大患。”
马国忠哼了一声,忍不住痛骂道:“养贼自重,终究是养成了心腹大患,李成梁此贼误国!”
丁文朝也一面愤慨,附和道:“若老大人还在世,哪容建奴如此跋扈!”
马城听的面沉如水,对前任辽东总兵李成梁,和努尔哈赤之间的那点破事,也是觉得深深的厌恶。
建奴,确实是李成梁养出来的一条恶犬,只是这条恶犬如今失控了。
正如马国忠所言,建州正红旗十几年前还是一伙杂兵,如今,已经可以打的大明镇军抬不起头了。
正红旗,这还是建奴下五旗,旗下精兵已经如此凶悍了。
上三旗,又该凶悍到什么程度,马城有些痛苦的抓抓头发,领教过建奴骑兵的凶悍之后,这辈子都不想和建奴骑兵野战了。大明镇军多是轻甲步兵,野战碰上建奴以轻甲骑兵为主的大军,打不过更跑不掉,是全无还手之力的。
脑中浮现出八林屯之战,大明镇军好象满山的兔子,被建州骑兵射的连滚带爬,那画面让人印象太深刻了。
第三十四章 联防
第三十四章 联防
沉默过后,马城态度缓和了许多:“战死的两位兄弟,抚恤银从庄产里出吧。”
马国忠丁文朝反倒不以为意,马国忠微一抱拳行了个军礼:“少爷仁厚。”
马城心情也好多了,被建州骑兵打出来的压力,缓解少许,这时代边军战死,反倒没人会心生不满,作为马城的亲兵,能足额拿到一笔优厚的抚恤银子,已经算辽东边军里的稀罕事了。
第三日,靖安堡。
马城接连做出决策,将巡检司衙门搬到靖安堡,并且打算修缮这个大型军堡,作为开原民兵的屯兵堡。以靖安堡为中心,马城打算在开原东南三十里范围内,建立一套完善的民兵联防体系,这也就是后世的民兵体系,民兵联防,用一句后世的话说,这叫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这一日,开原东南八庄,二十四堡的里甲长齐聚靖安堡。
回乡休沐的民兵也重新集结了起来,人人身背长弓,四十人一队日夜在堡外戒备。各庄各堡赶来军议的族老,聚在一起好奇的议论起来,这些后生在官府操练了几天,颇有些精兵的架势了。
那位年轻的上官年纪虽小,可手段是有些不凡的。
一个马城的亲兵,傲然说道:“我家老大人姓马,讳芳,我家少爷自然是不凡的。”
只一句话便足够了,八庄二十四堡族老们,瞬间便恭敬了许多。马城和气的和族老甲长们攀谈着,心中感慨,还是沾了祖父的光呀,马老大人在开原的威望太高了,一个名将之后,马芳之孙的身份,比什么嘴炮都管用。
这便是大明朝,出身,门弟,在百姓眼中看的更重。
马芳之孙又有如此不凡的手段,那日后是一定要做将军的,百姓就是这么认为的。
就象后世的红三代,在人们眼中同样是高大上的,神秘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这一日,靖安堡大营。
按辈分,威望排好了座次,马城第一次召集议事,第一件事,便是八林屯幸存百姓的安置问题。在马城授意下,披麻戴孝的八林屯父老聚集在大营里,瑟瑟发抖的妇人,佝偻瘦弱的老人,哇哇大哭的童子,让丁文朝这等狠人,都忍不住把脸转开了。
太惨了,一夜大火,让八林屯几乎家家戴孝,直接死于建奴手里的百姓反倒不多。
然而建奴会放火,会破坏,会毁灭,一场大火,几乎将八林屯烧成了白地。
凄惨的气氛里,八庄二十四堡很快有了定议。
八林屯父老分散安置到各庄各堡,人数不多,分摊到各庄堡也不过一两户人,负担起来也没什么困难。
决议一出,大营里哭声震天。
一些家中失去了成年男人的妇孺喜极而泣,跪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马城一言不发的起身,朝着二十余位族老,甲长一礼到地,再三拜谢,还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湿痕。
之后气氛变的融洽起来,让马城想到了后世一句宣传标语,军民鱼水情。
第二件事,马城摆手让亲兵,把八具建奴尸体抬了上来,八具建奴尸体重新披了甲,恢复了原貌,狰狞脸上的血污,诡异的金钱鼠辫,厚实的红色绵甲,让大营中一片哗然过后,族老百姓们都心惊肉跳了。
这便是一出活生生的震撼教育,把八林屯烧成白地的元凶,就在眼前。
兵祸,永远都是百姓最怕的,杀人不眨眼的凶悍异族,更是大明百姓内心深处,最恐惧的东西。
派人把僵硬的尸体抬了下去,马城清了清嗓子,和气说道:“辽左战事,怕是要越打越大了,我大明与建奴,怕是要分个胜负了。”
二十余位族老甲长噤若寒蝉,人人都苦着脸,但凡不是笨人总知道,辽东的好日子过到头了。也由不得这些百姓不怕,大明对待辽东百姓一向是很粗暴的,一旦辽东战事不利,多半是要强制百姓内迁的,以免百姓被建奴掳掠,资敌。
在这个时代人丁,百姓就是战略物资,大明对待辽民的态度是宁愿杀了,也不愿意留给建奴。
李成梁就闹了一回强制迁移,还杀的辽东汉民人头滚滚,当真没有手软过。
马城看着噤若寒蝉的族老甲长们,终于发话了:“本官有意修缮靖安堡大营,八庄二十四堡,联堡联防,总好过任人宰割。”
各位族老也不是蠢人,知道出钱出力的时候到了。
议论过后,很快有聪明人起身施礼:“请巡检大人定夺便是。”
有人表了态事情就好办多了,营中很快有了决议,各庄堡出钱出力修缮靖安大营,联堡联防。
大事已成,马城心里松了口气,来到大明后第一件大事,终于做成了。
八庄二十四堡,人丁大概在三万多,成年壮丁大概在五分之一,算起来,手下也有五六千民兵了。马城当然不可能养的起五千人马,然而维持一支三五百人的小部队,却是绰绰有余了。
最重要这支部队不需要发军饷,不需花费一分一毫,这便是后世手段的厉害了,只是杀鸡宰羊招待了一顿酒菜,这联堡联防的策略就成了公文,盖上巡检司关防大印,下发到了各庄各堡,各处关碍要害。
这一晚马城心情大好,难得多喝了几杯水酒。
深夜,房中。
开原虽然已经是初春失节,寒气仍是湿重,好在土炕生了火暖洋洋的,并不难捱。
马城面红耳赤躺在炕上,看着白氏瑟瑟发抖,仍细心的用湿毛巾,替他擦脸,心里一热把这清清冷冷的少妇,拽进怀里,白氏死命挣扎,却越挣扎力气越小,片刻之后便认命了,死死抱着马城粗腰,樱桃小口张开细细的喘着气,清冷的脸蛋艳若桃花。
酒壮色胆,马城也不是情场菜鸟了,一番撩拨后被翻红浪,和清清冷冷的一个妖精,玉成了好事。
事罢,白氏大为窘迫,捏起粉拳捶了过来,红着脸娇嗔:“小小年纪,也不知道少爷哪里学来的风流手段,羞死人了!”
马城尝过之后方知滋味,这妖精人清清冷冷的,香肌玉骨,连肌肤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微凉触感,令人迷醉,忍不住又是一番轻怜蜜爱,逗的这妖精娇喘细细,软语求饶方才作罢。
第三十五章 于小姐
第三十五章 于小姐
第二日,日上三竿。
马城打着哈欠到了大营,重新集结的八队民兵,正在马国忠,马小三等人的看管下操练。
马城看看天上大太阳,心中汗颜,喝酒果然误事,只望能含糊过去。
马国忠却不肯放过他,咧嘴笑道:“少爷好手段。”
在一众亲兵别有深意的窃笑声中,马城厚着脸皮含糊过去,却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收了一个暖床的侍妾,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马国忠等人也懂得分寸,调侃过后,便垂手站在一旁。
马城要来黄册,将八林屯出身的十余民兵从黄册上划掉,十余民兵划到马国忠手下,作为自己的亲兵培养。这十余民兵和建奴有血海深仇,家眷又由马城出面安置,在忠心方面是不成问题的。
马国忠领命,按照黄册把人挑了出来补入亲兵卫队。
十余名八林屯民壮,大喜过望,齐齐跪到地上谢恩。
仍在操练队列的其余民壮,不少人都是一脸的艳羡,主官的亲兵卫队,待遇和巡检司民兵自然是天差地别。
竹哨声中,八个长弓队操练的更卖力了。
丁文朝挎着战刀,突然轻笑道:“少爷好手段!”
马城轻声笑骂道:“要你这贼厮多嘴,备马,回府!”
丁文朝咧嘴一笑恭恭敬敬的告退,片刻之后,一队精骑护卫着马城,一辆大车,朝开原方向缓缓前行,马城也是不得不求见老爹,让这联堡联防的策略,以公文形式下发,盖了镇守总兵大印的红头文件,在开原还是很权威的。
没花一分银子也没动庄产,平白多了数千兵马,便宜老爹没道理不答应。
此外马城还要报功,八个正红旗建奴的首级,对于一个巡检司来说,也是不小的一笔军功了。越临近开原,就越能感受到开原城的人心惶惶,重兵把守的城门,进出都需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十余精骑护卫着马城,策着战马缓缓走进开原城,很快感受到萧条的气氛。虽然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逃难,可开原街上的商铺,仍有不少关门歇业的,抚顺大战,开原商路断绝,让这座军镇的地理位置显得越发尴尬。
十余骑在总兵府前下了马,等候通传。
马国忠一个眼色使了过来,马城会意退让几步,和侧门里走出来的一队亲兵擦身而过,一队亲兵护卫着一个青色衣裙的矜持少女,登上一辆做工考究的马车,马城垂手站在街边,偷看一眼淡雅素净的二八佳人,砰然心动,那晚只是匆匆一瞥,没看仔细,此刻才发现这于小姐身段窈窕,淡雅如仙,比哪晚更清雅动人。
马城随即苦起脸来,想到得罪了她的亲爹颇有些心虚。
虽只是长街巧遇,马城心情却舒畅起来,在这男女之防森严的大明朝,能再遇到她也是有一种缘分。
本以为只是一次巧遇,却没料到隔着一道帘子,马车上突然传来一个淡雅的女声:“马兄请了。”
马城错愕过后,在亲兵们暧昧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答应了:“世妹请了。”
于小姐淡淡的见了礼,突然冷冷的发作了:“强汉亡于妇人之手,马兄高论,小妹欲请教一二。”
马城苦笑,只能抱一抱拳,柔声回答:“世妹请讲。”
于小姐声音仍是冷冷淡淡,却有些不忿:“请问世兄,若妲己亡殷,西施亡吴,妇人可亡强汉,这天下男儿,百万强兵,岂非都是绣花枕头?”
马城本就理亏,闻言更是一时无语,只能苦笑:“世妹所言甚是。”
于小姐却不肯放过他,仍奚落道:“小妹不才,也知商时纣王无道,千古淫恶之首,吴时夫差刚愎自用,轻敌拒谏,汉末时豪强四起,诸侯并立,皇帝昏庸,百姓困苦,不知世兄以为然否?”
马城又是一声苦笑,心里一软索性认输了:“世妹所言极是,是在下错了。”
这回轮到于小姐语塞,马车里传来另一个不忿的女声:“无赖!”
女声甜腻听上去年纪不大,应是于小姐宠爱的丫鬟之流了。
马城忍不住翻个白眼,在下这都认错了,怎么又成无赖了,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马车里于小姐一时无语,显是没料到马城会如此痛快的认错,反倒乱了方寸,居然沉默了。马城心里一阵好笑,倒宁愿多陪这位淡雅如仙的世妹,多站一会,只是这个无赖的评语未免太绝情了。
于小姐沉默过后,才有些无奈的吩咐:“罢了,走吧。”
马城突然心里一软,上前几步柔声道:“世妹留步。”
于府亲兵看他走了过来,反应过度,手纷纷按在刀柄上,马城的亲兵也紧张起来,互相使个眼色包围了过来。
车厢里,于小姐有些软弱的问道:“世兄,你要如何?”
马城心里一阵柔软滋味,无视了于府亲兵的警告,凑到车厢旁边轻声说道:“要打仗了,走吧,去关内。”
车厢里又是一阵沉默,于小姐和她的丫鬟显是都有些错愕,一时无语。
好半天后,于小姐才轻声回应了:“世兄何出此言,小妹不明,辽东上下,虎狼之师二十万众,何至于此?”
马城仍是柔声叮嘱:“你不明白,走吧,去关内探亲也好,访友也罢,不要留在辽东了,为兄言尽于此。”
话说完了,摆手吩咐于府亲兵可以走了。
于府亲兵松了口气,护卫着马车缓缓离开,却被堵在长街上了。
几个骑马长随,簇拥着一个文士打扮的贵公子策马赶来,贵公子翻身下马,脸上带笑,朝着于府马车大咧咧的迎了过去。
于府亲兵无奈停下马车,被堵在了总兵府门前。
马城眼睛眯了起来,看着这位贵公子,从小到大见过无数次了,马府大太太周氏的亲侄,自幼在总兵府中出入自如的,就连便宜老爹也很喜欢这个侄子。因为这个侄子自幼聪慧过人,身上还有个秀才功名。
周秉文,马城心中默念着,冤家聚头呀。
周秉文这时也顾不上他,正兴冲冲的对着佳人献殷勤:“凤君,随我来,诗社今日在崇寿寺论诗呢。”
看着一身贵气的周公子,马城感觉就象吃了一只苍蝇,对这个开原诗社,倒是早有耳闻了。
第三十六章 火拼
第三十六章 火拼
长街之上,马车里传来于小姐,轻柔的说话声:“周兄自重。”
于小姐轻轻柔柔的四个字,就让马城忍不住笑,看着周公子脸上的黑线,很想大笑三声,啧啧赞叹到底是大家闺秀呀,怎么可能和一个二世祖在大街上拉拉扯扯呢,这就叫大家闺秀的矜持。
被拒绝的周公子,仍是苦口婆心的劝:“凤君,你可有些日子没到诗社了,随我来吧。”
于小姐也没理他,只是吩咐车夫赶车,回府,冷淡的样子,让马城忍不住尽情欣赏着周公子的大黑脸,颇觉好笑。
周秉文正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看到马城脸上笑意,阴沉呵道:“你讨打么!”
马城无奈把脸转开了,锵,左右亲兵拔出佩刀,杀气腾腾的瞪着周公子。
周秉文也被吓了一跳,后退几步,很快又放肆奚落道:“哟,九品大员,马城,你穿上这身绿皮越发象癞蛤蟆了。”
周公文身边长随,闻言纷纷怪笑起来。
马城整整身上绿色官服,也不以为意,反轻松笑道:“表兄为何出口伤人。”
周秉文自小到大,也不知道欺负过马城多少回了,见马城不敢发作心里大定,言语之间越发阴毒刻薄。
这人也是嚣张惯了,张嘴便骂:“你这野种何来,你娘是个辱门败户的贱人,谁是你的表兄。”
马城脸色刷的转冷,脾气暴躁的丁文朝按捺不住,大步上前。
周秉文也不害怕,仍怪笑道:“你奈我何,你敢动我,我舅母,表哥大棒子打死你!”
丁文朝和几名亲兵握紧了刀,却也真的不敢动了,只是齐齐的看着马城。
正闹的十分僵硬,总兵府内一阵嘈杂,传来一声不满呵斥:“何人喧哗,围了!”
一队亲卫从总兵府蜂拥而出,把在总兵府门前争吵的双方围了起来。
一个身穿居家常服的威严公子,阴沉着脸色走了过来,暴躁呵斥:“你两个混帐东西,当街争斗,成何体统!”
周秉文也不害怕,反而抱拳嘻笑:“表哥。”
马城也阴沉着脸色,抱拳施礼:“兄长。”
马大公子看了一眼于府亲兵,做工精致的马车,反倒更暴躁了:“混帐东西,马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滚!”
马城眼中寒芒一闪,马国忠,丁文朝一众亲兵也气炸了,却也只能默默的站着,不敢发作。大公子摆明了拉偏架,对嬉笑如常的周秉文不管不问,反倒把口水喷到马城身上,一副很不耐烦的暴躁样子。
周秉文仍是嬉笑如常:“滚滚滚,贱人生的小杂种,快滚吧!”
马城眼中寒芒又是一闪,胸中无名火起,突然呵斥:“打!”
左右亲兵等的就是这句话了,丁文朝狞笑着提着战刀,微一摆手,带着两个亲兵大步朝周秉文走过去,马国忠人要稳重一些,也是一摆手,八名新补充进亲兵队的八林屯兵,围在马城身边戒备,牵制着大公子身边的护卫。
总兵府前突然鸡飞狗跳,长街之上,过往闲人慌忙闪避,护卫于小姐的几名于府亲兵也吓了一跳,慌忙把马车赶走,免得遭了池鱼之灾。
周秉文被几名长随护在中间,又叫又跳:“表哥救我!”
马大公子先是有些蒙了,随即大怒:“混帐,要造反么,拿下!”
又有一队亲卫从总兵府冲了出来,闻言刀出鞘,弩上弦,朝马城等人围了过来。
马城也勃然大怒,呵斥道:“你们手里的家伙,都是摆设么!”
身边八名八林屯出身的亲兵,再不犹豫,纷纷从背后取下长长的弓,破甲重箭,很自然的组成一个战阵。
八张长弓,硬硬的瞄准了蜂拥而至的总兵府卫队。
马国忠也终于豁出去了,拔出战刀,暴喝一声:“十步之内,格杀勿论。”
八张长弓,上好了寒光四射的破甲重箭,瞄准了十步之外的总兵府卫队。
带队的队官吓的打个寒噤,慌忙下命弩手上前,结阵,十几张硬弩也上好了弦,和马城的亲卫对峙起来。
“表哥救我!”
惨叫过后,高踞马上的周秉文,被丁文朝揪着胸口拽了下来。
被亲兵团团护卫的马燃,勃然大怒:“混帐东西,要造反么!”
奈何八张长弓对着十几张硬弩,马城的亲兵也是死忠,八林屯子弟也把马城团团护卫起来,还有胆子大的后生瞪着眼睛,手里的长弓不怀好意的瞄向马大公子,暴躁的马燃气的眼睛都红了,他的亲兵却着实吓了一跳,亲兵队长硬着头皮一声低喝,把暴跳如雷的马大公子拽回总兵府。
马大公子被亲兵拽回总兵府,大批卫兵蜂拥上前,把总兵府大门堵的严严实实。马城的亲兵虽然人数少了些,气势上却也不落下风,这些人除了八林屯子弟就是军中亡命徒,绝境之中,人人都存了搏命的念头,堪堪抵住蜂拥上前的总兵府亲兵。
肃杀的气氛里,响起周秉文凄厉的惨叫声:“表哥救我,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过后,颇为不耐的丁文朝重重的一记刀柄,砸在周少爷脆弱的后脑勺上,周少爷翻个白眼很干脆的昏了过去。
马府门前一阵骚动,险些因为丁文朝的决动,擦枪走火。
全靠对面阵中几名低级军官拼命弹压,勉强维持住对峙双方脆弱的平衡。
马国忠脸色阴沉,沉声提醒:“少爷请早做决断,迟则生变。”
马城轻一点头,做出人生中重要的决定,轻喝一声:“走,回堡!”
丁文朝见机挟持着周秉文,拍马上前,用周少爷猥琐瘦弱的肉身为盾,掩护着众人缓缓后撤,十余名亲兵簇拥着马城慢慢后退,退到弓弩的射程之外才纷纷上马,只留下丁文朝一人,挟持着昏死过去的周秉文断后。
这丁文朝也是十分了得,独自一人面对数十张硬弩仍面不改色。
直到远处马蹄声消失,丁文朝才放肆的掉转马头,挟持着周少爷扬长而去。
百余人的总兵府卫队,呆看着丁文朝纯以双腿控马,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策马狂奔,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安静的总兵府门前一片死寂,气氛由沉默逐渐变的萧索。
开原城本就不大,一刻钟后,亲兵们护卫着马城,在城门卫兵茫然注视下,快马加鞭冲出了城门。
第三十七章 枭首
第三十七章 枭首
百余人的总兵府卫队,呆看着丁文朝纯以双腿控马,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策马狂奔,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安静的总兵府门前一片死寂,气氛由沉默逐渐变的萧索。
开原城本就不大,一刻钟后,亲兵们护卫着马城,在城门卫兵茫然注视下,快马加鞭冲出了城门。
开原城南五里,官道。
十余骑安静的等待着,看着丁文朝拍马赶了上来。
丁文朝也不居功,翻身下马后微一抱拳,咧嘴笑道:“标下让少爷挂念了。”
马城看着横在马背上生死不知的周秉文,由衷赞道:“做的好!”
丁文朝咧开大嘴,笑的很残忍:“这狗一般的贼鸟厮,敢冒犯少爷虎威,某可要慢慢的炮制他。”
马城高距马上,宛尔笑道:“随你。”
日正当空,低沉的喝斥声中,十余骑在开原官道上策马狂奔,颇有些意气风发的神韵。
一个时辰后,靖安堡,广顺关。
马城站在废弃的广顺关,关城之上,看着这座曾经拱卫开原险要之地,如今已经被荒废了,只剩下两段边墙,一座关城,好在边墙关城都是用坚固的山石筑成,五米多高的边墙上开有垛口,勉勉强强算是有些军事价值了。
此刻,驻扎堡中的长弓兵以队为单位,上了边墙,堪堪把两段边墙填满了。
长弓兵们抱着长弓,背靠边墙安静的坐着,让整座关城气氛都有些压抑。
而一众马家堡子弟却都十分亢奋,提着战刀在边墙上走来走去,都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马国忠站在马城身边,看着亢奋的子弟兵们,失声笑道:“嘿,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马城也摇头失笑过后,心中却不免有些得意,这些朝气蓬勃的子弟兵,就是马某人敢于翻脸的资本,这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子弟兵,每一个都是千金不换的精兵种子,也是他在这个时代立足的资本。
日正当空,堡内的女人们把饭菜送上了边墙。
马城抓起一个烙饼匆忙填饱肚子,看着安静的开原方向,和马国忠对看一眼,心知开原总兵府,现在一定是乱成一团了。周秉文周大少爷,可是大太太周氏的亲外甥,一向在大太太面前很得宠的。
而马城也很了解自己的便宜老爹马林,马林马总兵是个很爱面子的人。
作为一个军二代,爱面子的马林附庸风雅,最爱结交饱学之士,平时也是一副斯文的做派。
除了死要面子,史书上评价马林懦弱无胆,这也是事实。
两个儿子翻脸闹到兵戎相见,马总兵此刻一定是焦头烂额,迟迟下不了决心的。马城对这个便宜老爹实在太了解了,优柔寡断,就是这位便宜老爹的性格写照,所以开原方向始终没有动静,在出兵平乱和家丑不可外扬的两难选择下,马总兵一定很纠结。
这位做派一向儒雅的总兵大人,还是很在意风评的。
迟迟等不到开原来人,反倒让马家堡子弟有些失望。
马小三忍不朝着开原方向吐了口唾沫,放肆骂道:“没卵子的耸货。”
关城上众人看到的摇头失笑,气氛倒是轻松多了,
丁文朝一时兴起,命人把周秉文周大少爷押上关城,炮制一番。
周大少爷也真是够狼狈了,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后脑勺上流出来的鲜血已经干涸,鼻青脸肿的样子十分滑稽,再没有半点读书人的风度了。这浑人倒是够硬气的,勉力睁开肿胀的眼睛,凶狠的眼神盯着马城,就象看到了杀父仇人。
马城有些厌烦的转过脸去,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丁文朝大脚丫子狠狠踹在周大少爷后腰上,把周大少爷踹的一个踉跄,引来周围亲兵们放肆的笑声,在马城的默许之下,一群亲兵不怀好意围着周大少爷,你一脚我一脚,把身材瘦弱的周大少爷当成了马球,肆意凌辱。亲兵们的哄笑声中,惨叫连连的周秉文很快被折磨的奄奄一息,仰面朝天,嗬嗬的吐着血沫。
丁文朝大脚丫子踩着周大少爷的脸,恨恨骂道:“狗一样的贼厮,也敢冒犯少爷虎威,真真是个不开眼的浑人。”
周秉文被踩的脸都变形了,多处骨折的身体痛苦的抽搐了几下。
马国忠实在看不下去了,哼了一声:“杀了吧,枭首示众。”
丁文朝看一眼面无表情的马城,干笑一声,单手拔出雪亮的战刀轻轻一挥,一颗大好的头颅落地,片刻之后,周秉文的首级被挂到关城上,尸体则仍到了城外,用不着一个晚上,就会被城外的野狗分食。
血淋淋的首级挂在关城上,关城内外气氛为之肃然。
马城也不觉得部下的处置有什么不妥,反倒隐隐有些爽快,看着远处的山林怔怔的发起呆来。主辱臣死,就是这个时代的风气,周秉文这浑人敢冒犯马城,马城的部下们就虐杀他,这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不需要马城发话,部下们就把事情做完了,所以周秉文死的很惨。
马城逐渐回过神来,轻轻叹气,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时代,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大时代。
傍晚,开原方向终于有动静了。
众人站在关城之上,看着开原方向一支兵马,在广顺关前缓缓压上。
乱哄哄的大队兵马大致分为前后两阵,前阵是乱哄哄的卫所兵,后阵百余名精锐骑兵,倒让马城小吃了一惊,那百余骑兵装备十分精良,大多是虎背熊腰,身披重甲的勇悍之士,看一眼,就知道是边军之中一等一的精锐主力。
丁文朝眯着眼睛,喃喃自语:“瞧着眼生,不是马营的人。”
马国忠脸色有些阴沉,慎重提醒:“少爷,是周家商团的护卫。”
马城又吃了一惊,商团护卫,这比边军马营还精锐的多,这世界还有天理吗,转念再一想也就释然了,这就是传说中边镇世家的底蕴了。大同周氏虽然一代不如一代,可这些年来积累的底蕴还在,这支商团护卫队就是周家的老底子了。
大军压境,让关城内外瞬间紧张起来。
在马家堡子弟声嘶力竭的呵斥声中,长弓兵们纷纷站了起来,很快组成了八个长弓队,几个弓兵稍显有些慌乱,随即被马家堡子弟用刀撬重重的抽在腿弯上,惨哼过后,有些慌乱的长弓队镇静下来。
第三十八章 战
第三十八章 战
马国忠看着安静有序的长弓队,赞不绝口:“少爷大才,标下拜服。”
马城也缓缓呼出一口气,豪气顿生,暴喝一声:“披甲,备战!”
左右亲兵簇拥过来,给马城等人披上沉重的锁子甲,连马城在内,披甲战兵也不超过十名,却是举足轻重的一支力量。
片刻之后,马城满意的拍拍锁子甲,这套从西罗城高世叔手里弄来的全身锁子甲,重是重了一点,却是做工精良的高级货。
手里大枪重重的顿在地上,马城昂然站了起来。
近处马家堡子弟眼神一阵灼热,忘情高呼:“少爷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
关城之上,长弓兵的热血也被激发起来,军心士气,突然之间振奋了起来,在沉默之中毫无征兆的爆发了。
马城脸色阴沉大步走到墙边,枪尖斜斜指着那颗血淋淋的首级,暴喝道:“这贼厮不过是一个外戚,竟敢大放厥词,辱我娘亲,间我骨肉兄弟,该不该杀!”
“该杀,该杀,该杀!”
关城之上震天的咒骂声中,城下军阵明显有些混乱,尤其前面的卫所兵气势顿时矮了半头。
马城这一声怒骂,明显让长弓兵们的气势长了一大截,人人都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架势。
这些都是朴素的辽东汉子,在他们朴素的是非观念里,身为兄长不护着自己的亲弟弟,反而为了一个外戚大动干戈,这个兄长得有多混蛋。
反观城下气势就有些弱了,尤其突前的数百卫所兵,阵势隐隐有些松动。
在几名百户的弹压之下,突然有几个低级军官拔刀乱砍,接连砍杀了几个畏缩不前的卫所兵,才稳住了乱哄哄的军阵。
好一通忙乱后,数百卫所兵在军官血腥弹压下,勉强组成军阵缓缓压上。
马城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大明的卫所边军,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军官随手砍几个士兵,就象杀鸡一般毫无心理负担。
随着卫所兵的压上,马城轻轻一摆手,这个时候也容不得仁慈。
早就按捺不住的马家堡子弟们,亢奋起来,声嘶力竭的下着命令:“五百步,战阵!”
边墙上八个弓兵队分成前后两排,纷纷弯弓搭箭,把一支支加了料的破甲重箭,搭到涂成黑色的弓弦上。
“四百步,起!”
三百二十把长弓斜斜的指向天空,一声声令人牙酸的弓弦响动,一张张蓄满力量的长弓张开。
广顺关正面宽不过百米,两侧都是茂密的山林,在如此狭窄险要的地形上,数百卫所兵走的战战兢兢。
“三百五十步,射!”
一阵弓弦震动的响声过后,密集的破甲重箭从天而降,虽然有部分箭支落到了空地上,还是给卫所兵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惨叫声中,数百卫所兵组成的可怜军阵,乱成一团。
“起!”
“射!”
又是一轮箭雨过后,马城制止了部下们残暴的行为。
两轮齐射,彻底瓦解了卫所兵的进攻,从天而降的破甲重箭,轻易撕碎了卫所兵们身上的鸳鸯战袄,凄厉的惨叫声中,数百卫所兵连滚带爬的逃了回去,片刻之后,广顺关前只剩下几个重伤未死的卫所兵,被破甲重箭射穿身体死死钉在地上,发出绝望凄惨的嚎叫声。
血腥味很快弥漫开了,让马城也不自觉的抽了抽鼻子,看着面前战场上的惨状。
两轮箭雨,留下了大概三十余个卫所兵,大部分箭支都射在了空地上,然后整个卫所兵战阵就溃散了。
马小三众人对这个战果很不满意,提着刀鞘大声喝骂着部下。
马城倒是并不在意,培养一个长弓兵可不容易,初此上阵,这些民兵出身的长弓兵们,表现已经很不错了。
错非这些抱着弓箭长大的辽东子弟,人人都是精通箭术的猎人,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凄厉的惨叫声逐渐平息,关城之上,突然有人大叫起来:“万胜,万胜,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首战轻易击溃对手,城上气氛突然变的狂热起来,让城下那支溃败的卫所军显得更加狼狈。
天色渐晚,太阳刚好落山。
远处那支纯粹骑兵组成的商团护卫队,终于按捺不住了,纷纷下马,在关前列成了另一个战阵。
丁文朝护卫在马城身边,咧嘴奚落道:“步战,攻城,疯了吧。”
马城眼睛也眯了起来,心里叫糟,长弓兵成军时间太短,以先前那种命中率,未必靠谱,终究还是要有一场大战。
广顺关的关墙实在太矮了,五米高的关墙,搭个梯子就能爬上来。马城心中隐隐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就该在关前布置一些陷阱,或者引来清河水,在关前挖一条简易护城河,都不会让局面变的如此凶险,心中凛然,终究不能小看天下英雄。就凭这支商团护卫队,如果是在开阔地带野战,就能打的他万劫不复。
马城心中警醒在这明末的辽东,辽东明军还是能战的,不乏精锐,建奴更是虎狼之师,日后当要慎言慎行,稍有疏忽,恐怕就会连家底都赔掉,
说话之间,城下百余重甲精锐已经压了上来。
百余重甲精锐组成单薄的数列纵队,前排都举着一面大盾,还有人抗着云梯,行进间悄无声息颇有些章法。
马城看的头皮发麻,终于领教到这个时代重甲精锐的强大威慑力。
这还是守城,倘若是在平原野战,这一百多个人型坦克组成战阵,真是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强大战力。指挥攻城的将领也十分精明,百余重甲精锐分成数列纵队,让长弓手想射中变的更困难了。
百余重甲精锐后面,还跟着数百弓手,火铳兵,其中以手持鸟铳的火铳兵居多。
耳边响起马家堡子弟,嘶心裂肺的嘶吼声:“五百步,起!”
“四百步,射!”
漫天的箭雨离弦而去,天色变的越发昏暗,惨叫声起。
“起!”
“射!”
数轮箭雨过后,城下重甲战兵倒下十余人,突然加快了冲锋速度。
长弓兵们在队长的指挥下,改抛射为直射,又是三轮箭雨过后,放倒了数十名没有铁盾护身的重甲战兵,却仍是有一大半人冲到了墙边,梯子纷纷立了起来,慌乱的长弓兵们纷纷伸手去推,却被城下射来的铅弹打的惨叫连连,终于出现了伤亡。
第三十九章 身先士卒
第三十九章 身先士卒
马城深吸一口气,平端大枪,朝着第一个登上关城的重甲战兵冲了过去。
一身暴喝,登上城头的一名重甲战兵胸口中枪,夸张的凌空倒飞了出去,人在空中睁大眼睛,骇然看着杀气腾腾的马城。
马城身后一众披甲亲兵,一拥而上,堪堪抵挡住登上城头的敌人。
慌乱的长弓兵们终于解脱了,在各自队长的指挥下仍掉长弓,拔出战刀,抓起大枪,试图重新组成战阵。并不严整的战阵中,接连响起惨叫声,身上只有皮甲的长弓兵,时不时有人被手握狼牙棒,骑枪的重甲敌人扫飞,刺死。
叮。
马城手中精铁大枪刺在一名敌兵胸口,突然滑开,在敌兵精良胸甲上划出一串火星。
一杆刁钻的骑枪刺了过来,却被马城扭腰发力突然闪到左方,枪身一摆重重的抽在敌兵左手上,一声惨哼,马城又是一个利索的转体,猛的推枪,枪尖如毒蛇一般刺进敌兵脆弱的喉咙里。
收枪,马城暴喝一声扑向下一个对手。
身边以丁文朝为首的披甲亲兵,拼死护住马城左右两侧,让枪法出众的马城可以专心杀敌。越来越多的重甲战兵登上城墙,马城用尽全身解数刺死一名敌兵,剧烈喘息着,心中惨笑,这一仗败的不冤,是马某小看天下英雄了。
近处突然传来一声嚎叫,马城眼睁睁的看着一名刚刚加入亲兵队,还不知道名字的八林屯子弟,也不知道哪来的巨力,发疯似的抱住一名敌兵,硬把那名身材高大的敌兵推出去十几步,硬生生推下了关墙,那名八林屯子弟,也随即被一把骑枪刺死了,睁大通红的眼睛慢慢软倒。
马城心中一阵剧痛,又是一声暴喝,喘着粗气,通红的眼睛寻找着下一个对手。
“啊!”
嚎叫声中,拼了命的亲兵们纷纷效法同伴,以命换命,其中以八林屯子弟居多。又一名八林屯子弟抱着一个满脸横肉的敌兵,滚下关墙,余下的敌兵终于心怯了,在鸟铳手弓弩手的掩护下,心有不甘的缓缓退却了。
广顺关上一片狼籍,马城大口喘息着,环顾周围浸泡在血水的尸体,心叫侥幸,险险算是守住了。
马国忠也几乎脱力了,和马城对看一眼都有些心惊。
马城咬牙摆一摆手,让同样疲惫欲死的子弟兵们整队,带着残存的民兵清理关墙,做好应对夜战的准备。片刻之后,城下响起嘈杂的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远最终消失不见,伤亡惨重的那队重甲精兵,也无力再次攻城了。
深夜,广顺关。
战死者的尸体已经被清理一空,阵亡民兵,亲兵的尸体已经入殓,敌兵的尸体则被扒光了铠甲,草草仍到关墙外面,等着天亮之后再做处理。
马城面无表情站在关城上,看着外面阴森的夜色发呆。
这一仗算是把马城打醒了,真正领教到了冷兵器时代战争的残酷,天下强兵,绝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如此短时间的短兵相接,伤亡数字就能让人心寒了,这一战损失十分惨重,长弓兵伤亡了近百,都是被那些登上城头的重甲精兵砍杀的,亲兵中八林屯子弟几乎全部阵亡了,唯一的好消息是,被马城当做强军种子的马家堡子弟,只有一人重伤,能不能救活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当啷。
登上关城的马国忠,把一具沉重的铠甲重重的放到地上。
马城打起精神掂了掂这一具,从那队重甲精兵尸体上扒下来的重甲,入手沉重,重量大概接近五十斤了,造型上属于山纹甲,然而在山纹甲的基础上,前后都加装了护心镜,让这套重甲的防护能力变的更强悍。
放下这套山纹重甲,马城眼神变的深邃起来,甲士,永远都是冷兵器时代的主题。
闭上眼睛,仍能看到手中只有木杆大枪,短刀的长弓手们,被那些重甲精锐放手砍杀的惨状。这一仗来的刚刚好,让马城清醒的认识到在这个时代,发展单一兵种是死路一条,无论是长弓手还是火铳手,都需要重甲步兵的保护,一支由车,步,骑组成的强大混合部队,才是王道。
在这支强大的部队里,重甲步兵,是极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这还只是一支百余人的重甲精锐,就打的马城差点全军覆没。可见手中没有一支强悍的重甲部队,终究无力和天下群雄抗衡,抵抗八旗精锐就更是一个笑话了。
在马城了解的历史上,满州八旗,便是一支披甲率很高的重装部队。
而以火器为主的明军,败的不冤,这个时代显然还没发展到,火器可以克制重甲部队的程度。
夜色渐晚,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逐渐消散。
马城看着远处夜色里深山的轮廓,喟然自责道:“此战,是吾之过。”
马国忠反倒咧嘴笑道:“少爷何需如此,以新练不足三月之军,力克此等精锐,此事若是传扬出去,整个辽东都要震动了,此等精锐,诺大个辽东也是不多见的,少爷练兵之法天下无双,将来必是非常之人。”
马城得他劝慰心情好了一点,又沉吟道:“国忠,辽地,万万不可落入建奴之手,否则必成我大明心腹大患。”
马国忠深有同感,躬身附和道:“然也,辽民彪悍,辽兵之勇冠绝天下,万万不能为建奴所用。”
两人同时想到今日在关城血战中,那些红着眼睛嘶吼着,和强大对手以命换命的八林屯子弟,对看一眼彼此有了默契,这辽东,这开原,便是全天下最好的兵源地,日后吃肉还是喝粥,全看能不能在这里拉起一支队伍了。
此时此地的辽民,胸中还是有一股血气的。
翌日,清晨。
马城带着亲兵走上关城,一名正在打盹的长弓兵吓了一跳,慌忙匍匐跪地,颤声求饶。
马小三刚要呵斥,便被马城出言阻止了:“起来吧,站直了。”
那名长弓兵如蒙大赦,慌忙爬了起来站的笔挺,看待马城的眼神里多了些灼热。马城自然是面不改色的,有人唱黑脸,自然就要有人唱红脸,这一套收拢人心的手段,也是经过后世时间检验的真理了。
第四十章 周氏
第四十章 周氏
一行人看着安静的开原方向,很自然的议论起来,这一战之后的应对。吃了亏的马城已经下了命令,命人扒开两里外的清河河堤,引水把广顺关前变成一片泥泞的烂泥地,各庄各堡都出了人,预计中午之前就能完工。烂泥地里,再命人布置了陷阱,木桩子,铁蒺藜,只留下一条狭窄的出路,务必要把广关正面变成一处绝地。
天刚刚亮,各庄各堡的民壮陆续赶到,广顺关前变成了一座大工地。
马城看着忙碌中的民壮,心中稍安,这一战虽然胜的险了点,可战果也是巨大的。昨日一战,各庄各堡出身的长弓手伤亡惨重,这一战把周家和马府大公子得罪狠了,却也让八庄二十四堡断了退路,只能跟着马城一条道走到黑了。
周家,马大公子,对八庄二十四堡的贱民可不会手软。
又有三百青壮进了靖安堡,让马城手上的实力不减反增,也让手握五百余辽民青壮的马城,可以一展所长了。马城下令把五百民兵分成三批,长弓队仍是保持着三百二十人的规模,一百民兵配备健马,组成了数支巡逻队,日夜对开原,西罗两城进行监视,马城可不想再一次被人打到城下还一无所知了。
余下的百余民兵都是勇悍之辈,被马城当成重甲部队的种子培养,交给子弟兵们从队列练起。
马城东拼西凑,倒是凑齐了五十套重甲,其中大部分还是从周家商团护卫的身上扒下来的山纹甲,有一部分还需要修复。说是重甲部队,其实就是骑马的重步兵,这一点,和满清八旗是有相通之处的。上马能冲锋,下马能步战,也只有彪悍的辽兵,才能担负起如此繁重的作战任务。
城外施工,城里训练,靖安堡,隐隐有了一点要塞的雏形。
而马城又一次头疼了,因为缺钱,阵亡部下需要抚恤,练兵要花钱,修缮靖安堡也要钱,而八庄二十四堡的人力,财力也已经到了极限,马城很清楚各庄各堡,实在拿不出更多的人力,也拿不出更多的马匹,银子了。
再逼,刚刚收服的人心就要松动了。
好消息是,开原营兵,两大卫所都很安静,并没有大规模调动的迹象。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卫所兵,马大公子想调也调不动了,两大卫所之中,各种复杂的关系理不清,剪还乱,不是马大公子想调就能调动的。至于开原营兵,则是便宜老爹的心头肉,更是损失不起呀。
昨日那一战,应该是打的便宜老爹胆寒了。
关城之上,马小三又朝着开原方向,吐了口唾沫:“没卵子的耸货!”
轻笑声中,气氛变的轻松起来,血战过后,靖安堡人心反倒更齐了,起码此刻,堡内堡外是铁板一块。马城很清楚这是打了胜仗的结果,除非是开原营兵大举进攻,靖安堡人心算是稳住了。盘点得失,马城心中大定,这一仗打的还是很有成效的,诺大个开原,敢对马某大声说话的人实在不多了。
五百民兵,八庄二十四堡的支持,足够让马城这个九品芝麻官,做一些一直想做的事情了。
亲兵们的说笑声中,马国忠很委婉的小声提醒:“少爷终究是为人子的,大人那里,呃,请少爷明断。”
马城闻言苦笑道:“我爹应该正在气头上吧,过两天吧,我自会请罪。”
马国忠闻言轻笑道:“少爷英明。”
马城突然脸色转冷,冷声哼道:“父亲那里我自会请罪,却不能放过周家,事情已经做下了,就没什么情面可讲了。”
马国忠沉吟着道:“周家的铺子都在城里,还动不得。”
丁文朝眼中凶光毕露,狠声道:“那就劫了周家的商队!”
连马城在内都砰然心动,周家商队来往于辽东,山西之间,茶马生意做的都很大,这无本的买卖要是做上一票,短时间内就不必为钱粮发愁了。
丁文朝眼睛看着马城,又狠声道:“此事丁某愿一力承担,事后绝不会牵累到旁人。”
马城却很快下了决心,无所谓道:“某与周氏已势同水火,此事要做,便大家伙一起做吧!”
丁文朝顿时神采飞扬,笑着恭维道:“跟着少爷做事,果然痛快!”
马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吩咐下去,在八庄二十四堡地盘上,进出开原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人手,只等周家的商队一头撞上来,便连人带货一起拿下。
马国忠终究是沉稳,沉吟着道:“此事,我等一个巡检司恐怕是做不成的。”
马城阴沉着脸色,决然回答:“那就拉上辽海卫一起做,拿我的帖子去请高贞。”
马小三毕竟年轻,有些茫然的道:“高大人,未必敢得罪大太太吧。”
马国忠听到露出笑意,拍着他的肩膀提点道:“高大人自然是不愿得罪人的,咱们要的是他装聋做哑,还要他一纸指挥使司的关防文书,如此便占了一个理字,眼下是兄弟反目,可不是两国交兵,拳头够硬又占了一个理字,那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马小三恍然大悟,看着马城的眼神越发尊敬了。
马城看着马小三似懂非懂的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这便是人情世故了,这在后世也是一门学问,叫做内部矛盾,内部处理,总不可能把堂堂总兵大人的家丑闹的世人皆知,有了高世叔,辽海卫的关防文书,盘查,扣押周家商队就是名正言顺的事情了,这个理字是一定要占的。
当然,事成之后少不了这位高世叔的好处,况且高参将,总不会跟大宗的钱粮过不去吧。
最重要的是这位高参将独领一军,手里又有西罗城这块地盘,并不是依附于总兵府的将领,是个不错的盟友人选。
下午,高贞来了。
这位高参将胆气倒是很足,只带了数十亲兵就施施然来了,果然是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人物,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马城带人出迎五里,寒暄过后,两人在众亲兵的簇拥下,策马并行。
穿一身便装的高贞,看着马城轻轻叹气:“贤侄,何至于此?”
马城心里暗骂老狐狸,脸上却是一副委屈的样子,叫起苦来:“周氏欺人太甚了,世叔请为小侄主持公道!”
第四十一章 关防
第四十一章 关防
高贞再厚的脸皮也有些尴尬了,尴尬的含糊了过去,
尴尬过后,这位高参将才叹气道:“贤侄练的好兵,倒是颇有几分老大人的遗风,广顺关也并非险要之地,啧啧,贤侄这一仗,可是打的老夫汗颜呀。”
马城只能报以苦笑:“家兄咄咄逼人,小侄百般无奈,只得结寨自保。”
高贞脸色一变,倒是有些鄙夷了:“此事是你兄长做的过了,兄弟之间,再怎么也不至于刀兵相见,你爹那里,老夫自然会替你分辨。”
马城谢过之后,打起精神护卫着高世叔,进靖安堡。
一行数十骑小心的在民壮中穿行,高贞的一众亲兵看着广顺关前,正在构筑中的防御设施,大战之后留下的痕迹,人人都看的眼皮直跳。
高贞也是很感兴趣,看着正在开渠引水的民壮,惊讶问道:“贤侄,这是打算重建广顺关?”
马城正色回答:“正是,广顺关为开原屏障,没有弃而不守的道理。”
高贞猛拍大腿,倒有些真情流露了:“说的是,比你那个气量狭窄,目光短浅的兄长强多了!”
马城露齿一笑,心知这回是找对了盟友,和这位高世叔一拍即合了。
靖安堡,马城把高贞请进静室,挥退左右。
高贞手捧着一杯热茶,温言笑道:“贤侄这靖安堡,倒是一块风水宝地。”
马城报以苦笑,叫起苦来:“世叔抬举了,这靖安堡外无援兵,内无粮草,过几日开原大兵一到,小侄恐怕就要人头落地了。”
高贞脸色转冷,哼了一声:“这开原,还轮不到周家说了算,你爹不发话,谁也调不动开原兵马。”
马城闻言笑的更惨了:“我爹,怕是更饶不了我。”
高贞倒是半真半假,开起玩笑来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小子,少不了吃一顿大棒子。”
马城苦笑过后,神色一整说到正题:“小侄斗胆,请借世叔关防大印一用。”
高贞倒是气定神闲,只是怀疑问道:“你要关防大印做什么?”
马城自然有一番说法:“世叔容禀,小侄忝为安乐州巡检,有稽查不法走私之责,眼下辽东不靖,时局纷乱,小侄以为,这开原一带的不法勾当该查一查了。”
高贞眯起眼睛看了过来,这是官场上打滚一辈子的老油条,自然明白这套冠冕堂皇的说法之下,暗藏的是什么样的居心。马城在高参将别有深意的眼神注视下,脸色不变一副胸怀坦荡的样子。
高贞盯着马城看了好半天,才哈哈一笑:“小子,你倒是打的好算盘。”
马城面不改色,正色道:“世叔乃是国之干城,忠君爱国之士,当知这辽东顷刻之间便有一场大战,此战事关国运,不容有失!”
高贞再难掩饰心中的惊讶,又被勾起兴致,赞叹道:“正是如此,此战关乎国运,只许胜,不许败!”
马城趁机怂恿道:“晋商,国之蛀虫,世叔领辽海卫多年,当知晋商暗地里做的那些勾当,盐,铁,粮,有多少是从开原运出去的!”
高贞脸色一阵阴晴不定,显然是知情的,晋商勾结建奴这件事情,堂堂辽海卫指挥使,自然不可能一无所知。
马城趁机单膝跪地,慨然道:“小侄不才,愿为大明除此蛀虫,请世叔成全!”
高贞沉吟过后,最终还是咬牙点头了:“好,老夫应了!”
马城心中一阵狂喜,恭恭敬敬的抱拳恭维道:“世叔英明!”
高贞也是杀伐决断的狠角色,脸色接连几个变化,沉吟良久才呵斥道:“此事要做,便要做的雷霆万钧,你可明白?”
马城强忍住心中狂喜,点头应了:“小侄明白,所得钱粮一半归世叔,世叔要整军备战,总是离不开钱粮的。”
高贞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起身同时整了整长袍下摆,径直走了。
马城亲自把高贞和一众亲兵送出了靖安堡,看着高贞在亲兵保护下快马加鞭走远了,才邪邪的放肆一笑,有了这位高世叔的帮衬,在开原这一亩三分地上,谁也别想阻止老子对周家下狠手了。
高贞也是一号人物,居然命人把辽海卫指挥使司的关防大印送来了,还有五十具硬弩,二十匹健壮战马,威严的关防大印摆在面前,还让马城发了一会呆,折磨着这位高世叔手也够黑的,还真是个不怕事大的狠角色,颇有些杀伐决断的魄力。
有了这枚关防大印,马城行事就便利多了,硬弩,战马,更是解了燃眉之急,真真是打家劫舍的利器。
很快八庄二十四堡,无数双眼睛便死死盯着进出开原的交通要道。
这遍是群众路线的好处了,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也瞒不过马城的耳目。
两日后,开原营兵仍是没有调动的迹象,周家回山西的商队,却出现在官道上,这支庞大的商队藏身在城外的一处庄子里,傍晚出发,应该是想趁着夜色溜出开原地域,走的线路也很隐秘,居然是想穿过山岭,沿着长城回山西。
奈何这支商队才刚出发,就被上山打猎的数个庄民同时发现了。
几份消息同时传到靖安堡,马城冷冷哼了一声,集合了堡内所有力量,五百余人悄无声息进了山,都是土生土长的开原子弟,五百余人进了山就象回了家,十分快速的在绵延的山岭中穿行。
马城倒还是第一次进山,反倒被大队甩在后面,心中汗颜,一向引以为傲的军事素养,在这些从小在山里打猎的彪悍辽兵面前,也骄傲不起来了。这五百余开原子弟,也不知道在这长白山,哈达岭山脉里进出多少次了,似乎对脚下每一块石头都很熟悉。
马城索性放松下来,欣赏一下山中景色。
这座山岭开原人叫做象牙山,属于长白山哈达岭山脉的一部分,山中盛产各种野味,老参,十分富饶。
哈达岭山脉的飞禽走兽,清河水,养育出了彪悍血勇的开原子弟。
除了是狡猾的猎人,这些开原子弟还是天生的山地步兵,可见辽兵精锐确实是冠绝天下的。后世这些辽兵多为建奴所用,凶名赫赫的满清汉八旗,有很大一部分是由这些凶悍辽兵组成的,甚至比满八旗还能打。
第四十二章 跪地免死
第四十二章跪地免死
此外,山中随处可见废弃的烽火台,甚至还有一座废弃的关城。
马城擦一把热汗,看着生机勃勃的山林,险关,心中隐隐做痛,大好河山,如此富饶的宝山,就要落入异族手中了。
只有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成为大明的一员,才能明白这种深深的痛惜。
入夜,进山的队伍进入废弃的关城休整,养精蓄锐。
在这漆黑一片的深山老林里,就算打着火把也很难行进。
马城和亲兵围坐在篝火旁边,很快有人送来几只烤好的野兔,狍子,烤的金黄流油的野味让马城胃口大开,有一种出来郊游散心的感觉。老兵带新兵的做法也很有成效,两百老兵带着三百新兵,在长官们的指挥下,布置警戒,轮流值守。
经过一场血战,马家堡子弟也变的谨慎多了,哨探直放出去五里多。
马城看着篝火旁边,一张张年轻的脸,琢磨着是该提拔一批,八庄二十四堡出身的下级军官了。
对于这支亲手打造的部队,马城还是信心十足的,现在缺的只是时间。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算算时间,朝堂上争的也该差不多了,再过几日,辽东大战的主帅也该定下了。
想起那位葬送了辽东精锐的经略杨镐杨大人,马城就觉得脑仁疼。
这位辽东最高军事长官,是正经的进士出身,那个奇葩的四路分进战术,就是这位经略大人拍脑袋想出来的。
以步击骑还要分兵冒进,这位三军主帅的军事素养,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在狭窄,绵长的朝鲜战场上打倭寇,和在辽阔平坦的辽东大地上打建奴,完全是两码事呀。在狭窄的朝鲜可以点齐兵马,一股脑的压上去,问题是在广阔的辽东大地上,这样做就是找死了。广阔的辽东,注定是骑兵的舞台,建州骑兵大军瞬息之间转战千里,可不是说着玩的。
马城想了一会也就罢了,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奈。
他一个九品芝麻官,可没资格参与辽东的军政大事,甚至连便宜老爹马林,也未必见的到杨大人。
文武殊途,一个开原总兵和一个辽东经略,身份差距实在太悬殊了。
此战必败,马城眼睛亮闪闪的,该筹划的是,如何在这一场惨败里捞够足够的好处,壮大自身。
翌日,上午。
在深山中穿行的队伍停了下来,前哨领来了几个猎人打扮的山民。
追上了,不出预料,周家商队半个时辰之前刚刚经过,朝着古长城的方向去了。
庞大的商队有几百匹马,有驮马也有战马,近百名护卫,押送的应该是老参,皮子之类轻便又昂贵的山货。
狂喜的马城摆手下令,手下各队民兵加快速度,在山民的带领下绕路埋伏。
一个个身背长弓的矫健人影,手脚并用的翻过山岭,静谧的深山里突然变的肃杀起来。
暴躁的丁文朝也有些按捺不住,主动请命。
马城把一半亲兵,五十把硬弩交给了他,丁文朝放肆一笑带着人,很快消失在深山密林之中。
马城则带着亲兵坠在后面,隐隐有一点大将之风了。
所谓望山跑死马,这一绕就绕了几个时辰,大队才绕到了一处险要的峡谷,在峡谷两侧埋伏了下来。
这处无名峡谷两侧的山峰虽然不高,却很险要,也是进出哈达岭的必经之路。
马城洞悉了对手的位置,动向,率领的又是熟悉地形的民兵,轻易便将这处无名峡谷变成了绝对。
五百民兵以队为单位,分守在峡谷两侧,在老兵和长官的安抚下,新兵也表现的十分出彩,从高处远远看过去,峡谷两侧一片静谧,五百余人始终保持着安静,表现出了严密的组织性和纪律性。
马国忠手搭凉棚看了一阵,仍忍不住小声赞叹:“少爷这练兵之法,着实了得,这些小子进堡才几天呐。”
马城心中有些好笑,榜样的力量的是无穷的,这可是后世检验过的真理,所谓上行下效就是这个道理了。
老兵带新兵,可是后世练兵的不二法门。
夕阳西下,马城耳朵动了一下,隐约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一刻钟后,一队牵马而行的骑兵进入视线。
马城身边,蹲伏在地的亲兵们眼睛瞬间红了,认出了这队二十余名骑兵,就是当日强攻广顺关的那些重装甲兵。
马城眼睛也眯了起来,眯着的眼睛里有寒芒闪过。
这二十余名骑兵显然是百战精锐,牵马谨慎的走在狭窄的山谷中,走走停停始终保持着绝对的警惕,稍有风吹草动随时都能翻身上马。长途跋涉,这些人自然不会披甲,那种令马城印象深刻的山文重甲,都驮在西藏健马的背上。
马城心知这些百战精兵,都是周家用银子喂饱了的,绝不能留。
人不能留,却对那些高大的藏马垂涎三尺,这样优良的战马在整个开原,可也是不多见的。
下令把这些骑兵放了过去,留给前面的丁文朝应付。
百步开外,嘈杂的马蹄声中,一支商队缓缓前行,数百匹驮马,战马拉成长长的一列纵队,其中的护卫比刚才那队骑兵逊色多了,多是护院,武师之流的短衣打扮,马队中还有几顶小轿,抬的应是重要人物了。
狭窄的山谷很快被马匹铺满,突然一声凄厉的竹哨响起。
两侧山上五十步外,大批手持长弓的民兵长身而起,随即箭如雨下,惨叫声起,整支马队瞬间就溃散了。前面那队骑兵表现出极高的素质,遇袭之后纷纷上马,人人都伏在马鞍上,头也不回的仍下了遇袭的商队,试图凭借马速离开狭窄的山谷。
二十余骑在谷口拐了一个弯,迎面撞上五十把严阵以待的弩阵。
前面两骑骇然勒住战马,人喊马嘶,手握斩马长刀的丁文朝一脸狰狞,手中长刀用力往下一挥。
前排劲弩同时击发,几十支弩箭将两名骑士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
马城长出了一口大气,暴喝一声:“跪地免死,冲!”
第四十三章 靖安堡
第四十三章 靖安堡
左右亲兵战刀出鞘,带着五十名身披重甲,手持斩马刀的民兵冲下山坡,一通砍杀,首次出战的重甲步兵如砍瓜切菜一般,摧毁了商队护卫微弱的抵抗,看着自己的重甲战兵在商队中肆虐,如人型坦克一般横冲直撞,马城哈哈大笑起来,这些天胸中的闷气也出了。
难怪满清八旗的重甲步兵天下无敌,眼见为实呀。
“跪地免死!”
山呼海啸一般的喊杀声中,溃散的商队护卫纷纷仍掉兵器,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那二十余名骑兵仍在奋力抵抗,却被无数张长弓,劲弩逼的动弹不得,很快被拽下战马乱刀砍死了。
靖安堡上下恨这些骑兵入骨,自然是不会留活口的。
山呼声中,马城哈哈大笑看着亢奋的部下,收拢着山谷中跑散的马匹,心中狂喜,干了这一票无本的买卖,这些年受的鸟气都出尽了。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青年被带了过来,马城看一眼瑟瑟发抖的青年,心中惊奇,这厮命可真大,轿子都被射成筛子了,这厮在轿子里居然毫发无伤。
这人也是马城认识的,大太太周氏的一个内侄,人颇沉稳待人也和气。
青年看着一言不发的马城,勉强开口:“城少爷饶命。”
马城仍是一言不发,身边马国忠突然拔刀一挥,狭长战刀刺进青年心窝,还用力的搅动了几下。
马国忠一脚把尸体踢开,脸色不变道:“尽数杀了,不留活口。”
山谷里随即响起临死前的惨叫声,咒骂声,然后变的安静下来。
两日后,靖安堡。
内室之中,马城一边享受着白氏的按摩服务,一边翻看着帐本,心中从未有过的舒坦,甚至有一些惶恐了。这一趟收获实在太丰厚了,得了一百多匹优质蒙古马,还有几十匹上好藏马,重甲近三十套,老参,皮子,各种山货还在清点当中。
最丰厚的,还是面前摆着的两个大铁箱子。
内室之中,摆着两个沉重的铁箱子。
一个打开的箱子里装的是古玩字画,另一个上了锁的箱子里,存放的是金元宝,银元宝,银票,现银再加上那些山货,马匹,总价值绝对超过五万两银子。五万两银子是什么概念,马城都有些心虚了,相当于后世的几千万巨款,起码短时间内,马城不用再为银子的事情发愁了。
心虚的马城命人把金银入库,心中舒坦,大力在白氏挺翘的香臀上拍了一记。
白氏娇媚的白了一眼,腻着声音娇柔道:“少爷,这些古玩字画,价值可远不只数万两银子呢。”
马城忍不住逗弄她道:“怎么说?”
白氏是书香门弟出身,闻言雀跃道:“这箱子里有宋刻,元刻的孤本呢,价值万金,少爷也恁的不识货了,也不知周家的人从哪里弄来的。”
马城脸色不变,轻哼了一声:“自然是从建奴手里换来的。”
白氏俏脸有些茫然,傻傻问道:“建州古寒之地,何来这些绝世孤本?”
马城又重重的哼了一声,白氏是极聪明的女子,脸色很快也苍白了,这些价值昂贵的孤本,自然是建奴洗劫大明富庶人家,抢来的。也难怪白氏一个弱女子,脸色有些苍白了,这箱子里的珍贵古玩,字画,上面也不知道染了多少明人的血。
俏脸苍白的白氏,终忍不住低骂道:“周氏该死,当诛九族!”
马城在她白皙脸蛋上轻捏一下,安抚一番,心说周氏,晋商,洗黑钱,倒卖脏物算什么,他们还敢明目张胆的资敌呢,铁,粮,盐,就没有什么是他们不敢卖的,晋商光鲜的背景下暗藏的勾当,都说出来能把这大美人气炸了。
想了一想,马城命人把这些孤本,字画,古玩,山货,皮货都送去西罗城。
这些不易出手的脏物,还是交给高世叔去头疼吧,如此也不算违反了五五分润的承诺。
以高贞的手腕,独领一军的地位,处理这批脏物还是不难的。
喂饱了高贞,马城也就不客气了,两日后肆无忌惮的在开原官道上设卡盘查,对过往商队征取厘金,盖着辽海卫指挥使司,安乐洲巡检司大印的告示贴了出去,让气氛本就微妙的开原越发紧张了。
高贞平白得了数万两银子的好处,也终于动了,高参将出动了一个千户所的兵力,还派来一名心腹千户协助马城,在进入开原的要道上设了十几处关卡。穿着鸳鸯战袄的卫所兵,身背长弓的巡检司民兵,还有马队在旁边虎势眈眈,让进出开原的商队不得不乖乖低头,交上一笔不菲的厘金。
有了银子,马城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大肆购买军械了。
从高贞手里买来三百套上好棉甲,五十套优质链甲,一批武器,再过分的要求,高贞便不肯松口了。马城也心满意足了,好歹,部下人人都有甲了,大明制作的棉甲,防护能力还是很不错的。
一边紧守着开原门户,一边练兵,日子过的倒也充实。
亲兵队,被马城扩大到五十人的规模,装备链甲,优质战马,加上五十人规模的重甲步兵队,马城手里的精锐甲士,人数已经达到了一百人。亲兵队由马国忠掌握,而重甲步兵队则交给了马小三日夜操练,丁文朝则领着斥候队,每天在开原官道上纵马狂奔,呼啸而过,看的过往行人胆战心惊。
这一日,靖安堡。
修缮过的大校场上,各队正在日常操练。
马城带着几名亲兵,几位辽海卫的将领缓缓走进大校场,有意让这几位辽海卫将领开一开眼。几名将领里官衔最高的是一个叫李国勇的千户,此人也是高贞的心腹,领着辽海卫实力最雄厚的一个千户所。
大校场上,正在进行的队列操练,让几位辽海卫将领啧啧称奇。
马城看着部下们操练也有点手痒了,勾勾手指头把马小三叫来对练。一时间校场上气氛狂热起来,连声怪叫中两人披好战甲,用湿麻绳把枪头锋利的部分缠上做好防护措施,规定只能刺披甲的部位避免不必要的误伤。
第四十四章 练兵
第四十四章 练兵
马小三摆开架势,嘿然笑道:“少爷,标下冒犯了。”
马城为之气结狠狠一枪刺了过去,这一枪力道准头无可挑剔落点直取难以防范的肋下,给观者的感觉这一枪似天马行空。众人都在为马小三担心的时候,这小子怪叫一声左臂微曲,猛摆枪身侧击刺来的枪头,防刺技术倒也使的干净利索,还趁势一个垫步用枪尾的透甲锥,直取马城下腹要害,逼的马城不得不退了一步。
场边响起震天的叫好声,一众人看的过瘾都在狂呼乱叫。
马城精神瞬间振奋起来,垫步再上枪尖下滑,电般刺向马小三同样难以防范的右下腹,马小三被逼的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摆枪格挡。枪尖即将被枪身格开的瞬间,沿着符合物理学原理的诡异轨迹转向,电般转刺马小三右侧,叮的一声脆响过后枪尖刺中一片鳞甲。
马小三无奈弃枪认输,在众同僚的起哄声中尴尬到面红耳赤。
马城不忍心看他受窘,好言安慰:“战阵之中个人的勇武并不重要,方才这一战是你赢了,战阵之中你能挡我一枪,你的同僚就能刺我两枪,这个道理你总要想明白的。我来问你,以我的枪法对上你们三人可还有半分胜算?”
周围怪叫起哄声逐渐平息下去,周围民兵纷纷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
也有脸皮厚的亲兵,趁机大拍马屁:“大人勇武盖世,就算对上我等十个也是稳赢的。”
周围又一阵哄笑声四起,校场上气氛越发狂热。身后传来大声叫好的声音,马城回过头来看到大声叫好的李国勇,四方大脸上是难以掩饰的惊讶表情,绝对是被刚才那几下精彩的刺杀对练震撼到了。
这位李千户,忍不住大声叫好了:“好,大人耍的这是什么路数,用于战阵搏杀委实是犀利!”
边上早有马家堡子弟,傲然回答:“这是我们少爷自创的刺杀路数。”
李国勇又大声叫了一声好,他身边几个辽海卫军官也脸色涨红,显然都是勇武之人。
一个百户军官脸色涨红,突然大步走过来抓起一杆长枪抖了个枪花,威势倒也十足。
枪身一横,百户军官嘿然笑道:“大人,咱们也来玩两手吧。”
马城真是觉得头疼了,来者是客,哪有客人这样公开挑战主人的,赢也不对输了也不对,赢了免不了会得罪人,输了也会被人看不起。这个百户军官还真是没什么脑子,属于一根筋的莽夫人物。
好在还有个李国勇,及时解围:“混帐,把枪放下!”
那百户军官象是很怕上司,却又急的抓耳挠腮,瞪圆了眼睛盯着马城。
马城被他热切的眼神盯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心里一动叫了三个战兵过来,都是新近从军的开原子弟。
终究还是给了这百户个面子,轻笑说话:“你们三个陪李大人玩两手吧。”
那百户却是很自负的人,有点不满了:“大人跟你手下儿郎过招,咱家赢了也不光彩。”
却被肃立一旁的李国勇看出点门道,冷声说话:“老金,话可不要说的太满了,我看你倒未必能赢这三个小子。”
那金姓百户被激的大喝一声:“来!”
马城也不愿意被人看扁了,后退几步让出位置仍是轻声笑道:“小心了,我手下这些小子精通战阵合击之术。”
那百户是豪勇之人,眼睛又瞪起来了:“恁多废话,甲来!”
马城很自然的和李国勇并排站在一起,看着金百户披上战甲以一敌三。那三个也是年轻气盛的,长枪一摆组成个三人阵势,三杆长枪有进击有掩护,一时间弄的金百户手忙脚乱连连后退。最要命的是这三人步调一致,或一人勇猛进击两人自觉掩护,或三人步伐一致挺枪突刺,杀的金百户上蹿下跳不时大呼小叫。
金百户大丢面子拿出真本事,咬牙想强行格杀一人的同时,却发现另两把长枪从不同的刁钻角度同时刺来,纵然是他能格杀一人,却也免不了被另两把长枪捅上两个窟窿,吓的金百户慌忙收枪再退。
这出人意料的结果,就连李国勇这样的军中勇将也看的目瞪口呆。马城却是心叫可惜,如果不是这个三人练习小组刺杀的时间太短,在进击时机和距离方面火候不足,金百户早就是个死人了。
“不打了不打了”,手忙脚乱的金百户终于不堪忍受,怪叫连连:“这破阵倒象是个刺猬,古怪的很!”
马城也是见好就收出声喝住三名部下,免的大家伤了和气。
两边分开,大口喘气的金百户还服气,横眉竖目看着三个民兵。
那三个民兵也是豪勇之士,瞪圆了眼睛回看着金百户,几个人好象斗鸡一样卯上了。
马城看的心里好笑,假意呵斥:“给金大人赔礼。”
李国勇也同时上前一步,有些不满了:“老金,你跟几个小辈耍什么横!”
金百户倒是光棍一条,把枪一仍反倒咧嘴笑了:“这三个小子脖子够硬,某家赏你们五两银子。”
听说有银子拿,三个新兵也咧嘴乐了,恭恭敬敬朝金百户施了个刚学会的军礼。
马城等三名部下领了赏银,才把几名辽海卫将领让进偏厅说话,上茶待客。
李国勇脸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压低声音说话:“马大人练的好兵,这战阵搏杀的路数也是闻所未闻。”
马城也只能随口糊弄:“家传的。”
李国勇也是很识相的人,又沉吟着说话:“某家带兵也有些心得,却不如马大人这兵练的精锐,若是马大人能将百名士卒,千人战阵都练的如此凶悍,当可练就一支虎狼之师。”
金百户也一巴掌拍在大腿上,大声嚷嚷:“对头,那个刺猬阵邪门的很,那几个小子功夫只是稀松平常,偏偏以三敌一就弄的咱老金有力无处使。”
马城和这两人兴趣相投,也就正色回答:“这是小弟私下琢磨出来的小玩意,阵战搏杀无非是将士用命,士卒协同,在战阵之中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其中关键处在于士卒协同,敌击我一人则我数人击之,敌伤我一人则必自伤数人。”
李国勇露出认真思索的表情,片刻之后决然说话:“某要禀告我家大人,从明日起,某家手下兵马就交给马大人来练。”
第四十五章 强军种子
第四十五章 强军种子
马城一口答应,傲然道:“快则三月,慢则半年,马某可以交给两位大人一支精兵。”
几位辽海卫将领先是欣喜随即叹气,都有一点意兴阑珊的味道。
这些都是高贞的心腹,任谁都知道朝议已经有了决断,大战在即了,用来练兵的时间不多了,李国勇脸色又一阵阴晴不定,终于沉不住气抽出佩刀狠狠一刀,把面前方桌劈成两断。
李国勇发泄完了,还咬牙切齿的沉声大骂:“建奴,当如此桌!”
老金倒是一个浑人,瞪起三角眼哼了一声:“无非是一死,总不能叫建奴讨了好去。”
马城看这两人一脸的决然,心下唏嘘,这样的忠勇之士死一个就少一个了,此战,太多的辽东勇士冤死了。
受到那种悲壮气氛的感染,马城也跟着血脉喷张,沉吟着道:“要练一支精兵不易,练一支能战之兵倒是不难。”
几名辽海卫将领闻言大喜,急性子的李国勇当即回营,面见高贞。
当天下午,李国勇就带着两个百户的士卒进了靖安堡,高贞已经答应了,让李国勇的卫所兵进靖安堡轮训。
马城倒是乐得如此,大战在即,能战之兵总是不嫌多的。
这些卫所兵可也是高贞麾下的精兵了,也是辽海卫看家的老底子了,两百多名士卒站在校场上队列还算整齐,在李国勇眼巴巴的期待下,马城也就不藏私了。先从两个百户里挑出八名老兵交给马小三等人,一对一的调教训练,又让八名手下老兵,打散建制去带新兵。
李国勇也是发了狠连家都不回了,每天吃住都在校场,维持军纪。
十天后,校场。
两个百户分成八队,每队二十四人分成前后两排每排十二人,以马小三等人为队长,以一对一特训的八名老兵为队副。两百多士卒在正副队长的带领下展开队型,以各队队长竹哨为号令交替突刺,尖锐的竹哨声中校场上杀气腾腾,稍有精神不集中的士卒就会被队长抽上几棍子。
马城也不会觉得残忍,体罚棍棒永远是维持军纪的秘诀。
看着校场上杀气腾腾的八队士卒,李国勇早就看到心服口服了,脸上也是神采飞扬,就差没把马城当成菩萨供起来了。老金更是站在边上大呼小叫,精神亢奋,对马城创造的士官长制度更是赞不绝口。
让他们大开眼界的事情还多的是,比如校场上新搭起来的两个高台,台高三米。
马城让马小三先做个示范,让张小三背身站在台上下面四个人接着,一声令下,马小三后脑勺朝下直挺挺的向后倒,一片惊呼声中直挺挺落下的马小三,被下面四名马家堡子弟稳稳接住,翻身站起来还面不改色。
示范结束,校场上一片鸦雀无声,不少卫所兵吓的脸都白了。
这要是下面四个弟兄不小心失手了,或者同袍之间平时有什么仇怨,这条命可就交代了,三米多高的台子,后脑勺朝下砸到地面上哪还有命。最要命的是落下的人是脸朝上看着天的,完全不清楚下面的情况,这完全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在别人手里。
一众辽海卫将领也看到瞠目结舌,对看一眼说不出话来。
一阵安静过后,李国勇才神采飞扬放声大笑:“妙啊!”
但凡不是白痴也总能看出来,这大胆的方法一练胆色,二练信任,同僚弟兄之间毫无保留的信任。在马城面无表情的示意下,第一队卫所兵排队上了高台,排在第一个的卫所兵站上高台腿已经软了,哆哆嗦嗦连站都站不直。马城也不逼他只是冷眼旁观,这一关过不去的没资格当他的兵。
一刻钟过去了,台上的新兵仍是没胆子跳。
李国勇有点看不下去了,沉声呵斥:“敢跳的赏银五钱,酒席一桌!”
银子酒肉的力量果然强大,那名卫所兵又哆嗦了一阵终于把心一横,仰面朝天栽了下来。惨哼声中下面四名马家堡子弟稳稳把人接住,还好心的拍拍他肩膀,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其中不乏有人吓尿了裤子,哭爹喊娘死不肯跳,两个百户的卫所兵有三十二名士卒过不去这一关。
马城绝对敢肯定这样的兵上了战场都是废物,都是动摇军心士气的祸害。
这后世带来的练兵方法,除了练胆,还是挑选精锐战兵的妙法,也让李国勇等人心服口服了。
这天晚上,靖安堡灯火通明。
李国勇也是言而有信的人,出钱办了二十桌酒席,犒赏士卒。诺大的校场上鸦雀无声没有人发出一声喧哗,只有吃东西发出的声音,每桌一坛子酒也没人去碰,完全是一副军纪严明的样子。
李国勇看的连连啧舌,小声问道:“怎会如此?”
金百户动了动嘴唇却又哑口无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城在旁油然笑道:“上行下效。”
几名辽海卫将领对看一眼琢磨着这四个字,视线落到那些腰杆笔挺的老兵身上,很快露出恍然表情。这些天,马家堡子弟人人以身作则,吃住都和士卒们在一起,士卒们跟着这样优秀的长官,可不就是上行下效,军纪严明也就很自然了。
李国勇又忍不住连声赞叹:“妙啊!”
马城也满是期待的小声说话:“等上了战阵见过了血还能活下来的老兵,就是一支强军的种子。”
老金反应慢了半拍,李国勇却是瞬间眼睛一亮,看向马城。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等这些士卒经过惨烈的战场搏杀生存下来,就又是一批优秀的士官长。如此生生不息传乘下去,部队反倒会越打越强,一支天下强军俨然已经具备了雏形。
一夜无话,翌日。
操练日久,一队五十人的重装甲士,安静的站在校场上。
用高贞提供的军械,这一队战力凶残的甲士终于成军了,每名甲士的标准配备是一杆破甲长枪,一把斩马长刀,一把硬弩,一套四十多斤重的山纹重甲,一匹优质蒙古马,战时按照每人双马的标准配备。
第四十六章 精兵
第四十六章 精兵
马城理想中,这支骑马的重步兵队总算是成军了。
抓起一杆辽海卫匠户打造的破甲枪,马城对这个时代的破甲长枪还是很满意的,用精铁打造的破甲长枪,枪尖细长,隐隐有些后世三菱刺的雏形。这种破甲长枪对付满清八骑大量装备的链甲,棉甲效果应该很不错,对付重型板甲就很无力了。
除非满清来了个技术大跃进,成规模的生产出了板甲,这种破甲长枪对付满清重装步兵足够用了。和满清八骑普通使用的狼牙棒,长柄钝兵器相比,这种破甲长枪还有另一大优势,它足够长。
当然,重步兵枪阵也有它的劣势,它对阵形的要求太严格了,要求整个枪阵如臂使指,一旦阵型被冲散了,那就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了。阵型严整,是这个重步兵枪阵能否克敌制胜的关键。
虽然马城精心设计的三人小组刺杀战术,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种缺陷。
然而真到了枪阵被冲散,需要各自为战的时刻,恐怕就是大势已去了。
此外这队重甲步兵配备的斩马刀,也让这队重甲步兵有了不俗的近战搏杀能力。
上午马城亲自带队练枪,下午由丁文朝传授刀法,枪如林,刀如墙,这队精锐甲士正在飞速成长着。考虑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支部队都会以防御作战,或者守城战为主要作战方式,机动性的不足已经不在马城考虑之中了。
在拥有一支足够强大的骑兵部队之前,马城绝不会蠢到去和八骑精兵野战,就凭手中现有的兵种组成,长弓兵,重甲枪兵,在地形开阔的辽东地区,打输了跑不掉,打赢了追不上,实在是很愚蠢的自杀行为。
在马城的理念里,这冷兵器时代没有绝对完美的兵种,只有尽可能完善的战法。
在既定战场的战场条件下进行有限度的防御作战,就是马城为手中这支精兵制定的战法。
竹哨声中,分成两排的长枪阵进退有序,虽然只有区区五十人,却给人一种长枪如林的观感。
李国勇看着这些身披重甲,负重超过五十斤的悍勇甲士,眼神都有点灼热了。
金百户则眼神灼热,看着马城身边五十人规模的亲兵马队,恨不得把这些忠勇的精锐骑兵都招揽过去。再加上分散在外的一百多轻骑斥候,校场另一边正在操练中的长弓大阵,马城手中掌握的实力,已经超过李国勇这个千户大人了。
当然,这支部队还缺乏大量的轻装步兵,刀盾手,大量的辅兵。
可马城已经无能为力了,八庄二十四堡就这么多人丁,组建这样一支部队已经很不容易了。
尽管如此,这支精兵还是让人望而生畏的。
考虑到马城从无到有,一手建立起这支精兵的神奇速度,一众辽海卫将官,对这位年轻的马巡检,总兵大人的小公子,有意无意多了几分亲近。吃过亏的马城却不敢自满,深知眼下这支精兵还是样子货,对上孱弱的辽海卫还有几分胜算,对上开原营中那些百战老兵,可就只有送死的份了。
只是一个开原马营,六百精骑,一个冲锋就能杀的他溃不成军。
数日后,西罗城,高府。
看着高府门前正在清扫街道的下人,马城站定之后,才意识到今日是端午节,这些日子在靖安堡忙的晕头转向,天气转暖,眨眼已经端午了。
脚步声中,李国勇从府中迎了出来,眨眨眼睛送了个眼色过来。
马城只能报以苦笑,今日恐怕不是高世叔请吃酒,而是便宜老爹算帐来了,都已经看到高府院子里,正在闲聊的开原营兵了。
和李国勇交换个眼色,嘱咐丁文朝带着一众亲兵在外面候着。
丁文朝面露为难之色,沉吟道:“少爷,这不妥吧。”
马城无所谓的摆手道:“无妨,我爹要拿我,就不会只带着亲兵来了。”
丁文朝这才躬身一礼,眼睁睁的看着李国勇陪伴着马城,大步走进高府大门。
片刻后,高府书房。
马城硬着头皮走进书房,迎面就被骂了:“混帐东西,你还敢来见我!”
马城心里直骂娘,面子上却还是恭恭敬敬跪下了,尴尬道歉:“父亲息怒,是儿子错了。”
穿一身便装的马林是真的暴怒了,狠狠把手里的茶杯砸了过来,暴跳如雷的样子,让马城只能在心里诅咒这万恶的大明朝,父为子纲呀。
马林摔了茶杯又拍了桌子,仍在跳脚大骂:“混帐东西,要造反么,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父亲!”
马城脸上尴尬忐忑,心中其实松了口气,这是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便宜老爹,也只是做做样子的。
等马总兵骂的累了,高贞才赔笑解围道:“大人息怒,城儿他知道错了,毕竟是亲生的儿子,何至于此。”
有高贞在旁边圆场缓和气氛,马总兵气才消了一些,却仍是阴沉着脸色呵斥道:“我来问你,周家的商队是你带人劫的,不留活口,小畜生,你好狠毒的心肠!”
马城自然是打死不认的,叫起撞天的屈来:“父亲何出此言,儿子冤枉!”
马总兵气的直翻白眼,可也拿这个儿子没什么办法,也不好再往下问了,在往下问马家兄弟父子,就真的要反目成仇了,还要加上一个高贞。马城倒是胸有成竹,不怕便宜老爹翻脸的,马总兵可是在官场上打滚了一辈子的人,自然懂得什么叫既成事实,更加懂得什么叫难得糊涂。
既成事实,以马总兵的圆滑老辣,捏着鼻子也得认了。
高贞也是老狐狸,趁机轻喝道:“贤侄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凉。”
马城趁机站了起来,乖乖垂手站在一旁,心知这位世叔拿够了好处,也该出一把力了,这位高世叔虽说是圆滑了一点,贪婪了一点,可总还算是个讲诚信的人。
果然高贞出言委婉,沉声辩解道:“大人,依我之见,城儿也是被逼无奈才做下这等事情,大公子委实做的过了,一个千户所的兵,加上周家那些护卫,总不至于让城儿跪地请降吧,依着大公子的性子,呃,大人明见。”
第四十七章 西罗
第四十七章 西罗
几句话说的马林身体僵硬了,很认真的看了一眼高贞,脾气也只能收敛了。
马总兵,也不得不认真的考虑,高贞这番话里的维护之意,是真心还是假意了。
高贞这番话意味太深长了,话虽委婉,却摆明了和马城同一战线,有意回护这个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的忤逆子了。
气氛略显有些僵硬,高贞突然呵呵笑道:“大人何至于烦恼,以新练之兵,力克百战余生之精锐,此乃大人家的千里驹也。”
马林总要给他几分面子,勉强压下火气,哼了一声:“罢了,气煞我也!”
高贞呵呵笑着说了一声请,马林又狠狠瞪了一眼小儿子,才喘着粗气迈着四方步,出了书房。
马城朝高贞送过去一个感激的眼色,换来高参将大有深意的笑意。
午间,高府正厅。
高府丫鬟如穿花蝴蝶一般,送上酒菜,有份做陪的除了高贞,就只有李国勇这样的心腹爱将了。高贞的两个儿子,一个在京城国子监读书,另一个在沈阳府经营商铺,让这诺大的高府显得有些冷清。
马林发完了脾气胃口倒还不错,还有心情品评着高府请来的舞姬。
马总兵一向以风雅自居,自然是要欣赏一番的,还和颜悦色的问道:“你便是金姬,你是朝鲜人?”
那朝鲜舞姬以袖掩面,柔柔弱弱的回应:“正是,望大人垂怜。”
有美当前,马总兵心情大好,看样子今晚是要留宿高府了。
马城坐在下首浑身的不自在,看一眼自诩风流的亲爹,自嘲一笑,还真是学不了亲爹的风流儒雅呀。好在酒过三旬,那朝鲜美姬被高贞赶了出去,外面高贞的亲兵远远的守着,让厅中众人可以放心议事。
马林喝了几杯雄黄酒,脸有点红,却沉吟着道:“这几日,某便要动身去沈阳了,此次面见经略大人,也不知是福是祸。”
高贞也沉吟着道:“杨公能登上经略之位,当是朝中齐党诸公出了大力的,大人何不走一走齐党诸公的门路?”
马林重重的一拳砸在桌上,有些沮丧的叹气:“某何尝不想走齐党的门路,奈何眼下局势,时不我待呀!”
高贞又委婉劝了两句,可也没什么好办法,天高皇帝远,想送礼也来不及了。
马城胸中一阵气闷也跟着叹气,实在是很同情这位悲催的老爹,这便宜老爹在朝中,实在不招人待见呀。
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无人,做官就是这么憋屈了。
吃饱喝足,马林施施然站了起来,看着马城又重重的哼了一声:“这几日,某便要去沈阳面见经略大人,你好自为之吧!”
马城恭恭敬敬的答应了,目送亲爹迈着四方步走进后宅,才轻轻擦了把汗,在李国勇陪伴下出了高府,马城咧嘴冷笑一声,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几日要去沈阳,老爹这一走可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眼不见心不烦的意思了呀。
这一走,走的好走的妙,颇有些父子之间的默契了。
两日后,开原马营六百精骑全体出动,护卫着马林前往沈阳。
马城带人恭恭敬敬站在路边,看着全体出动的马营精锐,心中叫绝,这一招叫釜底抽薪呀。想来这些天府中那位泼辣的大太太,没少发飙,终于把便宜老爹惹烦了,索性带着马营躲到沈阳去了。
奇刀营是除了马林谁也调不动的,神机营是二房所出的马二公子掌握。
没了马营,这开原内外可就由不得周氏母子拿捏了。
马城心中骂了一声蠢货,不知收敛的泼妇,终于把老爹惹毛了吧。
大战将起,前途未卜,马总兵哪还顾得上她一个泼辣的愚妇。
马营这一走,靖安堡面临的压力骤减,马城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这天练完了兵,李国勇轻笑提议道:“走吧,马大人,咱们去城里喝几盅酒。”
马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带上亲兵,跟着一众辽海卫将领去西罗城。
晚上,李府。
身为参将高贞的心腹人物,李国勇在西罗城有一处两进的宅子,军人家庭也没那么多规矩,李国勇命人上了茶水,又让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出来见客,马城反倒有些拘谨,慌忙给如花似玉的嫂子见礼,李夫人年纪很轻容颜十分俏丽,看气度就知道是大家闺秀的官家小姐。
金百户倒还是光棍一条,平日里也是住在军营里,见过礼后把夫人送回内宅,三个男人坐在前厅吃菜喝酒。
半坛子老酒下肚,金百户话多了起来。
醉眼迷离的老金,口不择言道:“杨公升了辽东经略,这是要打仗了,这开原,怕是没几天好日子过了。”
李国勇也颓然叹气道:“安稳日子过了这么多年,这辽海卫也是该动一动了,再烂下去,怕是连你我都举不动刀了。”
老金发起狠来,拍桌叫道:“入他娘的,老子这官职也该动一动了,此番咱老金这条烂命,便豁出去了!”
任谁都能看的出来,这卤莽的汉子是有些心虚了。
马城眯着眼睛,却善意提醒道:“危机,也是机遇,两位兄长万万要留得有用之身,不必轻易言死。”
也不知两人能不能听劝,喝了几杯酒便告辞了,出了李府被冷风一吹,酒意倒是醒了一半,索性带着亲兵夜游西罗城。
从李府到城门倒也不算远,终于有机会夜游西罗城。这个时辰街上店铺早就打烊了,还有亮光的地方多半是青楼妓馆。马城也没有逛青楼的心情,想到这里的官妓多是犯官之后,穷苦人家出身的女娃,也没有心情去玩弄这些可怜女子。他没有心情去玩弄别人,别人却未必肯放过他。路过一处妓馆的时候,突然被街上几个脂粉味很重的女子挤了过来,险些摸到身上。
左右亲兵手按刀柄迎了上去,瞪起眼睛呵斥道:“大胆!”
那几个妓女也不怕人,十分泼辣:“哟,好凶的小军爷。”
马城一阵哭笑不得,他身上可还穿着官服,身后还跟着大队亲兵,这些卖笑女子就敢如此大胆,令人咋舌。左右不能动刀子杀人,索性招呼亲兵们一起进来,就挑了一处空位坐下,喝杯热茶醒一醒酒气,环顾左右,倒也不乏身穿军装的卫所军官。
第四十八章 细作
第四十八章细作
马城本来是打算仍下一块碎银子起身走人的,心里却又突然警觉,看到靠窗位置坐着四名货商。心里一动重新坐下来,从几个姑娘里面挑了一个还算顺眼的坐陪,视线有意无意盯着那几个货商,几个身材孔武有力的大汉,很低调很警惕的样子,都穿着普通货商常穿的袍子,几个人坐在窗边占了一张桌子,正在和身边的姑娘调笑。
马城眯起眼睛,盯着这几个货商粗大的关节,手指上厚厚的老茧多看了几眼。
抽抽鼻子,隐隐嗅到了这几人身上,职业军人的味道。
手指关节上长老茧,自然是射惯了箭的,大明什么时候有这样凶悍的货商了。
这开原,西罗,铁岭一线,也不知道有多少建奴的摊子。
建奴擅用奸细破城,每战必先派遣大量奸细潜伏城中,制造混乱,打开城门,辽东几座大城都是这样被攻破的,大明守将也是猪脑子,反应极其迟钝,这就是马城身为穿越者的优势了,恐怕比努尔哈赤还要了解他本人。
嬉笑声中,身边姑娘对马城十分殷勤,有意无意用言语挑拨一二。马城只是觉得好笑,这青楼也有青楼的生存法则,这女人是在探他的底,能宰就宰上一刀不能宰就把他伺候舒服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是一门学问。
一边敷衍着身边女人一边突发奇想,青楼也好客栈也罢,倒是打探消息的好去处,要是能以青楼客栈为主体建立一个情报消息网,把靼子的细作揪出来倒也不难。这事不能指望高贞,高大人顾忌身份绝对不会来做这种下三滥的勾当,还是要李国勇和老金这些人出面去办。坐到一壶热茶都凉了,四个货商其中两人带着姑娘上楼去了,仍有两人在楼下盯着。
身边窑姐儿大半边身子已经坐进张城怀里,百般挑逗。
马城心里一阵厌烦把人推开,窑姐儿哎哟一声坐到地上引起了厅中客人的瞩目。
马城心中叫糟,灵机一动狠狠把佩刀拍到桌上,借势发作:“换一个干净些的来,爷有的是银子!”
故意摆出个楞头青的莽撞样子,耍起酒疯,手下亲兵会意,起身掀翻了两张桌子。
女子的尖叫声中,马城故意骂骂咧咧,摇晃着朝那两个货商撞过去,两个货商脸色微变反应不及,桌子被马城撞翻了,露出桌子底下用麻布包着的狭窄长刀。
马城脸色转冷一声呵斥,一众亲兵纷纷拔出佩刀,围了过去。
两个货商脸色大变也同时发难,从桌子底下抽出狭窄的长刀,露了身份。
马城忙乱之中抬脚踢飞一张凳子,凳子准确的砸向对手。一名货商下意识的举刀劈向凳子,凳子被长刀劈断的同时,几把战刀已经透入那货商小腹,一众亲兵动手杀了人, 楼上楼下的姑娘们尖叫起来。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过后,战刀在对手小腹里用力搅了几下。
马城脸色不变,低喝一声:“留活口!”
侥幸没死的那货商脸色苍白,被丁文朝突然一腿横扫了过去,卡嚓一声脆响过后,响起另一声凄厉的惨叫,这人被武艺出众的丁文朝扫断了腿骨,踉跄跪地。
刷,马城抽出战刀轻轻一摆,横在壮汉粗壮的脖子上。
壮汉本来摔的晕晕乎乎疼痛难忍,被刀架在脖子上猛然惊醒,鲜血一滴一滴的滴进衣服,眼看着壮汉牙齿不受控制咯咯做响。
马城一个眼色使过去,丁文朝带人提刀直闯楼上。楼上客房一阵鸡飞狗跳,另外两个衣衫不整的靼子细作被堵在楼梯口。
这两人手里都是没有刀的,还茫然搞不清楚下面的状况。
半刻钟后,一个辽海卫军官,带着值夜的军兵赶到。
带队的总旗见了马城慌忙施个军礼,口称大人。
马城面沉似水,吩咐一声:“搜!”
一声令下,辽海卫军兵封锁妓馆,把三个细作活口捆成了粽子,三个细作伤的都不轻伤口还在滴血,场面十分惨烈,吓尿的老鸨子也被扶了起来,军兵们看着她裤裆处湿了一大片,臊气冲天,也有几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妓馆里的姑娘们早就哭喊声一片,其中不乏吓尿裤子的,一群客人中还有几个下级军官,也都瑟瑟发抖跪在一起。
三名细作伤的都很重,一个断了腿骨两个中了刀。
值夜总旗提起细作使用的狭窄长刀,精神一振:“大人,是建奴惯用的短刀,比咱们的战刀短三寸也更尖细。”
马城微一点头提过一名负伤细作,轻轻一刀削掉半边耳朵,又一声惨号过后妓馆里哭喊声平息下来,一众窑姐儿吓的缩成一团不敢再哭闹。这细作骨头却很硬,张嘴骂出一串艰涩难懂的满语,马城反手一刀劈掉这人脑袋,硕大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下动脉血喷了出来,妓馆里又是哭喊声一片。
剩下的两名细作脸色麻木,也认命了。
值夜总旗也看的心惊肉跳,硬着头皮提醒:“大人,刀下留人。”
马城若无其事砍了另一名细作,才把腿骨折断那人提了过来,找根绳子把这人的双手捆上,脚尖着地吊在房梁上。这人断了条腿站又站不住,只过了一刻钟不到大颗的热汗,就顺着脑门啪嗒的往下掉。偏偏马城大马金刀坐在边上喝茶,丝毫没有给他个痛快的意思,就这么耗着吧。
耗到天色发白的时候马城迎天打个哈欠,回营睡觉。
总旗吓了一跳赶紧安排人手护送,把大门一关布置了双岗。
临走之前,马城故意漫不经心的轻轻一刀,削掉了断腿细作的鼻子。
惨叫声中,马城漫不经心的轻松问道:“下一刀就是手了,说吧。”
那名细作生不如死,终于咬牙招了:“南城门第三家客栈,暗房,求大人慈悲给个痛快吧。”
马城轻轻一刀刺透他心脏,回头吩咐巡夜小旗去李国勇府上报信,调兵围剿。
天刚刚亮,西罗城。
数百军兵把小小的客栈围的水泄不通,除了李国勇之外连老金也来了。
李国勇打着哈欠,看着马城怀疑问道:“这些客栈每天都有巡防司的人来查,靼子细作不会藏在这里吧。”
第四十九章 马市
第四十九章 马市
连老金也露出茫然表情,不明所以。
马城压低声音小声解释:“这家客栈是黑店,黑店都是有暗房的,你请看这客栈的布局。”
李国勇也不是笨蛋,被他一点也就醒悟了。这客栈看似不大,但是后面那条街上有民宅,从这客栈正门进去后门出去就是个大院子,这里面见不得人的勾当都在后面那座院子里呢,李国勇和老金对看一眼露出恍然表情。
老金已经勃然大怒了:“哪个是这里的巡防管事!”
但凡不是白痴也知道这里的巡检司官员,和这黑店的掌柜勾结在一起了。
一个小旗官哆嗦着站了出来,脸色已经惨白了。
老金狠狠一脚把司官踹翻,狠声吩咐:“从这厮以下每人领二十军棍,下狱!”
一众军兵一拥而上把这可怜的小旗拖了下去,军棍伺候。马城心说金大人呐,这事您也不光彩吧,悠闲的日子过的久了,下面这些弯弯绕绕的就能把您给蒙了,追究起来跑不了一个失察的罪过,不过这话也只是在心里想想也不会说出来,李国勇和老金面子上也不太好看,这都有些恼羞成怒了。
李国勇脸色发黑一声令下,一群军兵杀气腾腾冲进客栈。
马城不自觉的摸了摸鼻子,这卫所兵攻击客栈倒是把好手,排兵布阵还挺有章法,刀盾兵在前弓努手在后,颇有些后世的风采。客栈里面很快传来惨叫声,只有短刀的细作,是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住弓弩攒射的。
辽海卫很快剿灭了躲在客栈暗房里的一群建州细作,杀了八人,活口四人。
天色大亮,高贞勃然大怒,下令把细作和那倒霉的小旗通通砍了头,高悬在城墙上示众。
高贞也是个狠角色,盛怒之下,下令来了个全城大搜捕。
西罗城,中心大直路。
李国勇和老金脸上都有些难堪,西罗城的盖子被马城轻描淡写的揭开了,这两人才终于敏感的意识到,建奴对开原一线的渗透,已经达到怎样一种可怕的程度,两人好象被一巴掌狠狠抽在脸上,都被抽醒了。
马城心中欢喜,又有些叹气,决战失利绝不是简单的军事因素。
说白了,辽东从上到下,都没有做好战略决战的准备,无论是军事上还是民政上,辽东上下实在太携带了,还在做着天朝上国的美梦。从上到下,都没把建州当成生死大敌,都认为天朝大兵一到,建奴就烟消云散了。
军事上的不足还可以弥补,意识上的偏差,马城就无能为力了。
只能希望高贞,李国勇这样的辽东将领,清醒之人越来越多,将来为辽东保留一点精兵种子。
高贞下令搜了两天,城中搜出建州细作二十多人,这人数上的巨大落差,让高贞勃然大怒,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却又无可奈何。别说高贞难以安心,就是老金这种浑人也早明白了,一定还有更多的建奴细作藏在军兵搜不到的地方。道理人人都懂,做起来却是千难万难。
开原一线很久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事了,指挥使司,对西罗城的掌控力度很差,这是数十年来积累的顽疾,一朝一夕是无法改变的。军兵搜不到的地方太多了,比如马市,比如晋商,浙商的店铺,仓库,甚至城外的庄子。
尤其马市之中,蒙古人,朝鲜人,女真人聚集之地,也是高贞不敢搜的地方。
开原马市,一向是周家的地盘,背后站着总兵府那位泼辣的大太太。
马市每年丰厚的收入,除了一部分上交辽东巡抚衙门,剩下的都被周家,马家,还有依附马家的大小军头瓜分了,外人是万万插不上手的。
马市,谁也动不了,谁也不敢动。
就是这个谁也不敢动的开原马市,其中不知道藏了多少污垢,女真人,蒙古人,只要带来了优质的马匹,就能轻易进入开原,西罗,得到庇护。
这一日,辽海卫指挥使司。
一身戎装的高贞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正在操练的士卒,整个人好象苍老了许多。
马城很理解他的感受,这位老将是真的警醒了,终于意识到辽东决战不妙的前景。
这位卫所军官出身的老将,可也是在辽东边镇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自然有身为职业军人的敏锐嗅觉。建州细作,都已经把开原一线渗透到这种程度了,再不警醒,他也做不到参将这个位子。
高贞沉吟良久,才重重的喘了口粗气,看一眼马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马城微一躬身,正色道:“请世叔助我!”
高贞还真被他吓了一跳,脸色微变质问道:“小子,马市不是你能动的。”
马城面不改色道:“不能动,也要动,身边卧着一条毒蛇,小侄寝食难安。”
高贞一声苦笑,眼角的皱纹都浓密了:“世叔我何尝不是如此,只是这开原马市,牵连太大呀。”
两人领兵的将领,打仗都是好手,自然都懂得两军相争,背后藏着大群奸细的后果。
马城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开原马市连根拔起,除了这个大毒瘤,这个毒瘤不除,开原就是死路一条。以建奴细作对开原一线的渗透程度,开原兵马但凡有个风吹草动,恐怕都在努尔哈赤掌握之中了,这仗还怎么打。
马城看着尽显疲态的高贞,仍决然道:“世叔,此战当为辽东决战,此战若能胜,则辽东安享百年承平,我大明仍有百年国运,此战若败,则辽东之地尽入建奴之手,你我便是大明的罪人!”
高贞被说的眼皮直跳,有些不满了:“何至于此,贤侄言过其实了。”
马城决心把这位老将彻底打醒,不留情面道:“世叔是百战老将,怎会如此不智,世叔是读过史的,当知两军相争,祸莫大于轻敌,且努尔哈赤其奸似鬼,世叔自问开原兵马比抚顺镇兵如何,以抚顺镇兵之精锐,面对建奴尚且不堪一击,开原如何?”
高贞连嘴角都抽搐了,脸色十分难看却无力反驳。
就算他脸皮再厚也不敢说,开原兵马要强过抚顺镇兵,抚顺镇兵血淋淋的惨败,让高贞最终变的沉默了。恐怕这位老将已经在心里承认了,眼下这场辽东决战,比抚顺惨败之前的局面更糟。马城只有叹气的份,这就是大明军事上的顽疾了,大明的将领从来不分析战例,从来不研究对手。
第五十章 老夫奉陪
第五十章 老夫奉陪
大明最盛产的就是领兵的嘴炮文官,如今的经略杨镐更是个嘴炮统帅。这位嘴炮经略甚至在四路明军出征之前,大咧咧的将明军的出征路线,出征日期贴在沈阳城的城楼上,荒谬之极。
沉默半晌,高贞才勉强斥责道:“这番话,以后不可再对人说了。”
马城恭恭敬敬的答应了,又正色道:“请世叔助我,除了马市这心腹大患,而后整饬开原一线,与建奴决以死战!”
高贞脸色阴晴不定,沉吟片刻终于拍桌答应了:“好,你这小娃娃要发疯吃人,老夫奉陪!”
马城心里顿时一片轻松,高贞,终究是忠君爱国之士,后世史书上记过一笔的,敢和建奴血战到死的狠角色。
高贞下了决心反倒轻松了,说话时候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了:“此战,惟死而已。”
马城心吓一阵唏嘘,心知这位老将终于彻底清醒了,从抚顺之战血淋淋的惨败中,彻底警醒了。马城才不信诺大个辽东,就没有高贞这样清醒的将领,奈何大明的风气就是如此,从朝廷到辽东都充斥着不切实际的浮夸风气,或者那些清醒的将领,也宁愿用谎言麻醉自己吧。
两日后,开原。
辽海卫,靖安堡倾巢出动,堵住开原城门,突然封锁了进出要道。
高贞这员老将亮出锋利的獠牙,也不含糊,调动了治下九个千户所中的六个,近四千兵马配合马城的巡检司民兵,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把开原城围的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凡是进出开原的异族,女真人,蒙古人,朝鲜人,连人带货通通都抓起来,塞进西罗城大营严加审问。
清晨,开原城外官道上的驿站。
马城和李国勇并肩站在一起,看着源源不断从各千户所赶来的兵马,对辽海卫的实力,终于有了一个准确的了解。辽海卫满编九个千护所超过万人,实际兵力大概在五千人上下,缺额一半,部队装备都很差,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更换过了,尽管如此,五千大军可也是很唬人的。
看着一队乱哄哄的,手持木杆大枪的军兵经过,马城身后亲兵忍不住咧嘴了,这样的兵马能打仗吗。
马城回头瞪了一眼,吓的那亲兵慌忙认错,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李国勇倒是不以为意,从一个卫所兵手里要来一杆大枪,把玩起来,枪杆倒是上好的白腊杆,枪头可就不忍直视了,虽然精心打磨过了,还是有一些明显的锈迹,也不是靖安堡民兵装备的那种破甲枪。连马城都有些不忍心看了,这玩意,能对付三四十斤的重甲嘛,恐怕连普通的棉甲都刺不穿吧。
为了避免李国勇尴尬,马城还是茬开了话题:“火器呢?”
李国勇哑然过后,才报以苦笑:“来人,拿一杆火铳过来。”
很快有人送了一杆火铳过来,恭恭敬敬交到李国勇手里。
李国勇随手把火铳塞进马城手里,马城差点连眼珠子都瞪出来了,这玩意也能叫火铳吗,这就是一根连着木头杆的铁管子吧,这玩意简直颠覆了马城对火铳的认识,不过半米长的铳身,这玩意能破开甲胄嘛。再看看铳身上的铭刻,更加无语,万历十一年造,这玩意还是三十多年前制造的老古董,这就是传说中的神机枪吧。
除了这种老旧的神机枪,辽海卫还装备了一部分三眼铳,破甲能力也让人不敢恭维。
和李国勇手下那八百精兵比起来,这辽海卫其他各部的装备,也实在太差了。
李国勇手下倒是有三百鸟铳手,装备着新式的火绳枪,还算是名副其实的精锐火器部队。
看到辽海卫的真实情况,马城总算明白为什么萨尔浒之战,建州大军只用了五天时间,就把四路明军,加起来近十万大军打的几乎全军覆没了。
历史书上都是骗人的,辽东明军确实装备了大量的火器。
所谓的大量火器,就是这种三十年前制造的铁管子,以及破甲能力奇差的三眼铳吧,以马城的了解来说,北路开原军满打满算,算上辽海卫,三万卫,镇兵,倾巢而出也就不到一万五千人,其中训练有素的精锐火器部队,加起来也就一千多,精锐骑兵,拼拼凑凑也凑不够一千,能战的精锐轻装步兵还多一点,也不会超过三千人。
所以北路开原大军,精锐兵马满打满算也就五千上下,剩下的就都是装备奇差,训练更差的卫所兵了。
破甲能力严重匮乏,这就是开原兵马的最大问题。
放下手中的古董火铳,马城幽幽的道:“扫了马市,诸位兄长手下的儿郎们,也是该换一换家伙了,此事,我自会与高大人说。”
辽海卫众将眼睛亮了起来,都有些惊讶的看过来。
李国勇眼睛一亮,恭恭敬敬的抱拳一礼:“如此便劳烦大人了。”
老金是个没脑子的浑人,闻言惊喜道:“老弟,你不会是唬咱的吧,你要敢唬人,咱老金的拳头可是不认人的!”
李国勇气的直翻白眼,马城反轻松笑道:“金兄放心,小弟说到做到。”
老金鼻孔朝天嘿嘿干笑了一声,让周围辽海卫众将都有些尴尬,面子上挂不住了,不愿和这没脑子的浑人一般见识。
开原北城,城门。
马城自然不是没脑子的蠢人,带兵围了开原城,便请出高贞这尊大神,往城门里投了帖子,请开原副将于化龙于大人,游击于志守,神机营营官马熠,守备何大人,一众统兵大将出城议事,免的自乱阵脚搞的城中大乱。
但凡这些开原军方的大佬不是白痴,也总该收到马城发出的信号了。
大家自己人,先坐下来谈谈吧,总兵大人眼下不在开原,是非恩怨也该做个了断了。
一个时辰后城门大开,一队骑兵簇拥着一个青年将领,飞弛而出。
李国勇慌忙喝住部下,派人把这队骑兵接进驿站。
青年将领脸色阴沉,在驿站中下马之后,径直走到马城面前,不满训斥道:“你做什么,你要弑母还是弑兄?”
这话可就很不客气了,马城也只能先打个招呼:“二哥言重了。”
周围李国勇等人都很识趣,纷纷退了出去,留下这两兄弟单独说话。
第五十一章 射
第五十一章 射
马城看着面前这位马府二公子,便宜二哥,还是很有些成算的,长房跋扈,这位二哥母子在府中也是战战兢兢,马城才不信他这么多年,心中没有丝毫怨气,要不是这位二哥手里握着开原神机营,处境未必比马城强上多少。
稍一沉吟,马城还是摆手吩咐道:“文朝,你们也出去吧。”
丁文朝在内一众亲兵虽然不愿,还是乖乖出去了,只是仍敞开着大门,守在外面不远处。
马熠看到亲弟弟把亲兵都赶出去了,如此做派,摆明了一副信任有加的架势,脸色好看了点,稍一犹豫,也把自己的亲兵挥退了。
驿站里只剩下兄弟两人,马熠才皱眉问道:“你如今不同往日了,手握重兵,还拉上了高贞替你撑腰,你意如何?”
马城面对这位二哥,也很坦城:“我要扫平周家,二哥,开原终究是姓马的,可不是他姓周的。”
马熠低头沉吟不语,陷入到犹豫之中。
马城也很了解这位兄长,在众多兄弟姐妹里,这位兄长是最象老爹的一个,性格有些优柔寡断,做人也有些唯唯诺诺。
马熠犹豫了半天,才质问道:“你如此做法,父亲那里恐怕不好交代吧。”
马城赶紧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二哥放心,父亲怪罪下来,小弟自会一力承担!”
马熠仍是有些犹豫,又沉吟着道:“长房那里,你要如何处置?”
马城知道他动心了,又决然道:“弑母,小弟是万万不敢的,周氏,就让她回大同去吧,大哥,他毕竟是姓马的!”
马熠神情一缓终于意动了,如果能把周氏大太太赶去大同,他自然是很愿意的,他巴不得周氏早点滚蛋,这是这一条就让他很动心了。
马城趁机说服道:“父亲不在开原,这是天赐良机,二哥可明白父亲的深意?”
马熠神色一动终于松口了:“好罢,如此我便约束神机营,按兵不动,父亲若是怪罪下来,与我无关!”
马城赶紧答应了,心说你按兵不动那太好了,只要你的神机营不碍事就好。兄弟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才并肩出门,刚好撞上了匆忙赶来的于化龙,高贞,高贞看着神态亲密的马家兄弟,哈哈一笑,于化龙表情可就有些精彩了,表情就象是吃了只苍蝇。
马熠生性还是有些懦弱,先施了礼:“见过高世叔,见过于世叔。”
高贞笑着答应了一声,有意无意看一眼于化龙。
于大人硬挤出一丝笑意,违心笑道:“兄弟毕竟是兄弟,于某枉做小人了,你兄弟两人好自为之吧。”
马熠尴尬的把脸转开了,马城却咧嘴一笑,心说老大人您活了这么大岁数,总算开窍了,终于明白开原是姓马的了,您老人家还差了点分量。
说服了亲二哥,搞定了于化龙,马城也终于翻脸了。
面对大开的开原北门,马城一声令下,亲兵马队带着数百杀气腾腾的长弓兵,后面跟着大队卫所兵,朝位于北门内的马市杀过去。身披链甲的马队,撞翻了几个不开眼的女真人,大批长弓手,弩手列成阵势,将马市中人逼的连连后退,最后在墙边挤成一团,李国勇的卫所兵蜂拥而入,抓人,搬东西,收拢马匹。
诺大的马市上千号人,几千匹马,除了关内来的马贩子,以蒙古人和女真人居多,也有一些朝鲜人。
被无数张强弓硬弩指着,这些异族人虽然不忿,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
马城才不管这里面有多少奸细,总之是一网打尽,绑回西罗大营慢慢审问就是了。
真是心向大明的,也不会因此而生怨吧,若是心怀不轨的,可别怪马某人手黑了。潮水一般涌进来的卫所兵,组成松散的战阵,朝着挤成一团的马贩子压过去,呵斥声中,人群里突然射出几支弩箭,两名卫所兵躲避不及胸口中箭,慢慢软倒,近千人的马贩子突然骚动起来。
马城勃然大怒,暴喝一声:“射!”
弓弦响动,几百支重箭,弩箭射了过去,放倒了一大片人。
骚动的马贩子重新安静了,还有中箭的伤者在地上疼的打滚。
长弓手们重新上好了箭,马城勃然大怒道:“三息之内,将行凶的细作绑了,否则尽数射死!”
挤成一团的异族马贩子又是一阵骚动,人群中很快打了起来,几声短促的惨叫过后,人群里让开一条通道,一群蒙古大汉把几个行凶的人绑了过来,几个行凶的人里面有女真人,也有蒙古人,都被绑成了粽子。
马城眼中凶光毕露,哼了一声:“随意走动者,杀,交头接耳者,杀,私藏财物者,杀,动手!”
大批卫所兵在强弓硬弩的掩护下,涌了过去,很快控制住了局势。马城眼神在人群中逡巡,很快发现一些眼神闪烁,却又不敢乱动的可疑分子,又冷冷的哼了一声,马某人有的是时间,慢慢的炮制这些毒蛇。
入夜,大狱。
兴奋的丁文朝亲自动手,一个个炮制着可疑的女真人,马城看了一会就没兴趣了,这样一个个的审效率也太低下了,吩咐下去,把这些人分开关押,不许喝水不许吃饭睡觉,先饿上三天再说。
回到城外驿站见了李国勇,李国勇正在对着名册龇牙咧嘴。
马城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苦瓜脸了,这回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名册马城也看过了,扣下的马匹和人员来自开原周围几十个大小部族,有蒙古部落也有女真部落,小一点的部族也就算了,几个蒙古大部落,还有最麻烦的女真叶赫部,都是万万不能翻脸的。
那一轮箭雨射死了七十多人,其中就有叶赫部的族人。
李国勇苦着一张脸,龇牙咧嘴道:“这回糟了,蒙古诸部,叶赫部怕是要闹事了。”
马城却不以为意,这辽东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叶赫部,也不会为了几条人命大动干戈的。闹事么,马城重重的哼了一声,要是连蒙古,叶赫都压服不了,还谈什么和建州八旗争锋,倒还不如出海安心做个富家翁,还能得个善终。
第五十二章 敏月
第五十二章 敏月
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丁文朝从外面走进来,还拽着个瘦弱的少年。
那瘦弱少年还真有些狼性,被丁文朝拽着走还连踢带打,进门之后趁丁文朝不备,狠狠一口咬了过去。
丁文朝被少年咬的龇牙咧嘴,重重的一巴掌拍过去,却被马城喝住了。
丁文朝看着手背上的牙印,龇牙咧嘴道:“嘿,这小崽子!”
马城看着两排细碎的牙印,心里一动,把瘦弱少年拽过来,控制住手脚同时伸出大手,沾着茶水在巴掌大的小脸上一通乱抹,擦掉泥灰,很快露出一张细嫩精致的小脸,挺直的小鼻子秀气的大眼睛,赫然是个少女身。
丁文朝忍不住乐了:“哈,好烈性的丫头!”
马城也忍不住笑,放开死命挣扎的小丫头,任由小丫头抱着胳膊蜷缩在墙角,也不去理她。
李国勇也看的轻笑道:“贤弟可要小心了,这丫头烈的很。”
丁文朝则不怀好意的干笑道:“大人早点歇了吧,标下告退。”
两人脸上带着别有深意的笑意,起身告辞,省的留在这里碍了少爷的事。
马城也不会明着拒绝部下的好意,当然也不会真的去享用这未成年的小丫头,从服饰来看,这丫头应该是女真人,看样子不象是穷苦人家出身,也不知道是哪一部的贵族子弟,偷偷跑来开原玩的。
任由那丫头蜷缩在墙脚,马城翻看起今日的收获。
最大的收获是四千余匹蒙古马,其中大部分都是优质的健马,现银十万多两,当然,这些现银是不能动的,也不能真的把蒙古,女真各部逼反了,这些现银,多半是要退还给各部的。
马城看了一会,心里就有数了。
诺大一个马市,每月收取的抽成都是几万两银子,这些银子起码有一半,是落在市马司手里的,市马司主事就是大太太周氏的表亲。要知道大宗金银可是很扎眼的,周氏这些年积累的财富,多半是藏在一个极其隐秘之地。
人可以走,银子可得留下,逼急了,马城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深夜,马城惬意的伸个懒腰,墙角里那瘦弱的少女警惕的看着他,秀气的大眼睛亮闪闪的。
马城柔声问道:“你要在这里睡,还是去外面?”
少女警觉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就象一只炸了毛的小母狮。
马城无奈,又柔声问道:“你叫什么,是哪个部落的?”
少女这次终于开口说话了,还是一口流利标准的汉话:“我叫敏月,我姓叶赫那拉。”
马城还真吓了一跳,心中大骂丁文朝混蛋,连身份都没弄清楚,就敢把人送来侍寝,这个敏月搞不好还是叶赫部的小主人。
少女这时候反倒不怕了,还好奇的睁大眼睛打量着马城。
马城和她大眼瞪小眼对看了一会,才无奈招呼亲兵进来,把这烈性的少女送去其他房间,好吃好喝供起来吧。
叶赫城,还是这辽东北线很重要的一股力量,总不能得罪死了。
这少女胆子也大,临走的时候还露齿一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你是好人,你那个手下是坏人!”
马城又一阵哭笑不得,摆手把她赶了出去。
翌日,开原北城门。
披甲上阵的马城上了城墙,看着城门外源源不断赶来的异族骑兵,脸色阴沉,蒙古骑兵,女真骑兵,几千人马堵在北城门外,正在和辽海卫对峙,这些骑兵也真是够嚣张了,虽然乱哄哄的却仗着人多势众,不停的对辽海卫士卒挑衅。
高贞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摆明了这些部落骑兵是来挑衅的,辽海卫却无力反制。
最终高贞只能咬着牙骂了一句:“蛮夷!”
马城也没想到这些大小部落,居然敢如此挑衅大明天朝的权威,居然直接堵门来了,虽然未必敢攻城,却是辽东几十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由此可见抚顺之战的影响之恶劣,抚顺城下的惨败,打出了辽东明军外强中干的虚实,也让这些原本臣服大明的部落,人心浮动了。
叶赫部倒还有些骨气,蒙古各部,则是随风倒的墙头草了。
如今大明落了下风,这些蒙古人对大明自然也就没那么恭顺了。
城外一阵鸡飞狗跳,突然有一队铁甲骑兵靠近城门,让城门上驻防的军兵紧张了起来,纷纷从箭壶中取出破甲重箭。
一个壮硕的青年越众而出,高举一根狼牙棒,冲着城头破口大骂:“狗官,交出我的族人和妹子,还有马匹!”
城头上高贞勃然大怒,也呵斥道:“布尔汗,你要造反么,叫你父亲来跟我说话!”
城下的青年却楞头楞脑的,不肯退让:“高大人,你们大明的狗官抓我的妹子,还有族人,扣了我们的马匹,是不是你叫人做的。”
高贞也拿着二楞子没什么办法了,一时无语,马城也听明白了,下面这些铁甲精骑是叶赫兵,这楞头楞脑的青年叫布尔汗,应该是叶赫贝勒金台石的儿子,昨晚那个烈性的小丫头敏月,就应该是金台石的小女儿了。
叶赫果然是出美女的,那个敏月,也是万中挑一的美人胚子了。
沉吟过后,马城下令把敏月带上来。
丁文朝很快把敏月带上了城头,小丫头还对着丁文朝这大仇人亮出小虎牙,恨恨道:“坏人!”
丁文朝嘿嘿干笑一声,自然不会怕了她一个小丫头。
马城故意冷着脸把敏月拽过来,敏月看到城下的青年,开心叫道:“七哥,七哥,我在这里!”
布尔汗显是很疼爱这个小妹子,又狠声骂道:“狗官,放人!”
敏月大眼睛转转倒也不傻,慌忙叫道:“七哥,我很好呢!”
城下青年这才收敛了一点,却仍是不停叫骂,领着一队铁甲骑兵不肯退让。
马城脸色阴沉,突然沉声道:“世叔,开城门吧。”
高贞还真吓了一跳,劝阻道:“贤侄,你?”
马城面不改色决然道:“请世叔为小侄压阵,我去会一会这布尔汗,
高贞哑然过后也被激起豪气,哈哈笑道:“好,国勇,务必照应周全。”
城头上辽海卫众将看着马城,为之侧目,李国勇也咧嘴笑道:“标下领命!”
第五十三章 攀咬
第五十三章 攀咬
马城自然不是行事卤莽的人,回身把敏月拽了过来,朝着城下叫道:“布尔汗,让外面的人退后五百步,我送你妹子下来了!”
布尔汗精神一振,召集部下骑兵一通喝骂,把各个部落的骑兵逐一赶到了五百步外,稍有不从马鞭子就抽过去了。那些部落骑兵也不敢逞强,二十多个部落组成的骑兵联军,叶赫部的实力最强足足来了五百人,实力强横的叶赫骑兵,自然是不会和人讲道理的。
五百步,是绝对安全的距离了,弓弩是射不了这么远的。
城外一阵鸡飞狗跳,突然城门大开,一队披甲精骑护卫着马城,缓缓出城,后面跟着大批长弓兵,还有李国勇麾下的辽海卫精锐,城上城下,大批弓弩,火铳掩护着马城,倒也不怕骑兵突然发难。
大批明军和叶赫骑兵在城外,隔着两百步的距离形成对峙。
马城突然把敏月抱上战马,娇呼声中,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喝止了部下亲兵的跟随,单人匹马朝着叶赫骑兵小跑过去。布尔汗也生怕伤到了妹子,同样喝止了部下的跟随,也单骑迎了上来。两人在一大片空地上碰面,敏月倒是也不害怕,只是蜷缩在男人的怀中,睁大眼睛偷看着马城。
两匹战马即将碰面,马城突然一个翻身,从小跑步的战马上落地。
随手轻轻一送,把怀中少女推到安全距离之外,从战马上取下精铁大枪。
布尔汗讶然看着马城,感受到马城的敌意,布儿汗也下意识的取下狼牙棒。
马城握着大枪,暴喝一声:“想要回你妹子,打了再说!”
布尔汗瞬间被激怒了,慢跑的战马开始加速,手中高举的狼牙棒也逐渐放平,这人走的是重甲骑兵冲锋的路子,只需把狼牙棒放平,凭借马速,自然就能发挥出巨大的杀伤力,人马眼看就要交错而过,马城突然一个翻滚,灵巧的避开了战马的冲撞,回身重重的一枪抽在马背上。
战马吃痛,一声狂嘶把布尔汗掀了下来。
这莽撞的青年也够狼狈了,摔的鼻青脸中,揉着粗腰痛苦的爬了起来,才刚爬起来就看马城握着大枪,正在不怀好意的看着他。布尔汗吓了一跳连滚带爬,捡起那根又粗又重的狼牙棒,却也不敢再狂傲了。
马城故意等他捡起狼牙棒,才挺着大枪大步冲杀了过去。
布尔汗有些狼狈的举棒横扫,想凭借重兵器的优势荡开大枪,却被马城一个向左前方的滑步闪开笨重的狼牙棒,反手用枪身重重的又抽了一记,一声闷哼,失去重心的布尔汗踉跄前扑,随即被马城在屁股上重重的踹了一脚,身披甲胄的布尔汗扑通跪地,一时半会爬不起来了。
远处传来一声少女的娇笑,马城转身看到抿着嘴娇笑的敏月,脸色有些古怪了,挨揍的不是她亲大哥嘛,为何笑的这么开心。异族女子果然胆子很大,换成大明的闺阁女子,看到这种凶险的沙场肉搏,恐怕早就吓昏了。
布尔汗尴尬的爬了起来,愤怒叫道:“再来!”
刷,马城手里的大枪毒蛇一般刺出,停在了布尔汗的眼睛前面,不多不少刚好是半寸的距离。
布尔汗骇然张大嘴巴,大颗的热汗,从额头上落到泥地上。
远处的敏月笑弯了小腰,娇笑着道:“七哥你输了。”
叶赫部的贝子有些沮丧的喘着粗气,把狼牙棒一仍倒也光棍,很痛快的认输了。
敏月娇笑着跑到哥哥身边,小手帮哥哥拍掉盔甲的泥,娇俏的样子让马城都有些心动了,叶赫美女,果然名不虚传。
丁文朝也带着亲兵围拢过来,还替马城牵来了战马。
马城回头嘱咐几句,片刻之后,叶赫部的族人,扣押的马匹,被马国忠带人送了出去,交还给叶赫部的七贝子。
布尔汗也没脸再呆下去,接了族人,勉强打了招呼:“谢了,告辞!”
五百叶赫铁骑保护着叶赫族人,飞驰而去,那小美女敏月在马背上,还朝着马城甜笑挥手,让马城身边一众亲兵脸色都有些古怪。
势力最大的叶赫部骑兵走了,城门危机已经解除了一半。
余下的骑兵分属二十几个不同的部落,虽然人多势众却不是一条心,真真是一盘散沙。
骑兵群中,又有数名骑兵排众而出,主动挑战马城。
李国勇阴阴的笑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挑战我家大人,列阵!”
身后开原兵马士气大振,组成战阵缓缓压了上来,部落骑兵中很快有人见势不妙,偷偷打马开溜了。
最后只剩下哈达部,科尔沁部,几个大部落的兵马,吵着要见总兵大人。
然而联军人马已经走了大办,这几个大部落的人也底气不足,不敢再象先前那么嚣张了。
马城颇有些不耐烦了,下令把城头的四门将军炮装填弹药,各部兵马这才心有不甘,按照马城的要求留下几个人进城交涉,大队兵马缓缓退走了。
两日后,大狱中就有人松口了,并且开始互相攀咬。
三日夜后,三十余名建州细作被揪了出来,被盛怒的高贞通通砍了脑袋,挂在城门上示众。此外与建州女真关系密切的几个海西女真部族,财物马匹都被抄没,族人下了开原大狱,因此得了健马八百余匹。
对于其他牢骚满腹的部族,高贞原本是要把财物马匹尽数归还的,却被马城建言阻止了,商议过后,由开原府拿出金银,茶砖,盐货折价交换,最终用不到万两银子的财货,购得了优质蒙古马三千匹,平息了各部族的牢骚。
三千匹马,马城要了一千匹,寄养在八庄四十二堡,也算是未雨绸缪了。
这辽东要是打起来,有钱也没地方买马,一千匹优质蒙古马,足够让靖安堡民兵拥有超强的机动性了,甚至能达到一人双马的奢侈配备。
辽海卫得了两千匹马,高贞也笑的合不拢嘴。
开原虽然不缺马也不缺骑兵,可辽海卫实在太穷了,这两千匹优质蒙古马,高贞的打算是多建骑兵,这辽东老将对骑兵的青睐,也是近乎痴迷的。
开原,马市。
第五十四章 兄长
第五十四章 兄长
马市重开之后略显有些萧条,就连街道上的商铺也有许多歇业关门的。高贞已经被马城说服了,辽东决战在即,若胜,这开原很快就会重新繁华起来的,若败,再繁华的城池也都是建奴的战利品。
马城和李国勇并肩走在北城,看着正在清理货舱的一家茶行,相互交换一个会意的眼色。
春江水暖鸭先知,这朝廷才刚有了决议,辽东经略才刚上任,就有人收到消息了,这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呀。
所谓的军事机密,在这大明朝就是个笑话。
两人才刚走到北城门,丁文朝就骑马追了上来。
亢奋的丁文朝滚鞍下马,低声禀告:“少爷,那市马司主事招了。”
马城不经意的点头答应:“走吧,去看看。”
三个人带着亲兵在大街上缓缓而行,很快到了城中一处院子,三进的院子看上去很不起眼,此刻被军兵严密控制了起来。三人进了这处院子的内宅,在内宅的一处静室里,看到了一个挖开的地窖,地窖里摆着的大箱子里,满满的都是雪花银,十二万两地窖藏银,让马城心跳都加快了。
丁文朝舔着干裂嘴唇问道:“少爷,怎么办?”
马城沉吟过后吩咐道:“起出五万两银子,剩下的封存吧。”
丁文朝会意躬身答应了,抄了周家的藏银,马林这个家主肯定是要拿大头了,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马城越来越深刻的体会到,在这大明朝,家族,血亲的重要性,没有总兵府五少爷这个身份,就算你有天纵之才,在这时代,在这辽东也寸步难行。穿越要是有钱有地盘就能一统天下了,怕是这天下早就是晋商,浙商做皇帝了。
晋商,浙商,徽商,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要地盘也有地盘,怎么不见出一个皇帝。
在这守旧传统的大明朝,出身,法统,家族,血亲才是最大的资本,没有这些恐怕连百姓都不会认可。
看着军兵起出了大宗银子,马城轻松道:“这银子,李大哥拿三千两,小弟拿一万两,剩下的便由高世叔发落吧。”
李国勇闻言大喜,慌忙道谢:“如此,李某便多谢了。”
马城分配完了这笔巨大的财富,心里一阵轻松,命亲兵抬了一箱银子回靖安,也便心满意足了。
出了藏银的庄子,丁文朝心有不甘道:“少爷,这些银子也太便宜辽海卫了,四万两银子呀!”
马城在长街上信步前行,突然笑道:“高世叔也要上下打点的,这四万两银子,他是不会独吞的。”
丁文朝仍是不太甘心,又嘀咕了几句。
马城仍是信步前行,笑着提点道:“文朝,你可知这开原,便是咱们大明朝的缩影,一个大势力被打倒了,另一个势力要取而代之,说白了,就是一场利益的再分配,团结大多数人,打击一小搓人,利益均沾,是这宅斗,官场的不二法门,吃独食是不会长远的。”
丁文朝听的呆住了,若有所思。
马城又不紧不慢道:“你再看这开原上下,可有人为长房大太太,周家说话的?”
丁文朝似懂非懂,茫然问道:“为何如此?”
马城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轻笑道:“因为这开原终究是姓马的,不姓周,周氏是借了谁的势,借的是父亲大人的势,那不知进退的愚妇惹毛了父亲,活该如此,夫妻情分也终究是有限度的,须知抱大腿也是一门学问呐!”
丁文朝仍是一脸茫然,似懂非懂,却知机道:“那咱老丁,就抱紧少爷这条大腿了!”
马城忍不住摇头失笑,心说这厮学的还真快,这么快就抓到重点了,孺子可教也。
马城翻身上马带着亲兵卫队,朝总兵府方向而去,心中冷哼,站队的时候到了,不知趣的,站错队的,可别怪马某人手黑了。辽东决战在即,也由不得马某心慈手软,整肃开原,上下一心,如此才能有自保之力。
总兵府大门前,马城抬头看着漆红镶金的大门,发起呆来。
轮值的总兵府卫队队官慌忙迎了过来,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在马城面前连头也不敢抬了。
马城发了好一会呆,才淡然道:“起来吧,二兄可在府中?”
队官仍是低着头,恭敬回答:“回少爷的话,二少爷在呢。”
马城微微一笑带着亲兵进门,心说这位二哥倒也不笨,知道该他出力的时候到了,兄弟联手,今日一定要把周氏长房强压下去。带着亲兵径直走进内宅,往二房的院子去了,才刚进内院就被一队鸟铳兵拦下了。
马城也不着急,反倒打量着这队六十人的纯火器部队,人手一杆制作精良的鸟铳。
六十人的部队分成三排,每排二十人,确实是三段击的排兵布阵。
一名把总慌忙迎了出来,呵斥道:“都瞎了眼么,这是咱们府上五少爷,退下!”
马城自然不会介意,夸了那把总几句才整一整身上甲胄,外袍,甲胄用宽大的外袍遮住了,行动自如。在丫鬟带领下进了内宅,见了一个风韵尤存,四十许人的美貌妇人,身边坐着便宜二哥,还有一个二房所出的妹妹。
马城恭恭敬敬的施礼:“见过二娘。”
美妇人很含蓄的笑着道:“城儿来了,坐罢,上茶。”
马城又见过便宜二哥,等七妹见了礼,才端端正正坐在下首,喝差闲聊,气氛很快变的融洽起来。
喝了一盏热茶,马城一个眼色送过去,马熠会意劝道:“娘,让小妹陪着你去于世叔家走一走吧。”
二太太自然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呆了半晌,才柔弱道:“罢了,熠儿,城儿,你兄弟两人万万不可做的太过,你们父亲的脸面也是要顾忌的。”
马城恭恭敬敬答应了,马熠反倒有些不耐烦了,催促亲兵保护着娘亲和妹妹,去于化龙府上避一避。送走了妇孺,兄弟两人也就不客气了,大队亲兵潮水一般,朝着长房院子里涌进去,几个不开眼的下人想要阻拦,被丁文朝下令砍了。
女人的尖叫声中,内院里马燃带着亲兵冲了出来,大怒道:“你两个小畜生,要造反么!”
马熠终究是有些怕他,忍不住往后缩了点,把脸转开了。
马城却不管那么多,冷声奚落道:“不敢,长兄如父,这些年兄长的疼爱,做弟弟的可都记在心里呢。”
一番嘲讽,让马燃脸色变的很难看。
第五十五章 扬眉吐气
第五十五章 扬眉吐气
马大公子沉吟过后,终究是服软了:“这些年是我娘亏待了你,对不住了。”
马城反倒有些惊讶了,想不到这一贯强势的大公子,居然也会低头认错,这还是个大孝子呀。
不为所动,马城幽幽道:“大哥,这辽东的局势你也清楚,去山西吧,如此,还能保全我马家的一点骨血,如何。”
马燃变的沉默了,沉吟良久,迟迟不肯下决心。
丁文朝却有些按捺不住了,狠声骂道:“大少爷还是早做决断,您等的起,咱们靖安堡的弟兄可等不起,若是冲撞了大太太,弟兄们可就罪过了。”
话一说完,马城的亲兵一个个目露凶光,手都按在了刀把上,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马燃。这些亲兵多是八庄二十四堡出身,眼中只有马城这个主将,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可不会顾忌什么大少爷的身份。
撕破脸皮,马熠也轻轻一摆手,一队火铳兵纷纷取出火石,点燃了火绳。
马燃脸色终于变了,咬着牙服软了:“慢着,我们走就是了。”
话刚说完,内室里就传来打碎东西的声音。
马城又冷声道:“明日一早就动身吧,大哥,路上小心。”
马燃气的连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了,却又无可奈何,马城懒的再看他脸色,和马熠两人扬长而去。
兄弟两人出了总兵府,马熠心情大好,很有些扬眉吐气的意思。
马二公子赞赏的拍了拍五弟的肩膀,突然笑道:“这府里今晚是不能住了,我要去于世叔家借住一晚,你呢。”
马城本想去西罗城过夜,想起那动人的身影突然心里一动,鬼使神差便改口了:“也好,走吧。”
马熠高兴的搭着亲弟的肩膀,两人在亲兵护卫下,去往于府。
进了于府,在书房里面见了于化龙。
于大人脸色也有些难看,摆起长辈的架子冷冷道:“你兄弟两人做的好事。”
马熠颇有些尴尬,马城索性也装聋做哑,于大人也拿这兄弟两人没什么办法,又冷嘲热讽了几句,便喘着粗气拂袖而去了。马城摸着鼻子颇有些不满,这大明朝的官员呀,别说于大人你没分到银子,好处都拿了还要板着张老脸教训人,太虚伪了。
虽说于化龙的态度不冷不热,可于夫人还是很热情的,置办了酒席派来了丫鬟,把两位马少爷伺候的无微不至。
心情大好的马熠多喝了几杯酒,被丫鬟扶回客房休息了。
马城也喝了几杯酒,内宅之中不好随意走动,索性拿了一坛酒,把丁文朝叫了进来,两人就在卧房中喝酒闲聊,倒也自得其乐。连丁文朝都有点醉意的时候,小院的院门突然打开,一个丫鬟先走了进来,之后看到一个身材窈窕纤弱的美好身影,安静的站在外面。
于凤君披着一件白色大氅,静静的站在门外,让丁文朝都傻眼了。
丁文朝反应也快,慌忙起身尴尬道:“少爷,呃,标下告退。”
马城也很尴尬,没想到于小姐会找上门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忠心部下,顺着墙边很不讲义气的溜了。
安静的夜色下,马城也不好把人请进内室,只好起身走到院子里。
出身将门,于凤君倒也不是寻常女子,也轻迈美腿婀娜多姿的走进院子,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马城。马城被她清澈的眼神看的更尴尬,抽抽鼻子,就能嗅到她身上清新淡雅的体香。
月下看美人更不得了,面前这张清丽绝色的脸蛋,素白如雪,散发着惊人的光泽。
好半天后,于凤君才轻启芳唇,幽幽的道:“青华退出诗社了。”
马城呆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她嘴里的青华,就是自己的侍女白氏,白青华退出诗社了嘛,马城还真的不知道。
哑然过后,马城尴尬道:“可不是我逼她的。”
于凤君没好气的白了一眼,让马城心脏剧烈的跳了几下,这位世妹大晚上的来,该不是替白青华出气的吧。
于小姐媚眼白了过来,负气道:“也不知道你给她灌了什么迷汤,青华对你,可是死心塌地了。”
马城心中大叫冤枉,是那妖精给少爷我灌了迷汤吧,我冤枉啊。
当然两世为人,马城不会笨到跟女人讲道理,尤其是这种心高气傲的官家小姐,于凤君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素白的俏脸突然飞红,让马城也有些莫名其妙了,只是隐隐觉得她脸红,应该与白氏那妖精有关。
于凤君美腿并在一起不自然的磨蹭了几下,才镇定道:“小妹有一事不明,请问世兄。”
马城正在偷看她漂亮的脸蛋,慌忙正色道:“世妹请讲,小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不无尽的。”
不远处俏生生的丫鬟突然忍不住失笑出声,俏丫鬟失笑过后,慌忙掩住小嘴道歉,却让马城大人越发尴尬,于凤君素白的俏脸又红了。
镇定过后,于小姐终于期待问道:“世兄,辽东的战局可是有些不妥了?”
马城哑然,没想到她关心的居然是辽东战局,转念再一想也就释然了,她平时接触的多是文人贵公子,她参加的那个诗社里,也多半是些嘴炮愤青,嘴炮文人,最爱议论的就是国家大事了,平日里自然免不了议论辽东战局,这也是大明朝文人圈子里的特色了。
于凤君看他不说话,又振奋道:“我听人说,朝廷已经从九边,直隶,山东调派了大军,不日便会聚集辽东,大军云集,便可一举平定辽东边患了吧。”
马城听的嘴角直抽,反问道:“这是诗社里的人说的?”
于凤君俏脸又有些红了,尴尬回答:“世兄明见。”
马城深深的叹了口气,嘴炮无敌呀,和军心涣散的辽东各镇比起来,嘴炮文人的心气要高的多了。
面对于小姐期待的明媚眼神,马城只能含糊道:“平定边患,那是一定的了。”
于凤君冰雪聪明,一张俏脸变的有些冷淡了:“世兄怕是言不由衷吧,很晚了,世兄早点歇息吧。”
马城看她有些恼了,心里苦笑,恐怕今天不让这位世妹满意,是很难蒙混过关了。
叹了口气,马城还是安抚道:“你要听真话,假话,还是疯话?”
第五十六章 演兵
第五十六章 演兵
于凤君终于对他的态度满意了,展颜甜笑道:“何解?”
马城喟然叹气道:“大军云集,平定边患,这便是疯话了。”
于凤君嘴唇动了几下,却还是忍住了,显然不愿意和马城争辩。
马城无视了她的不满,又叹气道:“我大明大军云集,将士个个奋勇杀敌,连场血战,大破建奴,再出一个李公成梁式的名将,镇守辽东三十年,这便是假话了。”
于凤君听的睁大眼睛,讶然问道:“这有何难,为何是假话?”
马城嘴角又在抽搐了,也亏这位世妹能说出这种话来,可见她受那些嘴炮文人的影响有多深了。
看着佳人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马城沉声道:“你可知这辽东有多大,地势如何,你可知辽东至辽西之间,铁岭开原彰武一线,直至大海,皆是一片广阔的平原,你可知建州骑兵在这广阔的辽东平原上,一日夜可行多少里?”
于凤君自然是答不上来的,只有发呆的份。
马城看着她的眼睛,又深沉道:“你可知我大明赋税,岁入几何,你可知这辽东诸镇,有多少牵扯掣肘,有多少管事的衙门,你可知我开原兵马真实战力如何,这也不知,那也不知,如何敢大放厥词?”
于凤君被他教训的俏脸通红,低着不说话,却并没有翻脸,反倒是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马城对她的印象大好,这俏佳人倒是很讲道理的人,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翻脸的刁蛮小姐,也不是那种认死理的痴呆文妇。
教训过后,马城幽幽道:“辽东诸镇眼下是一盘散沙,久无战心,兵员缺额超过半数,新任经略杨公,胸无大才,国库空虚,此战必败,并且会是一场灾难性的惨败,这便是实话了。”
于凤君骇然看着他,显然是被这番话吓到了。
话说完了,马城才沮丧道:“夜了,世妹早点歇息吧。”
于凤君压着裙摆盈盈站了起来,显然是无法接受这番石破天惊的言论,还处于石化呆滞状态。
良久之后,于凤君才柔声道:“世兄高论,小妹受教了。”
马城报以苦笑,看着她和贴身丫鬟婀娜多姿的走了,才回房休息,躺在卧榻上突然很想念白青华,有些明白那妖精为何要退出诗社了,应该是受不了那些满嘴放炮的文人雅士了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白青华受他的影响日深,也越来越象个洗尽铅华的小女人了,当然洗尽了铅华还是个妖精。
翌日,清晨。
一队亲兵护卫着长房大太太,马大公子,丫鬟,下人,细软,财货,两百多匹马五十多辆马车,哭丧着脸色出了开原。一片鸡飞狗跳中,于化龙还是讲几分情面的,派了一队三万卫兵马随行护送,务必要把大太太大公子,安全护送回山西大同的娘家。当然,对外是宣称大太太回乡省亲,寻常百姓,也不会知道总兵府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太太才刚走,马林就从沈阳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可见这位马总兵,实在是对家中悍妇忍无可忍了,这些年也真是受够了。
三日后,总兵衙门。
召集军议的马林若无其事,参加的军议的众将官也故做不知,没人蠢到去过问总兵大人的家事,找不痛快。
眼下正是总兵大人意气风发的时候,谁找不痛快,那下场就会很惨了。
马林摆出上官的架势坐在上首,十分威严道:“朝议已定,奉上谕,九边各镇,山东,直隶,川,甘,浙,闽各省兵马不日来援,加辽饷二百万两,择期进兵建州,平定建奴之乱。”
上谕宣读完了,衙门里却没有多少欢呼声。
这回不只马城脸色古怪,就连高贞,于化龙这些老将也以手抚额,一言不发。
马城对这道上谕已经无语了,九边,山东是就近调兵,发川,浙兵马是几个意思,这道圣旨还要从福建,广东等南方边远省份调兵,调的还是步兵,广东,四川到辽东不远万里,这些南方步兵得走到猴年马月,才能赶上这场辽东决战呢,这起码得走大半年吧。
有这大半年的功夫等援兵,就地新练一支兵马也来得及吧。
守着辽东这么好的兵源地不用,非要从南方万里之外调集援兵,这朝中诸公,摆明了对辽东众将不信任呀,也有些往辽东掺沙子的意思。仗还没打赢就想着掺沙子了,马城几乎都被气笑了,这就是大明朝的重臣们,干出来的荒唐事情。
接下来,马林总算宣布了一个好消息:“圣上体恤咱们辽左各镇,命兵,工二部库存之大小佛郎机,大将军,虎蹲炮若干,三眼铳,鸟铳一批,解赴沈阳,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运到了,我开原镇,也能分得一些火器。”
众将脸色这才好看了点,稀稀拉拉的颂扬一番吾皇圣明。
马林显然没心情听这些噱头,一拍桌子下令道:“限三万卫,辽海卫,铁岭卫,各卫兵马三日内聚齐,五日后演练军阵,逾期不至者,斩!”
镇守总兵的军令下了,众将轰然应诺,这才有了点大战前的热血气氛。
军议散了,马城本以为父亲大人,还要留下他训斥一番,却没料到马林连训斥他的心情都没有,带着马营亲兵匆匆忙忙的走了。
马城倒乐得如此,也带着亲兵起身走人。
五日后,开原城北。
开原,铁岭一线的兵马聚齐了,比马城估算中的多了一些,达到了一万五千人的规模,兵力仍显得十分孱弱。
铁岭卫的两位领军大将,一个叫李克泰,一个叫俞成名,倒是两员勇将。
可惜这两位都是李成梁的老部下,两天前领着铁岭卫三千兵马到了开原,就被马林晾起来了,演阵这天居然带着兵马,不管不问的原路返回了,气的马林跳脚大骂,却又拿这两位出身李家的将领毫无办法。
因为铁岭城名义上的军事长官,可是叫做李如祯,李如祯可是李成梁的第三个儿子。
第五十七章 大明的军阵
第五十七章 大明的军阵
然而这位李镇将眼下人不在铁岭,而是在沈阳,沈阳距离铁岭一百二十里,李三公子便赖在安逸舒适的沈阳城里,遥控指挥着铁岭军务。铁岭这样一座军事重镇,指挥部居然设在在一百二十里开外,对于大明朝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荒唐事情,马城已经见怪不怪了。
铁岭卫人马扬长而去,军阵还是要演练的,这一折腾就是一整天。
傍晚,马城站在一处山坡上,木然看着一万两千开原兵马,在开原城北组成的三个大小军阵,木然无语。
开原兵马,大致分为正兵,奇兵,马军,杂兵几种。
正兵就是火器部队,奇兵就是包括长枪兵,刀盾兵在内的轻装步兵。
马城面前看到的三个军阵,中间的正兵大方阵,是绝对的主战部队,人数大概在五千上下,基本就是开原镇兵的主力了,对于这个方方正正的大军阵,马城看的直抽抽,这完全就是个乌龟阵呀。
这大阵最外围是层层叠叠的拒马桩,然后是一道木栅栏。
木栅栏后面赫然摆放着大大小小的铁炮,铜炮,每个方向大小火炮不下五十门,四个方向加起来就是两百多门。大炮后面二线兵马,就是使用鸟铳的精锐火器兵,还有一些使用三眼铳的,三线兵马才是轻装步兵,而中军马队,则团团保护着马林的帅旗。
马城感觉自己又在抽搐了,大炮摆在第一线,火枪手摆在第二线,这大明将领心也太大了。
纯火器部队也不是这么玩的呀,您好歹弄个炮兵阵地出来吧。
这要是火器齐射打不垮对手,自己不就崩溃了么,这些一线的炮手,铳手,在近战搏杀中能有多少战斗力呢。
身边一众亲兵哪懂这么多,一个个看的血脉喷张,被这唬人的大阵唬住了。
身边马国忠凑了过来,小声问道:“少爷觉得这军阵如何?”
马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阵语塞,只好敷衍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呆仗,傻仗是万万不能打的。”
马国忠细细的体味着这两句话,随即赞叹道:“少爷说的是。”
跟在马城身边久了,这马营出身的低级军官,眼界也慢慢高明了起来。
马城索性再提点他几句:“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马国忠显然是没读过孙子兵法的,又恭维道:“少爷高明。”
马城忍不住调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孙子兵法虚实篇,多读点兵书吧。”
马国忠尴尬的摸摸脑袋,答应了:“是,标下知道了。”
马城也没心情再看下去了,这呆阵碰上满清八旗的重步兵冲阵,犀利的步射,骑射,难怪不堪一击了。
就算是双方对射,这呆阵也未必占的了便宜。
鸟铳,大炮的装填速度,和强弓硬弩的发射速度,不在一个档次上。
当然这呆阵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起码一线的火力够强,胜负,还是取决于双方士卒的军事素养。
西罗城,大营。
工部送来的火器运到了,让马城精神振奋了起来。
五百杆三眼铳,一百杆鸟铳,大小火炮五十多尊,整整齐齐的摆在辽海卫大营里。马城直接无视了那些傻笨粗大的三眼铳,拿起一杆新式鸟铳把玩了起来,这大明库存的新式鸟铳做工倒还算精良,马城索性去校场上做个实验,亲自试一试这种火绳枪的破甲能力。
这种鸟铳射程超过百步了,也就是五十米。六十步可破棉甲,也就是三十米左右。
至于重甲,在五十步的距离上就射不穿了,也就是二十五米之外,这玩意对重甲就没有杀伤力了。于是马城毫不犹豫的放下了这种鸟铳,十分确定这玩意不行,这种早期型号的火绳枪打打倭寇还行,打满清八旗没有半点优势。
首先枪管必须加粗加长,其次必须大规模装备,否则,马城宁愿选择制作便利,随手可得的长弓。
又命人试了试炮,一队辽海卫炮手不敢怠慢,吆喝给一门佛郎机炮装填弹药。炮手装填的是霰弹,装药也是战战兢兢,马城索性也懒的问了,装霰弹的原因也很简单,不容易炸膛,问题又来了霰弹虽然密集,可对重甲步兵的杀伤能力也很有限,对骑兵战马的杀伤力倒是极大的。
难怪满清八旗遇到辽东明军,要下马步战了,因为明军一线装备了大量的霰弹火炮。
重步兵步战既是明智之举,也克死了辽东明军破甲能力差,训练不足的弱点,论军事才能,努尔哈赤确实是才华横溢的。
有些失望的离开了辽海卫大营,马城索性回靖安堡,安心训练起自己的人马。至于手中掌握的硝石提纯秘法,马城是打死也不会拿出来的,以大明朝毫无保密意识的现状,这大幅度提高火药性能的秘法,多半会落到努尔哈赤手中,那就欲哭无泪了。
天气渐热,靖安堡的修缮也基本完成。
外松内紧的靖安堡,新兵训练也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大校场上,靖安堡新兵和李国勇手下的卫所兵,每天都练的死去活来,每天都有伤患被抬去西罗城医治,甚至还死了几个人。两位主官却面不改色,练兵死人,这种事情在军队里,实在是稀松平常的。李国勇麾下八百兵马已经轮训了一半,很有成效,然而很快到了农忙季节,新兵训练不得不停了下来。
马城只能解散新兵,让这些新兵回家务农,放了半个月的农忙假。
诺大个靖安堡突然平静下来,让马城反倒不适应了,还好身边有白氏,索性和这妖精躲在堡里卿卿我我,倒也乐在其中。
这一日,内宅。
马城正在书房中翻看着需要采购的军需列表,听到外面轻柔的脚步声。
心中一动,马城柔声道:“是青华吗,进来吧。”
白青华现在胆子大了许多,也敢和他开一些闺中玩笑了。
轻柔的脚步声走了进来,马城很快警觉抬头,呆了一呆,看到面前除了一身素白服色的白氏,赫然还站着一位青色衣裙的俏丽佳人,俏丽佳人有些羞涩的赧然低着头,却被白青牢牢拽着粉臂,动弹不得。
第五十八章 世妹
第五十八章 世妹
马城怎也想不到于凤君会来,慌忙招呼:“世妹,你来了。”
于凤君赧然一礼,有些慌张的撇清:“小妹是来见白姐姐的,世兄可莫要误会了。”
马城看着她羞涩窘态,狠狠瞪了白氏一眼,猜也知道是这妖精做的好事,硬把人家冰清玉洁的女儿家拽到书房来了。
白青华一个媚眼飞了过来,笑吟吟:“妹妹请自便,奴婢去泡茶。”
这妖精婀娜多姿的扭着走了,还从外面把房门关上了,弄的于凤君更是慌乱,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了。
马城只能轻咳一声招呼道:“世妹请坐吧,哼,回头我便收拾那个妖精!”
话一说完就知道错了,这话说的未免也太暧昧了,果然于凤君刷的涨红了,赧然低头走到窗边,不敢正视马城灼热的眼睛。
窗外又传来白青华的娇呼声:“妹妹要喝什么茶,青茶,花茶,还是黑茶。”
马城听着这妖精的调侃声,差点背过气去,这妖精是该挨收拾了,再不收拾,就该上房揭瓦了。
于凤君毕竟是个姑娘家,被白氏有意调侃,一时间无力招架。
马城不忍心看她受窘,轻咳一声道:“花茶吧,快些送来。”
外面那妖精又甜又腻的答应一声,然后就没动静了,这茶,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泡好了。
好半天后,羞涩难堪的于小姐才鼓足勇气,轻迈美腿走到书架边上,拿起一本书翻看了起来。
马城的书房里全是兵书,札记,甚至连游记都有,可惜没有才子佳人的文集。
于小姐倒也不介意,拿着一本游记细细翻看了起来,明朝游记之风还是很昌盛的,马城书房里的游记不下百本。
在侧面看着佳人精致绝美的侧脸,马城主动轻笑道:“我这粗人,能看懂的便只有这些游记,杂书了,我可不懂经史子集。”
于凤君也不好装聋做哑,放下手中游记赧然道:“世兄过谦了,诗社里,也有许多写游记的,这篇游张公洞记,是凤洲先生的手笔吧,凤洲先生的文才斐然,这篇游记可也不算是杂学了。”
凤洲先生就是王世贞,于凤君保读诗书,自然读过王世贞的游记。
马城却不解风情,老实道:“我读这篇游记可不管什么文采,我读的是地理,你看这一句,意尽而穿横关,险狭甚多,中悔不能达,余乃决策从后入,这说明张公洞一带,是绝佳的藏兵地点,适合游击。”
于凤君哑然睁大眼睛呆看着马城,似乎被马城这种不解风情,不通文墨的读书方法惊呆了。
马城不免有些尴尬,含糊道:“我是个粗人嘛。”
于凤君呆看了好一会,才抿嘴失笑道:“倒未必吧,强汉亡于妇人之手,世兄那番高论,可也别有一番深意。”
马城被她揭了老底,隐隐有些心虚,这要是被于大人知道了,少爷我勾引了他老人家的乖女儿,于大人怕是要气疯了吧。
说笑一阵,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也变的融洽了起来。
聊的兴起,马城趁机留饭,于小姐羞人搭搭的应许了。
马城吃饭也没那么多规矩,也不摆什么架子,连白青华这侍妾也笑意吟吟的坐上了桌子,还伸出素白小手,亲热的给凤君妹妹添菜。马城的内宅倒也冷清,只有身材健壮的健妇,烧火的粗使丫头,年轻美貌的就只有一个白氏了。
于凤君惊讶的看着饭桌上,笑意吟吟的白氏,似乎对马城的随和大有好感。
白青华仍不肯放过她,又轻笑道:“我家少爷尚未成亲,家中也没什么规矩,让妹妹笑话了。”
尚未成亲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于凤君就更招架不住了,赧然低头默默的吃着饭。
马城狠狠瞪了过去,那妖精反倒得意的扬起雪白的脖子,也不怕他,还大有深意的眨眼睛。
两人一番眉来眼去,羞的凤君妹妹玉面赤红,连洁白的小耳朵都红透了。
毕竟是冰清玉洁的姑娘家,用过了饭,羞涩难堪的于凤君就告辞了,怎么看都象是落荒而逃。
送走了于凤君,关上房门,马城把那妖精拽了过来。
白氏哎哟轻叫了几声,却又痴缠起来,这媚态天成的妖精发起疯来,可不管什么白天晚上,就在书房里成了好事。
云收雨歇,马城爱抚着怀中绵软无力的妖精,假意生气道:“你可不许坏了凤君世妹的清誉,简直荒唐。”
白氏又哎哟叫了一声,媚眼如丝道:“呀,还没过门就宠上了,奴婢心中可有些慌了呢。”
马城忍不住又教训这妖精一番,心中长叹,这万恶的大明朝呀,小老婆替夫君出手勾引大老婆,实在是太荒唐了,太荒唐了!
喘息之中,白青华在耳边娇喘细细,倒有些真心:“少爷早晚是要成亲的,倒不如便宜了自家姐妹,奴婢日后倒也好过些呢。”
马城心里一阵怜惜,喘息声中,对这美妇人大加征伐,一室皆春。
两人相好也有些日子了,白氏肚子里却始终没有动静,马城也知道她一直在用土法避孕,也就默许了,以白氏的死心眼,大妇生产之前,打死她也不会生孩子的,这是她的处世之道,勉强不得也令人怜惜。
半月后,大校场。
重新集结起来的民兵部队,又开始了地狱般的操练。
马城身披重甲顶着大太阳,四平八稳站在高台上,任由脸上热汗滴落到盔甲上,仍是站的四平八稳,他不敢动,身边披甲的亲兵也不敢动,下面队列整齐的民兵也不敢动,真正把上行下效四个字做到了极至,边上几位辽海卫军官可就惨了,都快被大太阳晒晕了。
李国勇,老金等人还穿着一身凉快的单衣,都晒的汗流浃背。
被送来轮训的两百辽海卫所兵,最惨,时不时有人被晒晕,虚脱,很快被送去阴凉处灌药,降温,看的李国勇等人心惊肉跳。
一声鼓后,竹哨声起,烈日之下靖安堡民兵开始日常操练。
第五十九章 魔鬼训练
第五十九章 魔鬼训练
李国勇终于解脱了,接过湿巾擦着脸上的汗,由衷苦笑道:“老弟,这是不是太过了?”
马城面无表情也懒的看他,心说这算什么,你还没见过后世特种部队的魔鬼训练呢,包你见了之后吓的尿裤子。
老金也有些为难道:“这几日,军心有些不稳了,城老弟这一套,咱们辽海卫是万万学不了的。”
李国勇看着烈日下狼狈的卫所兵,只能下令解散,回营。马城对此也很无奈,卫所兵的素质和八庄二十四堡子弟比起来,太差,辽海卫军兵多半不是辽东人,而是从关内勾选来的军户,军户制度,实在是大明的顽疾。一家人成了军户,那世世代代都是军户,因此勾选的兵丁难免有老弱之嫌。
哪象马城部下的开原子弟兵,个个都是精壮年轻的辽东汉子。
只是兵员素质,靖安堡民兵就把辽海卫比下去一大截,完全没有可比性。
再者,马城给开原子弟兵灌输的,一向是保家卫国的信念,卫国倒还罢了,保家这个口号却深得开原子弟认同。因此这些子弟兵不怕吃苦,胆气也壮,渐渐的,眼中就只有马城这个出身名门的主将了。随着马城在家中地位越来越稳固,这些开原子弟越来越坚信,跟着名将之后的少爷打仗,日后必能光宗耀祖。
从兵员组成来说马城就占了先机,也让李国勇众人徒呼奈何。
仍下李国勇,马城带着亲兵下了高台,所过之处无不士气大振,子弟兵们操练的越发卖力,枪阵,长弓阵也越发严整。
高城信步走在校场上,心中一动,看到一抹青色的窈窕身影,带着一个丫鬟打着一把伞,在白青华陪伴下出现在远处,然后被卫兵拦下了。马城心里一动,嘱咐一名亲兵去把于小姐请过来,总不好怠慢了客人。这靖安堡练兵也谈不上军事秘密,堡中每天都有各庄各堡的乡亲出入,送粮送菜,想藏也藏不住。
建州探子再精明,也不会把一群巡检司民兵放在心上。
一个婀娜窈窕的身影走了过来,于小姐被亲兵请到了一棵大树阴凉下,虽然有丫鬟打着伞,还是香汗淋漓的。马城信步走了过去,却仍是板着一张扑克牌脸,校场上也不好和她打招呼寒暄。于凤君也不在意,只是睁大眼睛好奇的观察着校场上,正在操练的开原子弟兵,清澈的眼睛亮闪闪的。
白芳华天天看这些子弟兵操练,早不耐烦了,婀娜多姿的扭着回房午睡去了。
于凤君的注意力,很快被那队五十人的重甲步兵吸引住了,五十名甲兵汗流浃背,正在马小三等人指挥下操练枪阵。这枪阵已经很有些整齐了,五十甲士进退有序,整齐划一,五十人操练的如同一人,让于小姐身边的两个丫鬟,齐齐捂住了小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惊扰了这些威武的甲兵。
这些甲士也真的纪律严明,虽有美在侧,却人人都是目不转睛,反而操练的更加卖力。
约莫着也明白了,少爷身边这俏丽佳人,便是未来的主母了。
夕阳西下,操练到太阳下山的时候,疲惫欲死的民兵才解散回营,吃饭休息,命苦的还要值夜。
马城刻板的脸色终于变了,把于小姐请进内宅,留饭。
于小姐看了一下午操练,虽然脸色略显疲惫,清澈的大眼睛却闪闪发亮,兴致很高的样子。马城很理解她的雀跃,见惯了满嘴放炮的文人雅士,突然见到训练有素的大明精锐兵马,这饱读诗书的将门小姐自然是精神振奋的。如此高强度的操练,也确实超越了这个时代的理解能力。
于小姐今日胃口很好,小口小口的吃着米饭,时而送过来一个甜笑,和平日比赫然多了几分灵动,少了一点矜持。
一边吃饭一边思考,于凤君有些好奇的问道:“如此操练,世卒为何无怨言?”
马城笑着回答:“因上下一心,士卒皆知为何而战,为守卫乡土而战。”
于凤君清晨的眼睛亮闪闪的,若有所思,又甜甜一笑低头默默的吃饭。
用过晚饭,临别之前这清丽少女,才又期待道:“两日后开原诗会,世兄可愿意来。”
马城面露为难之色,实在不愿意参加什么诗会,也对那些嘴炮高手没什么兴趣。
于凤君看他面色犹豫,有些失望道:“那便罢了,我知世兄一心练兵,无意这些风雅之事。”
马城将她送到堡外,看着她在于府亲兵护卫下上了马车,又加派了自己的亲兵马队护送她回开原。
翌日,总兵府。
马城接到军令回府听用,只得将练兵大计交给了马国忠,带着亲兵匆忙赶回开原,回府之后先见了二太太,才回到自己的小院里暂住。如今马城在府里的待遇也不同了,小院里丫鬟下人进进出出,俨然是一副富家公子的派头。
马城知道这都是二太太的安排,也就听之任之了。
入夜,马林从总兵衙门回府,父子两人在书房密谈。
马林仍摆着一副严父的派头,沉吟着道:“这几日你便住在府里,与你二兄一起读书,你的那笔字也是该练一练了。”
马城心里叫苦不迭,灵光一闪恭敬道:“父亲,儿子明日约了于世妹,以诗会友,这书恐怕是读不成了。”
马林大感意外道:“你还会做诗?”
马城故做尴尬道:“自然是不会的。”
马林别有深意的看过来,冷脸问道:“你与凤君那丫头,又是如何搅在一起的?”
马城只能故做扭捏状:“请父亲成全。”
马林重重的哼了一声,才松了口:“去吧,你对于家丫头有意,为父还能拦着不成。”
马城偷偷松了口气,老爹也是沾染了不少文人雅士的毛病,都这时候了还读什么书,当真有些迂腐了。
苦是苦了二哥马熠,要对着一大堆经史子集发愁了。
希望二哥也有一位中意的姑娘,能替他解了燃眉之急吧,儒家经义,迂腐文章不读也罢,实在没有半点用处。
第六十章 刁钻
第六十章 刁钻
翌日,内宅。
马城在丫鬟服侍下换了一身斯文打扮,倒是让丫鬟眼睛亮了,娇声夸赞道:“五少爷倒是翩翩佳公子呢。”
马城一笑了之,先派亲兵回去接了白青华,这种场合自然是少不了她的。
接了白青华,又和于凤君在城外会合,在一对亲兵护卫下说说笑笑,往龙潭寺而去。于凤君今日里没坐轿子,而是换了一身文士服做了个文士打扮,清清秀秀的样子让马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这位世妹也是会骑马的,而且马术还十分不赖。
打马到了龙潭寺,于凤君很快找到上山的石阶,拾级而上,这时山中静谧无声,白青华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把弹弓,在山道上蹦蹦跳跳地走,忽然瞄准树丛射出一枚弹丸,一只羽毛黑白相间的鸟扑腾着翅膀栽了出来,惊起了一群宿鸟刺叫着射上天空。
白青华跳过去找拣起那只鸟,喜悦道:“这大山雀美味。”
马城看的目瞪口呆,想必少女时代的白氏,也是个极不安分的女子,哪有女儿家随身带着弹弓打鸟的。
于凤君也娇笑连连,大嗔道:“不许打鸟,这是寺院,你怎么敢拔毛煨鸟吃。”
白青华不情不愿地把那只大山雀放在石阶边,嘟哝道:“可惜,不知便宜了谁!”
马城也真是啼笑皆非,心中又有些怜惜,这阵子她也是憋的气闷,一放出来,就好象见了水的鱼儿,有些忘形了。
马城沉吟着道:“肚子饿了是吧,找一处地方买些吃的吧。”
于凤君雀跃道:“前面有座城隍庙,那里有卖吃食的。”
三人带着两个亲兵拾级而上, 山路一转,一座城隍庙赫然矗立在山腰上,一个老道拄着拐杖在庙门前指挥两个香火道士摆放几案,罗列各种果品和食物,准备在诗会上小赚一笔呢,见马城三人走过来。
这白发苍苍的老道满面堆笑道:“两位公子来得好早,买些果食吧,等下怕就买不到了。”
马城买了一些桂花香糕、蜜仁糕,一古脑塞进白氏怀里,看着喜不自胜的白氏,清清秀秀的世妹,颇有些约会的感觉。
逐渐接近山腰上的龙潭寺,周围文人士子也多了起来。
最终在寺门前的荫凉树林里,看到数十名有功名在身的士子席地而坐,正在热烈的议论着什么。
马城竖起耳朵,听到一个年轻士子正在慷慨陈词:“然当今之世,风俗不古,缙绅只讲明哲保身,布衣只求传食诸侯,在朝为官念头不在君父,地方官吏念头不在百姓,士大夫于水间林下,相聚讲求性命、切磋德义,念头不在世道上,如此作为,即有他美,君子不齿也。”
又有一中年文士,使劲一拍大腿,赞道:“此言大善!”
那年轻士子继续道:“有一乡之精神则能通乎一乡,有一国之精神则通乎一国,有天下之精神则能通乎天下,有万世之精神则能通乎万世乎。”
马城面色有些古怪,第一次领教到大明士子的嘴炮功夫,还真觉得很新鲜,参加个风雅的诗会,也要搞的慷慨激昂,不至于吧。
白青华专心吃着零食,于凤君听了一会也觉得无趣,似乎早听腻了这些陈词滥调。
日正当空,天气逐渐热了起来。
于凤君身为半个地主,带着马城两人在山上转来绕去,和一票士子文人倒是相熟,这位女扮男装的世妹逢人便打躬作揖,一派斯文的做派,让马城强忍笑意,又有一种微妙的感觉,这位世妹若是男儿身,那便是这世间少有的翩翩佳公子吧。
可惜她是女儿身,也只能在这诗会上扮一扮才子了。
不经意间,几个生员打扮的书生凑了过来,一个卖相不俗的生员笑着道:“于公子,上次诗会作八股时文输与了你,还赌不赌?”
白青华先按捺不住了,怂恿道道:“凤君,和他赌,万一输了也不用怕,银子我家少爷
替你出。”
马城差点被口水咽到,于凤君也红着脸纠正道:“叫我公子。”
白青华笑着挽住她粉臂,自有一种风流媚态,也不知道看呆了远近多少男人的眼睛。
于凤君从她怀里抽出粉臂,镇定道:“是赌一百五十两吗?”
那生员和气笑道:“好,就赌一百五十两。”
于凤君打起精神, 朝在场诸生拱手道:“这里寻不着纸笔,无法立契存照,诸位就是见证,莫要让人耍了赖去。”
围观书生们哄笑道:“谁敢耍赖,今日不让他出这龙潭寺。
那生员先出题,轻笑道:“于兄听好了,我出的题是,梁惠王章句上。”
马城早看穿了,这哪是比八股时文,这夯货是在勾搭呢。
终究是忍不住轻声问道:“这夯货何来?”
白青华低声道:“此人姓郑名辅臣,是兵备道推官郑之范的独子,这夯货出的题也太下作了,孟子一书的标题该怎么答?”
马城轻一点头记住了此人相貌,另一边于凤君也脱口道:“有了,以一国僭窃之主,冠七篇仁义之书。”
围观人群中的士子已有人大声叫起好来,
那郑辅臣也抱了抱拳,恭维道:“于公子,算你有点捷才,你也出题吧。”
于凤君朝众人拱手道:“郑兄,我这题只两个字,你听好了,子曰。”
郑辅臣怀疑问道:“什么?”
于凤君已经冷淡的看着郑公子,显然是不满被戏弄了,也出了个刁钻的题目。
人群中已有人叫道:“论语第一句就是子曰,郑公子,答吧。”
那郑公子面上有些挂不住了,马城再不懂八股文也明白了,既然他能以《孟子》标题出题,于凤君又如何不能以“子曰”二字为题,可这种两个字的题让人无从入手啊,这怎么答,这位世妹翻了脸还真是够刁钻的。
围观人群中有夸赞于凤君的、有讥笑郑辅臣的,闹哄哄,嘈杂无比。
还有看热闹的不怕事大,高叫着:“给银子,给银子,不许耍赖。”
郑公子倒也痛快,吩咐一声,身后长随递过来一包银子,被白青华老实不客气的抢了过去。马城欣赏着郑公子脸上挤出来的笑意,心叫精彩,咱这位世妹真是绝顶的聪明,这夯货真是不自量力。
到此为止,马城已经对这诗会无比失望,几个酸秀才,其中实在没什么象样的人才。
第六十一章 坦率
第六十一章 坦率
午后突然下起雨来,诗会也就一哄而散了。
三人被大雨堵在龙潭寺里,天色渐晚,眼看着雨越下越大,今晚怕是回不了开原了。
马城先派了亲兵去于府报信,才劝慰道:“于兄莫急,我会安排妥当。”
白青华又做怪道:“金屋藏娇呀。”
于公子俏脸刷的飞红,狠狠的白了她一眼,却没拒绝马城的安排,让马城心脏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入夜,龙潭寺外一座别院。
这龙潭寺香火十分兴盛,自然是有专供香客留宿的别院,被马城用银子包下了一间最大的院子。夜很静,只闻雨声无尽敲打,白青华在内室收拾被褥,室内铺着莞席,莞席很精美。
马城俯身伸右手食指在莞席上一抹,说道:“这室内久无人住,还得清扫一下才行。”
倚在门边的白青华轻笑道:“奴婢去打水来。”
说完,这妖精便打着伞,婀娜多姿的扭着走了。
马城看着有些害羞样子的于凤君,身上的青衫被雨打湿后布色显得更深了,这佳人换上儒衫男装,也是难掩秀色,所谓世间尤物,就是这样的吧。看着烛光下娇美含羞的佳人,那两只纤细秀美的手交握着,精心修饰的指甲莹莹如玉。马城哪还用教,大胆伸手去拉住他的一只手,于凤君轻轻一挣就让他那么握着,头却赧然低下了。
马城柔声问:“凤君,你有何打算?”
于凤君俏面通红,赧然反问:“那世兄又是怎么想的呢?”
佳人的手很柔软,握着柔若无骨,很舒服。
马城直视她眼睛,轻笑道:“我怕我说出来你拒绝我,那我岂不是难堪。”
于凤君眼睛一眨,鼻翼轻轻耸了一下,很可爱的样子,说道:“你是大男子,难道要我小女子先开口。”
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红晕更重了。
抬起佳人的手背吻了一下,于凤君身子微微一颤,很敏感的样子,快速把手抽了出去。
这时白青华端水进来,“啊”的一声道:“妹妹,公子你们怎么就坐下了啊,这席子还没擦拭呢。”
于凤君俏脸通红,强自镇定道:“我累了,反正这衣裳湿了要换。”
说完起身走到窗边,马城也站起身,与她并肩立在窗前看夜雨,禅房周围花木茂盛,雨气中犹有淡淡花香。
于凤君终究是脸皮嫩,大发娇嗔:“世兄好得意吗?”
马城毫不客气道:“确是有些得意。”
于凤君长这么大,还没碰到过如此坦率直接的男子,俏面再一次泛红了。
背后还有一双不怀好意的桃花眼,在两人身上逡巡,更加让这于府小姐羞的无地自容。
马城原本打算禀明了父亲,硬着头皮上门提亲,最多被未来老丈人冷嘲热讽一番,他总不至于驳了父亲的面子。
却被一件意外事情打乱了,只能将提亲的事情往后拖。
昨日夜里发生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八庄二十四堡里最西面的土峰堡被屠了,全堡八百余口幸存的不足百人。
天刚刚亮,数十名土峰堡出身的民兵齐齐跪在马城的房门外,失声痛哭。
马城铁青着脸色安抚了一番,火气大了,辽东各地贼匪本就多如牛毛,这开原境内就盘踞着好几股,不过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老鹰不打脚下食,境内那些土匪虽然也经常干些杀人绑票抢掠等勾当,但总归有一些底线顾忌,象这种屠灭整村的事,还真是骇人听闻。
马城心中无名火起,辽东乱了,颇有些群魔乱舞的趋势了。
要说这股土匪背后没有建州女真的支持,恐怕也没几个人信,这摆明了是建州女真的报复行动,也有些威胁的意味。马城强压下一口火,隐隐又有些心惊,努尔哈赤此人确实是狡猾如狐,狠毒如蛇,这一拳正中开原的软肋。
开原若是出兵剿匪,则正中了老贼的下怀,大战在即,开原镇兵主力是万万不能动的,派卫所兵去,被剿的恐怕就是官兵了。
若放任土匪整村整村的屠杀,则开原民心尽丧,后果就不用说了。
让开原镇兵左右为难,就是这老贼打的如意算盘。
马城心中冷笑一声,任这老贼其奸似鬼,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开原还有靖安堡这一支奇兵。
上午,靖安堡大营。
马城看着汗流浃背的丁文朝,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文朝说了,原来在西山一个靠近四倾梁的地方,前两年被一股土匪所占据,这股土匪主要是地方上的地痞及一些积年老匪,另还有一些卫所逃兵加入,匪首是一个叫邱子茂的人,听闻他还是一个民壮队头出身。
这邱子茂领着这股土匪占据山头后,可说是为非作歹,常年在各地烧杀抢劫,所到村寨将财物洗劫一空,至于绑架勒赎,抢掠妇女等事更是司空见惯。这些人穷凶极恶,事情越做越过火,现在竟然干下屠灭周边村庄的恶事。
听完丁文朝的讲述,在座各人都是大骂,马国忠也破口大骂道:“抢些财货也就罢了,竟然杀人屠村,这些还是人吗!”
一声巨响,盛怒的马城猛地一掌拍在桌上,桌上茶杯都是随之跳动:“贼匪横行乡里,丧尽天良,本官身为本地巡检,岂可坐视匪寇横行,出兵,给我剿了!”
不过这帮匪徒以匪为生,诡计多端,所处又是山地,占据地形地利,要剿灭他们,还需好好侦察一番才是。这个任务就落在丁文朝身上。对于丁文朝率领的斥候队,马城是很不满意的。
丁文朝也自知失职,脸上无光,汗流浃背的带着人上山了。
两天后丁文朝回来,朝马城禀报道:“少爷,我亲自去看过了,四倾梁那帮匪贼约在两百人左右,他们的寨子建在一个山顶上,寨前还有一道小关口。这道关口不足为虑,就是山顶上那道关口比较麻烦。”
他拿出一张简陋的地图,上面绘着四倾梁四周的地势地形,依丁文朝的解说,山顶上那道寨墙关口确是比较麻烦,三面都是陡峭难登,只有一面山坡可以上去,如果他们在上面投下滚石檑木,进攻的一方难免会伤亡惨重。
马城沉吟良久,以靖安堡的实力可以攻下这个寨子,只怕到时死伤惨重,那就得不偿失了。毕竟自己本钱小,经不起消耗,还得好好思量思量才是。
见马城沉吟,众人也是皱着眉头想办法,丁文朝忽然道:“少爷,我倒是有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
第六十二章 兵不厌诈
第六十二章 兵不厌诈
众人都看向他,马城也是淡然问道:“你有什么办法,说来听听。”
丁文朝偷看着马城的脸色道:“四倾梁内有一个头目叫莫天宠的,他曾是军中队头,往日与我有旧,听闻他对匪首邱子茂多有不满,或许可以从这里下手。”
马城深深地看了丁文朝一眼:“这法子倒也可以试试,如能说动那莫天宠做我们内应,记你一功。”
丁文朝长出了一口气,抱拳而去,马城脸色这才好看了点,这是个人才,只希望他以后的心思多用在军务上。
两日后,丁文朝兴冲冲地回来禀告,他说他己说动了那个莫天宠,他愿意做自己军中的内应,只不过他也有一些要求,需要与马城面谈。马城答应了,当晚带着亲兵马队,与莫天宠在西山下一片树林边相会。
那莫天宠一看就不是善类,膀大腰圆,高颧骨,粗眉毛,下巴凸出,脸色焦黄,裹着一件羊皮大袄,听闻他以前还是三万卫的一个副百户,象他这种人,从官军沦为匪徒,又常年厮混在匪窝,想必也是血债累累。
马城看着莫天宠在说话,那莫天宠只是滔滔不绝地提着要求:“小的愿意协助官军,今后也不再从贼,不过攻下四倾梁后,小的希望砍下那邱子茂的人头,而且寨中缴获,小的也要分取一半。”
说到这里,莫天宠咋了咋嘴,不知是否想起了自己以前的身份。
马城皱眉道:“你愿意弃暗投明,协助官军,那是最好不过,只要你真的有功,便分取一半缴获又如何,只是你到时又要如何协助呢?”
莫天宠看着马城略有些迟疑,马城的身份让他有些忌惮,半响才道:“五少爷可是言而有信,到时真的愿意将缴获分取小的一半?”
马城不满呵斥道:“难道还会骗你不成,你不相信我,难道还不信老丁?”
丁文朝在旁道:“老莫,你放心吧,我家少爷到时肯定说话算话,我给你保证,到时准少不了你的好处!”
听丁文朝这样说,莫天宠才放下心来,当年他和丁文朝一起打过仗,一起喝过酒,一起嫖过女人,也算是同生共死的酒肉朋友。
加上寨内那金银财货的诱惑,当下这悍匪一咬牙道:“好,小的就信过五少爷,少爷只管放心,从后山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寨内,而后山上那道关口,正是小的在把守,到时小的作为内应,官军肯定可以攻破营寨。”
马城不耐烦道:“如此,便一言为定了,两日后清晨攻山,你记住了。”
莫天宠慌忙答应了:“小人明白,两日后清晨定会配合,小人告退。”
看着莫天宠钻进密林深处,消失不见,马城才阴森道:“此人狡诈,不可信。”
丁文朝一面错愕道:“不至于吧,此人最是贪财好色,给他银子,他是什么事情都肯做的。”
马城眉头皱了起来,这丁文朝毕竟是营兵出身的,领兵打仗的能力不行,歪门邪道倒是有点天分,让他领斥候队倒是相得益彰。马国忠能力就比他强多了,稍加历练,必然是一个名将种子。
翻身上马,和丁文朝并骑而行,马城神色缓和道:“文朝,你可知如何筹划一场大战?”
丁文朝汗颜道:“标下连斗大的字也不识几个,委实不知。”
马城不以为意,笑着提点道:“所谓兵不厌诈,想要筹划一场大战,便要从大战前的欺骗开始,此谓军事欺骗,乃军国之利器,所谓谋略,便是军事欺骗。”
丁文朝如梦方醒,慨然道:“少爷说的是呀!”
马城又提点道:“你多读些兵书就懂了,走吧。”
丁文朝仍是沉浸在,马城带给他的新奇军事理论里,沉吟良久。
之后,马城用实际行动告诉丁文朝,什么叫计中计,什么叫军事欺骗。
下午,秘密将寄养在各庄各堡的马匹,分批集中到靖安堡。
入夜后,靖安堡民兵倾巢而出,一人双马,趁着夜色通过各庄堡的地盘,俏无声息的开到了西山脚下,凭借开原子弟对地形的熟悉,深沉的夜色,丝毫没有阻碍行军速度,这些开原子弟就算闭着眼睛,在自家庄堡内也不会迷路。
子弟兵在山脚下下马列阵,默默的整理着兵器,铠甲,注视着前方的攻山兵马。
攻山士卒一共有八十人,五十名精心训练的重甲步兵,三十名家园被毁的土峰堡子弟,都穿着比较轻便的棉甲,人人眼睛都瞪的通红。
夜袭,攻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还不能点火把,危险性更是成倍增加。
慈不掌兵,马城硬着心情一挥手,三十名土峰堡子弟红着眼睛,人人嘴里都叼着一根木棍,手脚并用朝山上匪巢爬过去。
很快有碎石从山上滚落下来,让人心惊肉跳。
一柱香之后,重甲步兵,大批长弓手才沿着前面留下的记号,缓缓压上。
重步兵行动不便,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好在前面有死士负责探路,危险的地方都做了标记,让大批民兵可以安全的爬上去。很快有人从山上失足坠落,失足的那名土峰堡子弟明知必死,却一声不吭的咬紧了口中木棍,径直落入阴森的山谷里。
就没心没肺的丁文朝都不忍再看,马城轻一摆手分派了人手,去把那坠崖的子弟兵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城终于明白什么叫哀兵必胜,在这残酷的冷兵器时代,士气,确实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
陆续又有死士坠崖,马城都看到有些麻木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漆黑的夜色里,山上突然亮起火光,还有一声爆炸,马城才松了一口气,夜袭奏效了,大明朝的黑火药虽然威力不足,可一坛子黑火药,炸开一座土匪的山寨大门还是很容易的。
火光中,能看到身披重甲的甲兵握着斩马刀,不讲道理的撕碎了土匪的顽抗,硬生生撞进了山寨里。大部土匪还在熟睡当中,没能做出及时的反应,被靖安堡民兵轻松攻进了山寨,大批长弓手则对准了寨门,搭上重箭,射杀着逃出来的土匪,后山那条小路上也安排了两队弓手,足够封锁出山的路了。
山寨很快火光冲天,马城握紧精铁大枪,一声令下,带着亲兵队冲进山寨,粉碎了土匪微弱的抵抗。
天亮后,山寨里躺满了尸体。
马城跨过一具尸体,狠狠一枪砸碎了聚义厅的牌匾,牌匾下一个三角眼的壮汉嗬嗬的吐着血沫,手里抓着一柄大锤,旁边还躺着一个重甲民兵的尸体,是被大锤砸碎了帽盔,当场阵亡。
第六十三章 剿匪
第六十三章 剿匪
马城心中火起抬脚踩在壮汉脸上,把脸踩进了烂泥里,才恨恨道:“女真人!”
这壮汉虽然是大明的服饰,却剃了光头,脑袋后面明显有留过辫子的痕迹,真真正正的女真人,很快又有几具女真人的尸体被找了出来,三个女真探子,都死在乱军之中了,尤为可惜。
将山寨里的脏物一扫而空,投降的土匪都砍了脑袋,马城才悻悻的下令收兵。
中午,靖安堡。
马城有些疲惫的揉着额头,重甲步兵队几乎人人带伤,两人阵亡,都是被钝器击中头部当场身死的,自愿做死士的土峰堡子弟刚好还剩十个人,伤亡一多半,这打的还是偷袭战,巨大的战损让马城心痛,又很镇定,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埋头苦练,是练不出一支强军的。
流血,硬仗,是一只强军成长的必经之路。
窝在基地里练一练兵,搞一搞发明创造就天下无敌了,简直荒谬,再勇敢的士卒也是人,不是机器,第一次杀人同样会吐,会发抖,会害怕,天生就会杀人的不是士卒,那是没人性的禽兽,畜生。
土匪里多的是杀人如麻的亡命徒,比胆气,土匪比一支训练有素的新兵强多了。
沉吟良久,于凤君从外面冲了进来,颤声叫道:“世兄,你没事吧。”
马城心里一软把她拽进怀里,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脂粉味,因为激战而亢奋的大脑,逐渐变的冷静了。
盛怒的马城仍不肯罢休,接连带兵剿灭了开原境内的几个大山寨,杀的土匪山贼胆寒了,纷纷逃进铁岭,沈阳一带的山区,困扰了开原许多年的匪患,一时间居然平息了,颇有些太平盛世的景象。
马成也没料到的是,靖安堡民兵剿匪的辉煌战绩,让开原百姓交口称赞,很快就传遍了大大小小的庄堡,连日内,远近大小庄堡纷纷来投,主动送来了鸡鸭养肉劳军,还送来青壮子弟接受操练。
一群民壮在靖安堡只练了半年,一个个就成精了,连凶悍的土匪都剿灭了。
几天时间里,靖安堡成了开原最神秘的地方,还有不少血性的开原子弟,瞒着家里跑来从军。这真是意外之喜,让马城心情变的极好,不经意间一次剿匪行动,居然收到了这样的奇效,极大的缓解了兵力不足的窘境。
沉吟良久,马城才真正了解了这个时代的大明百姓。
多数百姓还是淳朴善良的,他们不关心谁做皇帝,也不关心谁做巡抚,然则,官府但凡为百姓做一点好事,就会赢得百姓的拥护。马城剿匪保一方平安,百姓就把子弟送来从军,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可见这大明朝上上下下的官员,真是半点人事也不干呀。
但凡朝廷对百姓好一点,大明朝也不会亡,哪里还有女真人什么事儿了。
可惜在大明朝的官员,士绅眼里,百姓只是可以任意欺压的贱民,于是大明朝便灭亡了。
大批青壮涌入靖安堡,马城不得不数次出面安抚,把征兵的标准放宽了许多,十六岁以上三十岁以下身体强壮的,一口气又招了一千人,总计一千五百人的民兵部队,管吃管住,还好不用发军饷,否则马城就要愁到抹脖子了。
又过了两天,总兵府军令也到了,迁巡检马城开原团练指挥使,从五品,月俸十四石,即刻上任。
从九品官一举变成五品官,部下,好友纷纷来道喜。
马城专程回开原面见总兵大人,总要表演一出父慈子孝的戏码。
其实这个五品官屁用没有,手下管的还是开原民兵,只不过披上一件漂亮的官服,看上去体面了些。然则,这也是老爹的一番好意,团练指挥使熬够了资历,是可以变成正牌指挥使的,相当于大明的储备高级将领。
后世大汉奸吴三桂,就是从团练总兵的位子,一下跳到正牌总兵的。
除了官职,马林还真的送来一批军械,一万两银子,也算父爱如山了。
招够了兵,马成把重甲步兵队扩充到一百人,长弓队仍保持着三百二十人的编制,马队扩充到一百人,余下的千人都编成了轻装步兵营,也就是明军编制里的奇兵营,分为刀盾兵,长枪兵,弩兵几大兵种,仍然是纯冷兵器的民兵部队。
一支团练部队,是不可能装备大量火器的,这可是要问罪下狱的。
马城就算胆子再大一点,也是万万不敢为之的,马城虽然自信,可也没狂妄到和御史,兵部,内阁大臣过不去,那真真是活的不耐烦了。在这大明万历朝,逾制可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严重到会死人的。
马城升了官,部下众将也该升一升了。
升马国忠,丁文朝两人做了团练副指挥使,马三小,小五一众马家堡子弟,都做了领兵的百户,其他一些出色的老兵也纷纷被提拔起来,做了小旗,总旗,百户,副百户,让马城对这支民兵部队拥有了绝对掌握。
核心军官,都是对马城忠心耿耿的子弟兵。
部队也重新做了编伍,还是按照卫所兵的规制,稍有改变,每十人为一小旗,十小旗为一百户,设正副百户各一名。
新兵大营,张远山随其他几个同乡一起进入了自己所在的营房,看着眼前这个以后就要长久居住的地方,憨厚的新兵脸上都是露出好奇的神情。屋内明显可以看出新修葺过,一边是一个大通铺,一边是一些衣橱,可以放自己地衣物东西。还有放置洗漱毛巾脸盘的木架。另一边,则是武器架,摆放旗中各人的兵器。
众人纷纷在铺位上放下了自己的被褥,小旗官将自己的行李放下,抚摸着新被褥,对各人叹道:“你们是有福气,遇到了五少爷在堡里操持,我等以前,哪有这么舒服的屋子,哪有这么多新用的东西,以后你们要好好操练,不然落了下去,咱这个小旗官脸上也是无光,还要被连累。”
各人都是用力点头,纷纷恭敬地向上司询问起来。
张远山也惊奇道:“官长,五少爷待人很和气么。”
第六十四章 入营
第六十四章 入营
那小旗官脸色刷的变了,没头没脑训斥道:“五少爷也是你能叫的么,叫指挥使大人!”
张远山吓的哆嗦了一下,慌忙改口:“是我错了,官长。”
小旗官这才满意地嗯了一声,对众人说了几点,都是军营内要注意的,然后又拿出了一张纸,对各人道:“这是五少爷前些时日下发的手令,都看一下,记在心上,按照咱们靖安堡的规矩,一人犯错,整个小旗都要受处罚。”
张远山道:“官长,我不认字啊,这咋办。”
各人纷纷点头,小旗官咳嗽了一声,有些尴尬,道:“我也不认字,明日吧,百户大人是认字的。”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到外面有吹喇叭二荡的声音,小旗官兴奋地道:“开饭的时辰到了,听我口令,起!”
一小队人稀稀拉拉的站了起来,呆头呆脑的跟在小旗官身后,走出营房。
靖安堡营房内,每一排营房都有一个大伙房,可以容下一百多人同时吃饭。此时,伙房里已满满都是人,各个队的新兵按着先来后到的顺序,依次从一些伙夫面前经过。不过显然的是,新兵今天刚编队,还没什么纪律,虽有样学样,还有队里的老兵管着,大部分还是显得乱哄哄的。
伙夫前面的桌上,摆着一桶桶的大块的肉块,汤面,还有大桶的青菜萝卜,再加上旁边的鸡蛋豆腐汤,看上去都是油旺旺的,油水足,非常诱人。那香味不断扑来,除了一些老兵外,新兵们都是红着眼,咽着口水。
辽东虽然物产富饶,可寻常人家,也不是顿顿都能吃上肉的。
好容易轮到自己了,各人赶快将自己的两个饭盘递过去,是要吃饭还是吃面自己选,等过去后,一大饭盘的米饭,上面是冒尖的肉块和青菜,还有一个饭盘盛上一大盘的鸡蛋豆腐汤。
张远山和他的同乡领了吃食,找了一张桌子坐下,坐下后,各人都是迫不及待地,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谁都顾不上说话。当然,这种情形不是他们一个,顿时,整个餐厅内都陷入了一片奇异的咀嚼声中。
张远山嘴里大口大口地塞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真好吃,抬头看了伙伴们一眼,看他们都是嘴里塞得满满的,只是拼命地点头。
只有小旗官慢条斯理的道:“不要这么急,这饭,以后有得吃,不过嘛,呵呵!”
当然,如果军士们自己饭盘里的饭吃不够的话,可以自由去桶里添饭,但决对要干净吃完,不许浪费。张远山现自己已经是第三次去添饭了,看着伙夫们的眼光,他都有些窘迫了。不过让他安慰的是,添饭的人,决对不是他一个。
终于,各人吃饱了,各人都是摸着自己圆圆的肚子,舒服地叹着气,这种日子以前哪里想过,这兵当得值啊。
张远山也是呼了口气,道:“真舒坦啊。”
只有那小旗官始终笑呵呵的,看着他们的眼神就象一群可怜的小鸡崽。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张远山睡得正香,忽听外面尖锐的竹哨声,然后听到暴躁的声音在外面大吼:“起了,起了,”
接着听到一阵乱糟糟的声音,接着一片嘈杂脚步声,一群暴躁的军官冲进营房内,手提军棍,对手忙脚乱的新兵就是一通乱揍。哭爹喊娘的惨叫声中,一众新兵手忙脚乱,收床叠被,在军官们的驱赶下乱哄哄的跑到营房外。
很是挨了几记军棍,千多名新兵才在大校场上列好了队。这时便显示出马城练兵的独到之处,正副百户,各队旗官都是千挑万选的优秀士官长,在军法队配合下花不了多长时间,就让第一天操练的新兵看起来,有些军队的样子了。
高城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还算整齐的队列,年轻精壮的开原子弟,胸中突然豪气顿生,很想大笑三声来表达此刻的畅快。
千辛万苦,终于在辽东决战之前,建成了这样一支开原子弟兵。
后世横扫关内的从龙甲士,尽在我手,假以时日,这便是一支威震天下的强军,最重要的是只要有充足的兵员,精良的武器,马某独创的士官长制度,将会源源不断训练出这样的军队,足以自傲了。
在大营里盯了十余天,马城下令休沐三天,让哭爹喊娘的新兵喘一口气。
老兵的毒辣让马城也大为意外,绝没料到这些刚提升的下级军官,对待新兵是如此严格的,当然还远没有达到虐待的程度,可在校场上下手也绝不留情,为此马城还严令禁止虐待新兵,并且让稳重的马国忠,兼任了军法队的职务。
这纯粹是老兵自发的行为,看这趋势,靖安堡越来越型是后世的魔鬼训练营了。
每一个在靖安堡呆过的士卒,恐怕都会记一辈子。
马城也并没有去阻止这种行为,还是那句话慈不掌兵,历史上任何一位名将,操练部下士卒都是很残忍的。
若不是如此,也练不出一支天下强军。
只有最天真幼稚的萌物,才会相信军队里有官兵平等,有春天般温暖的官长。
这一日,往开原传旨的钦差到了,马城也被召回开原,恭迎钦差。
有了一个五品的官身,这类场合马城是必须要出席的,日后平白多了许多应酬,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总兵衙门大开筵席为钦差太监魏朝,接风洗尘,共八席,菜肴丰盛,碟盘满案。马熠,马城兄弟两人按军职列于末席,举杯恭祝长者寿之后,马城便开始大快朵颐,一边吃着山珍海味,一边感慨这万恶的大明朝呀,奢靡之风已经病入骨髓了。
席上有一道蒸鹅,味道很美,马熠吃得赞不绝口,马二公子下箸挑挑拣拣,一边与马城低语,点评厨子的厨艺,只说这厨子善于烹鹅,其余菜肴勉强入口而已,实在一般。
对于吃食,马城对这位二哥是甘拜下风的,一边吃一边听二哥论各地名肴方物,诸如山东羊肚菜、文官果;南京桃门枣、窝笋团;萧山莼菜和青鲫;杭州鸡豆子、浦江火腿肉,马城嘴上不停,听得也是津津有味,吃顿饭也能长见识,学问真是无处不在啊,这位二哥比父亲更象个风雅之人。
第六十五章 传旨太监
第六十五章 传旨太监
席上还有一盘鲥鱼,肉质细腻鲜美,马城饮了两杯黄酒,吃了半盘蒸鹅,肚子差不多饱了,可以悠闲地想一些事,实在对这席间各位大人谈论的风雅之事,圣陛躬安之类的话题提不起兴趣,人虽然还在席上,心思却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吃饱喝足,突然想起清丽可人的于世妹来了。
吃完酒席,晚上还要回府出席家宴,这大明朝的繁文缛节,实在让人不胜其烦。家宴,倒是比官宴还要丰盛许多,让马城很少见的吃了个满嘴流油,马城在吃食上还是很节制的,始终保持着前世养成的良好习惯。
马城坐在下首偷看着那位钦差大人,太监魏朝,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能当上钦差的传旨太监,在宫里个个都是有背景的,魏钦差的背景是尽人皆知的,他是大太监王安的心腹。王安,则是已故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简拔的人,陈矩是谁,可是死后被万历皇帝赐祠额曰清忠的,这可是天大的哀荣了,足可见万历皇帝对陈矩的信任。
因此这位魏钦差,算是陈矩的徒孙辈,陈矩虽然死了,但是在宫中的影响力太大,徒子徒孙还是很吃的开。最微妙的是,此君既在万历皇帝面前得宠,又和东宫太子关系非浅,足可见此人的不简单了。
酒至半酣,地位低一些的官员也就识趣告辞了。
最后总兵府中,只剩下马林父子,于化龙,高贞这些高级将领了,一众人离了前厅到内院静室叙话。马城落在最后面进了内院,心中释然,终于进入到开原决策层了,手里有一点政治资本了,太不容易了。
打断骨头连着筋,父子,血缘这种密切的关系,是谁无法抹杀的。
坐进下首,马城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这种场合还轮不到他一个晚辈说话。
反倒是马林板着脸,低声道:“熠儿,城儿,还不给钦差大人见礼。”
兄弟两人会意起身给魏朝行礼,魏朝和气笑道:“好一对麒麟儿,果是将门虎子。”
马林淡然道:“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胸无点墨。”
魏朝是何等样人,和气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两把折扇,做为回礼递了过来,马城兄弟接过折扇,又施了礼才坐下了。魏朝送出来的折扇自然不是普通的货色,入手微凉,最贵重的还应该是扇面,虽不好打开来看看,可也能猜到这两幅扇面一定是名家手笔。
见过了礼,魏朝才正色道:“传圣上口谕。”
在场众人慌忙挺直腰杆,眼观鼻,鼻观心,留神听旨。
马城有样学样心中一阵惊奇,原来私下场合,接大明皇帝的口谕也是不用下跪的,又长见识了。
魏朝正色宣旨道:“圣上说了,马卿,忠良之后,国之干城,这些年镇守开原辛苦了,朕是明白的。”
马林顿时老泪纵横,颤抖着跪伏在地,朝着京城方向大礼参拜,高呼万岁。
马城也很配合的抽抽鼻子,心中叫绝,皇帝就是皇帝,这话说的,简直说到人心窝子里了。没点水平真当不了皇帝,当皇帝不是王八之气散发,群臣就战战兢兢拜服的,大明朝的皇帝没点水平,圣旨连皇宫都出不了。
魏朝上前劝了两句,柔声道:“还不把你们父亲扶好。”
马城兄弟慌忙上前,把老泪纵横的父亲扶起来,落坐之后又是一阵唏嘘,马林开始念起陛下的好来,起码有八分是真心的。马城想想也就释然了,这万历朝的边军将领,对万历皇帝还是很忠心,很敬重的,万历一朝征战不断,名将辈出,在场诸位将领都是沾了万历朝的光了。
唏嘘过后,马林才红着眼睛,命人送来辽东舆图。
马城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辽东舆图,看了几眼就失望了,这时代的军事地图实在太简陋了,大致位置倒是没什么偏差,也就仅限于此了。
舆图拿出来,马林正色道:“我等开原兵马若进兵,只能经铁岭卫出三岔儿堡,至抚顺与沈阳兵马合兵一处,出抚顺关向东,直取赫图阿拉。”
马城听的暗暗点头,老爹还是知兵的,这出兵路线中规中矩,开原,沈阳兵马合在一起,是一股很强的力量了,两镇兵马都加起来,精锐战兵也有近两万了,算上差一些的卫所兵,足足有五万大军,这是实打实的辽东精锐。
五万大军聚在一起,崩也能崩下来努尔哈赤几颗牙了。
又有些意外老爹能放下成见,对沈阳大军统帅杜松主动释放出善意,颇有些大将之风了。
魏朝对马林的态度很满意,笑着道:“咱家知道了,会如实禀明陛下。”
这位钦差显然也很了解,开原和沈阳两阵之间的龌龊,这种事情不是他能处理的,还得圣上明断,至于杜松听与不听就难说了。
马城却知道这个四平八稳的进兵方略,注定实现不了。
除了两镇之间的恩怨,根子还在辽东经略杨镐身上,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那个四路分进的奇葩战略,估计还是要出台的。就算有一点蝴蝶效应,可无能就是无能,就算四路进兵搞不成,没准还会有五路分进,六路齐飞呢。
高贞,于化龙等人对这个进兵方略都很赞同,这些位都是积年老将,最喜欢这种四平八稳的战法。总之就是一个字,耗,背靠富庶强大的大明朝,步步为营,用人命换人命生生把建州兵马耗光。
马城心里又是一声悲鸣,心知这个方略是行不通的,朝廷没钱呀。
这个进兵方略,是注定会被枪毙的,大明财政,负担不起这样一场消耗战了。
魏朝已经很满意了,和气笑道:“既如此,那马大人便写一份折子吧。”
马林恭敬道:“理当如此。”
军议,到此时也该散场了,陛下勉励了马爱卿,马爱卿也拿出了一套进兵方略,剩下的就该圣裁了。
马城眼神一黯,心有不甘,这种对历史进程无能为力的感觉,太胸闷了。
胸中热血突然上涌,马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不管不顾道:“钦差大人,末将有话要说!”
众位大佬,连魏朝都楞住了,马熠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想扯走自家兄弟。
第六十六章 兵圣有云
第六十六章 兵圣有云
马城却固执道:“父亲,儿子有话要说!”
马林脸色有些难堪,冷脸训斥道:“混帐,退下!”
钦差代表的可是皇帝,在钦差大人面前失仪,咆哮,追究起来可是大罪,最少也要挨一顿军棍。
魏朝也呆住了,上下打量着马城身上的官服,惊讶道:“马城,你官居何职?”
马城恭敬道:“回钦差大人,末将忝为开原团练指挥使。”
魏朝露出释然神情,和气笑道:“你有话要说,咱家听着便是,说吧。”
马城大喜,不顾父亲快要杀死人的冰冷眼神,走到辽东舆图前面,稍一思索组织一下语言。马城也是豁出去了,总要试着努力一把,试一试能不能改变历史进程,就算失败也算尽力了。
稍微组织一下语言,马城索性仍开舆图,随手抓起厅中一盆盆栽,取了土,在桌上铺成的薄薄的一层,然后在土上划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魏朝怀疑道:“这是何意?”
马城拱手回答:“回钦差大人,这是浑河。”
魏朝对比着辽东舆图,拍掌笑道:“果是浑河,有趣!”
马城又伸出手指,在薄土上标出沈阳,抚顺,开原等城池,又标出两个巨大的箭头,一个来自开原方向,另一个来自沈阳方向。
魏朝又赞赏道:“不错,这样看来,连咱家也懂了,这是咱两路大军的进兵路线。”
马城趁机拍一记马屁:“大人英明。”
魏朝微微一笑,显然很享受这记马屁。
马城手指在泥土里指指划划,侃侃而谈:“大人请看,这是浑河,这是抚顺,这是抚顺关,大军出抚顺关向东,则建奴必倾力来战,此为决战,不可不慎。”
魏朝想了一想,认可的点头了:“确是如此。”
就算他再不懂军事,也知道沈阳兵马是此战主力,决定着此战成败。
马城又循循善诱道:“此战若胜则辽患平,呃,此战若败。”
话没说完,被于化龙出声呵斥了:“放肆,一派胡言,你竟敢扰乱军心,论罪当斩!”
马林脸色也很难看,冷冷的看着马城,就差没动军棍了,马熠急的直跳脚,却又不敢上前阻拦。
马城却脸色不变,冷声奚落道:“兵圣有云,未料胜,先料败,于大人莫非自比兵圣?”
一句话就把于化龙呛住了,差点一口气憋死,却又红着脸说不出话来,就算他脸皮再厚也不敢承认,他比兵圣还牛吧。
马林脸色仍很阴沉,高贞却拍桌叫道:“合该如此,未料胜,先料败,此言大善!”
魏朝自然是没读过孙子兵法的,有些尴尬道:“兵圣说的,那自然是不会错的。”
于化龙气的直翻白眼,也不知道会不会生生憋出内伤。
马城占尽了上风,才沉声道:“此战若败,则必是一溃千里,自抚顺至沈阳,开原,尽如敌手,不知于大人以为然否?”
于化龙胸闷呀,重重的哼了一声偏偏无力反驳,这一战是大明集中了全国精锐,倾力一战,败了自然是一溃千里了,连他也无法反驳。
马城这才轻声道:“由此,请钦差大人务必禀明圣上。”
看着魏朝尴尬的脸色,马城眼神一黯,把一肚子话又憋回去了,心说罢了,这番话,是打死魏朝也不敢跟皇上说的。辽东形势一片大好,皇上正在兴头上,谁敢唱反调谁就要倒霉了。
尴尬过后,马林沉着脸呵斥一声:“你退下吧。”
马城眼神又是一黯,施礼告退,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门上,连拳头都砸出血了,发出轰然一声大响,胸闷呀,这大明上下连句真话也不让说了,连战败两个字都是禁忌,何其荒谬。
马城逐渐冷静下来,才心中警觉,抬头看到内室里,两女正在呆看着他。除了白青华,还有于凤君正一脸关切的看着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的,马城连和她打招呼的兴趣都没了,十分沮丧的抱着头坐到椅子上。
白青华拍着饱满的胸脯,担心道:“少爷,你莫吓我。”
于凤君也俏生生的问道:“世兄,为何如此?”
马城用力抓着头发,心中沮丧,连话也不愿意说了。
两女也识趣的不来打扰他,三个人就保持着沉默坐着发呆,一时无语。
片刻之后,马熠心急火燎的冲进来,大声埋怨道:“城弟,你今日太莽撞了!”
马城也懒的反驳,发泄过后心情倒平静了,也想开了,局势,总不会比原本的历史上更加糟糕吧,今日倒是失态了。
勉强朝着马熠抱一抱拳:“今日确是我卤莽了,二兄请便。”
马熠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只是深深的叹气,生怕那番话真的被皇上听去了,说不准会生出什么事来。马城反倒并不担心,魏朝是什么人,刚才在场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官场老油条,没人会蠢到说出去的。
身后两女也起身朝马熠福了一福,才牵手追着出来了。
马城故意走慢几步等两女跟上来,才招呼几个亲兵出了总兵府,到了府外觉得轻松多了,这总兵府终究是太压抑了。
两女看他心情平复了,才由于凤君柔声问道:“世兄,何故如此激奋?”
马城不愿瞒她,小声道:“因我在钦差面前,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我说辽左此战当未料胜,先料败。”
两女都听的呆住了,白青华埋怨道:“今次糟了,那魏太监该不至借此拿捏少爷吧?”
于凤君盈盈笑道:“未料胜,先料败,出自孙子兵法吧,世兄是关心则乱,实不必如此,这六个字若是真能传到陛下耳中,倒是一桩好事,世兄可知这大明朝,有多少卖直取忠,以直邀宠的,世兄此番,说不好要一言惊风雨了。”
马城听的停下脚步,猛拍大腿,心说对呀,我对大明的了解还是不够深,这大明朝的官员出了名的梗直,不怕皇帝发脾气,就怕皇帝不知道,为了求关注搏出位,连皇帝都敢指名道姓的骂,就为了吃上一顿廷仗刷声望,老子这点破事算什么。
于凤均清澈的眼睛看着马城,又惋惜道:“可惜,世兄身上没有功名。”
马城忍不住又一拍大腿,确实是有些可惜了,可惜自己不是名教中人,没有功名,只是个五品武将。文人刷声望是风潮,是孤忠之臣,武将刷声望,多半会被认为是跋扈,大明文武地位实在太悬殊了,武官在朝堂上,都是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的。
这番话若是传出去,喜忧参半,也不知是福是祸。
第六十七章 父亲英明
第六十七章 父亲英明
马城沉吟良久,才朝着于小姐施了一礼,真心道:“多谢世妹指点,小兄受教了。”
于凤君又盈盈一笑,开心甜笑道:“世兄实不必忧心,马世叔何等样人,自会处置首尾,说不好就该世兄扬名立万了。”
至此,马城已经心情转好了,轻轻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都活了两辈子了还这么毛躁,患得患失的。身后有个当大官的老爹就是好呀,虽说有些坑爹的嫌疑,然而官三代的感觉真心不错呀。
看着清丽无双的俏佳人,心中欢喜,这俏佳人的见识,聪明才智真是惊人,真真的大家闺秀,对她真是越看越爱,中意的很。
白青华趁机怂恿道:“十字街那里有个瞎道人,是铁嘴神算,少爷,妹妹,咱们去合庚贴吧。”
于凤君顿时俏脸飞红,轻啐道:“哪个要和他合庚贴。”
白青华挽住她粉臂拽着走,媚眼如丝道:“嘴上说是不要,那颗心呀早飞过去了,走罢,我非要做这个红娘。”
于凤君脸红而耳又没她力气大,拉拉扯扯的往十字街走。
马城嘿嘿笑着跟在后面,左右亲兵也没个正经,都嘻嘻哈哈的讨赏钱。
十字街有两家算命铺子,只隔数十步,也不知哪家是瞎道人的。
却见其中一家门前有个老农模样的人,大声道:“瞎道人真是神算哪,老汉昨日走失了一头耕牛,一家人哭哭啼啼,以为牛被盗了,听人说瞎道人推四柱、卜龟卦,应验无比,老汉将信将疑,就来问问牛的下落,到底是被哪方的贼人偷去的?道爷手占一卦,就说老汉的牛没有被盗,只是陷在离家东南方的一条山沟里,老汉回去一找,果然找回了牛,所以今日特意来谢道爷,也为他宣讲宣。”
斜对面那家算命铺子走出一人,讥讽道:“你不是今日才特意来的,你是天天来,没完没了说偷牛,有意思吗,编个新鲜的呀。”
两边店铺的人都是大笑,那老汉涨红了脸道:“关你何事,各说各的,莫要同行相轻。”
于凤君羞恼啐道:“这便你说的铁嘴神算?”
白青华也尴尬道:“少爷,要不咱们换一家?”
马城做怪笑道:“我就认准这个瞎道人了。”
从那老汉身边走过,进铺子去了。
那老汉大喜,神气地瞪了斜对面那个算命先生一眼,那个算命先生见自己这般点破,张原主仆还往那铺子进,气得袖子一甩,回自己铺子坐着生闷气,这铺子很小,一个算命先生能开铺子也不容易了,一般的也就是在街头巷尾摆张桌子。
一个瞎道人四十来岁,戴着竹冠,白面微须,袖着手坐在一张杉木桌后。
马城先把自己的生辰说了,于凤君羞人搭搭的,也忍着羞说了生辰。
道人当下左手拇指在其余四指关节轮点如飞,很快排出四柱、大运、小运、流年和命宫,细推一推说了一大通,把这一戊戌命造说得封侯拜相、金玉满堂、妻妾成群、寿享遐年,命好得不得了。
马城任他说的口若悬河地说,他只含笑倾听,一言不发。
那道人也说的差不多了,便道:“我已细细推算过,这二人八字并无明显相克相害之处,但山人有一言,逢寅、卯年,不宜婚娶,其余一概无妨。”
马城也满意了,图个喜庆,让白青华给了一两银子,三人出了算命铺子,相视一笑,于凤君终究脸皮太嫩,找个借口带着两个亲兵回家去了,剩下马城和白青华在十字街上转转悠悠,私下合了庚贴,若是双方父母长辈不反对,就该文定了,下了文定,这门亲事就算是成了。
马城心中一热,突然牵住白氏小手,认真道:“青华,苦了你。”
白青华呆了一呆才凄迷一笑:“凤君妹妹和少爷你门当户对,正是良配,以后在凤君妹妹跟前,可莫要再说这种话了,让奴婢平白做了恶人。”
马城心中一阵怜惜,左右无事,突然心中灼热扯着她进了客栈,开了个房。
进了客房,马城手脚便不规矩了。
白青华捉住他做怪的大手,吓的都快晕过去了,娇呼起来:“少爷,这是客栈呀!”
马城不怀好意轻笑一声,咬着她小耳朵调笑道:“一会你疯起来,动静小些便是了。”
白青华胆子再大也招架不住了,贴身厮磨很快面红耳赤,却死死咬着红润的香唇不肯出声,倒别有一番媚骨天成的风韵。
翌日,马城果真被叫回了总兵府,书房议事。
书房里只有父子两人,马林脸色阴沉似水,却正在写一封奏疏,自然是要交给钦差呈给圣上看的。
马城看过去的时候,奏疏正写到这一段:“臣惶恐顿首,小儿无状,言孙子云,两军相争未料胜,先料败,臣愚钝,以为此言虽大谬,然兵圣之言,臣不敢罔断,臣顿首,惟请陛下圣裁。”
马城心中温暖,父亲是把责任都揽过去了,一镇总兵,说这话还是有资格的。
突然第一次真正把马林当成了真正的父亲,这父亲虽然缺点多多,可还是很维护自己的,父爱如山呀。
马林写完这段话,落了笔,面沉似水道:“莽撞,这番话也是你能说的么。”
马城生平第一次心甘情愿道:“父亲,儿子错了。”
马林看他认了错,才徐徐道:“罢了,你这番话也有几分道理,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马城真心恭维道:“父亲英明。”
马林先用镇纸压好了奏疏,小心的吹干笔墨,才缓缓起身走进了偏厅。马城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眼急手快先拿起一件罩衫,顺手给父亲披上,辽东早晚温差很大,这清晨还是有些寒意的,这事情做的自然从容,毫无半点虚伪。
马林紧了紧身上罩衫,终于轻松道:“你之才颇类先祖,为父的倒想问问看,这一仗若换作是你,该如何打,你尽管说。”
马城心中又是一暖,知道父亲是知兵的,怎么说也是祖父马芳一手调教出来的,又在北疆镇守多年,再差也能差到哪里去呢。
面对老父的询问,马林也真心道:“儿子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第六十八章 韬略
第六十八章 韬略
马林很有兴趣的样子,命人拿来了辽东舆图,还有一盆泥土都摆在桌上,显是对儿子昨日用泥土弄出来的简易沙盘,很感兴趣。
马城汗颜道:“父亲,此物用沙效果更佳。”
马林显然是没见过沙画,更没见过沙盘的,大感兴趣:“哦,你做做看,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马城亲自去外面找了几把沙子,环顾左右有一个棋盘,索性就把棋盘拿了过来,放在桌上,均匀的洒上一层沙子,又用一根细细竹枝在沙子上写写画画,一个简易沙盘就制成了,也让马林兴趣大增。
弄好了沙盘,马城稍一思索就在沙盘上,画出了建议的辽东地形图。
马林终忍不住赞叹道:“我儿胸中自有沟壑万千,不错。”
也由不得他不赞叹,绘图作业,在后世是军校必修课,在大明军中可就是独一份了,这是时代的差距。
马城这时反倒平静了,沉吟道:“父亲请看,这是浑河,这是抚顺关,这是赫图阿拉。”
马林看着建议沙盘,点头道:“不错,大致如此。”
马城索性放下包袱,尽情道:“两军相争,无非天时,地利,人和也,天时不可预知,人和在建奴一方,我大明能占的,惟有地利。”
马林思索过后深深的叹了口气,却没有反驳,辽东诸镇矛盾重重,恩怨纠葛了几十年,委实是谈不上人和二字的,反观建奴上下一心,三军用命,确实是占了极大的便宜,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马城又在沙盘上画了个圈,低沉道:“即使这地利,这辽左千里平原,我大明也是不占的,辽左开阔,平坦,极利于建奴兵马辗转腾挪。”
马林脸色有些难看了,仍是没有反驳,也无法反驳,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否则,朝廷也不用派援兵来了。
马城没有看父亲脸色,在沙盘上重重的点了一下,决然道:“界藩寨,两河交汇之地,三面临水,一面临山,有建奴哲陈部盘踞,也是辽左为数不多的天险,父亲,我军若东出抚顺关,则奴必盘踞界藩天险,以拒天威。”
马林把辽东舆图拿在手里,沉吟了良久才色变道:“不错,这界藩寨实为天险,建奴万万没有弃之不守的道理,此战果然凶险。”
一镇总兵,自然明白大军受阻关前,久攻不下的后果。更要命的是建奴骑兵来去如风,明军若强攻界藩天险损失太大,即便攻下了局势也很不妙,粮道,后路,两翼,甚至背后的抚顺关,都在建奴骑兵威胁下,瑟瑟发抖。
马林似乎看到了两镇大军,后路被断,陷入重围的可怕结果,拿着舆图的手指都发抖了。
作为一名知兵的老将,他自然明白儿子所言非虚,这是很可能发生的事情。
以步击骑没有机动性,只能一个个堡垒去攻占,去驻守,这是无法克服的劣势,后路,侧翼,时刻都面临着骑兵的威胁,这仗太难打了。
马林在房间里转了好多圈,才沉吟着道:“若是有一支马军,能牵制住建奴大部,此战尚有可为。”
马城心服口服道:“父亲英明,确是如此。”
这种局势,以骑制骑是唯一的出路。
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骑兵,在侧翼牵制着强大的建州骑兵,步兵才能放心的进攻。
马林眉头舒展开了,扬眉吐气道:“不错,如此我便奏明圣上,尽发九边精骑助战,精骑,我大明也是有的。”
马城也展颜一笑,恭维几句,心说我马氏父子也尽力了,决定权还是在皇上手里,既已尽力,那就没什么遗憾了。
其实马城还有很多话没说出来,这一仗要是让马城来打,现在就该动手了。
父亲有句话说的没错,我大明也是有精骑的,建洲兵马也是有弱点的。
建奴大军战时为兵,平时为民,每逢大战也是需要时间集结兵力的,眼下建州兵力分散,很快要到秋收,狩猎的季节了,建州大军是无论如何也集结不起来的,再精锐的战士也要吃饭,也要养家。
一个渔猎民族要是错过了狩猎的季节,那真就是一场悲剧了。
这一仗让马城来打,立刻出九边精骑长趋直入,不求杀伤,只求破坏,杀光,烧光,抢光,再狠一点连山都给他烧了,河里都给他投了毒,眼下正值炎炎盛夏,天气干燥也很久没下过雨了,放把山火一定很爽。
当然这绝户计,马城只能在心里想想,朝廷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我大明仁义之师,上天有好生之德,怎么能做出这种天怒人怨,有伤天和的事情呢。
未料胜,先料败这话可以说,因为这话是兵圣说的。
烧山,投毒这种话是万万不能说的,这话说了,可是会被满朝的仁义君子,圣母婊口诛笔伐的。
这一点马城还是很清醒的,我大明还是要脸面的,脸面比江山社稷还重要。
被父亲从书房里赶了出来,马总兵奋笔疾书,一封奏疏,自然是要写的花团锦簇,仪态万千的。
出了总兵府,马城心里突然一阵轻松,尽力就好不能强求呀。
夏夜,有些微风,并不烦闷。
马城在房中整理着军册,想着事情怔怔的入神了。
白青华送来酸梅汤,伸手在马城面前轻摇,见马城回过神来,方问道:“少爷想起什么了?”
马城起身把门关上,问道:“你可知道,浙兵来了四千人?”
白青华颇有些不耐道:“奴婢不知,夜了,少爷早些安歇吧。”
马城抓住那只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说道:“你说得是,良宵苦短啊。”
白青华吃吃的笑,腻声道:“我可不是那个意思。”
马城笑问:“那又是什么意思?”
白青华飞快地脱去丝制弓鞋,小腰一扭,上床向里侧卧,发髻花冠未摘,裙裳也没解,有所期待。
马城暗笑,脱履解衣上床,放下红罗纱帐。
两日后,总兵府。
马城终究还是没有躲过去,被老爹派了二哥马熠,押回总兵府读书。
马城先是有些抗拒,坐下来反倒释然了,在这时代不读书,不明经义,确实是寸不难行的。
将来身份地位越高,这问题就会越来越明显,也会被排斥在主流之外。
父亲还是用心良苦的,仗要打,兵要练,书也还是要读一点的。
马城派了两位先生,轮流为马城兄弟念诵《春秋经传集解》,每念十五页就换人。
马熠听的极为认真,马城也感觉十分新奇,有一种回到了前世课堂上的感觉,整个人倒是心平气和了。
收心养性,也是上位者必须做的功课吧。
第六十九章 定亲
第六十九章 定亲
看到两位少爷听书极为认真,两个先生也就不敢马虎,打起精神,轮流念书,用了一个半时辰,将《春秋经传集解》第一卷念完,马熠要留两位先生用午餐,范二人坚决推辞了,说下午再来为两位少爷读书。
送走了两位先生,马熠笑着道:“这二人仅仅是童生,学问就不低,至少四书五经是通读了的。”
马城点头答应了,下午读完书,马城索性静下心来,还向二位先生询问一些时事、政令、风俗。
这两位先生都是清客,上接官僚士绅,下接贩夫走卒,见闻多、阅历广,与他们交谈,可以了解很多书本上无法了解的事,这正是马城所需要的,马城虽然对晚明的历史大事件比较了解,但是纸上得来终觉浅,历史的长河是由小事情一点一滴汇聚起来的,如果不能充分了解身处的世界,又如何能在这个非常时期左右逢源。
两位先生是健谈的人,谈掌故,说见闻比念书有趣,什么“命运低,得三西”,是说山西、江西、陕西三地不好做官,山西、陕西土地贫瘠,民风剽悍,抗税之事时有发生,而江西人多地少,出外谋食的人多,两京十三省,算命、看相、堪舆的都是江西人,收不到他们的税。
在府里读了两天书,马城对文人的印象大为改观。
大明庞大的文人队伍里,除了有嘴炮,伪君子,也有这样务实的人才。
治理天下,终究还是要靠文人的,这两日读书让马城收心养性,感慨在大明做大官上流人,也不容易呀。不读书就会露怯,就会被人看不起,就会被当成粗鄙武夫,排斥在上流社会的圈子之外。
难怪有钱的大商人,九边的土皇帝,削尖了脑袋也要子孙考秀才,中举人,这是大明朝的主旋律。
一段时日,马城在靖安堡和开原之间往来,除了练兵就是读书,偶尔和凤君妹妹幽会一番,日子过的十分充实。
这种朴实无华的日子,让马城极为享受,也正在变的越来越成熟,贵气。
这一日正在书房读书,被二太太派了丫鬟请去内院叙话,马城不敢怠慢,入内院见二太太。
这位风韵尤存的二太太,待马城倒是十分客气,笑着道:“城儿,你院子里人少,明日让你二哥托人寻一户忠厚本分的人家,订立书契,每年给些银钱,使唤起来才方便。”
马城院子里除了亲兵,就是粗使的丫鬟,能入眼的只有一个白青华,委实是这时代里的另类了。
马城也不好拒绝二太太一番好意,便答应了:“是,二娘放心便是。”
一边的马熠笑着道:“我这里倒是有一户人家,家里两个女儿为人老实本分,模样长的也周正,五弟要用人的话,托人捎个口信让她们来这里,娘和五弟看得中意就留下,不中意就打发回去。”
二太太道:“好,明日就让她们来。”
马熠笑道:“娘不用急,等五弟娶妻成了家,那可就热闹了。”
这么一说,二太太吕氏立即上下打量马城,笑眯眯的道:“城儿过了年就十八了,可以议亲了,呵呵,我家城儿也是五官大员了,什么样的好闺女娶不到!”
马城当真吓了一跳,慌忙道:“二娘,此事不急。”
马熠在旁边轻笑道:“娘,五弟心里已经有人了,此事,还得娘亲出面操持,那姑娘娘亲也熟恁的,是凤君妹子,呃,以后要叫弟媳了。”
吕氏欣喜道:“你兄弟两人做的好事,凤君那姑娘不错,呀,这可真是门当户对了,我要去和老爷说,这门亲事可要早定下来。”
马城心中温暖平和,来到这时代之后,第一次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二娘的性子温柔隐忍,人也和气,可比那泼辣的大太太强上百倍。总兵府越来越有家的气氛了,赶走周氏,果然是下了一步好棋。
拼着被母兄取笑,马城还是把贴身藏着的庚贴拿了出来。
吕氏脸上露出暧昧笑意,接过庚贴,满口答应将会出面操持,这几天便去于府探探于夫人的口风。
两日后,城外龙潭寺。
傍晚夕阳西下,低矮茂密的山茶树从半山一直延绵到山麓,从半山竹亭上俯看上山求佛的行人,马城自问生在人间,如何能免俗,偶尔轻松一下又何妨,好比此时坐在半山竹亭上,静而观动,心情会很好,更何况还有羞涩美丽的凤君妹妹在边上。
于凤君缭乱的芳心渐渐安静下来,体会到马城所感受到的,因为这一点默契,这清雅美丽的女郎唇边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完全没有注意到白青华正目不转睛看着她。
马城指着亭下那几间茅舍,笑道:“若能在这里读书习字,闲时看看山景,真是不错。”
于凤君抿嘴偷笑道:“世兄是想考秀才么,好酸腐。”
马城大为尴尬,转脸朝着白青华瞪起眼睛,羞恼道:“你瞅啥!
白青华无辜道:“我学少爷呀,有时也要静静的想一会心事的。”
于凤君终忍不住笑,捂着小嘴笑的花枝乱颤。
这佳人瞟了张原一眼,才笑着道:“你想到什么心事了,姐姐?”
白青华却摇头笑道:“我不说,心事怎么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是心事,就是说话了。”
于凤君忍着笑,拉着她的一只小手,握在掌中,说道:“心事也可以说。”
忽然俏脸微红不说话了,原来是做怪的白青华正在挠她的手心,马城眼尖,看到凤君妹妹的脸有些红,仿佛洁白美玉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胭脂,还有握在一起的那两只小手,都如粉雕玉琢、凝雪晶莹一般。
马城心跳不受控制的加速,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时无语,便让这一刻时光定格吧。
其实早就喜翻了心,这万恶的大明朝啊,这是光明正大的小三口呀,太畜生了,太刺激了。
正想调笑几句,一个于府亲兵突然跑过来,惊慌叫道:“大事不好,小姐,老爷杀来了。”
于凤君惊讶的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山下一员老将,骑着大头大马挥舞着一柄大斧,气冲冲朝龙潭寺杀过来,惊起无数飞鸟腾空而去。一身文士打扮的于凤君慌了神,也无处可藏,窘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第七十章 申饬
第七十章 申饬
于凤君惊讶的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山下一员老将,骑着大头大马挥舞着一柄大斧,气冲冲朝龙潭寺杀过来,惊起无数飞鸟腾空而去。一身文士打扮的于凤君慌了神,也无处可藏,窘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马城心里叫苦,祸事了,勾引了人家的宝贝闺女,东窗事发被老人家杀来了。
转眼之间,于化龙带着亲兵杀到,马城左右亲兵上前阻拦,把老人家隔离在安全距离之外。
于大人气的脸色发青,翻身下马跳脚大骂:“小兔崽子,你敢私会我闺女,我砍了你!”
马城最厚的就是脸皮,面色不变道:“世叔就是砍了我,我心里也是只有凤君的,请世叔成全。”
于凤君躲在马城身后,不敢吭声,却偷偷在马城手心里写字。
马城既要面对爆跳如雷的老丈人,要被忍受着手心里的痒痒,水火交加的感觉真是太刺激了。
于大人憋的老脸发黑,大怒道:“君儿,你给老夫滚出来,回见去!”
奈何女儿是从小宠到大的,这时候也不好管教了,文士打扮的于凤君从马城身后探出小脑袋,还吐舌头。
凤君妹妹仍是一副文士做派,清了清嗓子镇定答道:“我不回去。”
于大人气的差点一跟头栽倒,又不知道憋出什么样的内伤来了。
马城心中颇有些得意,用心体会着那柔软指尖,在手心里写下的两个字,嫁你,豪气顿生。
胸中豪气顿生,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跪地高叫道:“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于凤君没料到他会突然多此一举,俏脸一红,也羞涩的跪在了身边,两人都是一身儒雅青衣,一个阳光灿烂肌肉扎实,另一个清清秀秀俏脸微红,倒让于化龙于大人呆住了,怔怔的看着两人出神。
好半晌后,老大人才沮丧的喘了口粗气:“罢了,女大不中留啊。”
于凤君眼睛一红终究是站起身,跌跌撞撞朝父亲跑过去,也落下几滴伤心女儿泪。周围亲兵收刀入鞘,纷纷道喜,让马城心中一阵舒适,又很坦然,婚姻毕竟是人生大事,从此刻起,便算是真真正正的大明人了。
两日后,马府下了文定,婚期约在一月之后,中秋佳节。
文定数日后,总兵府。
马林没等到圣旨,却等来了内阁的申饬公文:“今有开原总兵马林,团练指挥使马城两员,妄言,逾制,特令申饬。”
一道内阁的申饬不痛不痒,却让马林脸色铁青,破口大骂:“小人,奸臣!”
马城也跟着脸色难看,也死心了,突然心中发寒,一镇总兵的奏折都是由内阁批复的,只能说明一件事情,皇上的身体不妙了,连奏折都批不了。马林显然比他看的明白,脸色阴沉盘算起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显然是回忆起之前,马林的那一番分析,皇上的身体果真不行了。
眼下朝中是齐楚浙党,三党争的头破血流,朝局果然如马城说言,乱了。
马林脸色阴晴不定,突然赞道:“城儿看事极准,往往能直指根本,有宰辅之才也。”
马城心中汗颜,突然一动,提醒道:“父亲,东林要复起了。”
马林脸色又是一变,又赞叹道:“正是,你看的极准,太子殿下,一向是与东林诸公交好的。”
马城谦虚起来,好奇问道:“父亲可见过太子殿下。”
马林有些傲然道:“自然是见过的,太子其人,呃,对陛下甚是恭顺。”
马城是知道的,这位太子是个短命的皇帝,只当了一个月的皇帝就病死了,之后朝中主政的是大名鼎鼎的魏忠贤,大明乱局,这才是刚刚开始。当然马城也管不了那么多,朝中越乱,就越无力约束辽镇众将,只要挺过这场辽东决战,开原就是天高皇帝远,魏忠贤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开原。
自然,这场辽东决战也不是那么容易挺过去的。
父子两人秘议过后,又说起下个月的婚事,马林脸色才好看了点,拿出严父的架子嘱咐了几句。
马城唯唯诺诺的听了,命人给于凤君送了口信,连夜赶回靖安堡,练兵。
婚事已定,也是该勤加操练,为即将到来的辽东决战增加一点资本了。
凌晨,天刚刚亮。
尖锐的竹哨声中,一群杀气腾腾的军官提着水桶,冲进营房,兜头朝着迷糊的新兵们脑袋上浇过去。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新兵们在各自官长的催促下,手忙脚乱的收拾好行装做日常操练。
今日是个大晴天,有些闷热,不过在此时的校场上,却是热火朝天。
新入堡的民兵两个月的列队,号令,军纪练习己经结束,这只军队,己经有了令行禁止的样子。
轻装奇兵营,马城是完全依照戚继光的练兵方法,先练习个人武艺,再练习营阵行军与战法的练习等。马城并不擅长训练这时候的轻装步兵,考虑再三,还是把这支作为辅助兵种使用的轻装步兵营,按照这时代的方式练。
当然练习时,还是从实战要求出,战时怎么打,平时就怎么练。
先在校场上练习,然后到野外实地操练,武艺的练习从练心力,斗志、练手力开始,到熟练使用兵器、练足力,行军,练身力,负重等具体的内容。各种练习的方法,戚继光所写的练兵实纪与纪效新书中都有,为了更好地练习,马城还从辽海卫请来了一些武艺教头。
以一个小旗为例,小旗官有弓有刀,刀盾手有藤牌与腰刀,长枪手有弓与长枪,短兵手有腰刀,这些都是新兵熟悉掌握中的兵器。话说艺高人胆大,怯敌还是艺浅,善战必定艺精。马城还学习戚继光的做法,采取了等级制,各军士们的练习成绩分成九等,有能奋学,武艺精熟者,则升为兵将,兵内懒惰,不习武艺,号令生疏者,罚之。
每月一考,考核的方式就是对战。
各人对打,打赢了,就升一级,赏银一钱。
打输了,就降一级,罚打五军棍,把练武艺的好坏和赏赐联系起来。
在这个措施下,靖安堡新兵每每打的眼红拼命的,筋断骨折的也有。
第七十一章 战备
第七十一章 战备
马城并没有阻止这种过火的行为,当然也不鼓励,反倒让各百户的新兵抱成一团,极大增强了凝聚力。
这是武艺练习,兵器的熟练能使用否,也与身体的强壮有关。
身体的强壮,自然是跟平时的营养有很大关系,当然,在靖安堡,军士们的伙食是决对没有问题的,在大肉白饭的将养两个月后,这些开原子弟,都是脸色红润,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马城也知道奇兵营辅兵,主要还是冷兵器的战斗,这时手力臂力的锻炼,后世热兵器时代所用的伏卧撑,仰卧起坐等锻炼方法,并没多大用处,这时练臂力,主要还是传统的举石锁。靖安堡奇兵营的规矩,每个军士们在早晨,上午,下午时,都要举石锁五十下,以锻炼手上的肌肉。
而对于练心力,除了在战场上磨练效果最佳外,就是在艰苦的环境中磨练了,此时正值盛夏,最高时白天气温达到三十几度,对于此时的大明来说,这种天气不论是各地的卫所兵,还是营兵都是不操练的。
然而马城决定挑战极限,完全按照后世的标准,日夜操练。
三十几度算什么,后世边疆戈壁滩,沙漠无人区,那高温才是热死人,还十分缺水,战士们不一样挺过来了。马城坚信人都是逼出来的,只有在极端恶劣的条件下,才能把这些开原子弟的韧性,血性磨练出来。
后世士兵都能做到的事情,对这些贫苦出身的开原子弟来说,更不是问题。
除了练兵,马城还决心再次修缮靖安堡,这次筑城,需要的材料众多,青砖就是其一,城墙内的填充物是土、沙与石灰搅拌成的三合土,外面再包以城砖。想要有青砖,就要烧制了,大明砖窑技术发达,烧制出的青砖,整齐厚重。在此时的大明朝,烧制城砖的砖窑必须具备三个要件:土壤,水源及燃料。
土壤需要粘性高,少杂质的黄土。而建造砖窑也需要有丰富的水资源,因为烧砖的原料是土坯,它是用水与黄土和成泥脱出的,因此建砖窑烧砖的头等要求是接近水源,而靖安堡正附合这个条件,
因此马城在靖安堡建了一座土窑,属于马蹄窑的一种。
窑内设有窑壁,窑火门,烟道和窑床。上口直径都是四米,深二米,砖窑底部有宽大的火道。里面可以码上十三层砖,每层一百八十块左右。因为砖窑的结构合理,里面的每一块砖,没有一块火烧不到的,也没有一块烧过火的,这让马城对此时大明的烧窑技术极感佩服。
最后砖窑还要有充足的燃料。因为土坯经烧制才能成砖,燃料不可或缺。
马城索性砍光了堡周围的密林,作为木柴使用,一举多得。
一是可以让新兵们练体魄,而是清理视线,把靖安堡周围的树林都砍光了。
建奴来攻,要造攻城器械,那就只能去三十里外的西山上取木。
烧制这样大的青砖要六七百摄氏度高温,烧制周期为七天,再次让马城感慨明朝的科学技术,起码在民用方面是极先进的,至于军事技术,那就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了,起码有一件事情可以肯定,大明不是亡于军事技术。
整个靖安堡的防御工事完全建立成,大概需要四个月工期。
马城也不是工科出身,也不懂什么棱堡,但是马城懂得防御工事是怎么造的,而且还是这个时代造工事的专家。靖安堡正面城墙的加厚了很多,要厚到足以抵御大口径火炮的整面轰击,而且设计成了斜面。
此外新建了两道关墙,依着广顺关两侧的山势而建。
两道关墙如同两条长臂,斜斜的伸了出去,因为依山而建所以易守难攻,随便仍块石头下去能都砸死一片人。
战时,马城会在这两道关墙上布置长弓队,而且还是属于侧射火力。
两道关墙上的长弓齐射,足以覆盖广顺关正面了。
这也不是吝啬的时候,马城咬牙拿出了一万两银子,又得远近各堡鼎立支持,真建起来也不是什么奇迹。
很快到了农忙季节,秋粮丰收,民兵休沐,修缮工程也暂时停了下来,开原已经连续三年秋粮丰收,新粮入库,开原众将的底气也足了很多,又因为婚事渐近,马城见谁都是脸上带笑,让一众受宠若惊的亲兵反倒有些忐忑了。
至此,马城才体会到辽东的富饶。
开原城里的粮食堆积如山,城外各庄堡也囤积了不少,这辽东大地实在是膏腴,谷物,麦子撒下去就能种出来。
时光荏苒,很快一月时间过去,马城大婚。
大婚前一天,二娘派来的丫鬟,下人,把小院挤的水泻不通,婚后这个小院也不能住了,因为马府没有分家,于是二娘命下人把一处雅园收拾了出来,作为婚后马城夫妻的住所,这处雅园于夫人已经来看过了,很满意。
酷暑天气,还是上午就已经闷热难当,不远处高柳鸣蝉沸沸盈耳,蝉们有时会不约而同地一静,静得让人耳朵颇感不适。
雅园里马熠满脸油汗使劲地摇扇,突然把扇子朝一个美婢怀里一丢,不耐烦道:“给我扇凉。”
那美婢双手执扇,卖力地为二少爷扇风,马城倒是不怎么出汗,心静自然凉嘛,是弟弟我大婚,你紧张个甚。
马熠吃着井水浸泡过的习惯,突然含糊不清道:“城弟,宣镇援兵道了。”
马城不满抗议道:“二兄,我明日大婚。”
马熠放下西瓜皮,轻笑问道:“真不想知道?”
马城无奈看着他,只能追问:“宣镇来了多少兵马。”
马熠顿时神采飞扬,拍桌笑道:“精骑八百,步卒三千,宣镇这次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大兵来援了。”
马城也稍觉有些意外,突然想起来祖父马芳是做过宣府总兵的,也就是释然了,宣府,还是肯给马老大人面子的,这就是长辈余荫祖宗保佑了。
兄弟两人闲聊了一会,起风了,天凉了下来,细细的秋雨下了一夜。
第七十二章 成亲
第七十二章 成亲
翌日天色放晴,大清早的,马城就象个木头人,被一帮丫鬟姑子打扮摆弄,该出门迎亲了。
十字街,马城披红挂彩骑在高头大马上,左右马国忠,丁文朝,小三小五,个个挺着肚子做威武壮。总兵府公子大婚是开原的大事,早有开原百姓沿街围观,让马城这厚脸皮的人,也浑身的不自在。
骑在高头大马上,马城突然想到了前世父母,部下,好友。
前面爆竹声响了起来,马城惊醒过来收拾心思,打起精神,哈哈一笑带着一众部下,迎亲去也。身后是一顶六人抬的彩轿,还有一个戏班子,唱着戏,一片喜庆。迎亲队伍一到,于府这边的筵席就开张了,于氏族人,还有贺喜的宾客连同来迎亲的队伍,四人一席,设了六十席,酒香菜香,热闹喜庆。
于氏祖籍山东济南府,久居开原,也便在开原开枝散叶了。
于氏族人除了在军中效命的,便是行商,家中倒也十分殷实,衣食住行都是一副儒雅的做派,说起来,开原于氏这一代倒还真出了一个举人,于凤君一母同胞的亲兄于泽明,字云昊,前几日方从济南赶来,大婚过后,便要去京城备考明年的会试,由此可见,马林对这门亲事还是很满意的,见人脸上便带着三分笑。
大明的读书人地位之高,可见一斑,家中出了一个举人,便可算是书香门弟了。
倘若于泽明能高中进士,倘若名次不是太差,再往大些想能做上一任清贵言官,开原于氏便可算是真正翻身了。
文武有别,马城对这位举人大舅哥,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到了申时初刻,马府派来催妆的礼生每隔半个时辰就来一拨,到了第三拨催妆者到来,日已薄西山,新娘子应该启程了,于泽明作为于凤君最亲的人要护送妹妹去马府,上彩轿还得于泽明抱上去。
髻带珠箍,额垂璎珞,婚衣鲜艳,容色照人的于凤君拜别堂上宗亲之后,披上红盖头。
被亲兄于泽明一手托膝弯、一手托背抱起来,于凤君眼泪顿时就下来了。
于夫人陈氏赶紧上前用绢帕帮女儿拭泪,抚慰道:“莫哭莫哭,小妹莫哭,会污了脂粉的。”
于凤君眼泪去止不住,于泽明横抱着小妹往堂外走去,两个送嫁老一左一右随侍,一人托着于凤君的高髻和盖头,生怕发髻歪了,盖头滑落,另一个牵起于凤君的裙裾将双足遮住,四个陪嫁的丫鬟跟在后面,还有两个随嫁的十二岁的小厮衣帽一新早已在院中等着。
于府依足了大家族的礼数,出手算是极阔绰的,生怕女儿被马府看轻了,这份亲情,也让马城心中有些感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被轻轻触动了一下。鼓乐声中,于凤君上到彩轿中,在夕阳斜辉下起轿,于泽明跟在轿边,前面是先行的戏班,然后就是二十箱彩笼,嫁妆,引的开原父老啧啧赞叹,为于府嫁女的大手笔叫了几声好。
临近马府,十二名梳双髻、扎红绳的红衣绿裤的喜童早已在桥东等着,这十二名喜童都是六到八岁的样子,一个个眉清目秀,脸蛋涂得红扑扑好似年画里的福娃,立在一边让戏棚和挑妆奁担子的过去。
待看到彩轿,喜童欢天喜地地迎上来,叫着:“新婚大喜,多子多福。”
于泽明心情大好,命陪嫁丫鬟就将事先准备好的用红绳串起的九十九枚铜钱,每个喜童一串,挂在他们的脖颈上。”
到总兵府时,天已经黑下来,迎亲的爆竹“噼哩啪啦”响起来,烟花灿烂,一股硝烟的气味弥漫开来,硝烟味在这时闻起来就是一种喜庆的味道,总兵府二进的大院子里,早已扎起十个大凉棚,每个凉棚可摆八席,贺喜的宾客这时已经将这六十席坐满,都在翘首等待新娘子到来,来贺的宾客当中除了开原军将,还有本地乡绅和名流,可以说开原的头面人物都到了。
新郎马城周旋于众宾客间,在唱礼的傧相引导下,和于凤君饮了合卺酒,然后手牵手进到厅堂,厅堂正中有“福禄寿”三星像,鼓乐声中,夫妻两人向外拜天地,向内拜福、禄、寿三星,再是夫妻交拜。
这时,马林和二太太吕氏走出来,坐在福禄寿三星像下,马城牵着于凤君拜见高堂,吕氏喜得合不拢嘴,拉着于凤君的手不住抚摩,笑眯眯说着什么,披着红盖头的于凤君不时点头说“是”,吕氏把一双金镶玉摺丝手镯戴在新娘子手腕上。
婚宴开始,马城携于凤君向众宾客敬酒,十个大凉篷八十席敬下来,虽然喝的是冲淡了的米酒不至于醉人,但这小半个时辰周旋下来,马城是没什么,于凤君就觉得脚痛了,她的高底弓鞋穿着不舒服,还好她不缠足,不然绝对支撑不下来,当然,象这样要敬八十席酒的婚宴也很少有。
“新郎新娘入洞房喽。”
喜童们欢快地叫着,很卖力地推搡着,马城牵着于凤君都有些跌跌撞撞,忙道:“别推得太急,慢慢走。”
闹了一阵洞房,十二名喜童被四个陪嫁丫头拖拽着送了出去,两个送嫁老请新郎新娘坐在床边,给二人各喂七颗小汤团,这叫“喂子孙汤团”,又叫“七子保团圆”,一个送嫁老把一对同样长短、红绳束腰的甘蔗交给马城,马城将于凤君的红罗盖头及花冠挑起并抛至床顶,两个送嫁老随即麻利地放下帐门,退出洞房,并将门从外锁上。
马城刚用甘蔗挑去于凤君的红罗盖头和花冠,还没来得及细看佳人的容颜,光线一暗,红纱帐从床檐两边垂下,那两个老快步出门,听得金属碰撞声,门反锁上了,马城愕然,他不知道还有这规矩,门反锁是什么意思。
正眼看于凤君时,于凤君一手撩起额前璎珞,眸光盈盈看着他,神情亦羞亦喜。
马城微笑道:“原来是怕新娘子跑掉,所以门要反锁。
于凤君赧然道:“为何要跑掉。”
马城心中大乐走回婚床,红纱帐低垂,撩帐进去,于凤君端端正正坐在床檐,嫁衣鲜艳,明眸皓齿。
第七十三章 欠饷
第七十三章 欠饷
马城早按捺不住心中火热,温柔道:“世妹,把鞋脱了,上床吧。”
于凤君双颊绯红,低低应了一声,脱履上床,跪坐着,既害羞又局促,不敢抬头,听得声马城也上床了,于凤君抬眼看了一下,又赶紧垂下眼睫,心“怦怦”直跳,却是一阵天旋地转,嘤咛一声,被马城看着俏脸凑过嘴来。
良久,云收雨散,这新婚夫妇你亲我爱,极是甜蜜。
次日一早起床,丫鬟便送来一对红衣绿裤的木头娃娃,置于床上,焚香奏祷,这就叫送子。
新婚夫妇沐浴毕,便去龙潭寺上香,这也是规矩。
回到宅中,夫妻两人再拜福、禄、寿三星,新妇给翁姑行礼、捧茶,于凤君从娘家带来的四个丫鬟,两个小厮也上前拜见,各有赏钱,然后是白青华婀娜多姿,领着下人婢仆来拜见少奶奶,于凤君也一一给见面礼,待白青华来拜见时,于凤君亲自扶起,让她站在自己身边,以示亲厚。
白青华用手帕掩着嘴,笑吟吟道:“少奶奶真美,象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呢。”
于凤君知她要来作怪,却又不忍责她,只是赧然之中又有七分甜蜜,心中其实是很感激她的。马城看着一个清冷娇媚的白妖精,一个娴静可人的于世妹,呵呵傻笑,方知温柔乡是英雄冢,此中滋味无人道。
婚后,小夫妻仍是住在总兵府。
马林是极传统守旧的人,分家,是他绝不会答应的。
于凤君嫁了过来,连马城在府中地位也有些不同了,毕竟是副将大人家的千金小姐,言行举止都带着三分贵气,不怒自威,连总兵府下人见了这位新嫁娘,都要恭恭敬敬的尊称一声少奶奶,这便是于凤君官家小姐的气质使然,那七分娴静,三分贵气,是庸脂俗粉万万学不来的。
马城这才深深体会到,为何古时候娶亲讲究门当户对,过了门的新妇身上没有这三分贵气,怕是连下人也压不住。马城和于凤君商量过后,本意将白青华也娶了过门,却被白青华一力阻止了,说是才方娶亲便要纳妾,怕于家面子上不好看,只能作罢,由此于凤君对这手帕交更加感激,以姐妹待之。
婚后数日,开原大营。
马城终于见到了宣府援兵,两千马军,三千步军,由一名副总兵,两名参将节制,实打实的宣府镇军精锐,甲胄马匹齐全,士卒也较为精壮。宣镇,这回是把家底都掏空了,也让马城需要重新评估万历朝,对九边将领的控制力度。
万历朝对九边重镇,控制力度还是很强的。
这一战,九边确是精锐尽出,家底便只有这么多了。
收了秋粮,开原眼下不缺粮草。
八百宣府精骑日日在城外放马,开原营兵加紧操练,护送军械的骑队每日出没,让开原内外逐渐弥漫着大战将起的肃杀氛围。
就连马城也接收了一批军械,一道军令,让开原团练正式成军了。
虽是战时编制,却也让马城这个团练指挥使,有了实权。
一次性接收了五百套棉甲,三百张硬弩,一百张步弓,检查过后,马城赫然发现这批军械都是库存,可见大明为了打这一仗,连兵部的库存都搬空了。眼下开原大军不缺粮,不缺军械,缺军饷。
宣府马军是月饷一两,步军五钱,五千兵马每个月的饷银就是三千五百两雪花银,这笔军费眼下自然是由开原府负责筹措的。每月三千五百两银子的军饷支出,算上人吃马嚼,不出三个月便能让开原财政崩溃,无力供养这样一支兵马。
宣府精兵总算是能领到军饷的,大批卫所兵可是领不到军饷的,三万,辽海两卫可是已经欠饷半年了。
大战在即,欠饷自然是发下去的,起码也要发一部分。
马城粗略一算,只是补发开原大军欠饷,就需要近十万两银子,这笔钱巡抚衙门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的。于是马林奏请补发欠饷的折子,在辽东巡抚衙门和内阁转了一圈,又被内阁,兵部推了回来,饬令开原府自行筹饷。
马城也早看穿了,朝廷没钱,辽东也没钱,欠饷,眼下在辽东是常态。
大军集结,庞大的军费让马城心叫侥幸,所幸有开原父老的支持,麾下团练是不领饷银的,才能让他维持着这一支千多人的民兵部队。
入秋,天气转凉。
这一日在总兵府,马城看着以手抚额,被大军饷银折磨到焦头烂额的马林,心生同情,十万两银子,马林咬咬牙也拿的出来,然则银子是万万不能拿的,拿出银子补发了欠饷,翌日便会招来言官弹劾,少不了一个违制逾越,图谋不轨的大帽子扣上来。
朝廷不给钱,镇守总兵不敢给,于是欠饷便只能拖着,这便是大明朝的荒唐。
一个拥兵数万的镇守总兵,就算马林富可敌国,也是万万不敢做的。
马林是精于兵事的人,自然也有解决之道,古往今来,解决此类问题的方法都是相通的,画饼。
盖着镇守总兵大印的公文,正安静的躺在桌上。
此战,一个真奴人头的赏格已经开到二十两银子,一个包衣辅兵的人头也有五两,画了好一张大饼,让马城都雷的外焦里嫩了,倘若朝廷真能拿出这笔赏银,区区建奴也就不足为患了,然则一张大饼画出去,多少也能提振一些士气。
马林命人将公文四处张贴,面露苦笑:“如之奈何?”
马城诚恳劝慰道:“此是大明边镇顽疾,非父亲之过。”
马林勉力挤出一丝苦笑:“话虽如此,可这饷银再欠下去,谁人肯出死力。”
马城突然心中一动,低喝道:“若儿子有一日为辽东巡抚,当除此顽疾!”
马林嘴角明显抽搐了几下,含糊道:“你待如何?”
马城心脏狂跳几下,左右无人便决然道:“复秦汉旧制,以军功授田宅,这辽东地广人稀,多的是无主的田亩地产,当可为之!”
话没说完,就被马林暴躁的训斥了:“住口,荒谬!”
马城也就讪讪住口了,军功授田这一说,也便是在老父面前随口一提,为他打开另一扇窗子,这政策在万历朝,自然是不可能实行的,怕是一提出来就要被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变成人人得而铢之的乱臣贼子。
第七十四章 凌云之志
第七十四章 凌云之志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这便是大逆不道了。
由是马林连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了,颇有些不满:“说什么混帐话!”
马城却不以为然道:“父亲错了,若论尚武之风,首推秦汉,秦汉时以军功授田,军功授勋,武人一生练武,闻战相庆,而与野兽搏斗为荣,故秦汉强绝天下,威伏四方,后赵人学秦,以三万骑灭匈奴十万,而至宋时文人当道,武人成为贱役,故两宋积弱,终为胡人所灭,我皇明若能复秦汉旧制,重振尚武之风,则辽东之患弹指可平!”
一番话说的马林眼皮直跳,拳头都紧紧攥在一起,却出奇的没有再出言训斥。
马城舔舔嘴唇,再引经据典鼓吹一番秦汉荣光,倒是让马林逐渐平静下来了,马城也并非是在胡言乱语,提出的主张虽然有些粗浅,可在理论上是无懈可击的,有大堆的史书可以佐证,秦汉之强尽人皆知,确实是在和游牧民族的战争中占尽了上风,便是这世上最博学的大儒,也万万挑不出错处来的。
有了扎实的理论依据,这恢复秦汉的政治主张便有了立足之本。
天下读书人言必称孔孟,马城便推一个秦皇汉武出来,怕是这天下的读书人脸皮再厚,也不敢说孔子他老人家,要强过汉武大帝吧。
作为穿越者,马城尊秦崇汉的想法,也是经过深思熟率的。
这天朝上国尚武之风不再,便是他凭借超越时代的军事才华,平了建州之患,日后还会有蒙古人,欧罗巴人,日本人来欺凌这个积弱已久的民族。故重振尚武之风,在这块土地上生生创造出一个庞大的武勋阶级,便是一劳永逸的治本之道,可保天朝上国世世代代强盛下去。
这便是一个潘多拉魔盒,马城却下决心要打开它。
说甚什么武人打天下,文人治天下,分明便是一派胡言,英格兰人只凭坚船利炮,便打下了一个日不落帝国,后世美利坚只有二百年历史,不尊孔孟,人人有枪,便成就了一个世界霸主,日本弹丸小国却武风盛行,便打的华夏文明几乎断绝,历代日本幕府将军,可也没见过几个文采出众的。
惟独堂堂天朝上国以文治天下,却治出了一个百年积弱的近代屈辱史,子孙遭殃。
谁人说武人治不了天下,马城便一巴掌拍过去,盖因本朝太祖,成祖便是两个不折不扣的武人。
沉吟良久,马林才阴沉着脸色训斥道:“儿戏之言,荒谬!”
马城也便一笑了之,眼下这番论调确是儿戏,日后倒是未必了。
两日后,马城携妻妾回了靖安堡,便关起门来请贤妻捉刀代笔,炮制出一篇《秦汉论》,将心中所想变成实际可行的理论。
这大逆不道的言论一说出来,便让于凤君两女惊呆了。
于凤君惊到睁大了秀气的眼睛,骇然道:“夫君慎言。”
连白青华也惊呆了,捂着小嘴骇然看着马城,俨然似看到了一个陌生人。马城却面不改色,和饱读经史子集的妻妾理论起来,夫妻三人从先秦论到皇明,马城稳稳是占了上风的,凭借多出五六百年的知识积累,每每能辩到两女哑口无言。
两日后,马城在妻妾面前说到泰西诸国,已然进入航海时代,并且占领了黄金之国,两女更是无言以对,盖因西南沿海,确实是有泰西人的,皇明最犀利的佛朗机炮也确是仿制泰西人的。
由是,马城说佛郎机人战船上,有超过三千斤重的舰炮,两女已然尽信了。
是夜,夫妻三人理论了一番,都有些乏了。
白青华先眼睛转转,轻笑道:“少爷有凌云之志呢。”
于凤君仍是有些挣扎,头低低的,让马城心中后悔,不该带给她如此大的冲击,这位世妹,毕竟是半个名教中人,一时很难接受如此大逆不道的观念,实属不该。因此闹到夫妻不和,便大为不值了。
马城看着凌乱的于凤君,值得柔声道:“某非乱臣贼子,治世当为人杰,若逢乱世,这乱世枭雄也是要做一做的。”
于凤君迷茫秀气的眼睛看过来,眼睛逐渐变的清澈如水,又决然道:“我家夫君自然是人杰。”
两人对视,马城心中一松,仿佛千斤重担卸了下来,若是连枕边人都无法说服,这乱世枭雄不做也罢。
春宵苦短,秋冬之交,开原兵马的操练日渐松懈。
军中将领也有诸多怨言,所谓兵贵神速,大军集结数月有余,却引而不发,对军心,士气都是极大的消磨。马林对此也毫无办法,从南方各省抽调的援兵未至,饷银不济,数万大军便只能干耗着,对开原也是极大的负担。
入冬之后,开原,三万两卫都出现了逃兵。
马林大怒,下令严惩,却任谁都知道欠饷不发,逃兵只会越来越多。
马城这才明白何谓拍脑袋做出来的决策,内阁诸公大笔一挥,九边兵马已苦等数月,南方各省援军还在路上,如此一番大费周章,所糜费的钱粮便是就地募兵新练一支兵马,此时也该可以成军了。
马城倒也理解内阁诸位大人的打算,所依仗的,无非是南方援军的火器之利。
南方兵马和北地兵马又有不同,装备的多是新式鸟铳,由是辽东众将只得苦等,先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季。随着天气转冷,士卒回营,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开原折腾了数月之后,奇迹一般恢复了往日了的平静。
冬至日,广顺关前。
广顺关早已完成了修缮,关前多了一条护城河,还布置了陷马坑,拒马桩。
关前千余士卒排开阵势,最前排是百名身披重甲,手持破甲长枪的战阵,二线是按照鸳鸯阵编练的轻甲步卒,清一色的制式棉甲,由大量刀盾兵,枪兵,少量弓手,弩手组成,左右两翼有骑兵掠阵,正后方则是三百余弓手组成的长弓阵。
经由残酷的新兵训练后,裁汰的新兵多达百人,剩下的便是开原子弟中的精英,也便是马城的起家力量了。
寒风凛冽,近一千四百民兵神情肃穆,竟无一人喧哗。
第七十五章 辩论
第七十五章 辩论
依稀让马城找到了后世的感觉,心中傲然,这支亲手操练的子弟兵对上满清八旗,野战尚且不足,用之守城却是绰绰有余了。在特定的地形条件下,马城极有信心给建奴来上一个惊喜。
团练指挥使大旗下,马城轻一摆手,三通鼓后凄厉的竹哨声响了起来。
关前战阵缓缓前移,压向前方并不存在的敌人。
实战,眼下这支精兵只差实战的锤炼,便会成为一支天下强军的种子。
战阵演练结束后,马城心情大好下令休沐三日。
营中虽是一片轻松,却任谁都知道开原大军士气已泄,全无两月之前厉兵秣马的气势。
马城深深体会到一鼓做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盖因这气势如虹的开原大军,凭的只是一股被鼓动起来的血勇之气,这股血勇之气一旦泄了,那便象是药劲过后的大烟鬼,很快便打回原形了。
马林终究是按捺不住,愤而上书,大骂南省援军贻误军机,论罪当斩。这封奏折终究是被开原众将拦了下来,身为一镇总兵,马林虽有直奏天子之权,可这封言辞激烈的奏折,终究是压在了总兵府书房的砚台下面。
又过了几日大雪封山,天气很快冷到滴水成冰,便是开原众将皆心有不甘,也只得解散各部兵马,躲进卫所大营,期望能够熬过这个难挨的冬天。却任谁都知道这个严寒的冬天,并不是那么容易熬的。
十余日后,各卫所陆续有冻饿而死的军户,便是士卒也有冻死冻残的。
马城对此颇为无奈,天气越发寒冷了,靖安堡只保留了少量兵马,多数民兵都解散回家了,兵备道衙门的征粮公文,被马城硬硬的顶了回去,因此八庄二十四堡都有存粮,部下千余兵马倒不至忍饥挨饿。因此八庄二十四堡,对马城更是死心塌地,每日都有各庄各堡的冬狩队,将新鲜的野味送来孝敬。
这一日,马城端坐在书房,信手将兵备道衙门的征粮公文仍进炭盆。
那白妖精看着有些心惊肉跳,吐了吐香软的小舌头道:“老爷,真是要硬顶着么。”
马城装模做样拨弄着脚下的炭盆,颇有些不以为然,粮食是万万不能交的,交了存粮,半年来苦心操练的虎狼之士,可就要变成软脚虾了。
于凤君是官家小姐,也皱眉道:“夫君,此事多有不妥之处。”
马城一笑莞尔,却不解释,硬顶兵备道衙门自然是要遭弹劾的,那兵备道衙门的弹章多半已经在路上了。
只是替妻妾紧了紧身上的狐狸皮坎肩,轻声叹道:“真冷。”
两女见说不动他也颇有些无奈,只得话起家长里短,说起来这个冬天格外的冷,也让马城领教到了传言中的小冰河期,非是空谈而是确有其事,房中虽然生了炭盆,却仍是冷的令人心悸。
和妻妾话了一会家常又论起吏来,今日论的乃是宋史。
一妻一妾皆是出身书香门弟,论起史来,让马城心生感慨果真是要门当户对,这小日子过的才能美满。
论起宋史,马城更是颇有些私货,今日论的是两宋为何积弱。
在妻妾面前马城侃侃而谈,宋之积弱,在于重文抑武,强干弱枝的禁军,厢军制度,痛陈重文轻武之害,是要亡国灭种的。于凤君颇有些不忿,反唇相讥,言武人干政,权柄过大,始有汉唐蕃镇之乱,因此武人当国,终究是要天下大乱,重演蕃阵割据的乱局。
马城被娇妻辩的口干舌燥热,方知娇妻才女之名不是白来的。
白妖精却有没有他两人的好兴致,打着哈欠扭着纤腰回房睡觉去了。
面对娇妻亮闪闪的眼睛,马城无奈只得抛出超越时代的理论,明言武风强盛,倒未必会天下大乱,强大的武勋阶层只要引导得法,也可以走上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对外扩张和殖民。自然,这条完全不同的出路需要建立一支强大的水师,非如此一切都是空谈。
一番话,说到于凤君陷入深沉的思考。
马城看着有些迷茫的娇妻,偷摸着擦了把汗,要折服这才女实是有些勉强,若再论下去他这半调子史学家,多半就要露怯了。
沉吟良久,于凤君才叹息道:“夫君有经天纬地之才,妾身拜服。”
马城老脸微红,厚着脸皮挽住娇妻纤细的腰身,这一晚自是春风数度,享尽了娇妻美妾的温柔逢迎。
天气越发寒冷,每日和妻妾在房中说说笑笑,这日子过的倒也安逸。
除夕夜,马府,
万历四十七年的除夕,马府比往年冷清了许多,鹅毛大雪覆盖下的开原,似是一座没有人气的鬼域死城。马府规矩自是很森严的,丫鬟小厮连走路都踮着脚夹,生怕触怒了脸色阴沉的总兵大人。所幸马林对大家闺秀的儿媳很是满意,温言婉语的关切几句,才让马府多了几分生气。
开原大军的处境十分不妙,被严寒大雪困在大营之中,动弹不得。入冬以来,各屯堡冻饿而死的军户不少,马林虽派人发了些粮食,在城内城外都设了粥棚,可每日仍有百姓冻饿而死,卫所军中也有大批人冻伤冻死。
马城安坐在梨花椅上,自从融入了这个时代,也变的心如铁石了。能做的父亲已经都做了,军粮是万万动不得,开原储备的军粮除了供应大军,还有部分送去了叶赫部,没有开原的军粮接济,遭了雪灾的叶赫部,也很难渡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马城正咬着一片凉透的白斩鸡,府外传来几声马嘶,亲兵来报,叶赫来人了。
马林精神瞬间振奋了起来,轻声喝道:“蠢材,快请进来!”
亲兵低头施礼退了出去,马城也起身迎客,心中叹气,病急乱投医,叶赫万余精骑便是开原大军最后的底气了。心中一个计划渐渐的成型,务必要保全开原大军的精华,这便是先知先觉的巨大优势了。乃至于其他三路大军,马城早已死了心,情势如此,那三路大军是他救不了的。
叶赫精骑倒是可以拉拢利用的,拉拢不成,也不能平白送与建奴。
马城的计划是死守开原,守不住便要带走开原大军,开原大军,是这大明辽东最后的精锐了。
第七十六章 出兵
第七十六章 出兵
正月里,高府。
于凤君往内宅高夫人房中问安,马城则被高贞请进前厅叙话。
一月不见,高贞面上多了些许风霜,连手上也多了几个冻疮,可见他麾下的卫所兵,这个冬天捱的十分辛苦。
两人吃了一盏热茶,高贞神神秘秘的递过一封秘信。马城翻看着高府二公子从京城送来的秘信,异常细致,二公子的秘信意味深长,笑言京中有几位御史言官,连着几日在朝堂上蹦达,说甚什么大军在外,未率胜先率败,后被陛下中旨申饬,闭门思过了。
马城看到呆住了,终领教到了大明文人的无耻。
未虑胜,先虑败,这论调不是马某先提的么,怎么着就被抄袭了。
马城无言,却被高贞一句话点醒了:“只是中旨申饬,陛下的身子,怕是真的不太好了。”
马城一震惊醒了,也折服于高贞的政治嗅觉,只从一副申饬的中旨,便读出了这么有价值的信息,皇上的身体怕是真的不妙了,不愿多事,否则这几位上蹿下跳的言官,便不是申饬这么便宜了,至不济也是要革职的。高贞今日颇有些落寞,迫着马城陪他喝了许多酒,临回了马府还被于凤君好一通埋怨。
朦胧醉眼中,娇妻美妾的窈窕身影变的模糊了起来。
数日后,一队骑兵闯进了开原,建州大军进犯叶赫,前锋正红旗已连下十余寨,叶赫请援。
入夜,总兵衙门。
马林脸色如同冬日般冰凉,于化龙,高贞众将也面有苦色,任谁都想不到建州兵马,会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大举进攻。叶赫告急,在建州正红旗兵锋下,三日间被破二十余寨,人畜马匹皆被掳掠一空。
安顿好了求援的叶赫使者,连马城心中也有些苦涩。
这个时机,建奴挑的真是太好了,正一拳打在辽东各部的软肋上。
建奴这便是以战养战,每攻破一寨便大肆掳掠,只是掳掠的牲口马匹,便足够弥补冬日里出兵的消耗了。
换做明军便不成了,大部明军,还躲在大营里忍受着严寒。
马林终究是按捺不住,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上,咬牙骂道:“建奴猖狂!”
众将皆是相视无语,诸位多是积年老将,深知这种天气出兵便是找死,自幼生长在穷山恶水之间的建奴可以不畏严寒,各部明军却是不行,九边精锐尚且可以一战,然则南方各部援军到了这冬日里的辽东,多半是不成的。
沉吟过后,高贞轻咳道:“最怕朝中诸公趁机发作,经略大人又是个没主见的。”
连马城脸色都变了,正月里,南方援军已进至山海关,这进兵的圣旨已经下了两次,二百万辽饷也见底了,最怕杨镐顶不住朝中压力,奉旨进兵,那便祸事了。马林烦躁的摆了摆手,众将识趣的施礼告退。马城出府之后看着天上乌云,突然打起精神翻身上马,数十骑蜂拥出了开原城,在雪地上留下杂乱的马蹄印。
数十骑在广顺关外停下,马城缓缓勒住战马,忽的意气风发道:“传令,点兵!”
部下亲兵纷纷调转马头,往八庄二十堡的方向飞驰而去,人喊马嘶声中,静谧的广顺关,靖安堡如开水一般突然沸腾起来。
十余日后,开原城外。
开原大军集结之后,进犯叶赫的正红旗退兵了,经略大人的进兵命令却不容更改了。匆忙集结起来的开原兵马,凑齐了三千骑兵,万余步军,便带着大批军户,民夫,驮马,辎重粮草进兵三岔口。
北路大军精锐尽出,留守开原的,便都是孱弱的卫所兵了。
马城接了军令率千余团练民兵,落在后队,负责拱卫大军粮草。
千余人的民兵倒是都有马匹代步,扩充至两百人的亲兵队更是每人双马,看的二哥马熠嘴角直抽。出了三岔口,白雪覆盖的道路越发难行,一万五千精锐兵马,两万民夫组成的大军拖的很长,运粮的大车,炮队的驮马很快搅在了一起,一片混乱。马城揉搓着冻僵的手指,看着炮队士卒用鞭子抽打着一群民夫,把一门将军炮从雪窟窿里推出来,感觉连嘴角都冻僵了。
马熠也是满面无奈,这便是明军的无奈了,行军途中的炮队,三三两两走在一起的神机营火铳兵,是毫无作战能力的。一阵西北风吹过,卷起漫天的雪花,让马熠脸色越发铁青,这种天气,他部下的神机营连点燃火绳都不可能,手中的鸟铳就是根烧火棍。马城越发佩服自己的明智,在这风雪交加的辽东,仿英格兰长弓果然比鸟铳靠谱多了。
一阵风雪过后,别说火绳吹灭了,就连药池里的引火药都点不着。
也不知道那些穿越后玩排队枪毙,大杀四方的能人是如何做到的,马城自问是万万做不到的,倘若此时有数百精骑冲过来,马城自问也只能仍下大炮,辎重逃命去了,稍慢一些,部下一千多兵马便会被乱兵冲散,然后溃败。
漫天风雪中,开原大军拖成了长长的行军队列,一日夜后前锋侦骑已出了三岔口,直奔抚顺联络西路大军杜松部,后队粮草大炮还远远的甩在铁岭卫,一日夜间,马城终亲身感受到这时代征战的不易,难,难,难!
史书上寥寥数笔,却道不尽辽东将士的疾苦。
幸而丁文朝,马国忠等人皆是身经百战的镇军老人,两人各领了一支马队前后呼应着传递消息,侦骑放出了十里。辎重营一位游击,数位把总也俱是马林从辽东总兵任上带过来的,皆是积年老将,一天一夜间辎重营虽磕磕绊绊,行军速度缓慢还死了几个民夫,却总算没有出什么纰漏。
晚间,三岔堡。
漫天风雪终于停了,晚间的辽东却越发寒冷,开原大军将小小的三岔堡挤的水泻不通,进了屯堡,大批民夫或坐或卧,齐齐躺倒在冰冷的雪地上,任军官如何打骂也不肯起来了,马城兄弟无奈,只能命人生火造饭,熬制姜汤,任由大炮粮车散落在道路两侧。
这些民夫已经筋疲力尽了,再逼下去可是要死很多人的。
第七十七章 骄纵
第七十七章 骄纵
马城方才下令放出哨探,中军大帐马林的手令便到了,一封手令将马城兄弟骂的狗血淋头。马城兄弟被骂的脸色发苦,相视无语,只得狠下心来命部下军兵,用马鞭,棍棒将民夫驱赶起来,惨号声中,马熠亲手砍了数个躺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民夫,大队民夫才慢慢的动了,将散落在路边的粮车,大炮聚拢起来。
马城坐在篝火旁边早已麻木了,一日夜间,辎重营冻饿而死的民夫已超过百人。
这便是战争,战争非是风花雪月,而是人命堆出来的,两万民夫多是军户出身的老弱,本就孱弱,能熬过这场大战的便只有青壮年了。各吞堡中,还有数万家中没了男人的妇孺,也不知有多少能熬过这个冬天。
亲兵将一块烤好的獐子肉递了过来,肥美的獐子肉咬一口满嘴油。
匆忙吃了几块獐子肉,马城将二哥马熠和他的神机营赶去睡觉,自家带着亲兵巡视驻地,千余名团练在三岔堡西北占了块地盘,生起篝火,搭起兽皮缝制的帐篷,倒是吃的饱穿的暖,许多士卒已经在呼呼大睡。马城小心的在部下们中间穿行,心中大定,得益于优良的训练,大量肉食的将养,这千余开原子弟人人都养的身强体壮,短时间内,倒也不畏惧这区区严寒。
自然,时间久了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要累垮拖垮。
巡视过了自家营地马城心情大好,学着一名亲兵将牛油涂在手上,脸上避免冻伤,便钻进帐篷里酣然入睡。
翌日,清晨。
马城兄弟带着数十亲兵匆忙赶至中军大营,参加军议。
中军大帐里,诸位老将皆是一脸铁青,马城硬着头皮问过之后,方知西路杜松大军已出抚顺关,甩掉开原兵马一路向东去了。马熠终是年轻,按捺不住大骂了几声狂妄,匹夫,引来马林的一番训斥。
马城虽早知此战必败,仍不免有些火气,这杜松也委实太过狂妄了。经略使司的进兵方略,是西路军攻界藩,古勒寨,开原大军攻尚间崖,如此两路大军会合之后互相策应,相隔不过二三十里,中间虽隔着一条诨河,然则两路大军加起来近五万人马,即便战事不利也足以自保。
如今,杜松甩掉开原大军长趋直入,真真是骄横狂妄。马城身临其境,胸中无名火升腾起来,说甚么萨尔浒之战的罪臣,首推杜松,经略杨公虽无大才,威望也不甚足,可这进兵方略也定的四平八稳,奈何杜松此獠太过骄横,经略大人又能如何,此间争论可以休矣,萨尔浒之败首罪便是杜松。
开原众将多是不满的,一通牢骚过后,马林也只得和颜悦色安抚众将。
军议过后,马林也值得安抚道:“进兵吧,前军马队辰时出堡,攻尚间崖。”
众将虽心中不满却只得听命,马熠却有些急了,拍桌叫道:“父亲,后队辎重,炮营还陷在雪窝子里呢,如何进兵?”
开原众将不免又抱怨起来,大多是支持马熠的,杜松要抢功便由得他去,西路大军兵力雄厚,左右也不差这几日。众怒难犯,马林也只得下令前军马队稍停,等后营辎重跟上来,即刻进兵。
正午,辎重营。
亲兵护卫下,马城抬头看着天上大太阳,风雪停了,太阳也出了,这辽东的天气未免也太反常了。环顾周围,被粮车炮车碾过的泥泞道路,连马国忠也心中发苦,千斤重的炮车碾过大雪覆盖的路面,让道路变的泥泞起来,越发难行。
马城脸色不变,心中却是惊涛骇浪,终解开了一个千古之迷。
杜松大军为何会被浑河阻隔,以至两军不能相顾,说甚么建州兵马在上游筑堤放水,以奇计隔断了杜松大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多半是往自己脸上贴金呢,这二月里的辽东要如何筑堤。
此刻真相大白,杜松前军过浑河之时,浑河还是结着冰的,畅通无阻。
然则天气突然转暖,一两日间,这浑河上的坚固冰层也便不那么牢靠了,因此杜松大军便被浑河隔成了两截,骑兵是万万无法通过的。马城强压下心中惊骇,沉吟片刻突振奋起来,将后营辎重仍给自家二哥,数十骑飞驰去中军大帐。数十骑甩开后营在雪地里飞驰,马城突然想到这是一个契机,一个挽救开原大军的契机。
下午,开原大军东南三十里,浑河岸边。
千余精骑护卫下,连马林父子,游击潘宗彦,参将龚念遂在内的开原众将纷纷下马,踩着积雪走到了浑河边。马城脸色颇为阴沉,轻一摆手,一名亲兵硬着头皮驱策战马,踩上大雪覆盖下的冰层。
卡嚓,冰层发出一声轻响,让那名亲兵脸色苍白,慌忙控住焦躁不安的战马。连马林在内,一众开原将领脸色都变的铁青,那名亲兵无奈轻夹马腹,继续前行,只数息后冰层突然裂开,战马忽的一声嘶鸣,连人带马陷进冰冷的河水。左右亲兵一通手忙脚乱,才将那名全身湿透的亲兵救了上来,战马可是保不住了。
浑河边死一般的寂静,一众开原将领人人都是面色死灰。
军报,杜松前军万余精锐昨日已甩开中军过了浑河,攻界藩寨。
马林突的狰狞起来,打破死寂:“再探,西路中军进至何处!”
马队里分出百余侦骑,三五成群沿着浑河向东,飞驰而去。
马嘶声中,开原众将相视无语,看着面前大雪覆盖下的浑河,心中发寒,再过一两日这解冻的浑河,可就成了催命河了。
马林脸色由青转白,又呵斥道:“回营!”
大队精骑护卫着主帅仓皇回营,却又被马林下了封口令,此为机密,若有泄露只字片语者,立斩。
当夜,开原中军大营。
灯火通明的中军大帐里,除前锋马队外开原将领云集议事。
侦骑回报,杜松轻兵冒进,亲率西路军前锋万余兵马猛攻界藩寨,中军,后队却仍在浑河对岸。中军大帐瞬间鸦雀无声,任谁都知道西路军前锋万余精锐完了,却无一人敢说出来。最可怕的是杜松此刻,仍全然不知浑河已解冻,所部万余精锐后路已被解冻的浑河隔断,并且天气转暖明日局势只会更糟。
第七十八章 西路惨败
第七十八章 西路惨败
马林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显是想到成了孤军的杜松前军,即将全军覆没的惨状。一只粮草补给,中军,后队被浑河完全隔断的孤军,溃败只在旦夕之间,一旦实力雄厚的西路军溃败,开原大军也便成了孤军,处境尴尬。
马城反倒轻松起来,西路军是神仙下凡也难救了,开原大军却大有可为。
此刻和前世不同,开原大军被先知先觉的马城阻止在三岔堡,只有前锋两千马队在三岔堡东十五里。提前洞悉了浑河解冻,西路军前锋即将覆灭的马林,是万万不会孤军进逼建州的,那便是找死了。
一天一夜,这便是马城为开原大军争取到的宝贵时间。
大帐中皆是积年老将,皆知杜松前锋万余孤军,溃败只在旦夕之间,能撑过明日已是侥天之幸。杜松前锋大军皆是精锐骑兵,前军若败,则停留在浑河对岸的西路军步军,后队辎重营插翅难飞,连撤回抚顺关都绝无可能。
最要命他们是停在浑河南岸的,杜松是渡河向北攻的。
前军若败,从赫图阿拉赶来的八旗精骑,会象潮水一般将这支步军淹没。马城脑中也清晰浮现出一张辽东舆图,如潮水一般的八旗骑兵淹没了杜松的中军,后队,轻取抚顺关,之后闲庭信步一般伐木造桥,淹没了已是空城的抚顺,而后从四面八方向三岔堡蜂拥而来,将开原大军团团包围。
只是因为马城的先知先觉,开原大军尚有一线生机。
在西路大军全军覆没之前,开原兵马仍有回旋余地,或全军撤回开原,或进至抚顺据城而战,无论是何种选择,开原兵马都占据着先手。
这一夜,中军大帐灯火通明。
开原众将皆倾向于撤回开原,或撤至铁岭卫据险而守,如此可保开原大军不失。马林却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派去沈阳经略使司示警的骑兵已经派了三拨,开原大军却等不得杨大人的手令了,大军停在无险可守的三岔堡是死路一条。
或撤回开原,或进兵抚顺,天亮之前便要有个决策。
看着老父阴沉铁青的脸色,马城心中暗暗叹气,心知这满脑子忠君报国的总兵大人,是万万不会下令撤兵的。开原兵马停在三岔堡,逡巡不前已是违抗军令,倘若再撤,这便成了乱臣贼子了,乱臣贼子万万做不得。
马城心中有些苦涩,死守开原是不成了,什么登高一呼王八之气散发,从者如云只是蠢话。父为子纲,此刻便是明知必死,父帅一声令下,马城兄弟也只得慷慨赴死,倘若敢违抗军令,多半会被推出去砍了。
天将将亮,马林终于长身站了起来,木然道:“进兵吧,守抚顺。”
一言既出,众将再无半点转圜余地,纷纷施礼,出帐,各自整顿所部兵马。
事到临头,马城反释然了,死守抚顺倒也是一条出路,守住抚顺则辽东尚有可为,守不住自然是万事休提。
天色大亮,开原大军缓缓开拔,进驻已是空城的抚顺。
下午,抚顺城东。
残垸,断壁,缺了大半的城墙,便是此刻的抚顺东城墙。残破的城墙是去年间,建奴攻破抚顺之后拆掉的,连同城墙上的大炮,瓮城都拆掉了,城中只有少量百姓,多半是被掳去建州做了奴隶。马林无奈只得打散车营,用大量炮车,粮车沿着废弃的城墙,代替城墙组成一道绵延的防线。
之后马林下令背城列阵,将大军悉数布置在城外,列成大阵,民夫并后队老弱在城外开壕挖沟,共计开挖了三条战壕,第一道战壕外布置了大量火炮,火炮中夹杂着全部的神机营鸟铳手,第二道战壕中布置着大批奇兵营士卒,以鸳鸯阵法编练的奇兵营,士卒以刀盾手,枪兵为主并有少量弓努手。
第三道战壕后面,便是各部最精锐的马队了。
马城站在残破的城墙上,看着城外一万五千大军组成的野战大阵,一阵牙酸,这依托三道壕沟建立的大阵,几乎将开原大军悉数填了进去,依着马林的性子,恨不得将中军马队也一古脑填进去,弄的三道壕沟皆是挤满了人。
马城看着这个令人无语的呆阵,总也不能去埋怨老父。
马林生平并没有打过大仗,排兵布阵还是昔年跟随祖父马芳,和蒙古游骑打仗的那一套。
和蒙古游骑见阵,这呆阵自是万无一失的,大阵中兵力越厚实,挤的人越多,蒙古骑兵自然便越发无处下嘴了。
然则这一套战法对上建州八旗,便大大的不妥了,建州八旗可不是蒙古。
依马城看来建州八旗并不是骑射,而是正经八百的步射,步弓射程远超骑弓,对上鸟铳也是占着便宜的。这人挤人的轻步兵大阵,一旦面对建州八旗密集的远程步弓攒射,连个辗转腾挪的空间都欠奉。
然则马城也无可奈何,空口白话,老父也不可能让他来做三军主帅。
开原众将都是打老了仗的,虽说对的都是小股蒙古兵,可资历,经验也远胜一个团练指挥使。
马城猛然想到了那句谚语,女真不满万,满万不能敌。此句谚语,说的便是建州八旗的野战之法,骑兵冲锋吸引火力,重步兵尾随骑兵冲锋,步弓手尾随攒射的战法了,此种战法,对城下的明军呆阵几乎是完克。马城不免打个寒噤,只有身处这个时代,方知努尔哈赤此人的军事才华,近乎于妖。
看着城外三道壕沟越挖越深,马城决然下了城墙,召集部属。将入库粮草仍给后营营官,马城决意将部下团练兵布置在城内,巷战,是最后的翻盘希望了。千名团练兵训练有素,组织得法,是马城敢于巷战的资本,城中多的是空房子,可以藏兵,最终马城将决战地点,选在知府衙门前的街上,街道宽敞可容八马并行,街道两侧则是一排排的青砖瓦房,原是抚顺府衙重地。
每五十人一队的长弓手上了房,在街道两侧的房顶上,居高临下组成了交叉火力,长街上洒满了碎瓦,蒺藜,长街尽头,则用大车拒马组成了街垒,街垒之后,便是两队百余人的重甲枪兵阵,以鸳鸯阵编制的轻步兵,最后是马城的亲兵队,也是最后的预备队。
入夜,千余团练便借住在街道两侧的民宅里。
第七十九章 血战
第七十九章 血战
清晨,抚顺城外。
以三道深壕为依托的野战大阵已成型,壕沟内外塞满了人,篝火处处,外围只有少量侦骑游荡。马城站在一段残破的城墙上沉吟起来,抚顺无粮,大军所携粮草仅够十日之用,十日之间,这场大战便也该分出个胜负了。
正沉吟着,远处突然升起数道狼烟。
马城脸色微变看着城外阵地上,围坐在篝火旁边取暖的士卒们,被哨官,营官们呵斥着抓起刀枪,组成厚实的两道防线。最前排的炮手慌乱的点燃火把,准备操炮。马城站在十数米高的破旧城墙上,目力极好,当先看到稀稀拉拉的溃兵,三五成群往抚顺城退却,只有少许人是骑着马的。远处的溃兵越来越多,前军突然一声炮响,呼啸声中一枚铁弹划破空气,落进稀疏的溃兵队伍里。
中军大营随即分出一队骑兵,赶至阵前,约束着溃兵绕过军阵往抚顺城中撤退。马城脸色木然,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在这两军对阵,千军万马之中个人力量的渺小,便是把他精心训练的千名团练都填进去,怕是也翻不起几朵浪花。
溃兵潮很快变的稀稀拉拉,让丁文朝这等狠人也心中发苦,苦涩呻吟道:“西路军三万大军,俱是精锐,便只剩下这些残兵?”
马城面无表情,身边亲兵却都是一片凄然,这便是辽东将士的苦处了,辽东各部以步营为主,打了败仗便是全军覆没,两条腿的人如何能跑的过四条腿的畜生。
一片凄然中,马城忽的低喝道:“守不住抚顺,我等便合该如此了。”
左右亲兵生生打个寒噤,打起精神,身上倒是多了几分勇悍之气。
惟独丁文朝仍恨恨骂道:“杜松该死,此獠误国,论罪当灭其九族!”
马城不语,马国忠却放肆道:“此獠多半是死在乱军中了。”
丁文朝又愤然道:“死了,倒是便宜了这老贼!”
马城任由部下发着牢骚,心知这大明朝的常例是人死为大,杜松人都战死了,这罪责自然就没人追究了,说不好还能落下一个身后哀荣。前军突然又是几声炮响,炮声很快快响成一片,硝烟弥漫,将前军炮队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雾中。这时马城才看到远处两里开外,正在努力控制战马的大队建州骑兵。马城看的嘴角直抽,二十几门将军炮齐射,人没打着,倒是把建奴吓退了。
建奴骑兵倒也知趣,只远远的转了几圈就退兵了,硝烟好一阵子后才散开,现出正在装填炮弹的前军炮队,至此马城可以确定,这沉重的将军炮还是用于守城,方有奇效,用之于野战实在多有不便。
一个时辰后,马城脚下的城墙微微颤动了起来。
从高处望去远方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建州大军如蚁群一般席卷过来,很快占满了荒野上每一寸土地,见首不见尾。马城被深深的震撼了,被乌压压无边无尽的骑兵大军,压迫的似喘不过气来。
而历史却在此时悄悄的改变了,原本历史上的开原大军被围在尚间崖,西路军突败,开原兵马侧翼暴露在建奴兵锋之下,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刻开原兵马却背靠抚顺,虽无结实的城墙庇护,却花了一日夜时间修筑了三条壕沟,建立了三条厚实的防线。最重要的是,大军上上下下有了一个统一的认识,死守抚顺。
号角声起,数里外乌压压的骑兵大军缓缓停了下来。
只稍许过后,前部骑兵便缓缓加速,向着抚顺东门压了过来,抚顺城下顿时一片忙乱,前队炮营有人连滚带爬,仍下大炮滚进第一道战壕,随即被几名凶悍的前队哨官砍了脑袋,混乱的炮队被弹压下去,大批鸟铳手早已从战壕中蜂拥而出,在炮队前面排成横队,点燃火绳。
轰鸣声中,二十余门射程较远的将军炮率先开火。二十多颗硕大的实心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高速,砸向正在慢跑加速的建奴骑兵,要么近了要么远了,还有几颗炮弹诡异的越过了骑兵队列,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只有两颗炮弹带着呼啸声砸进了骑兵队列,马嘶声中,十余骑兵连人带马,象玩具一般被实心炮弹撕碎了。
炮弹撕碎了骑兵队列还有余力,落地之后又弹了几下才重重的落地。
马蹄声轰鸣,马城脚下的残破城墙又轻轻颤抖起来,散布在前线的炮手们惊慌的喊叫声中,佛郎机,虎蹲炮,大批鸟铳手陆续开火,第一道壕沟很快被硝烟笼罩,只能看到硝烟中不停闪烁的火光。冲锋中的骑兵队列顿时伤亡惨重,前几排骑兵连人带马,被无数霰弹打成了血葫芦。震天的嘶吼惨叫声中,更多的骑兵冲出队列,轻松撞开了稀疏的木制拒马,挥舞着长长的狼牙棒大砍刀撞进前军阵地。前军神机营瞬间就崩溃了,炮手仍下大炮,鸟铳兵仍下火枪,许多士卒被全速冲锋的骑兵硬生生撞飞了。
马城手脚都有些冰凉,不忍再看,说甚么三段击,五段击之类的笑话,神机营两千鸟铳兵,三百余门装填霰弹的小炮集中全部火力,也只放倒了前面三到五排的披甲铁骑,倏忽之间,后排人马俱披甲,悍不畏死的铁骑便冲到面前,野战之中,精锐神机营在建州铁骑暴虐的冲锋下,几乎便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便是在栓动步枪时代,步兵阵地也挡不住骑兵冲锋,更何论万历年间的明军。
前军崩溃,大批神机营士卒摔进第一道壕沟,建州骑兵冲锋的势头也尽了。
嘶喊声中,大批刀盾手,长枪手从第二道壕沟中蜂拥而出,潮水一般淹没了残余建州骑兵。马城眯起眼睛看着亡命搏杀中的建州铁骑,只余两三百人的披甲骑兵明知不敌,挥舞着长兵器且战且退,不时有披甲骑兵被掀翻下马,却终究是被大部骑兵掉转马头,趴伏在马背上扬长而去了,将将绕过战壕整好队列的开原马军,赫然是连追击都来不及。
也不知过了多久,喊杀惨叫声终停了下来。
第八十章 缠斗
第八十章 缠斗
漫山遍野的建奴骑兵缓缓退却,退至五里外重新整队。
前军第一道战壕内外一片狼籍,只是五百余铁骑一次试探性的冲锋,训练有素的开原大军神机营就被击溃了。马城丁文朝众人默然无语,两千神机营鸟铳兵,三千炮手伤亡惨重,正在被队管,哨官,营官们驱赶着爬出战壕,重新整队,而城外旷野上,只倒下不到两百名建奴骑兵。
建奴终究是人,需要时间整队列阵,开原士卒也不是神,溃败的前军很难再组织起来。初次接战,双方皆是仓促为之,开原大军进驻抚顺一日夜间,能挖出三道战壕已竭尽全力,并未形成完善的防御体系,建奴铁骑则是太过骄横,五百披甲铁骑冲阵失利,怕是要全力来攻了。
看着五里外乌压压的建奴大军,马城再也按捺不住,直奔中军大营而去。中军大营中,马林脸色红润有些不正常的亢奋,正训斥着鼻青脸肿的马熠,马城问过方知马熠被溃兵裹胁摔了一跤,他的神机营阵亡过百人人带伤,十成战力已去了大半。
马城无奈劝道:“父亲,让二哥的神机营撤下来吧。”
马林却勃然大怒道:“混帐,往哪里撤!”
马熠感激的抬头看了一眼,倒十分硬气的梗着脖子,扭头便走,又被马城拦住了。
马林不满呵斥道:“城儿,你待如何,莫要辱没了祖宗威名!”
马城被这满脑子都是力战殉国的老父,弄的有些无奈,只得耳语道:“父亲,我父子三人生死事小,总要多拖得建奴大军几日。”
马林先是一阵迷茫,而后沉吟,过度亢奋的情绪似是有些缓解了。
马城又委婉建言道:“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若我父子能将这建奴大军拖在抚顺,如何?”
马林沉吟之间,下首众将也沉吟起来,琢磨着这一个拖字的妙处。
沉吟之间,参将龚念遂突道:“大人,若能拖的住十天半月,这倒是一条妙计。”
这话让马城都有些心虚气短,能拖个三五日已是侥幸,十天半月是想都不敢想的,若真能拖上个十天半月,东南尚有两路大军直取建州老巢,至不济也能杀个元气大伤,营中诸位可都要名垂青史了。
马林又沉吟一阵,方才问道:“说,要如何做?”
马城决然道:“退兵,进城!”
营中顿时一片哗然,马林色变训斥道:“荒谬,大军列阵而战尚且不敌,退兵进城又能如何!”
营中众将也是一片哗然,多是在摇头,并不赞成进城巷战,马城也知很难说服众将,营中多是百战老将,自然明白弃城不守是兵家大忌,以明军的孱弱若是打起巷战,怕是要全军尽墨的。马城无奈,只得沉默,非是诸位老将不知兵,而是少了数百年的军事知识,不知城市巷战的关窍。
非精锐兵马不可巷战,而马城自问精心训练的团练精兵,是最适合巷战的。
论小股兵马的组织能力,战术战法,马城自问麾下团练是冠绝天下的。
一片哗然中,龚念遂突沉吟道:“若能多拖上几日,分些兵马进城倒也未尝不可。”
一言既出,众将眼睛都亮了起来,纷纷附和这倒也是一条妙计,这抚顺城多守一日,便多了那么一分生机,分些兵马退进城里,至不济也能给建奴找些麻烦。马林脸色这才缓和许多,稍一沉吟,命二子马熠率残破的开原神机营退回城中,左右开原神机营也不堪大用,撤回城中也无关大局。
众将也是无话可说,虽心知总镇大人存了保全两子的心思,可总不会蠢到说出来。
军议完毕,马林振奋起精神,忽慷慨道:“诸位,名流青史只在今日,死战吧!”
开原众将纷纷振作起精神,施礼告退,各回本部弹压士卒,诺大个中军大营突然变的一片肃杀。马城默然看着老父安坐在马字帅旗下,施了军礼,便默默的躬身告退了,大军云集,还轮不到他的团练护粮兵上阵搏杀。一个时辰后,狼狈的开原神机营从前军撤了下来,六百人的开原神机营只余四百余人,手中有鸟铳的不到三百人,直接死于骑兵冲阵的不多,踩踏摔伤的倒是占了一多半。
马熠颇为惭愧道:“五弟,多谢。”
马城安抚片刻便命人带路,将三百鸟铳兵安排在知府衙门,这三百营兵也是训练有素的,当不至于碍手碍脚。
又半个时辰后,五里外的建奴大军再次缓缓压上。马城兄弟站在高处对视片刻,都心悸了,建奴大军前半部都动了起来,动用的兵马当在万人以上,动起来的建奴大军缓缓压上,让马城兄弟看的头皮都发麻了。等到大军停在两里开外,除了前队几十排披甲铁骑,后面缓缓前行的骑兵却纷纷下马列阵,一时间颇有些混乱。
马熠看的一脸茫然,好半天后才茫然道:“为何如此?”
马城深吸一口气后,才木然道:“步战。”
下马列阵的建奴兵马又花了小半个时辰,前排铁骑才缓缓加速,在开原前军大呼小叫声中,发起冲锋。马熠仍是一脸茫然,呆看着下马步战的建奴大军,浑然不知历史上十分神秘的建州八旗,在抚顺城下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炮声隆隆,飞出去的炮弹却比方才稀疏了许多。
硝烟弥漫,披甲冲锋的建奴铁骑只伤亡了少许,便再次击溃了羸弱的开原前军,冲垮了开原前军的铁骑在壕沟前减速,嘶吼声中,大批下马列阵的八旗步军越过冲阵的骑兵,冒着少量弓弩,三眼铳,各式火箭的攒射跳进壕沟。
马城眼睁睁看着后面大举压上的建奴步弓手蜂拥而至,在铁骑护卫下弯弓搭箭。马熠脸色刷的惨白,面如人色,连手脚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箭如雨下,第二道壕沟里冲出来的开原步卒,如割麦子般躺到了一片,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许多明军步卒被从天而降的破甲重箭钉在地上,惨号声响成一片。
开原大军颇为倚仗的三眼铳,火车火箭,完全被射程超远的步弓压制了。
第八十一章 巷战
第八十一章 巷战
时间仿佛凝滞了,数十轮箭雨过后下马步战的八旗步甲越过壕沟,生生撞进了溃不成军的开原步卒阵列中,一触即溃。马城扯着面无人色的兄长退守内城,走下城墙之前隐约看到,亲兵马队正簇拥着马字帅旗,仓皇中退往城内,心中一松长出了一口气,实力尚且雄厚的马队大部分撤进了抚顺城,这一仗还有的打。
半个时辰后,抚顺城内。
马熠呆坐在府衙门前,失魂落魄道:“怎会如此?”
马城默然看着他空洞无神的眼睛,忽低喝道:“诸位,披甲吧!”
左右亲兵纷纷应诺,将放在大车上的茅草掀开,露出一副副精良重甲,两个重甲步队武装到了牙齿,人手一杆破甲长枪,背后还有一柄斩马大刀,超过五十斤的负重让百余甲士显得越发悍勇。马城的亲兵队也是人马俱披甲,在抚顺府衙门前的长街上列成阵势,竟无一人喧哗。躲在民宅里瑟瑟发抖的神机营士卒,早看傻了,抱着火铳呆看着这支悍勇甲士组成的兵马。
马城在兄长背上轻拍一记,安抚道:“二兄,回魂了!”
马熠似被一片重甲寒光照瞎了眼睛,茫然过后才慌忙答应一声:“啊,要我做什么?”
马城故做轻松道:“二兄,让你的神机营先顶一阵。”
马熠这才回过神来慌忙召集部下士卒,三百火铳手就在长街上列成阵势,战战兢兢的顶在街垒前面。远近全是喊杀惨叫声,也不知有多少八旗兵涌进抚顺城,正四处追杀着开原溃兵。
马熠终是将门之后,很快镇静下来颤声道:“五弟,要怎么打我听你的。”
马城安抚的拍拍他肩膀,听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手握在白腊杆大枪的枪身上,突然一阵热血沸腾,远处传来尖锐的竹哨声,片刻后几十个明军溃兵连滚带爬出现在长街尽头,马蹄声隆隆,后面也不知道追着多少八旗骑兵。大队骑兵沿着长街追杀而来,箭如飞蝗,不时有背心中箭的溃兵惨叫着扑倒。最后一名溃兵惨叫着扑倒,大队八旗兵才赫然发现,长街另一头严阵以待的开原神机营。
“放!”
马熠尖锐到凄厉的叫声中,火铳轰鸣,五十步外策马狂奔的数个八旗兵,连人带马被打成了筛子,轰然倒地。硝烟弥漫,长街两侧的房顶上,无数弓手探出身体,箭如雨下,策马狂奔中的大队八旗兵猝不及防,中箭发狂的战马或冲进路边的民宅,或将背上骑士掀了下马,更要命的是远处同伴仍源源不断的策马赶来,能容纳八马并行的长街很快被挤的水泻不通。
直到丁文朝伸出一脚,将一个仍在拼命装填子弹的火铳兵踹翻,大队神机营士卒才纷纷回过神来,骇然看着长街另一边倒毙的大批战马,八旗兵的尸体,地上流淌的鲜血几乎将街道都染红了。两侧房顶上的弓手早已不知去向,只有房顶上流淌而下的鲜血,表明弓手们也承受了伤亡。
面面相觑的神机营士卒,似乎不敢相信这人间地狱一般的惨状,也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沿街倒毙的八旗兵死的很惨,多数人身上都插着几只箭,还有的被发狂战马踩的筋断骨折,还有被火枪攒射打成血葫芦的。
此时夕阳刚好落山,入夜了,抚顺城中四处火起,喊杀声仍是震天的响。
府衙前街,此刻却陷入一片黑暗死寂。
马城靠坐在一辆马车上,倒是并不担心散布在长街两侧的部下,长达半年的训练,让团练兵习惯了服从,习惯了纪律,服从,纪律,让团练兵们可以安静的潜伏在血腥的城市里,而不至于出现恐慌,统领每一队团练的基层军官,更是千挑万选的精锐士官,无一不是敢战之士,这便是马城敢于和八旗兵巷战的资本。
看着不远处冲天的大火,马城冷笑,也不知道多少八旗兵涌进了抚顺城,努尔哈赤总不至于狠到下令烧城吧。大队八旗兵涌进城容易,再想集结起来可就难了,在这通讯手段匮乏的冷兵器时代,想把陷入城市巷战的兵马集结起来,那便是痴人说梦了,双方人马都搅在一起,除非一方彻底控制了城市,否则便只能乱下去。
马城喟然冷笑一声,任努尔哈赤老贼用兵如神,也要吃马某的洗脚水,只要能把建奴大军拖在抚顺,倒要看看这其奸似鬼的老贼,还要不要建州老巢了。东路军刘綎所部,这时应该已经在扫荡建州了,刘大刀杀起人来自然是不会手软的。南路大军就在沈阳,抚顺外围还有叶赫精骑正在游荡。
马城心中隐有些得意,能将努尔哈赤老贼玩弄于股掌之中,足以自傲了。
智者千率,必有一失,怕是老贼此刻正是恼羞成怒,悔不该为了几个残兵败将,便将主力大军陷在抚顺。这老贼更料不到,城中还有一支养精蓄锐的精兵,正潜伏在黑暗里,时刻准备着从八旗大军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天色渐晚,吃饱喝足的马城昂然起身,一声呼哨,散布在几座大院子里的甲士,亲兵纷纷起身。
被惊醒的马熠骇然道:“五弟,你要做甚?”
马城放肆笑道:“自然是去杀人放火的。”
三月初一,抚顺城。
马城召集了两个重甲步队,两个长弓队,二百余人沿着府衙前街列队前行,小心的避开脚下的人马尸体,幸而三月里的辽东气温不高,尸体倒还不至快速腐烂,纵然如此,战后这抚顺城也得有好一阵子住不得人了。
两百余开原子弟悄无声息,只有甲片摩擦发出的声响。
出了府衙长街前面有火光,马城眼睛眯了起来,原是一处民宅被乱兵点着了,浓烟弥漫在街道上,视野极差。前队步甲队官只掩住口鼻打了个手势,五十人的步甲队就径直闯进浓烟夜色中,对前方未知的危险全无畏惧。
马城心中傲然,半年操练终看到成效了。
城中浓烟引发了夜雾,马城亲率精锐沿街直行,很快遇到了一队八旗兵,一队八旗兵人数大概百人,占据了数十座民宅正在生火造饭,多数人都卸了甲,还有不少正在喂马的,听不懂的粗鲁说话声,让马城脸色有些阴森,长途奔袭,连续作战,凶悍如八旗兵马也终究是累了,传闻八旗精锐可以在马上睡觉,人可以在马背上睡觉,不知战马会不会累。
一个拖字,便击中了八旗大军的软肋。
第八十二章 突围
第八十二章 突围
浓雾中马城轻一摆手,前队止步,后队弓手蜂拥上前,令人牙酸的弓弦响动,劲箭将几个正在喂马的八旗兵射倒,中箭的战马轰然倒毙,一轮攒射捅了马蜂窝,大群八旗兵从民宅里冲出来,却被强弓劲箭射的鸡飞狗跳,前面十几座民宅门外,很快躺倒了数十具尸体。
余下的八旗兵都被逼回了民宅,许多凶悍之辈上了院墙,房顶还击。
几声惨哼,对射中的长弓手终于出现了伤亡,前排数名弓手中箭载倒。
马城无奈,早见识过八旗精锐的凶悍,终究是从小抱着强弓长大的渔猎民族,伤亡是不可避免的,一声轻斥,两个步甲队冒着冷箭组成阵势,拔出斩马大刀撞进两侧的民宅里,开原步甲的刀法传自丁文朝,乃是戚家军的路数,颇为刁钻,兵甲士卒更是精通小组战法,三人一组进退有序,真真是这时代巷战的王者。
惨叫咒骂声中马城终按捺不住,提着大枪撞进抵抗最激烈的一座民宅,左右亲兵吓了一跳,纷纷簇拥过来护卫主帅,马城胸中却是热血沸腾,这些日子憋闷的鸟气发泄出来,仗着重甲护身直楞楞的撞了进去,大枪一抖,藏在门后的八旗兵被刺穿眼窝,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
一声怒吼,一个身材粗壮的八旗兵抡着狼牙棒劈头盖脸砸过来。
却不料马城向左突然一个滑步,用力过猛的八旗兵将半扇门都砸烂了,随即被马城的数名亲兵砍翻。马城再暴喝一声,将一个蹲在墙头上射箭的八旗兵刺翻,胸口一疼也不知中了几支箭,左右亲兵登时魂飞魄散大吼着撞进正房,将几个躲在窗边射箭的八旗兵大卸八块分了尸。
丁文朝魂魄魄散叫道:“大人!”
马城随手拔掉胸前的一支箭,放肆叫道:“无妨!”
众亲兵这才长出一口气,也被凶悍的主帅激起了血勇之气,红着眼睛四处找人杀。马城低头看着破开的甲,棉甲外面还套着一层锁子甲,如此近的距离上,三只箭也只破开了少许,箭头入肉不过半寸只是些许皮外伤,心中赞叹,大明没有甲士是因为大明养不起,绝不是因为重甲步兵已经过时了,重甲步兵,便是这时代的人型坦克,只要不是要害处受创,身体强壮的重甲步兵生存能力极强。
哈哈一笑,出了一口恶气的马城返身而出,撞进另一座民宅血战。大枪,在这狭窄的巷战中本十分不便,并不利于辗转腾挪,然则马城苦练多年的枪法,便只有刺,挡,滑步几招,虽身处狭窄的院落之中仍犀利刁钻,当面几无一合之敌,枪法大成,马城终体会到现代刺杀术的精髓,为之叹服。
想那两军在狭窄的战壕中拼刺,也是人挤人,人挨人的,便只有刺,挡,滑步这样的简单路数,其中并无半点花巧,便也是集古今中外长兵器刺杀的精华,刺杀术练到极至在这惨烈的冷兵器时代,也是独树一帜的。
天将将亮,阴沉沉的,院落中的喊杀声才平息下来。
筋疲力尽的马城撤回府衙前街,卸了甲,手脚颤抖有些脱力的迹象,再看出战的部下也是伤痕累累,步甲队阵亡十二人人人带伤,披甲亲兵死了四个,长弓手的伤亡更重,百名长弓手伤亡已然过半。痛快之余马城惟有叹气,巷战,偷袭,超越时代的小组战法仍打的如此惨烈,这争霸天下果然不是容易的。
部下士卒却异常兴奋,割了建奴首级堆在大车上,这是战功。
丁文朝兴奋道:“斩一百二十六级,贺喜大人。”
马城欣喜,连同昨日砍下的二百余级,马城精心布置的长街陷阱收获颇丰,已是建州八旗一个牛录的兵力了,所斩八旗兵多是正白旗旗兵,也有部分是正红旗的,俱是八旗最核心的精锐兵马,正白旗兵马统共才二十五个牛录,这一仗便少了一个,足以让老贼努尔哈赤痛彻心扉了。
天色大亮,马城决然下令撤兵,周围的喊杀声已多数平息,表明附近仍在抵抗的开原残兵已伤亡殆尽,再守下去便是死路一条。仍是步甲队前出开路,大批弓手掩护,神机营则护卫着运伤兵的马车,大队人马快速穿过抚顺城向西撤退,沿途每遇到大股八旗兵,则由马城亲率亲兵队披甲上阵,冲开八旗兵正面拦截便走,绝不恋战。
连续击溃了三股敌兵,面前的压力突然消失,几条街上都没什么人,只余尸体。
马城色变,这可未必是好事,附近出现真空地带,是因为附近的八旗兵被抽走了,集结起来了。
丁文朝爬上一棵大树观察片刻,突惊慌道:“是总镇大人的亲兵马队,在西门!”
马城脸色微变,环顾左右尚且平静的部下轻喝道:“列阵!”
披甲亲兵纷纷拔出斩马大刀,在还算宽敞的街上排成四列,缓缓加速,抚顺本是一座军镇,街道都是按骑兵大军快速通行的标准修建的,四马并行仍能全速冲锋,马城被丁文朝,马国忠等人团团护卫脸色阴沉,既如此那便只能拼命了,马氏一族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不得他见死不救。后队马熠也红了眼,拼命趋赶着神机营,团练兵,在步甲队的引导下大举压上。
行过三条街,前方喊杀声骤然清晰起来。
前面街上一支明军和不知道多少八旗兵,正沿着残破的西城墙两侧混战,正是退进抚顺城的开原马队,乱军之中,马城赫然看到十分狼狈的老父,在大队亲兵护卫下,正苦苦抵抗着身后的追兵,建奴两面夹攻,开原马营已身陷绝境。
马城摘下大枪,深吸一口气后低喝道:“冲!”
前队亲兵轻夹马腹,优良的西藏战马撒开四蹄先是小跑,越跑越快提到最高速的时候,马上骑士将斩马大刀横在一侧,整个人都趴伏在马背上,连人带马,从侧后方撞进正在射箭的建奴军中,沿途留下一地的尸体。建奴绝没想到会从城内,身后突然冒出来一支披甲铁骑,大队步弓手挤在一起,混乱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了,连滚带爬钻进街道两侧的院子里。
第八十三章 惨败逃生
第八十三章 惨败逃生
披甲铁骑轻松凿穿了建奴大队,得到支援的开原马营士气大振,两股并马很快合在一处,团团护卫着主帅马林往西门外冲,乱军之中,马城身边亲兵不时有人中箭坠马,四面八方都在射箭,四处都是亡命厮杀的士卒。马城面前突然变的开阔了,才突然警醒,前面冲锋的披甲亲兵已伤亡殆尽,胯下战马也不知中了多少箭,眼见是不活了。
马城决然翻身下马,一挺大枪,朝着混战中的西城墙豁口发起冲锋。一柄大刀斜刺里劈了过来,却被马城一个滑步,反手用枪杆抽在脸上,凶悍的八旗甲兵一声不吭栽倒,而马城却没有补上一枪的机会,手中大枪毒蛇一般刺了出去,深深刺进一名八旗甲兵的面门,同时眼前一黑踉跄前扑,背后被不知什么兵器捣了一记。全身浴血的丁文朝嘶吼着冲杀过来,长度惊人的长刀刺死了扑向马城的甲兵。马城咬牙站稳,一枪刺向下一个敌兵,枪尖刺进那八旗甲兵肩膀半寸,却再也刺不进去,应是披了两层甲的。
那八旗甲兵嘶吼着抡刀乱砍,却被马城弃了大枪整个人撞进怀里,一头顶的倒飞了出去,马城踉跄扑到泥泞的路上,随即被拼死来救的马国忠拽到马上,两人一骑亡命狂奔。恍惚之间,马城才赫然面前一片空旷,八旗甲士组成的战线居然被杀穿了,身后大群全身浴血的骑兵滚滚而来,再后面是奋力搏杀的团练步甲队,反倒是长弓队,鸟铳队大多保全下来了,正尾随着大队骑兵冲到城外。
过不多时,抚顺城中涌出大批骑兵。
马城只得返身再战,幸而陷入混战的建奴也很混乱,仓促之间集结起来的骑兵不多,被几乎脱力的长弓手,鸟铳手一通乱射打了回去,开原残军狼狈逃出抚顺,半个时辰后赫然发现,身后居然没有追兵。马城心知建奴怯了,这时才深刻的理解了那句话,战争胜负,取决于最后的五分钟。
开原残部已是山穷水尽,连续长途奔袭的八旗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全歼西路军杜松,到击溃开原大军,算起来八旗兵马已连续作战数日了,也是强弩之末了。
马城想笑却吐出几口血沫,然后昏死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刺眼,好半天才适应了刺眼的光线,四下环顾,人在一间卧房里,一位清丽少妇正坐在床边打瞌睡,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处置过了,只是全身仍疼痛难忍。
马城不忍惊醒爱妾,哪知方动了动身体白青华便被惊醒了。
白青华看着马城睁大眼睛,然后旋风般跑了出去,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老爷醒了,来人呐,老爷醒了!”
马城看着她婀娜窈窕的背影,只得苦笑,这是怎么说的呢,老爷我现在嗓子都要冒火了,要不要先拿一杯水来。
数日后,开原马府。
马城半卧半坐在床榻上,看着一位郎中在大大小小的伤口上,抹上散发着清香的草药,随口和郎中闲聊起来,对这时代的外伤药物倒是很感兴趣,意外的是,这位开原名医祖传的伤药,效果居然出奇的好,只用了几天的药伤口便结痂了。
送走了郎中老先生,白妖精从外面扭了进来,温柔似水道:“老爷,吃药了。”
马城皱眉喝下一大碗药汤,于凤君又端着汤饭进来,全然不见开原才女的矜持,便只是一个温柔贤惠的小妻子。大战过后,马城反倒越发平静,脑中似是一片空白,全无半点抚顺大战的惨烈记忆,自嘲一笑,或者这便是枭雄本能吧。吃了汤饭,和妻妾在卧房中闲话家常,心中便只有柔情蜜意。
轻抚爱妻纤纤玉手,马城轻问道:“你今日见过父亲了?”
于凤君任他握着纤手温柔道:“父亲还好只有些咳嗽,郎中说是伤了肺经,须得细细调养。”
马城这才放心了,老父尚在,这开原局势便乱不了,开原大军虽近乎全军覆没,可仍有两卫过万兵马,仍可一战。
于凤君犹豫良久才轻轻道:“刘总镇前日兵败殉国了。”
马城虽有些意外却心如止水,东路军实力孱弱尚且不如开原兵马,全军覆没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刘大刀在建州境内杀了多少人,烧了多少寨,若是能杀的人头滚滚,才对的起殉国的辽东将士。
稍一沉吟,马城平静道:“李家的人马呢,仍在沈阳?”
于凤君终露出才女本色,愤然不平道:“李如柏畏敌怯战,顿兵不前,实虎父犬子也!”
马城看着她气愤的清秀小脸,心中好笑,终究是读多了圣贤书的小女子呀,这书生意气是戒不掉的。
沉吟片刻,马城才轻声道:“倒也不能全怪他,建奴势大,明知不敌仍求死战,这便是蠢了。”
于凤君撇嘴不满道:“你还要替他开脱!”
马城心中苦笑,心说就你连你夫君我,战前也存了保存实力的想法,若不是摊上个死脑筋的爹,你夫君我是万万不会与八旗兵野战的。眼神一黯,明知李如柏难逃此劫,很快便会被文人,言官的口水淹死的,这大明朝的愤怒青年可是比后世可怕多了。夫妻间闲话自然改变不了大局,三五日后马城身体大好,便每日给父亲请安了。
马林终究是年纪大了,虽在乱军中奇迹般完好无损,可仍是元气大伤。
抚顺大战七日后,马府。
马城进得书房给父亲请了安,便安静的坐在房中,在马林授意下拿起一纸奏折,细看起来,只等墨迹晾干之后便封上火漆,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师。一封洋洋洒洒的奏折,先是上奏了辽东大战的经过,而后苦求援兵,军械,之后是向陛下请罪的部分,言罪臣乃败军之将,无言面对圣上垂询,只得率开原上下一死以报君恩。
马城看到眼睛发直,终明白堂堂名将之后,为何混到发配开原这么惨,为何被人从辽东总兵任上赶下去了。老父亲也未免太实在了,这奏折写的如此老实,全然不懂揣摩圣意,圆滑通融之道。求援,告罪,这不是给皇上填堵么,皇上手中若有得力兵马,也不至从南方各省抽调援军了,所幸这位马总镇还不是无药可救,总算没有朝皇上催要粮饷。
不然,身子不太好的陛下,怕是要跳起来骂娘的。
第八十四章 推卸
第八十四章 推卸
皇上没钱,皇上要有钱也不至连大军军饷也欠着了。
总而言之,马林被人从辽东总兵的宝座上赶下去,实在不冤,也难怪朝中齐楚浙党,马林一个都巴结不住了。毕竟是将门出身的职业军人,虽言行举止都是一派斯文儒雅,也是精通义理的,却只学到了文人的形,没有学到文人的神,在政治上是个极其幼稚的低能儿,通俗说便是没有学会文人的无耻。
比如他在奏折里对杜松的评断,只寥寥几笔,言杜松轻兵冒进乃至全军覆没,将开原大军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此种情形皆一笔带过,显是觉得人死为大,杜松死都死了便无须再踩上几脚了。
马城沉默良久,才默默的将这份奏折叠了起来,默默的收进袖子里。
马林皱眉道:“城儿,你做什么。”
马城默默的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汁,模仿着马林的口气重写一份奏折,先把死鬼杜松骂了个狗血淋头,这骂人也是有学问的,马城完全是站在皇上的角度去骂,痛斥杜松此獠刚愎自用,狂妄自大,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将大好的辽东局势毁于一旦,实是罪无可赦的千古罪人,言语之下痛惜振腕,若非杜松轻兵冒进,则辽东局势原本是一片大好的,罪臣恨不得挖其坟,碎其尸。
总之是要把皇上,内阁诸公,开原众将都摘出来,把责任都推到死鬼杜松身上。
马林睁大眼睛看着儿子,良久后才不忍道:“人死为大,国朝不会问罪一位殉国大员的。”
马城叹气,无奈解释起来,怒骂杜松并不是为了问罪,一个死人有什么好问罪的,父亲难道没有听说过简在帝心么。若想要简在帝心,便要事事都站在皇上的角度上看问题,皇上现在需要的是安慰,一定要把事情说清楚,辽东局势原本是一片大好的,只是被个别愚蠢的野心家葬送了云云。
皇上没错,内阁诸公没错,错的都是杜松这个蠢材呀!
即便人死为大,国朝多半不会苛责杜氏,可皇上心中一定恨极了杜松,这便够了。
近千字洋洋洒洒的写完,马林已是面红耳赤,活象一只得了皮肤瘙痒的红脸马猴,坐立不安了。
马总镇面红耳斥:“这,这委实太过了!”
马城无视了老父的局促接着写,之后的部分是为李如柏开脱的,明言杜松西路大军败的太快,败的太惨,李总镇也是反应不及,并非怯战,辽东惨败实在和李氏关系不大,李氏用兵老成保存了辽军精锐,仍可一战。最后马城信誓旦旦的叫嚣,开原大军粮饷充足,虽连番血战却主力未失,辽东局势仍是大有可为的。
写完一封洋洋洒洒的奏折,斜靠在太师椅上休息一会,写奏折比打仗还累。
马林此刻便象是被点了穴的马猴,目瞪口呆,似是想不到亲生的儿子居然会如此无耻,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
马城脸皮自然是极厚的,仍面不改色,和老父在书房中四目相对。对视良久,马总镇才颓然叹了口气,恍惚之间似是苍老了许多,乖乖把五子写好的奏折拿过来,便象个听话的太学生一般,沉吟着笔墨重写一封,润一润色,马城那匮乏的文字自然是见不得人的。
父子二人在书房中沉吟良久,才算把一封奏折重新写好,核对无错后装进铁匣。
马城又镇定的招来亲兵,从容吩咐道:“派人将此封奏折送至沈阳,一定要交到经略杨公手中!”
亲兵得令带着铁匣走了,马林却又不满道:“为何要送至沈阳,为父大可以直奏君前。”
马城有些痛苦的揉着额头,委婉安抚,您老人家就别总玩八百里加急,直奏君前这一套了,在上司眼里,您这就是危险的不安定分子。您这些年被上司刁难,被同僚排挤,您老就没反思一下为啥么,说好听点这叫忠君爱国,说不好听点您这就是妖蛾子,这话自然不能直说出来,总归是要婉转一些的。
极可能是冲击太大了,直到被儿子扶到床上躺下,马总镇仍是有些呆呆的。
马林伺候老父吃了一碗粥,先行告退,就这么施施然去了。
半月后圣旨下,山海关总兵李如柏革职,回京听用,开原总兵马林有功,嘉奖,圣命该员整顿兵马,以期再战。马林捧着圣旨痛哭流涕,不顾身体不适对着京师方向三跪九叩,马城兄弟也不免陪着落了几滴眼泪。得了圣旨封赏的马总镇又亢奋起来,集结起开原残部万余人马,整顿城防,看架势是要死守开原了。马城伤势也大好了,振奋精神重新整编团练,此战,便是决定开原马氏前程的终战了。
又过了十余日至四月间,辽东经略杨镐革职下狱,熊廷弼代之。
同时京师密报,李如柏在京师家中自尽。时局艰难,连沈阳,辽阳一线出现大规模的逃难潮,以沈阳为例,每日都有城中富户举家迁移,有的往山西迁移,有的经山海关往京师方向去。辽阳一带逃难的富户更多,一时间将出入山海关的官道都堵塞了。
马城自是顾不上这许多琐事,专心在靖安堡整顿所部团练。抚顺一战,马城麾下亲兵只余八人,两个重甲步队损失过半,随军出战的六百长弓手也阵亡了两百余人,随马城出战的团练兵马伤亡已然过半了。马城记不得开原是几月间被攻破的,也懒的管,召集八庄二十堡族长,粮长商议过后,八庄二十四堡数万百姓整体迁至靖安堡内。
开原城中,亢奋的马林也拼了命,将大批军械粮草运至。
讽刺的是,因开原一万五千大军几近覆没,少了一万多张嘴吃饭,粮草军需变的异常充足,吃上三五个月仍有富裕。靖安堡内更是囤积了大量粮食,省着点吃,足够数万军民吃上半年了。堡中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青壮都被马城召集起来,日夜操练,人数多达六千之众。
第八十五章 死守
第八十五章 死守
大量制造的访英格兰长弓,更是成为开原团练的标准装备,开原府库里大批闲置的军械被搬出来,融成铁水,打造成长弓专用的破甲重箭。这也便是开原民风彪悍,青壮男子稍加训练便可使用强力长弓。
整顿好所部团练,马城又命人恢复了二十余座烽火台,了望塔,所部精锐进驻广顺关,广顺关,本就是两面靠山,关前狭窄的险地,在马城经营下更是如刺猬一般,无从下手。广顺关是开原南关,虽固如金汤,却也无法完全拱卫住开原城。
开原城尚有一座北关,北关正对着女真叶赫部,叶赫精骑主力仍在,因此开原北面也是安全的。因此八旗大军若不想翻山越岭,便只能从靖安堡,广顺关来攻,想必会给老贼一个惊喜。
五月间,广顺关前。
从开原城逃难的马车排成长长的队列,接受检查,但凡面目可憎,手指长茧的便会被盘查一番,为防建州探子混进开原,眼下的开原是许出不许进,大批团练民兵严密盘查下,建奴探子也便无可奈何了。
这一日,马城站在关外看着举家逃难的开原富商,面无表情。
丁文朝却按捺不住,一口唾沫吐了过去:“没卵子的耸货。”
逃难队伍里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衣着光鲜的富户子弟脸都涨红了,在团练民兵虎视耽耽的注视下,一言不发。
马城倒是视如不见,只是回到堡中被娇妻于世妹吓到了。
一身文士打扮的于凤君方从堡外回家,手中握着一把折扇,小脸铁青,也不知受了什么挫折。
马城笑着问过之后,于世妹才愤然道:“诗社散了,张兄,吴兄都要去京城投亲,我拦不住!”
马城失笑,被世妹娇妻生气的俏模样弄的心中麻痒,终忍不住关上房门上下其手,很快弄的世妹连站都站不稳了。仍是文士打扮的于凤君如喝醉了酒一般,玉面飞红,连细嫩的脖子处也泛起潮红。
软倒在夫君怀中,于凤君仍愤然道:“都是没骨头的烂人,我的夫君才是国之干城,奇伟男子!”
马城很快找到她柔软的小嘴,将她一小肚子的抱怨堵了回去,抱了上床,自然是满室皆春的。
良久之后,马城才怀中佳人,试探道:“凤君,你去京城吧。”
怀中佳人猛然睁大眼睛,坐直身体,任由被子从上身滑落,马城看她有些恼了,慌忙道歉,方才哄的佳人回嗔做喜。轻抚爱妻娇嫩的粉背,马城也便只有苦笑的份了,娇妻美妾,一个是只认死理的贞洁烈女,一个是读多了圣贤书的才女,也便只能同生共死了。
过不多时,家中妖精以手掩嘴轻笑着敲门,门开,一只手很快将这妖精拽进内室,惊呼声中成就了好事。
五月间天气渐暖,这妖精婀娜的身段在夫君滋润下,倒日渐丰盈了。
十二日,沈阳。
新任辽东经略熊廷弼召集军议,马林自抚顺大战后身子一直不太利落,骑不得马,便只得由马城兄弟来面见经略大人,面授机宜了。亲兵护卫下兄弟两人策马缓缓而行,和排成长队逃难的马车,携家带口的沈阳百姓擦肩而过,俱是无语。沈阳,辽阳一线现在是一日三惊,任熊公有通天的手段,怕是也无力回天了。
马城这少年老城的团练指挥使,也终忍不住在心中大骂,早他娘亲的干啥去了,放着熊公这样的能人不用,派个威望不足的杨镐,千里迢迢来葬送了五万精锐,熊公的威望岂是那杨镐能比的。无非是党争,身为楚党的熊公被排挤,其中黑手,总出不了东林党的那几位大佬。
正入神的时候前面突然一阵嘈杂,人群中一个瘦弱的汉子,扯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女,正跪在地上朝着一位贵公子磕头求情。
那汉子一味的磕头求情:“公子慈悲,带走我家闺女吧,为奴为婢都随公子的心意。”
那贵公子无奈之下只得取了一锭银子,交给那黑瘦汉子,还好心的将少女从地上拽起来,扶上马车,黑瘦汉子接了银子免不了抹了把泪,清秀少女也是千恩万谢,让马城这后世来人脸色有些古怪,自从来了这大明朝,当街强抢民女的纨绔没见过,硬把女儿塞给纨绔的事情倒是见过几回,书上写的果然都是不靠谱的。
身边马熠轻声笑道:“那锭银子足有十两重了,这位公子可是吃大亏了。”
马城脸色便更古怪了,原来还是大明朝良善百姓坑了纨绔公子的银子么,这可就更稀奇了。丁文朝却没他两人的好脾气,策马上前趋散了人,数十精骑沿着长街径直往经略使司进发,远远便看到经略使司衙门门前,站着一众军士,还有一位身材高瘦的长者,兄弟两人慌忙滚鞍下马施礼。
马城心中并无别样心思,也不知史书是如何写的,只知面前是位和气上官。
熊公亲迎也给足了马氏兄弟面子,虽明知是用人之际,不过是熊大人御下的手段,却仍是心存感激的。
入厅,落座,奉茶。
一盏茶后,熊公自是关切问道:“汝父安好?”
马城恭恭敬敬回道:“父亲还好,只是骑不得马。”
熊公仔细端详之后,方才柔声道:“抚顺之事你父子做的很好,能保全一部兵马已殊为不易。”
马城兄弟自是谦逊一番,在前厅叙了一会话熊公还留了饭,用了午饭,才带着经略大人手令领取饷银,军械,银子不多只有五万两,军械倒是十分精良,多是兵部库存的火器,三眼铳,鸟铳还有各式小炮,火药也有数千斤都装在大车上。马城心知熊公已尽力了,这批火器已是经略使司衙门,能为开原提供的最后补给了,至于援兵,那肯定是半个都没的。
沈辽兵马,能守住沈辽一线已是奇迹,实在无力支持开原。
至于粮食是万万动不得的,诺大个沈阳城人口众多,一旦被围,便只能坐吃山空了。左右今日也赶不回开原,马城无奈,被兄长硬拽着去喝花酒,兴冲冲的马熠不容分说,连两人亲兵也带上了,都在楼下给找了姑娘陪酒,兄弟两人则上了二楼雅间,颇有些醉生梦死的颓废感。
第八十六章 危局
第八十六章 危局
上了二楼,雅间倒是有不少客人,许多都是喝了酒的文人士子。
马城被兄长拽进雅间,颇为无奈,虽没有寻花问柳的心情,可也不是食古不化的迂腐人,长夜漫漫,便陪着兄长荒唐一回吧。马熠倒是熟门熟路,要了酒水果品叫了姑娘,小曲儿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杯酒下肚,隔壁房中传来嚎啕大哭声,马城错愕又哭笑不得,也不知是哪一位忧国忧民的仁兄,心怀凌云之志,哭丧都哭到青楼妓馆来了,哭声很快消停了,那位仁兄多半是被老鸨姑娘劝走了,兄弟两人相视无语,随即摇头失笑。马熠也不是好脾气的人,被咿咿呀呀的小曲儿弄的烦了,敲着桌子让当红的姑娘来。
老鸨满脸堆笑赔了些好话,半晌之后,才换了两个姿色不俗的来。两女一个穿白,一个穿绿,一个清雅一个妩媚,一个唤做青霜一个唤做映雪,两女姿色让马熠也满意了,扯着马城推杯换盏,很快便有了三分醉意。马城也不忍扫了他的兴致,守不住开原,这辈子怕是连逛青楼的机会都没了,也难怪兄长失态,见识过八旗兵的凶悍之后,任谁也不免心生沮丧。
那两位姑娘观兄弟二人还算和气,胆子也便大了起来,两女一个扮大胆一个扮含蓄,倒是让马城会意笑了,难怪这大明朝的男人都爱往青楼里钻,确是让人如沐春风,这也是两个读过书的,言谈倒比自家兄弟文雅许多。
马熠多喝了几杯酒发起酒疯来,拍桌叫道:“咱们兄弟是和建奴见过阵的,我与你说,那日在抚顺城中,咱也是砍过两个脑袋的,惨呐!”
马城看他说话都含糊了,又劝不住他,也只得任他折腾去了,来这地方不就是为了发泄的么,两女自是唯唯诺诺,生怕冒犯了这位不知深浅的大爷。
却不料到马熠借着酒意,搭上马城肩膀炫耀道:“我这兄弟可比我中用多了,那几日我混混噩噩的,全靠我这兄弟回护,我这辈子谁也不服,只服我这兄弟,一身铁甲,一杆大枪,便在建奴大军中杀了几个来回!”
马城看两女脸色都发白了,颇为无奈,隔壁房中已有人骂道:“呱噪!”
马城只得把亲兄架起来,送去青霜姑娘的闺房,看他醉的东倒西歪,今晚怕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的,这银子算是白花了。
入夜,青楼后院的香闺。
马城也附庸风雅了一回,和清雅的映雪姑娘手谈起来,倒不是嫌弃这位清雅的姑娘,只是怕染上了不干净的病,马城只是初通棋理,很快被映雪姑娘屠了大龙,倒也全没放在心上,映雪姑娘感受到他的冷淡,眼神一黯也不勉强。
这姑娘也只是福了一福,仍温婉道:“夜了,公子请歇了吧。”
马城看她识趣往外间走去,心中一软,突柔声道:“走吧,去关内。”
突然语塞,想起这话也曾经和于世妹说过。
映雪转过身来重新落坐,讶然问道:“沈阳这样的大城也守不住么?”
马城语塞,映雪又黯然道:“能去哪里呢,过一日便算一日吧。”
马城此刻兴致全无,酒意上涌,恍惚间倒在一个柔软的香榻上,酣然入睡。翌日精神却格外的好,虽然昨晚什么都没做,却格外有神清气爽的感觉,心知抚顺大战后压力太大,这一醉倒是解千愁了。兄长马熠却对那位清霜姑娘念念不忘,还嚷嚷着要给那位姑娘赎身,弄的马城人不住奚落他,若有胆便尽管去,多半会被老父打断腿。
兄弟两人会同大队民夫起运了军械,便押送着军械,饷银回开原去。
一路安稳,回到开原将军械,饷银运至兵备道衙门,在签押房等着兵备道属官清点完毕,才能交了这趟差事。突有一位颌下无须,皮肉细致的中年文官进了签押房,马城兄弟只得起身施礼口称大人,开原兵备道推官郑之范,此人虽只是个六品推官,却是正经八百的文官,见了马林也不会客气的,可比马城这个五品武官大的没边了。
这六品推官郑大人,身上的差遣可是了不得,权署开原兵备道事。说通俗点,这六品推官郑大人,就是开原城最大的文官了,职权大的吓死人,掌管着开原道的粮草军需。检点过后郑大人用了印,便一撩官袍起身走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弄的马城兄弟颇为尴尬,也让正在融入明朝官场的马城,第一次领教到文官的傲慢。
以前是马城官职太低,接触不到这位兵备道六品大员,现下却是见识到了。
出了兵备道衙门,马熠突咒骂道:“这脏官好大的官威!”
马城倒是心平气和,能做到正六品兵备道主官的,必是两榜进士出身,进士出身么自然是要高人一等的。回家问过娇妻之后,方知这位郑大人,居然还是万历三十八年的进士榜眼,难怪架子如此大了,只是这位郑榜眼的官声极差,二兄倒是没骂错他,是个脏官。
又过了数日,开原局势突然紧张起来。
五月最后一天,马府。
马林愤怒的拍桌大骂,养不熟的白眼狼,于化龙,高贞众将也脸色铁青,几日间,广顺关外正对着的海西女真大小各部,对马林的意思多有忤逆,眼见都要反了,海西女真各部兵力零零散散都加起来,足足有二十四营两万多兵马,也难怪马林会恼羞成怒了,这二十四营兵马,原本可都是按照大明军制建立的。
海西各部反了,开原东南顿失屏障,广顺关,突然暴露在建奴八旗兵锋之下。
总兵衙门中一片铁青的老脸,马城反倒振奋起来,反就反了,海西各部原本就靠不住,不过是空有二十四营兵马,海西各部以前是一盘散沙,现在仍是一盘散沙,开原才是根本之地,开原不失则辽东根本仍在。
历史,已在马城影响下改变了,原本历史上军备松弛,防御松懈的开原,现在却成了个大刺猬。原本荒废的广顺关,靖安堡,也被马城花了大半年时间修缮过了,靖安堡更是变成了一座藏兵城。
商议过后,马林终下令全军备战,任命了广顺关守将高贞,马城为副。高贞是正三品的卫指挥使,马城是从五品的团练指挥使,升官是不太现实了,再升官可就要辽东经略熊廷弼推荐,内阁批准了。高贞倒也十分光棍,将卫中兵马集结起来,一古脑的仍给马城,自家便做了甩手掌柜的,每日在靖安堡中闲逛。
相处日久,这位老将对马城练兵的本事早心服口服了。
第八十七章 家国天下
第八十七章 家国天下
马城无奈,白日里忙的脚不沾地,深夜回到房中倒头便睡,拼了命的将高贞的卫所兵整顿起来,裁撤老弱,分发军械,裁撤过后得卫所兵三千,都是还算精壮的士卒,其中一千精锐是在靖安堡轮训过的李国勇等营。还好有高贞这员老将,去和兵备道郑推官打交道,军械总算是置办全了,欠饷却仍是拖着不发。
马城恨的咬牙切齿,郑之范,这堂堂进士榜眼也如此无赖。兵备道给军械,给火器给战马,就是不肯给银子,粮草也扣的死死的,逼的马城只能将大量战马养在山脚下,人吃马嚼勉强维持着。高贞也已尽力了,他一个三品卫指挥使,敢拍六品兵备道文官的桌子,已是嚣张跋扈了。
至此,马城才深深体会到这大明朝文武之别,什么才叫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了。开原也算名将云集了,上上下下两个正三品卫指挥史,一票参将,指挥同知,签事,都被一个六品推官压的死死的,能稳稳拿住郑之范的,便只有马林这个一品总镇了,这还多亏了马林是掌印的实权总兵,若是换个杂牌总兵,郑推官多半是不惧的。
文贵武贱,居然已经达到如此荒谬的程度。
马城压下心中种种不满,六月里,广顺关西南正对着海西女真各部的方向,二十余座烽火台,了望台也将将修缮完工,花了整整一年时间,广顺关,靖安堡,开原城,终于形成一个完善的防御体系。虽说这个防御体系仍存在极大的隐患,北关方向兵力薄弱,可是考虑到北面叶赫部和建州的死仇,北面暂时还是安全的。
六月里这一日,马城将广顺关交给李国勇,马国忠,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这一睡便是一天一夜,醒来方知人才的重要性,什么王八之气散发,四方名士纷纷来投只是笑谈,这开原就没啥人才呀,能打仗的精兵遍地都是,能分忧的幕僚就稀缺了,终究是文贵武贱,但凡有个秀才功名的,也不至看中一个五品团练指挥使。
给一个五品团练指挥使当幕僚,这秀才也得是昏了头了。
马城呆坐在房中,四十五度呆看着房梁,突的一手一个抓住正在学习刺绣的妻妾,直勾勾的盯了过去。
白青华下吓了一跳,迷茫道:“魔怔了?”
马城却突然心花怒放,找不着两条腿的秀才,如花似玉的假公子也成呀,一个当幕僚一个当秘书,白日里当幕僚晚上还陪睡,齐活了呀。笑过之后,于凤君倒是欣然应诺了,这几日夫君忙的昏天黑地,她早有替君解忧之心,只是马城不开口她也不便多事。
白青华却故做忸怩道:“哎呀,妾身怕是做不来呢。”
马城心中火起,将这忸怩做态的妖精拽过来管教一二,眼看要闹到不可开交的时候,于世妹粉面微红轻啐了一口,整整衣衫,颇为矜持的推门走了。自这一日后,出自靖安堡的军令,协调粮草军械的手令,便换成了一笔秀丽典雅的小楷,以至于时间久了,众将都认得这笔秀丽小楷,见到字比见到人还恭敬。
马城肩上压力突然轻了许多,反倒颇为怜惜家中娇妻,然而于凤君是乐在其中的。
六月间,开原大旱。
眼见广顺关东南,清河水日渐干涸,马城也颇为无奈,清河,是挡不住建奴八旗兵锋了,终究还是要死战的。气人的是建州境内却是下了好几场雨,几条河道都被冲毁了,几成沼泽,让马城不禁怀疑这大明朝朱氏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让老天爷如此针对,纵然马城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也有些疑神疑鬼了。
六月十二日,旱,马城终于等到了广顺关东南方的烽火台示警狼烟。
十余道狼烟冲天而起,一个时辰后,马城再次见到了骑兵大军漫山遍野,铺满平原的壮观景象。八旗大军在广顺关东南二十里外的平原上扎营,整顿兵马,密密麻麻的人马一眼望不到头。
广顺关上,几名团练新兵握不住刀枪,还有吓的哆嗦的。
马小三,马小五等人亲率的军法队一拥而上,把那几个握不住枪的绑了,架走,送回靖安堡吃族法,族法,远比军法有用多了。但凡怯战怯懦者被军法队送回家,当着兄弟姐妹父母亲人的面,被族老们命人按在地上,扒了裤子打一通乱棍,羞也把人羞死了,真真的没脸见人的。
但凡还知道一点廉耻的,提上裤子也没脸再回家了,只知埋头卖命的操练。以族法治军也是马城的无奈选择,军中宣讲的效果一般,说什么忠君报国,保卫乡梓皆是废话,这大明百姓只知朝廷是收粮收税的,大人是顿顿吃肉的,其他是一概不知的。自从以族法治军,效果真真是出奇的好。
过不多时,那几个吃了族法的孬兵,便被族中长者亲自送了回来。
马城自然是要寒暄一番的,开原八庄二十四堡的族老,长者,现在和开原马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家国天下,马城已然明了其中精髓,只要不是谋反做乱,这靖安堡数万父老,是会和开原马氏一条道走到黑的。自然,若马氏守不住开原,这数万百姓即便不沦为努力,也会变成乱民,流民。
马城站在关城上,默然看着城外八旗大军,前锋涉着只到小腿的河水,渡过清河。这老天爷是站在建州那一边的,连日大旱清河水位下降,却又足够为八旗大军提供饮水便利,大批战马轮流牵至河边饮水,后队很快分出一支骑兵往清河上游去了,显是要守住上游防止明军投毒。
八旗兵夺了清河水源,靖安堡军民自然就失去水源地了。
幸而靖安堡原本就是军堡,堡中原本就有大量的深井,稍加修缮就能保证数万军民的饮水需求。
马城汗颜,头回指挥大军作战,难免疏漏。他不过是后世一个骑兵连长,手下指挥过的部队最多也就千人,实在是缺乏指挥大军的经验,稍有不慎便险些栽了,若堡中没有那些深井,便只能拿人命去清河取水了,只是一条大军水源争夺,就能致大军于万劫不复,险些重蹈土木堡惨败的覆辙。
第八十八章 汉军
第八十八章 汉军
再不敢取笑英宗皇帝,也不敢再笑长平赵括,一个统帅大军的菜鸟,和一个经验丰富的积年老将,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
到了日正当空的时候,八旗大军终缓缓动了起来。
漫山遍野的大军明显分为两个部分,前部兵马脱离中军,很快踩着才到小腿的河水,渡过清河,人数大概在万余人。
二十里路,八旗前军走了整整两个时辰,让广顺关众将大为意外。
八旗兵一向是以马匹代步,来去去风,这支前军行动未免也太迟缓了。等到万余兵马缓缓压上,进至狭窄的广顺关前,众将才大吃了一惊,人在远处看不清楚,这时才看到万余八旗前军,居然是正经八百的步军,携带着大量的冲车,云梯,各式攻城军械十分齐全,连装扮也和八旗兵不同。
城上众将面面相觑,不知这支攻城步军是从哪里来的。
马城突然面如死灰,咬牙吐出了几个字:“汉军。”
老将高贞脸色也变了,显是被马城点醒了,知道了这支兵马的来历,这支攻城大军纯粹是由两次抚顺大战,被掳掠的明军士卒,辽东百姓组成,难怪采用的是明军的攻城战法,这又是一个极大的意外。
马城心中发苦,差点就把炮灰两个字骂出来了。努尔哈赤这老贼太过奸猾,实在太难对付了,又一拳重重打在自家软肋上,开原防线不怕他的建州铁骑,就怕消耗,这横空出世的汉军八旗真是催命符。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天中最热的时候,汉军八旗发起了攻城战。前排盾车,独轮沙土车缓缓推进,大批步卒开始破坏广顺关前的拒马,兵器开始掘土填沟,广顺关前原本有四道壕沟,一两天内倒也是填不平的,让马城头皮发麻的是那些盾车,还有那许多种类齐全的攻城器械。
不必主帅下令,广顺关上的大炮便开火了。
广顺关小,城上只安了四门将军炮,轰鸣过后,稀稀落落的实心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广顺关前本就十分狭窄,最狭窄处只有数百米宽,容不得大军在关前展开,四发炮弹倒有两发正中盾车,炮手都是卫所精锐,也是操练了许多年的,两架盾车,沙土车也翻倒了几辆,顿时被打的碎木飞溅,周围正在清理拒马的汉军倒了一片。
显是汉军将领也没料到,广顺关上会有这么多大炮。
叫喊声中,炮手忙乱的冲刷炮膛,清理药渣,大桶清水倒在灼热的炮管上,硝烟在城头上弥漫着。
炮声隆隆,威力虽然奇大无比,射速却实在太慢了。
四门将军炮射了十几轮,便不得不降温了,短时间内是无法再射了。盾车被摧毁了几十部,人也打伤了几百个,却很快得到了补充,大炮停了,城外汉军居然发出一阵欢呼,清理拒马的速度更快了。马城索性下了城头,和高贞商量过后,冒险将关内备用的十二门大炮都拉到城外,总不能看着汉军把壕沟填平。
就算是炮都不要了,也要延缓汉军填壕速度。
半个时辰后关门大开,人喊马嘶,十二门将军炮被拉到关前一字排开,开始轰击,摧毁了大量盾车,大炮打打停停一直响到天黑,炮手们才仍下大炮龟缩回城,万万不敢留在外面过夜,临走之前还将城外大堆柴禾点着了,防止建奴趁夜偷袭。只是趁夜填壕的那些汉军,马城就再也顾不上了。
晚上开炮,天知道炮弹会飞到哪里去。
入夜,关内大营。
马城,高贞,马熠,李国勇,十余位将官相视无言,想到外面那支汉军都有些沮丧,除了骂几句乱臣贼子,无君无父的混帐东西,便只有沮丧了。
马熠忽沉吟道:“这些汉军,该不会还有大炮吧。”
十余将官脸色苍白,想到两次抚顺大战丢给建奴的大炮还真不少,真被建奴弄出一支炮队来也不稀奇。
马城沉吟后才轻松道:“有炮,但不会太多。”
高贞只是脸色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想什么,总归心情不会太好。
沉默良久,李国勇才庆幸道:“多亏了这里是广顺关,若非指挥使派人修缮了关城,一切便全完了。”
马熠也心悸道:“幸亏如此,这广顺关前摆不开大炮!”
众将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马城,那眼神里少了几分随和,多了些许敬畏,这便是最大的奖赏了。
马城反倒谦逊道:“本该如此,这广顺关本就是开原屏障。”
众将仍是唏嘘不已,只是一念之差,开原险些就堕入地狱了,若没有这坚固的广顺险关,若是被建奴大军长趋直入,只需在开原城下摆开几十门将军炮,开原多半就一战而下了,真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任谁也想不到老贼会如此奸滑,凭空变了个汉军八旗出来,真真是大明朝的一个劲敌。
眼下局势却好的多,广顺关上摆不开大炮,关前更加摆不开,广顺关的地势两面环山就象个葫芦,建奴大军发起进攻的地方就是葫芦嘴,任你有多少兵马也得一点一点挤进来,摆不开大军便只能拼消耗。
高贞这时长身而起,有些软弱道:“都歇了吧,明日还有大战。”
众将应诺各自回营不提,十余位将官分成三批轮流值夜,在高贞这老将安排下倒井然有序。
一夜无话,第二夜天将将亮。
隆隆炮声,将马城从浅睡中惊醒,翻身下床,早等在外面的丫鬟进了卧房,伺候老爷穿衣洗漱,于凤君也矜持的下了床,在丫鬟面前这位夫人,倒还是十分矜持的,用过早饭,夫妻两人匆忙道别,于凤君也要坐镇指挥使衙门处理公务。
清晨,广顺关大战再次火热。
城站在关上望去,一夜忙乱,拒马已被清理一空,壕沟也被填平了一道,被炮弹击中的盾车散落的四处都是,却不见半具尸体,显是尸体都被仍进壕沟里去了,关前的土层已被削去了一大块,城外汉军正在从更远处运土,八旗大军携带着大量驮马,也别指望填壕的速度会变慢。
看着蚂蚁般忙乱的黑点,李国勇龇牙咧嘴道:“他们只歇了两个时辰。”
第八十九章 广顺关大战
第八十九章 广顺关大战
马城点头,汉军初战,建奴自然是不会把他们当人的,让歇上两个时辰也是怕累死的多了耽误攻城。盾车的数量依旧不见减少,关内关外十六门大炮拼了命的开火,突然城上一片惨呼,一门将军炮炸膛了,附近炮手被炸到了十几个,都捂着脸在地上惨叫翻滚。李国勇匆忙赶了过去,指挥人手把伤亡的炮手抬下城。
马城皱眉,下令让炮手歇一会,大炮质量再好也架不住这么轰。
打打停停到了下午,第二道壕沟也被填平了,汉军终于进到了长弓射程。尖锐的竹哨声中,关内大批身穿棉甲的长弓手蜂拥而出,涌进依山而建的左右两侧关墙,足足三千长弓手每五十人一队,在正副队官带领下,很快将两侧关墙填满,因为操练的时间太短,很多弓手都挤成一团动弹不得。
马城汗颜,硬着头皮下令,关墙上竹哨声由近及远很快响成一片,混乱中的长弓手纷纷沉腰坐马,在队官呵斥下将破甲重箭斜斜的指向天空,稀稀落落的箭支落在汉军队列里,大队汉军仿佛浑然不觉,落在阵列中的箭支越来越多,突然变的密集起来,箭如雨下,似乎是倏忽之间,广顺关前就变成了人间地狱,哭喊惨叫声响成一片。
正在埋头填壕的两千多汉军,完全被从天而降的破甲重箭覆盖了。
步弓抛射,又是从左右两翼,居高临下射出的破甲重箭,让大量盾车成了摆设,一个个汉军惨叫着扑倒,有的下意识的抱头趴着,却被从天而降的劲箭穿透身体钉在地上,十轮箭雨后尖锐的竹哨声又尖锐的响了起来,停止发射的长弓手们揉着酸痛的胳膊,探头探脑往外面张望,却又被队官们拳打脚踢,连踢带打乱哄哄的列队,半个时辰后,关墙上再也没有半个长弓手,就好象从来没有出现过。
马城更加汗颜,这乱哄哄的三千长弓手,真是自己练出来的兵么,太难堪了,从整队到乱哄哄的涌出关墙,足足用了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这要被前世部队领导看着了,军装多半就被扒了,太尴尬了。
然而这也没什么办法,这三千弓手大半是新兵,操练了只有一两个月。
马城还在自怨自艾,关城内外,攻守双方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呆了,连关上大群炮手,马熠,李国勇等人都惊呆了,睁大眼睛呆看着关外第三道壕沟前,倒毙的大批八旗汉军,练炮手们都忘了开炮。整整两千八旗汉军,被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插满箭支的空地上躺满了尸体,许多重伤未死的伤兵在血水里嚎叫打滚,讽刺的是大量盾车还高高耸立着。
长弓侧射,交叉火力,覆盖射击,让这两千汉军成了开原长弓兵的第一个试验品。超快的射速,超远的射程,超重的破甲箭,甚至让马城隐隐有些后悔,觉得用了三万支箭对付这两千汉军实在太奢侈了。
要知道英格兰长弓手最辉煌的战绩,是五千长弓手击溃了近四万法军,其中一万一千重甲骑兵,一万八千名下马步战的重甲骑兵,开原长弓手虽然只是山寨货,相比英格兰长弓手的辉煌战绩,倒也说的过去了。依靠强大火力,范围杀伤对手密集阵型这种后世经典的战法,和英格兰长弓手的战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无论如何,这都是区区两千轻甲汉军无法承受的打击,城下建奴大军似乎也惊呆了,良久之后,中军才传来低沉的牛角声,箭雨射程外的残余汉军如蒙大赦,狼狈退却,连前面同僚的尸体,伤兵都不管了。
汉军退却,关城上突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嘶吼声。
马熠脸都吓白了,喃喃自语道:“犀利,太过犀利了。”
李国勇等人更是欣喜若狂,一个熊抱让马城嘴角都抽搐了,周围众将看过来的眼睛都有些发红,就象饿狼看到了兔子那么红。高贞手按战刀哈哈大笑,笑的连胡子都飞起来了,这一笑仿佛出尽了半辈子的恶气。已进至十里外的八旗大军则沉默着,也不退兵,也不攻城,显是有些手足无措了。
震天的欢呼声平静了,广顺关上下士气大振。
马城被众将簇拥着走下关城,轻轻擦了把额头热汗,送了口气,军心士气都被振奋起来了,辽东形势真真是一片大好。入夜,八旗大军并没有再度攻城,只能看到一队队骑兵在大营中出没,应是努尔哈赤召集议事了。
马城将城防交给亢奋的高贞,回房之后,一屁股重重的坐到床榻上。压抑,自抚顺惨败后心情实在太压抑了,突然之间放松下来,整个人便似脱了力,全身酸痛好似大病了一场,身心俱疲,便躺倒在床榻上酣睡过去。
这一觉睡的人事不省,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大亮。
才刚翻身坐起,于凤君便笑吟吟的投进怀里,柔媚笑道:“夫君再睡一会吧,方才高世叔来过了,嘱你今日不必上城了。”
马城揽住怀中佳人,心中好笑,这老将似是发了少年狂,象是生了锈的钟表重新抹了油,上足了发条,不知疲倦忙起来了。
拥着佳人站起来,于凤君又娇媚轻笑:“夫君有不世名将之资呢,凤君没有嫁错人。”
马城老脸一红含糊过去,体味着娇妻难得的娇媚热情,心旷神怡,便忙里偷闲细细体味着,军心可用,粮草充足,倒要看看那老贼如何抉择了。八旗兵马大致在四到五万之间,其中一万是汉军旗,每日消耗粮草也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午后,亲兵急报,建奴大军攻城了。
马城匆忙上了关城,视线所及之处,汉军八旗再次缓缓压上,涓涓溪流一般流过狭窄的葫芦口,中军大队也亮出了下马步战的本钱,列阵而战,也逼迫着前面汉军不顾伤亡,推着大量冲车,鸡公车加紧填壕。炮声隆隆,关上明军仍士气如虹,尤其马城所到之处,总能迎来明军士卒炽热的瞩目。
这城上守军以高贞的卫所兵居多,武器也是五花八门,以三眼铳为主也有大量的刀盾手,长枪手。关城之内,则是大批严阵以待的长弓手,还有十余位将官的亲兵队,拼凑而成的十个队,五百重甲步兵,这便是大军特色的精锐家丁队了,也是最精锐的一支力量,准备着登城反击的。
第九十章 攻守
第九十章 攻守
一旦关城被破,这五百重甲家丁便是最重要的反击力量。
重甲步队后面,便是按鸳鸯阵编练的大批靖安堡团练兵马,随时准备尾随重甲步队夺回关城,最后面则是马熠率领的神机营,勉强补足了六百鸟铳兵列成四队,也是最后的抵抗力量了。
炮声隆隆,火光冲天,涌进葫芦口的汉军越来越多,大量鸡公车被推进战壕,无数双眼睛注视下,昨日立下殊功的三千长弓手,再次潮水般涌进两翼关城,在队官约束下持弓而立,果是一回生两回熟,今日可比昨日站的整齐多了。
三千长弓手虽然并没有射箭,却让守关士卒气势如虹。城上城下十六门大炮不停的轰鸣,不时有炽热的炮弹砸在汉军队列中,沾着血肉蹦蹦跳跳的,犁出一条条血肉沟壑。在后面八旗中军驱赶下,伤亡惨重的汉军苦不堪言,转身逃跑的士卒纷纷被身后射来的劲箭射倒,无路可逃。
马城不愿在这些汉军身上浪费重箭,重箭可是打造不易的。自然也不会说出来,两翼长弓手的体力是很有限的,需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刻。高贞等人也装做不知,老将跨着战刀立在城头,颇有些舍我其谁的霸气。
战至傍晚,第四道壕沟也终于被填平了。
城外炮手连滚带爬逃回关内,关门落下,连落在城外的大炮也不要了,伤亡惨重的汉军终解脱了,残余士卒推着冲车,抬着云梯,嘶吼着往关城扑过来,城头上又是一阵硝烟弥漫,炮声轰鸣,填装了霰子的佛郎机,虎蹲炮陆续开火,城下扑过来的汉军士卒瞬间被扫倒了一大片。
关上炮手一阵忙乱,换好子铳,十余门佛郎机炮便又是一阵轰鸣。
城上督战的高贞状如疯虎,大呼小叫着指挥炮手,将射速极快的佛郎机炮火力发挥到了极限。佛郎机炮虽不能及远,用子铳发射霰子射速却是极快的,每炮六个子铳打完了城下也安静了,攻城汉军被清空了一大片,伏尸处处。
只安静了少许,残余汉军便潮水般杀到,架起云梯攻城。
双目赤红的高贞拔出战刀,左右士卒拼命将大桶滚烫的金汁,热油倒了下去,惨叫声响成一片,恶臭味散发弥漫,大块的石头也被推了下去,突然有一个汉军冒了出来,随即被三把长枪一起捅在面门,嚎叫着摔了下去。
广顺关虽然坚固但是太矮,不免有汉军士卒能爬上城头。激战正酣,马城终下了命令,催命的尖锐竹哨声又连绵不断响了起来,两翼有些骚动不安的长弓手纷纷举起长弓,重演了昨日里的一幕,密集的箭雨从天而将,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射了十轮,前一轮箭雨才刚刚落下,漫天的破甲重箭便又落下了。
广顺关前挤成一团的汉军八旗,再次承受了惨重的伤亡,只过了半刻钟,失去后援的汉军前锋便伤亡殆尽,只有跳上城头的几十个悍卒还在亡命搏杀,很快被无数杆长枪刺穿,尸体也被高高架了起来,仍至城下。残余汉军终胆寒了,转身逃散,很快将中军一部分八旗兵冲乱了。
后阵响起收兵号角声,混乱的攻城兵马颇有些狼狈的退却了。良久之后,呆呆站在关城上的许多士卒,终忍不住大吐特吐起来,就连亢奋的高贞一口气也泄了,脸色十分不正常的苍白,金汁散发的恶臭,层层叠在一起的尸体散发的浓重血腥味,还有火药燃烧后的呛人硝烟味,连站在关城上都是一种折磨。城外更是人间地狱,阵亡的汉军尸体都叠在一起,还有重伤未死的伤兵,象蛆虫一样不停挣扎。
全身披甲站在后队的马城,也忍不住一阵恶心欲吐,呆立片刻,才领着亲兵重甲队下了城,让开马道,让救护队沿着两边马道上城救人。卫所老弱组成的救护队,踩着满地的鲜血将受伤同僚抬走,敌军尸体则直接仍到城外,只是这一小会城头激战,高贞的卫所兵已伤亡近百。
力竭的卫所兵被换了下去,开原子弟组成的团练兵上了城,大桶清水浇在城头上,粘稠的血液被清水化开,顺着关墙汇聚成一条条红色的溪流,血腥味仍是十分浓重。疲惫的高贞突然挣脱了亲兵的扶持,哈哈一笑,便顺着马道踉跄走了,这老将虽疲惫欲死,脸上也被划开一道口子,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全身披挂的马城,踩着鲜血站在城头上,往外面看,汉军是彻底被打残了,伤亡自是无法统计的,然而作为炮灰还是很称职的,消耗掉了广顺关大量炮弹火药,连破甲重箭都耗到了五六万支,连四道壕沟也填平了,攻城的一切障碍都被扫除了,下一次,就该八旗精锐来攻了。
马城不敢让三千长弓手下城,就挤在两翼关墙上歇着,环顾左右一张张年轻的脸,咬了咬牙,再战,便是生死存亡了。城外葫芦口又进来一些大车,大车后面涌进来一大群赤手空拳的人,在强弓硬弩威胁下开始拖拽尸体。城外的尸体实在太多了,层层叠叠的尸体让大军攻城也变的不可能,一时半刻这尸体也收不完。
丁文朝手搭凉棚往外面看,很快咒骂道:“是明人。”
马城早看到了,涌进来收尸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大明百姓,应是抚顺一带被掳走的奴隶,有许多头发斑白的老者,还有一边哭一边吐的妇人,许多人都趴在地上吐,然后被人群中的八旗兵挥刀乱砍,虽隔着四道壕沟仍隐约听到哭喊惨叫声。左右开原子弟兵喧哗起来,许多年轻子弟一面愤然,大骂建奴残暴,老狗该死。
马城却突然厉声大喝:“噤声!”
左右顿时安静下来,手握刀枪斧盾肃立城上的开原子弟,虽然人人仍是一面愤然,却真的没人敢再出声。此时城外突然出现变故,一群妇孺老弱突然撒开四腿,一边喊叫一边朝着广顺关跑来,广顺关上又是一阵骚动,那群大明百姓却纷纷扑倒,建奴显是早有准备,一队步弓手不紧不慢的发箭,将逃跑的明人一一射死。
第九十一章 关城
第九十一章 关城
丁文朝咬牙朝着远处啐了一口,马城却突然暴喝道:“看到了,守不住广顺关,如何!”
城上开原子弟瞬间沸腾起来,胡乱叫嚷起来,任谁都知道守不住脚下关城,背后父母兄弟姐妹便会沦为奴隶,和城外那些大明百姓同样的下场,建奴凶残,是万万不会将大明百姓当人看的,群情激奋,乱叫乱嚷的开原子弟兵,最终整齐的大吼起来,死战,死战,死战!很快两翼长弓兵也跟着大吼起来,死战!
吼声震天,让城外那些百姓哭的更凶,连八旗兵也有些骚动了,然则口号只能壮胆发泄,有士卒来报,城外那些大炮被破坏了,十二门大炮只有两门还能用,余下十门都被凿坏了火门,报废了。
就连老成持重的马国忠,都忍不住骂了:“这些乱臣贼子倒是好算计。”
马城一面安排人手将那两门完好的大炮拖回来,一面沉思,人便是如此了,被逼到山穷水尽无非是拼命。又看了一会便下城了,这层层叠叠的尸体一时半刻也收不完,今日便又熬过去了。
傍晚,家中。
白青华带着丫鬟迎了过来,替马城卸甲,这两层甲能披到身上也不容易。
白青华累到娇喘细细索性放弃了,撇着嘴在一边生气。
马城忍不住笑道:“你偏要逞强。”
两个亲兵笑也不敢笑,走过来替大人将两层甲解下来,全身上下早已被热汗湿透了,如水里捞出来一般。
白青华有意掩着鼻子,娇嗔道:“酸死人了。”
马城知她有意逗自己开心,心中温暖和这妖精调笑起来,沐浴过后换了件衣裳,便在房中握着笔,勾勒出一张广顺关舆图,广顺关内外地形早印在脑子里了,这也是当连长时练就的本事,一副舆图很快勾勒了出来,放在一边晾干墨迹。
白青华早抢了过去,轻叫道:“夫人快看,老爷画的舆图呢。”
于凤君虽有些疲惫却也有了兴致,将宣纸捧在手中细细观摩,由衷叹道:“确是广顺关舆图,夫君了不起呢。”
马城一笑,闭上眼睛琢磨起自家精心构筑的广顺关防线,喜忧参半,关前狭窄大军难以展开,为长弓队发威提供了极大便利,然而广顺关实在是太矮了,稍有不慎便会被攻上城墙,好好的守城战只能打成消耗战。终究是经验不足呀,若再要守城,便绝不会找这么矮的城池来守,实在是得不偿失。
于凤君捧着舆图细细揣摩之后,俏面上逐渐变的凝重,显是觉察到这广顺关防线,其中蕴藏的种种凶险。便是不懂军事的外行,也能看出那两段新修的关墙,如两条斜斜伸出去的臂膀,怎是一个妙字了得。
于凤君揣摩过后,忽惊讶道:“这两段关墙建的巧妙,从墙上射箭,将关前大半地方都罩住了呢。”
马城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心中暗赞,这才女世妹眼力了得,一句话便道出了强大火力覆盖战场的秘诀,要知道这可是经历无数代卓越的军事专家,研究了无数场战争才总结出来的后世战法,她说的虽然懵懂,却也十分不容易了。
马城由衷夸道:“凤君若为男子,则必是一位名将。”
于凤君得了他的夸赞,笑吟吟道:“夫君才是真的了得呢,也不知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广顺关修的委实太可怕了,象是张开的血盆大口。”
马城一笑,虽不中亦不远,后世这叫做绞肉机。于凤君又细细揣摩了片刻,才将这简易舆图慎重保存起来,若是有当代兵法大家看到这张图,必然会看出其中秘诀,为其中精妙的设计击节赞叹。马城被勾起兴致,很想将后世的棱堡设计也画出来,沉吟半晌也只画了个简要。
棱堡这种大杀器其实并不神秘,马城在军校中也是上过类似课程的,还记得讲师说过,棱堡实际上就是把城墙从凸多边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这样的设计使得无论进攻城堡的任何一点,都会使攻击方暴露给超过一个的棱堡面,防守方可以使用交叉火力进行多重打击,提升最大的便是侧射火力。其实在开原附近的军堡,马城也曾经见过类似棱堡的设计,有些烽火敦的设计已经很接近棱堡了。棱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功能,防炮,因为它是设计成斜面的,具有不错的防炮能力。
画到眼睛都有些酸痛的时候,白青华已经回房歇着了。
于凤君却仍是睁大眼睛,看着简陋粗糙的棱堡设计图,愣愣的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城随手把简陋的图纸压到砚台下面,却被于凤君不满的抢了过去,慎之又慎的对折,收进床底下的暗格里。
马城笑道:“不至于吧。”
于凤君却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是要慎重一些的,小妹如今对你这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可不敢再小视了。”
马城也便一笑了之了,棱堡这东西局限性太大,堡垒是死的人是活的,满清八旗从成军那天起,就很少攻打坚固的堡垒。话虽如此,这东西在特定的环境下,还是超越时代的大杀器,尤其适合装备了大量火器的明军。
夫妻两人又闲聊一阵才携手登床,共寻周公,情到浓处更是肆意温柔了一回。
一夜无话,马城警觉坐了起来,只穿着里衣便冲出房外,广顺关上已是炮声隆隆,抬头看天,天阴沉沉的还未大亮,建奴便大举攻城了。这努尔哈赤老贼当真是妖孽,居然懂得凌晨攻城,当真是智计百出了,外面警戒的亲兵也小声咒骂,却还是簇拥过来给主帅披甲,仍是内外两层甲。
披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等到马城快马从堡中冲出,广顺关上激战正酣,大群团练兵正沿着两侧马道往关城上冲。马城心中一沉环顾左右,人群中招呼着刚披了甲的李国勇,带上亲兵聚了三十余名甲士,便结成阵势,冒着不时飞进来的劲箭,杀上关城。
马城仍是身先士卒,却被丁文朝等人拼死拦住,死也不肯让他过去。丁文朝不知从哪里弄来两支铁锏,一声嚎叫便冲了出去,李国勇和他的亲兵则人人都是一手提着大盾,另一手握着短刀,三十余名甲士死死把马城挡在身后,绝不容许主帅以身犯险。
马城无奈只得在亲兵大将护卫下,杀上关城。
第九十二章 利器
第九十二章 利器
很快马城便惭愧了,方知丁文朝,李国勇这类身经百战的将官,能活下来绝不是侥幸,擅使双刀的丁文朝手中两只铁锏,简直便是破甲利器,疯虎一般抡起铁锏见人就砸,被砸中的八旗兵轻则筋断骨折,重则脑浆迸裂,一个披了甲的八旗悍卒死的最惨,披了重甲自然行动不便,一个躲闪不及被突然跃起的丁文朝,狠狠一锏砸在脑门上,头上铁盔毫无用处,连眼珠都被打出来。李国勇和他的亲兵更是善战,二十余人用大铁盾护住自身硬顶在马道上,不分敌我死命往前推。
马城回过神来,慌忙呵斥还在乱跑的团练兵帮忙,生死搏杀变成了角力,马道上很快人挤人,也不知道多少人挤在一起,挤的连水都泼进不去,个人勇武简直成了笑话,上面的人死命往下面撞,下面的人拼命往上面推,不时有人被挤出马道摔了下去,披了甲的最惨,一摔下去便爬不起来了。
终究是明军人多势众,硬生生将阵线推了回去,关墙上正在厮杀的士卒更是挤在一起,在极其狭窄的空间挥动兵器,许多人是被活生生挤死的。马城挤在人堆里,哑然看着李国勇和他的亲兵一手提盾,另一只手中短刃不停的猛刺,应是明军装备的破甲短刀,在这城头混战中出奇的犀利。马城又一次汗颜,不敢再小看这些百战辽军精锐,这些精锐能活下来绝非偶然,人人都有一手绝活。
这种破甲短刀太犀利了,任你披了两层甲,一刀狠刺过去也多了个窟窿。
拥挤的城头喊杀惨叫声震天,随着三十余名精锐家丁的亡命搏杀,明军逐渐占据了上风,不时有登上城头的八旗甲兵被硬生生推了下去,下面又不停有甲兵爬上来,战至天色大亮,八旗兵终于在城上站不住阵脚,纷纷退却了,城头上仍有许多八旗残兵做困兽之斗,直至力竭,才被明军一个个乱枪刺死。
最后一个八旗兵疯狂的嘶吼着,挥刀乱砍,城上明军一时居然近不得身。憋屈的马城勃然大怒,从地上捡起一杆枪大步走了过去,左右亲兵居然忘记了拦住他,眼睁睁看着主帅挺枪冲过去,破甲枪毒蛇一般刺进那八旗兵小腹,赫然是刺了个对穿,那满脸横肉的八旗兵大口吐血,才睁大不甘心的眼睛软倒了。
血腥的城头上一阵死寂,数秒钟后爆出震天的嘶吼声:“万胜,万胜,万胜!”
这万胜是人人都会喊的,忘情之下,自然便喊出来了。马城从尸身上拔出破甲枪,心中一动,朝着忘情嘶吼的士卒挥枪致意,嘶吼声瞬间响彻云霄,人人都看到主帅勇冠三军,一枪便刺死了那满脸横肉的八旗甲士,气氛已至癫狂了。城下虽然仍有劲箭飞上来,不时有人中箭倒地,却无一名士卒慌乱。
马城无意之中立了威,却有些惭愧,此时方知在守城战中,武艺再高也并无一点卵用。到处都是人挤人,全靠丁文朝,李国勇这样的百战辽军精锐,才挽回了此间战局,只三十余百战精锐在合在一处,在拥挤的城头上如同一股汹涌的暗流,尤其李国勇的亲兵配合之默契,让人赞叹。
城外大群八旗步弓手,仍在和两翼的团练长弓手对射,且战且退。
从两侧边墙上射出的箭支却稀稀拉拉的,三千长弓手也早已力竭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八旗残兵架着大量伤兵,安然退出葫芦口。两侧关墙上也是血迹斑斑,伏尸甚多,显是三千团练长弓手也伤亡甚重。攻城八旗兵伤亡却更重,放眼望去,从葫芦口到关城下的大片空地,躺满了八旗兵的尸体。
两侧长弓手也不知道射了多少支箭,让马城都心惊肉跳了,几乎每一寸土地上都插着箭,最密集处密密麻麻的破甲重箭,连战死八旗兵的尸体都盖住了,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箭杆,真成开原绞肉机了。
片刻之后,救护队战战兢兢的登上关城,许多人都被惨烈的状况惊呆了。城上在救助伤兵城外也有了异动,那些明人奴隶又被驱赶着进入修罗场,这回倒不是为了收尸,而是为了救助层层尸体中重伤未死的八旗兵,负责驱使明人奴隶的八旗兵明显变的暴躁了,奴隶走的稍慢一点便刀砍斧劈过去。隔的虽远,马城仍能看到一个畏缩不前的妇人,被一柄大斧从肩膀往下砍成两段。
“捣你娘的肠子!”
“千人射的野贼种!”
城上卫所兵,团练兵见此惨壮破口大骂起来,一时间广顺关上骂声震天,许多长弓手不顾官长训斥股起余勇,拉开长弓朝着葫芦口射箭,远远超出了射程自然是射不到的,稀稀落落的箭支射过去,倒是真的让杀人的八旗兵收敛了点。
竹哨凄厉,箭如雨下,凶悍如八旗悍卒怕也心生畏惧了。此时突然欢呼声震天,原来是两个救护兵在尸堆中找到一个伤而未死的八旗甲兵,那八旗兵身材矮壮,被拽起来的时候仍晕头转向,摇摇晃晃的想要拔出腰间一把短斧。左右明军欢呼着围了过去,你一刀我一枪却不往要害地方砍,只是将那八旗兵弄的全身是血。
很快又有几个未死的八旗兵被找出来,都会被明军欢天喜地的围着凌虐。
丁文朝最是阴毒,命人将这些浑身是血的八旗兵高高吊在城头,一刀一刀的割肉,凌迟处死。
大队明军终痛快了,朝着城外放肆叫道:“狗贼,往这里看!”
“入你娘的狗贱种,捅他腚眼!”
狂放的叫骂声中,八旗伤兵吊在城墙上惨叫挣扎,一时却又死不得,其状甚惨,被暴虐建奴刺激的明军,此刻却比建奴野人还要暴虐。远远的,忽有一队八旗骑兵进入葫芦口,制止了残杀明人奴隶的举动。丁文朝这才心满意足,狠狠一刀刺进那矮壮八旗伤兵的心口,还用力搅了两下。
一个卫所将领犹豫道:“大人,这不好吧。”
马城却森然道:“都杀了!”
第九十三章 虎狼
第九十三章 虎狼
左右欢呼雀跃的明军似是找到了乐趣,三五成群在城头上翻找八旗伤兵,每找到一名便乱刀分尸,每砍死一人便爆出一阵欢呼。明军将官心惊却又对马城十分敬畏,都不敢再言语了,这位马五公子年纪虽小却得了军心,一声令下不拘是团练兵还是卫所兵,皆俯首听令,无有不从。
高贞不知何时,也全身披挂上了城,哈哈大笑:“真虎狼之师也。”
马城菀尔,连番血战这狼性确是有了,在这惨烈程度远超后世的冷兵器时代,暴虐,也是检验一支强军的标准。这时还说什么战场纪律,马城自问是万万做不到的,只得暗中嘱咐军法队稍加控制,不要做出一些更出格的事情来。
夕阳西下,今日的落日赫然是血红色的。
天黑之前,建奴后队忽有一部兵马后队变前队,原地转向,缓缓往北边去了。马城眼睛亮了起来,走的也不知是哪一部兵马,多半是某个被努尔哈赤收服的海西小部落,显是未得军令便擅自撤兵了,心中沉吟着八旗初立,也不是那么铁板一块的,打顺风仗自是如狼似虎,一旦吃痛,便有别样的心思了。
强大敌人的弱点,软肋,果然是要靠打出来的,普通士卒倒也罢了,左右稍有一点见识的军官,便知建奴已打不下去了,虽然只有后队一部兵马擅自撤了,对统军主帅来说也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马城心也提了起来,也怕老贼不顾一切大举攻城,倘若建奴再攻,马城也只能放弃广顺关,退守靖安堡了,最为倚仗的三千长弓手已无力再战,这广顺关防线强大的战力便去了八成,守不住了。马城十分后悔没有在广顺关后面再建一道城墙,终究是没有指挥大会战的经验呀,若能想到再建一道城墙,少说能再顶住一阵。
入夜之间,建奴终是退兵了,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缓缓退走,明军士卒纷纷涌上城头,喧闹议论着漫山遍野的建奴大军退兵的壮观,三五成群的明军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让马城不免失笑。
士卒松懈,将官却不敢懈怠,老贼奸滑,天知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三千长弓手撤出了关墙,马熠亲率神机营顶了上去,不拘是鸟铳手但凡是使火器的兵,都暂时编在神机营里,倒也凑起了两千人马,两千人马乱哄哄的涌进关墙也聊胜于无了。
此种情形,两千火铳兵战力是很孱弱的,无他,火铳射速实在是太慢了,完全达不到密集火力覆盖射击的要求,鸟铳每分钟能打两发,长弓每分钟的极限射速是二十箭,相差整整十倍还多。然而火铳也有其天然的优势,便是可以持续发射,可以提供连续不断的火力输出,火铳打废了还可以换一支接着打。
血战过后,马城终找到了编练兵马的正确模式,长弓,火器是可以联合作战的,连番大战,马城终于找准了开原长弓兵的定位,相当于后世的迫击炮部队,为前线提供火力急袭,这便是用鲜血和尸体换来的经验,在极短的时间内凭借强大的火力优势,击溃对手。
入夜,关城。
虽明知建奴正在大举撤退,广顺关守军却无力追击,老贼退兵的时机很老道,趁夜退兵,任谁也是不敢追的。
高贞兴奋劲头过去了隐有些苍老,突振腕道:“此贼,当是我皇明劲敌!”
众将官一阵唏嘘皆出言附和,云多少年之前这建奴还是丧家之犬,成天在深山老林里东躲西藏的,不经意间便成了气候。
李国勇忽愤然道:“李成梁养虎为患!”
众将官又是一阵愤慨,开原众将,对李成梁自是不会客气的,开原将领皆是出自宣府,其中不少是马芳旧部,和大部辽军都不是一路的。
马城也不客气道:“怕是养贼自重吧!”
高贞先附和道:“此言甚是,李成梁养贼自重,要挟朝廷,沽名钓誉之辈也。”
众将又云李如柏在京中自尽,言语之间又是一阵唏嘘,往日里的辽东霸主李氏一族,如今也大势已去了。众将围坐在篝火旁边,这一谈便谈了一夜,不知不觉间天已大亮,关门大开,侦骑四出,至中午时终确定建奴退兵了,只余少量侦骑在外围游荡,隐隐监视着广顺关明军。
建奴大军不知所踪,来去如风的战法也让马城高贞不敢解除警戒。好处是关门大开,明军终于可以收尸了,天气炎热,再不清理城外大量尸体是要滋生瘟疫的。建奴虽趋赶明人奴隶收过一次尸,稍远一点的尸体都被收走了,靠近广顺关三五百米范围内的尸体却无可奈何,关前仍留下大量遗尸。
高贞派了麾下卫所兵,人人用棉布掩住口鼻,将建奴遗尸扒光铠甲武器,用大车拉去山脚下焚烧掩埋。大战虽只过了一日,因天气炎热尸体已然开始腐烂,阵阵尸臭让马城如临大敌,命人反复冲洗城墙,撒上大量生石灰,连收尸队的内外衣物也收集焚烧了,又在葫芦口外发现了十几个大坑。十几个大坑草草埋着战死的汉军尸体,露在外面的一些尸体,残肢断臂甚至已经被饿狼野狗叼走了。
两日后检点战果,汉军尸体四千余具,八旗兵弃尸一千两百余,考虑到大量八旗兵尸体被大军带走了,广顺关之战八旗精锐,阵亡怎也在两千以上,伤者更是不计其数,伤亡多数都是开原长弓手造成的,在两面环山的狭窄地势下,大量步弓手恐怖的杀伤力令人咋舌,要知道攻城的八旗兵可都是披甲战兵,伤亡仍如此之惨重。
众将皆是一面骇然,高贞更是信誓旦旦要编练长弓队。然而高贞亲自试过之后老脸便涨红了,年老体衰的高指挥使也拉不开仿英格兰长弓,麾下孱弱的卫所兵,能拉开这种强力步弓的便更少了,此事也便不了了之了。也就是从小抱着弓箭长大的开原子弟,被辽东野味滋养的身强体壮,才能凑齐三千长弓手。
由此可见,辽镇各部弃弓不用,大量装备性能拙劣的三眼铳,实在是本末倒置。这世上没有绝对先进的武器,也没有无敌的战法,辽镇,和关内各镇是全然不同的。
第九十四章 人杰
第九十四章 人杰
辽民彪悍,开原一带更是多民族混居精锐辽兵正该是天生的步弓手,天生的勇猛甲士也是优秀的骑兵,当和关内明军区别对待。就是开原镇军之中,也是有一些异族后裔的,就连马城也有一位姨娘是女真人,生了两个女儿都是有一半女真血统的,军中将官娶女真,朝鲜小妾的就更多了。
闲话不提,三日后大部兵马撤回靖安堡休整,关城上只留了少量兵力。
开原城内大小衙门,百多位大人跟随马林齐聚靖安堡,总是要大肆庆祝一番的。
马林虽然清瘦了许多,精神却是极好的,率领一众大小官员进了靖安堡,颇有些意满自得的架势。
靖安堡将官迎了上去,自是一通寒暄谦让,好不热闹。
马林一手拽着一个儿子,意满自得道:“吾儿,乃人杰也!”
大小百位官员纷纷附和讨好,这万历朝的大小官员,对宫中那位陛下都是了解的,陛下若是信一个人,便真的是用人不疑,万千宠爱于一身,马氏父子立此殊功,眼见是要大用了,自然是要凑上来沾点光的。
马林也是心情畅快,命人在靖安堡大开宴席,犒赏三军。这一夜靖安堡军民通宵达旦的痛饮,马城也难得放肆了一回,席间便喝的不省人事,醒来便听到一条惊天噩耗,建奴大军向北突袭叶赫,叶赫部告急。
马城半躺半靠在床榻上,一时无语,此刻的开原实在是无力支援叶赫。
匆忙带着亲兵赶至开原城,老父已下令集结开原全部骑兵,出北关支援叶赫部,叶赫尚有东西两座城池,应可一战。然则大军还未出开原,侦骑来报叶赫两城被破,死伤无数,叶赫残部两千余骑正退往开原。
总兵衙门内一阵鸦雀无声,连马林都被惊呆了,面无人色坐倒在太师椅上。
马林是真的惊呆了,嗫嚅问道:“怎会如此?”
众将也是哑口无言,叶赫坐拥两座坚城怎会连一天都守不住,这消息也未免太惊天动地了。叶赫灭了,海西各部也反了,开原东北屏障顿失,门户大开,真正是危如累卵了,前日大胜都做了无用功。马林虽慌张还是镇定下来,开原骑兵倾巢出动,务必要将叶赫两千残部接应下来。
开原城中所有能上阵的士卒,万余人马都塞进了北关。
南边的团练兵马是万万不敢动的,天知建奴会不会又虚晃一枪,分出一支兵马偷袭广顺关。马城脸色也有些木然,部下团练兵马损失也不轻,挤在关墙上和八旗兵对射的三千长弓手,只是战死的就有五百多,每损失一个都是短时间内无法弥补的,长弓手可不是那么好培养的。
马氏兄弟出了官厅,马熠百思不解道:“怎会如此,叶赫精骑可是比建奴各旗都能打的。”
马城深知这是实情,叶赫精骑确实比八旗兵强,也比开原骑兵要强上许多,只是数量少了点。
思索过后,马城突然色变道:“汉军,大炮!”
马熠脸色也瞬间惨白,突然洞悉叶赫两城,为何在短短一日夜间被攻破了,除了被大炮集中轰击没有别的可能了。实情也确实如此,三千开原骑兵仓皇接应了叶赫残部退至开原北关,真相大白了,今日天还未亮建奴便奇袭叶赫,三十余门大炮在叶赫城下一字排开一通猛轰,连城墙都轰塌了。
马城也是心知肚明的,叶赫毕竟是女真部落,东西两城都是土城,两座看似坚固的土城在大明制造精良的大炮轰击下,实是不堪一击的,连开原都一半是土城一半是砖石结构,永乐年间修筑的开原府是正经的砖石结构,嘉靖之后扩建的便都是土城了,无他,造土城便宜呀,甚至西罗城整个都是土造的,四面城墙连一块砖都无。
兄弟两人对看一眼,还好,开原北关是永乐年间造的,还算坚固,两人商议过后仍是抽调了部门广顺关守军,支援北关,两千神机营一千长弓手,也算是能动用的最大兵力了,被两面夹攻的滋味实不好受。
翌日,开原北关。
叶赫残部被安顿在北关马市,两千余骑多是带着伤的,其中一半是老弱妇孺一半是护卫兵马。问过之后方知叶赫首领金台吉战死,布扬古战死,金台吉力战不敌遂纵火焚城,派最后的亲信护卫着儿女投奔开原,这也和马城前世已知的历史不同,前世开原已被攻破,叶赫部破城后无路可逃。
此时开原仍在马氏父子掌握中,故叶赫残部虽毁家灭族,但也保存了一点种子。叶赫残部能战之兵有千余骑,多是各位叶赫首领的护卫兵马,地位相当于开原众将的精锐家丁。马城是有些欣喜的,这千余精骑可是叶赫部最精华的战力,若是使用得当,便等于多了一千家丁。
马熠也送了一个眼色过来,一定要把这支精骑掌握在手中,兄弟两人沿着马市缓步而行,所过之处,皆是一片愁云惨淡,尚有许多襁褓中的婴儿哇哇大哭。叶赫残部当可放心使用,毁家灭族之仇,真真是和建州仇深似海。
行至半途,突有一只蝴蝶飞了出来,马城左右亲兵上前阻拦,却被马城喝住了。
一个明人打扮衣着华丽的小姑娘,径直跑到马城面前,水汪汪的秀气眼睛里,大颗的眼泪啪嗒啪嗒的落地,只是不语。
马城温柔道:“敏月。”
叶赫少女啪嗒啪嗒的掉眼泪,啜泣道:“马城,我要你出兵讨伐建奴!”
马城无语,人群里一条大汉大步走过来,直楞楞道:“敏月,不要求他!”
马城只能无奈道:“布尔汗,你还活着。”
布尔汗此刻十分狼狈,全身是伤还吊着一只胳膊,虽然包扎过了伤口仍在渗血,半边身体都染红了,虽是在马城兄弟亲兵威胁下仍不肯退让。马城在叶赫少女委屈,期待眼神的注视下,大为尴尬,自家都被八旗兵打的只敢龟缩防守,旦夕不保,拿什么去讨伐建奴大军,说笑了。
布尔汗就象一头暴躁的困兽,突咆哮道:“敏月,回去!”
敏月却倔强的啜泣道:“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布尔汗暴躁的转着圈,却又拿这个任性妹妹毫无办法,最尴尬的当属马城,眼看着啜泣的少女眼中的期待退去,变的一片冰冷,马城心中猛的抽搐了几下,最柔软的部分被触动了,却又不忍又花言巧语,去欺骗这个天真少女。
第九十五章 收房
第九十五章 收房
尴尬之中,敏月擦了擦眼泪冷然道:“懦夫!”
马熠听的嘴角直抽,终忍不住呵斥道:“你这丫头,你哪里懂军国大事!”
周围叶赫战士却都被激怒了,骂了回来:“蛮子,无胆懦夫!”
叫骂声中,马城真真的哭笑不得,这怎的还要内讧了呢。
眼见就快打起来了,马城才轻声道:“留些力气吧,建奴很快就打过来了。”
话虽不重,却让双方都打了个激灵,想起了建奴大军还在虎视耽耽,又骂了几句倒也消停了。布尔汗狠狠瞪了马城一眼,也默默的坐回人群中,拿起他的狼牙棒擦拭起来,那狼牙棒也是血迹斑斑的。马城避开敏月灼灼眼神的注视,吩咐一声,就近找些民妇婆子帮帮忙吧,这些妇孺都是叶赫部贵族,也不能真的怠慢了。
马市里倒有不少空房子,足够安置叶赫残部,马城有些怕了敏月的灼热眼神,轻咳一声转身便要走,少女纯净清澈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似是最宝贵的东西被玷污了。
才方转身,便听到身后传来敏月的轻叫:“马城,你是明朝的勇士,你若能砍下努尔哈赤老贼的狗头,我叶赫那拉敏月便嫁给你!”
马城连嘴角都抽搐了,左右亲兵表情皆变的十分古怪,连马熠脸上也带着古怪笑意,似笑非笑打量过来。
马城赶紧快走几步,身后传来少女愤怒的叫声:“你不敢答应吗,懦夫!”
马城回头看到叶赫少女,对着几个拦着她的护兵连踢带打,嘴角又抽,这丫头也真是够野的,这要娶回家那还了得!
“收房!”
总兵府中,马林端着一杯热茶,脸色阴沉的吩咐道。
马城大为尴尬道:“她才多大。”
马林不紧不慢道:“我记得这丫头是万历三十六年生的,十二三也不小了,收房吧,凤君那里为父的会去说。”
马城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也真怕家中失火,这满脑子都想着报仇的丫头若是娶回了家,天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叶赫拉那氏的女人可都是妖蛾子。
马林却不紧不慢盘算着:“收了房,这叶赫精兵可就姓马了,你不愿意?”
马城语塞,也便沉默了,突发奇想道:“不如父亲将布尔汗,收为义子如何?”
马林昏花老眼亮了起来,又盘算片刻才决然道:“也好,也是一条计策。”
马城这才松了口气,就算要娶也得那丫头冷静了,还得问问凤君愿不愿意,若是娇妻不愿那便不成了。
却没料到马林又摆手道:“收了房管教起来,下去吧。”
马城只有苦笑的份,这不收房也不成了,凤君那里虽不愿意,可也不能硬顶着,收到家中当女儿养着吧。果然于凤君虽不情愿,可也还是捏着鼻子认了,弄的马城夹在老父和娇妻中间叹气,这万恶的大明朝啊,当爹的给儿子纳妾,儿媳妇还得装出高兴的样子,太腐败了,太邪恶了。
小心给于凤君陪着不是,出了房门于凤君却一甩身走了。
咣,房门摔上,大小姐脾气发作了。
朝白妖精使个眼色让她去劝一劝,白妖精却飞了一个白眼过来,婀娜多姿的扭回自个房间去了,纤腰俏臀款摆让马城眼睛发直。
入夜,北关。
被妻妾关在房外的马城大失面子,只得提了一坛酒到北关大营和一票亲兵厮浑,丁文朝一票亲兵见了酒大为兴奋,大呼小叫,前呼后拥的把主帅迎进大营,虽不能尽兴却也能解解谗了。过不多时李国勇也来凑热闹,建奴大军压境,让这些百战精锐都有些不正常的亢奋,却没有怯战畏敌的。
一群大男人喝了点酒,言语之间自然是粗鲁污秽的。虽是当着主帅面前,众亲兵仍是吹的唾沫横飞,大吹特吹在某个窑子里的威风八面,杀的那百战女将丢盔卸甲,弄的马城自叹不如,大大的赞叹了一番。
酒至半酣,马城突然十分感动,可能大战在即格外容易感动吧。勇冠三军皆是玩笑,若没有这些精锐亲兵拼死护卫,早在乱军中死了几个来回了,即便如此仍数次重伤,若不是靠着年轻力壮恢复强,早死了,一将功成,全要看能不能让身边人卖命。
李国勇唾沫横飞,正说到那日随高大人去沈阳公干,在长春楼和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大战三百合,便被一个亲兵打断了,硬要说青楼里那些娇弱小娘子,哪比的上腚大肉多的王寡妇,管够,不花银子还包吃住。马城差点连酒都喷出来了,这是高人呐,正想调侃一二,丁文朝突拔刀站了起来。众亲兵纷纷战刀出鞘,虎视眈眈看着一条大汉从外面走进来,却被外面护兵逼住了。
一面愤然的布尔汗,怀中还抱着个苗条修长的少女身子。
马城皱眉摆了摆手,让那布尔汗抱着妹子过来,敏月似睡着了身子软绵绵的。
却没料到布尔汗将妹子交到马城怀中,闷声闷气的警告道:“我妹子便交给你了,要是短了吃喝用度,受了委屈,休怪老子剁了你的鸟头!”
丁文朝勃然大怒道:“放肆,拿下!”
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摆了摆手,算了,由他去吧,这便是被破家灭族,寄人篱下的结果了,主人家只说了一声,便要将妹子乖乖交出来给人做小,实不必再为难他了,这七尺汉子已经够憋屈了,虽是异族,可也不好再欺凌他。
布尔汗冷着脸转身走了,马城才将怀中少女轻盈的身子抱住,送去里间睡下。
满屋子的亲兵纷纷收刀入鞘,嬉皮笑脸道贺:“贺喜大人,早生贵子。”
马城笑骂几句又开始发愁,这莫名其妙的就多了一房十二岁的小妾,还是往好处想想吧,那一千叶赫精兵真的姓马了。
翌日,清晨。
开原北关一片忙乱,马城正式接手了北关防线,亲自指挥构筑炮兵阵地。
敏月一觉睡醒后便硬要跟在马城身边,哪都不肯去,马城无奈只能让她跟着,平白多了条小尾巴。这时也顾不上她了,下令将城中备用大炮都拖出来,在城外构筑炮兵阵地,损失则不在考虑之中,城都要破了还要大炮干嘛。
第九十六章 北关
第九十六章 北关
发了狠的马城命人拆民房,清理灌木,平整地面,用城里拆下来的木料,石料草草构筑三个上下两层的炮兵阵地,左中右三个如同梯田一般的炮兵阵地上,架起五十余门城防将军炮,旁边则布满了佛郎机,虎蹲炮这样的霰子小炮,从远处看上去各式大炮层层叠叠,颇为吓人。
构筑起来倒也不麻烦,挖个地基铺上石条,盖上泥土即可。
马城也不是专业炮兵也没学过炮兵理论,只知道交叉火力,集中炮火总是没错的,上下两层一起开火,总比一层强多了吧。只花了一个上午阵地便构筑好了,看着逐渐成型的三个炮兵阵地,马城面色突然有些古怪,这造型倒象是西洋风帆炮舰,虽然不知成效如何,也总比那个乌龟呆阵强多了吧。
军校教授反复强调密集交叉火力的重要性,总归是不会错的。
开原骑兵被马城统统派了出去,三千开原骑兵在外围游荡,都是一人双马的配置,马城下的命令是不可浪战,只在远处遥遥牵制即可,一旦建奴调派大军围剿则退往沈阳方向。此举也是为了接应沈阳援军,坐镇沈阳的经略熊公已遣使送信,不日将派大军来援。
三个炮阵后面,全部开原兵马倾巢而出,将关城内外都塞满了。
长弓队,神机营,一千叶赫精兵,将官们的亲兵家丁则做为预备队,驻扎在紧挨着北关的马市里,这时方知慈不掌兵,面对八旗大军凶悍的步射,马城也只能将炮灰送上城墙,消耗对手的箭支和体力,除此之外别无办法了。真正决定战争胜负的,是藏在马市里的四千多精兵。
马城的军令是消耗战后,四千精锐从马市里突然杀出,将攻城敌军顶回去。
喧闹的开原北关人满为患,大部明军都只能在阵地上吃饭,士气总算十分高昂。马城象模特一般全身披挂,手按战刀站在城头上,站的腿脚都酸麻了,即便是心如铁石,看着士气如虹的明军将士仍有些心虚,普通士卒自然不明白,他们只是主帅撒出去的炮灰,还在议论着广顺关大战马五公子的神勇。
在马林的有意追捧下,神勇的马五公子简直就是马芳马老大人附体,天纵神将也。马城突然警觉回头,才赫然察觉敏月还在身后站着,正睁大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看着城外的炮兵阵地发呆。马城看着她有些干裂,却依旧红润的樱桃小嘴,小腹突然有些灼热,轻咳一声避开视线。
被惊醒的敏月,方淡漠道:“今晚要我陪你睡么。”
左边正在喝水的亲兵剧烈的咳嗽起来,被呛的连脖子都红了,丁文朝狠狠一脚踹过去,把那偷听的亲兵踹了个跟头。马城也错愕了,叶赫那拉氏的女人真是极品呀,这话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么,太大胆了。
敏月却若无其事道:“我累了。”
丁文朝赶紧叫过两个亲兵,把这位大胆直接的少夫人送回家。
还未送走,丁文朝突然瞪着远处,睁大眼睛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马城手搭凉棚往后面看,心中发苦,一队团练兵护卫下,两位文士打扮的贵公子携手并肩,说说笑笑往这边行来,一个清秀一个娇媚,正是家中河东狮杀来了。虽是一身文士打扮,却任谁都能看的出来是两个假公子。
敏月大眼睛转转却又不走了,貌似乖巧的立在马城身边。
丰姿儒雅的于公子行至跟前,笑着一礼:“马兄有礼,丁兄请了。”
丁文朝眼珠子都快瞪出去了,尴尬赔笑:“这位,这位于兄请了。”
于凤君轻移莲步走到马城身边,俏生生的立着,忽展颜笑道:“你是敏月吧。”
敏月再大胆也终究是个十二岁少女,被于公子丰姿所慑,有些怯懦的低着头,下意识的躲到那双秀气灵逸的眼睛。
马城看着秀气逼人的娇妻心中一阵甜蜜,也轻笑道:“不生气了?”
于凤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半真半假道:“气又如何,气坏了身子也没人心疼。”
马城又好气又好笑又心疼,又和那位正在左顾又盼的白公子打个招呼,这位白公子可就更不象了,秋天的菠菜送过来好大一捆。谈笑之间,于凤君也认真起来,认真端详着厉兵秣马的北关防线。
端详片刻,于凤君方赞叹道:“夫君用兵每出人意料,闻所未闻也。”
马城笑道:“这便象王婆了。”
于凤君俏脸微红娇嗔道:“迟些再炮制你!”
马城干笑,怎会怕她,心说迟些谁炮制谁还说不准呢,往日里可都是你先求饶的,求饶不过便叫破了天。
正甜蜜间,突有一个稚嫩的声音插了进来:“马城,我累了。”
甜蜜气氛顿时被破坏无遗,于凤君倒出奇的温柔道:“我不做妒妇,你是主帅,可别为了区区琐事分了心。”
马城心中又是一阵甜蜜,点头答应了,圣贤书读多了也不全是坏事,识大体呀。
于凤君又送过来一个温柔笑意,才摆出大妇架子冷冷道:“敏月妹妹和我走吧。”
敏月虽有些不忿却毕竟有些怕她,也被她秀逸潇洒的丰姿震住了,迷迷糊糊便被牵了小手,下城而去了。
天色渐晚,并没有等到建奴大军来攻。马城猛然警醒过来,飞骑传令,命外围游荡的开原骑兵收拢叶赫残部,努尔哈赤此时应是正在四处捉拿叶赫部青壮,毁家灭族后,残余青壮便是军事资源了,谁抢的多谁就占了便宜,三五日内,建奴大军应是无暇来攻的。稍一思索还是把布尔汗按住了,这大舅子脑子里只有一根筋,放他出去多半会找人拼命的。
两日后,沈阳急报。
经略熊公已令李如祯,李光荣,贺世贤三部兵马进兵建州新寨,抄其后路,命开原守军务必坚守城池,严密监视住建奴大军,使其首尾不能相顾。接到急报的马城父子大喜,齐赞熊公真英明也,沈阳兵马再不济也能牵制建奴,使其不能全力攻城,内有粮草,外有援兵,开原仍大有可为。
第九十七章 炮战
第九十七章 炮战
马城终松了口气,熊公威望果然不是杨镐那货能比的。熊公动了尚方宝剑,这辽东上下还真没几个不怕死的,说什么熊公桀骜,马城倒巴不得辽东多几个这样桀骜的主官,则辽东指日可平也。
马城也是被辽东友军坑过的,自然不会蠢到相信那三位总兵会卖力气。然而只是沈阳做出一个进兵姿态,便能让老贼进退两难,大军在外,一旦建州有失则军心浮动,也不由得老贼不怕。开原守军无力进攻,然而监视八旗大军还是能做到的,外围游骑只需要远远的跟着,四五万人马总不可能凭空消失了吧。
开原局势突然稳定下来,都是拜经略熊公所赐。
又过了几日,建奴终究还是来攻开原了,想是那三部沈阳兵马不卖力气,搞不好已经被吓退了。马城早习惯了友军天坑,只安安稳稳的守开原,只要那三部兵马仍在,建奴便心存忌惮。
六月底,开原北关。
一片平坦的关外平原上,八旗炮队露出了真容,大炮装在大车上很象是明军制式炮车,二十余门大炮被大队骑兵护卫着,在开原炮火射程外停住,便有大群汉军八旗开始平整地面,堆土架炮,其中有六门大炮炮身粗长,显是比开原城头的将军炮口径还大,城外炮阵上一阵慌乱。
都是操练多年的镇军炮手,都明白这六门大炮射程很远,免不了慌乱。
专管神机营的马熠色变道:“是抚顺城的炮,前几年才新造的。”
马城面不改色轻一点头,这是正理,万历年间新造的火炮自然是极犀利的,也不知是从哪国偷师来的,应该也是西洋战舰大口径舰炮的一种,显然是用于城防的,虽架设十分不便火力却很强大。
马熠咬了咬牙决然道:“炮阵前移吧,我去。”
马城却从容叫过丁文朝吩咐一声,丁文朝匆忙带着亲兵,军法队下了城,头也不回的钻进马市去了。
马城仍镇静道:“不急,这炮一时半刻架不起来。”
马熠跺了跺脚,终究没再说要亲率炮队,见大炮推到前面拼命了。过不多时,丁文朝率军法队以队为单位,小心翼翼的抬着大桶火药,送至城外三个炮阵,各门炮前,命各炮炮手用新抬上来的火药装填,并严格控制火药装填量,只装了正常装填量的一半,几个炮手嘟囔着宣泄不满。
一阵战刀出鞘的声音,军法队集体战刀出鞘,把刀架在了炮手脖子上。
哗然之中,马熠不满道:“为何如此。”
马城却轻笑道:“少安毋躁。”
开原子弟组成了军法队握着刀,就站在炮手们身后,将那些火药桶看的比金子还重。轰轰轰,装好弹药的将军炮陆续点火发射,一阵硝烟弥漫炮弹带着呼啸声,砸向正在架炮的八旗炮队,先是一发两发的射,后来便是几十发炮弹在天上交错而过,在无数人目瞪口呆注视下,砸到地上,蹦蹦跳跳的蹿了出去,大量炮弹在距离八旗炮队半里远的前方,耗尽了力量,远处八旗兵似看了笑话,连躲都懒的躲。
马熠却骇然道:“这炮为何打的这么远!”
马城凑到他耳边小声解释,这是在西罗城秘密提纯的新火药,性能比旧式火药要强上许多。
马熠吓的面无人色骇然道:“这种火药还有多少,这件事情还有谁知道!”
马城看他脸都吓白了,才安慰道:“这东西制造起来很困难,所剩不多,现在许多人都知道了。”
马熠脸色一阵阴晴不定,咬牙切齿了好半天才决然道:“此战过后,那些炮手都得杀掉,此事由我来亲自做!”
马城看他吓的心都颤了,才安抚道:“这到不必,只需将那些匠户圈起来便是。”
马熠也是才见到这可怕的火器发射药,吓的肝胆都快裂开了,难免患得患失,脸上仍是面无人色,他是专管神机营的,自然明白这种新火药是军国利器,只要能保住秘密,什么残忍的事情都可以做。马城轻拍他肩膀,看着城外三个炮阵加大装填量,虽然新火药已经秘密试验过了,装填分量还是需要慢慢摸索,因此就更不能杀掉这些炮手了。
新火药威力强大,可一个不好是要炸膛,只能慢慢加大装填量。
过不多时,炮阵上将军炮又陆续轰鸣起来,连发射时的硝烟也比平时少了许多,依稀还能看清正在忙乱的炮手身影。呼啸声中,整整五十发炮弹飞了出去,其中大半居然因为打的太远,全砸进八旗中军去了。
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战马嘶鸣,突然遭到炮火杀伤的八旗中军混乱起来。中军前面还在架炮的汉军炮手则直起身来,纷纷转身,呆立当场,木然看着乱成一团的中军大队。明军炮手则好象打了鸡血,狂呼乱叫,拼命清洗跑膛,将大炮复位,装药。
都是训练有素的镇军炮手,装药分量都心中有数。过不多时,梯田一般的三个炮兵阵地上,大炮齐射,弥漫的硝烟,炮口的闪光,呼啸而出的炮弹组成一副壮观的画面。就练马城也承认这上下两层的炮兵阵地,不论实战效果如何,在视觉效果上绝对是满分的,颇有排山倒海的气势。
轰隆隆的炮声连绵不断,连马城也忍受不住了,撕下两团碎布堵住耳朵。城外炮手却管不了那么多,连续打出六轮齐射终于找到了准星,第六轮齐射有小半炮弹落进八旗炮队中,只是十几发炮弹就将八旗炮队砸了个七零八落,炽热的炮弹蹦蹦跳跳的扫过八旗炮队,撞的火星四溅,血肉横飞。
找到准星的明军炮手更是撒了欢,索性赤着膀子搬运炮弹。
又打了六轮马城下令停止射击,城头上令旗挥舞,军法队纷纷上前连踢带踹,将兴奋过度的炮手们踹翻。马城也是无奈之举,再打下去搞不好要炸膛了,新火药猛是足够猛了,就是不知对大炮损耗如何,这里不比广顺关取水不便,城外炮阵上有足够的冷却水,理论上是可以多打几轮的。
第九十八章 炮手
第九十八章 炮手
远望远处八旗炮队,早已被打成了血肉磨房,就连八旗中军也挨了不少炮弹,正在缓缓退却。这草木灰提纯过的新火药,硬生生将火炮射程拔高了一大截,让八旗大军吃了个不小的亏,吃了亏的八旗大军终究是退却了,连阵前的炮队也不要了,大队骑兵掉转马头潮水一般退走了。
开原北关再次陷入疯狂,明军狂呼乱叫中,军法队悄无声息抬起火药桶,押着炮手退进关城。
坐立不安的马熠很快呆不住了,低声说道:“我去安排,这些炮手万万不能离开开原。”
马城仍不放心,又嘱咐道:“不要杀人,连眷属也都一并安置了吧,无非是多花几两银子。”
马熠轻一点头匆忙去了,从未见过他对军务这般上心过。马城满意,心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每一句能流传下去的谚语都是那么有深度的,新式火药,炮手掌握在二兄手中,应是可以绝对放心的。至于那个吃里扒外的大哥,也是被吃里扒外的愚妇教坏了,全忘了他姓马不姓周。
侦骑放出二十里,至晚间侦骑回报,建奴大军是真的退了,将叶赫城物资席卷一空,退回建州去了。
两日后,总兵府。
清扫一新的总兵府守卫森严,经略使司,巡抚衙门,都指挥使衙门都派了贺使来,马城兄弟做陪,在前厅与经略熊公遣来的幕僚叙话,熊公心腹自然是对马氏兄弟称赞有加,明言请马氏父子送一些首级,缴获兵甲去沈阳叙功,只等开原众将的叙功奏折送至京城,便要加官进爵了。
马林自是应诺不迭,马城却如坐针毡,父亲这个政治白痴又站错队了。
熊公虽是顶头上司,亲近一些,也不能让巡抚大人的贺使在外面等着呀,熊挺弼虽是楚党,可这些年又与东林党有些瓜葛,楚党视之为叛徒,东林党也并未完全接纳他,在朝中处境十分尴尬,若不是杨镐战败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个辽东经略,和这位熊大人亲近可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巡抚周永春就不同了,周都堂背景可不简单,清流出身,齐党领袖呀。以京中那位陛下的性子,对一党领袖还是十分宽容的,齐党势力虽然不大,可也不小,在马城看来巴结周都堂是上上之策,抱上周都堂这条粗腿,在朝廷也便有了话语权。最要命周都堂是清流出身,在督察院可是有人脉的。
两相比较,自然是周巡抚更亲近了。
耐着性子应付走了熊公的幕僚,马城匆忙喊来一个门房,问过才知巡抚衙门的贺使等的不耐,径直去兵备道衙门了。马城脑仁都疼了,被友军坑,被上司坑,还要被老爹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头疼之余还是要补救的,只能改日去沈阳周都堂府上拜访了。
晚上,总兵府,
马城坐在房中握着笔,发了好一会呆才发现不知不觉的,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党争。
于凤君正支着下巴看着他,突展颜笑道:“夫君长进了。”
马城为之气结又苦起脸来,想起政治智商拙劣的老父,不免叹气,开原大捷这辽东上下,又要鸡飞狗跳了,处于旋涡中心的马氏父子就算再不愿意,也要陷进这党争二字了,正是站队的时候到了。
于凤君看着他的苦瓜脸,惊讶问道:夫君为何苦恼?”
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苦笑道:“父亲今日得罪了周都堂的贺使,日后叙功,怕是要有些波折了。”
于凤君惊讶道:“周都堂,哦,周都堂可是清流,不至于吧。”
马城冷笑:“就怕他是清流呀,清流眼睛里都是不容沙子的。”
于凤君思索过后,方沉吟道:“此事可大可小,还是让父亲手书一封,向巡抚大人赔罪,总不至于闹僵了吧。”
马城知她出阁前在诗社中,和那些文人雅士多有交往,对朝中局势了解极深,只是她毕竟是一个女子人又善良,政治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
马城沉吟,方解释道:“我这几日要去沈阳叙功,亲去拜访都堂大人,你去将那张广顺关舆图拿来。”
于凤君看他脸色严肃也不敢怠慢,乖乖取了那张广顺关舆图,交了过来。
马城将舆图认真收好,琢磨着能不能加官进爵就看这张图了,利用好了,这便是马某的晋身之阶。
于凤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转,怀疑问道:“周都堂是齐党吧,夫君要投靠齐党?”
马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老脸发黑,引的于凤君娇笑道:“对不住,是小妹问的太莽撞了,呃,敢问马兄可是仰慕周都堂?”
马城失笑,却又喃喃自语道:“周都堂,可是连熊公都夸赞的人呢。”
于凤君又娇笑道:“这倒是真的,我听人说熊公出镇辽东,逢人便夸周巡抚是治世能臣呢。”
马城认真纠正道:“是周都堂!”
于凤君掩嘴娇笑:“噢,夫君教训的是。”
马城只有苦笑了,心说爹呀您啥时候才能长进点呢,连你儿媳妇还不如呢,连熊公都要巴结讨好的都堂大人,您怎么就得罪了呢。有了咱们父子开原大捷,周都堂辽东巡抚的位子是稳如泰山的,这么好的机会巴结上官,怎么能轻易错过呢。
于凤君终究是聪慧过人,只思索片刻便赞成道:“这确是一条通天大道,抚顺,萨尔浒败的那么惨,皇上不但没问周大人的罪,还升了副经略使,皇上确是对周大人青睐有加的,夫君英明。”
马城拍桌赞道:“正是,周都堂在督察院可是有势力的,贤妻不做官,真真是国朝的损失呀。”
于凤君反倒有些拘谨,只是抿嘴轻笑,温柔似水的样子让马城反倒有些惊奇。
马城忍了半天还是试探问道:“你不怪我投机钻营?”
于凤君正色温柔道:“小妹不敢,夫君有经天纬地之才,夫君做的一定是对的。”
马城大乐,心知这娇妻是死心塌地了,这万恶的大明朝呀,将一个好好的才女变成胸大无志的小妇人了,太畜生了。
揽过娇妻携手登榻,半推半就之间于凤君娇吟道:“不去看望你的敏月么。”
马城老脸一红糊弄过去,心说肉都烂在锅里了,飞不了。
第九十九章 叙功
第九十九章 叙功
两日后,沈阳。
叙功队伍押送着一堆首级,大批残破的军械进至沈阳,沈阳城内气氛轻松了许多,甚至有逃难的百姓又迁了回来,让骑马而行的马城心生感慨,落叶归根终究是多数百姓的想法,能保住开原已足以自傲了。
大队人马进了驿馆,马城方低语道:“父亲,我去周都堂府上拜会。”
穿一品武将官服的马林先是错愕,沉思良久方慎重道:“也好,你将那两件白狐皮带上,再取十根老参。”
马城应诺取了山货皮子,终究是又私下拿了银子,才打听着去寻了一间绸缎行,买了两匹上好的蜀锦,一批黄山墨,专挑价值不菲却又不显俗套的礼物,装满了一个箱子才寻到巡抚衙门,清流,自然是住在巡抚衙门里的。对开原大捷的将领,周巡抚终究是没有托大,只稍等了片刻便请进了后院。
巡抚衙门内宅自然是不会太宽敞的,只是一间两进的院子,有些萧条。被一个护兵带进前厅请茶,只说是部堂大人正在见客,请马指挥使稍等片刻。马城微一欠身让门房收了礼,便四下端详着前厅,清流呀,这官邸真是够寒酸的,只不过墙上的字画都是不俗的,定是出自周部堂的手笔了。
只稍等了片刻,便有一位清瘦精神的四品大员进来,堂堂督察院右佥都御使,辽东巡抚周永春周部堂。
马城慌忙起身见礼:“末将开原团练指挥使马城,拜见都堂大人。”
周大人倒是和气:“不必多礼,果将门虎子也,坐罢。”
马城又是一礼才端端正正坐下,将一份叙功公文轻轻放在桌上,看着丫鬟进来换了茶,方小心谨慎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这也是礼数。周部堂饶有兴致的打量过来,马城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前世也是见过军区首长的人,这点礼数还是懂的。
周永春似有些惊奇,笑着说话:“不必拘谨,你父亲也来了?”
马城当然不会傻到不拘谨了,恭敬回应:“回部堂大人,家父尚有些公务,脱不开身,迟些便来拜见大人。”
周永春似有些满意,又淡然道:“喝茶。”
马城识趣起身告退,这便是端茶送客了,周永春自然也不会留他,送至院外便回转了,礼物倒是也收下了。出了巡抚衙门,马城唏嘘,一共和部堂大人说了两句话,便赶人了,这便是巡抚大人的威严。好在那张广顺关舆图,是夹在叙功单子里的,路已经铺好了,接下来便要看老爹上不上道了。
若是立了战功就能升官发财,那这大明朝就不会亡了。立了战功还要看会不会做人,若是不会做人的莽夫,一辈子很可能就碌碌无为了,古往今来,一生郁郁不得志的人才如过江之鲫,莫不要太多了。
下午,驿馆内。
马林仍是意满自得,说起来熊公如何赏识颇有些自得,就差没把“我是熊公的人”,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马城先是附和了一番,才叹气道:“祸事了。”
马林老脸拉了下来,不悦道:“如何祸事了。”
马城关上房门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熊,熊字下面又写个楚,打了个叉,又写了东林两个字,打了个叉,再写一个周一个齐,打了个勾。
马林阴沉着脸色呵斥道:“荒谬,熊公是深得皇上倚重的肱骨之臣!”
马城以手抚额发起愁起,多亏这驿官内外都是自家亲兵,说话大声点也不怕传出去,嚷嚷啥呢。
只一句话,便让马林瞠目结舌了:“真是肱骨之臣,便不会来收拾杨镐弄出来的烂摊子了,这辽东的屁股擦干净了,便用不着熊公了。”
虽是说的粗鲁让马林皱眉,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马熠这时也皱眉道:“熊公的位子是稳的吧。”
马城正色道:“说不好,还要看朝中诸公和皇上的意思。”
说到朝中诸公的时候故意加重了语气,让马林脸色又沉吟不定,开始细心琢磨起儿子的话来。
马城很快无情的浇灭了他的幻想:“熊公身为楚党,最不该和东林诸公输诚,这所谓的党争,呃,便是党争了,最糊涂便是摇摆不定!”
这也是后世带来的见识了,便如后世的左右派,左就是左,右就是右,容不得在左右派之间摇摆,地主家庭出身永远不可能变成贫下中农。一句话道尽了党争的本质,让马林腾的一下转了起来,围着桌子转起圈来。
本以为抱上了一条金大腿,却没想到是上了一条破船。
马熠政治智商就更低了,只是呆看着团团转的老爹发呆,仍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
马林转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尴尬道:“城儿,你有所不知,熊公许了保我一个左都督的。”
马城会意,这便是熊大人给的甜枣了,马林的加衔是右都督,再升一级便是左都督了,也是大明朝武将们奋斗一生的顶点了,这诱惑自然是极大的。马城心中是有些幽怨的,这辽左都糜烂了,加一个虚衔管什么用,无非是老父虚荣心发作了。
马林也知有些莽撞了,讷讷道:“如此说来是老夫莽撞了,惭愧。”
马城幽怨的看了他一阵,马林方决然道:“我这便命人准备礼品,今晚便下帖子拜会周部堂!”
马城终收起哀怨眼神,不忘提醒道:“爹,礼不可太重!”
马林会意,父子两人相视一笑都懂的,清流嘛,自然是极清廉的,家无余财。马熠似懂非懂琢磨了半天,实在弄不明白便放弃了,有爹和弟弟在前面顶着,操持大事,他也乐的逍遥自在。置办礼物这事最后还是落在马城身上,马城也懒的费事,拿银子买了整整两大箱徽宣,一箱子果脯点心,连胭脂水粉,好吃好看的小玩意又弄了一箱,父子三人才前往拜会周巡抚。
一镇总兵亲来拜会,周巡抚自是换了一张笑脸,早在二进院子等着了。
马林得了儿子的提点,放低姿态先见了礼:“下官马林,拜见部堂大人。”
周部堂自是脸上堆笑,寒暄起来:“马总镇不必多礼,怎么还带了礼来?”
第一百章 升官
第一百章 升官
马城笑着打开四个大箱子,露出里面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笑着道:“礼不可废,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周巡抚这才释然,视线落在那两大箱上好徽宣上,发自真心的笑了:“这可够用上好几年的了。”
两箱上好徽宣说贵不贵,说便宜可也真不便宜,马城有九分把握讨好了周部堂,读书人呐,看到两大箱上好宣纸,就好象煤老板看见两箱钞票,那笑容十有八里就发自真心的,本性流露。
吩咐护兵将礼物抬下,周部堂手挽着马总镇胳膊,引进前厅叙话。
马林是受宠若惊的,整一整一品武将官服落了座,周永春是口才极好的人,很快便融洽起来。
寒暄片刻,周部堂才严肃起来,不动声色道:“马总镇,你可知有人走了京里的路子,参了你父子一本!”
马林色变,有些失措道:“下官惶恐,请部堂大人指点。”
也由不得他不怕,这大明朝的武将但凡是听到被参了一本,那都是心中惶恐的。
周永春会意一笑:“有人参你教子无方,参你庶子马城无君无父,凌虐正房。”
马林顿时面无人色,颤声惶恐道:“请部堂大人搭救!”
马熠也色变否认道:“此事蹊跷,请部堂大人明察!”
马城也吓了一跳,咬牙拜倒:“请部堂大人做主!”
一时间巡抚衙门后宅里气氛紧张起来,马氏父子三人俱是惶恐,是真的被大消息吓了一跳,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可真不小,大明朝以孝治国,庶子凌虐正房便是大逆不道了,就连马城也逃不过一个宠妾灭妻的罪名。这罪名真要是坐实了,开原马氏名声可就要臭大街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寂静片刻,周永春方温和道:“起来吧,此事本部堂心中有数。”
马城站了起来擦了把汗,是真的被吓了一大跳,心中暗骂背后算计的阴险小人,那周氏悍妇发疯了么,这是要鱼死网破了么,不应该呀,马氏名胜臭大街了,她身为马氏之妻也好不了呀,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她总该懂吧。
周永春话题一转,聊起公务,马林自然是无有不从的,惟部堂大人马首是瞻。
一省巡抚,一镇总兵,自然是一拍即合的。到了晚间周部堂留了饭,叫了妻儿子女出来见了客,又亲自送到巡抚衙门外面,把臂言欢,在衙门大门口寒暄了好半天才散了,这便是做给人看的,用不着几天这沈阳上下,都该知道马总兵拜会周巡抚,相谈甚欢这大消息了。
回了驿馆,马林仍是喜忧参半,投了齐党也不知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马城却是关上房门,心中得计,老父和那位皇上君君臣臣的这么多年,仍是不了解皇上的秉性呀,所谓党争,根本就是皇上挑起来的,不争怎么搞平衡呢,不争怎么玩权术呢,不争怎么显得皇上英明神武呢,齐楚浙党,不拘是哪个党总要站队的。
偏偏你马总镇要特立独行,想做党外人士,党外民主人士不都是打酱油的么。
投了齐党便算是体制内的人了,齐党收获一员干将,马氏在朝中找到了靠山,自是一拍即合了。马城也想投奔东林党呀,奈何朝中诸位东林大佬,连熊廷弼这个辽东经略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一个小小的开原总兵,东林党太大了也太乱了。
关上房门,马林是真的大发雷霆了:“这蠢妇,老夫当年真是瞎了眼!”
家丑不可外扬,周氏居然找人在京中上本弹劾夫家,这委实是愚不可奈了。马城却觉得此事蹊跷,周氏一个女人是万万没有这种能量的,弹劾镇守总兵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况且大同周氏一族,便没有一个懂事的么。思索良久,马城才排除了周氏,一个被夫家赶回娘家的蠢妇,在大同周家也是没有话语权的。
马林冷静下来也觉得此事蹊跷,周氏既然没这个本事,那这弹章是谁上的呢,这一夜父子三人是睡不着的,苦苦思索是哪个卑鄙小人下的黑手,思索良久才得出结论,这黑手就在辽东,尚且不远,马城想的脑仁都疼了,将一个个怀疑目标排除。
突然灵光一闪,拍桌叫道:“郑之范!”
马林眼中精光一闪,杀气腾腾,显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终想到了。
马熠也被吓了一跳,良久才道:“他不过是一个兵备道六品推官,他有这个本事?”
马林脸色发黑,却阴沉道:“是郑之范无疑,你兄弟有所不知,此人正室,便是李成梁的亲侄女,上弹章的多半是李成梁在督察院的旧人!”
连马城也颇为意外,这才知道郑之范背景如此之深,他还只是怀疑,马林却是十分肯定了。
马熠终有些沉不住气,拍桌骂道:“这阴险老贼,真是条毒蛇!”
马城背后也冒冷汗了,险些被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狠咬了一口,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大明朝的官场呀,真真是步步惊心,按说马城和郑之范只有一面之缘,也不知怎么将这人得罪死了。
稍一思索忽然懂了,马市,查抄马市,断了郑之范的一条财路。此时方知人心险恶,低调做人的道理,也是开原马氏风头太盛,开原大捷呀,虽说朝廷封赏还没下来,可也绝对不会轻了,这是招了别人的妒忌了。
马林心中火气重重摔了茶杯,便施施然回房安歇了。
马城也宽了心,幕后黑手既然浮出台面,那便威胁不大了,一个六品推官,背后站着个过了气的李氏,若是李成梁还在,马城多半要诚惶诚恐了,如今李成梁的儿子们自身难保,时过境迁,不足为惧了。
关键还是周部堂的态度,周部堂既然肯说出来,那便会维护了。
齐党,还不会将一个过气的李家放在眼里,此事多半是有惊无险的。马城躺在榻上仍佩服周部堂的手段,这一番雷霆雨露布施下来,真的是让人心惊肉跳,死心塌地的投靠齐党了,党争领袖果然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呀。
翌日,马城父子返回开原,不动声色。
半月之后,圣旨到了。
圣命,开原总兵马林加左都督,征虏左将军,提督开原,铁岭,蓟镇军务。
马林次子马熠,擢都督签事,神机营副将。
马林五子马城,擢开原团练总兵。
裁撤开原兵备道,兵备道一众官员转辽东巡抚衙门听用。
第一百零一章 团练总兵
第一百零一章 团练总兵
马林跪伏在地,用颤抖的双手接过圣旨,因情绪过于激动昏倒了,还把传旨太监吓了一跳,左右丫鬟,子女慌忙将老父扶到椅子上,掐人中,灌茶水,才将老泪纵横的马林救醒了,马大人还挣扎着匍匐在地,山呼万岁。
马城也只得跪地山呼,也很惊讶,万万没想到万历陛下的封赏会是如此慷慨的,可见这位陛下也未必如史书上写的那么昏庸,起码对有功将士的封赏,简直是优厚到让人不敢相信了。
这可是提督三镇军务的提督总兵呀,真正的封疆大吏,真真是鲤鱼跃龙门了。这可是连祖父马芳都没达到过的高度,虽说这个提督职务,只是战争时期的临时官职,战争结束了也就裁撤了,可天知道这辽东的仗要打多少年,这仗一直打下去,这个临时职务也就成了常设官职了。
也难怪马林会激动到昏过去了,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人生颠峰呀,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朝廷如此厚赏,周部堂是出了大力的,叙功奏折上一定是写的天花乱坠,皇上龙心大悦,辽左便多了一个节制三镇军务的提督大人,这便是辽东第二大的官了,当然周部堂因开原大捷荐人有功,官职是肯定要升一升的。
麾下众将都有封赏,真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也没落下都升官了。
开原上下欣喜若狂,大摆宴席,人人都陷入疯狂之中。
马城不免也十分唏嘘,对万历陛下印象大好,有功就赏,有过就罚,这位皇上也并不昏庸嘛。
深入回到房中,三女早在卧房等着了。
于凤君正在和敏月说话,眼睛一亮站了起来,福了一福:“贺喜夫君,呵,不到二十岁的总兵。”
马城借着几分酒意,哈哈一笑纠正道:“是团练总兵。”
白青华也喜滋滋的笑道:“那离正印总兵也不远了。”
只有敏月绷着小脸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弄的马城直叹气,青春期呀,叛逆少女。
正和妻妾在房中叙话,亲兵来报大人有请,马城欣然起身去了父亲房中,才进房门,就看到父亲坐在椅子上,传旨太监手里捧着一个铁盒,正朝着他笑。
马城惊讶,那太监却笑着道:“接旨吧。”
马城推金山倒玉柱,那太监却不打开盒子,只小声道:“圣上秘旨,宣开原团练总兵马城进京,见驾!”
马城小心把圣旨接了过来,一面欣然,皇上可真是一点也不糊涂,秘旨宣召,保密工作做的很好呀。虽然眼下离不得开原,可短时间内,建奴大军攻击开原的可能性不大了,这就是升官带来的好处了,堂堂提督总兵一纸军令,铁岭,蓟镇兵马就得拼了命的支援,来的慢了就得挨刀子。
圣命提督三镇军务可不是一句空话,而是真真切切的权柄,辖下三镇兵马除了正牌总兵,副总兵以下都可以先斩后奏。铁岭,蓟镇兵马加起来也有两三万,进攻建州不太现实,守城却是足够用了,拿人堆也能把四五万八旗兵堆死了,若是再出现友军见死不就的局面,马大人是不介意砍几个脑袋的。
因此除非努尔哈赤昏了头,打算用人命换开原城,开原暂时还是安全的。
接了旨,马城恭恭敬敬站在父亲身边。
传旨太监又笑着道:“五公子明日便随咱家起程吧,沈阳那里周大人,也是要进京面圣的。”
马城应命,上首老父又摆出严父架子,板着脸训斥:“多带点兵护着周部堂,到了京城听周大人的。”
那传旨又小声道:“圣上还说了,让五公子的如夫人也进京吧,怪可怜的。”
马城先是错愕然后会意,如夫人说的是敏月吧,金台石好歹也是皇明亲封的贝勒,虽然死了,总要安抚一下其子女。马城苦笑,这房小妾娶的动静越来越大,现在连皇上都知道了,不娶也得娶了。
白青华自成亲后越来越臃懒,自是不会跟着去京城吃苦,于凤君虽对京城繁华期待已久,早有心去京师见识,奈何如今靖安堡已离不开她的那笔小楷,粮草周转,各庄各堡因取水,耕地纠纷都需要她一笔裁决,但凡那笔秀丽小楷一出,各庄各堡便绝无二话。
这位夫人也不是乱来的,每一笔判决都是按照大明律,公正无比。
久而久之,这笔小楷倒比衙门政令还管用。
于凤君无奈,只得命白青华打点了衣服包裹,连敏月也置办了十几件行头,才依依不舍出堡送别。马城骑在马上摆一摆手,轻夹马腹,狠心不去看妻妾朦胧泪眼,带着亲兵卫队出广顺关奔沈阳而去。
因这一路上很不太平,随行卫队便规模不小。
两队长弓手,两队神机营军士,一百叶赫精骑,加上丁文朝在内三十名亲兵,每人都是双马配备,三百余人倒配备了六百多匹马,出了广顺关便全速朝沈阳飞驰,身负圣命是万万耽误不得。
进至沈阳巡抚衙门,周永春早打点好行装等着了。
再见面是两人关系已大为不同,如今马林与周部堂身份相若,马城也有资格被部堂大人称一声贤侄了。马城自是不会拿大,仍恭恭敬敬口称部堂大人,再三谢过部堂大人维护之恩,还被请至内宅见过了周夫人行了晚辈礼,信誓旦旦保证护得周部堂安全,周夫人对这晚辈倒是极亲热的,也极放心。
开原大捷,眼下已成了沈阳城中热门话题,但凡青楼妓馆,茶庄酒肆中,市井路人,文人雅士开口必是开原马氏,名将之后国之干城也。就边深宅中周夫人也知开原马五的威名,擅使一杆大枪当着披靡,有万夫不挡之勇。
周永春随行只有百余名护卫,也俱是辽东精锐之士,却总是多了点油滑气息。和马城麾下精锐一个比较,周部堂的护卫亲兵便上不了台面了,周永春帐下原本是有一支精锐标营的,可惜那支标营在第一次抚顺之战就全军覆没了,连总兵张丞荫都战死了,眼下,周部堂确是急需一支心腹兵马。
十余名马城亲兵在前面开路,周永春赞道:“开原团练,果真勇猛。”
马城轻笑道:“大人谬赞,都是家父练兵得法。”
第一百零二章 进京
第一百零二章 进京
马城不蠢,绝不会去抢父亲的风头,不到二十岁的团练总兵已经升到头了,升无可升,就该为父母兄弟增一增光了。越来越明白独木不成林,一个强势家族的重要性,若背后没有一个身居高位的老父亲,想要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便只能学李自成扯旗造反了。
周永春别有深意看了过来,哈哈一笑:“你这孩子倒是知道轻重,不错。”
马城再不言语,从沈阳至山海关这一路上,不时看到回迁沈阳的百姓携家带口,随着辽东局势好转,迁回沈阳的百姓越来越多了,城中富商更是急匆匆的,赶回沈阳重开商铺,大批物资在山海关中间,倒造就了山海关一带的繁荣。
一路无话进了山海关,关城居然出现拥堵,大批商队排队交纳厘金,等着出关。山海关总兵李如桢出迎二十里,不敢怠慢,虽有周永春引荐说和,马城和这位李总兵却实在亲热不起来,马李两家在辽东明争暗斗了这许多年,如今马氏得意,李氏没落,自然是没什么话可说的。
马城想到此人前些天还暗算过自己父子,便觉得恶心,此人没学到他爹的勇武,倒把他爹的阴毒学了个十成十。
翌日出了山海关,周永春才喟然道:“好景不长呀。”
马城会意也是一黯,确实是好景不长了,抚顺惨败,清河惨败,萨尔浒惨败,只是阵亡的中高级将领便有一两百人,万历朝最辉煌的时候,辽东名将辈出的年代已经过去了,连李如桢这种货色也搬出来凑数了。最要命的,是大批百战老兵,基层将官大量战死,辽军精华已去了大半。
能战的辽军只剩下山海关一部,开原一部,这就把老父马林显出来了。
入关之后,周永春便躲进了马车里,沿途来拜会的官员一律挡架。
京城,七月。
护送兵马都得留在蓟州,马城只带着三十余名亲兵护卫,护卫着周部堂进了京。周永春在京城是有府邸的,因为是接的秘旨进京,也不需要去兵部报备,三十余人便住在周部堂府上等着皇上召见。
进了京城,见惯了开原土堡矮墙的马城眼前一亮,感觉象是个土包子了,繁华的京城真真是歌舞升平,让马城和一众亲兵显得格格不入,虽然是牵马而行,兵器也都用布包起来了,然而手上的老茧,罗圈腿,健壮的战马,任谁都知道是九边来的乡下人。
天气正是最炎热的时候,只在京城牵马而行,便很快放松下来了。
这一路上见的最多是轿子,各式轿子,还有马车。
周永春的府邸是在正阳门大街靠外的,应是皇上赏赐的宅子了,看样子还是新近才赏赐下来的,宅子不小有四进院子,奴仆却不多只有十来个,以周部堂的身份是太寒酸了,可也附和他清流的身份。
周永春回府便躲到房中,应是准备进宫面圣了。
马城只得叫来管家,给了管家五百两银子置办几个丫鬟,奴仆,丫鬟要朴素顺眼一点的不可张扬。又命人清扫院子,挖掉干死的花花草草,如此忙了一整天才算将宅子收拾妥当了,连官轿也弄了一顶新的。这倒也不是拍马逢迎,周部堂那声贤侄可不是白叫的呀,当了贤侄就得为长辈操持了。
马城融入了大明朝,虽等级森严战战兢兢的,可也觉得心安理得。
长幼有序,尊卑廉耻本就是国朝传乘,总不能将老祖宗的东西都丢了吧。
翌日天还没亮,周永春就匆忙上朝去了,临行前叮嘱马城在府里等着,哪都别去,散朝后陛下应是要留话的。马城倒是耐的住性子,躲在房中翻看着府中藏书,这许多藏书也不知是哪位大人落下的,都是些经史子集也不值什么钱。
敏月可就按捺不住了,就差把“我很无聊”四个字写在小脸上了。马城看着她穿一身素白衣裙,气鼓鼓的坐在对面,幼小的身子虽十分稚嫩,却很修长,小腹一阵灼热赶紧压了下去,太畜生了,这小小的身子还没长开呢,无论如何也是经不得风雨的,好在她也困了,这一路上也累坏了,很快便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马城轻轻把她抱到床上,仍觉荒谬,娶了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太荒谬了。
出了里间,片刻后丁文朝来报,有客登门还是带着贺礼来的,如何应付。
马城没好气的哼道:“轰走!”
丁文朝莫名其妙摸摸脑袋走了,马城叹气,大字不识的莽汉呀,这时代有勇有谋的将领太少了。也不知哪个不开眼的蠢货,居然跑来周部堂府上送礼,莫不是嫌死的不够快么,清流呀,这样的蠢货还不只一个,陆续又轰走了几波人。马城不厌其烦,索性写了一副对子贴了出去,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请饭吃酒莫入此门。
马城的字磨练了许久,虽入不了书法大家的眼,却也不能算丑的,等到周永春下了朝,下了轿子看到自家门前对联,先是楞了,细细品鉴了一会才哈哈大笑,将马城叫过来叙话,心情显是极好的。
周部堂笑眯眯道:“这对子是你写的?”
马城尴尬道:“大人莫怪,是末将唐突了。”
周永春眯起眼睛看着马城,良久才赞道:“不错,倒是个肚子里有墨水的,马城,你可有表字?”
马城喜道:“请大人成全。”
周永春捻着花白短须沉吟了良久,才轻笑道:“老夫赐你表字开城,如何?”
马城稍一沉吟才喜道:“谢老大人赐名!”
一幅对联换来一个表字,这买卖做的太便宜了,称呼也成部堂大人变成了老大人,这关系便瞬间亲近了。这表字可不是随便赐的,长者赐了字便份属长辈了,也是这幅对联写的太妙了,让马部堂颇为喜欢吧。
周部堂起身,马城自然的搀了过去,一老一少到后花园叙话。
周永春显是仍在琢磨那幅佳联,乐的合不拢嘴,马城识趣命人将那幅对联揭了下来,请老大人动笔重写一幅。如此佳联老大人也顾不上矜持了,先是闭目养神静了静心,才落了笔,进士出身的老大人书法自然是极好的,还是一笔端端正正的馆阁体。还给加了一个横批,百姓可进,如此这副佳联便完整了。
第一百零三章 老实人
第一百零三章 老实人
马城慎重的将对联贴了出去,自然是没有半点抄袭者的觉悟,老大人站在自家门前,越看越满意连走路都轻飘飘的了,这对联最妙就妙在通俗易懂,诙谐幽默,说不好是能流传千古的佳联呀,清流,名声就是老大人的命根子。
又过了些日子,圣旨下,辽东巡抚周永春荐人有功,造开原大捷,加兵部右侍郎,右佥都御史,任蓟辽总督,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节制顺天保定辽东三抚,蓟州,昌平,辽东,保定四镇。
周总督端起架子异常威严,借着开原大捷的东风,终位极人臣。
要知道周永春是二甲进士出身,从知县做起,一步步走到总督这一步,绝对算的上是国朝一个奇迹了。很快又有圣旨,罢熊廷弼辽东经略,袁应泰代之。一连串圣旨,辽东官员如走马灯一般换了一圈,果然熊廷弼保不住辽东经略的位子,被东林党拿去了。齐党,东林党都得了大便宜,可见东林大佬们也是急了眼,急于染指辽东军务。
马城看的眼花缭乱,升到团练总兵这个职位,在辽东是有资格和东林党打交道了。
然而周老大人也不是省油的灯,背后还有一个齐党,在辽东地界和东林党算势均力敌。
十余日后,马城正等的有些不耐烦,才奉旨进宫面圣。
这一日晚膳后,马城骑马跟在周总督轿子后面,从宣武门进宫,在御书房面圣。
三叩首后,马城不敢抬头,只进来的时候扫到放在桌子一角的那张广顺关布防图,心中有数。
少停,上首响起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起来吧,赐坐。”
这座位自然不是赐给马城的,而是赐给年老体衰的周永春,周总督端端正正坐在下首,马城只得低头看脚尖。
少停,上首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马城,你说说看,这广顺关有何玄机?”
马城稍一沉吟便低着头,娓娓道来:“回圣上,末将不敢居功,末将修缮广顺关时,只是依照山势筑墙,未想到会有奇效。”
上首轻轻咳嗽起来,轻笑道:“你倒老实,朕听说你精于练兵,麾下有三千神射手,善射远胜建奴,你这兵是如何练的?”
马城汗颜,善射远胜建奴,这吹的简直没谱了,最多和建奴对射不吃亏吧。
自然不会拆皇上的台,乖乖答道:“回圣上,末将得周总督老大人提携,耗尽开原民力才练出三千神射,非是末将擅练兵,开原百姓多为猎户,本就擅射,圣上明鉴。”
心中冒汗,要是这位皇上一拍脑袋,让老子去练三十万神射手,那牛皮可就吹破了呀,乐极生悲。
周总督自然不会让他难堪,突然插话道:“回陛下,确实如此,辽民擅射。”
只一句话就帮马城解围了,免除了马城的尴尬。
上首万历皇帝又笑道:“倒是个老实人,不错。”
马城背后已经被汗湿透了,松了口气,皇上说我是老实人呀。
万历皇帝沉吟了片刻,才决然道:“既如此,朕若许你集辽东之力,你要多少银子,多少时日,能练出多少神射手?”
马城心中狂喜,面上却沉吟良久,心叫狂叫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
上首皇帝也不催他,只是说了太多话身体似撑不住了,有些气喘。
沉吟良久,马城才轻声道:“回圣上,末将也说不准。”
这种军国大事还是推给周总督吧,涉及到银子,新军,自然是要由周总督做主的。
周永春人老成精,很快接过话题:“陛下,容老臣直言。”
皇帝又笑道:“说吧,你的性子朕是知道的。”
周永春面色诚恳道:“陛下,辽地不缺精兵,不缺良将,只缺养兵的银子。”
皇帝沉默却似乎没有生气,良久才叹气道:“朕明白,没有银子,兵是练不成的。”
一阵叹息,马城终于大着胆子抬头,吓了一跳,看到上首一个斜躺在软榻上的老头,头发胡子都花白了,眼窝深陷,露出来的脸上手上全是老人斑,仿佛将死之人,错愕过后也在心中叹气,这便是大明神宗皇帝了。
马城突然心中一软,很想告诉这老人家,其实仿制英格兰长弓基本不需要银子,弄根木头就能造出来,自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欺上瞒下是国朝的一贯传统,涉及辽东军费是万万不能心软的,此事没得商量。
皇帝发了一会呆,才有气无力道:“周卿,你便多费心吧,集辽东之力先练一万神射,银子,朕给你凑。”
周永春颤抖着跪倒:“老臣尊旨,必不负皇恩浩荡!”
马城也赶紧跟着扑倒,一个头磕到地上,心说都是演技派呀。
气氛正有些感人的时候,上首传来难以掩饰的喘息声:“马城,你很不错,有乃祖当年之风,退下吧,朕乏了。”
马城匍匐在地,等着一群太监抬着软榻,把皇上从御书房抬走了,才慌忙起身把周老大人扶起来。周老大人也是入戏太深,一把鼻涕一把泪,被马城搀扶着走出御书房。马城回头看一眼朱红色大门,心知这很可能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大明神宗皇帝了。
晚间,出了宫的老大人一声吩咐,轿子没有回府而是转向正阳门。马城云里雾里跟着轿子,一路穿街过巷最后停在一座大宅院前,看着门口大红灯笼上写着的方字,马城恍然,这里是百官之首,内阁首辅方从哲方大人府上。
方首辅乃是齐楚浙党背后靠山,首辅位置已经做了六年。只是方首辅眼下处境似乎不怎么好,称病在家,朝中东林大佬,言官正群起而攻之,方首辅眼下正是深陷泥潭,齐楚浙党情势也不太妙,已无法维持往日的强势。老大人帖子递了进去,很快就有一个门子引着两人,进至后堂。这内阁首辅的府邸可就豪华的很了。
进了后院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石桥连通着一座回廊,桥下还有小溪流水,出了回廊是一条青石小路,直通一处幽雅阁楼,阁楼上方有一块行书牌匾,上书醉仙阁,整个园子都在柳树环绕中,将夏日的炎热都趋散了,那阁楼中有两位常服老者,正在手谈,颇有些闲情逸致。
周永春撩起官服,迈着四方步走了过去,马城只得落后办步跟着。
进了阁楼周永春拱了拱手,笑着道:“首辅大人,亓大人,好兴致。”
第一百零四章 首辅大人家
第一百零四章 首辅大人家
上首一位威严老者,笑着道:“如何?”
周永春轻一拍手难掩兴奋道:“成了,圣上许老夫在辽东编练新军。”
下首一位身材高大的老者似是落在下风,不满道:“休要呱噪,今日只下棋,不谈公务。”
马城瞬间释然,大理寺少卿亓诗教,齐党另一位领袖,党魁,难怪和周老大人如此轻松谈笑,胸中忽然有些意满自得,当年皇上,首辅大人今日都见到了,这便是一场开原大捷带来的丰厚回报。
寒暄过后,周永春笑着道:“开城,还不见过首辅大人。”
马城会意施礼道:“末将马城拜见首辅大人,亓大人。”
高大老者惊讶道:“你怎知我是谁?”
周永春却没有他的好兴致,吩咐道:“你回府去吧。”
马城告退,这种级别的会谈自然没有他的份,今日来首辅大人府大人府上只是混个脸熟。
谨慎的退出方府后院,突然一个黑影撞了过来,马城躲闪不及只得将人架住,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哎呀一声跌倒,扶着腰用幽怨眼神看过来。
马城只得道歉:“对不住。”
那青年拍拍屁股爬了起来,却潇洒道:“无妨,兄台是哪位,敲着眼生。”
马城谨慎道:“在下马城。”
那青年笑了笑露出两排白牙,倒很随和:“辽左来的吧,我知道你,开原马五。”
马城心中有些恼怒,这人也太自来熟了,也不知是怎么混进首辅大人府里的,正琢磨着该不该喊护兵来。
那青年却突然搭上马城肩膀,颇为神秘道:“兄台,你有福了。”
马城嘴角都在抽搐了,不动声色拍掉他手,冷声道:“福从何来。”
那青年却又凑过来,嬉笑道:“我今日逛窑子缺个伴当,同去吧,兄台。”
马城很想一巴掌拍死他,却因为不知此人深浅,只得按捺住了手痒的感觉,不再理这莫名其妙的混人。
那青年却颇有耐心的追着,喋喋不休:“兄台,我看你四肢粗壮,又有勇冠三军之名,既来了京城岂能不逛一逛京城的窑子?”
马城无语,终忍不住反问道:“你是哪位?”
那青年整一整头上文士巾,傲然回答:“在下方世鸿,这是在下的家,你说我是哪位。”
马城差点一跟头栽倒,心叫救命,这鸟人该不会真的是方首辅的公子吧,堂堂首辅大人家的公子怎会是这德行呢,委实匪夷所思也,这是标准的纨绔了吧,果然还是京城这种地方才出纨绔呀。
那青年却以为他答应了,唤来一个小厮正色吩咐道:“你去禀报父亲,就说马兄初来京城,为兄的正该尽地主之谊,引马兄见识一下京城繁华,今夜就不回来了。”
那小厮答应一声踮着脚尖跑了,很快又跑了回来,乖巧道:“大少爷,老爷答应了,只是让你不可生事。”
方公子雀跃的答应一声,扯着马城头也不回的溜出了方府,还招呼了两个伴当狗腿子,直奔外城。
那方公子上了马还大呼小叫:“快些走,快些走,迟些内城便要宵禁了!”
马城翻身上马气的眼前发黑,敢情是被这货当了挡箭牌,找了借口,夜里溜出去逛窑子了,这首辅大人的家风未免也败坏了吧,念在他是首辅公子也不好得罪,只得陪着他胡闹一晚了,四匹马很快出了内城,内城此时已行人稀少,偶有行人也是行色匆匆,免的犯了宵禁被官府治罪。
一出了正阳门眼前豁然开朗,没有宵禁的外城正是人山人海,最热闹的时候,四人下马缓步而行,行不多时,马城终于明白方首辅为何家风败坏了,实不是方大人治家无方,而是这京城的风气败坏了,正阳门外灯火最亮堂的地方,居然有人在叫卖春宫画,这还是在大街上呀。
难怪方首辅对儿子带客人逛窑子也见怪不怪了,这种风气,想洁身自好也难吧,这万恶的大明朝啊。方公子自是熟门熟路的,牵着马扯着马城,穿街过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行至一处大红灯笼高高挂,三层高的妓馆前。一块碎银子仍了过去,龟公便点头哈腰的唱了个肥喏,方公子到!
马城木然被扯进了妓馆,有些意外,这妓馆外面喧闹吵嚷,里面却是幽雅的。
一层是戏台,散座,二层是雅间,三层自然是做那事情的地方了,这应是京城最高档的妓馆了。一层戏台上也不知道唱的什么曲儿,马城对戏曲是一窍不通的,只能看出那扮演男子的戏子是个清秀佳人。
看了一眼突然呆住了,这扮演男子的清秀佳人原是见过的,映雪呀,一时茫然,这丫头居然真的听了劝来京城了,也不知她如何脱的身,以她的姿色在开原是绝色,在京城只能唱小曲儿。硬被扯进二楼雅间,马城看着下面一片折扇挥舞,风流儒雅的嫖客,喟然叹气,开原和京城一比果真是个不入流的大屯子,只是一个妓馆便弄的斯斯文文,毫无半点污秽之气。
天气闷热,方公子进了雅间便解开衣服,怪笑着道:“这潘必正倒是新来的,还是个雏儿?”
颇有些姿色的老鸨娇笑道:“哎哟,这潘必正可是奴的心头肉,关外来的,会唱许多曲子呢,人家是清倌儿呢。”
方世鸿怪笑道:“早知你会这么说,上回那扬州瘦马你也说是心头肉。”
旁边一个伴当也调笑道:“可别是你那新剥鸡头肉吧。”
那老鸨不依的撒娇起来,弄的马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美妇姿色也是上佳的,只是这做作媚态实在难受。
那老鸨美目很快飞了过来,媚笑着道:“这位公子也眼生呢,呀,这位公子可真粗壮。”
方世鸿笑道:“你可知他是谁。”
老鸨半边身子挨了过来,调笑道:“奴家不知,总不会是不解风情鲁男子吧。”
马城虽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这成熟美妇自有其独特风韵,令人如沐春风。
方世鸿又半真半假道:“说与你听,你坐稳了,这位少年英雄是辽左第一勇将,新晋总兵,国朝第一位不满二十的总兵官呢,开原马五是也!”
那老鸨还真呆住了,虽未必知道开原马五是什么人,可这总兵官三个字是听的真切,一时间还真呆住了,任她风月场上见过无数风流人物,这辈子也绝没见过不满二十岁的总兵,还真的是国朝第一位。
第一百零五章 故人
第一百零五章 故人
马城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首辅公子有意给脸上贴金,便没必要去解释只是个团练总兵,那便大煞风景了。老鸨回过神来靠的更近了,让马城享受之余渐渐便放开了,下面唱的那支小曲儿,便是一个书生和一个尼姑的爱情故事,映雪扮那书生应是唤坐潘必正了,正和一个美貌女尼打情骂俏。
过不多时,雅间进来四个姑娘,果然都是姿色上佳。
那老鸨也依依不舍退了出去,虽明知她是演戏,马城仍一阵面热心跳,后世那些花样和这大明的风月比起来,都是渣呀。只是想起家中娇妻爱妾,对这风月之事便淡了许多,论风情这里的姑娘多半不如白青华,论淡雅更是比于凤君差的远了,见的多了这免疫力自然就增强了。
方世鸿是久经沙场的老手,见他正经态度,便赞叹道:“马兄真英雄也,在下不如。”
马城稍觉意外,此人虽是纨绔了点,可也没有半点首辅公子的架子,倒也并非是十分讨厌。这最顶级的妓馆,姑娘都是极矜持的,马城不愿去占便宜,那姑娘也不来惹他,只是笑着劝酒,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只那两个伴当毛手毛脚,弄的两个姑娘轻叫起来,显是被弄的疼了。
方世鸿拉着脸不满:“滚!”
此时方显出首辅公子的显赫,只一声滚,两个伴当便尴尬的赔笑,虽谗的嘴角流涎仍乖乖的起身滚了。那两个姑娘盈盈一福,红着脸道谢,让马城啼笑皆非,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货,斯文败类么,大致如此吧,他还是个举人。
方公子品着甜酒,还骂骂咧咧:“这两个鸟人脏货,俗不可耐。”
马城无奈摊手,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谁让你爹是当朝首辅呢,喝了一口甜酒皱了皱眉,这酒也太甜了点,似乎还加了梅子,难喝的很。
方世鸿又笑着道:“马兄久居关外,自然是喝不惯京里的酒了,拿秋露白来。”
一个圆脸姑娘笑着出去了,很快抱了一小坛酒回来,纤纤玉手替两人倒上一杯。
方世鸿以袖掩面先一口喝干,咋舌道:“够劲!”
马城实懒的理他,试着喝了一下口才一饮而尽,某一种高粱烧酒口感还很不错,忍不住又喝了两杯。
此时楼下有醉鬼闹事:“天天唱玉簪记,都听出茧了。”
那醉鬼本是喝醉了抱怨,却引来看客们起哄:“换一个,来一个痴婆子。”
一时间起哄的看客们纷纷怪叫起来“痴婆子”,让戏台上映雪手足无措,一张嫩脸都涨红了。
马城心中一软,出声道:“让那潘必正上来吧。”
方世鸿先是有些错愕,又大乐道:“原来马兄爱秀气的,快去。”
四位姑娘一起撒娇不依,却不敢忤逆,很快将映雪请了上来,也替她解了围,起哄看客看到映雪上了二楼雅间,便知多半是得罪不起的,也便罢了。
映雪仍是一身男装进了雅间,忽惊喜道:“公子,怎会是你!”
马城和气笑道:“映雪,你真在京城。”
映雪喜滋滋的福了一福,难掩真情流露:“公子你晒黑了,不意此生还能再见到公子,菩萨保佑。”
马城也心中温暖吩咐道:“你过来坐。”
身边姑娘识趣的让开,让映雪坐到马城身边,看两人惊喜交加的神情不象是做假的。
方世鸿大喜道:“他乡遇故知,既是旧人,当满饮此杯!”
他仍是先干为敬,映雪也含羞端起一杯酒,却被马城劝住:“这酒很烈,你别听他的。”
映雪却不以为意,笑吟吟的以袖掩面把一杯秋露白饮下。
引的方公子拍桌叫好:“果是个妙人儿,难怪马兄念念不忘,辽左佳丽果有不凡之处,妙呀!”
映雪笑吟吟的道谢,马城也欣然道:“你如何脱身至京城的。”
映雪笑着道:“公子容禀,前月沈阳动了那些大兵,馆子里也进了许多兵,说要查细作,嬷嬷便塞了些银子过去,不意那些兵天天来,嬷嬷挨不住便将好些姐妹都卖了,好些姐妹都来了京城呢,路上是坐马车的,也未吃苦。”
在几位姑娘妩媚眼神的注视下,马城多少是有些尴尬的,辽镇军纪是有些坏了。
方世鸿却错愕道:“你们那馆子便没有后台么。”
映雪无奈道:“原是有的,那家主人原是沈阳副将,战死了。”
马城脸色却有些阴晴不定了,沈阳镇兵是该整顿了,连熊公坐镇沈阳都弹压不住,敲诈勒索这些事情也不知做了多少,上面克扣军饷下面便敲诈勒索。
方世鸿也奚落道:“李氏父子养的好兵。”
映雪满腹心思都在马城身上,闻言宽慰道:“公子为何自责,你是开原的将军可也管不到沈阳呢。”
方世鸿闻言笑道:“这便错了,映雪姑娘有所不知,你这如意郎君可了不得呢,哈哈。”
话未说完,便被马城狠狠瞪了一眼,方公子也知失言,慌忙住嘴了。
映雪却并不意外,又笑吟吟道:“公子自是了不起的,我们沈阳说起公子,人人都说是辽左神将呢。”
方世鸿大乐,逼着她又引了一杯酒,便被马城拦住了。
方公子有些不满道:“恁的不痛快。”
却也不生气,只是调侃两人古人重逢,重修旧好,今日正是良臣吉日合该着把好事办了。马城只当是放屁,能在京城遇到一位朋友实在难得,又问起当日那位青霜姑娘,说是往京城的路上染了病,病死了。
马城心中黯然,早知如此,当日便该让二兄替青霜姑娘赎身的。酒喝了几杯意兴阑珊,马城便下了决心替映雪赎身,此刻没有半点龌龊的想法,只是不愿她客死他乡,敏月身边也正缺个丫鬟,便当是个借口说服自己吧。
闲聊之间,楼下戏台却不唱戏了,上来一个四五十岁的说书先生。
那说书先生上台倒许多人叫好卖乖,看样子是极受欢迎的。
方世鸿也搬了把椅子坐到外面,端着杯酒,旁边还有两个姑娘用团扇给扇着风,仍是一副纨绔做派。
第一百零六章 纨绔
第一百零六章 纨绔
马城看着那说书先生,奇道:“映雪,他说的是什么书。”
映雪温柔道:“奴奴不知,平日里说的都是时事杂评。”
马城也被勾起兴致,远远望去,那先生握着把折扇开说了:“今日先说一幅对子,说的便是,新晋蓟辽总督周永春,周公府上那一幅佳联了,吾尝以为,有明以来诗词不兴,只重文章,实大谬也。”
台下散座里几百人听的入神,连外面也挤了一些听书的闲人,老鸨龟公也没有赶人。
看那说书先生侃侃而谈,马城傻眼了,这算是啥,大明朝的新闻三十分,新闻评论类电视节目么。虽然知道这是青楼妓馆招揽人气的手段,却仍觉得十分荒唐,只是看到数百嫖客都听的神采飞扬,才释然了,这一等的妓馆穷人是万万进不来的,来的都是文人雅士,富贵商人。
这大明朝的文人雅士最最喜欢放嘴炮了,商人也多半是爱听的。
说不好旁边哪个雅间里,就有某位大人正听的摇头晃脑呢。
这算是市井版本的时事新闻,官方版本的在国子监,国子监里太学生不但爱议论时事,还爱掺和国事。马城是不以为然的,这不是造谣传谣么,合着就该派一队锦衣卫来,讲五百场书就抓起来。偏偏妓馆外面就有两个锦衣卫服色的经过,不但没抓人还停下来,抱着刀听的饶有兴致。
那先生卖了许久关子,将列位听者都弄的不耐烦了,才又说道:“周总督这福佳联,上联曰升官发财请走别路。”
台下数百人齐齐叫了一声好,可见周永春在坊间官声是极佳的。
许多人已经在催促下联,那先生故做姿态后又念道:“下联曰请饭吃酒莫入此门!”
数百人又叫了一声好,连房顶都似乎被震动了,连马城也再次惊呆了,全没想到这福对联会用此种方式扬名,这是要流传千古了呀。数百人握着折扇,摇头晃脑的念着这幅佳联,时有击节叫好者。
性子急的已是在催促了:“横批呢。”
等到听者都有些不耐了,那先生才摇头晃脑道:“横批,百姓可进。”
门内门外轰然叫好,齐夸周老大人真清廉也,这佳联必成国朝一段佳话,是如何吹捧也不嫌多的。
热烈的气氛中,就边方世鸿也回过头来,欣然笑道:“周世叔真直臣也。”
忽从隔壁雅间也传来几声喝彩:“好联!”
马城看着妓馆内外热烈的气氛,暗自吃惊,以后这些抄对联抄诗的时候还是谨慎一点,这些千古流传的佳句,只一首便能造就一个名臣出来,威力真真是强大无匹,几百年间无数文人智慧的结晶呀,心中得意,抄诗,老子也算抄出水平,抄出风格了。
等那炽热的气氛消退了,那先生才又一拍醒木,又说起来:“下面说一段新书,说的是辽东战事,将门犬子李如柏,如柏,成梁第二子,一荫官尔,好饮,尝与客会饮,数从父出塞有功,圣上甚器重。”
马城已经听的麻木了,聚众非议国朝大将么,难怪李如柏在家中自尽了。突然惊醒,这万历朝的京城便是个大火药桶,一点火星就能引爆了,一个秀才说书先生便能如此,可想而知,朝中言官该如何放肆,此时的万历朝便是言官的天下,党争之祸,一旦被人抓住小辫子,一大群言官群起而攻之,任你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所谓上行下效,朝中言官互相攻讦,连市井百姓也躁动不安。
实在不想再听下去,自家是辽东大战的参与者,虽与李氏不和却不愿违心而论,李如柏实并无大错。杜松兵败他还远在沈阳,等到开原大军苦守抚顺,又是夜战,军情不明,敌我不分,换了谁做统帅也不会贸然出兵,便是连差点全军覆没的马城也不怪他,总不能连沈阳都不要了吧。
马城不愿再听下去,命人招了老鸨上来,要替映雪赎身。映雪喜极而泣,不管不顾的投进怀里啜泣,马城轻抚她后背,心中一荡,这俏佳人粉嫩肌肤凉凉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细腻触感,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妙处。
方世鸿有些不愿走,嘟囔着道:“正说到精彩处呢。”
马城由衷诚恳劝道:“真是要连妇人孺子也逼的自尽,方显正义么。”
方世鸿哑然,也有些扫兴的命人将雅间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过不多时老鸨来了,老大不情愿的埋怨:“方公子,这不是拆了奴家的台么,映雪可是台柱子。”
方世鸿也不耐烦了,呵骂道:“蠢材,你可知马兄若是开口,京中有多少勋贵挤破了头送女人的,国朝新秀战将里,还有比马兄风头更盛的么。”
那老鸨可不管这许多,只是央求多给些银子,马城不胜其烦管方世鸿借了五百两银子,仍给老鸨,扯着映雪便走。
方世鸿气的笑了:“你这惫赖蠢材,放着一尊大神不知巴结,迟些被你家主人知晓了,有的你好果子吃!”
马城却已经很不耐烦了,瞪着问道:“你走不走!”
方世鸿苦着脸举手投降:“走走走。”
马城也是有些意外的,这纨绔居然没在妓院过夜,倒不是酒色无度的人,转念再一想倒释然了,堂堂首辅家的大公子,身边自是不会缺女人的,这方公子玩的是个兴致呀,兴致到了才有心情玩女人,等闲庸脂俗粉可入不了他的眼。
三人在街上牵马而行,映雪懦弱道:“公子,我还有些细软首饰落在房中呢。”
方世鸿自是大包大揽:“放心,谁也不敢贪你的钱。”
映雪这才喜滋滋的抱住马城胳膊,再不撒手了,神情雀跃象是出了笼的金丝雀,翘了家的小女孩。
马城心中温暖把她抱上马,怀疑问道:“去哪里住。”
方世鸿一手牵马笑着道:“自是不会坏了马兄的好事,跟我来吧。”
深夜,外城一处二进的小院,敲了门,很快有两个健妇出来开门,小院打扫的干干净净,显是方公子在外城暂住的地方了。
马城将马牵进院子,怀疑道:“金屋藏娇呼?”
方世鸿轻笑道:“非也,狡兔三窟尔。”
第一百零七章 才子佳人
第一百零七章 才子佳人
映雪噗嗤失笑让两个男人都呆住了,也不娇羞,只是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马城,笑吟吟的。
方世鸿看呆了眼,良久才商量着道:“映雪,不如你跟了我吧。”
马城做势一脚要踹过去,方公子才跑头鼠蹿逃回房去了,还调笑道:“房里被褥都是新的,如此便不打搅两位的好事了。”
映雪俏脸微红抱着马城胳膊,自是千肯万肯的,这时却有些娇羞了。
一夜温存,如陷云端真妙不可言。
这一觉便睡到中午,初经人事的映雪方讷讷的穿衣下床,清倌儿也变成了小妇人。马城回味着昨夜温存仍意尤未尽,只是念着娇花柔弱,才按下心头一样心思,嘱她在房中漱洗打扮,不必急着出去见人。方世鸿早不知去向,这二进小院便成了两人甜蜜的小窝,京中事了,左右无事,也不急着回开原。
过了一日,两人才回了周府,倒被堵在门外了。
周府门前早挤满了人,争着瞻仰那幅佳联,多是戴着方巾的生员,还真有来告状的百姓跪在门外,应是被那“百姓可进”的横批引来的。过不多时,周老大人还真亲迎了出来,亲手将百姓们的状子都接下了,一时间周府门前欢呼声震天。
等到百姓散了,马城才护着映雪挤开人群进了府。
在书房见了正在审阅状纸的周总督,周老大人自是气定神闲,连昏花老眼都散发着摄人的精光。
马城一个眼色,映雪盈盈拜倒:“奴婢给大人请安,愿大人福逯安康,寿比南山。”
周总督显是心情极佳,和气道:“起来吧,开城呀,你还年轻,不可磨掉了锐气。”
马城应了,本还怕他训斥,这时才知道是想多了,这年头从外面弄个美人儿回家,比买条小狗还稀松平常,若是年青力壮的不近女色,反倒会被人说闲话,寡人有疾,口味特别之类的猜疑就来了,搞不好还会有送挛童上门的。
陪着老大人在书房闲坐片刻,老大人便赶人了:“我这里不用你两人伺候,年轻人不要弄的一本正经,在京里好吃好玩的去处转转吧,也不必急着回去,等陛下发了内驽银子下来,你再去蓟镇挑兵。”
马城只得应命,没有银子是练不成新军的,只能干等着了。
带着映雪告退,回到住处,被一个砚台从房门飞了出来,马城眼急手快护住映雪,将那砚台踢飞了。
房中敏月绷着小脸,冷笑道:“你还知道回来。”
马城先是哼了一声,才哄着道:“我是替你寻了一个丫鬟回来,你当我是去寻花问柳的么。”
敏月打量着清雅娴静的映雪,不无怀疑道:“这么美的丫鬟,是她伺候本小姐,还是本小姐伺候她?”
一个眼色,映雪乖巧的见礼:“映雪见过小姐。”
敏月终究是单纯,有些慌乱道:“我可不敢用你这样的丫鬟。”
马城仍正色道:“我替你寻这个丫鬟,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花了好些银子呢,你不想学琴么。”
敏月绷着小脸想了一会,才泄气道:“我怕学不好呢。”
马城笑道:“学的好,学的好。”
敏月很快消了气,撇嘴道:“那好吧,我要学琴,还有画画,你能教我么。”
映雪乖乖应了:“是,小姐。”
敏月终露出开心笑意,小手扯着乖巧的映雪回房去了,还从里面用力把门关上了。
马城轻轻擦汗,如此容易便糊弄过去了,真挺好骗,准备好的糖葫芦还没用上呢,还可以留着下次用。
也知叶赫女真教化日久,族中吃穿用度都和明人无异,敏月自幼见的多了,自然很向往明朝女子的才学,岂不知她家中那些姨娘婶娘,多是青楼出身的女子,被她爹爹哥哥花钱买回去的。小小的心目中,便以为明朝女子个个都能写会画的,可怜呀,幼小的心灵被玷污了,太畜生了。
可也是好事,弹琴画画,总比她每天想着报仇开心,只是到了晚上,她那乖巧丫鬟便不乖了,趁她小小年纪贪睡,夜夜热情如火溜到情郎房中,纯良的少女还在呼呼大睡,天一亮乖丫鬟便又乖巧了,只是常常大白天打瞌睡。敏月还和乖丫鬟情同姐妹,很体谅她,常常赶她去睡觉。
三五日后,宫中内驽还是没拨下来。
只是这日方公子相邀,去密云清凉谷避暑,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马城索性连敏月,映雪也带上了,又喊丁文朝带齐了亲兵护卫,京中,尤其是内城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厂卫的番子,帮闲,人身安全是绝对有保证的。出了城可就不一样了,还是要多带点护卫防着土匪绑票的。
首辅大人公子出行,那排场也是不小的,连家丁护卫丫鬟奴仆,加上马城的亲兵足有百余人,赶着十余辆马车去密云。丁文朝一众亲兵借住在周大人府上,这几日倒是吃的油光满面,只是憋闷,再不出来活动便要憋出病了。
敏月更是雀跃兴奋,才刚出了京便在官道上,一众丫鬟面前卖弄她的骑术。马城自不会担心她,叶赫部的女人生下来就会骑马,十二岁已是不错的骑手了,马速不快,敏月在马背上骄傲的立着,引来方府丫鬟们大呼小叫,都把粉嫩的叶赫少女当成了偶像,有几个年纪小的丫鬟满眼都是小星星。
敏月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终不再是那个每天嚷嚷着杀奴报仇的少女了。
方公子也不是纯为了避暑的,方公子去密云也是带着小心思的。
马城陪着敏月在官道上玩耍,方公子则躲在舒适的马车上,向一位绝色佳人献殷勤,京城柏树胡同新来的扬州瘦马,也是头牌,花名唤做沉香的江南美人儿。江南美人儿自然是千娇百媚的,乐的方公子抓耳挠腮。马城半点兴趣也无,那一双三寸金莲实在是太碍眼了,实提不起兴趣。
任美人儿沉香长的国色天香,只要想起那对金莲,马城便觉败兴。
方世鸿自然是一概不管的,被那江南美人儿迷的神魂颠倒,弄的马城又啼笑皆非,他堂堂首辅公子只要勾一勾手指头,那美人儿怕不是欢天喜地要将他吃了,偏偏这纨绔要玩才子佳人的戏码,真真是吃饱了撑的,有病。
第一百零八章 奇葩
第一百零八章 奇葩
才子佳人戏没唱多久,快到密云的时候方公子终是没忍住,就在马车上将美人儿办了。马城先是没太注意,直到几个面红耳赤的稚嫩小丫鬟纷纷轻啐,才注意到后面一辆马车不停左右摇晃,顿时目瞪口呆差点栽下马。
这是纨绔中的极品,车震界的一代老前辈呀,这货真是一朵奇葩呀。
方府丫鬟大多面红耳赤,护卫也觉得脸上无光纷纷走开了,敏月却一撇小嘴轻啐一口,扯着同样面红耳赤的映雪跑远了,出身辽东的映雪也是会骑马的,骑术虽然不佳但也极为难得了。马城摆手让几个亲兵追上去,看着一脸嫌弃的敏月,心里叹气这也是朵奇葩,叶赫那拉的女人呀。
那马车摇晃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过不多时,满头大汗的方公子从车上下来了。
马城心服口服道:“佩服,厉害!”
方公子也是有些尴尬的,尴尬辩解:“正吃着葡萄看着书呢,不知怎的就糊涂了,惭愧。”
马城送一个白眼过去,这纨绔虽然荒唐却无伤大雅,不就是车震么,终究是你情我愿的,也不知是谁勾引了谁。
大队人马赶着马车,缓缓驶进密云清凉谷的一处庄园,真真是占地数百亩的豪宅别墅了,令人咋舌。方从哲自然不是一个清廉的首辅,事实上大明朝的首辅没有清廉的,清廉的官也坐不上这个位子,一代名臣张居正,生活可比方从哲奢华多了。
进了柳树成荫的清凉谷,徐徐凉风扑面而来,气温瞬间将了几度。
马城暗赞果真是首辅之家呀,炎炎夏日中有这么一处避暑胜地,这日子过的正是逍遥自在,占地数百亩的庄园里,处处都是庭台楼阁,假上流水,那清澈的池塘水还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池中荷花盛开美到极处,池中泛舟真似人间仙境。方世鸿对下人也是极随和的,方府丫鬟也大多年轻美貌,丫鬟姑娘在园中或窃窃私语,或纤腰款摆,一时间美不胜收。
挑剔如敏月也喜翻了心,赖在园子里再也不肯走了。
方世鸿大咧咧道:“敏月喜欢便送给你了。”
敏月还真吓了一跳,抿嘴说道:“我可不要,拿人的手短。”
周围丫鬟侍女纷纷掩嘴偷笑,闹的方公子老大没面子。
马城却淡然笑道:“我将来也要有这样的园子,却是靠自己挣来的。”
方世鸿笑着夸奖道:“马兄英雄了得,是做兄长的失言了,来人呐,摆酒!”
进了园子自然是要品酒论诗的,可惜方纨绔的诗词实在上不了台面,空有个举人身份,总不能对着丫鬟美人儿大谈经义吧。终还是敏月提议投壶。
方世鸿挽起袖子,对丫鬟道:“拿个瓶和几支箭来。”
丫鬟笑着去了,方世鸿又追着道:“瓶口要小,客厅有一个小瓶,插花用的,瓶口正好是两矢大小,就用它了。”
丫鬟看了看微笑不语的马城,很为难的挠头几下,不过还是匆匆去拿瓶了。投壶还是春秋上古时就有的游戏,那会的男子不会射箭是种耻辱,但有人真不会射,于是就用投掷箭矢来代替,久而久之,就成了一种士大夫间的游戏。
唐宋时,投壶很盛行,元明之际已经开始衰落,但还是有不少人玩儿。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射箭,但投壶也很考腕力,眼力,还有身体的协调,投壶高手不一定会射箭,但射箭高手不会投壶的还没听说过。没过一会,丫鬟拿了一个青花小瓶过来,果然瓶口很小,最多就容两矢投入,稍有偏差,肯定就偏瓶而过,或是把瓶给投碎了。
方世鸿笑道:“马兄,这可是元青花瓶,投碎了,你得赔我。”
马城气结,纨绔呀,真是想赏他一脚。投壶自有一套礼仪,两人各四支箭,八矢在手,三揖三让,按理该是两矢半的距离,不过方府家丁和马城的亲兵里都有神射手,故意站在瓶口十步之外,都已经到了上房的另外一边了。
方世鸿挑出来的那人身材矮壮,关节粗大,一看便知是射术不凡的好手,指不定从京营哪个营头里招揽的,能被内阁首辅招揽的人,定是一等一的。马城这边也微微一笑,挑了个黑面孔的年轻亲兵出去。
方世鸿信心满满,笑着道:“可不能白比了,得有个彩头。”
马城轻松道:“我若输了,便做一个有趣的小玩意送你。”
方世鸿拍手道:“我若输了,便送一件宝贝给你!”
马城倒十分好奇,什么样的宝贝是方公子能拿出手的,一定不会太寒酸。
庄园之内,或娇小或高挑的丫鬟,姑娘妙目注视下,那先出手的方府家丁先掷,许是此人被莺莺燕燕影响到了,第一掷歪了少许,一片娇呼叹息声中,那家丁脸都涨红了,深吸一口气才连续掷出,彩声一片,三箭俱中,大群方府丫鬟欢呼起来,还有的拍的小手都通红了。
方世鸿这才得意道:“如何,你知我这家丁什么来头。”
马城故做惊讶道:“来头很大?”
周围丫鬟的轻笑声中,方公子捧腹笑道:“我这家丁原是锦衣亲军教头,专精弓弩,哈哈!”
马城也笑道:“比过再说。”
一个眼色,早按捺不住的亲兵手中的箭已经出手,一箭在空,第二箭已经又接着,第一箭刚刚入瓶,第三箭就已经又再次出手,第二箭刚一入瓶,第三箭紧跟而至,而前三箭入瓶之后,第四箭堪堪掷到,叮咚一声清脆悦耳,四箭全入。瓶口原本不过就两矢箭头大小,四箭投入,瓶口塞的满满当当的,根本没有缝隙可投了。
投箭入壶不算稀奇,但这样的连珠箭法而投,几乎是目不暇接,旁观的人看起来,四支箭似乎都要连成一线,就听得箭头入瓶时的叮咚脆响,再欲观时,四箭已经全部入瓶了。
“好哇!“
马城身边敏月已经拍着小手,又蹦又跳,眉开眼笑的俏模样让人心疼。
方世鸿还在发呆,马城也没说话,一旁观战的丁文朝先击掌而赞:“少爷,末将见投壶多了,投成这般模样的,还是头一回见到。”
身边一众亲兵也起哄道:“不赖,投的真不错。”
第一百零九章 浙兵大营
第一百零九章 浙兵大营
一票亲兵故意拿起腔调,弄的那先前还很得意的方公子都快哭出来了,马城心中实在好笑,心说方公子也有所不知,我这亲兵是开原第一神射,三岁就会玩弓了,五岁就跟着家大人上山打猎了,八岁时候就能猎山鸡野兔,方才忘记和你讲了。
方府丫鬟,家丁都惊呆了,那锦衣卫出身的教头倒很光棍,由衷赞道:“惭愧,某今日才知辽兵之精锐,实冠绝天下!”
马城谦逊道:“辽兵也不是个个都擅射的。”
方世鸿看着那亲兵呆了半晌,才呆滞道:“开城弟,你麾下皆是这般精锐么,这委实太惊人了。”
马城不愿欺他,正色道:“小弟亲兵是要强一些的,这李茂也是在抚顺城中与建奴甲兵,对面搏杀过的,那一战小弟身边亲兵只余八人,李茂便是其中之一。”
连同李茂,丁文朝在内眼神都是一黯,想起力战阵亡的那些同僚好友,便沉默了。
方府众人却肃然起敬,连丫鬟姑娘看待那李茂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
方世鸿赞叹过后,写意笑道:“壮哉,赏!”
方公子出手是很大方的,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仍了过去,李茂轻松接住了,却拿眼看着马城。
马城笑道:“收着吧。”
李茂这才收下银子,微一躬身退下了,见识过他神乎其技,其他人自问胜不过他,也便没了兴致。
方世鸿扯着马城神秘道:“你随我来,我带你去看宝贝。”
马城狐疑,带了亲兵和方公子出了庄园,上马之后一路飞驰,七拐八扭后到了一处山口,突至一处戒备森严的军营,一个哨官带人拦了过来,马城等人不得不下马,越发困惑,这处分明是一座严整而且巨大的兵营,实在想不出有哪支兵马是驻扎在密云的。等到那队官用别扭的江浙口音说话,马城才恍然大悟,脑中象是划过到一道闪电。
浙兵,戚继光戚大帅的浙兵!
方世鸿早有准备将一纸手令递过去,哨官不敢怠慢喊来上来,却是一名姓沈的游击。
马城又困惑了,为何不见戚帅后人,问过之后方知这密云大营只驻扎了两营浙兵,一营马队,一营步卒,大部分营房都是空着的,马城突然想到戚帅似乎确实是曾经驻军密云的,这两营浙军多半是类似留守之类的兵马。
尽管如此,马城仍唏嘘感慨,终见到大名鼎鼎的浙军了。
方世鸿将手令交给沈游击,笑着道:“我前几日求了父亲,父亲便答应了,将这密云大营的两营浙兵,连军械都许给了你。”
马城几乎呆滞了,呆看着他,这货也并非纨绔啊,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这纨绔一句话比送银子都管用,两营浙兵并大批军械就送出来了,真豪气呀。难怪周老大人怂恿他来和这纨绔厮混,老大人真英明也。
方世鸿被他看的不自在了,尴尬道:“小兄是借花献佛,开城你?”
马城郑重的把他拉过来,抱了一抱,才谦逊道:“沈兄,如此你我便是同僚了。”
那沈姓游击是不敢拿大,慌忙见礼:“末将不敢,如此,大人便随我去检点军械吧。”
一行人一边闲聊,一边指指点点穿过密云大营,可以看的出这密云大营往日的规模之庞大,直至密云大营军械库,打开落了锁的库门,马城心中隐有些期待,只检点了两个库房便失望了,都是浙兵库存的旧货,简直就是个大杂烩,库存军械从刀盾到战车一应俱全,许多军械都已经生锈报废了。
尽管如此马城仍十分兴奋,仅从这批军械中,便能得知昔日浙兵的装备战法。从军械来看戚家军真真是火器装备率极高的,许多间库房里都摆满了各式小炮,数量之多让马城瞠目结舌,开原虽然不缺小炮,可也没达到如此夸张的程度,只是这些小炮大多是半旧的,大部分已经不堪使用。
马城脑中已经有一幅清晰的画面,浙兵真正是车步骑混编的混合兵制,野战中以车营围成大阵,阵中装备了大量霰弹小炮,火铳,火力密集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防御靠着车营,进攻靠的则是名闻天下的八千铳骑了,从大量库存的报废盔甲来看,这八千铳骑的披甲率应是极高的。
马城在军械库中沉吟良久,终得出一个结论,戚家军对上如今的八旗主力,应是完败。
戚帅战法对上蒙古轻骑如催枯拉朽,然而八千披甲铳骑去冲八骑主力的步射大阵,结果怕是极凄惨的。接下来便是威震天下的车营,原本是不怕八旗重步兵的,火铳小炮和步弓对射也未必会吃亏,只是,只是建奴现在有炮了,建奴虽然在开原北关丢下几十门炮,还损失了大量炮手,然则军中必然仍有大量的炮。
只是抚顺城破,被建奴搬走的大小火炮就有几百尊。
想象一下浙兵车营和八旗主力对阵,浙兵龟缩在车营之中,八旗军中突然推出大炮乱轰,名闻天下的浙兵车营如何抵挡,车营中大量装备的虎蹲炮,佛郎机炮,如何敌的过八旗军中的将军炮。
一想到此马城便咬牙切齿,大炮,是压垮辽东明军的最后一根稻草。
先前败阵的那一大票辽镇同僚,真真是天坑兼运输大队长,活着都是浪费大明朝的粮食。
左右看他突然咬牙切齿,也不敢问,方世鸿都在捂着嘴打哈欠了。
马城视线在存放报废火炮的库房中游移,稍一思索,还是决定把这批军械通通带走,也不麻烦,让父亲手书一封命蓟镇派兵,先运至蓟州加以分辨,报废的便通通融成铁水铸箭,还能用的都送去开原北关,朝廷把能兵部库存都搬空了,军械补充不易呀。
细想起来,皇上还是很厚道的,把蓟镇交给开原做大后方,开原才能支撑下去。
转身要走的时候,马城眼中突然精光一闪,盯住了角落里一门布满灰尘的大炮,视线便再也离不开了,方世鸿等人也讶然看着大门不起眼的大炮,也不知在这间仓库存放了多少年头了,长长的炮管上都长绿毛了。要说有什么出奇之处,便是这门炮比库房里所有大炮都长,但是比别的炮要细一些。
第一百一十章 宝贝
第一百一十章 宝贝
长绿毛表明这是一门铜炮,一门铜炮还能留在废弃库房没被人抄走,也是个奇迹了。
马城难忍颤抖的声音,轻声问道:“沈兄,此炮何来?”
沈游击苦思冥想后才道:“这门炮可有些年头了,记得是从浙江带来的,应是从海匪手中夺来的船炮吧。”
马城胸中了然,这才对嘛,这摆明就是一门西洋炮,还是一门制造精良的西洋隼炮。
马城强忍住激动,不动声色道:“文朝,带人去外面守着。”
丁文朝会意带着亲兵散开,将外面守的严严实实,沈游记也不敢怠慢命人将军械房戒严,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方世鸿吓了一大跳,催问道:“怎的了,你别吓我。”
马城看着那门西洋隼炮,炮身上的洋文,还有挂在长长炮身上的一件东西,胸中翻起了惊涛骇浪,在这间库房里看到了什么,铳规,测量大炮射角的军国利器,铳规,和军校历史课本上的样子,一模一样,连这门隼炮上也是有照门,准星的!
这门西洋炮让马城惊叹这个时代的西方火炮战法,早已远远超过大明了。马城接受的是正规军校教育,很清楚铳规的出现代表着什么,这便是早期版本的火炮仰角仪,对火炮战法是一个重大的突破,让火炮精确射击成为了可能。
大明落后最多的不是造炮技术,而是大炮战法,整整落后了一个时代。信手在旁边翻出一个结实的箱子,很小心的走过去,把那铳规从炮身上取下来,擦擦上面的灰尘便露出清晰的刻度表,合上箱子紧紧抱在怀中。
马城得了这宝贝,又吩咐道:“这门炮还要麻烦沈兄看着了,就放在这里千万不要动它,今日此事,还望沈兄严守机密!”
沈游击慌忙答到:“末将领命。”
这门炮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它的炮瞄系统,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
出了大营,方世鸿早已按捺不住的追问:“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事?”
马城欣喜道:“真正的宝贝!”
方世鸿也知事关重大,不敢再问,快马回到清凉谷山庄,便派了四个亲兵日夜守护,便将自己关在房中画图,马城的水平生造一个大炮仰角仪出来,不太现实,尽管这玩意还是比较简单粗糙的,然而有了实物便全然不同。有了实物对照马城便豁然开朗了,制图在军校也是必修课,画张结构图出来实在不难。
有了这铳规实物,马城脑中灵感便象是开了闸门的洪水,层出不穷。
比如大炮仰角四十五度,射程最远这种军校生基本知识也都想起来了,结合曾经摆弄过许多年的连属迫击炮,一个简易版本的火炮精确射击方法便成型了,许多记忆被整理成文,连写带画弄满了几十张纸,才一头趴在桌上昏睡过去,实在是眼皮打架撑不住了,再醒来天已大亮,四个亲兵仍守在外面,没有他的命令也不敢进来。
马城小心的将几十张宣纸,和铳规分开装进两个箱子里,上了锁才轻松了,转眼又看着天花板发呆,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家编的这个教炮方法,这个时代恐怕没人看的懂呀,大明军中,应该是没人懂得仰角,抛物线,刻度这些数学概念的吧,便如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人冷静了。
开原军中连识字的都少,更别提弄懂这些数学概念了。
很快又打起精神往好处想,别人不懂,自己还可以去开原北关,一门一门的大炮亲手去调试,弄一个炮表是不现实的,简单的标尺射击倒也不难,开原军中那些训练有素的炮手,只需要照葫芦画瓢总能做到吧。
虽然这只是权宜之计,可开原北关从此便固若金汤了。
人材难得呀,马城心中发苦,这大明朝连个懂几何学的人材都没有么,实在不行便只能自己培养了,可这也是千难万难,编一本几何初级教程出来么,马城自问一个军校毕业小连长是万万做不到的。
方世鸿却轻蔑道:“几何有呀,问天高几何,地方几许嘛。”
马城嘴角抽搐道:“纨绔!”
方世鸿感觉被侮辱了,愤然道:“几何嘛,里面书房里就有!”
马城无力,很想一巴掌拍死他,你一个纨绔家里要是有几何书,那母猪便也能上树了,公鸡也便成下蛋了。
方世鸿愤然起身,不消多时便回来了,将几卷书仍在桌上哼了一声。
咣当,马城手里的茶杯落地,脑中一阵错乱似乎看到一头母猪正在往树上爬,一只公鸡真的下出蛋了。
桌上仍着几本书,封面上分明是四个大字《几何原本》。马城惊讶着将书抢了过来,看看作者便释然了,徐光启,利马窦合译,成书是在十二年前的万历三十五年。如获至宝翻看起来,只看了几眼便收了起来,教材有了。
至于去找徐光启讨论几何学么,马城自问智商还是很正常的。开的甚大玩笑,和徐大人这样的数学大家理论,三两句就漏底了,该如何解释,十成十是要被当成妖孽的。徐大人十成十会拔出剑来,大喝一声妖孽现形,然后便该被泼狗血,泼秽物,再然后便该杀了祭天了。
也不知那些穿越众是如何让徐大人倒头便拜的,马城自问不会这么蠢,能干出这些事的都是人头猪脑。
然而马城已是很满足了,此行收获甚大,开原无忧也。
心情好转,便朝方公子诚挚道歉,方公子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很快便咧着嘴哈哈笑开了。
方世鸿也心存怀疑道:“开城弟也懂算学?”
马城糊弄道:“略懂,略懂,我是庶子又科举无望,便自幼爱读些杂书,尤喜泰西之国种种奇思妙想。”
方世鸿反温言开解起来:“这倒也是,开原那地方你便有心科举,也无人指点,哈,我也爱读些杂书呢。”
这纨绔倒懂得处处替人着想,也非心思缜密之人,三两句便糊弄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坠马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坠马
翌日,密云。
掩映在山谷中的试验炮场,那门西洋炮被拉了出来,浙兵炮手正在操弄大炮,只敢装填少许火药,虽是如此,一炮过后仍是山谷震动,无数飞鸟从山林间飞了起来,盘旋在上空可谓壮观,乐的方公子拍掌大笑。马城看那些浙兵操弄大炮,又从铁箱中将那铁制铳规取出,浙兵却无一人识得。
便是沈游击也一脸懵懂,他是马军将领自然不会此为何物。
方世鸿终按捺不住,追问道:“此似是泰西国之物,有何用处?”
马城故做沉吟道:“昔年,吾曾在一本倭国藏书中,读到过此物记载,此物似唤做铳规,又或者叫炮规,言此物颇为神妙。”
众皆讶然,看着马城拿着这铳规在大炮前面,时苦思冥想,时半跪在地,时围着大炮转来转去。
方世鸿叫苦道:“莫转了,头都晕了。”
马城这才沉吟着道:“书中所言,以此物操炮,仰角近半便能射的最远。”
方世鸿也兴致昂然,怂恿道:“一试便知。”
如此装填少许火药又试了四五炮,方世鸿便兴奋叫道:“果真如此,有趣,为何会如此,不是炮口抬的越高便打的越远么?”
左右丁文朝,浙兵军官也尽是一脸懵懂,都是马步军将领自然不懂这操炮的学问,那些炮手也似懂非懂,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马城又琢磨了一阵,将铳规一端长柄插入炮口,便可由垂着的权线,在弧度部分读出炮身仰角数值,按照仰角自小到大,装入固定重量的火药,发炮后用步子去量。
这也是一个系统的工作,装药量,仰角,射程都需要反复测试,才能得出一个精确的比例尺来,一两日间不可能完成。马城已经很满意了,路子已经走对了,剩下的便是慢工细活了,回开原之后再慢慢试吧。
方世鸿等人仍是一脸懵懂,被隆隆炮声震的发昏,早躲远了。
那些操炮的浙兵炮手更是一脸木然,只知按照大人的吩咐发炮,弄的马城颇为无奈,想弄出一个系统的“弹药相称”理论,太难了,靠大明军中现有的这些炮手是不成的,需要找一些读书人系统的学习几何知识,亲自操炮,长期反复试验才行,这太难了,这大明朝读的是四书五经,精通术数的太少了。
此事也急不得,还是拿着首辅大人的条子先去兵部,让两营浙兵押送军械去蓟州,再从蓟州转运开原,蓟镇眼下是老父管辖,量那蓟镇将领也不敢不尽心,得罪了风头正盛的新任提督大人。
看着两营浙兵押送第一批军械起程去蓟州,马城心中直呼皇上圣明,万历皇帝毕竟是精通军务的,不是那位崇祯皇帝能比的,这位陛下对手下爱将并不刁难,有了蓟州这个大后方全方位的支持,开原便再不是困守孤城,人员,军械都得到了极大的扩充。
办妥了军务也花了十多天时间,言贵妃娘娘召见叶赫那拉氏敏月,请马城也一并进宫。
马城皱眉,实在不愿和这位贵妃娘娘有所瓜葛,可也由不得他。
贵妃娘娘倒很体贴,许他在密云多留几日,不必快马赶着回京,她越是体贴马城就越心惊肉跳,郑贵妃呀,福王之母,是万万近亲不得。如此在密云拖了几日,实在拖不过去才动身回京,回去时仍是十余辆马车浩浩荡荡,那江南美人儿早已对方公子死心塌地,两人好的象蜜里调油,恨不得把对方吃到肚子里去。
对这行事乱七八糟的方公子,马城也无半点恶感,引为好友。
眼看就要到京城了,都能看见城门了,那美人儿沉香突然来了兴致,嚷嚷着要骑马。
方世鸿对她百般宠爱,无有不从,家丁便牵来一匹黑马,方公子亲手挽着缰绳,让娇下玲珑的沉香安坐马上,娇笑声中两人眉来眼去,让马城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两人如此扭捏做态,还真是王八看绿豆对了眼,不可理喻。
行至一处缓坡,那黑马突然惊了,甩开方世鸿撒开四踢狂奔起来。
众人色变,马城亲兵反应最快又熟悉马性,纷纷拍马追了过去,沉香一对三寸金莲不良于行,早被疯马甩了下来,言着缓坡滚下去了。女子的尖叫声中,那疯马左冲右突,却始终冲不破马城亲兵的阻拦,最后吐着白沫趴下了,方世鸿早惊呆了,大喊救人,一群家丁手忙脚乱飞奔过去。马城看着沉香睁大的眼睛逐渐无神,胸口也停止了起伏,心中黯然,她那一对三寸金莲从马上坠下来,不死也得重伤。
过不多时,方世鸿抱着沉香尸身嚎啕大哭。
丁文朝不动声色走过来,低头小声说道:“少爷,这马是未骟过的,发了情。”
马城眼神锐利起来,忽暴喝一声:“全数拿下!”
左右亲兵纷纷从马背上抽出战刀,手弩,倏忽之间组成了阵势,将方府众人控制了起来,女子尖叫声中,方府数十家丁纷纷色变,却在手弩威胁下不敢乱动。一个家丁自恃勇武,方要拔刀便被两支弩箭射中腿,扑通跪地。
马城隐隐感觉自己陷入一件极大的麻烦中,看一眼失魂落魄的方世鸿,却决然喝道:“绑了,不从者格杀!”
麾下亲兵样中凶光闪烁,都是跟随马城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气腾腾的围了过去,方府家丁头领吓的打个寒噤,慌忙下令手下就缚,但凭马大人发落。此地已是在城门外,远近许多百姓纷纷驻足,就连城门口的城卫也有所警觉。马城完全是凭本能觉察到不妙,此时忽有一名家丁爆起,拔刀就近挟持了一名方府丫鬟。
尖叫声中,那家丁用刀逼在丫鬟细嫩的脖子上,想去抢马。
嗖,一支弩箭正中眼窝,那家丁便惨叫着往后倒。此时城卫已有一队骑兵上马,缓缓往这边赶来,让马城脸色又变了,一个眼色,丁文朝呵斥声中,亲兵们将方府家丁绑了起来,连同中了箭的两人也都塞进马车里,连同丫鬟也都逼进马车里。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党争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党争
马城走过去将地上血迹草草用土掩盖,扶起失魂落魄的方世鸿,也塞进马车。
看着缓缓靠近的城卫马队,马城低喝道:“退,文朝断后!”
麾下亲兵俱是百战精锐,进退有序,分出一半人用手弩逼着瑟瑟发抖的车夫,车队原地转向回密云山庄,另一半人则策马排成一列横队断后。那队城卫兵马也似乎不愿多事,只是远远的跟着,马城也只能任他们跟着,十余辆马车迤俪而行,缓缓往密云方向驶去。
临天黑了才到密云,马城心中一动没去清凉谷,而是转向去了浙兵大营。
浙兵大营中尚有三百老弱,虽是老弱,可也是曾经叱咤天下的浙兵。
沈游记率马队押送军械去了蓟州,这营中官最大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营官,自是不敢阻拦自家主将。
入夜,灯火通明的中军大营。
马城大步走进中军大营,环顾左右干净整洁的环境,心中赞叹,戚帅果真是不世名将,治军甚严,这中军大营必是日日有人打扫,可见浙兵对戚帅的无限缅怀,胸中自有悲愤之意,不可名状。
不等吩咐,丁文朝便命浙兵紧守营门。
三百老弱浙兵也不知多久没上过阵了,却依旧训练有素,有人登了望塔,有人将火铳火药搬出来分发,很快在营门排成五列横队。
那老朽营官似是找回了昔年豪气,喝了一声:“坐!”
五列横队便纷纷抱着火铳坐下了,只等主将一声令下,便可起身接敌。马城心中暗赞,可以想到戚帅在时浙兵的威武,那是一种荣誉感,身为戚家军的荣誉感,一支有强烈荣誉感的军队,难怪能无敌于天下了。
夜深,密云大营。
方府家丁已被绑住手脚分开关押,丫鬟都瘫座在地上发呆,还有人正在偷偷啜泣,可惜马城亲兵不为所动,呵斥声还越发粗暴了,吓的那几个啜泣的丫鬟也不敢吭声了。马城回味起来,颇觉可疑,连自家战马都是阉割过的阉马,为何会有一匹没阉过的种马混在方府车队里,还刚好被沉香骑上了。
没阉过的种马是很暴躁的,极易受惊,这是人尽皆知的常识。
稍一思索,这倒未必是针对沉香的,沉香只是恰好要骑马,那恶徒便趁机牵给她一匹烈性种马。突然想明白了,这应是蓄谋已久的,那匹黑马是必定会受惊的,无论撞死的是沉香,还是普通京城百姓,都是一场渲染大波了,首辅公子公然在京中纵马,还撞死了人,可是轰动朝野的大事了。
党争,马城明白他终于无可避免的深陷党争了。胸中无名火升腾起来,党争便党争,为何使这些下流的手段,沉香那可怜的无辜女子何罪,无辜百姓何罪,胸中无名火升腾猛的拔出刀来,一刀劈翻了一张桌子,才把邪火压下去了。
敏月映雪都被他吓了一跳,两对关切的妙目看了过来。
马城按下心中邪火,嘱她两人回房歇着,敏月倒是出奇的乖巧,乖乖的和映雪两人走了,并无任性。
马城想了一想进了方世鸿房中,皱眉安慰:“方兄,节哀。”
方世鸿却仍失魂落魄,马城一气之下去外面找了一桶凉水,兜头浇了下去,才让方世鸿打个激灵猛醒过来。
全身湿透的方世鸿跳了起来,大叫道:“马兄,祸事了!”
马城无奈只得让他去挑人,先挑两个心腹丫鬟服侍他换身干净衣服,过不多时,便挑出了两个通房大丫鬟,都是人品忠心毫无问题,平日了也接触不到外人的,有了两个丫鬟的安抚方世鸿镇定多了。
这多情种子还软语求情:“马兄,我家的丫鬟多是无辜之人,还请马兄开恩,就不必关着了吧。”
马城脸色阴沉也不答话,方世鸿也不敢再多言了,这可不是心软的时候。
命两个丫鬟将方世鸿扶回里间,手按战刀走到门外,看着天上繁星点点,今夜,注定不会平静了。从李如柏家中自尽那日起,马城便知这大明的舆论是能杀人的,稍有不慎便只能回开原做一辈子庄主了,关键还是在今晚,万万不能让人拿住,连造谣生事的机会都不要给。
对于万历朝这些清流直臣,马城是警惕万分的,能相信的只有手中的刀。
半个时辰后,果然有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将营门堵了。
一位威严男子骑在马上,朝着营门叫道:“吾乃巡城御使薛贞,前来捉拿凶犯,打开营门!”
马城往外面望去,这位御使大人身后黑压压的站满了人,除了巡城兵丁还有许多士子,大多情绪激动不时大呼小叫,嚷嚷着首辅公子犯法与民同罪,首辅公子凌虐弱女子致死,罪无可赦。这便是要捏造罪名了,明明是遭人陷害坠马而死的,却偏偏要捏造成方世鸿凌虐致死。
党争已酷烈到如此程度,这已然是不择手段了,可见马城的谨慎非是多余,而是救了命。
几百人众口一词群起而攻之,便是方世鸿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毕竟是闹出了人命,那弱女子尸身在里面躺着的。
直至听到有人大喊:“方从哲纵子行凶,方某人不配为相!”
马城才眯起眼睛冷笑,露馅了吧,还真是蓄谋已久的,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这要是换作其他军营,将领多半是不敢招惹一位巡城御使的,奈何这是浙兵大营,三百浙兵早已抱着枪起身,肃立当场,没有长官军令是万万不会动的。
那薛大人看着列成五排的铳手,鼻子都气歪了:“开门,你等要造反不成,交出凶犯!”
那老营官只冷冷道:“这里是浙军大营,何来凶犯,再往前一步以谋反论,格杀!”
外面薛大人气的吐血,破口大骂:“你这粗鄙武夫何来,开门,迟些本官叫你这贱役,下大狱尝尝十八道刑罚!”
三百浙兵老弱人人都一面愤然,握紧了枪,却仍是保持着沉默。
马城麾下亲兵却按捺不住了,丁文朝是跋扈之辈哪还忍的住,当场骂道:“入你娘,千人射的老贼种,你骂谁是贱役!”
其余亲兵也纷纷骂了起来:“捣你娘的腚眼,驴牛射出来的贼王八!”
“人硬货不硬的老王八,入你娘,爷爷断了你的根!”
第一百十一三章 构陷
第一百十一三章 构陷
论起骂人,丁文朝等一众亲兵自然比薛大人强多了,薛大人可是斯文人呀,骂来骂去都是粗鄙,武夫之类的几句话。哪比的上丁文朝等人花样繁多,从薛大人全家女姓骂到八辈祖宗都不带重样的。马城心中暗爽,这嘴炮御使骂了一辈子人,终于尝到被骂的滋味了,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呀。
众亲兵骂的越发粗鄙,那薛大人骂不过,眼前一黑居然从马上栽下去了。
众亲兵纷纷大笑,比打赢了广顺关血战还痛快。
马城也觉得解气,轻笑一声:“赏,每人十两银子!”
众亲兵纷纷怪笑道:“谢少爷赏。”
外面士子都快气疯了,却又无奈,连骂声也小了许多免的自取其辱,你骂一句他便有十句骂回来。外面一群人围着薛大人掐人种,让马城也有些错愕,该不会是气到犯了心脏病,死了吧。
半晌,薛大人才缓过一口气,有气无力道:“你等何人,你等可知本官一道弹章,便能让你等革职查办!”
马城心里骂了一声贱人,骂不过才知道好好说话,真真是矫情的贱人。此人还真不好硬顶着,巡城御史有直奏之权,连方首辅也不好得罪他,这便是所谓的阎王好惹,小鬼难缠了,还是要小心应付着。
稍一沉吟,马城还是从容道:“本将开原团练总兵马城,奉圣命在此操练新军,薛大人为何擅闯我新军大营?”
外面数百士子一片哗然,薛大人也脸色发黑沉吟起来,显是在琢磨着马城这翻话的真伪,几分可信。
马城又是一声冷笑,玩阴的,玩阴的老子是你祖宗,对付这种难缠小鬼,一顶大帽子扣上去,管教他折腾不起风浪。
薛大人还在沉吟,有胆大的已经在叫了:“你练的什么兵,可有圣旨?”
马城勃然大怒道:“放肆,你算什么东西,编练新军是圣上钦定,蓟辽总督周大人操办,你这野种何来,也敢妄议军国大计!”
那士子却颇为不忿,梗着脖子道:“你说是便是了,你这粗鄙军汉若是新军统领,我便是辽东经略呢!”
此言一出马城便笑了,阴森笑道:“都听到了,此人冒充经略大人,意欲刺探我新军大营。”
左右亲兵,连三百浙兵都轰然应诺:“听到了!”
马城方阴森道:“左右,将此人拿下,此人应是建奴细作。”
外面顿时一片哗然,数百士子集体叫骂,狂妄,荒谬,这跋扈的军汉该死。
薛大人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大怒道:“混帐,你这是构陷忠良!”
马城笑道:“是不是构陷,吃过十八道刑罚不就知道了么。”
浙兵这时已将火绳点燃,高处了望塔上也张开强弓,将外面数百士子吓的尖叫连连,许多人脸色都惨白了。
那老营官阴沉着脸色,突然拔出战刀向前一指:“进!”
营门大开,五排浙兵铳手举枪前进,虽脚步略显杂乱却威势不凡,黑洞洞的枪口越来越近,很快有人顶不住摄人的压力,连滚带爬的滚着跑了。
薛大人显是没料到马城敢如此放肆,气的疯了:“混帐,要造反么!”
上面突然射来一支箭,将薛大人头上官帽射掉了,吓的薛大人一头栽下马,被周围魂飞魄散的巡城兵丁架着走了。外面数百人做鸟兽散,那口出狂言的士子转身便跑,却被高处飞来一支箭,穿透右腿扑倒在地。几个浙兵老卒蜂拥过去,将这惨叫哭喊的士子绑回大营,粗暴的仍在地上,还有人偷偷踹了几脚,那士子便只有出气的份,没有入气的份了。
马城一个眼色,丁文朝去将人拖走,也不能真打死了,真打死一个有功名的士子麻烦就大了,会被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连马氏家族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只是废了一条腿还好,人没死就成。
众目睽睽下,马城狠狠一脚,将插在腿上那支箭踹深了点。
那士子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废了条腿,此人仕途也就断了,没听说国朝有瘸子当官的。
左右浙兵都用灼热的眼神看着马城,尤其那老营官更是恭恭敬敬,显是感激上官替他出了口恶气。马城心中邪火也消了,军人可以战死在沙场上,但不能被这等贱人侮辱,这口恶气当真出的痛快。
房中,方世鸿一蹦三尺高,吓的脸都白了,嘀咕道:“祸事了,这回真的祸事了。”
马城挖着耳朵直叹气,这纨绔留在京中,迟早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连首辅大人也护不住他。
这党争也好,构陷也罢,凡事都得占住了一个理字。
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只要占着这个理字,便大有转圜的余地。
马城今日所为虽是有些矫诏的嫌疑,却是天衣无缝的,确是奉了圣命编练新军,两营浙兵也确是兵部拨过来的,七分真三分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至于密云是不是新军大营,谁知道呢,马城说是那便是了,左右蓟辽总督周老大人不会帮着外人。
有本事你便去指着皇上的鼻子问,你钦定的新军大营在不在密云?
况且皇上已经几十年不上朝了,想问也没个地方问去。
马城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诡异一笑,突然发现自家很有搞政治的天赋,这前戏已经做足了,就等大戏开场了。
清晨,京中来人。
来的是司礼监太监魏朝,兵科给事中杨涟,五城兵马司指挥使丘盛,看这架势是来势汹汹了。马城眼中看的分明,魏朝已和东林党搅在一起,杨涟便是东林党干将了,突然觉得肩上压力重了起来,那杨涟卖相颇佳,一副清流直臣的铮铮铁骨。
马城冷笑,三司会审么,好吓人的噱头。
杨涟冷着脸站在营门外,颇沉稳道:“马城何在,过来见我。”
丁文朝抱着刀,看着他身上七品官服奚落道:“你一个七品小官,好大的口气!”
杨涟呆住了,连马城也心中汗颜,心说这便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了,这七品的杨大人可不是小官,这个七品兵科给事中权力大的吓死人。下管兵部,上管皇帝,连皇上的圣旨都能封驳回去,这么大一个官,硬被丁文朝这夯货给鄙视了。
杨涟呆了好半天,才皱眉道:“我不与你说,让你家大人出来说话。”
丁文朝只是不理,还让箭楼上神射警觉着点,别让人家偷了营,一副无赖兵痞模样,除了马城,他是谁也不服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跋扈
第一百一十四章 跋扈
杨涟硬生生被噎住了,心中早就气炸了吧,偏偏又拿这兵痞无法。
马城任由部下胡搅蛮缠,任你杨大人是东林干将,权势滔天,我只让一个兵痞和你胡搅,你奈我何。
杨大人的赫赫官威到了丁文朝面前,便如同对牛弹琴了。
杨大人真是气炸了,只黑着脸重重哼了一声:“跋扈!”
丁文朝自是狠角色,也狠笑道:“大人是要拿咱下狱么,来呀,爷爷在抚顺城,广顺关早死过两回了。”
杨涟语塞是真的拿他无法了,只得换来魏朝过来,马城冷笑,不是说东林党最恨权阉么,这又算怎么回事,可见在清流眼中,用的着的便是好太监,用不着的便是权阉,果真是双重标准的。魏朝出面丁文朝便不好硬顶着了,司礼监出来的太监,代表的是宫中,是万万不能硬顶着的。
魏朝还未说话,马城便笑着招呼道:“魏兄,久违了。”
魏朝看着马城先是一呆,才尴尬道:“马小将军,咱可当不起。”
马城颇有些不满道:“魏兄,你可是看不起我粗鄙军汉?”
魏朝为人颇有些侠气,闻言挑眉道:“不敢,马小将军扬威辽左,杀的建奴人头滚滚,咱家在宫里也是极佩服的,与有荣焉。”
马城笑道:“那便是了,改日小弟请魏兄吃酒,还有个豪爽的朋友要引荐给魏兄。”
魏朝人极豪气侠义,显是有些心动了,在杨涟面前却又极为尴尬,本是来问罪的却和罪人称兄道弟,太尴尬了。他又钦佩马城的豪勇,不愿得罪,内心一阵纠结便僵住了,气的杨涟直翻白眼,这密云大营整一个油盐不进。
马城也是有些心急了,拖了这许久后台还没到,可见这党争也是个体力活。
杨涟这厮年轻力壮跑的也快,先到了,方首辅周总督年老体衰,跑的慢,估摸着拖到中午怎么也该到了。
果然杨涟颇为不耐,挥了挥手:“闯进去!”
话音方落,马城身边一众亲兵已经咧嘴大笑,笑的极为畅快。
丁文朝笑的前仰后合,指着道:“你要闯进来,靠这些拐瓜裂枣么,笑死个人了!”
杨涟这才回头看,看到大群猥琐不前的五城兵马司士卒,又气的眼前发黑,带来的衙役兵丁没一个动的。
就连指挥使丘盛,也尴尬道:“这不好吧,杨大人,这是浙兵大营,营中,呃,营中还有辽左精锐。”
丘指挥使也不是白痴,也精着呢,五城兵马司的兵丁,要是有勇气和浙兵,辽东精锐见仗,这大明朝早天下太平了。马城心中又一阵好笑,你杨涟不怕丘大人怕呀,丘指挥使是正经八百的高级武官,若是带人拆了浙兵大营,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场面一时僵住了,只有马城仍在和太监魏朝叙旧,对这侠义豪爽的太监,马城是没什么恶感的。
看着脸色发黑的杨涟,马城突然醒悟,二十年不上朝又如何,宫里那位皇上真正是一等一的权谋高手。
朝里面吵归吵,乱归乱,兵马却一个都调不动!连锦衣卫,东厂番子都见不到半个,逼的杨涟只能带五城兵马司的衙役兵丁来抓人,五城兵马司是个什么衙门,那便相当于后世的城管。
看着脸色铁青的杨大人正觉好笑的时候,救星终于出现了。
大群骑马护兵簇拥着一辆马车,哼哧哼哧的跑过来,营中爆出一阵欢呼,都认得周老大人的护兵。
周永春从马车上安然下来,面沉如水道:“杨大人带了这么多兵,围我新军大营,意欲何为?”
杨涟再嚣张也不敢得罪一位实权总督,只得施礼道:“下官职责所在,不敢不来。”
周总督随手便将他打发了:“如此本督知道了,你回去吧。”
杨涟只得施里一礼,带人忍气吞声的走了,他敢指着皇帝骂,敢拍方首辅的桌子,却不敢得罪清流前辈周永春。让马城终深刻的体会到,在国朝刷声望的巨大收益,声望,真是国朝官员的立足之本。
然而这条路是马城走不通的,刷声望是文官的权力,武官刷声望那便是嫌命长了。
这国朝武官都是要自污的,连戚帅那等英雄人物也被逼的自污,着实贪了不少钱。
营门大开,将周老大人迎进大营。
周永春在房中见到了惭愧的方世鸿,安抚过后,又去见了那些被绑的方府家丁,丫鬟,脸色才好看了。
周总督也是提心吊胆,由衷赞道:“此事你做的很好,能顶到现在实属不易,只是你这名声可要坏了。”
马城笑道:“小侄一个武将要虚名做甚,老大人言重了。”
周总督老怀大慰,笑着道:“难得你有这份见识,练好你的新军,守好你的开原,自无人能为难你父子。”
马城受教,才命人见一干嫌犯都提出来,交给老大人的护兵带走了。
周总督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还把方世鸿留在大营,眼下最安全便是此处了。
马城甩掉了麻烦索性关闭营门,安心摆弄起大炮火药。如此过了几日朝中翻起惊涛骇浪,兵科给事中杨涟,巡城御史薛贞,弹劾方从哲纵子行凶。方首辅却早有准备,齐楚浙党一拥而上,弹劾杨涟,薛贞两人不法,聚众冲击朝廷新军大营。
马城算是开了眼,几十位御史言官赤膊上阵,唾沫与弹章横飞。
双方都抓着对方的小辫子不放,你弹你的,我弹我的,引经据典搬出大条道理,每日在朝中互相嘶咬。马城只是冷眼旁观,几十位清流言官,无一人将大明律放在眼里,大明律法在他们眼中是废纸,这便是百姓眼中的青天大老爷。
周老大人党争经验何其丰富,只站稳了一个理字,齐楚浙党御史众口一词,要追究杨涟两人擅闯新军大营,踏毁营门,贻误军机大罪,按律当以叛国论,当诛其十族,剪其党羽,揪出幕后指使黑手。终究是齐楚浙党人多势众,过不几日,杨涟薛贞两人便被骂成了里通建奴,阻碍辽东将士北伐建奴的秦桧之辈,杨涟只一句清着自清,连自辨都懒的做。
马城早已目瞪口呆,杨涟薛贞战斗力固然爆表,齐楚浙党也不是软柿子。
双方正是棋逢对手,嘴遇良材,将京师搅的乌烟瘴气。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其势已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其势已成
从头到尾都没马城什么事儿,显是被东林党当成无关紧要的小虾米了,火力都是朝着方首辅去的。
方首辅又称病在家,闭门不出,玩了一手以退为进。
周老大人如今地位不同了,自然不能赤膊上阵,只是每日进出总督大人家的人,快要将门槛都踩破了。更让马城瞠目结舌的,是宫里的态度,宫里那位皇上一言不发,仿佛那座深宫便是世外桃源,对赤膊上阵的四党视而不见。不论谁的弹章送进了宫里,便留中了,尤如石沉大海一般。
对于皇上这种放手不管的态度,马城也目瞪口呆,终于觉得这是个昏君了。
激战僵持了十余日后,齐党终轰出一记重炮,言密云新军大营丢失了一门紧要的新式大炮,十余位御史跪在宫门前,请陛下法办杨涟薛贞,并彻查幕后黑手,言下之意要将建奴打入国朝内部的叛国逆臣,一网打尽。
其实那门隼炮早在几日前,便被马城夜里运到蓟州去了。
这一记重拳将东林党轰的晕头转向,宫中陛下也终于坐不住了,翌日召见马城,周永春秘密进宫,追问其事。周总督自是胸有成竹,和陛下讲,幸亏团练总兵马城稳重,只是丢了一门废炮,图纸还在,造炮工匠也一个没丢。躺在卧榻上的万历陛下这才松了口气,要是新式大炮这等军国利器落在建奴手里,这位陛下恐怕要坐立不安了。
回过神的万历皇帝勃然大怒,下旨法办杨涟薛贞,立斩。
还没等马城两人出内城,圣意已经改了,只是将薛贞立斩,杨涟革职。饶是周永春见多识广,也和马城面面相觑,良久无语,估计早已经在心中大骂这昏君,这等军国大事也能通融的么。然而也颇为无奈,费尽口舌只斩了一个无关紧要小角色。
大戏只唱了半月就落幕了,东林党小败,齐楚浙党振腕叹息,功亏一匮。马城也暗自心惊,东林党在百姓坊间的巨大影响力,杨涟只是革职等避过了风头,随时都能起复,东林诸公在民间,几乎便是清官廉正的代名词,太可怕了。
方首辅病好了,回朝主政,东林党也偃旗息鼓了,却任谁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涌动,稍有一点火星这大火药还是要爆炸的。
数日后,密云。
对坐在一处箭楼上,把酒言欢,方世鸿叹道:“东林其势已成,制不住了。”
马城面上现出诡异微笑,笑着道:“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方世鸿惊讶道:“何解?”
马城微笑不语,东林势成,可东林党力保的那位太子殿下,可也不是什么明君,天机不可泄露也。
方世鸿忽振奋道:“我要随你去蓟州练兵!”
马城笑答:“蓟州的姑娘终有人疼了。”
方世鸿有些恼羞成怒:“我知你瞧不上我这荫官!”
马城苦笑:“你是荫官,我还不就是个民军头子。”
方世鸿哈哈一笑甚是欢喜,颇有些知己相得,正谈笑间,沈游击拿了一封书信上来,是从蓟州带来的马林亲笔。
马城欣然接过信,细细看看,老父在信中大骂新任辽东经略兼巡抚袁应泰,在沈阳,辽宁大量收容蒙古,海西女真部叛军,饥民,简直是来者不拒,气的马林大骂乱臣贼子,沈辽早晚被这贼子闹出事情。
马城以手抚额,还不知袁应泰什么时候兼的辽东巡抚,这有是皇上搞平衡,玩权术的结果了,蓟辽总督给了齐党,让齐党声势大振,辽东大权便给了东林党,如此便可以互相钳制,高枕无忧。
然则实情并非如此,齐党,东林党非但互相钳制还互相拆台。那东林党干将袁应泰更是不甘寂寞之人,大肆招揽蒙古,海西女真人,自是为了壮大声势,说不好还想着驱虎吞狼,用蒙古人,海西女真部去攻打建奴。
怨不得马林气到破口大骂,这袁某人着实是异想天开。
马城稍一犹豫还是将信递给方世鸿,方世鸿大为意外又颇兴奋,看完了信,首辅公子也吓住了。
方世鸿也狐疑道:“蒙古人,海西女真部靠的住?”
马城冷笑,靠的住便见了鬼,广顺关大战,这些白眼狼便在外围游荡等着捡便宜,海西二十四部更是叛了又叛,反了又反,哪有半点信义可言。
方世鸿这纨绔也觉得不妥,叹气道:“这位经略袁公修河道是把好手,打仗么,就差强人意了。”
马城想到挤满了蒙古人,海西女真人的沈阳城就觉得脑仁疼,偏又没什么办法阻止,东林党人是又臭又硬,这位袁公必然是眼高于顶,不屑与粗鄙军汉往来的,他又是辽东第一号大员,马林这个提督总兵也插不上手。才刚稳住的辽东形势又生变故,马城直想拿头撞墙,祈祷老天爷发几道雷,将这些天坑友军都劈死吧。
沈阳,辽阳可不是抚顺,一旦有失那便是滔天大祸了。
沈阳,辽阳城中囤积的大量军械,粮草,数十万百姓,足够让建奴从一群野人崛起成为心腹大患了。马城再也坐不下去,命一营浙兵押送最后一批军械,保护敏月映雪去蓟州,自带着一营浙兵马队回开原。回京与周老大人道别后,在周大老人嘱咐下一人双马,悄然离京,在蓟州和护卫并马会合,连同浙兵在内近千骑兵狂奔而去。
进至山海关,马城命随行兵马驻扎关外,去见李如祯。
在山海关大营外等了半晌,李家家丁来报:“总镇大人正在午睡,请马将军回吧。”
马城气的眼前发黑,恨不得冲进去砍了这鼠目寸光的蠢材,扭头便走,心中暗恨李如柏,你也是打老了仗的积年老将,怎得别人骂了你几句,参了你几本就自尽了呢。依着当今陛下的性子若李如柏没死,多半早就起复了。
李如柏若还在,这山海关,辽阳三万李家军仍是一支强军,进取不足守城应是绰绰有余的。
如今李家军主帅换成这个草包李如桢,大势已去。
千余骑兵过山海关,那守关参将还要纠缠,被马城大怒狠狠一鞭子抽过去,千余骑兵呼啸而过。
过辽阳,沈阳时马城心一横,索性也不进城了,对这辽东友军已彻底死心了。只是在官道上,看着大群蒙古人沿着官道,正源源不断赶往沈阳就食,暗自吃惊,今年春夏连开原也没下过雨,大草原上可想而知,旱灾应是很严重的,便只有东边建州境内大雨滂沱,着实诡异。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取死之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取死之道
尽管如此,这一路上马城仍是敏锐觉察到,涌向沈阳的多是蒙古青壮。
转念再一想便释然了,老弱妇人多半到不了这里,路上便饿死了,能到沈阳的多是些青壮年。至于这些蒙古青壮是如何活下来的,那就只有天知道了,说不好许多人手上便沾着人命呢。
两日后,开原。
马熠亲自监工,用条石修成的永备炮兵阵地已完工,就连两侧山上的树也砍光了,光秃秃的山上也筑有炮垒,永备炮垒中拥有射程达到四里开外的将军炮三十余门,佛郎机,虎蹲炮百余门,北门外的护城河也挖好了,正在引清河水。
马城心知以努尔哈赤的战争才华,多半是不会强攻开原了。
建奴战略目标已转向沈阳,辽阳,打算尽取辽东之地,将开原大军困死在城内。虽明知是如此马城也毫无办法,只能采取更野蛮的方式练兵,升任副将的马国忠,任到营官的马小五等人,每日将团练兵操练的死去活来,又得了蓟镇源源不断的军械支持,练兵总算还很顺利。
另一个马城精心准备的后手,是开原越聚越多的骑兵,三千开原骑兵经过裁撤筛选后,可得两千百战精骑,加上一千叶赫骑兵,五百浙兵精骑,整整三千五百骑兵俱是精锐,加上各位将领的心腹亲兵可以凑出四千精骑。
马城几乎是每日一封书信送去蓟州,让坐镇蓟州的周老大人提供甲胄,铁料,工匠,高大藏马,不惜代价也要将这支骑兵部队披甲化。周永春也知不可耽误,利用总督大权再一次搜刮了兵部库存,将大批军械从蓟州转运至开原,为此还和坐镇辽阳的袁应泰起了龌龊,互相参了一本。
袁应泰虽然自视甚高,可也不敢扣押蓟州转运的军械。
这时便看出万历皇帝的英明,将蓟镇交给开原马氏的远见。
对这位陛下马城也是琢磨不透了,时而英明,时而糊涂,对权谋之术的迷恋已经达到了变态的程度,也不知该如何评价了。
八月间,终于下了一场雨,缓解了旱情,然而粮食早已经绝收了,幸而开原大军有蓟镇的粮草支持,才没有落到缺粮的窘境,皇上终于发了内驽,给了周元春四十万两银子,大权在握的周永春四处购粮,才将将让开原的军粮储备,维持在警戒线之上。
至于百姓,马氏父子便没有办法了,普通百姓每日只有一干一稀,勉强果腹。这一干一稀也不是白来的,马城硬起心肠将十余万开原百姓赶去修城,吸取了广顺关大战的教训,马城决心在北关,广顺关各修一座内城,大兴土木。尽管马城觉得已经很残忍了,开原百姓还是感恩戴德,因为开原没有饿死人。
马城终究是心中不忍,命正在操练的团练兵进山狩猎,每日所得一部分烹制成肉汤送到工地上。
诺大个开原,只有广顺关外八庄二十四堡没有流民。
开原百姓却也并无怨言,八庄二十四堡是跟着马五公子起家的,家家都有马氏子弟兵,那富贵是用性命换来的。因此每日都有大批青壮投军,马城却再也无力扩军了,缺粮缺钱缺军械,什么都缺,维持开原大军已耗尽蓟镇财力,再多的银子周老大人也拿不出来了。
时日久了,开原团练的士气越发高涨,走在街上都似乎高人一等。
马城感慨士气,敢死之军,子弟兵不是喊口号就能喊出来的,荣誉感,使命感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总之八庄二十四堡子弟兵,在开原确实是一个不同的社会阶层,看到大批面黄饥瘦,卖儿卖女的灾民之后,这个阶层的荣誉感便更强烈了,也似乎有了一种使命感,让父老兄妹永远不挨饿的强烈使命感。
在马林的默许下,吃着军粮的八庄二十四堡百姓,便心思活络了起来,开始结伴做小生意。除了粮食,军械不许倒卖,连倒卖人口也是装做不知的,开原已经不堪重负,能少几张嘴吃饭都是好事。
马城也只能默许,只是定下铁律不许强制买卖,杀了几个强占民女的恶霸,挂在广顺关上示众之后,便没人再敢冒犯开原马五公子虎威了。强占民女的只是少数,多数卖儿卖女的都是活不下去了,才将儿女卖到关内寻个好人家,做奴做婢都是天意了。
倒卖人口的毕竟是少数,多数是将山里的老参,皮货,山货卖到蓟州,再由蓟州转卖至京城,甚至南方。还有人从蒙古各部贩卖羊毛,马匹的,开始只是少数几个心思活络的人,很是发了一笔大财,马城敏锐的嗅到一丝商机,说服老父修书一封给周总督,决心要将这赚钱的买卖攥在手中,周永春缺钱都缺疯了,自是无有不从。
这一日高贞在沈阳做生意的二子,赶了回来,商量几日后一个开原商团便现世了。
按照马城的意思这商团是人人有份,高贞,于化龙,甚至丁文朝,马国忠等人都出了股本,由高贞二子高昌做了商团首脑,八庄二十四堡族老族长都出了银子,一个庞大的辽东新势力便隐见雏形了。
原本这辽东皮货山货,羊毛马匹生意是李家掌握之中的,然而周永春,马林是不会手软的。从九月起李家的商队到了蓟镇便被抄没了,李如桢暴跳如雷却毫无办法,李家三万兵马已不在他掌握之中,尽数入了东林党之手。
暴怒的李如桢下令在山海关设卡盘查,以牙还牙,不出一天便被朝中御史弹劾,雪片一般的弹章淹没了,齐楚浙党,甚至东林党人群起而攻之,参山海关总兵李如桢贪脏枉法,贪墨军饷六条大罪,将李如桢吓的慌忙撤了关卡,上出请罪,估摸着裤子也吓尿了,不出两天李如桢撤职,查办,下狱。
袁应泰下手更黑,当天便封了李家在沈阳,辽阳两地铺子,商行,得银三十万两,以充军用。若不是李成梁威名太甚,这位经略大人怕是要连李家老宅也抄了,如今李家还有一些良田,庄子能勉强维持。
马城只有冷笑,机会已经给过了,奈何这蠢笨如猪的蠢货不知珍惜。
李家势微,这蠢材还守着这么大一份产业不放,自有其取死之道。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萌芽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萌芽
至此开原进出山海关的货物畅通无阻,袁应泰和马林,周永春难得默契了一回,不动声色瓜分了李家在辽东的产业。自此开原皮货山货在京城大行其道,获利之丰,让马林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这自然都是周总督的功劳,周总督一个眼色,便有无数商行,京中权贵巴结上来,还生怕巴结的慢了。
周总督自然依旧是两袖清风,只是家中眉清目秀的丫鬟多了起来,书房中的唐宋孤本越来越多了。
入秋,天气转凉。
这一日马城和老父在书房中翻着帐本,相视无语,一月时间商行分红利十二万两,其中四万两是分给马氏父子的,另八万两是商行议定的养军费用,一个月八万两养军银子呀,足够大军开销还有余了,就连丁文朝这亲兵队长也分到了五百两红利,马国忠出的本钱要多一点,分到了三千两。
马林呆了许久才眼神灼热道:“招兵,扩军!”
马城却委婉劝道:“父亲,是裁军。”
马林错愕了半晌方点头道:“也好,先裁再招,这开原兵马也是该整治了,慎重些,切不可自乱根脚。”
马城笑道:“父亲放心,兵贵精不贵多。”
马林收好帐本终决然道:“以后这军务上的事情便由你来管吧。”
马城应道:“知道了,父亲。”
老父肯放权自然是极好的,显是马提督也知军务非其所长,论打仗的本事他拍马也比不上儿子,便放权了。
马城接了军令,便着手整顿开原兵马,先从辽海,三万两卫开始,两大卫所两个卫指挥使司,冗员众多,只是从指挥副使以下指挥同知,指挥签事,千户,百户以上的就有三百多位,其中一半是挂职的闲人,和高贞,于化龙两人商量起来,两位指挥使大人虽面色不悦,也识得轻重便默许了。
马城也不愿断了别人生路,先给一笔遣散费,再将这些人纷纷转官去蓟镇,仍在卫所军里吃饭。
虽不如意也只能如此了,最不济也能混个温饱,没了这些喝兵血的冗官,便按月补发卫所欠饷,至于各屯田堡的军户早跑的没几个了,清退的卫所士卒回堡种地,脱了军装便是合格的农夫。
开原要养军,要修城,要置备军械,实在无力照应这些军户,只能勉强维持着。
解散了两大卫所兵马,所余精锐只有三千,卫所军制之糜烂让人触目惊心。
三千卫所精锐编成六营,都交给高贞驻守广顺关,自家老丈人于化龙,则便成类似参谋幕僚之类的角色,自家老丈人倒也没什么不满的,于家便只有于凤君一个独生女儿,女儿嫁了如意郎君,于老大人倒也别无所求了。
只是解散两大卫所就花了半月时间,弄的马城焦头烂额。
之后便轮到各位将领的家丁,开原众将养的家丁倒是不多,最多的也不过百余人,有了商行分红的滋润,便痛痛快快交了出来,另组了一队骑营。最后难以处置的,是开原一地的豪门望族武装,十余个大家族多半是和铁岭李氏关系密切的,地盘也多分布在开原至铁岭之间。
这些家族的特色是全民皆兵,家中长辈多是李成梁军中将领,后辈人人习武自成一堡,也是一盘捏不成团的散沙。这些人马城是万万不敢用的,又不能不管,盖因这些豪门望族霸占了开原大半耕地,其中最难办的当是铁岭李氏本家,打不得骂不得,李氏本家可是供奉着李成梁墓的。
虽说铁岭李氏已失势,李如桢下狱等死,可这掘人祖坟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得。
马城带人出去转了一圈,所到之处景象触目惊心,大旱之后,开原,铁岭一线大大小小的豪强,连李族本家在内仗着有钱有粮大量购买耕地,十之七八的良田都集中到了大小豪强手中,土地兼并已经达到一个很恐怖的程度,家中有田的农户在铁岭一带几乎绝迹。
地方豪强,土地兼并,让大明朝已是病入膏肓了。
马城心知解决不了土地问题,大明中兴终究是一场镜花水月。
就连自家马氏家族,也正在趁着大旱的时机大肆购买耕地,并且价格是极便宜的,家中几位姨娘,叔伯都参与其中了。
深夜,提督总兵府。
马城终究是不死心的,回忆着古今中外解决土地兼并问题的方法,期望能找出一条合适的出路。一只纤纤玉手将一碗酸梅汤放到桌上,马城只听脚步声,便知是那妖精来了,心生怀疑这都三更天了,平日里她早睡了,怎会来书房讨好。
看着那张百看不厌的俏脸,问道:“有事?”
白青华心里是藏不住事的,红着脸道:“我娘家来人了。”
马城释然,如今白青华是马五公子爱妾,身份贵重,娘家人自然是要找上门来要处的。
将她抱过来横在腿上,柔声道:“你知我疼你,去帐房拿些银子交给家里吧。”
白青华颇为感动,却尴尬道:“我家倒是不缺银子,是我爹爹看中了一些水田,又争不过人家才来求你。”
马城无语,这大明朝呀,小农思想延续了几千年已根深蒂固,开原,铁岭一线才刚稳定,便有这么多地主乡绅抢着圈地了,小农经济简直是个无解的死结。想到圈地这个字眼,马城突然僵住了,突然想到了羊吃人的英国圈地运动,英国是怎么走上资本主义道路的,不就是因为圈地运动摧毁了小农经济嘛。
脑中突然一道闪电划过,此刻的开原,和圈地运动后的英国何其相似。英国是因为圈地运动,开原是因为战乱,旱灾,结果却都是一样的,耕地,大量集中在贵族乡绅手里,事实上开原甚至整个辽东的小农经济体系,都已经被完全摧毁了。
事实上开原正在筑城的十余万百姓,和英国圈地后的农民处境同样凄惨,都是失去耕地后的破产农户。脑中逐渐变的清晰起来,破产农民,自由劳动力,这不就是资本主义崛起的必要条件嘛。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望族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望族
也不知想了多久,怀中爱妾方娇柔道:“我腿麻了。”
穿一身武士服的敏月闯了进来,睁大眼睛呆看着抱坐在椅子上,衣衫还算完整的两人,一脸茫然。
白青华羞的俏脸涨红,马城强忍动人滋味还未说话,敏月已经轻哼了一声,稚嫩修长的小身子一转,骄傲的走掉了,等候在外面的乖丫鬟映雪,俏脸也早红透了,羞不可抑制的从外面将房门关上了。
两日后,开原。
一纸政令出了开原提督衙门,政令简短,因府库空虚,今年开原,铁岭秋粮不收谷物,只收银钱。
这便是马城苦思冥想,才想起来的一个名词,货币地租。
军校历史书上学过的呀,货币地租的出现,是资本主义萌芽的标志之一,按照书上说的去做总没错吧。至于后果如此不在考虑之中,辽东已经糜烂了,十几万百姓都成流民了,再烂也不会更烂了吧。曾经一代名相张居正实行的一条鞭法,其实就是货币地租的雏形,然而如今早就被废止了。
此令一出,铁岭李家,十余望族纷纷起事,联络朝中相熟的大员上本弹劾马氏父子,乱政殃民!
开的甚么大玩笑,要粮食多的是,要银子一纹都没有!
辽东虽然遭了旱灾,可遭灾的只是贱民呀,清河,浑河两岸的水浇地可都是李家的,十余家望族又有足够的财力打深井,地里还是收了大量谷物的呀。往年都是官府掏银子买大家的粮食,今年偏偏倒过来了,想从地主老财手里抠出银子来,倒还不如杀了他们。
囤积居奇,高价卖粮就更可笑了,开原铁岭十室九空,粮食要卖给鬼去哟。
过了几日有朝中御史上本,参开原马氏父子更改祖制,妄动国本。
马氏父子早有准备上书自辩,通篇只有一句话,拿银子来。
关内蓟镇,宣大,山陕河南秋粮大丰收,江南更是风调雨顺,粮食现在不值钱了呀,从蓟州运往开原的军粮,正在源源不断的运到。开原不缺钱只缺银子,朝中诸公让我开原收回政令,行呀,拿银子来,拿军械来,我马氏父子领圣命编练新军,编练新军不要银子么,我开原大军牵制着建奴大部,整饬军械不要银子么。
总之就是一句话,拿银子来,不然就别拿祖制大帽子压人。
马林在奏折中还气势汹汹的责问,若因小节而失大义,丢了开原,我马氏父子身死事小,丢失开原的责任谁来负。
这一句是正中要害的,连马城也惊讶老爹长进了呀,这一句问的好呀。
果然此言一出,上本弹劾马氏不守祖制的几位御史便不敢吭声了。丢失开原铁岭重镇的责任,自然是谁都抗不住的,白纸黑字写着呢,到时候连抵赖都不成,开原丢了,马城父子死不死无关紧要,自家可是死定了。
一来二去,万历陛下仍是一言不发,朝廷也就默许了这条政令。
户部没钱,编练新军的银子还是皇上的内驽银子,户部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兵部更是早将库房都搬空了。
朝廷默许,马城也便不客气了,柿子先挑软的捏,先抄了一个硬顶提督府政令的百年望族,四门大炮摆开来轰,一阵乱箭便射翻了。什么百年望族,什么年月的老皇历了,五十年没出过进士了还敢硬顶着,不知死活。
大炮一轰,铁岭李家便服软了,乖乖交了秋粮银子。
李氏服软其他各家也便服软了,因此马城得银十万两,这笔银子用在修缮城池,巩固城防上,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各家望族交了银子,只得组织商队将大量囤积的谷物起运,也不能让粮食在仓里发霉,陈粮就更不值钱了。按说最赚钱的商路是往北去,蒙古各部也遭了旱灾,新粮刚好能从蒙古各部换来羊毛,马匹。蓟州被齐党控制商路走不通,但还可以绕路去山西,一倒一卖还能赚不少。
第一支铁岭李家的商队才刚到广顺关,便被扣下了,罪名是资敌,粮食抄没,人通通下狱。广顺关主将高贞高大人是讲道理的,运粮队出了开原北关,谁知你是去蒙古还是去建州的,往建州运粮不就是资敌么。
接连被扣了两支运粮队,铁岭十余望族终明白了,这是把他们往死逼呀。
马城安坐在广顺关新修好的官厅中,正在和高大人喝茶,心中冷笑,知道啥叫官倒么,知道啥叫垄断么,这暴利的生意还轮不到外人来做,包你一粒粮食也运不出去。眼下蒙古王公那里,一袋陈谷能换一头羊,一包糙米就能换一匹马,早半个月前,开原铁骑便倾巢而出了,护送蓟州运来的陈粮往蒙古各部去了。
周老大人是何等精明的人,早将蓟镇,宣大各处储备的陈年军粮淘换出来了,陈粮通通淘换成新粮,以保证大军做战所需。只是淘换出来的陈粮运往饿疯了的蒙古各部,就能赚的盆满钵满满了。
至于资敌马城倒也顾不上了,开原不卖粮食晋商也会卖,这是从晋商嘴里抢食吃。
蒙古缺粮,大明更缺马呀,战马,驮马,只要是马,大明都不会嫌多的。
两厢权衡取其轻,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天底下的事情必然不会是十全十美的。
至于那十余家望族豪门,马城自是不会心软的,后世历史上也是讲过的,这铁岭望族名将之后,可是通通投了建奴的,还都当了老大不小的官。
马城也不是学经济的,也不懂啥叫宏观调控,只是借势而为罢了。却说大堆粮食囤积在谷仓里发霉,铁岭众望族也还是捏着鼻子认了,谁知明年是个什么年景,家中多存点粮食倒也不坏,最多是损失了一些银钱。
很快过了秋收时节,该种冬麦了,一众豪门才真正慌了,因为没人种地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铁岭,开原一带的佃户,借口出远门,走亲戚的都有,都跑去开原筑城了,眼下开原筑城的行情,是按土石方算钱的,却是人人都有饭吃。壮丁每日两干一稀,偶尔还能喝上肉汤,老弱每日一干一稀,病了还有大夫给瞧病,最最要紧的是有一门手艺的。
不拘是木匠,瓦匠,铁匠,每月都有五钱银子的赏钱!
这在大荒之年,遍地饿殍的情势下,已经是官府极大的政绩,虽说百姓吃的都是陈粮,可也能吃饱肚子不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 府学
第一百一十九章 府学
开原,安乐州衙门。
马城兄弟骑着马经过之处,正在凿石盖房的百姓纷纷匍匐跪地,口称大老爷。
才刚到开原的方世鸿骑在健马上,见状笑道:“百姓归心,又坐拥虎狼之师,贤弟有治世之才。”
马城吓了一跳很想捂住他嘴,这纨绔还是个大嘴巴,还真是什么样的话都敢说呀。
马熠却笑着道:“我马氏父子镇守开原,兵压建奴,忠君之心可昭日月也。”
方世鸿会意哈哈一笑,也就把这茬揭了过去,首辅大人家的长公子,自不会真的是个无知纨绔,举人功名也不是白来的。马城心说此人一向韬光养晦,虽行事荒诞离奇却是个很投缘的。
开原缺砖,正在修建的房舍以石条为基,杉木为梁,所需石材皆由城外运来,成本颇高让方世鸿也大为惊讶。
方公子惊讶道:“这山石开凿,转运颇为不便,马兄当舍得下本钱,马兄盖的这是白虎堂吧。”
马城笑道:“非也,此为开原府学。”
方世鸿哑然过后才惊叹道:“妙,虽百战之地仍心向名教,正名分,重教化,大善!”
马城失笑,心说我建府学却不是为了教化百姓,此府学非彼府学,挂着圣贤之学的牌子,走的却是西学路子,到开原府学正名之日,便是新式大炮争锋天下之时,眼下,自然还是要尊一尊孔孟的,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众人进了朱红色大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面前是一座平整的大校场。
校场里有壕沟,胸墙,甚至还有弓弩箭矢十八般兵器,让方举人这名教中人差点跌了个跟头。
方世人只以为是马城的恶趣味,嗤笑道:“这是府学么,马兄,呃,可真是个奇人。”
马城也便一笑了之,改天再把大炮搬进来,这府学就差不多是一座初具规模的军校了,战马也要圈养一些。府学教案也已经印了一些,马城命人拿来一套教案,多是些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启蒙教材,马城对此也颇为无奈,开原军中多的是粗鲁勇猛的子弟,上过私塾便算是知识分子了,扫盲识字是当务之急。
方世鸿却睁大眼睛拿起一本《庄子注》,又拿起一本《淮南子》,脸色便有些踌躇了。
方世鸿脸色有些黑,试探道:“马兄这府学还教魏晋玄学么,恐怕不妥罢。”
马城不动声色道:“为何不妥。”
方世鸿有些尴尬道:“这庄子注倒还罢了,这淮南子是汉初黄老之道,恐与礼教不合,传出去免不了又是一番攻讦。”
马城轻松道:“方兄多虑了,无妨。”
方世鸿虽有些忐忑倒也罢了,很快和马氏兄弟谈笑起来,可见这纨绔非是拘泥不化之人,首辅公子,毕竟是见过世面的。
之后数天提督府一纸公文,言开原灾民年七岁以上,十四岁以下,童子少年皆可入府学读书,免钱粮束脩,日供给两餐。此令一出开原内外震动,每日在提督衙门前排队的百姓长达数里,一日便有千名童子登记造册,成为开原府学的第一批学生,这一大善政连经略使司都惊动了。
便是经略使袁应泰也对开原善政大加褒扬,还上书替开原善政请功。马城不过是一笑了之,马林面子上却大有光彩,辽左督抚之间的关系大有好转,不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开原沈阳之间隐隐有了些联系。
秋日里,开原。
方世鸿自来了开原便不肯走,整日带着几个家丁在城里乱逛,这几日更是对开原北关的大炮很感兴趣,每日跟着马城泡在北关炮阵上捣鼓。此刻开原北关已经建成一座坚不可催的堡垒,西北方向六十余座烽火台绵延三十里,距离最近的女真寨子只有不到十里,前线明军游骑几乎是日日和建州正红旗弓对着弓,箭对着箭,双方时有伤亡。
建州正红旗表现的极为克制,一触即走,遥遥牵制着开原明军。而北原北关则修成了两道城墙,拥有三个坚固炮阵的坚固堡垒,两侧山上或明或暗的藏兵堡,炮阵前密布的陷坑,拒马,让攻陷北关成了一种奢望。
建奴是真的被打疼了,默认了开原这座坚城的存在。
马城却实在轻松不起来,开原兵马守城有余,进取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除正红旗外的八旗兵马,在广阔的辽东纵横驰骋,海西女真各部,被旱灾削弱的蒙古人,大小势力正在加速倒向建奴,建奴正在以疯狂的速度发展壮大着。
而马城却只能苦守开原,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建奴兵马向蒙古人的地盘,向海西各部的寨子席卷而去。建奴大势已成,马城心中一阵发苦,终尝到了逆势而为的苦处,开原,铁岭弹丸之地,实无力遏止建奴疯狂的扩张,这便是辽左数次惨败,叶赫失守造成的恶果。
立秋日,雨后,提督衙门。
一名游击狼狈的跪在厅中,听候发落,前日开原商队出广顺关,途中遇袭,三百护卫骑兵只回来一半,损失之惨重令马城嘴角直抽。也让高贞,于化龙等人为之色变,眼下开原到沈阳的商路断绝,任谁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马林铁青着一张老脸,终究还是按捺住性子,温言安抚了逃回来的部下。
打发走了那狼狈的游击将军,马城心里发苦,无奈道:“建奴八旗未见异动,应是哈达部,哲陈部反了。”
马林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大骂道:“背信小人!”
众将皆是默然,距离开原最近的蒙古哈达部也反了,代表着马氏三代经营的联蒙联朝战略彻底失败,诸部皆反,大明在辽左真正成了孤军,只剩下开原,沈阳,辽阳几座大城,这便是难以逆转的大势。开原能战之兵不过万余,兵力大致和反叛的哈达,哲陈部相当,更加动弹不得了。
马林沉默后,方皱眉沉吟道:“城儿,沈阳如何了。”
马城无奈道:“尚且不知,眼下广顺关外全是蒙古各部乱兵,消息不通。”
方世鸿终忍不住插嘴道:“世叔,马兄,沈阳城高墙厚应是无碍的罢。”
这首辅公子被奉为上宾,本打算闭紧嘴巴一声不吭,此刻终忍不住插嘴了,也让开原众将相视无言。
第一百二十章 冲阵
第一百二十章 冲阵
对方世鸿,马林自然是极客气的,温言道:“拒城而守应是无碍的,贤侄不必忧心,这开原是万无一失的。”
方世鸿反倒被激起傲气,拱手道:“提督大人不必如此,在下非是怕死之人,在下斗胆,愿随大军平乱。”
马城倒是对他刮目相看,这纨绔倒有几分血勇之气,倒并非百无一用的书生。
马林心绪不佳,只勉强笑道:“贤侄好胆色!”
无论如何兵还是要出的,军议过后仍是由马城领兵出征,高贞,马熠守广顺关,马林亲自坐镇北关,开原精骑皆一人三马,一营浙兵马队,一营叶赫精骑,四营开原子弟兵,凑齐了六营三千精骑出广顺关,浩浩荡荡往沈阳方向扫荡。
架不住方世鸿再三请求,马城只得带上他,还有一干方府家丁。
这纨绔骑术还算十分不错,又有一干相府家丁护卫,就算不敌逃跑也应该不难。三千精骑出广顺关,顺手剿灭了几支不开眼的蒙古轻骑,精悍之气让方世鸿大呼小叫起来,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兴奋。浙兵胜在英勇,开原子弟胜在纪律严明,那一营叶赫骑兵却最是凶悍,人人挥舞着狼牙棒,大斧头,仗着重甲护身冲锋起来势不可挡。
若论马战,叶赫精骑可谓是冠绝天下,让方世鸿有些癫狂了。
初战得胜,一气砍了五百多个脑袋,开原精骑便再也找不到对手了。周围蒙古游骑只是远远的监视,稍有风吹草动便一哄而散,过不多时又聚集起来,让开原精骑的铁拳象是打在棉花上,让方世鸿郁闷到快要吐血。郁闷的方公子发了狠,带着他的近百家丁,盯着一队蒙古轻骑狂追了二十里,才泄气了。
论骑术,十个方公子也追不上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人。
至此,方世鸿才感慨征战不易,空有精甲,铁骑,却拿这些聚散如风的蒙古人毫无办法。
方世鸿指天划地,喟然叹道:“吾今日方知为何成祖北征,每战必倾巢而出,数十万大军亦步亦趋,成祖真不世之君也。”
马城脸上带笑缅怀着成祖北征时的壮丽炫目,闻言笑道:“征战之道本就是千变万化,成祖每战必身先士卒,因陛下陷阵,各部必拼死来援,换成丘福便不成了。”
方世鸿心服口服道:“正是,马兄高论!”
两人安坐在马上高谈阔论,两日夜后沈阳已近在眼前,三千铁骑在五里外列阵,远远看着沈阳城里火光冲天,数万建奴大军分成三个部分,前军正在发起攻城,沈阳高大的城墙上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弹痕,闷雷一般的轰鸣声传来,可以清晰看到十余枚实心炮弹带着高低不平的轨迹,重重砸在城墙上。
沉闷而又连绵不断的轰鸣声,让方世鸿脸色发白,只木然念叨着建奴有炮,建奴有炮这毫无意义的废话。一阵骚动,建奴后队骑兵纷纷上马,两翼也分出大批骑兵,显是发现了来援的开原精骑,正在分兵,马城左右亲兵巍然不动,只是勒紧了手中缰绳。
马城只稍一沉吟便轻喝道:“披甲,冲阵!”
左右开原子弟纷纷下马,一营五百开原子弟在同僚帮助下,披上两层棉甲,再披一层锁子甲,五百多匹高大藏马也被牵了出来,披上用锁子甲改造成的专用马甲,战马一侧还挂着长长的骑兵枪。马城看着正在默默披甲的子弟兵,颇为无奈,集开原蓟镇之力,也只练出了五百锁甲重骑兵。
大明并却不缺上好锁甲,缺的是可以承载重骑兵的优质藏马。这一营五百锁甲重骑死一个就少一个,短时间内是无法补充的,这一营重骑原本是马城手中的大杀器,眼下却不得不拿出来冲阵。不冲垮建奴炮阵,沈阳城便只有城破人亡的下场,沈阳失守,建奴会得到更多攻城重炮,辽阳怕是也守不住,这便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一刻钟后,五百锁甲重骑兵在队官的带领下,列成一个攻击阵,五里外的建奴仓促之间,也集结出一支三五千人的轻骑部队,不紧不慢的压迫了过来,后面跟着建奴惯用的大量步弓手。两支骑兵之间的距离不停的拉近,连优质的藏马也感受到了威胁,扒拉着后蹄低低的嘶鸣。
在重骑营营官,队官们灼热眼神的注视下,马城轻轻摆了摆手。
锵,营官,队官们将雪亮的马刀抽了出来,斜指前方,呵斥声中重骑营士卒控制着战马,越众而出,在队官们的大声呵斥下,稍显散乱的重骑兵们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整齐,最终组成一个攻击阵。看着前锋重骑阵列越来越整齐,斜指向天的骑兵枪越来越密集,马城也从马背上摘下了大枪。
乌尔汗早按捺不住了,不等军令便一声呼哨,带着一营叶赫精骑尾随上去。
战马低嘶声中,同样面色赤红的沈游击,也忍不住施礼道:“大人,我等不愿落于人后。”
马城看一眼人手一杆三眼铳,跃跃欲试的浙兵,忽大笑道:“方兄,替某掠阵!”
方世鸿这时不敢逞强,挺胸大叫:“壮哉,杀奴!”
马城哈哈一笑轻夹马腹,浙兵,亲兵,开原子弟倾巢而出,尾随着冲阵铁骑缓缓加速,一时间,两军阵前只余下轰隆隆的马蹄声。
不到两里的距离上,开原重骑开始缓缓加速,身披三层甲的重骑兵在队官们粗鲁的呵斥下挺直上身,在马背上有节奏的起伏。初次投入实战,开原重骑的表现有些慌乱,随着战马的加速整齐的队型有些散乱,明显变成一个不怎么整齐的波浪形,前队队官气的大声呵斥,马速却变的越来越快。
当面冲过来的建奴数千骑兵,更加慌乱,借着马速纷纷拉弓射箭。
一轮箭雨,前排十余重骑轰然倒地,连人带马都插满了箭,有些慌乱的冲锋阵列变的散乱了,之后便重重的撞进了建奴骑兵阵列里。人喊马嘶,冲在前面的几十名建奴骑兵连人带马被撞翻了,开原重骑冲锋队列只是轻轻一顿,如林般的骑兵枪便刺穿了建奴骑兵的单薄阵列。
重骑长枪如同锋利的匕首刺穿脆弱的白纸,轻松将建州骑兵的六排阵列刺穿,向炮阵方向席卷而去。嚎叫声中,同样身披重甲的布尔汗伏在马背上,挥舞着狼牙棒,人型坦克般撞进大队慌乱的建奴骑兵之中,战马被撞翻,马上一名建州骑兵夸张的飞出去十数米远,才轰然落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游击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游击
布尔汗在马背上一个灵巧的翻身,狼牙棒翻飞,另一名建州骑兵连脑袋都砸烂在胸腔里,死状之惨令人直欲做呕,野兽般的嚎叫声中,一营叶赫铁骑挥舞着狼牙棒大斧头呼啸而至,脑浆,断臂残肢漫天飞舞,一时间如同人间地狱。
马城率领后队拍马赶到,胃里一阵翻腾,这些叶赫部最后的精锐打起仗来,也太残暴了。马蹄轰鸣声中,开原骑兵队列里不时有人中箭落马,前锋重骑却如利矛般刺穿了建奴大军后队,轰隆隆朝炮阵席卷而去,后队沿着前锋重骑开辟出来的狭窄通道,疯狂的射杀着沿途看到的一切活物。
骑弓,三眼铳,手弩,仗着马速发挥出巨大的杀伤力。
半刻钟后,阵型散乱的重骑撞进建奴炮阵,马力耗尽,重骑兵们纷纷拔出斩马刀砍杀着四散逃跑的汉八旗炮手。不消片刻,马城统帅的后队呼啸而至,三千铁骑在炮阵上席卷而过,将汉军炮手砍的连滚带爬。马城也很想下马破坏这些攻城大炮,无奈身处敌阵之中,只得将炮手砍杀一通,三千铁骑得手后稍一整队转了个弯,将建奴后队搅的人仰马翻之后,顶着四面八方射来的箭支呼啸而去。
马城在亲兵重重护卫下,率领伤痕累累的开原精骑头也不回的撤出了战场。
重骑兵不能长久作战,一旦前锋重骑马力耗尽失去了冲锋的势头,这三千精骑就该插翅难飞了。建奴后队这时也乱成一团,到处都是人尸马尸,被冲散的八旗兵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眼睁睁看着开原铁骑扬长而去。炮阵上更象是被暴风雨扫过一般,一片狼籍,大群倒毙的汉军炮手被马蹄践踏,连具完整的尸体也找不到。
伤痕累累的开原铁骑在五里外换了马,救治了伤兵,才不紧不慢的消失在视野里。马城自问能做的都做了,初次亮相的开原重骑表现不俗,让马城心中平白多了几分沮丧,可惜开原重骑营兵力太少,无力解围,以具装铁骑击城下之军,这本来是绝佳的战机,只是敌我实力差距太大,这战机便白白错过了。
马城唏嘘,开原若是坐拥两千重骑,没准能踏平奴尔哈赤的中军大营,此刻却只能望城兴叹。脱离战场三十里外,检点人马,马城嘴角都抽搐了,五百锁甲重骑战损了一百多,这伤亡率也委实太惊人了,终明白为什么重骑这一兵种会没落了。重骑冲阵效果确实惊人,然而战损比也实在太高了。
花费重金培养的重骑兵,很可能几次大战后就伤亡殆尽了,这性价比实在太低了。
然而马城仍是初衷不改,决心在开原军中维持着这样一到两个重骑营,作为决战时刻的决定性打击力量。这便是后世军事理念的不同,在马城的理念中,这世上没有无敌的兵种,每一个强大兵种都有其功能性,一支战力强大的重骑部队在某个特定时刻,或者某个特定的地点,所爆发出的强大战力将会是决定性的。
伤痕累累的开原铁骑在三岔口扎营,补充消耗后游荡在沈阳外围,便游离在战场之外了。
一日夜后,傍晚。
迎面撞上的两支骑兵,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下马对射,一队建奴游骑和前队叶赫骑兵缩着脖子,躲在马背后对射,建奴游骑显是无心恋战,很快仍下几具人马尸体脱离战团,待战马加速后纷纷攀上马背,往沈阳方向退却。前队叶赫战士纷纷从隐蔽出钻了出来,毫不客气在重伤战马脖子上补一刀,连战死建奴骑兵的尸体也没放过。
一日夜来,这样小规模的遭遇战已遇到过十几回,互有伤亡。建奴骑兵伤亡过百,叶赫骑兵也死了几十人,叶赫战士表现出来的凶悍残忍,令人心惊,灭族之仇果是不共戴天的,开原铁骑在沈阳以北游荡了两天,以精骑游荡在战场外围,寻机歼敌的作战模式让方世鸿大开了一回眼界。
算上沈阳城下那次短促突击战,死在开原铁骑手中的建奴已然过千,而自身伤亡不过三百余骑。
方世鸿虽疲惫欲死,却欣然道:“以三千击数万,屡战屡胜,观马兄战法之诡奇机变,吾今日方知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古之兵圣诚不欺我也!”
马城一笑,这便是古今战术理念的不同了,由不得他人不信服。
浙兵游击沈良也由衷道:“当日戚帅战法也是如此,马帅,用兵大家也。”
马城左右亲兵,开原子弟俱与有荣焉,能得首辅公子,浙兵大将的交口称赞,开原子弟人人挺胸抬头俱是一脸得色。
入夜,密林中。
大部开原骑兵停下来休整,借着夜色掩护在蜜林中吃着肉干,喝着清水,给疲惫的战马喂上豆饼盐水,数日来连续征战,方世鸿和他的近百家丁都拖垮了,许多方府家丁在密林中倒头便睡,连身上落满了蚊虫也不顾了。叶赫战士也大多颇有不耐之色,惟独一营浙兵,四营开原子弟仍保持着足够的警惕,将侦骑暗哨放了出去。
浙兵之坚韧,开原子弟之军纪严明,让累垮的方世鸿大为感慨,看着几队开原子弟牵着战马,悄无声息走进阴沉的夜色里,自觉担负起值夜的重任,便是布尔汗也颇为羞愧,自认叶赫精骑比之开原子弟大为不如,对马城也越发恭敬了。
方世鸿瘫坐在地,喟然叹道:“何为精锐,我身边护卫皆是京营中出类拔萃之辈,仍不如浙兵甚多,更不如开原兵马。”
马城一笑,对仍有余力的那营浙兵大为赞赏,戚帅身后多年,这营浙兵精骑仍如此坚韧善战,不由自主的缅怀着浙兵鼎盛时期的雄姿。一顶厚实的牛皮帐篷搭了起来,漆黑的帐篷里突然点起火把,让入帐议事的众人一时间颇为不适。用漆墨牛皮制成的帐篷隔绝了火光,从外面看仍是漆黑一片。
帐篷外面则是一片死寂,连伤兵也紧咬着牙齿酣然入睡。帐中,六个正副营官,布尔汗,方世鸿等人看着简陋的辽东舆图,一时无语,沈阳方向消息断绝,沈辽本是一体,若沈阳城破则辽阳不保,若沈辽皆失则开原势成孤军,只得困守孤城了。
猎猎火光中马城闭目养神,沉吟道:“诸君,两个时辰后当如何?”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击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击奇
一众开原出身的正副营官皆沉默不语,布尔汗咧开大嘴抓着头发,让马城颇为无奈,麾下多是敢战英勇之士,却无将帅之才,就连合格的参谋人才也稀缺,事事都需要他这个主帅做决定,长久下去非是开原之幸。
沉默中,沈良略显有些忐忑,欲言又止。
马城睁开眼睛温言道:“沈将军请讲。”
沈良有些拘束道:“遵命,末将以为三日夜来,我等扰敌已尽全力,如今已是疲惫之军,以疲惫之军纵横于强敌之中,实属不智,末将斗胆以为我等当避实,击奇。”
马城平静道:“如何击奇。”
沈良咬了咬牙,决然道:“两个时辰后,借夜色向东渡浑河,攻建州!”
一片哗然,多数将官认为此计不妥,就此脱离沈阳战场有怯战之嫌。
方世鸿也面色不悦,委婉提醒道:“马兄,沈阳兵马仍在苦战,若沈阳有失,朝堂上怕是要掰扯不清了。”
马城不语,大明的将军便是如此了,每逢大战进又进不退,撤又不能撤,每每将脑袋埋在沙子里装鸵鸟。
见帐中争论起来,沈良忐忑的赔礼:“末将失言,惭愧。”
马城却面无表情道:“沈良!”
沈游击应声长身而起,施了军礼,面色黯然应是心中后悔,不该在两军阵前出言无状,以至翻了众怒。
马城却和气道:“擢,沈良为开原团练副总兵。”
话因方落,帐中变的异常安静,只剩下火把燃烧发出的猎猎响声,连沈良在内都有些蒙了,一众将官都呆看着马城,仿佛被集体点了穴道。任谁都知道这个任命的非同寻常,团练副总兵官职不高,象沈良这般从浙兵游击转任团练官职,算的上是降职了,然则沈良脸上却一副狂喜表情,吃惊的睁大眼睛看着上官。
帐中这个小圈子里,任谁都知道这个团练副总兵的分量。开原团练是马氏私军,现如今只有一位副总兵坐镇靖安堡,沈良做了这个副总兵便是马城的坐膀右臂,便是一飞冲天了。这个团练副总兵在开原军中的分量十足。
六个正副营官虽目瞪口呆,却下意识的保持着沉默。
马城待众人接受了这个任命,才温言道:“散了吧,两个时辰后进兵建州。”
众将官回过神来纷纷施礼,出帐,一步登天的沈良更是头重脚轻,一面笑意,连走路都不知道先迈那只脚了。火把熄灭,马城端坐在帐中闭上眼睛小憩,对这个任命尚算满意,沈良虽是浙兵出身却是个中过秀才的,祖上算是戚氏家生子,头上早已贴上了戚氏的标签,还是个有才华的。
作为独挡一面的将帅种子,沈良比开原军中大多数将官都更合格,中过秀才,常年领军镇守密云大营,自幼接受的又是戚家军那套训练方法,比之开原军中大部分平民出身的子弟,都更适合独挡一面,至于忠心方面更是不必担心,自戚帅身后,浙兵就成了无本之源,浙兵将官几无晋身之所。
马城更看中了沈良背后的浙兵统帅戚金,还有戚金手下五千浙兵精锐。
此举虽是挖了戚金的墙角,然则用人之际也早顾不上了,日后若是和那位戚帅后人见了面,少不得要陪些好话。
两个时辰后,深夜。
数百骑护送着伤兵,伤马折回开原,余下两千余骑出三岔口,在皎洁月光的掩护下径直向东渡过浑河,熟悉地形又说一口女真话的叶赫战士在前面开路,士气大振的浙兵尾随在后,依照沈良沈副总兵的进兵方略,攻界藩寨。
黎明前,建虏界藩寨东南五里。
皎洁的月色终于被黎明前的阴森所取代,开原精骑也终于潜伏到了界藩寨守军的眼皮子底下。这还要多亏了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叶赫战士,和建虏说着同样的语言,穿着差不多的服饰,轻松干掉了四队在附近值夜的巡逻骑兵,终于等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五里外界藩寨灯火通明,十分喧嚣,隐隐传来的人喊马嘶声,让马城在内一众将官颇有些不是滋味。附近山上,似乎仍能见到大战过后留下的痕迹,当日杜松麾下三万辽镇精兵,就是在此处全军覆没的,杜军伏尸,大概能从界藩一直排到抚顺关。
杜松攻界藩也是深具眼光的,界藩寨,正是建奴粮草兵马转运中枢之地。
黎明前,界藩寨东南两里。
两千开原精骑牵着战马,排成长长的几列纵队,俏无声息接近着灯火通明的界藩大营,黑暗中几支火把突然仍了出来,点燃了行军队列前面的一堆干草,干草堆很快烧了起来,将行军状态中的马城等人身形照了出来,前队几匹战马受惊,不安分的扬起前蹄。
黑暗中响起呵斥声,让马城背心直冒冷汗,这时才注意到前后左右还有几十堆干草,应是建虏暗哨有意堆放,作为示警之用。直冒冷汗的马城点头示意,一队叶赫骑兵牵着战马,骂骂咧咧的越众而出,人人都是秃顶,光头,脑后拖着一根小辫子,标准的女真勇士打扮,就连身上铠甲也是正蓝旗的棉甲。
看到二十余名正蓝旗勇士走过去,建虏暗哨显是有些惧怕,不敢再仍火把过来。
马城连手心都出汗了,暗自咋舌两千余开原精骑,险些死的不明不白,可见偷营真真是一件危险性极高的事情,尤其是在这种能见度极低的环境下,面对一支凶悍警觉的蛮族大军,偷营的难度更是无数倍增大了,这些建奴暗哨的耳朵真真比猎犬还灵敏,所幸提早备下了几十套正蓝旗的棉甲。
正蓝旗是上三旗,用伪装成上三旗的叶赫战士吓唬人,真真是天衣无缝。
黑暗中传来几声闷响,然后是短促的几声惨叫,打斗声很快变的激烈起来,马城色变重重的一挥手,行军队列里突然亮起无数根火把,雨点般密集的火把飘飘悠悠的飞了出去,落地之后将前方照的纤毫毕现,火光中那一队叶赫战士正在四处追杀着逃走的暗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偷营
第一百二十三章 偷营
倏忽间,开原精骑纷纷上马,更多的火把亮了起来。
“喝!”
最先上马的沈良带着一营浙兵,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挺着三眼铳,稍一整队,便杀气腾腾的冲向界藩大营,轰隆的马蹄声很突兀的响了起来,界藩大营内外突然变的混乱起来,火光中隐约看到大营中无数建奴士卒提着弓箭,从南寨门外的帐篷里跑出来。
稀稀落落的箭支射了出来,马城正有些担心浙兵受阻,很快看到冲在最前面的浙兵翻身下马,连续被射倒了五六人,终将高达五六米的界藩寨南大门套在四匹马上,四匹战马一起撒开四蹄嘶鸣,木制寨门发出一阵难听的摩擦声,轰然倒下,随即大群浙兵连人带马撞进了建奴大营。
硝烟弥漫,悦耳的三眼铳射击声接连响起,刚从帐篷里冲出来的建虏躺倒一片。硝烟之中冲在最前面的浙兵将火把高高抛起,见了帐篷就烧,浓烟火光冲天,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界藩大营南门变成一片火海。马城忧心尽去,惊奇的发现后世为人诟病的三眼铳配火把,居然是夜间袭营的利器。
这玩意在短距离上火力强悍,一次三发,轻松将建奴不成建制的抵抗粉碎了。射完了弹药还可以仍火把,仍完了火把还可以抡起来砸人,奇迹一般的战况让马城颇为得意,可见这世上没有过时无用的兵种,这些被时代淘汰的铳骑,在夜袭战中发挥出的战力是极其惊人的,令人赞叹。
浙兵铳骑很快将南寨搅的人仰马翻,等到数百铳骑旋风般卷进大营深处,一声呼哨,早已按捺不住的布尔汗拍马杀出,野兽般的嘶吼声再次响了起来,冲进大营的布尔汗仍是一马当先,见人就砸。
混乱,如同瘟疫一般席卷了界藩寨。
方世鸿兴奋的上蹿下跳,拍打着战马想冲进去的时候,被吓了一跳的马城拽了回来,面前建奴大营里现在是一片混战,喊杀声火光冲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混战厮杀,堂堂首辅公子要是死在混战里可就太冤枉了。
冲天的火光中,大营中成建制的抵抗逐渐变的微弱。
一个,两个,几十上百个建奴溃兵从大开的寨门处逃了出来,代表着营中主帅完全对麾下士卒失去了控制。令人牙酸的弓弦响动,早已下马列阵的开原子弟在队官指挥下,张弓搭箭便是数轮齐射,一群刚逃出来的溃兵身上插满了箭,慢慢软倒,兴奋的方世鸿大喊大叫,从身边家丁手里抢过一把强弓便射,可惜没有射中任何东西。
马城一笑,随即收敛,冷冷看着营门处的溃兵越挤越多,前面的溃兵不停被射倒,后面身处大火中的人仍拼命往外挤,在寨门处挤成一团的建奴溃兵绝望的嘶吼大叫,然后被一轮又一轮密集的箭支屠杀,屠杀,这是一场血腥的屠杀,而马城尽情享受着屠杀的快感,甚至有些狰狞了。
直到天色大亮,开原骑兵们射的再也抬不起胳膊,这场屠杀才落幕了,连一手制造了屠杀的开原子弟们也死一般寂静,呆看着界藩寨南门的修罗场,身上插着箭的建奴尸体一层叠着一层,足足叠了几米高,让人好奇死在上面的人是如何爬上去的,血水如小溪一般流淌,弥漫的血腥味令人做呕。
不出预料,方世鸿先忍不住大吐特吐,开原子弟也有不少吐酸水的。马城却面无表情轻夹马腹,在丁文朝一众亲兵护卫下拍马上前,战马踱着小碎步踩过几具尸体,马蹄重重的踩在一具尸体后脑上,将金钱鼠鞭连同光秃秃的脑袋都踩烂了。方世鸿吐的更厉害了,马城却尽情享受的暴虐的快感,兴奋到连灵魂都似乎在战栗。
天色大亮,全身是血的浙兵铳骑,叶赫骑兵重新集结起来。
浙兵人数少了几乎一半,人人都是全身浴血,好在沈良只是受了几处轻伤,疲倦欲死却神情畅快。
马城难掩赞赏的笑道:“去歇着吧。”
沈良恭恭敬敬的施礼道:“标下遵命!”
只余不到三百骑的浙兵纷纷下马,在同僚帮助下清晰伤口,几乎是人人带着伤,许多人连锁甲都被血水沾在身上了。叶赫战士反倒死伤不多,并且人人身上,马背上都放满了花花绿绿的包裹,看上去象是一群山匪。马城一笑,自不会去整肃所谓的军纪,军纪严明,颗粒交公是白痴才会相信的神话故事。
发了财的叶赫兵们仍不肯罢休,马蹄声起,一群叶赫兵狂呼乱叫着从大营中冲出,马后还用绳子拖着几十个人,几十个俘虏被五花大绑拖在战马后面,连滚带爬,其中几个衣甲鲜明的,一看便知是建奴中的贵人。
马城大感兴趣,看着一个方面孔俘虏笑问道:“此是何人?”
一名叶赫战士狠狠一脚将那人踹倒,吐口唾沫道:“阿敏,建奴二贝勒。”
马城对此人印象不深,只是抓到堂堂一个贝勒,却是极大的收获了,一问之下方知这一网下去,捞上来的大鱼不多,小鱼小虾却着实不少。除了二贝勒阿敏,还有一个努尔哈赤之孙杜度,两人一正一副负责界藩寨的兵马粮草转运,一网成擒。
马城对叶赫战士们凌虐俘虏的手段毫无兴趣,草草清点战果,在堆积如山的物资中挑挑拣拣,挑出值钱的金银细软,余下带不走的大批草料,军粮一把火烧光。粗略一算,寨中伏尸超过三千具,还有大量尸体被大火焚烧无法统计,最惊人的收获是五千多匹优质战马,为开原精骑辗转腾挪提供了极大的助力。
界藩寨中冲天的大火,烧的连周围温度都升高了,鸟兽绝迹。
收获颇丰的开原铁骑缓缓开拔,计划绕路西北方向渡河休整。
马城突然注意到一名叶赫骑兵,马背上横着的一个大口袋似乎动了一下,心中一动下令停止前进。
丁文朝警觉低语道:“少爷,口袋里有人。”
马城不动声色道:“过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四章 转战
第一百二十四章 转战
丁文朝会意带着几个亲兵,拍马拦住那名叶赫骑兵,解下马背上的大口袋,一个满面清秀瑟瑟发抖的女人从口袋里滚了出来,一身明人女子打扮的年轻女人,一只袖子被撕掉了,额头上还有些青紫痕迹,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
女人抱着胳膊蜷缩在地上,睁大眼睛惶恐的看着周围骑兵大军。
丁文朝皱眉替她取下嘴里的破布,女人惶恐叫道:“军爷开恩,军爷开恩!”
行军队列早停了下来,开原子弟表情木然看着惶恐的明人女子,也有人对那掳掠女子的叶赫骑兵怒目而视。
布尔汗脸色难看却有些不以为意,只是朝着那部下嘟囔了两句女真话。
马城勃然大怒道:“查!”
布尔汗虽不情愿还是冲着他的族人咆哮起来,过不多时,八个女子被从马背上搜了出来,让方世鸿大吃了一惊,被这些叶赫骑兵的骑术吓了一跳,马背上驮着个大活人还能若无其事,这骑术也太惊人了。八个女子里有六个汉人,两个女真人,都是姿色上佳的年轻女子,马城一怒下令将两个女真女子处死,好生照料六个汉人女子。
六个叶赫族人颈着脖子,仍在大声叫嚷,让布尔汗面色很难看。
锵,马城随手拔出一把战刀,仍在布尔汗面前。
布尔汗脸色大变,一众叶赫骑兵也纷纷大叫起来,却被恼羞成怒的布尔汗大声呵斥弹压了。马城昂然骑在战马上,冷冷看着布尔汗,左右亲兵,开原精骑皆一面愤然,手都放在刀柄上。布尔汗看着六个不知死活的族人,咬了咬牙终究还是捡起刀,一刀一个将六个族人砍死,才愤然将染血的战刀远远的仍掉了。
叶赫族人全体噤若寒蝉,不敢正视马城森冷的眼睛。
布尔汗愤然道:“你满意了!”
马城冷然道:“我的军纪只有一条,戕害明人,百姓者,杀无赦!”
布尔汗仍抗辩叫道:“你是叶赫的驸马,他们也是你的族人,这太过分了!”
马城不屑反驳道:“我没有这样丢脸的族人,我的族人皆是英勇之辈,平内患,御外辱,个个都是大好的男儿!”
被羞辱的布尔汗喘了几口粗气,又朝着族人咆哮了一阵才翻身上马,直扑下一个建虏营寨,大群叶赫骑兵尾随而去。一队青涩的开原子弟红着脸,将六个衣衫不整的汉人女子扶上战马,六个年轻女人自是千恩万谢,大队骑兵再次缓缓开拔。问过方知六个年轻女子,倒有五个是昔日抚顺城中官宦之后,居然还有一个是抚顺府推官的女儿。
六个女子都是二贝勒阿敏的女奴,负责伺候建奴二贝勒起居。
大军开拔,年轻的开原子弟,不自觉的将六个女子护卫严密保护起来,自发的举动让马城心中一笑。六个妙龄女子裹着明军制式的外衫,骑在马上,被开原骑兵团团护卫在行军队列里。
方世鸿看到摇头晃脑,突然意兴大发叫嚷道:“子复曰,发乎情乎,止于礼乎,男女饮食,人之大欲存焉。”
开原骑兵们错愕的看着手舞足蹈的方公子,就好象看到一个疯子。
马城,沈良这些读过诗经的,却一笑莞尔,对这出身相府的纨绔子弟又多了几分好感,所谓物以类聚,大致如此。
傍晚,浑河东岸。
行军队列缓缓停了下来,河对岸,一支数百人的骑兵人人身背猎弓,骑着马排成散乱的阵型,正在上蹿下跳的叫骂。马城冷然看着对岸服色繁杂,多是猎户打扮的女真人,心中冷笑,这些应该是附近寨子大小头领,聚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了,许多人连马鞍都没有,还有人连脑后的小辫子都白了。
一轮箭雨,将对岸女真人射退数百米,大军沿河寻找水浅处渡河。那群女真人只是眷恋不去,隔河远远尾随着开原骑兵,似有跟随监视之意,马城冷然看着那小辫子花白的女真人指挥一些年轻人,在河边堆起枯枝干草放狼烟,折腾了好半天只弄出几堆熊熊燃烧的柴火,淡淡的烟尚未形成烟柱便被风吹散了。
老东西气的上蹿下跳,不停用马鞭抽打着几个后辈,开原骑兵们爆出一阵畅快笑声,须知放狼烟也是一门手艺,大致是要在干柴中加入湿的牛羊马粪,想让烟柱笔直冲天可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这老东西显是不懂其中关窍。
笑过之后,开原骑兵冷然看着那上蹿下跳的老东西,人人都能感受到那化不开的深刻仇恨。
几名开原子弟一口唾沫吐过去,方世鸿也恨恨骂道:“这老东西,该死!”
马城森然道:“老而不死则为贼。”
方世鸿沉默下来看着对岸上蹿下跳的女真人,似是在默默感受着那种难以形容的仇恨,这几百个女真人一眼看上去,便知是附近寨子里的老弱平民,武器也是以猎弓斧头为主,显然并非建州境内的正规作战部队,然而表现出来的敌意却是令人刻骨铭心的。
默然中,方世鸿恨声骂道:“可笑自我皇明立国之始,便以教化为立国之本,可笑,可笑,此等蛮夷当诸其十族,都杀干净了便安生了。”
马城不语,心中却是极赞成了,更加不会有心理负担,这时想到的却是后世美洲大陆的印地安人大屠杀。美洲白种人行事便爽利多了,没有假模假样的假慈悲,蛮夷便是蛮夷,所谓教化不过是文人误国的空谈,想必方公子此刻体味良多。
沿河行至水浅处,开原精骑忽一分为二,一营骑兵护卫着十几个伤兵,带着缴获的金银细软,大宗战马渡河而去,大队骑兵呼哨一声掉转马头,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在对岸女真人茫然注视下,很快消失在视野难及的大地尽头。
那几百个女真人骑马呆立在河边,半天后才吵闹着纷纷渡河,早不见了千余开原骑兵的影子。马城轻松甩脱了女真人的监视,在辽阔的辽东平原上纵马飞驰,天黑之前接连屠了两个寨子,才借着夜色的掩护消失在建州境内。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战场嗅觉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战场嗅觉
夜色下,建州老寨,赫图阿拉西北三十里。
仅存三营骑兵一千五百余人,在一处低洼背风处席地而坐,就连布尔汗而他的族人也格外的安分,默默把豆饼掰碎伺弄着战马,夜色寂寥,隔着几十里似乎仍能听到建州老寨中的喧嚣。赫图阿拉城为建州老巢,开原骑兵在建州西北转了几个圈子,终悄然潜伏至一年多年,四路明军拼尽全力也未曾看到过的赫图阿拉城。
战意,在每一个骑兵的眼中升腾起来,便是桀骜的叶赫战士看着马城的眼神,也极是敬畏,连战连捷,让几个叶赫兵头领完全忘了抱怨,人人皆是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建州老寨方向的夜空,那一点龌龊龃龉早已烟消云散。
牛皮帐中,布尔汗态度生硬道:“头阵是我的。”
众人早习惯了他不擅言辞的性格,不以为意,自然也不会有人和他争,毁家灭族之辱只能用鲜血来洗刷。
沈良却似坐立不安,硬着头皮劝道:“大人三思,此时赫图阿拉必是严阵以待。”
马城将一块肉干递给身边瑟瑟发抖的女子,越发欣赏这浙兵出身的游击将军,此人便是所谓的名将种子,对危险有一种特别的直觉,这便是传说中的战场嗅觉了。欣喜过后心中便有些恼怒,为何开原子弟便出不了这样的人才,细细思索,开原团练终究是成军时日太短,缺乏一支强军的底蕴。
想来昔年浙兵也是如此,从西南沿海一路打到朝鲜,辽镇,历经大小战阵无数才打出一支天下强军。所谓兵种,武器碾压不过是笑谈,所谓的排队枪毙更是荒谬绝伦,精于战阵之道的建虏骑兵大军,可不会排着队等你来杀。建奴作战时智计百出,马城是早领教过的,还亲自做过实验。实验结果让所有人大吃一惊,广顺关前建奴遗弃的大小盾车,能在百米远的距离上轻松挡住鸟铳发射的铅弹。
可见在威力更大的火枪出现之前,所谓的排队枪毙实在是个滑稽的想法。身材消瘦的年轻女子双手接过肉干,道了声谢,便低着头默默的啃咬了起来,让帐中将官们都有些不忍,有人默默把水袋递了过去。
这女子说她熟识建州老寨中的大小街道,马城便将她带在身边,看上去这女子在二贝勒阿敏身边仍是极受宠爱的。柔弱秀美的女子捧着肉干嘶咬,用力吞咽又不敢发出声音,颇为柔弱的样子让布尔汗也避开视线,应是从这柔弱女子身上想到了他妹子。
马城视线从女子身上移开,落到沈良身上:“沈将军请继续说。”
沈良一振,低声道:“此时建奴老寨必是处处伏兵,老贼奸滑,请大人三思。”
马城欣然道:“那你来说当如何做。”
布尔汗有些发急,插嘴道:“总要杀上一阵的,沈良,你小心说话。”
沈良额头上冒汗,仍淡然道:“自是要杀上一阵的,然则我等已成疲兵,锐气已失,老寨万万去不得。”
马城手按在刀柄上,心知沈良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消息断绝,谁也不知沈阳城到底如何了。沈阳若失,则开原骑兵有多快便要跑多快,跑慢一点多半要被回援的建奴大军包了饺子,沈阳若是仍在坚守,则突袭老寨便是天赐良机。这时代的征战便是如此了,消息联络之法落后,只能凭借前线将领的战场嗅觉去判断战局。
因此每一位不世名将,无一不是战场嗅觉过人的战争天才,权衡利弊,马城终究还是放弃了诱人的老寨,马城自认没有通天之能,只余谨慎,将这三营精骑自陷绝地的蠢事,是万万不会去做的。
决心已下,马城决然道:“三个时辰后进兵马寨。”
军令如山,布尔汗虽不太情愿却只得学着他人的样子,施了军礼,两个叶赫将官也有样学样,单膝跪地施了个别扭生硬的军礼。牛皮帐中很快人去楼空,只余马城,几个亲兵还有那瘦弱女子。
转过身来,马城温言道:“可吃饱了?”
那女子努力咽下最后一块肉干,慌忙回答:“饱了,谢将军赐食。”
马城心中抽搐了一下,连吃一块肉干也要谢,想是这柔弱女子被掳去的时间久了,言行举止,不经意间便带上了一点奴才样。谢将军赐食,短短一句话让马城心中最隐秘的部分被触动了,脸色转冷,那女子大吃一惊慌忙跪伏在地,头低低的,还茫然不知因何触怒了这位年轻的大明将军。
马城强压下心中火气,轻声道:“起来吧,不必如此。”
女子瑟瑟发抖爬了起来,秀美脸上却仍是忐忑犹疑,连瘦弱的身子也在瑟瑟发抖了。
马城只得吩咐她在帐中一角休息,还让亲兵拿了一条羊毛毯子给她,胸中无名火起最见不得这类奴才样,一年,只一年时间一个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皇明五品推官的女儿,就便成了一个合格的奴才,胸中象烧着了一般无处发泄。
火把熄灭,帐中变的一片漆黑,只余黑暗。
天将将亮,建州老宅西北五十里,马寨。
寨中只有少量正蓝旗兵马驻守,被布尔汗带人一通砍杀便杀散了,布尔汗还嫌杀的不过瘾,带人将逃走的正蓝旗兵一一砍砍,才骂骂咧咧的回来了。马寨中早已上一片火海,养在寨中的种马五百余匹,优质战马三千余匹都被挑了出来,余下带不走的未成年战马,母马都砍杀一空。
破了马寨,马城心知一切该结束了,三营骑兵带着六千多匹马朝开原方向撤退。一人三马是标准配备,许多骑兵都赶着四匹甚至五匹优质战马,虽然都是蒙古马,可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战马,此行收获颇为丰厚。算上沈阳城下重骑冲阵的那一战,三千开原精骑将建州境内搅的一片狼籍。只是大寨子便烧了四个,还有界藩大营中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战马,都化为灰烬了。
策马狂奔,马城突发奇想沈阳要是守住了,努尔哈赤老贼怕是进退两难吧。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危局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危局
沈阳若是守住了,丢了界藩大营的老贼必然元气大伤,起码一两年将无力进犯辽阳,则辽东战局尚大有可为。正沉吟间前锋传来警讯,前锋遇敌,从凄厉的竹哨声判断来敌甚众,马城色变下令披甲,开原骑兵纷纷翻身下马,披甲,挺枪,在阵前组成单薄的三排横队,重骑只余不到三百。
前锋仍在混战中,三百重骑列成了阵势,让开原子弟们振奋起来。
只有马城心中叫苦,在这四面地势平坦的辽东平原上,三百重骑连朵浪花也翻不出来,前次重骑兵立功是占了地利的,建奴炮阵是死目标,建奴大军又是面城而战,正是最有利于重骑兵发挥的情势,故而能收到奇效。而在这平坦开阔的大平原上,正是重骑这一兵种最不利的地势。
建奴骑兵不会傻傻等着重骑冲阵,重骑兵也追不上轻骑兵,拖也被拖垮了。
然而前锋已然陷入混战,马城咬牙下令三百重骑进兵,总也先要将陷入混战的叶赫人救出来了。留下一队人看守马匹,马城暴喝一声催动战马,挺起大枪,带着身边最精锐的亲兵加入战场,这场遭遇战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叶赫人毕竟是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蛮人,不通军略的布尔汗此时一定是杀的兴起了。
若前锋骑兵是沈良领军,一定不会造成如此凶险的局面。
若真被建奴前锋缠住了,很快,开原骑兵就会被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无数建奴骑兵,淹没在这平坦的辽东平原上,插翅难飞。说话间,开原重骑缓缓加速,轻松碾平了前面路上一切活物,将小股晕头转向的建奴骑兵碾成了肉饼。
马城策马冲上一处小土包,放眼望去,随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望无际的辽东大平原上,也不知道多少明人百姓排成长队,正在哭喊奔逃,每一队百姓都象牲口一般被绳子串着,排成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长队中还有很多大车,大车上装满了花花绿绿的包袱,粮袋,利箭如蝗,不时有百姓惨叫着扑倒。
拉车的不是牲口,而是人,一个个活生生的大明百姓,而叶赫骑兵已经陷入苦战,正在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建奴骑兵团团围住,一团团,一队队的骑兵如同蚂蚁一般,布满了开阔的平原。
沈阳破了,马城心如死灰,沈阳城破了,这些是建奴从沈阳掳掠的大明百姓。沈阳城破,让马城的一切努力都成了徒劳,沈阳城里多的是堆积如山的粮食,多的是战马,驮马,制作精良的军械,大炮,工匠,以战养战,建奴以战养战的策略再次大获成功,一个沈阳城的财富,就抵的上建奴积攒多年的家底了。
胸中无名火起,马城少见的失去了理智,眼睁睁看着方世鸿状若疯狂,催动战马,挥舞着一把大刀冲进战场,百余方府护卫疯了一般追着他,一边躲避着劲箭攒射,一边疯狂砍杀着散乱的建奴轻骑。
马城眼睛冒火,长枪斜指暴喝一声:“杀!”
三百重骑不再保持密集的冲锋阵型,而是在各自队官的带领下向左右两侧展开队型,很快撞进混乱的战团。
喊杀声震天,马城伏在高速飞驰的战马上,松开大枪的同时,胸口中枪的一名凶悍建州骑兵飞了出去,轰然落地再也爬不起来。开原骑兵拥有马速优势,大批押送缴获的建州骑兵只是策动着战马原地打转,骑兵对战的结果是开原骑兵长趋直入,在原地打转的建州骑兵如落叶般被扫清了一大片。
最凶悍的是那些重骑,仗着锁甲护身几乎是不闪不避,如坦克般撞进了混乱战团,得到支援的叶赫兵士气大振,狼牙棒上下翻飞,让混乱从叶赫骑兵所在的中心位置,如同涟漪般迅速向外围传播,直至把整支建奴兵马都卷了进去,然后陷入更惨烈的混战。
马城接连撞翻了四个敌兵,跨下战马突然前蹄一软,轰然栽倒,
马城落地之后就地几个翻滚,躲过几支乱箭奔向战马,及时取下了挂在马侧的备用大枪,一支手弩。稍一瞄准射翻了十数米外一名敌骑,便挺着大枪,朝几个正躲在大车和明人百姓中的建奴弓手冲过去。马城上身挺的笔直,踩着小碎步逐渐加速,全身浴血的凶悍样子,吓的那些百姓发抖尖叫。
几个建奴弓手也吓的大声叫骂,慌忙张弓搭箭,两支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深深的刺进锁子甲里,另一支箭角度异常刁钻,到着尖锐的破空声射向马城面门。大喝一声,超水平发挥的马城大枪一摆,居然将那支利箭挡飞了,一声轻响,大枪如长虹闪电搬刺翻了一名弓手,剩下两个弓手赫然惊呆了,提着大弓呆看着马城,仿佛见到了不属于人间的奇迹。
一枪一个,刺死了毫无抵抗能力的弓手,几十个百姓仍在惊恐的大叫。
马城勃然大怒骂道:“解开绳子,跑!”
丁文朝带着几个亲兵狼狈的滚了过来,挥刀砍断了几根绳子,几十个被解开的百姓连滚带爬,人人都是晕头转向,只知道朝远离战场的外围跑。
马城又大怒道:“往西边跑,没卵子的耸货!”
到了近处才发现这些被掳掠的百姓,除了女子,童子便多是青壮,建虏多半也不会做赔本买卖,自然不会掳掠一些老弱回去,沈阳城中老弱明人百姓的下场,多半会是挨上一刀,弃尸荒野了。一个痛哭流涕的壮汉连滚带爬,想跑的时候被马城一脚踹倒,连爬起来的勇气都失去了,只是哭喊。
马城拔出战刀仍过去,大怒道:“捡起来!”
那壮汉只是哭喊,死也不肯去捡雪亮的战刀,倒是有一个半大的孩子一声不吭,咬牙把刀捡了起来。
马城怒气稍敛,轻喝道:“跟着我!”
十四五岁大的孩子咬着牙点头,随着马城和几名亲兵冲进混战最激烈处。
正午,烈日当空。
马城拄着大枪剧烈喘息着,看着远处散乱不堪,亡命逃跑的建奴轻骑,这支押送缴获的建州骑兵人数大概在四五千,俱是轻骑,混战后终是被一千五百开原铁骑杀的人头滚滚,仍下数万明人奴隶,大批财物落荒而逃了,陷在几万百姓中来不及逃的,仍躲在大车后面放冷箭。
一支冷箭歪歪斜斜射了过来,居然穿过了亲兵的保护,叮的一声射在马城头盔上。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误国
第一百二十七章 误国
马城吓了一跳,勃然大怒的丁文朝已经杀气腾腾,带着杀红眼的开原子弟不闪不避,朝那些放冷箭的杂兵冲过去。刀光闪过,鲜血飞溅,躲在百姓中放冷箭的建奴被乱刃分尸,清剿过程中开原骑兵居然伤了十几人,让丁文朝暴跳如雷,狠狠用刀背抽打着附近抱着头,蹲在地上的青壮男子。
几万百姓中,青壮男子少说也有四五千,趁乱捡起兵器反抗的,大概只有十分之一。
多数青壮都趴在大车下面,抱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还有精神崩溃正在大呼小叫的,胡言乱语的。丁文朝用刀背狠狠抽了一通,才恨恨的将手里有武器的青壮集合起来,粗略一数大约有三四百人,手里握着各式五花八门的武器,有人提着弓有人握着刀,还有人手里只有一支箭,却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子。
收拢了这批精兵种子,丁文朝仍是愤怒的连踢带打,差点挥刀砍了几个脑袋。
披头散发的方世鸿好象丢了魂,连身上的几处伤口也不顾,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那日河对岸辫子花白的女真人,和这里数千瑟瑟发抖的明人青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似是让这首辅公子受了极大的刺激,有些失魂落魄了。马城倒心平气和了,将沈良叫过来嘱咐一番,带着这些百姓往西边走,找水浅处渡河往铁岭去,并手书一封密令开原兵马驰援,在铁岭卫阻挡建奴大军。
沈良很快带着两万多女人,童子,顶着深秋的烈日进发。
烈日当空,至于有多少体质孱弱的妇人童子能活着走到铁岭,那便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了,无法可想。余下青壮则被集合起来,套马拉车,在几千辆大车中挑出紧要的运走,余下运不走的仍是一把火烧光。将几千辆大车运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能挑轻便值钱的带走,除了能烧掉的粮食,衣物,还有大宗铁料,铜料。
一名亲兵抡起斧子劈开一个箱子,箱子散开,满满一箱子铜钱滚了一地。
马城看着几百箱铜钱,只得下令就地掩埋,近百箱金银勉强可以带走,铜钱便只能掩埋了。一个个箱子被利斧劈开,在几辆被严密保护的大车上,箱子劈开便露出里面的花瓶,瓷器,还有整整两大车的唐宋孤本,珍贵典籍,也不知建奴抄了多少达官贵人的家,才弄到这么多古董珍品。
正在处置伤口的方世鸿突然跳了起来,抓起一本宋朝大儒批注的儒家典籍就往火里仍。
方公子一边烧一边咬牙切齿的嘀咕:“有什么用,有什么用,都烧了吧!”
周围开原骑兵都默默看着他发疯,马城也懒的管他,这纨绔受的刺激太深,不让他发泄出来是要出问题的,只是那些珍品古董可不能让他砸了,一个眼色,早看不下去的方府家丁簇拥过去,把发狂的少爷抱住苦劝。
混乱中,大批百姓向西跋涉,在平原上排成长长的纵队。
开原骑兵们则默默的处置着伤口,在同僚帮助下将烧酒洒在皮肉翻卷的伤口上,丁文朝小心的替马城解下锁甲,拔掉深深插在甲胄里的箭支,利箭入肉大概半寸,马城眉头也没眨一下,这种小伤实在太常见了,大明制造的锁甲毕竟不如板甲,在近距离上防不住箭,往往会被射的全身都是窟窿。
人群中,等待开拔的一群女子突然大着胆子走过来。
锵,马城身前亲兵纷纷拔刀出鞘,警觉的盯着走过来的几十个女子,几十个娇弱女子吓了一跳打着哆嗦,直往后退。
隔着一座刀山,一个身材丰盈的女子壮着胆子,突然叫道:“这位将军容禀。”
马城赤着上身忍受着烧酒刺激带来的剧痛,木然道:“讲!”
那女子看着他精壮上身,有些羞赧却大着胆子道:“将军容小女子禀告,小女子亡父乃沈阳中卫指挥同知李义功。”
马城不记得沈阳中卫有李义功这个指挥同知,却心知多半是不假的,沈阳中卫将比兵还多,只是听她口称亡父,便知这李同知是为国尽忠了。轻一摆手,亲兵将这女子放了过来,问一问沈阳失守的实情也好,李小姐走至近前,众人眼睛亮了起来,这位官家小姐虽十分狼狈姿色却不凡的。
这也是在情理之中,这类姿色不俗的明人女子,多半会成为大小奴酋的玩物。
亲兵环绕中,这女子倒是有几分胆子,仍忐忑道:“小女子敢问将军名讳,辽镇,何时有一路这样雄壮的兵马?”
马城沉默,身边亲兵却傲然答道:“我家大人乃是开原团练总兵,姓马,讳城。”
那女子恍然惊喜道:“开原马五将军,原来如此。”
马城却有些不耐了,命她仔细说一说沈阳是如何失守的,沈阳城有守军两万,城高墙厚还装备了大量火炮,沈阳外围奉集堡,武靖营有三万大军,辽阳守军人数就更多了,三四万兵力总是有的,就算辽阳只派出一半兵力作为援军,沈阳内外守军兵力绝对超过五万,五六万人马,十几个总兵副总兵,守一个沈阳城只守了不到十天,简直是匪夷所思。
李小姐口才倒是极好的,细说起来,沈阳一日前便破了,最先被破的沈阳西门,因建虏驱赶明人百姓在西门外挖土筑堡,几日夜间筑成了几十个高台,大批建虏弓手站在高台上,每日与城头上明军对射,城中守军伤亡日重,连上城墙督战的总兵尤世功都射死了,西门兵马陷入混乱,被城中趁机做乱的蒙古人打开了城门。
破城时蒙古人在沈阳城四处放火,连指挥使衙门也是被蒙古人烧的。
这位李小姐对坐镇辽阳的经略大人袁应泰颇多怨恨,被袁大人收留在沈阳城中的蒙古难民足有两万之多,
方世鸿的破口大骂:“袁贼误国,当诛!”
丁文朝也气的大骂:“蠢材,我等那日冲阵将建奴炮阵都破了,两万兵马连城墙也守不住么,一帮蠢材!”
左右开原子弟也皆是一面愤然,原以为破了建奴炮阵沈阳便万无一失了,却没料到仍是只守了不到十日。马城却暗自心惊,建奴驱使百姓挖土筑台朝城头上射箭,这显然是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可以想象城外万箭齐发,城墙上守军炮手,火铳手全身插满箭支扑倒的惨状。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死士
第一百二十八章 死士
努尔哈赤之才不容小视,四五万建奴人人善射,只是拼消耗也把沈阳守军耗死了,比射速比精确度,火炮火铳万万比不过强力步弓,尤其城上炮手一定是伤亡惨重,又有蒙古人放火作乱,沈阳城失守也在情理之中。
马城沉吟良久,方才问道:“可曾见到辽阳援军?”
李小姐无奈答道:“小女子不知,似乎未见援军。”
马城稍稍送了口气,沈阳失守还有辽阳,辽阳的城墙更加坚固高大,兵马更多,希望辽阳援军见机的快,能完完整整撤回去吧。努尔哈赤老贼忙着掳掠沈阳,此时未必顾的上辽阳兵马,总会有几天安稳日子过。和历史上的沈辽之战比起来,建奴损失要惨重的多,连后路都被开原精骑抄了。
沉吟良久,马城方振奋起来,辽阳未失,实力还在,此战仍大有可为也。
两个时辰后,警讯又至,大批骑兵从沈阳方向滚滚而来。马城色变,麾下骑兵已是伤痕累累,无力再战,数万百姓仍在水浅处渡河,此地两营骑兵若是要撤,自然是可以走的从容自如,数万百姓可就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弃尸荒野了。
沈阳方向警讯频传,丁文朝皱眉道:“少爷,请早做决断。”
左右亲兵,骑兵皆翻身上马,鼓起余勇,木然看着远处正在蹒跚而行的百姓,安静的等着总兵大人的决定。马城此刻方知慈不掌兵,为这数万百姓赔上两营开原精骑,这天底下没人会做这类愚蠢的事情,数万百姓和两营开原精骑的价值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远处地平线上,已然出现了大队建奴骑兵的身影。
那几十个落在最后的女子明知必死,人人都是一脸绝望。
李小姐倒有几分胆色,黯然道:“将军请便。”
马城皱眉,下令将三千匹蒙古战马牵了出来,蒙住眼睛,卸掉马鞍,每百匹战马拢在一起,又命人将大车上发现的大桶火药绑在马背上。丁文朝等人看的直咧嘴,这可是三千匹上好的优质战马呀,这可不是三千头猪,以关内现在的行情,这三千匹战马价值就超过十万两银子。
如此奢侈的自杀性攻击,怕是这世上没人能玩的起,马城却觉得这笔买卖做的很划算,三千匹战马换数万百姓,很划算,左右这批战马都是白得来的。三千匹战马驮着近百桶火药,这是一支令人头皮发麻的力量,价值超过十万两银子的一次性杀伤武器。
然而战马被蒙了眼睛解了马鞍,需要有人驱策,马背上的火药桶也需要人点燃。
三千匹马,起码需要近百个骑手,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开原子弟中不乏勇悍之人,早有一些骑兵跃跃欲试,却被马城冷脸喝住了,将麾下精骑耗费在这种无意义的自杀性攻击中,再蠢的统帅也是不会去做的。
马城轻夹马腹走到大群沈阳青壮面前,大声道:“我乃开原马五,你等可有不惜性命者,赏银百两!”
数千青壮一阵骚动,却只有了了数人站了出来,愿意赴死,百两银子足够一户人家成为中产之家了。
马城面色不变,又呵斥道:“赏银百两,上好水田百亩!”
又一阵骚动过后,赫然有几百人站了出来,水田百亩这赏赐实在太丰厚了,以至于之前还畏缩不前的青壮百姓居然抢着赴死。连方世鸿在内人人错愕,呆看着争抢名额的青壮们说不出话来,随即首辅公子若有所思,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马城从数百人中挑出百名骑术好的,命亲兵们将这些人的名字,籍贯,妻儿父母的名字,样貌特征记下来。
开原马五的威名在辽东还是很管用的,这百名死士妻儿父母大多在被解救的数万百姓里,只求为妻儿老小求个富贵。很快选中了百名死士,由亲兵替这些青壮死士穿上棉甲,通通用绳子绑在马背上,想逃也是逃不成的。
至此大事已定,马城突然高叫道:“赏银百两,水田百亩,赐勇士金牌可见官不跪,免三代以内赋税劳役!”
数千民壮呆滞了一阵,突然群情激奋无数人跳了出来大喊大叫。
无数人跪在地上拼命磕头,更多人大嚷大叫:“将军,让我去!”
“我去,我马术好!”
更多人锤胸顿足后悔不迭,后悔方才没有先站出来,以至于白白错过了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那百名死士在马上呆了一呆,狂喜之下连将军万岁这种话都喊出来了,这赏赐之重可算是让人瞠目结舌,见官不跪,免三代劳役赋税便是大明士绅的待遇了,舍了一条性命,便能让妻子老小摇身一变成为士绅阶层,多的是人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建奴骑兵缓缓迫近。
两军阵前却是异常火热,百名死士便象是打了鸡血,手里紧紧攥着缰绳,眼睛通红死死盯着大队建奴,生怕错过了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方世鸿目瞪口呆看着马城,嘴角颤抖连话也说不出来,这过分优厚的赏格是大不敬,传出去起码要治一个大不敬之罪,此时却是救命的灵丹妙药。
大队建奴骑兵缓缓迫近,前锋在数里外列阵求战。
待亲兵将火把分给死士,马城大枪斜斜一指,暴喝一声:“出!”
最前排的死士精神一振,四个死士猛夹马腹,驱赶着三百匹战马缓缓加速,马蹄声中四名死士逐渐变的亢奋起来,狂呼乱叫声中,就象是输红了眼睛的赌徒看到了银子,朝建奴骑兵最密集的地方疯狂的冲过去。建奴前锋似直觉不妥,纷纷在马上张开骑弓,试图以骑弓攒射阻止疯马靠近。
马城接连下令死士驱赶着战马冲锋,六个波次的死士前赴后继扑了上去,近两千匹战马前赴后继的全力冲锋,声势也十分惊人了。最重要马上是真正一心求死的死士,驱策着疯狂的战马越冲越快,不少战马背上插满了箭仍发疯的狂奔,越聚越多的建奴骑兵颇为无奈纷纷向两侧避让。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尽忠
第一百二十九章 尽忠
直至轰然一声巨响,一朵巨大的黑色云彩在平地上炸开,能清晰看到断臂残肢被气浪冲上天空,甚至还有几匹战马都被炸飞了,黑火药虽威力有限,架不住分量太足,仍爆发出巨大的杀伤力,连绵不断闷雷一般的响声,震的大地都颤抖了,六朵巨大的黑色云彩冲天而起,弥漫的烟尘连远处的天空都遮蔽了。
留下两批死士断后,开原骑兵护卫着大匹缴获,缓缓开拔。
建奴前锋完全被炸散了,弥漫的黑烟中,无数骑兵慌忙掉转马头,头也不回的逃离了这人间地狱,冲天的黑烟弥漫迟迟没有散开的迹象,烟雾里隐约能看到脑后拖着小辫子的建州士卒,喝醉了酒一般摇晃着,不辨东西南北只是无意义的晃荡着,人人都是眼睛发直,似乎被炸成痴呆了。
受了惊的战马更是四处乱跑,很多骑兵被掀下马背,一片混乱。
后队赶来的八旗兵不得不放弃追击,一面救治同僚一面收拢着受惊的战马,不时有发狂的战马嘶鸣着被射死。彻底陷入混乱的建虏前锋兵马,完全失去了追击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开原骑兵护卫着大量辎重,百姓扬长而去。后队赶来的奴酋虽暴跳如雷,却也无力收拢混乱的兵马。
一个时辰后,远处隐隐传来两声闷响,留下断后的两队死士尽忠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将近黄昏,数万百姓全部渡过浑河,才隐隐看到追兵的影子。
黄昏,夕阳西下。
马城在亲兵重重护卫下,坐在马背上冷然看着河对岸赶到的追兵,对岸也有一员将领披着黑色大氅,脸色阴沉,在数千骑的护卫下骑马缓缓上前。这处河水虽浅只有及腰深,十几米长的河面却不是那么容易渡过的。两支骑兵皆是善射之辈,军中多的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想在对方眼皮子底下渡河是种奢望。
双方谁都不敢靠近河边,只敢远远隔着几百米远对峙。
马城接着落日余晖打量那中年将领,轻声问道:“此是何人。”
布尔汗重重的哼了一声:“四贝勒黄台吉。”
马城一笑,尽情欣赏着皇太极阴沉的黑脸,能气的后世清太宗皇太极脸色发黑也是一种成就,人的名树的影,这四贝勒果真是个有威严的。皇太极也在远远打量着开原兵马,开原骑兵只是面无表情安抚着胯下战马,两营骑兵安静的肃立在河边,便如同泥塑的泥人一般,军容整肃。
对岸约一个甲喇的铁骑衣甲鲜明,看服色皆是正黄旗精锐,应是传说中八旗最精锐的白甲兵了。皇太极身边还两员明将,两人都穿着大明将官制式的鱼鳞甲,骑马守在奴酋身边,面无惭色,两将身后所辖兵马都有数百骑,一看便知是家丁之类的私兵,从家丁规模来看官职应不会太低。
对峙中,一员明将虽不情愿,仍带着数十家丁策马上前,隔河喊话。
那明将躲在亲兵身后叫道:“对面可是开原马提督府上五公子,贝勒爷有话,倘若马提督愿奉我大金为主,我大金有意与马提督以三岔堡为界平分辽左,并归还叶赫城,不知五公子意下如何?”
马城突然有一种错觉,皇太极这番话是真心的,此君倒是真的有这种气量,在对待降将这件事情上,此君倒是声誉卓著,说出的话从未反悔过。由此可见能名垂青史的一国之君,皆是雄才大略的人物,当然这很可能也只是错觉。
开原骑兵自马城以下,都冷冷看着那唾沫横飞的降将,那中年降将喊了一阵也颇为无奈,只得无奈退了回去,拿军容整肃的开原兵马毫无办法。又过了一刻,十几位披头散发的大明军将被推了出来,沿河一字排开跪在地上,应是沈阳中被俘辽镇将领了,十余位将领皆面色凄然。
一位身材魁梧的将领突然梗着脖子,大叫道:“奉集堡大军已全军覆没,两总兵殉国,速速退守开原,不可与奴浪战纠缠!”
话音未落,那将领已被砍掉脑袋,十余颗人头落地血染河岸。开原骑兵阵中略有些波澜,却很快又变的平静了,天色渐黑,视线逐渐变的模糊,马城最后看一眼那魁梧的明将尸体,轻夹马腹,千余骑兵滚滚朝铁岭卫方向撤退,入夜之后,河对岸的白甲兵也不敢冒险追击,显是被死士炸怕了。
深夜,铁岭卫指挥所。
马城大步走进卫指挥所,一个踉跄,被赶来迎接的二哥马熠扶住,看到开原援军源源不断的涌进铁岭卫,才放心的昏睡了过去。马城已然是筋疲力尽,建虏大军怕也是强弩之末,倒巴不得建虏大军倾巢来攻,而开原兵马以逸待劳,说不定能一举扭转辽东战局,当然这是一相情愿的事情。
翌日,铁岭卫。
马城顶着烈日登上铁岭卫长城,抬眼望去,长城,卫城,堡城,烽火台密布的防御工事大多荒废,却仍能发挥出极大的作用。此处是辽东山地与辽东平原的交汇地带,可谓天险,此时大批民壮正在修缮堡城,数万沈阳百姓则安置在长城内的卫城里,各式帐篷,木屋,地铺已经搭建了起来。
大大小小的建筑挤在小小的卫城里,可谓壮观,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
半数开原兵马大举来援,六七千兵马堪堪填满了城墙,其中以新编团练兵马为主,战力不俗,此外马熠正在督造炮阵,依托旧长城在山上高处,修建南北两个炮阵,用以封锁进出铁岭卫的交通要道。库存城防重炮多有不足,只能以次一等的佛朗机炮代替,造炮,已成为眼下头等大事。想起那两员沈阳降将,马城便觉得脑仁疼,过不多时,新的汉军八旗便会组建起来,沈阳,抚顺两城都加起来,被掳掠的人畜超过五十万,降兵也有一两万人,其中不乏死心塌地为建虏卖命的。
自问也是运气不佳,乱军之中,没有将李永芳,佟养性之流正法。
第一百三十章 汉唐论
第一百三十章 汉唐论
带人在卫城中转了一圈,回到卫指挥使司内宅,赫然到穿着雪白武士服蹬着小马靴的敏月,正在抡着她的小马鞭教训族人。三个领兵的叶赫将领被抽的龇牙咧嘴,却不敢反抗这位天之骄女,马城索性抱起胳膊看戏,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来的,总不会是二娘特地送她来圆房的吧。敏月又狠狠抽了几鞭子,才命人将六个明人女奴带进来,六个可怜的女奴战战兢兢,在这刁蛮的异族少女面前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六个女奴跪了一地,敏月指着一个族人头领的鼻子,气愤道:“你挑一个,娶回家,做正妻!”
那族人头领脸色发苦,苦着脸挑了一个眉目清秀的明人女子,捏着鼻子也得认了。马城看着大发脾气的敏月心中一动,这倒是个好办法,这些女子名节有亏,原本最理想的的结局是找一处尼姑庵当姑子,了却残生,想嫁一个良人是不现实的。若是能嫁给叶赫族人做正妻,倒是两全其美了。
女真人本就没什么贞操观念,这些女子又长的年轻貌美,倒不至于闹出事情。看着乱点鸳鸯谱的刁蛮少女,登时对她刮目相看,这丫头认真起来的时候倒还算靠谱,人又长的娇憨可人,突然觉得这房小妾十分可爱。
敏月点完了鸳鸯谱,气呼呼道:“满意了吧!”
六个二贝勒府的女奴,被她一古脑许给了族里带兵的年轻头领,还都是娶回家做正妻的,大部分娶了美人儿的年轻头领倒是乐呵呵的,女奴也是认命了,残花败柳之身还能嫁人做正妻,在大明朝这已是个奇迹了,却惟独有一个死心眼的女子,宁愿做姑子也不愿嫁给异族,任敏月对她费尽口舌,只是跪伏在地上发抖。
敏月也拿她无法,只得气呼呼的把人赶走了,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马城心中一软将她抱起来,放在腿上,按着她不停踢打的长腿暗自心惊,这小妞力气还真不小,敏月气喘吁吁的抗议,马城被挑逗的心中火起,大叫精彩,叶赫那拉氏的女人果然又大胆又娇憨,异族风情令人十分着迷,这时便看出于凤君的贤惠,早有两个美貌丫鬟等在房中了。
两个都是于凤君闺阁时代的贴身丫鬟,正是十六七岁花一般的年龄,两个丫鬟对马城都很熟悉了,一个叫画儿一个叫晴天,两个丫鬟忍着羞涩服侍马城起居,而马城还是偏爱画儿多一些,身子娇小的画儿眉目之间,有些后世某个大明星的影子。端坐在房中,任由两个丫鬟用盐水清洗伤口,换药。
两个丫鬟小心的替他擦拭箭伤,冰凉的草药敷在伤口上,让马城舒适的哼了一声。
画儿早和他混的熟了,眯着桃花眼娇笑:“好一个怕疼的姑爷。”
马城看她俏皮可爱,佯怒道:“好一个多嘴的丫鬟。”
两日后,铁岭卫长城。
有了贴身的丫鬟伺候起居,马城从头到脚都涣然一新,穿一身没有品级的大红战袄穿行在卫城中,数万沈阳难民就象忙碌的蚂蚁一般,以铁岭卫城为中心安家落户,时有一队团练兵在卫城中穿行,捉拿不法,连日稽查,居然在三万难民中搜出一百余名来历不明,说不清身份的可疑人等。
一百余人被分开审问,审问结果让马城心惊,其中半数是建奴安插在难民中的细作。细作口供,这三万百姓都是上三旗的阿哈,也就是奴才,而当日沈阳城中殉国的士卒,百姓超过五万,被建奴掳掠的百姓超过二十万,二十万人丁这个庞大的数字,让马城头皮都发麻了,这太可怖了。
带着亲兵在卫城中穿行,按照名单,将那百名死士的妻儿老小找出来。
很快有五六百男女老少被找了出来,挤成一团打着哆嗦,其中多是老弱妇孺,皆一脸茫然面对未知的命运。数万百姓惶恐的注视下,马城突然有一种变态的快感,一言以决数万人生死的快感,却又很快警醒了,难怪有那么多人想做皇帝,一言决生死,一言决富贵,这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一声吩咐,数百惶恐的百姓从烂泥坑飞上了白玉京。
白花花的银子赏了下去,万亩良田的地契按上了手印,百块金牌也发了下去,自然不会是用纯金制作的,而是用铜,尚有几个无儿无女的年轻寡妇,手捧着金牌,银子,地契发呆,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城才不管那么多,兑现了承诺转身便走,随即得了赏赐的百姓便被无数同乡,熟人包围了。沸腾的卫城中,大队团练兵面无表情在外围盯着,也不怕有人强取豪夺,敢在这里闹事的都被正法了,七十多个脑袋还在城墙上挂着呢。
方世鸿休养了几日也恢复了精神,只沉吟道:“马兄这是要千金市马骨了,只是这赏赐未免太重了些。”
马城不语,后高声道:“方兄可知为何汉唐盛世,能威伏四方?”
方世鸿一时哑然,只得敷衍道:“大体是因为汉唐之时武风盛行吧。”
马城赞道:“然也,汉唐重军功,所以强盛,汉有文景之治,汉武盛世,唐有贞观之治,开元盛世,国威远播,文化昌明。”
方世鸿听到文化昌明四字,皱起眉头试图反驳,却又语塞,任他脸皮再厚也不敢说如今皇明,文化要比唐时昌明。汉时倒也罢了,唐时文化却是天朝上国的颠峰,便是天底下最善辩的读书人,也无法反驳这一条。
马城又笑着道:“敢问方兄,何为文化,汉赋,唐诗可是文化?”
方世鸿又哑然无语,任他脸皮再厚也说不出经史子集便是文化,程朱理学便是昌明这种话来,任他如何纨绔,也不能说汉赋唐诗便不是文化了。
方世鸿茫然过后,方忐忑道:“愚兄被你说糊涂了。”
马城又是一笑将他请进内室,让画儿拿出一篇自家口述,凤君世妹编撰的文集递了过去,这文集也是开原府学的必读教案。作为后世来人,马城深知统一思想的重要性,西方既然有文艺复兴,大明为何不能来一场汉唐复兴,若真能将汉唐复兴这一思想发扬广大,必然改写中原王朝羸弱的现状。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新的商路
第一百三十一章 新的商路
一篇《汉唐强盛论》,读的方世鸿大冒冷汗,频频端起茶水喝一口,润一润口干舌燥的喉咙,他是正经八百的举人,自然懂得这些时文的涵义,汉唐复兴不就是要重塑尚武之风,尚武不就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么。
看着额头冒汗的方公子,马城又颓然道:“那日在混战之中,方兄弟有何感想。”
方世鸿凭空打个哆嗦,回想起那日混战中,四五千沈阳青壮跪伏在地,宁愿被乱箭射杀也不愿群起反抗,四五千壮年男子抱着头,哭喊着,眼睁睁看着建奴弓手混在人群里放箭,也不愿反抗的窝囊景象,这便是懦弱的皇明子民,天朝百姓了。
想起那一幕方世鸿又有些癫狂了,狠狠攥着手里的文集。
方公子终究是正牌的举人,又沉吟道:“唐虽强盛,终是亡于蛮夷之手。”
马城打断他话,冷声道:“那便杀,杀尽了便不会亡了。”
方世鸿吓的打了个哆嗦,被马城疯狂的想法吓到了,手一抖,连手里的茶杯都摔碎了。
马城无奈摊手:“莫非太祖,成祖杀的还少了么。”
方世鸿想起太祖,成祖时对待北方蛮族的铁血手段,脸色方好看了些,马城看他一副忐忑样子心中叹气,这时代的读书人毕竟是眼界太低了呀,杀几个蛮夷算什么,这位方兄是没见过后世白种人的手段,杀光了印地安人才有文明的美州,先有无数船黑奴才有了美国南方的种植园。
资本积累是一个血腥的过程,这在后世是小学生都懂的常识,在这时代便是离经叛道的逆耳忠言了。然而方世鸿终究是动摇了,耐着性子,终究是将十几篇汉唐复兴论读完了,沉吟良久,这正牌举人显是陷入到复杂和矛盾中。
马城一笑,文人风骨么,这玩意本就是糊弄人的,终究还是拳头大的说话。
后世满清入关,最没骨头的便是读书人,满朝的仁义君子倒还不如一个太监忠烈,马城毫不担心汉唐复兴论没有市场,若有一日马某人的拳头够大,怕是这天底下多的是没骨头的读书人,摇头晃脑的颂扬汉唐复兴,恢复荣光这类的马屁了。只是眼下先要说服方世鸿,这样正牌的举人,首辅公子,颇有些难度。
仍下纠结矛盾的方世鸿,整军备战,构筑铁岭卫防线,收服铁岭大小豪强,手头急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每一件都拖延不得。
两日后,卫指挥使司。
铁岭卫指挥使司,眼下已成了马城的前敌指挥部,被重用的沈良每日里忙的抬不起头,坐镇指挥使司处理着繁忙的公务。由不得浙兵游击出身的沈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马城便发作了,将几个不服管教的营官革职,一个咆哮上官的神机营副营官砍了脑袋,军纪为之整肃,再无人敢怠慢新上任的沈副总兵了,那个神机营副营官可是二公子的人,就因为对着沈副总兵说了几句狠话,脑袋还在外面挂着呢。
浙系在开原军中有了一席之地,马熠对此颇有些微词,砍的那个副营官可是姓马的,是开原马氏的家生子,马二公子还一状告到了提督衙门。马林兑现了承诺,不管军事,冷着脸将二公子打了出去。马城索性在房中请酒赔罪,搬出二娘,马府二夫人是个识大体的,将儿子狠狠教训了一通。
兄弟和好,马城终懂得为何成大事者,都把亲情看的很淡漠。
所幸二娘是个有见识的,劈头盖脸便打过去了:“这辽左上下,世人只知开原马五,你这惫赖蠢材何来!”
马熠被老娘鸡毛掸子打的抱住头求饶,马城哭笑不得只得拦着,对这位二娘更是心生敬重,这位二娘识大体,知进退,可比远在山西那悍妇好十八条街,马二公子被老娘抽了一通大丢面子,气呼呼的喝花酒去了,当晚被亲兵抬了回来,房中便多了一房小妾,气的老娘又抄起鸡毛掸子。
马城只是哭笑不得,这位二哥虽没什么胆量,倒是性情中人。翌日马城放下架子,又请了酒,兄弟间一点龌龊龃龉便烟消云散了,让马城感慨古人的训示是多么的有道理,所谓家和万事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这都是至理明言呀。
安抚了二兄又去见老父,马提督最近正着急上火开辟新的商路,新的商路出开原向西北,翻过二十里山路再转向西南,绕路蒙古,沿明长城入喜峰口,再从喜峰口转至蓟镇,眼下蒙古大旱十帐九空,这条进关路线还算安全,只是需要重兵护送,然而开原提督府是无论如何,也抽不出护卫兵马的,兵力不足。
商路断绝,困守孤城的马林再不迟疑,全盘接受了五子的建言,武装商团。
开原军械库打开,强弓,硬弩数量不足,便将大量库存的三眼铳发了下去,武装起一支人数超过三千的商团护卫队,马城还不放心,又派了一营骑兵保护,长长的商队才出发了,那骑兵营官暗中得了秘令,这条新开辟的秘密商路关乎到开原存亡,路上遇到的蒙古人不分老幼通通杀了,如此才能严守秘密。
至于这条商路的秘密能守多久,马城懒的关心,能守住一时便多守一时吧。除了开辟入关商路,马提督还张罗着造炮,开原倒是不缺铁料铜料,只是没有能造炮的工匠,能造炮的工匠远在蓟镇,远水解不了近渴,此事只得求助于辽阳,眼下辽阳大军云集,城内城外集结的守城兵马已超过五万,大致在五万到七万之间。
信使到了辽阳,经略袁应泰倒是通达了一回,派了百名工匠到开原,还送了一封秘信回来。马城在父亲书房中拆了密信,只看了三两句就皱眉了,袁大人言辞之间颇有些癫狂,书生意气,先恭维了马提督一番,而后约定辽阳,开原两家择日出兵,两路夹攻沈阳抚顺,收复失地。
马熠先被吓了一跳,骇然道:“这老东西莫非是疯了,仍要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将兴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将兴
马林也是脸色铁青,耐着性子写一封回信,明言建虏弓马犀利,不可与之野战浪战,才命信使送回辽阳。马城已然对这位袁经略绝望了,这就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对军略是一窍不通的,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转念再一想倒也不觉意外,这位坐镇辽阳的经略大人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抚顺,萨尔浒之战他远在京师,前日沈阳城破他还在辽阳,此君是从未有机会见识战阵搏杀的。
眼下辽阳大军云集,这位从未经历过战阵搏杀的经略大人又信心爆棚了。
翌日,开原西北。
方世鸿终于要动身回京师了,他的百余护卫也只剩下一半,好在近日有一支开原商队要去山西,沿着刚开辟的商路应是不会有什么危险。随商队一起动身的方世鸿,骑在战马上拱一拱手,似是成熟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战争催人老。
马城还了一礼,将一封密信递过去,事关重大,一定要将信交到首辅大人手中。
眼下只有方首辅联络齐楚浙党一起发难,才能将那书呆子辽东经略换掉,省的那位经略大人每日叫嚣着收复沈阳。
方世鸿将密信贴身收好,苦笑道:“换谁来呢。”
马城语塞,突然发现诺大个朝堂之上除了熊廷弼,居然没有一员能拿出手的名将,熊大人年事已高,也不知还能不能上阵出征。一阵语塞,马城还是态度坚决,不拘是齐楚浙党,还是京师勋贵,公侯伯爵,只要能换掉那书呆子便成。马城是真的被袁大人,信心爆棚的进兵计划吓到了。
和方世鸿在长城外草原上道别,方世鸿还未出发,一队自京师来的骑兵便狼狈赶到,身穿京营服色的骑兵滚鞍落马,人人都是一身缟素,看样子是来报丧的。方世鸿正困惑时,马城突然脸如死灰,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万历陛下,薨了。
当日,开原提督府。
来报丧的传旨太监魏朝,一面凄然,在马氏父子面前哭的一塌糊涂,马林也是老泪纵横,朝着京师方向扑通跪下,哭丧的诚意起码有九成九是真的,马城也跟着抹了几滴眼泪,等到众将官哭完了丧,马林才黯然吩咐全城缟素,依旧制禁宴饮,派使者去京师奔丧,琐碎礼法是免不了的。
之后魏朝收起眼泪宣读圣命,显皇帝薨,圣太子即皇帝位,改年号泰昌。马城黯然,自此大明朝的武勋不再,短暂的万历武勋盛世结束了,名将凋零,之后这大明朝领兵打仗的多是文官,也让这中原王朝陷入万劫不复的万丈深渊。试想如果后世一个强大王朝的前线统帅,不是军人,而是外交部长,法官,甚至水利部长,这样的王朝如何能打胜仗。
现任辽东经略袁应泰,上任前便相当于后世的水利部长,这大明朝的事情便是如此荒谬透顶,一个搞了一辈子水利的东林党人,赫然掌握了辽东军政大权,因此袁大人手握大军,收复沈阳抚顺的进兵方略,也便在情理之中了。
魏朝一路从京师至山海关,又至辽阳,至开原早累坏了。
马林并人将这传旨太监扶下去休息,便呆坐在衙门里发起呆来,马城无法,只得嘱咐诸位姨娘好生照料。
晚间,开原马府。
方世鸿也是一身缟素,要过几日才回京师了,新皇登基,那封写给方首辅的密信可以烧掉了,长长的密信被蜡烛点燃,化为灰烬。新皇朱常洛亲近东林党,这在朝中也不是什么秘密,昔年国本之争便是东林党人,替新皇保住了太子之位。
方世鸿久居京师自是一清二楚,沮丧叹道:“东林将兴,自此便要一飞冲天了,齐楚浙党将成往事了。”
马城想到这位短命的光宗皇帝,笑道:“这倒未必,天意最是虚无飘渺,方兄久居京师,以为这位新皇品性如何?”
方世鸿不屑哼道:“嗜酒好色,言而无信,小人尔。”
马城知他所言非虚,在京师纨绔圈子里,方公子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又有见识,当知新皇为人如何。
方世鸿发了一会愁,方哈哈笑道:“再不用做这恼人的首辅公子,哈哈,总是好事,再无人弹劾我行事不检点了。”
马城听的差点喷酒,笑骂道:“你这纨绔,你爹都快丢官了,你却满脑子想着玩女人。”
任谁都知道方首辅的位子坐不长了,三两月内就该去职养老了。
方世鸿端着酒杯放肆笑道:“人生苦短,做首辅有什么好的,成天里忙的昏天黑地,倒不如携三五佳人,泛舟湖上,累了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做一场好梦。”
马城笑的直捧腹:“简直混帐。”
方世鸿脸皮自然是极厚的,干笑两声便糊弄过去,酒过三旬越发狂放了。
马城也隐有几分醉意,沉吟着道:“方兄,你在京中可有相熟的大太监?”
方世鸿错愕道:“自然是有的,马兄是想结交阉人?”
马城笑道:“结交些阉人又如何。”
方世鸿色变,委婉劝道:“此事不妥,阉党是成不了什么事的,结交阉党后患无穷,不妥。”
马城笑着安抚道:“结交些阉人也未必就是阉党,我倒宁愿这辽东经略换个阉党来,总不至比那书呆子还差吧。”
方世鸿无言以对,良久方颓然道:“这倒也是,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马城放下酒杯放肆道:“东林之害,尤胜阉人!”
方世鸿吓了一跳苦笑道:“马兄这话若是传到东林诸公耳朵里,怕是要参你个言行无状,无君无父了。”
马城轻笑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会传出去呢。”
方世鸿闻言颇有些感动,知机道:“也罢,内城中也有几位大太监的外宅,我便替你送几份厚礼。”
马城笑着递过去一万两山西票号的银票,方世鸿接过银票眼睛亮了起来。
这纨绔对银票倒是极在行的,笑着道:“马兄可曾想过开一间票号,这票号的生意可是一本万利,传递消息也方便些。”
马城大喜追问道:“方兄要做票号生意?”
方世鸿尴尬道:“正是,愚兄能中个举人已是侥幸,进士及第是从未想过的,倒不如多赚些银子做个富家翁。”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造炮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造炮
马城好笑,这纨绔倒有自知之明,首辅之家,自幼良师无数,仍培养不出一个进士来,可见这中进士的难度了。突然想到此君身后便是浙商,心中一动再拿出三万两银子,参上一股,若是能和浙商搭上线,有百利而无一害,方世鸿大咧咧收了银票,首辅之家,自然不会贪墨区区三万两银子。
这大明朝的首辅就没出过清官,做过首辅的个个都是巨富。
两人彻夜长谈直至天色大亮,才各自回房歇息,意气相投仍有些依依不舍。
两日后,方世鸿和魏朝结伴而行去山西,两路护卫加起来有三百余人,安全方面应不成问题。送走方世鸿,袁应泰许诺的造炮工匠也到了铁岭,在铁岭卫一处荒废的寨堡里就地造炮,同时也带来辽阳最新的消息。那门长炮身的隼炮被推了出来,作为样炮,长身管隼炮上配备的炮耳,瞄具,让造炮工匠也大开了一回眼界。
马城兄弟商议了良久,最终咬牙决定造青铜炮,造价昂贵也是无法可想。青铜炮和铁炮相比虽更加笨重,却不易炸膛,考虑到新造大炮是作为固定炮台使用,性能更优良的青铜炮便是不二之选了。在造炮作坊里蹲了三天,马城终明白铸炮的难度之大,超乎想象,铁炮易炸膛且不能及远,青铜炮太过沉重造价又昂贵,两种炮都有无法弥补的致命缺点,炮模更是需要熟练工匠手工雕刻,一刻都急不来。
好消息是这门西洋隼炮还算先进,这门长身管炮已经具备了加农炮的雏形,装填新式火药的这门样炮,射程居然超过了五里,发射炮弹重量也接近五斤,自身重量则超过了两千斤,发射一次需要三斤新式火药。
造炮过程中,马城趁机将发射药颗粒化,定装化,也只能如此了,炮表射击还是个难以解决的难题。然则开原军中大部分炮手,已然学会使用铳规,总结出一套装药量与射程的大致数据,起码可以做到熟练调整炮身仰角,调整装药量,定点射击的准确率极其惊人,虽只是做到了精确的定点射击,已然让马城狂喜了。
野战炮兵还只是一种奢望,用于守城威力却是极其惊人的,这便是一门西洋隼炮,和一个半调子现代炮兵结合的成果,五里之内,开原炮手拥有了精确定点炮击的能力,在这时代的辽东战场,毫无疑问是极其惊人的。以至马城突发奇想,后世宁锦防线是不是也掌握了这种大口径火炮精确打击能力。
实情多半便是如此了,否则,宁锦炮手万万做不到在万军丛中炮毙敌酋。
半月后,第一门青铜炮造了出来,耗掉了开原接近一般的铜料,如此大的损耗让马城嘴角直抽,只得将口径小一些的铜炮融掉,同时向蓟镇求援,倾家荡产也要造出一些仿制隼炮应急,融掉了大量小口径青铜炮,一月之后才造出八门隼炮,安置在铁岭卫两侧的炮阵上,至此,马城方知养军之难,难于登天,背后没有一个强大王朝的支持,想坐拥天下完全是痴人说梦。
一月之间,辽东镇局势僵持住了,建虏不敢轻易攻打辽阳,也是被马城背后一刀捅怕了,说不得大军才至辽阳,马城便依样画葫芦再断一次后路,说不定连建州老寨都被一把火烧了,大金便只能迁都了。可建虏这一月间也没嫌着,正驱使明人奴隶将抚顺关拆了,所得石料重修抚顺城,还给抚顺换了个名字,新城。
侦骑报告,建虏骑兵每日往返于老寨,抚顺之间,铁了心要将战线南移了。至此沈阳以北,开原以东的辽东千里沃野,人口,牲畜,土地都归了建虏,依据侦骑报告,建奴各部正在向漠北草原疯狂扩张,每日都有蒙古降人进出建州老寨。马城一概装做不知,有本事便来攻开原一线,倒要看看新归附的蒙古人,海西人,汉军愿不愿为新主拼命。
此时,马城
深秋,铁岭大小豪强终招架不住,往开原求见马提督。
货币地租彻底催毁了开原,铁岭的小农经济,造成大批佃户涌进开原新城,做羊毛生意,做山货生意,甚至有人学蒙古人养起了牛羊,胆子大的青壮佃户加入商队,胆子小的则成群结队进山采参,总归是没人肯回去种地,到了交秋粮的时候只需要从家中拿出碎银子,铜钱抵租,便万事大吉了。
豪强望族之家对着大堆散碎银子,铜钱欲哭无泪,还要四处购粮供养族人。更要命的是大量上好水田荒芜,长满了杂草,怕是用不着几年便要荒废了。马城心中其实也捏着把汗,眼下的开原是一种畸形的繁荣,繁荣之下,埋藏着田地荒芜,粮食短缺的巨大危机,山里的老参会越挖越少,去蒙古的商路也早晚会受到建虏的威胁。
到山里的老参挖光了,蒙古人从旱灾中缓过劲了,这种畸形的繁荣也就该完蛋了。马城其实是在和大小豪强对赌。马城赌的是这些豪门望族熬不过这个秋天,倘若这些望族仍不肯就范,那便只能动刀子了,然而马城赌赢了,铁岭李氏先撑不住了,李氏族人也有精明的,自然早就对商路带来的丰厚利润垂涎三尺。
最先就范的是铁岭李氏二房,李成材的四个儿孙辈,带着厚礼至开原提督府求见。马林一脚将四个李家二房子孙踢回铁岭,四人才终于找对了门路,厚礼求见团练总兵马城马大人,礼单包括鱼鳞甲二十副,强弓百张,黄金百两,现银千两,尚有美貌丫鬟十名,大包小包的礼物堆满了指挥使司库房。
马城大喜,毫不掩饰对李氏二房的偏爱,便在指挥使司大排宴席,副营官以上将官尽数到齐。李氏二房四人受宠若惊,马城在席间当即封官,一个铁岭卫指挥佥事,两个千总,还有一个参将,其中真正有兵权的还是这个实职参将,麾下拥有一千人编制的两营骑兵。
铁岭李氏世代为将,李氏二房也是如此,人人都是弓马娴熟的,二房四人大喜过望,就此抱紧了马氏父子的大腿,翻身压在了长房头上,两营吃皇粮的镇军兵马,便是提督大人许给二房的好处了,这好处是无法拒绝的天大诱惑。有了官身的二房子弟自不会客气,次日便手握提督衙门军令去长房逼宫,要分祖产。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投献
第一百三十四章 投献
长房李成梁的孙子们无奈,只得服软,却只得了一个指挥同知的虚职。
三五日间,铁岭李氏私兵编入了开原团练,挑选后新编了两营骑兵,两营步卒,就地在铁岭卫整训。此时李氏长房已是将星凋零,李成梁九个儿子死的死,埋的埋,被掌握兵权的二房翻身压住了。
李氏服软,马城对余下大小豪强便不客气了,杀的杀,剿的剿,愿意归顺的便收在麾下做马前卒。整顿十余家大小豪强私兵,得四营骑兵,四营步卒,被马城一古脑塞给提督衙门,小四千人马让提督衙门直属兵马实力大增,至于如何去维持这八营兵马的人心,那是马提督该操心的事情。
识趣的李氏二房欲投献田亩,铁了心要抱紧马氏父子大腿。
马林倒是十分厚道,由提督衙门出钱折价购买,被铁岭李氏霸占的大量田产,农庄,共计折银十万两,李氏二房自是千恩万谢,烫手的田产总算交出去了,还得了十万两银子巨款,皆大欢喜,因马城前次劫了建奴在沈阳的缴获,提督衙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存银仍有五十万两之巨。
从豪强望族手中收剿了大量田产,提督衙门又是一纸政令,将大小农庄外的栅栏推倒,从小农庄变成大农庄,最小的农庄占地也有千亩之多,并且公开买卖,价高者得。占地千亩的大农庄,自然不是平民百姓能奢求的,出钱买农庄的多数还是开原军中大小将领,这便是一场利益的再分配了。
买下大农庄的将官们都上了心,在各处招募帮闲深耕田地,补种冬麦,大量田亩虽然补种了冬麦,佃户们的心却已经野了,大多不肯回去再做佃户。强行将小农经济转变成大农场经济,马城也不知后果会如何,却深知三五年内,他必须要向蒙古扩张了,一旦失去了蒙古这条商路,开原的畸形繁荣不过是镜花水月。
麾下团练子弟兵家中父老,多是在开原商团中参了股的,商路完了这支子弟兵也便人心涣散了。
深秋,容不得马城多做准备,建虏大军犯境。
铁岭卫东,南两个方向大军压境,前线烽火台纷纷示警,几处来不及撤走的村落也燃起冲天大火。建奴显然是受了刺激,所过之处杀的鸡犬不留,杀完了人便一把火烧光,将马城在建州的做法学了个十成十,可见建奴已经将开原军民恨的入骨了,以建奴一贯的脾性,破城之后必然会屠城泄愤。
马城脸色阴冷,环顾铁岭卫内外尚未形成体系的防线,迟迟下不了求援的决心,反倒还要担心辽阳那位袁经略沉不住气,尽起辽阳大军来援,那便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了,只看建奴前锋兵马皆是蒙古叛军,其中还夹杂着汉军,其中只有少量真奴,便知努尔哈赤在铁岭外围,一定是布好了一个巨大的口袋,静静的等着辽阳援军。
标准的围城打援,让马城心里大骂这开了挂的老贼,比老子还更象穿越人士。
辽阳守军最明智的战法是坚守不出,学马城一般集中骑兵绕到东线,沿途一路烧光,杀光,抢光,遇到小股敌骑便歼灭之,遇到大队兵马转身便逃,考虑到辽阳骑兵超过万人的兵力,一定会让老贼寝食难安。如此开原,辽阳互为依托,建奴攻开原则辽阳兵马断其后路,反之也是如此。
轻骑骚扰配合三光政策,一定会让老贼痛撤心扉。
然而想到那位书呆子经略大人,马城便觉得脑仁疼,最怕这不知兵事的书呆子大举来援,将机动性极差的辽阳轻步兵暴露在建奴兵锋之下,想起以盾车,重步兵为前导,万箭齐发的建奴步射战法,马城便觉得心中发麻,然则马城也颇无奈,经略大人不会听他的,那老书呆子不但愚蠢还很自大。
正沉吟时,前线堡城中突然一阵骚动。
马城放眼望去还真吓了一跳,赫然看到远处大军重重护卫下一杆明黄色的龙旗,竟然是奴尔哈赤亲征了。
马城冷笑:“欺马某不知兵么。”
身侧沈良也附和道:“这龙旗不过是疑兵之计尔,八旗精兵何在?”
马城稍一思索便从容答道:“八旗主力,仍在抚顺新城养精蓄锐。”
沈良琢磨着主力这个新鲜的字眼,赞同道:“当是如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老贼当真是不世出的帅才。”
左右丁文朝,马熠虽面色不悦,却无力反驳,数十万明军对上这老贼,确实是败多胜少被压的喘不过气来。马城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建虏八旗精锐死在开原军手中的,怎也超过三千了,杂兵,汉军死的就更多了,迫使老贼不得不重用蒙古人,海西女真人,汉军,历史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偏差,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粗略估算,八旗主力的人数大致在三万到四万之间,不会再多了。
说话间,建奴前锋开始在五里外扎营,筑堡,摆出一副长期作战的架势,马城冷笑,这铁岭卫城以长城城墙为依托,山险,坡陡,从上到下又是仰攻,倒要看看这些杂兵肯填进多少条性命,此时铁岭卫守军已超过一万五千,将依山而建的大小堡寨,城墙都填满了,各堡寨中更是堆满了滚石,擂木,强攻便是一场消耗战。况且马城手中还有六营长弓手作为机动兵力,居高临下一通乱射,一只苍蝇也飞不上来。
汉军,蒙古兵忙着筑堡,铁岭守军自不能等闲视之。
铁岭卫城上原本有八门守城将军炮,都是铁铸,采用新式火药最远射程勉强能够到那些土堡。八门铁炮在两侧山上纷纷被抬了起来,以四十五度角发射,一通忙乱后硕大的炮弹便歪歪斜斜飞到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后重重的砸在地上。不出预料八门铁炮都打偏了,却将正在筑堡的汉军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一直退到十里外才重新扎营。
建奴以杂兵摆出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马城一时也无法可想。
第一百三十五章 炮灰
第一百三十五章 炮灰
这便是被动防御的恶果了,建奴不来攻,守军便只能干耗着,深秋的烈日又很毒辣,免不了会有人中暑减员,好在山上并不缺水,山上有几条清泉,峡谷中还有一条小河,午后又下了一场暴雨,暴雨过后暑气稍解,却仍是热的象个大蒸笼。山下汉军,蒙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都脱了军服坐在地上大喘气。
对峙到夜里气温又突然降低,秋风萧瑟冷的人瑟瑟发抖。
早晚日夜温差极大,可以达到十几度,这便是辽东典型的深秋天气了。
翌日,清晨。
建奴前军终发起了攻势,仍是汉军杂兵打头阵,前排汉军人人举着大盾,手持短刀,短斧标准的攻山配备,两三千汉军身后,则是手持大弓的蒙古弓手,人数约有三千,超过五千攻山士卒漫山遍野,踩着烂泥,碎石尽力攀爬,仍是八门铁炮最先开火,歪歪斜斜的炮弹砸在地上,沿着山坡蹦蹦跳跳滚了下去。
三四个倒霉的汉军被炮弹砸中,连手中大盾都被砸的四分五裂,躲在盾后的人自然是活不成了。
一轮炮后,攻山汉军再次努力攀爬,山上大炮则需要重新装填,马城和一众将官早习惯了大炮无力的射速,还是没有炮耳,没有照门的旧式将军炮,对付攻山的散兵就象大炮打蚊子,十分无力。第二轮炮便精准了许多,八门大炮有一半炮弹落在攻山队伍里,收割了二三十条性命。
山下汉军显是有些错愕,想不到山上的炮可以打的如此之准。
马城终露出笑意,铳规,这玩意真的是炮战利器,划时代的一大发明,开创了大炮精确打击的先河。马熠有些按捺不住,想推出那八门新式隼炮开上几炮,被马城笑着阻止了,这等杀器可不能轻易暴露。攻山汉军千辛万苦,终于接近了半山腰上一处土堡,却没料到突然有大段的圆木被守军推了出来,水桶粗的圆木蹦蹦跳跳,刚下过雨,沾了水的圆木更加沉重,将漫山遍野的汉军砸的连滚带爬,逃命去了。
后面的蒙古弓手也成群结队,大呼小叫跑的比兔子还快。
欢呼声中,建虏首次攻山草草了事,只在山坡上留下了两三百具汉军尸体,多是被擂木砸的不成人形了。入夜,马城终是写了一封密信,以提督衙门的名义送去辽阳,为此不得不动用了三只宝贵的信鸽,信中明言铁岭无忧,请经略大人小心提防,坚壁清野,不要中了奴酋奸计。
第二日,汉军,蒙古军倒是真的发起了狂攻。
一队队的汉军,蒙古军在少量八旗兵的督战下,舍命狂攻,守军土堡中石块,圆木很快用完,便躲在土墙后与敌兵对射,便打便退,战至中午,前沿十几座土堡接连被攻破,五六百开原士卒只回来一半,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这注定是一场消耗战,当然仰攻的一方伤亡惨重的多,起码超过汉军千具尸体躺满了山坡。
丁文朝手按刀柄,忍不住一口唾沫啐过去:“乱臣贼子。”
马城冷笑,奴才可也不是那么好当的,供建虏驱策的汉军炮灰,也不知要死多少茬,也不知道几人能活到安享富贵那天。轻一摆手,两营长弓手空群而出,在两军阵前居高临下组成两个密集的长弓阵,仗着超远的射程一通乱射,将躲在土堡中的汉军,蒙古军射的抱头鼠蹿,十轮箭后,连督战的八旗兵也招架不住,被溃兵裹胁着逃下山去了,大批民壮抬着圆木,大块的滚石重新占领了十多个土堡。
几日之内,拉锯战反复进行了三次,伤亡惨重的汉军终于筋疲力尽了。蒙古人则贯彻了好逸恶劳的本性,早退到十里外的大营里去了,总数大致两万的汉军,在阵前仍下了超过三千具尸体,几日前死掉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让马城不得不趁夜派出民壮,将这些尸体处理掉。
攻势停歇,那杆黄龙大旗却仍旧纹丝不动。
过了几日又下了一场雨,天气转凉,汉军炮队才姗姗来迟,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只敢在七八里外掘土架炮。马城失笑,难为这些汉军了,从抚顺新城到铁岭卫,中间隔着一条浑河,还有一条清河,也不知道这些重达两三千斤的攻城炮是如何运来的。汉军架好大炮便胡乱轰了起来,炮弹乱飞,在七八里外开炮当然打不中任何东西。
又过了两日,十里外敌营突然爆出震天的欢呼吼叫声,欢呼声长久不散,让铁岭守军纷纷从寨堡里站直身体,错愕的看着十里外疯狂的敌营,建虏好似疯了一般,隔了十里仍能听到阵阵野兽般的嚎叫声。
马城色变,半个时辰后,那杆黄龙大旗突然动了,建奴前军,中军缓缓压上,直至五六里外守军大炮的射程之外。马城狂喜,一个眼色,同样狂喜的马熠偷偷溜走,将那八门新式隼炮装药,反复调试,炮口几乎倾斜成四十五度,瞄准了那杆停在六里开外的黄龙大旗。
两军阵前,建奴前军,中军突然让开一条通道,山上守军眼睁睁看着一队数百人的骑兵,拖着一串五花大绑的明军将领,拖至山脚下只有一两里远的地方,翻身下马,那一串明将被绳子串在一起,人数足有近百之多。山上守军顿时一片哗然,喧哗起来,马城大怒,后阵军法队蜂拥而出,将几名大声喧哗的士卒拖出去,刀光一闪人头落地。喧哗议论声被压了下去,各营营官,各队队官也恼羞成怒,连鞘战刀劈头盖脸一通乱砸。
也怪不得士卒喧哗,近百员大小明军将领被绳子穿成一串,委实太惊人了。
那队凶悍的白甲兵叫嚣了一阵,才将一串明将踹倒,挨个砍头,近百个明将也得砍上好一阵。
尚有一个明人战战兢兢,在大声的念:“伪明总兵陈策,枭首!”
“伪明总兵侯世禄,斩!”
“伪明总兵朱万良,斩!”
一个个明军将领人头落地,只是总兵就斩了六个,其余人等皆是副将,参将,游击之类的将领,百余明将足足砍了小半个时辰,将山上守军都惊呆了,惟有军法队不停在寨堡间穿行,却仍是无法挽回低迷的士气。建奴自不会坐失良心,前军,中军鼓噪而行,号角声响成一片。
马城眼睛死死盯着那杆黄龙大旗,脸色森然重重打个手势。
第一百三十六章 炮毙
第一百三十六章 炮毙
马熠会意疯狂叫道:“放!”
八门新式隼炮陆续开火,呼啸声中,长身管隼炮炮身猛的一震,炮弹以惊人的高速飞了出去,尖锐的呼啸声中,八颗炮弹越过前军,重重的砸进六里外开的建奴中军,炮弹带着惊人的高速将八旗白甲兵砸的人仰马翻,却并没有命中那杆黄龙大旗,距离黄龙旗仍有半里远,大旗下严整的大队白甲兵隐有些混乱。
炮营营官疯狂大叫道:“清洗,装药,升两刻度!”
赤着上身的炮手们也被刺激的亢奋了,以惊人的速度清洗炮膛,将定装火药包塞了进去,然后是五斤重的实心炮弹。手持铳规的炮手则跑到前面,用铳规将炮口向上抬起两个刻度,然后抱头蹲了下去。
“放!”
又是一轮大炮齐射,长身管火炮发射的特有呼啸声中,硕大的炮弹再次重重砸进建奴中军,建奴中军一片混乱,无数骑兵纷纷下马,死命的推着一辆明黄色车架往后退。
“放!”
又是一轮八炮齐射,一发炮弹精确的命中了黄龙大旗旁边一部盾车,木屑飞溅,整部厚实的盾车都被打烂了,那杆黄龙大旗终于歪倒。前线汉军,蒙古军纷纷停下脚步,努力回头想要看清后面,后面中军大队早已被轰的阵脚大乱,再也无法维持严整的队列,正在乱哄哄的后撤。
“五刻度,放!”
越打越准的开原炮手,在炮营营官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追着行动迟缓的建奴中军一通猛轰,弹弹咬肉,将皇明历史上第一次火炮精确射击,演绎的淋漓尽至,不愧是在开原北关炮阵上摸爬滚打了小半年的精锐。挤成一团,行动迟缓的建奴中军足足挨了十几轮炮,才终于解脱了,护卫着奴尔哈赤的车驾缓缓退却。
轰,打红了眼的炮营又将炮口放低,瞄准了山下的汉军,蒙古军。
只一轮炮就将两支杂兵的军阵击溃了,八旗中军都被轰跑了,汉军,蒙古军再也弹压不住,便是八旗督战队也一声不吭的掉转马头,头也不回的逃了,有马的八旗兵,蒙古兵自然跑的比汉军快。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明军士卒才站了起来,呆呆看着一片狼籍的山下,除了踩踏而死的少量汉军尸体,便是满地的兵器,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兵器。
马城也被火炮齐射的威力惊的目瞪口呆,居然忘了下令追击,事实上想追也早就来不及了。
山上一万多守军呆了良久,才暴出一阵欢呼声,长久不息。
“万胜,万胜!”
只一通大炮乱轰被惊走了几万建奴,这奇迹般的战果实在太富戏剧性,让跌落到谷底的士气重新振奋起来,本已自认必死的士卒大喊大叫发泄着心中的恐惧,狂热,都用灼热的眼神看着两个炮阵上,几乎累到虚弱的炮手。
马城也良久才回过神来,狐疑问道:“不会将老贼轰死了吧。”
左右亲兵,将官都有些狐疑,似乎一颗炮弹打烂了一辆盾车,而那辆盾车就在老贼车驾的正前方,隔的太远谁也看不清楚。
狐疑之余,马城方轻松道:“赏,银百两,金十两。”
炮阵上安静片刻很快爆发出欢呼声,如此重赏也算很罕见了。
两日后,侦骑回报,破了辽阳城的建虏掳掠了一番,将辽阳城墙拆了个干净,之后诡异的撤回了沈阳,上三旗则更干脆的撤回了建州老寨。建虏诡异的并力调动,让马城猜测那一炮真的打中了努尔哈赤,最少也是伤到了老贼,然而连马城也不敢肯定,这是不是老贼的疑兵之计。
辽阳城破,葬送了城中近七万兵马,更喂饱了建州八旗,蒙古人,海西人皆从明人身上狠狠咬了一口,辽东镇只余开原,铁岭两座孤城。那日袁应泰终究中了围城打援之计,趁建奴大举进犯铁岭,尽起辽阳内外七万并马来援,在辽,沈之间的开阔平原上被四万八旗主力突袭,七万大军背靠浑河,只抵抗了半日便溃散了,大部被歼,小部残兵逃至广宁。
袁应泰死于乱军之中,被俘被杀将领三百余人,只是总兵就死了八个,建奴既主动收缩兵力,马城便松了口气,过了几日广宁来信,朝廷又起用了熊廷弼熊老大人经略辽东,右佥都御史王化贞为广宁巡抚,调兵二十万平辽,马城随手将盖着巡抚大印的密信撕了,王化贞,又一个东林党。
只看这封密信便知此人又是一个大嘴炮,调兵二十万守辽河,辽东,辽西,加上九边哪还有二十万兵马,莫非这位王巡抚会撒豆成兵么。这王化贞还不如袁应泰,袁应泰还只是不知兵,立功心切,这王化贞真真是个大嘴炮,开口便是二十万大军平辽,这牛皮吹的咣咣做响,让马林都觉得牙酸。
又过了数日,王巡抚第二封信到,说是他已说服蒙古插汉虎墩兔,炒花两部蒙古大军,共击建虏。马城父子看着密信皆面面相觑,虎墩兔便是林丹汗,名义上的蒙古大汗,只是如今蒙古四分五裂,这位林丹汗真正能控制的不过只有一个察哈尔部,炒花麾下也不过只有五部兵马,都加起来也不能算是蒙古大军吧。
马氏父子看着巡抚大人的密信都惊呆了,被这位信口开河的王巡抚吓住了,这位巡抚大人莫非是在做青秋白日梦么。马林呆过之后将密信揉成一团,仍进痰盂,马城却在认真考虑,刺杀这混帐巡抚的可能性。广宁此时只有少许辽阳残兵,派几个身手利落的趁夜进城,埋伏在必经之路上,乱箭射死此人应是可行。
马林却骇然道:“万万不可,所谓巡抚便是代天巡抚,不可如此!”
马城无法,只得收了刺杀的心思,此等大事若是不经父亲同意,马城是万万不会去做的,为了一个嘴炮巡抚闹的父子离心便不美了。商议良久,终是由马林写一封长信给熊廷弼,眼下只能指望熊公稳住人心了。
信还未送出去,由大同来的信鸽便飞到了,信上只有四个字,帝薨朝乱。马林又被震的头晕眼花,直嚷着无君无父的混帐东西,居然敢造谣生事,而后连续三只信鸽传来消息,皇帝暴病死于深宫,皇长子即皇帝位,改元天启。
马林掐着胡子狐疑道:“先皇年不到四十,怎会暴病而死?”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皇
第一百三十七章 新皇
当日庞大的商队从蓟镇回转,带回了开原急需的铜料,硫磺,硝石。马城不再管其他事,集中精力在铁岭造炮,用蓟镇搜刮来的铜料又造了八门大炮,才将铁岭防务交给了沈良,终寻到机会回家与妻妾团聚,忙里偷闲过几天安生日子,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便收到了方世鸿的长信,将京师中大事讲的清清楚楚。
新皇继位不足一月便暴毙宫中,京师震动,首辅方从哲几成众矢之目,抵挡的颇为狼狈,能去职还乡已是侥天之幸,党争又起,东林复辟,各党言官每日里在朝堂上争的乌烟瘴气,已然几次将十六岁的新皇从朝会上气走了。方从哲夹在诸党,新皇之间受气,去职就在这几日了。
方世鸿这纨绔办事倒十分妥帖,也不知如何打听到新皇陛下热衷辽事,似有朝议大举援辽之意。马城将私信交给白青华收好,早按捺不住将这日渐丰盈的妖精按到桌上,成了好事,那一对红丸握在手中越发绵软柔软。
次日鸡鸣,忍不住又去于世妹房中胡混了一次,才神情气爽去靖安堡。
堡门一开,一队队团练排着整齐的队列跑了出来,嘴中喊着“左、右、左、右”之类的号子声,当头第一个便是各队队官。
那些队官边跑还边呵斥着,手中棍棒狠敲过去,各个队伍就跟着他呼呼的一阵拼命狂奔。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各队团练回到了堡中校场之上。
马城站在大军阵前,笑着道:“练的不差。”
大阵中有人欢呼起来,马城看了看,也颇无奈,这十二营团练锻炼了半年还是差些,仍做不到令行禁止,若在后世军中,绝无可能发生长官没有说解散就敢擅自说话之事。
十几个营官已面红耳赤,声似洪钟吼道:“肃静!”
十二营新兵很快安静下来,马城脸上笑意真心了些,对一手创造的士官长制度仍十分得意,早些年从军的那批士官长,早已成为营官,副营官,在差的也能当个队官,马小三,马小五等人更是官居团练指挥副使,负责维持着整个士官长体系的运转。
晨操已毕,马城坐在书房中对着帐本发呆,手中握着一支大军方知养军之难,养军之贵,实匪夷所思也。算上外面的十二营新兵,开原团练尚且有六营长弓手,六营骑兵,总兵力已然超过万人规模,每月消耗的钱粮都是一个极惊人的数字。若不是马城草创了类似义务兵役制的方法,这支人马是无论如何也拉不起来的。只是每月军饷便省下十万两银子,一年便是一百多万两。
这笔军饷银子是省下了,然则万余人马人吃马嚼,一日三餐皆足量供应,每月便又是十万两雪花银,算上军械,马匹损耗,人员抚恤,每年养军费用便超过一百五十万两,一百五十万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相当于皇明每年赋税的一半,只是一万精壮的辽东汉子,吃也将开原吃垮了。
眼下,开原兵马全靠商路维持,蓟镇输血,大概还能坚持一阵子。
马城非是不想扩军,辽东虽尽入建奴之手,可辽西还在,山西,蓟镇,九边多的是优良兵员,惟钱而已。这一刻马城深刻体会到,大明之亡,非亡于兵事,而是亡于政治,亡于经济,倘若大明国库充裕,用银子砸也将建奴砸死了。
身后一双纤纤玉手,轻轻抚上马城粗壮的脖子,让马城舒适的向后仰倒。
仍是一身文士打扮的于凤君,眉目含春温柔道:“夫君莫愁,总有法子的,不过是些阿堵物。”
方城苦笑,这贤妻是最明白开原崛起之秘诀的,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断子绝孙式的发展方式,用资源换取极短时间内的畸形繁荣。虽是如此,马城仍不改初衷,资源不利用起来便会落入敌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夫妻两人在书房中腻味了一会,两个乖巧丫鬟方牵手进来,将马城要看的书轻轻摆在桌上。
于凤君娇俏道:“马兄也要养浩然之气么。”
马城便有些恼了:“浩然之气,我看是肮脏之气吧,谁沾上了谁便要倒霉。”
于凤君美目一黯,想起辽沈一战被袁应泰牵连而死的十万大军,朝中诸位东林圣贤上蹿下跳的拙劣表演,此时,这才女早站到夫君一边,安心做起贤内助,对马城那一套汉唐复兴的理论颇有建设,相比这辽左才女自幼培养的那一点浩然之气,早随着信仰的倒塌而烟消云散了。
马城拿起一本《梦溪笔谈》,于凤君拿起一本《淮南万毕术》,夫妻两人细细翻找起来。
终是于世妹博学,很快欣喜道:“在这里了,只有这一句,白青得铁则化为铜。”
马城笑道:“世妹却是眼拙了,为兄的这里要详尽的多,信州铅山县有苦泉,流以为涧,其水熬之则成胆矾,烹胆矾则为铜。”
于凤君将书抢过去看,颇为不忿,虽是文士装束却美目流转,一颦一笑间说不出的风流娴静。马城按捺住异样心思,方取过开原大狱待决犯人名册,钩了两个盗墓贼,命亲兵去开原大狱提人。诸事已毕,终忍不住和世妹胡天胡地,最后连两个丫鬟也牵累了,都叫喘细细的只懂呻吟。
晚间,犯人提到。
一老一少两个盗墓贼,在亲兵灼灼眼神的注视下倒头便跪:“将军开恩,将军开恩。”
于凤君又累又困不耐烦见两个盗墓贼,早避进内室去了,婚后无子,这饱读诗书的才女贤妻也颇为忐忑,床第之间日渐放的开了,让马城越发爱的她的风流娴静,也越发着紧她,命两个丫鬟去服侍她,才让亲兵解了镣铐,让两个盗墓贼起来说话,那老的只是战战兢兢,小的年纪不过十七八岁,胆子也大,正偷偷打量着马城。
亲兵正要狠狠踹过去,被马城阻住了,温言笑:“你叫什么。”
老的慌忙答道:“罪民张山,这是小的孙儿,唤做张宝玉。”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春华秋实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春华秋实
马城笑道:“倒是个好名字,我来问你,你祖孙两人可是世袭的摸金校尉?”
祖孙两人皆是一连茫然,张山大着胆子问道:“敢问将军,摸金校尉是个什么官职,是几品官?”
马城汗颜,心中大骂野史害人,害本官大大的丢脸了,只得干咳一声糊弄了过去:“张山,你可懂探矿。”
张山错愕,慌忙不迭的回答:“懂的,懂的,玉在山则草木润,山上有葱,下有银,山上有薤,下有金,山先有姜,下有铜锡,山有宝玉则木旁枝皆下垂。”
马城看他磕头虫一般罗嗦着,自觉大开了一回眼界,这真真是高手在民间,大明版本的地质勘探工作者呀,一阵欣喜,命亲兵将祖孙两人带下去好生伺候着,懂的探矿的盗幕贼,这便是皇明难得的人才。马城不是学地质的,从未听说开原一带有什么大型矿山,然而高中地理是学过的。
开原没有矿山,可蒙古有,蒙古是世界上矿产资源最丰富的国家之一,这是高中课本上写过的呀,依稀记得内蒙古,外蒙古是全世界铜矿资源最丰富的地区,铜矿,在这时代和金矿是同一个意思。铜可以铸钱,最重要可以造炮,若是能找到一处便于开采的富铜矿,就能解决开原无铜造炮的窘迫。
铸铁炮,马城是万万不敢造的,以开原的冶铁技术炸膛率太高了。
似乎同时代的西洋火炮,也多是以青铜铸造为主,这一点马城还是有所了解的,总之青铜炮比铸铁炮好。
三日后,靖安堡匠户营。
被团团保护起来的匠户营中,六百多工匠各司其职,其中大部分是铁匠,每日里叮叮当当的开炉炼铁,将废弃军械,商队带回来的铁料打造成精良铠甲,锁甲,链甲,棉甲都在大量制造。戒备最严密的是靖安堡西北角深处,一座重兵把守的独立院子,干净的大院门外有马林马提督手书“春华院”三个大字,取的是春华秋实之意。
这间春华院便是开原军中,重中之重,制造提纯新式火药的地方了。
嗤,一个膀大腰圆的铁匠,将一杆精铁破甲枪头放进水池,水雾弥漫。
马城看着已然成型的破甲枪头,欣喜赞道:“好枪,赏银五两。”
那铁匠狂喜拜倒磕了三个响头,挺着大肚腩颇有些得意,铁锤抡的虎虎生风更加卖力气了。马城在匠户营转了一圈,最终转到一处空地上,早有一队卫兵将十几个匠人带了过来,有在矿山做过工的,有会冶炼铜矿的,连同张山祖孙两人,在一营精骑保护下出发探矿,地点早就选好了,赤峰。
马城再孤陋寡闻也知道赤峰呀,内蒙古冶炼基地呀,不拘是金银铜铁总能探出点什么吧。
赤峰,此时是林丹汗的地盘,这末代蒙古大汗也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物,所部蒙古兵马对大明的态度若即若离,很有些墙头草随风倒的意思。
商议良久,马城决定亲自去一趟赤峰,会一会这位蒙古大汗。
铁岭有稳重的沈良守着,开原有老父马林坐镇,靖安堡尚有十二营常备兵马,自家地盘应是万无一失的。随行骑兵因此增加到两营,俱是千挑万选的精锐。数日后两营精骑随商队出发,出北长城进漠南蒙古,一路西行。
深秋,明长城外蒙古草原上。
秋日里连续下了几场好雨,让蒙古草原恢复了生机,牧草疯长,却不见半个蒙古人,应是商团护卫队杀的太狠了。马城眼睛眯了起来,看着一望无边的蒙古大草原,心中凛然,日后这便是开原和建奴争锋的战场了,此时建奴骑兵尚未深入漠南,蒙古各部仍是一盘散沙,林丹汗仍是名义上的蒙古大汗。
林丹汗大致上亲明反金的,是个可以拉拢的天然盟友。
以林丹汗的自负,堂堂蒙古帝国大汗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投靠建州蛮夷的,蒙古军,开原军,八旗兵,日后在这漠南大草原上必是连场大战。前提是,马城能让林丹汗对大明死心塌地,放弃他蒙古帝国继承人的幻想。
庞大的商团沿着长城迤俪而行,不但运货还运人,沈辽失守,至辽西的道路断绝,进出辽东的汉人只得交纳重金,随商团绕路山西进关,所以商团之中除了货物,还有大批进关避难的富户,家眷。因辽东镇局势崩坏,每日都有大批汉人翻山越岭赶到开原,有钱的拖家带口去关内投亲,没钱的只能滞留在开原,成为流民。开原又把这些流民组织起来,或种地开荒或进山挖参。
在开原,最吃的开的是手艺人,工匠,熟练工匠多半在军中服役,吃上了皇粮。
便是一个擅长编织的女子,将蒙古产的羊毛编成毛毯,坐席,也能让一家人活的很安稳,有些机灵的富户早就在开原新城购地盖房,建起羊毛加工作坊,以至于开原新城正在极为恐怖的速度扩展,女子在家中的地位正在潜移默化的提高着,因为一个在羊毛作坊里做工的女子,收入比一个成年男子苦力还高。
以至于失去了耕地的流民纷纷学起了手艺,不拘是泥瓦匠,铁匠,便是一个编草鞋的,都能养的活一家几口人,甚至有的成年男子为生活所迫,不得不放下架子跟家中娘子学起了编织,还有学刺绣的,新城作坊中多的是五大三粗的大男人。
开原新城正在迅速成为一个作坊加工业中心,这是马城始料未及的,这应该便是资本主义雏形了吧,大批战争难民正在成为手工业者,眼下开原最不缺的就是人,也不缺商路,缺的是价格越来越贵的原材料,从蒙古收来的羊毛,牛皮数量每天都在减少,也让马城下定决心拉拢林丹汗,竭尽全力也要保住开原新城,这块资本主义萌芽诞生的圣地。
马城骑着高大战马,在广阔的漠南草原上信马游缰,一侧是长城一侧是草原,胸中自然意气风发,作为资本主义萌芽在天朝上国的创造者,满满的成就感呀,这是能名留青史的大事件呀,终究可以在史书上重重的写下一笔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晋商
第一百三十九章 晋商
日落,商队背靠着长城停下来扎营,团团篝火升了起来,颇有些野趣,大批商团护卫散出去狩猎,很快有商团首脑恭恭敬敬,给总兵大人送来了烤好的兔肉,好酒,将两营开原铁骑伺候的十分妥帖,手指都不用动一下就能吃到美味的烤肉,只是开原军中不许饮酒,马城这个总兵也不能破例,
吃饱喝足,几位商团首脑求见,马城欣然应诺了。
几位商团首脑皆是开原本地新贵豪强,为首的是高贞府上第三子高盛,字开盛,也是纯粹的自己人了。远远看着高盛一步三摇,带着几个美貌女子过来,随行还有几个生面孔的中年商人,正在接受亲兵的搜身,倒是人人肯守规矩的。
马城笑道:“三哥好兴致。”
高盛走过来赔笑道:“不敢当,诸君,这位少年英雄便是总镇大人。”
一个眼色送过来,马城会意笑道:“在下开原马城,诸位请了。”
几个中年商人纷纷恭维起来,口称总镇大人,将马城夸的天上地下无双,又送上四名大同美姬。所谓扬州的瘦马,大同的婆娘,马城更欣赏妖娆丰润的北方佳人,自是毫不客气收下了,出手就是四个姿色极佳的大同美人,也表明了这几位的身份,晋商。开原货物从山西中转,免不了要和晋商打交道,无孔不入的晋商自然是要巴结上来的。
三位豪商都是姓常的,出自八大晋商中的榆次常氏,常氏又分为南常,北常,这三位都是榆次北常世和堂的掌柜,这常氏世和堂主做的是桑丝生意,此番求见,想要的开原皮毛山货在山西的包销权,这也是一宗大生意。
如此,便看出资本主义手工业的强大竞争力,因开原出产的皮货,羊毛制品做工日渐精美,花样种类繁多,正在俏无声息的抢占着山陕一带市场,常氏算是嗅觉敏锐的,也是第一个嗅到其中巨大商机的,故此便主动找上门来了。一个亲兵接过常家礼单送上,马城看也不看便递给高盛,对这便宜三哥还是极信任的。
高盛会意笑道:“开城弟,你倒大方,也不怕我吞没了?”
马城失笑道:“三哥说笑了,生意上的事情三哥做主便可,榆次北常,记得了。”
高盛顿时大有面子,说说笑笑,常家大掌柜四十来岁,颇为精明,也笑着让四美人唱曲儿助兴,篝火掩映下四个姿色极佳的年轻女子唱起婉转的小曲儿,倒是让人心旷神怡,连这荒凉的草原夜色也多了几分春意,远处大批商队护卫,百姓凑过来听曲儿,丁文朝眼睛瞪了起来要去趋散人群,被马城拦住了。
马城阻住丁文朝,笑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尚美之道,千古之风,文朝你莫要扫了兴致。”
丁文朝这粗人自是咧一咧嘴,盯上了那身材最丰盈的大同美人儿,看的眼睛也不眨一下,显是动了怜香惜玉之心。
等到四个美人儿唱完一曲,马城笑骂道:“使的什么眼色,混帐东西,喜欢便送你了,还要问人家愿不愿意。”
丁文朝大喜,眉开眼笑的答应了,和美人儿说话都斯文多了。
马城索性只留下一个皮肤格外白皙,笑起来有一对酒窝的,转手便将其余三个美人儿送了出去,丁文朝得了一个丰盈的,两个骑兵营官各得一位,两个营官一个是年纪轻轻的开原子弟,另一个出身浙兵马营,尚未婚配,大喜之下都有些脸红,至于抱回家做妻还是做妾,马城便懒的去管了,也早习惯了拿美儿人当货物送的做派,这时代便是如此了。
三个美人儿也羞人答答答应了,能嫁给开原军中年轻有为的将领,已然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结局,总比嫁到权贵人家做奴仆要强多了。
高盛哭笑不得道:“开城,你倒真的大方。”
马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美人如玉,却不可贪心,不然家中大醋坛子便要打翻了。
常氏大掌柜早看呆了,良久方赞叹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开原马五公子名不虚传,雄才大略也。”
另一位掌柜也赞叹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未想到总镇大人还精通佛法,这应是佛经中的典故了。”
马城汗颜,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两句名言是出自佛经,差点便露怯了。
正谈笑间,远处突然传来警讯,北方草原上星星点点的火把,越聚越多,隐隐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常世三个掌柜倒还算镇静,只是面色有些惊慌,正在对着美人儿献殷勤的丁文朝大为扫兴,嘱咐那美人儿进马车躲避,骂骂咧咧站了起来。左右亲兵早起身列阵,从马背上取出铁盾组成盾阵,将首脑人物团团护卫了起来。
年轻的营官,副营官们则起身整顿兵马,一队队,一簇簇的骑兵纷纷从篝火旁起身,牵马备战。
哨子,呵斥声中,两营开原精骑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快速集结起来。
散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商队里百姓,苦力惊慌起来,还惊了几匹马。
丁文朝大怒,呵斥道:“灭火,披甲!”
军令一层层传了下去,无数篝火纷纷熄灭,几匹惊马则被开原骑兵不耐烦的射死了,呵斥声中,瑟瑟发抖的百姓在军兵呵斥下,席地而坐,大批商团护卫则纷纷抄起兵器,掀翻大车作为掩体,显然是早经历过这类战阵。
哗啦,铁甲从马背上解了下来,一营重骑纷纷披上重甲,牵着高大战马在外围列阵,很快列成一个五层防御阵,每层都有百名重骑牵着战马,肃立在凄迷夜色下,铁甲,长枪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另一营骑兵则下马步战,在重骑兵身后一层层,一排排组成步弓阵,身上也披了次一等的链甲。
在开原铁骑重重护卫下,掌柜们苍白的脸色逐渐变的红润起来。
马城则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皱眉道:“蒙人?”
高盛也皱眉道:“应是蒙人,但不知是哪一部的兵马,如此势大。”
马城无奈摊手,要开辟草原商路这便是不可避免的事情,蒙人贪婪,自然不会放过这送到嘴边的肥肉,这是一场持久战,商团护卫的人数还要增加,也要装备一批铁甲骑兵,否则便难以应付大队蒙古骑兵的巨大威胁,倒是可以参照戚大帅的铳骑来装备,三眼铳配铁甲,对付这些蒙古轻骑再合适不过了。
第一百四十章 夜战草原
第一百四十章 夜战草原
训练商团护卫铳骑,此事仍要交给沈良去办,也真怕把沈副总兵累垮了,没办法,人才难得呀。
只是今晚,这些蒙古人要倒霉了,一口咬在了钢板上。
稀稀落落的箭支很快射了过来,在重骑铁甲上滑出一串火星,蒙古人的箭矢可比八旗兵的破甲重箭差远了,实在对开原铁骑造不成杀伤。一些冷箭斜斜落了下来,马城身边亲兵只是举着大铁盾,连躲也懒的躲了。马城随手捡起一支断箭,摸了摸箭头忍不住失笑,这也能叫箭矢么,这箭头用铁还不到二两,轻飘飘的,恐怕连棉甲都射不穿吧。
前排队官按照战场纪律,声嘶力竭的叫了起来:“防箭!”
丁文朝扯开嗓子骂了回去:“嚎丧呢,噤声!”
那队官吓的赶紧闭嘴,又觉得委屈,场面十分好笑却没人笑的出来,一些坐在地上的百姓被冷箭射中,打着滚惨叫起来,大批商团护卫也纷纷对着外面射箭放枪,十分混乱。马城实在看够了这场闹剧,皱着眉头摆了摆手,竹哨声连绵不断的响了起来,令人牙酸的弓弦响动,下马步战的开原铁骑纷纷拉开强力步弓。
开原铁骑装备的并非廉价的仿英格兰长弓,可是大明军中极少见的复合步弓,射程尤胜长弓,造价自然也是极其昂贵的,为了提升骑兵战斗力,马城自然是不惜血本,透过总督大人从京营倒腾来的,数量只有三千多把,制造这种强力步弓不难,只是需要时间还需要大把的银子。
“飞!”
一声凄厉的口令,根根破甲重箭划破空气,朝着火把最密集的地方射了出去。
两三百米外响起一片凄厉惨叫声,只第一轮覆盖射击便将蒙人轻骑射的人仰马翻,颇为狼狈。
丁文朝是打老了仗的将领,见状骂道:“散射,射的准一些,箭不用花钱么。”
尴尬的营官们纷纷下令散射,瞄准了射,也觉得箭雨覆盖太奢侈了,便如大炮大蚊子实在太浪费破甲重箭。
嗖嗖嗖,箭如飞蝗。
能选做开原铁骑的无一不是神射手,盯准了高举火把的蒙古轻骑,一通乱箭,让蒙人尝到了箭箭咬肉的滋味。两营铁骑和八旗精兵打惯了硬仗,射杀着对面的蒙古人,真真是杀鸡一般轻松容易,以强力步弓配破甲重箭,百步之内真真是箭无虚发,只射了半刻钟蒙古轻骑便溃败了。
几个营官杀的兴起,一声令下,一营铁甲弓手蜂拥而出,咬住蒙古人的尾巴追着射,那队列阵待战的重骑百无聊赖,营官索性命令下马休息,甲页响动,一队队的铁甲重骑整齐划一的下马,肃立,让远近席地而坐的百姓,苦力,连同晋商常氏的掌柜长随们都看呆了,有几个中了冷箭的人,看的连痛都忘了。
清晨,长城北侧草原上。
马城从马车里跳了下来,拍拍身上的锁甲,左右亲兵啪的行个军礼,也拍的铁甲咣咣做响,也让沉寂中的商队惊醒了。沉寂的营地很快沸腾起来,长工苦力忙着喂马,套车,百姓忙着整理行装,在熄灭的篝火中加些柴禾,煮些熟食果腹。
远处,百步之外躺满了人马尸体,密密麻麻的尸体让人头皮发麻。
马城信步在尸体中穿行,抬脚将一具尸体踢的翻过来,露出一张满脸是泥的蒙古人面孔,死前这蒙古人还龇牙咧嘴的。死掉的蒙人大多尸身完整,在马城的影响下,开原士卒早放弃了明军枭首论功的坏传统,也不屑如此。
身后,常氏大掌柜在几个护卫保护下,战战兢兢走了过来,小心翼翼闪避着脚下的尸体,似是生怕踩醒了倒毙的蒙人。昨晚被射死在这里的蒙人足有五六百,商队雇佣的帮闲正在战战兢兢的收尸,看来要收上好一会了。
常大掌柜走到马城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喟然赞叹:“这便是开原铁骑么,屠鸡杀狗尔。”
马城笑道:“让掌柜的受惊了,今晚本将多放些侦骑出去,省的常掌柜连觉也睡不安稳。”
常大掌柜豪气顿生,笑着道:“如此甚好,蒙人在开原铁骑之下,土鸡瓦狗尔,将军真皇明第一战将也。”
马城一笑,一名常家护卫大着胆子问道:“总镇大人为何不割首级,这可都是军功呀,五六百级呢。”
丁文朝放肆笑道:“这算什么军功,血淋淋的,我家公子不喜这些腌咂的玩意儿,你若喜欢便去割吧。”
那护卫尴尬的缩了缩脖子,马城心中一动看着满脸期待的常掌柜,便索性好人做到底,让常家护卫们割一些首级去报功。常掌柜大喜,倒也不贪心只让护卫割了三百多个脑袋,三百多级也是个大功了,常氏多半也有子弟在九边军中任职,三百多级,足够让数名常氏子弟连升数级了。
常大掌柜兴奋的满脸通红,又期待道:“草民有一不情之请,求总镇大人成全。”
马城笑道:“请讲。”
常大掌柜难掩期待道:“草民斗胆,请总镇大人派一支铁骑到榆次,以壮开原铁骑之赫赫军威。”
马城会意,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懂便太傻了,常氏,这是想让他出手帮忙训练一队铁骑护卫。这在万历初年可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多半是要抄家灭族的,然则五十年过去了,九边哪一家豪强没蓄养过私兵,有些地方根本就是官商一体的,富商豪强家中不养一支私兵,商队恐怕连长城都出不了,更不要提和蒙古人做生意了。
马府长房周家的那支私兵铁骑,可是差点连广顺关都攻下了,战力惊人。
稍一思索,马城便低声道:“准了。”
常大掌柜难掩狂喜,慌忙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响头,马城笑着将人扶了起来,这类事情对别人来说很难,对马城来说实在太容易了,派三五个士官长过去就行,只需要三五个士官长,就能操练的常家私兵死去活来,以榆次常氏的庞大财力支持,这支私兵铁骑的战力便可怕了,只是人数不会太多的,撑死也就两三百骑,再多便是招祸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表亲
第一百四十一章 表亲
常大掌柜从地上爬了起来,见了兔子终于肯撒鹰了,一匣银票塞了过来,粗略一数刚好是五万两。马城见了银子也就松口了,将开原皮货,羊毛编织品在山西的专营之权交给了常家,珍品山货仍捏在手里,不愿意将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常大掌柜也不贪心,谈笑之间颇有些意气风发,似看到了榆次常氏无限美好的未来。
一日后,商队又在古北口内扎营,此处已能见到九边军堡。
高盛早在军堡中准备了房舍,马城却不愿搞特殊,仍和大队部下在野外扎营,寻些野趣,到了古北口,常大掌柜便在百名护卫的保护下,心急火燎的归家了,大批百姓却仍是和大军聚在一起,这处虽然没有蒙人骚扰,却多马贼,落单的百姓遇到马贼是万无幸理的,下场比遇到蒙古人还惨。
送走了常氏族人,营地中仍不见冷清,四个美人儿笑意真心了些,便是那有些冷傲的丰盈美人,看待丁文朝这粗人的眼神也满是崇敬,已经叫起老爷来了,显然是被这粗鲁武人的勇武打动了,喜的丁文朝嘴巴都笑歪了。马城释然,美人儿爱英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送他个知书达礼的美人儿,也希望能让这粗人多读些书。
留在身边那酒窝美人也娇俏可爱,灵动爱笑的小美人让马城食指大动。
这类素质极佳的美人儿多是犯官之后,少数也有人伢子自幼调教的,每一名都是价值不菲的极品。
正谈笑间,亲兵来报说是表少爷来了,让马城颇为错愕。
那亲兵也一头雾水,只说外面来了两位少爷,自称是大同周氏族人,和总兵大人是表亲,求见大人。
丁文朝表情有些古怪,提醒道:“少爷,这两个应是长房周氏的人。”
马城恍然,那便是真正的表亲戚了,那悍妇周氏归家之后被族人冷落,周氏应是最尴尬别扭的。如今马林官拜提督,在开原力抗建奴,隐隐已成皇明第一名将,大同周氏却因为那悍妇没捞到半点好处,连休书都接到过几封了,只是被周氏硬拖着不肯答应,这回派人来应是求情的。
马城还是摆手让亲兵将人领来,也不愿和周氏闹翻,宠妾灭妻终究对父亲名声不利,若周氏一心撒泼闹事,父亲脸上也不好看。
过不多时,两个翩翩佳公子带到,一大一小。大的三十许人儒雅英俊,小的十七八岁肤白无须,大的颇为沉稳抱拳施礼,口称面见总镇大人,小的则睁大眼睛偷看着马城,一看便知是个性子活泼的。
中年文士沉稳一礼:“举人周云荫,拜见总镇大人,此是舍弟。”
马城叹了口气,还是笑着道:“表兄不必如此,呃,表妹也请坐吧。”
中年文士申请一缓,又尴尬道:“大人莫怪,小妹,还不见过你表兄。”
那活泼少女微微一福,甜笑着道:“小妹云嫣见过表兄,表兄,你比大表兄和气多了呢!”
周云荫脸都黑了,做势欲骂被马城拦住了,自家亲戚还要弄的生分,也太无趣,这表妹性子很可爱呢。因着于凤君的缘故,马城对喜做男装打扮的佳人格外偏爱,这也是风气如此,大家闺秀要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也就只能做男装打扮了。对这对表兄妹的来意,马城也隐有些了然,联姻。
这如花似玉的云嫣表妹,就是周家选出来的联姻人选了,由此可见周家是真的急了,自家女子给人做妾这等事情都做出来了。只是看这表妹懵懵懂懂的,怕是还蒙在鼓里呢,然则此事也轮不到她来做主。
闲聊片刻,周云荫殷勤道:“表弟可是要去蓟州?”
马城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只得点头:“正是。”
周云荫便更殷勤了:“果然如此,愚兄正要往蓟州访友,这一路上又不太安稳,只得来寻表弟同行了,表弟身边有随扈兵马,当是万无一失的。”
马城脸黑,心说我见了你的大头鬼,这番话只有鬼才信呢,可也不好把人赶走,只得先答应了。
那云嫣表妹却十分娇憨,开心笑道:“好呀好呀,我也要去蓟州。”
天色已晚,马城只得命人收拾出两个帐篷,将这两位找上门来的表亲送去帐篷里安歇,也只能如此了。
两日后,蓟镇。
蓟镇是开原提督马林治下,也是给开原输血的大后方,此时总督大人不在蓟镇,而是赶回京师和东林党对喷去了,可见京师战况之激烈,定然是唾沫横飞,口水乱喷了,让马城都有些心疼十六岁的新皇陛下,应是忍无可忍了。这位历史上有名的昏君,木匠皇帝,倒未必是真的昏庸。
马城自问若是换成自己,怕是比这位年轻的皇帝更没昏庸,东林党人的嘴炮威力,马城是早就领教过的,说不定早忍不住拔刀砍过去了。这位陛下只重用几个阉人打压东林党,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商队开进蓟州城中,南城一处极宽敞的大院,百多座新建的仓库被填满了一半。
高盛忙的脚不沾地,马城也见到了坐镇蓟州的几位商行掌柜,被掌柜们拱着喝了两日花酒,应酬自然是躲不掉的。麾下铁骑也解散了,难得来一次蓟州也不好绷的太紧,让部下们释放下压力也是好的,只是严令不许嫖妓,省的染一身脏病回去。两日后榆次常氏大掌柜又送来五万两银票,提走了货,还带走了五个骑兵队官。
马城叮嘱这些精英士官,只叮嘱了一句话,不要让人欺负了。常大掌柜听的眼皮直跳,五个士官长轰然应诺,在客房院子里荡秋千的云嫣表妹,则睁大眼睛好象一只好奇的白兔子,每日在马城身边蹦蹦跳跳的,十分活泼,马城无奈,被这表妹天天盯着,连那酒窝美人儿都不敢碰。
倒是那小美人知趣,等到云嫣表妹撑不住睡了,才寻了个缘由留在老爷房中,让马城终尝到了那对甜美小酒窝的迷人滋味,给她改了个名字叫映月,和映雪两个俏丫鬟姿色不相上下,皆是人间绝色。身边美貌丫鬟越来越多,马城倒也并不抗拒,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只要点点头,便会有无数绝色美人送上门来。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会林丹汗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会林丹汗
有些美人儿是不得不收的,比如敏月,还有隔壁房中的云嫣表妹。这万恶的大明朝,美人儿便是货物,便是武器,便是真的与妻子琴瑟和谐,也还要寻些美人儿到房里充数,说什么一夫一妻,守身如玉便是笑话了,如云嫣表妹这般的家族联姻,是无法推拒的,只是为了父亲的名声着想,也不能和周氏族人彻底闹翻,不想闹翻那便只能联姻了,将云嫣表妹收房才能让周氏,马氏和好。
大同周氏,开原马氏是三代世交,为了一个悍妇翻连便太蠢了。
左右都是要收房,马城索性带着表妹在城中闲逛,感受一下蓟州的繁华,这蓟州当真是很繁华的,南商北客来来往往,红男绿女行走其中,比之江南也毫不逊色的,此处便相当于北方的物流中心,极为富庶。周云荫是安心了,每日脸上都带着笑,小白兔却仍是十分懵懂,每日里蹦蹦跳跳的。
在城中闲逛了几日,终于等到方世鸿来会。
方公子大咧咧的进了城,身边自是有佳人陪伴的,马城只看他左顾右盼,一身轻松的纨绔样子,便知道方首辅去职了。果然,问过才知方从哲七日前去职还乡,只收拾了随身细软便逃回浙江去了,应是实在怕了东林党的口水,连京师里的产业都不要了,一古脑的仍给了儿子。
由此可见,东林党人战斗力之强大,生生喷的一朝首辅落慌而逃,着实生猛。当日方纨绔在蓟州自家产业里请酒,纵情声色,哄的身边两位佳人心花怒放,弄的周云嫣天天撅着小嘴,对这纨绔的做派十分不忿。方纨绔对待佳人自是没脸没皮,唾面自干的,让周云嫣也拿他无法。
方世鸿除了纨绔,办事也是极妥帖的,从吴江县弄来了一百多工匠。马城大喜,对这纨绔的能量极为赞叹,吴江县,那便是皇明冶炼业最发达的地方,吴江县找来的工匠自是极宝贵的人才,这纨绔真真是立了一大功,百名工匠中不乏精通冶炼青铜料的,替马城解了燃眉之急。
算一算日子林丹汗也该到了,林丹汗不肯来使者也该回来了。马城起码有八成把握他会来蓟州赴约,因这蒙古末代大汗,应不会是个甘于寂寞的人物,应不会坐视明金两家在大草原上大打出手,无论哪一家最终平定了大草原,他这个蒙古大汗也便做到头了,明金哪一家都不会放过他。
如此两日后,林丹汗带着五十人的王帐卫兵秘密赶至蓟州,倒颇豪勇。在蓟州方府中,马城终见到这蒙古末代大汗,一个身材瘦长的蒙古人,年纪还不到三十岁,此君和崇祯皇帝可算是难兄难弟,都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悲剧人物。
迎客宴上,豪气的方世鸿费尽心机,特意从江南请来红阿姑,戏班子,不愿让马城在蒙人大汗面前失了礼数。
软语温香的江南小曲儿中,周云嫣缠在身边,撅着小嘴道:“表兄,你要杀了这蒙古蛮子么。”
马城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红润小嘴,还真被她说中了,马城确实有先礼后兵的打算,若是拉拢不成那便只能杀了,周云嫣睁大眼睛看着他,却不反抗。
小白兔突然嘟囔着道:“我会说蒙古话呀。”
马城三人无语,对视良久只得将她请进密室,充做翻译,这小白兔居然是个极称职的翻译,让人无语。
林丹汗是个极爽利的人,交出配刀爽利道:“我对马兄是极佩服的,马兄要如何,明言便可,我不当马兄是王化贞那等蠢人。”
周云嫣细声细气的翻译后,咋舌道:“表兄,你们要谋反呢。”
三个男人再次无语,林丹汗哈哈一笑,被小白兔这样一打岔,倒无形中缓解了尴尬的气氛。
马城笑道:“爽快,我也不当大汗是炒花那种庸人。”
这话让林丹汗极为受用,笑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方世鸿则看着两人赔笑,暗室中三男一女颇为投缘。
咣当!
丁文朝推门进来,将一副铠甲仍在地上,这是一套极为华贵的全身甲,样式是参照大明的山文甲,然则在大明军中,这类制造精良的全身重甲也是极少见的,制造这样一件精良重甲耗费甚巨,大概只有将军才穿的起,然而防护能力却很一般,更象是华而不实的奢侈观赏品。
看到奢华的山文甲,被当成垃圾一般仍在地上,林丹汗讶然道:“为何?”
等到丁文朝将精铁打造的头盔也仍在地上,看到黝黑的头盔上一根黝黑的长长盔缨。
林丹汗才色变叫道:“黑色盔缨,此是建州奴酋上三旗的贵族甲。”
马城昂然道:“此是建奴二贝勒阿敏的披甲,便送与汗王了。”
周云嫣红润的小嘴翕张,下意识的照直翻译,话说完了整个人却呆住了,有些茫然看着面前这具华贵铠甲。林丹汗左右王帐卫兵下意识握住了刀柄,四个精悍随护卫兵皆一面骇然,显是被这具铠甲主人的来头吓住了,建州后金二贝勒阿敏,建州奴酋中大名鼎鼎的人物,也是凶名在外的。
周云嫣茫然后方轻叫道:“建虏二贝勒真的死了,如此大功,为何朝廷没有昭告天下?”
众人脸色都是一僵,方世鸿道:“许是新皇继位,无暇顾及吧。”
周云嫣仍撇着小嘴,不屑道:“怕是方公子令尊年纪大了,耳鸣眼花了吧。”
方世鸿颇为尴尬的把脸转开了,连马城也忍不住轻咳一声,想捂上那张红润性感的小嘴,这表妹还真是个直性子,连前首辅也敢非议几句。然则她说的却有些道理,方从哲是独相,但凡朝堂大事可一言而决之,然独相七年,这位首辅却并未做出象样的功绩,反而被东林党挤兑的十分狼狈,确有耳鸣眼花之嫌,说倒底还是能力不足。
略显尴尬中,听不懂汉话的林丹汗大笑道:“这礼物我收了。”
马城笑着道:“汗王请入席,开宴吧。”
方世鸿早有准备啪的打开折扇,精心准备的山珍海味便由美貌丫鬟送了进来,很快摆满了两大桌,关外的山货,山东的海货,连大厨都是从通州请来的京师名厨,奢华的酒席让马城心中大骂这荒谬纨绔,算上从江南请来的戏班子,这一顿饭花费怕不得上千两银子,这便是首辅之家,浙商的财势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盟友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盟友
蒙古苦寒之地,林丹汗的王帐卫兵早按捺不住,个个吃的满嘴流油,马城虽然出身开原总兵府,也难忍这席间种种美食诱惑,筷子不停落在一盘虎皮肉上,这虎皮肉做的鲜嫩多汁令人胃口大开,只方世鸿,周云嫣两人吃的很少,似是十分不喜这大鱼大肉的菜品,方世鸿更是十分挑剔只吃了几片哈蜜瓜。
林丹汗咬着一片鸭肉,赞赏道:“这大明朝的吃食,怕是冠绝天下的。”
等周云嫣嘟囔着翻译成汉话,马城心中叹气,此种恭维倒更象是这蒙古大汗,对大明朝的讽刺揶揄,奢靡之风,在这繁华的蓟州也是十分盛行的。这蓟州城里,吃的起千两银子一顿酒席的大有人在,商贸之暴利令人瞠目结舌,民间之富庶更是让穷困的户部成了笑柄,神宗皇帝的内驽,未必能比的上一个晋商的家产。
富商,党争,空虚的国库,让马城对这明末的全景日益清晰起来。
酒至半酣,林丹汗仍掉一根鸡骨头,豪气笑道:“总镇大人这个朋友,小王交了。”
周云嫣撇了撇了小嘴,照直翻译,显是看不上这困居弹丸之地的末代蒙古大汗。
马城自然不会蠢到以为一顿饭,便能让一个蒙古大汗归心了,吩咐一声,正在卖力表演的江南戏班子退了下去,四个蒙古王帐兵不满的小声嘟囔了几句,林丹汗大怒呵斥,却被马城笑着劝住了,来了这中原王朝的花花世界,见了江南之地素质极佳的歌舞姬,精虫上脑也是人之常情。
林丹汗却极为恼怒,狠骂了几句才做罢,脸色已是有些难堪了。马城不以为意命人又抬来一口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摆着几束不知名的紫色植物,淡紫色的花蕊毛茸茸的,让周云嫣美目亮了起来。小美人好奇的弯腰拿起一支紫花,男人们视线纷纷落到她身上,再也移不开眼睛。
周云嫣自是茫然不知,好奇问道:“这是什么花,紫色的。”
马城笑道:“这是香薷,是一味药材。”
周云嫣甜笑着道:“原来如此,表兄懂的真多。”
不懂汉话的林丹汗问过之后,方释然道:“小王懂了,总镇大人请小王来,是要做草原上的药材生意么。”
马城笑道:“正是,汗王不愿?”
林丹汗似松了口气,释然道:“自然是愿意的,香薷么,我的领地里有几处产地,极易采摘。”
马城和气道:“不只是香薷,草原上多的是柴胡,防风,草乌之类草木根茎,皆可入药。”
林丹汗被说的心思活络了起来,防风,柴胡,草乌皆是名贵草药,这一门生意要是做大了,自是一笔极大的收入。马城也不怕他不合作,这末代蒙古大汗应是穷怕了,只要有赚钱的门路,把领地里的草药挖绝了,他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马城此言是不尽不实的,香薷可以入药不假,更大的作用是用来探矿。
草原上盛产香薷之处,下有铜矿,这话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的,这手底牌,还要留到关键时刻再用。
聊了几句生意经,林丹汗不无担心道:“勾连小王,马兄不怕朝中弹劾么。”
马城故做愤然道:“弹劾又如何,这也怕那也怕,便什么事情都不要做了。”
林丹汗激赏道:“马兄豪气。”
只看他对马城已然是兄弟相称,便知他对这门药材生意极为热心,日子过的应是极为窘迫的。
方世鸿终是经商的好手,也沉吟道:“采好的药材在草原上晒干,炮制成货后运至大同,再至蓟州,应是十分妥帖的,只是这货款每三月结算一次,汗王意下如何?”
林丹汗已然心满意足,慌忙道:“理当如此。”
三人议好了章程,方世鸿便命人送来时令瓜果,宾主尽欢。
如此在蓟州盘桓了两日,临别之时,方世鸿又有大宗礼品送上,多是茶砖,盐,米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装满了十辆大车。开原骑兵护卫着马城,林丹汗,周云嫣等人迤俪出城,往赤峰方向而去。千余骑兵缓缓开拔离开繁华的蓟州,几日好吃好喝倒养的白胖了些,行至荒僻的野外似心有不甘。
野外荒凉,自然无法和繁华的蓟州相比,连马城也不免有些失落。
端坐马上,马城笑着问道:“汗王以为蓟州如何。”
林丹汗惬意道:“蓟州富庶,吾心向之。”
不等马城发问,充任翻译的周云嫣已讥讽道:“汗王既心向大明,为何仍要掳掠大明边关。”
林丹汗颇有些尴尬,辩解道:“如夫人误解本汗了,万历四十五年,本汗已将掳掠明人交还,与明互市,自互市以来本汗从未犯境,如今大明又屡次市赏察哈尔部众,本王确是心向大明的。”
周云嫣虽不满,却被他一声如夫人喊的俏脸微红,也不好再质问他。
马城会意笑道:“确是如此,云嫣不可对汗王无礼。”
周云嫣听到直呼芳名,俏脸更红,含羞带怯的俏模样让远近注意他的士卒看的眼睛都直了。马城并不关心林丹汗的黑历史,建奴势大,总不能因为一段黑历史,就将漠南草原拱手让给建奴,察哈尔部掳掠九边大概只有那么一两次,况且为了缓和和大明的关系,林丹汗确实将掳走的人口归还了。
等到娇羞的周云嫣俏脸重新的白嫩,吹弹可破,马城才随口问道:“汗王对建州诸贼如何看。”
林丹汗微微低头听清了周云嫣的翻译,傲然道:“建州诸贼,蛮夷尔,孛儿只斤氏纵横草原的时候,建州蛮夷还是未开化的野人呢。”
马城释然,有些明白为何终其一生,林丹汗都是坚决的反清立场,因为骄傲的蒙古大汗,无论如何也不会臣服于建州蛮夷,在林丹汗眼里大明是天朝上国,曾经辉煌的蒙古帝国也有光荣的历史,建州女真不过是蛮夷,让这骄傲的蒙古汗王臣服于女真野人,倒还不如杀了他痛快点。
这是蒙古汗王根深蒂固的种族观念,很难改变,也让马城心中一动,意识到蒙古各部首领之中,看不起女真野人的怕是大有人在,最起码漠南蒙古,确实是一股可以利用的助力,漠南蒙古各部人马加起来也有数十万之众,虽装备简陋但是胜在人多。心中想法越发坚定了,绝不允许蒙古八旗出现在世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亲明派
第一百四十四章 亲明派
倘若漠南蒙古尽入建奴之手,则开原后路被断只能弃守了。
想到此处,马城放肆笑道:“既如此,汗王可愿一统漠南。”
林丹汗喜道:“若总镇大人肯出兵助本汗一统漠南,本汗愿和大明立下盟约,永不犯境,漠南各部愿与大明世代交好。”
马城又是放肆一笑,却十分神秘,弄的蒙古大汗如百爪挠心,却不好在众人面前追问细节。马城隐有几分助他成事的念头,盟约,承诺多半是靠不住的,马城考虑的是一个统一的漠南蒙古,对大明,建奴来说意味着什么,对大明来说或许是边患,对建奴来说便是如梗在喉了。
自然,能不能压服蒙古王庭,还要取决于自身够不够强大。
若大明坐拥十万铁骑,则林丹汗必然对大明毕恭毕敬,若大明仍如此孱弱下去,则万事皆休。
数日后,察哈尔部王城。
马城缓缓停下马来,讶然看着草原深处一座颇具规模的土城,四四方方的土城显然是按照大明的建筑风格修建的,分为内城和外城,内城自然是蒙古王庭所在地,外城则是贸易生活区,时有成群结队的蒙古人牵着马进出,甚至还看到一支大明来的商队,正在赶着几十辆大车排队进城。
马城惊讶问道:“这是汗王下令修建的王城么。”
林丹汗傲然道:“正是,马兄可敢进我的白城?”
马城笑道:“有何不敢!”
一声呼哨,两营铁骑护卫着马城滚滚而去,吓的白城卫兵面无人色,直到看见自家汗王才镇静了些。马城倒也不怕林丹汗翻脸刺杀,这也是个雄才大略的人物,自不会做出这等不利于己的蠢事,况且真打起来两营开原铁骑也未必会吃亏。
傍晚,王城中。
不时有年轻美貌的女奴送来烤肉,羊奶,室内华贵的羊毛地毯,墙壁上挂着的强弓马刀,表明主人家既骄傲又尚武的性格。周云嫣虽不喜荤腥,仍对精心烹制过的鲜美羊腿肉大感兴趣,用一把银制小刀轻轻割着吃。林丹汗似有意恭维她,还让一房美貌小妾贴身伺候她,逗的周云嫣心情颇佳。
马城吃着美味的烤羊腿,环顾周围十余位做陪的蒙古官员,心中有数,蒙古帝国的辉煌不再,这些王廷官员却早已染上了奢华浪费的风气,蓄养女奴,爱摆排场,连待客之道也沾染了中原王朝的习气,甚是铺张,这话自然不会说出去,心知肚明便可,这末代王廷虽然奢靡,却仍维持着蒙古人尚武的作风,席间安排了勇士比武助兴。
两位蒙古勇士皆是一刀一盾,搏杀之间暗合军阵杀伐之道。
马城看的饶有兴致,非是武技,而是帐中蒙古战士陈旧的铠甲兵器,铠甲多是沿袭了元朝风格的鱼鳞甲,内层是牛皮外层是甲片,外观虽威武不凡,实际防护能力却很可疑,甲片看上去做工十分粗糙,远比不上明军制式的锁子甲,又或者制作精良的链甲,并且披甲率应是相当低的。
所用弓弩倒十分先进,甚至还有罕见的大铁弓,只是箭支太差了,虽然也配备了一些破甲箭头,然而和开原军中,建奴八旗装备的破甲重箭比起来,威力太小,事实便是如此了,退至漠南的蒙古王廷缺铁,更缺工匠,早已不是那支纵横无敌的蒙古大军了。
入夜,喧嚣的王城安静下来。
马城住进迎宾馆,房中已然多了四个美貌女奴,正在服侍周云嫣沐浴,性情懵懂直率的周云嫣赫然躺在浴桶中睡着了,长长的秀发披散开了,浮在雾气朦胧的水面上,将肌肤衬托的越发晶莹雪白。四个美貌女奴分出两人迎了过来,替马城脱掉罩衫,然后是武士服,还打起团扇轻轻的煽。
马城早习惯了下人的服侍,细看四个蒙古女奴身上轻纱,宫廷样式的团扇,心中唏嘘,这便是蒙古王朝最后保留下来的痕迹了。曾经强大的蒙古王朝早已烟消云散,沦为打家劫舍的塞外马贼,堂堂蒙古王帐兵不过三万,困在辽河河套一带动弹不得。
正沉吟间,两个身材健美的蒙古美儿将半梦半醒的周云嫣扶起来。
哗啦的水声中,娇美之态让马城眼前一亮,对这性情懵懂的表妹倒多了几分异样感觉。啊的一声轻叫,周云嫣俏脸飞红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马城微微一笑出了香暖的卧房,身处异域,还是不宜太过风流。
第二日,察哈尔部男女老幼成群结队的出城采药,连王帐骑兵都动用了。
只三五日间,大量名贵草药便集中到白城晾干,炮制,可见林丹汗确是穷疯了,这一日还有三千轻骑护卫着一员老将,赶至白城,来人是炒花,孛儿只斤氏,内廓尔廓五部首领,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人物,帐下五大营兵马大约五万。连同林丹汗手中的三万王帐骑兵,也是一股不弱的力量。
其中有一个五大三粗的中年蒙将,在一群蒙古将领中显得格外跳脱。
中年蒙古将领翻身下马,十分粗鲁道:“哪个是开原马五?”
马城左右亲兵勃然大怒,却被马城拦住了,笑着答到:“在下马城。”
中年蒙古将领上下打量着马城,挑剔道:“开原马五,怎的象个文弱书生,我是宰赛,这是我的部将巴克,这是桑葛尔。”
马城一阵哭笑不得,还是和这粗鲁的蒙古大将,还有他的一众部下见了礼,心中一动,这个宰赛应是内廓尔廓五部里的亲明派将领了。万历年间,大明对蒙古各部百般拉拢,蒙古将领之中自然有亲明派。只稍一思索便了然了。这个宰赛,应是大明蒙古互市的直接受益者,和大明做生意赚了不少钱的。
只看他部下多是悍勇之辈,便知此人麾下实力不俗,应是手握重兵的。
宰赛越发放肆了,林丹汗不悦训斥道:“宰赛,你太放肆了!”
粗鲁的宰赛却抗辩道:“我见了明人的少年英雄心中快意,大汗莫怪,开原马五,可是将奴尔哈赤老贼都射死了。”
一句话说完,顿时一片鸦雀无声,连马城都呆住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探矿
第一百四十五章 探矿
林丹汗勃然大怒道:“宰赛,你疯了么!”
宰赛抓了抓杂乱的头发,仍嘟囔道:“努尔哈赤老贼真的死了,两日前建虏已昭告天下,老贼死了,老贼应是在铁岭卫中炮,重伤不愈,拖了几月时间终不治身亡,连大妃都殉葬了,正白旗贝勒,老贼第八子皇太极即位,已改元天聪。”
众人皆面面相觑,回过神来,开原众将皆是一面狂喜,纷纷道喜。
连丁文朝也狂喜道:“贺喜少爷终名传天下。”
几位骑兵营官也纷纷抱拳道喜,与有荣焉,人人挺胸抬头连气势也不一样。
便是张云嫣明媚的眼睛也转呀转的,欢喜道:“建功立业,当在此时,表兄真皇明第一神将也。”
欢喜过后,各位蒙古首领,将领也大多神态轻松,仿佛去掉了心头一块大石。
林丹汗颇有些怀疑道:“为何是皇太极即位,不是大贝勒代善?”
宰赛自是说不清的,不屑道:“建奴的事情,谁知道呢,许是老贼死前指定了皇太极即位。”
吵吵闹闹中,马城却好象被一道天雷劈中,目瞪口呆,没想到那日在铁岭防线一时情急之下,真的把努尔哈赤炸死了。回想那日情景,那一炮应没有直接命中老贼的车驾,应是被炸散的木制盾车,激射的大块碎木刺伤了老贼,之后伤口难愈便是感染发炎了,搞不好还是死于败血症。
这本应是几年后发生的事情,却在铁岭防线提前上演了。
马城头皮一阵发麻,心中冰凉,有些后悔那日冲动之举,炸死了一个老贼努尔哈赤,迎来了一个更可怕的对手皇太极。可当日也是别无选择,那日若不是八门神炮突然轰乱了建奴中军,铁岭防线便是一场死战了。
沉吟良久,马城逐渐轻松起来,努尔哈赤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这些年压的辽东各镇喘不过气来,死了也好,开原,辽西终可以喘一口气。尺有所长,寸有所短,皇太极虽是一代人杰,论军事才华却差的太远了。
再开宴席,席间气氛却大为不同,蒙人对开原众将态度大为改观,言语之间也多了些恭敬。蒙人最重勇武,大草原上更是信奉强者为尊,连纵横辽东的老贼努尔哈赤都死在铁岭城下,可见开原明军战力之强横。那蒙将宰赛对马城更是亲近,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对铁岭之战的激赏。
马城也有意和他亲近,心中释然,便是在这大草原上,也有对皇明天朝上国心存仰慕的,此人值得拉拢结交。言语之间,方知此人驻地在内廓尔廓,靠近辽河河套,部众万余,也是内廓尔廓五部中势力最强的一部,已得了新任巡抚王化贞的征召,协防广宁,言语之间,对麾下万余蒙古勇士极为自信。
马城心知此人必是得了极大的好处,必是从广宁拿走了不少银子,军械的。
宰赛也是极为豪勇之人,将胸脯拍的咣咣做响,言广宁,开原若有战事,则麾下万余勇士必倾巢来援。马城自不会轻易信他,时至今日,蒙古诸部早失去了进取之心,王公族长多沉迷于奢华享受,想要这内廓尔廓最强大的部落出力,银子塞过去还不够。
马城一笑,心说这时代的人哪懂得后世厉害的手段,利益捆绑,用利益在辽东,辽西,漠南形成一个牢固的既得利益集团,便是钳制建奴扩张的关键。这利益二字,终究还是要落在开矿一事上,后世早已证明一个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能让好人变成恶人,能让恶人变的穷凶极恶。
两日后马城辞行,大队骑兵起程去往宰赛部。
内廓尔廓宰赛部,占据着辽河河套一带丰美的草场,还是大明与蒙古互市的门户,一路行来,马城对这个宰赛的心思有多了几分了然。此人占据着日进斗金的互市,又占了河套水草丰美之地,自是不肯给女真人做奴才的,生怕女真人打过来变了天,这日进斗金的生意便易手了。
因此有两千宰赛部骑兵协防广宁,颇受巡抚王化贞的器重。
洗尘宴后,表兄周云荫在两营开原骑兵护卫下,押送着两万两现银自开原赶至,只看这表兄在开原骑兵护卫下神采飞扬,便知他已得到了马林的谅解,两家重归于好再次扭成了一股绳,婚事也该是谈成了。两万两银子抬进大帐中,宰赛族人笑的嘴都咧开了,信誓旦旦的保证忠于大明,就差没写下效忠书了。
两万两银子在草原上可不是个小数目了,甚至能让炒花这个五部首领眼红,干出杀人越货的事情,明蒙互市一年的盈余,也未必有这个数。马城心知只靠药材,皮毛生意,难以维持一个强大的利益集团,一年几万两银子的利益,还不值内廓尔廓五部拼命,倘若这个数字一年扩大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那整个漠南蒙古怕是要眼睛通红,人人要跟女真人玩命了。
这一日马城将探矿工匠放了出去,还派了一支铁骑护卫,沿着辽河河套开始探矿之旅。
得了银子,宰赛自然是全力合作,还派了麾下精骑沿途护卫。马城对这个探矿队是很有信心的,漠南蒙古是全世界矿产资源最富饶的地区之一,就算找不到金矿,银矿,铜矿,能找到一座铁矿也是极好的,发现矿脉的可能性极大。
也不急着回开原,而是每日和宰赛族人在大草原上纵马驰骋。
宰赛部落骑兵过万,其中不乏豪勇好斗之人,每日里和开原铁骑切磋武艺,比试箭术,仍保持着一些昔日蒙古帝国尚武的风尚。几日过后,宰赛族人输多赢少,领地里突然安静下来,居然没有蒙古勇士再提出比试了,刀对刀,箭对箭,自恃勇武的宰赛勇士被打的抬不起头。
开原铁骑每每凭借甲胄之坚,武器之利轻松击败对手,就练战马素质也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然则蒙古勇士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却无人大呼不公,只是惊叹艳羡开原铁骑装备之精良,感慨天朝上国的富足,用银子硬生生堆起来这么奢侈的铁骑,依仗兵甲之利便可以欺负人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朝局
第一百四十六章 朝局
就连宰赛也对开原铁骑的装备大为眼热,看着远处正在日常操练的开原铁骑发呆。清一色的锁子甲,细长的破甲枪,雪亮的斩马刀,劲弩,强弓,每一名开原铁骑便是一个移动的小型军械库,便是一营浙兵铳骑手里黝黑的三眼铳,也让大多数身穿皮甲的蒙古勇士十分畏惧。
和装备精良的开原铁骑比起来,蒙古骑兵的装备便如同街上要饭的,太寒酸了。
眼热的宰赛试探着索要,马城很大方的送了他五十套精良锁甲,百张强弓,用于装备宰赛的亲兵卫队。
此举让宰赛大为感动,喟然叹道:“皇明,真是富足呀。”
周云嫣原原本本翻译过来,傲然道:“皇明自然是富足的,区区建奴匪患,指日可平。”
马城无奈,这似乎是天下人的共识,也不怪她多嘴,天下人都认为富足的皇明认真起来,扫平建虏只在旦夕之间,然而堂堂天朝上国却一败再败,连整个辽东都快要丢了,看样子就连宰赛也不相信,区区建虏可以席卷天下,不然便不会死心塌地站在大明这一边了。
如此过了半月之后,探矿队传来消息,在辽河河套上找到了金子。
马城大喜赶至发现金子的地点,却很快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发现金子的是一个蒙古牧民,地点是在辽河旧河套上,采金工匠用簸箕连淘了三天,淘出来的只是沙子,让所有人都空欢喜了一场。马城也只有苦笑的份,这里或者是一处沙金贫矿,然而考虑到这时代落后的采金技术,只能对矿兴叹了。
在这个时代贫矿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富矿才有人工开采的价值。方知探矿,采矿不是一相情愿的事情,真真是需要些运气的,只能希望植物探矿法真的管用了,于是大批骑兵动身回开原,只留下探矿队继续在茫茫草原上碰运气。
临别时宰赛仍信誓旦旦的保证,宰赛部万余勇士是站在皇明这一边的。马城一笑,数营骑兵滚滚而去,回开原的路上倒是格外安稳,眼下开原和蒙古人是蜜月期,皇太极又皇位不稳忙于收拢人心,短时间内无力兴兵,给了开原,辽西明军极大的缓冲余地,还有宝贵的发展期。
马城傲然,这都是实打实的战功换来的发展机遇,炮毙敌酋足可骄傲了。
数日后,开原城中放松了管制,家家户户如过节一般掌灯结彩,炮毙敌酋让意满自得的马林心情舒畅,一面上表请功一边宴请众将,在提督衙门里大宴了三日,流水席都摆到街上去了,可见新的商路开辟后,马提督如今是财大气粗了。
正在京中的蓟辽总督周永春也遣来贺使,对马氏父子的辉煌战绩大为激赏,夸赞马氏父子乃不世名将,国之柱石云云。马城也陪着贺使多喝几杯酒,此功过后开原马氏威势已成,名传天下,在这将星凋零的时代,取代铁岭李氏,当之无愧成为国朝第一名将世家了,便是东林党也难以撼动了。
酒醒时已是深夜,娇妻爱妾早已安歇,只有一个映雪撑着眼皮伺候着。
马城心中一暖将她揽了过来,半推半就之间成了好事,自是十分得意的。
云收雨歇,马城惬意道:“胖了些。”
映雪不依,趁机撒娇:“怎也不如云嫣姑娘。”
马城顿时对她刮目相看,果真是清倌人出身的红姑娘,胆子真大,又是白妖精那等良家女子比不了的。被她一句话勾起火来,不管不顾又是一番征伐,弄的天将亮时才作罢,已然是梅开数度了。天将将亮又去二娘房中请安,不意在二娘房中遇到了敏月,心中一热忍不住言语间逗弄一番。
敏月此时已然是明人女子打扮,只是比一般的千金小姐野了些,也高挑了些。
敏月便象一只炸了毛的小猫,怒目而视,在二娘面前却出奇的没有发作。马城暗赞这位二娘性子温婉,处事又公正,故而提督府上下无人不服,威严日重,治国治家果真是同样的道理,都讲究一个以德服人。
从二娘房中出来便去见父亲,马林早在书房中理事,整理京中密信。
马城拿起一封长信,只一眼便认出周永春周老大人的笔迹,周总督每隔半月便有一封密信送到,始终和开原沟通着消息。翻看过几封密信,马城已对京中局势了然于胸,此时京中便只有一个字,乱。
朝中乱,首辅方从哲下野,东林党上蹿下跳,齐楚浙党也不甘寂寞,朝廷上吵的口水横飞,已将十五岁的皇上气的数次罢朝。宫中更乱,两宫太后,宦官贵妃争的头破血流,似是要争一个垂帘听政。朝中大臣还和宫中太后,贵妃互相嘶咬,每日都有弹劾后宫干政的弹章堆在御书房。
马城早见识过东林党口水的可怕,真真的心疼这位年仅十五岁的皇上,太可怜了。以马城来说宁愿面对五万建奴铁骑,也不愿意去和东林党人互喷口水,可怜当今皇上没被逼疯,心理素质已然是极为强大了。
接着看信,周永春态度有些沮丧,因东林党已然势大不可控制。
六部,督察院已尽入东林党之手,东林党大佬左光斗,赵南星,高攀龙俱有升迁。周老大人本欲争一争内阁首辅的位子,却争不过东林党魁叶向高,叶向高已然起复,就任首辅就在这几日间了,若是叶某人做了首辅,齐楚浙党在京中的日子可要难过了。
放下长信,马城沉吟道:“父亲,这位叶公年纪不轻了吧。”
马林捧着一碗雨前龙井,哼道:“嘉靖三十八年生辰,老的牙都掉光了吧。”
马城无奈,开原上下对这位叶公自是不会有什么好感的,开原马氏与齐党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早已贴上齐党的标签了。可想叶向高若是起复,理顺了朝政,手便要伸向这开原要塞了,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马林又奚落道:“这叶某人最爱做的便是罢税,万历三十七年此人做首辅时,便要罢矿税,先皇何等英明神武,自是不会与他胡闹。”
第一百四十七章 臂膀
第一百四十七章 臂膀
马城更加无语,东林党最喜欢干的就是免税,免商税,免矿税,朝廷收一点矿税便是与民争利,一顶大帽子扣到皇上头上,当今陛下若是顶不住压力,这矿税说不定还真的免了,那便是一场大灾难了,不但国库空虚连皇上的内驽也要掏空了,对大明财政将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没了矿税收入,再也不会有内驽银子直拨辽东了,指望户口还不如相信一头猪。
马林放下茶碗又奚落道:“罢了矿税,皇上手里没了银子,便由得他们拿捏了,当真是好算计。”
马城想到满朝东林党人的巨大压力,也觉得脑仁疼,皇上必然是顶不住的,他才只有十五岁呀。不多时马林又递过一封信来,马城端坐接信,精神一振,居然会是宫中大太监魏朝送来的,信还没有拆。对这个大太监魏朝,马城还是很有好感的,此人颇有侠义之风,是个可结交的人物。
拆开密信,马城精神又是一振,魏朝信中言语不多,只是提醒,当今陛下颇有神宗尚武之风,平日里对开原马氏父子多有赞赏,人前人后都不避讳,还要召马氏父子进京见驾,只是因辽东战局恶化才做罢。马城放下魏朝的信,和老父相视苦笑,陛下终究还年轻呀,这回要祸事了。
这少年天子若欣赏一位文臣,则此人就要飞黄腾达了,然而他赞赏的是一位手握重兵的两镇提督,这便是取死之道了。
马林沉吟后决然道:“我要进京面圣。”
马城欣然,老父亲这是手握重兵又有辉煌战功,底气十足架子也大了,自问也有进京面圣的资本了。
思索过后,马城笑道:“再等等吧,父亲,旨意应是快要到了。”
马林想想也放肆笑道:“也好,炮毙奴酋,合该着我父子名满天下,青史留名了。”
马城心中也是一阵骄傲,就算是此生不得善终,也可以在历史上重重的写下一笔了,也便不虚此行了。
离府出街,急奔广顺关而去,一路上大开了一回眼界。
开原做为连通大明与蒙古的商埠,正在以极恐怖的速度扩大着,整个开原新城比旧城扩张了几倍之大,城防已然形成体系,新建城的内城门完全由青石打造,极为坚固,构成了完善的防御体系,广顺关也加高加厚了,再也不会出现因为关墙太矮,轻易被攻上城头的危机,真正变成了一道险关。
在广顺关内拜会了高贞,被这老将硬留了一晚,喝酒喝至两人尽兴。
翌日,铁岭。
站在高处往下面看,密密麻麻的人群如蚂蚁一般忙碌,数万流民正在开窑造房,期望在入冬之前又一处遮风避雨处。可不要小看了这数万流民,流民中男子多是青壮,女子多年轻貌美,老弱的早被建奴杀尽了。数万年轻男女成家,生子,日后这铁岭的人口将会出现爆炸增长。
便是开原军中子弟,也多有在这些流民女子中挑选年轻美貌的,娶回家中。
这些年轻女子中多的是小家碧玉,大家闺秀也是有的,只是如今都家破人亡了,能嫁个开原子弟已是奢求。
铁岭卫城,最扎眼的便是山上的炮阵工事,有重兵把守,团团护卫。那八门功勋大炮更是神秘,被铁岭守将沈良当成宝贝一般守着,几月之间又造好四门炮,让两侧炮台的威力便的更加恐怖,五里之内极精确的炮击能力,十二门重达两千斤的长身管隼炮一起开火,即便发射的是铁弹,十二门具备精确打击能力的大炮,威力也是十分惊人的。
见了沈良,马城满意笑道:“白了,胖了。”
沈良汗颜道:“是末将懈怠了,请大人责罚。”
马城自不会责罚他,这左膀右臂将铁岭防线管理的井井有条,前线密布着明堡,暗堡,烽火台,绵延三十里稍有风吹草动,藏兵卫城中的大军便会倾巢出动。在铁岭,随处可见身背长弓的团练民兵,身背长弓已然成为开原团练的标志,虽然这些制造简单低廉的长弓质量差别很大,可胜在数量太多。
商队武装,团练民兵,开原一线现在是全民皆兵,武风盛行。在马城授意下,开原,铁岭并不禁止武器流通,制作简单的土制长弓,刀,斧并不在禁止之列,然则盔甲,战马,破甲枪之类的制式装备仍是严禁流通的。
全民皆兵,是无奈之举,也是马城有意为之。
然则开原一线百姓尚武,已蔚然成风,十余岁大的孩子多在军中演武堂习武,演武堂则是出自沈良的创造,在军中挑选年纪轻,武艺好的军士担任教习,分为箭术,马术,步战三大科目,入演武堂学武的孩子管一日两餐,因此连许多富庶人家,甚至本地豪门李氏子弟,也多有入演武堂学习军阵,步战之法的。
在马城支持下,沈良是来者不拒,也让马城大加赞赏,更加倚重沈良的能力。
这一日铁岭卫城,最核心的办公区。
被生活区,民宅,草棚团团环卫的办公区,也叫衙门街,一间青砖瓦房大门前写着三个大字,复汉社。铁岭卫,复汉社大牌匾下,十数位士子打扮的文人垂手而立,恭恭敬敬的朝马城施了个文士礼。马城无奈,数万沈阳难民中,身上有功名的远不只这十余位,然则愿意加入复汉社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其中有两个举人,余下的都是有秀才功名的,这十余人未必是认同复兴汉唐的,然则马城不关心这些人的品性,也不管这些人加入复汉社的用心,只需要他们是读书人便成了,读书人的事,只能用读书人去办。进了书院,便是十余间青砖瓦房,有半大的学子正在朗朗读书,虽有些简陋却极具边关风情。
在马城有意引导下,十余位士子苦读汉史唐书,炮制出几篇文章应是不难,自然称不上是大作。马城也不得其法,这复兴汉唐的论调要壮大声势,只凭几个举人秀才万万成不了事,还得需要名气很大的大儒出马才行,连周永春周老大人都不够格,叶向高等人倒是有这个资格,可惜都是东林党人。
闲坐片刻,十余士子都有逢迎讨好之意,马城欣然拿出几封银子,安了人心。
无论如何手中已然有了一批储备人才,炮制文章也有了一批枪手,不必事事都由家中才女娇妻出手。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兴土木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大兴土木
出了书院便到了藏兵城,正赶在二哥马熠正在操练神机营,开原神机营规模也扩大了,已扩编至六营三千兵力,兵源皆是在靖安堡新兵营训练了半年以上,熟悉步战队列阵法的新兵,还有一些精通战阵之道的浙兵老卒,六营士卒分成六个大方阵,穿棉甲,配腰刀,人手一杆精良鸟铳。
马熠将六营部下管的服服贴贴,颇有些精锐的架势了。
命人拿来一杆蓟州转运来的新鸟铳,马城只把玩了片刻便失望了,实战证明,靠这玩意和建奴野战就是个笑话。被野史大肆吹嘘的鲁密铳还没见过,想来射速也快不到哪里去,火铳兵,在这时代的辽东是万万不可能独立作战的。建奴不是傻子,不会傻楞楞的撞上来给你打。
建奴不但不傻还异常狡猾,用炮灰消耗,用盾车防弹,用骑兵的机动性牵制,建奴有很多种方法克制使用火铳作战的明军。事实上在广阔的辽东大平原上,用步兵和骑兵野战本就是个大笑话,野史多半是当不了真的,骑兵加大炮,方是克制建奴的利器。
惟有强大的骑兵集团,配上大量野战火炮,方能一举平定虏患。
骑兵集团已见雏形,野战火炮还没着落,三五年内,马城自问只得采取守势,无力进攻,除非天上掉下来几百门军团野战炮。建州女真其势已成,皇太极又是开明之主,喜欢重用投诚汉臣,开原一线数年之内只能维持住僵持之势。
野战火炮,也是让马城束手无策的另一块心病,无力解决。
开原最犀利的青铜隼炮,重量超过三千斤,并且因为开原缺铜已然停止制造,而铸铁炮,开原工匠尚在试铸之中,仍是无法解决铁料太差,容易炸膛的问题。好消息是方世鸿已在江浙搜集到了一批上好铁料,正在不远千里辗转运往蓟镇。
操练完毕,兄弟两人方要寒暄,广宁来使。
两人只得回衙面见广宁巡抚王化贞的使者,好歹这是位巡抚大人,面子上总要做一番功夫的。铁岭至广宁的通路早已断绝,也不知这位使者是如何翻山越岭,费尽千辛万苦才到了铁岭的。从使者手中接过巡抚大人手书,兄弟两人登时面面相觑,巡抚大人说如今辽沈空虚,约定十日之后偷袭辽沈。
广宁,开原分两路出兵,南北夹攻辽沈两城,恢复失地只在旦夕之间。
巡抚大人还说要从广宁出兵五万,要一路打到抚顺新城,要和建奴决战于抚顺城下,战而灭之。
马城兄弟两人良久无语,安顿了使者,马熠才茫然问道:“广宁何来五万大军?”
马城摊手:“大军,凑一凑总会有的。”
马熠扳着手指头数了起来,广宁兵马还是以辽沈残军为主,往多了算也就一两万残军,要守住辽河防线已是奢望,谈何进攻。才刚送走了巡抚大人的信使,熊廷弼熊经略的使者也到了,也让马熠越发狐疑了,熊公又是何时起复的,熊公在这辽东经略的位子上,已然如同一张擦屁股纸了,用完了就仍,仍完了洗洗再用。
熊公自是老成持重的,百般叮嘱,守好开原便能牵制一部建虏精锐,开原万万不可有失,开原若在则辽河防线尚有可为,开原若危急则当保存实力,全军走草原撤往山西就食,万万不可出城与建奴浪战。将熊公使者送去开原提督府,兄弟两人对看一阵,皆知广宁将帅不合,局势已失去控制。
马熠终究是年轻气盛,不免骂道:“熊公之才胜王某人百倍,为何偏要在熊公身侧放一个巡抚?”
马城皱眉,文臣领兵,东林党实在是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当夜给熊公写了封回信,马城很委婉的提醒熊廷弼,辽河防线皆是残兵败将,必不可守,不如放弃广宁退守辽西,至于那位口嘴放炮的巡抚大人,马城已将他当成空气。
数日后,建奴异动。
建奴骑兵远远游荡在铁岭防线三十里外,让整个铁岭卫瞬间沸腾起来,以极高的效率运转起来。侦骑四出驱逐建州游骑,大批团练,镇军进了明暗堡,有传的神乎其神的大炮助战,铁岭卫上下士气高涨,只求一战。
马城明知建奴不会大举来攻,多半只是恐吓,威胁吧。
又过了几日侦骑回禀,建奴大军异动原是为筑城,建奴在抚顺新城西,北两个方向,正在兴建两座卫城,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座卫城,是为了防范开原,铁岭一线的威胁而兴建的,为此建奴连上三旗都出动了,在铁岭抚顺之间摆开大军,保护负责筑城的十余万汉人奴隶,可谓壮观。
军议过后,开原上下不惊反喜,齐齐松了口气。建奴在抚顺大兴土木,兴建针对开原的防御工事,证明建奴默许了开原这颗大钉子的存在,基本放弃了强攻开原,铁岭的计划,两军将进入僵持阶段。开原明军守城有余却无力进攻,建奴也不愿强攻导致伤亡惨重,两军只能僵持下去。
诺大的辽东舆图上,马城放眼望去,漠南蒙古,朝鲜,广宁三个方向,都可能是建奴的进兵路线。无论皇太极向哪个方向进兵,都得在抚顺,沈阳驻扎重兵,防范开原明军背后捅刀子,开原起码牵制了两到三万建奴兵力,已是极大的成就了,这便等若是绑住了建奴的一只手。
以皇太极优待汉军的策略来看,抚顺,沈阳驻军当会有大量汉军,侦骑的侦察也证实了这一点,建奴大营中有大量汉军,还有炮队,开原,铁岭正面之敌超过三万,其中真奴骑兵大概万余,动用兵力异常雄厚惊人。
开原侦骑每日和建奴骑兵小规模交锋,互有伤亡,几日过后开原侦骑伤亡过百,建奴一方死的人更多,双方不约而同的脱离接触,都承受不起如此速度的消耗。开原阵亡的都是精锐侦察骑兵,建奴死的也都是真奴,一旦遇到了那便是不死不休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护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护商
铁岭,卫指挥使司。
几封急报送至广宁,蓟镇,京城,马城端坐在太师椅上,沉吟着,过几日蓟镇会有一批战马,守城军械运到,越发感念先皇之英明。若不是先皇将蓟镇交给了自家,源源不断的给开原输血,这开原早已守不下去了,只是制造破甲重箭需要的铁料,团练士卒身上穿着棉甲,皮甲,各式守城器械就能让开原财政崩溃。
先皇神宗陛下确是知人善用,雄才大略之人,在军事上的才华不输努尔哈赤老贼。
只要周永春周老大人蓟辽总督的位子还在,开原,便仍能得到蓟镇源源不断的支持。又过了几日广宁方向并无战事,看上去巡抚大人的两路进兵计划失败了,此事让马熠和一众开原将领颇为不满,这位王巡抚将军国大事看作儿戏,险些又被这嘴炮巡抚坑了。
马城早习以为常,在铁岭建起鸽舍,命人大量培育优质信鸽。
马城实在受够了打起仗来消息断绝的窘境,用大量信鸽来沟通消息,起码可以做到消息顺畅。开原,铁岭都建了鸽巢,迟些在山西,蓟州也建些鸽舍,便可以做到消息畅通,不至于战争时期变成睁眼瞎。
对峙持续了大半个月,双方便适应了对方的存在,两军阵前形成了长达两三百里,深二十里的军事缓冲区。双方都在靠近自己的一方,在平坦的平原上制造了大量陷坑,栅栏,壕沟,越来越变的难以逾越。皇太极似已放弃了开原这块难啃的骨头,转而攻略辽河防线,朝鲜。
至入冬时,天降大雪,让军中紧张的气氛缓解了,大雪封路封山,交通断绝。
冬至日后,建州骑兵终出现在漠南草原上,逼近内廓尔廓五部,已经有数个蒙古小部落被扫荡一空,骤然遭袭的漠南各部乱成一团,却又被大雪阻隔无法南迁。宰赛部告急,派使者求援并且请求大明援军,马城思索后命大同张家出手,给宰赛部援助了一些粮食,弓矢,并召集军议。
抢西边,是女真人延续已久的传统,冬天,正是蒙古人最虚弱的时候。
冬季的草原上草木枯萎,牛羊马掉膘,还要忍受寒风暴雪肆虐,确是争霸漠南的黄金季节。
军议上,多数开原将领不赞成驰援蒙古,开原众将对蒙古人自是无甚好感的。
便是马国忠也沉吟道:“蒙人非我族类,以标下之见,我等当坐视蒙人与建奴火并,坐收渔翁之利可也。‘
马林也委婉道:“城儿,此事恐有不妥。”
赞同驰援蒙人的沈良则看了一眼马城,轻声道:“大人,蒙人死不足惜,然则商路也不得不保。”
马林面皮一紧,又沉吟道:“既如此,便让宰赛部南迁,受我皇明册封护卫商路,以子为质,请陛下旨意赏他个官儿吧。”
马城心中暗赞姜还是老的辣,兵是一定要出的,商路也是一定要保的,却有条件,蒙古人以子为质,受皇明册封也是有过先例的,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靖难时朵颜三卫,内附后对皇明也算忠心耿耿了,也曾经是大明忠实的鹰犬。宰赛部面临建奴兵锋也别无选择,内附大明的可能性极大。
唯一该担心的是朝廷的态度,想到满朝东林党人的口水便脑仁疼。
此时满朝东林党人如疯狗一般,见人便咬,上蹿下跳,这宰赛部内附之议,多半又要引发一轮口水大战。想到此处马城便心中暗恨,嘴炮误国,满朝皆是所谓的仁义君子,道德圣人,想做成点事情真的太难了。
最终军议决定先出兵,再讨旨,底线是确保商路安全。
军议已毕,冬日里平静的开原如开水般沸腾起来,从开原到铁岭,各庄各堡,名门望族都红了眼,在提督衙门的纵容下开始组建商路护卫军。每日里城里城外喧嚣马嘶声,让马林马提督都大吃了一惊,绝没料到百姓会如此群情激奋,个个都象是红了眼的赌徒,连铁岭李氏也将家底都拿了出来。
短短五日时间,护商大军便如细流般从四面八方,潮水一般汇聚到开原新城。大雪封路封山也阻挡不住开原子弟护卫商路的热忱,因开辟上路大发横财的各庄各堡,自备马匹,自备粮草弓矢,各位族老里长恨不得亲自上阵,将过冬的粮食,棺材本都拿了出来,红着眼要和建奴拼命。
五日时间,开原便汇聚了两万护商民兵,还都是自备粮草马匹的。
马林老脸都木然了,骇然沉吟:“何至于此?”
马城一笑,父亲大人不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有多可怕,是可以覆灭一个王朝的,说白了终究是一场利益分配。古人云,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国人的性子便是如此了,日进斗金的商路面临威胁,利益受损,便要红着眼睛拼命了。便是铁岭李氏,也在二房鼓噪下拼了命,拿出了老本,拼凑了四营骑兵加入护商大军。
又过了三日,马城率开原铁骑先行出发,后面跟着两万多杀气腾腾的民兵,也多数都是有马的,主帅仍是马城这百胜名将。先锋军中有六营精锐镇军,两营拼凑的家丁亲兵,余下的便是服色杂乱,武器也五花八门的民壮了,分成前后两个大营。马城率四千镇军铁骑先行,左右亲兵将领看着身后浩浩荡荡的民兵大军,皆有些汗颜。
两万多骑浩浩荡荡的一眼看不到头,服色也十分杂乱,东一团西一簇的也没个章程,怎么看都是群乌合之众。
丁文朝看着一群正在大呼小叫的精壮汉子,汗颜道:“少爷,这能成么。”
马城笑道:“有何不可,这便是人心了。”
心说让这群乌合之众去攻打建奴,多半是不成的,让他们去护卫自家商队,那便另当别论了。大军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进入漠南草原的当天,便有人抢了一个蒙古小部落,抢走了牛羊马匹,还心狠手辣将三百多蒙古人,不分男女老幼都杀了,三百多具尸体躺在冰天雪地中,让军法官大为震怒。
马城却按下了军法官的不满,这些民壮本就不是官兵,军法也管不到他们。
第一百五十章 骑兵战
第一百五十章 骑兵战
丁文朝这莽汉还扬言,只许蒙古人抢大明,大明便不能抢蒙古人么,天底下没有这般道理么,抢的好。至于宰赛,炒花这些蒙古酋长,自是不会抗议的,蒙古人杀起蒙古人来,可比外人凶残多了。在马城这位主帅的默许之下,护商大军一路烧杀抢掠到宰赛部领地,才在马城约束下收敛了。
沿途几十个蒙古小部落被一扫而空,许多随军出征的民壮大发横财,偷偷将掳掠的牛羊马匹送回老家。马城对此也是放任自流,并无任何心理负担,后世日不落大英帝国,美利坚,都是靠杀戮才奠定领导世界的霸主地位,可见杀戮才是文明的基石。蒙古人抢了大明这么多年,也该大明抢一回蒙古人了。
只是到了宰赛部的地盘,才严令军法队执行军法,狠狠砍了几个杀红眼的混蛋,几十颗血淋淋的脑袋落地,骚动的大军平静下来,两万民壮收起了杀心,享受起蒙古人送来的肉干,乳酪,整军备战。
入夜,宰赛部。
粗豪的宰塞看着自家领地里星星点点的篝火,一眼望不到头,连脸上横肉都在不受控制的抽搐了,显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马城也面无表情,对于一手打开的潘多拉魔盒,心中隐有一丝莫名的畅快。
马城自问只是一个骑兵小连长,没有经天纬地之材,没有中兴大明的良策,对治国理政更是一窍不通。自问做不到王八之气散发,四方英才纷纷老投,也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病入膏肓的大明起死回生。
马城只懂一个道理,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帝国,是靠圣人教化崛起的。
历史上任何一个帝国的崛起,都是建立在无数尸骨的基础上,而历史,一定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望着草原上星星点点的篝火,马城沉吟道:“建奴前锋在何处。”
张云嫣轻声翻译过去,宰赛恭敬道:“在辽河对岸,前日才抢了火兔部。”
马城决然道:“明日大军渡河,杀奴!”
宰赛恭敬施礼道:“愿随天使出征,杀奴!”
翌日,宰赛部杀牛宰羊后,尽起大军渡过结冰的辽河,迎战建奴。
漫山遍野的骑兵如同蝗虫过境,前后绵延十几里,让头回见识到草原骑兵大战的马城血脉喷张。靠两万乌合之众,一万蒙古骑兵,想要将八旗铁骑赶出漠南是不现实的,最理想的结果是将八旗精兵拖进长期作战的泥潭。
一日行军,在傍晚遭遇了建奴前锋。
一股建奴约两千骑,正在掳掠一个蒙古部落,星星点点的蒙古包火光冲天,外围还散落着一些人马尸体。宰赛眼睛瞪了起来,一阵呼喝,麾下万余蒙古骑兵纷纷下马,换马,排成散乱的横队朝建奴骑兵冲杀过去,拙劣原始的作战方式让一众开原将领大皱眉头,这是纯粹以蛮力打仗。
亲兵护卫着马城停下马来,指指点点,颇有些瞧不起宰赛骑兵,如此蛮干又不成阵势,太低劣了。
马城不悦道:“瞧不起么,两万这样的蒙古骑兵,可是险些连就京师都攻占了。”
左右亲兵,将官纷纷闭嘴,大为尴尬,想起土木堡之战的屈辱,皆面有惭色,那一战确是英宗败了,险些连京师都丢了,对手正是这些只懂蛮力不懂战阵的蒙古骑兵,除了早年戚大帅的浙兵,九边精锐碰上蒙古人也确是输多胜少,不甚光彩。
说话之间,蒙古骑兵已经被八旗兵射的人仰马翻。
两千八旗兵聚成一团,箭如飞蝗,冲锋的蒙古人不时有人栽下马,原本就散乱的冲锋阵型更加凌乱。八旗兵射了几轮箭,仍下俘虏,纷纷上马扬长而去,还有格外凶悍的边射边退,两千骑头也不回的朝草原深处逃遁。
蒙古骑兵追了一会便放弃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敌骑逃遁,追是追不上的,论战马素质八旗兵远胜蒙古骑兵,马城也觉得一阵无力,这便是骑兵平原作战的统治地位体现了,打不过便跑,除非预设战场四面围剿,不然很难歼灭对手。所谓的骑射不过是个噱头,只有少数极为精锐的骑兵,才能在马上射中高速奔驰中的对手。
收拾后事,扎营过夜,翌日又是无聊的追逐战。
打了三天,大军的战果是斩首二十级,这结果让马城哑口无言,在这无遮无掩的大草原上,八旗兵望风而逃,追之不及。可见在辽东平原上以步击骑,是何其荒谬的一件事情,骑兵都追不上更别提步兵了,最可能的结果是,追不上敌骑反倒将自己累死了。第四天宰赛发了狠,亲率万余蒙古骑兵穷追猛打,不惜累死几百匹战马,也要死命追着一股八旗兵,大有追到天涯海角的架势。
马城不及阻拦,只得下令大军尾随追击,免的宰赛部吃了大亏。追了半晌,前面蒙古骑兵大败而归,漫山遍野的败兵潮水一般逃了回来,伤亡虽然不重士气却垮了,率军追击的宰赛连头盔都跑丢了。任由恼羞成怒的宰赛收拢败兵,打骂族人,开原大军缓缓压上,正面对上了建奴主力。
正在砍杀败兵的建奴前锋十分凶悍,直到被一轮箭雨落到头上,才大咧咧的撤退。
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八旗骑兵也在缓缓压上,兵力明显偏少大致在万骑左右,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
环顾左右,丁文朝凛然道:“少爷,此时不宜决战。”
马城稍一沉吟便下令撤兵,此时开原大军在草原上散落的到处都是,马快的已聚集在大军阵中,慢的还在几里开外,此时又是人困马乏,绝不是决战的好时机。掉转马头,开原大军裹胁着蒙古败兵缓缓退却。八旗兵还远在十里开外,也不来追,也不肯错过战机只远远跟在后面。
开原蒙古联军一路撤退,入夜之后下马扎营,八旗兵也没蠢到夜战。
入夜,中军大营中。
清晨,两军阵前,隔着五里远的距离遥遥相望。马城安坐在高大战马上,率先下令列阵,以八营正兵铁骑正面对敌,两万民兵,一万蒙古兵则两翼包抄,形成一个围歼的态势,对面万余八旗兵夷然不惧,对两翼包抄的人马视而不见。马城叹气,于八旗铁骑野战争锋,终究还是做不到呀,女真满万不能敌,并不是一句空话。
第一百五十一章 草原大战
第一百五十一章 草原大战
两翼包抄只能起到一个牵制作用,靠两万民壮,一万蒙古兵能全歼一万八旗铁骑么,马城自己也是不信的,这孱弱的包围圈就象是个四面漏风的筛子,一捅就破,真正的决战力量仍是马城的八营中军铁骑。包抄尚未到位,八旗兵便分兵了,也摆出个一模一样的两翼包抄阵法,迎了上来。
两支骑兵大军便如同一大一小两只螃蟹,硬硬的对上了。
马城冷哼一声狂妄,下令披甲,重骑营在前,六营骑兵摆开冲锋阵势,只要中军不被正面冲垮,总还是有一战之力。马蹄轰鸣中,重骑营战士纷纷披甲上马,排成一线,手中长枪谢指向天,缓缓前驱,对面八旗兵前锋也同时动了,三千余骑排成三列,看架势也是披甲骑兵,只是装备远不如开原重骑。
整整走了小半个时辰,前排重骑才开始缓缓加速,初时还能听到人喊马嘶,最后只能听的到震耳欲聋的马蹄声。连大地都似乎在颤抖,两支排成一线的铁骑狠狠撞在一起,前排八旗兵吃了大亏,前排骑兵被撞翻了一大片,开原重骑滋味也绝不好受,错马而过的时候,也有不少被钝器砸翻。
大批开原骑兵只刚捅翻了一名敌骑,松手,弃枪,便觉得眼前豁然开朗,左右冲锋阵列稀疏了许多,几个平时熟悉的同伴已然不见。控制战马减速,掉转马头,建奴前锋人数也少了许多,两支骑兵中间还有一些落马的战士,杀成一团。对冲过后,两支铁骑都在竭力重整队列,终究是开原铁骑先一步整好队列,马上骑兵纷纷拔出马刀,发起冲击。
对面建奴骇然之下纷纷拍马,仓促之间排着散乱的横队,迎了上来。
又一轮惨烈的对撞过后,两支铁骑再也无力重整队列,大批骑兵落马陷入步战,开原骑兵们纷纷反手拔出绑在腿上的破甲锥,团身撞进凶悍八旗兵的怀中,破甲锤狠狠刺穿对手锁甲,刺进小腹,脖子。混战只持续了半刻钟,双方落马骑兵便脱离接触,在骑马同伴的掩护下连滚带爬,脱离战场。
马城一声呵斥,率家丁营,亲兵营缓缓压上接应残部,八旗中军也缓缓压上接应本方残军。似乎惨烈的披甲骑兵对冲,将双方统帅都吓到了,只是一次疯狂的对冲,六营开原骑兵伤亡惨重,三千八旗铁骑更加凄惨,伤亡几乎过半。两支铁骑都自认精锐,天下无敌,却似乎被惨烈的战况吓的都有些心虚了。马城心中苦涩,虽是占了一些上风却得不偿失,披甲骑兵对冲果然是一件很蠢的事情。
一次冲击,六营铁骑便减员了四五百,再冲几次便要全军覆没了。
对面建奴也好不到哪里去,倾建奴举国之力,能有多少披甲骑兵,一次就伤亡过半了,应是没有再冲锋的勇气了。
正面僵持,两翼此时也陷入混战。
左翼开原民兵,右翼蒙古骑兵,前锋都是一触即溃,却胜在人多势众,很多人索性翻身下马,远远的抽冷子射箭。右翼蒙古兵被砍的人仰马翻,左翼反倒奇迹般顶住了,有两营李家子弟这样的精锐苦苦支撑,居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溃败,冲击左翼的八旗兵也不过两千,虽然凶悍人数却太少了。
两千八旗铁骑所过之处,大群开原民兵做鸟兽散,真正是乌合之众,一触即溃。溃散的民兵远远的转了一圈,又成群结队的策马跑了回来,可见建奴狡猾,开原民兵也不傻,逼的那领兵的八旗将领只得命令下马对射,伤亡猛然惨烈起来。不时有胆怯的民兵逃离战场,然则人实在太多了。
对射了一阵,箭支便逐渐变的稀稀落落,双方都累的筋疲力尽了。
民兵手中只有简陋的长弓,箭支也只是自己打造的普通铁箭,看上去箭如飞蝗杀伤力却很有限。八旗兵虽然箭术了得,奈何人少,打了小半天建奴主帅,颇为无奈的率先吹号撤兵,八旗骑兵纷纷上马,便射边走,一团团,一簇簇的民兵们士气大振,居然追着不放又是一通乱箭。
马城一时哭笑不得,又很得意,这两万民兵都是自愿出战,战力虽然不堪入目,却不会出现大规模的溃败,比多数九边精锐都强的多了。
丁文朝也大开了一回眼界,喘息着笑道:“这帮贼鸟厮,倒是好胆。”
马城一笑,士气二字颇为奇妙,通常是此消彼涨的,开原眼下是全民皆兵,实际上已经屏弃了历代王朝实行的弱民政策,仿制长弓在民间已然普及。开原百姓也充分发挥了聪明才智,拉不动硬木弓便改用其他木料,制造出各种五花八门的长弓,左右这类长弓的制造方法都是相通的,民间更是从不缺乏能工巧匠。
战局隐有些混乱失控,左右两翼追了一阵,很快被漫天的箭雨射了回来,在草原上留下大量尸体。只是八旗统帅也坡为无奈,草原骑兵大战便是如此了,三万骑兵拉成凌乱的长长散兵线,箭雨覆盖的效果极差,实力占优一方可以轻松打成击溃战,想歼灭另一方则是痴人说梦。
也有小鼓撤退不及的八旗兵边打边撤,小规模的混战一直持续到夜间才结束。
入夜,漠南草原上仍是一片喧嚣。
内廓尔廓五部在炒花统帅下连夜来援,两万援兵多是教精壮的轻骑,显然建奴一方也增兵了,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组成三五条火龙,十分壮观,看规模也绝不下万骑。漠南之战,正在朝着两军决战的方向发展,双方统帅都对战局有些失控。
马城不欲在漠南决战,却指挥不了蒙古大军,只得硬着头皮来打,心中唏嘘,皇太极其人军事才华远逊努尔哈赤,若换成努尔哈赤,便绝不会轻易来打这种呆仗,多半会派出一支精骑扮成蒙古人偷袭漠南王廷,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战果。
深夜军议,马城见到异常亢奋的炒花,这满脸皱纹的五部统帅手握重兵,雄心壮志都写在脸上了,内廓尔廓五部集齐三万大军,加上来援的两万五千开原军,五万五千兵力占据着人数上的绝对上风,这五部首领没准已经做着击溃八旗,取林丹汗之位而代之的准备。五部集结,却迟迟不见林丹汗的王帐兵,可见漠南各部确实是一盘散沙。
第一百五十二章 箭如飞蝗
第一百五十二章 箭如飞蝗
炒花大步走过来胸抱,放肆笑道:“总镇大人还能战否?”
马城笑道:“自是能战的。”
周围蒙古将领纷纷放肆鼓噪,明日出战,杀奴,一路打到建州去。马城陪着笑了一阵,回到帐中将宰塞找来,暗中做好明日战败,宰塞部集体南迁的准备。牛皮大帐之中,宰塞和两个儿子脸色阴晴不定,显是今日一战,被八旗兵凶悍的战斗力吓到了,仍在发蒙,一万蒙古骑兵对上一万八旗骑兵,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能和八旗精锐对冲两个来回的,只有马城手中八营铁骑,兵力又太少。
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蒙古骑兵,也并非如此不堪,只是和八旗,开原两军相比,装备实在太差了。开原,八旗两支铁骑,严格追究起来都是披甲骑兵,还达不到重骑兵的标准,配备的甲胄也并非专业的骑兵甲,算是东方特色的锁甲骑兵,尽管如此,两支铁骑仍能轻易碾压蒙古轻骑兵。
马城此刻深切的体会到了一个道理,骑兵大战,打的就是装备和银子。
装备破甲长枪,外套锁子甲,内穿棉甲,骑乘优质藏马的开原重骑,对上身披两层,甚至三层甲的八旗白甲兵,仍能达到一比二的战损,胜在战马素质碾压。即便是普通的开原锁甲骑兵,对上白甲兵也是夷然不惧的。只是实在太费钱了,这八营铁骑已然耗尽了开原,蓟镇的财力。
八旗兵精良的装备则多半是靠抢的,从抚顺,沈阳,辽阳抢到了堆积如山的精良装备,大半个辽东囤积的军械都落到建奴手中,让马城心中暗恨,运输大队长的名号用在辽东明军身上,真是太贴切了,生生将八旗兵武装到牙齿了。无论如何,蒙古轻骑都无力抵御这样装备精良的铁骑。
宰赛父子被打的寒了心,推脱起来,仍迟迟下不了内附的决心。马城不悦和他父子摊了牌,传令下去明日战事若不利,则中军铁骑掩护两万民壮先行撤退,一路撤到山西去,由着蒙古人和女真人分个胜负出来。
宰赛这才慌了,咬牙答应归附大明,接受皇明册封并举族南迁。
马城大喜,天将将亮,漠南草原上再次喧嚣起来,察觉到建奴却是增兵了,人数在两万到三万之间。蒙古五部也仗着人多势众,信心满满,一队队,一簇簇的骑兵在枯萎干黄的草原上列阵,天灰蒙蒙的飘起雪花,让炒花和各部首领狂喜乱叫,还有人跪趴在地上前程的念着经文。
马城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也露出笑意,这便是老天爷帮忙了,希望雪可以下的大一点。沸腾的草原上,蒙古,开原联军分成前后两个大阵,炒花统帅的两万蒙古军在前,开原,宰赛部联军在后,两个骑兵大阵近五万骑兵,行动起来直若遮天蔽日,似乎到处都是杀气腾腾的战士。
马城却心知这只是外强中干,真正能堪一战的, 还是手下八营开原镇兵。
至上午时,雪花将地面打的湿了,两支骑兵大军才先后发动,人喊马嘶声中缓缓压上,加速,接战。蒙古五部最凶悍的勇士被集中起来,顶在前面,也有少量穿戴蒙古特色的链甲,也不知是哪个年代的老古董了,却仍是让马城依稀看到了,往日蒙古铁骑纵横草原的风采,只是明日黄花了。对冲的八旗兵却组了个攻击锥形镇,最精锐的白甲兵形成了一个明显突前的攻击箭头。
马城良久无语,八旗兵是越打越精锐了,俨然已经有了后世脱产职业军队的气质。
从辽东掳掠了几十万奴隶从事生产,八旗兵便摆脱了渔猎民族的根子,朝着职业军队的方向发展了。沉吟之间,两支骑兵大军已然接战,刚一接战,突前的上三旗白甲兵便摧毁了当面之敌,如一把建不可催的刀子轻松切开了蒙古五部的战线,径直往炒花中军大帐所在的方向,席卷过去。
马城左右亲兵,将领目瞪口呆,看着一队队,一层层的蒙古兵被冲散,击溃,难以抵挡上三旗兵锋。被冲散的蒙古兵失去了统一指挥,只凭悍勇血气和大队八旗兵混战起来,刚一接触便落在绝对的下风。更要命的是那支身披两三层甲,人数在三五千人左右的白甲兵,轻松席卷了炒花的中军。
蒙古中军倏忽间崩溃,混乱很快蔓延开了,护卫中军的部族骑兵开始溃败,逃跑。
而前线蒙古勇士们还茫然不知,仍在舍生忘死的苦战,却难以形成有组织的大规模抵抗,被剿杀只是时间问题。
一场骑兵大战只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炒花五部便崩溃了。
马城下令全军撤退,现在这个局面若是被卷进去,便要全军覆没了,令旗挥舞之间,宰赛族人先逃了,马城也无奈掉转马头,在部下精锐的团团簇拥下,勉强维持着完整的建制,徐徐撤退,如此混乱的撤退免不了要死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好在开原民兵都认识他的中军大旗,虽然混乱却不至崩溃,只是乱哄哄的簇拥着大旗周围,一古脑的后撤。
惟独八营开原铁骑仍能维持建制,退而不乱,让马城心中颇为骄傲。精兵都是打出来的,久经战阵,开原铁骑也在成长,尤其那些正副队官,正副营官,皆是坚毅顽强之辈,个个都是精兵种子。退了半日,开原铁骑停了下来,整军备战,乱战之中,不免有不开眼的追兵得意忘形,一股千余人的追兵不惜马力,已然追至两里开外。
马城中军缓缓停了下来,令行禁止,重骑营下马披甲,换马,重压之下出奇的安静,只有队官,哨官声嘶力竭的呵斥声。两里开外凶悍的八旗兵杀红了眼,毫不吝惜战马,一路狂奔砍杀,将疯狂逃窜的蒙古败兵砍的鬼哭狼嚎。十余骑居然追着数百骑砍,战刀人影上下翻飞,骑术十分了得。
丁文朝眼尖,提醒道:“少爷,是上三旗白甲兵。”
马城眼睛眯了起来却有些憋闷,这十余骑白甲兵用的赫然是大明制式的狭长马刀,砍起人来还十分顺手。身前骑兵营官却不等吩咐,下令两营骑兵下马,取弓,列阵,千张制作精良的复合弓纷纷张开,只等着追兵一头撞上来。两里的距离在战马狂奔时,转瞬即至,等到最前面的十余骑白甲兵看清眼前的阵势,数百支破甲重箭已破空而至。
十余白甲兵也不知中了多少箭,连人带马轰然倒地,后面的大股追兵很快也杀到了。
箭如飞蝗,马城一声令下,又有两营开原铁骑下马取弓,列阵。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赏格
第一百五十三章 赏格
白甲兵被射翻了百多骑后才停止了冲击,也纷纷下马取弓,和开原铁骑展开对射,仓促之下吃了个大亏。一方是早有准备并且列成了步射大阵,另一方追的仓促难以列阵,对射的结果是白甲兵吃了大亏,被射翻的尸体躺了一地,喝骂声中残兵纷纷上马,在如蝗箭雨下拽起受伤的同僚拼命逃窜。
又是一轮密集的箭雨过后,当面再也见不到半个活人,到处都插满了箭。欢呼声中,有胆子大的开原民壮一拥而上,还喘气的补上一刀,死了的铠甲扒下来,还有人兴冲冲的抢战马。马城一笑,命令全军下马休息,吃点肉干补充体力,看着欢呼声中的民壮们,将白甲兵尸体扒的赤条条。
少许,沾着雪的铠甲,战马,刀枪,就连射出去的破甲重箭也一根不少,都堆在马城面前了。几个民壮头领恭恭敬敬跪在马城面前,还有人学着施军礼的,也有请安问好的,却没人敢抬头盯着马城看,人人都是一副恭敬的样子。马城命人看了赏,心中傲然,这便是所谓的威名了吧。
得了赏赐的民壮人人欢喜,纷纷谢赏,还有人领到了上好的战马,异常兴奋。
马城看不上这几匹蒙古马,完好的战马便都赏赐下去了,还命亲兵拿出肉干,干粮分给这些胆子很大民壮。
吵闹声中,一群半大少年互相推搡了一阵,突然齐齐跪地叫道:“总兵爷爷,我等要当总兵爷爷的兵。”
马城莞尔,丁文朝也笑着道:“屁大点的毛孩子,发什么疯。”
一个高大少年涨红着脸,抗辩道:“我十六了。”
讪笑声中,马城欣然道:“那便留下吧。”
一群少年狂喜磕头,有了先例,周围民壮心思便活络了起来,纷纷嚷着要从军,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大少年。马城索性抽了一些副队官,一个副营官提升为正职,将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管起来,这便是士官制度的优越了。副队官,副营官一经提拔,便可以做为正职使用。
收拢了两三百新兵,吃饱喝足,开原铁骑才又徐徐撤退。
又击溃了两股追击的八旗兵,入夜,鹅毛大雪落了下来,喧嚣的漠南草原再次沉寂下来,如死一般的沉寂。前后左右,跑散的蒙古败兵到处都是,连鹅毛大雪都不顾了,狼狈逃窜,许多人说炒花首领已经死在乱军之中。
一场溃败,让内廓尔廓五部彻底溃散了,只剩宰赛部建制还完整,马城早在意料之中,漠南草原如此之广阔,这场仗还有打,还会打成一场烂仗,怕是皇太极预料不到的,此人虽是治国之君,却非是良将。
一日夜间,开原铁骑边打边撤,压力大减,一日夜后已见不到追兵的影子。
冬日,辽河河套。
正在南迁的宰赛部乱成一团,十余万人丁赶着牛羊马匹,迁移到长城之内躲避八旗兵锋,直到山西运来了大批过冬粮食,才让宰赛族人重新振奋起来,起码不至于在这个严寒的冬天饿死了。粮食虽然不是免费的,要用牛皮羊毛马匹去换,然则价格十分公道,足够让宰赛族人熬过这个冬天。
马城将毛皮马匹换粮食的生意交给大同周氏,方知商业之利润丰厚,令人咋舌。虽是以低廉的价格用陈粮换毛皮马屁,周氏仍是有利可图,此时方知晋商八大家背靠大明,通商蒙古,到底攫取了多少银子,怕是一个极为恐怖的数字。眼下也顾不上晋商了,侦骑回禀建奴分兵了,数万建奴骑兵在草原上分兵抢掠,乱成一团。
许多小部落被抢光了牛羊马匹,灭了族,大部落则输诚投靠建奴,也有一些部落举族逃难,朝着林丹汗王城去了,林丹汗已谴使求援,不求援军只求粮草军械,看架势是要在白城集结大军,与奴决战。马城做了个顺水人情,命周氏商队携带粮草,一批军械即日动身,援助白城。
数日间,跑散的开原民兵陆续回到长城内,建立了几个大型补给点。开原至山西的商路两侧,到处都是骑着马背着弓的民壮,喧嚣之中,马城抽调一批士官再建四营铁骑,装备虽是差了些,可架子轻松搭起来了。马城深通骑兵贵精不贵多的道理,兵源全是二十五岁以下的青壮年,要求极为苛刻。
马术,射术不精的不要,家中独子不要,兵痞不要。
如此麾下野战骑兵增加到十二营,除去亲兵营,家丁营,仍有十营五千野战骑兵大军,实力大增,这可是很纯粹的精锐野战骑兵,放眼大明,再没有这样一支精锐骑兵了,战力是十分惊人的,碰上同等数量的八旗精兵也不落下风。耗费自然也是十分惊人的,只是新建四营骑兵所需要的优质藏马,便让马城愁的脑仁疼。马城坚持使用高大的藏马,作为开原铁骑的主力战马,如此才能维持对八旗兵马的优势。
论短程爆发力,冲刺速度,藏马远胜蒙古马,对冲时占尽了便宜。
战马,军械只能慢慢筹措,争锋漠南却正当其时,天气转冷,马城一声令下长城内外喧嚣起来,十营开原铁骑率领着大队民壮,携带十日补给深入草原,仗着人多势众清剿小股建奴,眼下建奴已然分兵抢掠,遇到小股建奴便一拥而上,遇到大队人马便掉头逃跑,几日间便将漠南搅成了一锅浑水。
在辽阔的草原上分了兵,再想集结起来便是痴人说梦了,提督衙门更是开出了每级真奴二十两银子的赏格,让尚武好战的民壮更加疯狂,连长城之内也有不少村落贪图赏银,一些不怕死的百姓纷纷自备马匹,武器,成群结队进入草原,寻找小股建奴下手,半月之后,斩获的真奴首级超过五百级之后,马国忠,丁文朝等人已经木然了。
五百真奴虽多是下五旗的,少有精锐白甲兵的,可也让人目瞪口呆了,这才过了半个月。若是半年之后呢,该不会连真奴都杀光了吧。民壮的伤亡可也不轻,可没人在乎,这便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马城一笑,建奴自然不会这么蠢的,只是为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便会警觉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少年天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少年天子
建奴大军来攻,长城外大批民壮顿时鸡飞狗跳,不等军令便做鸟兽散,远远的逃离了主战场。虽不免仍有一些民壮晕头转向,一头撞上了建奴主力野战大军,可杀气腾腾的皇太极显然是恼羞成怒了,只三五日便兵临城下,前锋已至喜峰口。
在草原上行军毫无秘密可言,每日都有大量情报送至喜峰口明军大营。已知建奴人马大约八千到一万之间,这便是皇太极此刻能集结的全部兵力了,大部建奴兵马仍散布在漠南草原上,混战不休。
马城只远远观察了八旗兵锋之后,便选择龟缩不出了。
开甚玩笑,全是上三旗精锐嫡系,与之野战便是嫌命长了,不如依托长城打一场攻防战,避其锋芒。皇太极自然不会蠢到让上三旗精锐往长城上撞,仍是杀气腾腾的下马步战,摆出搏命猛攻的架势。
马城看的心中好笑,上三旗白甲兵都上阵攻长城了,可见皇太极确是气疯了。长城上早严阵以待,也不知道多少张强弓硬弩对准了建奴,连五百斤的佛朗机炮都运来了一批,各式轻便的虎蹲小炮也有不少,大明最不缺的就是这些造价低廉的霰弹小炮了。王旗之下,皇太极车驾远在十里开外,可见铁岭防线那一顿猛轰,将这后金新主也吓怕了,天知道喜峰口有没有那种可怕的城防炮。
对峙了一日夜后,皇太极终究是保持了克制,没有蠢到让白甲兵攻长城。
建奴大军却又不甘心退走,于是在大铁盾,少量盾车的掩护下缓缓压上,试图用步射击溃明军战意。哪知进至射程之内,十余门佛朗机炮先是一阵乱轰,长城上各种样式的箭支乱飞,让仰射的上三旗精兵苦不堪言,只对射了半个时辰便草草收兵了,虽只阵亡了两三百人,可也不愿意打下去了。
一方是站在空空荡荡的野外仰射,另一方是躲在城墙后居高临下,高下立判。许是皇太极也觉得这种打法太蠢了,再打下去也是徒增笑料,索性当日便大军开拔,做势欲绕路越过长城,进攻山西。马城只是冷笑,够胆量便越过长城深入大明腹地,小爷便要一战而歼之,关门打狗了。
无视了皇太极拙劣的战术欺骗,只是龟缩在喜峰口避战。以骑制骑非是一句空话,若不是五千开原铁骑虎视耽耽,建奴野战骑兵大军大可以长趋直入,一直打到京城去,洗劫一番再扬长而去,各地明军也拿这支骑兵大军毫无办法。有五千开原铁骑在喜峰口养精蓄锐,便是借皇太极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深入大明腹地。
五千战力强大的野战骑兵虎视耽耽,凶猛一击,足够让不到一万的建奴万劫不复了。又过了两日,强大的建奴野战骑兵大军,终不太甘心的撤走了,再耗下去也只是浪费粮食,毫无用处。马城只是坚守不出,全军龟缩在长城上躲避严寒,大咧咧的生火取暖,漠南乱局这才刚刚开始,日后还要乱下去。
憋闷了便在长城内猎些野味,与部下分食倒也逍遥自在。
年关将至,喧嚣的漠南终安静下来,大批民壮满载而归,回乡过年。
长城之内,一处军堡内唯一的建筑。
马城端坐在炭盆边,烤着火,听周云嫣读着各地传来的军报。半个月前,恼羞成怒的皇太极挥军进攻白城,在白城和林丹汗三万蒙古军打了一仗,林丹汗大败连白城都弃守了。解了气的皇太极在白城放了把火,掳掠了大量奴隶便撤兵了,此时应是带着大量缴获撤回建州老巢去了。
大战过后,漠南草原上一片狼籍。
建奴大军虽扫荡了整个漠南,掳掠了大量人口牲畜,也收服了几十万蒙古人,却并未剿灭漠南王廷。林丹汗前日已重新占据了白城,再次请援粮草衣物,并召集残存的部落族长议事,试图重整军备。马城再送他一个人情,从大同出发的运粮队已经出发,怎也帮他渡过这个冬天。
漠南蒙古王廷的存在意义重大,林丹汗尚在白城,倒向建奴的蒙古各部便是叛逆。忠于林丹汗的蒙古部族坚持抵抗,漠南蒙古便会陷入分裂,混战,不会出现后世蒙古人集体倒向满清的糟糕局势。大战过后的漠南三足鼎立,明军龟缩在长城一线,林丹汗在白城废墟里苟且偷生,后金大军也不得不撤走了。
马城搓了搓手,紧了紧身上的狐皮大衣,心中宽慰,起码不会出现后世那种情况,后金野战骑兵绕路蒙古长驱直入,打到京师。开原到山西的商路也保住了,若明年天气转暖,建奴仍要倾巢来攻,草原上可没那么多牛羊马匹可抢了,皇太极当不会那么蠢吧,倾巢而出又抢不到好处,八旗主子们可也未必答应。
天气转暖,皇太极最可能的进兵路线是朝鲜,或者辽西,皆是没抢过的处女地。
一个抢字,足可以形容满清崛起之路,本质上就是一伙山贼。
给林丹汗回了一封密信,便拿起京中周永春的密报,沉吟起来,册封宰赛之事已有定论,东林党先前极力反对,齐楚浙党据理立争,最终是圣天子态度异常坚决,力主册封不惜以罢朝威胁,给宰塞封了个都指挥使,两卫编制,赐银万两,许与大明互市通商,一卫并马归开原提督节制,一卫归广宁巡抚节制。
连同朝中弹劾马氏父子不经朝议,在漠南与建奴擅起战事的弹章,天子也一并留中了,维护之意已然十分明显。马城冷笑,这又是东林党的创意了,一万两银子便得了五千蒙古骑兵,果然好算计。
让周云嫣将信收好,便闭着眼睛盘算起来,便是瞎子也能看到新皇圣天子陛下,对开原马氏父子的喜爱了。心中冷笑,一个昏君,巨匠皇帝会如此欣赏辽东名将,不惜罢朝也要支持么,怕是编明史的混帐东西发梦了吧,这少年天子重用阉党,也是被那班东林嘴炮逼急了吧。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奸佞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奸佞
这位少年天子果然是朱家人的性子,喜爱一个人便毫无保留的信任,百般维护,先皇神宗陛下如此,这位少年天子也是如此。
阉党,也比那班东林党强的多了,阉党起码不会连兵权都要抢。再翻了翻魏朝的信,眉头大皱,魏朝信中大骂当朝首辅叶向高狼子野心,才刚当上首辅便要罢矿税,皇上已经气的砸了几个砚台,要换首辅了。换首辅是气话,新皇对东林党忍无可忍才是真的,撕破脸皮可也不远了。
矿税或者有诸多弊端,却是皇帝唯一直接掌握的财源,东林党做的也太绝了。
收好信件,马城轻叹道:“皇上要重用阉人了。”
周云嫣小吃了一惊,茫然道:“不至于吧,皇上连身后名也不要了么。”
马城苦笑,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天子,哪顾的上什么身后名,稍一思索命周云嫣修书一封,请方世鸿来山西一会,朝变在即,是该绸缪一二了。皇权终究是皇权,虽是少年天子逼的急了,也是要杀人的,满朝皆是道德君子,东林嘴炮,被逼急的少年天子重用阉人是必然之事,没有魏忠贤还会有李忠贤,张忠贤。
马城倒不在乎被扣上一顶阉党的帽子,只是不知方世鸿意下如何,所谓阉党无非是身后之名,马城也只一笑了之,阉党若是能成事,便做个阉党又如何。阉党之中,可也有不少能臣干吏,只是担心方世鸿不肯做阉党,平白断了一条得力臂助。
年关将至,山西榆次,常氏庄园。
晋中门户也是一座古城,榆次常氏庄园也是北地庄园中的典范,极尽古朴,此时庄园内外有军兵层层把守,进进出出的常家人皆行色匆匆,安排着膳食歌舞,一看便知庄里来了贵客大人物,过不多时又有百余骑护卫护送着一支商队,打东边来,缓缓进入榆次地界,常家大少爷出迎二十里,明眼人一看便知常家要发达了。
庄园内,马城正在校阅常氏子弟组成的商队护卫。
榆次常氏是个规模极大的宗族,由开原士官亲手训练的一百二十名家卫,已然成军,装备之奢侈让马城汗颜,常氏家卫穿戴的锁子甲质量明显上佳,为了掩人耳目棉甲是外穿的,三十多斤也不甚重,主要武器是明军制式的精良破甲长枪,战马则差了一些,多是精心挑选的蒙古马。
然则马城已经很震撼了,感慨大明商人之富庶,手眼通天。
普通的马贼,不怀好意的蒙古人碰上这支家卫,便纯粹是找死了,这是纯粹的野战冲击骑兵。
正感慨间,方世鸿到了。
常氏家主慌忙将方公子迎进后宅,安顿片刻便大开宴席,榆次本地头面人物都到齐了,一位马五公子,一位方公子,足以让这富商之家既有面子又有脸子,一跃成为官商两道通吃的豪强之家了。方世鸿虽是前首辅方公的长公子,身份仍是非同小可,连本地知县也慌忙递帖子求见。
知县的帖子递了进来,方世鸿笑道:“也不好让父母大人久侯,快请吧。”
常氏族人颇有些意气风发,将知县大人请了进来,宾主尽欢,让人感慨这便是国朝特色的官场了,便是退居二线的首辅大人,人脉,地位仍不是一个小小知县能比的,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可非是一句空话。
晚间,常氏识趣的清空了园子,让给两位贵宾叙旧。
暖阁之中,方公子含糊着道:“有件大事,当说与开城弟听。”
马城奇道:“你我兄弟,何事可不说。”
方世鸿脸色颇古怪道:“我月前在京师,听人传言,陛下本欲为令尊赐爵的,却被叶公一力阻止了。”
马城脸色倏忽间难看起来,赐爵,多半会封个开原伯,也是大明将领最崇高的荣誉,却不了了之了。
方世鸿又含糊道:“炮毙奴酋,如此大功封个伯爵也不为过,只是叶公,呃,叶公却有些迂腐了。”
马城深深吸了口气,心中默念叶向高此獠,其心可诛,东林党可恨。方世鸿又宽慰了几句,说些京师趣闻,马城甚感无趣就象活吃了一只苍蝇,只此一事,开原马氏与东林党便成死敌,绝无半分交好可能了。
压下心中无名火,马城冷然道:“叶公许是糊涂了吧。”
方世鸿看着他眼中森然寒意,下意识打个哆嗦,便识趣的将话题转开了。
天色渐晚,方世鸿先起身告辞,马城却笑着道:“方兄可有门路,替我父子送些财货进宫?”
方世鸿色变道:“此事万万不可,外臣若是送财货进宫,叶公又要批你一个奸佞。”
马城仍是笑着道:“不至于吧,只是些老参,皮货,走魏朝的路子送进宫里,不至于犯了砍头大罪吧。”
方世鸿惊醒,阴沉道:“开城你要做佞臣么。”
马城面色不变道:“方兄以为我是奸佞么。”
方世鸿显是有些惊慌,匆匆道别,以方公子的聪明才智自是联想到了,马城对他的试探之意,走大太监魏朝的路子往宫里送财物,这是妥妥的奸佞。若此事败露满朝道德君子口水喷过来,连方公子也躲不开一顶奸佞的帽子。
此刻方世鸿定是左右为难,终究他还是个有举人功名的。
马城反倒心平气和,又到了满朝文武站队的时候,总不能站到东林党一边吧,也只能当个阉党奸佞了。说是阉党倒不如说是天启党,没有宫中少年天子的皇权支撑,阉党如何能在极短时间内把持朝政,将一干东林干将杀的杀,贬的贬。
然则,若皇明还有百年国运,自己这奸佞多半会变成中兴名将。
历史,终究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若宫中那位少年天子真是扶不起的阿斗,谁是奸佞便也不重要了。
翌日,园中赏雪。
方世鸿终做出选择,决然道:“我便陪你一同做奸佞,也罢,我本就是京中纨绔,不做奸佞还能做甚。”
马城一笑,欣赏起方公子身边美人儿,方公子身边自是不会缺美人儿的,身边这位自江南跟到山西的姑娘唤作柳自华,清秀恬静,应是江南一等一的名妓。周云嫣似感受到少许威胁,神情紧张,让马城大饱了一回眼福,江南佳丽,北地胭脂,马城终究是觉得周云嫣风情了许多。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传世之作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传世之作
边赏着雪边处理些不紧要的军务,周云嫣应付这类军务越来越熟练了。
那江南佳人好奇的睁大眼睛,打量着正在整理军报的周云嫣,一脸惊奇,似乎琢磨这北地丰盈佳人的身份。马城一笑,这云嫣表妹天生就是个机要秘书的料子,每日带在身边倒也省心,美人儿秘书在这个时代应是一大创造发明。那柳自华也是极聪颖的女子,明艳俏脸上不自觉有些羡慕妒忌,似是周云嫣一个女子能参谋军机极为艳羡。
又过了几日,榆次常氏组织了庞大的商队,前往蒙古白城。
常氏动用了三百家族子弟,马城亦亲自领军,带两营铁骑护卫着百余辆大车,满载着粮食,米面油盐浩浩荡荡的越过长城。粮是陈粮,盐是粗盐,都是从山西各地的商号里廉价淘换来的。马城也不以为意,在商言商,只要陈粮吃不死人,便是良心,以陈粮粗盐换马匹皮货,常氏应是能大赚一笔的。
粮队年节这日出了边关,却无一丝喜庆,人人皆是战战兢兢。
所幸左右有大军随行,长随马夫们才壮着胆子赶着大车,冒着严寒艰难的行走在坚硬的冻土上。这年代的冬日严寒再次突破了马城的常识,小冰河期应是确有其事,每一年冬天便象是鬼门关,寒风,低温,让蒙古人依赖生存的草场成为冻土,随处可见女真人掳掠过后留下的痕迹。
从大火焚烧过后的痕迹来看,漠南各部损失十分惨重,这个冬天更难熬了。
大车缓缓压过大火焚烧后的营地,不得不在一处废弃蒙古人营地中暂避风雪,长随,伙计动手清理营地中的伏尸。那江南佳人吵着要来见识漠南风光,此时从温暖如春的马车上下来,早面无人色,在方世鸿搀扶下做呕吐状。马城一笑,江南繁华之地,自是见不到这风雪交加,伏尸处处的惨状。
一个眼色,周云嫣纤腰款摆走了过去,将难美人儿安抚一番。
方世鸿也颇为狼狈,被塞北寒风一吹脸上便开了血口子,又不愿学众人将牛油涂在脸上,龇牙咧嘴的样子颇有些滑稽。
马城笑道:“如何?”
方世鸿咧嘴道:“够劲,爽快!”
马城知他个性,输人不输阵,便命人生起炭盆,将他两人安置在最厚的帐篷里避风,帐外虽是风雪交加,帐内却温暖如春,这才让两人缓过劲来,又用了些膳食,那江南美人儿脸色方红润了些。张云嫣自幼在山西长大,见惯了严寒天气,倒仍是活蹦乱跳的,只是小脸红扑扑的颇为娇俏。
周云嫣看着娇弱美人儿,温言劝道:“柳姐姐若是不耐风寒,便回去吧。”
那美人儿柳自华却很倔强,强撑着道:“奴不愿回,望将军垂怜,奴愿与边关将士同甘共苦,此生无憾。”
周云嫣拿她无法,马城唏嘘,又是好一个烈性的江南女子,和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很不相衬。
方世鸿却叫了一声好,听着帐外人喊马嘶,放肆吟道:“欲将轻骑追,大雪满弓刀。”
周云嫣一笑,便奚落道:“方公子使的动弓刀么。”
方世鸿被拆了台,讪笑道:“自是使不动的,你这小娘也忒刁钻。”
两个美人儿笑做一团,活色生香,让帐内与帐外象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帐外人喊马嘶声渐息,民夫们将大车围成一圈,以做屏障,方入夜便传来狼嚎鬼叫声,也不知数里外那些开原侦骑,该如何躲过暴躁的狼群。
狼群嚎了一阵,方世鸿担心道:“开城,不若将侦骑收回。”
柳自华也面露关切,似是不忍边关铁骑无辜葬身狼腹,那便也太不值了。
马城只是敷衍一笑:“无妨。”
心中傲然,开原侦骑怕是天底下最专业的侦察骑兵了,自不会被几头饿狼难住,上马能冲锋,下马能列阵,是开原侦骑最基本的素养。倘若遇到狼群他们当可及时发出警训,狼群,也不会袭击大型商队。
入夜,营地里点亮了篝火,饿狼嚎叫声逐渐远去。
两女包裹在厚厚的羊毛毯中,轻声细语,方世鸿则找来纸笔想写点什么,却苦思冥想后仍无从下笔,引的两女娇笑连连,笑他这首辅公子做不出草包文章。方世鸿面红耳赤将狼毫一掷,引的两女笑成一团,美不胜收。
马城一时兴起抢过狼毫笔,稍一思索便放肆起来,振腕写道:“绝域从军计惘然,辽左幽恨满词笺。一刀一剑平生意,负尽狂名十九年。”
一诗写完颇有些得意,也不知是前世哪位先贤的名句,只是觉得十分应景便写了出来,字很一般,诗却是难得的佳作了。一诗写罢,方世鸿早呆若木鸡,便是两个美人儿也在温暖的毯中直起身体,忘情的呆看着马城,似是才想起来这年少成名的辽左名将,年方十九,便已然是皇明抵抗外侮的中流砥柱了。
一阵沉默,方世鸿狂笑道:“好诗,负尽狂名马开城,爽利!”
两女也从温暖的羊毛毯中起身,抢着要看,那柳自华更是美目流转,赞叹沉吟道:“此诗当可为传世之作。”
便是周云嫣也顾盼生姿,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越显娇媚。
那柳自华闭目沉吟颇有些心神迷醉,又欣然道:“此一首佳作,当是皇明边塞第一诗。”
方世鸿也怪叫道:“然也,这诗我要了。”
马城欣然写下抬头,落款,吹干墨迹,自不会错过这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
方世鸿生怕被抢走了,催促道:“收起来,收起来。”
柳自华敛衽一礼,喜滋滋将一首边塞诗佳作收好,仍娇笑道:“上将军诗才,可是让这天下士子汗颜呢。”
方世鸿又作怪道:“喜欢便送你吧,不如连人也送了吧,这就入洞房。”
周云嫣美目瞪了过去,柳自华赧然垂首,马城很想一脚踹过去,这纨绔又说疯话了,令人发噱。倒也习惯了这时代的风气,江南名妓也只是个名妓,有人之间互赠狎玩是家常便饭,甚至父子同嫖也是有的,这万恶的大明朝呀。
第一百五十七章 当世白起
第一百五十七章 当世白起
周云嫣却翻脸了,冷声骂道:“纨绔,表兄莫要信他。”
马城看着她气鼓鼓红扑扑的小脸颇觉刺激,只恨此处营地颇为不便,不然今夜便将这身段丰盈的美人儿表妹吃进肚里。帐外传来脚步声,随即警醒,温柔乡是英雄冢,在这荒唐的大明朝,稍有不甚便要沦落成一个人渣了。说甚么守身如玉,专情专一便是些疯话了,似柳自华这等江南名妓,也不过是高级一些的奴婢。
倘若马城两人真要来个大被同眠,似她这等名妓也是无从推拒的。
帐外有人低喝道:“禀少爷,前面折了两个弟兄。”
马城脸色转冷大步出帐,周云嫣慌忙抓起大氅追在身后,厚厚的门帘打开寒风刮了进来,让帐中面红耳赤的江南名妓回到冰冷的现实。火把猎猎,两具尸体绑在马背上,都冻透了,呼啦,狼狈的十余名侦骑跪了一地,多数人身上都带着伤。
马城温言道:“起来吧,吃亏了?”
一名年轻的骑兵队官起身,愤然道:“禀少爷,蒙古人死了八个,捉了一个。”
马城心中无名火起,麾下百战侦骑在丧家之犬手中白白折损两人,虽是二比八的战损比仍令人心痛。命人将那活口带了过来,那蒙古人棉袍被扒掉,马城重重一脚踹了过去,那蒙古人扑通跪地,惨叫求饶,左右开原骑兵却毫不手软,问出来历后便将其虐杀,连手脚舌头都割下来了。
营地中大批民夫,常氏族人,连方世鸿都看的头皮发麻。马城心中却有一股邪火,与开原侦骑在雪夜中撞上的,乃是内廓尔廓一部中的残部,族长唤作灰兔,这一部蒙人显然是投靠了建虏,得了建虏的粮草军械支援,便派人四处游说其他部落,并试图封锁白城与大明之间的联系。
马城早知会是如此,此时漠南草原局势异常混乱。一部分蒙人投靠了建州,另一些部族仍忠于林丹汗,另有宰赛部投靠了大明,内迁过冬,漠南蒙古各部是四分五裂了,并且这乱局怕是要维持好些时日了。
火把在寒风中猎猎做响,那带伤的队官扑通跪下,愤然道:“请少爷发兵。”
马城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准,剿了!”
左右登时一片欢腾,竹哨声起,两营铁骑整队备马,杀气腾腾欲在天亮之后,剿了那不开眼的灰兔部。一片喧闹之中,常氏族人倒是有些血勇之气,商量了一阵派人过来叙话,请准两百常氏子弟随军出战,马城照准,对榆次常氏又高看了一眼,用魄力,有胆识,能在皇朝末世中崛起,富贵百年的便是此等望族了。
丁文朝早按捺不住,请命领军,马城仍是照准,命麾下两营铁骑凌晨时分,风雪渐弱的时机出兵偷袭,一战而定。至清晨时天灰蒙蒙的,更加寒冷,两营铁骑杀气腾腾的列队出营,很快消失在天地间,喧嚣的营地安静下来,帐内重新生起炭盆,些微有些寒意。
方世鸿将手抄在棉袍袖子里,打个寒噤,那柳自华十分安静,似欲言又止。
马城只是故做不知,只张云嫣心思单纯,不忍问道:“表兄欲如何处置灰兔部?”
那柳自华也屏住呼吸,想知答案,一个蒙古部落多则万人,少则数千,生死尽在为将者一念之间。
方世鸿搓着手沉吟道:“若马兄一力主杀,不免要吃几本弹章。”
马城脸色不变,那柳自华终忍不住柔声劝道:“将军容禀,奴以为杀戮太甚终不是正途,有伤天和。”
连心思单纯的周云嫣也不忍道:“柳姐姐说的是,表兄三思,妇人褥子何罪?”
马城无奈,便是枕边人,知交好友也是活生生的人,非是木偶,天朝上国之子民总是心向王道教化的。
看着周云嫣纯净的眼睛,轻松笑道:“那便不杀。”
帐中两女皆神情舒缓,只有方世鸿将信将疑,心知马城非是心慈手软之人,此事必大有文章。
正午时,铁骑回营,一战而定灰兔部。两营铁骑拂晓时马踏连营,虽是得了将令杀人不多,却一把火烧了蒙人老营,将灰兔残部老少五千余人都抓了回来,长长的俘虏队伍让营地里常氏族人鸦雀无声,民夫长随们都呆看着被串成一串的蒙古人,恍惚间如身处梦境。大明自立国以来,似也无人做出此等暴虐之事。
稍事休整,车队再次缓缓开拔。
高踞马上,方世鸿几番欲言又止,终不忍道:“此等情势若是传至京中,开城弟怕是要落个暴虐不仁的风评了。”
马城看着几个蒙古妇人,反驳道:“秦时武安君如何。”
方世鸿语塞,只得含糊道:“一代人杰,然白起赐死,诸侯酌酒相贺。”
马城又道:“然白起坑四十万,强秦一统,铁木真又如何?”
方世鸿不屑道:“化外蛮夷,一屠夫尔。”
马城又正色道:“方兄可知泰西有国,名佛郎机。”
方世鸿正色道:“佛郎机国,在下自是知道的。”
马城又冷然道:“方兄可知泰西另有一国,名英吉利。”
方世鸿颇为错愕:“这倒不知。”
马城眼睛眯了起来,有些痛苦的呻吟道:“英吉利乃是一岛国,弹丸之地,兵不过数万,然每到一地必杀尽土人,夺其田产,以之妇人孺子为奴,杀千万人。”
方世鸿先是愕然,后沉吟道:“此等蛮夷,化外之民如此残暴嗜杀,必遭天谴。”
马城终露出笑意,轻松道:“方兄错了,那英吉利人彬彬有礼,自称绅士,你所言之化外蛮夷,泰西人称之为冒险家,日后怕是要千古流芳的。”
方世鸿只是不信:“竟有此事,想来是开城你杜撰的。”
马城一笑轻夹马腹,左右亲兵护卫下,铁骑护卫着商队,奴隶往白城方向加速进发,并沿途搜索剿杀灰兔部余孽。
两日后,白城。
百余车粮食驰援而至,林丹汗大喜出迎二十里,王帐骑兵倾巢而出,保护着救命的粮食缓缓退进白城。举目四望,白城几乎被烧成白地,处处都是大火焚烧留下的痕迹,连土造城墙都被拆除了,几乎见不到一座完整的建筑。
第一百五十八章 铜矿
第一百五十八章 铜矿
灰兔部族人,被马城当做大礼送上,闻灰兔部叛乱,林丹汗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将俘虏中成年男子尽数处死,妇人孺子充做奴隶赏赐了下去。一众蒙古贵族得了赏赐,大呼小叫在王城摆宴,城外则杀的人头滚滚,千余青壮都成了无头鬼。方世鸿色变,两女早吓的面无人色,被下人请进内室休息。
马城早知会是如此,蒙人杀起叛逆是不会手软的。
洗尘宴后,内殿议事,林丹汗颇有些狼狈道:“若总镇大人来的晚一些,小王便要大举西迁了。”
马城正色劝道:“汗王三思,西迁,便是断送了汗王根本之地。”
林丹汗打起精神笑道:“现下自是不必了,得了总镇大人的粮草,小王便能熬过这个冬天,小王帐下尚有精兵三万,仍可一战。”
马城笑道:“汗王要谢,便谢几位常先生吧。”
常氏族人纷纷起身致意,趁机定下粮食皮毛交易的规矩,价格,便识趣告退。
静室无人,林丹汗方苦涩道:“建虏势大,明春必是连场血战,总镇大人可有良策。”
马城知他被打怕了,怂恿道:“汗王不必如此,明春建虏若大举来攻,本镇必倾力来援,两面夹攻,打他个首尾不能兼顾。”
林丹汗脸色好看了些,似是有些酒意上涌,便谢客了。
晚间,内殿。
马城站在窗边,看着外面阴沉夜色,眼睛却亮的让人心悸,大势已成,建奴一部被拖在开原,一部被拖在漠南草原,明春天气转暖,皇太极势必分兵,如此,则大明与建奴僵持之势已成,建奴兵少,这便是最大的弱点。
便是广宁失守,开原仍在,漠南是一团乱麻,皇太极想入关便只能去撞山海关。有开原大军牵制,林丹汗尚有一战之力,辽西明军只需严防死守,情势当不至于太坏。开原,白城,辽西便象是一个破烂不堪的口袋,虽兜不住皇太极这头猛虎,经营得法,却足以让这头猛虎陷入泥潭。
沉吟良久,马城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辽西,是这口袋阵上最弱的一环,如今大明将星凋零,熊廷弼此人万万死不得,有此人在辽西坐镇则万事无忧。暗下决心,不惜代价也要保住熊挺弼的官位,辽西兵权,万万不能落到东林党手中。心思逐渐清明起来,突然警觉,房中多了个窈窕丰盈的人儿。
周云嫣怯生生道:“表兄,我有些怕。”
马城看她身上只着小衣,冷的瑟瑟发抖,心中一软将她拥入怀中,温暖如春的内室,马城怀拥佳人胡思乱想起来,一个大明显贵一生要入多少次洞房,十次八次总是有的,这万恶的大明朝呀。
翌日,白城。
一车车陈粮,米面换来堆积如山的羊毛,牛皮,解了林丹汗燃眉之急,二十余万族人总不至冻饿而死了。除了二十余万林丹汗族人,远近尚有大小蒙古部落来投,数日夜间,白城便聚集了超过三十万蒙人。
林丹汗大喜,对马城越发恭敬,趁机招兵买马重建王帐大军。
然则漠南蒙古远不只这些人丁,过半人马被建奴收服,这也是无法可想的事情,马城能做的已然全做过了。
几日后,方世鸿终是挨不住塞外苦寒,告辞而去。
临别时方公子大醉一场,拍桌叫道:“杀人盈野,如猪狗乎!”
马城心知这纨绔又发疯了,只冷笑道:“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杀百万人为雄中雄,古来如此。”
方世鸿一呆,不胜酒力扑通跪地,被护卫慌忙抬上马车,却迟迟不见那江南佳人柳自华,应是躲在马车中不愿出来。马城稍觉尴尬,说起来诗也抄了,风头也出了,终究也没得到这江南名妓的青睐有加,书上果然都是骗人的。这江南名妓颇似叶公好龙,说是要和边关将士同甘苦,却被一千多颗人头吓怕了。
布帘掀开,柳自华终是下车道别,在丫鬟搀扶下裣衽一礼。
马城自不会怪罪一个弱女子,挥一挥手,命常氏族人好生护送,务必将人安全送至京师,常氏族人乖乖应了。
柳自华又咬牙道:“人言可畏,公子保重。”
马城反倒对她印象大好,她大可不必说这些话,这也是个可人儿,只是有些迂腐了。送走方世鸿,惊喜忽至,因战乱走失的探矿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进了白城,除了有些狼狈倒毫发无伤,并且在白城西南百里处,找到了一处矿脉。马城狂喜,林丹汗也发蒙了,调集兵马将那处矿脉围了起来。
这一日风雪平息,数千骑护卫着工匠,木材前往矿脉。
正月里仍是滴水成冰,开矿盛事,却让马城大开了一回眼界,此法叫做火爆法,匠人在矿脉上点燃了大堆木材,浓烟大火融化了冻土,将露天矿脉烧的通红,大火烧了一夜连地表温度都升高了,后柴火渐渐熄灭,降温后地表龟裂,用锤子敲开土块便露出里面的铜疙瘩,还有一些伴生矿,一夜间收获几大车铜疙瘩让林丹汗欣喜若狂,领着族人虔诚的祭天,祈祷,以为神迹。
马城苦笑,终明白为何古代大部分地区无法大规模开采铜矿,太费柴火。这火爆法倒是操作简单,效率也不低,然尔在这光秃秃的漠南草原上,何来木柴,除非是守着一整片原始森林才行。火爆法行不通,便得要耗费大量人力开矿采石,将铜矿石运至木材丰富的地区提炼加工,所需耗费的人力,物力成本太高。
等到地表矿脉采光了,便得需要开凿矿洞,下矿采石当是极危险的工作。一面安排人手去山西运木材,一面心中后悔,实不该纵容林丹汗将灰兔部千余青壮枭首示众,千余青壮足够让这处铜矿正常运做好些时日。
林丹汗却不管那么多,只当此处矿脉是长生天赐予蒙古人的瑰宝。
月之后,方圆数十里内能烧的木材全烧光了,得粗铜两千斤。实是找不到能烧的木材,林丹汗发了急,命王帐兵将矿脉围了起来,驱使族中奴隶手工开矿,在大明工匠指点下砸石,拣选,五千名奴隶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人人冻至手脚青紫,当夜便有数十人冻饿而死,其中多是体弱多病的女奴。
林丹汗慌忙调集粮食,棉袍,并建起了一个小型营地。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叶公好龙
第一百五十九章 叶公好龙
任谁都知道他非是大发慈悲,而是怕这些奴隶死的太快,以至于守着金山银山无法变成财富。出了正月,大批木材从山西运到,火爆法和人工开采并行,让此处矿山的效率瞬间提高,大量粗铜在重兵把守的仓库中堆积起来。
是日天降大雪,白城西南百里处,许多帐篷被大雪压垮,较为青壮的奴隶趁着晴天,正在将帐篷重新搭起来,而这些奴隶多半是蒙人,来自更北方的战败部族。蒙古部族之间攻伐征战,败者便只有沦为奴隶的下场,更北方的唐奴乌梁海,也存在着部分蒙人部落。虽是天降大雪冻死几百头牛羊,林丹汗族人情绪仍是十分高涨。
林丹汗更是调集重兵把守矿场,通红的眼睛让马城也暗自心惊。
财帛动人心,马城仍是小看了一座铜矿,对蒙古人的致命吸引力,每日里大块的铜疙瘩从矿场里运出来,大小头人连眼睛都红了。马城敢拍胸脯保证天气转暖之后,建奴若是再攻白城,白城蒙古残部人人要与建奴玩命了,三万骑兵大军玩起命来,怕是要杀成尸山血海了,铜是粗铜,却动人心魄。
林丹汗裹着厚厚的棉袍,手持马鞭,看气色似乎年轻了十岁不只。
马城笑道:“汗王要如何做。”
周云嫣照实翻译,林丹汗眼中精光四射,笑着道:“自是你我二人分帐,这么大一座铜矿,这便是长生天的旨意。”
马城不语,周云嫣俏皮道:“不知汗王要如何分帐。”
林丹汗哈哈笑道:“小王也知精铜提炼不易,只要四成,如夫人可还满意。”
周云嫣被他一声如夫人喊的俏脸泛红,却承认了,一贯如北地女子的大方。
马城一笑,歉意道:“我只能给汗王三成收益。”
林丹汗不以为意,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可,三成便三成。”
周云嫣错愕,不免多看了他一眼,马城心惊,警觉,此君也是雄才大略的人物,虽贪婪却知进退,日后也得防上一手。
林丹汗心情颇佳,仍笑着道:“左右这些粗铜在小王手中,也是一文不值的,三成已是小王占了便宜。”
马城也笑这道:“汗王圣明。”
两人谈笑甚欢,又议定三成收益以粮食,盐米折扣,囤积粗铜每两月一次运往蓟州,长城之外由蒙人护送,进了长城如何运到蓟州,便只能由马城父子头疼了,最多是买通几个镇守总兵,将沿途各镇总兵也神不知鬼不觉,绑到马氏父子这艘大船上。议定之后击掌为誓,任谁都知道这盟约不过是一纸空文,暂时有效。
重赏了探矿队上下,马城便要领军回开原了,还带走了矿场囤积的万斤铜料。
临别时林丹汗百般央求,如杜鹃啼血:“总镇大人开恩,小王只求破甲劲箭万支,精甲若干,若小王守不住这白城,一切休提。”
马城稍一犹豫便答应了,许了他破甲劲箭三万支,锁甲千副,怎也要助他抵挡住建奴数月后的猛攻。花费自然是要从铜料中折扣的,开原防线久无战事,这些军械凑一凑尚可拿的出来,而不至于伤筋动骨。林丹汗大喜,亲率王帐精锐送出三十里,方挥泪道别,大队骑兵踏雪滚滚而去。
雪后草原,大晴天。
丁文朝扭捏过后终按捺不住,狐疑道:“少爷这是与虎谋皮。”
马城错愕,调侃道:“有些长进了,懂得咬文嚼字了。”
张云嫣在马上笑的花枝乱颤,丁文朝面红耳赤辩解道:“拜少爷所赐,标下新纳三房爱妾,书香门第,万历五年中过举人的。”
马城释然,知他应是极宠爱这个小妾,娶妻娶才,算是开原军中一大特色了,至不济也能培养出几个成器的子弟。
笑闹过后,周云嫣也正色道:“丁将军所言甚是,夫君当有所防备,林丹汗此君有凌云之志。”
马城苦笑:“撑的过春天再说吧。”
两人无语,也知战局危急,扶植林丹汗是无奈之举,若林丹汗守不住白城,西逃,则漠南尽入建奴之手,等若平添数十万兵力。开原至山西商路断绝,势成孤城,两相利害取其轻,也顾不上日后了。
数日夜后回转开原,方知一件大喜事,老父终究是封爵了,封开原伯。全套伯爵的仪仗,连圣旨都被马林供了起来,打这起皇明多了一位伯爷,开原马氏成为勋贵之家。欢喜过后,马城心知朝中大乱,必然是阉党干政,皇帝手中权力大增,才有了这位新科开原伯,开原马氏,妥妥的阉党中人。
马伯爷对政治仍是一贯的不敏感,只是感念新皇恩德,新皇过了这个年才十六岁,当可开创一番事业。新科伯爵府内人员往来,过不几日熊廷弼亲至,马林错愕,慌忙带兵出迎,将熊公接到伯爵府,不敢怠慢。
熊公自山海关绕路山西,走漠南商路至开原,身侧只有十余名护卫。看着颇为狼狈的熊廷弼,马城唏嘘,此公头上虽还挂着个辽东经略的头衔,但辽东之地尽失,手下没有一兵一卒,着实狼狈,辽西兵权则被王化贞牢牢把持,重又集结了十余万兵马,看架势是打算死守辽河防线。
小憩片刻,用了膳,熊公气色好看了些。
马林仍是有些困惑,委婉道:“熊公但有吩咐,马某无有不从。”
这自是客气话,熊廷弼面色灰败,却殷切道:“老夫此来另有其事,前日朝中参你父子勾连蒙古,意图谋反,你父子切不可心生嫌隙。”
马城脸色转冷,马林气的发抖,险些气的摔了手中茶碗。
良久,马林才冷然道:“熊公明见,我父子三代得先皇知遇之恩,起于草莽,这谋反做乱的勾当是万万不敢做的。”
熊廷弼也有些发急,慌忙劝道:“开原伯莫急,老夫观新皇睿智聪颖,颇有先皇之遗风,你父子可上表自辨,清者自清。”
提起先皇,马林脸色才好看了些,先皇圣明,在马伯爷心中是比天还大的。
此时马城冷声道:“参我父子勾连谋反,必是巡抚大人的手笔。”
熊公喉头蠕动连反驳都做不到,只得安抚:“王公许是一时糊涂,受了小人蒙蔽。”
马林又重重的哼了一声,马城却反问道:“敢问熊公,广宁如何了?”
熊公又有些语塞,却低声道:“广宁自是守不住的,辽河水浅,无险可守,十余万兵马可用者不到一万。”
马氏父子脸色不变早在预料之中,兵马又不会凭空变出来,辽西所谓十余万大军,多半是军户,流民拼凑而成,真正能打的兵马,仍是一万多辽沈残兵,其中只有戚金统帅的浙军实力大致完整。
第一百六十章 陷害忠良
第一百六十章 陷害忠良
又一阵沉默,马林讥讽道:“巡抚大人英明神武,熊公多虑了,巡抚大人必然守的住广宁。”
熊廷弼长长的呼出一口粗气,似有些困倦,整个人又苍老了几岁。马城心中不忍,一个眼色父子二人便起身告辞,且让熊公在开原多留几日,便当是休养了吧。熊廷弼也委实困顿,在丫鬟服侍下安寝,片刻便传出呼噜声,可见他困顿已久,也不知多久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只是到了开原,这百战老将方能酣然入睡。
父子两人静室叙话,马林终按捺不住发作了:“东林宵小,欺人太甚了!”
马城早见惯了,只宽慰几句,开原早就是孤悬域外,自成体系,东林党手再长也伸不到开原。马林安坐片刻又站了起来,坐立不安,开原无恙,该忧心的是在京中四面楚歌的周老大人,蓟辽总督的位子万万丢不得,若周永春顶不住压力被迫辞官,则开原失去了蓟镇的输血,形势必将急剧恶化。
对周老大人,马城还是信心十足的,老辣的周老大人不会轻易倒下,当是东林党的好对手。纵然马林政治嗅觉极差,也不免心中盘算起来,东林独大,万万容不下一个手握重兵的开原伯。
一声长叹,马林凄然道:“党争,党争!”
马城面色反倒有些欣然,老父终体会到党争的残酷,党争,终究是要争个血流成河的,越是自命不凡的正人君子,便越是容不下异己。稍一思索,从袖中取出书信,放在桌上,十余封书信皆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马林眼前一亮,夸赞道:“好字!”
马城顿时苦笑不得,答道:“父亲说的是,王化贞进士及第,字写的极好。”
马林这才警醒,拿起一封书信仔细翻看,十余封书信皆是出自广宁巡抚王化贞亲笔,皆是联络漠南蒙古各部,许以厚利,择期反攻辽沈的游说之辞。其中有一封写给林丹汗的书信,极力怂恿林丹汗兵出漠南,并许以白银四十万两,并信誓旦旦的允诺事成之后,将协助林丹汗部越过长城,劫掠山西。
马林看的眼皮直跳,大怒骂道:“你这乱臣贼子,好胆!”
马城小心的将书信护住,免得老父发疯将罪证毁了,那便要多费些手脚了。
马林虽无政治嗅觉,却极老道,随即警觉道:“混帐,这是构陷!”
马城面色不变将罪证收好,贴身保管,这十余封信多半是真的,只有一封是假的,这便是极高明的构陷手法了,假的那封也有九分真,一分假,只在关键处杜撰了几句话,例如许诺林丹汗劫掠山西,这便是肆无忌惮的构陷了。
伪造罪证陷害一方巡抚,马城可也没有半点愧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也便就是这么个道理。
马林又怒骂道:“你这败坏我马氏门风的混帐东西!”
马城心中叹气,无奈扑通跪地,森然道:“父亲息怒,所谓党争自是你死我活的。”
一句话将马林呛住,险些背了气,良久方才缓过神来,铁青着脸色生闷气,似是真的被气坏了。
良久,马林才冷笑道:“许林丹汗白银四十万两,倒也罢了,许一个蒙古汗王掳掠山西,这些鬼话有谁会信,你真当满朝文武皆是蠢人不成!”
马城仍冷然道:“父亲息怒,这些鬼话,只要皇上愿意信便成了。”
一句话将马林点了穴道,手按在桌上僵住了,便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整个人都呆住了,尚且有些茫然。
片刻,马林方大怒道:“魍魉小人,奸臣逆子,气煞老夫也!”
一个砚台砸了过来,马城生受了,看着暴跳如雷的老父心中叹气,太幼稚了,太单纯了,政治斗争都是丑陋的,肮脏的,这在后世是稚龄儿童都懂的道理。想当婊子就不要立牌坊,想做阉党自然是要构陷的,不构陷还叫阉党么。马林发作了片刻拂袖而去,马城方施施然起身,将身上墨迹擦干。
手握罪证,马城心情颇佳,这构陷忠良的手法使的颇为顺手。王化贞是当朝首辅,东林党魁叶向高的弟子,这十几封书信便是刺向东林党的一把刀,皇上不舒坦,要杀人,马城便送给皇上一把刀,妥妥的奸臣。
三日后,开原。
六营铁骑在城外集结起来,按朝廷规制,新科开原伯是要进京谢恩的。
当着熊廷弼的面马林豪气大发,要集结铁骑闯鬼门关,出三岔口,经辽沈两城至辽西,再过山海关进京面圣。
马城稍一思索便答应了,保存实力是极蠢的想法,天下强军是打出来的,不是养出来的,三千铁骑攻其不备,来去如风,一口气从三岔口冲到广宁,仓促之下皇太极难以集结大军围剿,这便是披甲骑兵集团的强势所在。除非皇太极提前得到情报,集结白甲兵设伏拦截,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
众将苦劝无果,连熊廷弼也委婉劝告了几句,马林只是不听。新科开原伯是铁了心砍几个真奴脑袋,进京面圣时以壮声威,来奠定马氏未来百年的豪门根基。大军集结,六营铁骑滚滚东去,又急调高贞,马熠坐镇开原,城防应是万无一失的。
二月里,严寒。
三千铁骑只花了两个时辰便集结起来,双马,三马配备携带十日口粮,甲胄分为二十斤轻甲,重量超过三十斤的重甲,防护性能也得到了极大的改进。锁甲外层多加了一层硬皮,内衬则多了一层丝绸。战马关键部位也披了甲叶,越来越朝着重骑的方向发展,自然,马城不会搞什么铁罐子重骑兵。
更重型化的骑兵机动性差,极不适合辽东平原作战。如今的开原铁骑,后金白甲兵,皆是介乎于轻重骑之间的独特兵种,也是辽东平原地势催生的最强悍铁骑。既具备重骑冲阵的能力,又兼顾了一部分机动性。
武器则是大明制式的破甲长枪,尖细的金属枪头对锁甲,链甲都有奇效。此种破甲长枪是马城最欣赏的冷兵器,对付八旗兵大量装备的锁子甲,多层棉甲极为有效,可见大明非是没有克制女真铁骑的利器,只缺敢战的精兵。便是浙兵铳骑,在伏击战,破袭战中也能发挥极大的作用。
第一百六十一章 虎狼之师
第一百六十一章 虎狼之师
连年征战,让马城对兵种有了极深刻的理解,兵种,克制,终究是由战场环境决定的。
以铳骑为例,对阵蒙古轻装骑兵直如砍瓜切菜一般,完美克制,对上八旗披甲骑兵便颇为柔弱,束手无策,若戚大帅复生,当不会以铳骑对阵白甲兵。
祭天,誓师,六营铁骑出三岔堡。
马林虽仍在气头上,出堡之后却仍是一言不发,将指挥大权交了出来。
马城下令全军向东,进逼沈阳,沿途顺手屠了几个建奴前哨屯兵堡。沈阳西北,一营新兵在官长呵斥下列队步战,前排举着大铁盾,后排端着破甲枪,在凄厉的竹哨声中滚滚向前,至低矮的堡墙前竖起临时制作的简易梯子,轻松攻进了抵抗微弱的土堡,一通砍杀,将堡内守军杀了个鸡犬不留。
血泊之中,三十个真奴脑袋摆成一排,让精神不济的熊廷弼振奋起来。熊经略对开原铁骑的彪悍极为震惊,更镇静于出兵之后,开原伯马林对五子的信任,方知开原马氏赫赫战功,多半是马氏五子打出来的。三十个真奴都是镶红旗甲兵,居然有一个佐领,两个代子,管辖着堡中两百多汉军奴才,尚有五十多个蒙古奴才。
汉军,蒙古兵都剃了脑袋,看上去和女真人一般无二。
镶红旗旗主是岳托,大贝勒代善之子,被派来守前线军堡的真奴,想来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开原士卒也死了二十多个,多是被破甲重箭密集攒射,射穿铁甲而死,一壶缴获的破甲箭在众将官手中传递,前部近四分之一为铁制的箭头还有倒刺,制作精良,一看便知是大明镇军制式的,让熊廷弼这积年老将,辽东经略也怔怔的发呆。
马林却在心疼死伤,虽是一营新兵,却也都是开原军中精华。
马城却不顾老父阴沉的脸色,命这营新兵又连屠两堡,几乎人人带伤方才作罢,五十多具遗体驮在马背上,连重伤士卒都送回三岔堡,这营新兵已然减员过百,这还不算轻伤的,轻伤士卒用盐水清洗,包扎伤口又起身上马,默默的吃着干粮补充体力。
熊廷弼木然看着一声不吭的伤兵,赞叹道:“此为虎狼之师,开城贤侄练兵之法,当世第一也。”
马城谦虚起来,老父在旁冷哼道:“骑兵攻城,糜费兵力,狂妄。”
马城只得赔着小心,看老父脸色倒是好看了些,心知老父气也消了,真奴脑袋也砍了一百多个,这都是实打实的镶红旗真奴,好大的战功。对于此种残酷练兵法,熊廷弼仍是心中存疑,沉吟半晌终忍不住出言提点。
熊经略言辞恳切提点道:“贤侄麾下皆是精锐,此法可一不可再,新募之兵,失了锐气便不美了。”
马林也冷哼道:“还不谢过熊公教诲。”
马城只得乖乖应了,赔一番小心,心中苦笑这时代讲究的是天地君师亲,王霸之气散发,也架不住两个老头子摆谱拿大,他这晚辈也只能乖乖听话。也不知书上那些牛逼人士穿越的是哪一国,都不讲伦理道德的么。更有甚者连皇帝都敢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就不怕被满朝文武参一个大不敬么。
三千铁骑横扫辽沈外围,更示威一般自沈阳城外穿行而过。沈阳城如捅了马蜂窝,无数守军在城头上穿梭布防,连八门大炮也开始装填,还远远打了两轮齐射。炮弹歪歪斜斜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炮手都是汉军奴才,只换了一身皮,炮术自是没什么长进。尽管如此,熊廷弼仍是气的面红耳赤,破口大骂此等乱臣贼子,不当为人!
众将连马城在内,看着城头上汉军炮手,被八旗真奴呵斥打骂,心中滋味颇为古怪。重镇沈阳本是辽东名城,往日颇为繁华如今形同鬼域,不见百姓出入只见牛鬼蛇神,连城外上好良田也无人耕种,长满杂草,还有百十匹来不及收拢的战马,正在撒欢。最可气的是田里尚未发芽的青苗,都被刨了出来,用来喂马。
大雪覆盖下还有几具尸骨,一看便知是明人服色,无人收殓。
连马城心中也无名火起,满不是滋味,似乎内心处最骄傲的尊严被践踏了,这便是丧师失地的下场。熊廷弼早老泪纵横,翻身下马,朝着京师方向扑通跪地,就在冰天雪地里号啕大哭,自称罪人,辜负了先皇恩典。马林也在抹眼泪,惟独三千铁骑在官长约束下安坐马上,默然不语。等到两位老将哭了一阵,马城方劝慰一番,咧了咧嘴摆出攻城姿态,吓的城头上汉军鸡飞狗跳。
看着城上汉军胡乱发炮,脑后拖着小辫子的真奴气急败坏,熊廷弼又畅快的哈哈大笑。
三千铁骑在大炮射程外转了个圈,施施然朝辽河方向突击,两个时辰后,身后才出现沈阳追兵,约两千骑气势汹汹狂追而来,看旗号应是镶红旗旗兵,两千骑约是七八个牛录,应是纯粹的脱产战兵。
马城森然冷笑,下令接战,总不能堕了开原铁骑的威风。三千铁骑缓缓减速,勒住战马,就在大雪覆盖的空旷平原上转向,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一阵眼花缭乱的战术动作之后,半刻钟内,便如同变戏法一般列成一排排的马墙,重骑营居中,铳骑营居后,左右四营还做出两翼包抄的架势。
仓促之间组成的骑兵战阵虽有些散乱,却让熊廷弼瞠目结舌,几疑身在梦中。组织如此得法,只用了半刻钟便从行军队型原地转向,列成如此严密的战阵,想来熊经略也是从未见过如此精锐的骑兵。论战技开原铁骑未必胜的过八旗兵,论组织性,纪律性,装备之精良则远胜之。
身后追兵,仓促之下收不住冲锋的势头,前锋慌忙勒马列阵,后卫仍茫然不知。呵斥声中,开原铁骑缓缓加速,四五里的距离转瞬即至,重骑营以千钧之势席卷而至,轻易将散乱的镶红旗旗兵撞翻,碾压过去,一口气将建奴中队都冲散了,后队建奴见势不妙,狂呼乱叫着打马逃窜。左右两翼包抄已至,陷入混战,阵列严整的开原骑兵借着马速优势,将一个个建奴散兵捅翻落马。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做帝党
第一百六十二章 做帝党
两千镶红旗追兵一触即溃,大队溃兵紧紧抱着马脖子,疯狂逃往沈阳方向。混战持续了整个时辰,方平息下来,原本雪白色的平原上一片狼籍,到处都散落着尸体,无主战马。熊廷弼如疯了一般狂呼乱叫,咳嗽连连,一张老脸呈现不正常的红色。
马林则傲然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五子的眼神里满是亲切,慈祥。
新科开原伯放肆笑道:“我的儿,练的好兵!”
马城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命人收拾战场,割了真奴首级,首级都挂在马脖子上,略略整队后便朝着广宁方向滚滚而去。
熊廷弼满面红光,抓着一颗真奴脑袋大笑道:“此天纵之才,大明中兴之兆也。”
马城正色答道:“回经略大人,此战侥幸,以三千击两千,以有心算无心,夫战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下次便没有这等便宜可占了。”
熊廷弼冷静了点,仍激赏道:“大有道理,大有道理,胜而不骄,当如是也。”
马城笑道:“熊公明见,末将生平最怕打呆仗,死仗。”
熊廷弼奇道:“何为死仗,何为呆仗。”
马城答道:“敌情不明,明知不敌仍一力求战,此为死仗,于平原地区以步击骑,结个乌龟呆阵,此为呆仗。”
熊廷弼苦笑道:“狂妄,你这是将老夫也骂了。”
马城轻松笑道:“末将不敢,如今我等以弱击强,这呆仗末将是万万不愿打的。“
话一说完,马林先忍不住呵斥道:“混帐,掌嘴。”
自不会真有人敢掌嘴,马城轻轻在脸上拍了一下,也便罢了,熊廷弼脸上笑意也僵硬了,这大明朝上上下下,敢承认敌强我弱的,怕是不多。倘若在朝堂之上,说出这等敌强我弱的话来,便要被满朝道德君子群起而攻之了。我皇明泱泱大国,雄师百万,怎会打不过区区蛮夷。
气氛有些尴尬,马林狠狠瞪了过来,马城只是故做不知。
良久,熊廷弼方大笑道:“以弱击强,好一个以弱击强,老夫受教!”
马城一笑,心中塌实了许多,若连熊廷弼这等百战名将也自欺欺人,死不肯承认敌强我弱的实情,这大明朝便真的无药可救了。
马林适时辩解道:“黄口小儿,打了几场胜仗便不知轻重深浅,这些也是我等为将者能说的么。”
马城却不以为然,仍平静道:“观天下之兵,京营,九边,南军,能战者几人。”
熊廷弼面色愁苦,几无言以对,九边能战之兵早抽调一空,南省兵马精锐的如浙兵,川兵,闽兵也早调来了,至于京营,人人皆知京营兵马只是绣花枕头,充当仪仗尚可,是万万不能拉出来见仗的。
熊公苦涩叹道:“如之奈何。”
马城正色道:“我皇明,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为今之计,惟有集权,尚武,另立新军。”
马林冷声反驳道:“另立新军,钱从何来。”
马城森然道:“自是要加商税的。”
熊廷弼当真吓了一跳,劝阻道:“小声些,传到京中又是一场祸事。”
马城看着堂堂辽东经略瑟瑟发抖的样子,着实好笑,这位熊公是真的被参怕了,堂堂皇朝名将,辽东经略,是真的怕了满朝仁义君子的口水弹章。一听说要加商税便下意识的哆嗦了,生怕引来几道弹章,何其悲哀。
良久,熊廷弼才苦涩道:“此事休提,京中叶首辅,东林诸公正商议着罢矿税呢。”
马城叹气,也知加商税只是异想天开,加了商税,便要被天下读书人口水淹没了。
稍一沉吟,马城仍从容道:“那便纳捐吧,捐官。”
马林气到直翻白眼,咆哮道:“小畜生,官也能捐么,简直有辱斯文!”
马城无力道:“父亲,您是武将,开原伯,您有什么斯文可辱?”
堂堂开原伯气到差点背气,熊廷弼也啼笑皆非劝解道:“慢来,慢来,纳捐,这一条也是万万不能的。”
马城摊手道:“这也不成,那也不能,那便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熊廷弼又呆了呆,方叹气道:“是呀,这也不行,那也不成,便什么事也做不成了,非得再出一个张太岳才行。”
张太岳便是张居正,万历新政的发起者,褒贬不一的显赫人物。
马城讽道:“太岳公,死后可是被抄了家的。”
两位老将同时色变,面色不悦,马城慌忙失去闭嘴,不敢再提,张居正的家是神宗皇帝抄的,在老父面前万万不能提先皇的错处,惹的急了,老父是要和人拼命的。
良久,熊廷弼方笑道:“说起来,当今陛下似有意为太岳公复官,年前才招了张氏后人进京面圣的。”
马城心中惊奇,贫瘠的历史知识里似乎没有这一条,天启年间替张居正平反了么,实在不知,若真是如此,那这位十六岁的皇上倒有些意思了,也是个锐意革新的主。只是明史被清人改的面目全非,无从考究了。急着给张居正平反,这位陛下锐意改革之意如此清晰,后世所谓阉党革新,也多半是这位陛下弄出来的。
给张居正平反,加恩张氏后人么,马城眼睛亮了起来,此事倒是大有可为。
可见这位十六岁的皇上非是草包,还很聪颖,也有手段,只是仍显稚嫩,斗不过满朝道德君子吧。张居正的一条鞭法,实是一大创举,等若货币地租的雏形,若能恢复一条鞭法,再查田亩,当可极大缓解军费困局。
马城忽道:“熊公,父亲,万岁身边可有合用之人?”
熊廷弼释然答道:“无非是几个阉人,哪里有什么合用的人。”
马城了然,这阉党奸臣少爷我是做定了,朝中是位十六岁的明君,只可惜没遇到一位贤臣,被叶向高之流道德君子逼的急了,便发了狠,才造就了魏忠贤这等权阉。倘若此时有一个张居正,那便是另一段历史了。
阉党,阉党也太难听了,马城冷笑,少爷是正经的帝党,保皇党,这便显得威风多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嘴炮
第一百六十三章 嘴炮
入夜,自辽阳城下经过。
辽阳建奴关闭城门摆出死守架势,连派兵追击的勇气都没了。
深夜,三千铁骑碾过结冰的辽河,进至广宁,奇迹一般没有遭到阻拦,马城惊奇之余突发奇想,建奴反应如此迟钝,必有原因,苦思冥想后方灵光一闪,皇太极,威望不足,麾下八旗还做不到令行禁止。皇太极,虽有大贝勒代善极力支持,多半也是授了努尔哈赤遗昭的,却不能服众。
想通了这一点便轻松许多,大明有党争,建奴也有内斗,不斗才叫见了鬼。
广宁,四门紧闭,一位辽东经略,一位开原伯居然叫不开门,气的马林差点下令挥军攻城,被众将苦苦相劝才作罢。铁骑绕过广宁去山海关,马城心说也罢,免的见了王化贞还要虚伪客套,令人做呕。
冬夜严寒,三千铁骑打着火把,于悄无声息中冒雪行军。
进至山海关,马城呆若木鸡,山海关赫然是一座空城,无兵可守。
也难为了熊廷弼东拼西凑,征发民壮,团练两万人守关,将道路刨的坑坑洼洼,还浇了水,连马城都差点从马上跌下来。熊廷弼颇为尴尬,命人在道路上洒上细沙,马蹄上裹一层粗麻布,才免的三千铁骑摔个鼻青脸肿。
马林在亲兵搀扶下,下马步行,啼笑皆非道:“熊公好算计。”
熊廷弼苦涩道:“手中无兵,只能如此,开原伯莫怪。”
马城看他花白的胡子差点落泪,堂堂辽东经略被逼的抗起镐头挖坑,整个经略使司都被东林党架空了。坐镇广宁的那位王巡抚,控制欲之强令人发指,用兵之道更是令人心惊,将山海关兵马抽调一空,一古脑都塞进了辽河防线。战略纵深,应急预案,一线,二线,战役预备队这些道理,王巡抚自然是一概不知的。
这位首辅高徒,仁义君子大概只懂得抄家伙上,一古脑的杀过去,建奴大军便土崩瓦解了。进驻山海关,看着关上半大的孩子,胡子拉碴的老人家,马林实在看不下去了,手令一封,开原兵马万万动不得,只有从蓟镇调兵,能调来的也只有两三千卫所兵了。
一位经略,一位提督,能调动的兵马只有这么多,实在是惨。
镇兵是万万调不动的,调动镇兵还需要兵部勘合,兵部,如今是东林党把持,只是把正兵,镇军拼命往辽河防线里塞,已经塞满了十余万大军。马林又用手令调来一批急需军械,熊廷弼已然感激不尽,言必称谢。
三千铁骑在山海关休整后,迤俪入关。
关内气温陡然升高,才走了半日,身上狐皮大氅便穿不住了。
解了大氅,便遇到几支进关避难的车队,自然都是大户人家,从辽河一带逃难进关,遇到大队骑兵都战战兢兢的。马林倒和颜悦色,派亲兵主动示好,将几位家主请来叙话,将道德君子亲民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几户人家都是显贵之家,知是新晋开原伯当面,免不了客套恭维一番。
马城心中只是好笑,也便成人之美,顺路护送几支车队进京。
刚到蓟镇便吃了一本,官复原职的兵部给事中杨涟,参开原伯马林仪仗违制,滋扰地方,罪当削爵,革职。马城又被这杨涟恶心了,只当他是疯狗乱吠,此君乃是东林党干将,当朝头号大喷子,每隔几日便要跳出来闹腾一阵。马林却一本正经的上表自辨,自是感念了一番先皇恩德,神宗皇帝简拔之恩,反斥杨涟构陷忠良。
心中暗恨当年神宗皇帝心慈手软,当年怎么就没砍了这狗官呢。
马城没有他两人的好心情,躲进房中呼呼大睡,两日后圣旨下,申斥杨涟无中生有,令其闭门思过,催促开原伯马林父子速速进京。马林精神抖擞了起来,将大队兵马停在蓟州休整,自带百骑亲卫进京献捷。马城苦笑,心说老父尚不知杨涟这喷子的厉害,迟些有的苦头吃了,这喷子喷起人来,战斗力可是爆表的。
果然,献捷队伍行至通州,便动弹不得。
那杨涟身穿朝服,骑着一匹瘦马,自领了门生好友三百余人,拦在官道上兴师问罪,将官道堵了个水泻不通。连通州知府,三班衙役也只敢远远的看着,不敢得罪这东林干将,三百多有功名的士子,说不好其中有多少位朝中大员的子弟。百余亲卫,几十辆大车停在官道上,堵了个人山人海。
通州本是交通要道,这一堵便瘫痪了,也不知多少行人驻足围观。
马林端坐马上,半步不让,传旨太监哭丧着脸色,上前陪着小心:“杨大人这是何意,开原伯是奉旨进京的,出了差错便不美了。”
那杨涟怒目圆睁,便是一口唾沫:“呸,你这阉人何来!”
传旨太监灰溜溜的躲远了,自是惹不起这东林猛将。
马林却浑然不惧,冷声问道:“杨大人为何阻某去路。”
话未说完,杨涟已挽起袖子开喷:“你这国贼,本官羞与你同朝为官,你这国贼何德何能,窃取爵位,本官今日便要为民请命,除了你这国贼!”
马林气急,尚未还嘴,那杨涟便连珠炮的骂上了:“你这国贼,本官参你三条大罪,其一,贪生怕死,畏敌避战,万历四十七年辽东大战,杜松麾下数万大军临敌陷阵,你父子为何不救,辽左数十万大军陷于敌手,你父子为何独活,此其罪一,你可认罪!”
马林气的张口结舌,只辩解道:“荒谬!”
马城看的直叹气,才第一个回合就惨败了,互喷口水,老父万万不是杨涟的对手。这杨涟战斗力爆表,问的很巧妙,辽镇几乎全军覆没,开原独活这是事实,不知情的当真会以为开原兵马畏敌怯战,方才苟且偷生。
杨涟占了便宜,又怒骂道:“其罪二,你开原兵马实力未损,为何龟缩一隅,不思进取,本官参你父子畏敌如虎,勾连建虏,你可知罪!”
马林老脸已经涨红,周围人头攒动不知多少人窃窃私语,似是有好些人已然信了,辽东之地尽失,开原独存,再联想下去便有些猫腻了,若不是勾连建奴怎会完好无损。马城无语,十分佩服此君编故事的本事,循循善诱,娓娓到来,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杨涟胜券在握,振臂高呼:“其罪三,本官参你父子拥兵自重,立国中之国,不法妄为,勾连建虏欲行石敬塘幽州之事,做儿皇帝,你可知罪!”
马林已气的脸色青紫,大怒驳斥:“一派胡言!”
第一百六十四章 惩治杨涟
第一百六十四章 惩治杨涟
亲卫纷纷下马列阵,不怀好意的弯弓搭箭,周围人群一阵鸡飞狗跳,似是从未见过如此跋扈的军兵。
杨涟又逮住机会,大叫道:“你敢谋反作乱!”
马林脸色越发难看,气的全身发抖又不能发作,通州已是京畿附近,杀了人,谋反的罪名便坐实了。
马城适时冷然道:“杨大人要我父子如何做,总不至赶尽杀绝吧。”
见马城服软,杨涟傲然道:“你父子自缚双手,进京与天下人请罪,尚能做个富家翁。”
马城又示弱道:“这不好吧,杨大人,我父子请罪去职,那开原如何。”
杨涟高声道:“自然是能者居之,本官不才,在兵部任职多年,精通战阵,可代你父子出镇开原。”
马城恍然,赞叹道:“杨大人威武,到了开原任上自然是勇猛精进,不日便能收复失地了。”
杨涟得意道:“自当如此,建奴残暴,本官恨不能饮其血,生啖其肉!”
周围顿时一片喝彩声,三百余士子鼓噪叫好,连周围行人百姓也不免赞上几句,生女当嫁杨大人,这才是大明好儿郎,敢和建奴放对的好官。
马城突然翻身下马,抬脚踹翻一辆大车,车上黑咕隆咚的滚了一地,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物事。众人尚未看清,马城已然飞起一脚,一颗黑咕隆咚的物事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准确的砸进杨涟怀里,杨大人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抱住,还下意识的摩挲了几下。一声尖叫,杨涟如同遭了雷劈,尖叫着将手中物事甩掉。
周围又响起几声女子尖叫,人群骚动,便是许多成年男子也从头到脚打个寒噤。那黑咕隆咚的物事,原是一颗被硝石硝制过的人头,那人头油光发亮,只在后脑勺拖着一条细细的小辫子,颇为滑稽。那双牛眼仍怒目圆睁,滚在地上仍死死瞪着杨涟,若不是眼中没有神采,几与活人一般无二。
杨大人手脚发麻看着手上的污血,如同被天雷劈中一般僵硬,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尖叫声中,马城卯足了劲又是一脚,一颗黑呼呼的人头飘飘忽忽,正中杨大人面门,污血四溅,杨涟满脸是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惊呼声,尖叫声中,有胆子小的百姓连滚带爬,往后面挤。
胆子大的早看呆了,打着哆嗦细细验看地上首级,那首级神情狰狞又脱了水,皱巴巴的十分吓人,那后脑勺上的小辫子,似是真奴不假还散发着熏人的臭味。杨大人此时也太恶心了,也不知是被吓晕了还是臭晕了,人事不醒。
良久,马城才阴森道:“文朝,伺候杨大人用膳。”
丁文朝怪叫一声,随手抓起一颗脑袋,撕下一块烂肉,大步走过去硬塞进杨涟嘴里,杨大人突然清醒,极力挣扎却敌不过丁文朝的力气,只得睁大眼珠子狂呼乱叫,痛哭流涕,硬生生将一块死人肉吞了下去。丁文朝才松开他,杨大人已然号啕大哭,趴在地上拼命的呕吐,斯文扫地。
马城一个大拇指送过去,夸赞道:“杨大人真英雄也,壮志饥餐胡虏肉,必能在史书上千古流芳,在下佩服!”
左右亲兵也一阵哄笑,丁文朝奚落道:“杨大人真信人也,一口唾沫一个钉,还有哪个与建奴仇深似海,要生啖其肉的,这里有六百多个真奴脑袋呢。”
哗啦,亲兵将大车纷纷踢翻,六百多个建奴脑袋滚了一地,还有镶红旗旗号,折断的兵刃,沾满黑血的甲胄,很快引来大群苍蝇。苍蝇乱飞,马城不怀好意踩住一颗脑袋,做势欲踢,人群中那些士子,太学生大吃一惊,转身就跑,也不知多少女子在混乱中被挤的尖叫连连。
鸡毛鸭血,三百多士子做鸟兽散,顷刻间跑的半个也不剩了。
只余杨涟痴痴呆呆趴在地上,边吐边哭,全身污秽连胆汁都险些吐了出来。
传旨太监吓的脸都绿了,讷讷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马城睥睨道:“是杨大人发下宏愿,要生啖建奴之肉,这位公公可要给我父子做个见证,死无对证便不美了,杨大人求仁得仁,此生应是无憾了。”
那太监吓的打个哆嗦,慌忙道:“理当如此。”
马林出了口恶气脸色好看了些,皱眉埋怨道:“城儿,有些过了。”
马城笑道:“爹,时至今日,我父子与东林诸公,还有转圜余地么。”
马林无语长叹,这杨涟都要来问罪削爵了,自是不死不休了,如此这般也算痛快,总是出了一口恶气。仍下失魂落魄的杨涟,马城也被臭味熏的发昏,索性草草收拾一番,将六百个真奴人头堆在官道一侧,以正视听,也免了将士们忍受非人之苦。六百个脑袋堆在一起,也很壮观。
出了这等事情,进京面圣便要拖一拖了,只能在通州听候发落。
通州知府,守备早吓的瑟瑟发抖,带着三班衙役迎了过来,将这位跋扈嚣张的开原伯请进驿站安歇。马林净了手,索性写了几个大字,天启二年春,开原伯马林斩建奴镶红旗首级六百于沈阳城下。那守备也是个懂事的,当即命人将开原伯手书制成碑文,立于通州官道一侧,引为盛事。
过不几日,通州内外便沸沸扬扬传开了。
也不知多少文人雅士,多事的看客跑来通州,只为看一眼六百个真奴首级筑成的京观,说是京观也不为过。有建奴镶红旗的旗号,两个佐领的帽盔,战刀为证,无论如何是假不了的,那真奴的脑袋自幼便剃的油光发亮,想冒充也是冒充不了的。
晒了几日,还是马城受不了熏天的臭味,命人将六百个脑袋就地掩埋,只留下连着辫子的头盖骨示众。马城也是一时兴起,剽窃了美国白人的创意,却没料到之后蔚然成风,收集真奴头盖骨报功,在开原军中逐渐流行起来。人人都夸赞五公子英明,提着个头盖骨四处走,总比提着个脑袋省事多了。
翌日,圣旨下。
兵部给事中杨涟聚众滋事,构陷大臣,革职,查办,永不叙用。
钦命,开原伯马林行事不端,有辱斯文,罚俸半年,即刻进京面圣,不得借故延误,特旨申斥。两人各打五十大板,一个打落十八层地狱,另一个只是轻轻放过,任谁都知道开原伯与东林诸君子闹翻,朝局怕是又要乱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英国公
第一百六十五章 英国公
二月里,京城。
五城兵马司不敢再怠慢,派兵接应,数百骑缓缓穿行在京师大街。
五城兵马司生怕再生出事端,早早派兵净了街,让二月里的京师显得有些压抑,沉闷,风雨飘摇的气息。百余亲卫进驻京营,京营内外也是如临大敌,派兵将开原伯父子严密保护了起来。
圣上口谕又到了,命开原伯不必急着进宫,明日大朝会即可。
京营驻地,马城沐浴更衣,用了膳,看着皇上派来服侍的小宫女,小宫女吓的慌忙跪倒,直打哆嗦。马城语塞,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开原马五在这小宫女心目中,怕是吃人肉的大魔头了,倒也无妨,有个凶名倒也能震慑宵小。道德君子们下次再想喷口水之前,可得掂量一下分量,免的落个杨涟的下场。
将那小宫女赶了出去,命丁文朝进来叙话。
丁文朝吃饱喝足一屁股坐下,发起牢骚:“少爷,这唱的是哪一出,该不会是风波亭吧。”
马城笑骂道:“你还知道风波亭?”
丁文朝咧嘴笑道:“自是知道的,少爷,这京师要乱了呀。”
马城笑意收敛,心中暗赞,这便是百战老卒对危险敏锐的嗅觉了,京营内兵马调动并不频繁,却暗流涌动。
丁文朝扭捏片刻,终低声道:“少爷,外面那些废料,该不至于谋反做乱吧。”
马城一笑:“蠢材,京营领兵的皆是勋贵!”
丁文朝恍然道:“是了,咱家老爷如今也是勋贵了。”
马城失笑,推开窗户看着外面京营驻地,三大营应是驻扎在城郊,此处是内城勇士营驻地,京师最彪悍的一支兵马了,也是丁文朝所称的废料。这勇士营,乃是京营十多万人马层层选拔而成,倒未必真是废料,战力应是不俗的。
京营,早不复成祖年间的辉煌,京营主力,早葬送在土木堡之变中。
嘉靖年间虽恢复了三大营旧制,却精锐不再,万历年间不得不征发边军轮流进京护卫,称为班军。自辽东接连惨败,连轮值班军也无从抽调,二十万京营多为老弱兵残,能战之兵不超过五万,实在可怜。
回过头来,马城轻声道:“你可知这京营兵马,官比兵还多。”
丁文朝错愕道:“那两军阵前,该听谁的?”
马城点头,这便是京营另一大顽疾,官太多,只是领军的侯爷就有十几个,上面还有几位国公,真打起来便是职权不明,指挥体系陷入混乱。从成祖时起,大明军制便痴迷于大兵团编制,时至今日,京营这个超级大兵团终彻底糜烂,无药可救了。
过不多时,英国公谴人相召,请酒洗尘。
入夜,内城英国公府上。
马林父子执下属之礼请见,英国公张维贤亲迎。
这位英国公年纪可也不轻了,头发花白,身材遗传了英公国家的魁梧,常年执掌中军都督府,京营兵权,人自然是极威严的。此时便知在大明朝出身,门第的重要性,马林虽是新晋伯爵,执的也是下属之礼,在堂堂英国公面前却也能坐的稳当,盖因马氏先祖马芳也是一代名将,功勋之后。
若换成个平头百姓出身的伯爵,在英国公面前坐的怕是没这么稳当了。
国公府邸自是规矩森严,走错一步都是失了礼数,马城安坐在下首仍觉有些压抑,这便是国公爷的威压了。马林的年纪在英国公面前只能算晚辈,在府外执下属礼是给人看的,进了内宅便要重新见礼,执晚辈礼,大明朝的礼仪之烦琐也便是如此了。
张维贤倒十分和气,笑着道:“开原伯不必多礼,昔年老夫与你父同朝为官,也算投缘,不是外人。”
马林自是不愿失了礼数,命马城上前行礼,寒暄够了才摆酒上菜。马城看着精气神十足的老国公,突然懂了,为何这大明一朝,京畿之地从未闹过兵变,答案便是眼前这位老国公了。勋贵是大明立国之本,英国公这样的勋贵之家,是永世不会背叛皇家的,勋贵,是对大明最忠诚的一群人。
在英国公面前谈兵变,便是对这老人家的侮辱,也是对忠诚的侮辱。
请了酒,张维贤笑道:“你父子好大的威风,老夫只问一句,先皇待你父子如何。”
马林慌忙放下酒杯,垂首答道:“回国公爷,先皇待我马氏恩重如山。”
张维贤满意笑道:“这便成了,吃酒!”
马城不敢作怪眼观鼻,鼻观心,拿起酒杯浅浅尝了一口,胸中突然热血澎湃,此刻方知忠义二字,在忠君之士心中的分量。便如同老父一般,将神宗皇帝看的比天还大,虽有些迂腐却着实感人,这便是至情至性。马城毫不怀疑若有一天起兵反明,便过不了老父亲这一关,谋反,简直便是痴人说梦。
张维贤终究是年老体衰,饭量很浅,只用了些素菜便放下筷子。马城也不敢失礼,只得看着满桌子的好菜苦笑,见个国公都战战兢兢,也不知道那些穿越众如何能做到在皇上面前谈笑风生的,兴许是神经比常人粗大许多吧。
放下筷子,马林沉吟着道:“敢问公爷,明日朝会所议何事。”
张维贤重重的喘了口粗气,冷哼道:“一干跳梁小丑,请罢矿税。”
马林有些错愕,小心问道:“国公爷,罢矿税这都议了好些天了吧,还没个章程么。”
张维贤又重重的喘了口粗气,叮嘱道:“明日早朝,你父子不可多言,只管听,只管看,不必多事。”
马林恭恭敬敬答应了,又陪着国公爷说了会话,便告辞了。出了国公府,马城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见了英国公,开原马氏便正式成为大明勋贵中的一员了,或许是多了一种从前没有的归属感,心情颇佳。老父也是挺胸抬头,满面红光,让马城心中也颇欢喜,方体会到光宗耀祖的滋味。
光宗耀祖,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的满足,尚有几分荣耀。
翌日,朝会。
五更起沐浴更衣,破晓时动身,日出时上朝,这朝会也是个体力活。走西长安街至朝房,朝钟朝鼓响时,走右掖门入紫禁城,官军旗校先进,文武百官后进,在金水桥南按照品级站班,文官站东边武勋站西边,在御道两侧相向而立,是为起居。马城的品级自然是站在武勋队列最后一排,还是特旨朝会的,跟着大队朝臣三拜九叩,也有些晕头转向。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朝会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朝会
三拜九叩过后皇上才现身了,于华盖之下落了座,文武两班朝臣进御道,再排班。
马城也算大开了一回眼界,偷看着远处华盖之下一本正经的天子,隔的太远是万万看不清的。环顾左右觉得十分荒谬,怕是有些朝臣隔的太远,这辈子也看不清皇上长啥样吧,原来大明上朝不是在大殿之内,而是在金水桥,野史害人呀。这处隔的太远也有好处,马城还能手搭凉棚往前面看。
只能在文官队列里看到周老大人的身影,还有最前排一位身材瘦小的大员。
当朝首辅,文官之首,这瘦老头便是大名鼎鼎的叶向高了,仿佛泥塑的雕像站的一本正经,面无表情。
朝会起,马城又开了一回大眼界。
原本还担心隔的太远听不清楚,前面很快站出来一位潇洒英俊,嗓门很大的青年,照本宣读,这位大人嗓门够大,连马城也能听的清清楚楚。于是心中恍然,原来如此,朝会上本参奏并不需要老大人们扯着嗓子吼,而是有专人拿着奏章代为朗读,这位仁兄嗓门真是够大的呀。
凝神细听,心中冷笑,上本请罢矿税的户部给事中,这便是东林马前卒了。
“今矿税使四出,有司逮系累累,诸阉益横,所至剽夺。”
一本奏章念了小半个时辰,念的马城忍不住打哈欠,实在是听的似懂非懂,总也知道是又臭又长,喷了个唾沫横飞。
正哈欠连天的时候,周围突然爆出一声大喝:“善,臣附议!”
马城打了一跳困意全消,眼看着一班文官象打了鸡血,扯着嗓子暴喝:“臣附议!”
一阵喧嚣,大嗓门震的马城挖一挖耳朵,众正盈朝呀,老大人们中气十足,这嗓门不比年轻人差。喧嚣声中,只能看到周老大人和十几个文官,一言不发,周老大人更是一本正经的装聋做哑,倒象是睡着了。除了这十几个文官,余下的多半是东林君子了,人人皆是一面愤然。
一声鞭响,礼仪官朝空处抽了一鞭子,喧嚣声逐渐平息。
马城松了口气,再吼下去便象是菜市场了,实在是有辱斯文,却没料到又一本奏章递了上去。
“宝井一开,兵端必起,利归群小,害遗国家!”
又是一番长篇大论,马城整个人都呆滞了,终于明白神宗皇帝为何四十年不上朝了,这哪是朝会,这分明是疲劳审讯吧。众正盈朝呀,这奏章一本一本的这么念下去,一年半载也念不完吧,这架势是把皇上当犯人审了,这不就是后世最恐怖的疲劳审讯么。看这架势皇上要是不下旨罢矿税,就得一直这么耗下去。
偷偷看一眼华盖下的皇上,仍是双手扶膝动也没动过,象是泥捏的一般。
两个时辰后,马城忍不住活动着手脚,脚都麻了,十分佩服这位十六岁的皇上,保持一个姿势坐了两个时辰,太难了。第四本请罢矿税的奏章读完,终于退朝了,还有不知道多少本奏章雪片一般递了上去,厚厚的一叠奏章令人头皮发麻。
华盖起,退朝,诸位大人象打了胜仗一般,扬长而去。马城是等着皇上召见的,散朝之后也只能侯着,慢慢挪到老父身边,搀着老父进了直房,等候宣召。父子二人相视苦笑,这便是众正盈朝的天启二年。
马林苦笑:“圣上不易呀。”
马城深有同感,一位十六岁的少年天子,也不知他怎的枯坐了两个时辰,这比和建奴打仗还累。本以为还要等上一阵,却没料到只过了片刻,便有太监来传旨,宣开原伯马林父子上书房觐见。
马林微一错愕,有些激动的跪拜:“老臣领旨,谢恩。”
马城心中也是一动,可以肯定这位十六岁的皇上,尚武,这是打算整军备战了。左右等候觐见的文武大员,侧目以对,马林却傲然站起身来,老脸涨的通红,任谁都知道开原伯在天子心目中的分量,不一般。
搜身,连鞋子头发都没放过,上书房,马城已然是第二次来了。
入上书房,大礼叩拜,上首传来一个稚气的声音:“马卿平身,赐坐。”
马城小心谨慎站了起来,抬头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虽老气横秋却藏不住稚嫩,嘴唇上还长着细嫩的胡子茬呢。搀着老父在下首坐好,便只能呆看着龙案上,堆成山的奏章发呆了,这真真是疲劳攻势了。
天子似是极为兴奋,笑着道:“马卿比魏朝所言年轻些呢。”
马林慌忙道:“老臣四十有八,不敢欺君。”
少年天子又雀跃道:“马卿不必拘谨,魏朝,传膳。”
马林受宠若惊慌忙大礼参拜,马城也只能跟着跪下,心说到底是个孩子呀,在上书房传膳不合规矩吧。少年天子却兴致高涨,命人摆了碗筷,过不多时,久没见面的魏朝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此时,这少年天子方有些孩子气了。宫中用膳,自是要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还要小心不发出声音。
用过了膳净了手,天子终期待道:“马卿,开原如今有多少兵,可否一战收复辽沈,朕要听你亲口来说。”
马城精神一振,心知这位少年天子是个有主见的,并没有被王化贞那班东林嘴炮忽悠住了,少年老成呀。
马林沉吟良久,正不知该如何说,马城顿首道:“回皇上的话。”
天子看了过来,兴冲冲道:“开原马五,朕知道你,魏朝说你是不世出的名将之姿,起来吧。”
马城只得平身,恭敬道:“回皇上的话,开原有精兵两万,守城有余,进取不足。”
天子微有些错愕,狐疑道:“卿不是说要献捷,以三千铁骑在沈阳城下斩首六百,你敢欺君。”
马城惶恐道:“臣不敢,臣借地利以三千击两千,攻其不备,斩首六百,然自损二百,建奴凶猛,臣不敢言速胜。”
手心里捏着把汗,眼看着少年天子笑意收敛,不再是先前那样兴冲冲的。
良久,天子才失落道:“以多打少又占了地利,还折损了两百骑,建奴真有如此凶悍么,王化贞可不是这样说的。”
马城父子齐齐松了口气,这位天子是知兵的,终究是先帝的骨血呀。
果然,少年天子很快冷静下来,又说了一番劝勉鼓励的话:“马卿是皇祖父信重的人,又屡立功勋,至紧要守好开原,朕不吝啬爵位赏赐。”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密谋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密谋
马林果又表了一番忠心,方知机退下,与天子独处半个时辰,说这些话已是超规格待遇了。大明天子是很繁忙的,才出上书房,便看到司礼监太监抬着一个大箱子,将各类奏折抬进了上书房,多是急需处置的紧要事。算一算每天从各地送至宫中的奏折,少说也得有千八百份了。
马林气的脸色发青,送进上书房批复的奏折,本应是由内阁先行遴选的。
遴选过后仍堆了一大箱子,诸位阁臣,首辅叶向高,这是存心恶心皇上,这箱子里怕不都是请罢矿税的弹章吧,来势汹汹呀。
两人出了正阳门,转去周永春府上,递帖子求见。
周永春不是坐堂官,早在府中后院备了酒席,寒暄起来就更不是外人了,如今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铁杆盟友。马城细看周老大人脸色,脸色红润,心中不免赞叹这位齐党元老,老当益壮,之前在朝会上泥人一般一言不发,颇有些唾面自干的风范,政治生命力当真是极顽强的。
心理素质稍差一点的,也早告老还乡抱孙子去了,看气色这位老大人还能撑好多年,已然成为在野党领袖,东林诸公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了。偏偏这位老大人又是三朝元老,官声颇佳,资历深脸皮厚,东林党一时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马城也是饿急了,风卷残云填饱了肚子,引的府中丫鬟抿嘴偷笑。
马林脸黑训斥道:“成何体统!”
周永春却老怀大慰,笑着道:“无妨,真性情尔,城儿又高了些,壮了些。”
马城心中温暖告了声罪,开原防线全靠这位老大人在后方支撑,从蓟镇源源不断的输血维持,心中是极感激的。
寒暄起来,马林方振奋道:“大明,这是出了圣君了!”
周永春颔首道:“当今天子,确有太祖,成祖之风。”
马林异议道:“我看与神宗陛下更象一些。”
一位提督,一位总督总不至为了皇上更象谁打起来,却有一点是极为肯定的,宫中少年天子继承了老朱家尚武的基因。马城面色稍有些古怪,倘若这两位大人,得知这位少年圣君是后世出了名的昏君,遗臭万年,会不会气的拔刀砍人。总归是清人编的明史,尚武的都是昏君。
赞过天子之后,马林又冷声道:“叶向高此人,不纯。”
周永春抚掌叹道:“然也,此人气量颇为狭窄,只知任用私人,蒙蔽圣听,怕是要坏我大明中兴盛世!”
三言两句便达成了默契,连马城也缩了缩脖子,这便是在密谋倒阁了,两位手握实权的大员,这是担心叶向高带坏了圣君,将大明中兴的契机错过了。一位边军统帅,一位京畿总督,齐党元老,都是手握实权的大员,确有密谋倒阁的资本。
倒阁,也算是大明朝一大特色了。
马城终究是按捺不住,皱眉问道:“此前,是哪个撺掇皇上请叶向高出山的?”
周永春老脸上深深懊悔,含糊道:“两宫太后,朝中群宵,圣上终究是年幼,耳根子软的。”
马城皱眉,只觉得脑仁疼,这其中还有两宫太后的缘故,想想都觉得脑仁疼,外有权臣,内有妇人制肘,难怪天启帝要采用极端手段,重用厂卫家奴杀个血流成河了。还用乳娘客氏整肃后宫,非是无因,一个首辅加上两宫太后,满朝东林党人,是有能力废帝的。倘若不是英国公张维贤,京中一班勋贵执掌京营,这位颇类太祖的少年没准早被废了,倒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沉吟间,马城忍不住提醒道:“最怕圣上被逼的急了,虽是幼龙,可也是龙,逼急了是要吃人的。”
周永春先是迷惑,之后色变,这党争经验丰富的三朝元老被马城提醒,显然是如醍醐灌顶,想到了可怕的可能性。
良久,周永春方色变道:“城儿所言甚是,圣上前日才申饬了锦衣亲军指挥使骆思恭,降大雷霆。”
似这等老狐狸,只消一个小小的提醒,便敏锐的洞悉了一切。
皇上申饬锦衣卫指挥使,自是对骆思恭极为不满,要换人了,骆思恭执掌锦衣卫四十余年,为人低调,从未听说有什么劣迹。
马林也色变道:“整肃厂卫,陛下要兴大狱么!”
周永春脸色颇为难看,自是得出了肯定的结论,少年天子被逼急了,怕是要降大雷霆,杀个血流成河了。马城反倒释然了,兴大狱,搞屠杀终究是少年人不成熟的想法,政治恐怖绝不是治国良方。
良久无语,周永春也似是被这可怕的分析结果,惊呆了。
但凡有些智商的人,也不会认为用特务机构搞政治恐怖,就能让大明中兴,天下太平了,党争和大恐怖是两码事。
马林脸色几个变化,终挥退左右,低声道:“城儿,将东西拿出来。”
马城心中一宽,从袖子里将精心准备的罪证拿出来,十几封秘信摆在桌上,构陷王化贞反倒成了一剂良药。扳倒了一个王化贞,替宫中天子出一口气,极有可能改变天子的想法,将少年天子从绝路上挽回。
王化贞是叶向高弟子,罪名坐实,则叶首辅也逃不了干系。
马林脸色阴沉,将其中一封做了记号的伪造信件,递了过去,周老大人轻咳几声,接过密信细细翻看起来。
砰,老大人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大骂道:“乱臣贼子,老夫当除此国贼!”
马城一笑,老大人头上可还挂着个都御史的虚衔呢,虽是虚衔,一本参上去可也是要命的,最重要还是皇上的态度,王化贞,完了。手中有了核武器,周总督便如同打了鸡血,当场便命下人笔墨伺候,写一本慷慨激昂的弹章。
马城得意,不构陷还配叫阉党么,不争抢道德制高点,还能叫构陷么。
先将一顶通敌叛国的大帽子扣上去,办成铁案,也让叶首辅尝尝后世政治斗争的厉害手段,想来叶首辅从未见过此等手段吧。一篇弹章写的花团锦绣,落了款,用了印,吹干墨迹便是一捆炸药了。这捆炸药当是威力十足,足够将大明朝上下震的抖三抖了,威力堪比一场地震。
用铁匣,火漆密封直奏君前,便是周总督的特权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明争暗斗
第一百六十八章 明争暗斗
然则这位兵部主事,正是经办京师运转辽东军需官之一。
两相印证,自王化贞出镇广宁起,从兵部要走了各式火铳五千杆,大小炮三百余架,将兵部最后的库存也搬空了。那几位户部属官职位低,所知有限,然可以确定王巡抚自外放以来,自户部调拨钱粮不下二十万两,甚至从京畿常平仓调粮养军。
周永春眼睛亮了,沉声问道:“此事可有凭据。”
几位户部属官信誓旦旦:“虽无凭据,打开常平仓一看便知。”
周老大人挥退了几位下级官员,闭目养神,让马城也有些心惊,此事多半是真的,广宁十余万兵马衣食无忧,多半是东林党人打开了常平仓,私开常平仓此事可大可小,全看有没有人追究。常平仓本为京畿储备粮,以之平抑粮价,赈济地方,荒年还要借贷于民,一进一出便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周永春沉吟片刻又一封弹章,参左佥都御使,领直隶屯田事左光斗,勾结王化贞倒卖常平仓库粮,扣上一顶硕鼠的大帽子。马城暗赞,左光斗,东林又一干将,这帽子扣的不大不小刚刚好,常平仓,正是此人份内事。这封弹章便不必直奏君前了,而是走正常渠道送至内阁。
马林拍手叫好,如此两道弹章一明一暗,明着参左光斗,暗中诛王化贞,这才是三朝元老杀人的手段。
一夜无眠,老大人施施然自去安歇。
马城父子便自回内城府邸,面君之后,便不能再暂住京营了。
这内城中府邸还是先帝御赐,打开臣封已久的府门,马林又怔怔的发起呆来,必是又想起先帝的好处来。众亲兵一阵忙乱,将诺大府邸收拾一新,服侍提督大人睡下,马城此时睡意全无,索性去外城挑几个丫鬟奴仆,总不能让粗手粗脚的大兵服侍老父亲饮食起居,那也太丢面子了。
出了内城,天色尚早,沿街行人稀少。
马城已知这外城繁华地带,真正热闹是在夜里,身边缺了个纨绔陪伴总觉得少了点意思,颇为无趣。
方世鸿此去苏浙开办票号,倒是远离了这风暴中心,也是个有福之人。才刚走到东华门灯市胡同口,就有人伢子一拥而上,亲自挑了两个粗使丫鬟,一个厨娘,左右没有顺眼的上等丫鬟。问过方知,要挑知书达礼,温柔体贴的美貌丫鬟得去妓院,还得是上三等的青楼馆阁才行。
看着抓耳恼腮的丁文朝,一笑之了,今日便充当一回纨绔,也体会一回做纨绔的乐趣。找妓院倒是轻车熟路,毕竟是同方世鸿来过的,仍是找到那家与映雪重逢的一等妓院,寻几个美貌丫鬟回家撑撑场面。
上午,胡同内众多妓院都扫的干干净净,也有不少闲人在底下吃茶。
马城带着丁文朝,两个亲卫在大堂子里坐下,环顾左右,年轻的,儒雅的,老丑的,便是这时代的北漂大军了。这时代的北漂大军可不是为了讨生活而来,而是各省应试的举子,或仰慕京城繁华,或家中富庶,总有借口滞留在京师,免了千里奔波之苦,算起来也是一支庞大的队伍。
只听说过穷酸秀才,没听说过穷酸的举人,中了举人便可以接受投献田亩,日子过的十分舒坦。
等龟公上了一壶清茶,过不多时,便有一位说书先生上台说书。这说书论政还分早中晚三班,论政治开明,这大明朝应是历朝历代中的翘楚了,这青楼妓馆中的草台班子,可比后世的政论节目还精彩。
台上这位公鸭嗓的小先生岁数不大,起了个头:“书说天子初政,天下欣欣望治,然帝本冲年,不能辨忠佞。当朝首辅叶公为人光明厚重,后德量,好扶植善类。再入相,事冲主,当直谏如神宗时。”
左右书生听的摇头晃脑,丁文朝却不奈道:“这厮说的什么鸟书。”
马城欣然道:“他说皇上小,不懂事,首辅叶公人品好,可以重用。”
丁文朝这粗人不免笑骂道:“这厮好大口气,我看倒象个癞蛤蟆。”
马城一笑,左右书生早侧目以对,讥讽道:“粗鄙军汉,无知匪类。”
丁文朝一怒而起,被马城不悦的一个眼色,只得悻悻坐下,左右嘘声四起,气得丁文朝直翻白眼。马城也在皱眉,这市井之所,风化之地可也有些变味儿了,要说这家妓院主人没有官场背景,猪也不信。
众正盈朝,民意汹汹,这便是天启初年的京师。
有些无趣,叫来老鸨子要买两个勤快些的丫鬟,老鸨子见来了大豪客,便请至楼上雅间详谈。过不多时,几十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走进来,俱是在青楼中调教几年,专为官宦之家调教的丫鬟,没一个超过十五岁的,都是完璧。几十个丫鬟被老鸨逼着抬头,都是姿色上佳却无狐媚之姿,举止也是极端庄的。
几十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颇有些期待之色,让人心软。马城硬起心肠挑了两个年龄大些的,两女难掩喜悦之色盈盈下拜,口称少爷,倒比选中了秀女还要欢喜。能在富贵人家当丫鬟,总比成年之后沦为妓女强的多了,没选中的沮丧一礼,有两个年纪小的还哭了出来。
马城心中又是一软,便出言道:“那两个小的也买了吧。”
欢喜的欢喜,沮丧的沮丧,让丁文朝这硬汉也有些忸怩,避过脸去。
现银交割,两大两小四个一等丫鬟,折银五百两,一个沉重的大包袱放到桌上,老鸨自是眉开眼笑,皆大欢喜。
不料外面来了几位儒雅公子,高声讥讽:“明珠投暗,白璧蒙尘,世道何其不公。”
马城无语,丁文朝早按捺不住,叫骂道:“哪来的鸟人在放屁。”
那几位儒雅公子嘻笑起来,只调笑道:“好臭好臭,这时节粗鄙军汉,也学人蓄养美妓么。”
丁文朝翻个老大的白眼:“关你鸟事,快滚快滚,迟些爷爷请你吃拳头。”
那几位公子脖子一梗,纷纷叫骂:“放肆!”
“你这粗鄙军汉何来,天子脚下容不得你放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打狗腿
第一百六十九章 打狗腿
丁文朝将拳头捏的咯咯直响,马城却十分无语,瞧一瞧自家身上,里衣是爱妾亲手缝制的青色武士服,外面是大明镇军制式的将官大氅,一看便知是边军将领。几个没有官身的举子,秀才,就敢当街叫骂边军将领,这委实太过了些。那四个丫鬟吓的脸色发白,老鸨子也点头哈腰陪着笑,求两位军爷开恩,莫将人打出个好歹,误了前程。
马城是被恶心到了,强忍着心中恶心抽身而去。
那几位公子不依不饶追至街上,仍在叫骂:“那军汉是哪一镇的兵,几品官,连一等丫鬟也敢买,莫不是贪墨了军饷!”
“定是国蠹无疑了,边事糜烂,都是这些蠹虫所为。”
几人再也走不动,马城回过头来森然道:“辽镇,五品。”
那几位公子眼睛瞪了起来,叫嚣道:“原来如此,败军之将,无耻!”
两个亲兵锵的拔出刀来,几位公子呱噪起来,让马城瞬间觉察到一丝寒意,这分明是精心设计的陷阱了,街角,青楼馆阁内冒出来大批士子,身材粗壮的下人,长随,有些怀里还鼓鼓囊囊的显然是不怀好意。马城麾下皆是百战精锐,虽只两人,也一左一右缓缓双手握刀,摆出最有利近身搏杀的架势。
丁文朝眼睛眯了起来,手按刀柄,架势仍是倭刀的路数。
丁文朝眯着眼睛,谨慎道:“少爷,走罢,标下怕一会顾不过来。”
马城啼笑皆非道:“哪个要你保护。”
丁文朝方陪笑道:“少爷神勇,是标下糊涂了。”
眼看周围人越聚越多,两个管街的锦衣卫见势不妙挤了过来,隔在两拨人中间都满头大汗,尽力说项,哨子已经叼在嘴上。哨子一吹,附近几条街的锦衣卫,巡城兵马便会驰援,捉拿人犯。
领头几位公子怒目圆睁,威吓道:“敢!”
“贱狗,敢吹哨子让你两人扒皮抽筋!”
两个锦衣卫僵在当场,真的不敢吹哨子求援,也不敢得罪满街的举人,秀才,打起官司必然是没好结果的。马城稍一思索便了然了,这几位多半是杨涟的门人,子弟了,纠结同好这是报仇来了,还挑了个仇人落单的好时候来。眼看着一些粗汉亮出扁担,大棍,马城气急反笑,也随手抄起路边一根扁担。
人群中一位白衣公子,尖声叫道:“今日,我等当除此蠹虫,打!”
马城柔声道:“站开些。”
四个瑟瑟发抖的丫鬟慌忙跑远,马城缓缓分开双脚站了个弓箭步,挺起扁担,与两个亲兵互相使个眼色,今日,便让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混帐东西,体会一次开原边军精锐的能耐吧。
“且住!”
一声尖叫,人群中又一拨人挤了过来。
一位妙曼佳人纤腰款摆,香汗淋漓的走出来,虽是心中发急仍摇曳生姿,一对三寸金莲实在是走不快。佳人身后几位贵公子颇为尴尬,有人想要上前拽她,却被佳人狠狠推开,跌跌撞撞跑了过来。马城无语,这位柳自华柳姑娘,怎的又如此之巧,慌忙伸手将她扶住,一个柔软的身子撞进怀里,将柳姑娘闹了个大红脸。
柳自华勉强站稳,红着脸道:“马兄小心些,我特来寻你。”
马城看她娇喘细细随时都会跌倒,哭笑不得,心说还是你小心些吧,三寸金莲还要到处跑。
原来不是巧遇,而是专门来示警解围的,心中颇有些感动。
柔声道:“你怎的还在京师。”
柳自华白他一眼,埋怨道:“你怎的不知进退,你也是读过书的,怎的不知双拳难敌四手。”
马城看着她秀美容颜心里一荡,很想问她为何没有跟方纨绔一道去浙江,只是时间地点都太不合适了,只得做罢。
柳自华站定之后,方大声道:“杨秀卿,你要滥用私刑么,你父杨涟与辽镇马提督之争,早有定论,你敢欺君犯上么!”
一位佳人词锋犀利,让那几位公子气势陡然弱了三分。
马城了然,原来是杨涟家的公子,难怪如此下作了,这是替父报仇来了,有其父必有其子,果然如此。
那身材瘦弱的杨秀卿,仍不忿道:“李兄,怎的不管好你家的瘦马,让这泼妇乱吠!”
柳自华身后高个的文士,尴尬道:“杨兄,你冷静些,不可如此。”
那杨秀卿颇有乃父之风,破口大骂:“李进秀,你不当为人,我父忠良,为奸佞所辱,我父光明磊落何罪之有,你有何面目见天下人!”
柳自华象炸了毛的小猫,勃然大怒:“杨秀卿,你斯文扫地,你请尊重些!”
杨秀卿脸色不变,唾沫便喷了过来:“你这贱人,本就是秦淮河上扬州瘦马,一玩物尔,谈何斯文!”
柳自华气的潸然泪下,身后那位贵气的李兄束手无策,只是叹气。马城收起枪势揉一揉酸痛的太阳穴,论骂功这妙曼佳人,自然远不是杨氏子弟的对手,这哪是来解围的,这是来添乱的,脸皮太薄还给气哭了。
看着还在垂泪自怜的柳自华,只得柔声道:“你站开些。”
这扬州瘦马中的头牌大吃一惊,也不敢哭了,只是死死抓住马城衣袖,苦苦劝道:“你莫发疯,我自与他理论!”
马城又好气又好笑,将她轻轻推至路边,一声呵斥:“砍狗腿,上!”
丁文朝早按捺不住锵的拔刀出鞘,沙哑难听的金属摩擦声中,一猫腰野蛮的撞进人群,马城一抖扁担和两个亲兵互相掩护,一马当先,大步冲向杨秀卿,人群一阵慌乱许多人亮出家伙,斧头,柴刀,长木棍,一通乱战。哭天喊地的惨叫声起,开原军中制式的狭长马刀,手起刀落,面前只知胡乱叫嚷的壮汉滚了一地。
马城上身笔直挺着尖细的扁担,大步流星越冲越快,虽只一人却让人生出千军万马的气势。姑娘们的尖叫声中,马城一声大喝吓的面前士子屁滚尿流,已然在两个亲兵掩护下冲到杨秀卿面前,那杨公子居然忘了转身逃走,呆呆傻傻呆看着。
第一百七十章 厂卫
第一百七十章 厂卫
马城眼中寒光一闪,改刺为抽,一扁担重重的抽在杨公子脸上。一声短促的惨叫,杨公子一头栽倒晕过去了。一扁担刺穿了杨秀卿大腿,鲜血直流,马城也早就不是官场菜鸟了,深知大明官场的潜规则,天子脚下当街械斗的事情多了,只要不闹出人命便无妨,打伤打残都得自认倒霉。
哨子声疯狂的响了起来,两个站街的锦衣卫见势不妙,拼命求援。
不消片刻,巡城兵马便整队赶到,百余巡城士卒呆看着现场以少打多,凶悍无匹的四条大汉,连领兵的百户也目瞪口呆。马城四人交替掩护,远刺近砍,进退得法一看便知是军中精锐,四个人砍翻十倍之敌也没费多少功夫。
半晌,巡城百户才呵斥道:“弃械,不然便射箭了!”
巡城兵马中有半数弓箭手,弯弓搭箭瞄准了,倒也似模似样。马城身边两名亲兵反应极快,同时掀翻路边一辆大车,挡在马城身前,身手最好的丁文朝却不知所踪,应是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一百对四个,那领兵百户仍是汗流浃背,仿佛被暗处一条毒蛇盯上了,手脚冰凉。
那百户汗流浃背,终忍不住呵斥道:“天子脚下,持械行凶是死罪,不要命了么!”
马城欣赏着面前巡城兵的战阵,颇有兴趣,大明军中少有不是按照鸳鸯阵编练的士卒,前排持枪盾还撒了铁蒺藜,后排全是弓弩手,纯粹是按照城市巷战的战法编练的,长枪拒敌,弓弩攒射,在城市巷战中威力当是不俗的。
欣赏片刻,马城方问道:“这军阵是何人所创。”
那百户自是不会答他,反而斥道:“休要胡言,速速弃械!”
马城无所谓的将手中扁担仍出,那百户反倒有些尴尬了,百余军兵严阵以待,对付的只是一根扁担,着实滑稽。
远处马蹄声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此阵是英宗年间于少保所创,马少将军可有改良之策?”
马城远远看到大太监魏朝,领着一群番子赶到,便笑着道:“小弟怎敢,魏兄久违。”
怎也想不到会是魏朝解围,这颇有侠气的大太监如今权柄甚重,掌握东厂,应是值得信重的。
魏朝滚鞍下马,调侃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冒犯了马少将军虎威。”
马城不屑道:“不过砍了几条狗腿。”
魏朝细看躺了一地的伤号,心中马城留了手,便开怀笑道:“确是狗腿无疑,这些杂碎岂不知开原马五将军百战百胜,杀建虏如砍瓜切菜一般,砍的好!”
马城欣然,命两个亲兵将刀子收起来,从大车后面走出来相见,借那百户几个胆子也不敢朝东厂厂督射箭。那百户满头大汗,慌忙命部下将军阵撤了,若失手错伤了东厂厂公,那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魏朝将那百户召过来,吩咐道:“将你的兵撤了,你家大人处本官自会分说。”
那百户微一躬身也不敢抗辩,便领人走了,东厂有稽查不法之责,和五军兵马司职权倾轧,魏朝肯客客气气的商量已是很给面子。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马城也不愿他吃弹劾,便命两个亲兵交出配刀,随魏朝去东厂走一趟,免不了要吃几天牢饭。
才刚将手伸了出去,魏朝便笑道:“镣铐就免了,请。”
魏朝做事是极公正的,留下两个档头处置伤患,拘了周围妓馆的龟公,老鸨回去问话,便带着番子将马城,柳自华团团保护起来,自回东厂,还颇为体贴的给柳自华雇了轿子。至于不见踪影的丁文朝,魏公公连问也没问,全当不知了,已然是法外开恩。
东稽事厂,进了官厅便看到一尊关二爷像,威武严肃。
柳自华早走不动路,只得抱住马城胳膊,借力步行,如花俏脸满是痛苦神色,马城大感刺激吃不消,这扬州瘦马可一点都不瘦,挨挨碰碰的比真的亲热还刺激。
进了官厅,魏朝忽放肆道:“诸位同僚,今日魏某便引荐一位少年英雄,国之干城与众位相识。”
柳自华慌忙抽身出去,左右官厅里穿着低品官服的部属鱼贯出来,一阵寒暄,自是免不了一番恭维。柳自华先是有些拘谨,后又好奇,张望打量着传言中乌烟瘴气之地,藏污纳垢之所,大明朝最臭名昭著的特务机构。
马城也觉得奇妙,有机会进到这武侠小说中最神秘的东厂官厅,也是极其奇特的经历。
魏朝自是不知这些,先公事公办做了口供,画了押,命人送了一份去五城兵马司,才将马城两人扣押在自己的居所中,好酒好菜伺候着,柳自华也一并收监。关上房门,四下打量,这大太监房中并无阴柔气息,墙上反倒挂着弓弩,宝剑。
落座,几个番子送上酒菜,吃起酒来。
柳自华见惯这种场合,落落大方便坐下了,从容给二人斟酒夹菜。
魏朝笑道:“又是一位美人儿,咱家还是沾了兄弟的光,平日里想见这位江南头牌柳三绝,可也不易呢。”
马城尴尬道:“魏兄失言了,柳姑娘是,呃,方世鸿方公子的友人。”
柳自华脸色转冷,冷言冷语道:“奴与方公子并无干系,他是他,奴是奴,清清白白的不怕人说。”
马城越发尴尬,魏朝笑到咳嗽:“唐突佳人,罚!”
马城只得自罚一杯,柳自华是欢场上打滚的人,自知轻重,很快便回嗔做喜抛了个媚眼过来,风情万种。马城心说方兄对不住了,那纨绔身边美女如云,隔几日便换个头牌,花魁,应是不会在乎这一个吧。
吃了几杯酒,魏朝豪气,又让马城将两个亲兵一并请进来,喝酒吃菜。
两个亲兵架不住魏公公盛情,只得落坐,却不敢抬头去看风情万种的柳自华,只是吃菜也不敢喝酒。
魏朝拍腿赞道:“这两位兄弟,忠义豪勇,咱家喜欢。”
马城笑道:“你两个不必拘束,魏兄是咱大明朝一等一的好汉。”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伴君如伴虎
第一百七十一章 伴君如伴虎
笑闹声中,柳自华给两个亲兵也斟了酒,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几个男人,不自觉笑的越发甜美。
多喝了几杯酒,魏朝方起身走了,还笑着嘱咐:“兄弟不必多虑,民不举官不究,那杨家人若是还有懂事的,当不至闹的满城风雨,兄弟只当咱家这里是自家,哈哈,只缺一对喜字了。”
柳自华俏脸飞红,赧然低头,虽有些逢迎之意可毕竟天生丽质,颇让人心动。
魏朝还做怪的轻轻关上房门,大笑而去,两个亲兵也恭敬起身,远远的去长廊尽头守着了。
马城苦笑道:“日后见了方兄,当如何是好。”
柳自华气的转过身,娇嗔道:“你当我不想嫁进相府么,若能嫁进相府,谁甘心便宜你这粗鲁军汉。”
马城只是心中仍有疙瘩,便转而旁顾:“陪我说会话吧,也不只是那样才行。”
柳自华转过身来,气苦道:“登徒子,还以为你是好人。”
马城大乐将她拥进怀中,暗赞扬州瘦马名不虚传,便是映雪也差了几分风情,难怪有人愿出纹银数万两,只求一名扬州瘦马,果然是精彩绝伦,闺房中的极品。
怀中佳人微闭着眼睛,娇喘细细道:“这东缉事厂,倒与传言中大大不同呢。”
马城笑着道:“传言如何。”
柳自华轻笑道:“传言东厂番子,个个都是脚底流脓,头上生疮的角色呢。”
马城调笑道:“你这些话被魏兄听去了,定要打你。”
柳自华赧然不依,娇痴道:“你来打呀。”
马城看她娇痴可人,偏偏又做矜持状,再也按捺不住便长身而起,和这江南名妓共寻周公好梦,事毕从头到脚说不出的舒畅,心中垂怜,这江南头牌的红丸,也不知值多少两银子。
翌日,清晨。
柳自华颇为珍惜的将落红收起,自塌上起身时轻叫一声,又赧然倒在马城身上。马城大乐,这美人儿时而装腔做势,时而天真烂漫,对男人极尽逢迎之能事,的确是揣摩男人心理的高手,值得男人宠爱的恩物。魏朝应是公务繁忙,久未现身,两人便躲在东厂深宅中,浑然不知身外何物。
风雨暂歇,马城柔声道:“自华你如此待我,可有麻烦。”
柳自华媚笑道:“你是说赎身银子么,自然是要你这风流汉赔的,纹银五万两,拿来。”
马城失笑,知她是在做怪,可也十分惊人了,这江南花魁五万两银子的身价,足够发动一场小规模的战争了。柳自华看着他脸色,笑的直打跌,马城为之气结,不免又是一番纠缠,良久方歇。
事了,柳自华蜷缩怀中,傲然道:“奴家看上哪个男人,便看上了,哪个要你的臭银子。”
马城感慨,这也是一个有主见的女子,这类女子又混迹在欢场之中,还十分叛逆,也是被男人宠坏了。心有又不免得意,若被人知道是马某取了这佳人红丸,也不知道要气疯多少江南才子,又要指天骂地了。
柳自华细看他脸色,又欣然道:“奴乳名双娘,虽流落风尘也知自爱,十年苦练,得了个琴萧棋三绝的雅号,早替自己赎身了。”
马城释然,期待道:“双娘可愿随我去开原。”
柳自华眼睛亮闪闪的,玩笑道:“好呀,去了开原又如何,见大妇么。”
马城想起家中娇妻于世妹的俏脸,心中忐忑,这样带一个江南花魁回去,于世妹怕是要打翻醋坛子,好些日子不肯理人了。
柳自华是揣摩男人心意的高手,放肆笑道:“早知你没良心了,开原苦寒,奴家仍是贪恋京师繁华,不愿去呢。”
马城稍稍松了口气,又觉惭愧:“那不是委屈了你。”
柳自华痴痴道:“郎君可知,你与寻常人大有不同呢。”
马城奇道:“有什么不同,不都是男人么。”
柳自华惬意道:“自是不同,你是第一个尊重奴家所想的诚挚君子呢,不同的。”
马城汗颜,心知这是前世养成的习惯,想来也是,多数男人都讲她当作玩物,又有几人关心她所想所思。这美人儿性子也极大胆,不擅做伪,直言贪恋京城繁华不愿去边关吃苦,越发显得可爱撩人。
享了几天福,始终不见魏朝现身,马城便心知不妙了。
三日后,突生变故,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拿了魏朝的信物,雇了马车,将马城四人从东厂悄然送回家中。
尚来不及去见父亲,那小太监便扑通跪下,嚎啕大哭:“求马爷救我家厂公一命,我家厂公恶了陛下,下狱了。”
柳自华有些呆滞,头一回见识到党争,朝斗之残酷,面色发白。
马城皱眉细问,那小太监一问三不知,只说前日魏朝进宫面圣,也不知怎的惹怒了皇上,在宫中便下狱了,关在天牢。堂堂厂公,前日还威风八面,转眼之间便下狱等死,也难怪柳自华会有些发蒙。
打走了那报信的小太监,柳自华凄然道:“怎会如此,真是伴君如伴虎么。”
马城温言道:“天子家奴,便是如此了。”
柳自华又忐忑道:“郎君要如何做,魏公公,是个好人。”
马城苦笑,稍一琢磨便知魏朝如何得罪了皇上,多半是不肯动用厂卫抄家,搞文字狱大屠杀。以他忠义梗直的性格,在京中朋友众多,和东林中人也有些交情,必然不愿翻脸无情,被少年天子迁怒是必然的。
看着忐忑不安的柳自华,苦笑道:“魏兄错在人太好,这党争是要站队的,万万容不下一个滥好人。”
柳自华慢慢平静下来,又惶急道:“城郎当速离京师,党争如此凶险,你父子滞留京师实属不智。”
马城尴尬,心说这回党争便是因你郎君我而起,万万走不得。
此时街上马蹄声起,片刻之后,丁文朝在门外恭敬道:“少爷,圣上口谕,宣老爷少爷西苑面君。”
马城先安抚了柳自华,方换上五品官服,进宫面圣。
西苑,戒备森严,卫兵比平时多了几倍。
搜身,进殿,这面君的地点便很微妙了,这西苑乃是武宗扩建,豹房所在,明眼人便知这位少年天子,这是要行武宗之事了。进了大殿,便看到众朝臣跪了一地,等候发落,殿内大汉将军手按刀柄虎视眈眈。首辅叶向高仍是如同泥人一般,坐在下首,只是脸色有些难看。
第一百七十二章 臣有本奏
第一百七十二章 臣有本奏
父子两人在朝臣中穿行而过,三跪九叩,再起身时便看到少年天子涨红的嫩脸。
周永春一干人则站在大殿另一侧,和东林党人划清了界线,打起了对台。
压抑,天子愤然问道:“马卿,王化贞通敌,可有其事。”
马林早有准备,恭敬答道:“回皇上,确有其事。”
话音方落,大殿中东林党群起而攻之,破口大骂:“畜生,信口开河!”
“非人哉,奸佞!”
马林颇有唾面自干的觉悟,不动声色,也学几位老大人做起了泥人。
天子暴怒,大骂道:“君前失仪,拖出去,廷仗四十!”
左右侍卫如狼似虎,将叫骂声最大的几个拖出去打,廷仗四十便是要人命了,这一杀便是三四个。
殿门大开,阴风阵阵,马城却心如铁石。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大明江山,是如何葬送在东林党手中,而后闭关锁国,经历百年屈辱的。矿税万万不能免,税制是一定要改良的,这些都是东林党极力反对的,不将这些道德君子从朝堂上清除,改良税制便是痴人说梦。连一个矿税都要吵的天昏地暗,何论其他,真真是什么事情都做不成的。
大殿外惨叫声阵阵,马城心中也是波澜起伏,新军是一定要练的,并且迫在眉睫,只需要编练一支人数不超过五万的精锐新军,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便是跳梁小丑,大军一到便灰飞湮灭了。
惨叫声渐弱,马城看着泥人一般的叶向高,心中暗恨。
堂堂皇明,天朝上国,连五万精兵都练不起,或东林党人不许练,不让练,不能练,是何居心,用心何其险恶。马城默默念叨着五万,只需要五万忠义之士,可保皇明江再延续百年,我天朝上国历史也将改写,便是老天爷此时降下天雷,也阻止不了马城扳倒东林党的决心。
压抑,良久,天子又愤怒道:“马卿,你来说,王化贞如何通敌叛国。”
马林面无表情道:“回皇上,王化贞自到了广宁任上,便颇为可疑,书信来往,几次撺掇老臣进兵建州,然开原兵少,势不能敌,化贞便明言其交好蒙人,当尽谴蒙人四十万大军助战,老臣惶恐,不知化贞做的是我皇明的官,还是蒙人的官。”
殿中骚动,一众朝臣却只敢吐唾沫,不敢再大声叫骂了。
马城冷笑,原来众正盈朝也都是怕死的,怎的不敢吃廷仗了。
天子震怒,呵斥道:“叶向高,你教的好弟子!”
叶向高终究是坐不住了,起身自辨:“此是构陷,圣君明查。”
马林不依不饶:“此事有化贞亲笔书信可证,老臣不敢作伪。”
天子怒道:“呈上来!”
贴身藏着的亲笔信交给太监,呈了上去,这自然是有预谋的,信确是王化贞亲笔所写,信中确有遣四十万蒙古大军助战的字眼。想王化贞也料不到,自家胡吹牛皮的大话,如今成了催命的符。
周永春适时起身道:“臣有本奏!”
周老大人出手,满朝东林党人立知不妙,人人色变,连叶向高脸色也倏忽转白,乱了方寸。
齐党元老出手,自是分量十足的,一匣子罪证呈了上去。
这出大戏正演到精彩的部分,少年天子本色出演,气的嫩脸都涨红了:“事后许蒙古大军,劫掠山西,以为军资,好贼子,好大的胆子,拿给叶大人看!”
叶向高将信接了过去,极力自辨:“此事绝无可能,化贞自出仕以来并无劣迹,品性高洁,如何能做出这等禽兽事。”
话音方落,周永春身后又一人站了出来,慷慨道:“臣有本奏。”
又是一本弹章呈了上去,弹劾广宁巡抚王化贞,左都御使左光斗私开常平仓,盗卖军粮,疑有数万担库粮不知去向。
天子趁机发作,奚落道:“此二人该不是胆大包天,用我朝库粮接济蒙人去了吧。”
那齐党言官也愤然道:“若真是如此,此二人当明正典刑,以正国法!”
叶向高是真的有些心乱,只下意识的叩首鸣冤:“此事蹊跷,请圣君交有司彻查,以正视听。”
跪着的朝臣趁机声嘶力竭的叫嚷起来:“请圣君交有司明查。”
罪证,弹章一起摆在御案上,连马城心中也波涛起伏,只等天子处置了,若留中,则万事休提,若明发圣旨,则王化贞人头落地,广宁,辽西最后的一点辽镇精锐,尚且能够作为精兵种子保存下来。其中的四千浙兵,两千川兵,若使用得法当可做为一支主力,在辽西抵抗住建奴春天的凶猛攻势。
拟旨,用印,圣旨交到叶向高手中。
叶向高硬顶着道:“不经有司,案情不明,此是乱命,老臣不敢奉昭。”
天子终是年幼,额头上青筋直冒:“朕是天子!”
满殿朝臣,趁机齐声叫道:“请封还旨意。”
马城心惊,这是天启二年,文臣将皇权已然限制到极至,君臣已然对立,僵持不下,造成的恶果便是君臣对立,为了反对而反对,真的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在封建制度下如此限制君权,本身便是极荒谬的,天子便是天子,天子若被逼的走了极端,此种畸形制度便会土崩瓦解。
在明末提什么民主萌芽,立宪之路简直荒谬透顶。要走立宪之路,还是先推翻君权天授之说吧,皇帝一日为真龙天子,这立宪之路便是极荒谬的。君权天授,你能比老天爷还权威不成。
果然少年天子一怒,暴怒道:“英国公,成国公,你等也要抗旨么!”
张维贤,朱纯臣齐跪拜效忠:“老臣不敢。”
马城又一声冷笑,镜花水月一场空,再硬顶圣旨便要闹的鸡毛鸭血,大明朝说不定便要从此改制了。京营兵马,厂卫都握在天子手中,想限制君权便是痴人说梦,再闹下去便该是天子一怒,血流成河了。
果然叶向高老泪纵横,颤抖着叩首:“老臣接旨,谢恩。”
少年天子一呆,重重的哼了一声,起身而去。马城反倒笑出声了,刚直不阿呀,为何还要眷恋相位,这独相大位终究是没那么容易罢手的。东林党是很喜欢搞独相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欺负起年少的皇上自是极顺手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勋贵复辟
第一百七十三章 勋贵复辟
两位国公爷先迈着四方步,拂袖而去,满殿朝臣终究不敢在两位国公爷面前造次,纷纷起身离去。马城好笑,这众正盈朝怎的也有树倒猢狲散的一天,所谓阉党,应是不只几个阉人,这些个大人们愿做阉党的也大有人在。
阉党,倒不如说是帝党,更贴切些。
散朝,圣旨下,广宁巡抚王化贞勾连建奴,实为国贼,立斩,传首九边,辽东经略熊廷弼监斩,暂掌边事。大戏开锣,翌日又一道圣旨要斩左光斗,被叶向高死顶着不肯退让,要死保左光斗,这回当是不会让步了。
天子虽然年少,也知分寸,只将左光斗,和几个看不顺眼的东林党干将免职了事。马城自问能做的都做了,皇上大胜了一场出了口恶气,趁机发作,将几只恼人的苍蝇赶出了朝堂,没有走极端搞政治恐怖,只要东林党不作死,应不至于闹的不可收拾,然而东林党会不作死吗。
马城冷笑,这便不是他一个边军将领能左右了。
想来众正盈朝,稍有异议便是奸佞了,再来便该要清君侧了。
五日后,天子欲启用赋闲在家的齐党领袖亓诗教入阁,被内阁封还圣旨,言诗教资历不足,威望不高,非阁臣之材,只得作罢。
府中,周老大人气的跳脚大骂。
马城反倒心平气和,众正盈朝,自是容不下异己的,倘若东林党有些许谦让之心,这大明朝也亡不了。
然而几日之间,也有许多朝臣往周老大人府上拜会。
其中除了齐楚浙党旧人,尚有许多东林党人,甚至还有几位翰林,帝党已然形成一鼓势力。党争再起,马城便躲进深宅,懒的去理了,斩了一个王化贞早已心满意足,此人一去,辽西应大有可为。
辽西军政大权由熊公暂时掌握,如此辽西,开原,蒙古与建奴混乱纠缠,僵持之势已成。以熊公的谋略,当弃守广宁大踏步后撤,连日来和熊公书信往来,王化贞已然传首九边,熊公正要请旨退守锦州,关宁。
书房中,马城翻看着熊公来信,还有一张辽西舆图。
柳自华兴冲冲的当起书童,秘书,终一偿所愿,一张俏脸如桃花盛开,每日都是容光焕发。马城也不愿瞒她,退守锦州势在必行,熊公百战老将,早已命人暗中将广宁囤积的大批物资,动手转运至锦州,并急着加固锦州城墙,况且这美人儿天天带在身边,也不怕她泄露军机。
马城支着额头,呆看着辽西舆图,柳自华支着光洁的下巴,怔怔的看着马城,两人一时无语。
终是柳自华按捺不住,柔声问道:“城郎为何烦恼。”
马城看着舆图良久才苦笑道:“守锦州,也是件蠢事。”
柳自华睁大眼睛,颇为娇媚道:“妾身愚钝,城郎是常胜之将,熊公也是当朝名将,既是蠢事你两人为何还要去守锦州。”
马城苦涩道:“不守锦州,再退便是山海关,若是被建奴攻破了山海关,我等辽镇将官便是千古罪人。”
柳自华仍娇痴道:“锦州应是城高墙厚,稳如泰山吧,为何难守?”
马城将手指在锦州外围松山,塔山点了几下,仍苦涩道:“这锦州三面环山,是一座孤城,也是最适合设伏打援的,偏偏锦州被围又不得不救,救与不救都是两难,不救则困守孤城,若救则必遭伏击,建奴狡猾,实两难也。”
柳自华释然道:“以城郎之睿智,当有良策。”
马城失笑:“你当你的城郎会撒豆成兵么。”
柳自华娇痴的挽住胳膊,俏皮道:“我的城郎虽不会撒豆成兵,却精于练兵,不逊兵圣呢,连女兵也练的好。”
马城脸黑,左右无人便在书房桌上练了一回女兵,事毕,柳自华疲惫欲死,马城倒越发精神了,便在温暖如春的书房中斟酌起来。
锦州是不得不守,考虑到支援不便,熊廷弼在信中倒还很乐观,明言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即可,挖地窖存粮,挖井取水,做好坚守三五年的准备。马城暗赞,积年老将总是老而弥坚,这办法看上去很笨却是可行的,冷兵器时代,守城战守上个三五年也是寻常事,老将,自有老将的老辣之处。用戚金守锦州也是用对了人,戚帅后人,麾下四千浙兵训练有素,也是辽镇为数不多的精兵了。
坚壁清野,死守坚城,马城自问也想不到更好的战术,只能如此了。锦州,关宁一线是万万不能放弃的,弃了锦州,再想夺回来便千难万难,锦州失守,辽西便只有山海关天险可守,其中风险是熊廷弼,马林万万承担不起的,任何一名杰出的军事家,都不会将所有筹码都压在最后一道防线上,那便是赌博了。
死守锦州,坐视不救,也便只有熊公这等老将才做的出来。
自山海关去锦州沿途三百里,处处艰险,若盲目驰援便是送羊入虎口,万无幸理。
正沉吟间,忽尔惊醒,对上柳自华睁大的眼睛。
柳自华多情道:“若有一日开原被围,奴家拼了命也要去见你。”
马城没好气骂道:“痴呆文妇,你来给建奴送个千娇百媚大美人么。”
柳自华杏目圆睁,炸了毛:“你说谁人是痴呆那个,文妇。”
马城将她拽过来赏几记巴掌,心中畅快,在这规矩森严的大明朝,少有能和人吵嘴斗乐,只有这新得的红颜知己。家中娇妻是极为矜持的女子,白青华,映雪又有些怕他,总不能尽情调笑,惟有这江南名妓个性十足,又不会真的生气,才能尽情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阴霾尽去。
翌日,又被天子传诏,进宫面圣。
这回是在上书房暖阁军议,被传召者也不过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蓟辽总督周永春,开原提督马林,丰城侯李承祚,几位京营掌军的实权侯爵,皆是对天子绝无二心的勋贵,其中不见半个东林党大员,连兵部属官也被排除在外,可知天子实是烦透了事事都要插手的东林党人。
这便等若是大明最高级别的总参谋部了,文武相济,没有半个嘴炮喷子。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历史转向
第一百七十四章 历史转向
落座,天子兴奋道:“众卿,今日军议当严守机密,不可传扬,众卿可畅所欲言,朕必以诚待之。”
诸位朝臣应诺,自是不会扫了天子的兴致,马城心中会意,老朱家的血脉,终究是有那么一丝马上天子的烈性,武宗如此,神宗如此,这位少年天子也是如此,天子守国门非是一句空话。
两位国公,诸位侯爷久居京城,自无话说,今日周永春方是主角。
周永春微一欠身,便正色道:“老臣启奏。”
天子对这位齐党原来极为信重,笑道:“周卿请讲,朕听着。”
周永春也打起精神,先议熊廷弼所言,弃守广宁,辽河防线,大踏步退守锦州,积蓄力量再图反击,收复辽左。少年天子倒颇有些威严,以手扶膝听的颇为认真,至今日方体会到做皇帝的乐趣。阁中诸位公侯,多是随神宗皇帝出征过的心腹,也是见过战阵的,又长期坐镇京营,家学渊源自然是人人熟知兵事,
周永春痛陈广宁不可守,兵无战心,将无战意,最要命辽河水浅,广宁城又不是什么坚城,早该弃守。
天子正色道;“众卿,广宁真的便守不住么。”
马林先附议,英国公张维贤也终于出声了:“陛下,广宁皆久败之军,不堪用,老臣附议。”
弃守广宁已成定局,但凡稍有军事常识的,也该懂得,广宁守军从抚顺败到沈阳,从沈阳败到辽阳,又从辽阳败到广宁,一路惨败,哪还有能力和八旗争锋。也只有王化贞那等不知兵的蠢人,还幻想着收复辽沈。
天子显是想起王化贞,又怒道:“辽阳到底有多少兵马,多少战将,每月耗费几何,士气如何,王化贞这蠢材罪该万死!”
众臣无语,马城也觉得太过荒谬,连天子都不知道前线有多少兵马,每月耗费多少粮草,这便是东林党干出来的荒唐事。
终究还是周永春,沉吟着道:“熊公所言,辽阳兵马裁撤老弱,可得精锐三万。”
连成国公朱纯臣也骇然道:“不是说广宁有十五万大军么,怎得尽是老弱!”
天子气的脸色发青,若不是王化贞已然传首九边,怕是就要弄回来再砍一遍,还要大卸八块。
如此议定,便要明发圣旨给熊廷弼,准其所奏。
马城头大,慌忙欠身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明发圣旨,如此便是害了熊公。”
天子聪颖,恍然道:“对极,撤兵自然是要悄无声息的。”
马城赞道:“圣上明见。”
天子心情极好,便改明发为密旨,八百里加急送至山海关。马城觉得脑仁疼,这大明上上下下都没有保密观念,前线大踏步后撤这种机密,怎么能闹的天下皆知,也不知是不是大明人书读多了,将脑子也读傻掉了。
天子心情极佳,笑着道:“幸得马卿机警,朕险些误事。”
马城谦虚一番谢了恩,便议到第二件事,联合林丹汗,对抗建虏。此事分歧极大,两位国公都极力反对,大明与蒙古是世仇,总不能按下葫芦起了瓢,为了对抗建虏让林丹汗趁机统一漠南,则九边日夜不得安宁。
马城无奈,大明勋贵是被蒙古人打怕了,反对也是必然。
天子却不以为意,好奇问道:“马卿,那林丹汗是何等样人。”
马城语塞,灵光一现恭敬答道:“陛下,那林丹汗虽有大志,然垂垂老矣,不足为虑。”
天子笑着道:“此事再议,给些银两也无不可。”
此议搁置,又议到往山海关,开原军中派监军事,此事无可避免,太监监军早有定制,有监察之权。
马林精神一振,跪地高呼:“老臣请陛下早派监军,开原上下,翘首以待。”
马城跟着跪倒,龙心大悦,劝勉一番还留了膳,很有几分励精图治的企图,只是宫门外此刻聚集了大批官员,似要闯宫,殿外太监早吓的面无人色,战战兢兢的通传。殿内正在用膳的天子勃然大怒,命司礼监掌印太监魏忠贤,将今日值守太监两百余名通通捉拿,严刑逼问告密者。
皇帝在上书房做什么,见了谁,怎的传了出去还闹的尽人皆知。
足可见今日轮值太监之中,有人和外臣互通消息,这紫禁城也无半点秘密可言。
张维贤忽冷然道:“陛下,都杀了吧。”
天子微一错愕,终还是应了:“准奏!”
殿外一个卖相不俗的大太监恭恭敬敬的磕了头,过不多时,殿外一阵鸡飞狗跳,锦衣卫四处拿人了。两个在殿内伺候的小太监瘫软求饶,被成国公朱纯臣一手一个,仍了出去,自是没有活命的道理。马城面无表情惊讶的发现,已深深的融入了这个时代,毫不在乎这两百条人命。
天子要杀两百家奴太监,也便杀了,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张维贤仍不肯罢休,又冷然道:“这宫中尽是前朝旧人,陛下万万不可心慈手软,该杀便杀。”
上首少年天子轻松道:“理当如此,传朕旨意,宣骆思恭。”
马城看着满桌子菜肴,无从下口,心知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便是下一个天子看不顺眼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过如此。
一气杀了两百个轮值太监,接下来还有一场深宫大清洗,应是杀的人头滚滚,似乎历史上从未发生过此事。马城木然,历史早已似是而非,心中一动,经历了此次大清洗后,这位历史上著名的昏君明僖宗,应是不会英年早逝了吧。
历史上这位僖宗是游玩时落水,风寒而死,和武宗的死法一模一样。
倘若僖宗不死,那历史便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大明中兴便不再是一句空话,至于那位亡国之君崇祯皇帝,还是算了吧。那位皇上一上位,便被东林党人忽悠的不辨东西南北,临死还是个糊涂鬼。
上首这位大昏君,可比那亡国之君聪明百倍,昏君,也并非人人能做的。
正沉吟时,有锦衣亲军来报,大批东林官员已闯进午门,直奔上书房来了,还嚷嚷着要清君侧。马城错愕,叶向高也是年老成精的人,为何如此不智,闯宫,这又是一场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大事,莫非满朝东林党人都昏了头么。很快警醒,一群手无寸铁的弱质书生,如何能闯进重兵把守的紫禁城。
倘若紫禁城是那么容易闯的,皇上早被刺杀过无数次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护驾
第一百七十五章 护驾
这其中分明是有人精心设计,敞开午门,稍加挑唆一干东林党人便头脑发热了,终做出这自取灭亡的蠢事。偷看殿内诸位大员的脸色,最后落在周老大人脸上,周大老人手指有意无意敲几下桌子,让马城心中吃惊,这坑死人的天坑,该不会是周老大人串通皇上给挖的吧,那便太惊人了。
细想倒是极有可能,齐楚浙党如百足之虫,僵而不死,是有能力挑唆陷害的。
想到这位周总督正是借了开原大捷的东风,才坐到总督位子上,昔日之因便是今日之果,这蝴蝶翅膀煽的动静也太大了些。
东林党人也确有取死之道,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了。
清君侧的队伍已至金水桥,殿内两位国公仍能安坐,几位侯爷却有些坐不住了,纷纷请命要出去弹压。
天子嫩脸上都是不正常的红润,狠声道:“骆思恭何在,也反了么。”
外面一个老将脸色灰白跪在殿外,颤声道:“臣骆思恭,请诛叛逆。”
天子嫩脸上稍显厌恶之色,冷声道:“朕准了,都杀了吧。”
头发花白的骆思恭艰难的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马城心领神会,才不信这上书房外没有埋伏京营精锐,英国公执掌经营数十年,也不知在重要位置安插了多少忠于皇家的亲信,突然醒悟,魏忠贤算是个什么狗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个替罪的奴才。这天启年间的水深着呢,英国公张维贤,才是天子敢向东林党动刀子的底气所在。
便如同可怜的锦衣卫指挥使骆思恭,都是注定要遗臭万年的。
皇上,国公爷,周老大人自然不会去背这黑锅,背黑锅的只会是天子家奴。
天子猛然站了起来,兴奋叫道:“众卿家,随朕诛杀叛逆!”
两位国公虽有些为难,可也不愿扫了皇上的兴致,命侍卫取来金甲,金刀,手忙脚乱伺候皇上披了甲,殿外两侧值房内伏兵尽出,簇拥着皇上奔金水桥,沿途遇到惊慌失措的太监,宫女也一并砍了,一时间紫禁城内血流成河。
马城也领到了一把绣春刀,也懒的披甲,冷眼旁观着这出闹剧。
金水桥上骆思恭发了狠,指挥锦衣亲军混乱砍杀,将一班闯宫的东林官员,士子砍的哭爹喊娘。马城看着地上伏尸发起呆来,死的人倒是不多,只区区几十具尸体,东林党的灾难却刚刚开始。
叶向高这相位是坐不住的,能安稳回乡已是侥幸。
杨涟,左光斗等人是必死之局,齐楚浙党咸鱼翻身,亓诗教入阁几成定局,厂卫鹰犬大行其道,喜忧参半。也不知这位天子是象太祖多些,还是更类成祖,希望会是另一个成祖吧,不要做出虐杀功臣的恶行。
正沉吟间,心中警觉,马蹄声起,自西苑方向奔来十几匹烈马。
马上十余骑士都蒙着头脸,身披锦衣亲军样式的山文字甲,掌中狭长的马刀平放,沿途带起一路血水。
张维贤脸色苍白,大喝一声:“带圣上回殿,左右,列阵拒马!”
左右京营精锐草草整队列阵,列成一个拒马枪阵,那十余名骑士却悍不畏死,仗着重甲护身呼啸而至。劲箭飞蝗一般射了过去,将前排两骑射成了刺猬,身上插满了箭仍加速冲刺,京营士卒显然是没见过如此凶悍的重骑冲阵,转眼之间,被两骑死士连人带马重重的撞进了枪阵。
前排士卒被撞翻了一大片,惨叫声震天,这便是训练有素和百战精兵的不同了。
京营精锐虽训练有素,可都是从没见过血的精锐,枪阵前排已然抗不住压力,有人连滚带爬的逃命。又有两骑撞进枪阵,枪阵赫然被撞开一个大缺口,情势危急,马城锵的拔刀上前,接连劈翻了四五个逃卒。
反手一刀将一个逃卒砍翻,马城暴喝道:“临阵脱逃,诛十族!”
张维贤也回过神来,狂叫道:“护驾,放箭!”
左右两侧弓弩手拼命放箭,几十名逃卒也惊慌失措,却不敢再逃,才意识到护驾不利是诛十族的大罪。
马城抬脚挑起一杆枪,咆哮道;“列阵,拒马。”
数十逃卒鼓起勇气捡起长枪,补进缺口。轰然巨响,枪阵再次被撞开,彻底溃散,可也给了弓弩手多射几箭的机会。箭如飞蝗,余下骑士被淹没在密集的攒射之中,情势稍缓,百余亲卫簇拥着皇帝匆忙后撤。马城心中一动提枪跟了上去,战场嗅觉,总觉得皇帝身边警卫力量有些薄弱。
慌乱之中,百余护卫半数是京营兵,刀盾手,半数是手持短兵器的锦衣卫。马城虽然没有保护过政要,可身经百战出于敏锐的战场嗅觉,敏锐觉察到此刻最是危险,混乱的战场之上,主帅身边力量薄弱是极为致命的,一旦被冲击便是全军溃败了。一手握刀一手持枪,护在皇帝身边,狠狠一脚,将一个惊慌失措的刀盾兵踹的一个踉跄。
看着那战战兢兢的京营兵,破口大骂:“圣君当面,讨死么,靠近些!”
那京营兵慌忙高举盾牌,和数十名同僚人挨人,人挤人组成一道密集的盾墙,缓缓后撤,让乱军之中刺客无法冷箭偷袭。
皇帝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牙齿打颤道:“马卿,莫要弃朕不顾。”
马城从盾墙缝隙观察着外面,闻言答道:“圣上莫急,跳梁小丑尔,比之建奴白甲兵如何,臣一力斩之。”
皇帝捞到救命稻草,颤声道:“是极,卿是斩过建奴亲王的虎将,当不至有失。”
马城抓着天子肩膀,往一间偏殿退却,又低声道:“请圣上说几句话,提振军心。”
少年天子慌张道:“朕该说什么?”
马城无语,索性扯着嗓子咆哮道:“圣上有旨,今日靖难,战死者赏银千两,荫其子孙,建功立业只在今日,杀,杀,杀!”
左右护卫为之侧目,马城低声骂道:“蠢材,喊呀!”
百余名护卫如梦方醒,纷纷叫道:“圣上有旨,战死者赏银千两,荫其子孙!”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宫变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宫变
一百多人齐声呐喊动静便很大了,前面被冲散的京营兵纷纷回头,看着盾墙中皇上所在的位置。
颇有些狼狈的英国公,马林,成国公等人也如梦方醒,狂呼乱叫道:“列阵,列阵,杀贼!”
涣散的军心奇迹一般挽回了,被冲散的士卒纷纷抓起兵器,挤在一起,硬抗死士铁骑亡命一般的冲锋。还有些被冲散的士卒也发了疯,疯子一样朝高速冲击的铁骑砍杀过去,只求速死,场面瞬间变的惨烈起来。马城面沉似水,这一招是百试百灵的,一说到封妻荫子,大明将士便会从绵羊便成猛兽,悍不畏死,更有甚者横刀自尽抹脖子,只求为妻儿老小搏个大好前程,也是有的。
大明之亡,实亡于将士地位低下,亡于读书人。
惨烈之中,天子终颤声道:“是极,今日靖难,朕不吝赏赐。”
君无戏言,左右护卫士气大振,挤的更紧盾牌举的更高,偶有一两支冷箭也伤不到天子分毫。京营士卒人多势众又拼了命,余下死士铁骑终后继乏力,被数也数不清的劲箭射成了刺猬,披了铁甲的战马轰然倒地,横死当场。
马城趁机将天子拽进偏殿,有护卫慌乱之中想要关上殿门。
又被马城破口骂道:“蠢材,关了门你要做盲人瞎马么。”
那护卫羞愧低头,慌忙在马城指挥下,用盾墙将殿门死死堵住,手里有弩的纷纷上箭,列成两排正对着殿门,危机暂消,少年天子身体一软,被马城眼急手快扶住了,险些摔了个屁股墩。马城捉着他瘦弱肩膀,感受到这少年天子正在瑟瑟发抖,心中一软,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良久,天子才颤声道:“马卿,建虏铁骑也是如此凶悍么。”
马城语塞,只得斟酌道:“陛下,建虏最凶悍的也不过数千白甲兵,这冲阵铁骑对兵员,战马要求极为苛刻,也不是那么容易练的。”
少年天子仍颤声道:“十余铁骑便有如此威力,马卿不要欺瞒朕了,那千军万马冲杀过来,非人力可挡,辽镇屡战屡败,非将士之罪,罪在朝廷兵备不利,军械不修,辽镇,不可再轻言浪战了。”
马城慌忙告罪:“臣不敢。”
心说今日之事倒也并非祸事,天子总算亲身体会到精锐铁骑,亡命冲锋的可怕威力了,身上插满了箭还能若无其事,这便是重骑突袭闪击的强大威力,三五百轻装步卒仓促之间布下的拒马枪阵,根本阻止不了重骑敢死精锐的亡命冲击。
喊杀声逐渐平息,天子镇静了些,突然问道:“马卿麾下,可有这等天下无敌的铁骑?”
马城眼睛也不眨,恭敬道:“回皇上,先前是有一营的,连番血战便都折损了,以开原一镇之力,实无力供养这样的铁骑。”
少年天子不以为意,振奋道:“朕意已决,倾国之力,朕要有这样的铁骑!”
马城适时拍马道:“圣君英明。”
心中嘀咕,大明非是没有这样的铁骑,只是这种铁骑都是将领私兵,也只有边镇将领才养的起,税制不改别说养铁骑,养马都难。这些话自然只能在心中想想,自不会说出来给天子填堵,头回和皇上说了这么多话,有些奇妙。又在思索这紫禁城内,战马,铁甲是如何混进来的。
越想便越心惊,守门官,轮值将官,至少有一窝子乱党,今日之事怕是难以善了。
偏殿外,忽然响起一个尖刺的叫声:“皇帝在此!”
一听便知是阴阳人,太监的喊声,马城脸色大变,拽过一个大汉将军夺了甲胄,一套山文甲擦的油光发亮,分量却不重,一试便知是样子货。心中咒骂,有也总比没有的强,倒是手中这杆枪制作精良,也是破甲枪的样式,铁料用的十足,连枪头和枪身连接处都特别加固了。
少年天子这回倒镇定了,从容道:“朕便在这里看着,马卿大展神威。”
马城重重拍在山文甲上,恭敬道:“臣领旨,谢恩。”
命十余身材高大的护卫,将天子护在里面墙角,用盾牌,身体将少年天子完全遮住了,才一挺大枪摆开架势。殿门口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劲箭射在大铁盾上,火星四射,堵门的刀盾兵早在马城吩咐下,连刀也仍了,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举着盾牌,人挤人挤的没半点空隙。
外面反贼射了几轮箭,突然连环枪响,硝烟弥漫,盾墙瞬间被打穿了,几个京营兵惨叫着倒地。几十杆火铳近距离齐射,瞬间将京营兵振奋的士气打垮了,过了片刻又是连环枪响,盾阵散乱。
马城咬牙深吸一口气,狂叫一声将面前惊慌的几个京营兵踹了出去。
惨叫声起,马城平端大枪跃过地上死尸,冲了出去,十几步外正在装填火铳的乱兵一面骇然,呆呆看着大步冲过来的悍将,直至马城一枪刺进一名乱兵的眼窝,方抡起火铳拼命砸过来,横枪格挡,滑步,枪身横扫,一个乱兵被抽中脸,一声不吭的昏死过去。后排仍有乱兵拼命装填弹药,只是慌乱之中连连出错,有几个连手中药壶都打翻了。
直刺,格挡,三五下杀散了火铳手,马城以小臂护脸硬挨了几箭,一记打压刺推着一个哇哇大叫的火铳手,朝更远处放箭的乱兵直推过去,又挨了几箭才冲进弓弩手群中,大开杀戒,千锤百炼的枪法在毫无反抗能力的弓手群中,毒蛇一般不停穿刺,滑步,翻滚,眼睛逐渐变的通红,下手越发残忍。
突然一枪刺在坚硬处,尖锐的枪头在一名乱兵铁甲上滑开,后背挨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就势一个翻滚,顺势勾倒面前身披铁甲的乱兵,再起身时死死抠住披甲乱兵的眼珠子,发力一扯,将眼珠子也抠了出来,那颇为高大健壮的乱兵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翻滚,失去顽抗之力。
缓缓起身视线有些模糊,左右尚有几个勇悍的京营士卒,正在拼死搏杀。
第一百七十七章 陛下圣明
第一百七十七章 陛下圣明
马城勉强应了一声,心说你最好是更象成祖一些,善待勋贵,也不枉少爷我今天出生入死,救你一场。只是这枪法,体能是得练一练了,不能再贪恋温柔乡,好在柳自华是个懂事的,当不至埋怨冷落了她。
喊杀声平息,不远处上书房燃起大火,火光浓烟冲天。
马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失血过多终是抗不住了,再醒来时,耳边仍是回荡着天子惶恐的呼唤声。咬牙起身,身上伤口尽数处置包扎过了,早已习惯疼痛反倒有些麻木,环顾周围,似是宫中某处,微觉错愕,这处该不是深宫大内吧,怎的也没见到几个妃子。
门开,两个宫女端着铜盆进来,欣喜道:“大人醒了。”
马城露齿一笑,这番出生入死也不是白费,少年人仍正是世界观形成的时期,开原马士当有几年好日子过。终是不放心御医的手段,命宫女找来烈酒,缝衣针,再去找些蒲公英,紫花地丁,肿结风煮了一碗药,印象里能的广谱草药抗生素就这么多。这具身体生长于苦寒之地,想来是免疫力极强,几次受伤都顺利好转,却仍不敢怠慢。将包扎棉布解开,伤口用烈酒消毒后剜去烂肉,再用火烤消毒后的缝衣针,羊肠线缝上,剧痛难忍再次昏厥过去。
恍惚之间心中叫苦不迭,知是伤口发炎高烧,甚是凶险。
强撑着灌下那碗草药汤,期待这后世用来抗菌消炎的草药能起作用,终究是身体底子不错能撑过去。
再次醒来,身体极为虚弱,怀中却多了个柔软的佳人,强撑着睁开眼皮,方看到柳自华哭红的双眼。柳自华惊喜过望,慌忙喂些盐水,也不知这俏丽佳人是如何进了宫,又来贴身服侍的,应是得了天子的特许。在一个宫女搀扶下起身,伤口已然重新包扎过了,还上了药,却十分燥热。
马城只得自救,看一眼腿上仍在流脓的伤口,虚弱道:“找些棉花来,刀子。”
宫女慌忙跑去找棉花,只过了片刻,少年天子便急吼吼的推门进来。
天子也有些惊喜道:“马卿,可好些了。”
马城勉强一笑,这少年天子倒是老朱家的骨血,对人好时便掏心掏肺,看中一个人还很念旧情。
天子也不理房中跪的几女,急切道:“马卿只管安心养伤,朕才升了你的官,为正印总兵。”
马城苦笑,强撑着让柳自华动手,将一把切果品的小刀在蜡烛上消毒。
柳自华不明就理只是照着做,便听马城指着伤口,虚弱道:“切开,用棉花吸脓。”
天子吃惊:“为何如此,太医说是风邪入体,不能见风。”
马城心里咒骂,嘴上却辩解道:“陛下不知,此法是军中所创,颇为神效。”
天子又吃惊道:“是要将伤处割个口子,将风邪引出来么。”
马城哭笑不得只得点头,天子这才抢过刀,亲自动手,小心谨慎将红肿坏死的伤口切开,脓血流出,不料柳自华狠下决心,将樱桃小嘴凑了过来,强忍着恶心腥臭闭上眼睛,居然是想用嘴吸脓,天子大为意外,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马城惨笑:“用棉花即可,呃,不要吸。”
柳自华讪讪的起身,只吸了一口终忍受不住,慌忙找水漱口,既感激又啼笑皆非,这是话本小说看多了吧。
一边咳嗽,马城一边骂道:“你这痴呆文妇,要谋杀亲夫么。”
柳自华讷讷道:“我见书上都是这样写的,要吸脓疗伤,哪个要嫁你这莽夫军汉了,长舌妇,又说奴家痴呆文妇。”
马城又好气又好笑,让她净手后用棉花搓成一条,塞进伤口引脓,这是战场急救的一般知识,极具神效,脓血很快将棉花条湿透,柳自华手忙脚乱再换一条,两个宫女也一起动手,天子早已表情木然,呆看着神奇的棉花条。
天子表情木然,奇道:“如何是痴呆文妇?”
柳自华恨恨的咬着红润嘴唇,马城咳嗽道:“臣失礼,请陛下恕臣不敬之罪。”
天子大感兴趣道:“恕你无罪,所谓痴呆文妇,是说女儿家读了太多书么,人便呆傻了么。”
马城失笑:“然也,陛下圣明。”
柳自华气的银牙紧咬,却又不敢君前失礼,只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过来,有些羞恼。
天子开心笑道:“有趣,有趣,大有道理!”
马城朝柳自华眨眨眼睛,引的俏佳人痛下黑手,手脚不免重了一些,马城疼的龇牙咧嘴,那俏佳人又心疼了,啪嗒的眼泪直往下掉。马城失笑,这一会哭一会笑的,还说不是痴呆文妇。
天子倒有些尴尬了,讷讷道:“马卿,倒是会讨女儿家喜欢呢。”
柳自华一边落泪,一边委屈道:“陛下圣明,这莽夫军汉最是风流薄幸,懂得勾人,请陛下治他的罪。”
天子越发尴尬了:“寻常百姓家,夫妻便是如此相处么。”
马城一笑,辩解道:“陛下恕臣失礼,臣性子粗疏,家中规矩便少了些,日后臣对家中妻妾,当严加管教。”
天子又呵呵的笑了起来:“这倒不必,朕总以为夫妻,母子规矩多了,这宫中便了然无趣。”
马城看他眼中似有些寂寥,心中叹气,再怎么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深宫无人处,便流露出真性情了。
谈笑间棉条换的勤快,脓血渐渐少了,用消过毒的刀子挖去周围烂肉,便露出粉红色的肉芽。柳自华手脚冰凉有些颤抖,终还是天子咬牙用棉花沾着盐水,细心擦拭,大颗的热汗从额头上冒出,几个太监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张望,没有吩咐又不敢进来,只是干着急。
终是有人在门外劝道:“陛下,且要当心风邪。”
天子不悦道:“朕又无伤,风邪从何而入,你莫讲话。”
门外那大太监便不敢再劝,马城眯着眼睛看着外面一位身材高大的太监,四十上下,人很英挺,当是大名鼎鼎九千岁了。
吸了脓,割掉了坏肉,盐水消毒,马城终放心闭上眼,沉沉入睡。
天子又闷声闷气道:“马卿安心静养,外间之事朕自会处置,汉高祖能为韩信解衣推食,朕为何不能留马卿在禁中养伤,马卿但有所请,朕无有不从。”
马城心中一动,强撑着央求:“臣请陛下赦免魏朝,臣与魏朝多年相交,知其为人,必不会对陛下心怀怨恨。”
天子僵住了,嫩脸涨红逐渐转冷,自然心中十分不悦,似是吃了苍蝇般难受。
第一百七十八章 侠义无双
第一百七十八章 侠义无双
马城又握了一下她柔软小手,轻一点头,一切便尽在不言之中,君前自污,才是长久富贵之道。最好让那魏忠贤生出错觉,当自家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效果最佳,也趁机将魏朝捞出天牢,于心无愧,一气说了这些话终支持不住,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
一夜过后高烧退去,马城仍心有余悸,这一关过的很险,终究是因为身体底子好,强撑着熬过来了。总有些医学常识,心知高烧退了,便表明伤口感染得到了控制,后世军校里教的战场应急医疗手段,还是极为管用的。心中一动,应当将这些应急手段书写成册,在军中推广开来。
左右无事,皇上也被气走了,索性命宫女找来纸笔,自家口述,柳自华代笔,将所知战场医疗手段整理出来。
柳自华心情好转,撒娇起来:“不写,奴家一个痴呆文妇,只懂看书,不会写字。”
马城见她神情娇媚可爱,心叫救命,这柳妖精比白妖精还会勾人,日后再不能轻易勾搭这类女子了,要人命的。偏偏皇上又新赐了两个,两个小宫女都是含苞待放的年纪,不避男女之嫌擦洗身体,自然是皇上赐下来酬谢救命之恩的。
调笑一二,柳自华方端坐房中,整理口述,儒雅风流又有些于凤君的神韵。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日后在京城多了个念想,马城也不知是好是坏,终是放下心思做些实事。马城所知战场急救术也很有限,却足够让柳自华啧啧称奇,东问西问,象极了可爱的好奇宝宝。
马城无从解释,只得正色道:“此为西学,泰西之国称之为医学,在泰西为显学。”
柳自华奇道:“那泰西人以此为显学,那便不尊先贤,不敬君王了么。”
马城纠正道:“错,泰西国君权天授与皇明一般无二,然泰西诸国重军功,显学贤达与勋贵数百年相安无事。”
柳自华兴致高涨,追着问道:“显学贤达,那便是大儒了,大儒如何能与勋贵相安无事,这倒奇了。”
马城解释:“因泰西大儒,更重实用,非是寻章摘句老学究,泰西勋贵也多是饱学之士,文武并重,故相安无事,西学大儒曾有名言,少谈些道理,多做些世事。”
柳自华欣然笑道:“寻章摘句老学究,城郎也是饱学之士呢,连李贺的诗都记得,寻章摘句老雕虫,于治国确无半分用处。”
马城见说服了她,便笑着道:“荀子曰,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古之先贤,未尝不知学以致用,只是先贤文章被后人作歪了。礼记有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岂不是明言学以致用,知行合一。”
柳自华黑白分明的眼睛闪闪发亮,扑哧笑道:“知行合一,城郎的老师,定是阳明公的徒子徒孙,教了一肚子歪理邪说。”
马城见她明媚可爱,便调笑道:“怎的你要去告发我么。”
柳自华娇痴道:“我怎舍得。”
马城心中一热,和这妙人儿调笑半天,发了一身汗更清醒了,说说笑笑,将所知战场急救,按压止血,清创消毒,明代人能接受的内容整理成文。这也是很有西学实用精神的一本小册子,当也算是西学著作了吧。
柳自华用一笔秀丽小楷记录下来,柔情似水道:“等刊印成册,此书当能活人无数,善哉,当如何落款?”
马城沉吟道:“直书大名即可,开原马城,南京柳自华。”
柳自华眼睛亮闪闪,娇笑道:“直书其名,也是西学之法么。”
马城赞道:“然也,冰雪聪明。”
柳自华喜翻了心,落款之后,慎重的将小册子贴身收好,只怕是当成定情信物了,这信物倒也特别。今日这番话,多半是要落入天子耳中的,外面太监鬼祟偷听,这番话,本就是说给天子听的。这番论调在明末倒并非惊世骇俗,学以致用,与王阳明心学知行合一,也有雷同之处。
有美相陪,这养伤的日子倒也过的舒坦。
天子虽仍在气头上,却还算人道,准马林,周永春一干人等进宫探视,唏嘘之余也带来宫外的消息。马林见到儿子无恙,老泪纵横险些当场哭晕,周老大人也是唏嘘感慨,宫外此时是风雨飘摇,厂卫四出拿人抄家,连首辅叶向高也下狱了。首辅下狱,算是大明朝靖难之后头一遭。
此次宫变太过耸人听闻,那十余名铁骑死士,死无对证,居然查不到来历。厂卫说是王化贞在军中培植的死士,马城却隐隐觉得实情并非如此,皇上当是有难掩之隐,能让皇上有苦难言的,并不难猜,皇室内乱,信王,福王。
此是正理,刺杀了皇帝总要有另立新君,信王,福王都有嫌疑。
实情如何,马城也不敢胡乱揣测,总之是朝中东林党被清扫一空,有的下狱,有的问斩,有的回乡养老。历史强大的惯性让马城心惊,只是辽东多了一个开原总兵,一切都在朝着原本的方向发展。
隔了几日,魏朝竟然获准进宫,头上还多了一个开原监军的头衔。
马城大吃一惊,这真真是皇上恩典了,还真是老朱家的骨血呀,对一个人好是真的好,送了如此大的一个人情。和魏朝两人请见陛下,谢恩,魏朝在上书房外长跪不起,磕头磕的咣咣响,痛哭流涕。
马城也只能陪着跪,半晌,天子才召见两人。
请罪,谢恩走个过场,马城心说罢了,魏朝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在宫中当差,此去开原监军倒是个好差事。
天子终究是少年人性子,仍是冷着脸揶揄一番:“魏大人侠义无双呢,朕才是恶人。”
魏朝慌忙跪地请罪:“奴婢惶恐,奴婢有罪。”
天子又发泄一阵也便罢了,马城趁机请旨回家静养,总住在宫里也太不象话,倘若东林党还主政,怕是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对马城,天子倒和颜悦色:“朕准了,马卿要做飞将军,朕却不愿做汉景帝,卿若有一日恢复辽沈,朕便再封一个国公又如何。”
马城自是指天划地,信誓旦旦:“臣不愿做飞将军,臣愿做陛下的一把刀,开疆裂土的一把刀!”
第一百七十九章 莫问前程
第一百七十九章 莫问前程
天子精神大振,对马卿家的态度极为满意,又劝勉了几句才赏了十个宫女,甲胄,御马,兵器各一套,命锦衣亲军护送回府,在京师自是一时风光无两。连魏朝也忍不住打个寒噤,应是对这位马总兵逢迎拍马的本事,另眼相看。马城却不以为意,总不会蠢到以为救了皇帝一命,和皇帝闲话了一阵家常,便可以不讲规矩了,那真真是个蠢材。
此时不表一表忠心,那就是天下头一号的大蠢蛋了。
还家,走在正阳门大街上,内城之中萧条了许多,许多府邸门前都带着孝。
马城心惊,魏朝也沉默不语,此案牵连甚广朝臣去了一大半,抄家,灭族的二十余家,革职,下狱的官员就有三百多,朝廷各部眼下是瘫痪状态,全靠厂卫弹压维持,连空气里都似乎带着一丝血腥味。
归家,闭门谢客。
稍后宫中送来来正二品武将官服,右都督衔领开原总兵,连跳六级成为皇明最年轻的总兵官。在门外张望的官员颇多,只是看到大门口一队标枪一般的边军精锐,方心怯了,放弃了巴结马氏父子这对御前红人的念头。
当晚,却有两个文士打扮的富商,带着贺礼递帖子求见,马府大门居然敞开迎客,令人瞩目,很快便有人问出这两位富商,一位是山西榆次常氏在京中行商的大公子,一位是开原提督副总兵的公子,都是在京中行商的大富豪。不消几日,这两位公子哥儿在京中行情看涨,等闲人等也不太敢得罪。
两位公子带来重金难求的补品,名贵药材,每日将马府弄的清香四溢。马城原本有些不信,被老父逼着连喝几天大补药,身体大好中气也渐渐足了,方知这老参,鹿茸果然是滋补圣品,仿佛半月前伤的是另一个人。柳自华识趣的端庄起来,每到情浓时也抵死不从,生怕被人挑出错处,当成狐媚子。
弄的马城无从下嘴,咬牙每日早起晚睡锻炼起身体,柳自华则干脆跑去印书了。每日极有规律的生活,仿佛回到了军校时代,索性借机会钻进周老大人家的书房,多读些书。周永春老怀大慰,虽公事繁忙每日仍抽出时间,指点这冥顽不灵的晚辈。
在家中读了几日书,身体大好,才去书坊寻柳自华。
柳自华选定的印书坊,在安定门内国子监边上,挨着孔庙,一本小册子印了两万册,定名为《伤患集》。进了书坊,便看到柳自华穿一身淡绿色衣裙,纤腰款摆,尽显江南女子娇柔之神韵,小腹便又有些灼热。
柳自华婀娜多姿走了过来,甜笑道:“民女拜见总兵爷。”
马城知她最喜欢这调调,便做怪道:“娇滴滴小娘子卖的什么书,不如从了本大人吧。”
柳自华早笑的花枝乱颤,将情郎请进静室雅间,马城早按捺不住正要动手动脚,却被她硬按在椅子上,欣赏茶艺。看着江南佳人端庄矜持的茶艺,心中汗颜,偶尔雅上一回也好,便的要被她奚落牛嚼牡丹。
柳自华见他肯老实下来,满心欢喜,眉稍眼角都是藏不住的春情。
马城拿起一本样书,看着角落里堆积的成书,苦着脸道:“这得要卖到猴年马月,是赔是赚?”
柳自华含笑道:“这书是白送的。”
马城气的翻白眼,恼羞成怒道:“败家的小娘们儿,气死我罢了!”
柳自华故做惊慌道:“郎君饶过奴家吧,奴家还将这里买下来了呢,总归都是赔本的生意。”
马城终按捺不住将她拽过来,惩戒一二,打打闹闹便在静室里除了下裳,尽情欢娱,两人久没亲热都动了情。虽动情处,柳自华仍保持着端庄神色,刺激处让马城少有的缴械投降,柳自华却不肯放过他,接连要了三四回。
云收雨歇,美人儿抱紧粗腰惬意道:“有了这间书坊,再有了城郎的孩儿,奴家此生便无憾了。”
马城心中一阵酥麻,心知这秦淮河头一号的美人儿厌倦了欢场,这是要收心养性了。
柳自华看他不答话,忐忑道:“城郎不喜奴家抛头露面么,那奴家便不做了。”
马城欣然道:“你既愿意洗尽铅华,我欢喜的紧,怎会不愿。”
柳自华欣喜使出十八般武艺,只求生一个女儿陪伴左右。这便也是十分无奈,生了麟儿自是不能养在外宅,若是女儿倒也就罢了,尽可养在外宅里。倦极便相拥入眠,翌日起身时,柳自华虽精心打扮,仍藏不住眉眼之间动人春情。
将书搬到外面车上,马城苦着脸问:“真的白送么。”
柳自华双手合什嘀咕起来:“但行善事,莫问前程,观音大士在上,保佑我的城郎平平安安,阿弥陀佛。”
马城也不忍再调笑她,正经起来,命亲兵将书搬到车上,去外城人多处发放,左右都是不花钱的书,送总能送的出去吧。两人赶着马车出了书坊,顺着国子监街将书送至每一家书局,国子监街本是京城风雅之地,大小书局众多,发卖的书籍花样繁多,除经史子集,名家注释之外,话本,演义,才子佳人书也应有尽有。春宫画大概也是有的,只是风雅之地,多半不会公开叫卖。
小些的书局自是没有二话,把书收下,摆在类似赠品的位置。
走了十几家书局,马城兴致也被勾了起来,送书这类事情居然并非柳自华一家,有大善儿人送佛家经文的,有风雅之士送自家诗集文章,只为扬名的。经义注释,状元文章卖的最贵,显眼处摆的都是制艺文章,名家八股,最贵的要卖二两银子一卷。柳自华随手拿起一卷八股名家选集,看的入神,马城也拿起一本,只看了两眼便觉得天旋地转。
好一篇花团锦簇的道德文章,只看了几句便觉得似懂非懂,云里雾里。
偏偏柳自华还看的入神了,马城气结道:“又痴呆了。”
柳自华被惊醒,媚笑道:“早说你不学无术了。”
第一百八十章 非人哉
第一百八十章 非人哉
马城指着一篇八股文章,奚落道:“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已,君岂有独贫之理哉。好臭,好臭,臭不可闻!”
柳自华惊呆了,小声道:“城郎慎言,此篇名为百姓足,孰与不足,可是制艺名篇,天下士子以之为经典必读,震泽先生平生八股制艺中,以此篇为佳。”
马城便尴尬了,现眼了么,一不小心挑了篇八股范文,骂了几句,这便十分尴尬了。
果然正在挑书的几个士子,尽情奚落道:“哪来的山野村夫犬吠,震泽先生的千古名篇,也是你能指摘的么,不学无术的蠢材。”
马城轻咳一声,很想问一问震泽先生是哪位,还在世否。
柳自华忍着笑意,提点道:“震泽先生便是王鳌,成化年间进士,正德年间做过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的。”
马城擦汗,原来是正得年间的内阁大学士,还当过户部尚书,那真是个牛人了。
那几个士子必是国子监监生,得了便宜,更尖酸刻薄:“这位公子如此大言不惭,连百姓足,孰与不足这样的千古佳文也敢指摘,想必是学富五车了,可敢报个姓名出来。”
马城做不悦状,柳自华忍着笑替他解围:“我家郎君一时轻狂,说错了话,诸君还请多多包涵。”
那几个士子不依不饶围了过来,仍纠缠道:“震泽先生八岁能读经史,十二岁能做诗,十六岁时,国子监中便传诵其文,去时世宗为其辍朝一日,赠太傅,位极人臣,阳明先生赞其完人,天下公认文章第一,岂能被一山野村夫所辱,不成!”
“好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怎的是个睁眼瞎,嫁了这等蠢人。”
一阵奚落,让马城恨不得自拍两巴掌,随便说说的嘛,怎知便惹出一位文章第一的大牛,嘴贱呀。
外面丁文朝带着亲兵,也涨红了脸色,差点便要动刀子砍人了。
落在下风,柳自华俏脸也涨红了,扯着袖子想走,被追着骂两句也认了。
行至街上,柳自华才埋怨道:“你怎的信口开河,丢了好大面子,奴家以后没脸出门见人了。”
马城恼羞成怒:“我怎知随手拿一卷书,便是千古名篇。”
柳自华又好气又好笑,扯着他袖子两人落荒而逃,颇为有趣,只是后面亲兵还赶着马车呢,也走不快。那几个士子追在身后尽情奚落,做尽尖酸刻薄之事,马城冷笑,大咧咧挽住佳人宣示一下主权,柳自华虽面红耳赤也顺从了,把头埋着不敢见人。
左右她三寸金莲走路吃力,马城便索性半扶半抱,带着她走。
果然那几个书生气急败坏,骂的更大声了:“非人哉,无礼的畜生!”
“俗物,伤风败俗的俗物,俗不可耐!”
马城冷笑,这种人后世见的多了,再喊便该是放开那位姑娘,让我来了。
若怀中佳人长的奇丑无比,这几位也不会如此有正义感。
重重在佳人细腰上抓了一把,佯怒道:“都是你惹的祸。”
柳自华委屈道:“好罢,以后奴家出门坐轿子。”
马城这才满意了,两人相视一笑快走几步,颇有些童趣,眼见便要甩掉那几位弱质书生,前面却被人拦下了。
一位青衫书生隔着行人,雀跃叫道:“自华,柳大家,怎的在此?”
此处本为繁华之地,这一叫嚷便走不动了,那青衫书生带着友人迎了过来,后面气喘嘘嘘的监生也追过来,两头围堵便堵了个正着。
马城无奈停下,看那青衫书生跑的飞快,羞恼道:“这又是谁。”
柳自华惶恐叫道:“城郎请息怒,此人姓艾,叫艾南英,字千子,是个举子,临川大才子。”
马城看她脸上惶恐,妩媚眼睛里却都是春意,便是她是故意作怪,心中好笑,这位临川大才子,想来是她的追求者了。心中只微微有些恼怒,却很快释然,这美人儿连最宝贵的红丸都早给了自家,和这大才子自然是清清白白的。
那位才子猛追过来,欢喜道:“自华,南京一别,别来无恙。”
柳自华偷看了一眼情郎,才尴尬道:“千子,你怎的在此。”
那才子洒脱一笑,坦然道:“自然是寻你来了。”
柳自华更尴尬了,装聋做哑,马城也睁大眼睛看着这位仁兄,从南京追美女追到北京,这也太痴情了。
丁文朝终按捺不住,上前骂道:“你眼瞎了么,看不见柳姑娘身旁有人?”
那才子艾南英脸色不变道:“既未盘发,应是云英未嫁之身,某对自华一片痴情,不会计较这些。”
丁文朝气到笑了:“你这鸟人倒是长了一双好贼眼,平日里便专门盯着旁人家的新媳妇看么。”
艾南英仍面色不改:“某不与你这蠢物争吵,辱吾斯文。”
只刚吵闹了几句,身边便围了一大群人,指指点点。
身后追来的几个好事之徒,趁机叫道:“莫要放走了这些俗物,这蠢物方才大骂震泽先生的名篇。”
“围住他理论!”
“岂有此理,捉他去孔庙,跪在圣人面前请罪。”
一阵吵闹,来势汹汹,只是吵的嗓门高,还没人敢真的动手,招惹十多个身材粗壮,的亲兵。丁文朝在内十多个亲兵人人一脸凶相,一看便知是不好惹的,读书人嘛,也不会蠢到真的惹揍。
只是来势汹汹,那艾南英还正色道:“骂的是哪一篇。”
几个书生占住了理,奚落道:“骂的是百姓足,孰与不足此篇。”
话音刚落,周围已是一片哗然,哄笑声四起,都是读书人骂起来尖酸刻薄,间中也有汝之娘,入你母之类的粗话,这便是捅了马蜂窝了。
哄笑叫骂声中,艾南英一脸嫌弃,皱眉不悦道:“不学无术,真的是个蠢物,自华,你怎的如此下作,委身于这等蠢物,某看错汝了!”
丁文朝大怒,硕大拳头握了起来:“你骂谁下作,找死么!”
马城也无名火起,才要大打出手,腰上突然一疼被身侧佳人捏了一下。
柳自华神色惶恐,央求道:“城郎,咱们走罢,此处是国子监呀,打不得。”
马城看她面色凄楚,心中一软,便喝住了一众亲兵,打是能打个痛快,可终究是理亏,在国子监街上打人终究是不妥,对面街上便是孔庙,国子监职守军兵也分出一队人赶了过来,还有站街的番子,锦衣卫。
第一百八十一章 民富论
第一百八十一章 民富论
两个锦衣卫还倒罢了,那东厂番子却眼睛一瞪,叫骂道:“聚众滋事,要造反么!”
马城心中叫糟,坏事了,京中局势此时十分微妙,便如同一个大火药桶,点火就着,这番子要骂出事情来了。
果然,周围街上监生便炸了窝,更大声骂了回去:“厂卫,走狗!”
“圣人当面,几条阉狗也敢放肆,大胆!”
柳自华脸色刷的惨白,心知祸事了,马城也知不妙,将番子,锦衣卫叫过来,进出内城的腰牌递过去。
番子吓了一跳慌忙拜倒:“拜见总镇大人。”
两个锦衣卫也吓的慌忙行礼,在厂卫混日子,怎会不知开原马城马总兵的大名,那便等若是白混了。
这一单膝跪地便如同火上浇油,众监生哗然:“原来是个狗官。”
“奸佞,祸乱朝堂的小人。”
那番子也知是惹祸了,慌忙起身,恭恭敬敬的站着。
叫骂声中,那艾南英有些沮丧,也大声骂道:“自华,你竟自甘堕落,委身于奸佞走狗么,你清醒些。”
柳自华终究是个女子,被泼了一身脏水,大颗眼泪啪嗒的落到地上。
马城脸色颇为难看,那番子急于拍马逢迎,便发了狠:“聚众寻衅,折辱大臣,都抓起来下狱!”
身后锦衣卫,东厂帮闲看看马城脸色,纷纷亮出铁尺,铁棍,只当是讨好马少将军的机会来了。
柳自华情急之下,惶恐叫道:“万万不可!”
混乱中马城将她护住,便是一嗓子:“要造反么!”
左右亲兵纷纷拔刀,取弩,从棉服里将兵器取了出来,被十几把手弩指着,众监生才被吓住了,不敢再闹。
那艾南英却眼睛一瞪,解开衣服亮出胸膛道:“往这里射,呸,有胆便射死某,某今日便舍生取义!”
柳自华失控叫道:“城郎不要,手下留情!”
马城看着艾才子瘦巴巴,没几两肉的胸膛,心说这也是个读书读成痴呆的傻子。环顾左右,心知今日之事不可草率,若在孔庙前闹出人命,连天子也未必保的住自家,这便是与天下人为敌了。低头看看脸色苍白的佳人,心中一软,便抓着她柔软小手,轻轻一握,佳人便镇定了些。
牵着佳人走到艾南英面前,突然露齿笑道:“这位艾兄,可是要捉我去圣人面前,下跪请罪?”
艾南英梗着脖子道:“你侮辱斯文,自当如此!”
周围又是群情激奋,监生,来逛书局的举子秀才,都大声附和,今日不去圣人面前下跪,便不罢休。
柳自华再看不看面前艾才子,看着情郎温柔似水道:“妾身陪着城郎去,给圣人下跪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马城心中满是柔情,笑着道:“且住,今日,我便与艾公子论一论,这公认的天下文章第一。”
一片哗然,艾南英象打了鸡血,将衣服也整好了,也不寻死了。
艾才子振奋起精神,振奋道:“如此甚好,咱们便论一论这篇佳文,百姓足,孰与不足,某输了扭头便走,你若输了,不得再霸着自华。”
马城冷笑道:“我若输了,便将自华让给你么。”
柳自华气的俏脸通红,咬着红唇痛骂:“艾南英,你不当为人!”
艾才子脸皮够厚,便入了正题,侃侃而谈:“百姓足,孰与不足。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盖谓:公之加赋,以用之不足也;欲足其用,盍先足其民乎?诚能百亩而彻,恒存节用爱人之心,什一而征,不为厉民自养之计,则民力所出,不困于征求;民财所有,不尽于聚敛。
间阎之内,乃积乃仓,而所谓仰事俯育者无忧矣。
田野之间,如茨如梁,而所谓养生送死者无憾矣。
百姓既足,君何为而独贫乎?
吾知
藏诸闾阎者,君皆得而有之,不必归之府库,而后为吾财也。
蓄诸田野者,君皆得而用之,不必积之仓廪,而后为吾有也。
取之无穷,何忧乎有求而不得?
用之不竭,何患乎有事而无备?
牺牲粢盛,足以为祭祀之供;玉帛筐篚,足以资朝聘之费。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给之也,其孰与不足乎?
饔飨牢醴,足以供宾客之需;车马器械,足以备征伐之用,借曰不足,百姓自有以应之也,又孰与不足乎?
吁!彻法之立,本以为民,而国用之足,乃由于此,何必加赋以求富哉!”
千古名篇佳文,果字字珠玑,艾南星每念一句,周围监生士子便叫一声好,如此佳文自是人人倒背如流的。群情激奋,连番子,锦衣卫气势也弱了些,缩缩脖子,仿佛与读书人为敌是极可怕的事情。
艾南星洋洋自得,讥讽道:“百姓富则君自富,如此千古佳文岂容你这蠢物指摘。”
马城冷然道:“你再喊一个蠢字,真当本镇不敢发落你么。”
艾南星颇为不屑:“来辨,休要拖延!”
马城冷笑:“好臭,好臭,臭不可闻。”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监生,一片哗然,纷纷又要叫骂。
马城却高声道:“我便和你辩一辩,大明立国二百余年,这天启一朝与洪武朝比,百姓可是变富了?”
艾南星微一皱眉,昂然答道:“自然是变富了,这便是朝廷体恤百姓,圣君不与民争利的功绩。”
马城又高声道:“皇明二百余年休养生息,百姓富足,这天下田亩,自是比立国时多十倍,百倍,艾公子以为然否。”
艾南星和一众监生纷纷叫骂:“自是如此,立国时几十年战乱,田地荒芜,十室九空,田亩自是少十倍百倍。”
艾南星更是愤然道:“你这不学无术的鹰犬,当某是三岁童子么。”
马城冷笑:“洪武二十六年清查田亩,天下有田九万万亩,田赋岁入三千万石,然而到了弘治十五年再清查时,天下田亩减少至四万万亩,田赋岁入不足一千万石,如今这天启朝,想来也不会强过弘治年间,敢问艾公子,既是二百余年来百姓富足,这天下田亩为何比立国时少了大半。”
一片鸦雀无声,国子监的监生,临川的大才子,平日里读的是圣贤之书,君子之言,自是不会知道天下有多少田亩。
片刻,艾南星抗辩道:“你说少便是少了,绝无可能!”
周围监生象是有了主心骨,纷纷叫道:“绝无可能,田亩自然是越来越多的,怎会反而少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捧杀
第一百八十二章 捧杀
马城咧嘴露出森森白牙:“是多了还是少了,去户部一问便知。”
话音未落,人群中便有人沉声道:“不必问了,万历六年张相公行一条鞭法,清查天下田亩,数七万万亩,比立国时仍多有不足。”
人群闪开一条路,一位文士打扮的老者,越众而出,相貌平凡。
老者走至近前,上下打量后方傲然道:“老夫孙承宗,忝为礼部右侍郎,有甚不明处老夫替你做答。”
马城微一抱拳失礼,周围监生也窃窃私语,却不敢造次,官职是小,但凡不是真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这是帝师,帝师,那是读书人至高无上的位子了。
艾南星哑然,良久方怔征道:“怎会如此,田亩怎会越变越少。”
孙老大人将手一摊,从容道:“我怎知道,老夫今日只是为你两人做个见证,其余便一概不理。”
任监生们如何激奋,也无一人敢说帝师说谎,堂堂帝王之师,自是不会诓骗几个无品无职的书生。
马城奚落道:“不学无术,蠢物一般的穷措大,你连天下田亩几何也一概不知,岂不是个蠢物。”
艾南星张口结舌,孙承宗劝阻道:“这便有些过了,不许骂人。”
马城无语,心说这位孙老大人到底是站哪边的,还是来寻乐子的。
随即,马城便又高声问道:“民富而君自足,何其谬也,我再问你,你可知我朝岁入几何,支出几何。”
艾南星和一众监生自是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孙乘宗不问自答,沉吟着道:“我朝岁入,有盐税,茶税,关税,粮税,去岁太仓岁入四百万两,结余三百万两。用于九边募兵,京官俸禄,辽左战事支出五百万两,早已是入不敷出。”
众监生早哑口无言,但凡不是做官的,对此自是一无所知。
鸦雀无声,马城侃侃而谈:“诺大一个皇明,天朝上国,太仓岁入节余三百万两,户部连贼都不愿进,说甚么民自富于下,君自富于上,好臭,好臭,臭不可闻!”
孙承宗又摆手道:“过了,过了。”
马城被这老头弄的哭笑不得,只得无视他,柳自华却被逗的扑哧笑了。
笑声引人侧目,俏家人慌忙以手掩嘴,不敢再吭声。
艾南星被呛的脸都涨红了,良久方抗辩道:“朝廷岁入如此少,自是脏官太多,银子,自是被脏官贪了!”
四下又是群情激奋,叫嚷起来,脏官,自是脏官贪得太多。
孙承宗又摆手道:“非也,非也,我朝商税五十税一,粮税三十税一,各地所产折银两千万两,各省预留钱款不过一千余万两银子,许多衙门年久失修,两月前大雪,连礼部房上也破了个大洞呢,至今无钱修补。”
几句话,将艾南星呛的险些噎死了。
马城见他说不出话来,便高声道:“说甚么千古佳文,文章第一,我看是狗屁不如,臭不可闻!”
远近千余监生,行人皆默然不语,也有不少年轻书生一脸茫然,显然是不明白为何民富而国穷,连堂堂礼部衙门的房顶都修不起,百姓足,孰与不足这是圣人之言,莫非圣人言也是会错的么。
憋了许久,临川大才子愤然道:“那便加税!”
马城失笑道:“然也,正该加税,太祖立国之初,将天下人分为士农工商四等,天下工匠富足者百无一二,艰难者十常八九,加不得税,那便只能加农税,农税由三十税一,加到二十税一可也,请问孙大人可得银几何。”
孙承宗闭着眼睛算道:“二十税一,当可得银三百万两。”
马城故做苦恼:“得银三百万两,仍是大大的不足,士族免税又是我朝定制,那又该加谁的税呢。”
艾南星险些被咽死了,终愤然道:“加商税!”
马城脸上带笑拍起巴掌来了:“正是,艾公子高论,在下佩服。”
街上上千士子皆表情木然,朝艾南星翻白眼的大有人在,这蠢物真真是读书读傻了的,连加商税这种话都说出口了,商税是那么容易加的么。先前东林诸公,为了罢矿税便与皇上吵的唾沫横飞,加商税,不怕东林诸公跳起来煽巴掌么。
人群中有人急道:“荒谬,加商税不是与民争利么!”
也有人愤然反驳:“不加商税,那圣人之言岂不是错了,百姓足,则孰与不足,圣人言怎么会错。”
艾南星脸色逐渐变的惨白,终明白被设计陷害了,这加商税的话一说出来,等于是一记大嘴巴煽在东林诸公,各位忠臣贤良的脸上。万历年间也曾加过商税,却被天下读书人,东林诸公群其而攻之,唾沫横飞。若加商税是对的,那岂不是说东林诸位道德君子是错的,皇帝和阉党才是对的。
马城朝着孙老大人拱拱手,正色道:“记下来,某月某日,临川举子艾南星于京师国子监与人辩斗,请加商税,从者如云。”
艾南星脸色刷的惨白,那东厂番子却点头哈腰的赔笑:“小人记下了。”
周围千余士子,监生,有机灵点的早就偷偷溜了,从者如云,这便是要命的大事了,天知道会不会被当成从者。东厂本就有侦缉,监察百官之权,国子监,孔庙这等重地,自然是不能胡乱说话的。怕是这点消息用不着几个时辰,就能摆在天子御案上,在国子监外集会能是小事么。
艾南星面无人色,大叫道:“你构陷吾!”
马城翻脸,冷然道:“光天化日,众目睽睽,我如何构陷你。”
周围士子开溜的更多了,只有些书呆子仍茫然不知,仍傻楞楞的想把戏看全,加商税确实是艾公子说出来的,这当是无可抵赖的。看戏的少了一大半,艾公子越想越是害怕,最后筛糠一般抖了起来。
马城和颜悦色吩咐道:“去,将艾公子请至东厂,好吃好喝伺候着,莫要为难。”
番子慌忙答应:“遵命,小的这就去禀告我家厂公,我家厂公对总镇大人是极敬重的。”
马城笑道:“你叫什么,倒是个机灵的。”
那番子狂喜:“回总镇大人,小的李忠,国子监坐班的,谢大人垂询。”
第一百八十三章 论赋税
第一百八十三章 论赋税
马城摆手,看着番子,帮闲将呆滞的艾公子请走,心中颇为畅快,打一顿便弱爆了,少爷好歹也是阉党干将,不将这不开眼的东西构陷一番,弄的生不如死,怎配叫做阉党,这货连少爷怀里的女人都敢勾搭,必然要将他打落十八层地狱,尝一尝被天下读书人唾弃的滋味。
孙承宗终有些不忍,嘀咕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太过了,太过了。”
马城挖挖耳朵,施礼道:“孙大人请,在下两人做东。”
孙承宗稍有些纠结,沉吟良久方叹了口气,带着两个随从在十余亲兵保护下,回到柳自华的小院做客。院门打开,清雅的环境让孙老大人精神一振,便客随主便在院中一棵大槐树下,稍坐片刻,柳自华镇静下来伺候茶水。孙侍郎拿起一本册子,翻看起来,马城一笑,这位孙老大人是妥妥的东林党。
是东林党也是帝师,没人比马城更理解孙大人的纠结,以天子待人的宽厚,这位帝师在同僚和天子之间摇摆,立场自是十分尴尬,却又不忍心辜负那位天子学生,今日便应是出来散心的。
孙承宗翻完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惊奇道:“这册子是你两人编的?”
柳自华自不会贪功,轻柔道:“这册子是马兄所著,奴家代笔。”
马城知她情绪不高,心中有些别扭,应是圣母病又犯了,在心中埋怨自己出手太狠,不留余地。
孙承宗人老成精,故做不知夸赞道:“西学虽是小道,却也有神异之处。”
马城笑道:“游戏之作,孙大人不必当真。”
孙承宗放下册子,却冷言冷语:“今日之事,老夫只作未见,他日你父子若跋扈妄为,休怪老夫翻脸无情。”
马城见他翻了脸,也冷然道:“老大人言重,陛下待老大人亲厚,想必老大人必是忠君爱国的。”
孙承宗气的怒目圆睁:“你这娃子,怎的如此跋扈!”
马城冷笑道:“不敢,承让,比不得老大人脚踩两条船,做墙头草!”
孙承宗气的差点背了气,瞪着马城看了好一会,才破口大骂:“说你跋扈,你真乖张起来了,加商税,也能如此儿戏么,你今日作为,就不怕逼成民变么!‘
马城冷然道:“宫变都平定了,也不差再来一场民变,又能如何。”
孙承宗又被呛住了,良久方叹气:“商税,不是那么好加的,太年少了,太年少了,少不更事呀。”
旁边正在收拾书的丁文朝,忍不住插嘴:“商税为何不能加,少爷,咱老丁还云里雾里呢,为何一说要加商税,连监生们都吓跑了。”
马城笑骂:“你才真是不学无术,此事你该问孙老大人。”
孙承宗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不愿搭理,把帝师架子端起来了。
马城方解释道:“你可知东林党起于何处。”
丁文朝自然只是傻笑,马城柔声道:“此事柳姑娘当知之甚深,让她来说。”
柳自华听他态度生冷,泡茶的手抖了一下,仍轻声道:“东林起于江浙之间,东林中人,家境多是极殷实的。”
丁文朝恍然骂道:“咱老丁懂了,这些东林党鸟人家里便是行商的,加商税可不是断了这些鸟人的财路!”
孙承宗再也听不下去,训斥道:“你这军汉,说话忒也粗鲁!”
丁文朝比他还凶:“你这老货,莫非是那些鸟人的同党!”
孙承宗气的抓起桌上的书砸了过去,丁文朝一跳便躲过了,被马城瞪了一眼还骂骂咧咧的走远了。
马城只得道歉:“老大人,莫与这浑人一般见识。”
孙承宗被戳中痛处,脸色铁青:“有其奴必有其主,你也是个混帐东西!”
马城翻脸道:“老大人怎的出口伤人,我可要逐客了,文朝说的哪里错了,东林中人多出自富商之家,总是不错的,先前要罢矿税,欺的了天下人,还能欺的了老大人你么?”
孙承宗面红耳赤道:“罢矿税,老夫也是不赞成的,加的又不是你马家的税,你自然说风凉话!”
马城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连柳自华也吓了一跳,方高声道:“开原马氏,于氏,高氏,族中皆有子弟行商,马某愿一力担之,请朝廷加商税,若有族中子弟少交一文钱,马某亲手斩之,如违此誓,让马某万箭穿心而死,生子世代为奴,生女时代为娼!”
孙承宗面红耳赤揪住了胡子,柳自华却凄然道:“哪个要你发此毒誓,我女儿又没招惹你!”
马城失笑,这是想生女儿想疯了,今晚播种得辛苦些了。
孙承宗却揪着胡子,瞪起眼喝道:“好,老夫信你!”
马城仍讥讽道:“所谓赋税,无非是调节朝廷与百姓之间,生产所得,加税,便能起到抑制之效,减税,便能起到鼓励之效,老大人以为然否。”
心中汗颜,多亏是前世守边境的时候无聊,喜欢看报纸,报纸上这类宣传政策的文章挺多,读的多了自然就懂了。这便是后世最通俗的税收杠杠理论,也不知超越这个时代多少年,总之是绝对的真理,无论如何也不会错。孙承宗好象被人点了穴,当场石化,柳自华也停下手中茶壶,目瞪口呆看着爱郎,桃花媚眼里满是惊心动魄的神采。
马城看着两人呆呆傻傻,还很担心,这两人该不是被一句石破天惊的税收杠杆理论,震傻了吧。
良久,孙承宗忽狂笑道:“原来如此,是太祖错了,大错而特错!”
柳自华也星眸流转,赞叹道:“城郎所言极是,至今日奴家才真服了你。”
马城心中倒有些忐忑,把心一横又继续道:“所谓赋税,实为军国利器,可当百万雄兵,加商税也不能一概而论,盐,米,布,药材当轻税,古玩奇珍,瓷器丝绸此类,当课以重税,如此当可一举而两得,一可抑制奢靡之风,二可补太仓不足。”
这便是富人税的理念,也一并都说出来了。
孙承宗赞道:“与前一则互相印证,果然如此,却非是容易做到的,怎能让皇亲国戚,朝廷大员乖乖交税,不妥,不妥。”
马城笑道:“先课税,再发卖便可,皇亲国戚,朝廷大员怎知做价几何,孙大人可知蜀锦一匹值几两银子。”
孙承宗自是张口结舍,答不上来,连柳自华也茫然不知。
马城解释道:“譬如说一匹蜀锦做价纹银百两,若发卖前先课税十两,发卖时自然就变成了一百一十两,巨富人家自然不会为了十两纹银,便不用蜀锦。”
孙承宗张口结舌:“这岂不是欺诈?”
马城舔了舔嘴唇,心里好笑,后世的消费税就是这么收的,这叫价内税,论收税的手段,后世人是大明人的祖宗,保管让你交了税还茫然不知。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子一怒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子一怒
孙承宗呆滞片刻,方赞叹道:“此为良法,老夫得细细体味一番。”
马城也知这些手段未必能落到实处,只是地方贪污便难以治理,说这番话也只为抛砖引玉,为面前这位孙老大人打开一扇窗。孙承宗是天子极为信重依赖之人,打仗未必会强到哪里去,治国却是老而弥坚,最重要是个务实的老臣。收税,不能让实诚君子去收,总得多些手段才行。
孙承宗沉吟良久,方皱眉道:“不妥,不对,照此一来便只能养肥几只硕鼠。”
马城提醒道:“老大人怎的不知变通,这商税,自然不能由地方官府去收,为何不能在户部另立一司,完税者当发给凭证,凭证当由户部监制,凭据有编号并记录在案,只要能做到有凭据可查,谁敢做假,谁又能做的了假。”
孙承宗皱眉道:“不妥,大为不妥。”
马城也便住嘴了,后世的纳税体系自然是极完备的,在这大明朝也未必行的通,论治国之材,孙老大人胜自己百倍,总能想出一套切实可行的办法。所幸之事,江南商贾的靠山东林党已被赶出朝堂,这商税总是能多收些的。胸中突然心潮澎湃,大明财政若是能妥善改良,能动员的力量将是极恐怖的。
天启一朝,当是大明中兴的最后机会,此事无疑。
入夜,孙承宗方尽兴而去。
临别之前,孙老大人笑着道:“你这娃娃虽行事荒唐,奇谈怪论,却也有些歪理,老夫受益良多。”
马城一笑,将老大人送至门外,回过头来和柳自华相视一笑,当不会以为堂堂帝师,孙老大人会全盘接受自家的奇谈怪论。能做帝师的是何等样人,老而弥坚,吃的过盐比自家吃过的米还多些,这类人都是极有主见,甚至极为顽固的。必然不会因为一个少年人的荒唐话,便被轻易说服了。不知那些穿越众是如何三两句话,便让这些个老大人言听计从的,马城自问是万万做不到的。
柳自华却被深深折服,越发温柔起来。
深夜,房中。
柳自华仍动情赞道:“城郎是奴家所见过,所思所率,最荒诞不稽的人。”
马城失笑:“你这算是夸赞我么。”
柳自华媚笑:“自是夸赞,难道夸你是寻章摘句老学究么。”
马城唏嘘道:“便是这些老学究教出来的弟子,便成了痴呆愚笨之人,不知变通,更不知进退。”
柳自华努力思索了良久,方赞同道:“城郎说的都是对的。”
马城调笑道:“你何时变成了应声虫。”
柳自华腻声道:“城郎想让奴家做什么,奴家便做什么,左右都是你的人了。”
一室皆春,种子播下几回只等生根发芽,还得看老天爷的意思。
两日后,朝议。
于风雨飘摇中,风波又起,朝议前日临川举子在国子监街召集集会,请加商税,响应者千人。朝野哗然,马城方知非是东林一党反对加商税,连京师中各部官员,两宫太后都惊动了,不可与民争利,不可横征暴敛,各种陈情奏折让人咋舌。
祖制,自然又被搬了出来,两宫太后便说五十税一是祖制,不可更改。
马城倒心平气和,早知这商税一时间还加不得,只是绝没料到反对声会如此之大,等若是皇帝与朝臣之间的一次互相试探,还有得争。这几日齐楚浙党官员纷纷起复,一些反对声最大的又被革职,导致官员数量严重不足,天子只得从地方调用能臣,从闲官中挑些资历深的补缺。
这又是一场瓜分盛宴,这大明朝最不缺的便是官了。
皇帝不再提加商税,各部官员也便不给皇上添堵,吏治倒是为之一清,除了内阁首辅仍暂缺,各部倒也井井有条。马城心道,刀笔吏杀人果然是不见血的,这天启朝何来阉党,所谓阉党多是齐楚浙党一干老臣,想来也是,阉人能做六部尚书,能做大学士么,所谓阉党根本是经不起推敲的。
满朝阉党也是进士出身,三朝老臣也有,本以为首辅之位非亓诗教莫属,天子却玩了一回制衡,从南京抽调了两位尚书入阁,启用楚党元老吴亮嗣为首辅,让所有人都大跌了一回眼镜,这位陛下到底是神宗皇帝的血脉,也懂得玩制衡了。
四位阁臣上任,第一件事便是彻查宫变大案,清算旧帐。
马城心知历史发生了一些偏差,东林党人本还可以多撑一两年,却因为一场宫变大案提前瓦解了,这应是构陷王化贞,因此带来的一连串蝴蝶效应。首议首辅叶向高之罪,首辅吴亮嗣力主赐死,次辅亓诗教反对,两位南京来的阁臣则一言不发。僵持了几日,天子终究是赦免了叶向高,刘一憬等万历年间的老臣,令其回乡思过。
尽人皆知天子念旧,这两位老臣都是在天子继位时出过力的。
天子念旧可也记仇,一口气将魏大中,袁化中,顾大章,高攀龙,杨涟,左光斗等二十余东林干将处斩,连司礼秉笔太监王安一并斩首示众。三木之下案情逐渐明了,当日那些乱兵,十余铁骑,便是这王安接应进宫,意图行刺。如此惊天大案便草草收场,至于实情便只有天知道了。
马城了然于胸,此案与宫中郑贵妃应是拖不了干系。
又过了几日,魏忠贤接任司礼秉笔太监,孙承宗擢户部尚书,顶替了被迁怒下狱的周嘉谟,周永春任兵部尚书,一连串眼花缭乱的任命,却总是有迹可寻的,无非是制衡二字,隐隐形成朝臣,勋贵,权阉三方制衡,只是这制衡之道仍有些稚嫩。
立春日,刑场。
谋逆大罪,行刑时自是人山人海,马城父子也和魏朝一路,观刑。
一排脑袋砍了下去,便是监斩官心中也怕是了然的,多数人是被株连的,天子一怒便是如此下场。
立春日仍严寒天气,父子两人却不得不离京,备战。建虏实力已膨胀到极限,今春辽河,锦州,山海关一线,蒙古草原乃至开原,铁岭,必然又是连场血战。开原虽城防稳固,锦州却十分危急,林丹汗部也未必守的住白城,情势仍很不妙。临行前自是要进宫面圣,表一番决心的。
天子倒很大方,赐下二十万两军费,军械,战马若干。
第一百八十五章 锦州
第一百八十五章 锦州
谢恩,出了宫马城方感慨,抄家,果然是发财的妙法,若不是抄家发了一笔钱,天子当不会如此大方。
定下归期便安享富贵,荒唐了几日便将柳自华托付给周老大人,暂住在尚书府。左右她是江南才女,周尚书倒极宠爱她,也不怕被人欺负了。
硬着心肠离京,先去蓟州。
蓟州,镇军大营。
蓟镇总兵孙祖寿倒还得力,将一片空地围了起来,开炉炼铜。铸炮。
周永春当了兵部尚书,这几日便抽调京中工匠,到蓟州试造样炮,样炮标准便是马城望眼欲穿的野战炮。见了几个兵部工匠便大失所望,只得承认这时代大明的造炮技术,早已落后于西方,还造不出轻便的野战军团炮。索性带些工匠回开原,慢慢摸索,左右是只能造青铜炮,想造出轻便耐用的铸铁炮,便是痴人说梦了。
出关,两日后至锦州,见熊廷弼。
熊老大人倒精力旺盛,见到他时,老大人正在监工挖洞,锦州军民一起上阵,将城中挖的坑坑洼洼,储备军粮。所幸辽河防线已裁撤了十二万兵马,只余三万精锐,省下的粮草足够吃上两年,存粮,仍源源不断自山海关转运而来,看架势是下定决心做好长期坚守的打算了。
站在城中高处,马城无语,这锦州城真就是一处绝地,站在城中便如同翁中之鳖,进退不得,偏偏又不能不死守。丢了锦州,辽西明军便要彻底被赶出关外,再想出关一步都难比登天,不能丢又不能救,自山海关到锦州三百余里,适合设伏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建奴骑兵大军来去如风,若真是来一手围城打援,后世松山之战便是血淋淋的下场,必全军崩溃。所幸锦州守将是戚金,熊公拨给他两万精兵,加上四千浙兵本部兵马,粮草充足,最不济也能守上一两年。戚金身材倒是不高,却极精壮,连同参将祖大寿,川兵将领秦邦屏等人军议。
马城看着这几位将领,感想有些奇妙,戚金等人早应死在辽沈之战中,此时却完好无损的活下来了,这又是蝴蝶效应使然。那日沈阳城下重骑突击,一举捣毁了建奴炮队,应是如此,四千浙兵,两千川兵才得以保全,没有惨死在建奴大炮轰击下,如今,便成为坚守锦州的主力,这种改变历史的成就感,还是十分动人的。
浙兵,川兵多是步卒,野战虽不堪重用,守城当是战力极强的。
落座,戚金先道谢:“末将还未谢过总镇大人收留之恩。”
马城看他表情诚挚心叫惭愧,挖了他的墙角还要卖乖,便太不厚道了。
含糊过去,戚金又诚挚道:“沈良能在总镇大人麾下听用,末将是极欢喜的。”
马城越发尴尬,心中终究是过意不去,当即许了他两万支破甲重箭,一批军械,算是还了挖人墙角的人情。
熊公畅快笑道:“如此甚好,倘若我辽镇将官都能如此和睦,何愁不能收复辽沈。”
马城唏嘘,话是这样说的,能打的,和睦的早被友军坑死了,只剩下这几个傻子,也不知明年今日还能剩下几人。
翌日,城外。
锦州城外也早掘地三尺,天气将将转暖一些,挖的动土,熊廷弼便手段尽出,将锦州外围挖的象洪水过后的烂泥塘,处处陷坑,还引大凌河河水浇灌,天冷时结兵难行,天热时便是个烂泥塘更加难走,城外山上更是修了许多堡垒,用人力将滚木推了上去,以绳索固定,拿刀一砍便是天崩地裂。
熊廷弼擅守,当是守城战的专家了,并不一味龟缩死守,而是预先布置了外围防御。马城也知守城战打的是士气,这些外围堡垒当可迟滞建奴兵锋,丧其锐气,城上另有大将军炮八门,二将军,三将军炮若干,储备火药炮弹充足。
马城沉吟良久,终还是放弃了将开原炮队调来助战的念头。开原炮营之中,掌握新式射术的炮手也实在不多,损失不起,新式炮术,火药,更是万万不能落入建奴之手,不然马城该挥刀自尽,也不愿看到自家城墙,在大炮精确轰击下瑟瑟发抖。
只恨炼铜也是个细致活,每月所得铜炮仍只有两门,造不出轻便的野战炮,便只能靠时间慢慢囤积隼炮,新式隼炮重量当限制在两千斤以下,明时一斤大约相当于六百克,两千斤便超过一吨了,四匹健马也未必拉的动,然而和锦州城上的铸铁炮比,青铜炮仍轻便的多,这也是马城大力发展青铜炮的缘由。
城防大将军炮长两米多,重量超过三千斤,已经是接近两吨的重量。以马城在军校学习过的火炮发展史,心中十分明白在这个时代要造出轻便的野战大炮,只能用青铜,用铁来造是十分荒谬的,即便如此,要解决炮管过于单薄带来的炸膛问题,仍十分艰难,是要经过大量验证的。
看着城外忙碌的民夫,马林沉吟着问道:“如何防炮。”
熊廷弼无奈答道:“别无他法,只得加固城墙,老夫已命人上山采石,开建瓮城,半月内当可完成。”
马城心惊,众将官人人面色阴沉,心中别扭,一向是大明拿炮轰别人,时至今日,终尝到被炮轰的滋味。建奴从辽沈两城拆走的大炮数量众多,只是城防大将军炮便超过四十门,二将军炮就更多了,变节汉军炮手操练了一个冬天,自然不会因为锦州多山便不将大炮运来了。
在场都是打老了仗的将军,精于战阵,自然懂得以锦州临时加固的城墙,绝挡不住大炮持续不断的轰击。好在守城两万六千士卒精锐,终是占据着防守方的优势,拿人命填,也能填好一阵子。
戚金也是一员良将,决然道:“末将当在山中藏一支精骑,,学总镇大人当日在沈阳城下以精骑冲阵,除此大患。”
肃穆,尽人皆知这是有死无生的亡命冲锋,与当日沈阳城下不同。
第一百八十六章 胡无人
第一百八十六章 胡无人
便是这支精骑一举冲垮了建奴炮营,锦州守军也万万不敢打开城门接应,城门一开,便要重复当日沈阳城下的惨剧了。披甲率低,鸟铳射速极慢,破甲性能极差,是辽镇明军的极大弱点,一旦离开了坚固的城墙便只有被屠杀的份。
沉默良久,熊廷弼方沉声道:“准。”
戚金施了一礼,任谁都看出他决死之意。
马城心知不可退让,决然道:“若力有不逮,兄长可放飞信鸽,某必亲率开原铁骑来援。”
数十将官齐齐叫了一声好,戚金狂喜道谢,凝重气氛为之一松,众将官都对开原铁骑极具信心。马城心中去了一块大石头,也为之一松,环顾左右将星闪耀,心中坦然,这许多敢死之士还守不住一个锦州么。亏得是趁早弄死了王化贞,此战若是那东林大嘴炮来主持,便又是一场惨败,连辽西也要糜烂了。
如今熊公手握军政大权,坚壁清野,强令辽西百姓内迁。退一万步讲就是锦州守不住,建奴也抢不到粮食奴才,最多也便是一场惨胜,这样的惨胜多来几次才好,可惜辽镇已无战略纵深,极为被动。
用过膳,马城心中一动问道:“此处离海多远。”
熊廷弼沉吟着答道:“此地距笔架山五十里,笔架山外便是海面,距宁远百里,宁远卫城便有船出海。”
马城低声道:“从山海关援锦州,倒不如走海路。”
戚金错愕道:“水师尽在南省,如何来援,怕是要走上好些时日。”
马林此时道:“此事本督知之,月前福建巡抚南居益上表,有红毛人战船围攻漳州,福建水师此时当与红毛人酣战,落了下风,此时应无暇他顾。”
马城恍然,解释道:“红毛人,应是泰西荷兰国。”
众将官都被勾起兴致,熊廷弼道:“贤侄对泰西知之甚深,这荷兰国敢犯我大明水师虎威,当是地大物博,中央之国了。”
众将附和,特别是浙兵将领对大明水师信心十足,大明水师,自大明立国两百余年未尝败绩,浙兵将官曾随水师出海援朝,当知之甚深。
马城苦笑,唏嘘道:“熊公错了,小侄在京中曾与孙承宗大人讨教,那泰西荷兰国乃一弹丸小国,东西长不过八百里,南北长不过五百里,人丁不过数百万,尚不及我朝一省人丁数。”
众将都是一面错愕,马林皱眉道:“休得胡言乱语,如此弹丸小国,怎能将我大明水师打的落在下风?”
马城正色道:“父亲请书信一封与孙大人,一问便知。”
众将也便信了,这等谎话是编不出来的,也没道理编。
戚金性子急,追问道:“那荷兰国到底在何处,从何而来?”
马城正色答道:“万里之遥,乘水师战船而来,兵不过数千,此时已然将南洋之地尽数占领,又来攻打我大明了。”
浙兵将官纷纷骂道:“好贼子,好狗胆!”
浙江一地饱受倭寇之害,一听说海上又来了红毛人,浙兵将官自然是有些怕的。
熊廷弼却不解困惑道:“此事殊为荒谬,兵不过数千,如何能尽占南洋之地,还好大的狗胆来攻打皇明,红毛人都是疯子么,福建水师还落了下风,体统何在。”
马城故意面无表情道:“那荷兰人仗着船坚炮利,每到一地,便屠杀土人,杀尽了千千万万的土人,自然便占了地盘,土人被杀怕了自然奉之为主,有甚奇怪。”
马林先皱眉骂道:“果是蛮夷,化外之民。”
马城心中无名火起,哼着道:“虽是蛮夷,却造出了巨舰大炮,还成了南洋霸主,如今还要劫掠我皇明来了。”
马林被呛的说不出话来,拍桌要骂,被熊廷弼劝住了。
熊公对海战一窍不通,只皱眉道:“那泰西弹丸小国,数百万蛮夷,便能如此横行霸道么,天理何在。”
马城冷声道:“熊公错了,我等久败于建奴之手,那建州蛮夷人丁尚且不足百万,天理早就不在了。”
熊公色变,众将大怒,被揭开心头伤疤自是怒不可遏,都恶狠狠看着马城,瞪的眼珠子溜圆。
马城故作轻狂道:“天理,拳头大便是天理,船坚炮利便是天理,天理,只存在于大炮射程之内。”
一言既出,马林先训斥道:“荒谬,混帐东西。”
马林尚可以以老卖老,众将官皆哑口无言,多是没读过几天书的,讲不出道理来反驳,只能张口结舌了。
只有进士出身的熊公,皱眉理论:“这便是霸道了,强而止其强,必不能保其强,霸而止于霸,必不能保其霸也。”
马城不欲理论,起身离去,仍昂然道:“那又如何,若霸道能兴国,某粉身碎骨也自一力为之!”
众将瞠目结舌下,扬长而去,多是没读过书的武人,纵然被激起血勇之气,想拍桌叫好也不太敢。马城一路上了城墙,仍热血上头,霸道不仁,当行王道,在这大明是根深蒂固的观念,想做些改变真是太难了。便是熊廷弼这等百战老将,进士出身,也难以改变自幼被灌输的王道观念。倒也不能怪他迂腐,一个进士,自识字起学的便是孔孟之道,礼仪之邦,思想早僵化了。
心中警觉,回头看到戚金,秦邦屏两人上了城墙。
马城不悦道:“两位兄长,也是来教训小弟的么。”
郑邦屏先干笑道:“咱是粗人,可讲不出这般大道理。”
戚金红着脸憋闷了半天,才闷声闷气道:“某读书少,却经常想,某年幼时倭寇常犯浙江,奸淫掳掠,征朝时我等是打了大胜仗的,为何,为何朝廷不尽遣水师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踏平东瀛,纵然死伤多些,三军用命,这百年倭患不就平了么,直至今日,某仍是想不通的。”
马城终露出一丝笑意,终究是有个志同道合的了,天朝上国亿万百姓,总有几个桀骜不驯,成天想着睚眦必报的。
看着戚金涨红的脸色,兴致大发:“内外六夷,有敢称兵仗者斩之,胡无人,汉道昌,当是如此!”
戚金咧嘴笑道:“我知这是李太白的诗。”
马城哈哈一笑扯着戚金,秦邦屏两人巡城,此两人皆是忠义之士,更难得理念相通,日后当是极佳的盟友。倘若道不同,则不相为谋,若是有了共通的理念,则同盟之间当倚为城墙,可以放心的将后背交给对方。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强军
第一百八十七章 强军
此两人,当是大明军中思想激进的少壮派。
当即定计,倘若锦州危急,必亲率开原铁骑倾巢来援,怎也要保住这些军中铁血少壮派的种子。
两日后,开原。
天气转暖,土地融化,开原又是大兴土木,朝着大型要塞的方向发展。
新建城郭皆是山石青砖所制,极其坚固,人口也越来越多,山中每日出产的老参却越来越少。马城心惊,破坏性开采的恶果这就出现了,畸形繁荣的代价是可能几十年内,山中野生资源都无法恢复,却只能硬着头皮走这条路。只有破坏性的开采,才能短时间内形成一个繁华的城市,打造出一支强军。
除此之外,马城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
地不够便砍树毁山,先发展后治理,这也是每一个强国的必经之路。
每天都有大量木材堆积在城外,又催生了新的产业,木材运转不便就烧成木炭,木炭可以冶炼可以发卖,山上每天浓烟冲天,马城不得不下令将烧炭队伍赶远一些,交了税的才手持凭据,在民兵队的监管下进山,严令控制进山火种,不得闹出山火焚城这等荒唐事。
靖安堡,工匠营。
铸炮工匠终是想出方法,将隼炮整体缩小一号,重量减轻到一千五百斤左右,便可以用四匹马拖着走了。马城大喜,对天朝工匠的山寨能力大为叹服,原来山寨也是优良传乘的,从明朝时就开始了。马城试着和工匠交流将炮管加长少许,按照直瞄加农炮的性能设计,得样炮一门。
制成后的样炮重约一千五百斤,马城粗略量了一量,口径大约八十毫米至九十毫米之间,炮管长一米五,大概十二倍口径,发射五斤多重的炮弹,每次发射大概需要装填火药一斤四两。
此种野战大炮最大有效射程,五里之内,训练有素的精锐炮手,当能做到每两三炮,便能命中一面城墙,三里之内能打中一座房子,两里之内几乎是指哪打哪,每两三炮便能精确命中一辆静止不动的马车。然而威力却让马城极为失望,五里远的距离上,一面土墙便将炮弹拦住了。
看着身侧捂着耳朵,文士打扮的于凤君,苦笑连连,山寨货终究是不成的,此炮接近于西方的六磅炮,威力却极弱,应是装药太少膛压不够,造成炮弹初速不足,威力不足便不能成军,用这玩意来和八旗兵野战,等若送死。尽管如此,仍是命工匠造了十门炮,用来训练开原新一代炮兵。
此炮直瞄射击的路子是对的,虽威力不足,用于练兵却有些奢侈了。
日后只需要多方试验,在增加装药量,增加炮膛厚度的方向上改进,总有一日能制成野战神器。此炮口径也不够大,接近六磅炮的口径,显然无法满足野战需求,总要造出十二磅大炮才有底气,在辽东平原上和建奴骑兵大军决战。总之,骑马炮兵的路子是绝对正确的,这也是后世教科书上验证过的真理。
后世西方各陆军强国,都极力发展骑马炮兵,并逐渐演变成大炮群战术。
于凤君拿着把扇子,白衣如雪,仍是一贯的飘逸灵秀,慢慢将小手从耳朵上拿开。映雪,白青华早吓的抱成一团,被大炮发射时的轰鸣声吓的花容失色,只有神经大条的周云嫣睁大眼睛,好奇的往周围张望着,娇妻美妾,个个都是人间绝色,马城倒有些意满自得了。
看着淡雅如仙的娇妻,得意问道:“世妹,觉得如何。”
于凤君赞叹道:“如此轻便的大炮,闻所未闻也。”
白青华却抱着忸怩的映雪,做怪道:“用这许多铜,倒不如多做些铜钱呢,与我姐妹多买些胭脂水粉。”
马城看着她两人抱成一团,心中酥麻,这妖精可是越来越风情了。
于凤君仍是一本正经,沉吟道:“便不能用铁铸炮么,青华所言极是,这委实是太奢侈了。”
马城苦笑:“铁炮是会炸膛的,培养炮手极为不易,我倒宁愿奢侈些,人比炮可金贵多了。”
于凤君释然道:“此是正理。”
神经大条的周云嫣,此时方咋舌道:“方才那炮是用铜做的么,糜费几何?”
连于凤君都不免失笑,马城也哭笑不得,这神经反射弧也太长了吧,心中一动,如此也好,这神经大条的表妹没什么心机,很容易便被家中妻妾接纳了,她若是个心计重的,少不得要多吃几记白眼了。
笑过之后,马城才又笑道:“糜费几何,无法计算,你以为要多少架炮,方能与建奴野战争锋?”
周云嫣迷糊道:“总要二三十架的吧。”
马城看她表情迷糊,便心动调笑道:“少了,总要二三百架,方能成军。”
周云嫣娇俏的吐了吐小舌头,不敢多问,连其他妻妾也被这个数字惊呆了。
马城闭上眼睛沉思着道:“一个炮队配六门炮,炮手五十名,驮马百匹,民夫两百,如此配备的炮队三十个,不够,五十个,当可直捣黄龙,收复辽沈,将皇太极的脑袋摘下来当夜壶用。”
妻妾纷纷掩鼻埋怨,怪他说的太过粗鲁,不雅。
周云嫣又咋舌道:“非得如此么,这要花多少银子,再多的银子也不够花呀。”
马城很肯定的点头:“非得如此。”
于凤君终是博学多才,叹息道:“不如此,便得学建奴一般养上三五万铁骑,且不敢言胜,训练铁骑非是一日之功,十年八年也未必练的成,还是造炮吧。”
马城一笑,并不去纠正她,五十个炮兵连是往多了说,大明要真有五十个炮兵连,可以一路打到欧洲去了。
试过新炮,又写了一份手令将工匠营编伍成军,绶官。
工匠营设营官一名,副营官两名,都是五品武将衔,下面哨官,队官一应俱全,以军中之法管理起来。开原工匠营掌握着开原数十万百姓,马氏一族的命脉,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只得按后世的方法成立绝秘单位,多买些身家清白的女子,发给这些匠人为妻,好吃好喝养活着。
第一百八十八章 开原书院
第一百八十八章 开原书院
两营工匠自是千恩万谢,能当营官的,自是读过书能识字的。自工匠营归家,于凤君神神秘秘的请出一位贵客,引荐时,说是宪宗时威宁伯王越的后人,弄的马城一脸茫然,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大明朝哪有一位叫做王越的名人。于凤君错愕的看着他,委婉介绍起来,马城方知宪宗一朝,还有这样的牛人。这牛人王越进士出身,却是不世名将,三次出塞还收复了河套,还是大明朝首任三边总制,三次打的蒙古小王子险些全军覆没。
这不世名将最大的战绩,是击溃蒙古军,将蒙古王妃都杀了。这等战功应是做不了假的,总不能随便抓个蒙古女子便说是王妃吧。如此名将官居三边总制,死后更是追封为太傅,位极人臣,却为何名声不显,马城这穿越众连这位牛人的大名都没听说过,这也实在太离谱了。
如不是遇到了王越的后人,马城还不知大明朝还有这号牛人。
安抚了王公子,进至内宅,于凤君方委婉解释,这位谥号襄敏的不世名将,之所以声名不显,因为此公也是阉党,成化年间因结交权阉汪直,曾被夺爵削职过的。弘治年间蒙古犯境,朝廷才想起这位被贬的老将,才又起复,第二年这不世名将又在贺兰山击破蒙人,坐镇甘凉两州。
马城恍然,结交权阉汪直,妥妥的阉党么,难怪这百战百胜的名将声名不显,倘若不是起复后挽救了西北战局,只怕要遗臭万年了。
待娇妻解释一番,马城心中无名火起,拍桌骂道:“只是结交权阉,如此名将便声明不显么,大小军功便不算了么。”
越想越觉得火气大,最可气将人家革职贬斥在家,弘治年间蒙人犯境,又不要脸的将人家起复,无耻之极。
于凤君白他一眼,黯然道:“盖世名将又如何,史书,总是读书人写的,任你功勋盖世也抵不过读书人一张嘴。”
马城怒道:“结交权阉又如何,权阉执掌司礼监,也是朝臣,等若陛下的手足耳目,难道事事都要与之作对,军国大事还理不理了!”
于凤君无奈道:“所谓清流,自是要事事与权阉作对。”
马城冷笑:“怕是事事与皇上作对吧。”
于凤君无奈只得安抚一番,方平息了马城胸中怒火,恨不得当日多杀几个清流,这等清流人人都该杀。
良久,马城方问道:“你是怪我做了阉党么。”
于凤君花容失色:“妾身不敢。”
马城强压心中火气,又阴森道:“史书么,倒未必都是读书人写的。”
于凤君拿他无法只得垂泪,马城心中一软反要安抚她,最后安抚到塌上去了。
云收雨歇,马城方欣然道:“王公子既是王越后人,想来是兵法大家了。”
于凤君吃吃笑道:“是个考不中进士的书呆子呢。”
马城错愕道:“那你为何要引荐他。”
于凤君笑的花枝乱颤:“夫君容禀,那王襄敏是不世名将不假,可也是个大诗人呢,其人诗必称盛唐,文必称秦汉,有明一朝当是诗词第一的。”
马城惊奇,又无名火起,不世名将还是个大诗人,竟然在史书上籍籍无名,这明史当真是胡说八道,没一句真话。
于凤君粉臂纠缠过来,耳语道:“夫君要恢复唐汉,当为王襄敏正名,这天下士子如过江之鲫,文必称秦汉,诗必称盛唐的可也不少呢。”
马城恍然大悟,以王越后人的名义印诗集,树碑立传,这就是要树立一面旗帜了,越想越觉得妙不可言,专业人士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心中大喜,日上三竿时才起床用膳,迫不及待再见王公子一面,拜读王越诗集,越发赞叹,其诗多为雄壮豪迈之作,果然有盛唐之风。
王越诗集十七首佳作,很有盛唐边塞诗的韵味,马城尤其喜爱其中一首,诗名丁亥中秋。
瑟瑟西风吹雨晴,可怜佳节在边城。
百年人有几时健,一岁月无今夜明。
鲁酒为谁浇战鼓,商歌空自怨和盟。
雎阳已死汾河老,羞对儿曹说用兵。
马城反复诵之,如饮醇酒,胸心中一口闷气也顺畅了,如此佳作当千古流传,读起来朗朗上口又雄壮豪迈,实为经典。忍不住又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将王公子也吓了一跳,马城无名火又起,谁说明朝诗歌不显,诗词不行的,少爷我大巴掌拍过去,如此水准的边塞诗佳作,难道不是明人所著。
将牙齿咬的咯咯做响,恨不得多杀几个东林败类,此时马城终于恍然,也很吃惊,所谓清流,到底将大明朝祸害成什么样了,上欺天子,下欺百姓,可以将一位盖世名将,诗词大家贬损的一无是处。
对王公子和颜悦色,命其在开原书院任职,出资五千两印诗集,树碑立传,并将王越十七首边塞佳作引入书院教材之中,以为必读。王公子感激的痛哭流涕,跪下磕头,哭了个一塌糊涂方被人搀扶走了。
马城良久才平复心情,今日见闻,算是更新了对大明的认知。
天朝上国,两百七十六年辉煌,也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荡气回肠的事迹,都被无耻的清人明史生生抹杀了。
心中一动,命映雪磨墨,书信一封与当今天子。
字很一般,言辞也有些激烈,却十分坦荡,想来少年天子对这些诗作,也应是极为喜爱的。
过不了几日,上行下效,王越诗作便在开原流传起来。
这还是马城首次尝试引导舆论,不消几日,开原人人皆知马五将军喜欢盛唐边塞诗,左右开原教化不显,交通不畅,科举之路断绝。秀才,生员将书本一仍,钻研盛唐诗集,秦汉文章的不乏其人。
马城趁机将开原书院扩建,收纳士子,新建开原书院已然成了气候。书院设兵科,庶科,艺科,数科等十余个科目,六至十岁为一级,十一至十八岁为一级,十八岁以上另设一级,书院共有生员六千余名,其中多是十八岁以下的童子,由官府供给食宿花费,铁岭卫另有一科,有十八岁以下生员三千名。
第一百八十九章 清议
第一百八十九章 清议
开原孤悬辽东,消息断绝,左右也不会有人来管。
其中最热门的庶科,结业后可进入开原大小衙门任职,虽无品级可架不住待遇优厚,俸禄极高,早被生员秀才们挤破了头。
三月里,建奴异动,马城无奈停下了内政大计。
建奴大军集结,三旗兵马约两万之众,出抚顺新城一路往南去了,两日后锦州来信,建奴大军围攻关宁,关宁告急。马城父子,开原众将都困惑起来,建奴不攻锦州去海边做甚,又过了几日,熊廷弼急报,建奴围攻关宁无果,转而向东攻入朝鲜,不知所踪。
军议,开原众将不免痛骂几句,建奴虽立了国,仍是一伙上不了台面的山贼,只懂掳掠,朝鲜境内此时应是烽烟处处,鬼哭狼嚎了。马城皱眉,焉知建奴不是战略欺骗,众将默然,实在是被建奴骗的怕了。建奴用兵从无成法,从抚顺至辽沈,一路将大明君臣,辽东众将骗的晕头转向。
马城心中非议,非是建奴狡诈,只是朝中诸公,三军主帅太蠢了吧。
回信给熊廷弼,当紧守城池不可浪战,马城沉吟良久,在信中加了一句,请派侦骑,查入朝建奴是否真奴。马林也极为警醒,父子两人相视心惊,建奴狡诈,派些下五旗杂兵冒充真奴也是极可能的。倘若真奴主力仍在辽沈一带,待机而动,则出城浪战必是灭顶之灾。骑兵集团连去如风,一支超过五万人的精锐骑兵大军,真真是让人脑仁疼。
信使,信鸽在开原,山海关,锦州之间穿梭,消息倒还算畅通。
信使翻山越岭总不如信鸽便利,马城下令在开原驯养的大量信鸽,山海关也有大量鸽舍,此时算是派上了用场。
过不几日,坐镇山海关的熊廷弼便来信诉苦,江南士子,官员上书弹劾,责问辽西,开原两镇为何坐视不理,放建奴入朝掳掠,罪莫大焉,朝鲜乃皇明属国,心向皇明,辽镇兵马为何畏敌如虎。
看熊廷弼信中语气,来势汹汹,南京国子监,江南士子,有名有姓者数百人上书陈情,甚至有南京各部的官员参与其中。这便是东林党的反击了,这反击来的如此之快,令人心惊,可想而知江南繁华之地,此时应是唾沫横飞。
气的马林拍桌大骂,无知竖子,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马城胸中火起,一干嘴炮在万里之外指点江山,全然不顾敌强我弱的情势,这是要用舆论生生逼死辽镇将领。此时方知,为何力主守城消耗的熊廷弼,前世落了个传首九边的下场,生生是被舆论逼死的。仿佛辽镇兵马不救朝鲜,不去送死便是愧对祖宗,一干将领皆是无胆鼠辈。
马城猛然想起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那副名联,一声冷笑,事事关心,便能替朝廷,前线将领制定进兵方略,指点江山了么。最怕戚金和麾下浙兵将官受不得激,皆是浙人,污蔑戚帅后人畏敌如虎,比杀了他还要难过。
当夜派信使书信一封,安抚戚金,劝他忍一时之气,莫冲动浪战。
是夜,白虎节堂。
马城揉着发酸的额头,心中大骂,堂堂九千岁,权阉魏忠贤怎得还不动手,怎对的起史书上的评价,派厂卫鹰犬去江南一古脑都杀了,这世界便清净了。
高贞也皱着眉头,沉吟道:“如今难处,不知圣上所思所想,主战主守。”
马城本欲说话却又忍住了,圣上,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可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圣上会一力主守。
高贞纠结起来,也不免骂道:“如今我等能战之兵不过两万,辽西有兵三万,大半是步卒,若倾巢而出,开原,山海关不守了么。”
马城无奈,最要命军官数量严重不足,培养士官长,基层军官也是需要时间的,熊公肩上胆子更重,若山海关有失则天下震动,长江以北便都在建奴铁蹄之下,瑟瑟发抖了,京师更是无兵可用。
一言不发的魏朝,终忍不住道:“为今之计只得打了,士子们闹腾起来,只弹压是不成的。”
众将沉吟之间,深知这位监军大人侍奉三朝天子,见识的多,久在宫中当差深知士子闹事的影响力之恶劣,所言不虚。
见众将仍犹豫不决,魏朝急道:“神宗陛下何等声明,只是一个立国本便争了多少年,读书人闹将起来,可是凶险的紧!”
众将警醒,神宗皇帝那般手段,比当今天子厉害百倍,立国本争了几十年还争不过读书人,终究是站的高看的远,这宫中大太监眼光独道。
马城再不犹豫,决然道:“那便出兵,打!”
马林眼中也凶光毕露,狠声道:“传兵,备战,本督当上书陛下,一死以报君恩!”
局面失控,马城倒平静了,起身离开,既然要打那便只能亡命一搏了,既定战略无法顺利执行,所谓清流,绑架民意,要挟朝廷,这便是大明之觞。既铁定要打反倒心平气和了,只是要预先布置一番。
当夜,自各营中抽调五十名士官,三百老兵留守开原,作为精兵种子保存,以期战事不利还能重建大军。除守城兵马,能战之兵只一万两千,兵发抚顺新城,攻其必救,熊公兵马当兵出锦州,击其惰归。
倘若建奴真是劫掠朝鲜去了,则回师时必然行动迟缓,当有所斩获。
开原兵马当全力进攻抚顺,使建奴不能大举支援,如此,可打他个首尾不能相顾。倘若建奴入朝是假,计谋是真,那便是一场灾难了,想象着无数骑兵从密林中,朝鲜北部山区冲出来,锦州军必全军覆没。
是夜,魏朝一语道破天机:“此计,必是降金叛将所为。”
马城惊醒,非辽东降金叛将,想不出这种挑拨反间毒剂,只有对大明朝局极为了解之人,才深知东林党人底细,挑拨内乱。兴许这闹事士子中,便有后金派去江南的细作,策划者不出范文程,李永芳,鲍承先等人。其中以范文程嫌疑最大,因其是读书人,最是懂得读书人之间的龌龊。
一夜无眠,一万两千兵马集结起来,准备军需,出兵也得是一个月之后了。不得已,马城只得督促造炮,以十二门两千斤隼炮为两个炮队,新造六门轻型铜炮为一队,为混淆视听仍称作大将军炮,二将军炮,三个后世连级编制的炮兵连,使用定装炮弹,定装火药,一分钟可发炮一次。
第一百九十章 攻其不备
第一百九十章 攻其不备
激战中,一些老兵可每分钟发两炮,在这时代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
炮手不足,只得抽调学院中炮科生员,以战代练,倒是马城极为顺手之事。
半月之后,熊廷弼自山海关谴使,转来圣上旨意,并进兵方略,全盘接受了马城的计划,攻其必救,击其惰归。
圣旨中,天子先劝勉一番,言此番请命江南之地民意汹汹,连直隶,京师也波及了,内阁四学士压力极大,不得不战。后文多处暗示,若战事不利当即收兵罢战,不可将辽镇兵马都陷进去。
总而言之,便是敷衍着打一仗,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马城将圣旨封存,只做未见,天子自是一片好意,却异想天开了,以步击骑,出了城还能撤的掉么,人还能跑的过马么,若败则必是全军覆没。从萨尔浒到抚顺,辽沈,有哪一仗是能安然撤退的。
突然警觉,如此消极可不适合领兵出征,忙振奋起来苦思对策。
在一叠宣纸上写写画画,至深夜时方有了大致的想法,战争,无非以己之长,击彼之短。开原士卒长于法度森严,组织得法,短于经验,多是只打过守城战,没有在野外开阔处被骑兵冲击,箭雨急袭的经验。建奴八旗兵则反之,人人皆身经百战,却自视甚高,上阵时不太讲章法战阵。
正沉吟间,留在戚金处的信鸽飞回来几只。
戚金态度极冲动,言宗祠被污,忍无可忍,当一死以证清白。
马城头大,这些忠臣良将动不动便一死了之,先有个一死以报君恩的,这又来了个一死以证清白的,着实头疼。却极同情他,戚家宗祠当是在浙江老家台州,可是供着戚继光灵位的,连戚帅灵位也敢污,戚金自是脑子一热,羞愤之下要拿刀四处砍人了,这毒计正中死穴,尤为可恨。
江南闹的沸沸扬扬,朝廷束手无策,马城才知道天启年间,朝廷对江南的控制力度极差,收不到税,征不到兵。难怪崇祯时空守着一个富庶繁华的江南之地,生生被穷死了,江南自崇祯之前便失控了,自上到下都烂透了。
一张辽东舆图翻来覆去的看,宁远锦州一线本就是背山面海建造而成的,宁远更是出海便利。马城毕竟是后世来人,面对背山面海的特殊地形,很自然想到了依赖水师,以山东为支撑在辽东开辟第二战场,这是任何一个后世将领,都能轻易做出的正确判断。
从山东至辽东半岛,最近处距离不过五六十里,水师编队自登莱出发,四五个时辰可至,十分便利。突然想起毛文龙,此人应是成功开辟了辽东第二战场的名将,这一世不知送踪,若还活着,极可能活动在中朝边境的外海海岛上,或者干脆逃回山东去了。
毛文龙是李成梁旧部,又投奔了王化贞,如今王化贞传首九边,毛文龙没了靠山,自然就没了后世的东江镇,这又是一笔糊涂帐。书信一封问熊廷弼,问起毛文龙所部的下落,熊公只含糊道,此人自辽沈兵败后,率残部退入朝鲜境内,不知所踪。
马城摇头,心知熊公必然不喜此人,搞不好还曾经拉拢过毛文龙,毛文龙却投靠了王化贞,站错了队便只能当海匪了。
三月下,平壤告急,朝鲜使臣进京哭诉。
马城心知拖不下去了,当夜,在亲卫中找了个身材差不多的,以为替身,亲率四营千挑万选的铁骑出三岔口,沿辽河一路奔袭至广宁,广宁此时只有少量军兵驻守,不做停留,直奔宁远与锦州兵马会合,共商出兵大计。
两千骑滚滚南去,沈阳兵马只稍做拦截,远远的放了几箭便龟缩不出了。
马城心惊,沈阳守军行为如此反常,尤为不妥,是看准了这两千骑有去无回么。
三月下,宁远已聚集了两万兵力。
熊廷弼精锐尽出,只在锦州留了五千兵力,山海关留了一万兵,这一战,便干系到辽镇众将身家性命了。
将星云集,熊廷弼召集军议,人人面上都是神情木然,都带着必死决心出征的。马城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先想熊公,戚金等人安抚下来,便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场给辽东众将上了一堂战术课,生死存亡,马城也不顾得藏拙了。
宁远,背山靠海,跨海登陆可直取盖州,走陆地可从大凌河堡发起进攻,直取鞍山,海州。马城说的口干舌燥,倒兴奋起来了,这一仗倒并非想象中那么凶险,仍是大有可为的,有战略纵深,有空间,有海路,有发起进攻的突然性。
清清嗓子,马城索性给众将官讲了一堂,大范围穿插作战的战术课,又讲了什么叫做战役发起的突然性。古往今来,作战都讲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番战役突然性理论,是将诸位辽镇将官的常识都颠覆了,一片哗然,中军大营里吵成一团。
马城犹豫了下,还是算了,没有将后世闪击战法说出来,免的将诸位都吓傻了。
中军大营中吵成一团,终是熊廷弼暴怒道:“噤声!”
争吵中的五十多位将官安静下来,仍是脸红脖子粗,不太服气。
马城只管继续讲:“夫战,不动则已,动则雷霆万钧,如秋风扫落叶,每战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为常胜之法。”
祖大寿,一干老将眉头大皱,抗辩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为千古不变用兵之成法,粮草不足必军心涣散,如何能战?”
马城面色不变道:“士卒可携十日口粮,十日之内粮草仍不济,可斩军需官。”
几位军需官员纷纷缩了缩脖子,瞪圆了眼睛看了过来,马城故做不知。
戚金是少数几个极力支持的,拍桌叫道:“携十日口粮,决死一战,痛快,咱老戚跟着总镇大人干了!”
眼看又要争吵起来,熊廷弼忙解散军议,再争下去也争不出个结果,吵吵嚷嚷的不欢而散。
稍后,静室。
除主帅熊廷弼外,只了了几人,马城,戚金,秦邦屏,一干军中少壮派,都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人。马城释然,毕竟是年轻人接受能力强,一干老将战术思想都僵化了,结了一辈子的呆阵,打了一辈子的呆仗,自然接受不了新鲜战法。
呆阵,呆仗也是明军一大顽疾,想来是很难改变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渡海
第一百九十一章 渡海
熊廷弼也面色阴沉,不悦道:“少年人,也忒不知轻重。”
马城摊手,心说自家要不是正印总兵,熊公怕就没这般客气了,多半早就军棍伺候了。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是兵家成法,早已深入人心了。
马城摊手,告罪:“是末将狂妄了。”
戚金却有些楞头青,红着脸道:“末将倒以为使得,自抚顺,沈阳,至辽阳,建奴不都是这样打下来的,末将倒以为建奴用兵之法,与马总镇所论颇有契合之处。”
熊廷弼脸色阴晴不定,沉吟着道:“士卒携带十日口粮,决死一击,倒无不可,只是攻城容易守城难,攻下海州,鞍山两城又如何守?”
戚金也不吭声了,这是马城所说新战法中最大的破绽,决死一战闪击城市,没有粮草支撑必然是守不住的。
马城往外面看,最近的卫兵也离的老远,四下无人便冷然道:“为何要守,攻下一堡便烧一堡,攻下一城便烧一城,一击得手便退回锦州,锦州多山,建奴有胆子便轻骑来追,再败他一场!”
熊廷弼脸色铁青,拍桌骂道:“混帐,那可都是大明子民,如何能烧城!”
马城冷然道:“从了贼,便不是大明子民,若真心向大明可随军西撤,不肯撤的便是乱臣贼子,如何烧不得,杀不得?”
连戚金也吓了一大跳,慌忙劝道:“烧不得,更杀不得,杀俘不祥。”
熊廷弼也怒其不争,痛心道:“烧城,杀俘,是要遗臭万年的!”
马城冷笑,不留情面道:“遗臭万年,或中原沦陷,千古罪人,熊公选一个罢!”
熊廷弼气的脸红脖子粗,吹胡子瞪眼睛,却显然想起锦州,山海关孱弱的兵力,想到山海关失守建奴入关的可怕后果。
马城趁机高声道:“遗臭万年,末将愿一力担之!”
熊廷弼一怔,戚金也慷慨道:“末将愿担之!”
熊廷弼纠结起来,良久方道:“此事休要再提,有伤天和,老夫不许。”
马城眼神一黯,王霸之气已经散发过了,却仍无法说服这位老将,可见做人不能太一相情愿。
熊廷弼也是进士出身,杀俘,烧城这种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倘若真的做了,满朝文臣,天下读书人会用唾沫星子将他淹死的。
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请命道:“如此,末将请自领本部精骑,入朝袭扰建奴大军后路,必令其日夜不得安宁。”
熊廷弼神情缓和,和颜悦色道:“准,你为主将,戚金为副将。”
马城施礼扯着戚金退下,至无人处方笑道:“兄长可敢随我走一遭。”
戚金豪迈道:“有何不敢。”
马城迈步回营,自此,断绝了依靠大明军镇的念头,明军战术僵化已然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一切都要靠自己,依靠子弟兵另立新军,说不得要做一回军阀了。熊廷弼已经是大明朝最出色的统帅,仍如此顽固,可见一斑。
当夜,命丁文朝带一营子弟兵,以侦察的名义出营,收集船只。
丁文朝领命,咋舌道:“连熊公也要瞒着么。”
马城冷哼,不将所有人都瞒着,还叫突然性么,难不成还要请示内阁,明发圣旨,大张旗鼓的去偷袭么。自宁远跨海偷袭盖州,横穿辽东半岛直扑镇江,义州,断其归路,打几场伏击战便从镇江顺流而下,行毛文龙之事占据皮岛,留戚金,秦邦屏两人经营东江,总比毛文龙强的多。
至于毛文龙,就让他去朝鲜边境打游击去吧。
建奴,朝鲜边境如此广阔的一条战线,朝鲜北部又多山,多么适合打游击的地方,不利用起来太可惜了。马城最欣赏毛文龙的一句话,便是此人曾言,要趁建奴掳掠朝鲜之天赐良机,尽占朝鲜之地,取而代之,也是个胆大包天的混蛋。
朝鲜是太祖钦定的不征之国,是友邦,怎么能取而代之呢,太不道义了,至于朝鲜国与建奴定城下之盟,与建奴永为兄弟之国,城下之盟能算数么,朝鲜君臣还是心向大明的。
马城却因为这一句话,极欣赏这位嚣张跋扈的毛总兵。大力扶植,让他去朝鲜北部建立根据地,时不时骚扰建奴后方,想来他应是十分愿意的。至于毛文龙如何祸害朝鲜,杀了多少良民,如何跋扈便一概不知了,打仗么,哪能不死人呢。
两日后,宁远卫城,出海口。
中军大营中,熊廷弼在征发民船的公文上用了印,方嘱咐道:“你领兵在外万事小心,切不可胡乱杀人,好自为之。”
马城领命,心中庆幸,得亏了这是天启年间,权阉当道,倘若晚上几年赶上崇祯皇帝,这大明朝就真的没救了。拥兵开原,占据东江,多半会被猿都督,猴都督之流东林君子们先斩后奏的,毛文龙毛总兵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集结了开原铁骑两千,浙兵,川兵会骑马的挑了一千,三千精锐上船渡海。
官船五十余条,民船两百条,挑了一个月明无风的夜晚,浩浩荡荡跨海而去,直取海对面的盖州卫。最大的一条官船,本是津门水师的运粮船,横渡内海如履平地,让马城不免破口大骂,放着如此强大的内海舰队不用,非要走山海关翻山越岭,长途跋涉三百多里驰援锦州,匪夷所思。
舰队从津门起航,运粮草至山海卫,再沿近海航线至宁远,旦夕可至。或由山海卫出发攻击盖州,海州,由山东出海进攻镇江,义州,背靠强大的舰队建立要塞,进退自如,建奴能有多少兵力防守如此漫长的海岸线。
猿都督,洪都督之流也是蠢材,不知兵的蠢物。
天将将亮,第一批登岸的开原骑兵,浙兵纷纷上马,千余人马,朝盖州城杀气腾腾狂奔而去。戚金请缨打了头阵,半刻钟后,浙兵铳骑在马上乒乒乓乓的放枪,射翻了急于关上城门的守兵,朝盖州城内席卷而去。盖州城小,睡梦中被惊醒的建奴守将,才衣衫不整冲出官衙,便被沿街而至的铳骑射成了马蜂窝。
三百真奴尚未上马,便被堵死在军营中,践踏而死。
第一百九十二章 长途奔袭
第一百九十二章 长途奔袭
一千多汉军一哄而散,只余两三百人死守县衙,躲在墙后往外面放箭。
驰援的马城勃然大怒,命骑兵下马步战,撞开县衙大门高举着大铁盾,冲进去一古脑都砍杀了。
稍后,士卒推搡着一个汉官出来,拳打脚踢。
那汉官披头散发极为狼狈,却慷慨道:“本官万历四十一年进士,位列三甲。”
话没说完被马城一枪捅翻,一口唾沫啐了过去,都做了建奴的官了还敢摆谱,简直是无耻之极,下令将放下兵器的汉军杀了个干净,家眷儿女都绑回船上,发卖为奴,县衙属官也杀了个干干净净。
戚金也似乎看开了,痛骂道:“这盖州只有三百真奴,这狗官若心向大明,为何不奋起击之!”
马城冷笑,心说你却不知崇祯皇帝死时,身边只有一个大太监,这大明朝的读书人多半是从了贼的。砍了三百真奴首级,就地募兵,盖州百姓倒是心向大明的,半天便招募了五百壮丁,百姓则登船渡海去山海卫,有不愿走的也不勉强,只是一把火将盖州烧成白地,不愿走的,便去给建虏当奴才吧。
火光冲天,三千骑在城外稍事补给,等到第二天海州建奴大举来援,早不知所踪。
盖州西北,道路两侧密林中。
战马都上了嚼子跪伏下来,人靠在马背上喝水,吃干粮。
戚金用丝绢擦着战刀,凑过来小声道:“三百真奴首级,这战功也太容易,虽是下五旗的杂兵,可也算一场大胜了。‘
秦邦屏也兴奋道:“若是两军阵前明刀明枪的来,斩首三百可不敢想,总镇大人真天纵神将也。”
马城一笑,不远处军法官低喝道:“噤声,喧哗者斩!”
两位将军慌忙住嘴,极尴尬的朝着那军法官拱了拱手,今日才知什么叫军纪严明,连大军副将也真敢斩的。马城好笑,建奴也是人也得吃喝拉撒,八旗兵虽凶悍却也贪恋繁华,攻进盖州时,八旗兵营中就有几十个姿色不俗的汉人女子,那佐领床上还躺了两个良家少妇,操劳一夜正呼呼大睡。于是斩首三百,打头的浙兵只死了二十几名,战损比是一比十五,这仗打的太划算了。
镶白旗统共才几个牛录的兵力,这就少了一个,这就是战法先进的结果。
从天刚刚亮等到午后,等的口干舌燥不停喝水,马城早忍不住心中大骂,骁勇善战的八旗兵呢,反应竟然如此迟钝,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连追也不敢追了么,少爷啥时候有这等威名了。
却是马城想的多了,午后,前面树丛猛的摇了起来,追兵到了。戚秦二将大喜过望,从缝隙处死死盯着远处一队建奴骑兵,控制着战马一溜小跑,很滑稽的在马背上上下起伏,全然没防备两侧密林中的伏兵,建奴骑兵越来越多,或一人双马或一人三马,在路当中拉成长长的一列纵队。
马城眼中寒光一闪,慢慢起身,安抚着有些焦躁的战马。左右骑兵也纷纷起身,各取兵器,等建奴大队进入视线,凄厉的竹哨声突然响了起来,两侧密林中箭如飞蝗,三眼铳响成一片,硝烟弥漫,在马上颠簸起伏的建奴骑兵,下饺子一般纷纷落马,几轮箭雨覆盖,大批骑兵呼啸而至,自两侧密林中纷纷杀出。
行军徒中突然遭袭,大半建奴都是没有披甲的,几无顽抗之力。
马城自林中冲出,策马跃过一个小土坡,仗着铁甲护身连人带马,朝着慌乱中的建奴大队撞过去,一方有甲,一方无甲,一方是策马冲锋,另一方是原地等死,只一个冲刺便撞的建奴大队人仰马翻,溃不成军。马城接连捅翻了两个建奴,才发现戚金比他还狠,早就弃马步战,手中一柄大刀上下翻飞,连人带马一起砍。
半个时辰后,喊杀声停息,一通砍杀没留半个活口。
马城高声喝道:“取了干粮,马匹,走!”
全身是血的开原骑兵纷纷收拢战马,搜刮干粮,连粘了血的肉干也不嫌弃,还有不少人用刀取头盖骨,头盖骨连着小辫子一起撬下来,记做军功。浙兵,川兵先是茫然,然后有样学样纷纷照此办理。
满脸是血的戚金,喜道:“这记功之法倒是别致,妙。”
马城哈哈一笑,脑中迅速盘算起来,千里奔袭最重要的,将领必须时刻保持足够的警惕,这一通砍杀砍了五六百骑,应是海州建奴前锋。海州驻有建奴大军,走的慢了便乐极生悲,动辄全军覆没。收集战功,缴获,三千余骑仓皇逃进山里,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地的人马尸体。
辽东半岛多丘陵,山也不高,三千骑兵钻进了山,再想找到便如同大海捞针了。
是夜,深山之中。
有盖州民壮做向导,倒也不怕迷路,在山里转了几个圈才寻了一处有山泉,有野物的密林停下来休整。马城困极,安排了明暗哨兵便倒头大睡,三日夜间只睡了三个时辰,再强悍的士卒也撑不住了,草草吃了些干粮便呼呼大睡。身处深山之中,又是夜间,这样都能被建奴找到,那便死也认命了。
醒来时天已大亮,部下早已起身饮马,洗漱,将身上血迹洗掉。
好一处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河边鹿群也不怕人,还和人马争水喝,河中有鱼,十分肥硕,可惜不能生火烤肉,春雾湿重,一旦生了火冒了烟,便是自寻死路了,可莫要忘了女真人本就是渔猎民族,个个都是天生的猎人。林中天气仍是有些寒冷,马城兴致大起,摸过去一记抱摔,放倒了一头雄鹿。鹿群逃散,马城便割开鹿脖子,抱着猛喝几口鹿血,腥气虽重身子却骤然暖和起来。
开原铁骑多是二十岁上下的青年,纷纷学着做,山中鹿群可算遭了灾,看着在密林中撒野的部下,马城心情畅快,长途拉练么,这些开原子弟做猎手的本事可是很强的,人人都是山地步兵的好材料。休整一夜,盖州义兵在前面开路,当日便转到山外面。
上了马,辨明方向,三千多骑横穿辽东半岛,直取镇江。
放飞两只信鸽回开原,马城倒并不担心开原战事,八旗精兵就这么多了,抚顺守军多是汉军,开原大军又炮火犀利,这时应是在狂轰烂炸。老父当不至于蠢到大举攻城,轰上几日便该僵持住了。
长途奔袭也非易事,每每遇到无法通过的山险,还得绕路。
第一百九十三章 偷袭镇江
第一百九十三章 偷袭镇江
沿途每每遇到村落,镇子,也是趁夜间悄悄经过,遇到上山打猎的山民则裹胁而去,秘密行军之法让戚金等人大开眼界,
五日夜后,镇江外围。
出了山,大小将官连半数士卒都疲惫不堪,浙兵尤为严重,倒是大部川兵仍龙精虎猛,上蹿下跳精力仍十分旺盛。戚金也胡子拉碴,还出现脱力,抽筋的迹象,让这铁汉大丢面子,强撑着要去打镇江。马城哭笑不得,总不能跟他解释,你嫌脏不喝畜生之血,嫌酸不吃野果,只吃干粮,能撑到现在已很不错了。
一次转战千里的长途奔袭,便拖垮了近半人马,殊为不易。
在镇江西北的山里潜伏,三更出发,凌晨时摸到镇江城外的山上,马城当场便呆滞了,镇江内外此时灯火通明,喧闹嘈杂,大队兵马时不时进出城门,江面上还有一支小型船队正逆流而上,一看便知是从朝鲜掳掠的缴获,城墙边上,还有一些朝鲜服色的奴隶,只能在荒郊野外过夜。
马城心中十分困惑,史书上说镇江空虚,毛文龙只带了一百多人,便将镇江打下来了,此情此景当做何解释。随即恍然,毛文龙打镇江的时候,镇江是空虚的,此时的镇江有水利之便,成为入朝作战的中转站之一,大批缴获用小船沿江逆流而上,十分便利,人员马匹沿江而下就更快速了。
长途奔袭,便充满了不可预知的危险,又或者是无从预料的战机。
看着喧闹的镇江城,戚金惊叹道:“大人真神将也,咱们这是撞到建奴的粮道上来了?”
秦邦屏也大喜道:“这一记便是黑虎掏心,老天开眼,降下这么一场大富贵。”
马城也深吸一口气,既是粮道,便万万没有不劫之理,下令临时赶制火把,准备烧城,再三嘱咐一定要保住江面上那些船,船虽不大但是数量极多。千里奔袭,一击便走,能不能全身而退全指望这些船了。全军上下在山上忙碌起来,火把,火箭,准备了许多纵火之物,连棉袍里的棉花都拆了出来,充作引火物。
原本虚弱无力的近半士卒,精神大振,手脚都突然变的有力起来。马城却深知此为疲军,不耐久战,万万不能原路返回,横穿整个辽东半岛了,多数人要大病一场,终究是要全军出海往皮岛而去,重走一遍毛文龙奇袭镇江的老路。马上了嚼子,裹了四蹄,三千骑兵趁着天还未亮,往镇江城摸去。
丁文朝带亲兵营亲自上阵摸哨,亲兵营人人都参加过辽沈之战,偷袭过建奴老巢,经验丰富早不是当初的菜鸟。三百多最精锐的亲兵猫着腰,叼着短刀,手持劲弩摸了上去,短兵相接杀起人来悄无声息。更妙的是镇江城内外十分喧嚣,偶有手脚不干净的弄出响声,城里也是万万听不到的。
半个时辰,朝镇江城摸近了三里,再往前便是驻扎在城外的汉军大营了。
全身是血的丁文朝摸了回来,恨恨骂道:“少爷,不成了。”
马城安抚一番,知道他说不成那便是真的不成了,面前汉军大营戒备森严,人数当在万人以上,仍是按明军的战法扎营,四面都有拒马,拒马后面是大量佛郎机,虎蹲小炮射的都是霰子,标准的大明四四方方乌龟防御阵,连士卒的军服都是大明样式的,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青色马褂。
辽沈降卒,独立成军,果然是皇太极喜用汉军的风格。
戚金一面咬牙切齿的大骂:“乱臣贼子。”
马城反问道:“兄长以为这些乱臣贼子,战力如何?”
戚金哑然,方恨恨道:“看这营盘当是精锐。”
马城又不动声色道:“为何这些降卒在建奴治下,摇身一变,皆是精锐。”
戚金张口结舌自是答不上来的,马城替他答道:“兽性。”
说罢起身下令全军出击,袭营,是精锐还是依旧草包,打过便知,前面手脚干净的士卒仍出勾锁,用战马将大量拒马搬开。此时正好上天亮前最黑的时段,到拒马搬的差不多了,一大群拴在一起的驮马,便在士卒驱赶下,被蒙住眼睛全身冒火,朝汉军营门嘶鸣着践踏而去。
三百多匹马吃痛狂奔,不辨方向一头撞进了汉军大营。
后面三千铁骑尾随而至,一边放铳放箭,一边径直卷向中军大帐。凌晨,夜间袭营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混乱,如同波浪一般在大营中快速蔓延着,火光四起,无数衣衫不整的汉军士卒,乱哄哄的跑出帐外,随即被披甲战马践踏而死。
马城被牢牢保护在中间,率亲兵营压阵,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连环炮响,又是一阵火光冲天,硝烟弥漫,有乱兵不辨敌我,情急之下点燃了火炮引信,霰弹乱飞,隆隆炮声更是加剧了混乱,马城前面到处都是乱跑的人。骑兵纷纷伏低身体,将狭长刀身放平,而大队乱兵错身而过,溅起一溜冲天的血水。
浙兵铳骑更是大发神威,一边在马上放铳一面仍火把,制造了极大的混乱。前面突然遇到阻力,密集的利箭将浙兵铳骑射翻了十几骑,放眼望去,居然有一支成建制的小部队,躲在大车后面拼命放箭,居然还有各式火铳不停发射,当是这支汉军统帅的心腹家丁,前面便应是中军大营了。
马城不怒反喜,三千铁骑早乱了建制,正在四处砍杀放火,身边却还是有一支预备队的,最精锐的亲兵营。大枪前指,左右亲兵空群而出,在战马奔驰中很自然的越靠越近,挤到不能再挤的时候,硬生生撞开了大车,盾墙,十分生猛的卷进中军大帐,抵抗瓦解,控制战马掉头的时候,已然透阵而出了。
此时东方将将亮了起来,大批溃兵逃出大营,连滚带爬朝镇江城的方向跑,还有一些机灵的抢了战马,自然便跑在最前面,几十个有马的溃兵引领着溃兵大潮,从零星逐渐变的密集,最终如潮水一般往镇江南门涌过去。
第一百九十四章 倒卷珠帘
第一百九十四章 倒卷珠帘
马城狂喜,这一式便是传说中的倒卷珠帘么,果有奇效,呼哨一声,拼命招呼戚金,秦邦屏诸将,才将散落在大营中的士卒集结了小半,便尾随趋赶着溃兵直取镇江城,镇江城内外大乱,到处都是乱兵,溃兵,城门守军拼命想要拉起吊桥,关闭城门,却被一些牛车挡住了。
一刻钟后,十几个有马的溃兵纷纷跃过挡路的牛车,居然一路冲进城里去了,尾随而至的马城目瞪口呆,这骑术真真是了不得,冲天而起,一飞就是十几米远,有这骑术还跑什么,果然一个人在情急之下,所能爆发出的战斗力是极为惊人的。又过了片刻,潮水一般的溃兵将城门守军淹没了。
马城被亲兵营牢牢护卫着,不紧不慢,如同郊游一般进了城。
环顾周围,空荡荡的城门好象被洪水冲刷过了,空无一人,让一众亲兵人人脸色都有些古怪。
马城率铁骑不紧不慢的杀进了镇江城,许久才遇到了成建制的抵抗,一队披甲骑兵排着纵队,沿着大街,也不紧不慢的操控着战马,踩着小碎步迎了过来。脑后油光发亮的小辫子,上身宽大的篮色棉甲,表明了建奴镶蓝骑旗兵的身份,宽大的棉甲内罩锁甲,便是建奴下五旗旗兵的标志性装备了。
呵斥声中,两支骑兵在宽敞的街道上,逐渐加速。
冲在最前面的建奴异常骁勇,加速过程中人逐渐缩到马腹之下,身体用力将狼牙棒往前探,用远处看马背上空荡荡的只搭着一只手,十分诡异,精湛的骑术,在马背上辗转腾挪如蹈平地。开原铁骑却完全是另一种战法,规矩森严,加速过程中披了锁子甲的战马,逐渐靠拢。
直至四骑并行,挤到马头挨着马头,斜指向天的破甲枪逐渐放平,长长的枪尾都紧紧夹在腋下。高大,健壮的藏马在骑兵全力驾御下,展现出极强的爆发力,先一步提升到极限速度,轰然巨响中,铁骑对撞,胜负立分。尚在加速中的两匹蒙古战马,被四杆破甲长枪轻易刺穿脖子,扬起四蹄轰然倒地。
绝望的建奴骑兵被甩了出去,随即被战马踩的筋断骨折。
前排四名开原铁骑弃了长枪,拔出马刀,凭借藏马惊人的爆发力,接连撞翻了三排建奴骑兵,才被重伤的战马掀翻在地。第二排铁骑飞驰而至,闪避不及将无主战马撞的飞了起来,重重砸进建奴队列里。片刻之后又是惨烈的对撞,长街上人马尸体终堵住去路,双方收不住冲锋的势头都伤到了自己人。
双方显然都没打过这种惨烈的仗,在如此狭窄的城市街道中,骑兵对撞,都不愿退让,很快演变成自杀性攻击。不时有战马高高跃起,跃过人马尸体重重的撞进对方阵列中,直到街上堵死了,才纷纷减速下马步战,于是建奴铁骑堕入噩梦中。
大批建奴骑兵滚鞍下马,挥舞着狼牙棒,铁骨朵各类重兵器,十分骁勇的沿街冲杀。
开原铁骑却纷纷取出早已上好箭的硬弩,近距离瞄准了射,再厚的甲也经不住如此近的距离的攒射,冲的最快的几名骁勇旗兵被打的凌空飞了起来,轰然落地,越来越多的开原铁骑赶至,密集的近战火力将骁勇善战的旗兵打的纷纷倒地,攻势瓦解。稀稀拉拉的箭支射了过来,却远不如弩弓的近战威力大。
武装到牙齿的开原铁骑,手弩是标准配备,许多人都是携带两只弩的。
到浙兵铳骑加入战团,硝烟四起,密集的弹丸横飞,冲锋中的建奴终招架不住,掉头便跑。被杀红眼的开原士卒咬着不放,又演变成一场弓弩对射,长长的街道上硝烟处处,联欢枪响,箭如飞蝗。衔尾追击的开原兵也被乱箭射翻了几十人,却已冲至近前大肆砍杀,将来不及上马的建奴砍的鬼哭狼嚎。
胜局已定,中箭建奴应是绝无幸理,因为开原骑兵所用弩箭都是喂了毒的。爆发力强悍,高大的藏马,精良的铠甲,奢侈的手弩,武装到牙齿的开原铁骑终正面击溃建奴八旗精锐,虽人数少了些,却足已证明以骑制骑战术的巨大成功。
天色大亮,东城门。
乱兵裹胁着乱民,自东城门蜂拥而出,踩踏而死者无数,江面上也有大量浮尸,来不及跑的便被堵在东门之内。
一排弩箭放倒了几十个乱兵,在东门列阵的开原骑兵呵斥道:“跪地免死!”
“跪地免死!”
乱兵呼啦啦跪了一地,后面的转头连滚带爬,想躲进民宅避祸,却又被后面赶来的骑兵砍翻了许多,只得跪地请降。城中已无成建制的抵抗,马城放心将三千骑撒了出去,沿街搜索并就地募兵,家世清白,身强力壮并心向大明的,皆可收留。
半日时间又招了两千新兵,组织起来维持城中秩序,搜捕乱兵。
天兵一到,镇江百姓多半是大明治下之民,极为兴奋,连附近几个大镇子也组织了民壮来投奔,人越聚越多让众将狂喜。马城索性又做了一回恶人,将建奴首级堆在东门外,都揭了天灵盖,斩首不多只有六百余级,却极其震撼,也让镇江百姓断了念想,只得跟着天兵一条道走到黑了。辽东百姓多见识过建奴的残暴,但凡不是傻子呆子,也明白建奴大军一旦杀回来,镇江百姓将无一幸免。
六百余真奴枭首,以建奴的残暴必然是会迁怒百姓屠城的。
有了百姓支持戚金兴冲冲的,将镇江城中囤积的大批粮草,军械,用船转运到皮岛,大小船只满载着军需物资出海,至海外皮岛只需要两个时辰。有百姓支持也不缺水手,日夜不停的转运物资,连朝鲜奴隶也一并当做物资送走了。奈何镇江囤积的物资极多,加上五六万百姓也要出海避祸,十天八天也不够用。
好消息是闻讯而来的义兵越来越多,到第三天已膨胀到一万余人。马城心中释然了,辽民终究是汉民,给建奴做过奴才之后,此时也该明白大明朝的好了,除了极少数蠢人,哪有死心塌地给人做奴才的道理。寻了几个德高望重的,组织全城百姓举家出海,在皮岛为核心的大小岛屿上安置,有不愿留在岛上的,可跨海去山东安置。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战略欺骗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战略欺骗
有了后路,万余青壮士气更高,将开原铁骑当作了天降神兵。
戚金,秦邦屏愁眉不展,一万多乱哄哄的民壮,不堪大用,用来守城也太过勉强了。马城当即从四营开原骑中,抽调老兵,军官三百余名就地整军编练,两天之后,戚金等人瞠目结舌看着城墙上一队队,一列列井然有序的民壮,头回见识到马城神乎其技的练兵手段,惊为天人。
短短两天时间,一万民壮在带队官长的训斥下,已然能上城墙防御了。
马城自知这只是样子货,真打起来,一个冲锋都顶不住,能站队能守城墙,和战阵搏杀是两码事。
时间已经过去五天,大量船只仍往返于皮岛,镇江之间。
考虑到入朝建奴足有两万,随时都可能反攻镇江,一面派出精骑侦察,一面下令放弃转运物资,改运百姓。物资已经抢运了大半,人却十分宝贵,要将海外诸岛建设成海上要塞,便少不了大量人丁,六万百姓,一万青壮,足够让戚秦两人在皮岛立足了。开原兵人人擅射,镇江兵便人人擅海战,都是极为优秀的水师兵员。
东城门,高处。
马城肃立,看着海面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往返往来,十分壮观,有些不愿离开故土的百姓抱头痛哭,又有些悲壮。
戚金也上了城墙,欣喜道:“大人,在百姓家中抓到了几员降将,任光先,何国用两兵,还有一个游击将军呢。”
马城一笑,沉吟着道:“你我以兄弟相称如何。”
戚金微一错愕,却坦然道:“大人既有此意,末将便逾越了,贤弟。”
马城一笑了之,又正色道:“兄长,可曾察觉这镇江有何不妥。”
戚金沉吟良久,方狐疑道:“确有不妥,如此重镇枢纽之地,为何真奴如此少,守城兵马多是汉军,真奴最多不过两千,还是下五旗中镶蓝旗的兵,上三旗白甲兵,正红旗,镶红旗精兵何在,总不会都在朝鲜吧。”
马城脸色有些阴沉道:“若都不在朝鲜呢。”
戚金沉吟后吓了一跳,慌张道:“若白甲兵不在朝鲜,那熊公便危险了,果真是瞒天过海之计?”
马城面沉似水,倘若真是战术欺骗,此时辽西当已陷入苦战,说不好已经全军覆没了,也未可知。入朝掳掠的是下五旗,汉军杂兵,最精锐的骑兵集团藏在辽沈养精蓄锐,只为了引辽西明军出城,一举歼灭。
如此也可解释为何五天过去了,镇江仍是见不到半个奴兵。
和锦州,宁远相比区区一个镇江,实在是不值一提,建奴主力应正在与辽西明军决战,无力来援。沉吟良久,马城果断放飞信鸽报与开原,镇江大捷,抚顺城下可以收兵了,如此战绩足以堵住东林士子的嘴了。此时退兵守好开原,铁岭,则根基尤在尚不至伤筋动骨,尚可接受。
镇江大捷第六天后,一百多骑自中朝边境的山区赶来报信。
入朝建奴大军正日夜不停,往镇江而来,前锋已在百里之外,旦夕可至。
马城看着一名将官,四十岁上下白面无须,轻松笑道:“你叫毛文龙?”
那将官恭恭敬敬答道:“回总镇大人,标下叆阳守备毛文龙,辽沈大战后流落至此,有印信为证。”
马城命人查过他的印信,确认是叆阳守备无疑,方宽厚道:“毛将军受苦了,毛将军麾下还有多少人马?”
毛文龙难掩喜色,恭敬道:“回总镇大人,标下尚有部属精骑一百二十名,皆百战精锐,惟总镇大人马首是瞻。”
马城释然,安抚一番升他为游击将军,等于从都司系统转为镇军系统,有些了然,原来大名鼎鼎的毛文龙是骑兵将领,手底下都是精锐骑兵,也就是他在守备任上蓄养的家丁私兵了,难怪能占据皮岛骚扰辽东,闹的后金不得安生,这种骚扰战术也只有骑兵将领才擅长,自是难得的人才。
入朝两万建奴大举来攻,镇江无险可守也守不住。
马城便下令将带不走的粮草军需一把火烧了,拆了一段城墙,携百姓,民壮,大批俘虏扬帆出海,留下镇江内外一片狼籍。最后一艘大船飘飘悠悠到了海上,不到半个时辰,镇江东面便发现了大队骑兵运动的迹象。马城率领众将站在船尾,看着镇江东南方向,大批骑兵从山林中钻了出来,哈哈一笑。
横穿辽东半岛,千里奔袭,两万建奴吃了少爷的洗脚水,滋味当十分深刻。
马城心中一动,油然问道:“攻朝建奴谁为主帅?”
众将自是一概不知,惟独毛文龙答道:“回总镇大人,是建奴大贝勒长子岳托,标下亲眼所见,绝不会有假。”
众将侧目,马城一笑,很是明白这毛文龙为何被人先斩后奏了,这个人典型的不合群,易得罪人,话说的太满让同僚心生厌恶,用后世的话来说便是不会做人。虽不会做人,却是个极出色的骑兵将领,这样出色的骑兵将领,大明朝也挑不出几个了。他敢带着一百二十骑监视两万大军,还近距离观察过敌军主帅,能力自是不消说的,能在史书上留下重重一笔的,果然都是不凡的。
此人,极为擅长骑兵大范围穿插作战,弃之不用太过可惜了。
毛文龙见马城沉吟不语,众将侧目,急于讨好道:“某初来乍道,还请诸位同僚多多关照。”
戚金等人客气的拱了拱手,马城忍不住笑,这套近乎也套的太生硬了,果然是个不会做人的,脾气又臭,难怪旁人容不下他。倒是想起前世部队中,能打的,能练兵的都是脾气臭的,还敢在上司面前硬顶的,脾气臭总罪不至死吧。
镇江到皮岛也不过两个时辰,远远看到海中央一个很大的岛,却寸草不生,不远处还有一些小岛。马城欣赏着海天一色的景色,了然于胸,这皮岛是一座火山岛,所以才草木不生,后世这座横跨海面八十里的大岛,是隶属朝鲜的,好象还改了个名字,想起来便觉得好象吃了苍蝇,大明朝的皮岛,东江镇,怎么就成朝鲜的了。
这座岛地处辽东,后金,朝鲜之间,关联三方,位置极佳,简直是老天爷赐给大明,反攻辽东的天然跳板。距离朝鲜更是只有鸭绿江一水之隔,倘若在此驻扎一支强大舰队,皇太极就要寝食难安了。看着神态恭敬的毛文龙,心中突然懂了,为何后世袁崇焕要不惜代价,先斩后奏弄死他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东江镇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东江镇
大明反攻辽东有两条路线,一条是袁某人操办的关宁锦防线,另一条便是这毛文龙,一手打下的皮岛,东江镇了。一条陆路,一条海路,此两人之间是赤裸裸的竞争关系,争军饷,争粮草,争军械,必然是刺刀见红的。
然而毛文龙是有天然优势的,海路进兵可以背靠水师,依托水师舰炮立于不败之地,还可进退自如。最重要的是,稍有军事常识的便可知道,自山海关,锦州进兵只有一条路线,毫无战略回转余地,只能和建奴硬碰碰。
从皮岛进攻就不同了,如此漫长的千里海岸线,如此辽阔的大海,处处都可以登陆,处处都可以作为进攻发起点。建奴加上汉军,蒙古军人马也不过十几万,十几万人,如何防守如此漫长的海岸线,稍有不慎就会被明军登陆袭扰,或攻击州府,或组织义军进山游击,而建奴骑兵集团只能疲于奔命,拥有极大的战略主动权。
若真是如此,猿都督的关宁锦反攻便是个大笑话了。
马城心中冷笑,袁都督,洪都督,对不住了,少爷我在一日,东林党便休想翻身,不弄的你等鸡毛鸭血,还能叫阉党么。
六万百姓,一万三千士卒上了岛,岛上从镇江转运的物资堆积如山,撑上一两年应不成问题。总不能坐吃山空,上了岛,马城便整顿水师,以皮岛为中心四处侵略,攻击东西海岸线上的大小岛屿,一月之内,席卷猪岛,海洋岛,长山岛,广鹿岛在内的千里海岸线,守岛降金军纷纷倒戈,势如破竹。
一面攻掠海岸线,一面将五千降卒,六百多个真奴头盖骨,旗帜军械运往天津,献俘阕下,想来天子应是极高兴的。五千降卒在海滩上挤成一团,数万百姓指指点点,自是人人都要一口唾沫吐过去,人声鼎沸。
降卒之中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叫:“愿降,愿降。”
“愿为大人出力。”
马城只是冷笑,军法官便大步走过去,掌嘴,将人打的满脸是血不敢再叫了,戚金,秦邦屏都无异议,都是常年带兵的名将,都知道这些老兵油子不可靠,用这些兵,远不如就地招募新兵更可靠些。五千降卒,情知到了京师便没了活路,就算朝廷宽宏大量,也多半是要做一辈子苦役,永世不得超生。
人群之中,有人便大叫道:“揭发,某愿揭发狗官一名,那大胡子是游击将军缭一真!”
一个做普通士卒打扮的大胡子,被军法队揪了出来,无处藏身了。
马城冷然道:“赏!”
军法队将那检举有功的降卒松绑,带走,人群哗然,纷纷检举上司,官长,丑态百出令人唏嘘,最后连被检举的将官也检举起别人来。
“左前三十步,白面无须者是我等主将,游击将军佟养正。”
“左前四十步,佟丰年,佟松年。”
每检举一人,军法队便带走一人,这一网倒捞到许多条大鱼。
戚金众将眉开眼笑道:“这便真的是镇江大捷了,三个游击将军,一百多个千总,把总,一网就擒。”
那游击将军佟养性,声嘶力竭叫道:“某有话说!”
马城颇为不耐命人将他带上船,一干降卒跨海送至天津,并请津门派水师来援,再派船跨海去登州,请登莱巡抚派船来援。天津,登州至皮岛也不过一日航程,补给起来当十分便利。
降卒刚走,海面上一支船队来袭,大船十条,小船过百。
以十条大船为中心,百多条小船出现在海面上,远远便能看到大船上全副武装的士卒,人影憧憧。岛上众将色变,忙集结兵马守岛,骑兵纵马狂奔至登陆地点,整队,列阵,被大船船头上的火炮轰击,总要承受些伤亡。
近前,大船上打出信号,是来投诚的镇江水师。
小舢板,载着几名大明武将服色的将官,上岛输诚,有前任镇江中军陈良策,水师将领两名。一千多水师士卒上了岛,解除武装,一时间皮岛沸腾,皆大欢喜,这支水师虽然实力孱弱,连条象样点的战船都没有,可与建奴相比已然是极强的战力了,最起码船头上还有几门大炮不是。
安抚一番,送几位水师将官进京陈情,朝廷不免要给些赏赐。
一月之后天气转暖,岛上百姓被组织起来,建水门,挖航道,仍不见镇江方向建奴大举进攻,令人啧啧称奇。戚金等人困惑,马城却十分鄙夷,终究是山上下来的蛮夷,没见过辽阔的大海,天生对大海便有一种骨子里的恐惧。
满清三百年水师废弛,非是无因,和满人出身蛮夷是有关联的。
大明水师,能打的海上马车夫荷兰人全军覆没,逼的荷兰人只得请求和谈,与之相比自是强上千百倍。等福建水师打败了荷兰人,便应派一支分舰队来援,只需要一支小规模的分舰队,也能吓的皇太极夜夜失眠。
四月末,圣旨下。
传旨钦差从天津坐大船出海,经山海卫,沿海岸线一路辗转至皮岛,将前来传旨的兵部侍郎李春桦颠的七荤八素。马城哭笑不得慌忙将这位李侍郎请下船,将养几日,此人是齐党中人,兵部大员,四十多岁正值壮年,也是朝廷中的少壮派了。
钦差带来嘉奖,粮草物资一批,战船四艘在皮岛听用。
圣心大悦,准马城所奏建立东江镇,以戚金为东江总兵,秦邦屏为副总兵,经营两千里海岸线,以图反攻辽沈。马城加左都督,赏赐若干,实在是赏无可赏了,参战诸位浙兵,川兵将领也多有提拔赏赐。浙兵多熟悉水性,虽不懂海战但是随船出征,晕船的倒是极好,自幼在浙江水乡长大的,自是不会怕水的。
皆大欢喜,岛上庆祝了三天,海产丰富活鱼鲜虾,将侍郎大人精神养足了。
侍郎大人旁敲侧击,朝中诸公似有意往东江派一位巡抚,主持民政,圣上也颇有些心动。
马城无语,对大明军臣的军事常识,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东江镇等于是新成立的军区,还是直接面对敌国的前线军区,戚金就是军区司令,往前线军区驻地派个市长算怎么回事,简直荒谬滑稽。
真要派了个巡抚来,再建立一套文官班子,那就真的更可笑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国运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国运
直接面对敌国的军区,将领最起码也要有极大的自主权,这是常识。
李侍郎见他颇为不悦,便做罢了,想来齐楚浙党与勋贵之间,正是关系极佳的时期,不会因此而心生龃龉。参战将官都提拔重用了,只落下了毛文龙一人,这也是马城有意为之,上表请功的时候单单忘了他,也有些御下的手段在里面。果然不出两日,毛文龙就忍不住了,在外面求见。
马城欣然将他请进大营,落座,要看看他会怎么说。
毛文龙果然是个不会做人的,愤然道:“总镇大人既不用标下,便请赐战马五百匹,军械若干,标下自取双城去。”
马城一笑,这就是个刺儿头,与同僚合不来,和上司找别扭,部队里也不缺这样的人,又臭又硬的顽固派,总而言之就是不合群,耍性格。
递一碗鱼羹过去,毛文龙惶恐道:“标下无礼,敢问总镇大人意欲何为。”
马城不理,只平静道:“你曾多次深入朝鲜,以你之见,朝鲜如何。”
毛文龙错愕,也小心谨慎起来,良久方忐忑道:“太祖钦定朝鲜为不征之国,总镇大人何意?”
马城平静道:“你若不愿,便不必答了。”
毛文龙扭捏了良久,方豁出去了:“朝鲜君臣,皆反复无常小人尔,昔辽沈大战,标下领兵至义州,本欲联合义州朝鲜屯军驰援辽阳,却被朝鲜大小道员百般敷衍,逼的末将无处可去,只得辗转流落荒岛。”
马城一笑,终于肯定这个刺儿头,是个极端的民族主义者,难怪此人与东林党格格不入了。
稍一沉吟,便正色道:“本镇给你五百兵,一千匹马,军械粮草充足,你可敢去占据义州。”
毛文龙木然道:“大人何意,义州,如今不是在建虏手中么。”
马城不悦道:“你不敢去?”
毛文龙沉吟良久,方咬牙道:“标下领命!”
马城方笑着提点道:“义州多山,建虏兵力入不敷出,不会来管你这几百人,机灵点吧,打不过不能逃么。”
毛文龙心思逐渐活络起来,又忐忑道:“只是义州往南便是朝鲜,朝鲜若降,标下怕是难以立足,若朝鲜人不从又如何。”
马城冷然道:“你手中的刀子是纸糊的么。”
毛文龙先是错愕,然后大喜:“标下懂了,不从便杀到他从!”
马城不悦:“这是你说的,本镇可未曾说过。”
毛文龙已经呵呵笑了起来,会意道:“标下失言,想那义州除了朝鲜人,有七成是汉民,标下此去当大有可为。”
马城端茶送客,毛文龙知机告退,心领神会的挑选新兵去了,总要挑一些意志坚定杀过人的。
四下无人,马城脸色越发阴沉,良久方起身离去。
翌日,于房中摆宴,款待钦差。
李侍郎在岛上将养了些时日,脸色红润,极喜爱这岛上出产的鱼虾,倒有些乐不思蜀了。
杯酒下肚,李侍郎沉吟道:“这几日士卒日夜操练,马总镇是要登岸攻袭么。”
马城笑道:“正要攻取双城。”
李侍郎拍桌赞道:“壮哉,极好!”
马城又劝了几杯酒,才问起锦州宁远战事,这位钦差大人来了岛上便一字不提,立知不妙。
果然李侍郎苦笑答道:“圣上千般叮嘱不可泄露天机,就是怕堕了将士们的士气,锦宁大败,损兵折将,建奴大军十万正围攻锦州,已然围城一月有余。”
马城心中一沉,又问道:“开原如何。”
李侍郎安抚道:“少将军放宽心,开原无恙。”
马城才松了口气,明知必败仍无名火起,锦宁出兵是为援朝,如今朝鲜毫无抵抗就降了,建奴也退了,大明两万精锐却全军覆没了,锦州城只有五千兵,被十万建奴日夜围攻,这打的是什么烂仗,荒谬之极,转头就被不征之国卖了个干干净净。
李侍郎也沮丧道:“如今圣上已调集大军,救援锦州,死守山海关。”
马城木然问道:“何人为帅。”
李侍郎打起精神道:“帝师孙公,当朝尚书。”
马城一滞,不出预料自然是孙承宗领军,天子对这位老师是极信重的,生死存亡,终将统兵大权交给了最信任的老师。
李侍郎振奋起来,期待道:“尚书大人是知兵的,如今九边,山东,直隶之兵云集关内,二十万众,两倍于奴,解围锦州当不在话下。”
马城不置可否,锦宁防线先天不足,换谁领兵都是必败之局,从山海关到锦州三百里山路,便是援锦大军覆灭之地。以明军现有的战斗力,换成自己领兵也是必败,锦州外围是天然的打援战场,没有比这更致命的了。仗越打越大,越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若孙承宗再败,则建虏入关已成定局。
十万大军,或攻破山海关,或从锦州翻山越岭,抄近路去科尔沁草原入关。
长江以北,尽在建虏兵锋铁蹄之下,天文数字的财富,几十万百姓被掳掠,势大再不可制。虽然绝望仍是书信一封,写给孙承宗,只委婉提醒山海关至锦州,三百里粮道该如何维持,锦州多山,若大军中伏又该如何。与孙承宗有过一面之缘,知此人也是极顽固的,只是委婉的提出疑问,如此而已。
又上书一封谢恩,请天子早做准备,在京畿一带布防备战。
送走钦差李侍郎,马城在房中枯坐一夜,终究还是不能坐视,暂时停止建设东江镇,铁骑登岸一路直捣黄龙,逼迫建奴自锦州城下撤围。又一封密信送去山海关,交孙老大人亲启,请尚书大人多谢耐心,铁骑从镇江登岸取双城,长驱直入攻击沈阳,则锦州之围立解,切记,切记。
此一封密信效果如何,还不可知,想来孙老大人会权衡利弊。
一镇总兵,自是指挥不动当朝尚书,三军主帅,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备战,整军,三千骑兵,一万新募步卒倾巢而出,只在皮岛海域保留了完整的水师,此战,马城也孤注一掷了。
两日后,清晨。
马城身披宽大的棉甲,站在船头高处,狠声训斥道:“此为国运之战,如胜,则我等名留青史,若败,则皇明立国两百四十载,尽丧我等之手,当如何!”
“万胜,万胜,万胜!”
“杀奴,杀奴,杀奴!”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围城
第一百九十八章 围城
万人齐呼声势颇大,分为服色鲜明的两群,千名开原铁骑都内穿铠甲,外面罩着一件后金镶蓝旗的棉甲,伪装成三个牛录的镶蓝旗兵,有现成的伪装不用未免也太浪费了。大群步卒则用红巾包着头,十分醒目,山呼之后大举登船,大小船只将海面几乎铺满了,往镇江方向跨海而去。
前锋趁着涨潮在镇江登陆,在无兵驻守的镇江城稍做停留,便分成两路,马城亲率骑兵直扑双城卫,毛文龙则率两百骑兵,五百步卒转而向东骚扰义州地面,更多步卒化整为零,数百人一队往四面八方,辽东地面大规模渗透作战,没到一处便杀尽后金官员,组织义军,将心向大明的辽民撩拨起来,席卷全辽。
深夜,双城卫。
镇江遭袭,双城卫守军如惊弓之鸟,在原属定辽右卫的屯兵城龟缩防御,五更前后,一队凶悍的正蓝旗兵高举着火把,呼啸而至,千余骑在卫城下止步,十余骑上前叫骂,说的自然是极正宗的满语。
汉军守备战战兢兢的上了城墙,央求道:“主子爷恕罪,贝子爷有令不得擅开城门。”
话音未落,十余支劲箭便呼啸而至,险些将那守备射翻了,守备吓的瑟瑟发抖慌忙下令打开城门。
片刻,千余镶蓝旗旗兵呼啸而至,沿街一通大砍大杀。
火起,守城汉军一触即溃,往四门而出,却被守侯在门外的伏兵等个正着,一通乱箭射了回去。数千汉军上天无如,入地无门,只得弃械投降,这些汉军本就是大明卫所兵,连将官也都是原先大明的官衔,城中更是没有半个真奴,让戚金众将颇为失望,本以为又是一场大捷,哪只一记重拳砸在棉花上,只收获了些小鱼小虾。
马城一向对这些汉军极为不耐,将军官都砍杀了,士卒遣散,至于是去当义兵还是土匪,便懒的去理了。尾随骑兵进城的步卒欢呼雀跃,也算是经历过战阵的,留下两千步卒联络方圆五百里辽民义士,大队骑兵马不停蹄,直扑辽阳,鞍山,也就是昔日大明辽东都司所在地,也是建奴重兵把守的坚城。
马城有意放慢行军速度,后面跟着大群义兵,各村各堡的辽民浩浩荡荡,怕不得有一两万人。
高居马上,马城问道:“兄长以为双城一战,如何。”
戚金笑道:“辽民,终究是心向大明的,若朝廷此时起十万大兵,跨海连援,当可直捣黄龙,一战定乾坤。”
马城笑道:“兄长切记,人心易变。”
戚金肃然,受教道:“是极,大人教训的是。”
马城无奈,戚金名将之后,如今也贵为一镇总兵,两人官职平起平坐,这位兄长却坚持以下属之礼相待,怎说也不肯听,这便是个会做人的。或者有些许棱角,也早被人磨平了,遭了这些年白眼终究是大用了。
见他恭敬便提点一二,建奴实在是兵力不足,无力同时开辟三个战场。开原,锦州,镇江三处开战,只能在开原战线采取守势,坚守不出,在锦州集中十万大军围攻,日夜不停,至于漫长的海岸线则无力防御了。
戚金恍然,又追问道:“昔日抚顺大战也是四路进兵,却为何惨败。”
马城正色道:“因抚顺,界藩纵深不足,纵深不足便不可分兵,无法做到疲敌,扰敌,欺敌,歼敌之效。兄长切记,夫战,不可无纵深之地。”
戚金,左右浙兵将官沉吟良久,皆若有所思,一扇大门在众将面前打开了。
戚金沉吟良久,方又问道:“何为纵深。”
马城不厌其烦解释道:“所谓纵深,便是一支大军,可辗转腾挪自如的地御。若有足够纵深,便可扰敌,滞敌,与敌周旋。若有纵深虽大军溃败,则仍可在二线阵地从容组织,从容整军,不至一溃千里。”
戚金恍然道:“退避三舍,便是此中道理了。”
马城赞道:“兄长所言极是。”
左右将官听的如痴如醉,纷纷恭维:“总镇大人天纵神将,皇明之福也。”
马城一笑,行军途中给这些将领,讲一讲什么是大纵深作战理论,突击与反突击,这些都是骑兵集团作战的先进战术思想,总能让这些战术僵化的大明军官有所感悟。对付骑兵大集团作战,拥有战略纵深是极其重要的。史书记载八旗多次进关掳掠,却连长江都到不了,这便是大明天然的战略纵深优势了。
战略纵深,还要有结实的大后方为依托,倘若大明在南方,拥有雄厚坚实的战略大后方,这天下可也没建奴什么事儿了。可惜江南繁华之地,非是大明可以依靠的大后方,江南花花世界早就烂透了。
江南各省,一年征收到的商税不足万两银子,简直匪夷所思。
大军行至途中突然转而向西,放弃辽阳急攻海州卫,海州卫城小兵少,地理位置却极重要,正卡在辽东半岛去辽西的咽喉上。若占据海州,则向北可攻辽阳沈阳,向西可直入辽西,直插建奴十万围城大军的后方。虽是将战术欺骗做到了极至,建奴却早已经被打怕了,海州城早已是四门紧闭。
大批义兵将海州城团团围住,攻了一阵马城便放弃了。城中有大量真奴驻守,大部是镶蓝旗兵,也有少量镶红旗兵,只是出现在城墙上的已经超过三千,强攻是万万做不到的,平白折了义兵士气。虽攻不下海州,团团围住还是极轻松的,三日夜后海州外围聚集的义兵,已经超过三万人。
大军围城,马城冷笑,你要围城打援,老子也要打援,倒要看看谁先沉不住气。
三千骑兵在海州东北方向险要之地,设伏打援,又调集两千身手灵活的义兵,在山林中,道路上挖陷坑,埋陷阱,方圆五十里必经之路,到处都是布满尖刺的陷马坑,各类大大小小的陷阱密布,给建奴援军挖了个大大的坑。
辽镇义兵挖陷阱倒人人都是好手,还有许多马城闻所未闻的奇怪陷阱,连大型捕兽夹子都用上了。马城极为欣赏这种专门捕捉大型猛兽的夹子,命人在周围村镇中大量制造,大量使用。
每日海州城中都有信鸽传信联络,马城也懒的命人射杀,又打起海州水源的主义。
第一百九十九章 海州卫
第一百九十九章 海州卫
海州卫,原本是辽东二十四卫之一,距辽阳一百二十里,毗邻沙河。
马城下令将沙河挖断,在上游筑堤引水,只等一场大雨便来上一出水淹海州,如今是五月中旬天气越来越暖和,辽东逐渐进入多雨季节,这一手可不是吓唬人的,只等一场大雨过后水位暴涨,海州不攻自破。
挖坑筑坝,辽东汉民也是好手,劲头比可围城大多了。
马城一时啼笑皆非,农耕民族的悲哀呀,人人抡锄头都是把好手,拉弓射箭就差远了,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两日后,一队建州骑兵突然自北门杀出,百余骑兵展现出极为精湛的骑术,人人都躲在马腹之下,远远看过去倒象是几百匹无主战马在疯狂奔驰。围北门的五千多义兵仓促之下被马踏连营,死伤惨重,只能眼睁睁看着突围建奴径直朝北边,辽阳城的方向去了。马城连追也懒的追,只是策马远远的跟着,百余建奴沿着大路亡命北逃。
才跑出去不到五里,轰然巨响,最前面的奴骑连人带马落进大型陷坑,后面十几骑收不住势头,也纷纷惨叫着掉了下去,被坑里无数尖锐的竹刺,刺出许多个血窟窿。余下奴骑纷纷转向大路两侧,逃进山里。丁文朝一众亲兵捧腹狂笑,山里陷阱更多还有夹子,进山更惨,恐怕连个囫囵尸体也找不到。
秦邦屏本是山民出身,见壮大笑:“跟着总镇大人身边,确是痛快,杀建奴如屠鸡杀狗般!”
马城一笑,心说老子多了几百年的见识,这点小手段总是有的,自奔袭镇江起,斩首其实并不多,往多了算也不过七百多个脑袋,于四五万八旗大军只是九牛一毛,对后金将帅士气的打击却是极大。
左右将官又夸赞道:“大人用兵狡计百出,防不胜防,真有古名将之风也。”
马城不冷不热道:“你等也知古之名将,智计百出,怎的到了这大明朝,便至于打蠢仗烂仗。”
众将皆面有惭色,想起在辽东一路打过的败仗,烂仗,每一战都是丢盔卸甲,将不知兵,兵不知将,顾头不顾腚,脸色渐渐涨红了。
马城侃侃而谈:“此非尔等之过,有宋一朝,重文轻武,兵学不显,顾尔宋朝亡了天下,被蒙人占了这花花世界百年之久。”
众将哑然不敢搭话,马城又放肆道:“有唐一朝,对北方蛮夷施以怀柔,如何下场。”
众将更是不敢吭声了,良久,戚金方低喝道:“大人今日所言,若有流传半句,某当亲手斩之!”
众将应诺,却都在心中思量起来,总镇大人这番话的用意。
马城一笑,并人将大坑填平,连人带马一起埋了,陷坑中仍有重伤未死的建奴睁大眼睛,嗬嗬的吐着血,被义兵们嫌弃的一铲子土砸在脸上,活埋。三日之内,连续两波突围建奴都被坑杀,那建奴主将终于老实了,乖乖的守城待援。马城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索性集结骑兵往锦州方向徉动。
三千铁骑在山中昼伏夜出,连烧了两批援锦粮草,辽阳金军终于坐不住了,尽起大军,大举来援,一路烧杀泄愤大有杀尽辽民的架势。辽阳西南,海州东北的辽民大批逃亡,多数都全家老小逃进了山里,暗无天日。马城便知皇太极此时,仍未服众,此君是主张对待汉军怀柔,重用汉臣,当不会如此恶行。
也不知领兵的是哪一位贝勒贝子,后金八旗中的屠夫也着实不少。
山野之民毕竟野性难驯,就算是满清得了天下之后,大举屠城的例子也比比皆是,领兵来援海州的当是其中一人。仍命义兵加紧筑坝,准备水淹海州,骑兵空群而出领着三千精壮的辽东汉子,迎击辽阳援军。
清晨,山上。
海州至辽阳之间多是丘陵,最高的山也不过数百米,骑兵穿行其中自是无碍。然而建奴却学乖了,不敢再将行军队列拉成一字长蛇阵,传行于危机四伏的山野之间,反而步步为营,步卒在前,骑兵在后,极为谨慎的搜索前进,将两侧山上便于设伏的地势都搜遍了,前锋纯粹是汉军步卒,三千汉军紧紧聚成一团,刀枪如林。
马城在山上远远望去,便知这三千汉军非是杂牌,而是纯粹的汉军八旗。铁杆的汉军八旗由辽东降将,铁杆家丁,多民族混居地区的汉民组成,民族观念十分淡漠,对大明也没什么归属感,冲杀起来十分凶悍,也是后金炮灰中的精锐。建奴中军则一眼望不到头,人马当在一万至两万之间,也是建奴能调动的最强力量了。
马城精心准备的陷阱,只能便宜这些汉军炮灰了,骑兵大队仍远远的监视,两侧山林中埋伏的则是海州本地义兵,人人都是熟悉地形,在山中闭着眼睛跑也不会迷路的,人人会骑马会射箭,汉军前锋行至半途,前排突然踩中了陷阱,轰然巨响,七八个汉军平地里消失不见。
烟尘四起,两侧山林里飞出密集的箭支,虽多是没有几两铁的轻箭,仍射的汉军前锋鸡毛鸭血,最过分的是箭支中,还夹杂着大量尖锐的石块,力道十足,不少汉军士卒被砸的头破血流,狼狈不堪。众将汗颜,石头比箭的杀伤力还大,义兵大量使用的软弓,威力还真的不如石块,陷阱。
大群义兵发完了箭,仍完了石块便一哄而散,朝山林深处四散奔逃。
遇袭汉军也极为凶悍,稍显慌乱后便组织反击,朝着两边的山林里射箭,几十个跑的慢的义兵背心中箭当场毙命,多数人早跑的不知所踪。那领兵的汉军将领,气的在马上暴跳如雷,却又不敢追进密林深处,只得悻悻的命令部下士卒填坑。看到汉军前锋如蚂蚁般忙碌起来,山上观战众将忍不住捧腹狂笑。马城也忍不住笑,不知建奴主帅见此情景,会不会后悔一路屠杀,将汉民都杀散了,连个填坑的苦力都没有。
苦了三千汉军累的气喘嘘嘘,许多士卒解开军服坐在路边大喘气。
第二百章 攻城
第二百章 攻城
马城身边众将笑的更大声了,绵延五六十里的陷坑,慢慢填吧,将这三千人马都累死了也填不完。那汉军将领也知不妥,无奈求援,大半个时辰后建奴骑兵,驱策着大批民夫,杂兵,辅兵上前,将累瘫了的汉军换了下来。杂兵,辅兵之中多是汉人,也有朝鲜人,蒙古人,各色人种混杂着。
然而挖坑容易填坑难,义兵挖坑时故意将土方都搬走了,无土可填。
杂兵辅兵们手足无措,被暴躁的建奴旗兵砍翻了几个,才一窝蜂的抡起锄头,镐头挖山取土,还有大群辅兵一窝蜂的涌进山林,随即,山林中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各式陷阱,兽夹被大量触发,死伤狼籍。满身是血的辅兵,民夫从山林总仓皇逃出,被监工的八旗兵一通乱箭,射翻在地。
人间地狱,惨死的辅兵被填进坑里,到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马城左右将官,士卒脸上笑意收敛,打个寒噤,这便是给人做奴才的下场了,生不如死,人不如狗。马城了然,此一时期八旗兵仍是一群没开化的野人,杀戮甚重,辽民反抗如此激烈也非是无因。至皇太极大量使用汉官,该杀戮为怀柔,此种情况才慢慢转变,辽民才逐渐倒向建奴。
此一时期,正是大明与建奴互相角力,收拢民心的关键时期,皇太极也非是顺风顺水,重用汉官,约束八旗兵收起杀人掳掠之心,谈何容易,这辽东地界大大小小的地主武装,大小叛乱,就足够他头疼了,想通了这一点,皮岛驻军就更紧要了。
转过头来,朝着戚金轻声道:“人心思定,兄长切记,切记。”
戚金心领神会的点头,想来是要将骚扰成为常态,让建奴治下的辽东不得安宁,才是良法。马城打马下山懒的再看,让建奴慢慢填坑吧,五六十里路还有得填,一两天内是无论如何也填不完的,当务之急是先攻下海州。天不从人愿,天气仍是干燥没有下雨的迹象,马城只得提前毁坝放水。堤坝一毁,沙河水漫过河岸席卷而下,无孔不入的灌进了海州城内,效果却极差,不但没有冲垮城墙,水也只能没膝,只是让城内守军行动不便,走路时需得挽起裤管。
老天爷不肯帮忙,马城也无法可想,大举攻城。
数万义兵倒群情激奋,乱哄哄抗着新造的云梯,冲车,盾车,五花八门的攻城器械准备攻城。马城硬起心肠,也不分几个波次,只是下令几万义兵一古脑的往前冲,也不分主次四面城墙一起攻,四座城门是攻击重点,打开城门者赏银千两,封千户,重赏之下,义兵更是磨刀霍霍。
马城却深知城门没那么容易打开,城中降金明军野战不成,守城还是很得法的。
四座城门都有吊桥,门内一定是用土包堵死的,城头上的大炮,小炮数量也极多,对攻城兵马威胁极大。面无表情命镇江步卒,在开原老兵的率领下组织了军法队,手按战刀,举着弓弩尾随冲锋,有临阵脱逃者立斩。如此残酷的炮灰攻城,马城还是首次使用,戚金等人反倒神色如常,显然不觉得如何残忍。
下午,发起攻城。
数百披甲骑兵从中军飞驰而出,欢呼声震天,连海州城似乎都在瑟瑟发抖。
马城自是不会蠢到用骑兵攻城,数百铁骑都拖着大量容易起烟的湿柴火,携带着引火之物飞驰而出,奔至距城门一里处砍断绳子,城上守军倒极为冷静,在军官呵斥下居然没有盲目发炮,让马城颇有些失望,长进了。那数百骑兵却各行其事,从马背上抛下引火之物,生起篝火。
湿柴火十分难以点燃,一袋火药洒上去便是,狼烟四起。
过不多时,海州外围便被浓烟笼罩,很快连海州城都看不清了,马城这才拔出战刀,帅旗挥舞,数万义兵撒了欢的冲进浓烟之中,只管往前冲便是海州城。海州城头守军却瞠目结舌,拿着火把不知该不该发炮,四周围都是浓烟滚滚,也不知炮该往哪里打。戚金众将早看的傻呆呆的,如此战法简直闻所未闻。
自家士卒,连同守军都成了睁眼瞎,总归是自家士卒占了大便宜。海州城就在前面,诺大一座城池总不会跑了,只管往烟雾里冲便是了,总不至于连几丈高的城墙也看不见。守城军可就真成睁眼瞎了,半里之外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盲目发炮乱轰一气。还有一件妙处,浓烟之中,士卒只能看见身边近出的情景,不至于因为大量伤亡导致溃败。
众将目瞪口呆,马城只是咧了咧嘴,烟雾弹么,攻城必备。
炮声隆隆,喊杀声震天,江州四门都陷入血战。
马城自领三千骑兵,五千镇江步卒按兵不动,偶有几颗炮弹呼啸着飞了过来,步卒哗然,被军法官无情弹压了。
许久,烟雾散去,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海州城四面城墙上爬满了人,密密麻麻好象是将城池都淹没了,城上守军居然呈现不支之势,许多处城头上都在激战之中。城外又是另一番光景,大批义兵丢下锄头,镰刀溃逃,被尾随而至的军法队无情的射倒。去路被断,大批义兵又一窝蜂的往回跑。
也不乏血性男儿,咬着刀子斧子手脚并用,拼命攀爬。
戚金轻松笑道:“此战过后,可得精兵一两万。”
马城不语,看着城头上义兵后继无力,被骁勇的建奴重装步兵肆意砍杀,随着真奴加入守城,义兵只有被屠杀的份,战局顷刻间反转,军法队眼见已经弹压不住。马城心中痛苦的呻吟,这时代的攻城战还真不是人打的,五倍,十倍于敌还一败涂地。
此时,江州东门突然大开,吊桥轰然落下。
一队汉军服色的乱兵正在大砍大杀,死死占据了东城门,马城狂喜,战争,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和不确定性,应是城内一支汉军扯旗造反,关键时刻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不再犹豫,轻夹马腹缓缓加速,战马撒开四蹄开始狂奔。左右开原子弟,浙兵,川兵排成三列纵队,加速越过主帅。
第二百零一章 奇袭辽阳
第二百零一章 奇袭辽阳
主帅上阵冲锋只是个姿态,总不能真的让主帅冲第一个。
三列纵队,三千铁骑从山坡上滚滚而下,撞翻了一些晕头转向的溃兵,朝敞开的东城门席卷而去。五千镇江兵撒腿狂奔,尾随在后,三五里的距离战马奔驰,转瞬即至,在反水汉军接应下轻松卷进江州城,沿街砍杀。
大势已去,城上汉军先行溃败,只余骁勇的建奴仍在亡命搏杀。
城门已破,战局立时又反转了,溃败的义兵见己方铁骑卷进城中,在军法队威胁下纷纷掉头,士气大振。开原铁骑无视了城墙上困兽尤斗的建奴,一路沿街砍杀,将城门守军杀散,用战马拖走沙包石块,四门大开,数万义兵潮水般涌进城内。马城在亲兵护卫下,纵马在城中穿行,四面城墙上仍有两三千建奴顽抗。
城已破,建奴战斗力却仍十分凶悍,杀的义兵连滚带爬。
然而四门已破,人力有时穷尽,冷兵器时代的攻城战便是如此了,城破,人亡,抵抗只是徒劳的。见城墙上八旗兵越战越勇,马城大怒,三千铁骑下马步战,列成严整的战阵上了城墙,步步紧逼,各自为战的八旗兵虽然骁勇,面对如林的枪阵却无力反抗,一个个被刺死,捅翻。
战至天黑,方肃清了四面城墙上的凶悍八旗兵。
欢呼声中,军法队沿街而行,遇到乱兵便呵斥一番,砍了上百个乱兵才控制住局面,清理积水,关闭城门,清扫战场。义兵尸体都收殓了,敌兵尸体则顾不上了,都在城外挖了个大坑,放火烧尸免的滋生瘟疫,城中弥漫着人体烧焦的难闻气味,令人做呕。
到天亮时清理结束,大批义兵躺在街道上呼呼大睡。
城外,还有人将同乡,父老的尸体掩埋,啜泣声传来颇为凄凉。
清晨,海州北门。
大战过后城内城外一片狼籍,却到了道别的时候,势必分兵。建奴援军前锋已至二十里外,戚金主动请缨做诱饵,领义兵守海州城,务必将义兵牢牢吸引在海州城下,创造战机。马城则率骑兵跳到外线,直取辽阳,辽阳眼下应是极空虚的。
海州无粮,检查过仓库才赫然发现,存粮只够数万义兵吃十多天。
十多天内,马城若是不能攻取辽阳,则戚金必死无疑,连两三万义兵也要一起陪葬,不战死也饿死了。戚金却面无惧色,大咧咧的将一些老弱,带伤的义兵都遣散了,只留下一万精壮的汉子,连同五千镇江兵守城,省着点吃,当可坚持一个月。
马城也不能劝,劝他便是对戚帅后人的侮辱,便硬起心肠互道一声珍重,率全部三千多骑兵出城,隐入山中,在本地向导带领下牵马进山,翻山越岭往辽阳方向进发。走了半日,建奴大军便杀到了,攻守交换,轮到建奴尝尝攻城战的痛苦了。至晚间,建奴大军将海州团团围住,攻城的变成了守城的。
星星点点的火把,将海州城围的水泻不通。
马城硬起心肠,紧了紧身上宽大的棉甲,酣然入梦,至天明时三千骑兵才悄无声息,在高低起伏的丘陵中穿行。
天亮时后队来报,建奴也学自家在沙河上游筑坝,马城不语,三千余骑穿行在丘陵山林之间,俏无声息。海州,辽阳,昔日是往来于朝鲜,辽西,京城的要冲之地,极为繁华,如今却如同鬼域,在山林间行走时而遇到逃难的汉民,便带在军中等到出山,一起安顿在妥善之地。
带上百姓行军速度便慢了,马城也不急,只求隐秘,在山中转了三日夜才走了六十里路,全军进至辽阳东南的蝎子堡,此处距辽阳满城仍有三十里,却遍地庄堡寸步难行,可见大明朝九边以堡,卫为核心的防御体系,还是能有效的抵御边患,只是卫所兵糜烂方失去了效用,令人振腕。
辽阳城南大小数十个卫堡,多属辽东都司所属,此时却被建奴充分利用起来,成了马场,大批战马养在屯堡中,原有军户便成了养马的奴才。民户,则多被劫掠,屠杀,早十不存一了。
入夜,骑兵俏无声息的摸堡,少量看守马匹的真奴杂兵被刺死在梦中。
连摸了十多个屯堡,身边集结了大量军户,衣衫不整,便是妇人也是如此,此时夜里天气仍有些冷,两千多军户在空地上瑟瑟发抖,大明朝的军户是最惨的,落入建奴手中更是不当人看,病饿而死的极多。马城本要将这些军户中青壮组织起来,却无可奈何,一看到散发着寒气的战刀,两千军户纷纷扑通跪下,痛哭流涕。
丁文朝大怒之下踹翻几人,被踹翻的只打了个滚,仍砰砰的磕头。
左右士卒默然无语,马城也眼神一黯,世代为军户生活在与世隔绝的边关屯堡中,有些血性的早逃亡了,剩下的都是懦弱村夫罢了。这些军户不算是人,是牲口,是奴隶,不过是些能喘气的僵尸。穿越众极喜爱用军户训练成精兵,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这些人的人格已经不存在了,万万不能用。
喝止了军法队的打骂,仍下两千军户趁夜偷营,心中变的坚决起来,上书朝廷,编练新军势在必行,就算将天捅个窟窿又如何。亲眼见过,才知延续两百四十多年的军户制度,糜烂到何种程度,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青壮大批逃亡,见了官便跪地磕头,见了刀便痛哭流涕。
难怪明末民乱,堂堂天朝上国居然无兵可用,卫所军户实在是不能用,不可用。军,民一字之差,便是地狱与天堂之别,在这大明朝能做个草民已极为幸运,若是生在军户之家便是极大的不幸了。最要命世代为军户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希望人的信念便被摧毁了。
军中充斥着戾气,前面摸哨偷营的下手很重,似是所有人都在发泄怨气。
马城凛然,怨气,戾气,大明便亡于此,中兴之路非是一句空话,恐遥遥无期,尚要解决许多社会问题。胡思乱想中,天色发白,前面迎头撞上了大股巡夜骑兵,实在避不过去了,不得不战。
第二百零二章 天兵威武
第二百零二章 天兵威武
下令披甲,稍顷,终等到城中大队步卒护送着粮车,马车出城,往海州运送粮草的良机。牵马潜行至近前的开原子弟,便纷纷上马,带着戾气朝大股巡夜敌骑冲杀过去。训练有素,组织得法,一队铁骑直直的撞向两多名巡夜敌骑,大队骑兵迎着正在升起的太阳,朝刚刚打开的辽阳南城门亡命冲锋。
城门守军慌乱之下,拼命想要收起吊桥,然而吊桥上早挤满了大车,赫然还有几辆沉重的炮车,大批步卒只得连滚带爬退回城内,草草将城门一关了事。留下散落一地的粮车,马车。
马城也不着急,大批骑兵滚滚而至,用绳钩将堆住城门的粮车拽走,城头上稀稀拉拉的箭支射了下来,全身披甲的铁骑只做未见。将谷物,粮食堆在南城门,点一把火,天气十分干燥久未下雨,火借风势呼啦一下卷上半空,城门附近的守军吓的慌忙逃窜,跑慢一点便要被烤熟了。
半刻钟后,南城门被烧透了,轰然垮塌。
此时仍未见到守军大量集结,可见辽阳此时真的是空虚,被开原铁骑亡命一击,正中软肋。马城冷笑,喜欢倾巢而出么,有些劣根性是改不了的,纵然是占据了辽沈之地,花花世界,仍是一群下山的山贼。每逢大战,仍是全家老小倾巢而出,一拥而上,终是一群没开化的山民。
开原骑兵纷纷上前,将还在燃烧的粮袋,大车拖走,还有烧至通红的城门。
马城索性命人拽来一辆炮车,一架佛郎机炮装满了霰子,大队骑兵退后少许,正对着城门就是一炮,一炮过后碎石横飞,还在燃烧的木屑飞溅,城门后正在列阵堵门的大群步卒被打翻一大片,好些人身上还着了火,在地上翻滚惨叫。过不多时换上子铳又是一炮,城门内已成人间地狱。
马城精神一振长枪前指,大队骑兵呼啸而至,披甲战马踩着零星的火点撞进城内。
沿街砍杀,见人就砍,开原子弟似是喜欢上此种战法,颇为兴奋,三千余骑一路沿街席卷而去,直扑辽阳官衙所在地。沿着城中大道一路砍杀,借着马速优势将零散的奴兵砍的溃不成军,一路径直撞进了昔日的辽东巡抚衙门。辽阳实在是太大了,三千骑兵无法完全控制全城,只能来一手斩首作战。
下马步战,巡抚衙门里的抵抗十分激烈。
连死了二十余人才攻了进去,几个杀红眼的队官,营官大怒,将巡抚衙门后宅男女老少一个不留,尽数砍了,只留了一个中年汉官性命,一刀砍在腿上放了血,才拖死狗一般拖到主帅面前。巡抚衙门恍如人间地狱,上至八十岁老妇,下至襁褓中婴儿,没留一个活口都砍杀了。
马城心如铁石,攻这衙门伤亡过大,杀红了眼的将士是收不住刀的,这世上纪律严明,秋毫无犯的军队是不存在的。那汉官全家老小被屠尽,红着眼拖着一条瘸腿,还要扑过来拼命,被一刀又砍在另一条腿上,多放了点血方老实了,死狗一样四仰八叉的躺着,双目无神看着天上大太阳。
官印,往来公文搜了出来,亲兵来报:“大人,犯官宁完我一名,是个参将呢。”
马城微觉意外,居然不是范文程,有些失望,然则后金此时不设文职,只有武职,一个汉军参将就是很大的官了。心中一动,命人给这宁完我止血,栓在马上带回去慢慢审问,总能问出些机密来。出了巡抚衙门又扑向官仓,四处放火,将城中屯粮一把火烧尽了,又在粮库中活逮了犯官鲍乘先。
稍一审问,便知城中后金大员,都住在东城繁华之地,不在此处,此处官最大的只有一个镶红旗参领,已经被天兵正法了,马城颇为遗憾,此时东城真奴应已集结起来,不太好杀了。这鲍乘先倒是极儒雅的,也极配合,马城贫瘠的历史知识里也不知此人,看他乖巧便带在身边。
命他将汉军降卒组织起来,烧了粮仓,又毁军械,大炮火药都尽数毁了。
鲍乘先很卖力气,命几十个亲兵催促降兵,将大捆的箭支,粮袋丢进火海中,尽数烧了,库银都集中起来装箱,大炮都用融化的铁水灌进炮膛,灌成了实心的大铁疙瘩,还将官印凭证都交了出来。将辽阳城烧了个七零八落,部属来报,建奴约两三千骑杀出东门,往沈阳方向逃了。
马城好奇问道:“为何要逃?”
鲍乘先惶恐答道:“天兵威武,那虏骑为天兵所慑,不战而逃了。”
马城又问:“逃的是谁,官很大吧。”
鲍承先越发恭敬答道:“回大人,是努尔哈赤之孙,大贝勒代善长子岳托,此贼先前纵兵掳掠朝鲜,人困马乏,才在辽阳暂做休整,不意被大人兵威吓的落荒而逃了,委实可笑,可笑。”
马城笑着命部署将千余汉军降卒,赶羊一般圈在一起,油然道:“你又是个什么官?”
鲍承先恭敬道:“小人先前是汉军正红旗游击将军,专管军粮转运。”
马城轻一摆手,周围部署一阵密集攒射,将干完活的汉军降卒尽数射杀,凄厉的惨叫声中。
鲍承先吓的扑通坐地,抖如筛糠:“杀俘不祥啊,大人。”
箭如飞蝗,半刻钟后人堆人,人叠人,一千多正红旗汉军尸体层层叠叠,是真的血流成河,都流到鲍承先手边了。
马城又温和笑道:“这辽阳可还有真奴?”
鲍承先哭天喊地叫道:“有的,有的,都在东城,都在东城!”
马城点头,来都来了自然要多杀些人,不杀的建奴痛澈心扉,如何能解锦州之围,正是这么个理儿。
正午,辽阳东城。
岳托已带着部署弃城而逃,东城之内遗弃了大批家眷,怕不得有几万人,此时也是炸了窝,以少量来不及逃的旗兵,老弱,妇人设了街垒,院落中尚有许多妇人,半大的童子往远处张望,人人手中都有兵器,弓弩。马城饶有兴致打量着,这伙山民占了辽阳花花世界,倒懂得享受,占了东城最好的宅院,都是家中奴仆成群的。
第二百零三章 星辰倒转
第二百零三章 星辰倒转
不远处一座大宅子,就有几个瑟瑟发抖的汉人奴才,拿着弓正在往外面张望。
身后亲兵,开原子弟纷纷下马,互相使着眼色拔出战刀,给手弩上好箭,戾气弥漫开来,令人生惧。
鲍承先表情呆滞,忽大叫道:“大人,不能啊,万万不能啊!”
马城已然温和笑道:“你怎知我要如何做。”
鲍承先眼睛充血,睚眦欲裂:“不能啊大人,此番屠戮,建虏必十倍百倍报复,大人欲被天下人攻讦乎!”
马城奇道:“只许建虏屠我汉民,不许我等屠戮建虏妇孺,这是何道理,天下人为何要攻讦某?”
鲍承先似是找到了信仰,指天划地叫道:“有伤天和,天地不容,我皇明以忠义立国,如何能学那山野之民,做出此等不仁不义之事!”
马城尚未答话,丁文朝已不耐道:“这鸟人太呱噪,该一刀砍了。”
鲍乘先吓的缩缩脖子,面色苍白便不敢再劝,终究是怕死的。马城有些懒散的轻一摆手,左右部属纷纷上前,沿街踹开房门便杀了进去,都是随马城转战千里,生死相依的子弟兵,杀起人来自是不会手软的。三千多下马步战的披甲骑兵,武装到了牙齿,三五人一组杀人效率极高。
妇人尖叫声,孩童哭声,让鲍承先肝胆欲裂,连睁大的眼睛都快冒出血来。
马城奇道:“我杀建虏与你何干,我杀的可是你之父母,可是你之妻儿,可是你之骨肉同袍?”
鲍承先不答,只是狠狠瞪了过来。
丁文朝早按捺不住一刀砍了脑袋,一颗圆滚滚脑袋落地,眼睛还是睁大的,马城厌恶的一脚踢开,死不瞑目么,去和阎王爷理论吧。
入夜,辽阳东城陷入一片死寂。
马城三千部属人人杀的一身是血,许多人连刀都卷了刃,不堪劈砍了,却人人都是一面亢奋之色。重新整队,不少士卒怀中鼓鼓囊囊的,还有人背着几个大包袱,马城只做未见,开原子弟不是圣人,都有私欲,闯进了富庶之家会秋毫无犯么,那便是痴人说梦了。这许多部属脑袋拴在裤腰带上,不就是为了搏个封妻荫子,大富大贵么。
只是开原军中有规矩,缴获财物不得藏私,要交给营官,副营官平均分配。不论抢的多些,抢的少些,一概平分绝对的公允,士官可以多分一些,普通士卒自然要少分一些,还有一半要充公养军。诸位年轻的营官,副营官约束士卒,面有喜色,虽只能落下一半也是一笔巨款了,当可让妻儿老小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散落在东城的部属重新集结,仍有三十余人迟迟未归,好半天后才陆续归队。
马城看着三十余子弟兵,勃然大怒,甲胄不全,衣衫不整的通通砍了,三十余人中有一大半是甲胄不全的,显然是奸淫过妇人的。砍了二十六个脑袋,二十六人所属连队中,队官,副队官脸色都颇为难看。
马城怒道:“罚二十军棍,暂且记下。”
十余名队官纷纷告罪,御下不严,罚二十军棍已是从轻发落。
马城看着面前尸山血海的辽阳,回过头来看着三千子弟兵,其中尚有些浙兵,川兵,人人都有些心虚。
沉默良久,马城方咆哮道:“想要女人么,我大明天朝上国,富甲天下,北地胭脂,南省佳丽,京师繁华之地,江南富庶之所在,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有多少身家清白的美人儿,功名但凭马上取,这些毛还没褪净的母猪,你等可也不嫌丑!”
一通咆哮,三千部属人人羞愧,有动了色心的更是羞愧低头,被骂的面红耳赤。
马城又咆哮道;“碰过那些建奴母猪的,滚离咱远一些,咱嫌你脏,我大明千千万万好女子不娶,天生下贱么!”
人群中一些士卒扑通跪地,最怕大人发怒,逐出军中,那便无脸见人了。马城发作了一番,跪下来的每人赏了一脚,才在众将官劝说下咽了口唾沫,看着面前尸山血海嫌弃的啐了一口,扬长而去,三千骑携带着大量马匹,拖拽着三四百万两库银,隐入山中,将库银埋在山中无人处,做了记号,等日后来取便是了。
深夜山中阴森难行,点了火把,头也不回的朝镇江方向退却。
此番屠城天地当为之变色,星辰倒转,历史必将被大大的改写,以建奴的野蛮凶残,必大肆报复,屠杀汉人。马城心中冷哼,处境更不妙的当是皇太极吧,重用汉官,汉军,然镇江城下汉军倒卷珠帘,辽东各地汉军反了又叛,处处烽烟,倒要看他如何弹压各位贝勒,如何说服大贝勒代善。
经此一屠,辽东汉民起义势必血腥镇压,自义州到海州,辽阳当永无宁日了。
极有可能皇太极与诸位贝勒,旗主意见不合,便是发生内乱也是极可能的,只此一屠便叫天地变了颜色。
深夜,眠于山中。
转战千里,三千骑兵也减员严重,只是阵亡便超过了五百,却有浙兵,川兵的新血补充了进来,然而久战已成疲兵,接下来这段退路不太好走。马城这时也顾不上死守海州的戚金了,各安天命吧。凌晨被噩梦惊醒,方知一次屠杀了几万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平复心情的,心中沉吟,要将这支铁骑带往何处去。
千锤百炼,开原铁骑人数在四千到五千之间,已成天下有数的强军。
杀戮过重,身经百战,这支铁骑正在成为一支铁血之师,铁血之师可不是说着玩的,是要杀人见血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便让大汉族主义,从这支铁骑开始生根发芽,深入大汉民族的骨髓吧。后世早已证明不争霸,不铁血,汉人终究是要被人屠杀的,从辽东被杀到江南,从江南被杀到南洋,从南洋被人杀到南京。
真沉吟间,暗哨吹响凄厉的竹哨,马城起身,居高临下看到满山遍野的骑兵,从海州,沈阳两个方向追杀而至,烟尘滚滚,潮水般的奴骑如同大浪拍岸,漫山遍野也数不清有多少,建奴疯癫了。
第二百零四章 归路
第二百零四章 归路
马城率军仓皇撤退,却有些欣慰,海州之围应是解了,按先前议定之计,海州解围,戚金便在镇江水师接应下,沿海岸线大举撤退,撤回皮岛转而攻略义州,威胁沈阳,抚顺,使建奴骑兵大军首尾不能相顾。
奴有骑兵强大的机动性,水师战船可也不慢,机动性比骑兵还强。
在山上趁机设伏,挫其锋芒,砍树挖坑好一阵忙乱,漫山遍野的奴骑已悄然而至,大举攻山。望山跑死马,建奴来的如此之快,当是不惜马力陷入癫狂了,也不整队便疯了一般冲进山中。天色大亮,一声呼哨,一名川兵砍断绳子,大段的滚木蹦蹦跳跳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一群建奴骑兵被砸的连人带马,滚下山去,稍一退却便不顾生死,在林间纵马狂奔。
更多的滚木滚了下去,马城大吃一惊慌忙率军奔逃,这些建奴都疯了,完全是不顾生死了。逃至密林深处,前面一骑被树支扫落马下,痛苦的揉着腰爬起来,马城色变决然下令弃马,进山。
军令如山,开原骑兵忍痛下马,取了干粮清水在马屁股上重重的捅一刀。上好的战马吃痛,撒开四蹄往后面狂奔,发挥出最后的功用,总能将追兵阻挡上一阵。稍一整队,三千从骑兵彻底变成步兵的士卒,便猫着腰钻进深山,面临建奴永无休止的搜捕了。三千人被几万建奴撵兔子一般追着跑,颇为狼狈。
被撵的急了便挑一处险要之地,返身接战,深山密林之中,占据地利的明军占尽便宜,滚木,大石头推下去便能砸倒一片追兵,石头仍完了便列阵接战,凭借两三人的小组搏杀战法,杀的建奴散兵连滚带爬,溃不成军。然而只过了片刻,后面满山遍野的追兵又追到了,连上三旗白甲兵都折了几十个。
开原兵也打出火气,仗着有组织有地利,三两人结成一个小阵,趁最精锐的白甲兵败了一阵,建奴士气受挫,衔尾追击一通猛杀,杀到砍不动了才悻悻收兵,回身往东南方向的密林里钻去。密林中突然发起的全线反击,终暂时挫败了建奴的锐气,大半个时辰没看到追兵了。
然而此时,原本就不足三千的明军,已经减员至两千出头,伤亡接近三分之一还有大量伤兵。马城心惊,被激怒的野兽是什么样子,后面猛追不舍的建奴便是什么样子,真似发了疯的狼群,不死不休了。战死的倒是不多,多半是在山中掉队,迷路,不知所踪的,也是无法避免的。
逃至一处峡谷处,山势险峻几乎寸步难行。
惟独一些身材矮小的川兵,上蹿下跳如蹈平地,在开原子弟们哑然注视下,手脚并用爬上陡坡,过不多时十几条绳子仍了下来,让人目瞪口呆。开原子弟,浙兵纷纷顺着绳子爬上去,再也不敢小看这些不起眼的川兵。这么陡峭的山势,不用器具只是双手并用,便灵巧的爬上去了,这比猴子还厉害些。
马城倒不以为意,秦邦屏麾下川兵,本就是四川山民,还有些是土司兵,一生下来就会爬山,天生的优秀山地步兵。心中一动,过些时日当奏明陛下,从四川多招募些兵员收至麾下,最不济也能当传令兵用。爬到坡上险些掉了下去,面前赫然是一条深沟,深沟中还有一条小河,绵延东去。
马城狂喜,顺着河走方向是错不了的,顺着河走到尽头便是镇江出海口。
却又面临极大的难题,两千多疲兵筋疲力尽,急需休整,再不休整不等战死,也要累死在这深山之中了。山虽然不高都是丘陵,爬起来却极耗费体力,几万建奴追兵可以轮番上阵,明军却是实在吃不消了。要在山中休整,便要有人断后,凭借险峻山势阻滞追兵,为大队争取几个时辰的时间。
召集哨官以上的军官议事,众皆沉默,明知留下断后是必死。
一个年轻营官愤然道:“不消争了,大人高义,请诸位同僚代为照料标下家中老母,标下愿往。”
马城一黯,认得此人原是马家堡子弟,叫马原,是最早一批跟随自家转战南北的,还记得前几日在辽阳城中,他的部属因奸淫妇人被斩了八个,也是各营中违反军纪最严重的一个营头,此时愿站出来多半是出于羞愤,态度也十分坚决别人也争不过他。在开原铁骑中治军不严,是羞于见人的,在同僚中是抬不起头的。
马城黯然,点头应了,让他自去挑一些死士守关。
马原起身愤然道:“前日违反军纪,不愿挨军棍的随某去死!”
两千余众悄然无声,过不多时,三四十个领了军棍尚未受罚的愤然出列,愿戴罪立功免了责罚,在开原军中,挨了军棍也是奇耻大辱,羞于见人的。那营官马原领着死士掉头便走,两千余同僚默默的收集石头,留下随身手弩,箭支。此地极为险要,三四十人能守好长时间,到石头,箭支用完时便只能战死了。
马城硬起心肠滑进山谷,两千余众沿河东去,入夜后才在河边休整。
有亲兵举着大枪,刺起一条肥硕河鱼,递了过来,更多士卒灌了一肚子水,吃些生鱼便酣然入睡。马城用小刀割着鱼肉吃,一名亲兵单膝跪地替他解开绑腿,死一般的寂静,马城胸中却极憋闷,从没想到有一天居然被逼的断尾逃生。倘若建奴不依不饶,便要不停的断尾求存。
此举虽然能以极小的代价,换取极大的战果,却仍是很不划算的。
丁文朝在另一边靠着树干,破口骂道:“爷爷挖了他家祖坟么,这些鸟人,追的爷爷这么紧。”
马城讪笑,杀了人家几万家眷,这比挖祖坟仇恨还深,不足为奇,仍想着那几十个宁愿战死,也不愿领军棍责罚的子弟兵。
自然轻声念道:“荣誉即吾命。”
左右亲兵一振,更沉默了,马城心情却好了起来,军人朴素的荣誉感是最难得的,荣誉,方是军人的最高信仰,古来如此。这朴素却崇高的荣誉感,在开原军中自然而然的滋生了,如此感人至深,也是大明武人之痛,大明军人之殇。休要说什么忠君抱国,立了战功得不到奖赏,一镇总兵见了七品县令还得点头哈腰,谈什么荣誉感。
一夜安睡,至天亮时身后喊杀声震天。
第二百零五章 顺流而下
第二百零五章 顺流而下
马城推开一个想要搀扶的亲兵,看着十几宽的河面,突然重重的一巴掌拍在脑门上,顺流而下呀。
砍树,造木筏,三四百条木筏被推进水里。浙兵中倒是有造木筏的好手,造的木筏上下两层还很稳当,千条木棍纷纷撑了起来,两千余众顺流而下,暂时解了燃眉之急,省时省力,当可让建奴气急败坏。建奴也不是笨蛋,半日后,上游建奴也造了木筏,顺流来追,众人皆知死士完了。
只看建奴追兵好多带伤的,头破血流的,便知伤亡不轻。
马城胸中火起,挑了几十个水性好的浙兵,布置埋伏,如此大咧咧的顺流追击,真当老子这两千余众是丧家犬了。两个时辰后,追兵到了,一条木筏上赫然载了十几个人,十几个人一起撑船划的飞快,顺流而下真真是神速。追至今前,最前面木筏上十几个奴兵,赫然看到两千余众列成战阵,人人手中的弓弩都是张开的。
十几个奴兵吓的哇哇大叫,眼睛都瞪的溜圆,却无论如何也停不下了。水面上十几道绳索突然拉直,系到树上,木筏上奴兵促不及防,纷纷被拦河绳索勒住上身,轰然落水,一排箭射了过去,想在水里冒头的纷纷中箭溺死。越来越多的木筏收不住势子,撞上绳索,奴兵如下饺子一般摔进河里。
十几米宽的河面,两三米深的河水,足以致命,将负重二三十斤的奴兵淹没。无人控制的木筏撞到岸边,歪歪斜斜的,很快将河道阻塞了,后面撞上来的木筏越来越多,众多奴兵挤成一团,被严阵以待的明军乱箭狂射,血水染红,尸体越来越多将河道堵的更结实了,更多尸体漂流而下,十分壮观。
丁文朝放了一箭,气急败坏道:“少爷,是汉军。”
马城也大皱眉头,追来的果然是汉军八旗,建奴蒙受重大伤亡后终于冷静了,将白甲兵,旗兵都换至到二线,将汉军炮灰撵了上来。大费周章,冒着全军覆没危险设伏,却等来了这些替死的汉军,火大的马城亲自拿起一张弓,射到双臂酸麻才火气冲冲,全军登上木筏飘然而去。
人在木筏上,看着清山绿水仍怒不可遏,杀不完的狗奴才。
自镇江起兵便一直与汉军作战,辽东一地,降兵不知凡几,十几万汉军总是有的,突然很后悔那日在铁岭轰死了老贼怒尔哈赤。这对奸雄父子一个比一个难对付,以汉制汉,也不知那皇太极是如何想出来的,令人头疼之极。
一日夜后,镇江在望。
欢呼声中,马城站在木筏上,看着残破镇江城墙上飞扬的明军旗帜,下令登岸,进山,镇江有诈。好在两千人马在木筏上养足了精神,手脚麻利,,猫着腰成群结队退回山里,所幸建奴不知东江镇消息,城头旗帜应是东江镇旗号,而不是不知所云的水师旗号,想来是不知所谓了。
此时镇江出海口必然是伏有重兵,一头撞上去便是找死了。
两千残兵在镇江外围密林中潜伏至天黑,不向南而是转而向北,深入内陆,这便是反其道而行之,任凭建奴其奸似鬼,也绝料不到两千半残之军,居然有勇气深入内陆,从镇江北四十里处的山里钻出来,果然戒备十分松懈,山外看不到半个奴兵。建奴,对辽东的控制力度仍是极差。
沿江而上,走不多远便找到一处大镇子,周围还有几个小渔村。
尖兵猫着腰进入镇子,很快打出安全的信号,两千残兵悄无声息进了镇子,却都木然,诺大个镇子空荡荡的不见半个人影,恍如鬼域,多数民宅连大门都被卸掉了,空气中似仍有淡淡的血腥味,街道上仍有干涸的血迹,也有好些时日了。过不多时有人来报,周围几个渔村也都没人,连船也被收走了。
马城手按刀柄,木然走进一处青砖大院,院中处处都是干涸的血迹,三进的院子没有半个活口。在此暂歇,不过多时卫兵在外面马棚里,找到一个大地窖,地窖里藏着十多口人,两位夫人领着儿女,最也不过十一二岁,在地窖里躲了四五天已是痴痴呆呆,看到军兵方瘫软坐地。
丁文朝不耐道:“看清了,我等是大明的兵马。”
那两个妇人方嚎啕大哭,言四五日前建奴来要船要马,要走了船却屠了镇子,家翁见机的早将媳妇儿女藏在地窖,方得已幸免。
安抚一番,丁文朝摸头道:“建奴为何不烧房子。”
马城侧目,丁文朝方恍然道:“这些鸟人是要霸占民宅,这是鬼镇鬼宅,这班鸟人也不怕阎王索命么。”
马城讥讽:“三进的好宅子怎得就是鬼宅了,阎王可管不了活人。”
在镇子里休整了两个时辰,沿江而上,找到船便渡江入朝,从朝鲜出海会皮岛,应是最稳妥的路线。妇人童子走不快,马城索性命人背着走,这几个幸存的都是人证,日后朝廷上打口水官司的时候,可请出来和道德君子们理论一二。
两千余众潜伏在江边,雾气湿重,虽是快六月夜里仍有些寒冷,非是军纪严明的百战精锐,不可为之。两个妇人枯坐在地,七个童子则人人睁大眼睛,大些的男童以手掩住幼童的嘴,倒很是乖巧懂事。
丁文朝忍不住嘀咕:“杀千刀的建奴。”
马城面色不变,心说你杀建奴童子的时候可也没手软,这是不可调和的民族矛盾,只能用血和大炮来解决。苦等一夜,两批运送军需的船队经过,却无从下手,建奴显然是学乖了,以重兵护送粮草。前面士卒几次按捺不住想射出火箭,都被营官喝住了,烧船容易抢船难,火一起便是全军覆没之局。
天渐渐放亮,马城无奈只得收兵,换个地方再躲一天。然而身处重围中,每躲一天都面临极大的风险,很快便会被发现,然后会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建奴围剿。只得派一些水性好的浙兵,抱着木头游过江,去江对岸的朝鲜找船,精通水性的实在太少,最后只有十几人游过岸。
白天,一处背山靠江的村落中。
第二百零六章 棒槌
第二百零六章 棒槌
村中百余口被杀光了,船被收走,只有两个耳聋眼花的老者,不知如何躲过兵灾,坐在村口发呆,大队军兵从身边经过也毫无反应。倒是那两个妇人心善,分出些口粮给两个老者,还怕军爷生气时不时的往这边张望。终是有心软的士卒走过去,递了两块白面饼子,才让两个妇人心神大定。
天上突然一道惊雷,乌云密布是要下雨了。
马城皱眉,这场雨早不来晚不来,太要命了,暴雨一落便寸步难行,方圆几十里没有一颗粮食,又不能在江上打鱼。雨后水位上涨,江面拓宽,想抢到船就更难了,还有藏在镇江入海口的那些木筏,早晚会被发现的。瓢泼大雨落了下来,士卒纷纷避进室内,马城也随便走进一处茅房,房中昏暗倒让人昏昏欲睡。
小睡片刻,心中警觉睁开眼睛,便看到两个妇人一个端汤,一个端碗,青菜白饭走进来伺候。马城失笑,定是丁文朝那鸟人想出来的鬼门道,都走投无路了哪还有色心,真当老子是色中饿鬼么,昏暗的光线下细看,两个妇人虽是生养过了,身段脸蛋都是姿色上佳,在家中应是极得宠的。
两个妇人不敢抬头,柔声道:“将军请用膳。”
身陷绝境,马城也不愿端着架子,苦笑道:“免了,在下马城,官居开原总兵,落泊至此就不必多礼了,坐吧。”
两个妇人偷看他脸色,不象惺惺做态,便大着胆子坐下了,却一脸茫然显然搞不懂,开原总兵怎么会跑到镇江来,还身陷重围难以脱身。
两个妇人也见了礼:“妾身李氏,见过总镇大人。”
马城也不意外,官宦人家的媳妇儿,懂得军制在情理之中,只是似乎不明白大明朝,什么时候有这样年轻的总兵官。两个妇人毕竟怯懦,坐了片刻便将马城脱下来的靴袜,军服拿去洗,就着屋檐上落下的雨水洗起来。马城展颜一笑,这两个笨手笨脚的,可不象是伺候过人的,只作不知,抓过一把茅草擦一擦战刀,刀早已卷刃,可见两千疲兵已是强弩之末。
看着两个婀娜妇人,沉吟道:“你两人可躲回家中,建虏十天半月便该退走了,到时你两人可在海边等候,东江镇应会有船接应。”
两个妇人对看一眼,凄然道:“将军高义,我姐妹两人不愿离开大军左右。”
马城苦笑,头发长见识短,还以为嫌弃她们拖累行军速度,要甩掉她们十几口人,便不多说了。
一个年纪轻的妇人,大着胆子好奇问道:“妾身所见,总镇大人麾下皆是步卒,是如何从开原跑到镇江来的?”
马城语塞,只得苦笑:“我若说我等都是骑兵,你肯信么。”
那妇人忍不住掩嘴偷笑,此时外面士卒带着雨水冲了进来,狂喜道:“大人,江面上有船来了,十多条大船没见着护卫兵马。”
马城惊讶起身,心说天无绝人之路么,十几条大船还没有大军护卫,老天爷终于开了一回眼么。
初夏雷雨,瓢泼大雨下了一阵变小了。
马城单膝跪地看着江面上,自朝鲜境内十几条大船沿江而上,倒不是没有兵马护送,而是船上朝鲜兵穿着袍服戴着斗笠,哨兵误认成船夫了。当先一条大船上,数十军兵昂然肃立,身上却无甲胄,兵器就只有一把刀,妥妥的样子货。
马城心中一动,看服色不象是普通朝鲜士卒,倒象是仪仗兵马。
劫船倒并不困难,浙兵中一个哨官亲自带队,百多个水鬼嘴里叼着芦苇杆,背着战刀,起起浮浮往船队摸过去。摸到近前,那哨兵水性极佳拍打着水面,解下手弩对准了船头,大声呵斥,船队大乱,被十几把手弩指着乖乖投降,放下绳索缴械投降,百多名水鬼轻松控制了船队,往江边缓缓靠近。
马城狂喜,岸边伏兵尽数起身黑压压的一片,纷纷上船渡江,逃出生天。
将妇人童子也吊上船,呵斥声中,下面水手用力划起来,十多条大船满载着士卒沿江而上,至水浅处登岸进入朝鲜境内。朝鲜兵被捆成一团瑟瑟发抖,船舱里传来一阵丁丁当当的响声,十多个花枝招展的美人儿被请了出来,让周围士卒都看呆了。朝鲜美女是北地胭脂中的极品,十几个天然朝鲜美女,让马城也呆了呆,生出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这时代的朝鲜美女,怎么比后世那些整容脸美这么多呢,不科学呀。
十几个美女瑟瑟发抖,马城恍然大悟,这是朝鲜国献给皇太极的妃嫔呀,难怪人人都是绝色。
朝鲜大官儿倒是个会汉话的,梗着脖子抗议道:“我乃朝鲜国右参政!”
被丁文朝颇为不耐一脚踹翻,低骂道:“老子看你象根棒槌,芝麻绿斗的送礼小官儿。”
马城失笑:“右参政官着实不小了,你个不识货的呆货。”
丁文朝咧嘴干笑几声,命人将这送礼的官儿绑了,和一干朝鲜兵拴在一起拽着走,总不能走漏了风声。船上倒是有几十匹马的,马城毫不客气占了一匹,又将妇人童子扶到马上,十多个穿的花花绿绿的朝鲜美女倒格外养眼。朝鲜北部都是山,好在有现成的向导,大队人马在山中穿行离镇江越来越远,气氛也渐渐轻松了。
沿途遇到的朝鲜人多是山民,居然还有许多汉人,让马城有些困惑这边境是怎么划出来的,这大明朝诸位道德君子真是够大方的,在地图上这么一划,便将多民族混居地区送给朝鲜人了。
连丁文朝这浑人也泄气道:“这还打的什么鸟仗,不是寸土不让么。”
马城脸也有些黑,前面突然传来警讯,整队,列阵,马城大感惊奇这是朝鲜境内,哪来的敌袭,朝鲜人何时有胆子袭击大明镇军了。前面一阵混乱,数百骑狂奔而至,马城看清来人哈哈一笑,原来是毛文龙和他的义州兵,毛文龙和一干部署在数百步外滚鞍下马,迎了过来。
第二百零七章 逃出生天
第二百零七章 逃出生天
马城笑道:“毛将军,久违了。”
毛文龙整整衣服大礼参拜,恭敬道:“末将来的晚了,请大人责罚。”
马城哪会真的责罚他,安抚几句,大队人马会合往义州山区进发,靠近义州房舍逐渐多了起来,毛文龙挑了个险要之地筑堡,还是汉民聚居地,和山下的朝鲜人井水不犯河水,也是穷山恶水之地,进了寨堡终于可以呼呼大睡,在这侦察手段极为匮乏的时代,总有几天好日子过。
马城还担心有朝鲜人告密,毛文龙却信心十足,先前有告密的朝鲜人一家老小,脑袋还在朝鲜人村口挂着呢,应是无人敢告了。马城稍觉心安,将一众朝鲜兵还有那个右参政交给他,毛文龙大喜过望将人好生安置,好吃好喝伺候着。马城好笑,这山大王学人绑票还很人道,起码没有虐待肉票。
几个月前还是大明属国,几个月后就给皇太极送美人儿了,除了美人儿还有十船老参,贵重山货,朝鲜君臣这份大礼可也不轻了,只是被半路劫了一票,想来以毛文龙的秉性,定会狠狠宰上一刀才肯放人,至于那十多个美人儿自然是笑纳了。看着肤色白皙,身材婀娜的朝鲜贵女,马城啧啧赞叹,难怪太祖他老人家管不住裤腰带,太祖,成祖都极偏爱朝鲜贵女,还把朝鲜定为不征之国,这美人儿真是够水灵的。
那毛文龙匪性极重,当夜便将两个朝鲜贵女送进总镇大人房中。
马城将人赶了出去,哭笑不得,这都什么时节了还想着睡女人呢,突然很想念家中妻妾,还想起了远在京师的柳自华。在义州休整了几日,养足了精神,毛文龙果然不负重望,从朝鲜君臣手里勒索了五千匹马,银十万两,粮草若干,将五百朝鲜兵还有右参政大人换了回去,赚得眉开眼笑。
大队人马便空群而出,至平壤府找船出海,算是摆脱了数万建奴的追击。
两日后,平壤府。
马城站在高处看着四门紧闭的平壤城,城墙上极为紧张正在调动的军兵,面色阴沉,左右毛文龙,丁文朝也杀气腾腾,看这架势别说是借船,就是城门都进不去,连马城的总兵将旗都视而不见。马城胸中无名火起,朝鲜自古就是极难征讨,仰仗着北方多山的地形,可抵挡雄兵百万。
若朝鲜真的奋起反抗,将建奴一支兵马拖在北部山区,将极大缓解辽西明军的军事压力,看这架势终究是非我族类。
丁文朝一口唾沫啐过去,低骂道:“养不熟的白眼狼。”
毛文龙也阴沉道:“万历二十年时候,先帝就该将这地方占了,什么不征之国,呸!”
马城嘴角也抽搐了几下,万历年间辽镇兵马两次援朝,万历二十年更是动用十万大军,驰援朝鲜,辽镇精锐尽数入朝作战,对抗三十万倭寇大军,为此耗尽国力,民力,十万大军伤亡惨重,两次援朝整整打了六年,糜费钱粮无法计算,连大明的家底都掏空了,才保住了朝鲜君臣几十年荣华富贵。
这才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恍如昨日,这朝鲜君臣的记性还真差,连大明的镇军都不准进城了。神宗皇帝援朝当是极具战略眼光的,善后手段却极昏庸,不但没有尽取朝鲜之地,还连个傀儡政权都没舍得建立,简直丢尽了亚洲霸主的脸面。想来朝中道德君子们高喊着太宗遗训,不可征伐,当时便丑态毕露了。
毛文龙眼中凶光毕露,低声道:“大人,破了此城!”
马城强压下一口气,摆了摆手,真要是破了此城,怕是要被扣上一顶不遵太祖遗训的大帽子,极难善了。辽阳屠城尚可掩饰一二,破平壤府却是众目睽睽之下,难以脱罪,智者不为也。强忍住一口气挥军经过平壤城下,将城上守军吓的鸡飞狗跳,径直去海港夺了几十条海船。
毛文龙难掩失望之色,仍苦劝道:“天授不取,反受其咎,大人好胆连辽阳都屠了,当是忠勇之士,大人三思。”
马城假意生气瞪了他一眼,登上海船,毛文龙颇为无奈只得回转义州。
海船上,舱内,两个朝鲜贵女跪伏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被这位明朝将军迁怒了。马城倒心平气和了,那两个李氏妇人也进来服侍,只是在年轻美貌的朝鲜贵女面前,不敢抬头。
马城不悦道:“某不用伺候,你两人回去歇着吧。”
李氏妇人眼神一黯,施了一礼,并肩朝外面走。
哪年纪轻的李夫人,终是年轻嘀咕了一声:“狐媚子。”
马城失笑:“怎的服侍男人还要你争我夺么。”
两女脸色刷的变白,慌忙跪地求饶,失言的那位吓的瑟瑟发抖。
马城无奈,只得安抚道:“你两个去服侍她,某受用不起。”
两个朝鲜贵女都是懂汉话的,虽不明所以仍乖巧的跪礼,将两位李夫人搀扶起来,那年纪轻的终究是天真烂漫,很快破涕为笑。舱门关上,尤有余香,马城仍觉十分好笑,脱掉鞋袜倒呼呼大睡,建奴却是追不到海上来的。恍惚之间外面吵吵嚷嚷的,似乎是部下砍了几个不肯出海的船工。过不多时只觉得船身一动,沉沉睡去。
翌日,甲板上。
马城还是头回看到海上日出,霞光万道果然十分壮观,谨慎一些在外海绕了一个大圈,方回转皮岛,想来建奴没有能出海作战的战船。船队在外海转了一圈,时能见到自大明至朝鲜的海船往返来回,其中有一个大船队浩浩荡荡,也不知多少家江南望族组成的联合船队,左近还有水师护送。
若不是亲眼所见,马城怎也不敢相信,大明水师正在护送如此庞大规模的走私船队,还不避嫌疑,看旗号应是江浙一带的水师。许多没见过大战船的开原子弟纷纷走出船舱,啧啧赞叹,这大型战船真是威武雄壮,和自家乘坐的朝鲜船相比,简直是蚂蚁和大象的差距,个头差太多了。
第二百零八章 走私
第二百零八章 走私
马城脸色阴沉站在船头,下首一个浙兵哨官,轻声说道:“大人,此是两江水师二等大福船,驻地在松江县,标下所知,此船应是嘉靖年间防备倭寇,我家戚爷爷奉旨督造,武力极强,连船上大炮也是我家大帅所造。”
马城看着二等福船上黑洞洞的炮口,冷声道:“武力如何。”
那哨官祖上是水师出身,了然道:“大人一看便知,船首红夷炮两架,这红夷炮便是三千斤大号佛朗机,千斤佛朗机十架,碗口铳十架,喷筒百余架,迅雷炮二十架,鲁密铳二十支,火药弩十张,火砖若干,实为海战利器。”
看着福船高高升起的帆,马城热血上头拔出战刀掷了过去,卷刃的战刀落进海里,连个小水花也没溅起来,远处两条福船引导的大小战船五十余条,仍不紧不慢的航行,似是在嘲笑他的渺小,左右开原将士也安静下来,看着自家总镇大人默然无语。
马城头回感觉到智商被侮辱了,森然道:“不是说水师战船,都去福建与红毛人决战了么。”
左右亲兵,将士皆无言以对,良久方纷纷拔出卷刃,残破的战刀仍进海里,士气低落下来,逃出生天的兴奋劲也没了。
丁文朝咬牙切齿痛骂道:“少爷,咱们这与建奴几番血战杀的尸横遍野,被人撵的象狗一样,人家,忙着出海做生意呢。”
马城热血上头磨了磨雪白的牙,盯着那大小五十多条战船多看了几眼,方转身回舱,面色仍是一片铁青,想要择人而食。好家伙,三千斤佛朗机,碗口铳,迅雷炮,自家军校毕业都没听说过大明朝,还有这等犀利的火器。
鲁密铳倒是知道的,是万历年间赵士桢发明的,射程远,威力大,极为犀利。如到今日亲眼所见,亲耳所听,才知道传说中大明朝犀利的先进火器,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不是用来防御边关,打击建奴,而是用来护送走私的。
朝廷没钱造这些犀利火器,江南富商有呀,不但造出了先进火器还装在船上了呢。这是名目张胆的武装走私,一来一回赚的盆满钵满,满朝东林党还在嚷嚷着免商税,罢矿税,大明立国二百四十多年,很难想象江南到底聚敛了多少财富,和江南富商比起来,天子,朝廷真是叫花子了。
更可恨镇江血战,两江没有一兵一船来援,原来都忙着走私呢,马城踹翻面前桌子,眼中凶光毕露,难怪满清下江南要大开杀戒,动辄屠城,如此庞大惊人的财富让贪婪的满清贝勒们,如何忍耐的住,自然是要杀人越货了。心中越发明了,这大明朝的江南人已经因为财货疯狂了,疯狂的抱着大明王朝一起去死。
良久,门开,两位李氏夫人领着两个朝鲜侍女轻手轻脚的进来,弯腰收拾地上打翻的瓷器,不敢抬头去看马城阴森狰狞的脸。年纪轻些的李夫人一个不小心,划破了手,纤纤玉手上殷红的血迹让马城逐渐清醒。
马城虽清醒了,仍皱眉道:“怎的不小心些。”
四女吓的战战兢兢,那年轻些的李夫人大着胆子,跪地劝道:“总镇大人是三军主帅,妾身斗胆,请大人宽心。”
马城心中警觉,这种不理智的发作对士气是极大的损伤,这女子说的极是,重重的坐到凉席上,平复心情。
那年轻的李夫人不过二十许人,又柔柔道:“大人可要下棋,棋能静心。”
马城一滞,点头道:“准。”
四女方松了口气,收拾好地面去找了围棋,摆在案上,由马城和李氏夫人对弈,两个朝鲜贵女在旁服侍。
一子落下,马城方沉声道:“你叫什么。”
问女子名讳是极失礼的事情,李夫人却喜滋滋:“妾身乳名小奴,谢大人垂怜。”
马城看她惊喜的俏脸,不免失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懂得她心中所想所念,无非靠着年轻美貌是攀附上一位总镇大人,让两个妇人八个童子能活下去。两个纤弱妇人又不会做活,不牺牲色相怎么养的活八个童子。看她含羞带怯的神情,就在这里欺负了她,她也当是不会拒绝的。
马城心中却是一软,安抚道:“你不必如此,下棋吧。”
那小奴含羞带怯的落子,马城棋力倒也不差,小时候和邻居王大爷学过几年,也曾经摆弄过几本棋谱的,未至中盘却再也无法落子,往棋盘上一看一条大龙早被掐头去尾,被人杀了个七零八落,这纤弱女流棋风倒很凶悍,练过的呀。
马城弃子认输,哭笑不得道:“你一个弱质女流,杀心怎的如此之重,不成体统!”
小奴也不怕他,只捂着嘴笑:“大人心神不宁,再来过。”
马城胸中怒火渐渐消了,左右还要在海上飘几天,索性打起精神摆好棋盘,打算认真教训她,杀回来。却没想到一来二去,杀至中盘又溃不成军,恼羞成怒将棋盘一推,不下了,难不成这大明朝人人都是围棋高手么,随便跳出来一个小妇人都如此犀利,心中一动,此女和柳自华当十分投缘的。
稍一思索,马城便笑着道:“我有一位好友,家住京师国子监街,你姐妹可带着我的书信,自去京师寻她,照拂你等。”
小奴翻身扑倒,惶恐道:“我姐妹只愿服侍大人,绝无二心。”
马城哭笑不得道:“我那友人,呃,也是个女子,还是个奇女子呢。”
小奴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大眼睛转了一圈便破涕为笑:“不是送给人家为奴为妾,那便成了,不知大人那位友人,噢。”
马城看着她好奇的眼神,干咳一声,自是有些心虚的,心中却又欢喜,给她找了十几个伴儿,她应是极高兴的。
那位年长的李夫人,却扑通跪地,决然道:“谢大人收留,大人日后若有吩咐,我姐妹死也认了。”
马城确有利用她们的想法,只得含糊道:“也不用死,只是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了。”
两女对看一眼一起跪地,坚决道:“民女死而无憾。”
马城轻一摆手让她两人退下,在舱中枯坐,脸色接连几个变化,两江水师么,老子先记下了。
第二百零九章 登莱巡抚
第二百零九章 登莱巡抚
远远避开了水师战船,在海面打了个转,那两江水师的战船见是朝鲜船,也自然无视了,大摇大摆护送着几百条商船,往朝鲜方向驶去。马城森然冷笑,难怪不让征讨朝鲜了,征了朝鲜,这么多走私船不就断了财路么。
在海面上转了几天等到东风,才借着风势往皮岛方向飘去。船队很快在海面上,碰到沿海搜索的东江船只,搜索船打出信号,引领着运兵船队到了海中央一个大岛上,名海洋岛。数十里外还有另一座大岛,名长山岛,此地距金州八十里,风景优美,海面上飘着星星点点的小船,应是被戚金占据的两个大岛。
两千残军下船登岛,如同一支叫花子大军,身上军服早破烂不堪,连甲胄也多有劈砍痕迹。附近岛民都惊呆了,看着这支叫化子军队窃窃私语,马城下船之后一脚踩在结实的地面上,哈哈一笑,老子没死有些人便要倒霉了,倒大霉。岛上守军慌忙来迎,预备了鱼鳖虾蟹给大军洗尘。
一日夜后,戚金,秦邦屏众将从东江镇赶至,马城眼睛一酸和两人抱头痛哭,海州一别多日不见,恍如隔世。大军在海洋岛休整,各方消息传来,锦州城破被屠,城中五千士卒,两万百姓无一生还,建奴十万大军屠城后扬长而去,并毁了锦州城防。孙承宗在山海关集结二十万大军,以期反功,熊廷弼锦州城破时重伤未死,革职下狱,议罪。
后建奴尽起大军两路夹攻开原,铁岭,开原南关,北关同时陷入激战,任谁都知道建奴疯了,象一头发了疯的公牛四处乱撞,开原南北两关此时应是尸山血海。
戚金尚宽慰道:“五日前,开原仍在令尊掌握,当是无碍。”
马城却哈哈一笑极畅快,笑着说道:“兄长可知开原南北两关城防,是谁人所建?”
戚金笑道:“不知,总归是稳如泰山的。”
马城畅快笑道:“正是不才区区小弟在下我,亲手所建,开原当万无一失,兄长只管放心便是。”
戚金众将自是恭维了一番,马城心中冷笑连连,开原北关是老子一寸一寸亲自量过的,炮打多远,仰角多少,装多少火药,用多重的炮弹都是老子亲手定下的规矩,不但有永备工事大炮台,内外城门还修了两道,不轰他个满头包,怎么对的起老子一番心血,北关就是个大屠宰场呀。
南边广顺关没说的,绞肉机,关前狭窄摆不开大军,城关也加高了十几米。开原可用之兵不足两万,但是开原有庞大的武装商团呀,两三万商团武装也不是吃素的,当是人人肯拼命的。连声冷笑,你能全民皆兵,全家老小一起上,老子就不能弄出个武装商团么,讲到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老子是你活祖宗!
如此在岛上休整了几日,山海卫来信,开原南北两关血战十日,建奴伤亡惨重草草收兵了,开原无恙。岛上开原子弟振奋欢呼,马城特意破了例,三军上下大醉了一场,喝的人事不醒才被抬回房。醒来时海边多了个女子,海棠春睡,梨花带雨,显然是昨晚被摧残的不轻。
马城拨开遮住额头的秀发,看到一张如花俏脸,自是李夫人小奴。
那美妇也慢慢睁开眼睛,赧然垂首似极羞涩,也算不守妇道了。
马城苦笑道:“你何必如此。”
小奴凄然道:“是奴家自愿的,请大人责罚。”
马城嘴角抽了抽,这万恶的大明朝啊,良家半夜摸上床,睡了她还要责罚她,实在太不人道了。起身,安抚几句便派了船,送两位李家夫人,八个童子去京师找柳自华,日后还有大用处。看着大船离开仍心如铁石,方知已深深融入这个时代,身边女人多了,便视女子如衣服了,自问在这大明朝,万万做不到专情如一。
或者皇帝可以做到,大臣,将军却是万万做不到的,不近女色便是寡人有疾了。
更因为马氏子嗣艰难,搞不好家中那位贤惠的二娘,还要逼着再娶几个美妾,敢不娶就是不孝。
抛下诸多心思,这一日,登莱来使,登莱巡抚袁可立遣使而至,自山东送来二十船粮食米面,火药军需,还随船带来了千斤佛朗机炮十架,连炮手都一并送来了。戚金大喜,船队浩浩荡荡回了皮岛驻地,皮岛草木不生全靠后方支援,如今有登莱巡抚袁大人鼎立支持,便再无后患了。
一任巡抚权利是极大的,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有调用军需粮草之权。
马城贫瘠的历史知识里,对这位大人一无所知,恶补之后方知这位袁可立袁大人,真能臣也,万历十七年进士,从苏州推官做起至封疆大吏,虽得罪了神宗皇帝被弃用二十六年,却仍是大明最杰出的司法官员,擅长断案,也是三朝元老了。展开袁大人亲笔所书长信,只看了几眼便拍桌叫好。
这位登莱巡抚实在是个大牛人,如此牛人,清人所著明史中,自然是声名不显,不为人之的。这位袁大人七项平辽条陈,条条老辣,让马城也看的眉飞色舞,先有王越,后有袁可立,这清人编的明史果然就是一堆大粪,一个字都不能信。
袁可立条陈第一条,收辽东残兵,免为建虏所用,正说中马城心中所想,引为知己,这一路从镇江打到辽阳,杀汉军杀的手都软了,终于有个人理解老子了。
这第二条,出奇兵,以图制胜,自登莱乘船督兵过海,乘虚捣,绝其粮饷,使力有所分,不敢深入,法曰,攻其必救也。
马城哈哈一笑,更想见见这位袁大人了,这位大人是知兵的呀,早早认识到海路的重要性,实在难得。
这第三条,明赏罚,以正法纪,主张提高士卒将领待遇。
这第四条,主张坚守,不可浪战。
这第五条,请陛下充实京营,以固根本,并慎重的提醒陛下及朝中诸公,防止建虏越过山海关自古北口,喜峰口进关掳掠,应该在桃林,古北,喜峰等险要关碍驻扎大军,严防死守,如常山率然以便策应。
此一条马城便惊为天人,这位袁公太有战略眼光了,这是帅才。
这第六条,提出储备军粮,做好长期坚守的准备,还提请朝廷专营盐铁。
第二百一十章 能臣
第二百一十章 能臣
这第七条,破格用人,提拔实用型人才,请陛下以公侯悬赏,欲得出奇建功之人,并请兵部,吏部出招贤榜文,不论出身不管家世,择优录用。
马城看完七道条陈拍着叫好,还将信使吓了一跳,戚金众将也吓了一跳,马城反复揣摩这七条建议,越看越觉得高深莫测,条条切中要害,心中滋味有些古怪,到底老子是穿越众,还是这位袁大人是穿越众,这七则条陈若是能落到实处,大明中兴便有望了,这真是大明朝的大牛人。
其中涉及盐铁由朝廷专营,收归国有,曰朝廷笼天下盐铁之利,则军帅无侵渔,九边无绝饷,则中国可高枕无忧也。估摸着这位袁大人还是收着说的,盐铁,药品,矿产这些战略资源,都应该朝廷专营才对,后世也正是这么做的。
七道条陈从战略战术,说到吏治,经济,无一不精。
马城叹道,袁公真宰辅之才也,早有这样的大牛人做内阁首辅,何至于闹成今天这副烂摊子。大明是不缺能臣良相的,前有张居正,后有袁可立,都是极具战略眼光的能人,却也明白,出一个张居正已是侥幸,不可能再出一个袁可立。党争,党争,把持朝政的自然应该是道德君子,似袁可立这等精于实务的,自然是德行有亏的。
由此可见,崇祯时把持朝政,大肆排除异己的东林党,便是大明覆灭的罪魁祸首,无可争议。
然而这位袁大人不结党,不营私,便只能被发配登莱了。一夜无眠,动笔给袁可立写了一封回信,将辽东战时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回忆了一遍,写了下来,帮助袁大人修改他条陈中不足之处。马城自问只是一个骑兵连长,上过几年军校,论治国理政还是袁可立,周永春此等三朝元老,更擅长些。比如袁可立提请朝廷,将盐铁,战略物资由朝廷专营,便是马城这门外汉万万想不到的。一封回信火漆封好,用了印,又让戚金将海州城下缴获的建奴帽盔,甲胄军械挑了一批,送与袁大人做回礼,想来袁大人是极欢喜的。
信使匆匆离去,留下十条大型海船充实东江水师,实属不易。
送走信使和戚金,秦邦屏两人坐在房中,闲聊起来这位袁大人,实属不易,罢官削职二十六年,起复不易,难怪条陈中带着一些愤懑之气。说起来袁可立生平,在江南断过几次大案把人都得罪光了。
戚金回忆道:“袁公在江浙做推官时,官声极佳,万历二十年时倭寇出没,吴中禁海,江浙世家动辄以通匪罪名互相栽赃,兴大狱,几次大案都是袁公所断。大人当不知这位袁公,万历二十二年还曾巡海,去硫球断过一件大案呢!”
马城听的兴致大起,出海巡硫球,从未听过此事,十分有趣。
戚金是浙人所知甚深,便说道起来,万历二十二年闹出一件通倭大案,一个李姓千总邀袁可立共饮,席间出赠三把倭寇武士刀,袁可立审视之,见刀面光洁如玉,十分精美,但最终谢绝千总将刀退还,袁可立凭经验发现这不是倭刀,而是来源于琉球之物。
不数日,海上传来战报,说军队打了胜仗,击毙倭寇数百,擒获二十名俘虏和大量物资及船舰。但在审验时却没有战俘的口供,也没有证据,案件一筹莫展,但急于报功的军方要求草草结案将犯人处死。巡按感到棘手,交给推官袁可立查办。
袁可立接手时,有两人已毙死杖下,另外的十八人也被以毒药致哑,即便不哑也因为语言不通而无法辩冤。袁可立据理力争,上奏朝廷将人犯缓死暂系狱中。袁可立仔细地查验了所有缴获的物品,惊讶地发现自己曾经见过的三把倭刀竟然也在其中,又被当作战利品上报。顿觉案件大有蹊跷,马上找来李姓千总对质,但千总死不承认诬良为盗,并一不做二不休一口咬定说就是在海上俘获的倭寇。
不久,琉球贡使来中国,胸有成竹的袁可立请他们过来指认,贡使辨认出这些全都是琉球良民,是一次在海上运输粮食时因风失舵,而漂流海上才不幸被官兵捕来冒充倭寇的。后来这十八个琉球国民被无罪释放回到家中。为感谢袁可立救命之恩,在琉球建庙塑像奉祀,敬若神明。
马城沉吟良久心中了然,能从三把倭刀判断出产地,这在大明朝就是极为杰出的司法官员了,远比那些东林嘴炮道德君子强的多了。
又追问道:“袁公当初是如何丢的官?”
戚金所知也不多,只知道是万历年间,京师景德门被雷击,袁可立借故发难直谏,将消极怠政的神宗皇帝大骂了一通,惹毛了神宗皇帝便被削职为民,在家做了二十六年平头百姓,在家为民还上书朝廷,请减免百姓赋税徭役,还曾经积极协助官府清查丈量田亩,是张居正改革的拥护者。
马城一笑,果然是能臣,良相务实派,却没什么政治智慧,不了解老朱家皇帝的性子,太梗直了。老朱家的皇帝都是差不多的性子,喜欢一个人就往死了用,讨厌一个人,此人便一辈子翻不了身。这位袁公可也不冤,司法官员出身不懂揣磨圣意,被弃用二十六年可也不冤。
人无完人,神宗皇帝,袁可立都有性格缺陷,马城这后世来人穿越众,自是看的清楚,张居正便只有一个,既圆滑又干练,大明出了一个张居正已是天下之福,替大明朝续了命了,不能指望太多了。
尽管如此,袁可立仍是不可多得的良相,大明朝难得的务实派官员。这一觉睡的格外塌实,务实派官员虽生存艰难,可周永春,袁可立这些能臣,终究是形成一股势力了,只要不遗余利的打压东林党,这些务实派官员便能不断冒出来。
一觉睡醒,京师周老大人来信,圣君下旨查抄了东林书院,厂卫四出下江南,正在四处通缉东林余孽。马城哈哈一笑极爽快,遭人唾骂的阉党,九千岁终于动手了么,这才对嘛,不陷害几个忠良怎么配叫阉党呢。
一只小蝴蝶扑扇着翅膀,终于在江南形成惊涛骇浪。
第二百一十一章 马不停蹄
第二百一十一章 马不停蹄
当朝首辅更是楚党领袖,东林死对头,恨不得把东林党往死了整,忠臣蒙难,阉党肆虐,真是大明朝最黑暗的时期呀。马城沉吟着,书信一封给魏公公,将海上所见所闻都说给九千岁听听,这位掌握厂卫的大太监,应是对江南走私之利极为有兴趣吧,乐得再添上一把柴火,让阉党气焰更加滔天。
信送了出去,仍不过瘾,恨不得亲自上阵多构陷几个。
通倭这么好的罪名,魏公公怎么就不会用呢,文字狱啊,一杀就是好几千,这遭人唾骂的权阉也太没用了。
正魂游天外,圣旨下。
摆香案接圣旨,这回来传旨是个太监,上书房伺候的小太监。
圣旨问,江南举子,生员,南京御史参开原总兵马城,辽阳屠城,致建虏大肆报复,锦州两万百姓惨遭毒手,可有其事。
马城眉毛一挑,昂然道:“回天使,绝无此事!”
那小太监自是不敢得罪一镇总兵,等马城上表自辩,便拿着奏章匆忙回京复旨了,皮岛上仍是欢声笑语,都是做过官的自然懂得,皇上派太监传旨垂询,那就是有维护之意了,不然,来传旨讯问的就该是御史了。
马城在奏章中答的也十分简略,远在江南,如何能知辽阳之事,众江南士子是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么,请圣君明查有无通敌叛国事。过不几日,天子宣招总兵马城,总兵戚金一干人等,进京叙职。眼下战事暂且平息,辽东无战事,就该进京和道德君子们打擂台了,挑了个顺风天好日子,海船从皮岛方至天津,又有圣旨。
圣旨下,陕西民变,命马城,戚金等人陕西平乱。
马城无奈只得在天津整军,接收了兵部送来的战马,军械,两千余骑重新整军备战,休整十日便进兵陕西。老朱家的皇帝用人便是如此了,真信任一个人便往死了用,也不怕将人活活累死了。天子信重的孙承宗如此,极有好感的马城也是如此,连戚金,秦邦屏也顺便提携了,简在帝心。
进兵途中,兵部的急报也到了,阐述了一番陕西民变的过程。
马城看的直撇嘴,这哪是民变分明是兵变,朝廷一古脑将陕西,山西兵塞进山海关,情急之下哪还顾得上卫所兵死活。逼的太紧了,陕西卫所兵便叛乱了,大量士卒脱离卫所,各占一处山头落草为寇,遇到朝廷大军围剿便四处流窜,乱兵以大山为依托流窜作战,十分难以应付,难怪要调开原铁骑来了。
天启二年六月十五日,陕西境内。
内陆天气比海上炎热许多,又少雨闹旱灾环顾四野,似乎有千里无人烟的感觉,到处残垣断壁,四下萧条,只余路上的弃尸处处,一路过来,陕西境内己是流寇肆虐,兵匪反复扫荡后,当地想找个完整的村子,真的很难。
能幸存的,一是各地的州城县城,二便是那些聚团的大村落,或是临山近河的大寨,几个,十几个村落合并一起。不论这些大村或是大寨,无不是围深濠,布密箐,高筑牛马墙。有些寨墙之深厚,一点都不会差于当地县城州城。这些大村大寨,一般为当地豪强或是高姓大族才有实力建筑。
陕西之地土地平旷,除了平原还是平原,除了黄土地还是黄土地,四周寂静无人,连树木都很少。
“马总镇,依脚程,今日我军可到达郏县,让将士们好好歇息,行军几日,将士们可累得慌。”
马城端坐马上,正在眺望思索,他身旁的一员战将突然说了声。
马城一笑,客气道:“傅大人请便。”
这位傅大人傅宗龙也是个奇葩,此君是进士出身,官职是贵州铜梁知县,之前锦州被围天子下令募兵,这位知县老爷便招募了五千兵马驰援山海关,从贵州千里迢迢走到陕西,赶上兵乱便停下来了,刚好在边境遇上开原铁骑,两家便合兵一处近剿乱兵,眼下这位知县老爷还是知县,连兵部还没来得及给个编制。
马城是有些无语的,大明军制太乱了,历朝历代也没见过这么乱的,终究是文官权利太大了,一个知县就能招募五千兵马还领着来平乱,对父母官这个词体会更深,真真是父母官,百里侯,一个县长权利极大还有兵权,这在后世是不可想象的。
傅知县的脸色很不好,仅从这几日行军来看,他的兵马与开原铁骑的差距便明显体现出来。他从贵州带来的卫所兵,将官个个骂骂咧咧,特别那些运送辎重的民夫,更是个个苦不堪言,行动间拖拖拉拉,反观开原铁骑如同游山玩水一般,骑在马上还说说笑笑,简直就是武装行军。
开原铁骑行军时还披挂着宽大的棉甲,,反观他部下兵马,全然不顾大明行军必须全副武装的军律,盔甲兵器,全部交到后军的辎重队运送。就这样,还每天走得要死要活的,全靠他的的衙役亲信言语鼓动,言明平了陕西民乱后,定然重重犒赏,才让五千兵马保持一定的军心。
马城暗暗摇头,大明内地的卫所兵比辽镇还不如。
两人商议过后,将麾下部骑一样分前军,中军,后军,秦邦屏奉马城之令,领一部骑兵作为前锋,随后马城与自己余下的骑兵,还有贵州来的步卒作为中军随后而行。最后是陕西本地的辎重队落在最后,作为后军。
大明朝军中并没有专门的辅兵,运送辎重粮草,负责军队杂务的都是民夫,而民夫一般落在最后。他们行动缓慢,所以从明中叶起,大明兴起了专门的辎重营,用来运送粮米,这腹地的官兵,却没有这专门的辎重营。 两人七千兵步骑在内,一个月就要消耗粮草七千余石,还好天子圣明从京城派了粮,只给了一个月的粮草让马城苦笑,老朱家的大小子呀,对老子是真有信心。
好在开原铁骑作战的风格,便是自带十日干粮,军中一千二百辆马车,此次大多随军。虽然给七千步骑大大减轻他军队运送粮草的负担,可还是极为繁重,全靠民夫们用独轮车,或是板车拖拉运送,数百里之地全靠步行,又是寒冬天气当然极累,一路军士民夫怨声载道就可以理解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平叛
第二百一十二章 平叛
上下其手,也不知沿途官员捞了多少油水。
陕西境内的官道并不好走,年久失修,坑坑洼洼,让头回和友军联合作战的马城头大,真是苦!
午后,中军步骑到达郏县,郏县传为张良故里,于伏牛山北部余脉向豫东平原过渡地带。北为神屋山,南为汝水,顺着这条河川之地往西去百里便是汝州,也算是咽喉要地。马城和傅宗龙两人到达郏县,当地县城早被夷为平地,四面的城墙残缺不全,大部消失。
内中房屋也大多被毁去,留下满街的残砖断瓦。这便是乱兵流寇的“杰作”,俗称“铲城”,陕西乱兵向来如此,每到一地,便焚荡屠夷一空,各处城墙也尽数毁去,免得官兵再次占据,他们攻打不便。
不但郏县,其他县境内被攻陷的几座城池,到处清洁溜溜一片。没有城墙保护,便是内中侥幸存有居民,也无法在这匪徒多如牛毛的时代生存,加上能抢的东西都被抢走了。所以当地除留下一些听天由命的老弱外,能走的都走了,有些遁入山区,大部分则加入流寇的军队。不患贫而患不安,乱世之中,便是百姓想安于贫苦,努力耕种也不行,只得这样恶性循环下去。
不过马城还是打算在这个残破的县城内扎营,放眼四周,到处一片光秃秃的。扎营在残破的县城内,总比扎营在野外之地要好。内中房屋虽然多半被毁,总有一些可以居住,对开原铁骑来说,有那些残破的城墙足够防护大军了,比傅知县一路上搞出来的壕沟木栅要好。对县城略为清理,掩埋内中一些残留的尸体,清出水井,整理屋舍,理出可供大军扎营的几片地方。
傅知县看着残破的县城号啕大哭,让开原上下无不侧目,不懂这位县太爷为何悲从中来,哭的如此伤心。傅知县却大发善心,先是对县城内残留的一些老弱施粥赈济,随后附近几个县境内闻风而动,络绎有灾民来到,希望这支朝廷大军给口粥吃。
一日夜后,聚在郏县破损西门外的灾民己经达到数千人,或许这灾民的数目还将持续不断扩大。望着那些烈日下晒的头昏脑涨,脸上却充满渴望的灾民,马城也默然不语了,当地百姓只要有一口饭吃,就会对生活重燃希望,左右都是朝廷的粮食,不心疼。
几根粗若儿臂的蜡烛下,马城和傅宗龙,戚金并排坐在主座上,余者的将领坐于堂内的右下首,贵州兵的几个千总、把总的,则坐于堂内的左下首。明以左为贵,马城此举,也是尊重傅知县的意思,免的被人挑出错来。
不过看马城麾下开原众将,个个身披精良的甲胄,装备如此精良,锐气隐隐逼人而来,反观自己的部下,傅知县内心是什么滋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马城没有与流寇交过手,对他们的战力战术不是很了解,这方面,已和乱接战过的傅知县倒是很有发言权。
傅大人沉稳坐着,缓缓道:“贼之遍伍,大致伍长、什长、哨总、部总、掌旗、都尉为序,最擅伏击,其左右埋伏,更番迭承,防不胜防”。
“作战时贼阵五重,饥民处外,次步卒,次马军,又次骁骑,老营家口处内,若战破其三重,骁骑殊死拼斗。若是不敌,贼马军、骁骑、老营立时脱逃,他们精锐不失,转战别处,片刻又集兵数万。”
“此些精贼,人人有马,或跨马二三匹,官兵不过马三步七,追逐极难。若是追得紧,粮草不易,倏忽之间,贼老营精骑又至,官兵每每大败。”
“贼擅用细作,或携药囊者蔡为医卜,或缁流黄冠,或为乞丐戏术,观各城虚实,或为饥民饥军内应。他们盈千盈百,往来城中,不知是贼是兵。”
等他说完了,马城才欣然道:“城西那数千灾民,难保内中多流贼细作,须得严防。”
傅宗龙应是,马城和戚金对看一眼,同时苦笑,这哪还是流民乱兵,这是精通战阵的老贼呀,一般的战法就是不与官兵硬碰硬,而是极善撤退诱敌,是游击战的高手。这样的作战风格,击溃其部容易,想歼灭却难。因为略略见势不妙,领头的就带着骨干跑了。反正陕西各地处处尘烟,有骨干轻易又可聚起一支人马。
这些叛军和建奴见仗时,一触即溃,和官兵打起来却花样百出,智谋过人,简直个个都是积年老将。更深体会到讨寇是政治问题,而非军事问题,除非大军坐镇陕西,又有大量粮米救济,讨平一个地方巩固一个地方,否则流寇是剿不完,这火是救不过来的。
而叛军又熟悉地形擅长打埋伏,却是令人无奈了,开原铁骑没有与之作战过,没摸清他们底细战术之前,还是慎重为好,稳扎稳打,决不能轻言冒进,等摸透了乱兵的战术后,再找个机会,一次来一个狠的。
十多日后,陕西。
“看来流贼有在小屯等地设伏的意思。”
“嗯,步军设伏在河的这边,马军设伏在河那边山地内,奶奶的,这流贼的奸诈不会差过建奴。”
此时说话的是开原骑兵队官李板凳,开原铁骑出动侦察时,向来不会单人独往,最少都是五人一组。此时随在李板凳身旁的,除了他外,同样还有四人的打扮一样,个个白色毡帽,外面是破旧的羊袍,与本地人打扮没什么区别。
当然,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们毡帽下隐现铁盔寒光,各人衣内,还有精良的棉甲,内还有一副锁子甲,装备齐全。每人更有三匹高大的战马,马的上面,各类干粮辎重充足,可以让这些侦骑在外面活动很久不需要补给。李板凳奉令出哨后,他一队人马己经四面八方散去,最远到达河南,此时李板凳的身边,便余下这四人,潜伏的,便在山地之上。
此地中间是河川,从这两旁的山地到流河官道旁都不是很远,特别以当地的小屯寨离官道更近,这周边山地起伏,也方便设有伏兵。早在几天前,李板凳在陕西南边一带活动时,便发现流寇的诡异动静,数百数千的进入河川两边的山地中。
第二百一十三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联想开原铁骑即将展开的攻击,流寇怀着什么心思,他们就昭然若揭了。不过李板凳也奇怪,打伏击哪有早早来埋伏的,这大热的天可不好守,这流贼的打法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李板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仔细观察山下边的动静。站得高,看得远,埋伏在山那边的大股流寇丝毫没发现这边的侦骑,而在山上,则可以从容不迫地观察流寇们的动静。
“流贼有什么打算,怀着什么心思,该抓几个活口来问问才是。”
李板凳心里想着,环顾河流两岸,都没什么人烟,到处只剩残屋断墙,四野一片萧条。若是捉生,最好在东面地带抓,越靠近南边,那边流寇越多,便是抓到手,也有与众纠缠的麻烦。
而且,最好抓些流贼的哨骑,那些哨骑,比某些军官懂得还多。
李板凳眺望良久,与粗壮的外面不同,哨探时他极为冷静,他们四人,己经在这山上潜伏三天。三天之内,都在时刻关注河两边山地的动静,没有离开这周边的地带。忽然,山下有了动静,约有十骑从丘陵中奔出,往郏县方向而去,看他们的样子,定是流寇中的哨骑。
一个部下低声道:“李爷,要不要跟上,抓几个活口?”
李板凳一声怪笑,说道:“这些流贼的哨骑去得好,正好抓几个活口问问情报。”
他身旁几个开原兵都现出兴奋的神情,虽然对方有十人,己方不过五人,不过却没有任何人现出紧张畏惧的神情。
李板凳环顾自己的几个部下,压低声音说道:“跟上那些贼寇,称称这些鸟人的分量,上!”
几个部下低喝一声,李板凳一挥手:“上马。”
翻身上马,各样兵器长短备齐,一声呼哨便飞驰而出,策马在丘陵间奔跑,不时停下来看看山下面动静,热浪逼人,丝毫没影响他们的奔驰。他们远远的吊在那些流寇哨骑的身后,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几人约奔出十余里,大热的天,各人胯下马匹不断喷着沫子。
李板凳忽然一抬手,立时他们身后的马匹同时停下,他看得很清楚,那十个流贼哨骑己在河边停了下来,略为歇息,让马匹喝点水。也看清楚了那些流寇的打扮,其中几个包着红色头巾,或是身披破旧的羊袍。
只有其中一个流寇引起侦骑们的注意,此人身材魁伟,满腮虬髯,头上戴着白色毡帽,身上披着罩甲,那是齐肩棉甲,一般中原小校军官的甲胄便是如此。余者的流贼哨骑身上只有腰刀与弓箭,弓箭还是步弓,没有角弓,显然这些人没有马上射箭的能力,马匹也不怎么样。这个流寇却是步弓,马弓齐备,除了腰刀外,马上还有一杆长矛。此人的举止很彪悍,身旁也有两匹战马,战马质量还不错。
这些哨骑在河边停下来,戒备也不怎么样,正是偷袭的好机会。
李板凳嘿嘿而笑,道:“上,干他娘的。”
“杀贼!”
一声呼哨,五批战马高速飞驰中仍是保持队列。李板凳与其中一个部下主攻右侧,两有两骑主左侧攻击,还有一骑殿后,手上一把明晃晃的马刀,其实马刀开刃不开刃示各人而定,若是技巧不足,使用不开刃马刀为好。若是那些骑兵中的精锐老军,使用开了刃的马刀,却是如虎添翼。
马蹄声响,烟尘滚滚,见突然从丘陵后冲出几个骑兵,河边歇息的叛军哨骑都是吃了一惊。看那些人的打扮,可能是官兵哨探,又可能是马贼杆子想黑吃黑。从丘陵到河边不到三百步,看他们滚滚而来,很快就要冲到。而且他们五人竟有十五匹马,声势非常浩大。事发突然,这些哨骑顿时一片慌乱。
带着陕地口音的呼喝声响起,却是那身材魁伟,满腮虬髯,头上戴着白色毡帽的人吼叫几声,左近叛军哨骑慌忙上马,取出自己的兵器迎战上来。借着马势,李板凳等人很快便冲近叛军前面,叛军虽然迎上来,但见对面之人狂涛奔骑而来,心中发虚纷纷拔开马匹。
他们的劣马哪敢对冲,只是胯下的马匹,见对面那些马儿身高体壮,连战马都心生畏惧,不待主人吩咐,己是自己让开。弓弦声音响起,五名开原铁骑从这些哨骑右面数步外掠过,随着箭矢的破空声,两个叛军哨骑惨叫一声,摔落马下,生生被手弩射翻了。
李板凳的箭矢命中一个叛军哨骑的面门,另一个部下的手弩,则命中一个叛军哨骑的胸口。那哨骑穿的只是一层棉甲罢了,便是角弓也防不住,胸口中箭,立时滚落尘土之中。手弩连射,一又个叛军哨骑大叫着摔落马下,胸口破了一个大洞,内中鲜血淙淙而出。随着他滚翻在地,大量流出的鲜血撒满地面。
李板凳用两支手弩连续射落两人,几声弓弦的紧绷声响起,却是几只连珠箭向来射来。这几箭又急又狠,两箭都射在他的胸上。以马弓的威力,不足以射破他的铁甲,两只箭矢都只是插在锁甲上。不过这两箭,还是撞得李板凳胸口隐隐作痛,勃然大怒,他往前看去,却见那戴着白色毡帽的流寇哨骑扔了自己的角弓,从马上摘下自己的长枪,吼叫着策马奔来。
李板凳也是一把扔了自己的弓箭,从马上摘下自己的破甲长枪,催动马匹,拼命地迎了上去。二人狂叫着对冲,错马相交时,白色毡帽大汉胸口激出血雾,就那样翻滚马下,落马时,眼中还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身上披的罩甲,丝毫不能给他保护。李板凳勒住战马,咧开大嘴嘿嘿笑了,幸亏跟营中兄弟借了第三支弩,不然今日很难占得便宜,这大汉还真是勇武过人的。
眨眼间,十个叛军哨骑或死或伤一大半,而对方还是丝毫无损,看着在周边策马乱转的那些强悍之敌,一人狂叫一声,策马就逃。余者叛军哨骑则是停下马来,惊恐大叫,跪倒地上投降。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京营
第二百一十四章 京营
两日后,郏县大营。
米粮,援兵源源不断开进大营,让马城手中的兵力急剧膨胀起来,从七千步骑迅速膨胀到两万大军,来援兵马里多为精锐,一部五千余众的登莱兵,一部三千余大同兵马,另有一部最精锐的五千京营兵,两万兵马挤在小小的郏县县城里,每日里鸡飞狗跳的琐事繁重,让马城直觉得脑仁疼。
几日间圣上连下三道圣旨,以马城为讨贼前将军,招讨使,傅宗龙擢兵部左侍郎,招讨副使,一文一武统帅平乱大军,并密旨命马傅两卿务必勇猛精进,一月内平贼。少年心性展露无疑,却又有些稚嫩的天子手段。
马城率众将摆了香案,接了圣旨,精神便抖擞了起来。傅宗龙也满面红光,讨了个饶,以招讨副使的身份自去处置粮草军需大小事务,民政本就是他所长,如今一步登天从七品县令爬到兵部侍郎的高位,自是春风得意的。
送走钦差,马城看着圣上密旨直咧嘴,妥妥的乱命。
以一镇总兵统帅三军,乱命,越级提拔傅宗龙,乱命,军中不设监军,乱命,错非是朝中阉党势大,这几道圣旨怕是到了内阁就要被封驳了。倘若朝中仍是东林诸公掌权,万万不会有这等乱命,十成十,是要将军权死死抓在手里,推举一位督师大员来坐镇的,并将马城参的鸡毛鸭血。
越级提拔傅宗龙,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何德何能窃居招讨副使这等高位?马城自是心情舒畅,错非是这阉党横行的天启二年,绝不会有一个如此精简干练的前敌指挥部,妥妥的阉党横行,气焰嚣张呀。
自家的副使傅宗龙,领兵打仗虽是外行,作为亲民官,处置军需粮草倒是把好手。此人也是一位能臣,在铜陵县令任上便将民政处理的井井有条,如今简在帝心,更是好象打了三斤鸡血,将后勤大权解手过去,想来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讨贼前将军,招讨使的大旗立了起来,马城总是有些心虚的。
这杆鲜红色大旗怎么看,都是不伦不类的,象极了野史演义里的奸臣贼子,这主帅的位子坐上去,便象是坐上了火山口。倘若战事不利,则东林余孽必会大肆宣扬,朝野之间,又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唾沫口水漫天飞。马城心中一阵厌烦,宁愿面对凶悍的建奴白甲兵,也不愿坐在这个火山口上。
虽是烦透了所谓的清议,环顾左右,却又隐隐有些得意。
年方二十便为一镇掌印实权总兵,二品大员,招讨使,相当于后世的前敌总指挥,中将军衔,说不得意那便是虚伪了。这一晚马城罕见的失眠了,披一件外袍走出帐外,看着大营中星星点点的火光发起呆来。自傅宗龙上任招讨副使,将每日运到大营中的粮草层层护卫起来,重兵把守。
各地赶到的援兵自成一营,贵州,山东,山西各地口音参杂其中,十分混乱。
马城叹气,大明朝的指挥体系一向如此混乱,乱起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两万兵马里只是把总以上的军官就有三百多。袁可立派来的登莱兵还好一些,多是新勾选的军户,盐丁,大同兵马也较为精壮,京营,便不忍直视了。五千京营兵马步骑混杂,真正是将比兵多,除了领兵的指挥使,指挥同知就有十多个。
自嘉靖年间重建三大营,这些年来,诺大个京营也不知被塞进多少闲人。马城,终对京营的战斗力有了直观的感受,时至今日,京营,已沦落为勋贵子弟,三姑六婆的养老地,随便挑出一个千总把总,八成便是某位公侯伯爵的远房亲戚,不习武艺也不通文墨,诺大个京营便充斥着这种闲人。
自然,京营中也有武艺出众,将门出身的英才,如领京营指挥副使的李开元,便是当代丰城侯李乘祚的长子。丰城侯李乘祚,算是成国公朱纯臣,英国公张维贤之下,京营勋贵中第三号人物,执掌京营中最核心的战力,神机营。
左右睡不着觉,马城索性带了亲兵寻夜。
四营开原铁骑大多作为侦骑撒了出去,马城身边只余一营重骑,一营亲卫,千余骑组成了最强悍的中军。
深夜,残破的西城墙上。
西城墙上当值的京营神机营军士人数不多,手中无铳,只有短刃腰刀,看到上官寻夜都本能的挺直了腰。马城方才皱眉,身材魁梧的指挥副使李开元,已经领着亲兵,汗流浃背的上了城,尴尬请罪。马城看他态度恭敬,知是得了其父的指点,有意交好,执掌京营却交好外官,这李氏父子也是个不安分的。
马城好言安抚一番,心中释然,这大明勋贵的血还是热着的。
看着手中只有短刃的神机营士卒,马城沉吟问道:“平日里,神机营都是不发铳的么。”
李开元恭敬答道:“回大人的话,平日里是不发的,铳,药,铅子末将亲自看管,出不了差错。”
马城知他会错了意,又沉声道:“不发铳还叫神机营么,莫非你这神机营,平日里不需操练的么。”
李开元先是错愕,后无奈道:“原本是五日一操,前些年因兵士操练不善,走火伤了人被御史弹劾,便改成每月两操,两操之外铳,药,铅子都是精心保管,若再闹出走火伤人的事情,连家父也是要吃弹章的。”
马城听的目瞪口呆,一月两操,也就是说堂堂三大营中神机营精锐士卒,每个月只能摸到两回枪,如此荒谬绝伦。军中操练哪能不出意外,即便是后世部队操练,擦枪走火也是常有的事情,总不能因此便不操练了吧。如此便被御史弹劾群起而攻之,简直闻所未闻,这清流,君子管的事情未免也太多了吧。
一个月摸两回火铳,这还能叫神机营么,又是清流言官干的荒唐事。
沉默良久,马城方沉声道:“明日发铳,操练。”
李开元精神一振,恭敬施礼:“末将领命,城上风大,请大人早歇了吧。”
困意袭来,马城微一摆手下了城,回到帐中仍觉荒谬透顶,被清流言官如此搞法,大明亡的不冤。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外强中干
第二百一十五章 外强中干
翌日,天将将亮。
神机营五千余众站在西门外,倒也壮观,三千火铳手人手一杆精良鸟铳,两千炮手垂手而立,阵前大小炮一应俱全,最大的千斤佛朗机,最小的虎蹲炮,数量众多的火箭火车,五花八门的火器平日里,都是用大车转运的,机动性虽差火力却是强绝,让丁文朝等人都为之侧目。马城手摸着一杆从未见过的大号抬枪,心中叫绝,这应是传说中极犀利的斑鸠脚铳。
自问以开原铁骑的精锐,正面冲击严阵以待的神机营大阵,便是自寻死路。神机营战力鼎盛时,确实是可以横扫天下的,亲眼见过之后,应知此事是无可置辩,胸中突然热血澎湃。大明之亡,非是亡于军事,至少神宗皇帝给大明留下的家底里,还有这样一支装备精良的纯火器部队。
却不知为何这支强悍部队,并没有在明末战乱里大放异彩。
训练不足当是一个原因,钱粮,终究还是钱粮二字,让这支强悍部队消亡在农民起义的浪潮之中,成为绝响。
正沉吟间,丁文朝轻咳道:“大人,天大亮了。”
马城回过神来轻一摆手,演兵,操练,令旗挥舞,神机营阵列很快沸腾起来,在西门外演练火器大阵。仍是火炮在前,铳手在后的防御大阵,只是在火炮之后多列了一道车阵,尚有数量繁多的火箭火车,火力比九边镇军强上数个档次,真真是镇守京师的一支天下强军,便象是一只难以下嘴的刺猬。
然则一个时辰后,嘈杂的军阵仍是一片凌乱,不成阵势。
马城动了动酸麻的腿,李开元早汗流浃背,气的动了军棍,将一群没头苍蝇般乱跑的军士赏了十记军棍。棍子落下,几个民夫一时心慌意乱,装满火药的大车翻倒,卡在车阵出口一时动弹不得,灰褐色的火药洒了一地。
李开元终面色羞愧,尴尬请罪:“末将无能,请大人降罪。”
马城也是满心无奈,这外强中干的神机营,表现比开原新兵还多有不如,倘若此时被骑兵冲击,多半就一哄而散了。两个时辰后,在李开元气急败坏的训斥下,五千神机营士卒终草草了事,在西门外列成个松散的防御大阵。马城看一眼天上大太阳,该吃午膳了,一个军阵整整列了两个时辰,那车阵还东倒西歪的不成样子。
两个时辰,足够骑兵奔袭百里,然后在阵中杀几个来回了。
李开元,领着一干京营将领跪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人人额头上都在冒汗。
马城反倒心平气和,京营操练如此涣散,也不是他几人的罪责,这神机营在二十万京营中算好的了。
一阵肃静,马城忽道:“小侯爷请起。”
李开元跪的更低,尴尬道:“末将不敢,耽误了大人的平贼大计,请大人治罪。”
连傅宗龙也嘴角直抽,想不到如此雄壮的京营兵马,内里是如此不堪的,委实是让人气馁。
马城又安抚几句,方笑着道:“既如此,文朝。”
丁文朝会意干笑一声,领命而去,很快在亲兵营中选出百名亲卫,在众目睽睽下站成直直的一排,人人都是手按战刀,衣甲鲜明,全身上下散发着彪悍气息,却又显得异常沉稳,俱是跟随马城征战多年的心腹,从开原子弟中层层选拔的出类拔萃之辈,无一羸弱,人人皆是虎背熊腰。
傅宗龙先赞道:“真虎狼之士,威武!”
李开元也趁机恭维道:“大人练的好兵。”
马城只是一笑,又低喝道:“整军。”
丁文朝咧开大嘴笑道:“得令,儿郎们,让诸位大人见识见识我等的手段。”
百名亲卫轰然应诺,手按战刀大步走进京营车阵中,将五千神机营并一干民壮重新编伍,接管京营指挥权,稍有不从便将连鞘战刀敲过去,虽是连着鞘的马刀可也有三四斤重,砸过去必然是头破血流。五千京营兵马,大小将官倒有五百余名,比例达到了惊人的一比十,极其荒谬。
一干将领,眼睁睁看着招讨使大人接管京营,一个个眼皮直跳。
京营,是皇上派来协同剿贼的,这位招讨使大人好大的胆子,这是连京师禁军也要一并侵吞了么。然而李开元只是装作不知,神态恭敬,一看便知是得了其父丰城侯的授意,惟招讨使大人马首是瞻了。丰城侯李氏父子,开原伯马氏父子的联合,明眼人便知这大明朝的勋贵们不甘寂寞,要大兴了。
傅宗龙犹豫良久,方沉吟道:“大人如此整饬京营,不妥吧。”
马城面色不变道:“此事傅兄不必多言,迟些,某自当请旨告罪。”
傅宗龙也便不多言了,马城一笑,此人也是个聪明人,既然上了阉党这条贼船,自然是没有回头路可走,只能倒向勋贵一边,和马李两家,宫中陛下一条道走到黑了。若能成事便是中兴名臣,若事败自然便是乱臣贼子了,没有第三条路可选。傅大人面色一阵阴晴不定,马城只是觉得好笑,此君倒是颇有阳明先生的遗风,有胆气有能力的文职军人。
说话间,五百京营将官已被清理出来,在阵前站成松松垮垮的横队。马城看的大皱眉头,五百多将官最大的五六十岁,最胖的两三百斤,青壮年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真真是一群老弱病残,最可气的便是那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穿一身大号的棉甲,远远看上去倒象是个肉球,十分滑稽。
马城只是沉默不语,李开元尴尬道:“大人,此人是前辽东经略杨镐的亲侄,前年补进京营,授的是武骑尉。”
马城微觉错愕,这胖子武勋还真不低,武骑尉可是六品官了,前年,那便是神宗皇帝在位时的事情了。杨镐早已病死在天牢,这胖子也不知走通了谁的门路,居然还能混进京营占了个肥缺。这五百将官之中,也不知多少人是如此混进来的,想来应是不在少数。
马城闷哼一声,左右亲兵上前摘了那胖子顶盔,战袄,革退了事。
那胖子却发急了,尖声叫道:“我父是南京兵部主事,你敢罢我的官?”
马城勃然怒道:“阵前无故喧哗,乱我军心,斩了!”
锵,一名亲兵战刀出鞘,重重一脚踹在胖子腿弯上,双手握刀重重一劈,一颗圆滚滚脑袋落地。
第二百一十六章 整顿京营
第二百一十六章 整顿京营
阵中一阵喧哗,五千京营兵马平日里养尊处优,此时便有些骚动迹象,军官中也有亡命之徒,大叫不服。
马城胸中无名火起,咆哮道:“军前喧哗,斩了!”
左右亲兵纷纷取出手弩,组成阵势围了过去,五百余京营将官在强弩威胁下瑟瑟发抖,挤成一团,杀气腾腾的开原子弟大步上前,将大叫不服的几人揪了出来,重重踹倒,又是几颗人头落地,骚动的京营逐渐安静下来。
丁文朝早按捺不住,站在阵前破口骂道:“哪个不服,鸟人,贼胚,爷爷一营铁骑,便能冲垮这个破阵!”
见了血砍了脑袋,连李开元也色变劝道:“大人三思。”
马城胸中无名火腾腾燃烧,生平最见不得这松松垮垮的明军队列,勃然怒道:“上马,冲阵!”
左右亲兵皆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这些天在大营中早憋闷坏了,闻言纷纷披甲上马,在李开元,傅宗龙两人苦劝下,三百骑很快列成三排横阵。李傅两人苦劝无果,看着人马俱甲的亲兵营倒惊呆了。上了马,亲兵营赫然变了一副模样,变得异常安静沉稳,三百铁骑上身挺的笔直安抚着高大的战马,肃杀气息扑面而来。
傅李两人应是从未见过如此沉默的铁军,打个寒噤居然不敢再劝。三百骑倏忽之间列成冲锋战阵,也不罗嗦,前排铁骑向队官,哨官看齐,战马踱着小碎步缓缓加速,大地突然颤抖起来,转瞬之间,铁骑已风卷残云般碾过一里远的距离,铁蹄轰鸣撞向京营大阵,前排歪歪斜斜的炮阵,京营大阵开水一般沸腾,混乱起来。
傅宗龙骇然叫道:“万万不可!”
此时却已经晚了,京营大阵中前排炮手肝胆欲裂,纷纷仍下各式大炮火车,连滚带爬的转身溃逃。人喊马嘶声中,开原铁骑转瞬之间硬生生撞进京营大阵,从披甲上马到列阵冲锋,只用了一刻钟时间,便将五千神机营组成的野战大阵冲垮了,溃兵潮水一般转身逃跑,却被另一营开原铁骑先一步拦截。
呵斥声中,溃散的京营兵士纷纷抱头跪地,半个时辰后,开水般沸腾的旷野上安静下来,倒处都是弃械投降的京营军士,一团团一簇簇跪在地上,双手抱头,任人打骂呵斥也不敢起身,两营开原铁骑倾巢而出,马鞭,刀背一通乱抽,直抽的五千京营兵士鬼哭狼嚎,一时间如同人间地狱。
马城颇为无奈,从没见过血没打过仗的京营,便是如此不堪了。那五百将官早吓傻了,纷纷缩着脖子往后躲,看着一片混乱的大阵中,到处都是丢弃的火铳,翻倒的大车,还有一些混乱中被踩踏而死的兵士,民夫,已然有不少人心里打鼓。
马城心中一宽,纵兵冲击自家军阵虽十分荒谬,却不得不为之,如此一来,清退遣散这些冗员当容易的多。
一片死寂中,傅宗龙看着营中踩踏而死的兵士,脸色惨白道:“祸事了,祸事了,天大的祸事。”
马城气的冷笑道:“如何祸事了,开原兵马,每日都是如此操练。”
骑兵冲阵是开原团练日常操练科目之一,这倒非是谎话,却让傅大人一惊,骇然睁大眼睛呆看过来。
马城转向五百京营将官,愤怒咆哮道:“京营,镇守京师,国之干城,被你等祸害成了如此模样,通通该杀!”
五百将官纷纷缩起脖子,扑通跪地求饶的大有人在,十分窝囊。
马城动了真怒,又咆哮道:“这等无敌铁骑,建奴八旗中足有十万之众,十万之众若破关而入,你等如何,京师如何,圣上又当如何!”
左右京营,登莱,大同镇数百将官苍白的脸色,瞬间变的惨白,显是联想到了十万铁骑滚滚而来,席卷天下的恐怖画面。只是两营开原铁骑不足一千,便一举冲垮了京营中最精锐的神机营,那无可抵挡的铁骑滚滚而来,是真的将所有人都吓怕了。傅宗龙脸色苍白却又逐渐变的通红,张大鼻孔呼哧呼哧的喘气,显然是被深深的刺激到了。
李开元嫩脸也涨的通红,握着战刀的手,都不受控制的颤抖了。
马城发泄过后逐渐冷静下来,森然下令:“整军,操练!”
帅旗挥舞,熟悉的凄厉竹哨声响了起来,四散在旷野里的开原铁骑动了刀子,接连砍了几十个溃兵的脑袋,大群溃兵才战战兢兢的重新整队,排成长长的纵队回到大营,捡起火铳,收拾翻倒的大车,稍有不从迎来的便是一顿马鞭,马鞭战刀的威胁下,数千士卒表现出惊人的效率,再没有先前松松垮垮的样子。
马城冷笑,人在绝境之中发挥出来的潜力,果然是十分惊人的。
李开元也是真的被吓坏了,低着头安排人手救治伤兵,清理尸体,清点军械,两三百具尸体被抬了出来,倒有一大半是随军出战的辅兵,民夫,这也是明军的软肋之一,军费不足,无力供养专业的后勤部队,战时只能以临时征发的民夫,军户充数,这些人在溃败的军营中,没头苍蝇一般乱跑,死的最多。
马城自是铁石心肠,下令就地掩埋尸体,无敢不从。
良久,马城才轻声道:“都报战殁吧。”
左右将领神情一松,纷纷恭维:“大人仁慈。”
马城也不愿欺人太甚,报个战殁还能领一份抚恤,虽然不多,却是所能做到的极限了,时逢乱世便是人不如狗,人命是最不值钱的。自陕西民乱以来死在民乱中的百姓,也不知有几万几十万,都死的无声无息。
死寂,突然有人颤声道:“小人请辞,求大人开恩。”
马城心中一动,看着京营队列中一个直打哆嗦的把总,哼了一声:“你是何人,为何请辞?”
那头发花白的把总战战兢兢道:“小人宋增福,祖上本是靖难功臣,世袭云骑尉已是第六代,然小人年老体衰,委实是提不动刀了,求大人开恩,放小人归乡养老。”
马城心说这倒是个机灵的,便温言道:“你既是功臣之后,某自不会亏待于你,赏你纹银百两,回乡去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流言
第二百一十七章 流言
领了遣散费,两百多将官便纷纷收拾行装,当日便领了公文回京,在五军都督府削籍之后便是平民了。马城再书信一封给英国公张维贤,成国公朱纯臣,两位老国公都是人精,自当明白此是整饬京营,裁撤老弱的大好时机,大棒子劈头盖脸打下去,总能让臃肿羸弱的京营有所好转。
晚间,中军大营。
房中灯火通明,傅李两人坐在下首仍沉浸在白天的血腥里,难以自拔。马城坐在上首斟酌言辞,整饬京营自然是要银子的,裁汰的老弱充实到厂卫,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只是掌握厂卫的魏忠贤未必肯答应,仍是书信一封试探一下这位权阉的态度。
良久,丁文朝这浑人调侃道:“小侯爷怎的如此无胆,砍了几百个混帐脑袋,便呆呆傻傻了。”
李开元大为尴尬又不敢得罪他,终是年纪轻面子嫩,脸又涨的通红。
傅宗龙倒镇静多了,沉稳道:“此事当报与圣上,恭敬圣裁,如今京营是不能用了,当防范反贼大举来攻。”
马城点头道:“傅兄说的极是。”
大营周围乱民极多,消息会很快传出去,官军不知发了什么疯居然攻打自家大营,只要不是痴呆愚笨,大股叛军当会集结兵力大举进攻的。
李开元眼睛一亮,兴奋道:“此事倒可大做文章,派些细作将流言夸大,说成我等官军内讧也无不可。”
马城笑道:“此计可用。”
李开元见上官采纳了他的建议,便告了罪,兴冲冲的去安排细作散布流言,总要吸引大股叛军来攻才是。
房中只剩下傅宗龙,这位招讨副使欲言又止,似是有一肚子的话要说。
马城不悦道:“傅兄怎的如此不痛快,有话便说。”
傅宗龙神情一缓,终忍不住问道:“某要问的是,那八旗兵马与大人麾下铁骑相比,孰强孰弱?”
马城看着他正色回答:“某麾下铁骑,与八旗白甲兵比,多有不足。”
傅宗龙怔怔的出神,又追问道:“建奴身处苦寒弹丸之地,何来十万之众,建奴真有十万众?”
马城仍是正色答道:“建奴,海西,野人女真同种同源,自辽沈一败,建奴招抚海西,野人女真各部,如今可不只十万众。”
傅宗龙又是一呆,喃喃道:“贤弟说言仍是不假了,形势如此,万万不能放建奴入关半步,纵使轻骑入关也必糜烂千里,危急京师,建奴入关则蒙人必乱,蒙人一乱,则九边各镇日夜不得安宁了。”
马城恭维道:“兄长所言甚是,当是如此。”
傅宗龙又发了一阵呆,才怅然而去,原本挺直的腰杆似乎也佝偻了起来,这进士出身的讨讨副使,兵部侍郎,终究是爱国爱家之士,心情不免有些沉重。房门关上,马城心中也是一阵怅然,突然担心起山海关,锦州一线,心中隐有不详预感,锦州城破的影响实在太恶劣了。
孙乘宗大军分为三部,大部在山海关,一部在锦州,一部在宁远,死守城池丧失了野战能力,孙乘宗虽竭力招兵买马,想要建立一支骑兵野战部队,一时半刻却还派不上用场,皇上对老师也真是掏心掏肺,将内驽,矿税银子大半都交给孙承宗,试图挽救辽西危局,怎也要三座大城重新联系起来,形成一道绵密的防线。
如此,建奴可以从锦州一线翻山越岭,越过长城后自科尔沁草原入关,这也是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若建奴十余万骑兵入关,则京师危急,少年天子和身边帝党中人,日子可就很难过了,免不了被朝野非议攻讦,辽镇上下便要成为千夫所指。端坐房中,将一封奏折写至一半又撕毁,反复几次方写好一份奏折,直奏君前,言圣君当力排众议在蓟镇,宣大集结重兵,严防建奴入关掳掠,再写一封秘信给孙承宗,极委婉的提醒孙督师当多派探子,严密监视建奴动向。
两封信件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马城和衣睡下,突然生出心力憔悴之感,此时方知逆天行事之难,步履惟艰。
翌日,一杆帅旗挥舞,两营铁骑出了营门,头也不回径直往京师方向去了。当日便有谣言四起,说是招讨使,开原总兵马大人与小侯爷李开元不和,纵兵践踏了京营兵马,京营溃散,两家闹翻,嚣张跋扈的马总兵率铁骑径直回开原去了,聚拢在城外的数万流民人心惶惶,每日都有奸淫掳掠之事发生。
官军大营却四门紧闭,任由不法之徒横行,一切迹象都表明官军眼下是阵脚大乱,无力兼顾城外流民了。谣言如瘟疫一般流传出去,便是随军民壮也不明真相,出现了大规模的逃亡,每日都有大批登莱,大同民壮偷偷逃亡,城门外悬挂的首级越来越多,都是被官军抓回去杀头的军户民夫。
两日后,官军大营。
处于全面戒严状态的大营被封闭起来,隔绝了消息往来,五千京营兵马裁汰老弱之后得精壮三千余人,分为六大营,两营铳手,四营炮手,还有四营较精壮,身家清白的军户辅兵,就此十营兵马被打算编制,依靠开原团练之法重新编练,两日间棍棒刀斧加身,让十营官军如置身人间地狱,苦不堪言。
大营中,马城身披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鸳鸯战袄,督促练兵。
百余亲兵充作队官,哨官棍棒齐施,神机营以极快的速度训练成军,绝境之下颇有些奋力一搏的气势。穿着棉甲的铳兵手握四五斤重的火铳,时而左转,时而前进,时而排成五列交替射击,考虑到这些铳兵训练严重不足,装填速度太慢,只得将三段击改成五段击,应付流寇叛军倒足够用了。
硝烟迷漫,两营铳手中不少人被呛的咳嗽连连,极为狼狈。
马城叫过一名铳手要来他的鸟铳,看着忐忑拘谨的铳手心中叹气,这杆鸟铳居然还是全新的,表明这杆铳自从装备神机营后,从未打过,这杆铳是万历四十二年造的,距今整整有七年了,京营训练之差令人发指。想来训练费用,白花花的银子都被大小军官上下其手,吃干抹净了。
李开元自是有些忐忑,他就是上下其手的其中一员,分的应是不少。
第二百一十八章 欺敌
第二百一十八章 欺敌
马城自是不会追究,将鸟铳还给那名铳手,再去查验大炮,口径最大的千斤佛朗机倒是新造的,看的马城更加无奈,铸铁炮只能打打霰弹,倘若装填开原新制的新式火药,发射铁弹三两炮便会炸膛,这是时代的局限性,无法可想,终究还是大明财政出了大问题,诺大一个天朝上国连几门铜炮都造不起。
倒是神机营装备的大量火箭火车,让马城大为激赏,火箭火车,对神机营火力是个极大的补充。以这支神机营的训练水平,对上建奴是不堪一击,对上叛军流民却足够用了,各式火器一古脑的打过去便是,火力上是碾压的。
炮营之中,尚有二十杆斑鸠脚铳,让马城大感兴趣研究起来。
入手沉重,连马城这种臂力极强的也颇感使用不便,把玩一番也便了然于胸,传说中颇为神秘的斑鸠脚铳,原来就是大明仿造西方的重型火绳枪,又是一种山寨货,口径大约二十毫米,用药一两多,铅子重一两半,神机营管这玩意叫斑鸠嘴炮,发射时需要支架支撑,和西式重型火绳枪一脉相承。
试射过后,此铳威力让开原子弟也刮目相看,威力远胜鸟铳数倍,破甲能力极强。李开元倒是对此铳知之甚深,此铳只有广州能造,年产量极低,诺大个京营只有不到三百杆,因为数量太少又太过沉重,实在鸡肋。马城却心情畅快起来,三百杆倒也够用一时了,编成一营用作火力急袭,可远比长弓强悍的多。
李开元思索着道:“此铳应是少詹事徐光启督造,光启精通西学,尤擅火器。”
马城释然问道:“徐公何在?”
李开元微一错愕,方谨慎答道:“应是南京教案牵连,回乡养老了吧,神宗陛下四十四年徐公上本,替泰西教士开脱,可是得罪了不少人呢。”
马城一笑,又是一个没什么政治智商的人物,总要上一本保他起复,这火器专家是大明朝少有的专业人才,殊为难得。一个精通西学的人才还能中进士,这在大明朝是极罕见的,足见此人的天资聪颖。另一边傅宗龙,却对开原团练之法大感兴趣,眼睛瞪的溜圆看到眼睛也不眨一下。
马城倒很想问他看出些什么门道,却忍住了,太不庄重。反倒是傅宗龙按捺不住,东问西问,对马城独创的练兵体系赞不绝口,马城知无不言,坦诚相待,几日之间两人交情快速升温,引为知己,也让这进士出身的兵部侍郎,一头栽进阉党的怀抱,少不了背上个幸进的骂名。
马城一边应付着傅宗龙,一边心中冷笑,周永春,亓诗教,袁可立,戚金,秦邦屏,傅宗龙,这身背骂名的阉党倒是人才济济,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忠臣良将,可比昔日众正盈朝的东林君子们强多了,起码阉党都是做实事的能臣。
五日后,散落在陕西境内的侦骑,纷纷向明军大营靠拢,各类情报纷纷送至案上,叛军果然中计,洗劫了西安府后不再流窜,而是召集各路兵马讨伐官军,其中势力最大的一股叛军有五千余众,领头的原是西安前卫的一名小旗,叫陈甲已,其余各路反贼都加起来,人数已超过了两万。
将整理好的情报交给傅李两人,傅宗龙精神大振,李开元也欣喜若狂。
最怕叛军四处流窜,如今肯集结起来与官军决战,当是最理想的局面,官军大营眼下是外松内紧,外面乱成了一锅粥,内里却是严阵以待,两营开原铁骑更是秘密潜伏在三十里外的山里,随时可以赶来支援,给大股叛军致命一击。
傅宗龙大喜道:“果是一些没脑子的,中计了!”
李开元则心服口服恭维道:“大人神算。”
马城一笑,战术欺骗么,对付几个没脑子的叛军自是游刃有余,慈不掌兵,代价便是城外数万生不如死的陕西百姓。马城强迫自己变的更加残忍,这便是战争,战争非是野史描述的那般风花雪月,战争中会展现人类最丑陋的一面,一如城外那些正在奸淫掳掠的恶徒,丑态令人做呕。
傅宗龙这读过圣贤书的倒面无表情,心肠极硬,反倒是李开元实在看不下去,命人在城外缉拿不法,很是砍了些人头。马城也不拦着他,每日里顶着大太阳亲自操练神机营,城墙防御则完全交给了稍羸弱的登莱兵,大同兵,有意摆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架势,尽力吸引大股叛军来攻。
最重要每日仍有大批粮食自京师运到,随粮队而来的还有一道秘旨。天子对马城几乎是盲目的信任,一道秘旨给了马城先斩后奏之权,并按照马城要求每日送来粮食,草药,大批军械,言辞之间,对这诱敌之计大为赞赏,百般激励。马城唏嘘,想当年神宗皇帝对先祖马芳,想必也是信任有加吧。
自成祖起,朱家天子对功臣还是极优渥的,也很念旧,倒很少闹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这便是根红苗正的朱家人,马城是不怕叛军不上钩的,陕西就这么大,各地援兵仍在大量集结,叛军不想饿死便只能大举来攻,从官军手里抢粮吃。
当务之急,仍是神机营的操练大计,短时间内要能上阵作战。
依稀回到了马家堡起家时,那种殚精竭力的滋味,将全部精力都投入练兵,将神机营兵士操练的死去活来。时至今日,开原军中早形成了一套成熟的训练体系,可以小批量生产纪律严明,组织严密的士卒,只是神机营训练时间太短,士卒对士官极为依赖,离开队官,哨官的训斥便不会列队发铳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尽管如此,十多日后傅李两人仍叹为观止,被马城练兵之法深深的折服。
十余间,两营铳手已然能够列阵而战,打出一阵噼里啪啦的排枪,就连四营辅兵也进退有序,在官长训斥下汗流浃背,拖拽着沉重的大车,弹药,在严整的战阵中有秩序的穿梭,秩序,便是深入开原铁骑骨髓的优良传统。只区区百名士官便起到如此效果,让傅李两人都若有所思。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教乱
第二百一十九章 教乱
进士出身的傅宗龙更是整日里盯着那些士官发呆,似乎想琢磨出点门道。马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有一日傅宗龙外放练兵,便是一员独挡一面的大将,一位知兵务实的进士,便是这晚明特色的名将种子。
国家有难,总有些血性的读书人站出来,同赴国难的。
七月间,麦收季节。
因干旱少雨陕西全境收成极差,大股叛军在西安府盘桓了十余日后,终难忍讥饿以流民为前导,朝着官军大营所在残破县城,呼啸而来,侦骑每日来报西安府聚集的乱兵,流民已超过二十万,其中有武器有组织的叛军超过五万,二十万流民浩浩荡荡,铺满了方圆百里的地面,让身经百战的开原侦骑也头皮发麻。
大队流民所过之处庄稼绝种,连秸杆也吃光了,各地求援信使纷纷赶至官军大营,却通通吃了闭门羹,各县府只得组织义兵防守城池,不愿与流民为伍的良民则纷纷逃进县城,府城,却被叛军三日夜间,接连攻破两座县城,杀官抢粮,陕西全境宛如人间地狱,处处烽烟,官军大营却仍是按兵不动。
叛军气焰越发嚣张,挥军向东,进攻囤积了大量粮草的官军大营。
马城已然将战术欺骗做到了极至,连日来朝野弹劾,弹章怕是早就堆满了御案,都被天子留中不发。谣言四起,有陕西道诸位御史弹劾平乱将领畏战,不前的,有都察院弹劾马城弃军而去,擅杀大将的,还有谣言说官军水土不服染上了瘟疫,两万兵马已经死绝了,各种谣言漫天飞。
少年天子也终究是按捺不住,一道密旨,责命马城当勇猛精进,早平叛乱。
马城走出帐外深吸一口气,看着天边血色残阳,下令神机营休沐两日,养足精神与叛军决战。
是夜,城外星星点点的火把,将半边天空都映红了。
翌日清晨,马城站在残破城墙上,看着城外喧嚣沸腾的大股流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哪怕是最写实的文学作品,也无法描述眼前的惨状。乱世草民人人瘦的皮包骨头,衣衫破烂,喧闹嘈杂如开了锅的开水一般,中间混杂着戴头巾,抗大刀的白衣壮汉,呵斥打骂着四处乱蹿的流民。
傅宗龙有样学样,也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鸳鸯战袄,只是颌下三寸美髯显得不伦不类。
傅宗龙看着城外大股流民,沉声道:“教乱。”
马城会意,戴头巾抗大刀的是白莲教众,民变,叛乱,便是白莲教生根发芽的土壤,和白莲教沾边朝廷便如临大敌了。白莲教,弥勒教,闻香教一向是大明的顽疾,如今在陕西趁乱起事,代表着十分危险的信号,教乱,远比兵变可怕的多。马城脑中浮现出一句话,国之将乱,必有妖孽。
傅宗龙是亲民官出身脸色也变了,慎重道:“此战绝不可言败,此战若败,则山陕糜烂不可救也。”
马城也慎重起来,知他所言极是,涉及教乱,倘若不能第一时间剿灭,则邪教势力必将如雪球一般迅速滚大,酿成大祸。大股乱民乱哄哄的也没个阵势,在白莲教众弹压下勉强聚成三大团,至正午时叛军大队终于到了,远远的看过去几万人马为步骑混杂,服色也是五花八门,有穿着大明军服的,也有扎着绑腿戴着斗笠的,几万叛军黑压压的铺天盖地,很快将西面的旷野填满了。
一众开原子弟早见惯了大军压境,遮天避日的壮观,一众登莱,贵州将官却都有些头皮发麻,四肢冰凉,有胆子小的已然握不住刀。
傅宗龙倒被刺激的念叨起来:“吾闻上帝心,降命明且仁。臣稷苟有罪,胡不灾我身,胡为旱一州,祸此千万人。”
这诗倒是极应景的,却有些迂腐,马城只得无奈道:“兄长倒是菩萨心肠。”
傅宗龙冒了一会酸水也觉得太酸,稍尴尬道:“如此,当可发动了。”
马城极轻松道:“不急,先撑着吧。”
傅宗龙还想说话被马城一个眼色,慌忙闭嘴,大军压境终是有些慌乱,才意识到城头上议论剿贼方略实属不智。看他有些惭愧的拱了拱手,马城一笑,作为初次临阵的战场菜鸟,这位傅大人要学的还很多,比如身为将领喜怒不形于色,在部属面前保持绝对的威严,威望,是笼络军心的不二法门。
看的差不多了回营军议,一时间中军大帐里鸦雀无声。
丁文朝站在马城左右,笑着道:“怎的如此窝囊,诸位将军,怕不是被城外那些贼胚夺了气势吧。”
连李开元脸色都是一僵,下不了台,终是养尊处优的小侯爷,没见过这等大军对阵的光景。
马城呵斥道:“文朝,你可有些过了。”
丁文朝嘿嘿一笑告了个罪,不再多言,下巴却要抬到天上去了,自是看不上这些沙场初哥。马城环顾下首李开元为首的京营将官,登莱巡抚袁可立派来的登州守备,巡检,也便只能两手一摊。神宗朝时涌现的将星闪耀,三大征时名将如云,四十八年过去了,将星凋零,很严重的青黄不接。
名将,强军,真真是要打出来的,所谓万历三大征耗尽大明国力,实在荒谬。只是征朝时打出来的一个名将李成梁,便能压服辽东几十年,将女真各部如同捏面条一般捏成方的,圆的,可谓随心所欲。但凡万历朝的名将有一个还在世的,也能对女真各部保持着强大的军事威慑。
就算是只剩下一个熊廷弼,也是被东林党扯后腿,硬生生扯垮的。
正沉吟间,登州守备先建言道:“贼众势大,不如退守内城。”
话音未落,傅宗龙已色变道:“万万不可,古往今来叛乱之军,作战靠的是一股血勇之气,当死守城墙,挫其锐气。”
李开元也附和道:“傅公所言甚是,这城墙是万万不能让的。”
那登州守备被上官反驳,极为窘迫的涨红了脸,不敢多言。
傅宗龙为招讨副使,此时不甘人后沉声道:“城墙绝不能让,傅某愿抬棺而战,率数千铜陵子弟打头阵!”
一票新提拔的贵州兵参将,游击纷纷附和,愿随傅公赴死,中军大营中气氛变的肃杀热烈起来。
第二百二十章 韬略
第二百二十章 韬略
李开元也被激起心头热血,豪言道:“傅公安心,京营同僚愿同赴国难。”
一时间营中吵闹起来,人人都是一腔忠君报国的热血,傅宗龙又大冒酸水,哈哈大笑,言军心可用则此战必胜。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哭笑不得,这大明朝的忠臣良将呀,真真是个个没脑子,只有一股血勇之气,真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战略战术。心中凛然,出现此种情况并非偶然,而是必然。
大明朝没有专业的军事院校,作战技能多是靠家学渊源。
一个养尊处忧的小侯爷,一个七品父母官,自是不懂战略战法的,一拍脑袋想出来个蠢主意,死守城墙,还是一段残破不堪的城墙,这是要和叛军拼消耗么。城中只有两万兵,精锐只有神机营勉强可以充数,城外可是有二十万流民,依托残破的城墙拼消耗也太蠢了,两万官军怎么能消耗掉二十万流民。
按着眉头,马城终还是和气道:“诸位稍安毋躁。”
主帅开口营中肃静下来,李开元先释然道:“招讨使大人是百胜名奖,自当由大人定夺,我等无有不服。”
傅宗龙一肚子话硬生生憋了回去,也释然道:“然也。”
马城一笑,人的名树的影儿,这百战百胜的虚名还是管用的,这便可以称做是威望了,威望可也是打出来的,绝非侥幸。当下命亲兵展开一张陕西舆图,环顾周围近百大明将官,心中傲然,手把手的教打仗么,也不知能教会多少,后世史书上又会如何写。
稍一组织语言,马城笑着道:“论战,无非是有的放矢四字。”
众将官都听的呆住了,不识字的自是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倒是京营将官识字的颇多,果真是京师繁华之地,能进京营补个缺的,多是读过几年私塾的。如李开元这种出身侯门世家的,更是精通文墨连道德文章也能写几篇。
傅李两人先是错愕,后沉吟起来,琢磨起这有的放矢四字的奥妙。
马城又笑道:“所谓有的放矢,便是大军出征,所为达成何种目的,无论如何辗转腾挪,总要达成此种目的,此为军略。”
听不懂的仍是眼前发黑,读过兵法的却神采飞扬,似乎一扇崭新的大门在眼前打开了,看着主帅眼睛也不眨一下。马城心说这就是后世先进的战术思想了,战术要为战略服务,战略要优先于战术,局部战场为全局服务,甚至牺牲的军事理念,是后世无数军事大家总结出来的绝对真理。
沉默中,傅宗龙先拍桌叫道:“是了,我等大军出征,是为一举剿灭陕西叛乱!”
马城赞道:“傅兄所言极是,定下军略大计,我等是进是退,是守是弃,便要为达成此略着想,此为韬略。”
傅宗龙兴奋叫道:“对极,此战我等当守又不守,退又不退,好韬略!”
马城释然,终究是进士出身的高才,一点就透,为达成剿灭叛乱收复陕西全境的战略目的,就要将大股叛军牢牢吸引在此处,造成僵持不下的局面,之后各地兵马趁机四面合围,收复县城,抚恤百姓,最终将叛军合围剿杀在城下。连李开元在内众将都一脸茫然,默默体会着守又不守,退又不退八个字,不知所谓。
马城一笑,领兵打仗是要靠天分的,不懂也罢,照做便是。
傅宗龙仍沉浸在兴奋中,有节奏的拍着桌面大笑道:“妙哇,这等韬略,果真是将门虎子,百战百胜的不世名将,在下服了!”
李开元茫然过后终回过神来,错愕道:“胜又不胜,败又不败么。”
马城赞赏道:“然也!”
正副招讨史达成一致,众将似懂非懂的也便纷纷请战,不甘人后。
马城不再多言,分派职守,以傅宗龙麾下贵州兵,登莱兵守城墙,规定实限是死守一日夜,一日夜间不得后退半步。以稍精锐些的大同兵后退一千步守第二道防线,第二道防线是死守,血战,以整顿后的神机营守第三道防线,也是最后一道防线。最后一道防线设在县衙,县库建筑密集处。
县衙库房重地建筑多是砖石结构,十分坚固最适合死守,也不怕叛军纵火。
以马城身边数量不多的亲兵,各位将领的心腹家丁,五百余骑为预备队,也就是负责堵缺口的纯骑兵部队。将令一出,马城将李开元一干京营将领留在身边,参谋军务,这位小侯爷道是极出色的参谋人选。出身侯府又在京营中打滚,此人对军制编制,人情事故都极通晓,最重要还有与生俱来的贵气,常人难及。当日帅营移师县衙,马城坐镇县衙的同时,身边也多了十余个参谋。
十余参谋多是出自京营,能读书识字的,身家也是极清白。
参谋处之外另立一处,曰通政处,负责分检情报,联络京师并协调各地官军合围,挑的都是心思细腻的下级军官。两处并立,让帅营秩序瞬间井然有序,只能看到传令兵不时进进出出,信鸽放飞往京师方向飞走。
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
马城和傅宗龙等人上了残破城墙,城外仍有大群流民源源不断的赶到,漫山遍野,城内则在拆除民宅,打造工事,所得砖石木料都堵在缺口处,堆成了一座人造土坡,土坡极为陡峭从上面滚下来,便是层层叠叠的拒马木桩,大小陷坑还有铁蒺藜,再往后便是严阵已待的军士。
大小火炮,火车火箭正对着这处缺口,装填的都是霰子。
马城站在城墙上,看着这座宽二十多米,高五六米的人造土坡,眼神一黯,这座用来堵缺口的土坡,是名副其实的血肉磨房了。土堆总比城墙更容易攀爬,再加上城外视野受限,必然是流民舍生忘死冲击的重点地段。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官军在这道缺口后面,早预备了恐怖的死亡陷阱。左右两侧城墙上挤满了兵,如此简陋残破的县城本就不大,四面城墙上整整挤了一万士卒,真真是没有立足之地。
第二百二十一章 流寇
第二百二十一章 流寇
马城也学了一回乌龟战法,将手中兵员一古脑的塞进防线,直到挤的人满为患。这战法碰上建奴铁骑一无是处,对上流寇叛军却是极为有效,流寇极度缺乏强弓硬弩,更没有大炮,并不惧怕被远程火力密集攒射。坏处是四面受敌,从各处聚拢而来的流民,教众越来越多,已然将县城围成了一处绝地。
喧闹之中,几座叛军大营蠢蠢欲动,应是正在协调攻城。
城门突然大开,一队官军拉拽着大队粮车出了城门,五十多架粮车很快鱼贯出城,官军将粮车仍下便跑,很快城门又关上了。远处目瞪口呆的叛军气的上蹿下跳,居然错过了攻打城门的天赐良机,说什么也晚了,五十多架粮食安静的停在距离城门百步远的空地上,已经是城上箭矢的射程之内。
西门外流寇骚动起来,过不多时,就有不怕死的流民过来抢粮。
几百个流民拖家带口疯跑过来,无视了城上黑压压的守军,旁若无人打开粮袋,抓起米面就往嘴里塞。城上军官早得了吩咐,不许放箭,西城墙上两千多登莱兵默然肃立,看着百步之外骨瘦如柴的饥民开始疯抢粮食。其中不乏半大的少年,头发枯黄干瘦干瘦的女子,多数人抓起生米就往嘴里塞。
城上肃然默立,城外却沸腾起来大批流民蜂拥而至,人头密密麻麻的。
饿的急了,流民才不管城上放不放箭,五十车米面便让叛军陷入骚乱,这也是傅宗龙想出来的奇计。眼看城下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却没料到叛军阵中突然冲出数百弓弩手,列成阵势远远的放箭,朝着正在疯抢粮食的饥民胡乱射箭,惨叫声起,几轮箭后手无存铁的流民倒了一地。
叛军弓手却毫不手软,箭雨越来越密集还响起火铳声,抢到粮食的流民纷纷被射杀,血流成河,这一顿乱射怕不得死了五六百人,还有为数众多的伤者躺在地上痛苦的惨叫翻滚,雪白的米面撒在干燥的泥土上,格外刺眼。
抢粮的流民被血腥射杀,骚乱的叛军大阵逐渐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阵子,一些青壮流民在叛军呵斥砍杀威胁下,战战兢兢的走出大阵,迈过层层叠叠的尸体,将粮袋重新装车拖走,连洒在地上混杂着泥土的米面也没放过,见城上官军没有放箭,更多的流民压了上来,将遍地尸体,伤者拖了回去,半个时辰后城外便被清扫一空,只有血迹斑斑的泥土散发着血腥味。
马城虽是杀人如麻,也暗自心惊,连死人肚子里的粮食也不放过,太惨了。
城上两千登莱兵人人皆是一脸木然,心肠软的都低着头,胆子小的手脚都在颤抖了。
马城看一眼左近一个黑面孔的军兵,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勃然咆哮道:“你等皆是登州,莱州人,登莱巡抚袁公如何,你等家乡可曾遭灾?”
一阵沉默,左近一名军官大声答道:“回大人的话,袁公仁慈,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官,我等家乡风调雨顺,并未遭灾。”
马城咧了咧嘴,森然道:“陕西失守则河南不保,过了河南可就是山东了,登莱二府,风水宝地也。”
那登莱口音的军官凭空打个寒噤,脸色大变,显然是想到了大股流民流窜山东,将会造成的可怕后果。那双腿颤抖的军兵抖的更厉害,睁大眼睛恐惧的看着城外几十万流民,似乎看到了流民正在从死人肚子里找粮的恐怖场面。
一片死寂,那军兵突然尖声叫道:“杀贼,保家乡!”
先是稀稀拉拉的喊声,很快杀贼保家乡的吼声便响成一片,马城欣然,这喊声似有些中气不足,对军心士气却是极大的提升。
午后,日正当空。
叛军大阵里升起炊烟,饭香飘来,城上众将对看一阵,都知道叛军这是决心攻城了,这一顿便是断头饭了。城上官军也在默默的吃饭,大米白面混着咸菜,却人人吃的香甜,似乎方才的发泄嘶吼让两千登莱兵多了些许底气。
饭后,叛军大阵终于动了起来。
数百骑护卫着几个头领,人人顶着一面大盾缓缓靠近,大声呐喊:“狗官听着,速速献城!”
“献城请降,饶你等不死!”
马城嘴角直抽抽,骂城么,倒是长了见识了。
傅宗龙吩咐一声,城上嗓门大的吼了回去:“给了粮食为何仍不肯退走。”
“我家大人说了,要粮便再给一些,速速退走。”
城下叛军骑兵纷纷哄笑起来:“我等百万大军,取汝狗头!”
“狗官,欺我太甚!”
城上城下骂了起来,马城早不耐烦轻一摆手,一通乱箭将敌骑射的抱头鼠蹿,给这场骂城闹剧收了尾。真真是佩服明人的智慧,两军阵前还要先骂一阵,打个仗也不忘先过把嘴瘾,可笑荒唐。数百敌骑逃回数里外的叛军大营,半刻钟后,叛军大阵便缓缓动了起来,一片旷野视野极好,手搭凉棚,便能看到叛军动向。
最先出营的是一股白莲教众,人数约在千人之众,人人都绑着头带一手拿刀一手持盾,都是精壮的大汉。千名教众后面,各家流寇缓缓压上,乱七八糟的也没什么阵势,手中兵器也是五花八门却以短刃居多,第一批攻城的流寇都是精兵,人数超过了万人之众,看架势是想一战而下了。
打头的白莲教众排成散乱的阵势,有节奏的以刀击盾壮胆。叛军大营在佛朗机炮射程之外,四五里远的距离也要走上好一阵,看着越走越歪的叛军阵列马城先是咧嘴一笑,很快收敛,城下战技生疏战法拙劣的叛军并不可笑,就是这样的叛军颠覆了堂堂天朝上国,想想都觉得荒谬又觉得心惊,大明之亡,实在是老天爷开的一个大玩笑。
城墙太窄摆不开大炮,也只能任由大队流寇进入箭弩火器射程内。
等流寇前锋走进百步之内,城上有弓弩火器的乱箭齐发,居高临下射的盾牌咣咣乱响,一轮箭后射翻了几十个白莲教众,缺乏训练的登莱兵便难以形成齐射,胆子大的卯足了劲,胆子小的瑟瑟发抖,拼命将箭矢铁弹射出去,杀伤力自然比齐射差多了,看似密集形成了覆盖面,效果却极差。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乱军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乱军
千余白莲教众被射的上蹿下跳,却疯狂的发力狂奔,很快在城下组成盾牌阵。
城上也是一片慌乱,大块的砖石,沸腾的金汁雨点般砸了下去,恶臭难闻,很快将盾牌阵砸的散乱了。箭如飞蝗,失去盾牌保护的教众纷纷中箭,嚎叫声中大股流寇涌了上来,架起云梯拼命攀爬,还有一些携带弓弩的拼命往城上射箭,城上明军也开始出现伤亡,却仍是凭着一股血勇之气推倒云梯。
云梯上是带有倒钩的,稍有不甚,几个明军便被刺穿了手掌,惨叫连连,马城默然肃立在最后一排,看看不时中箭软倒的士卒,面无表情,左右百余亲卫战阵严整,衣甲鲜明,似给了前面登莱兵极大的勇气,不时有冷箭飞了过来,射在身披重甲的亲兵身上,中箭的却连看也懒的看。
马城随手捡起一支冷箭,把玩起来,大明官造的箭头还带有倒刺,却明显偷工减料了,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手指轻轻一掰便掰断了箭杆。前面已经杀的血流成河,前几排明军抄起大枪狼筅乱捅乱扫,时有爬上城头的流寇嚎叫着摔了下去,人挤人,人挨人,倒是守的密不透风。
偶有凶悍的流寇奋不顾身跳上城头,人在空中却无处下脚,只能重重摔进密集的枪林之中,倒是砸翻了不少明军。马城抽了抽嘴角,这种人弹攻势倒是颇为有效,可惜不怕死的流寇太少了,面对天时地利人和的守军一时无从下嘴,可见这等挤成一团的乌龟战法,在特定情况下还是极有效的。
可见这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战法,全副武装近代化程度极高的大英帝国,还曾经被非洲布尔人打的丢盔卸甲。只靠一套所谓的近代化战法打天下,是极其荒谬的,再先进的战法也不能脱离时代的局限性。过万流寇猛攻了一阵,后继乏力,丢下大批尸体后便草草退却,潮水般的败兵去时比来时快多了。
城外弃尸处处粗略一数,也不过留下五六百具尸体,一场乏味的攻城战。
城上明军忘情的欢呼起来,士气大振,甲页响动,马城终抽身而去,这低烈度的攻城战还有得打。傅宗龙却极兴奋,初战告捷便扯着马城报捷,将一份报捷奏章写的花团锦簇,并恳请皇上并内阁诸公尽起大军,自山西,河南等地四面来援,将五万叛军,二十万流民合围在城下,并请朝廷抚恤流民,开平仓库赈灾。
马城不愿扫了他的兴致,画押后命人扮作流寇趁夜出城,送去京师。官军大营虽是被围的水泻不通,却围的十分滑稽,各家流寇之间互不统辖,军令不通处处都是破绽,几个干练的细作趁夜混出去,实在不难,因此内外消息还算通畅,只是信鸽通讯有极大的弊端,大营之中没有鸽巢只能单向通讯。
然则马城已经很满意了,当今天子非是庸材,内阁,兵部也有周永春这等长期镇守辽东的三朝老臣,当不会错过聚歼流寇的良机。大明的兵马挤一挤总会有的,最不济京营还有二十万众,稍加整饬收拾几个毛贼还是能胜任的。至于粮饷,那便该是魏公公的活计了,这权阉敛财应是把好手。稍一琢磨,马城惊讶的发现这天启一朝,权阉,内阁,勋贵各司其职,运转效率倒是极高。
有负责敛财的权阉,有负责政务的一干三朝老臣,有统帅京营的公侯,这便是后世臭名卓著的木匠皇帝天启朝么,并且因为东林党一言堂的倒台,地方上也涌现出袁可立,傅宗龙这等无党无派的治世能臣,怎么看都有一种中兴气象,这些无党无派的能臣,总比袁应泰,王化贞之流东林党人强上百倍,千倍不只。
入夜,城上。
血勇之气消退,剩下的便只有疲惫,留下值夜的一千登莱兵在城墙上和衣而卧,十分静谧,和城外叛军大营的喧嚣比起来,恍如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所过之处士卒纷纷起身施礼,被马城亲兵严令喝止不得施礼,城上士卒不明所以,只以为年轻的招讨使大人性子随和,或是拉拢人心之举。
马城也不愿辩解,只是不想被城下一支冷箭结果了性命。
翌日天将将亮,流寇再次发起攻城,人数不见丝毫减少反而更多了,一次投入两万余众,并在两军阵前开坛做法。马城肃然而立,看着城下群魔乱舞,一群男女赤着上身戴着高冠,杀鸡宰羊弄的鸡毛漫天飞舞,羊血涂在脑门上,只当是看了一场闹剧,又过了一会推出一群女人走在阵前。白花花的白肉白的耀眼,几十个女人都是一脸虔诚,径直走在大队人马最前面,身上都是鲜红的鬼画符。
流寇大军跟在几十个女人后面,缓缓压上,场面既荒诞又残忍。
傅宗龙早气的破口大骂:“不当为人,畜生,愚妇!”
就连丁文朝这等狠人也面色古怪,想来也是头回见到如此荒诞的闹剧,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良久,二十余个妇人走进弓弩射程之内,一通乱箭纷纷踉跄扑倒,女人的尖叫声让人直打哆嗦,随即被喊杀声淹没。这回是数千乱兵冲在前面,两三千身穿大明军服的乱兵组成阵势,顶着大盾往缺口土坡方向缓缓压上。
马城嘴角直抽,这支乱兵谋反作乱倒是超水平发挥,战阵还算严整脚下不乱,比整饬前的京营还要精锐。
丁文朝忍不住怒骂:“这些贼胚,犯下灭族大罪也不敢和建奴见仗,软骨头!”
马城嘴角又抽搐几下,人心便是如此了,乱臣贼子哪会顾忌民族大义,左右都是一死倒不如奸淫掳掠多痛快几日,人性本恶。陕西民乱,起因便是卫所兵不愿去辽西作战,导致哗变,这一乱就是赤地千里。说话间,数千叛军越走越快很快变成小跑,以盾阵在土坡下稳住阵脚,大队人马手脚往用爬上来。
打头的数十悍卒异常凶狠,人人披甲身背厚背大砍刀,手脚并用爬的飞快。稀稀拉拉的箭支飞了过去,数十悍卒看也不看爬到坡顶,不料脚下突然一软被铁链绊倒,翻滚着滚进城内,身披重甲从五六米高的坡顶滚下来,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纳降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不纳降
以砖石黄土垒成的土坡并不牢靠,近距离一炮轰上去,似乎整个地面都跟着抖了一下,又将坡顶乱兵震的滚落大半,炮手手忙脚乱的清理炮膛,硝烟弥漫,坡顶上稀稀拉拉的乱兵吓的大声嚎叫,再笨也知道这座土坡再来上几炮就要塌了,天崩地裂,怕是几千人都要被活埋,偏偏又进退两难身后也挤满了人。眼看大炮已经装填复位,一些凶悍的亡命徒一咬牙一闭眼,嚎叫着跳进城内,跳进坡下的尸体堆里。又是一声轰然巨响,硝烟过后视线清晰起来,一角被轰塌的土坡奇迹般耸立着,并没有整体垮塌。
更多的叛军摔进尸体堆里,踉跄着站了起来,坡下已堆了厚厚的一层尸体,极大的缓冲了冲力。三三两两的叛军摇晃着辨明了方向,各举兵器朝着炮阵嘶吼着冲杀过去,被铁蒺藜,拒马桩刮的全身是血也茫然不知。硝烟弥漫,大小虎蹲炮次第开火,漫天的霰弹喷射出去,哗啦哗啦响成一片如雨打芭蕉,硝烟散去,炮阵前方只有遍地的碎肉,此时坡顶的人影稀疏了许多。
轰隆巨响,千斤佛朗机再次发炮,五六米高的土坡轰然倒塌。天崩地裂,连附近城墙上的明军都被震的立足不稳,东倒西歪的,弥漫的烟尘逐渐升腾起来,将方圆几百米长的城墙都笼罩住了,连炮阵也受到了波及,一些炮手被从天而降的砖石砸的头破血流,炮阵不得不后撤重新布防。
马城吐掉嘴里的灰尘,半刻钟后城墙上响起震天的欢呼声,叛军撤退了。伤而未死的叛军满身是血,摇晃着从瓦砾中爬起来,被面无表情的马城一声令下,城上城内密集的劲箭射倒,一员身披山文甲的悍将异常凶悍,身上插满了箭仍屹立不倒。
灰头土脸的悍将身上插了十几支箭,还在嘶吼:“降了,降了!”
“某乃西安前卫千户,云骑尉,降了,降了!”
周围明军弓弩手纷纷停手,千户大人可也是不小的官了,明军多是登莱卫所勾选的军户,对千户大人有一种习惯性的畏惧,不敢再射。傅宗龙也匆忙从城头上下来,左肩还带着伤正在滴血,那叛军千户见到希望嚷的更大声了。
数千明军军士注视下,那千户吼叫求饶:“小人愿降。”
“小人愿戴罪立功,小人请劝降贼众。”
“贼众精兵多是小人部属,求大人开恩。”
凄厉的嘶吼声让傅宗龙神色一变,动容道:“此人若真能成事,倒是一件美事。”
马城不语,这便是大明朝的特色了,平乱一向是抚剿两策并用,若此人真能说服其部属阵前倒戈,应可免死,再走一走朝中的关系,说不好还能继续领兵。这便是明末特色,流寇,叛军反了又降,降了又反,反反复复却杀之不尽。
就连李自成,张献忠那些积年老贼也曾反复多次,荒谬滑稽。这一切荒唐事的根源便是一句话,杀俘不祥,便是道德君子们的主张,倘若有人主张除恶务尽,饱读诗书的道德君子们便会言辞反驳,杀俘不祥,有伤天和。嘴角一咧,马城轻一摆手做了个杀头动作,左右亲兵架起硬弩一通乱箭,将那千户射杀当场。
那千户壮硕的身体轰然倒地,傅宗龙脸色微变却不敢多言。
马城冷笑,此人做惯了杀人越货,奸淫掳掠的勾当,这等货色不斩了他,留着他继续祸害陕西么。傅宗龙看着那死不瞑目的叛军千户,心中凛然,以这位年轻招讨使大人的心性,这县城之下怕是要血流成河。
马城只是咧了咧嘴,不搞几场血腥屠杀怎么配叫做阉党,那日一脸虔诚走在叛军之前的白莲教女子,给了马城极大的震撼。史书错了,大错而特错了,愚夫愚妇才不知什么叫王道教化,只信邪教,对付这等愚妇只能用血腥来震慑,经此一乱,马城决心要保陕西一地数十年平安。
胸中暴戾之气升腾起来,这么喜欢信邪教么,老子便杀的陕人不敢再信。
将瓦砾堆中扒出的伤兵一概斩首,几百颗脑袋悬挂在城墙上,血淋淋的,城外二十余万叛军流民一时失语,方知遇到了硬茬子,不纳降的大明将领还是第一次见到,官军不纳降又十分难啃,各路流寇心中应是有些怯了。
马城趁机命人制造了一杆大旗,挂了出去,上书血红色的大字。
奉旨平乱,凡大小头目并一干贼酋,诛九族。
一个大大诛字令人心惊,当日叛军阵中便有几路流寇心生怯意,众目睽睽之下抽身撤退,数百骑引导着一些流寇往河南方向去了。极大缓解了守城压力,城上明军已连续作战多日,身心俱疲,趁此机会终可以喘一口气。
马城冷笑,往河南方向去的流寇数量在一到两万之间,骑兵只有两三百,此时去祸乱河南倒是大好时机,可惜此路不通。眼下大批开原侦骑游荡在外围监视战场,两营开原铁骑就隐匿在三十里外,趁此良机当空群而出,将这股流寇歼灭在去河南的路上。河南巡抚郭增光也是妥妥的阉党。
这位郭巡抚万历三十五年进士出身,授金乡知县,从知县一路做到广东道监察御史,还做过一任太仆寺卿,也是三朝老臣如今官居督察院右佥都御史,河南巡抚,在大明朝是难得从亲民官出身的御史。
最重要这位郭巡抚是会剿匪的,在金乡县令任上便剿灭过境内白莲邪教,政绩卓著还写过一卷兵书。郭增光所著兵书《纬韬》一卷,在明末还是很有名的,可见此人非是庸材,货真价实的剿匪专家,在大明言官御史中算是经历奇特的异类,可见天启皇帝用人眼光独具,颇有神宗皇帝之遗风。
自众正盈朝的东林党倒台之后,朝堂上各种专门人才层出不穷,真真是有大明中兴的迹象。这位擅长剿灭邪教的河南巡抚,也是铁杆的帝党,阉党,此时应是在河南集结兵马,步步为营,配合两营开原铁骑歼灭那股流寇当不在话下。这位后世历史上的铁杆阉党,可是搞治安平邪教的高手。
第二百二十四章 四面合围
第二百二十四章 四面合围
河南方向当是万无一失,山西方向也尽起大军,主事的是宣大总督王国桢,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积年老将,节制山西三抚三镇,最重要这位后世名声不显的宣大总督,可是一位擅用骑兵的老将,常年与蒙人作战也是战功显赫之辈,常年坐镇宣大也是山西边军一根定海神针,威望极高,凤阳守陵军也倾巢出动,堵住叛军往龙兴之地凤阳的进军路线。
加上各地数量众多的县兵,府兵,马城精心谋划的四面合围之势已成。
之后两日,叛军并没有发起攻城,应是丧了胆气,真真被不讲人道的官军杀怕了。站在城上,能清晰看到城外叛军的人数减少了许多,缺粮少药,每日都有大批流民离开大营,去别处寻找果腹之物,各路流寇首领也无力控制,每日都有死人从大营中抬出来,草草掩埋,真如人家地狱一般。
马城一副铁石心肠,陕西一地已彻底糜烂,只能继续烂下去,绝不能让叛军流窜到河南,山西,那便是滔天大祸。剩下来的各路叛军也不肯走,也不愿攻城,真真是败又不败,胜又不胜,形成了不胜不败一个僵持之局。惟独流寇里势力最大的白莲教仍不死心,每隔几日,便派出大批教众试探着攻城。
大批白莲教众光着梆子,闭着眼睛如僵尸一般往城墙下送死,邪教之患让疲惫的明军也有些怯了。囤积的箭矢经不住如此消耗,马城便下令弃守城墙,将疲惫不堪的军士塞进第二道防线,据城死守。城外士气低落的叛军见官军退却,骤然沸腾起来大举攻城,白莲教众更是上蹿下跳一面狂热,不要命的攀上城墙,城上守军稍做抵抗便全线溃败。
杀向一千步外,第二道防线,严阵以待大同兵。
马城仍是肃立在阵后,看着前面层层叠叠的木桩,工事,还有大量装在车上的火箭,火车,马城尚且是首次见到成建制的火车使用,装在独轮车上的火箭,类似于后世的火箭发射巢也有上下几层,最多可以叠到六层配箭一百六十支,火车两侧尚有鸟铳,破甲枪各两支,作为火车手的近战兵器使用。大同镇军,京营装备的火车种类繁多,大体有一窝蜂,火龙出水,架火战车等不同种类。优点是火力密集缺点是毫无精确性可言,并且作为一次性使用的火器不能反复使用,最致命的缺陷是极易受潮,损坏,可靠性低下。
尽管如此,火车仍是对付流寇的利器,尤其适合用来守城。
大股流寇,白莲教众疯狂的越过城墙,涌进城内,中间还裹胁着一些青壮流民,冲在前面的人人都极狂热。城内有粮,堆积如山的白面,还有江南运来的白米,颗粒饱满吃一口唇齿留香,足够几十万人吃一年。这便是傅宗龙派人四处散布的流言,大米白面的诱惑使得流寇都发狂了。
自城墙至第二道防线千步范围内,民房早被拆除一空,射界,视野良好。
一千步的距离实在不远,蜂拥而至的流寇近在咫尺,连狰狞的表情都清晰可见,冲在在前面的嘶吼着给自己壮胆。
“城破了,城破了!”
“杀狗官,抢粮食!”
嘶吼声中前排压阵的大同参将不时回头,看到马城重重的一挥手,如释重负般下令施放火箭。一根根火把点燃了外置的火捻子,倏忽之间,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响成一片,呛人的硝烟升腾起来,让两军阵前变的能见度极低。马城接过湿手巾掩住口鼻,隐隐生出时空错乱之感。
两百架火车一起发射,象是置身于现代战场,硝烟呛的人喘不过气。
火箭呼啸声整整持续了一刻钟,烟熏火烤,仍有零星的火箭时不时的拖着火光射了出去,象是节日庆典时燃放的大号烟花。一阵风吹来硝烟逐渐散开,马城这才注意到起风了,乌云遮日,这个时候居然要下雨了。凛然色变老天爷保佑,这雨若是落下来,神机营手中的火器可就要变成烧火棍了。
雷声阵阵,天色突然转黑变的阴沉,电闪雷鸣。
硝烟终于散去,官军士卒被两军阵前的惨状惊的哑口无言,方圆一千步的范围内插满了各种箭支,尸体层层叠叠从阵前一直绵延到城墙脚下,伤者的呻吟声还盖过了雷声,东西两处城墙仍在血战之中,西门这里却一片死寂,在如此独特的战场环境下,将马城密集火力覆盖射击的战法发挥到了极至。
一刻钟内将大同兵携带的火箭施放一空,效果却好的过分了。
连满脸黑灰的火车兵也直打哆嗦,不敢相信这血流成河的屠宰场,是自己亲手制造而成的。一道响雷过后,噼里啪啦的冰雹落下,鸡蛋大的冰雹砸在毫无反应的尸体上,很快在地面上谱满了厚厚一层。硕大的冰雹砸在头盔上,让马傅两人眼神一黯,老天爷发怒今年陕西境内,应是颗粒无收了。
狂风暴雨落下,大股流寇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草草收兵。
连东西两面城墙上的喊杀声也逐渐平息,电山雷鸣中李开元兴奋叫道:“天公开眼,老天有眼呐!”
马城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松,确是老天爷帮忙这样的天气,城外流寇哪都去不成了,城内好歹还有民房可以避雨,城外空旷野外却是无遮无掩,一场大雨过后应是会有更多流民病饿而死。看着一片狼籍的战场下令轮番进民房避雨,只在城头留下部分军士监视流寇大军,令随军郎中熬制姜汤药物驱寒。
入夜,县衙。
光线昏暗的县衙中隐有些寒意,十余位主官对坐闲聊气氛异常轻松。立了功的大同参将异常兴奋,又很恭敬,此人姓姜名登高是京城直隶人,也是宣大总督王国桢的心腹,另有登州守备牟丁山一员,铜陵巡检李四水,则是傅宗龙麾下爱将。十余主官对坐闲聊,很快有郎中送上姜米红枣汤。
傅宗龙捧着汤碗,悠然道:“经此挫折,贼众应是无力再攻城。”
左右将官纷纷附和,叛军流寇的血勇之气随着这场大雨落下,也该是被浇灭的差不多了。
李开元也笑着道:“终是乌合之众。”
第二百二十五章 骄兵悍将
第二百二十五章 骄兵悍将
马城看着诸位信心满满的部属,也是一笑,所谓骄兵悍将便是如此,打了胜仗还不许卖弄,心计如此深沉的便是乱世枭雄之材。立了大功,自当是意满自得人人振奋,胜利,战功,便是军中最好的粘合剂。将领威望,便是通过一场又一场的胜利积累而成,此事万世不易之理。
气氛正是轻松时,卫兵送来通政处整理后的秘信,河南巡抚郭增光遣使伪装成流民,用钩索铁盒投书城内,密信被巡城兵士所得便送至通政处,打开铁盒看到几封信件,舆图,众将心情更是轻松。
李开元先笑着道:“巡抚郭公为御史时,某曾见过几面。”
傅宗龙也笑着道:“便是昔年人称铁面御史的郭公,好大名声,陛下颇有识人之明,极类神宗。”
在场诸位纷纷附和,当今天子极类神宗,这也是勋贵,九边将领全力支持的原因之一,但凡武勋对神宗皇帝都是极为忠心。一句极类神宗的风评,便能让王国祯这些九边督帅死心塌地的效忠。
登州守备牟丁上,却对马城独创的通政处制度极为赞赏:“招讨使大人所创军制,极为神妙,当以为军中常例。”
马城收下这声马屁,笑着道:“先看信吧。”
十余主官纷纷称是,密信打开,一笔馆阁体小字开宗明义,言老夫郭增光坐镇开封,搜集军马,调集大军,已聚兵三万正火速驰援陕西,前锋马营两千余骑昨日出兵,封锁陕西至河南的交通要道,余部将步步为营一边收复县城,一边以县城为依托撒开一张大网,要将叛军一网打尽。
一封长信,马城仿佛看到一位红光满面的三朝老臣,正在吹胡子瞪眼的说话,十分形象妥帖。
这位万历朝的铁面御史,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
真真是一位剿匪高手,与马城筹划不谋而合,自河南将一张大网撒向陕西,虽做不到密不透风,可策略也是极对路的。除非流寇愿意流蹿进山,不然,只能在这张大网里四处乱撞,终究会撞的头破血流。于是气氛更加轻松,山西方向虽动向不明,想来王督公这等积年老将,用兵还要老辣的多。
在场诸将,任谁都知道陕西叛乱已近尾声,不免大大的恭维起来,招讨使大人英明,百胜名将之类的恭维。恭维话听多了马城早麻木了,正要散了,外面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很快盖过了雨声。
不多时,丁文朝冲进来沉声道:“白莲教发狂了。”
马城看他脸色铁青也知情况不妙,原本尘埃落定的战时又生变故,三面城墙都响起震天喊杀声,这流寇作战倒还懂得围三缺一。喊杀声渐近让马城也凛然色变,应是城防被突破了,第二道防线也未必牢固,雨势虽小了一些,火铳,火炮火车,甚至沾了水的弓弩都无法使用,这便是人算不如天算。
倘若白莲教主事人等狠的下心,完全不顾教众死活,则大事不妙。十几位主官纷纷色变,都下意识的看着主帅,马城脸色又是一变哈哈一笑,倒是小瞧了这邪教,这邪教的人性比所能想象的下限还要恶劣,这应是决死一战了。
胸中热血沸腾大叫一声:“披甲!”
左近亲兵纷纷应喏,披甲,备战,十余将官见主帅如此豪勇,也纷纷振奋起来集结亲兵家丁,死守县衙最后一条防线。神机营兵马也化整为零,以队,哨为单位藏在坚固的库房,宅院里,将一杆杆鸟铳正对着外面大街。碍事的围墙早被推倒,在县衙大门前形成了一处宽阔的空地,其中遍布着瓦砾碎石,难以通行。神机营虽各自为战,却仍是在队官,哨官协调下组成了交叉,覆盖火力,人躲在大屋中也不怕火药受潮。
喊杀声越来越近,失去火器威力的前线明军似乎正在溃败。
县衙之内却一片死寂,门前数百披甲亲兵,家丁前排立盾,后排挺枪,最后一排是最精锐的百余马城亲兵,人手一杆大枪组成了枪阵,虽只有数百人却是中流砥柱,大明朝罕见的纯粹重步兵营,身上甲胄在三十到五十斤不等,除了千挑万选的开原子弟,便是各位将官最心腹的家丁私兵。
喊杀声越来越近,雨中,突然一群乱哄哄的溃兵连滚带爬,没头苍蝇般撞进交叉火力网,几百溃兵多是大同兵,丢盔卸甲逃的颇为狼狈。几十步外赤着上身挥舞大砍刀的白莲教众衔尾追杀,转瞬即至,街道两旁房子里的京营士卒一阵慌乱,茫然不知该不该发铳,一旦开火便是数百条性命。
危急之下,前线一个下级将官突然用山西话大声呵斥:“伏低!”
“伏低,躺下,要发铳了!”
一声声凄厉的嘶吼让数百大同镇溃兵,下意识抱头趴下,全然不顾被地上瓦砾划破手脚面门,许多人被磕的满脸是血。几十步外听不懂山西难懂方言的白莲教众仍一无所知,嘶吼着冲杀而至,之后凄厉的竹哨声响了起来,连绵不断。砰砰砰砰砰,成扇形布置的各队鸟铳手纷纷开火。
窗口,大门,屋檐下,或蹲或站的近千鸟铳手挤在一起次第开火。
先是冲在前面的几个壮汉被打的一头栽倒,很快火铳射击声响成一片,密集的铅弹瞬间扫倒了一大片白莲教众。队官们的呵斥声中,打完弹药的铳手慌忙让开位置,让后面同僚补上来,列成蹲立分明的高底两排,黑洞洞的铳口火光闪烁,呛人的硝烟味让不少人都剧烈咳嗽起来,只能便咳嗽便装弹。
一杆杆鸟铳不停从窗口,屋檐下伸出来,到最后响成一片如闷雷一般。风雨忽至,一些铳手一时不慎,慌忙更换湿掉的火绳,清理进了水的药池,更换火绳后多数鸟铳仍能打响,让压阵的马城也有些意外,京营装备的鸟铳倒异常精良,进了水更换了引药还能发火,远比想象中精良的多。
十数轮铳后,凄厉的竹哨声又响了起来,近千铳手在队官训斥下停止射击。
放眼望去,县衙门前的大街上躺满尸体,只有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的几百个大同镇溃兵,鸵鸟一般将头埋在泥水瓦砾中。
第二百二十六章 白莲
第二百二十六章 白莲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天下大乱,弥勒下生!”
“白莲下凡,万民翻身,赐我法体,刀枪不入!”
凄厉嘶吼声传来,明军上下皆目瞪口呆,看着尸体堆里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莲教众,连蹦带跳正在大声念咒,连马城也为之侧目,在如此密集的交叉火力覆盖下,此人居然毫发无伤,还有力气念咒做法,真真是个奇迹。这一通乱枪,将县衙前大街上近百步的区域都清空了,只有此人还能上蹿下跳。
扑通,正在念咒做法的白莲教众被尸体绊倒,后脑勺冲下正跌在一块碎石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马城面色有些古怪,没被上千杆火铳射死,反倒被一块砖头磕死了么,这下凡的弥勒佛性情可有些古怪。喝骂声中,抱头趴着的大同兵被连踢带踹慌忙爬起来,几乎人人都带着点伤。
马城却心中一动,方才那位用山西话大喊趴下的,是个人物,重赏。
那灵机一动用山西话大喊趴下,救了数百大同兵的人物,是个祖籍大同的京营鸟铳手,讷讷不安站在马城面前。马城温和一笑安抚一番,重赏雪花银百两,金十两,提拔为神机营哨官,让他去整顿那几百个大同溃兵,等于是此人平步青云了。那铳手喜极而泣,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方退下去了,远近神机营士卒士气大振。
李开元凑过来道:“大人,赏的有些重了。”
马城看着他白净面孔,咧嘴笑道:“总要赏罚分明的,此战过后,小侯爷可想过有什么谋划?”
李开元先是坦然一笑,后有些惊讶,应是嗅出话中试探的意味。
前面正在清理射界,两人却若无其事攀谈起来,谈的是开原马氏,丰城侯李氏此战过后的前程。此战若胜则两家必加官进爵,一家在朝一家在外,两家若能互通消息引为臂援,最少可保几十年富贵。
马城又笑着道:“以圣上的性子,此战过后小侯爷当大用。”
李开元精神一振,也试探道:“大人才是真的国之干城,只是不知此战过后这神机营当如何处置?”
这也是个人精,在京城勋贵圈子里打着滚长大的,这是在试探主帅的口风,这一支神机营裁汰老弱,重新编伍,半月间如脱胎换骨一般,有了几分精兵的样子,在二十万京营中仍是独一份。最关键这支京营中下级军官,可都是马城亲兵营的心腹,一百多中下级军官足以牢牢掌握这支充满无限可能的新军。
马城淡然自若,却正色道:“小侯爷错了,这神机营是皇上的。”
李开元恍然大悟,慌忙赔笑:“正是,京营么自然是皇上做主,是某家失言了,大人莫怪。”
马城自然不会追究,这支新军见过仗,便如同一把新刀开了刃,交到天子手中只要不荒废了,便是一支精兵种子。一百多中下级军官更是开原军中千挑万选的精锐,人数虽少,护卫天子却绰绰有余了。这也是马城用心良苦,当今天子无论性子,聪颖都远胜后世那位亡国之君。
天子万万不能有事,天子若有事则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镜花水月。
射界已清理一空,尸体也被远远的丢出去,马城又低声道:“小侯爷,可曾与信王爷有交情?”
李开元一呆,沉吟着道:“信王么,在下自是见过的,交情不深。”
马城低声问道:“此人如何?”
李开元眼皮直跳,也低声答道:“信王此人倒是颇仗义,性子也梗直,口碑极佳。”
马城轻一点头不再多言,应是如此,李开元已经说的很委婉了,崇祯皇帝么如今这般年纪,还真就是个楞头青,楞头楞脑的蠢笨之人,不然,后世也不会东林党嘴炮们忽悠的连江山都断送了。李开元却怔怔的出了神,应是在琢磨马城这番话的深意,想到去年血腥的宫变,脸色变了。
马城又小声提点道:“此战过后这神机营便交给你了,小侯爷,你好自为之。”
李开元一惊,正色道:“在下懂了,末将对天起誓但有一口气在,必保圣上平平安安,中兴大明!”
马城满意了,如今这般局面若连未来的丰城侯也不能信,那还能信任谁呢,丰城侯父子是无论如何也会死保天子的。李开元此人虽有些柔弱,好处是在京城里人头熟,面子大,有这地头蛇看顾着这支新军,想来上下其手的,便要掂量一下丰城侯李承阼的分量,手握重兵的丰城侯爷,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喊杀声又起,狂热的白莲教众自四面八方杀来,声势比前次壮大了许多。
城破,想必二十几万流民尾随白莲教众涌进县城,想想都会觉得恐怖,错非是神机营施放火器不费什么力气,光靠冷兵器拉弓射箭,很快就会被潮水一般涌来的流民淹没,人力有时穷尽,火器却可以持续发射,县衙里火药弹丸备用火铳数量充足,就连炮手车兵也发了一杆火铳,轮番上前组织射击。
喊杀声中,大股身穿皮甲棉甲,包住头脸的白莲教众蜂拥而至。
噼里啪啦,火铳施放的声音又密集起来,将长达百步,宽二十步的县衙前街变成屠宰场,弹丸横飞。大股白莲教众割麦子般被放倒一大片,慌乱过后纷纷退却,过不多时却又冲了上来,从后阵推出装满沙包的独轮车,铁制大盾试图挡住密集的铅弹,大铁盾被打的咣咣直响,不时有铁盾被击穿,躲在大盾后面的白莲教众嚎叫着倒了下去。
几十辆装满沙包的独轮车,防弹效果却极佳,厚厚的沙包挡住弹丸,大股贼众躲在后面缓缓推进,推进速度虽然极慢却极为有效。原本心情颇佳的傅李等人脸色苍白,自是头回见识到这土法防弹车,人人色变。马城倒是神色如常,流蔻,白莲教众也非是一张张脸谱,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还很狡诈。
土法防弹,盾车推进,稍微有些脑子的便能想出来的笨办法。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人算天算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人算天算
建奴重步兵便是用此种方法,打的辽东明军无计可施,空有犀利的火器却无法应付这种土法推进。再犀利的铅弹打在厚厚的沙包上,也只是能打出一个洞,重机枪也未必打的穿,更不要提小口径的鸟铳火绳枪。妄想建立一支纯火铳部队便能横行天下,实在滑稽,对付这种盾车得用大炮轰,然而明军野战火炮打的多是霰子,用来轰击盾车效果也极差。
大股白莲教众推着盾车缓缓前进,躲在后面的人仍是被街道两侧组成的交叉火力,打的纷纷栽倒伤亡极为惨重,这就是交叉火力的优势所在,也是开原军长期和建奴作战,想出来的应对之策,将阵地设置成一个倒三角,在两翼设置强大的侧射火力,可以有效杀伤躲在盾车后的敌兵。
侧翼火力,交叉射击这是后世是军事常识,马城自是了然于胸。
从两侧街道射出弹丸越来越密集,流弹横飞,白莲教众推进二十步后终死伤殆尽,余者仓皇转头逃跑,跑出几步便被射翻在地。这一波进攻打的官军将领人人色变,倘若这些疯狂的教众,冒着弹雨再推进十几步,便可威胁到埋伏在两侧屋中的铳手,到时候便轮到铳手任人宰割了。
就这么十几步的距离,便决定了官军的生死,胜的很险。
马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雨还在下,心中大骂老天爷,一直下雨火炮只能藏在库房中,推不出来,没有炮火掩护这两翼防线便太单薄了,很容易被大股敌兵冲垮两翼,却又无奈,战争总是充满各种不确定性。缺乏炮火掩护的两翼随时会崩溃,一杆杆火铳从屋檐下伸出来降温,许多鸟铳已经打红了,只能靠雨水降温。
滋滋的白气直冒,此时城中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震天的响。
马城脸色有些难看,人算不如天算,这些年从未如此被动过,却又不得不死守下去,为四面合围的友军创造战机。全城都在混战,近两万明军和二十余万流民纠缠在一起拼死搏杀,让马城第一次生出惶恐之感,已然对战场失去了控制力,这是马城自起兵以来绝少发生的事情。
身侧傅李两人对看一眼,脸色苍白,同时生出穷途末路之感。马城心中一阵黯然,终于明白什么叫做蚂蚁多了咬死象,今日之局便是一个惨痛的教训,数省流民便能颠覆堂堂天朝上国,非是无因,也非是明军不够英勇,如此局面只能守一刻算一刻,静待援军。反省自身,终究是小看了白莲邪教的疯狂。对邪教不能以寻常人视之,白联教众,多的是坚信死后能上天庭当天兵天将的。
傅宗龙手握战刀,也颓然叹气:“这些鬼教在民间发展多年,终究是成了大患。”
马城振奋起精神,森然哼道:“倒也未必,冲阵!”
百余亲兵解散枪阵纷纷去牵马,给战马披甲喂食,在马城森然注视下,各将官的家丁亲兵也有凶性毕露的,各自牵来战马披挂上阵,一刻钟后一百五十余骑组成几十个波次的冲阵力量,人人皆知这一却便是九死一生。马城看着一百多个开原子弟兵,心在滴血,每一个都培养不易,断送在流民邪教手中实在心有不甘。
长街尽头,陷入疯狂的白莲教众又大举来攻,推上来更多的盾车,这一回策略又变了,近百辆盾车组成一个三角阵,连两翼软肋都护住了。马城无语,把盾车换成坦克,这就是标准的坦克冲击阵形呀,令人无语又心生警觉,叛军,流寇在战争中也是会迅速成长的,不能小视。
近百辆盾车慢慢推进,后面贼兵蹲低身体,一起一伏如同蛤蟆一般往前挪,十分滑稽却没人笑的出来。街道两侧屋檐下,凄厉竹哨声仍是如约响起,枪声大作,密集的弹丸打在沙包上哧哧直响,一些蹲的不够低的贼兵头部中弹,一声不吭的栽倒,又一轮爆豆般的枪声过后,贼众推进的更慢了,却士气大振狂呼乱叫起来。侧射火力明显被限制住了,让明军铳手队有些慌乱。
又一轮齐射,惨叫声起,有慌乱的铳手装多了火药,炸膛了。
挤在屋檐下的十几个铳手纷纷捂着眼睛惨叫,被炸膛的鸟铳炸的满脸是血,丧失战力被拖了回去。两翼动摇,很快呈现崩溃之势,许多铳手不顾队官训斥胡乱开枪,再也无法形成密集的弹雨,反观贼众士气大振,乌龟般的盾车推进速度也奇迹般快了起来,车后大股贼众死死盯着街道两侧,再推进几十步便能冲进铳手群中大砍大杀了。
马城前面,几匹战马骚动不安的扒拉着四蹄,身披重甲的战马主人尽力安抚。
马城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咬牙哼道:“冲阵!”
丁文朝嘿然一笑取出黑布,蒙住战马眼睛翻身上马,却被马城喊住了:“文朝,你最后冲。”
丁文朝微觉错愕却还是施了军礼,退到后排,周围开原子弟却仍是神色如常,马城少有的徇私了一回,将率队冲阵的心腹爱将换了下来,一个亲兵队官神色如常驱策战马顶了上去,明知必死却一往无前。两翼即将崩溃,胆大的贼兵已经杀进火铳队中,大砍刀上下翻飞砍的铳手溃不成军。
马城终咆哮道:“汝父母妻儿,吾养之,万胜!”
“万胜!”
那年轻队官高呼一声,和三名开原子弟驱策战马小跑加速,四名重骑在马上颠簸起伏,战马由小跑逐渐撒开四蹄,沿街冲锋如坦克一般碾过不到百步的距离,高速冲至阵前战马高高跃起,越过盾车重重的砸进贼兵群中,战马嘶鸣贼兵被砸倒一大片,吓的大喊大叫,四名开原铁骑展现出极高明的骑术,倒有三人落地前弃马一个翻滚,拔出绑在背上的战刀如狼似虎,刀刀要命。
“万胜!”
第二组,第三组,四骑一组的重骑兵纷纷加速冲击,一匹匹上好藏马越过盾车,嘶鸣着撞进大群贼兵中,推车的贼兵吓的抱头蹲低,自是从未见过重骑冲阵的强大威力,披着锁甲的高大战马如一颗颗重炮炮弹,每一次砸在挤成一团的贼兵群中,便能砸的地面一阵颤抖,令人肝胆欲裂。
十波冲阵铁骑冲了出去,马城下令制止了下一波冲击,暴虐的哈哈一笑。
第二百二十八章 铁骑狂飙
第二百二十八章 铁骑狂飙
开原铁骑展现出惊人的战技骑术,四十骑中约有一半存活,居然一声不吭的在贼群中组成阵势大砍大杀,一时间杀的白莲教众立足不稳,连后队都动摇了,能看到后队白莲教众有人掉头便跑,连大小头目的呵斥砍杀都不顾了。马城放肆大笑着翻身上马,一挺大枪战马嘶鸣,撒开四蹄朝贼众冲杀过去。
左右亲兵吓的慌忙跟随,大地颤动起来,数百骑组成散乱的阵形排成四列纵队,威势惊人。陷在贼兵群中的二十多个亲兵,凭借着重甲护身亡命往回搏杀,一通劈砍居然杀穿了贼群,一名队官指挥着尚有余力的几个人将盾车推开,开辟出一条骑兵冲击的通道,铁蹄轰鸣,马城挺着大枪沿着新开辟的通道撞进贼群。纵马撞向贼众最密集之处,马城灵巧的翻身落地一挺大枪,挑翻了一个骇然大叫的贼众。仗着重甲护身大枪一挺,又杀进贼群发力一刺,将一名眼睛通红冒血的贼众刺倒,迎向两个上蹿下跳扑过来的头目。
一个滑步枪尾一摆,一个满脸胡须的贼众头目面门中枪,仰面栽倒。
一枪重重的刺进眼窝,另一个头目吓的哇哇大叫,转头便跑,被杀心大起的马城几大步追了上去,从后一枪捅翻,左右大队重骑越了过去,战刀放平砍瓜切菜一般,将白莲贼众切的溃不成军,四散奔逃。数百铁骑趁势沿街砍杀,人人都是骑术了得借着马力战刀轻轻一削,沿街溃败的贼众便尸横当场。
更多溃败的贼重被战马撞倒,踩踏,这一通追杀直杀出两三里,铁骑方回转帅营。一路上倒聚拢了不少散兵,散落在城中的明军可也不笨,聚成大大小小的一团团一簇簇,还在抵抗,约五六百散兵被沿街砍杀的铁骑聚拢起来,跟在骑兵身后边打边撤,当着披靡,居然将几条街上的贼众都清空了,形成一个诡异的真空地段。
恼人的小雨中,马城侧马缓缓回归帅营,留守的傅李两人早出营迎接。
马城哈哈一笑将染血的大枪仍过去,李开元接枪在手打了个哆嗦,羞愧道:“末将惭愧,末将这马术,呃,实在不堪。”
马城哈哈一笑自不会怪他胆小懦弱,和一代不如一代的京师纨绔比起来,他已算是勋贵子弟中出类拔萃的,这李开元是天生的参谋角色,上阵搏杀倒难为他了。此人心思灵活稍加栽培,会是个不错的参谋人选。
傅宗龙则神采飞扬道:“去时儿女悲,归来胡笳竞。试问行论人,何如霍去病,贤弟真皇明栋梁也,豪气!”
马城翻身下马心中一叹,又去了二十多个子弟兵,自起兵时跟随左右的子弟兵,折损可也不轻了,一将功成万骨枯,非是虚言。卸甲,归营,崩溃的两翼重新组织起来,雨也停了,傅宗龙长出一口气命人将大小火炮,并二十杆抬枪推出来,将救命的火炮推进预先布置好的阵地。
两架千斤佛朗机推进炮垒,顶在正面,两翼是大小虎蹲炮,抬枪,重新组织起来的神机营。有大炮助阵明军士气重新振奋起来,两营溃兵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重新组织起来,傅宗龙大为意外又若有所思,重新审视起一支近代化军队的组织方式。以士官,中下级军官为骨干的建军理念。
开原军中,队官,哨官一级的下级军官待遇十分优厚,和大明立国二百多来的理念全然不同。大明军中的下级军官军饷微薄,一向是高级将领压榨的对象,高级将领压榨下级军官,下级军官便去压榨普通士卒,长此以来,造成下级军官多数变成了喝兵血的兵痞,兵痞,便是大明军中顽疾。
追究起来,待遇太差是主因之一,中下级军官也要养家糊口,上有老下有小,当微薄的军饷被克扣甚至长期拖欠,为了生存便只能想尽办法捞钱。时间久了形成了风气,人性贪婪的一面便无限度的放大了。最可怕的是士卒和军官离心离德,战时背后放冷箭捅刀子的大有人在。
开原军中,中下级军官待遇极为优厚,队官每月二十两,哨官每月五十两军饷都是足额发放,阵亡后还有一大笔抚恤银子。并且马城独创的制度,军官每月的军饷都是送至家中,交给该名军官父母妻子,杜绝了拿着军饷出去鬼混的现象,立身不正,在开原军中是很难有出路的。自成军以来便有多位出身开原卫所,镇军的中高级军官因为立身不正,苛待妻儿被革除军职。
如今开原军中下级军官,多是身家清白,人品端正的开原子弟,年轻气盛。
似是将开原军制细细揣摩了一番,傅宗龙怔怔的发起呆,连阵前又响起的喊杀声也全然不知。马城颇为意外走出县衙,看着长街尽头撕杀成一团,战事又起却十分的蹊跷,天色已晚,却仍能看到两波人马杀的昏天黑地,人少一方身穿皂衣穿着草鞋,戴着斗笠做流寇打扮,另一方则是绑着白头巾的白练教众。
竹哨声中,两翼屋檐下伸出一杆杆鸟铳,前线军官做出判断,是要将内讧的贼众一阵乱枪,通通射死。
马城下令亲兵摇旗,制止了前线军官的举动,静观其变。
那伙流寇人数虽少却极为凶悍,为首几人年纪似乎不大,人人都是左手持盾,右手握刀,互相掩护着亡命搏杀,当者披靡,在大队贼群中的辗转腾挪,似是一套配合极为默契的刀盾兵合击法。只是几人身边同伴越来越少,却仍是边打边退,往官军阵地方向节节败退,却仍是一声不吭的奋力搏杀。
马城心中一动,命旗手打出接应的信号,这几个年轻人颇有些勇武。
前线几支火铳队从屋檐下冲出,在街上列阵接应,那几个年轻流寇士气大阵,以盾牌硬生生撞翻几名白莲教众,朝火铳队方向亡命奔来,等到几人越过阵地之后,鸟铳几轮齐射将后面追兵射到一大片,余者头也不回的逃了。
马城抽身自回县衙,命人将这几个勇武过人的年轻人缴械,带来问话。
一刻钟后,三个全身是血的壮汉被捆着双手,进了帅营。
三人扑通跪地,高声叫道:“米脂良民徐江,徐海,徐虎参见天使,诸位大人!”
第二百二十九章 民心思定
第二百二十九章 民心思定
下首傅宗龙摆出官威,训斥道:“既是良民,为何从贼?”
三人中年纪小一些的,抬头抗辩道:“活不下去了,总要有一口饭吃。”
年长的那人却一巴掌煽了过去,跪地求饶:“咱兄弟三人罪无可赦,大人尽管发落便是,小人绝无怨言。”
傅宗龙微觉错愕,显然是起了怜才之心,这年长的徐江难得头脑清醒,又勇武过人倒是个人物。马城心知他起了收服这三兄的心思,也不拦着,自是愿意成人之美,人才难得呀,这等人物是极好的亲兵队长人选。养虎为患么,是极荒谬的想法,马城十分清楚在大明朝谋反做乱的难度,难比登天。
李自成能颠覆大明江山,可也不是靠着王八之气散发,从者如云的。
闯王这个响当当名号可不是李自成一人的功劳,李自成之前的闯王高迎祥,威望更高,闯军最终颠覆了大明江山是极荒谬的,败了又败,降了又叛,几次被官军打的只剩几个贴身侍卫逃进山里,真真是一群丧家之犬。就是这样一群丧家之犬,被满朝道德君子,书呆子们数次纵容,最终酿成大祸。
倘若不是道德君子们读书读的愚笨痴呆了,李自成此人早死了不知多少回,历史书都是骗人的。一介草民想登高一呼便颠覆江山,真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以马城的出身,实力想坐这天下,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的。大明之亡,实是亡于痴呆愚笨的读书人手中,令后人唏嘘感慨。
沉吟之间,听闻傅宗龙狠声骂道:“混帐东西,欺本官无知乎,你兄弟三人委身从贼,不知戕害了多少良民百姓,拖出去砍了!”
徐氏三兄弟面如死灰,那年纪轻的愤然抗辩:“要杀便杀,不要污我兄弟清白,爷爷不怕!”
那年长的也脸色黯然,这一步走错了便难以回头,脑袋落地了。
马城只是好笑,傅大人真是亲民父母官出身,每日里都是和刁门打交道的,收服这兄弟几个当不在话下。
果然傅宗龙仍黑着脸,呵斥道:“本官身为招讨副使,自是不会不教而诛,带下去分开讯问!”
三兄弟眼中又升起希望,慌忙磕头,被带去外面分开审问有无恶行。
稍后,马城笑道:“傅兄喜得良将,可喜可贺。”
傅宗龙仍是带着些官威,正色道:“倘若这兄弟三人真有恶行,本官也是绝不姑息的,当斩便斩。”
马城早看的分明,那三兄弟中老大是个人才,早预备好了兄弟三人的退路,自然不会犯下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这等能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才,也难怪傅大人要收拾一番留在身边,此战过后傅宗龙功劳极大,极有可能留在陕西,兼任兵部侍郎并陕西巡抚,收拾几个草民自是不在话下。
以傅宗龙此人的心智手段,陕西一地,当可为开原另一强援,也可为京师屏障。
一地巡抚权利是极大的,上马管军,下马管民,如论如何总要保他一个巡抚之位,经略陕西以为国之长城。
深夜,县城逐渐平静下来。
叛军厮杀了一整天终究是累了,官军也杀人杀到手软,一夜无事,双方似乎都耗尽了最后的体力。
翌日清晨,帅营西南方向升起炊烟。
马城站在县衙房顶上,看着家家户户灶台里升起的炊烟,面色古怪,昨日有两个粮库失守,流民抢到了粮食居然过起日子来了,委实荒唐,这哪还象是两军阵前,惨烈搏杀的屠宰场,好一副安逸平和的画卷。
傅宗龙,李开原也辛辛苦苦爬上来,看着城内升起的炊烟目瞪口呆。
良久,傅宗龙才叹息道:“民心思定。”
马城心说这才是正理,但凡有一口饭吃谁愿意造反呢,大股流民在城里过起日子来了,流寇再想裹胁这二十万流民可就难了。起码在粮食吃完之前,这些流民便死死赖在城里不肯走了,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再冒着风雨四处流窜。昨日失守的两个粮库,储粮极多,够二十万流民吃上几天了。
马城三人却不敢怠慢,仍严防死守,避免再陷入到昨天那样的绝境。
连主帅都亲自上阵冲锋,拿宝贵的重骑兵当肉弹使了,三位主官都被吓怕了不想再来一回。下面军兵正在赶制雨蓬,很奢侈的用牛皮缝制防雨布盖在火炮上方,也是吃尽了大雨瓢泼的苦头。
城中局势显得十分微妙,两万明军被割裂成大大小小的几十股,固守街垒。二十余万流民叛军混杂其中,双方居然相安无事,叛军连日攻城也死伤惨重,实在是无力吃掉两万明军,好一场城市攻防战,硬生生打成了斯大林格勒,攻守双方陷入完全的僵持。远远看西门方向,一队叛军骑兵出了西门,头也不回的溜了。
叛军中也有机灵的,见势不妙应是收拾细软做山大王去了。
马城看着那队逐渐消失的骑兵,突然问道:“依傅兄之见,此战朝廷糜费几何?”
傅李两人有些跟不上他跳跃性的思维,良久,傅宗龙才谨慎答道:“此战动用兵马当在十万以上,粮草,军资实在无法估算,呃,户部的底子仍是被掏空了。”
李开元却奚落道:“户部哪里还有底子,先前叶向高主政时还要免江南商税,矿税,户口早穷的要当裤子了,此战糜费多是内驽银子。”
傅宗龙脸色阴沉,哼了一声:“叶向高之流,志大才疏。”
马城一笑,然也,不顾国家财政困局强行免税,天天叫嚣着朝廷不能与民争利,古往今来能干出如此荒谬事情的,也就只有东林党了。户部连辽东军饷都发不出来,还要大力免税彻底搞垮国家财政,这便是众正盈朝的东林党干出来的荒唐事,这委实是一群无法想象的蠹虫。心中冷笑,这群蠹虫最终也没落得好下场,被清人在江南攻一城便屠一城,杀的血流成河聚敛的海量财富,自然都便宜了八旗王公,可笑可叹。
傅宗龙沉吟片刻,突然沉声道:“贤弟之意,江南不稳?”
李开元吓了一跳,也睁大眼睛看着马城,却没说话,却嗅到一丝不妙的味道。
第二百三十章 报应
第二百三十章 报应
陕西平叛,银子都是来自皇家内驽,内驽银子大半来自矿税,矿税则是大大小小的镇守太监收上来的,天子家奴,敛财自是不遗余力,自今年起已加了两次矿税,这便等若是从矿商嘴里抢食吃,从当地官府手里夺银子,江南一地矿监,太监自是人人喊打,要被扣上一顶阉党不法的大帽子。
李开元越想越怕,嘀咕着道:“月前出京时,内阁仍是在议商税,五十税一多半要改一改的。”
傅宗龙脸色阴沉,自是嗅到了江南大乱的不祥气味,江南一地官商勾结,搞出一场矿乱不在话下。
马城咧嘴憋出一个字:“杀!”
傅宗龙虽忧心冲冲,却附和道:“若江南大乱,当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剿灭,盐铁矿山之利,必保持在朝廷手中。”
马城心中又生出荒谬绝伦之感,后世煤老板和江南矿老板比起来,不值一提,大明朝的矿老板可是敢闹叛乱的。
傅宗龙沉吟着担心道:“只是如此一来,厂卫就要坐大了,此事不美。”
李开元却不屑道:“魏宗贤么,一家奴尔,不足为虑。”
马城会意一笑,在丰城侯父子眼中魏忠贤之流确实不值一提,不过是天子家的一条狗罢了。
三日后,县城。
三日间叛军没有再围攻县衙,反倒是官军趁机四处出击,将不少散落在城中各处的散兵聚拢起来,将控制范围足足扩大了一倍,阵线也更加稳固。三日来不时有流寇成群结队的离开,离开之前自然是要劫掠一番,时不时将平静打破,闹的县城里乌烟瘴气,抢粮,抢女人,抢军械。
马城习惯了站在房顶高处,看着不远处喊哭成一片的街道。大股流寇正在劫掠流民,流民本就是赤贫,手中只有几袋趁乱抢出来的粮食,自是人人与流寇拼命,奈何棍棒石块经不住利刃劈砍,纷纷被砍倒在房前屋后。流寇杀的兴起便丑态毕露,当街将干瘦的女人按倒,刺耳的尖叫声让马城身边亲兵纷纷按住刀柄。
这类事情每天都在发生,逐渐将人磨练成铁石一般的心肠。
同时西北方地平线上出现一队骑兵的身影,蚂蚁般大小的骑兵人数不多,却士气如虹朝着一群流寇冲杀过去。几十人人有马的流寇拼命打马逃走,却被追兵轻骑追上一个个刺翻,应是马背上驮着粮食跑不快,毫无顽抗之力便一命呜呼,那队轻骑大获全胜忙着收拢无主的战马。
丁文朝一口唾沫吐过去,冷笑道:“报应来了。”
马城心中也颇为畅快,从流民手中劫掠的救命口粮,反倒成了逃命时的负担,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左右亲兵人人喜形于色,从方向上判断应是山西兵马到了,前锋哨骑已至城外十里,大军当在五十里外,旦夕可至。东南方向虽然毫无动静,去河南的道路想必也很艰难,精心策划的四面合围之策,终于奏效,仍滞留在县城的叛军插翅难飞。
已逃回山林的少量流寇不足为患,早晚会被继任的陕西巡抚彻底剿灭。
翌日清晨,西北方向大队援军终于出现,上万人马以骑兵为前导,组成阵势缓缓压上,最终在城外十里处扎下大营,随军民夫开始挖坑筑营,大队骑兵虎视眈眈在外围游荡,县城里贼众炸了锅,彻底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城门大开各家流寇乱哄哄的出城逃命,就算白痴也知道不能躲在城里被包了饺子。
城外官军很快动了起来,大队人马在西北两个方向扎紧口袋,却任由贼众逃亡东南方向。游荡在城外的山西镇骑兵呼啸而至,将大股流寇击溃,小股流寇就地歼灭,鼓声隆隆,上万官军排成横队,挺着刀枪步步逼近,将四处乱蹿的贼众一个个的砍杀,逃向东南方向的贼众运气就好多了。
半日后,城中有马,身强体壮的叛军,白莲教众逃散一空。
马城看着东南方向的天际,至天黑时,星星点点的人影自东南方向溃败而至,满山遍野的溃兵朝着县城败退,最大的一股流寇人数当在万人左右,应是去河南的路上被官军中途截杀,被一举击溃后逃了回来,被官军骑兵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如明军对上建奴时的凄惨。
河南,直隶,京师,几千骑兵总是能凑出来的,配合两千开原铁骑在中原大地上驰骋,一时纵横无敌。叛军头回尝到了面对官军精锐野战骑兵大军,无路可逃的窘迫,逃的稍慢一点便会被骑兵追上一刀两断,此刻才明白造反作乱的难度,聚起几万众也架不住几千铁骑冲一阵的。
马城又想起闯军著名的三堵墙骑兵,在愚笨君子的纵容之下,屡败屡战的闯军终拥有了一支铁骑,唤做三堵墙,便轮到官军打不过了。这便是冷兵器时代骑兵的巨大作用,同时期的西方做的更绝,连炮兵也都发展成了骑马的炮兵,这条路子总归是不会错的,这是近代骑兵辉煌的时代。
大股贼众涌进县城,见人就杀,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傅宗龙先看不下去了,商讨出兵,马城稍一思索还是认可了,县衙里京营,各种口音的地方散兵被集结起来,结阵前出,一面清剿流寇一面联络散落在城中各处的官军,神机营在手握手铳,腰跨战刀的官长指挥下,互相掩护着层层推进,遇到四处乱蹿的贼众便发铳击之,倒是有些近代火器部队的风采。
一路沿街清剿,一路上兵力如雪团一般滚大,散落在县城各处的明军伤亡惨重,能存活的不足一半,却奇迹般没有溃散,残余兵力仍在抵抗,帅营所到之处欢呼声四起,士气爆棚,可见人在绝境之下能发挥出的战斗力,实在惊人。
颇为狼狈的官军纷纷归队,傅宗龙振奋道:“我皇明,从不缺忠君爱国之士!”
马城也欣然道;“正是。”
后世大明覆灭之后各地义军仍拼死抵抗,最后一支明军还打到缅甸另辟一方天地,诺大个天朝上国总是不缺优质兵员的。前面突然传来炒豆般的密集鸟铳声,前队神机营遇到大股流寇正在激战,左右军服破烂,正在休息的士卒纷纷起身,一队队的穿过街道房屋大举支援,杀声震天。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同僚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同僚
激战正酣,大群骑兵从侧后方沿街赶至,一通砍劈杀散了大股流寇。
马城看着杀气腾腾,刚从城外杀进来的开原子弟兵,哈哈一笑,大局已定剩下的便是大规模清剿。一个面如锅底的黑大汉操控着战马,率众小跑步赶至帅营大旗下,数十骑翻身下马纷纷单膝跪地施礼。
“开原马军甲三营,营官马三省,参见大人。”
后续开原铁骑纷纷赶来护卫,兵强马壮,马城笑道:“又黑了些,免了吧。”
一众开原子弟纷纷起身,人人都晒的黝黑精壮,却越发沉稳干练了,越来越多铁骑聚集到主帅身边,簇拥着马城,傅宗龙等人往西门方向去,和堵在西北正在围剿乱兵的山西镇兵马会合,马蹄声轰鸣前面流寇纷纷四散而逃,死前也要作孽多祸害几个女人,城中宛如人间地狱。
大队骑兵簇拥着帅旗从西门杀出,后面神机营断后,一队队的打起火铳齐射,倒是越来越娴熟了。登莱,铜陵各地方士卒则自发的组织起来,护住神机营侧后方向,边打边退,很快将县城甩在身后。前面撞上一队山西镇骑兵,那骑兵把总看见马字帅旗下了一跳,慌忙打开上来请安,
两军汇合快速脱离战场,往西北方向山西镇兵马中军行去。
入夜时,灯火通明的山西讨贼兵马,中军大营。
一位穿山文字甲的老将,亲率山西官员出迎,黑压压的人群倒让马傅几人吓了一跳,慌忙迎过去见礼,宣大总督,节制三抚三镇的王老大人可是一方大员,王国桢此人虽是在明史中找不到多少记载,在这天启朝可真真是中流砥柱,西北柱石,用兵极为老辣也是王越之后九边名将。
寒暄过后,马城打量着这位宣大总督,五十多岁仍极有精神,一看便知是生活极其规律的铁血军人。
入营,洗漱,中军叙话。
王国祯大马金刀坐在上首,正在与傅宗龙商议军情,傅大人逃出生天也精神多了,自有进士出身的儒将风度。马城释然,这都是成了精的大明能臣,日后傅宗龙多半是要主政陕西的,和宣大总督搞好关系是极有必要的。山西富庶,重建陕西镇军所需要的钱粮军械,多半要靠山西支援。
坐到下首客位,马城突然疲惫欲死,有一句没一句的和王老大人闲谈。王国祯是年老成精的人,看出马城精神不佳便安排了香汤,营房,寒暄几句便送客了,进了温暖舒适的营房马城倒头呼呼大睡,虽是两军阵前仍睡的无比香甜,醒来时只觉得极饿,饿的能吃下一头牛,心知是这些天心力憔悴有些脱力了。
叫来卫兵送上膳食胡吃海喝一通,便倒头再睡,一睡便是一天一夜。
醒来时恢复了精神,换上新衣,一身右都督,正二品总兵官服穿在身上,板起脸来显得十分威严。
出帐,看着正在大举调动的山西镇军,大感有趣的观摩一番。
王国桢治军极严,这山西镇军颇有些大明边军鼎盛时的样子,应是神宗皇帝留给子孙最后的政治遗产。即便是在大明覆灭之后,山西镇军实力仍是十分惊人的,让满清八旗都极为忌惮,不得不许了高位安抚时任山西总兵的姜镶。如此精锐的兵马,崇祯一朝却弃置不用,装做不知,这便很耐人寻味了,想来是崇祯朝的袁都督,洪都督之流看不上吧。
又或者心中还有别的龌龊打算,谁知道呢,都湮没在虚无缥缈的历史长河中。
此时,马城却对山西镇军大为满意,终究是常年和蒙古人见仗的,骑兵不少,如此强军万万不可分割使用,如东林党那些蠢材一般采取添油战术,一批批的送去辽西送死。强军便应该集中使用,以王老大人用兵之老辣当可以独挡一面,起码是一支可以让建奴忌惮,不得不防备的强大力量。
山西镇军主力当在三万到五万之间,用好了当是一支奇兵。
步入中军大帐,傅宗龙正在陪着山西镇大员们叙话,商议军情,又是一番寒暄气氛极为轻松。马城汗颜,这大明朝的读书人真是一群奇葩,体力精力都格外的旺盛,这位傅大人便是一例,连自己年轻力壮都累垮了,这位傅大人哪还象是四十多岁的读书人,和东林党一般都是战斗力爆表的牛人。
一个好汉三个帮,马城自问诺大个天朝,一个人打天下是万万做不到的,一小撮人也绝对做不到,天朝实在是太大了,不是一个小小的地方武装就能控制全局的。后世入关的满清不也要靠汉军打天下,还不得不忍气吞声,在南方封了三个居心叵测的王爷,就算是纵横无敌的满清八旗,也控制不了诺大个中国。
也不知那些穿越牛人是如何做到,一小措人就能坐稳江山的,兴许是王八之气太强大了吧。
商议军情,两日间朝廷大军四面合围,将外围贼众围剿的差不离了。
如今十万大军将流寇,流民牢牢堵在县城里,叛军是插翅难飞了,每天都有大批流寇投诚反正,大批流民都等着安置。民政傅宗龙是把好手,提出将流民圈禁起来每日一干一稀养活着,避免大军一撤又被流寇裹胁了。马城,王国祯两位都极赞同,将处置流民的大权放手交出去,专业的事情,还是应该让专家来做。
傅宗龙也是当仁不让,接过民政大权匆匆忙碌起来,马城趁机提出上书朝廷,让傅宗龙来做这个陕西巡抚,王国桢极痛快的答应了,两名主将联名上书,内阁当也不会作梗,总要给两位平贼主帅些许面子。陕西巡抚的位子落到口袋里,一老一小闲聊起来,言语之间逐渐亲近了。
两人都是知兵的人,如此山西,陕西,蓟镇形成一个军事上的铁三角。
假以时日陕西镇军重建,这军事铁三角便能发挥极大的作用,要是再加上河南兵马,诺大个北方再不会是一盘散沙,任人宰割的局面。如此,便显现出一个最高统帅部,垂直式指挥体系的重要性。
三四个省的兵马,仅靠一个人指挥是极为荒谬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二章 愚民政策
第二百三十二章 愚民政策
尤其在这通讯手段极为匮乏的时代,就算是三头六臂十二个时辰不睡觉,也指挥不了几省兵马。谈及如何建立一套简便,高效的指挥体系,王老大人听的两眼放光,满是老茧的手在椅子上不停磨蹭,一老一少相谈甚欢。此是也不是一天能干成的,只是两人互通消息,日后在天子面前便有默契,这是极为重要的。
三省总制这个位子,万万不能落到不知兵的混帐人手里。
翌日,城外。
十万官军团团围住县城,攻守之势逆转,无奈官军架起大炮乱轰一通,城墙倒塌,疯狂的白莲教众被埋在瓦砾中的极多。大队官军自东西两座城墙两面夹攻,很快攻进县城将战线不停的往前推,二十余万流寇,流民被挤压在狭窄的县城里,四面受敌,一副穷途末路的凄惨景象。
形势颠倒,马城在子弟兵团团护卫下进入县城。
鲜血流淌,这几日死的人可比前些天多了,流寇仍下兵器躲在流民中,要彻底清剿还需要些时日,大局已定。抬腿迈过一具残破的尸体,马城停下脚步,看着一个凶悍的流寇双手握刀,在流民群中大砍大杀想要夺路而逃,房前房后几百个流民,竟被一个悍匪杀的哭爹喊娘,闭目等死。
那悍匪杀的疯狂了眼睛通红,居然朝着官军大队嚎叫着冲过来。
一阵枪声过偶那悍匪翻身栽倒,连脑袋都被火铳打烂了,马城迈过那悍匪尸体,默然在流民中穿行,两三百流民被一个悍匪大砍大杀,竟无一人有勇气反抗,这等场面在辽东也曾见过。遍地都是刀枪兵器,在流民眼中仿佛烫手的烙铁一般,竟无一人敢去捡起兵器,愤起反抗。
在一个身高七尺,失魂落魄般的汉子面前停下脚步,马城静静的看着他。想到古往今来,欧洲人,南亚人,非洲人,美洲人,可曾有过如此懦弱之民,应是不曾有过的,所谓教化,便是将天朝百姓教化成了任人宰割的猪,象猪一样被人任意宰割,偏偏还有大把人以此为容,何其荒谬。
那七尺大汉似是被吓傻了,突然抱头跪地嚎啕大哭起来,左近一个神机营兵士实在看不下去,上前重重一铳将他砸晕,左右神机营,登莱兵纷纷握紧手中刀枪火铳,这辈子仍是不肯放开了,一场生死搏杀后的大胜,似是给这些军户,农户出身的大明士卒,心理上以极大的震撼,握紧刀枪便仿佛有了底气。
马城沉默不语自流民群中穿过,很快来到一处四进院子,城中最大的豪门之家。
包铁大门内外弃尸极多,多是穿着白衣,戴着白头巾的白莲教众,门外还放着一架虎蹲炮,应是官军遇到阻力索性找来小炮,一炮将大门都轰烂了。越往里面走尸体便越多,连官军尸体也多了起来,还有一些女子也死在乱军之中,死去的女子倒并非是难民,多是养尊处忧的闺阁女儿打扮,应是找到了白莲教某个重要人物的住所。
这人倒是懂得享受,将县城里最豪华的大宅子占了,还养起后宫来了。
至大宅最后一处内院,流矢横飞,一员明将把总正在指挥部属,用弓弩火铳和守在深宅的贼众对射,官军人多势众居然一时攻不进去,反倒时不时有士卒被内院射出来的劲弩射翻,气的那把总暴跳如雷。
那把总被叫了过来,慌忙施礼:“小人河南标营把总周琛,参见大人。”
马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看着后队把那门虎蹲炮抬过来,手忙脚乱的装填过后便是一炮轰过去,鸽蛋大的霰子呼啦一下喷了出去,将门窗都轰的千疮百孔,两炮过后破烂的大门被轰塌了,一通乱箭铅子将里面射的鸡飞狗跳。那把总大喜,便要下令往里面冲,却被丁文朝生生拽了回来。
丁文朝笑骂道:“河南标营是这般打仗的么,打个四进的院子折损了这许多兵士。”
那把总极尴尬的低头,不敢抗辩,偷偷看着几个开原子弟兵将院子里的枯草,落叶用碎布包成一团,点着了仍进大屋里,周围河南兵有样学样,片刻后屋子里的人便藏不住了,没头没脑的往外面冲,被官军弓弩火铳纷纷射翻,咳嗽声中,里面传来讨饶求饶的尖叫声,倒是以女子声音居多。
过不多时一个个女子掩着口鼻,边咳嗽边走出来,个个都穿的如开屏孔雀一般。
外面官兵都看的目瞪口呆,盯着上百个女子流口水,就是那把总也忍不住直咽唾沫。反观开原子弟则面无表情,一个比较,将两支官兵的素质衬托了出来,虎狼之师,个个手上都沾着几十条人命,心如铁石。
丁文朝这浑人放肆笑道:“弥勒降世,欢喜佛么。”
马城看着面前燕肥环瘦百多个妙龄女子,咧了咧嘴角,弥勒降世,白莲下凡便是这般污秽么,也忒下作了,这白莲下凡也是为了过一把君王,荒淫无道的瘾头吧。百多个女子不似平民百姓,多数象是官家小姐,有脸色木然的也有一脸惶恐的,还有一些半老徐娘,走起落来摇曳生姿。
丁文朝大开眼界道:“这蠢物倒是胃口好,不挑食。”
马城好笑,看着部属从众女子中间,将一个骨节粗大身量高挑的拽了出来,在脸上一抹擦掉了满脸的胭脂水粉,便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大笑声中,马城也颇觉好笑,这蠢货情急之下居然扮成女人,着实好笑。边上河南标营的士卒不知从哪里弄的葱,蒜,香菜仍过去,吓的那中年猥琐男人,和一些女人抱头尖叫。
一个好事的标营兵不知从哪弄来一碗羊奶,走过去慢慢倒在男子头上。那男子脸色苍白慢慢盘坐,居然念起佛经来了,还有一些女子也纷纷盘坐在地,不顾露在外面的肩膀念经做法。马城看那白莲教匪首满头满脸,都挂满了葱蒜香菜,十分滑稽,实在忍不住笑了。
那把总献宝一样笑着道:“大人似是不知,这弥勒教是禁食葱蒜香菜,各类奶品的,大葱便是这弥勒教的圣物,吃了是要下地府的。”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开民智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开民智
马城先是错愕,随即笑的十分疯狂,在众亲兵木然注视下笑的眼泪都下来了,最后连那些女子之中也有胆子大的,神情奇怪的看过来。马城慢慢收住笑意,只觉得实在太可笑了,一个以大葱,香菜为圣物的邪教,居然能拥有众多信徒,搅动风雨差点连四五个省都掀翻了,满朝道德君子,众正盈朝满嘴的仁义道德,将百姓教化成这等蠢物。
纵观世界历史,将愚民政策弄的如此成功的,也就只有堂堂中国,天朝上国了。
见马城收住笑声,那把总才尴尬道:“大人,此人似是贼酋王好贤,此应是一件大功。”
马城一笑,丁文朝骂道:“你这蠢物,我家少爷还会抢你的功劳不成,我家少爷是招讨使,天使!”
那把总吓了一跳慌忙告罪,马城自不会与他计较,生擒贼酋立下如此大功,这把总也要飞黄腾达了。乱世也是飞黄腾达的良机,总有些运气好的能安享荣华富贵,为妻儿老小搏一个锦绣的前程。那把总命人将贼首,几个虔诚的教众带走,却很识趣将百多个女人留下来,欢天喜地的走了。
丁文朝笑道:“这个周琛倒是个机灵的。”
马城一时哭笑不得,又不好驳了周把总的好意,命人将这群女子收押入监,一并送至京师审问。丁文朝眼界高了,自然也看不上这些残花败柳,在几个格外顺眼的身上掐捏了几把,是难免的。走进后宅看着厢房里,堆积在一起的金银首饰,各式蜀锦,苏绣奢华的布料,还有各类值钱的古玩,心中好笑,这周把总倒真是个识趣的。
一众子弟兵,并神机营士卒人人两眼放光,将值钱的物事小心翼翼搬走。
马城心中一宽此战缴获颇多,流寇横行陕西之地,也不知道掳掠了多少财物,如此巨大的财富四家均分,交到傅宗龙手中的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以傅宗龙的品性必然会用来重建陕西镇军。突然明白后世那些道德君子,为何要养贼自重,贼众掳掠百姓富庶之家,官兵再从贼寇手中抢过来,真真是无本的生意。
李自成之流屡次投诚,降了又叛,也不知纳降的大员到底收了多少银子,想想便觉得龌龊,数目当在百万两,千万两,终于恍然大悟了。给李自成闯军留一条活路,便是一条源源不断的生财之道呀,也不知道多少手握兵权的道德君子因此发家致富了。这满城的金银财宝,可都沾着陕西百姓的血呢。
两日后,河南巡抚郭增光也到了,大员云集。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知府,同知,州官大员纷纷赶到,自是要来分一杯羹的,平一省之乱功劳极大,一月平乱,刚好是天子定下的最后期限,朝野一片颂扬天子圣明,想来京中天子是龙心大悦的。马城最不喜这类应酬,闭门谢客,仍时有不开眼的来登门拜访,索性带着亲兵出去游山玩水。
当夜房中多了两个二八佳人,马城安抚几句将人赶了出去,两个饿成排骨的小美人,瘦巴巴的,实在提不起采摘的兴趣。眼下虽是大军在侧,却仍有小股流寇四处乱蹿,晚上还是警惕些吧。出得房门,看着远处安置流民的大营,每天一干一稀维持着饿不死,真的是象是在养猪。
心中信念越发清晰起来,开民智,势在必行,哪怕与天下人为敌也在所不惜。
民智不开,这中原大地终究是个大猪圈,每过几年便要被异族屠杀一回,还会闹出以香菜大葱为圣物的邪教闹剧。心中信念逐渐坚定起来,丁文朝突然匆匆赶来,耳语一番,说是米脂守备求见。马城无奈,终究是有机灵的寻到此处,堂堂守备不见也不太合适,只得将人请来应酬几句。
米脂守备穿一身便装带着几个家丁,一溜小跑赶了过来,后面还有轿夫抬着一顶青色小轿。
近前,守备大人屁颠屁颠的施礼:“米脂守备常登山,参见招讨使。”
马城颇觉有趣,这个人名字叫常登山,倒是一个好名字,米脂常氏,那就是常遇春的后人了,能在米肪这样的风水宝地做个守备,搞不好还是常遇春五服内的亲戚,根红苗正的勋贵之后,人却圆滑了些。能打听到马城的行踪,在军中关系也是有的,而且品级还不低,马城的行踪虽非绝密,可也不是人人都能知道的。
这位常守备来的快,却的也快,将轿子放下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
马城命人将小轿抬进青砖大院,这宅子也不知是哪个豪绅的产业,举家逃难还没有回来,便被丁文朝寻来暂住几日。轿帘掀开,一位绝色佳人走了出来,敛衽一礼,马城眼前一亮头回见识到米脂的美女,佳人十八九岁皮肤异常的白皙通透,如玉石般晶莹的皮肤散发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光泽,让人一见便生出想冲上去咬一口的冲动。
马城虽非血气方刚,可也许久没碰过女人了,实在难以拒绝这份大礼。
那女子还是天足,婀娜多姿走进房中,灯下一照脸蛋更显秀美。
亲兵将房门关上,马城轻咳道:“你是何人。”
那秀美女子柔声答道:“奴常氏女茗香,自愿服侍招讨使大人。”
马城听她声音温柔神情却十分冷漠,错愕问道:“你认得我?”
常茗香仍柔声答道:“招讨使大人威名,陕地无人不知。”
马城看她不冷不热的兴趣大减,皱眉道:“你既不愿某也不勉强,回家去罢。”
茗香冷淡答道:“奴家自愿服侍大人,回了家也无人敢娶,只得孤独终老。”
马城心中大骂那个常守备,挑了个不知趣的来服饰少爷,美是够美了就是性子薄凉了点,十分无趣。这女子多半是常氏一族精心挑选出来送礼的,父母长辈在家中地位也不高,不然便不会被当作礼物送出来了。原本只想找个暖床的,却不料弄了个大冰块回来,让马城头有些疼。
正揉着酸痛的额头,李开元亲来拜访,同行还有一位京官,四个丫鬟。
第二百三十四章 阉党
第二百三十四章 阉党
四个美貌丫鬟进了房便张罗起来,烧水泡茶,将李开元带来的野味送进厨房,过不多时肉香传来,马城终于能喝上一口雨前龙井,和李开元两人对坐闲聊,心中感动,还是小侯爷想的周到,这四个丫鬟妥妥的训练有素,终于不用喝凉开水了。那常茗香成了个闲人,也颇为尴尬脸皮又嫩,稍一犹豫也默默收拾起房中凌乱的书籍,笔记。
马城好笑,李开元也眼前一亮道:“此是兄长新纳的侍妾?”
马城笑道:“这位姑娘么,开平王家的人。”
李开元一脸恍然,开平王常遇春的后人不得志,定居米脂,应是族中某个子弟不甘寂寞来巴结的。如今朝中得意的勋贵多是靖难时成祖旧部,常氏后人么都是老黄历了,自是无人问津的。
两人极熟,李开元由衷赞叹道:“这位姑娘生的真美。”
那常茗香却抱着一本书看的入神了,不答不理,想来在家中也是个娇生惯养的,自视极高的。马城也懒的理她,和李开元的友人,那京官御史崔呈秀闲聊起来,此君三十许人生的儒雅俊俏,说话声音细细柔柔的,极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闲聊起来,李开元笑道:“兄长有所不知,崔兄此行是要往江南去的,三省巡按呢。”
马城也不敢怠慢重新见礼,躬请圣安,三省巡按那就是钦差了,心思电光火石一般流转,这个时候巡查江南的,妥妥的阉党呀,这人十有八九是走了魏忠贤的门路,补了个御史,去江南收商税敛财的,这才是货真价实的阉党。那崔呈秀也不敢拿大,慌忙谦让一番,倒是一团和气的。
此人去江南敛财之前先到陕西,自是得了魏公公的嘱咐,来沟通消息的。果然,崔呈秀从袖中取出一封书信,又小心翼翼将一方印章取出来,放在桌上,一方上好和田玉印章做工极为精湛,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兽。
马城一面错愕,崔呈秀恭敬道:“此方印章,招讨使只需送至蓟州或者京师福寿票号,一问便知,只是事后莫要忘记销帐。”
马城恍然,大明朝的信用卡呀,凭印可以借贷还能套现么,对魏公公敛财之法大为激赏,这是个金融天才呀,早在大明朝就设计出信用卡了。自然,这方印章不是人人都能有的,得是天子面前的红人,手握大权的朝廷重臣,魏公公才舍得出血本交好。福寿票号,就是官督私办的银行嘛。
李开元又笑着道:“崔大人此去江南,福寿号当可开到江南去了。”
马城心中摇头,终是个没读过多少书太监,将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办票号看重的是信誉,阉党在江南哪有信誉可言。却将自己点醒了,阉党办不成的票号,方世鸿可以办的成呀,乃父方从哲在江南信誉卓著,就连东林党也要给几分面子的。官办票号就是国有银行嘛,用来敛财当可日进斗斤的。
越想越觉得兴奋,此事可行,当书信一封给方从哲父子,细细筹划。
又看了魏公公的信,都是极客气的恭维话,这魏忠贤也是个八面玲珑的,最起码在马城这样手握重兵的边军总镇面前是极客气的。寒暄一番送走崔呈秀,只剩李开元的时候关起房门,便随和多了。李开元拿眼睛看看那冷美人,马城无所谓的一笑,有什么不能对人说的,军机大事也不可能在这里商议。
李开元会意笑道:“崔大人此去江南,当可大展宏图了。”
马城失笑,实在不看好这位阉党干将,一个没什么根基的新补御史,斗的过江南读书人么,万万不可能。江南那帮读书人,谋害钦差是不太敢的,用口水将崔大人喷的满头包,倒是极擅长的。心中吃惊,崔呈秀身后站着的是天子,此去江南,代表着天子对东南读书人忍无可忍,要动手了。
以魏忠贤的手段此时京师厂卫,番子锦衣卫定然大举出动查封东林书院,闹成一个鸡飞狗跳。心中冷笑,想对抗皇权么,这些读书人真真是读书读的痴呆愚笨了,对抗皇权能有什么好下场,读书将脑袋都读成榆木疙瘩了。
闲聊片刻,李开元也起身告辞了,临行前沉吟着道:“傅公之意,民乱已平不宜再造杀戮,当剿抚并重。”
马城皱眉,终究是圣贤书读多了,傅宗龙不愿背上一个屠夫的骂名,也在情理之中,却有些妇人之仁了。叛军,流寇,白练教骨干不下三五万人,哪个手上都沾着几条人命,多股流寇本就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一句杀戮过重便轻轻放过了,陕西早晚还要乱。
马城皱着眉头,冷声道:“人性本恶,傅公想来是糊涂了,难道不知除恶务尽的道理么。”
李开元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有些尴尬拱手告辞,显然也不愿来做这个恶人,背上个屠夫的恶名。马城突然展颜一笑,接下此事,这屠夫的恶名没人愿意背,老子便一肩抗下了,就在陕西杀出个朗朗乾坤吧。
深夜,房中。
四个丫鬟,一个美人儿垂手站着,人比花娇,都是低眉顺眼的样子,那冷美人儿却有些孤傲。马城看着桌上被她整理过的书,恍然大悟,又一个痴呆文妇难怪如此高冷,这是将少爷我当成阉党了,难怪不冷不热的耍性格。看着她白皙脖子上可爱的静脉血管,心中好笑,这痴呆文妇和柳自华当是谈的来。
想起柳自华便心中火热,还有家中娇妻美妾,也就没了碰她的心思。
心中一软柔声道:“下去吧,夜了。”
四个丫鬟,茗香都有些错愕,却乖乖应是,四个美貌丫鬟脸上都有些失望,那冷美人却如释重负,踮着脚尖往外面溜。
马城气的眼前发黑:“你过来。”
那冷美人吓了一跳,苦着脸纤腰摆款走过来,咬了咬牙,显然也是认命了。
事毕,马城看她紧紧闭着的眼睛,心中好笑,这时代有刚烈不丛的女子么,想来应是不会有的,这是绝对男权的社会,哪来的那些风花雪月。就算是再烈性的女子在权贵面前,半推半就也就依了。
如那些穿越众所言极烈性的女子,倘若恶了夫家,多半只有出嫁当尼姑的命。起床时神清气爽,这样的女子是万万不能娶进门的,养在京师做个外宅,倒能时常惦记着,在京师也算有个念想。身在大明朝方知男权社会,女子真真是如货物衣服一般,多是穿过就仍的。
自然,米脂常氏的女人不能真的仍了,好歹也得当个外宅养起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黑锅
第二百三十五章 黑锅
翌日,军议。
马城和王国祯主杀,河南巡抚郭增光,一干文员主抚,新任陕西巡抚傅宗龙却古怪的保持着沉默,想来心中是极为纠结的。军方,督抚意见不合僵持不下,王国祯先气的拂袖而去,马城也好象吃了苍蝇离开大营,不愿和这些摇头晃脑的书呆子理论,在这些书呆子眼中一世清名,比身家性命还重要。
王国祯是真气的够戗,破口大骂,不知轻重缓急的蠢物。马城也颇无奈,法外开恩在大明朝是常态,大明朝可是出名的仁治,连满手血腥的流寇匪首都可以赦免,代表性的人物就有张献忠,李自成之流。读书人最怕名声臭了,名声臭了便寸步难行,总要摇头晃脑的大谈上天有好生之德。
督抚意见不合僵持不下,便只能请圣裁了,气的马城也忍不住骂人,这是要将这口黑锅扣到皇上身上呀,好算计。这一干文员才不在乎几万流寇的死活,他们只在乎清名,逼的急了让皇上背黑锅的事情,也是能做出来的。马城心中一边大骂,一边苦笑,两百多年的风气如此,大明历代天子替大臣背的黑锅可太多了。
深夜,房中。
马城面前摆着一份奏折,纠结起来,总不能真的让少年天子去背这个屠戮陕西的黑锅,总要有人主动抗下。茗香立在一侧伺候笔墨,大眼睛亮闪闪的偷偷打量,应是很好奇马城会如何选择。这一杀就是几万人,谁第一个跳出来主杀,这屠夫的黑锅就背定了,马城纠结良久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这个讨招使脑袋不大不小刚刚好,能将这口黑锅套上去。
放下狼毫又气的笑了,大明立国两百余年,这官场风气是大大的坏了。
河南巡抚郭增光是铁杆的帝党,还将这口大锅甩的远远的,何论其他,这大明朝的大员人心大大的坏了。
看着面前的奏折叹气:“身后清名,刀笔吏呀。”
那茗香抿嘴一笑,大着胆子调侃:“九边总镇也要清名么,你有不臣之心!”
马城气的直翻白眼,咬牙切齿将她拽过来惩戒一番。
良久方歇,马城却警醒了,这狐媚子说的对呀,一个武将要什么清名呢,实在太蠢了。当下一份杀气腾腾的奏章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师,请内阁议陕西事,将一干乱党邪教法办。茗香眼神一黯,却知趣的没有多嘴。
反倒是马城忍不住温言道:“依大明律,这些乱党是要诛族的。”
茗香只是柔柔的答应:“夜了,郎君早歇了吧。”
这女子的个性和柳自华真有几分相似,算是明人女子里罕见的个性了。
两日后圣旨下,准奏,斩立决。
一干大员三跪九叩接了圣旨,也不反对了,反倒很积极的将流寇中罪大恶极的判了凌迟,白莲教骨干诛十族,连一些从贼的女子也判了游街示众,杀气腾腾的样子让马城脸色发黑,大骂这群不当为人的伪君子,先前还大谈上天有好生之德,转眼将凌迟,骑木驴游街这等酷刑都搬了出来。
房中,马城面前摆着厚厚的一叠人犯名单,等着勾决。
茗香脸色苍白略略有些发抖,一个柔弱女子,见到一次处斩两万多人,说不害怕那可真是奇女子了。马城有全权处置之责,皱眉将凌迟,木驴游街这样的酷刑取消,诛九族也变成了诛三族,将将勾选了第一批处斩的罪大恶极之辈。
马城念头终究通达了,法治是一条漫长的路,前路忐忑,然而近代强国无一不是法治,凌迟,诸族这些酷刑大可以取消,法治的原则却不能变,此为强国之道。
看着身边佳人,柔声道:“满意了么。”
茗香柔柔的道:“郎君仁慈,百姓之幸。”
翌日,傅宗龙,王国祯,对马城想出来的处置之法极为赞赏,傅宗龙更是嚷嚷着要上书朝廷,以为常例,将凌迟,扒皮,木驴游街这等酷刑彻底取缔,并写进大明律。王国祯也是极力支持,一般地方大员支支吾吾的,反对的倒是极少。如此傅宗龙,马城,王国祯一干大员联名上书,京师很快有了圣意,准奏。
于是河南,陕西,山西一干地方大员,纷纷颂扬起天子圣明仁慈,马屁奏章如雪片一般飞向京师。此种情况让马城也措手不及,神情颇有些古怪,延续了几千年的凌迟,扒皮酷刑就这样终结了么,也太轻松容易了。可见事在人为,这大明朝许多事情不是做不成,只是无人愿意去做罢了。
如此能搏得一身清名,又符合仁治精神的事情,为何就没人愿意做呢。
圣旨下,两日后刑场。
这两日马城连性子也有些懒散了,两千余众开刀问斩自是人山人海,处斩的都是山中老贼,叛军头目并一干白莲教骨干。除了胡子拉碴的悍匪尚有数百个女子都穿着整整齐齐,其中有些姿色不俗的让观斩百姓极为兴奋,指指点点的,也有往悍匪身上仍石头烂泥的。
验明正身,开刀,问斩,数百个女子却纷纷跪地,朝着几位监斩官叩了几个头。
一阵唏嘘,这些女子原本都是要骑木驴游街,受尽凌辱而死的,如今能干干净净的砍头已然是极大的恩典。这也就是阉党横性的天启朝,少年天子有些心软,倘若换成众正盈朝的崇祯朝,多半又是一场口水大战,一方抱着大明律,祖制不放,另一方大谈人道,最后吵的头破血流。
两千颗人头落地,法场上震天欢呼声响起来,跪地磕头大赞天子圣明的极多,皆大欢喜,到十日后连杀了两万人,欢呼声早已不在,人人都是瑟瑟发抖,虽是手上沾着人命的贼寇,纵使没有冤枉一人,连杀十日可也极为震撼。
帝党在陕西大开杀戒,想来江南之地必是流言四起,读书人又要不安分了。
马城倒是无所谓的心态,江南读书人总不会说自家的好话,左右都是被攻讦也不怕多一口黑锅。却也不能放任不理,左右也要让人著书立传,在朝廷邸报上大肆宣扬一番,千年酷刑,自天启朝戛然而止,天子仁慈圣名云云。
傅宗龙对此事极为热心,亲自出手写了几篇道德文章,传扬出去。
第二百三十六章 法源于儒
第二百三十六章 法源于儒
马城坐拥美人儿安享富贵,心中却极为得意,魏公公九千岁终究是个没读过书的太监,一味构陷,兴大狱,手段实在上不了台面。读书人的事,兴大狱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和读书人斗要先抢占道德制高点,先将自己标榜的仁义无双就对了。傅宗龙,一干进士出身的地方大员出手,自是不同凡响,花团锦簇的道德文章层出不穷,在朝廷邸报上大肆颂扬。中间还夹杂着一些陕西士子的文章,声泪俱下,大声声讨陕西教乱之惨烈,文章之中列举事实,渲染气氛,将白莲邪教描述成十恶不赦的人间恶魔,文采斐然的极多。
这一日,天气晴朗。
马城躺在院中躺椅上晒着太阳,手边摆着几篇文章,都是陕西士子声泪俱下,控诉白莲教乱的凄美文章,篇篇都是文采斐然,令闻着落泪,观者嚎啕。这些文章自然就是马城的授意,找人捉刀代笔的,将后世舆论宣传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至,光明正大和江南文人争抢道德制高点。
茗香在旁边体贴的扇着风,温柔似水。
手中翻看着几篇道德文章,之乎者也极尽能事,论的是先秦法治之优劣,这几篇文章抛出去将会是一场渲染大波。先秦法治和儒家仁治可是天敌,探讨法治在大明朝的可行性,必然被天下读书人群里而攻之,无立足之地。茗香大眼睛却亮闪闪的,看着爱郎眼睛也不眨一下,心中想必是极震撼的。
相处久了,才知爱郎非是粗鲁无礼的莽夫,而是胸有大志的枭雄。
相比茗香是凭借女人的敏感,嗅到了这几篇文章对大明朝,对天下名教中人的威胁,不同寻常呀。马城却无意识的摆弄着一方魏字印章,琢磨着一个月后的乡试,想着乡试,又写下“孔子在鲁为司寇”几个字。茗香眼睛睁的更大,司寇便是大法官,爱郎所思所想实在有些蹊跷。
等到马城又写下“法源于儒”四字,茗香吓的轻叫一声捂住小嘴,吓着了。马城不悦看他一眼,皱眉之间心思电转,要改变这大明朝僵化的思想,是一场长期的战争,法源于儒这四个耸人听闻的字,便当是向名教中人宣战的号角吧。要在乡试中出这个题目,此事还要落在魏公公身上。
魏公公如今党羽众多,内廷势大,提拔几个学官当不在话下。左右魏公公又不通文墨,安插几个亲信去地方上当学官,考一考孔圣人的法治思想总不难吧,孔子三卷之中就有《论刑》一卷,心思细腻的总能揣磨出上意,弄几篇文才斐然的文章出来。此事还要回京之后,问计自华,柳大家自是精于此道。
少爷是妥妥的阉党么,不闹出几件祸国殃民的事情,怎配叫做阉党呢。
数日后,榆林府。
傅宗龙将陕西镇军大营设在榆林,繁华要冲之地,堆积如山的废弃兵刃回炉重炼,整饬甲胄招募兵员,一副厉兵秣马的架势。傅大人更是象上足了发条的机器,每日往返奔波,各处要钱要粮要人如讨债一般。这一日派人请马城,李开元两人过府一叙,马李两人相视无奈,少不得要帮衬一二了。
进了巡抚衙门看着往来其中的轿子,马车,将衙门都快堵住了。李开元看着一顶顶轿子直咧嘴,陕西一省官员死伤极多到处都是空缺,这巡抚衙门便成了菜市场,来跑官的如过江之鲫,想来傅大人忙的脚不沾地了。尽管如此傅宗龙还是迎了出来,将两位同僚请进内宅见一见妻儿。
傅宗龙有一妻两妾育有一儿两女,新近才从贵州迁来,见面自是一番寒暄,以三人的关系自是不避妻女的。马李两人都出手阔绰,将乔迁贺礼送至厢房,同僚三人便在厅中坐下,喝茶闲聊,听着傅大人叫起苦来,陕西之乱波及无辜百姓两百余万,相当于陕西人口的一半,到处都等着用银子。
朝廷已经拨了今年的江南茶税十万两,却是杯水车薪连流民过冬的口粮都不够。
傅宗龙也真是一位能臣,正在组织山西,河南,陕西三省粮商竞标购粮,总要先撑过去不能饿死人。马城却惊呆了,诺大个江南每年上交给朝廷的茶税,仅十万两,还是朝廷税监用极其野蛮的手段强行征收的。江南每年大宗茶交易,利润何只千万两,从手指头缝了漏出来一点,便将朝廷当成要饭的打发了,江南官商之嚣张可见一般,委实是达到了不知廉耻的地步。
想到那些武装押送走私的战舰,马城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太猖獗了。
李开元也冷着脸哼哼了几声:“茶商,哼哼,东林中人家中世代做茶商的,可有好几位呢。”
傅宗龙将碗里的龙井泼掉,一时也没了喝茶的兴致,感觉就象吃了苍蝇。
良久,李开元才幸灾乐祸道:“前日三省巡按刚到江南,便将东林书院查封了,一干人等都下狱候斩。”
马城解气道:“封的好!”
官做到二品总兵这个位子,才知道东林党之嚣张,眼看着辽东糜烂军饷不继,几十万大军每日只能吃粗粮维持,陕西,山东等地大旱,粮食绝收,而朝廷,户部穷的都快当裤子了,东林党,江南富商却连十万两的茶税也不肯交,还厚颜无耻嚷嚷着免商税,中华五千年历史上,如此贪婪的文人集团也算独一份了。
两人大骂一通发泄了一番,马城稍一沉吟,许了一道手令给山西常家,张家,命两家低价收购十万石粮,支援陕西。傅宗龙大喜之下一礼到地,马城慌忙拦住,只此一例,常张两家终究是商人,不能强令两家总是做亏本生意,如此,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百万陕西饥民饿死。
李开元也沉吟着,许了陕西镇军两千杆鸟铳,军械若干,想来是得了乃夫丰城侯的授意,大力支援陕西镇军。大有收获的傅宗龙笑歪了嘴,客套起来,此时有门子来报,京师来使,指名要见招讨使大人。傅宗龙不敢怠慢将人请了进来,两位风尘仆仆的信使单膝跪地,送上密信。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多事之秋
第二百三十七章 多事之秋
马城见是戚金身边亲兵,大吃一惊,慌忙命人将两人好生照料着。打开密信马城脸色瞬间阴沉,将信递给傅李两人,贵州土司叛乱糜烂数百里,天子急调皮岛副将秦邦屏率滇军主力,回援贵州。
忠于大明的贵州土司兵主力,都在皮岛,这一乱便将皮岛兵力抽空了近一半,无力进取了。李开元哑口无言,傅宗龙气的摔了杯子,他本就是贵州铜陵县令,麾下还有五千贵州兵,才刚升迁后院就失火了,如何不怒。三人相视一阵无语,辽东糜烂,二十万兵马正在山海关,锦州苦苦支撑。
陕西民变刚刚平息,贵州又乱,江南又不稳,真是多事之秋,三人却都心知肚明,这就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的结果了,道德君子们什么下作的事情都干的出来,别说抗拒朝廷拒不交税,谋反作乱,毒杀君王也是有过的。
三人皆扫兴,马城喟然长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贵州叛乱,这一刀正捅在大明腹心软肋处,此时此刻真是太要命了,迫使大明朝廷不得不拆东墙补西墙,本就不多的机动兵力只能疲于奔命,从皮岛千里迢迢赶回贵州平乱,至于南京兵马早就指望不上了,李开元咬着牙骂了一声,养不熟的白眼狼。傅宗龙却苍老许多,身材似乎也佝偻了些。
马城也忍不住愤然道:“杀不尽的蛮夷!”
傅宗龙脸色一僵,自然反省起大明立国之策,厚待蛮夷的政策是不是错了,如今关外女真蛮夷压的大明喘不过气,南方土司又趁机作乱,历史上安南也是反了又反,有明一朝这民族政策便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贵州之乱,对傅宗龙这贵州亲民官是极大的打击,也是他人生中一个污点。
看着傅宗龙情绪不佳,马李两人便知机告辞,都没了闲聊的兴致。
归家,一位榆林富商的园子。
郁郁葱葱的榆树林中,两个信使上前叙话,言秦邦屏以副将之职,领三千贵州精锐五日前坐海船动身,应是快要到松江了。马城脸色阴沉修书一封,命两人带给秦邦屏,信中只有一个意思,杀,敢在这种时刻捅大明一刀,不杀如何震慑宵小,但凡起兵作乱的全家老小一个不留,斩尽杀绝。
明着杀多有不便就偷偷的杀,多多的杀,不制造几个无人区出来,怎对得起血手人屠的雅号。想来秦邦屏也是死人堆里打过滚的,秦氏一族又一向以大明子民自居,应是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的。命两个信使在陕西休息一晚,明日出发,快马加鞭直奔贵州,安排些人手护送就是了。
两个信使恭敬退下,似仍能嗅到空气中杀气腾腾的血腥味。
茗香领着个丫鬟婀娜多姿走过来,关切道:“城郎要领兵去贵州平乱么,奴婢可归家等候,绝不至耽误城郎大事。”
马城看她神色惶恐,心中一软,这种被家族当做礼物送出来的女子最惨,倘若碰上个始乱终弃的男人,便一辈子要独守空房了。只是以她的姿色这世肯抛下她的男人,实在不多便是了。
便柔声道:“不会仍下你不理的,收拾衣服随我进京吧。”
茗香欣喜若狂主动投怀送抱,马城挽着她砰然心动,柳自华当不会吃醋吧,真真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想起那雪莲一般的女子倚着家门翘首以待,心中便火一样的灼热,那女子是床第之间最令人难忘的尤物。
怀中佳人柔柔的叹道:“多事之秋呀。”
马城傲然道:“几个土司叛乱么,秦二也是随我征战过辽东的当世名将,剿灭叛乱只在反手之间。”
茗香看他神情傲然一副霸气外露的神情,睁大美丽的眼睛倒看的痴了。
七月末,陕西叛乱彻底平定了,各地客军陆续返乡,马城率开原铁骑,京营,押送着一批缴获进京献捷,大军出城,沿着荒凉的官道往京城方向去。一路上新上任的地方官正在组织百姓深耕土地,打井,也让茗香在轿子里坐不住了,掀开轿帘偷看外面的风景,眉宇之间尽是风情。
左右开原子弟目不斜视,骑在马上颠簸起伏,似乎全然看不见轿中美色。
茗香偷偷看着行军中的开原铁骑,时而看着马城抿嘴轻笑,倒为这寂寞的旅途增色了不少。马城放松缰绳让战马处于放松状态,看着官道两侧正在深耕土地的陕西百姓,轻声叹气,历史记载明末北方大旱,陕西旱灾尤其严重,甚至三四年没下过一滴雨,这些农人注定是白忙活,可怜可叹。
因此想到后世一句经典的话,中华民族的生存空间。
中华大地注定不是一块乐土,北方连年旱灾,南方连年水灾,黄河,长江还时不时的泛滥,几乎是年年闹灾害。天启二年,大明人口绝对超过了一亿,连年灾害所谓的生存空间,非是空谈,想北方数个省份连续三四年旱灾,只凭镇压万万是无法长治久安的,对外扩张是唯一的生路。
偏偏大明享国二百四十余年,从未对外扩张过一寸土地,实在有愧天朝上国的称号。
只是安南缅甸东北之地,就能养活多少明人,更不要提地广人稀的东北,物产富饶的南洋,马城越想越觉得荒谬。一个儒教的仁字,便将天朝上国的手脚绑了一千多年,最终被毗邻的弹丸小国差点征服了。倘若大明此时坐拥南洋南亚,朝鲜之地,区区旱灾又何足惧,只是南洋出产的水稻就尽够吃了,妇人之仁的仁字,便是儒教万恶之源。
傍晚,大军在野外扎营休息,篝火生了起来。
趁着夜色常茗香软语央求,马城便陪着她夜游军营,满足她小小的好奇心,这还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所过之处部属纷纷送来刚烤好的野味,吃的茗香小肚子都圆了起来,格外的娇俏可爱。行至京营驻地停下脚步,放眼瞧去,和安静的开原营比起来,京营有些嘈杂乱哄哄的。
马城不以为意,神机营已经扩充至十五营,近八千众,多是从流民中招募的陕西民壮,乱一些也在情理之中。近八千众,其中一半是以开原军制整编过的新军,也是京营中难得见过仗的精兵,也提拔了一些中下级军官,自然都是身家清白忠君爱国之士,还有一些勋贵子弟。
这十五营兵马,是马城留给天子的护身符,杀手锏,直属天子的近卫兵马。
第二百三十八章 面圣
第二百三十八章 面圣
八千余众死守紫禁城,就是建奴十万大军来攻也能抵挡一阵,守上十天半月应是绰绰有余了。
当今天子聪颖,执拗,待人却极为亲厚,值得一保。
马城是打算将这支兵马献给天子,让天子时常与赳赳武夫搅在一起,想到京中大员铁青的脸色,江南文人哭天喊地嚎叫,心中便一阵暗爽,恶趣味得到极大的满足,也满心期待有一天,大明皇帝穿一身戎装对外宣战,想想都觉得血脉喷张,心中暗爽。一个十六岁的聪颖天子,这倒并非是白日做梦。
离开京营又行至幼营,则是另外一番景象,营中都是稚龄童子,女童居多,其中还有一些素质极佳的妙龄女子。这些被当成货物的女子,童子多是被走投无路的父母卖出,买家则是一些和官员有私交的人贩子,陕西巡抚傅宗龙也默许了。大灾之后又遭了大乱,卖儿卖女也是一条活路,起码这些童子,女子被卖到京师能活下去。
官府无力赈济陕西全境,此种情况便是难免的,朝廷也是默许的。
入营,两个健妇迎了过来,神情忐忑生怕招讨使大人不悦,受了牵累。
马城自是不会患上圣母病,领着茗香在幼营中转了一圈,茗香自是有些不忍,却无可奈何,她也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自然懂得这些童子留在家中也没有活路,跟着人贩子到了京师,运气好的还能碰上和善的主家,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这大明朝的道德君子们,家中蓄养的丫鬟美妾可一个比一个多。
命部属将白天猎的野味送来一些,营中一些年龄大些的女子已是千恩万谢。
归营,回房,突然被佳人自身前紧紧抱住,硬将她扳过来细看她俏脸,安抚一番,缓缓吐出胸中一口闷气,只是为了怀中佳人也要活的精彩些,今次回京便大闹一回,干几件祸国殃民的坏事吧。
至京郊天子亲迎,旌旗招展,满朝文武来了大半。
少年天子不顾群臣苦劝,骑着一匹战马撒开四蹄狂奔而至,身后大群侍卫打马狂追,老成些的朝臣都在摇头叹气。马城却精神一振率众迎了上去,一众将官纷纷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山呼万岁,后面大队兵马也纷纷山呼起来,一时间京郊官道上山呼万岁声震天,连远处行人也纷纷跪倒,大礼叩拜,难得见到一回皇上,能吹嘘一辈子了。
天子欣喜道:“众卿平身,朕心中欢喜,都是我皇明肱骨之臣。”
马城看他兴奋的语无伦次,会意一笑,率一众将官簇拥着皇上战马进城,有意让天子近距离感受一番戎马倥偬的热血滋味。这朱家天子骨子里,毕竟是有铁血基因的,年纪又小,充满无限的可能性。
如今朝中大员多是铁杆的帝党,虽觉得天子此举太过轻浮,却也不愿扫了天子的兴致,便默许了天子随大军进城。马城一笑,在周永春亓诗教等人眼中,天子终究还是个孩子,平日里都是极宠溺的,看这架势少年天子,最近日子过的还算舒心,整个人都长胖了许多,也长高了一截。
人群里看到一位身穿明黄色蟒袍的少年,心中凛然,信王。
以天子待人之宽厚,对这位弟弟也是极厚的,封了信王还留在京中,百般维护,这个兄长做的也是极称职的。心中一动,朝着信王施了一礼,少年信王精神一振点头示意,还露出稚气笑意,让马城心中又是一动,终究还是个孩子可塑性极高,只是信王府中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是该清理一番了。
天子兴致极高在宫中设宴,宴请平乱功臣并文武百官,一团和气。马城心中欢喜便多喝了几杯酒,被龙心大悦的天子留宿宫中,翌日醒来时,房中十几个宫女进进出出的服侍擦洗,连贴身衣物都换过了。外臣留宿宫中是大不敬之罪,好在呱噪的东林党已经彻底倒台,也不会有人来喷口水。
马城倒觉得无所谓,道德君子最喜欢将人都当成傻子,有哪个留宿宫中的大员,会蠢到去深宫调戏后妃,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至于宫女本身就是皇帝随手送人的,大明立国两百多年,从宫中赏赐出去的宫女,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了,说什么淫乱宫闱,真将天下人都当成了傻子。
梳洗一新,太监将盛装打扮的常茗香送来,马城眼前又是一亮。明眸善睐,肌肤粉嫩的尤物,穿上宫装将周围宫女都比了下去,如众星拱月一般出众,相视一笑,茗香神情雀跃挽了过来,虽不懂宫中礼仪却娇痴可爱。
用了早膳,天子在西苑召见,君臣两人携美泛舟湖上。
一艘精美的画舫到了湖中心,船上除了宫女太监便只有君臣二人,一个常茗香,一位天子极宠爱的裕妃,说是宠妃,实则二八年华也是个天真少女。左右找不见传说中大名鼎鼎的乳娘客氏,心中冷笑,客氏都是四十多岁的女人了,就算生的貌美如花,一个少年天子对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也难以下嘴吧。
最可笑客氏还是魏忠贤的对食,相好,堂堂天子会和信任的大太监抢女人么,这如何能说的通。再荒淫无道的昏君也不会连面子都不要,去和手下头号大太监共享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女人,这个狠毒老女人还能在宫中谋杀好几个皇子,可见清人所著明史之荒谬无耻,天启朝是被黑的最狠的一朝。
真当天子是白痴么,连几位皇子皇女被谋杀了还一概不知,就是聋子哑巴还长着一双眼睛呢。客氏其人是天子的乳母,少年天子用她整肃后宫,应是极信任的旧人。实情是这宫中也委实太乱了,先帝便死的不明不白,两宫太后又兴风作浪,少年天子谁也信不过,皇后又年幼无知,只能信任将自己一手养大的乳娘,客氏将后宫整治的还不错,如今两宫太后都很安分。
可别忘了宫中还有一位先帝宠妃,福王之母,喜欢上蹿下跳的郑贵妃,如今也被整治的只是混吃等死了。泛舟湖中,多半是马城在讲,天子在听,将陕西之乱原原本本讲的清清楚楚,连性子天真的裕妃也听的入神了。马城停下来喝口茶水,看着少年天子眉飞色舞,和爱妃说说笑笑。
第二百三十九章 考题
第二百三十九章 考题
马城叹气,皇帝是什么时候开始被圈养起来的,此事值得追究,唐时风气开放,嫔妃宴请外官也是寻常事,自宋时程朱理学大兴,这皇帝可就被圈养起来了,连君臣两家闲话家常也是大不敬,更不提皇上带着宠妃和心腹爱将返舟湖上,倘若不是阉党掌权,外朝必然又是唾沫横飞。马城想起诸多礼教规矩便是一阵厌烦,在皇上,贵妃面前挑一些军中故事来讲,逗的裕妃咯咯直乐。
常茗香也抿嘴偷笑,两位宫装佳人都是相貌极美的少女,宛如姐妹。闲话家常,得知常茗香是开平王后人,五服外的远亲,天子惊喜之余升了她哥哥的官,常茗香喜翻了心谢了恩,君臣相得相处得极为融洽。
至傍晚才出了宫,归家,马城早按捺不住心中情火。
国子监街的书坊门外,柳自华一袭白衣带着两位李氏夫人,一群童子早等着了,马城看她神色矜持早按捺不住,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在两位李氏夫人和常茗乡面红耳赤的注视下,抱进房中,柳自华早窘的无地自从,小手狠狠掐了过来,却又忍不住眼角湿润,放任爱郎使坏。
翌日,清晨。
两位李氏夫人红着脸进了房,替马城整理衣物洗漱一番,大床上两位佳人抱成一团仍海棠春睡,常茗香懵懵懂懂,柳自华出身秦淮画舫,虽大为窘迫也不会忤逆爱郎,让马城尝了一回左拥右抱的滋味。
梳洗,进了后院耍一套枪,颇觉安逸倒舍不得走了,心中感慨难怪美人儿是极昂贵的货物,天大的事情一个美人儿送出去,便无往而不利,两女能让男人得到极大的享受,在家中是万万尝不到此种滋味的。中午时两女才携手而来,什么羞人的事情都一起做过了,早情同姐妹。
调笑片刻说起来正事,让柳自华也吓了一大跳,皱眉苦思,这法源于儒四个字实在太惊悚了,柳自华玩弄着一绺秀发苦思冥想许久,想出“齐之以礼”四个字的考题,取礼法二字相通之处,意识是说齐之礼便是今日之法,礼制与法治只是不同时代的讲法不同,是有相通之处的。
江南才女白衣飘飘,侃侃而谈:“荀子曰,礼之所以正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犹绳墨之于曲直也,犹规矩之于方圆也。”
马城心中爱极她的风姿,自是不知荀子曰过这段话,想来是不会错的,听了一整天道德文章仍不觉疲倦,柳自华也尽情在爱郎面前卖弄才学,大致意思是说圣人为政于鲁,外搓强邻以捍卫主权,内尊君权以强公室,抑私门,基本目标是富国强兵,并非一味重人治而不重法治。
日落西山,柳自华轻笑道:“是了,城郎所言法源于儒,应是源于子产,子产在郑国铸刑书,圣人不仅不反对,还赞曰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圣人对子产刑治是极推崇的,城郎所言倒是有些歪理呢。”
马城将她抱过来夸赞几句,大为满意,丰姿绰约的美书生又变成了水做的俏佳人,携手登床着实胡混了两日。两道考题终于拟好了,一道是“齐之以礼”,一道是“子产在郑铸刑书,圣人赞曰,宽以济猛,猛以济宽”,两道考题用秀丽小楷写好了,马城谨慎的收在袖子里。
柳自华抿嘴笑道:“这两道题,也不知要难倒天下间多少才子,城郎分明是在诡辩。”
马城却十分得意诡辩又如何,如今是朝中可是阉党横行,还一本正经的开科取士,怎对的起后世明史的评价。这乡试取中的是举人,举人也算高级知识分子了,当个地方官文化程度绰绰有余,少爷我也是堂堂阉党大员,左右不了会试,把持几场乡试只是反手之间,阉党么自是横行无忌的。
对视一笑,柳自华正色道:“如今这圣人之言,委实是被曲解到让人无法忍受了,城郎这两题虽是诡辩,却直指本心,倒是让妾身受益良多。”
马城哪顾的上她说什么,只安心享受闺房之乐,天子也体贴的给放了三天假,直到第四天才遣人来传,天子要在西苑观兵,召马城,丰城侯父子,英国公,成国公陪伴。
马城端坐房中穿上二品朝服,虽年轻却意气风发,出了柳自华隐居的书院,神色一整翻身上马,前面一队锦衣卫唱了个喏,数十骑往紫禁城方向飞驰而去。
西苑,大校场。
魏忠贤敛财真是把好手,原本荒废的西苑又焕发了些许生机,移植了一些名贵花草盆栽,手按绣春刀的锦衣卫遍布其中,马城也还是头一回见到锦衣卫大规模调动,兵员素质还是不错的,锦衣卫的主要功能是护卫天子,作为天子亲军来使用的,侦缉不法,监察百官只是兼职,不过被后世野史将名声传坏了。
锦衣卫的功能类似于后世的武警,美国的联邦调查局,硬说是特务机关不太合适。
西苑极大,八千京营也不过将大校场将将站满,勋贵云集,都是在天启朝受到重用的老将,清一色头发胡子花白的公侯伯爵,兵部尚书周永春,几位侍郎也是要来伴君的,还有一些太监垂手肃立目不斜视。马城赞叹,勋贵,外朝,内廷构成了完美的平衡,互相钳制,原本是一套极为成熟的制度,两百四十多年相安无事。
只是东林党一家独大便破坏了平衡,打压内廷,夺占了军权,便有了水利专家袁应泰统帅辽沈大军,嘴炮御史王化贞坐镇辽西的闹剧。如今,三方制衡的制度重新运转起来,大明便逐渐恢复了生机。马城释然,一套运转了二百四十年的政治体系,哪是那么容易打破的,这才是真正有效的祖制。
演兵,列阵,八千余众以开原子弟为骨干,杀气腾腾倒也挺唬人。
虽然诸位跟随过神宗皇帝征战的老将,都知道这是新近成军的样子货,可仍是啧啧赞叹大明朝神宗皇帝之后,可少有这等精兵了。皇帝也显得很亢奋,新胜之师,火铳如林,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难免喜形于色,当即赐下腰牌,兵符,命这支京营新军拱卫西苑,成了天子手中一支直属野战兵马。
马城完全是按照禁卫师的标准打造这支新军,堂堂大明天子,国难时手中居然无兵可派,实在太说不过去。马城的计划是打造三师禁卫,装备精良,两师步兵加上一师骑兵,两万余众就算建奴打进了京师,三师铁军也可以护卫天子从容离开,自天津坐海船去南京,重整河山。
天朝上国,堂堂天子,握有三师直属禁卫不过分吧。
第二百四十章 京城盛事
第二百四十章 京城盛事
眼下一师禁卫已然成军,只差操练,马城趁机请旨定下个规矩,这禁卫新军当日日操练,风雨不误,每月操练二十六天,休沐四天,无故缺操者一次罚十记军棍,两次罚饷,三次便要清退革职了,生了病的也要在营中养病,杜绝请假旷操之风。规矩森然,让一众勋贵为之侧目,却无人喧哗。
但凡不是白痴也知道今日主角是皇上,谁也不能抢了皇上的风头,扫了皇上的兴致。
天子错愕,犹豫道:“每日一操,是不是太严苛了,将士会不会有怨言。”
马城正色道:“回皇上,开原团练便是每日一操,军中将士从无怨言。”
天子释然,既然开原团练都能做到每日一操,那京营禁军当无怨言,堂堂禁军精锐还不如团练民兵么。人群里也不知道多少勋贵子弟,将马城恨的咬牙切齿,这严格的军规简直就是条绞绳,太狠毒了,每天出操不是要了命么,哪还有时间精力寻花问柳,逗弄家中娇妻美妾。
一些起了心思,想要将家中子弟送进新军投机的,只能打消了念头。
自家的儿子自家最清楚,每日清晨出操是万万不成的,日上三竿能爬起床的,已经算是很节制了。
马城这时又奏道:“皇上,这每日晨操可也不能荒废,臣请禁卫新军驻军慈云寺,每三日换一班岗。”
人群中勋贵子弟一片哗然,慈云寺在紫禁城东边二十多里呢,每三日换一班岗,就是说每三天就要从驻地跑二十里路到西苑轮值,新军多以步军为主,每三天跑二十里路这不是要人命么,一片哗然中马城脸色不变,二十里路也不过十公里,十公里拉练没见过么,家常便饭呀。
天子已然惊呆了,良久方狐疑道:“慈云寺,朕记得是在东边?”
勋贵中有人愤然答道:“回皇上,慈云寺至西苑二十多里呢,要人起五更爬半夜么,欺人太甚了!”
天子也觉得有些为难,终究是十六岁的天子有些拿不定主义。
马城看着那勋章子弟挺出来的大肚子,奚落道:“每逢朝会,诸位大人可也是起五更爬半夜的,你比内阁诸位大人还娇贵么!”
一句话说完众勋贵子弟安静下来,不敢吭声了,周永春,亓诗教一干文臣表情都有些古怪,错愕的看着马城侃侃而谈,对看几眼表情极为精彩。这倒是事实,朝会也是个辛苦活,确实是要起个大早赶个晚集的,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少年天子先是一呆,稍显稚嫩的脸逐渐严肃起来。这话杀伤力太大了,一句话将天子提醒了,大明京营已经沦落到,连文弱书生都不如了。
一干文臣还能顶风冒雨爬起来上朝,京营兵马却连操练都成了难题。
天子小脸逐渐涨红了,那胖子后悔不迭狠抽自己嘴巴,没事站出来做什么出头鸟,这就被抓了个典型,太蠢了。
天子看着那身穿军服的胖子,冷声道:“你也是京营将领么。”
那胖子吓的慌忙跪地,哆嗦着道:“回皇上的话,末将三千营指挥佥事,永康侯之孙徐勇,皇上赎罪。”
众位勋贵大臣看的直摇头,永康后老的不能动了,在家等死,这个孙子也是二百多斤大胖子,这还是三千营的将领,实在太不堪了。
天子气的小脸通红,哼了一声:“准马卿所奏,二十里么,走不到西苑便爬过来,都散了吧!”
满朝文武纷纷跪地山呼万岁,目送少年天子气呼呼的走了,起身时人人都看着马城面色十分精彩,多数勋贵子弟都是苦着脸的,天子发怒,似有整顿京营之意,体重超标的,年老体弱的,平日里养尊处忧的,不死也要扒层皮了。想到二十里漫漫长路便眼前发黑,多数人走两里就要累趴下了。
马城眼观鼻,鼻观心做老僧入定状,身侧李开元忍不住摸鼻子,嘴角直抽。
正午,自华书院。
李开元苦着炼埋怨:“你少说两句会死么,二十里,我那个妻弟连两里都走不到,祸事了,祸事了!”
柳自华常茗香都忍不住轻笑,妻弟就是小舅子了,也是在京营当差的,这位小侯爷原来是个惧内的。
马城好笑道:“不敢回家就在这里躲两天嘛,你娘子总不会当街撒泼吧。”
李开元直翻白眼,调侃道:“你们郎情妾意又干柴烈火的,躲在这里听你们三人的墙角么。”
两女面红耳赤轻啐一口,美不胜收,马城哈哈一笑将李开元提了起来,推出门外,好走不送。
李开元苦着脸走了,柳自华仍轻啐道:“误交损友,罚你今晚不许进房!”
茗香也在捂着嘴笑,马城视线有意无意,在大小李夫人身上打量着,气的柳自华伸手过来揪出耳朵,嬉笑之间,京营整肃大计提上日程,当有一大批混吃等死的被裁退了,自然,也有一大批忠勇之士该出头了。
两日后天还未亮,马城便敲开丰城侯府大门,丰城侯李承阼早起个大早,李开元还在呼呼大睡。见了礼在房中闲聊几句,这两日整顿京营的章程,五军都督府已经定下来了,二十里长途行军过午不至着,革职留任,一月后另有一次考察,过午仍不至可就要动真格的,清退回家了。天子发怒,英国公,成国公也动了真火,大小勋贵也不敢吭声,只能大棍子狠抽自家不争气的子孙。也有一些识趣的一声长叹,让自家废物儿子主动请辞,勋贵之家自然是不会挨饿的,不在京营当差也能混日子。
一刻钟后,哈欠连天的李开元带着正房过来请安。马城好笑,这位小侯爷夫人相貌极美,举止得体可不象头母老虎,只是暗地里李开元应是吃了不少苦头,这类事情这几天太多了,满朝勋贵家中都是鸡飞狗跳,引为笑谈。
和丰城侯父子两人上马,出城往京营驻地,检点操练。
神机营,三千营,勇士营各路兵马天不亮便集结起来,马城又使了个坏,行军路线是从城外横穿京师,经外城走正阳门,至内城,打算让京城百姓都开一开眼,欣赏一回京营大爷们的丑态,少年天子全盘照准,封了马城一个京营检点使的头衔,也是个少年人爱凑热闹的性子。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整顿京营
第二百四十一章 整顿京营
城门,内外城都是人山人海,京师百姓翘首以待,让负责维持秩序的厂卫都累的满头大汗。马城和丰城侯父子,一干五军都督府大员站在城门口,百步之外就是夹道围观的京师百姓,来外地进京的商队也被堵在外面,不许通行,多数商贩行人也不恼怒,反倒起劲的站在车顶上围观。
就连一些藏在轿中的女子,也半遮半掩的驻足旁观,人山人海。
天将将亮,太阳升起的时候十营新军先到了,都是跟随马城在陕西平乱的神机营精锐,骨干是一百多开原士官。十营步卒足有五千余众,铳手,铳手排成整齐的队伍小跑步行军,人人肩上一杆精良鸟铳,连炮手,辅兵也抗着火铳战局激烈时,也是要投入作战的,欢呼声中,前面一营似有些惊讶,没料到会有如此之多的百姓围观。
那标兵才刚有些走神,便被队官训斥了,慌忙一声不吭的高抬腿踏步整队。
等到队形整齐了又开始跑步,周围百姓早哄笑成一片,从未见过如此滑稽的跑步行军,大明百姓,从未见过高抬腿跑也在情理之中。诸位五军都督府国公,十几位侯爷却眼前一亮,指点起来,这奇怪的原地踏步对身体倒是极好的锻炼,周围百姓哄笑声逐渐平息,几万人嗡嗡的议论起来。
这些兵马跑步姿势虽是古怪,行军队列却极为整齐,不管怎么跑都是步伐整齐,好象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令人赞叹。再愚钝的百姓也不敢笑了,许多人都看的入神了,发起呆来,似乎这古怪的跑步姿势有一种独特的魔力。
仍有几个不开眼的,放声笑道:“这岂不是群鸭子么,荒谬,无稽。”
连都督府大员表情也十分古怪,这些新军士卒上身挺直,两腿高抬,还真是象一群很有纪律性的鸭子。马城眯起眼睛,看着那几个不开眼的读书人,心中有数,东林余孽是无处不在的,借机闹事,轻一点头,下首一个锦衣卫同知会意摆手,派人盯着那几个书生,只等着偷偷的抓人了。
奇怪的安静中,有人学着新军的样子原地抬腿踏步,只跑了几下便脸色古怪,才知这姿势跑起来十分艰难,只试了几下就腿软脚软。马城好笑,这是现代科学创造的锻炼方法,高抬腿跑,对下肢力量身体协调性都是极好的锻炼,明人土包子自然是没见过的,啧啧称奇声中,新军高抬腿跑进城门,变换成正常姿势一溜小跑,抗着火铳横穿外城,所过之处京师百姓云集围观。
自成祖迁都以来,京师百姓也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一时间街道房顶上都挤满了人,谓为奇观。
十营新军一刻钟才通过,丰城侯赞道:“果真精锐。”
上首英国公张维贤赞了一句:“如臂使指,着实不易。”
震天的嘈杂说话声中,后队兵马却迟迟未到,众勋贵等的眉头大皱,连围观百姓都等的不耐烦了,才有大股兵马乱哄哄的跑过来。聚集在城门前的数万百姓目瞪口呆,呆看着呼哧呼哧大喘气,拉成一条长长纵队的京营兵马,身体好的一群仗着年轻力壮发足狂奔,身体差些的互相搀扶,排成一字长蛇阵滚滚而来。
一群身体格外壮实的士卒,一声不吭的闷头狂奔,自是要在上官面前讨个彩头。苦了后队老弱兵残的,大队人马呼啸而过,约三分之一的士卒落在后面,多是四五十岁的老头子,还有几个军官服色的胖子,被心腹亲兵架着跑,一群四五十岁的老兵抗着大枪一瘸一拐的经过,让数万百姓都呆住了。
窃窃似语声中,京师百姓终如梦方醒,二十万京营拱卫京师,竟然有如此之多的老弱,令人心惊。张维贤先看不下去了,命人将那群老弱拦住,回营等候遣散,总要给几十两银子回乡老养,便不要出来现眼了。有些老卒和他这个国公年纪差不多了,应是神宗三大征时的老卒。
也便是说,二十万京营已经有二十年没有新血补充了。
那群老卒被劝住,张维贤好生安抚一番,万历朝的老卒总要给一条活路,给一笔养老银子。
马城轻声问道:“这是哪一营。”
身侧李开元小声道:“应是五军营左哨,五军营来历极复杂,万历四十年曾经补进过一些班军精壮,也快十年了。”
马城会意,五军营是京营步军主力,人数最多,却在土木之变中伤亡殆尽,如今这五军营兵员组成极为复杂,各地进京轮值的班军居多,素质比神机营,神枢营还要差了极多,已经不堪使用了,如此一支京营在沙河一哄而散,也就不足为奇了。
日正当空,京营大队乱哄哄的赶到,马城也没有兴趣再看下去。
号称拥兵二十万的京营,缺额近三分之一,比较精壮的大约五六万,等于是朝廷糜费钱粮白养着十多万不能打仗的废人,自然这十多万废人中有一半是不存在的,军饷自然都落进了将领手中,此事追究起来可就很微妙了,当要追究到总督京师卫戍的成国公朱纯臣头上,成国公也是大叫冤枉的。
成国公这个京营统帅只是个摆设,实权,是落在协理京师卫戍的那位身上,这可是个文职。查一查做过这个位置的文官,十几年时间换了八位,每一位干的时间都不长,显然是在这个肥缺上捞一票就走,也不知捞了多少油水。以文制武,文职副官压的武职主帅抬不起头,真真是大明朝的特色。
尽管如此,成国公朱纯臣仍是脸色铁青,当即进宫请罪去了。
马城心知他定然是极冤枉的,神宗末期勋贵被文官压的抬不起头,他手下副帅要勾结户部,兵部大肆贪墨,他这个国公也只能忍气吞声,稍有异议便会被朝中言官盯上,连邀请友人喝几杯酒也是要被大肆弹劾的。自万历三十年后,京中勋贵便被言官欺负的狠了,处处都是错。
日上三竿,京师外城。
马城骑在马上跟随五军营兵马入城,行走在外城繁华街道上,大戏精彩,连街道两侧的商贩都不做生意了,赶来围观,正经过繁华的柳条街,两侧妓馆的姑娘纷纷在楼上打开窗户,媚眼手绢乱飞,哄笑声阵阵让京师百姓看足了热闹。许多被相熟青楼姑娘招呼的军官,勋贵子弟无地自容,显然是青楼常客。
第二百四十二章 裁撤
第二百四十二章 裁撤
还有一位楚楚可怜,身段婀娜的佳人从二楼窗户,朝着李开元含情脉脉。
李开元窘迫的把脸转开,马城好笑又忍不住叹气,整顿过后京营又能维持多久,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突然很佩服戚继光戚大帅,将浙兵大营设在荒郊野外的密云,完全是封闭式的管理,将繁华京师和百战无敌的浙兵完全隔绝开来。戚帅确实是军事奇才,这法子和后世很类似,值得借鉴。
倘若朝廷有能力建立新军,驻地当可设在密云,与世隔绝。
哄笑声中,前面一个胖子一瘸一拐,在百姓笑声中蹒跚前行,马城骑在马上紧跟在后,倒是和这胖子逐渐并行。一群公侯勋贵纷纷骑马赶了上来,却都被那胖子堵在身后,极为滑稽,哄笑声中那胖子看一眼国公,侯爷们铁青的脸色,无地自容,匆匆忙忙钻进人群不见了,应是放弃了此次遴选。
似这等中途放弃的人极多,多是养尊处忧的勋贵子弟。千总以下的军官都要参加遴选,这让军中大量占据着中下级军官职位的勋贵子弟,远房亲戚无所遁形,好在诸位国公侯爷都是要脸面的,早就让家中子弟回避了,不然闹出笑话可就威严扫地了,裁汰冗员,各位国公侯爷总是要带个头的。
正午,一场大戏终于落幕,京师百姓兴冲冲的归家,过足了看戏的瘾。
这在东林党在朝时,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一顶扰民的大帽子便能让天子淹没在口水中,灰土头脸的。
西苑,御书房。
天子大怒将成国公朱纯臣训斥了一通,朱老国公虽满心冤枉也只得咬牙认了,老泪纵横交出兵符印信,回家反省思过。新任京师卫戍总督是丰城侯李承阼,四十许人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接印之后阴沉着脸色,自去勾选裁撤一干冗员,新官上任自是要烧几把火,握紧京营兵权的。
水涨船高,李开元顺利接管了禁卫新军,一支纯火器部队组成的禁卫师。李氏父子大用,老子还是沾了儿子的光,李开元是在陕西民乱中立了大功的,正是天子最信重的时候。朱家天子多半是这么个脾气,性情中人,心里喜欢了便宠信重用,言听计从也是有的。京营整顿,也是该到了叙功的时候。
天子正在兴头上,兴冲冲的想给马城封爵,却被周永春,马林一干长辈拦住了。
马林千里迢迢上了表,谢恩,请辞,一门两伯爵这是极不合礼法的事情,连周永春这长辈也是极不赞同的。天子无奈,只得加封马城正妻二品诰命,多赏赐些金银又赏了一座大宅子,赏赐加起来超过五万两,引的朝野为之侧目却又无话可说。如今天子手头宽裕,赏就赏了吧。
马城倒十分好奇魏忠贤,到底替皇上弄了多少银子,也是该见一见这位九千岁了。
和史书上写的不同这位九千岁极为低调,只是在京中招兵买马充实厂卫,还将手都伸到江南去了。魏公公敛财很有一套,找准了目标先搜集证据,缉拿不法,在街上将人抓了然后通知家人送银子买人,根据罪名收取赎罪银,从几百两到几万两不等,明码标价倒是极为公平。
马城一笑,这不就是保释金么,不新鲜早见过了。这也谈不上权阉祸国吧,后世那么先进文明的欧美国家,不也是收了保释金就放人嘛,怎的在欧美文明国家就是先进的,到了这大明朝就是祸国秧民了呢,讲一讲道理,未免有些双重标准,讲不通嘛。这大明朝的官商勾结极为严重,想搜集些罪证实在太容易了,还比构陷容易的多。好歹厂卫还给罗织些罪名,可比后世某些做法还讲道理。
想来魏公公将手伸到江南,又要大肆搜刮一番,皇上是不缺银子的,连送去关宁锦的军饷都是足额的,也将一度危急的关宁锦防线稳定住了。手中有钱有粮有人,孙承宗正在锦州,宁远大兴土木,大肆铸炮,连蓟州也将囤积的铜料支援了一批,一道铜墙铁壁正在建成,权阉魏忠贤功劳极大。
七月末,天气正是最炎热的时候。
毗邻西苑的一处五进大宅子,挂上了兵部尚书周永春亲书的马府招牌,马城搬进宅子闭门谢客,将大批想来巴结攀附的挡在门外。终究还是军人习气不愿干涉朝政,人际关系还是简单些好,能进马府坐一坐的,多是上下级的部属并一干军方大员,人际关系仍是局限在军方圈子里。
周永春对马城的谨慎极为赞赏,做久了兵部尚书,周老大人倒有些怕事了。
马府,好大一片荷花池,让生长在江南的柳自华极是喜爱,便遮遮掩掩的住进马府和爱郎朝夕相处。正在池边闲聊避暑,亲兵来报贵客到了,马城一笑,起身出迎命人将井水中西瓜拿出来待客,请了魏公公今日登门做客,这权阉倒是来晚了一个时辰,想来是公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
正要开中门迎客,一个身材瘦长的太监,一群禁卫,已经簇拥着皇上从偏门进来了。
马城微一错愕磕头行礼,却被兴冲冲的天子拦住了,少年天子一身文士打扮还在欣赏柳自华的丰姿,常茗香是天子早见过的,柳自华还是第一次见,少年天子眼中满是欣赏之色,让一贯臃懒的柳自华也吃了一惊,盈盈下拜,被极为欣赏她的天子柔声拦住,赏了一枚玉扳指。
马城释然陪在旁边,天子会和大臣抢女人么,也不怕编的多了扯着蛋。天子对柳自华是欣赏,终是个性子宽厚的少年,见了美人儿不免欣赏品评一番,柳自华从小到大不知见过多少场面,含羞带怯的应付着,君臣和睦。
落座,天子吃着西瓜调笑道:“真名士,自风流,马卿真真是花间圣手。”
马城尴尬含糊着糊弄过去,这回是皇上在讲马城在听,皇上是来发牢骚的,说三省巡按崔呈秀在江南处处碰壁,如今一钱银子也没收上来。江南之地官商勾结推脱敷衍,就连矿税也有拖延的意思,有几处矿厂还聚众闹事,连朝廷派的矿监都打伤了。一通牢骚,让柳自华这江南人都眉头大皱。
第二百四十三章 阳谋
第二百四十三章 阳谋
江南世家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一毛不拔还要大叫委屈,如无赖一般撒泼耍赖。
魏忠贤惶恐跪地,信誓旦旦,三月之内必然能见到银子,才让皇上怒气消了一些,又安抚了一番。马城长叹,魏公公这是要发狠大开杀戒了,江南必乱,心情十分古怪很好奇江南世家,东林党都是怎样一群人,宁可抱着银子去死,也不愿分润一点给皇上,真是一群疯狂的蠢人。
这天下终究是朱家的,怎么可能让一群读书人抱着矿山大发横财,而皇上半点好处也捞不到呢,这不是找死么。前世要不是崇祯皇帝这容易骗的莽夫,被东林党骗的团团转,换成任何一位皇上都不会容忍下去,必定是要在江南杀个血流成河的。矿山是朝廷的,是皇上的,是国家的,可不是几个读书人的。
果然,天子看着魏忠贤阴沉道:“朕给你生杀大权,放手大杀!”
魏公公心领神会答应了,马城又是一叹,天子真是恨极了江南士子,先前还有宫廷叛乱,杀起人来绝不会手软。
江南事定,马城趁机拿出贴身收藏的两道会试考题。
魏忠贤自是两眼摸黑,天子却有些不耐烦,放手去做,只要能给江南读书人找些不痛快,尽管去做便是了。马城心惊,圣天子在朝一日,东林党便休想翻身了,难怪前世这位少年天子,二十来岁就落水死了,还落下个木匠皇帝的骂名。这位圣天子和江南文人集团之间的矛盾,已经上升到不死不休的程度了,心中暗自痛快,大叫一声杀的好。想起明朝覆灭后但部分降了满清的江南文人,马城心中也是恨极。
皇帝只坐了一会因天气炎热,便回西苑避暑了,留下魏马两人仔细商谈。
乡试在即,魏公公思索后便写下两个人名,这两道考题可在北直隶顺天府,保定府,河间,真定等府开考。马城吃惊,北直隶学官都是魏党中人,这魏党势力扩张的极快,早晚要闹出大乱子。魏忠贤拿走了两道考题,无心多留,马城亲送至府外回过头来,和柳自华对看一眼,彼此会意。
柳自华轻声道:“亲门拒狼,后门进虎。”
马城深以为然,这权阉不声不响的将势力做大,也是个不安分的,沉吟片刻也就发狠了,权阉坐大也比东林党在朝要好上百倍,千倍。马城和皇上心态差不多,都被东林党人的口水喷的怕极了,想当日口水唾沫横飞,弹章漫天飞舞的景象,如今回忆起来仍是心生恐惧,太可怕了。
真心佩服神宗皇帝能忍四十几年,也没下杀手,真真是个能忍的呀。
时光流转,八月初,京营驻地。
丰城侯大刀阔斧的一番裁汰,将老弱裁汰大半只剩下了六万精壮,为此花费了十万两银子,让马城觉得牙酸,只是裁汰老弱冗官就花了这么多银子,难怪神宗皇帝想整顿京营也做不成,被十万两银子生生难倒了。这安置京营老弱冗官的银子,还是魏公公绑票勒索搜刮来的,实在可笑可悲。
不论如何,这京营整顿第一步是做成了,下一步便该招募兵员了。
丰城侯,英国公的意思是按照规章,从九边山东河南等地勾选军户,以班军待遇补足京营十万人。马城却力主就地募兵,就在北直隶就地招募青壮农民两万人,自成一军,实行蓄谋已久的禁卫师计划。英国公闭嘴不言,丰城侯也不敢独断,直能再请圣裁,皇上自是极兴奋的,下旨将马城大大的夸了一通。
丰城侯眼皮直跳,再看一眼老僧入定一般的英国公,便默许了。
翌日,英国公在京营驻地请酒,时间定在正午。
马府,柳自华色变道:“鸿门宴,城郎去不得。”
马城一笑,自然知道这是鸿门宴,任何小看英国公张维贤的人都死的很惨,历代英国公都是大明朝的柱石,皇家的底气,当日先皇暴毙,迟迟定不下来即位人选,便是英国公带着一班勋贵进了宫,气焰嚣张的郑贵妃,李选侍,两宫太后满朝东林党,便连大气也不敢出,乖乖张罗着新皇登基。
一言不合,英国公可是要吃人的,英国公在京营请酒也十分蹊跷,想来是有些清君侧的意思。
沉吟良久,这是阳谋不去也得去,退让不得。马城自问在大明朝混迹的根本,就是身在武勋阶层,身后有一般国公侯爷的支持,倘若真的惹毛了这般勋贵老将,便只能起兵作乱了,此事当有缓和余地。
柳自华虽心中恐惧也咬着牙,换上男装,打定主意和爱郎同生共死。
马城心中温暖任她上了轿子,带上十多个亲兵前往赴宴,她三寸金莲不良于行,只能走慢一些了。
上午,京郊,神枢营大营。
神枢营本来叫做三千营,是由三千铁骑组成,后改称神枢营,和同为精锐的神机营相映成趣。进了营,马城释然,这才是大明最后的精锐力量,全是骑兵,人数远不只三千人,也是英国公张维贤死保朱家天子的底牌,一支纯骑兵组成的精锐野战部队,平时低调,战时便露出锋利獠牙。
这支铁骑,当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农民起义中逐渐消耗掉了。
此时,神枢营还是兵强马壮,应是以浙兵铳骑的方式改编过了,装备却比浙兵精良的多,甲胄,火器都比浙兵犀利的多,看营盘规模人数当在五千到一万之间,应是崇祯朝平乱的明军主力,被崇祯皇帝拆分使用,生生将一支野战骑兵军给拆的七零八落,不然,凭借这支完整的神枢营一口气冲到天津当不成问题。
在马城看来将这样的骑兵野战军拆开使用,简直就是蠢爆了,这可是大明立国二百多年剩下的最后家底了。
入营,丁文朝握紧腰间刀柄。
马城却挽着男装打扮的柳自华,昂然进了中军大营,被请进帅营中议事白虎堂,朝着上首的国公爷施了一礼,又扶着不良于行的柳自华坐下。上首英国公,几位陌生的侯爷都看着他,面深似水,柳自华有些不安的用长袍下摆盖住三寸金莲,引来国公爷大为不满的哼了一声。
马城致歉:“国公爷见谅,内人是小脚不良于行。”
张维贤重重哼了一声,突然发作:“马城,你要做王振么!”
第二百四十四章 忠奸之辩
第二百四十四章 忠奸之辩
马城恍然大悟,终明白这位英国公为何要清君侧了,实在是土木堡之变的阴影太大了,压的大明勋贵喘不过气。国公爷担心少年天子痴迷兵事,再来一出御驾亲征可就全完了,大明实在经不起另一场土木堡了。
马城有些纠结,柳自华却冷声道:“国公爷何故辱我夫君,我夫君天纵奇才,战无不胜,连建奴贼酋也斩过三五个,那王振是什么狗东西,如何能与我夫君相提并论,国公爷当是讲理的人。”
张维贤一时被呛的语塞,无话可说,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下首一位勋贵三十许人,白净无须,呵斥道:“你这女子好无理,这里是京营白虎堂,岂容你一个女子放肆,轰出去!”
马城脸色一沉,柳自华却发作了,狠声骂道:“你这混帐何来,我夫君西征北讨为皇明出生入死,你这混帐又在哪里吃喝享福,圣天子在上,辽镇将士英灵在下,你这混吃等死的无能勋贵,也有脸坐在这白虎节堂,你可有羞耻之心,你若有一丝羞耻之心,便回家擦一擦刀枪,立时去辽东与建奴撕杀一场,你可敢去!”
马城汗颜,这佳人被逼的急了火力全开,这战斗力爆表可不比杨涟差,喷口水果然是女人的专利。那三十来岁的侯爷被骂的直翻白眼,却无话可说,白净的脸很快涨红了却又不敢接话,倘若接了话茬传到宫里,少年天子一怒之下极有可能,真的让他去辽东送死,那便大大的不值了。
这位侯爷气急了,愤然道:“好一个牙尖嘴利小女子!”
柳自华也不理他,只是将饱满酥胸高挺,让马城心中爱火熊熊燃烧起来。
僵持,眼看英国公有些下不了台,马城方歉意道:“国公爷恕罪,内人性子是急了些,冲撞了国公爷。”
丁文朝却凶性大发,森然道:“鸿门宴么,可得有个好胃口,老子们在辽东七进七出,杀的人头滚滚早就是死人了。”
马城只得训斥道:“文朝,住嘴!”
气氛尴尬,良久,张维贤方颓然道:“罢了,是老夫糊涂了。”
马城一笑,早知会是如此结果,张维贤总是讲道理的人,当不至真的擅杀边镇大将,敢擅杀一镇总兵的那是袁都督,读书人,读书人嘛,眼中自然是没有国法军规的,堂堂英国公当不至于此。
气氛缓和,马城笑着道:“国公爷不是要请酒?”
张维贤又气的胡子乱抖:“老夫这里没有预备你的饭菜。”
马城不满道;“说是请酒又不预备吃食,国公爷真是好没道理。”
下首几位勋贵实在尴尬,命人预备饭菜招待这位小爷,还有那风姿绰约口才了得的如夫人。
半个时辰后,官厅。
坐在上首的张维贤气的吃不下饭,直喘粗气,马城心里好笑使个眼色,柳自华起身盈盈下拜请罪,冲撞了国公爷终是不妥,也就是张维贤顾忌开原铁骑太过犀利,若是没有两营铁骑在外虎视耽耽,没准这刀就砍下去了。给了台阶下,国公爷渐渐消了气,外面一阵鸡飞狗跳,应是两营开原铁骑按捺不住要马踏连营了。
举座皆惊,马城又使个眼色,丁文朝大步走到门外甩出三支火药发射的响箭。
营外人马俱甲的重骑收到信号,才缓缓勒住战马原路返回,仍游荡在外围警戒,隔绝消息。官厅内死一般寂静,马城满心轻松,实力才是硬道理,四营铁骑若是马踏连营,这尚未集结起来的神枢营,当毫无还手之力。任你如何精锐也是没见过血的软脚虾,被重骑一冲就垮了。
张维贤似是苍老了许多,颓然道:“土木之变,就在昨日呀。”
马城心中一软,劝慰道:“国公爷,某新立之军,与英宗时不同的。”
张维贤只是颓然道:“那王振也是这般说的,英宗便信了,天子年少若沉迷兵事,万事皆休。”
马城哭笑不得,有些怕了这顽固的倔老头,索性激道:“敢问国公爷,土木堡之变,因何惨败?”
张维贤苦涩道:“败在那王振不知兵,将大营扎在无水之地,数十万大军被围断水多日,如何不败。”
马城正色道:“这地上处处都有水,怎会缺水?”
那白净勋贵闻言奚落道:“这倒是稀奇了,莫非马总镇练的是天兵天将,还能凭空变出水来?”
马城冷笑:“不妨一试。”
拽着柳自华信步出营,随手叫过一个亲兵,命其找水,那亲兵施了一礼便卷起军服下摆,抓起一把泥土捻了几下,还抽抽鼻子嗅了一阵。张维贤,诸位掌握神枢营的勋贵看的直摇头,格外看不惯这装神弄鬼的行为。
张维贤不悦道:“马城,你戏耍老夫?”
马城歉意道:“国公爷耐心些,就快找到水了。”
一众勋贵就象看着一个疯子,一边摇头眼中露出鄙夷神色,对着跪在地上舔泥土的亲兵指指点点。就连柳自华也大惑不解,奇怪的看着爱郎,想来也是一头雾水,这大营内外地势平坦,最近的一条河还在五里开外,平地上如何能变出水来,除非打井,这时代打井也十分不易,就算打几口井也满足不了几十万大军的需求吧。马城只是一笑,找水,是开原精锐野战骑兵的必修课,五里外既然有一条河,在这里找到水源就不难。
那亲兵一边搓着泥土一边往远处走,反倒离河越来越远了。
张维贤耐着性子跟在后面,快要跟出大营时,那亲兵突然叫道:“少爷,找到了,这里是旧河道。”
马城一笑,沉声道:“挖!”
丁文朝嘿嘿一笑带着几个亲兵,拔出刀来在地上一阵乱捅,又用手挖土,挖不了几下地下渗出水来,让张维贤一干勋贵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刀尖又捅了几下,一股喷泉突然冒了出来,直射到半空中喷出几米高,先是夹杂着烂泥的脏水,很快变成冰凉的清水,泉水越涌越多很快将地面都浸湿了。张维贤用力擦一擦昏花的老眼,左右神枢营勋贵早一片哗然,错愕,惊恐,困惑各种眼神看着极为得意的丁文朝。
清泉逐渐变的稳定起来,一直这样涌下去,足够几千人饮用了。
哗然声中,就连柳自华也睁的明媚的大眼睛,呆看着丁文朝和几个亲兵,仿佛看到了几个陌生人。马城好笑,有旧河道的地方就有水源,找水,也是后世边防战士,特种部队必备的技能,最厉害的特种兵能根据土壤成分找出水来,这是科学。然而落到明朝人眼里,便是神迹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神迹
第二百四十五章 神迹
良久,张维贤才捶胸顿足,号啕大哭:“马城啊马城,倘若你早生几年,也不会有土木之变,老天爷呀!”
众将都是一面凄然,马城叹气,土木堡之变实在是大明勋贵内心深处,一根巨大的倒刺,太惨痛了,每每被文官拿出来攻讦,便仿佛是在勋贵们心里撒盐,也是读书人攻不无克的攻讦利器,只有身临其境才知道那场惨败,对大明武勋集团的打击有多大。苦劝,将老国公扶回帅营。
良久,张维贤眼睛发亮,死死盯着那成功找到水的亲兵,那亲兵被他瞪的手脚发麻,有些尴尬。
张维贤吹胡子瞪眼,坚决道:“老夫出战马百匹,换你这亲兵!”
马城无语又好笑,这笔生意做的太划算了,也不能要价太狠,战马百匹收下了,给神枢营留了十名亲兵,都是精心培养两年多的野战精锐骑兵,具备娴熟的野战求生技能,还有这时代最缺乏的军事知识,就是止血,缝合,消毒这些基本技能,也是明军绝对不具备的实用技能。
张维贤大喜之下当即提拔留用,相视一笑和好如初。
这位英国公大开了一回眼界,似乎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惊奇道:“此是西学?”
马城正色道:“是西学,也是格物之道,万物之理。”
张维贤沉吟着应道:“这西学还是有些用处的,前月福建水师大捷,将十余架西人大炮送至京师,西人大炮极为犀利,远胜我朝。”
马城颔首,福建水师终究是大胜了,那十多门炮应该是极沉重的大口径舰炮,马城兴趣不大,动辄几吨重的舰炮只适合守城,海战,攻城,对于野战毫无用处,大明不缺守城重炮缺的是野战机动兵力,尽管如此,西式火炮威力仍是极大,送去锦州关宁有大用,最重要西式观瞄之法极为先进。
看着张维贤,马城期待问道:“可有西人俘虏?”
张维贤无奈道:“原本是有的,然则被人西人用银子赎了回去。”
马城气的振腕叹息,不识货的福建水师,弄几个在远征舰队服役的西洋炮手回来,不比大炮管用多了么。张维贤也大为惋惜,两人谈起西人火炮大有同感,西人火器之犀利远胜大明,火炮尤胜,还有大号的火铳能在船上发铳,射程达数百步,广州,福建已经在仿造,只是苦于银两不足。
马城冷笑,恐怕不是银两不济,而是造出来不愿交给朝廷,用于武装走私吧。
张维贤不悦道:“马总镇,福建,广州两地官员,还是公忠体国的。”
马城嗤笑,将在朝鲜海域的见闻如实说出,张维贤听的怒目圆睁,左右神枢营将领也一面愤然,马城才不信这些将领都是不知情的。张维贤久居京师坐镇京营,大明官场又一向欺上瞒下,自是不知,部属里却不免有知情的,南方各省的走私生意也不是一两天了,这是大明朝的顽疾。
老国公是真的气着了,咆哮道:“这些乱臣贼子,罪该万死。”
一时群情激奋,倒未必是为国着想,只是想到京营微薄的军饷,和江浙水师肥到流油的好处,自是人人不顾脸面破口大骂的。凭什么老子们在京营苦哈哈的,江浙兵却吃的满肚肥肠,天底下也没有这般道理。
吵闹声中,张维贤震怒:“噤声!”
帅营里顿时悄无声息,张维贤长身而起重重哼道:“此事当查,马总镇请便,老夫便不留客了。”
马城起身告辞,扬长而去,至营外和子弟兵会合大队人马往密云去,新军大营选在密云,封闭起来也是后世的惯例,野战军就该封闭起来与世隔绝,任你京师乌烟瘴气,也影响不了士气军心,后世每一国都是这样做的。
傍晚,密云浙兵大营。
浙江主力都在辽西,皮岛,这处大营闲置下来只有几十个老卒看管,宛如世外桃源一般,让极为疲惫的柳自华也精神振奋起来,草草用了晚膳便夜游军营,仍能见到当年戚帅的布置,校场,帅营都完好无损。两人缅怀了一番前人,便在高高箭楼上纳凉,天气闷热这密云大营却凉风习习,也是一处避暑胜地。
想到京师闷热的天气,柳自华便有些不愿走了,要在这里多住几天。
马城一笑,又将她引到方世鸿的园子里,借住几天,此处环境更是优雅还有奴仆照料,倒是上佳的隐居之所。两人自不会和方公子客气,大咧咧的住进庄园,携手登床享受着荒郊野外的静谧,连呼吸声都比平时粗重了许多。
云收雨歇,马城笑道:“你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
柳自华白他一眼,娇喘细细道:“没良心的,那泉水是怎的一回事?”
马城解释起来也不稀奇,无非是旧河道积存的地下水,就算地表净是沙土,挖地三尺也能挖出水来,这是后世军中人人皆知的求生知识。柳自华却听的啧啧赞叹,西学,格物之道,总是有其神奇之处。
马城怀中佳人奚落道:“这些可都是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
佳人默然,良久才道:“是圣人错了。”
马城将她揽过来亲一口,笑着道:“圣人没错,是后人错了,大错特错。”
柳自华听的打个机灵,白皙肌肤上起了鸡皮疙瘩,知道爱郎要搅动风雨和天下读书人为敌,由不得她不害怕。马城安抚一番怀拥佳人入睡,心中立誓,终有一日要和佳人扬帆出海,和西人争霸南海之颠,有违此誓当天诛地灭。
数日后,在北直隶乡试中掀起一场渲染大波。
考官公然在试题中宣扬圣人和法家的渊源,说什么子产在郑国铸刑书,圣人赞曰,宽以济猛,猛以济宽。这不是歪里邪说么,名教和法家是天敌,圣人怎么可能赞同法家的做法呢,偏偏这又确实是圣人说过的话,于是北直隶沸沸扬扬吵成一团,人人都要大声说话,驳斥这荒谬的无耻学官。
偏偏学官急于讨好魏公公,一怒之下革了几个秀才的功名,一时哗然。
第二百四十六章 第三条路
第二百四十六章 第三条路
北直隶学乱,数千士子聚集在学官门前,群情激奋的要学政辞官以谢天下人,有明一朝,读书人闹事便是极严重的事情,连内阁都怕。读书人一闹事朝廷便要让步,倒霉的多半是涉事官员,偏偏这一次不同了,赶上不通文墨的权阉当道,厂卫齐出将闹事的读书人抓了两三百,拿银子赎人少一钱银子,便多吃几顿牢饭吧。朝廷如此粗暴的态度让朝野哗然,北地沸腾,江南士子也群起响应,来势汹汹。内阁亓诗教诸公也坐不住了,进宫面圣,可惜圣天子正在摆弄福建水师缴获的洋玩意,没空见人。
拖了几日,厂卫将北直隶闹事的士子抓的差不多干净了。
几千人挤在大牢里也是极辛苦的,有些士子家中富裕的便出钱赎人,让魏公公着实聚敛了一大笔银子。厂卫横行,阉党肆虐,北直隶士子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眼前亏不是人人肯吃的,牢狱的滋味可不好受,至于名教传承,圣人尊严还是留给认死理的去维护吧。还真有几个认死理的进京告状,才刚进京还没到紫禁城,便被厂卫抓起来投进大牢,过了几日死的不明不白了。
马城汗颜,大明版本的上访,截防呀,古今道理都是相通的。
几个死心眼的成了死鬼,北直隶一时鸦雀无声,江南士子痛心疾首,奔走联络却无济于事。马城冷笑连连,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就是和君权对抗的下场,天子一怒,多杀几个读书人又如何。想当年立国之初,太祖将天下读书人杀了一茬又一茬,扒皮填草点天灯,什么残忍的手段都用过,杀就杀了,也没见几个读书人敢诽谤太祖。
到发榜时更是一片哗然,当真有在考场上大谈圣人也重法治,圣人和子产如何如何云云,不一而足。
凡是大谈圣人也重法治的,都中了举,还有得官做了厂卫走狗的,也有得学官赏识赐了银子的。一些心思灵活的便唾面自干,冒着同乡横飞的口水主动求官,能做个九品小官可也是官身,机会难得呀。要知道大部分举人,一辈子也难中进士,能得个官身便是扬眉吐气了,人生颠峰了。
一时间北直隶阉党横行,党羽遍地,真真是暗无天日了。
此时崔呈秀在江南也动了手,兴大狱,将东林余孽跳的最欢实的几百人抓了起来,横死狱中,终引发了江南矿乱,矿工暴动杀死了税监,大海之上倭寇也蠢蠢欲动,南省不稳,一副风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天子大怒调南京兵马围剿,镇守南京的魏国公徐弘基在家养病,只得由南京守备带兵平乱。
崔呈秀仓皇逃到南京,正躲在南京驻军大营里不肯露面。
天子震怒,大朝会。
金水桥上在京六品以上官员朝会,大小官员将金水桥前站的满满当当,却物是人非,再也见不到半个东林党人。南京各部反应迟钝迟迟不肯出兵平乱,天子震怒要御驾亲征,将文武百官吓了一跳,内阁苦劝议山东,河南两省兵马南征,集兵五万以登莱巡抚袁可立为主帅,扫荡江南。
一干官员人人都心惊肉跳,不敢抬头望着威严渐生的少年天子。内阁,兵部意见很快统一,责令南京兵部限期一月平乱,一道言辞激烈的圣旨发往南京,杀气腾腾,但凡不是白痴也该看出来天子动怒,终于尝到对抗君权的恶果,当内阁正常运转时,任何对抗君权的集团都要粉身碎骨。
一次大朝会,应是让许多人看清了君权的强大,反对声十分微弱。
归家,马城不屑,君权,阁臣之争本就是个伪命题。
江南文人集团本质上是一个新兴工商阶级,无法避免的要和君权对抗,然而除非发动一场革命,内战,君权终究是至高无上的。当皇帝发起飚来,清议,舆论毫无用处时,东林党便只剩下耍无赖喷口水的本事,没准还能碰上一两个蠢笨愚钝的君主,抱着银子和国家一起去死。
马城断言,江南矿乱旦夕可平,不出一月就烟消云散了。却没料到河南,山东两省五万大军才刚集结起来,南京兵部便发力了,魏国公带病上阵大军尽出,三日夜间平定了矿乱,将矿主在内一干人等就地正法,以正视听,影响极大的一场变乱就此烟消云散,仿佛从来没发生过。
柳自华,对爱郎精确的断言大为赞叹,心服口服,却皱眉直言江南之乱,只是江南官绅对朝廷的一次试探,再这样下去早晚要出大乱子。但凡头脑清醒些的早看出来,天子和江南官绅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再这样下去只有两种后果,一种后果是毒死天子换一个愚钝蠢笨的,另一种后果是大军南下,将祸乱江南的官绅势力连根拔起。
偏偏北有建奴虎视耽耽,无论哪一种后果都是大明承受不起的。
柳自华皱着眉头苦苦思索出路,没奈何想不到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神宗皇帝已经是玩平衡权术的专家,后期仍无法控制势力日渐庞大的东林党,由此可见神宗的厉害,硬生生将早就该爆发的社会矛盾,用权术手腕整整延后了五十年没有恶化,数千年历史上玩弄权术如此高明的皇帝,实在不多。
马城看她愁眉不展,一副忧国忧民的苦瓜脸,又好气又好笑终忍不住泄露天机。
其实是有第三条路可以走的,还是一条光明坦途,封建社会朝着资本主义发展的阶段,必然带来的新旧阶层社会矛盾,内战,西方国家早就给出了应对之法,无一例外,西方国家选择了对外扩张,战争,转嫁矛盾。说白了就是让拥有财富,拥有势力的新兴阶级不要在国内闹了。
有钱有人有枪有船,要闹就去海外闹嘛,舰队远征也好,组建殖民地政府也罢,有本事不要跟皇帝闹,去海外殖民地做威做福,尽管当土皇帝去吧。如此一举两得既转嫁了社会矛盾,又为帝国开辟了疆域,东印度公司,远征舰队就是这么来的,近代世界的殖民体系也是这样来的,大英帝国因此走上了立宪之路,还建立一个称霸世界几百年的日不落帝国。
第二百四十七章 激辩
第二百四十七章 激辩
战争,殖民是解决君权,江南官绅集团对立的唯一出路,这是前世早已经被证明过的唯一出路。马城说的口干舌燥,柳自华早已经听的痴呆木讷了,似乎一扇大门在她面前打开,有光芒万丈的金光射在了身上,被使了定身咒一般木讷。良久,柳自华嘴唇动了几下,却无力反驳。
东林党,江南官绅贪婪成性,为了揽权不择手段,这是人人皆知的,将这股祸水引向海外,或打着大明的旗号做土皇帝,或索性另立一朝,自然能够让其心满意足,满足对社会地位和权力欲望的野心。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一条通天大路,南洋,西域,天下这么大,多的是地方让这些利欲熏心的官绅施展。
在马城的筹划里,倘若有一日大明开始对外殖民,南方官绅在南洋另立一朝几乎是必然之事,却都是无所谓的事情。经历了后世多出几百年的经验,马城很清楚轻重是非,一个或者几个海外华人国家么,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当华人政权面临西方挑战的时候,必然会抱成一团对抗强大的西方舰队。
倘若马城的谋划成功了,数百年内东西方必有大战,决定世界主导权,那又是另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大战之前,总要先建立一个泛太平洋大中华帝国圈,天启二年,这是中华帝国主导世界的最后机会,马城不会容许任何人破坏。可以想象在一百年后的太平洋沿岸,数个强盛的华人国家,将南太平洋彻底变成大明内海,在大明皇帝的号召下组成强大的联合舰队,迎战远征的欧洲联军,想想都觉得血脉喷张。
大中华帝国占进了天时地利人和,取胜的希望极大,马城实在想不出会落败的理由。
大战得胜,便轮到大中华帝国远征美州,澳大利亚,非洲,建立一个大中华日不落帝国了。这非是空想而是切实可行的,天启二年,富庶的大明落后西方不多,一切还有挽救的机会,最后的机会。而中华文化早已经证明了其强大的魅力,比西方那些粗鲁的海盗,屠夫,更容易被殖民地土著接受,这是毫无疑问的。
这番筹谋只能默默埋藏在心底,挑一些没那么震撼的说给枕边人听。只是洞悉了爱郎以南洋,海外为目标的开疆裂土计划,柳自华可也极为震撼,呆坐到深夜才投怀送抱,极尽温柔,媚眼中闪烁着智慧的神采。她被江南士子捧为大绝大家,所学极为驳杂却正因为如此,让她更明白爱郎这番筹划的高明。
完全解决了大明中期以来,日渐加深的社会矛盾,真神人也。
云收雨歇,柳自华依偎怀中惬意道:“圣人错了,大错而特错。”
马城欣然道:“圣人也未必全错,王道,教化,不也正是征战利器么。”
柳自华听的眼睛亮闪闪的,娇笑着道:“正是利器。”
马城一笑,错的不是圣人而是太祖,终究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文盲,定下什么莫名其妙的不征之国,好一个不征之国,将强盛的大明在这块土地上,整整锁了二百四十年,终究是和尚乞丐出身的皇帝,眼界太窄了。
柳自华又赞叹道:“城郎眼光,可比朝中诸公高远的多,妾身至今日才对你心服口服,别无二心。”
马城心中一阵得意,这才是穿越泡妞的正确姿势,高大上呀,能征服这艳名远播的三绝美人儿,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两日后,书院。
马城牵着佳人夜游国子监街,行至茶舍入内鉴赏一二,这国子监街的茶舍极为雅致,扇面,孤本也是有的,柳自华找了这样一处隐居也不是乱找的,这国子监街上的书坊藏书,就够她看上一辈子了,自然不是白看的,得花钱买。她又在秦淮河为自己攒下不少身家,一向是不缺银子的。
茶舍主人和她相熟,任她翻看着私人藏书,也不收钱。
这大美人儿在国子监街极受欢迎,平时请都请不来,只是名花有主,世人皆知柳三绝心系天子宠臣开原马五将军,广大追求者早死心了,只是能见一面同在一个屋檐下,嗅一嗅佳人体香也是极好的。
近朱者赤,马城近年也颇为欣赏文字之美,不觉烦闷。
柳自华轻笑道:“城郎可知你在这国子监有个雅号,唤做万人屠呢。”
马城脸黑,万人屠这浑号太难听了,本以为会落下个血手人屠,血手人魔这样的浑名,说出去也威风些。柳自华见他脸黑小手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风姿绰约连茶舍伙计都惊呆了,忘了斟茶,马城轻轻在那伙计脑门拍了一下,小伙计慌忙道歉脸都涨红了。柳自华见闯了祸可爱的吐吐小舌头,在马城面前越来越象娇痴少女。
正眉来眼去时,外间传来说话声:“圣人在鲁为司寇,弟子从政自然是断狱执法的,圣门政事之徒子产,冉有皆重刑法,铸刑书,子产曰,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又曰,以宽服民,以猛服民,圣人赞他宽猛相济,善哉,岂不是圣人也赞同成文刑法,如若不然,圣人为何要赞子产?”
另一人愤然道:“荒谬,邪说,晋人铸刑鼎,著范宣子所为刑书焉,圣人曰,晋其亡乎,失其度也。弃是度也,而为刑鼎,民在鼎也,何以尊贵?贵贱无序,何以为国?圣人如何赞成刑法了,荒谬!”
话音方落,柳自华便接着道:“怎的不肯往下说了,圣人曰,且宣夫子之刑,夷之鬼也。追究下去,圣人反对的非是刑法,而是范宣子之法,兄台以为然否?”
外间两人哑口无言,柳自华把玩着一卷《左传》,朝着马城俏皮的眨眼睛,马城会意一笑,若论诡辩这小女子可是得天独厚,外面两个加起来也不是她对手。这是记录在《左传》里的圣人之言,也是经的起推敲的。
外面两人哑然半天,才愤然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另一人也抗辩道:“有理走遍天下,讲讲道理,子产也是圣人门徒,也重刑法,怎不见圣人将子产逐出师门。”
第二百四十八章 留质
第二百四十八章 留质
两人各说各的一时唾沫横飞,马城得意一笑,有争论就有进步,圣人之言也不知道被后世多少人歪曲了。当朝廷真的打开一扇大门,讨论考据起来有许多见解根本是讲不通的,就象法儒之争,圣人七十二门徒里确实有子产这样的刑法大家,再讨论下去,后人许多立论便站不住脚了。
将小伙计叫来,请那同道书生进雅间一叙,那书生倒也是个痛快人,也不推脱便掀帘进来,拱了拱手。
柳自华笑道:“兄台请坐,伙计,上茶。”
那书生二十许人面孔有些黑,被柳自华丰姿所慑,有些慌张:“呃,柳三绝,不,原来是柳大家。”
马城好笑,这也是个识趣的,可见这天底下的读书人也不全是木头脑袋,总有几个聪明人会开窍的。国子监里已经有读书人敢挑战大儒权威,不论是出自何种目的,这都是极大的进步,代表着大明朝思想解放,大讨论大爆炸的萌芽,法儒之争只是个信号,帝党给天下读书人发出的信号,要变法了。
内阁诸公亓诗教没表态,周永春没反对,就连有人告状到山海关孙承宗那里,也被孙承宗以公务繁忙为借口,避而不见。可见这些帝党大员早受够了道德绑架,起码并不反对变法革新,如这国子监书生一般稍微有点脑子的,也知这是天赐良机,站队要趁早总能分一杯羹,混个官身。
这书生是姓孟,真定府人,能入国子监家中多少也是有些背景的。
一通寒暄,马城笑着问道:“兄台大才,可愿出仕?”
那书生大喜道:“自是愿意的,小生拜见总镇大人。”
马城极欣赏他的机灵,写一封荐信命他收拾行装去蓟州听用,这种脑子活反应快的士子,马城是来者不拒的,巴不得多一些来投靠。那书生大喜过望以下属之礼参拜,心满意足,并昂首挺胸的走了,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都有些晕呼呼了。想来一并去蓟州求官的,国子监中可不只他一个。
只有来了大明之后,才能知道一个官身的价值,对大明百姓来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一入官场就不是平头百姓了,那便是官,大明读书人追求的最高目标,也便是这样一个官身。
柳自华笑道:“此人有些圆滑了。”
马城颇不以为然,不圆滑怎能做官,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众正盈朝的结果已经见识过了,口水满天飞,天天吵月月吵年年吵,稍有不同意见就要喊打喊杀,什么事情都做不成,这也是一种罪。
数日后,马城接到开原送来的家书,突然警觉,离家已经小半年了,开原形势还算稳固,建奴也没什么动静,然而皇上似有留人之意,不让走了。前次召见还说了一番安抚的话,每个月也都有赏赐,和京师勋贵的待遇差不多,各地进献的时令瓜果,各地特产常常从宫中赏赐下来,让柳自华,常茗香都吃胖了。
进了内室,看着常茗香对着铜镜,看着镜子发呆。
马城好笑占了一轮便宜,和两女议论起来,唏嘘感慨这就是帝王之术呀,皇上这是要留人质了。一位圣明天子,会允许开原这样孤悬敌后,国中之国的存在么,想来是不会放心的,开原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这叫留质。开原兵马精锐这是世人皆知的,开原铁骑如今更是名满天下。
皇上但凡不是蠢笨痴呆,留质是必然的,总要将这样一支强军牢牢握在手中。
也不知那些穿越众是如何做到,大肆发展军力,在大明朝建一个国中之国,朝廷,天子还拍巴掌叫好的,真当天子是痴呆么。
柳自华却笑着道:“留质是真,二来,圣上应是真的赏识城郎。”
马城无所谓一笑,做臣子么就要有做臣子的觉悟,留质就留质吧,左右开原防线日渐稳固,只要老父不头脑发昏出城浪战,当是万无一失的。开原是死守,骑兵留在开原用处不大,也不缺这两千铁骑,唯一的用处就是城破时突围了。真到了需要铁骑开路突围的时候,马城在不在开原也无关痛痒。
信中还有一条重大的消息,建奴内乱了,前次马城,戚金在辽阳屠城,镶红旗主贝勒岳托弃城而逃,圈禁,以正蓝旗主,三贝勒莽古尔泰为首的一众贝勒爷,阿齐格,多尔衮仍喊打喊杀要将岳托处死,岳托之父大贝勒代善自是不从,两派闹的鸡飞狗跳,皇太极只是勉力弹压却苦于威望不足。
努尔哈赤早死了几年,这就是蝴蝶效应,皇太极即位是大贝勒代善鼎立支持的结果,如今岳托在辽阳不战而逃,犯下大错,导致旗民被大肆屠杀,血流成河,其中除了镶红旗家眷,死的最多的就是正篮旗旗民。岳托犯下大错,连带着其父代善的威望大跌,皇太极这皇位坐的可就不太稳当了。
从铁岭炮毙努尔哈齿,到辽阳屠城,一连串蝴蝶效应造成了,后金内乱,皇太极眼下一定是焦头烂额。
后金朝野也是矛盾重重,莽古尔泰一众跋扈贝勒,除了对岳托喊打喊杀,对皇太极重用汉官,善待辽民也极为不满,辽阳一屠影响之深远,足以改变历史大势,让内乱的后金短时间内,无力对锦州,开原,蒙古用兵,给了大明蒙古联军极大的缓冲空间,时间,都是极为宝贵的。
入宫,面圣,军议。
勋贵,兵部,内阁,内廷组成的军事决策方式已成常态,天子更看重勋贵的意见,尤其是马城,周永春这些长期坐镇辽东和后金作战的大员,后金内乱,周永春是极有发言权的,这位兵部尚书在辽东任巡抚多年,对后金奴酋知之甚深。
周尚书侃侃而谈:“建虏之法,是贼酋努尔哈赤订下的八旗共治之法,如此,将贼酋与八旗贝勒处于平等之地,掳掠所得用的也是八分之法。”
话说完了,天子欣然道:“此为建虏内乱之源。”
周尚书给天子搭了台阶,赞叹道:“陛下圣明,正是如此。”
第二百四十九章 援蒙战略
第二百四十九章 援蒙战略
上书房中众位勋贵,阁臣纷纷恍然,周尚书将话说的很明白了,奴酋与八旗贝勒地位等同,这是努尔哈赤遗命。偏偏皇太极又在大贝勒代善支持下,张罗着建国称帝。帝制,八旗共治,这是一件极为矛盾的事情,难怪众位旗主贝勒要死咬着岳托不放了,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代善。
倘若真杀了镶红旗主岳托,代善威望大跌,则帝制对于皇太极来说便遥遥无期了。
马城暗赞,老而弥坚,周尚书领兵打仗未必行,做这个兵部尚书却是极称职的,高明的战略家而不是战术家。一两句话便将建虏内乱之源说的清清楚楚,就连头回参加军议的魏忠贤也听的频频点头。
龙心大悦,天子期待道:“如此,收复辽沈当可期许。”
众位大员纷纷色变,苦劝起来,辽东局面刚刚才稳定下来,万万不可浪战,大明上下是早被建虏打怕了。天子满心期待看着马城,尽人皆知说到辽东战事,天子只信这位少年得志的马总镇,连英国公的话也是不愿听的。
马城振腕叹道:“非不愿,实不能也,开原,锦宁并马对上建奴八旗,胜算当不足两成,臣无能。”
天子难掩失望众位大员却长出了一口气,纷纷赞赏的看过来,倘若这位少年总兵真的怂恿陛下收复辽深,那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天子毕竟是少年心性,又不悦问道:“何时能战。”
安抚少年天子是内阁,内廷擅长的,众位阁臣苦劝一番拍几记马屁,总要哄的天子开心了。
魏忠贤也极惶恐,匍匐劝道:“圣天子在位,励精图治,不需几年等兵马强壮了,粮草齐备了,定能横扫建奴。”
众人安抚,天子终冷静下来叹了几口气:“起来吧,朕又不是三岁童子。”
马城心中一笑,这话更象个孩子了,看着众位阁臣含笑不语,对天子难以掩饰的宠溺,心中一暖,这大明朝最不缺的就是忠君爱国之士。自然,眼下皇上和朝臣是蜜月期,你好我好大家都好,到了大难临头可就说不准了,总有几个软骨头。又议援助蒙古之事,这回内阁诸公和勋贵意见相左。
内阁,兵部是大力支持,扶植林丹汗牵制建奴,勋贵们则极力反对,最终还是天子做了决定,每年支援给林丹汗蒙古王廷银四十万两,军械粮草若干。马城心里一松,这便是十六岁天子遗传自神宗的高明战略眼光了,林丹汗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漠南草原,拱手让给女真人的。
漠南草原是蒙古王廷的根基,根基一失,则蒙古王廷大势已去。有兵有粮,林丹汗是必然要和女真人死磕的,除非心高气傲的林丹汗突然转了性子,愿意给女真人做马前卒,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看清这一点,是极为难得的,只能归结为优良的基因了。
散朝,司礼监。
平日里皇上都在西苑避暑,这司礼监就显得格外冷清,还有些阴森。
进了司礼监,落座,上茶,回到了自己地盘的魏忠贤便抖了起来,格外有一种摄人的气势。
马城笑道:“魏兄这里未免太冷清了。”
魏忠贤似是极喜欢这个称呼,笑道:“贤弟莫怪,请茶。”
马城将上好大红袍一口喝干,心中畅快,能和这千古权阉称兄道弟,也是一种极大的成就感。
请了茶,魏忠贤便取出密匣,取出一叠江南送来的密信。
马城慎重接过密信,翻看起来,越看越觉得心惊,这位魏公公还真敢干,不但拆了东林书院,还正在将各地书院大拆特拆,这是铁了心要和江南读书人死磕了,他倒未必有如此大的胆子,多半还是皇上的意思。心中庆幸,也就是天启一朝,才有机会让大明摆脱儒教的控制,这个时间点实在太重要了。
另一有一封密信是三省巡按崔呈秀,查东林党魁高攀龙,周起远等七人贪污。
还有一封是浙江税监李实,秘报一干东林党余孽密谋造反,请兴大狱,将乱臣贼子一网打尽的。
放下密信,魏忠贤阴沉道:“圣上已下旨,崔呈秀转南京兵部尚书,御史游凤翔任南京知府,哥哥请贤弟来是要借兵的。”
马城恍然,魏公公这是怕江南大乱,要来借天下无敌的开原铁骑去江南杀人,开原铁骑自然是不能借的,却另有一支兵马可用,东江镇的浙兵。从皮岛坐海船至江南,旦夕可至极为便利,浙兵更是土生土长的浙江人,熟悉地形,当即修书一封给戚金,调皮岛两千浙兵南下,走海路进南京。
虽然没借到开原铁骑,魏公公已经心满意足,跟随开原铁骑转战过辽东的两千浙兵,对付一群读书人足够用了。
出宫,还家,马城看着天上大太阳深吸一口气,又要死人了。
数日后,清晨。
京城东门外,又到了禁卫新军三天一次的轮换时间,东城百姓仍是起了个大早,围观新军从慈云寺大营往西苑换防。人头耸动,远远的看到一支兵马抗着火铳,鸭子般高抬腿在军官口令下跑来,东城百姓仍是哄笑声四起,指指点点看着那支跑步姿势滑稽的兵马进了城,还有许多童子少年嘻嘻哈哈学着新军跑步。
马城释然,听出百姓笑声中的善意,要想改变大明便要从这点点滴滴做起,潜移默化的去改变。两营很快经过去西苑换防,马城则心中焦急,本想让娇妻爱妾来京城定居,奈何老丈人于化龙重病,于凤君只得留在开原侍奉老父,家信中说老丈人重病卧床,很难撑过这个冬天了。
于凤君无奈,只得让映雪,白青华带着一些丫鬟来京师侍奉夫君,将京师马府先撑起来,总要有个家的样子。想起白妖精,映雪,马城便心中火热,久别重逢自然是想念的紧,连坐在轿中的柳自华,常茗乡也有些拘谨了。虽说来京师的不是大妇,可也是入门早的宠妾,由不得柳大家不紧张。
第二百五十章 东林脏官
第二百五十章 东林脏官
马城好笑,等到快中午时马队到了,一营子弟兵护卫护送着各类开原特产,并两位如夫人赶至京城。马城看到一个矫健身影哈哈一笑,迎了上去,马小三滚鞍下马眼睛有些湿润,险些当场落泪,马小三如今也是游击将军的高官,此次进京自然是长驻,马蹄声轰鸣,一营子弟兵自去京营驻地,一众亲兵护卫着两位如夫人的马车归家。
进了家门落了轿,两位美人儿下了马车,马城哈哈一笑先抱起来转了几圈,映雪窘的面红耳赤,白妖精则眯着眼睛勾住脖子,还用眼角偷偷瞄着柳自华,常茗香,自有动人的风情,令人迷恋,火焰熊熊燃烧起来,柳常两女识趣的没有来打扰,让久别重逢的三人重叙旧情,感人至深。
深夜,房中。
映雪在房中自是极力讨好夫君,白青华则更懂得享受,折腾到深夜才沉沉睡去,翌日,两女便将家中管了起来,让柳自华有些羞愧嫩脸都红了,三绝大家对管家自然是一窍不通的,倒不如白妖精,映雪做的熟练。
柳自华大窘,索性躲进书房整理起藏书,扮起鸵鸟来了。
书房,柳自华白衣如雪,整理着多年收藏的唐宋孤本,马城进门后看着她故做镇定的窘态,心里好笑,倘若有一天柳三绝也做起美厨娘,也不知道被江南才子们知道了,会不会气的拿头撞墙。
马城调笑道:“怎的躲在这里。”
柳自华赧然道:“我这小妾做的太不称职,妾身惭愧,再不敢笑话贤良淑德的弱女子。”
马城好笑,妩媚有余和贤良淑德就不沾边了,白妖精此来京城,以她的性子自然是要给新进门的一点眼色瞧瞧,说来好笑,白妖精是自己在大明的第一个女人,自然是难以割舍的,相处之乐实难以描述。
八月间,天气更热。
风波又起,东林党魁高攀龙在家中自尽,周起远等一干南京六部大员,尽数归案,东林党在江南的势力损失惨重。两千浙兵沿海路南下,突然冲进江浙水师大营,将一干水师将领缴械问罪,一干罪臣中还有赋闲在家的钱谦益,这倒是个名人也让马城撇了撇嘴,东林党少壮派头子呀。
马城对此人的印象是,此人有钱,这个混蛋有钱到什么程度,厂卫在此人家中搜出唐宋珍惜孤本三千余卷,堪比皇家内府藏书,近此一项就价值不可估算。更深的印象是满清打到南京,这位东林党魁是第一个投降做汉奸的,而那位名妓柳如是更是大名鼎鼎,在后世几乎是人人皆知的历史名人,人送外号水太凉。
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江苏常熟人,东林党著名领袖。
对这位仁兄的评价,《明史》侧重于他的学术地位,对其无耻百般遮掩。
然则八旗大军便饮马长江,兵临城下,弘光小朝廷顷刻间乌云压城城欲催,让城内的钱先生好生为难。这位仁兄主要为难的倒不是因为弘光皇帝,而是因为他的老相好柳如是,这位爱国妓女在劝他殉国自杀。
这让一代大儒钱先生头疼不已,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钱同学终于下定决心,要与老相好投水自尽,行前大张旗鼓四处宣扬自己要“效法屈原”。然而当来到常熟尚湖后,这位老兄却在岸边兜起了圈子。倒是柳如是干脆些,直接跳下,却又被其救起。
钱同学探手湖中满脸为难:“今夜水太凉,老夫体弱,不堪寒凉……”
既然“水太凉”死不了,那就只好投降。投降还不能算完,因为多铎还有个命令,就是“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这下子大家炸锅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能说剃就剃啊,那不成畜生了吗。
大家正在吵吵,这边半天没吭气的钱先生忽然冒出了一句“头皮痒甚”,转身就走了出去。大家也不经意,本来头发长就容易脏,不经常洗就容易孳生点虱子之类的寄生虫,所以大家都以为钱同学跑去篦头去了。谁知一会儿钱先生就回来了,而且是“髡辫而入”,脑门子上剃的,那叫一个油光锃亮。
后人诗曰,千古忠良钱谦益,头皮甚痒水太凉。
就是如此一个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国贼,贪污犯,汉奸,《明史》却对其百般美化,大肆美化他在学术上造诣。说他“至启、祯时,钱谦益、艾南英准北宋之矩矱”,而对其贪污腐败,叛变投敌只字不提,可见清人所修《明史》之无耻。
马城胸中火起,一个汉奸一个名妓能名传千古,王越,王国桢这样的名将却籍籍无名,连战功显赫的先祖马芳,在明史中也是一笔带过的。清人,东林党汉奸修的明史,真真比臭鸡蛋还臭,臭不可闻,无耻之极。传言,厂卫抄了钱谦益的家,各项产业,光是铺子里的现银就抄出四十万两,田亩,藏书价值无法估量。
天子震怒,这混帐汉奸当是难逃一死,年纪尚幼的柳如是也算躲过一劫。这还是去年宫变带来的影响,天子对东林党毫不手软,抄家,下狱,渐渐将东林党势连根拔起。一旦涉及到宫变,谋反,少年天子自是不会手软,只是从钱某人家中抄没的银子,就足够山海关二十万驻军吃用一两年了。
根据戚金的私信,南下浙兵的说法,一车车雪花银就地融化成银锭,一船一船的往天津运,从东林党大小七十多个官员,江南豪门家中查没的金银,珍玩,都加起来价值超过五百万两,甚至超过了大明一年财政收入的总和。戚金原本有些挣扎,此时却在信中破口大骂国之蠹虫,活该被抄家问斩。
马城也看的眼皮直跳,七十多人呀人人都是家财万贯,五百万两雪花银,只是这七十多东林骨干拥有的财富,就足够大明建起一支野战骑兵军了,重修一个紫金城都绰绰有余了,实在令人心惊,这便是传说清正廉明的东林清流。就是清名满天下的高攀龙,家中也抄出了十万多两现银。
江南之富,可见一斑,这还只是九牛一毛,富甲天下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正本清源
第二百五十一章 正本清源
天子脸色想必是极难看的,这么富有的江南官绅,还为了每年区区几万两的商税,将口水都喷到天子脸上了,古往今来如江南士绅如此贪婪无耻的政治集团,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钱谦益此人更是该死,只是从他家抄出的银子就占了一半,海量的古玩珍品还等着运往京师发卖。
区区一个赋闲在家的脏官,家中藏书比天子内廷还多,皇上应该是气的暴跳如雷了。要知道唐宋元孤本珍奇,在大明朝可是硬通货,此时朝野一片哗然,京师,北直隶舆论渐渐翻转,大骂东林党贪婪无耻的读书人大有人在。钱谦益骂声最大,此君应是要遗臭万年,很难翻身了。
马城气才觉得顺了,正本清源,讲讲道理,这种脏官就该遗臭万年才对。
脏银入库,兵部,五军都督府便在北直隶贴公文招兵,募兵两万,耗费才不过百万两银子,刚好是脏银的两成。朝廷如此奢侈的募兵,在大明朝也是头一回,新募之兵安家费就有纹银二十两还是足额发放,响应者云集,北直隶百姓,青壮纷纷走进守备衙门,不过短短半个月便招募了两万新卒。
两万北直隶新兵编成禁卫新军,天子兴冲冲的赐名神威,神威左军,神威前军,神威右军,定员七千五百人,前军为骑兵,左右两军为使用纯火器的步军。三支禁军满编两万两千五百人,定制为天子直属的野战机动兵马,大营便设在密云,慈云寺两处,也让天子兴奋的小脸都涨红了。
八月下,密云。
兵部,五军都督府一干大员齐至。
周永春看着新军大营突然老泪纵横,说起神宗皇帝昔日在宫中召见,商议另立新军一事,只是苦于钱粮不足只能做罢。连马城在内诸位大员唏嘘一阵,气氛肃然,神宗陛下没做成的事情,反倒让当今天子做成了,三营新军十日内成军,有了银子,朝廷办事的效率还是极高的。
马城心中也一阵畅快,没有口水横飞,没有脏水乱泼,大明官僚机构罕见的高效了一回,琢磨起来,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场诸位大员作为帝党,阉党既得利益者,支持立新军,保卫京畿也在情理之中。最重要这支新军兵员,都是身家清白的京畿直隶子弟,人人身强力壮,保卫乡梓当不遗余力。
新军入营便封闭操练,与世隔绝,每月只休沐两日还不许离营太远,每年有两次省亲假,都是马城提出来的章程,因粮饷充足将士毫无怨言。新军普通士卒每月饷银二两,年饷就是二十四两雪花银,足够一家老小吃穿用度。三营新军年饷就要超过五十万两雪花银,真正是拿银子堆起来的。
要知道普通京营士卒,月饷不过五钱到八钱银子,年饷七八两还要折成米面,各地边军也差不多,还要被长期克扣拖欠。新军军饷待遇比京营提高了整整一倍还多,一人当兵,全家不愁,这才是真正有吸引力的。最重要新军军饷是每月足额发放,天子直属呀,谁敢上下其手便是活的不耐烦了。
户部,兵部官员对这个待遇极为不满,被马城一句:“天子脸面。”
便轻轻松松打发了,皇上正在兴头上,天子直属亲军军饷待遇高一些,便捏着鼻子认了吧,当今天子确是个要脸面的,还是不要找不痛快了。于是两万新兵领了二十两安家银,择日入营展开新军操练。教官,则是由马城麾下开原铁骑,丰城侯麾下神机营将官,英国公神枢营部属组成。
国公,侯爷对开原军中阵伍操练之法极为赞赏,这头两个月的阵伍操练,便由两营开原铁骑为主,日夜操练。手按战刀,面无表情的开原铁骑练兵之法,极为严苛,完全是棍棒式的填鸭教育,不服就打。诸位国公,侯爷,兵部大员却看的频频点头,认为此法和戚继光练兵法颇有类似,那戚继光练兵还要更严苛一些。
马城释然,在大明朝这个时代,一支强军就是靠体罚棍棒练出来的。在这讲究上下尊卑的时代,讲什么爱兵如子,官兵一家亲不是扯蛋么,官大一级压死人,军中也是如此,士卒稍有懈怠军官便大棍子揍过去,还要讲什么道理么,故此新军士卒人人胆战心惊,被严苛的军法弄的苦不堪言。
又过了几日天子来观兵,还将皇后,裕妃也带在身边,十六岁的少年天子终究是少年心性,忍不住要在皇后,宠妃面前卖弄一番。两个不开眼的御史看不下去,还在正阳门前拦住天子车驾,跪地苦谏,大通道理讲的唾沫横飞,无非是国之重器,岂能以后妃女子亵玩焉,请皇后回宫。
天子小脸铁青赏了二十记廷仗,两位御史才心满意足的被打断了腿。
出了城,皇上兴致大发要携皇后,宠妃骑马,百官侧目以对,马城却一力担之,命人挑了几匹温驯的战马来给皇上,皇后过过瘾。皇后张嫣,裕妃神情忐忑出了马车,两个少女一个十六岁,一个十五岁,出落的虽高挑苗条却终究是未成年的少女,在锦衣卫,众太监,开原铁骑的看护下很快放下心中忐忑,笑的人比花娇。
皇后张嫣生的极美,皮肤白皙身段高挑窈窕,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
裕妃则身段婀娜清丽绝美,年纪比皇上还小一岁,马城唏嘘,这就是两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嘛。可怜两个爱玩爱闹的天真少女,长在闺阁,进了深宫,这辈子连马都没骑过,出宫游玩就更不可能了。自程朱理学大兴之后,这皇上皇后就成了圈养在深宫里,与世隔绝的可怜虫了。
然而程朱理学兴起的宋朝,被蒙古灭了,圈养皇帝的大明被女真灭了,不是偶然。实是因为程朱李学对人性的扭曲,摧残,已经到了变态的程度,连皇上带着皇后出来骑马散心,视察直属禁军也能上升到国家存亡的高度,这不是扯着蛋了么。
皇后,裕妃在两个健妇怀中骑在温驯战马上,惊叫连连又传来阵阵笑声,骑术极佳的皇上小脸通红走在前面。周围开原铁骑,锦衣缇骑如临大敌,层层护卫,文武百官看的面面相觑,无可奈何跟在后面,免不了埋怨嘀咕起来,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皇上胡闹皇后也跟着胡闹,国将不国也。
第二百五十二章 奸臣
第二百五十二章 奸臣
马城只是冷笑,你们是看皇上皇后恩爱不顺眼么,皇上,皇后,裕妃今晚是要在密云过夜的,没准一开心生出两个小皇子呢,不是给国家做贡献了么。周永春,亓诗教先前也脸色难看,闻言却眼睛亮了起来,不再反对,大明皇帝一向子嗣艰难,作为铁杆的帝党有一个健康的皇子,其他便不重要了。
马城趁机抛出一套理论,大明的皇子为什么容易夭折,早死,生养在深宫妇人之手,连青山绿水都没见过,能不短命么。倘若皇上有后,就该经常出来散心游玩,密云大营对皇子来说是个极好的去处,还能强身健体呢。
英国公先眉开眼笑的赞同,还搬出神宗皇帝儿时趣事,讲了一番大道理,神宗皇帝幼时便是个不安分的,经常偷偷跑到英国公府骑小马玩,所以神宗皇帝活了六十岁,算是极长寿的了。虽是一番歪理,一干内阁重臣,朝中大员却深思起来,犹豫不决,不得不认真考虑是文武之争重要,还是一个健康的皇子重要。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都是人精,心中明白,大明皇子,王爷多半是体重超标的大胖子,天天养在深宫里能不胖么。让皇子在军营里混迹也不妥,武勋自是极力赞成的,你一言我一语,恨不得将培养皇子的大计,今天就定下来。这种国家社稷大事,三言两语自然是定不下来的,只能慢慢计较。
马城和英国公张维贤对看一眼,老子们偷偷的进宫,打枪的不要,抱了皇子就跑,你奈我何。老国公赞赏的看一眼马城,极为得意,似乎是觉得大明中兴有望,勋贵翻身的时候到了,再培养一个马上皇帝出来也不是奢望。
马城反倒奇怪:“陛下的马术如此娴熟?”
张维贤便有些伤感,唏嘘道:“自幼跟着神宗皇帝骑马,自然是娴熟的。”
马城心中也一阵唏嘘,神宗皇帝在大明天子中,也是被抹黑的极惨的一位,其实是一代人杰也。皇后,裕妃骑了不到三里便有些累了,被健妇搀扶着回到御辇,仍打开帘子往外面张望,娇俏可爱。敢品评后妃姿色的却没有几个,百官远远落在后面,周围负责护卫的开原铁骑,锦衣卫都是目视前方,表情严肃,没人会在这种时候找死。
周永春骑在马上看着车中后妃,神情一缓道:“罢了,后妃如此娇弱实是不利于生产,便由得陛下胡来几回,功过是非便由后人评说吧。”
马城一笑,赞一声理当如此,老大人英明,这样娇弱的皇后,裕妃能生出健康的皇子么,只要不是瞎子傻子都该明白。这并非是胡闹而是社稷大事,皇子的身体状况,是真的能决定一个王朝存亡的。
密云大营,马蹄声轰鸣。
铁骑团团护卫下,少年天子不停驱策着战马加速,神采飞扬,左右护卫的开原铁骑游刃有余,始终在天子周围形成一道严密的保护网,丁文朝更是紧跟在后,防止天子落马也能一把捞起来。锦衣卫缇骑可就差的远了,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了,能给上天子胯下骏马的,只有骑术精湛的开原铁骑。
至于文武百官,早就被甩到二十里开外,不知所踪了。
马城的骑术自然也是极精湛的,紧跟在后,和魏忠贤,丰城侯父子,一干年轻力壮的勋贵并行,看着前面神采飞扬的天子,应是铁骑环绕之下,感受到了祖辈马踏蒙古,征战天下,曾经天下无敌的豪迈。魏忠贤被颠簸的眼前发黑,在马上歪歪扭扭的偏偏又不肯落下,着实好笑。
马蹄声轰鸣,铁骑簇拥着皇上进了密云大营,所过之处山呼万岁声四起。
马城环顾左右眉飞色舞的一众勋贵,咧嘴一笑,妥妥的奸臣阉党呀,将少年天子都带到了邪路上了,后世史书上应该会大大的写上一笔,某年某月某日,某奸臣将皇上拐到密云大营,大明穷兵黩武之风伊始。
密云大营,制高点。
当初戚继光建密云大营便是依山靠水,顺着山路爬至高处,也是设有箭楼烽火台的,还有炮垒,只是早就荒废了如今正在整饬,这大营原本就是一处军事堡垒,极守难攻,让兴致极高的天子又雀跃起来,此处大营,当可作为危急时避难之所,守上几个月当是不难,马城等人恭维一番。
天子兴奋状态下吐露心声:“马卿便是朕的戚继光,马卿麾下铁骑比当年浙兵,也是毫不逊色的。”
马城谦虚起来做一番姿态,左右勋贵,连魏忠贤都微觉错愕,应是要重新审视陛下心目中,开原马氏父子的地位了。一个孙承宗,一个马城,此两人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比其他人高了一大截的。天子站在高处,看着远处正在拼命赶路的大队人马,落在后面的文武百官,哈哈大笑。
马城也是心中好笑,这一回,可是把奸臣阉党的罪名坐实了,勾搭着皇上出来游山玩水,妥妥的祸国殃民。天子却兴致极高,指点江山,对这花费百万巨款建立起来的新军,极为期待,恨不得明日便率领这支新军,横扫辽东,荡平江南,言语之间有大气象。四下无人,只有一般少壮派的勋贵,还有满头大汗的魏忠贤。
谁也不愿扫了皇上的兴致,便密议起来养军费用,糜费几何。
此事,京师卫戍总督李承阼是极有发言权的:“回皇上,这新军每年花费当不下二百万两,省着点也得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皇上冷静了下来,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相当于大明每年财政收入的一半了,这还是往少了说的。
天子闷了一会才憋出几个字:“加商税!”
众皆附和,江南商税要真收上来,再养几支这样的新军也绰绰有余,江南之富庶大家算看清了,这还是魏公公的功劳,拆了东林书院抓了钱谦益,高攀龙之流,才知道这东林清流家中比天子还富。天子内驽四处搜刮,才不过余银百万两,还要赈济陕西,驻兵山海关,从钱谦益一家抄没的财富,相当于三个内驽,这让少年天子如何不怒。
天子红着小脸怒道:“那个钱某人,死了没有。”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围猎
第二百五十三章 围猎
魏忠贤慌忙道:“回圣上,一干东林脏官都关在诏狱等圣上发落呢。”
天子涨红着小脸恨恨道:“朕不要他死的痛快,朕要让他遗臭万年,遭万民百姓唾骂!”
魏公公慌忙道:“奴婢敢不尽力,圣上将心放在肚子里,奴婢定会让一干东林脏官受尽万民唾骂而死。”
马城趁机道:“可命翰林院立传,传示天下,在通州立碑,让天下万民尽知脏官之贪婪无耻。”
皇上很开心,一并准了:“准卿所奏。”
马城一颗心放到肚子里,写传,立碑,脏官再想翻案可就难了,犯罪事实清楚人脏并获,脏官一党总不会无耻到还能翻案吧。
圣上开心了,魏忠贤又沉吟道:“只是翰林院那班书呆子,未必肯从。”
皇上冷脸道:“翰林院又有人辞官了么,随他去,不愿做朕的官,那便子子孙孙都不要做了。”
在场诸公皆惊,老朱家的天子性子都差不多,欣赏一个人便欣赏到极处,恨一个人也恨到极处,也活该那些蠢人不开眼,读书读成呆头鹅了,惹毛了老朱家的天子被记在心里,连子孙后代也难出头了,真真是一群读书读成痴呆愚笨的蠢物。
魏忠贤看一眼马城,趁机道:“圣上,前次马总镇在北直隶出的两道考题,神效无比,当可仿效。”
天子早忘了这回事,被提醒后茫然道:“那便照此办理,放手去办。”
魏忠贤恭恭敬敬的跪下接旨,马城身披甲胄多有不便,也只能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心中琢磨着魏公公这是尝到甜头,打算长干了。那两道考题为阉党招揽了大批人才,以魏公公的人性搞不好会试也敢乱来,真取了一些离经叛道的进士,翰林,那事情就大条了,可是将天下读书人都得罪了。
马城倒是不太怕的,坐拥开原铁骑躲在幕后筹划有什么怕的,只是魏忠贤就要被天下读书人恨死了。下山,用膳,至傍晚时落在后面的百官才将将赶到,人人都在马车里颠簸的头晕眼花,还有昏死过去的。新军大营住不下这么多人,伴驾的百官可就惨了,只得露宿在荒郊野外,住在马车上对付一晚。
入夜,戒备森严的密云。
皇上非要带着皇后露营,明日还要围猎谁也劝不住,又有一干武勋在侧外人见也见不到,只得凑在一起小声抱怨。篝火生了起来,禁军出动打来山间野味,连娇弱的皇后也胃口大开,多吃了几块美味的野兔肉。帝后围在篝火旁边吃的满嘴流油,阁臣们被挡在外面火冒三丈,却又挤不进来。
马城被叫到警戒圈外,被吹胡子瞪眼睛的亓诗教,一众阁臣当头训斥了一番。
首辅是个磕头虫早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次辅亓诗教瞪眼骂道:“荒谬,无耻,成何体统!”
马城正色道:“野营,围猎,想来在太祖,成祖年间是常有的。”
一句话将亓诗教呛的直翻白眼:“你这竖子,不当为人!”
马城撇嘴:“亓公请尊重些。”
不欢而散,马城只是撇嘴,露个营围个猎就是昏君了,这大明朝的读书人也太不要脸了,不要说全世界到处跑的大不列颠王子,公主,就是后世满清每年围猎也是传统,每年还有一半时间跑到常德避暑,怎么不见读书人放个屁呢。围就围了,猎就猎了,只要皇上开心你奈我何。
再撇撇嘴,也不愿去说服这齐党元老,齐党应该是要失势了。
楚党,周永春可就老辣的多,对天子诸般举动视而不见,虽未必赞同也不愿扫了天子的兴致,楚党要得势了。带着亲兵在外围警戒线转了一圈,传下命令,皇上累了谁也不见,敢闯营的杀无赦,甲叶响动,负责值守的开原铁骑一声应诺,更外围的锦衣卫一阵骚动,人人脸上都挺尴尬。
马城只是冷笑,靠锦衣卫么一群歪瓜劣枣,皇上被人吃了怕还蒙在鼓里。
两营铁骑紧紧将御营护住,明暗哨密布,只等着不开眼的撞上来,磨一磨开原铁骑久未尝过血的刀。
深夜,帐中。
李开元抓着一块猪腿肉吃的满嘴流油,马城则摆弄着一支手铳,传说中的自生手铳也就是燧发枪。这杆自生火铳是福建水师的缴获,随着舰炮,大批西式军械一并送到兵部,数量极少只有十几支。马城细细把玩心中失望,早期版本的燧发枪,做工极其粗糙性能也极差,气密性也很成问题。
白天击发时前后一起喷火,差点连头发都烧着了,发火率也不高。
将自生手铳放回铁匣里,心说还是算了吧,要改进这玩意需要一整套的军工体系,不是躲在山旮旯里就能造出来的。就说铁料,以广州,福建出产的百炼精铁最佳,百锻法,是传承了多少年的炼钢方法,诺大个大明除了广州福建,就没别的地方能造出百炼精铁,工艺,工匠都是被牢牢控制的。
龟缩在弹丸之地建几个高炉,就能炼出钢材来么,也不怕步子大了扯着蛋。成熟的燧发枪技术就算了吧,以大明的军工水平全力发展个几十年,没准真的能造出来,眼下还是西人装备的重型火绳枪更靠谱一点。重型火绳枪也就是斑鸠铳,是马城决心为新军装备的大杀器,却十分难搞。西人高大又身强力壮,操作起来仍十分不便,这时代的明人普遍营养不良,要玩的转这东西还得慢慢来。
鸟铳,也就是早期型号的火绳枪,马城是决心淘汰掉。
鸟铳早就证明了对垒八旗,无论射程还是破甲能力都严重不足,辽东明军一触即溃,一路惨败正是因为鸟铳太烂,超过三十米连一件棉甲都打不穿,早已经被时代淘汰的烂东西,明军之中还在大量装备。说白了还是没钱,军工研发从神宗中期就停滞不前了,刚好是东林党兴起的时间段。
自然,马城亲眼见过江南水师精良的装备,船上就有各种型号的重型火器。
走私么,自然是要装备精良的,边患么,皇上带着一群泥腿子先顶着吧,大明这么大一时还亡不了。放下自生手铳又抱起一杆火绳枪,入手十分沉重,重达二十斤口径超过二十毫米,枪长超过两米,长长的枪管代表着极高难度的工艺要求,只是要造成这根长达一米五的枪管,就能让许多步子太大的穿越众扯着蛋了。
长达一米五的枪管要怎么造,马城觉得脑仁疼,这玩意造不好真的会炸膛。
第二百五十四章 母仪天下
第二百五十四章 母仪天下
长达一米五的铁制枪管要怎么造,以大明停止不前的军工能力,是万万造不出来的,说出花来也造不了。这玩意需要一系列成熟的冶炼,加工技术,从选料开始要精选富铁矿,冶炼后得到精铁,还需要成熟的锻造技术,淬火技术,还需要水力机械,大批成熟的工匠研发个几年,没准能做到量产。
且不论大明的冶炼技术,与西方相比如何,大明是不产富铁矿的。
大明境内铁矿多是贫铁矿,只是精选富铁矿石这一环便卡住了,富铁矿石要去印度买,印度是盛产富铁矿的。
因此马城放弃了自造枪械的念头,太不现实了,枪械,短时间内只能依靠外购,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荷兰人手里买,这种重型火绳枪也不是什么先进的火器,西方早流行许多年了,无奈,只能走外购军火的老路,实是无奈。
成军之路漫漫,这玩意发射起来后座力极大,真的需要长期训练。马城本意也不是要靠这三个禁卫师横扫辽东,以步击骑早就被证明是个天大的笑话,只靠几万火铳兵就要出关和建奴野战么,马城没疯,被几万来去如风的八旗兵断粮道,围也被围死了,
成军之后,这三营禁卫的职责在于依托坚城,背城而战,依托城防重炮的掩护,起码也要能抵挡住建奴铁骑加重步兵的冲锋,这一点还是不难做到的。
起码建奴入关兵临京师,大明京营要有出战的勇气和资本。
既是依托城防背城而战,取舍之间,机动性便不需要考虑,使用不便的缺点就被马城忽略了。这一款西班牙人造的重型火绳枪,当可力保京城不失,购枪重任,自然就落到福建一干军政大员的身上。
福建巡抚南居益,是做过陕西布政使的,还在做过一任太仆寺卿,年轻时做过刑部主事,按察使,以右副都御史巡抚福建,刚到福建不到一年便打赢了澎湖海战,将海上马车夫荷兰远征舰队打的大败。和周永春,郭增光等人履历一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辣能臣,也是大明的三朝元老,和嘴炮无敌的东林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马城忍不住在想被东林党忽悠的团团转那位崇祯皇帝,放着这么多能臣不用,历史上做大死的典范。也不知道为何后人对澎湖之战不愿提起,南居益可是威风八面,天启二年将海上马车夫荷兰人都打趴下了,还收复了澎湖,妥妥的民族英雄呀,想来是不愿意给阉党脸上抹粉吧。
不论提不提,南大人都是一位牛人,凭借福建水师老弱之兵,残破战舰将红毛人打的满地找牙,真真不易。南居益,和登莱巡抚袁可立一般,都是无党无派的孤臣,崇祯朝时被东林党赶去管仓库了,以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打赢了荷兰远征舰队,收复了澎湖的功勋巡抚,居然被赶去管仓库了,这又是东林党干出来的无耻事情。
翌日,天子密诏,命福建巡抚南居益与荷兰人和谈,澎湖,台湾是不能让的,此外就鞭长莫及了。天子的底限是保住台湾,和谈其中的一项条款,便是以现银购买斑鸠脚铳五万杆,荷兰人若是不肯卖,马城又给出了个主意,可以去找西班牙人,葡萄人买,天子方知,西人原来也是面和心不和,勾心斗角的。
此事,多半还是要落在盘踞镜壕的葡萄牙人身上,只有镜壕才有这么多火器现货。
至于南居益的能力,马城还是很放心的,这可是个大大的牛人,以福建水师如今之羸弱,能打赢荷兰人实在是个奇迹。
火器事议定,便要观阵了,连皇后也是要露面的。
却没想到两万新军远远见到轻纱遮面,婀娜窈窕的皇后,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人人振奋,山呼万岁,提振军心的效果比军棍还要好。张嫣吓了一跳走的战战兢兢,如若柳扶风一般柔弱,天子却一点也不介意被皇后抢了风头,极为兴奋,帝后在军前劝勉一番,迎来山呼海啸的欢呼声。
今日观兵,皇后张嫣出尽了风头,母仪天下么,让新军将士们都亢奋了。
“万胜,万胜,万胜!”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如潮,马城看着前面垂手而立的周老大人,周永春似若有所思,为何三军将士如此爱戴皇后,发人深思,但凡不是聋子瞎子,也能看出来将士们对帝后的爱戴是发自肺腑的,尤其爱戴仪态万千的皇后张嫣。
周永春看着跪倒山呼的新军讲师,沉吟道:“存天理,灭人欲乎?”
马城一笑,轻声应道:“人欲可灭,良知如何灭。”
周永春眼中似有些迷茫,眼神涣散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马城一笑,心知这位周大老人深受触动,对程朱理学存天理,没人欲的理念心存怀疑,一直以来的信仰动摇了。若人欲可灭,则两万新军将士发自肺腑的爱戴皇后,该如何解释,贪欲,私欲,还是淫欲,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的。
将士们只是突然见到仪态万千的皇后,仰慕万分,无一丝一毫的龌龊想法。
周永春又喟然叹了口气:“良知乎,此情可贵。”
马城又是一笑,周老大人见多识广,自是不会将程朱之言真的当成信仰,老大人什么没见过呀,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此情可贵应是足以代表他的想法了,这是这一句话便足以说明一切了。
说是围猎更象是皇上在宫中憋闷的久了,要散心,顺便过一把杀生的瘾头,厂卫早将附近山中野味转来,圈养在围场里让帝后取乐,所用武器是制造精良的手弩,威力虽小准确度却极高,是皇家收藏专用于狩猎的武器。皇上玩的十分开心,皇后却不忍杀生躲进帐篷里去了。所谓田猎不过是一场春游,马城咧嘴,武宗时还有个豹房呢,终有一日要将天下奇物,豺狼虎豹都收集到京师建一个皇家围场,堂堂大明连个皇家围场都没有,也实在是太寒酸了吧。
皇上猎了两只山鸡已经很满意了,胃口大开,连一众老大人也忍不住多吃了几碗饭,还有的顺着山路散步起来,诗兴大发的也有。伴君的百官有些撑不住的早告假回京了,能撑下来多是老当益壮的,挨过了风吹日晒颠簸之苦便胃口大开,马城也没想到这天子出京围猎,倒变成了一场健身运动,想来不是什么坏事。
第二百五十五章 难堪
第二百五十五章 难堪
那常家信使连日赶路满脸都是土,却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被帐中朝廷大员逐个盘问。
那支可疑的商队十分诡异,不知从何而来却携带着大量马匹,却又不象是马贩子,成员超过百人算一算成本收益,做的竟然是亏本生意,自然逃不过常家的眼线,常做马匹生意的一看便知是图谋不轨的。
魏忠贤大丢面子,盘问道:“可看清了,可有战马?”
那信使恭敬道:“看清了,其中确有战马。”
魏忠贤脸色发黑看着一众锦衣卫同知,佥事,十分难看,诸位阁臣则脸色铁青,从山西到京师经过多少道关卡,各地巡检司,锦衣卫所居然一无所知,太难堪了,实际上各地巡检司,各地方锦衣卫早已经不堪重用,都荒废了,还不如一个山西土豪之家耳目消息灵通,实在令内阁诸公,兵部难堪。
将那信使好生安顿了,魏忠贤先皱眉道:“自山西来,反贼?”
马城思索了一会,居然道:“应是建虏细作,反贼,当不会用这笨法子进京。”
诸位大员都频频点头,此言甚是,反贼有很多种方法混进京城,扮成马贩子的只可能是从长城外来的建虏。
周永春释然道:“终是百战良将,心思细腻些。”
马城却不是邀功的时候,心中凛然,无论是反贼还是马贩子,都只能证明一件事情,山西境内有不法之徒,意图作乱。皇上是前天到密云的,信鸽一天一夜可至山西,昨天马队就动身了,稍一琢磨便能想明白,山西境内有人勾结建虏,一百多建虏细作藏在山西,居然神不知鬼不觉,令人吃惊。
魏忠贤大丢面子,阴沉道:“王国桢此人,当查!”
周永春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冷哼道:“此事可赖不到他的头上,要查也是先查厂卫,山西厂卫都烂透了么。”
魏忠贤虽脸色阴沉却理亏,侦缉不法本就是厂卫之责,确实怪不到宣大总督头上,这回是他的失职了。亓诗教,内阁诸公也一脸嫌弃,趁机将这权阉敲打了一番,弄的魏公公脸上老大不痛快却又不敢翻脸,一口闷气生生咽了下去。马城视而不见,内阁和内廷是天敌,绝不可能一家亲,难免争斗。
教训完了权阉,亓诗教又大口叹气,陕西民变,江南不稳,山东白莲教也有乱象,贵州还在力战,如今山西也成了隐患,国之将乱,妖孽丛生呀。马城却一脸平静,这些乱象是早晚要暴露出来的,只是因为蝴蝶效应提早爆发了而已。诺大个山西藏着一百多个女真细作么,实在不是什么离奇的事情。就算京师,江南,不也有心向建奴的么,不然,天子出巡的消息是如何传到山西的。
之后两日,厂卫全力稽查居然一无所获,那支马队居然凭空消失了。气的魏公公每天破口大骂,将麾下厂卫头子骂的狗血淋头,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锦衣卫指挥使是空缺的,倒霉的便轮到一干同知,佥事。拖了两日众人尴尬的发现,天子居然被堵在密云了,回不了京,简直是奇耻大辱。
马城仍是神色如常,这也算不上什么耻辱吧,想当年英宗皇帝五十万大军,活生生在土木堡,大明腹地还被击溃了,连皇上都被人家抓走了不是更耻辱。土木堡离边关还隔着十万八千里呢,蒙古人是如何通过重重关卡,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大明腹地,用两万人将皇上五十万大军包围了,说来荒谬。
真细琢磨,这大明朝的商人,读书人是没什么不敢干的,谈不上耻辱。被困密云,天子反倒极为兴奋,嚷嚷着要以身做饵和潜入大明京师的建虏大战一场,吓的内阁诸公慌忙苦劝,才打消了天子大胆荒唐的怪想法。好在密云大营兵马云集,神枢营,新军,开原铁骑云集,总不会被一百多建奴攻破了。
天子倒开心了好象放了大假,每日在大营里观兵,摆弄火器,吓的一干朝臣脸色苍白,就怕火铳大炮突然炸膛,伤着天子。马城只是撇撇嘴,连火铳大炮都不敢碰,算什么马上天子,少装点药也不会有炸膛的风险。福建水师在澎湖缴获的火器极多,种类也极为繁杂,还有胸甲。
马城也早见识过了传的神乎其神的西方胸甲,不过如此,实在是不适合明军。西方胸甲实在是太沉重了,马城亲自试过,穿在身上摆弄二十斤重的火绳枪,极为吃力,考虑到明军和西方人明显的身体素质差异,胸甲这玩意真的只适合西方人,实在不适合东方人,还不如大明制式的棉甲。
棉甲的防护能力也还不差,用料很足的棉甲防箭还是很得力的,多填点棉花铁片,防箭效果不比西方胸甲差多少。最重要一件用料够足的棉甲,是连膝盖也能包住的,很好的保护住了容易中箭的大腿部位,这一点又比西方胸甲强多了。能包住大腿还很轻便,两相比较,棉甲显然更适合明军火器部队。
天启二年的明军,就算是两万新军,平均身高绝不会超过一米七五,倘若有个精确的统计,明人成年男子身高不会超过一米七,马城实在想不到该去哪里去找平均身高一米八,虎背胸腰的优质兵员,痴人说梦么。胸甲只适合西方士兵,棉甲只适合东方士兵,这是马成得出的结论。
只要有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大明能造出防箭能力极强的棉甲,不就是银子么。
夜里,帐中。
马小三逗弄着十几条猎犬,皆是林丹汗前日送来做贺礼的名贵犬种,马城伸手用一条兔子腿喂着名犬,很象是阿富汗猎犬一类的名贵犬种,用来警戒,侦察,也算是一种极有价值的军事资源。如今这些猎犬就派上了用场,已经在御营中守了两夜,这是第三夜也是最后一夜,明天一早,众位内阁大佬便打算用替身将刺客引出来。
马小三早非当初的毛头小子,沉稳了许多,也英气勃发,少年英才也是马城许多奇思妙想的忠实实践者,比如开原军制,练兵之法,都是靠一干马家堡子弟兵实践理论,从而形成一套完整的体系。此来京城,婶子还拖人写了一封信,求马城在京城找个好人家的闺女完婚,想到昔日往事不免有些唏嘘。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袭营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袭营
马小三轻声道:“少爷,刺客当摸不到这里来吧。”
马城嘲讽道:“这倒未必。”
马小三想起守在外围那些锦衣卫,东厂番子撇了撇嘴,二百多年后开国时锦衣缇骑亲军,早已退化成狱吏,治安警察性质的一支军队,应付关外来的刺客也太不堪了,吓唬百姓读书人还成。东厂番子就更不堪了,多是京师中游手好闲的痞子无赖,最擅长的是敲诈勒索打探消息,因此御营外围几乎是不设防的,大营中两万新兵又不顶用,操练了一天早睡的死了,没准真会被刺客摸进来。
这密云大营要形成战力,起码还得半年时间,还长远着呢,深夜,马城和衣睡下,马小五则抱着刀坐在椅上,闭目养神,对别人来说是难熬的长夜,对开原子弟兵却是家常便饭,死一般寂静。夜深人静,帐中猎犬突然竖起耳朵,两人同时睁开眼睛,心叫果然来了,十几条猎犬纷纷竖起耳朵,朝着帐外龇牙咧嘴。
马小五微一鞠躬,俏无声息溜了出去,集结兵力。
马城则翻身下地,一手握刀一手握弩靠近御营,叫醒两个人正在打瞌睡的太监,轻轻咳嗽一声。
帐中帝后被惊醒,天子不悦道:“何事。”
马城恭敬道:“请陛下更衣。”
天子警觉,帐中很快传来穿衣声,此时营外隐隐传来压抑的痛叫声,马城脸色一变,耐着性子等帝后换好衣物,方才走了进去,一个太监想要去点蜡烛,却被马城喝住了,就在黑暗中默默的等待。过不多时,一队开原子弟兵蜂拥而入,将帝后吓了一跳集体向后转,将御营团团保护了起来。
马城这才命太监点起蜡烛,从马小三手里接过一套重甲,请陛下披甲。天子虽紧张的直打哆嗦,却振奋起来,让马城亲自拿起沉重的锁甲,套在身上,天子身体猛的一沉却精神大振,仿佛找回了祖辈铁血的荣光,锁甲外面再套一件棉甲,天子原本单薄的身体,便有些头重脚轻了。
咣当,十几面大铁盾立了起来,将重甲护身的天子还有脸色发白的皇后,护了起来。皇后身体娇弱又不能披甲,只得躲在一群开原甲兵身后,却又咬牙挺起胸膛,不愿在将士面前露怯。外面突然喊杀声四起,火光一闪一灭后亮了起来,冲天大火燃了起来,将御营内外都照的纤毫毕现。
喊杀声中,身后传来天子镇静的说话声:“宝珠,你过来些。”
马城一笑,原来皇后的乳名叫宝珠,帝后感情如此好,少年夫妻难免难舍难分的,怎会迷恋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宫女,说不通嘛。少年夫妻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一天见不着都会茶饭不思,方是正理,皇后相貌极美身段又高挑,北地佳人里也算出挑的了,亲眼所见,可没见过陛下有什么特殊癖好。
火光冲天,外围厂卫已溃不成军。
火光中天子还算镇定,昂然问道:“马卿,阁臣们如何了。”
马城背对着帝后,恭敬道:“回皇上,内阁诸公都安顿好了。”
天子这才放心,又振奋道:“朕和皇后,与将士们并肩杀敌!”
一声应诺,火光里几个凶悍的黑衣刺客亡命扑过来,居然突破了开原铁骑层层阻拦,真的杀到御营来了。
几个刺客挥舞着大刀嘶吼起来,马小三也暴喝道:“起!”
前排严阵以待的弓手一排蹲下,一排站着,纷纷举起手中硬弩。
马小三又是一声暴喝:“飞!”
乱箭齐发角度极为刁钻,专挑刺客难以防范的面门,大腿射去,几个黑衣刺客嚎叫着扑倒。马城面色不变,突然意识到一个极大的问题,野战骑兵,终究不是专门的护卫队,还真的很有必要建立一支专业的警卫部队,此事,可以交给丰城侯父子去张罗,却又想到一个极大的难题。
帝后身边近侍都是太监,倘若魏忠贤要对天子不利,外朝几乎是束手无策,马城脸色又是一变,此事当慎重对待,魏忠贤大约不会对天子起歹意,却不得不防,站在一个保卫军官的角度上,就要将一切可能性抹杀掉。此事无法可想,只能在太监里秘密挑一些身家清白的,训练起来。
正沉吟间,一支冷箭突然呼啸而来。
马城几乎是本能反应拔刀一斩,手腕一震,居然应生生斩在箭杆上,将那支冷箭劈飞了,黝黑的破甲重箭应刀落地。将暗处放冷箭的那黑衣刺客都惊呆了,居然忘了放第二箭,十余条猎犬便亮出獠牙扑了上去,惨叫声中,那刺客被一群猎犬扑倒嘶咬起来。
天子亢奋起来,大叫道:“好刀法,好畜生!”
马城汗颜,这一刀本能的斩了出去,真是超水平发挥了,无法解释,这一刀却深深的印在帝后脑海里,怕是此生难忘了。
身后传来皇后娇柔的赞叹声:“马将军真神将也。”
马城厚着脸皮接受了皇后的夸奖,看着营外火势逐渐变小,心中一宽,知是部属经过了短暂的失控后迅速控制了战局。心中傲然,少爷一手训练的开原铁骑,岂是百多个关外刺客就能撼动的,来送死的。十几条猎犬将那刺客咬的半死,仍死不肯松口,还很野性的低声咆哮着。
几个护卫冲过去将刺客砍死,十几条猎犬便跑了回来,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喘气。
天子喜道:“马卿,朕用十匹好马换你这些狗,好畜生!”
马城欣然道:“臣领旨,谢恩。”
天将将亮,山上。
昨天夜里怕新兵炸营,不敢大用,到了天亮可就顾不上了,两万新兵大举搜山,将刺客一个个从山里搜了出来。刺客凶悍,新兵不免有些死伤,却是极难得的实战机会,有些死伤也值得,慈不掌兵,死伤兵士只能多给点抚恤。
御营外,山脚下。
弥漫的血腥气息中,把守此处的锦衣卫死了一地,无一活口,三十余人都被人无声无息灭口了。刺客就是从这处缺口摸进御营,却遭遇了开原铁骑布下的暗哨,情急之下只能放火烧山,却因为周围树木都被砍掉了,只好改成烧营,却又很快被反应及时的开原子弟兵,用早就准备好的沙土扑灭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神将
第二百五十七章 神将
魏忠贤脸色极难看,三十多个锦衣卫被人摸了哨,毫无反应,这哪还是锦衣卫。天子也极为不满冷着脸,将魏公公骂的狗血淋头,又当场认命了锦衣卫指挥使,原指挥同知刘裕,弄的魏忠贤欲哭无泪。马城心中会意,天子少年老成夹袋里也是有人的,这个刘裕,当是忠心耿耿的鹰犬。
此时前方来报,在山谷找找到了二十几个刺客,新军士卒正在围剿。
天子大喜道:“马卿,随我杀敌。”
马城一笑,左右甲士簇拥着兴冲冲的皇上翻山越岭,去见识一番,穿着两层甲爬山是极困难的事情,这少年天子却咬着牙一声不吭,五里远的山路爬了大半天,累的天子气喘吁吁才翻下山谷,到了大群新军和刺客对峙处。二十多个刺客凭借强弓硬弩,躲在山谷里面死守,新军士卒已经死伤数十人,尸体都跌在谷底显眼处。
一时间数千新军,居然拿二十几个刺客毫无办法,僵持住了。
倒是没人责怪他们,才刚进大营没几天,这些黑衣刺客一看便知是建奴八旗精兵,拿不下也在情理之中。气喘吁吁的天子却楞住了,想不到几千人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山谷,几十个建虏,此时方知从卫所勾选的军户,从地方强征的士卒,战斗力是何等孱弱了,和八骑精兵的差距有多大。马城一向主张走精兵路线,正因为如此,兵贵精不贵多,少年天子当是深刻的体会到了。
看着山谷中探头探脑,不时放冷箭的刺客,天子赞道:“朕明白了。”
马城释然,命左右亲兵亲自上阵结束这场闹剧,一声呵斥,重装甲士举着大盾步步推进,冷箭射在大盾上咣咣直响,急的谷中刺客哇哇大叫,却只能被逼的步步后退,最后硬生生被挤压在背靠溪流,无处可逃的绝境。盾墙步步紧逼,嚎叫声中后排长枪猛刺,将刺客一个个刺翻在溪流中。
甲兵之利让天子,新军士卒大开了一回眼界,欢呼声四起。
天子先是欣喜而有有些懊恼,马城很懂他的心思,钱呀,甲兵虽利,铁骑也好,都是得用银子堆呀。解决了最大一股刺客,余下便是猎犬进山搜捕,锦衣卫,东厂番子,五军营,几万搜捕几个刺客总不难吧,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刘裕极为卖力,亲自上阵带着厂卫大举进山,连皇上的猎犬也带去了。
新军回营,帝后回宫,一切重新步入正轨。
马城一路伴驾回宫用了午膳,皇上入内安抚受了惊吓的裕妃,昨夜混乱,马城只能将裕妃推给魏忠贤草草了事,亲率精锐将帝后严密保护起来,当时时间紧迫也没别的选择,裕妃因此受了些惊吓,精神不佳。皇帝去了深宫安抚爱妃,西苑只剩下皇后款待心腹爱将,说起来是极不合礼法的。
马城不以为然,和皇后坐在一起吃顿饭怎么着了,还能闹出什么事情来么。张皇后仍是少女心性,趁机提出要见三绝大家柳自华,马城心里一热便笑着答应了,张皇后欣喜的劝酒劝菜,不象母仪天下的皇后,更象是个临家女主人,让马城一顿饭吃的十分妥帖,便起身告辞了。
张皇后送至殿门,马城单膝跪地施了一礼方才告退。
归家,将沐浴后正在研读经史的柳自华抱了起来,逼着她穿衣打扮后送进宫,陪皇后解解闷子。
白妖精在一旁故做姿态:“顾盼生姿,我见尤怜呀,哎哟!”
马城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几日不见这妖精又风情了些。
三日后,朝会。
御史出京去山西查关外刺客案,天子盛怒,内阁诸公却精神不济,有些是那晚闹刺客受了惊吓,有些是忧心朝局。山西和江南不同,山西离京城更近,也不设防,一旦乱起来那便是滔天大祸,山西万万动不得,只能走个过场,要动也得等新军形成战力能震慑山西官绅,如此可见这三营新军的重要性。
内阁诸公倒还罢了,兵部,却对新军操练极为配合,调马,调军械,但凡新军所需无有不从。周永春虽沉默却立场坚定,彻底倒向天子一边,马城想到那句“此情可贵”的感慨,也不奇怪,总有些聪明人眼光独具,能透过迷雾看清历史大潮,周老大人便是这一类人,老而弥坚。
新军操练却遇到极大的难题,主战武器还没有着落,周永春提议用兵部新造鸟铳装备新军,被马城毫不犹豫的顶了回去。鸟铳,口径小火力弱,花费百万两精心打造的新军,绝对不能走辽东明军的老路,请旨亲去福建,广东购置军械,顺便考察江南乱局,还有福建广东之地大明军工最高的水平。
尤其是广东面对大海,免不了要和西人接触,军工能力冠绝大明,就是南京兵仗局也远远不如。天子准奏,马城便收拾行装下江南,又在京师等了两日,等到山西常氏去江南的商队到了,才一同出发随船队出发,两营铁骑沿着运河两岸行军,名义上是去贵州驰援秦氏剿灭叛乱。
马城只带了一些亲卫,既是体查民情便只有躲在船队里,隐姓埋名。
常氏大掌柜常义乡,四十多岁极为精干,做的是皮毛药材生意,蒙古皮毛,开原老参,草原上的药材装满了十几条大船,沿运河而下去江南转卖,其中蒙古的羊毛地毯,开原的老参都是极抢手的奢侈品,在江浙一带能卖上天价。随着辽东的失陷老参产地尽入敌手,这关外老参便日渐稀少了,极为难得。
马城鄙夷,这山中老参在建奴占据辽东之前,一向是只许官采,百姓只能偷偷进山偷挖几棵,被抓到了就是重罪。如今辽东全境失陷,这救命的老参尽数归了建虏,可笑可叹人性之贪婪,莫过于此,辽东一干牢牢掌控老参产地的大小军头贪官污吏,都随着异族入侵而烟消云散了,坟头的野草都长了几尺高了。
古往今来不肯让利于民的,贪婪成性的,那便只能抱着银子一起死吧,如今开原虽是毁灭性的开采,人参却不比矿产,只要林子还在休养几十年,山里老参又会重新长出来,权衡利弊还是比空守着聚宝盆强多了。身边带着柳自华同行,这美人儿思乡心切虽不良于行,马城心软也只好带着她。
左右都是乘船走大运河,人在船上倒不算辛苦。
船队离京,在拥挤的大运河上进展极为缓慢,每日大概只能走几十里,却仍是比走陆路便利的多。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下江南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下江南
仓中,常掌柜找来一根铁钎,将十只木箱上的铜锁都撬掉,便退了出去。
马城先打开一只木箱,银光耀眼,箱子里都是一锭一锭上好的纹银,里面有五层木架,每层木架叠放二十锭银,都是二十两一锭的银,五层就是两千两,这样的银箱就有六只,共计纹银一万二千两,马城知道晚明的士绅富户喜欢囤积金银,很多银子一进入这些大户就被熔成大锭收藏以便留存子孙,不再进入流通渠道,这样就造成市面白银短缺,严重影响商品经济的发展,这榆次常氏匆忙间就能收聚到近一万五千两白银送来孝敬,可见这些年赚了多少银子。
箱子一共十只,马城又打开一只,这回是金光耀眼,竟是满满一箱金锭,十两一锭,有八十锭,也就是一千六百两黄金,晚明时金银兑换比率大约是一比八,这一千六百两黄金就值一万三千两白银。
以柳自华的心性这时也难淡定,屏住呼吸,又打开一只木箱,这箱子里全是玉器,都用厚软的的棉布包裹着,马城取出几件看了,紫玉杯一对、玉珊瑚瓶一对、玉花羽觞一只、玉佛二尊,箱子里还有不少玉器,也无暇一一点看,让丁文朝将取出来的这些玉杯、玉瓶重新包裹放回箱子里,又打开第八只箱子,这箱子里是金器,有金飞鱼壶、金螭耳圆杯、金凤穿花盘等等金制器皿,还有不少珠宝首饰,估计也有上千两金子。
第九、第十只箱子较轻,应该不是金银玉器,打开一只,书籍落落大满,皆是珍贵古籍,宋版《风俗通》二卷、宋版《景德传灯录》一部共六卷、宋版《潜虚衍义》四卷、宋版《春秋或问》五卷……
除了宋版珍本,另有不少元版的书籍,如元版的《中庸聚说》、《朱子成书》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手抄本,这些宋版、元版的书有多么珍贵,尤其是到了后世,历经战乱,宋版书、元版书寥若晨星,存世的都是孤本,所以这些书籍和玉器他一定要好好保存留给后世,文化的传承有时比生命更重要,第十只箱子里面也是书籍和一些文具。
十箱子金银财宝数万两现银,是常氏孝敬朝中大靠山,足够下江南做一回大富豪了。马城心知常氏在蒙古,在开原大赚了一笔,却绝对想不到和蒙古人通商之利润,居然大到如此可怕的地步,如今常氏也是林丹汗的坐上宾,这几年通商蒙古大发横财,随手孝敬就是几万两银子,可见获利之丰。
在商言商,马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陕西糜烂如今正是空虚,常氏要插足陕西马城也照准了,有陕西巡抚傅宗龙照应着,榆次常氏在陕西畅通无阻,隐隐有压过其他七家,成为晋商首富的苗头,至于其中有什么丑陋的勾当,马城并不关心,傅宗龙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书呆子,自有分寸。只要常氏能足量供给开原军需,维持林丹汗半死不活在白城硬顶着,便是再坐大一些也无妨。
崇祯末年,李自成攻破大同、威胁京畿,崇祯下令放弃宁远,调吴三桂的关宁铁骑入卫京师,调兵就需要筹饷,但皇宫内库和户部太仓银都已拿不出钱,无奈之下崇祯帝下旨按官爵高低捐助饷银,但只有几个太监捐了一些银子,绝大多数官员都如铁公鸡一毛不拔,阁臣魏德藻只捐了五百两,陈演更是哭穷表白自己清廉,无银可捐。
可后来农民军攻下北京,魏德藻抢先投诚,陈演更是献银四万两,很多原先一毛不拔的官员在农民军的拷打下,被逼拿出的银子动辄就是几万两,可见大明朝并不是没有钱,钱在贪官污吏富商手中,象钱谦益这样的赃官劣绅一旦遭遇鼎革,想必也是和魏德藻、陈演辈差不多的,在哪朝做官不都是一样,何必忠于一姓,晚明士绅这种心态很普遍,只要保住自家性命和财物,国家兴亡、百姓死活不干他事,
船队在运河上走走停停,行了多日,夏日炎炎,躲在舱中喝杯清茶,翻一翻唐宋珍品孤本已是极大的享受。马城身边有佳人陪伴,欣赏着文字之美性情颇为舒畅,晚间凉爽了便尽情欢娱,若不是奢华的船舱中书香气息浓厚,险些便生出时空错乱的感觉,变成后世两个宅男腐女了。文字之美以前是欣赏不来的,很可能是身份地位眼界不同了,和柳自华两人品评着唐宋孤本倒乐在其中,有沉迷之意。
船在京杭大运河水道上进展缓慢,虽是夏末秋初的季节,但这条沟通京师与江南的黄金水道依然是南来北往舳舻相望,前面已经是扬州地界,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扬州是神仙也向往的地方。
马城这日躲在舱中,上午和臃懒无力的柳自华鉴赏了一本宋版《风俗通》,午后常掌柜在船上置酒邀请贵客,名曰“旅次广陵山西会”,邀请一些祖籍山西,旅居扬州的士子,官绅吟扬州诗、饮扬州酒、品评二十四桥风月,列了长长的一串人名。
马城了然,同乡会,这便是大明朝真实的风土人情。同乡,地域是一个绕过不去的坎,出门经商全靠同乡照应着,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说的就是这么个道理,同乡可比朋友可靠多了。常大掌柜人极豪爽又多金,来者不拒,如此榆次常氏在江南才能吃的开,倘若换个抠门的掌柜来,便要被扬州同乡背后非议,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吃瘪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吃瘪
晋商在家对自己抠门,出外经商出手却极阔绰,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常大掌柜准备了多种扬州名酒宴客,让马城真实感受到了这江南繁华之地,文人,雅士,士子的生存状态,怎是一个醉生梦死了得。席间摆了流水席,摆上一杯杯好酒,通州雪酒,太州枯,陈老枯。约定在座者每人吟诵一首与扬州有关诗词,若能自作就更佳,热热闹闹,席间扬州地面上祖籍山西的官员,名士云集,戏班子的姑娘在各条船上往返穿梭,嬉笑玩闹,让马城大开眼界,自嘲为关外土包子,真真没见过这般景象。
流水席随便吃,姑娘随便抱,这却是官员,读书人参加同乡会的福利,且不闻真名士自风流,这叫风雅,倘若赶上个烈性天子要整顿吏治,大家便都没得玩乐,大家自是抱团反对的,于是连张居正张相爷也没敢动江南吏治。
常大掌柜请客也不是白请,酒席散了还留了客,船上几个山西籍,旅居扬州的举子醉到人事不醒,是要随船南下的。马城恍然,这些举子就是护身符呀,举人,官员过往钞关是不用交钱的,这就是大明行商真实的原生态,中了举人便衣食无忧,坐着船游山玩水还有银子拿,有姑娘玩。
难怪只听说过穷酸的秀才,从没见过穷死的举人,道理是这样讲的。
船下扬州,午后申时将近钞关时,
马城在舱中,听邻船有人高声问:“敢问贵船是南下的举人老爷吗?”
常家的船工应道:“何事?”
邻舟那商人模样的中年人,慌忙陪着笑脸道:“在下山东青州人氏,做些棉花买卖,怕前面钞关收税太凶狠,想请一位举人老爷上船坐镇,小人愿献上二两银子花红。”
常家船工道:“二两银子,举人功名何时这么不值钱了!”
那邻舟商人陪笑道:“小本生意能挣几个钱呢,就是前面一个钞关,还请举人老爷动一动贵脚。”
这一路从京师到扬州,水路已经过了五个钞关,钞关就是官府征收过船税和货物税的收费站,一般过船税是小船十文钱、中船三十文钱、大船五十文钱,而商船除了过船税外还要交货物税,货物税就要看货物的贵贱多寡来定了,但官员、太监和举人过往不用交钱,所以有些载客或运货的民船就雇请一位举人护航,路程远、钞关多的话可以省不少银钱,更有胆大的商船悬挂什么“布政司大堂”、“按察司大堂”的牌子冒充官船来逃税。
后面船上几位举人在舱内听到了,齐笑着奚落道:“二两银子,也敢叫花红么。”
邻舟那商人听说举人老爷不肯屈尊,忙道:“小人愿付三两银子,请大老爷帮个忙,动一动贵脚。”
这时离扬州钞关已近,因为前面关卡拦船收税,河道上船只航驶缓慢,前船挤着后船挤成一团,那商人只是低声下气的央求,一干举人老爷却忒狠的心肠,自顾自的说说笑笑,也没人愿意挪一挪屁股,是嫌三两银子太少。
马城走到舱外,正色问道:“这位掌柜的,何必如此,照你的估算,前面这钞关要收你多少税银?”
那山东商人叫苦道:“不会少于五两,若遇上狠的税吏,十两银子都敢收。”
马城不悦道:“这朝廷的商税,不是说三十税一吗?”
青州商人苦笑着道:“老爷是读圣贤书的,对小民这些卑贱营生有所不知,三十税一是指各店铺缴纳给地方官府的商税,这个税的确不高,但货物运输时毎过一个钞关也要三十税一,若真能按三十税一也就罢了,但真正收起税来,税吏贪酷,高估物值,往往收税翻倍,甚至数倍,这一路折腾下来,小人们就根本无利可图了。”
跟着马城出来的常大掌柜,慌忙解释道:“钞关税重,商人总不会亏的,贵买决不会贱卖,商人会把售价提高,最终受困的还是寻常百姓。”
马城沉思了片刻,便点头道:“钞关税收重,商旅不行,最终导致民间物物皆贵。”
常大掌柜松了口气,慌忙道:“有些与官府关系密切的大商家,就可从中大肆谋利。”
那边青州商人见这边船上举人老爷们,依然没有任何表示,叹了口气,只得乖乖排着队交税。马城是何等人物,自然不会轻信那青州商人,无奸不商,正如常掌柜所言钞关虽重,商人总是不会亏的,若轻信了那青州人的鬼话,才是真的见了鬼。
钞关有横木拦河,船交过船税那横木就会两边翘起,让船过去,前头几位举人坐镇的船出示举人入南京求学的公据,都很快就通过了,马城示意常家的船工落后,让那青州棉花商人先过,和常掌柜就就立在船头看。只见两个穿皂色盘领衫、腰系锡牌的税吏跳上那商人的船,问了几句,又到底舱去看。
片刻后税吏就出来了,收税银六两八钱。
那青州商人也不敢抗辩,乖乖的交了银子过关。
早早过了钞关的同行举子,三条船泊在离钞关一里远的左岸,见后面两条船耽搁了这么久才跟上来,便有人站在船尾高声问出了何事。
常家的船慢慢驶近、靠岸,马城笑道:“了解了一下钞关税制,我们这是要夜泊扬州了吗?”
那几个举子高声笑道:“正是,既来了扬州,怎可不领教一番二十四桥明月夜。”
马城见众人商议夜游扬州,便过来问:“常兄,瘦西湖离此远吗?”
常大掌柜一愣,“哪里有瘦西湖?”
马城困惑道:“就在大明寺边上。”
常大掌柜笑着道:“那是保扬湖,是故宋护城河的遗留,不过马老爷唤保扬湖作瘦西湖更妙,保扬湖实比得西湖一角。”
那几个举子早就在嗤笑连连,看着这土鳖马老爷尽是鄙夷,弄的马城老大不自在又不好发作,抽身而去回到舱中,柳自华早和丫鬟笑成一团,人比花娇,马城老脸上火烧火燎,被人当成土鳖嘲讽的滋味可不好受。和一群举人老爷混了几日,才知自家这般没读过圣贤书的,和举人老爷们,实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柳自华笑的花枝乱颤:“马老爷也吃憋了呢,倒是稀奇。”
马城恼羞成怒,便恶狠狠道:“我先吃了你!”
柳自华慌忙讨饶,她脸皮极嫩大白天的,外面又时有船工穿梭,有些窘迫。
笑闹一阵,马城方自嘲道:“拿醋来,某要喝一大碗。”
柳自华吃吃媚笑,温柔似水道:“何必如此,城郎生于将门之家,长于军中,男儿气概自是与弱质书生不同的。”
马城盯着她如花俏脸,狐疑道:“真话?”
柳自华轻啐道:“人都是你的,还要问。”
马城心中阴霾尽去,哈哈一笑眼睛眯了起来,心中不免有些得意,关外土鳖又如何,土鳖拱了月宫嫦娥,娇媚可人的三绝大家,气死你呀。
第二百六十章 前路漫漫
第二百六十章 前路漫漫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马城方知此中真意,这大明朝的读书人自视甚高,自家一个军汉自是没什么共同语言。这些文人雅士连方世鸿那等纨绔都看不起,读书人便是读书人,百姓便是百姓,武人便是武人,这大明的各个阶级壁垒森严,真真是体会的十分深刻,武人想交好读书人么,痴人说梦。
武人就是武人,文人就是文人,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文武老死不相往来,也是有的,明朝的制度决定了文人拥有巨大的权力并占据庞大的社会资源,这也是朱元璋当初为了控制全国精英而设立“八股取士”的一种手段。但是,文人以地方、宗族、师徒的关系形成政治集团,对上架空皇帝,对下盘剥百姓,这个王朝也就会迅速衰亡。
而厂卫制度恰恰就是制衡文人官僚集团的利剑,也正是因此,封建文人对这类特务机构深恶痛绝。封建文人掌握着古代的全部话语权,他们要想搞臭一批人,是没人可以阻止的。换言之,不管是皇帝还是厂卫,人们的行为必须符合文人的价值观,否则就是叛经离道。
话语权,这个东西实在是太可怕了,读书人的嗓门大呀。
马城想在大明朝开民智,一声叹息,任重而道远呼,还是要从点滴做起。
至于江南税收乱象则在预料之中,急不得,慢慢来,这便是社会之变革。
天启二年的大明已经病入膏肓,几乎是药石无力,前路漫漫,可不是一支无敌雄师就能中兴皇明。
扬州繁华以盐盛,这是历史的、真实 概括。盐业的兴盛带动、促进了扬州城市的发展,盐业的衰落,扬州城也随之而中衰。成也盐业,衰也盐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扬州在古代是个繁华所在,不是有这样的说法么“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一条运河沟通着这个城市与京城的路线,于是带来了一系列的繁华。
马城此时倒想起鹿鼎记里的韦小宝,不也是出身扬州,沿着那河去了京城么,运河就象血脉一样贯通着这个城市。古扬州的核心是会稽了,就是现在的绍兴,这里中国东南山水美之最在繁华似锦的九巷十八曲喝了一回花酒,有柳自华这等绝代佳人在侧,马城自然对沿街卖笑的庸脂俗粉提不起兴趣。
九巷十八曲,曲曲通幽,幽深处便是温柔乡,温柔乡也是英雄冢。
身侧佳人眼神有些迷离,问过方知,此九曲十八弯的幽深巷子,竟是她生长之地,八岁前她便住在这烟花柳巷里,令人振腕。却又让马城想起一句话来,出淤泥而不染,濯青莲而不妖,这三绝佳人幼年时也有一段酸楚往事。马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一位擦胭脂抹粉的半老徐娘,心知多半便是她的养母。
正要追问一二,柳自华却叹气道:“士农工商、三教九流,各有各的活法,她能有这样的太平日子过也不错。”
马城一笑挽着她慢慢的走,佳人渐渐靠过来眼神迷离,八岁时的记忆也不知还保留了多少。
夜,常氏庄园,印书作坊。
这作坊连着一座后园,就在青龙河畔,离水仙庙不远,一溜十间大瓦房,常大掌柜陪着县户房的一个老吏已经先到了,这老吏是来估算常家这印书作坊值价几何,边看边问,估价颇为细致书铺雇佣的工匠分为写工、刻工、印刷工,常氏书铺有写工一人、刻工十二人、印刷工六人,还有杂工两人,这样的规模只能算是小书铺。
常掌柜得马城吩咐,买下这处小书铺,改称“汉社书局”。
汉社,是马城想出来开启民智的第一步,虽只是一小步,意义却极为重大,这是皇明清醒之士开启民智,与老派文人争夺话语权的第一步。县户房老吏给常氏书铺房产、现存的刻版、刻版用的梨木和纸张总共估价一千二百两银子,这应该是高估的,马城也不计较,就按常家以一千二百两银子入股汉社书局,十两银子一股,那就是一百二十股。
四下无人,常大掌柜便笑道:“小人再出八百两银子,凑成二百股。”
马城笑纳,将这汉社从开原,蓟州开到江南,免不了要弄个书局印发刊物,以扩大影响力。如今江南厂卫横行,正在大拆特拆各地书院,这就给了汉社在江南发展的天赐良机,这大明版本的文艺复兴虽举步维艰,处处碰壁,马城却坚信有一天会成为主流,不搞文艺复兴怎能解放思想呢。
欧洲就有先例,欧洲文艺复兴反抗的天主教神权地位以及虚伪的禁欲主义,和马城的设想不谋而合。欧洲人是借助古罗马,古希腊的文化表达主张,马城的设想是借助摧残的汉唐文化,打破程朱理学对文化的垄断。这也就是天启年间,阉党横行,才有这种千载难逢的良机。
马城打算,在这死气沉沉,却又醉生梦死的大明朝,京师,江南繁华之地,搞一场轰轰烈烈的文艺复兴。这样搞法倘若是万历朝,崇祯朝,多半会死的连坟头都长草了,然而在这天启朝,一切却是皆有可能。
柳自华到了江南,住进舒适的常氏庄园便不爱动,只是邀来了一位神秘客人说是要入股书局,那位神秘贵客出银五百两参股汉社书局,又通过常大掌柜拉拢了几个山西籍的士子,才子,凑齐一万股本只等着开张。
马城看着坐在门前刻版的刻工,问:“这一个刻工,一天能刻多少字?”
那满脸风霜的刻工道:“这要看刻的是什么字体,若是要颜、柳、欧、赵字体的刻版,那就慢了,一天只能刻百把个字,而若是一般的宋体字,也叫匠体字,这种字体虽然不甚美观,但笔划横平竖直比较好下刀,一个熟练工匠一天能刻两百多字一我这里的书工只会写宋体字,若要聘请善楷书的书工那工银不低。”
马城释然道:“活字印刷不好应用吗,为什么至今书坊依旧采用雕版?”
刻工憨厚答道:“活字成本高,而且排版也不易,少量印刷还是雕版比较方便。”
马城点点头,心想这就是活到老学到老,泥活字不经用,铜活字费用太高,暂时还是用雕版了,雕刻印刷用了一千多年,直到晚清、民国时才被西方传来的铅字印刷淘汰,可见还是很方便的,每一种先进技术的普及,也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做到的,还要考虑到成本,时代的局限性等等。
就如西方胸甲不适合明军,不论是研发成本,大规模制造的投入都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得不偿失。胸甲的防箭能力当然比棉甲强,然而考虑到工艺难度,时代局限性,没有任何一位大明能臣会选择大规模制造西方胸甲,除非是脑子痴呆愚笨的蠢才,才会放着现成的精良棉甲不用。
第二百六十一章 汉社
第二百六十一章 汉社
心中对印刷的迷团解开,便说道:“那老兄就要多费心了,汉社书局的刻工、印工今年先扩充一倍,年底前再扩充一倍,雇佣两类刻工,一类就是匠体字刻工,另一类是能刻颜、柳、欧、赵字体的刻工,有些精品书籍刻工、用纸都应该要讲究一些,书工也要请两个善楷书的,老童生或者老秀才皆可。”
那憨厚刻工点头道:“马老爷放心,小人经营书铺有年,做这些是轻车熟路,往年是无书可印,也怕赔本,如今有两位老爷为后盾,我尽可放手去操办,不过小人要问一句,老爷要印什么书?”
马城心中赞一声谨慎,古人也不是笨蛋弱智,这老刻工也怕惹上了东林党吃了官司,自然是要问一声。
此时正在品茶的柳自华,解围道:“老丈只管印书,我家老爷和厂卫交情深厚,万万出不了错。”
那老刻工看着仙女一般的柳自华,嘿嘿笑道:“夫人仙女一般的人,当是不会欺瞒小人,那便印吧。”
马城一笑,将手稿交给柳自华整理编撰,以汉社名义先刊印五万册。 柳自华当仁不让接过手稿,却妩媚笑道,还有一位神秘贵客要来,那神秘贵客才学胜她百倍,当可帮上大忙。马城心中醋意昂然,倒想见一见这位才华还胜她百倍的神秘才子,也不知是哪一家哪一派的鸟人。
同日,开原来人,要在华亭、松江、苏州、南京、杭州开办分号。
要经商、要发财,朝中无人是行不通的,大商贾都是延请名师教子弟读书,希望本家有通过科举做官的,还有就是以大笔银钱攀结朝中高官,关键时刻有高官一封书信撑腰。就能渡过危机,不然的话,钱再多那都是让人宰割的肥羊,所以一些家财亿万的大商贾在朝中都是有代言人的。
同理,朝中高官多数家中有人经商,以东林党为甚。
前首辅东林党叶向高,家中子侄辈便是做丝绸生意的,杨涟出身的家族是做米粮生意的,还有更暴利的做走私生意,如今都被一网打尽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江南士绅掌握的无非是南京六部,两江水师,如今江南六部被厂卫清扫一空,两江水师被戚金两千精锐缴械,江南官绅便成了没牙的老虎。
马城心中没有半分同情,大骂活该,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从钱袋里掏出些银子老老实实的,分润些好处给天子,又怎么会惹的天子翻脸兴大狱。吃独食,自命不凡,也只有这些读书读成痴呆的文人才做的出来。如今天子手握三营禁卫师,还有京营一干勋贵鼎立支持,几个读书人又能成什么事。
限制皇权非是那么简单容易的,这大明朝暂时也没有立宪的土壤,翻一翻英国的立宪之路便一目了然,英国贵族们为了保卫大宪章打了几百年,血流成河,最终还是让斯图亚特王朝复辟了。英国这种早早就制定了大宪章的国家都不行,大明如何能行,一伙读书人可以和皇权对抗么,是万万做不到的。
马城此行下江南,一时奉了圣命,安抚福建巡抚南居益,二是为了应付极有可能发生的海匪叛乱。
海商,是帝党不得不面临的大麻烦。
海商,海匪与江南官绅勾结,祸害大明也有一百余年,江南大乱,东海海匪必然上蹿下跳,是抚是剿还是要落到福建巡抚南居益身上。马城的主张是以抚为主,海匪可也是大明子民,哪有不仰慕天恩的。招抚海匪倒也简单容易,许其官职,给其撑腰,将东海海盗摇身一变,变成官方海盗即可。
倭寇也好,海匪也罢,根源在于大明朝廷的短视。
朝廷禁海,沿海百姓没了活路,走私自然便大行其道,海匪猖獗。
朝廷若是不禁海,海患自会消除,沿海百姓有了活路,谁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做海盗呢,没道理嘛。
两日后,柳自华所言贵客到了。
少顷,接到贵客,马城心中醋意尽去,想不到柳自华请来的贵客居然是一女子,还是个绝代佳人。阳光下,首先是感觉这佳人皮肤真白,白的纤毫毕现,连脖颈处静脉血管都清晰可见,让人一见之下便心中酥麻,这样的美人岂不是上天对男子的恩赐。
那佳人下了船婀娜多姿走过来,当即敛衽福了一福:“小女子王月,总镇大人万福金安。”
马城笑着拱了拱手,心中颇不淡定,这江南佳人与柳自华比,各有千秋,江南佳丽中的绝品。
请进常氏庄园,洗尘。
两个美人儿久别重逢,有许多女儿家的私话要说,马城只是笑吟吟听着。
方知这美人王月名气极大,师从茶道大师闵老子,真正当红的江南花魁,这是比秦淮八艳档次还高的绝品花魁。秦淮八艳为何大名鼎鼎,无非是嫁了些风流名士,越传名气便越大了,这位王月姑娘便全然不同,眼界极高,看不上钱谦益那样的糟老头子。然而论姿色,才艺却远胜秦淮八艳。
有美相陪,马城心情极佳,这美人儿诗词歌舞已有较高的造诣,擅长画兰花、竹子、水仙,再加上出落得清秀俊美,能言善辩且出口成章,矜持又不拘言笑,真可谓是天赋与热情不可阻挡。这样的女子,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啊。这位美人儿的身价是三千金,柳如是的身价才是一千金,这王月的身价是柳如是的三倍。
和王月,柳自华这等色艺双绝的江南绝品佳人比起来,秦淮八艳连台面都上不了。秦淮八艳最多算八个花瓶,柳自华,王月这等秦淮绝品,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难得还熟读经史子集,也是能做道德文章的,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这时代的知性气息,两位美人儿可都是出口成章的,还都有诗词流传于世,这才是真正的江南才女。
常园,春色满堂,柳自华和闺中好友久未见面,论起诗来,王月从容说本朝诗家轶事,从高启到王世贞,对各诗家诗风名作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两女都操着嚅软的苏州口音,说话便如唱歌一般动听,马城虽只听了个大概也觉得全身上下每根毛孔都舒展开了。
连做陪的常大掌柜都大为佩服,赞道:“女郎堪称美人学士,常某佩服。”
王月含笑,目视马城,马城坐在一边倾听,很少插话,但他有这样一种感觉,这女郎很在意他的态度,每说到得意妙处,就向他看过来,盈盈双眸似在问,总镇大人以为如何。心中叫妙,这些从小在风月里打滚的绝代佳人,勾引男人真真是有一套的,红颜祸水说的便是她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重火绳枪
第二百六十二章 重火绳枪
察言观色、善解人意是扬州瘦马最要紧的本事,王月七岁始就有女教师专门教她这些,后又经南京旧院名妓马湘兰调教,而且本身又是冰雪慧心的人,揣摩他人心意的本事更胜假母马湘兰,尤其是男子的神情语气,王月一眼就能看透其表里,却看不透这位大名鼎鼎的开原总镇。有上位者的威严,眯起来的眼睛专往不该看的地方看,却又有些清澈,实在是个看不透的人。
王月打量马城的时间有点久,柳自华嚷了起来:“这是何意思,你二人就这么含情对视了,好没道理。”
马城心中痒痒的,尴尬道:“不谈诗了,你们下棋。”
幽香四溢,柳自华大度地让王月执白先行,马城和常掌柜在一边观战,马城坐得稍远没有细看棋局,但旁观这女郎对弈的神情姿态就极是养眼,女郎布袍竹冠,乍看好似简单朴素,但若细看,就会发觉她从头上到脚下无一不显精致。
马城靠坐在篷窗边,看着两位绝代佳人下棋,心中麻痒,上品扬州瘦马,琴棋书画皆通,曲中旧院名妓,交结骚客词宗,这女郎若在四百年后,应是影视歌坛明星一类的人,在晚明,相对而言,这类名妓比良家女子更自由一些,好比这王月,到处云游,再比如嫁做人妇的柳自华,她若不愿嫁,别人也勉强不了她。
这江南名妓似有在总镇大人家中长住的意思,马城自是乐得如此,回到江南的柳自华似乎换了个人,在常园里宅了起来,每日宅在园中和闺蜜谈棋说画,好不自在,兴许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臃懒动人,风流多情隐隐有将闺中好友引进马家门,常伴左右之意。
只是常年领军在外作战养成的自律,仍能保持三分清醒。
抵达扬州数日后,福建巡抚南居益送来的西式军火样品到了,同行还有一个五花大绑的荷兰水手,被塞在马车里一路颠簸而来,早脏的不成样子。马城看着呱呱大叫抗议的荷兰人,好气又好笑,南大人办事很靠谱,送来的火器样品都是八成新的,锦衣卫可就未必靠谱了,也不知从哪里绑了个洋人来。
这红毛人还是会说汉话的,磕磕绊绊的叫嚷:“以荷兰皇室之名,我抗议贵国政府之无礼行为,我要求赔偿!”
柳王两女被惊动了,手牵着手从园中走出来,看到一个满身污秽胡子拉碴,金发碧眼的白人都惊呆了,两女一起捂住红润小嘴,好奇打量着上蹿下跳,大嚷大叫的异族,大眼睛里满是惊讶的神采。那荷兰水手看到两位绝代佳人也呆住了,眼珠子乱转也不嚷不叫了,还整了整脏呼呼的衬衣领子。
此时马城冷笑:“荷兰皇室,哼,尼德兰人。”
那荷兰水手错愕的看着马城,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好象看到了一个怪物,惊疑不定。
马城冷笑:“怎么不叫了。”
那荷兰人不敢再叫骂,谨慎答道:“尊敬的总督大人,我是良民,我请求贵国政府给与我人道待遇。”
马城震住了他才命人带下去,收拾收拾门面,臭烘烘的熏死个人了。红毛人被带了下去,两女方齐齐发出赞叹,凑在一起议论起来,这红毛人长相和明人太不相同了,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这红毛人毛发也太浓密了,怎会有毛发如此旺盛的人类。
王月美目流转,忘情问道:“自华妹妹,何故总镇大人只说了一句话,那红毛人便不敢嚷了?”
柳自华抿嘴一笑,装腔做势道:“我怎知道,你自去问他,他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王月被她调笑了,俏脸微红却大方道:“问便问了,你这妖精偏要作怪,不怕我抢了你的如意郎君么。”
马城心中一动,这美人儿似乎对自家印象极好,大有情意,转念又一想便释然了,这应是秦淮名妓的真面目,哪有那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身在欢场,能趁着风华正茂的年纪,寻一个如意郎君自然是极好的。那大名鼎鼎的柳如是,为何要嫁给钱谦益一个糟老头子,还不是为了找棵大树好乘凉,象柳自华这般做了人家的外宅,反倒自在,起码爱郎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这些秦淮女子自幼在欢场里混迹,自然不会轻信什么才子佳人话本,不会将终身托付给毛还没长齐的才子名士。
这样一想,柳自华反常行为便很容易理解,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找个仙子般的姐妹共侍一夫,一来可以拴住良人的心,二来可以解闷,至于吃醋那便是无稽之谈了,这年代女人吃醋是一种罪,学名叫妒妇。马城反倒越疼爱她,这美人儿应是极看重自己,生怕被玩腻了仍下她不理,不然也不会做出如此大的牺牲了。
看着柳自华温柔一笑,解释道:“此人老家叫做荷兰,四十年前荷兰还叫尼德兰省,是大佛朗机国的一个省,如此可明白了?”
王月俏脸一红却欢喜道:“原来如此,此人被总镇大人一语道破来历,便心虚了。’
马城笑道:“真是,聪颖。”
柳自华媚笑着走过来,一手抱住爱郎胳膊,另一手抱住闺中蜜友,三人归家又去查验军火样品。
园中,两个大箱子被撬开,一箱火铳,一箱火药铅弹。
两女紧张的握着对方的手,没想到这西式火铳如此粗长,两米长的铳身比丁文朝这般壮汉还要高一截。一个亲兵抱起二十斤重型火绳枪,便将那荷兰水手推了出来,命他上好弹药掩饰射击。那荷兰水手不敢违抗,乖乖听话找出通条,火绳,装药。
那水手恭敬道:“总督大人,好了。”
马城听着他古怪的口音总是有些别扭,笑道:“自华,月娘,你两人退开些吧。”
两女不敢逞强退至远处,马城便指着五十步外一棵水桶粗的柳树,命他试射,众目睽睽下那荷兰水手将火铳放到支架上,身体微微前倾稍一瞄准,轰然一声巨响,那水手肩膀猛的一震,硝烟弥漫,硝烟升到空中那棵柳树轰然倒地,在五十步的距离上拦腰被打成两截,威力让人心惊肉跳。
连丁文朝一众亲兵也将火铳抢了下来,看着那棵轰然倒地大柳树,吃了一惊,这威力也太强悍了。
马城满意一笑接过火铳,心中一动沉吟道:“穆什特克火绳枪?”
那荷兰水手一呆,恭敬答道:“是的,总督大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 明志
第二百六十三章 明志
马城满意命人将军火收起,送去京师密云大营,南大人办事得力居然搞来了穆什特克火绳枪,还是八成新的,多半是西方海军现役装备,也不知南大人给了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多少好处,才做成了这笔大交易,让大小佛郎机人将远征舰队现役装备都卖了,这倒也是情有可原,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巴不得大明和荷兰人打死打活。
倘若大明将入侵台湾的荷兰人尽数歼灭了,西班牙人恐怕会笑的嘴都歪了。
这大明朝精通西方事务的,还有一个南居益,这倒是意外之喜,可见大明官员并非都是书呆子也有实干派。
问那荷兰水手:“尼德罗人,你叫什么名字。”
那荷兰水手大为不满却不敢反驳,只得低头道:“总督大人,小人范法特,荷兰皇家远征舰队中尉。”
马城不留情面道:“推出去,砍了。”
远处两女吓了一跳,以手捂嘴,那水手方杀猪般大叫起来:“饶命,小人是荷兰舰队下士,总督大人饶命。”
马城这才冷着脸摆手,让亲兵放开他,中尉,扯蛋呢,穿着下士常服冒充中尉,欺负老子不懂军制么。范法特这个名字多半是真的,荷兰人姓范的居多,命人将这荷兰舰队下士一并送去京师,教授重火绳枪使用之法,算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落实了购买新军火器一事,江南之行便安心多了,还要去广州走一遭。
傍晚,常园。
常园是标准的苏州园林,占地极大,四辆马车缓缓停在园中。
柳自华妩媚笑道:“真正的贵客来了。”
王月大嗔不依道:“莫非我不是贵客么,看我不撕你的嘴。”
两女闹在一起美不胜收,方世鸿却怒气冲冲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马城冷哼了一声,气冲冲昂首挺胸往里间去了。马城错愕也不知这纨绔发的哪门子神经,无奈只得先安顿四辆马车里的随从,方纨绔身边一向是佳人在侧,还有个好习惯每次只追一名女子,美人儿下了车看到柳王两女,先是一怔慌忙见礼。
马城错愕,风月行里也论资排辈的么,这倒新鲜了还是头回听说。
“奴奴韩清儿,拜见大姐姐,三姐姐。”
柳王两女相视一笑,寒暄一番,马城只觉颇为有趣,柳自华年纪要大些,二十四岁自然是大姐姐,王月二十二岁便是三姐姐,这风月行当里应是按年纪排行的,十分有趣,这位韩姑娘当是秦淮河上后起之秀,只能恭恭敬敬给两女见礼。此女也是姿色上佳,胜在年少青春极为可爱。
携手入内,王月轻笑:“贵客生气了。”
柳自华羞恼道:“谁知发的什么疯,一个纨绔,一个不解风情的莽夫,刚好凑成一对,肉到嘴边了也不知道吃么。”
马城尴尬,王月赧然道:“怎的又说到我了,没道理嘛。”
两女风姿卓绝一下便将那韩清儿比了下去,一朵水仙,一朵牡丹,那韩清儿只能算花骨朵,差的远了。马城只有苦笑的份,仍下三女走进房中,看着敞开上衣正在给自己煽风的那纨绔做鄙夷状。
马城哭笑不得道:“疯了么,吃了三斤火药?”
方世鸿将手中扇子掷了过来,怒道:“你干的好事,再下去连孔庙都要拆了。”
马城也恼了,冷笑奚落:“呀,方公子也忧国忧民了,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方世鸿只是猛煽风不搭理,弄的马城啼笑皆非,三女结伴从外间进来,总要缓和一下气氛给两个男人台阶下。
方世鸿看一眼王月,翻白眼了:“牛嚼牡丹,不知所谓,三姑娘不是在南京游历么,怎的被骗到这里来。”
王月很委屈的撇撇嘴,可爱的摊了摊手:“确是被骗来的,正有些悔意。”
柳自华却撇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怎的见人就吠呢,你属狗的?”
方世鸿被她一骂泄气了,沮丧道:“罢了,我要和你家男人割袍断义,你且让开莫溅了你一身血,不好洗。”
这回连王月也哭笑不得,拿这纨绔无法,却又偷偷打量两个男人,颇有些俏皮又很好奇,含笑俏立。
马城冷然道:“割袍断义么,文朝,将这东林余孽送南京,法办!”
三女吃惊,方世鸿跳起来叫道:“你敢法办我,我怎的不信,你家少爷我是吓大的么,我倒要看你能落个什么下场!”
马城眉毛一挑森然道:“夷陵火焰灭,长平生气低。将军临老病,赐剑咸阳西。谁挡老子的路老子就办谁!”
言罢冷着脸拂衣服而去,到了外面长出一口气,才觉得心情激荡热血上头,被这纨绔一激倒是将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诗以明志,这首唐人之诗倒是极贴切的,谁敢挡老子的中兴大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没得商量余地,心中激荡知道将方世鸿当成知己,格外受不得这纨绔的冷言冷语,重重的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身后传来方世鸿的叫声:“马五,你要做今之白起么,真是疯了!”
这首诗本就是唐人为白起写的,武安君白起在宋朝之前是正面形象,在宋明两朝却是人人抨击的反面典型。读书人每每攻讦武人,便会将白起挖出来鞭尸,言白起杀戮太重不得好死云云,诗以明志,马城倒是将心迹表露无疑。房中三女和方世鸿早呆住了,秦之屠夫,今之白起,想来马五真是疯癫了,有人要做不得好死的武安君么。
入夜,常园水榭。
马城手中摆弄着一把西式马刀,把玩的却是铸造这把马刀采用的锻造工艺,刀身淡淡的花纹代表了极高的锻造水平,产地应是英国。马城前世喜欢研究刀具,稍有涉猎,也知大明此时的冶炼技术当仍是不落后于西方的,万历朝大明普遍使用的灌钢法,发展成为苏钢法,近在咫尺的苏州便是这先进冶炼方法的发源地。万历朝,大明的冶炼技术还是领先世界的,苏钢法也达到了中国炼钢技术的颠峰,此后便停滞不前了,很快便被西方超越了。
真正让马城心惊的是,这把西洋马刀的锻造技术,这把经过淬火的马刀可以表明,西方锻造技术已经处于变革的前夕,答案便是这刀身上均匀的花纹。当然在大明朝天启二年,一名经验丰富的工匠用百锻法打造出来的刀剑,质量不会比这把西洋刀差,可怕的是大明军中装备的制式佩刀,质量远逊于这把西洋刀。
第二百六十四章 翻案
第二百六十四章 翻案
原因有多种,最大的原因当是中国缺铁,所产铁矿多为贫铁矿杂质多,先天不足。另一个原因便是士商垄断,造成民间有经验的工匠越来越少,越来越难以生存,垄断便会带来贪污,大小贪官上下其手,偷工减料,追究起来还是江南士商的问题,劣质铁具用来耕地自然没问题,用来打仗便要出大问题。
因此,只有广东福建两地,才有可能仿造出西方重型火绳枪。广东,福建两地因长期和倭人,西人接触,技术垄断并没有江南如此严重,也并没有固步自封。然而,留给天朝上国的时间不多了,就算是倭刀质量也远胜明刀,这是军中公认的实情,等到西方进入工业革命时代,便会将天朝上国远远甩在身后。
马城把玩着西洋刀,忽然轻声道:“影怜儿,你可知我心。”
远处俏立的柳自华,王月闻眼走了过来,影怜是柳自华的小名,此时不假思索便唤了出来。
两女走至近前,柳自华情动嗔道:“我怎知你心,做武安君么,呸呸呸,好没道理。”
马城眼睛眯了起来突然拔出一名亲兵腰间配刀,往西洋刀上砍去,两刀相击西洋刀完好无损,亲兵配刀却断为两截。马城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铁矿质量太差先天不足呀,虽是百炼钢刀也经不住劈砍。那亲兵木然呆在当场,呆看着寒光四射的西洋刀说不出话来,两女也讶然睁大眼睛,都呆住了,想不到明刀与西洋刀交击会是这样的结果。
良久,王月才骇然道:“怎会如此,西人兵器如此犀利么!”
马城木然道:“眼见为实,你亲眼见过了。”
两女相视骇然无语,良久说不出话来,终究是饱读诗书的两个女子,天朝上国的优越感太强烈,实在难以接受这怕人的结果。
丁文朝在旁嘿嘿笑道:“月姑娘应是不知,论兵器犀利连倭寇都远胜我朝,这又不是新鲜事儿。”
柳自华倒是还好,王月却不悦道:“这怎可能。”
丁文朝嘿嘿笑着拔出长短两把佩刀,干笑道:“一试便知,我这两把便是倭刀,嘿,我家祖上是做海匪的,家传刀法便是倭刀的路子,用顺手了,哈,浙兵中也有许多使倭刀的,不少见。”
马城早知他出身来历,祖上是做海盗的逃难到辽东,便落户开原娶妻生子,他这两把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倭刀,一长一短家传刀法极为犀利凶悍,尤擅近身缠斗。
柳自华举手道:“我来做证,这两把倭刀还是在京城淘换的,我亲眼所见。”
王月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看着丁文朝又要来一把明军制式战刀,狠狠往自己的佩刀上砍去,又是一刀两断毫无悬念。王月咬着红润的嘴唇不肯说话,马城倒不觉得可笑,江南名妓多数比风流雅士还要爱国,论心向大明之心这绝代佳人不输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这是天朝上国子民的尊严,也是骄傲。
良久,王月才木然道:“为何如此。”
马城反倒笑起来:“月娘只需去问一问,这江南一地有多少家兵器坊,主家是谁便了然于胸。”
王月是极聪颖的女子,闻言低头沉默不语,似是极为震撼。
马城又看着柳自华黑白分明的眼睛,柔声道:“影怜儿,你可知我心。”
柳自华抿着小嘴呼哧笑道:“傻子,还要问么,你要做今之白起,妾身便舍命相陪,不过一死。”
马城心中阴霾尽去,将她扯过来,王月回过神来看的俏脸飞红,轻啐一口,有些失魂落魄的木然走了。
一个窈窕修长的身影消失,柳自华吃吃笑道:“装神弄鬼好手段。”
马城看着她如花俏脸得意道:“不是顺了你的心意?”
柳自华娇嗔道:“便宜你了,傻子,天上明月都被你采摘了。”
马城最喜欢她情不自禁的娇痴态度,一声干笑扯着她回房睡觉,夜了,这草长萤飞的繁华江南呀,令人迷恋。
翌日清晨,王月亲自下厨做了几个清淡小菜。
厅中,马城与方世鸿两人分坐两边,让身穿布衣送菜上来的王月抿嘴想笑,却又强忍住了。
柳自华将一盆白粥放到桌上,恨恨道:“下了毒的,吃不死你个纨绔子。”
方世鸿面皮极厚自然是唾面自干,抢过一碗白粥胡噜胡噜吃了起来,王月终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一笑倾城。
柳自华也无奈道:“不要面皮。”
方世鸿只是呼噜呼噜的喝粥,马城心情舒畅,两女一唱一和有意缓和气氛,也算给了个台阶下,一般的善解人意。
方世鸿喝完了粥,又看着王月翻白眼:“我说怎么不收帖子,还闭门谢客,原来是明珠投暗了。”
马城气的想将他轰出门外,王月却抿嘴笑道:“我是被影惜儿诳来的呀,你问她去,迟些我也要跟她算帐呢。”
方世鸿看着面前一对绝代佳人,狠狠妒忌道:“疯了,都疯了,这什么年月军汉比江南才子值银子了。”
两女只是肩碰肩靠在一起偷笑,美不胜收,倒马城也露出笑意便阴霾尽去,重归与好,终是心性豁达之人。
方世鸿有些抓狂道:“要看你三人恩爱又被人骂成阉党,真正是好没道理!”
马城轻松道:“误交损友,本镇替你算过一卦,你命中该有此一劫。”
方世鸿翻着白眼道:“卦象怎解?”
马城傲然道:“此劫凶险,非天生富贵之人难逃一死,历劫不死则一飞冲天,贵不可言哉。”
方世鸿又犯了疯病,拍桌叹道:“少爷我便是天生富贵,这一劫少爷我陪着你,赌了!”
马城与他击掌为誓,两女也轰然叫好做豪迈状,只是无论她两人如何故做豪迈,总逃不过一个美字,极尽动人。接下来便是书局开张,刊印书籍,第一批印的是《王襄敏集》,刊成化,弘治两朝无敌统帅,威宁伯王越边塞诗十七首,半卖半送只为替王太傅扬名,为这位无敌统帅正本清源,翻一翻案。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扬名
第二百六十五章 扬名
这位以文官封爵的无敌统帅,生平大小数十仗,打的蒙古小王丢盔卸甲,连王妃都俘虏了,战功卓著。然而自从他封爵的那一刻便成了文官队伍的叛徒,此人在大明是一个禁忌,因为此人喜欢“结交权阉”,先是结交权阉汪直被革职削爵,而后弘治年间,文官们被蒙古人打的受不了,又将这无敌统帅起复,王越出山挽救了陕西三边战局,又被文官集团一脚踢开,说他勾结权阉李广。
最终这大明朝难得的无敌统帅,不堪受辱,在家中郁闷而死。结交权阉即使一枚臭鸡蛋,清流言官看谁不顺眼就往谁身上砸,这背叛文官队伍投奔武勋行列的名将王越,因为前后两次“结交权阉”,名声自然就臭了,就连过人诗才也淹没在历史长河中,有名一朝,诗才以王越为最。
十七首边塞诗皆是精品,有唐宋之风,直追盛唐,是明诗中颠峰之作。
其诗曰,几经破虏战场中,回首微劳总是空。
乐水我常惭智者,移山谁不笑愚公。
闲来爱饮三杯酒,老去羞谈两石弓。
虚负圣恩无以报,葛衣何敢怨凄风。
又曰,二月边诚雪尚飞,年年草色见春迟。
不知上苑新桃李,开到东风第几枝。
马城最爱的仍是那首,丁亥春秋。
诗曰,瑟瑟西风吹雨晴,可见佳节在边城。
百年人有几时健,一岁月无今夜明。
鲁酒为谁浇战鼓,商歌空自怨和盟。
雎阳已死汾阳老,羞对儿曹说用兵。
此时名为《丁亥春秋》,无论意境诗才都直追盛唐,明诗中如此难得的精品不能流传千古,实在可惜。此诗比江南才子无病呻吟之作,不知强过多少倍,当为明诗中抗鼎之作,这王越的案是一定要翻的。王月倒是对此极为热心,让马城意外,原来这王越诗作对她仰慕的竟陵派影响极大,前后七子,都极为推崇王越诗作。
马城喜道:“那便是一家人了。”
王月只是微笑不语,方世鸿差点咽死,不满道:“还说我面皮厚,你也不差!”
马城不屑,面皮不厚能抱得美人归么,胆大,心细,面皮厚,可是后世贤达总结出来的泡妞必备,无上秘诀呀。王越诗作十七首,并歌赋文章百余篇,刊印发卖,这一笔生意是亏了的,不为赚钱只为替先贤扬名,以正视听。
一边发卖,方世鸿一边抱怨:“亏了血本了,这做的什么鸟生意。”
马城不愿理他,两女齐齐皱眉娇嗔,埋怨这纨绔太粗鲁了,为先贤扬名怎能用区区银钱计较呢,没道理呢。刊印书籍公然为王越翻案,倒有许多捧场的,来捧场的自然是冲着柳王二女而来,两位美人儿号召力倒比厂卫强多了,一呼百应,门廷冷落的汉社逐渐变的人满为患。
柳三绝,王月娘要办书社,自是吸引了大批登徒子,狂蜂浪蝶。
躲在幕后的马城大吃飞醋,将人轰走只留了几个顺眼的,都是竟陵,公安两派有真才实学的正派人,多是王月结交的贤达才子,志同道合,也都是王越诗作的仰慕者,真心想替王太傅扬名的。汉社打着为王越扬名的旗号在江南发声,却又打上了王月,柳自华两位名妓的标签。
这是马城始料未及的,却效果极佳,连方世鸿也大叹人心不古,迟早要完。
诸事已毕,便该动身去南京了,挑了个秋高气爽的天气出发,两日后,船到南京城外东水关,过了东水关便是十里秦淮,浪船顺流而下,两岸屋舍渐密,王月柳自华俨然美女导游,头戴宽沿竹笠,不畏午后炎阳,立在船头指点两岸风景。
柳自华笑道:“金陵,人文荟萃之地,钟鸣鼎盛之乡,古迹今景遍布城间。其古迹朝代沿革留于今者,大都盛名久远,其今景都市繁杂卓于世者,皆为特色别具。得有今人篡集金陵美景四十,特数珍于此。”
马城站在佳人身边,依其指点,与四百年后的记忆相印证,仿佛旧梦依稀,痕迹难寻,又想到,三十年后,这一片欢场将化为茂草,妙舞轻歌,不可得闻,名花瑶草,不可得见,楼馆劫灰,美人尘土,实在让人沉痛。
说说笑笑到了止马营码头,众人在夕阳下上了岸,从止马营往东北行两、三里就是南京六部衙门,再过去就是紫禁城,自成祖迁都北京后,这南京紫禁城里就没有皇帝,只有几个留守的太监,两百年来只有正德皇帝到过南京,在码头附近的酒家吃了一餐起面饼和馄饨,饮了些酒。
南京起面饼和馄饨都很有名,乃是金陵饮食“八绝”之二,所谓馄饨汤可注研、湿面可穿结带,口味不错,马城等人饱餐一顿,结账出门时,见一轮圆月正从紫金山那边升起来,清辉朗朗,这是十五的圆月啊。
南京六部冷清的很,让马城心中抱怨魏忠贤没文化,搞运动搞成了政治恐怖,也低端了点。南京六部大部闲置,官员辞的辞躲的躲一副不合作的态度,前来掌握的南京的阉党崔呈秀无计可施,只得坐蜡。马城在大门紧锁的南京兵仗局转了一圈,飘然而去,如今南京城是掌握在三人手中。
南京兵部尚书崔呈秀,一位中官,魏国公徐弘基三人分掌兵权。
前两位是阉党干将,国公爷年老体衰在家中养病,闭门谢客,阉党不能得其门而入,为人清正。清正,马城叹气,这是病,得治,还是祖上遗传的病,这徐达后人一向脑袋有些不太灵光,总是站错队,从成祖靖难时就站错了一回,身为武勋居然将屁股坐歪了,一屁股坐到建文帝那一头了。
政治智商低下,没治了,遗传绝症,这时候又耍起性格来了。且不闻屁股决定脑袋么,屁股坐在武勋皇上一边,偏偏又同情东林党,真是远离大明政治中心时间太久,连脑子都不太清醒了。
南京大街上,马城昂然道:“走。”
两女掀开车帘,两张如花俏脸并在一起,欣然道:“可去秦淮河上借宿一晚。”
马城正色道:“不妥,本官是来办差的,怎能留恋秦淮画舫。”
两女噗嗤失笑,方世鸿奚落道:“哟,改吃素了。”
马城面色不变道:“掉头,去魏国公府上借宿。”
两女并在一起的两张绝色脸蛋都呆住了,方世鸿也呆滞道:“疯了,真是疯了,魏国公与阉党不和,谁也不见,你当你是品性高洁的佛爷么,国公爷为何要见你?”
第二百六十六章 魏国公
第二百六十六章 魏国公
马城面不改色道:“然也。”
连王月也皱眉道:“马兄莫乱来,魏国公性子火暴,他家的门可是不太容易进的,当心挨揍。”
马城只是十分坚持,非要去魏国公府上借宿,两女劝不住拿他无法,方世鸿直翻白眼冷笑连连等着看戏。魏国公府自然是不难找的,诺大个南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历代魏国公在南京威望都是极高的。数十亲兵护卫着几辆马车,迤俪行至魏国公府,就被府前卫兵拦住了。
丁文朝想要过去交涉,马城拦住,整整衣冠施施然走过去,一身文士服长的又英挺,倒让两女看呆了眼。
方世鸿则抱着胳膊,干笑道:“抄家伙吧,你家老爷要挨揍了。”
丁文朝等一众亲兵脸色古怪,看一眼门头又高有大的魏国公府,狐疑起来,总不能为了借宿一晚便真的打进去吧,也不知少爷发的什么疯。
“来人止步!”
一声呵斥,魏国公府侍卫刀枪齐出,硬硬的顶住不让进。
马城冷脸道;“去通传,开原马五求见国公爷!”
那侍卫头子眼睛一瞪,硬硬的顶了回来:“不认识,滚!”
马城脸色有点黑了,后面方世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畅快笑道:“揍他,身上穿着内甲呢,打他的脸!”
马城脸色更黑脑门上冒黑线了,交友不甚,连底细都给说出去了。
两女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携手下车,互相搀扶着走过来给爱郎解围。
柳自华救夫心切,便扯着王月裣衽一礼,柔声道:“这位大哥请通传一声,杭州柳自华,扬州王月求见国公爷。”
那脾气很臭的侍卫头子被两女姿容所慑,呆了半晌才不由自主道:“等着!”
马城脸更黑老大没面子,堂堂一镇总兵朝廷二品大员,面子还没两个美人儿大,这成何体统,这国公府的人脾气也太臭了,上上下下都是一个德行,死硬死硬的。后面损友方纨绔解气了,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就差满地打滚了。
不多时,卫兵脸色很臭跑了出来,却仍柔声道:“公爷说了,不见,改日可下帖子请两位大家过府一叙。”
两女无奈,方世鸿撒欢儿,马城气的眼前发黑,啥意思呀,改日还要下帖子过府一叙,老不正经的还要老牛吃嫩草么,太不是东西了。自然,堂堂魏国公眼里一个开原总兵,分量实在不重,就算是当年戚继光来了也多半是不给面子。僵在当场,行人围攻过来指指点点,趁机盯着两位绝代佳人大饱眼福。
平日里见都见不到的秦淮名妓,一次就见到两个,哪还不趁机多看几眼。
马城只是面皮厚,又拱手道:“劳烦再去通传,开原总兵,京营操兵副提督马城求见魏国公。”
众皆哗然,行人纷纷色变嘈杂议论,这年纪二十上下看似人畜无害,英挺壮实的年轻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开原马五,一时哗然。
“人不可貌相,倒生了一副好面皮。”
“此人在陕西一地屠十万人,啧啧,没看出来。”
议论纷纷,可见开原马五在江南风评不高,妥妥的阉党乱政,杀人如麻的屠夫,朝廷走狗呀。那侍卫头子无奈,只得再去通传,连官职名字都报出来的,硬顶着也不行,这可是天子面前的红人,二品大员呀。过了一会侍卫头子跑回来了,脸上多了个鲜红的巴掌印,脸色很难看。
方世鸿躲在人群里大笑:“要打了,要打了,要动手了!”
观者哄笑,一片哗然,那侍卫头子良久才憋出两个字:“请回!”
两女轻轻叹气总算进步了,那个滚字没再骂出来,这侍卫倒还挺有涵养,换成两女说不定也要开骂。
马城只是神色如常,叹了口气:“逼我,只能如此了。”
那侍卫只是冷脸:“你要如何。”
马城整一整衣冠,扯开嗓子便嚷上了:“国公爷,可还记得靖难旧事。”
“魏国公,你的心长歪了,不得好死呀!”
“徐弘基你老糊涂了,你想学徐辉祖么!”
嚷了一阵将行人百姓都惊呆了,死一般寂静,头一回见到敢在国公爷家门口骂街的,还一开口就揭人伤疤。就连方世鸿也惊呆了,不闹腾了,两女则大吃一惊呆看过来,两张绝色俏脸面面相觑,这不是揭人伤疤嘛。第二代魏国公徐辉祖是魏国公府最禁忌的话题,成祖起兵靖难时站错了队,被削过爵的。
一片死寂,连国公府侍卫都惊呆了。
马城吞口唾沫润润嗓子,阉党么当然是百无禁忌,都学着点,在国公爷门前骂街才是嚣张的最高境界。
良久,国公府侍卫纷纷挺刀攻了上来,眼睛都红了。马城身后十余亲兵也一声呵斥,纷纷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弩,列阵,在行人瞩目下变戏法一般挡在主将身前,列成上下两排的弩阵,人数虽少却人人凶悍,一看便知是辽东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气势极盛。马城又咧了咧嘴,老子不但敢在国公爷家门口骂街,还敢动刀子,又如何。
仓促之间,几十个国公府侍卫脸色大变,却难掩慌乱纷纷后退。
此时府门大开,府中一个中气十足的老朽咆哮道:“混帐东西,要造反么,给老夫滚进来!”
侍卫们如蒙大赦纷纷退回府中,马城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森白牙,整整衣冠命亲兵将家伙收起来,闲庭信步一般走过去拽住两女纤手,一手一个,两女大窘却羞人搭搭的默许了,让行人中无数看热闹的文人,士子一片叹息,老天爷快落下来一道天雷,收了这孽障吧。
朝着两女轻笑道:“如何,我说国公爷慈悲,定会收留我等吧。”
两女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一个撇嘴一个翻白眼,一行人赶着马车搬起行李,大大咧咧住进国公府。
府中,暴躁的魏国公徐弘基提着一杆大砍刀,正在咆哮:“小辈,毁我清誉,老夫砍了你!”
马城也不好做的太过,正色道:“公爷息怒,任打任罚。”
好在国公府中也有懂事的,一位三十来岁的公子带着下人,连劝带拉将老父劝住,一位当朝国公一位二品大员,总不能真在府中大打出手,那就太尴尬了。连拉带拽,总算将老爷子手中大刀夺下了。
内宅中,一位半老许娘,四十许人的夫人走出来,娇声骂道:“老东西魔怔了么,先将妾身砍了吧!”
国公爷被下人劝回内宅,一位盛装打扮的贵妇走过来,和那位三十多岁的老爷走了过来,先见了礼。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明勋贵
第二百六十七章 大明勋贵
马城恭恭敬敬一礼到地:“开原伯第五子马城,拜见夫人。”
不提官职只以勋贵晚辈之礼拜见,主动释放些善意,这位国公夫人当是讲道理的。
那贵妇笑脸迎人:“自家人,不必客套,文爵还不迎客。”
那中年男子忙吩咐下人,将客人大包小包的行李连同马车都安顿好,这魏国公府也是面积极大家中还有演武场,住几个人实是轻松容易。一阵寒暄,马城引柳王两女,并方世鸿各自行晚辈礼,气氛突然一变一团和气,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位国公夫人可是够大气,一看就知道是名门之后,贵气逼人。
在客舍中安顿下来,梳洗沐浴,国公府已经在安排洗尘宴。
进到房中,马城方嚷着道:“好酸,好酸,麻了。”
两女纤腰款摆走过来,一左一右四只小手按摩肩膀,相视一笑大眼睛都亮闪闪的,应是觉得十分荒谬,还真住进国公府了。刚才还要打要杀,转眼便一团和气,世事无常莫过于此了。
方世鸿也是一脸懵逼,愤然道:“这样也行?”
马城奚落道:“羡慕嫉妒恨,你是不是很难受?”
方世鸿翻着白眼摇着折扇,自回房中沐浴更衣去了,房中只剩一男两女便暧昧起来,片刻后下人送来浴桶,皂盒,熏香,沐浴之物一应俱全,让王月俏脸涨红,落荒而逃,马城一把没拽住让她跑了,懊悔不已,却被柳自华狠狠掐了一把,龇牙咧嘴的喊疼。
客舍中雾气朦胧,离用膳还早两人便沐浴,坐在热水中吃些瓜果。
柳自华拨开不老实的手,轻声道:“这位国公夫人是姓沐的,城郎应可明白了。”
马城恍然,云南沐国公府嫁过来的女儿难怪如此强势,徐沐两家世代联姻关系极为亲密,国公爷惧内也就不足为奇了。除非是云南沐府嫁过来的正妻,换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也不敢让国公爷吃瘪,啧啧称奇。
柳自华一边些着脸,一边埋怨道:“哪有你这般无赖的,连累我姐妹都成了恶客,好没道理。”
马城只是嘿嘿一笑,心说这大明朝的勋贵么,本是一家,你不懂。
国公府,洗尘宴。
徐弘基换了常服坐在主位,仍是吹胡子瞪眼睛,直喘粗气,却又被夫人柳眉倒竖的盯着,不敢发作。
沐夫人咬牙切齿道:“孩子刚来南京便想到徐府,开原伯家的公子是外人嘛,你真真是老糊涂了!”
徐弘基也不敢发作只是生闷气,下首众晚辈只能乖乖听着。
马城一笑,云南沐府的嫡女还比国公爷看的清楚,这天下大势,大明勋贵抱团翻身的天赐良机,京师勋贵已然抱成一团纷纷出山,整顿京营,编练新军,还努力争取在朝中的话语权,惟独这老糊涂的国公爷还看不清,有些人是越活越精明,有些人是越老越糊涂,这也和魏国公府远在南京远离权利中心有极大关系。
难免有看不清天下大势的,日后难免被边缘化,黯然消魂。看着柳眉倒竖的沐夫人,心中一动,沐夫人的态度应是代表了云南沐国公的态度,这便是勋贵联姻的好处了,两家人总有消息灵通眼光高明的,能互相之间提个醒免的走了邪路。
果然,沐夫人不理糊涂老头子,温言道:“他日有闲,小五儿尽可往云南去,沐家待客之道可不象他徐家,把上门的贵客往外面赶。”
马城正色道:“必然是要前往拜访的。”
沐夫人回嗔做喜招待客人用饭,国公家的嫡女做了几十年国公夫人,道客自是极周到的,又和方世鸿客气了几句,连柳王两女都照应到了,真真是宾至如归一团和气。马城唏嘘,想来成祖时勋贵鼎盛,也是这般亲和的,天下勋贵是一家,抱成一团互相照应着,才成就了永乐大帝赫赫武功。
只是在土木堡以后勋贵式微,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
明史中,天启朝上蹿下跳最厉害的丰城侯李乘阼,妥妥的阉党干将,排名可是很靠前的,便是大明勋贵最后的挣扎了。可见明史之荒谬,堂堂丰城侯爷执掌神机营,也能算是阉党么,大明勋贵被污蔑的这般不值钱,憋屈呀。好在明史没把英国公,成国公也归到阉党一列,不然便是天大的笑话了。
魏忠贤能指挥的了丰城侯,能调的动神机营,能叫人笑的嘴都歪了。
洗尘宴后,一行人便在国公府住下,风波平息。
马城一封密奏也适时发出,魏国公嘛,终究是心向大明,心向皇上的,南京加商税一事可以提上日程了,十五税一不过分吧。十五税一还是十税一不重要,马城已经亲自调查过了,重要的是能不能落在实处。一个举人坐在船上便要免税,历朝历代也没见过这么滑稽的税法,税法是到了变革的时候了。
自然,商家也是有苦难言,税吏嚣张不法也该整治,不能将做小本生意的都赶尽杀绝了,此为变法,当细致谋划落在实处。想来想去,马城推荐登莱巡抚袁可立,袁公入朝主持变法。这也是马城第一次推荐人才,参与朝政,袁可立是积极的改革派,又有民政官的丰富经验,资历也够,皇上应是会认真考虑。
马城的目标是让袁公入阁,最不济也要掌握户部,如此而已。
几日间,徐弘基态度慢慢松动,当是和云南沐府消息往来,迟早是会看清大势的。
马城索性和方世鸿,小公爷徐文爵一起,每日在南京城中闲逛,十里秦淮也没少去,好好见识了一番江南风月,只是秦淮双美已陪伴左右,弄的马城兴趣缺缺,整天琢磨着如何将送到嘴边的可口佳人一口吃下去。此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拜会孙元化,这大明朝的火器狂人。
孙元化和徐光启是师徒,徐光启如今赋闲在天津,孙元化却近在眼前就在嘉定。
此人万历四十年中举,却三次考进士无果,考不取进士便空有雄心壮志,也只能在家赋闲了。
夏末,嘉定。
马车离开官道往西行了大约六、七里,车夫扬鞭指着不远处一座小山道:“那边山下就是孙老爷的庄子,孙老爷在嘉定屯田,种南方水稻,还有各种草药,他制作的引水器具甚是稀奇,周围农夫常有人去看,孙老爷没有半点架子,亲自教农人栽种、引水的法子。”
第二百六十八章 西学达人
第二百六十八章 西学达人
马城听这车夫絮叨起来,也是了然,孙元化是徐光启的弟子,老师都在家赋闲弟子哪会有出路,一个举人没有长辈提携,想进朝廷中枢是千难万难,这便是八股取士最大的弊端,实在难以选拔出实用型人才。做为西学东渐的先驱,明末著名火炮专家,孙元化一人的价值就超过整个翰林院,翰林院养着的又是些什么鸟人,混吃等死百无一用的书呆子,还天天嚷嚷着清君侧。
马城大概知道徐光启告病辞官,闲居津门的原因,万历四十一年癸丑科会试,徐光启任春秋房同考官,当时魏广微也是春秋房同考官,徐光启从魏广微黜落的考卷中选出三人荐上去,这三人最终中了进士,为官声誉亦好,魏广微由此忌恨徐光启,放出谣言说徐光启收受考生贿赂,更攻讦徐光启迷信天主、不忠不孝。
徐光启这段时间脖颈痛身体欠佳,遭此毁谤,顿萌去志,辞官去天津一边养病一边种田,编著《农政全书》,兴修水利,试验推广南方水稻,缓解江南漕运的压力,徐光启觉得与其在朝中与那些言官磨嘴皮,还不如退而结网干些实事,也是无奈。
马车碾车黄土路到了孙氏庄园大门前,丁文朝去投刺,没到一盏茶时间,几个人从庄园小道上急急迎了出来,走在前面的儒者大约四十来岁,身量中等,双眉轩朗,眼神清亮,显示此人心志坚定而且生活有规律。
“小公爷,在下等你多日了。”
为首快步而来的正是孙元化,隔着数丈远便拱手作揖,喜形于色。
负责引荐的徐文爵长揖道:“孙兄,久违了。”
下车,一番寒暄引荐,听闻马城大名孙元化倒是别无异色,反倒有些欣喜将贵客请进庄内,马城好笑,科学狂人多半是政治白痴,这位孙举人倒未必弄的清,朝中真正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只是闷头在乡里搞研究,不问世事。下了车行走在田间,马城呆住,擦擦眼睛还以为眼花了,在嘉定看了什么,居然看到了一座教堂。
没错,一座如假包换的天主教堂!
马城呆滞,今日方知天主教在嘉定发展起来,突然想起这位孙举人,还是个经过洗礼的天主教徒。大明对天主教的态度一向是默许的,只是清流言官一直上蹿下跳,百般攻讦,如今阉党横行这天主教倒是趁虚而入,连教堂都建起来了。天主教会入侵中国嘛,马城好笑,也是西人不知中华文明的厉害。
佛教,伊斯兰教到了天朝上国都纷纷碰壁,天主教当也不会例外,这些传教士也太天真了。
对天主教,马城倒是没什么恶感,也没什么好感。
传教士能为大明带来先进技术,带来犀利的火器这便足够了,关起门外做乌龟,也早晚是要被人轰开大门的,后世早已经证明过了。倒不如让渊源流长的中华文明,和西方思想主动碰撞,分个高下,马城对中华文明还是极有信心的,佛教都不行天主教就更不行了。
有客登门,孙元化极为兴奋,引着贵客到了他的庄园,寒暄过,便领着众人参观他的庄园,孙元化在此经营了近三年,辟有农田两千亩,这里原来都是荒地,孙元化率仆人和雇农开垦出来种水稻、玉米和草药,还种葡萄,因为天主教弥撒需要红葡萄酒,以前都是从澳门运到京师,孙元化要自酿,可以看出这是一个非常有探索和实践精神的人。
孙元化按照《泰西水法》制作的龙尾车、玉衡车、恒升车还有田间的灌溉、排水渠道却让众人开了眼界。
孙举人指着山边一口深井道:“此井亦是依《泰西水法》里寻找水源之法才确定位置的,往年这一带找不到水,干旱并非不能克服,天灾虽烈,依然能以人力缓解。”
马城心服口服赞叹了一番,名副其实的西学达人,可惜不得官场之门而入,这便是天朝被西方超越并远远甩在身后的原因。当晚,孙元化宴请诸举人,所有鸡鸭鱼肉全部庄园自产,米饭也是松江引进的八月白晚稻,只是饭粒粗大一些,没有寻常水稻种出来的那么香,但这已然难能可贵,这牛人已经在研究优良育种了。
天黑前,小公爷自回南京去了,方世弘也要回扬州盘点货物。
马城带着柳王二女留在孙氏庄园过夜,围炉夜话,两女旁听。
有美相陪两人谈兴极佳,两个人不谈什么科举八股,直接从强国富民之术谈起。
孙元化道:“富民必以本业,强国必以正兵,当以人力克服天灾的危害。’
马城虽心中唏嘘却赞了几句,只是叹气幼稚的科学家呀,当前最大的危机是建奴和天灾,北方推广水稻费时费力,干旱之地根本没法种,若要兴修相关水利则耗资巨大,朝廷不会出这个钱,北方士绅也没有这个眼光,终究是不切实际的。盛世时此人当是治世能臣,乱世则必然是个悲剧人物。
二人谈到西学,让马城惊奇的是,孙元化的哲学基础理念竟然是自然哲学之数学原理,孙元化最佩服的就是西学中的数学化成分,他认为自然本身就“有理、有义、有法、有数”,是可以认知并以数理来表述的,这正是从伽利略到牛顿一脉相承的通过一系列实验求得必要的数据从而归纳为一个个数学模型,就是近代科学的主流。
孙元化的这些思想不可能是传教士教给他的,就是利玛窦也还在宣扬欧洲中世纪的九重天学说,这显然是孙元化,也很可能是他老师徐光启自己摸索总结的天才发现,照这条路走下去,大明应该能诞生近现代意义上的科学。
马城真真是吃了一惊,相比在火炮制造上的造诣,马城更看重此人朴素的科学观,这是真的捡到宝贝了,难怪那么多穿越众一定要将此人收入囊中,货真价实呀。眼睛一转下定了决心,绑也要将此人绑去开原。这人可比自己这个半调子科学家强多了,此人是真有一套科学观的,并且更容易被这时代的人接受。
眼睛一转,马城笑道:“时不我待,孙兄应该回到京中任职,只有为官才能最大限度地造福于民,不然水稻北种之法,乃至泰西新历和水法又如何推广得开。”
孙元化苦笑道:“三第不中如何入朝为官,总镇大人说笑了。”
马城岔开话题也不着急,慢慢的勾搭总能将这大大的人才,勾搭回去,让开原成为大明近代科学诞生之地,指日可待。
第二百六十九章 恶客
第二百六十九章 恶客
翌日清晨,有恶客登门。
一群年轻举子有二十多个,踩着田埂而来,老远便嚷着道:“初阳,初阳,柳三绝,王月娘在你这里么。”
孙元化无奈致歉,迎了出去羞恼道:“嚷什么,不要踩坏了我的田!”
那些举子只是起哄:“不就是几亩破田么,赔你便是,快让柳自华,王月出来见客。”
“小生仰慕已久,总是要见一见。”
马城脸黑,这是找上门来做死的,存心给自己这个阉党难看来了,一群不知死活的书呆子呀。看一眼有些忐忑的王月,心情好转反倒不急着砍人了,这佳人总是死守着最后一关,心中未尝没有纠结之意,应是在献身和离开之间纠结无比。倒并非全是儿女之情,只是汉社离开她玩不转呀。
可不要小看了这名妓的能量,能流传千古的总是才子佳人风流戏。
就连钱谦益那等脏官,连南京会试考题都敢卖,还能名传千古尽人皆知,秦淮八艳更是大名鼎鼎还有人给树碑立传。这不是荒谬而是人性如此,汉社要在江南发展壮大,离不开风月行当的鼎力支持,过几日柳王两女便要编排歌舞,走汉唐复古风,在十里秦淮上公开表演,唱的正是王越的词作。
为一个无敌统帅扬名还要靠江南名妓传唱,荒谬嘛,一点也不荒谬,古来如此。
说话间,那二十几个举子已经进了园子,自来熟的介绍开了,眼光灼热总是离不开两位绝代佳人。
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马城脸黑一手一个,握住两女纤纤素手。
柳自华只是盈盈一笑还反握回来,让一干举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跺脚的有,叹气的也有。王月则俏脸一红轻轻将手抽了出去,马城气闷却又不能责怪她,还没睡在一起当然不能算数,心中懊悔前几日没有霸王硬上弓,偏偏要学方纨绔玩什么郎情妾意,不值当呀,悔的肠子都青了。
又觉得期待,做那种事强迫有什么意思,还得你情我愿的才够意思。
举子里,有个沉稳儒雅的轻声道:“月娘,你瘦了。”
王月大窘不敢抬头看人,讷讷道:“友夏,怎的是你。”
那儒雅举子仍沉稳道:“我来救你,月娘,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他还敢凌辱你一个弱女子么,但有委屈只管说出来。”
王月看一眼马城,慌忙辩解:“你这人好没道理,我是来陪大姐的,没人强迫我,谭公子慎言!”
孙元化在外面急的直跳脚,马城强忍着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一眼瞪住了丁文朝,心中不爽这是旧情人来了呀。虽然知道王月还是冰清玉洁的清倌人,却仍是大吃飞醋,这郎情妾意的好生缠绵。
一怒,便沉声道:“哪来的疯狗乱吠。”
那谭友夏昂然道:“竟陵举子谭元春,拜见总镇大人,大人要将在下一并捉拿下狱么,请吧。”
马城反倒被他呛住了,为了争风吃醋构陷一个举子么,太不值当,倘若真的如此便要大大的扬名了,只是会沦为笑柄。两人呛了起来,王月一阵委屈美目泛红,马城没来由心中火起,不悦拂衣而去,犯不上和这等混人一般计较。众举子好象打赢了胜仗,起哄呼哨,王月终羞愤起身走了。
静室,马城冷冷哼了一声。
柳自华苦着脸道歉:“是我考虑不周,夫君息怒。”
马城喜道:“终于肯唤我作夫君了么。”
柳自华温柔似水白了一眼:“傻子,人都是你的了,还要问。”
马城因这一声夫君阴霾尽去,不再去管那王月如何,倘若不是真心实意要嫁,娶回家也日夜不得安宁。那些举子倒是得意忘形了,扫了马城的面子还不肯走,居然在田间地头烧烤起来了,弄的孙元化百般无奈又不好赶人,二十多个同乡举子总不能都赶走吧,那就别想在家乡混了,是会被孤立的。
烧烤还办起诗会来了,二十多举子大声谈诗论道,让马城终于明白什么叫狂生了,二十几个举子凑在一起百无禁忌,连官府也未必敢管。如今只是盘坐在田间地头做恶客,算很收敛了。
“法不前定,以笔所至为法,词不准古,以情所迫为诗。”
那谭元春坐在田梗上,一手提着酒一手敲着田埂,故意高谈阔论连在静室也能听的清清楚楚,连柳自华也不面凝神倾听,气的马城眼前发黑。
“吾辈论诗,止有同志,原无同调。”
马城听的昏昏欲睡,只觉得好象一只苍蝇不停的在耳边飞来飞去。
柳自华却赞叹道:“夫君可知此人论诗,颇有见地,竟陵一派诗词以此人最佳,还是有些才学的。”
马城气道:“不知,你也要来气我么。”
柳自华抿嘴偷笑轻移莲步,难得主动投怀送抱,马城恨恨的哼了一声总觉得心中不是滋味,狠狠的看了她一眼。
气苦道:“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柳自华慌忙赔笑:“自是站在夫君这边的,看我为夫君出气,驳一驳他!”
马城这才满意了,恰好那颇有诗才的谭元春高声叫道:“月娘,我新得一首佳作,你出来嘛。”
半晌,隔壁房中传来王月柔弱声音:“我在房里听也是一样的。”
谭元春大为得意提着酒壶,酝酿着感情做沉思状,让马城恨不得一个大脚丫子踹在脸上,太招人恨了。
“月娘你听好了,诗曰,石选何方好,波澜过接时。应须高下坐,徐看吞吐奇。鱼出声中立,花开影外吹。不知流此去,响到几人知。”
一片轰然叫好,二十多个举子状若疯狂,拍着田埂大声叫好。
马城气闷,虽然听不懂在说什么,却觉得应是很厉害的,只是这诗未免太艰涩难懂了,听的一头雾水。
叫好声中,谭举人得意叫道:“月娘,此诗如何。”
隔离传来王月柔弱声:“元春的诗才自是极好的,此诗奇竣,冷峭,上佳之作。”
外面二十多举子纷纷起哄,才子佳人配,今日便是良臣吉日便入了洞房吧,借着酒意也是斯文扫地,污言秽语层出不穷,想来是在秦淮河上放荡惯了。
那谭举人却一本正经道:“我与月娘两厢情悦,当是要八抬大轿娶进门的,此生无怨也无悔。”
马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太肉麻了,真是要人命了。
第二百七十章 幽情
第二百七十章 幽情
隔壁房中良久无语,应是有些心动的,王月这种秦淮名家不缺银子,欠的只是一个稳重良人。这谭元春颇有才华又稳重老成,又是一副痴心,任谁来看都是可以托付终身之人,这痴心人还是竟陵诗派领袖,人又长的儒雅俊秀,妥妥的高富帅呀。
柳自华也皱起眉头,终于忍不住出手替爱郎出气:“虽是奇竣却并非佳品,鱼出声中立,花开影外斜。用奇字,押险韵却又艰涩难懂,语句拮据,文风艰涩,不通,不通。”
她一番品评让举子们安静下来,柳三绝江南人称女中学士,自然不是白来的,替夫出手倒也切中利害。
马城恍然,大声道:“正是,鱼出声中立,花开影外斜,纯粹为了押韵而押韵,狗屁不通也。”
话一出口便知道糟了,怕是要被逮住话头下不了台。
果然外面二十多举子哄笑起来,纷纷叫骂:“粗鄙军汉也懂诗么。”
“想来是懂的,开原再穷总能买到几本唐诗宋远吧。”
叫嚷声中,那谭元春却极有风度道:“柳大姑娘错了,古人精神只是幽情单绪,所谓孤怀,独意,讲究性灵,不知柳大家以为然否?”
柳自华语塞,无论辨才诗才都不是此人对手,倒沉默了,外面那些举子起哄的更厉害了,污言秽语层出个不穷。
谭元春喝了一大口酒,潇洒道:“马大人既觉得在下诗作狗屁不通,想来是诗中圣手,不如做出来让谭某开开眼界,月娘,你说如何。”
马城叫糟,一句话就被逮住不放了,骑虎难下恨不得自刮一嘴巴。
众举人大声起哄将田埂捶的乱七八糟,隔壁房中,王月倒分辨起来:“元春你太过了,欺人太甚。”
话一说完,众举子纷纷起哄:“不会做诗也敢评诗,要脸不要。”
“军中粗汉,大字不识一个也敢学人论诗,无耻。”
叫骂声中,丁文朝挽起袖子要冲出去揍人,被马城叫住了,输人不输阵,论诗论不过便出去揍人,传出去名声就更要臭大街了。以江南文人的无耻还不定被传成什么样呢,名声应该会臭大街吧。马城本来也不在乎名声,只是看着爱妾脸上愤然之意,隔壁房中绝代佳人良久无语,心中火起。
那谭元生偏偏又激道:“做不出来么,歪诗也可,月娘人称美人学士,托付终身之人,总不能是个不通文墨的莽汉吧,如何能谈及嫁娶?”
隔壁王月默然不语,马城心说这话也对,没有共同语言呀,长不了,表情有些古怪,居然差点就被这人说服了,这才是真真的花言巧语,好一出才子佳人戏,好一个感人肺腑的有情郎呀。
身侧柳自华百般无奈,十分懊悔将闺中好友引来身边,平白让爱郎受了折辱,好心办了坏事。马城看着她仓皇俏脸心中甜蜜,她今年已经快二十五了,这时代二十五岁早过了嫁人的年纪,属于大龄剩女,她把王月招来也是怕年老色衰,宠爱不再,因此想尽办法讨自己欢心。
这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其实也挺脆弱,独居京城时,想来也失眠过很多次,这时代便是如此了,且不闻千金难买有情郎,将她玩腻了一甩了之,在这大明朝是常有的事,有几人是真心宠她爱她,这便是这时代女子的悲哀,终身幸福全都寄托在男人身上。
心中一软便不再犹豫,高声道:“歪诗倒是有一首。”
外面二十多个举子先是安静,随即狂笑起来,尽情奚落:“既是歪诗便不要现眼了。”
“军中粗汉能做几首歪诗,不易呀,说来听听。”
柳自华错愕的看着爱郎,马城低头爱怜的看着她绝色俏脸,心中一片怜惜,两人眼中一时再也容不下别人。马城倒还真记得几首清朝诗,也是因为边疆哨所太枯燥了,除了练字看书没别的娱乐,几大捆《知音》杂志看的都快能背下来了,里面还真有几首清朝诗,当然都是诗中极品,还真有一首应景的。
稍一思索,马城便沉声念道:“做诗应当幽情单绪么,便是谭兄主张?”
哄笑声中,谭元春傲然道:“然也,马总镇请赐教。”
马城轻轻握住佳人纤纤素手,大声念道:“嘉定孙园,和谭生。”
外面也安静下来,凝神倾听,嘉定孙园,和谭生就是题目了,柳自华温柔似水靠了过来,幽香阵阵让马城心中温暖甜蜜。
稍一思索便念道:“一蓑一笠一扁舟。”
外面众士子轰然暴笑,有人叫道:“俗套,俗套,俗不可耐。”
柳自华也颇为羞愧,这诗第一句委实是俗不可耐,蓑,笠,扁舟早被唐宋两朝写的烂大街了,能写出佳品的却又有几人,爱郎这口气未免太大了。
外面谭生爽朗的哈哈大笑:“要效法唐宋么,好气魄,倒好似一只吞天的蛤蟆。”
柳自华自觉无脸见人,孙元化也窘的脸红,效法唐宋又谈何容易,唐宋是诗之颠峰,这俗不可奈的第一句,接不好便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又如七八岁的孩童学老夫子做深沉状,难免大大的丢一回丑。
马城却悠然念道:“一丈丝纶一寸钩。”
外面突然安静下来,怀中佳人猛然抬头看过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惊喜,这一句接的倒是有些意思,令人眼前一亮颇有些诡奇之意。
孙元化也呆住了,催促着道:”这倒有些意思了,不急,不急,慢些来,可不要毁了一首佳作。”
外面一干士子干净了,良久,谭元春方嗤笑道:“暮气沉沉,不值一提。”
柳自华有些焦急,房中王月也忘情站了起来,有些紧张。
“一曲高歌一尊酒,一人独钓一江秋。”
诗出,一片安静,
马城忍不住得意,朝着怀中佳人眨眼睛,佳人已经惊呆了,张大嘴巴显得十分俏皮可爱。马城心说不就是抄诗么,老子也会,这可是你们逼我的。另一间房中王月也惊呆了,默默念着一人独钓一江秋,只此一句,便可直追盛唐诗了,不意这爱占她便宜的粗鲁军汉竟有如此诗才。
想到这几日和这粗鲁军汉挨挨碰碰,早被他占尽了便宜,王月摸一摸俏丽脸蛋,有些热,有些烫。
良久,外面才响起孙元化惊喜的叫声:“好诗,佳作,妙哉!”
柳自华也难掩情动,朗声道:“果真是幽情单绪,可是将竟陵一派都比下去了。”
马城得意,不就是要幽情单绪么,这可是你自己撞到枪口上了,这首清朝诗可真是将这四个字发挥的淋漓尽致了。这就是一巴掌狠狠煽在谭公子脸上,一人独钓一江秋,幽情单绪到颠峰了呀,刚好是谭元春诗作一生所求却没有达到的高度。心中畅快,似乎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孔都舒展开了,这就好比一个卖猪血汤的,突然从猪血汤中拿出一碗冰糖燕窝,将所有人都惊呆了,又好比三伏天吃了冰激凌,别提多爽快。
第二百七十一章 拐带
第二百七十一章 拐带
柳自华躲在爱郎怀中,俏皮道:“我夫君此诗一出,当可做一做这竟陵一派的盟主,这诗名也得改一改,夜宿孙园,和竟陵谭元春。”
马城满意的拍拍她,够狠,这是指名道姓呀,要踩着谭元春和竟陵派为夫君我扬名立万了,太狠了,最毒妇人心。两首诗一比高下立判,一个艰涩难懂不知所云,一个用词谴句颇有古风,直追唐宋,意境更不是一个档次。隔壁房门突然打开,王月红着脸走了出来,马城一笑重重的哼了一声,还在气她立场不坚定。
此诗一出,竟陵派还有脸见人么,太狠了呀。
不怪老子抄诗,这都是被人逼的呀,老子抄诗,心中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呀。
王月红着脸尴尬道:“一人独钓一江秋,月娘服了。”
马城这才消了气,再看那位谭公子早已经僵在当场,手中酒壶都掉了还发呆呢,蒙了,痴了,傻了。孙元化则兴奋的上蹿下跳,命人将此诗抄录下来,当广为传诵成为明诗中的佳品。
王月稍有些尴尬道:“我来录吧。”
柳自华走过去牵住她手,调皮道:“你是他什么人,他又是你什么人,勾勾搭搭的成什么样子,还是我来录吧。”
王月俏脸又红了偷偷看过来,自是不会正眼再看那位谭公子,她一向欣赏竟陵派诗风,心目中偶像轰然倒塌了,便觉得那人处处不好,这也是人之常情。二十多个举子嚣张不起来,灰头土脸的开溜,谭元春也象丢了魂魄一般默默的往外走,几个下人慌忙跟着自家老爷也怕出事。
马城心中一阵畅快,抄诗确实是极爽的,难怪那么多人要抄诗了。
一刻钟后,静室。
两女一个研磨,一个录诗,两张如花俏脸并排靠在一起,各有千秋却是同样的动人心魄,令人沉醉。一首明诗佳作抄录完了,字迹秀丽端庄又有些眉飞色舞,落款马城大咧咧的写下大名,开原马开城,仍是一贯的简练直白。
王月抿嘴笑道:“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直书其名么。”
马城好笑,一个美人儿看你顺眼时便处处顺眼,古今如一。
诗成,刻在孙园也是一大幸事,这农家气息的孙园也算扬名天下了。
深夜,马城醒来时觉得脑袋有点痛,今日开心便多喝了几杯葡萄酒,却不料喝的人事不醒。
红罗纱帐一分,王月探进头来,明眸如水,有些娇羞,问:“哪里不适,是不是有些头痛?”
红烛光透进红纱帐,映得这女郎面若桃花,马城宿醉初醒,眼神有些呆滞,愣愣的看着王月,王月都被他看得低下头去了。
马城方笑道:“真美。”
左右看看,身上盖的是纻丝被,透过轻薄的红罗帐可见房中摆设,彩画小屏风,应是王微随身携带的私密物品。
马城拍了一下自己额头,说道:“喝酒误事啊,以后再也不这么喝了,月娘,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王月忍着笑,道:“快要四更天了,马兄少等。”
看着她轻盈出房去,大约过了半盏茶时间回来了,手里捧着一个小漆盘,漆盘上一只青瓷小碗,碗里热香四溢。
“马兄,这是八珍醒酒汤,有莲子、百合、橘皮、白果、红枣、青梅、胡桃、山楂,醒酒最佳。”
美人学士笑语盈盈,双手将青瓷小碗捧到马城面前,漱了口,将那碗甜香四溢的八珍醒酒汤喝了,在床沿上坐正身子,眼神清亮,神采奕奕,他从午后申时一直睡到寅时初,现在精力充沛得很。
王月收拾了小碗、漱口杯,放在漆盘上就要端出去,马城拉住她的袖子,笑道:“月娘,从了我吧。”
王月端着漆盘,低眉垂睫不与他对视。
马城心痒道:“其他人呢。”
王月道:“早睡下了呀。”
一室皆春,此情此景不可描述。
翌日清晨,孙园。
成了好事,王月躲在房中装起鸵鸟,不肯出来见人,马城任她赖在房中,和孙元化去看他的火炮模型。一座独立的院子堆满了木料,用木料雕刻出的火炮模型,到处都是,让马城心中酸楚这便是大明的火炮专家,只能在自家后院里雕模型玩。
孙元化仍沉浸在昨日诗作里,兴冲冲道:“先有王襄敏,后有马开城,皆儒将也,此我皇明一大幸事。”
马城不愿提昨日事,而是端详起院中大炮模型,一目了然,佛朗机炮改进型号,走的仍是舰炮傻大黑粗的路子,然而佛朗机炮有个致命的问题,解决不了子铳和母铳之间的气密性问题,因此射程和杀伤力都有极大的问题。孙元化做造大炮模型,便是要试图解决气密问题,却注定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胡同。
马城也早将佛朗机炮研究透了,因为时代局限性,子铳和母铳之间的缝隙无法弥补,主要原因是加工精度欠缺,要知道十九世纪的后装步枪还漏气呢,别说天启二年的佛朗机炮了,这问题要想完美解决,大概要用到现代公差带表,才能将佛朗机炮性能大幅度提高,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在明军中大量装备的佛朗机速射炮,注定是走了一条歪路,方向完全错了。这玩意对轰是不可能轰过前装滑膛炮的,用这玩意来做主力野战武器是根本行不通的,原因就在于解决不了气密性问题。却仍旧十分欣赏孙元化的钻研精神,起码,他真的找到了佛朗机炮的命门之所在,这就很不容易了。传说中大明的火炮爱炸膛,也是因为此炮加工工艺太过复杂,并且射速过快自然就炸膛了。
这东西只适合在船上用,因为海战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出最密集的炮弹。
可笑诺大个天朝上国土鳖一般,把这海战武器当成陆军重炮来用,真真是一群只知圣贤书的土鳖。近代陆军大炮的发展方向,是前装滑膛加农炮,也就是马城在开原仿制的那种西洋前装滑膛青铜炮,那才是正确的一条路子。
孙元化想出来的方法,是将子铳的一部分伸进母铳内膛,也是一种奇思秒想。然而终究是毫无用处,这就是闭门造车的局限性了,这个问题直到前装红夷大炮传到大明,孙元化应该才恍然大悟了,从而成功仿制威力极大的前装滑膛红夷大炮。
看着兴冲冲的孙元化在不停的解释,两女早就在打瞌睡了,丁文朝也是直打哈欠。
马城又好气又好笑,索性命人找来纸笔,稍一犹豫还是正色道:“文朝,出去看着。”
丁文朝会意大步走了出去,命亲兵将周围百米之内下人赶远,十几个亲兵在外面看着不让人靠近。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人傻钱多
第二百七十二章 人傻钱多
马城才慎重道:“孙兄,可是誓死效忠大明。”
孙元化不悦道:“自是如此,马总镇言重了。”
马城更慎重了:“此事关乎开原,辽西数十万将士生死存亡,孙兄可愿对天发誓,将今日所见所闻烂在肚子里。”
孙元化一呆,却仍是下意识的点头道:“今日所见若有一字传出,孙某当受千刀万剐而死。”
两女也呆呆看着两人,想走出去却被马城叫住了,以这两位才女的数学水平,不吃不喝研究十年,也未必搞的懂接下来将要展示的秘密,实在没有回避的必要,只是让她两人走远一些,不必回避。稍一思索,马城用笔墨将开原北关,亲手制作的炮表默写了出来,当然只是默写了一部分。
孙元化先是一脸茫然很快凝重起来,盯着大明朝第一张炮表苦思冥想起来。半个时辰后,孙元化脸色发白额头冒汗了,马城压低声音解释起来,将西式精确炮瞄方法解释一番,短时间内自然无法完全解释清楚,只能将原理一一阐述。
又一个时辰后,孙元化额头上青筋直冒,大叫道:“犀利,原来如此!”
马城将半张炮表撕碎,仍进水里,看着宣纸沉了下去才回过头来,看着大嚷大叫的孙元化。
孙元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骇然道:“此物从何而来,天爷!”
马城小声解释:“密云,浙兵大营。”
孙元化眼珠子一转便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开原炮营能在城下炮毙奴酋,原来如此,哈哈我明白了!”
马城狠狠瞪他一眼,孙元化慌忙把嘴捂住,就蹲到地上一边比划一边上蹿小跳,时而哈哈大笑时而苦思冥想,如同疯癫了一般。两女早看的傻眼了,良久才敢牵着手慢慢走过来,看着蹲在地上发疯的孙元化,相视无语。
王月轻轻道:“城郎,你将他怎的了?”
马城故意狠狠道:“军国大事,法不外传,你不怕本官杀人灭口么。”
王月故做惊恐状,又哪会真的怕他,柳自华也是一般做怪,用手去抓她的痒,不慎将形同疯癫的孙元化惊醒了。
“我要去开原!”
马城满意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接下来孙元化忙着变卖家产,将孙园托付给友人照料,还急急忙忙的收拾些种子,书籍准备北上开原。作为一个精通西学的专家,他自然明白炮表射击对大明的意义之重大,也更懂得马城的谨慎,为何没有将此重大秘密交给朝廷,一旦泄露就是滔天大祸,朝廷那些官员可靠不住。
用半张炮表拐走了孙元化,派了六个亲兵给他帮忙收拾行装北上。
孙元化兴冲冲的要先去天津拜会老师,马城准了,命他在天津等候,自家带着两营铁骑转道广东。两营铁骑去福建接收军火,自家带着数十亲兵离开南京,不紧不慢往福建方向而去,沿途陪着两女游山玩水,也是一桩乐事。此去福建也是和商队同行,是一支常大掌柜联络的山西商队,和商队同行总会方便许多。
临近福建,方感受到一丝大战过后的肃杀,街上行人都急匆匆的。
到了福建境内找了一家客栈住下,用些饭菜,雅间里客人都在谈论福建巡抚南居益,要和红毛人议和了,此事传的沸沸扬扬,民间难免又是一番争论,攻讦,打赢了还要议和,好没道理。可怜南老大人以年老体衰之躯,率领福建水师奇迹般打赢了澎湖海战,倒还在民间落下个大大的骂名。
此事古今如一,古来如此,能臣干吏有好下场的不多。
回了客栈,王月舒展着酸痛的腰身,叹息道:“果然是行万里路,读万卷书。”
柳自华也沮丧道:“不是打赢了么,福建水师为何要和谈撤兵。”
马城只有苦笑的份,解释起来,大明水师有多少年没有造过船了,福建水师战船多是从老旧战船上拆下木料,拼凑而成的。主力战船还是极落后的福船,南居益能打赢澎湖海战真真是个奇迹呀。
三人唏嘘感慨了一阵,王月动情道:“月娘今日才知,久居江南如井底之蛙,人都痴呆愚笨了。”
马城侧目,这大明朝终于有个读书人承认自己痴呆愚笨了,却是个女子,实在讽刺。
翌日出了客栈往福州去,却又在官道上遇上一支去福州市泊司的番邦使臣。
两女看的啧啧称奇,马城指点起江山,这大明朝的市泊司废了又开,开了又废,直到万历年间才又重开了,可也不是朝廷取消海禁了,而是重新恢复了朝贡体系,这重开的市泊司,便是专用于接待外国使臣,仅仅是为了宣示大明天威。然而此时南洋已经是西人的天下,大明已经失去了曾经拥有过的制海权,大明水师已经沦落为一支近海舰队。
宋元时,市舶司的宗旨是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远物。历代皇帝对于市舶司官员的委任更是极其谨慎,宋高宗赵构更曾经说过,市舶司官员若是委托非人,则海商不至,损失极大。到了元朝,往往动辄以高官兼任市舶司提举。
然而,到了明朝,原本用来资国用的市舶司却变成了怀柔外夷的工具,重要性自然是不可与前代相提并论。而市舶司提举不过是区区从五品官,永乐朝开始又委派中官提督,于是隶属于布政司的市舶司更是愈发卑微,大小事务不能自专。
永乐之后,这福州市泊司几乎没有多少进项,抽分所得的象牙龙涎香等等货物送进宫内,来自江南的丝绸瓷器等赏赐则是源源不断地从这里送出去,两边对比赏赐的还多些。至于坊市街的交易,也只是以三十税一的税率抽税。
市舶司没了实权不得收税抽分,市舶公馆名义上收着往宫里送,实质上却在各大坐商那里死命揩油,对于那些商船,十抽二的抽分送往朝廷的往往不过百之四五,相反落入市舶太监手中的却至少十分之一,甚至有时候直接把商船报成使船,于是满船在西洋各国不值钱的香料就变成了满船的丝绸载了回去。
贪图朝廷赏赐,但凡是来自番邦的船都敢自称商船,来大明骗贡。
万历年间,但凡五六七八月信风大起的时节,三大市舶司的码头上满满当当停泊的各国商船,赫然一番万国来朝的景象。这就是传说中的骗贡,堂堂大明天朝上国成了人傻钱多的冤大头,后世被无数人耻笑的二货行为,便近在眼前了。
第二百七十三章 所谓青天
第二百七十三章 所谓青天
既然来了便免不了拜访,福州市舶司。
提举李文昌却端端正正地坐在二堂中,面对马城如同刀子一般的目光。他却是怡然不惧,丝毫没有露怯的意思,言辞反而更加激烈。当着一个天子跟前的红人,二品武职,五品文职的李大人自是不会弱了气势。马城旁敲侧击,想问一问在市舶司加海关税的可行性,却不料被这五品提举生生教训了起来。
“治国若单单求利,则宋元缘何灭亡,宋时一年赋税乃是我朝数倍,元朝亦然,可结果如何,富商大贾用金钱交好朝中大臣,继而影响国政,正因为如此,太祖皇帝登基之后深恨奸商滑胥,兼且倭寇泛滥,这才施行禁海。如今一夕之间全盘破除禁令,岂不是重蹈宋元覆辙么!”
看着正襟危坐的李文昌,马城不禁异常恼火,此人据说耿直清廉,堂堂五品文官,放到地方上也是一位大员,愣是弄的家徒四壁,就连官服上也打着补丁。然而,真正在官场上,那些贪名图利的人反而好对付,反而是这些清廉却又固执的人最难打交道,张嘴闭嘴就要教训人。
历朝历代,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不收海关税的,简直荒谬,然而这位大清官却能讲出一番大道理。
马城耐心与他理论:“国富确实未必国强,然而若是国富,各地农田水利能够修得更完善,粮仓储备更丰裕,百姓自可丰衣足食!”
李大人眼皮一翻,不屑驳斥道:“民富则民滑胥,上古先民勤耕乐织自给自足,日子还不是过得其乐融融,利之一字,实在是最害人的东西!”
足足和这个顽固的五品大员,出了名的清官辩论了半个时辰,此时又听到了这么一句话,口干舌燥的马城实在是没了兴致,此时再也懒得再说。这大明到处都是这种又臭又硬的书呆子,将贸易,赋税,商业当成了洪水猛兽,和他讲道理是万万讲不通的,大明就是毁在这些人手里。
这些民间捧出来的青天大老爷,个个都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又好象豆腐掉进炉灰里,吹不得又打不得,真真就是属螃蟹的,连皇上见了都得躲着走。你若是与他议论,他满嘴的大道理,你若杀他的头,他视死如归,你名声臭了,他反倒落下个青天大老爷的美名,这是大明特色官场里,八股取士,儒学经义里催生出来的怪胎。
马城心中厌烦,便直接站起身说:“上古是上古,如今是如今。贵官若有异议,便上书言事好了。我只说一句,你甘于清贫固然人品高洁,但让天下百姓齐齐甘于清贫却未免严苛。经世济民这四个字,若是没了济民,便是一句空话!”
“总镇大人教训的是,送客!”
不欢而散,看到李文昌站起身来略一躬身,随即腰杆笔挺得扭头离去,马城不禁给气乐了。然而,眼下是大中午,他却没心思再去想这个书呆子如何,直接回到了客栈。仍觉得可笑,永乐之后,这广东市泊司几乎没有多少进项,诺大个国家居然不收一文钱的海关税,大明朝真是被活活穷死的呀。
生了一肚子闷气,从市舶司出来却又被堵住了,街上多了一些人气。问过方知,打了胜仗,福建巡抚南居益为了提振民心士气,由官府组织祭海,祭海仪式还有各种庆祝活动,庙会,赛龙舟,还要犒赏有功将士。
马城释然,这南居益是个大大的能臣,当宰辅的材料。
既来之则安之,在客栈安顿下来,便携两女出去走走看看,体察一番风土民情,正赶上赛龙舟,便让亲兵挤开人群霸占了个好位置,欣赏这难得一见的海上龙舟。海上龙舟,和内河龙舟又大不相同,海龙舟大的多了,每条都是十几丈长,六七尺高,龙舟上还有楼阁,上头涂漆绘彩,在炽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居中一条最显眼最华美的龙舟上载着将近百人,伸出船只的划桨多达四五十对。
划船的汉子个个精壮,一色着红布坎肩,穿红短裤扎红头巾。领头击鼓的那人更是赤裸上身,坟起的肌肉瞧上去硬梆梆油光光的,那鼓槌上绑着的红绸亦是迎风飘扬。而龙舟尾部的位置上,则是端坐着一个赤膊鼓手,马城也是见过大河大江的,可在内河赛龙舟,哪里比的上这海龙舟的霸气。
马城头回见识到这种民间游戏,观感自是大不相同。
龙舟上一百多条汉子抡起胳膊,浆叶上下翻飞,十分壮观,当真能提振民心士气。各条龙舟齐头并进,一时也分不出个胜负,岸上是万民欢呼鼓噪,气氛炽热到顶头了。从小处见真章,便可知福建巡抚南居益是个能人,官府出面将各类庆祝活动办了起来,福州城内顿时一扫阴霾,花小钱办大事呀,这是治世的能臣。
到了冲刺时气氛越加炽热,下了注买了盘口的,上蹿下跳,大嚷大叫几近疯狂了。
人潮汹涌,亏得马城领着亲兵在后头护着,两女总算还站得稳当,眯起眼睛分辨是哪艘龙舟先冲过的终点时,忽然只看见那艘最大的龙舟突然向一侧翻倒,上头所有人全都一下子翻落水中,一时间,围观的百姓自然大呼小叫了起来。
赛龙舟,偶尔也有翻船落水的往事,但由于划船的汉子都是水上好手,很少会闹出人命,岸上百姓惊呼了一阵之后,也都没往心里去。江边上也有好些精壮汉子猛地扎入了水中,下水的少说也有几十人。远远离着还有百多步远,马城隐约听到几个完全听不懂的口音,心中警觉将两女护在身后,左右亲兵都是身经百战的辽镇精锐,自然警觉起来握住衣内藏的短刃。
这是长期在战场养成的敏锐嗅觉,自然便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人群里钻出几个蒙面汉子,手持明晃晃的短刀,往高台上南居益,一众福建三司官员杀
杀了上去,只一个照面,高台下的几个差役被刺客杀气所摄,一个被人一刀劈翻,一个吃人砍中手臂慌忙逃窜,其他的本能让出通路,竟是眼睁睁看着刺客冲过来了。斜次里一下子窜出了十几条彪形大汉,恰是把人堵了个正着,正是马城让亲兵冲了上去,怎也要保护好南巡抚。
第二百七十四章 海盗
第二百七十四章 海盗
虽说刺客悍勇,但马城的亲兵都是军中厮杀出来的硬汉,又是何等精锐。辽镇精锐甲兵结阵而战,一个照面就占了上风,砍翻了几个刺客,丁文朝生怕人群里还有刺客,不敢稍离身侧。
马城见惯了血肉纷飞的场面,眼看高台上,刚刚还风度翩翩的一群文官乱成一团,还有躲到桌子底下的,叹了口气,十余亲兵结阵而战,很快将刺客一一砍翻,还留了活口,都是做惯了这类活计的,干净利落。此时岸上一片凌乱,衙役,军兵虽竭力维持秩序,民众慌乱之下互相踩踏,怕不也得伤亡几百人。
马城胸中无名火起,命亲兵将几个活口捆住手脚,塞住嘴巴,就近送到知府衙门。
傍晚,福建知府衙门。
三个刺客活口都是死士,大刑之下仍死咬着牙,审了半夜也没审出个结果。
福州百姓死伤数百,马城心中恨极了这几个刺客,命丁文朝带人轮流刑讯,使尽了各种手段仍无可奈何。死士尽管嘴硬,然而马城心中一动,便猜到了幕后主使,左右跑不出几家做走私生意,与海寇勾结的海商。
大明朝的海商胆子可大的很,也厉害的很,大明海商就是倭寇,就是海盗,或者干脆说倭寇是给大明海商打工的,当年被诛杀的汪直,如今的东海大海盗皆是如此,后世的大海盗郑芝龙就是福建人,东南沿海第一大海盗,还有个天主教名字叫作尼古拉,也就是民族英雄郑成功的亲爹,活动在东南沿海,发迹于日本平户的武装海上商团。
后世历史,对大明海盗,武装海上商团避而不谈,愚笨痴呆的朝臣对待海盗的政策也极愚蠢。满清好歹还懂得利用这些下南洋的海盗,谋取利益,我大明的痴呆朝臣们可是联合过洋人围剿,这些变相进行中国大航海时代的海盗,为洋人盘踞我大明近海修桥铺路,真真是蠢的令人喷饭。
西方是如何做的呢,西方海盗又个诨号叫做皇家海盗。
两相比较,控制大明的文人集团之蠢笨痴呆,短视土鳖可见一斑了。大明朝的七大海盗有五个是被明军追杀万里而死,人家都跑到外国南洋做海盗了,大明水师还不远万里把人绑回来砍了,真真是虽远必诛。
梁道明,是巨港的统治者,居住在三佛齐的巨港。根据明朝的记录,梁道明在巨港拥有数以千计的追随者和一支相当强大的军队。明内阁态度;打击剿灭后招安回老家了,硬生生将人家辛辛苦苦打下的海外领土交出去了,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林道干,漳州、海丰到海外的台湾高雄都有他的势力。北大年的湾港的管理官,后世林道干仍被住在北大年府的华侨视为英雄,明政府对其态度;打击剿灭。汪直 ,明代著名的武装海商集团首领;同时是亚洲最大的海上商业贸易集团,愿意归顺明政府后,被明政府处死。
林凤,被明朝总兵胡守仁追击,逃窜至澎湖,然后又到台湾的魍港。在官军追击下,林凤扬帆南奔,改往菲律宾,林凤率领部队入侵西班牙统治下的菲律宾吕宋岛,经过与西班牙人作战,攻占马尼拉烧杀抢掠当地。后又为明朝福建巡抚刘尧诲、广东提督殷正茂与西班牙联军所败,失败后再逃到魍港,被胡守仁击溃于淡水海上,后不知所终,万历年间被杀。
大明文官集团,可以说是古往今来眼光最狭隘的一群蠹虫,读圣贤书读成了傻子,稍有一点海疆观念的也不会做的这般愚蠢。大航海时代之初便是海盗的时代,也是冒险家的时代,可以说大明朝的海上冒险家,大航海时代的萌芽,是生生被大明自己绞杀掉的,其中以汪直,林凤最为可惜。
大明本有机会招安,扶植这两个大海盗,控制南洋,台湾,甚至日本诸岛,以吹响对开扩张的号角。然而朝中书呆子们完全没有海权观念,只是满口仁义道德,硬生生自废武功,自断双手,将大明近海都断送了,难怪后世人称大明为大萌,确实蠢萌。只是到了崇祯元年突然开了窍,懂得招安海盗了,却又招安,重用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人物,郑芝龙。
此人可谓海上吕布,中国近代史上的奇葩,先后投靠过十几个主子,吕布和他比也得甘拜下风。郑芝龙第一个主子是他的舅父,到过马尼拉,去过日本平户,成为了第二个主子李旦的部下,天启二年郑芝龙此时,应就是大海盗李旦的得力干将,还在海上飘着呢,基地在马尼拉,平户等地。
此人第三个主子是荷兰人,因为他被李旦推荐去做了荷兰人的通译兼通事,委身从贼了,在荷兰主子韦特的支持下,行使“截击与俘获”任务,看看这个高大上的任务,也知做的是什么勾当,后郑芝龙背叛荷兰人,自立门户,又背叛了义父前主子李旦。期间,此人还归附于日本德川幕府手下的海盗颜思齐,也就是他的第四个主子,第五个主子,日本德川幕府,海盗颜思齐。
之后在崇祯元年被福建巡抚熊文灿招岸,郑芝龙摇身一变成了海防游击,大明官军,因此在崇祯一朝福建毫无作为,强大的水师不抵抗便投降了满清,便容易理解了么,三姓家奴吕布见到此人也是要甘拜下风的,此人唯一的贡献是生个好儿子,叫做郑成功。被海商海盗跑来刺杀马城也不意外,江南士商勾结海盗也不是一两天了,得罪了江南士商便是得罪了海盗。
如此顺腾摸瓜细细研讨一番,幕后黑手便浮出水面,雇凶者江南士商东林党余孽,海商之家,实施者大海盗李旦,或者李旦手下的某个海盗头子,总冤枉不了他。此人的一生也是传奇的一生,被西洋人尊称为“中国船长”,天启二年正当此时,此人势力极大威望极高,是日本,东南亚汉人领袖。马城对这个李旦只有少许恶感,也有些好感,传言德川家康能统一日本,据说便是得到了此人的资助。数月前福建水师打赢了澎湖海战,将荷兰东印度公司赶打的大败,之后和谈便是由此人协调,可见此人面子之大连福建巡抚南居益,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得给几分面子。
此人真正是天启年间,在大明近海叱咤风云的海上霸主。
抽丝剥茧,幕后真凶浮现出水面,连性子有些孤芳自赏的王月也入了神,对爱郎缜密的逻辑大为赞叹。
王月忠心赞道:“城郎真多智近妖也。”
马城看着她,不怀好意道:“这算是夸我么。”
王月嗔怪的白他一眼,又怯懦道:“妾身有些怕,被这了得的海上枭雄盯住了,城郎要如何做。”
第二百七十五章 行刺
第二百七十五章 行刺
马城也觉得脑仁疼,这李旦便是大明版本的假洋鬼子,大明海盗多半是受过洗礼加入了天主教的,连郑芝龙这样大名鼎鼎的人物也不例外。后世历史大多忽略了天主教,对晚明中国的尝试性入侵,实际上对中原文明也是造成过一定冲击的,连孙元化这样的人也是天主教徒,可想而知。
如晚清时期的假洋鬼子一般,不能单纯的以忠奸来定义,做了洋人带路党的同时,也打开了中原上国封闭的国门。马城的心思是想招揽李旦,却心知难度极大,最大的障碍反倒是大明朝廷的诚信太差。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大明文人自视极高这一点,马城早体会过许多次了。
连自身二品大员,一镇总兵都和孤芳自赏的读书人格格不入,更别提海盗,在大明读书人眼里海盗是什么东西,畜类,不当为人,理应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说杀就杀说砍就砍,自是不会讲什么诚信的,以汪直为例,便是大明朝廷不讲诚信的血淋淋例子,大好歹汪直原本已经接受了招安,投靠了大明,却被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朝廷砍了头。
在骄傲的大明读书人眼中,和一个海盗讲诚信有必要吗,完全没这个必要,汪直之死影响实在太恶劣了,远不是死了一个大海盗那么简单的,从那以后中国近海的大小海盗就再也不相信大明朝廷了,朝廷信誉彻底破产了。
杀汪直者浙江巡按使王本固,又一个典型的清流,昏官,大明朝典型的清流昏官,破坏力比钱谦益这样的脏官还可怕。因他不讲道义杀了汪直,东南沿海整整乱了十年,后来这昏官又查封矿银生生造成一场叛乱,这个王本固王青天,真是做官做到哪里,哪里就乱。
清流,铮臣,马城听到这样的字眼便觉得脑仁疼。
马城从未如此深入的考虑过一个问题,对大海盗李旦的态度,策略,事关重大,直接关乎大明近海的归属,大航海时代的开启。大明近海被这样一群海盗牢牢掌握,连家门口都出不了总不是个办法,一个南居益打赢澎湖海战已经是奇迹了,还指望南大人多打赢几回么,并非良策。
大明缺钱,辽镇战事拖累,北方大旱拖累,实在无力再发展海军舰队。
天启二年,之后二十年是大明最艰难最危险的时期,倘若能咬牙挺过去便能守的日月见云开,中兴有望了。
剿不能剿,抚不能抚,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遇到极大的难题。
两女也帮不上什么忙,终是见识有限的弱女子,看不清这迷雾重重的世界大势,只能极尽温柔安慰郁闷的男人。
丁文朝是个混人,却干笑道:“少爷也想的太多了,刺客都找上门了还要隐忍么,也忒窝囊。”
马城哑然,沉吟片刻便下了决心,铁骑在侧有什么可怕的,会一会这海上无冕之王也好,丁文朝这混蛋说的太有道理,没有比这没原则的浑人,更了解同样是浑人的海盗了。浑人多半是不知感恩的,你让一步他便进三步,你退一点他便敢骑上你脖子,对付这类浑人的方法很简单,打,打服他。
马城此时豁然开朗,大笑道:“打嘛,三天不打便要上房揭瓦,反了天了。”
两女轻啐一口狠瞪着丁文朝,怪这浑人带坏了爱郎,也满嘴的胡说八道了。
丁文朝皮糙肉厚自是两手一摊,大叫委屈,两女也拿他无法都是极聪颖的女子懂得分寸,自不会真的去怪罪老爷手下心腹爱将。说笑之间马城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急命驻扎福建的两营开原铁骑寻找战机,出海歼敌。传奇海盗无冕之王么,马城冷笑,不知能不能抗的住开原两营铁骑。
倘若真能有如此战斗力,马某便遣散开原铁骑回家奶孩子去。并急调戚金自皮岛秘密南下,率三千浙兵秘密驰援,配合仍旧停留在松江一带的两千浙兵,六千精锐云集福建,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沿海诸岛。从皮岛调兵还需要些时日,请旨也得一段时间,这便是做阉党佞臣的好处了。
想来天子是会欣然应诺的,还会下旨让福建巡抚南居益全力配合。
一行人在广东过了端午,在布政使衙门躲了几日才出门散心。
也没见到南居益,方知南巡抚不在福州,而是正在广东与红毛人秘密谈判议和,保密工作倒是做的极好,三人挑了个雨天往妈祖庙上香,东南风劲,马车右侧承受的雨点尤急,车窗是早就关上了,噼哩啪啦密集的敲打声中还是有细小的雨沫飞入车厢。柳自华手里捧着一卷书,正细细看,王月则闲适着闭目小憩,两女都是男装打扮极尽丰姿。有美相陪也不觉枯燥。
正想说话,风雨声中听得车厢外丁文朝大声道:“少爷,前边有座佛寺,这暴雨实在太急了,坐骑都被雨水迷了眼。”
马城应诺,数十亲兵护卫着车驾,顺着驿道左侧有一条小路斜斜向东,行了大约半里多地就有一座规模不小的佛寺,名罗汉寺,是当地最有名的佛寺,先有一骑前去通知寺僧,罗汉寺住持得知有朝中大员避雨来此,忙鸣钟聚集阖寺僧众皆来见礼。
住持僧陪着马城,文士打扮的两位佳人在方丈静室饮茶,在罗汉寺歇了小半个时辰,雨渐渐小了,但瞧这不甚明朗的天色要雨住云收似乎还早,但这时已经是申时三刻,再耽搁下去天就要黑下来了,只能赶路。一行人离了罗汉寺重新上路,细雨淅沥,道路泥泞,车马行得颇慢,待看到远处的驿站时,暮色已沉沉而下,这时雨停了。
携两女下车,车门打开时周围亲兵打马聚拢过来,保护政要基本的功课马城还是懂的,通常打开车门下车时,便是刺客最愿意动手的良机。昏暗中暗红色的火光隐隐闪现,不下三个亲兵看到了火绳燃烧时明灭不定的火星,几声枪响,一名挡住刺客射界的亲兵一声不吭摔下马。
开原铁骑俱是百战精锐,更多人打马围拢过来组成人墙,外围四骑拔出战刀便轻夹马腹,朝着刺客发起冲锋,四骑并行,马上骑兵不时的左右闪躲,以极高明的骑术人挂在马腹,一看便知是关外来的边军铁骑。远处刺客一阵慌乱不料开原铁骑如此凶悍,乱七八糟的开了火,铳声大作。
第二百七十六章 剿海匪
第二百七十六章 剿海匪
马城在厚厚人墙中,冷眼旁观,这便是和江南士商结成死仇的下场么,天下之大简直寸步难行,太嚣张了。又心中傲然,铁骑在侧又何惧之有,四骑在凌乱的铳声中飞驰越来越快,这时代火铳本就没什么准头,五十步外就是纯靠蒙了,所以才需要列阵打排枪,胡乱开枪打的中高速奔驰的战马才怪,更不要说马上精锐骑兵还会做出各种闪躲。
四骑轻松冲上土坡一阵砍瓜切菜,将一干十余人的刺客砍的溃败了。
这便是真实的明末情形,披甲骑兵对使用纯火器的步卒,刺客也罢都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
纯火器部队要想挡住骑兵冲击,得列阵而战,况且也未必挡的住。
人喊马嘶,远处有人厉声高叫:“昏君无道,狗官助纣为虐,当杀之!”
马城脸黑,很快远处传来几声惨叫没了动静,良久,四名开原铁骑才满身是血的回来,人杀净了,凶性大发连活口也懒的留。那中枪的亲兵刚好咽气,让马城胸中无名火起,这笔帐先记下了,两次刺杀还折损一名亲兵,让马城胸中无名火升腾了起来,脸色铁青等来驿卒收拾后事,才扬长而去。
福建布政司上下噤若寒蝉,刺客身份很快查清楚了,福建刁民。马城也不愿为难布政司上下,连堂堂布政使都吓的在家养病了,一个左参政能做的了什么主,就在布政使衙门等南大人回来吧。
十余日后,南居益方回返。
福建巡抚南居益亲至,安慰道:“本抚已调来两百名精兵健卒,这驿站应是万无一失的,天使安心。”
马城应道:“南公不必如此,我无恙。”
有两营开原铁骑在侧马城心中傲然,天下大可去得,南公只是微微一笑又又叙谈了一会,正准备起身告辞。
马城道:“下棋么,南公。”
南居益谦逊道:“好罢,本抚棋艺低微,就献丑了。”
两人志不在下棋,下了一个多时辰棋盘上才布下疏疏三十余子,王月柳自华终于看的不耐烦了,到馆舍的后园赏花去了。
棋下的乱七八糟,马城将棋盘一推不耐道:“南公,你当知我心意。”
皮肤黝黑的南居益眯着眼睛笑道:“心乱了,不下了?”
马城确有些心乱,只得送客:“南公请回,稍后必登门拜访。”
南居益整整衣冠起身走了,一声叹息:“少年人太心急了呀。”
马城面色不变陪两女去赏花,心中沉重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密旨下,天子果然命马城为钦差,以南居益为副清剿东南海盗,又了过几日戚金的浙兵,并福建水师兵发双屿岛,是马城南居益选定的第一个清剿目标。这位福建巡抚态度暧昧,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也不亲近也不疏远,马城无奈,这世上也不是都有决心做阉党的,南大人这是摆明车马要和阉党划清界线了。
马城又好气又好笑,老狐狸,老滑头,偏偏又是个海战专家,只能不冷不热维持着。
福建水师主攻,浙兵压阵,双屿岛上的战斗从四更天起打响,一直持续到次日中午还没有结束。最初是从南屿偷袭的福建水师被海盗发现,紧接着警讯传开,北屿也发现了水师船只,但是守卫北屿的海盗发现的晚些。
当海盗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一半的蜈蚣船驶过了最险要的地段,擂石起不了作用,而海盗们因为居住在潮湿的海岛上,武器的配备中弓箭本来就少,蜈蚣艇上又竖起了墙一般的橹盾,杀伤力十分有限。过了险要地段的水师官兵迅速登岸,抢在赴援海盗之前对守在高处的海盗发起了进攻。
海盗们首尾难以兼顾,后续的蜈蚣船在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之后,终于全部抢滩登陆,这时候岛上的海盗援兵也到了,立即与他们交战起来。福建水师官兵伤亡有些大,因为被发现的早,海盗们守在高处,巨大的擂石随时可以从天而降,在付出三艘蜈蚣艇和满船官兵的代价之后,终于攻上了岛。
此时,浙兵从一片大船难以逾越的礁石滩中涉水登岸,两路夹攻海盗大乱以为双屿岛已破,朝廷水师已占领全岛,立即放弃坚守,纷纷登船意图突围,这一来南屿的水师官兵也趁势登岸,终于变成了官兵和海盗的陆地战,此时附近岛屿的海盗大举驰援,让马城心惊难怪海盗如此难缠。
一家有难八方支援,这是抱团取暖了呀,海盗都知道抱团取暖。
十艘海盗船对福建水师的十五艘战舰,从船帆上就能一目了然地分清朝廷水师和海盗船。海盗船的船帆五颜六色,肮脏不堪,上边破破烂烂缝缝补补很多的补丁,而卫所战舰却是清一色洁白如云的整帆,双方打个照面,就开始调动船舰,抢占上风,准备作战。
南居益自然是亲自指挥,水师主舰上,马城,戚金都是全副披挂,一身戎装,但是具体指挥作战的却是水师都指挥使洛宇。马城,戚金两人对水战毕竟不算内行,他是督战而非主战,站在大舰的露台上,眼看对面十艘海盗船不断变幻调整着队形、角度、速度,洛指挥使这个水战行家感觉到了对方的厉害,不觉有些紧张起来,不过想到己方舰只多于对方,武器装备优于对方,且是以逸待劳,他又稍觉心安。
受旗号指挥率先迎出去的三艘战舰,笔直地刺向海盗的战舰队列,古时战舰调动不易,而军令传达也不便捷,直取核心并不用怕被敌人包围,反而容易打乱对方的阵形。双方还未接近,大炮轰鸣,水师船上的炮火便开始怒吼起来。
福建水师装备的火器,每艘船上日常配备手铳十六支,碗口铳四门,火枪二十条,火攻箭在弦、火叉、神机箭各二十枝,火蒺藜炮十个,日常作战规则是先发火器,次弓弩,近舟则跳帮做战,冷热兵器结合。
火炮的轰鸣打死打伤了一些海盗,紧接着火攻箭、火叉和神机箭对海盗造成了第二波杀伤,并把海盗船的船帆打得筛子一般,海盗船的速度立即降慢下来,水师战舰立即切向它的侧翼,发射箭矢压制海盗,同时炮手开始准备发射火蒺藜炮。
第二百六十七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幸好此时的火器杀伤面大,但杀伤力小,伤人容易,取人性命却难,海盗冒着明军的火炮火箭强行靠近,两艘船的船体猛地碰撞了一下,然后猛烈地摩擦起来,两艘大舰都发生了剧烈的倾斜,水师官兵站立不稳,都踉跄着跌向一侧,而远比官兵经历过更多风浪和颠簸的海盗们赤着双脚,却站得稳稳的,两艘船还没恢复平衡,海盗就像一头头受伤的猛虎般扑过来,带着一身的血迹和硝烟,同水师官兵战在一起。
接战,藏在舱中的开原铁骑列阵而战,在大明海盗面前露出锋利獠牙。
舱中甲士蜂拥而出,将攀上水师战船的凶悍海盗杀的人扬马翻,战船上无法辗转腾挪,下马海战的开原铁骑变身成重步兵,以盾墙为依托步步紧逼,战阵森严转瞬之间,上面长枪刺击下面破甲短刃猛刺,将各自为战的海盗捅出七八个透明窟窿。九边精锐和海盗乌合之众巨大的战斗力差距立刻显现出来。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攀上官军战船的海盗被杀的纷纷落水,又被水师官兵密集射杀,纷纷葬身海中。
南居益也不淡定了,看着铁甲如墙长枪如林森严战阵,大叫道:“好兵!”
马城傲然道:“自是好兵!”
南大人眼睛眯起来心中叫一声小东西,马城忍不住心中嚷一句老狐狸,一老一少却有些共同语言了。混战片刻海盗船越来越少,往东南方向外海逃窜,南居益下令不得追击,水师舰队重新整队支援岸上战斗。开原重步兵上了岛海盗便大势已去,有些机灵的攀下悬崖坐着藏好的小船,趁乱逃了。
马城也懒的叫人去追,这双屿岛海盗聚众数万,易守难攻,却被浙兵,福建水师,开原铁骑联手轻松攻下,四方震动,心中出了一大口恶气,敢刺杀老子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这双屿岛只是个开始,此战暴露出海盗先天缺陷,虽横行东洋,南洋却终究是海盗,碰上浙兵,开原兵这等九边精锐战斗力有限。
想那大小海盗头目也想不到,这位开原总兵性子会如此暴烈,只是被刺杀两次便疯子一般调集大军杀了过来,两天后李旦服软了,邀请谈判,谈判地点却是在朝鲜,可见海盗们对大明朝廷极不信任,连谈判都选在局外中立的朝鲜。
马城自是无所谓,言道:“我有大军在侧,天下尽可去的!”
南居益眯着眼睛叫了一声:“豪爽!”
此时岛上仍在清剿分赃,三家分润落下不少缴获,数万海盗聚集之地藏银极多,三成分润让南大人很满意,戚金也喜的咧开大嘴,他在皮岛风吹日晒全靠登莱补给支援,前日登莱巡抚袁可立进京听用,去了职,山东对皮岛的援助大幅度缩水,这笔银子对他正是及时雨,缓解了极大压力。
指挥舰上,三位主官把酒闲谈,颇有些指点江山的意气风发,马城和戚金久未见面,说起正在建设中的东江镇,南大人也免不了插几句嘴,倒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也是个不甘寂寞的。马城一个眼色给戚金,突然闭嘴不谈了,气的老狐狸吹胡子瞪眼睛,仍是对马城这个阉党心存芥蒂。
波涛起,马城忍不住吟道:“地炉煮海海波涌,海鸟绝飞伏蛟恐,人声鼓声噤不动,漫漫昏黑飞劫灰,两军各挟攻船雷,模糊不变莫敢来。”
只念到一半便念不下去,想起此诗应是写大东沟海战的,只记得这么多,还是在军报上见过的一首清朝诗。
南居益正听的入神,不悦道:“怎的吊人胃口,不念了。”
马城冷脸道:“念不出来。”
戚金赶紧打圆场:“做诗么尽兴就好,喝酒,喝酒。”
南居益好象吃了只苍蝇,直翻白眼却又没什么办法,总不能拿刀架着脖子让他把一首诗念完吧。
他不催了,马城反倒又念上了:“蒙蒙北来黑烟起,将台传令敌来矣,神龙分行尾衔尾。敌来敌来渐趋行,绵绵翼翼一字连,疏忽旋转成浑圆。”
又停下了,南居益真的恼了:“再不念完老夫砍了你!”
马城哈哈大笑接着念道:“此船诡折彼釜破,万亿金钱纷雨堕,入水化水火化火,火光激水水能飞,红日西斜无时还,哈哈。”
一首文不文诗不诗的残篇,却极尽性忍不住猛灌了一大壶酒。
南居益这才满意了,笑谈道:“虽是狗屁不通,啧啧,这气魄倒是极可取的。”
马城连黑,戚金赶紧打圆场:“通的通的,好诗。”
马城啼笑皆非严肃起来,正色道:“南公可知李旦其人?”
南居益见他严肃也正色道:“所知不多,老夫无状,还没谢过天使保全妻女之恩。”
马城先是茫然而后释然,他是从陕西布政使转任福建巡抚,他一走陕西就乱了妻女还在陕西,应是被平乱大军所救。这老狐狸主动释放出善意,马城自然也得谦逊起来,相处几日对彼此倒有些心折。马城敬这位南公以福建水师残破之军,大破荷兰东印度公司,天启年难得出的海战专家。
戚金则道:“我倒知道一些,李旦此人,极圆滑,如今正在和红毛人合伙做安南人的生意。”
南居益眼睛眯了起来,却不答话,似是对剿灭李旦并不热心。
马城心中一动,笑着道:“南公可知西人起源?”
南居益黑脸一怔,正色道:“老夫实在不知。”
马城看他面孔在海上晒的发黑,又笑着道:“红毛人,佛朗机人的祖宗叫做维京人,大约出现在盛唐时,南公,戚兄可知这维京人是做什么营生的?”
连戚金都被挑起了兴致,奇道:“什么营生,贵族后裔?”
马城嗤笑道:“非也,大错而特错,这维京人是生长在泰西极北之地做无本经营的凶人。”
南居益侧目,戚金连杯子里的酒都喷出来了,咳嗽道:“无本生意那不就是海寇,红毛人的祖宗是海寇?”
马城正色道:“然也,此时徐光启徐公知之甚深,一问便知。”
南戚两人面面相觑,南居益也直吞口水圣贤书读多了,怎也想不到强大泰西红毛国的祖宗会是一群海盗。
马城又侃侃而谈,北欧海盗维京人,对不列颠发动的大规模侵略中尤以丹麦人的入侵为甚,强悍的丹麦人在九世纪时便占领了英格兰东部,建立了丹麦区,并袭击和占领了伦敦等许多重要地区和城镇。十世纪时,丹麦国王斯韦恩一世之子克努特得到“贤人会议”的推举,控制了整个英格兰。
咕咚,戚金吞下一口吐沫,南居益这大明进士则不屑道:“贤人会议么,真是不知廉耻为何物。”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战舰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战舰
马城洒脱一笑又接着讲西方历史,北欧海盗的行为助长了不列颠这一岛国的海盗精神。作为岛民,英国人对于大海的感情始终是既向往又胆怯,一方面,大海在他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使他们对浩瀚无边的大海满怀憧憬,另一方面,大海的神秘莫测又让他们产生恐惧心理。而北欧海盗们特有的崇尚武力、敢于冒险的开拓精神更是唤起了深藏于这一古老民族内心深处的扩张欲望与野心。
海盗行为本身所包含的商业行为更是与近代西方国家所奉行的重商主义一拍即合。自都铎王朝开启海外扩张之路起,大量的海盗在英国政府鼓励开拓海外殖民地、发展远洋贸易的重商政策刺激下,充当起探测海洋世界的先锋,为英国进行海上掠夺和跨洋拓殖一路披荆斩棘,为英国殖民统治者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英国统治阶层也大力扶持甚至参与到海盗的掠夺活动之中去,这一现象在伊丽莎白一世统治时期尤为突出,著名海盗德雷克甚至在1581年被伊丽莎白一世授予爵士勋位,伊丽莎白本人也由此被冠以“海盗女王”的称号。就其本质而言,这一社会现象正是海盗精神在这个岛屿国家得到竭力张扬的真实映照。
大明万历朝东林党还在吐口水的阶段,西方海盗已经在大肆掳掠全世界了。
一段简要的西方历史,让戚金,南居益两人大开了一回眼界,听的连酒都忘了喝,入神了。马城琢磨着回头要让孙元化,将这一段西方海盗史编著成书,再让王微,柳自华两女在江南刊印发卖,对江南文化应是极大的冲击,好处多多。
南居益已经吹胡子瞪眼在辩驳了:“如此不知廉耻之人也敢称皇,还是个娘们,公理何在,简直成何体统!”
马城自然而然的冷哼道:“公理只在大炮的范围之内。”
一句话将南居益点了穴道,僵住了,他刚与荷兰人在澎湖大战一场,当知西人枪炮之利舰船之坚固,大明远远不及也。
似南居益这般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封疆大吏,自是明白西人战船舰炮之利,令荒废多年的大明水师几乎无力顽抗。说起当日澎湖海战,果不其然,南居益神情黯然娓娓道来,当日这位南巡抚重金悬赏,以闽地渔民,义士为死士,三百条火船为前导,水师主力尾随在后,付出极惨重的伤亡才大破红毛舰队。
五百死士几乎伤亡殆尽,福建水师也沉了十余艘主力战船,无力再战。
马城听的嘴角直抽,早知会是如此,死士,火船,明末版本的肉弹冲锋,乱拳打死老师傅,强大的荷兰远征舰队败的不冤。福建水师动用了大小船近千条,而荷兰远征舰队只动用了七条主力舰,便能将福建水师打的如此狼狈。
戚金早听的木然了,怔怔道:“西人战船果真如此犀利?”
南居益沉吟道:“西人战船细而长,船有四桅船速极快,船首船尾船侧皆配有大炮,首尾有炮两架,侧腹却开有上下两层炮门各二十余,那大炮又粗又长每炮必糜烂十里,那西人炮术也是极为犀利。”
戚金骇然道:“一条战船便开了四十余个炮门,那岂不是移动的城墙?”
南居益沉声道:“非也,那一条西人战船火炮之犀利,比之九边重镇还要胜上一筹的。”
戚金不禁打个寒噤,被吓到了,一条红毛人主力舰就装备了四十多门重炮,这火力比锦州城还要强大了,委实惊人。马城只是木然不语,南居益打败的荷兰远征舰队,装备的应是十七世纪初大行其道的先进盖伦战舰了,属于正经八百的战列舰。七条战列舰的强大火力,可以想象当日澎湖海战的惨烈。
南居益又沉声道:“那日水师将士迫近敌船,至三五里处红毛船忽万炮齐发,那般景象,委实是惊天动地。”
马城释然,此时荷兰人的海战战术,受制于火炮铸造技术仍停留在近程炮战的阶段,这才给了福建水师火攻,接舷战的机会。再过几十年等到西方战舰越造越大,舰炮越造越重,并且逐渐采用了线式战术之后,大明水师便再也没有发动海上奇袭的机会,只有抱头挨打的份了。又笨又慢的福船还是成祖年间的产物,落后时代已经二百多年了,二百多年大明造船技术停滞不前,令人唏嘘。
三人都喝的酩酊大醉,南居益更是痛哭失声,拍着桌子哭的鼻涕眼泪全下来了。
翌日醒来,南巡抚自去衙门公干,马城,戚金两人则着手调派水师,人马往朝鲜国密会大海盗李旦,地点在朝鲜南部的耽罗岛。顿兵于福建水师大营外,水寨之中战船稀少只有小猫三两只,问过方知,大部战船随总兵俞咨皋出海操练去了,如此不给面子的做法让戚金气的破口大骂,不当为人。
开原铁骑,浙兵进至空荡荡的水寨,马城无语,这福建水师便是大名鼎鼎的俞家军,由名将俞大遒一手创立,俞大遒死后其子俞咨皋为总兵,仍是打着俞字旗号,精华却在几十年间丧失殆尽了,这位俞总兵如此做派,显然是对马城这天子宠臣极为不满,和南君益关系也闹的很僵。
马城脸色转冷,和戚金这样的忠烈之士相比,这位俞帅后人便是大明朝最具特色的兵头了,跋扈,短视,无能。这位俞总兵被巡抚南居益牢牢按住,却将一腔怒火都发泄到同为总兵的马戚两人身上,摆明了不给面子。论官职三人平级,又在福建水师地盘上也难怪俞总兵发作。
澎湖海战俞家军伤亡惨重,俞咨皋自是极为不满的。
看着水寨海面上几条老旧的战船,马城咧了咧嘴,只有两条残破的西洋战舰让马城眼前一亮,和戚金对看一眼率众走了过去。两条四桅西洋战舰都受损严重,被胡乱拖拽到浅水处,战舰上的零件都被拆的差不多了。检查过后发现两条战舰都是龙骨受损,已经无法修复作战,尤为可惜。
马城心中深深的遗憾,又无名火起,这俞咨皋真的是短视之极,毫无半点乃父的风范,虎父犬子也。这两条荷兰主力战舰显然不是荷兰人造的,荷兰人可没有如此先进的技术,这多半是西班牙人的大手笔,这时代最先进的盖伦战舰呀,价值几乎无法估量,要知道西班牙无敌舰队才仅仅拥有一百八十条主力舰。舰上的大炮被拆除也倒罢了,连龙骨,甲板,甚至桅杆都拆了,这应是俞咨皋这蠢材干的好事。
带着深深的遗憾,马城近距离欣赏着大航海时代的杰作,叹为观止。
第二百六十九章 战略僵持
第二百六十九章 战略僵持
舰身有些低矮的四桅主力舰,细长的舰身代表着先进的建造理念,舰身两侧密密麻麻的炮门让人心惊肉跳,排水量当在一千吨上下,长度超过五十米,舰尾的甲板足足有五层,舰载加农炮,重型火炮的数量接近六十门,活脱脱便是一个移动的堡垒,隐见后世大舰巨炮的雏形。
因为无法修复这两条战舰只能仍在水寨里腐烂,却也并非一无所获,舰载重炮已经被拆卸一空,运至京城,这些重炮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红夷大炮,大明仿制的红夷大炮,硬生生将辽东明军的火力拔高了一大截,也算是澎湖海战不小的收获。这便是打胜仗的红利,一场胜利便足以决定历史的进程。
一场大胜,便足以改变一个民族的命运,这岂是文人嘴炮能比拟的。
尽管这两条盖伦战舰已经无法修复,马城还是手书一封给南居益,请求巡抚大人将残破战舰修缮维护起来,。南居益似早有此意极有默契的派来了造船工匠,一边修缮一边勾勒草图,期待日后能派上用场。唯唯诺诺的造船工匠,面有菜色的造船工人,让马城脸色越发难看,心知大明到了这般地步,是万万造不出这种盖伦战舰的。
深深体会到清末洋务派的无奈和凄楚,造不出便只能买,买也未必买的到,西班牙人未必肯卖主力战舰,买不到那便只能打了,祈祷再打几场胜仗缴获几艘完好无损的主力舰,先把颓废的水师门面撑起来。带着唏嘘离开福建,红毛人正在集结舰队,福建迟早又有一场大海战,俞某人是万万动不得。
五千兵马直奔山东,求助于袁可立一手创立的登莱水师。
袁可立虽已赴京任职,心腹还在,新任登莱巡抚尚未到任,颇具规模的登莱水师仍在袁可立掌握之中。书信往来拖了大半个月,马戚两人终于在登州扬帆出海,随行一千精锐护卫,大小战船百余条往耽罗进发,百多条战船在海面上铺开倒也壮观。袁可立入阁已成定局,投桃报李,袁阁老一手建立的登莱水师也和东江镇眉来眼去,支援力度一再加大,登莱富庶之地又守着大盐场,支持东江镇倒还不算吃力。
袁阁老是极力主张走海路开辟辽东第二战场的,和主张陈兵关锦宁防线的朝中大员们可有得争了。然而马城并不担心,以大明的富庶同时支撑两个战场,应无问题,前提是商税要能足额征收,十五税一,足够大明君臣躺在金山银山上可劲的折腾了。朝中有袁可立的支持,东江镇当万无一失。
入夜,皮岛。
登莱水师大举来援,让东江军民士气大振,两日夜间便在水师舰炮支援下,沿江而上,将一支建奴平叛兵马打的狼狈逃窜。辽东各地消息雪片般传来,让马城对现如今的辽东局势有了大致的了解。建奴虽乱,针对辽东的平乱战事却一刻未停,满八旗,蒙八旗,汉八旗轮番上阵,在辽东打成了一团乱麻。各地辽东义军和建奴大打出手,落在下风,乘船出海投奔东江镇的辽民越来越多。
建奴众贝勒也似是发了狠,在辽东腹地强行剃发并镇压叛乱。
辽民死伤虽众却仍烽烟处处,依托东江镇竭力抵抗,这辽东腹地还要乱上几年。
马城翻看着各地传来的情报,暗自心惊,能青史留名的开国之君,必然是雄才大略的人物。皇太极一面尽力压服众贝勒,另一面,后金实力正在如吹气球一般急剧膨胀,满八旗人数在五万到十万之间,蒙八旗约五万众,最令人心惊的是汉军八旗,人数正在急剧膨胀。
如今急剧扩张的后金兵力,其中汉军八旗的大肆扩充最是惊人,新增兵员多是一部分软骨头的辽民,还有立场摇摆不定的辽东降军。传言大贝勒代善在辽阳大杀特杀,将立场摇摆不定的降将杀的人头滚滚,显然是真的被激怒了,要用人头震慑汉军涣散的军心。
这一手效果极佳,这一点,从各地传来的军报一看便知。
正在各地平叛的汉军一改之前的孱弱,变的极为难缠,这便是人头和大清洗带来的明显效果。
自然,汉军八旗大部分都是奴军,大贝勒是不会拿他们当人看的。
皇太极对汉军军制进行了整肃,奴才兵仍是担任炮灰,辅兵角色,汉军正兵则以旗兵方法编伍,不同的是装备了大量火器,火器仍以缴获自辽东的鸟铳,大将军,二将军炮为主,大致和关宁锦一线驻扎的明军相当,人数也和关宁明军大致相当,关宁一线算的上精锐的明军部队也不过十万众。
僵持之势已成,建奴主力在辽东腹地大举扫荡,关宁锦防线压力大减。这也极大的支持了前登莱巡抚袁可立的战略构想,在辽东腹地开辟第二战场,是很有必要的。朝中诸公也并非蠢材,随着建奴主力大举东进,应是默许了东江镇第二战场的存在,也默许了袁可立袁公入阁。
马城释然,这在东林党众正盈朝的时代,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事情。
随着阉党,帝党势力的膨胀,有了江南商税的滋养,大明天朝上国恐怖的动员能力逐渐显现出来。
戚金仍是忐忑道:“这建虏,已然坐拥辽东之地,不可制也。”
马城反倒轻松起来,提点道:“戚兄多虑了,建虏不事生产,看似势大不可制,实则已在走下坡路,戚兄不妨猜猜看,建奴主力扫荡辽东之后,会如何动?”
戚金苦思冥想后决然道:“应是锦州,建奴当会集结大军攻略锦州。”
马城笑道:“戚兄错了,建奴绝不会攻锦州。”
戚金错愕道:“开城你为何如此确信?”
马城正色道:“无非是一个抢字,锦州一线城高墙厚能抢的早抢光了,皇太极怎会如此不智?”
戚金僵在当场如梦方醒一般,沉思起来,一个抢字便足以概括建虏的禀性,一个不事生产的野蛮民族要发展壮大,只能抢,锦州城高墙厚又搞坚壁清野,确实是没什么可抢的了,建虏能抢的方向还有几个。
戚金恍然道:“建虏又要抢朝鲜了!”
马城笑道:“然也,此为知己知彼也。”
戚金释然道:“此次李朝当大难临头了。”
第二百七十章 会盟
第二百七十章 会盟
马城看着朝鲜方向会意一笑,此次建奴主力扫荡辽东后顺势入朝,不抢个心满意足当不会收兵,李朝的日子不好过了。自然,也不能高看了李朝君臣的烈性,就势请降做一做儿皇帝也是极可能的,代价则是粮食,金银,朝鲜贵女,源源不断的纳贡,方能满足诸位贝勒的胃口。
看着朝鲜方向海面,戚金忽色变道:“朝鲜水师!”
马城脸色也是一僵,想到极有可能发生的局面,李朝请降签定城下之盟,实力尚可的朝鲜水师则极有可能反水替建虏出力,如此,则东江镇局面会急转直下,要面对建奴从陆上,朝鲜水师自海上的两面夹攻,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两人对看一眼同时深吸一口气,更坚定了收服李旦的念头。登莱水师实力不足,福建水师是半残状态,能遏止朝鲜水师的只有李旦麾下的海盗了。
戚金从未想过有一天,要担心不征之国朝鲜自海上带来的威胁,颇为烦恼。马城则心中冷笑兄弟之国么,也多半是靠不住的,除非兄弟之国变成大明的一个行省,才是真的万无一失,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去,说出去便又是渲然大波,要被江南士子,东林余孽群起而攻之,恨不得生啖己肉了。
很快又得到了毛文龙的消息,盘踞在义州的毛文龙部,面对建奴主力的围剿暂时退至岛上休整。马城一笑,待建奴大军入朝之后,归途可就没那么太平了,义州毛文龙部,皮岛戚金部,各地义兵沿途袭扰,将会让建奴鸡犬不宁的滋味。建奴实力已然膨胀到极至,所谓物极必反,走下坡路是必然的。
数日后,耽罗海面。
耽罗是个极大的岛屿,也便是后世的济州岛,是李朝流放囚犯养马之地,有驻军五千此时却乖乖躲在岛上,不敢擅动,李朝水师也是主力尽出,在耽罗东北海面上一字排开,生怕大明水师和李旦的舰队在自家地盘上打起来,三支水师舰队实力相当,很有些三方会盟的意味。
马城站在帅船上远望海面,李朝水师战船多以低矮坚固的龟船为主,主力战船只有两条高大的福船。李旦的舰队则数量最多,大大小小,五花八门的各式帆船在海面上铺开,其中赫然有两条西洋三桅大帆船,一看便知是从西人手中购买的武装商船,虽是武装商船可火力也十分强大。
李旦玩起恐吓的把戏,两条武装商船上几架重炮黑洞洞的炮口扬了起来。
马城身边众亲兵色变,连戚金也脸色大变,苦劝道:“大人,李旦这贼子居心不良。”
马城皱眉,大明将领中精于海战的实在太少,连戚金这样的名将也对海战一窍不通,两支舰队之间距离超过十里,在这个距离上发炮命中率大概是万分之一,这在后世是尽人皆知的道理,李旦此举只是示威,不足为惧。在海盗舰队的西洋巨炮威胁下,负责调停的李朝水师打出旗号,约定双方在耽罗岛上会盟。
马城看着耀武扬威的海盗舰队,终沉声道:“走罢。”
左右亲兵抖一抖外袍整一整内甲,手弩,放出十余条小船簇拥着主帅往耽罗岛而去,海盗舰队也同时放出小船登岸。马城倒是并不担心李朝对己不利,李朝君臣在大明,后金两方夹缝中生存,未必有开罪大明的胆量。李朝若是有这个胆子,便不会连一个海盗头子也不敢招惹了。
在这大海之上李朝没什么话语权,东海眼下是海盗的天下。
东海海盗以明人为主,连日本沿海港口,大明近海岛屿都占据了,连荷兰的手也伸不到东海,也要给李旦几分面子。小船在东海上起伏,马城看着远处强横的海盗舰队突然热血上头,海盗也是明人,东海海盗便是明人探索海洋的急先锋。谁说大明没机会开启大航海时代,只是天赐良机被众正盈朝的东林党白白错过了。
读书人误事,莫过于此,朝廷君子们对海盗的言而无信,蔑视的态度让这些明人子民,对大明朝廷的信任度极低。前有汪直心向大明,接受招安,却被浙江巡按使王本固擅自处死,心中大骂王本固这蠢材,典型的清廉昏官,真是大明特色的昏庸清流,读死书的书呆子,让招安李旦难度倍增。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在亲兵护卫下登了岸,岛上朝鲜兵早严阵以待。十余个李朝将领迎了过来,口称天使,戚金等人脸色才好看了些,李朝对大明钦差还是极恭敬的,两百多年的积威尤在。过不多时海盗也登了岸,几百个精壮海盗簇拥着一个布袍老者,老者身材佝偻与山野农夫无异。
终有机会近距离观察这群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东海海盗,这群海盗人员组成极为复杂。远远看过去有穿明人服饰的壮汉,有穿着武士服的日本浪人,还有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琉球土著,多数人都携带着手铳,东洋刀,表明了这群海盗无家可归的尴尬处境。控制了东海却被大明朝廷视为贼寇,占据了日本沿海却如同无根浮萍,最终只能投靠强大的西洋人,一出大明式的悲剧。
在李朝驻军的维持下,双方终于会面了,地点是耽罗岛上望海亭。
纯明式风格的亭台楼阁,出自李朝士子的汉字对联,都表明了李朝作为大明属国的事实,李朝将领,海盗头子也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这让马城生出荒谬绝伦之感,都是说汉话写汉字的汉人子孙,为何不能齐心协力将东海经营的铁桶一般,如此,则倭人何足为虑,荷兰人又能如何。
可见党争,内斗,窝里横是天朝的特产,大明实亡于内乱。
双方落座,戚金先不满呵斥:“大胆李旦,见了天使为何不跪!”
海盗群中顿时一片哗然,纷纷叫骂,布服老者眉毛一挑,让李朝驻军大为紧张,生怕两拨人大打出手。
一片哗然中,一名浙兵呵斥道:“我家总镇大人姓戚诲金,哪个不服!”
数百海盗梗着脖子又骂了几句,气焰倒是收敛多了,人的名树的影儿,戚继光的后人在东海海盗群体中还是大名鼎鼎的。东海海盗是真的被戚家军,浙兵杀的怕了,在浙兵总兵官面前平白矮了一头。马城饶有兴致看着闭目养神的李旦,对这布衣老者的做派大感兴趣,这便是个与世无争的山野老朽么。
随即,李旦睁开眼睛沉声道:“草民李旦,拜见大明天使。”
数百海盗不情愿的嚷了起来:“拜见大明天使。”
压服了一众海盗戚金满意了,不再多言,也知不能学那些正人君子,将李旦此人折辱太甚。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海盗
第二百七十一章 大海盗
尴尬,良久,马城方欣然道:“李公,日本如何?”
一声李公登时缓和了气氛,数百海盗纷纷松了口气,李旦眼睛也亮了起来,眼中难掩欣喜狂热之色。马戚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早就配合的十分默契,反手之间便将这大海盗头子拿住了。
李旦沉吟后才小心答道:“敢问可是开原马五,马总镇当面?”
丁文朝眼睛一瞪想要喝骂,却被马城无所谓的摆手,轻松道:“正是。”
戚金也笑着道:“我家兄弟大名已然传到海上了么,你这老朽倒有些见识,你面前的便是开原铁骑了。”
李旦佝偻的上身直了起来,霸气笑道:“好,一位戚帅后人,一位当世白起,老朽这一趟算来着了!”
戚金傲然挺起胸膛,马城则是心中好笑,装不下去了吧,倒也理解这老朽的难处。这等故做神秘的做派在这时代,正是御下妙法,不装一装神秘怎么能保持几十年威望呢,这和白莲教神棍道理大致相同,在这时代是很有市场的。李朝官员齐齐擦了把汗,吩咐上酒上菜,将得罪不起的双方人马好生招待着。
鱼肉虾蟹流水一般送上来,大明士卒还能维持军纪,海盗们可就顾不上了,一哄而散就在海滩上点起篝火,烤些鲜美的鱼肉来吃。李旦只是皱起眉头,身边几个心腹头领便大为尴尬,赶去维持涣散的军纪。马城对这老朽心生敬佩,能将东海之上一盘散沙的海盗力量整合起来,生生压服了几十年,岂是等闲之人。
如此一个海上枭雄,比之同是海盗出身的西人舰队司令如何,不惶多让。想来昔年大名鼎鼎的五峰船主汪直,风采也是如此摄人,或者尤有过之,如此更衬托出王本固的昏庸,这便是大明朝读书人的通病,迂腐,短视,读圣贤书读成了二傻子。
马城,戚金,李旦自然不能学下属一般放手吃喝,只是用了几筷子鱼肉便罢。
马城又随和道:“李公在倭国如何?”
李旦净了净手,小心答道:“老朽昏聩,不知天使何意,老朽在倭国尚可,山野之民能有一处容身之所,已别无所求。”
马城笑道:“李公与德川家的将军,应属世交吧。”
李旦被揭破老底,颇有些尴尬道:“总镇大人英明,老朽与德川家,呃,确是给了些银钱。”
马城一笑也不再追究,追究起来又上一笔烂帐,数十年间日本战国时代将将结束,一片荒芜,李旦此人能被德川家奉为上宾,非是偶然,实在是因为此人早在几十年前便站了队,给德川家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支持,从粮草到金银全方位的支持,如今,这精明的老朽是在享受站队的红利。
并且李旦此人并无大的恶行,数十年间骚扰大明的倭寇近乎绝迹,与其说是海盗头子,倒不如说是海商,因为日本盛产金银,便给了这大海商钻空子的机会大发横财。大明禁海政策名存实亡,江南海商和日本,朝鲜大肆商贸往来,其中便有这李旦的功劳。实际上天启年间,东海海寇早脱离了烧杀抢掠的倭寇阶段,进化成有根据地,有日本幕府支持的大海商。
看着稍显尴尬的李旦,马城又正色道:“李公,德川秀忠其人如何?”
李旦镇定下来,不动声色道:“秀忠将军么自是英明神武,老朽愚钝请总镇大人开释一二。”
马城笑道:“德川秀忠其人薄情寡义,前岁禁教,去岁禁海,自然,想来以李公与德川家的交情,不在禁止之列。”
李旦脸色转冷,恭敬道:“这是自然,幕府待老朽尚算优厚。”
马城又正色道:“那德川秀忠待李公麾下大小头领又如何,以此人之薄情寡恩,想必是百般刁难的,李公当替部署早做打算,一朝天子一朝臣,德川秀忠继任幕府也有四年了,李公务必多加防范。”
李旦是真的有些坐不住了,脸色如常身体却不自觉的扭了几下。
马城只是笑而不语,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万世不移的真理,李旦的恩主德川家康已经死了四年多,在第二代将军德川秀忠面前,他这张老脸也卖的差不多了。以德川秀忠此人的人品来看,很难称的上是明君,此人做事的风格出了名的简单粗暴,从他对待教民的态度便可见一斑。
此人对教民尤其是日本天主教民,态度只有一个字,杀。
杀教民杀的人头滚滚,禁海更是禁的十分粗暴,一声令下,一切外国船只皆不得在各个大名领地里通商,只能在长崎和平户从事贸易,海盗和中国船只虽然不在禁止之列,可也得小心伺候着,去幕府领一份朱印状,此人委实是个暴君。这样一个暴君很难指望他念旧情,这是常理。
更因为海贸之利令人垂涎三尺,德川秀忠身边新崛起的一批家臣,怕是也早盯上了海外贸易之丰厚的利润。推此推论李旦的日子绝不好过,并且随着第二代幕府将军德川秀忠权柄日重,李旦和其部属的日子会越发难过。正是在这种背景下,郑成功的老爹郑芝龙在内,一大票海盗头子才纷纷投靠荷兰人。
马城作为穿越众稍加分析,便能将李旦和其部属的尴尬处境如抽茧剥丝一般,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显然是历史上从未记载过的事情,却被马城细心分析出来的事实,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过呀。
无视了李旦的否认,马城又欣然道:“汉之大将军卫青,其母为平阳公主家仆,与县吏郑季私通,生了卫青。卫青幼时被送至生父家中,其父却让卫青牧羊,郑家数子也不当他是亲生兄弟,百般凌辱。于是卫青是如何做的,稍大一些便回到母亲身边,做了平阳公主的骑奴,方成就了不世功业。良禽择木而栖,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李公以为然否。”
李旦听的如坐针毡,嘴唇动了几下似想要反驳,却终究是无话可说。
马城轻轻敲着红木围栏,呵斥道:“李公,莫非是连祖宗也不要了么!”
李旦一震,却犹豫道:“总镇大人明察,老朽虽是东海共主,可也并非是一声令下,便能如臂使指的,东海寇非是军伍。”
马城一笑,心知这老朽已经被说动了,起了归降朝廷的心,这也是人之常情在这个时代,落叶归根的理念还是深入人心的。他所顾虑的无非是手下不听话,更加顾虑朝廷言而无信,有了汪直前车之鉴,这狐狸一般的老朽自然不会轻易相信大明钦差的几句空话,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第二百七十二章 枭雄
第二百七十二章 枭雄
只要说动了他,马城已经极满意了,便主动给李旦敬酒,随船携带的山东青酒送了几百坛,正是东海海盗们的最爱。
“谢大人赏!”
“大人威武!”
一干海盗乱哄哄的叫嚷起来,马城慨然道:“朝廷是朝廷,某是某,这酒可是某与戚兄的一番心意。”
一干海盗不乏心思细腻的,从这番话中细细品位,总能品出那么几分言外之意。
李旦更是若有所思,看意一眼马城再看一眼戚金,联想到戚金东江镇总兵的身份,地盘,多半便心里有数了。
临别时李旦拱了拱手,沉声道:“老朽当知如何做了,定会不辜负两位总镇大人一番美意!”
马城将他送至船上,仍温言道:“登莱民力有限,东江镇辎重补给之事,便要仰仗李公了。”
李旦细看马城脸色,便正色道:“不敢当,老朽当尽力而为。”
又朝着戚金拱了拱手便飘然而去,这也是人老成精的海上枭雄,三两句话便定下为东江镇提供补给这样的大事。马城也不怕他不答应,先把招安放在一边不谈,先做生意吧,通过做生意来培养双方的互信。日本盛产金银,富铁矿,又钟情于大明出产的奢侈品,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东江镇大小岛屿卡着渤海出海口,与朝鲜,日本隔海相望,这地理优势不利用起来也太可惜了。东江镇眼下全靠登莱支持,登莱一地民力早晚耗尽,若能开辟商路达到自给自足,便会很快发展成军事要冲。马城的设想是将东江镇,经营成未来大明东海水师的大本营,母港,也是反攻辽东的主要海上据点。
过不几日便有船到海洋岛,十余条海船在外海打了个转,最终停靠在了东江镇控制的海洋岛。此岛位置极佳风景秀丽,距离后金汉军八旗驻守的盖州只有百余里,却被大海分隔成了世外桃源。一伙海匪领了李旦的手令,携带大量金银登岛,将东江镇库存的大量无用绸缎,古董购买一空,还随船卸下了大批稻米。
双方都心照不宣买卖的都是脏物,却无人会蠢到提起,东江镇的绸缎古董是前次劫掠辽阳,海城所得,海匪船上的粮食,多半是打劫了哪支倒霉的江南船队所得,顺道运来还以极低的价格堆在了岛上。都是上好的江南稻米有些还沾着血,马城戚金两人对此视而不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如同海盗之国荷兰,西班牙的崛起一般,大明的中兴也注定是一条沾满无辜者鲜血的,血腥之路。东江镇做了一票无本生意,缺粮缺钱的窘境顿时缓解,自倭国开采的金银成色很足,倒是不愁没地方花。戚金一面安排部属携带金银,组织船队去天津购粮,一面对倭国的富足垂涎三尺。
戚总镇于人后无人处,不免有些腹黑:“这倭国弹丸之地,偏偏金银遍地,老天何其不公也。”
一干浙兵将官也咬牙切齿:“不只金银,便是倭国产的铁料也比我大明好,匠人说倭国铁料稍加精炼便能造出上好刀箭。”
一干浙兵,开原兵将领酒后失德,聚在一起感慨倭国富饶,老天不公,马城自是乐于见到的,这便是货真价实的殖民主义思想萌芽,只可能出现在长期处于一线战场的将领中间,并且会逐渐生根发芽。一干将领越说越大声,又大骂了一通读书人的妇人之仁,甚至抱怨起大祖不征之国的国策,才被马城呵斥弹压下去,却心知这殖民主义思想萌芽,已然在部属将官们心中生根发芽了,还要算上对朝鲜三千里江山,贵女美人儿垂涎三尺的毛文龙,毛文龙思想比这些将领更加激进。
马城自是不会觉得羞愧,反倒十分得意,殖民主义是大明天朝上国唯一的出路,这是后世早就被历史证明过的,不去奴役异族就会被异族奴役,这天朝上国一两百年后,终究会被异族用大炮军舰轰开尘封的大门。马城自问不是什么饱学之士,也不是社会学家,除了沿袭西方殖民主义的旧路,实在想不出别的出路,也不愿费神去想。
半月后,两万真奴,三万汉军混杂着少量蒙军在辽东集结,渡过鸭绿江后挥军入朝,开始对李朝的第二次掳掠之旅。此时天气已然转冷,朝鲜境内已是一片鸡飞狗跳,李朝在后金铁蹄下瑟瑟发抖。
清晨,镇江近海。
马城,戚金两人站在高大福船上,看着镇江内外严阵以待的大队建虏,一时无语,驻守在镇江到义州一线的建奴后队兵力充足,正蓝,镶蓝两旗主力尽出,沿江设防,连打探消息都便的极为不便,稍靠近一些岸上便大炮齐发,二十多架大将军炮组成的炮阵,将镇江守的铁桶一般。两人很明智的放弃了出兵骚扰的念头,此时的建虏实力膨胀到极点,兵锋正盛,贸然进兵便太蠢了。
看着蚂蚁般忙碌的数万建虏,严阵以待的汉军八旗,真奴铁骑,两人暗自心惊,万幸还有一座山海关挡住了建虏兵锋,不然,二十余万大军倾巢而出,大明几无还手之力。万幸建奴不事生产,不得已只能掳掠李朝渡过这个漫长的冬天,十月间辽东已经飘了雪花,今年又是一个严寒的冬天。
马城面对小冰河期的严寒越发烦躁,天不从人愿,明年春夏更加难熬了。数万建奴滚滚入朝,只十余日后前锋骑兵已深入李朝腹地,一面烧杀抢掠一面掳掠人口,杀的李朝子民苦不堪言。每天都有大量朝鲜女子,壮丁被当成私产押回建州,又一场贝勒贝子们的掳掠盛宴。东江镇将官早见惯了建虏的作风,不以为意,以人为奴便是女真人强盛的根本。
奴才可以当作牲口一般使唤,后金政权,便是建立在奴才的血肉尸骨上。
马城和戚金两人商量过后,试探着派出小股人马趁夜上岸,讨些便宜,却被早有防备的汉军八旗候了个正着,三百人马折损过半仓皇逃回海上,两人便死了占便宜的心,建奴不是傻子呆子,领兵入朝的大贝勒代善更是杀红了眼,这老货被激怒后便象是一头年老的狼王,四处龇牙咧嘴展现出残暴的本性。
第二百七十三章 归京
第二百七十三章 归京
辽东腹地的义军,死于代善手中的极多,这老货是真的被刺激到疯狂了。一月之后李朝请降,与后金签了城下之盟,盟约内容自是不得而知,朝鲜境内却早已是一片狼籍,想来这份城下之盟,包括了岁贡,称臣,并派遣朝鲜军协助后金作战,条件比大明更是苛刻的多,几日来朝鲜水师有大举调动的迹象,戚金气的大骂李朝君臣不义,并调派登莱水师严加防范,防备朝鲜水师自海上发动的进攻。
十一月间陆上飘雪,海上寒风四起,心满意足的后金大军撤了。
登莱水师冒着刺骨的寒风在海洋岛海面上,与大举出动的朝鲜水师对峙,戚金气的在岛上高处跳脚大骂。大军压境,马城反倒气定神闲,朝鲜水师多半是做做样子给代善看,应不会真的大举来攻。尽管如此,众将官仍是勃然大怒,指天划地的破口大骂,什么不征之国,真应该让那些江南嘴炮士子文人来看看,这大小数百条战船大军压境,便是不征之国朝鲜的水师。
戚金大怒之下一封奏折上书天子,请朝廷治李朝谋逆之罪。
马城连生气都懒了,反戈一击又算的了什么,后世朝鲜可是连汉字都不认了,若论背信弃义朝鲜人也算独一份了。偏偏戚金是个倔脾气,不依不饶接连上书,请朝廷扣押在京朝鲜人向李朝问罪,半月之后圣旨下,安抚一番又有些含糊不清,大致是说朝鲜不征之国,被建奴所迫做些违心的举动,情有可原。戚金木然接了圣旨,将自己关在房中生闷气,岛上众将也颇多怨言。
又过了几日天将大雪,朝鲜水师终于撤了,东江镇逐渐平静下来。
这一日,帅营。
帅营中,马城将温过的绍兴花雕递给戚金,戚总镇仍是面色阴沉似水,对李朝水师的倒戈耿耿于怀。马城倒是理解他的愤怒,戚金是参加过万历援朝的,亲眼目睹了大明将士为李朝浴血奋战,第二次万历援朝浙兵动用两万余众,伤亡惨重,才保全了朝鲜李氏三千里江山,如今李朝水师的倒戈,自然是让戚金大受刺激。
李朝一月而降,几乎是毫无抵抗的让建奴长趋直入,几座大城都是闻风而降,实在让戚金这样的浙兵将领心寒。
戚金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勃然怒道:“早知如此,我浙江两万子弟何必援朝,我皇明十万将士不服!”
马城温言安慰几句,诺大个朝鲜不战而降,李朝上下早打定主义不抵抗,两次援朝十余万将士心中不服也在情理之中。
戚金多喝了几杯酒,拍桌骂道:“终有一日,我要叫李朝君臣后悔做人!”
马城命侍女伺候他安歇,独坐房中,外面是寒风刺骨房中却温暖如春,又是一年严冬来临,这东江镇的军民有稻米滋养,倒比京师百姓还要安逸些。海贸之利可见一斑,这东江镇,很快便会成为北方联通倭国的商贸重地,倭国大大小小的大名,将军,爱死了大明出产的奢侈品。
更可喜的是,东江镇和李旦的部属建立了联系,已成遥相呼应之势,东江各岛都是天然的避风港,月前便有几股海匪耐不住外海风寒,举家迁移至东江各岛,都妥善安置了。如此大张旗鼓的收留海盗,少年天子不管不问仍是信任有加,只有内阁来人责问一番,被戚金不耐烦的打发了。
既成事实,天子又一味纵容,内阁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眼,视而不见了。
诸事已毕,马城便趁着风雪停歇,挑了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回转京师。
腊月里,京师马府。
年关将至,京师依旧繁华似锦,大小官员人情往来已恢复了正常秩序,与柳自华久别重逢后干柴烈火烧起来,自是说不尽的郎情妾意。王月正留在江南发展汉社,故此马府只有柳自华,白青华,映雪诸女,倒还融洽,除了白妖精偶尔疯一回,在后院堆几个雪人,穿上文士服逛一逛书局,倒也安逸。
这一日散朝后入宫面圣,仍是在西苑暖阁中面君。
少年天子倒是十分勤政,正在下旨增兵锦宁防线,并仿造从西人战船上拆卸下来的重型大炮,由内驽拨银二十万两,并家赋闲在天津的老臣徐光启重新启用,署兵部左侍郎管兵仗局铸炮事,算是给这位老臣平反昭雪了。以徐光启的才能署理兵仗局,仿造出西洋重炮只是时间问题。
马城虽然对笨重的西式舰炮兴趣缺缺,可也不愿打断天子的兴致,好生恭维了一番天子圣明。凭心而论这个型号的重型舰炮用于守城,当为利器,弹丸重打的又远,对步兵战阵极具杀伤力,便是史书上记载的红夷大炮。只是铁铸大炮极易炸膛,以徐光启的能力仍需西人之助。徐光启请以重金聘请西人技师,协助铸炮,天子照准命广东布政使司督办,赴镜壕重金收买西人工匠。
此事至少有八成把握,西人不远万里而来,为的也不过是发财升官,这时便看出少年天子的开明,对于任用西人技师并无反感,若换成孝宗那等迂腐之人,此事多半是不成的。此事尚要从长计议,仿造大炮也非是一日之功,然而京营新军却完成了换装正在加紧操练,一支使用重型火绳枪的禁卫军。两万禁卫军能横扫天下嘛,马城只当是个笑话,两万禁卫军却能保住天子,如此便足够了。
密云,新军大营。
天子待新军极为优厚,冬日里每天三餐供应,每三日一顿丰富的肉食,这在天灾人祸不断的天启朝已是极奢侈的待遇。两万新军子弟皆是身家清白的直隶子弟,对于与世隔绝的封闭操练并不抗拒,这要是换成神机营,神枢营那些兵痞,勋贵之后,多半不出数月便要大乱了。喧嚣的新军大营与世隔绝,一排排士卒抱着长达两米,重二十斤的火绳枪操练阵列,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二十斤重的西班牙造重火绳枪,相当于后世一挺通用机枪的分量,着实不轻。可以想象一群新兵人手一挺通用机枪,脖子上挂着长长的火绳,还要装填弹药,清理枪膛该有多困难。
这两万新军不训练个一两年,是万万上不了阵的,一两年还是乐观的估计。
新军士官用棍棒使劲抽,要成阵,齐射,后退装填保持密集的火力,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马城也不知那些穿越众是如何做到短时间内成军的,自问万万做不到,从清理引火孔和引药池,倒入引药,盖上盖子,倒入发射药,将口衔弹丸从枪口装入,从枪管上抽出通条捣实,点燃火绳,将火绳固定在火绳夹上,再到列队发射。
如此繁杂的过程需要长期训练,稍有不甚便会出大乱子。
第二百七十四章 换装
第二百七十四章 换装
新军学习西人之法,装填时预先将弹丸含在嘴里,然而稍一紧张便会将铅弹咽下去,咽个半死,为此天子和马城,丰城侯父子产生了激烈的争持。天子认为兵士口衔弹丸太危险了,马城却坚持如此做法,这是西班牙火枪手的惯用做法,可以省略取出弹丸的过程,可不要小看了这一个小小的步骤,这一个小小的步骤便能极大的提高射速。
丰城侯父子也是站在马城这边的,天子争论无果便欣然接受了,见惯了战阵的将领自然无视了士卒的痛苦,少年天子毕竟年轻,看着不慎咽下弹丸的士卒心中颇为不忍,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此外后退装弹,也是西班牙人的一大发明,二十到四十排火枪手每次发射后,齐齐后退,装填,操练起来也极为困难。
另外饮药池盖不紧便会走火,虽操练日久仍免不了会出现走火伤人的意外。后世全自动武器的部队训练,训练中仍会出现死伤,更不要提这支全无军事基础的新军部队,就连百余开原士官人人身经百战,要熟练使用这种重型火绳枪仍需勤加操练,付出死伤的代价,这便是残酷的现实。
新军暂时派不上用场,天子稍有些失望却很快振奋起来,如此繁杂残酷的操练,可想而知一两年后这支新军亮相时,战力会有多么恐怖。两万新军中有二十营火枪手,十营重甲长枪兵,十营刀盾斧兵,重甲步兵操练起来倒容易的多,一万重甲步兵多嘛,实在不多,还站不满京师的城墙。
这支新军是作为最后的战略预备队,拱卫京师,必要时护送天子迁都南京。朝中诸公早有迁都南京之议,却被少年天子一力否决了,这半大少年也很有点朱家天子烈性的遗传基因。尽管如此,朝中诸公还是定下了万全之策,一旦山海关有失建虏大军长驱直入,便由新军护卫天子自天津出海,经山东迁都至南京,最不济也能保一个划江而治。对此马城是极赞成的,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就算是北方全丢了,退守南京的大明仍大有可为。
究其原因,建虏毕竟是不事生产的,这便是最大的软肋,以后世的眼光来看,战争打的是国力,动员能力,退守南京的大明和占据北方的建虏比较,无论国力还是动员能力仍是占着极大的上风,前提是天子能痛下决心,将江南富庶之地盘踞的士商集团血腥清洗一番,以振天威。
至于造反么马城是不怕的,两万新军抵挡二十万建虏实力不足,以之扫荡江南却足够了,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么。历史早已证明对付江南士商集团最好的办法,就是杀,太祖杀的读书血流成河,建虏南下后杀的人头滚滚,江南士商集团便跪低了,这是历史上早已经证明无比正确的事情。
必要时太祖扒皮填草的酷刑,也是可以拿出来用一用的。在密云大营呆了几日,天子疲惫回宫休养去了,马城则仍是很感兴趣,和李开元几人在密云大营盘桓几日。有枪无炮,是密云新军唯一的软肋,有枪无炮便只能依托城墙作战,这也是马城亲自为新军制定的战略,依托城墙上笨重的守城重炮,弥补火力上的极大不足。
要知道建虏汉军八旗也是有大炮的,凶悍的建俘不会乖乖等着新军大队压上去打他,建虏也是会开炮的。后世大凌河之战装备精良的浙兵车阵,便是被汉军八旗的大炮轰开的,大炮是当之无愧的战争之王。
年关将近,天子准丰城侯李承阼所奏,将兵仗局从内城迁到了密云大营。兵仗局要造炮试炮,在内城显然不太合适,神枢营护送下净街清场,徐光启,孙元化师徒带着大包小包的工具,炮模,大批工匠进驻密云大营,在年关之前又是好一番热闹。重新出山的徐光启精神极佳,身边还有一批教友辅佐。
教友,便多是蓝眼睛大鼻子的西人,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其中有牧师有学者,一半人有过在西人军队中服役的经验,是徐光启极为看重的,一座小教堂在大营外建了起来,天子特准西人教众在密云传教,只是不许在军中宣扬天主教。如此,已经让一票天主教徒心中狂喜。
大明天子特许传教这是极大的功劳,在大明京师传教是每一个传教士的梦想。
朝中诸公以次辅亓诗教反对的最为激烈,领着一票门生苦劝天子,北直隶士林更是一片哗然,吵成一团。
马城只是视而不见,中国会变成一个天主教国家嘛,笑谈吧。中原上国是不会变成宗教国家的,当年佛教不行,伊斯兰教不行,天主教就更不行了,没人比他这个穿越众更懂得中原上国强烈的排外本能,天主教在中国是没前途的。并且随着民族主义的发展壮大,天主教的传播就更艰难了。
一个文艺复兴,大讨论大爆炸的年代即将来临,天主教若想参与其中也不是坏事。倘若传教士们真有这个能耐,将大明彻底变成一个天主教国家,马城便大笑着认了,这是绝对没可能发生的事情。一座小教堂在密云建了起来,新军军纪却多了一条,严禁新军士卒出入教堂,违令者斩。
故此新军士卒虽然好奇,却在严苛的军令下躲的很远,视那些大鼻子蓝眼睛的西人如蛇蝎一般。
折腾了几日便到了年节,新军休沐,密云大营安静了下来。
京师,马府。
天降大雪,松懈下来的马城闭谢客,带着爱妾在后园围炉赏雪,众爱妾少女心发作格外的娇痴,连矜持的柳自华也多喝了几杯水酒,俏脸红扑扑的格外诱人。相处日久,白青华,映雪已习惯了她的存在,让这江南才女隐隐成为众女之首。马城感慨这就是气场呀,白妖精,映雪万万不是她的对手。
马府的年夜饭极为丰盛,爆竹声中,柳自华将赏赐发了下去,下人们自是千恩万谢。
马城调侃道:“倒象个管家婆了。”
柳自华大窘嗔道:“怎的连白斩鸡也堵不住你的嘴。”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诡辩
第二百七十五章 诡辩
映雪是个温柔的性子在旁吃吃娇笑,白妖精性子越发懒散,只是眯着眼睛坐看好戏,让马城为之气结,亏的还当这妖精是个贞洁烈女勤快人,相处久了才知这是个性子懒散的主,连家也懒的管了每日里好吃懒做。
翌日府门才将将打开,天子便下旨在宫中设宴,请内阁诸公,心腹将领到宫中吃酒。马城,一干勋贵自是欢天喜地,内阁诸公虽然纠结,却还是给了天子一个面子。
宫中年礼都是有定数的,偏偏少年天子喜欢乱来,诸位老臣捏着鼻子也只得认了。大年初一进宫吃酒,妥妥的违制,却没人蠢到去扫天子的兴致,赔上笑脸哄一哄天子开心,也是一件美事。西苑铺开丰盛的宴席,炭盆烧的通红,可见天子手头确实宽裕,魏忠贤敛财的本事极大,江南商税猛增几十倍,妥妥的奸臣权阉。
酒至半酣正热烈时,次辅亓诗教突然越众而出,长跪不起,请天子罢密云教堂。
上首天子气的脸色涨红,皇后一脸茫然,一众勋贵幸灾乐祸,诸位阁老,部堂则闭目养神。
亓诗教犯了倔脾气,只是长跪苦劝:“启奏陛下,西教之害尤甚虎狼之药,臣请陛下罢之。”
又有几位部堂出列加入劝谏,让马城好象吃了苍蝇般难受,对这些书呆子越发反感,不会做人,是大明朝书呆子的一大特色。大过年的也不消停,兜头在天子和文武百官头上泼了一盆凉水,实在是不通人情事故。连人情事故也不通,如何能带领大明中兴,要学做官还是先学做人吧。
天子气的小脸涨红,又下不了台,环顾周围偏偏内阁诸公没有解围之意。倒是几位勋贵想替天子解围,却被一众文臣大声呵斥,之乎者也一通逼问很快便败下阵了。只是苦了魏忠贤魏公公,瞪起眼睛想要与之辩论,却苦于口才太烂很快被堵了回去,气的直翻白眼也说不过一干文人。
亓次辅大条道理搬出来,掷地有声,天大地大不如祖宗大,连西人都可以在京畿传教,连祖宗都不要了么。一干粗人纷纷败下阵来,小皇帝面色铁青环顾周围,视线落到马城身上,马城会意长身而起,这个围不解也得解了。
马城抖一抖官服,昂然道:“臣有本奏。”
小皇帝如蒙大赦,欣然道:“准。”
马城斜眼看着亓诗教,朗声道:“臣要参亓阁老,妄断之罪。”
一言既出,众勋贵精神大振,亓阁老自是战斗力爆表,勃然怒道:“老夫如何妄断,你这黄口小儿何来!”
马城无视了他的叫骂,仍正色道:“子曰,老而不死是为贼。”
一句话呛的亓阁老差点背过气,天子微微露出笑意,诸位阁老大皱眉头,一干勋贵却拍掌叫起好来。亓诗教气的差点昏迷,偏偏这正是圣人的原话,一时情急倒被一口老痰呛住了,涨的老脸通红直翻白眼。
周永春实在看不下去,沉声道:“开城,不可曲解圣人之言。”
马城无奈施了一礼,心中暗爽,能一句话便将战斗力爆表的齐党领袖呛个半死,也是一种巨大的成就。
亓诗教缓过气来,气的大骂:“你这黄口小儿草包一般的人物,竟敢曲解圣人言,老而不死是为贼,玩笑话也能当真的么!”
马城只是面色不变道:“圣人言也有玩笑话么,在下实是不知。”
亓诗教气急败坏骂道:“你这草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子曰,幼而不孙娣,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仗叩其胫。此一句不过是圣人,呃,是圣人与老友间玩笑之言,怎可曲解,你不通经义,不学无术,不当为人,不当为人!”
马城做恍然状,恭敬受教:“这样么,在下懂了,谢阁老指教。”
亓诗教看他态度恭敬,翻着白眼又教训道:“罢了,你既不通经义,便不要再曲解圣人之言,免的贻笑大方。”
马城恭敬一礼,又大声道:“臣要参亓阁老,妄断之罪。”
亓诗教原本气消了一些,闻言又呛住了,被马城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气急道:“你倒是说说,老夫如何妄断。”
马城拱手道:“在下不通经义便是妄断圣人之言,敢问阁老可通晓西教经义,可读过西人经书?”
一句话让亓诗教哑口无言,他一个进士出身的内阁次辅,视洋教如蛇蝎一般,如何能通晓洋教主张,洋字么更是半个都不认识。
马城上前一步,又大声问道:“阁老既不通西人经义,便断言西人,洋教是虎狼之药,这岂不是妄断?”
亓诗教哑口无言,一众勋贵纷纷起哄叫好,奚落亓阁老不学无术,草包一个的大有人在,狠狠出了一口恶气。自大明孝宗以来,勋贵在朝堂上和文臣斗嘴,从来都是一败涂地,何尝有过如此扬眉吐气的一天。就连周永春周阁部在内的一干老臣,也一时无语,不通教义便是妄断,这是亓阁老的原话。
马城这一招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使的娴熟,倒让一干文臣无话可说了。
亓诗教胡子翘了起来,红着脸抗辩:“圣人言,和西人教义能一样么!”
马城只是冷言冷语:“老而不死是为贼。”
如此诡辩让亓阁老气的全身发抖,偏偏又无话可说,总不能真的承认自己是个老不死的贼子吧。
上首天子大乐道:“理当如此,亓爱卿既是可以曲解西人教义,马爱卿自是可以妄断圣人之言,公平的很。”
马城干笑恭维道:“皇上圣明!”
天子亲自下场助战,二打一的结果是亓阁老气的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一阵鸡飞狗跳天子也吓了一跳,慌忙命太监掐人中,灌冷水,一通忙乱亓诗教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醒了。一干勋贵大乐纷纷送过来赞赏的眼色,就连老成稳重的英国公张维贤也面带笑意,难掩心中的畅快,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大明勋贵斗嘴居然斗赢了次辅,大明勋章在朝堂上的战斗力,什么时候如此凶悍了。
马城只是冷笑,诡辩之术么老子也会,老子可是参加过大学辩论会的人。
第二百七十六章 文明的自信
第二百七十六章 文明的自信
论到这种地步亓阁老是完败,要么承认自己是个老不死的贼人,要么承认他对天主教的攻讦是妄断,逻辑上已经是完败。
亓诗教被太监搀回席间,马城又朝着上首恭敬一礼,温言道:“陛下圣明,这西人教义臣是略通一些的。”
天子大感兴趣笑着道:“这倒是新鲜了,你尽管说。”
远处一直闭目养神的徐光启终于睁开眼睛,欣然看着侃侃而谈的后辈,一副老怀大慰的样子。
马城稍一沉吟便侃侃而谈:“陛下,西人之教又称公教,全称为天主教会,语源为天下为公的公字,为西人三大教派之一。”
天子大感兴趣的支着下巴,含笑鼓励,就连一干勋贵也安静下来,啧啧赞叹,这后生晚辈懂的还真多,不明觉厉呀。
马城也含笑道:“如今传入我大明的这一支叫做罗马教会,信仰的神明照直翻译,意为天主,取意为宇宙真主,主神主人也主宇宙洪荒,创造万物,真主万能。”
一言既出满朝文武一片哗然,就连老成的周永春也不悦道:“万能的神明么,当真是好大的口气!”
一干勋贵也是啧啧称奇,这西人蛮夷果然是坐井观天之辈,宇宙洪荒之主么,这口气真是大的没边了。马城含笑而立心中一片轻松,大明对天主教的恐惧来源于陌生,对于陌生未知事物的恐惧是人的天性。如此这般掰扯清楚了,就连没读过几本书的勋贵们,也只会觉得可笑。
子曰,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说的便是这个道理了。
上首少年天子也大感有趣,嗤笑道:“宇宙洪荒之主,创造万物么,确是可笑,朕也只是天下共主呢。”
待各位朝臣安静下来,马城才又笑着道:“皇上圣明,这西人的历史便是一部宗教史,这天主教也不过是西人教化子民的工具,可笑的事情还多着呢,西人所言天主创造万物,为洪荒宇宙之主,便有智者质问,天主能创造一块他自己也搬不动的石头么?”
一言既出,西苑中诸位朝臣被激起兴致,纷纷交头接而议论起来,这智者的问题问的极妙,妙不可言。诸位阁老,部堂都是两榜进士出身的绝顶聪明人,自是听懂了天主教教义,凑在一起纷纷议论起来,很有一点学术研讨的气氛。就连亓诗教也心平气和了,闭着眼睛掐着胡子细细琢磨起来。
嗡嗡的议论声中,上首少年天子也仔细品味,和皇后说说笑笑。
良久,天子才笑着道:“这智者问的太过刁钻了,倘若天主能创造一块他自己也搬不动的石头,那便不是万能的,倘若天主不能创造这样一块石头,那他便不能创造万物,怎么答都不对。”
议论声平息,一众勋贵纷纷恭维陛下圣明,一干文臣也纷纷点头,就是这么个道理,天子还是极聪颖的。
热烈的气氛中,周永春终笑着道:“如此说来,这西人宣扬之天主教,教义荒谬实在不足为虑。”
一众阁老部堂纷纷点头,和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比起来,这天主教的教义实在是不值一驳,稍微有点脑子的读书人便能将其驳斥的体无完肤,实在不足为虑。这也是天主教无法在中国传播的根源,中国文化实在太精深了,远比西方宗教文明精深,历史也要悠久的多,这便是天朝上国的文化底蕴。在座都是人老成精的老臣,很快便心中明了,这天主教或许能糊弄几个愚夫愚妇,其危害还不如白莲教,弥勒教。
只是徐光启脸色有些尴尬,他也不是真心皈依天主教,只是为了和西人打成一片,方便研究西人先进的自然科学。
之后马城趁机抖了些私货,诚恳谏道:“圣人云,有教无类。臣请在新军设教习,教授忠君爱国之道。”
天子正在兴头上,稍一思索便笑着道:“准。”
一干文臣,武勋大为意外,武勋们自是不能拆马城的台,文臣门眼珠子却乱转了起来,自然也不会去反对。在军中设置文员教习,难得军方肯提出来,泥菩萨一般的首辅大人,诸位部堂反应快的,已经在琢磨教习人选了。
筵席散了,不出数日亓诗教上表以年老体衰为由,请回乡养老。
天子稍加挽留便照准了,却没有在京中兴起太大的风波,任谁都知道亓诗教这个次辅已经做不下去,堂堂次辅,在廷辨中居然输给了一个武将,再厚的脸皮也难以在次辅位置上坐下去。自然,文武百官尽人皆知,亓阁老其实是得罪了皇上,半年来因为礼制,法度屡次和皇上对着干,去职是早晚的事。
京师百姓却一概不知,只知道勋贵中出了一个神人,斗嘴斗赢了次辅阁老。此一回马城算是在京师扬名了,效果还好过一场开原大捷,也替天主教扬名了,只不过是坏名声,京中士子都在议论西人洋教之荒谬可笑,以为笑谈。马府,门前一群士子云集,正在叫阵,吵吵闹闹的要和马某人理论,替亓阁老出一口恶气。
任人皆知这些是亓诗教的徒子徒孙,其中不乏在朝的官员,自是咽不下这口恶气。正吵吵闹闹时马府大门敞开,一盆热腾腾的脏水兜头泼了出来,将几名上蹿下跳的公子哥儿浇了了满头满脸,正月里天气寒冷几位公子打个寒噤,发作起来,免不了撩下几句狠话,正发作时马府之中两位佳人携手出来。
两位佳人一个白皙一个艳丽,正是白青华映雪两人。
白妖精掐着纤腰挑眉道:“哪里来的野家雀儿,却别处找食吃。”
一票公子哥儿被她清丽秀美的丰姿所摄,居然说不出狠话来,虽说堂堂一镇总兵家中必是不缺美人儿的,这素质未免太出众了些。
几位公子擦一擦脸,倒斯文起来了:“我等不愿与你理论,快叫你家老爷出来。”
白妖精只是瞪起媚眼喊了一声打,身后便蹿出十几条大汉,手持棍棒将一票公子打的连滚带爬,一哄而散了。打走了堵门闹事的来请功,马城看她得意洋洋的俏模样哭笑不得,这家是呆不住了索性锁上大门,举家往国子监街柳自华的书局里避一避,几女在书局暖阁中安顿下来,便吵着要出门赏雪。
马城不愿扫了三女兴致,便换上文士服沿街赏雪,逛一逛书坊。
正月里国子监休沐,街上自是行人稀少,只有几家大书坊仍在营业,也有一些外地监生仍在监里苦读。陪着三女进了最大的一间书局,墨香热气扑面而来,这书局主人也是舍得下血本的,将炭盆烧的通红引来不少监生埋头苦读。让马城联想到后世的公共图书馆,也有许多人蹭暖气。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人才井喷
第二百七十七章 人才井喷
论才学三女比马城还强多了,很快变撇下夫君读起书来,弄的马城哭笑不得随手拿起几本时文集,天启二年的秋闱早已结束,状元便是大名鼎鼎的文震孟,榜眼是大名鼎鼎的傅冠,探花是经学大家陈仁锡。几册最新印制的时文集里,新进士的会试文章多数在列,一个个耳熟能详的大名,让马城心中惊叹,这天启二年的秋闱当真了不得了,二甲第一名赫然是张天麟。
谁说天启年间权阉横行,少年天子不得人心的,这天启二年的秋闱简直就是人才井喷的一年。倘若天子不得人心,哪来这么多人才争相上榜,只是前四名便有两位内阁大学士,一位封疆大吏,还有一位做了国子监祭酒的经义大家,再往下看更是惊人。
二甲榜上有汪乔年,卢象升,陈琳,黄道周,倪元璐,陈演,等等等等一干历史上鼎鼎大名的人物,尽在其中,让马城惊叹这大明朝的人才尽在其中,这还是天怒人怨的天启朝么,两榜进士超过半数在历史上写下过重重一笔,实在太惊人了,天启二年有半数进士官至部堂一级。
这天启二年的进士榜,完全可以编成一部明末名人传了。
人才井喷,表明这些新科进士并不抗拒天启新政,加入阉党,帝党的大有人在。别人都在苦读马城却在点将,先将卢象升,倪元璐等几个耳熟能详的牛人点了出来,少不得要拉拢到新军大营做一回苦力,这几个都是精于兵事的,要给一个宣讲官的职位。名列二甲的卢象升自不必说了。
倪元璐与黄道周同为明末书法五大家,尽在榜上,此人也是节烈慷慨之辈,也是做过户部尚书的大员。马城敬佩此人之节烈,李自城攻破京师后,倪元璐是少数几个自尽殉国的,也是慷慨悲壮之士,点了几位新进士,马城突然热血上涌,天下英才尽在两榜之上,大明气数未尽。
点了几位新军宣讲官,马城便下定决心要替这几位大忠臣,谋一个六品官位。
正心潮起伏时,外间一群士子吵了起来,吵架嘛,也是国子监的一贯特色,早见怪不怪了。
“老而不死是为贼,圣人也是人,有此玩笑之言也在情理之中。”
“荒谬!”
“至圣先师,大成至圣先师怎会戏言,怎会戏言!”
“圣人含道映物,至虚极,守静笃,此一句自是言之有物。”
众士子争论起来让马城一笑,大明朝随处都是书呆子,更不要提这国子监街,相信圣人出口成章的大有人在,自然也有聪明人能将圣人之言活学活用的,不一而足,这样的聪明人若科考顺利便是治世能臣。
争论不休时,一个柔美的声音笑着道:“兄台错了,圣人云,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圣人都认了你如何不认?”
外室响起一阵嗤笑声,这话确实是圣人说的,圣人都亲口承认是戏言了,还在论语里写的清清楚楚,那几个蠢笨书呆子自是无言以对。马城好笑,柳三绝又在戏弄人了,这话是有前言后语的,单单摘出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用来戏弄几个书呆子却很管用,柳自华戏弄起人来也是极狡猾的。
几个书呆子面红耳赤的抗辩:“圣人云,圣人云”
马城突然轻笑道:“圣人云,管仲之器小也。”
重点强调了一个器字,让三女茫然过后同时俏脸飞红,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就连柳自华也俏脸飞红喝醉了酒一般,柳眉倒竖赏了一记白眼。马城还朝她眨眼睛,管仲之器小也,老子的器可是很大的,这一点你是很清楚的。外间众士子有人嗤笑,有人大骂,好好个书坊乱成一团。
那几个书呆子更是气的大骂:“非人哉,非人哉!”
“不当为人,混帐东西!”
三女自知理亏心虚的起身,扯着胡说八道的夫君溜之大吉,到了外面仍俏脸泛红,红的快要滴出水来。
柳自华红着脸轻啐:“圣人也敢污蔑,你这无德浪子!”
马城做无辜状,委屈道:“在下冤枉,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
这便是论语中的原话了,去了重音便正经了,白妖精先笑弯了纤腰,映雪也抿嘴吃吃的笑。
柳自华终究是面嫩,轻啐道:“你们合伙欺负人,我不来了!”
马城看着她风华绝代的玉面心中好笑,有争论便是极大的进步,中西方文化的碰撞必然会擦出火花,这小小火花势成燎原之势,将儒教在大明两百四十年的统治地位动摇,明人,终会睁开眼睛看世界。
说说笑笑步入另一家书局,此间书局是以售卖杂学为主,话本,诗词,字画也是有的,白青华还凑趣的买了一副状元公文震孟的画,说是要沾一沾状元公的文气,边上几位买字帖的士子识破了她的女儿身,免不了暗地里叹一声世风日下,马城自是不会放在心上,仰慕状元公么有何不可。
柳自华,王月都是在外抛头露面,却冰清玉洁的女子,非是水性扬花。
便笑着道:“要沾文气么,改日请状元公画一幅便是。”
白青华欣喜道:“那太好了,夫君真好。”
连柳自华在内三女眼中都透着化不开的情意,柳大家欣然赞道:“我家夫君是大明朝头一号的伟男子,心胸气度都是上上之选。”
马城洒脱一笑,这就是后世来人的长处了,不会把女子真的当成货物私产。心中又有些好笑,状元公可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长相,呃,长相还甚是奇伟,希望白妖精不会太失落。这妖精越发好吃懒做又是个外貌党,唯一动人的便是她的清丽无双,还有那马家堡中倔强的一跪。
三女对杂学兴致便浓了,柳自华挑了些话本演义,连映雪也买了几幅扇面。马城看着书架心中一动,随手拿起一本兵书《唐李问对》,手边尚有《三韬》,《五略》,《司马法》,这些兵书在一般的书局是买不到的,只能归类到杂学一栏,和才子佳人话本为伍,说来也是辛酸。
正翻看时,柳自华笑着道:“夫君看这些兵书,可是要著书立著了么。”
白妖精吃吃笑道:“陷阵冲锋他是一代明将,学问么,马马乎乎。”
马城看着她俏脸翻个白眼,这妖精又来撩拨老子,迟些再好好收拾她。
柳自华却正色道:“姐姐错了,夫君是兵法大家,观夫君用兵之道多用诡用奇,是得了兵圣真传的,著书立书也未尝不可。”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兵学先驱
第二百七十八章 兵学先驱
马城顿时扬眉吐气,能被这眼高于顶的江南才女如此评价,极有成就感,被自己的爱妾仰慕自是极爽的事情。心中一动开创学派么,倒是可行,兵学早就淹没在历史长河中,被儒学吃的渣都不剩,重开兵学之风倒是个不错的时机。大手一挥将书局中兵书,注解买下来打包带走。
三女兴冲冲的在旁指点,就差没满大街宣扬我家夫君要当兵学宗师了。马城看着兴冲冲卷起袖子的映雪哭笑不得,自家的女人玩疯了都有些忘形,却正是她们可爱之处,是俏生生的佳人而不是无趣的木头人。各类兵书买了几十卷,运回自华书坊便关起门来,夫妻四人研讨起历代兵学典籍。
几日后有了点眉目,将兵学大致分为先秦,汉唐,宋元明清三大卷。
编书是极为繁杂的事情,只是先秦一卷涉及到左传,战国策,史记等大部头著作,从三代应天顺民之战,到春秋权谋诡诈之战,再到秦汉改朝换代之战。以孙子兵法为核心,以先秦著作为旁证,互相印证还要加以注解,这可不是三五人便能完成的,白妖精先打着哈欠去睡了。
马城沉吟良久,方写下了先秦卷的抬头,夫战,政之辍也。
辍字取延续不断之意,便是一句完整的名言,战争是政治的延续,一句话便精确概括了春秋时期权谋诡诈之根源。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这句话用在春秋战国时代再合适不过了,七国争霸历次重要战役,无一不是政治外交的延续。
柳自华先赞不绝口:“此一句可为兵学经典,夫君大才,妾身服了。”
马城面不红气不喘,将这句后世经典据为己有,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只此一句就足以开宗立派了。
深夜,柳自华细细品位其中深意,赞不绝口:“自嫁了你这夫君,便被你处处压过一头,影伶儿心中不服呢。”
马城调侃道:“不敢当,你是诗词大家呢。”
柳自华白他一眼,正色道:“诗词小道于国家无益,盛世时可为点缀,乱世时便是亡国之道,夫君面前,妾身不敢再卖弄才学了。”
马城看她一本正经的端庄样子,心里酥麻,干笑道:“夜了,睡吧。”
柳自华乖乖答应了,有了这句兵学经典明言打底,今晚幸福了,女人嘛,心甘情愿和委屈逢迎差别很大。如柳三绝这般绝代佳人,更是如此,她若心甘情愿便是男人的恩物。
正月十六,西苑。
马城拉下脸来请天子墨宝,皇上的字不算出众却还看的过眼,汉社两个字还是用的隶书,裱糊起来便是一块金字招牌。皇上对汉社兴趣很足再三催问,马城才含糊着表明汉社,只是开原军中后起之秀,一些投身军伍的生员秀才,追思汉唐雄风,先秦强盛,下面人私下里捣鼓出来的玩意。
在此事上是妥妥的欺君,汉社其实是马城一手下令成立的,皇上自然不以为意。皇上感兴趣的汉唐雄风,开疆裂土的功勋战事,这些是帝师们讲史时会有意忽略的内容,对少年天子的吸引力极大。孙承宗这样的帝师,自然不会大讲特讲什么刘文静大败屈突通,李轨灭突厥可汗事,讲史的时候多半是一语带过。
英宗之后,阁臣们对大明储君的教育便严防死守,生怕天子走上好战的邪路。亓诗教年前便已离京,内阁剩下一班铁杆帝党,马城自是无所顾忌大讲特讲,一直从隋朝义德元年讲到贞观之治,大小战时挑些经典的来讲,一直讲了两个时辰天子才留了饭,已然是听到两眼放光,吃饭时,.皇上仍对唐灭东突厥之战念念不忘。
马城小心应付着,自是懂得这位少年天子的感受,唐灭东突厥之战内阁诸公是不会讲的,孙承宗没准会含糊几句。天子对唐太宗皇帝是感同身受,要知道此战大唐是先抑后扬,东突厥大军压境,唐太祖皇帝可是委屈求全签了渭水之盟的。屈辱的渭水之盟后大唐卧薪尝胆,短短三年便六路进兵,夜袭阴山,将东突厥可汗都俘虏了。
此战深得上意,大明如今的局面和贞观时何其相似,同样面临都东虏巨大的威胁。唐朝太宗皇帝能卧薪尝胆,大明天子如何不能励精图治,唐太宗能开创贞观之治好大局面,大明天子如何不能开创一个天启盛世。
皇上狠狠咬着馒头,笑着道:“那李世民也是虚伪之人,不但不杀颉利还封为归义王,又圈禁在长安老死,真是假仁假义。”
马城笑道:“确是如此。”
皇上有激动赞道:“卫国景武公李靖,真神将也,三千骑灭东突厥,麾下铁骑该是何等雄壮!”
马城也由衷赞道:“李卫公用兵长于谋略,不世名将也。”
皇上半开玩笑道:“李靖用兵长于谋略,马卿用兵长于奇险,朕看马卿也不输给他。”
马城老脸发红含糊了过去,脸皮再厚也有些招架不住了,看着下首脸色木然的魏忠贤,咧了咧嘴,天子迷上了古代经典战例,这消息很快便会传出去。几乎可以预见到一干重臣哭天喊地的铁青面孔,想想都觉得刺激,妥妥的奸佞小人呀。趁着皇上正在兴头上,提出请调新科进士充任从六品宣讲官,入新军效力。
皇上想也不想便准了,中书舍人拟好了旨,魏忠贤只得捏着鼻子用印。
这是天子中旨钦点的六品文官,意义重大,卢象升以上新科进士二十余人,妥妥的天子门生呀。二十余位新科二甲进士都在吏部等着选官,被锦衣卫找到时欣喜若狂,隔了两日进宫面圣一个比一个激动。马城原本还担心这官职来的名不正言不顺,这些新科进士心中抗拒,见状便放心了。
从六品文职还是实授,足以让这些新进士给天子卖命,没见到有脑子不开窍的。天子心情极好便在宫中设宴,和二十余位新进士讨论起汉唐战争史,此时便看出这些过五关斩六将,一路从县试位列两榜进士的才子,有几个涉猎极广精通二十一史的,卢象升此人因此冒了出来。
此人对贞观年间的战事极为精通,很快被皇上叫到身边讲古,一众新进士不由振腕叹气,早知如此当年便多读几本史书,今日便能在天子跟前大出风头。如卢象升这般熟知兵事的进士本就不多,这纯属不务正业却更为可贵。卢象升对孙子兵法的熟知,让马城还觉得汗颜,无论是古文造诣还是典籍考据,此人都远胜于己。
第二百七十九章 论兵
第二百七十九章 论兵
马城汗颜,方知盛名之下无虚士,果真如此,论研究古籍卢象升这正牌的进士才是专业人士,真真是个难得的军事理论家。天子大喜赏了金鱼袋,卢象升难掩惊喜慌忙跪接,任谁都知道这二甲进士简在帝心了。
问过方知,这位老兄自幼便喜好读史,从小就长的身强体壮还学过武,骑术也不差。连马城也心中赞叹,这便是天赋异秉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生下来身体就好,醉心史书,偏偏还能考中进士,大明朝亿万百姓之中,总有这么几位出挑的人才。看他手脚协调身体也极壮硕,便知他能名传千古非是侥幸。
自然,此时的卢象升还是个纯粹的军事理论家,远远谈不上帅才,对马城这百胜名将也是极恭敬的。天子,马城,卢象升三人议论兵事,魏忠贤终忍不住出言提醒,新入阁的袁阁老已经等着面君等了大半个时辰了。皇上有些尴尬的命人通传,将新晋入阁的袁大学士请进上书房暖阁。
袁阁老脸色是有些难看的,任谁大冬天被晾在上书房外面大半个时辰,也不会开心。皇上又是个喜欢乱来的,命人搬了把椅子请袁大学士入座,兴致高涨也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不合礼数的位次,一位大学士一位总兵还有一个新科进士,和天子平起平座这实在是乱了尊卑。
连马城都有些汗颜,袁阁老可是个暴脾气,好在不是个拘泥不化的俗人。
袁可立捏着鼻子认了,清咳几声在蒲团上坐下,最尴尬的是卢象升这个后辈,慌忙起身给大学士行礼。
皇上还兴冲冲道:“袁卿来的好,说到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袁卿如何说。”
袁可立自然不会学天子般胡闹,正色道:“老臣不知。”
卢象升在偷偷擦汗,马城尴尬,这位可真是个暴脾气,连天子的面子也不给,这还是在家修身养性三十年脾气收敛多了,可想而知当年这位爷的暴脾气,把神宗皇帝气成什么样了,难怪神宗皇帝将他一打压就是三十年。天子也很尴尬讷讷的含糊起来,毕竟是个年方十七的少年,在新任内阁次辅面前还是底气不足。
少许尴尬,卢象升先出马救驾,轻声道:“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如今朝廷也是如此做的,孙公陈兵关锦背靠坚城,便是良策,暗合兵法,臣以为当加派人力将关宁锦三城修的铁桶一般,并另筑新城,筑一城便守一城,此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平虏良法也。”
袁可立脖子梗了起来,拉下老脸哼了一声:“少不更事,荒谬。”
卢象升顿时面红耳赤,不敢抬头,被暴脾气的袁阁老呛的下不了台。马城却心中惊叹此人的军事才华,这便是军事天赋呀,在辽东使用筑城策略,数十万大军步步为营,将堡垒一直修到建州,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战略构想。至于可行性不高倒是不在考虑之内,马城惊叹的是此人的异想天开,战略构思之大胆,实在难得。这策略的关键在于消耗,以大明亿万人口来消耗建奴之精锐兵马,步步蚕食,逼迫建奴野战精锐兵马打城市攻防战,二换一,三换一都能将建奴生生耗死,这算是敏锐的抓住了建奴最大的软肋。
袁阁老自然是看不上这种奇思妙想,弄的卢象升如坐针毡,天子也闹了个大红脸。
马城只得苦笑拱手:“见过阁老。”
袁可立方露出些许笑意:“不敢当,你是皇明柱石,这上书房有你一个位次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一说卢象升更尴尬了,让马城担心他被打击的伤了自尊,心中又哭笑不得这便是论资排辈,一个新科进士确实没资格坐在上书房,袁可立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没赶他出去已是很给面子了。
马城心中不忍解围道:“筑堡之法紧要在于蚕食,此法尤其适合关宁锦,盖因宁锦一线皆是山地骑军无法绕行,此为良法。”
一两句话点出筑堡战术的精髓,袁可立,卢象升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卢象升忘情赞道:“大人果是百胜之将,一语中的!”
马城看着他诚恳的眼神心中暗赞,这是个会做人的呀,可比那些书呆子强十万八千里,难怪能建立一支强大的天雄军。
稍一思索,马城便接着道:“此法,宋人已证明是良法,天佑初年洪德城一战,西夏梁太后二十万众亲征,宋环庆路驻军约五万,兵马劣势于敌却大破之,终其根本便是深通筑堡坚壁之法,然宋人坚壁清野之法与前人不同,当借鉴之。”
皇上显然对此战一无所知,连熟读史书的卢象升也苦思冥想,显然没有详细研究过此战,这便是后世来人的优势,信息爆炸的年代研究宋朝战役的教授,早就把洪德城战役里里外外研究了个通透,在大明朝算是独一份了。
皇上早按捺不住,催促道:“快讲,快讲,有何不同。”
马城又笑着道:“章楶曾言,坚壁之法只可用于前沿,纵深二三百里已是居民甚密,可不频繁为之。”
这回连袁可立也频频点头,极为认可这种说法,坚壁清野总不能搞的太频繁,这是大有道理的。
马城又道:“宋人云,大抵战兵在外,守军乃敢坚壁,一旦探之西夏大举入侵,帅府便下令各城兵马出城,不使兵马当敌锋芒,令逐将与使臣各领兵马,也不聚在一处,只在高险处远望,贼马追逐便引避之,如此,则西夏大军进退两难,若西夏长趋直入,宋军则扼其退路伏击,这便是宋人以少胜多的关窍。”
连魏忠贤在内都听的入神了,在马城娓娓道来的叙述中大开了一回眼界。
马城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傲然一笑,北宋洪德城大捷是典型的外线战法,说白了就是用坚固城池吸引西夏主力,宋军主力则跳到外线寻机作战,这和后世某一位军事大家的战术理念不谋而合。红军,八路军作战就最喜欢放弃主战场,跳到外线,每每都能寻找到歼敌的良机。说白了在后世军事理论中,这就叫把握战场主动权,如此高深的理论自然是远远超越时代的。
最后马城做了个总结:“这便是兵圣所言,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说白了就是把握战场主动权,主动防御和被动防御的区别,大明朝自然是没有主动防御的先进战术理念。
一片寂静中,袁可立先赞道:“妙哉!”
第二百八十章 新进士
第二百八十章 新进士
天子也兴奋的脸都涨红了,大声赞道:“卿之才,尤胜李靖极多!”
马城脸不红心不跳谦虚起来,主动防御嘛,军校里人人都学过的,在这时代却足以石破天惊了。
赞叹声中,卢象升汗颜道:“大人之才胜在下百倍,心服口服。”
马城本意是替他解围,却不料无意间折服了此君,日后当是一个极大的臂助,此人是大明文人中难得的帅才。天子大乐,命人搬来汉史,资治通鉴,一大堆史书加以印证,一群太监忙乱了半天赫然发现,宋人真是靠这一招以少胜多,打赢了辉煌的洪德城大战,并且挽救了宋人的国运。
天子兴致极高,却翻脸道:“此论绝不可外传。”
魏忠贤吓了一跳慌忙答应,袁可立也沉吟道:“此法可用之于辽镇,当有奇效。”
马城咧了咧嘴心说这种战法,怕是用不上了,皇太极除非是磕坏了脑袋,不然他是不会硬着头皮啃锦州的,如今锦州宁远被孙承宗经营的铁桶一般,这战法怕是永远没有实施的机会了,当然不会明着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想想吧。一天下来皇上心满意足,回宫去了,三人出了西苑寒暄起来。
马城,卢象升两个晚辈重新施礼参拜,袁阁老也不好再板着脸,雨过天晴。傍晚,马卢两人骑马在内城行走,言谈甚欢,约了明日过府一叙,卢象升才头重脚轻的走了,仍沉浸在被馅饼砸中的喜悦中。马城一笑,罢考,辞官么,除了几个脑子坏掉的书呆子并没见到几个,官位动人心呀。
大名鼎鼎的牛人卢象升并非是个蠢人,而是个很会做人的官场新丁,仅此而已。
翌日,亥时初,湖中人鸟声俱绝,万籁俱寂,雾凇弥漫,月夜的天空是白的,远山戴雪,树结冰花,与云、与水,上下一白,小舟到了湖心岛,马城,李开元两人先在皮靴外绑上木屐,率先上了岸,伸手将文士打扮的柳自华抱下船,映雪和几个丫鬟提着食盒,小心翼翼向湖心亭行去。
柳自华俏面飞红却无可奈何,她是三寸金莲无法在雪地上行走,只得让人抱着走。李开元是正人君子只是会意一笑,视而不见,他身边美貌丫鬟倒是羞红了小脸,多半早就是小侯爷的人了。小侯爷如今春风得意,同知新军正三品的高官,也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李开元自陕西民乱立功后,便隐隐成为京中勋贵中后起之秀,风头正盛。
来到亭上,见有数十人铺毡对坐,童子丫鬟烧炉温酒正沸。
众人纷纷长身而起,卢象升笑道:“好兴致的人不少,请坐,请坐。”
众位新进士纷纷见礼,年纪多在三四十岁比李马两人大了许多,却都是初入官场的新丁,礼数极为周到。如今已是天启三年,大明各地书社已然禁绝,尤其在京师重地,这类官员大型聚会很少见,稍微逾越一点便会被厂卫盯上,在这一点上魏忠贤做的很不错,深得舆论管控的精髓。
帝党中人当然不在此列,京中舆论逐渐反转,再也见不到各类集会上士子们唾沫口水横飞的丑态,在这一点上,马城是极欣赏魏忠贤的。一群没做过官的举人秀才,对施政,民情,军国大事一知半解,就敢对内阁,对天子喷口水,不严格管控可怎么了得。更严重的时候几百个举人秀才就能干涉朝政,实在荒谬。
丫鬟,亲兵铺开毡毯,架起火炉、摆上酒壶、食盒,马城见这群新进士中,有两人十分陌生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坐在倪元璐身边那人相貌清雅,言谈豪气,听得另一人称呼此人为“小修兄”,心中一动,此人口音似是来自江南。
柳自华此时轻笑道:“容晚生冒昧问一句,先生可是姓袁?”
这人讶然道:“阁下是谁,何处认得袁某?”
柳自华潇洒长揖道:“晚生柳自华,原来阁下是袁石公之弟。”
马城恍然,这相貌清雅、言谈豪气的中年人便是袁中道,字小修,其兄袁宗道和袁宏道俱已仙逝,公安三袁仅袁小修硕果仅存,也是王月的偶像之一。公安,竞陵两派同气连枝,前次在孙园折辱了竟陵派,打了小的,老的便上门理论了。
心中着实好笑,这位袁先生可真是有些迂腐。又很得意,王月可是公安,竟陵诗派的掌上明珠,如今嫁人做了好媳妇,还为了夫君在江南奔波忙碌,这位袁先生多半是心生不忿才不远数千里,自公安来京师理论,这一口恶气应是憋出内伤了。众进士将视线落到柳自华身上,自然都明白她的身份,天底下没听说过柳三绝名号的还真不多。
柳自华自是淡然自若,众进士多是守礼之人,寒暄几句也不会盯着她猛看。
那公安袁小修笑道:“原来是柳先生,不俗,可喜。”
又打量着马城,意味深长道:“马总镇,久仰了。”
卢象升嗅出味道慌忙起身,招呼入席,还凑过来尴尬辩解:“此事,此事在下也是不知情的。”
马城倒挺无所谓,天下读书人是一家,这位袁公能打听到门路杀上门来,不足为奇,应是在场便有他的同乡或者同好。公安派在明末影响之大,也是尽人皆知的,连清初诗词也受其影响极深,都是一脉相承的。
落座,品酒赏雪。
马城大咧咧坐到上首,笑道:“我家月娘曾向谭元春学诗,前几个月谭元春到过嘉定,俗话说别人的老婆好,自己的文章妙,话虽粗俗但包含世情俗理,谭元春以诗鸣世,我说他的诗酸寒贫薄、险涩零碎,谭元春当然不爱听,少不了要向袁公说我和月娘的坏话,可是如此?”
袁小修冷冷哼了一声,众进士纷纷恍然,原来如此,这是公安派上门踢馆来了。却有一个不知趣的俏丫鬟,看着马城噗嗤失笑,听到别人的老婆好,自己的文章妙便忍不住失笑出声,慌忙又把小嘴捂上了,跪地讨饶。单薄的身体跪在冰天雪地中,映雪心中不忍送了个央求的眼色过来。
马城一笑:“快起来吧,地上凉。”
那袁小修带来的丫鬟费力的爬起来,让马城心中叹气,真名士也不过如此,视丫鬟奴仆为私产,肆意责罚,对公安派再也无好感。
当下便冷淡道:“袁公这样的大名士对在下一介后生小子说久仰,在下惭愧。”
袁小修针锋相对道:“后生可畏,在下的诗文在马大人眼里不值一哂,岂不是后生可畏。”
两人火药味重了起来,马城却习以为常了,一位大名士自然是不会畏惧一个实权总兵的,这大明朝的文士可是很有风骨的,似公安派袁小修这样的大名士,在一个武人面前是不会低头的,这便叫做文士风骨,骨子里却是一两百年的文贵武贱思想,深入人心了。在场新进士里,想看他马总镇热闹的也大有人在。
什么王八之气散发,天下名士倒头便拜,只是笑谈。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兵学民本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兵学民本
收了人还要收心,要将这些新进士引入汉社,死心塌地的在新军中效力,这是一件极难做到的事情。
马城心中盘算着,却不动声色道:“袁先生的诗在下也曾拜读,岂敢说不值一哂,只不过放在上下三千年里算不得大家而已。”
这其实是大实话,公安派怎么能和李杜欧苏那些大家比。
但在恃才自负的袁小修听来,就很不舒服,冷声道:“马大人既这般精于赏鉴,想必也能诗,不知能否让在下拜读几首?”
马城却真没心思和这个袁先生论什么诗文,此时却退让不得,都是上次抄诗抄出来的祸,如今人人都说开原马五是王越第二。昔有王越诗词俱佳,领兵打仗则百战百胜,今有开原马五一脉相承也是一员难得的儒将。心中叹气这诗抄不得呀,一抄就抄出事情来了,好在有个王越在前面顶着,还不算异类。
退让不得便正色说道:“袁先生既要指教在下,那在下求之不得,不如就今夜湖心亭看雪写一游记,袁先生一篇,在下一篇,如何?”
众进士为之侧目,此时方知这位百战名将少年将军,还会写游记。
柳自华却是知根知底的,深知马城平日里最爱的便是游记,便帮腔道:“就这么说定了,谁先来。”
众进士被她风姿所慑,纷纷帮腔,此情此景一篇游记是最应景的。马城一边看着,一边坐到毡毯上,从映雪手里接过一杯山东白酒,杯口热气袅袅,酒香袭人,一口喝干,但觉一道热流直下胃肠,百骸开窍,浑身舒泰。
袁小修自是不会怯场,冷笑道:“好,口占如何?”
马城冷道:“悉听尊便,袁先生先请。”
袁大名士自斟自饮,紧张思索,三杯后开口徐徐道:“万历四十二年,予客居京城,得以三游青龙湖,初自涌金门右行断桥下,时方五月,半湖荷叶,于隙中露湖影。七夕再来,又见湖畔柳穷为竹,竹穷皆芦,芦青青达于园林。腊月初十,大雪初霁,友人游湖看雪,乃欣然而往。”
袁小修徐徐念诵,约四、五百字,这篇游记也算得清新可喜。
柳自华不禁赞道:“袁公捷才了得。”
众进士纷纷含糊了过去,也有赞上几句的,气的马城直翻白眼,心说这婆娘是站在哪一边的,这娘们还朝着他眨眼睛,为之气结。
稍一沉吟,马城念诵道:“甲寅年腊月,余冒雪自京师来,泊舟青龙湖,是日黄昏,与兄长访众进士于青龙湖中,更定始归,四望皎然,乃挐一小舟,拥毳衣炉火,往湖心亭看雪。’
众进士听到“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之句,不禁瞠目讶然,写景眼界如此高阔,游记中少有如此气象的。柳自华早已眉飞色舞,夫君念诵的这篇文,字字句句契入心田,都是她想写的,但一时又写不出来,被夫君娓娓道出,仿佛蔽塞的泉眼疏通,汩汩流淌,颇为畅快。
众进士议论声中,袁小修神态讪讪,他那篇游青龙记略显繁琐,与这篇空灵清妙的“湖心亭看雪”没法比,一时间甚是沮丧,实在是汗颜。马城心中厌烦和柳自华对视一眼,二人一齐起身作揖。
马城道:“湖上风寒,不耐久坐,袁先生这就别过。”
两人转身出了湖心亭,众亲兵赶紧收拾器物跟在后面,一起下船去,李开元也轻笑一声,心满意足的扬长而去。湖心亭中连袁象升也有些尴尬,好好一场聚会被闹的不欢而散,不免埋怨起那不懂事的同僚,早见识过马总镇的辨才,连亓阁老也栽了个大跟头,想来文才也是不差的,这不是自取其辱么。
马城胸中只有少许怒气,倒看淡了,这大明朝的文士对武人的轻蔑是根深蒂固的。连王越那样的诗词大家也被蔑视了,更何况他一个没有功名的勋贵,汉社在大明的发展实在太艰难了,可不是王八之气散发就能发展壮大的。一个武人想要在大明著书立说,这简直便是痴人说梦。
胸中无名火升腾,老子就是要发展汉社做大宗师,兵学大宗师。
老子就是要将柳自华,王月一干绝代佳人收归家用,气死那帮江南名士,一改这大明朝孱弱娘炮的风气。同一时期,正值欧洲文艺复兴的鼎盛时期,各类经典名著层出不穷,大明文人还在争论圣人言是不是戏言。借王月,柳自华两人扬名也是无奈之举,这大明朝的风气非变不可。
大好兴致被破坏了,几人索性散了各自回府,才刚回府,亲兵来报卢象升和几个新进士来了,马城心情好转能得一个卢象升,几位新进士投效,也不算浪费了一番美意。
柳自华笑道:“这卢讲官倒是个妙人。”
马城一笑,当是如此,不通人情事故又怎么能做到天下督师,统帅平贼大军呢,自然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见了礼,卢象升先道歉,不该将那袁某人领来,平白扫了大家伙游湖的兴致。
马城一笑了之,将卢讲官和两个新进士引进书房,把酒言欢。和阁老们相处的久了,马城也算成了精的官僚,自然不会轻易提出请三人加入汉社,被人拒绝就太尴尬了,只是取出新编的一卷兵书请三人品鉴。写兵书可比抄诗容易多了,马城脑子里有大把的经典战役赏析,大把的先进战争理念。
新书开宗明义,如是说,民唯邦本,本固邦安,典出尚书,五子之歌,将尚书经义引入兵学,也是马城的一大创举了,这已经超越了传统的兵学范畴,引申到兵学民本思想了,大将特讲兵家和儒家在民本思想上的渊源,境界上已经超越了这个时代的文人不知凡几,当真是石破天惊。
这主张也不至于引起儒教的反感,若有人硬要将马城的主张,理解成儒教对兵家的指导意义,马城也是乐于见到的,随你怎么想吧。书中接着讲到,自夏代太康失国,儒家,兵家便共同宣扬民本思想,算是给兵家脸上帖金了。
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第二百八十二章 折服
第二百八十二章 折服
孙膑曰,天地之间,莫贵于人,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
讲道理孟子和孙膑讲的是一回事,都对战争有明确的指导意义,只是千百年来没人会去这么想罢了。书中又云在该朝换代的战争中,这一特点尤其明显,殷纣虽有七十万军队,然纣师虽众却无战之心。秦汉之交,刘邦以宽素大长者而得天下,其后,刘秀能以推赤心置人腹中而做了铜马皇帝。由马城口述,柳自华整理成文的好一篇大作,处处都在阐述儒家,兵家在民本思想上的共同主张。
柳自华文笔极佳,处处宣扬军事理论中的民本思想,主张民之所欲,天必从之。
一篇雄文过后又有一篇,讲的是兵家贵谋贱战的思想,将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与儒家仁道思想联系起来,也是极为贴切的。书中说韩信用李左车之计,不战而下燕城,郭子仪免胄服人,李光弼空帐降二将,用详尽的史实佐证了兵家思想,与儒教诸多契合之处,又是一篇雄文大作。
只此两篇就让卢象升和两个进士看呆了,读完仍在苦思冥想,身为名教子弟本能的想要驳斥一番。兵家都能和儒家相提并论了,亚圣和孙膑说的是一回事,这还了得,这是妥妥的大逆不道呀,三位进士没当场吓晕过去,心理承受能力还是很强的,马城只是冷眼旁观,孙膑和孟子怎么就不能相提并论了。
用一个民本论,将兵家和儒家联系起来,倒要看看这三位进士怎么说。民本论三个刺眼的大字,让倪元璐两人先心虚了,含糊着不敢胡乱说话,卢象升则陷入深沉的思考。马城欣喜,卢象升和他人不同,此君是大明文人里少有的军事理论家,他还是个史学家,当是被两篇雄文弄糊涂了,正在烧脑纠结。
午后,马府。
倪元璐两人早就吓跑了,只剩卢象升失魂落魄,没滋没味的吃着一道蒸年糕,好象失了魂魄一般木然。马城心知他是在纠结,是加入汉社接受兵学思想,还是老老实实做官在新军中熬资历,实在难以决断。接受离经叛道的兵学思想,便会被清除出儒家队伍,真正成了孤家寡人。
马城叹气,老子心累呀,在这大明朝搞文艺复兴太难了。
柳自华则十分期待,她是全盘接受了兵学思想的,格外期待得到卢象升这样一个新进士的肯定。连马城也在心中叹气,要是连卢象升这样一个特殊的文人也说服不了,著书立说一事还是算了,只能拿给小皇帝看,精心培养一个马上皇帝。倘若卢象升这样文人中的军事理论家,能接受这离经叛道的思想,则文艺复兴大有可为。
良久,卢讲官才喟然叹道:“名教到了此时,已面临绝境,不得不变了。”
马城狂喜,心知这文人中的异类部分接受了自己的思想,这事搁在别人身上是不可能,搁在卢象升身上就有可能了。世人皆知卢象升的天雄军,却很少关注此人的军事思想,成长经历,此人委实是大明士人中的异类,是个货真价实的军事历史学家,他的学术水平还比他打仗的本事高明多了。
一个眼色,柳自华会意笑道:“名教的困境,实来自于圣王。”
卢象升被惊醒了,茫然道:“何解?”
柳自华握着折扇,侃侃而谈:“名教圣王之初,见于尚书尧典,尧帝孤身一人是完美的圣王,于是千百年来,名教所要做的便是寻找同样具备尧帝美德的圣王,如是乎,然则到了今日,名教便以攻讦朝廷,攻讦君王为君子之道,岂非荒谬?”
卢象升汗颜道:“正是如此,此为名教今日之困局,如夫人高论。”
柳自华说服了卢进士便笑而不语,马城心中惊叹虽然朝夕相处,仍是小看了这枕边佳人的才华,真真是了不得,这番理论可谓精辟之极。如同柳自华一般,这大明朝的有识之士也在反思,是不是矫枉过正了。儒家的起源是圣王思想,因此希望每一位帝王都是完美无缺的圣王。本意是好的然而到了明末,这种圣王思想却成了攻讦帝王的借口,无人不以攻讦帝王为乐。
柳自华会反思,卢象升这样的牛人自然也会反思,这实在是把经书念歪了。
马城胸中豁然开朗,古人是不能小看的,更不能小看古人中的精英,这些精英也有很多头脑清醒的。卢象升草草吃饱肚子便告辞了,马城也不为难他,指望一天之内就让这进士出身的人投靠,太不现实,还需要日后慢慢开解。越来越觉得自己象个传销大师,给人洗脑的功力越来越强了,将卢象升这样的牛人都弄糊涂了。
明末的儒学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是事实,造成的恶果便是君权的削弱。祸根便是儒学中的圣王思想,文人们一味要求皇帝要做到完美无缺,甚至利用圣王思想攻击帝王扬名,其中以东林党人做的最过分,连皇上吃喝拉撒都要管。这样做的恶果便是引起君权的反噬,被厂卫屠杀禁绝也是自找的。
柳自华小心的讲书稿收好,封存,极看重这些亲手润色过的文章。
马城胸中自是柔情蜜意,能收服这江南才女也不容易,想让她归心更不容易,如今终于做到了。
半月后,出了正月。
卢象升再次登门拜访,已然换上一身六品官服,很有几分与众不同的英气。
马城笑道:“卢兄今日便要上任么。”
卢象升拱了拱手,昂然道:“正是,在下当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这就往密云上任去也。”
马城心中欢喜知道他做出了选择,上不负天子,下不负所学便是他的选择,这终究是个爱国忠君之士。
柳自华轻笑道:“那便要恭喜卢大人高升了。”
卢象升正色朝两人拜了一拜,马城两人坦然受之,交人交心这便是知己。
午后,密云大营。
在密云造炮的孙元化,兴冲冲将一位同乡引荐过来,一个唯唯诺诺的中年人连秀才都没中,名叫薄珏。马城只是觉得好笑,这人连个秀才都没中只是个童生,偏偏起了个名字叫做伯爵,实在滑稽,人也唯唯诺诺的没半点自信,想来也是屡试不第,连性子里的棱角也被磨平了。
看在是孙元化引荐的面子上,开个后门,留他在兵仗局做个书办。
第二百八十三章 神物
第二百八十三章 神物
那薄珏自是千恩万谢,却贡献一物让马城大吃一惊,差点一跟头栽到桌子下面,老子这是看到了什么,镜片,几枚透镜镜片,装在一个红木盒子里,被一个唯唯诺诺的中年童生双手奉上,马城差点惊掉了下巴,早就想造一个望远镜却苦于造不出优质的透镜,居然无意间得到了镜片!
孙元化还神秘道:“开城弟你有所不知,此物颇为神妙,一试便知。”
马城强忍住心中激动取出一枚镜片,透明度只比京师琉璃场制造的琉璃强一点,却是正经八百的透镜!
强忍住激动轻声问道:“薄珏,你可有功名?”
那猥琐中年童生尴尬道:“回大人的话,在下是县学童生。”
马城长出一口气道:“你随我来。”
半刻钟后,兵仗局衙门。
那猥琐的童生轻手轻脚的将支架摆在桌上,熟练的将凹透镜,凸透镜装进一个铜制的管子里,只看他动作之熟练便知道,这原始的单筒望远镜是此人亲手所制。马城胸中翻起惊涛骇浪,历史上大明朝有个叫薄珏的人制造了望远镜么,正史中似乎并无记载,或者有记载也并不著名。
然而眼前的事实是,这个叫薄珏的中年童生,真的造出一架单筒望远镜,这个人还是孙元化的同乡!明史到底有多少是真的,如此有价值的一大成就,居然没有流芳百世,实在是该死呀,这可是中国制造的第一架望远镜呀!薄珏很快将单筒望远镜递了过来,怯懦的介绍其使用方法和功能。
马城做惊讶状,试过之后便心中有数了,最原始的单筒望远镜放大倍数大概在四倍左右,比后世的儿童玩具差不多。然而此物所代表的意义却十分重大,这代表着大明朝物理学的最高成就,也是马城一直渴望得到的军国利器,一架四倍倍率的千里镜呀,用于观察敌情,改良炮术作用太大了。
孙元化得意道:“如何,此物当为军国利器。”
马城由衷赞叹道:“此乃天降神物,我大明仍有数百年国运。”
孙元化没料到他的评价这么高,错愕道:“不至于吧,开城。”
马城压低声音道:“你想过没有,若是将此物装在炮上,会如何。”
孙元化,薄珏两人打个哆嗦象被点了穴道,都呆住了,显然是联想到若能给大炮装上千里镜,不就是给大炮安上了千里眼么。马城心中也十分欢喜,这时代当然不可能研究出炮队镜,此物装在大炮上,只能起到简单的观察作用,然而这却是后世火炮瞄准发展的正确方向,只要大明不亡终有一日会造出炮队镜。
这回是真的捡到宝了,这个薄珏就是个光学仪器专家呀,如此大牛的人物居然在历史上默默无闻,马城心中火气很大,这么牛的人还不如秦淮八艳名气大,简直是岂有此理,此人应该大大的扬名。当即重赏官银百两,宅院一座,丫鬟奴仆十名,授八品新军制造书办职,留新军大营听用。
孙元化咧嘴大笑,连道恭喜,薄珏则喜极而泣终究是当上官了。
马城好人做到底安排一队兵去江南接他家眷,便匆忙拿着千里镜进宫献宝,大明光学物理学的最高成就呀。皇上得了千里镜喜出望外,拿在手中细细把玩,又命人将薄童生召进西苑勉励了一番,命其大量制造这千里镜,早日配发到前线军中,想来孙承宗一干前线将士对此物应是极喜爱的。
打发走了薄童生,皇上赞道:“这西学,确有长处。”
马城欣然道:“皇上圣明,这西学便如同是一个带着毒的肉包子,既有神妙之处又带着蛊惑人心的毒。”
天子昂然道:“区区流毒,又能将朕的天下如何,不足为虑。”
马城适时恭维几句,这正是天子的气度,不能因为传教士蛊惑人心,便将大门关上做缩头乌龟,西方传教士确实带来的先进的技术,先进的科学。天子这是尝到甜头了,一个徐光启师徒就能造出犀利的洋炮,一个精通西学的童生就能造出千里镜,明人的智慧比西人高到不知哪里去。
如此,少年天子对西方传教士的态度便坚定了,接受其技术,批判其教义,批判这种事情自有天下读书人代劳。离开西苑又回了密云,赫然发现一座小教堂门前,几十名士子正堵着门和传教士理论,见了亲兵马队仍纠缠不休。马城索性停马围观,又觉好笑,满嘴之乎者也的士子,和汉话一知半解的传教士,简直是鸡同鸭讲么,几十人吵的很激烈却语言不通,各说各话。
马城忍不住失笑,该论到这些传教士领教大明文人的口水功力了。此情此景却似乎是永恒,几百年后没准便是一幅名贵油画,代表着大明士子和西方传教士的第一次辩论。只是可怜的传教士想要说服这些顽固的士子,那便是痴人说梦了。将驻扎在附近的锦衣卫千户找来吩咐几句,只许辩论不许动手打人,敢动手的通通下狱。
大营,千挑万选的一营五百火铳手正在操练。
五百直隶子弟都是身材高大的壮汉,大多是读过几年私塾的,也是新军里的精华所在,被当做下级军官精心培养的。一营精锐列队,装填,举枪,不时有人犯错将队列带乱,可见重火绳枪营要想成军难度之大。二十多斤的火铳实在太重太长了,操弄起来十分不便,因为明人普遍比西洋人矮,力量也小。
验证过后,马城终于知道为什么重型火绳枪,也就是斑鸠脚铳在明末没有大规模普及了,制造困难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明人的身体素质,要操弄这西洋玩意实在太苦难了,这就是为西人量身打造的火器。就如同让一个矮个子步枪手去摆弄反器材步枪,必须经过长期训练才行。
这玩意射击时需要用木棍支撑,还需要极强的臂力才能顺利击发,尽管如此,这种操作不便的西式火绳枪仍是新军唯一的选择,便如同清末民初时中国军队,不得不选择后座力极大的德式步枪,同样的道理,有的用就不错了。和大明军中大量装备的孱弱鸟铳比起来,这重型火绳枪要胜过百倍。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剂良药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一剂良药
日复一日,纯机械性的重复同一动作,新军士卒自是苦不堪言。就连京营统帅李承阼也忍不住下了一道军令,命密云知县每六日购置些鸡鸭鱼肉,给新军士卒滋补身体,再加上每三日肉食管饱,新军士卒个个养的黝黑精壮。弄的李开元大发感慨,这他娘的是养军还是养儿子。张维贤,李承阼一干公侯也再三赞叹,这支兵马便是不使火器,立刻开到山海关,也是难得的一支精锐。
对于马城坚决奉行的精兵策略,两位公侯都是举双手赞成。
一场雪后,二十余位新进士正式开始宣讲,初时讲的自然都是忠君爱国之道,之后新军士卒很快发现聪明伶俐识字快的,很快被提拔成队官甚至哨官,脑子笨的便只能苦熬,士卒倒也并无抗拒,读书便会高人一等,这观念早就深入人心,多数新提拔的直隶子弟,都对皇上和官长感恩戴德。
读书识字对于一户平民人家来说,便是奢望,培养一个读书人的成本实在太高了。军中宣讲官那可是正牌的进士,对军中士卒来说便是文曲下凡,出人意料,宣讲官在军中极受尊重。两万新军将士崇拜的眼神,让卢象升等人颇有成就感,便是来混资历的几人也尽心尽力,将戒尺打的啪啪响。新军宣讲堂也成了一个恐怖的去处,许多士卒宁愿罚十里负重跑,也不愿去宣讲堂被那些讲官折磨。
此时,卢象升,倪元璐等人便展现出过人的军事才华,非是偶然。
除了每三日一次的宣讲,诸位讲官闲来无事便观摩将士操练,观察军伍编练之法,身上书生气倒越来越少了。
二月中,天子亲自主持新军改制。
军制新法将军士详细划分为四级,自下庶士,中庶士,上庶士到大庶士,相当于现代的军士制度,对应下士,中士,上士和士官长。每一名士卒以领章为标记,一道铜线为下庶士,两道铜线位中庶士,三道铜线为上庶士。大庶士领章则为一只虎,也正式有了品级为从七品武职。
大庶士一般任伍长,每十二人设一伍,是新军最基本的作战单位。大庶士之上便是校尉,同样分为下校尉,中校尉,上校尉,大校尉四级,依次担任旗长,哨长,营长,每四伍为一旗,每四旗为一哨,每四哨为一营,配上副职,书记官各类杂管满编刚好五百人为一营,已经很接近后世编制。
营级编制,便是新军主力作战单位,营级单位以上的调动,就得需要出具皇上亲授的兵符,连内阁,兵部也无权调动。这便是马城为大明天子,量身打造的一支近卫军,正经八百的皇家卫戍部队也是天子私军,取代锦衣卫成为天子弹压京师的主战力量,也是最后的战略预备队。
内阁诸公捏着鼻子认了,不愿得罪强势的天子,左右不过就是两万人马。天子通过最信任的勋贵,牢牢掌握着这支皇家近卫军,战时也不受兵部内阁调遣,和其他明军分属两套完全不同的体系。手中有兵,少年天子兴奋的脸色涨红,冒着寒风将新式领章发了下去,密云大营虽是冰天雪地却一片火热。
张维贤,李承阼等人先觉察到这新式军制的妙处,对大明混乱的指挥体系来说,这便是一剂良药,极大的改善了战场上将不知兵,兵不知将的混乱。官大一级压死人,就能概括新军制的妙用。李承阼也是个猛人,见识到妙处便决然在神枢营,神机营中照方抓药,也大肆改制。
卢象升则与一众同僚指指点点,若有所思,逐渐体会到近代军队的严密组织性。
马城委婉的提点几句,近代军队的建立,其基础是士卒,三军用命,打仗不再是被贵族老爷或者军官拉去、强逼着去,而是服从国家兵役制的需要,服从民族的利益,保家卫国,或者进一步侵略别国从战争中获得利益。这是近代军队贯彻的观念,是每个士兵都有的想法。
和旧军等同于高级军官奴隶的情况是有巨大区别的,
多数讲官面子上频频点头,热议一番,骨子里却是不以为然的。
私下里马城也听过冷言冷语,丘八,兵痞也懂保家卫国么,那还要科举做甚,让兵痞来做阁臣算了。马城自是知道说服不了大多数人,读书人高人一等是千年来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半刻是改变不了的,不是说刀架在脖子上读书人就认了,士卒地位就能提高了,这是一场缓慢进行的社会变革。
大多数人是不以为然,马城也不勉强,也有少数讲官如卢象升,倪元璐,被马城的言论引发思考,时而激辨,时而沉默,每天和新军士卒朝夕相处,让这少数天赋异禀的读书人不知不觉反思起来,大明军制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导致在辽东一溃千里,广东福建被西人欺上门来,打的大明水师不敢出海。
红毛人在台湾纠集了重兵,卷土重来,福建广东再次告急。
有识之士如卢象升这般,心中憋屈便认真反思起来,大明内忧外患的原因所在。倘若没有马城这个穿越众,这些人是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不是天资聪颖就能搞懂的,在马城传销一般的刻意引导下,卢象升,倪元璐虽然没有全盘接受马城的兵学思想,却也极大的认同。
马城欣喜,这是必然的,如今大明腹背受敌抵抗的狼狈不堪,山东又乱,弥勒教月前起事糜烂山东数百里,内忧外患之下真正的忠君爱国之士,必然会深刻的反思,大明是不是到了非变不可的地步。山东教乱并没有闹出多大的乱子,袁可立火暴脾气发作砍了山东两个知县,一个守备的脑袋,都是失土辱国的逃官。
东江镇浙兵大举跨海南下,与河南巡抚郭增光两面夹击,教乱指日可平。然而连续两年发生教乱,陕西全境糜烂,如今山东也乱了,贵州土司之乱才刚刚平定,秦邦屏正在处置善后,兵乱,教乱,土司叛乱,逐渐成为乱世的开端。北方除了直隶大部没有降雪,河南,陕西,山东又是一场大旱。
连马城也深刻感受到乱世将至的恐惧,更别提这些读书有成的新进士。
第二百八十五章 好战
第二百八十五章 好战
三月,天气转暖。
青龙湖,湖心庭,休沐之日汉社核心在湖心庭激辩。
如今汉社成员以勋贵为主,除了马城这个社首,李开元,柳自华两个骨干,还有几位新加入的勋贵子弟,都是在京营任职的将领,算上还在山东剿灭叛乱的戚金,远在贵州的秦邦屏等人,真正彰显了汉社的本质,是一群勋贵,铁血军人组成的军人社团,还有卢象升,倪元璐这般开明人士。
汉社激辩的内容无非是马城的兵学主张,越发完善的兵学民本论。亭中,三个锦衣卫探子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的瑟瑟发抖,很想将耳朵捂住不听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汉社中人却无视了三个锦衣卫,越辩越激烈,热议的内容是新鲜的,开明的,由马城提出来的西方骑士精神。
这话题由马城提出,精通西学的孙元化印证,谦卑,荣誉,牺牲,英勇,怜悯,诚实,精神,公正八大骑士精神,确有其事。虽然孙元化言之凿凿,一干进士出身的讲官却不愿意相信,百般攻讦质疑。马城自是侃侃而谈,西人骑士精神,和汉唐商武精神不是一脉相承的么。
汉朝尚武是尽人皆知的,汉朝人人好击剑,配剑,对异族呈现的是碾压之势。
尚武,英勇,精神,这不是西人骑士精神的汉朝版本么,马城提出汉朝的武德,便等同于西方的骑士精神。一干讲官进士是何等人物,自然是心中不忿口水横飞,抓着好战必亡的老套路不放,反复攻讦,尚武便会好战,好战便会亡国,汉朝不正是亡于藩镇割据么,这也是无可争辩的事实。马城可也不是辩场菜鸟了,自然是反唇相讥,好战未必亡,战争也是有红利的。
战争红利,这就与儒家仁治思想针锋相对了,妥妥的大逆不道呀。几位讲官气的满红耳赤,不欢而散,马城面不改色心不跳,想说服这群人难如登天,还太早了,等到这些人尝到战争红利的甜头,马城才不信这些人还会这样死硬,内阁诸公,皇上,百官会跟朝廷的银子岁入过不去么,扯蛋。
战争红利的妙用就在于利益均沾,从阁臣到百官人人都有俸禄拿,等到皇上内驽,户部官仓因为战争红利金银堆积如山,便没人会反对了。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将一个风情独特的异族女奴推进卢大人怀红,您卢大人会舍得推出去么,不会吧。
没人比马城更懂得士大夫阶层的虚伪,等到打赢了对外战争,被异族美女财帛滋养了起来,便会改口夸赞天子圣明,既寿永昌了。免不了有几个顽固死硬派,一边享受着战争红利一边大骂好战必亡,多半会被当成烦人的苍蝇。所以大明眼下最需要的便是胜仗,一场又一场连续不断的胜利。
卢象升仍苦口婆心的劝道:“此言大谬,好战必亡此乃古之明训,不可为之。”
马城也不生气只是一笑了之,摆一摆手,那三个锦衣卫探子如蒙大赦,施礼过后乖乖的走了。
卢象升冷声哼道:“这位内相可是越发威风了。”
马城仍是淡然一笑,天子家奴,何足道哉,前世魏忠贤能成为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全是因为天子手中无人可用,只得重用权阉对抗朝臣。今世内阁都是铁杆的帝党,人才济济,魏忠贤的权力便分散了,再也不可能成为九千岁。自然,马城这个穿越众也起了绝大的作用,十五六岁的少年天子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纪。
马城的横空出世,便极大的满足了天子的成长需要,分走了魏忠贤一部分大权。
朝中有孙承宗,周永春,袁可立一干老臣占据要职,魏忠贤这个内相只剩下替天子敛财这一个功能。
面目全非的历史给了马城极大的信心,将这汉人江山花花世界维持下去。
晚间,内城。
前首辅方从哲的宅院,如今送给了周永春做官邸,后园。
马城经过清冷的假山,站在小桥上朝着周部堂,李侯爷,袁阁老拱了拱手,心中一时有些激荡,两年前也是此情此景,如今却物是人非。一朝天子一朝臣,方从哲是不可能起复了,并且随着东林党的禁绝,亓诗教告老还乡,神宗朝党争局面不复存在,朝中清一色铁杆的帝党,阉党。李承阼,张维贤一干勋贵重掌军权,重新形成了勋贵,内阁,权阉三方制衡的局面。
似乎内阁,勋贵都意识到一个事实,制衡只是为了分权而不是为了对抗。经历了惨烈的万历党争之后,勋贵,朝臣方明白一个惨痛的教训,制衡是为了协调合作,而不是为了搞对抗搞党争。诸位帝党都是经历过万历党争的,都吓怕了,都是对党争深恶痛绝的元老。倘若制衡变成了党争,那便是一场大灾难。
在场四人,代表着天启朝最高级别的圆桌会议。
马城才刚坐到下首,便被周老大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通:“毛毛糙糙,你可知这几天骂你的弹章堆了多高。”
暴脾气的袁可立也重重哼了一声,马城尴尬赔礼道歉,谢过次辅大人维护之恩,心中警觉这几日确实得意忘形了,说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言论,被人弹劾也在情理之中。心中警觉这大明朝仍是士大夫的天下,是该低调几天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论若是激起内阁的反感,便十分不妙了。
心中不免有些唏嘘,儒教,士大夫的势力太强大了,根深蒂固。
李承阼笑着解围:“兵家之言么,倒也并非一无是处,本侯以为开城所言民本之论,倒也颇有可取之处。”
一句话便替马城解围了,勋贵自然是完全站在马城这一边的,巴不得马城再炮制出几篇兵家经典。吵嚷几句也便罢了,这大明的文武是最不可能同一个鼻孔出气,虽是同盟关系不免仍有些龃龉,实在难免。都是在官场了打滚一辈子的人,含糊过去便议正事,山东之乱,马政之争。
袁阁老是很没面子的,才刚离任后院就失火了,火暴脾气的袁阁老发作,以雷霆万钧之势剿灭了教乱。反思起来也知山东民力耗尽,一面承受着旱灾,一面还要支撑东江镇粮饷,发生教乱也是他的责任。如此,东江镇走私一事便正大光明的提上议程,大明海禁早在神宗年间就名存实亡了,走私实在是稀松平常事,山东民力耗尽,东江镇若能自给自足便再好不过了。如此,招安李旦便势在必行,李旦在朝鲜,倭国面子大,人脉广,麾下又有强大船队,实在是东江镇贸易的不二人选。
东江镇是袁可立极力支持的,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断了粮,葬送了大好局面。
第二百八十六章 招安
第二百八十六章 招安
如此,招安李旦便敲定了,也让马城松了口气,李旦麾下众多枭雄人物,终究不会投靠荷兰人做带路党了。如郑成功之父郑芝龙,也是走投无路才投靠了荷兰人,祸根便是那个有勇无谋的幕府将军德川秀忠。德川秀忠全面禁海,昔年无孔不入的倭寇做鸟售散,多半投靠了新主子荷兰人。
此时一道圣旨招安,就算李旦不肯松口,麾下部属也多半是愿意的。有了登莱,东江镇,福建几处母港,祸害大明沿海长达百年的倭寇,摇身一变可就成了大明水师了,并且会向世界亮出明人海上探险家的獠牙。当务之急是福建,红毛舰队集结大兵压境,福建实在没有顽抗之力。
一声叹息,周永春似是苍老了许多,他是兵部尚书责无旁贷,福建的求援信件每天几封,偏偏他这个兵部尚书无兵可援。还好福建有南居益顶着,守不住澎湖还能退守福州,红毛人大炮再犀利可也打不到岸上。澎湖失守已成定局,这是失土之罪也是明人的耻辱,可又是如此无可奈何。
大明水师自神宗末年便已荒废,水师经费被一再挪用,追究起来又是一笔糊涂帐。揭过此事便轮到马政,兵部要从新归附的蒙古炒花一部,征调骑兵两千,战马五千匹,此事便要落到马城头上,马城欣然修书一封给宰赛部,抽调兵马当不在话下,宰赛如今已经接受了大明的册封,甘心给大明养马了。这两千蒙古骑兵自然不会交给孙承宗,是要驻扎在蓟镇拱卫京师,配合新军作战的,五千匹战马,则用于加强神枢营,三千营马队。
诸事已毕便品酒闲聊,类似于后世左右政局的通气会。诸位都不是什么迂腐君子,请了戏班子在后园唱几出小曲,品花赏曲也是一大乐事,北地胭脂自有独特的风情,胜在肤白腿长,马城家中几女中,映雪便是肤白腿长的精品,比之江南佳丽虽少了些风情,可也多了些英气。
数日后,袁可立极力推动,兵部上下也摇旗呐喊,招安李旦便交内阁部议,议了几天仍僵持不下,自明朝中期朝廷对海盗的政策便是赶尽杀绝,政策的惯性延续至天启朝,招安海盗仍是难以接受的,反对招安的占了上风,几日后天子按捺不住了,独断朝纲一道中旨经司礼监批红,准兵部所奏招安东海海匪李旦,赦封为都督同知,提督东海,麾下数支海盗船队以登莱,福州为基地。
福州一部受福建巡抚南居益节制,登莱一部受东江总兵戚金节制,昭告天下。这是天启三年第一件大事,代表着大明朝廷在法理上,承认了东海海盗的合法化,还是以圣谕的方式承认了。这是一件大事,代表着大明海禁制度的彻底瓦解,海盗,海商兴起成为必然,妥妥的兵匪一家。
朝野哗然连厂卫也弹压不住,京畿,江南读书人痛心疾首,大骂兵匪一家祸乱大明,国将不国也。然而天子已然羽翼丰满,也有了自己的主见,冷眼旁观着读书人闹将起来,最终演了一出哭庙。数百士子聚集在孔庙前,哭的呼天抢地唾沫与鼻涕横流,哭庙,可是士子对付皇帝的利器。
哭庙,在大明朝是有传统的,孔庙,府县学宫的明伦堂就是生员士子们聚集、讨论地方事务的空间,在很多地方,士子们通过这样的聚集、公评、甚至组织行动,参与、干涉了许多地方政治事务,成为抗衡官府的一个不可小觑的力量。
万历四十四年,松江府华亭县学生范昶被时已退居在家的湖广提学副使董其昌逼死,松江府府学、华亭县学、上海县学、青浦县学、金山卫学五学同袍齐发讨伐檄,讨伐董其昌“藐视诸生,复无状于学校”,引起社会普遍共鸣。随后接连数日,各处飞章投揭,布满街衢,儿童妇女竞传“若要柴米强,先杀董其昌”的歌谣。
半月后,五学生员鸣冤于府,次日引起百姓拥挤街道两旁,不下百万,骂声如沸。当日,聚集的群众拆毁董其昌家丁的房宅,晚上乘风势焚抢了董其昌的住宅,到后来事态不断扩大,民众普遍参与,连城外的白龙潭书园楼居也被焚烧抢掠。哭一场,嚎一场便成为读书人煽动百姓,抗衡官府的利器。
马城也在冷眼旁观,妥妥的聚众闹事么,大明版本的聚众上访呀。
官府对这类事件的态度是宽容的,上述董其昌案最后一直震动朝廷,但处理结果,也不过是将参与焚抢的骚乱者加以处斩,几名生员遭到杖革而已,从中央到地方,都不太希望得罪士子,只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士子的清议,成为一种制约皇权的舆论势力,时人总结“吴下士子,好持公论,见官府有贪残不法者,即集众倡言,为孚号扬庭之举,上合亦往往采纳其言”。
马城只是冷笑,这一招对付朝廷的利器,到了清初可不管用了,由明入清,当局态度为之一变,大大收紧了对言论的控制,规定“军民一切利病,不许生员上书陈言,如有一言建白,以违制论”,“生员不许纠党多人,立盟结社,把持官府,武断乡曲,所作文字不许妄行刊刻”。
我大清对哭庙闹事的态度十分鲜明,只有一个字,杀。粗野的八旗王公会跟读书人讲道理么,自然不会,最著名便是顺治十八年二月初四,我大清有力地处置了一起寻衅滋事的群体事件,抓获了制造谣言、煽动群众闹事的名流倪用宾等十一人,两个月后,又捕获此次群体事件的幕后策划者、著名文人金圣叹。
那次群体事件事后被称为“哭庙案”。起因是有人举报苏州府吴县县令任惟初为了完成上级下达的征税任务,不恤民情,将不按时交税的民众拉到县衙打板子,以至打死了一个人。消息传出后,又有人证实,任惟初自己盗卖官米,中饱私囊。于是,民情汹汹,士子愤慨,纷纷表示:“自明太祖立法至我朝定鼎以来,未有如惟初之典守自盗者也。”
当时正值顺治驾崩,按诏府衙应设灵举哀痛哭三日。二月初四这天,一百多名当地生员学子纷纷来到文庙,以哭先帝为由聚集,旋即来到府堂,鸣钟击鼓,跪进揭帖,要求驱逐任县令。随同而至者达千余人。可见这些江南读书人读书读到,将脑子都读坏了,将豺狼猛兽当成慈悲为怀的大师傅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闹事
第二百八十七章 闹事
结果就是一场悲剧,哭庙案被大清官方定性为一场意识形态斗争,他们认为这是清定鼎后江南士子不满其统治的表现。这一案一百多人被处死,凡是伐鼓聚众、撰写哭庙文、参与请愿示威活动的人员均遭到处斩,妻子家产籍没入官。仅仅写了篇哭庙文、甚至都没有到过现场的金圣叹被当作此案的主犯,阴差阳错地当了“异议分子”。
一百多士子不分老幼通通砍头,关外蛮族用血腥镇压的方式教训了痴呆愚笨的江南士子,让这些读书人明白了大明对读书人的优待,是何等的难能可贵。由此之后读书人对满清政府,便乖乖的装起孙子来了,也不见有半点气节。作为穿越众,马城深知对付这些痴呆读书人的办法,就是简单粗暴。
三百多士子在孔庙哭了三天,等不到朝廷的回应便暴躁起来,居然砸了国子监,打死了两个国子监东厂坐探,又将目标对准厂卫,聚集了数千人浩浩荡荡,往锦衣卫南镇抚司杀去。锦衣卫,如今是天下士子的眼中钉,东林诸公都是锦衣卫查办的,最可恨的锦衣卫动手将天下书院禁绝,身穿飞鱼服的朝廷鹰犬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京师中泼皮,无赖,一干长随簇拥着数百士子往南镇抚司而去,纠集了几千人倒也浩浩荡荡。
街边,摘星楼。
马城,李开元,卢象升端坐在三层楼上,满桌子精致的小菜却没人动过筷子,卢象升面色发青十分难看,不时在房中走来走去,祸事了,数百士子在孔庙闹了三天朝廷毫无反应,这是大明孝宗以来从未有过的诡异状况。一般来说士子闹事厂卫是不敢得罪的,朝廷多半会让步,如今朝廷突然不肯让步这些读书人便暴躁起来,连国子监都打砸了。
马城面色如常心中只是冷笑,闹事,闹的过坦克车么。
李开元也劝解道:“卢兄,楼板都要被你踩塌了。”
卢象升停下脚步断言道:“此事必有蹊跷!”
李开元只是半开玩笑道:“如何蹊跷,读书人闹事不是一向如此,读书人打死个把人有什么事,当年金鸾殿上可是连都指挥使都敢活活打死的。”
马城微笑不语,卢象升面子上也不好看,这一段公案也是大明之耻,当年土木堡之变平息后,郕王朱祁钰摄朝朝议时,右都御史陈镒上奏请求诛杀王振全族,并称:「振倾危宗社,请灭族以安人心。若不奉诏,群臣死不敢退。
其上奏同时痛哭,廷臣一时纷纷响应。朱祁钰无法做决定,于是下令择时改议,廷臣则抗议不依。朱祁钰一时恐惧,将站起离去,内使将关门,众臣随后拥入。朱祁钰只得下令籍没王振家,并遣锦衣卫指挥马顺前往。
众人称:“马顺是王振党羽,应当遣都御史陈镒。”
当时太监金英传旨,令百官退下。众人却欲殴打金英,金英脱身而入。
这时,都指挥使马顺站出叱斥百官,户科给事中王竑突然站起带头在朝廷上猛击马顺,并咬下其面,称马顺往往藉助王振的威严作恶,现在到此了,你还不知道恐惧么!於是众臣纷纷跟随,马顺当即毙命。众人又向郕王朱祁钰索要王振党羽毛贵、王长两人,金英於是将两人踢出,随即两人被群臣群殴致死。
将一个都指挥使活活在朝议时群殴致死,这便是大明读书人干出来的事情,后世还对此大加褒扬以为经典,简直荒谬。瞧瞧先动手的是谁,户部给事中,言官,清流呀,一言不合将国朝堂堂都指挥使,三品大员活生生打死了,真是暴躁的很。李开元拿出此事嘲讽,卢象升自是无言以对,但凡要点脸面的,都不会认为这是给读书人脸上贴金呢。
如今读书人又暴躁起来要打砸南镇抚司,李开元这些勋贵自是看不惯。
卢象升顾不上汗颜,央求道:“开城,此事你要管一管,真的要祸事了!”
马城无奈,沉声道:“你两人还不明白么,闹了三天,为何厂卫不动一兵一卒,真当厂卫都是软脚虾么。”
卢象升面色顿时苍白,被稍一提醒便意识到这是个大坑呀,就等着不开眼的蠢物往坑里跳呢。先前那两个在国子监被打死的厂卫坐探,没准就是人家抛出来的诱饵,这些蠢物想也不想便吞了下去。卢象升脸色越来越差,挖坑埋人是魏公公最拿手的伎俩,这背后还必然有皇上的影子。
皇上这还不满十八,就学会挖坑埋人了,还真不愧是神宗皇帝的骨血。
想明白了这一点,再往这坑里跳的便是蠢笨如猪,智商爆炸的人头猪脑,谁跳进坑里必死无疑。
李开元恍然大悟,又奚落道:“人头猪脑的蠢物也要干预朝政,这些蠢物知道衙门口是朝哪开的么。”
卢象升瘫坐在椅子上,马城心中暗爽,这话说的可是太对了,这种人头猪脑见坑就跳的蠢货就能代表正义,能代表国家么,那这个国家是有多蠢。这些蠢货已经断送了抚顺,断送了辽沈,再蠢下去便要连大明朝也要断送了,闹吧,你闹的过坦克车么。
两个时辰后消息传来,南镇抚司被士子们砸了,还点了把火烧起来了。这消息传不传也都罢了,南镇抚司方向火光冲天,浓烟将附近几条街都笼罩住了,卢象升脸色死灰心知厂卫要动手了,也忍不住大骂没脑子的蠢物,想那南镇抚司是什么凶险的地方,怎会让人轻易冲进去放火,这火是谁放的还说不准呢,如此呆萌蠢物活该被人砍杀。
沿街传来嘈杂的马蹄声,呵斥声,厂卫倾巢而出大肆搜捕凶犯。
大明律,聚众冲击衙门无论从犯,主犯皆斩,这回连南镇抚司都烧了,这几千人都罪无可赦。马城叹气皇上哪点都好,就是对在京师地面上聚众闹事有点心理阴影,这都是前年那场宫变惹出来的,偏偏这些萌物想不开偏要往刀口上送,又怨的了谁。
楼梯响动,几个东厂番子冲进摘星楼拿人,被马城亲兵拦下。
李开元在楼梯口现身,冷哼道:“滚!”
几个番子慌忙告罪滚走,卢象升却一脸木然自知上了贼船,经此一案,大明皇帝和天下士子之争越演越烈,矛盾已然无法调和。厂卫自然不能杀尽天下士子,读书人却不会束手等死,江南又要乱了。卢象升喝了个酩酊大醉被送去客房,外面现在是兵荒马乱,马李两人仍是对坐闲聊。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兴大狱
第二百八十八章 兴大狱
这三层高的摘星楼视野极好,李开元喝的醉眼迷离,马城却陷入深沉的思索,终是走上一条不归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的绝路。心中十分明白自从在宫变中保下了天子,就早晚要走这条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绝路。与天下读书人为敌的下场会如何,遗臭万年的魏忠贤,被打死在金殿上的马顺三人便是活生生的例子。冷哼一声眼神凶厉起来,老子可不是马顺魏忠贤,老子是凶威赫赫的开原马五。
五日后,京师。
火烧南镇抚司一案牵扯极大,京中又兴了一场大狱,涉案士子儒生多达五百余人,斩立决的两千多人,天阴沉沉的直隶舆论为之一肃,人人自危生怕被牵连。魏忠贤指挥厂卫倾巢而出真是威风八面,内阁诸公,部堂大员却集体失声,火暴脾气的袁可立告病在家生闷气,几位大学士纷纷请辞。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在马城预料之外,天启帝和朝臣短暂的蜜月期就此结束了。事情怎会发展到这一步,还是前年宫变的流毒,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少年经历了那样的宫变,自然是会有心理阴影的,对读书人闹事格外的敏感,脆弱。内阁诸位大学士请辞,天子发了狠也不挽留,照准。
内阁就此解散,历史的惯性强大的可怕,魏忠贤终究是独揽大权了。眼不见心不烦,马城索性举家搬到密云,苦笑连连,也没想到读书人一闹事,天子就象被踩了尾巴的猫,炸毛了。猜也知道魏公公在天子面前上眼药了,也不知将事情的严重性夸大了几倍,才有了这场大狱。好在周老大人仍坐镇兵部,袁大学士还是次辅,京营还牢牢掌握在丰城侯父子手中,还有英国公张维贤这定海神针。
卢象升醒了酒,拍桌大骂魏忠贤,又大骂那些放火的士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生生葬送了原本很稳定的朝局。马城只得安抚几句,这类事情从来影响都是极大的,后世也一样,这类事情就如同定时炸弹一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炸了,一旦爆炸威力就十分可怕,是能改变历史进程的。
人头猪脑的书呆子从来只会坏事,这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骂的好。卢象升发泄过后索性搬进密云大营,大半讲官都和他同样做法,索性躲在新军大营远离纷争,做些实事。马城心中暗赞倘若人人都如此开明,人人都做事实,这大明朝中兴易如反掌也。此案史称火烧镇抚司,是儒教由盛转衰的标志性事件。
天气转暖,周府。
后园中袁阁老暴脾气发作,一面大骂厂卫下手太狠一面大骂那群闹事的萌物,蠢萌蠢萌的,将堂堂次辅气个半死。马城,李开元两个晚辈在旁边劝解,又哭笑不得,这位暴脾气的次辅发起火来,三五个壮汉都按不住他。闹着要上书辞呈,说是不想做名教罪人,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周部堂苦劝无果索性不理他,由着他闹,闹够了也就消停了。
李侯爷还在旁边煽风点火:“辞,快些辞官,本侯也好捞个次辅来做。”
袁阁老听他这样一说也不闹了,反唇相讥:“老夫偏不让你等称心如意,老夫就是要杵在内阁!”
马城无语,这还是堂堂次辅么,可真是气糊涂了,这是要杵在内阁恶心死谁,说话都颠三倒四了。吵闹过后也发泄的差不多了,周府后园重新安静下来,辞官不过是戏言,袁可立在家虚度三十年光阴,早就深知和天子作对的下场。他的年纪可也不小了,一朝入阁,自然不会轻易被他人左右。周老大人更不会辞官,每日里仍在兵部坐堂处置大小事物,装起泥菩萨来了。马城偷看着直喘粗气的袁阁老,心叫厉害,谁要是以为这位次辅只是个暴脾气老头,那就太单纯了。
周部堂,袁阁老这都是亲民官出身的重臣,人老成精了。
和那些叫嚣着辞官,昏君的蠢才萌物比起来不知厉害了多少倍。这几日两位重臣一言不发,一个在家养病一个装聋做哑,半是默许,半是纵容魏忠贤兴大狱,满满的都是老奸巨滑,心机呀,秋后算帐当真追究起来,头一个顶缸的必然是魏公公。魏忠贤如今越得意,日后死的就越惨。
天子总不能将天下读书人都杀尽了,皇权和读书人终有一日要和解。到了和解之日便将魏公公推出去顶缸,两位老大人自然是平安过关,这真正是第一流无耻的政客。那些动不动以辞官威胁天子的,实在是不入流的蠢物,这些天真单纯的蠢物中也有居心不良,纯粹是为了扬名的,能趁机骂一骂权阉,奸党,总是会有人追捧的。
这现实便是一个个大活人,一个个活络的心思,绝不是脸谱化的历史。天朝历史总喜欢将历史人物描述成弱智,无非是为了愚弄百姓,倘若真实的历史人物真是一张张弱智的脸谱,那中原王朝早覆灭不知多少回了。
果然,袁可立消了火,忍不住哼道:“这些混帐也闹的太过,连镇抚司也敢烧。”
马城心中竖起中指,鬼才相信镇抚司是那些闹事的读书人烧的,老子不信您老不知内情,真虚伪呀。这里的虚伪却是赞赏,不虚伪怎么能做次辅呢,不虚伪怎么和狡诈的皇太极过招呢,不虚伪的蠢货如袁映泰之流都死在辽东了,还连累辽东将士死伤数十万,能做好次辅这个位子的必然得是虚伪狡诈之人。
周部堂也奚落道:“如今好歹边军将士有银子发。”
只一句话便表明了立场,他是辽镇巡抚出身,如今又做了兵部尚书,自然深知正人君子们的底细,如今边军数十万将士处境比东林掌权时确实好多了,起码关宁锦防线从未拖欠军衔。言下之意,让魏某去江南刮地皮吧,兵部是乐见其成的。
马城释然,托柳自华的面子请来的江南戏班子,唱起小曲,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么,古来如此。四月初,羁押在东厂的人犯纷纷问斩,月中,厂卫大举南下根据人犯攀咬,大举在江南缉拿不法,抄家敛财。四月末,这场惊天大狱才算到了尾声,牵连人数已然过万,读书人的骨气在厂卫的屠杀下实在不堪一击。外人看来,天启三年是明末最黑暗的时代,实情如何只有明眼人清楚。
朝政其实还是极稳当的,根本上来说魏公公发的是死人财,抄家财。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战又起
第二百八十九章 战又起
四月末,建虏集结,又到了天气转暖抢西边的季节。马城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政权,不事生产,抢完了南边抢东边,抢完了东边抢西边,实在是上不了台面的野蛮人,和当年蒙古人是一脉相承。
此时发生了一件很微妙的事情,一个江南举子叫做孙一竹的,举家乘船出海远度朝鲜,又经朝鲜辗转而至建州,投靠了后金还写了一封檄文,声泪俱下声讨大明权阉祸国,请建州明主借兵讨伐权阉。此事闹成一场渲然大波,朝野哗然也不知真假,这还是首次有举子投靠建虏,影响深远。
马城分析之后才想明白,感情魏公公也不是个蠢蛋,也是个人精呀。
这事儿八成是魏公公搞出来的,一来转移视线,二来给江南士子泼上一盆通虏的脏水,这一手玩的妙呀。只是心中好笑魏公公毕竟没读过多少书,见识浅,您老是被当朝次辅,各位部堂,还有英国公,丰城侯一干勋贵预备好了推出去顶缸的,再折腾也没什么卵用,您老是注定要遗臭万年的。
大戏唱罢,马城在京师也呆不住了,林丹汗死守的白城告急。
大明立时动了起来,东江镇兵马大举登陆辽东腹地,威胁建州,锦州明军也大举调动,趁机将层层叠叠的堡垒往前猛修。开原则招募精骑,依托长城往草原方向试探着伸出触角,蓟镇,则正在集结骑兵主力驰援白城。眼下大明财政好转,勉强能集结起一支八九千人的主力骑兵部队,号称五万铁骑,其中还包括了两千归化蒙古兵。
马城看着混乱的编制觉得脑袋疼,心中大骂狗屁的仁治。仁治,教化,让大明连西藏这样的产马地都放弃了,大明兵力最强大时也没想过控制西藏,短视,愚蠢的嘴炮文人呀。倘若早早控制了西藏,诺大一个王朝何至于北方总动员,才拼凑了不到一万骑兵,简直荒谬透顶了。
关宁锦倒是有一万多骑兵,可那时绝对不能动的,能用的骑兵实在太少了。
如今兵部主持从西藏买马,可也一时派不上用场,要训练一名精锐骑兵起码得几年时间,没谱的事儿。
无论如何,马城还是责无旁贷动身去蓟州,统帅大军出塞。
夜,京师。
马府诸女人人花容惨淡,充满了离愁别绪,几日间疯了一般痴缠连柳自华也放的开了,床第间榨取着男人的精力。
翌日,卢象升一干同僚来送行,马城已经是一身戎装。进士讲官一半人去职回乡了,不屑与权阉同朝为官,马城也不恼怒还送上一笔路费,好聚好散吧。余下以卢象升为首的讲官躲在新军大营极少外出,今日看到马城一身戎装身边精骑环绕,卢象升眼前一亮由衷赞了起来,大丈夫当如是。
诸女也换上男装远送十里,一直送到通州才垂泪道别。
临别时马城送了一个沉重的藤条箱子给卢象升,此去塞外若是没命回来,卢象升,倪元璐一干人等便是大明朝的未来。前日已央求周部堂照应着这些新军讲官,一两年后或留在新军听用,或调任外省,这十余位进士出身的新军讲官能成就多少位名将,那便是马城无法预料的。
以卢象升之才华又有周部堂照应着,当可一展所长成长为一代名将,谁知道呢。
硬着头皮打马北去,马蹄声中开原铁骑护卫着主帅直奔蓟州,半晌,数千骑消失在视野中,卢象升打开藤条箱子,才发现箱中之物是一套开原铁骑特制的精良锁甲,锁眼十分紧密用料很足的锁家外面,还有一层黑色牛皮甲,看上去十分厚重结实。卢象升如获至高将锁甲放回箱子,抱在怀里便如同置身冰天雪地的草原战场。
两日后,蓟州。
信使每日往返于蓟州和白城之间,传递消息,建虏大军已然出了沈阳,前锋大摇大摆的绕过锦州,还顺势拔了几个锦州外围的军堡。孙承宗百般无奈只得严防死守不敢出城野战,不然,便要重蹈沈阳城的覆辙。这便是被动防御的致命弱点,没有野战能力敌兵若是不来攻打坚城,便无可奈何。
建虏大军从锦州外围绕过,翻过山岭抄近路奔袭科尔沁草原,沿途烧杀掳掠当真是凶性大发,连大小蒙古部落的壮丁也不愿抓了。事实上自马戚两人在辽阳屠城后,建虏便越发残暴了,大军所过之处经常是鸡犬不留。如今连蒙古杂兵也看不上了,杀的科尔沁各部苦不堪言,纷纷逃散。
马城身在蓟仍连声冷笑,蛮夷便是蛮夷不长脑子的,皇太极倒有些可怜,显然弹压不住凶性大发的各位旗主贝勒。就连大贝勒代善也本性毕露,在辽东腹地杀了一圈又杀到朝鲜,比多尔衮这样残忍的狠角色还更畜生。
几日间,一批军械粮草已经起运,送去白城。各路骑兵也在赶路,河南一千,山东一千,连陕西也派了五百骑来,加上两千开原铁骑,两千蒙古兵,两千王国桢派来的山西骑兵,共约万骑云集在蓟州,这便是大明短时间内能集结的最大野战骑兵力量,寒酸的有些可怜,好在都是各省镇军中的精骑。
要知道大明开国时骑兵力量十分强大,将骑兵起家的蒙古人都打回了草原,最鼎盛时永乐宣德年间,只是永乐帝能直接指挥的精锐铁骑便有十万,十万骑兵野战大军横扫天下,纵横草原也是无敌之师。永乐年间全国养马超过一百五十万匹,是何等恐怖的一支力量,却随着时间的流逝荣光不再。
时至今日,集四省之力才结集了一万骑兵,令人神伤。
天朝上国享国二百四十年,连十万常备骑兵都无法维持,可以想象大明士商将这个国家腐蚀到了何种程度。王国桢麾下两千山西骑兵最先赶到,马城也懒的再等各地援军,便带上四千骑驰援白城,也不得不援。没人比马城更清楚白城失守的可怕后果,失去了牵制建虏的一支重要骑兵力量,建虏便会如后世一般全无顾忌的绕过锦州,抄近路走科尔沁草原蹿进大明腹地。
为何天启年间,后金始终没有得到绕路入关的机会,便是因为林丹汗蒙古王帐的牵制。天启帝一代明君,每年从内驽银中省出多达四十万两白银,大批粮草接济林丹汗的蒙古王廷,四十万两银子不是白花的,极有效的牵制了后金主力。到天启帝死后东林党复辟,以东林党人的短视自然不会再付这笔银子。
第二百九十章 曼古歹
第二百九十章 曼古歹
林丹汗失去了大明朝廷的输血,无奈西迁青海,失去了林丹汗的牵制漠南草原门户大开,此后,后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绕开锦州坚城,从漠南草原翻过长城,长驱直入掳掠大明富庶之地。这又是明史中没有记载,却真实发生过的史实,每年四十万两银子造成的一笔笔血债。
崇祯朝后金先后五次入关,掳掠的财富价值多少个四十万两。
这又是东林蠢物短视,自私的明证,为了区区四十万两银子便放弃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毫无战略眼光的蠢材。
四月间,白城仍是寒风肆虐,没有大明的输血林丹汗一天都无法坚持。小冰河期的极端气候也波及到了蒙古人,草原大旱,冬季寒冷牛羊大批死亡,眼下全靠大明的接济才能勉强维持,每年四十万两银子的接济,便是林丹汗部的救命钱,失去了这笔银子白城连一天都守不住。
和后世有少许不同,此时林丹汗手中握有一个大铜矿,铜矿分红每年也有几十万两银子,这笔银子被林丹汗用来购置军械,麾下三万青壮的装备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精锐王帐骑兵都用上了破甲重箭,还有一些披甲骑兵,依稀能见到往日蒙古帝国的雄风,有了精良装备的蒙古王帐骑兵还是极凶悍的。
身披重甲,手持强弓重箭的王帐骑兵,纯粹是马背上长大的正牌子游牧民族,比女真人这种半调子骑兵强多了。此外五千王帐骑兵还保留着蒙古帝国的标志,每人都配备了几杆长矛,可以投掷可以做长兵器使用,历经三百余年这套战法仍十分犀利,从天而将的长矛因为分量重,对人马都能造成极有效的杀伤。
马城全然不怕养虎为患,在建奴覆灭前林丹汗不会背叛大明,自寻死路,他还需要大明的输血接济。那得是十年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许多年之后大明若仍然没有中兴气象,亡也便亡了吧。
白城,铜矿。
铜矿开采已深入地下十分不便,却仍能源源不断的出产铜料,这些铜料被运到蓟镇提炼成精铜,每年所得约五六十万两,几家分润过后仍是一笔巨款。探矿队又在白城东南发现了一处铁矿,林丹汗,马城却无力开发,白城附近就这么多人,不足二十万的人口还是全民皆兵,大明百姓又不愿背井离乡,来草原上赚这么一点微薄的收入。
林丹汗又不敢掳掠大明百姓为奴,如此一来,矿山面临着严重的人力短缺。
马城在矿场转了一圈,便大有深意的提点道:“此战若胜,好处归你。”
林丹汗眼睛马上就亮了甚至有些狂热,言下之意,此战若胜则必然会有大量俘虏,用俘虏开矿自然是极好的。蒙古人可也是靠抢字起家,用奴隶用着极顺手,侦骑报告建虏军中有大量蒙古杂兵,汉军步卒,草原作战便是如此有特色,战败的一方骑兵可以开溜,步卒却插翅难飞。
马城从未将这些汉军当成明人,这些汉军在背弃了祖宗,在辽东杀义军杀的比建虏还狠,早已是异族了。两人击掌为誓定下了盟约,便一心备战,在白城低矮的城墙上,马城赫然看到了十余门大炮,明军制造的大将军炮,二将军炮,也不知是从哪里淘换来的,都是半新半旧的铸铁炮。
马城视如不见,心中却默念山西,无法无天的晋商连大炮也敢卖。
十余门大将军炮,二将军炮只能发射霰子用于近程防御,却也极大提升了白城的防御能力。建虏是不可能带大炮来的,从锦州翻山越岭抄近路,还要深入漠南草原,等大炮运来也得是一两个月之后了。因此这十几门大炮对于攻城的汉军,将会造成极大的心理打击,蒙古人也有大炮了。
回到帅帐,马城脸色阴沉书信一封,交给王国祯王总督彻查大炮一事。一队轻骑离开大营往山西方向去了,此事,王国祯多半是不知情的,要从军中倒卖大炮官职应是不低,马城眼睛眯了起来大军在侧,不收拾几个山西奸商怎对的起三军将士,晋商八大家也是该少几家了。
白城,五千王帐骑兵,两万青壮集结了起来,人喊马嘶声中缓缓出城。马城见识到了蒙人打仗的另一面,三百年前蒙人征服世界时使用的战法,中央突破,两翼包抄。重甲骑兵从正面顶住敌军主力,两翼大群轻骑兵高速包抄,快速冲至敌军面前射箭,用精准的箭术击溃敌人的抵抗之心。
蒙古人还有一种曼古歹战术,被古罗马人称为安息人射箭法,便是骑射,时至今日所有人似乎都忘记了,蒙古人才是骑射的老祖宗。主动撤退中的蒙古人是最可怕的,一边逃跑诱使敌人追击一边往后射箭,将骑兵的机动性发挥到了极至。蒙人战术的精髓在于从远距离攻击敌人,持续不断的攻击敌人,不给敌人还手的机会。在这种攻击下不论敌人的精神和装甲多么坚强,彻底崩溃只是时间的问题。当时欧洲骑士大多配备重盔重甲,虽然近战时十分强大,机动力却根本无法和蒙古骑兵相比。
如果碰上蒙古骑射手,不仅追不上,连逃都逃不掉,只有作箭靶子的份。而且蒙古骑兵不像欧洲骑士那样完全依赖强攻,他们只有当先用弓箭把敌人杀伤大半时才与敌人短兵相接。蒙古骑兵就靠这种战法在多瑙河畔大破欧洲最精锐的十万匈牙利大军,杀敌七万余,用弓和箭演奏了一曲”红色多瑙河”,几乎彻底消灭了欧洲的抵抗力量。
在马城的角度看来,这种战法是不可复制的,原因在于当时的蒙古帝国拥有为数众多的神射手。曼古歹是一支经过特殊挑选出来的部队,他们要单独向敌人进攻。曼古歹能够迅速冲到敌军队伍面前,如同暴风雨一般从四面八方向敌人放箭,然后马上逃走,自始至终都不和敌人步兵的剑或者矛交锋。他们把马的快速奔驰和巧妙的控制以及时机的选择成功的结合到一起,先发动猛烈的进攻给敌人带来相当损失,然后诈败而后撤,假装惊恐而好象漫无目的地慌乱逃走。
第二百九十一章 对峙
第二百九十一章 对峙
只有最精明和控制力极强的敌军才能抑制住追击的冲动,不去追击佯装溃败的蒙古人。在这有时要持续几天的追击过程中,敌军的骑兵会被诱使超出自己后援的保护范围,丧失严密的阵型而任凭部队和个人纷纷离散。
这时,蒙古弓箭手会突然组织起来设下埋伏,逐个歼灭分散的敌人并给还能维持阵型的敌人造成巨大的混乱。这样一来,陷入混乱和重大伤亡的敌人面对严阵以待的蒙古重骑兵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三百年前,当时蒙古人拥有当时世界上效率最高的战争机器,它建立在四个重要基础上,极强的机动灵活性、武器的优势、完备的战术体系、将帅的战略天才才华。
蒙古帝国的光荣是不可复制的,一年来林丹汗虽然极力整军备战,想恢复祖先的光荣却有些可笑。
时也,命也,这天底下没有无敌的战术,只有无敌的士兵。蒙古人早已经不是那支天下无敌的曼古歹,而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牧民,箭壶中有几支破甲重箭的草原壮丁。尽管如此,林丹汗还是对麾下兵马充满了极大的期待,这世上没有拒城死守,做缩头乌龟的蒙古人,只有漫山遍野向敌军席卷而去的蒙古勇士。
马城很欣赏林丹汗的决定,出击迎敌是最正确的选择。蒙古人有蒙古人的作战方式,蒙人是野战的王者,漠南部分之所以被建奴横扫,原因便是一盘散沙的各部无法组织起来,组成一支数量庞大的野战骑兵大军。学明人一般据城死守便失去了最重要的机动性,从这一点来看林丹汗确实是个枭雄人物。在得到了大明的输血之后,便鼓起勇气倾巢而出,在熟悉的大草原上与强敌争锋。
大群蒙古轻骑兵开拔,向着西北方向迎击建奴大军,马城亲率一万明军,和林丹汗的五千王帐铁骑作为中军主力,缓缓而行。在熟悉的漠南草原上行军也不怕迷路,只是天气仍十分寒冷到了夜间水袋都结冰了,周围又没个遮掩寒风肆虐中,来自河南,山东的明军很快出现冻伤。
入夜,寒风刺骨的漠南草原上。
马城用力嚼着一块冰,命人将帐中生着的炭盆熄灭,终于深刻的体会到为何中原王朝,千百年来无法征服游牧民族,因为中原人极不适应草原上恶劣的气候。这还是来自山东,河南的北方士卒,都极难适应大草原上夜里的寒风。换成大明起家的南方军还了得,还没打就得大量减员。士卒不是一张张脸谱,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喜怒哀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士卒是会士气低落,是会思乡的。
楚汉相争时一曲楚歌,不就瓦解了强大楚军的军心,导致一败涂地么。
倘若有哪一位名将将士卒不当人,以为兵强马壮便能横扫天下,那这位名将多半是离死不远了。这种天气火器部队完全无法作战,这么大的风火绳点不着,连药池中的引药也会被大风吹走,仅仅是建立一支强大的火器部队就能征服草原嘛,答案是不能,除非草原上突然不刮风了。
马城不知道那些信仰排队枪毙的穿越人士是如何做的,自问万万做不到只凭一支强大的火器部队,就能征服北方草原。这实在是太可笑了,当年永乐大帝征服蒙古,也是靠麾下十万铁骑才能做到,纯火器部队么在这空旷的大草原上,就象是一群瑟瑟发抖的可笑鹌鹑,是会被蒙古群狼不停嘶咬流血致死的。
马城始终认为蒙古是政治问题,不是军事问题,这也算一大独创了。
如何征服蒙古草原,大明太祖,成祖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在草原上筑城呀,一旦大明火器部队在草原上有了坚城作为依托,那便是另一回事了,在草原上筑城就能征服蒙古人,开国时朵颜三卫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三卫有几座草原城市做为落脚点,便只能乖乖给大明做看门犬了。
出帐,看着不远处威严的蒙古王帐,马城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
若干年后这又是一次经典的谋略,上兵伐谋嘛,大明不但要给蒙古输血,合作开发矿场,还要大力支持林丹汗筑城,白城成为一座坚固的草原城市之日,便是林丹汗归化大明之时,有了繁华城市的蒙古人还是蒙古人嘛,看看拥有大宁城的朵颜三卫就知道了,乖乖做大明的看门狗吧。
这些话自然是深深埋藏在心里,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埋在内心深处的大秘密。等到草原奴隶主成为城市贵族,享受着大明琳琅满目的奢侈品,摇头晃脑的吟颂着明人华美的诗歌,大明边患就可以成为历史了。三百年前聚散如风的草原骑兵,也将会成为过眼云烟,再也不复存在了。
胡思乱想中太阳升起,寒风稍停,气温回升大军缓缓开拔。
三日后,辽河河套。
中军占据了辽河河套水源地,和后金前锋大军对峙起来,十里外建虏前锋早已严阵以待,多是汉军步卒,蒙八旗杂兵,少量满八旗精锐约五万大军,依托简易的工事严防死守,让马城心情变的十分古怪。这还是建虏嘛,这就是盗版的土木堡之战,取出千里镜远望对面建虏战阵,生出精神错乱的感觉。
这活脱脱就是一支明军部队,前面有炮,中军马队,后面是正在挖坑的大群步卒,标准的大明军阵。身为大明总兵,这几年马城对明军军阵自然是研究的很透彻,这看不上的野战乌龟阵是开国时流传下来的,实际上曾经是明军对付蒙古骑兵的法宝,简单的总结一下便是先拿大炮轰,再用骑兵砍,然后步卒碾压。太祖开国时就是靠着这一招,将蒙古骑兵打的满地找牙。然而两百多年后这一招不灵了,因为大明的骑兵不再无敌,步卒不再凶悍,只剩下还算犀利的大炮。
要说这一招也不是落伍了,反而十分先进,因为一百多年后西方出现了一位无敌统帅拿破仑,战法和一百多年前的明军大同小异。先拿大炮轰,再用骑兵砍,最后火枪军团一路碾压,是不是觉得很眼熟,没错,和大明战法是一脉相承的。可见这世上没有无敌的战术,只有无敌的统帅。
第二百九十二章 激战
第二百九十二章 激战
只是拿破仑的战法更加完善,武器更加犀利,炮兵都成了骑马的炮兵。看着对面严整的汉八旗军阵,马城对皇明太祖,成祖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领先了拿破仑整整三百多年的先进战术呀,就是这两位军事天才,马上皇帝发明出来的,大明能享国二百多年,都是沾了这两位开国皇帝的光。
先用大炮轰,再用骑兵砍,最后步兵上,也是马城的建军思路。
当前前提是得有轻便犀利的野战火炮,强大无敌的骑兵集团,这两样都有了就能让拿破仑汗颜了。胡思乱想中,前线蒙古人先按捺不住发起了冲锋,大群轻骑兵越多浅浅的河水,如蝗虫一般往后金汉军蜂拥而至。马城眼睛眯了起来,有蒙古人代劳检验汉军八旗的战力,是极好的。
皇太极对汉军采取铁腕手段,将军中大小兵痞砍了个精光,也不知将这些汉军整治的如何了。蒙古轻骑鼓起草原勇士最后的勇气,怪叫着蜂拥而上,意图快速突进到弓箭射程之内,大地震动万马狂奔,两万轻骑呼啸而至,汉军阵中也是一阵鸡飞狗跳,隐隐能见到脑后拖着小辫子的八旗兵正在砍人。
万马奔腾中突然响起一片轰鸣,汉军阵前布置的大量小型佛朗机,虎蹲炮炮口闪烁,纷纷开火,将突破到两军阵前的蒙古轻骑扫倒一片。一阵连续不断的炮响之后,前锋轻骑如落叶一般坠马,被大量小炮发射的霰子打伤了士气。本能的想打马逃跑,却被压阵的头领,王帐兵督战队射翻了几个。
好在汉军大量轻型佛朗机炮的子铳也打完了,蒙古轻骑压力顿消,一波波冲上去放箭,轮到汉军八旗承受惨重的伤亡。硝烟升腾起来,密集的箭支从天而将,汉军阵中只有少量鸟铳打响,大部分汉军都在手忙脚乱的整理火绳,重新装填被风吹走的引火药,一阵寒风吹过硝烟散开,箭如飞蝗。
蒙古轻骑一波波的冲上去,一波波的放箭,射光了一个箭壶就打马逃跑。
汉军八旗承受着极大的伤亡却没有溃散,远处,严阵以待的满八旗冷眼旁观,似乎是不打算救援伤亡惨重的汉军。军阵中大批汉军炮手顶着箭雨,重新装填,子铳装填完毕后又是一阵硝烟弥漫。虽然是发射霰子的轻型佛朗机,虎蹲炮,可毕竟也是炮,对一些过于靠近的蒙古轻骑造成了极大的杀伤。
弓箭,霰弹炮鸟铳对射,最终以蒙古轻骑力气用光而结束,两万蒙古轻骑灰溜溜的打马逃跑,汉军八旗也无力追击,前排炮手伤亡极重,连中军马队也受到了波及被射伤了不少马匹,大战半个时辰双方打了个两败俱伤。号角声响起,蒙古败兵纷纷朝王帐方向聚拢,汉军大营也在忙着救治伤患。
林丹汗脸色阴沉,象征性的砍了几个败逃的头领,便回到王帐去了。
马城手持千里镜观察着十里外的汉军大阵,咧了咧嘴,真是贱骨头非要被人拿刀劈砍,才肯拼命,刚才接阵时逃跑的汉军极多,被八旗兵督战队砍的哭爹喊娘,被女真主子们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居然硬生生抗住了两万蒙古骑兵冲上去放箭的野蛮打法,这不是犯贱又是什么。
非要女真主子们当奴才,当狗一般砍杀才肯拼命作战,真是天生的狗奴才。女真人也真不拿汉军当人看,千斤重的轻型佛郎机炮都千里迢迢,翻山越岭运来了这么多,也不知道途中累死了多少狗奴才,这些轻型佛郎机大多是半新不旧的铸铁炮,极易炸膛,却带走了不下千条蒙古人的命。
初战不利,马城也十分无奈,理论上弓箭射程要比霰弹炮远一些。然而战场不是游戏,高速冲锋中骑兵总不能人人带着把尺子去量射程,难免有大量冲过头的蒙古轻骑被霰弹杀伤,却也因为冲的太近,密集的箭支居然落到汉军中军去了,意外的射伤了许多战马,这便是真实的战场,冲满着各种意外。
战场是比的是哪一方犯的错误更少,哪一方更加训练有素,显然蒙古轻骑只是一群没有组织的牧民,犯的错误更多。汉军八旗表现的中规中矩,便破天荒头一次稳住了阵脚,没有被一举冲垮。初战不利,蒙古轻骑重新集结起来,短短半个时辰已然损失了一千多骑,对面汉军伤亡更重,阵亡就不下两三千,却仍是将大营守的稳稳当当,死在督战队手里的比死在箭下的还多,人命如草芥一般廉价。
远处满八旗真虏十分嚣张,大咧咧的分出几支精骑往两翼包抄。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在辽河河套上成型,林丹汗也不是傻子,下令撤退,自然不肯拿宝贵的王帐铁骑去和汉军炮灰换命,于是河套上展开一场大规模的骑兵追逐战。马城看着左右两翼正在包抄的满八旗大军,也不急着走,望山跑死马,草原上更是如此,如此巨大的包围圈,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合围的。
看着远处气焰嚣张的满八旗大军,沉声问道:“建虏主帅是哪一个?”
身侧一个会汉话的蒙古头领,恭敬答道:“大贝勒代善,多尔衮,济尔哈朗齐至,领满八旗三万,汉狗,呃,汉军主帅孙得功。”
马城咧了咧嘴,满八旗精锐动了一大半,这是下血本了呀。汉军主帅孙得功也不是无名之辈,此人原是王化贞部属,王化贞传首九边时此人率军投敌,得了皇太极的重用如今是头号汉将,手下五万汉人奴军,此战顶住了蒙古人的冲击,应是要大用了。自然,林丹汗也没这样不堪,冲阵也没尽全力,连王帐骑兵都还没动。
半真半假的冲锋,半真半假的撤退,此人也是得了先祖的真传。蒙古帝国的将军们打仗就是如此半真半假,真真假假之间将骑兵的机动性完美的利用起来,以为蒙军已经溃败的对手们一旦大举追击,迎接他们的便将是蒙古人精湛的骑射,这就是一边逃跑一边转身射箭的由来。
追逐战中敌人战线被拉的越来越长,跑的越来越散,精锐的蒙古骑兵突然集结起来,便是敌兵的噩梦了。
两万多蒙古轻骑,一万明军骑兵仓皇西撤,嚣张的满八旗大举追击。马城咧嘴露出古怪笑意,代善老奸巨滑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满八旗如此跋扈反常的原因只有一个,大贝勒代善威望大跌,多尔衮,济尔哈朗一干有勇无谋的莽夫,已经不拿他的军令当回事了,满八旗实际上处于分裂的状态。
第二百九十三章 热身
第二百九十三章 热身
这都是辽阳一屠引发的连锁反应,深受代善和皇太极器重的岳托,现在还被圈禁着呢。
两翼包抄的奴骑已成合围之势,马小五不耐道:“少爷,该走了。”
马城一笑,麾下两千开原铁骑为前导,一万明军骑兵滚滚西去,前锋铁骑仗着重甲护身,胯下藏马又高又大,轻松撕开八旗兵脆弱的包围圈扬长而去。后面山西铳骑胡乱放着枪,引导着一万明军落在最后,往白城方向大举撤退。
傍晚,辽阔的漠南草原上。
蒙古轻骑边跑边射,八旗满兵疯狂追杀,到处都是追逐互射的骑兵,到处都是人仰马翻,蒙古轻骑终于表现出一点蒙古帝国后裔的风采,溃逃途中将马打的飞快,凭借更轻便的皮甲,更精湛的骑术将轻骑的机动性极大的发挥了出来。身披沉重棉甲,携带着狼牙棒大砍刀的八旗兵逐渐落在了下风。
蒙古帝国是如何征服全世界的,马城从林丹汗麾下的科尔沁轻骑身上找到了答案,一个字,拖。
在如此广阔的草原战场,轻骑兵和重骑兵谁会占据上风,答案是轻骑兵。在如此特殊的战场条件下,蒙古轻骑真的是来去如风,反观八旗兵身上的沉重棉甲,惯用的沉重长兵器都成了极大的负担,在马力比拼上逐渐输了。马城不免心中好笑,马战蒙古人才是祖宗,后金还真是半路出家的半调子。
入夜,疲惫的八旗兵终于追不动了,停下来休整。
蒙古人跑了一天也不跑了,酝酿着夜袭反击,让马城尴尬的是跑了一天,麾下明军也被拖垮了,一个个累的狗一样大喘气。马背上每一袋水,每一根破甲重箭,每一副铠甲都似乎成了极大的负担,好在主力战马还保持着充沛的体能,赶路都是用耐力更好的蒙古马代替,高大的藏马耐力远不如蒙古马。
马城再不看小看天下英雄,蒙古轻骑在广阔的大草原上自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不可小视。看着冷到鼻涕直流,精疲力尽的部下,马城越发缅怀起威武的永乐大帝,面对如此难缠的,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蒙古轻骑,永乐大帝是如何做到远征草原还次次大胜而归的,古往今来算是独一份的赫赫武功。
永乐大帝有多牛,看看麾下名将丘福的惨败就知道了。
丘福也是一代名将,率十万精锐明军北征蒙古,却活活被蒙古轻骑强大的机动性拖死了,那一战蒙古轻骑也是半真半假的溃败,吸引丘福率领精锐骑兵疯狂追击,硬生生将天下无敌的大明铁骑拖了个半残,然后一战将大明十万铁骑尽数歼灭。如今林丹汗使用同样的战术,套路几乎是一模一样。
当年丘福出塞后,率千余人先至胪朐河之南。遇上敌军游骑,击败之,遂流河。俘获其一名尚书,给他酒喝,并询问本雅失里现在何处。
尚书说:“听说大军来到,他惶恐北逃,现在大概离这三十里。”
丘福大喜道:“应当马上去将他擒获。”
诸将请求等诸军齐集,并侦察虚实后再出兵。丘福不听。以尚书为向导,直逼敌营。交战二日,每次作战,敌军总是佯装战败退去。丘福急于想乘机取之。
李远劝道:“将军轻敌人之言,毫无把握地率军转战,敌人故意示弱引诱我军深入,我军前进必然不利,后退则恐怕为敌所乘,所以只能结营自固。白天扬旗击鼓,出奇兵向敌人挑战;夜里则燃炬鸣炮,声张军势,使敌人摸不着头脑。待我军全部赶到,合力而攻,必定获胜,否则也可以全军而返。当初皇上对将军说了些什么,你难道都忘了吗?”
王聪也力言不可,丘福都听不进去,并厉声说道:“违命者斩!”
随即率先驱马前进,命士卒随后行,骑马的人都哭了。诸将不得已与他同行。不久,敌军大至,将他们重重包围起来,王聪战死,丘福及诸将都被俘遇害,丘福当时六十岁,全军覆没。消息传至朝廷,成祖朱棣为之震怒,因为诸将中无人能承担此任,决定亲征。并剥夺丘福的世袭爵位,将其家迁徙海南。
这是史书上的记载,实情却未必如此,从马城亲身体会来看,丘福不是轻敌冒进而是被蒙古人兔子一般四处逃窜的无赖打法,气的爆炸了,失去理智了,一旦寻找到战机便失去了判断力,发疯似的追上去了,就这样中了蒙古人的套路。
这般衬托更加彰显出永乐大帝的大牛,耐心,便是永乐帝碾压蒙古的秘诀。
而显然多尔衮,济尔哈朗没有这种耐心,追在后面吃了一天的土,现下应是气的鼻子都歪了。一天的骑兵草原追逐战损失极小,损失最大的还是马匹,和蒙古人皮甲,皮袍的标准装备相比,八旗兵的精良棉甲虽然暖和却沉重的多,马匹损失更加严重。
入夜,天气很给面子的放晴了,夜空晴朗。
王帐扎营处是一条冰雪融化形成的小河,水很浅,却足够给大军提供充足的水源。
夜里,干冷干冷的。
脱光了衣服,手持蒙古弯刀的王帐兵下了河,最前面一排已被河水淹到了膝盖,后面几排也踩到了水中,他们脚下把河水踩得水花四溅,目光却始终平平直视前方,如同狼一般嚎叫起来。
水花声越来越响,第一排的蒙古兵已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到了小腹,可他们的目光依然坚定,动作没有丁点的迟缓继续走下去,任凭寒冷的河水淹过了小腹、淹过了肚子。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不曾有半分的停顿,脚下踏着整齐的步伐,脸上带着顽强的神色,即便被河水淹没过顶,似乎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恐怕也不能阻止他们的前进。
狼一般凄厉的嚎叫声中,林丹汗发出了向后转的命令,原地转身,前排变后排又以同样的节奏,同样不慌不忙不急不缓的步伐,从河水中走了出来,穿衣,披甲,大口的灌青稞酒,身体自然便热了起来,许多人头上都热气腾腾。马城会意一笑,王帐精兵果然名不虚传,这种热身方式令人大开眼界呀。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夜袭
第二百九十四章 夜袭
一众大明将官此时更是张口结舌,一个个看得呆了,数九寒天,沾点凉水都冷得很,何况直接走进河里去,大半个身子浸在冰凉的河水中,出来又是北风吹,这蒙古人的王帐骑兵,真是钢浇铁铸的汉子。一干开原将官却神色如常,开原军中也有类似的热身活动,锤炼意志么。
王帐之上,穿着明光铠的林丹汗,突然大声吼道:“儿郎们,冷不冷?”
大批王帐兵轰然回应:“不冷,再冷心也热!”
林丹汗意气风发,一声雷霆般的大喝:“当着明人的勇士,出征!”
开原军中有精通蒙语的翻译过来,明军将官们也被激起豪气,明蒙两百年的恩恩怨怨,却并影响对双方勇士的欣赏。
马城也热血上头,一声令下麾下开原铁骑在官长带领下,高声唱到:“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唱得不好,像娘们哼哼!”马城突然叫道。
开原铁骑的声音立刻放大了数倍:“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马城微微点头,又怒喝道:“还不够好,还没唱出咱开原铁骑的气势!”
声音又放大了一些,士兵们的歌声几乎有些嘶哑,却是充满了男儿豪气:“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贼奴兮,觅个封侯!”
只见官兵们唱得脸红脖子粗,头顶冒出来汗水,身上被河水浸湿的地方则白汽蒸腾,迎着扑面而来的北风,人人脸上却是涨得通红。马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目送三千王帐铁骑纷纷上马,整理行装,引导着大批族人东去,遍野的蒙古人被开原铁骑军歌激励,纷纷翻身上马发起夜袭。
之后轮到明军骑兵,尾随在蒙古人之后大举东进,今晚必定是个不眠之夜。这一夜明蒙联军大胜,将八旗追兵打的溃退百里。正在大举追击的八旗兵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因为追击过程中战线拉的过长,被夜间大举反击的蒙古轻骑杀的大败而逃,连续几股追兵被蒙古轻骑射的人仰马翻,十分狼狈。
马城担负起掩护之责,率近万明军骑兵大举压上,掩护两万蒙古轻骑的侧翼。
夜间,草原上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火把。
骑术精湛的蒙古轻骑兵在马背上翻滚,做出各种高难度的战术动作,群狼一般蜂拥而上,让骁勇善战的八旗精锐也招架不住,连连溃败。马城已领教到蒙古轻骑兵作战的精锐,耐心的拉扯,耐心的跟随,一旦逮带机会便一拥而上,群起而攻击之,将轻骑兵卓越的机动性发挥到了极限。
八旗追兵战线拉的很长,此时终于尝到了苦果,任你如何骁勇善战,一个人面对几个,甚至几十个蒙古轻骑兵的围攻,也是万万招架不住的。
一夜激战,战果却让林丹汗极不满意,歼敌也不过数百,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草原骑兵追逐战就是如此了,双方大军散落在空旷的大草原上,能逮住一大股敌人猛揍一通,已经算是罕见的大胜了。
八旗追兵前锋溃退百里,重新整军,似乎隔着百里之遥,仍能听到多尔衮和诸位贝勒愤怒的咆哮声。一场大胜可也将明蒙联军累的半死,又逃了半天后便停下来休整,杀羊烤肉全军狂欢起来。两日来跑散的蒙古人极多,两万大军只剩下一万多人还护卫着王帐,跑散的蒙古人却仗着熟悉地形,很快就能寻找到王帐所在。
跑散的八旗兵就惨了,要在空旷的草原上寻找己方主力大军,是一件极难的事情。一气宰了几千头羊,人人都吃的满嘴是油,大军在外每天的消耗也是极恐怖的,这也是蒙古人无力抵抗女真入侵的根源。一天要宰几千头羊,马粪要烧不知多少,战马消耗的草料饼子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可以说没有大明的输血,林丹汗连这支两万五千人的大军,基本消耗也维持不了。
如今林丹汗当然底气十足,十分败家的用羊肉犒赏三军,白城堆积的粮食足够维持二十万蒙人半年的需求,熬到春暖花开不难,春暖花开时战马牛羊便开始繁殖。吃饱喝足继续跑,让杀气腾腾集结重兵追杀而来的八旗贝勒暴跳如雷,终于体会到当年丘福的无奈,欧洲重骑兵的绝望,被蒙古人的无赖打法气的眼前发黑。
身处大军之中马城释然,这才是蒙古轻骑正确的打法嘛。
撤退,反击,这场大规模骑兵追逐战越演越烈,汉军步卒被远远的甩在数百里外,伤亡逐渐惨烈起来,轮到明军负责断后时不慎被正蓝旗追上,双方在白城西北大战一场,造成了开战以来最惨重的伤亡。马城完全没有保留实力的念头,蒙古人最重信用,这也是蒙古人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放弃断后坑害盟军的行为,马城是不屑为之的,即便友军是蒙古人。白城西北,干冷的天气下风势小了些,大军缓缓停了下来原地向后转,迎击杀气腾腾尾随追来的正蓝旗,镶白旗追兵,被激怒的多尔衮,莽古尔泰督促下,两旗精兵以泰山压顶之势席卷而来,显然是被蒙古人的无赖战法逗起火了。
马城不敢怠慢,麾下将官却有些心虚,正蓝旗是上三旗,镶白旗也是出了名的精锐,这是后金最精锐的铁骑,山东,河南兵马久疏战阵,好在去年还剿灭过叛乱,总算有些战阵经验,不至于还没打就胆寒了。马军,在明军是特殊的存在,待遇极好,多半是用于护卫主帅的中军。
阵势排开,山东游击高洪恨恨骂道:“好男儿建功立业,当在此时!”
群情激奋下,开原铁骑,山西骑兵便沉默的多,王国祯将中军马队都派来了,也是在山西征战多年的镇军铁骑。大明不是没有精锐,而是精锐太少,浙兵铳骑算是一支精锐,山西马军也算是一支,追究起来也是当年戚继光所练九边精锐的后裔,也是正经八百的铳骑,三眼铳有个极大的好处,这玩意它是火门枪没有引药,在大风天也可以使用。骑在马上只需要拿出提前点燃的线香,点燃长长的火药捻子,夹在腋下便能顺利击发。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争锋
第二百九十五章 争锋
马城自然不会使用山西铳骑与八旗兵对冲,对冲这活还是要开原铁骑来干。而山东,河南两地骑兵,使用的则是明军传统的眉尖刀,刀长一米五也是马上冲锋的利器,看到这些制造精良的眉尖刀,马城便联想到那支开国时天下无敌的大明铁骑集团。
缅怀中,开原铁骑纷纷披甲,上马,将长长的破甲枪挂在得胜钩上,藏马,双层甲,手弩,破甲枪,开原铁骑是用银子堆出来的军队,破甲枪和西洋木枪相比要犀利的多,缺点是造价太过昂贵无法大规模普及,威力却是极惊人的,专门用来对付八旗兵的棉甲,锁子甲,一刺就是个透心凉。
号角声响起,被激怒的建虏前锋开始换马,列阵。
马城轻松一笑,在组织纪律性上开原铁骑完胜八旗兵,利用这一点屡次占便宜,八旗兵马恨的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从发现对方到披甲,上马,开原铁骑再次占据了先机,毕竟没人会穿着沉重的双层甲赶路。一营铁骑踩着小碎步迎了上去,对面的八旗兵仍在手忙脚乱的披甲,换马。
从千里镜中,能看到气急败坏的一员虏将推开亲兵,连甲也懒的披了直接翻身上马。一方是蓄谋已久,一方是仓促迎敌,开原铁骑又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让对面的镶白旗追兵仓促之下,只有一半人来得及披甲,一半人只能硬着头皮放弃披甲的打算,纷纷上马列阵迎击,都是百战精兵深知骑兵对冲中马速不够的下场,就是一个死字。
马城放肆笑道:“果是蛮类,没脑子的,不长记性呢。”
左右几个营官纷纷笑着施礼,牵马出战,一千铁骑组成第二波冲锋力量。左右山西铳骑尾随在后,山东河南兵马士气大振,近万明军空群而出组成四波打击力量,让第一次指挥大规模骑兵作战的马城热血上头,哈哈一笑翻身上马,自得胜钩上摘下自己的破甲大枪,率最精锐的亲兵营为全军殿后作为箭头的开原重骑营逐渐加速,充满了必死的信念挺直上身,铁蹄轰鸣声中越跑越快组成冲击阵,斜指向天的破甲长枪逐渐放平。
镶白旗兵自然不会怯战,嚎叫着将狼牙棒,大斧头放平,对冲。
从高处看两列铁骑轰然撞在一起,无数人瞬间落马,其实是双方对冲的骑兵错身而过,破甲长枪轻松刺穿了两层甲,撒手,抽出得胜钩上的手弩便射。也有不少重骑被狼牙棒,大斧头扫落下马。射完了手弩已经透阵而出,开原重骑营一次冲锋便减员三分之一,重骑兵透阵而出纷纷掉转马头,拔出马刀。
此时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明军骑兵,陆续和镶白旗兵对撞。说是对撞其实是擦身而过,毕竟没有人蠢倒马头撞马头闹个两败俱伤,三眼铳轰鸣阵中一阵硝烟弥漫,近万明军骑兵仗着藏马高大,爆发力强的优势,生生将镶白旗近五千骑兵撞散了,对撞过后便是惨烈的混战。
落马的骑兵纷纷捡起折断的破甲枪,不知是谁的狼牙棒,在万马奔腾中亡命搏杀。有马的骑兵则纷纷抽出手弩,骑弓近距离对射,来不及装填便抽出马刀奋力劈砍,混战过后人数较少的镶白旗狼狈逃窜,有马的边砍边撤,没马的疯子一般搏命,有马的还能逃,落马的却死定了只是时间问题。
镶白旗败兵纷纷抱着马脖子,脱离战场夺路而逃,这便是骑兵在战场的特权,只要胯下有马便能脱离战场。最后杀到的马城追之不及,只得带着亲兵营策马大肆砍杀,将大量落马的镶白旗兵留下来。遗留在战场上的镶白旗兵异常凶悍,给围攻的明军造成了极大的杀伤,双方混战成一团。
马城索性翻身下马,纵马撞翻了一个脑后拖着小辫子,异常凶悍的虏兵。那虏兵躲闪不及被战马撞飞了出去,落地之后大口吐血,却仍是奋力用狼牙棒砸倒了一个明军骑兵,连人带马都砸翻了,那虏兵大口吐血一头栽倒,马城则大枪一抖杀进战团,骑兵作战便是如此残酷,主帅多半要冲锋陷阵。
从没听说过不敢冲锋陷阵的骑兵将领,只是将领身边的护卫亲兵众多,不会让主帅真的身陷重围。亲兵营纷纷下马接战,马城杀的兴起挺着大枪,大步冲向一名全身浴血的虏将,那虏将身体强壮,身上插着几支箭,还将大斧头挥舞的上下翻飞,周围散落着几具人马的尸体,一时间居然无人能奈何他。
马城大喝一声挺直上身,大步冲锋,那虏将抡圆了大斧劈过来,马城一个滑步大枪如毒蛇般刺进虏将心窝,还用力搅了两下才拔出来。鲜血喷洒,亲兵们一拥而上往战事最激烈处蜂拥杀去,三五人一组所到之处战事平息,落马的建虏人数越来越少,聚集起来的明军越来越多。
一个身披两三层甲,如疯虎般疯狂的八旗将领,突然嚎叫着转身逃跑,几支弩箭同时射进后心,踉跄前扑时被一把三眼铳重重的敲在脑门上,扑通到地,连头盔都被砸烂了,脑浆迸裂眼珠子都被砸出来了。
一员年轻,却十分健壮的明将收回三眼铳,尴尬道:“大帅神勇无敌。”
马城哭笑不得道:“不会抢了你的功。”
那大胡子明将欢天喜地的割下首级,咧开大嘴笑道:“标下大同游击曹文诏,给大帅行礼了。”
马城微一错愕,这也是个猛人呀,抖了抖盔甲的血环顾周围,已经没有还能站着的奴兵了,这才刚热身战事就结束了,将大枪仍给亲兵还叹了口气,以后亲自上阵施展枪发的机会不多了,此战就当是留个念想吧。
号角声中,八旗援军纷纷赶到,气急败坏的开始换马。在远处游荡的蒙古轻骑也慌忙集结起来,大举来援,力战获胜的明军匆忙割下首级,收拢战马拔下几件铠甲,便在蒙古轻骑掩护下匆忙撤往白城方向。远处建奴援兵发急狂追,被蒙古人一通乱箭射了回去,明军有惊无险脱离了战场。
两日后,白城。
马城活动着酸痛的筋骨,翻阅战报,麾下近万明军阵亡一千多,留下了大概两千镶白旗兵,伤亡比例是一比二,足以青史留名了。骑兵大战是无法全歼对方的,只是留下一半就足够让多尔衮痛不欲生,后悔轻兵冒进。两日来建虏被打痛了,开始四处收拢兵力,等待远远落在后面的汉军。
第二百九十六章 消耗战
第二百九十六章 消耗战
马城冷笑,知道痛就对了,五千骑就想和老子一万骑对冲,真当自己是刀枪不入的天兵天将了么。两日来建虏在白城外围游荡,每日都与白城骑兵发生大规模交锋,双方都伤亡惨重,天下无敌的八旗兵终于遇到对手,便是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蒙古王帐骑兵,也是蒙古帝国最后的光荣。
多尔衮,莽古斯泰就象两头被激怒的野兽,疯狂嘶咬着蒙古人。二十万蒙古人则退无可退,男女老少悉数上阵在白城外围与女真人纠缠,用一支支破甲重箭不停的让镶白旗,正蓝旗这两头野兽流血。而汉军八旗主力仍远在六百里外,赶到战场还需要十天时间,这是让八旗主子们最尴尬的。
八旗主子们在前线流血,汉军奴才们还在不紧不慢的赶路,可以想象前锋主帅多尔衮的怒火。这位少年贝勒年纪与大明天子相仿,却极为跋扈,作为后金第三代主子军事才华不如努尔哈赤,谋略不如皇太极,却是个心气极高的跋扈之人。十六七岁的年纪便领兵打仗,让马城眯起眼睛哼了声狼崽子。
多尔衮再如何跋扈也不会让骑兵攻城,即便是白城这样的土城,汉军主力还得十日才能赶到,此人却不肯安分严令部下四面出击,脸上便写着跋扈,狂妄四个大字,让马城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白城周围的混战持续了三日,双方骑兵都射光了箭支才脱离接触,蒙古人聚拢兵力将白城团团护住,八旗兵则后撤百里不知所踪。
大战过后,白城内外躺满伤患,士气人心却极为振奋。蒙古人在女真人面前终于强硬了一回,自身伤亡惨重却也将女真人狠狠咬了几口,正白,镶蓝两旗监制完全被打乱,不好好休整一翻是无力再战了,大战暂歇,女真人却没有退兵的迹象,汉军主力仍加紧赶来,距白城大约五百里。
伤患被送去长城之内军堡里救治,让蒙古将军们感恩戴德,对马城这明人英雄越发尊敬了。又整整过了十二天,汉军主力才拖拉着千斤佛朗机炮,各种攻城器械姗姗来迟,让马城深切体会到草原骑兵大战中步兵的尴尬,简直就是大军的累赘,步兵在这辽阔的草原上,在抵达战场之前的行军路上简直就是活靶子。
这也是大明的尴尬之处,以步击骑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双方骑兵大战过去了整整十二天,五万汉军步卒才赶到战场,真是太尴尬了,可想而知多尔衮的怒火。
果然,抵达白城的汉军不顾疲惫,当天便发动了攻城战。
在八旗主子,三万蒙古八旗的督战下,汉军步卒推着盾车土车,举着大盾在千斤佛朗机炮掩护下发起攻城,毫无悬念的惨败而归。不堪使用的千斤佛朗机铸铁炮强行发射铁弹,才打了几炮就有好几门炸膛,退出战场。一众明军将官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这些铸铁炮原本都是辽东的标准配备,却如此不堪使用。
马城观察过后却冷笑连连,果然是没脑子的莽夫,铸铁造的佛朗机炮本来就是粗制滥造,只能发射霰子。八旗主子们却不拿汉军奴才当人看,硬逼着往里面装填实心铁弹,佛朗机炮射程又近要发射铁弹,就不得不装填更多的火药,如此这般不炸膛才是见了鬼,此物早该被历史淘汰掉了。
也只有大明的官僚,才会将这玩意当成陆战神器大量制造。倘若那些官僚肯听一听孙元化的专业意见,也不会闹出这天大的笑话,佛朗机炮因为气密性太差打不远,碰上大量装备前装滑膛炮的西方陆军,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八旗土鳖比大明的嘴炮们还不如,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鳖呀。
汉军的佛朗机炮炸了膛,失去火炮支援的汉军步卒惨败于白城城下。城中男女老少轮番上阵,将大明支援,蓟州制造的破甲重箭射的如同冰雹一般,将发起攻城的万余汉军射的鬼哭狼嚎,仍下遍地尸体狼狈撤退。震天的欢呼号角声中,建虏只是不肯撤退,又换了蒙古八旗来攻城。
一万蒙古八旗下马步战,蒙古人打蒙古人是最凶残的,很快打的火星四射。城上城下都在蒙语大骂对方,下手却一个比一个狠,一方在城上一方在城下展开对射,城上一方自然占了极大的便宜,城下蒙古八旗伤亡惨重却不肯后撤,非要将箭壶射空了才骂骂咧咧的撤了,让大明将官大开了一回眼界。
蒙古人打蒙古人是最凶残的,这也是草原上的传统,战败一方只有任人宰割。
汉军八旗,蒙古八旗轮番上阵攻了三天,伤亡惨重实在无力再攻了,女真主子们才开了恩准许两军后退休整。
第四天,清晨。
马城站在土城城墙上,用千里镜观察着远处建虏军阵,伤兵满营,十万建虏大军却仍是不肯撤退。八旗主子自然不会干耗着,早就分兵深入蒙古草原大肆掳掠,那些不肯归附林丹汗的蒙古部落倒了大霉,终于尝到了一盘散沙的恶果。林丹汗部死守白城已是不易,无力救援这些部落。
马城权衡之后放弃了出城野战的念头,用宝贵的骑兵和汉军,蒙古杂兵换命么,那就正中了多尔衮的下怀。
拖着吧,拖下去建虏抢够了就该退兵了。如今的状况是白城如中流砥柱一般,杵在科尔沁草原的东头,建奴骑兵则绕过这快难啃的石头,如流水般无孔不入,极嚣张的在内蒙古大草原上纵兵掳掠,战术上明蒙联军赢了,战略上却输的极惨,建虏抢西边的战略目的达到了,抢的心满意足。
如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每天都有大批被迫投降的蒙古人,加入蒙古八旗。城外蒙八旗兵力暴增,在极短的时间内由不到三万人,急剧增加到五万人,让林丹汗在城头上气的大骂那些短视的蒙古王公,不肯归附王帐终究是遭殃了吧。马城手中千里镜扫视远处,心中突然一动,似乎汉军大营中骚动起来,在庆祝什么喜事。
心中一颤大叫糟糕了,应是锦宁,开原,东江镇某一处出了大乱子。果然夜里一队骑兵自开原方向突破建奴封锁,拼死来报信,关宁锦大军在辽河中伏,大军出锦州反攻沈阳,才渡过辽河便被建虏骑兵奔袭,十万大军惨败而归残部死守锦州,连关宁都放弃了。开原兵马得到消息,两万兵马在马熠率领下大举出动,进攻本该是空城一座的新抚顺,却在抚顺城下遭遇了连夜回援的建虏正黄旗主力。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战局恶化
第二百九十七章 战局恶化
激战过后,开原兵马主动撤退,赶在建虏各部回援之前撤回了开原。
马城胸中火起拔刀劈翻了桌子,大好局面毁于一旦,孙承宗怎会如此愚蠢,仍是不长记性还想着反攻沈阳,又是一场惨败。历史的惯性如此强大,这几乎是辽西惨败的翻版,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杀了一个王化贞却仍是来了一场惨败,连地点都同样是在辽河,和后世历史一般无二。
万幸开原兵马没吃大亏,二哥马熠撤的及时,才没有被正黄旗主力纠缠在抚顺城下,晚撤半步就是灭顶之灾。这简直就是萨尔浒之战的重演,建虏有内线作战的优势又凭借骑兵强大的机动性,先倾巢而出在辽河击溃了锦宁明军,又连夜回师抚顺迎击开原大军,想必戚金在辽阳也讨不到便宜。
强大的骑兵集团内线作战呀,又给大明君臣上了一堂战术课,代价却是锦州十万大军的覆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孙乘宗并没有做错,建虏主力十万大军都在蒙古,趁机出锦州,渡辽河反攻沈阳是正确的抉择,却没想到建虏敢将倾巢而出来了场闪击战,更没想到建虏敢在抚顺,建州老家玩空城计。
建虏的兵力就这么多,将抚顺,建州老巢的兵马都抽调一空,参与闪击辽河的骑兵大约有三到四万,这是一场赌博却又被皇太极赌赢了。辽河惨败,开原兵马虽然做出了最正确的应对,却仍是拿骑兵强大的机动性无可奈何,都已经打到抚顺城下,差一点便拿下抚顺空城了,却仍是无功而返。
此战孙承宗败的不冤,这已经超过了他的能力,马城自问就算亲自指挥,惨败的可能性也极大。从锦州到沈阳一路上能打伏击的地点实在太多了,步兵为主的明军没有半点胜算,最要命便是一条辽河断绝了退路,一旦明军渡过辽河,突然遭遇数万虏骑的伏击,再想撤回去可就难了,就如同前几日汉军八旗在草原上的尴尬。
明军出了锦州城就败局已定。冷静下来召集军议,众将皆目瞪口呆还以为是大帅开的玩笑。
马城揉着疼痛的额头,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分析此战过后恶劣的局面。
山海关还有不足十万兵马,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动,要是被建虏再演一出千里奔袭山海关,那便太愚蠢了。戚金那一路倒是还好,应是不会大举进攻辽阳当会以骚扰为主,最糟的情况是退进山里躲猫猫,当不至于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大势不可逆,建虏如今如日中天,逆势而为的下场便是惨败。锦宁一线门户大开,白城明蒙联军正在死守,也正是这场草原大战,让孙乘宗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以为反攻沈阳的时机到了。
孙乘宗或许有些战略天赋,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统帅,错误的估计了敌我实力。十万明军战兵勉强能有六七万,在行军状态下,被三到四万建虏骑兵伏击惨败再所难免,孙乘宗麾下兵马都是新募之兵,可比当年萨尔浒之战的明军差远了,料敌不明,缺乏实战经验,最终导致了这场惨败。
翌日,士气大振的汉军八旗,蒙军八旗联合发起攻城。
白城到了最危急的时候,连城内明军也不得不下马步战,将一度突进城内的大股汉军打了回去。攻防大战持续了一天,五万汉军几乎伤亡过半完全被打残了,蒙八旗稍好一些可也死伤极重。明蒙联军也好不到哪里去,林丹汗的五千王帐兵阵亡两千多,就连一万明军也伤亡了三成。双方都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讽刺的是,汉军的满八旗主子们只顾四处劫掠,完全无视了奴才们的尸体堆积如山。
接下来的几天,半残状态的汉八旗,伤亡惨重的蒙八旗没有再发起攻城。
见城外的残军迟迟不肯退走,马城心中突然警觉,冷汗直冒,想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可能性。
多尔衮,这个对大明江山垂涎三尺的莽夫,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当夜,林丹汗集结兵力袭营,马城则率精骑趁乱脱离战场,一路往长城方向狂飚突进,沿途建虏阻挡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两千铁骑往山西方向去了。
山西,阳和,宣大总督驻地。
脱离战场的开原铁骑如逃出生天一般,极为疲惫,宣大总督王国祯亲迎,将两千铁骑迎回阳和休整。马城却急切的和王公密探,请宣大放出侦骑寻找建虏大股骑兵的动向。白城城下,镶白旗,正白旗主力已经消失多日,不排除多尔衮年轻气胜,纵兵深入大明腹地掳掠的可能性。
这是历史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也是连锁反应,不得不防。
白城大战误导了孙承宗,直接导致了辽河惨败,山海关残军无力出关作战,林丹汗部属又和汉军八旗蒙军八旗打的两败俱伤。一时之间,锦州到山西的漫长国境线门户大开,再也没有一支野战部队能牵制胃口大开的多尔衮。以多尔衮的狂妄借着掳掠蒙古的良机,挥师越过长城深入大明腹地掳掠一番,也是极有可能的。
正蓝旗,镶白旗两万建虏直取京师的可能性极大,山西,也是多尔衮最可能盯住的肥肉,而眼下山西还毫无防备。王国祯吓了一跳也不敢怠慢,急令侦骑四处,各地卫所,军堡上报紧急军情,并下令集结三抚兵马,却是需要时间的。多尔衮,济尔哈朗领着两旗兵马越过古北口,一头闯进大明腹地,便如同一条饿狼闯进了羊圈。
王国祯只得硬着头皮集结兵力,还要担心各地兵马行军途中被虏骑偷袭。再拖下去,山西兵马就要被人堵在驻地,怕是连集结兵力也做不到了,如此危急,马城心中有些愧疚,终究是没将建虏死死挡在草原上,终究是让建虏越过长城破关了,身为辽镇大将心中是有愧的,这是辽镇将领的失职。
王国桢还好言劝慰一番:“贤侄已然做的极出色,我山西兵马可也不是软柿子,这仗还有得打。”
老夫聊发少年狂,连马城也抖起了精神,以图再战。
第二百九十八章 山西之战
第二百九十八章 山西之战
帅府大堂,挂起了一幅巨大的地图,古北口、喜峰口、桃林口,山海关、鲇鱼关、白马关,三屯营、燕河营、建昌营,长城沿线的防御重点,长城以外的部落范围,全都历历在目。
诸位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守备、把总等将官,黑压压站了一大片,要么愤然作色,要么面容肃然,一派临战的气氛。边防无小事,山西若被攻破,京师便有险情,嘉靖年间鞑虏入寇,便有先后两任蓟辽总督渎职被斩,十任总兵接连罢官,这可不是说着玩的,如今来的是跟善战的建虏,人人都紧张起来。
马城是客军主帅坐在下首,监军太监高凤也在座。
王国祯在山西坐镇多年,麾下有些精兵强将,只是需要时间集结。
待主将说完,一员年轻的游击将军立刻踏前一步:“大帅,末将请命率军去援桃林口,愿斩多尔衮的狗头,献于大帅帐下!”
一员豹头环眼的将军出列争道:“杀鸡焉用牛刀,少将军且留镇中军,派末将去吧!”
“末将愿往!”更多的将军抱拳请命,刀剑与盔甲碰撞,铮铮有声。
军心可用,马城也放心不少,山西三抚三日时间也能集结起两三万兵马,占着地利,阻一阻多尔衮的攻势还是能做到的。此战,务必将多尔衮滞留在山西境内,就算将山西打烂了,若是能留下多尔衮两万八旗精锐,也值了。马城咬了咬牙,发了狠,拿一个山西换一个正蓝旗,加一个镶白旗,加上一个多尔衮,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然而看着监军太监高凤的脸色也知此计不成,将山西打烂,只怕是山西人不愿意。
历史不只一次的证明商人重利,商人是没有国家是非观念的,利之所在商人可以和魔鬼做生意。晋商和蒙古,建虏有利益交换,浙商和倭寇交好,徽商则两头搭界做中转商,这便是大明的现状,指望商人为国尽忠是极愚蠢的。
晋商算是早期带路党的最好代表了,在明朝的灭亡中,发挥了巨大的先锋带头作用,为八旗在入关之后迅速扫平天下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晋商是我大清的最大良民,最后成为皇商也是为了表彰它们的功绩。
晋商的崛起,是源于给朱元璋的军队提供后勤补给,而且边疆的军队很多,人吃马嚼,需求巨大。作为回报,朱元璋就给他们盐引,允许他们贩盐。于是晋商就从国家统管的盐业中获得丰厚回报。这是晋商起家的过程。
接着,晋商就开始与蒙古进行贸易,贩卖中原的铁、茶叶、火药等,换回马牛羊、兽皮等物资。当然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这种贸易并非完全合法,而经常是带有走私性质,而且走私的是国家禁止对游牧民族输出的战略物资。
再往后,又开始对满清进行走私,走私各种战略物资如粮食、铁、火药等。当时由于明朝对满清进行物资封锁,所以满清的经济状况很紧张。但是晋商的走私活动,大大改善了满清的经济状况,而获得的是满清劫掠大明所得的巨额金银。然后这些金银也不是投入生产领域去扩大再生产,而是藏在地窖里,做成巨大的银冬瓜。据说一个山西巨商的储银可达千万两之多,真是富可敌国。
但是这种富有对国家有什么好处呢,先不说晋商走私资敌的行为,他们的盈利模式,是利用特殊的政策环境,行贿官员、钻空子、挖国家的墙角,赚取巨额的差价。即便他赚了钱,既不是扩大再生产,也不是改良技术,而是在地窖里藏着。所谓晋商太有钱以至于找不到花钱的地方,相关的段子比比皆是。
这样的商人,从一开始就习惯于在流通中以各种合法或非法手段,赚取巨额差价。所以我们一说起晋商,典型形象就是在关内、关外往来贩卖物资,而说起江南的商人,第一反应就是无数的手工业工场。
山西,总督府。
山西各地也是有些防备边患的手段,除了烽火台传警、斥候出关哨探,观察河水也是山西各地驻军提前预警的重要手段。从蒙古高原到华北平原,地势是一路降低的,大部分河流也就顺势从高流到低,从北方的蒙古草原流向南面的蓟镇方向,潮河、白河、滦河、青龙河等等河流,无不如此。
虏骑叩关,必须先在草原上完成集结,上万人马的饮水绝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一定要借助这些河流饮马,于是便会把河水搅得浑浊,河流中还会漂浮包括马鬃毛在内的杂物,让下游方向发现了,就能提前准备。当然,如果虏骑在上百里外的草原腹地就完成集结,然后快速催兵南下,超过河流流速,那就不会被提前察觉了。但这样做的话,相应的后勤压力也大,人马疲惫。
另外,即使很大的蒙古部落,也是分散成小群落散开放牧的,否则地方小了哪有那么多草来喂牲口,这些散开的群落要集结成数万控弦之士的大军,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万历三年、万历六年,乃至隆庆年间虏骑叩关,相应的都有河水变浑的现象。此议让马城大开眼界,古人也是有聪明才智的,这方法便是比间谍卫星还有效的预警之法。这些预警措施终于起到了作用,沿河搜索的山西骑兵很快找到了多尔衮的踪迹,桃林口一带的河水浑浊,上游必有大批骑兵活动。
王国祯振奋起精神,指着地形图道:“桃林口以南有永平府,囤积着不少粮食、衣甲和兵器,建虏若是打下永平府,他们就能吃得满嘴流油,短时间内不用为粮草补给发愁,老夫是如此认为的。”
马城点头,这位老将也不是浪得虚名,天启年间,大明边镇还是有许多百战老将,老而弥坚的。
王国祯冲着马城一笑,话锋一转:“但是,诸位请看,桃林口以南五十里内,有建昌营、台头营、燕河营三位参将,屯扎七千军队,而我们三屯营的大军两天就可以赶到,虏骑就算攻下了桃林口,有时间去打这三座营头吗,要是不打,直接去取永平府,到时候咱们大军一到,加上三位参将接应,就是关门打狗,他们劫了永平府的军资,怎么逃回关外?”
众将看看地图,大家都是久在边关、精通军事的,立马觉得王帅说的有理。
第二百九十九章 整备
第二百九十九章 整备
建虏兵力不足,其实力已经不可能直接打到京师了,对他们来说最合适的战术就是快速攻击长城沿线的某一处,打开缺口之后迅速突破,劫掠长城后方的山西富庶之地,然后满载而归。并且建虏的攻击迟迟没有发动,熬到现在这时候,反而因为河水浑浊被发现了进攻意图,怎么想都觉得有点不对劲。
将军们立马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人说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敌人就是要打桃林口,有人说声东击西,怕是要打白马关,马城对山西地形并不算了解,便只听不说,听将官们吵吵嚷嚷谈论军情,倒也津津有味。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将官们谁也说服不了谁,王国祯则微笑着并不阻止,任着麾下将官争论。
倒是曹文诏先想起来,一拍脑袋道:“不对,咱们派出去的游骑斥候,怎么还没把消息传回来,不好,恐怕是栽了!”
正说着,那管飞鸽的把总就神情悲戚的跑进来,跪下禀道:“启禀大帅,燕河营参将又发来消息,咱们从桃林口派出去的斥候,都被该死的建虏杀了,尸体顺着河水漂下来,里头还混着一个鞑子的尸体,看样子是双方突然遭遇,力战之后同归于尽的。”
这一次,曹文诏成了乌鸦嘴,他摸了摸自己嘴巴,又看看马城不敢乱开口了。马城眼神一黯,敌踪已现可以动大兵了,此战若胜则京中尚有挽救余地,此战若败则万劫不复,连孙承宗,周永春在内一干朝廷重臣,免不了被朝野攻讦落一个问罪下狱,倘若被几个晕头转向的虏骑跑到京畿附近,那便罪该万死了。
是危机也是机遇,此战若胜留下两万虏骑,则如同斩断皇太极一臂,定会让建虏痛澈心菲,若干年后这就是大明中兴之战,是要青史留名的。两日后,榆林,大同方向也发现大股虏骑,山西境内顿时乱成一团,前线军堡连阻敌片刻的作用都起不到,可见山西的军事已经烂到何种地步。
长城一线数个关卡接连被突破,两万虏骑潮水般越过长城,分兵掳掠,主力直扑最富庶大同。阳和方向倒是毫无动静,却更加让人心惊,建虏又玩起了伏击的把戏,定然有一支兵马埋伏在阳和外围,等待战机将山西三抚向阳和集结的部队逐个击破,这一套已经玩了许多次了。
等到一支太原方向赶来的明军两千余人,在阳和东南被虏骑突袭全军覆没,连领兵的卫指挥使,大小将官二十余人被砍了脑袋,宣大总督王国祯,山西众将终领教到建虏的厉害,人人噤若寒蝉,截击,打援,虏骑在山西境内来去如风,明军连集结都做不到,终于领教了骑兵集团作战的威力。
监军太监高凤吓的不敢再罗嗦,王国祯也脸色铁青一时束手无策。马城叹气,山西呀,大明呀,终于尝到了重文抑武的恶果,孱弱的明军步卒在建虏铁蹄下瑟瑟发抖,居然连集结都做不到,硬生生被人堵在驻地里,一出驻地就是个死。
这是建虏走科尔沁草原第一次入关掳掠,这一掳应是将大明掳醒了,又或者是将大明君臣打怕了,谁知道呢。山西明军无法集结是事实,可也不能坐视虏骑肆虐,只能披挂上阵出城接应各地明军。阳和总督衙门能战的骑兵有限,搜刮一番还有三千骑,已经是将王国祯的亲兵马队都动用了。
五千对两万,连马城也觉得头皮发麻,遇到了今生最大的危机。
总督衙门,内宅。
监军高凤早已经噤若寒蝉,不敢再和王国祯做对,一位总兵,一位总督加上一个镇守太监,便是阳和最高权力机构。对这位镇守太监马城倒是并不厌恶,给宣大总督找茬是他的任务,倘若镇守太监和宣大总督一家亲,那他这个中官也做不下去,此人除了嘴碎一点倒还算识趣。
王国祯仍是一身戎装,要率阳和驻军出城与建虏决战,这也是个烈性的。
马城温言劝了几句,阳和驻军不过五千,五千步卒五千骑兵出城野战,刚出阳和就得全军覆没。王国祯老脸难看大骂文人祸国,养军费用一减再减,一拖再拖,搞的长城内外各屯堡,卫所日渐荒废,居然连基本的预警作用都起不到,预警失效的恶果便是山西明军被堵在军营里,连集结都做不到。
又大骂孙承宗误国,每年几百万两银子的辽饷打了水漂,十万大军连同海量的物资又肥了建虏。马城也忍不住咧嘴,倒有些欢喜,这位老总督拉拢一番也是个极大的助力,帝党实力又增加了一分,宣大总督权高位重呀,在山西地面上说话还是极有分量的,要整治晋商离不开他的支持。
高凤很想捂住耳朵,不听这些武人的胡言乱语,大难临头却还是极配合的交出了中官监军大权。马城心中稍有些轻松,中官,总督同穿一条裤子,局面还不算太糟,和王国祯分析起来建虏毕竟兵力不足,惟战而已,对付分兵的建虏只要集结兵力歼其一部,这张遮天的大手便会被捅穿一个窟窿。
高凤先恭维道:“有理,就这样办。”
王国祯脸也垮了下来,唏嘘道:“老了,老了,遇事则迷。”
马城谦虚几句却毫不客气接过指挥权,一面整顿骑兵一面下令在阳和城下预设战场,做好建虏攻城的准备。
王国祯有些糊涂了,小心问道:“老弟,建虏怎会如你所愿,来攻阳和?”
马城轻松道:“会来的。”
王国祯,高凤两人虽困惑却照办了,大难临头做些战备总是没错,阳和城还算坚固城头上有些大炮,预设阵地么无非是挖坑掘壕,引水为渠,再将百姓武装起来守城,如此而已,总能守个十天半月。
入夜,房中。
十多个开原营官,哨官济济一堂,外人只有一个曹文诏,此人也是一员猛将,大明朝难得的出色骑兵将领。酒满上,吃吃喝喝,年轻的开原将官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不敢真的放开手脚大吃大喝。曹文诏看着满桌子好菜流口水,却不好意思动筷子,马城无奈只得亲自给部下们劝酒。
如此,曹文诏才甩开腮膀子猛吃起来。
吃饱喝足,马城才正色道:“明日出征,榆次。”
众将轰然应诺,还将曹文诏吓了一跳,没想到这些开原将军如此忠诚,连半句牢骚话都没有。
曹猛将赞叹道:“大人治军,比当年戚帅也差不离了。”
马城一笑:“曹将军有什么建议?”
曹文诏慌忙起身,尴尬道:“不敢当,标下以为,这个以为当务之急是将兵马聚拢起来,被堵在家里出不了门太窝囊了。”
马城又笑道:“卫所兵么,聚拢起来又能如何。”
第三百章 战时征用
第三百章 战时征用
曹文诏也不敢再大咧咧的,正色答道:“卫所兵若不可用,那,那山西也无兵可用了,如之奈何?”
马城眯起眼睛轻笑道:“山西是有兵可用的,榆次,大同,榆林,山西各地都藏有精兵。”
话说到这个份上便是考较了,这曹文诏可是个猛人,麾下数千骑兵从辽东打到山西,又从山西打到陕西,纵横无敌的骑兵将领,此人猛到什么程度呢,三千骑追着农民军二十万人打,还打的二十万农民军抱头鼠蹿,如此猛人不用也太可惜了。这猛人敢在战场上抢主帅的战功,也是个胆大包天的货。
曹猛将苦思冥想仍摸不准大帅的打算,山西镇军这些年被朝廷拆东墙补西墙,精华早就葬送在辽东了,除了卫所兵山西境内实在无兵可调。只是山西卫所兵因为防御长城,常年和蒙古人作战还是有些战斗力的,军中不缺神射手更不缺骑兵,有骑兵没钱养这就是山西的现状。
不久,曹文诏突然叫道:“大帅是想抢了建虏的马么!”
马城差点一跟头栽倒,哭笑不得,去抢建虏的马也亏这混蛋想的出来,这混蛋还真是胆大包天真敢想呀,建俘的马是那么容易抢的么。狠想一巴掌拍过去,却又心中大乐这混蛋若不是胆大包天,怎么会三千人追着二十万打,这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人,和丁文朝那厮是一路货色。丁文朝,毛文龙,如今又多了一个曹文诏,手下胆大包天的混蛋可是越来越多了。
失笑过后,马城方沉声道:“抢马的事情先放下,山西能战之兵尽在民间,能招多少兵看你的本事。”
曹文诏终于恍然大悟,轻叫道:“商队!”
马城心中欢喜这混蛋还是有脑子的,可堪大用,说的没错山西不是没有精兵,精兵都藏在民间呢。晋商商队都有武装到牙齿的护卫,在长城内外横着走,别说土匪不敢劫,就连蒙古人都打不过商队护卫,小一点的蒙古部落还得躲着走。商队护卫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却有一样优点全是骑兵,武装到牙齿的精锐骑兵。
常家,就有三百家族子弟组成骑兵护卫,还是开原士官亲手训练的,如今便能派上用场了。
曹文诏一脸崇拜,赞叹道:“大帅英明,也该这帮龟孙子出力了。”
马城收下了这记马屁,正色道:“曹文诏接令。”
曹文诏慌忙起身,单膝跪地,脸上却掩饰不住的喜色,知道他要升官了。
马城赞赏道:“我自与王帅举荐,从明日起你就是山西副总兵了,总督大帅的标营交给你,你去榆林募兵,能聚起多少兵你便做多大的官。”
曹文诏扭捏起来,有些为难道:“大帅,那些商家可不会听我的,当如何做请大帅明示吧。”
马城脸色不变道:“这世道到处都是乱兵,谁知道死了多少人。”
言下之意商家不听话,你手里的刀子是摆设么,听话的先给画张大饼许个愿,不听话的就是手起刀落。
曹文诏方笑着答应了:“标下领命!”
马城挥挥手让他出去,宣大总督标营有两千精骑,足够他施展拳脚了,两千骑兵又占据着朝廷大义,还拿不下几个奸商么。派曹文诏去干这种事情再合适不过了,妥妥的不讲道理呀,还要给他弄一份宣大总督府的公文,类似于后世的战时征用体制,有个名堂叫做拒绝战时征用罪。
在紧急情况下,武装部队根据作战需要,也可依照战时法令或命令随时征用组织和个人的物品。设备包括各种器材、机械等。设施包括建筑物、场地,如住宅等。交通工具包括机动车、船、民用飞机,非机动车、船。其他物资是指为战时武装部队急需的一切物质财产,如衣、被、食品、牲畜、通讯工具等。拒绝军事征用是指行为人故意不将被征用的个人设备设施、交通工具和其他物资交付武装部队使用,其中自然包括武装家丁。
设计出这么一个罪名,马城还是很得意的,诸位山西大壕没见过吧,没听过吧,你不是抠门么,你不是通敌么,老子占据着朝廷大义,敢和老子顽抗的就手里刀落,用拒绝战时征用罪抓起来,通通砍头。这就叫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用来对付抠门无耻的晋商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危机,可也是整治晋商的大好时机,错过了也未免太可惜了。
翌日,阳和明军骑兵突然倾巢而出,在城外分兵一路去榆次,一路去榆林,在阳和外围坚实的虏骑仓促之下,集结起千余骑却又犹豫起来,最终在两路明军中选了一路去榆次的,沿途截击。曹文诏倒是傻人有傻福,率领两千标营骑兵呼啸而去,马城亲率的开原铁骑则被截击了。
阳和西北,谷全堡,盘山道。
曲折的盘山道上两侧是密林,开原铁骑缓缓而行,前面密林中响起示警的哨声,两千铁骑缓缓停下,列阵,分出数百人下马披甲,组成阵势进了林子接应己方哨探,过不多时,下马步战的甲兵搀扶着同僚逃出林子,吃了个暗亏。密林藏兵明军会用,建虏也会用,劲箭不时从林中飞出。
开原甲兵也端起手弩反击,双方隔着林子对射也分不出个胜负。林中传来几声愤怒的呵斥,前锋营官早不耐烦了,一声呵斥,一排排甲兵便从马背上取下铁盾,组成战阵进林子接敌,山西多山便免不了下马步战,大铁盾也就成了开原铁骑的标准配备,都是精铁盾从阳和城带出来的。
让马城瞠目结舌的是,大批下马步战的部属进了林中,居然将许多埋伏的建虏从林子里赶出来的。树叶响动,大批虏骑从林中牵马而出,到了山路上便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逃了,没有准备的开原兵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千余虏骑亡命逃蹿,大队骑兵纷纷在盘上路上拐了弯,消失不见。
马城无语,这是虏骑避战了么,可不常见,一千对两千仍有一战之力呀。进入密林的甲兵纷纷归队,也追不上了只得翻身上马,仍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戒,时刻都有一营兵是披着甲的,轮流警戒。两千开原铁骑翻越山岭到了官道上,大摇大摆的行军,赫然没有再遭到虏骑截击。
马城终于确信是建虏怯战了,虽心情古怪还是很骄傲的。在这女真满万不能敌的时代,麾下铁骑能打的建虏怯战,开原铁骑除了数量不足,战斗力已经超过建虏这是事实。以两镇财力养数千铁骑,对建虏就有了压倒性的优势,终于轮到老子嚣张一回,在建俘肆虐的地盘上来去自如。
第三百零一章 山西豪强
第三百零一章 山西豪强
傍晚,榆次。
榆次境内此时风平浪静,低矮却很坚固的城门处有战斗后留下的痕迹,骑着高头大马身穿半身甲的骑兵在城门巡逻,城头上还有一溜十几支大口径火铳,赫然是明军中极少装备,只在浙江,广东沿海一带才能见到的西式滑膛枪,晋商用来看家护院的装备都比明军强了不只一筹,都是购自沿海地区最先进的武器。
十几支可以称做是炮的碗口铳,一看便知是从水师战船上拆下来的。这玩意射程极远十几支齐射,小股虏骑还真的不敢靠近,一枪轰上去就是一个大洞,以为发射有毒的铅弹绝对是沾边就死,正是小股骑兵的克星。大群骑兵滚滚而来,早就得到消息的常家家主,带着常家子弟亲迎,将两千铁骑在榆次常家堡安顿下来。
常家堡占地面积极大还有几个大庄子,安顿两千骑兵居然毫不费力。
这就是山西土豪,可不仅仅是富商而是一个家族,少则几百户多则几千户的大家族,繁衍了二百四十年的大家族,往往整个村子住的都是亲戚,这般景象在三百多年后的内陆地区还随处可见,更不要提大明朝的山西了,几百户同姓族人聚居的村镇到处都是,族法比官府禁令还要管用。
常家,祠堂。
祭祖,请族法狠狠鞭笞了几个临战脱逃的家族子弟,常家当代族长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该出力的时候到了。当年常氏能投靠马城便是独具慧眼,如今更不会推脱,将家里藏着的铠甲武器挖出来,三百常氏子弟跟随开原铁骑出战,这也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常家三代富贵,赌的是常家的未来。
三百常氏子弟都是按开原军法编练,招之能战,只是欠缺了点实战经验。马城却已经极满意了,没有比这更优秀的兵员了,三百骑兵还是抱成一团的家族子弟,战力极强。战后这支骑兵也是要加入开原军中的,马城少不得要给几个官位,最少也得给个新军游击将军,一张大饼先画出来。
常家上下大喜过望,常家没有书香门弟的底蕴,这么多年也只出了几个秀才。军职,尤其是实权军职便成了唯一的出路,在山西这地方家里出个实权的游击将军,便算是豪门大户了。天高皇帝远,一个游击将军在京师算小虾米,在山西这种地方确是没人敢得罪的豪强,任谁都得掂量一下新军游击,天子禁卫的分量。
常家族老们坐镇榆次,榆次大小豪门十多家,纷纷派出子弟兵助战。
最终凑齐了五百骑兵都交给常家一个后生,叫做常国栋的统管,先给了一个副营官两个哨官的官职,营官则由马小五亲自担任。这一营骑兵本来就是按照开原军法编练的,指挥起来十分顺手。常家人也不是笨蛋,自然知道此战若胜,这个副职营官是要高升的,此战若败则输个精光。
翌日,扩编到两千五百人的骑兵奔袭大同,沿途碰到小股虏骑则顺手剿灭,碰到大股兵马则绕路而行,在大同外围兜了几个圈子,山里又躲了两天终于寻到良机,全军不惜马力直直的闯进大同城。正在掳掠大同周边的建俘主力来不及阻拦,只得作罢,多尔衮虽然狂妄却并不蠢。
两万建虏分兵掳掠,不碰坚城只掳掠村镇,连稍大一点的镇堡也不去碰。铁骑入大同没见到山西巡抚刘策,倒是大同总兵王威亲自来迎,马城对这位大同总兵毫无印象,只知大同王氏也是将门之家,直到王总兵将儿子们叫来行礼,马城才看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心中恍然,这个少年叫王仆。
王仆呀,松山之战的逃跑总兵,就是这个半大的少年,这位王威王总兵就是王仆的亲爹,眼下是大同镇最到军事长官。至于那位巡抚刘策,马城也实在懒的见,清流余孽在山西当土皇帝,魏公公动作太慢还没清理到他,迟早的事。匆忙和王总兵道别,将部下安顿在内城便匆匆赶去周府。
大同周氏,在将军多如狗的大同实在不起眼,却也不是好欺负的,毕竟有个亲家是在开原做总兵的,虽说周家的女儿已经被休了,可任谁也得给点面子,上面毕竟有个提督大人在呢,谁知道两家会不会和好呢。到了周府,问过才知那吃里扒外的大娘,早几年便死在城外庄子里,马匪手中了,连大哥马燃在内丫鬟奴仆百余人,都死于非命。
马城看着恭敬的周老太公心中错愕,又微觉凛然,这便是周家的投名状。早几年不声不想便将那母子两人弄死了,也真是心狠手辣却不得不承认,周家此事做的极好。兄弟相残么,马城早就心如铁石了,乱世人不如狗,吃人的名将都有更别提兄弟相残,对周家不自觉的高看了一眼。
回房安歇,才打开门一个窈窕的女子便扑过来,使劲锤打。两个丫鬟含羞将门关上,马城心中一片火热应付着周云嫣的纠缠,半年前让她回家呆着,这一别就是半年没见,这表妹越发水灵了,携手登榻,两人全忘了外面还是风雨飘摇,大军压境,躲在温暖的内宅里过起二人世界。
云收雨歇,周云嫣替夫君沐浴,刮胡子,一般无二的柔情似水。
马城此时倒格外清醒,对这表妹终究是觉得有所亏欠,便温柔了一些。
一夜好睡,翌日。
大同周家在巡抚眼皮子底下,不能学常家那样肆无忌惮的蓄养私兵,却在城外有五百庄客,马城早就心里中有数这哪是庄丁,这就是群受过军事训练的精壮汉子,拿起兵器就是军兵,放下兵器就是种田的百姓。人有人道,蛇有蛇道,这山西豪门都有自保之道,难怪后世连崇祯帝也不敢动山西。
江南是士商勾结,山西是兵商勾结,家家都有私兵,家家都有人在军中领兵,是大明官军也是私兵,这倒也怪不了山西人。山西实在是多灾多难,兵家必争之地,年年有蒙古人掳掠,到处都是马匪山贼,不蓄养一些私兵回回蒙古人来,这些豪门望族就都是可口的肥肉,早被吃干抹净了,如此一来兵商勾结,圣旨到了山西也就是个摆设。
马城想动晋商也得拉一批,打一批,也不可能连根拔起。
第三百零二章 大同
第三百零二章 大同
大晴天,大同西北的望楼上。
马城用千里镜观察城外西北方,几处火头,牛车,马车组成的长长车队,正在把财货送往长城外,出了长城走科尔沁草原千里迢迢运回沈阳。这一条极难走的路对于建虏来说却不是问题,几万山西壮丁人命不值钱,累死了便换一批上去拉车,这是一条山西人的血泪之路,也是满清的崛起之路。
山西之富庶,绝对不是辽阳沈阳能比的,山西的顺民也没有反抗精神,比那些凶悍的辽民容易对付。
左手边,周云嫣打着寒噤道:“表兄,有些冷。”
马城宠溺的将她披风拉紧,有意将她带在身边也是表明态度,周家上下都是心中狂喜,心知两家重修旧好,这周家的掌上明珠算是送对人了。大同周氏已经没落,如今大同是王氏,姜氏的天下,山高皇帝远连京师都管不到大同。有些风,一个胖子腾腾的爬上来,让马城担心这胖子将望楼都压塌了,也亏他能爬的上来。左右兵将纷纷施跪礼,参见代王殿下,马城甲胄在身自然是免了。
周云嫣吓了一跳盈盈下拜,却被代王和气的拦住:“免了,天冷。”
马城淡然施礼道:“末将开原总兵马城,参见代王千岁。”
胖子代王气喘吁吁和气道:“罢了,你是圣上身上肱骨之臣,本王受不起你的礼,城外如何了。”
马城将千里镜递过去,黯然道:“代王自己看吧。”
这胖子王爷倒是没有嚣张跋扈,接过千里镜把玩了一番,对这西人的物事啧啧称赞,才往城外看了一会,免不了说几句闲话,其实是来打探消息的。
马城苦笑劝道:“王爷宽心,这建虏轻骑入关攻不了城。”
代王这才松了口气,请马城,一干开原将官去王府赴宴,马城稍一沉吟便答应了,两千五百骑兵能出城野战吗,不能,马城敢打赌巡抚大人巴不得他这个乱臣贼子,带着兵马去城外送死。现在希望全在曹文诏身上了,希望这粗人能在榆林,太原一带集结起兵马,连卫所能战之兵尽快驰援。
他手里有宣大总督签署的公文,还有阳和副总兵印信,卫所兵不敢不听的指挥。只是希望这猛人能不辜负他在历史上的威名,实在等不到支援过两日,马城只能去找王威,两人率领骑兵尾随虏骑出赛,寻找战机在两万虏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昨日,周府也放飞信鸽去开原,信上只有两个字,速援。开原还有两千铁骑,两千叶赫兵,若是四千铁骑突破封锁从草原火速来援,那也得十几天后了。
眼下科尔沁草原,长城内外,山西境内打成了一锅粥,太乱了。
好在白城算守住了,建虏在山西掳掠一番当是无心恋战,汉军,蒙军八旗又是半残,白城现在是稳如磐石。偏偏这些可恶的汉军,蒙军又仗着人多,将白城兵马牢牢牵制在草原上,动弹不得。如今是僵持之势只等破局,马城是精通战阵兵法的,深知这种僵持局面下,一旦局部战场出现变数,便将影响全局形成连锁反应。
破局,应当就在大同城下,虽死无憾。
这一世第一次被逼到了绝望的地步,倘若大同城下不能破局,迎接马城的将会是朝野疯狂的弹劾,少年天子无论如何也是保不住的。大明朝的武将就是如此悲催,一旦战败就是抄家问斩,从无例外,故此边镇将军们便纷纷炮制各种大捷,原因便在于此。
当夜,代王府。
代王府真称的上是富丽堂皇,起码比皇上的西苑强多了,大明朝的读书人也是另类,天天骂皇上骂内阁却对大明藩王格外优容。搞的皇上修个西苑都整整修了六十几年,修的还不如一个代王府奢华。
这大明朝的藩王养政策从成祖时开始,朱棣夺取皇位之后,为了防止以后其他藩王效尤,不仅剥夺亲王的军事指挥权,找借口减少亲王们的护卫,进一步限制藩王在王府之外的行动。对于违法的藩王予以申饬,严重违法又不听话的就废去王爵的位号,禁锢高墙,即软禁在位于凤阳的皇家禁闭所内。
例如第一代代王朱桂,性情残暴,多行不法,在建文帝的时候就以罪废为庶人,直到朱棣永乐元年正月恢复爵位回到原来的封地。
但是他恶习不改,朱棣在十一月赐玺书,训斥他说:“听说弟弟,纵容手下杀人取财,封地的老百姓甚苦,已经有好几个人告发上诉了,你怎麽不吸取建文时的教训呢?”
接着命令有关部门,从现在起王府不得擅自役军民、敛财物,在听到有不法行为就严加处置。不久又有人告发朱桂,朱棣就公告列出他的三十二条罪状,召入朝,不至。再召,至中途,革去其三护卫以及缩减其官属。从此亲王们逐渐失去他们在朱元璋时代的权势,由屏藩王室的实力型贵族转化成为了寄生型贵族。
宣德元年汉王朱高煦起兵夺位失败后,这种局面被进一步确立下来。
整个明王朝一代,朱元璋的子孙们封为亲王的八十三人,除了年幼殇亡未能确定封地共在全国各地建立了五十个亲王府。封为郡王至奉国中尉的,则多得不可胜数。有明一代,在这五十个藩王府系中,除去无子除封,因罪夺爵者外,均延续至明朝灭亡。两百多年间,共册封亲王近三百位、靖江王十一位。其中八位未就藩即薨逝,十位因罪被废,二十四位至明亡时的末王或被起义军所害、或不知所终,未能按明代亲王规制修建陵寝。
还有一位兴献王,因为儿子朱厚熜入继大统,陵寝升格为皇陵。其余二百四十多位亲王、十位靖江王均建有各自的陵寝。现在只有位于桂林的靖江王墓十座保存比较完好。这简直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由于有优越的政治和经济地位,又不能参政带兵,整日无所事事,明朝的皇子王孙们,往往广娶妃嫔妻妾,繁育出众多的龙子龙孙。整个明朝时期,皇族宗室人口的再生产,表现出高出生率、低死亡率、高自然增长率的特点。
如太祖朱元璋生育了二十六个儿子,其中二十三个儿子有后,仁宗朱高炽生了十个儿子,英宗朱祁镇有九个儿子,宪宗朱见深有十四个儿子,世宗朱厚熜、神宗朱翊钧也各有八个儿子。晋王的庶四子庆成王朱济炫一支,更为天下之最。
第三百零三章 来战
第三百零三章 来战
日益膨胀的皇族宗室人口和负担,明王朝始终没能很好解决,供养皇室成员成为国家经费中的最大开支,这是明朝中晚期最严重的问题之一。因为分封制度,是朱元璋定下来的万世不易的祖训,谁也不敢去动它。可以说,朱元璋当初把皇子皇孙分封到各地做藩王,共同来“夹辅皇室”相反,宗室问题变成了导致明王朝朱氏天下衰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马城自然明白大明要想中兴,就不能不动藩王,将各地供养藩王的钱省下来,足够大明重建百万大军。这些话自然不能和代王千岁说,只能默默的藏在心里,这位王爷倒还是彬彬有礼的,管吃管喝还有银子拿,一出手就是两万两现银,分到每个士卒手里还有五两,这就是王爷的买命钱了。
在代王府厮混了一晚,翌日,建虏主力出现在大同西北。
城中现在是一日三惊,各部明军纷纷上了城墙,开炮壮胆,三千斤佛朗机朝着十里外的建虏主力疯狂开炮。奈何佛朗机炮射程实在有限,只是在浪费城中的弹药,马城倒也懒的去理,对王威此人再无半点好感,这位大同总兵实在是个庸人,难怪儿子也是个逃跑总兵,遗传的。
迟迟等不到援兵,建虏主力还在大同城下挑衅,将俘虏的大明将官在城下排队砍头。城头硝烟仍是没有散尽,马城却冷然看着在城下招摇的镶白旗,正蓝旗兵,人人马背上都驮着几个大包袱,自然都是值钱的物事。至于这些值钱的玩意是怎么换成粮食,铁料的,那就得问问大同城里的大商人了。
替建虏销赃,是晋商一大财源,代王府中那些金银玉器,说不定就有沾着辽东百姓鲜血的。虏骑也只是挑衅不会真的攻城,身手灵活的虏骑甚至三五成群,表演着骑兵躲大炮的把戏,将城头上胡乱开炮的明军耍的团团转。王威实在忍不住了,严令部下不许开炮,真是将大明的脸面都丢尽了。
马城冷笑,这套把戏么骑术稍微精湛一点的都能做到。这套把戏多半是汉奸们教的,传扬出去,便能说成建虏是连大炮也打不死的凶物,事实上三千斤守城重炮要命中移动中的单个骑兵,就算后世最精锐的炮兵也做不到吧。偏偏这种小把戏效果极佳,将大同军民吓的一楞一楞的。还有胆子小的军兵当场跪下来磕头,生怕城下建虏做起法来大事不妙,一个雷劈了大同城。
建虏可没这种心机,这主意是谁出的,范文程之流,左右亲兵默然无语,眼看着建虏耍完了把戏就要扬长而去,此时,不知多少山西百姓拖家带口跟着长长的车队往北走,走的稍慢一点便会被虏骑手起刀落,哭喊声震天连王威都看不下去了,下城走了,任谁都知道虏骑不会攻城。长长的明人队伍仿佛永无穷尽,粗略算一算五到十万人丁,顺民,都是极好的奴才呀。
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在大同城外留下遍地明人尸体。
马城却突然动了动嘴,轻声道:“喊话,汝母吾杀之,汝妻吾奸之,开原马五在此,来战!”
左右亲兵先是错愕,然后嘻嘻哈哈齐声喊了起来:“汝母吾杀之,汝妻吾奸之,开原马五在此,来战!”
一营亲兵五百个大汉齐声呐喊,城外虏骑想听不见也难,喊声震天,大同城头上军兵为之色变,炮手又忙乱了起来。
一片哗然,一位大员终于现身,怒斥道:“马城,你要毁了这大同府么。”
马城看着这位威严的巡抚大人,咧嘴一笑,城外传来凄厉的号角声,这时候再问罪可已经晚了,镶白旗倒是还好,正蓝旗虏骑却被激怒了,居然仍下包袱开始披甲,一大股虏骑仍下明人百姓径直往大同城狂飚突进。城上一阵慌乱大炮打的飞快,马城森然一笑,正蓝旗家眷可是在辽阳死了不少呀,狗急跳墙了。呵骂声中,城头上乱箭,火铳齐发,慌乱的明军拼命放箭,居然将那股虏骑射的人仰马翻,在城下打了个转又绕远了。
马城冷笑,骑兵攻城么不怕再多来一些,没脑子的蛮夷呀。
正午的阳光照在众人的面上,强烈的光线也使得不少士卒眯起了眼睛,随着火铳发射声慢慢停下来,被明军射杀的虏骑尸体,有人有马就这么呈一种奇怪的形状扭曲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战场上呈现出一股诡异的安静。低沉苍凉的号角声在建虏军中响起,随着这声号角声的响起,虏骑主力继续慢慢的朝着大同城北门逼近。
就在建虏主力慢慢朝前逼近的时候,号角声突然止住,原本前行的军队立刻停止了脚步。一千多骑肃然列阵于前方,全队人马都散发出一股摄人的气势。此时他们军纪仍是森严,所有军士都只是静静而立,整个军阵没有一丝的喧哗。随即在的后方竖起了一根高高的大纛,这面大纛呈黑色,大纛的边上绣着白色的花边,大纛中央则绣着一条弯曲的麒麟,表示着这面旗帜主人的身份。
在这面大纛的下面,一名身材壮硕,穿着厚厚盔甲,头上带着一顶有着长长的犹如避雷针似地头盔的少年将军正目露凶光的看着城头上的明军,马城眼睛眯了起来,多尔衮,若能除了此人则满人如断一臂。多尔衮看着城头明军,脸色铁青,愤怒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正蓝旗是上三旗的骄兵悍将,他一个年轻贝勒实在弹压不住。都怪明军在辽阳杀的太狠了,如今真凶就在大同城内,这口恶气实在咽不下去呀。
正蓝旗主济尔哈朗又不在此处,有些家眷死在辽阳的正蓝旗兵便暴躁起来,迁怒大明百姓四处砍人。
少年多尔衮无奈只得高举手中金刀,呵斥道:“王上金刀在此,违令者斩!”
看到金刀正蓝旗几位甲剌章京纷纷压下怒火,沉默不语,多尔衮强令两旗主力离开大同城下,总算没蠢到骑兵攻城。城外正有些混乱,马城决然下了城墙,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小声吩咐几句,左右亲兵突然发难,用连鞘战刀一通乱砸,城门两侧席地而坐,正在准备登城支援的大批火铳手被打的连滚带爬四散而逃。
前面开原兵忙着搬开堵门的沙袋,却很狡猾的只搬开了最中间的沙包,留了一个能容四匹马通过的缺口。然后马城轻一摆手,两千五百下马步战的开原兵整队列阵,列成一排排,一列列的甲士如林枪阵。
第三百零四章 死战
第三百零四章 死战
“喝!”
一声呵斥,两千甲士整齐的迈开弓箭步,最前排大铁盾竖了起来,铁蒺藜撒了出去。
城墙上传来巡抚大人惊恐的叫骂声:“不准开城门!”
可惜,大同北城门发出难听的金属摩擦声,被推开了,就连硬木包铁的千斤闸慢慢升了起来,几把刀同时砍在吊索上,轰然巨响,城门外的吊桥也轰然落下,横在护城河上溅起漫天的烟尘。
“马城,你做死么!”
“城破了,城破了!”
大同城内顿时乱成一团,城墙上巡抚大人,总兵大人,一干副将,参将吓的魂飞魄散,目瞪口呆看着轰然落下的吊桥,门户大开的北城门,惊叫声中还夹杂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城头上不知多少军兵丢下武器想跑,却因为人太多挤成一团。
城墙下面藏兵洞里,大批鸟铳手,三眼铳手慌乱中钻了出来,眼看就要溃散。马城挺着大枪大步冲过去,一枪捅翻一个大喊大叫的把总,亲兵营也不客气抽出战刀一阵劈砍,生生将快要溃散的大同兵堵住了。
马城踩着那把总的脑袋,勃然怒道:“列阵,临阵脱逃者斩!”
溃兵不会因为他的凶残停止溃败,一阵密集的弓弦响动,亲兵营纷纷抽出手弩箭无虚发,将溃败的大同兵射翻了一地,伤者躺在血泊中痛苦的打滚,也将溃败的大同兵震住了,看着正在给手弩上箭的开原甲兵直打哆嗦。这些爷爷们射的太准了,跑的最快的一个都跑出去三十几步,还是连中三箭,死了。
马城看着窝囊的大同兵,勃然怒道:“老子连建虏也杀了几千几万个,杀不尽这些鸟厮么,都杀了!”
主帅发了疯亲兵营凶性大发,手弩朝着人多的地方猛射,大同兵被射的鬼哭狼嚎也有敢还击的,几声枪响过后亲兵营凶性大发,仍掉手弩抽出战刀,疯狂的朝大同兵扑过去,刀光闪烁大同兵瞬间被砍倒了一大片。
“爷爷饶命!”
“不跑了不跑了,大帅饶命!”
大同兵被砍的实在遭不住了,纷纷高举鸟铳,三眼铳,各式各样的火门枪跪地投降,马城这才消了气,北城门内黑压压跪了一地大同火器兵,真是被凶性大发的亲兵营杀的胆寒,这些身披重甲的开原兵太狠了,见人就杀真不拿大同兵当人。本性毕露的亲兵营士卒收不住手,又砍翻了几个才将刀架在几个把总,千总脖子上。
一片鸡飞狗跳中,虏骑还没杀进城明军先内乱了,然而内乱被凶残的开原亲兵营以雷霆万钧之势镇压了。马城也狂性大发大步上前,一枪刺进一个千总脖子,那无辜的千总捂着脖子惊恐的软倒,城墙根下,藏兵洞里,数千大同兵噤若寒蝉,直大哆嗦,居然没有人敢再还击了。
马城慢慢将大枪抽出来,勃然怒道:“打完这一仗,将这些鸟人通通砍了!”
亲兵营轰然应诺,被刀架住的把总千总们委屈求饶,马爷爷,马大人,马祖宗的哭喊成一片。
马城又咧嘴森然道:“列阵,备战!”
把总千总们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回归本阵,召集部下列阵备战,开原兵提着战刀,手弩在旁边虎视耽耽,一阵混乱过后一排排的大同兵列成阵势,在把总千总们的训斥下打着哆嗦,检查火铳,装填弹药,居然硬生生摆出个铁桶阵,城门两侧几千杆鸟铳,三眼铳,各式火器对准了洞开的城门洞。
居然还有机灵的抬来虎蹲炮,手忙脚乱的抬到阵前一字排开,开始装填火药。
马城心中怒气慢慢消了,这些废物还是有点用的,不砍杀几个还真不肯出力,明军已经彻底糜烂,随着辽河一场惨败,大明最后的精锐都葬送了。剩下都是这些臭鱼烂虾,此战过后,编练新军势在必行,山西如此重要的地方必须清洗,王帅总督府要移到大同,卢象升可以重用,曹文诏如能不死也得大用。
同一时间,城外。
多尔衮看着轰然倒下的大同北门吊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明人演的是那一出戏,很快北门附近传来惨叫喊杀声,明人内讧了。多尔衮还在看着洞开的北门疑神疑鬼,正蓝旗兵却再也弹压不住,一个甲勒章京红着眼睛举起大斧,一马当先朝大同北门发起冲锋,一看便知是有家眷死在辽阳的。
“吼,吼,吼!”
“杀马城,破大同!”
嘶吼声中正蓝旗主力大军很快失控,马蹄声轰鸣,大队正蓝旗兵纷纷离开大队,漫山遍野朝着城门洞开的大同发起冲锋。骑兵攻城了,排山倒海之势压向大同北门,城墙上炮手拼命开炮,硕大的炮弹呼啸着落进骑兵队列中,这回打的再歪也能砸中几个倒霉的,因为一万多虏骑已经将大同北面铺满了。
城内反倒井然有序,只剩下马城嘶吼的呵骂声,对大同兵恶毒的羞辱。
“天杀的贼贱才,打完仗老子通通砍了!”
“千人射的野贼种,没卵子的耸货,砍了你都污我一身衣服!”
数前大同火器兵被骂的抬不起头,马城骂一嗓子便吓的哆嗦一下,还有手抖走火打死前排同僚的。督战队如狼似虎冲过去,将那个手抖走火的拖出去砍了,剩下的虽然仍抖的厉害,却极其般的没有再闹出乱子。
上面城墙上,王威气的跳脚大骂:“马城,给老子射死他!”
可怜王总兵喊的声嘶力竭,却被隆隆的炮声遮住了,几支斜斜飞了上去,吓的王总兵一个翻身躲进人群。王总兵身边亲兵也直往后躲,这些开原兵都疯了,连总兵大人也敢射,这要被射死了可就太冤了。城墙上一片慌乱人挤人,分成明显的两部分,一部分炮手手忙脚乱的打炮,一部分铳手,弓手往外面胡乱射煎,另一部分则拼命往下面挤。
却因为城墙上塞了太多人,挤的惨叫连连许多人被活活挤死了。反倒是那些胡乱往城外开枪,射箭的安然无恙,大炮也奇迹般的没有炸膛,轰隆的炮声中俘骑席卷而至,冲在最前面的那正蓝旗甲喇章京被无数支火铳攒射,连人带马轰然撞进护城河里。马蹄声轰鸣连地面也颤抖起来,排成两列纵队的虏骑硬生生撞进城门。
第三百零五章 活阎王
第三百零五章 活阎王
却没想到漆黑一片的城门洞里还堆着沙包呢,只有中间开了一个狭窄的口子。两名高速狂飚的虏骑躲避不及,一左一右重重的撞在层层叠叠的沙包上,轰然巨响连沙包都撼的摇了一下,狂飙的虏骑自杀般一个接一个撞在沙包上,让城门两侧严阵以待的大同兵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许多人心中嘀咕这位开原来的马总镇太阴了,从外面看明明是有个大口子的,可容两马并行的大口子,到跟前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一个不小心就撞墙了,轻则当场横死重则撞成烂肉。马城磨了磨森森白牙,这叫视觉误差,没想到吧,连续几十骑撞死在沙包上,后面虏骑终于发现不妥,暴喝声中纷纷减速慢行,施展精湛的骑术抱着马脖子,从沙包墙缺口中穿过。
马城精神大振大枪斜指上天,把总,千总们慌忙下令:“起!”
前排几百杆火铳纷纷举了起来,对准了晕头转向,减速通过缺口的虏骑。
“稳!”
几百杆火铳平举,对准那可怜的虏骑,还有阴森的城门洞。
“射!”
噼里啪啦,几百杆火铳响成一片,那抱着马脖子埋头冲锋的虏骑连人带马被打的立了起来,身上也不知道中了多少发铅弹,轰然倒地。前排铳手纷纷往后退,第二排又乱哄哄的挤到前面,乱哄哄的列队射击。马城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把脸转开了,预设战场,密集火力覆盖占尽了优势,还打成这个鸟样子,太难堪了。
尽管如此,几千杆火铳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连续射击,还是将一个个冲进大同城的虏骑打成了筛子,烂肉。大同兵每分钟一发的射击速度,让马城这个穿越众实在看不下去了很想捂住眼睛,丢脸呀,这还是训练有素的山西镇军神机营,排成十列轮番射击,列个阵都乱哄哄的不成样子。
好消息是射速实在太慢了,可以连续发射很多次也不怕火铳过热炸膛。呛人的硝烟中,更看不清城内发生了什么,一个个虏骑穿过城门洞,被射死,马城原本还担心城门太窄被尸体堵住,却发现这北城门就象个漏斗,城门洞很窄城里面却很宽敞,这也是为了方便大军出城才造成这样,一时半会还堵不死。因为火铳发射了太多次,最后整个北城都笼罩一片硝烟中,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
硝烟中一名虏骑突然冲出,踩着满地的铁痢疾重重的撞进枪阵。盾牌散乱,那晕头转向的虏骑从马背上冲天而起落进枪阵,横死当场,几杆长枪折断却奇迹的没有死人,还是因为减速之后的骑兵失去了冲击力,造成的杀伤便大打折扣。不时有虏骑从硝烟中冲出来,撞进枪阵,前排枪阵终于被撞散了,后排顶上,伤兵被拖了出去。
同时,城外的大群虏骑也不好受,正在承受着北城墙上密集的箭雨,铅子,那些敢于还击的大同兵还越打越兴奋了,逼的大队虏骑不得不摘下大弓,用战马做掩护和城墙上的大同兵对射,结果可想而知一方有城墙掩护,只管从射击口往外胡乱开火,另一方只有战马的肉身屏障。
结果是攻城的骑兵吃了大亏,死的不多战马损失的却极为严重。那些窝囊的大同兵多是闭着眼睛,躲在垛口后面胡乱朝下面放铳,或者也不瞄准朝天上胡乱抛射,就是这样乱射一气仍是给攻城的骑兵造成了重大杀伤。因为骑兵目标实在是太大了,人可以躲在马身子后面,马呢。
战局如此混乱,可能世界战争史上也从未有过如此荒谬的攻城战。
动用骑兵攻城的建虏证明了他们的愚蠢,也证明了骑兵攻城是天底下最白痴的行为,没有之一。
夜幕降临,这场荒唐的攻城战整整打了两个时辰!
城外正蓝旗兵丁潮水般退却,城墙上的火器,小炮却仍是打的很欢快,大同城里多的是弹药。
也不知过了多久,城墙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万胜,万胜,万胜!”
城门内数千精疲力尽的大同神机营兵,呆滞过后也纷纷扑通坐地,大口喘息,许多人都虚脱了。
马城也骂累了,翻个白眼扬长而去,打完仗再来收拾这些废物。开原兵伤亡十分有限,死了一百多个伤了两百多,并没有伤筋动骨,让马城可以安心回到张府,呼呼大睡,醒来时发现衣服被换过了,才知道累的脱力了,实际上是骂人骂的脱力了,嗓子疼的厉害开门要水喝。
两个丫鬟慌忙跑去拿水拿饭,不敢抬头看他这个凶神。马城轻轻哼了一声,一个小丫鬟吓的扑通坐到地上,另一个丫鬟慌忙跪地求饶,马城皱眉心说老子有这么可怕么,也不知道哪个混蛋传出来的谣言,欠收拾的货。多半会落下个马阎王之类的雅号,这雅号本来应该是卢象升的。吃饱喝足看看外面天色已是深夜,不忍叫醒周云嫣,而是站在院子仰望天空,盘算起来此战得失。
胡思乱想了一会,突然想到卢阎王这个绰号是怎么来的。
卢象升在大名府练兵,练出一支天雄军,落下一个活阎王的绰号,他的方法只有三招,打土豪,抄家,练新军。不抄家也没办法呀,大明朝的土豪实在太富了,随便抄一个都能吃半年,以魏公公之能也是靠抄家敛财的。摸着下巴琢磨着晋商八大家,也不知能抄出多少钱来。
胡思乱想了一会又有些困了,倒头便睡,再睁开眼睛已经日上三竿。大同北门,一片混乱的北门已经安静下来,城内已经被清理过了,吊桥也重新吊了起来,城门也重新堵上了,这种战术只能用一次,再用可就不灵了。这是一场不可复制的攻城战,还要感谢那冲动的正蓝旗甲喇章京,直接造成了后金在战争史上写下了极不光彩的一笔,后世人说起来骑兵攻城的反面教材,就是此战最有代表性。
城外躺满了人马尸体,人尸没见到多少马尸极多,都是优质的战马呀,可惜了。马城指指点点感慨到,可惜了这些喂养多年的好马了,左右一干守城将领唯唯诺诺的赔笑,不敢再招惹这活阎王。
马城神清气爽又指点道:“马就是女
第三百零六章 力战
第三百零六章 力战
周围又是一阵赔笑,应是,马确实是女真人的命,因为城外女真人发怒了不走了,正在围城呢。马城从怀中掏出千里镜,往远处看了几看,干笑一声好象真的怒了,围城呢,两万人围一个大同城倒也勉强够用了。心中突然一片轻松,灵机一动终于两万虏骑缠住了,牢牢的吸引在了大同城下。
战机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多尔衮终究是太年轻了震不住场子呀。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不经意问道:“巡抚大人呢,总兵大人呢。”
左右将官支吾了一会,尴尬答道:“回大人的话,李巡抚踩踏而死,呃,总兵大人中了流矢,重伤昏迷。”
马城大为意外环顾左右亲兵,众亲兵尴尬低头,马城心里嘀咕着这是哪个混蛋趁乱下的手,这么不干净,怎么还有个重伤没死的。也好,左右这大同城到手了,城中兵马足足有三万多,两万人攻城三万人守城,这要是再守不住可以抹脖子了。当然,多尔衮要是肯以命换命,马城是巴不得的。
就是大同城二十万人死绝了,能换两万正蓝旗,镶白旗兵也是大赚特赚。
马城擦了擦眼睛,唏嘘道:“一个文弱书生何苦上城墙力战呢,节烈呀,忠义呀,报一个力战殉国吧。”
左右一干大同将领纷纷附和,李大人一介书生尚且力战殉国,我等自当一死报国,方不辜负皇恩浩荡。一干大同将领前途性命都捏在马城手中,自然是要捏圆便捏圆,要捏方便捏成方的,有了这样一场大捷打底,马总镇的前程保住了,诸位同僚的性命也保住了,立功还是问斩都在马总镇一念之间。日后叙功,马总镇说你英勇你便是英勇,升官发财,说你怯战你就是怯战,脑袋落地,得罪不起呀。
下午,虏兵再次大举攻城,马城喜出望外大叫了一声好。
北门外,出现了一辆辆四四方方的特大号的车辆,这种车辆人们通常称呼它为盾车。只见那盾车缓缓向前而来,马城数了数,约有三十余辆,每架盾车上都插着几面他看不懂的旗帜,而且也看不清盾车内部与后面到底有多少人。在盾车后的不远处,还跟着一名又一名的建虏士卒,再往后,还有数百人举着厚厚的大木盾,这种盾牌很大,足以容纳两到三人藏在后面。
马城粗略算了一下,估计这次后金军至少出动了千人,虽然看不清盾车后后金军的动静,但是这套战法已经看腻了,后金军向来是以盾车为前列,用来消耗城墙上或是阵前的明军火力,用盾车来抵挡弓箭枪弹。随后跟着战兵,这些战兵手执盾牌大刀长枪等兵器,穿着两层重甲。这两层重甲一般里面是锁子甲,外面则是内镶铁片的棉甲,这样一来防护力是相当惊人的,可以挡住一般箭镞的攻击。
有些后金的将领甚至还穿着三层重甲,最里层为锁子甲,其次是铁甲,最外层是镶铁棉甲。有了这三层重甲,还可以有效地防护在一定距离的弓箭与火器打击。
看到这般情形,大同将领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也不知道火器能否对那些包裹了数层铁甲的后金兵造成伤害。盾车越推越近,这时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那些盾车的模样了。这些盾车前面是高大厚实的木板,上面铺着厚厚的皮革棉被,可以有效地抵挡枪炮弓箭,下面有四个转轮,可以灵活的转动。里面则是可以藏人,只要将盾车推到阵前,车中的士卒就可以立刻跳出来和敌军进行厮杀。这种盾车也是女真人最得意的攻城和攻坚利器,在历次的作战中,女真人就是凭借着这种盾车攻城掠地无往不利的。
看到盾车靠近,一名大同参将立刻大声下令道:“开炮,打那些盾车,打那些盾车!”
马城并没有干涉这参将的指挥,战时令多多门是极愚蠢的行为,城头上三千斤佛朗机,千斤佛朗机陆续开火,城墙剧烈的颤抖起来,准头极差的大同炮手仗着佛朗机炮的高射速,还真的掀翻了两辆盾车,让人振奋。
两百步,那参将又叫道:“虎蹲炮,虎蹲炮!”
很快,一百多名明军扛着十几门虎蹲上了城,将扛在肩膀上的虎蹲炮放在地上炮口朝着下方,然后再用铁锤将固定在炮口处的大铁钉重重捶打敲击,将其固定好,随后便有两名炮手分别将火药倒进去用一根粗木棍怵实,再放入铁丸和插入火绳,做好发射准备。
看到虎蹲炮装好了弹药,早就迫不及待的参将立刻就抽出了长刀朝前一指,大声喝道:“放!”
十二门虎蹲炮相继发射,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那十二门火炮射出的弹丸,由于高温高速和摩擦而变得炙热的弹丸带着火光和一缕缕青烟,朝着前方的后金军飞了过去,带着高温和高速击中了一辆盾车。
这辆盾车虽然用厚厚的木板围着,但这枚五十两重的铁丸的动能实在太大,被击中后立刻就散开了架变得四分五裂,露出了躲藏在里面的五六名鞑子兵。而这枚铁丸的动能还没消散殆尽,依旧带着余势击中了一名鞑子的头部,带走了他的半边脸,这名鞑子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白色的脑浆流淌了一地,剩余的几名鞑子和原本躲在盾车后面的战兵见状也吓得四散而逃。
虎蹲炮连续发射了三轮,一共只击中了四辆盾车和十多面重盾,击伤了三四十名后金士卒。这样的战果已经让那参将喜出望外,马城也十分意外这大同的虎蹲炮,威力似乎要强的多,应是经过改进的,压顶的弹丸由三十两改成了五十两重,效果却出奇的好,果然是穷则变,变则通。
这种改良过的虎蹲炮在守城战中,威力还是极为不凡的,也不知是出自何人手笔。
那参将兴奋叫道:“再放,再放!”
看着前方隆隆作响的炮声,将女真勇士撵得东躲西闪的弹丸,多尔衮心都在滴血,虽然平日里他总是自诩勇武,但即便如他这样的人也知道要让勇士们用血肉之躯去抵挡那些如同流行般砸过来的弹丸是不可能的,碰到这玩意就算你是能力举千斤的西楚霸王转世也得让跑开,虽然心里气闷,但他还得憋着一股气指挥攻城。
第三百零七章 拼命
第三百零七章 拼命
正蓝,镶白两旗在攻城战中表现的太拙劣了,尤其是大同这样城高墙厚的大城,实在难攻又不得不攻。正蓝旗上下已经发疯了,偏偏旗主,固山额真哈尔济朗又远在白城主持大局,昨天又死了一个甲喇章京,发了疯的正蓝旗强迫明人连夜打造盾车做好了攻城的准备,他这个贝勒也弹压不住。
看到刚才由于进攻队形太挤而被击毁了几辆盾车,多尔衮便忍不住挥着手大声呼喝道:“吹号,让前锋加快速度,冲到明狗的阵前!”
听了号角传达的命令后,后金兵马散开更开了,这也导致了明军的轻型佛朗机,虎蹲炮在接下来三轮炮击中,除了几枚跳弹在崩掉的过程中,擦着了几名举盾牌的虏兵外没能取得什么战果。
当城墙上轻型火炮需要用水冷却,清洗,,冲在最前面的盾车距离方阵只有一百五十多步了。明军炮手们便手忙脚乱用铁锤把炮架下的铁钉敲开,随后两名炮手立即用一把大铁钳抓起已经变得滚烫的虎蹲炮朝后面跑去。等到炮手离开后,那大同参将大叫起来,城下的铳艘蜂拥而上,在城墙上列阵举枪,最前排的火铳手做好射击准备。
火铳手后面是大批弓手,率先抛射,弓弦响动声中重箭从天而降,将躲在盾车后面的虏兵射倒了一些,此时的正蓝旗甲兵已经逼近至了一百步的距离,到了这个距离后金兵又加快了速度开始了最后冲刺。
火铳手群中传来喝声:“射!”
从左边到右边,前排数百名火铳手立即扣动了扳机。
火铳齐鸣,两百支火铳一起发射,一时间大量的白烟和火光充斥在整个阵前。
只是虽然两百支火铳的发射的动静很大,但是前面那三十余辆后金兵的盾车前部与上部都有厚实的木板遮护,木板上还铺着厚厚的皮革棉被,鸟铳孱弱的穿透力打不穿盾车,只是打得各辆盾车上的皮革棉被啪啪作响,弹丸横飞,旗杆纷纷折断,但是躲在盾车内的正蓝旗甲兵和弓箭手却是安然无恙。
大同神机营参将见状骂骂咧咧的,有些慌了,大群鸟铳手也不知所措。
马城沉声喝道:“蠢才,打后面的!”
前排铳手纷纷后退,后排铳手上前,一支支鸟铳自城墙上伸了出去,瞄准了盾车后面举着盾牌前进的甲兵和弓手。
“射!”
又是一片火光闪现,一道道白烟弥漫在阵前使得视线变得很模糊。很快随着轻风吹过,烟雾散开,众人便看到了此次的射击结果要比刚才要好。有十多名后金兵举着的木盾中了无数发铅弹后直接就被打得散了架,露出后面的军士,随即又被后来的铅弹打得血肉模糊,有的人躺在地上大声的喊叫着。
马城心中一动意识到这盾车冲锋战术,也并非是全无破绽,最大的弱点便是推动盾车实在太慢了,这便给了明军多次发射火铳的机会。
“射!”
到了这份上大同将官们也顾不上别的了,只能是命令鸟铳兵加快射击的速度。在五十步这个距离上,鸟铳的火力终于得到了充分的发挥。虽然攻城兵马前面有盾车,后面的士卒又拿着大盾牌,鸟铳对于那些铺满了牛皮厚木板的盾车没有太好的办法,但是对于那些手持盾牌前进前的步兵们来说却是很大的威胁。
不少木盾愣是被噼里啪啦打来的铅弹打得四分五裂,即便木盾没有被打烂,但铅弹上带着的强大的动能也把后面持盾的虏兵打得叫苦不迭。
“射!”
“射!”
疯狂的嘶吼声中,躲在盾车后面的虏兵纷纷取出步弓,和城上明军铳手展开对射,这一射便将大同明军射的狼狈不堪,到了步弓的射程内,大同神机营便全不是对手,被射的狼狈躲闪阵列也乱了。马城身边亲兵早举起大铁盾挡箭,叮叮当当的箭支射在盾上,大同神机营开始出现大量伤亡。
鸟铳终究是威力不足,若换成新军装备的重型滑膛枪,再加上训练有素的新军士卒,对射起来会完全是另一种结果。正面用大炮,重甲步兵顶住,两翼铳手组成侧射火力,可破此种原始的土坦克战法。这种由奴尔哈赤发明,皇太极发扬光大的战法有其致命的缺陷,就是盾车推进速度太慢。
以大同神机营的战术素养,仍能完成多轮齐射,可见这盾车盾牌战术推进速度有多慢。
“他奶奶的拼了!”
“打,打,打!”
“临阵脱逃者,枭首!”
督战队,参将,把总们砍翻几个逃命,疯狂的嘶吼叫嚷,大同神机营鼓起余勇和虏兵对射。城下残存的盾车终于在五十步距离上停了下来,虏兵冒着铅弹,箭雨在五十步列阵,展开了最擅长的步射,弓弦声,火铳射击声响成一片,城上城下都是惨叫声一片,有城墙保护的大同兵伤亡明显大的多。
列阵步射的虏兵也不好受,承受着城墙上密集火力的打击,尤其是后排尾随盾车冲锋的大批弓手,身穿一层棉甲的抵挡不住密集的铅弹,一个个都纷纷中弹倒地,运气好的则是当场死去,一些运气不好的则是被打得断手断脚甚至开膛破肚,摊在地上大声的哀嚎。
而城墙上大同兵死亡也极为惨重,女真人的步弓非常歹毒,箭头一般重达四两,箭镞很长,因此穿透力也很了得,射出去时势头又大又沉箭法又极准,射速又快,不时有大同兵
被箭镞击中,多数都是被射中了眼窝,面门,那箭镞的力道也是大得离谱,一旦中箭便绝无幸理。最惨的是一名大同兵,同时被四支箭镞击中了面门,大声惨叫着被带得后退了好几米后才仰天倒在地上。
被大铁盾团团围住的马城,弯腰捡起一支流箭,脸色一变,虏兵所用箭镞都在马粪中浸泡过,一旦被射中后伤口很容易溃烂,而且又射得奇准,他们不是射中面门,就是射中颈部,要不就是眼睛,让被射中这些地方的大同兵死亡率非常之高。然而这一切却是值得的,慈不掌兵,用大同神机营和正蓝旗虏兵拼消耗,换命,这是大赚特赚的。
第三百零八章 决死一击
第三百零八章 决死一击
鸟铳,终于展现出作为一种过时火器唯一的优势,它太适合中国人了。就算是一个身材瘦弱,严重营养的不良的中国人,经过三个月的训练也能上阵开上几铳,它是被西方淘汰的火器,却是最适合瘦弱中原人的火器,有城墙庇护的中原人手持鸟铳,就能和精锐虏兵拼消耗,只要不崩溃对下马步战的虏骑还是能造成大量杀伤的。
这是鸟铳第一次在北方战场上,展现出它为数不多的优势,让马城深深的思索着大明大量装备鸟铳,也不是没有原因的,除了千挑万选的新军需要装备重型滑膛枪,广大明军二线部队大可以沿用鸟铳做为主战武器,如此,便极大的减轻了财政负担,解决了一个极大的难题,改良虎蹲炮的表现也让马城大为意外,也是可以大量沿用的。
改良虎蹲炮,将那块压顶的弹丸加重,威力顿时倍增,威力让马城也为之侧目。
隔着城墙的对射,鸟铳终于表现出它作为近代武器的优势,城下射来的箭支已经稀稀落落,城上发射的铅弹却仍旧密集,大同神机营在督战队的残暴镇压下,用他们手中过时的鸟铳给了女真人以重大的打击,第一批走出盾车的女真弓箭手在对射中基本损失殆尽,大群手持步弓的虏骑也逐渐脱力,开始溃败,督战的多尔衮暴跳如雷。
退兵的号角声响起,后继乏力的正蓝旗在攻城战中表现的十分拙劣。
马城终于明白为什么后世历史上说,建虏不擅攻城战,因为虏兵实在太依赖步射了,一旦步射无法摧毁城墙上的抵抗,便后继乏力。八旗兵打攻城战连三板斧的本事都没有,他就只有一板斧,盾车盾牌掩护冲上来步射,多数情况下孱弱的明军抗不住这一板斧,然而若是抗住了便会如大同神机营一般,创造了一个极为经典的战例。
这经典的战例,是在督战队的血腥镇压下完成的,却不影响它的巨大价值。此战大同兵胜的极为精彩,明军从辽宁一败再败,数十万边军精锐覆灭之后,终于由孱弱的大同神机营创造了一个奇迹,在守城战中正面击退了后金正篮旗。虽然大同神机营被彻底打残,伤亡极重,却并不影响马城的好心情。
正蓝旗兵潮水般脱离战场,那大同参将扑通坐到地上,居然奇迹一般毫发无损。
马城走过去亲手将他扶了起来,那参将慌忙爬起来施礼,大礼参拜。
一名亲兵不满呵斥:“战阵之上不得行礼!”
那参将尴尬的起身,马城却无所谓的摆摆手,和气问道:“你是大同神机营参将?”
那皮肤细嫩有些秀气的参将,慌忙答应:“非也,非也,下官宁前兵备佥士袁崇焕,在经略王公帐下听用。”
马城差点被口水噎住,良久才怀疑道:“你叫什么?”
那秀气的中年将领茫然答道:“下官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在辽东经略王公讳在晋帐下听用,这身参将铠是借来的,厚实一些。”
马城看着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哑口无言,这人是大明鼎鼎的袁都督?
袁崇焕看他脸色似有不满,小心辩解:“年前,经略王公叫下官到大同调兵,下官便领了大同神机营,下官原本是要驰援锦州,然则,然则天将横祸。”
马城这才转过弯来,原来如此,王在晋是接替熊廷弼担任辽东经略的,驻地在宁前,这位进士出身的袁兵备,就是王经略从京师带到宁前的心腹。兵备佥事官儿也不大,王在晋派他来大同调兵驰援辽东,却没想到战局急转直下孙承宗兵败辽河,建虏入山西掳掠,袁大人就和他的大同神机营,一起被堵在大同城里了。
经过如此曲折却可以确认,这人确实是袁崇焕无疑。
一阵无语,袁兵备立下泼天的功劳又是正牌的进士出身,当如何处置他,稍一犹豫倒也释然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这人的战功压是压不住的,只能拉拢,马城还不至于贪墨他的战功,这将星凋零的大明朝还有能打的吗,时也,命也,他既然挺身而出立下如此战功,打压也就不合适了。
稍一思索,马城便安抚道:“你且下去吧,今日大捷你是首功。”
袁崇焕大喜过望却又不敢行礼,只得低声道:“谢总镇大人提携。”
马城释然一笑,下城而去,北城门里开原铁骑早披挂上阵,只等主帅下令便出城冲一阵,也不好堕了开原铁骑的威风,一是为扬威二是为了拖住两旗虏兵,为曹文诏正在集结的大军创造歼敌机会。
袁崇焕追在后面骇然道:“大人万万不可!”
马城回头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放肆一笑:“忒不痛快,你且看看着吧!”
袁崇焕急的手足无措绝没想到,这位总镇大人还敢出城和虏兵野战,城外可以是有两万虏兵这不是胡来么。
城外,暴怒的多尔衮用金刀砍了两个正蓝旗佐领,这在八旗军中是极罕见的行为,代表着多尔衮真的怒极了。正蓝旗在大同城下折了一阵,失了锐气被多尔衮震住了,默默的救治伤患大军开拔,往西北长城方向撤兵,发了狂的正蓝旗兵四处砍杀明人泄愤,大同北方变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尸体。
此时,大同北门突然洞开,吊桥落下。
正在救治伤患准备拔营的两旗虏兵,纷纷侧目,多尔衮气的怒叫道:“明狗,欺我太甚,气死我了!”
左右护卫白甲兵也默然不吭声,人人马上都挂满了大包小包的细软,归家心切战意不是那么高昂的。镶白旗和开原兵马没怎么交过手,不象那些发了疯的正蓝旗兵,很多旗兵家眷都死在辽阳,和开原骑兵真的是仇深似海。多尔衮发泄一阵严令正蓝旗打头阵,先行北撤,自家带着镶白旗断后。
城头上突然几声炮响,铁骑自大同北门蜂拥而出,多尔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开原铁骑自北门出城居然还敢发动冲锋,让两旗旗兵目瞪口呆,明人这是活腻味了么,还是昏了头。多尔衮气的脸色都发黑了,这时想撤也难,正蓝旗在大同城下死伤了大量战马,又狠折了一阵,只得让镶白旗上阵碾碎了这些嚣张的明人骑兵。多尔衮对马城对开原铁骑,是真的恨到咬牙切齿了。好好的一场劫掠打成了烂仗,损兵折将不说还丢人现眼了,现在连明人骑兵也敢骑到他头上羞辱他了。
第三百零九章 墙式冲锋
第三百零九章 墙式冲锋
“出!”
一声声嘶力竭的呵斥,两千余开原铁骑空群而出,出大同北门。
马城手中大枪前指,心中激荡,这是决死一击,死也要将多尔衮并两万虏骑留在大同城下,以马某一命和两千开原铁骑,换两万真虏加一个多尔衮,死又如何,如此大明便不会亡了吧。
从抚顺打到开原,从开原打到大同,马城胸中憋闷不想再做缩头乌龟了。心中默念马某死后,大明尚有卢象升,傅宗龙,曹文昭一干名将,而此战若能将两万虏骑全留在大同城下,则历史必然将会改写。建虏统共才多少人,真虏精骑约五六万,如此决死一击实力大损,当无力再占据中原花花世界。
中原的花花世界呀,马城收起百般留恋,亲率铁骑杀出大同北门。
多尔衮气炸了,拔出金刀怒喝:“杀!”
“这些明狗,尼堪,把他们杀光!”
此时的多尔衮已经有些失去了理智,将金刀高高举起,嘶声竭力的大喊道:“冲上去,杀光那些下贱的尼堪!”
沙哑而变形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镶白旗主力缓缓动了起来,一名身材壮硕的佐领最先调转马头,提着虎头枪返身发起冲锋,数百马甲,数十个白甲兵也打马追了上去,跟着这凶悍的佐领迎击明骑。此刻的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这些明骑用最残忍的方式杀光。马甲兵,白甲兵自然是后金最精锐的兵种,每一骑身上都穿着一层重甲,外罩厚实棉甲,也凶悍不怕死。
远处明骑也在缓缓加速,在大同西北的旷野上逐渐列成一个锥型冲击阵。从高处看,镶白旗兵阵形则散乱的多,完全没做好与明骑野战的准备,任谁也想不到明骑敢在这种时候出城野战,自然准备不足大队骑兵只是稍一整顿,便滚滚向前一团团,一堆堆的迎击。马城作战智计百出,每次出手都正中建虏的软肋。
本已经拔营的正蓝旗也不得不调转马头,替镶蓝骑压住阵脚。
东南方向,一支骑兵大军从地平线上出现,绕过坚固的大同城滚滚而来,在五里外纷纷停住,换马,整队,披甲,排成几列纵队行军的明人骑兵越来越多,让压阵的正蓝旗,多尔衮胯下战马不安的喷着白气。
同时,明骑前锋撞上了凶悍的马甲白甲兵,人仰马翻,坐在高大藏马上挺着破甲长枪的明军重骑,轻松捅翻了数百凶悍的马甲,一阵人仰马翻如锥子一般刺进大股镶白旗兵阵中,一时间居然无可抵挡。双方骑兵擦身而过,不成阵势的镶白旗居然被一波捅穿了,明军重骑仍有余力居然仍下身后大股敌骑,直楞楞的往多尔衮本阵冲过来了。
多尔衮茫然看着明人重骑呼啸而至,左右将领骇然之下纷纷打马出阵,怎也要阻挡住这些不知死活的明军重骑。两千多铁骑在开阔的野地里狂飙突进,许多明骑不顾战马受不受的了,马刺深深的刺进马腹,激发出高大藏马最后的爆发力,略显散乱的冲击阵在平原上狂飙,明军骑兵凭借藏马惊人的爆发力,再次捅穿了虏骑薄弱的防线。
一支铁骑冲起来势不可挡,将沿途阻拦的虏骑冲的人仰马翻。
如此精锐的开原铁骑,冲锋过程中还在不停的调整队型,只见得两千铁骑冲锋阵型,由散乱逐渐变的密集起来,最后变成百余匹马并行,马头挨着马头,马身挨着马身,赫然变成一股无可阻挡的钢铁洪流。多尔衮眼珠子都快瞪出来,这叫什么阵法,冲锋过程中还能变阵么。
然而变成一股钢铁洪流的开原铁骑,势不可挡,杀气腾腾直取多尔衮的帅旗。主帅都拼了命,开原铁骑自然是不惜一死,此战有进无退,竟然将精锐闻名天下的八旗白甲兵杀的心怯了,一时无力阻止。
两千开原铁骑在冲锋过程中,越挤越紧,最后竟马头挨着马头排成一道墙。没错,正是以重甲骑兵排成的一道骑兵墙,近代骑兵墙式冲锋,首次在东方战场上亮相,一亮相便发挥出惊人的杀伤力,当一道钢铁组成的骑兵墙向你高速碾压过来,你会如何做,精锐闻名天下的白甲兵怯战了,打马远远逃开了。首次遭遇开原铁骑闻名天下的骑兵墙式冲锋,从未见过此种战法的镶白旗白甲兵,避战了。
这便是马城敢于出城野战,以两千打两万的底气,骑兵墙式冲锋,也是专门为多尔衮这样的建虏重要人物,量身准备的大杀器,贝勒爷可曾见过近代骑兵墙式冲锋,开眼了吧。百余铁骑马头挨着马头,挺着三米长的破甲枪,高速碾过,所过之处当者披靡,狂飚突进直取多尔衮的帅旗。
这也是骑兵大战中常用的战法,以精锐铁骑冲击敌军帅旗,斩将夺旗,以少胜多经典战例比比皆是。多尔衮眼睁睁看着明军铁骑滚滚而来,铁骑如墙,长枪如林,一时间竟无可阻挡,骇然欲绝,这又是什么诡异的战法。那十几道墙一般碾压过来的钢铁洪流,竟似排山倒海一般,人力不能阻挡。押阵的正蓝旗阵脚终于出现松动,几名心腹佐领控制着不安的战马,互相使个眼色簇拥着主子北逃。正蓝旗,多尔衮,仍下还在冲锋的镶白旗主力,逃了。
从高处看,大股虏骑潮水般朝西北方长城方向溃逃,两千多明骑冲击阵大致保持完成,在后面狂飚追击,在后面是不知所措的大批镶白旗兵,有些虏骑调转马头北逃,有些则重新整队迎击东南方向另一支明骑,整个战场乱成一团。
建虏自起兵反明以来,首次在野战冲被冲的立足不稳,全面溃败了。原来是多方面的,十分复杂,在大同城下连续战败旗兵士气受挫,人人都携带着掳掠来的金银细软,急于北归,连日掳掠奸淫旗兵极为疲惫,彻夜狂欢也是需要体力的,多方面原因造成了两万八旗主力,成军以来首次大规模溃败了。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首次亮相的骑兵墙式冲锋也着实惊艳。
溃败北逃的正蓝旗最先被追上,正蓝旗在大同城下损失的大量战马,跑不快。
从高处看,大批虏骑潮水般北逃,大批失去战马,只能以驮马代步的正蓝旗兵却落在后面,被狂飙突进的明骑咬住尾巴猛揍。驮马和战马的速度自然不是一个档次,一个个死死抱住马头却跑不快的掉队虏兵被刺翻,或马失前蹄轰然栽倒,硬生生被明骑追上活活捅死了,帅旗挥舞,失去冲击力的明骑纷纷掉转马头,抽出马刀肆意劈砍着掉队的虏骑。
第三百一十章 大捷
第三百一十章 大捷
马城挺着大枪尾随而至,看着潮水般北逃的虏骑畅快大笑,一方是有组织的追杀,另一方是彻底的溃败,胜负毫无悬念能逃走的虏骑极少。身后另一个战场上,大举来援的曹文诏也卷进镶白旗阵中。
远远看过去曹文诏战法极其诡异,冲锋中的前锋铁骑在旷野中突然转向,绕了个弯,斜次里突进大股虏骑之中,刚一接触就将慌乱的虏骑杀的溃不成军。马城骇然也不知这浑人是如何做到的,来援的友军骑兵人数也不多,约三千骑又是乱哄哄的,却能在旷野中转弯变化方向,这实在太惊人了。
很快知道曹文诏是如何做到的,这猛人身上披着一身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全身重甲,外面还套着棉甲把自己弄的象个粽子,手中一根又粗又长的大铁棍子上下翻飞,砸的沿途虏骑溃不成军,一路狂飚就是仗着力量,分量碾压别人。马城无语这是妥妥的具装重骑兵呀,铁浮屠呀。
他身后还有几十个部下也格外凶悍,组成一个攻击力爆表的箭头。终于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了,全靠个人勇武引导着大队明骑,后面的部下只需要跟着他冲锋的方向一路狂飚就是了,这纯粹是复古流骑兵战法。后面的部下只需要跟着主将冲锋,主将冲到哪里大队人马就冲到哪里,乱拳打死老师傅。
马城无语了,这样也行,这浑人简直是张飞转世么。
大捷,真正的大捷,盲目入关的多尔衮为他的卤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天启朝的明军还是能战的,没有被农民军大量消耗,大同神机营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还是能做到列队齐射的,明军真正不堪一击是在崇祯末年,九边精锐都消耗在农民起义的汪洋大海中了,才是真的不堪一击。
大批虏骑彻底溃败了,头也不回的北逃,将后背交给了明骑追兵。大同城门敞开明军蜂拥而出,却看着铁骑狂飚尸体遍地的战场发起呆来,这样的骑兵大战,步兵实在尴尬了呀,累死了也追不上亡命北逃的骑兵呀。步卒将领们急的上蹿下跳,只得对远处的骑兵大战视而不见,呵斥着大批步卒就近清剿战场。
马城命人传令给曹文诏,命这猛人领着他的三千骑追着多尔衮的帅旗猛打。疯狗一样咬上去,不要去理小股虏骑的纠缠,就盯着多尔衮的帅旗打,别松口,如此一场大捷便唾手可得。这也是骑兵大战的一大特点,就是要盯着帅旗打,不给对方主帅停下来整顿兵马的机会,对方主帅便只能不停的逃,麾下大军失去了组织,那便是砧板上的肉,因此三千骑可以追着两万骑猛打。
一方是在溃败,另一方是有组织的追杀,这便是天壤之别。
曹文诏带着他的三千骑兵滚滚而去,疯虎一般找准了多尔衮的帅营猛追不舍,这一路可就追到草原上去了。虏兵是凶悍的,天启三年还没有主动投降的八旗兵。大量失去战马,无法北逃的虏兵依托盾车竭力顽抗,城外堆放的大量攻城器械倒成了不错的掩体,却架不住明军人多势众,三万明军倾巢出动还组成了战阵,连小炮也抬出来作战,散落在战场上的虏兵被挨个杀死,最终只剩下一大股躲在盾车后面射箭。
低沉而凝重的号角声飘荡在大同城外,一队队明军表现出痛打落水狗的能耐,突然变的极其难缠。绝境中的虏兵还在整队力战,大量盾车后面还有几百面木盾,将躲在后面的虏兵保护得严严实实的。大同兵却夷然不惧,仍是蜂拥而上疯狂的抢功,列阵和虏兵对射起来显得极有韧性。
马城率完好无损的亲兵营在战场上扫荡,见状也气乐了,痛打落水狗果然是我大明军士的优良传统,随处可见挥舞着指挥刀给部下打气的将领,真是气到无话可说了,早这样打辽东还会一溃千里么。
“建功立业,当在此时!”
“打,打,一个真虏脑袋三十两银子!”
“上,上,发铳,该着咱爷们儿升官发财!”
一片混乱中三万明军人人奋勇争先,一颗脑袋三十两银子的诱惑,将孱弱的明军刺激的两眼放光。为了争一颗真虏脑袋打起来的大有人在,三十两银子能干什么,足够一家十口人吃穿一年,这一颗脑袋就是一年的吃穿用度呀。因此对于痛打落水狗这件事,明军士卒还是很应用的。
三万明军将最后一大股虏兵团团围了起来,真正是插翅难飞了。
轰隆隆,强攻无果,明军将虎蹲炮抬了上来,一阵硝烟弥漫十多枚弹丸几乎同时朝着盾车打去。漫天的霰子射了出去,其中还夹杂了一枚重五十两的弹丸,十多枚硕大的弹丸击中了两辆最靠前的盾车。这颗弹丸叫做压顶,一枚五十两的压顶相当于三斤多重的大铁弹,近距离威力还是很惊人的。
历史记载五十架虎蹲炮近距离连续齐射,能将一面城墙都打倒,虽然不免有些夸大,打烂几架盾车还是极轻松的。裹挟着自上而下的冲击力和火药推动的强大动能,十几枚铁丸重重的击中了盾车,发出咣当一声巨响,木屑纷飞中,两辆盾车摇晃了几下,最终还是砰然散开了架,露出里面躲藏的五六名虏兵。
虽然弹丸并没有直接命中他们,但携带着高速而来重达三斤的铁丸的冲击力又岂是等闲,在巨大的冲击力和四处纷飞的木屑中,这五六名虏兵惨呼着倒在了地上,不少人的脸上插满了破碎的木屑。看到虎蹲炮建功明军更加疯狂,将官催促着炮手重新撞填,用炮火一层层扒掉乌龟壳。
轰!
又是几枚三斤重的弹丸带着巨大的动能和惯性,在天空中划出了一条优美的弧线呼啸这飞出去,正好击中了一面木盾和后面举着木盾的虏兵,看似厚重的木盾顿时便如同薄纸一般被击穿,连同后面的俘兵弓手,几名步甲一样被击倒在地。
举盾牌的辅兵和两名步甲兵当场死亡,而最后一名步甲兵则是被飞速而来的弹丸打掉了下半身。身体强壮的步甲兵并没有当场死亡,痛苦的他躺在地上大声的惨叫着,凄厉的叫声简直要将不远处火炮的轰鸣声都掩盖了下去。又有一群明军手忙脚乱,抬着几个大箱子飞跑过来,从箱子里取出几颗硕大黝黑的铁球。
在后面观战的马城目瞪口呆,还真是见过这玩意,地雷呀。
第三百一十一章 打落水狗
第三百一十一章 打落水狗
这简直成了明军火器博览会了,各种五花八门的火门枪,鸟铳,三眼铳,小炮,连地雷都搬出来了。这玩意使用十分不便,又沉又笨,骑兵是不会带着这玩意作战的,这么大一个铁疙瘩要往哪里放。破甲枪可以挂在得胜钩上,手弩可以绑在腿上,放在褡裢里,这大铁疙瘩实在没地儿放。
不知别的穿越人士是如何做到,骑兵带着大铁疙瘩到处跑,还不影响作战的。马城自问是万万做不到的,狂飚突进的骑兵带着这么个玩意,这不是搞笑么,骑兵对冲时候还有余力把这玩意仍出去,那都是举重选手吧。这玩意做大了骑兵没法携带,做小了还不如个炮仗,实在鸡肋。
想到看过的那些穿越小说便觉得可笑,还万人敌呢,没炸到敌人骑兵先把自己战马弄残了。然而对付被重重包围,失去机动力的虏骑,这玩意威力就很恐怖了,而且这玩意不是靠人力仍出去的,是用小型投石机甩出去的,又让马城大开了一回眼界,这大同兵的装备还真是大明立国两百多年的积累,大杂烩呀,也侧面说明了明军的混乱。
两部小型投石机,设计的十分精巧,马城一看就知道这东西也没法普及,木制的玩意太容易坏了,又是明军装备的大量华而不实的一种装备,这种小型投石机多见于海盗船,又是大明工匠从海盗那里剽窃的山寨货,山寨,也是大明的一大特色。
一阵忙乱,两颗大地雷被装到小型投石机上,举着火把的明军点燃了药捻子,随着药捻子“哧哧”的燃烧,躲在盾车后面的大群虏兵吓的哇哇大叫,却又无处可逃,明军士卒终于扳动了开开关,呼啦一声,投石机将重达二三十斤的大地雷,当成投掷武器投射了出去,在空中划过了一个歪歪斜斜后,居然越过盾车落进惊恐的虏兵群中。
马城大开了一回眼界,原来这才是传说中万人敌,大地雷的正确用法,是用小型投石机,相当于一个大弹弓弹射出去的,使用起来十分不便,用来守城倒是利器。轰隆隆,一声剧烈的爆炸伴随着浓浓的黑烟冲天而起,重达几十斤的黑色火药爆炸后,将和它重量相等的生铁铸成的铁球和瞬间炸成了数十块大小不一的弹片,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在一瞬间变成了致命的东西,激射的弹片超过了声音的速度向周围扩散,将凶悍无敌的八旗马甲兵炸翻了一大片。
轰隆隆,接二连三的爆炸不断在虏兵群中响起,当青烟慢慢散去后,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副凄惨无比的景象,已经没有多少名能站着的虏兵,被炸得四分五裂的盾车、血肉模糊的尸体以及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无不告诉人们,就在刚才这里究竟经历了多么残酷的一场屠杀。
“嘶!‘
看到这一幕,明军也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被烟火熏得脸发黑的一群炮手,看着刚才还挤满了敌军,此刻却变得空荡荡的盾车阵,嘴里无意识的发出了一声惊叹。连这些亲手制造了屠杀的明军都看呆了,作为损失惨重的一方感受自然更加的深刻。当后面的一名佐领看到一百多位部下勇士,竟然什么都没做便在一阵阵爆炸声中被炸没时,一屁股重重的坐到地上。死死的咬着下唇,一滴滴的鲜血从嘴唇里滴了下来,那佐领却浑然不觉,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点了一把火,烧得他胸口钻心般的疼。
“下贱的明狗,杀明狗!”
被炸的很凄惨的虏兵已经有些失去了理智,纷纷从盾车后面钻出来,将各式兵器举起冲向明军。
“杀明狗!”
沙哑而变形的声音在空中回荡着,绝望的虏兵都红了眼,一名身材壮硕的佐领突然从盾车后站了出来,拍着身上铁甲率队发起最后的冲锋。一阵犹如炒豆子般清脆而密集的枪声响起,伴随着火光和白烟,正在努力朝着前方奔跑的数十名精锐马甲,顿时便有二十多人中弹倒地。
佐领,章京和身边的白甲兵是明军重点攒射的对象。在火光与烟雾中,也不知道多少杆火铳都瞄准了他们,几名凶悍白甲兵魁梧的身上血花飞溅,在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上,就算是破甲能力严重不足的鸟铳,还是轻易破开了他的甲胄,将他们身上打出一个或数个巨大的血洞。虏兵早已射光了随身携带的箭支,许多虏兵还拿着大弓就发起绝望的冲锋,十分凄惨,明军倒越打越兴奋了。
一名虏兵绝望的惨叫翻滚着,两条小腿被铅弹打成了两截,俗话说十指连心,但两条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断了两条腿的他躺在一具尸体旁大声的哀嚎着,声音无比的凄厉,原本紧握在手中的那把沉重的大斧也被他仍在了一旁,又是一串爆豆般的枪声在不远处响起,明军士卒胆子大了起来,居然越打越近了。两名想要救人的虏兵马甲身上突然多了好几个硕大的血洞,身上穿着的重甲也被打得支离破碎,两人倒在地上大口的吐着黑色的血块,瞪大了眼睛很快就断了气。
“明狗,杀明狗!”
最后一个发起反击的白甲兵被乱枪打死,战场上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些胆寒的虏兵蜷缩在完好的几辆盾车后面瑟瑟发抖。马城面无表情下令捉活的,多抓俘虏是很重要的,俘虏有多少战功就有多大,按照明军的潜规则,一千俘虏就可以报个斩首一万,几千俘虏那就了不得了。
传令下去,大同兵还在争抢首级,还挥刀砍起自己人来了。马城大怒,烂泥扶不上墙呀,左右亲兵拍马赶了过去,那两个为了一颗首级挥刀互砍的大同兵吓的连滚带爬跑了,连首级战功也不敢要了。混乱中,袁崇焕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还组织了手下神机营组成了军法队,一阵乱枪过后一群争夺首级的士卒纷纷软倒,诺大个战场上安静了下来,没人敢再抢战功了。
马城赞赏的看着态度恭敬的袁兵备,心中赞叹,能名传千古的都不是简单的人物,袁崇焕么自然也是如此,毕竟是进士出身的兵备道文职大员,比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大同将领强多了呀。将清扫战场的重任交给袁某,再三嘱咐要多留活口,受伤没死的虏兵也要尽力救治。袁兵备慌忙不迭的点头,态度极为恭敬,看着马城的眼睛里藏不住的震撼,崇拜,甚至还有些畏惧。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上将军
第三百一十二章 上将军
大同,周府。
周府上下忙乱起来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准备酒水,新衣给总镇大人洗尘。
周家诸位公子少爷,家中能说上话的都在门外迎客,见到一支铁骑马队沿街而来,纷纷跪倒在地大礼参拜。
“大同周氏恭迎上将军,加官进爵!”
“上将军万福金安。”
一片颂扬声中马城翻身下马,将周氏家主扶了起来,这倒也不算大逆不道,是合礼法的,此战过后马城封爵是必然的事情,一门两爵在大明英宗之后,是从未有过的大事。这声上将军叫的也不算违制,马城的官再升就是上将军,二十岁的上将军古往今来,也算是能排上号的人物。
鞭炮齐鸣,马城踩着鞭炮纸进了周府,接风洗尘。
翌日,开原铁骑稍加整顿,便倾巢而出往北方长城追杀而去,这般落水狗不痛打一番,也太说不过去了。从山西出长城,经科尔沁草原绕行锦州北部山区,这条漫长的撤退路线对多尔衮来说,便是一条漫长悲惨的溃败之路。六千明骑尾随追击,又累又困的八旗兵损失当会极为惨重。
前面有曹文诏,咬着多尔衮的帅营死不松口,马城则在周府安顿下来,处理善后。
一队队传令兵出发去草原,白城,开原联络,半路截击,埋伏无所不用其及,能留下多少全看各人的造化。白城方向还战局不明,开原援军却先有了回信儿,老父在开原拼凑了四千骑兵大举来援,沿辽河河套截击多尔衮,白城方向的林丹汗当不会坐视不理,也能拼凑出几千骑兵尾随监视。加上曹文诏率领的三千追兵,也有上万骑兵沿途尾追堵截,多尔衮这一路可不好走。
此时,镶白,正蓝两旗劳师远征,战线过长的致命性被无限放大了。战线过长带来了极致命的后果,八旗兵在骁勇也要睡觉,也要吃饭喝水,就算人熬的住马也熬不住,如此漫长的撤退路线上稍有不慎,便会重蹈孙承宗辽河惨败的覆辙,论到八旗兵尝一尝伏兵四起的难受滋味了,一日三惊,难受呀。
马城心中凛然,趁机给部下们上了一课,不要自诩天下无敌便不遵守规律,不讲战术了,任你天下无敌骁勇无双,也敌不过天时地利吃饭喝水,历史上纵横无敌的骁勇之师因此惨败的极多,劳师远征乃兵家大事,不可不察也。部下如心腹亲兵,袁崇焕,一众大同将官纷纷受教,恭维颂扬一番。
袁崇焕毫无千古名臣的气节,每日鞍前马后跑着腿儿,可见气节这玩意也是分为人生不同阶段的。对这位后世争议极大的人物,马城也无法评价,擅杀毛文龙是他最大的错误,可见此人器量很小没有容人雅量,要说他故意放八旗兵入关,那便是无稽之谈,往人头上泼脏水了。
所谓史学家总是不切实际,毫不考虑实际战场情况,还有一支军队面临的巨大困难。虽然搞不清楚袁某人麾下有多少骑兵,想来是不会太多的,撑死了不过一万骑兵,一万骑兵能打的过八旗主力么,瞎扯蛋。大同之战不能做数,此战是马城费尽心机,先引诱多尔衮以骑兵攻城,丧其锐气,又以精心准备的近代骑兵墙式冲锋,打了虏骑一个毫无准备,才有此大胜。
因此迁怒袁崇焕是没道理的,关宁骑兵若是盲目出战,在行军路上中伏的可能性极大。
真正无能的是大明腹地的镇将,巡抚,布政使们,十万八旗入关肆虐如入无人之境,这些人不能集结大军甚至连基本的阻敌,滞敌都做不到,这让关宁骑兵如何做,难道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么,关宁骑兵只能耐心的守在八旗撤退路线上,等待战机,不懂耐心寻找战机的统帅还叫统帅么。
倘若大明北方众多巡抚,镇将们能集结起一支主力,将十万八旗牢牢迟滞在大明腹地,则关宁骑兵发起致命一击,十万八旗还有几人能活着出关。诸位巡抚,布政使如此无能自然便会群起而攻之,将脏水泼到袁某人身上,袁某人死了他们自然就没错了,错的都是边关将士嘛。
八旗兵五次入关有十万大军嘛,马城认为是有的,这要看怎么算。满军八旗到底有多少人,后世也是争论不休,马城是觉得十分可笑,八旗兵可不单指八旗老营,连包衣,抬旗的汉人,满汉混血的旗人也都得算上呀,都算上远远不只十万人。清史不肯承认,也无法掩饰满兵折损过多,皇太极不得不挑选大批汉军抬旗,补充八旗本部的缺额。
八旗五次入关掳掠了大量明人女子,带回关外,八旗满人总不会个个都是柳下惠,秋毫无犯吧。奸淫掳掠便会产生大量的满汉混血儿,想也知道数量是极为庞大的,那么这些满汉混血儿哪里去了呢,自然是都算是满人了。明史纯粹是胡说八道,清史便是不要面皮的吹嘘了。
说什么八旗兵只有三五万,那便纯粹是瞎扯蛋,十万到二十万之间总是有的。
满人不肯承认大量汉人补入了满八旗,无非是为了宣扬满八旗纯正的血统,却仍是在不经意间露出许多马脚,就此乾隆皇帝后妃来说,不是满人的起码有四人,如高佳氏,魏佳氏,名字里都有个佳字,然而满姓当中本身就就带佳字的,如此一来,你分的清佟佳氏,金佳氏是满人还是汉人么。
除魏佳氏以外,乾隆皇帝的汉人妃子中有三个,都改成了满姓某佳氏,简直欲盖弥彰,自欺欺人也。这些佟佳氏,金佳氏应该都是汉人,还有一些某佳氏是清初记载中根本就没有的,就更加可疑了,满人里还有找不着的姓氏么,满人也太拿老祖宗不当回事了吧,这些根本找不到记载的某佳氏足有八十多个,恐怕就是满人老祖宗大规模补进满八旗的汉人吧。
满人老祖宗再怎么自负,也不可能放着上好的汉人兵员不用,尤其是在建州土地上出生的汉人,就更是可以放心使用的优质兵员,反正满人汉人长的都一样,他说是汉人就是汉人,他说是满人就是满人,你分的清楚么。可见骁勇的满八旗在明军手里,也是大量死伤过的,几十万辽兵都是大明最后的精锐,也没那么孱弱。
包衣奴才可也是旗人,一个满州白甲兵打仗起码要带十个包衣,包衣们可也是骑马打仗的。
因此,要说八旗兵马只有三五万,那就太荒谬了,根本也经不起推敲。
第三百一十三章 善后
第三百一十三章 善后
满清入关之前,抬旗的记载是很少见的,有记载也说的很含糊,抬旗代表的直接意义即是变更主子。入关之前的八旗制度采取的是八分制度,资源全凭分配,所以旗下人和旗主之间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改变旗分,便证明改变主子。
这就如某个满人,原来是蓝旗旗主舒尔哈齐的旗人,他觉得自己的主子对他不好,就跟多尔衮申请说,您把我调到您那儿去吧,您养我。这就是清初的旗籍移动,这时候一般还不说抬旗,很隐讳很不好意思提,当然,后来这个人被杀死了,理由是不忠其户。
直到乾隆皇帝时期,来了一招出旗,将大量血统不纯正的满八旗汉人赶出去了,实情是后金初期因为汉军比例实在太大了,乾隆认为满人的血统已经不纯正了,于是乾隆朝时大规模汉军出旗,留在八旗内的汉军不但比例很低了,而且多是满化很深的汉军,旗民,满汉的界限已经很接近了,至于包衣,更是被看做满人的,其本支子孙准许一同抬旗,同胞兄弟仍隶原旗。
此外还有更多满人与蒙古人通婚,生出来的后代血统就更不纯正了。
正想到出神的时候,鼻端传来淡淡的冷香,周云嫣婀娜多姿进来送补品。
马城看着一大碗人参汤,调笑道:“做什么,要弄死人么。”
周云嫣俏脸飞红却主动投怀送抱,马城将她抱紧占一轮便宜,心中好笑,这表妹是很迷糊的性子。想起还在开原守孝的娇妻,心中火热,这一次一定要回开原和娇妻团聚,三年孝期没满也顾不上了,一并带去京城享受荣华富贵吧,想来老丈人泉下有知当是不会怪罪。
此战过后,马城想回开原领军更不可能了,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放心将一个无敌统帅放在外地放养,在孤悬域外的地方搞一个国中之国么。开原马氏有一个伯爵坐镇就够了,另一个自然要携妻子长住京师,留在皇上身边听用,这天底下最愚蠢的皇帝,也不会任由拥兵数万的马氏脱离掌握,不然,那就不是愚蠢而是弱智了。
一夜温存,翌日王国祯从阳和赶来,主持大局。
马城乐得将军政大事交给上司,和王总督之间很有默契,再加上一个镇守太监也是同穿一条裤子,大同有没有巡抚都不重要。如此便看出来少年天子的手段,并没有派巡抚来碍手碍脚的,只派了厂卫护送着中官来传旨,天子要犒赏三军抚恤忠良,发内驽银五十万两至军前听用。
几日时间,马城忙的晕头转向,到处见客,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知府,指挥使,连总兵也见了十几个,让马城怀疑大明有这么多总兵么。实在厌烦了便带上亲兵营去白城前线,将大小军务都留给了总督大人处置,自己躲到前线清闲去了,沿途,随处可见明军步骑大举出塞,驰援白城,人人都想抢点功劳。
马城气的无言以对,大明真不是没兵呀,不然这些步骑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同城下激战时躲的远远的,抢功时一个比一个跑的快,大明军制是该好生整顿了,这都是哪里冒出来的混蛋哟。亲兵营沿着出塞路线缓缓前行,沿途还能见到大股明军围剿落单的虏兵,一颗脑袋三十两银子,真是挖地三尺连死人都不放过,沿途重伤,累死的战马尸体一直绵延到塞外。
许多被掩埋的虏兵尸体被挖了出来,割去脑袋,沿途到处都是被掳掠的山西百姓,纷纷返家。虏兵溃败自然顾不上掳掠人口,十余万被解救的百姓沿着来路,凄凄惨惨的返乡,沿途也不知道多少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栽倒了,自然也有明军杀良冒功的,马城沿途碰到过几回,无名火起让亲兵营放手大杀。
凶残的亲兵营大砍大杀,将那股杀良冒功的明军追杀了二十里,才消了气,传令下去,汉军首级不算战功,老子们连满人首级都割不过来,汉军首级算哪门子战功呀。军令沿途传达山西百姓终于解脱了,汉军首级不算战功,那就算了,有怨言的也只敢咽到肚子里,有人敢和马阎王讲理么,显然没有。
三日后,白城。
白城战事平息汉军八旗很惨,蒙古人,女真主子都是有马的,跑了,没马的汉军被遗弃在白城城下,只坚持了一天就全军投降了。这就是做奴才的悲惨之处,全是步卒在这茫茫草原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呀。汉军出发时五万大军,打完仗还剩三万,有两万人死在白城攻防战中,炮灰做的十分称职。
蒙古八旗跑的倒是快,到底是胯下有马的,追兵还没到就闻风而逃了。四五万蒙古八旗滚滚东逃,白城守军居然无从下嘴,追了一阵被边射边逃的蒙古八旗射了回来,林丹汗气的鼻子都歪了,却也拿这四五万蒙古八旗兵没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四五万人漫山遍野的逃走了。
林丹汗部伤亡也极惨重,三万骑兵死伤过半,五千王帐兵只剩下两千,是彻底被打残了呀。马城敢发誓没有消耗林丹汗部的意思,白城近万明骑也损失惨重呀,还能打的只剩下不到五千,这是正经八百的战略决战,代价大了点也是可以接受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如此。
入夜,白城陷入一片狂欢。
漠南腹地蒙古人纷纷来投奔,草原决战以明蒙联军的大胜而终结,被抢的很惨的蒙古各部除了投奔林丹汗王帐,也无路可走。大同周家,榆次常家发财的机会来了,两家联手组织了大型商队购买陈粮,粗粮,米面,从林丹汗手里换皮子,换羊毛,能换的一切都换走,大发战争财。
马城当然鼎力支持,这钱自己要拿一半,这也是两家应得的。
周常两家和林丹汗也是老熟人,林丹汗也不是傻瓜,自然将姿态放的极低对明军将领十分恭敬,言必称兄弟,拍着胸脯保证大明蒙古永为兄弟之邦,蒙古永不掳掠大明。马城绝对相信他的誓言,原因很简单蒙古各部遭了劫掠,短时间内无法恢复实力,全靠大明的接济,山西的商队维持生存。
林丹汗也不是活菩萨,粗粮陈粮吃着吧饿不死人就行。
几日时间林丹汗的王帐周围,已经聚集了超过三十万蒙古人,隐隐有恢复蒙古帝国光荣的迹象。马城视而不见,上书催促朝廷早做打算签下白城之盟,蒙古人还是很重盟约的,书面形式的盟约还是很有效的,明蒙联军以书面盟约的形式维持下来,再翻脸也得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封赏
第三百一十四章 封赏
几十年之后大明要是还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那也活该被蒙古人掳掠。
十余日后,马国忠亲率四千开原骑兵赶至白城,四千开原骑兵马后面还拴着几百个虏兵,都是活的。马城狂喜和久没见面的心腹爱将寒暄起来,又和几位叶赫族人寒暄一阵,罕见的喝了个酩酊大醉。马国忠亲率四千开原骑兵,在锦州外围和多尔衮打了几仗,无心恋战的多尔衮仍下一千多人马,三百多俘虏逃回沈阳去了。这场草原决战终于落下帷幕,后金经历了建国以来的首场惨败,是真的伤筋动骨了。双方都没做好决战的准备,却因为多尔衮的卤莽,双方都进行了一场毫无准备的大决战。
统计战果,正蓝旗,镶白旗两万精锐旗兵死伤过半,只有七八千骑逃回了沈阳,只是活口就抓了两千多,可想而知后金败的有多惨,五万汉军全军覆没,倒是蒙古奴军损失不大,要承受女真主子们的怒火了。主子们都伤亡过半了,数万蒙古人却几乎毫发无伤,这还了得,多半要被砍一些脑袋。
马城和部下们议论起来,可惜,关锦十万明军在辽河也几乎全军覆没,不然,这倒是一个大举反攻辽东的良机,然而其实收复辽深的希望也很渺茫,八旗精兵还有三到四万,算上逃回去的七八千,面对大明仍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一场大捷只是伤了女真人的筋骨,还没伤到要害呢。
尽管如此,女真人应是被打痛了,打怕了,轻易不敢再绕路深入大明腹地。
后金八旗最鼎盛时超过五万铁骑,一战就没了一万多,五分之一的机动兵力呀,够女真人疼上好一阵了。
天起渐热,草原上草长蝇飞,马羊开始繁殖蒙古人终于挺过来了。
草原上仍随出可见人马尸体,林丹汗已经下令尽力掩埋,可人力有限远一点的地方,只能任由尸体腐烂。
六月末,大明钦差终于到了白城,来结盟的是兵部尚书周永春。周老大人满面红光接受了林丹汗的恭维,明蒙两朝在白城盟约永不互犯,军事同盟共抗东虏。大明每年援助蒙古五十万两白银,作为回报,蒙古在大明受到东虏进犯时有责任驰援,如此一来受益最大是开原,开原真正稳如泰山了。开原在辽宁西北角,白城在科尔沁草原东头,两城之间虽然隔着长城可也能互为依托,谁知两城之间的大山里,会不会突然冒出来一支驰援大军呢。
盟约既成,论功行赏,马城封了辽东伯,对于这个难听的爵位马城还有些非议。周永春却振腕叹息,可惜没有抓到多尔衮,哈尔济朗,两个奴酋要是能留下一个,就不是封伯而是封侯了,辽东侯呀。马城才知道被人阴了,原本皇上是要封辽东侯的,却突然改了主意封了个伯爵。
马城回过神来勃然大怒,能让皇上改主意的那就是魏忠贤了,卑鄙小人!周永春怕他沉不住气,劝了几句,真封了侯反倒不好办了,才二十岁就封侯以后怎么办,总不能封个国公吧,真到了赏无可赏的时候,君臣之间的那点交情就尽了。马城强压一口火,和周部堂商量起来整肃山西。
周永春别有深意道:“有人比你还急呢。”
马城会意,魏忠贤往山西派人了,这权阉当然不会放过占据山西的机会,这回可是有的争了。
周永春何等人物,算计起人来也是极老辣的,阴森道:“蛇无头不行呀。”
马城会意恭维了几句,世叔英明,就让魏公公去挑这个头吧,魏公公是不怕得罪人的,是要拔刀子砍人的。周老大人的意思是,山西巡抚让给魏忠贤,兵备道,山西兵马却要牢牢抓在手中,山西这地方有兵就是土皇帝。巡抚让给魏公公,两家分润,兵权自然要让给帝党,想来魏公公也不会想吃独食吧。
他要真的敢吃独食,帝党就敢让他尝尝弹章,清议的滋味。马城叫了一声高,实在是高,心中替晋商八大家,山西兵痞们默哀,帝党和阉党联手整肃山西呀,真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帝党拿到山西兵权易如反掌,此战过后,王国祯加入帝党当毫无疑问,宣大总督要变成三边总制了。
周部堂在白城住了两天,便马不停蹄奔大同传旨去了,马城不敢怠慢派了两营骑兵护送,这位老大人可得长命百岁,这是帝党中坚呀,姜是老的辣,还是得有这位老大人在前面遮风挡雨。马城从不认为立了泼天的战功,就能在大明呼风唤雨了,瞎扯,战功越大死的越快,还是要结党自保的。
送走了周老大人便迫不及待,率五千铁骑回开原会娇妻。
五千开原铁骑滚滚东去,也不愿意再刺激辽沈金军,归心似箭直奔开原,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开原北关城门大开,马城看着高大的城门大为错愕,这还是开原北关么,这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山海关,蜿蜒曲折的城墙全部用山石建造,天知道这北关用了多少石头才造成这样。
这北关完全变成一座山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城墙,蜿蜒如龙蛇一般,沿着山势而上下。蜿蜒的城墙周长约十里,山上地势平缓,地面开阔,建造了上下两层的永备工事大炮台,城墙是由巨大的条石砌筑,高约十余米,墙外就是悬崖,城墙内部临墙是一条宽约三米多的马道,便于调动兵力。城墙上砌筑有雉堞,隔不远还有用于侧射的炮台。
南一字墙还有一处暗道,不知出口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是用来运送人员的,即使敌军发现这处暗道也是无可奈何,首先暗道出口悬在城墙外半山中,还有暗道中有两块巨石相对而立,其狭窄处只能一人侧身而过,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类暗道还有好几天,可以想象战时城内士卒可以安全的通过暗道自由出入,夜里还可以用绳子吊下去,袭扰敌营。而正面主炮台,两侧副炮台可以容纳大炮超过百门,真正是要命的军事要塞。
第三百一十五章 归家
第三百一十五章 归家
马城骑马在狭窄处穿行,越看越吃惊,这是哪个混蛋设计的要塞,琢磨了一阵就算后金全家老小一起上阵,连续不断的攻城,拼死几十万人也绝对拿不下这坚固的要塞,除非关内断水断粮了,不然天兵下凡也攻不下,这是大明要塞建筑学的最高成就了吧,可想而知南边广顺关修的也是坚固无比。
再加上开原炮营熟练掌握了基本的炮表射击法,这开原真正是坚不可催。
入了关,鞭炮声齐鸣,马林自然还是端着严父的架子,二哥马熠却率领大小将官亲自来迎,兄弟见面又是一阵欢喜。马熠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身三品武将官服人粗壮了一圈,也威严了许多,这便是长期领兵带来的改变了。兄弟两人回府拜见了老父亲,二娘,便去于府迎娇妻。
于府有些冷清,远远看到一个穿着素服的佳人倚门而立,马城心中情火熊熊燃烧了起来,翻身下马将佳人拥入怀中,一身素服的于凤君喜极而泣,一群丫鬟婆子在旁边苦劝,夫妻两人才进了内宅,给岳丈大人上香磕头,又去见了老夫人一通忙乱,冷清的于府突然热闹起来,让马城心中生出温暖。
归家,晚间,浴房廊外竹柏森秀,阶下植着翠菊和蝴蝶兰。还有几株高出屋檐的木芙蓉,于凤君,敏月两个人浴罢,倚在廊边一边梳头一边闲话,浴室的烛火昏黄地透出来,弯月从西边照过来,二人尚未干透的长发在灯月下仿佛两匹黑缎泛着柔和光泽。马城沐浴后换了新衣没有立即走过去,隔着几竿翠竹看着那边的两女。
等在门外的马熠,叹息道:“若无花月美人,那我不愿生在此世界。”
马城笑道:“二兄怎的如此感慨,花、月、美人,世间好物你可都有了。”
马熠笑道:“难道你没有,王月娘,柳自华呀,你这混蛋可是将弟妹气苦了。”
马城尴尬道:“二兄,没有你这样的。”
竹影月下,花香淡淡,远处两女皓腕呈露,那梳发的模样美不可言,于凤君哀怨的眼神飞过来,马城只觉得自己魂都快飞了。兄弟两人相视一笑,一起走出竹林疏影,两女上前施礼,身边俏丫鬟都向两位老爷施礼,美人如玉。四人并肩走回花厅,却见桌上酒菜还是没动,就等着他二人来一起用餐,马府的规矩还是那么森严,却多了几分大宅院的祥和。一府两伯爵,如今开原马氏是真正的豪门大宅院了。
看一眼娇妻幽怨的眼神,马城起身道:“二兄,那我就不陪你了,我与凤君到园中散步。”
于凤君向兄长福了一福,跟在马城身后待走,敏月赶紧站了起来,叫声:“姐姐,我也去散步。”
马城看着长高了一大截,亭亭玉立如贵门秀女一般的敏月,轻咳起来。
于凤君失笑道:“那便来罢,你又不是外人,你不是说他战败了东虏大军是英雄么,怎的又不肯认了。”
敏月听她这么说,赧然垂手站住不动了,马城自然盯着她秀美的脖子,高挑修长的身子心中一热,都说女大十八变,许久没见这昔日的叶赫野丫头,可是越来越象个大明贵女了,气质有些清冷倒是象极了于凤君,这便是朝夕相处带来的影响。叶赫残部在开原安了家,这天之骄女也归了心,两千叶赫骑兵可以放心调用了。
兄长识趣告辞,马城便牵着于凤君的手出了花厅,沿碎石小径慢慢地走,两边是老梅古柏,月色幽幽,夜风轻寒。
马城笑道:“这家中仍是有些冷清呢,多个孩子便好多了。”
于凤君轻声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只要相公能多陪陪我就,。相思的滋味不好受,女子痴心也就是为此,男子在外交友历事。不象女子单一,闺中女子就只有相思了,写诗、作画,那都是一片痴心。”
马城心中感动,两个人携手出了后院小门,在后园中散步,敏月在一侧安静的跟着,还竖起小耳朵偷听两人说话,马城心中好笑也不忍揭穿她,只与娇妻低声说话,弯月西斜,夜间寒气渐重。
于凤君怕冷地往夫君身边靠紧一些,说道:“听说京师也很冷呢,要带好几重衣物了。”
马城柔声道:“去了京师再说吧,夜了,回房歇息吧。”
一侧敏月俏脸泛红,福了一福溜着走了,马城心中好笑,牵着佳人纤手往回走,两人来到许久没住过的卧房,被褥都是白天晒过的,烛火明朗,仆妇早已收拾好被褥,问明少爷夫人没有别的吩咐后就掩门退出了。
这时才是真正的独处,马城也要放纵一回,次日醒来时竟已是卯时末了,娇妻还青丝散乱半伏在他怀里睡着,马城精神极好,心情也极好,一场甜美的欢爱是信心和勇气的源泉啊,顿时觉得大明有救了,就是这种感觉。将娇妻的脑袋轻轻移到枕上,正待起身下床时。
于凤君醒了,支起脑袋向菱花窗一望,惊道:“啊,天都大亮了,还要去给父亲请安。”
马城温柔道:“无妨,父亲年轻时可也是惜花之人呢。
于凤君也很快系好衣裙,开门一看,已经有两盆水放在门前,一凉一热,便端进来让夫君洗漱,又给夫君梳头,于凤君没做惯这些,一时手忙脚乱,折腾了一阵终还是干柴烈火烧了起来,又抱着倒在了榻上。
七月间,天气热了起来。
马城在开原家中闲住,居然有一种不愿理会身外之事的懒散感觉,此时方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沈阳,行宫,大殿里都是身着鎏金盔甲的后金将领,此时在大帐中间传来了一阵怒骂声。再走近一瞧,一名年纪在四十多岁,穿着明黄色服饰的胖子站在大帐中央,对着少年多尔衮怒声大骂。
“多尔衮,你说说看,你是怎么带的兵,孤将两旗兵交给了你,盼着你建功立业,可你就是这么回报孤的吗!‘
能对多尔衮这位贝勒如此痛骂的人自然就是如今后金的大汗皇太极了。此次大金借着西征蒙古的战术欺骗,吸引关锦十万明军反攻沈阳,亲率四万铁骑对明军来了个伏击,打了大明朝一个措手不及,明军十万大军灰飞湮灭,正当皇太极洋洋自得的时候,多尔衮,济尔哈朗两人却灰溜溜的跑回来了,并且告诉他在大同城下吃了败仗,损失万余精骑不说,连五万汉军都丢在白城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瓜分盛宴
第三百一十六章 瓜分盛宴
这个消息也给了原本洋洋得意的皇太极当头一棒。气急败坏的皇太极也顾不得给多尔衮这个侄子什么面子,立刻便当众骂了起来。面对皇太极的怒火,多尔衮只是低头不语,这一仗他确实败得无话说,一仗下来就损失了一万多八旗勇士,这是大金立国以来最惨重的战败,也无怪皇太极会暴跳如雷。
原本皇太极还再骂,但此时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的感觉涌上了脑袋,他身子一个趔趄晃了几下,站在他身边几名将领赶紧上前将他扶住,随后才扶着他坐到了身后的虎皮躺椅上。
“大汗,传医官!”
“大汗!”
看到皇太极的样子,众贝勒贝子大惊纷纷上前慰问,皇太极摆了摆手,接过身旁一名戈什哈递过来的参茶喝了季后,随后闭目养神平复了一下心情后这才睁开眼睛。此时的皇太极虽然神情有些萎靡,但眼神依旧冰冷犀利。
这不世枭雄他望着多尔衮,神情严肃的问道:“多尔衮,你说,你是如何败的?
多尔衮咬牙切齿骂道:“回大汗的话,开原马氏,我必取之!”
皇太极有气无力道:“圈起来,下去吧。”
多尔衮虽咬牙切齿也只能重重的嗑了两个头,接受了圈禁的处罚,这一圈可就淡出大金权利圈子,很难翻身了。
皇太极揉着额头,软弱道:“将岳托放出来罢,领镶白旗。”
老贝勒代善精神一振,恭声领命,对他父子来说多尔衮,济尔哈朗两人惨败大同城下,一个圈禁一个实力大损,一失一得,代善父子掌两旗兵马声势大振,不服管教的少壮派应无话可说。对皇太极来说皇权彻底稳固下来,代价却是万余八旗勇士的尸骨,五万汉军的全军覆没。
皇太极终振奋起来,强撑着道:“选兵吧,抬旗,下五旗补上三旗,汉军里挑些忠勇的补下五旗,改个姓便是了。”
代善恭恭敬敬答应了,一干下五旗贝勒贝子只得捏着鼻子认了,这摆明了是皇太极趁机削弱下五旗,扩充上三旗,却任谁也无话可说,大金一统,再也无人敢质疑皇太极的权威,亲率精骑覆灭明人十万大军的战绩摆在那里,大同惨败又来的如此突然,不服管教的只有圈禁,赐死的份了。
同一时间,开原。
马城几乎可以确定后金会大举选兵,用更多的汉人填补八旗缺额,这一招很有效抬了旗的汉人就摇身一变,从奴才变成主子了。虽然不免被正牌子八旗歧视,却是正经八百的主子,抬旗的汉人多是辽人,最早投靠后金的汉人与女真人没什么两样,早就以女真人自居了,就象前世开原人组成的从龙甲士。
前世开原人组成的八旗兵叫做从龙甲士,十分骁勇,更是后金重甲步兵的一支主力,这在开原县志中是有明确记载的。 有德必有失,喜欢重用汉官的皇太极独揽大权,八贝勒议政的体系被打破,大量汉官将进入后金的幕僚体系,将会变的更难对付,最怕的是八旗兵逐渐成为战略预备队,而汉军成为建虏的主战力量。
辽东到底有多少汉人,马城这个开原总兵是最清楚不过的。
马城曾经查阅过辽东都司黄册,仅金州卫一卫人口就有十二万五千口,整个辽东都司注册在籍的人口高达三百七十二万,算上大明立国二百十四年来流放的犯人,关内移民,辽阳沈阳失守前辽东汉人绝对超过了四百万人,这四百万人都哪去了呢,除了被女真人屠城,镇压的,多数都成了满八旗的包衣,奴才。
尤其是开原,抚顺这些多民族混居地区,辽东汉人民族观念十分淡漠,许多包衣奴才都是以满人自居的。这些包衣奴才抬了旗,有了旗籍便是正牌子八旗,这些汉籍的满人人数无法统计,却绝对是一个惊人的数字。大明也一直不拿这些辽东土著当汉人,辽东都司便称呼这些土著聚居的城镇为蛮镇,蛮村。
因此皇太极若是大量在包衣,汉军中选兵,后金的兵力会再次膨胀,有得有失,好处是后金机动兵力达到一个新的基数,坏处是上下不和,正牌的八旗主子自然看不起这些杂牌子八旗兵,这些杂牌八旗多半是补入下五旗的,其实只有上三旗仍保持着满人纯正的血统,如此一来,战时难免出现指挥不灵的状况。
大同城下的大胜,所带来的历史进程的加快,还有不可预知的未来。
皇太极正忙于整顿内政,改革军制,天启三年应是不会再有大型战事,马城在开原住了半月便不得不起程回京,因为周老大人来信说,阉党,帝党对山西动手了,阉党干将右副都御史刘诏巡抚山西,宣大总督王国祯移防大同,辖宣府,大同,山西三抚三镇,兼辖边堡,并总督屯田粮草事。
帝党,阉党借着山西大捷的强势,联手瓜分了山西,山西豪强不得不低头,噤若寒蝉,没人比晋商更了解建虏的强大,强大的建虏却在大同城下被朝廷大军打的一溃千里,割下来的脑袋就有好几万,开原马五之名响彻天下,被赞誉为戚继光后大明又一名无敌统帅,这大明朝气数未尽呀。连凶悍的建虏都惨败了,民间自是一片欢腾,给天启朝注入了一针强心剂,人人都说天子圣明,天军威武。
开原百姓更是趾高气扬,投军着云集,让马林趁机又大肆招了一万兵。
马城此次回京师,按照天子的意思带了三千开原铁骑,两千叶赫骑兵,五千辽东铁骑要驻扎到蓟镇,想也知道天子害怕了,生怕山海关失守建虏长驱直入,杀到京畿只需要两三天,最能打的开原铁骑当然要多调一点,守住蓟镇这个京师屏障。天子的密旨还要调动大名鼎鼎的开原团练。
马城父子商量过后便领了旨,五千训练有素的开原团练移防蓟镇,还不至于动摇开原根本。如此,一万开原步骑出广顺关沿山路西行,先去山西,正式加入了明末天启朝的关内战场,掀起一场波澜壮阔的史诗。马国忠等心腹领兵先行,马城等娇妻收拾好大包小包的行装,才陪着娇妻一路游山玩水,去往山西。
第三百一十七章 所谓政策
第三百一十七章 所谓政策
开原西南山区,明长城内外的商路历经两年时间,早已修缮一新了。
开原提督府没出一两银子,商家,本地豪强便自行筹款,将这条开原的生命线修的越来越好走,遇山开路,遇沟架桥,一路上虽是高低起伏却并不难走,就连旧长城烽火台,山中废弃的军堡也成了商队落脚点。开原有多少人经商的,几万行商总是有的,如今明蒙联军打赢了草原决战,商队更是肆无忌惮的深入科尔沁草原,看上去真的是明蒙一家亲,双方商贸往来越来越火热。
整治晋商,马城是势在必行,同行是冤家呀,晋商,开原商人做的都是草原上的生意,草原人口就那么多,肥了晋商便苦了开原行商。如此一来,马城趁着山西大捷的东风,不对晋商下死手才叫见了鬼,打一批拉一批杀一批,可想而知开原商埠的作用会越来越大,商业的规模也会越来越大。
开原作为原料集散地,地理位置是不合格的,然而在马城的有意引导下,开原正在成为手工业中心,不是作为商品集散地,而是作为加工中心存在的。如今开原百姓大半在作坊中做活,除了原有的初级加工作坊,还有许多精明的商人建起高级作坊,加工生产华美的草原地毯,各种毛皮制品。
开原终于摆脱了毁灭式的发展方式,如今进山采参的人少了,毁山开林的也少了,也让马城松了口气,这一招很险却终于做成了。只要开原守的住,再过几年便会成为一个大明版本的轻工业基地。开原就在科尔沁草原的南边,这个地理位置作为原料集散地是不合格的,然而变成加工中心便拥有天然的巨大优势了。
相当于从草原上收购的原料就地加工,加工成华美的商品,价值便翻了几倍甚至几十倍,利润之丰厚让人垂涎三尺。如此一来便等于是从晋商嘴里抢食吃,这原材料加工带来的丰厚利润,原本都是属于晋商的,以往都是晋商组织商队进出草原,收购原料在山西加工的,同行之间的仇恨是赤裸裸的没有商量的余地,杀杀杀,杀他个人头滚滚吧。
山中,北面的长城隐约可见。
于凤君,敏月都是骑术不错的,在蜿蜒的山路上缓缓骑行,只当是游山玩水。
于凤君仍是一身素服却心情愉悦,还夸赞道:“这山路并不难走呢,夫君大才,可说一说这其中关窍,为何官府不出一文钱这路便修成了,可有诀窍?”
马城看着她俏脸,调笑道:“谁说官府没出成本,大错特错了。”
于凤君说的是钱,马城说的是成本,这位娇妻本就是聪明绝顶的,隐隐抓住其中关键却又说不上来。
于世妹罕见的撒娇道:“不说么,今晚罚你和敏月睡。”
敏月赧然娇嗔:“姐姐你好不正经,怎的又说到我了。”
马城赶紧举手投降,最怕和敏月睡觉,前几天才睡了一觉憋了半宿又不敢碰她,敏月还没满十五岁妥妥的未成年少女,身子可还没长开呢,碰了她要是中了彩,那可是要闹出人命的。
看着娇妻俏脸,马城笑道:“世妹错了,修路一事官府其实也是出了成本的,政策成本呀,世妹一想便知。”
于凤君沉吟片刻终于恍然大悟,仿佛开了窍一般感慨道:“夫君之才,让妾身有些害怕了呢,多智如妖呢,这官府政令也能算做成本么。”
马城仍是笑着道:“自然要算的,朝廷政令就是钱,就是银子,世妹可去寻个大商家一问便知,问他愿不愿意出钱买政策。”
于凤君心服口服道:“夫君只做一个总兵太委屈了,妾身懂了。”
马城又提点道:“权钱交易也未必全是坏事,尤其是在这天启朝,唉,权钱交易总比国库空虚强吧。”
于凤君是心服口服了,敏月却撇嘴道:“脏官!”
马城看着她比明人女子更修长的小身子,不怀好意的瞄了过去,敏月与明人女子不同,不但不怕还故意挺起胸膛,象一只骄傲的小孔雀一般在情人面前,骄傲的展现着美貌,马城心中大乐再过一年等到她十六了,应该就可以采摘了,叶赫那拉家的女人呀真是极品。
于凤君突然大吃飞醋,恨恨道:“肉在锅里呢。”
马城倒有些心虚了,顾左右而言它,京师那口大锅里还有几块鲜美可口的嫩肉,也不知凤君世妹吃不吃的惯。
八月初,白城。
林丹汗率王帐兵出迎三十里,将马城和家眷欢天喜地迎进王城,连侍妾都喊出来服侍辽东伯夫人。放眼望去,以白城为中心大大小小的部落归附,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聚居点,到处都是马羊牧民,还能见到许多明人商贩,对于商贩马城是不打算禁止的,开原商人吃了肉,也要给山西小商贩留口粥。
如今这景象只要胆子够大,不怕死,大可以出塞做买卖发财。
然而山西境内,长城内外马匪众多,死在半路上也没办法,风险总是与机遇并存。
安顿好了娇妻爱妾,随行亲兵营,马城便和林丹汗两人互相使个眼色,关起门来议事,议的自然是军国大事。静室,林丹汗意气风发递过来一大叠文书,也是口供,三万汉军俘虏的口供。他得了马城的指点分开审讯,让汉军俘虏互相攀咬,效果极好,口供录了厚厚的一大叠。
马城翻看着汉军降兵的口供,脸色却来越难看,越看越心惊,三万汉军,大半是去过辽东腹地平叛的,手上都沾着几条人命,尤其在海城卫一带大开杀戒,海城如今已经一座死城。这是报复,报复辽阳之屠,海城卫杀了四万五千六百多人,都是汉人。四万五千六百多人呀,可不是牲畜。
海城以西各卫杀的也不少,金州没屠城却被掳掠了三天,这都是汉军干的。
马城胸中怒火升腾,勃然怒道:“孙得功何在,带上来!”
林丹汗好生劝了几句,命卫兵将汉军主帅孙得功,几十员汉军将领押了进来,人人都是一身污秽腥臭不堪。中间一个汉军将领身材高瘦,头发已经剃了扎成了小辫子,辫子尾巴上还拴着一枚铜钱。
马城将口供仍过去,怒道:“孙得功,你还是汉人?”
孙得功倒很硬气,昂然道:“某非汉人,某乃大金三等梅勒章京,正白旗!”
马城气极笑道:“杀了,枭首示众!”
第三百一十八章 辽兵
第三百一十八章 辽兵
林丹汗微觉错愕还是一摆手,卫兵将孙得功拖了出去,一声短促的惨叫后首级挂了起来,才让马城气消了一点。这混蛋在辽东都干了些什么,屠了海城,又在金州纵兵掳掠整整三天,一刀砍了还算便宜了他。看着跪下求饶的几个汉将心中一阵厌烦,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个群体,汉军,或者说是旧明军兵痞。
掳掠百姓,杀良冒功,朝廷为了鼓舞士气,立下了赏格,规定斩首一级赏银三两,后来又增加到五两,将校也以获级多寡论功行赏。于是官军往往对手无寸铁的平民滥施屠杀,如孙承宗上任山海关时,在谈到辽东官军滥杀无辜时就很气愤,甚至喑哑孤儿,立杀受赏。
去年征陕西时马城也整治了几个,陕西副总兵赵大胤在韩城,报斩贼五十级,而妇孺之首三十有五。
那混蛋大肆杀良冒功,韩城县令问:“无首级何以报功。”
那混蛋说:“易耳!”
少顷,进千级,其中有庠士八十余人,其嚣张让陕西巡抚傅宗龙勃然大怒,砍了那混蛋的脑袋传首陕西,麾下三百兵士通通砍了,丢在荒野里喂野狗。这类事情随处可见,这些明军兵痞投靠了女真主子自然就更加肆无忌惮,干出屠城这种事情实在不奇怪,三万汉军里有一半是参加过海城之屠,另一半是掳掠过辽东腹地的。
林丹汗也有些不耐,冷声道:“都砍了吧。”
马城却压下火气叫道:“且住,留着吧还有大用。”
几十汉将被推了出去,林丹汗还宽慰一番,明人有叛徒蒙古人也有呀,蒙古八旗可有五六万呢。
马城心中怒火升腾,森然道:“挑出一些精壮的交给我,余下的留给汗王,任汗王处置吧。”
林丹汗大喜称谢,就算挑出一些精壮的,他还能落下两万多奴隶,两万多强壮的奴隶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呀。
马城又森然道:“不是没人开矿么。”
林丹汗嘴角抽搐了几下,也阴森起来:“这倒也是,这几日南边找到一处煤矿,本汗这里很缺煤呢。”
马城不满道:“煤,山西多的是,壮丁不能这么用。”
林丹汗虚心道:“贤弟说的是,那便送去开铜矿,开铁矿吧。”
马城才懒的去理这些,开原缺铁更缺铜,短时间内需要大量铜料,两万多壮丁当成奴隶用,扩大铜矿生产是当务之急。那两千虏兵也不能浪费,带回京师献捷后就该送去做苦力了,一刀砍了也太可惜,应当发挥一下余热。在白城停了两日,挑了些没有恶行,没有家眷在辽东的,或者新从军不久的辽民,八千余人送去陕西交给傅宗龙。
这挑选出来的八千汉军身家都还算清白,又大多是无牵无挂的辽民,是极优质的兵员,傅宗龙得了八千辽兵,陕西镇军有着落了,手中有了这八千辽兵以他的手段,应该很快就能稳住陕西局势,八千辽兵训练得法,横扫陕西是易如反掌。五万汉军有主子压住阵脚,就能和三万蒙军,一万明军骑兵打的两败俱伤,八千辽兵作为骨干发展起来的陕西镇军,很值得期待呀。
至于能不能让这八千辽兵归心,那就要看傅宗龙的手段,应是问题不大。
毕竟精心挑选出来的八千辽兵里没有兵痞,没有罪孽深重的,都是被迫加入汉军的辽民,一支强大的陕西镇军极为重要。马城也是未将来布局,陕西是民乱极为频繁的一省,明末农民军多是在陕西起家的,以八千辽兵为骨干建立的陕西镇军,起码也能拥兵三万,唯一麻烦的是傅宗龙养不起,还是没银子呀。
此事也不是没办法解决,朝廷出一部分,河南山西接济一些,先将部队拉起来吧,解决了三万汉军俘虏便起程起山西,没去大同凑热闹而是去了榆次,怎也要将周云嫣带去京师,顺路还要给常家撑了一撑场面,免得被新任巡抚欺负了,榆次常家自然是大喜过望,有这么一尊大神坐镇家中,任谁也不敢欺负了。
大同,阉党却举起了屠刀,不客气了。
朝中自然有弹劾魏忠贤的,说今日奖赏,明日祠额,要挟无穷,王言屡亵。近又于河间府毁人房屋,以建牌坊,镂凤雕龙,干云插汉。又不止于茔地擅用朝官,规制僭拟陵寝而已。大罪也。
马城看着弹章心中唏嘘,东林党死绝了,清流言官变成战五渣了呀。
要说战斗力爆表还得是东林党人,如今一干嘴炮死绝了,东林书院也拆了,这言官弹劾也抓不住重点了。说魏忠贤要挟皇上赏赐他,这不扯蛋么,以天启帝的性子还要臣子要挟么,马城这一路上从开原到榆次,皇上已经赏了三回了,江南的绸缎,织锦,各种奢侈品赏赐装了五十多车,连牛车都快拉不动了,最离谱的是连宫女都赏了二十多个,专门派来伺候辽东伯夫人的。
弄的于凤君百般无奈,只好挑了几个顺眼的学习礼仪,进了京八成是要入宫面圣的。天启帝的性子就是对臣子好,就掏心掏肺的好,还用的着魏忠贤要挟赏赐么,早不知道塞给了手下大太监多少块地,多少奢侈品了,要知道魏大太监可是皇上的钱袋子呀,那还不得天天赏么。
这弹章简直不知所云,实在是战五渣写出来的烂东西。
言官弹章还说了,今日荫中书,明日荫锦衣,金吾之堂,口皆乳臭,诰敕之馆,目不识丁。如魏良弼、魏良材、魏良卿等,五侯七贵。这条倒是有点意思,可还是没抓住重点,这是在弹劾魏大太监重用私人,狼狈为奸呢。这条在马城看来也是扯蛋呢,要说任用私人,结党营私还有人比东林党更过分么。弹劾魏忠贤结党营私,这让众正盈朝的东林党情何以堪呀,合着结党营私是东林党的特权么。
你都自诩是众正盈朝了,妥妥的结党营私呀,这不是自己都承认了么。
弹章又云,立枷之法以示威,枷号家人者,欲扳陷皇亲也,扳陷皇亲者,欲动摇三宫也。当时若非阁臣力持,椒房之戚,又兴大狱矣。这一条大罪让马城目瞪口呆,这是在弹劾魏公公对待皇亲国戚不厚道,太严厉了么。这不是自己煽自己嘴巴子么,这大明朝的读书人,不是人人都把皇亲国戚当仇人,东林党天天挂在嘴边上骂么,怎么这态度一变,又替皇亲国戚们申冤了呢。
马城简直目瞪口呆,对大明朝读书人的不要脸,认知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第三百一十九章 整顿山西
第三百一十九章 整顿山西
几道弹章不知所云,马城只翻看一阵也就罢了,这些战五渣纯粹是胡说八道,只会激起天子更加的反感,下手更狠。其中还有几个脑子抽筋,炮轰矿税的,说什么良乡生员章士魁,以争煤窑伤其坟脉,托言开矿而致之死。赵高鹿可为马,忠贤煤可为矿。这是将收矿税,和赵高指鹿为马相提并论了么,简直狗屁不通呀。
指鹿为马和矿税之害,八竿子也打不着呀,这都是什么狗屁不通的文章。当然,这几个鸟人倒未必是真的蠢,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卖直求名呢,收矿税是天子早已经钦定的,不容更改的国策,这几个鸟人还敢大肆弹劾矿税,不是卖直求名又是什么。只可惜这几个鸟人看错了少年天子,死定了。
搞不清状况的蠢材呀,马城深深的叹了口气在榆次看热闹,眼看着大同王家,姜家一干在军中任职的将领,纷纷被宣大总督王国祯革职,以临阵脱逃罪名开刀问斩,连大同总兵王威都革职拿办了,逃不掉一个传首九边,全家老小一个都逃不掉。王威的罪名可大了,临阵脱逃致大同北门失陷,幸得开原总兵马城,宁前兵备佥事袁崇焕拼死奋战,三军用命才将虏骑赶出北门。
报功文书上就是这么写的,这罪名得有多大,抄家,灭族。
几家欢喜几家愁,这便是一场大捷得利者的特权,自然是将敌对者往死了整,没有半点情面可讲。没给王威弄一个通虏叛国的罪名,已经算王国祯很厚道了,起码给王家留下了身后名,不至于被人连祖坟都刨了,真是要坐实了通虏献城的罪名,连王家祖宗都得拉出来鞭尸,可见总督大人还是很厚道的。
帝党,阉党联手,借着大捷的东风一阵猛抄猛杀,晋商几无还手之力。
王国祯没升官权势却滔天,微妙处便在于那一句兼管边堡,这兼管边堡四个字学问可大了,真是将晋商在明军中的势力连根拔起了。要知道山西三抚长城一线有大量的军堡,将领多是豪门子弟,多半都是沾着亲带着故的,这一句兼官边堡便给了王国祯极大的权利,胡乱按上一个逃兵罪便砍杀了。
晋商在边堡安插的大量子弟,十分便利的一条走私通道就此完蛋大吉了,这是没有情面可讲的,这条走私通道是一定要堵住的,这些长城一线的边堡军职空了出来,自然是被各方如狼似虎的瓜分了,大同周家,榆次常家也是得了大便宜的,两家子弟合计要了一百多个,总旗以上的边堡军职,两家子弟的名字报到总督府,批复马上就下来了,一条新的走私通道正在快速形成。
当然现在不叫走私了,叫行商,大明和蒙古都结盟了。
自此周常两家的商队在长城内外畅通无阻,牢牢把持着大小十几个边堡,取代姜王两家成为新的晋商大豪门。余下的大量军职,则落到升任中官,大同镇守太监高凤手中,这混蛋居然在大同公开卖官,一个总旗只卖五十两,一个百户卖一百两,一个千户只卖五百两纹银,现买现卖童叟无欺。
马城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样也行,这也实在太过分了吧,这是一场瓜分胜宴,整个山西都疯狂了,每天来榆次常府送礼的排成长队,常家几个掌柜收银子都收到头晕眼花了。马城自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高凤敢卖官老子也不含糊,下手晚了可就连汤也喝不着了,一口气卖出上百个军职,狠狠捞了一大笔银子,卖的最贵的一笔是阳和副总兵,卖了五千两现银都堆在库房里呢,这些军职大可以卖,卫所,军堡早就糜烂了,唯一的作用是为走私大开方便之门。
真打起来,这些卫所兵,军户被堵在营门里,连集结都做不到。山西富户肯出银子买这些军职,一是为了方便行商,二是扯一身虎皮做大旗,免的被人欺负了。到后来只剩下副总兵,卫指挥使,指挥同知这些高官,高凤索性放出话去,在大同镇守太监府公开竞标,价高者得绝对公平。
马城,连王国祯,周永春都装做不知,抄家,卖官,大笔银子都是皇上的,谁敢动谁就是跟皇上过不去,就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皇上赏赐是一回事,大可以安心收下,跟皇上抢银子就很蠢了,大同驻扎着三万镇军,五千骑兵,榆次还有一万开原步骑,和皇上过不去的下场就是大军围剿,灰飞湮灭。
卫所,边堡军职可以卖,镇军却要重新整顿起来,山西可不缺优质兵员。
十多万山西百姓被掳掠到长城一线,老弱妇孺死亡无数,能活下来的都是壮丁,十多万家破人亡的山西百姓沦为流民,宣大总督衙门便大举募兵。王国祯原本是想招募兵员补充大同镇军,却被马城书信劝住了,兵部周老尚书也力主另立新军,不能让新兵进了镇军这个大染缸,过不了几天就染黑了。
王国祯很快被说服了,另立山西新军,从流民中招募了三万新军,又从镇军中挑选了五千精锐老卒,组成一支三万五千人的新军,大营仍是设在阳和,一是因为阳和是王总督的地盘,二是阳和有现成的大营可以安顿新军。三万五千步骑虽然不多,却和旧军完全不同,这是一支纯粹由百姓,平民子弟,山西老卒组成的新军,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地方豪强的渗透,宣大总督直属的新式军队。
大明新军制垂直式指挥体系,隐见雏形,正在取代混乱的旧军制。两万新军驻扎在京师,一万开原步骑驻扎在蓟镇,三万陕西新军,三万五千山西新军正在组建,这都是以野战为目的组建的机动兵力,和各地旧军是完全不同的。首先建军思想就很清晰,这纯粹是一支野战军。
战时拉着行李,军械就能开拔,还是京中最高指挥部直接管辖的。
十万新军初步建立起来,假以时日,大明不会再出现无兵可调的窘迫,四省之力养十万新军当是绰绰有余的。还有河南,山东,北直隶帝党官员的大力援助,两年,马城十分肯定撑过这两年等到新军形成战斗力,大明便可以在北方与建虏决战,那一战必将是惊天动地,决定明金两朝未来的战略大决战。
前提是皇太极还有勇气入关,马城有八成把握皇太极是要入关的。
第三百二十章 献俘
第三百二十章 献俘
劫掠是女真人的本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满人深深的信仰着一个道理,马无夜草不肥呀,劫掠成性的满人万万是改不了本性的,皇太极也压制不住满人劫掠的欲望,周围能抢的都抢光了,只剩下心一横入关,这一条绝路可走。用大量汉军,蒙军和林丹汗部对峙,入关的必然是建虏八旗主力。
正心潮澎湃时,京中连续来了旨意,催促马城进京献俘。
马城心知皇上不耐烦了,不好再耽搁一万步骑开拔,押送着俘虏一路去蓟镇驻扎,一路回京师献捷。沿途送礼的仍是源源不断,马城来者不拒好好的做了一回贪官,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当今天子是宽厚的性子,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咱们君臣有仗一起打,有钱一起花,富贵一起享。
是的,天子的想法就是这么单纯,这天启朝的花花轿子还要大家一起抬嘛。偏偏就有些不开眼的蠢材想吃独食,比如江南那些读书人,再比如山西这些土财主,如今吃独食的山西土财主已经被皇上收拾了,龙心大悦。这大明朝的土财主,读书人也是一群奇葩,想撇开皇上吃独食是在做白日梦么。
这大明朝毕竟是姓朱的,你如此不给皇上面子,就要面对天子之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你当是史官吓唬你的么,这山西土财主死了没有百万也有几千个,兴大狱,动大刑这便是天子之怒。但凡这些蠢货肯分润点好处给大明天子,也不至于闹到皇帝急眼了,动用厂卫特务机构大开杀戒吧。
如今倒好,山西各地抄家到底抄出多少银子,马城心里也没个准数,这场瓜分盛宴才刚刚开始,没有一两年抄不完,这是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也是妥妥的战争红利,战胜者通吃是这时代的特色。可以确定的是大明朝未来几年内,国库充裕,皇上的小金库更是满满当当,可以拿银子四处砸人玩。
整肃山西,朝廷抄没的银子最少也超过千万两开外,千万两雪花银呀。
献俘,是中国古代五礼中军礼的一种,军队外出征战获胜凯旋,除在太庙祭告外,就是要举行隆重仪式,向皇帝献上俘虏,并报告战斗情况,请示对战俘的处置,这是一种宣扬国威的重大仪式。
献俘在中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周书?世俘》中记载周武王灭商后,告庙献俘,杀殷商战俘百人以祭。《小盂鼎》铭文说,盂征伐方,执兽首领四人,获聝近五千,俘虏一万三千余人,及车、马、牛、羊,数以百计,并向周康王献俘。
天启三年八月末的一天,京城十分热闹,大街小巷人来人往,个个喜形于色,人人皆知山西献俘的兵马到了城外。京师百姓将大街小巷挤的水泻不通,连生长于深闺中的女子也羞搭搭的挤在人群中,要旁观大明二十年来最大的一场胜仗,还是在大明腹地打的一场大胜,人心振奋。
便是对阉党,帝党看不顺眼的读书人,也被那种全民狂欢的热血气氛感染,纷纷上街庆祝一番。有钱便包下了临街的酒楼客栈,没钱的便一身臭汗挤在人群中,感受着京师百姓发自内心的喜悦。两万新军也被迫进城,配合厂卫戒严,维持治安,全副武装的新军士卒都用了实弹。
随处可见领子上锈着金线,老虎,麒麟的新军将士,手中握着又粗又长的大火铳,望而生畏,京师虽然热闹治安却是极好。连挤在人群占便宜的无赖也很收敛,五城兵马司早有公告,哪个敢在献俘仪式上搞事的,尽管试试看,小偷小摸抓住了也是个死,打架斗殴的不论对错,有理没理通通处斩。妥妥的乱命,妥妥的欺压良善,京师言官清流却纷纷将嘴巴闭紧,谁敢弹劾呀,这个时候谁敢弹劾帝党,那就要被京师百姓一人一口吐沫淹死。
欢呼声中,献俘队伍进了外城,京师瞬间沸腾起来。
马城在亲兵营护卫下面无表情,穿一身重甲在京师街道上穿行,狂呼乱叫声中百姓都疯了,街道两边的酒楼客栈雅间里,花瓣,彩纸落了下来,居然还有抛绣球的,女子力气小也仍不远,大多落在欢呼的人群里了。马城看着正在抢绣球的几个年轻人,终忍不住露出笑意,这也行,五军都督府不禁仍绣球么。
想来能坐在雅间里的都是贵女,这几位抢了也没用呀,那贵女多半是不肯认的。
沿街百姓见年轻英武的辽东伯终于笑了,欢呼起来,连辽东伯前后英武的亲兵也接受了巨大的荣誉。一座酒楼雅间里突然一个大红绣球仍的极远,一个亲兵下意识抓住,在百姓欢呼声中却极尴尬,也不知该怎么办,女儿家力气这么大该不会是个母夜叉吧。
楼上窗边一个青年文士,上蹿下跳大声叫道:“接住了,接住了,我家住在柳条街,我家小妹貌美如花,这门亲事定下了!”
那亲兵越发尴尬,马城哈哈一笑轻一点头,那亲兵才将绣球偷偷收了起来,百姓的哄笑欢呼声中,后面用绳子拴着的虏兵也进了城。一阵痛骂,唾沫横飞,不免有些情绪激动的,被沿街肃立的新军士卒警告了,更多百姓是睁大眼睛看着一长串东虏,这可是凶悍的建虏呀,终于见着活的了。
虏兵卖相还是很不错的,人人脑袋都剃的精光,脑后拖着一条小辫子,马甲,白甲,佐领,各部章京,活下来都是八旗精华,自然而然有一种凶悍的气质,两千虏兵缓缓经过,居然将京师百姓都吓住了,欢呼声逐渐安静下来。建虏凶名赫赫,卖相也是极吓人的,好些虏兵棉甲上还带着血呢。
马城也是故意如此为之,两千虏兵人人都披着甲呢,将战场上真实的虏兵原本的模样,带到了京师,给京城百姓来一堂震撼教育课,效果出奇的好果然将百姓都吓住了,还有胆子小的纷纷往后躲。太惊人了,这哪是俘虏这分明就是一支完整的军队,只是绑的格外严实,甲胄响动便如同身在战场。
过不多时,沿街百姓一片哗然,大声议论起来仿佛是一锅沸腾的开水。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宴仪
第三百二十一章 大宴仪
“这是什么甲,没见过呀!”
“这不是我大明的大胖战袄么,改成这样了!”
“这身上一条条的是铁链子么,这得多重,怕不得有四十斤!”
沸腾的议论声中,一些格外凶悍的虏兵突然龇牙咧嘴,朝着沿街百姓大骂起来,用的是听不懂的野蛮土语。百姓哗然,几个手持重火绳枪的新军士卒吓的手一抖,下意识的后退几步,被凶悍的虏兵吓的腿软了。这倒实属平常,一个凶悍的虏兵身上穿着几十斤重还带着血的重甲,瞪过来那气势也是极惊人的。
马城不悦,左右亲兵,后面的开原骑兵勃然大怒,打马上前抡起连鞘战刀,劈头盖脸的一通教训。
马小五尴尬道:“少爷,我认罚。”
马城也不能真的罚他,万众瞩目下突然掉转马头,不紧不慢的行过去,所过之处虏兵纷纷低头,不敢正视,京师百姓又是一片哗然,绝没想到辽东伯居然如此神威,居然加虏兵都吓住了。
马城在一个佐领身前停下马,森然道:“噤声。”
那佐领被揭破用心,心虚的低下头,献俘队伍重新动身,百姓哗然后情绪终于失控,狂热的大喊叫起来。
“辽东伯威武!”
“万胜,万胜,万胜!”
马城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死人脸,麾下三千开原铁骑押送着两千虏兵,午门献俘,进了午门当然不能乱来了,得要给虏兵卸甲,重新捆好还要上枷,这要是吓着了皇上可就不好玩了,又是一阵忙乱新军士卒很紧张,一排排火铳对准了凶悍的虏兵,就差没点火绳了,马城心中叹了口气,新军就是新军呀,不顶用呀。
训练再好,装备再好,没上过阵的新军也不顶用,再优秀的士卒也是人不是机器。
紫禁城内却是另一翻景象,从清晨起,正阳门到午门的御道两旁,新军庄严肃立,盔明甲亮,刀矛如林。午门广场上,王公大臣顶戴朝服,按班排列,午门前,法驾卤簿、丹陛卤簿、丹墀卤簿、仗马、步辇五辂宝象、乐队整齐摆放,这一切在表明,一场重要的仪式将被举行。日近中天之时,午门上金钟长鸣,百官齐向午门方向跪下。
此时,一顶黄罗伞出现在高大的午门城楼上,伞下一个十七八岁少年身着明黄龙袍,面孔稚嫩的少年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下,坐到早已摆放好的御座上。一会,钟声停止,百官起身,拍拍官袍。
一名年青的礼部官员出班,高亢清晰的大声喊到:“献俘”,广场上的护军也随声呐喊,声震长空,气势宏大。很快,一群身穿红色囚服,项系白练,手脚带镣的虏将在八名高大健壮的侍卫押解下,走入午门广场,到午门前正中时,罪犯被按着跪下。
此时,仪式还在进行,内阁次辅袁可立向天启帝奏报平叛战况,献俘仪式进入高潮,刑部官员,牢子将被俘敌酋以白练捆缚带往太庙、太社作象征性的告礼,然后在宣德门行献俘礼。皇帝在门楼前楹当中设帐幄座位,文武百官及 献俘将校在楼下左右班立,楼前稍南设献俘之位。百官到齐后,侍臣将班齐牌用红丝绳袋提升上楼,报知皇帝。
皇帝就座,百官三呼万岁行礼,侍臣宣布“引献俘”,将校把被俘者带到献俘位。侍臣当众宣读战胜敌军的“露布”,就是捷报。刑部尚书奏告,将某处所俘执献,请交付所司处置。这时,如果皇帝下令处以极刑,就由大理卿带往法场,如果皇帝下令开释,侍臣便传旨 先释缚,随即宣布释放。
被俘者三呼万岁,再拜谢恩。文武百官也都再拜搢笏舞蹈,山呼万岁。
露布制度,始于后魏。东汉时,本来把官文书不加缄封者称为“露布”。后魏以“露布”发表战胜消息。每当攻战克捷,欲使天下遍知,便以 漆竿上张缣帛,写上捷报。这种办法后来被广泛采用,露布就成为“布于四海,露之耳目”的“献捷之书”。隋代文帝起,有宣露布之仪。当时在广阳门外集中百官及四方客使,宣读露布。宣读毕,百官舞蹈再拜行礼。诸侯战胜敌方,向天子或大国报告胜利消息,也称为献捷。后代,将帅统领军队在前方作战获胜,虽然不曾还师回都,遣人向朝廷报告胜利,也称 为献捷。捷报一般在早朝时当廷宣读,叫做“宣捷”。明代,前方有大捷,朝廷宣捷后要遣官告祭郊庙,中捷以下则不举行告祭庆贺之礼。
战争结束,如果敌方投降,则有受降之仪。宋代起,国家礼典中都有受 降仪式。宋代受降仪与献俘大致相同,也在宣德门举行,降王率降众穿戴本国衣冠俯伏而拜,口称万岁。皇帝下旨赦罪,赐给冠服袍带,降王等拜受, 更换所赐冠服袍带后,再拜称万岁。清代受降仪,降王对皇帝行三跪九拜礼, 皇帝赐筵宴。
大将军在前方受降,须报请皇帝批准,再露布中外周知。受降 之日,于军营外筑坛,坛旁建“奉诏纳降”大旗。降者立于旗下,鼓吹鸣炮后,大将军登坛就座,降者匍伏膝行至坛下,俯首乞命。大将军宣皇上旨意,也不能让两千多俘虏都黑压压的一片爬到皇上面前,还是挑了些虏跪下爬行,请求处置。
天子自然不会冲了喜气当场问斩,交刑部下狱,待议。
礼毕,天子兴冲冲跑过来扯着马城,主持仪式的袁可立大皱眉头,百官也轻轻摇头,没办法呀,这位天子最不懂礼数,罢了。马城极为尴尬的被天子扯着走,礼官赶紧宣布礼成,大宴百官,在京七品以上官员进宫祝捷,也就是国宴了。
按照大明会典,宫宴分为大宴、中宴、常宴和小宴。一般只有像立春、元宵、端午、重阳、腊八这样的节日或者在宗庙或宫殿建成之际才有机会举行“大宴仪”。那些大宴仪以下规格的,都是在“凡祀圜丘、方泽、祈谷、东宫讲读”时举行。
早在大明王朝建国之初,朱元璋、朱棣就在奉天殿举行过“大宴仪”,赏赐百官共同进膳。当然,皇帝要是突然想要“行礼”时,只需要找个借口就可以了,如《明史》中记载宣德五年冬,“久未雪,十二月大雪,帝示群臣《喜雪》诗,复赐赏雪宴。群臣进和章,帝择其寓警戒者录之,而为之序”。
第三百二十二章 国宴
第三百二十二章 国宴
大宴仪的准备工作由当时的尚宝寺负责,首先在殿的正中央放好龙椅,铺好黄麾,并设有二十四人在旁服侍。在殿内设有九个小型“乐队”和舞女,殿外还准备有歌舞杂技等艺人,供皇帝等大臣们赏乐。尚宝寺命负责膳食的光禄寺在龙椅的西面设酒亭,在龙椅的东面设膳亭,并在酒亭和膳亭的东西两侧各设珍馐美味亭,御宴则放到龙椅前的东西两方。皇太子的座位在龙椅的东侧,呈面向西方,而那些诸王大臣们则依次由南而北东西相向而坐。群臣中,四品以上殿内招待,而五品及以下则在殿外招待。
在开宴的时候,由仪礼司请皇帝先坐上御座。当皇帝一走出来,乐队便开始奏乐,等到皇帝就坐,奏乐停止,随后鞭炮鸣响,皇太子、亲王贵族等依次上殿,接着便是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分为东西两队,进入殿中,五品以下的只能站到殿外。百官行完大礼之后,光禄寺官员持酒而入,这时乐队再次响起,等到光禄寺官员走到皇帝面前时,乐队就停止奏乐,光禄寺官员便打开酒壶为皇帝斟满,首先向皇帝敬酒。
在敬皇帝第一轮酒的时候,乐队开始奏《炎精之曲》,当音乐响起的时候,文武百官都跪下来,以敬皇帝,待皇帝饮完杯中酒后,音乐方可停止,众百官还要俯首,再行谢拜之礼,然后就可以各就各位了。
第二轮敬酒的时候,乐队开始奏《皇风之曲》,音乐一起,光禄寺官员上前为皇帝斟满酒,文武百官由那些“皇家服务生”斟酒。等到皇帝举杯喝完后,群臣才可以饮杯中之酒,这时乐队才可以停止奏乐。
接下来进汤,光禄寺官员走到殿外,乐队开始奏乐,这时群臣起立,由光禄寺官员向皇帝进汤,给皇帝上完汤,群臣方能入座,然后再由“服务生”为百官上汤。接下来是赞馔,即皇帝举起酒杯,慰问百官,百官则先后举起酒杯以示感恩。
此后就是歌舞欣赏的节目了,第一项一般是歌舞《平定天下之舞》,按如今的说法相当于劲舞一类的表演。第二项是由乐队奏《眷皇明之曲》,由舞伎跳《安抚四夷之舞》。第三项是奏《天道传之曲》,舞伎跳《车书会同之舞》;之后依次奏《振皇纲之曲》《金陵之曲》《长扬之曲》《芳醴之曲》,跳《百戏承应舞》《八蛮献宝舞》《采莲队子舞》《鱼跃于渊舞》,最后,再由乐师演奏《驾六龙之曲》。在每演完一项节目之后,都如同初轮一样,照葫芦画瓢地敬酒谢酒一番。
在九轮之后,光禄寺官员清理御桌上的糕点、酒盏,而其他皇亲大臣的酒盏则由“宫廷服务生”清理。估计到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被折腾得饥肠辘辘,胃口打开,接下来终于到了群臣们盼望已久的进大膳的环节了,乐队奏乐,群臣起立,再谢过皇恩之后,“宫廷服务生”便依次开始上菜。
好在给群臣们吃的都是祖国四方的珍品,那些鲜果和鲜食都是通过当时的快递从全国各地由水、陆两路加急送来的,到达京城后再经御膳房的名厨精心烹制,可算是绝世佳品了。
这样,“国宴”享受完毕,乐师也停止了演奏。在撤膳的时候,还会有一支舞蹈演出,舞伎所跳的是《百花队舞》。在轻歌曼舞之中,国宴的“战场”被打扫干净了。《百花队舞》结束后,群臣起立向皇帝行大礼谢恩,仪礼司则向皇帝禀报大宴仪结束,请圣驾回宫。群臣恭送皇帝回宫后,大宴仪正式结束。
这顿“设山楼排场,穷极奢丽”的大宴仪下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财力可谓是难以估算。上不及宋,下不赶清的明代皇帝请客尚且如此,由此可见,古时皇帝请客吃饭的排场有多么大了。
这也是皇上在山西发了一笔横财,财大气粗,出手格外的阔绰,不免有朝臣言官暗暗摇头,马城便看到一个摆臭脸的御史,心中不悦,皇帝请你吃饭你也摆臭脸,真是不会做人,你有本事别吃呀。这大国宴吃食还是极精细的,国宴一结束马城下巴都差点惊掉了,下面文武百官纷纷收拾盘碗,这上要打包带走呀。这可比后世打包厉害多了,这是连盘子带碗筷席卷一空,就差没把地上的青砖抠出来带走了。
旁边小黄门笑着解释,这是大国宴的传统,从立国时到现在就是如此了,人人都想沾一点喜气嘛。马城也不知该做何感想,心中唏嘘,这大明朝的官员俸禄太可怜了,连养家糊口都很勉强,要不是如此谁会拉下一张老脸,把国宴上的吃食往家里带呢,这大明朝的官员也是该加薪了。
尴尬的是,大明天子喝高了,人事不醒还死死抓着辽东伯的袖子,不死撒手。马城也不敢乱生怕弄伤了龙爪,只得和小黄门,侍卫将天子抬回去,也不能送进寝宫呀只得在西苑找了个暖阁,皇上不肯撒手马城也只能坐在龙塌边陪着,身边太监宫女围了几十号,只等着皇上醒了好过来伺候。
没见着魏忠贤,倒是有个姓安的大太监在身边站着,一大群人看着皇上睡觉,马城十分尴尬却心中唏嘘,这天子还是个孩子呀,十五岁即位就被东林党围着往脸上喷口水,这要换个心理素质差一点的十五岁孩子,多半就吓出毛病了。这睡觉喜欢抓东西的毛病,也不知道是怎么落下的,抓住了就不肯撒手了。
好不容易等到皇上翻了个身,撒手了,马城终于解脱了,从头到脚被汗水湿透了。
安太监赞道:“辽东伯真公忠体国。”
马城无语,宫门也关了也出不去了,今晚得在西苑过夜了,左右他在宫中过夜也有几次,这里又不是寝宫还不至于闹出笑话。酒劲早就过去了实在睡不着,索性坐到外面台阶上看星星,还有几个宫女太监耷拉着眼皮陪着他,心里嘀咕这位辽东伯果真是忠心耿耿的,这是在给皇上守门呢,传出去又是一段佳话。
马城自然不知道这些宫女太监想什么,也没想到只是睡不着出来走走,就能落下个忠君爱国的美名,想来那些被神化的人物也是如此,每走一步都是有深意的呀,连放个屁都应该是香的。
第三百二十三章 深宫
第三百二十三章 深宫
京城的夏天天气已十分炎热,这西苑台阶上倒还十分凉爽,正有些困意时心中一动,看到一个体态高挑硕美的宫人走了进来,梳着高髻,穿着紫色葵花宫裙,领子里露出雪白的里衬,紫白相映,煞是好看,身段更显丰盈诱人。马城眼前一亮再看她脸,却兴趣全无了,兴许年轻时是个美人儿。
这宫人年纪怎也在四十开外了,虽然保养的还不错却掩饰不住眼角的皱纹。
院中宫女,太监见了这一个四十多岁的美貌宫人,纷纷施礼:“客嬷嬷万福金安。”
马城释然,客印月,终于见到这传言中极具传奇色彩的女人了,一见只下却大失所望,这客印月不但不浪荡还很端庄,乍看还以为是哪位贵人呢,倒是教各位喜好八卦的看官失望了,想来也是如此,一个总管后宫的大嬷嬷怎么会不端庄呢,不端庄谁会服她。说客印月淫乱宫闱更扯蛋,宫中只有一个正常的男人,魏忠贤倒是想他也没这个功能呀。
不愿多事,便对客印月道:“客嬷嬷少坐,咱也有些困意了。”
客印月那双眼水盈盈的,说道:“小妇人还没有敬辽东伯一杯酒呢,伯爷不会不赏脸吧。”
马城心说,这女人做作态度潘金莲似的,真不象是农家妇,可惜了,你要是年轻十岁老子没准还有兴趣陪你聊聊,都这般年纪了就免了吧。这客印月体态高挑修长,神态轻佻,站在黄花梨木食案边,微微向前倾着身,那双大得有些过分的眼睛睇视着马城,观察马城的细微表情。
这一番做派若是换成喜欢熟妇的,没准就当场失态了,马城也不愿得罪她,转头招呼廊下那个颊有梨涡的美婢再取一个酒杯来,斟上寒潭春酒,给自己的酒杯也斟满,这是六宫之主可不太好得罪。少年天子用她掌握后宫也是无奈之举,这天启朝的后宫太乱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乱,而是能改朝换代的乱。
两宫太后,李选侍,万贵妃可都健在呢,也难怪皇上喜欢住西苑,宫中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都是天子的爷爷,老爹留下来的风流烂帐,又打不得又骂不得还不赶出宫去,皇家的脸面呀。这些女人随便挑出来一个,勾结外臣就有能力改朝换代,危险性最大的是万贵妃,两宫太后。万贵妃就是福王之母,福王就是当今天子的叔叔,万贵妃,福王,两宫太后的组合太要命了。
马城自问天子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强势重用自己人,将这些女人牢牢压住。如换成马某人么,马城眼中寒光一闪,都杀了,对君权威胁如此之大,不杀留着做什么,成祖又不是没做过,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嘀咕,以当今天子的性格做不出这种事情。
稍一犹豫,马城举杯道:“我敬客嬷嬷一杯。”
客印月起先见马城没有回应她的话,妩媚的表情已经有些僵,这时见辽东伯先向她敬酒,又惊又喜。
这美妇人便娇羞道:“小妇人怎么敢当伯爷敬酒,岂不是折杀小妇人。”
马城含糊着道:“客嬷嬷哺育皇长孙,劳苦功高,当然要敬客嬷嬷。”
客印月呵呵的笑:“还是小妇人敬伯爷吧。”
说罢一仰脖,杯中酒已经入口,只眨眼的工夫,大眼睛更似要滴出水似的。
见马城也把酒喝掉了,吃吃笑道:“伯爷好酒量,面不改色。”
这妇人手抚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注视着马城道:“小妇人喝不得酒,沾一滴就上脸。”
马城微笑道:“客嬷嬷一看就是能喝酒的,象我这样面不改色的才容易醉,好了,咱要回去睡。”
向客印月一礼,转身出厅,心中有些火气了,这魏忠贤也太阴了,这是想让老子出丑么,派这么个妇人来勾勾搭搭的。客印月拿他无法,又在外面转了几圈只得走了,马城脸色难看又忍不住摇头,小门小户出身的女人果然浅薄,以为这样就能让皇上厌恶自己,却未免太小看当今天子了。
她就是个天子用来掌握后宫的工具,一个宫人和一个无敌统帅相比,哪个重要。马城起码有九成把握,天子醒来之后会发脾气,将客印月大骂一通惩戒一番,在大明中兴和一个四十多岁的宫人之间,用屁股去想也知道天子会重视谁。心中唏嘘,魏忠贤,客印月这都是不识字的短视之人。
真以为皇上宠信你两人么,那真是太小看天子了。
只是这深宫大内确是有些太乱,也无可奈何,这都是神宗皇帝留下的风流烂仗,这笔烂仗算也算不清楚。
翌日,宫门外。
马城终于出了宫,回府,家中还有一票美人儿等着安抚呢,有些心虚的回了府,先将丫鬟叫来问了一问,才知昨日于凤君回府之后,一言不发,冷着脸看着柳自华在门外跪了半晚上,跪到一个江南美儿人晕倒了才作罢,命丫鬟好生伺候着。马城汗颜,这可真是大妇的派头呀。
又心疼又心虚,一面心疼晕倒的影伶儿,一面心虚娇妻的醋坛子,想了想还是先去娇妻房中,忐忑的进了门,于凤君倒笑意吟吟的若无其事,让马城松了口气又心中忐忑,这都是跟谁学的呀,还是无师自通的,这大妇的架子摆出来,还挺威严。然而娇妻性子有一点好处,不记仇,识大体,这真真是极好的。又抽空去柳自华房中,看着佳人红肿的双膝安慰起来,下马威呀。
柳自华也若无其事,她越是如此马城便越心疼,这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柳三绝什么时候对人低声下气过,心知她是爱的极深才为委屈求全,搂过她安慰一番希望雨过天晴,好好的过日子吧。
晚间,马城背靠浴桶板壁,身浸在温热的水里,两手搭在浴桶,向后仰着头,舒服地叹了一口气,桶里的水偏热,他额头浸出一层细汗,淋雨淋了半天,这时泡一个热水澡出出汗很是享受,也能预防感冒生病。
第三百二十四章 经济之学
第三百二十四章 经济之学
于凤君搬来一个圆凳,圆凳上有木盆,盆里有干净的热水,于世妹正抓一把细碎槐花揉在夫君的头发中,伸手搓洗着。马城心中忐忑,自成亲以来还是首次享受这种待遇,这算是惩罚么,凤君与影怜儿这两个都是心高气傲的女子,碰到一起便是这般结果,这万恶大的明朝呀。
片刻,柳自华提着一桶热水进来,气喘吁吁道:“姐姐,你也赶紧洗浴,奴家服侍你。”
于凤君终是心慈手软了,皱眉道:“你快放下吧,别摔着你。”
柳自华盈盈一笑也不气恼,伸手伺候大妇沐浴,于凤君双颊晕红又要端着大妇的架子,答应一声,风景无限好。
翌日,房中。
于凤君是极守礼法的人,虽疲倦欲死还是早早起身,吩咐厨子生火做饭了,昨晚并没有左拥右抱,让守礼的凤君世妹和别的女人大被同眠,那还不如杀了她,才刚起床就有热气腾腾燕窝粥喝,各种补品,小菜做的极为精美。马城端坐八仙桌前喝了粥,用了饭,又忍不住去耍了一趟枪法。
于凤君对一干美妾倒是没有要求,爱起就起,爱睡就睡,这让睡惯了懒觉的柳自华十分尴尬,赶紧爬起来收拾书房。马府突然变的井然有序,下人皮都绷紧了,对新来的大妇十分敬畏,大妇呀,一句话便能驱逐出府的。于凤君和柳自华的懒散完全不同,让马城心中感慨门户之别,果真天差地别。
却因此更着紧她,家有贤妻便是如此井然有序,谁也别想睡懒觉,这是规矩,豪门大院里人人都要遵守的。两日后,马城携妻进宫面圣,君臣在书房闲聊,于凤君则被张皇后领走了,免不了有些赏赐。
果然,客印月被找来挨训,被天子冷着脸狠狠骂了一通,马城一面听着一面苦笑,少年天子呀还是沉不住气,也太宽厚了,这种事情若是换成神宗皇帝来做,八成不声不响就打杀了,掌握后宫么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待人宽厚,可能是天启帝最大的弱点了,人善被人欺呀。
天子兴致很好突然说起来大同来信,请厂卫在京师查抄山西票号。马城大吃一惊慌忙跪下,山西票号可万万抄不得,这是魏忠贤想出来的蠢主意吧,这要是动了山西票号,您这个天子就别做了,首先勋贵就得一肚子怨言,山西票号里的银子都是客户的存银,这怎么能动呢。
皇上还很无辜,追问道:“为何动不得,拿着银票来换银子的,便给他罢。”
马城汗颜,也不能怪天子没见识,这大明朝上上下下尽是书呆子,真没一个懂经济的,这解释起来可费劲了。好生组织一下语言跟天子两人,探讨一下票号的原理,不是说票号里的银子可以随便兑换,这是要闹出大乱子的,挤兑潮,抄了山西票号整个北方的金融体系就完蛋了。
这天启朝,山西票号垄断了大额金银交易,和银行还不一样,确切的说实际上扮演着贵重金属交易行的角色。山西票号在北方早已形成了规模,万万不能取缔了事,万一出现大规模挤兑潮,手中捏着银票的富户将银子兑换出来藏在家里,那就要出现货币危机了,这道理很难讲的明白。
大明朝将金银作为法定货币,是在嘉靖朝,嘉靖朝之后大宗金银交易兴盛起来,便出现了山西票号,这都是有经济规律的。这在后世是任何一个经济学大学生都明白的道理,在大明却如同天书奇谭。马城急的脑门冒汗,天子倒很体贴请来袁阁老,几位尚书商议起来,几位尚书虽然不明原理,却仍是本能的支持马城,本能的意识到查抄票号是要出大乱子的。天子却不以为然了,票号么不过是又肥又美的一头头肥猪。
马城抓着头发苦思冥想,才想起一个例子来,慌忙说道:“皇上,臣曾听闻泰西之国有一件奇事,一个炎热小镇慵懒的一天,太阳高挂,街道无人,这时,从外地来了一位有钱的旅客,他进了一家旅馆,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柜台,说想先看看房间,挑一间合适的住下。”
天子,诸位部堂都茫然看过来,一脸蒙蔽。
马城硬着头皮讲道:“就在此人上楼的时候,店主抓了这十两银子,飞快的跑到隔壁屠户那里支付了他欠的肉钱,屠夫有了十两银子,横过大街付清了猪农的猪本钱,猪农拿了十两银子,出去付了他欠的饲料款,那个卖饲料的老兄,拿到十两银子赶忙去付清他召妓的钱,有了十两银子,妓女冲到旅馆付了她所欠的房钱。旅馆店主忙把这十两银子放到柜台上,以免旅客下楼时起疑,此时那人正下楼来,拿起十两银子,声称没有满意的房间,他把钱收进口袋,走了。”
天子听的抓抓脑袋,袁阁老,一干部堂老臣都两眼发黑听的云里雾里,一阵蒙蔽过后齐刷刷看着户部尚书李春烨,李部堂也是两眼发直,被绕的糊涂了,可怜这位部堂大人四十六岁才中了进士,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又赶上朝廷无人可用,才从户部主事提拔成了户部尚书,哪懂什么金融流通呀。
李尚书也是很尴尬的,只得尴尬道:“这西人的玩意,本官懂的不多。”
突然之间,天子惊叫道:“朕应该是明白了,这一天,来来去去只有这十两银子,可全镇的债务都清了,可是如此?”
马城惊喜,由衷赞叹道:“正是如此,陛下圣明!”
一干老臣很没面子纷纷恭维几句,啧啧称奇,这十两银子为何有这么大的用处,转了一圈就将债务抹平了呢。少年天子极为得意,却又深深的思索起来,银子果然是要花出去的,不能存起来呀。
马城趁机又讲故事:“西人的玩意么,有些很神妙的奇思妙想,又好比有一天,一位山西富户的儿子如是说,父亲,咱家的宅子,吃穿用度都是如何赚来的呢,富户说,儿子,你去外面拿一块肉来,再放回去,其子照做了,拿了块肉又放回去,富户说,你看你的手指上是不是有油?”
这回众位老大人都听明白了,掐着胡子频频点头,山西票号果然是如此赚银子的,雁过拔毛么。
第三百二十五章 皇家票号
第三百二十五章 皇家票号
马城心说太费劲了,只得再举例说明,京师有三个贫穷的人。一个剃头的,一个裁缝,还有一个是鞋匠。清晨起来,店铺开张了,但是他们三个人的小店却生意冷清。因为顾客们看到他们凌乱的头发和胡子、满是皱纹脏乎乎的皮鞋,还有破了洞的衣服,觉得很邋遢,于是连进来坐一下都不肯。
正午的阳光下,三个人各自蹲在门铺前发愁。各自心想,手里只剩下两文钱,晚上一家老小的伙食费都不够,怎么办。还是剃头的聪明。他先拿出一文钱到了裁缝铺,把衣服补好,熨得笔挺,再拿出一文钱,到了鞋匠那里,鞋匠精心的为他把鞋子擦得锃亮。收拾完毕,剃头的站在了自己的店铺门口,顾客们看到这么精神抖擞并且干干净净的小伙子,都到这里来剃头,虽然他花了两文钱,但是开张营业了。
裁缝和鞋匠看到后十分羡慕。于是裁缝先到剃头的那里花一文钱理了发,然后去鞋匠处又花了剩下的一文钱,把皮鞋擦亮,收拾完毕,顾客们也陆续的上门了。鞋匠看到他们都开张了,终于决定如法炮制,先去理发师那里花了一文钱把自己的头发弄利落,又到裁缝铺花了一块钱补好了衣服。终于顾客也来光顾了。
傍晚时分,三个人凑在一起聊天,发现每个人手里都有五文钱,但是新顾客只来了三位。这是怎么回事呢,三个人左思右想,突然间明白了,每个人原本手里有的两文钱在三个人之间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各自的口袋里,说到口干舌燥总算把道理讲明白了,诸位部堂大人听的若有所思,天子则听的两眼放光。
少年天子是极聪颖的,赞叹道:“朕明白了,山西票号动不得,这山西票号便是管钱财流动的,若是抄了京师票号,那些富户从票号里兑走了银子,便会放在家里藏起来,银子藏起来便不流动了,便会出现大量欠债,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马城心服口服道:“陛下圣明,就是这么个道理!”
一众部堂大人也恍然大悟,似乎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户部李尚书是最尴尬的,老脸通红有些挂不住了,他堂堂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财,居然还不如一个西人故事讲的明白,自然没人会认为这故事是马城编出来的,都只会以为这是西人的事情。一个伯爵怎么可能懂得金银流通的道理呢,不可能嘛。
袁可立先赞叹道:“这西人非但火器犀利,这经商之法也是闻所未闻,大大有其可取之处。”
一干部堂大人纷纷称是,李尚书老脸挂不住了,跪地请辞。皇上也知道他能力不足管不了户部这么大个衙门,准奏,只是给李大人转了个官,去礼部补个尚书的缺,也算保住了李大人一张老脸。天子也是极有主见的,当即拟旨,擢兵仗局铸炮大使徐光启任户部尚书,诸位部堂都没有异议。
马城心中大石头落地,徐光启也未必懂经济但是他精通西学呀,还精通算学,当户部尚书好多了。铸炮的事情交给孙元化,如此也算物尽其用,如此,查抄山西票号的事情就搁置了,道理已经讲明白了。
天子倒是没有不爽,只是赌气道:“为何只有山西人能开票号,这岂不是将皇明命脉都交给山西人了么。”
马城心说您说对了,还真就是这样,不然明清两代为什么没有皇帝敢动晋商票号呢,动了就是天下大乱。
马城恭敬答道:“皇上息怒,山西人能开票号,无非是财力雄厚有信誉。”
还特意强调了有信誉三个字,天子果然又气呼呼道:“这是何道理,莫非朝廷的财力,信用还不如一个剃头的么!”
马城引导聪颖的天子想到这一步,便匍匐跪地恭敬道:“臣,请陛下开设皇家票号。”
天子错愕却大笑了起来:“正该如此,准奏,马卿快请起来,朕要大大的赏你,重重的赏你!”
马城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拱了拱手,天子赏不敢辞,皇家票号搞起来,一本万利的生意呀。皇上和朝廷还是要分清楚的,这事情交给朝廷去办,十成十是要被那些昏官办砸了,皇上去做票号生意么,就好多了,这皇家票号从掌柜到伙计都算天子家奴,一言不和就打杀了便是。
袁可立,一干老臣还晕呼呼的没转过弯来,等到反应过来这事已经定了。阁老,部堂相视无语,想反对吧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皇家票号么听上去没什么问题,这京城的皇亲国戚就有开票号的,也没闹出什么乱子,开票号么无非就是银子加上一个信字,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却又隐隐觉得不妥,这不是变相给皇上敛财么,妥妥的与民争利呀,再一想也无不可,左右是从山西人嘴里抢银子,朝廷,户部好象又没什么损失,皇上的内驽银还不就是朝廷的银子么。每逢打仗,灾害,皇上也不可能一毛不拔,总要从内驽拨银子的,要真能捞到银子也是好事。
一干重臣良久无语,袁可立才正色道:“马城,这皇家票号是怎么个章程,你可要心中有数,办砸了是要掉脑袋的!”
马城胸有成竹道:“大约是有些成算的,臣家中存银不多,就出五千两存在陛下的票号里吧。”
一干部堂大人纷纷色变,这不是胡说八道,你开原马氏家中存银不多,这天底下还有大户么。
天子大喜道:“马卿果然公忠体国!”
袁可立老脸发黑,含糊了半天只得尴尬道:“老臣出一千两。”
余下诸位部堂大人自然都是懂事的,纷纷表态愿意存银,多少都要意思一点也不好驳了皇上的面子。马城心中捧腹狂笑,皇上办票号还怕缺本金么,摊派呗,全京师的皇亲国戚,勋贵大员们要倒霉了,这也不是摊派这算启动资金,银子存在皇上这里又不会赖帐,当然,敢给皇上拆台的可得小心点了,估计没人会这么不开眼,反正存在票号里有利息拿,就当是存了死旗存折吧。
皇上整个人都烧起来,兴奋道:“这事让厂卫去办!”
马城吓了一跳慌忙拦着:“皇上,开票号要讲一个信字呀。”
皇上赧然道歉:“这倒是,这事得挑一个信用好的去办,不能用厂卫也不能用阉人,朕再想想,散了吧。”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与民争利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与民争利
诸位老臣差点吓出毛病来,心说您还知道厂卫阉人在外面名声差呀,真不容易,诸位老臣晕头转向的告退,到了宫外相视无语,只能感慨一声老了,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步子了,这西学看来是要大兴了。诸位老臣虽然心情沉重,可也无话可说,办皇家票号这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倘若在神宗朝,这事情是无论如何也办不成的,这妥妥的与民争利,如今朝中言官都是战五渣,这事情可就办成了,哪个不开眼的赶喷皇上与民争利,转头就得下诏狱,南镇抚司里面扒层皮,别想活着出去了。马城被单独留下来,徐光启也被叫进宫里,老大人还一脸蒙蔽不知道升官了。
入夜,西苑。
皇上兴奋起来精力是真的足,握着笔挨家下条子,凑本钱,徐老大人一脸蒙蔽,马城赶紧在旁边解释,老大人才明白自己升官了,一下当上户部尚书了,老大人一脸啼笑皆非认真起来,和马城商量着皇家票号怎么个章程。这位老大人是精通西学的,理解能力自然比寻常人强多了。
马城再三解释,这皇家票号绝对不能凑股份,绝对要搞成中央银行。
也读过几本小说在大明朝搞股份制银行,妥妥的祸国殃民,看不到后世那些金融危机么,不都是银行家搞出来的么。在后世西方那么严格的监管手段下,还是成熟的三权分利体系,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银行家,还硬生生搞出不知道多少次金融海啸,在大明朝搞股份制银行,要把国家财政搞崩溃么。
这大明朝的银行是完全没有人监管的呀,更要命了,所以这个皇家票号只能官办,还只能由天子亲自办。官员,皇亲国戚敢挖朝廷的墙角,天子家奴敢挖皇上的墙角么,但凡有不法行为传到皇上耳朵里,你猜猜皇上会不会砍他的脑袋。因此这个事情朝廷办不成,天子可以办的成。
这就是等同于后世的中央银行,慢慢会取代户部的部分功能,总有一天会的。当然天子办票号大明朝也有过,太祖皇帝就办了呀,就是臭名卓著的宝钞,天子办票号问题也很大,因为天子会滥发纸币,太祖皇帝就是这样干的。明初社会商品价格总额多少,大明宝钞年流通周转次数又是多少,不得而知。但是大明宝钞的迅速贬值,从反面证实了它的发行量过多。这也是洪武后期以来许多朝野人士大声疾呼的不争事实。
洪武二十三年十月户部尚书赵勉报告:“近闻两浙市民有以钞一贯折钱二百五十文者”。
宝钞已贬值,但朱元璋仍坚持宝钞初发行时原定官价,凡钞一贯准钱一千。二十七年,“两浙之民重钱轻钞,多行折使,至有以钱百六十文折钞一贯者。福建、两广、江西诸处大率皆然,由是物价涌贵,而钞法益不行。”
太祖滥发宝钞,是凭藉手中权力与客观经济规律相抗衡。而宝钞的大幅贬值,是对无视或者说是不懂得经济规律的当权者的惩罚。应该说,受到惩罚的朱元璋是有所收敛的。他听到宝钞大幅贬值的消息,虽然口中斥责“民心刁诈”,但从二十七年开始临时性财政开支的宝钞数额急剧减少。
从《洪武实录》可知,二十七年至三十年的四年间,临时性支费的宝钞总额不足六十万锭。但是,永乐年间,朱棣滥发宝钞不逊於朱元璋。他不仅同样以宝钞大量赏赐功臣和士兵,而且将洪武后期京官领取全数俸米的制度,改为米钞兼支。这在前面已叙及。永乐七年六月,又增设北京宝钞提举司等制钞机构,规制如南京,从而使宝钞印制量成倍增加,以满足朱棣财政支出的需要。当然,这只能引起宝钞更大幅度的贬值。
倘若天启帝也学他的祖宗滥发货币,那这个皇家银行也会在短期内聚敛了大量钱财后,完蛋大吉,也代表着大明天子声誉的破产。这可不是大明开国时天子强势,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这是风雨飘摇的天启朝呀,万万不能这么干呀。尽管如此,马城还是决议要搞这个皇家票号。
大明的财政必须改革,内忧外患,不搏一把什么都晚了。
就赌一赌皇上的性子吧,是想做千古一帝还是想做昏君,有五成把握就很值得去做了。君臣三人议到深夜才散了,最后天子想来想去还是将皇后搬了出来,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就皇后吧。显然是那日检阅新军,皇后深受新军将士爱戴的一幕,给了这位皇上很大的启发。
皇后呀,信用自然是没的说,皇后办票号总不算干政吧。
张皇后吓的花容失色:“臣妾不敢。”
马城赶紧给她打气:“行的,行的。”
皇上也在一边撺掇,皇后才无可奈何的答应了,苦着一张如花俏脸走了。天子兴奋起来京师一片愁云惨淡,皇亲国戚,勋贵大员捏着鼻子认了,凑钱给皇上,不,给皇后凑本金吧,半月时间凑了二十万两本金,让皇上脸都绿了,在西苑大发脾气拿小本本都记下来了。
勋贵,帝党是天启帝的铁杆,虽然不给面子不给凑本金,可也不能迁怒。
多数人都是将这个皇家钱庄当成了少年天子敛财的工具,这二十万两银子就当是肉包子打狗了,有去无回呀。马城也很尴尬还是小看了大明宝钞在大明的名声,简直是臭大街了呀,一听说皇上要办票号都吓的一哄而散,这不就是宝钞么,大明朝的天子干过的呀,搞的大家都没饭吃。
很天子两人相视无语,马城是真的尴尬了,治国果然是没那么容易的,治理这么大一个天朝上国,不是一拍脑袋做个决定就能行的,这事还得慢慢来,苦思冥想后终于想通了,这事还得落在晋商身上,薅羊毛吧。有钱的勋贵,有权的帝党,有关系的皇亲国戚惹不起,平头百姓总惹的起吧。
晋商反正已经遍体鳞伤了,不怕再撒上一把盐,再怎么折腾也不会出乱子。欺负山西人出不了乱子,曹文诏手下五千骑兵就驻扎在大同,开原一万步骑就在蓟镇,还有王国朕的新军呢,一言不合就大军碾压过去,一个曹文诏就够用了,哪个不服先问问曹猛将手中大铁棍吧。
第三百二十七章 薅羊毛
第三百二十七章 薅羊毛
当然也不能明着来,得阴着来,这事还得落在魏公公身上,让厂卫赶紧查一查山西大牢里还有多少山西人。八百里加急查完了,松了口气,还都活着呢正在动大刑抠银子,已经抠出几百万两了。魏公公脸色很难看,可又不敢表现出来,搞不好已经憋出了内伤,脏活累活都是他干的,功劳却让马城领了。
天子对马城言听计从,让魏忠贤指使山西厂卫,想办法让牢里的晋商们投献。没错就是投献,山西票号在北方各省有八百多家,都投献出来就放人,听话的就留点田亩土地,不听话的就一刀卡嚓了,这事最重要的是秘密进行,和平交接,千万不能闹的满城风雨出现挤兑潮。
暴力查抄,和平交接当然是两回事嘛,厂卫都是干这个的好手。
天子最后一巴掌拍在龙椅上,呵斥道:“此事若有半个字传出去,你自裁吧!”
吓的魏公公慌忙匍匐磕头,憋屈呀,郁闷呀,内伤呀,却又不得不谨慎行事,务求做到尽善尽美。
九月间,先是京师的山西票号换了主子。
掌柜还是原先的掌柜,伙计还是原先的伙计,主人却在悄无声息之间换成了皇帝两口子,知道的人还真不多,个个都把嘴闭的很紧,敢乱说早被厂卫卡嚓了。事情办的如此顺利,让马城在妻妾面前大发感慨,厂卫是大明一宝呀,难怪历朝历代的大明天子都爱用厂卫,实在太好用了呀。心说只有一个冤大头皇帝崇祯,被东林党忽悠的废了厂卫,大明朝的江山就断送了。这样说也是有事实依据的,厂卫不废,矿税,商税就源源不断,崇祯皇帝也不至于连几万两银子也拿不出来。
商税不断,崇祯就不会向农民加税,就不会有大规模农民起义,没有大规模农民起义,李自成早被曹文诏这些人打的灰飞湮灭了,不能说崇祯废厂卫断送了大明朝,然而厂卫不废大明起码还能多坚持几十年。家中妻妾看不惯他的嘴脸,纷纷嗤笑,从未见过如此不要面皮的脏官。
马城的脸皮一向是极厚的,振振有辞,大明朝有不贪的名臣嘛,没有嘛。
众妻妾不服,马城索性搬出史料,张居正贪不贪,隆庆六年湖广巡抚,巡按要为张居正建坊。张居正虽然拒绝了,但是这两人筹措的工料仍折成银两送到了张居正的府上。徐阶致仕以后,张居正又接受了徐阶儿子的巨额贿赂。甚至还强占了被废的辽王王府。万历十二年四月,神宗下令查抄张居正家产,查得黄金万余两,白银十万余两,这不是妥妥的脏官么。
戚继光戚大帅贪不贪,马城振振有辞道,戚大帅就是大明官员的楷模,一个贪污却又清廉的官员模范,戚大帅就是一个善于搞关系,迎合领导,请客送礼,拉帮结党的人。在无数史书中,戚继光是英勇无畏的化身,他能谋善断,所向无敌。
这一切都是事实,但他也有着另一面,比如他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先去拜码头,请客送礼,大吃大喝一通,然后再认同族找祖宗,大家就算是兄弟了,但是依照他的工资,绝不可能承担得起这么高的花销。所以结论就是:戚继光是一个既收礼又行贿的人。
戚大帅还给张相爷送过礼呢,戚继光的朋友,王世贞就写了篇《张公居正传》,说戚继光“时时购千金姬”送给张居正,以至张首辅纵欲过度而得病。王世贞甚至说张居正“日饵房中药,发强阳而燥,则又饮寒剂泄之,其下成痔”。这么说来,连张居正得的痔疮也成了他好色纵欲的结果了,张居正固然好色,于是戚大帅经常不惜千金买美女送他享用。
众妻妾掩耳不听,纷纷啐过来,于凤君居然和柳自华两人手牵着手,很不屑的走掉了,白妖精神个懒腰又去睡了,连映雪也借口要洗澡跑掉了,最后只剩下迷糊的周云嫣支着下巴打瞌睡。
马城咽着唾沫道:“你也要和为夫做对么。”
周云嫣却迷糊问道:“几时了,开饭了么。”
马城气的直翻白眼,将她抓过来狠狠惩戒,一边惩戒一边偷偷听着外面动静,隔壁房中传来朗朗读书声。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周云嫣娇喘细细道:“姐姐为何夜里读书?”
马城心说你还顾的上她,这是中毒太深了正在读书解毒呢。
秋日里,马城躺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沉思,过了一会,一阵幽香在空气中微微飘动,随即一双柔软的小手轻轻的放在了他的太阳穴上轻轻的按摩起来,这双小手按摩的力度不轻不重很是合适,马城舒服的享受起来。
过了一会,马城才由衷的赞道:“映雪,你这手按摩的手艺可真不错,比起云嫣可强多了。”
映雪幽幽的声音的传了过来:“夫君不要夸了,姐姐们都是知书达理的人,如今这两天姐姐们都在帮着相公审查稿子呢,贱妾什么忙也帮不上,也只能做个粗使丫鬟。”
“这已经很不错了。”
马城笑着转过了头,才安慰道:“术业有专攻,她们一个出身于大宅院,一个熟读诗书,而你则是精通女红,各有所长。”
对女人说谎仿佛是男人的天性,马城自然也不例外,这就哄的晕头转向,最后才来到了自华书坊。书坊中络绎不绝行走着不少工匠,这些工匠都是柳自华高价雇来的印刷师傅,如今正在为马城的兵学大作出版做准备。于凤君和柳自华各自占了一张桌子,正在审稿,好看的黛眉忽而舒展忽而皱起,由于精神太过集中,连马城的到来也没发觉。
见到此情此景,马城忽然心生捉弄之心,走到两人身边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嘿……”
“啊呀!”
太过集中精神的二女被马城这一声叫声吓得几乎跳了起来,直到抬头看清后,吓得花容失色的二女气得扔下了稿子,两双媚眼儿飘了过来,马城心中大乐这两个和好了,于凤君极欣赏柳自华的才学,如今常常凑在一起,这便成功过关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盛怒
第三百二十八章 盛怒
数日后,福建急报,荷兰舰队十七条主力战船进逼福建近海,福建水师初战不敌已退往福州,水师提督俞咨皋弃军而逃,不知所踪。朝野哗然,天子大雷霆将俞咨皋骂了个狗血淋头,黑着脸召集军议,兵部却拿不出应对之策,无兵可调。广东水师要防备佛朗机人,浙江水师兵部调不动,登莱水师并东海提督李旦也不敢大举南下。
原因就在于东海上,还杵着一支态度摇摆不定的朝鲜水师。
朝鲜水师实力不算强,却活象一只癞蛤蟆跳在大明朝的脚面上,不咬人,却能将大明君臣恶心个半死。朝鲜李朝态度摇摆不定,说是忠于大明却又给建州送粮送女人,朝鲜水师也一直杵在耽罗岛,弄的东江镇戚金,登莱水师,东海提督李旦部都极为难受,如同被一把利刃顶在喉咙上,又不能擅自打掉它,又不能大举南下驰援福建,将朝鲜人恶心人的本性发挥到极至。
天子黑着脸散朝,马城也在家中摔了杯子,大骂当年出兵援朝的混帐东西,当年是哪个混蛋力主援朝的,应该从坟里面挖出来鞭尸,这对军事,战略一窍不通的混帐东西,搞到如今整个东海的机动力量都动弹不得。
“狗屁的不征之国!”
马城罕见的情绪失控了,家中妻妾守在外面也不敢劝,连于凤君也被勃然大怒的夫君吓到了,两人自相识以来马城还是首次情绪失控,常年在战场上培养出来的凶悍气息,将家中妻妾都吓到了,不敢吭声。没人能理解马城的愤怒,这澎湖,台湾丢了再想打下来,要死多少忠勇的大明水兵。
后世百年屈辱,任人宰割的记忆浮上心头,马城便情绪失控了。
谁才是万历援朝的最大受益者,是女真人,是建奴,是十三副兵甲起兵的努尔哈赤。
万历援朝之前,大明在辽东地区的政策是“以夷制夷”,利用女真各部的矛盾,使其相互制约。“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当出现强大的部落挑战明朝在当地的权威时,明军会毫不客气将其歼灭,如努尔哈赤的姥爷王杲、舅舅阿台、岳父杨吉砮、清佳砮兄弟以及建州女真另一位首领王兀堂等人都是因此被杀的。
而在万历援朝战争开始前,努尔哈赤以十三副铠甲起兵,历时五年年完成了建州女真的统一,而此时李成梁正率明军全力打击海西女真与蒙古各部。丰臣秀吉攻略朝鲜时,加藤清正曾率军袭扰海西女真,努尔哈赤上奏朝廷请求出兵入朝援助,被朝鲜方面拒绝。于是趁着辽东明军主力入朝作战,辽东空虚,努尔哈赤开始了对海西女真的征伐。
鉴于建州女真实力过于强大,叶赫部纠集女真、蒙古等九个部落合兵三万,发起了对努尔哈赤的征讨。结果努尔哈赤以少胜多,击溃九部联军,追杀一百多里。此战彻底改变了改变了建州和海西之间的力量对比,为此后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奠定基础。而这个时候原本应在辽东镇守的明军,支持叶赫等九部攻打建州的辽东精锐全在朝鲜。
可以说女真人的崛起,就是钻了万历援朝,辽东明军主力不在辽东的大空子。
不仅如此,援朝战争极大的消耗了国力,“朝鲜用兵,首尾八年,费帑金七百余万,实用本色米数十万斛”,战争将万历前期张居正改革所积累的财富消耗殆尽,“三大征踵接,国用大匮”。
同时几年的战争下来,面对刀锋利刃、火气精良的倭兵,不少精兵猛将埋骨异国他乡,特别是当时比较精锐的辽东铁骑,缺兵少将、匮粮乏饷的十万明军仓促出兵,萨尔浒一战四路明军三路覆没,此后明廷征兵加饷,搞的民怨沸腾,内外交困,最终明亡清兴。
这场战争另一个受益者在日本,当时日本太阁丰臣秀吉病死,负责执掌政权的“五大老”下令全面撤军,战争正式结束。对于日本来说,这场战争其实仅仅是丰臣秀吉一个人的战争而已,而战争的失败也只是他一个人的失败,或者说是丰臣家族的失败而已。
由于丰臣秀吉的儿子丰臣秀赖年幼,作为五大老之一的德川家康开始专权。这引起了丰臣秀吉的心腹石田三成等人的不满,于是双方各自拉拢大名,在关原展开决战。支持石田三成的大名主要是小西行长、宇喜多秀家等西国大名,作为朝鲜之战的主力,他们的军力、财力损失极大;相反德川家康的嫡系军队在朝鲜之战中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在关原之战之战中,石田三成的西军败北,而东军中拥护丰臣的大名实力也遭到削弱,丰臣家的时代宣告结束,德川家成为日本名副其实的新统治者。织田信长、丰臣秀吉,最终德川家康笑到了最后,成为“征夷大将军”,开创了统治日本两百多年的江户幕府。
而在这场战争中还有一个受益者就是朝鲜李氏王朝以及光海君李珲。说朝鲜李氏王朝受益很好理解,因为大明将他从亡国的边缘拽了回来,将李氏王朝在朝鲜的统治又延续了三百年之久。日本入侵朝鲜之前,朝鲜当时在位的国王名叫李昖,由于他的王后没有生下儿子,所以只能从庶子中选择继承人。光海君李珲年少之时,品行端正,勤奋好学,得到了群臣们的一致拥护,但他确是李昖的次子。而长子临海君虽然不学无术,但长子地位使他占据了“法理地位”。
壬辰倭乱后,长子临海君被俘,李昖仓皇之中册立次子光海君李珲为世子,自己则逃亡中朝边境,光海君李珲则权摄国事,招集军队抵抗,甚至亲临前线视察,因此赢得朝鲜军民的一致拥护。但权力面前无父子,这引起了李昖的反感,之后随着李昖嫡长子的出生,围绕着储位,朝廷内部开始了一场明争暗斗。
但凭借着在壬辰倭乱中积累起来的超高人气,光海君李珲继承朝鲜王位。光海君从被立为世子到登基的十四年间,明朝五次拒绝册封光海君。直到为了对付日渐强大的努尔哈赤,明朝才正式册封光海君为朝鲜国王。但明廷的态度对光海君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在萨尔浒之战中只是派兵敷衍了事而已,事后还与后金达成“互不侵犯协议”。虽然明朝屡次派遣使者要求出兵协助,光海君执意不肯,甚至将传达大明皇帝圣旨的朝鲜使臣关在汉阳城外。直到朝鲜爆发宫廷政变,光海君被废除,几年后自尽身亡。
第三百二十九章 文人误国
第三百二十九章 文人误国
打赢了援朝战争却又拒绝占领朝鲜,保住了李朝光海君却又拒绝册封,这便是让马城极为愤怒的行为,援朝已经是不负责任,打下了朝鲜却又不占领,实在是蠢到极点,不占领又不肯承认人家的国君,简直就是弱智了。盛怒之下派密使去义州,让毛文龙动作搞大一点,给朝鲜人找点不痛快。
良久,于凤君才赶走进书房,看一眼匆忙走出去的密使,柔声劝道:“夫君息怒。”
马城逐渐冷静下来,哼了一声,进宫面圣怎也要说服陛下,向李朝发出最后通牒,索要朝鲜水师指挥权,不肯交出指挥权便灭了它,总不能老有这么一支敌我不明的水师杵在东海,这实在太愚蠢了呀。综观世界历史也没见过如此愚蠢的行为,从没见过有君主国,不要属国军事指挥权的。
诸女也不敢拦他,只能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走了。
宫中,天子也是脸色发青,稍一犹豫便让内阁拟旨,质问朝鲜李朝为何将水师长期驻扎在耽罗。天子聪颖自是极为愤怒的,想明白了,这是欺负大明呀,李朝水师驻扎在耽罗,瞎子都能看出来监视意图,感情大明软弱好欺负,后金凶残不好惹,便对大明东江镇摆出一副监视的架势。
反正朝鲜是大明的不征之国,再放肆一点也不会翻脸。
圣旨发了,马城断然请命击之,底线是解除李朝水师的武装,一个属国要水师指挥权做什么,简直滑稽。天子反倒犹豫了,太祖遗命呀,马城森然道,陛下放宽心动手的是东海海盗,与朝廷何干。天子会意狂笑起来,对呀,动手的东海海盗呀,东海海盗和倭国一向交好,这笔帐完全可以赖到倭寇头上。
君臣定计,马城才回到家中谴使,一队亲兵携书信奔登州面见李旦,登州水师和李朝水师实力相当,加上李旦麾下的海盗舰队,自然就是碾压之势了,要是连一个朝鲜水师都搞不定,李旦这个东海王也白混了。偷袭朝鲜水师接触后顾之忧,李旦所部大举南下,再与荷兰人决一死战。
想要李旦所部归心无非就是升官发财,如今朝廷财政宽裕,天子通过票号运银子去登州,此时多半就办成了。左右东海已经脱离的大明的控制,多封几个指挥使,总兵也不过多个闲官,银子官职都有了,李旦再不肯卖命便无计可施了。说到底还是大明的水师孱弱,兵力捉襟见肘呀。
深夜,马城枯坐在书房中,脸色阴沉,对李旦其人马城极有信心,怕的是他部下有人不服,此时还要亲自去办,过几日等朝鲜水师隐患解除,就该动身去登州会一会诸位东海大海盗了,心中烦躁静不下心来。
马城在书房中枯坐半晚,终不耐烦的展开一张熟宣,突然鼻端传来幽香,娇妻爱妾自外面进来倒水,研墨,柳自华还拿起一杆狼毫轻轻的呵气,马城心中烦躁之意稍减,便接过狼毫在熟宣上勾勒出一副大明地图,从东南沿海画起一直画到辽东,手一抖自山海关,锦州之间划过,一路弯曲蜿蜒划到了青海,将西藏无可奈何的划了出去。
辽东尽失,西藏如今叫做亦力把里,马城甚至都没听过这个拗口的名字。
明朝从未实际统治过东北,新疆,西藏,内蒙,只有两京十三省,一幅大明地图勾勒了出来,坑坑洼洼的如同被狗啃过一般,东北,西藏方向尤其如此,活象是被恶狗咬了一口的白面馒头,还是咬了一大口。马城胸中无名火越发烦躁,文人误国,莫过于此,皇帝稍微能干一些便跳到皇帝面前吐口水,喷唾沫。
文人最嚣张的两个朝代,宋,明,将地图画出来便一目了然,是中原王朝最憋屈,版图最可怜的两个朝代,蜗居在中原之地不思进取,呆傻愚笨的文人是民族的罪人,毫无国防概念更无战略头脑,连西藏这种产马之地也不去取,除了内斗,争权还有什么用,还有什么用,看着那个占据西藏的亦力把里便心中来气。
汉民族本来也是一个不甘寂寞的族群,先秦时期不谈,从秦帝国开始,军人,在国家中的地位,何等荣耀,三公久卿,基本上都是担任武职的军人,诸如蒙恬,卫青,霍光等等,哪个不是血与火的战场上拼杀出来的,隋唐时,男儿以戍边为荣,以征战为伟,两宋虽然孱弱,但也有狄青等纠纠武人为国征战四方。
惟独大明文风最盛却以保守为业,以所谓的中庸为荣。
成祖之后居然没有一次北伐或者南征,版图每天都在变小,如今更是到了可怜凄惨的地步。海外领土更是可笑可怜,朝鲜就象是大明的扁桃体,不时发作一下糜费大明国力,兵力,好不容易平定了却又不肯驻军,不肯割掉,就在那里烂着。安南则象是大明的阑尾,时不时的造反。
如今更是连近海都丢了,西南近海被荷兰人占据,东南沿海被海盗占据。
看着占据西藏那个亦力把里国,马城气的鼻子都歪了,这是产马之地呀,什么亦力把里明明就是西藏,这个国家强大嘛,这个孱弱的国家后来被准葛尔灭了,就是漠西蒙古一部,一个小小的漠西蒙古一部就能灭了这个狗屁国家,堂堂天朝上国享国二百四十年,就没想过取下这养马之地么。
大明读书人的短视,简直让人目瞪口呆,这个西藏政权甚至还是分裂的,根本就不是一个统一的孱弱政权。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这些书呆子自然是不知道藏马好,藏马好呀,马城看着西藏口水都快流下来了,藏马是全世界最好的战马,没有高大威武的藏马,就没有如今的开原铁骑。
柳自华看他盯着西边不放,会意找来了史料,关于西域地区的史料。
马城才对这个莫名其妙的亦力把里国,有了一些了解,元朝至正七年,察合台汗国末代汗王哈赞汗为其属臣,出身蒙古巴鲁剌斯家族的合扎罕所弑,察合台汗国分裂为东,西两部,
控制今南疆地区的都格拉特部贵族卜剌,只宣布秃黑鲁帖木儿是也先不花之子,并立为汗。秃黑鲁帖木儿在札马剌丁长老的说服下信奉了伊斯兰教,并逐步控制了汗国东部。之后两度率领大军入侵河中,打败乌巴都剌,占领西察合台汗国;并留其子亦里牙思·火者驻兵其地,使东察合台汗国、西察合台汗国得到短暂的统一。
第三百三十章 问罪朝鲜
第三百三十章 问罪朝鲜
秃黑鲁帖木儿死。这时,西部异密乌巴都剌之侄迷里忽辛与巴鲁剌氏部贵族帖木儿将亦里牙思·火者的军队逐出河中,并立麻哈木汗之子阿的勒为汗。此后,帖木儿的势力迅速发展起来,他击败自己的同盟者迷里忽辛,废杀阿的勒汗,另立燕只吉台之子合不勒为汗,并陆续地兼并各部诸侯,自称素丹,不断向外扩张,西察合台汗国于是逐渐演变为帖木儿帝国。合不勒汗死,西察合台汗国正式灭亡。
秃黑鲁帖木儿的幼子黑的儿火者即汗位,建都于别失八里,黑的儿火者之孙歪思汗,又把国都迁到亦力把里所以东察合台汗国也称 别失八里国和亦力把里国,到大明中期被叶尔羌汗国取代。这个汗国的历史简直就是一部内斗史,大明也不知道错过了多少次趁乱取之的战机,倘若大明二百四十年来,取下了这盛产优质战马的地区,别说十万,二十万,三十万铁骑荡平辽东,横扫蒙古简直易如反掌。
眼光呀,短视呀,马城深深的叹了口气,看着地图上辽阔的辽东之地,正在整理内政大肆选兵的后金政权,马城再也坐不住,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十万新军练成之日便是大明扩张之时,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谁敢挡老子的路老子就灭了他!
如今当务之急是问罪朝鲜,能裹胁朝鲜水师南下是做好的结果,不能用也要灭了他,一个属国要那么强大的水师做什么,为了造反么,总不能让朝鲜水师就那么杵在东海,敌我不明了,解决了朝鲜水师的大麻烦,便大举南下与荷兰人海上决战,此战李旦,南居益当可为之,胜败还在五五之数。
看着不安的妻妾,马城无奈叹道:“积弱。”
两女对看一眼,柳自华柔声道:“祸在重文抑武,以文统武。”
马城突然心血来潮,凭借良好的记忆拿起狼毫,写一篇两宋积弱的积弱论,任谁都能看出其中影射之意。北宋不抑兼并,地主隐瞒土地,不交赋税,影响了国家财政收入,这一条大明朝更过分,开国皇帝金口一开天下士子便免税了。
北宋重文轻武。通过科举考试,起用大批文官,形成了庞大的官僚机构,官僚开支与日俱增,使国家财政负担日益沉重。北宋统治者从军队中挑选精壮士兵充实禁军,地方军队多为老弱,“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军队战斗力低下,北宋和辽、西夏作战中常常败北,签订和约,损失大量财物,导致财政负担加重。北宋“积贫积弱”局面的出现是封建制度的弊端和统治者采取的政治、军事等政策造成的,并非社会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因此,经济发展并不等于国家强盛。
一篇文章写的乱七八糟,两女却坐下来细心修改,早习惯了夫君的文风。
柳自华细细品读着,柔声道:“姐姐在开原执掌团练,胸中自有沟壑万千,这篇雄文便得由姐姐捉刀。”
于凤君赧然道:“妹妹的时文才是一绝,不输男儿。”
马城倒心虚了,这是找到共同语言了呀,一个执掌团练一个不输男儿,这是大女子主义的苗头呀,可得趁早压下去。最终两女一个改一个批,天亮时一篇积弱论成文,掷地有声,当可收进文集之中。马城的文集正在刊印,书中囊括了兵家思想,复兴唐汉,如今又增加了批判两宋的内容,自然还有大量忠君爱国思想。
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第一个读者是皇上,第二批读者是新军讲官,志同道合者升官发财,道不同者不相为谋。两女都有些心虚低头,两女都是熟读经史的,自然明白夫君这是在干大事呀,要彻底摧毁儒教的根基,最起码十万新军都是忠实的信众,渴望恢复汉唐光荣,开疆裂土的十万新军呀。
马城有把握说服天子,这书里还有大量忠君爱国的内容,天子自然是乐于见到的。
柳自华对此书的评价是,挂着羊头卖狗肉,于凤君的评价是,迟早要完,大家抱在一起砍脑袋吧。马城一手一个拽过来抱住,眼中凶光毕露,抱在一起砍脑袋么,马某人的脑袋可是很硬的,逼急了老子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两女相视无语只得任他胡来。
翌日,西苑。
天启帝终是年轻气盛咽不下这口气,要派使团去朝鲜理论,袁可立极力附和,他是在登莱做过巡抚的,又亲手建立的登莱水师,大力援助了东江镇,朝鲜的态度对东江镇极为重要,是友是敌总要问个明白。马城也心中有火,请旨亲率铁骑去朝鲜理论,不服就打,底限是解除朝鲜水师的武装。
九月末,马城亲率三千铁骑,来到朝鲜开城,开城是朝鲜三都之一,是仅次于王京汉城和西京平壤的朝鲜第三大城,京畿道观察使和首领官率僚属出迎,依旧是列香亭、龙亭,扎彩棚、鳌山,演杂戏、鼓乐,与平壤和黄海道的欢迎仪式相同,但戒备明显森严了许多,围观民众也少,欢迎仪式虽然隆重,却完全没有了那种欢庆的气氛。
大明使团行进至碧蹄馆外的山丘边,朝鲜官员指着那座山丘对马城道:“总镇大人,那里就是当年李总兵与倭贼恶战之地,李总兵以一当百,杀敌无数,英名传扬至今。”
朝鲜人这是给大明脸上帖金呢,其实碧蹄馆一战明军损失很大,日军先以小队诱战,名将李如松贸然追击,颇有斩获,然而在追到碧蹄馆附近却遭遇数倍于己的日军伏击,李如松所部陷入重围,苦战不得脱,明军死伤惨重,幸得李如松之弟李如梅神勇,又有援兵及时赶到,不然李如松极有可能毙命于此,日军的战斗力在此战中得到了充分体现。
壬辰援朝抗倭,大明只能说是惨胜,若非丰臣秀吉死亡,这场战争的胜负孰难预料,《明史》总结说“自倭乱朝鲜七载,丧师数十万、縻响数百万,中朝与属国迄无胜算,至关白死而祸始息”,这个说法是比较客观公允的,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极大地消耗了大明朝的国力,张居正当政时积累的充裕国库开始衰败了,此后建州女真的崛起也与这次战争中大明受拖累有很大关系。
第三百三十一章 找茬
第三百三十一章 找茬
马城木然问道:“这里可有纪念此战的祭祠?”
那朝鲜官员道:“离此三十里的王京西门外有宣武祠,天朝因援倭而捐躯的将士在宣武祠享受香火祭祀。”
马城决然道:“今夜就在碧蹄馆歇息,明日一早沐浴更衣,去宣武祠祭拜我大明援朝的英烈。”
此时一个朝鲜官道:“两位天使,按照惯例,大典之前应先祭拜宣圣庙。”
宣圣庙就是孔庙,朝鲜各大都城都建有宣圣庙,尤以汉城宣圣庙规模最大,大明出使朝鲜的使臣都会到这座宣圣庙祭拜孔子。
马城并不认识此人,身边副使,太监郑安和耳语道:“此人是光海君的心腹重臣,姓郑,一个幸臣。”
那郑判书看马城似有不悦,慌忙改口道:“没有宣武祠的天朝英烈,就没有今日之朝鲜,两位天使要拜祭宣武祠缅怀先烈,自无不可。”
郑安和摆出天使威严,哼了一声:“理当如此,下去吧。”
马城这才满意了,老子这个天使是兵学大家,又不是名教中人,自然是要先拜宣武祠,祭祀我大明战死在朝鲜的忠勇将士,那宣圣庙不就是孔庙么,先缓一缓吧,孔庙大明多的是,也不用眼巴巴的跑来朝鲜祭拜。大明天使不讲规矩,不拜孔庙,非要去祭败宣武祠,朝鲜官员们也没奈何,只得由得这位天使胡闹。
但凡精明些的也琢磨出来了,这位大明天使,辽东伯就是找茬来的。
夜宿碧蹄馆,碧蹄馆虽大,但住进了几百号人和车马,馆外还有三千铁骑,喧嚣声沸沸扬扬,到亥初时分才渐渐平静下来。赶来迎接天朝使团的绫阳君李倧,与马城在馆舍对弈,还有一位贞明公主跪坐在一边观战,是李倧的姑母,马城也不知道这位年少,辈分却很高的公主会不会围棋,但贞明公主看棋很专心,端坐不动,睫毛不时忽扇时,眼风会飞快地往这边一扫。
天气比较闷热,马城意态闲适,两人下棋是为了密谈,冷然问道:“月前建虏一行人,就入住这碧蹄馆吗?”
李倧吓了一跳,无奈点头道:“是,月前建州女真来的使者,就住在碧蹄馆之北馆,朝中这些人真把忠于大明的忠义之士当作木雕土偶了,气死人!”
马城咧嘴又问:“光海君接见了建虏使者没有?”
李倧低声道:“自是见了。”
马城便不悦推翻棋盘,光海君李珲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也难怪后世朝鲜人出了名的不忠不义,这也是遗传的。万历援朝时这个李珲就是朝鲜世子,朝鲜李家的天下,这个光海君李珲的荣华富贵,都是大明忠勇将士拿性命换来的,是大明天朝上国赐给他的。然而李朝君臣却不知感恩,不思进取,令人不齿。
再看看这个光海君如何不忠不孝,竟然对入侵的建虏采取不抵抗政策,签城下之盟,低声下气的给建虏舔鞋。要知道朝鲜可是个易守难攻的国家,朝鲜北部复杂的山区,恶劣的环境可抵雄兵百万,历朝历代想征服朝鲜的帝王,可都没什么好下场。大隋够强大了吧,然而隋炀帝数次征朝鲜,数次惨败,直接断送了百万大军,也断送了强盛无匹的大隋帝国。
倘若朝鲜君臣感念大明的恩德,起一支大军沿朝鲜北部山区奋起抵抗,则辽东战局将全然不同,建虏必然陷入朝鲜北部山区这个烂泥潭。建虏再强,还能强的过隋炀帝百万大军么,可见李朝君臣压根就没想抵抗,也没拿大明当宗主国,还给皇太极献美人儿献粮食呢,何等无耻。
马城平复了心情,看着面前两人,对这两人的心思了然于胸,这两人眼巴巴的跑来迎接大明天使,是存了投机钻营之心的,这两人是朝鲜版本的带路党。李朝内斗也是很惨烈的,这朝鲜李朝好的不学,将大明党争内斗那一套却学了个十成十,成天斗的头破血流,唾沫横飞,果真不愧是在大明国子监进过学的,将党争精髓学的有十分模样,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更加残酷。
从万历年间的朝鲜成宗时代开始,朝鲜的统治结构逐渐扩张。官僚阶层日益增多。俗称两班的文武官僚阶层人数增多。以协助世祖篡位的武将勋贵权臣为主的勋旧派,同与儒生和士大夫为主的士林派首先发生党争。
燕山君被废黜后,士林派取得了胜利。士林派随后又不断发生内讧和分裂,包括明宗时期的大尹派和小尹派,以及宣祖时的东人党,岭南学派和西人党,畿湖学派。东人党在政治斗争中得势后又分裂为以李滉为首领的南人派和姚荥植为首领的北人派。
北人派由于拥立光海君即位,一段时间内得势,朝廷中的北人党又分裂为以李尔瞻为首、主张拥立光海君的大北派,和姚雍庆为首、主张拥立嫡子的小北派。小北派在光海君即位后受到打击,柳永庆被赐死。
小北派分裂成清小北和浊小北,而大北派则又分裂成骨北、肉北和中北三派。南人则分裂为清南和浊南。西人派在仁祖反正、废黜光海君的政变中得势,又在显宗时期分裂为老论派和少论派,南人派在肃宗时因依附张禧嫔而得势。总之,李朝的中期和后期,是在混乱而无休止的党争中度过的。
除了两班和士林的党争外,李朝的王位更迭也令人眼花缭乱。先后发生过第一次王子之乱,太祖退位,第二次王子之乱,定宗退位,乙亥靖社,世祖篡位,中宗反正,废黜燕山君,每一次政变都会带来被称为士祸的诛戮和贬斥。
这朝鲜君臣可是将大明朝文人党争,窝里横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还青出于蓝了。
翌日一早,大明使团启程,路上耳目众多,马城不便与绫阳君李倧深谈,只借慰问李倧身体不适之机说了几句。
李倧道:“总镇大人明查,在下是心向大明的,我等小北派官员申时敏,李元翼等人听闻光海君投靠建虏,上疏力谏过的。”
马城会意这就是朝奸,带路党呀,这人如此热心李朝态度也如此恭敬,还是山西大捷带来的影响,在李朝君臣看来大明,大金互相攻伐互有胜负,自然就分成两拨人,一拨是买大明的一拨是买大金的,也就是恨不得弄死对方全家的两党,心向大明的是小北派,投靠大金的是大北派。
第三百三十二章 白眼狼
第三百三十二章 白眼狼
马城会意轻一点头,李倧大喜,似乎看到王位正在朝着他招手。巳时初,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到了接官厅,光海君遣都承旨奇世石迎接天使,该是掀起波澜的时候了。
马城不客气道:“本伯听闻贵邦与建虏定了城下之盟,对我大明有二心,李朝君臣如何解释。”
郑仁弘、奇世石一干李朝大臣大惊失色,慌忙辩解:“天使英明,本国是心向大明的,天地可昭,日月可表。”
马城只是冷笑道:“既是如此,那贵邦送去建州的贵女,粮食,铁料铜料,金银财宝也是假的么。”
一干朝鲜官员脑门冷汗直冒,强辩道:“小官敢以身家性命担保此事与我王无关,马总镇当知,地方官员贪污枉法者在所避免,有少数地方官员贪图财物,与建州进行私下交易也是有可能的,小官立即派人赴地方追查此事,若属实,将严惩不贷!”
马城看着一干朝鲜官员梗着脖子,极力抗辩,还摆出一副大叫无辜的样子,心说这还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连城下之盟都签了,还不肯承认投靠了建虏,这朝鲜上下的脸皮真是厚比城墙,睁着眼说瞎话,和后世朝鲜人的德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无二的不要面皮呀。
马城森然一笑,冷声道:“三天,本镇要你朝君臣的解释,三天后休怪某翻脸无情!”
一干朝鲜官员慌忙道:“是是,我朝定会尽快给上国天使一个合理解释。”
李朝官员连滚带爬的走了,马城倒是不急了,此地距离汉城只有十里,一言不和,老子们便要翻脸了,老子倒要看看李朝兵马,能不能留住我三千开原铁骑,驿馆外面,开原铁骑早占领了战略要点,赶走了驻军。
郑太监是副使,也有些惊慌了,苦劝道:“伯爷,此事万万不可卤莽,朝鲜国,朝鲜是友邦啊!”
马城好言安慰一番,出了事有老子们顶着,你怕个啥,如今天下书院都禁绝了,阉党祸国,身为阉党自然是要搞事的,朝中清流大多下野了,又没人会弹劾你我兄弟,你这个阉党做的也太窝囊了,你窝囊,你小心谨慎,读书人会说你半句好话么。阉党就要有阉党的做派,你这个阉党觉悟太低了呀。
郑太监被说的一楞一楞的,傻了,原来到处搞事才是阉党的做派么。
没到半日李朝认耸了,信誓旦旦保证心向大明,立刻,马上与建虏断了往来。马城心里大骂我见了你个大头鬼呀,信了你的鬼话才是真的见鬼了,这时已经是午后申末时分,马城倒也不急,命人准备祭品,明日上午要隆重拜谒宣武祠、祭奠二十年前捐躯在汉江两岸的大明将士英灵。
来都来了,不祭拜一下阵亡在异国他乡的大明英烈,怎对的起良心。
两日后辰时三刻,马城,郑安和两人在绫阳君李倧,和许筠、禹烟等朝鲜大员,汉城府尹的陪同下前往汉城西北郊的宣武祠,大明使团礼部的十六人仪仗卤簿前导,节钺、旌旗高举,仪刀、豹尾枪在阳光下闪耀光辉,导引鼓、云锣节奏鲜明,百名铁骑护卫,更有李朝驻军沿途警戒,汉城民众已知天朝使节驾临,纷纷出城相迎,但被开原军士阻隔,不许接近天使。
宣武祠建于万历二十七年,至今已近三十年,门前匾额“再造藩邦”四个大字乃朝鲜宣祖亲笔所书,宣祖在世时,每年春秋两次隆重拜祭宣武祠,但万历三十六年光海君署朝鲜国事以来,对宣武祠的祭祀等级逐年降格,近几年光海君已不再亲自来宣武祠拜祭,只派王族贵戚代他祭拜,宣武祠这几年也没再修葺过,祠堂已经显得有些破旧,非逢祭奠之期都是大门紧闭,祠堂里荒草丛生、狐鼠出没,汉城府尹得知天使今日要拜谒宣武祠,连夜命工匠民夫整修清扫,好歹干净整洁了。
宣武祠正中是英灵堂,祠奉壬辰抗倭捐躯的大明和朝鲜的将士,没有具体名字和死亡人数,只是笼统地拜祭,而在祠堂右侧则是杨镐的生祠,因为蔚山兵败,杨镐遭到兵部赞画主事丁应泰的严厉弹劾,说杨镐“贪猾丧师,酿乱欺罔”,杨镐因此被革职,但朝鲜史家却不认为蔚山之战是大败,只是进攻失利而已,杨镐是大明党争的牺牲品,朝鲜军民对杨镐充满了感激和同情。
万历三十四年,朝鲜谢恩使柳寅吉、崔濂来京师专求杨镐画像,当时杨镐被革职居河南商丘,柳寅吉千方百计寻得一商丘举人前往其家乡,摹得杨镐画像,回到汉城后请能工巧匠照画塑像,置于宣武祠内享受崇祀,由此可见杨镐在朝鲜朝野间的地位何等崇高,马城心中波澜起伏,且不论援朝战略上是否正确,却终归是打赢了,断送了辽东的杨镐也曾经辉煌过,却救了一条白眼狼。
真真是一条白眼狼,后世朝鲜人别说不认杨镐,还将中国视为仇敌,忘恩负义。
朝鲜,南北战略纵深长达三千里,是天然的狭窄战场十分不利于骑兵作战,若李朝君臣有心要抵抗,建虏骑兵在山区真是寸步难行,只是朝鲜北部的山区,就能让建虏骑兵陷在里面进退两难,连毛文龙几百人马就能在朝鲜边境混的风声水起,建虏骑兵数次进山围剿都被弄的灰头土脸,当年百万隋军征朝,就是在朝鲜北部山区被弄的全军覆没,区区几万女真骑兵又能如何。因此李朝君臣根本就不愿意抵抗,这身死异国他乡,挽留了李朝江山的大明将士死的冤呐。
那块再造藩邦的大牌匾高高在上,在马城眼中却是如此讽刺,礼成,大队人马回驿馆,行至荒野无人处,十里外王城中突然亮起几处火头,天干物燥火势很快蔓延起来,浓烟冲天,驿馆内外一片慌乱。
“走水了!”
“救火呀!”
来迎接天使的李朝官员,百姓都是家住王城的,见火势越来越大纷纷簇拥着回城救火,开原铁骑此时突然发难,人喊马嘶声中铁骑突然抽出马刀,长枪在旷野上驰骋,一营骑兵控制住李朝大臣,大队人马狂飚突进将李朝驻军分割,击散,对百姓却视而不见任其连滚带爬的跑回王城。朝鲜大臣,将领吓的面如人色,想呵斥却又被虎视耽耽的骑兵长枪逼迫,哆嗦着挤成一团。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友邦
第三百三十三章 友邦
李倧吓的脸都绿了,人群中叫道:“马总镇,你要如何,你是大明天使,你不怕引起两国纠纷么!”
“马城,你不怕朝野弹劾么!
叫嚷声中,马城命人将李倧带过来,森然道:“死还是活。”
李倧倒是有几分骨气的,昂然道:“蝼蚁尚且偷生,自然是想活的。”
马城气的笑了,果然是铮铮铁骨,堪比东林党那位水太凉,刀还没架到脖子上就成软脚虾了。
看他也算乖巧,便笑着道:“去将你小北派的人都挑出来吧。”
李倧大喜,雄赳赳气昂昂走过去,在开原铁骑撑腰下将小北派干将挑出来几个。
一边挑人,一边还嚷着:“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呀,大明天兵一到,便将要你等乱臣贼子死无葬身之地!”
马城看他壮若疯狂,咧了咧嘴,这朝鲜李朝的党争可比大明惨烈多了,大明朝党争还不至于闹出多少人命,这李朝的党争简直就是惨烈呀。双方都恨不得弄死对方,只看李倧的疯狂表现便知道了。小北派官员,将领被挑了出来,大北派官员挤成一团瑟瑟发抖,数千驻军被开原铁骑分割包围,用手弩不怀好意的指着,纷纷缴械,坐地投降。
最关键王城失火,火势蔓延,城中驻军正在救火还茫然不知这里兵变了,看着瑟瑟发抖的几十个大北派官员,马城一个眼色乱箭射死,几个小北派官员还兴奋的大喊大叫,说着听不懂的朝鲜俚语,缴械的朝鲜兵则被两个小北派将军大声呵斥,过不多时便反正了,又纷纷将刀枪领了回去。
马城从得胜钩上取下大枪,指向李朝王城,呵斥道:“李朝勾结建虏,背叛天朝,我等共击之!”
“万胜,万胜,万胜!”
三千铁骑缓缓开拔,在荒野上一路狂飚向王城突进,李倧和一干小北派官员抱着马脖子,在后面狂追,再后面是几千朝鲜兵跟着跑,经过遇到的百姓做鸟兽散,还有人大叫着建虏来了,还以为是建虏骑兵又来掳掠了。十里,对于骑兵来说不过是很短一程,铁骑行至王城北门。高大城门早已轰然落下,一伙十分凶悍的悍匪有三五百人,正在和城中杀出来的朝鲜兵亡命搏杀。
人群中一个大汉狂喜叫道:“大军到了,让开,让开道路!”
数百悍匪纷纷聚集起来一通乱射,射退朝鲜兵后向两侧让开,前锋营营官认出毛文龙,轻夹马腹,铁骑也不减速便长驱直入,披甲战马切豆腐一般撞翻了大股朝鲜兵,沿街疯狂砍杀,三千铁骑杀进王城毫不手软,比之建虏还更凶残,大火被百姓,军士扑灭了,铁骑却已经在城中乱蹿。
“标下大明义州游击毛文龙,参见总镇大人!”
马城打量着满是身血的毛文龙,和他身边几百个凶悍的部下,沉声道:“这座城,是你的了!”
毛文龙狂喜叫道:“谢大人赏,儿郎们,杀呀!”
数百凶悍的义州兵都听到了,士气大振,提着大刀强弓往城里杀,给大军指引方向直取皇宫。
马城原本还担心皇宫防御力量太强,易守难攻,尾随毛文龙部众杀到皇宫,才发现内城防御设施早就被拆除了。心中大喜,这得感谢代善那老东西呀,那老东西为了方便下次再来掳掠,强迫朝鲜人将内城墙都拆了,这下便便宜了老子,铁骑沿着被拆毁的内城墙长趋直入,沿途守军抵抗了片刻便一哄而散。
轰!
紧闭的皇宫大门被撞开,里面传来宫人的尖叫声,毛文龙一马当先率领部众杀了进去,还呵斥部下不许乱杀宫人。马城气的放肆大笑,这好色如命的混蛋毛文龙,早就对朝鲜贵女垂涎三尺了吧。这皇宫叫做昌庆宫,就象是缩小版的大名紫禁城,只是太寒酸了连地上的青石都不是整块的。
宫人倒是长的极美,眼睛狭长叫起来眯成一条缝,极具风情。
也难怪毛文龙对朝鲜美人儿念念不忘了,异国风情呀,小眼睛小鼻子还是挺有那么点味道的。铁骑下马步战杀散了皇宫卫兵,气喘吁吁的李倧领着大批朝鲜兵到了,见到皇宫中没有被屠杀才松了口气,一票大喘气的小北派官员神色却很亢奋,改朝换代了,自然是人人亢奋的。
马城翻身下马冷冷看过去,李倧慌忙跪倒磕头:“总镇大人威武,大明天兵威武,小王叩见大明天使!”
一干小北派官员纷纷跪倒,马城也亢奋起来这是灭国之战呀,虽然不能真的把朝鲜灭了,可也让人血脉喷张很想大笑着,表达心中的亢奋之情,征服的罪恶感呀,万恶的侵略军呀,真是太畜生了。
强压下心中亢奋扶起李倧,笑着道:“现在是一国之主了。”
刚刚爬起来的官员纷纷又跪倒,叩拜新君,这李朝国君换人比换裤子还勤,这些人好多是经历过改朝换代的,经验丰富,将军组织士卒控制王城,贴告示,官员准备仪仗拥立新君登基。这回亲建州的大北派被打倒了,亲明的小北派上台,少数统治多数可想而知,接下来便是一场大屠杀。
三日后,大北派官员被屠杀一空,全家老小一个没留,只留下一些美貌的贵女。小北派的残忍让马城这个侵略军头子都心中发寒,这也太狠了杀的血流成河呀,这比大明党争残酷多了,这三千怕不得砍了几千个脑袋,党争争成这样也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让东林党也自叹不如。
入夜,城内仍是血流成河,小北派官员,毛文龙的部下,开原铁骑正在清洗这座王城,将这大明友邦杀了个人头滚滚。与建虏眉来眼去的自然是全家杀绝,光海君宠信的朝臣也活不了,自然也有趁乱构陷,杀害无辜的,马城也懒的去管,大屠杀么就要有个大屠杀的样子,就是要杀的李朝上下不敢再投靠建虏。
咣当,门开,披头散发的光海君被推了进来,马城拿眼一瞧这李朝国王,一口吐沫吐了过去,这不忠不孝之人眼窝深陷,全身上下也没几两肉,一看就知道是个酒色过度的,看见此人就觉得恶心。
亲兵一脚踹上去,光海君扑通跪地,请罪。
第三百三十四章 治罪
第三百三十四章 治罪
马城咧了咧嘴,沉声道:“本镇代大明圣天子,问你的罪,李晖,你可服诛?”
那光海君挣扎着抬起头,抗辩道:“不服!”
马城狠狠一脚踹过去,骂咧咧道:“本镇这就叫你心服口服,也省的别人说马某不教而诛。”
再一脚踹上去,马城哼着道:“我皇明神宗陛下,数十万皇明将士,对你李朝有再造之恩,可是如此!”
那光海君脸皮再厚,也无法说出半个不字,只是吐着血沫大喘气。
马城恨狠骂道:“我皇明对李朝既有再造之恩,你为何不知感恩,不图回报,我来问你,萨尔浒大战时你朝两万兵马,顿兵不前,畏敌如虎,未经接战便一哄而散,本镇治你个临阵脱逃,按罪当斩,你服不服!”
光海君梗着脖子抗辩:“不服!”
马城胸中火气,又骂道:“第二桩罪,萨尔浒大战之后,我朝将士流落你国,你国可曾接济,可曾派人救治,为何不救!”
光海君梗着的脖子缩了回去,却仍是不肯认罪的。
马城也不等他认罪,便接着骂:“这第三桩罪,身为皇明属国理当攻守一体,建虏来攻,你朝为何不抵抗,不设防,反与建虏定城下之盟,本镇治你一个投敌叛国,你服不服!”
光海君心知大限已到,疯狂叫道:“不服,我朝国小力弱,如何抵挡建州数万铁骑,不服!”
马城狠狠一脚踹过去,勃然怒道:“你朝国小力弱,惧怕建虏,又为何派遣水师威胁我东江镇,建虏可怕,我大明便不可怕了么,你是欺我大明懦弱么!”
光海君脸色痛苦蜷缩成虾米,也无法回答了。
马城也骂的痛快了,才恨恨道:“查,两月前,李朝资助建虏米粮二十万石,贵女十名,金银合计五万两,铁料,铜料各一批,铁证如山,本镇治你一个背主,资敌之罪,按律当斩,砍了!”
一个亲兵拔刀上前重重一刀,刺进光海君没几两肉的胸口,还用力搅了几下。光海君李晖死鱼一般睁大眼睛,翻着白眼吐了几口血沫,颓然倒毙,亲兵如拖死狗一般,将这不忠不孝的混帐拖了出去,手刃了此人,马城方觉念头通达了,舒畅了。城内毛文龙,丁文朝在小北派官员带领下,杀气腾腾,将光海君一朝文武大员通通灭了满门,一干开原将领才觉得这口气顺了。
第四日,耽罗急报,李旦麾下大小战船五百余偷袭了朝鲜水师,毫无准备的朝鲜水师仓促应战,却被凶残的东海海盗杀的大败,大小战船三百余条,水军八千都成了俘虏。大局已定,亲明的李倧登上朝鲜王位,第一件事便是挑选使臣去大明送国书,朝鲜还是大明藩邦,乱臣贼子光海君李珲已经伏诛。
十月初,朝鲜乱局稳定下来。
皇宫,马城将朝鲜官员送来的重臣名单一一过目,贞明公主跪在一边解说,哪个是小北派的干将,哪个是在大明国子监进过学的。清一色的亲明派大臣,多数都是去过大明京师进学的。马城才知道大明南北国子监,收纳的朝鲜士子极多,随便挑出来一个都是大明文人的做派。
在任命公文上用了印,便打量起朝鲜贞明公主,这位公主双十年华,容貌极美,狭长的凤眼别具特色,几日来在她身上予取予求,这公主也是极配合的,什么无礼的事情都肯做,暗暗后悔没有将她立成女皇,日本都有女皇朝鲜为什么不能有,如今后悔也晚了,只能让她辅政。
这也是个野心勃勃的,马城虽然不喜欢她的野心,可看在她极力逢迎便算了。这朝鲜贵女公主容貌极美,再加上她公主的高贵身分让马城极为舒坦,他是朝鲜王的姑母,辈分很高,格外让男人生出一种异样的成就感。
十余日后,圣旨下。
大明天子敕封朝鲜绫阳君李倧为朝鲜国王,诏曰:皇明天朝天启三年,岁在癸巳,庚申吉月辛亥良日,册朝鲜绫阳君讳倧朝鲜国王,开府,仪同三司,加九锡,大赦天下,国夫人李氏讳雪洙为王后。
百官进爵一级,九十以上髦耊授检校道内史,军政大员父祖皆加太师太傅太保,次序有差。自三皇治世,五帝分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鲜者,自箕子北狩,封土建国,故册为朝鲜之圣主,永为中国之臣属,代天巡牧,体人合德。兹尔藩邦,上闻天朝之圣谕,下感黎庶之多艰,方能克定金瓯,永享国祚,识臣属之本分,合天地之正理。吁嘻。故诏来使,咸与闻知。”
一封敕书确立了李倧的正统,朝鲜政局便安定下来,步入正轨了,另一道旨意是擢东江镇副总兵秦邦屏,为朝鲜总兵官,率五千贵州兵驻扎朝鲜王城,擢义州游击将军毛文龙副总兵,两人统领朝鲜军务,整合朝鲜兵马备战,半年内要组建五万朝鲜军助战辽东。毛文龙虽然最后落了个副总兵,可也是实权的副总兵,秦邦屏是要长驻东江镇的。
实际上朝鲜的兵马大权是落在毛文龙手中,一步登天了。
这对毛文龙很重要,对大明更重要,要真是将李朝上下彻底清洗了一遍,整合了五万朝鲜军,和东江镇兵马遥相呼应,辽东东南部镇江,直到东北部义州漫长的战线上,建虏一日不得安宁。越过鸭绿江骑兵全速狂飚,两日夜可以打到辽阳。倘若运营得法,袁可立提出的辽东第二战场便成立了,建虏将陷入三线作战的困境。
大明,蒙古,朝鲜三方联军,便形成一个牢固的军事同盟,给马城的圣旨只是表彰,很低调,一来征服朝鲜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情,还要隐瞒实情,毕竟是太祖亲定的不征之国,欺负属国朝廷也不光彩。马城也不在乎封赏,只是觉得痛快,一是给死在朝鲜的大明将士出了口恶气,二来千辛万苦终于完成了祖父马芳一生的愿望,早在三四十年前,祖父马芳就提出了联蒙联朝的战略思想,父亲马林就是这一战略思想的忠实执行者。
第三百三十五章 赫赫兵威
第三百三十五章 赫赫兵威
马芳所谓的联蒙联朝,自然就是想组成一个牢固的军事同盟。这在后世也是常识,在马芳的战略思想里,蒙军,朝军是没有指挥权的,指挥权都在大明手里。然而好端端的一个策略,偏偏被读书人走了邪路,说什么太祖钦定的不征之国,不可欺凌友邦,不可有损天朝上国的面子,简直不知所云。
是时候替祖父大人扬名了,马城暗想,论起万历朝的明将,祖父大人实在太憋屈了,大明朝这些名将里,还有比祖父更有战略眼光的嘛,没有嘛,说白了还是出身低微,一个蒙古逃奴从小兵做起,一路做到宣府总兵,终究是被读书人瞧不起的。
大明朝还有比祖父大人更传奇的将领嘛,没有嘛,是该印书立传,替祖父留个好名声了,时机刚刚好。如今祖父他老人家设计的战略,彻底实现了,朝鲜作为一个属国,有明一朝不会再有军队指挥权,不会再游离于皇明的军事同盟体系之外。有明一朝,朝军最高指挥权,就是由驻朝总兵官把持。
十月中,五千贵州兵自东江镇开到,驻扎在了王城,十月二十日,辽阳建虏镶红旗八千大军倾巢而出,进驻镇江,建浮桥越过鸭绿江三次入朝。朝鲜新君李倧吓的面无人色,当着姑母的面抱着马城大腿痛哭流涕,请求大明天兵三造朝鲜。马城心中鄙夷还是好言相劝,大明天兵怎么会不救朝鲜呢,不可能嘛。
宫人将吓傻的国王扶走,贞明公主倒是一言不发,只是在旁边泡茶。
马城和她几度春风也有点感情,柔声道:“你不怕么。”
贞明公主纤手抖了一下,柔声答道:“怕。”
马城心中怜意大起将她揽入怀中,新君初立,朝军还乱成一团,也不能怪朝鲜君臣立场不坚定呀,作为宗主国总得表现出一点实力吧。想征服人家就得表现出足够的实力,这朝鲜贵女美人儿也是如此,想征服她就得表现出男人雄风。异国,番邦,只承认一个强大的宗主国,古来如此。
将公主尽情欺负了一番,柔声道:“随我迎敌,你可愿意。”
贞明公主又颤抖了一下,柔声答道:“建虏势大,真的要去么。”
马城放肆笑起来,建虏镶红旗么,来的是两黄旗老子还敬他三分,镶红旗么哈哈,老子怕他做甚。朝鲜南部一片混乱中,贵州兵,浙兵大举登陆,五日后,五千贵州兵,五千浙兵,三千开原铁骑北上迎击后金镶红旗。马城等的不耐烦了连正在集结中的朝军都懒的等了,不知道兵贵神速么。
十月末,一万五千明军步骑,三千蒙军裹胁着朝鲜新君,一干大臣,并贞明公主大举北上,此时镶红旗已经越过朝鲜北部山区,进至朝鲜中部,明军便将战场选择在平山,构筑阵地安静的等待着镶红旗的到来。被裹胁到战场上的朝鲜君臣都吓傻了,反倒是贞明公主还有些胆色,怒斥新君懦弱无能。
朝鲜君臣都知道她是大明天使,明军统帅的女人,一些心思灵活的便果断投靠。
马城自然是全力给自己的女人撑腰,倒是很快在贞明公主身边聚集了一票大臣,军中也有支持者。
十月三十日,镶红旗前锋出现在平山外围。
前线,马城微微一笑将千里镜递给贞明公主,公主精神一振接过千里镜,好奇的观察着远处镶红旗虏兵,先是好奇很快便发抖了。马城轻轻抱住她拍了两下,左右毛文龙,秦邦屏都假做不见,朝鲜将领更是连看也不敢看。
贞明公主很快镇定下来,娇声道:“郎君打算如何做。”
毛文龙抢着道:“标下愿往!”
马城森然笑道:“你呆着吧,出!”
一个出字说出口,前线早就不耐烦的一营铁骑,纷纷打马出阵追剿建虏游骑,五百铁骑滚滚向前越跑越分散,仗着藏马优秀的爆发力迎击上去。远处两三百虏骑前锋有些反常,既不肯迎击也不肯走,居然在原地打起转来。连马城也心中纳闷,建虏这是改了性子么,骑兵前哨战是这么打的么。
接下来,让朝鲜君臣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凶悍的虏骑居然纷纷转身,逃了。两三百骑纷纷掉转马头,头也不回的北逃,开原骑营追之不及只能心不甘情不愿,骂骂咧咧的返回中军大阵。连马城也忍不住咧嘴,镶红旗这是怯战了么,建虏八旗老营,满万不能敌的女真骑兵呀,居然怯战了。
一营铁骑原路返回还骂骂咧咧的,这镶红旗也太不顶用了,还没接战就耸了。
朝鲜君臣目瞪口呆,一个个站直了身体简直象是在做梦,天下无敌的满州大兵,居然怯战了!
马城大手再次环住贞明公主,放肆笑道:“如何。”
贞明公主睁大细长的眼睛,呆呆看着建虏骑兵消失的方向,回过神来欣喜道:“郎君威武,妾身服了呢。”
李朝君臣喜极而泣,癫狂起来好生闹腾了一阵,毛文龙立功心切早按捺不住,请命追击,马城准了还怕他有失,给了他三百轻骑衔尾追击,癫狂的李朝新君也出了两百骑,数百轻骑尾随虏骑作为大军耳目,半日后一万五千明军才拔营北上,还分兵了,主力步卒抱成一团缓缓压上,大队骑兵则绕路而行。
四营开原铁骑组成一支偏师,在李朝骑兵带领下绕过山区,沿朝鲜西部漫长的海岸线直取义州,从高处看两千铁骑便如同一记犀利的左钩拳,直捣建州镶红旗占据的大后方义州,为配合绕路的那支偏师,明军主力也越走越快,在铁骑掩护下日行五十里,直到进入山区后才慢了下来。
入夜,朝鲜北部的山林之中。
日行五十里对步卒来说是极大的负担,也就是浙兵,贵州兵精锐,换成其他各部明军早就垮了。中军大帐中被裹胁的朝鲜君臣都累坏了,却没人敢吭一声,进入朝鲜北部山区后毛文龙活跃起来,带着他的三百部属引导着明军主力,在地形复杂的山区里迎击凶悍的镶红旗侦骑。
几次零星的遭遇战都没占到便宜,凶悍的俘骑却罕见的避战了。
每每遇到明军斥候,小股虏骑便避而不战,只是躲在远处远远的监视,三五日后索性全线撤退了。建虏逃了,镶红旗近万精骑全线后撤,从沈阳出发支援的汉军,蒙军三万余人,集结到朝鲜北部的义州边境,依托并不坚固的义州城,背城列阵,准备和人数较少的明军主力决一死战。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战争之神
第三百三十六章 战争之神
十日后,义州城下。
山上,高处,马城身边将官云集,观阵。
千里镜中义州城下虏兵列成三个步卒大阵,两万汉军组成的严整大阵前沿是壕沟,拒马,后面大炮,再后面是穿戴绵甲手持火铳的八旗汉军,让马城生出一种极荒谬的错觉,如非是八旗标志性的铆钉棉甲,一定会将这些汉军当成明军。八旗汉军,一部分装备了火炮鸟铳,另一部分则编成了重甲步兵,还有一部分编成了车营。
相反,东江镇明军则装备了一大批射程超远的步弓,少量重型火绳枪,也是被虏兵的步弓射怕了。双方完全对调了身份,八旗汉军大量使用火器,明军反倒大量装备步弓,看上去显得十分滑稽却没人会笑,这都是惨痛的战败换来的经验教训。明军是被虏骑下马步射的战法打怕了,大量装备步弓起码有了还手之力。
建虏则吃尽了骑兵攻城的苦头,大批编练汉军弥补城市攻防战的不足。汉军八旗正在取代满州八旗,成为后金的常规主战力量,满州八旗彻底变成一支战略预备队。放下千里镜马城脸色十分古怪,明史,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后金提前进入了依靠汉军打天下的时代,也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汉军八旗,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军,其中没什么民族意识的辽民是主力。义州城下的汉军已然有了几分凶悍,两万汉军之中有大量身材健壮的重甲步兵,一看就知道是辽东山民,就是传说中的披甲人。除了辽东山民还有一些凶悍的女真山民,这便是后世史料中频繁提到的披甲人,也就是为建虏冲锋陷阵,具备攻坚能力的主战力量。
一支由辽东汉人,野人女真组成的强大攻坚力量,正经的重装步兵。历史朝着已知的方向发展,马城咧了咧嘴,下令中军后撤二十里耐心的等待朝军集结,朝鲜君臣正在拼命调兵,各地朝鲜军正在集结数量超过五万,义州城下一场大战看上去无法避免。半月后五万朝军集结起来,让朝鲜君臣也亢奋起来。
马城心知不能再等了,挑了个黄道吉日杀鸡宰羊主动发起攻击。两翼骑兵监视战场,由浙兵,贵州兵组成的车阵缓缓压上,东江镇制造的战车可比建虏精细多了,前面是装有坚固挡板的沙土车,后面是大量制造精良的火车,当大明的战争动员能力发动起来的时候,便展现出一个天朝上国的巨大能量。
炮声隆隆,前线明军车阵冒着炮火推进,后面大批朝鲜兵开始填壕。不时有炮弹落进人群里,却因为汉军八旗装备的大将军炮,二将军炮射程太近,无法威胁到明军车阵。大将军炮,二将军炮都是佛朗机炮,射程上的致命弱点暴露出来,让城头上督战的岳托暴跳如雷,却又无可奈何。
大将军炮有三千斤佛朗机,两千斤佛朗机,因为气密性太差最远能打五里,有效射程不到两里。明军车阵稳稳的摆在五里开外,一字排开,督促着朝鲜兵将壕沟一道一道填平,隆隆炮声中,马城无视了被炮弹砸中的一群倒霉鬼,看着义州城墙心中冷笑,终究是一群没开化的野人,野人还摆弄起大炮来了,不伦不类,一声冷笑,命人将刚刚运到的六架铜炮推上去。
这六架铜炮是在蓟州刚刚铸成,不远万里从天津运来助战的。六架黝黑的铜炮推了上来,开原炮营出身的炮手们忙碌起来,远在五里开外构筑炮兵阵地。六架铜炮看上去孤零零的,十分孱弱,轰鸣起来却震动了整个战场。两万汉军组成大阵,这么明显巨大的目标只是试射,便轰在了汉军密集处。
背城而战,汉军战阵排的很紧密,几轮齐射过后汉军突前的战阵中一片狼籍。区区六门重达两千斤,长身管的加农隼炮在五里的距离上怒吼,终让建州野人,朝鲜君臣感受到了战争之神的恐怖威力。几轮齐射轰进了汉军大营,明军炮手们赤膊上阵,熟练的用铳规调整射角,将炮口对准了汉军炮兵阵地。轰隆隆的炮声中,采用新式火药包,先进炮术的开原炮手们表现的极为训练有素。
汉军炮兵阵地上笨重的大将军,二将军炮,没有比这更愚蠢的对手了。佛朗机炮终于在东方战场上,显露出它气密性差,射程太近的致命弱点,成了明军炮手们可怜的猎物。只适合海战的速射佛朗机,在先进的滑膛加农炮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炮弹呼啸声中暗红色的铁弹从天而降,汉军炮营很快被砸的七零八落。
明军的青铜加农炮最远射程超过十里,有效射程达到五里,性能上远超佛朗机炮。
万军丛中,明军犀利的炮火仿佛长了眼睛,两轮校对后便准确的砸中了汉军炮营,在李朝君臣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颗暗红色的炮弹居然奇迹一般砸中了一门大将军炮,那门重达三千斤的大将军炮如同玩具一般被砸的侧翻,火星四溅,一息之后被引燃的火药箱炸上了天空,一身沉闷的巨响连地面都震动了。
地面微微的颤动,李朝君臣呆看着远处汉军炮阵上,一朵蘑菇长了出来。人体,土石,甚至还有几枚子铳被炸到了天上,一朵小型蘑菇云让战场上安静下来,很快,前线朝鲜兵便疯狂起来,呐喊着将土包连同沙土车都推进壕沟,巨大的爆炸过后,存活的汉军炮手连滚带爬从炮阵上逃走。
身在前线的戚金大喜,指挥车阵缓缓压上,轻松越过两道壕沟。马城也脸色一沉,打出旗号,两翼骑兵缓缓向中间靠拢掩护步卒,要接战了,中军马队,接应兵马也纷纷披甲,整队,有序的忙乱之中远处炮阵上升腾起一阵白雾,炮手将大炮冷却过后瞄准了汉军大阵,再次轰击起来。
明军炮手是越打越准了,仗着精良的炮术专挑人多的地方打,不免仍有些炮弹偏离了目标,万众瞩目下一颗炮弹居然呼啸着,带着巨大的动能砸在义州城墙上,射程赫然超过了十里,炮弹将城墙砸的晃动了几下,超远的射程让城墙上一片慌乱,千里镜中能清楚看到大群亲兵簇拥着几位将领,匆忙离开。
在这时代最先进的大炮,最精良的炮术肆虐下,孱弱的义州城似乎在瑟瑟发抖,六门大炮一个炮兵连的编制,却打出了万炮齐发的效果。这便是是近代武器的威力,近代炮兵的犀利,让马城找回了后世强大炮火支援下作战的感觉,这六门大炮便是马城敢于和八旗大军野战的资本。
第三百三十七章 破阵
第三百三十七章 破阵
犀利大炮不停轰鸣,炮火掩护下明军车阵终于进入步弓射程,汉军前沿的虎蹲炮,少量碗口铳开火,将滞留在战场上的朝鲜兵放倒一片,嚎叫声中几辆盾车被打的木屑飞溅,浙兵也出现了伤亡。前线戚字大旗摇摆,躲在车阵后的步弓手纷纷列队搭箭,抛射,箭如雨下,火车则纷纷被推了出去。
数百辆火车推到射程之内,不时有火车兵被霰子打倒,翻滚,惨叫。更多的火车兵纷纷点燃火药捻子,头也不回的逃回车阵,呼啸声中两军阵钱被硝烟笼罩,硝烟中火光闪动一支支破甲重箭拖着长长的尾焰飞了出去,几百辆火车同时发射,靠火药发射的火箭威力极强,如火焰银蛇一般四处乱蹿。突前的一个汉军战阵陷入痛苦的煎熬,前线身穿棉甲的汉军士卒被射的苦不堪言。
左右两个小阵的汉军终于按捺不住,在汉军主帅指挥下组织反击。过不多时,身披重甲的披甲人举着大铁盾出战,组成几列黑压压的盾墙,顶着密集的箭支向明军车阵压过去。破甲箭射在大铁盾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却因为是从天而降的抛射,躲在盾后的甲兵不时倒下,身上大多都插了几支箭。
明军阵中也是一片忙乱,大批铳手,炮手纷纷点燃火绳火捻。又是一阵硝烟四起,明军车阵中大量虎蹲炮,少量斑鸠脚铳给冲阵的甲兵造成了极大的杀伤。看似十分坚固的大铁盾,纷纷被犀利的虎蹲炮,斑鸠脚铳打的四分五裂。炮火齐射后大量鸟铳纷纷发射,看上去声势很大杀伤力却极差。
然而在一两百步的距离上鸟铳完全破不了甲,对举着大铁盾的建虏甲兵毫无威胁。
实战已经充分证明重装步兵发挥的重火力,才是明末辽东争霸的正确方式。建虏甲兵冲阵,步弓抛射的战法让明军车阵出现松动,这要是换一支明军立刻就全军崩溃了,好在浙兵,贵州土司兵都是训练有素的百战精兵,冒着汉军反击的箭雨快速装填,又是几轮重火力齐射,将阵型严整的建虏甲兵阵列打的如同被狗啃过一般,坑坑洼洼。
戚字大旗挥舞,鸟铳手们纷纷抓起刀盾斧头破甲锥,坐地休息的一营五百明军甲兵也坐了起来,前排举盾后排挺枪组成枪阵,一是起到督战队的作用,二是横在帅旗前面防止敌兵斩将夺旗。车阵之中,浙兵很快组成最擅长的鸳鸯阵,严阵以待,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肉搏战,阵外,不少凶悍的披甲兵已经仍掉大铁盾发起冲锋,乒乒乓乓,鸟铳又努力打了一轮,在三五十步的距离上,终于给甲兵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战马嘶鸣,汉军甲兵用战马将车阵破开几个缺口。
鸟铳最后打了一轮爆豆般响了一阵,便传来鸟铳手凄厉的惨叫声,破阵而入的汉军甲兵疯狂的大砍大杀,瞬间便动摇了浙兵的防御。重步兵对轻步兵的碾压,让组成鸳鸯阵作战的浙兵一个照面就蒙受了极大的伤亡。好在车阵大致还算完整,甲兵只能从几个强行扯开的缺口涌进来,浙兵,贵州兵死死堵住缺口,三四个打一个,甚至十几个打一个,堪堪挡住了甲兵的凶悍冲击。
残酷的肉搏让李朝君臣瑟瑟发抖,让马城脸色阴沉难看。重装步兵对轻装步兵的碾压,无可奈何,不是说随便拉一个壮丁披上重甲,就能上阵作战的。重甲步兵培养难度很高,十个卫所兵都挑不出来一个,一名士卒要披着超过三十斤的重甲,还要能提的动大铁盾,能挥的动十几斤重的斧头砍刀。
一辈子种地的瘦弱明人,和生下来就与野兽为伍的辽东山民,完全没有可比性呀。因此就能理解戚继光戚大帅,为什么要招募浙江矿工成军,身体强壮的矿工才能有这种身体素质。越来越多的披甲兵涌进车阵,后续跟进的汉军士气大振,明军车阵摇摇欲坠,马城脸色木然动用了中军,中军铁骑下马步战。
一千中军铁骑很快列成枪阵,踩着整齐的步点一排排的挺进,远处义州方向城门大开,镶红旗旗主岳托终于按捺不住,骑兵想要出城趁乱取胜,却被明军六门大炮堵着城门狠狠轰了几轮,死伤数十骑后又缩回了义州。这愚蠢的行为让两万汉军士气大跌,随着明军下马步战的甲兵挺进车阵,不成阵势的汉军甲兵终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个个被砸倒,撞翻,捅死,跟进破营的汉军失去破阵的勇气,仍下陷在车阵中的同僚转身逃跑。建虏败局已定,陷在车阵中的甲兵是没有生路的,重装步兵也有其致命的弱点,一旦陷住就只能等死,潮水般的汉军逃回出发地,人数明显少了许多。
李朝君臣目瞪口呆看着义州城门大开,大股镶红旗兵蜂拥而出,漫山遍野的朝沈阳方向撤了,接着蒙古军也跑了,残余汉军跑的也不慢,仍掉辎重纷纷涌进义州城,穿过并不坚固的义州城顺着敞开的城门西逃。千里镜中许多汉军溃兵大呼小叫,希望主子开恩能掩护一下汉军的败兵。
马城眼珠子也差点瞪出来,这就逃了,这还是凶悍的八旗兵么。前线还在激战明军无力追击,只有两翼负责监视战场的骑兵反应的快,两翼包抄硬生生将汉军尾巴咬掉了一截,仍有近一万汉军逃了。马城气的鼻子都歪了,却也无力扩大战果,只能悻悻的下令清剿战场,尽快将嘴边的肥肉吃下去。
主子逃了,死硬死硬的汉军八旗纷纷器械投降,失去了顽抗的胆气,马城心中恍然明了,汉军的死硬和胆气都是主子给的,主子逃了,先前死硬死硬的汉军立刻变成软脚虾,这便是奴才军的鲜明特征了。
入夜,灯火通明的义州城。
清剿战场是一项繁重的工作,朝军却极乐意的接了过去,马队四出,士卒进山清剿残余的汉军溃兵。各旗汉军遗尸两千多具,俘虏超过了五千。五千汉军降卒一部分留给毛文龙,一部分留给东江镇做苦役,缴获盔甲兵器堆积如山,毛文龙的义州镇有着落了起码不缺军械,也不缺粮草。
第三百三十八章 攻讦
第三百三十八章 攻讦
将繁琐军务交代下去,马城便关起门来与朝鲜新君,一干贵族密议。密议的内容是探矿,采矿,采参,将朝鲜与东江镇联成一体,不使其脱离皇明的掌握,并利用朝鲜北部山区天然的地理优势经营义州镇,从东面直接威胁辽东腹地。
马城也没指望朝军英勇作战,能牵制建虏镶红旗主力已经是极大的成就。这些年马城拼了命的四处拉拢,经营,就是为了将建虏的势力牢牢控制在辽东腹地。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已经形成,虽然这个大包围圈到处都是窟窿,可也形成了三面合围的态势。
蒙古,山海关,朝鲜三面合围,让皇太极能动用的机动兵力一天天的减少。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来去如风的满州八旗正在被一张粘性十足的蜘蛛网,慢慢缠住,最终会变成一头困兽。
五日后王城庆功宴,朝鲜君臣狂放起来喝的酩酊大醉。掌权的小北派十分乖觉,毛文龙也终于满足了他的愿望,得了四个朝鲜贵女为妾,都是正经八百的豪门贵女。小北派官员对马城提出的商业合作逢迎恭维起来,大唱赞歌,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十成利润分成几份,朝鲜留三成,东江镇留两成,马城,秦邦屏,戚金,毛文龙众将要三成,剩下的两成利润则送进宫里孝敬皇上。
可不要小看了这三两成利润,朝鲜多铁矿更盛产人参药材。朝鲜物产通过东江镇进入大明,或者由水师押运送至江南,利润是一个天文数字,自然是人人眼红的肥肉,这块肥肉一向是江南海商勾结海盗把持的,如今落到马城戚金手里,自然不会客气手软。小北派也真是够狠,兴大狱,大清洗,仗着有天兵撑腰,借着义州大捷的东风大肆杀人。
一场残酷的大屠杀,投靠建的虏大北派势力几乎被连根拔起,和大明江南海商有联系的世家更是遭殃,抄家,灭族,不分老幼通通杀了。朝鲜水师更是公然扣押来自江南的走私船队,将船上的货物占据,人通通抓起来交给大明天使处置。马城自然也狠,搬出大明禁海法令通通下狱,太祖圣谕片帆不得出海,走私自然是重罪。
这回和江南官绅撕破了脸皮,马城也顾不上吃相是不是难看了,清洗朝鲜上层已经是捅了马蜂窝,也不在乎把天也捅破。如今大军在侧,东江镇羽翼已然丰满,蓟镇还有子弟兵驻扎,京中勋贵也是天然的盟友。这松散的联盟稳固之后,马城便迫不及待将手伸进江南,搞风搞雨了。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江南士商此时应是有苦难言。
马城更是深知枪秆子里出政权的真理,手中有兵,朝中有人,也不怕几个读书人反了天去。江南士商,江南水师,海盗,朝鲜世家这是一套成熟的走私体系,马城也没想过全盘推翻,只是在关键位置上换了人。并且让江南富商万万想不到的是,居然会是朝鲜这一环被连根拔起了。
更让江南人想不到的是,马城,戚金,秦邦屏等人居然能在朝鲜打一场大胜仗。这是江南海商万万想不到的事情,也是李旦和其部属万万不敢想象的事情,可以实力才是压服一切的资本。大狱中严刑拷打,口供很快送进王城马城的寝室,由温婉可人的贞明公主娓娓道来,让马城知道了许心素这个名字。
许心素,福建泉州人,此人据说神通广大是沿海头号大海商。此人交友极为广泛,和李旦是多年好友,和战败失踪的福建水师提督俞咨皋关系密切,还有个当海盗的拜把子兄弟杨禄,也是朝鲜废王光海君的座上客。如此广泛的交际圈子让人吃惊,此人简直是八面玲珑的及时雨。
稍一思索,马城便看穿了这个人的本质,这就是江南海商代理人。真正的大老板不会抛头露面到处结交朋友,此人后面的大老板,便是叶向高之流的朝中大员,依附东林党生存的豪门望族,钱谦益那样的东林脏官,如此便是铁板一块的利益共同体。如此便不难理解,为何东林党天天叫嚣着免商税免矿税。这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有两只手,一只手紧紧抓着朝政清议,另一只手和海盗勾勾搭搭,鲸吞了富庶江南的大半财富。
只是从钱谦益一个脏官的家中,便搜出了数百万两巨款,便知道这些人多富有了,如今这个庞大的利益体系被打破了,马城等军中新锐少壮派,以强硬的姿态极了进来,连皇上也要分一杯羹了。倘若这些人识趣还好,倘若仍是贪婪成性那便要手起刀落,狠狠的多杀几个,这也是满清入关后的做法。
没有人比马城更懂得如何对付这些贪婪成性的官商,那便是杀,狠狠的杀。马城做不到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抄家灭族却只在一念之间,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让马城眼睛红了起来,连贞明公主也吓的心惊肉跳,和几个贴身丫鬟服侍的更加小心。
这一日京中来信,东江镇攻伐朝鲜,另立新君的事情大白于天下。
江南,京师,天下读书人仿佛被踩了尾巴一蹦三尺高,朝野舆论攻讦险些将内阁都淹没了,京中来信堆在了案上,马城一封一封的认真翻看,有李开元,周永春的长信,也有常家,张家送来的密报,两相印证便看穿了重重迷雾,将幕后推动的黑手揪了出来,其中几条大鱼包括南京翰林院掌院,少詹事周延儒等人。
这几位都是正牌子翰林,庶吉士出身,在大明官场上是比较特殊的一群人,清贵翰林呀,读书人的最高理想。马城揉着额头有些酸痛,这道德君子们就如同割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想让这些人安分守己是不可能的。
心里大骂老子们在朝鲜收拾不听话的光海君,关你屁事,仿佛死了爹妈一般跳脚,却也不得不上表自辨,将光海君和大北派倒向建虏的种种作为一一列举,一篇奏折写的朴实无华,送去京城,想必能替皇上分担一点压力。皇上也难呀,好在少年人意志还算坚定,皇上是打定主义学太祖,对读书人狠一点。
一干显贵翰林自是不肯罢休,搬出《皇明祖训》大肆攻讦。
吾恐后世子孙,倚中国之富强,贪一时之战功,无故兴兵,致伤人命,切记不可。
四方蛮荑,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一条条,一宗宗祖训搬出来,大肆攻讦马城,戚金,秦邦屏三将无故兴兵,征伐朝鲜,这是不把皇明祖训放在眼里呀。太祖钦定的十五个不征之国,朝鲜可是排在首位,比什么大小琉球,安南真腊排名还靠前,这是谋逆!
第三百三十九章 杨大傻子
第三百三十九章 杨大傻子
来势汹汹,两日后京城急报,终于有大鱼跳出来了。都御史杨鹤弹劾马城,戚金,秦邦屏七条大罪,兵科给事中刘懋等人附议,这可是真正的一条大鱼。杨鹤执掌都察院真正的朝廷重臣,言官之首,这一站出来便是响应者云集,清贵翰林,御史,给事中一众清流言官很快形成一股势力,对马城三将喊打喊杀。
马城看着来势汹汹的七条大罪,努力回忆也实在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位都御史大人,这位老大人莫非是吃错药了么,怎么无缘无故逮着自己猛咬呢。和京中书信往来了几回,才终于弄懂了,这位杨老大人就是吃错药了。这位杨老大人是个圣母症晚期患者,没救了。
这位杨都御史素有清名,是清流言官领袖也是圣母癌重度患者。
只看他对陕西民乱的态度便知道了,去年陕西民乱这位老大人便跳出来叫嚷了一回,主张招抚为主,追剿为抚。还痛心疾首的大呼盗贼四起,盖因百姓讥饿之极,民不聊生,请朝廷体恤百姓以招抚为主,万万不可派大兵围剿。马城无语,在这时代遇到痴呆愚笨的圣母癌晚期患者,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陕西教乱造成赤地千里,祸害无穷,老子们费尽千辛万苦,才将民乱范围牢牢控制在陕西境内,没有波及到河南山西临近省份,怎么着就被这位老大人把这么大的功劳当成罪行了呢,这真真是圣母癌晚期了呀,没救了呀。
稍一琢磨便理解了,这位朝廷重臣,言官之首就是个读书读成弱智的大傻子。这位素有清名的大傻子,不但是个大傻子还被人怂恿利用了,利用他的也不是外人,是他儿子杨嗣昌。这个杨嗣昌是南京户部郎中,长期在南京当官猜也知道,此人和东林余孽是什么关系,这也是个不甘寂寞的人。
马城心中有些苦涩,弄垮了东林党又冒出了一群清流言官,显贵翰林,防不胜防。果然这大明朝是读书人的天下,几个武人加上阉党,少年天子想动摇读书人的根本还差的太远。这位杨鹤杨都御史是书呆子,大傻子,却让天子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都御史执掌都察院权高位重,是天子也轻易不敢动的人物。
这书呆子圣母癌患者,就是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
马城终于体会到神宗皇帝的感受,神宗皇帝几十年不上朝,多半也是眼不见心不烦,被这些茅坑里的臭石头气的够戗。杨鹤毫无疑问是个清官,还是个大大的清官,家无余财,素有清名,就连厂卫也拿他没什么办法。这位大清官便如同定时炸弹一般,发作起来比脏官还可怕的多。
这种清官比贪官还可怕百倍,完全不懂人情世故,读了一辈子圣贤书,读的脑子都坏掉了,做事只凭个人喜好,也让马城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这一日,朝廷使臣带着贡品出发了,还带上了几位出众的朝鲜美人儿。马城慌忙将几位出色的美人儿拦下来,这要是真送进宫,杨大傻子弹劾的七条大罪又要多加上一条,妥妥的献媚谗上。虽说属国进献贵女是常例,可杨大人眼中是不揉沙子的,大清官呀,也是大昏官,这个时候就别给皇上添乱了。
朝鲜使臣携带国书进了京,想必皇上的压力能减轻一些,一团乱麻,口水与唾沫横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天启三年的朝局隐隐回到东林掌权的唾沫时代。马城对读书人的唾沫早已有了免疫力,一面和京师书信往来,一面召见李旦,组织海上联军南下迎战荷兰舰队,大明水师,朝鲜水师,海盗组成的庞大舰队,阵容豪华。
京中清议,言官越闹越凶,东江镇,朝鲜却波澜不惊,毛文龙的义州军也正式组建成军了。只是设立义州镇的条陈,内阁,皇上却迟迟没有回信儿,想必也是顶不住清议舆论的压力,只能搁置。毛文龙气的破口大骂,马城好言安抚一番,再乱也是要打仗的,此番整合了如此庞大的海上力量,大举南下,此战许胜不许败。
澎湖万万不能让给荷兰人,谁让了谁就是民族的千古罪人。
考虑到南居益南老大人在福建苦苦支撑,联军早一天南下,收复澎湖的希望就大一分,十七艘荷兰人的盖伦主力舰呀,福建水师压力太大了。
入冬,北风起。
朝鲜王城,贞明公主的家中温暖如春,美貌仕女蝴蝶一般在院子里穿梭,大门内外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严密戒备,开原子弟兵如标枪一般挺立。内室则是将星云集,大明军中的少壮实力派济济一堂,放眼望过去东江镇总兵戚金,朝鲜总督秦邦屏,副总督毛文龙,东海提督李旦,李旦的部属杨天生,颜思齐,除李旦之外大多年纪轻轻,却都是手握重兵的实力派将领。
贞明公主跪坐在上首,施展她精湛的茶道乖巧跪坐在席间,形成一道美妙的弧度,却没人肯多看她一眼。任谁都知道这位贞明公主是大帅的人,也是朝鲜举足轻重的实力人物,权势滔天,如今一大批小北派官员聚集在她的周围,俨然成为一股势力,并且她还是朝鲜王的亲姑姑。
就连毛文龙这等好色之人,也对这位公主殿下必恭必敬。
口将滚烫的清茶喝干,马城环顾周围人才济济,心中突然骄傲起来,一扫这些天来的阴霾。在坐诸位都是能独挡一面的大将,戚金的东江镇羽翼丰满,拥兵两万,都是在浙江招募的同乡子弟,忠心方面毫无半点问题。毛文龙的义州军有两千步卒,一千骑兵,极擅长山地作战。
李旦麾下海盗大半成了官军,以朝鲜,东江镇,登莱,福建为基地活动,几月间劫了不少西洋船队。此人倒是不世的枭雄,得了皇上的恩典封了个东海提督,便令旗一挥朝着西人船队开刀了。皇上对此人极为欣赏,多次加恩赏赐,让李旦对大明死心塌地,如此也可见少年天子青涩的手段。
手段有些青涩却更显得珍贵,李旦如今是大明忠臣,狠狠修理了几个不听话的部下。
北风起,海上行船变的极为凶险,内阁迟迟没有批复,联军南下一拖再拖,拖到入冬终于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戚金等人一肚子怨言,唾沫横飞的朝政如今是一团乱麻,那位杨赫杨老大人更是上蹿下跳,战斗力爆表,极力反对和荷兰人开战,主张朝廷仿效对待佛朗机人的做法,将澎湖让给红毛人做居住地。杨都御史振振有辞战斗力爆表,朝廷能将镜壕让给佛朗机人,为何不能将澎湖让给红毛人。
第三百四十章 惊天巨变
第三百四十章 惊天巨变
杨大老人振振有辞,佛朗机人在镜壕也挺规矩的,对大明也是恭恭敬敬的,能和平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要妄动刀兵呢。杨老大人的论调成了主流,马城竟然无言以对,有道理呀,我大明地大物博,让一个小小的澎湖给红毛人也无伤大雅。马城居然被咽住了,无话可说,这书呆子脑子里完全没有海权的概念。
马城被这位杨鹤,杨都御史气的脑仁疼,上表抗辩,壕境和澎湖是完全不一样的状况。
壕境,也就是后世的澳门位置偏僻,并且也不是朝廷让给佛朗机人的,壕境是一个纯粹的自由通商口岸,是大明面对西方贸易的窗口。当年嘉靖皇帝眼光高远,开辟了这样一个自由通商口岸,为大明带来了先进的火器,丰厚的海关税收,以及西洋人先进的科学技术,这是极有战略眼光的。
大明对壕境拥有绝对的控制权,大明在壕境是征收高额海关税的。
并且壕境这个地方很小,不产粮食,粮食蔬菜肉食甚至淡水,都需要从大明内地供应,它只是一个被大明广东三司,牢牢掌握的通商口岸。然而澎湖可就不一样了,红毛人占领澎湖,是来抢地盘殖民的呀。澎湖的位置有多重要,它是台湾的门户,澎湖丢了台湾就丢了,诺大一个台湾岛呀。
然而马城的抗辩注定是对牛弹琴,杨鹤读了一辈子圣贤书,他哪懂得这些道理。马城敢拍着胸脯保证,这位杨老大人还搞不清楚澎湖在哪,他要是知道澎湖在哪,还会主张让给荷兰人么。上了几道奏折如石沉,马城也就死心了,不再和杨大傻子讲道理,道理是万万讲不通的。
和这博爱症晚期患者讨论制海权,讨论生存空间简直是对牛弹琴呀,这圣母癌病人满脑子仁义道德,我大明如此富强,动手打人就是欺负弱小,就是不仁,人家远道而来就应该以礼相待,我大明妄动刀兵就是不义,这便是儒教仁治思想的核心了,于是大军南下便一直拖到冬天。
可怜南居益在福建屡次求援无果,只能集结水师残部龟缩在福州,反倒是李旦麾下各部海盗,几次和荷兰人擦枪走火还打了几仗,海盗们没占到便宜也没吃亏,派水鬼凿沉了一艘荷兰人的四帆主力舰。
欣赏完了公主殿下的茶艺,上酒菜,又是一年过去了。
天启四年,正月。
朝鲜政局彻底稳定了,小北派完成了大清洗掌握了朝鲜全境,在明军支持下开始建设北方防线。五万朝军以义州为中心修建了大大小小的军堡,毛文龙权势大增终于显露出锋利的獠牙,表现出杰出的军事素养。马城并不意外此人的出色,毛文龙的战术说白了就是山区游击战,坚壁清野,避实击虚,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能将这套战术做到完美的,那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新君李沅对兵事并不看重,反到是贞明公主极为热心,给毛文龙提供了极大的支持。
毛文龙也是很精明的人,以主母之礼侍奉公主殿下,十分尊敬。
正月初八,京中急报,京师琉璃厂大爆炸,天子病危。
这一记打击将马城彻底砸晕了,历史的巨大惯性似乎无可阻挡,将马城中兴大明的所有努力,化为乌有。天色阴沉,马城脸色惨白看着京中来信,五天前也就是正月初二,京师火药厂突然天崩地裂,一颗大火球从天而降,将方圆两三里内包括琉璃厂,王恭厂,火药厂在内的建筑夷为平地,百姓死伤两万余人。
当时皇上正在乾清宫用膳,突然天崩地裂木栅,砖瓦从头上掉落,伺候皇上用膳的太监宫女无一幸存,皇上情急之下躲到桌子底下,受了重伤,京中大乱内阁正在宫外守侯,看样子皇上是不行了。马城整个人陷入冰天雪地,心中一片冰凉,天启大爆炸,人类历史上三大未解之迷。
与印度的死丘事件,俄罗斯通古斯大爆炸并称三大无法解释的自然灾害。最致命的是爆炸范围内的新军军械库,可是囤积了大量新军所需的弹药,可以想象军械库爆炸后的恐怖场面。百姓死伤两万余人,连乾清殿都震塌了。马城心如死灰,怎也想不到大好局面毁于一旦,阴沉的天空似乎在嘲笑他的渺小。
京中常家人写来的密信中,战战兢兢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如末日一般恐怖,爆炸范围内几千所民房倒塌,正在西苑干活的工匠死伤惨重几乎无人幸免,死者不分男女老少都被高温烧成了焦碳,奇怪的是爆炸中心却无焚烧痕迹。当时一声巨响,天昏地暗,人畜,草木,树木都被炸到空中,落下之后受波及的房屋有几万间。
马城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大脑飞速运转脸色越来越苍白。后世历史上,天启皇帝显然没有死在这场大爆炸中,然而和原本的历史不同,天启皇帝生命垂危,因为新军军械库中囤积的大量火药成了催命符。一颗小型陨石撞击了火药厂,火药厂大爆炸引发了连锁反应,这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预料的。
马城颤抖着将密报收了起来,是陨石还是彗星撞击了火药厂,不重要了,天启皇帝早死了三年,一切努力都化为泡影,烟消云散了。脚下一软坐到华贵的太师椅上,痛苦的呻吟出声,人力有时穷尽,这便是所谓天灾人祸,天要灭你,又能如何,这多灾多难的大明朝呀,一颗流星便足以致命了。
抬头看天,天阴沉沉的,马城心中在滴血,是天要灭大明么,小冰河期天灾不断,连续干旱十几年,如今才刚有了些起色,又来了一场大爆炸,连后世都无法解释的迷之天启大爆炸。马城从不信气数之说,也不由得怀疑起来,莫非真的是大明气数已尽了么。
半个时辰后,马城稳稳站了起来,召集军议。
密信,在戚金等人手中传阅,一片死寂中都被这一震,震傻了,就连最大胆的毛文龙都毛骨悚然,不自觉的抓着腿上的肉。马城脸色苍白深知这颗流星的威力,所谓天怒人怨,儒家信奉天人感应之说,连干旱水灾都是皇帝的错,要下罪己诏,更别提这颗恐怖的流星了,毁天灭地呀。
如果不是朝中出了奸佞,昏君,老天爷为何会降下一道雷霆,这颗流星的威力就如同核弹头一般,人心惶惶,朝野震动,人心,舆论能轻易碾死马城,戚金一干武人。更要命的是不满周岁的皇太子也在宫中被砸死了,两宫太后想来也不会是毫发无伤,这是天帝降下一道雷霆,要惩戒宫中昏君呀。
第三百四十一章 罪己诏
第三百四十一章 罪己诏
众将干做了两个时辰,仍无一人敢说话,在天威面前便是百战百胜的名将,也只有瑟瑟发抖的份。马城当然不会相信什么天帝震怒大雷霆,戚金等人却不懂什么天体物理学,这时代的大明也没人懂,就算懂了也多半会被绑在柱子上烧死。
良久,毛文龙才狠声道:“大帅,起兵吧!”
马城勃然怒道:“放肆!”
毛文龙咧了咧嘴却异常凶悍,戚金,秦邦屏两人大皱眉头,显然是对毛文龙的跋扈有些不满。马城深深的叹了口气,天帝降下大雷霆,便让戚秦两人挣扎矛盾,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也是最可怕的。
沉吟良久,马城才决然道:“起兵,南下与红毛人决战!”
戚秦两人先脸色发青,后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起兵造反就行。
马城心中又是一阵苦涩,起兵造反么,充其量就是一个王莽,首先戚金,秦邦屏两人就不会跟着他走,这两位都是大明朝的忠臣。其二,家中老父怕是要跳脚,第一个起兵灭了他乱臣贼子,老父感念神宗陛下恩德,万万容不得子孙做乱臣贼子,这还起个什么兵,罢了,尽人事吧。
良久,戚金才劝道:“这节气海上风大,起兵南下么,恐有不妥。”
马城却异常坚持:“这节气刮的是北风,海船顺风南下两日夜可至松江,三日可至福州,纵有些折损也无妨。”
毛文龙按捺不住赞同道:“奇袭,兵贵神速,红毛人绝料不到我等会在这节气里大举南下,如此便占了先机。”
戚金沉吟良久也被说动了,冬天海上虽然风浪很大,可大海船填上压舱石也未必会造成大的损失,李旦手下最不缺经验丰富的水手。最让他心动的是海上奇袭战带来的巨大收益,风险很大收益也很大,古来如此,从没有完美无缺的战术。四人达成一致终沉稳起来,商议对策。
皇上若是薨了,最要命小太子也死了,能即位的人选实在不难猜。
血统上有资格继承大宝的只有两位,一位福王,一位信王,从血统上来说福王是神宗皇的儿子,信王则是神宗陛下的孙子,两人登上大宝的机会各占一半,关键在于当今天子还是不是清醒,能不能留下遗诏。倘若皇上神智清醒则信王登位,倘若皇上已经不测,则朝野必然陷入纷争。戚金,秦邦屏都以为信王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兄弟两人关系极佳,应该会替圣上守住来之不易的大好局面。
马城咧嘴苦笑起来,此时,今日,谁也不会料到这位信王和他兄长,是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当今圣上睿智,果决,堪为大明中兴之主,在位短短三年便驱逐了东林党,任用了一大批务实官员,财政也大幅度好转,辽东战局也稳定下来,马城嘴角又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这一切都化为泡影了。
没有人比马城更了解信王殿下,也就是崇祯皇帝的德行了,这就是个亡国之君。
收拾心情,马城低声道:“不用猜了,必是信王继承大宝。”
戚金,秦邦屏两人都认可了,毛文龙还笑着道:“信王殿下,应该不会为难咱们这些有功之臣吧,当是不会的。”
戚秦两人也镇静下来,亲兄弟嘛,皇上对信王的疼爱尽人皆知,信王总不至于为难兄长一手提拔重用的老臣。马城心中苦涩也不忍打击他们,说了也没人信,那位信王是个愤怒的热血小青年,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发怒,怨天怨地怨大臣,一当上皇帝就把魏忠贤杀了还把厂卫废了,大肆起用东林党。
众正盈朝呀,马城心中苦涩无论如何,先打赢了眼前这一仗吧。大军集结需要时间,马城也连写几封长信,未雨绸缪,第一封长信写给兵部尚书周永春,第二封长信写给丰城侯李乘阼,要求从新军大营库存军火中,抽调一批重型滑膛枪运往蓟州,越快越好,用来武装开原团练。
新军保不住也要保住装备,新军库存的重型火绳枪有一万杆,拿到一半是底限。周永春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大笔一挥给了五千杆,连同弹药一并配送给驻扎在蓟州的开原子弟兵。马城心中塌实了许多,手中有枪,心中不慌,训练有素的开原团练装备了重型火绳枪,也朝着近代步兵的方向发展了。
拖到正月十五,皇上下了一道罪己诏,想要稳定人心。
戚金等人大大的松了口气,皇上还是清醒的,能下罪己诏,只是这道诏书下的太憋屈了,充满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壮意味。
圣谕,上天仁爱,一月三示警戒,朕夙夜忧惶敬天之怒,修省实政,亟宜举行。前览枢臣王永光所奏停工缓刑言,若忠爱朕熟思旬日念,皇极殿工已八九止,用银一百五拾万,不派扰民,不侈壮丽,复查边储岁角羊不缺外,发帑又二千万,已同逝波究无实济。
且皇极殿工用什一木不求,全石不弃,瑕节啬存留物料半积,即接构二殿计外角羊一百余万未到,皇考发帑百万,尚存朕业,已罢督徵停摉括蠲编派矣。乘此内外臣工协心并力通融樽节,即事半而功倍,且一劳而永逸,器具无朽败散失之虞。
匠沿经营豢餋之泽,中外臣民宜悉此意,若司民牧守封疆者皆如大工官,鲜侵渔民,无嗟怨,则何功不奏,何治不隆乎。永光再奏,云未见恩免,何项宽恤,何人正望,朕调剂减省,朕俯悼民隐,仰惕天威,正当罪己,每思改弦饬尔诸司举行实政,见今民穷已极优恤,何方东西兵衅敉宁,何术匪拯民困莫挽天心。
朕研虑焦思企望治,况今年盗龙袍内库二案朕惩积奸,已从重典,其奸细俘酋强盗律不待时原未违春生夏育之天,似未有淫刑妄杀之狱,今后法司问拟宜体不得已而用刑之意,便奉从重之旨,务为持平之法,纵情重于罪,亦只罪当而正。
朕后世子孙亦不许下从重拟之旨著为令,朕又仰思,皇祖刑不上于冠绅崇餋士节,柰士不自爱,争为奸宄,如周宗建首保熊廷弼于亡辽之后,陶朗靡帑赂遗以众挠法,以巡城御史赋歛多官银两创建书院,自甘督工翼戴奸邪抗旨倡乱碑文,见在丧尽良心,又恐郭巩力攻廷弼遂诬巩交结内侍,凶锋狡语,远伏后案,欺朕幼冲敢以代卫制楚之术玩弄要挟,及朕密访博询都无影响,正合祖宗设立红牌,说谎面欺之律。朕慎重诛夷,姑行提问,不敢失皇祖隆士盛心。
第三百四十二章 南下
第三百四十二章 南下
郤又以薪俸作赃认奠须有之罪,郡县扶同,并以侮朕周顺昌始,则逗挠诏狱以孙女婚魏大中,继则奉旨逮问紏党称乱蔑旨欺君。虽遣役贪狠半繇自取而故婚重犯,显倡不臣,黄尊素为李若星居间分赃,自肥引座师,破例贿入吏部搅乱朝政,仅仅削爵归里,又认司房宗族暴豪乡井非复人理。
可谓士乎夫,朝廷重士,士实自轻,朝廷建官官返侮,上若一味含糊宽假则春秋无将之诛,谓何或难乎其为上矣。诸臣不详察,不自省,辄另具肺肠动以为朝廷之过。朕未晓焉卿等可平心衡量朕之所言,果轻听乎,果偏狥乎,朕为天下主,八柄自持,目击群凶大憝欺天罔人淆乱政纪。
朕何忍骫祖宗之法而任其肆逆滔天也耶,你每大臣,任重股肱道崇忠直若皆事不课实。过忍归君一体,何居靖共安在试各清夜自思,二千万饷今日何在,天灾民困何以致,然应否彻底澄清,应否惩前戒后,其诸囚状是否深文,各自吐情实勿挟纵横之术荧惑万世,人心敬天悯人,朕勿敢替,祖宗法严朕何敢私特谕。
马城将这篇充满愤懑之气的罪己诏看了几十遍,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被言语之间那种愤懑的情绪感染了。慌忙擦掉眼泪心中唏嘘感慨,这哪是罪己诏,这是一位将死之人对东林脏官发出的最后怒吼,将东林党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点名大骂周顺昌,魏大中,黄尊素等人欺天罔人,淆乱朝政。
马城觉得很痛快却又忍不住流泪,将死之人其言也善,皇上骂的真真是痛快。想来京中舆论汹汹,替东林党人翻案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让将死的皇上忍无可忍,居然在罪己诏中爆了粗口,这恐怕是古往今来独一份,皇上大爆粗口的罪己诏,可见天子愤怒到什么程度,憋屈到什么程度。
一声叹息,这便是儒学宣扬的天人感应之说,深入人心呀,从根本上动摇了君权。东林党翻案是无可避免的,来势汹汹,马城索性不去理了,只是书信往来打听皇上的健康状况,实在不妙。正月二十日,登莱,朝鲜,东海提督治下水师联军在朝鲜耽罗起兵,在大明朝政风雨飘摇之中大举南下,偷袭停泊在澎湖的荷兰舰队。
一片悲壮的气氛里,三百二十五条大中型海上战船顺风南下,才刚出海便领略到凛冽海风的威力。西北风将战船推的速度极快,却凶险万分,才出发半日便有十几条战船被吹离了航线,撞了礁石,不得不停下来救治伤患,落水溺死的士卒不多,得了伤寒的很多,不习水性的士卒更是吐的天昏地暗。
将伤员,病员移到大船上,联合舰队顺风往松江去,航速极快。
正月,茫茫东海上。
旗舰甲板上十分寒冷,重达两三千吨的福船上下起伏,让船上开原子弟极不适应,都躲在舱里吐的昏天黑地。连丁文朝,马小三一干身体素质极佳的将官也撑不住了,人人都吐的眼窝深陷,马城倒还能忍受这种程度的风浪,海风不超过八级,然而大海上无风三尺浪,茫茫大海不是蔚蓝色的,而是黝黑色无边无际的汪洋。没有边际的大海就好象张开了黝黑色的大嘴,在自然的威力面前人力显得如此渺小。
好在水手都是李旦手下的心腹,在上下起伏颠簸的海船上如履平地。
眼看着几个正在大块吃肉的海盗水手,丁文朝大受刺激忍不住骂道:“非人哉!”
马城一笑,深刻体会到为何明人对大海没有兴趣,因为畏惧,心生畏惧便当起鸵鸟,大明还只是禁海并没有闭关锁国,清人才是真的将鸵鸟政策发挥到了极至,为什么会这样,看看身边这些面无人色的辽东子弟便懂得了。身边一干开原子弟在辽东,都是凶悍无敌的铁骑,到了海上都成了软脚虾。
满人就更是如此,大部分满人想来是一辈子没见过大海的土鳖。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因为恐惧所以闭关锁国,真正是没见过世面的野人土鳖。正午风势小了些,在旗舰上随扈的郑芝龙送来吃食,精心炮制的十几尾海鱼,鱼汤,滋味十分鲜美可口。马城吃的胃口大开,一干亲兵将官却苦着脸,难以下咽,也不敢再小看这位郑参将,在这茫茫大海上李旦和他的部下才是主角。
丁文朝捏了鼻子喝了一碗鱼羹,赞赏道:“兄台倒真是一条好汉!”
郑芝龙笑着道:“总镇大人才是好汉子,了不起呢,头回下海的少有总镇大人这般镇定的。”
几个海盗头子纷纷恭维起来,大冬天的头回出海还能吃能喝,面色不改,这是几十年没见过的稀罕事儿,总镇大人当真神勇威武。
一通马屁拍过来,马城笑道:“我知你心思,都是我皇明大好男儿不要弄这些龌龊事,忠心办事吧。”
郑芝龙尴尬的乖乖答应,他身材高大人又长的英俊,卖相上是无可挑剔的,还精通倭语,佛朗机语,荷兰语,也难怪此人能在李旦众多部下里出挑,委实是个难得的人才,然而他的才能仅限于外交,当个通译他绰绰有余,领兵打仗就是个笑话了。大名鼎鼎的郑芝龙,其实就是个天生的外交官。
马城在朝廷里打滚多年,虽不敢说知人善用,认人还是极准的。
如今马城不需要一个出色的外交官,需要的是擅战的海军将领,李旦麾下自是人才济济,有心腹部下二十八人,这二十八个海盗首领都是结拜兄弟,其中颜思齐,杨天生,陈衷济都是精通海战的出色人才。大明不是没有人才,例如这兄弟二十八人公推的盟主颜思齐,就是个大大的人才。
此犯偷袭澎湖便是以副将颜思齐,游击杨天生为前锋,麾下战船一百二十条,水军三千,都是常年在海上行走的凶悍角色。海盗战船也是五花八门,有从佛朗机人手中购买的老式三桅战舰,也有大明样式的福船,战船虽然大多老旧却经过各种改装,有前面带有撞角的,有装备大量小炮火铳的,不一而足。
福船多是作为补给船使用,真正的主战力量是经过改装的各式西洋型号。
其中战斗力最强大的是十条四帆西式战船,带有明显的西班牙式风格,使用的帆桨混合动力,上面有帆下面有桨,前后甲板各有火炮四门,两侧甲板上各有佛朗机炮四门,加起来一共是十二门佛朗机速射炮的不俗火力。不足的是型号老旧船身很宽阔,上层建筑高大容易中弹。
第三百四十三章 偷袭澎湖
第三百四十三章 偷袭澎湖
马城已经很满意了,这种船本来就是货船改装的,半商船半战舰性质的武装船只,船舱宽敞可以住人,可以载货,还可以携带大量兵员装备,作为登陆舰使用还是很称职的,很有西班牙武装商船的设计风格。这十条战船可比四四方方的大明福船强悍的多,十二门重炮火力足够用了。
到了下午风平浪静,联合舰队顺着洋流飞速南下,三百多条战船浩浩荡荡。马城站在上层甲板上精神大振,大航海时代么,真真是波澜壮阔的,晕船的开原子弟也纷纷出舱透气,作为登陆战的主战力量,陆战才是开原子弟的天下。南人,北人各种口音嘈杂在一起,风帆也纷纷升了起来。
两日夜后,福州。
水寨外围早已经清场,南居益率福建水师残部来迎,天空做美连续两天都是风平浪静的大晴天,马城索性下令在海上完成补给,为了战役发起的突然性,舰队就停在福州海面上背风处补给修养。
正月二十四日,福州海面。
南居益拼了老命四处调集粮饷兵员,让联合舰队的兵力增加到五百艘,其中有百艘福建民壮组成的火船敢死队。大小民船将蔬菜,粮食,淡水源源不断的运到战船上,让马城的冒险南下偷袭计划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南居益是将福建的家底都掏空了,老夫聊发少年狂,疯狂起来连海盗头子们都怕。
在福建百姓全力支援下,开原子弟很快恢复了元气。
福建外海,避风港。
一脚踩在结实的海岛上,马城和南居益相视无语,满腹惆怅最终化为一声叹息,一声苦笑。
马城看着南老大人花白的胡子,叹息道:“南公清减了。”
南居益迎上来苦涩道:“老夫这里是一日三惊,如何能不瘦。”
两人并肩走进望海亭,用些酒菜,两人亲兵散了出去将海岛严密保护了起来,陆地上消息总比海上便捷一些。
南居益苦涩道:“圣上的身子是不成了,只是一口气苦撑着。”
马城会意,皇上是极聪颖的人,这一口撑着就是给帝党创造条件准备身后事,让帝党牢牢把持住朝政,尽力避免发生朝局混乱的惨剧。只要皇上还清醒就能镇住场面,就要看皇上这口气能撑多久了。马城心酸,人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死撑着,这多灾多难的大明朝呀。
劝了菜,南居益轻松少许笑着道:“信王殿下,老夫是见过几面的,其人刚正可以托付这大好河山。”
马城顿时哑口无言,其人刚正,这话来形容崇祯皇帝还真恰当,只不过是他的刚正用错了地方。没人比马城更了解当今信王的愚蠢短视,天启一朝,兄长留给他的是一个大好河山,辽东战局稳住了,明蒙朝联军将建虏死死挡在关外,国库充裕,十万新军正在加紧编练,大明一副大好的中兴气象。如此大好局面就要被这短视愚蠢的信王毁掉了,没人比马城更了解这位信王,对东林党无条件的信任了。此事是无法改变的,信王的老师,身边的友人幕僚多是清流,和东林党是一丘之貉。
这位信王自幼活在兄长的羽翼保护之下,没见过世面没经历过风雨,却偏偏缺了兄长的睿智英明。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说的就是这位信王殿下,性急,易怒,刚愎,短视,大明亲王的缺点都被他占全了。东林党复辟已成定局,这是南居益万万料不到的,这位南老大人也万万料不到,他也是妥妥的阉党干将。
马城不愿残忍的打破这位老大人的美好幻想,岔开话题道:“南公,此战若胜,是否可在台湾开府建衙?”
南居益沉吟着道:“可,若在台湾开府建衙,当属福建布政使司。”
马城打断道:“我的意思,在台湾另设一省仪同三司,移福建广东之民填之,设常备军,水师,如此可威慑西人而一劳永逸,只有千日做贼的,总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南居益沉吟起来,拍桌道:“善,此为良法。”
马城决心已下无论如何也要在台湾设立行省,建立常备军,朝廷不肯支持便把心一横,将台湾行省交给李旦的部下管辖,不管是交给朝廷还是交给海盗终归都是汉人,海盗可比朝中清流更懂得珍惜土地。哪怕台湾变成海盗窝,也不能让荷兰人占据了,只需要一个大义的名分,海盗就是皇家海军嘛。
两人商议,马城又诚恳道:“此事还请南公费心,不知南公尚能饭否?”
南居益眼睛一瞪,不悦道:“老夫出任台湾巡抚么,可,你尽管施展通天的本领,先替老夫将这口鸟气出了!”
马城哈哈一笑胸中热血沸腾起来,这是开疆裂土,抵御外侮之战,光彩照人呀。
正月三十日,联合舰队挑了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冷天气,缓缓离开福州避风港,为掩人耳目分成三波出发。第一攻击波由东海提督李旦麾下,副将颜思齐,参将杨天生率大小战船五十条,掩护着百条火船偷袭澎湖荷兰舰队。第二波由福建水师残部,朝鲜水师一部,十条海盗主力舰第二时间加入战场,决一死战。
第三波则由马城亲率,三千明军最精锐的步卒乘坐福船,准备好登岛作战。
杀气腾腾,马城和南居益两人封官许愿说到唾沫都干了,将五千海盗鼓动起来兴奋的嗷嗷乱叫,人人都想升官发财。马城切身体会到在这大明朝,一个官身对平民百姓的诱惑到底有多大,别说是入品的官身,就是一个九品武官,甚至一个甲长,一个里长的小官都能让人疯狂,海盗自然也不例外。
入夜,外海风雪交加。
马城一身戎装在舱中烤着火,大福船上下起伏发出难听的响声,身边将官逐渐适应了海上的风浪,倒也能站的四平八稳了,这就是进步。马城也很无奈作为海军陆战队,麾下子弟兵是不趁职的,浙兵勉强能派上用场,然而此战是偷袭打的是个雷霆万钧,一拥而上将装备了先进火器的荷兰人全数歼灭,真真的乱拳打死老师傅。
摇曳的烛光中,马小三终不耐问道:“少爷,前锋为何不走了,颜思奇不是怯战吧。”
马城笑道:“隔行如隔山,论海战颜大人可以做你师傅,颜大人在等。”
马小三尴尬问道:“等什么,不是偷袭么。”
马城轻松道:“颜大人,杨大人在等红毛人的礼拜日,两天后就是了,礼拜日红毛人是没有防备的。”
第三百四十四章 礼拜日
第三百四十四章 礼拜日
马小三,丁文朝等人一脸错愕,显然不懂得礼拜日是个什么玩意。马城索性解释一番,按照西历算法红毛人的礼拜日其实是星期六,礼拜,是基督教,天主教的一根重要支柱,每封礼拜日舰队从水手到司令官,都要虔诚的参加礼拜,两天后的上午,澎湖会有至少一个时辰是不设防的。
马小三等人恍然大悟,尴尬惭愧,果然是隔行如隔山。
只有常年和西人打交道的海盗,才了解西人的短处,换别人来一定找不到这种极佳的战机。风雪交加中实施灯火管制的联合舰队,便如同一头巨兽般横在海上,随着一个又一个的浪头起起伏伏,散发着肃杀的气息。苦苦等待两日后,联合舰队突然发起攻击,五十余坚固的,带有撞角的中型战船突然升起风帆,借着北风在澎湖西南方向出现。
澎湖岛面积极大,西南方有一大一小两个海湾相连,是天然的避风港所以叫做平湖,海湾常年风平浪静是天然的海军基地,荷兰的战舰就停泊在澎湖里。在荷兰哨兵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五十余条坚固的中型战船作为先导,扬起风帆高速撞进平湖水寨,后面拖拽着黑压压的一片火船。
目瞪口呆的哨兵拼命发出警报,却正赶上礼拜日,半刻钟后盛装打扮的荷兰水兵才从教堂中涌了出来,呆看着海面上黑压压的敌船。一片慌乱中,不少水兵仍下妻儿老小发了疯一般,冲向炮台,冲向停泊在港里的战舰。又半刻钟后,百条火船上燃起火光,在海盗船拖拽下呼啦在海面上散开,疯狂的冲向停泊在港里的荷兰舰队。
轰轰轰,此时炮台才开始疯狂射击。
奈何这时代的炮太射角都是固定的,重量超过三千斤的岸防重炮无法调整射角,十几轮齐射只切断了海盗火船的后路,打沉了十几条动作慢的海盗船。大部分火船仍在死士操纵下带着熊熊烈火,一头撞进密集的荷兰舰队中,刚一接触就引发了大火,将停泊在外围的战舰卷进火中,冲天的浓烟升腾起来,还有几十条残存的中型海盗船四处放火放炮。
一千多个海盗亡命徒用湿布蒙住口鼻,船上也做足了防火措施,将小炮火铳打的雨点一般密集,几十条中型战船在平湖港飞一般穿梭,浓烟升腾将大半边天空都笼罩住了,外面不需要传信也知道大事做成了。第二波攻击力量在海面上集结起来,缓缓靠近平湖港,在水寨狭窄处遭到了港口炮台的封锁。岸上十余门滑膛重炮疯了一般开火,硕大的铁球从天而降,在海面上砸出一道道水花。几轮炮火过后,一艘老旧的福建水师战船中炮解体,五十多米长的船身被生生打散了。
反倒是冲在前面的海盗战船凭借高速冲了进去,脱离岸防重炮威胁后在平湖港一字排开,一片忙乱中装填,齐射,将炮口对准了岸防炮台。硝烟中夹杂着明亮的火光,在两里远的距离上佛朗机速射炮响成一片,土木结构的岸防炮台被打的千疮百孔,想来荷兰人刚占据澎湖不久,还来不及修筑坚固的炮垒。佛朗机速射炮打了三轮,岸防炮台便无力抵抗,大批穿着花花绿绿的炮手纷纷逃离炮太。
突然一声巨响,一艘燃烧着冲天大火的荷兰战舰发生了殉爆,一朵黑云冲天而起,附近被波及的几艘战舰如玩具般被抛上天空,又轰然落下,快速下沉的战船在水面上形成了可怕的大旋涡,附近几条海盗船拼命往外划,摆脱旋涡的吸力后迅速脱离战场,头也不回的四散逃走。此时一字排开的海盗主力舰装填完毕,配备六枚子铳佛朗机炮掉转炮口,瞄准被大火,浓烟,连环爆炸笼罩的荷兰舰队一通猛轰。
一个时辰后,马城亲率的陆战队施施然赶到战场。
快船拖走堵住入口的战船残骸,两百多条大小船只便满载着全副武装的明军步卒,缓缓入港,进入港口赫然发现平湖水寨,已经变成被大火浓烟笼罩的地狱,不时有身上着火的荷兰水兵跳海求生,还有的战舰想要脱离火海,将船身横过来用侧舷舱里的大炮还击,却招来明军战船密集的攒射。
马城眼睛亮了起来,西式战船也有致命的弱点,火力虽然强大然而开火时,需要将船身横过来才行。因此西方人发明了战列线,然而也不是没有弱点,这弱点被经验丰富的海盗牢牢抓住了,多派小船快船在海面上穿梭如风,逼近后打接舷战,让火力强大的西洋帆式战列舰极为被动。办法果然都是人想出来的,马城是有些吃惊的,东海海盗还真不怕洋人,对付洋人战舰还真有一套好办法。
荷兰人的战斗意志也足够顽强,熊熊大火中仍组织起了还击火力。突然一条四桅战舰从浓烟中冲了出来,凭借舰首的两门重炮开火还击,下面几十条桨上下翻飞,让这条冒着烟的战舰完成极为熟练的海上机动,这艘战舰挨了十几炮后仍顽强的将船身横过来,几乎是一边下沉一边开炮,滑膛重炮发射的硕大炮弹呼啸着飞向明军舰队,只是一轮齐射就打的马城心惊肉跳。
一颗炮弹擦着马城的旗舰掠了过去,重重的砸进登陆船队里,船队里一条躲避不及的福船被打中船身,炮弹带着强大的动能,硬生生将福船打穿了,落进海里溅起大片水花,连马城的旗舰都跟着摇晃了起来。左右亲兵,将官回头看着那条福船上触目惊心的大洞,面面相觑,这红毛人的炮火也太犀利了。
两里外,那条战技精湛的荷兰战舰终于撑不住了,大半沉进海里水兵纷纷跳船。被激怒的海盗纷纷涌上甲板,用小炮,重型火绳枪射击落水的荷兰兵,马城这才发觉有一艘海盗主力舰被打中了,被一颗炮弹正面命中,整个船楼都被打穿了,甲板上躺了一片伤兵,难怪海盗们如此愤怒。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名垂青史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名垂青史
马城手心里冒了汗,这就是当世最先进的西洋战舰,滑膛重炮的强悍威力,明军水师和海盗装备的大量佛朗机炮,完全不是这些先进风帆战列舰的对手,偷袭澎湖的决定无比光荣正确,后世历史上应该会大书特书一笔,海军偷袭战的经典战例。正沉吟间东倒西歪的荷兰舰队群中,又发生几次连还大爆炸,爆炸造成的冲击波,连两里开外的旗舰都能感受的到,轻轻的摇摆了一阵。
连环殉爆摧毁了荷兰舰队的抵抗意志,马城狂喜,刚要下令停止射击,大大小小的海盗船已经在水面上打了个转,聚拢过来掩护步卒登陆,还打出旗号请求上岸助战,马城心中一喜,颜思齐,杨天生两人真是人才,比大明水师那些吃皇粮的蠢材可强多了,善战,能战,当重用之。不时响起的弹药殉爆声中,荷兰舰队化为火海,水兵死伤惨重多数葬身于火海中,跳了船的也被纷纷射杀在海里。颜杨两人见旗舰上没有打出要求生俘的信号,便肆无忌惮开始血腥的杀戮。
登陆舰队一面缓缓靠岸,一面朝海面射击绞杀着海里的荷兰兵。
旗舰上,丁文朝咧嘴骂道:“这些贼鸟还真够狠。”
随军出战的巡抚标营将军们,则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劝。
好半天后,才有一个福州总兵小声劝道:“大帅,杀俘不降呀。”
马城只是装做没听见,那总兵尴尬的缩缩脖子不敢再劝,背后全被冷汗湿透了,敢情这位马大帅和那伙海盗是一路人,心狠手辣呀。这么多落水的荷兰兵得有上千人吧,就这么死在海里了,到处都是浮尸到处都是战舰残骸,太惨了。偷袭战发起两个时辰后,明军陆战力量踩上了澎湖岛。
开原兵特有的凄厉竹哨声中,一队队甲兵在海滩上集结,列阵。
马城站在旗舰上看着不远处,正在组织防御的荷兰士兵,心中如铁石一般没有半点温度,牺牲都是值得的,此战将名垂青史。登陆后一刻钟,四个严整的大阵已成,前排是移动的盾墙后排是长枪手,再后面是成群结队的步弓手,手试各种火器的大群海盗,日月战旗,马字帅旗竖了起来。
两个大阵轰然发动,三层盾墙如钢铁城墙般整齐的移动起来。
明军才刚一发动就遭受了荷兰兵的还击,几百个身穿鲜红燕尾军服的荷兰士兵排成三列,一杆杆重型火绳枪架在叉子上,马城脸色木然看着硝烟升腾,火光闪现,整齐的盾墙中有部下一头栽倒,脸色木然心中已经麻木了,这几百人应该是荷兰人的绝对精锐,大半个火绳枪营。
很快又是一轮齐射,匀速前进的明军战阵居然被打的停了一停,第三轮齐射后前排盾手如割麦子般倒下一大片,让马城麻木的心脏猛的揪了一下,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西洋人的精锐火绳枪营,战技完美杀起人来如同艺术,收割的却是自己部下的命,完美的排队枪毙,极为犀利的重火绳枪营。
十几轮齐射后,两个大阵的明军已经倒下一半,前排盾手损失殆尽。前排甲兵的牺牲终于给同僚争取了还击的机会,步弓手,海盗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步弓,火铳还击,仗着人多势众用密集的破甲重箭,横飞的弹丸,将那个重火绳枪营打的惨叫,翻滚起来。明军甲兵挺着长枪发起冲锋,不停倒下的荷兰兵拼命组织火力,每一次齐射都让马城嘴角抽搐一下,每一次齐射都带走了大量开原子弟,浙兵精锐的命。
这样的仗,马城实在不愿意再打了,便如同土著人对抗近代军队般愚蠢。大半个时辰,最后几个荷兰士兵被射成了马蜂窝,身上插满了利箭慢慢倒下,大批明军士卒潮水般涌进荷兰人大营,见人就杀,死伤惨重的明军凶性大发,海盗们也杀红了眼,不分男女老幼杀了个尸横遍野。荷兰人的抵抗十分激烈,许多男人手持手铳隔着木栅栏开火,女人则组织起来装填弹药。
岛上陷入激烈的混战,并没有出现成建制的抵抗,也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投降。马城心中着实吃惊,要不是偷袭得手想收复澎湖,三千步卒得死伤大半,荷兰人并没有象传言中那样放下武器乖乖投降,虽然建制被打散了却仍是寸步不让,清剿起来十分的困难,想来这和荷兰所处的历史环境有关。
此时的荷兰刚从西班牙王国独立,长期战争的惯性,正处于全民皆兵的阶段,也是士气,战斗力最强的阶段。澎湖岛面积极大,荷兰商人护卫,重火绳枪营,水兵组成的抵抗力量最少有两千余众,因为是礼拜日大部分来不及领取装备,随处可见穿着花花绿绿礼服,手里提着防身手铳的高大荷兰兵。
手铳的杀伤力比重火绳枪差远了,对明军甲兵的杀伤力有限。
颜思奇,杨天生手下的海盗表现的极为善战,杨天生手下有一个线膛火枪队,人手一杆犀利的前装线膛枪,射程极远威力极为强大,一百二十杆线膛枪,一百二十个枪法奇准的枪手,三四百个负责装填弹药的少年,每分钟能射击三到四次,赫然将精锐的荷兰士兵都压制住了,应是颜杨两人手下最核心的战斗力。
看着远在三四百米外列队开火的线膛枪队,马城心中一动,早在一百年多前的欧洲,就出现了线膛枪,却因为制造成本高昂,前装弹药十分不便无法大规模普及,这种制作精良的线膛来复枪,应是在欧洲皇室中流行的高级猎枪,各国皇室近卫军中也有少量装备,连欧洲都无法普及的装备,在大明就更不可能普及了。
这种枪制造工艺十分复杂,用于作战也十分麻烦,枪手只负责发射,几百个身手灵活的少年负责装填,也只有贵族,海盗才能玩的转,上了战场还得带几个装填手,无法做到排队枪毙。考虑到开原,蓟州贫瘠的资源,拙劣的加工工艺,马城叹气,自家短时间内是玩不转线膛来复枪的。一种武器如果无法大规模普及,那这种武器就没有任何军事价值,还是将目标定的低一点,先练成几个重火绳枪营吧。
线膛枪在欧洲早就出现了,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把线膛枪作为主战武器使用,只是贵族们赏玩的玩物。原因很简单以这时代的技术条件,纯手工打造线膛枪,靠人工雕刻膛线十分困难,是无法做到量产的,少量制造用来打猎还差不多。一种无法量产的武器再先进,也不可能成为主战武器。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战果
第三百四十六章 战果
浓烟大火中,明军终于将外围建筑清剿一空,将一个半营的荷兰士兵堵在内圈的军营里,停止攻击。
入夜,一天的激战过后岛上平息下来。
明军将荷兰军营团团包围,岛上逐渐安静下来,只有海面上熊熊燃烧的战舰仍不时殉爆,大火还在燃烧似乎连海面都点着了,海面上到处都是燃烧中的战舰残骸。木制帆船战列舰的劣势完全暴露出来,怕火。实战中明军将领充分掌握了西人舰队的长处,还有短处,想靠老旧过时的战船击败西人舰队,火攻是唯一的办法。
夜间,包围圈中的荷兰人发起悲壮的突围战,却被乱箭乱枪射了回去。
第二日清晨,福建巡抚南居益大举来援,两万福建标营,镇军,民壮登上澎湖岛,就地伐木打造攻城器械,人手充足,马城索性下令将炮台上残余的几门滑膛重炮,拆下来拖拽到两军阵前,六门完好的滑膛前装重炮架了起来,士气如虹的荷兰兵瞬间丧失了抵抗的勇气,举起白旗投降。
平湖海面上大火已经熄灭,民壮民船正在打捞残骸,尸体善后。马城站在木制寨墙上看着平湖海面,一艘艘沉没,破损的战舰残骸,心叫可惜,大火烧起来可是没法控制的,想缴获几艘先进战舰的愿望应是落空了,却仍抱有几分希望,十七条主力舰只要龙骨没受损就能修复的价值。
身后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马城回头看到一队垂头丧气的荷兰军官,在一名上校的带领下被押上来。那位上校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还留着漂亮的八字胡,让远近福建军民啧啧称奇,这辈子还是头回见到红毛人的大官呢。十几名校官,尉官在上校带领下列队,多数人都还穿着笔挺的燕尾服,还是一副礼拜日的装扮。
无数双眼睛的瞩目下,郑芝龙一溜小跑赶过来充当翻译:“总镇大人,部堂大人,这位是荷兰远征军司令官范布隆维尔先生。”
马城一笑,南居益瞪起眼睛道:“本官福建巡抚南居益,问问他,他脚下的土地是谁的,说与他听!”
郑芝龙不敢怠慢慌忙翻译过去,那上校无奈答道:“自是大明天朝的土地。”
南居益满意道:“既是我朝的土地,你等便是不义之师,阶下之囚,这降表,请罪是少不了的,说与他听。”
郑芝龙尴尬的翻译,那上校却急了死也不肯写认罪书,嚷嚷着战败的只是远征舰队而不是荷兰皇家海军,他没有权力签定投降协议,这是对荷兰皇室的侮辱。十多个荷兰军官也情绪激动起来,大叫着不能侮辱荷兰皇家海军的尊严。远近福建军民纷纷议论起来,搞不懂这些红毛人为何突然炸毛了。
马城脸色冷了下来,锵,左右亲兵整齐的将刀拔了出来。荷兰军官们吓了一跳不敢再叫嚷,却仍是梗着脖子不肯写投降书,南老大人一声冷哼,淡然下令将人先押下去,慢慢调教,不肯写就死在牢里吧。马城看着这位老大人花白稀疏的头发,心中暗赞,这位老大人真是难得务实精明的一代能臣。
这位南老大人私下里,应是认真研究过西人的规矩,很快就抓住了事情的关键,非要逼那位荷兰舰队司令官签战败声明,战败协议,这一签可就不得了,西人的规矩那位上校就是当地的最高指挥官,可以全权代表荷兰皇室,一旦签下战败协议就要赔款,赎人,荷兰王国就得承认战败。
当然这是南老大人一相情愿了,那位上校是打死也不会签的。
马城一笑,沉声道:“南公请入营一观。”
南居遗老脸涨红,慨然道:“马总镇请。”
两人携手进了荷兰人的军营,对看一眼大喜过望,居然缴获了一座完好无损的弹药库,库中封存的大量军械弹药还没开箱呢。大喜过望的南居益命巡抚标营当起苦力,将一箱一箱全新的重型火绳枪,备用舰炮各式武器装备清点搬走,却被马城拦住了,如此庞大的一笔缴获,整个荷兰远征舰队的完整军火库,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才塌实。
马城低声道:“南公且慢。”
南居益正在兴头上,微一错愕挥手赶走了亲兵,两人走到无人处商量起来这批军火的用处。
南居益终是老成谨慎,沉吟道:“如此庞大的缴获,瞒是瞒不住的。”
马城轻声道:“南公太谨慎了。”
南居益细细思量起来,低声道:“信王有变?”
和聪明人说话总是格外轻松的,马城面色不变道:“查其言,观其行,再做打算。”
南居益眼神凶悍起来,大怒道:“马城,你敢欺君?”
马城不悦道:“南公你太放肆了,皇上还好好的呢。”
南居益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昨日京中来信,信王监国了。”
马城微一错愕心中一阵不爽,却无可奈何,信王监国自是皇上的意思,皇上对信王这个弟弟真是疼爱的很,死撑着不肯咽气,也要给亲弟弟扫除即位路上的一切障碍,这世上还有这么重情重义的皇帝么。想到那个不争气的崇祯皇帝,一登基就把兄长的嘱咐,兄长的政治遗产全盘推翻了,真是古往今来头一号的蠢材。
稍停,马城委婉劝道:“南公,红毛人吃了这样的亏,是要反扑的,留下这批军械还有大用。”
南居益脸色一僵终点头了:“也罢,仗是你打的,这批军械随你处置。”
马城喜道:“南公英明。”
南居益摘下官帽整理着稀疏花白的头发,突然老态龙钟感慨道:“罢了,老夫不挡着你的路,你是马芳后人,戚家的小子,秦家的后生和你混在一起,总不会是乱臣贼子,天大地大随你们这些后生施展去吧。”
马城恭恭敬敬答应了,这便是大明根深蒂固的观念了,名将忠臣之后,出乱臣贼子的可能性是极低的,大明朝的勋贵,明将便是一代代薪火相传,是极看重门户出身的,没有个好出身很难混到高级将领的位置上。自然,到了崇祯朝这一切都变了,这些忠臣良将手中的兵权,完全被东林党篡夺了。
两日后,战果清点完毕。
平湖港中打捞起荷兰人尸体一千八百多具,岛上伏尸一千多具,生俘四千余人其中包括四个完整的重火绳枪营,都被堵在军营中一网打尽了。缴获一座完整的弹药库,库存全新西班牙造重火绳枪四千杆,备用舰炮六十余门,铠甲大斧弹药堆积如山,还有仓库中大量生丝,茶叶,瓷器货物总价值百万两银子。
第三百四十七章 信王监国
第三百四十七章 信王监国
如此庞大的一笔财富,让明军第一次尝到了战争红利的甜头,甜的发腻,南居益兴奋的老脸通红,海盗们也兴奋的整晚狂欢,还闯进俘虏营搞了几个白种女人,马城自是装做不知,南居益也视而不见,海盗嘛,虽然改编成了官军难免匪性难除,战争原本就是残酷的,落入敌手的女人只能怨命不好。
马城懒的去约束海盗的匪性,只是严令麾下将官们约束好部下,整肃军纪,不容许开原军中出现奸淫掳掠的苗头。实在看上了漂亮女人也成,可以明媒正娶嘛,霸占也行。坐地分脏,南居益拿了三成,马城要了三成,海盗们要了两成,余下两成作为抚恤费用,丰厚的抚恤银子让海盗们感恩戴德,尤其颜思齐,杨天生两人逢人便夸大帅慈悲。
马城极欣赏这两员悍将,这两人和毛文龙是同一类人,极彻底的大汉族主义者。颜思齐,此人作为二十八家海盗的带头大哥,最辉煌的事迹是企图说服各路海盗起兵,推翻日本幕府占领日本全境,真真是个胆大包天的混蛋。这混蛋却混的极为可爱,和毛文龙两人堪称明末两大混蛋。
颜思齐叫嚣着占领日本推翻幕府,毛文龙叫嚣着占领朝鲜睡遍朝鲜美人儿。后世颜思旗出师未捷身先死,没等兵发日本就死于风寒,毛文龙则被大嘴炮猿都督先斩后奏了。这一世两人还活蹦乱跳的,袁大人如今在大同兵备道当差,妥妥的阉党,应是没机会当督师了,毛文龙在朝鲜搞风搞雨,袁大人可是没机会斩他了。
分脏结束,海盗们将生丝,货物装船发卖,一部分卖去朝鲜日本,一部分卖给占据了东南亚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南居益则兴冲冲的写奏折献捷,满心期待着讨好监国的信王,请立台湾行省,并自请为台湾行省第一任巡抚,奏折中充满了老当益壮,壮怀激烈的言辞,让附议的马城也击节赞叹。
加急告捷文书送去京师,平湖的沉船也打捞完毕。港中烧毁的荷兰主力舰只有十条,有七条去了爪洼,十条主力风帆战列舰大多被烧毁了,只有两条有修复价值的,龙骨完好,只是上层甲板被烧塌了,两条可以修复的风帆战列舰,已经让马城喜出外望,命人将俘虏中的荷兰船工,水手挑出来做苦役,修船。
南居益也调来大批福建工匠,一面修复一面学习,绘制图纸。福州造船工匠极多,匠户营中十个有八个是祖传的造船工匠,这还是永乐年间下西洋时代的遗产。荷兰人的造船,修船水平很糟糕,马城可也顾不上了,再烂也比大明强,大明的造船水平整整停滞了两百年,实在太烂了。
澎湖岛逐渐平静下来,监国信王迟迟没有旨意下达。
马城也懒的再等旨意,和南居益商量后大军长驱直入台湾,澎湖都打下了难道不取台湾么,太荒谬了。台湾岛上,荷兰人的防线极为薄弱,一捅就穿,在台湾北部平原上筑城,立寨,福建百姓清倾力支持,大批青壮经过台湾海峡抵达台湾北部,在官府鼓励下登记造册,购买田亩。
在台湾岛购买田亩极为廉价,价格大概相当于福建的十分之一。自然,大部分田亩都还是荒山野地,却挡不住百姓对于田地的渴望,福建人大批出海最直接的后果,造成了福州,泉州一带田亩的价格暴跌,又引来了广州,江浙人的垂涎,造成福建田亩价格的混乱,跌了涨,涨了跌,一天变一回。
南居益是彻底傻了,田亩价格的波动让这位进士出身的巡抚大人,完全蒙了,马城耐心解释这就叫资本的流动性,请巡抚大人放心,田亩价格不会跌的,大明百姓对土地的渴求是后人无法想象的。土地价格波动造成许多人一夜暴富,许多人一夜血本无归,频繁的土地交易让人眼花缭乱。
没等南老大人搞清价格波动的规律,又一记重拳将这位老大人打垮了。
监国信王的旨意到了,痛斥福建巡抚南居益逾制不法,辽东伯马城擅启战端,致福建一省生灵涂炭,无功有过。马城也是在官场上打滚多年,心知这份旨意还真是开胃小菜,十三面金牌好戏还在后头。两日后,监国信王又有旨意,南居益,马城两人革职,查办,这一记重拳将南巨益击垮,病倒了,马城命人悉心照顾,随手将圣旨撕成两段,密奏皇上大叫委屈,八百里加急送去京城。
台湾,水寨。
两个月的时间天气转暖,台湾北部的水寨每天都有大量船只进出,登岛福建百姓已经超过五万。
高处,马城信步走在荷兰人修筑的炮台上,身边大群部属陪伴。
昨日信王第三道旨意到了,来传旨的太监战战兢兢展开圣旨,一边走一边宣读连头也不敢抬。一篇四六骈文写的花团锦绣,信王自是没有这种文采,多半是翰林院的大手笔,斥马城为国贼,独夫。
锵,几把战刀同时出鞘,架在了传旨太监脖子上。
那王姓太监吓的瑟瑟发抖,趴在地上哭嚎起来:“辽东伯饶命。”
马城轻一摆手,丁文朝将刀在王太监脸上拍了几下,咧嘴道:“信王这狗东西,活腻歪了么。”
太监早就吓瘫了,马城反倒笑了:“没削爵,殿下总算留了几分情面。”
王太监慌忙哭喊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伯爷饶命。”
马城亲手将钦差扶起来,心中叹气,也不知道皇上这时候后悔了么,还是一口气上不来,就这样被亲弟弟气死了。这位信王殿下也太暴躁了,皇上还没死呢就急着抢班夺权了,怎么看都不象个皇上,这脾气也太急了吧。命人将钦差大人扶下去休息,钦差嘛,还是要礼遇几分的。
才刚走了几十步路,身边一众将官便高喊起来:“反了,反了!”
“反了,老子也混个开国功臣!”
一阵喧闹,马城皱眉摆摆手,反什么反,这时候反了第一个起兵讨伐的就是家中老父亲,开原伯马提督那是个满脑子忠君爱国的角色,反个屁呀。心中不爽也不会真拿信王的旨意当回事,皇上可还没断气呢,这位信王想当皇帝要学的还多着呢。老子便给这位殿下先上一课吧,先教给他做皇帝什么人是不能动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恐吓
第三百四十八章 恐吓
晚间,房中。
马城端坐房中将密信用火漆封好,分别送出,一封送去蓟州一封送去开原,还有几封是送去京城的。四月间,驻扎在蓟州的一万开原团练突然倾巢而出,往京师密云大营方向行军,一日夜后开进了密云新军大营,闭营不出,诺大个密云大营安静的可怕。四月中,开原所属铁岭卫沈良部,长期和建虏抚顺大营对峙的八千守军,突然从三岔堡全线撤退。
四月末,蒙古王林丹汗遣使进京请赏。
蒙古使者十分嚣张,请大明将援助蒙古的军费,从每年四十万两提高到一百四十万两,否则蒙古王帐便要西迁了。但凡不是白痴也知道蒙古王廷一旦西迁,建虏十几万铁骑便可以肆无忌惮的走科尔沁草原大举入关,这回辽东伯马城远在台湾,精锐开原兵马又躲进了密云新军大营,谁还能抵御凶悍的建虏。
几封书信送出去,天下震动,任谁都知道开原伯,辽东伯父子恼了,尤其让人心惊的是铁岭卫的全线撤退,摆明了是给皇太极发出信号,求和,避战,您请大举入关吧。马城接到消息心中温暖,老父亲是忠君爱国的人,却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被人欺负到头上也是会发怒的,上阵父子兵呀。
建虏自然是大喜过望,很配合的集结的步骑大军往锦宁方向施压,大有趁乱一举攻破山海关的架势。信王殿下慌了,启用都御史杨鹤为辽东督师,调山东,北直隶,山西兵马大举支援山海关,然而山西兵马才刚出省就不走了,请朝廷调集粮草军饷,密云新军连营门都没出。
丰城侯李承佐父子委婉建言,新军初立还在操练中,无法作战。
五月初,圣谕,开原伯马林久镇边疆,劳古功高为国之干城,钦命嘉奖。风波逐渐平息下来,铁岭明军重新进入防线与抚顺虏兵大营对峙,山西兵马缓缓开拔每日前进十里,朝山海关方向龟速前进,躲在密云大营的一万开原团练也完成了武装行军操练,返回蓟州驻地还带走了五千杆重型火绳枪。皇太极空欢喜了一场,急令各旗兵马解散,只有蒙古使者仍十分嚣张,在京城上蹿下跳索要一百四十万两援蒙军费。
五月中,台湾。
马城翻看着于凤君送来的家信,皇上急了,连着几天给了好些赏赐,还被张皇后请进宫中安抚。给老父亲嘉奖的圣旨也出了,一并嘉奖开原三军将士,将家信仔细收好,马城琢磨着信王殿下也该长记性了,最起码懂得什么人是皇上也不能动的,别说您还只是个监国王爷呢。时逢乱世,手中有兵的您就不要乱动了,乱动可是要出人命的。再展开开原来的家信,老父亲言辞十分强烈,叮嘱马城见好就收,不要和信王殿下闹的太僵。
马城苦笑,这都是神宗皇帝的忠臣孝子呀,连二哥马熠也是同样的态度。
收好家信,便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打开皇上的密旨,密旨中言辞恳切对马城和麾下将士百般抚慰,对马城提出的章程全盘认可,设台湾行省仪同三司,迁南居益为首任台湾巡抚,还给了台湾镇军正式的编制,水师营定额一卫五千二百人,步卒两卫定额一万人,给了三个指挥使的官位。
至于台湾总兵的人选,皇上则含糊其辞有意忽略了。马城再次露出苦笑,这真是古往今来最疼爱弟弟的皇兄,这个台湾总兵的职位摆明了是留给皇弟的,这是往台湾驻军里搀沙子,避免新君对台湾完全失去控制。这个台湾总兵的权力极大,不但是正印总兵还有调兵之权,因为台湾完全是海外之国,总兵的权力自然是极大的。
皇上玩制衡玩的更高明了,可惜天妒英才,就剩下最后一口气。
这条件马城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终归是在台湾开府建衙了,总兵可以让出去,三个指挥使则通通抓在手中。水师正副指挥使让颜思齐,杨天生做,步军指挥使则交给心腹之人,让丁文朝,马小三两人独挡一面,由此可见马城对台湾的重视,有两个心腹爱将固守台湾,最不济也可以退到台湾南部山区坚持抵抗。
两人在身边呆的太久了,总该给一份远大的前程,在南居益麾下也不会受排挤。至于被俘虏的荷兰兵,皇上好生提点了一番,务必要好生养活着,不要随意打杀了,这倒是皇上一片好心,不愿意马城被清议描绘成血手屠夫,这一片好心让马城潸然落泪,朝着京师方向诚恳的大礼参拜。
五月末圣谕,设台湾行省仪同三司,驻军并宣誓主权。
六月初天子驾崩,做完了最后一件意义重大的天启皇帝事情终于撑不住了,遗诏传位于信王荣登大宝,改元崇贞。马城看着诺大贞字,心中狐疑,为什么是忠贞的贞呢,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年仅十四岁的崇祯帝即位了,这时代十四岁可也不小了,也有自己的主见了。一个十四岁的暴躁崇祯皇帝,马城想想便觉得头疼。
所谓的砖家研究明史,总是习惯性忽略明朝皇帝年龄,真真是居心叵测。
天启帝即位时也只有十四岁,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有能力做昏君么,还不是替无能的内阁背锅。这一世崇祯皇帝登基时也是十四岁,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有能力给大明掌舵么,显然没有,十几岁大的孩子最容易骗,还最容易被满嘴仁义道德的嘴炮们骗,这一骗就将大明江山都赔了进去。
傍晚,三军缟素。
马城穿着一袭素衣和南居益,李旦等人小聚,南居益大病初愈气色很差,李旦也咳嗽个不停,丫鬟侍女小心伺候着。马城看着面前两位老态龙钟的英雄,满腹唏嘘,英雄迟暮也,轰轰烈烈的神宗时代终于要落幕了。经历了三大征,名将辈出的神宗时代,终于随着英雄们的老去而徐徐落下大幕。
万历朝到底出过多少名将,无法计算,如今仍是大明的顶梁柱。想到后世明史对神宗皇帝的抹黑,马城心中就无名火起,一个几十年不上朝的昏君,能调教出李成梁,马芳,邓子龙这些不世名将么,一个昏君能在朝鲜打赢倭寇么,终万历一朝武功赫赫,要不是党争太丑陋简直就是完美的盛世。
都烟消云散了,马城这些年辛苦构建的平辽包围圈,也摇摇欲坠了,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关宁锦防线,如今主帅是杨鹤杨大傻子,这是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却更致命,杨大傻子会打仗嘛,只怕还不如袁映泰王化贞,关宁锦防线如今就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的大炸弹。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东林复辟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东林复辟
这崇贞朝的读书人之罪,千不该万不该什么权利都要抓在手里,连军权也不放过,文人领兵几乎成为常态。水利专家袁映泰领辽沈大军,司法专家王化贞领辽西大军,如今又来了个总检察长领山海关大军,这个仗还怎么打。这在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崇贞朝却成为了常态。
读书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领兵打仗又算的了什么,只是等闲。
一干实干派阁臣恐怕也保不住官位,没有袁可立的极力支持,东江镇第二战场也失去了进攻能力,很快会沦为偏安海上的单纯海上堡垒。戚金又是个大大的忠臣,最怕戚金顶不住压力乱来。西边蒙古林丹汗部,即将失去大明源源不断的输血,朝蒙联军成了昨日黄花,蒙军即将失去对建虏的牵制能力。
一颗小小的流星撞击了京城,便让马城这些年辛苦构建的包围圈化为泡影。
马城喟然叹了口气:“人算不如天算。”
南居益咳嗽了起来,马城心中苦涩难忍,五年,再给大明五年时间,朝廷大军便可与建虏在辽东决战了呀。老子们辛苦了这么多年,从少年熬成了青年,才将建虏死死按在辽东关外无法动弹,只需要按部就班等着瓜熟蒂落,大明便能恢复天朝上国的光荣了,偏偏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一环,皇上薨了。
三人枯坐了半晚,谁也没有说话的心情,良久才商议对策。
李旦咳嗽着道:“为今之计,老朽的儿郎们便托付与伯爷,还得求伯爷多照拂着。”
马城正色道:“理当如此。”
南居益怔征的出神却故做不知,以他的精明自然听出李旦话中深意,若当今天子真的容不下马家军,全军退往海上做个东海霸主也是一条出路。有二十八家海盗照应着,台湾,朝鲜甚至倭国都是不错的退路。
马城咧了咧嘴却决然道:“少爷就在开原守着,哪都不去!”
李旦咳嗽了一阵无话可说,还伸出大拇指赞了一声:“好汉子!”
南居益则神色一整,放肆笑道:“辽东伯但有吩咐,知会一声,老夫无有不从!”
马城大叫了一声好,三人议定攻守同盟去他娘的编制,这么大个台湾一万五千人怎么守的住,起码也要翻一倍招募三万兵马。台湾守着海峡背靠福建,又有二十八家海盗支持,这么大的地盘养三万兵马应是不难。这三万兵马还要按照西法编练新军,大造西式战船,趁着荷兰人惨败南海空虚的天赐良机,积蓄力量。
台湾是真正的天高皇帝远,天子管不着,并且,从海上反攻辽东也不过三日夜。
台湾可以放手而为,大练新军,东海牢牢控制在东海提督府手中,大明仍大有可为,只是需要长时间的积蓄力量。
南居益起声昂然道:“先帝将台湾托付给老夫,老夫自是尽力为之,不负圣恩。”
马城起身拱了拱手,心知前几月信王殿下的冷遇,申饬,让这位替大明开疆裂土的老臣心寒了,死心了。一声冷笑这就是崇贞皇帝的性格使然,有功不赏,有罪必罚,刻薄寡恩的亡国之君也。
崇贞元年八月,十四岁的信王朱由检继皇帝位,当月魏忠贤赐死。九月,周延儒擢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与军机,与东林党交好的元老李标为武英殿大学士,内阁首辅,赋闲在家的东林党元老韩广入阁。内阁成了东林党一言堂,袁可立等人纷纷去职回乡,东林党复辟的大潮似无可阻挡。
十月,魏良卿,客氏,侯国兴等阉党被斩,戮尸。
十月末,首辅李标兴大狱,定谋逆案,将南京兵部尚书崔呈秀,吏部尚书魏广微等人立斩,又是一片腥风血雨。风雨飘摇中,身在台湾躲清闲的马城终接到京中求援,丰城侯李乘阼也被定为阉党,连兵部尚书周永春也革职拿办关进了刑部大狱。东林党疯狂的清洗终于失控,清洗到了勋贵,军方大员头上。
马城大怒掀了桌子,真是记吃不记打,真当老子们是泥捏的么。
咧嘴亮出森森白牙,马城反倒气的笑了:“一群读书人跟老子们比狠么,杀!”
一声令下,先将住在泉州的大海商许素心全家老小三百余口,灭门,罪名是通倭通匪走私命案谋反,从此人家中搜出大批脏物。人证物证俱全无可抵赖。两日后一股贼人在江浙一带突然暴起,连做两次灭门大案,将财物劫掠一空后逃到海上,不知所踪。沿途卫所无力阻拦,被击溃后江浙一带人人自危。
十余日后,这伙贼人被福建水师剿灭,水师将士将贼人尸体送至南京刑部衙门,五百多水师士卒堵住南京刑部衙门请赏。新任南京兵部尚书出而训斥,被水师将士打的落荒而逃连门牙都打掉了两颗。该尚书无奈只得调拨现银两万,安抚有功士卒,捏着鼻子把这只苍蝇咽下去。
一夜之间,江浙,南京人人自危官兵又无能,朝野哗然。
十一月间,台湾岛上仍是天气凉爽。
马城只着单衣坐在水寨帅营中,看着外面修复一新的两条盖伦战舰,工匠正在用龙门吊装舰炮。
身侧,风尘仆仆的方世鸿苦涩道:“开城,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马城十分无辜道:“方兄所言,小弟不明。”
方世鸿一时张口结舌,良久才苦苦劝道:“开城,不要闹了,死了上千人了。
马城吃着台湾的果品,翻脸道:“方兄此来若是问罪,尽可免了,小弟也是先皇钦封的伯爵,怎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
方世鸿拿他无可奈何,只得将几位朋友引荐过来,都是南京,苏州,松江一带的富商,还有松江知县姚崇举。八抬贺礼从船上抬下来,一个个箱子打开有金银珠宝字画孤本,还有五十杆制作精良的佛朗机火铳,最先进的线膛枪,一看就知道是从壕境佛朗机人手中弄来的精品。
马城对这种西方贵族,皇家卫队少量装备的昂贵火铳还是很感兴趣的,拿起一杆线膛火铳把玩起来,重量大约在七八斤工艺十分精湛,四条原始的膛线雕刻的十分精美,发射长条型的弹丸装填也十分便利,啧啧赞叹线膛枪呀,造价昂贵连西方都装备不起,每年产量十分稀少。
这些浙商也真是神通广大,为了弄到这五十杆火铳应该是花了大价钱。
松江知县讨好道:“此铳可射五百步,极为犀利,伯爷一试便知。”
马城兴致大起当场试射,试过之后却又有些失望,传说中此铳可以作为狙击步枪使用,太夸大了些,这种原始的来复枪准头也强不了多少,原因很简单弹丸形状不规则,造成打出去的弹丸很飘,因为弹丸并不是锥形所以旋转起来便会偏离弹道,这东西就是打的远罢了,实战还不如重火绳枪。
第三百五十章 抢班夺权
第三百五十章 抢班夺权
线膛枪革命性的提高,还是著名的米尼枪,米尼枪工艺更加复杂,想要量产,那便是步子太大扯着蛋了。
日正当空,一干浙商都大汗淋漓,被硝烟呛的睁不开眼。
马城这才下令摆宴,款待各位浙商,同僚,菜色多是台湾土产却没有酒,弄的方世鸿十分尴尬。
方公子有些恼了,马城只是冷然道:“我军中禁酒,怠慢了。”
松江知县慌忙赔笑:“理当如此,理当如此,伯爷治军严明是尽人皆知的。”
一干浙商的恭维声中,马城森然道:“你是李标的侄儿?”
被点名的那位贵公子慌忙起身,尴尬道:“正是。”
马城也真是不客气,李标可是当今首辅,马城如此直呼其名是大不敬,摆明了不给首辅大人面子。
方世鸿怒道:“开城,你太过了!”
马城也翻脸了,破口骂道:“老子如何过分,老子明着告诉你,丰城侯,周部堂若有半点闪失,老子掘了你李家祖坟,送客!”
黑着脸扬长而去,留下松江知县,首辅李标的侄儿战战兢兢,担惊受怕连口热饭也没敢吃,商量了一会又去拜访巡抚大人。南巡抚毕竟是讲道理的读书人,总比这兵痞讲些道理吧,却没料到南大人身体不适家中闭门谢客。一干人等无奈回返,礼物送了伯爷也收了,翻脸却比翻书还快。
岸上,马城看着浙商的海船离开。
方世鸿擦一把汗笑着道:“赔这些蠢物在海上转了两日,无趣之极。”
马城笑着道:“你倒演的好戏。”
方世鸿尴尬的拱手赔罪:“父命难违,你知我的性子怎会耐烦这些无趣的老朽,开城,你闯大祸了。”
马城木然道:“你若是来品鉴美人儿的,我这里有泰西美人儿随你挑选,若是来劝我的,免开尊口,你知我性子。”
方世鸿无奈苦笑,摇着象牙折扇化身翩翩佳公子,一声叹息,知道若是再劝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年关将至,京中东林党大行其道,又是一副众正盈朝的壮观。江浙之地却苦不堪言,年节本是走私贸易最繁忙的时节,浙商却真正是损失惨重,十条船出海八条要被海盗劫掠。海盗似乎是吃了火药格外暴躁,不但劫货还劫船。松江水师几次大举围剿,却被打的大败而归还折了一个总兵。
内阁申饬东海提督李旦,李旦连上表自辨都懒的做,举家迁往台湾躲清闲。李标一众阁臣无计可施,又命新任福建巡抚杨嗣昌派遣水师出海剿匪,杨巡抚急的嘴上都起了水泡,却连半条船也调不动。内阁众位大学士大怒,皇上大雷霆,命福建,台湾,浙江三省限期剿灭匪患。
杨嗣昌在福建上蹿下跳,急的跳脚,台湾岛上却是一片其乐融融。
马城陪着南老大人,李提督用饭,相貌堂堂的颜思齐颜指挥使坐陪,虽是冬日里台湾天气仍只是凉爽只有些许寒意。
南居益身体好了些,提点道:“李标这个元辅的位子,坐不久了。”
李旦颜思齐对朝局一窍不通,马城也一知半解,南居益笑着解释:“李标此人师从赵南星,这两人都是河北人还是同乡,赵梦白此人也是个妙人,虽是东林元老却又性子孤傲清冷,又是散曲大家,东林书院肯接纳他无非为了借他扬名,这一对师徒在朝中没什么根底,这元辅的位子如何能坐的塌实?”
马城等人恍然大悟,原来李标,赵南星这是东林党里的杂牌,并不是嫡系干将,赵南星能做到吏部尚书纯粹是因为他名气大,东林党拉拢他就是看中了他的名气,这就是个喜欢写小曲儿的幼稚文人。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果不是南居益这样的四朝元老,也搞不清楚这些事情。
南居益指点江山道:“韩况,当提防此人。”
马城会意,赋闲在家的正牌东林元老韩况要起复了,一时有些胸闷这些东林元老干将又臭又硬,简直油盐不进仍是咬着丰城侯父子和周永春不放,又不治罪,便如同蠢驴一般牵着不走,打着倒退,偏偏还满嘴的仁义道德。难怪神宗皇帝几十年不肯上朝,应是被这些臭脾气的清流恶心坏了。
京师来信,前月河南巡抚郭增光定为阉党,下狱问斩,宣大总督王国桢称病去职,陕西巡抚傅宗龙暂时还稳当,东林党全面抢班夺权,渐入高潮,马城平定陕西民乱时搭起的三省新军架子,化为泡影,只剩下傅宗龙还在陕西苦苦支撑,似乎崇贞皇帝对傅宗龙观感不错,才保住了官位。
鞭炮声响起,马城起身给老大人祝酒,今夜不谈国事只谈风月。
崇祯二年,正月。
京中各部衙门终于闹腾起来,原因是今年的炭敬落空了,各部官员叫苦连天,没了富庶江南各省孝敬的碳敬,年礼,大小官员都要喝西北风了。闹了几日东林内阁终于顶不住压力,将丰城侯,周永春从刑部大牢放了出来。丰城侯李承阼闭门思过,周永春永不叙用,黯然回山东老家养老。
马城大喜过望,派人将周老大人接到台湾颐养天年,对大明朝官场的生态又多了一层认知,误打误撞倒撞对了,一路之下本能的断了江南富商的财路,江南商人不敢来招惹这帮粗鲁军汉,一怒之下断了京城的炭敬年礼,京中百官闹腾起来东林内阁也顶不住。如此一番波折总算保住了老大人一条性命,马城心中大为鄙夷,众正盈朝么不过如此,又臭又硬的石头也是会软下来的。
正月里东林内阁又罢了矿税,茶税,朝野一片赞誉。
各省矿监,税监纷纷被认做阉党处斩,每年上百万两银子的矿税,五六十万两银子的茶税就此罢免,相当于大明财政赢余的一半还多。马城算过一笔帐,先帝留给当今皇上的内驽存银大概有七八百万两,还够东林内阁折腾一阵,这笔先帝遗产折腾完了,大明财政又将回到赤贫状态。
各省税监都换了人,商税又回到了三十税一甚至五十税一,商税或减或免山海关却在增兵,宣大总督王国桢去职,三万尚未完成训练的山西镇军抵达山海关,进驻锦州,山东,河南各省兵马一古脑的被塞进关宁锦防线,主帅杨鹤麾下又聚集起二十五万大军,每日催要粮饷军械民夫。
二十五万大军塞进关宁锦防线,每月要消耗多少粮草,马城连想也不敢想。
第三百五十一章 殖民时代
第三百五十一章 殖民时代
维持二十五万兵马满编,筑城,每年花费的钱粮绝对超过一千万两,一千万两雪花银呀,是大明财政盈余的整整三倍!更要命的是这二十五万兵马不事生产全靠关内补给,甚至要千里迢迢走漕运从江南运粮,途中糜费的粮草又是一个天文数字。先帝攒下的家底够折腾多久呢,七八百万两银子大概撑不了半年。
东林党罢了矿税,减了商税,大明的银子从哪里来呢,只有一个办法加农税,于是农民起义葬松了大明江山。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起身时一个踉跄,天旋地转才发现喝醉了,醒来时身边众美环绕,一众妻妾自京师而来,同行的还有周永春周老大人。一阵恩爱寒暄过后,不胜唏嘘。
马城对周老大人以子侄之礼待之,安排老大人家眷在台湾住下来。
说不尽的恩爱缠绵,马城放下军务和妻妾,周世叔一家游山玩水,这台湾便如同世外桃源一般平静。
山中庄园,静室。
马城端着一碗高丽参汤进了静室,坐到床边,柳自华在丫鬟服侍下赧然坐起来,她体质弱些在路上染了风寒,在气候凉爽的台湾北部将养了些时日,身子才日渐好了起来,江南水乡出身的弱质美人儿,身体比映雪,于凤君这些辽东女子差多了。
柳自华小口吞咽着参汤,坚决道:“我要练武!”
马城吓跳了一跳含糊着安抚:“好好好,过几日为夫亲自教你练武。”
柳自华伤心起来潸然泪下:“我是小脚如何能练武,你身边都是青华,云嫣那样的英气女子,只有我一个小脚女人。”
马城一时哭笑不得,正朗情妾意时白青华,周云嫣从外面推门进来,笑嘻嘻的调侃起来,小脚的绝代佳人也学坏了,都学会撒娇争宠了,可惜了一个性子清冷的玉人儿才女。被识破的柳自华赧然大窘,出了一身热汗身子倒大好了。
马城不敢怠慢小心伺候着,到影怜儿病愈举家进山,做起山野村夫来了。于凤君诸女也兴致昂然,洗尽铅华开辟了一块荒山,领着亲兵每日在天间劳作,种些蔬菜养起鸡鸭来了。马总镇,周部堂都放下身段开荒,可见岛上是何等壮观的一副景象,迁徙至台湾的沿海百姓超过了二十万。
二十万百姓聚居在淡水,万华两地,开荒建城,台湾三司也设在万华。台湾镇军大营则设在淡水红毛城,也就是荷兰人修建的军事堡垒,南居益已经招募了一万五千人,五千水军,一万步军,以开原老兵为骨干正在加紧操练。马城创造的士官制度再次发挥出奇效,一万步军经过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期便大举南进。台湾南部是土著聚居区,人口几十万还处于原始社会,生活在终年不见天日的山里。
这几十万土著山民性情十分暴躁残忍,纯粹是没开化的野人。
深入山区的新编台湾镇军很快遭遇了土著的反抗,大部由新兵组成的镇军表现十分拙劣,前锋两个步营一千多号全副武装的人马,居然被凶悍的土著夜里袭营,炸营了,气的南居益狠狠砍了几个脑袋。只砍了几个脑袋也就罢了,因为大部分被俘士卒都无法追究责任,三百多被俘台湾镇军被残忍的土著通通砍了脑袋。
三百颗血淋淋的脑袋挂在树上,一片哗然,从南居益到普通士卒鸦雀无声。马城只有苦笑的份,大明将士没有海外扩张的经验呀,第一次试验性质的海外殖民就碰了个大钉子,整整两营武装到牙齿的明军,装备着欧洲最先进的重型火绳枪,居然被土著的木棒弓箭打的几乎全军覆没。
军民震动,训练不足的台湾镇军不得不停下来,边打边练。台湾巡抚南居益拿出真金白银,一道军令,凡在台湾行省登记造册的大明男子,从十六岁以上到四十岁以下,分批次进军营接受训练,接受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真正的全民皆兵,也是台湾行省人口太少做出的无奈决策。
开荒的脚步停了下来,台湾三司开始集中兵力剿灭土著。和土著原始人没什么道理可讲,山中土著和野人没什么分别,一旦落入土著手中便死定了,还死的极惨。惨败的明军也渐渐残暴起来,抓到野人也通通砍头,到天气逐渐变的炎热起来,台湾镇军和土著的战争也到了白热化阶段,大批完成了新兵训练的青壮支援到前线,每到一地便清剿一地,并筑堡为营,进展虽然缓慢却逐渐占据了优势。
在这场漫长的殖民战争中,也不知多少明人死在台湾的大山里。然而在马城看来这都是值得的,这是大明第一次由官府主导的对外殖民战争,第一次嘛难免有些生疏,这场殖民战争最大的作用,便是培养出一大批,能熟练使用近代滑膛武器的合格近代士兵,殖民战争,真正是锤炼一个民族的试金石。
台湾新军和密云新军,走的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建军路子。京畿密云新军是全封闭训练,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一鸣惊人,台湾新军则是边打边练,在和土著的战争中快速成长。这两条路子也是马城对大明新军,成军之路的摸索试探,如今看来台湾新军在实战中练兵的法子,效果极好。
台湾土著是极好的练兵对手,不太强也不太弱,刚刚好可以用来练兵。
土著打仗也没什么章法,几个大寨子集合起来从深山林子,漫山遍野的钻出来发动人海战术,就这一招就很难应付,经常打的明军促不及防。吃亏吃的多了明军也学乖了,每到一地就伐木,烧山,在残酷的殖民战争中学会到清理射界,制造无人区,如何构筑对自己有利的战场。土著还是原始社会,每次出战都不留余地,自己先将家中老弱妇孺杀死,只留下能打仗的成年男子。
明军先是对土著残忍的做法心中畏惧,然后麻木,最后变的杀人不眨眼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半年时间明军深入到台中,再也无力进攻,南居益下令在台中大兴土木建立台中府,两万阵军驻扎在台中一面休养补给,一面派遣官员开府建衙。
第三百五十二章 内斗
第三百五十二章 内斗
又是一年花落去,崇贞二年的台湾一片腥风血雨,大明朝局则是风雨飘摇。又是一年中原大旱,陕西,河南,山东,北直隶颗粒无收,最恐怖是连福建都闹起了大范围旱灾,旱灾波及到福建一带表明大明王朝整个北方,都陷入旱灾减产甚至绝产的境地。算起来自天启二年到崇贞二年,遭灾最重的陕西大旱了三四年,颗粒无收。
连续数年的旱灾导致粮价昂贵,陕西巡抚傅宗龙在信中叫苦,说蓝田,三原等地连续数年颗粒无收,饿死者无算,山西,河南等地的人贩子蜂拥而至,妇孺价格不及一斗米的三分之一,傅宗龙在陕西苦苦支撑,四处求援,然而崇贞二年的朝政风雨飘摇,东林党人正在忙在抢班夺权,哪顾的上陕西旱灾。
马城自是念旧情的,派郑芝龙去广东,安南购粮支援陕西。郑芝龙经商的能力倒是一绝,居然从占城,安南买到了稻米,二十万石稻米从海上运到福建,再以开原铁骑押运至陕西,千里迢迢,缓解了傅宗龙燃眉之急。山西周氏,常氏也尽其所能自两湖购粮,各地商号里都堆满粮食,仍无法满足陕西,蒙古对粮食的巨大需求。
傅宗龙在陕西只是勉强维持,马城心中苦涩终体会到治国的艰辛。大规模赈灾几百万张嘴,不是几个官员就能喂饱的,需要从天子到朝廷,内驽,户部,中官太监,各地官员全力施行,终归还是两个字,银子。皇上将内驽银子捂的死死的,抠门的很,山海关还有二十五大军要养活呢。
户部没钱,动林内阁废了茶税,矿税,东南税,商税减到五十税一还拖欠,户部一下子少了每年两三百万两的商税,大明财政再次崩溃。这些天朝野清议沸沸扬扬,正在闹着取缔厂卫,五百士子又玩起了哭庙,赋闲在家,才刚到京师的东林党元老韩况还在孔庙露面了,安抚了哭庙的士子。
马城也不是毫无政治经验的菜鸟了,一眼便看穿了这是东林党人,给德高望重的元老韩况造势呢。造势,自然是为了入阁,以韩大人的名望一入阁就得当首辅,如今的内阁首辅李标一声不吭,显然震不住朝野上下汹汹舆论。真如南居益所言,李标此人在东林党根底太浅,注定是个短命的首辅。
韩况入阁已成定局,朝野清议,东林党举起大刀砍向厂卫。
李标此人倒还有些才能,不肯发声便是不支持废厂卫,此时朝局仍可挽救,厂卫是什么,厂卫是天子家奴,大明立国二百四十余年也从未废过厂卫,废不废厂卫全凭天子一句话,如今朝局首辅李标顶着巨大的压力,并不赞成废厂卫,此时天子若能声援首辅,便可将舆论轻松压制下去。
首辅李标面临的压力极大,但凡正常人也懂得大明朝政三方制衡的基本框架。内阁文臣,勋贵,厂卫内廷三方制衡,这是大明朝运做了两百多年的政治体系,自英宗土木堡之变后勋贵死伤殆尽,三根柱子支撑的大明短了一根柱子,变成两条腿走路还能维持,若是废了厂卫又瘸了一条腿,真的要变成瘸子了。
李标不傻,东林党人不傻,东林党人只是彻底疯狂了。满朝文武谁都不是傻子,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却有一个真傻子皇上,十四岁的傻子崇贞皇帝。四五月间,陕西旱灾最严重的时候,十四岁的皇上下令废厂卫,废中官内廷,废税监废河工,废废废,朝野一片欢腾颂扬天子圣明,祸害大明二百年的东厂,锦衣卫毒瘤终于废除了。李标黯然下野回乡养老,东林党元老韩旷挟废厂卫之威,入阁为大明首辅。如此一来,朝廷六部,都察院,从山海关到两广福建尽在东林党掌握之中。
崇贞皇帝诏曰,罢各边镇守,中官非奉命,不得出禁宫,边政由各地督抚专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清议,士子请废《三朝要典》,曰,三朝要典乃魏氏之私书,请废之。
内阁批复,所请关系甚大,着礼部会同史馆诸臣详议具奏。
崇贞帝诏曰,要典着即行焚毁。
五月,天启朝编撰的《三朝要典》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从此疼爱弟弟待人宽厚的天启皇帝成了木匠皇帝,也不知泉下有知会不会气的活过来。六月,《钦定逆案》颁示天下,有品级的官员砍了二百六十位。十四岁的皇上一通砍杀废止,朝野为人一清,令士民颂扬其为明君,圣君。
六月中,圣君崇贞下旨废明蒙盟约,省下了每年四十万两的援蒙军费。忠于林丹汗的蒙古各部一片哗然,对大明皇帝背弃盟约的做法勃然大怒,开原提督,开原侯马林大惊失色派人安抚,连续三封奏折上书朝廷苦劝天子,林丹汗部是牵制建虏深入草原的主要力量,这四十万两银子万万不能省呀。
皇上也怒了,下旨申饬,四十万银子怎么能白给蒙古人,朕勤俭持家有什么错!
马林无奈只得动用开原囤积的军粮,支援蒙古,马城更是一连几封书信苦劝起来,大明和蒙古如今是一条绳的蚂蚱,是一损俱损的关系,说破了嘴皮了林丹汗仍怒气难消,做为大明背弃盟约的报复,将妹子嫁给了皇太极做妃子。马林,马城父子有苦说不出,大明单方面背弃盟约在先是理亏的。
大明蒙古缔结的是军事盟约,朝廷说废就废了,怨不得林丹汗翻脸不认人。辽东局势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马城在台湾也呆不住了,林丹汗如今把妹子嫁给了皇太极,蒙古与后金事实上议和了,原本稳定的辽东局势急转直下,后金二十万大军随时可能通过林丹汗的地盘,绕路蒙古越过长城,大举入关。
崇贞二年七月初,台湾淡水红毛城。
马城和南居益,周永春三人相视无语,欲哭无泪,众正盈朝再加上一个弱智皇帝,能将一个天朝上国折腾成什么样呢,现在终于知道了,天下大乱,辽东局势危如累卵。大明失去了蒙古林丹汗部这个极重要的盟友,失去了五万配合作战的蒙古骑兵,便失去了最后的野战能力,如今从开原一线到科尔沁草原,长城内外再到山西,京畿直至长江以北,突然变成不设防的一块大肥肉。
周永春哭的老泪纵横,为了区区四十万两银子,就断送了大好的江山呀,区区四十万两银子呀。南居益也面如死灰,拿着那份“中官非奉命,不得出禁门”的上逾发呆,马城很懂他的迷茫困惑。
第三百五十三章 狗咬狗
第三百五十三章 狗咬狗
事实上马城是心知肚明的,当今崇贞陛下,自幼是没有接受过系统储君教育的,纯粹是野路子出身的皇帝。平时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文人雅士,家将,三教九流,而这大明朝的风气早就坏了。举个例子,这大明朝最流行的话本是水浒传,水浒传是柳敬亭说火的,在民间极为流行。
可不要小看了这些民间文化对崇贞皇帝的影响力,人人都说水浒好,人人都想做梁山好汉,人人都痛恨祸国权阉,自幼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崇贞皇帝,难免对阉党,厂卫恨的咬牙切齿,自然对道德君子们信重仰慕,这又是大明朝亲王养猪政策造成的恶果。
他的兄长天启皇帝,那可是自幼跟在神宗皇帝身边,从小接受过正统储君教育的。
大明朝的储君系统教育还是很成功的,只是亲王养猪政策太坑了。
皇上将自家江山虐了个死去活来,东林党消停了么,没有。京中来信东林党又闹起来啦,前月内阁大学士刘鸿训公然声称,皇上毕竟是幼主,于是刘大学士便大咧咧的将圣旨改了,大明朝立国二百四十年来首次会推阁臣,让一干黯然下野的前朝老臣惊的瞠目结舌,内阁大学士也能会推么,内阁大学士可以改圣旨么。
混乱,疯狂,东林党人疯狂到极点的崇贞二年。
“疯了,疯了。”
老泪纵横的周永春喃喃自语,当是五内俱焚,亲眼看着先帝和一干臣子殚精竭虑维持的大好江山,一步一步陷入毁灭崩溃,这位前兵部尚书老大人精神彻底崩溃了,两眼翻白昏厥了过去,吓的马城脸都白了慌忙喊医官救治,折腾了一阵周老大人才缓缓回过气,精神已经大不如前了。马城心中黯然,知道这位长辈命不久了,崇贞乱命彻底抽空了这位老大人的精气神。
于凤君也大吃一惊亲自照顾,将马城的一干美妾指挥的团团转,却没有怨言。开原马氏,得周老大人照拂良多,没有这位周部堂的鼎立支持,没有这位老大人坐镇蓟州源源不断的输血,开原早就陷落了,这还是神宗皇帝定下的方略。想想神宗皇帝的雄才大略,先帝天启朝的中兴气象,马城便觉得胸闷,内伤,两代明君怎么就调教出崇贞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呢,胸闷呀。
周永春膝下无子,马城只得让妻妾好生照料着,这位一病不起的老大人,半月后周永春病逝,死时头上还挂着个罪官,阉党的头衔,马城心中烦闷操办着老大人的后事,崇贞二年死的人太多了,还会有更多人死去。办妥了周永春的后事,将棺椁运回山东老家,此时朝中仍是鸡飞狗跳,朝中诸位道德君子为了争夺内阁大学士的位子内讧了,南京户部尚书温体仁,东林党,翰林官们咬成一团。
先是温体仁咬周延儒,被大学士刘鸿训保下了,之后温体仁咬刘鸿训,居然将这位敢替皇上改圣旨的刘大学士咬死了,之后左副都御史王志道又咬温体仁,被崇贞皇帝视为“沽名立论”下旨申饬,之后温体仁又被周延儒反咬一口,喷成“盖世神奸”,一干清流君子为了入阁在朝中咬成一团,唾沫横飞实在太壮观了,短短一年时间内阁换了六个大学士。
船上,马城心中厌烦随手将京中密报仍到舱外,且咬着吧,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时候尽量低调些,命人在登州上岸将老大人棺材运回金乡县老家,葬在祖坟里操办了一番。
金乡县,周府祖宅。
旅途疲惫妻妾们都睡下了,只有几个周氏族人撑着眼皮苦熬,灵堂中冷冷清清的,深夜时袁可立袁老大人在子侄陪伴下,自河南赶来哭灵。周氏族人慌忙招待贵客,袁老大人则在灵前潸然泪下,这位被革职的前朝阁老也是悲从中来,哭了个一塌糊涂,当夜便在周府老宅住下了。
两日后,金乡。
登高远望,山东金乡也遭了旱灾,金乡知县也不敢再摆架子,赶来拜会。鲁西南已经连续三年大旱,连百姓饮水都成了大问题,曾经富庶的金乡也盗贼四起,再也恢复不了神宗朝的富庶,天启朝的有序了。金乡也曾经是袁可立当巡抚时的治下,当时还是富庶的大蒜之乡,如今连年干旱连大蒜都种不成了。
袁可立看着周氏庄子里几眼水井,摆手道:“回去吧,多打井。”
金乡知县尴尬的答应了,前内阁次辅面前也不敢放肆,只是连续大旱三年连井都干了,只能打深井,然而打深井是需要银子的。如今山东盗贼四起,只是金乡附近就有三伙山匪,乱象已成从父母官到百姓都在苦苦支撑,指望着雨季来临能缓解干旱,对此袁可立信心还是很足的。
亲民官出身的袁阁老,稳重道:“眼下是雨季,早晚会下雨的。”
马城不愿打击他,心说印象里历史上从天启朝到崇贞朝,北方可是大旱了十几年,史书县志上都是明确记载过的,假不了。小冰河期的反常气候呀,连续十几年旱灾,朝中还有一群疯狗在乱咬,大明就是这么亡的,这些话自然只能放在心里,说出去怕是要被天下读书人千刀万剐。
稍一沉吟,袁可立温言道:“你回开原之后,切不可浪战,徐徐图之。”
马城点头受教,如今朝局混乱失控,各地督抚人人自危,都怕东林党的唾沫喷到自己身上,人人都在装聋做哑,军阀割据的时代正式开始了。开原首当其冲不得不拥兵自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总不能听杨鹤和东林内阁瞎指挥。倘若杨鹤再玩一出四路围攻,开原又该如何做,只能做乱世军阀拥兵自保。
袁可立沉默良久,才压低声音道:“听调,不听宣。”
马城会意点头,两人相视无语论祸国殃民的能力,古往今来也没有能强过东林党的,这才一年就把大明搞崩溃了。
临别时马城苦劝道:“袁公可去台湾,寄情山水也好。”
袁可立暴躁道:“老夫就在河南老家,哪儿都不去!”
马城赶紧赔笑这位袁老大人还是那个火暴脾气,送走袁可立又至登莱,密会戚金,等了三天戚金没来只送了封信,相见不如不见。马城无奈只得将妻妾仍在登莱,出海去朝鲜耽罗,在气候凉爽的耽罗岛见到了毛文龙,贞明公主,关起门来密谈了两天,毛文龙才带着亲兵回义州去了。
马城严令两人没有开原提督府军令,朝军,义州镇不得动一兵一卒。
戚金要做忠臣,秦邦屏没什么主见,毛文龙却不管那一条表现的极为忠心,贞明公主也实际控制五万朝军。如此,马城心中终于塌实了些,最差的局面朝鲜境内还有一支抵抗抵力量,能有效的牵制建虏。心叫侥幸多亏了下手快,以雷霆万钧之势废了光海君,如今将五万朝军抓在手里就有余地,和贞明公主缠绵了几日,便该动身去蓟州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拥兵自重
第三百五十四章 拥兵自重
崇贞二年七月末,蓟州大营。
蓟州城里塞满了各路明军,都是被调往山海关防线的各地兵马,蓟州富庶自然都往蓟州扎堆。内阁,兵部不给银子,让各部兵马自筹粮草,沿途官府置办军需,便苦了北直隶的大小地方官员。平仓粮地方官不敢动,便只能摊派到各州府,各州府只能向百姓伸手要粮,如今山海关一线兵力直逼三十万众,杨鹤还在不停的要求增兵。
蓟镇,如今是人满为患,兵满为患。
讲道理的兵头还肯乖乖等着官府给粮,不讲道理的便动手去抢,这便是崇贞二年的蓟州乱象。东林内阁,六部大臣都是没有治国经验的清流,更不懂打仗,一张张公文将各地兵马抽空云集山海关,完全不考虑沿途州府的补给能力,也不考虑山海关一线实际能容纳多少兵力。马城进蓟州时,甚至碰上了一支河南兵马和一支山西兵马,为了驻地大开出手死伤了一百多人的内讧。
两支兵马在一个叫阳村的地方大打出手,伤亡过百,百姓死伤的更多,最后山西兵马占了便宜,大咧咧的霸占了阳村民宅,就在蓟镇西北当起土霸王来了,人满为患的山海关到蓟镇一线,明军军纪败坏的速度极快。先是索要粮食后来直接用抢的,关内各州府被折腾的苦不堪言。因为山海关防线实在挤不下三十万人,许多明军便自做主张挑一块肥美富庶之地,长期驻扎,实际上形成了崇贞朝军阀割据的乱局。
蓟州南门,戒备森严。
马城实在看不下去了,命开原兵马上街维持军纪,杀气腾腾的开原子弟兵全副武装上街抓人,从妓馆,酒楼,赌厂中将军纪败坏的明军官兵抓起来,推到南城门通通砍了,三百多个脑袋挂在南城门,终于让混乱的蓟州平静了下来。血淋淋的脑袋里最大的官,是一个河南来的游击将军,游击将军都一刀砍了。和全副武装的开原铁骑开战么,各地明军还没这个勇气,连河南总兵巡抚也不敢多嘴告状。
南门,两万新军从密云大营开拔,移防蓟州。
密云新军是马城牢牢掌握的一支力量,军中大小将官都是开原子弟,一声令下便全军开拔,将内阁,兵部的公文当成了垃圾。
新军入城,马城更不客气一声令下,将挤在蓟州城的各部明军一万多人,通通如扫垃圾一般扫了出去,敢反抗者就地格杀。各部明军敢怒不敢言,被砍了一些脑袋后乖乖退到城外祸害乡里去了,移防蓟州的新军控制了全城,蓟州父老感恩戴德自发组织募捐,巴不得辽东伯和马家军,新军长驻蓟州。
城北,大营,肃杀。
马城见到一身戎装,穿着副将军服的李开元,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这位李兄干瘦的肩膀。李开元不胜唏嘘,眼睛含泪拱手道谢,他父子能在阉党逆案中保全下来,还是马城大闹江南的收获。丰城侯李承阼被勒令在家中闭门思过,李开元则降为副将,前往山海关军前效力。
副将这个闲职可大可小,显然李开元被架空了,如今新军主帅是新任蓟镇总兵张世显,直属上司是新任蓟辽总督张凤翼。这位张总督可是个大才子,出身兵备衙门却极擅长作曲,是明末戏曲大家著有灌园记,红佛记等名曲。这人还是个高产诗人,著有诗书多达八卷,这位张总督最著名的事迹,他给四大名著水浒传做过序。然而眼下这个大才子,著名文人,是总督蓟辽的大帅。
荒唐,滑稽,已经不足以形容明末东林党的疯狂揽权,一个只当过兵备道的作曲家能当蓟辽总督吗,能,读书人自是无所不能的。水利专家,辽东主帅袁映泰,总检察长山海关督师杨鹤之后,大明又出了个作曲家总督,作曲家张总督会打仗吗,自然是不会的。会打仗的丰承侯,一手缔造了京畿新军的李承阼,已经在家闭门思过了。
新任蓟镇总兵张世显还在上任的路上,此人是蓟辽总督张凤翼的亲戚,也是心腹。
摆酒,给李开元接风。
李开元喝了个酩酊大醉,马城陪着他喝了几杯高粱酒,看着外面大太阳叹气,瘸腿的大明朝如今是在用一只脚走路,东林党全面抢班夺权,连兵权也抢,如今坐镇山海关的是个大傻子杨鹤,坐镇蓟辽的是个浪漫的作曲家张凤翼,这两位大明才子指挥下的三十多万明军会闹出什么乱子呢。
新军,万万不能调到山海关,那便万劫不复了。
这两万新军是马城,李承阼两人,以背城为战为目的打造出来的守城部队,它并不是野战部队呀。重火绳枪营背靠火力强大的坚城,可以一战,一旦被拉到野外便完蛋了,装备沉重机动能力极差,又需要大量弹药补给,又没有强大的野战炮兵支援作战,便是一块令皇太极垂涎三尺的大肥肉。两万机动能力极差的重火绳枪兵,在建虏规模庞大的野战骑兵面前能做什么,只有原地等死的份。
新军一定要留在蓟州,成军不易,这是大明强军的种子呀。
李开元醉的人事不醒,马城头脑却格外清醒,起兵造反是万万不成的,倘若不满周岁的小皇子还活着,马城想也不想便起兵进京,将那群东林党乱刀砍死,然后让张皇后垂帘听政,自己做一做摄政王,偏偏小皇子死了,起兵造反也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在法理上是万万行不通的。
这大明朝还是极注重伦理的,没有大义的名份,起兵造反便是死路一条。
然而马城也是有底牌的,蓟镇有一万五千子弟兵,两万新军也是马城一手打造,手握三万五千兵马就驻扎在蓟州,就能让诸位内阁大学士睡不好觉,马城自问没有对抗朝廷的底气,找几个盟友还是极容易的,比如新任宣大总督袁崇焕,此人钻营起来是把好手,又是读书人为数不多的猛将,能爬到宣大总督的位子上也是他的本事。
当年山西大捷,这位袁大人可是功劳薄上排前三的功臣,有这种显赫的履历军功打底,这位袁总督说话底气自然是很足的,此人善于钻营又有显赫战功,想不被皇上注意到都难,袁崇焕这人也没什么原则,当年他愿意巴结逢迎马城,王国桢,如今改换门庭,巴结上了东林党也就不在话下了。
这位袁总督人在山西与直隶交界处的保定,拥兵五万,妥妥的实力派,袁总督想不想当军阀呢,马城不敢确定,但是十分了解此人的性格,此人性子孤傲不能容人,自然看不惯杨鹤这等无能之辈种种作为。此人还是有军事才华的,他拥兵五万驻扎在保定,这是极为关键的战略要地。
第三百五十五章 寻找盟友
第三百五十五章 寻找盟友
保定,北控三关,南达九省,背靠山西,拱卫京师,实在是个好地方,进可攻,退可守,又有坚城可以依托,一旦山海关有变他的五万兵马,进可以拱卫京师,退可以保卫山西,不得不说能在青史留名的都不是等闲人物,这份战略眼光还是极为了得。想起当年在大同城内,和这位袁总督并肩作战的景象,眨眼也有好几年了。
一封密信送去保定,先探一探此人的口风,先叙旧吧。袁崇焕回信倒是极快,态度也很恭敬言语之间,对山海关局势十分担心还抱怨了几句,抱怨杨鹤杨督师喜欢朝令夕改,命令一天变三回搞的将士们来回奔波,很多怨言。马城心中轻松起来将密信烧掉,不许多言这便足够了。
袁崇焕已经表明态度了,他是不会听从杨大傻子的命令,去山海关送死的。这便足够了,马城也没看错人,这位袁总督确实个心高气傲的刺儿头,谁也不服,很有做军阀的潜质呀。成功找到一个盟友,肩上的压力便小了许多,再挖一挖杨大傻子的墙角,军中不服他的人可太多了。
书信往来拉拢了几个王国桢的旧部,这个听调不听宣的联盟便草草成型了。这也是马城在山西战功赫赫,山西出身的将领很服气,拉拢起来便格外容易,当世白起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马城如今的名气比戚继光还差一些,可也差的不多了,当世白起,开原马五的名号都响当当。
半月后,该来的终究来了。
建虏十余万大军集结由皇太极亲率,大有绕过锦州走内蒙古入关的迹象,开原每日三封紧急军报,请朝廷遣使联络林丹汗,重修盟约,没有五万蒙古骑兵配合作战,开原兵马无力在草原上阻止建虏入关。开原至京师的奏报如石沉大海,温体仁,周延儒还在忙着互咬,还顾不上建虏。
军报到了蓟州,马城送一份去山海关,送一份去保定。
袁崇焕很快回信邀蓟州军夹击建虏,信心满满的要和马帅两面夹击,将入关虏骑围歼在北直隶。马城一面苦笑一面等着杨鹤的回应,等了十天没等到回信才恍然大悟,杨督师心高气傲根本没把他的警告当回事儿。这倒也是,一个伯爵和一个都御史出身的督师,地位差了十万八千里。
文贵武贱呀,马城自嘲一笑下令整军备战,军情如火,开原是暂时回不去了。
蓟州西北大营中,马城坐在太师椅中闭目养神,天气炎热,只穿着短衣的卢象升,倪元璐一干进士出身的讲官充任了参谋,汗流浃背的整理着关外军报,在舆图上标注着一个个险关,军堡。二十余名天启二年的进士讲官,如今只余六人还在新军效命,仍是六品官职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
马城惭愧道:“建斗,你等是受了我的牵累。”
卢象升原本是要去重建的陕西镇军任职,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成行,如今换了一朝臣子他的仕途就到此为止,很难再提拔重用了。倪元璐,陈演等五人也是如此,头上都贴着阉党的标签呢,只是东林党的手还伸不进铁板一块的新军,内阁对这支新军极为忌惮,放在京畿太碍眼了,才赶到山海关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新军是东林内阁很难插手的,上上下下大小军官都是勋贵子弟,开原子弟,也是大明勋贵手中为数不多的底牌。
卢象升等人到看的开,闻言笑道:“大人言重了,能在总镇大人麾下效命,我等不虚此生。”
马城大为感动,也很舒心,手下终于有了象样的参谋人才,卢象升来当参谋长,六个进士出身的高级参谋,很有点参谋部的样子了。六个进士都在新军中磨练多年,对行军打仗十分内行,又都是笔秆子了得的读书人,繁杂琐碎的军务变的井然有序,因为六个进士都是博闻强记的牛人呀。
参谋部的架子搭了起来,士官长制度也施行多年,军中培养出大量合格的士官,一支近代化的军队基本完善了。建立这支近代化军队花了多少年,从万历四十六年直到崇贞二年,真是旷日持久呀。耗时五年经历大小几十战,才练出了足以自保的基本部队,太给穿越人士丢脸了。
然而这是一支正常空间无限的近代军队,拥有大批身经百战的优秀士官,朴素的,农家出身的士兵,还有刚刚完成换装的重火绳枪营。蓟州秘密铸造的大炮也积攒到二十四门之多,刚好可以编成四个炮兵哨,也有一批精心训练,掌握西洋炮术的炮手,如此强大的基本部队自保绰绰有余有余。养军费用也能承担下来,繁华的开原商埠,利润丰厚的海上商路,可谓日进斗金。
不足的是大战将起,开原商路将会暂时断绝,东江镇前景不明,更致命的弱点是军械不足,完全没有军工生产能力,从西班牙人手里买来的重火绳枪,打坏一支便少一支。此时马城深刻的体会到,战争不只是阵前撕杀那么简单,战争真正是国力,动员能力,军工制造能力的全方位比拼。
自然,建虏是以战养战不在此列,大明有什么建虏就有什么,单说开原军的军工能力,离开朝廷的支持便十分艰难,别说研发武器就连维护武器都很难。想摆脱朝廷的制肘,只能指望南居益在台湾稳住阵脚,在台湾那种化外之地建立完整的军工体系,只有在天高皇帝远,内阁管不着的台湾,才有建立独立军工体系的可行性,这又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全面换装西式火器的蓟州步卒,大概能打上几仗,便要面临无枪可用的窘境,又给穿越人士丢脸了,十分汗颜。
并且开原团练出身的步卒,过了四十岁便大多要回乡安置。开原团练大量装备的仿英格兰长弓,对士卒身体的伤害极大,士卒到了晚年大多要忍受骨骼变形带来的痛苦,总不能眼看着这些士卒缺衣少吃。安置裁汰士卒的费用,可比养军费用高多了,士卒上有老下有小,开原提督府起码要承担一半养家费用,这也是无奈之举,开原弹丸之地几乎是全民皆兵,人口太少不足以撑起大明的天空。
出路仍在台湾行省,天灾人祸,将会吸引大量流民出海去台湾谋生,台湾岛能容纳多少人,几千万人仍到岛上,也如同撒了几粒沙子,台湾岛实在是太大了物产又富饶,不种地都饿不死人,老天爷赐给大明的礼物呀。以台湾为基地,东南亚,爪洼地盘更大,就算大明百姓多生几亿人也不愁土地兼并。
在不远的将来,可想而知移居海外的明人,将迎来一个人口生育高峰。
“大帅,大帅!”
马城从美妙的梦境中被叫醒,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位衣甲鲜明的大员站在面前,尴尬起身寒暄起来。
“袁督,失礼了。”
突然来到蓟州的袁崇焕拱了拱手,客气道:“马帅不必多礼,本督此去京师面圣,路经蓟州便这么来了,唐突的很。”
第三百五十六章 乱战
第三百五十六章 乱战
马城强忍住心中一丝不舒服,命人准备酒饭待客,这位袁总督好大的威风呀,还摆起官架子来了。想来此人就是这么个性格,一旦得志便摆起架子,将当年上司也不放在眼中,这性子实在是不讨喜呀,偏偏他又很能钻营,实在是个很矛盾的人。
摆酒,接风。
给袁总督敬了酒,马城笑道:“此去京师,袁督当是鹏程万里。”
袁崇焕放下酒杯,稍有些真情流露道:“在下能有今日,还要多亏了大帅提携,提携之恩袁某不敢忘。”
马城心里舒服多了,心说你现在发达了,还记得当日提携之恩就行,老子当年也是鬼迷心窍了,才在功劳簿上狠狠给你写了一笔。此君从一个兵备道佥事一路三级跳,跳到宣大总督位子上,这都是当年之功。酒过三巡,袁崇焕借着几分酒意大骂上官,让作陪的卢象升,倪元璐两人都心惊肉跳。袁总督大骂杨鹤不知兵,将北方各省兵力都抽空了,三十万大军塞进山海关,简直愚蠢。
“这不是个头重脚轻的锤子么,真是个锤子,守山海关要三十万步骑么,荒谬!”
马城闭目沉思心知此去京师,袁大人要告刁状了,不告状他就不叫袁崇焕了,因为这个人他并不是东林党,这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人。前世他连与他平级的毛文龙都敢杀,又怎么会服杨鹤,刺儿头呀。
果然,袁崇焕借着酒意突然瞪圆了眼睛,沉声道:“马帅,我欲在圣上面前参一本,辽事,不能由着杨鹤胡来,马帅意下如何!”
马城想也不想便决然道:“我附议,署名。”
袁崇焕大喜,将桌子一推便要借用书房,当场写弹章请马城署名,马城大笔一挥落了款,看着一身酒气的袁总督哈哈一笑,这个盟约成了。弹劾杨鹤只是个由头,这篇弹章是给东林内阁看的,两人联手跺一跺脚,内阁也要抖三抖。倘若此战能立下大功,则内阁,满朝东林党人也拿两人无计可施了。如今可不是风调雨顺的神宗朝了,北方大旱盗贼四起,陕西,河南,山东都出现了流民。
流民,盗贼四起,手握重兵的武人打不得也骂不得,还得哄着去打仗,将袁崇焕送去客房安歇,又找了两个清倌人侍寝,马城心中舒坦起来,一番谋划终于将劣势扳回了一些。先帝去时情况是最危急的,此时处境好转赶上天灾人祸,武人的分量越来越重了呀。老子也不想做军阀呀,没办法呀,不做军阀就要全家死光还要遗臭万年呀。就连满脑子忠君爱国的马林马提督,不也默默接受了拥兵自重的做法么,形势比人强呀。
乱局,一团乱麻,大战将起呀。
八月末,建虏动兵了,十余万虏骑一部监视锦州,关宁,一部不知所踪应是绕路往蒙古去了。九月初一部虏骑出现在长城一线,连拔十几个军堡后分了兵,一部直取山西富庶之地,一部不知所踪消失在长城一线。烽烟四起,京师震动,内阁,兵部的公文一天十几封发到蓟州。
蓟州大营,建虏没来明军先乱了。
调兵的公文一天最多时有二十道,有些是不知所云,有些干脆是完全相反的军令,需要细细分辨才能弄清。城外明军彻底失控,纷纷南逃,以卫所兵为主的河南,山东,北直隶兵马几乎逃散一空,有些夺路而逃回乡去了,有些索性干起打家劫舍的无本生意,左右回到家乡也是饿死。
大营中,卢象升看着舆图,委婉道:“也不能全怪士卒,有些士卒几天才能吃上一餐,饿久了难免出乱子。”
倪元璐抱怨道:“有如此调兵打仗的么,蓟镇才多大要养五万正兵,三万辅兵,这如何能不出乱子,内阁,兵部诸公真真是不知所谓。”
马城面色不变连生气都省了,一伙书呆子,清流嘴炮会打仗么,自然是不会的,和这些东林君子谈后勤补给,不是对牛弹琴么。韩首辅一拍脑袋做了决断,几十万明军士卒就得跑断腿还得抢饭吃。蓟州还好可以抢着吃,囤积了三十万重兵的山海关,锦州一线抢谁的呢,没得抢呀。
杨大傻子一到山海关就天天要兵要粮,内阁兵部拼了命的调兵,如今外行指挥内行的恶果出现了。杨鹤将北方各省兵力抽调一空,傻傻的蹲在山海关锦州一线,虏骑则绕过山海关南下了,从长江以北到长城一线兵力空虚。山海关三十万明军进退两难,大军集结容易撤退难,三十万步骑呀该如何撤。
袁崇焕此时参了一本,朝中风向一变开始攻讦杨鹤。
皇上,内阁,兵部每天都在催促杨鹤分兵回援,却被杨鹤强硬的顶住了,连马城也啧啧称赞真是铁脑壳呀,一根筋的杨大人。杨督师不肯回援那就是要进兵了,三岁童子也能猜出这位三十万大军主帅的心意,连圣旨都敢顶可不就是要进兵了。虏骑入关建州空虚呀,尽人皆知的道理。
重重的叹了口气,马城料到一场惨败不可避免了。自山海关到锦州,再到辽河这条伤心路上,到底葬送了多少明军士卒,无法计算,偏偏大明的督师巡抚们记吃不记打,每次都傻傻的将大军赔进这条不归路。杨鹤杨大人是信心满满,身上仿佛有佛光万丈,自认为孙承宗当年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做到。
杨大人认为自己养了一辈子浩然正气,道理都在书里呢,早就读通了呀,进兵吧。
九月中,内阁,兵部做出最终选择。
命蓟州,保定明军挺进山海关,大举反攻收复辽沈,命戚金放弃东江镇回援京师,命贵州,福建南方各省集兵北上勤王。马城,卢象升看着军令目瞪口呆,好大的魄力呀,这是除京畿之外的北方各省都不要了么。这是孤注一掷的决战了么,将长城以北通通让给建虏,这是要和建虏换家了么。
然而三十余万大军深入辽东,吃什么喝什么,补给怎么办呢。就算顺利从山海关爬山爬到辽河,再顺利渡过辽河顿兵沈阳,辽阳,倘若久攻不下又该怎么办呢。以步击骑呀,倘若被虏骑断了后路又该怎么办呢,倘若被虏兵半渡而击之,又该如何呢,三十万大军又该如何调度,总不能一古脑的杀过去吧。
这荒谬的进兵方略,让卢象升,倪元璐都目瞪口呆了。马城看着血淋淋的军令,心知违抗不得,不能给内阁找到抹黑的借口,进兵吧,听调不听宣嘛。留下两万人马守蓟州,一万开原兵,五千新军出蓟州城缓缓北上,每日前进十里算说的过去。君不见保定的袁崇焕走的更慢,每天才走两里呢。
第三百五十七章 出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出奇
崇贞二年,十月。
仓促出兵的山海关督师杨鹤亲率五万精锐明军,兵出山海关,过锦州,十余日后渡过辽河,被围于辽河东岸,接战不利后不得不背水结阵死守待援。两日后,被围于辽河东岸的五万明军被八旗汉军炮队以大炮三十余门猛烈轰击,全军崩溃,主帅杨鹤被俘,以下将帅二百余人或死或俘,后队十二万明军大惊失色,丢下辎重粮草仓皇撤回山海关,再也不肯出关一步。
马城接到军报凛然色变道:“红夷大炮呢。”
来报信的山海关信使,惭愧道:“小人不知,应是被夺了。”
马城狠狠一脚踹过去,勃然怒道:“被夺了多少门红夷大炮,说!”
那信使哭喊起来:“小人实在不知,只知关城上许多大炮都被拆下来运走了,总有十几二十架吧。”
马城眼前发黑气的快晕厥了,要命的红夷大炮呀,重达三千斤的前装滑膛炮运转不便,必然是落在大队后面的辎重队里,多半已经落入敌手。两日后,张凤翼以兵部尚书衔督师蓟辽,急赴山海关统帅大军,整军与建虏决战锦州城下。张督师在山海关大砍大杀,狠狠砍了几个逃将的脑袋,将锦州关宁守的铁桶一般,再也不敢深入辽东腹地,五万精锐全军覆没,山海关明军丧了胆气。
此时山西,京畿告急,都发现了大股虏骑,让卢象升大吃一惊建虏到底有多少兵马,明明主力入关了,为何还能在辽河歼灭大明五万精锐。马城苦笑,二十万步骑总是有的,大战辽河的那些也叫精锐么,未免也太看不起八旗汉军了。主子们在大明放手掳掠,奴才们看家护院还是能做到的,汉军八旗可也比山海关明军精锐的多。京畿告急,戚金两难之下选择做忠臣,放弃东江镇全军自海上回援京畿,历史已经面目全非。
东江镇两万浙兵自海上回援京畿,戚金是大明的忠臣良将,没要朝廷一纹钱还自备粮饷进京勤王。马城自问做不到他的忠心,好在戚金虽然愚忠却并不笨,走前将东江镇囤积的大堆军械交给了毛文龙麾下的义州军。还写了一封长信送到蓟州,一副决意赴死的架势让人唏嘘感慨。
于辽河大破明军精锐,皇太极肆无忌惮亲率十余万虏骑,在白城林丹汗部目送下大举入关掳掠。连克马兰裕,潘家口等边城,遵化,永平,迁安等城告急,直逼京师,天下震动京畿百姓死伤甚众,新任蓟辽督师率八万步骑,宣大总督袁崇焕率四万步骑回援,慌了神的东林内阁急令两军回援京畿,在卢沟桥,永定门外构筑防线,截击虏骑。
入夜,蓟州大营。
一片灯火通明的大营中,马城看着舆图大皱眉头,皇太极兵力不会超过十万,从喜峰口,大安口,马兰裕三路入关,一路势如破竹突破了长城沿线的军堡,穿过地形复杂的山区,直取永平滦州,一路攻下了三屯营,威胁遵化,另一路去向不明是最诡异的,侦骑早就撒了出去,侦察敌情也需要时间,然而内阁的应对却实在太拙劣了,拙劣到无法直视。
内阁,兵部已经失了方寸,敌未动,我乱动。
内阁最新的方略是聚兵京畿,将四面八方赶来的勤王兵马一古脑的布置在京师外围,层层设防,弄的马城很想掀桌子骂人。京师可是有十几万京营呀,神机营,神枢营,勇士营,都是天启朝整饬过的能战之军,京师那么大人口过百万,皇太极除非是脑子坏了才会蠢到挥军进城。
建虏进京城做什么,等着陷在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被包饺子么,京师有十几万整饬过的京营驻守,还要将各地援军一层层布置在京畿,这简直是怕死到极点了。不救遵化,不救永平,不救滦州,将京畿以北的大片告急的州府,让给建虏尽情掳掠。
两日后,第三路虏骑的行踪找到了。
两万虏骑沿着长城向西,避开蓟州的侦察往顺义,京师方向去了,此时应该正在攻打顺义,顺义再往前就是京畿了,京中眼下应该是乱成一团。马城盯着舆图沉吟不语,早看穿了皇太极的算计,攻打顺义那一路是佯攻,牵制,或者说是吓唬大明君臣的一路偏师,虏骑主力在永平,滦州,迁安一带大肆掳掠。
掳掠,才是皇太极真正想干的,人口,金银,粮食,见到什么掳什么。安静的帅营里,侦骑来报,大股建虏正在猛攻遵化,遵化告急求援,半个时辰后袁崇焕的信使到了,袁崇焕率四万步骑救援遵化去了,邀蓟州兵马南北夹击,要将建虏围歼在遵化城下,马城不语,只是盯着舆图沉思。
遵化实在不是一个好战场,遵化离长城太近了,建虏随时可以北逃。袁总督也太过一相情愿了,想围歼虏骑于遵化城下,痴人说梦么,皇太极猛攻遵化是很狡猾的,攻的下自然是极好的,攻不下随时可以北逃,这是立于不败之地呀。
一个庞大的骑兵集团想逃,袁总督的四万人马是万万拦不住的。加上蓟州三万五千人马也白搭,蓟州只有五千骑兵,用五千骑兵追击几万虏骑么,马城可没这么自信,这便是以步击骑的无奈,遵化距离长城,草原只有数十里,虏骑随时可以逃,这一路也是半真半假的偏师。
良久,倪元璐才谨慎道:“大帅,兵部又催我等回援京畿了。”
马城勃然怒道:“算上各地勤王兵马,几十万人连京师也守不住么,蠢材!”
倪元璐无奈道:“我等若抗命不遵,怕是不妥。”
马城眼神凶悍起来,终于下定决心道:“进兵永平,老子要他来得去不得!”
倪元璐不再言语看着舆图,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卢象升则击节叫道:“理当如此,永平,滦州两城深入直隶腹地,人口密集,正可以击其惰归!”
马城拿起狼毫在舆图上划出两条直线,缓缓道:“永平至喜峰口三百里,至山海关,只有二百里。”
一干参谋看着舆图呼吸急促起来,明白主帅的意图了。
第三百五十八章 强军
第三百五十八章 强军
卢象升兴奋叫道:“善,建虏既深入直隶腹地三百多里,自然没有不战的道理,此三百里道路便是建虏葬身之地!”
倪元璐也兴奋道:“如此,只需联络山海关大军,铁骑由东向西夹攻永平,滦州,则这一路建虏插翅难飞!”
马城亮出森森白牙,阴沉道:“擂鼓,聚兵!”
深夜,蓟州大营突然喧嚣起来。
三通鼓后,五千铁骑,一万五千步卒集结起来,领取装备准备粮草,照例仍是携带十天给养,将这些天征集的三万多匹驮马喂饱,至凌晨时两万大军在大营中整装戴发,五千铁骑之外有五千新军,一万开原子弟兵,人人都站的腰杆笔挺。红色日月大旗在风中猎猎做响,马城心中一阵傲然,天下强军也不过如此。
并不多言,马城慨然道:“出!”
哗啦,各营士卒纷纷向后转,骑兵先出,步卒后出,马蹄声中前锋侦骑如飞一般撒了出去,步卒则纷纷将武器放到驮马背上,轻装行军。天将将亮,两万大军已经消失在蓟州东南方向,起伏不定的丘陵地带,自蓟州一路往东南方向行军,逐渐远离战场中心,绕过玉田县直奔开平县,沿途是百里沃野,人烟稀少没有什么大城。
天色大亮,马城牵马缓缓而行,前后左右都是沉默行军的部属。
军中气氛有些诡异,如今京畿以北打成一团,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有虏骑出没,这东南方向的大明腹地却仍是一片风景秀丽。大军正在快速脱离战场,这直隶腹地也见不到虏骑出没,如果不是行军队列保持的十分严整,怎么看都象是一支正在逃跑的大军,离战场中心越来越远了,然而各级士官却极好的维持了军纪,驮马化的大军行军速度极快。
走了一天,傍晚时大军行至开平县西北二十里处,停下来休整。
开平,距滦州只有一百二十里,滦州便是大股建虏肆虐之地,大军休整两个时辰后连夜行军,走走停停夜行五十里,天快亮时悄无声息的行至滦州外围村镇,悄无声息摸到了大股建虏眼皮子底下,这便是内线作战,熟悉地形的巨大优势。任皇太极多长几个脑袋,也万万想不到有一支强大的明军动作如此大胆诡异,不去救援京师,也不去救援遵化,而是走内线摸到滦州来了。
到了滦州外围,侦骑已经撤回来了,生怕撞上虏骑暴露了大军行踪,在马城看来这时候已经不需要侦察了,滦州,永平一线到处都是虏骑,走了一夜,大军躲进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休整,吃些干粮,喂好马匹,躲在低洼阴凉处恢复体力,至正午时烈日当空,晒的人马都没什么精神。
一处阴凉下,马城放肆的脱掉军服,让亲兵将水浇到身上,十分舒爽。
卢象升则斯文多了,连声赞叹:“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偃旗息鼓,击其堕归,大帅真当世白起也。”
马城用干布擦着身体,笑着道:“这处是大明的北直隶,许多新军士卒便是滦州人,闭着眼睛都不会走失,如此这般还不能做到偃旗息鼓,我等合该抹脖子自尽。”
卢象升笑道:“道理虽是如此,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当世能做到的良将也只大帅一人。”
马城笑道:“建斗这番话可是言不由衷。”
谈笑间日落西山,傍晚时分大军冲出丘陵地带,以骑兵为先导直扑滦州府,铁骑飞驰沿途将遇到的虏骑一扫而空。为了跟上骑兵的速度,步卒也不再顾惜马匹纷纷上马骑行,五千铁骑在滦州以西狂飚突进,将散落在滦州外围村镇中的虏骑杀的纷纷逃散,一万五千骑马的步兵尾随在后,短短一个时辰便突进了三十里。滦州府以西二十里铺,是一个人口近万的大镇子,如今是建虏正蓝旗的集结地。
日落时分,在数十名建虏游骑骇然注视下,一队三百多双马,三马配备的明军铁骑呼啸而至。数十名建虏游骑本能的一哄而散,那队明军骑兵也不来绞杀,而是径直杀进镇子里,几十个正蓝旗兵木然睁大眼睛居然忘了示警,直到镇子里响起低沉的号角声,才想起来吹响号角尽到侦骑的职责。
这时大地微微震颤起来,几十个正蓝旗马甲呆在当场,眼睁睁看着在马背上起伏颠簸的大批明军骑兵由远及近,黑压压的骑兵一眼看不到头,从镇子西边呼啸而至,转瞬之间将数十个正白旗马甲淹没,没有激起半点波澜。五千铁骑,一万多匹马呼啸着碾进镇子里,见人就砍。无数劫掠了一天疲惫不堪的正白旗兵,纷纷从院子里跑出来,许多人都赤着胳膊露着两条毛腿,然后纷纷被手弩射了回去。
一阵鸡飞狗跳,明军铁骑在镇子里杀了个对穿,远远的绕了个圈又转了回来。镇子里的大批正蓝旗兵如梦方醒,纷纷提上裤子穿上盔甲,乱哄哄从民宅里跑出来,集结,上马,迎击明军绕回来的骑兵。大地又微微震颤起来,明军骑兵绕了个圈又碾进镇子,人喊马嘶声中也不知道多少正蓝旗兵被战马撞翻,被手弩射倒,被平放的马刀割掉了脑袋。
镇外,远处的地平线上,更多骑马的明军出现,黑压压的一片如潮水般涌来。
明军骑兵在镇子里杀了个来回,造成极大的混乱之后逃开了,就在离镇子不远处成群结队,极嚣张的下马喝水,吃干粮,喂马。大地颤抖的更厉害了,黑压压的骑马明军在镇外下马,整队,凄厉的竹哨声中只用了一刻钟,就草草列成了两个严整的步卒大阵,前排是盾墙后排是长枪兵。用两个盾牌长枪阵压住阵脚,后续下马集结的明军纷纷从马背上取下火铳,支架,在凄厉的竹哨声中列成横队。
镇子里的正蓝旗佐领们,参领万万料不到这些明军不是骑兵而是正经的步卒,许多旗兵马甲正在搬桌子搬椅子搬石头,甚至拆除门板在街上设置路障,希望能迟滞骑兵穿过。看到明军骑兵纷纷下马列阵步战,有些呆滞的八旗兵看着到处都是障碍物的街道,也不知道该不该搬开路障。
身经百战的正蓝旗兵反应极快,第一时间便在街道上制造了大量路障,却万万想不到来的是骑马步卒,在参领,佐领的呵斥下,旗兵们咬牙再将路障搬开,许多人都累的腿软脚乱了,更多的旗兵取出大弓列成阵势准备与明军对射,甲兵则纷纷披上双层,三层甲准备好近战肉搏。
第三百五十九章 新军初战
第三百五十九章 新军初战
明军大阵开始缓慢推进,盾墙如山,长枪如林,大阵推进到一里开外便停了下来。中央大阵盾墙,枪林停了下来,左右两翼,阵后的火铳手则蜂拥上前,在盾墙正前方列成三列横队,装填弹药,点燃火绳,完成一系列复杂的操作,完成装填后在正蓝旗兵木然注视下,横队,大阵再次缓缓压上。
在军官的哨子声中,大阵停在镇外二百步远,重新整队,几十个营官哨官手持出了鞘的战刀来回奔跑,四个营的步卒紧紧抱着沉重的火绳枪,纷纷将支架插进土里,两千人组成明显的四列横队,随着有节奏的哨声原地踏步,逐渐形成一个半包围的扇形,两百步的距离还在步弓射程之外。镇子里的正蓝旗兵则挤在一起,在房前屋后,街道上搭弓上箭,在二百步的距离上和明军形成对峙,竹哨声突然短促有力。
“起!”
前排五百名士卒纷纷将火绳枪放到支架上,这是新军的第一战,显得十分忙乱而又生疏,连士官们都有些紧张。
“稳!”
“稳住!”
官长们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中,镇子里的正蓝旗兵反倒先沉不住气,许多旗兵仗着力气大在二百步距离上放箭,稀稀落落的箭纸从天而降,大部分射在空地上,却仍有一小部分射进了火绳枪手队列,三四个新军士卒惨叫着软倒。
“射!”
排铳齐射,长期的严格操练让前排铳手本能的完成射击,爆豆般的枪声中两百步外街道上的虏兵倒下一大片。这是新军重火绳枪营成军以来,打出的第一轮齐射,从副将李开原到普通一兵似乎都解脱了,长达一年时间日日操练,二十多个烦琐的动作分解摸索,大部分士卒闭着眼睛都能完成从装填到击发的过程。事实上重火绳枪发射时的轰鸣声,让人耳鸣眼花,许多初次上阵的新兵都头晕眼花,还真是靠本能在茫然中作战。
“射!”
第二排齐射倒顺畅了许多,打完齐射的新军士卒纷纷退后,单膝跪地,装填弹药。第三排铳踏步上前,有些晕头转向的将火铳搁到支架上,有人剧烈的咳嗽起来,被硝烟呛的喘不上气,只是本能的竖起耳朵听着官长的呵斥,还有那凄厉花哨的哨声,哨声尖锐连火铳发射时巨大的噪音也无法掩盖。
“射!”
第三排,第四排齐射后,在街道上列阵放箭的虏兵已经伤亡殆尽,躺了一地尸体层层叠叠,多数都是身中数弹死状奇惨。前排无遮无掩的一些虏兵连脑袋都不见了,还有被打的四分五裂只剩下躯干,后排表情狰狞的尸体,胸前则开了一个碗大的洞,第一次在东方战场上成建制使用的重火绳枪营,发挥了它极凶悍犀利的火力优势,
阵后,高处。
看着正在装填,齐射的部下新兵,李开元兴奋的大叫:“当真犀利,有此利器在手何愁虏患不平。”
左右一干将领,参谋也极兴奋,袁象升振奋道:“此铳真神物也,二百步外伤人仍有此威力,着实不凡。”
部下兴奋的议论声中,一干进士参谋冒起酸水:“以盾枪大阵为基,以铳手为指,如臂使指也,总帅,这也是西人战法么。”
马城也没什么可隐瞒的,细细讲解,这算是西方方阵的一个变种,只是前排加上了盾墙防箭。因为西方同时代方阵面临的是同样使用火铳的对手,使用盾牌毫无意义,盾牌自然是无法防弹的。然而大明面对的却是大量使用步弓的建虏,用料充分的大铁盾便能起到极好的防箭效果,盾牌防不了铅弹,但是可以防箭呀。马城的本意是这个大阵,人人一手持盾一手持长枪,只是考虑到如此做法对士卒的要求实在太高了,机动性也太差才加以改良,最终大阵成型。
用料充分的大明棉甲,盾墙都是防箭利器,说话间已经打了三轮齐射,镇子外围聚集起来的虏兵被射杀一空,令旗挥舞凄厉的哨声又响了起来,盾枪大阵再次原地踏步,很快由踏步变成开步,掩护着抱紧火铳的大量铳手,压了上去。房前,屋后,房顶,稀稀落落的箭支逐渐密集起来。
顶在前面的盾墙叮叮当当,挡住了一些破甲重箭。
从高处射来,或者抛射的箭支落在阵中,身披一层锁甲,一层棉甲作战的长枪手倒下几个。
“进,进,进!”
有节奏的号令下,一列列长枪手迈过倒下的同僚,有序推进,长达一百步的推进整整承受了二十几轮箭雨。建虏擅射又凶悍,许多人躲在房顶起起伏伏,居高临下瞄准了射,大阵中倒下的士卒越来越多,连大阵掩护不到的火铳手也被射倒了一些,初此上阵的新军大阵松动了。
原本四四方方的严整大阵被射的杂乱起来,还出现了逃兵,随着大阵的稳步推进,承受伤亡再到大阵松动,众将的兴奋逐渐冷却下来,李开原脸色发黑拔出战刀,翻身上马便冲了出去,他的亲兵慌忙蜂拥而出保护着他,上阵督战。
一百多骑呼啸而至,李开原翻身下马在两军阵前暴跳如雷,却无法改变初战不利的战局。马城反倒哈哈一笑,命人打出撤退旗号,前线几乎崩溃的大阵如蒙大赦,在官长指挥下撤了下来。令旗左右摇摆两次,第二线又是两个大阵由原地踏步便成开步走,掩护着四个火绳枪营顶了上去。
镇子里正在大口喘息的虏兵也满心无奈,这样的大阵明军整整排了三个。
大阵压上,组织齐射,尖锐的竹哨声如催命符一般令人心烦意乱。
明军后阵,兴奋劲已经过去了,众参谋开始讨论新军的战场表现,检讨得失,脸上实在不怎么光彩,也难怪李开元暴跳如雷。偷袭战,骑兵已经在镇子里杀了个对穿还打的这么艰难,实在对不起武装到牙齿的那一身装备。然而马城却心情极佳,麾下明军终于在东方战场打出了排队枪毙,这值得大醉一场呀。
第三百六十章 攻势
第三百六十章 攻势
对于沮丧的部下提点一番,笑着道:“人力有时穷尽,机械火药之力却几乎无穷无尽,诸位以为然否?”
卢象升等人看着硝烟火光四起的战场,沉思起来,总帅这番话似乎是道破了天极。马城心情舒畅多提点了几句,西式火铳方阵对战八旗精锐谁会赢,这是个很愚蠢的问题,在有利的战场环境下,靠步射打天下的八旗兵能射几轮箭呢,一个最优秀的步弓手能射五十根箭么,一口气射三四十根就顶天了。然而火枪每分钟两到三发的射速,压根就不需要冷却,只要不炸膛可以从早晨一直打到晚上。
这问题岂不是很愚蠢么,火枪方阵也不是一窝蜂的冲上去乱打,火枪方阵是讲究梯队进攻的,以拿破仑天下无敌的法军为例,便是一波又一波,一浪又一浪持续不断的进攻,前线方阵被打散了,就地重组还可以再次投入战场。又联想到后世清末八里桥之战,满清最后的精锐骑兵,就是葬送在这种连续不断,几乎无穷无尽的齐射之下。
在马城畅快的心情下,第二线的大阵顶了上去,又是一轮血肉横飞的对射。
二线大阵承受伤亡后,这回马城学了个乖,主动将承受了伤亡的二线兵力撤了下来,烦人的哨子声再次响起,三线兵力迈着整齐的步子顶了上去,三线大阵则是由换装了前装滑膛枪的开原团练组成。
“万胜,万胜,万胜!”
“进,进,进!”
开原团练一出场就威风八面,由老兵和同乡组成的辽军气势如虹,将攻势绵软的直隶新军一下子就比下去了。
“万胜,万胜,万胜!”
“进,进,进!”
有节奏的口号声中,盾墙,枪林如山般推进,训练了长达四年之久,并参加过铁岭大战,开原北关大战的开原团练如钢铁机器一般,关内第一战便表现出强悍本色,没有畏惧,没有杂乱,只有有节奏的震天吼声,还有一排排笔直的队列。一队队手持重火绳枪,面无表情的辽东子弟。
钢铁大阵在战场上轰然前进,左右两翼,后阵四个火绳枪营人人上身挺的笔直。
尚未接战,镇子里的正白旗兵气势一滞,筋疲力尽的虏兵揉着酸痛的胳膊,已经有人翻身上马夺路而逃了。一旦有人开始逃跑就形成了连锁反应,随着明军最精锐的辽兵上阵,越来越多的正蓝旗马甲,佐领飞一般逃离镇子,便如同炸了窝的鸟林子,外围监视战场的明军骑兵撒了欢的拍马上前截击。
胜局已定,辽兵对头上不时落下的利箭视如不见,如钢铁城墙般碾进了镇子。
马城看的哈哈大笑,极为畅快险些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四年了,苦练四年老子的辽军终于练成了。
卢象升也笑的极为畅快,振臂高呼:“辽军,辽军,这便是我大明的辽军!”
左右第一次见识到辽军精锐勇猛的将官,也精神大振,都说辽军是天下强兵,今日一见果然是如此。
倪元璐汗颜道:“直隶兵,南兵,终是性子太懦弱。”
马城又是一笑,种地出身的直隶兵,和生下来就会射箭骑马的辽兵能一样么,这一战,当是重现辽军辉煌的一战。传令下去后队绕过镇子,上马,尾随在骑兵后面直扑滦州府城,沿途不必和虏骑纠缠。
正午,滦州城下。
正在纵兵掳掠的镶黄旗马甲在战马上立起来,骇然看着西南方向烟尘四起,无数溃败的正蓝旗丁纵马狂奔,远处还被大量明骑肆意砍杀,不时有武艺出众的马甲掉转马头,挥舞着狼牙棒大斧头返身接战,却被人多势众的明骑淹没了。南门站着的一个镶黄旗佐领哇哇大叫起来,两个牛录约五六百人的旗兵纷纷打马进城,将大批明人百姓,牛马大车遗落在城外,同时也将正蓝旗溃兵关在城门外。
正蓝旗溃兵无奈只得绕城而过,一路北逃往永府去了,明军骑兵杀的兴起,咬住正蓝旗的尾巴追击而去,滦州城墙上一干镶黄旗佐领,章京相视无语,这股明骑也太嚣张了,居然将滦州城内的镶黄旗大军当成空气了。
城墙上一个戎装满族少年愤怒道:“冷僧机这个混蛋在做什么,如何会被明人追着打,蠢材!”
左右一干佐领,亲兵也面面相觑,一个中年汉官开脱道:“许是明军势大冷僧机抵挡不住,主子息怒。”
那少年仍暴跳如雷:“冷僧机这个混蛋,领着六个佐领打不过几千明军么,我要治他的罪!”
那中年汉官也不敢吭声了,一干镶黄旗佐领,两位章京则一副幸灾乐祸,站在滦州城头看着正蓝旗六个佐领的兵马溃败,六个正蓝旗佐领也就是六个牛录,近两千兵马可也是一股很大的力量了。
少年贝勒发了一通脾气,才闷声道:“这伙明军是打哪来的,如此嚣张?”
左右箱黄旗将领仍是一副大咧咧的架势,苦了那中年汉官战战兢兢的趴在城头上,仔细观察这伙绕城而过,大肆砍杀正蓝旗溃兵的凶悍明军骑兵,这伙明军骑兵人数在三四千人之间,装备精良,手中持着手弩,得胜钩上还挂着破甲枪,骑术精湛又是双马,甚至三马配备,着实精锐。
小贝勒生着闷气,沉声道:“罗锦绣,你看清没有。”
那汉官罗锦绣看清了明军骑兵得胜钩上的破甲大枪,慌忙道:“回小主子的话,看清了,应是伪明开原骑兵,别路明军没有用这种破甲枪的。”
小贝勒睁大眼睛一时无语,身侧一个参领也哑然道:“开原骑兵,如何能打到滦州,天上掉下来的么!”
左右主子们也纷纷不悦呵斥:“罗锦绣,你可看清了?”
苦了那汉官慌忙赔礼,忐忑道:“奴才真的看清了,别路明军使的都是眉尖刀,只开原骑兵是用枪的。”
一干镶黄旗将领安静下来,争论起来开原骑兵是如何打到滦州,还把正蓝旗领六个牛录兵力的参领冷僧机,打的大败亏输。
那汉官清清嗓子,有些尴尬道:“主子明察,开原骑兵应是驻扎蓟州的,蓟州到滦州府也不过两三百里,这里,咳,这里是伪明的北直隶。”
第三百六十一章 禽兽
第三百六十一章 禽兽
言下之意明军是主场作战,从蓟州悄无声息绕到滦州府,可也没什么奇怪的。镶黄旗的主子们心高气傲,在小贝勒跟前当差命苦呀,镶黄旗是上三旗,上三旗没有旗主都是皇太极的护卫,只有佐领和参领,能在镶黄旗被尊称为小主子的,屈指可数。
“豪格,镶黄旗!”
滦州城外,马城看着千里镜中明黄色的大旗,默默念道起来,那众星拱月般被团团护卫的虏将,年纪尚幼不超过十八岁。有资格统帅一干镶黄旗骄兵悍将的,除了皇太极长子,贝勒豪格不会再有别人了。
“镶黄旗,巴牙喇兵。”
马城吓了一跳慌忙派亲兵传令,不要追了,再追就要出事了,被堵在滦州城内的居然是镶黄旗的巴牙喇兵,要了亲命了,慌忙派亲兵将绕城而过的四千铁骑喊回来,手心已经在大冒冷汗了,一时得意忘形险些酿成大祸,这战场上真是不能得意忘形呀,稍一松懈便险些万劫不复。
巴牙喇兵是些什么人,巴牙喇护兵的概念,并不是说皇太极给子民发盔甲,把他定义为护军。而是从一个牛录中选出弓马最强的十个人,而这种选择,是从小就开始的,作为一个战争民族,建州女真的孩子从出生开始,就面临着完全以厮杀为标准的训练和选择,而一个牛录近千男丁中,选出百分之一的人是巴牙喇!
皇太极领导的巴牙喇们基本都成为了最富裕的奴隶主,大体上,一个巴牙喇拥有十个以上的包衣奴隶。所以总体来说,是完全的奴隶主,巴牙喇是完全不从事生产的,有酒喝,有肉吃,这是彻底的军事贵族,类似欧洲的骑士,无数次的实战厮杀,优良的物质条件,百中选一的遴选比例,最好的装备。巴牙喇兵多穿三层甲,内有锁子甲,中有绵甲,外有铁甲,防御力惊人,巴牙喇的军事素质,毫无疑问比开原铁骑更精锐,更能打。
如今牛录渐渐不是建虏的军事单位,而是行政户籍单位,每出兵则从各牛录中取若干人别成军,这些自牛录中抽来的人,优异者为巴牙喇兵,马甲为阿里哈超哈兵,后来又遴选噶布什贤超哈兵为前哨兵。一个牛录行政单位要提供十七名巴牙喇兵,而一旗所辖牛录,少者十余牛录,多者四十余牛录。
因此各旗巴牙喇章京,所辖巴牙喇兵,少者二百多人,多者也不过六七百人,但多是极为精锐的部队,因此在奴廷里的位置也颇为重要。然后镶黄旗是极特殊的,不能以常理视之,镶黄旗是皇太极苦心经营的护兵营,旗中的巴牙喇兵都是满编的,数量当在两千到三千之间,两千巴牙喇兵呀,也难怪马城手心冒汗了。
镶黄旗有多少兵力,马城估算不会少于两万,当然这要算上大量包衣奴才,正牌子镶黄旗兵大约三十个佐领,其中巴牙喇兵有五到六个佐领,再算上抬了旗的包衣奴才兵力绝对超过两万。如今的镶黄旗,其实是努尔哈赤时代的两白旗,满人以黄色为尊,皇太极即位后便将两白旗改成了两黄旗,两黄旗改成了两白旗。说白了改来改去,如今的两黄旗,便是随努而哈赤起兵是最精锐的护兵营。
开原铁骑的老对手正蓝旗,镶红旗和滦州城中的镶黄旗比起来,就是杂兵。去岁皇太极收拾了不听话的多尔衮,将大量下五旗精兵补进上三旗,大量辽人,蒙古人抬旗补进下五旗,如今的下五旗是真真正正的杂交产物,杂交的结果是满八旗兵力急速膨胀,上三旗也更加庞大可怕了。
在重用汉官,汉军,蒙古军的路上,皇太极是一去不回头了。
手心捏着汗,看着麾下四千铁骑停止追杀集结起来,回归了本阵才松了口气,滦州城里的镶黄旗没什么动静。同样心惊胆战的参谋们,将官们也大惑不解,城内的虏兵是傻了么,为何坐视正蓝旗溃败不肯救援,连城门也不开这也太诡异了。马城倒是心知肚明,解释起来,正蓝旗旗主是莽古尔泰。
这个莽古尔泰论血统是极高贵的,他是努尔哈赤的第五子。
莽古尔泰的生母是富察氏,高贵的努尔哈赤二老婆,出身显赫,而皇太极的生母只是一个妃子。无论从长幼排序还是血统来说,莽古尔泰都比皇太极更有资格登上大位,然而此人干了一件蠢事,因为他的生母富察氏红杏出墙,惹毛了奴尔哈赤被废了,然后这位五贝勒为了讨好父亲,便做出一件极为残暴的事情,他将生母给亲手杀了。这个丧尽天良的畜生,因此触怒了奴尔哈赤,和大位无缘了。
一翻解释,一干参谋,将官都惊呆了,为了讨好生父,这人连生母也亲手宰了,这还是人么。
倪元璐愤然骂道:“禽兽哉,非人哉!”
众将都在尽情奚落,原来建虏正蓝旗旗主莽古尔泰是这么个畜生,难怪镶黄旗不救他的兵马,人神共愤呀。
倪元璐笑着道:“此等人神共愤之事,当著书立传让天下人共讨之。”
马城心中一动赞同道:“可,好计。”
谈笑声中亲兵带了俘虏过来,审问过后便更可笑了,被击溃的这股正蓝旗兵马,参领叫做冷僧机,最让人错愕的是这个冷僧机居然是叶赫人,还是莽古尔泰的心腹,这货居然是敏月的舅舅,叶赫灭族当日便投靠了莽古尔泰,一眨眼四年过去了,这人居然爬到了参领,也就是甲喇章京的高位,也真够能爬的。
马城表情是很古怪的,敏月的舅舅那不就是老子的舅舅么。
滦州城,镶黄旗大营。
贝勒豪格也在大发雷霆:“早知这个叶赫余孽靠不住,叶赫那拉敏月嫁了马五,岂非是冷僧机这混蛋的侄婿?”
左右将领大皱眉头也突然想到此事,暴躁起来嚷着要将冷僧机这蠢才大卸大块。城外,马城也很肯定冷僧机完了,死定了,冷僧机又是莽古尔泰的心腹,莽古尔泰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这一战倒是十分意外的,将正蓝旗和镶黄旗之间的矛盾打出来了,确切的说是莽古尔泰这个五哥,和皇太极这个八弟之间的矛盾。
营中,倪元璐释然道:“下官懂了,皇太极是不得不重用汉官。”
马城笑道:“正是如此,皇太极排行老八,生母又是个可有可无的妃子,如何能服众,他重用汉官便是要架空一帮兄弟。”
倪元璐畅快笑道:“此事也可写进建虏纪事,刊行天下。”
第三百六十二章 死人财
第三百六十二章 死人财
马城笑道:“此事你放手去做,正该让天下人都知晓建虏的野蛮,手刃生母,兄弟相残正是畜生所为。”
倪元璐突然神秘笑道:“总帅家中那位叶赫那拉氏如夫人,也本属他人吧。”
马城没好气的笑骂几句,这倪元璐好好的参谋不干,难道要改行写野史了么,这话倒对,叶赫部和建州部本来是有婚约的,和敏月有婚约的也不是别人,就是滦州城内的豪格,这倒是件极巧合的事情。想起出落的亭亭玉立,风姿绰约的敏月便油然一笑,如此天之骄女能是一个野人能染指的么。
传言到了军中就变了味,军中盛传当年大帅还在开原的时候,单骑夺美与建虏大战三百回合,将皇太极的儿媳妇,也就是后金朝的太子妃,辽东第一美人儿硬生生抢回家了,气的努尔哈赤老贼都吐血了,此事是军中一些叶赫兵亲口证实的,那些叶赫兵还很得意,自觉身份高人一等。
军中传言,马城只是一笑了之,也没人会蠢到亲口来问他。
翌日,滦州城下,对峙。
两万明军大咧咧的摆出一个围三阕一的围城架势,三面包围了滦州却留出北门,异常嚣张的明军骑兵在两翼蠢蠢欲动,气的豪格在城头上蹿下跳,镶黄旗巴牙喇兵,什么时候如此憋屈了,出战,出战。却被一个老参领和汉官罗锦绣苦劝住了,拿两黄旗巴牙喇兵和两万明军拼消耗么,回去会被老主子大卸八块的。
马城从千里镜中,看着滦州城头挂着的几十个脑袋,叹了口气,贝勒爷还是太年轻,沉不住气呀,居然自做主张将正蓝旗参领冷僧机,以下三十多正蓝旗将领砍了脑袋,还挂在城头上示众,太年轻了,太年轻了呀。这一砍让一营叶赫兵眉开眼笑,冷僧机这个叶赫叛徒早该死了。
城中镶黄旗巴牙喇兵不愿意拼命,马城也不急,贝勒爷不急少爷我也不急,比耐性吧。倒要看看谁先憋不住,滦州北边就是永平,永平北边二百里就是山海关,昨天出发联络山海关援军的信使,这会儿应该到了吧,贝勒爷不怕被包了饺子么。
对峙,死一般的寂静。
此时京畿方向的战报也到了,前天夜里建虏突袭京畿,斩副总兵申甫以下八千人,白天又大败京畿守军于永定门外,总兵满桂,孙祖寿战死,四万京畿守军溃败逃散,一夜激战京畿守军伤亡近五万。满桂,孙祖寿这都是孙承宗旧部,在上一次锦州惨败中得以活命的将领,如今一战都断送了。袁崇焕在遵化虽然顶住了,却不得不放弃遵化连夜回师拱卫京畿,麾下四万山西兵绕了个大圈正在回援京师。
圣逾,袁崇焕擢兵部尚书,总督天下勤王兵马,袁都督终于一飞冲天了,还有一份圣逾是给马城的,急令蓟州军回援京师,死守广渠门,得胜门,圣旨是送到蓟州又转来滦州,也是经历了千辛万苦,语气嘛还是很恳切很客气的。马城命人将圣旨收好,却视而不见,仍耐着性子与镶黄旗对峙。
卢象升带着参谋们在舆图上指点起来,如今战局基本明朗了。北直隶,京畿分为三个战场,一个战场在北边长城内的遵化,明军已经是摇摇欲坠无法支撑了,主战场是在京畿,皇太极亲率八旗主力主攻,明军主守。第三个战场便是在滦州,永平一线,马城部两万兵马和八万山海关回援的明军,对滦州,永平形成包围之势,十万明军对镶黄旗,正蓝旗各一部大约一万虏军,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
三天,大约三天之后,山海关援军爬也爬到了,卢象升,倪元璐终于领教到当世白起的厉害,一番筹谋不动声色间,形成了一个十倍于敌,关门打狗的局部战场巨大优势。山海关明军虽然是新败之军,士气低落战斗力孱弱,再弱也有八万大军,八万加两万,十万大军还打不过一万虏兵么。
入夜,明军大营。
新军副将李开元气的一蹦三尺高,要亲手将前日新军初战中,仍下武器逃跑的三十几个部下砍了。三十多个逃兵跪地苦苦央求,然而军法无情,周围挤满了围观的将士,表现不一而足,辽兵大多表情木然还有的一脸鄙夷,直隶兵则低着头一声不吭,新军初战的表现实在说不上英勇。
开刀问斩,马城却突然出帐喝住了:“罢了,清退即可。”
三十多个逃兵瘫软下来拼命磕头,围观的直隶子弟则纷纷跪地行礼,大喊着总帅慈悲,长命百岁。这便是御下之道,有人唱黑脸有人唱红脸,偶尔赦免几个逃兵只会让三军用命,让马城的个人威望更高。处置完了逃兵,马城又当场犒赏三军,阵亡的发了五十两安家费,受伤的发五两养伤银,没伤没死的发二两得胜银,欢呼声震天,那些被扒掉军服的逃兵不乏后悔的,死了也有五十两银子拿,五十两银子能做什么,足够全家老小成为小康之家了。
真金白银发了下去,许多士兵揣着银子入睡,格外塌实。
辎重营,堆积如山的木箱子里,装满了金银细软,珠宝首饰。从正蓝旗占据的那个镇子里,搜刮到的缴获只是金银就有二十二万两之多,珠宝首饰更是不计其数,敏月那个死鬼舅舅倒是个刮地皮的好手。
缴获充公,马城怔怔道:“死人财呀。”
负责清点记录缴获的倪元璐,安慰道:“总帅无需自责,财货本就是身外之物。”
马城轻一点头刚要说话,蓟州来信,建虏大军自西北方来,围了蓟州,蓟州守军依计死守城墙,请大帅早做打算。马城不动声色将密报烧掉,建虏大军自西北方来,那便是遵化明军全军覆没了。长城一线再也没有成建制的明军,建虏便亮出锋利的獠牙集结兵力,攻取重镇蓟州。
马城虽是不动声色,倪元璐却狂喜道:“大事成了!”
马城哈哈一笑心中也难掩狂喜,蓟州重镇正卡在京畿与山海关之间,四通八达,建虏是不得不强攻的。蓟州是个什么地方,直隶枢纽,中心之地,可以预料到在未来的几天时间内,各地虏骑将会云集蓟州,连场大战。而蓟州有多少兵力呢,整整一万五千新军,整整二十四门新式火炮。
第三百六十三章 乱中取胜
第三百六十三章 乱中取胜
明军滦州大营,天气闷热。
卢象升手都有些颤抖了,在地图上以蓟州为中心,轻轻划出一个弧度,又是半个包围圈形状象是弯弯的柳叶眉,朝着京畿方向兜了过去,这一兜便兜住了整个京畿方向的虏军,却未免太吓人了些。马城要过狼毫在更远处又画了一道弧线,这一道弧线从滦州经过迁安,一直画到遵化为止
这一兜,却是将入关的十余万虏骑一网打尽了。
卢象升说话都颤抖了:“这是要鱼死网破么。”
马城强自镇定道:“这网可兜不住大鱼,只能网些小鱼虾米。”
卢象升才镇定了些,仍含糊道:“兜不住也便罢了,这一网下去能留下半数百姓财货已是大功一件。”
马城也惟有苦笑:“这一战,原本是该三年后打。”
卢象升深以为然,按照马城,丰城侯父子和兵部尚书周永春,次辅袁可立的筹划,这一场围歼战应是三年后打才有胜算。原本的计划中陕西,山西,河南,京畿十万新军,二十万京营背城而战,拖住十万虏骑后山海关十万大军自侧后包抄,四十万明军围歼十万虏骑,胜算起码有八成。
然而这一切都成了泡影,山珍海味成了一锅乱炖,马城只能施展浑身解数乱中取胜,抓住那一点点渺茫的胜机。
安静下来,马城怀念道:“家祖曾云,打仗便要走一步,看三步,战战兢兢。”
卢象升夸赞道:“令祖马老将军确是一代名将。”
马城心中怀念的其实是前世军校时,讲战术课的老教授,走一步看三步是为将之道,至理名言,然而战场上充满着各种意外,在这通讯手段匮乏的年代,能看透重重迷雾的便是开了挂的一代名将了。如果不是手下拥有一支强大的侦察骑兵部队,马城恐怕连蓟州城也不敢出。
两日后,蓟辽督师张凤翼亲率八万山海关援军,进至永平,马城也不怕张督师不配合,遵化丢了,蓟州被围,张督师想回援京师便只有永平,滦州这一条路可走,除非他愿意在蓟州城下和建虏决战。
调动上司么,情急之下马城也顾不上了,这一次利用了张督师急于回援京畿的心理,真正将八万山海关大军调动了一回。张风翼自然不愿意去蓟州和建虏决战,那么只能走永平滦州的丘陵地带,希望围歼了永平,滦州一线的万余虏骑后,能顺利回师勤王。侦骑报告八万山海关援军猛攻永平,前锋已经死伤不轻了,然而明军人多势众,被堵在永平府的正蓝旗撑死也就三四千骑兵。
五十里外的永平府正在大战,滦州城下却依然在对峙,马城站在高处揉着下巴,注视着城中镶黄旗骄兵悍将的尴尬,窘迫,恼羞成怒,因为镶黄旗正在城中四处杀人,不是恼羞成怒如何会如此猖狂。贝勒爷豪格做梦也想不到,原本掳掠滦州这个美差,会变成被十万明军围剿之局。天地良心,他带着两千多巴牙喇护兵,四千多包衣奴才跑来滦州,是来武装行军兼职掳掠的呀。
滦州城中迟迟没有动作,马城给这位贝勒爷贴上了标签,优柔寡断!和卢象升等人议论起来,建虏也是一代不如一代,由盛转衰了,努尔哈赤起兵时是何等的威风八面,到了皇太极,莽古尔泰这一代只剩兄弟相残,到了豪格,多尔衮这一代便更不成了,远没有努尔哈赤那样的军事才华。
张凤翼指挥八万大军猛攻永平半日,永州正蓝旗六个佐领,三千人马突然夺门而逃,三千人马从永平西边夺门而出,马踏连营击破了西门明军后,头也不回的往遵化去了。正蓝旗六个佐领的兵马突然夺路而逃,居然将困守滦州的镶黄旗,贝勒爷给卖了,马城狂喜,下令在东西南三个方向收紧包围圈。
一日夜后,山海关大军从北面大举压上,豪格插翅难飞了。
到了下午,北边已经能见到山海关大军的前锋骑兵了,马城也怕豪格困兽尤斗,命麾下步卒在东西南三个方向挖壕沟,布置路障迟滞重骑冲锋,路障,壕沟后面是严阵以待的盾墙,一个个火力强悍的重火绳枪营。如此一来,虏骑强大的机动性便被死死限制住了,想突围只能来硬闯鬼门关。
壕沟一点一点的往前挖,三个方向的明军也如同绞索一般慢慢勒紧,马城已经唱起不知名的小曲儿,幻想着皇太极痛失爱子,会不会一口气上不来气死了呢,还有两千多巴牙喇兵呀,老贼能气的吐血三升吧。当晚,两千多镶黄旗巴牙喇兵,四千多轻骑突然从北门杀出,朝着北边的八万明军一头撞过去。
前线明军大乱胡乱放了一阵炮,射了一阵鸟铳放了一阵乱箭。
当夜八万山海关回援的明军,还来不及构筑阵地便被六千镶黄旗骑兵马踏连营,一波硬生生凿穿了。凶悍的巴牙喇兵簇拥着小主子,一路从明军前营杀到中军,击破中军后扬长而去,不知所踪。
天蒙蒙亮,马城呆看着一片狼籍的滦州空城,欲哭无泪。
八万大军呀被六千骑兵一波捅穿了,连中军帅营都被击破了,这简直是在做梦吧,煮熟的鸭子也能飞么。战场上到处都是尸体,马城,卢象升等人面面相觑,追之不及,倪元璐气的破口大骂,这也太荒谬了。马城命人去城北找来个当官的,乱军之中找到个游击将军,带来问话。
马城看着这位鼻青脸肿的同僚,试探问道:“张督师何在?”
那游击打起精神,尴尬答道:“督师大人安好,如今正在收拢兵马。”
马城发了一阵呆,才狐疑道:“张督师中军是如何被击破的,拒马呢,车阵呢,张督师的标营主力呢?”
那游击惭愧答道:“拒马,车阵都落在后队,督师大人也不在中军。”
马城一时哑口无言,主帅不在中军难道在后队么,八万大军攻下了永平,只需要步步为营抱成一团缓缓靠过来,豪格长上翅膀也飞不走呀。谁能想到张督师如此无能,手握八万步骑还被人一波捅穿了呢。想来张督师压根不会打仗,硬生生将轻装步卒顶在前面,车阵,拒马这些防骑兵冲击的利器落在后队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兵者诡道
第三百六十四章 兵者诡道
马城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张督师还不如袁应泰,王化贞呀。以前明军打仗好歹有模有样,将大炮拒马车阵一字排开,摆成一个乌龟大阵,这位张督师倒好连乌龟阵也不会摆,反而创造性的,将大量没有车阵掩护的轻装步兵顶在两军阵前,这真是个奇葩呀。任马城如何狡猾多智也绝对猜不到,这位擅长作曲的张督师如此奇葩。
卢象升,倪元璐两人也惊呆了,良久无语,之后便有些麻木了,兵备道出身的张督师是个作曲大家,一生写了无数传唱江南的名曲,打仗么,不提也罢。
战后,滦州。
亲兵来报,张督师收拢了残兵走内线,回援京师了,不告而别走的十分干脆利落,八万大军还剩下五万,溃散的士卒到处都是,卢象升等人正在收拢安置,小小的滦州府养活不了这么多溃兵,马城心中一阵厌烦下令都遣散了,稍微冷静了些又改了军令,将溃兵收拢起来安置在滦州,挖坑埋尸当做辅兵使用。
两天时间收拢了一万两千溃兵,又让马城等人哑口无言,这位张督师真是顾头不顾腚呀,收拢了五万人马就一头往京畿方向扎过去了,落在滦州外围的一万两千兵马都不要了么,张督师自然不是傻子,这位大才子精明的很,仍下的这一万两千兵马里很多都是伤兵,能跑能跳的早就带走了,如此作为弄的马城等人心中发酸,当张督师的兵也太苦了。
停在滦州,派兵去昌黎运粮。
滦州无粮但是东边的昌黎有粮,李旦亲率船队从东江镇运粮,朝鲜水师负责护送,第一批粮食已经运到了昌黎。马城也算的上算无遗策了,早在十天前就飞鸽传书东江镇让李旦运粮到昌黎,维持大军长期作战的需求。却无论如何也没算到,张凤翼张督师如此无能荒唐,拥兵八万还放跑了豪格。马城左右也麻木了,被友军从抚顺坑到滦州,四年多来也早习惯了,不坑便不是大明的友军了。米面从昌黎源源不断的运到,大军休整,连一万两千溃兵也总算有口饭吃。
计划破产,张凤翼率五万山海关援军,一头往京畿方向撞过去了。
马城无奈,难道靠两万步骑包围十余万虏骑么,自家在滦州一带滞留,已经彻底失去了战略价值。如今之计,只能冒着天大的风险赌一回,奇袭遵化断了皇太极的后路。遵化,如今是入关八旗兵马的大后方,自喜峰口,古北口到遵化,蓟州,长城以内的军堡州府全部陷落,只剩蓟州一座大城还在明军掌握中,而遵化距离蓟州只有百里,拿下遵化则蓟州无忧,两座大城便如同两颗钉子,牢牢钉在京畿虏军的退路上。
偷袭遵化的风险极大,因为放跑了豪格全盘打乱了马城的作战方略。豪格逃了,滦州明军的位置便完全暴露了,由暗处转到了明处再也没有秘密可言,自滦州到遵化这一路上必然是虏骑兵马云集,一旦被某一部虏骑在野战中缠住,则数万精骑蜂拥而至,则马城所部必然在旷野之中陷入重围。
孙承宗,杨鹤两次在辽河惨败,就是被骑兵围攻至死。
卢象升极力反对偷袭遵化,正色道:“下官研习过总帅生平大小十余战,总帅用兵喜好迂回,包抄,断其归路,赫图阿拉一战是如此,辽阳一战也是如此,倘若下官是皇太极,便会在遵化布下天罗地网,总帅八成是会上钩的。”
马城心中吃惊,卢象升言下之意他喜欢用奇兵,断后路的战法已经被摸透了,遵化看上去十分甜美可口却是个陷阱,这种可能性极大。马城突然想起前世军校教授的教诲,一名将领的指挥风格总是有规律可寻的,这和一名将领的性格有关,现代军队里甚至还有专门研究敌人将领性格的研究机构。
马城和皇太极,后金贝勒们交手多年,战法被研究针对的可能性极大,突然警觉,马城朝着卢象升一礼到地,卢象升慌忙谦虚客气,两人合作越来越默契,马城也越来越倚重这个进士出身的参谋长,此人简直是天才的参谋长角色。警醒的马城重新制定进兵方略,然而北直隶就这么大,大部分都被建虏占据了,战略回旋的余地极小。沉吟良久,马城陷入深沉的思索,卢象升也看着舆图认真的思索起来。
天快亮时,马城才决然道:“京畿已无回旋余地,且将眼光放长远些。”
卢象升眼睛一亮盯着舆图,视线从京畿,直隶往上移,一直移到长城,草原眼睛才亮了起来。
卢参谋压低声音赞叹道:“走长城,攻喜峰口,断后路,大人深谋远虑下官拜服。”
马城洒脱一笑,所谓兵法万变不离其宗,既然京畿直隶这团乱麻解不开,那就索性抛开这团乱麻不理,长途行军,走长城绕到更远的后方,说穿了这仍是跳到外线作战的战术思想,只是这一回步子迈的更大了一些。有一件事情是被许多人忽略的,那便是长城它不仅仅是一道矮墙,它可是有运兵作用,能运兵的!
长城运兵十分隐秘,不容易被发现,极易达成奇袭的效果。
马城心中异常洒脱,皇太极喜欢研究老子的战法么,那就慢慢研究去吧。方略已定,滦州可也不能让给建虏,一万两千伤兵,李旦的三千人马,留下来守滦州,五千新军守永平。
休整两日后全军北上,携带七天干粮饮水轻装上阵,这又是一场军事冒险。将骑术不精的五千新军调去守永平府,自率一万五千骑术精湛的开原子弟兵,骑乘着全部的马匹夜里出发,一路向北很快消失在直隶北部的荒野中。滦州至长城约一百里,这一百二十里路可不好走,全是山路,丘陵还有峡谷。短短一百里山路有向导带路,一万五千大军也要走五天,平均每天走二十里。
走了大半夜,天亮时在永平当地人的带领下进了山,山上有路却极其难走,狭窄山路最窄处只能容一匹马通过,奇石,险峰,简直就是大明抵御外敌的天然屏障,千百年来也没有哪支游牧民族骑兵愿意走这一条路,没有向导这地方简直寸步难行,一天走了不到十五里山路,连马城都险些崩溃了,终于明白为什么建虏要绕路喜峰口,这条近路简直就不是人走的,骑兵通过更加困难。然而一万五千开原子弟兵却一声不吭,在山中忍受着蚊虫叮咬,忍受着烈日高温,体质弱一些的倪元璐等人早已虚脱,在阴凉处休息救治。
第三百六十五章 长城
第三百六十五章 长城
倒是卢象升身体素质极好,这些年在军中锻炼出一身铜皮铁骨,大军默默的在狭窄的山路中穿行,汗流浃背,正午时气温高达三十度,马城不得不下令停止前进,避过一天中最炎热的时段。一万五千兵马拖成了一字长蛇阵,就地盘坐休息喝水,若不是苦练四年的辽兵,换一支兵马早就拖垮了。
马城亲自制定的练兵纲要,训练耐力,承受能力的练兵之法终于看到成效。三十度高温下,零下二十度低温下行军,开原兵马可也不是第一次了,年年如此,将部下练成了一支铁军。避过一天中最炎热的时段,大军开拔,长长的行军队列绵延整整五里,却不必担心被埋伏,翻山越岭五天后,终于看到长城了。
马城摸着被晒伤的老脸,胡子拉碴的,连军服都被树枝划破了,大军用火药桶将长城炸塌了一断,拆出一个宽五十米的缺口,便牵着战马在长城上向西行军,在长城上行军比翻山越岭容易多了,入夜,全军就在长城上休整,除了少量岗哨全军呼呼大睡,宛如一条沉睡中的巨龙。
夜间,星空璀璨。
马城坐在凉爽的长城内,抬头看着晴朗夜空,山风吹过十分凉爽舒适,两侧便是密林,山脊,格外有一种荒凉壮观的观感。休整两个时辰后夜间在长城上行军,倒是连火把都用不着,夜空晴朗星星点点,借着皎洁的月光沿蜿蜒起伏的山势而行,将隐蔽性做到了极限,夜间不打火把行军,也只有在长城上才做的到。
在滦州出发后第五日,明长城喜峰口东南二十里处。
在长城上行军虽然隐蔽,对驮马却是极大的负担,也走的很慢,轻骑走直线一两天就能到,大军却整整走了五天,将士马匹疲惫都需要休整。并且开原兵马是轻装上阵,途中累死一些驮马还丢弃了不必要的辎重,士卒手中只有火铳,少量弹药,还有一些开原团练标志性的大弓。
全面换装的开原兵仍有许多个营,保留着起家时标志性的仿英格兰长弓,马城对此是鼓励的态度,只要不影响作战保留一些长弓有何妨,某些特定的战场环境下,长弓还是能派上用场的,比如现在。手持沉重的重火绳枪作战需要列队,需要齐射,换上长弓就不需要考虑这些,尤其适合偷袭战。
到了喜峰口东南二十里,马城才终于明白历史上的北方民族,为什么要选这个地方入关了,连日军入关也选了这里。这地方实在太宽阔了,蓟镇有十二路关碍无处不险,只有喜峰口这里是平原大川,如此开阔,几十万人也可以快速通过,内侧有一个军堡叫做来远楼,足可容纳几万大军,被八旗兵攻下之后成了中转兵站。天将将亮,马城用千里镜举目四望,心中无奈,喜峰口这地方需要多少兵力守住,少于五万都不成。
喜峰口关门还是永乐年间重修的,当时是作为大型军事要塞建设的。五万兵力大约可以守住这座军事要塞,然而如今是崇贞二年,朝廷哪有五万大军用来守关,边关精锐早就葬送在辽东,山海关了,于是这喜峰口要塞就成了摆设,如今更是被虏骑用来驻兵,中转的大型中转站。
此处是距喜峰口关二十里的深山,不能再往前走了。
大军在距离喜峰口关二十里的山中躲了一天,养足了精神,夜间出山前锋只携带了长弓,箭壶,战刀匕首夜间摸营,迅速攻占了东南一侧的几十个屯堡,烽火台,漫山遍野的开原兵成群结队,悄无声息对喜峰口东侧驻守的后金军,展开大规模夜间渗透作战,如此大规模的夜间渗透作战,马城心中也没什么把握,却不得不冒险为之。
渗透作战便等于将部队建制完全打乱,全靠士卒的自由发挥,这在冷兵器时代是无法想象的战法,马城却是有些自信的,靠的便是开原军中大量优秀的士官,严密的组织性,以乱打乱么,开原兵马绝对是这时代最强的。建虏也十分擅长夜战,每每在夜战中击溃明军,却和开原兵有极大的区别。建虏夜战靠的是个人勇武,开原兵夜战靠的是小队,小组渗透制造混乱。
马城坐镇山脚下一面集结后续部队,一面将十个步营五千兵马撒了出去。
用总兵力的四分之一实施夜间渗透作战,马城也是下了血本,喜峰口关城有多少虏兵呢,无法计算,却被马城敏锐的嗅到了战机。正牌子八旗都在京畿,直隶大肆掳掠呢,喜峰口这里是杂兵,辅兵。各旗主子们的包衣奴才,汉军奴才,蒙古奴才承担了后勤中转,数量绝对超过十万,如此庞大的兵力自然也是为了防备林丹汗。
夜间渗透作战发起半个时辰后,不远处的军堡就亮起火光。喊杀声隐约可闻,夜袭,偷营,马城身边众将都极痛快,皇太极就是用夜袭这一招,一战就覆没了京畿五万明军,如今爷爷们夜袭喜峰口,想来老贼应是气的浑身发抖,最好一口气上不来气死了。
一干参谋,将官虽然痛快却极忐忑,夜战,是明军最不擅长的。
马城倒是气定神闲,明军不擅夜战无非是因为组织混乱,兵无战心,组织混乱军制更是混乱,一旦夜间遇袭炸营是家常便饭。群山环绕中火头越来越多,天气晴朗月光皎洁,没有风,倒是不怕火势蔓延到山上。喜峰口这地方又比较怪,山下就是宽阔的滦河,火势也烧不到河里只能在极小的范围内蔓延。
马城手握战刀站在一座烽火台上,看着夜间渗透的部下如一股暗流,由东到西席卷过去,所过之处火光浓烟升腾起来,给驻防奴兵造成了极大混乱。站在烽火台上,能清晰看到一队开原士卒狡猾的躲在山上,居高临下朝着屯堡里射火箭,一支支火箭在天空划出漂亮的弧线,落进奴兵驻守的军堡,那处木制军堡连堡门都很烧起来。
喜峰口东侧变的极为混乱,处处都在燃烧,大火却奇迹一般没有失去控制。这和喜峰口特殊地形,也和无风的天气有关,当年明军建造这些军堡时,周围的树木都被砍光了,就是为了防止敌军烧山。山下又有一条滦河,虽然是枯水期可水量也不少,是一处水源充足,防火措施极佳的大型要塞。
混乱中,居然有一些奴兵晕头转向,往东南方向而来一头撞进明军主力怀中。
第三百六十六章 刚猛
第三百六十六章 刚猛
明军乐得多抓些俘虏,半晚时间居然抓到了三千多奴兵,三千奴兵俘虏的成分极其复杂,有蒙古人有汉人还有朝鲜人,有包衣奴才也有汉军八旗,蒙八旗,还有三百多个趁乱逃出来的大明百姓,能逃出来的都是青壮多是边堡军户,只有十余人是遵化人氏。前军营官十分不耐,挑了一些不顺眼的蒙军砍杀了,便将武器发给三百多青壮,让这些青壮看管俘虏。
深夜,大山脚下烽火台。
亲兵将两个遵化人带上来,两人都是遵化的佃户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猛磕头。倪元璐好言安抚一番,问过方知,两人都是两天前随同大队虏骑,从遵化城中被押送到喜峰口,同行还有三万遵化百姓多是青壮,三万青壮拖拽着几千辆大车的财货,应是虏军在遵化的掳掠所得。三万青壮在途中累死,打死的不计其数,两人哭诉着沿途到处都是尸体,还有女子被虐待的惨状,呼天抢地。
几名亲兵不耐烦的呵斥几声,两人慌忙收住哭声,变的低眉顺眼起来。
倪元璐命人好生安置,愤然道:“下官请领一营兵,取来远楼。”
来远楼是个地名也是个大型军堡,关押着遵化百姓有一万蒙古奴军驻守,倪大人应是被气昏头了。
倪元璐生怕主帅不许,慷慨道:“下官愿立军令状,天亮前攻不下来远楼便死在两军阵前。”
马城稍一思索便点头道:“准,给你四营兵,天亮后我要在来远楼用早膳。”
倪元璐大喜过望整整身上六品官服,佩刀,抄起一杆火绳枪便大步走了,四个开原步营两千士卒纷纷起身,成群结队的沿着山脚迂回,绕过火海进攻来远楼,这时也谈不上夜袭了,火光冲天将难走的山路都照亮了。来远楼是一座完善的大型军堡,依山面水而建地势险要,外围还有大量的防御工事,甚至还有几段城墙。
让倪元璐领四营兵上阵,马城也是深思熟率过的,人才难得,麾下能独领一军的人才更是稀少。开原军制练出来的都是优秀的士官,大量优秀的中下级军官,却练不出才华横溢的高级将领,也无法培养出能独领一军的统帅。这天底下没有完美的战术,也没有完美的练兵之法。
开原子弟是极优秀的士兵,极优秀的军官,却不是合格的统帅。
说白了还是文化水平太低,开原辽军若是想发展壮大,就要重用倪元璐,卢象升这些进士出身的将领。
天蒙蒙亮,来远楼一带陷入激战。
马城欣赏着倪元璐的作战风格,只有两个字,生猛,此人的作战风格完全背叛了他斯文的相貌。指挥四营士卒轮番上阵,猛攻蒙古人重兵把守的城墙,初次领兵的倪元璐将四营兵马拆开使用,不分主次猛攻宽达五里的整段城墙,两千火铳手一队队的上前,排开,站直了身体和躲在城墙后面的蒙古人对射。虽然明军是仰攻,蒙古兵是居高临下的躲在城墙后面放箭,却依旧攻的生猛刚烈。这是开原辽军首次强行攻城,攻的还是一座大型军堡,在倪元璐的指挥下却异常生猛。
一队队明军一排排的上前,装填,列队,齐射,不时有人中箭倒下。高五六米的关墙上蒙古人拼命射箭,也不时有人惨叫着栽到城墙外面,弹丸呼啸,箭如飞蝗,攻守双方都承受了惨重伤亡,蒙古兵完全不懂守城,连滚石擂木这些基本的守城利器都没有准备,应该是完全没料到大后方的来远楼会遭到强攻,明军则吃亏在仰攻,缺少攻城器械只临时打造了一些云梯。
天色发白,攻城明军被彻底打残了,蒙古守军也筋疲力尽。
倪元璐仍挥军猛攻,亲自操着火铳上阵,残余明军稍一退却后整队再战,建制已经被彻底打散了。马城面无表情看着五里外部下的苦战,这种硬仗早晚是要打的,连不擅守城的蒙古八旗都拿不下,碰上汉军八旗主力,满八旗就更加不行了,对倪元璐刚猛的作战风格也十分欣赏。
不分主次,全线猛攻,打法极其凶悍暴躁,一而衰,再而竭,直到倪元璐力竭倒下,马城才派了四营援兵摧毁了蒙军力量被极大消耗的防线,两营士卒放下火铳大弓抄起破甲短刃,架起云梯爬上五六米高的关墙,蒙军的抵抗已经极微弱,射了半晚上的箭,蒙军早就筋疲力尽了。
大军进堡,不甘寂寞的卢象升请命清剿残余,马城准了。后队忙着救治伤患,很快找到昏迷不醒的倪元璐,所幸只是脱力昏迷腿上中了一箭,过不了多久就又是一员虎将。四营主攻士卒阵亡六百多几乎人人带伤,惨重的伤亡让马城嘴角直抽,蒙军虽不擅长守城也不是泥捏的,此战打的极惨却又意义重大。
天色大亮,日出东方,一片凌乱的来远楼军堡,堡门大开。
执行夜间渗透作战的五千战兵陆续归队,收拢,五千精兵只回来一半,阵亡,失踪超过两千,接下来几日陆续有迷路的士卒归队,阵亡仍是超过了一千五百人,整整打没了三营兵力,出发时的两万大军伤亡接近三分之一,伤者极多,已经是彻底打残了。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战果也是很惊人的。两万开原兵马付出了阵亡十分之一,伤三分之一的代价,以横扫的姿态将喜峰口以东的虏军一扫而空。虏军崩溃,失踪,投降的极多,只是投降的就有两万多。
一日夜间,驻扎在来远楼一线,拥兵五万的后金辎重营,辅兵营,蒙八旗杂兵土崩瓦解,漫山遍野都是溃兵,全线崩溃的奴兵没头苍蝇一般,在长城沿线的密林,高山,峡谷中成群结队的乱撞,明军也一时无力清剿,索性用缴获的大批军械弓弩,将解救出来的三万遵化青壮武装起来,进山清剿。
来远楼军堡军械堆积如山,粮食更是完好无损保存了下来,连装满火药的大车都还完好无损。满满的火药箱露天堆放,三十余架大将军,二将军炮,一百多架虎蹲小炮都乱七八糟堆在一起,让醒过来的倪元璐脸色都发白了,还好蒙古人不会用火器,将沿途缴获的大炮小炮都当成垃圾堆起来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断后路
第三百六十七章 断后路
众明军将官免不了骂一声蛮夷,守着如此犀利的火器也不知运用。倘若蒙人懂得使用火器,此战将会凶险的多,蒙八旗守城如此孱弱可笑,让人发噱,又让人唏嘘就是这些孱弱的蒙古人,让大明九边二百多年不得安宁,蒙古骑兵最厉害的还是野兔战术,草原才是蒙古人的归宿。野兔战术是马城给蒙古人起的名字,蒙古人打仗就如同野兔一般跳来跳去,让你逮不着他,让蒙古人守城确实勉为其难了。
三日后,进山清剿的民壮满载而归。
马城所部占据了来远楼一线,已然立于不败之地,整修加固堡垒城墙,救治伤兵并派人进京报捷,卢象升手书的捷报请京畿大军早做打算,或严防死守或全线反击,十多万京营加上各地勤王之军,二三十万人抱成一团还不敢反击么。如今后金正在围攻蓟州,喜峰口后路又被捅了一刀,这是上天赐给大明的决战良机。
卢象升等人苦口婆心的分析战局,入关虏军十万众分三路入关,精骑大概在八万上下,一部在蓟州一部在遵化,京畿能有多少人马,决战态势已成只需要京畿大军抱成一团,徐徐推进,先解锦州之围再取遵化,将几座大城牢牢控制在手中,则入关虏军只能在坚城,朝廷大军面前撞的头破血流。最关键是喜峰口后路被断了一半,一旦战事陷入僵持则虏军必乱,想逃只能绕远路走古北口。
从京畿到古北口可不好走,一路上处处都是险关,极大的限制了虏骑的机动性。对这份言辞恳切的奏折,马城并不抱有希望,这份奏折送到京师也得是十天以后了,对于友军马城是彻底放弃了,自己干吧,兵出来远楼控制了半个喜峰口,隔着一道关碍和对面的汉军,蒙军对峙。
兵力不足,马城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无力全取喜峰口。
虽然只是控制了半个喜峰口,可也对入关虏军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喜峰口正面虽然是平原大川,可两侧全是易守难攻的军堡,便于藏兵,永乐年间重修喜峰口时,便是按照居高临下,控制入关要道的理念设计的,宽阔的正面可容十万大军快速通过,可谁敢放心大胆的走呢,随时都可能有大批伏兵从两侧山上冲下来。
两日后,滦州,永安一万兵马来援,其中有五千新军,两千山海关驻军,还有三千海盗。这年代的海盗个个都是火器专家,被马城当作炮手使用,在山上架起大炮猛轰对面的虏兵大营,并且用三十门大将军,二将军炮,牢牢封锁了喜峰口进关通道,架起大量虎蹲小炮居高临下发射,也能砸翻一大片。
对面山上的满军,汉军,包衣兵也不示弱,架起大炮还击。
炮声隆隆,硕大的炮弹在喜峰口入关要道上飞来飞去,以两军的炮术来说就是放个大炮仗,能打中的那得是老天爷开眼了。海盗的炮术可比汉军强多了,硬生生施展在海上磨练出来的精湛炮术,将惯用的佛朗机炮撒了欢的齐射,居然硬生生将对面的汉军炮营打的偃旗息鼓,不敢还手了。打赢了炮战的海盗趾高气扬,李旦也是老脸通红,当了一辈子海盗,头回参与到抵御外虏的战争中。
手中实力恢复了些,马城便提兵再战向蓟州方向进兵,尽力给蓟州守军减轻压力。连马城自己也不相信能一路打到蓟州,蓟州军情也万分紧急,马城家眷还在城中,蓟州被围陷入了苦战,虏骑大军在蓟州西南十里绕行,畅通无阻。
对此马城也十分无奈,蓟州虽然险要,西边却有许多条小路通往京师。建虏不傻不呆也不蠢,抓了几十万大明百姓人手充足,那些小路早就开辟成大路了,无非是砍树,架桥而已,蓟州天险就是个摆设。蓟州守军实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股虏骑从眼皮子底下绕了过去,无可奈何。
这便是野战打不过别人的苦楚,只能固守坚城,放弃城外的大量村镇。虏骑入关,绕路已经绕了两回,一回是绕过山海关进了长城,另一回是绕过蓟州去了京畿,每绕一次路马城便无奈一次,唯一的好消息是蓟州稳如泰山,根据俘虏的口供攻打蓟州的虏兵死伤不轻,死了好些包衣奴才,辅兵炮灰。战局逐渐变成了僵持,京畿大军龟缩起来不敢再浪战,蓟州无忧。
来远楼,军议。
哨官以上将领百余人,济济一堂,军心士气仍是十分高涨。
倪元璐恢复了精气神,主持军议,商讨回师蓟州的方略,或者返身一击攻略遵化,气氛热烈,心气很高,马城却胡思乱想起来,一声叹息想到此战过后,抗旨不遵,欺君犯上的大帽子是逃不掉了。如今战局僵持,满桂那样敢和虏骑野战的二楞子已经全军覆没了,明军也被打怕了。
议论至深夜也没个结果,马城摆手道:“散了吧,明日再议。”
百余将官散了军议,只剩几个心腹,参谋闲聊起来,老贼占据了遵化,京畿一线,纵兵掳掠还不肯走了,迟迟没有退兵的迹象。马城突然惊醒了,自己是被后世的民间野史误导了,皇太极入关是真想攻下京城做皇帝的,不然,无法解释为何老贼亲临京畿前线督战,并且驻兵遵化,做出一副长期作战的架势,这架势摆出来可不是为了吓唬人的。只是老贼也没料到蓟州久攻不下,大明勤王之师却蜂拥而至。
京畿明军已经收缩防御,抱成一团,老贼也一时无从下嘴,然而皇太极并不死心,千辛万苦入关了一回,不到山穷水尽他是不会走的,皇太极怕被包围么,真的不怕,要包围一个十几万骑兵组成的强大骑兵集团,需要多少兵力呢,用步兵包围骑兵么,这是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步兵如何能包围骑兵,两条腿如何能跑的过四条腿。
耳边响起卢象升的说话声:“回师遵化,不妥!”
倪元璐也苦笑道:“老贼不肯回师救援,还赖在京畿不肯走了,这便让人为难了。”
马城脸上也是挂不住的,这和野史小说中写的不一样呀,老贼后路被断并没有惊慌失措,拼命回援,而是大咧咧的赖在京畿,遵化不肯走了,居然安家过起日子来了,这不合理呀,老贼应当惊慌失措才对。玩笑之言当不了真的。
第三百六十八章 发迹
第三百六十八章 发迹
卢象升突然豪气大发,愤然道:“不肯回师,那便打!”
马城赞道:“然也,打到他回师!”
三万明军发动起来,留下五千新军,三千海盗,一万青壮扼守大小军堡,余下兵力突然冲出山林,沿着虏骑入关通道一路砍杀,只第一天就将沿途运送奴隶财货的虏骑杀的人仰马翻,左一刀,右一刀重重捅在虏军的后背上。只杀了一天遵化虏军便按捺不住了,三屯营虏兵倾巢而出。
两军前锋骑兵在三屯营北三十里撞了个正着,连场大战互有死伤,打了一天虏骑滚滚而来,开原铁骑无法支撑趁夜撤退,大批虏骑滚滚而来,明军骑兵在步卒掩护下钻进东边的山林,并在东侧的潘家口设伏,待虏骑通过时伏兵四起,凭借重火绳枪的射程优势,打了一个上午将虏骑前锋击溃。
马城不敢恋战全军撤回喜峰口一线,沿途再次设伏。
五天连续打了两次伏击,杀伤不多,却让领兵的莽古尔泰暴躁起来,率正蓝旗,镶白旗主力一万余众,趋赶着两万包衣奴才漫山遍野的扑过来。马城所部连续作战不愿力敌,便全军缩回来远楼大营,气的莽古尔泰挥军猛攻,还将喜峰口一线的汉军,蒙军奴兵,辅兵,杂兵都抽调一空,拼凑了整整五万人马。
五万奴才军漫山遍野,不分昼夜的猛攻,死伤无数。
三日后,来远楼大营。
大营中马城嘴角抽搐,莽古尔泰发疯了,上一回八旗贝勒发疯是在辽阳,也是这样不分昼夜漫山遍野的猛攻。五万奴军在主子的怒火下瑟瑟发抖,玩命的攻山,就连一贯奸猾的蒙古人都拼命了,惹毛了莽贝勒的滋味可不好受,也不知有多少奸猾的蒙军头领,被莽贝勒砍了脑袋示众。
猛攻三天,连骁勇的开原兵都吃不住劲了,好在弹药还很充足。开原兵一营一营的拉上去,又一营一营的撤下来休整,如今前线全靠大炮和新军顶着,幸亏还有大批民壮协助防御,将圆木一根根的推下去,连附近的山林都砍光了,虏军杂兵炮灰死伤超过一万,考虑到摆不开大队人马的狭窄地形,这种损失已经很惊人了。
攻到第五天,莽贝勒才结束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发泄,伤亡惨重的奴才军全线撤退,山上明军欢呼声震天,马城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莽贝勒也不是真的卤莽,死的都是奴才,主子们连根毛都没伤着,满州人已经将炮灰战术运用的极为娴熟了。一招抬旗,就让奴才们集体疯狂了,立了战功抬了旗,奴才就变二主子了,不得不承认这是人性的灰暗面,这世上很多人都想做主子。莽古尔泰的怒火从何而来,马城心中十分明白,这怒火其实是朝着皇太极撒过去的。
大战平息,莽古尔泰和正蓝旗就在喜峰口不走了,马城无奈,人力有时穷尽,有莽贝勒这个正牌主子坐镇,奴军战斗力立马提升了几个档次。力战过后也不是没有成效,拖住了正蓝旗,镶白旗两旗兵力,蓟州方向压力大减,战局就此僵持住了,这一僵持就是半个月,都入秋了。秋风萧瑟,起风后莽古尔泰大举烧山,无功而返,风向突变反倒将放火的奴兵烧死了不少。
马城实在忍不住笑,这位莽贝勒还真是单纯可爱。
这山中刮的是旋风,风向飘忽不定,这时候烧山不是幼稚么,火指不定往哪烧呢。一出闹剧过后,李旦在滦州沿长城送来补给,马城对此十分得意,长城是能运兵运粮的,当今许多将领连长城的运兵能力都忘了。老子们顺着长城就溜达到喜峰口来了,还能源源不断的运来粮草火药补给,想断老子们的粮道么,去爬山吧。
长城这条补给通道还是很安全的,马城巴不得莽贝勒再发疯一回,赶着他的奴才军爬山攻长城,然而莽贝勒并没有这么蠢,大军进了山还能出的来么。除了补给,运兵,还有京畿方向源源不断的消息往来,这对喜峰口辽军极为重要,能传递消息就不至于变成聋子,瞎子,变成孤军。
入秋之后京师来信,袁督师一封热情洋溢的私信,大赞开原辽军奇思妙想。
“开城吾弟,京畿无忧,圣躬安。”
马城忍不住揉着鼻子,从大帅到吾弟,这身份转变的也太快了,一时有些不适应。
袁督师如今总督天下勤王兵马,将京城守的铁桶一般也是有功之臣,有些讽刺,前一世虏骑攻京畿,这位袁公的人生走到了尽头,死的极惨。这一世袁督师却因此发家了,蓟辽总督张凤翼替他顶了缸,下狱问斩了。十四岁的崇贞帝呀,杀起人来毫不手软,督抚大员说杀就杀了。
当日张凤翼领五万山海关援军到了京畿,驻防德胜门,之后张督师上了一本,请求退进德胜门瓮城,避免和虏军野战,天子不准。张督师就擅自率领中军标营进驻瓮城,这一进就彻底惹毛了崇贞皇帝,将其捕杀,其部下五万兵马都交给了袁崇焕,如今袁督师手握重兵正是春风得意。京城来的消息十分含糊,马城却心知肚明张凤翼之死,袁督师多半也是告了刁状的。
袁崇焕手握重兵,在德胜门,安定门,西直门与皇太极连番血战,硬生生顶住了,也该着这位袁督师发迹了。这是马城一手造成的蝴蝶效应,蝴蝶翅膀猛煽了一通,效果总算还很不错,袁崇焕是个庸人嘛,显然不是,就算他是个庸人也比张凤翼强上百倍,千倍,马城是真被张凤翼,杨鹤之流吓怕了。这崇贞初年的督师们,要么是杨鹤那样的大傻子,那么是张凤翼这样的大饭桶。
出一个袁崇焕真不错了,袁督师总比擅长写小曲儿的张督师强多了。
倘若东林党再一发力,再拱出一个张凤翼,那才是真的欲哭无泪了,此事还真的有可能,死在辽河的杨鹤就被厚葬了,其子福建巡抚杨嗣昌领福建勤王兵马进了京,加了兵部侍郎衔,就是东林内阁捧出来接替张凤翼的,可惜被马城的蝴蝶翅膀乱煽,才被袁督师截了胡,袁督师是简在帝心呀。
第三百六十九章 转变
第三百六十九章 转变
杨嗣昌会打仗嘛,自然是不会的,他是沾了父亲杨鹤的光了。这位兵部侍郎衔的杨大人,是个理财专家,此人历任户部福建司主事,户部江西员外郎,还将他在户部常年从事理财业务的经历,写了一本《地官集》,妥妥的会计师呀。一个会计师能当蓟辽督师么,自然是能的,东林内阁,崇贞皇帝都觉得他能。
崇贞朝的乱局,马城见的多早麻木了,如今战局稳定住了,朝野清议又闹了起来。张凤翼是首罪已经杀了,马城也吃了不少弹章,弹劾马城畏敌如虎,避战取巧,听任后金军劫掠焚烧民舍,不敢稍加阻拦,更敞开蓟州天险纵敌进入京畿之地,以至于京畿之地糜烂数百里,其心可诛。这罪名可是罪大恶极,将虏军绕过蓟州掳掠京畿的责任,完全推到了马城身上。
马城自是大叫冤枉,有一路虏骑可是从古北口入关的,还有一路是蓟州西边山区绕过去的,三万蓟州军又该如何防御,蓟州城不要了么。要完全封锁蓟州西边的山区需要多少兵力,被骑兵穿插分割包围后又该如何获得补给,没有补给又能坚持几天。三万蓟州军起码要留下一半守城,一万多步卒进了山,那便是死路一条,一旦被分割包围饿也饿死了。
这种烂仗马城是不会打的,开原兵马来之不易,不能一战都葬送了。倘若友军靠的住,马城拼死在蓟州西边的山区挡住十万虏军,就算全军覆没也认命了,然而友军靠的住嘛,自然是靠不住的,开原子弟的牺牲毫无意义。
这些弹章何来,马城,卢象升自然心中有数。
京畿一带损失十分惨重,京畿的农庄,产业可都是皇亲国戚,大小官员的,如今都成了虏军的战利品,吃到这些弹劾实在不冤。袁崇焕倒是有点良心,在天子面前替马城极力开脱,硬要说马城畏敌避战这也太荒唐了,从辽东到蓟州辽东伯大小数十战,每战必身先士卒从未怯战过。崇贞皇帝显然被说动了,还下旨勉励了开原辽军一番,圣旨曰卿之所虑,朕知之,卿之忠勇,朕知之,云云。卢象升等人大受感动,马城心情古怪起来,这便是崇贞帝的性子了。
用人是百般笼络褒奖,翻脸时薄性无情,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崇贞皇帝。
这是大明亲王的性子不是皇帝的性子,这位信王自幼没读过多少书,是被当成亲王圈养的,性子和天启皇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便是大明将亲王当成猪养的恶果,在崇贞帝身上显露无疑,这位皇上的性子更象刻薄寡恩的乡下土财主。有袁崇焕力保,马城父子和天子之间的关系大为缓和,这又是意外只得。
马城念叨着福祸相倚,古人诚不欺我,果然如此。
虏军十万大兵压境,亡国之祸,天子本能的重用武人勋贵,也有自己的主见了,京中削职在家的李承阼也传了口信,说皇上召见了他,有意让他起复领军。马城眼睛一亮细细思量起来,少年人的性子最是多变,不经意间天子似乎有了些转变,大军压境终警醒到勋贵,才是大明江山的屏障。
天子有此转变也在情理之中,文臣,督抚在战场上的表现实在太拙劣了。天子没有同意内阁的推荐,拒绝用杨嗣昌统军,而是提拔了无党无派,曾在大同立过战功的袁崇焕,便清晰的传达出一种信号,皇上不再毫无保留的信任动林党了。这是好事,马城心里轻松了许多,最艰难的时期熬过去了。
崇贞即位之初,东林党最嚣张的时候没奈何马城父子,便再也动不了。
这还要多谢皇太极,大举入关拉了马城父子一把,不然,在东林党的攻讦之下马城父子怕是要不得安宁。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马城喃喃自语道,大难不死则必有后福呀,不用去台湾占山为王了。
跟前参谋官华允诚讶道:“总帅喜爱黄老之学么,老庄之学德行合一,以己推人,人人化而天下化,可不象总帅的性子。”
马城含糊过去稍觉尴尬,和饱读诗书的进士谈论老庄,没什么底气呀,这个黄允诚也是饱学之人,才学比卢象升还要出众些。入秋,深入京畿的虏军四处抢粮,本就遭了灾的京畿,直隶百姓断了生路,饿死者极多。京畿富庶之地沦为鬼域,马城却心如铁石没有半点感慨,死人见的实在太多了。
这算是为将者的基本素养么,马城自嘲一笑,这世上有爱兵如子的将领,却没有爱民如子的统帅,真相总是让人觉得厌恶,恶心。所部兵马面临莽古尔泰正蓝旗,镶白旗,五六万虏兵的威胁,又是久战疲惫之师,马城实在没有为国捐躯的觉悟,开原辽军也不是一支爱惜百姓的军队。
开原辽军,马城很喜欢这个称号,总觉得辽军听上去威风英武些。开原军绝对不是一支爱惜百姓的军队,倘若虏兵趋赶着大明的百姓做炮灰,开原士卒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射杀,倘若虏兵挟持大明百姓为质,马城也绝不会顾惜百姓的伤亡,自问没有资格谈这些,开原辽军精华就只有两万多,死光了就全完了。
半月后下了一场小雨,对旱情却毫无缓解,只是天气凉了一些。
李承阼没有起复,反而是镇守在蓟州的李开元继承了爵位当上了丰城侯,让人更猜不透天子的心思。可惜蓟州被围消息断绝,李开元应是不知当上侯爷了,尽管如此马城还是向着蓟州方向遥遥举杯祝了两杯水酒,这是好消息呀。
蓟州被围一月有余,动弹不得,让卢象升等人大叫侥幸,多亏了总帅先见之明,战前便从蓟州跳出来了。蓟州城存粮极多够十万人吃半年,然而涌进蓟州的百姓远不只十万,看这架势,蓟州之围半年也未必能解。任谁也也想不到这一僵持,皇太极居然要在京畿过年,倘若大军仍留在蓟州城内,最多三四个月就断粮了。马城也有些后怕,险些陷入到困守孤城的绝境了。天气转冷,镶黄旗五千余众突然从京畿回援喜峰口,前线还有斥候亲眼看到了一位少年贝勒,豪格。
豪格在滦州闹的灰头土脸,太年轻呀,这是找马城撒气来了。
第三百七十章 四不象
第三百七十章 四不象
来远楼大营也有援军,天津来的五千贵州兵,一批军械,主将是秦邦屏的弟弟秦邦义,还有孙元化领着一群工匠,自告奋勇来援。马城大喜将援兵好生安置,朝着京师方向拱了拱手,袁督师还是念旧情的,救人于水火之中呀。五千贵州兵擅长山地战,孙元化带领的工匠更是解了燃眉之急。问过才知,这批援兵从天津出海到了山海卫,在山海卫下船沿长城至喜峰口,这个圈子绕的可真大。
袁崇焕也是千古名臣,被马城点醒也意识到长城的运输能力,是可以充分利用的。
这条通道虽然绕了个大圈,但是胜在安全稳定,沿长城运兵虽然迟缓,却真真正正在虏军后方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兵马先海运再走长城,从山海关能一路走到山西,还神不知鬼不觉,想来这也是古人修筑长城的本意。费了这么大的成本修起一道长城,它的功能可远不只示警这么简单。
孙元化还带来了一批军械,一拿出来就将马城惊呆了,这是造了个什么怪物出来,这位孙兄还真是满脑子奇思妙想,带来的秘密武器比铳大,比炮小,造了个四不象的怪物出来也就罢了,居然还是三根绑在一起的,看上去就象三联装的战列舰舰炮,三根又粗又长的大枪长达两米半,重量大概三百斤,如此沉重的怪物已经不能叫单兵武器了,介于炮和铳之间的一个怪东西还是三联装的。
马城下巴都快掉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孙元化的黑科技么。这怪物重达三百斤,两个壮汉都抬不动,这也难不住孙元化,这位老兄将这个怪东西,给移植到了火箭车上,也就是装载火箭用的独轮车,一个人就能轻松推着走,硬生生从山海关推到喜峰口来了,让马城嘴角都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这玩意也太奇葩了,还是用青铜打造的,充分继承了辽军火器傻大粗笨的特色。
说它是炮吧,不合适,说它是铳吧更不合适。马城琢磨了一阵才琢磨明白了,这玩意就是个三联装的大号火绳枪呀,相当于把三杆超大号火绳枪并排绑在一起,需要四个人才能操作,两个轮流推车的,一个专门负责装填的,一个专门负责发射的。历史上出现过这怪东西么,马城依稀记得在某一部美国西部片里,见过类似的怪东西。
似乎是美国西部牛仔防守栅栏,最喜欢用这种绑在一起的多联装火绳枪。
孙元化还得意洋洋道:“如何?”
马城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一年给他十万两银子在天津造炮,结果炮没造成折腾出这么个玩意,欲哭无泪呀。自然也了解孙元化的难处,对他的要求太高了,重量在千斤左右的前装滑膛野战炮,这个时代连西方都造不出来。用青铜造炮动辄两三千斤,还要考虑射程,炮身长度,炮膛厚度,从青铜冶炼到铸造都是一个系统的大工程。
细一琢磨,孙元化摆弄出来这个三联装的怪东西,用于野战就是个鸡肋,用来防御成城市倒是一件利器。原因很简单,这怪东西相当于三杆大号火铳还自带支架,一个士兵可以当三个用呀。城市攻防战中,城墙上当然是人越少越好,人越多越拥挤,对射时承受的伤亡就越大,人越少伤亡率就越低呀。
试射,挑了一个无人的山谷试射几发。
第一发就打到两里开外去了,马城也想明白了,这不就是三联装的抬枪么,只是三联装也太怪了。孙元化毕竟是科研人员没打过仗,造出这么个笨重的怪东西并不奇怪,这和大明朝的武器设计思路有关,从火车火箭到三眼铳,五眼铳,大明的武器设计思路都是重视前排火力。
大明的野战战术就是如此,前排摆大炮,第二线摆火铳,中军摆马队,追求的是短时间内密集火力大范围杀伤,因此就有了火箭车,五眼铳这些密集发射的一次性火器,齐射一轮是爽了,装填起来却无比困难,负责持续火力的鸟铳威力又太弱,对射射不过后金的步弓,又拿后金的土坦克毫无办法,就被一波冲垮了。这种战法打蒙古轻骑很管用,两百年前,大明就是用这种战法将蒙古轻骑打的溃不成军。
两百年过去了,这种一成不变的战法也过落伍了,大明的对手也变了。和步战能力强大的虏军作战,这第一波火力打击是打不垮对手的,土坦克,直到机枪时代还能发挥作用,更不要提明末了。沾了水的棉被,沙土做成的土坦克,连重机枪子弹都挡的住,更不要提大明装备的孱弱火铳了。
大明延续了两百年的战法是应该废弃了,早就被敌人摸透了。孙元化的设计思路也是错的,因为这三联装的怪东西机动性太差了,而马城的军事理念中,和后金作战最重要的就是机动性,这怪东西实在不符合开原军的需求,马城是要建设能冲阵的铁骑,能骑马的步兵,驮马化的野战炮兵,大范围穿插打完了就走。敌强我弱,这种战术理念就显得极为有效,每每立下奇功。
尽管如此,这三联装的大抬枪,却仍被马城想出了一种用法,狙杀。
这时代最先进的线膛枪,用来完成狙杀也太勉强了,因为始终解决不了气密性问题,气密性问题解决不了,就无法解决射程问题。孙元化射击的怪东西却提供了另外一种出路,把火绳枪往大了造,于是射程问题就解决了。孙元化还天才的设计成三联装,一是增加了重量就增加了射击的稳定性,二是一枪打不中可以再打两枪,这怪东西是狙杀利器呀。
这怪东西可以大炮准多了,妥妥的指哪打哪,威力强大的步兵直瞄武器。
马城回忆起来似乎同时代的西方,也有这种步兵直瞄武器,叫做皮炮,射击思路是一模一样的。这样一琢磨这怪东西,似乎也不那么奇怪了,可以参考西方皮炮的用法,皮炮就是皮革包起来的铜炮,似乎是北欧陆军发明的,古斯塔夫二世的得意杰作,发明者是一位瑞士数学家。
马城曾经见过这方面的记载,这东西最大的问题是散热问题,打几炮就变的又热又烫,不但无法装填还会烫伤炮手,因为炮身过长还容易炸膛,很快就被古斯塔夫二世弃用了,然而也不知道古二爷有没有设想过,这东西其实很有价值,用来定点狙杀敌军重要目标还是很有效的。
长身管代表着精确度高,直瞄,射程远威力大,并非一无是处。躲在暗处打冷枪冷炮需要解决散热问题嘛,不需要,打完了抬起来就走,能不能打中就要看运气了。想到了这怪东西的最理想用法,马城热心起来调集了一批老兵,开原军中的神射手,加紧操练熟悉抬枪的特性。三四个射手带六七个辅兵,配千里镜,射手负责发射装填,辅兵民壮负责运输,相当于一个队的配备。
第三百七十一章 伏击
第三百七十一章 伏击
在空旷无人的山谷中操练了半个月,成效惊人,两里之内这玩意能精确的命中一座谷仓,一座谷仓有多大,直径五六米,高七八米的圆柱体。很可笑嘛,在这时代可一点都不可笑,很可怕,能在两里开外打中一个直径五六米的目标,在这时代简直是个奇迹,在这没有后装膛线武器的时代,这就很了不起了。
马城迫不及待的将这玩意投入实战,让僵持状态的喜峰口再次热闹起来。
第一批倒霉的是大摇大摆,押送着财货奴隶经过喜峰口官道的三百正蓝旗兵,三百旗人主子一千多蒙古杂兵,押送着数千京畿明人青壮,百余辆装满鸡鸭羊肉,大米白面的辎重大车,沿着喜峰口入关通道的西侧大摇大摆的经过,数千明人青壮用绳子穿了起来,后面还跟着一群跌跌撞撞的明人女子。
正午,秋高气爽。
喜峰口官道东侧的半山腰,一队明军半跪在矮松林中摆弄着又粗又长的笨家伙,孙元化设计的怪东西还是很人性化的。孙老兄也考虑到了三百多斤的怪家伙,使用起来十分不便,很人性化的设计了三角支架,还是能三百六十度旋转的三角支架,至于这简陋的支架旋转出来,会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孙老兄可就很不负责任了,马城无奈只得让部下携带牛油,羊油出征,也能起到润滑的作用。
山坡上,明军上庶士李争鸣半蹲在地,用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旋转着支架,这个单膝跪地的射击姿势十分别扭,又是孙老兄没考虑到的大问题,这样半跪着很难瞄准呀,射手只能靠感觉半蒙半瞄,别扭之极,想来不负责任的孙老兄也是不会惭愧的。李争鸣操弄着三联装的大抬枪,通过一支四倍倍率的千里镜观察下面的虏军行军队列,这根单筒千里镜,是用一根可笑的铁棍绑在支架上的。
这就不是孙元化的创意了,这滑稽的原始瞄准镜,是李上庶士的上司,马大帅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创意。这时代没有焊接工艺,马大帅琢磨了半天一拍脑袋,用绳子绑呀,于是三联装的大抬枪支架上,就多了一支单筒瞄准镜。说是瞄准镜也太可笑了,这玩意最多能起到开阔视野,调整弹道的作用,然而这已经是很了不起的发明了,能看清着弹点能调整弹道,对一个射手来说有多重要,太重要了。
李争鸣是铁岭卫人,万历三十年出生,正赶上铁岭李氏如日中天的好时候。
李争鸣并非李氏五服之内的近亲,算是远亲,可也沾了李成梁李大帅的光,衣食无忧,和五服之内的李氏子弟一起自幼习武,铁岭李氏是将门,子子孙孙便都在军中讨生活,然而到了李争鸣少年时,随着李成梁的病故,李氏众将在辽东一路惨败,险些连发迹之地铁岭都丢了。
那日在铁岭一炮轰死老贼奴尔哈赤么,军中已经传了许多年。
即便是开原军中大部分人的说法,也都是说当日那一炮是大帅亲自放的,大帅如天帝下凡一般,一炮便将老贼奴尔哈赤轰死了。当日李争鸣就在第一道防线的一个土堡里,亲眼所见,炮营打了可不只一炮,那是虏兵大举攻山防线摇摇欲坠的时候,四门大炮拼了命的开火,那炮打的地动山摇,想来大帅也不可能亲自去操炮。
然而李争鸣是不会说出实情的,大帅没有亲自操炮又如何,当日那一仗打赢了,躲在前线土堡中瑟瑟发抖的十余个李族子弟活下来了,大帅便是李族的恩人。当日那一仗若是打输了,铁岭李氏的下场就会如下面这些大明百姓一般,任人鱼肉。大帅给装的这个千里镜,想来也是天庭赐下来的。
军中都说大帅是天庭星官转世,武曲星下凡,这是极有道理的。大帅若不是星官下凡,天庭怎会赐下这么多法宝,从这千里镜看过去,连那衣甲光鲜的虏将面孔都这么清楚,出发之前大帅可再三嘱咐,要打就打这些衣甲鲜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虏将,嘿,这虏将身上的甲可真亮呀,都能当镜子用了。
这是山文甲,李争鸣在老叔父家曾经见过一件,被叔父当做宝贵珍藏的,逢年过节才拿出来供着,叔父曾是老帅李成梁的亲兵,那件山文甲可是老帅赏赐的,据说只有参将游击大人才有资格穿。李争鸣嗓子有些发干,建虏的参将游击是个什么官,卢讲官曾经说过最小也得是个章京,翻译成汉话就是参领,这是条大鱼。
轰!
不远处一声巨响,百步之外硝烟升腾起来,那穿山文甲的虏将反应极快,不但没下马反倒一拉缰绳,将身体伏低抱着马脖子,打马往路边的山林里去了。
“混帐!”
李争鸣怒骂了一声,是哪个混蛋乱发铳,眼睛盯着那拼命打马逃跑的虏将,李争鸣眼睛眯了起来,这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呀,反应极快,枪响时马已经蹿出去了,没有慌乱的翻身下马,而是伏低身体打马进山,建虏进了关还是这么鬼精鬼精的。单膝跪地,李争鸣旋转着大抬枪,鬼使神差般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左手钩着扳机,右手掌握住了左手肘,撑住,这个姿势舒服多了。
轰!
呛人的硝烟弥漫,李争鸣脑子嗡的一声感觉自己聋了,心中抱怨起来这天庭赐下的法宝,打起来了动静也太大了,老子不会聋了吧。硝烟散开,李争鸣用千里镜寻找着那员虏将,找不着了,骂骂咧咧的拔出短刀,从军服上割下两块布塞住耳朵,前后左右铳声响成一片,塞住耳朵终于舒服了。
开了三铳,李争鸣左臂完全失去知觉了,只打中了一匹马。
垂着麻木的左臂退后,两个辅兵民壮手忙脚乱的起身,想要将大抬枪从支架上抬下来。
“慢!”
李争鸣只喝出了半个慢字,两个民壮已经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烫的甩着手哇哇乱叫,太烫了。
“噤声,用水洗!”
李争鸣不满喝道,一群民壮看着他威严年轻的脸,不敢违抗命令慌忙找水给同伴冲洗烫伤。
李争鸣甩一甩麻木的左臂,冷声道:“麻布沾水,抬下来!”
三个民壮慌忙用沾了水的粗麻布,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三百多斤的大铳抬下来,李争鸣取出定装火药用牙咬开,亲自装药,用硬纸包装的火药填了进去,通条严实,装好三发弹药也累出了一身的热汗,前后左右轰鸣的声音停了下来,各队都打完了三铳,应是都在忙着装填,左侧想起一声痛叫。
第三百七十二章 林中恶斗
第三百七十二章 林中恶斗
李争鸣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这些笨手笨脚的民壮呀,真够笨的。
将大铳抬上支架,旋转,从千里镜观察下面的官道,已经是人仰马翻乱成了一团,行军状态下突然遇袭,即便是精锐的虏骑也难免混乱。千里镜中,到处都是受了惊的驮马在乱跑,衣甲鲜明的虏骑纷纷打马往林子里躲,穿着杂色军服的蒙古兵,汉兵则惊慌失措,那些被绳子拴住的百姓也不知怎么解开了绳子,跑的到处都是。左右百步之外又有人发铳,李争鸣却并不急,牢牢记住了出发前大帅的话,找些有价值的大目标打。
耐心,寻找,千里镜定格在一辆大车底下。
大车底下躲着几个小娘,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惊慌失措的小脸上满是慌张,有两个还吓哭了。李争鸣默念着官家小姐呀,这几个都是官家小姐,农人家的女儿不会如此白净,都是好人家的小娘呀,躲好了别出来呀。
铳声大作,鸡蛋大的弹丸动着强大的动能,一发就能打死一匹马。
最可怕是弹丸带起的呼啸声,十分刺耳,每一声尖锐的呼啸过后,就有一匹战马被打出一个巴掌大的血洞。弹丸进去的时候巴掌大,穿出去的时候带走大片血肉,伤口足有铜盆那么大,打到人身上更是恐怖,直接半边身子都打没了,活生生打成半扇猪肉了,打到脑袋上脑袋就象西瓜一般炸裂了。
这种大号火绳枪恐怖的杀伤力,连大车都能打穿,打穿了大车还能打死人。
血肉横飞,木屑飞射,李争鸣突然想吐,好久没有想吐的感觉了,千里镜里一个虏兵被打没了脑袋还踉跄的往前走,无头的尸体走了好几步才一跟头栽倒,李争鸣觉得毛骨悚然,太恶心了。
扫视战场,千里镜突然定格,找到了先前那员虏将。
那虏将站在林子边上大呼小叫,头盔没了露出脑后的小辫子,应是坠马时摔伤了腿,走路还一瘸一拐的。虏将提着一杆大刀连劈了两个蒙古溃兵,上蹿下跳了一阵大批衣甲鲜明的旗兵从林子里钻出来,结成阵势往山上射箭,当然射不中任何东西,步弓能射两里远嘛,自然是射不到的。
李争鸣很享受这种虐待虏兵的快感,我能射到你,你却射不到我,莫名的痛快。右手拖着左手肘,李争鸣眯着眼睛吸了口气,两里半,打不打的中难说,一声轰鸣李争鸣全身猛的一震,一发弹丸呼啸着射了出去,高速掠过峡谷官道上空,打高了,鸡蛋大的弹丸带着强烈的呼啸声,从那虏将头上掠了过去,将一棵碗口大的树拦腰打断了。
那虏将吓了一跳慌忙蹲低,李争鸣快速摸上第二把铳,铳口微微下调半指,又觉得不妥,又微微上调了少许便钩动了板机。又是一声尖锐恐怖的呼啸,那虏将身前的一名虏兵被打的四分五裂,整个胸膛都打烂了,千里镜中那虏将慌乱之下,脚下一滑从山上滚了下去,又没打中。
李争鸣有些恼羞成怒,摆弄这怪家伙也太难了,这偏的也太多了吧。倘若马城在场多半会破口大骂,两里半就是一千多米,你想用滑膛枪在一千多米的距离打中一个虏将,是你疯了还是老子疯了,后世专业的狙击手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呀,你个疯子还嫌这玩意难操纵。那员虏将从山上滚了下去,被惊慌失措的虏兵死死护住,李争鸣又开了一铳没打着,才不太情愿的放弃了,再次装填又开了三铳,铳身就已经热到没法装填了。千里镜还能用,李争鸣满心期待找到了那辆大车,眼神一黯,躲在大车底下的那些小娘已经不在了。
李争鸣只是稍稍有些惋惜,都是官家小姐呀,这些场面却见的太多了,左近响成一片的轰鸣声停了下来,官道上的虏兵却发疯了,衣甲鲜明的旗兵都亲自冲锋了,成群结队往山上冲,一边冲还一边射箭。李争鸣本能的意识到,那员滚下山的虏将是个大人物,虏军的参将大人么,官很大呀。
一个队官从前面跑了过来,骂骂咧咧的:“走走走,少爷说了,你们这些混帐东西少了一根寒毛,老子们都要吃军法,快滚!”
李争鸣嘴角一咧,有些不屑,靖安堡出来的团练官么,只有靖安堡出来的团练官才会管大帅叫少爷,没大没小的兔崽子呀,可也未必是大帅的亲近之人,叫的这么亲热做什么,你一个小小的队官敢到大帅面前喊少爷么,那老子才服你。不等李争鸣的吩咐,辅兵们已经抬起三百多斤的三管大抬枪,装上车撤了。
一个在后面推两个在前面拉,独轮车发出难听的响声。
利刃破空,李争鸣一个机灵就趴下了,连滚带爬躲到树后,推车的民壮背心中箭惨叫着歪倒,车也翻了。箭如飞蝗,哒哒哒,连续三支箭射在了李争鸣藏身的树上,几步外的年轻队官腿上也中了一箭,踉跄倒地。李争鸣咒骂了一声爬了过去,将那队官半拖半拽了回来,小兔崽子装什么大瓣蒜,挨射了吧。
视线落在翻倒的独轮车上,李争鸣咬牙就地一个翻滚,起身时抄起了自己的弓,一壶箭,长弓在手李争鸣心中立刻就塌实了,一个受伤的民壮趴在独轮车上,被绳子拴住了动弹不得,正在大口大口的吐血,却刚好给李争鸣提供了绝佳的掩护,长弓入手,娴熟的用两指从箭壶中抽出一根箭,搭在弓上。
李争鸣猛然长身稍一瞄准,暴喝一声:“中!”
一箭破空,将百步开外一名虏兵射的面门中箭,一声不吭的倒飞了出去。
就地一个标准的战术翻滚,起身时弯弓搭箭,再中,百步外一个穿着厚实棉甲戴着八瓣铁盔的旗兵,捂着被射穿的喉咙慢慢软倒。取箭,拉弓,放箭,矮松林中密集的箭支破空而去,李争鸣开始大口喘息,酸痛的左臂如刀割一般,连射十几箭已经有些脱力,咬牙取箭再射,那虏兵身上却连中连箭横死当场。
李争鸣大口喘息才赫然发现,视线之内已经见不到半个虏兵,林中躺着一地尸体。片刻之后,熟悉的尖锐竹哨声响了起来,李争鸣咬牙起身再搭上一支箭,左右两侧同僚纷纷起身冲锋,三声长哨可不就是冲锋哨么,弯腰冲锋箭头斜指地面,林中伏兵四起凶悍的辽兵发起反击,矮松林中万箭齐发,将林外半山腰的虏兵射的溃不成军。
第三百七十三章 乱世人
第三百七十三章 乱世人
轰,轰,轰。
矮松林上方的炮垒也陆续开火,速射佛朗机瞄准了对面的山林一通猛轰,一千多虏兵士气被夺全线溃败了。尖锐的竹哨声中明军仍是不肯善罢甘休,从林子里追出来瞄准了射,人人手里都握着一杆大长弓。李争鸣伸手取箭却发现箭已经射完了,射光了一个箭壶三十支箭,左臂疼的完全失去知觉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后队接应的人马也到了。
两营新军漫山遍野的从林子里钻出来,持长枪火铳咬着虏兵的尾巴乱铳齐发。李争鸣坐在地上大口喘息,得意的朝周围新军挥了挥手中的长弓,放肆的炫耀着自己的身份,看见没有兔崽子们,老子是靖安堡出来的开原团练!大群新军士卒一声不吭的冲下山去了,李争鸣有些无趣的站了起来。
胜了,林子里对射还要靠老子们手里的长弓,等到这些新军的兔崽子们慢吞吞的装好弹药,早让人射成兔子了。
半个时辰后,山下官道上。
李争鸣背着长弓在尸体中翻找,那几个官家小娘呢,不会死了也没落个全尸吧,太惨了,乱世人命不值钱呀。找了一阵也就罢了,坐到一辆大车上看着民壮们搬东西,一袋一袋的大米白面往山上运,一个一个箱子往山上抬,李争鸣很清楚箱子里装的都是金银,建虏把整个京畿直隶都抢了。
李争鸣对银子没什么感觉,乱世人不如狗,银子还不如米面值钱,当年抚顺失守的时候,抚顺的流民逃到铁岭卫,一匣银子都换不了一袋米,五斤黍子就能换个大姑娘呢,这些道理老子都懂的呀。铁岭卫一直是沈参将守的,如今沈参将早就升了总兵。
沈总兵是个能人呀,把个铁岭守的铁桶一般,想到家中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不用做乱世流民,心里就塌实多了,身娇肉贵的官家小姐又如何,还不是被绳子捆着死在乱军里了。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眼睛突然一亮看到了大批流民里,三个瑟瑟发抖的身影,三张巴掌大的小脸上还沾着血呢。
李争鸣有些意外,这三个官家小娘还活下来了,挺机灵的,稍一犹豫还是起身走了过去,正在清理战场搬运缴获的民壮没人敢拦他,身背长弓,这是靖安堡出来的团练兵,一个个走路都是看着天的,心高气傲呀。李争鸣慢吞吞走到三个小娘跟前,三个小娘忐忑的低头看着地面,不敢言语。
李争鸣环顾周围,随手从一辆翻倒的大车上提起一袋米,递了过去。
三个小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敢拿,其中一个身量高挑窈窕些,年纪大些的大着胆子羞涩一福,两个小的赶紧施礼。李争鸣细看那个年纪大些的小娘鹅蛋脸,柳叶眉,挺直的小鼻子就是嘴唇太薄了,嘴唇薄没福气呀,村里的老人家说的。真是官家的小姐这身段,养的太高挑了。
见三个小娘不敢拿,李争鸣笑道:“拿上,山上可不养闲人,有的你们苦头吃。”
鹅蛋脸的小娘大着胆子应了一声,和两个小的费力的将粮袋拖过去,两个小的已经忍不住看着粮袋流口水了。李争鸣轻轻叹了口气,解下褡裢将肉干,饼子,连水袋一起递了过去,两个小的和他有些熟了,接过干粮狼吞虎咽起来,大的那个也默默的吃着肉干,这一路上应是饿极了。
鹅蛋脸小娘极有教养,恳切道:“恩公留名,奴家姐妹必有一报。”
李争鸣也是跟着卢讲官念过些书,识几个字的,大咧咧答道:“不必如此,快吃吧,乱世轻全物,微声极祸枢呀。”
李争鸣心说这是卢讲官念过的诗,想来是很有道理的。那小娘忍不住抿嘴一笑,这一笑千娇百媚可是将李争鸣的魂都钩走了,李争鸣觉得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孔都舒展开了,一颗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耳根子都发热了。
那小娘慌忙收敛笑意,忐忑道:“公子高义,奴奴铭记在心,永不敢忘。”
李争鸣有些晕呼呼的,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周遭不少民壮都在偷偷往这边看,让晕头转向的李争鸣警觉起来,这三个小娘生的这么好看,又抬着这么大一袋米,弄不好就要丢性命,这种事情总是会经常发生的。沿长城运送补给十分缓慢,山上可是有近十万张嘴吃饭,多少米面也不够吃的,民壮百姓只能吃粗粮。
李争鸣收起笑意,森然道:“我家少爷慈悲,活人无数,这袋米是我家少爷赏的,尽管拿着。”
三个小娘惊讶的睁大眼睛,一脸茫然,左近大批民壮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还有几个手持长枪的新军士卒闻言走了过来,恭恭敬敬朝着李争鸣施军礼,呵斥着找来一个壮汉将那袋米背上,三个小娘早看傻了,两个小的抓着那袋米死不肯撒手,应是这些天被饿怕了,那民壮极尴尬的把手缩回去了。
李争鸣安慰道:“让他背着,拿我的弓上山。”
将背后大弓解下来,递到鹅蛋脸小娘面前,鹅蛋脸小娘茫然将弓接了过去,看着弓身上一道道划痕呆住了,木制弓身上划痕极多,新军士卒肃然起敬,看着李争鸣满脸的崇拜,呵斥那民壮赶紧把米背上。集合哨响了起来,李争鸣大咧咧的一摆手,这集合哨也吹的太不是时候了,老子还不知道这小美娘叫什么呢。
太阳西下,喧闹的官道上平静下来,只有满地的尸体破碎的车驾,东侧山上的大炮还在不停的轰鸣,打的西侧山上烟尘四起,树木倒下,李争鸣活动着酸痛的胳膊忍不住咒骂,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海盗兵呀,真是做贼的出身败家的玩意,这炮打的莫名其妙么,火药炮弹不要钱呀。山脚下,数千百姓默默的排着队上了山,不时有人失足跌倒。
深夜,还远楼军堡南侧。
临时开辟的定居点,山上的树都被砍光了,整个山坡光秃秃的,居高临下能看见一个大湖,湖面在月光下磷光闪耀,湖边有军兵驻守不得随意靠近取水,也不得在湖中沐浴洗漱,这可是十万人的水源。
一个穿军服的士卒打开一扇木门,回头笑着道:“放下吧。”
一个民壮乖乖把米袋放下,走了,三个小娘呆呆看着那士卒发愣,两个小的紧张的捉住姐姐的衣袖。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争鸣
第三百七十四章 争鸣
那士卒有些尴尬道:“小娘子早点歇了吧,每日午时取水不要耽搁了,治安所在西边,有不法之事可去治所出告,告辞。”
士卒也走了,三个小娘才相视无语,意识到这里是给她们姐妹三人的住所,一座木屋有木床却没有被褥,屋外有灶台却没有木柴,进了木屋紧紧把木门关上,两个小的才瘫软到地上,抱在一起失声痛哭。
深夜,山上。
王贞拖着疲惫的身子打开米袋,想给两个妹妹生火做饭,却发现有灶有锅却没有柴火,更没有火刀火石,只得作罢,想来这军堡重地是不许百姓有火种的,一旦失火烧起来,这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百姓便要葬身火海。借着月光放眼望去,山坡,谷地,能住人的地方全挤满了。
王贞本有些担心被人欺凌,细看却发现这山上山下都极有章法,居然是男女分开住的,女子住在山坡上男子住在山脚下,心中稍安,不知此地朝廷兵马主帅是哪一位,此处是长城要塞,应是距离塞外不远了,也不知这位将军是如何做到攻下了这处险关,还救下了如此多的百姓。
回到屋中躺在冰凉的木板床上,眼泪止不住的流,自幼也没吃过这种苦。
自己可是巡抚王元雅的亲侄女,有个做督抚大员的三叔,父亲也是有举人功名的京畿名士,却不料有一日落难至此,那日在遵化家中和闺阁里的好友品评诗集,突然城头大炮打的震天响,不到半日城就破了,街上到处都是溃兵到处都在杀人,三叔王元雅回到家中便自尽了。
当时自己就在身边,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三叔用刀抹了脖子,还喷了好多血,这可是朝廷的巡抚大员呀。三叔死后虏兵进了城,挨家挨户的搜粮搜钱,自己和两个妹妹机灵,躲在枯井中才没有失节,后来饿的实在受不了便出去找吃的,被虏兵发现抓了起来,自己果断报上了身份,才让禽兽般的虏兵有所顾忌。
后来自己姐妹被送给了虏酋豪格,本已经认命了,以为这辈子就这样毁了。奇怪的是豪格一直没有碰自己,想来是军务繁忙吧,在遵化昏头昏脑的过日子,下了一场雨天气冷了,又和数千百姓被赶着上路, 先向西又向北一走就是上百里,直到在官道上遇到了官兵设伏,侥幸活了下来。
想到身边不认识的女子一个个中箭死去,王贞泪流满面,不自觉的抓紧那把大弓,这把大弓可真长呀,收住眼泪好奇的在弓身上摸索着,想到那故做斯文的官军好汉便忍不住想笑,那两句杜工部的诗是极好的,从一个五大三粗的官兵嘴里念出来,便让人很想发笑,那汉子年纪可也不大呀。
摸索着大弓上的痕迹,这把大弓弓身发黑也不知用了多久。
借着皎洁的月光,在弓身上发现了主人的名字。李争鸣,王贞默默念叨着,好名字,弓身上那些划痕应是代表着杀敌之数了,一道,两道,整整五十四道划痕,王贞睁大了秀气的眼睛,杀敌五十四么,这可是极了不起的战功了。大明军制斩首三级可升一阶,这人杀敌五十四人,岂不是可以连升十八级,从小兵连升十八级是什么官,王贞觉得自己脑袋不太够用了。
谎报军功么,王贞觉得不太象,是了,他是弓手远远的杀敌,首级战功都被别人割走了,王贞就这样说服了自己。却又替这个李争鸣不平起来,赏罚不严,好坏不分,这个大明的将军和遵化那些将官是一路货色,克扣军饷,贪墨战功,有一个当巡抚的三叔,这些事情王贞知道的多了。
有一个闺阁中的好友,父亲就是卫所军官,经常说这些事情听。
想到这些王贞眼神一黯,那位好友应是死在遵化了,她可没有自己这么好的运气,能被虏兵保护起来送给主子当侍妾。当侍妾,王贞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给虏酋当侍妾是很惨的,自己亲眼见过一个官家小姐,被一个虏将折磨了十多天,折磨够了就送去当营妓了,营妓,那真是生不如死。
胡思乱想着,王贞沉沉睡去,梦中仍紧紧抓着那长长的大弓。
天亮了,王贞晕头转向的爬了起来,两个妹妹仍在酣睡,自遵化城破口担惊受怕的,这还是头回睡了个好觉。肚子极饿,王贞整理好衣裙到了屋外,看着灶台发起呆来,再看周围光秃秃的,能砍的树早就砍光了,轻轻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在闺阁中就该学一学砍柴,做饭,也不会陷入这般窘境,难道要吃生米么。日出东方,霞光万丈,王贞惊奇的睁大眼睛,看着昨日那民壮背着一担柴,提着一桶水走过来。那三十来岁的民壮朝她笑了笑,取出火刀火石生起火来。
王贞呆滞了,忐忑问道:“兄长,为何如此,奴奴死也不从的。”
那中年汉子讨好笑道:“小姐说话就是斯文,人又生的好看,果然就被辽军爷爷看上了,好运气呀。”
王贞心下松了口气,又忍不住奇道:“辽军,这长城关碍哪来的辽军,兄长将奴说的糊涂了。”
那中年汉子更讨好了:“可不敢当,小人姓关排行老四,小姐管咱叫关老四就行。”
王贞客气道:“原来是四哥当面,请问四哥此地驻守的是哪一路辽军,主帅又是哪一位将军?”
中年汉子朝着山上拱了拱手,得意道:“自是开原来的辽军爷爷。”
王贞大吃一惊叫道:“辽东伯麾下开原铁骑么,原来是他,开原铁骑不是在蓟州么,怎会被围在此地。”
那中年憨子关四翻脸道:“你这小娘好不晓得事,光瞎说,你看这里哪里被围了,那不是从长城运兵运粮么。”
日出时霞光万丈,王贞转身呆看着远处长城上,隐约可见蚂蚁般穿行的人影,整个人石化了。
清晨,女营。
两个少女就着野菜马肉羹,扒拉着香喷喷的白米饭,小脸洗干净了露出粉嫩的肌肤,只是脸上都有些伤痕破坏了美感。王贞吃相便斯文多了,吃着米饭仍看远处长城上隐约的人影,俏脸上露出赞叹之意,用长城来运兵运粮,也亏那位辽东伯想的出来,难怪开原铁骑能从蓟州飞到这处险关。
吃着白米饭,王贞心情极好轻笑道:“秀儿,雨儿,你们可知辽东伯其人。”
两个少女抬起头来猛点头,圆脸的秀儿含糊不清道:“辽东伯么,还吃过父亲的弹章呢,就是四五间的事情。”
第三百七十五章 幸运
第三百七十五章 幸运
王贞稍有些尴尬,这个表妹秀儿是三叔的嫡女,十三岁了也懂得不少,连这种事情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今年四月三叔确是上过一本弹劾这位辽东伯,却不料三叔的嫡女,倒被开原伯麾下兵马救了。
秀儿努力回忆道:“那日父亲大雷霆,大骂辽东伯父子乱臣贼子,擅启战端,凌虐藩邦,要治他的死罪呢。”
王贞慌忙掩住她嘴,这话可还是不要再提了,被人听去便不妙了。凌虐藩邦么,应是说辽东伯兵压李朝还废了光海君吧,这位辽东伯可真有些跋扈呢,也不知他会如此对待三叔的儿女,辽东伯鼎鼎大名总不会为难一个小女孩吧,还是谨慎些将身份隐瞒下来。
吃着饭,王贞鬼使神差的替辽东伯开脱起来:“那光海君应是一心向虏的,辽东伯这样做也是无话可说,你看这长城运兵之计,奇思妙想,辽东伯不愧是当世白起呢,上将得良策,恩威作长城,如今并州北,不见有胡兵。晋野雨初足,汾河波亦清,所从古无比,意气送君行。”
秀儿捏着鼻子道:“好酸,好酸。”
王贞宠爱的笑了笑,看着挂在墙上的大弓怔怔的出神,原来他是辽东伯麾下开原铁骑,难怪那位关四哥要讨好他了。想起来他装腔做势,假扮斯文便觉得想笑,开原铁骑呀可是鼎鼎大名,一路从辽东打到关内,也是辽军最后的精华了。
王贞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盛名之下无虚士,开原铁骑呀。”
秀儿甜笑道:“是呀是呀,他还管辽东伯叫少爷呢。”
王贞嗤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辽东伯在开原发迹,在靖安堡练兵,麾下俱是开原子弟,管他叫少爷的人不知凡己。”
另一边雨儿轻笑道:“姐姐想嫁了。”
王贞俏脸飞红轻啐一口,自己一个官家小姐,怎可能去嫁给一个军汉,心情突然一黯官家小姐也是过去的事了。三叔殉国,父母家人都死在乱军之中,早就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了,他可不是一般的军汉,他可是辽东伯麾下开原铁骑呀。常听人说开原铁骑纵横辽东,古之飞将军不过如此。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俏脸一红,王小姐起身收拾碗筷,取水的时辰快到了,也要去远处找些野菜,拾些柴火,学着照顾两个妹妹了。想起那些被虏兵折磨死的姐妹,王小姐便一阵阵心里发寒,把心一横若辽东伯也败了,那便自尽殉国吧,此生不愿再落入虏寇之手,白白将贞洁断送了,死便死了吧,只可惜两个妹妹年纪还小。
午间,帅营。
马城有些错愕道:“找到了王元雅的嫡女?”
下首一个治安官恭敬道:“正是,殉国王巡抚的嫡女,两个侄女,如今都安顿在女营,小人好生照料着。”
马城只是微觉得错愕,只是觉得这三位小姐命太大了,这些天也从救下的百姓里找出不少官小姐,这三个是最显贵的。这种娇贵的官家小姐,治安官自然能轻易分辨出来,对山上流民的管控自然是十分严格的,不但任命了治安官还有士卒负责监视,老贼狡猾擅用奸细,不得不防。
稍一沉吟,马城吩咐道:“带过来吧,你叫什么。”
那治安官狂喜道:“小人关二,遵命!”
马城摆手将人敢走,埋头处置军务,这三位娇小姐再忙也要见一见,王元雅是殉国而死的,照大明惯例人死为大,免不了要给个身后哀荣,不见也太托大了。一任巡抚大员殉国了,照例是要要给谥号,荫其子孙的,也不知王巡抚除了这个嫡女,还有没有儿子可以继承家业,总之是要安抚一番的。忙了片刻才猛的惊醒,下首三个娇小姐已经跪了半天,亲卫也没出声提醒,应是觉得不重要吧。
起身,温和道:“王家娘子请起,坐。”
一大两小,三个官小姐忐忑不安的坐下,王贞还抱着那把比她还高的大弓,让马城有些惊奇,这是怎么说的弓哪来的,这是哪个混蛋给她的,就这弱不经风的小丫头,能使的动开原长弓么,瞎胡闹。
轻咳一声,马城安抚道:“莫怕,本镇来问,你们来答。”
两个小的战战兢兢,王贞却大方道:“伯爷请问。”
马城看她抱着一张大弓总觉奇怪,沉吟着问道:“遵化,城高墙厚,当日城是如何破的,你可晓得?”
王贞眼神一黯,轻声道:“回伯爷的话,遵化半日被破,奴听说是虏军预先在城里安插了细作,趁激战时打开了城门。”
马城大皱眉头果是如此,那位王巡抚也是个蠢才,后金用这一招破了抚顺,又有这一招破了沈阳,这位巡抚大人也真是不长记性,又被皇太极用这一招破了遵化,这大明朝的督抚真是无能的不可救药了,三女见他大皱眉头,神色不悦都有些慌张。
马城总不至于为难三个少女,安抚道:“下去吧,明日本镇派人,送你三人去滦州安置,如何?”
王贞大吃一惊慌忙道:“伯爷垂惜,我姐妹不愿走。”
马城看她小脸都白了,无奈改口:“不愿走就罢了,就先住在女营吧。”
王贞这才松了口气,想来她是真的怕了,不愿再冒险去别处安顿。
马城看她神情别扭,又温言道:“还有事么?”
王贞红着脸将抱着的大弓放下,有些尴尬道:“此弓,伯爷麾下勇士所赠,呃,奴不敢私藏军械。”
马城饶有兴趣命人将弓拿过来,看着弓身上的名字油然一笑,英雄救美呀,这个叫李争鸣的混蛋还挺有艳福。斩首五十四级,呃是个老兵了,老子的兵连泡妞都这么霸气,连巡抚大人的侄女都泡上了,真给老子长脸呀。呃,这个名字这么熟呢,想起来,这个小子不是两天前,狙杀了莽古尔泰亲姐夫那个幸运的小子么。这个幸运的混蛋阵斩了一个额驸,又救了一个小美人儿,小美人儿还对他很有好感,连马城都羡慕这小子的运气了。
命亲兵将李争鸣找来,看着坐立不安的小娘子心中好笑,马城乐得成人之美,老子的部下凭什么不能娶巡抚的侄女,这个幸运的小子刚立了大功,升了副哨官,和巡抚的侄女刚好门当户对嘛,这事靠谱。过不多时,穿一身新军服的李争鸣从外面进来,看到三女差点一跟头栽倒。
马城懒的再和他磨嘴皮子,冷声道:“你送的弓,取走。”
第三百七十六章 烽火佳人
第三百七十六章 烽火佳人
李争鸣吓的汗流浃背,小心的从案上将弓拿走,施了个军礼朝着王贞猛使眼色,王贞无奈的睁大眼睛看着他。
马城强忍笑意摆了摆手:“下去吧,好运气的混蛋。”
李争鸣大汗淋漓猛使眼色,王贞无奈带着两个妹妹施礼告退,四人战战兢兢的退下了,到了外面才相视无语。李争鸣偷看了一眼帅营,扯着官小姐们溜了,他左肩伤势还未大好,刚好这几日休沐。两大两小四人往女营方向走去,李争鸣又将大弓背了起来,眼睛看着地面心脏狂跳,抽抽鼻子就能嗅到佳人身上淡淡的体香,一颗心突然灼热了起来。
崇贞二年十月,后金贝勒莽古尔泰亲姐姐,三公主莽古济的额驸吴尔古代,在喜峰口中伏死于乱军之中。这个额驸吴尔古代,是海西四部哈达部的族长,属正蓝旗,曾经实力强大的哈达部数万兵马呢,自然都被皇太极拆散了补入下五旗,这回李争鸣在官道上打死的,就是哈达部的少族长。
这位额驸死了,马城有些头疼,这是在给皇太极帮忙呀,这是帮了皇太极一把,极大打击了莽古尔泰。大明曾经将海西四部青壮编为二十四营,女真人又是全民皆兵,二十四营是多少人呢,整整十万人。哈达部作为海西四部中最大的一部,至少也有三四万兵,万历二十七年和努尔哈赤打了一仗损失了些兵力,可这么些年也该恢复了。
因此考究满八旗到底有多少兵力是没有意义的,哈达部就是正牌子女真人,早就被拆散了补入下五旗,以正蓝旗为例有哈达部族长这样的参领,甚至有冷僧机这样的叶赫降人,成分是十分复杂的,却都是不折不扣的女真人,脑袋后面拖着小辫子的。大量补充后的下五旗,集中了建州精锐的上三旗,倾巢出动至少十万骑兵。如果再将投靠建州的蒙古骑兵算上去,那数量就更可怕了。
如今莽古尔泰的亲姐夫死了,哈达部族人群龙无首,莽古尔泰大势已去了。
不经意间一次狙杀伏击,就帮了皇太极一个大忙,让皇太极在打击众贝勒,集权,建立中央政府的道路上又顺畅了许多。如今看上去后金正在摆脱八贝勒议政的部落制,正在建立中央集权的君主制,连马城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好消息是莽古尔泰必然不会等死,坏消息是后金正在建立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国家。
如此考虑这些没有意义,马城还是一面报捷,一面犒赏参战官兵。李争鸣中了头彩直升副哨官,那额驸虽然是摔下山摔死的,可功劳也记在李争鸣头上了,任谁都知道这个年轻人要飞黄腾达了,用不着多久就该独领一哨了,不出意外五年之内就能独领一营,营官,在开原军中已经是可以参谋军机的上层建筑。去京师报捷,请赏,阵斩一个实权额驸功劳极大,这个额驸还是一部之长,那功劳就更大的没边了。
五日后,来远楼大营。
犒赏三军的圣旨到了,马城很意外圣旨来的这么快,这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皇上什么时候对喜峰口战事这么热心了。少年人呀性子多变,当年皇上这个人还多疑,这道圣旨来的蹊跷呀,果然又臭又长的圣旨对有功将士大加赞赏,还特旨提拔了阵斩敌将的李争鸣,宣李争鸣和有功将士进京领赏。
接旨,平身,营中开原将官人人盯着传旨钦差,似乎要将这位兵部郎中吃掉,皇上放下身段来挖前线大将的墙角,这位陛下还真干的出来,就不怕开原辽军哗变么,喜峰口前线兵力本就吃紧,这个时候将开原军中有功将士,宣到京城领赏,什么意思,这一去还能回的来么。
连倪元璐也被激怒了,冷冷道:“这是内阁的意思,兵部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那兵部郎中昂然道:“自是陛下的旨意,尔等要抗旨么。”
马城下首一众营官人人一面愤然,卢象升见势不妙慌忙劝道:“钦差累了,早歇了吧,请。”
那兵部郎中抖了抖官袍走了,一干开原将领破口大骂起来,这朝廷也欺人太甚了,两军激战时公然挖前线大将的墙角,这朝廷还要脸不要了。京师如今云集了三十万勤王大军,还要从并力吃紧的喜峰口前线挖人,这也太让人气愤了。
马城反倒神情自若,轻声道:“散了吧。”
一干部下虽然气愤却还是散了,马城皱眉,此事处理不好军心就乱了,崇贞皇帝果然名不虚传,真是一根搅屎棍,还是个刚愎自用的搅屎棍。这还在激战对峙呢就公然挖前线大将的墙角,能不让人心寒么,好歹打完了仗论功行赏的时候再挖呀。此事处理起码十分棘手,倘若放了人那军心就乱了。
放人进京领了赏,升了官,这个先例一开不就乱套了么。
倘若李争鸣和一干有功将士进了京,受了封赏,马城这个主帅也别干了。
军心涣散,人人都想到皇上跟前领功升官发财,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开原辽军,就要被拆的七零八落了。这招够狠够毒,应是温体仁,周延儒两个坏鬼书生,和崇贞皇帝合伙想出来的办法,要架空马城父子的兵权。
不放人更是不妥,不放人就是抗旨大罪,天下人群起而攻之。
东林党这些坏鬼书生一出损招,就让前线大将进退两难,辽军将官愤然不满,两万辽军军心一下就乱了,这破坏力之强让人瞠目结舌。一位皇上,一干东林党在京城憋了两个月,就憋出这么一个大招来,一招就把在前线苦战的开原将士炸蒙了,这都快亡国了还想着夺手下大将的兵权呢。
这颗炸弹将卢象升,倪元璐等人也炸蒙了,良久无语。
倪元璐性子梗直,愤然道:“此是乱命,孝子从治命,不从乱命!”
马城欣慰,倪元璐此人性子梗直,有什么便说什么,却是执拗的有些可爱。
下首前军副将张益也愤然道:“此例绝不能破,不然,兵部隔几天便从我的前军调一批人,这仗还如何打!”
前军副将张益是开原人,三万卫裁撤后为数不多的留任将领,也是在靖安堡回炉重铸过的卫所将领,调走的人都是他的部下,难免不服。马城翻阅着进京领赏的名单,有功将士多达三百二十一人,这墙角挖的未免也太过分了。其中李争鸣排在功劳簿首位,直接从上士提拔成游击将军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内耗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内耗
此例一开则后患无穷,一道圣旨就要调三百多人,多下几道圣旨岂不是人都调光了。
最怕下级将领有些心怀叵测的,暗中投靠兵部大员,内阁重臣将部队拉走,那开原军就真的完了。
张益的抱怨声中,卢象升沉稳道:“此事不能硬抗着,还要落在这些将士身上,总帅先去见一见将士们吧。”
马城笑道:“理当如此。”
来远楼女营,傍晚。
山坡上一处独立的小院中,刚搬进小院的王贞姐妹清扫起来,一个穿大红军服的年轻汉子正在劈柴生火,山上流民有数万之众,能住进这座小院王贞也别无所求了,擦着桌椅偷看院子里英武男人,两人眉来眼去免不了被两个小的调笑几句。
一个小的娇笑道:“好一出烽火佳人戏呢。”
另一个小的愁眉苦脸道:“咱们如今是拖油瓶么。”
王贞被调侃的面红耳赤,姐姐的架子也摆不出来,可恨院子里那精壮汉子不解风情,还在和木柴较量呢,开原铁骑手中的刀是用来劈柴的么。这夯货也不知道进来讨碗水喝,连劈柴还扎着马步呢。王贞实在忍不住了,端了碗水给他送过去,出了院子却惊呆了,小院里突然挤进了许多人。
军兵将院子团团围住,一干将领,大官走进来。
一位年轻的将军陪着一位五品文官,王贞对大明官制极为了解,五品京官这是六部各司郎中的级别,官很大了。李争鸣也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斧子,本能的朝着顶头上司,前军副将张益跑过去施礼,也是有些晕头转向。
张益没好气骂道:“你这个夯货好大张脸,没看到帅爷么。”
李争鸣这才看到一身戎装的大帅,吓了一跳慌忙行礼:“小人参见少爷,咳,大帅可是瘦了。”
张益气的脸都黑了,李争鸣单膝跪地施着礼,脸也涨红了看着脚尖,不敢抬头。
马城看着面前英气勃发的部下,柔声道:“起来吧,都是哨官了,可不是本镇的家仆了,来见过兵部方郎中。”
李争鸣起身再施一个军礼,看见卢象升才敢打招呼:“卢讲官,好些日子不见。”
卢象升笑呵呵的应了,气氛融洽起来王贞也领着两个妹妹来行礼,心中忐忑,兵部派了一位郎中大人来前线大营,应是要接自己姐妹三人回京的吧。三叔死后享受哀荣,秀儿有福了,却总觉得心中不太塌实。
马城将三女招过来,温和道:“方大人,这是已故遵化王巡抚遗孤,还请方大人妥善安置了。”
方郎中哪会在乎一个战死巡抚的遗孤,不冷不热的含糊了几句,便冷然道:“李争鸣,随本官进京面圣吧,你要大用了。”
方大人只撂下一句话便走了,王贞有些糊涂了,兵部不是来接自己姐妹的么,这又从何说起呢,一位殉国巡抚的嫡女呀,为何这位方大人不冷不热的呢,这于理不合。兵部对自己姐妹不冷不热的,却又为何又招一个辽军哨官进京面圣,王贞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不够用了,晕头转向的。
那边李争鸣也傻眼了,茫然看着自家顶头上司,一面困惑。
他的上司张益叹了口气,卢讲官也在叹气,大帅则仍是一脸的和气,年轻而又稳重。
马城不愿下属为难,温言道:“去吧,将三位王姑娘也带回京,路上小心些。”
李争鸣晕头转向的答应了,又被直属上司冷着脸教训了:“大帅点头了,咱也不阻了你的前程,只盼望你有点良心,不要忘了你是靖安堡出来的。”
诸位大人,将军来的快,去的也快,小院里很快人去楼空又安静了下来,外面的军兵也很快撤了。
李争鸣有些急了拽住营官大人,急切问道:“营头,这是如何说的?”
上司营官客气的拍拍他肩膀,耳语道:“皇上点你进京面圣,要大用了,你这小子运气真是,呃,到底是铁岭卫李氏的人。”
李争鸣仍是云里雾里,出身官宦之家的王贞却被点醒了,一句话道破了真相,李争鸣是铁岭李氏的族人,李成梁李大帅的子侄呀。王贞眼睛亮了起来,这根木头原来是出身辽东将门,倒是小看他了,李成梁的后人难怪皇上会另眼相看,小娘子心脏也扑扑猛跳了起来,这是捉到金龟婿了么。
暮色降临,小院里。
桌上摆着一荤一素,白米饭,两个小的默默的吃饭。
李争鸣却实在没胃口,他再愚钝也绕过这个弯了,半个晚上被营头,同僚冷眼相看,胸闷委屈呀。同僚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就象看着一个叛徒,和自己搭档的哨长更是跑来冷言冷语的讽刺了一番,说什么喂不饱的白眼狼之类的风凉话,气的李争鸣很想拔刀和他打一架,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吃不下饭,胸闷,这滋味可实在不好受,又很委屈。
王贞看着面前年轻英气的男人,满心欢喜也被浇了一盆凉水,冷下来了,她是出身豪门大院的官家小姐,又有一班官家小姐做闺阁好友,论见识远比李争鸣要广,心知这是辽东伯,开原侯父子功高震主,遭了皇上的忌惮了,这是要削辽东伯的兵权了。
王贞心中也很气愤,如此猜忌功臣这不是昏君么。辽东伯率开原铁骑千里转战,奇袭虏军后路牢牢钉在喜峰口,这是泼天的军功呀。王贞不懂什么兵法,可也知道开原铁骑劫了虏军的粮道,抄了皇太极的后路,虏军眼下一定很不好受。小娘子心中暗骂好一个昏君,都快亡国了还要猜忌功臣,这不是昏君赵构的做派么。心中替辽东伯父子鸣不平,却又沾沾自喜,他是辽东李氏后人又要大用了,从今往后姐妹三人有依靠了。
王贞心情有些复杂,有些忐忑,温柔劝道:“圣命不可违,你不要辜负了伯爷一片好心,伯爷胸怀万里自然不会与你计较。”
李争鸣闷闷的哼了一声,王贞拿他无法只得使出女儿家的百般温柔,嘴皮子说破了却仍是拿这根木头没办法。
翌日清晨,长城上。
有劳开原将士三百二十一人,在同僚们注视下走出大营,列队,集结。仍是开原军中习惯的哨子声,仍是腰杆笔挺的士卒,却似乎有些变味了,不远处另有一队兵马集结,带着大批民壮成群结队往前线去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上官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上官
李争鸣忍不住偷偷问道:“营头,今日又要设伏么。”
营头颇为不耐道:“关你鸟事,滚滚滚。”
李争鸣倔脾气上来把行囊一摔,大怒道:“不走了,入你娘的王大头,你跟老子摆什么谱!”
王营官也恼了,破口骂道:“要造反么,老子是你上官!”
李争鸣火气上头狠狠一拳砸过去,怒骂道:“你是个屁的上官,老子随大帅守铁岭的时候,你还在靖安堡吃土呢!”
一阵大乱,三百二十一个有功将士也闹了起来:“不走了不走了。”
“入他娘的兵部,什么鸟军令!”
三百多个军汉闹腾起来,声势浩大,都嚷嚷着不走了,老子们胳膊腿还在呢往哪里走,什么卵子的兵部军令。三百多个军汉大闹一场,气的兵部方郎中脸都绿了,和随员大骂这些不知礼数的粗鄙军汉,太放肆了。最后闹的前军副将张益不得不出面安抚,三百多人才乱哄哄的上路了。
上了长城往回走,李争鸣还在大骂那个王大头,敢让老子滚,他当自己是大帅么。
几个同乡连拉带劝,三百多人才护送着一批伤兵,沿着长城去山海卫,再从山海卫出海去天津。
五日后,山海卫。
背靠险峰,面朝大海的山海卫如今是大后方,每天都有大海船从海上来,每天都有船出海,爬了五天长城的李争鸣大吃大喝了一顿,好睡了一觉,才想起来提着吃食去找王贞姐妹,背着大弓提着三件冬衣军服,去辎重营找到王贞,一大两小三个娘子穿上宽大的军服,滑稽可爱。
两个小娘子头回穿上军服,红着小脸玩闹了起来。王贞则看着远处海面上的大船,十分吃惊,这是朝廷的水师么,看着不象呀,这是什么怪船呢细长细长的,一个浪打过来不怕翻了么,船上下来那些也不是朝廷的兵马,怎么还有大冷天袒着胸露着肉,腰间插着刀的怪人呢。
王贞茫然中突然大吃一惊,抓住身边男人的胳膊吃惊叫道:“倭寇,倭寇上岸了,这是倭寇!”
李争鸣被她晃的头都晕了,无奈道:“倭寇,哪来的倭寇。”
王贞吃惊的指着不远处两个倭人武士,慌张道:“倭寇呀!”
李争鸣啼笑皆非道:“别嚷了,这是东海提督李旦李大人手下的兵,呃,兴许是倭国浪人吧。”
王贞死死抱着他胳膊,睁大秀气的眼睛说不出话来,小脑袋又有点不够用了,大明朝还能使唤倭国的武士么。
李争鸣佳人在侧,十分有耐心的解释:“东海提督李大人,你不知道么,与我家大帅私交甚好。”
王贞咬着嘴唇思考了半天,才理清了,看着身边英气的男人小脸煞白,难怪皇上要猜忌辽东伯了。乱世出英雄么,那位辽东伯做的事情也太跋扈了,连海匪都敢结交,皇上能不猜忌么,咬着嘴唇小娘子身子颤抖了起来,这个夯货夹在辽东伯父子和皇上之间,前路渺茫呀,可不能看着他犯傻。
第二天等到了船,兵部方郎中带着属员大咧咧上了船,登莱水师大福船。
山海卫,大福船静静的停在海边,不远处还有十几条海船停靠,一队队,一列列士卒抱着火铳下船,在军官训斥下整队,开拔沿着长城往西边去。十几条海船运来了两千兵,都是装备重型火绳枪的新军,李争鸣眯着眼睛打量着这部新军,盘算着这两千兵是打哪来的呢,奇了。
左手边,一个队官狐疑道:“这是哪来的援军,东江镇还有兵?”
李争鸣观察了一阵,肯定的答道:“这是福建南大人的兵。”
左右手边的同僚恍然大悟,福建南大人兵呀,窃笑声四起这些鸟新兵,要倒霉了,看新兵的洋相也是开原军中一大传统。两千福建兵很快消失在山海卫城里,大福船上,兵部属员已经在催促登船了。刚才还在嘲笑福建新兵的李争鸣,心中越发不是滋味,窃笑声戛然而止同僚们都有些沮丧。
看着新兵往西边去了,自家三百多号身经百战的老兵却要上船脱离战场,憋闷呀。
李争鸣感觉胸中憋着一口气,快要炸了,憋不住了便低喝一声:“不走了,回去!”
这一嗓子可就吼出事了,左右三百多条汉子纷纷嚷着不走了,还有的转头往山海卫方向走的。
一阵大乱,等着登船的王贞俏脸苍白,出大乱子了。
这个夯货嚷了这一嗓子,给辽东伯惹出天大的乱子来了,抗旨不遵,违抗军令,这三百多条汉子都要杀头了,这是哗变呀。王贞手脚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哗变是要杀头的,这可是三百开原铁骑呀,就这么完了么。吵嚷着,李争鸣提着行囊走过来,精壮的身影在王贞眼中逐渐放大。
李争鸣走到小娘子面前,嗡声嗡气道:“上船吧,你们姐妹去京城。”
两个小的没什么主见,用惶恐的眼神看着姐姐,王贞也很慌乱心中一团乱麻,去京城么,京城应是绝对安全的,看着面前宽阔的海面心中又很慌,姐妹三人这辈子也没坐过海船,一颗心都是悬着的。
李争鸣见她不肯走,便豪气道:“你只管带着两个小妹子去京城,迟些打完了帐,咱随大帅去京城找你。”
王贞眼神又是一黯,这个夯货,以为你家大帅这辈子还有机会进京面圣么,就算你家大帅敢进京皇上也未必敢见,这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呀。你家大帅连东海海匪都敢结交,他还会乖乖进京送死么。这时节已经不是安稳的神宗朝了,虏军都打到京畿了,乱世将起,天下要大乱了。
李争鸣有些着急了,闷声道:“你爽利些,急死个人了。”
王贞实在忍不住了,轻骂道:“催什么催,催死么,我再想想。”
李争鸣被她骂傻了,斯文的官家小娘子也会骂人么,还骂的如此顺口这可不象她呀,见了鬼。王贞粗鄙之言脱口而出,俏脸也红了,心中埋怨这夯货真是不解风情,逼的本小姐颜面无存连粗口都爆了。这是私奔能不仔细想清楚么,委屈死了,堂堂巡抚大员的亲侄女,官家小姐要和这么一个夯货私奔。
李争鸣呆呆张大嘴巴,泄气道:“那我等你。”
第三百七十九章 自污
第三百七十九章 自污
被周围三百多个军汉盯着猛看,王贞臊的都出汗了,热汗将帖身衣物沾在身子上,热呼呼的十分难受。热汗逐渐变冷了,凉意让王贞彻底冷静了,乱世将起呀,这大明的太平年景算到头了。时逢乱世,王贞又打个寒噤想起那些死在虏兵手中的姐妹,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什么样的都有。
姐妹三人去往京师的命运,秀儿妹妹或许会被封赏吧,自己呢年纪也不小了,过了今年就满二十了,一个全家死于战乱的娇小姐能嫁谁呢,官宦之家是别想了,最理想的结局是嫁个举人或者土财主,嫁给一个没前途的穷举人么,王贞心中逐渐坚定了起来,死也不嫁,本姑娘要嫁给这个夯货。
这个夯货是军中新贵,二十岁出头已经做到副哨官了,这可是开原军中的副哨官呀,这回这个夯货闯了大祸,可也立了大功呀,没准回去就要重用提拔了。这根木头还是李氏后人,论出身也不算辱没自己了,辽东李氏那也是显赫一时呀。
王贞说服了自己,便低头问道:“秀儿,雨儿,你们自回京师吧。”
两个小的死抓着她衣袖不肯撒手,王贞心里一软便回过头来,整理着秀发衣物琢磨着说辞,李争鸣呆呆的看着她。
王贞看着面前英气的男人,羞赧道:“我要和你说清楚,你听仔细了。”
李争鸣呆呆的点头,王贞羞涩道:“打今儿起,你不许欺负我,朝廷给秀儿的赏赐,你不许起心思,那是秀儿将来的嫁妆,你还得听我的,读书认字,打仗你不许冲锋在前,你都是哨官了得学会用计,你家大帅身边可不缺能冲能打的,你得多去卢讲官那里走动,我的话你听不听?”
李争鸣下意识的点头:“我听呀,卢讲官是个能人呀。”
王贞看他乖乖听话才羞涩一笑,牵着两个小的走到他身边,周围三百多汉子早看傻了,这啥意思,这是私奔了么。李争鸣也傻了呀,看着如花似玉的小娘子乖乖站在身边,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俏生生的,傻了呀。
王贞俏脸飞红,凑过来耳语道:“鸣郎,你听仔细了。”
周围三百多汉子一片哗然,炸了窝,真私奔了呀,这也太没道理了,李争鸣这个混蛋这是祖坟冒青烟了,这么个大美人都拐带着私奔了。
王贞红着脸叮嘱道:“呆子,你给你家大帅闯大祸了,你听我的。”
李争鸣感觉整个人都飞起来了,呆傻答道:“我听着呢。”
王贞眯起秀气的眼睛,出谋划策起来:“你带着他们,去把山海卫砸了,你敢不敢?”
李争鸣人都傻了,却豪气道:“好,砸谁?”
王贞决然道:“谁官大就砸谁的衙门,只砸衙门别伤人。”
李争鸣忐忑道:“这不好吧,我要砸了你肯嫁我么。”
王贞幽幽的道:“我嫁!”
李争鸣顿时心花怒放,振臂一呼:“弟兄们听我号令,砸,出了这口鸟气!”
三百多汉子一路上早憋着火呢,一声吆喝抄起家伙便冲进山海卫,杀气腾腾一路冲进山海卫指挥使衙门一通乱砸。砸完了还赖着不肯走了,就在山海卫指挥使衙门吃喝玩乐,喝了个酩酊大醉还哄抢一通。三天后,三百二十一人背着大包小包的金银细软,蔬菜瓜果各种吃食,沿长城回喜峰口大营去了。
这事闹的可太大了,山海卫大小官员气急败坏,上了一百多道弹章大骂辽军军纪败坏,马城御下不严,从没见过这么跋扈的军兵,喝酒闹事不说还抢了指挥使司,还抢了如花似玉的小娘饮酒做乐,太不象话了。
五天后,来远楼大营。
马城看着京中来信乐的狂笑不止,这口气出的太爽快了,砸的好!
酗酒闹事,打砸官衙这也太不象话了,这伙粗鄙军汉也太跋扈了,这一砸把大明朝的体面都砸没了。
卢象升也笑着道:“这个李争鸣不错,可堪造就。”
马城大笑道:“请罪吧,谁愿捉笔操刀。”
倪元璐也大笑道:“我来,许久没有动过笔了,生疏了。”
马城笑道:“倪翰林的文章么,可要见识见识。”
倪元璐当仁不让摆开笔墨,大笔一挥,请罪吧,笑声中倪翰林将一本请罪折子写的花团锦绣,以马城的口气将大小罪名通通认下来。御下不严,对呀,罪臣请皇上降罪,嚣张跋扈,太对了,请皇上重重的责罚。抗旨不遵么,皇上圣明微臣冤枉呀,微臣的部下都是嚣张跋扈的粗鄙军汉,一向不会和人讲什么道理,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微臣有罪,微臣冤枉,微臣的部下冤枉,陛下圣明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切都是微臣的错,请陛下不要降罪给无辜的军士,要罚就罚微臣吧,重重的罚吧!
一篇又臭又长的请罪折子用火漆封住,帅营中人人都是脸上带笑。
马城舒坦道:“散了吧,今日全军休沐。”
崇祯二年十一月间,开原辽军三百二十一人进京领赏,却在山海卫酗酒闹事,将山海卫指挥使司都砸了,朝野哗然。开原军主帅马城上表请罪,将部下的罪责都揽在身上,自请削爵,降级,戴罪立功。这一份请罪折子气的皇上脸色发青,首辅韩况气的连桌子都掀了,闹腾了几天却也不能真的削爵,韩首辅都要憋出内伤了。
哪能真的削爵呀,真削了辽东伯的爵,怕是开原辽军立马就得造反。
最后只能降级罚俸草草了事,从左柱国降到前将军,罚俸三年,内阁咬着牙把这只死苍蝇吞了下去。
来远楼大营深处,山谷之中一处青砖瓦房。
领头在山海卫闹事的李争鸣被革除了军职,派到辎重营守粮仓了。
咿呀,房门打开,穿一身厚实棉衣的王贞走了进来,嗔怪的将饭菜放到桌上。
李争鸣正在生闷气呢,赌气道:“不吃!”
王贞秀气的眼睛转了转,娇笑道:“傻子,你家大帅这是犒赏你呢,
李争鸣不悦哼道:“又来蒙我,都革职守仓库了还是犒赏。”
王贞娇笑道:“守仓库好呀,呐,焖羊肉,鲜牛乳,傻子,你家大帅亲口关照过的,不然哪来的羊肉吃。”
李争鸣讷讷道:“大帅都被朝廷申饬,降级罚俸了,还犒赏我?”
王贞幽幽的叹气,这夯货还得慢慢调教呀,耐着性子温柔的解释起来,你懂什么叫自污么,你家大帅是功高镇主,功劳镇主怎么办呢,就得自污。你这功劳可立的太大了,你大家帅瞌睡,你就把枕头送过去了,看着吧不出三个月你就得起复,最少也得独领一哨,这一起复可就前程锦绣了。
李争鸣只是没读过私塾,人却不笨,慢慢的心思活络起来,有道理呀。
第三百八十章 乱相
第三百八十章 乱相
两个小的都早早睡了,李争鸣心思活络起来,佳人在侧,这些日子养的更白净了,小鼻子小嘴秀气的眼睛,如画中仙子一般好看。气氛很快暧昧起来,李争鸣大着胆子伸手过去,王贞挣扎了几下便认命了,都到这步田地了还矜持个什么劲,给了他吧,光洁白皙的下巴却又骄傲的抬了起来。我王贞亲自挑的夫君也是纠纠男儿,前途无量的军中新贵,没准将来走的更远呢。
青砖瓦房,蜡烛烧的猎猎做响,放下矜持的美娇娘温柔似水。
一室皆春,为这冰凉的秋夜里增添了几分春色。
半月后,马城就将李争鸣起复,让他领了一个亲兵哨交给卢象升调教。
人人眼红议论起来这位李哨官,这是撞了什么大运呢,先是中了头采打死了一个额驸,又拐带了一个巡抚家的小姐,一个大美人还带两个小美人,然后又在山海卫发酒疯砸了指挥使衙门,害大帅都降职罚俸了,被大帅一气之下派去守粮库,守了不到半个月粮库又成亲兵哨长了。
大帅的亲兵哨长那是什么意思,将来那是要放出来独领一营的,前途无可限量呀。这位李哨长的人生可真够彪悍的,引的无数人眼红,李哨长还是全军一个带家眷上战场的,那家中美娇娘千娇百媚呀。到后来人人都说李争鸣有三宝,长弓大铳美娇娘,就靠这三件宝贝行走江湖。
天气转凉,虏军入关已经四个月了。
京畿又打了几场大仗,这次是京畿明军主动反击,在京畿各门和虏军打的血流成河,打了半个月明军筋疲力尽退回了出发地,虏军伤亡也极惨重,出战的两万蒙八旗伤亡极重。京畿大打出手喜峰口却是另一种打法,明军神射手逐渐适应了冷枪战术,给进出喜峰口的虏军辎重队造成了极大杀伤,缴获极多。
秋风萧瑟,山上格外的冷。
马城搓着冰凉的双手翻看着战报,最近虏军十分安静,龟缩在西边不肯出战,任由进出喜峰口的官道暴露在己方兵锋之下。马城冷笑,莽古尔泰发作了,这是撂挑子了呀,也是给皇太极使脸色呢,豪格也在喜峰口,豪格能压服莽古尔泰这个五叔么,自然是压不服的,好一出勾心斗角的辫子戏。
喜峰口西侧,后金大营。
官厅内豪格跳脚大骂,跟前蒙将,汉将,镶黄旗,正蓝旗佐领们一声不吭,安静的听着小主子咆哮帅营,将五叔莽古尔泰骂的狗血淋头。这戏码一个月内已经上演了两回,山下正面大路上几乎交通断绝,逼的进出关口的辎重辅兵只能走山中小路,每日都要耗费大量时间爬山。
莽古尔泰按兵不动,坐视明军狙杀队在山下设伏,叔侄两人已经闹翻了。
豪格骂了一通便索性坐在地上,赖着不走了,今日非要将那个不争气的五叔骂出来,逼他进兵围剿对面明军。对面山上那个伪明辽东伯太可恶了,这都骑到大金兵马头上拉屎撒尿了,总不能由着他这么折腾吧。此地,可是有正牌子八旗兵一万,辅兵杂兵超过五万,什么时候大金如此窝囊过,干挨打不还手了呢。
五叔没被骂出来,倒骂出来一个十叔,莽古尔泰的亲弟弟德格类。
这位十叔倒是讲道理的,委婉劝道:“豪格,不要闹了,被奴才们看了笑话去。”
豪格又被激起火来,咆哮道:“奴才们看的笑话还少吗,五六万大军龟缩不前,大金什么时候打过这种仗!”
德格类无奈只得好言相劝,豪格却不依不饶的骂:“莽古尔泰,你勾连伪明辽东伯,怯懦避战你不认么!”
莽古尔泰终于骂了出来,推门而出咆哮道:“小畜生,我打过的仗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敢诬陷我!”
叔侄不合在台阶上下对骂起来,苦了德格类夹在中间苦劝,叔侄两人总算没有当场拔刀互砍了,闹了个不欢而散。
来远楼,帅营。
马城能料到莽古尔泰和豪格这对叔侄闹的很僵,然而和卢象升讨论起来,建虏有一点让人佩服,无论闹的多僵上了战场便一致对外,想利用这对叔侄不和来做文章是极蠢的,这和建州后金发迹的过程有关。建州弹丸之地三面受敌,上了战场不团结就等于自杀,这些大小贝勒还是很清楚这一点的,这都是血的教训。然而马城却有异议,理由是莽古尔泰此人不同,此人是有资格窥视皇位的。莽古尔泰,德格类兄弟出身显赫,论血统就是十贝勒德格类此人,都比皇太极要显赫的多。
涉及到帝位之争,兄弟之间还能如往常一般毫无芥蒂么,马城不信。
清宫辫子戏斗起来可是很凶残的,奴尔哈赤死时八大贝勒还剩下几人,这是国本之争容不得仁慈。
马城揣测道:“若是皇太极被围京畿,你说莽古尔泰会不会救?”
卢象升细细思索后,沉吟道:“应是不会救的。”
马城也是如此认为的,谋反,莽古尔泰没这个胆子,不救,他有一百种借口,乐的皇太极死在京畿。马城心中暗恨京畿几十万大军,几十万大军数倍于敌,硬是被人堵在家门口了,动弹不得,前日京师来信说英国公张维贤病重,想也知道老国公被气的够戗,是活生生被气病的。
计算着蓟州城中的存粮,最多还能吃两三个月,便心中烦躁。
马城稍有些烦躁,却决然道:“返身一击,回师遵化!”
卢象升沉默不语显然不认同,这是赌博,赌莽古尔泰不肯回援,因为皇太极眼下就在遵化,准备在遵化过年了。这赌注下的极大,遵化一带地形一片平坦开阔,可不象喜峰口一线山林密布,一旦攻城不利莽古尔泰大军回援,则开原军将陷入重围,在平坦开阔的遵化城下插翅难飞,这太过冒险的决定赌的太大了。
马城也是有极大苦衷的,蓟州被围还能坚持两三个月,总不能坐视蓟州城破。
蓟州是够险要了可是粮食吃光了,空有险关大炮又能如何,赶在过年之前一定要解蓟州之围。两相权衡,马城决定亲自领兵上阵,留卢象升在喜峰口监视莽古尔泰,带步兵去遵化纯是送死,遵化的地形实在太利于骑兵作战了,只能带五千铁骑闯关,闯的还是鬼门关,胜算不会超过两成。
正烦闷时,亲兵惊喜的来报,蓟州有信使到了。
第三百八十一章 文武
第三百八十一章 文武
马城大喜命人带进来,在帅营中见到了伤痕累累的十余个信使,都是马国忠身边的亲卫,这真是意外之喜。信使所言蓟州一切平安,城中存粮还能吃四到五个月,夫人嘱咐大帅千万不要冒险解蓟州之围。马城心中塌实了,问过方知,娇妻施展雷厉风行的手段,在蓟州施行了军管。
马城心中傲然,夫人那笔秀丽端庄的小字所到之处,政令自然是畅通无阻的。
夫人那笔小字便代表着开原辽军的军威,城中大户,粮商敢抗拒军威的,下场也就可以预料了。
安顿了信使,卢象升脸色有些古怪欲言又止。
马城温言道:“建斗,你我两人有什么话不能说。”
卢象升犹豫着劝道:“我知你宠爱夫人,只是这母鸡司晨,你知我心。”
马城非但没有生气反倒心中温暖,不是可以托付性命的挚友,是不会说出这番话的,这是自讨没趣。
请卢象升坐下来,突然问道:“建斗,圣人云垂拱而治,你说是怎样一番光景。”
卢象升一呆,本能答道:“尚书曰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史记曰,汤武逆取而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
马城调侃道:“文武并用么,你这个读书人中的叛徒。”
卢象升不屑道:“治国之道本就应是文武并重,此一回虏骑入关,皇明几无顽抗之力,岂不是文武不能相济造成的恶果么。”
马城不再调侃他,自然十分尊重他的想法,这是读书人里的另类呀,这种雄才大略的人物总是会自我反思的。
马城又笑道:“今日所论不是文武之争,是说国体。”
卢象升已经习惯了这位大帅跳脱的思维,顺口答道:“国体么,自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马城拍手赞道:“说的好,君为轻!”
卢象升云里雾里的看过来,马城正色道:“泰西曾有一朝,曰金雀花朝,其王室家族是一个源于法兰西的贵族,从四百年前起统治英格兰,首任英格兰国王是亨利二世。除家族原有世袭领地安茹伯国,该朝曾统治过诺曼底公国,英格兰王国,阿基坦公国,一度拥有从比利牛斯山到苏格兰边境的广大统治版图,后世称此时期的英格兰王国为安茹帝国。”
卢象升被勾起兴致,就连在外面站岗的亲兵们也竖起耳朵偷听。
马城缓缓道:“金雀花朝的正式君王有八位,统治着泰西国英格兰,两百年前理查二世逝世后的英格兰,由该朝的两分支系,兰开斯特王朝和约克王朝先后统治,而这两家族因为王位争夺而爆发了一百年前的战争。金雀花王朝期间,英国文化艺术逐渐成形,国体形态也发生了变迁,还签署了一个大宪章,英格兰议会,模范议会便源于该朝。”
卢象升奇道:“这泰西诸国也是国学渊源,倒并非蛮夷之国。”
马城赞道:“正是如此,这泰国英格兰国的国体之变,便是由这个大宪章开始,大约四百年前,英格兰国出了一个叫约翰王的昏君,英格兰国勋贵联合对其不满的各方力量起兵造反,勋贵们得到了百姓支持,占领了都城,之后英格兰国的勋贵们在都城聚集,挟持英格兰国王约翰,签下了一个男爵法案。之后,又签下了一个大宪章,宪章曰,国王只是贵族同等中的第一个,没有更多的权力。”
卢象升听的大皱眉头,质疑道:“我可听着糊涂了,勋贵们起兵造反,就为了逼国君签一个什么宪章么。”
马城笑道:“正是,之后勋贵们重新约翰王,再之后皇室将国王与贵族间的协议正式登录,即成为最初的大宪章,并将副本抄送至各地,由指定的皇室官员及主教保存,是不是更糊涂了?”
外面亲兵们都表情古怪,卢象升完全听晕了,追问道:“造反的勋贵们没有另立新君么,这倒是奇了。”
马城正色道:“正是如此稀奇。”
卢象升自然是不信的,断言道:“倒是这些勋贵们十分不智,那约翰王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马城笑道:“建斗料事如神,正是如此,英王约翰自始即无接受大宪章约束的诚意,他是在武力之下才被迫在文件上签署,特别是宪章几乎褫夺了国王所有的权力。就在贵族离开伦敦各自返回封地之后,约翰立即宣布废弃大宪章,教皇英诺森三世亦训斥大宪章为“以武力及恐惧,强加于国王的无耻条款”,教皇否定了任何贵族对权力的要求,称这样做破坏了国王的尊严。随后英国即陷入内战。到约翰王在内战正酣时病死,九岁的亨利三世即位,皇室人员希望年幼的新王会为贵族所接受。新王即位后,战事终结,皇室大臣以亨利的名义再发出大宪章,但当中对国王的条款已经宽松了许多。“
卢象升笑着道:“此后呢,这宪章必然是一张废纸。”
马城正色道:“建斗你错了,之后这个大宪章成为英格兰国体制,直至今日。”
卢象升听的表情木然,喃喃道:“这可真是大逆不道。”
马城一笑了之,感觉自己又象个传销大师给人洗脑了,卢象升这种雄才大略的人物只能这样慢慢去影响他。立宪,是大明的唯一出路,自然这个立宪派里要包括勋贵,商人,地主,皇室,必须产生不依附君权的独立内阁。至于之后的事情马城还想不到,总之这个大方向是对的,谁说大明不能产生自己特色的立宪国体呢。
自然,在崇贞朝搞这一套是自寻死路,立宪,只能在和平年代去搞。
战争年代需要集权,战争年代需要强人政治,在战争年代搞立宪,分权就是自寻死路了,皇明立宪也得是消灭建虏之后,太平年景的事情了,还早的很,立宪说起来也不难,一个开明的君主就能把这事办成了。这都得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眼下大明需要的是强人政治,需要的是一个英明的统帅,却不是崇贞皇帝这种养猪政策养出来的亲王。
晚上,李争鸣家中。
缠绵后李争鸣将白天大帅的话说给娇妻听,王贞惊讶道:“大帅真是这样说的?”
李争鸣得意道:“我听的真真的呢。”
王贞娇躯一颤,有些软弱的依偎过去,心说你家大帅要做乱臣贼子了,自然这些话不能和爱郎说,这个夯货心里藏不住事情还对大帅忠心耿耿。转念再一想便释然了,那位大帅是人中之龙,盛世可为治世能臣,乱世可就是不世枭雄了,古来如此,他是不肯做岳武穆的。怀抱着爱郎粗腰,王贞却又全身发烫起来,如此也是极好的,自家男人岂不是开国功臣了么。
李争鸣感觉到怀中人儿全身发热,喜翻了心,那还顾的上那么多。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丛林战法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丛林战法
这一晚和王贞同样心思的聪明人可多了,却人人都装着糊涂,这些事情心里想想便可,万万不能议论。
入冬后下了一场小雪,天阴沉沉的就是不肯下大雪。
山上难民少了许多,马城无力解决几万难民的衣食住行,只能让难民成群结队走长城,去滦州永平一带安置。马城不是什么圣人,不可能拿出军粮养活难民,谁也不知道这场仗还要打多久,军粮储备便尤其重要。至于棉衣山上多的是,从虏兵尸体上扒下来的棉甲,牛羊马的皮子都可以御寒。如此,数万百姓已是感恩戴德,协助大军作战的民壮超过两万,被马城通通编成了辅兵营。
一场小雪过后,天寒地冻,想动大兵也动不成了。
只是各营营官们不甘寂寞,伏击打的越来越勤快,马城对此也听之任之,让部队保持活力是极好的。尽管百姓不停的分流去滦州,翻山越岭聚起来的百姓仍是越来越多,让来远楼一线人满为患,天气寒冷山中也无法躲藏,也不知多少百姓死在山中成为野兽的食物,虏军赖在关内不肯走,早倒霉的便是百姓。
百姓在山里从秋天躲到冬天,虏军仍是没走,许多人便活活冻死了。
冬日里,温暖如春的帅营。
卢象升十分不忿和马城激辨:“所谓名教,一曰治国平天下,二曰内圣外王,岂不伟哉!”
马城沉稳道:“既是外王之学,便是治政之学,既不发问自然,又不叩问人生,岂非狭隘乎?”
卢象升被驳的面红耳赤,一时无语,马城心中得意这是家中两位才女,于凤君和柳自华总结出来的儒家悖论,把这位卢进士也问住了吧。这两个小娘们儿是真的狠呀,这是从根子上找儒教的不是呢,太狠了。
马城傲然道:“治国平天下,内圣外王,无非都是治国之学,然而这天底下处处都是学问,佛家曰一花一世界,道家曰道法自然,世界,自然便不是学问了么,来来来,你这翰林官倒是说说看,你名教是不是狭隘之学?”
卢象升更是无言以对,面红耳赤气走了,还重重的把门摔上了。
马城更得意了,辩论都能辩赢一个翰林,少爷我也是人才呀,毫不客气将妻妾的研究成果霸占了。儒教是狭隘的治国之学么,卢象升是打死也不会认的,这番论调却直指儒家的软肋,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门打开,寒冷吹了进来。
两个姿色上佳的侍女提着食盒从外面进来,半跪在地上摆好饭菜,这两个是亲兵哨官李争鸣找来的落难女子,身家清白人也很乖巧,伺候起居让马城舒心多了,马城自问不是圣人做不到清心寡欲,也乐得有人在身边伺候。看着两个乖巧的侍女尝起饭菜试毒,马城一笑,李争鸣可没这么奇妙的心思,多半是他家那个俏娘子的主意。
对于这个运气好到爆炸的部下,马城没有半点反感,运气好的人才能活的长久,在战争中有几分运道的人,也都不是等闲人物,这玩意也真是邪乎,谁还不愿意留一个好运气的人在身边呢。那个俏娘子是有几分见识的,李争鸣能娶了她也是运气好。官家小姐免不了沾染些官家习气,心思多,马城却也并不讨厌她,七窍玲珑心么,这样的人总是会讨人喜欢的,比如她找来这两个美貌侍女。
部下之中,也有一些和难民中女子有染的,马城也不介意,看上了就明媒正娶嘛,自然这是官长的特权,士卒是严禁婚姻嫁娶的。马城自问是人就有七情六欲,男女欢爱可以让部下们发泄负面情绪,人在山上憋久了是要出乱子的,带着一群苦行僧和虏兵作战么,马城自问没这个能耐。
山中也有些暗娼存在,各部官长也是睁只眼闭只眼。马城也得承认这些暗娼对大军释放压力是有好处的,在大明朝训练出一支无欲无求的清教徒大军么,别扯了,这不可能。用过午膳到卧房小睡,两女对看一眼很乖巧的跟进来,稍顷,房中响起女子喘息声,外面亲兵却仍是面无表情,腰杆挺的笔直。
午后,前线。
马城神清气爽用千里镜观察着喜峰口官道,官道西侧的山坡上隐约的人影晃动,那是虏兵趋赶的明人百姓在砍树修路。
天险,马城叹气,这世上哪有人征服不了的天险呀。
西边山上的树差不多被砍光了,光秃秃的就剩岩石黄土了,虏兵到底动用了多少人砍树修路,不下十万吧。十万人砍树效率有多高,看看对面光秃秃的所谓天险就知道了,树都没了这还是什么狗屁的天险。虏军在反斜面修了山路,大炮自然打不着反斜面,蜿蜒的山路直通遵化,沿途是明人百姓数量无法计算的尸体。
这是一条用明人尸体堆成的路,逼的急了,虏军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万里长城都修出来了,大明还在山里修建里无数的军堡,只是开几条山路虏军动动嘴皮子就轻松办到了。虏军不仅驱使明人百姓砍树修路,还在西侧修建了一些防御设施,各种滚石擂木陷坑机关。豪格也是有脑子的,虏军既凶残也很奸诈,蠢的是大明朝廷里那些蠢官,部堂,阁老。
连袁崇焕都在私信中大发牢骚,天天被皇上,阁老们逼着出战,苦呀。马城是有些幸灾乐祸的,总督天下兵马是那么容易的么,上有卤莽暴躁的天子,一群只懂勾心斗角的大员,下有各省勤王兵马,每天也不知道有多少烦心事儿。皇上的话要听,部堂阁老的话也要听,没准哪天袁督师就被逼疯了。袁督师在京里遭罪,马城可也没闲着,抽空将山地战战法整理成册,让部下军官们研究实施,山地战么在军校里是学过的,眼下刚好派上用场了,一共整理成七条战法,编成作战手册了。
便于隐蔽集结和秘密接敌,达成战斗的突然性。
便于广泛实施迂回包围,穿插分割,近战歼敌。
便于轻装步兵和小分队活动,开展游击作战。
便于凭险据守,扼制要点,节省兵力。
便于隐蔽配置和机动,进行伏击和袭击。
便于就地取材构筑工事、设置障碍、制作简易器材。
便于采集野生食物,克服短期补给困难。
将这七条后世山地战法整理成文,卢象升,倪元璐大为赞叹,以之为兵家必学之经典,在马氏兵学理论里重重的写下了一笔。具体实施起来,马城也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山地战法,打山地战就是要迂回,包抄,多路突破。
对主要突破方向,集中三至五倍甚至更优势的兵力,主要突破方向通常选在对方防御疏忽并对整个防御利害攸关的地方,便于集中兵力攻击主要目标,便于扩张战果。进攻通常有二至三个方向,每个方向可成二至三条兵路,但其中必须要有主要方向和主要兵路,以形成有重点的多路围攻部署。
如此复杂的山地战法,不是一个不识字的大老粗能掌握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攻山
第三百八十三章 攻山
倪元璐这样的人却能轻易理解,实施起来还象模象样,这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学问呀,什么时候都是不嫌多的。马城对身边的参谋越发倚重,每到战事不利时就派参谋去前线指挥,往往能收到奇效,这让参谋官在开原军中逐渐拥有了崇高的地位。将领们可也没有不服气的,那都是翰林老爷呀,能是一般人么。
半个时辰后,前线做好了攻山准备。
马城欣然道:“出吧。”
尖锐的哨声中,潮水般的步卒涌出山林,越过宽敞的官道冲到对面的山脚下,一队队铳手列成横队仗着射程优势,举枪齐射了几轮压住阵脚。山顶上虏兵早习惯了这种进攻,都躲着不肯露头,独轮车推着三联装的大抬枪,用支架架起来对准了山顶,仗着超远的射程优势欺负人。
过不多时,几队身材矮小的贵州兵越阵而出,背着劲弩,叼着短刃猫着腰往山上爬,身手如狸猫一般惊人。马城早就对贵州兵的山地战能力,叹为观止了,还见过光着脚在山上箭步如飞的,贵州兵进攻线拉的很开,只有一个哨一百多人的兵力,却拉出了两里长的进攻线,这也是马城创造的山地战法。
在两里长的进攻线上,身材矮小的贵州兵三五人一伙,目标极小。一个哨爬到半山腰,山上的虏兵按捺不住了,纷纷冒出来推石头,推滚木,山下铳身大作大抬枪纷纷开火,将山顶上的石头,黄土打的烟尘四起,不时有尸体混在圆木,石头里滚下来,直径半米的圆木从山上滚下来是极可怕的。然而一百多人组成的进攻线实在是太稀疏了,贵州兵又极擅长爬山,手脚并用躲避着滚木。
许多人还找到了死角,纷纷钻进大块的岩石下面,或者坡度陡峭的地方。大约二三十个士卒被滚木撞倒,非死即伤,却保全了三分之二的兵力,等到山上放完了圆木,贵州兵从藏身处钻出来继续爬,看似陡峭的山坡,擅长爬山的贵州兵手脚兵用多数能爬上去,还有人踩着陡峭的山石取下硬弩还击,攻山士卒携带的硬弩射程极远,与强弓相比精度极高,这便是弩的天然优势。
一支支弩箭射了出去,山上虏兵栽倒一片,纷纷取出弓箭还击。
残存的贵州兵费力的用脚上弦,顽强的边射边爬,千里镜中能清晰看到一个惊慌失措的虏将大声叫嚷,虏兵纷纷砍断绳子,将第二波滚木放了下来,一些攻山士卒促不及防被撞翻在地,督战的马城却大喜过望,攻了十多天终于等到战机了,这新换上来的虏将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巨大错误。
山顶上才多大点地方,能堆多少粗大的圆木,顶多就能放那么几波。
这虏将被射的受不了犯了大错,下令将第二波圆木推下来了效果却极差。
倪元璐也大喜过望,大喝道:“我去!”
马城拍拍他肩膀放他去了,过不多时倪元璐出现在前线接过指挥权,一营兵咬着短刃开始攻山。前线少量贵州兵还在顽强对射,后续支援的一营兵看上去声势浩大,虽然只有五百人却造成了漫山遍野的假象。山上的虏将果然慌了,圆木,石头蹦蹦跳跳滚了下来,攻山的那一营兵顿时伤亡惨重。
马城早已对伤亡免疫了,心中狂喜,这倒是意外之喜居然攻下来了。
蹦蹦跳跳的圆木,石头停住了,不时响起的大抬枪轰鸣声中,倪元璐指挥着山下兵马全线进攻,这回真正是漫山遍野了,余下两营贵州兵手脚并用,成群结队的爬了上去,后面手持火铳的步卒也大举压上,在硝烟弥漫中打出一排排齐射。短暂的对射过后,贵州兵潮水般爬上山顶,淹没了那绝望的虏军守将。
攻上山顶的两营贵州兵,纷纷躲到掩体后面上箭,固守,同时几十条绳子垂了下来,有绳子可以拽着爬起来就省力多了,山顶突然陷入激战,意识到大势不妙的虏军疯狂反击,山上的两营贵州兵陷入苦战。倪元璐情急之下动用了预备队,两营开原老兵潮水般涌了上去,顺着绳子爬到山顶终于稳住了颓势。
一个时辰后,山顶仍在激战。
大批辅兵牵着驮马,背着绳子将碍事的滚木拖走,落在各出的粗大圆木逐渐减少,一条顺畅的进攻通道被开辟出来。激战至傍晚虏兵终于放弃了努力,偃旗息鼓了,明军却不肯善罢甘休,沿着山脊向两侧进攻扩大战果。山地战便是如此了,一旦突破了一点就意味着全线崩溃。
倪元璐越大越亢奋,亲自爬上山顶指挥明军向两侧扩展。
等到辅兵抡了几个时辰的镐头,开辟出一条平缓的上山通道,虏军便大势已去了,大批铳手顶了上去,无力再战的贵州兵撤了下来,山脊上能容纳的兵力十分有限,撑死了能站一千人马,两营明军铳手换了上去,组织起排枪火力朝两侧猛攻,持步弓作战的虏兵早就拉不开弓,全线溃败了。在如此狭窄的特殊战场环境下,同等兵力的铳兵和步弓手对射,拥有持续火力的铳兵是碾压之势。
夜里,恼羞成怒的豪格挥军夜战。
轮到虏军仰攻山顶,虏军的表现十分拙劣在对射中完败,恨只恨豪格下令将山上的树全砍光了,大群虏兵在光秃秃的半山腰上,和轻松打排枪的明军对射,拥有良好射界的明军撒了欢的打起排枪,一阵阵的铳声让马城心中狂喜,让豪格心里冰凉,打到半夜豪格终于认输了。山脊上的虏军全线溃败,马城大喜,督促部下迅速朝两侧扩展,连夜占据制高点架起大炮抬枪。
翌日,清晨。
马城一脚踩在松软的山顶上,溃败的虏军后撤了十里,攻了十多天终于撞了大运,碰上一个愚蠢的虏将。马城自然不会承认是撞了大运,这叫捕捉战机,懂么,战机都是这样打出来的,充满了巧合和意外。垂涎了四个多月的喜峰口东侧拿下来了,后续兵马正在源源不断的上山。占据了山脊便占据了制高点,豪格又把山上的树都砍光了,占据了制高点又拥有如此良好的射界,明军的火器发挥出极恐怖的威力。两日后,两万明军牢牢控制了喜峰口东侧的山脊,开始囤积擂木滚石构筑防御设施。
看着光秃秃的高山险峰,马城仰天长笑天助我也。
第三百八十四章 拼命
第三百八十四章 拼命
辛苦豪格这个蠢货了,这蠢货到底砍了多少树呀,大军取暖也用不着把几座山上的树都砍光了吧。不够,辅兵营接手继续砍,不但要砍树还要将沿途军堡,烽火台都重新布置防御,虏兵已经全线撤退了三十里,喜峰口彻底掌握在明军手中,进关虏军的一条重要后路就这么断了。
马城站在山上放肆起来,怪叫一声:“皇太极老贼,来战!”
左右亲兵,将官纷纷怪叫起来,这是送给老贼的一份年礼呀,大帅英明,这时机挑的太好了,老贼这个年怕是过不去了。倪元璐更是骁勇之辈,一口气打到马兰裕去了,然而虏军发了疯死守马兰裕,倪元璐挥军强攻了一天只得作罢。豪格发疯了,连镶黄旗巴牙喇兵都派上阵了。
莽古尔泰也知闯了大祸,派了正蓝旗精锐助战。
马城大叫可惜要是能趁势拿下马兰裕,皇太极老贼真的要吃不下饭了,然而拼了命的镶黄旗还是不要惹了,逼急了豪格是要赤膊上阵的。尽管如此,彻底控制了喜峰口的明军,仍是在虏军屁股上狠狠捅了一刀,这一刀让老贼皇太极心惊肉跳,倘若京畿战事不利,则入关十余万大军处境就窘迫了。
马兰裕也在明军兵锋之下,总不能让皇太极车驾冒着明军的炮火出关吧。喜峰口后路被断,想安全出关只能走西边的古北口,这一绕可就绕远了,这都要绕到山西去了。马城心中畅快极为得意,老贼不是喜欢绕路么,绕吧,少爷我看你十几万大军要绕多久,现在全看京畿大军的表现了。
派人去京中报捷,还给袁崇焕写了一封私信,言辞恳切,两人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连体婴儿,倘若袁督师能指挥京畿大军赢上一两阵,则劳师远征的虏军军心,士气都将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想来袁崇焕若是能集中京畿精锐,京营,各部将领的家丁亲兵决死一击,则大明中兴在此一战。
信送出去了,马城也心潮澎湃起来,此生从未如此激动过。
当晚破例和卢象升等人大醉了一场,哭了一场,这是千辛万苦创造的,千载难逢的战机呀,也不枉老子出奇兵,袭险关,从蓟州一路打到喜峰口,连起家的基本部队都伤亡高达三分之一,终于创造出这值得千苦传诵的决战良机。此战若胜,则老奴十余万大军土崩瓦解,天下可定。
老子要流芳千古了么,马城哭完又笑,真怕这是一场黄粱梦呀。
翌日,清醒时已经日上三竿。
一抬手摸到了一个女子,马城怜爱的拍了拍侍女脸蛋,柔声道:“放宽心,不会亏待了你两人。”
两个美貌侍女喜极而泣,主动起来让马城好不畅快。
山峰凛冽,喜峰口西侧山脊。
千里镜中,建虏正在集结大军,这是要发狠拼命了。
马城一声长笑,这样的仗巴不得多打几场,步弓手在半山腰上仰攻,和老子的重火绳枪营,炮营对射么,再多的炮灰也经不住消耗呀。引以为傲的重装步兵,土坦克派不上用场了吧,有能耐你推着土坦克爬山呀,是个男人就让你的巴牙喇下马步战,老子倒要看看你天下无敌巴牙喇兵穿着两三层甲,还能不能爬的动这座山。
千辛万苦,终于创造出了最为有利的战局。
建虏克制火器的土坦克,挡箭车完全失效,重甲步兵也无用武之地,偏偏还不得不拼命死战,没有比这更理想的战局了。望着远处朦胧的马兰裕方向,马城也发了狠,倘若京畿能大胜一场,老子拼光了基本部队又如何,倘若京畿能传来捷报,老子就亲自上阵冲锋和豪格玩命,也要拿下马兰裕,逼老贼只能逃往古北口。豪格是真的发狠了,完全不计伤亡的把汉军,蒙军压上来。
如今皇太极对汉军旗的倚重,已经到了很夸张的程度,极力推行满汉联姻的策略,凡归降的一品汉官,以诸贝勒女嫁之为妻;二品汉官,以国中诸贝勒、大臣女嫁之为妻。即使原来已经有了妻室,仍以诸贝勒、大臣女与之,以示我诚信。至于那些归降的普通士兵,则核查各牛录所属寡妇,给配为妻,或由国库出钱替其从民间另行娶妻。此外,再划给明军将士不同的土地,以资其生养。
皇太极最先指使岳托率先与额驸汉官佟养性结成姻亲。皇太极率领诸贝勒大臣等前往祝贺,并开怀畅饮,相互敬酒。对此,清朝的史官们记载说:“佟驸马及众官轮番向汗进酒,汗亦少饮。诸贝勒大臣众官皆未戒而畅饮之。此次所以饮酒,汗欲以和睦仁爱之义,俾大凌河新降各官观之,亦使异邦闻讯之,令其在国之佟氏家族人由衷喜悦,众官欣慰耳。”
岳托的示范与皇太极的支持鼓舞了满汉群臣,双方纷纷缔结姻亲,抚顺,辽沈官员与副将十五人一块儿娶妻,举办了一场规模盛大而又史无前例的集体婚礼,皇太极欢喜异常,命令每人赏赐彭缎三匹、丝绸三匹、佛头青布十九匹、白银五两。稍后,皇太极又多次赏赐辽东归降明军的将士,并且给予了妥善安置。皇太极期望着能够尽快感化这些已经归降的明军将士,并且借此来感召那些尚未归降的明朝百姓,所以他才不惜倾全国之力,以各种方式来笼络归降的辽人。
单是这样说不足以形容皇太极的国策,因为奴尔哈赤比前世早死了四年,因此仓促登位的皇太极威望不足,便想出了重用汉官汉军,打压议政八贝勒的策略,也加速了后金的汉化过程,多种原因造成汉军旗兵力长期保持在五万以上。
明军占据了山脊并非就是高枕无忧了,豪格重新集结了三万汉军,一万蒙军,以五千镶黄旗兵督战,让蒙汉佐领甚至参领率队冲锋,攻山。兴许是觉得自家惯用的突破战法,无法撼动明军大量火器组成的防线,豪格便果断采用了满人最原始的战法,将三万汉军一万蒙军组成了四个梯次。
前三个梯次的蒙汉军都是万人队,挥军猛攻,第四个梯次由蒙汉军精锐和镶黄旗巴牙喇兵组成,在长达十里的战线上,用梯次冲锋战术一举攻上上顶。山谷中,山坡下的密林中,正在集结的蒙汉军大嚼着牛羊肉,陷阵死士都是赤膊上阵,大冷的天赤着上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明军火器犀利,穿上大金号称神器的棉甲也毫无用处,倒不如脱了棉甲爬山还能爽利些。
第三百八十五章 猪突
第三百八十五章 猪突
后阵山谷中,滦河河岸。
重重护卫下豪格穿着明黄色铆钉棉甲,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显得十分写意。
两个美貌明人女子跪在冰冷的河水中,一声不吭给贝勒爷洗脚,两个女子一般的高矮胖瘦一般的瓜子小脸,一般窈窕的身材,冰凉的河水将衣裳打湿了沾在身上,引来近处几个包衣奴才垂涎的注视,两个女子冷的瑟瑟发抖却一声不吭,也不敢露出丝毫委屈的表情,替贝勒爷细细擦洗着脚和小腿。
豪格最近喜欢上凌虐明人美人儿,并以此为乐,其实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这对美人儿姿色出众,身段又好,比旗里那些皮肤粗糙的女人强到不知哪里去,这样的美人儿怎么能虐待呢,应该养在家里疼爱才对。然而他却不得不违心的,做出这些残暴的凌虐行为,因为手下的镶黄旗参领,佐领,五叔莽古尔泰都喜欢凌虐明人美女,人人如此,豪格很讨厌被人当成异类,尤其那个粗鲁暴躁的五叔,豪格可不想被他看扁了。
看着身前两张如花似玉的小脸,豪格犹豫起来,要不要把这两个明人女子杀了下酒,以壮军心呢。看着不远处手握刀柄走来走去的两个巴牙喇兵,豪格总觉得这些父王的护兵,心里是很看不起自己这个小主子的,杀了这两个明人美人儿,挖了心肝带着血吃下去,应该会显得很凶残吧。
咯吱。
十六岁的豪格慢慢拔出腰间战刀,两个明人女子吓的惊慌失措,跪在冰冷的河水里拼命磕头,说着听不懂的柔美明话。豪格还是最喜欢左边这个美人儿,最喜欢看她假装镇定其实很害怕的样子,右边这个胆子很小,一吓唬她就什么事情都愿意做,真的吃她们的心肝么。
突然想起来战场上血肉模糊,拖着肠子在地上爬的伤兵,豪格险些吐了出来,狠狠用刀背抽打过去,抽的两个明人女子连声惨叫,豪格心想这样也行的吧,已经很残暴了,这两个美人儿还是不要杀了。
豪格很快说服了自己,爽利了之后起身冰冷道:“带她们下去换身衣裳。”
两个包衣慌忙跪礼,轻声道:“喳。”
豪格强迫自己不再留恋美色,命人将那些丢失阵地的将领带上来,三个佐领都是镶白旗杜度的人,这三个混蛋都是哈达部抬了旗的,就是这三个混蛋贪生怕死,才将喜峰口送给了明军,那个混蛋的辽东伯。
“杀了祭旗。”
豪格淡淡的吩咐道,三个佐领两百多护兵呼天喊地,却被如虎似狼的巴牙喇护兵踹倒,手起刀落,无头的尸体栽倒在河边连河水都染红了。不远处各旗大小汉将,蒙将都噤若寒蝉,豪格才满意的收了起刀。
“阿玛说,打不下喜峰口要砍我的脑袋,阿玛可舍不得杀我,你们,阿玛要把你们通通杀了,你们这些狗奴才!”
豪格有些癫狂了,咆哮着,狠狠的训斥着奴才们。
大小三百多汉将,蒙将噤若寒蝉,机灵的赶紧跪下拍着胸脯表忠心,笨一点的也反应过来,很快河边跪了一地的奴才。豪格癫狂的一脚踹过去,接连踹翻了十几个将领才险些失足摔倒,因为剧烈运动剧烈的喘息起来。
“冲冲冲,打下喜峰口三天不封刀,不,十天!”
轰然应诺,大小将领纷纷起身拍着胸脯,表了一番忠心后耷拉着脑袋,恭恭敬敬的退下了,回归本阵准备好拼命。小主子要拼命了,老主子要吃人了,大家伙都小心着点吧,对面那些混蛋明军呀,明军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明军要这么能打老子还投降干啥,这世道真是看不懂了。
卯时整,吃饱喝足的前线镶白旗所属汉军,三十个佐领在十里长的战线上,全线进攻。
西侧山脊上,明军本阵。
马城亲自坐镇山脊防线,马字帅旗迎风招展,马城就在在一个坚固的石堡里,用千里镜观察着虏军的进攻线。近万兵马在十里长的战线上展开,一里宽的战线上就挤了一千人,标准的猪突战法呀,这是豪格想出来的么。可不敢小看这种原始野蛮的猪突战法,这是冷兵器时代很有效的战法,就是不惧伤亡,用人数优势压垮对方。
“纷纷彼狼心,跃跃欲猪突。”
马城本能的念了出来,倪元璐欢畅笑道:“好句,当真好句。”
马城一笑,这句诗是谁写的来着,记不清了,猪突战术却不是日本人发明的,而是欧洲人创造的。欧洲以长矛方阵为主战力量的战法,基本都属于肉搏猪突战术,以瑞士长矛方阵为例,便是典型的肉搏猪突,兵力碾压。
瑞士方阵的最基本单位是大约为三百人的连,刚好相当于满人的一个佐领。
其中两百五十人为肉搏主战兵种,其余五十人为远射兵种和近身肉搏兵,瑞士步兵主战兵种是戟兵,远程部队为弩兵,近身肉搏部队则按照各自喜好,经济情况选择武器,十四世纪后主战兵种为长枪兵,远程部队为弩兵和少量火枪兵,精锐肉搏部队全部是戟兵,打起仗来就是标准的猪突。
马城之所以拿出瑞士方阵的战法来借鉴,便是因为瑞士军队作战的地形,和喜峰口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瑞士步兵的主要战场主要是山地和山地间的小块平原,因此他们在进攻时并非使用方阵,而是采用一种类似于罗马军队战术的三线战术,每一线由一到两个连组成,士兵与士兵之间留有大约一米的空隙,以便让士兵使用武器和让后排的士兵通过。种战法极难对付,好在豪格没有瑞士指挥官的战术素养,他不懂什么三线战术。
尽管如此,马城也面临着山脊狭窄,大部队无法展开的大问题。
因此马城换了一种思路,横队无法展开便增加纵深,布置高低搭配的防御阵地,一道道简易掩体看上去好象山坡上的梯田,只不过这些梯田是环形的,便于集中火力还可以侧射,一共布置了十二道防线,一次就填进去六个营三千兵力。这也是无奈的选择,对付猪突肉搏只能集中密集火力,顶住。十二道环型掩体中间都有通道,可以支援可以撤退,然而山地作战想撤退也难,这是一场血战。
环型主阵地前方,马城又让少量精兵带着两个辅兵营顶在前面。半山腰处到处都是机关,陷坑,尖锐的山石,还有用绳子固定住的圆木,已经将能做的防御设施都做足了。听天由命吧,马城已经施展了浑身解数,多年征战血的教训,永远不要小看拼了命的敌人,还是拼了命的一位贝勒。日本人把这种战术叫做万岁冲锋,俄罗斯人叫做乌拉冲锋,如今满人也早上了这条不归路呀。
第三百八十六章 赤膊上阵
第三百八十六章 赤膊上阵
类似地型条件下,类似的战役马城还记得很清楚,最经典的当数日俄旅顺战争。同样的俄军守山,日军攻山,同样的猪突战术,结果却是日军胜了,而当时的俄军还是装备有大量机枪大炮的。这就是马城身为穿越人士的优势,可以通过分析经典战役调整部署,绝对不会小看使用同样战术的豪格,豪格是妥妥的化身成乃木希典了呀。
旅顺那一仗,日本第三军对俄军阵地发动的首次强攻,就付出重大损失伤亡约二万人,俄军伤亡六千多人,日军在个别地方楔入要塞守卫部队的防线。由于遇到俄军顽强抵抗,日军统帅部放弃了迅速攻占要塞的企图,被迫转为长期围困和准备新的强攻。之后日军发起第二次强攻,占领了三个工事,但重要的战略制高点仍在俄军手中。
日军发起的第三次强攻同样被击退,只占领了几个次要工事,之后日军获得补充后,开始第四次强攻,主要突击方向是二零三高地的工事。保卫者坚守二零三高地九天,多次发起反冲击,打退了日军的猛攻,但日军终于占领了二零三高地,伤亡约八千人。使用猪突战术的日军潮水一般冲锋,最终付出了伤亡十一万人的代价。马城记得很清楚,俄军的伤亡大约是日军的三分之一,也就是三万多。
有这样经典的战例作为参考,马城大致可以判断出战事的走向。
马城亲自坐镇主阵地,便是抱着这样的考虑,主战地,制高点一定不能丢,真实的战场不是演义小说。全线进攻的虏军免不了会打出几个缺口,因此马城在反斜面,布置了专门堵缺口的预备队,由倪元璐,卢象升两人为将,十个营头五千人的预备队,都是最精锐的开原团练兵。
此战,胜也是惨胜,马城已经做好了将基本部队打残的心理准备,保存实力么,是很愚蠢的行为,该打的时候就要坚决打,浩浩荡荡的历史大势面前,一支几万人的精兵能阻挡大势么,认为能的那就太蠢了。大势代表的是人心,是历史潮流,是社会资源的倾斜,一支再能打的军队也无法阻挡大势。
号角声起,潮水般的虏军开始全线猛攻。最前沿是光着上身,背着大刀的汉军死士,手脚并用嚎叫着往上冲,后面是大量临时制作的挡箭牌,将树干劈成两段绑在一起,十几个人抬着走。赤膊上阵的汉军死士爬的很快,让左右亲兵营破口大骂起来,这些不知廉耻为何物的杂碎,可还记得祖宗么。
“入他娘的杂碎,不怕死么。”
“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作猴孙王。”
粗鲁的咒骂声中突然有一句诗,让马城错愕的看着左手边一个哨官,李争鸣呀,这学问可见长了。
窃笑声四起:“李头,这又是你家娘子做的诗的么。”
“李家俏娘子呀,好庄稼都被野猪拱了。”
李争鸣得意道:“这是秦桧做的诗,一群夯货。”
起哄声中马城也颇觉好笑,这句诗道尽了山下那群死士的心态,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猴孙王,要做主子。
轰隆隆!
两侧山中的炮营先开炮了,炮弹越过死士轰击虏军中队,在三四里的射程上佛朗机速射炮还是极犀利的,五六个子铳轮番发射,将虏军中队打的人仰马翻,硕大的炮弹居高临下,声势浩大效果却不佳,山下全是松软的黄土地,炮弹无法弹跳杀伤力便弱了,倒是藏在高处的大抬枪极为犀利。
眼见虏军冲近到千步之内,炮营指挥下令轻型佛朗机开火,炮手得令后将炮口稍作调准,点燃火绳。经过孙元化改良的轻型佛朗机炮,配上了炮架后可以上下左右转动,发射时命中率极佳。就听得“轰隆”的一声巨响,首炮命中,四五两重的铅弹呼啸而出,当场将一个死士拦腰打成两截,随后铅弹势头不减,又将其旁边的一名汉军的小腿砸断。
见一击得手,那炮手火速换下打空了的子铳,重新装填。弗朗机炮以子铳预贮弹药,不必临时装填,发射速度很快。子铳又可以起到铁质药包的作用,能使母铳的身管厚度减小却不至炸膛,从而降低重量,使用起来十分便捷。那炮手动作迅速,就将子铳安放完毕,队官担心炮手忙中出错,调整好炮口后特地过来看了一眼,见子母铳之间严丝合缝,炮栓固定妥当,这才让炮手点火,炮弹打高了一些,直接将了一架箭牌打的粉碎,飞溅的木屑又将两旁抬拾木梯的虏兵杀伤了不少。
虽然这两炮打的很是漂亮,然而虏兵人多势众,这点伤亡并未阻挡住攻山的脚步。由于敌人冲进死角,佛朗机此时无法继续杀敌。此时半山腰上的民壮辅兵,纷纷砍断绳子放滚木,粗长的滚木沿着山势蹦蹦跳跳,将虏兵死士砸的筋断骨折,凶悍的虏兵死士抱头往中队逃过去。
却因为山下挤的人太多,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看着水桶粗的滚木砸过来。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蹦蹦跳跳的滚木耗尽了动能,佛朗机炮又可以瞄准了打,俘军的第一波攻势草草了事。
主阵地守的十分轻松写意,侧翼却经受了极大的考验。
左右两侧没有佛朗机炮掩护的坡地,地势比主阵地平坦许多,滚木的效果大打折扣,有一些还没滚到山脚就停住了。漫山遍野都是光膀子的死士,两里开外有一处缓坡上,辅兵民壮已经和光膀子的死士接战了。只接受了两个月军事训练的民壮,刚一接战就被杀的溃败了,纷纷往山上逃。虏兵死士多是精壮的辽人,抡起大刀疯狂砍杀,尾随着放滚木的辅兵想冲进明军阵中。
轰轰轰。
明军阵线中几架虎蹲炮一震,铅子,碎石,铁钉,霰子冰雹般泼了过去。
最凶悍的十几个死士,和一群溃散的民壮惨叫着倒了下去,残余的民壮发疯似的鼓起余勇,挥舞着刀枪和凶悍的虏兵死士厮杀起来。明军前沿虎蹲炮停止发射,一排排火铳架在石垒上,士卒静静的看着辅兵民壮与虏兵死士亡命搏杀,一个个被砍倒,剩下几个民壮且战且退,早已装填完毕的虎蹲炮又开火了。
那一杆杆火铳也接连发射打出一轮齐射,三轮齐射后阵地前安静下来。
第三百八十七章 军民
第三百八十七章 军民
三百民壮全军覆没,只有几十人命大活了下来,被接应到明军阵地中,三百民壮的全军覆没瓦解了虏军的死士冲锋,很划算。
“出!”
又是几百民壮在少量精兵的率领下,踉跄冲了出去,重新占据了半山腰上的防御设施,还有大量滚木,擂石没有放呢。
主阵地上,马城慢慢放下千里镜,心如铁石,将民壮顶上前线是很划算的事情,一万民壮上阵前都领了十两银子,一袋米,一袋面,十斤肉,零零散散的吃食很廉价,却足以让一家老小舒适的活上几个月,乱世人命不值钱,总价值不到二十两的一条人命,就挡住了豪格精心准备的死士冲锋。大部分前沿阵地的明军铳手还没开过铳,炮手倒是过足了瘾,越打越准了。
千斤佛朗机的轰鸣声中,死士伤亡殆尽的虏军潮水般退了下去。
滦河河岸,豪格暴跳如雷,抽刀看了两个溃下来的汉将,却因为杀人的手法不够熟练,有一个汉将胳膊被砍掉了,疼的在地上翻滚惨叫,豪格脸色铁青气的全身颤抖,一个巴牙喇护兵一斧抡过去,将那汉将一斧砍成两段,总算替主子解围了。
半个时辰后,山脚下黑压压的虏军再次全线猛攻。
山上放滚木,放擂石,一刀砍在绳子上,装在网绳里的大石头便蹦蹦跳跳滚了下去,前线虏兵绝望的惨叫着被撞翻,上蹿下跳徒劳的躲避着。一波滚木擂石砸的虏军溃不成军,前线虏兵溃败,后面中队又越过败兵冲了上来,又放了一波滚木民壮们终于解脱了,纷纷转身回归本阵。
却没料到身后的官兵突然翻脸,不留情面的打出一排齐射。
几十个民壮栽倒,一个官兵长官大吼道:“回去,脱逃者斩!”
各处阵地上都在上演着这样的场景,两千民壮人人呆滞,在身边官军精锐的催促下,本能的跑回简易工事,许多人才意识到被官军骗了。说好的放完滚木擂石就可以撤退了,官兵怎么能言而无信呢,悲观凄惨的情绪蔓延开来,本性懦弱的民壮们哭喊成一片,军心士气都快崩溃了。
人群中,少量官兵大声呵斥着:“临阵脱逃者,斩,畏缩不前者,斩,动摇军心者,斩!”
一个个血淋淋的斩字,让民壮们意识到那十两银子,大米白面不是那么好拿的,那是买命钱,乡亲们是被官兵骗上来送死的。哭声震天,负责督战的官兵却面无表情,将刀斧,木枪长矛,或者石块硬塞进民壮们手里。大明懦弱的青壮百姓一边哭,一边握紧了手中杀人的凶器。
马城自是面无表情,官民一家亲么,别扯了,放任这些民壮回归本阵么,那是极愚蠢的行为,这些民壮会对前线士卒作战造成极大的干扰。前线明军可是排着队打排枪的,中间夹着哭闹的民壮算怎么回事。军民一家亲只存在于浪漫主义小说里,事实上这世上没有哪一支军队,会把失去财产的流民当成亲人,流民对军队来说只是极大的负担,只是一张张等着吃饭的嘴。
这些黑暗的事情自然不会记载到史书上,史书都是光芒万丈的。
史官敢写这些么,再正直的史官也是不敢写的,谁敢写呀,真要写到史书上就天下大乱了。日后史书上只会这样记载,崇贞二年腊月,战神某某在喜峰口与后金大军激战,某某战神开了挂的彪焊战绩云云,一将功成万骨枯呀。
绝境之中,哭闹的两千民壮哭闹者有之,跪地求饶者有之,状若呆傻者极多,被督战的少量官兵用连鞘战刀猛抽一通,惨叫着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的躲到简易的石垒,土堡后面,咬牙切齿的看着山下密密麻麻的虏兵。
防线尽头的一处阵地,十几个民壮跪在地上猛磕头,哭闹。
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汉子,磕着头求饶:“军爷饶命呀,咱跑吧。”
“军爷慈悲呀,咱们死了你也得死呀,快跑吧!”
那年轻的官兵眼神凶悍,闷声道:“敢跑,射死你们!”
十几个壮汉只是磕头痛哭,那年轻官兵不屑道:“没卵子的耸货。”
壮汉们无奈收起哭声,看一眼几十步外漆黑的密林,在看看身后一排排粗长的火铳,还是放弃了逃生的打算,那火铳打的可准呢,谁敢跑一准是个死。
大明的青壮们,苦口婆心的劝:“军爷,你也不想活了么。”
年轻官兵讥讽道:“大帅都上阵督战了,你的命,比大帅还金贵么。”
青壮们自然是不肯信的,年轻官兵轻蔑的吐了口唾沫,小爷可是跟随大帅上阵冲锋过的,大帅勇冠三军神枪无敌,岂是你们这些愚民能知晓的。少年官军眼睛眯了起来,看着远处主阵地上的帅旗叹气,大帅又披挂上阵了,这一战是死战呀。
接敌,小军爷用手绢将大枪绑在手上,抄起大枪便从土堡冲了出去。
“杀!”
小军爷斜刺里一枪刺翻了一名虏兵,拔枪,一脚将尸体踹倒,枪身一横格住一把大斧,大吼着把那身材粗壮的虏兵推的直往后退,立足不稳滚了下去。小军爷剧烈喘息着又大吼一声,一个滚翻跃起枪身横扫,将一个虏将扫的仰面朝天栽倒。
“杀!”
小军爷稳稳一枪刺进那俘将眼窝,心中得意,这一枪可有大帅几分神韵了。几支箭同时射中小军爷,小军爷身子一软慢慢的软倒,吐着血尤有些不甘的闭上眼睛,身边民壮哭喊着和虏兵搅成一团,在半山腰上厮打起来,有几个趁乱逃进了林中,头也不回的跑了。民壮自然不是八旗汉军的对手,很快被杀的剩不下几人。
轰!轰!轰!
虎蹲炮接连发射扫倒了一片人,后队虏兵嚎叫着冲上来,嘶吼着冲向近在咫尺的明军一线阵地,咫尺可也是天涯,刺耳的哨声中,严阵以待的明军铳手纷纷开火,打出齐射,稍显凌乱的齐射如狂风一般,将冲到两百步的虏兵清空了一大片,嚎叫嘶吼,虏兵后队大批弓手蜂拥而至。
弓弦响动,躲在土堡石垒后面的明军出现了伤亡。
中箭的明军士卒被同僚拖走,很快又有一杆火铳补了上来,又是一轮密集的齐射,前线斥刀斧作战的虏兵伤亡极重,却又退不下去,只得死死趴在地上,有些不怕死的在尸体从中,一寸一寸往上爬,一万人挤在十里宽的战线上,真是十分拥挤的,好些弹丸都能穿透一人之后再打伤一人。然而明军一线阵地能展开的兵里也很有限,不过一个半营不到千人,火力远达不到密集的程度。
第三百八十八章 伏兵
第三百八十八章 伏兵
马城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虏兵,十分怀念后世的榴弹炮。如此紧密的进攻队型只需要一个团级单位的重炮,每炮三发就能解决问题,然而在这大明朝,在这喜峰口,这种卤莽的猪突战术却很有效。
开花弹军中是有一批的,马城早就对大明制造的开花弹很失望了,用大炮发射的黑火药开花弹,威力相当于一个大号的炮仗。想到后世那些民间历史学家,某些所谓的历史小说中,将大明朝的开花弹描述的十分神秘,马城便觉得太可笑了,一门六磅炮发射的黑火药球,六磅相当于五点五斤,除去外壳的重量还能剩三斤黑火药么。
三斤黑火药点着了,爆炸了,充其量就是个大号的炮仗,连一层锁子甲都炸不透。
大量使用开花弹么,还不如多送后金几门大炮,大炮炸膛的威力比开花弹强多了。明人并不蠢比现代人还聪明的多,开花弹没有在明军中普及,实在是因为这东西威力太弱,但是明人也是懂得变通的,威力弱就多装药,往大了造,于是就有了万人敌也就是大号地雷,其实就是大号土炸弹。
明军的大地雷并不是手抛的,手抛的地雷威力还不如个屁大。
明军的地雷重量从十斤到二十斤不等,而且是用小型抛石机,也就是大号弹弓发射的,开原军中也有一批大地雷,因为实在个头太大了,山上又不摆不开抛石机,于是被马城当成自杀性武器使用,想来想去也只能这么用了,埋在地下可就说笑了,黑火药做成几百米长的药捻子么,烧到一半就断了,太不靠谱了。
民间军事学家是可笑的,这玩意最靠谱的用途还是人工点火,用死士引爆。
没有雷汞,导火索,想做到远距离引爆是白日发梦,药捻子引爆是很不靠谱的,距离太长极容易烧断。
轰,半山腰上有死士点着了土地雷,土地雷也不是埋在地下的,而是埋在尖锐的碎石堆里的,既然用死士点火就不需要考虑隐蔽性了,只需要人为的增加杀伤力,于是就埋在碎石堆里最成了诡雷。连续十几颗诡雷被死士引爆,死士炸的尸骨无存,半山腰上变成了人间地狱,碎石横飞,黄泥被炸到了天上。
轰隆隆。
一阵闷响,因为过于密集的引爆地雷,山体滑坡了,南面山体塌了一大片,连马城脚下的山脊也摇晃了起来,坍塌的山体处烟尘升到了几十米高的天空,连几百前线明军都一起塌进去了,山体摇晃了一阵才顽强的挺住了,伤亡惨重的虏军连滚带爬的全线溃败了,天威呀,不可力敌。
马城脸色也是一片苍白,看着南面坍塌了一大片的山坡,战地里的大批部下正在仓皇逃离阵地,大骂不靠谱的战争片。这几百部下死的真是太冤了,整个前沿阵地都塌了一大片,在山坡上埋地雷原来是这么危险的么,那些战争片也太不靠谱了,没人说在山上埋地雷会天崩地裂呀,好险没把炮营也赔进去。
滦河大营,豪格也呆看着滑坡的山体,良久无语。
左近护兵都在抓耳挠腮,天威么,连凶悍的巴牙喇兵也是有些心虚的。
豪格良久无语,才闷声道:“收兵吧,明日再战。”
天色渐晚,打了一天的喜峰口安静了下来,尸体从明军阵地前沿一直排到山脚下,天气寒冷马城可没兴趣给虏兵收尸,就这么摆着吧也不会腐烂,这大冷天都快降到零度以下了,省的制造路障了。虏兵也没收尸而是忙着在山体塌方那边,寻找缴获,应是找到了几支明军装备的重火铳吧。
亲兵营官张含容低声道:“少爷,我去抢回来。”
马城无所谓的摆手道:“罢了,随他去吧。”
这是明军装备的重火绳枪,头一回落到满人手里,随他去吧,连大明朝都造不出来的玩意,后金野人能造出来么,笑话。马城巴不得皇太极多造几根,这玩意一个不小心就会炸膛,皇太极造的越多越好。
夜里,虏军开始偷偷摸摸的收尸。
马城也懒的搭理连夜调整防线,那段塌方的山体大约有两百米,就不用派兵防守了,除非虏兵长了翅膀飞上来。左右两翼兵力要加强,右翼有些薄弱险些被攻到了前沿阵地里,在山上排兵布阵是极难做到万无一失的,久攻之下,免不了某几个点被打穿。检点得失,滚木擂石消耗一空,辅兵营正在加紧布置,一夜时间能布置的也很少,聊胜于无吧。两千民壮幸存不足两百人,却保住了前沿阵地,战兵阵亡四百一十二人,多数是死于山体滑坡。
才第一天就去了一个营的兵力,马城懊悔,实在不应该用那些大号地雷。
山上调兵十分不便,换防是不可能的,前线士卒只能蜷缩在阵地里过夜了,饭菜弹药已经送了下去。
张含容此时靠了过来,低声道:“少爷,偷营么。”
马城看一眼两侧山林里埋伏的浙兵,贵州兵,稍一犹豫还是摇头了,两侧密林里的伏兵是全线反击时用的,不能因小失大。虽是初次打这种复杂的山地战,靠着出众的军事素养还是布置了伏兵。有伏兵,有防御纵深有预备队,又有两万精锐战兵,马城心里慢慢塌实了,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指挥两个满编师作战,这得相当于集团军军长了吧,马城胡思乱想了起来。
两个侍女互相搀扶,将精心准备的饭菜送了过来,照例要先尝毒。
马城看着两女包裹在宽大的棉袍里,瘦弱的肩膀,被山风吹红的小脸,心中一软便笑了一笑。
两女不敢抬头看他,马城柔声道:“战时从简吧,你两人明天不要来了。”
两女喜极而泣,马城欣然一笑女儿家嘛,总是格外胆小的,心中塌实起来便吃着饭菜和两女闲聊起来。平日里军务繁忙少和她们说话,就连做那事时也是闷不做声,两女也是怕极了他,有些怯懦。
吃着鲜嫩的羊肉,马城笑道:“你两人是遵化人?”
稍大的娇娘乖乖答道:“回大帅的话,奴婢姐妹是通州人。”
马城又是一笑:“通州那是京师门户了,你两人家中应是行商的吧。”
两女吃了一惊小脸上满是崇拜,乖乖道:“大帅料事如神,正是如此,奴婢姐妹家中是做米行生意。”
马城看着两个小美儿崇拜的眼神,欣然道:“不难猜呢,官家小姐怎会做一手好饭菜,乡绅之家的小娘又不会读书认字,你两人既能做一手好饭菜,又能识字,自然是出自行商之家,却是被我侥幸猜中了,哈哈。”
第三百八十九章 奴才
第三百八十九章 奴才
稍大些的小美儿眼睛里冒着小星星,娇媚道:“大帅真是武曲星下凡呢,什么事情都瞒不住大帅的眼睛。”
另一个娇痴些的小美人,则痴痴道:“大帅生的很俊朗呢。”
马城绷紧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美人儿果然是放松心情的灵丹妙药,闲聊片刻让人将她们送下去,明日不要再来了。战争么是男人的事情,这两个这么乖巧可爱,能把男人的心都融化了,正是该疼爱的花一般年纪呀。心情突然振奋起来,这么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能给野人掳去做奴才么,万万不能!
后半夜半山腰上的民壮撤了,又有一千民壮选择领了赏,留下来打仗。
马城脸色变的木然,守山么,最重要是迟滞攻山兵马的动作,这些民壮守在半山腰效果很好,照此办理吧。
眼角看到一个亲兵哨官正在发呆,便作弄道:“李争鸣,想你娘子呢!”
李争鸣被吓了一跳慌忙行礼,尴尬道:“回少爷的话,是有些想她了呢。”
窃笑声中,马城笑着道:“少爷我最见不得劳燕纷飞,去吧,带一哨人回大营押松火药去。”
李争鸣狂喜大叫:“遵令,少爷慈悲!”
马城看着他带了一哨人马,屁颠屁颠的跑下山了,忍不住哈哈一笑这小子还真实在,可不象铁岭李族的人,李家的人一个比一个滑头。栽培这个李争鸣也是有意示好李族,李族是铁岭卫世家大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得好好笼络着。
滦河,后金大营。
帅帐里粗暴的动静,让帐外护兵满身的不得劲。帐内,豪格在明人女子身上尽情发作,这明人的女子就是比大金的好,掐一把都能掐出水来。帐外突然传来呵斥声,吓的豪格一溃千里,重重一脚把帅椅上的女子踢开,蹿到了椅子后面,帐外脚步声嘈杂。
“停住!”
护兵呵斥声中,豪格震惊下来坐到椅子上,看着那昏厥过去的女子哼了一声,明日是该换一个了,明人女子不都是逆来顺受么,折腾起来格外带劲儿,让她做什么都不敢反抗,比族中那些女人乖顺多了。
帐外,护兵恭敬道:“小主子,找到了明人的重火铳,十几支呢。”
豪格狂喜提上裤子,鞋也没穿就冲了过去,看着几个眉开眼笑的护兵,再看看地上摆着的十几杆重火铳,一道凉气从脚升上头。怪不得明人火器犀利,这么大根火铳能打多远,能发射多重的弹丸,这比鸟铳强太多了。
大喜过望,豪格叫道:“罗锦绣呢,叫他来!”
半刻钟后,睡眼惺忪的罗锦绣提着裤带,尴尬的出现在帅帐里,帅帐周围如今是戒备森严,闲杂人等不准靠近一步。
豪格满面红光,指着那女子道:“罗锦绣,赐给你了!”
罗锦绣尴尬的走过去摸了摸,还有气,抱起来又僵住了,总不能抱着这么个美人和小主子说话吧。
豪格心情极好畅快道:“护兵,送去罗锦绣帐里。”
解决了小美儿人的归属,豪格才两眼放光道:“罗锦绣,你来认一认这是什么铳,明人造的么。”
罗锦绣晕头转向看着地上的大铳,吃了一惊,这是大明朝造的新式火铳么,这个头也太大了吧比人躺着还长呢。小心谨慎的提起一根,差点一跟头栽倒了,这大铳分量可真沉,这得有二三十斤了吧。
豪格不理他的谨慎,期待道:“罗锦绣,你是明人兵备道的官儿,你可认得这火铳。”
罗锦绣心中叫苦,却胸有成竹道:“主子,奴才认得,这是伪明造的斑鸠铳,你看这样式可不就象个斑鸠脚么。”
豪格狂喜道:“认得就好,你去造,你带着这些铳去遵化,交给阿玛,让阿玛调人给你造铳,阿玛定会重重的赏你!”
罗锦绣心里叫苦,却恭敬道:“喳,奴才告退。”
豪格兴奋起来又想女人了,在帅帐里手舞足蹈,状若疯狂,这回立了大功在阿玛面前露了脸,十叔也不敢瞧不起我了!莽古尔泰你等着,你躲在山里当乌龟,见死不救,就永远当你的乌龟去吧。罗锦绣回到自己帐里,看着醒过来蜷缩成一团的美人儿,心里面却是一肚子苦水。
斑鸠脚铳是见过的,沈阳兵备道就有过几支,后来也不知道被谁要走了。可这也不是斑鸠脚铳呀,比斑鸠脚铳还要粗长,造起来自然就更难,沈阳驻军也曾经要求朝廷多拨一些大铳,可朝廷也造不出多少杆呀,大明都造不出来的新式火铳,大金就能造出来么,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罗锦绣恨恨骂道:“蛮夷果是蛮夷!”
这一肚子苦水找谁说去,有了十几杆样品就要仿造,就那些工匠能行么,能行还要兵部兵仗局干啥,这不是逼人上吊么,没活路了呀。老主子的脾气是知道的,对汉官优渥可也逼的很紧,这要是造不出来可要全家死绝了。老子为啥在兵备道当官呢,为啥就没有范文程那样的好命呢。
当狗头军师,也比当狗腿子强呀,腿都跑断了功劳全是别人的。眼睛转了转,罗锦绣看着漆黑一片的帐篷,咬了咬牙,如今之计只能找一条活路了,去了遵化必死无疑,还全家不得好死,家人死了就死了,老子我可不能死呀。
反了吧,罗锦绣冲动了一回,反正,投诚!
天将将亮,滦河大营。
豪格对这批火铳极为重视,派了六个佐领护送押运,五个汉军领一个镶白旗领,沿着山中小路送去遵化,出了山就安全了,沿途全是大金控制的地盘。罗锦绣恭恭敬敬的站在队伍里,眼角余光却扫量着领兵的参领,心中狂喜,陈佳氏,陈佳桂是认识的呀,镶白旗的陈佳贵呀。
突然一惊,听到豪格问道:“罗锦绣,你昨晚为何不碰那女子。”
罗锦绣吃了一惊,慌忙道:“小主子,奴才心中有事实在没那个心思。”
豪格哈哈笑了起来,夸赞道:“是个忠心的奴才,带上吧。”
罗锦绣松了口气看着护兵,把那个小娘扶上马车,还得装出开心的样子大拍豪格的马屁,心中其实骂遍了豪格十八代祖宗。蛮夷,你玩够了才赏给老子,你当老子是捡破鞋的么,没开化的野人呐,不知廉耻。
第三百九十章 投诚
第三百九十章 投诚
一行两千人马缓缓上路,山路难行,不远处传来隆轰的炮声。罗锦绣听着炮声倒格外顺耳,我大明的千斤佛朗机,轰的那些狗靼子胆战心惊呀,那位辽东伯也真是了得,生生将大金的喜峰口拿下了,还守的稳如泰山,我大明又出了一位不世名将,中兴有望了呀。行了两个多时辰,炮声逐渐甩在身后。
罗锦绣下令停下来休息,人受的了马也受不了,这路也太难走了。
一个护兵送了干粮过来,罗锦绣吃了几口干粮便笑着道:“桂老兄,过来一叙?”
那汉军参领不疑有它,走过来寒暄道:“罗兄,久违了,你可是小主子身边的红人。”
罗锦绣也不怕护兵听到耳朵里,这些蛮夷是不懂汉话的,只会说一些叽里呱啦的土语,难听死了。
罗锦绣脸上带笑,试探道:“这山上打的可真惨呀。”
陈佳桂慌忙讨好道:“是呀是呀,死了好几千人呢,伤兵满营呀,托您的福咱总算不用趟这鬼门关了。”
罗锦绣含糊道:“托福托福,这仗还有的打呢,这鬼门关躲是躲不过去,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你到五更。”
陈佳桂脸垮了,不悦道:“罗锦绣,你讨死么。”
罗锦绣拱了拱手,趁护兵不备用脚尖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反正,很快又用脚擦掉了,陈佳桂先是错愕,随即本能的将手放在刀把上,罗锦绣很想在自己脸上拍一巴掌,这蠢材应该是不认字呀。
情急之下,罗锦绣用出了这辈子的勇气,低声道:“桂兄,反了吧,没活路了。”
陈佳桂脸色接连几个变化,手慢慢从刀上松开了,低声道:“有门路么。”
罗锦绣大喜,故意张狂起来拍着他肩膀,却耳语道:“咱是兵备道的官,山上是谁,你说咱有没有门路。”
陈佳桂恍然大悟,山上那位辽东伯可不就是开原团练出身的么,兵备道正管着开原团练呀,罗锦绣能不认识辽东伯么,这事太靠谱了呀。罗锦绣心脏砰砰乱跳,这个谎可撒的没边了,老子真不认识辽东伯呀,蒙混过去了。
行至中午,出了山,前面就是宽敞的官道。
喜峰口这条官道是年年整修的,这条官道位于迁西县与宽城县接壤处,是燕山山脉东段的隘口,古称卢龙塞,路通南北。汉代曾在此设松亭关,历史悠久。东汉末曹操与辽西乌桓作战,东晋时前燕慕容儁进兵中原,都经由此塞。
后易名喜逢口,相传昔有人久戍不归,其父四处询问,千里来会,父子相逢于山下,相抱大笑,喜极而死,葬于此处,因有此称。约至永乐后,讹称为喜峰回,景泰三年筑城置关,称喜峰口关。
喜峰口和松亭关,是两座特点截然不同的关口。
松亭关狭窄,险峻,早已成为历史遗迹,喜峰口比松亭关开阔、通达,幽州之地沃野千里,北限大山,重峦复障,中有五关,居庸可以行大车,通转粮饷,松亭、金坡、古北只通人马,不可行车,外有十八小路,尽兔径鸟道,止能通人,不可走马。
有明一朝,喜峰口,同位于迁安县境内的冷口,都辟为兀良哈三卫入贡的贡道,除了它们的地理位置外,很重要一个条件就是关口壮观,可屯重兵。每次外夷入贡,戍官要陈列阵容,名为迎接,实为镇慑。
而且,喜峰口关有可容万人的来远楼,入贡的人马进京,守官还要派兵向京城护送。对于老老实实臣服朝廷部落,朝廷还要不定期的颁赏,颁赏仪式也很郑重。凡是贡道,多有双方互市交易。这样一些关系朝廷尊严的重大活动,喜峰口是常有的。
如明万历二年,戚继光到蓟镇上任之初,活动于东蒙古左翼的朵颜部多次袭击边城,都被戚继光击败。万历三年,朵颜部酋董狐狸、长昂、长秃率部犯董家口关。戚继光督军从榆木岭、董家口分兵出击合围,击溃入犯之敌,活捉长秃。董狐狸长昂无奈,率亲族三百余人到喜峰口跪关请降,请求释放长秃。
戚继光同蓟辽总督刘应节计议,允许他们的请求,长昂、董狐狸保证以后不再袭扰,并归还以前虏去的居民、哨兵和掠取的马匹,臣服明朝,恢复贡市。董狐狸、长秃率部族谢罪离开喜峰口关。如此壮举,只有面临平原大川的喜峰口这样的关城胜任,非控制长峡险径的松亭关适任的。
因此喜峰口的官道十分开阔,有明一朝,它是蒙古人入贡的唯一通道。
上了官道,沿途仍可见到激战过后留下的痕迹,罗锦绣心情忐忑起来,朝陈佳桂猛使眼色,该发动了在往前就不妙了,多半会碰上骑兵队。陈佳桂咬了咬牙,手握上刀柄突然拔刀劈向一个旗兵,这一刀可够狠的从肩膀斜劈下来,居然将那骑在马上的旗兵砍成两断了,肠子,热血一下喷了出来。
陈佳桂的本部护兵也纷纷拔刀偷袭,平静的官道上突然厮杀起来。
被偷袭的旗兵猝不及防,从马上惨叫着被砍翻,后面步行护送大车的汉军都看呆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帮哪一边。陈佳桂的一营护兵也是身经百战,又是蓄意偷袭占了极大的便宜,那一营旗兵被砍的极惨,死伤狼籍。
罗锦绣跳到马车上,疯狂叫道:“没活路了,杀靼子!”
后队一千汉军回过神来,两个佐领表情呆滞还在犹豫。
罗锦绣又大叫道:“死了这些旗兵还有活路么,到了遵化都得死!”
两个汉军佐领如梦方醒,大叫一声,挥刀朝残余旗兵砍去,汉军人多旗兵人少又是偷袭,几个打一个旗兵很快被杀光了,只有落在后面的百余骑见势不妙,转身就逃,汉军们疯狂的打马猛追。
罗锦绣破口大骂道:“莫追,割了首级报功,顺着大路往回走,投明军去!”
汉军们纷纷跑了回来,一千五百汉军七手八脚赶着马车,顺着开阔的大道往回走,如今喜峰口完全在明军控制之下,顺着官道往回走总是不会错的,很快就能遇到明军侦骑,总之是没活路了只能跟着走了。
罗锦绣嗓子发干眼前发黑,心叫侥幸,这一嗓子喊的太关键了。
这些虽然都是抬了旗的汉军,然而后金等级制度森严,一个旗人主子死了包衣,奴才是要陪葬的,死了这么多主子谁也没活路。这些都是镶白旗兵,老主子从多尔衮手中夺下来,交给小主子豪格统管的,死了这么多旗兵还去和老主子小主子讲道理么,别做梦了,都一并砍杀了。
“呸,屁的主子,蛮夷!”
罗锦绣恨恨的骂了起来,一千五百汉军旗兵言着官道向北,寻明军投诚去了。
第三百九十一章 残酷
第三百九十一章 残酷
喜峰口,前线。
第二日的攻防战更加惨烈,豪格吃了火药一般派了旗兵助战,六个佐领的镶白旗兵,一个佐领的巴牙喇兵都上阵冲锋了。看到主子们都赤膊上阵了,奴才们就象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叫着往上冲,就连蒙古兵也不顾伤亡冲到近处对射,整面山坡上人挤人,人挨人,满兵,汉兵,蒙古兵混在一起涌了上来,连佛朗机炮都打红了。
山坡上放滚木的一千民壮,少量死士早死光了,大量尸体层层叠叠堆在一起。
汉兵踩着尸体往上猛攻,蒙古兵,满兵躲在尸墙后面放箭,前线明军遭受了巨大伤亡,厚实的棉甲也挡不住从天而降的破甲重箭,一线明军在对射中伤亡极大,前营副将张益连续放弃了三道防线,让出了三道石墙才稳住阵脚。乱战,对射,连续放弃了三道防线才让明军阵线厚实了起来。
六营士卒几乎是人挨人的放排枪,利用山坡的斜度组成层层叠叠的密集火力。
最危急时张益咬牙下令,后排士卒将火铳搁在前排士卒肩上,利用山坡的特殊地形,形成了密集的覆盖火力。排铳一排排的打响,装填也变的十分困难,张益不得不下令将一部分士卒撤下来,专门负责装填,一排排火铳齐射,一杆杆装好弹药的火铳从后面递进去,前排士卒许多人都被震的口鼻出血,却仍是用棉布堵住耳朵死不吭声。
非常规战术都是逼出来的,情急之下前营副将张益也拼命了,战后许多士卒都变成了聋子,瞎子,聋子是被枪声震的,瞎子是被火药呛的,还有许多人死了还站的直挺挺。被灼伤的士卒极多,肩膀,脸上都严重灼伤,好在灼伤大部分是不致命的,却十分痛苦。施展了浑身解数,还是被虏军突破了二十步的警戒线。
凶悍的旗兵,巴牙喇兵咬着刀翻过石墙,亡命搏杀,明军铳阵被破立不住阵脚,又被连破了三道石墙。这还是主阵地便如此惨烈,侧翼阵地已经有多处被突破了,前线明军铳兵纷纷仍掉火铳,拔出破甲锥,战刀,各种短兵和突入阵地的虏兵近身肉搏,却被凶悍的旗兵劈砍的十分狼狈。
开原团练,是按照现代军队训练之法,训练出来的纪律之军。
近身肉搏实在拼不过凶悍的旗兵,前线明军节节败退,马城无奈只得提前动用了伏兵,两侧高山密林里大批浙兵,贵州兵,海盗冲了出来,加入战团从侧面给了虏军重重一击,浙兵是以擅长的鸳鸯阵出战,贵州兵则擅使刀盾,一刀一盾在手攻防兼备,虽身材矮小却十分凶悍,一对一能和旗兵打个旗鼓相当。
海盗兵最狂野,人人手持多把手铳,冲上去便是手铳乱打一气,手铳打完了便拔出倭刀,铁锤,手斧杀进战团。都是血里来火里去的东南悍匪,最擅长打这种狭窄环境下的肉搏战,这山坡上可比船弦上宽敞多了。几乎每一个海盗都是贴身肉搏高手,常年在东海上练出来的真本事呀。
还有的海盗找机会装填手铳,抽冷子专门打旗兵,眼尖的很。
近距离手铳打人绝不会落空,一时间十里宽,五里长的战场上两军搅在一起,十分惨烈,伏兵四起明军渐渐挽回了败局,却一时仍分不出胜负。
主阵地上方,帅旗下。
马城森然看着几个凶悍的巴牙喇兵,冲破阻拦嚎叫着冲过来,几个贵州兵刀盾手拼命的追在后面。一个巴牙喇兵杀的兴起回身一击,大斧头辟头盖脸抡过去,将一个贵州兵连盾牌带人砍翻了。马城冷然看着巴牙喇兵逞凶,身前阵列整齐的亲兵营也木然肃立,看着那几个凶悍的巴牙喇兵,想砍帅旗么。
马城突然有些手痒,森然道:“枪来!”
下首几个正副哨官却已经蹿了出去,一个使枪的两个使刀的,蹿出去截住了三个巴牙喇兵。
单对单,马城叫了一声好:“胜了,赏我的枪,甲,通通有赏!”
一个哨官两个副哨官精神大振,暴喝一声挺身猛攻,使枪的那个格外凶悍挺着大枪迎过去,滑步,直刺,使刀的两个则是刀身一摆团身而上。大枪直刺又刁钻又凶狠,那高大的巴牙喇兵大叫一声举斧横扫,居然是想后发先至,大枪刺死了巴牙喇兵,那副哨长也被砍死了,阵前亲兵怒骂了起来。
一个使刀的双手握刀做势欲劈,朝使短斧的巴牙喇扑了过去。
短斧巴牙喇兵猛的掷出短斧,被那使刀的哨官矮身躲过,双手握刀上撩将那巴牙喇兵开膛破腹了。另一个使刀的哨官则更是凶悍,猛冲过去腾空而起,双手握刀一式下劈,重重一刀将那高大巴牙喇兵膀子卸下来了。那巴牙喇兵惊天动地的惨叫起来,却被使刀的哨官左一刀,右一刀削成了人棍,才断了气。
“万胜,威武!”
“万胜,万胜!”
兴奋的欢呼声中,马城不屑一笑传说中天下无敌的巴牙喇兵么,不过如此,三对三赢了两阵,打平了一阵。他如此得意,被那三个巴牙喇兵知道了,多半会死不瞑目,辽东伯亲兵营正副哨官都是些什么狠角色,都是千挑万选日日苦练不懈的好手,亲兵营一共才十个正副哨官,这比巴牙喇兵可凶悍多了。
命人将那战死的副哨官收殓,马城叹气,实战出真知,枪实在不适合短兵相接,近身肉搏还是得用刀才行。难怪后世日本兵的刺刀,被大刀队砍的屁滚尿流了,刀是近战王者呀,枪得列阵才有用,混战之中枪的用处就不大了。说什么火铳装上刺刀就天下无敌了,扯蛋呢,要被人削成人棍哟。
前线混战正酣,亲兵营有些按捺不住了,人人都是一脸期待。
马城欣然笑道:“去一个哨,猜拳吧。”
哨长们大喜过望猜起拳来,最后一哨亲兵兴冲冲的拔出战刀,成群结队的加入战团,专挑凶悍的旗兵过招,马城脸上带笑心中却悬着呢,起兵以来第一次打到这种难分胜负的惨烈肉搏战,逼的连亲兵营都动用了,乐观的还是太盲目了,可见完全近代化的英军在非洲,被使用简陋原始武器的米尔人打的全军覆没,也不是英军无能。近代火器部队和冷兵器军队作战,也真不是那么轻松的。
一旦陷入到肉搏战,火器部队就处于劣势了,这都是血淋淋的教训。
第三百九十二章 惨重
第三百九十二章 惨重
血战到深夜,马城苦于无法动用预备队,战场上已经展不开更多的部队了,只能咬牙苦战,又有一个亲兵哨顶了上去,马城正欲披挂上阵,虏军吃不住劲了,在皎洁月光的照射下全线溃败,残部连滚带爬的往山下逃,部分明军杀红了眼咬住溃兵的尾巴追击,却被密集的箭雨射了回来。
马城松了口气,险些就要吃败仗了,和八旗兵野战真是一件蠢事呀。
清剿战场,一直持续到天快亮了。
大批民壮上山清剿战场,救治伤患,自己的士卒用绳子,担架运到后方救治,虏兵则通通赏了一刀。这些民壮恨死了虏兵,下手可狠不留半个活口,马城也乐得杀了痛快,也是被打出真火了,连活着的俘虏也通通杀了。己方的士卒的尸体都用布包着入殓,虏兵尸体则抬起来丢下山,很快在山下堆成了一道厚厚的尸墙。
豪格投入了一万兵力猛攻,马城先后投入了八千兵力,连侧翼的伏兵都倾巢出动了,很难想象如此狭窄的战场,是怎么挤下一万八千人的,可见双方伤亡之惨重。虏兵一万兵力伤亡过半,明军也死伤了超过三分之一,胜也是惨胜,明军前沿最先接敌的四个营完全被打残了,无力再战只得撤下去整补。
中午时伤亡名单送到帅营,马城心猛的抽了一下,冲锋在前的下级军官伤亡惨重,哨长以下阵亡了一百多个,这都是开原辽军的精华呀,让马城整个人都在抽搐,这一仗打的太惨了,只能火线提拔一些优秀的士卒递补。前沿四营无力再战,只得从民壮里就地募兵补充,想恢复战力也起码得半年以后。
这个时期,后金兵的野战能力实在太强了,无论汉军,八旗兵都是死硬死硬的。
这时侦骑来报,有一千五百人的汉军走大路,来投诚了。
马城大为错愕汉军投诚,这倒是稀奇了,什么人如此大的胆子可得见一见,命人将领头的带来。
正午,喜峰口防线。
罗锦绣,陈佳桂两人战战兢兢上了上,沿途到处都是明军士卒的尸体,还有伤兵,各种丢弃的包扎物。两人眼皮都在不停的跳,不敢四处乱看只敢跟着走,这仗打的也太惨了,这些辽兵可真能打呀,居然硬生生守住了么。
近前,侦骑哼了一声,两人慌忙大礼惨败:“罪官,沈阳兵备佥事罗锦绣,拜见伯爷。”
“罪将抚顺把总陈桂,拜见伯爷。”
马城心情不佳冷然道:“免了。”
两人尴尬的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罗锦绣慌忙道:“罪官两人心向大明,前来投奔,途中遇敌罪官们苦战得胜,斩真虏首级五百请伯爷验看。”
马城自然不信他的鬼话,一百五百兵马遇到五百真虏还能苦战得胜,要有这能耐就不用投敌了。
一个骑兵古怪道:“大帅,是真虏。”
马城无语,这可真是新鲜了,两个降金大员举兵投诚还斩首五百,这是大事,也不好太冷落了这两位。
便换上一副亲和语气道:“大战方休,本帅心绪不宁,怠慢了。”
罗锦绣两人送了口气,慌忙赔笑,陈桂倒是诚恳道:“伯爷威武,罪将是极佩服的。”
马城命人将这两位好生安顿,早点送去京师领功,这两个反正的大员对大明意义十分重大,大到可以写进史书的。罗锦绣两人千恩万谢的走了,过后马城才知道两人还将被缴获的火铳带回来了,想了一想还是送了两人各一笔银子,派兵护送去山海卫,走海路回京师,结个善缘吧。
滦河,后金军大营。
豪格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呆坐在帅椅上发蒙,连巴牙喇领都派上去了,一个巴牙喇领全军覆没,只有不到十人活着回来了,还是败了。最让人发疯的是罗锦绣,还有一个叫陈佳桂的居然投明了,居然投明了,还留下了一地无头的旗兵尸体,镶白旗兵力去了一半也彻底打残了。
豪格茫然的往上看,发现手下居然无兵可用了,镶白旗残了,蒙军残了,汉军倒是还有余力可是还能用嘛,不敢用呀,再来一出阵前倒戈就彻底完了。呆坐在帅帐里豪格痴痴呆呆的,下首包衣奴才们满脸愁苦也不敢劝,小主子这回,唉,小主子这回要失宠了,小主子失宠了大家伙的日子也要不好过了。
喜峰口,官道。
李争鸣催促着民壮将火药,铅子沿山道运上去,前线打的极惨伤兵满营,自开原出来后也没见过这么多伤兵,太可怖了。远处出现了几个游骑,不久,一队骑兵仓皇跑了过来,落在后面的背上还插着几支箭。
李争鸣骇然迎了上去,那队骑兵仓皇叫道:“虏骑,虏骑,全是骑兵,快布防!”
, 李争鸣色变,东边官道上三五里外大队虏骑的身影由小而大,从模糊而清晰,大地震颤起来马蹄声回荡在山谷里。冷汗,顺着李争鸣额头上流下来,偷袭,遵化来的,上三旗马甲,几个念头本能的冒了出来。沿途烽火台为何没有示警。
“布防,布防!”李争鸣拼命大喊,俯在马背上,他的声音才出口就被风吹散,消轰隆马蹄声里。
完了,李争鸣的额头冒出了汗,这宽阔的官道上无遮无掩,现在逃还来得及,然而大路上到处都是伤兵,火药,军械,还有神色惶恐的民壮。李争鸣知道他应该跑,却无论如何下不了决心。罢了,卢讲官说过,置之死地而后生,总不能仍下一地的同袍被虏骑践踏吧,那样活着还不如死了。
李争鸣勒转马匹,发出了他的命令:“披甲!枪!全体向前,冲!”
这个时候,能在最短时间内做出正确选择、下定决心的,不是智慧,而是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狠辣,李争鸣自然不缺乏这种狠辣,身后三里外,有卢讲官统帅的援军,面前五里外,是遵化来的虏军。
“披甲,骑兵跟着我,三骑一列!”
左右有马的骑兵纷纷凑过来,手忙脚乱从马背上取下锁甲,情急之下只能将锁甲套在棉甲外面,十分别扭可也顾不上了。锁甲如今是开原铁骑的标准配备,不上阵的时候也是常备在身边的,可惜负责押运军需的骑兵太少了,满打满算不到两百骑,其中还有一些从东边逃回来的侦骑,好些人身上都带着伤。
第三百九十三章 强袭
第三百九十三章 强袭
李争鸣在两个步卒帮助下,套上索家,又要了一件棉甲再套上去,把自己套的严严实实,鼓鼓囊囊的象个狗熊,才翻身上马。身处两座大山之间,即使藏在这二百多人的最后,又有什么用,也许就要死在这里了,李争鸣觉得自己很可笑,同僚们都说自己运气好,押送军需都能碰上建虏袭营,这能叫运气好嘛。想起家中娇妻眼神一黯,对不住了,贞妹,你不能跟着我享受荣华富贵了,以贞妹的美貌见识,应是不愁再嫁的吧。
乱糟糟的想法,此起彼伏,虏骑越来越近了,日正当空,晒的人汗流浃背,李争鸣现了另一个对己方不利的因素。他们是面向太阳,而虏骑是背对太阳。打马,起步,李争鸣和两百开原铁骑主动迎击自遵化方向,滚滚而来的大队虏骑。高大的藏马在不停的加速,紧紧盯着对面虏骑凌乱的行军队列,随即,一根针,刺入了一大块石头之中。
李争鸣一马当先,挺着破甲枪在两名同僚的掩护下,撞进虏骑凌乱的行军队列。人喊马嘶,三米长的破甲枪捅穿了一名虏骑,李争鸣硬是不肯撒手,用胳膊死死夹着枪杆,硬生生将那虏骑尸体带着飞了出去,又砸翻了一骑才猛的撒手,拔出马刀猛戳马腹,战马一声嘶鸣野蛮的撞进虏骑群中。
李争鸣死死抱着马脖子,将手中马刀放平一路狂飚突进,两名同僚在左右两侧舍命跟随,三骑并行锋利的马刀沿途划出一溜血花。妙就妙在虏骑是轻骑突进,看似厚实的棉甲完全挡不住锋利的刀锋,发狂的高大藏马如坦克一般撞进虏骑队列中,迎面而来的虏骑本能的闪往路边,却更助长了明军重骑的嚣张。
人喊马嘶,落马的敌人越来越多,浓厚的血腥味混着马蹄翻起的土壤气息,扑鼻而来。狂飚突进的李争鸣闪身躲开一记铁骨朵,左侧同僚眼急手快射了一弩,将那个使铁骨朵的虏旗的射穿了眼窝,脑浆横射,溅起的碎肉贴上李争鸣的眼皮,他根本没空去管。战事激烈,遍遭都是黑压压的八旗骑兵,冲锋的压力越来越大。
两百重骑狂飚突进了三里,将行军队列中的敌军轻骑冲的溃不成军,马匹的度降了下来,压力骤然加大,若非久经战场,李争鸣和两个同僚的互相配合、掩护很好,早被敌人吃光了,两侧微微落后的同僚熟练的上弩,平端,掩护着他的狂野冲锋,更大的冲撞来了,和开原铁骑们交叉而过的虏军前队都忍不住地开始大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积压心中的仇恨、恐惧、一点点奇怪的兴奋都转变成勇气和力气。
李争鸣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乱战中背部中了一箭,恰好扎进锁甲的锁眼中,扎入不深,可在眼下疲惫状态下,汗水浸湿,盔甲摩擦,简直钻心地疼,但很快,疼痛没有了,只有麻木,不但感觉不到疼痛,千军万马奔腾、嘶喊、杀戮的声音也变得忽大忽小,飘忽不定,有时消失,有时惊天动地。
李争鸣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觉,过往、现在,杂糅一起,一幕幕如一帧帧的黑白图画,一闪而逝,叫他分不清楚究竟他现在何处。可胯下战马依然没停,这一刻支持他的已经是纯粹的本能,横着伸出去的马刀逐渐倾斜,坐骑逐渐没了力气,脚步歪斜,迎面一根铁骨朵由上而下,砸到李争鸣坐骑的脖子上,马悲嘶一声,奋力想直起腿,又被一记铁骨朵砸碎了马头。
战马轰然倒地,生死存亡激了李争鸣的潜力,大喝一声,在坐骑将倒地未倒地的刹那一跃而起,脚尖点地跳到那个虏骑的马背上,一手拽住那虏骑的头盔猛的一扯,另一手横着拿刀,干净利索地抹了脖子,血柱喷出来淋了李争鸣满头一身,然而个人的武勇,在如此场面的战斗中,起到的作用可以忽略不计。
后方还有余力的同袍奋力杀到,裹胁着李争鸣往前面冲,这时李争鸣已经看不清,辨不出方向的混在大队之中逃命。眼前突然一亮,李争鸣抹了把脸,居然杀穿了虏骑前锋的行军队列么,心中狂喜在同僚裹胁下,纵马逃命。起先还有成群结队的虏骑追击在后,慢慢的,身后的追兵变的稀少了,田地上树动草摇,一望无垠,居然奇迹般逃了出来。
李争鸣望了望身后,再看看周围疏疏落落仅剩的几十个同僚,李争鸣惨笑一声:“大爷的,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们这些夯货还真是命大。”
运气最好的居然是一个掩护他冲阵的同僚,冲锋在最前排位置的那个同僚,居然只是在脸颊上让敌人长枪挂了一下。除此之外毫发无损。李争鸣想冲他笑笑,却眼前一黑栽下马来,醒来时星光璀璨,深蓝的天空一览无云,月光冰澈,几颗寒星挂在天角。
李争鸣觉得脑袋很疼,口干舌燥,身上的盔甲被卸掉了,负伤的地方包扎很好。浑身上下,一点力气没有,胳膊和腿软绵绵的,好像连抬动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了,勉强侧着头,看了看周围是在一个小山丘下。看到了几个同僚,就在他身边不远处斜靠着棵树打盹,几匹战马栓在这棵树上,一匹睡着了,另一匹悠闲地吃着推到边儿上的夜草。周围横七竖八躺着几十个同僚,再远处是几个放哨的哨兵。山丘上也有几个放哨的,李争鸣想站起来,碰着了伤口,痛哼一声惊动了同伴。
一个同僚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的身边。在交战中,这名同伴伤到了右腿,不严重,也包扎好了。
李争鸣虚弱问道:“这是哪儿?”
同伴笑道:“鬼知道,应是喜峰口东边,遵化西边吧,这地方全是山。”
同伴拍了拍李争鸣的脑袋:“大爷的,真不愧是李运好,这样都死不了,老子替你看过了那玩意还在,委屈不了你家俏娘子。”
李争鸣很不喜欢运好这个绰号,不满道:“你是哪个,没大没小的,老子是你上官!”
那同伴狠狠拍了他一巴掌,破口骂道:“你是哪个的上官,你大爷的,老子是你的上官,晕头了么!”
李争鸣这才看清他胸口绣着的团凤,吓了一跳慌忙道:“拜见营头!”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三十六骑
第三百九十四章 三十六骑
那营官也不以为意,又安抚了他几句才一瘸一拐的走了,李争鸣往周围望去心里叫苦,两百骑就剩这么几个了,这回应该算立功了吧。卢讲官说,道路上遇袭时千万不要慌,也不要逃要就地反击,阻敌,滞敌,为友军支援争取时间,老子可是按卢讲官说的做了,卢讲官可是个能人呀,他说的总不会错吧。这一冲居然捅了个对穿,这是冲出来多远呢,天爷不会真的冲到遵化了吧。
天亮后,三十六骑钻进了山沟,找向导找回去的路,这喜峰口一带的群山环绕,山里的小路极多通往四面八方,李争鸣在内三十六骑都是辽东山民,在山里讨生活倒是不愁的,也懂得用星辰辨认方向,顺着山中小路往西北方向走总是没错的。李争鸣看着天上北斗星君的位置,心里嘀咕着卢讲官真是个能人呀,这是怎么想出来的呢,太上老君,王母娘娘急急如律令,北斗星君辨方向呀。
喜峰口,帅营。
马城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半天一夜担惊受怕的,从未如此恐惧过,昨日遵化虏军轻骑袭营,一场蓄谋已久的偷袭,几天时间摸掉了六个烽火台,让辎重,伤兵,整个喜峰口柔软的下腹部完全暴露在虏骑兵锋之下。自开原起兵起来也从未有过如此凶险,险些便要全军崩溃了。
皇太极动用了超过二十个佐领的兵力,轻骑偷袭,还险些便偷袭成功了。
与建虏野战,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那可是正黄旗的二十个佐领,正黄旗皇太极的护兵呀,幸好虏骑前锋撞上了一队押运军需的骑兵,还有那个好运气的李争鸣,两百铁骑做出最正确的应对,披甲冲阵,一举冲乱了虏军前锋行军队列,残部居然还杀穿了虏骑前锋,那可是整整三千正黄旗护兵呀,都是精锐的马甲呀。
身后响起脚步声,倪元璐一瘸一拐走上来,心有余悸道:“虏骑退了,又上去了两营兵力。”
马城松口气道:“将狙杀营调过去,他们有千里镜。”
倪元璐点头道:“他们正在钻运军械,我怎会大意,这回真是天神保佑,险些万劫不复了。”
马城惭愧道:“是我考虑不周。”
倪元璐苦笑道:“谁也料不到老贼如此奸诈,我盘问了几个俘虏,老贼使人扮成山民进了山,将山中六座烽火台都夺了,谁能料的到烽火台建在高处还有军兵把守,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夺了呢,老贼倒是好计策,出的奇兵。”
马城越发惭愧了,这便是惯性思维惹的祸,以为设了烽火台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烽火台有时也靠不住呀。擅用细作,这是老贼父子的家学渊源,当年努尔哈赤必用大量细作,里应外合,如今皇太极也继承了老贼的狡诈,真是父子呀。老子是伪装,潜伏,摸哨的大行家,却险些被人给摸哨摸死了。
两人相视无语,马城忽道:“李争鸣,吴倌两人找到了么。”
倪元璐黯然答道:“昨日我率两营兵列阵而战,极是混乱,伤兵说他两人率两百骑披甲冲阵,不知所踪,应是凶多吉少了。这两人是立了大功的,若不是两人做的果决,来远楼大营便要完了,理应重赏其家眷。”
马城想起那李家俏娘子,心中不忍沉默了下来,多赏些银两奴仆吧,那个李争鸣确实是立了大功的。
心中黯然有些无趣道:“你去歇着吧,拖着条伤腿还到处走。”
倪元璐硬气道:“无妨,我就死在东边了,老贼休想再来一回。”
看着倪元璐拖着条伤腿走了,马城也能知道昨日有多惊险了,十营预备队都顶上去了,在官道上列阵用盾枪,火铳硬抗住了虏骑的冲击,一直打到傍晚虏骑才退了,应是偷袭失败不愿再做无谓的挣扎。轻骑偷袭一旦被察觉了,迟滞了,那便完全失去作用了,轻骑在官道无法撼动枪阵,排枪。
主阵地上,马城也学了个乖调整了战法。
前线守军不惜糜费弹药,一有风吹草动就打排枪,也不管是不是在射程之内,看见活物就乱枪打死,再也不敢让虏军在山脚下顺利的集结。如此一来弹药糜费虽然极严重,虏军却无法再象前一次那样顺利集结了。已经急命李旦从朝鲜,从倭国大量购置火药,加派人手沿长城运送,因此火药存量还很充裕。
这种打法,已经类似于后世热兵器时代的战法,对付虏军攻山很有效。
只是火器磨损的很厉害,打完这一仗就该全面换装了,南居益已经在台湾派人联络葡萄牙人,提出购买火器雇佣工匠,葡萄牙人应是会同意的。葡萄牙人合法的驻留在镜壕,和大明合法的通商,对侵略大明已经断了念想,这也是大明水师打出来的威风。
葡萄牙这个国家,国力不强,倒是大明极好的盟友候选。
马城脑子里可没有天朝上国那一套土鳖思想,西方盟友可以有,友好通商嘛,谁强大就打谁嘛。如今是荷兰人强大,那就和葡萄牙人结盟打它,等到西班牙人强大了,就打西班牙人,等到英国人成为海上霸主,那就打的他缩回英伦三岛。当然这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眼下还是在做白日梦呀。
半月后,战局稳定住了。
豪格,莽古尔泰龟缩不前,无力再发动大规模攻势,年关也到了,这个年过的也没什么滋味,明军是惨胜,后金是惨败后路被断。莽古尔泰应是和皇太极,岳托,豪格咬成一团,马城猜测豪格么,定会将责任推到莽古尔泰这个五叔身上,猜也知道皇太极屁股是坐在哪一边的,自然是偏帮长子嘛。
除夕,来远楼大营。
马城宴请将官,穿着新军服出席的将官少了一半,让气氛有些萧瑟。
好在厅中有些民女穿梭送菜,军中不能饮酒这些为大军煮饭做菜的民女,便是点缀,阵亡将官的家眷也在宴请之列。马城坐在上首一眼就看到容颜憔悴,和两个妹妹正在说话的王贞,心中黯然还要脸上带笑,给诸位部下庆贺新年,年礼也是少不了的。年礼很重,一锭金子十锭银子,高丽老参,台湾凤梨,各式奇珍让众将尝个新鲜。
大明官员里,这应是头回上司给下属送礼,众将都愁坏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和议
第三百九十五章 和议
这大明的规矩是下属给上司送年礼,上司回一些礼物略表寸心,如今大帅给咱送礼了,这得回什么礼单才合适。马城知后下了一道军令,不得回礼,众将这才尝了个鲜,原知这世上还有给下属送礼的官长。下面军官有样学样,将米面,山货送至各队各哨,让这个年过的有些暖意。
除夕夜里,山外侦骑连滚带爬的撞进官厅。
一干亲兵将那侦骑拦住,那骑兵隔着人群叫道:“大帅,回来了,大帅,李好运和兄弟们回来了!”
马城一脸茫然还在琢磨着李好运是谁,下首已经咣的一声,王贞僵在当场打碎了手中的碗。
崇贞三年的除夕夜,李争鸣,吴官两人率三十六骑在山中转了半个月,终于找到一条小路回归来远楼大营。这两人全身是伤还唠叨着山路太难走了,明明很近却绕了半个月,鬼打墙了。
马城大喜过望将三十六骑好生安顿,这可是立了大功的功臣,少不得要给个锦绣的前程,尤其是李争鸣吴倌两人,李争鸣放出去领一个营,吴倌则升了前军参将,其余三十六骑也各有提拔。面对虏军骑兵袭营没有慌乱,而是就地披甲反冲击,这是大智大勇之辈才做的出来,而且这些人还活下来了。
一时山上喜庆起来,苦战生还的奇迹让萎靡的军心大振。
正月里,帅营中,军议。
袁崇焕回了一封密信,信中有些含糊说他尽力调集各部精锐得精骑两万,步卒三万,这是他能集结的最大兵力了,却含糊不清也不提进兵方略。马城是觉得很不靠谱,这位袁督师很爱说大话,又喜欢独断专行,他言语如此含糊那就太不对劲了,倘若真的准备好了反击,那早就牛皮吹的满天飞了。
袁崇焕态度可疑,众参谋分析过后认为,多半是朝中出了问题。
这倒是并不难猜,朝中有人想议和了,并且议和派的势力还很不小,否则袁崇焕不会如此为难。又过了两日病塌上的英国公张维贤,派人送信,果然如此这议和之论,居然还是皇太极先提出来的,朝中立马就有人响应。上蹿小跳闹的最欢实的,是兵部侍郎杨嗣昌,极力主和。
主战派则是一干勋贵将领,勋贵以张维贤为首,武将以东江总兵戚金为首。
从议和逐渐演变成文武之争,朝中又是口水漫天飞,勋贵武将自然骂不过文官清流,朝会上吵了几天便落在下风了。杨嗣昌继承了东林干将朝会上战斗力爆表的优秀基因,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大谈建部之患在于抚而不在于剿,如今京畿,直隶都打烂了,在打下去百姓流离失所士卒白白死伤,建部虏酋既然求和了,那就没有必要再打了。
马城接到了张维贤的信,心情就好象吃了一只死苍蝇,恶心坏了。
老子在喜峰口连番血战,连基本部队都打残了,费尽千辛万苦才创造出决战的有利态势,现在居然要议和了。
下首一干参谋也楞了,良久卢象升才无奈道:“君子,欺之以方。”
倪元璐冷着脸嘲讽:“杨嗣昌么,算什么君子,贪生怕死之辈。”
马城也有些困惑,大明和后金有过议和么,这应是有的,似乎有一个兵部尚书陈新甲就是因为议和被问斩的。如今身处在这个位置上,更能切身感受到京师暗流涌动,古往今来天朝最不缺的就是议和派,软骨头了。皇太极才刚提出议和,朝中就有人响应了,内阁,六部尚书自然是不会表态的,这涉及到大明的脸面呀。
大明的脸面,皇上的脸面,大明立国二百四十余年没有议和的先例呀,与之前有外族边患的王朝相比,汉朝在建国之初就有白登之围,后就有了长期和亲政策,大唐建国之初,李渊父子也曾向突厥称臣纳贡多年,北宋开国三十余年就有了澶渊之盟,向辽输送岁币的惯例。
而大明自建国之初,对北方的游牧民族就很强势,经一百年的胡元统治,汉人的性格也整体变得内敛含蓄起来,不像汉唐时期那样张扬奔放,也不像魏晋时期的那样潇洒飘逸,对外族不屈服已经刻印到国民的骨子里去了,所以即便明中期有土木堡之变、英宗被俘,但是大明朝却丝毫无产生动摇屈服之念,对抗到底成了下意识地选择,“不和亲、不议和”成了大明不成文的国策。
因此后金连连向辽东发起攻势,大明也没有动过议和的念头,反而是后金主动提出议和的意愿来。后金议和虽不会有如宋辽、宋金和议那般的屈辱,皇太极还提出愿意降格、地位在明朝皇帝之下,但议和肯定意味着要承认后金对辽东大部分地区占领的事实。
辽东地区自春秋战国始就成为汉人的世居地,对大明来说,少数民族居住的羁縻地区可丢,汉人世居地绝不可丢。所以奴儿干都司等地区可丢,辽东绝不可丢,一旦丢失汉人世居地,就丧失作为大一统王朝的依据。
北宋的统治区域并不比秦朝少多少,甚至实际有效控制区域比秦朝还大,可是就因为没有收复燕云十六州,就不能算是大一统的王朝,所以终北宋一代始终对燕云十六州念念不忘,即便极为不务正业的宋徽宗,当发现有收复燕云十六州的机会也很想抓住以求名留青史。所以不管后金在辽东如何的兴风作浪,大明是断然不能承认后金对辽东的侵占的。
议和,大明是将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关键还是要看皇上,内阁的态度。
东林党自然是不会背这个黑锅的,当今天子么,那是个死要面子的性子,因此马城可以肯定议和这事成不了。这样分析后参谋们也认同了,议和八成是议不成的,内阁不愿背黑锅,皇上面子挂不住,只有杨嗣昌一干人上蹿下跳,这事儿成不了。皇太极也知道这事八成没戏,这是缓兵之计。
马城阴沉,卢象升沉默,倪元璐气的拍桌大骂:“先前跋扈,今又来求和,莫非缓兵之计,欲俟楚救耶?”
马城不语,卢象升则决然道:“和议未成,则仍有决胜之机。”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关城
第三百九十六章 关城
马城有些无趣的解散了军议,心知这大明与建虏在京畿决战之机,多半是错过了,没人比他更了解东林党的德行了,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猖。东林内阁不会表态支持议和,也不需要表达,偷偷给大军下几个绊子就行了,内阁,六部尽是东林党人,清流显贵,下绊子动动手指头就能办到。
皇上么,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那是个没主见的人,优柔寡断。
马城也是三朝元老了,从万历,天启两朝两位大明天子身上见的多了,这两位天子都拥有身为一个帝王最重要的内功,坚强。这词看似简单,技术含量却高,既不是霸王举鼎的武勇,也不是豪气千云的长啸。帝王的坚强,意味着一种承担重负的担当,放在风雨飘摇的困难年月,更是不惜面对利益集团披荆斩棘的勇气。
拿捏臣子的权谋,靠的是坚强,是内功。
谁有这内功,往远一点说,变法的秦孝公,逐匈奴的汉武帝,都是此中高手。往崇祯家里人说,迁北京的明成祖,反腐败的明宣宗,改盐法的明孝宗,废海禁的明穆宗,都是想干点好事,却被利益集团抱团阻拦,然后软硬兼施扫平,支撑各种妙招的,就是这强大内功,大明天子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刚登基的时候,崇祯曾经以为,他在这事上很强大。就连臣下捧他是汉文帝,都把他给捧怒,觉得这是羞辱他。以轻松扫平魏忠贤的自信,他以为这事简单。可真遇到一件事,他才明白自己有多怂 ,韩一良事件。
这件事的起因很荒唐,穷得掉渣升迁没路的户科给事中韩一良,为搏“出位”,写奏折大骂朝政腐败,还标榜自己廉政。一下引得朝野哗然,却叫崇祯喜上眉梢,正想反腐败树新风,打瞌睡韩大人送来枕头。立刻反应热烈,先在御前会议上公开诵读,通报学习,又将韩大人提成右佥都御史,回馈超大礼包。但崇祯的礼包从不白给,刚收下大礼的韩一良,接着就当场派了任务:朝中谁是你奏折里说的贪官,谁给你送过钱,一五一十给我说。
这下韩一良可崩溃了,他本想投机搏出位,却被崇祯一把拉上船。可这位真是色厉内荏到底,被崇祯连番威逼,却咬死也不再说话,摇头晃脑的装糊涂,就是不肯再指认,最后还干脆认了欺君罪 :皇上您别问了,要罚就罚我一个,韩一良为啥这么怂。
其实也容易理解,腐败发展到这时,已经内外同气连枝,简单一句话,就是千百人的食物链,轻易碰不得,于是宁可罢官回家,也不碰这霉头。饶是崇祯气炸了肺,把他一顿痛骂后罢官回家,还是咬死不说话。
其实崇祯如果稍微温习下明史的话,就会知道这种臣下抱团捣乱的恶心事,明朝历史上发生了很多次,更恶心的场面,明孝宗十八岁上台时就遇到过,三个阁老号称纸糊,啥事不管不说,听说要整顿,立刻串联了集体撂挑子。可明孝宗丝毫不慌,一顿借力打力,收编了有能力的刘吉,弄臭了最无耻的万安,跟韩一良类似的出头鸟,冒头了更别想躲,软硬兼施用到底,终于弄出了“弘治中兴”。
而在这场闹剧面前,崇祯的处理方式,却从头到尾幼稚到可笑,开始是误判局面,毫无准备的就把韩一良捧上去,不想这厮属泥鳅,反把崇祯本人放了大鸽子,更叫崇祯看到了群臣抱团挤兑韩一良,掩盖贪腐真相的现状。
然后,他竟怂了。
惹事的韩一良,被他恼火撵回家,却到底熬了个全身而退。本打算高调上马的反贪运动,这下黯然收场,慌不迭的就翻篇了。这就让臣子们留下这么一个印象:这位新领导表面霸道,其实很怂。于是从这场闹剧后,饶是崇祯大杀四方,经常性重办大臣,但更奇特的景象是,只要崇祯打算重大整顿运动,群臣们就抱团反对。
群臣抱团一反对,崇祯就耸了,就让步了,他没有祖宗们的治国权术。
马城心中胡思乱想着,权术呀,往近了说神宗皇帝算是玩的出神入化了,先帝玩的也不差,神宗皇帝玩权术是棉里藏针,先帝玩权术是大开大阂,都能将东林党,群臣,文官集团玩弄于股掌之间。
当今天子么,洗洗睡吧,马城突然觉得意兴阑珊,终究是白费工夫。
崇贞三年,二月,京畿大旱。
在大明京畿,直隶一带掳掠了小半年的后金大军,徐徐往喜峰口方向撤退,京畿三十万明军按兵不动,只装模做样的追到了通州。此时通州金军早已经人去楼空,留下了一个十室九空的京畿门户,倒是释放了一些通州官员。想来皇太极也是大明留了几分脸面的,释放了通州官员主动示好。十余万后金军在遵化集结,二十万明人青壮,女子,大批粮食财货先行,大军殿后往喜峰口方向而来。
喜峰口,前线。
高处,千里镜中后金大军滚滚而来,大军前面是二十万百姓,数量无法计算的牛马,大车,财货。二十万人走在一起是什么概念,前面已经走到喜峰口,尾巴还在遵化城,都是手无寸铁的青壮,身体健康的年轻女子,老弱病残早死绝了。二十万奴隶能给后金带来多少新鲜血液,仿佛一针强心剂。
二十万明人很快就会奴化,成为后金崛起的养分,这养分还很充足。
喜峰口前线,青山关。
关城上,山脊上,前沿十营开原辽兵严阵以待死守青山关。关内,官道上挤满了被堵住的大明百姓,关上辽兵将士沉默肃立,官长沿着防线巡视都在安抚士卒。马城站在关城上,身边众将也默然不语,这是皇太极在示威,在挑衅,在嘲笑开原辽军的忠勇被朝廷出卖了,气氛压抑。
马城反倒十分平静,所部残军还能守的住青龙关,还能守的住喜峰口么,不能。经过几次补充后的近三万辽军已经伤亡过半,军中有大量无法作战的新兵,下级军官大量阵亡短时间内无法补充。死守青龙关能守多久,三天,五天,前线十营兵就该打残了,二十万百姓后面还有十万后金大军,还是皇太极亲自督战,归心似箭的后金军。
沉默,马城平静道:“守好关城。”
第三百九十七章 流芳
第三百九十七章 流芳
众将官看着关城外大量苦喊喧闹的百姓,更沉默了,百姓中必然是夹杂着大量细作,这是虏军管用的伎俩。真要蠢到开关门救助百姓,那就蠢到掉渣了,指不定这些百姓里有多少汉军旗细作假扮的。汉军旗本就是明人,长的一模一样换上粗布衣裳,如何能分辨是百姓还是细作。
开原兵和后金军长期作战,这种亏已经吃的够多了,早学乖了。
对峙,死守,马城一口唾沫吐出去,想大摇大摆通过喜峰口么,去你姥姥的,不付出点代价休想走的成!
三日后,关前。
混在百姓中的细作也知被识破了,索性嚣张起来从大车上,从粮袋下抽出兵器,大咧咧的到关前挑衅。一个个穿着粗布衣服,歪带着头巾的汉军在关前上蹿下跳,马城勃然大怒给老子打!关城上佛朗机炮齐发,大抬枪瞄准了一通乱枪乱炮,将那些蠢物打的抱头鼠蹿,再也不敢来挑衅了,对喜峰口明军强悍的火力也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
五日后,大队虏骑到了关前,远远停在射程之外。
第六日,一个汉官来青山关送信,一封皇太极亲笔写的长信,当然也未必是亲笔写的,皇太极应是没有这等文采的。
致明开原总兵书,自古良臣择主而侍,良禽择木而栖,弃暗投明,逃满身之罪案,通权达变,免瓜葛之嫌。
蓟州,喜峰诸城已成笼中鸟,釜底鱼,望将军早做决定。
时局之变,本汗与阁下从事于疆场,抑何其不幸之甚耶?然今日之事,国事也,非私仇也,则仆与阁下友谊之温,今犹如昨。仆之此书,岂徒为劝降明国总兵而作者哉?大凡天下事,当局者迷,旁观者审。今有人焉,于其进退之间,虽有国计身家两全之策,而为目前公私诸务所蔽,惑于所见,则友人安得不以忠言直告,以发其三思乎?仆之渎告阁下者,亦惟出于友谊,一片至诚,冀阁下三思。
明国之军,连战连北之因,苟使虚心平气以查之,不难立睹其致败之由,以阁下之英明,固已知之审矣。至明国而有今日之败者,固非君相一己之罪,盖其墨守常经,不通变之所由致也。夫取士必以考试,考试必由文艺,于是乎执政之大臣,当道之达宪,必由文艺以相升擢。文艺乃为显荣之梯阶耳,岂足济夫实效?当今之时,犹如古昔,虽亦非不美,然使明国果能独立孤往,无复能行于今日乎?
前三十载,我大金之国事,遭若何等之辛酸,厥能免于垂危者,度阁下之所深悉也。当此之时,我国实以急去旧治,因时制宜,更张新政,以为国可存立之一大要图。今贵国亦不可不以去旧谋新为当务之急,亟从更张,苟其遵之,则国可相安;不然,岂能免于败亡之数乎?
与我大金相战,其必至于败之局,殆不待龟卜而已定之久矣。既际此国运穷迫之时,臣子之为家邦致诚者,岂可徒向滔滔颓波委以一身,而即足云报国也耶?以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史册疆域,炳然庞然,宇内最旧之国,使其中兴隆治,皇图永安,抑亦何难?
夫大厦之将倾,固非一木所能支。苟见势不可为,时不云利,即以全军权降与敌,而以国家兴废之端观之,诚以些些小节,何足挂怀?仆于是乎指誓天日,敢请阁下暂游建州。切原阁下蓄余力,以待他日贵国中兴之候,宣劳政绩,以报国恩。阁下幸垂听纳焉。
贵国史册所载,雪会稽之耻以成大志之例甚多,固不待言。今合,非其本国之臣民,而显有威名赫赫之人,其优待之隆,自必更甚数倍耳。第今日阁下之所宜决者,厥有二端:任夫贵国依然不悟,墨守常经,以跻于至否之极,而同归于尽乎?亦或蓄留余力,以为他日之计乎?
一封劝降信写的花团锦绣,文彩斐然,马城懒的去看那些废话,视线却停在了蓟州二字上,这是威胁。蓟州力竭,危如累卵,蓟州还有马城的家眷,多年经营的商铺,存银,还有不能见光的新式大炮,新式火药,最要命的是蓟州快断粮了。断了粮,天险,大炮都化为灰飞了。
马城犹豫,卢象升大惊失色:“万万不可回信!”
马城懂得卢象升的意思,两军阵前给虏酋回信,这封信必然会转给大明天子,临走前这又是一条毒计,反间计。马城默认了卢象升找来一个会写字的秀才,写下了几个大字,留下百姓,放你过关。半日后那汉官又来送信了,皇太极同意释放两万百姓,还奉送了一批粮食,自称悲天悯人不忍百姓冻饿而死。
马城连生气都懒了,讨价还价,十万百姓可换你十万大军安全通过喜峰口。十万大金将士还不如十万百姓金贵么,一命换一命公平的很,皇太极自然是不肯的,还价三万,一来而去讨价还价起来,关前百姓已经有冻死饿死的,遗尸关前极多。马城最终接受了后金用三万青壮,换取喜峰口的价钱,这已经是皇太极的底线了,条件是三万青壮得由明军去挑,不能用老弱充数,皇太极满口答应了。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李争鸣主动请缨去关前挑人,马城准了。
崇祯三年二月十五日,青山关前。
李争鸣只带了他的一营兵,没带武器进了虏军大营,全军上下没人愿意来挑人,都躲的远远的,卢讲官却说这是一件极大的功劳,日后能流芳百世的。卢讲官的话应是不会错的,于是老子们便来了。
天气寒冷,虏军出迎五里,摆开阵势。
李争鸣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杀气腾腾的八旗马甲,巴牙喇兵,好威风么,还不是被老子砍的屁滚尿流。摆出这么一副凶狠的架势想吓唬老子们么,和正黄旗马甲对冲老子们也是砍瓜切菜。五百手无寸铁的开原骑兵目不斜视,骑着高头大马在刀枪森林中缓缓而行,自是没人会露怯。
进了后金大营,李争鸣才朝通译汉官大声问道:“那日偷袭的是哪个孙子,正黄旗的孙子,偷鸡摸狗的小贼!”
那汉官吓的都哆嗦了,八旗兵身边包衣奴才里不少懂汉话的,战战兢兢回答了。
一时间呵斥声四起,尊贵的正黄旗主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将这嚣张的明将砍了示众!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反间计
第三百九十八章 反间计
李争鸣也发了狠,放肆骂道:“来呀,手下败将,还不是被老子两百骑杀了个对穿,屁的正黄旗!”
手下营兵也嚣张放肆起来,骂声一片,眼看就要打起来了大汗传令,不得怠慢了明人勇士,不许生事。八旗主子们狠狠把一口闷气咽了下去,这明将也太嚣张了,那天就是被此人杀穿了正黄旗前锋么,这人罪该万死。
远处,王帐外。
皇太极赞叹道:“这人是哪个,好生凶猛。”
左右一干后金大员极尴尬,四个正黄旗参领,章京尤其尴尬,头也不敢抬,三千骑被这明将两百人打了个对穿,这明将还杀透了前锋扬长而去,还活蹦乱跳的来大营嘲讽,这太伤自尊了,记住这个明将长什么样!
下首,一个中年汉官委婉劝道:“匹夫之勇,不足为惧,陛下放宽心便是。”
皇太极自是极有威严的,又笑着道:“马城此人可不是匹夫之勇,若能说服此人全军来投,封王!”
大营中顿时鸦雀无声,说服马城全军投降就能封王,那这个马城又该封个什么,总不能封个并肩王吧。
皇太极收敛笑容,摆手道:“去和马城说,本汗有意和他分享天下,问他肯不肯,他若答应便两军并成一军,回师攻下明人的京城,本汗许他山东,河南,陕西三省之地,自立一国,两国永为兄弟之邦。”
王帐外更是一片死寂,那汉官稍一犹豫不敢再劝,找人传信去了。
关上,马城看着那传信来的汉官淡然一笑,赶走,反间计么倒也未必,皇太极此人倒是有点信用的。他说给三省之地自立一国,多半也是能兑现的,换个人没准还真会被他说动,可惜马城不会答应。被拒绝的皇太极不免有些失望,叹了口气便回到温暖如春的王帐,严令不许为难那些挑人的明军。
山中,奴隶营。
李争鸣本以为挑三万人带走没什么难处,进了奴隶营才知道这是个苦差,到处都是用绳子捆在一起的百姓,席地而坐冷的瑟瑟发抖。眼巴巴的女子,半大的青涩少年,没什么生气一脸死灰的青壮汉子,漫山遍野的全是。许多眼中没什么生气,死灰一般的百姓看到明军进营,眼神重新亮了起来,灰白的脸色重新有了点神采。
李争鸣避开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低声道:“挑些年纪小的吧,怪可怜的,呃,年纪小的女子也要挑。”
下属几个哨兵纷纷领命,带着部属去挑人,专挑一些半大的少年,瘦弱的少女,心知营头是想起家中俏娘子,还有那她娘子那两个小妹子了。爱屋及屋呀,只是回去要被大帅骂了,年纪幼小的丫头挑回去做什么,荒年时大街上卖二两银子一个,满大街可劲的挑有的是,营头这不是瞎闹么。
挑吧,挑吧,真是怪可怜的,挨骂也是大家伙一起挨骂。沿山路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挑人,半大的少年,瘦弱的少女都被挑了出来,解开绳子聚集在一起,少年睁大眼睛茫然不解,少女怯生生的看着在虏军中行走自如的官兵。更多百姓呆看着这些来历不明的官兵,闭紧嘴巴也不敢吭声。
李争鸣也不全是爱屋及屋,他对这些奴隶营青壮是没什么好感的。李争鸣对喜峰口助战的辅兵,青壮观感也极差,七尺的汉子上了阵哭的跟孩子一样,贪生怕死,懦弱无胆,这样的青壮挑回去管什么用,上了阵都是碍手碍脚的,成天的偷懒耍滑。倒还不如挑一些半大的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挑一些可怜的小丫头也行呀,太可怜了。
他这种挑法把旗兵也挑乐了,纷纷嘲笑起来这蠢物,年轻的不挑,青壮的不挑,专门挑一些吃闲饭的回去,真是个无脑的蠢才呀。消息报到王帐皇太极都楞了,这明将脑袋瓜子可不太灵光,这是何意?举目四望,几个汉官心里叫苦慌忙猜测,兴许是明军粮草不济,挑些食量小的好养活吧,这解释倒是挺合理。
李争鸣这种挑法倒是极快的,没用到两天人就挑够了,三万个少年少女。临别时又是一出人生悲剧,母子,父女离别哭喊声一片,李争鸣冷着脸护送整整三万人顺着大开的关门,回营。明军四营兵力出关列阵,背关而战,默然注视着三万少年少女战战兢兢的进了青山关,才收兵回营。
关内,倪元璐看着垂手而立的李争鸣,忍不住骂道:“你这夯货办的好差事,你倒是挑些青壮的呀!”
李争鸣不敢抗辩只得请罪,马城无所谓的摆摆手:“罢了,撤兵。”
当夜,明军全线撤离喜峰口,让出了经历过血战,牢牢控制的喜峰口西侧,全军撤回了来远楼大营一线的军堡,山林里,并重新布防。大军撤退也不是容易的事,整整撤了五天才算撤完了。后金军占领了空无一人的青山关,沿途布防,大批骑兵掩护着明人奴隶,辎重通过喜峰口。
三十万人通过喜峰口,整整走了半个月,走完都已经三月了。皇太极倒是言而有信,在官道上留下了十万两银子,一些粮车,后金大军出关半月之后,京畿援军才大举出动,重新占据了遵化,三屯营,长城沿线各个险关,一地鸡毛,整个京畿,直隶都被抢光了,人畜,财货被后金大军席卷一空。
马城懒的应酬索性闭门谢客,大明这一次损失太惨重了,损失无法计算。
卢象升等人接过了军权,将伤兵运到蓟州养伤,将百姓民壮送去遵化等地安置,如今遵化是一座空城,安置百姓不成问题却没有粮食。连日来无数百姓从山里钻出来,直隶京畿没有半粒粮食,大约十几万张嘴等着吃饭,每天都有饿死冻死的百姓被大量掩埋。卢象升只得发公文给户部,请户部调集粮食赈济。却任谁都知道户部也没粮,漕运,满足了不了京师的需求,京师还有三十万勤王大军呢。
过了几日,马城也懒的再等朝廷赈济,移民吧。
第三百九十九章 荒唐
第三百九十九章 荒唐
命遵化,喜峰口大营沿线的百姓去海边,命登莱水师,李旦调集船队运送移民,连那三万少年男女都送去台湾安置,苦是苦了一些却不用冻死饿死。台湾南巡抚那里正缺人口,十万流民乘船出海,顺着海上航线去台湾开荒,十万流民给台湾注入了极大的活力,南居益自是大喜过望。
六部,内阁也默不做声,巴不得这些流民有地方安置,台湾就台湾吧。
天气转暖,来远楼大营。
马城坐在房中品茶,读书,修身养性,两个侍女小心伺候着,小脸上都有些忐忑不安,大军撤了,流民也散了,明日大帅就要动身去蓟州了,她两人前途未卜,也不知大帅会如何安置。
马城温和道:“明日随我去蓟州,去歇了吧。”
两女大喜自然不肯去歇息,服侍的更体贴了,一个过来锤背一个过来锤腿。马城享受着侍女的服侍,无比怀念家中妻妾,一别又是大半年,当日兵出蓟州的时候也没想到会分别这么久。好在全家平安无事,在蓟州呆到天气转暖便该回开原了,蓟州并非久留之地,留在蓟州内阁诸公,皇上都睡不着觉呀,何必呆着讨人嫌呢。
大战平息,京中首辅之争也有了结果,韩况请辞回乡养老,温体仁出任首辅。这个结果让朝野色变,措手不及,温体仁何德何能能当首辅呢,这个人没有资历也没有政绩,只有一张天花乱坠的嘴巴。温体仁的嘴有多厉害呢,去年温体仁还是礼部侍郎,被人弹劾嫖妓,就是嫖妓被巡城御史抓了个现形。
这种生活作风问题可大可小,往小了说那叫风雅,往大了说那是有辱国体,大明官员是禁止嫖妓的,被抓了现形那还了得,他的政敌周延儒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抓着生活作风小辫子,纠集了一班言官群起而攻之,很快又挖出来温体仁收受贿赂,夺人家产的丑事,闹的沸沸扬扬的。
然而温体仁那张嘴太厉害了,跟皇上说,皇上您看,攻击我的人这么多,但是没有一个人为我辩护,我的孤立由此可见。我是孤臣,直臣呀,皇上觉得有道理呀,没朝文武没有一个替他说话的,这不就是铁骨诤诤,得罪的人太多了么,这是忠臣呀。于是皇上召见内阁首辅韩况,骂了一通,崇祯皇帝大雷霆,大骂大臣们不知道为国家操劳,只知道挟私报复,应当重罚。
首辅韩况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不是颠倒黑白么,岂有此理。
温体仁这时候反咬一口,弹劾周延儒结党营私,这是朋党!
这反击太犀利了,崇祯皇帝如梦方醒,对呀,这不就是朋党么,党争之祸又起,太可怕了。然而周延儒也不是好惹的,狠狠一口又咬了回去,上表自辨说众目睽睽之下,朗朗乾坤,温体仁不法贪赃生活作风糜烂,这是不容更改的罪行,人证物证都在这还能翻盘么,皇上您得讲道理呀。温体仁却胜券在握,一口咬死了这些都是朋党勾结要陷害臣,皇上您可得把眼睛擦亮了,分清忠奸善恶。
不久,温体仁入阁,周延儒下野。
温体仁入阁之后,更加嚣张,闵洪学代王永光成为吏部尚书后,排除异己,得到了温体仁的包庇。御史史范、高捷及侍郎唐世济、副都御史张捷等都被收作温体仁的心腹,仗着崇祯的信任很快将首辅韩况架空了,逼的韩首辅黯然请辞,温体仁顺利坐上首辅大位,独揽大权了。
一出生活作风问题引发的首辅内阁之争,满朝道德君子狗咬狗,一嘴毛。最终温体仁仗着三寸不烂之舌,力挽狂澜从一个人人喊打的文官中的败类,硬生生当了首辅。马城也是叹为观止,这温体仁的战斗力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杨涟那等嘴炮选择跟温首辅一比,完全不够看的呀!
这位首辅大人的舌功简直惊天地,泣鬼神,战斗力岂只是爆表。
在崇贞朝,这种荒唐事倒是很常见的。
马城也是三朝元老,很清楚其中的关键,关键就在于朋党二字,战斗力爆表的温体仁只要咬死了这两个字,就变成超级塞亚人了,崇贞皇帝最恨朋党了,跟朋党比起来贪污腐败,一点作风问题算什么。哪个官员不贪污,哪个官员不嫖妓,这都不是问题,朋党才是大问题,要亡国的!
于是温体仁施展独战群雄,舌战八方的舌功,硬生生将满朝政敌都斗倒了。
这是何等的壮举,这是何等强悍的战斗力,杨涟和他比提鞋都不配呀!
马城被这个温体仁恶心坏了,在蓟州躲了几天便奏请回开原协防,这下皇上,首辅都松了口气,慌忙不迭的挤出粮食,银子送到军前,想要早点送走这个瘟神。四月间,被打残的开原辽军黯然北返,全军一万五千人越过长城,走林丹汗控制的白城回开原驻防。袁崇焕出任蓟辽督师,戚金率军回返东江镇。
大军从蓟州行至遵化,军中携带了大量火器,铜料,还有二十四门新造火炮,辎重太多走的极慢,虽然走的慢却井然有序。
遵化府东边十几里外,有个不小的村子,太阳升得高了,洒下光亮堂了大地,不热,凉冰冰的,带点晨风。东边十几里外一伙行军途中的明军正在埋锅造饭,一个把总带了四五十人,是要去喜峰口驻防的,虏骑入关边关守军全军覆没,兵部也不管是打哪来的兵马,一古脑的往前面派,总要将长城沿线那些军堡都填满了。
这伙河南兵可够惨了,匆匆忙忙熬了汤,就着头盔士兵们每人喝了点。身上有了热量,肚子反而更饿了。想起前边有个村子,四五百人迫切地想及早到达。略微一整队,把总带着几个骑兵先出了,大队人马慢慢的走,十几里地,骑马一瞬就到。村子里的确有人。村庄规模一二百户,剩下寥寥十几户,多是老弱病残,走不动路,能走的都去海外讨生活了,听说海外有仙山,有金山银山,反正官兵是这么说的。
留下了几个哨兵,大概划分一下区域,把总带队进入了村子,那把总骑在马上将马鞭一抖,俯身抓住了扎在村口的那条瘦弱土狗,狗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尘烟滚滚,便笼住了整个村庄。
第四百章 对质
第四百章 对质
一个年轻的骑兵看着到处杀人的同伴,怯懦道:“总爷,滋扰百姓是要杀头的。”
换来的结果是,把总两个大耳光,一脚把他踹翻在地,问他:“你饿不饿?”
“饿。”
“你能变出来粮食不能?”
那年轻的骑兵不能,所以他闭上了嘴,兵部只给了军令可没粮食,官老爷不管下面人的死活呀。一进村子,把总就找了个没人住的院子,搜掠粮食的任务交给了手下的几十个兵,院子破旧,泥胚的墙壁,坑坑洼洼,坍了好几个地方。很久没住人了,屋子里尽是蜘蛛网、老鼠屎,把总皱着眉头,又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在一片断砖残瓦的院中坐下。刚刚查看完身上的伤,就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凄厉的哭叫声。
把总叹了口气,挥手命令两个打扫屋内卫生的亲兵:“去,四处转转。只准抢东西,不许杀人放火。”
说实话,把总觉得自己很虚伪。不许杀人,又怎样呢?村民的粮食没了,青黄不接他们还能活下去?院子外,村子里,一片狼藉。道路上官兵骑着马来往奔驰,见到院子、房屋就冲进去。翻箱倒柜,东西扔得哪儿都是。路过的一个院子还住着人,一对老夫妻,缩藏在墙角。
老头闭着眼,老婆子冲着从面缸倒面的官兵,嘶喊着哭叫:“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堂屋里,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脑浆迸裂地躺在哪儿。
一个官兵怯懦道:“总爷,怎么做?”
那把总眼神凶悍起来,抽刀狠狠砍翻了老婆子,从嗓子里挤出来几个字:“杀,都杀了干净!”
村口的嘶喊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人死之前的惨叫声。
混乱,盗匪四起,从年关到四月没下过雪,北方大旱。
户部竭尽所能只能维持官兵饿不死,京中百姓饿不死,至于卖儿卖女的,城外的都顾不上了。
天灾,人祸,安享富贵二百余年的京畿百姓,终于尝到了乱世的滋味。
只是短短两年时间,天启朝安定繁荣的京畿,直隶就沦为没有人烟的鬼域,圣君呀,众正盈朝呀。
五月,关外草原。
大军缓缓在草原上行军,马城倒巴不得皇太极大军来袭,好痛痛快快打一场。皇太极是不会这么蠢的,此次入关抢了个满载而归,贝勒们忙着分赃呢,哪还有心思跑来草原上打仗,皇太极现在调不动各旗兵马,除非他肯舍得花血本出动上三旗,皇太极自然是不会这么莽撞的。
上三旗是他立足的根本,每死一个马甲都会心疼半天。后金内乱了,莽古尔泰要倒霉了,皇太极里子面子都被这个五哥踩了个精光,自然不会容忍他。然而莽古尔泰也不是好惹的,他还有个十弟,还有个三格格公主老婆,皇太极想动他也不容易,说不好要内讧死一些人的。
莽古尔泰是非死不可,喜峰口惨败要有人背黑锅,豪格当然不会去背这个黑锅。
拥兵自重,违抗军令,消极避战,莽古尔泰这口黑锅背的可太大了,他不死谁死,难道让皇太极把长子杀了吗。
辽东,沈阳。
沈阳如今实际上是后金的王城,从皇太极搬到沈阳以后,各旗贝勒就有样学样,都从老寨搬到沈阳来了。
沈阳,王城。
原来的巡抚衙门经过改造,重建,如今是后金的中枢心脏,衙门周围原属明朝官员,富户的大宅院也连成一片,修起了围墙成了王城。只不过这王城太寒酸了,皇太极打算重修一座王城,左右沈阳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奴才,汉人打仗不行盖房子都是好手,盖的房子住起来就是舒服。内廷,摆设构造俨然一个金銮殿,金黄色的琉璃瓦,重檐雕花顶,殿中十二根大红圆柱,金漆窗,朱漆门,几与大明紫禁城的太和殿一般无二。
穿明黄色铆钉棉甲的御前侍卫,宫女都是一应俱全的,只是没有太监。
皇太极端坐上首龙椅上,面色阴沉似水,下首坐着大贝勒代善,六贝勒济尔哈朗,七贝勒阿巴泰,皆面色木然,再下首多尔衮,豪格这些小的便只能站着。这大金的金銮殿如今也分文武站班,文官清一色的汉官,也有了些森然的气度,然则一个个油光铮亮的脑袋,便如同沐猴而冠,总显不伦不类。
喜峰口吃了败仗,皇太极脸色自是不悦,冷然看着殿前对峙的两人,一个鼻孔朝天的莽古尔泰,一个哭丧着脸的豪格。莽古尔泰的性子一向冲动,皇太极心中早烦透了这个五哥,这真是个惹人厌的主。
压抑,烦躁,竟似一场败仗将深藏的矛盾都激发了出来。
既是对质,便由豪格这个苦主先说,豪格便大嚷着嚎了起来:“我是出了死力的,阿玛,我眼瞧着要攻上去了,我连巴牙喇领都派上去了,我冤枉,阿玛,你问问他,他的心是黑的么,眼巴巴瞧着我败,他是要逼死我!”
众目睽睽,莽古尔泰大咧咧站着,冷笑着道:“你会打仗么,拿咱旗兵攻山有这个道理么,小兔崽子,我征讨乌拉部连克六城的时候,还没你呢,咱的旗兵是这么用的么,两千旗兵,一个巴牙喇领没了,你打的这叫什么仗?”
豪格气的叫起来:“阿玛,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够了!”
皇太极终究是没绷住,吼出来了,这个五哥一向跋扈倒还罢了,这个长子可也不露脸,吃了亏就知道瞎嚷嚷,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一般。皇太极勃然大怒,豪格缩了缩脖子不敢叫了,隐隐还有些得意。
莽古尔泰哪管那一套,仍大咧咧道:“老八,你的崽子你得管管,没大没小!”
连代善也看不下去了,勃然怒道:“老五,你太过了!”
莽古尔泰见犯了众怒,也不吭声了,他心里是有底的,从少年时起领正蓝旗,不敢说正蓝旗是铁板一块,可领兵的都是多年心腹。手中有兵,莽古尔泰自是不惧,平日里也是如此做派,骄横惯了的。鸦雀无声,汉官们自是低头看着脚尖,主子们的事,汉官自是插不上嘴,这一败,可是将大金深藏多年的矛盾都败出来了。
这矛盾可藏的有些深了,五贝勒莽古尔泰,可是和主子爷争过大位的,夺嫡之仇。
良久,皇太极脸色铁青,方森然道:“莽古尔泰,你交出五个牛录吧。”
莽古尔泰登时怒了,手按刀柄叫道:“老八,想拿捏我,你先掂量掂量!”
见五贝勒按住刀柄,殿内一时哗然,代善勃然怒道:“护兵,下了他的刀,绑了,圈起来!”
阿巴泰也大吃一惊,怒叫道:“五哥,刀放下,你太过了!”
第四百零一章 建州内乱
第四百零一章 建州内乱
殿内侍卫面面相觑,将五贝勒团团围住却又不知该不该动手拿人,这大殿里看戏的多,真心的少,真心的倒也有一个,莽古尔泰的亲弟弟格列类大吃一惊,慌忙冲过去推开御卫,连拽带拉劝住兄长,这怎么还敢拔刀呢。
一通慌乱,阿巴泰慌忙解围道:“老十,你叫人把他弄回去,叫你姐姐劝一劝,这太过了!”
十贝勒格列类慌忙招手,招呼几个御卫把亲哥哥下了刀,连来带拽弄走了。
大殿里安静下来,皇太极胸中火起,破口大骂道:“谁让他带刀进来的,同罪!”
殿中御卫心中叫苦不迭,五贝勒要带刀进来谁还敢拦着,这位一向是带着刀进大殿的。
周围的汉官,贝勒只好出去劝一劝,却都心知肚明老主子这是借机发作,要削莽古尔泰的兵权。这些年主子爷可没少干这样的事情,夺了两白旗兵马,变成了他的两黄旗,又将下五旗精兵都集中到上三旗,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主子爷这是想称帝,废除八旗贝勒议政共治的祖制。
各位贝勒也有看戏的,多尔衮,岳托这些小的被圈过的,看戏的多。
喜峰口这一败,可算把大金的隐患都败出来了,这是又要内乱了,内讧可也不是大明朝独有的。
正主都被拖走了,这场殿前对质也进行不下去了,不欢而散。
莽古尔泰出了大殿,在御卫的控制下仍悲愤道:“阿玛,你快睁开眼睛看看吧,老八他要铲除异己呀!”
“老八,逼死我你也收不了旗兵,你当不了皇帝!”
大殿内鸦雀无声,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找不自在,主子爷要铲除异己,要称帝么,这还是个禁忌话题。
皇太极气的咆哮起来:“掌他的嘴,给我掌他的嘴!”
下首除了代善,济尔哈朗,阿巴泰,多尔衮等贝勒却一声不吭,心情也是极为复杂的,只豪格是沾沾自喜。
是夜,沈阳城却仍是沉浸在狂欢里,旗人们对大殿里发生的事情自是一无所知。醉熏熏的旗兵在城里乱蹿,分奴隶,分肉食,分女人,三十万明人奴隶滋养后金八旗,这是一场狂欢盛宴。三十万明人奴隶到了沈阳,就暗无天日了,美貌女子被当作财产瓜分一空,青壮奴隶则送去农庄里养马,做力气活,生死都在八旗主子们一念之间。
深夜,马城猛然坐了起来,隔着几百里都似乎听到了沈阳城中,女子绝望的哭喊声。汗如雨下,刚刚梦到开原城破,繁华的开原变成了人间地狱。冷汗涔涔,身侧娇妻温柔的靠过来,让马城清醒了些,连连苦笑,高处不胜寒呀,这世上有真正的铁石心肠么,那可是三十万大明子民,沦为异族的奴才了。
喘息逐渐平息下来,马城心中信念越发坚定了,旗人可以奴役我族,我族自然要百倍回报之,去他娘的仁治王道。
晚上,莽古尔泰从噩梦中惊醒,死死抓住身边女子,刚刚梦到了在喜峰口被明军袭营,自己拿刀拼命的砍,却怎么也砍不死人。一身臭汗,身边明人女子被抓的痛叫起来,莽古尔太心烦意乱狠狠掐过去,将那女子掐的直翻白眼,两腿猛蹬,绝望的整大眼睛,过不多时便咽气了。
莽古尔泰掐着那明人女子纤细的脖子,感受着女子温软的身子逐渐变冷,变僵,觉得心情平静了。
“来呀,弄出去。”
莽尔古泰披衣下床阴沉道,两个护兵从外面进来,看到口鼻流血死不瞑目的明人女子,微一错愕,便将尸身抬走了。掐死个水灵灵的女人,莽古尔泰觉得心平气和了,此时也心中后悔,实不该在大殿上和老八顶牛,老八那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打小时候起老八这个人话就少,琢磨的多,心够狠,手也黑呀。
翌日,三大贝勒商议的处罚,削了莽古尔泰的爵,罚三千金。
莽古尔泰并不在意这个处罚,手里还有兵马,也没什么好怕的,反倒被这个处罚弄的振奋起来了。只削了爵,没削兵权这说明什么,说明老六,老七不赞成呀,老六老七可不是死心塌地帮着老八的。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老八重用那些汉官,汉军,老六老七,一帮小的早就对他不满了吧。
莽古尔泰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心中便起了别样心思,这位莽贝勒也不是个笨蛋,心知趁着手中有兵还能扑腾几下,等到二十个牛录的兵马交出去,他可就是死鱼一条了,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既然老六老七都对老八不满,一帮小的也不帮着他,那老子手握正蓝旗不就有机会了么。
是夜,莽古尔泰便把自己的心腹,屯布禄,爱巴礼,一干子侄辈召集起来,说出了想要杀死皇太极的想法,亲信,子侄毫不犹豫地便同意了。五贝勒削了爵位大家伙都没好日子过,趁着手里还有兵,便反了吧,最重要的是杀了皇太极,豪格父子,论出身,论血统更高贵的莽古尔泰,是极有可能登上大位的。
莽古尔泰是信心满满的,杀了皇太极父子,只要老六老七不捣乱,一个代善能顶什么用,正蓝旗就能灭了他的两红旗,两红旗那些杂兵能成什么事。莽古尔泰此时坚信老八不得人心,起兵的时机到了。
莽古尔泰是什么出身,母妃可是老主子二福晋富察氏,少年时便领正蓝旗。论战功,莽古尔泰少年时随老主子征乌拉部,连克六城,以战功受封和硕贝勒,萨尔浒大战时随老主子大破杜松部,又南下歼灭刘綎部,那也是战功显赫的。血统,战功都稳压皇太极一头,倘若不是一时鬼迷心窍,手刃了偷汉子的生母,这大位也轮不到皇太极来做。
想到当年冲动之举,莽古尔泰也是极后悔的,当初手刃生母也是为了讨好父汗,却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反倒把名声搞臭了,搞的人人都不待见他,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莽古尔泰也不是个真莽夫,也是做了周密筹划的。要除掉皇太极,此事就要落到他的亲姐姐,三格格莽古济身上。
第四百零二章 大清洗
第四百零二章 大清洗
三格格莽古济和皇太极是亲家,皇太极长子豪格,娶的就是莽古济长女。莽古济的大女儿嫁给了大贝勒代善之子岳托,可见这位三格格在后金八旗中的地位之高,两个女婿可都是权高位重,手握重兵的,正蓝旗要谋反就离不开她的支持。
深夜,姐弟两人对坐房中。
莽古尔泰说的舌头都干了,百般引诱:“老八要削咱正蓝旗的兵,为什么没能成,我估摸着老六老七心里是向着咱的,是帮着咱说了话的,代善那边你先稳住他,等事成了把那老东西圈起来,让岳托去领两红旗,这不就成了么!”
莽古济初时大吃一惊,捂着耳朵不敢听,慢慢却被亲弟弟说动了。莽古济心中又惊又怕,却也心动,这也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这位三格格十一岁就嫁到了哈达部,嫁给了老实人吴尔古代,可说是一手颠覆,收服了哈达部的功臣。姓爱新觉罗的女人,那都是玩和亲,搞颠覆的高手,玩了一辈子的权术。
让三格格心动的是,莽古济的筹划是可行的,极有说服力的。
老六老七两个人立场摇摆不定,态度含糊,一帮小的敢怒不敢言,真正支持皇太极的只有大贝勒代善的两红旗。然而两红旗,代善是可以被取代的,其中有个关键人物,就是莽古济的大女婿岳托,岳托和这位三格格,岳母关系极为亲近,平日和正蓝旗,莽古尔泰也素有往来。
倘若能将代善关起来,用岳托稳住两红旗,手中握住两红旗兵马,那皇太极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极高,野心勃勃的莽古济便心动了,她再婚嫁的是蒙古敖汉部首领琐诺木,然而那个死鬼不争气,押送军需竟死在喜峰口,又让这位三格格成了寡妇,玩了一辈子权术的三格格,心中空荡荡的不塌实呀。
倘若亲弟弟做了大汗,那她的地位自然便完全不同了。
咬了咬牙,三格格便将心一横,平静道:“三日后,我设宴将老八请到家中,你可将兵马准备妥当。”
莽古尔泰大喜过望,恭维起来,姐姐果然还是亲的好,这出鸿门宴唱好了,大事可成。按说这个计划是极有可能成功的,然而却不慎走漏了风声,走漏风声的是莽古尔泰的儿子额必伦,告密的是额必伦的老婆,莽古尔泰的儿媳妇,并且告密的还不只一个。
后金内乱,密谋叛乱失败的莽古尔泰,正蓝旗被皇太极狠狠的清洗了,因为这次案件牵连的人十分多,因为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连监狱也不够了。然后,皇太极下令将自己的姐姐,三格格莽古济千刀万剐,受凌迟之刑而死。皇太极心狠,手黑,他的长子豪格也不含糊,回家一刀砍死了自己的原配老婆,豪格的原配就是三格格莽古济的长女。
莽古尔泰之子额必伦坐死,余子由黄带子降成了红带子,正蓝旗上下一千余口株连,砍头,戮尸,并取消了正蓝旗,连岳托也被牵连了,圈禁,削爵。正蓝旗一口气被砍了一千多个脑袋,战功显赫实力极强的正蓝旗,从此被皇太极掌握,可也实力大损。一场内乱,让喜峰口惨败,莽古尔泰成为大金的禁忌话题,无人敢提。
然而皇太极下令将亲姐姐,三公主莽古济千刀万剐,活活被剐了三百刀,是史上第一个被凌迟处死的公主,如此残暴的行为还是列入了传记,在开原传的沸沸扬扬。给建虏匪类立传,在民间宣扬这是倪元璐的创意,马城很满意,这便相当于后世的政治宣传,效果极佳。建州匪类那是畜生,那是人么,那是一群披着野猪皮的禽兽。
六月,开原。
天气转暖,时间过的飞快,开原也越来越繁华了。
靖安堡,辽东伯府。
马城穿着短衣躺在躺椅上,看着陕西来信,傅宗龙在陕西叫苦不迭,今年陕西又是大旱,饥荒愈加严重,加之疫疾肆流,死民甚多,傅宗龙说“草木尽、人相食”,而内阁还要从陕西征粮,下属官吏搜刮、催征更甚,终于闹出民变来了。
时白水农民王二,种光道等,聚集灾民数百,插旗起义于白水县,起义军操刀械,以墨涂面为志。起义军首战于灾荒严重的澄城。
至澄城县城下,王二疾呼:“谁敢杀知县?”
众齐声应道:“我敢杀!”
连呼三次,众皆同厉声。王二知军众齐心,即率众攻入县城,诛杀了知县张斗耀。开仓济民后,恐官军合围,退至白水县洛河以北。在洛河北,随军饥民渐多,声势日大,遂转战渭北各地,攻城夺寨,处斩恶吏,打富济贫,百姓拥戴。
王二起义军迅速壮大,傅宗龙紧急调动陕西新军围剿,内阁却派了一个兵部侍郎杨嗣昌到陕西,夺了他的兵权接过指挥大权,兵败白水城下,损兵两千,此时,很多饥民和明王朝的一些逃兵,也纷纷加入起义队伍,起义军扩充到数千人,韩城、蒲城、宜君、洛川、白水等地皆乱。郁闷的傅宗龙是满腹牢骚,说陕西新军兵卒每人月领兵饷银五钱,不足买米一斗,军心涣散了。
马城默然收好来信,早不出意料,乱世来临了,陕人反了。
为什么总是陕人造反,马城也是做过研究的,陕西这地方并非传统的农业省份,它是一个半农半牧的地区,缺乏对外贸易物资,如丝绸,茶叶等。而农业生产也只能维持部分的基本生活需求。
但是陕西在明朝前中期,却拥有绝对的对外陆上贸易口岸的优势地位,贸易主要是以茶叶换取马匹,贸易流程来说,就是四川,湖广地区的茶叶经过贩运到陕西地区集中,然后在边境管理官员监控下进行互市交易,以换取牲畜和金银等贵金属,贸易必定要使得服务业昌盛,也就是说很多金银会被当地所吸纳。
陕西是明末最先经济崩溃的省份,又不产粮食,田亩出产仅够陕西百姓勉强果腹,如今京畿遭灾,朝廷要从陕西征粮,这一征粮就征出民乱了,就算陕西巡抚傅宗龙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挽救破产的陕西。陕西这地方又是传统的商埠,一旦破产就有了大量闲人,也就是造反的主力。
陕西大乱,钦差杨嗣昌接过了陕西军权,又在嚷着以抚为主,以剿为辅。
第四百零三章 治下
第四百零三章 治下
马城起身走到门外,脚步逐渐沉重起来,这才仅仅是个开始,崇祯一朝就是天下大乱远不只十八家反王。能做的便是运些粮食去陕西,给傅宗龙维持着陕西新军,新军主力八千辽兵可不能散了,一旦散了陕西就彻底完了。以傅宗龙的手腕只要能将这八千辽兵握在手里,陕西就还有希望。
如今,开原和后金的关系倒是微妙起来了。
皇太极刚刚以血腥手段镇压了一伙叛逆,正在安抚人心,半残状态的开原辽军也无力再战,恢复战斗力起码还得半年。于是双方便默契的保持着距离,不来往也不交战,皇太极还每隔几日就送一封信来,马城也懒的回信便通通烧了。若换一个人,难保不被皇太极的诚意打动。
马城却心情平静,满人治国么,算了吧,在开原无所是事起来,今天溜达到部下的婚宴上吃酒,明天和亲兵到校场上比试,日子过的倒也逍遥自在。爱将李争鸣和他的俏娘子明日成婚,马城是做了大媒的,这顿酒也是要吃的。出了门刚好撞到敏月,这少女倒也听话,却不肯万福,学着男子模样施了一礼。
她模样俏丽身长腿长,又学男子礼节,举止言行,别有风味。
马城顿时哭笑不得,好的不学,却偏要学家里那两个西贝货,这是要学凤君姐姐么,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少女自小顽劣不堪,长成个美人儿也是如此,好好女儿家,偏要学她的凤君姐做男装打扮。
敏月自然不会怕他,略整衣冠,便站在那里,抬起腿来,拍去适才行礼时沾在衣服上的灰尘。她从后花园来,衣上沾有落花,初时没觉,此时看见,一并摘去,不肯丢在地上,取出鲛帕,细细包裹了住。举止自然,落落大方,把手帕重放入袖中。马城目送她走了,砰然心动,和她的婚事是先皇御赐的,过些日子也该再做一回新郎了,不小了呀。
想起来今日约了两个名士,便往前厅书房走去,有客到,宾至如归。宾主三人负手悠闲,品茗赏画。你一言,我一语,鉴赏清玩。两位名士一个擅书法,也不扭捏,泼墨挥毫现场临写了一幅。
马城欣赏起来见他用的隶书,字体庄重,雄阔严整,写了八个字:“无其实,敢处其名乎?”
便笑着道:“典出何处?”
那名士笑着道:“这句话出自史记,赵世家。”
马城笑道:“承蒙厚意,老先生金石良言。我必铭刻肺腑。”
那名士从容道:“在下年近五旬,三岁识字,五岁开蒙,至今读书何止万卷!虽行路不及万里,见识不算浅薄。纵观古今,罕见少年显贵如辽东伯者,伯爷当如何自处?”
马城唏嘘道:“随波逐流乎。”
两位名士不敢再说,如今开原也聚集了一批名士,学者,开原府学规模也变的十分庞大,总离不开这些名士文人。开原府学,如今新旧之争十分厉害,新学和旧学两派每日里吵吵嚷嚷,谁也无法说服谁,好在府学禁止斗殴,两帮人总算没打起来,却天天到马城面前告状,不胜其烦。
马城端茶:“请用茶。”
两位名士识趣告退,房门关上,马城觉得自己越来越腐败了,喝茶,会客,越来越象个官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父做了甩手掌柜,每天带着亲兵出去游山玩水,二兄又去了铁岭风流快活,能者多劳吧。父兄,都是很识趣的人,自然将开原军政大权让了出来,渐渐不再过问军务。
两位名士识趣告退,房门关上,马城觉得自己越来越腐败了,喝茶,会客,越来越象个官僚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父做了甩手掌柜,每天带着亲兵出去游山玩水,二兄又去了铁岭风流快活,能者多劳吧。父兄,都是很识趣的人,自然将开原军政大权让了出来,渐渐不再过问军务。
崇贞三年八月间,开原乡试。
开原日渐繁华起来,人口众多,读书人渐渐多了起来,马城也不得不举办乡试,乡试仍是分开进行,旧学一场,新学一场分在不同场地,免的两拨人又打起来。旧学取了举人多数在府学教书,新学则多数充任小吏,各有各的去处暂时还相安无事。
旧学考场,各县秀才们纷纷手里接过考篮。和捆在一起的炉钵等器物自己背着,那还有十三四岁的少年,背着这些东西就比较吃力,但这时也没人可以帮他,自顾不暇,只有靠自己。
赶考的、送考的,一个劲的挤,似乎抢先就能高中一般,好好排队本可以更快捷地顺次入场,时间也还充裕,可就是要挤,那些送考的也不退开,乱糟糟一团,同乡的躲在屋檐下,免得他让人挤散,几个人一起挤到东门外本县长牌灯下,见本县儒学训导正在灯牌下招呼本县考生聚齐。
开原如今人口近五十万,治下分为八县,各县人口可也不少了。
大约等了一刻时,监门官打开东门,充任提调官的卢象升亲自点名,开原八县的学官站在几盏明亮的灯笼下辨认本县考生,点名、确认无误,便进门接受搜检,负责搜检的是开原营兵,头回捞着当这差使的机会,格外认真负责,解衣、散发、脱袜一样不少,从考篮的笔、墨、砚,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检看,那油布也展开对着灯光照一照,看上面是不是有字迹。
秀才们也不以为意,这一道道的考试的雄关必须跨越,苦我心志、劳我筋骨,乃是为了那天降大任,只有这样自我宽解,再说了,不搜检也不行,举人功名的诱惑太大,人的欲望膨胀起来连圣贤教导、礼义廉耻都约束不了。
很快,一个考生被营兵从砚台下搜出一叠写着蝇头小字金箔纸,被叉出去戴枷站在龙门前示众,一阵唏嘘感慨,卢象升却是面无表情。秀才们带蜡烛全被没收了,军士说号舍会发放蜡烛,不许考生私自带进去。
于是考生们便结好发髻,收拾了衣冠,提了考篮和炉钵食盒,领了草卷和正卷各十二幅,看分到手里的号舍牌,是“龙”字号舍第六号房,开原考院规模倒是宏大,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千字文字序命名,每个字号的号舍有十间房,最多可容纳三千名考生同时应考。
走过两重大门,就见飞檐三层、气象雄伟的明远楼,此楼居高临下,监试官、巡绰官可登楼眺望,稽察考生是否有私相往来的举动、执役者是否有传递交通的弊端,过了明远楼,正中是大堂七楹的至公堂。
第四百零四章 新学
第四百零四章 新学
两边楹联曰:“号列东西,两道文光齐射斗;帘分内外,一毫关节不通风。”
这至公堂是考官办公之处,专辟一堂供奉考神,据说考神就是三国的张飞,为什么是张飞而不是关二哥,没人说得清,考神前还升着一面大红旗,上书八个大字“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是在招呼冤鬼来报仇,据说那做了伤天害理缺德事的考生会被冤鬼缠身,会在考卷上写下自己的罪过而不自知。
当然,这只是传说,大明朝至今两百四十年,没见过哪个考生不写八股文却写认罪书的,然而这样,科场的气氛就既森严又阴森了,尤其此时还只是三、四更天,甬道两边灯笼高张,雨丝在灯笼光中飞舞,那一排排的号舍在暗夜里简直看不到边。
这是旧学考场,新学那便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新学考场是从考院对面的门进的,考生们多数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怀中抱着各式各样古怪的工具,木尺,三角尺还有人手抱着个算盘。考篮里不带笔墨纸砚,进了考场自然会发下炭笔,用石墨混着黄土制造的炭条,弄细了用软木包着,便做成一只画图笔,来送考生的多是寒酸的平民百姓。
旧学那边考的是四书五经题,新学这边考的是几何算术题。旧学那边秀才们慢条斯理磨着磨,琢磨着八股文该如何破题,新学这边则人人紧张,将算盘打的啪啪乱响。旧学那边考题是卢象升出的,无人不服,二甲出身的翰林官呀,谁敢不服,头一个来开原的翰林呢。新学这边是孙元化出的题,西学,几何原理,算学,九章算术,还有一些孙教授的私货,难到让人抓头发呀。新学旧学考生隔着一道围墙,倒是融洽起来了,只剩下刷刷的落笔声,还有啪啪的算盘声。
两日后,开原乡试又开了一科兵学,这回主考是辽东伯本人。
马城早就想开兵学,伯爷要考兵学可是大消息,看清考生条件后却又有人不忿,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这一条红线就将老夫子们挡在线外了。怀才不遇的老童生,年近半百的老秀才十分不忿又不敢闹事,倒是一众年轻的童生秀才,新学学子纷纷应考,很快就报满了一千人。
开原伯门生么,可也不错,书生么总有几分书生意气的。
本才子考的是兵学可不是要做大头兵的,兵学乃是辽东伯爷亲手所创,伯爷手下还有六大才子呢,六大才子之首卢象升卢大人,那可是兵学大家呀。这兵学一科有没有前途呢,看看卢大人,倪大人便明白了呀,卢大人如今总管开原军政大事,倪大人官居兵备道主事,这都是辽东伯爷的左膀右臂。
朝廷,你说什么,朝廷么,朝廷早管不了开原了。
这开原哪还有朝廷什么事儿,去年虏骑入关都打到京畿了,早就不是太平年景了,朝廷哪还顾的上开原。
自然,一千多学子应考也是有野心的,开原的社会风气使然。
军中大员在开原都是显贵,文官也都身兼着军职,文职军官成为开原的特色,别说文职的军官就是普通的兵头,一个队官那待遇都是极好的。一个镇军队官月俸是二十两,二十两雪花银呀,这二十两军饷还不算官府的米面供应,肉食供应,家里出一个队官那便是小康之家,比许多地主家过的都滋润。
也是,开原如今没几家地主了,地主都改行经商了。
地主可也不傻呀,辛辛苦苦种一年的地,打的粮食还不如一个羊毛作坊,傻了么还种地,如今开原田亩都被官府买去了。想种地的可去官府低价买地,不论出身现银现卖,买多少亩不限只要给银子就卖,这些田亩多数被大人们买走了,也有一些老人家摆弄了一辈子的庄稼,离不开的。大人们种地可不象老汉们,大人们都是雇帮闲,派家丁,赶着牛牵着马一天就耕一大片。
开原缺粮么,不缺,有银子去关内购粮,缺粮可以喝牛乳,吃乳酪。
开原人,逐渐习惯了蒙古人的饮食,牛乳,乳酪,牛羊肉极廉价,只是有些膻腥味,缺难不到开原的厨子们,各种烹饪方式发明了出来,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开原菜系。羊肉焖,牛肉炖,炖烂了老人童子也咬的动。因为开原离草原实在是太近了,白城每天都有蒙古人来开原经商。
六月末,兵学考房。
一千多学子分散到各房,监考的却是军服笔挺的官兵,每房三人想作弊,先看看那些威风的官兵吧。开原官兵么都是骄兵悍将,学子们就算身上有功名的,也都客客气气的,开原铁骑威震天下名气实在是太响了。过了陕西,百姓不知道开原铁骑的很多,在开原还有人不知么。
学子们看着笔挺的军服,那用料极为讲究的大红袍子,大红袍子上明亮的金线,许多少年人眼睛都看直了。考官房里,马城是很得意的,让官兵穿上礼服监考这招管用么,必然是管用的,想当年老子就是被那一身帅气制服蒙骗了,报考了军校过上了军旅生活,这种诱惑少年人是极难抗拒的。
在开原军中将领灼灼目光注视下,以开原府学生为主的考生开始了为期两天,门类齐全的兵科府试。科目涵盖了史学,兵学,工学三大部分,从各朝历史考到经典战例,从孙子兵法考到西学几何。大明朝头一回综合性科考让学子们焦头烂额,时有抓耳挠腮者,时有汗流浃背者。
书要用时方恨少,众位学子此时方知,这辽东伯爷的兵学门生不好当呀。
说是兵学,倒更象是大杂烩,却又让学子们大开了一回眼界,似乎有一扇明亮的大门在心中打开了。
旧学考场,卢象升放下一份经学卷子伸了个懒腰,和下首两位同僚相视苦笑。
让几位二甲进士来评这些秀才的卷子,委实是大材小用,几位进士都昏昏欲睡只能降低标准,开原本就文风不盛,这些秀才放在江浙一代科举极发达的省份,连县试也未必能过的了,但在开原便是正经八百的读书人。
边城,军镇,文风不显呀。
第四百零五章 雄风
第四百零五章 雄风
草草批了卷子点了几位新举人,卢象升便拿起一份新学考卷兴致昂然,圈圈点点时几位同僚也不甘人后,纷纷拿起狼毫一试身手。这新学考卷么是伯爷亲自出的,众位进士也都很好奇,这新学到底考了些什么呢,试过之后纷纷有些汗颜,这位伯爷会的还真多,二十一史,两汉雄风,盛唐风月,连先秦诸子百家都有涉猎。
史学的部分倒还难不住这些进士,这年头少有不读史的进士。
然而众进士很快就汗流浃背了,看着考卷上一道大题纷纷汗颜,这道大题考的是唐时怛罗斯之战,以怛罗斯之战为题写一篇策论。众进士相视无语都有些扭捏,不明所以的大有人在,这怛罗斯之战是发生在哪一年的,这似乎是一场大败仗吧,众进士扭捏了一阵放下考卷,倒忍不住议论起来。
“这怛罗斯之败,应是在安史之乱前的一败。”
“应是如此,此败起于河西节度使高仙芝之贪婪成性,此战之后,高仙芝为封常清所代,呃,高仙芝应是高丽人。”
“然也,高仙芝不如封常清。”
下首议论纷纷越来越热烈,上首卢象升也放下考卷释然一笑。
议论中,副主考徐天凤汗颜道:“惭愧,这挑动关河,风起云涌的学问,在下远不如卢兄。”
一时间众位考官纷纷恭维起来,论史,论战,卢象升的造诣远超众位同僚,这位卢大人可是兵史大家。
卢象升释然一笑,便轻松道:“伯爷这题出的好。”
下首诸位尴尬的笑了起来,纷纷附和,伯爷此人是天纵之才,虽然没进过学可这涉猎极为广泛,羞死天下读书人,见了伯爷才知兵,史杂学也可以开宗立派,其中三味令人回味良久,比如这场唐史中鲜有记载的所谓怛罗斯西域之战。伯爷这题出的别有深意,每每令人回味无穷。
议论声中,卢象升正色道:“唐时天宝年间,西域三分,曰大唐,大秦,大食,大秦在西,大唐在东,大食则夹在两国之间,怛罗斯此战之前西方大秦与东方大唐,相约夹击大食,却被玄宗天子所拒,其中缘由便值得反复玩味。”
兵史大家一出手便不同凡响,众进士都听的呆住了,西域,大唐这些远古的回忆,似乎有金戈铁马声扑面而来,令人血脉喷张。西域,唐时仍能三分天下,到了大明朝却早已成了过眼云烟,说来惭愧,大明朝的影响力从未到达过西域。随着卢象升娓娓道来,诸位进士都面有惭色。
聪明人敏锐的体会到题中深意,争霸西域么,想想便让人心中酥麻呀。
卢象升仍侃侃道:“此战是高仙芝败了,败于葛禄罗番兵阵前倒戈,唐军三万几全军覆没,高仙芝仅以身免。然经此一败,大食便取得了对西域的控制权,并延续至今,此败之后大唐在西域兵力空虚,吐蕃趁机而入,屡犯西川乃至长安,安史之乱因此而起,高封二人乃至西域之存亡,便落于他人之手。安西由是遂绝,存亡莫知,这都是唐史中的记载,西域驻军与中原被完全隔绝了,借以绕路通往西域的回鹘道被完全掐断,此为玄宗天子之过,欧阳修云,智勇多困于所溺,便缘于此。”
一番论述,诸位同僚有些恍然,心中少了几分侥幸,回去要恶补二十一史了。卢象升能在一众新军讲官中脱颖而出,绝非偶然,此人在兵学,史学上的造诣远超同侪,真真是进士中的异类。更有聪明人从这道考题中,领会到了辽东伯爷的雄心壮志,兵压建虏,争霸西域么,这位伯爷好大的野心。
徐天凤等人眼皮直跳,放下新学考卷再评旧学考卷,便有些索然无味了。
平日里自诩为人间正道的之乎者也,在波澜壮阔的唐史映衬下,显得如此苍白乏味,考房里一时鸦雀无声。
两场府试,让开原学子们掀起了又一论激烈的论战,口水唾沫横飞。
马城躲在府中乐见其成,并授意官府有意纵容,让这场新学旧学之争变的越来越激烈,最后变成拳脚相加,先动手的赫然是饱读诗书的旧学人士。一群秀才举人说不过便动了拳脚,打伤了几个新学学子还砸了一家酒楼。马城大怒下令官府抓人,将动手的秀才举人通通革除功名,一家老小通通驱逐出境。
这一天拖家带口的秀才举人面如死灰,在开原父老指指点点下黯然离境。
旧学,新学人士都学了个乖,搞懂了伯爷的底线,喷口水可以动手可不行,敢搞事的能搞的过火铳大炮么。有了这几位倒霉鬼的前车之鉴,开原风气为之肃然,旧学人士不敢再盛气凌人,说话也便和气了几分。
府中,马城是十分得意的,这便是抓典型,树新风的巨大作用。
抓典型这一套早用的炉火纯青,树立了新风气之后就该搞运动了,轰轰烈烈的开原新学运动逐渐开展起来,整个开原陷入了大讨论,大争论。这场新学运动如滚雪球一般迅速滚大,很快席卷了开原波及到关内,直隶,甚至连江南大明心腹之地也有人响应,没人敢想象这场新学运动对后世产生的巨大影响力,连马城事前也是没有预料到的,新学运动真正撼动了儒教的根基。
接到王月从江南的来信,信中所言江浙一带研习开原新学的大有人在,让马城振腕叹息这场新学运动来的太晚了。却又生出一丝明悟,大乱之后才有大治,乱世才有新学运动发展的土壤,这也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太平盛世有谁会去反思呢,只有乱世才能让卢象升这样的精英深刻反思,才有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新学运动。
在新学运动的发源地开原,旧学会快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府学,衙门,酒楼,茶舍之间,到处都是高谈阔论的新学士子,读史,论兵在开原成了风潮。对这场突然到来的新学运动,马城也是准备不足的,好在如今开原有卢象升,倪元璐这样的正牌子进士,勉强把场子撑了起来。所谓时事造英雄,新学运动成就了卢象升,倪元璐等新学六君子,也成了天下读书人的眼中钉。
不管卢象升等人是否心甘情愿,都已经上了辽东伯的战船,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第四百零六章 时局
第四百零六章 时局
六月间,辽东伯府。
官厅里开原实权人物济济一堂,传阅着各地传来的情报,有些是留在蓟州,京师的暗线传回来的,有些是浙江方府,南京王月的私信,汉社在江南声势大振,方从哲父子隐有亲近之意,还邀请王月和汉社中人到方府宴会。王月喜出望外,有了前首辅方从哲力挺,汉社在江南终于有了立足之地。
马城也是大喜过望,前首辅方从哲是个中正平和的人,可不代表他没有脾气,如今天下大乱,温体仁乱政,东林党祸乱京师,这位前首辅兼浙党领袖终于坐不住了,选择用扶植汉社的方式表达不满。浙党虽在野却是守旧势力的集合体,在江南是有力量对抗东林党的,前首辅方从哲余威尤在。浙党,汉社的亲近看似意外却在情理之中,浙党早已失势,汉社却兴起了,汉社的背后则是无敌天下的开原辽军。
浙党需要实力,汉社需要人脉,于是便迅速走到了一起。
放下王微的长信又拿起一份陕西军报,马城面色有些凝重,天气逐渐转热陕西又是一年大旱,各路反贼四起将杨嗣昌疲于奔命,带着三万京营,五万辅兵在陕西各地大战连场,杀的陕西血流成河。被架空的陕西巡抚傅宗龙颇多怨言,来信诉苦,麾下八千辽兵军心不稳,请援粮草。
马城只得从山西调集粮草久远傅宗龙,如今傅宗龙带着八千陕西镇军驻扎在白水县,正在围剿白水回乱。回乱,让马城心中大吃一惊,陕西回回也反了,和傅宗龙麾下镇军作战的便是陕西回人。缺吃少粮的傅宗龙处境十分不妙,一旦兵败,则回乱必然如烽火燎原之势,在陕西甘肃一带酿成大祸。
命人从山西给傅宗龙调拨了十万石军粮,一封书信勉励一番。
傅宗龙麾下八千辽兵都是精锐,手中有粮,镇压陕西回乱应是不在话下。杨嗣昌虽无能却仰仗京营精锐,在陕西打的风生水起,东林党也因此在朝中说话理直气壮,又开展了新一轮的倒温运动。奈何温体仁战斗力实在强悍,手下也聚集起了一干心腹干将,和东林诸公斗了个旗鼓相当。
温首辅独斗东林党,强悍的战斗力再次让朝野瞩目。
京中来信,温首辅重审阉党逆案,并且提出了有利的证据,证明阉党和皇太极勾结引建虏大军入关,主事者为东林元老钱锡龙,兵部尚书王洽,朝野哗然。温首辅却是唾面自干,言不知此时七尺之躯,尚无安顿处,何问功名哉。朝野百官被此人恶心的要命,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兵部尚书王洽斩立决,阁臣钱锡龙下狱,大明又斩了一位兵部尚书。
连袁崇焕都在京师呆不住了,引兵北上山海关,调集各地兵马集结山海关,要钱要粮酝酿着反攻辽沈。杨嗣昌,吴宗达等东林党人却极力反对,力主议和,仿效宋辽议和之法多给金银,则大明后金必然相安无事。议和言论又激怒了一干勋贵,成国公朱纯臣当廷大骂杨肆昌无耻,不岁贡,不和亲是大明的光荣传统,杨吴两人也太过无耻了。
陕西,直隶,京师如今是一团乱麻,处处烽烟,口水与唾沫齐飞。
官厅中卢象升,倪元璐等人相视无语,朝局已然完全失控了,东林党,勋贵,温体仁自成一派斗的天昏地暗,而陕西还在大战北方仍是没有雨水,山海关兵力空虚急需钱粮兵马补给,两三年间,局势已经恶化到如此地步,令人无语,温体仁一面独斗东林党,一面还上书天子要加税,加农税。
温首辅的执政理念立场十分鲜明,只要是东林党反对的他便极力赞成。
东林党主张与后金议和,他便大力支持袁崇焕重建山海关大军,一力主战,朝廷没钱,他便加河南山东之税以充辽饷。以倪元璐之辨才也默然无语,如此一来河南山东也要反了,最令人担心的是山东弥勒教趁机起事,则河南必乱。
马城心烦意乱宣布散会,单独留下倪卢两人,将二哥马熠也请来议事。
马熠养的白胖了些,也威严了些,说道建俘异动正在辽阳集结兵力,似乎又有入朝之意,义州毛文龙告急。
倪元璐冷然哼道:“杀不尽的蛮夷!”
马城也是一声冷笑,皇太极倒未必愿意入朝作战,然而如今后金兵力高达二十余万,辽东之地又灾害不断,以战养战是唯一的出路,不敢再次绕路入关便只能掳掠朝鲜,然而朝鲜政局却都在贞明公主掌握之中,今非昔比。朝军主力都在义州,毛文龙麾下约三万战兵,还有戚金的东江镇战兵约两万。
毛文龙背靠朝鲜又有贞明公主的支持,当可一战,戚金的处境却不太妙。
可惜台湾的南居益一时指望不上,南巡抚正在忙着清剿土著,开辟疆土,还在淡水红毛城发展军工。
稍一沉吟,马城便断绝了请台湾兵马支援的念头。
毛文龙部,戚金部加起来五万兵马,背靠朝鲜还挡不住建虏么,这两位都是百战名将当不会犯错。最可虑的是戚金部断了粮饷,全靠李石心腹郑芝龙从倭国购买的粮食支撑,东江镇实际上被温体仁内阁放弃了,不给给养还将戚金仍给了袁崇焕,下令东江镇驻军开拔到山海关,在袁督师麾下听用,袁督师对精锐的两万浙兵,可是虎视耽耽呀。
大战又起,卢象升揉着酸痛的额头,叹息道:“为今之计,能保全朝鲜已是万幸。”
倪元璐则有些发急,气愤道:“早知如此,当日还不如拥立福王。”
卢象升,马城相视苦笑,谁能想到当年天子只用了两年,就将好端端一个大明朝搞的房倒屋塌了。倪元璐是有些书生气了,拥立福王也多半会是如此,这是大明特色的亲王养猪政策造成的恶果,只是可怜了先帝一片苦心。大明朝的特色的是倾尽全力,自幼培养出一位储君,如先皇一般的储君自幼接受的是最严格的教育。
其他如信王,福王都是养猪政策的产品,并不懂得如何治国理政。
因此一旦储君有个三长两短,这种政策的恶果便难以承受,就会诞生信王这样无知暴躁的皇帝。这位信王没有治国才能偏偏还要勤政,没有政治手腕偏偏还要玩权术,便搞的好端端一个大明乌烟瘴气了。
卢象升沉吟良久,才委婉道:“陛下,心中应是有些后悔的。”
倪元璐低头不语,马城却晒然一笑,后悔又如何厂卫已经被他亲手废了,阉党也被他自己亲手连根拔起了,堂堂天子没了厂卫阉党这些爪牙,只能重用温体仁这样的卑鄙小人,恶心一下东林党,也将天下人都恶心坏了。心中后悔的皇上杀尚书,杀阁臣,杀督师,难不成还能杀尽天下读书人么。
以当今天子的性子没了爪牙,也只会恶心人了,比如重用一个无赖首辅,或者派几个太监监军恶心一下领兵大将。可惜昔日声势浩大的帝党已然烟消云散,能敛财的太监都杀光了,左膀右臂都被天子亲手砍掉了。阉党中那一批能臣干将也死的死,逃的逃,只剩下四面漏风的紫禁城。
沉默过后,马城有些气恼道:“聚兵,出战!”
马熠先兴奋起来哈哈笑道:“理应如此,打他娘的!”
第四百零七章 捞取资本
第四百零七章 捞取资本
军令出,开原,铁岭一线突然风声鹤唳,七日间五万兵马集结起来,也是开原能动员的最大战争力量。一队队结束整训的开原子弟从靖安堡大营开拔,大批商团武装成群结队往铁岭方向集结,极强的战争动员能力让卢倪两人精神大振,大军集结后马城悍然下令前出三叉堡,在辽河沿线列阵备战。
五万兵马有正兵三万,商团武装两万,还有大批民壮辅兵号称十万大军东征。
马熠摩拳擦掌亲率神机营上阵打前锋,马城怕他求战心切派倪元璐等人辅佐,命沈良率大军在三岔堡接应,自辽河西岸至开原到处都是行军中的队列,成群结队的骑兵,也是开原辽军对后金第一次发起的大规模攻势。兵锋直指后金大力建设的抚顺防线,马熠亲率神机营表现的格外兴奋。
开原神机营,如今已经发展成以大炮为主要战力的炮兵部队。
全部六个炮兵哨倾巢而出,用牛马拖拽着三十六门新式青铜炮,架在辽河西岸隔河便是一通猛轰。兴奋的马熠下令火力全开,六个炮兵哨在西岸一字排开,三十六门大炮硬生生打出了毁天灭地的效果,将辽河东岸迎战的虏军打的溃败十里,大炮从清晨打到傍晚,硬生生将东岸的汉军旗打的无法立足。见识了开原神机营犀利的大炮威力,对岸虏军在十里外重新列阵迎战,几乎快要退到抚顺城下了。
入夜,三岔堡。
马城站在高处远望抚顺方向,身边众将都是杀气腾腾,人人心中都有一股难以发泄的无名火。这一两年来开原众将是憋闷坏了,突然发作起来爆发出令人瞠目结舌的战斗力,将炮火尽情的倾泻出去,打的东岸虏军连中军大阵都崩溃了,若是没有一条辽河挡着,这一战便能杀的尸横遍野。
士气高涨,马城不免笑骂一声:“土鸡瓦狗耳。”
众将一阵失笑痛骂,出了口恶气便觉得舒坦多了,这一战定要打的虏军痛澈心扉,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回到中军大营,卸了甲,马城才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此战是不得不打,一为减轻朝鲜方面毛文龙的压力阻止虏军入朝,二是让京中天子安心,三是声援江南壮一壮汉社的声威,让天下人都知道开原还有一支无敌铁军,一支能力压建虏的凶悍辽军。此战的政治意义远大于军事意义,让马城想到了那句兵学名言,夫战者,政之辍也。
马城要做的是率领开原大军登高一呼,攫取声望,正是捞取政治资本的好时候。实际上头脑十分清醒此战绝对无法撼动抚顺,打到抚顺城下就该撤兵了,开原军如今是外强中干实在不是攻掠辽东的好时机。阵亡的大量基层军官需要时间补充,最要命的是军中装备的三万杆火铳,也到了使用寿命的极限。
这就是洋务运动的命门,开原军没有完备的军工体系,还无法承担一场战略决战。这一战过后大量火器报废,新火器研发进行到关键时刻,开原军仍需要长时间的积蓄力量,守城有余进取不足。然而以开原之力抵抗整个后金一国之力,马城已然可以笑看风云,将自己包装成一代战神了。
两日后,开原大军在三十六门大炮掩护下,悍然渡过辽河兵压抚顺。
久旱无雨,几十座浮桥在辽河上搭了起来,成群结队的开原骑兵纵马过河,清剿数里外远远监视的虏骑,双方侦察骑兵很快爆发了大规模的混战。凶悍的虏骑和带着邪火的开原精骑,在辽河以东抚顺以西的开阔地带亡命搏杀,刚一接战就打出了真火,远了用弩箭,近了用长兵器亡命搏杀。
落马的也不顾生死,互相掩护着在旷野中对射,伤亡率十分惊人。
双方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骑,深知在这种游骑对战中绝不能败,一方败逃另一方便会衔尾追杀,因此都杀的眼睛通红造成了极高的伤亡率。厮杀了半日双方都无力再战,两军各自派出援军接应己方骑兵,至傍晚时双方仍缠战不休,仍有少量落单的骑兵纠缠在一起,在落日余辉照耀下抽冷子对射。
高处,帅营。
马城一身戎装注视着遗尸处处的战场,身后数百个新学秀才,旧学举人早就瑟瑟发抖,缩着脖子哆嗦成了鹌鹑。数百士子上至三十岁中年,下至十几岁的少年,都被游骑厮杀的惨烈吓住了,等到侦骑残部回营带来了一批伤兵,一位三十多岁的举人居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受不得那强烈的血腥味。
三百多骑伤亡过半,对面的虏骑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没有披甲的侦察骑兵打起来人人带伤。
安顿,休整,又一波轻骑放了出去。
对面虏骑被激怒了也派了一个佐领的骑兵迎战,双方杀红了眼睛不管夜幕降临,仍不停的在战场上拉扯追逐。战至深夜马城大怒命令亲兵出战,众将大吃一惊纷纷劝阻,吹号收兵,双方轻骑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脱离接触,只是打马回营的刹那双方又有数骑落马,眼看摔断脖子活不成了。
双方前锋蜂拥而出抢回自家轻骑,还因此引发了一轮对射。
开原兵的长弓和汉军旗的步弓射了个旗鼓相当,草草收场,翌日天将将亮双方步卒终于缓缓压上接战,在辽河东岸摆开阵势对射起来,破甲重箭在天上飞来飞去,排枪轰鸣弹丸呼啸着飞过去,两军阵中都不停有士卒倒下。明军凭借火铳绵延不绝的优势将将取得了上风,虏军便动用了大量虎蹲小炮,轰鸣声中还夹杂着一些从天而降的石弹。
马城举着千里镜一时无语,对面汉军旗居然使用了一种铁铸臼炮,用曲射的方式发射石弹,从天而降的石弹给前线士卒造成了一些慌乱。石弹带着巨大的动能从天而降,但凡被砸中的绝无幸理,让前线的车阵盾墙都成了摆设。马城鼻子都气歪了,迫击炮么,居然被建虏先用在战场上了,这太没道理了吧。
这倒也不是什么新式武器,发射石弹的臼炮多用铸铁制造,极易损坏。开原五花八门的军械库中也有少量这类臼炮,却被马城果断弃用了,在这没有烈性炸药的年代这类臼炮杀伤力太差,只会给后勤增加负担。却没想到这种被他不屑使用的武器,居然被建虏汉军旗搬到两军阵前来了。
人的智慧是无穷的,这玩意还真有一定的作用,聊胜于无。
第四百零八章 炮术
第四百零八章 炮术
突然被虏军压制住了,马熠感觉被羞辱了,用鞭子抽打着运送大炮的民壮,却一时无可奈何,一千五百多斤重的新式火炮作为野战炮使用实在难以胜任,要把这么重的大炮推过辽河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木造简易浮桥无法承受如此重量,只能找水浅处用土石建造堤坝,用牛马拖拽着大炮从堤坝上过河。
马城反倒看开了,本来也没想让炮营过河,以开原军的实力最多打到抚顺城下。样子还是要做一做的,花费了两日时间才有一个炮兵哨六门大炮过了河,瞄准了汉军大阵一通猛轰,汉军旗付出一些伤亡后索性退到了抚顺城下。十营步卒抱成一团尾随追击,却在抚顺城下遭遇了城防炮火的袭击。隐忍数日的抚顺城防大炮终于开好,轰鸣声中硕大的炮弹呼啸而至,精度虽然很差声势却极为惊人。
马熠不敢冒进下令收兵,轰隆隆打雷一般的炮声中,持续了两天的攻防战草草收场。
中军大营,开原众将看着抚顺城头轰鸣的大炮,脸色木然。
抚顺城头的大炮射程极远,威力极大,每一轮齐射便有八颗硕大的铁弹呼啸而至,有几颗大炮弹重重的砸进开原军阵中,弹跳了四五下才耗尽了动能,炮弹所过之处一个正在撤退的步营瞬间少了几十人,整个队列都被打穿了。这类能精确命中的炮弹数量虽不多,威力却已是极为惊人。
“杨鹤老屁夫!”
连卢象升也忍不住破口大骂,抚顺城头轰鸣的火炮,应是杨鹤丢给建虏的红夷大炮,数量足足有八门之多。原装的英制十八磅滑膛重炮,原本是从福建运到山海关加强关防的,却被杨大傻子从山海关拆了下来带着反攻沈阳,在辽河惨败,这些大炮便送给了建虏,如今硕大炮弹落到开原士卒头上,让人气的脸色发青。
马城脸色如常,头一回在战场上领教到西式重炮的威力,令人吃惊。
马城已经尽量高估这些十八磅滑膛重炮的威力了,却仍是大为意外,这些笨重的城防巨炮威力实在太惊人了。一轮齐射有一两发能打中目标,所造成的杀伤便难以承受,一炮就是几十条人命,那可是几十个精兵呀,一场小规模的骑兵接触战,伤亡也不过就是这个数字,几轮轰击一个步营就垮了,一次攻城伤亡也不过就是数百。
这些重炮运输起来十分不便,用来守城却实在是太犀利了。
万幸虏军的炮术十分拙劣,也没有新式精炼火药加成,还无法发挥出红夷大炮的卓越性能,然而这种巨型舰炮又是直瞄射击的,根据弹着点调整角度,蒙也能蒙中那么几发。和这些巨炮比起来,开原装备的隼炮火力便显得十分孱弱,六磅炮和十八磅巨炮比火力,那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士气低迷,军心不振,马熠气急之下也想出了奇招。
马熠将已经渡过辽河的十二门大炮拆开使用,化整为零凭借犀利的炮术分散作战,两炮一组利用了红夷大炮笨重的弱点,冒着城防火力在六七里处架起炮垒,勇敢的和城防重炮对轰起来。被挑衅的虏军炮手果然被吸引住了,十八磅铁弹呼啸着越过六七里的距离,砸向北面最靠前的一个炮组。
中军帅营众人看的眼皮直跳,这些炮手是在刀尖上跳舞,远远看过去硕大的炮弹就在炮垒附近落地,弹跳,几乎是擦着炮垒蹦跳了过去。马城却拍掌叫起好来,这只不过是视觉误差,实际上在六七里的距离上,架在城头上的十二磅重炮想精确命中一门六磅炮,难度不亚于击中一只苍蝇。
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中,双方展开了辽东难得一见的炮战。
八门城防重炮对上十二门六磅加农炮,隆隆炮声让攻守双方都大开了一回眼界,城防重炮每次发射都似地动山摇,一颗颗硕大的炮弹在地面上蹦跳,将泥土地犁出一道道深沟,却始终无法命中任何一座炮垒。开原炮手却凭借犀利的炮术,将一颗颗铁弹呼啸着砸到抚顺城墙上。
在六七里的距离上命中城墙,对训练有素并掌握了西式炮术的开原神机营来说,是极易做到的事情。抚顺城墙似乎在不停的颤抖,城上城下无数虏兵心中发麻,呆看着被炮弹肆虐的抚顺城墙,每一声巨响都让人心惊肉跳,似乎生出错觉下一发炮弹就会将城墙击毁,然而城墙终究是撑住了,只是外层被砸的坑坑洼洼。
炮声渐渐平息双方大炮都打红了,炮战也便进入了尾声。
两军如蒙方醒各自调动,马城帅营中帅旗挥舞,前军十营兵马大举压上接应炮手,抚顺西门也突然敞开大批骑兵滚滚而出,想要夺炮,在虏骑主子带领下城外万余汉军也大举压上,围绕多个炮垒展开争夺战。鼓声隆隆,号角声连绵不绝,两千虏骑杀出西门直取北边两个临近的炮垒。
前线明军应变极快,分出四营步卒严阵以待,中军两营铁骑火速驰援。
方圆十余里的战场上乱成一团,前出的开原炮营趁机给大炮套上牛马,撤回本阵,过不多时两军前锋便接战了,隔着密密麻麻的盾车,木桩路障对射起来。明军前沿都是参加过喜峰口之战的老卒,早学乖了不等虏兵靠近便发挥重火绳枪的射程优势,打出一排排密集的齐射,很快在一个个局部战场造成优势火力。这都是前线军官用人命换来的血的教训,不惜弹药发挥优势火力,并且在营与营之间拉开层次。
而占据了优势兵力的虏军则埋头冲锋,完全不顾巨大的伤亡。激战中两千虏骑突然减速,放弃了严阵以待的两个明军炮垒,绕了个大弯斜次里冲向张凤翼的前军将旗。以步卒为主的前线明军不及阻拦,只有一营铁骑迎了上去,争取给主将争取时间布防,两支骑兵刚一接触便纷纷落马。
极混乱的战场上到处都在激战,明军左右两翼占据了极大的优势,阵阵排枪掩护着前出的大炮撤退,中间却是形势不太妙,前营主将张凤翼的将旗摇摇欲坠,被两千虏骑冲击的立不住阵脚。马城颇有些无奈这就是骑兵在战场上的巨大优势,来去如风,骑兵不会傻呼呼的往军阵上冲,而是会敏锐的寻找战机。
第四百零九章 炮制大捷
第四百零九章 炮制大捷
骑兵凭借超强的机动性,无孔不入,闯营斩将只是等闲之事。
后金八旗更是打了一辈子仗的铁骑精锐,捕捉战机的能力极强,稍有不慎便会被冲的全军溃败。虏骑,尤其是三上旗的精锐马甲,可不会傻呼呼的往火枪阵上撞,这么开阔的战场等到你的火枪阵布好了,骑兵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眼看前军被虏骑冲的人仰马翻,只剩下张益亲兵苦苦抵挡。两翼明军各分出一营兵力拼命救援,却又被那些虏骑杀了一个回马枪,成建制的被冲散了。
马城举着千里镜,对这支虏骑的强悍无话可说,心服口服,这便是天下无敌的八旗三上旗老底子,凶悍之极。火枪方阵是无法克制骑兵的,如此开阔的抚顺城下,机动性强大的骑兵拥有绝对的战场主动权,骑兵是不会傻傻的往枪口上撞的,精锐骑兵会迂回,会徉攻,在马背上翻来滚去吸引你的步兵火力,会象群狼一般围着步兵方阵,在你的侧后方绕圈子,找你的破绽。
火枪方阵也是肉长的,不是铁打的,稍微露出一点破绽,大股骑兵就冲过来了。
八旗精骑说打就打,说走就走,还在马背上施展着各种精湛的骑术,步兵拿骑兵是毫无办法的。
如此开阔的战场上,步卒要保持阵型整齐前进一里,最少也需半个时辰,然而一里地对于骑兵来说根本就不是距离,机动性完全是天差地别。眼看着那支虏骑击溃了一营步卒,又冲着一门大炮呼啸而去,马城身边众将终于按捺不住请命出战,马城稍一思索从中军马队分出两营骑兵,堵截那支在战场上横冲直撞的凶悍骑兵。
两营铁骑冲进战场拦腰截住那支虏骑,终于挽回了前军的败局。
那支虏骑也不恋战,付出百余骑伤亡的代价后摆脱纠缠,抱着马脖子往北边逃窜,明军骑兵追了一阵留下几十匹人马,便游荡在战场上四处扑杀乱兵。战至傍晚双方鸣金收兵,都知道无力在正面击垮对方。又是一整天的厮杀双方伤亡惨重,高达两千的伤亡数字让马城嘴角抽搐,弹药的消耗更是十分惊人。
以一府之力对抗一国之力,终究是十分勉强的,能打成这样已经足以自傲了。
入夜,大批民壮将囤积在铁岭卫的大批军需,源源不断的运过辽河,整段辽河都几乎被截断。大炮连夜过河建立了炮阵,这场大战还有得打,数年来囤积在铁岭的物资,足够马城挥霍大半个月,火药粮食都十分充足。
灯火通明的帅营,召集军议。
张益颇有些惭愧前来领罪,马城好言安抚一番,被八旗上三旗老底子,冲乱阵脚非战之罪。前线十营未伤筋骨,只是弹药消耗有些大,如今正在加紧补给,可虑的是辽河上游,下游都遭遇了虏军侦骑,下游沈阳方向,上游界藩寨方向都有敌踪,稍有一些军事常识也明白皇太极正在调集兵马,大股敌骑正在渡河包抄,妄想将开原大军包围在铁岭以东,抚顺以西的开阔战场上。沈阳集中了虏骑主力,界藩老寨也有超过两万骑兵,从南北两个方向包抄而来,稍有不慎便会陷入重围。
众将多心中怯意,马城自巍然不动被围又如何,身后就是三岔堡,拥有完备坚固的防御体系,抚顺到三岔堡不过五十里,三岔堡到铁岭前卫不过百里,两卫如今都集结了重兵。只要中军马队保持着完整的战力,大军随时可以突破包围圈,到时候是包围还是两面夹击可就闹不清了,想来皇太极也不会如此愚蠢,虏军做出一副两翼包抄的架势,多半还是想要开原大军知难而退。
马城不愿此时决战,皇太极更不情愿,双方都是心存忌惮的。
尽管如此战局还是十分惨烈,几日夜间双方都杀红了眼,战局隐隐有失控的危险。
马城自然是不会退让的,大军东征总不能草草收场,他的底线是牵制虏金无法顺利入朝作战。皇太极自然也不会退让,却不得不分兵防御山海关方向,还要用一支偏师防备东江镇的戚金,朝鲜北部的毛文龙,分兵之后倒和开原大军在抚顺城下打了个半斤八两,短时间内无法收场。
大帐内,前营斥候估算着虏军兵力。
抚顺城下约有汉军旗三万,城中有两白旗精骑万余,另有蒙军旗两万,当面之敌总兵力超过六万,这还不算被强迫征召的奴隶,仅仅是战兵就超过六万,连日来的战局让马城深刻的体会到了战争,便是国力的比拼消耗,打到这个份上和虏军拼起消耗,马城估摸着能撑一个月,以这种速度消耗下去,一个月内开原大军就会胆尽粮绝。
军议进行中,倪元璐请命领军去界藩阻敌,马城照准给了他十营步卒,四营骑兵嘱咐他层层设防打的机动灵活些,不要和虏骑硬顶着,七千步骑用来阻敌足够他施展了,南面沈阳方向则有些难办,只能指望着袁崇焕的锦宁军。马城是不怕袁督师不出兵的,开原需要一场大捷捞足政治资本,袁督师更需要一场大捷,在天子面前证明他的能力。
袁督师是个聪明人,两人很有默契的联手炮制出一场辽东大捷,无论真假都行,袁崇焕比马城更渴望这场大捷,没人比袁督师更了解当今天子的性子了,一场大捷就能换来天子无条件的支持,袁督师甚至比马城还要期待这场炮制出来的大捷,说不好此时他的兵马已经在锦宁大举集结了。
袁崇焕的锦宁军拼起命来,还是有几分战斗力的,麾下五万精锐是他从山西带出来的老底子,集中了山西镇军和新军的精华,精骑也有一到两万之间,都是在山西和蒙古人长期对战的老卒。出京时袁督师更是搬空了兵部库存,连战马,各地勤王兵马中的能战之兵都狠狠搜刮了一批,麾下能战之兵超过十万。袁督师还是很有些能力的,总比杨鹤之流强上百倍,当不至于被虏骑一个冲锋就打垮了。
然而袁宠焕也不是个好队友,多半不肯为开原大军牺牲奉献,就算他的锦宁军大举北进,也多半是步步为营,一有风吹草动就缩回去了,然而这已经让马城很满意了,锦宁军能将皇太极的两黄旗主力牵制在沈阳,辽阳一线,便极大的减轻了自身的压力,此外沈阳方向,还有一支内附的蒙古军,宰赛部五千余骑在外围游荡,对沈阳也是一个威胁。
袁崇焕麾下如今是兵强马壮,可也是大明最后的精锐了,大明二百多年的积累再也没有余力了。十余万精兵固守山海关,前出锦州关宁,其中包涵了山西镇军的精华,河南,山东各路勤王军的战兵,还有少量京营兵马,大明最后的精兵都在袁督师手中,整个北方的兵力都被抽空。
第四百一十章 军中新贵
第四百一十章 军中新贵
马城十分痛苦的了解到,为何富足的大明会被一群流民推翻,因为明军精华都葬送在辽东一次次的惨败之中,导致整个北方都无兵可用。袁崇焕用兵谨慎,不冒进这是极好的,总比杨鹤袁应泰强上千百倍。
正在议事中,亲兵来报抓到了一个探子,说是老贼皇太极的使者。
马城沉默后命人将探子带进来,一个白面书生颌下无须,人长的斯斯文文卖相十分不俗,进了中军大帐便一礼到地。
众目睽睽下书生恭敬道:“学生抚顺人康贞,拜见大帅。”
马城看他样子心中不爽,命人拖出去先打十记军棍,书生大吃一惊被亲兵架了出去,被大棍子打的鬼哭狼嚎再也没有半分儒雅。打了十记军棍命人再拖进来,那坏鬼书生翻着白眼大腿哆嗦着,才让马城觉得顺眼了些,劝降就劝降非要搞的象唱戏,真当老子是杨鹤那样的大傻子么。
挨了军棍书生康贞老实了,挣扎着道:“罪民服了,莫要打了,服了!”
哄笑声中,卢象升笑骂道:“奸滑之辈。”
那坏鬼书生也不敢反驳,老老实实拿出贴身藏着的信,交给亲兵,还是皇太极的亲笔信,当然也未必是亲笔,总之是老贼一贯的作风以天下明主自居,将身段放的极低言辞越发恳切,约定两家休兵罢战,合兵一处攻掠蒙古,瓜分蒙古镇压林丹汗之后大举入关,仍是那一套平分天下的说辞。
马城看完劝降信,油然笑道:“这老贼倒是真是个明主。”
那使者康贞眼睛一亮,喜上眉梢,卢象升倒不以为意接过长信。
看过之后,卢象升也笑着道:“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草莽,谈何明主。”
马城也不与他争论,命人将书信收好送去给林丹汗看一看,想来林丹汗气的鼻子都歪了,皇太极压根没拿他当个人物呀。这倒也在情理之中,林丹汗此人生性优柔寡断,象极了宫中那位崇贞陛下,都是志大材梳的一类人。
赶走了皇太极的信使,翌日战局稳定下来,陷入僵持。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明军攻了一阵成效极差,虏军也没有决战的意图,正面战场必然陷入长期的僵持。两军阵前都挖了大段的壕沟,铺面了碎石路障,想突破这种程度的防御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正面战场陷入僵持,两翼偏师游骑却打的越发惨烈。
抚顺西北,辽河之畔。
一支骑兵在河边浅水处停下来,一名骑兵用马鞭指向远方,说道:“营头,走得快时,今天便能进入界藩地面,还走不走。”
李争鸣望了望天,轻咳道:“天气不好,这日头也毒了走不了太快。”
李争鸣正有些不安。一骑快马从前边奔来,认得马上骑士是放出去的侦骑,众人心中一紧。
那骑兵飞驰到前,滚落下马,冲到马前才急促报告:“营头,前方十里,我部接触到一小股建虏游骑,咱们手边只二三十个老兄弟,追赶不及。”
“虏骑奔哪个方向去了?”
“一部奔建虏老寨方向,一部游弋左右。”
这是在观我军容,李争鸣心念电转,传令:“传令后队高举着大旗,严令各位将军约束部伍,务必整齐行列。”
他家娘子近日颇寻来了几本兵书,夫妻两人也曾细细研究过,兵家有云:无邀正正之旗,无击堂堂之阵。
李争鸣又命令亲兵:“带上两百骑围过去,一个也不许放走。”
又谨慎的问道,“除了游骑,大队人马见了没有?”
那部下拍着胸脯答道:“营头,三十里之内没有敌踪。”
李争鸣这才放心下来分出两百骑,围剿那些胆子很大的虏兵游骑,小心无大错呀,娘子说这是堂堂之战当越加小心谨慎,不求无功也要但求无过,小心些总是没错。既然三十里没有大队人马,那便可以尽情欺负那些建虏老寨里出来的杂兵了。两百骑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沿着河畔摸过去果然在一处清水湾,找到了那群正在饮马喝水的虏骑。
也不下马,两百铁骑踩着浅浅的河水踏了过去。
五六十虏骑慌乱起来纷纷上马逃命,被明军用手弩射翻了十余人,才从马背上抽出武器竭力抵抗,却架不住明军人多势众战马又冲了起来,很快被砍瓜切菜般杀光了,明军骑兵四处收拢着跑散的战马,将尸体从河水中拖走,心中不免疑惑是下五旗的真虏没错呀,金钱尾,秃脑壳还讲满语,这战斗力未免太弱了。
清理了尸体,李争鸣大惑不解命人回去报信,虏骑似是不堪一击,有诈。
李争鸣凝神静思,他们距离虏寨不远,可虑者,这股游骑究竟是从虏寨来的探马,还是放出来的疑兵。
李争鸣喃喃道:“两红旗的真虏呀,何时变的如此不堪了,大白天这么多人聚在一起饮马喝水,这不对呀。”
左右部下们也十分困惑,这伙虏骑确是太大意了,但凡一个有经验的侦察骑兵,也不会大白天聚在河边饮马,这是十分愚蠢危险的一种行为,极易暴露行踪。以往建虏侦骑都是很精明,哪怕天气再热也会苦苦忍着,等天黑之后再来取水。精锐的侦骑也不会四五十人聚在一起,目标太大太容易被发现。
“在前道设伏。”
李争鸣咬了咬牙,再度传令:“游骑再放十五里,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不许放过!”
又冲一个哨官拱了拱手,道:“罗哨官,等鞑子真来了辛苦你一趟,前去诱敌。”
那哨官毫无不豫的爽快接令,侦骑本就是伤亡率极高的兵种,大家伙都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诱敌,疲敌都是寻常事。冲锋陷阵,他自认不如李争鸣,骑术却自认十分不错的,而且,临阵交托,不也正是信任的一种表现,李争鸣是军中后起之秀他有想法;可是对这位顶头上司的勇武,他还是十分佩服。
不说别的,换成他,就不敢用两百骑和几千虏骑前锋对冲。
开原军中极重军功,能当上一任营官的多是战功显赫之辈,军中上下无有不服,李争鸣便是其中佼佼者。
稍一思索,罗哨官小声问道,“要不要请来后面诸位长官,商讨一下军情?”
李争鸣摇了摇头,道:“鞑子要来,早晚要来。无非战、守两策,如此,战而已。”
第四百一十一章 战争潜力
第四百一十一章 战争潜力
李争鸣停了一停又谨慎道:“突然之间把他们都叫过来,一样会引起士兵疑虑。自乱阵脚,派两个人去通报军情,让他们徐徐行军,过午即停,步营结寨而战,一定要把营地扎好。壁垒沟堑,旗帜警鼓,统统不能少。”
连下几道命令,李争鸣仍觉不足,又吩咐道:“去请吴先生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吴先生大名唤作吴宗道,是卢象升身边的随军参谋,负责联络帅营分析军情,这一套随军参谋制度逐渐成为常例。随军参谋身边配备轻骑二十,战时负责把情报送回帅营,由帅营参谋们分析过后得出结论,再传回来,极大减轻了前线将领的负担,也降低了前线将领做出错误选择的几率。
军情紧急时,帅营也会派参谋官指导作战,这是垂直式的指挥体系,极大增加了主帅对各部兵马的掌控力,这也是开原辽军的独创。吴先生缩着脖子,鼻涕横流,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应是昨夜染了伤寒,李争鸣看他不住地吞咽唾沫,一时无奈只得叫过来几个亲兵,命人保护好吴先生,寸步不离。他有什么闪失,提头来见。
“报将军,前面包围了建虏游骑。”
“虏骑几人?”
“三十人。”
“战况如何?”
“尚在激战。”
李争鸣直起身子,用千里镜观望了一会也看不到前面战况,足有两刻钟,前边军卒一阵骚动,不知是谁,先欢呼一声。随即,前呼后应,欢呼喝彩之声,一路波到李争鸣这里。随着欢呼声,一群麾下骑兵驰骋到来,人手高举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李争鸣长出一口气,松开握着刀柄的手,喜笑颜开:“报捷,报捷,有活的么,有没有活口?”
稍停,几个活口被五花大绑拖拽过来,让李争鸣笑的更憨厚爽直。
晚间,明军帅营。
李争鸣报捷在北边界藩寨歼敌百二十骑,自身伤亡不足二十,眼下一支偏师已经牢牢控制了界藩外围。对这个一比十的伤亡比例马城大为意外,侦骑作战都是狡诈机敏的,一日间伤亡一百二十骑是极罕见的事情。侦察骑兵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老兵油子,少有如此辉煌的战绩。
和卢象升对看一眼,看过俘虏的口供仍有些困惑,疑兵之计么可也不太象呀。
疑兵,也没有拿精锐侦骑当诱饵的,这两个俘虏可都是下五旗的正牌子,两个都是正红旗的旗丁。
沉吟良久,马城才释然笑道:“此可谓盛极而衰,建虏的战争潜力,尽了。”
卢象升还是头回听说这么新奇的说法,细细思索一番便会意笑道:“然也,这都是皇太极的功劳。”
两人深知建虏的底细,皇太极忙着打压诸位兄弟,将大量下五旗精兵集中到上三旗,将大量辽人,蒙人抬进下五旗,终于造成无可挽回的恶果,下五旗战斗力急速下降,稍一接触便在骑兵接触战中,被胆大心细的李争鸣打出了虚弱,弱点果然都是打出来的,开原长期以来的精兵策略终于见到了成效,这是实打实的正面碾压。开原铁骑人数虽少却始终秉承着精兵战略,此消彼长,便在骑兵接触战中大占上风。如今北路虏军连界藩老寨都出不了,轮到建虏尝到被堵在家门口挨打的难受滋味了。
心中舒畅,马城调侃道:“建斗吾兄,你这个学生可了不得。”
卢象升也忍不住失笑:“李争鸣么,这夯货倒是个妙人。”
两人相视一笑颇觉有趣,也知此人的底细,这好运气的夯货只是貌似忠厚,不要被他憨厚爽直的外表骗了,此人拥有天生的敏锐战场嗅觉,每每能在关键时刻捕捉到一瞬即逝的战机,这便是一位名将生下来就拥有的天赋,俗称就象开了挂。卢象升收他做弟子也是心甘情愿,谁还不愿意有这样一个弟子呢。
对马城这位主帅,卢象升是极感激的,这是在替他培植党羽。马城只是一笑了之,难道放着卢象升这样的帅才不用么,终究是要帮他撑腰网罗一批心腹的,假以时日卢象升自领一军,才真的是物尽其用,以卢象升之材领开原大军独挡一面,必然改写他悲催的人生,开原辽军和卢象升才是绝配。
翌日行军三十里,游骑晚上报并无敌踪,李争鸣会见诸将,营中商讨。一半的意见是加急行军,一半的意见是不可急躁。李争鸣也不得得罪人取其折中,第二天稍微加快度,过午即停不变,两天下来,走了几十里。夜晚宿营辽河河畔一座小山之下。这个位置背山临水,地方宽平,非常适合扎营。营外掘壕、挖陷马坑、竖木栅、立拒马,营内高立了望塔,拉出一些小炮摆放辕门。
得了嘉奖的李争鸣下令,将士夜寐不得脱甲,刀弓枕放头下,枪戈拢立架放在帐外七尺。如有警急,易取之作战。全军分成三营,步兵环绕在外,骑兵居中,火铳手扈卫大帐。在骑兵营地旁边,用索绳围成一个圆圈,骑兵所用的枪戈竖立其外,军马皆不去鞍,放在其中,指派专人看守。大营周边,备下一十二面警鼓,交待一些老卒彻夜守卫,但有敌情,鸣鼓示警。
这一支偏师战斗力参次不齐,有正牌子的开原铁骑,有初次上阵的靖安堡新兵,还有大量商团武装。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开原军苦于兵力不足,只能用大量商团武装弥补,也并非是无懈可击。早在第一天扎营时,李争鸣就公布了一条紧急军令,高挂营中各处,派亲兵专门对新卒解释。新卒众多,聪愚混杂,操练又少,阵型什么的没习练过,所以军令不能繁杂。
李争鸣思索半天,选了简单易记而最事关生死的一条。
李争鸣口述,吴先生亲自提笔,写道:“吾与尔等,求活而已。然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诸将士从吾受敌,骑、步及炮:若骑失其骑,步炮失其械,虽破军皆无功。”
不能指望这些新兵能像老兵一样,分旗语、辨金鼓、令行禁止。目前来说,只需要他们掌握军器,记得自己是在战场,任务是什么就可以了。其他组织,协调等等工作,自有领军将领,由他们严责哨官,队官,逐层指挥,说到安营扎寨,大批出身三万卫,辽海卫的旧军官倒是好手,将一座大营扎的铁桶一般。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夜战八方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夜战八方
薄暮时分,李争鸣骑马绕营巡视了一周,回来相当满意,对吴先生说道:“干得不错,不愧苦哈哈出身,干活个顶个,营寨扎得很像回事儿,苍蝇也飞不进来一只。”
吴先生忧心忡忡,营扎得再好有什么用,这是野战,辽军实在是被建虏打怕了。
李争鸣嘴上说的没心没肺,其实却一点儿不敢松怠,除了继续多出游骑之外,把诸将分成三班,两人一组,分别值夜。到了后半夜天空黑云密集,影影绰绰的大营里,伸手不见五指。插立各处的旗帜在风中劈劈啪啪作响,李争鸣掀开营幕,顺着营寨正中的大道,可以一览无遗地看到营地之外黑乎乎的平原。
起风了,乌云盖顶,这雨却迟迟不肯落下来。
李争鸣忍不住骂一句鬼天气,雷声大雨点下,就是不肯痛痛快快下一场雨,这辽东的旱情也十分严重,严重到大小农庄粮食绝收,家中娇妻便总是抱怨每日吃羊肉喝羊奶,吃的身上都是羊肉膻腥味儿。想到家中娇妻心中又是一热,娇妻虽是官家小姐却没有小姐脾气,嫁过来之后越发温柔了,只是偶尔耍一回小性子。
开原城外大量田地绝收,农庄破产,娇妻拿出朝廷发给妹子的赏赐,低价购买了一些田亩。卢先生也是如此这般说的,这大旱也是百年不遇的机遇,有人一夜间赤贫有人趁机发了家,田亩,终究是安身立命之本。既然娇妻和卢先生都是这样说的,李争鸣便将家中财政大权通通交了出去。
突然一道惊雷将李争鸣惊醒,来来回回在帐前走动,突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不安,越推测越觉得建虏不会如此安分,骑兵,夜袭,闪击,大明被建虏这一招打惨了,一路从辽东溃败到京畿。去岁京畿卢沟桥一战,护卫京师的五万明军便是被虏骑夜袭,一战五万大军便炸营了。
李争鸣也亲身遭遇过一次建虏袭营,还险些连老命都陪了进去,能不谨慎么,这便是血的教训,身经百战的军中后起之秀,稍有风吹草动便谨慎了起来。李争鸣蓦然停下脚步,喊亲兵去叫醒两位营官同僚,不能等着建虏来袭,此地距界藩老寨不过三十里,明日便大张旗鼓的进兵。
李争鸣对麾下铁骑极为自信,当面虏骑战斗力不强,即便进兵不利麾下两千铁骑,也足以掩护步卒撤退。
一位营官值的前夜班,才睡下,揉着眼问道:“我等是来阻敌的,可不是来取界藩老寨的。”
李争鸣思虑纯熟,答道:“当面之敌总共两万人,去掉守寨的,老弱的,我料定能战的虏骑不出五千,此战我等必胜!”
两位同僚对看一眼,承认他言之有理,不过身为曾经的上官,这两位还是觉得有责任劝告一番:“好运儿,你这人万般皆好,就是太莽撞了。”
李争鸣最烦听到好运这个绰号,脸色一黑便要发作,两位同僚赶紧正色道:“不过这一次,咱们兄弟支持你,明日进兵!”
周围亲兵听到好运儿这个浑号,都在苦忍笑意,李争鸣面皮倒是极厚的,翻个白眼便手按战刀扬长而去。李争鸣掀开帐幕回到大帐,习惯性的拿起长弓,便听到一阵急促清脆的马蹄声从营外传来,夜半驰马归营,除了游骑,再无旁人。李争鸣霍然回身,遥遥望见那骑士在映如白昼的辕门外滚落下马,几个守门士卒扶起他,一路来到近前。
骑士盔歪甲斜,肩膀、腿上中了几处箭矢,浑身血迹斑斑。
推开士卒的扶持,那侦骑挣扎着扑倒地上,嘶声道:“报,紧急军情,三十里外遭遇建虏大军,五六千上下,俱是骑兵。”
一片肃然,李争鸣突然亢奋起来,吩咐道:“扶张队官下去裹创。”
这是重赏,对一个队官来说实为格拔擢,也稳定了人心。
那张队官昂然道:“标下伤不重,还能战。”
李争鸣哈哈一笑,传令:“聚兵,出战,打他娘的!”
左右亲兵轰然应诺,事到临头李争鸣反而沉心静气,镇定自如,“各位兄长这就请各归本营,多撒铁蒺藜,拒马,大车都绑紧了,不可慌乱。”
马,陈二位营官肃容施礼,各自呼喝亲兵,自去了,凄厉的竹哨声,鼓声响彻午夜,明军大营突然如开水般沸腾了。一队队和衣而卧的士卒掀开羊毛毯子,或者从帐篷里跑出来,快速集结。夜间集结是开原辽军的必修科目,从新兵营就开始勤加训练,伸手无见五指的黑夜里,士卒集结仍能做到井然有序。
大军集结,李争鸣也不进帐,握着战刀呵斥到:“吴宗道接令,命吴宗道监阵,虏骑到时,背军而退者哨官以下,就地斩之。”
吴先生涨红了脸,接刀接令,退去选挑监阵士卒,接了这个得罪人的苦差事。李争鸣也不是真的憨厚,那也是很精明的,他是琢磨着军法官这个活计是得罪人的,老兄弟见面不好下手,由吴参谋来当军法官再合适不过。参谋官直属帅营没有在军中长期担任的,打完这一仗吴先生就得调回帅营,由他来担任军法官再合适不过,免的老兄弟们之间生出龃龉,那便大大的不妙了。
马城创立参谋制度之初,也没想到参谋官还有这些功能,这倒是李争鸣的首创。
此后参谋官督战便成为常例,效果极佳,也因此诞生了一批面黑手狠的帅营参谋,砍起人来绝不手软。因为是帅营战时派出的直属官员,和前线将领没有上下级隶属关系,也没有人情往来,因此一个个都是不讲情面的黑面虎。
乌云盖顶,电闪雷鸣,风声掩盖了明军大营中马鸣长嘶,骑兵集合完毕,两千开原铁骑先一步出营,预备着绕到侧翼随时反击。遭遇偷袭,骑兵最怕被堵在大营里,出不了营便失去了机动性,开原铁骑打老了仗,集结很快,出营之后消失在夜色里,自然会寻找最佳时机切入战场,并且多半会是在虏骑侧后方出现。营中,开原兵则忙乱起来,撒铁蒺藜,将据马推到一起绑起来,准备迎击虏骑袭营。
第四百一十三章 名将之资
第四百一十三章 名将之资
防备森严的明军大营,便如同张开的巨口一般安静的等待着,前线是一人高的土墙,木栅栏,墙后是严阵以待的三千老卒,一排排重火铳。李争鸣则亲率两营重骑坐镇中军,身后是五千多初临战阵的新兵营,商队护卫营,精锐老卒在前硬顶着,战斗力差的部队在后等着拣便宜,摆出个头重脚轻的锤头阵。
李争鸣的意图是让前面精锐老卒硬顶着,激战时外围游荡的铁骑突然杀出,铁骑制造混乱并缠住大队虏兵,中军主力一拥而上制造出围攻的局面,马城管这种打法叫乱拳打死老师傅,形容起来倒十分贴切。最关键在于外围游荡的那两千铁骑,要承担极为繁重的任务。那四营铁骑两千余众,要冲阵击破虏兵中军,冲垮虏军有组织的抵抗,使虏军指挥体系陷入完全的混乱。
如今信心暴涨的李争鸣,对麾下铁骑充满了期待,整个人都亢奋了。
他还要亲自披挂上阵,众亲兵将官拦他不住,只得看着主帅身披三层重甲站在中军马队里,鼻孔翕张粗重的喘息着。
李争鸣心中默念对不住了娘子,咱开原铁骑干的就是冲阵的营生,此战若败则虏骑卷着败兵,自西北方向席卷而下,这一冲可就冲到大帅的帅营里去了。老子们说不得只能赤膊上阵,和建虏见一回真章了,咱李运好可不只是运气好,那也是勇冠三军的,此战,胜则一举攻占界藩老寨,败则老子们力战而死,再也没有别的结果。
黑暗笼罩下的平原,凛冽的大风扬起地上的尘土、沙粒,不停息地卷动旗帜、帐篷,出惊心动魄的响声。立在李争鸣身边的骑兵将领举头瞧了瞧天空,浓重的乌云把月亮星星遮掩得一点儿不露。风卷云动,如黑浪汹涌。云下山前,营帐黝黝林立,层次铺开。隐约间,可见辕门前人头涌动,枪戈的寒光,偶尔一亮。
吴宗道不曾经历过阵战,两股战栗,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往日所看书中言论,低声道:“风的方向,正对辕门之外,将军大人,这是胜候之风啊。”
风势顺我所攻,旌旗前指,扬举从容,向敌终日,则军行有功,是为胜候之风。
李争鸣瞥了他一眼,天官阴阳之说,历代兵书屡见不鲜。以云气变化,来判定敌我胜败,李争鸣从来不信这一套。不过,历代名将皆认为阴阳术数用之有道的话,能起到激励军心的作用,对这一点,他完全赞同。
当下传令:“通传全军,胜候之风,我军当大胜。”
经吴宗道的提醒,李争鸣想起一事,若是风向一变可就糟了。
急忙命传令兵赴各将处传令:“敌人若用火攻,自有本将负责扑灭,诸军不得乱动,违令者,斩。”
紧急组织救火队,从中军预备队中分出两营步卒专职救火,打仗必留预备队这是大帅再三嘱咐的,开原军中上下都忠实的贯彻着这一原则。李争鸣自然是最忠实的信奉者,预备队呀,危难时能救大军于水火之中,用的好了可一举扭转战局,大帅就是这么说的,李争鸣也是这么做的。
又不喜吴先生装神弄鬼这一套,低声劝令:“军中无小事,先生此次便罢了,以后但凡有阴阳之说,先报我知,妄传的话,我虽然尊敬先生,军法无情。”
吴宗道冷汗涔涔,懊恼不已,大大后悔多嘴,一叠声地连连应是。
开原军法参谋官不得干扰前线将领作战,只有辅佐情报之则,这回是他自作聪明了,两军阵前可不是儿戏再也不能多嘴。月黑风高,万军偃伏。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全营。当此氛围,勇者为之振奋,懦者为之气壮。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大地轻微地开始抖动,继而,听到了轻弹的马蹄声。吴宗道汗出如浆,李争鸣极目极望,仿佛银瓶乍破,马蹄声骤然由小变大,如激流击石,闷雷滚滚,大地为之呻吟,营寨为之震动。
前线突然亮起一片火光,各类小炮打响了,无数火把亮了起来。
炮手光着膀子点燃火捻子,不管有人没人见了黑影便开炮,将各类小炮大抬枪打的响成一片。挤在一起的步卒纷纷点燃火绳,装填弹药一队队打起排枪,这都是用鲜血换来的教训,开原铳手近战能力十分孱弱,在喜峰口吃过大亏之后,将士们便不懂得什么叫了浪费弹药,命都没了还要弹药做甚。明军前线突然枪炮声大做,将夜袭的虏骑打的纷纷落马,人马惨叫声中吃了个大亏。
深夜纵马袭营是风险极高的事情,这一轮枪炮迎头打了虏骑一记闷棍。
两三层重甲完全挡不住密集的枪弹,不时有飞速奔驰的虏骑轰然倒地,有些侥幸冲破弹幕的骑兵一头重重的撞在土墙上,连人带马掉进陷坑里,后面大批披甲骑兵纷纷勒住战马,黑暗中也不知有多少骑兵撞在一起,被甩飞了又被马蹄践踏。夜袭受阻大批虏骑在壕沟前兜了一圈,炮火声里纷纷撤退到几里之外。
前线告捷,明军大营里一片欢腾,山呼万胜。
李争鸣也是捏着把汗,他敢这么干也是仗着前线都是精锐老卒,三千参加过喜峰口大战的开原精锐,也幸亏是将三千老卒顶在前面,看这架势几千虏骑趁夜来袭,稍有不慎就是马踏连营全军溃败的下场。这一手玩的极险,虽然是冒险战果却极佳,风险越大,收益越大,果然就是这么个道理。
以后万万不能这么玩了,这黑灯瞎火的实在太危险了。
然而李争鸣又忍不住咽唾沫,这么干收益实在太大了,不冒点风险怎么能立下奇功呢,真是难以拒绝的诱惑呀。虏骑在壕沟外面越聚越多,前线除了催令小炮,火铳继续射击,别无它法。眼睁睁看着虏骑下马步战,一步步逼近,清理铁蒺藜,填壕沟,推倒栅栏,拒马,前线三千老卒是全军的倚仗,可不能轻举妄动。
下马步战的虏骑鼓起勇气,以重步兵为先导缓缓靠近。
第四百一十四章 军法
第四百一十四章 军法
前线六营老卒和建虏打老了仗,早有了一套成熟的战法,小炮加紧装填发射,数百长弓手呼啦一下涌了上去,点燃火箭,几百支火箭歪歪斜斜升上天空,又带着强大的动能加速落下,哗啦,前沿堆放的干草被点燃了,火借风势燃起冲天大火,很快朝着建虏席卷过去。
推着几部盾车的虏兵被大火阻断,坚持了片刻便仍下盾车狼狈逃跑。
李争鸣亢奋起来兴奋的大呼小叫,下令前线发起反击,在各类小炮掩护下前线铳手分出大部兵力,从左右两侧发起反击,小炮轰鸣,继而火铳、百步弓箭,远近覆盖,身披重甲下马步战的虏兵抵挡不住,又跑不快很快被明军追上,割麦子也似成片成片地倒下,逼的急了纷纷转身射箭。
正在激烈的对射时,暴雨终于哗啦的落了下来,大部使用火铳作战的明军顿时哑了火。
夜雨滂沱,虏兵狼狈溃败了,明军也被浇成了落汤鸡,只得抱着哑了火的火铳慢吞吞撤回来。李争鸣气的暴跳如雷,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这时候落下来了,雨势很大好象天被捅破了个大口子,雨水哗啦一下就倒下来了。
这场雨来的快去的也快,等到明军退回出发地暴雨也停了。
李争鸣在中军大营中目瞪口呆,这老天爷是专门和老子们做对么,这辽东地面还真是邪了,老天爷专门帮着建虏和辽军作对。前线忙着清理火铳更换火绳引药,一阵手忙脚乱也让建虏缓过一口气,草草整队后重新压了上来。清理枪膛更换弹药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好在前线明军训练有素,倒不至于彻底失去战斗力。
李争鸣慌忙从后队调集长弓手,顶了上去,大批身背大弓的新兵加入前线,原本森严有序的前线变的混乱起来,也变的十分拥挤,好在虏兵的步弓也被大雨浇湿了,也需要取出备用弓,一时还无力发动攻势。这些下马步战的虏骑还真够凶悍,两战失利仍不肯退却,重新组织起一轮攻势。
过不多时,两军步弓手开始对射,稀疏的箭支逐渐变的密集起来。
明军前线突然承受了巨大伤亡,被射的一片人仰马翻还出现了逃兵。
李争鸣见机不妙,破口骂道:“一群破落户,就没见过仗么!”
瞧后金军趁机发起进攻逼近营前,大部分的壕沟、拒马都被破坏掉了。
李争鸣拔出战刀,凶悍道:“后退一步者,自老子以下,斩!”
吴宗道也吓的两股战栗,却将心猛的一横,呵斥道:“军法队,后退一步者,斩!”
手持厚背大刀的军法队蜂拥上前,一片刀光砍翻了逃兵,前有军官们喝令督促,后有督战队虎视眈眈,士卒别无选择唯有听命列阵,慌乱的前线逐渐稳定了下来,一列列的新兵被组织起来弯弓搭箭,射出一轮又一轮密集的箭雨。开原团练装备的大弓,和虏军装备的步弓射了个旗鼓相当,论射速还比虏军要快,两军阵前不时有士卒惨叫着倒下,被从天而降的重箭钉在地上。
恢复了些许胆气,开原团练发挥出组织严密的优势,越射越快。
数千虏军逐渐抵挡不住,射到双臂酸麻时纷纷退却,一轮强攻草草收场。
此时,虏军中军突然动了,数百重骑突然发起冲锋,人马俱甲的虏军重骑撞开不多的路障,轰然碾进明军阵地。明军苦于火药受潮无力阻止,纷纷溃败,在重骑碾压途中惨叫声不绝于耳,至有惊惧哭号的。
李争鸣闻声,命亲兵拖出哭号者,厉声喝道:“临阵哭嚎,乱我军心,斩!”
一名亲兵手起刀落,人头落地。一脚把无头身腔踢开,亲兵举起人头,奔驰阵前,传号示众。血淋淋的人头刺激,叫新卒记起了自己的身分。他们不是农民而是军人了。
李争鸣趁热打铁,再度高喝:“想活命的,老老实实听老子号令,建虏才多少人,我万人大军又是以逸待劳,这一阵,我等必胜!”
轰然一声大响,中军营墙破了一截,骑兵撞进了中军大营。
李争鸣翻身上马,攘臂一呼:“裤裆里有货的,脊梁骨硬起来,冲!”
随即铁骑撞入,几十个重骑兵居前,所过之处枪矛断折,人死马踏。呼吸功夫,突入营中数十米,无人能阻,一时之间,血肉横飞,濒死惨叫,人头飞起,残肢遍布,人马俱甲的重骑直冲中军大营而来。
此时举目远望,一直在外围游荡的明军骑兵也终于发动了。
迷茫夜色下两千骑兵从侧翼赶到,不理营内混战,一头扎入营外虏军的步兵阵里,同样是人马俱甲的重骑撞进拥挤的虏军步阵,连人带马半吨多重的分量冲起来,将下马步战的虏兵撞的高高飞起来,一瞬间便崩溃了。
开原铁骑对于重骑的运用,也是由来已久的,游荡在外围专门冲击攻城之军。这也是马城根据西方重骑经典战例,逐渐完善成熟的重骑兵战法,战局僵持时以重骑冲击攻城之军,则敌军攻不得,逃不掉,一营重骑用好了足以撼动数万大军,人马俱甲的重骑在攻城大军中横冲直撞,锐不可挡。
李争鸣眼睛冒火,突然大喝:“虏军已溃,杀!”
苦战之中,吴宗道也疯狂叫道:“虏军已溃,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杀!”
狂呼乱叫声中,中军,后队蜂拥而上,将失去冲击力的数百建虏重骑团团围了起来,陷入步卒层层包围的重骑仍十分凶悍,仗着身披重甲长兵器之利挥舞劈砍,明军居然一时难以奈何。李争鸣大怒抄起一杆大斧头,大步朝一名重骑走了过去,左右亲兵慌忙一拥而上,李争鸣拖着大斧头腾腾的冲了过去,吐气开声兜头一斧砍过去,轰然巨响将那重骑连人带马劈翻在地。
一众亲兵有的用强弩,有的从士卒手中抢过长柄钝器,几十个闯进中军大营的重骑被围攻致死。被围攻致死的重骑盔甲仍大致完整,李争鸣这才发现这些虏骑胸前,多装了一块厚实的铁板,难怪能一口气冲进中军大营险些就被斩将夺旗了。李争鸣有些羞恼的敲着厚实的铁板,心中一动这便是大帅说过的胸甲么,不就是块破铁板有什么神秘的,这不就是十几锻的一大块精铁么。
第四百一十五章 气运
第四百一十五章 气运
这玩意真是冲阵利器分量也不重,最多也就十几斤的分量,打造起来更是毫无难度。李争鸣心中一动命人将这块简陋的胸甲绑上,便翻身上马亲率中军马队上阵冲锋,全军出击潮水般的明军步卒,淹没了数百虏军重骑,便凭借大胜之威卷进混乱的虏军步阵,一方是有组织的作战,另一方被铁骑冲的乱七八糟,刚一接触凶悍的虏军便溃败了,各自为战的虏军和气势如虹的明军亡命厮杀起来。
虏军阵中,两千明骑尽情的肆虐劈砍,感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小,虏军阵内突然喧哗大作,鼓声、号声,军官的喝骂声、士卒的惊叫声,传入耳中。凄迷的夜色里他们瞧不清,只见得围绕本阵四周,旗帜遍布,尽是影影绰绰无数的敌兵。明军铁骑攻击的方位虏军终于大乱,一方很快波及到一方,几乎同时全阵大乱,旗倒帜曳,自相践踏两千明骑势如破竹穿阵而出,不顾疲惫远远兜了个圈子,又从侧后方撞了进去。。
一些虏军骁将带领着亲卫奴才,一部虏军突围而出,浑不顾剩下的虏兵就此扬长而去,朝界藩老寨方向狼狈逃窜。明军铁骑都是打老了仗的精锐,呼啸一声集结起来尾随追击,居然是想尾随败兵趁机拿下老寨,突围离去的虏骑大约有两千人,剩下的终于坚持不住出现了大量降兵,几个兀自死战的军官,不是被明军围攻而死,便是被手下士卒一拥而上,乱刃分尸。
李争鸣率领中军马队气势汹汹的杀到,却遇到了大量降兵,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一支冷箭射在胸前铁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亲兵们吓了一跳勃然大怒,随手砍翻了几个降兵。
李争鸣不悦道:“留着做什么,砍了练兵!”
如虎似狼的明军红着眼睛,大批降兵被砍翻在地,各营很好的执行了主帅的命令,专门让新兵动手杀俘,一个个新兵咬着牙闭着眼,刀子,长枪,斧头狠狠招呼过去,两三千俘虏很快被砍光了,动手的多是初次上阵的新兵。初次上阵就经受了大战洗礼,人人手上都沾了人命。
战场上十分惨烈残忍,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还有大吐特吐的靖安堡新兵。
商团护卫表现的倒是比新兵还出色许多,多数杀起人来眼睛也不眨一下,都是凶悍的辽民亡命徒呀。
李争鸣咧嘴一笑骂了几声:“兔崽子比老子还狠,杀!”
他大胜之后仍是不肯罢休,亲率完好无损的一千中军马队直扑界藩寨,骑兵过后是草草集结的数千步卒。这时便看出开原军制的巨大优越性,全军建制虽然完全打乱了,却有着完善的军衔制度,一个队官随便一划拉就能带走一队人,一个哨官振臂一呼就能组成一个哨,数千明军很快重新集结完毕,快速扑向空虚的界藩老寨。
界藩寨,是建虏用来抵御开原方向的重要军堡,也是前沿最重要的支点。
建虏可没有丢城失地就问罪的概念,见势不妙寨中数千虏骑早抱着马脖子逃命去了,让给了明军一座空寨还有大量的物资。李争鸣策马进了寨子看着火烧过后的痕迹,咧嘴哈哈大笑,建虏原本是想放火烧寨,却因为那一场暴雨地上积水太多,硬没烧成,老子又交了一回好运,这满寨子里都是粮草军需呀。
身后,吴宗道也不知从哪里找了匹马,坐在缴获的马匹上,放声大笑:“将军,果然是胜候之风!
比他更高兴的是一众亲兵,纷纷心花怒放:“奇功!奇功,贺喜营头。”
李争鸣斜眼瞟吴先生意思很明显,他自知当不了前营主官,一个副将却十拿九稳,想到得意处不免手舞足蹈。此时东方天空,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驱散了多日来的阴霾,可真是一夜血战呀。
“李争鸣打下了界藩寨?”
辽河之畔,中军帅营,马城和卢象升等人相视无语。
良久,卢象升才哈哈笑道:“这个夯货做的好大事情。”
马城也喜出望外攻下了界藩寨,这就立于不败之地了,战局不利全军还可以缓缓向北退入界藩,再渡过辽河返回开原。界藩囤积的大量军需粮草,也极大的缓解了大军后勤压力,昨夜那场雷阵雨让后勤几乎陷入瘫痪。好在辽河并没有涨水,然而在来几场这样的雨,这场仗真就没法打了。一面派人去界藩运粮,一面头疼起来该给李争鸣封个什么官呢,这好运气的混蛋呀。看伤亡能把马城气的发昏,三千老卒伤亡超过三分之一,六个老营都打残了,老子有多少老兵经的住这样消耗。
可也体谅李争鸣的难处,这还是同等兵力下辽军破天荒头一回野战大胜。
虽说此战有颇多偶然,界藩虏军战斗力不强,多是新补进下五旗的杂兵,可意义实在太大了,不得不重赏。相比李争鸣的辉煌战绩,倪元璐在南边的一路偏师打的极惨,才两日时间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说来奇妙。怎么看倪元璐都比李争鸣,更象是一员无敌名将,然而李争鸣战绩却远强于倪元璐。
马城心中不免有些汗颜,名将,可不是看上去挺象就能成的,进士出身的倪元璐作战太过刚猛,反倒是貌似忠厚实则刁滑的李争鸣,经常不走寻常路,战绩却出奇的好,不得不承认所有人都看走眼了。李好运比倪三郎更有名将资质,这委实是让人哭笑不得的一件荒唐事情。
连卢象升也乐呵呵的复制了一句后世名言,运气,实在是实力的一部分,气运之说虽然有些飘渺神秘,细细琢磨起来总有几分道理,一场暴雨让李争鸣全军陷入危难,却又保全了界藩寨的大批军需粮草,权衡下来一千老兵的伤亡便可以忽略不计了,相反倪元璐更象是个催城拔寨的莽夫。商讨过后,卢象升提议趁机让李争鸣自成一军,为开原左军,满编十个步营,四个骑营共计七千步骑。
马城认真思索后便同意了,李争鸣战功卓著足以独领一军。
战功足够资历差了些,却有卢象升给他撑腰,再将老成持重的徐天凤派过去,二甲进士功名的徐天凤也是新军讲官出身,极出色的参谋人才。开原左军李争鸣徐天凤部就此成军,定员七千五百,并长期作为一支独立作战的偏师战功显赫。李争鸣,徐天凤两人也逐渐名扬天下。
第四百一十六章 忠勇
第四百一十六章 忠勇
这一晚马城终睡了个安稳觉,翌日,却被一纸噩耗震惊了。
戚金在行军途中放出飞鸽,传书开原,开原急报东江镇戚金部两万步骑,三日前在镇江登陆直捣辽阳建虏心腹要害。秦邦屏苦劝不得,说戚金已心存死志,全军轻装上阵只带了十天的粮草,如今应是已经兵临城下,正在挥军猛攻辽阳,海城,秦邦屏急令毛文龙从义州方向驰援。
马城被这惊天噩耗惊呆了,帅营中卢象升等人也哑然无语。
戚金本就是个执拗的性子,此番作为,当是心情郁积已久的发泄,两万浙兵步骑直捣辽阳此战是必败之局。戚金是三日前出发的,此时应该已经兵临辽阳城下,难怪开原大军当面之敌如此孱弱,原来是大举援救辽阳去了。界藩大捷的喜悦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冷却下来,面对膳食却难以下咽。
众参谋,亲兵,将官也默然无语。
开原军中对戚金是有些怨言的,去岁喜峰口大战,戚金和他的浙兵龟缩在京城数十万大军之中,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来援,开原将士都觉得浙兵背叛了自己。如今两万浙兵一心求死,又都十分不忍胸有有些憋闷。
一片死寂中,有人低声埋怨道:“兵部,内阁是如何想的,这是寻死么。”
“两万浙兵就这么完了,大明还有多少精兵。”
“温体仁这老匹夫,当诛!”
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开原众将大骂起内阁首辅温体仁,自从这老匹夫当上首辅,便处处针对开原还断了东江镇的粮草供应,逼的两万浙兵走投无路。开原还能凭借这些年的积累勉强支撑,东江镇却实在撑不住了,若有活路可走两万浙兵又怎么会去辽阳寻死,必然是内阁,兵部逼的。
马城却深知戚金的为人秉性,被断了粮饷难以支撑是一方面。
最重要戚金是个执拗的性子,满脑子要做大明朝的忠臣烈士,自去岁建虏入关起,他便夹在皇帝,内阁,东林党,开原之间里外不是人。皇帝要拆分他的浙军,东林党要拉拢他,内阁和袁崇焕逼着他放弃东江镇移防山海关。几分势力拉拢,分化,逼迫,想来戚金这半年来过的什么日子。
最重要戚金是忠义之人,去岁喜峰口一战他没有出半分力气,心中必然是极为痛苦自责的,感觉对不起在喜峰口伤亡惨重的开原将士,更对不住马城对他的信任,几方面原因终于逼的戚金走了绝路,这是以死明志呀。马城脸色难看起身离开,帅营中安静了一会,议论叫骂声更大了。
开原将士骂的是内阁,兵部,温体仁,实则对当今天子满腹怨言。
先帝在时,对开原,东江两军是信任有加,集山东,蓟辽几省之力鼎立支持,两军将士也对先帝感恩戴德。然而换了当今天子则面目全非,堂堂天子,对开原东江两军百般猜忌,分化拉拢,建虏都打到京师了还要猜忌大将,不肯让两军联合作战,死死将戚金和两万浙兵按在京师。
去年那一仗若是有戚金和两万浙兵加入战场,结果定然大不相同。
堂堂天子如此小肚鸡肠,毫无半点人君的气度,和先帝比起来便如同真龙和母猪一般,天差地别。
帐外,辽河之畔。
马城心中无名火升腾,暗恨戚金不知轻重,却又敬佩他的刚烈。戚帅后人,满脑子都是忠君报国,他马某人可以做听调不听宣的军阀,戚金是不会做乱臣贼子的,夹在中间难做人,戚金便选择了这种刚烈的做法,以死明志,连一封信都没有留下,应是觉得无颜面对开原同僚。
戚金这一去,两万浙兵葬送在辽东腹地,费尽千辛万苦建立的东江镇便完蛋了。
东江镇失去牵制之力,便可以肆无忌惮的攻掠锦州,历史又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一两年内锦宁一线必有大战。好在义州还有个毛文龙,可以牵制一部虏军,然而毛文龙麾下多是战斗力孱弱的朝军,指望五万朝军牵制皇太极么,这也太不靠谱了,朝军的战斗意志实在堪忧。
戚金此举,对辽东战局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四面围攻的战略如今已经支离破碎了,自此从鸭绿江至辽沈,百万辽民尽为亡国之奴,辽东义军没有东江镇大军的支持很快就会被剿灭,八旗贝子贝勒杀起人来是不会手软的。过不了几年,百万辽民便会成为后金治下的顺民,此消彼涨让马城很想大哭一场。
辽东腹地一个稳定的大后方,对后金来说太重要了。
高达百万的人口基数,将为后金帝国提供充足的养分,百万辽民将让辽东荒芜的土地得到耕种,肥沃的辽东土地将让劫掠为生的建虏从此衣食无忧,诺大个辽东半岛雨水充沛,便是后金富庶的大粮仓。马城当机立断命毛文龙亲率两万朝军,从朝鲜移防东江镇以弥补损失,最重要接应各支辽东义军坚持抵抗。
此举也不过是亡羊补牢,绝不能让辽东义军被彻底剿灭。
身后,卢象升欲言又止。
马城就象个输红眼的赌徒,喘着粗气心中又有些软弱,很想仍下开原携妻妾老父,去台湾做个化外之民,也不愿在掺和辽东这个烂泥潭。这冲动要拥有极强的意志力才能克服,稍一犹豫,又给毛文龙下了一道军令,若辽东义军实在难以坚持可以撤到海上,撤退之前在土地上撒沙子,在水源里下毒。
老子得不到辽东半岛也不能让建虏得到,这是一条绝户计。
卢象升目瞪口呆,哑然良久也没有劝告,居然默默的认可了。
给毛文龙的军令送了出去,马城心情才平复了一些,又带着邪火下令大举进攻,架上大炮给老子猛轰。
翌日,开原大军突然不计伤亡的挥军猛攻。
先是大炮奢侈着倾泻着弹药,狂轰滥炸了一天时间,将虏军布置的大批路障拒马轰的不复存在。在大炮掩护下披甲步卒,一队队弓弩铳手大举压上,将虏军前线射的到处都插满了箭,猛攻两天以汉军为主的虏军抵挡不住,残部撤进抚顺新城,开原将士趁机攻到抚顺城下,也实在是攻不动了。
两日狂攻阵亡超过两千,伤者极多需要救治,马城心知这仗打不下去了。
倪元璐在南线告急,苦苦抵挡,前线大量伤兵急需转运,而抚顺城中仍有一支数量不明的强大八旗骑兵,战局此时已十分危险,一旦南线倪元璐崩溃虏骑席卷而至,则开原大军将会全线崩溃。马城已然将兵力运用到了极限,却仍是打到了抚顺城下,争取给辽阳的两万浙兵维持着一线生机。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线生机
第四百一十七章 一线生机
抚顺到辽阳不过二百里,此时戚金还有一线生机。
将抚顺外围的汉军旗打回了瓮城,马城便派出骑兵往辽阳方向攻击,搜索,试图联系辽宁阳方向的戚金大军。抚顺去辽阳还要先经过沈阳,沈阳便等于是后金都城,骑兵每前进一步都如陷泥沼,战斗陷入伤亡极大的白热化。五百骑一日夜间便伤亡过半,侦察骑兵付出伤亡过半的代价,终于带回了有用的情报。侦骑报告辽阳方向正在激战,杀声震天,沈阳外围到处都是后金骑兵实在难以通过。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抚顺城外十里,帅营。
倪元璐再次请援,南线摇摇欲坠随时都可能崩溃,马城咬牙将亲兵营,最后的四个营预备队派到南线,急令界藩的李争鸣分兵来援,深知今夜将是最难熬的一晚。熬不下去大军溃败便一切休提,袁崇焕的一万骑兵已经到了辽西,明日便能出现在沈阳虏军侧后方,一万骑兵袁督师也是下了血本。
今夜,也是戚金和麾下两万浙兵的生死关。
倘若戚金能大发神威攻下辽阳,据城死守,则马城拼着全军覆没也要全军救援,与皇太极在辽东辽阳,抚顺之间决战。倘若能一战得胜则便是一战定乾坤,与戚金合兵一处占据了辽阳,坚守到袁崇焕十万大军由宁锦赶到,则三支大军近二十万步骑围攻沈阳,美好的前景让马城心脏砰砰乱跳起来。
这应是戚金真实的打算,以两万浙兵的性命换一个辽东决战的机会。
弄懂了戚金的想法马城心中唏嘘,这些大明的忠臣良将呀,令人唏嘘,这机会虽然渺茫却能快刀斩乱麻,一举奠定大明中兴的基础。马城眼角发酸心中叹息,怕戚金想不到断送了大明的不是建虏,而是关内揭竿而起的农民军,就算这一仗打赢了又能如何,胜也必然是惨胜,惨胜之后,辽军也元气大伤了。
决战是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决战是需要战机的,此时决战无疑是在错误的时间,打了一场错误的战争,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唏嘘过后便是现实的问题,开原大军也是危如累卵,无力策应二百里外的戚金。
收起眼泪,马城振奋起精神慷慨道:“来人,披甲!”
亲兵知他性子不敢阻拦,拿来工匠精心打造的一套索甲,一套棉甲,卢象升也打起精神披挂上阵,中军最后的两营铁骑集结起来,一千两百余骑都是最精锐的骑兵,其中一半是队官以上的军阶,相当于大明版本的军官敢死队。六百军官,六百百战铁骑组成的敢死之军,主帅还亲自披挂上阵了,着可见开原大军已经被逼到绝境。
留下卢象升率步军围困监视抚顺,一千两百骑携带着三千匹战马,干粮军械天亮时出营,绕过抚顺直往南线战场滚滚而去。前出十里便遇到大批运送伤兵的民壮,沿着辽河西岸送往三岔堡,三岔堡收容的伤兵已经超过五千,准备了大量烈酒,盐水用于救治伤兵,这还要感谢开原良好的组织动员能力。
马城身披黝黑的双层甲,在运送伤兵的队伍中穿行。
越来越体会到战争的复杂性,只有一支几万人的精兵是远远不够的,战争,检验的是百姓的动员能力,后勤补给能力,一支天下无敌的劲旅也不能包打天下。就象这五千伤兵如果得不到有效的救治,怕是一战开原兵马就打残了,有完善的救护体系当然完全不一样,这时代的感染远没有后世说的那么夸张。
烈酒,盐水简单的清洗伤口,许多身体强壮的士卒就能挺过来,这完全没有污染的时代的病菌似乎没有后世那么可怕,这是马城几次受伤后亲身体会到的,因此烈酒盐水杀菌的效果相当不错。此外这时代也有抗菌药物,比如蒲公英,便是一种效果极佳的天然抗菌药物,伤兵死亡率不超过三成。
三成死亡率,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七成伤兵是可以痊愈归建的。
天将将亮,越来越多伤兵从前线运下来,骑兵队伍寸不难行,马城不得不分出一些人手维持秩序。
抚顺南线三十里处,已经能听到清脆的铳声,十分密集。
找了一处几十米高的土坡爬上去,南线战场一览无遗,激战一夜,南线已经彻底陷入混战,到处都是火铳发射时的硝烟,还有人喊马嘶惨叫声。倪元璐作战风格十分刚猛,布置了三道防线硬顶着虏军冲击,眼下三道防线都在全线激战,被冲乱的铳手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着巨大伤亡。
只有第三道防线仍大致完整,无数铳手排着整齐的队列打出一排排齐射,激战时远处突然一声轰鸣,浓烟升腾,几朵小型蘑菇云慢慢升腾起来。马城面沉似水,死士,地雷,代表着战局十分不妙,当开原将领被逼到动用死士地雷的时候,那就代表着深陷绝境了,每一朵蘑菇云就代表着几名死士的忠勇。
开原军中已经出现了种族主义的苗头,马城很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却毅然无悔。和亡国灭种的下场相互,宁愿亲手把大明带到极端民粹主义的邪路上,就算最终演变成军国主义也再所不惜。这时代西方工业革命尚未发生,大炮巨舰才刚刚兴起,开原军中极端民粹主义的萌芽是马城乐于见到的。这种死士亲手点燃的大地雷效果极佳,开原军中不缺这类狂热的死士。
惨烈的战场上,马城心思却飞到九霄云外,还不到投入最后预备队的关键时刻。
突然想起前世军校教授传授的战争艺术,战争是一场耐性的比拼,比的是哪一方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强,极有道理。铁石心肠,看着前两条防线开原子弟兵,被人多势众的虏军淹没,一个个战死,不时有死士点燃埋在瓦砾堆中的地雷,与敌偕亡。建俘也发了狠又使出猪突战术,汉军,蒙军,下五旗旗兵一波接一波的冲击。
马城颇有些无奈,猪突战术,正是正面对抗火枪方阵的良策。
在这没有机枪大炮火力覆盖的时代,人海战术足以淹没一分钟两发的重型火绳枪阵,事实证明火枪方阵并不是无敌的,相反在辽东战场上还很脆弱,屡屡被后金用人海战术突破。倘若皇太极再凶悍一点派上三旗精兵上阵冲锋,开原火枪营也实在难以抵挡,后金大量铺天盖地的奴才军,让马城想到了欧洲战场上的灰色牲口。
后金以残酷军法驱使奴才军,又有强大的骑兵集团,实在是难以应付。
正沉吟间,前线已经到了分生死的时刻,倪元璐坐镇第三条防线亲自披挂上阵了。马城再不犹豫长枪前指,麾下一千两百铁骑从缓坡上猛冲下去,大约相当于后金上三旗白甲兵的战斗力,六百军官,预备军官冲锋在前,轰隆的马蹄声排山倒海的气势,让前线虏军瞬间就崩溃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将歇
第四百一十八章 将歇
马城被亲兵保护着撞向虏军密集处,大喝一声撞了进去。
如墙一般坚实的铁骑突然出现在战场上,瞬间挽回战局,将前线虏军赶鸭子一般杀的抱头逃窜。
冲了一阵稳住了战局,马城便大咧咧骑在马上,重新集结。
大批骑兵施施然退了回来,围绕着主帅重新集结,多处受伤的倪元璐被亲兵搀扶,狼狈的赶来拜见。马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环顾周围又少了几张熟悉面孔,心中一酸又是一热,一勒战马当先朝溃败的虏军发起冲锋。左右铁骑纷纷打马小跑,加速,尾随虏军败兵冲进大队。
兵贵神速,前排铁骑毫不犹豫撞进乱军丛中,在乱兵中碾飞大堆血肉。
四骑并列的骑兵披双层甲,持破甲枪,生生在乱兵群中碾出一条血路,绕了个弯杀透敌阵迅速回转,敌阵已溃,足够给步营赢得大量时间重新集结,布防。大地再次震动起来,敌营中骑兵飞一般杀出人人骑术精湛,皇太极终于动用了白甲兵,在这要命的时刻给了重重一击。
逃,马城在亲兵护卫下头也不回的逃。
落在后面的军官毫不犹豫,数百骑掉转马头迎击敌骑,为主帅赢得逃亡时间。
马城瞪大眼睛死咬着嘴唇,居然被逼的在战场上断尾求生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不到千骑默然打马加速逃回本方防线,不能让那数百同僚白白牺牲。马力即将用尽,此时回头迎击皇太极的白甲兵便太愚蠢了。断后的数百骑结成骑兵墙,挺着破甲枪悲壮的迎击敌骑,重甲骑兵撞在一起发出一声声轰然巨响。
数百开原铁骑马挨着马,枪挨着枪,一心求死勇猛无畏的撞了过去。
前排白甲兵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正着,同是重骑惊天动地撞在一起,异常惨烈,后排白甲兵慌乱之下纷纷转向躲避,却又被锐不可挡的明骑用手弩狂射一通。手弩在近距离杀伤力极大,足以射穿两层甲,人数众多的白甲骑兵一时间居然被打散了。回归本阵的马城大喜过望,下令敲锣鸣金。
奈何数百铁骑耗尽了马力,只有一半人在同伴掩护下撤了下来。
余下百余骑一往无前的咬着白甲兵杀,白甲兵慌了一阵逐渐稳住阵脚,百余骑一个个倒在破甲重箭密集攒射中。到最后一个开原铁骑倒下,
马城指天划地怒叫道:“有生之年,屠尽虏骑!”
防线上残兵士气大振,就地重组,一个时辰后勉强完整的六营步卒完成战地整编,从各处收拢完好的火器,埋设地雷。倪元璐发了狠,下令将几百个大地雷通通埋下去,他自己就拿着火绳坐在一颗地雷上,要与防线共存亡了。惨重的伤亡让这位进士出身的悍将,生出死志。
马城振一振身上铁甲,哈哈一笑,大明朝不缺忠勇的将士,也不缺忠勇的进士。
六营步卒人挤人,人挨人举起火铳,前排密密麻麻的铳阵让白甲兵心声怯意,一声不吭的退走了。
马城狂笑道:“不过如此!”
全身浴血的倪元璐咧了咧嘴却笑不出来,火把猎猎燃烧,随着白甲兵的撤退南线战局稳定下来。开原军打到油尽灯枯勉强维持住战局,天快亮时马城已经下令分批撤走,伤兵转运至铁岭卫城,炮营,辎重则缓缓退往界藩寨,脱离战场后渡过辽河撤退,大军俏无声息中开始全线撤退。
这场大战几乎耗尽了开原民力,再打下去便是全军覆没的局面。
南线,马城登上高处用千里镜远望东方,希望能在天亮之后出现奇迹,在高处能清晰看到沈阳城高大的轮廓。将沈阳出来的虏军顶了整整一夜,将抚顺虏军牢牢压制在城中,开原大军已经为戚金创造了足够长的时间。两万浙兵若是还不能攻下辽阳,则大势已去,倘若戚金攻下了辽阳,必然会导致虏军大规模的调动,这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
天亮时,战场上安静下来。
两军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皇太极又不愿意折损上三旗精兵,南线,抚顺战场彻底安静下来。东北方向的沈阳城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马城站在高处等了半个晚上,直到天色大亮仍不见异常,心中黯然亲率骑兵掩护步卒,伤兵撤退,抱成一团退往抚顺方向,沈阳既然没什么动静,便代表着戚金和两万浙兵失去了最后的机会。
终究是一场美好的梦境,戚金和两万浙兵用性命换来的决战机会,如此渺茫。
虏骑并没有大举追击,应是袁崇焕的骑兵出现在了侧后方,逼的皇太极不得不忍住冲动,放弃全歼开原南路偏师残部的良机。
中午,最后一批辎重,大炮被牛马拖拽着向西北方向界藩寨徐徐撤退。
近四千明骑落在后面监视着抚顺城,抚顺虏军显然没料到明军说退就退绝不含糊,一时间也无力集结骑兵追击。马城端坐在帅营发呆,左右将领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解,心情都有些沮丧,可以确定戚金和两万浙兵在辽阳城下全军覆没了,侦骑报告辽阳方向战事已经平息,浙兵完了。
卢象升轻咳一声,轻笑道:“建虏心怯了,抚顺至少有五千骑,却不敢来追。”
马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遥看东南方向安静的抚顺城,更远处土黄色的旷野大地,似乎看到两百里外倒在箭雨大炮轰击下,一身铠甲全身浴血的戚金。两个时辰后,最后一批步卒拔营离开,马城心中黯然掉转马头,沉默中四千骑掩护着步卒,辎重沿辽河缓缓往西北方向撤退。
到傍晚时,抚顺游骑才出现在外围远远的监视开原大军。
开原大军在界藩寨渡过辽河,缓缓撤至三岔堡,在三岔堡架起大炮掩护全军撤退,抚顺虏骑只敢远远的往往监视。
三岔堡,新建的炮垒。
大炮安静的架在炮垒中,封锁了进出要道早就计算好了射击参数。
简单的计算过后,一批新补进炮营的新学学子赫然发现,原来大炮射击固定目标时参数并不复杂,反而十分简便容易。利用铳规,直尺在炮身铭刻出刻度线,按照刻度仰角射击就能指哪打哪。孙元化收了一些弟子专门研究炮瞄参数,开原军装备的青铜加农炮,隐有近代炮兵的雏形。
当然开原炮营,还只能做到在固定炮垒射击固定参数。
第四百一十九章
第四百一十九章
开原自产的青铜加农炮造价昂贵无法量产,大炮也过于沉重无法用马匹拖拽,需要用力气更大的牛拉大炮。尽管如此将大炮拉到家门口作战,开原炮营还是能做到的,除去战时损坏的四门炮,三岔堡前沿仍布置了二十门大炮的强大火力。退至此处,开原大军终于泄了气,开始小心的舔舐战争创伤。
马城亲自为全军断后,就在三岔堡大营处理公务,签署新的抚恤标准。
此战太过惨烈如今开原几乎是家家带孝,新的抚恤标准,编制内的战兵阵亡发二十两安葬银,妻儿老小每月可领取二十斤米面,五斤肉食,八岁以上男童可免费入开原府学。如此宽厚的抚恤标准,当可让开原军心,民心为之整肃。此战开原镇军阵亡三千两百一十二人,伤的更多,这笔抚恤费用也是极高昂的。
伤残士卒的安置也是个难题,马城给开原权贵们施加点压力。
士卒虽然伤残也还能种地,还可以务农,集开原之力安置伤残,还可以选择送一批去台湾南居益那里做军事教官。台湾行省急需大批有经验的军事教官,开原镇军的伤残士卒做教官绰绰有余了。
至于民壮,辅兵的伤残只能草草了事,发十两银子的安葬费用。
尽管如此,开原百姓已经感恩戴德,战时征召随军民夫是大明常例,也从没听说战死还给银子的。抚恤之后便是兵役改制,苦于兵力不足马城终于下定决心,在开原实行全军皆兵制度,开原人口如今约六十万上下,铁岭有三十万人丁,兵役年龄的成年男子约八到十万,分批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
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深深体会到割据一方的无奈,人口不足,资源不足,补给线漫长,开原实在是没什么发展潜力,此事还要落到关内,提笔写一封长信给傅宗龙。陕西境内多的是流民,陕西人也能适应开原冬季的严寒,只能让傅宗龙送几批流民入开原,以缓解人口不足的压力。开原和建州不同,开原毕竟背靠大明,拥有丰富的人口资源,陕西流民中的青壮便是极好的兵员。
而建虏则完全不同,八旗老营死一个就少一个,此消彼长,这一仗打的仍是很值。
至于资源,马城脸色阴沉起来,对林丹汗的作为十分不满。
虽说大明撕毁盟约不义在前,可将亲妹妹嫁到建州,此战更是毫无作为存了坐山观虎斗的想法,倒是打的一副好算盘。林丹汗此人也是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却不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开原大军若全线崩溃,他的王帐骑兵又能有什么作为,在建虏兵锋之下最多流亡青海。几万骑兵可以保着他流亡青海,还能保的住漠南草原上的基业么,北方草原可大的很呢,还有漠北草原各部虎视耽耽呢。
林丹汗但凡有一些战略眼光,也该知道和开原抱团取暖。
为了区区四十万两银子和开原翻脸,此人也谈不上一代雄主,漠南,漠北,大片的部落等着他去征服,他还占据着大义的名分。脸色又是一寒,马城出帐叫来亲兵,请卢象升来议事,林丹汗烂泥扶不上墙,是时候换个听话的蒙古大汗了,马城已经用尽了对林丹汗此人的耐性。
卢象升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两人搞起阴谋倒是一拍即合。
卢军师不慌不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叠资料,对林丹汗部的情况居然十分了解,显然是蓄谋已久了。
马城为之侧目失笑道:“建斗兄,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卢象升倒是面色如常毫不觉得羞愧,只是将林丹汗北元王庭的资料一份一份摊开,资料之详尽让马城也瞠目结舌。这位卢进士,卢军师对林丹汗的北元王帐垂涎三尺,已经不愿意掩饰了么,搞阴谋这位老兄也是把好手呀。想来也是,一位熟读史书博学多才的二甲进士,怎么会是个无知莽夫呢。
两人翻阅起北元王庭的人事资料,将目标对准了林丹汗的八位福晋。
林丹汗大元正统的血脉是极高贵的,是蒙古帝国成吉思汗的嫡系后裔,是达延汗的七世孙,根红苗正的草原正统,发动叛乱另立汗王是极愚蠢的行为,大元的正统是不能去颠覆的,只能在他的儿子,福晋里挑选继承人,挑一个正经八百的黄金家族血脉。林丹汗有八个老婆,也称八大妃,八大太后。
说起来这八位林丹汗的老婆,后世也是极为传奇的。
这八位太妃在林丹汗死后大多改嫁了,改嫁的不是别人,就是大清的诸位王侯贝勒,大清的王公贝勒们一贯的不挑食。八大妃里地位最尊崇的自然是正室大福晋,多罗大福晋,也是八大太妃之首。这位多罗大福晋在历史上也是个名人,小名叫做娜木钟,林丹汗死后这位大太妃改嫁了,嫁的是爱新觉罗皇太极。
皇太极也真是不挑食,娶了这位寡妇不说,他的长子豪格也不挑食。
豪格颇有其父的风范,他爹娶了林丹汗的大福晋,当儿子的也不甘示弱,迎娶了林丹汗的另一个老婆苔丝娜伯奇,众位贝勒自然也不服输,济尔哈朗就娶了林丹汗的另一个老婆苏泰大福晋。如此一来,父子,君臣以迎娶北元太后们为乐,也不怕乱了辈分脸上难堪,野猪皮么自然是不知廉耻的。
林丹汗长子额哲,便是卢象升挑选出来继承汗位的人选,七岁。
卢象升玩起阴谋面不改色,侃侃而谈:“额哲这个长子,是福晋苏泰所生,非是大妃娜木钟之子。”
马城瞬间会意好一出宫斗大戏呀,这句话里的学问大了。
论血统之纯正,大妃娜木钟是蒙古郡王额齐克诺颜的女儿,这也是正经八百的黄金家族血脉,根红苗正。论姿色娜木钟美貌如花,不然也不会被皇太极看上了,然而这位大妃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她没有生出儿子。反倒是不受宠爱的苏泰福晋肚皮争气呀,一生就生出个长子额哲。
可想而知,这两位大妃的正室之争,应是十分惨烈的。
卢象升的如意算盘,挑拨苏泰母子逼宫,来一出蒙古版本的国本之争,对于这类国本之争所造成的毁灭性后果,卢马两人是深有体会的。早些年神宗朝国本之争,便几乎动摇了大明的根基,流毒无穷,只做了七天皇帝的光宗之死便疑点重重,这都是当年国本之争的后遗症。
林丹汗最宠爱的娜木钟,和大妃苏泰母子无法调和的死仇。
最妙的是漠南科尔沁各部都支持苏泰母子,而宠爱娜木钟的林丹汗却不怎么代价这个长子,这便留给卢象升挑拨离间的余地。
卢大人面不改色道:“此事本官会亲自过问,大帅不必多虑。”
马城心中汗颜面皮却极厚,挑唆离间阴谋手段都是为了生存,开原不能接受一个立场摇摆不定的漠南蒙古,此战过后开原需要一段长时间的休养生息,将防线推进到三岔堡,大炮架在辽河西岸抚顺城眼皮子底下,这是万万退让不得,不能让三千多将士白白牺牲,三岔堡要大兴土木建设成坚不可催的军事堡垒。
清晨,三岔堡大营。
伤兵悉数转运回铁岭,前线变的安静了下来,一片宁静。
此刻开原兵马云集三岔堡,重新整编后的步军有二十六营,骑兵八营,撤到铁岭卫补充休整的也有十个营,总兵力近三万的开原军,如今以新兵为主还吸收一些民间商团护卫,战斗力极大的下滑了。这也是无奈之举,全面动员后的开原军兵力越打越多,却是以牺牲战斗力为代价的。
第四百二十章 入土为安
第四百二十章 入土为安
对于战争,马城多了一重体会。
战争,不是说将常备军拉出去包打天下,军事动员之后会有大量新兵补充军队,在常备军的基础上大规模扩军。
如此,便需要按照精锐程度划分一二三线部队。
如今开原兵马头等主力步卒约二十个营,骑兵八营,余下的都是二三线的部队。
此事交给参谋司去办,参谋司这个作战单位在此战过后,终于能确立在军中的独特地位了。正看着东边日出朝霞发呆,前线突然一片哗然,在外围游荡的骑兵分出人来报信,建虏将戚金和一干浙军将领的尸身送来了,就堆在辽河西岸三岔堡防线前沿,戚总镇的尸体也在其中。
前线一片哗然,马城勃然大怒:“喧哗者,斩!”
闻训而来的倪元璐喘着粗气,红着眼睛道:“皇太极,老贼欺人太甚!”
马城颓然摆手道:“罢了,去将戚帅的尸身运回来,入土为安吧。”
倪元璐不顾伤势大步走了,马城想了一想也亲临前线,在千里镜中看着大批辽民正在搬运尸体,用一辆辆大车将堆积如山的浙兵尸体,从抚顺运到辽河东岸,再从水浅处过河运到西岸,残破不全的浙兵尸体堆积起来,那些建虏治下的辽民仍下尸体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建虏并没有大举调动,只派了一些骑兵在河对岸监视。
建虏没有异常,倪元璐便亲率辅兵民夫将浙兵尸身搬了回来。
搬到中午才搬回了几千具尸身,仍有大量尸身堆积在河边,马城不忍再看垂泪道:“清理干净,都葬了吧,再立一块碑。”
左右亲兵,将官一片默然,浙军全军覆没在辽阳城下,曾经天下无敌的浙军绝种了,开原众将多数是和浙军并肩作战过的,不少人潸然泪下。马城掉了几滴眼泪便闭门谢客,躲在房中大哭了一场,才去见戚金最后一面。
三岔堡西侧,背山面水的一片草地。
正在挖坟安葬浙兵尸身的俘虏,都是李争鸣从界藩老寨抓来的,男女老少五千多人其中一半是女真人,都噤若寒蝉默默的挖坑,生怕明军主帅一怒之下让他们陪葬,最后运回来八千多具浙兵的尸身,其中大小将领百余名,都是在辽阳城下战死的。戚金的尸身被清洗干净换上了新衣,一条胳膊却不见了踪影。
倪元璐提着刀到处找人出气,马城最后看一眼戚金残破的尸身,埋了吧。卢象升动笔写一篇墓志铭,百多块将领的墓碑正在加紧赶工,至于士卒只能草草掩埋,天气炎热尸身腐败的很快,只能如此处置了。此时,皇太极派人来传信,想要回两千多个己方老弱妇孺,大金愿意用一千浙军伤兵来换,两万浙军受伤被俘的也有好几千,这是免不了会发生的事情,交换俘虏倒是可以考虑。
马城只稍微犹豫了一下,便冷然道:“要换就都送来,不换便都砍了吧。”
皇太极的使者慌忙走了,马城才下令彻查俘虏之中的女真人,其中必然有重要人物,皇太极肯用一千浙军伤兵来换两千多老弱,此事蹊跷,一千伤兵哪怕有一半痊愈也是一营百战精兵,皇太极怎么肯做如此配本的买卖。一查之下果然查出来了,俘虏中有一个贝子,是大贝勒代善的孙子。
卢象升等人如释重负,如此一来,那几千浙军伤兵有救了。
军中愤懑之气稍解,马城心情也大为好转,难怪老贼如此失策,原来是捉到了代善的孙子,代善如今是建虏的顶梁柱,他的孙子皇太极是不敢不救的。老贼倒是很痛快的答应了,用全部浙军的伤兵两千两百余名,换回两千五百多女真老弱,还有大贝勒代善的宝贝孙子,换俘也换的波澜不惊。
马城站在大营门前亲迎浙军残部,看着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心情激荡。
前线开原将士让出营房安置这些伤兵,此时才发现两千两百多伤兵中指都被砍掉了,这又是老贼皇太极的算计。一个士兵没了中指便无法拉弓,更是无法开铳,连握刀都是握不住的,此举让开原将士一片哗然,整个三岔堡如开水一般沸腾起来,无数士卒红着眼睛要冲过辽河和建虏拼命。
马城反倒心中释然,经过惨烈的战争过后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了。
倘若不砍掉这些伤兵的中指,老贼怎会将人放回来,两千两百多伤兵就是四营劲旅,老贼又没有患失心疯,不会轻易放回来。两千两百伤兵陆续有人伤重而死,却仍有一千五百多人保住了性命,这便是浙军最后的一点骨血了。马城将这一千五百人编成三个营,交给同为浙军出身的沈良统帅,驻防铁岭卫,待遇按照一等主力营发放。
再三嘱咐沈良给这些老卒娶妻生子,尽快在铁岭卫安顿下来。
沈良因此感恩戴德,浙兵一脉在开原非但没有没落,反而逐渐兴盛起来,出了许多出色的人才,这是后话。皇太极因此后悔不迭,这三营浙兵自称敢死营,缺了手指握不住刀,使不了弓便全部换装了强力快弩,每次上阵都将自己当成了死人,一支真正凶悍的敢死之军,死也要咬下建虏一块肉来。这些浙兵的子孙保留了祖辈的凶悍,之后便没人愿意和开原军中的浙兵营作战,闻声变色。
检点得失,开原兵马许多营都建制不全。
然而大量新兵有了战场经验,开原军制,军心在大战中脱胎换骨,停留在理论阶段的种种制度逐渐成熟。抚恤制度,垂直式的参谋指挥体系,参谋司的功能权限,一二三线部队的划分都逐渐完善起来。如此一场大战检验了民心军心,让马城终于敢说完全控制了开原,自此割据一方了。
战争是块试金石,这是马城的感悟,壮烈的东征让许多英勇的基层士官得到提拔,一些才华横溢的将领冒出头来,基本部队得到了极大的锻炼,许多新兵变成了老兵,这都是闭门造车达不到的效果。东征也极大削弱了建虏的实力,建虏旗兵老底子伤亡也很惨重,下五旗战斗力下滑到一个很低的程度,这是多种原因造成的,有东征的外因,也有建虏内斗的内因,短时间内,建虏是无力进攻了。
这场东征打的很值,战争,灭国,平定辽东不是关起门来发展科技就能行的,一支天下无敌的铁军,便是要经过一次次惨烈的战争,才能成为骄兵悍将,这叫底蕴。一支从没经历过惨烈大战的军队,能在冷兵器时代席卷天下么,那便是笑话了。毕竟对手,可是身经百战,死硬死硬的八旗老营。
第四百二十一章 宣传
第四百二十一章 宣传
戚金下葬后三日,开原提督衙门开始宣传辽东大捷,争取民心。
开原人人都说这是一场大捷,打的虏军龟缩在抚顺城不敢出战,这还不是大捷么,只是因为浙兵攻击辽阳失利,全军覆没才错过了战机。开原进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袁崇焕也派人来捧场,顺势分了一些战功,领走了大批缴获的军械首级去糊弄天子,有了军械首级,辽东大捷就是实打实的了。
糊弄天子,袁督师自然是极擅长的,尽管他的锦宁铁骑只是在沈阳外围转了一圈,却还是记了首功。天子龙心大悦,给袁督师加了一个太子少保,仍领兵部尚书衔,内阁首辅温体仁也赞赏有加,从各地搜罗粮草军需鼎立支持,又过了几日内阁加了三百万两辽饷,大部分自然都落到袁督师手中。
袁崇焕倒是没有吃独食,还送了二十万两银子到开原。
马城已经很满意了,被袁应泰,王化贞之流坑过之后,马城对袁督师的为人,能力都极为满意。袁崇焕此人虽然有些小肚鸡肠,心胸不大,但是他起码不坑友军呀,还肯将辽饷分润给开原一小部分,这已经比袁应泰王化贞强多了。马城已经打定主义,要和袁督师称兄道弟了,只要不是东林党人来做这个辽东督师就行。
马城是真的被东林党坑怕了,袁应泰之后是王化贞,王化贞之后是杨鹤,都坑的辽军苦不堪言。只要不是东林党文人掌军就行,马城已经很明智的没什么追求了,倘若将袁督师换成杨嗣昌之流,再来一出议和大计,马城恐怕自己忍不住立马扯旗造反,实在被东林党人恶心坏了。
如今朝中分为两派,一派是东林党,另一派便是内阁首辅温体仁。
战斗力爆表的温体仁硬生生坐稳了内阁首辅的位子,还将袁崇焕拉拢了过去,袁督师这个人是没什么原则的,在大同时屈膝逢迎马城,后来又逢迎魏忠贤,还走宫里皇后的门路,如今投靠温体仁也算是情理之中。前世历史上这两人可是生死大敌,袁崇焕就是被温体仁弄死的,这一世两人却成了一对黄金搭档,世事无常莫过于此。没有温首辅在天子跟前上眼药,袁督师的日子过的很舒坦,领了辽饷就在关宁,锦州一线大兴土木,建设他的宁锦防线,麾下真是兵强马壮。
在袁督师的辽东战略里,修缮宁远城是当务之急。
马城认为袁崇焕的战略是很对头的,宁远正对着沈阳,将宁远修建成坚固的军事堡垒,就等于大明拥有了反攻辽东的桥头堡。然而没人比马城更清楚这个筑城计划,实际上断送了大明江山,因为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费钱了。要在宁远筑城最少需要征发三十万民夫,耗时数年,耗费的钱粮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三百万两银子是远远不够的,上千万两银子没准能成。
袁崇焕的筑城计划和开原完全不同,开原能建设成一座坚固的军事要塞,实际上是马城开了挂利用了民间资本。开原要塞有超过四分之三的部分,是利用民间力量修建的,先是百姓伐木毁林清理出空间,之后许多聪明人搬出拥挤的开原城,在荒山野岭里盖房子定居,定居的人越来越多便形成了一个个村落,村子又逐渐变成镇子。
当开原外围村镇越来越多形成了足够大的规模,商户为了便利便集资平整修建道路,之后提督衙门才规划建设,集结民力,商人之力规划布局,修建城墙,藏兵堡,并安排军队驻守拱卫,这样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五年,开原才建设成一个规模庞大,坚不可催的军事堡垒。即便是充分利用了民间财力,人力,开原提督衙门仍耗费了百万两巨款,才将开原外围的防御工事联成一体。
开原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完全是马城这个穿越者开挂的结果。
宁远显然没这个条件,宁远是纯粹的军堡可没有民力可用,三十万民夫千万两银子,没有两三年也难以看到成效。然而以袁崇焕的战略眼光,自然是看不到其中蕴藏的巨大危机,大明已经拿不出千万两巨款了。山西河南陕西连年大旱,直隶被建虏掳掠一空,如何还能拿出千万两巨款。
袁崇焕的战略是对头的,然而却完全脱离了实际,就成了大明王朝的催命符。
袁督师的野心很大,一面催要粮饷民夫在关宁兴建要塞,一面收买漠南蒙古各部,挖起皇太极的墙角来了。一封私信,袁大人想重金收买蒙古喀拉沁部,这一招出的也极为阴险高妙,这是在挖皇太极的墙角呀。漠南蒙古各部科尔沁,熬汉,喀尔喀,喀拉沁各部,本就在大明和后金之间摇摆不定,这墙脚挖的十分巧妙。
在马城看来这世上没有挖不动的墙角,只看给的好处够不够多。
然而终究还是同一个问题,大明连收买蒙古各部的银子也拿不出来,连和林丹汗的盟约也撕毁了,实在拮据。偏偏东林党又废了商税矿税茶税,每年数百万两银子的财政收入突然断绝,这笔银子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来的。造成的恶果便是漠南蒙古各部彻底倒向后金,之后数百年间满蒙一家。
无论如何,袁崇焕的眼光还是比崇祯皇帝,温体仁,东林党高的多。
要知道蒙古各部,北元王朝的残部对后金女真人本是极为排斥的,堂堂大元王朝的子孙怎么会屈服于女真野蛮人呢。事实上崇祯二年,皇太极已经册封了漠南蒙古各部首领,然而一直到六年之后的崇祯八年,和后金关系最密切的喀拉沁部,才不情不愿的接受了皇太极的册封,完全成为非女真族的旗人。
由此可见,蒙古人是有多不愿意投靠女真人,心理上实在难以接受呀。
以外袁崇焕私信中还委婉的提出,希望能和皇太极假意议和,给建设宁锦防线争取一定的时间。放下书信马城默默叹了口气,这一策便是袁督师取死之道,千不该万不该,袁某人不该自做聪明和皇太极书信往来,想要行一招缓兵之计。假意议和,这一招缓兵之计是没有错的,建设宁远确实需要时间。
第四百二十二章 人情
第四百二十二章 人情
然而和皇太极书信往来,这在当今天子眼中,这便是取死之道,袁崇焕糊弄天子很有一套,却很不了解当今天子多疑的性子,这些信件落在先帝眼中自然是一笑了之,落在当今崇贞皇帝眼中那便要糟糕了。当今天子性格暴躁,短视又多疑,自做聪明的袁督师大大的失算了。
马城对宫中天子自然是极了解的,他重用温体仁,无非是因为东林党结党营私。
他诛杀袁崇焕,无非是因为袁崇焕给皇太极偷偷写信,这两条都是皇帝陛下的死穴,谁碰谁死。马城沉吟良久还是写了封回信,委婉的提醒袁大人不要耍小聪明,小聪明有时候是会害死人的,然而心知袁督师是不会听的,此人自视极高听不进任何建议,这便是袁崇焕性格里的重大缺陷,不会因为他的一封信而改变。
总之有袁崇焕在南边折腾,皇太极也应是极为忌惮,这对开原来说是利好。
因此马城可以集中精力解决林丹汗的麻烦,大战过后辽东异常的平静,平静到让人心里发寒。
七月间,袁崇焕来信索要东江镇,还开出了他的价码。马城看的大皱眉头,这位袁大人未免也太抠门了,三千斤火药,五百匹战马就想换一个东江镇,这不是狮子大开口么。思索过后大笔一挥将加码翻了几倍,一万斤火药,两千匹战马加十万石粮食,换一个东江镇总兵的职位。书信往来,袁督师很痛快的答应了,军需粮食走喜峰口翻山越岭送到开原,极大的补充了开原军中的消耗。
马城也不纠缠将东江镇交了出去,毛文龙大军回防朝鲜北部。
袁大人心中是极高兴的,东江镇的价值可不只是军事,诺大个东江镇还占据着海上贸易之利,每年商贸之利也高达官银百万两之巨。马城心中也有盘算,用商贸利益将兵强马壮的袁大人拉拢过来,两家一南一北遥相呼应。建虏攻宁远则开原大军骚扰抚顺,攻开原则关宁骑兵骚扰沈阳,务必使建虏首尾不能相顾。
半月之后,首辅温体仁出奇温和的嘉奖了马城父子,还给了一批军需粮草。
朝局风云变换,温体仁,袁崇焕,马城父子隐隐成为一党,连京中勋贵也有意无意的声援,拥有了对抗东林党的资本。辽东兵权稳稳掌握在温党手中,关内兵权则全落到东林党手中,杨嗣昌终究是平定了陕西之乱,正在大规模招抚叛军,陕西回回也在招安之列,祸乱了整个陕西的乱军一个没杀,摇身一变还都成了官军。
陕西巡抚傅宗龙苦不堪言,来信抱怨杨督师这个货喜欢乱来。
被招安的反贼军纪极差,祸害地方,居然敢正大光明的屠村,索要粮饷地方士绅稍有不从便灭人满门。傅宗龙忍无可忍上书朝廷,请杨督师整顿军纪,或另行安置招安兵马,不要为祸地方再激起民变。马城心知这一封奏折上去,傅宗龙陕西巡抚的位子多半是保不住了,杨嗣昌是什么人,是东林党全力打造的名门之后,明星督师。
以崇贞皇帝的性子,一个敢唱反调的巡抚就是找不痛快,多半会一巴掌拍死。
这位陛下是听不得臣子半点怨言的,傅宗龙此举等于是在举国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找不痛快,以陛下的性子多半会一撸到底,削职为民。尚书,阁老说杀就杀了,更何况一个陕西巡抚,可怜傅宗龙还不了解这位陛下,还以为这位先帝的亲弟弟,多少继承了一点先帝的宽厚性子。
岂不知当今天子和先帝性子一点也不象,完全是个刻薄寡恩的货。
接到傅宗龙的来信便知不妙,当即修书一封送去山海关大营,拜托袁崇焕在首辅大人面前说情。傅宗龙在陕西呆不下去了,陕西巡抚这个职位已经是东林党囊中之物。为今之计,只有走温体仁的门路给傅宗龙另谋一个职位,再谋一任巡抚希望十分渺茫,倒不如转成军职应是十拿九稳。
一任巡抚转成军职算是贬值了,然而如今这时局手中有兵,军职也不算辱没。
托袁崇焕的关系会很麻烦,等于欠下一个人情,袁崇焕又欠了温体仁一个大人情,这便是大明朝的官场人际关系。马城的人情对袁崇焕来说诱惑力难以拒绝,袁崇焕的人情对温体仁来说也很重要,因为袁崇焕是能在万岁爷面前能说上话的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怕是脑袋稍微僵化一点也想不明白。总之这个面子,袁崇焕多半是会给的,傅宗龙手下有八千兵马都是实打实的,做一方提督实力都足够了。
提督这个官职可大可小,大起来可以是提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小起来还不如一个正印总兵。以傅宗龙巡抚出身手握八千兵马的实力,又是温体仁的提携,移防陕西青海边界做一个提督军务,相当于后世一个边远地区的军分区司令。这个官职实在不大,上有巡抚总督,下有正印总兵基本上是个受气包。
然后马城已经心满意足,在三边维持一支实力强大的部队,极为重要。
傅宗龙所部只要能死死钉在陕西,战事不利甚至可以撤到青海,甘肃,却不至于让陕西全境失守。陕西的位置实在太过重要,傅宗龙所部便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让西北之地不至于彻底糜烂。这支兵马可以稳住战局,支撑到开原铁骑入关。最重要的是这支兵马的组成,大半是无牵无挂的辽人。
这些辽人是白城大战的俘虏,都是身家清白没有牵挂的辽民。
这些辽人对大明朝廷本就冷漠,将领多数是开原子弟,东林党也好温体仁也罢对这支兵马都很头疼。一封书信送去山海关大营,再让张云嫣传书张家,在京城准备好礼物登门拜访温体仁,少不得要送些好处给温大人。十万两银子买一个提督官位,这价码也不低了,温大人当是不会拒绝。
温大人如今羽翼丰满,卖官自是不在话下,这位首辅大人一向光棍的很。
傅宗龙有了妥善的去处,将八千陕军藏在陕青边界,马城已然在为关内大乱做好准备,这支伏兵是极重要的一环。
第四百二十三章 陷阵营
第四百二十三章 陷阵营
又过了半月,朝鲜来信,崇贞皇帝召见朝鲜国贞明公主。
马城心中又一阵厌烦,这位天子陛下就好象个没长大的孩子,见了臣子有好玩顺眼就想抢过去。回信给贞明公主让她避一避,这世上没有一国公主觐见宗主国皇帝的道理,况且这位公主还是云英未嫁之身,要召见也应该召见朝鲜新君。贞明公主在信中柔情似水,马城心中汗颜将信收好,免的打破了家中醋坛子。
八月,大战的影响逐渐消散,开原恢复了以往的繁华。
于凤君便张罗着迎娶敏月过门,敏月年满十六也是该进马家的门了,此事马林也极为重视,叶赫部更是喜出望外拿出五百骑兵,十位族中美人儿陪嫁。骑兵陪嫁是部落的传统,五百叶赫骑兵稍稍弥补了开原军战力,招募骑兵也成了当务之急。马城的计划是招募十营骑兵,将开原铁骑扩大到一万骑的规模。
没有充足的西藏马,这十营骑兵只能用蒙古马代替,算是次一等的二线骑兵部队。
算上各位将领的亲兵马队,开原铁骑总算将达到一万三千骑左右,可以称之为骑兵集团也不为过。
养马不易,此事还要落在蒙古人身上,控制北元王庭便成了当务之急。
迎娶敏月倒是个极佳的机会,喜帖已经送去了白城,婚礼时林丹汗将会亲临开原,卢象升的打算是路上动手,绝不能让此人有机会回去。马城犹豫良久才答应了,心中惭愧,这本是和敏月的大好日子却要杀人放火,就怕敏月心中不喜。敏月是性子爽直的叶赫人,很不喜欢这类阴谋诡计。
然而开原此刻没有别的选择,暗杀林丹汗势在必行,还要栽赃到皇太极头上。
卢象升亲自负责此事并且做了万全的准备,缴获的后金军械还有一大批,挑出来一些完好无损的不难,动手的地点选在远离开原靠近建州的一侧,人手则是从军中挑选的叶赫人,留着小辫子的两百叶赫骑兵。
提督府,叶赫将军布尔汗是鼎立支持的。
马城这个大舅子也是个直肠子最怕弯弯绕绕的,如今妹子就要过门更是无条件的支持,从族人里挑出一些机灵的动手。两百骑不足以将林丹汗留在路上,真正动手的是一营装备强弩的死士陷阵营。陷阵营是东汉末期一支独特的部队,也是汉社在军中开花结果的产物,历史上的陷阵营全军只有七百余人,个个骁勇善战,装备又十分精良,曾经击败过拥有关张的刘备,骁勇可见一斑。
陷阵营主将高顺为人清白,有威严,不饮酒,不受馈。所将七百余兵,号为千人,铠甲、斗具皆精练齐整,每所攻击,无不破者,名为陷阵营。顺每谏布言:“凡破家亡国,非无忠臣明智者也,但患不见用耳。将军举动不肯详思,辄喜言误,误不可数也。”布知其忠,然不能用。布从郝萌反,后更疏顺,以魏续有外内之亲,悉夺顺所将兵以与续。及当攻战,故令顺将续所领兵,顺亦终无恨意。
开原军中这个陷阵营的出现,也出乎了马城的意料之外。
然而开原汉社影响力扩大到军中,免不了会有这样的副产品出现,善加利用便是一个骁勇的主力营。陷阵营使用的武器也很特殊,强弩,不是大明朝装备的孱弱东方弩,而是西式的钢臂弩,因为这个营的成员有一部分是李旦手下的海盗兵,去年喜峰口之战被编入军中的东海海盗。这群海盗出身的营兵使用的主战武器,便是一种西洋人制造的钢臂弩,孙元化对这种踏张弩很感兴趣还仿造了一批。然而,孙元化感兴趣的是这种钢臂弩上的巧妙机关,而不是这种钢弩的威力。
孙元化是妥妥的大炮爱好者,对弓弩和冷兵器的兴趣不多。
尽管如此,这种西方军队一百年前已经大量普及,海上接舷战常用的武器还是流传到了东方,并且被中国海盗广泛使用。马城试过这种钢臂弩的威力之后,哑口无言,不得不承认大明军中装备的所谓弩弓,和这玩意一比就是小孩子的玩具。开原军中装备的弩工小巧精良,是用来装备骑兵的,大概可以归类到手弩的范围,有效射程大概在五十步,而西式钢弩射程可达三百步,整整是大明弩弓的六倍之多!
踏张弩中原王朝也曾经有过,比如大宋的神臂弩,这种犀利的武器为何最终被废弃了呢。
马城苦苦思索后大致有了答案,因为这玩意的杀伤力实在太强大了,一个农民拿着这样一张弩可以轻易杀死一个骑兵,因此这玩意就成了国之重器,严格官职的军械而没有流传到民间,造成的结果便是大宋的神臂弩随着宋朝的灭亡,便失传了。大明又是文人治国不求上进,就更不愿意发展这种犀利的武器。
虽然心中很不舒服却不得不承认,大明的弩和洋人的比起来就是垃圾。
这种西洋弩不是那种左手握持右手张弦的弓,它必须靠托架张紧弩弦,射者俯身用双脚踩住弓,同时用两臂的全部力量提拉弓弦。在弩臂中央有一个半圆形的槽,长度与一枝箭相当。发射物短而粗,搁于槽中,依靠弓弦的释放而被推送出去。它们能够洞穿最坚固的金属铠甲,有时击中石墙或其他类似障碍,便整个嵌入。
此外孙元化还对西洋弩上制动棘齿的发明,赞叹不已,制动棘齿在中世纪是属于从希腊罗马时代传下来的古代技术了,它可以利用齿来蓄能,拉弓过程可分几次进行;因此哪怕是妇女或老人来拉,无论多重的弩,只要时间够,就都可以拉开。这是中国的弩所不能及的。
反复把玩过后比较下来,马城放弃了大规模仿制的念头。
这玩意确实是好东西,然而麾下步营不可能全面换装,那就是开历史的倒车了,开原步营还是要发展火枪战术。然而这种弩也有它难以比拟的优势,它的精确性和强大的威力,比三联装抬枪更适合狙杀作战,无风条件下百米之内这玩意绝对是指哪打哪,误差不会超过几十厘米。
三百多支西洋钢臂弩,每分钟三发的射速,让马城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第四百二十四章 暗杀
第四百二十四章 暗杀
这些钢臂弩,就是西洋人文艺复兴的伟大成果之一,在马城看来单纯比较同时期大明军械,和西洋军械的优劣毫无意义,大明毫无疑问是全面落后的,并且和西方的差距会越来越大,因为西方经历了伟大的文艺复兴。而同时期的大明还在固步自封,在四书五经的泥潭中挣扎。
不经历一场大明式的文艺复兴,不解放思想,中原王朝终究不是西洋人的对手,感慨良久,终于下令陷阵营,叶赫营两日后出发,埋伏在林丹汗返回白城的必经之路上,在他参加完大婚之后的归途动手。三百架西洋钢臂弩,两百叶赫骑兵组成的杀阵,马城似乎已经看到了林丹汗被射成筛子的尸体。
林丹汗死后,幼子额哲继位,苏泰大妃主政,这是卢象升的全盘谋算。
马城心中是极佩服的,读书人搞阴谋诡计,就比老子这些军汉厉害多了,卢象升还很过分的要求马城迎娶蒙古太妃,还坚决要求马城一次娶两个,苏泰大妃是一定要娶过来的,美貌如花的娜木钟大妃也不能放过,一次娶两个再兵压蒙古,则漠南蒙古可以彻底平定,人口战兵尽入大帅之手。马城气的直翻白眼,不留情面的拒绝了,让老子去娶林丹汗的两个妃子开什么玩笑。
卢象升却很固执的坚持己见,马城也知道他的策划是极有道理的,是上策。
蒙古人的传统便是赢者通吃,蒙古人的内讧便相当于家族战争,漠南蒙古左翼三部,右翼三部和科尔沁部都自诩为正统,为了争夺黄金家族的正统名分杀的血流成河。从血统上来说七部中的喀尔喀部血统最为纯正,相当接近于蒙古正支,也是元朝中兴之主达延汗的子孙,论血统比科尔沁部高贵多了。
然而科尔沁部是终于林丹汗的,逐渐占据了正统的位置。
因此在历次正统争夺战中,漠南七部互相攻伐仇恨极深,林丹汗势大,喀尔喀诸部便投靠后金对抗科尔沁部。为了对抗后金和反对自己的各部蒙古人,林丹汗也主动和大明结盟,只是后来盟约被崇贞帝撕毁了。搞懂了蒙古各部之间矛盾的由来,便可以懂得崇贞皇帝是怎样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蒙古各部持续两百多年的正统争夺战,死伤无法计算,仇深似海。
反对林丹汗的喀尔喀诸部投靠了后金,终于林丹汗的各部,没有半分可能向女真人低头,必然要分个生死。投靠后金的喀尔喀诸部引女真铁骑入漠南蒙古,而林丹汗的盟友崇贞皇帝,则愚蠢的撕毁了和科尔沁部的盟约,掐断了每年四十万两的无偿援助,因此林丹汗大怒翻脸是值得同情的,被崇贞这个猪一般的队友坑的颜面无存。
投靠女真人的喀尔喀部耀武扬威,林丹汗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此消彼涨,终于林丹汗的科尔沁部,如今人丁也不过二三十万,能战之兵约三到四万,能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小。马城越发怀念先帝,林丹汗想必也是如此,先帝天启皇帝的战略眼光何等光明,区区四十万两银子的无偿援助,起码可以帮助林丹汗控制漠南六部中的三到四部人马。
这三四部人马就接近十万骑兵,虽然多是装备简陋的轻骑,可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有这支蒙古骑兵在侧后方威胁,皇太极做梦也不敢靠近长城,然而这一切都被短视的崇贞皇帝亲手破坏了。一个昏君一道乱命,就让漠南草原门户大开,后金大军长驱直入,越过长城一直打到京畿去了。
刺杀林丹汗,马城也是百般无奈,只能行险一搏。
此事绝不能允许失败,一旦失败,马城便只能尽起大军强攻科尔沁部,最底限度也要逼林丹汗签定城下之盟。逼迫终于林丹汗的各部集结兵力,将大草原上和女真人关系密切的各部抹除。这个备用计划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必讲耗尽开原民力,军力,此刻的开原实在经不起一场大战的消耗了。
对于卢象升坚持的联姻策略,马城自然是百般推脱,不肯答应。
娶两个蒙古大妃回来算怎么回事,心理上实在难以接受,卢象升执拗起来仍苦口婆心的苦劝,苏泰大妃,娜木钟大妃,两个最少要娶一个,马城推脱了一阵想出个折中的办法,倪元璐还没娶亲,让倪大人一次娶两个算了。卢象升有些无奈的答应了,如此这般也勉强可以接受,大明的二甲进士,军中大员也不算辱没两位大妃。
马城轻轻擦一把汗,总算摆脱了一个大包袱,皆大欢喜。
可怜倪大人还在养伤就被合伙卖了,卢象升也勉强答应了,一个大明朝的进士在草原上还是很受仰慕的。北元毕竟是占据过中原花花世界的,受中原文化影响极深,一块进士公的招牌还是很闪亮。
大婚将近,崇贞皇帝的诏书也到了,还有赏赐。
敏月虽然只是个侧室身份却极高贵,堂堂叶赫公主的身份,这壮婚事又是先帝御赐,天子少不得要下一道诏书表明态度,代表着叶赫其实已经成为大明的附庸。叶赫部虽然已经灭亡了,名分还在,堂堂皇明天朝上国的面子不能丢。皇上的贺礼几经辗转才运到开原,贺礼是纹银千两,黄金百两,珠宝首饰一批,还有大明天子亲手剪裁的一件坎肩。
马城接了诏书收下贺礼,心中颇不以为然,这位少年天子出手也未免太寒酸了,亲手剪裁的坎肩么,崇贞皇帝还真是喜欢搞这一套煽情戏,然而也仅仅是煽情。先帝就绝对不会玩这套虚头巴脑的把戏,先帝从没送过官员亲手制作的衣物,先帝给的却是信任和宽厚,想到先帝心中便是一阵黯然。
两日后林丹汗到了,随行还有他的宠妃娜木钟,八百王帐精骑,自白城到开原沿途还算安全,只是翻山越岭路有些难走,马城率部将亲迎,给足了这位北元大汗的面子。开原北关,八百王帐骑兵在北关驻扎,林丹汗和一干族人径直入城,人比上次见面时富态了许多。
寒暄过后,马城在开原档次最高的楼外楼设宴,将手头的文档处理妥当,引了亲兵,众人出了提督府。那楼外楼便在花柳街上,此时天色已晚,但见灯火辉煌,整条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和城中其他地方相比,简直天壤之别,一路走一路招呼,不多时,来到一座高楼前边。
第四百二十五章 枭雄
第四百二十五章 枭雄
马城抬眼观看,这座楼有三层高,每层都挂有大红的灯笼,夜色里,衬得一座楼都是红彤彤的。楼上有几间房开着窗户,歌女舞姬的身影隐约可见,男女调笑之声,声声入耳。七八个裹着绿巾的龟奴,立在楼外迎客。
提督衙门仓场大使李国勇,跳下马笑道:“这便到了,大帅,汗王觉得如何?”
李国勇是卫所官出身,这些年在军中没什么进展,便转而做了提督衙门属官,监管仓场的后勤官。他自知领兵打仗不如团练出身的那些猛人,学问不及卢象升这样的正牌子进士,便逐渐淡出了军队,这也是个八面玲珑的精明人。他是马城老丈人于化龙的旧部,在开原人头熟,面子大,妥妥的地头蛇。
马城指着楼两边的门联念道:“杯中倾竹叶,人面点桃花,酒色双全么。”
马城下了马,拉着林丹汗的手走入楼中,心中感慨自己适应的还真快,这笑脸迎人背后下死手的阴谋诡计,做起来竟毫无心理负担,面不改色心不跳,这便是做一个枭雄的基本素养吧。楼内一片莺莺燕燕,大厅上满堂高座,人声喧哗,当面一处高台,正有一个乐班子在哪儿卖艺,丝竹管弦声中,两个油头粉面的歌姬曼声浅唱。
马城略听两句,他受了柳自华的影响,对流行曲调儿稍有了解,听台上唱的是马致远的一越调《小桃红》,恰巧唱到结尾两句:“主人爱客,寻常迎送,鹦鹉在金笼。”
这两人唱的不错,曲音才落,掌声喝彩不绝。
林丹汗哈哈大笑:“好一个主人爱客,寻常迎送。”
陪客的李国勇提高声调,喝问道,“主人家,迎客了。”
堂上静了一静,无数道目光转投过来。堂上来客们穿的虽是便装,瞧的出来大半皆是官府中人,换了寻常人等敢如此莽撞,怕不早打了出去。众人看了几眼,将马城认了出来不拘官职高低,纷纷过来,嬉笑问好。
一人分开人群,急匆匆跑了过来,大老远就笑道:“大帅你可来了,叫小人等的辛苦。”
此人个子不高,又肥又矮,迈着两条短腿儿,飞奔的模样甚是好笑。马城认出,似是左右司下边的一个官员。原来这花柳街上的青楼,尽是官营,看它生意火爆,想必来钱不少,开原不禁娼妓也禁不了,街上多的是全家罹难的辽东流民,衣食没有着落的弱女子,除了做这一行便没有别的活路。
只是开原军中严禁嫖娼,一经发现便要革除军职,防止花柳病降低作战力。
李国勇和这矮冬瓜相熟,笑骂道:“你个老乌龟,摆什么谱儿,非得大帅亲自叫唤!”
那人来到近前,一揖到底,笑道:“将军不是不知,小人劳碌命,一到晚上,忙得脚打后脑勺,失礼失礼。”
马城含笑点头,天色闷热,楼内又人多,热气熏天的,众人脸上汗水直流。那人眼色伶俐,一叠声招呼,两个戴着黑角巾、穿着黑衫儿的妓女捧了脸盆毛巾,请贵客先洗手净脸降温。
林丹汗随便抹了两把,丢下毛巾,笑道:“这倒是个好去处。”
马城听他汉话流利了许多,便笑着道:“汗王,这便请吧。”
上楼前朝着周边富商,显贵笑着道:“诸位玩儿好,别扫了兴致那便不美了。”
众人哄堂大笑慌忙赔上笑脸,恭维一番,少见大帅如此这般随和。
哄笑声中颇有些太平盛世的味道,连卢象升这种不苟言笑的也一身轻松,叫了两个美人儿陪酒。开原将官平日里没机会消遣,难得大帅亲自带队喝花酒,便人人都放的开了,陪大帅喝花酒想来家中娇妻美妾,也是难以发作的。马城拉着林丹汗,随那矮胖子穿过大厅,上了三楼。
那挨胖子赔着笑介绍:“咱们这楼外楼乃是花柳街上第一楼,和别处规矩不同。底层、二层,只要有钱,就能来;唯有这第三层,只招呼官人。没有官身、不是七品以上的,再有钱,你也进不来。”
马城点头,表示知道,这就是大明朝的会员制高级会所了,大明朝别的不行论风花雪月,自是千古一绝的。大明朝的聪明人早开发出这种高级会所,种类繁多能让后人羞愧至死,大明的高级会所不但提供美人儿,清倌人,还提供各类长相清秀的脔童,比后世不知道奢侈到哪里去了。
到了大明才知道读书人的鬼主意,比穿越众可牛掰的多。
想起那些穿越小说的可笑创意,在大明搞什么会员制高级青楼,纯属搞笑,大明朝的文人雅士论不要脸的程度,远远超过自己这个穿越众的想象,什么酒池肉林,游龙戏凤,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大明文人不敢做的。你再牛,能牛的过玩弄娈童成风的风流名士么,说出来吓死你呀。
搞个会员制洗浴中心就能发财么,纯粹是贻笑大方。
这大明朝读书人最流行的风雅事,是玩弄娈童,那面红齿白的十几岁少年,身价比扬州瘦马还要贵一些。论奢侈之风,享受人生,中国历史上几千年间,也没有大明朝的读书人更糜烂的,后世那些风月场所和大明朝不起来,太低端了。
三层皆为雅室,铺着厚厚地毯的过道上,落脚无声,每间雅室门外,都静悄悄站着随时等待招呼、侍候的婢女、龟奴,那矮胖子一现身,人人跪倒,头伏在地上,抬也不敢抬。矮胖子瞧也不瞧一眼,大步走过,潘美安排的地儿在最尽头,是最大的一间。
打开门,叙礼完毕,宾主入座,那矮胖子问道:“大帅,客人齐了么?”
马城点点头,也不多说,直接道:“上菜吧!”
将那矮冬瓜打了出去,这时马熠笑道:“这厮脸皮倒是越来越厚,只这楼外楼一个月收入银钱,估计快能赶上个小城的赋税了。”
马城心知兄长所说是实,开原权贵简直富的流油,军官,商人皆富,城中又没别的消遣,这花柳街可不就成了唯一的销金窟了,这就是爆发户的特殊癖好。
马城笑道:“二兄,不想着怎么好好打仗,整天脑子里都转的甚么。”
马熠嘿嘿一笑,不再多说,谈笑间,酒席布好,婢女退下,那矮胖子又兜了回来,领一群官妓,分给诸人,指挥陪坐,安排的妥妥当当,人人满意。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上位者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上位者
那矮冬瓜有意讨好大帅,赔笑道:“小人楼中尽是些乡野粗鄙之色,能比得上的,怕是没有,幸好前数日来了几个倭女,原封货儿,尚且没人尝过,总算异国风味,大帅慢用,若不满意,小人再来换过。”
马城心中一动,看了看那倭女模样挺周正,又是一笑,这几个倭女应是李旦的部下从倭国弄来的,这便是商贸之利,马城只需要因势利导,便自然会有聪明人想出赚钱的办法,明人可以天底下头一号聪明的。将倭国美人儿卖到开原,对李旦部下的海盗来说只是小事情,没什么是东海海盗不敢干的。卖几个海外美人儿有什么了不起的,李旦的部下连颠覆倭国幕府这样的大事都敢干。
心事稍安又有些得意,作为穿越众马城最得意的,便是洞悉了一套上位者的手段。
除了军事,马城对民政,商贸都只是提出意见,因势利导,五年过后便有了坚不可催的开原要塞,还建立了一个从东海倭国到台湾,江南,从京师到蓟辽,山西甚至广州的庞大商团,连在座这几位林丹汗王帐的北远重臣,也在商贸往来中捞过了好处,这也是马城敢对林丹汗下死手的最大资本。
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治国理政最忌讳东一刀,西一斧的乱来,旧的秩序被打碎,新的秩序还没建立起来,那不就天下大乱了么。若能通过官府引导徐徐改良,效果总比暴力砸碎一切要强的多。然而中国历史上没有和平改良的基因,中国人暴躁呀,一言不和便揭竿而起,杀的骨肉同胞人头滚滚。
斜眼看着纵情声色的林丹汗,心中冷笑,终究是个格局有限的塞外蛮王,马某的布局又岂是一个蛮王能看懂的,便是刺杀林丹汗的布局败露,又能如何,在场诸位科尔沁头领,大将会在意么。科尔沁草原,北元王庭的利益早和开原连在一起,可恨这蛮王还不分轻重,居然坐视后金大军越过长城。
这便是林丹汗此人的格局不够,看不清楚局势,也活该他有此一劫。
想起喜峰口阵亡的开原将士,马城便恨的咬牙切齿,脸上却偏偏笑吟吟的,这两面三刀的本事也见涨了。叹一口气,无奈,心累,不学会背后捅刀子便要被时代大潮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呀,可能这便是枭雄本色吧。
马城和林丹汗对这处的风景满意,马熠却不满意,皱了眉头问道:“满庭芳呢?”
一个乐女慌忙答道:“大人请稍等片刻,姐姐正在换装,一会儿就到。”
马熠这才无话,给众人祝酒,对这位风流二哥马城已无话可说,这二哥一看便是楼外楼的常客。这位二兄在开原的地位十分特殊,掌神机炮营却不争权,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卢象升赞他有大智慧,这是家中亲娘教导的好。这开原风月场所是唱杂戏的,北方特色十分浓厚,此地的台柱子满庭芳,擅长的曲目便是《精忠记》,故此得了个雅号唤做满庭芳。
马熠笑着举杯道:“大汗素在蒙古,同诸位相见日少,今天酒宴没别的事儿,趁这个机会多拍拍大汗的马屁,日后临阵,也好求着大汗照应一二,哈哈。”
这笑话却并不好笑,隐隐在嘲讽林丹汗背叛盟约。
那林丹汗是何等人物,也不生气,忙也起身笑道:“二公子是豪爽人,南征北战的也没空亲近,今日能与二公子把酒相欢,本汗欣慰的很。只是酒量浅,不敢多喝,明日也要早起,这么着,咱一杯到底,如何?”
马熠虽有心找岔却不能不听,马城稍微劝了两句,两人顺水借势共同碰了一杯。林丹汗亮起杯底,向众人照了一照。杯来盏往,觥筹交错,众人谈谈说说,几句闲话过后,马熠只得悻悻的罢了也不好当场发作,林丹汗许是自知理亏也不多言,转而夸赞起这楼外楼的美酒,口感醇美。
众人碰了,一饮而尽,一同赞起这出自京畿沧州的上等沧酒,果然是名副其实的一等好酒。
马城喝惯了后世的白酒,如今对这北地沧酒也有些着迷。
大明朝流行的好酒不是低度米酒,也不是所谓的蒸馏酒,而是黄酒,开原就有蒸馏酒不过是用来给伤口消毒的,反复蒸馏后度数可以高达六十度,接近于酒精的浓度了,大明朝是没有人喝白酒的,大明朝的白酒叫烧酒,据说是元时蒙古军队征战阿拉伯带回来的技术,比传统发酵酒多了一道蒸馏工艺,可以将酒精度提升到五十度以上。
李时珍就在《本草纲目》中说:“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人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
说什么穿越众蒸馏白酒发家致富,也是可笑到极点了,不妨去翻一翻本草纲目。
并且蒸馏酒不可能在古代流行,因为黄酒才是中原王朝真正的国粹,虽然早在元代就已经出现,但其实烧酒这一事物,长久以来都只是西南地区的支流文化,未曾登上过大雅之堂。一直到清朝,中国酒文化的主体,仍然是黄酒,比如花雕酒、女儿红、状元红、竹叶青,都是当年享有盛名的黄酒。
所谓北酒,指的就是北派黄酒的代表,沧酒,这种酒产于河北沧州,从宋代兴起,到清朝乾隆年间,风行了八百年。那时候,沧酒在整个中国的酒业中居于支配地位,上至宫廷贵族,下至贩夫走卒,燕赵豪侠,梁山英雄,喝的应该都是沧酒,可以称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国酒”。然而后世已经没有几个人还记得河北“沧酒”的盛名了,甚至连酿造工艺都已经失传。
这真的是挺悲哀的一件事情。黄酒和白酒,就味道而言,前者温和醇厚,后者辛辣刺激,就现代人的饮食习惯来说,无疑前者更加健康,也更符合中华儒家文化的中庸之道。但今天,作为传统国酒的代表,沧酒已经湮没无闻。当然,直到清朝,即使沧酒已经没落,白酒也还没有说话的份。
烧酒,也就是今天的白酒,直到清末年间才开始在下层民间流行开来。流行的原因,据考证,主要是清末民国期间,战争日渐频繁,人们喝不起黄酒了。黄酒需要用粮食酿造,战争期间,饭都吃不饱了,哪里还有余粮来酿酒,所以价格贵的一般老百姓只有咽口水的份。
而曾经的国粹黄酒文化,后世已经少有人问津,这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因此在马城看来,想在大明朝酿造蒸馏酒赚钱,就好比让明朝人改吃法国菜,让黑面包成为明朝人主食那么滑稽可笑。尝一口白酒就迷恋上了么,嘉靖皇帝倒是干过这件事,闲极无聊的皇帝找了两个酒量好的人去皇宫斗酒,结果两个人都喝死了,喝的就是高度白酒。
第四百二十七章 英雄冢
第四百二十七章 英雄冢
此时门外环佩轻响,进来个女子,年约二旬,生的骨格轻盈,丰姿婀娜,款步进来,素手上执着一段青箫。她一双眼黑水晶似的,滴溜溜转了一圈儿,众人面上一个不拉,蹲身一福,娇滴滴道:“奴家见过诸位将军。”
马熠同她是老熟人,一拍桌子,佯怒道:“你个又转了几桌台子,这时才来,爷们儿今儿好容易请来贵客,你却不肯给爷们儿长脸么?”
满庭芳叫苦喊冤,道:“就因了二爷和大帅要来,奴家不敢给二爷丢脸,换了身好衣服,打扮太久,耽误了时间。”
美人儿又朝马城丢个飞眼儿,腻声道,“大帅莫气,待稍顷,奴家好好给大帅和二爷赔个罪。”
马熠哈哈一笑,道:“过来坐。”
介绍林丹汗,“这一位是大元汗王,你把他伺候好了就行。”
先前的倭女语言不通,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马熠自作主张,掀手把几个倭女赶走。
对林丹汗道:“木头人也似杵在哪儿,话也不会说一句,有什么意思。”
林丹汗还端着他的汗王架子,马城反倒是随和的请满庭芳入座。
满庭芳得了马二爷的吩咐,对林丹汗着力奉承,含笑敷衍,偶尔同马城眼神相对,两人都是一笑,这风月场上的红人果是不凡的。林丹汗喝了几杯酒也就本性毕露,动起手脚把个开原花魁弄的面红耳赤,当晚就在楼外楼住下了,马熠一个眼色送过去,那开原花魁会意施展全身的解数,温柔的手段,一个蒙古汗王哪见识过这种风流阵仗,早神魂颠倒了。
夜,密室雅间,三人。
关上房门让亲兵守在外面,马熠轻笑道:“到底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蒙古蛮子。”
马城一笑,奇问道:“这个满庭芳,二兄是从哪里找来的?”
马熠眯眼调侃:“五弟不舍得了么,这倒好办,迟些让她来陪你,我家兄弟也是花间的高手,欢场的高人呐。”
李国勇恭维道:“自是如此,大帅人又生的英武又做的好诗,那些姐儿见了大帅自然便腿儿也软了。”
马城一时哭笑不得,马熠却又笑着道:“这位美人儿,可也是大帅你的人。”
马城错愕道:“如何是我的人?”
马熠得意笑道:“开原汉社的人,可不就是你马大帅的人?”
马城这才会意原来这位开原花魁也是汉社中人,心中不免有些汗颜,这汉社的成分可越来越复杂了,三教九流从秦淮名妓到东海海盗,如今还吸收了开原花魁,连朝鲜贞明公主也来信试探着要入社,想要入社的还有李旦部下的海盗头子们,怎么看都象是上不了台面的下九流。
然而马城心中暗喜,这便代表着汉社的包容性,下九流又如何。
大明就是一群泥腿子推翻的,时代变了,泥腿子们要造反称王了,泥腿子们在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要变成新大陆的探险家了。泥腿子们开发了台湾之后,免不了要向占城,爪哇扩张势力,几年之内南洋必然又有一场大战,对手是国力并不强大的荷兰人,想想便觉得心情激荡。
深思熟率后,马城便吸收了郑芝龙,颜思齐等一干海盗头子入社。
这还是李旦主动提出来的,东海提督李石拒绝了大明朝廷的百般拉拢,旗帜鲜明的站在开原马氏一边,一向以开原马氏为主家,倒是格外忠诚的。李石麾下的海盗头子们,更是不拿大明朝廷当回事,这便是眼界的不同,占据了东海纵横台湾的海盗们,眼界可比那班朝臣高远的多。
大明朝的海盗们,是中国善于航海的一群人,也是中国善于经商的一群人。
他们是中原王朝的“海上的马车夫”,是中原王朝的“世界人”,这群人有经商的才能,有拼死一搏的冒险精神,但是缺乏政治的头脑。他们经商一流,政治末流,然而马城给了他们政治头脑,因势利导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大明海商便有了主心骨。
对此马城是很骄傲的,因为这个时代只有马城能理解他们,不能局限在中国这个民族国家的概念里,要把眼光投向海洋,要在这样一个区域里理解他们,这个区域就是围绕着渤海、黄海、东海的东北亚还有围绕着南海、马六甲海峡及印度洋的东南亚、南亚、西亚。
用这个区域后世人的话说,就是“北洋”和“南洋”。
这个东北亚和东南亚曾经是这群中国人最为活跃的地区,这个地区也就是所谓的太平洋西边一系列群岛围成的所谓岛弧或岛链。这些岛弧和岛链今天成了某些大国企图封锁中国的栅栏,但过去这些岛弧围成的黄海、东海、南海,对中国人而言就像是中国的地中海和中国湖。
中原王朝曾有机会成为横跨海洋的大帝国,但错失了两次千古难遇的时机,一次是在宋朝,一次便是在明朝,可以说,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为何,那便是大明王朝的允许和配合。 在中原王朝的历史上,只要统治者稍稍放宽对大福建地区的管制,这个地区的海洋贸易就会如火如荼地发展起来。
如今,马城又给了李石,郑芝龙,颜思齐机会,也给如同困兽一般的大明海商指明了方向,进击吧,大明海盗。
翌日,清晨,开原北关。
北元大妃娜木钟一怒之下,在三百王帐骑兵护卫下北返白城,连招呼也没打一个。马城接到消息大为错愕,没想到这位艳名遍辽东的大妃如此烈性,不过是汗王在楼外楼过夜了么,何至于闹的如此难堪,这位任性的大妃真没给自家汗王留面子呀,此事很快在开原流传开了,林丹汗大怒掀翻了桌子。
林丹汗在满庭芳的闺房中发作了一番,架不住美人儿百般温柔劝慰,汗王便怒火全消了,对着温柔似水的美人儿也实在难以发脾气。马城只是心中唏嘘,英雄难过美人关,有满庭芳这么个机灵的美人儿监视林丹汗,娜木钟又带走了三百护卫,成事的把握又多了三分,事后要妥善安置这个美人儿。
大婚当日,马城又做了一回新郎倌,倒是早习惯了这一套大婚的复杂流程。
第四百二十八章 父子
第四百二十八章 父子
不慌不忙,让李争鸣派人先去净街,清场,倘若暗杀不成反被人暗杀,那就死的太冤枉了。开原如今是外松内紧,虽然大婚之日全军休沐还解除了禁酒令,实际上三分之一的兵力仍暗中戒备,开原城中,各种眼线更是密布街头,负责监视警戒的是开原监军大太监魏朝,还有一干徒子徒孙。
开原锦衣卫被魏朝改组后,如今也有办公衙门,从军事单位变成了间谍单位。开原锦衣卫,三万卫,辽海卫裁撤后的老卒,坐探有些从军职改成了杂职,组成了坐探司魏朝的班底,由一干开原卫所官出身的老将掌握,也算人尽其用。
清晨,吉时。
马城骑着高头大马在众将簇拥下,往城北叶赫驻地缓缓而行。
叶赫驻地在开原北关的马市,原来是马市如今是开原新贵的居住地,到处都是新建的大明式豪宅,四五进院子的豪门大院。已经完全汉化的叶赫人以明人自居,族中除了一些老人很难找出不会说汉话的。上行下效,与汉人通婚成了时尚,大量的汉人女子嫁到叶赫部,让叶赫部的人口逐渐兴盛起来。
接纳叶赫人融入开原,是马城深思熟率后的谋划,叶赫部与开原的结合就是一个典范,叶赫部的女子大多姿色出众,敏月的姐妹早已经是开原新贵们争相求娶的心仪对象。目前看来并没有引发什么社会问题,相反叶赫人很感激开原的接纳。
亭亭玉立的叶赫纳拉敏月就是一个结合的典范,除了爽直的性子高挑苗条的身材,已经半点也不象个女真人了,活脱脱一个大明贵女,民族融合,这在中原王朝的历史上已经成功过许多次,如今的汉人实际便是几次民族融合之后的产物,对于中原文明的强大魅力,马城自是极具信心的。
心中想着事情到了敏月家,六十四抬嫁妆摆在门口,敏月羞搭搭的上了轿子。
婚房,室内四个人,两个侍女分立两侧,还有个传话的小丫鬟,右侧窗边,揭下盖头,金漆圆凳上坐着一位年芳二八的美貌佳人,一双眼睛又明又亮,便如水晶盘上走明珠,勾魂夺魄,似笑如怨,又仿佛带着点嗔怒,两人视线刚好对上。
马城不合时宜地想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词儿:“柔音软体易推倒。”
欣赏着叶赫小美人儿的美态,退了半步反手关上门,叉手作揖道:“作揖,娘子。”
敏月穿了条淡红长裙,环佩叮当地站起来,款侧莲足,微动玉体,双手按在腰边,屈身蹲了一蹲,道:“夫君万福。”
马城看着她羞搭搭的样子喜不自胜,拿眼往侍女们脸上瞅去,侍女们会意走了出去,关上房门,只剩下他们两人。室内很热,窗户也关上了,没一丝的风,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源自敏月裙上,受其蒸氲,渐渐由淡转浓。耳听窗外蝉噪,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相顾无言,一个是不想说话,一个是不知从何说起。
今时不比往日,敏也在心目中仍是那个爽直的小女孩,不经意间已经长成了个高挑窈窕的大姑娘,颇觉梦幻,对她总有些别扭,但是久掌大权,杀伐决断,心态与往日已经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只得没话找话说:“这才没几天,怎么似乎就有些清减了,可是因为近日太过闷热,胃口不好么?”
“夫君何必明知故问?”敏月带着点幽怨,飞了一眼,幽幽叹息,问道,“若不是姐姐提出来,夫君是否根本就没有过打算想要娶妾身过门呢?”
马城心中大叫乖乖的了不得,野丫头变成大家闺秀了,却又保持着爽利的性子,格外诱人。
只得尴尬道:“娘子厚意,我岂会不知?”
敏月不依不饶:“知道又如何?”
马城柔声哄了几句:“这不是娶了么。
敏月才娇滴滴哼了声,道:“要非知晓你的难处,今日须得也饶不了你。”
她自觉宽宏大量,展颜一笑,移过身子,罗裙轻荡,又是一个万福,轻笑道,“请夫君上座。”
喝了交杯酒,吃了几个枣子,室内蒸笼似的,热气腾腾。
马城咳嗽声,笑道:“夜了,歇吧。”
敏月本来砰砰心口直跳,被他看的浑身热,勉强应了,起身时身子稍微往前倾了点,裙裾上提,露出了一双绣花弓鞋,马城恰好因为嫌热,腿也往前挪了挪,两个人的足尖刚好相碰,敏月俏脸飞红再也不顾不上撒娇。
翌日,堂上。
马林做一副富家翁打扮,拿出家长的威严吃了新媳妇敬的茶,二夫人也笑吟吟坐在上首,敏月行动间仍有些不便,敬了茶便羞红脸回房了。白青华,映雪都去房中陪她说话,免不了要调笑几句,柳自华则陪着正妻于凤君,被父亲叫到书房说话。
马林倒是出奇的温和,温言道:“这一房是先帝定下的,凤君你可不要怨言。”
于凤君白了马城一眼,温言道:“媳妇儿不敢,公公放心便是。”
马林这才满意的笑起来,看着两个媳妇儿起身走了,又正色道:“都安排妥当了?”
马城低声道:“妥当了,让李争鸣也带了三百人去。”
马林仍是坐立不安,在书房中走了几步才提点道:“行刺,谋害终非君子所为,为父的这心里总是不塌实。”
马城也只有苦笑的份:“儿子心中又何尝不是。”
马林又走了几步突然走到墙边,打开一个机关取出一个铁匣子,递了过来,打开铁匣子里面放着一串钥匙。马城讶然接过钥匙看着上面的编号,心中恍然,这应是开原马氏这些年来的积累,也明白父亲的意思一旦行刺失败,事情败露,这些金银财获就能派上用场,以之收买人心无往而不利。
马氏这些年积攒了多少财富,折银三百八十八万两,相当于大明一年的财政盈余。
近四百万两银子拿在手里,马城推金山倒玉柱,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这么大一笔财富足够做许多事情了,马城自不会用这笔银子去扩军,开原走的是全民皆兵的路子,成年男子每年在军中轮训三个月到半年,战时拉起来便是一支大军。
这笔银子用来投资,造枪造炮,可解燃眉之急。
马林受了他的大礼才起身搀扶,父子同心,兄弟同心,这位经历了四朝的辽东老将没什么政治智慧,此刻却成为他身上的闪光点,不是每一位太上皇都愿意交权的,这便是开原马氏的家风如此。当年马芳便是替儿子马林铺好了路,舍弃自己的官位,将儿子扶植到辽东总兵的位子上。
如今马林也是如此,这也是开原之幸,马城兄弟父子之幸。
第四百二十九章 绝杀
第四百二十九章 绝杀
崇祯三年八月中,开原西北。
上午,这辽东,草原上的天气热了起来,连年干旱,本应是草长莺飞野兽繁殖的季节,然而两侧山上的草木枯萎,树叶子焦黄焦黄的,只有随处可见的蝗虫,蚂蚁,连野兔狍子也见不到三两只。草原上的旱灾则更加严重,草原各部又夹在大明和后金之间摇摆不定,时局艰辛呀。
时局艰难可也没影响林丹汗的心情,他新得了一个花魁美人儿正乐不思蜀,因此便在开原多留了几日。又草草摆了几桌酒,将一个美人儿满庭芳,含在嘴里怕化了,捧着手心怕摔着,还同乘一匹马回白城。战马在山道上缓缓踱步,林丹汗生怕将美人儿热着了,清晨出城,太阳大了便在阴凉下歇着,到傍晚日头不毒了再走,走的极慢。
五百王帐护兵也只得耐着性子,缓缓跟随,大汗要和美人儿尝试些野趣,谁敢拦着,这山路且走着吧。林丹汗自是怕死惜命的,他身边带着五百精骑,六十里外的草原上还有三千精接应,也做了一些防范措施。打开原出来有意磨蹭了一阵,才寻了一条偏僻小路走,五百骑兵进了山,那就可谁也找不着了。
蒙古人在草原上过活,防追踪,逃命的本事是极强的。
战马在绵延的山路上踱步,林丹汗怀拥美人儿,挨挨碰碰的别有一番乐趣,此行开原除了美人儿,他还捞到了别的好处,十万斤盐,以极低的价格和一伙晋商达成了交易,铜矿石换盐大发了一笔横财。对林丹汗来说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草原铜矿是无本经营,赤峰出产的铜矿石在山西极受欢迎。
要说开原提督衙门也是明令禁止走私的,可这天底下有不吃荤腥的猫么。林丹汗对开原提督衙门的禁令十分不屑,明人什么时候铁板一块了,明国商人,尤其晋商都是奸猾之辈,见缝就钻,开原提督衙门想禁绝走私,那不是痴心妄想么。前月还有一批铁料从山西运往建州,就是林丹汗命人牵的线。
林丹汗自问和晋商打过这些年的交道,早已看穿了明国商人贪婪的本性。
走私铁料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又能如何,照样有不怕死的明国商人敢走私资敌,贪婪啊,疯狂呀。怀拥美人儿林丹汗倒也有些得意了,他暗中勾连建州,还将妹子嫁给了皇太极,又从明人这里大把捞好处,在后金和明国两大势力的夹缝里施展手段,那也是如鱼得水,心中是有几分得意的。
在草原上,有钱有粮就有兵,有大义名分就有崛起的机会。
前月,开原和大金打的那叫一个天崩地裂,林丹汗自然起了别样心思,趁机收服了两个遭了灾的小部落,两万人丁心里美滋滋。努尔哈赤十三副兵甲起家,那马城当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团练指挥使,民兵头子,咱堂堂北元大汗如何便不能乱世求存,并趁机搅动一番风云呢。
“大汗为何心绪不宁?”
怀中传来佳人软嚅的声音,林丹汗心中一麻,错开道:“你身上擦的什么粉,这样香?”
他的汉话不太灵光,满庭芳却微微一颤,柔声道:“奴奴不知,应是南洋产的迷叠香吧,汗王有心事么。”
林丹汗不疑有它,将要说话,前面开路的数十骑突然示警,敌袭,前面几棵堆叠的大树挡住去路,两侧山上竟伏兵四起,人影绰绰,突然箭矢横飞将狭窄山路遮蔽,突然遇袭,五百王帐骑兵大乱,战马嘶鸣将林丹汗掀翻。林丹汗魂飞魄散滚了几圈,扯着佳人连滚带爬躲进草木密集处。
人仰马翻,来历不明的刺客使用的强弩威力极大,射的极准。排成长长队列的王帐兵纷纷落马,一片慌乱,前后都燃起几处火头,隐隐能听到恶犬叫声,前方,后方火头一闪,很快变成冲天大火,前进后退不得,插翅难飞了。刺客躲在山坡上,使用一种从未见过的强力弩箭,箭箭咬肉,射的王帐兵死伤狼籍。
林丹汗狼狈躲在灌木从里,残余护兵拼死保护,打马在汗王面前筑起一道人墙。几声短促的惨叫,射术奇准的刺客换了箭,又是一轮密集攒射,马上王帐兵不时有人被势大力沉的劲弩射翻,从胸前到后背射了个对穿,落马横死当场。林丹汗看着一个大口吐血,身体被贯穿的护兵心中惊骇,这是什么弩威力如此之强。
山火燎原,天气又干燥,很快有失控迹象。
山坡上的刺客边射箭边发起冲锋,前后都响起杂乱的马蹄声。林丹汗心中顿时冰凉,这是死士,这些死士刺客连后路也不留,就算刺杀失败他的五百王帐兵,也会被烧死在蔓延的山火中,这是精心设计的绝杀陷阱,是要他非死不可了。这个季节天气又干燥,山火烧起来可就无法扑灭了
林丹汗心中惊疑,这些刺客是如果找到山里,还提前布置了埋伏。刺客冲下了山坡,陷入混战,王帐兵拼死阻拦,纠缠,混战之中数十勇士拼死护卫着汗王,往大火中冲去,想车着大火还没烧山能杀出一条血路。王帐兵是极为精锐的,个个都是部落中的勇士,陷入混战竟然顶住了。
不时有刺客中箭栽倒,却前赴后续根本不怕死,亡命冲锋。
几名部落勇士保护着林丹汗冲进大火,冲进大火还能有几分生机,突然几十条恶犬冲破阻拦,围着林丹汗和几个勇士疯狂的撕咬。力大无穷的蒙古勇士也一时手忙脚乱,被几十条猎犬咬的惨叫连连,蒙古勇士力大无穷,个个都是摔交好手,等闲十几条壮汉近不了身,却被恶犬咬的十分狼狈。
锵!
披头散发的林丹汗拔出刀,狠狠劈翻一头恶犬,突然明白了,他身上被下了某种追踪用的药物,故此这些恶犬可以在混乱的战场上,精确的将他定位。大喝一声,林丹汗嚎叫着双手握刀再劈飞一条恶犬。
叮叮叮叮!
数十支巨大的弩箭破空而至,将挥刀乱砍的林丹汗生生钉在地上,连身边几个勇士也被粗长的弩箭贯穿,横死当场。林丹汗大口吐血,身体被贯穿,钉住动弹不得,临死前终于想明白了,温柔乡是英雄冢,是那花魁做的手脚,先投怀送抱迷的他神魂颠倒,再以药物猎犬追踪,在混战中成功将他定位,第一时间射杀。
他从走进开原城的那一刻起就是个死人了,这是个天衣无缝的杀局,是绝杀。
第四百三十章 事成
第四百三十章 事成
同日,西罗城。
马城巡查西罗兵城,如今的西罗城已经变成一座纯粹的兵城,和靖安堡同为两大新兵轮训基地。并且新建成的开原兵学讲武堂,便是建在这西罗城内,耗资八万两白银建成的大型兵学校舍,集练兵,讲学,进修,武备于一身的独创。
先巡视了大校场,正在接受军事训练的民壮超过两万,由老将高贞主持操练,叔侄两人见面免不了又是一阵热闹寒暄。高贞交卸开原南关之后便主持修缮西罗兵城,这里本就是辽海卫指挥使司所在地,有现成的校场兵营可以充分利用起来。
两万人一起操练声势浩大,为期三个月的操练管吃管住,每月还有五钱银子可领。
观操结束众人拨马转走,顺原路出了大校场,往西罗讲武堂去。
讲武堂距离大校场,相隔不过三四里,没多久即到了,学堂占地极广驻了一营兵,营官姓罗是个瘸子,也是跟随马城征战多年的老牌营官。去年在喜峰口一战重伤致残,便调到这里当驻军。
罗营官敬了一记军礼,众将还礼,纷纷打马进了学堂。
罗营官职责在身只能守在外面,一个亲兵凑过来,笑嘻嘻地问道:“营头,你在看什么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军中将校们的亲兵,多为宗族亲戚、抑或同乡相识。
这罗营官的亲兵们多都是他的同乡,平素并不太怕他的,说话聊天比较随意。
罗营官瞪了一眼,踹他一脚,道:“滚你的蛋,去,告诉弟兄们大帅来了,叫他们都给老子提点精神,莫丢了咱的面子。”
“好嘞,您就放心吧。”
整个府学讲武堂座北朝南,分作三个块儿,骑兵科,步兵科,炮科,简单明了,从马匹到火铳各式军械一应俱全。宽敞的主干道有四条,一条由南而北,贯穿整个学校。三条由东而西,连接东西大道,贯穿三个不同的区域,由这四条主干道,又分出许多的辅道,分别通往各个教学课堂,以及公众休闲、运动区域。
校园的规划,有马城的参与,基本按照他的想法建设完成的。
主干道上栽植了一行行的垂杨绿柳,都是从附近山上,或者别的地方移植过来的成年树木。行走其下,绿荫遮凉。骑兵军官校区中间,有片树林,呈放射的火焰形,有寓意的,兵法云“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亦暗合了南边属火之意。步卒校区中间,有座土山,厚重质朴,山上有亭,为校区的最高处,招揽八方之风,也有寓意,兵法云“其疾如风、不动如山”,也暗合中间为土之意。
绿荫处处,凉风习习,马城很满意,有点后世军事院校的风采了,他一手创办的兵学终于发扬光大,如今有了一座如此正规化的学府,这是费尽千辛万苦才完成的大成就,这可比东林书院气派多了。天启朝,江南士子早就酝酿着重建东林书院,东林余孽还组织了一个复社。
汉社,开原兵学讲武堂,和复社,东林书院一北一南,象征着新旧之争。
英武逼人是开原兵学讲武堂的建筑风格。校舍建筑的风格整体简洁明快。大多粗线条,没有细腻的小家子气。大开大合,大刀阔斧,有风景一衬,却又不显得太过粗犷,恰到好处。总体给人一种朝气蓬勃、锐意进取的印象。想来那江南复社暮气沉沉,摇头晃脑的之乎者也,不可同日而语。
开原讲武堂还有一个藏书阁,阁中藏有各种兵书,并及文史类的一些著作,有文言的原版,也有翻译成时语的版本。食堂也有两层高,讲武堂的伙食很好,营养足够,来进学的除了兵学学子,还有军中立了功的下级军官,这和后世的军校制度是类似的,等若是在军中开辟了一条快速上升通道。
在军中立了功,又在兵学进过学,那这人前程便无可限量。
正在林荫道上纳凉,亲兵来报卢大人来了。
马城整整衣衫心中突然激荡起来,刺杀林丹汗此等大事,足以改变历史的进程,由不得他不心情忐忑又有些亢奋。
白虎堂,马城轻轻掩上房门,问道:“成了么。”
卢象升难掩喜色点头道:“成了,贺喜大帅!”
马城长出了一口气,此事既成则蒙古可定,漠南七部起码有三部可为我所用,又扳回了一点劣势。如此一来收服科尔沁三部之后,三部骑兵向东可以威胁建州老寨,向南可以越过长城驰援陕西傅宗龙,三部兵马都是纯粹的骑兵,精心挑选起码可以挑出一万精骑,自然这得需要时间让科尔沁三部归心。
崇贞三年八月,北元林丹汗自开原北返白城,距白城五十里处遇袭身亡。
此事与红丸案并称明末两大悬案,北元汗王死的不明不白,辽东,漠南蒙古大乱,开原提督府比后金八旗先一步做出应对,尽起一万铁骑兵压白城。开原提督马林动用直奏之权上书崇贞皇帝,请皇明发诏书安抚科尔沁孤儿寡母,少年天子再愚笨也懂得配合,下诏书安抚北元王庭幼主额哲可汗,并痛斥后金奴酋皇太极狼子野心,不讲道义,连儿女亲家也要下黑手么。
君臣两人难得默契了一回,一盆脏水泼到皇太极头上。
蒙古人会信谁呢,自然不会信女真人,说起来蒙古人和女真人的仇恨,那是刻骨铭心的,延续了超过五百年的仇恨。从女真人建立金朝入主中原起,女真人对蒙古人是极狠的,动不动就搞大屠杀。后来金朝没落蒙古帝国崛起,蒙古人对女真人更狠,搞大屠杀搞的女真人快要灭种了。
皇太极被一盆脏水泼到身上,一百张嘴巴也说不清,也苦的很。
林丹汗遇刺,麾下五百王帐护卫无一生还,一场大火还将痕迹都烧没了,辽东,蒙古再次弥漫着大战的气氛,开原,蒙古各部,后金都在集结兵力。连袁崇焕麾下骑兵也大举集结,并增兵宁远,牢牢牵制着沈阳虏军,多方集结兵力眼见又是一场大战,不但集结兵马还派使者互相斥责,问罪。开原提督马林一口咬死了林丹汗遇袭,是皇太极下的狠手。皇太极谴使前往白城辩解,真相却淹没在历史长河中,总之大明境内人人都大骂老贼阴毒。
论辞藻华丽,喷人的能耐后金自是远远不如,只能落在下风,聪明人却人人都知道蒙古要面临一场剧变,林丹汗遇袭身死,幼子年纪才七岁不到,忠于北元的各部群龙无主,难逃被各方吞并的命运。有资格吞并科尔沁部的只有两方,大明或者后金。已经倒向后金的喀尔喀等四部多半不会改投大明,大明可也并非一无所获。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先手
第四百三十一章 先手
崇贞皇帝难得精明了一回,对科尔沁各部百般拉拢,还派山西巡抚前往吊唁,一向抠门的皇上拿出五万两雪花银抚恤北元幼主,应是身边有高人指点的,这个高人多半是辽东兵败,一直赋闲在家的孙乘宗。五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了,除了银子这位少年天子还指使袁崇焕卖粮,将山海关囤积的军粮卖一部分给察哈尔部,科尔沁部,度过难关。
马城心知这位陛下应是心中后悔,终于翻然醒悟,他被东林党忽悠了呀。这也是正理,再愚笨的人一次次被忽悠,一次次被坑也该醒悟了,醒悟后的天子弃用了东林党官员,想要重建厂卫却为时已晚,厂卫的根基已经被摧毁了。
开原,提督府。
马熠冷冷哼了一声,山西巡抚和袁崇焕的副将祖大寿已经带着银子粮食到了白城,下手够快,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这位皇上对北元幼主的态度大变,也很符合这位天子的性子,善变,优柔寡断,想起一出是一出。
马林也不免哼了一声:“到底是少年人的性子。”
马城一笑,确实是少年人的性子太单纯了,不懂蒙古人的生存法则。
林丹汗在时送银子管用,这时候林丹汗都死了还送什么银子,这时候该拉拢的是几位大妃,而蒙古人的生存法则女人就是依附男人生存的,蒙古人可不象明人,蒙古永远不会出现垂帘听政的太后,此事极为关键,蒙古女人只是男人的生育工具,永远不可能出现一个女人掌权。
林丹汗一死,北元汗廷掌握的各部便四分五裂,没有人能压服各部了,因此北元幼主,孤儿寡母只能在大明和大金之间选一方投靠,至于选择哪一方投靠,便要看谁的手腕更高明,谁的实力更强了。马城早在蒙古布局多年,自然是抢了个先手,占了极大的便宜。
偏偏宫中那位皇上对此一窍不通,竟然用中原人的习俗去揣测蒙古人,出手就给苏泰大妃母子送了五万两银子,实在是个冤大头。没有男人的庇护这五万两银子,也不知道引来多少人的垂涎,这个时候送银子,倒还不如让一位大明的亲王,比如晋王世子娶了苏泰大妃,之后察哈尔部三十万丁口整体南迁,没准苏泰大妃还会认真考虑一下。
携幼子改嫁么,想来苏泰大妃也不会委屈了自己,要嫁便嫁个实力强大的男人。
卢象升脸色又有些纠结,马城心中汗颜生怕他又撺掇自己,去娶什么北元的太后,赶紧命人将倪元璐找来,命倪大人带着粮食银子去白城吊唁,顺便和几位大妃相个亲,倪大人便晕头转向的动身了,同行还有早已投奔大明的宰赛。宰赛是领了秘密任务的,负责给倪大人做一回红娘。
宰赛也曾是林丹汗的部下,和几位大妃是极熟悉的,前去说亲当是合适的人选。
一头雾水的倪元璐动身去了白城,施展美男计,竟还茫然不知被大帅卖了,想来这个人选几位大妃是会认真考虑的。卢象升仍忿忿不平,倪大人身份还是差了些,开原城有资格庇护北元幼主的,也就只有大帅一人,弄的马城十分尴尬,索性和敏月柳自华两人躲去靖安堡,卢象升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过不了几日,宰赛,倪元璐两人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倪大人脸色发青又有些红润,看着马城冷冷哼了一声,看样子是真的恼羞成怒了,马城十分尴尬赔了几句好话。
偏偏卢象升还期待道:“如何,成了么。”
倪元璐脸色涨红,宰赛尴尬道:“苏泰大妃对倪大人倒是极仰慕的。”
卢象升猛一拍大腿喜道:“那便成了,挟幼主以令诸侯!”
马城也喜出望外这一招果然管用,倪大人进士的牌子可是亮的很呢,人又长的英俊潇洒,谈吐不凡,也难怪那位苏泰大妃一见就喜欢上了,那位大妃怕是这辈子也没见过这等风雅人物,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两人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呀。
果然宰赛含糊道:“只是娜木钟好生无礼,很有些非分之想。”
他别扭的汉话配上满脸大胡子,扭捏起来显得十分滑稽。
卢象升正色道:“可是娜木钟大妃性子有些孤傲,非大帅不肯嫁?”
宰赛无奈道:“正是如此,咱是看着娜木钟长大,她性子是有些冷傲,万万不会屈居于人下。”
卢象升决然道:“成了,数万精骑尽入我等之手!”
倪元璐幸灾乐祸道:“对极,对极,若大帅肯屈就,学生自然也无二话。”
事到如今马城也极为尴尬,这实在是个很好的主意,最妙的是苏泰母子改嫁倪元璐,他这个大帅偏偏娶了娜木钟,没有比这更理想的结果了。娜木钟嫁进提督府自然是水涨船高,生生将那北元幼主压了一头,用不着几年七岁的北元幼主,多半就被人遗忘了,娜木钟再要生个一男半女便更理想了,兵不血刃便成了草原之主。
马城无奈只得先含糊过去,答应见娜木钟一面,总不能盲婚哑嫁吧。这位大妃娜木钟心高气傲,前世可是嫁给了皇太极,真的给她找到一个可以庇护她的强大男人,还做了满清的贵妃,这是草原,蒙古人的传统如此。
晚间踏月而归,马城兴奋下虽然一天未曾休息,精神仍然十分旺盛。
马城这些日子就像是一个陀螺,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促使着他、不停歇地转动。他不觉得累,他乐在其中,偶尔也想过,要休息会儿。可每一次坐不了半刻钟就浑身难受,似乎非要去做点什么不可,否则就不能安心。
在府门口碰上了于凤君,长裙瘦袄,倚门而立。看见他回来,远远迎上。
马城跳下马缰绳丢给亲兵,问道:“天色已晚,夫人还未安寝?”
连着几天于凤君天天如此。不论马城回来多晚她必定等到为止,马城劝了两次也没用,
“夫君天天晚归,妾身放心不下。”于风君柔声答道。不等亲兵伸手便体贴地接过解下的披风,细心叠好捧在手上。
“夜黑风大夫君请快进屋,不要着了凉,妾身就去通知厨房做饭,不知夫君今日想吃些什么?”
马城心中疼惜便随口答道:“随你的意。”
婚后数年没有子嗣,于凤君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随着年龄的日益增长,开原的实力越来越大,于凤君也越发谨慎守礼,少见少女时代的清冷娴静,应付了娇妻转入楼阁,便有两个侍女随着进来端水泡脚。两个女孩儿都是十五六岁,身量方成,唇红齿白。
第四百三十二章 孤家寡人
第四百三十二章 孤家寡人
夫妻两人进了内宅,又遇到敏月倚门而立,俏生生的穿一身水绿长裙。
马城才想起来早些时日,答应敏月抽空带她去骑马,公务繁忙一直没什么机会,敏月毕竟年龄小才十六岁,说不粘人那是假的,她性子爽直没什么花花心思,这府中上下都喜欢她,和她亲近。
不等马城下马,敏月便期待问道:“夫君今日得闲了么?”
马城翻身下马,随手将缰绳丢给亲兵,这会儿,月亮上了天边。深蓝的夜空,星光点点。夜风暖暖,满院花香,熏人欲醉。马城心情很好,瞧敏月眨着大眼睛,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哈哈一笑。
抹了她细腻稚嫩的脸蛋一把,说道:“等的着急了?”
看了看天色,惭愧道:“过几日吧。”
敏月有点失望答应一声,便闷闷不乐扯着马城的袖子,跟在身后一步一趋,马城喜她可爱从不掩饰心思,性子又爽直,便反手抓住她的小手,牵住,一边走一边温言解释几句,敏月转嗔为喜,欢呼雀跃扯了夫君,飞快地奔入用饭的正堂
香风袭人,正堂迎出来一个美妇人,正是柳自华,穿着一件曳地绣花的轻薄罗裙,上边淡黄色的薄绸衫子,这才女大约才洗浴过,行走间,遍体生香若兰,满是散着芬芳甘美的气息。敏月羡慕地往她身上溜了一眼,皱皱鼻子,马城不禁莞尔,这小女儿家的心思总是如此纯良可爱。
是夜在于凤君房中过夜,和她说起卢象升所议。
于凤君有些黯然倒没有反对,只是破天慌头一回主动,弄的马城慌忙应付,马城心中做了决定,她是原配要尽快给她一个孩子,安她的心,终于懂得孤家寡人的涵义,随着他的威严日增,家中妻妾都不太敢和他笑闹了。所谓孤家寡人便是如此,真正是高处不胜寒,无法形容。
自先皇意外身亡,信王即位,关内大乱,但凡不是瞎子也能看出开原马氏有不臣之心,月前更是与后金大战于抚顺城下,不落下风,已然是辽东一方诸侯。虽名义上是大明的臣子,却非是大明的忠臣,不知不觉得人们便将开原马氏,当成关外一方诸侯来看待了,一方诸侯,便不再是往日的开原马五。
小睡片刻轻拍了娇妻脸蛋,便开始了一天繁忙的公务。
三日后,开原北关龙潭寺。
寺在山中,有水有庙,如今是开原新贵的家眷们上香许愿的去处。
卢象升,宰赛安排了自家大帅在龙潭寺私会娜木钟大妃,清了场安排了警戒,连寺里的和尚也都老老实实坐在大殿里念经。马城端坐在后院禅房,和卢象升两人对坐闲聊总觉得有些心虚,迎娶北元太妃这可是大事,这一步走出去便无法回头了。然而前日傅宗龙急报,陕西又乱,这次闹起来的是回回。
傅宗龙急报陕西陕西鄜州,中部,雒川,宜川,甘肃天水的回民做乱,有饥民,有镇兵,有回民,其中有回民数万和流民乱兵聚在一起,傅宗龙请援。此时,马城已经清醒的认识到一个事实,明末陕西之乱被历史有意无意忽略的一个事实,陕西之乱与回民脱不了干系,早期西北之乱回民是主力军。
其中比较著名的便是老回回马守应,和此人创立的回革五营。
马守应,回人,最早是与高迎祥、罗汝才等人以边兵身份共同揭起义旗的,边兵或者叫镇兵,造反的主要是由于明朝廷财政困难和军官长期克扣军饷所致,自天启末年到崇祯二年,延绥、宁夏、固原三镇的军饷竟积欠了三十六个月,士兵无衣无食,忍无可忍,纷纷逃散,并与饥民联合起义反抗。而在边兵当中,不仅有汉族,也有回族,甚至蒙古族的成员。
所以高迎祥、马守应的这支队伍,就是由所谓“夷汉降丁”组成的“坚甲铁骑,兵有纪律”的汉,回各族联合的流民武装,开始时他们转战在甘肃东部和陕西北部一带,这支武装与八金刚、王子顺等几支义军,东渡黄河进入山西,破襄陵、吉州、太平。
后马守应与高迎祥,都成为以紫金梁为首的三十六营农民起义军中的著名首领。
再后来马守应与紫金梁等一度进军河南,活动于清化、修武,不久转入太行山。
此人从陕西起兵做乱,山西,河南都被他搅的鸡犬不宁,破坏力远超高迎祥的闯军。此人的回革五营祸害了山西,河南之后,又与混天王等率军数万出太行山东进河北,逼邯郸、沙河诸县,连河北也被搅乱了。这一年紫金梁战死,三十六营起义军由高迎祥率领,他们又由黄河北岸渡渑池,突出豫西,开辟新的反明战场。
此时马守应的一支武装连同过天星,满天星等共五营,以疾风般的速度由豫西进入湖北,经枣阳,巴东,西入四川,攻破川东重镇夔州,远近震动,这是明末农民军最早进入四川的一支武装,马守应与过天星等三万人马在川东停留的时间很短。不久,这支乱军又返回湖广,在郧阳的黄龙滩作短暂屯聚后,又转入陕南商雒山区,同混世王等几支农民军数万人一道,应付强大明军的包围。
这些乱军曾突入关中,连营五十里,猛扑西安,使明皇朝在西北的政治中心受到威胁。后又由陕南商雒东进河南,开辟了淅川山区作为据点,在豫西卢氏、永宁、陕州、灵宝、南阳一带做乱。
马守应率领所部,转战各地,飘忽不定,从这伙乱军这一路转战的过程来看,触目心惊,整个长江以北都被彻底被搅乱了。战法更是十分狡猾,马守应曾经让部下打扮成明军模样,到陕州诈称换马,乘机突入关厢,出敌不意一举夺取了这座豫西北的重镇。
高迎祥在陕西身亡的同一年,马守应还率军进攻河南省开封府城,火焚西关。
与名气很大的高迎祥相比,这个老回回马守应的破坏力有过之而无不及,李自成在他面前连个小字辈都算不上。卢象升虽然不明白自家大帅,为何如此重视甘陕回乱,却也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马城是有苦说不出,要是相信后世的明史,那便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大傻瓜了。
这回的甘陕之乱万万不能纵容,必须要绞杀在萌芽之中。即便大明朝眼下已经是条四面漏水的破船,马城也绝对不容许这些回人祸乱了山西,山西是开原稳定的大后方,山西若乱则开原大军等于被断了后路,此次驰援傅宗龙要早,要快。
将回乱绞杀于萌芽之中,则山西无忧,大明气数还能多拖延几年。
因此便更需要尽快解决科尔沁部的麻烦,开原铁骑早日腾出手来入关,则甘陕之乱旦夕可平。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大妃
第四百三十三章 大妃
正说话间,宰赛领着娜木钟来了,不多时,悉率脚步声响,亲兵将一个贵妇人领到,马城拿眼一看一个二十五六岁的蒙古贵妇,珠翠盛饰,穿一件销金衣裙,高高的髻堆在脑后,髻上倒插了一把龙纹玉梳,一进门,带进来一股熟透的暗香。见她裙子很长曳地尺余,裙腰收拢,衬得腰背挺直又丰盈。
盛装打扮的蒙古美妇走进来,冷冷淡淡地的福了一福,道:“妾身娜木钟,见过总镇大人。”
这等冷淡倒越发衬托的肌肤似雪,没有半点蒙古女人的粗糙,手指也十分纤细万福时放在腰边,做了个明人女子的万福。
马城有些尴尬的坐起,轻咳道:“不知太妃来的这么急,失礼失礼。”
娜木钟冷冰冰道:“大人事情多,无妨。”
气氛尴尬,卢象升干咳着拍了拍手,两个亲兵进来抬了两束丝绸,一个箱子。
卢象升替自家大帅解围道:“我家大帅备了薄礼,请太妃笑纳。”
这蒙古太妃冷冰冰的收了礼,不给马城机会说话,礼物收好便万福告辞。
马城没法儿拦只好送出门,殷切问道:“某这里有些高丽特产,高丽国献给某的有些珠宝首饰,也还不错,回头给太妃送去。”
娜木钟道:“不敢劳动大人,天色晚了,大人请回吧。”
她的轿子停放院子内侧,有人抬出,大妃瞅也不再瞅马城一眼,自顾上轿,轿子慢慢隐入夜中,弄的马城和卢象升两人相视无语,这位大妃是何意思,成还是不成呢,这性子可真够冷的,当真是心高气傲的。
卢象升揣测道:“既收了聘礼当是成了。”
马城无语这就将自己改嫁了么,这位太妃还真是有个性,这就多了个蒙古太妃的妾室,也太儿戏了吧。
卢象升倒是对这位大妃极赞赏,夸赞道:“她不愿远嫁建州,便只能嫁到开原,这倒是个女中豪杰。”
马城苦笑,最怕什么女中豪杰了,巴不得她对自己冷冷淡淡的,就这么相敬如宾吧。
娜木钟既点了头,苏泰大妃又看上了倪大人,察哈尔部便有七成把握到手了,余下的便是宰赛出面在开原,宴请终于北元王庭的各部首领。其中克什克腾部,浩齐特等部对北元汗庭极为忠诚,拥有人丁约五万户,是对幼主额哲极忠诚的部落,只是这五万户已经配的上苏泰,娜木钟两位大妃的身价了,这就相当于是陪嫁。
另有实力比较雄厚的喀尔喀部,也是比较亲近后金,却并没有完全倒向后金的大部落。
除此之外蒙古各部大多立场摇摆不定,还有一些被后金大军灭了族的,成为后金军中蒙八旗,人数可也不算少。总之如今蒙古草原上是一片混乱,忠于北元幼主的多是后世的内蒙古各部,投靠后金的相当于后世的外蒙古。
卢象升全盘负责草原攻略,策划召集忠于幼主额哲的各部,共击投靠后金的熬汉,奈曼两部,威慑立场摇摆不定的喀尔喀部。不愿远嫁建州的两位蒙古太妃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得带着幼子,各部首领到开原会盟。
因为开原的异军突起,如今的北元王庭立场是十分尴尬的。
开原横在后金和北元汉庭之间,让后金骑兵难以深入草原,开原铁骑在一侧虎视耽耽,最为难的是漠南蒙古靠近长城的各部,粮食几乎全部来源于大明,晋商来往于长城内外,为连年遭灾的各部保证了口粮供应。因为开原大军的存在,让两位大妃很难下定决心远嫁后金,大明或许拿后金没什么办法,夹击北元汗庭还是极轻松的。
倘若察哈尔北元王庭倒向后金,则开原大军必然不肯善罢甘休,必然兵分两路一路从开原,一路从山陕夹击蒙古。今时不同往日草原连年旱灾,实力孱弱,实在难以应付大明数万骑兵的夹击,山海关的袁崇焕可也不是好惹的。尴尬的位置导致了蒙古人,一直在后金和大明之间摇摆不定。
一切都是因为开原大军的存在,一柱擎天,挡住了后金八旗进军蒙古的通道。
九月间的开原,来自草原的宾客云集,先是接风宴后来变成了尴尬的家宴,两位太妃出席的家宴,让忠于汗庭的三部首领难掩喜色,也让娜木钟脸色更冷淡了。这位太妃也不是傻子,还很聪明,天知道这三部首领拿了明人多少好处,天知道这些驻地靠近长城的部族首领,从矿场生意里分润了多少银子。也难怪这位太妃对马城如此冷淡,丈夫死后才知道原来先夫的墙角,都被人家挖空了。
马城颇为无辜,难道老子吃饱了撑的在草原开矿么,自是早有打算的。
财帛动人心呀,就算两位大妃真的改嫁后金,又有多少人愿意跟她们走呢,难道日进斗金的矿场不要了么。矿场就在那里放着,每年分润的银子高达三十万两,可不要小看了这三十万两银子,大明的财政赢余一年也不过三百万两雪花银。三十万两银子可真不少了,足以让几位部族首领卖命。
两位大妃终究是两个女人,默许了这两门婚事,接风宴就变成了家宴。
蒙古人喝的尽兴了便小碗换大碗,人人面前跪着个美艳的女子,伺候吃喝,两位太妃面无表情端坐在上首,以袖掩面也陪了几杯酒,自然是极为矜持的,然而几杯酒下肚苏泰太妃便有些醉了。
那华贵草原女子,苏泰大妃也是爽直的性子,起身道:“妾身给倪先生斟酒。”
海碗大,酒壶小,摆了个酒坛在案边,她一俯身舀酒便挨的近了,倪元璐从没受过这等伺候,面红耳赤不敢去看。
马熠坐在他的对面,端起了酒碗过来,故意笑道:“怎么,倪兄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倪元璐忙起身,道:“却是酒喝得急,在下有些醉了。”
马熠笑道:“岂有此理,看大妃敬酒你就装醉,你这个人不老实,太不老实。”
倪元璐苦笑,招架不住蒙古贵妇的热情,众人劝了两句好歹大碗换回小杯,又是三杯干了下去。殿上诸人排着队,一个个接着上来。十几个人,三四十杯轮番敬酒,马城倪元璐两人即便海量,也吃受不住。
剩得最后两三人卢象升又出了面,含笑拦住。道:“你们让着点儿,让着点儿。”
一众蒙古壮汉只是不许,酒这东西,喝得越多,后劲越大。
第四百三十四章 截胡
第四百三十四章 截胡
马城觉得自己醉了,娜木钟也被逼的多喝了几杯,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一个温软香怀里,昏过去之前仍在琢磨着这位艳冠草原的蒙古大妃,香怀里的滋味还真不错,今晚该不会要入洞房吧。
殿上划拳猜枚的众人,闻声一静,齐齐来看,倪元璐也醉倒了,不由一阵大笑。
一个蒙古女子捂着嘴,吃吃笑道:“三碗酒就受不住的大将军,还是头次见到。”
这女子神态骄傲,看装束打扮便知是林丹汗的一位妃子,颇有几分姿色。
倪元璐爬起来喷着酒气,笑呵呵道:“这话不对,量浅未必不豪杰。”
殿前一声脆响,娜木钟摔了杯子,怫然起身,怒道:“住口!倪先生这等英雄人物,岂容你一个女子侮辱,滚出去!”
这蒙古女子也是一位林丹汗的妃子,素来骄横,没把别人放在眼里,所以方才敢出言不逊,骤然见娜木钟雷霆之怒,吓得花容失色慌忙退出殿外。娜木钟余怒未消,狠狠拍在案上,殿下诸人噤若寒蝉。
马城只得宽慰道:“她见识浅薄,不值得太妃动怒,气坏了身子,更是不值当。”
娜木钟叹了口气,道:“要说,她也算我夫家的人,是我平时疏于教导。”
又对倪元璐道,“倪先生不用放在心上,她一个女子,岂知男儿之志,来,妾身敬你三杯。”
倪元璐是何等风流人物,洒脱的与娜木钟大妃对饮三杯,殿中明人的才子,将军,蒙古的大妃,头领其乐融融,倒有几分盛唐时的做派。盛唐时中原王朝兵威赫赫,八方来朝,诞生了不少哈唐的少数民族首领,那是何等壮怀激烈的无上荣光。殿外天色渐暗,有人收拾狼藉、点燃蜡烛,光线一亮。酒到此时,已喝了两个多时辰丝毫没散席的意思,马城亲手搀倪元璐坐下。
见他醉态可鞠,吩咐婢女照看,笑着调侃道:“少见倪兄喝的这般醉。”
马熠在旁嗤笑:“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一个好人被你带坏了。”
命人将倪元璐搀下去歇着,两位太妃也趁机告了歉,离席。
马城兄弟,卢象升对看一眼对这两位太妃都很满意,苏泰太妃倒也就罢了,一个没什么见识的草原女子,娜木钟便是个了不得的女子,懂得分寸,马城琢磨着盛名之下无虚士么,果然如此,难怪林丹汗最宠爱她,皇太极也惦记着她,可惜如花美眷被马某人截了胡,也不知道老贼会否气出内伤。
沈阳,宫城。
皇太极气的狠狠一脚踹翻了出使白城的卓克礼图,卓克礼图是敖汉部首领早已投靠后金,麾下有八千蒙古骑兵,如今是蒙八旗之首。别踹倒的卓克礼图坐在地上,傻楞楞看着大发雷霆的主子爷,嘴角还疼的直抽抽。皇太极一时失态情知不妥,将人扶了起来,弄的敖汉大头领晕头转向。
皇太极只是眼前气的发黑,察哈尔,科尔沁各部摆明了早就和明人眉来眼去。
可恨卓克礼图这个蠢货,被察哈尔人,科尔沁人,还有明人合伙忽悠了,还一脸茫然的可恨样子,放下五万石粮食的贺礼便跑回来了,这蠢货不是资敌么。勉强压住火气好言安抚一番,并当机立断将心爱的皇长女嫁过去,长女只有七岁自然不能嫁给这个糟老头子,就嫁给卓克礼图的儿子,敖汉部的继承人班第,订婚,让卓克礼图回去准备聘礼。
卓克尔图喜出望外又有些发蒙,也不知这种好事怎的就落到了自己头上,迎娶老主子的长公主么,这是天大的喜事呀,慌忙跪地猛磕几个响头美滋滋的走了,回去准备牛羊兵甲作为聘礼,准备让儿子迎娶七岁的长公主。卓克礼图走了,皇太极揉着酸痛的额头发呆,蒙古人的正统,大义如今投靠了明人,此事大大的不妙。
可也不能自乱阵脚,牺牲一个长女笼络住敖汉部,还有奈曼诸部也不能亏待了。
索性在八旗贵女中挑几个不顺眼的,统统都封了格格嫁过去,这是一场瓜分盛宴,以联姻为手段的另类草原战争。如今一时失策让明人抢了先手,大金自是不能落于人后,几位公主嫁过去不出二十年,诞下的血脉便是妥妥的大金贝子,和明人迎娶蒙古太妃的做法大同小异。
筹谋一番挽回了些损失,皇太极忍不住恨恨骂道:“马城小贼,该死!”
心中痛骂这不知廉耻的小贼,娜木钟年纪比他还长几岁,他怎么就能如此不知廉耻呢,这还是极重礼法的明人么,怎么不见那些明人言官清流弹劾呢,这小贼也太不象话了,这不是乱了纲常伦理大大的不敬么,让范文程联络关内的耳目,上表弹劾这不要面皮的小贼,定要狠狠的参他几本。
皇太极想起那艳丽无双的娜木钟,便恨的咬牙切齿,这不要面皮的小贼马城呀,脸皮忒厚,他就不怕被那妇人生吞了么,这小贼面皮如此之厚,哪点象是谨慎守礼的明国大官了,不象话,可怜艳冠草原的娜木钟,胸闷呀。
被招来议事的范文程信心满满,拍胸脯保证这一次,定要让那偷女人的小贼吃不了,兜着走,大明的礼法那是闹着玩的么,那是要死人的呀,活该这偷东西的小贼不知轻重,连蒙古大妃也敢娶,这又将大明天子置于何地。范文程似乎看到大明少年天子,气急败坏从龙椅上跳起来的样子。
林丹汗是什么人,那是堂堂北元之主,他的大妃那就是北元皇后。
那马城小贼敢娶北元皇后,又将大明天子置于何地,这不就是乱臣贼子么!
皇太极是不以为然的,不就是娶了个寡妇么,哪至于这么严重的,那俏寡妇艳冠草原有哪个男人是没觊觎过她的。
范文程眼珠子一转,便讲起大明嘉靖年间的一桩典故,大礼仪案。
说的是明嘉靖间,世宗君臣间围绕世宗生父、生母的尊崇典礼而进行的论争。正德十六年明武宗死,因无子嗣,而由兴献王朱佑杭之子、明宪宗之孙、武宗之堂弟朱厚熜即位,是为明世宗。
明世宗即位伊始,即令礼官集议崇祀已故父王兴献王的典礼。
首辅杨廷和与礼部尚书毛澄主张,世宗应以孝宗为考,以兴献王及妃为皇叔父母。世宗不满,要求另议。正德十六年七月,观政进士张璁迎合世宗之意,上《大礼疏》,主张为兴献王立庙京师。世宗得疏大喜,召见杨廷和等,下令尊父为兴献皇帝,母为兴献皇后。
第四百三十五章 纲常
第四百三十五章 纲常
杨廷和等拒不从命,世宗母兴献王妃蒋氏得知朝廷大臣欲使世宗以孝宗为考,大怒,不肯来京。世宗则以“避位奉母归”要挟大臣。杨廷和只好同意世宗父母为帝后。议礼之事并末就此完结,朝臣因议礼而形成的派别斗争旷日持久。
嘉靖元年,杨廷和又成功地阻止了世宗欲加兴献帝、后以“皇”字,而使世宗同意以孝宗为皇考,以兴献帝后为本生父母。世宗根据张璁等人意见,要求去掉其生身父母尊称中的“本生”二字,诸部司百官各具疏反对,并有二百三十余名大臣跪伏于左顺门请愿。世宗遂命将一百三十四人逮捕下狱,四品以上者夺俸,五品以下者杖之,以至十八人被杖死。
皇太极听的晕头转向,目瞪口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呢,整整闹了二十年,怎么听着晕头转向的呢。
范文程是很机智的人,赶紧解释,就是说的明武宗朱厚照死了,没有儿子就让他表弟当皇帝,就是嘉靖皇帝了。然而明朝的大臣们认为嘉靖是继承的前皇帝也就是他堂兄的帝位,应该管他哥叫爹,管他亲爹叫叔叔。
一个明人的大臣叫张璁的,认为不应该这样,认为爹就是爹,叔叔就是叔叔,该怎么叫就怎么叫,结果这个人进金銮殿时,被一群明国大臣追着差点把他给活活打死,硬逼着嘉靖皇帝管他亲爹叫叔,嘉靖皇帝当然不愿意呀。结果最后嘉靖通过张璁的帮助,和大臣们整整斗了二十年,最后管他爹还叫爹,管他哥还叫哥,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因为明国的皇帝管他爹叫爹,还是叫叔,就这破事明国的读书人,百官整整闹了二十年,几百个大臣罢官免职还仗死了十八个。
皇太极听的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下来了,郁闷的心情得到了发泄。
大笑过后,皇太极喟然叹息:“这明国的皇帝,不易呀。”
范文程深有同感赶忙附和,那简直是太不容易了,管亲生的老子都不能叫爹,还有更离谱的管亲娘不能叫娘,要叫阿姨。以诰命夫人的礼法为例,嫡母在生之母不得封,嫡母活着,生母就不能有任何封号。嫡母亡得并封,嫡母过世,可以嫡母,生母一起册封。嫡继母在所生庶母不封,继室活着,生母也不能封。嫡继母亡所生母在宜如其子封职,继室过世,生母才能封。继母见在嫡母已亡合封继母追赠嫡母,嫡母及所生母俱亡止赠嫡母,嫡母去世,生母也过世,生母也不能得到追封。
皇太极又听的晕头转向,这都是明人的礼法么,说的什么意思呢。
皇太极被明人的荒唐事弄的心情大好,兴致高涨突然立下大弘愿:“我若得天下,必屠尽明国读书人。”
范文程恭恭敬敬赞颂一声,陛下圣明,不屠尽明国读书人,难道要做个不开心的倒霉皇帝么,不可能嘛。大汗大可不必忧心,那明国读书人是讲礼仪尊卑纲常的,这事多半成不了,那不要面皮的小贼马城,多半会被明国读书人口水淹死,这读书人的清议一起,舆论汹汹,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连皇帝都得让步,太可怕了。
皇太极觉得有理,静观其变吧,那小贼委实太可恨了,不讲规矩呀。
开原,提督府。
马林也在大骂江南读书人多事,当尽屠之,先帝当年还是心慈手软杀的太少了呀,开原与蒙古联姻这种大事是瞒不住的,消息传到关内自然是天下哗然,弹章如雪片一般飞进大内,一方镇守大将迎娶北元太妃,这不是大逆不道么,这是造反呀。
就连袁崇焕也传书开原,委婉表示此事应慎重,免的天下震动。
马城心中冷笑陕西乱了,甘肃乱了太下都没震动,怎么着老子娶个寡妇天下就震动了么,简直荒谬。马林又念叨起神宗皇帝的好来,还替神宗皇帝叫屈,当年神宗皇帝对这群道义上武装得天衣无缝的人,早已忍无可忍,只不过碍于他们的特权,实在找不到道义上惩治他们的武器,为了避免面对他们时引出一些朝政上的不应有的风波,干脆采取十几年不上朝的方式来应对,眼不见为净嘛。
这是一场渲染大波,牵扯太大了,礼仪,规矩,纲常,伦理大帽子扣了过来,开原马氏又到了风尖浪口上。马城最终还是努力了一次,动用直奏之权请天子独断朝纲。这个独断朝纲是在崇贞皇帝和开原之间,留下了极大的缓和余地,实际上是马城大大的让步了,并苦口婆心的劝谏了一会,言外之意陛下您可有点主见,独断朝纲一回吧,开原是鼎立支持皇帝您的。
马城委婉的表了决心,臣迎娶北元太妃确实是于礼不合,请皇上另选高明吧,真以为老子爱娶么。请皇上选一位大明公主嫁到北元,或者派一位亲王来迎娶北元太妃,封地在山西的晋王朱求桂就很合适,无论是嫁公主还是娶太妃都是个形势,最终要要取决于大明对北元汗庭的自持力度,绝不能让察哈尔,科尔沁诸部完全倒向后金,那长城内外可就永无宁日了,后金平添十几万草原骑兵这仗还用打么。别说崇贞皇帝已经十六岁了,就是智商超过五岁,也该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马城的建议是皇上您要在关内集结骑兵,臣在开原尽起铁骑。
咱君臣一个从南向北,一个从北向南夹击投靠了后金的蒙古敖汉,奈曼两部,底限是将占据了辽西水草丰美之地的敖汉部,逼其北迁。熬汉部占据的辽西是个好地方呀,水草丰美,牛羊成群还盛产鱼获,一个个养的都膘肥体壮,该部兵马大约在八千余众,奈曼部兵马约五千骑,考虑到建虏能动用的兵力约两到三万,此次辽西大战敌骑总数约三到四万,这便是现实的一个难题。
然而这天底下没有尽善尽美的事,不冒点风险怎么能收获呢。
第四百三十六章 教化
第四百三十六章 教化
开原尽起一万骑兵,山海关的袁崇焕麾下也有一万骑兵,忠于北元汗庭的三部挑选精骑约有两万,大约能和建虏实力相当。然而开原,察哈尔三部都无力承担这场大战的消耗,这就需要大明天子倾大明之力支撑。开原是战争潜力即将耗尽,北元是连年旱灾连吃饭都成问题,只有大明有这个能力承担大战的消耗。
此外马城明言在辽西决战,背靠锦州,宁远,明元联军是占了大便宜的。
因此开出了军粮,军械,抚恤在内约百万两纹银的价码,百万两银子就能发动一场辽西骑兵大决战,底线是歼灭熬汉,奈曼两部,将两部水草丰美之地并入大明,作为阻止建虏骑兵集团绕路入关的屏障。要知道去年建虏入关,便是从这两部蒙古人的驻地绕行,这一战可一举解决后金骑兵绕路入关的威胁。
百万两银子换一个辽西草原,加上一个北元傀儡汗庭,这笔帐怎么算都太划算了。
马城甚至十分期待改写历史,这是开原马氏与崇贞这位少年天子,修好的最后机会,一切都要看崇贞皇帝的选择了。是英明一回选择倾大明之力,调集粮饷骑兵大战辽西,还是削了马氏父子的爵位,都在这位少年天子一念之间。
辽东,辽西,草原上风起云涌,乌云盖顶。
马城安然坐在提督府书房中,读史,开原旧学学派编写的,中原王朝波澜壮阔的和亲历史,不得不说旧学还是有些用处的,比如著书立说,如此厚颜无耻的拍马,这记马屁拍过来让大帅也十分汗颜,却又暗自畅快。被江南读书人群起围攻,纲常伦理大帽子扣过来,汉社学子自然奋起反击,引经据典雄辩一番。
和亲么,古来有之,不能简单的说是好是坏。
一干开原旧学的举人,秀才翻遍了史书,论调倒是出奇的一致,并以唐史为例翻出大量和亲成功的案例,比如文成公主,又比如金城公主。这两位大唐的公主都是和亲的成功典范,也是文化入侵的典范,举子秀才们炮制出锦绣文章,秀才文章不值一提,举子们的拍马文章倒是有几分见地。
无非是赞颂文成,金城之德,泽被吐蕃,对中原王朝是大大有功的。
话说开原举子们写的锦绣文章,嘲讽江南人只知道文成公主远嫁松赞干布通婚的故事,却不知道这背后的大政方针,是极为可笑的事情。文成公主并不是唐朝主动派出去援藏的,而是缘于一场抢婚,是松赞干布发扬了死缠烂打的精神,不断骚扰唐朝的结果,这不就是仰慕大唐天威么。
那是西藏还叫吐蕃的时代,唐贞观三年十三岁的松赞干布成为吐蕃最高领导人,大家都称赞他很靠谱,名曰“赞普”,也就是君长的尊称。果真他很靠谱,仅用十年时间便平定了各部叛乱,统一了西藏。
于是他迁都逻些,松赞干布是个地道的“哈唐”的少年君主,对大唐的一切都很仰慕,日思夜向,将唐朝的各种优越制度搬过来嫁接,并形成自己的西藏特色。志得意满后,松赞干布期待一场门当户对的婚姻,他瞄准了唐朝的文成公主。
谁想到,唐太宗根本没把他的聘礼放在眼里。这明显是不把干布当干部,松赞干布发兵二十万攻打唐朝,并公然威胁唐太宗。
他说:“若不许嫁公主,当亲提五万兵,夺尔唐国,杀尔,夺取公主。”
但仍被唐朝打败,松赞干布仍不死心,坚持为大唐公主而战。
最终,唐太宗被松赞干布的死皮赖脸彻底打败。他审时度势,派出文成公主进行援藏,嫁给松赞干布,以示安抚。贞观十五年正月,十六岁的文成公主牢记皇帝的教导,带着唐朝人民的重托,告别繁华的京城,以高度的责任感、使命感远赴西藏,为西藏吹响了跨越式发展的时代号角。
文成公主到西藏后,便开始了大唐的文化侵略之旅,“老西藏”们那时都信奉苯教,从上到下,信奉了几百年。于是文成公主坚持让这些老西藏,向信奉佛教的唐朝看齐。推行佛教的重大工程就是修建寺庙,不仅可以拉动当地经济,还可以传授建筑技术。著名的大昭寺、小昭寺就是这样拔地而起的,并迅速成为地标性建筑,吸引了众多愿意信奉佛教的西藏群众。
一个文成公主和亲,硬生生改写了西藏的历史,竟然让西藏变成一个佛教地区了,这和亲的威力也多大。和亲并非丧权辱国,它只是一种文化侵略的手段,文成公主之后还有金成公主,金成公主更是左右了西藏的战局,归属,那又是另一段传奇。
马城被这些锦绣文章弄的很尴尬,这些御用文章也太言过其实了,却也不无道理,起码西藏在这两位公主联姻后,再没有成为中原王朝的边患,西藏边患和北方边患比起来不值一提,这便是文化侵略的巨大威力。
联姻的政治意义,远远小于文化入侵的价值,这又是开原旧学举子们看不到的。
家中诸位妻妾也争论起来,大明不和亲的策略到底是对还是错,连马城家中妻妾都激烈的争论起来,可想而知关内此时有多么混乱。汉社的影响力日渐增加,所谓屁股决定脑袋,汉社中人自然是大唱和亲好,和亲妙,和亲政策呱呱叫,东林党人,江南士子自然是破口大骂,吵急了动起手脚也是寻常事。
马城稳坐提督府,心中有谱,有争论是好事总比一潭死水强多了。
当中原王朝足够强大时,和亲政策便威力惊人,威力堪比核武器,本质上和亲就是文化入侵。马城对大明读书人的口水,也早就免疫了,他骂他的,我做我的,两不相干,诺大个开原便忙着张罗迎娶两位北元大妃。
无分旧学,新学人士都振振有辞,圣人曰了,教化藩邦,人人有责。在家中妻妾幽怨的眼神里,马城还是心中有数的,蒙古女人更看重的实际上的好处,两位大妃早已经不是天真纯良的少女,都很现实,肯嫁到开原也是看中了开原制造的铠甲,商贸之利,也有意托庇于开原强大的军事实力之下。
蒙古的男人就更现实了,看中的东西更多比如水草丰美的辽西之地。
这两桩政治婚姻实在无趣,还没成事草原骑兵,开原铁骑便集结起来,兵压辽西只等着大明天子的回应。袁崇焕在山海关也按捺不住,屡次派人来联络出兵,他的关宁铁骑也是要捞点好处的,比如草原上大批牛羊战马,也是让袁督师垂涎三尺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争端
第四百三十七章 争端
大势已成,开原马氏,大明朝廷,北元汗庭组成了一个暂时的利益共同体。
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只等着大明天子粉墨登场,倾大明之力来援,则辽东战局便可以瞬间颠倒,仰仗蒙古之力转守为攻。
开原提督府,家宴,品茶。
马城不好口腹之欲,包括喝茶,也不是很在意。好茶,他能品出来。不好的茶他也一样能喝得下去。不过,毕竟身为开原之主,底下人给他上供的不少,所以,好点的茶叶还是不缺的。开原身处边地男女之防本就不甚严格,诸位同僚围坐一起看着柳自华施展茶艺,赞叹不已。
然而包括卢象升,倪元璐在内都是谦谦君子,柳自华既是上官的内室,便恪守“上下尊卑”以及“非礼勿视”的名言,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唯独马熠毫不在乎,一点顾忌没有。看着柳自华摇曳生姿地步入后堂。
马城家中少有男女上下之防,连正室于凤君也常在下属跟前露面,相谈甚欢,平日里柳自华也没少去几位进士家中拜访,还结交了几个手帕交。卢象升等人自是听之任之,在这大明流行夫人外交的,开原也算独一份。连京中权贵之家,想见到别人家的美妾也是极少见的事情。
马城十分厌恶将妻妾关在家中当米虫的风气,笼子里的金丝雀又有什么乐趣。
受他的影响,开原官员家中娇妻美妾大多相熟,有些钻营苟且之事再所难免,可极少出现转送美妾丫鬟这类事情。上上下下都知道大帅厌烦这类龌龊事,自然没人愿意去触这个霉头,传到大帅耳中便不妙了。
开原越来越象个独立王国,马城越来越象个君主,这也是难免的。
就连最受其中的卢象升也谨守着上下尊卑,军中将领就更热血了,早不将朝廷的政令军令当回事。
品茶,论史,论的是明蒙两百多年恩怨。论起皇明太祖,成祖开国时的雄风,众进士自然是高谈阔论,心情激荡的。太祖的政策是消灭整个蒙古帝国,因此也数次北征而且颇有成效,将不可一世的蒙古四大汗国和元庭统治者、成吉思汗后裔的黄金家族打得七零八落,远逃漠北。
到了成祖时更是迁都北方,天子守国门,终成祖一生都在为彻底歼灭蒙古做努力。
然而草原实在是太大了,成祖一生也没达成愿望,之后随着黄金家族衰落,皇明利用取得蒙古大汗位的卫特拉人,遏制盘踞中亚的蒙古国家察合台汗国。这一时期,明朝的政策就是利用蒙古人的内斗来压制黄金家族,使整个大漠的蒙古人翻不了身。这个政策贯穿整个明朝的强盛时期,一直到黄金家族复辟。
可惜成祖之后,皇明就停止了对蒙古的大规模进攻,葬送好局。
想皇明开国时,蒙古军队从政府军,正规军被打成了杂牌军、游击队,但该抢的地方还是抢,该来的时候还是来。 元朝灭亡后,蒙古旧部退回了蒙古,史称北元,它又逐渐分三支势力,为东西蒙古和兀良哈三卫,其中西蒙古,即瓦刺力量最强大,想统一蒙古,一直和大明作战,成祖多次深入大漠亲征,谁强打谁,保持平衡,此后,历代“成吉思汗”都是由明朝册封的,这是何等无上的荣光。
众人又议论起开国时头号大将蓝玉,不免心生景仰。
马城便极欣赏蓝玉蓝大将军,洪武四年,蓝玉随征西将军傅友德出征四川,克锦里;洪武五年,随大将军徐达北征,在乱山、土刺河等地大败元军主力.洪武七年,蓝玉独自带兵占领兴和,俘获元国公贴里密赤等五十九人。
蓝大将军威武,指挥麾下大明铁骑穷追猛打,擒元皇次子、妃、公主及王公、平章以下要员三千余名,俘获男女七万余口,缴获大量宝玺、符救、金牌、金银印章及牲畜,销毁敌军械不计其数.朱元璋大喜,诏令嘉奖,封凉国公。后蓝玉又受命平息施南、建忠、都匀、散毛等地叛乱,督修四川城邑,在川,甘等地训练军队,整顿边防。
谁言大明没有锐意进取之心,开国时蓝大将军东征西讨,再加一把劲哪还有如今的蒙古三大部呢。马城心中以为蓝玉的战功,封一个异姓王是足够的,只可惜朱重八此人出身不高,格局太小,终究是容不下一个异姓王,也难怪蓝玉不服,朱重八处事实在是不公,终究是个要饭的出身。
这些话当然不会说出来,作为穿越众,马城对朱家天子实在是没什么敬畏之心。
只是言语之间对蓝玉十分推崇,让卢象升等人都心中会意,有聪明人少不得要写几篇文章,替蓝大将军翻一翻案。
翌日,朝廷终于有了回应,却是京中发生了一件事情。
一个叫做焦芳的御史,上表弹劾开原马氏里通藩邦,请皇上削马氏父子爵位,招回京师治罪。这些日子此类弹章铺天盖地,都被少年天子留中不发,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偏偏此人在弹章中大骂马氏先人前宣大总兵马芳,此人信口开河大骂马芳是个蒙古逃奴,长期和北元汗王眉来眼去。此君在弹章中大放厥词,恶意猜测,马芳既是蒙古逃奴,马芳之子马林说不得,便是与蒙古女子苟合所生。
消息传来,马熠勃然大怒摔了杯子,爆了粗口:“老子入他全家!”
马林也勃然大怒要点齐兵马,进关和这个焦芳算一算帐,辱人先祖这混帐东西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开原上下一片哗然,炸了窝,这人是在寻死么。
马城热血上冲勉强压住,冷眼旁观天子的作为,天子也觉得此君说话太放肆了,将此人革职罚俸赏了十记廷仗,发配去南京礼部做了个闲官。天子以为处置的很得当,开原上下却群情激奋,只是如此这般轻责么,太令人不齿,十记廷仗还没有打死,这便是天子有意纵容了吧!
群情激奋,马林阴沉着脸色直奏君前,请诛焦芳,这个焦芳不死难平开原上下心头怒火。
京师,深宫大内。
崇贞皇帝这些日子上了火,嘴唇上起了水疱,都是被那个焦芳闹的。杨嗣昌才刚交卸了兵权,甘,陕又乱,首辅温体仁得理不饶人,弹劾杨嗣昌招抚并用的策略是养贼自重,杨嗣昌不服上表自辨,东林言官群起而攻之,和温党吵的唾沫横飞,又偏偏有个混帐焦芳信口开河,辱人祖先,将开原上下都惹毛了。
这个焦芳实在是太混蛋了,辱人祖先也未免太龌龊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征讨
第四百三十八章 征讨
然而东林党干出来的龌龊事情太多,让这位少年天子心生悔意,实在不该对东林党偏信偏听,酿成恶果,挑了个温体仁给东林党找别扭,却连自己都恶心到了。袁崇焕又在要人要粮要银子了,辽东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实不该听信谗言废了矿税,又废商税,连各地矿监都当成阉党一古脑砍了。
商税,矿税废了容易,再想收可就难了,怕不得被百官的唾沫星子淹死。
崇贞皇帝是真的心生悔意,咆哮道:“孙承宗为何还未到!”
小黄门战战兢兢,跪下答道:“回皇爷的话,孙大人这便到了,这便要到了。”
崇贞按下心中烦躁,想着京中没被东林党,温党拉拢过去的,也就剩下一个孙承宗了,这位先帝兄长信重的老师,因为辽东一败身子骨一直不好。然而兄长临终前曾再三嘱咐,辽东之败错不在孙先生,非战之罪,孙先生对皇家还是忠心耿耿的,但有犹豫不决大可以请教他。
他不反省先帝信重的能臣袁可立,周永春之流都被他亲手剪除了,却暗恨朝中百官不思报效天家,或结党营私,或互相攻讦大喷口水,这便是崇贞皇帝的性子,朕没错,错的都是文武百官,那些不知廉耻的乱臣贼子。心中暗恨了一阵又有些心动,对于开原马氏提出来的和亲之策,其实是颇有些动心。
一百万两银子,几十万石粮食加一个大明公主,换北元汗庭数万骑兵。
这笔交易简直太划算,开原侯父子毕竟是先帝提拔重用的臣子,还是心向大明的,崇贞天子如是想。然而此议一开,百官反对声便如潮水一般,滔滔不绝,又让这位少年天子犹豫了,迟迟下不了决心。
清流言官上蹿下跳,搬出祖训,我皇明是不纳贡,不和亲的,这是我皇明二百多年的骄傲呀,陛下,万万使不得。他却不仔细想想历代中原王朝,不和亲的只有大明一家,历代中原王朝都将和亲,当成是文化输出的利器,效果极佳。难不成唐宗宋祖,历代圣君见识都不如他们老朱家的朱皇帝么。
然而朝中舆论汹汹,纳贡,和亲就是儿皇帝,前宋靖康之耻不远也。
儿皇帝,这顶帽子是真的将少年天子吓到了,万万不能做前宋的昏君。
他也不性想这靖康之耻,大明其实早有过了,土木堡之耻呀,英宗皇帝不就做了一回俘虏么。
正厌烦压不住火气时,孙承宗在外面请见,可怜老人家连滚带爬的跑着来了。
少年天子见到了救星,大喜道:“快请,赐坐。”
孙承宗擦了把头上的热汗,看着清清冷冷的御书房眼神一黯,却不得已还是得打起精神,将半个屁股坐在下首椅子上。
天子有了救星,便诚恳道:“开原之议,如之奈何?”
孙承宗打起精神匍匐在地,高声道:“万岁,老臣请诛焦芳!”
崇贞楞住了,不悦道:“杀了焦芳,不是因言获罪么,朕与那些防民之口,慎于防川的昏君有何不同?”
孙承宗只是跪地不起,固执道:“请陛下给老臣一道中旨,老贼这就去南京杀了此獠,此正视听!”
崇贞不悦道:“焦芳是朕钦点的探花,不可杀,孙先生退下吧,夜了。”
孙承宗跪在地上苦苦央求,崇贞不理索性快步走了,小黄门心中不忍将老大人扶了起来,孙老先生眼中已经是一片死灰,彻底绝望了。那日没有将焦芳仗杀在午门,已是失策,如今还为了天家一点小小的面子,开罪一方诸侯,这大明朝的江山交到这位信王手里,算是就这么完了。
新科探花便杀不得么,天子的脸面打不得么,开原上下的怒火又该如何平息。
孙承宗失魂落魄出了宫门,坐轿回家,在家门口落了轿看着天上阴云,突然忍不住老泪纵横。
是夜,开原来人。
孙承宗打起精神在书房会客,来得是山西周氏中人,开原马氏的近亲。
孙老先生心如死灰,如实相告,陛下不肯杀焦芳,老夫无能为力劝不动天子,周氏客人拱了拱手,递上一封书信便告辞了。孙承宗颤抖着取出书信,看着一笔秀丽端庄的小字又嚎啕大哭,想起当年在国子监街初遇马城,柳自华,还与两人在书院对坐闲谈,一眨眼已经是天翻地覆。
信是出自柳自华之手,以子侄辈自称,请孙老大人去开原养老,孙承宗收了眼泪将密信认真收好,走是不会走的,把心一横叫来家中两个亲兵老卒,嘱咐一番,去南京杀了焦芳此獠,如此则大局仍可挽回。
两个老卒动身出京,孙承宗又斟酌了写了一封回信,送去开原周氏的铺子里。
半月后,开原。
收到孙承宗的回信时,马城也是满心感慨,孙老大人字迹有些潦草,显然是心情颇为激动。信中所言,苦口婆心的苦劝,要马城忍一时之气,将婚期延后再给他老人家一点时间,劝劝天子。
马城叹气,开原,察哈尔数万骑兵能等么,等不了啦。
两日后,击鼓,聚兵。
开原出骑兵一万,骑马步卒一万兵压辽西,察哈尔三部出骑兵两万,四万大军铺天盖地压向辽西熬汉部,水草最丰美的牧场。洪敖汉为蒙古语“力”、“权力”、“年长者”之意,拖雷长子蒙哥,人称“兀干王”,他的一支亲军很有名,称兀干王亲军。
这支亲军的番号逐渐成为这部分人的名号。原为达延汗第八子格列博罗特领有,后来,博迪汗之弟乜密力之次子贝玛土谢图的长子岱青杜楞号所部曰敖汉。敖汉部的驻牧地,位于距义州西边墙约五百里的地方。敖汉部经常在义州西边墙的大康堡地方同明朝进行互市贸易。
岱青杜楞统率下的敖汉部,拥有部众七八千骑,实力比较强大,原本隶属察哈尔汗庭,先在义州西大康堡,后移老哈河,经常活动于大凌河流域。后金天聪元年,贝勒塞臣卓礼克图举部降清,后封郡王,世袭,该部东临奈曼,南界土默特,西界喀喇沁,北界翁牛特,占据着辽西水草最丰美之地。
第四百三十九章 攻势
第四百三十九章 攻势
占据了辽河河套,水草丰美之地的蒙古敖汉部,这块毒瘤的威胁有多大呢,后金大军能绕路长城入关,都是拜这个熬汉部所赐,绕路经过的就是敖汉部领地,东撤时经过的还是这个敖汉部,入关掳掠的先头部分,也是这个敖汉部的八千骑兵,开原上下早将这个蒙古部族恨的咬牙切齿。
吉日出兵,明蒙联军三万骑兵突然出现在辽西走廊,大肆掳掠砍杀。
敖汉部一向不服管教,上蹿下跳,终于让北元汗庭的各部也恨之入骨。
因此这个作恶多端的部族,在明蒙联军打击下极惨,三万骑兵以北元王帐兵为先蹈,一路横冲直撞进入熬汉部驻地,将来不及集结兵力的敖汉部杀的人仰马翻,大小头领都砍了脑袋,曝尸荒野,男子编入奴隶营送去开矿,年轻女子都被各部瓜分一空,辽西开始了一场瓜分盛宴。
北元的王帐兵杀气腾腾,一日夜间突进敖汉部境内五十里,所过之处鸡犬不留。
各位终于北元幼主的将军,首领,格外热衷于掳掠奴隶然后送去开矿,对奴隶的渴望反倒超过女人,这是草原部落攻伐极少见的现象。在草原上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工具,女人就代表着人口和强盛。然而因为几座草原矿场的存在,让草原征战发生了显著的变化,成年男性奴隶的价值已经超过女人。
马城将一手银弹攻势玩的炉火纯青,这世上没有人会守着聚宝盆不去开发的。
残忍,野蛮,老弱都被屠杀一空,只剩下成年男女,半大的少年,连同牛羊马匹被各部瓜分一空。一日夜的大举进攻让敖汉部损失惨重,投靠了后金的奈曼诸部大惊失色,接受了后金册封的敖汉部贝勒卓礼克图,与奈曼部贝勒严楚思跑到沈阳哭求援兵,皇太极大怒下令驻扎在沈阳的八旗五部出征,往辽西方向迎击明蒙联军。
受命出征的正红,镶红,两白旗却动作迟缓,领镶黄旗出征的豪格干着急。
经过血腥的大清洗后,如今正红旗旗主是七贝勒阿巴泰,领镶红旗的是解除圈禁后的岳托,领正白旗的是多尔衮,镶白旗旗主是贝勒杜度。这便是大清洗后的结果,其中阿巴泰,杜度是皇太极的铁杆支持者,也是兄弟,岳托能解除圈禁重掌镶蓝旗,也多半是给了大贝勒代善一个面子。
至于领正白旗的多尔衮,则纯粹是为了安抚人心,以一旗兵力堵上众贝勒的嘴。
大清洗后的下五旗,实力大减,实际上已经变成拥有大量抬旗奴才的满汉蒙混编部队,战斗力远不如五年前那么强悍。这也是必然的结果,皇太极即位后,先是将实力强大的两白旗和自己的两黄旗互换,占据了最强大的两白旗,又屡次清洗将下五旗精锐集中到上三旗,还重用大量汉官,为了坐稳帝位可算是吃相十分难看。
此次出征的五旗兵马,下四旗加起来两万五千余众,豪格的镶黄旗兵力却高达一万两千,还都是精锐。
人夜,大棱河畔。
近四万八旗大军沿河驻扎,哨骑四出,一天也不过行进了三十里。
大军才刚出沈阳就出乱子了,动作最迟缓的多尔衮故意拖在后面,任谁都看的出多尔衮是脾气发作了,他的正白旗如今只有十八个佐领不到六千兵力,这自然是皇太极有意打压他,当着皇太极的面不敢发作,对豪格这个侄子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一整天都摆着个臭脸躲在大队后面。
气的豪格火冒三丈,又拿多尔衮这个叔叔没什么办法,岳托刚解除圈禁也是一肚子怨气,阿巴泰又是个老实人,多尔衮和岳托故意磨蹭走不快,大军自然便被拖累了。急的敖汉贝勒卓礼克图欲哭无泪,却也不敢冲多尔衮发作,他一个蒙古贝勒哪敢招惹多尔衮,那便是寻死了。
入夜,河畔。
正蓝旗旗主阿巴泰大帐,多尔衮提着马鞭子进帐便叫:“七哥,七哥,躲着风流快活么。”
阿巴泰迎了出来,无奈道:“老十四,方才议事你又不去。”
多尔衮只是冷笑:“豪格么,我何需给他面子,他的面子值几个钱。”
阿巴泰十分无奈,这位十四弟和豪格闹的很僵,连主帅豪格召集议事也不肯去,岳托也没给豪格留面子,方才议事时当众顶撞豪格,这仗还怎么打。此事只能怨豪格资历浅,去年在喜峰口更是被开原明军打的大败,还逼死了莽古尔泰,如今这位太子爷很不得人心,终究是性子太过软弱无能。
同样是被开原明军打的大败,多尔衮便知耻而后勇,早起晚归日日操练兵马。
豪格资历,战功都不够统帅大军,偏偏他又是皇太极的长子,这事儿可就麻烦了,这位太子爷难以服众呀。
阿巴泰终究还是劝了几句:“老十四,他是主帅总要给他几分脸面,不然你立马回去,换别人来。”
多尔衮叫道:“七哥,连你也来夺我的兵权么,我手下可只有这些兵了。”
阿巴泰想劝也不知从何说起,他是无欲无求的人,一向站在皇太极和大贝勒代善一边,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十四弟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安抚。
又过了一会儿岳托也来了,进帐便抱怨道:“这蒙人都爬到主子们头上了,是何道理。”
阿巴泰还未说话,多尔衮已怂恿道:“怎的了,怎的了,又闹出什么蠢事。”
岳托将外袍一抖,不悦道:“那些蒙人来我这里呱噪,被我赏了两鞭子,便去豪格那里告刁状,来评个理,有这样的奴才么。”
阿巴泰只得劝道:“好歹是咱们的儿女亲家,罢了,这个仗咱不打了,回去。”
阿巴泰只是无欲无求又不是真傻,一句话就把多尔衮两人吓住了,有些慌张,现在回去怕是要被皇太极狠狠的收拾,两人都被收拾怕了。赶紧闭嘴不再自讨没趣,这位七贝勒也不是好糊弄的。
多尔衮有些尴尬道:“七哥,你是个聪明人呐。”
阿巴泰不动声色道:“大军在外当小心谨慎,回去吧,不要被那马五钻了空子。”
提起开原马五两位贝勒都有些心虚,又大为光火,两人都曾在马五手中吃过大亏,这笔帐迟些要好好算。
抬头看看,岳托终忍不住又抱怨道:“这是打的什么仗呢,那马五是个楞头青,敢拼命,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咱的旗兵还得给蒙古奴才火中取栗么。”
多尔衮闷声不说话,阿巴泰只有叹气的份,心知大哥这个儿子也是不争气的货,被马五在辽阳那一屠,屠的他胆寒了,岳托这辈子就毁在辽阳那一屠上了。虎父犬子,一个岳托一个豪格都是上不了台面的。要不是大贝勒撑着,屡战屡败的镶红旗早就废了,镶红旗,在开原明军跟前就从来没讨过便宜,正红旗也强不到哪里去。
看岳托的反应便知两红旗上下,对上开原明军委实是胆寒,各位两红旗章京,佐领不愿和开原明军对阵,碰上了也多半是绕着走,能躲就躲,对于驰援蒙古也多半是不上心的,八旗老底子极为罕见的磨蹭起来,动作迟缓。
第四百四十章 北元幼主
第四百四十章 北元幼主
皱了皱眉,阿巴泰轻松道:“开原弹丸之地,那马五也不是大明天子,他屁股还没擦干净呢,何必怕他,明日我领兵先走,你两人护住左右两翼,马战上的本事咱大金怕过谁来,是也不是。”
岳托叫了一声七叔仁义,多尔衮却突然亢奋了起来,应是想到了开原之地繁华,美女如云,在幻想打下开原后好好享受几天了。阿巴泰也信心满满,一战歼灭开原万余骑兵,则开原明军如翁中之鳖围也围死了,没有骑兵的开原不过是头困兽,开原明军最恐怖的就是那些铁骑,能打的下五旗抬不起头,战斗力相当于上三旗。
同时,三百里外。
明蒙联军帅营,灯火通明。
侦骑来报后金援军今日只行了三十里,帅营中人人错愕,这可不象是建虏的风格。
卢象升笑道:“建虏怯了。”
众将以为然也,如不是心怯怎会一天只行三十里,心中傲然建虏是被打怕了。
马城有意缓解紧张的气氛,油然笑道:“一是怯了,二是矛盾重重,建虏愿意为敖汉部死多少人,尤未可知。”
卢象升笑道:“总不会和咱们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众将附议,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尤其是一些初次上阵的骑兵将官,也跟着轻笑起来,气氛轻松后外面烤好了羊腿送了进来,还有漂亮女奴进来伺候,却被卢象升赶了出去,蒙古人随便怎么闹,开原铁骑军纪还是很严明的,战时不得饮酒,就更别提女人伺候了。蒙古人可就不管那一套,在外面吃喝玩乐十分热闹。
正在用膳,亲兵报告有客到, 额哲来了。
马城有些意外命人带进来,片刻后一个童子带着两个仕女从外面进来。
众将错愕,回过神来纷纷施礼,想不到北元幼主额哲会在这个时候,跑到开原大营里来了,才七岁的北元之主,身量比一般的明人童子高的多,还是蒙古人标志性的小红脸,秃头,前面留着一缕牛舌头。
马城起身施礼道:“大汗有礼。”
众将纷纷起身施礼,额哲看着几十位大明将官小脸兴奋的红扑扑,故做老成道:“你两人出去!”
两个侍女对看一眼无奈的施礼,出去守在外面,左右这里是明人的帅营总不至于出事,小主子安全方面不成问题。马城一个眼色,卢象升给这位北元汗王让出位置,按照礼节是额哲应该坐上首的,可也不能真的让他坐在上面,最后将椅子摆在马城旁边,两人平起平坐吧,也只能如此了。
额哲倒是不以为意,只是好奇的张望打量,似是对明人的帅营很感兴趣。
众将也差不多吃抱了,纷纷请辞,有的去巡夜有的去休息,帅营中很快只剩下寥寥数人,整理侦骑传回来的情报。
几个参谋有些为难,马城笑道:“不必为难,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再有心机能狡猾到哪里去,连个孩子也要防着便没什么意思了,随便他看。额哲果然被勾起兴致,好奇的看着几个值夜的参谋整理情报,在舆图上写写画画,蒙古人打仗自然是不会讲究这些,开原的大红色军服也比蒙古人的袍子英挺多了,最能吸引小孩子的注意力。
马城闲极无聊,便笑问道:“大汗可是来躲清闲的,外面太吵?”
额哲点了点头小脸有些难堪,无奈道:“我坐着便可,不会耽误大帅的军务么。”
马城笑道:“大汗只管坐着吧,无妨。”
帅营多了个七岁的北元大汗,众参谋稍有些别扭却很快忙的脚不沾地,进进出出,将侦骑传回来的各种情报整理归类。马城独创的参谋制度,自然是领先于时代的,参谋们负责整理分析情报,给将领极大的减轻了负担,并且很容易做出正确的判断。侦骑报告建虏大军行动迟缓,还摆出了一个古怪的阵势,镶黄旗摆在最前面,镶白旗落在最后面,磨磨蹭蹭走了一天在大棱河扎营了。
马城接过简报露齿一笑,提点道:“大汗可知建虏为何如此反常?”
额哲茫然摇头,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征战杀伐,还是懵懂的稚子。
然而这个七岁的孩子却很胆大,怯懦道:“请大帅指教。”
马城听他汉话说的极好,便指点道:“因为不和,多尔衮与豪格不和,由来已久,岳托么,也一向不服豪格。”
对多尔衮,豪格这些名字额哲自然是知道的,偏偏又追问道:“为何如此?”
帐中参谋军官都笑了起来,小孩子便是如此总喜欢刨根问底,亏了大帅有这个耐心陪他闲聊。
马城笑道:”因为建虏的祖制错了,才会不和。”
额哲自然又追问道:“错在何处?”
这回连几位举子出身的参谋都停下手来,虽然是童子的戏言,这问题却将一干有举子,进士功名的读书人都难住了。后金的制度显然是错的,问题多多,最大的问题便是众贝勒争权,动不动就圈禁,还有莽古尔泰那样造反不成被灭门的。大明朝的读书人多数十分不齿,多半会骂上一句蛮夷。
然后到底错在何处,却没几个人能答的上来。
马城也一时语塞,却沉吟着道:“建虏的祖制么,错在分封,且不闻周之失,失之于制,不在于政。秦之失,失之于政,不在于制。”
额哲听的一知半解,一干参谋却若有所思,开始认真思索周制和秦制的区别,大帅的意思是说周制不好,秦制好,这倒是有些意思。
一个参谋忍不住插嘴道:“正是如此,汉之后沿袭的是秦制,并有所损益变化,大帅英明。”
马城一笑,侃侃而谈:“然也,分封不可取,秦制可取。分封,依仗的无非是宗法,血缘,然随着时代变迁诸侯与天子血缘越来越远,便会大乱。”
言简意赅,众参谋会意对看,这是大帅在提点额哲,有意教导他。
后金,蒙古沿袭的都是分封制加宗法制,马城言外之意这是一种很落后的制度,事实也正是如此。满人制度就是如此,八贝勒议政各领一旗,每一次皇位更替都搞的腥风血雨,只是因为大敌当前才没有闹的四分五裂。满人没有因为分封制而分裂,是个异数,因为满人少汉人多,几百万满人统治几亿汉人,在如此强大的外部压力下,满人想分裂也难。
满清之所以没有因为争夺皇位,而造成大规模的宗室战争,纯粹是因为汉人带来的强大外部压力,让满人不得不抱成一团,并不能因此便说满人的制度好,后金的分封制便有极大的弊端。
满人倒也罢了,蒙古人却是分封制的最大受害者。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君在法下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君在法下
随着时间的流逝,被分封的汗王们之间亲情逐渐淡漠,厮杀起来是不会顾忌同胞兄弟之情的,焚城,屠城不在话下,这便是分封制度的恶果。
额哲听的似懂非懂,忽然道:“大明的制度是好的。”
马城,帐中各位参谋顿时汗颜,大明的制度是好的么,也不太好,大明的制度是另一个怪胎,脱胎于分封制的养猪政策,说起来也是实在让人汗颜。大明宗室既不同于汉晋,也不同于唐宋,是另类的分封制,分封而不赐土地。然而给地藩王无所事事,又不事生产,终于变成大明最沉重的负担。
马城只得含糊道:“大明么,也算不上最好的。”
偏偏额哲这孩子还要问:“大帅你英明神武,想出来的法子必然是最好的。”
马城无语,各位参谋也觉得为难,政体,制度么这是古往今来,谁也解决不了的难题,大人纵然英明神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也解决不了这自古以来最大的难题吧。偏偏问话的又是个七岁孩子,又不能苛责他不识相。有几个对大帅信心十足的参谋官,却隐有些期待,没准大帅真能想出一套完善的制度呢,也未可知。
马城沉吟片刻,索性多说一点:“最好的法子么,也不是没有,削弱君权便可,勋贵掌军权,内阁掌财权,天子为天下共主,如此勋贵,内阁互不干扰又互相制衡,若僵持不下则由天子评断,却不可独断朝纲。”
这番话可是大逆不道,众参谋听的眼皮直跳,削弱君权么,大帅可真敢说。
细琢磨这也不是完善的体制,在封建时代也不可能有完善的体制,然而削弱君权是唯一的解决办法。这也就是马城这个穿越众,才能明白中原王朝最大的问题,君权实在是太大了,君权至上这便是中原王朝的万恶之源。
东林党乱政,根源也在于君权太大,东林党也是劫持了天子才能乱政。
东林党本身还是依附于君权而存在的,并非文人集团的力量有多大,文人集团要控制整个王朝,也要先将皇上忽悠瘸了才行。在君权面前文人集团也是个渣,先帝不爽不就杀的人头滚滚,文人集团不也只能洗干净脖子等死么。
马城组织了下语言,又沉吟道:“君者,出令者也,臣者,行君之令而致之于民者也,民出黍米麻丝,做器皿,通财货,以事其上者也。”
众参谋也不敢胡乱插嘴,额哲似懂非懂却眼睛亮闪闪,催促道:“正说到精彩处,大帅快接着说。”
马城不愿拒绝一个孩子的央求,便组织了一下语言侃侃而谈,中原王朝最大的问题便在于,君权太重,一切大权都操纵于天子之手。在这个大前提下,一切社会改良都是空谈,都是死路一条的,不削弱君权,一切就都是空谈。在大明朝玩社会改良的前提就是,削弱君权,天子拥有国家的统治权,而不是所有权。
统治权,所有权,这两个概念可是天差地别,差别真是太大了。
天子只拥有统治权而没有所有权,这已经接近于西洋人的制度,其中的妙处在于,将天子和大臣的关系从所有关系,变成契约关系。天子不能说杀谁就杀谁,天子也是贵族中的一员,要通过某种贵族会议共掌权力。这个贵族会议中,应该包括亲王,勋贵,内阁阁臣,甚至拥有爵位的大商人。
如此一来削弱了君权,也因此限制了文人集团的权力,再也不可能出现东林党一家独大,祸乱朝政的状况。因为东林党也好,阉党也罢,文人集团的权力本身就是来自于君权,所谓的相权,谏议权,通通都是来自于君权,天子不听天子要任性,文人集团也只能无可奈何,哭天喊地了。
说了一套削弱君权的理念,帅营中鸦雀无声,参谋们才喘气都觉得困难。
这可真是石破天惊,胆子小的已经两股颤栗,捂上耳朵不敢听了,削弱君权这种话可不是随便就能说的。马城反倒不以为然,说了又如何,大明的颓势已经无法阻止,迟早是要烂掉的,马某若有一天荣登大宝,总不能开历史的倒车,再建立一个君权至上的集权国家吧,那中国才真的是没救了。不敢说虚君,削弱君权是中华上国唯一的出路,在此基础上才能形成一套相对完善的制度。
到了此时,马某也有资格对天下大势指点一二,不需要再藏着掖着了。
一套先进的制度应该是王在法下,而不是法自君出,这便是天朝上国被世界淘汰的根源,也是万恶之源。
王在法下这四个字一说出去,帐中就更没人敢吭声了。
马城却敢肯定今日这番话,很快就会流传出去,流传出去难免又引发一场大讨论,又能如何,马城很明白自己在开原的地位,土皇帝。削弱君权,建立一套完善的社会制度还遥不可及,讨论一下总不至于天下大乱吧。老子身上的虱子多了也就无所谓了,虱子多了不咬人嘛。
一手掀起了明末大讨论,大争论的风潮,马城还是很得意的。
被天下读书人愤恨又如何,总有卢象升,倪元璐这样的有志之士,不甘忍受国破家亡,站到自己这一边的,这便足够了。马城十分清醒当个人威望凌驾于道德准则之上,那便十分危险了,削弱君权也算是给自己留了条后路。当皇帝有什么好的,马城不懂,皇帝就是一个木头人,完全没有自己的人生呀。
百官未起朕先起,百官已睡朕未睡,不如江南富家翁。
这也是因为马城是穿越众,也是吃过见过的人呐,身为穿越众自由散漫惯了,哪还有兴趣当一个木头人皇帝,太无趣了。高高在上的感觉么,马城已经享受到了,滋味实在不怎么样,连风姿绝世的娇妻,面对自己时也不敢再象以前那么随意,连心爱的凤君世妹都变成木头人了,人生哪还有什么乐趣。
这也和马城的出身有关,草民出身,格外怀念以前的时光。
做个幸福的昏君么,马城自问做不到酒池肉林,昏君也不是人人都能做的,做昏君也是要天赋的。做明君么,太累,就算当一个普通皇帝,可能也不那么容易。有很多条条框框,得栓着你。
第四百四十二章 投枪
第四百四十二章 投枪
想到凤君世妹,又或者柳自华无奈的躺在被子里,木头人一样等着自己临幸,马城突然打了个寒噤,不干,坚决不干,打死也不干。老子可没有做皇帝的打算,老子还想多活几年,要做也是做个幸福的昏君。
夜已深,额哲居然在帅营中睡着了。
马城无奈只得留他睡在帅营里,还得派人去通知蒙古人,他们的大汗并没有失踪,正在老子的帅营里呼呼大睡呢。
对于额哲的仰慕,马城是心知肚明的,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坏到哪里去。
小孩子心软胆子小,本能的厌恶那些军纪涣散,甚至当众淫乱的蒙古部众,蒙古帝国最强大时也是军纪最败坏的时期,成吉思汗时期的蒙古,将屠城达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境界。蒙古人将屠城和战略需求,心理战术完美地结合一体。可以说,成吉思汗完成了对屠城的艺术化,就像孙子总结兵法一样,成吉思汗总结了系统化的屠城术。
一脉相承,如今没落的北元骑兵出征,也是寸草不生,十分残暴。
额哲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能看的下去才怪,若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就能适应杀光,烧光,抢光的大军征战,那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和军纪森严的明军相比,他麾下的两万蒙古骑兵就象是粗鲁的野蛮人,也难他们的大汗要躲在明军帅营里睡觉,应是极为反感那些忠心部属,汗庭护卫军的作为。
马城自然是乐得如此,要能从小培养出个仰慕大明文化的北元大汗,那可是连做梦都要笑醒了。一个仰慕大明军威,喜欢大明军制,不愿意做野蛮人想做文明人的蒙古大汗么,和亲的效果就完全达到了,不能比这更理想了。各部蒙古军正忙着在女人身上撒欢,一时还顾不上年幼的大汗。
翌日,精力过剩的蒙古人从帐中出来,许多人还全身散发着酒气。
然而却不影响他们的勇武,酒精的刺激反倒让蒙古骑兵们越发凶悍,成群结队往四面散开寻找下一个劫掠的目标。杀人,放火,劫掠,玩女人,这也是一套成熟的征伐之道,被人性黑暗面激发起来的蒙古人,战斗力也挺凶残。喧嚣吵闹的蒙古骑兵,和安静肃杀的开原铁骑在一起行军,相映成趣,野蛮和纪律很离奇的并存着。
当然私底下,开原将领很看不上蒙古人的野蛮,不免抱怨两句。
蒙古骑兵也看不起开原军的严明,打仗么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有今天没明日的,死之前还不能放纵一回么。这也是两只军队制度上的不同,蒙古人战死了,搞不好家中财产妻妾女奴连子女都归别人了,开原骑兵战死了,却享受着完善的抚恤,蒙古,开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文明。
前面蒙古人在撒了欢的突进,一万开原骑兵沉稳的落在后面,也懒的去争。
开原子弟对蒙古女人没什么兴趣,杀人放火偶尔为之,只是可惜了那些牲口,战后少不得要分润些。落在骑兵大军后面的一万骑兵步卒,则在深入辽西草原两日后,截留了一批蒙古俘虏就地挖掘壕沟构筑阵地,三道环型阵地很快构筑起来,环型阵地,开原军草原作战时的标准战法。
这玩意是马城提议,由参谋们搞出来的草原防御阵地。
步卒深入草原作战免不了被包围,既然被包围不可避免,那么这种环形阵地就诞生了,天生就是为了被包围而构筑的阵地,四面八方都可以防御。这玩意来源于大明的车阵,三道环型壕沟之间布满了火铳手,小炮,路障,这也是因为草原作战双方都不会动用大炮,尤其适合冷兵器作战。
倘若碰上一股拥有野战重炮的军队,这个环型阵地就悲剧了。
这个环型阵地的核心是一处土坡,因此守军是居高临下射击,攻击一方是上坡,可以极大的缓解进攻压力。又是一天时间,前锋蒙古人已经打到了熬汉王城,殿后的开原骑兵主力还远在六十里开外。蒙古人不等后援就开始攻城,夜战,马城率大队赶到时,王城攻防战正打到最惨烈的时候。
敖汉王城也不过是一座土城,最高处也不过三四米,十分简陋。
蒙古王帐骑兵拿出了他们的看家本领,投枪,一波接一波的蒙古骑兵借着马速冲到土墙前面,发力将三尺多长的投枪掷出去,十分壮观。马城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投枪战法,看到呆滞,借着战马冲锋之力,目测蒙古骑兵可以将投枪仍到七八十米开外,后世标枪投掷的世界记录才多远,一百米左右。
明军大量装备的鸟铳,有效射程不过五十到七十米。
也只有开原军装备的重火绳枪可以在一百米开外有效杀伤,后金步弓的有效射程也远远不到一百米,至于抛射那是另外一回事,用抛射的方法来射击高速运动中的骑兵,那便是个天大的笑话,能射的中才叫见了鬼。因此在草原骑兵战中,这些投枪的杀伤力十分惊人,令人咋舌。
自然,能将投枪仍到五十米开外,已经是蒙古兵中的精锐。
三百多年前蒙古人,就是靠这一手投枪战术纵横无敌么,果然犀利,这玩意可比弓弩威力大太多了。乌压压一片投枪从天而降,将敖汉部首军射的惨叫连连,却死死顶着不肯后撤,用手中装备了破甲箭头的步弓还击。这也就是敖汉部得到了后金的大力支援,装备了一批后金的步弓,不然早被击溃了。
蒙古骑兵尤其善用标枪,风格独特而技艺精湛。他们使用的标枪既可两头刺敌,又能投掷杀敌,在纵横欧亚的战场上发挥了巨大作用。 明代沿袭宋代遗制,军队非常重视标枪,而且强调步战使用必与藤牌相配,铺天盖地的投枪从天而降,带着巨大的动能落在土城里。
马城亲眼见到实物才知传言不实,蒙古人的投枪并非两端带刃,而是尾部加装了羽翼增加稳定性。这支使用投枪的蒙古王帐骑兵,怕是投枪这种武器在东方战场的绝响了,如今能见到投枪大规模投入作战,实属幸运,突然明白戚继光的骑兵为什么要大量装备三眼铳,多半是为了对抗蒙古人的投枪。
第四百四十三章 悍将
第四百四十三章 悍将
前线蒙古精骑已经投完了标枪,下马步战攻城的五千余众一涌而上,打算一举击溃敖汉守军。狼群一般的嘶吼嚎叫声中,各部首领催促着族人发动猛攻,前排也都是披了重甲的步卒甲兵,族中勇士,使用狼牙棒这类重兵器,架起梯子便轻松越过了低矮土墙,杀了进去。
敖汗王城两边墙头,火把晃动,城内弓箭手密布,密集的箭支将王帐甲兵射的人仰马翻,墙下居然还有藏兵洞,土墙后面的守军突然掀开石板,钻出数百刀斧步卒,一拥而上,上砍人胸,下劈人腿,攻城的蒙古甲兵突然两面受敌,抵挡不住,仍下突入城中的几十个勇士败了下来。
各族首领气的上蹿下跳,明军阵中一片哗然,这就败了。
土墙下面藏兵洞里钻出几百个刀斧手,打了半刻钟就败了,这未免太过儿戏。
额哲站在明军阵中,马城身边,看着潮水般败下来的王帐精兵咬着牙,小脸都气到涨红了,低头看着脚尖显然是觉得很屈辱。马城反倒觉得理应如此,汗庭精锐王帐兵么,久疏战阵,空有精良的重甲却无必死决心,和大明的京营精锐差不多。王帐兵一向养尊处优,被蒙古人雪藏的太久了,久到不会打仗了。
能打的前些年白城之战,也大多战死了,剩下的都是绣花枕头。
前线,各部首领,王帐将军呵斥着重新整队进攻。
马城看一眼东方的天色,天快亮了不能再磨蹭了,拿不下这座土城处境便有些不妙,前几天磨磨蹭蹭的八旗兵突然加快速度,连夜行军,此刻应该在五十里外,搞不好已经和蒙古人的游骑接战了。却仍是耐着性子,让蒙古人再攻一阵,消耗些守军的力气也好。蒙古军花了半个时辰整队,鼓起勇气再攻,死伤七八百人,好容易突入城中便再也攻不进去,又被箭雨射了回来。
马城突然接手攻城,先下令军法队动手,砍了几十个蒙古败兵。
刀架在两个蒙古将军脖子上,逼迫两个千夫长率领败兵又杀了回去,此时土城中还有残余的王帐兵正在做困兽之斗。马城挑的这个战机也很妙,两个千夫长被逼的转身杀了回去,开原铁骑也已经纷纷下马,四营铁骑披了甲,下马步战,尾随蒙古兵扑向低矮土墙,走的还不紧不慢。
甲叶响动,两千开原子弟分成四部,整齐步伐踩的大地都似乎在颤抖。
额哲眼睛亮了起来,握紧拳赞道:“真是威武雄壮!”
马城一笑,心中突然一动他的汉话是谁教的呢,苏泰,娜木钟的汉话都不太灵光,这位北元幼主却说一口纯正的凤阳官话。心中又是一动林丹汗的妃子里也有明人女子,这个教额哲大明官话的女子当是来自关内,说不定还是京畿人氏,京畿才说凤阳官话,还得是权贵之家。
此事一问便知,这个女子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前线苦战,被蒙古兵捣开的城门处死伤最多,地上躺满了尸体。
前线,一个明军士卒格外凶悍,握着手中大枪连刺带挑,接连挑翻了两三个守军,此人已经在城门处战斗足有半刻钟了,身边的同僚也倒了一地,此人必是军中老卒,若换了平常新卒,早立不住脚。一来此人勇悍,二来重甲护身不惧冷箭,身上插了几支箭仍没有脱力,凶悍异常。
额哲小拳头握的很紧,突然闷声道:“这个明人勇士,我要他做我的护卫。”
马城回头看着他握紧拳头,温言道:“可,还要问他愿不愿意。”
额哲郑重的点了点头,小拳头却握的更紧了,战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既然明军顶住了,敌人自然就开始顶不住,城墙上明军士卒已经增加到了一百来人,依仗着重甲护身步步推进,将占据的范围扩大到了梯子前面,接应梯子上的同僚上城。上城墙的明军虽多,敖汉部士卒更多。
城中守军拼了命凑了七八百人,组成几十个锐角阵型,长枪在前,刀斧在后冲上土城城墙,两边兵卒刀斧见刀斧,枪戈碰枪戈亡瞬间便倒下一片。
城门处,大喘粗气的李平桂挑翻了一个敌卒,呼喝一声:“头儿,还能不能再战?”
他身侧一个哨官一声不吭,掂起大斧砍翻了一个蒙古老卒。
李平桂哈哈一笑鼓起余勇,手中大枪挑,刺,捅,居然被他一口气杀透了城门,面前压力突然一松。后面同僚涌进城内纷纷取出手弩,瞄着射,还递进来几面大盾,李平桂撑起盾牌,大喝一声滚入城内,用大铁盾硬去破坏地上鹿脚、拒马。后面的敖汉士卒才一露头,就被手弩一阵攒射,密集的箭支顿时射中了一大片敌人。
如此近的距离上,手弩发挥出极大的精确性优势,专射面门。
手弩射的比弓要准,距离又近,尽管守兵有盾牌掩护,但只须露出一点缝隙,手弩射出的箭就能钻入,射中持盾的人,盾牌一落地后面的士卒暴露无遗,伤亡更重。李平桂用大盾继续破坏拒马,后面几个身强力壮的过来帮忙,几人用蛮力硬生生将拒马推开,便一声大喝挺盾滚了进去。
起身时忽然听见破空之声,本能的跳起来闪身避过,第二支箭接踵而来,射中大腿,李平桂勉强又在地上一滚,终究没躲得过,箭矢钻过头盔和盔甲的缝隙,射进了他的脖子。鲜血溅射出来,李成桂大叫一声,伸手去拔,却突然记起来军中医官的话,硬生生忍住了,军医曾言要害处中箭万万不能罢,一旦拔出,这会儿没军医在边儿,失血过多的话必死无疑。
这是讲武堂军医官所言,讲武堂的教材中白纸黑字总不会错。
受此重创终于支持不下去,眼前一黑,隐约看到杨头发了疯似的扑杀回来。
那勇焊的明军锐卒终于倒下,远处观战的马城心中一叹,用精锐骑兵攻城是他万万不愿的,却不得不为之。开原铁骑四处转战,免不了要下马步战甚至攻城,伤亡率其实是很高的,因此更下定决心不惜重金,也要将全军建设成驮马化,驮马化,机动性,也是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
敖汉城已破,马城便牵着额哲抽身而去。
第四百四十四章 红利
第四百四十四章 红利
一日夜后,李平桂再醒来时,疼痛难忍忍不住哼了一声。
恍惚间两双柔软的小手在身上摸来摸去,蓦然惊醒,听的耳边传来几声女儿家的娇呼,视线所及处满心茫然,似是身处一个华美的房间,身下铺着的毯子又软又暖和,只是身子十分虚弱脖子处的伤口钻心的疼。适应了的房间里刺眼的光线,入眼处两个娇美小娘的脸蛋,落在眼中。
李平桂一呆,恍入梦境,这两个小娘长的太好看了,画里面走出来一般。
其中一个年纪大些,仪态端庄,身段苗条柔美,跪坐在跟前替他擦洗伤口,盐水擦在伤口上钻心的疼,却强忍住不叫出来。那一箭伤的极重,没有十天半月休想下地,也无法说话,憋在心中十分难受。两个小娘子擦洗了伤口又喂了米汤,李平桂如陷云端挣扎着伸出手指,沾了盐水写字相询。
“此是何处?”
用尽力气写了四个字,耳边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明人勇士请安心养伤,此处是本汗的行宫。”
一个稚气童子转到了面前,穿一身华贵袍服留着牛舌头,李平桂安静下来,认得这位北元幼主,既然是在额哲汗的行宫里,那此地应是极安全的,又牵挂着战局想多写几个字,偏偏全身没有力气,连动一根手指头也难。
却不料额哲汗极聪颖,主动答道:“将军必须劳神,敖汉已破,建虏大军半路上转向北边,征讨科尔沁部去了。”
李平桂悬着的心落了下来,眼睛转转心中宽慰,建虏蛮夷都是自私自利的畜生,没有好处怎会替蒙古人打仗。敖汉王城已破,后金八旗兵又怎会为了一个残破的王城打仗,建虏打仗一向是无利不起早,索性转而向北攻打科尔沁部了,科尔沁部若是聪明便彻底向皇明输诚,不然就等着被抢牛抢羊抢女人。
大帅料事如事,出兵之前便断言这是一场瓜分宴会,果真如此。
面前额哲又呵呵笑道:“将军可是想问马帅何在?”
李平桂眨眨眼睛,这位北元幼主倒是极聪颖,可不象那些粗鄙野蛮的蒙古将领,真是个异数。
额哲欢欣雀跃道:“马帅去锦州会袁督师了,那折辱马氏先祖的蠢材,噢,叫做焦芳的死了。”
李平桂整个人塌实下来,那个大放厥词的焦芳死了么,死的好呀,如此大帅和朝廷之间还有转圜余地。大帅此去锦州会袁崇焕,这是好事,对袁崇焕此人却没有什么好观感,此人在大同之战还只是个兵备道佥事,芝麻绿豆大的官,沾了大帅的光几年间便当上了蓟辽督师,这个人太能钻营了,心机也太过深沉。
沉沉睡去,耳边又传来额哲急切的说话声:“你们两人,快去叫医官。”
似是年纪长的那个美貌娘子应了一声,李平桂便失去意识陷入昏睡,这一回伤的太重,夜路走多了果然是会撞到鬼的,老子认栽。
十余日后,敖汉王城。
李平桂已经可以坐起来用些肉羹,却很窘迫,十余日间他动弹不得,两个美貌小娘子贴身伺候他饮食起居,什么地方都被看过,摸过了。最心惊的是年长的房娘,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侍女,这美貌明人小娘子赫然是已故林丹汗的一位妃子,这不是要了人命么,被林丹汗的妃子伺候了十余日这算怎么回事。
李平桂也不是楞头青,十余日来额哲天天来探望,小孩子心里能藏住什么话,言语间隐有拉拢之意。此事怕是难以善了,最关键这小孩子连姨娘都送到自己房中来了,已然以他的内人自处,总不能吃干抹净不认帐吧。死里逃生,李平桂也有些后怕,有些厌倦了常年征战,却又猛的警醒过来,色是刮骨刀,果然不假。
一个蒙古妃子就让自家沉迷了么,绝不会,然而宣娘这女子是不同的。
她是明人,她是大明杭州人氏,被当成货物卖到蒙古来的,人又美貌性子也柔柔的,让人一见便心生好感。
正沉吟间,宣娘柔声道:“将军可是有些为难,实不必如此,只怨房娘命苦。”
李平桂心中一软,尴尬道:“太妃言重,咱可不是什么将军,咱这个副哨官,呃,大约便是个百夫长,还是副职。”
宣娘柔柔的道:“奴也不是什么太妃,奴只是个侍妾。”
对着这柔弱的美貌佳人,李平桂也实在硬不起心肠,林丹汗帐中的明人女子能是什么人,千挑万选的江南佳丽,一等一的扬州瘦马,虽年纪大了些可也不过二十五六,正是鲜花盛开一般的年纪。这等江南美人儿柔柔的嗔怪起来,李平桂一个寒门子弟如何招架的住,不沉迷其中才是见了鬼。
两人在帐中柔声说着话,额哲在外面偷偷的听,稚气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却有十分的孩子气。
帐外,则是另一番景象,一场盛宴。
北元汗庭许多年没有过这样一场大胜,各部护军如打了鸡血一般,将熬汉部瓜分一空,连一根羊毛也没留下。熬汉部约三万两千户被瓜分一空,各部都心满意足倒没有闹出分脏不均的丑事,三部共同控制的一座铜矿,一座铁矿,如今有了大批奴隶做苦工,那便是守着金山银山。
三部首领已经张罗着,将此战所得八千匹马,两万头羊送去山西和明人换粮食。
只可惜明人不要蒙古女人,不然还可以将女人也卖掉一些,经此一战北元汗庭元气大大的恢复了,有牛羊粮食的滋养用不着几年,又会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部落。粮食充足,各部男人需要做的就是辛勤播种生出更多的男丁,那几千个敖汉部的小崽子养大了,也是勇猛的王帐骑兵。
又过了半个月,入秋之后各部陆续撤离,直留下一个残破的土城。
李平桂坐在御辇上,披着一床羊毛毯子,看着蒙古骑兵欢声笑语心中叹息,如今已经是崇贞三年的秋天了。世事无常,蒙古人曾经是大明的死敌,如今却是盟友,这有谁能想到呢,此时方知蒙古人为何喜欢掳掠,掳掠所得实在是太丰厚了,一场灭族之战带来的丰润报酬,就能让三个部落兴旺起来。
这便是大帅常说的战争红利么,李平桂心脏狂跳起来,这所谓的战争红利真的太诱人了,真能让人为之疯狂。又很疑惑为何我大明,堂堂天朝上国从未享受过如此丰厚的战争红利,不应该嘛,倘若每次征战都能享受战争红利,边军弟兄们也不会过的那么苦,他是三万卫出身的军户,早些年是尝过苦头的。
第四百四十五章 角色
第四百四十五章 角色
李平桂看着外面喜气洋洋,骑在马上抬头挺胸的蒙古骑兵,突然醒悟了。
大明为何不能享受战争红利,因为有些人害怕,边军若是每次大胜都能吃的满嘴流油,武人岂不是要爬到读书人头上去了,武人爬到读书人头上,那还了得。是谁害怕大明边军打胜仗呢,大明朝的读书人呀,武人功劳大了四处开疆裂土,读书人岂不是成了酒囊饭袋。李平桂越想越是这么个道理,不然大帅收服了朝鲜,又和南公占领的台湾,读书人怎么象死了爹娘一般上蹿下跳呢。
李平桂想明白这个道理,便再也坐不住了,与这些胸无大志的蒙古人为伍么,老子见了鬼哟。李某人是要跟着大帅做大事的,窝在蒙古这地方算怎么回事,过几天身体大好了,能骑马了便溜吧。回过头来看着乖巧柔弱的宣娘,心中又有些犹豫挣扎,几世修来的福气能娶到这么个美人儿。
至于贞洁,李平桂哪有什么贞洁观念。
以前在三万卫当军户时,见的多了,别说改嫁就是兄弟两人凑钱娶媳妇的,也是寻常,这等姿色出众的美人儿若是完壁,哪轮的到咱一个军户出身的军汉。将心一横索性带着她一起走,回开原,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她说平生之愿是回一次杭州,在祖坟前磕几个头,这倒是难了。
然而李平桂心中又狂跳起来,这倒也未必是什么难事,大帅人中之中,谁敢说有一日不能取明而代之么,哎呀不得了,老子一个破落的军户说不好,也是开国元勋,还能混个爵位也是说不准的。
“什么,跑回来了,混帐东西!”
马城在开原提督府一阵哭笑不得,忍不住笑骂了几句,那个李平桂居然私自跑回来了,还拐走了人家北元的一位太妃。这混帐东西胆子也太大了,气的额哲找娜木钟告状,娜木钟派人来兴师问罪,弄的老大没面子。
过不多时,李平桂领着个江南佳人跪在面前。
马城又好气又好笑,这算是什么事儿呢,林丹汗的侍妾那是能随便拐带的么。
卢象升也气的乐了,调侃道:“你这一手,不错,倒是得了你家大帅的真传。”
李平桂不敢抬头,马城脸黑,这是怎么个意思老子的真传,便是教人拐带寡妇私奔么,这叫什么话。卢象升笑而不语,马城自己倒心虚了,又有些为难这个李平桂跑回来了,全盘算计便落空了,本想通过他接近额哲,在北元幼主身边放一个大钉子,最难得这是额哲自己提出来的。
转念再一想也就罢了,算计两个孤儿寡母还用这么麻烦么,总不能牺牲老子部下的终身幸福。
便哈哈笑道:“起来吧,混帐东西。”
李平桂大喜起身,那宣娘也羞搭搭站起来,面红过耳散发着惊人的美态。
马城心中暗骂这混帐倒是懂得挑人,这么个大美人拐带回来,胆子也太大了,按他的功劳夺门有功,是要官升三级的。那一日若不是他血战城门,也不知会多死多少开原子弟,以他的功劳官升三级当一个营头是绰绰有余了。想到那日他勇冠三军,独战城门的壮烈,看着倒有些顺眼了。
李平桂心中忐忑,闷声道:“请大帅责罚。”
马城哈哈一笑,放肆道:“罢了,下去吧,给你一个月养伤,娶亲,一个月后来提督府听用。”
李平桂大喜扑通跪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谢大帅,标下领命!”
马城心中欢喜将他赶走了,和卢象升相视而笑心中得意,辛苦练兵这么多年,开原军中将领终于出现了井喷的迹象,各种悍将人才都冒了出来。这便是一支无敌之师所需要的底蕴,一支无敌雄兵可不是那么容易就练成的。流水线生产士卒或许很简单,难的培养中高级军官,这就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
不是说随便拉出一个大头兵,就能胜任一营之长的。
在山沟沟里苦练几年拉出来就能天下无敌么,马城自问是做不到的,没有经过实战锻炼的中高级军官怎么解决,一支万人大军需要营以上军官多少人,正副职加起来要超过一百名,难不成还会从天上掉下来一百多个中高级军官么,太荒谬了。
李平桂得偿所愿,娜木钟气疯了,带着额哲跑来开原问罪。
马城有些心虚将倪元璐倪大人推出去挡枪,自己跑到靖安堡躲一躲,对于这位冷艳迷人的太妃,马城实在没什么爱意,这纯粹是一桩政治婚姻,何苦和一个冷冰冰的蒙古女人较真呢,没这个必要嘛。躲在靖安堡和柳三绝谈诗论道,和白妖精眉来眼去,吃着映雪喂过来的葡萄,这才是人生。
入秋,陕西大旱颗粒无收。
山东,河南之地旱灾也很严重,任谁都知道这个冬天不好过了。
半个月前,李争鸣,徐天凤已经率开原左军出征甘陕,救援死守天水的傅宗龙,甘陕之乱越演越烈已经发展成二十万乱军。许多本已招安的乱军又反了,还趁乱流窜到了河南,杨嗣昌气急败坏又领大军到河南平叛,早已经无力兼顾甘肃,这位毫无军事才能的杨督师,应该能将贼众挡在河南。
缺兵少粮的傅宗龙在天水苦苦支撑,援傅是必然之事,李徐部七千余众足够了。
两部兵马加起来一万五千余众,还打不过二十万贼众么,说是二十万贼众又能有多少精兵。甘陕贼众席卷陕西后分兵为祸,一部进入河南一部进入湖北,还有一部正在围攻天水,北方大乱处处烽烟,让马城也有些促不及防,只有身处局中才会对流寇的发展壮大,觉得毛骨悚然,几乎是一夜之间整个北方便彻底乱了。从史书,小说中无法体会到那种惊悚的感觉,流寇裹胁着流民如蝗虫一般,所过之处便是寸草不生。
皇明对待流寇的态度,要从剿匪督师,兵部尚书杨嗣昌说起。
这位杨督师和他老子杨鹤都是一路货色,主张以抚为主,以剿为辅终于酿成大祸,作为三军统帅杨嗣昌罪该万死。皇明剿匪三军统帅他不是亲民官,这位杨督师显然仍沉浸在亲民官的角色里,难以自拔。
第四百四十六章 青壮
第四百四十六章 青壮
杨嗣昌的剿寇策略公平一点说,不过是驱赶着无数饥民、乱民满世界跑罢了,他的剿寇激烈一点说,不过是从几十万饥民、乱民中,砍几百、几千脑袋向上交差罢了,杨嗣昌比他的亲爹杨鹤可精明多了,杨鹤是个纯粹的大傻子,书呆子,杨嗣昌玩的这一套剿匪策略,总结起来便是八个字,欺上瞒下,沽名钓誉。
傅宗龙便写信抱怨说:“嗣昌既终右文灿,而文灿实不知兵。既降流寇,谓抚必可恃。嗣昌亦阴主之,所请无不曲徇,自是不复言十面张网之策矣。”
十面张网,这位杨督师也是偷学了开原铁骑的战法,四面合围嘛。
这位杨督师学习别人的手段很有一手,四面合围将流寇赶的走投无路,便捉鸡了,二十万官军将上百万流寇围起来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杨督师也是左右为难呀。杀是万万杀不得的,且不见马城在陕西砍了几千个流寇,就被天下读书人取了个血手人屠的浑号么。
马城是个武人可以乱杀,杨督师那是胸怀宇宙的青天大老爷,万万杀不得。
然而杨督师又无力赈济百万流寇,便自做聪明捡起大明官僚用剩下的手腕,于是他只要选定有限的目标,当然是几个著名的大寇死死咬住,务必要杀几个大寇、打溃几个大寇以向皇帝交差,由于他十面张网的代价、动静真实太大了,牛皮吹的太大,不这样做恐怕就得向皇帝交本人的脑袋了。
大寇都除掉了,除此之外的流寇首脑又该怎么处置呢,杨嗣昌便自做聪明想出个以抚为主的策略,只需他们情愿诈降;政府一概情愿接受。面对这些情愿投诚的流寇,大明朝廷还是自始自终的对他们保持着高度的信任,总而言之,他们仍然让投诚的流寇军队保持着高度的独立性、残缺性。
杨大人的作为其实是典型的欺上瞒下,连改编流寇的条件都不敢提,什么你要提改编,遣散,流寇肯定不会投诚了,你杨大人这样欺人太甚,老子与你玩命了。官兵一看到被围的流寇要玩命了,自然也是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出来混饭吃的,何必没事硬玩命呢。
至于普通流寇,只需你们脱离队伍,情愿四下逃散,杨大人自然是一概假装看不见!只需你们给我杨某人点面子,不要继续闹事,在我杨某人眼中,也就认为你们都已变成安守己的良民了。如此一番欺上瞒下,皆大欢喜,皇国叛乱平息了,杀了几个大寇,皇上那里糊弄过去了,杨督师上不负天子,下不负百姓,这是盖世能臣青天大老爷呀。
至于这些流寇变成官军后,军纪糜烂,祸害地方,会不会一言不和又反了,那便不是他杨大人的过错,那是地方官员无能,与他杨青天无关。
马城不免又怀念起英明睿智的先帝,或者是出于本能,早看到了皇明面临的危机,下手够黑一口气险些将东林党一网打尽了。将东林党往死了整,派厂卫去江南强行征收商税,什么你敢不交,对不起厂卫抄家!抄家,可是一条敛财的捷径,抄了一个钱谦益家得银超过百万两,九边重镇一年的军费有着落了。
先帝英明,只是崇贞陛下看不到罢了,还被东林党忽悠瘸了。
不整死东林党就征不了商税,征不了商税就解决不了大明的财政困局,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马城远在开原也只能黯然伸伤,天不从人愿,先帝去的实在太早了。
突然很理解老父亲马林的感受,老父天天将神宗皇帝挂在嘴边上,自己还不是时常念叨先帝的好处么。
十月中,开原左军李争鸣,徐天凤部七千余众突然出现在天水东北方向。
两千开原铁骑马踏连营,呼啸而至,城内傅宗龙也打开城门全线反击,两军合力将二十万流寇打的全线溃败,尸横遍野,一举解除了天水之围,斩首八千,俘敌十二万,甘陕之乱平息下来。李徐两人从十二万流民中挑了些身家清白,被迫从贼的壮年男女约四万人,原路返回押送到开原。
傅宗龙部得到山西张氏,榆次常氏粮草支援后,很快收复了大半个陕西。
与此同时,杨嗣昌也在河南堵住了流寇主力,将一干大寇过山虎,金翅鹏等人一并诸杀,降者达五十万众。如蝗虫过境一般恐怖的民乱再次被镇压,马城却心知这不过是治标不治本,陕西很快又会大乱,杨督师又一次忽悠了崇贞陛下,又一次成了救民济世的青天大老爷,只是陛下这回有点警觉了,京中传言皇上对杨嗣昌的河南大捷心生怀疑了。
马城,卢象升一笑了之,再蠢笨的人被骗多了也该觉醒了。
这位杨督师威风的日子也快到头了,陕西要是再乱,以当今天子的性子怕是要将杨督师大卸八块。
然而两人远在开原,有心无力,先忙着接受四万青壮吧。
十月末,开原。
开原城外每隔五里便有一处粥棚,四万衣衫褴褛的青壮从关内走到开原,沿途倒没死多少人,这还快多亏了蒙古人沿途提供补给。在开原骑兵监视下,四万男女如行尸走肉般默默的走着,凄凄惨惨,走到开原城外,先被开原新贵们家中的管家挑了一回,挑了些模样周正的女子回家做丫鬟,自然这是要收费的。明码标价,十五岁以下的卖五两银子,十五岁以上模样周正的卖十两银子,姿色实在出众的不卖,都被李争鸣先挑出来带在身边,这便是奇货可居么。
先被各府管家们挑了一轮,走不到几里路,又被人伢子,青楼妓馆挑了一回,可以挑人但不得强买强卖,想在风月场里讨生活得人家自愿,谁敢强买强卖便军棍伺候着。数千女子被挑走了,余下的便暂住城外等待安置,身强力壮的男子或卖身为奴,或去放牧种地,日子虽然过的苦了些可也不是没有活路。马城自问不是救世主,靠官府之力安顿四万青壮么,别开玩笑了,这可是四万多张嘴呀。
第四百四十七章 将星闪耀
第四百四十七章 将星闪耀
四万流民全都是青壮年男女,极大缓解了开原人口基数不足的劣势。收容流民,马城是极为谨慎的,没有办法只能挑选青壮来收容,尽管如此,开原还是出现了粮荒,连羊乳牛乳都价格上涨的很厉害。马城无奈只得找袁崇焕买粮,真金白银都是现买现卖,经历了短暂的粮荒之后,开原重新平静下来。
流民中少数上过私塾,会手艺的待遇便完全不同。
上过两三年私塾识字的,可以进府学领一份微薄的钱粮,虽然不多却能保证饿不死,手艺人在开原便能活的很好。一个编筐的工匠,一个手艺不错的木匠,辛苦些都能变成小康之家,这是拜开原发达的手工业所赐。因此开原最繁荣的学府不是府学,而是各类教授编织技巧的学校。
哪怕是一个女红出色的女子,每月的收入也很可观,足以养活一家几口人。
开原北城,李府。
李争鸣回到北关家中洗去一身尘埃,澡房的门打开,一位美貌娘子捧着新衣进了澡房,李争鸣心中一热发力将娇妻抱起来,王贞挣扎起来拍打着他胸膛,两口子腻味了一阵才换好新衣,去前院挑几个下人。此去甘陕平乱,李争鸣又立一功,隐隐成为开原军中最耀眼的将星。
王贞站在夫君身边笑起来容光焕发,对她自己的眼光十分得意。
这个夫君貌似忠厚却心细如发,屡立战功,也不枉当初自己一个娇贵的官家小姐,不要面皮委身下嫁于他。
时逢乱世,便是这些草莽英雄崛起之日,夫君他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世人都说她的夫君吉星高照,运气好,是开原军中头一号的福将,却有几人知道她这夫君付出多少心血。他本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却能在一年之内读通唐史,连吃饭睡觉都抱着书。他本是勇冠三军的愣头青,敢率两百骑对整个建虏镶黄旗发起冲锋,却对下属和气,对上官恭敬,对着自己更是时常傻笑。
对卢象升,这个夫君更是以师长之礼待之,这便是无师自通的为官之道。
因此她的草莽夫君,成了开原第一批独领一军的,开原自己培养的高级将领,连昔日的上官,前营将军张益都被他压了一头。这位夫君的为官之道是无师自通,虽然出自铁岭卫李氏,却从来不与铁岭李氏来往,这便是做官的天赋,很懂得揣摩上官的心思,这便是谁也教不了的天赋异秉。
前院,上百个稚龄少女可怜巴巴的低着头,瑟瑟发抖,李争鸣此去甘陕平乱,独领一军,自然是会落下许多好处的,金银,书画,珠宝首饰免不了落下一些,还有这些素质出挑的奴仆丫鬟,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都是十几岁的少女身子骨还没长开,怪可怜的,王贞想到了当日在建虏俘虏营中的悲惨境地。
发了善心,王贞却仍谨守本分,从百多个姿色上佳的少女中,只挑了三个模样周正,看上去身体健康的留下。
谨守本分,是她日日在夫君耳边念叨的,她的草莽夫君也深以为然。
天水大捷落下的财物,王贞做主留了一些金银,两三千两银子的家底总还是有的,卢大人那里要送五千两,两个美貌丫鬟,倪大人那里要送三千两,大帅那里不送银子,送了一些来历干净的书画孤本,价值不菲。夫君他在外面做大事,这些人情应酬便该着她这个做娘子的做主,上上下下都要打点。
留下了一些丫鬟做人情往来之用,余下的便送去浣衣局。
浣衣局是大帅夫人组织起来的,为军中将士浣洗衣物的地方,其中都是孤苦无依的女子,不消说,这些女子能不能寻到如意郎君,便要看她们的造化,留在大帅夫人身边总是机会要大些的。
翌日,开原浣衣局。
王贞领着五十多个少女,两个小妹,隔着帅府亲兵朝夫人招手。
于凤君看到她的时候嫣然一笑,远远的招呼:“贞娘,你们来了。”
亲兵让开一条路,让王贞领着两个小妹进了里间,热气腾腾的大池子边上堆满了军服,一群女子有的负责浣洗,有的负责熨烫,还有的负责缝补,各司其责显得井然有序,对于这位大帅夫人,王贞自问只有仰视的份,这位夫人论风姿论才学都远胜于她。然而夫人最近不开心,王贞心中轻轻叹气,这便是身为女子的苦处。
王贞自问对人情事故看的很开,一个女子再好强,也毕竟要依附于男人。
因此当日她不惜放弃朝廷的抚恤,果断下嫁给李争鸣,便是看破了世情为自己挑一个前途无量的夫君,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于凤君看到王贞带来的五十多个少女,心中欢喜,便命人好生安置了,对于这个新近结交的闺中好友,于凤君很喜欢,毕竟是出身巡抚衙门的官家小姐,见识不凡的,相处起来很舒服。
于凤君是性子极洒脱的女子,欣赏一个人才不会去理他人的世俗眼光,便将王贞引为知交好友。
安顿了五十多个新来的少女帮工,便引王贞姐妹到后院说话闲聊。
后院是晾晒衣物的大院子,大红色的军服迎风鼓荡,还有些秋千之类的女儿家玩物,也是一方静谧的空间。王贞的两个妹子欢叫一声,各自霸占了一个秋千,晃了起来,于凤君看的哑然失笑却又暗自叹气,心情莫名的惆怅。
王贞是何等聪颖的女子,便委开解道:“夫人请看,我家李郎寻了些好东西呢。”
从袖中拿出几本字帖,于凤君眼睛亮了起来,轻叫道:“呀,沈辽行书,动止贴!”
王贞笑着将字画递过去,解释起来这几封珍贵的沈辽行书,是天水一户望族所赠,家中那夯货夫君不识货,还以为是不值钱的货色压在箱子底下,险些被埋没了呢。于凤君呵呵笑了起来,细细品鉴价值极高的宋人真迹,正赞叹时突然觉得脸上有些湿,舌头不自觉的舔了一下,咸咸的。
茫然,于凤君错愕道:“我哭了呢,我为何会哭?”
王贞也十分错愕好端端的,夫人怎么就哭了呢,两女相视无语都觉得荒唐,怎么就莫名其妙哭出来了呢。
王贞突然想起一事,心中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凑过去轻笑道:“夫人,怕是有喜了呢。”
于凤君也懵了,只茫然道:“有喜,从何说起?”
王贞记起婶母怀婉妹时,便是如此这般情绪大喜大悲,时而号啕大哭时而放声大笑,女子有喜了情绪便容易激动,便十分肯定的道,十有八九夫人是有喜了。此事,事关重大,慌忙唤来两个健壮女子扶着,不让夫人坐秋千,也不让再做剧烈运动,这要是有个意外可就百死莫赎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金矿
第四百四十八章 金矿
夫人有喜,马城喜翻了心,慌忙请来医官确诊,确是喜脉无疑。
马城乐的哈哈一笑,乱了方寸,傻笑了一阵才记起命人通知老父,于是提督府便炸了锅,老父和二娘亲自跑过来嘘寒问暖,十分紧张。堂堂开原侯爷也坐立不安,嘱咐二娘就在府中守着哪里都不许去,贴身伺候的人手增加一倍。
夫人有喜,整个开原都一片欢腾,民心,军心大振。
马城心情也极舒畅,这个孩子来的太及时了,家宅安宁,要多亏了李争鸣家的俏娘子,不然懵懵懂懂的于凤君还茫然不知。想起来忍不住哑然失笑,这时代这类知识太贫乏了,娇妻一个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哪里会懂得生孩子的事情。亲自见了那王贞一面,夸赞了几句,便亲自给了她一面腰牌,可以在提督府自由进出。
打走了王贞心中仍在赞叹,李好运呀李好运,还真是个好运之人,连他的俏娘子身上都带着喜气。
提督府着实欢腾了几天,开原上下士气大振。
晚间,房中。
马城搀着娇妻坐下,亲自喂了一碗白粥,这孕期反应果然是说来就来,苦了于凤君只能用些白粥,还时常做呕。房里房外,二三十个丫鬟伺候着,将于凤君当成一类珍惜动物保护了起来。
将光洁的下巴靠在夫君肩上,于凤君心中甜蜜,从未有过的塌实。
又黯然一叹,原来我也是个市侩的女子么,我是在开心些什么,难道芳华,映雪会同我这个正室争宠么,想着事情又哭了。马城肩膀一阵湿润,哭笑不得慌忙安抚,还真是一孕傻三年,这怎么说哭就哭也没个理由呢,慌忙抱着安抚一番,哄的凤君世妹回嗔做喜,也出了一身的热汗。
明日还是让李争鸣的娘子来陪着吧,太累人了。
深秋,逐渐显怀的于凤君情绪稳定下来,日渐丰满,也日渐雍容华贵起来。
此时发生一件事情,让马城不得不暂离孕妻,前往处置,一支探矿队在朝鲜发现了金矿,史载高丽金矿,以北界鸭绿江以南、平壤以北为主要产地,一九三六年产量为一万七千公斤。多在片麻岩和花岗岩相接之石英脉中。产额以云山金矿为最富,其次有昌城佛人金矿、大榆洞金矿、三成金矿。此外,朝鲜西海道有遂安金矿,杨广道有稷山金矿。
此次发现的金矿便是在朝鲜云山,毛文龙急报开原,并已经严密封锁消息。
马城只知岛国多金矿,倭国,朝鲜都盛产黄金,这是极为重大的事情逼的马城不得不亲去处置,财帛动人心,一座金矿的价值有多大,大到足以改变某些历史进程,这可是一座真正的金山呀。暂别孕妻,走山道到山海关,自山海卫出海到皮岛,挑了个风平浪静的天气坐海船至朝鲜。
发现金矿的消息被严密封锁,矿山也在毛文龙亲兵营严密保护之下。
一路匆忙赶到了云山,戒备森严的深山密林中,马城被大明工匠精湛的采矿技术吓到了,毛文龙委托李旦从江南雇佣了大批工匠,开凿矿洞,深秋的朝鲜云山如今便是一个大工地,那些江南雇来的工匠采取了极先进的烧爆法,以开采云山山腹之内坚硬,致密的石英岩式矿石。
工匠先在矿洞入口处挖一条巷道,在距巷道三到五米的岩壁上,采用烧爆法采金。
大明工匠使用的烧爆法,即先根据矿脉位置和硐壁的高低搭设简易灶台,将薪炭装于灶中,发火燃烧,待石壁受热,泼以冷水,使石壁因热胀冷缩而形成半圆形的人工节理面。然后矿石自然剥落,或经人工撬采后崩落,大大提高了作业效率。
说穿了便是利用热涨冷缩原理,先使矿石受热再泼冷水,矿石便会自然脱落,极为省时省力。马城对此赞叹不已,谁说大明没有自然科学滋生的土壤,这些聪明的工匠虽不懂热涨冷缩原理,却将这一原理投入实用,这便是大明的智慧。
云山金矿,工匠们动用了三百架龙骨水车,用来排水。
烧爆采矿时,自然形成的洞内外冷热空气对流,能达到矿洞自然通风的目的,而采掘下来的矿石,则完全依靠人力,用背筐通过杉木搭成的平台背送至硐外,因此这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成本,便需要朝鲜王室的支持。
云山金矿即将大肆开采,马城也因此深入了解了,造成了大明君臣对立的矿税之争,到底牵扯到了多大的利益,才让东林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废除矿税。可以想象,这其中牵扯到了何等巨大的利益。
大明开国时大部分的矿山,都是由朝廷开采,少部分由有实力的私人开采。
太祖洪武年间,成祖在时矿山都是朝廷官办,一直到英宗时民间出现了大量私采矿山,甚至还拥有私人武装的矿场。英宗正统三年,便闹出了江南矿主为了争夺矿山大打出手,甚至动用私人武装火拼的记载,记载于英宗实录。到了正统十年云南发现银矿,云南八寨为了争抢银矿武装械斗。
因此大明的金银矿山,是什么时候开始被民间疯狂开采的呢,是在英宗正统年间。
江南多矿,这些所谓的民间武装采矿,到底是什么人敢这么干呢,这就要问问民族英雄于谦于大人了。土木堡之变以后,民族英雄于谦于大人的治下,江南出现了疯狂的武装采矿潮,矿主拥有私人军队械斗争抢矿山,死伤无数,这么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可以想象是什么人在挖大明的墙角,其中牵扯到多大的利益。大明朝的读书人便是如此肆无忌惮,将朝廷的矿山霸占,开采,还为了每年几十万两矿税,指着皇上的鼻子大骂,你敢收矿税,你就是与民争利。
堂堂一个中原王朝,居然出现了大规模的武装采矿潮,实在荒谬到极点。
财帛动人心,云山金矿很快开采起来,投采首日二十五斤矿石,得金二两,身边人眼中的火热让马城都心惊肉跳,这就是金子的强大威力。二十五斤矿石得金二两,一个成年矿工每天至少可以开采二十五斤矿石,二两金子是什么概念呢,二两金子相当于二十两银子。以崇贞三年京畿米价来计算,二两银子买一石米,二两金子能买十石米。十石米又是多少呢,一千二百斤米,一个矿工在云山采矿一天所得,能买一千二百斤米!
这还是北方大旱,流寇四起米价太高的结果,若换算成神宗万历年间的物价,七厘银子卖一石米,二两金子能买三千斤米!这是何等惊人的财富,也难怪毛文龙,甚至贞明公主眼中都快要冒出火来,更加可以想象江南之地滥采成风,到底有多少财富流落民间,根本就是无法计算的。
第四百四十九章 原始积累
第四百四十九章 原始积累
入冬,朝鲜王城。
马城端坐在暖阁中,听取毛文龙的报告,对面坐着李旦,还有端庄妩媚的贞明公主,只此四人。
毛文龙抖一抖三品总兵的官袍,恭敬道:“标下记得,大帅曾经有过一道命令,欲教化夷狄,必先化其文。各地学府之中讲解文字必用汉语。说及史书,必追溯其源,证明朝鲜人源出汉人。”
马城点头,是有这么一条禁令,不许朝鲜再用不知所云的高丽文。
毛文龙又高声道:“然《老乞大》里,开篇名义,第一篇就是这么说的,你是高丽人,学他汉儿文书怎麽?’
“如今朝廷一统天下,世间用着的是汉儿言语。我这高丽言语,只是高丽地面里行的。过的义州汉儿地面来,都是汉儿言语。有人问着,一句话也说不得时,别人将咱们做甚麽人看?”
马城面色不变,问道:“这本书是什么时候传开的?”
毛文龙恭敬道:“约有半年。”
马城不悦道:“废了此书,抄家,杀头,需要某教你如何做么。”
毛文龙兴奋道:“标下领命,这就去办。”
气氛有些尴尬,贞明公主有些心惊肉跳,慌忙辩解:“我高丽人,对学汉话早就习以为常,觉得理所应当,对此没有排斥的心理,我高丽没有文字,读书人向来用的汉字。用汉字教书,更是正常不过。”
马城颇为不满,教训道:“史书是什么说的,连高丽人自己也认为,先有檀君的前朝鲜,然后有箕子的后朝鲜,接着有燕人卫满的卫满朝鲜。他们的读书人膜拜的是文庙,他们的农夫用来丈量土地的单位出自《管子》。就不说周有箕子,箕子朝鲜为汉人所建之藩国,实为辽东的一部分。也不说汉唐曾直接管辖过平壤等地,更不说蒙元曾划高丽为征东行省,只从文化传承上来说,要想证明丽人源出汉人,让他们相信并且接受,或许对三韩地区的土著来讲,难了点,但只就北界地区而言,十分轻松。”
毛文龙此时附和道道:“不止要证丽人源出我汉人,并且标下以为,还要组织精通史学之人,去除掉对我汉人不利的,加进去对我汉人有利的,比如,高丽人信奉檀君,尊为开国之祖。云:唐尧即位五十年,有神人降太白山檀木下都平壤,号檀君。我则大可因势利导,称檀君本为唐尧之裔,究根追本,明其正源。如此名正言顺,汉丽一家。”
李旦此时笑着道:“毛总镇高见。”
贞明公主面色如常,象个木头人一般坐的端端正正。
马城自然不会顾忌她的感受,属国么,就应该有属国的觉悟,要自己的文字做什么,上古的事情虚无缥缈,檀君本来就是神话,谁知是真,谁又知是假,也许真有其人,但他与汉人究竟是否同种一下子还真不好说。只要组织精通史书的人,找到一点半点的根据,他就是汉人之后裔。
李旦对此事也很上心,问道:“好不好找到根据呢?”
毛文龙显然是早有准备,得意道:“太白山在我东北,殷商的始祖高辛氏,曾留少子厌越以居东北的西北、西南,史有明证。只要耐得下心思,去拣选史籍,钩稽史沉,某以为,总能找到些依据的。”
马城心中一动,高辛氏即为黄帝的曾孙,是为帝喾,上古的五帝之一。五帝里,帝喾之后,就是唐尧。
便嘱咐道:“此事交你来办,你还有什么话说?”
毛文龙心满意足道:“没有了,标下这就去拿人。”
马城看着他起身走了,又和李旦闲谈片刻,李旦便识趣告辞了。
房中只余两人,马城方柔声道:“你可是心中不满?”
贞明公主木然道:“妾身不敢。”
马城哪理她的观感,扯过来便强行按倒,到心满意足时才将她打走,沉沉入梦。
禁书,抄家,杀头,毛文龙做起来自然是极顺手的。
毛文龙要在朝鲜高压统治,搞文字狱,马城自是全力支持,朝鲜读书人的毛病比大明读书人还多,不杀几个也震慑不住。这就喊着要发明朝鲜人自己的文字了,那还了得,一个属国要文字做什么呢,自立么,太不象话了。杀几个人,马城没什么心理负担,古往今来哪个属国有自己的文字了呢,没有嘛。
日不落帝国属地都是说英语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所到之处,当地人都是说西班牙语的,后来形成了庞大的英语系国家,西班牙语系国家,没见过哪个殖民地国家是有自己语言的。
大明难道是好欺负的么,不可能嘛,大明的属国自然是要说汉话的,有理有据没一点毛病可挑。
抄家杀头只是小事,毛文龙还做了一件大事,这混蛋也不知道怎么说服了台湾巡抚南居益,让李旦麾下的海盗舰队从台湾,运来了大批土著奴隶,还送去云山金矿了,第一批六船奴隶五千多人已经在送去云山的路上了。马城几无言以对,终于明白前世袁崇焕,为什么要将这个混蛋先斩后奏了。毛文龙这个混蛋,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坏透了,这个人三天不搞事就浑身不舒服。
从台湾抓土著到朝鲜开矿,这混蛋是要搞大明版本的奴隶制么,也真亏这混蛋想的出来,也不知道南公怎么就被他说服了,还陪着他一起胡闹,没准这胆大包天的混蛋压根就没跟南居益商量。
南居益麾下也不乏胆大包天,甚货无恶不做的混蛋东西。
作为穿越众,马城对奴隶制多少是有些抗拒的,然而马城很快承认,一个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因为用土著奴隶开矿,回报实在是太丰厚了,那些朝军矿监,自然不会把土著奴隶当人看,累死了往山里一仍了事,使用奴隶还不必支付报酬,真真是暴利的无本生意,实在让人难以抗拒。
马城突然想到了一句名言,资本主义的原始积累,充满着暴力和罪恶,心中一阵恍惚毛文龙这混蛋的所为所为,便是所谓的资本主义原始积累么,应是如此吧,连自己都觉得恶心,却不想改变。心中其实明白大明中兴,迈向资本主义帝国的过程中,必然充斥着这些邪恶,令人做呕的恶行。
第四百五十章 奴隶
第四百五十章 奴隶
勤俭并不能积累一大笔开创资本主义企业所必需的财富,用懒惰更无法说明在人类历史上存在了几千年的小生产者何以突然沦为雇佣工人。实际上,资本原始积累是一个使用暴力剥夺劳动者、消灭以个人劳动为基础的私有制的过程,它不是田园诗式的过程,而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载入人类编年史的。
然而在大明朝,天下大乱,流寇遍地,却刚好同时具备了这两个条件。
没有生产资料的劳动者,等于流民,大量货币财富,等于殖民战争,奴隶制。
话说英国的资本主义原始积累是如何完成的,后世任何一个中学文化的人都能做出正确的回答,圈地运动,羊吃人。马城自然是懂的,马城惊讶的发现,大明满足以上所有条件,已然具备了走向资本主义的所有条件。大明不需要三百年时间完成圈地运动,用不着多久便到处都是流民了。
金银产地,殖民掠夺么,大明也有,东南亚,甚至或者后金,对于将后金八旗变成矿井里的森森白骨,马城还是极有兴趣的。大明具备了所有迈向资本主义帝国的条件,剩下的便是耐心等待了。好消息是,毛文龙,李旦这样的大明人,正本能的正在这样做。这纯粹是出于本能,却契合了后世西方列强崛起的道路,只能用殊途同归来解释。
连着几天了结了朝鲜国事,恰巧一船奴隶自台湾运到,马城便登船往台湾一行,弄清毛文龙和台湾镇军正在弄什么勾当,这些土著奴隶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一事,便是东海水师提督李旦的副将,郑芝龙大婚之日。
郑芝龙此人八面玲珑,擅长钻营,既是东海水师提督李旦的副将,也是台湾巡抚衙门的通事。
这个通事的官职是台湾巡抚衙门特设,全称是通番邦事。
马城对郑芝龙的婚事有兴趣,全是因为郑芝龙迎娶的正是倭国平户藩士田川七左卫门之女,田川松。这可不就是郑成功的生母么,马城对这个倭国女子的印象便在于,这虽然是个倭国女子却性子刚烈,清军攻占安平时,这个刚烈的女子是自杀殉节的,郑成功之所以一生仇恨满清,和生母死于清军之手大有关系。
十二月初,一支由三艘四桅战舰护航的船队在台湾靠岸。
淡水,红毛城。
乙巳日,正是该到吉神值日之时,诸事皆宜,不避凶忌。是为“黄道吉日”。
宜嫁娶,订盟,纳采,动土,徙迁。
郑芝龙的大婚之日便定在了此日,听闻大帅自朝鲜而来,刚巧赶上他的大婚,郑芝龙喜出望外在一干同僚面前,极有面子。马城倒不介意被人误解,只是单纯的好奇郑成功还会出生么,也很想见一见那个为大明尽忠的倭国女子。
马城若是腾出手来,联手李旦攻下日本也是有机会的,只是实在腾不出手来。
郑芝龙迎娶田川七左卫门之女,多半是李旦的意思,这个田川卫门多半又是李旦在倭国的心腹。在这没有武士道的时代,倭国也是有倭奸的,和后世狂热的日本有极大的不同,这时代的倭国就是一盘散沙,才刚经过战国时代的混战,十分虚弱。
这南省的礼节是极为繁杂的,诸般该提前走到的程序,早在此日之前便都已经走过了。这礼节,是明人根据朱熹《家礼》中有关婚礼的内容而制定的。再往远说,这朱熹的《家礼》,其实所依照的还是自周朝以来便就形成的《士昏礼》。
大婚这日,宾客云集。
郑芝龙天没亮就起了身,新郎官大婚,不能一个人去迎亲。便在早几天,为表示不忘旧人之意,他还就特地从驻守淡水的军中召来了许多老弟兄,以及多是海匪出身,如今都做了大明的台湾镇军,正牌子的官兵。天还没亮迎亲队伍就来到了府门外,还都随身带的有长刀短刃,还真是海盗本色。
门口两侧,大红的灯笼高高挑起。
除了这些陪同迎亲的人们之外,又有上百的精锐士卒,有骑马的,有徒步的。他们的任务是净街清场并沿途护卫。因天色尚暗,不少人还打着火把。与灯笼互相映衬,把一整条街道映照的都是红彤彤。又有许多的府上仆役,或用捧、或用抬,取出迎亲时所会用到的物事。这些物事,都早安排了有专人看管,分别都分下去。
不过人虽多,事虽繁忙。说话的却没几个。
夜色未去,静悄无声。也不知过了很久,又似乎刚刚过去片刻,总之,便在天将亮未亮之时,猛然间,听到府内有人似乎高声说了句什么。紧接着,府内传出来了一片喧哗之声。陪同迎亲的诸人窃窃私语,莫不是时辰到了么。
此时的郑芝龙年纪不过二十,神采飞扬,灯笼映照之下,满面喜气堂堂。
奏乐,起行,按照礼制,婚礼不用乐。但自前宋时,就已经普遍开始用乐。每有婚礼之时,往往迎亲的队伍所过之处,“鼓乐喧天,笙歌聒耳”,顿时音乐具举,一时间,声破夜空,热闹非凡。前头乐队鼓吹,中间郑芝龙与众迎亲的伴当策马徐行。其后,又有成百的家人、仆役抬举着诸般诸样的物事,有花瓶、有花烛、有洗漱妆台、有裙箱、有衣匣等等,跟随而行。
再往前,在乐队之前,又有一百步卒开道,火把照亮。再往后,仆役之后,又有一百步卒殿后,这迎亲队伍该要走的街道,却都是提前便就规定好的。绕着淡水城转了足有半圈,总算来至了郑家门外,天光已然大亮。
新娘子已出,诸伴当齐声高呼,又是一阵大叫:“新妇之,催上轿!”
轰然叫好,连南居益也哈哈一笑,新娘子高兴了也将大把的花红自洒将出去。
拜天地,入洞房,郑府一片喜气洋洋。
马城,南居益,李旦三位上官自然不能在前厅凑热闹,独在后院摆了一桌,有份上桌的也只有十余人。
久未见面,丁文朝先敬了酒,便落泪道:“少爷可清减了。”
马城心中发酸,笑骂道:“大喜的日子,别惹人笑话。”
丁文朝才抹了把泪,嚷嚷着要回开原军前效力,南居益也便答应了,台湾镇军已成只需时日,便是一支天下强军,三万镇军都已经熟悉开原操练之法,基层士官也已经成长起来,丁文朝便可以卸任了。马城心中也极欢喜,身边少了丁文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如此甚好,也是该将人要回去了。
南居益也大方道:“文朝,可挑选军中精锐,带去开原。”
第四百五十一章 海盗逻辑
第四百五十一章 海盗逻辑
马城想也不想便拒绝了,开原兵力已经达到了极限,不在于兵多还是兵少,而在于地盘实在太小了。战争从来不是兵力多少来决定的,况且南兵北调,习惯了台湾温暖气候的南兵,也未必能适应开原的严寒。走到如今这一步,马城更是深知战争之道,不是几万精兵就能一统天下。
战争涉及到动员能力,民心向背,是两国之间全方位的比拼,消耗。
时至今日,建虏早已自成一国,统治基础十分稳固,远不是一两场胜仗就能解决的。这番论调,让南居益黯然伸伤,打来打去糜费民力,财力无数,将大明精锐都填了进去,建虏还是坐大了,其中种种,让这位老大人神伤不已。马城自然开解两句,又旁敲侧击以土著为奴一事。
南居益一言不发自然是默许的,马城惊奇,这位老大人可是饱读诗书的,这也能接受的了么。颜思齐这些海盗出身的将官自然是不以为意的,捉些土著去开矿有什么错,天经地义嘛,这便是海盗的逻辑。
过不多时,郑芝龙屁颠屁颠的赶来陪客。
马城笑道:“我等自用些酒菜便可,可莫要冷落了新娘子。”
众将哄笑,郑芝龙慌忙拱手求饶,半个屁股坐进席间,在几位上官面前可也不敢放肆,马城心中暗赞,能在史书上写下重重一笔的,自然不会是个庸才。郑芝龙此人虽贪生怕死,却是个天生的外交官,人尽其用便是了。让一个外交官去打仗,也怨不得他贪生怕死,却不耽误他的外交才能。
喝了几杯酒吃个半饱,一些官阶低的便识趣告退。
马城环顾左右人才济济,心情激荡,这十几位便是大航海时代,大明朝的海上先驱者,还真有些心潮澎湃呢。这半年来已经占据了大半个台湾,只有一些山高林密处需要慢慢开发,而台湾水师的实力明显壮大了,八条四桅一等风帆战列舰,多半是购自镜壕葡萄牙人手中,葡萄牙人又是购自西班牙人,管他的呢,如今南洋的局势是大明,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三方联盟,对抗海上马车夫荷兰舰队,荷兰舰队反倒落在下风。
南居益此时傲然道:“终究是弹丸之地,一小国尔。”
马城赞道:“南公所言极是,红毛人不足为虑。”
天色渐晚,南居益起身时笑道:“开城,你可层拜会过袁公?”
马城正色道:“自然是要去拜会的,袁公怎的了。”
南居益失笑道:“倔脾气犯了,前几日嚷着要回山东组织义军平乱呢。”
马城想起袁可立的暴脾气,哭笑不得,这位老爷子还是那么个暴躁的脾气,一点没变,前些日子北方大乱,这位袁公自然是坐不住的,回山东组织义军剿匪么,他还真就做的出来,想来袁公在台湾看着东林党,温体仁在京中胡闹,也没少生闷气。
起身,离席,隐隐有些醉了。
当晚住进巡抚衙门,房中多了两个美貌女子,问过之后才知是郑芝龙从倭国弄来的艺妓,哑然失笑将两女赶了出去,想起开原那些倭女,海盗就是海盗本性难改,也不指望着他们变成道德君子。
下过南洋的正人君子么,大明朝也是出过一位的,并不稀奇。
成祖年间大太监郑和,率领二百四十多海船、二万七千四百名船员的庞大船队远航,经过南海、东太平洋、印度洋,到达东南亚、红海和非洲东海岸,访问了亚洲、非洲三十多个国家和地区,史称郑和下西洋。
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却极少有人知道郑和在西洋,南洋都做了些什么。
郑和舰队每次都由苏州浏家港出发,一直到宣德八年,一共远航了有七次之多,当真壮观,实现了万国朝贡的盛况,盛名追迹汉唐,郑和舰队也是世界上最早建立的一支大规模的远航舰队,也是一支史无前例的海上特混舰队。由两百余艘不同用途、不同船型的远洋海船组成,将士二万余名,规模宏大,人员众多,组织严密。
一支以宝船为主体,配合以协助船只组成的规模宏大的远航船队,郑和船队规模之大、船舶种类和数量之多是史无前例的。郑和船队中最大的海船是宝船,是郑和率领的海上特混舰队的旗舰,宝船共六十条,最大的长四十四丈四尺,宽十八丈,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海船有四层,船上九桅可挂十二张帆,锚重有几千斤,要动用二百人才能启航,一艘船可容纳有千人。
然而如此强大的一支舰队,都干了些什么呢,郑和下西洋的过程中,打过几次漂亮的仗,全歼了一支人数在五千人以上,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海盗集团,把海盗全数或屠或擒。著名的首领陈祖义被俘,后来押回首都正法。
而郑和七下西洋的二十八年中,真正意义上的对外战争仅有锡兰一次,而且是在被迫无奈的情况下的防卫性作战。郑和在处理爪哇事件中,不但不动用武力,而且不要赔偿,充分体现了郑和是传播和平的使者,他传播的是“以和为贵”的中国传统礼仪,以及“四海一家”、“天下为公”的中华文明。
瞧瞧,一支由二百四十条战舰,两万七千名士兵组成的强大特混远征舰队,都干了些什么,以和为贵呀。马城对郑和还是很景仰的,只是觉得荒谬,如此强大的一支舰队作为和平使者存在,也就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真是萌的可爱。
翌日,袁可立府上。
被门子领到书房,袁公正在修身养性,摆弄着一套航海仪器。
马城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袁公修身养性的方式倒也特别,正在摆弄一套牵星盘,明人发明的一种海上导航仪器。牵星板并不复杂,就是用一个木板放在跟眼睛水平的位置,眼睛和木板的距离固定,然后抬头看星星。配套的木板是严格标准化的,一般是十二块,分别称为“一指”到“十二指”。
如果还看得见星星,就换一个高点的木板,如果看不见了就换一个矮点的木板,直到木板的边正好对着星星。从木板的高度当然就能推算出星星的仰角,从而知道自己的纬度。当然,并不需要真去用木板高度去算仰角,明人甚至可能根本没有纬度的概念,但是只需要记住现在的位置是几“指”,就做了。
袁可立正在研究郑和的《过洋牵星图》,里面是这样的记载:“丁得把昔过洋看北辰星七指平水”,
翻译过来就是:我在丁得把昔这个地方,测北极星时用的是第七块木板。
第四百五十二章 乡党
第四百五十二章 乡党
在没有经纬度概念的时代,大明航海家是如何定位航线的,马城也很惊奇,定位纬度靠牵星盘,这是明人聪明才智的体现。但是经度就测不出来了,当时全世界的航海者都不会测经度。那怎么航行呢,郑和用的办法是循“针路”而行,这个航海办法并非他的首创,从宋代就有了。
所谓庚酉针,就是西偏南二十六度半。一百五十更,更本是时间单位,一昼夜是十更,一百五十更就是十五天。牵星盘解决了远洋航行中的纬度定位问题,庚酋针解决了经度问题,中国人的聪明才智也不比西方人差,还聪明的多,只是被儒教搞的思想僵化,才被世界远远抛在身后。
袁可立洋洋得意的解释着郑和的《过洋牵星图》,《郑和航海图》,颇有些得意。
马城装作点头受教,心中暗赞,郑和,袁可立并不懂什么经纬度,然而大明的航海技术并不落后于西方,牵星盘,庚酉针这些发明足以保证远洋舰队不会迷航,这便是大明人的智慧,并不落后于同时代的欧洲人。
和袁可立两人相谈甚欢,说起迎娶蒙古太妃娜木钟。
袁可立翻脸教训道:“荒谬,你是教化番邦还是贪恋美色?”
马城汗颜,羞愧道:“自是为了教化番邦,不敢欺瞒袁公。”
袁可立重重哼了一声才拿出一个铁盒,哼着闽南小曲儿扬长而去,留下马城一个人在书房发呆。打开铁盒取出一篇文章,精神一振,竟是袁公出马炮制的一篇雄文,替他开脱辩解,前内阁次辅的锦绣文章,自然是比他和柳自华弄出来的文章有气势的多,通篇不过说了一个理字。
只是这个理字,便让马城拍桌叫好,心中暖意四起。
袁公便是这样一个面冷心热的人,这是将前内阁次辅的声誉都押上了,替他站台,与天下读书人理论。这篇锦绣文章分量极重,袁可立是什么人,前内阁次辅,无党无派的孤臣,直臣,连东林党也不敢说真能抹黑他。袁可立,南居益,方从哲这些神宗万历朝的老臣便是定海神针,便是马城敢于和江南士商翻脸的资本。
过不多时,袁家二子进来陪客,言老父闻戚金两万浙军覆灭于辽阳城下,呆坐了三天没吃饭。马城黯然,东江镇是袁可立倾山东之力,耗时三年建设而成,是袁公的心血,也难怪他如此做派,哀莫大于心死。
向着袁公之子袁枢拱手道:“伯应兄,久违。”
袁枢不敢怠慢,见了礼,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天启年间的京城,再见面时心中凄然,相视无语。这时才发现箱中还有几纸内阁的行文,都是天启年间戚金在东江镇时报捷的文书,还有内阁的批复,这都是袁公做内阁次辅时的收藏,全当是留个念想。
马城随意拿起一份,天启二年十二月,戚进深入阎王寨与奴贼大战,斩级三百七十一颗,生擒真夷四十名,请发赏功银两。
另一份,奏戚帅屡获奇捷疏:奴酋逆天顺犯,于今七载,赖戚帅倡义,屡获奇捷,大张挞伐之气。据所报功级解验,前后大小三十余战,斩首共一千九十七级数逾,上捷者共五次,总获器械、弓箭等件共五万,当我圣主宵旰之时,人心危惧之日,海外有此奇功!
马城不忍再看将箱子合上,轻声道:“兄长可愿出仕,今朝鲜国尚缺一主事之人,兄长可一力担之。”
袁枢吓了一跳,有些心动又委拒道:“愚兄不过一监生尔,如何能当此大任,不妥,不能。”
马城讪道:“做不得八股文章罢了,又如何,兄长只管去做。”
袁枢还要推拒,外面传来一声咳嗽,袁公子吓了一跳慌忙答应了,去朝鲜做个主事么,那便是要和毛文龙共事。
外面袁可立端着架子,教训道:“只需记得四个字,锐意进取,即可。”
袁公子不敢怠慢乖乖答应了,马城展颜一笑,有其父必有其子,袁枢虽然是监生出身没有功名,可也是个大大的人才。袁枢刀法,箭法,骑术都是不错的,与其父袁公一般身材高大健壮,披重甲上阵是能做到的。最重要为人忠烈又沉稳,可以弥补毛文龙的不足,还有一层考虑是给袁氏乡党,旧部一个机会。
袁公在登莱做巡抚日久,手下也有一班人马,实力最大的登镇总兵沈有容,也是一员擅长海战的悍将。袁可立去职,登镇总兵沈有容自然便受到排挤,郁郁不得志。这位老将也是海战奇才,在沈有容一生四十余载的军旅生涯中,有数十年是镇守在福建沿海。正是在这期间,他曾率军三次进入台湾、澎湖列岛,歼倭寇,驱荷兰入侵者,成功地保卫了台湾。
大明遍地都是人才,万历朝涌现出的名将不知凡几,然而当今天子偏信偏听,不懂得使用这些人才,因此马城便笑纳了,将这些出挑的人才,将才纳入麾下。马城和袁枢商议,袁枢即可启程去登莱,召集袁公旧部乡党,驻军朝鲜东华岛,一应粮草军需由毛文龙支应。书房外面,袁可立重重的喘了口粗气,沉重的脚步声走远了。
马城心中稍安,袁公也是不甘寂寞之人,让他在台湾养老也真是难为他了,如今旧部,长子都有了前程,老大人的心病也应该去了大半。当即取出印信给毛文龙写了一份手令,命其照应好袁公旧部。
说来好笑,天不怕地不怕的毛大帅,生平最怕两个人。
一怕马城,二怕袁可立,因为毛文龙还是义州游击的时候,袁公任内阁次辅,火爆脾气时常将出格的毛文龙训斥的抬不起头。毛文龙报功,袁可立在回函中破口大骂,说他虚报战功,骂的毛文龙两股颤抖,战战兢兢。
马城另一重考虑是毛文龙权力太大,是该有个人分一分他的权了。
毛文龙此人是真正的桀骜不驯,也是个真正的混蛋,换一个人也未必能容的下,不然,前世袁崇焕怎会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他先斩后奏了。袁崇焕容不下的人,马某人却容的下,这便是眼界心胸的不同。毛文龙要教化朝鲜,毛文龙还觊觎倭国,任他施展,日后封他一个朝鲜王又能如何。
这便是眼界立场的不同,马城是最了解毛文龙这类人的,这是个彻头彻尾的大汉族主义者,也是个混蛋。然而这个混蛋终究是汉人,就算他折腾到天上去了,他也还是汉人,以马城的立场来看这便足够了。戚金死的壮烈,东江镇实际上无兵可用,失去了牵制建虏的一路重要力量。
毛文龙在朝鲜万万不能有失,马城要用他的野心牵制建虏,这是极重要的一环。
第四百五十三章 保护价
第四百五十三章 保护价
两日后,巡抚衙门。
虽然不知道马大帅为何要吃番薯,厨子还是找来了几斤番薯精心烹制后,做成了几道美味。马城见到洒了香料的几盘番薯一时无语,番薯么台湾是有的,不只台湾有番薯,甚至福建,山东都有人种番薯,野史真是信不得呀。马城叹气,番薯还用的着去北美洲找嘛,早在万历年间就传到大明了,万历之前的吕宋早就有番薯了。
那么在明末搞番薯救国么,行不通,死路一条。
到了马城这个高度,对大明的农业生产状况是了解极深的。
明末北方大旱,粮荒,南方粮食产区却无力供应整个北方的需求,不是靠大种番薯就能解决的。这是因为明朝的农业高度发达,各种经济作物的种植都普及了,比如棉花,已经在全国普遍栽种,开原也有种棉花的,棉花种植已经普及到什么程度,普及到传统的米粮产区被棉花这些经济作物取代。
传统的米粮产区被棉花侵占,主要米粮产地便集中到了湖广地区。
所谓湖广熟,天下足,这可不是一句什么好话,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它代表着明末农业的结构已经严重失衡,不是靠几个番薯就能解决的,因为棉花,桑树这些经济作物的大规模种植,导致湖广要承担全国的粮食供应。甚至湖广的米除了供应北方,还要长途运输到江浙,闽广地区,这对大明朝这样的农业社会来说,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一旦湖广粮食产地遭受战乱,便不可避免的出现大范围粮荒。
说白了,番薯救不了大明,因为大明的百姓不愿意种,主要粮食产区的百姓不愿意种,这是一个死结。种番薯的收入能和种棉花比么,种番薯能比的上养蚕抽丝么,你知道大明的生丝贸易量有多大么。如此大规模的生丝交易,生丝是从哪里来的,自然都是大明百姓种出来,养出来,抽出来的。
说白了,大明的农业经济已经严重失衡了,这是后世都难以解决的难题。
财帛动人心,全国的粮食产区,种粮食的越来越少,种棉花,养蚕的越来越多。这是拜大明发达的商业所导致的必然,太平盛世自然可以做到湖广熟,天下足,突然天下大乱便成为致命的隐患。流寇遍地,天下大乱,道路断绝,湖广的粮食运不出来,棉花,生丝又不能吃,诺大的大明王朝自然就轰然倒塌了。
百姓只会看到眼前的利益,种棉花,养蚕赚的钱多,谁还去种麦子种水稻呢,不能将责任推到百姓身上。
以山东为例,大明嘉靖年间,青州府临朐县,“民勤耕务,亦颇种棉花为布。”万历年间,兖州府汶上县:“棉花,漕河以西,地多宜之”,“布:河西乡民多纺织之”。棉花在山东作为商品大规模种植还是在运河流域。如运河以西,黄河以北的曹州府濮州,在万历年间,“其他肥饶。木棉一亩,可拾二百斤。有万亩之家者,其尚奢,楼观相望”。该州有“木棉成家者二三人,各巨万。”
万历末年,巨野县的棉花,已经由以前的“白一色”,而发展到“紫花、湘花、茧花、豆花四种”。荷泽县“地多木棉,以棉为布。木棉转鬻四方,其利颇盛”。郓城县“其地广衍饶沃,土宜木棉,贾人转鬻江南,为市肆居焉。五谷之利不及其半”。定陶县“所产棉布为业,它晶皆转鬻”。东昌府之“高唐、夏津、恩县宜木棉,江淮贾客,列肆赍收, 居人以此致富”。
治国艰难,千头万绪,马城也考虑过解决明末的粮荒,种番薯是万万不行的,如今只有一条出路,海外殖民,引进海外的粮食养活明人。
今日之议,台湾巡抚衙门就在考虑出一条政令,在台湾的荒山上推广番薯种植,台湾开发还是一张白纸,随意涂抹,推广番薯种植不存在百姓的抵触。当然也不仅仅是种番薯,南瓜,土豆,玉米,荒山上能种的都可以种,务必要在三年之内自给自足,三年之内建设成粮食产区。
当然,台湾自给自足之后,难免又回到经济作物侵占粮食作物的老路。
这是无法避免的,只要种棉花,种经济作物的收入高过种粮食,百姓就会趋之若骛,升斗小民哪会去管什么粮食危机。经济作物侵占粮食作物的大问题,就连四百年后的现代社会,也是一个巨大的社会问题,所以才有了粮食保护价政策。
粮食保护价,是马城提出来解决根本问题的,大杀器。
马城觉得自己是个天才,强行推广番薯种植是荒谬的,不现实的,是要天怒人怨的,粮食保护价才是解决问题的大杀器。眼下,大明复制不了清朝的番薯盛世,经济作物大规模种植,商业高度发达的大明,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为什么清朝会出现番薯盛世,大明不行,因为明末清初经过了长期战乱,农村遭受到极大破坏。人口锐减,土地荒芜,出现了田多人少的局面。因此才出现了番薯盛世,因为番薯容易种植呀,既然无法复制番薯盛世,那么政府提供补贴,制定粮食保护价便是解决之道,后世就是这么做的。
后世的粮食保护价,是为了解决谷贱伤农的问题,为了解决卖粮难。马城提出的粮食保护价,是为了解决经济作物大量侵占粮食作物的症结,殊途同归,都是极高明的政策。这想法一提出来,南居益眼睛的就亮了起来,巡抚衙门一众属官也微觉错愕,便满堂喝彩,这是善政!
南居益这等老臣,能臣,一眼便看到了这个粮食保护价政策的巨大价值。这不仅仅能抑制经济作物的泛滥问题,不仅仅保护了基本粮食作物的生产,这还是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善政,只此一道政令就能让天下归心,四海称颂,让台湾之地永为大明国土。下首属官们窃窃私语,南居益死死盯着马城,就差当堂质问你意欲何为,要收天下人之心么。
马城面不改色坐的腰杆笔挺,南居益慢慢将锐利的目光收了回去。
第四百五十四章 善政
第四百五十四章 善政
良久,南大人才沉吟着道:“此为善政,然,多有不妥。
一干属官哪还敢插嘴,行此善政,让皇上,六部部堂,内阁重臣如何自处,让天下人如何去想,去做,又如何看待台湾三司的居心。
马城面色不改,堂皇道:“圣人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一干巡抚衙门大员听的哑口无言,马城心中冷笑,这是当年东林党嘴炮们攻讦先帝的原话,如今被老子一字不差的照搬,送给朝中诸位谦谦君子,这就是报应呀。老子倒要看看朝中诸位东林大员如何自辨。南居益有些恼羞成怒,这是将他架在火上烤呀,朝廷可还在廷议,要加农税呢。
加农税,征辽饷,这事其实是东林党和温体仁合伙干的。
朝廷在商议着加农税,征辽饷,台湾巡抚衙门偏偏搞出个粮食保护价,到时候天下人唾骂,温党,东林党一个都跑不掉,这不是和中枢对着干么。
良久,南居益才咬牙道:“可,拿个章程出来吧。”
下首几十位属官,也有忍不住羞愧汗颜的:“我等愧读圣贤之书,惭愧。”
一言既出,各位大人脸上都是火辣辣的,爱民,治国是圣人思想的核心,圣人是主张国富民强的,可又有哪一个读圣贤书的真正做到了。倒还不如一个军伍出身的武人看的明白,也做的明白,能不心中羞愧么。这一善政若能落到实处,那便是流芳千古的真正善政,从未有过的壮举。
崇贞四年,正月。
台湾巡抚衙门忙碌起来,属员们开始核算粮食保护价政策所需要投入的成本。
善政,也要巡抚衙门能出的起钱。
马城提出的粮食保护政策,并不仅仅是价格保护,还包括一系列的优惠政策,比如成立农耕司,对种粮农户提供技术支持,提供种子耕牛,并由官府制定一个最低收购价格,如此一来,受到冲击最大的便是粮商,奸商,有效避免了奸商伤农。这个最底保护价对奸商的杀伤力有多大,天知道,因为这个最低收购价格是官府定的,而不是由粮商定的。
官府将定价权握在手里,拿捏奸商,这又是一个大杀器。
大明朝可不是后世的法制社会,还有法律的漏洞可以钻,掌握了定价权的官府会和你讲道理么,不可能嘛。官府制定一个最低收购价,你出的价格低了,百姓便将粮食卖给官府,想收粮只能比官价高一些,什么,你敢哄抬粮价么,试试看官府的刀子利不利,以南居益的性子多半会一刀两断。
定价权是好东西呀,马城得意,将一扇大门在南居益和台湾官员面前,徐徐推开。
这是明末,还是崇贞四年的明末,粮食定价权是掌握在哪些人手中的呢,奸商。马城坚决的认为在大明朝搞什么自由定价权呢,自由定价权只会导致奸商横行,尤其是涉及到救命的粮食,发国难财的奸商不要太多。将定价权收回来,日后早晚会出现物价局这种大杀器,时逢乱世,由官府掌握粮食定价权便很重要。
马城不是经济学家,也不懂官府收回定价权,将对大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他只是因势利导,利用后世的知识影响这个时代,至于因此会衍生出什么样的问题,那是巡抚衙门属员该考虑的难题,久居上位,马城早已懂得为上之道,切不可事事都要亲自过问,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家去办,上位者只需要因势利导,做到这四个字便足够了。
马城能确定的是这个定价权之争,免不了会天下震动,招来士绅阶层的反弹。
却不在乎,民意反弹又能如何,能挡的住重骑兵么,真有一日老子坐了天下,早晚要收拾那帮江南奸商。
清人是如何对付江南奸商的呢,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呀。
明朝收商税,江南人不想交,一拖再拖导致大明灭亡。
后来江南人觉得清肯定会像明那样好说话,甚至比明还要好,所以清过来的时候江南人高兴坏了,以为收税的大明灭亡了,来了一个不收税的,可惜清来了以后比秃尾巴狗还横,比狼还狠,可不像明那样好说话。
想像明那样拖延不交岁,拖出去砍。
想像明那样上街示威,拖出去砍。
想私下议论,坐牢杀头。
以为清像明那样,你不交税皇帝只是骂,只是生气却不会下狠手。
清可不管这些,不听话就杀,杀到你们听话为止。
如何收税,在马城的历史知识中,张居正的一条鞭法是极好的,前世大清的摊丁入亩,也不过是将一条鞭法完善了,张居正是个大能人呀。马城曾经在万能的读者文摘上看到过一篇文章,说清初,是完全沿用了大明万历年间的一条鞭法征收田赋。
大明的一条鞭法,是把部分丁银摊向地亩征派,但不彻底,弊端较多。
清朝将一条鞭法彻底完善了,采用固定全国丁银征收总额的办法,取消了按丁按地分别征收赋税的双重标准,使征收内容、征收程序和征收方法更加简便,税负降低,有效限制了贪官污吏与土豪劣绅转嫁丁赋、苛剥百姓、中饱私囊的不端行动。其后又将丁银摊入田亩征收,完成了赋役合一的摊丁入地改革,促进了农业生产,培植了税源,国家税收大幅增长,财政状况显著好转。
清朝的商税有盐税、关税、茶税、酒税和当税等,税目比以前历代都多,税额也逐渐增大。万历五年,大明一年税赋收入,岁入三百六十七万两,两千六百万石粮食,未分水稻还是小麦等作物。雍正年间,清一年税赋地丁银收入三千万两,盐课加关税五百万两,粮食收入更多。
总的来说,清朝年间,货币交税提高了大约十倍。
如何收税,清人早已经给出了答案,照着做就是了,马城忍不住露出森森白牙,敢抗税就兴大狱,杀几个脖子硬的便可。
正月十五,红毛城,台湾镇军大营。
新婚的郑芝龙忙的脚不沾地,清点提取大批军械,准备等到春暖花开时装船,运往山海卫,再由山海卫运往铁岭卫。十万杆新式火铳是从葡萄牙人手中购得,耗银一百六十万两,葡萄牙人狠狠赚了一笔,却也解决了开原军的换装问题,买枪远比造枪容易多了,前提是葡萄牙人愿意卖。
这就是郑芝龙的能耐了,重金买通了镜壕的葡萄牙总督。
来自大明的定单可也让葡萄牙人大发横财,高达一百六十万两银子的定单,让葡萄牙人疯狂了,甚至打算在镜壕建兵工厂。以开原马氏多年的积累,一次拿出一百六十万两银子也很困难,还多亏了南居益的接济。
无论如何困难,第一批购置的五万杆新式火枪已经到手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通商
第四百五十五章 通商
试枪,新式火枪的样式已经发生了变化,宽式枪托,重量也减轻了许多,比穆什图克火绳枪轻便的多,当然威力也变小了,然而马城对这款火枪十分满意。这款火枪还不错,弹丸使用铅弹,铁弹两种。铅弹的好处是便于装填,气密性好,铁弹是用来破甲的,两种弹丸开原都可以自行制造。马城把玩之后可以确定,这是典型葡萄牙风格的火枪,最显著的改善是它可以抵肩射击,这是一种极大的进步,红毛城的大明工匠正在试图仿制。
这种枪械仍属于重火绳枪,射击时仍然需要支架。
红毛城南面的山中,有一座炼铁厂正在兴建,大明的冶铁技术是不是落后,马城并不关心,追究是不是中国人发明了炒钢法,毫无意义,冶炼钢铁无非就是先炼出生铁,再将生铁脱炭得到钢,或者熟铁,全世界炼钢都是这样做的,在真正的工业革命之前,哪个国家的冶炼技术都差不多,大同小异。
生铁是很容易得到的,大明的冶炼技术也并不落后,大明的问题在于铁矿质量太差,这是很现实的问题。马城不是什么冶金专家,可也知道铁矿质量太差是历代中原王朝的先天不足,中国的铁矿多为贫矿,质量极差。
中国的地盘上,可直接入炉的高炉富铁矿太少了,少到可怜,并且中原出产的矿石普遍含有较多杂质,如硫、磷等,甚至有少数矿石含有铀元素,硫会使铁变脆,在稀土族元素被利用到冶铁业之前,一直是冶炼行业的梦魇。马城猜测中国缺乏富铁矿的现状,是由中国地质发育的特点决定的。
马城隐约记得,似乎世界上拥有富铁矿最多的前苏联地区,澳大利亚,巴西,印度,都具有大型,特大型优质富铁矿。因为在历史上,印度是大马士革钢的产地。而苏联的钢甲在二战中是世界闻名的。任何一名穿越众,想在大明大炼钢铁都是不现实的,炼出来也只能制造农具,当菜刀用。
这和大明的冶炼技术无关,实在是因为铁矿石质量差,先天不足。
除非能提前两百年来一场技术大跃进,这就更不现实了,马城虽然不是冶炼专家,起码知道大马士革钢,印象更深的是苏联装甲。利用有限的历史知识,马城轻易便决定了在大明冶炼钢铁的正确方向,前苏联地区是想都不要想了,太远,只能将目标瞄准印度,印度是盛产富铁矿的呀。
印度,如今叫做莫卧儿王朝,大概是这个王朝最鼎盛的时期。马城起码知道印度盛产富铁矿,却没有什么贵重金属,这就好办派舰队携带大笔金银,去印度换富铁矿,这是解决大明钢铁冶炼的根本之道,也是造出现代化铁枪铁炮的最终解决办法。莫卧尔帝国和大明差不多,却因为地理位置的问题,率先接受到西洋国家的冲击。
如今在印度做生意的有英国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当然少不了荷兰人。
从福建到印度的航线,早在两百年前郑和就开辟过了,郑和就是宣德八年四月,在印度西海岸古里去世的。
航线不成问题,然而郑和绘制的海图,如今却已经只剩下残本了。
前日在南居益家中看到的郑和海图,就是残本,记载于矛元仪武备志中,只剩下相关的图纸目录。郑和海图,全名“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官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详细记录了郑和七下西洋时代,自刘家港至东非大地的所有水文航线,更包括沿途各主要国家的天气地貌甚至风俗民情。每一个字甚至每一笔图,都是那一代航海家的心血结晶。
其全面的文献记录和精确的资料整理,更堪称人类航海史上的文明遗珍。以“价值连城”来形容,丝毫不过分。但如此重大的文明遗宝,却在大明朝中期以后,神奇般的消失无踪影。只在明朝人矛元仪的《武备志》中,保留其相关图纸目录。
仅这点鳞爪般的残留,就已令代代研究者惊叹不已,其精确的绘制与丰富得包罗万象的内容,闹得近代无数学者捶胸顿足的追问,如此强大的宝贝,到底是被哪个人毁了,这个问题马城是知道的,后世就有好些人千人踩万人锤,毁图的罪人是谁,大家铁板钉钉指向一位,明朝成化至正德年间的名臣,刘大夏。
刘大夏,字时雍,湖广华容人,生于正统元年,科场登第入仕于天顺三年,此后几经浮沉,成为明朝成化至正德年间的重量级政坛人物,人送称号“弘治君子”。就是这位弘治君子,愚蠢短视的所谓道德楷模,这个蠢材竟然将民族的瑰宝,价值无法估算的郑和海图一把火烧了!
《殊域周咨录》记载,郑和下西洋的档案《郑和出使水程》原存兵部。明宪宗成化年间,皇上下诏命兵部查三保旧档案,兵部尚书项忠派官员查了三天都查不到,已被车驾郎中刘大夏事先藏起来,项忠追问官员,库中档案,怎么能够失去,这太荒唐了!
当时在场的刘大夏振振有辞,说“三保下西洋,费钱几十万,军民死者万计,就算取得珍宝有什么益处,旧档案虽在,也当销毁,怎么还来追问?”
郑和出使水程,应当包括大量原始资料,如皇帝敕书、郑和船队的编制、名单、航海日志,帐目等。大批郑和档案究竟有没有被刘大夏销毁,这张海图确实是无价之宝,但在刘大夏眼里这张海图是皇帝沉醉玩乐,不思进取的代表。如今郑和海图只剩目录,台湾水师想远航印度,只能找葡萄牙人带路。
崇贞四年,二月。
台湾水师四条风帆战舰,护卫着五十余条商船,满载着金银,丝绸,瓷器等财货远航印度,发卖财货同时购买富铁矿石。这是郑和下西洋之后,大明水师头一回离开母港远航,这一天澎湖水寨人山人海,百姓,官兵都来一睹为快。四条购自葡萄牙人的风帆战列舰,跟随两条葡萄牙战舰缓缓起航,马城胸中热血上涌,这是何等壮观呀。
南居益也老脸涨的通红,一封手书,命快船送去广东。老当益壮,南大人理直气壮请广东水师护航,名为护航实为拉拢,南老大人是人老成精的人,怎会错过拉拢广东三司的机会。广东三司识趣的,便组织船队去印度发财,不识趣的便随他去吧,想来广东三司也不会和银子过不去吧。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三饷
第四百五十六章 三饷
船队出海,鞭炮齐鸣,万众瞩目,由台湾出海的商船队由葡萄牙人带路,满载着生丝,瓷器,丝绸,茶叶往印度远航,庞大的商船队担负着购买富铁矿石的重任,也象征着台湾府的海外贸易步入正轨。
几日间,朝中又闹了起来,温体仁又提拔了一位阁臣,看着这位温大人在首辅位子上,居然还坐的稳稳当当,马城便觉得世事奇妙,莫过于此,这位温首辅实在没有半点治国才能,满脑子的阴谋诡计,然而温首辅日子过的越来越滋润,月前又提拔了一位心腹入阁,薛国观。这位薛大人一入阁,就给皇上出了一个馊主意,向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借钱。
就是要贵族官僚以借贷形式,捐献金钱,以解财政燃眉之急。
这位薛大人鼓动皇帝说,外廷官僚可以包在他的身上,至于皇亲国戚,非得皇上亲自出马不可。崇贞陛下居然很高兴,照办,于是他以皇帝圣旨的名义,首先在武清侯李国瑞身上开刀,要他以“借助”名义捐献白银四十万两。
当时的皇亲国戚都凭借特权发财致富,却毫无忧国忧民之心,李国瑞也不例外,犹如铁公鸡一毛不拔,又不敢公然违抗圣旨,只得故意装穷,拆毁自家房屋,把家中杂物摆到大街上出卖,闹得满城风雨。这简直有损皇家体面,朱由检大为恼怒,下令剥夺李国瑞的爵禄,李国瑞惶惶然惊吓而死。然而“借助”之风愈刮愈烈,弄得皇亲国戚人人自危,破财消灾又心有不甘。
京中如今是群魔乱舞,天子正忙着四处借钱呢。
南居益枯坐在巡抚衙门里,几乎哭了出来,先帝呀你快争开眼睛看看吧,天家的体面呢,都没了呀。马城也觉得脸上无光,十分尴尬,这位崇贞陛下还真是地主家的傻儿子,大明朝的亲王养猪政策呀,养出来的傻皇帝。皇帝管武清侯爷借钱,武清侯不肯借还装疯卖傻,皇帝急了扬言要治罪,活活把个武清侯吓死了。
陛下开口借钱,满朝文武装疯卖傻,着实上演了一出闹剧。
陛下给百官立了个规矩,以三万两为上等,最高一笔只有两万两,是成国公朱纯臣捐的,大太监王安捐了一万两,内阁首辅温体仁捐了五百两。京中百官耍赖,哭穷,什么奇葩事都干了出来,有的一家老小到大街上练摊卖艺,有的在自家内城豪宅上贴上标签,上书此房急售。
花样百出,天下人哗然,折腾了大半个月筹到银子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可也不是个小数目了,然而崇贞陛下仍不肯善罢甘休,还让百官从自己的家乡各举荐出一位富人捐款。
此令一出,半月之内只南直隶和浙江各举一人。
崇贞陛下强压着心中怒火,几次大朝会上苦口婆心的晓以大义,一时间朝堂上哭声震天,百官锤胸顿足发了一番宏愿,哭完了却仍是一毛不拔,各省乡绅响应者寥寥,一场皇帝借钱的闹剧最终不了了之。马城在台湾冷眼旁观,心中叹气,哭穷的皇帝崇贞不是第一个,闹成如此尴尬的倒也少见。
皇帝哭穷,百官也哭穷,皇家体面真是荡然无存。
也知这位少年天子是被逼急了,短短不到一年时间,正在建设中的关锦防线便耗尽了先帝的积蓄。
淡水,红毛城。
南居益端坐巡抚衙门,下令台湾三司调拨现银十万两,粮五万石装船起运,以台湾士绅的名义捐出去,成为第三个响应天子号召的州府。马城没有阻拦的道理,只是对南老大人的苦心唏嘘感慨,这些大明朝的忠臣良将呀,可敬,可叹。
台湾新辟之地处处都要用钱,新建水师,镇军都是烧钱的无底洞。
尽管如此南居益还是从牙缝里挤出财物粮食支援京师,要知道一个月前京中天子,可还要将他撤职查办呢。再看看各地被东林党把持的州府,只有南直隶和浙江给了天子几分薄面,捐了三万两银子了事。天子出面筹款,皇家体面荡然无存,折腾了一个月筹到了三十几万两银子。
三十万两银子够做什么,大概够山海关大军两个月消耗。两个月后又该怎么办,关宁城的修筑是不可能停下来的,维持十五万兵马,二十万民夫在前线筑城需要的钱粮是一个天文数字。如此规模庞大的关宁锦驻军,和马城施行的精兵战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彻底压垮了大明财政。
辽饷,这玩意倒并非崇贞帝的独创,这玩意万历四十六年就征收过。
万历四十六年朝廷加征辽饷,平均每亩田地加征银九厘,计五百二十万两雪花银,然而至万历四十八年就废止了,朝廷不再征收辽饷。如此可见神宗万历皇帝的精明,这天下的田亩也不是不能加饷,每亩九厘银子加征了两年,给朝廷带来一千四百万两的税收,然而却不可以为引为常例。
神宗皇帝只加了两年辽饷便废止了,给天下百姓留了一条活路。
然而如今辽饷之议又起,将田课由每亩九厘提高到了一分二厘,派银六百六十七万两,触目惊心。
这个辽饷计划是温体仁提出来的,天子已经准奏了。
温首辅的加税计划里除了辽饷,还有剿饷,练饷合称三饷,也是大明朝最大规模的一次加税。温体仁计划加征剿饷二百八十万两,主要来源于因粮,也就是亩输六合,每石折银八钱,岁得银百九十二万九千有奇,溢地,岁得银四十万六千有奇,裁撤天下驿站节省费用二十万两。
练饷,合计七百三十余万两,主要包括田赋,按照温体仁的说法大江南北地狭粮重,乃照地亩,每亩加一分,共四百八十一万一千八百余两,以及赋役七十万,兵部所裁站银五十万、关税二十万、盐课四十万、契税二十四万、账罚二十万、典税三万、公费节约,杂税合之二百七十八万。
那么这三饷到底从百姓的口袋里掏走了多少银子呢,马城和南居益估算了一下,去年,朝廷正常的岁入额为一千四百余万两,其中归入内府作为皇帝六百余万,属于户部用于政府开支的,不过四百余万两。而加派的三饷,竟然高达两千万两,甚至远远地超过了正税的收入。
分析了朝廷的加三饷计划,南居益坐立不安想要上书力谏。
却被马城阻止了,南居益在衙门呆坐了整夜,最终还是把奏章一把火烧了,罢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急先锋
第四百五十七章 急先锋
三饷政策一出天下农户的税负达到了五税一,甚至惊人的三税一,乱局已现,一派末日将至的悲观景象。加派的三饷一部分给了袁崇焕,一部分分润给了杨嗣昌,杨大人招安流寇的军费有着落了,情势如此,加征三饷便如同饮鸩止渴,倘若一两年内仍无起色,任谁都知道情势不妙了。
不再去想这些烦心事,眼下台湾三司也遇到极大的难题,银荒。
银荒,这是马城也毫无准备的大麻烦,随着台湾三司,开原两地的大宗花销越来越多,便出现了银荒的迹象。在马城贫瘠的知识里,大致懂得这就是所谓的通货紧缩,也好好上了一堂经济课。
终于明白为何直到嘉靖年间,金银才正式成为朝廷承认的流通货币。
因为大明朝的白银产量实在太低了,嘉靖四十三年,帝国正式承认白银为货币两年后,户部有了这样的奏报:太仓全年岁入不过二百万两白银,半年不到就已经花掉了一百七十万两,过头税也不能再收了,顺天府正税每年不过十万两白银,额外加征的税银已经到了十一万两,所辖大兴、宛平两县,无论穷富,全村逃亡的不在少数。
隆庆皇帝刚刚登基,就面临这样一种尴尬的局面:大明帝国缺钱,想铸钱没有银矿,想发行纸币又没有人承认。时人慨叹:天下之民最缺的并不是五谷锦帛,而是白银乏,天下之民,惶惶以匮乏为虑者,非布帛五谷不足也,银不足耳。
如今台湾行省,开原府便面临这样严重的问题,白银不足,出现货币危机了。
随着大宗白银被用于购买军火,战舰,两地官府中的库银已经出现了枯竭的迹象,就连铜钱也严重不足,民间已经出现以米易物的苗头。在马城贫瘠的经济学知识里,也知道这是后世常说的通货紧缩,台湾三司,对通货紧缩也并非一无所知,最直观的感受便是开原生产的大宗羊毛制品,在台湾,福建等地出现了滞销。
三个字在马城脑子里冒了出来,大萧条,货币危机。
马城切实感受到银荒带来的可怕后果,也就是供大于求,因此带来的可怕萧条。当开原手工业基地的规模扩大,产量增加遇上银荒,带来的便是产品滞销,从而引发生产大萧条。南居益也是亲民官出身,也是精通经济之学的能臣,和马城两人带着三司官员通宵查阅史料,熬的眼睛都红了。两人再也无力去管朝廷的事情,银荒,滞销,便足以摧毁开原,台湾两地的发展势头。
台湾的土产,开原的羊毛制品卖不出去,这后果会有多可怕。
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苦笑,资本的原始积累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治国,更是不容易呀。治理一府,一省便如此艰难,治理一国又该有多难。资本主义萌芽呀,马城苦笑,这算是哪门子资本主义萌芽,问题多多脑仁疼。
入夜,淡水红毛城。
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研究着手中三司送来的史料,尽力想搞懂其中的经济学原理。银子是什么,银子就是购买力,出现银荒,出现产品滞销怎么办,马城这个粗人索性给出了最简单直接的解决办法,两条对策,双管齐下,一手抓紧殖民地搞商品倾销,另一手便是抢,到殖民地去抢银子!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呀,新大陆,殖民地出产的金银养肥了欧洲列强,洋人不会乖乖把银子交出来,那大明缺银子怎么办,只能生抢。
台湾府终于走上了殖民主义的道路,这是手工业高度发达,商业高度发达,出现大宗商品滞销,出现货币危机之后,台湾府必然走上的一条道路,不以人力为转移。自从马城打开了魔盒之后,台湾府便注定要走上这条对外扩张的道路,不扩张,大宗商品出现滞销,闹银荒,大家便只能抱在一起死。
只是马城依稀记得世界十大白银生产国,有一大半都在美洲,墨西哥,中南美洲是盛产金银的天堂。实力不足呀,以台湾行省如今的能力,远征美洲只是个笑话,却并不影响马城的野心,新大陆的白银天堂呢,怎么能不抢。
美洲新大陆呀,传说中全世界主要的金银产地,这一世还是有机会染指的。
马城胸中热血沸腾了好一阵,才重新冷静下来,回归到现实的问题,银荒,产品滞销,既然实力不足暂时还无力远征美洲新大陆,那便只能对外扩张解决问题。台湾的对外扩张大致有三个方向,朝鲜,日本是一个方向,东南亚是另一个方向,还有一个方向是印度次大陆,强盛的莫卧尔帝国。
马城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了一个软柿子,盘踞在缅甸的缅王,被大明屡次征讨后苟延残喘的缅甸东吁王朝。去缅甸抢银子,搞倾销,马城很快下了决心,征讨缅甸,不发动几场灭国之战,怎好意思说是资本主义原始积累。
翌日命三司找来缅甸的史料,资料倒是出奇的详尽。
缅甸如今有七个势力,六家是大明册封的土司,势力最大的东吁王朝如今盘踞在缅甸南部,早已被大明朝在万历年间便打的苟延残喘,真真是个软柿子。天赐不取,反被其咎,如今正是攻略缅甸的天赐良机,这是灭国之战,堂堂一个缅甸王朝的库藏银子,应该能极大的缓解银荒。
马城已经在朝鲜捞足了好处,深知这种灭国之战带来的战争红利,是会让人疯狂,让人上瘾的。
南居益是十分犹豫的,缅甸,太祖钦定的不征之国呀,然而马城已经急眼了,这种软柿子不捏难道让给西班牙人么,如今,西班牙人在缅甸南部可是有一支雇佣军的,人数约有七百人,还有一支小型舰队停泊在缅甸港,正在从孱弱的东吁帝国身上大发横财。
南居益犹豫不决,麾下将领颜思齐,杨天生等人却按捺不住了,苦劝起来。
南老大人此时才发现他的部下们,在征服台湾的征战中,已经变成一头头出了笼子的野兽,无法控制了。崇贞四年五月间,台湾镇军一万五千兵力,主力战舰八艘陆续集结,准备发起征讨缅甸东吁王朝之战。马城的征讨大业徐徐展开,海盗出身的颜思齐,杨天生等人成为征讨大业急先锋。
第四百五十八章 征缅
第四百五十八章 征缅
五月,淡水红毛城。
台湾镇军大小将领百员,济济一堂,共商大事,征讨缅王可不是一件小事。
南居益也并非迂腐顽固之人,端坐上首也有些胸怀激荡,就连赋闲在家的袁可立也破例出席了军议。如今北方各省经历了数次兵灾,陕西固然是赤地千里,河南山东之地也民生艰难,朝廷的政令勉强能传达到江南,对福建,广东,台湾边陲之地实在无力管辖,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度从未如此无力。
尽管如此,南居益,袁可立两人还是翻出史料,要写几篇锦绣文章。
要讨伐属国总要师出有名,两位老大人亲自操刀,天朝上国的面子总还是要的。
前内阁次辅袁可立面沉似水,侃侃而谈,如今占据缅甸南部的东吁王朝,历史要追溯到嘉靖年间,嘉靖末年缅甸东吁王朝完成缅甸的统一后,曾入侵大明云南边境,对云南边境安全造成威胁。两国之间进行了一场持续数十年的边境战争,大明朝战败,大明丧失了原来在缅北拥有的大片领土。
如此一来,这封征讨檄文写起来便容易了,袁公亲自捉刀自然气势不凡。
东吁王朝是缅族建立的王朝,三百年前缅甸辉煌一时的蒲甘王朝灭亡于蒙古人之手,此后缅甸进入大分裂时期。缅甸北部形成掸族统治的以阿瓦城为中心的阿瓦王朝,而南部则形成孟族统治的以白古为中心的白古王朝。
除了这两个大国之外,尚有东吁、木邦、孟养、孟密、阿拉干等国,其中尤以缅族的东吁最强。由于东吁国在缅甸侵吞临国,大肆挞伐各族,其中有不少是明朝的封臣,受害者也不断向明朝申诉东吁国王的暴行,这是要写进战表里的,扒一扒东吁国戕害临国的黑历史,要一个师出有名。
袁可立给东吁王朝列出了几条大罪,诏告天下,而后大明天兵起兵讨伐之,就是秋后算帐嘛。
万历年间,东吁国大将岳凤带兵突然攻打明朝宣慰土司,拘捕掌握干崖官印的女主罕拔之妹罕氏,夺得干崖地区。随后,莽应里听从岳凤的计策,引诱罕拔前往都城,将其杀死,于是岳凤又带兵试图占领干崖。加上此前岳凤曾为了讨好莽应里而献上原陇川宣抚司多士宁的母亲胡氏及亲族六百余人,并将他们全部杀害,造成多氏的宗族几乎全灭。
万历二十年初,岳凤率军焚烧抢掠施甸,攻陷了重镇顺宁。岳曩乌领兵六万,突袭至孟淋寨,明军的指挥吴继勋、千户祁维垣均战死。紧接着,岳凤又攻破盏达,盏达副使刀思定向周围地区求援,但是没有得到及时的协助,盏达城破,刀思定和他的妻子儿女及族人都被杀害。
时黔国公沐昌祚带兵移驻洱海,云南巡抚刘世曾也率军移驻楚雄,迅速征调汉人和当地土驻军队数万,命令参政赵睿镇守蒙化,副使胡心得镇守腾冲,陆通霄镇守赵州,佥事杨际熙镇守永昌,委派监军副使傅宠、江忻协同督参将胡大宾等人分几路迎击缅甸军。经过大小十多次战斗,总共杀死缅军一千六百多人,并击毙莽应里的叔父猛别和南甸土司刀落参等将领。
时任云南巡抚的刘世曾,又请求南京坐营中军刘綎担任腾越游击,武靖参将邓子龙担任永昌参将,各自调集五千士兵前往任地打击莽应里的缅军,并调集各地的土驻军队增援二人。邓子龙就是后来抗击丰臣秀吉侵略朝鲜而和李舜臣一起英勇牺牲的那位老英雄,此时抗击缅甸的时候他也已经年近六十了,不愧为老当益壮。
万历年间明缅之战,万历初年最著名的几位名将几乎都参与了这场与缅甸的战争,将东呼王朝打的大败,老挝脱离了缅甸的统治,重新回到了大明的怀抱中。如今的缅甸被葡萄牙人染指,因此袁可立操刀的讨伐檄文里,诏告天下要讨伐不义,收回缅北属国治权,霸气外露呀。
这倒是名正言顺的事情,唯一需要顾虑的是云南沐王府的态度,一封公函发去云南,邀请云南驻军南北夹攻缅王,一万五千台湾镇军便迫不及待的进兵了。进兵路线是借刀马来亚,马来亚早在一百年前便被葡萄牙人征服,原本的马六甲王朝覆灭,如今马六甲城驻扎着两千葡萄牙大兵。
台湾如今和葡萄牙人是盟友,重金贿赂了马六甲总督,一万五千明军借道马六甲,登陆缅甸。
崇贞四年,六月,马六甲城。
此时的马六甲已经十分炎热,城中却充满了纸迷金醉的气氛。马城一脚踩在结实的地面上,身边五千明军纷纷登岸完成补给,微一侧身命亲兵搀扶着脸色红润的袁可立下船,登岸,岸上盛装打扮的葡萄牙军官们迎了过来,可忙坏了郑芝龙往返联络,一边擦汗一边给马袁两位上官引荐葡萄牙驻马六甲总督。
寒暄,进城,盛装打扮的葡萄牙裙装贵女让大明将士们眼花缭乱,免不了低声咒骂几句妖女。
马六甲,马城放眼望去胸中情绪激荡。
这可是马六甲海峡呀,马六甲的位置到底有多重要,后世任何一个初中文化程度的学生都会告诉你,很重要,海上咽喉,南海屏障,无论怎么形容都不足以说明这里的重要性。然而大明朝是什么时候失去了对马六甲的控制,大明成祖朱棣登上皇位的时候,马六甲王国被称为满剌加。
当年十月,朱棣派遣宦官尹庆往谕满剌加,赠送其国王礼物,“拜里迷苏剌大喜,遣使随庆入朝贡方物”。大明曾经拥有过马六甲的控制权,就在成祖年间,郑和七下西洋的年代,大明还牢牢掌握着马六甲海峡的通行权。就连马六甲王朝也是大明成祖,永乐大帝扶植的亲明政权。
然而当亲明的马六甲王朝,一跃成为地方霸主之时,大明朝廷采取了严厉的海禁政策,不仅停止政府庞大船队出海的计划,而且严厉制裁私自到东南亚等地的中国贸易商人。当明帝国自动放弃海洋,放弃马六甲海峡的控制权之时,马六甲王国逐渐摆脱皇明帝国影响之时,西方殖民势力已经来到家门口。
正德七年,葡萄牙人阿尔布克尔克率领一支由十八艘舰船、一千二百名葡萄牙士兵及两百多名马尔巴拉援兵组成的舰队到达马六甲。服马六甲的葡人收买了五位中国船主,开始策划赴中国的计划,从此大明的南海门户大开,再也无力阻挡西洋人的进犯。
追究起来,大明是正德年间失去对马六甲的绝对控制,坐视大明成祖,一代圣君永乐大帝一手扶植的马六甲王朝覆灭,从此被西洋舰队掐住了大明在南洋的咽喉。这是正德年间大学士,谢迁,刘健,李东阳等一干千古名臣干出来的事情,所谓正德名臣也不过如此,吹嘘的厉害。
第四百五十九章 购买马六甲
第四百五十九章 购买马六甲
入城,洗尘宴。
宴会的警戒由葡萄牙军和明军共同负责,一列身穿黑色燕尾服的西班牙兵,一列身穿大红战袄的台湾镇军互相注视着对方,很有一种历史的违和感。席间身穿灯笼裙的女奴,穿花蝴蝶一般进进出出,用丰盛的鸡肉,牛排招待客人。一个女奴将一块精心炮制的牛排肉摆在面前,马城心中一阵恍惚,生出时空错乱的微妙感觉。
马六甲现任总督大人叫做西芒埃尔南德斯,自然是一位葡萄牙贵族,这位总督大人留着漂亮的小胡子,身材干瘦,和英武高大的袁可立坐在一起,显得格外滑稽。宴会厅是一座面对大海的城堡,透过窗户便能看到蔚蓝的大海,还有停泊在港口的大小船只,密密麻麻的船只几乎将整个港口都铺满了。
语言不通,精通葡萄牙语的郑芝龙八面玲珑,频频请酒。
袁可立是何等人物,虽然穿着一身便服打扮的象个大明乡绅,葡萄牙人却不敢小看这位前内阁次辅。推杯换盏,马城看着那一排高矮不齐,一个正在挠耳朵的葡萄牙兵,突发奇想,索性将马六甲买下来吧。生出这个想法是因为看到驻扎在马六甲的葡萄牙兵,素质实在是差的无法直视。
这些葡萄牙卫兵高的高矮的矮,一看便知是临时挑出来充场面的。
在马城的历史知识里,崇贞年间是葡萄牙人,西班牙人失势,西班牙人和英格兰人争霸海权的时代,最终国小力弱的荷兰人在海权争霸战中输给了英格兰人,然而万历,天启年间的马六甲荷兰人力量也算很强大,曾经两次在马六甲海峡,葡萄牙人的家门口击败了葡萄牙舰队。
万历三十年荷兰人更是成立了东印度公司,并且将势力从印度次大陆拓展到爪哇,马来亚。如今爪哇也是荷兰人的天下,仍占据着马六甲的葡萄牙人被堵在城中,柔软的下腹部被荷兰人的大炮顶着,真真是进退两难,马六甲失守只是时间问题,不出数年,等到荷兰人组建了更多的军队大举来援,马六甲是不可能守住的。
在这种背景下,马城提出购买马六甲,葡萄牙人是很有可能答应的。
马城这个异想天开的构想,也是受到后世美国人的启发,美国人不就是从拿破仑手中,购买了整个路易斯安那二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么。当时法国的处境,和如今葡萄牙人的处境极为相似,当时,法国刚刚上台执政的拿破仑凭借自己强大的军事实力,从西班牙手中 夺得北美路易斯安那地区。
美西条约,美国仅花了五百万美元就获得十五万多平方公里的佛罗里达。美法、美西这两项交易使美国在不到二十年之内,领土面积一下子扩大了一倍多。买走墨西哥一半的土地,路易斯安那和佛罗里达的扩张使美国尝到了甜头,接着,美国又相继通过策反与威胁的方式从墨西哥和英国手中得到了得克萨斯和俄勒冈地区,美国领土从大西洋沿岸扩展到太平洋沿岸。
正是受到了美国人的启发,马城才想出这个奇妙的构想,两千断绝了后援的葡萄牙人是守不住马六甲的,不如卖给大明吧。整个马六甲城的面积约两千平方公里,马城将郑芝龙叫了过来,两千平方公里的土地,做价纹银十万两,折合每平方公里五十两银子,这个价格可比后世的美国人厚道多了。
郑芝龙整个人惊呆了,好象被点了穴道一般瞠目结舌,头回听说地盘,城市还可以买的。
身为巡抚衙门通事,郑芝龙茫然问道:“大帅意欲何为?”
马城笑道:“你只管通译,问一问他从佛朗机本土来的补给船队,有多久没有来过了,当有半年以上。”
郑芝龙这才擦了把汗,照实翻译,一句话让西芒总督肢体动作都有些僵硬了,堂堂马六甲总督自然不会认耸,仍镇静道,从葡萄牙本土来的补给船队正在路上,并且壕境方面也在组建军队,准备迎战气势汹汹的荷兰人。总督大人还将荷兰人大骂了一通,无非是大骂卑贱的荷兰皇室,几十年前还是西班牙帝国的附庸,如今也不过是一条翻了身的咸鱼。
马城含笑不语,郑芝龙倒是回过神了,质疑道:“阁下,壕镜之地的贵国兵马,恐与阁下非是一路人吧。”
一句话让总督大人十分尴尬,含糊一阵想敷衍了过去。
马城十分惊奇也生出疑问,这个郑芝龙还是有些才能的,言下之意,镜壕的葡萄牙人和马六甲的葡萄牙人不是一条心。问过之后,郑芝龙讨好道,原来占据壕镜的葡萄牙人,是水手和商人的自发行为,而并非是葡萄牙王室的命令,和王室出身的西芒总督还真不是一伙的,基本上是各自为政。
聚居在澳门的是一伙商人,冒险家,还有水手,澳门实际上一个商埠,而并非是葡萄牙人的殖民地,治理澳门的居然是由商人组成的一会。这就难怪了,一伙商人治理下的镜壕议会八面玲珑,既不得罪大明也不得罪荷兰人,因此荷兰人才没有去占领这样一个自由商埠。
马城心中不免赞叹这时代商人的强大能量,在这有钱就是草头王的大航海时代,可不小看这些大商人,这些商人手下不但拥有武装商船,还有强大的雇佣军队,只要有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做不成的,就连几万杆西班牙军队现役的新型火枪都能轻松弄来。有钱就是草头王呀,马城感慨,这真是一个爆发户,冒险家横行的时代。
西芒总督被揭破了底牌,有些癫狂的站了起来,手舞足蹈大唱皇室赞歌,周围的葡萄牙军官也癫狂起来,嚷嚷着葡萄牙海军的容光,必将重新照耀马六甲。疯子一般的癫狂让袁可立,一众大明兵将有些好奇,佛朗机人对皇室的忠诚,原来是如此疯狂的么。
马城倒是不觉得好笑,这便是西人的荣誉感,忠诚和荣誉同在。
一阵瞎嚷嚷,郑芝龙却又谨慎道:“阁下,贵国与西班牙帝国的战争,应是情势不妙了,贵国海军还能大举来援么,请阁下清醒些。”
第四百六十章 世界大势
第四百六十章 世界大势
一句话浇灭了葡萄牙人的热情,几十个葡萄牙军官开始大骂西班牙国王菲力浦二世,狼子野心的逆王。马城赞赏的看一眼郑芝龙,他还真是个外交奇才,对葡萄牙国内局势了解极深,袁可立则一脸茫然低声询问,郑芝龙乖乖的回到,说到葡萄牙和西班牙之间的关系,恩怨纠葛很多年了。
然而神宗万历八年,西班牙国王菲力浦二世入侵葡萄牙,葡萄牙人的卫国战争,已经断断续续打了四十年。西班牙和葡萄牙同处伊比利亚半岛。公元八六一年,葡萄牙国王阿方索宣布葡萄牙脱离独立,但西班牙却不予承认,为此两个国家经历了三百多年的战争。
直到公元一一四三年,西班牙才承认葡萄牙是一个独立国家。
袁可立听的恍然大悟,拍桌叫道,原来大小佛朗机人之间正在打仗。
一通大骂,葡萄牙军官们情绪低落,纷纷起身离席,连总督大人也有些不满的起身走了,洗尘宴不欢而散。
回到港口驻地,袁老大人却对大小佛朗机人的战争很感兴趣。
郑芝龙长期和西洋人打交道,知之甚深,大小佛朗机人是面和心不和,虽然两国如今合并成为一个强大的王国,然而葡萄牙人的反抗却从未停止过。西班牙国王的吞并野心,确实极大的削弱葡萄牙人的海上实力。
作为海上霸权的先行者,葡萄牙人确实有过辉煌的时代,数百年前葡萄牙海外探险先行一步,占领了非洲继而率先向东到达自古神秘的东方。西班牙只好另劈海路。当时,已经有足够的航海经验和理论论证地球是个圆的,哥论布就以这个理论向西班牙王室建议向西航行探险而到达东方的印度。
袁可立听的哑口无言,大地明明是方的,怎么可能是个圆的,这怎可能。
自幼接受儒家教育,进士出身的袁老大人瞬间凌乱了,大地怎么会是个圆的,简直荒谬,郑芝龙恭恭敬敬的解释起来,咱们居住的地球确实是个圆的,正德十四年春天,有个叫麦哲伦的葡萄牙人率领船队从葡萄牙出发,一直向东航行,耗时两年又回到了葡萄牙,因此证明了地球是个圆的。
对这种歪理邪说,袁老大人如风中凌乱,彻底被震傻了。
这简直颠覆了老大人的认知,进士出身的袁可立自然是精通易经的,天圆地方本质上是《易经》阴阳体系中对天地生成及其运行的解读,而《易经》为百经之首,国学之源,其思想体系认为万事万物都是按照阴阳五行演化而来,因此在古代的各门学科中,都有阴阳五行的思想体系在其中。
天人感应,阴阳五行,天圆地方的思想是儒教的根基,也难怪老大人会发蒙了。
然而一百年前麦哲伦环绕地球一周的记载,十分详尽,郑芝龙出去转了一圈,就从一位相熟的贵族那里借来了一本麦哲伦游记。一字一句的翻译给袁老大人,不但有详尽的记载还有图画。麦哲伦的船队从塞船维亚出利发,沿达瓜基尔维尔河入海,船队离月开河,口驶入淼浩无际的大西洋,开了始类有史人以来的一次环第航行。
在前往加那利群球岛中途,船队到遇达长一月个久的之大暴风,个西班几船长指责麦哲伦没有牙直接横大渡洋,可是西麦哲严伦令们他,你们的职责白天跟随是的旗我,帜夜晚跟随的航我前灯进。
环球航行的记载十分详尽,美洲大陆也是确实存在的。
袁可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两眼发直,马城心中好笑留下郑芝龙给袁公解惑,便回房呼呼大睡。回到房中仍觉好笑,这本麦哲伦游记是一定要翻译成汉语,并且带回开原,台湾两地的府学,这又是新学的一次兴盛,来自大航海时代的召唤,随着西学的传播,大明新学的兴起已经不可阻挡。
翌日,港口。
袁可立端坐在房中,绕有兴致翻阅着一些拉丁文游记。
马城会意一笑,他也不懂拉丁文,然而这时代的游记多半会配有生动的插画,在这没有相机的时代,插画,是西方冒险家记录新世界见闻的必备工具。看不懂文字总能看的懂插画吧,以袁可立的才学并不影响他对这些游记的理解。
并且袁老大人,居然向一名郑芝龙手下的通译请教拉丁文。马城心中赞叹这便是求知欲,一个大明二甲进士的本能求知欲,一个读书人的求知欲,这是主张存天理,灭人欲的朱老夫子也无法禁止的吧。袁公自然是语言方面的天才,也想不到出一次海,便让这位年近六十的老人家焕发了第二春,居然研究起拉丁文著作了。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袁可立面前慢慢推开,此刻的袁可立绝对想不到,这是一扇通往财富和霸权的大门。
购买马六甲的事情提上议程,袁可立仍觉荒谬,郑芝龙却被说服了。
对于马大帅的才华,郑芝龙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少有对大小佛朗机国局势把握如此精到的明人,更别提这位大帅还是个武人,只能用天赋异秉来形容。两人在袁可立面前侃侃而谈,议论起来大小佛朗机国恩怨纠缠的历史。
马城断言,西班牙国,和葡萄国是两个体制完全不同的王国。
西班牙国是一个强盛的封建集权王国,而葡萄牙国是一个开明的商业国家,这两个王国在体制上是完全不同的。葡萄牙国的海外扩张是为了经商,而封建君主制的西班牙国,对外扩张是为了霸占土地,这就是一个商业国家,和一个封建集权国家的区别,一个封建集权国家对土地的渴望是原动力。
袁可立听的若有所思,郑芝龙却拍桌叫好,如同一道闪电在头上划过,悟了。
郑芝龙赞道:“正是如此,下官懂了,此事大可一试!”
郑芝龙兴冲冲的去找西芒总督交涉,提出购买马六甲的交涉。
袁可立仍是有些恍惚,马城又笑着解释一番,西班牙有能力统治性地掠夺殖民地,这个主要得力于其比较强大的封建君主专制体制国家。当时的西班牙王室成功地建立起了中央集权的君主专制体制,甚至控制了宗教势力。然而英西大海战,马城还是了解极深的,西班牙无敌舰队一战全军覆没。
袁可立听的啧啧赞叹,马城又笑言海战失利,西班牙王室又将触手伸到陆地上,一举吞并了葡萄牙国,如今葡萄牙国算是西班牙王国的附庸。
袁可立是何等精明的人,闻言笑道:“老夫懂了,那个葡萄牙总督,如今是进退两难的绝境。”
马城恭维道:“正是,袁公英明,马六甲的葡萄牙人如今是进退两难,既不愿屈服于西班牙王室,可又守不住马六甲。”
袁可立哈哈大笑起来,连声夸奖,能将大小佛朗机国之间如此复杂的情势,分析的如此详尽扎实,后生可畏。
第四百六十一章 讨伐檄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讨伐檄文
马城笑道:“葡萄牙人如今是内无战心,外无援兵,买下马六甲正当其时。”
袁可立沉吟片刻,忽骄横道:“为何不一战而下!”
马城早料到他会有此问,轻松笑道:“袁公有所不知,这西人的传统最重盟约,盟约一成便不太好反悔,如今葡人既为盟友,这信用二字还是要讲一讲的,西人称之为契约精神,咱便按照西人的规矩来吧。”
袁可立眼中精光一闪,又哈哈笑了起来:“契约精神么,这倒新鲜,倘若人人都讲契约,那也不错。”
一老一少在这一点上形成了共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曾经是海上霸主的葡萄牙人,是大明天生的盟友,不好将这群商人得罪的太狠了。和一群葡萄牙商人打交道,买军火,总比和一群顽固的西班牙封建官僚打交道,要容易的多。两日后,西芒总督答应了出售马六甲的提议,却狮子大开口要了五十万两白银的高价。
马城不悦,亲自上阵讨价还价一番,最终将价格定在二十万两白银。
并且提出了一个葡萄牙人无法拒绝的条件,可以将马六甲城的葡萄牙人,保护在大明强大的羽翼之下。这是西芒总督无法拒绝的条件,他的两千士兵早就军心涣散,无法对抗荷兰人的进攻,崇祯四年,大明帝国的招牌还是很响亮的。
大明帝国虽然内忧外患,可毕竟是一个强盛的老大帝国。
广东,台湾水师实力也还算强大,庇护一万两千个葡萄牙人不在话下,接受大明庇护后的葡萄牙人将在广东定居。两千葡萄牙士兵可以选择自愿加入台湾镇军,成为大明的雇佣兵,也可以选择稳定的生活。约一半葡萄牙士兵进入台湾镇军服役,大部分都加入了水师,这让袁可立喜出望外。
这个时代,每一名葡萄牙士兵都是出色的水手,少有不懂航海的士兵。或者可以说这些士兵本职就是水手,占领了马六甲之后才成为职业士兵,一千葡萄牙水手的加入,极大的提升了台湾水师的战斗力。交易达成,怀中揣着巨款的西芒总督,索性将马六甲舰队整体发卖给台湾水师,自己带着卫队跑去镜壕享受人生去了。
六月中,马六甲。
台湾镇军很快接防马六甲城,实力大增的台湾水师,一举增加了四艘主力风帆战舰,小型战舰更是达到三百艘之多。各种大小船只在马六甲海峡游弋巡逻,后续一万台湾镇军分批赶到,很快接管了马六甲城,并且封锁了马六甲海峡,就地当起山大王来了,截停过往商船收取过路费。
在百里外游弋的一支荷兰舰队,逡巡了两天,最终也没敢冒犯大明兵威。
开什么玩笑,十二艘主力风帆舰,三百条各型战船,还有一万五千名士兵,如此强大的力量已经完全打破了地区平衡。荷兰舰队以武装商船为主,数量虽然众多士兵却严重不足,无力对抗数量众多并且训练有素的台湾镇军。
袁可立发了一回疯,亲自担任马六甲总督并且上报朝廷,请封。
马城错愕之后忍不住狂笑起来,可以想象接到奏折后,崇贞皇帝,温党,东林党的难看脸色。如今也顾不上朝廷的反应了,购买马六甲,葡萄牙舰队,库存武器弹药花费了五十万两巨款,台湾三司如今穷的要当裤子了。这笔巨款却花的很值,马城十分得意的想象着后世历史会怎么写。
崇贞四年,六月,辽东伯马城收回马六甲,大明重新掌握了马六甲海峡这个战略咽喉之地。趁荷兰人反应不及,穷疯了的台湾镇军,气势汹汹登陆中南半岛,开始了一路烧杀抢掠的殖民之旅。打先锋的杨天生率领六营镇军精锐,势如破竹,绕开军力不俗的暹罗,直取南缅东吁王城。
同时袁可立又上书一封,造势,历数缅甸东吁王朝滋扰大明边境的黑历史。
袁大人要讲究一个师出有名,同时也是一记耳光甩在崇贞皇帝脸上,一如既往的暴脾气,倒要看看天子如何应对。袁可立再炮制一份讨伐檄文,言缅甸本为大明藩属国,却不思皇恩浩荡,屡次犯境,痛骂东吁王朝已故雄主莽应龙横扫中南半岛,向北窥探明王朝附属的各个土司辖地。
其时正值嘉靖朝后期,朝政萎靡,无暇顾及中南半岛的附属地区情况,莽应龙虽然经过数次受挫,甚至在第三次北伐时差点被围歼,坚持到第四次北伐,终于还是如愿以偿的吞并了缅北的明朝附属土司地区。到了莽应龙之子,莽应里时,东吁王朝国势更加强盛,几乎横跨大半个中南半岛,军势浩大,想再次一窥云南边界
可惜这一次,皇帝已经换成了万历神宗大帝。
袁可立的讨伐檄文里,大肆颂扬神宗万历大帝的功绩,万历皇帝然而在位期间,东征朝鲜平日本百年战国精锐,北镇辽东蒙古诸部落不能入寇。往西经营青海河湟至哈密一线,横扫海西蒙古,获得湟中三捷,环顾大明帝国四野,如同唐代开元盛时,无人可敌。
时缅主莽应里在大汉奸岳凤的协助下,寇兵云南。
然而在神宗大帝英明神武的指挥下,明军一共剿灭入侵的缅军一万余,取得了全面的胜利。刘綎、邓子龙等将领又率兵从陇川、孟密出发,一直攻打到阿瓦城,缅将猛勺向明军投降,猛勺是莽应龙的弟弟,即莽应里的叔父。原来镇守陇川、孟养、蛮莫等地的缅将,全部溃退,大汉奸岳凤和他的儿子后来也都被处死,终于结束了他十多年的汉奸生活。
世易时移,今日的朝廷百官,已经忘却了神宗大帝在中南半岛的赫赫军功。
一篇雄文,如同一记巴掌重重煽在崇祯皇帝脸上,就差没指着这位少年天子的鼻子,大骂这个不肖子孙了。马城心中暗自吃惊,苦笑,袁公还是那个暴脾气的袁公,当年敢指着神宗皇帝的鼻子骂,如今大骂崇贞皇帝也在情理之中。
总之大明是师出有名,打着清算的旗帜横扫了缅甸南部,直取缅北。
杨天生在缅甸一路狂飚,却连累马城要给他擦屁股,不得不调集兵力替他看住后路,还要防备侧后方的暹罗军。
暹罗,军力委实是不俗的,军中有五千西洋雇佣军,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暹罗雇佣军里有葡萄牙人,也有西班牙人,是一支纯粹为钱而战的雇佣军,缅甸也有雇佣军,兵力大致在一千上下,全部由葡萄牙人组成。
聘请雇佣军,也算是大航海时代南亚的特色。
第四百六十二章 兵临
第四百六十二章 兵临
因此台湾镇军最大的对手,实际上是缅甸国内的西洋雇佣军,一伙纯粹由亡命徒,罪犯,水手组成的野蛮军队。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雇佣兵在南亚各国的待遇十分优厚,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些雇佣军不能用国籍区分,这些亡命徒眼中是没有国籍,也没有什么荣誉感的。
第四天,杨天生兵临东吁王朝都城阿瓦城,却被一条大江挡住攻势,反应迟钝的缅王集结兵力二十万,沿伊洛瓦底江布防,此时缅甸进入雨季,江水暴涨让杨天生不得不停止攻势,陈兵江畔,与缅军主力隔河对峙。明军后援兵马不紧不慢,扫荡了缅甸南部掠夺了大量给养物资,逐渐建立起一条稳固的补给线。
马六甲,城中。
海量的情报雪片一般送进城中,让马城深刻的体会到一个道理,灭国之战可不是那么容易打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曾经显赫一时的东吁王朝还是有些底蕴的。
二十万缅军多半是吹出来的,十万八万总还是有的,一万五千台湾镇军对垒十万缅军,攻势受挫也在情理之中。
大江,天险就是缅甸人的底气。
杨天生前锋兵马被大江阻断,马城只得下令就地造船,并随同新开到的五千新兵火速驰援。
灭国之战果真不是那么容易打的,自然,打赢了收获也是极大的。
军报,杨天生前锋大军侧后方的暹罗军突然集结,兵力约三到五万,意图不明,暹罗,大明朝的另一个属国。马城放下军报忍不住揉额头,这些大明朝的属国呀,都不安分,暹罗人这是摆明了来分一杯羹。暹罗,缅甸两国是世仇,倒也没有不趁火打劫的道理,中南半岛,很快就要打成一团乱麻了。
袁可立也有些坐不住了,派人加紧联络云南黔国公,云南巡抚白行顺出兵。
奈何当代黔国公沐天波只有十二岁,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擅自出兵,落下一个擅起边衅的罪名,云南巡抚白行顺就更指望不上了。云南驻军指望不上,暹罗大军在旁虎视眈眈,此战必然要速战速决。
马城只得率领五千新兵,亲临前线指挥渡江做战。
六月末,达贡城。
站在达贡城低矮的城门处,马城恍然,这鬼地方就是后世的仰光城,如今还只是个小型港口,被台湾水师用来作为大后方的登陆场。每天都有大量兵员登陆,大量物资从内陆地区运出来,堆积在港口等待装船。海盗出身的杨天生,颜思齐贯彻了海盗的秉性,抢,一万五千大军所过之处,也不知道多少土司,望族遭了兵灾。
马城自是面不改色,此战就是为了抢银子来的,缅甸和云南交界处还有几座银矿呢。缅甸和云南交界处盛产金银,这是不容他人染指的,大明出产的银子八成来自云南,还有掰扯不清的争议地带。
心中一动,命人打开一个箱子,白花花的库银令人眼神都灼热了。
马城拿起一块银砖,张大嘴巴几乎能吞下一个鸭蛋,这些银砖居然是大明的官银,上面还印着万历四十五年广东布政使司库银的字样,广东布政使司的官银如何大规模流入缅甸,想想便知道了,番邦骗贡。
在大明朝,番邦属国伙同市泊司骗贡,几乎成了一条产业链。
马城看着成箱的银砖心中发寒,还真是宁与友邦,不与家奴,大明立国二百四十年,也不知道被这些番邦骗走了多少银子。
这是大明朝的一项弊政,史料记载,每当载满明朝赏赐货物的朝贡船回国时,日本人就衣冠整齐聚在兵库港的岸边翘首西望。日本私人史记《大乘院日记目录》,对这一盛况进行了这样描述:“船归朝,宣德钱到来。”
满载而归、获得巨利的喜悦溢于言表,日本每派出一次进贡贸易船,回国后其总获利约在二十万贯左右。甚至是从明朝带来的铜钱本身,也是值钱的东西。日本长期流通中国铜钱,为从中国取得相当数量的铜钱,不惜在中国东南沿海走私铜钱,朝贡就是捡钱,不捡白不捡呀。
因为获利巨大,日本从将军、武士到社寺僧人、各地商人,都把朝贡看作发财的大好机会,想方设法地挤进朝贡团。所以,朝贡团的成员人数越来越庞杂,货物越来越多,对明朝贡是块大肥肉,谁不红眼?
缅甸,到底从大明朝骗走了多少钱,天知道,只看这些堆积起来的银砖便了然了。
按照惯例,番邦进贡,大明的回馈通常是进贡的三到四倍,再考虑到铜钱产生的差价,利润大概在十倍到二十倍。马城命人将成箱的银砖抬走,装船,心中无名火升腾起来,大明朝廷没钱嘛,大名朝廷富裕的很呢,冤大头一当就是二百多年,居然导致一个小小的缅甸土司,家里都堆满了大明赏赐的官银。
胸中憋闷,再次下令增兵,再调两万台湾新兵来缅甸,给老子抢!
广东三司,马城森然一笑,广东三司有钱的很呢,伙同番邦上下其手,也不知道肥了多少脏官。
六月末,伊洛瓦底江畔。
炮声隆隆,杨天生正在指挥炮营和缅军隔江对轰,大明炮营居然还落了下风,对轰了一整天明军炮营败下阵来,两门大炮受损,伤亡近百,气的杨天生上蹿下跳,要将炮营营官推出去砍了,左右部将慌忙劝阻,马城也有些哭笑不得,知道这位杨将军的自尊心严重受挫,接受不了炮战输给缅甸人的现实。
台湾镇军的炮营极为精锐,炮手大多是海上讨生活的海盗,极擅长操炮。
然而对面缅军也不含糊,上阵操炮的自然不会是缅甸土人,而是大明海盗的老师葡萄牙人。
马城终于见识了葡萄牙雇佣军的强悍,这炮打的可真够准呀。
学生对上老师免不了战败,好在这种炮战损失不会太大,后续援军正在源源不断的将大炮,从马六甲城的军械库里运来。马城稍一思索,下令将战舰上的舰炮也拆下来一批,再招募一些葡萄牙炮手来前线助战。
过不多时,杨天生率领部属前来请罪。
杨将军极羞愧的一跪到地,马城笑着扶他起身,对这员海盗出身的悍将还是极满意的,大航海时代呀,这就是大明帝国的名将种子。在马城的纵容下,大明的海盗中也着实出了不少人才,例如杨天生,颜思齐之类。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军官队
第四百六十三章 军官队
进入雨季,大军被大江阻断,动弹不得。
马城倒是也不着急,就算打不下缅甸王城,这一趟劫掠之旅已经收获巨大了,自登上缅甸土地半月以来,大军缴获的现银就超过一百万两之巨,稻米五十万石,让马城对缅甸中南部肥沃的土地垂涎三尺,真是鱼米之乡呀。缅甸北部多山难以耕种,却盛产金银,南部平原却是天然的粮食产地,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隔江对轰的战法十分无聊,收获很小,却是两军唯一能威胁到对方的战法。马城也乐得让麾下炮营尽情施展炮术,而不用担心弹药消耗,这还要多亏了慷慨的西芒总督,将囤积在马六甲的大批弹药大炮,以十万两银子的低价甩卖给台湾镇军,光是六磅以上的大炮就有三十余门,这还不算马六甲城的那些岸防重炮。
人才,是此行的另一个巨大收获,马六甲城中大量的葡萄牙工匠,马六甲城有一万两千多名葡萄牙居民,除了军官的家眷多数是一技之长的随军工匠,枪炮师,经验丰富的水手,极大的解决了台湾面临的人才短缺问题。更别提还收获了整个马六甲城,这又是预料之外的大收获。
炮战持续了两天突然下起雨来,大雨滂沱。
此时侦骑来报,东边的暹罗军大举出动,正在趁乱劫掠几座缅甸城镇,马城忍不住撇了撇嘴,养不熟的白眼狼呀,暹罗和大明一向交好,军中又有大量西洋雇佣兵,和暹罗开战太不划算了,忍了吧。却因此打消了马城退兵的念头,转而策划起渡江作战的方略,暹罗人来了,尽早突破这道天险为妙,迟则生变。
在瓢泼大雨中沉思,马城倒也并非毫无头绪,这条大江绵延两千多里,缅军不可能有足够的兵力防守,绕路渡江就是了。为免绕路渡江后陷入重围,马城决定就地组建骑兵部队,以重甲骑兵部队渡江冲击缅军大阵,下令在大贡城大后方就地打造骑兵重甲,人员方面则从各营抽调开原出身的子弟兵。
台湾镇军原本就充斥着大量开原子弟,如今多数已经爬到基层军官的位置上。
一声令下,三百开原子弟从各军抽调,集结,重操旧业干起了重骑兵,重归大帅麾下人人都很亢奋。
杨天生却惊呆了,茫然问道:“大帅,三百铁骑如何能破二十万?”
马城看着对岸的缅军大营不屑一顾,缅军哪来的二十万人,全家老小一起上阵也就十来万,其中精锐不过数万,最精锐的一支兵马,是东吁王朝鼎盛时残存下来的标牌兵,也就是一手持矛一手持盾作战的轻装步卒。
缅甸人标牌兵可是大名鼎鼎,标枪,便是冷兵器时代穷人的大杀器。
此外还有数量不少的象兵,象战是古代南亚军队的一大特色,蒲甘王朝时期缅甸军队就分为步兵、骑兵,象兵和水兵等多兵种,其中,象兵是陆上作战最强有力的兵种。对象兵的选拔也是极其严格的,法律规定,步兵身经十战者提升为马军,马军又身经十战者方可提升为象军。象军的待遇非常优厚,象军每人每月的军饷是五十箩谷子。
台湾参谋司自然精心研究过缅甸人的象兵,象战是缅泰两国普遍采用的战术。缅甸人从元缅战争中学到了中国入的战术,并将其运用到后来对泰国的战争中去并取得胜利。后世缅军入侵泰国,据史书记载,当时缅军兵力只有约五万人,与泰国大城王朝在都城阿瑜陀耶集结的兵力不相上下。由于当时的大城国王轻敌,轻率地下令对缅军发起攻击,结果却遭到缅军的反攻。
当时缅军随行的葡萄牙雇佣兵滑膛枪队的军官,受到忽必烈的弓箭手射缅军大象的历史的启发,命令枪手对准泰国军队的大象射击。大象中弹后剧痛难忍就把骑手摔了下来,还践踏了脚下的士兵。缅军乘机向混乱的泰国军队开炮。使得大部分泰国军队被消灭,只有极少数泰国士兵得以逃脱,只得退守阿瑜陀耶,从而极大地削弱了泰国军队的力量和士气,为最终攻陷大城奠定了基础。
大象容易受惊,一旦受惊便无法控制,这是南亚象兵不可避免的弱点。
战象为什么容易受惊,缅甸人,南亚人自然是茫然无知的。
马城却很了解象兵这一兵种的最大劣势,为什么大象容易受惊,这就是穿越众的优势,马城曾经看过一篇文章,大象为什么容易受惊,受惊之后为什么会攻击人,因为大象是一个高智商动物,它和人类一样大脑的知识都是通过后天学习得到的,这头大象经过人类的驯养,人类利用他们的力量来搬庞大的东西、梨田、拉车,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他们兽性大发,以致于袭击人类。
大象这种高等生物,实在不是打仗的材料,这在历史上已经证明过许多次了。这便是身为穿越众的优势,缅军的象兵不足为虑,即便是经过驯服的大象,面对密集滑膛枪火力的攒射也会失控,发狂,伤极自身。破了缅人的象兵,以重骑兵冲击,马城策划的是重演当日镇江城下,汉军倒卷珠帘的那一仗。
这三百重骑可了不得,那是台湾镇军精华,全部都是开原子弟,正牌子的开原铁骑,多数在台湾镇军中担任中下级军官。一支纯粹由中下级军官组成的军官冲锋队,战斗力会有多强大,一试便知,这种非常规战法不可以为常例,偶尔为之却往往会有奇效。
安抚了军心,马城便连夜赶回大贡城,督造骑兵甲。
两日后,大批葡萄牙工匠从马六甲赶至,并带来了大批铁料,就地打造传说中的西式重骑兵甲。工匠营,马城随手拿起一块精铁试了试分量,心中叹气,这些葡萄牙人囤积的铁料产自印度,硬度惊人,传说中的印度富铁。马城乖乖做了一回学生,命军中工匠现场观摩,葡萄牙人打造西式全身骑兵甲的复杂技术。
第四百六十四章 骑兵甲
第四百六十四章 骑兵甲
大明是没有西式全身骑兵甲的,大明为什么没有发展全身骑兵甲呢。
这是一个后世都争论不休的问题,马城自然是最有发言权的,马城也曾经认真思索过,答案很简单,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外战争烈度的不同。战斗烈度越低,战士个人战斗力的作用就越大,而且战损小,补给压力小,只有这种低烈度战斗中,全身板甲这些精美优秀的装备性价比才会突出。
中原王朝战争烈度决定中国人的装备必须尽可能武装更多的人并且具备良好的修复和补给能力,降低一点防护能力和战斗力可以用数量弥补,所以全身板甲不会是合适的选择。我们的选择一定是最适合我们自己的实际战场的,因为是用无数生命在检验的。西方人用刀叉,中国人用筷子,筷子不如刀叉精美,但一定是适合中国的。
然而在眼下这一场局部战争中,这种一次性投入的破阵利器,正合用,传说中打造全身骑兵板甲需要水力锤锻,马城看着忙碌的葡萄牙工匠,一笑了之,打造全身板甲需要水力锤炼么,也可以不需要的,因为工匠营中忙碌的葡萄牙工匠,就没有去捣鼓什么神秘的水力锤锻,就着手打造全身板甲了。
葡萄牙工匠采用的仍是锻造法,也是大明工匠掌握的百锻法,区别在于印度产的富铁矿,冶炼得到的熟铁可以直接锻造,这是让大明工匠们目瞪口呆的事情,也是富铁矿和贫铁矿的区别。也让马城心中灼热,这便是大明的先天顽疾,困扰中原王朝数千年的顽疾,大明,对一块天然富铁矿产地的需求越来越迫切了。
接下来让大明工匠啧啧赞叹的复杂技术,也让马城终于搞懂了,大明和西方钢铁技术的最大差距,在于锻造工艺。马城大概懂得熟铁的热处理,都是加热,冷却这样一个过程,然而就因为加热到的温度、冷却速度不同而有了千变万化的区别。
同样是退火,大明工匠的惯用做法是通过退火为铸铁件脱碳。但是对于本身就含碳极低的熟铁件来说,这样可就不行了,首先要渗碳,提高含碳量,达到中碳钢的层次,对板甲来说是最好不过的了。
因此葡萄牙工匠把这块甲片,埋在一种油膏样的渗碳剂中,闷在渗碳炉中加热很久,葡萄牙工匠精湛的淬火技术,让大明工匠们目瞪口呆,在淬火工艺上,大明落后西方不知道多少年。欧洲甲胄长期由私人作坊提供全欧,依靠市场和整个行业的存在保证了技术的创新和延续,而大明朝,动不动搞武器生产国营化,生怕技术被民间知道了造反,这时候还能提高个什么鬼的技术。
淬火之后,还要进行回火,去除淬火导致的内部应力,以免内部到处隐患,外力一碰上就里应外合破碎掉。当回火完成,再打磨后这个部件就完成了,单说锻造、退火、淬火、回火这些技术,中国古代似乎都有,但细节上,中西方千差万别,大明远远落后于西方,细节决定了成败。
见识过葡萄牙工匠的精湛技艺后,马城只说了一个字,学!
半个月后,第一批四套骑兵全身甲打造了出来,马城被勾起兴致亲自试穿,三名葡萄牙工匠伺候下摆弄了一个时辰才穿到身上,穿上之后分量却没有想象中沉重,大约四十到五十斤重的分量,关节活动也很灵活,这让马城对印象里的西式铁罐头全身甲,印象大改,原来这玩意也不算很重。
全身披挂大概四十斤重,和披上两层甲的分量差不多。
至于这玩意的防护能力,和锁甲,棉甲比起来谁优谁劣,这纯粹是一个没有争论价值的伪命题,这种全身板甲的防护能力强弱,完全取决于它的材质,抛开材质讨论它的性能,有什么意义呢。
这一件耗费重金打造的优质全身骑兵甲,防护能力远超锁甲,棉甲,披三层甲也远不如这玩意坚固,这可是三百多名葡萄牙优秀工匠,花费半个多月精心打造出来的精品板甲,材料使用的是最上等的印度铁。
全身骑兵甲防护能力,完全取决于它的材质,材质不好防护能力很差,一射就破,防护能力甚至还不如大明的棉甲。然而这样使用优质铁料,材料上乘的全身骑兵甲,坚不可催,可说是当代性能最卓越的铠甲,这是毫无疑问的,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重型坦克,靠吨位也能碾压的。
马城用手重重的在胸口拍了几下,全身骑兵甲咣咣做响,心中赞叹,这套全身甲各个部位的厚度也是不同的,不重要的小腿甲,小臂甲厚度大概两毫米,重要的部位厚达三毫米,胸前还加装了一块两毫米装甲板,让胸前最重要的部位装甲厚度,厚达五毫米,五毫米装甲是什么概念,步弓在五十米内也射不穿!
马城试着走了几步,踩的地面咣咣做响,心中叹息后世的争论真的毫无意义。
这种制造精良的全身骑兵板甲,真真是重骑兵冲阵的利器,然而制造成本也高的吓人,三百葡萄牙工匠花费个大半个月,就造出这么四件,不考虑铁料耗费,这个人工成本就高的可怕。这结果让马城哭笑不得,难怪全身板甲重骑兵无法大规模成军,这个人工成本实在太坑人了。
照这个速度打造成军,一营五百名重骑兵的装备,需要一千个熟练工匠打造一整年!
马城苦笑不是全身板甲不精良,是实在造不起呀,好在马六甲城的军火库中,还有几十套贵族骑兵甲,质量虽然差了许多却勉强可以用。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调集台湾镇军工匠营边学边造,就当是花钱买技术了。
脱下厚重的全身甲,马城感慨,锻造技术可以学,可也有得富铁矿支持。
短时间内只能从印度购买富铁矿,此战过后,去印度购买富铁矿石的船队也该回来了,也不知成效如何,有了富铁矿石,台湾行省就能制造出精良的火枪大炮,任重而道远。两日后,四座水力锻造机终于架设完毕,有了四座水力锻造机的投入运做,工匠们打造骑兵甲的速度才大大加快了,而大明工匠们早已沉浸在一个又一个震撼的刺激里,难以自拔的学习着葡萄牙工匠的精湛技术,任谁都知道这些精湛的锻造技术,就是子孙后代富贵荣华的资本。
第四百六十五章 掠夺
第四百六十五章 掠夺
崇贞四年,九月。
台湾镇军和缅甸大军隔江对峙了三个月后,缅甸南部能抢的地方早已被抢光了,大批失去财产的缅甸人,和闻训赶来的大明商人签定了卖身契,每天都有载满缅甸人的船只往来于台湾和缅甸之间,台湾三司再一次尝到了殖民战争的红利,上上下下都疯狂了。台湾镇军在缅甸扫荡,福建,广东沿海的商人,便如同闻到腥味的苍蝇围了过来,尾随在大军之后做些龌龊的勾当。
奴隶贸易,土地买卖,收售脏物,这都是沿海商人热衷的产业。马城对此听之任之,这些事情,由台湾三司的官员去做即可,军政分治,也是台湾府的一大特色。马城只管领兵打仗,少有干涉南居益和福建三司的行政,这和大包大揽,什么权利都要抓在手里的东林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马城看来军政分离是必然的,无数次的历史事实证明,外行指挥内行必然出大乱子,是行不通的,这便是眼界,心胸的不同。
渡江之战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三个月时间日夜赶工,在大明工匠使用水力锻造的技艺日益成熟之后,打造全身骑兵甲的速度陡然加快。百套精良到无以复加的全身骑兵甲,将一百名担任台湾镇军基层军官的开原子弟武装了起来。南居益又从台湾送来了两百套精良锁子甲,让马城凑齐了三百人的重骑部队。
而此时攻缅大军已经膨胀到五万兵力,两万镇军,还有三万新兵,辅兵助战,更让马城赞叹的是,大明商人的无孔不入,自发组织了船队,携带重金越洋跨海而来,疯狂的聚敛搜刮着缅甸的财富。对这些不请自来的行商,甚至是奴隶贩子,马城是很乐于见到的,因为台湾三司对奴隶贸易征收的是重税,三税一的重税。
高达三税一的重税,加上马六甲海峡的通行费用,依然挡不住奴隶贩子的热情,三个月的时间,台湾三司,马六甲总督衙门的钱袋子火箭一般膨胀起来,奴隶贸易可怕的利润让马城都有些心惊胆战,终于深刻的理解了,资本主义是如何完成原始资本积累的,充满罪恶的奴隶贸易。
事实上,南老大人还是很要面子的人。
每一名登船的缅人都要签卖身契,商人要给一笔安家费用,然而这也仅仅是南老大人的矜持。事实上缅甸南部的缅人,大部分都被征召了,因此奴隶贸易并没有形成规模,然而仗还没打完,大明的商人们已经盯上了战后的缅人俘虏,那可是整整二十万青壮,何等巨大的一笔财富呀。
大量缅人签了卖身契,缅甸南部便出现了大量闲置土地,千里良田,由台湾三司公开发卖。
满对蜂拥而至的大明海商,马城也知道这场仗不能再拖延了。
十月间,雨季结束,便挑了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绕路渡江。三百重骑,五千骑马的步兵夜间悄然出营,沿江而上寻找水浅处架设浮桥,大战只在旦夕之间就会爆发。正面战场,明军炮营的实力已经扩充到一百二十余门大炮,隔江猛轰,从战舰上拆卸的十二磅巨炮轰鸣,对岸的缅军也不甘示弱,集结了八十余门大炮奋起反击,炮战再次热烈起来。
十月初,江畔。
距离正面战场两百里处,骑兵大军沿四座浮桥缓缓通过。杨天生忠实的执行了命令,前锋骑兵渡河后迅速展开,搜捕附近的缅人防止行踪暴露,三百重骑,五千骑马的步卒渡江之后迅速集结,便悄无声息扑向缅军侧后方。两百里路,对骑兵来说不过是短短两日夜的路程,可谓兵贵神速。
缅军大营西南,行军途中的明军大队。
杨天生在马上颠簸起伏,前后左右都是精悍的骑兵,行军队列保持着诡异的安静,只有兵器碰撞发出的叮当响声。杨天生对马城是极为感激的,视之为再生父母,恩主,是大帅让他从一个海盗变成了三品参将,还是实权的台湾镇军参将。
三品参将,在大明实在不值一提。
然而台湾镇军中的参将便绝然不同,台湾镇军的编制庞大,官衔普遍被压了数级,他这个参将比多数实职总兵实力还大。杨天生想到少年时代,跟随两个叔叔出海为匪,被官兵围剿后流落倭国,做过小贩,当过护卫,后来投奔大豪客颜思齐,便做了海上的营声,杀头的买卖。
谁曾想有一日能手握兵权,摇身一变,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呢。
杨天生再也不想回到过去,那种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刀口舔血的苦日子,老颜也应是如此吧。老颜呀,这个人够义气,就是身上匪太重,南公就很不喜欢老颜的匪气,大帅倒是极欣赏他。
颜思齐早年在家乡为官宦人家所欺辱,一怒之下打死其仆,背了人命官司,逃命至日本平户。他初以裁缝为生,后来有了些积蓄,与一群华人海商混熟了,由于他性情豪爽,仗义疏财、身强体健,武艺高强,久而久之在日本华侨中闻名遐迩,为当地华人领袖之一。
当是时,日本国家权力落入德川幕府之手,雄才大略的德川家康又死了,继承者德川秀忠无论在能力与魄力上都与乃父相去甚远。怀有远在抱负的颜思齐觑准了机会,认为可以联合当地华商势力共举大事,推倒德川幕府,将日本三岛据为华人的海外殖民地。大帅为什么欣赏老颜呢,杨天生苦思冥想过后,隐隐觉得大帅是看中了倭国的地盘。
大帅不经意间,每每说起当代幕府将军德川秀忠,都认为那是个志大才疏的蠢物。杨天生有八成把握缅甸此战过后,大帅便要对倭国动兵了,这是杨天生长期观察分析后得出的结论,这个秘密要深深埋藏在心里,并且早做准备。
打起精神,杨天生心思电转,打下倭国总要有人驻守。
老颜呀,这个驻倭国总兵官的位子,咱可和你争一争,倭国是个好地方呀,金银遍地,美女如云,杨天生不自觉的怀念起柔顺乖巧的倭人女子,这辈子要是能当上倭国太上皇,人生也就圆满了呀,别无所求。
“将爷,撞上缅人的马队,跑了两个。”
杨天生抬头,看到一队部下勒马停住,羞愧的低头领罪。
杨天生色变道:“怎的如此不小心。”
这些部下都是跟随他多年的心腹,打倭国平户起就是老人了,心中一阵无力,这些部下杀人越货是把好手,做斥候却太不称职。
台湾镇军的斥候马队,比之开原铁骑可真是差的远了。
行踪暴露,杨天生咬了咬牙,决然道:“请崇武将军来。”
不多时,一队骑兵护卫着一位年轻营官赶到前队。
杨天生不敢怠慢,有些尴尬道:“崇武老弟,惭愧,走水了。”
年轻营官听到江湖黑话微一皱眉,却决然道:“无妨,大军在外免不了有个闪失,小心些便是。”
杨天生尴尬答应了,下令前队手脚快些一路杀过去。
前队一个军官此时抱怨道:“将爷,那些缅人土蛮太滑溜了,不好追呀。”
杨天生皱眉不语,这倒是个大问题,缅人马少骑兵也少,碰到大队骑兵没有不逃的道理,追不上呀。
那崇武将军却森然道:“不必如此,将那些土蛮驱散便是。”
第四百六十六章 革新
第四百六十六章 革新
杨天生恭恭敬敬答应了,目送这位少年营官离开才叹了口气,少年英才呀,大帅身边的亲兵营出身又是靖安堡出来的,前程锦绣呀。和自家这种半路从军的海匪起点就不一样,总觉得自己这些杂牌和大帅的关系,远了一层。
打起精神,杨天生也是个狠人,森然道:“你等听到崇武将军的话了,照办,再有什么闪失本将的刀子可不认人!”
几名老部下齐齐打个寒噤,也发了狠,各自招呼本部兵马呼啸而去,人手两把粗长的西洋手铳,虽然是手铳可威力也十分惊人,口径大致和鸟铳差不多。杨天生看着马崇武和一众开原铁骑的背影,咬了咬牙,马战老子们不行,可老子们手铳玩的好呀,玩手铳老子们是爷爷辈的!
只需驱赶,不必全歼,接到命令的明军前队放开手脚,一路冲杀。
前队侦骑多是海盗出身的台湾镇军,骑术一般,手铳却玩的出神入化,马蹄声轰鸣上千骑兵在缅甸中南部平原上展开,一路碾压过去。铳声连绵不断,人数很少的缅人骑兵被打的人扬马翻,实在无力抵抗明军骑兵的碾压。
马崇武骑在高大藏马上,举起千里镜看了一会,心中惊奇。
这些骑上马的海匪,作战方式倒也十分独特,这些海匪骑术和开原兵比起来不值一提,那两支手铳却玩的令人赞叹。不少人笨拙的一手抱着马脖子,飞速奔驰,另一手却神奇的完成了上药,装铅子一系列复杂的装填程序,单手装填,马崇武自问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这是玩铳的老祖宗呀。想来也是如此,开原人是抱着马脖子长大的,然而这些东海海匪却是抱着手铳出生的。
阵阵硝烟四起,枪法神准的前队侦骑露出东海海匪凶悍的獠牙。
人抱着马脖子单手瞄准,铳声连绵不绝五十步内指哪打哪,大号手铳五十步的超远射程,也让马崇武大为意外,这还是手铳么,这种手铳还是没有火绳的,燧发手铳么,马崇武大致了解这种产自西洋的自生手铳,不使用火绳大大简化了装填的复杂度,这是好东西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原铁骑才能换装。
开原铁骑使用的手弩,无论在射程还是威力上,都远远不如海盗们使用的自生手铳。
然而困难在于这些手铳,都是海盗出身的台湾镇兵自己掏钱,从葡萄牙人手中购得,价格昂贵。只是昂贵些倒是无所谓,问题是发铳和发弩是两回事,看着前面纵马狂奔亮出獠牙的东海盗。
马崇武突然生出一丝灵感,自生手铳,或许会是未来开原铁骑的主战武器。
马崇武看着那些枪法神准的海盗兵,突发奇想,将来,不会开铳的骑兵能在开原军中立足么,恐怕很难。心中一动,马崇武快马加鞭追上前队,前队杨天生正在举着千里镜,指挥部下驱赶着缅人的骑兵,一路往缅人大营方向卷去。崇武将军要两把手铳,还对杨将军麾下的将士赞赏有加。
杨天生觉得很有面子,索性将自己的两把配枪送给他,留个纪念吧。
马崇武抱拳道了声谢,虚心请教这种手铳的用法,轰鸣的铳声中铺天盖地骑兵,在缅甸中南部冲击平原上呼啸纵横着。
江边,主阵地。
马城从颜思齐手中接过一杆手铳,细细把玩,果然是自生手铳,制造工艺还十分精良,西班牙造。自生手铳可不是燧发枪,这玩意是燧发枪的前身转轮打火枪,传说是一个德国钟表匠发明的,击发装置是一个类似于钟表结构的转轮。这种转轮打火枪早在一百年前就出现了。
马城还记得军校中学过的一个经典战例,一五四四年,德国与法国交战,当时德军骑兵装备了转轮打火枪,法国军队仍装备火绳枪。战斗进行中,突然风雨大作,装备火绳枪的法军几乎没能打出一枪一弹,而以转轮打火枪为主要武器的德军骑兵则越战越勇,将法军士兵打得落花流水。不久,屡遭失败的法国国王也雇用了相当数量的同类骑兵,这些骑兵也配备了转轮打火枪。这样,转轮打火枪慢慢成为骑兵的主要武器。
然而转轮打火枪和真正成熟的燧发枪,完全是两种结构,两种武器。
心脏狂跳,马城突然灵光一现,又想起一件极重要的事情。
提着手铳,命人找来亚麻布,菜籽油,马城想起来的这件事情极为重要,后世一个美国人,使用浸蘸油脂的亚麻布或鹿皮片包着弹丸,装入膛口,减少了摩擦,不仅加快了填速度,而且起到了闭气作用,精度随之提高,射程也增加了。
在颜思齐,几名心腹的注视下摆弄了起来。
蘸着油的亚麻布包着铅子,很顺畅的滑进枪膛,让颜思齐睁大眼睛看呆了,稍一瞄准,一声不同往常的闷响,铅弹出膛将五十步外的靶子打的木屑飞溅,连试了五枪颜思齐,一干心腹部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太惊人了!
马城心中狂喜,这就是纸制定装子弹的雏形呀,知识果然就是力量。
制定装子弹;所谓纸制定装子弹就是将弹头和发射药用硝酸钾浸泡过的纸或亚麻布包裹,因为火帽很敏感,要小心放置,不能和子弹放在一起。前装枪发射时需要将纸弹壳的底部撕开,从枪口倒入纸弹壳内的发射药,用通条将弹头捅入压实,压下击锤,在火门上放置火帽,瞄准,扣扳机。
通常说的前装枪没分钟二到三发的射速就是指这种方法。
最重要的是,在紧急状况下也可以把整个纸弹壳塞入枪膛,装上火帽后直接发射,据说后世美国南北战争时,有人用这种装填法使前装枪达到每分钟七发的射速。缺点就是由于发射药被纸壳包着,加大了慢发火或不发火率,而且纸壳燃烧后留下的残渣需要经常清理,当然这和每分钟七发的射速比起来,不值一提的缺点。
战场上能将子弹打出去就是了,哪还顾得上清理维护。
马城记得军校中讲过,欧洲人是在十七世纪掌握了这种技术。而清军直到十八世纪对缅甸的战争中,仍然经常发生枪弹从鸟铳里滑落的问题,有的清军官兵自行捣鼓出用树叶草皮混合虫类捣碎包裹弹丸使之不易从枪膛里滑落的土办法,居然还在当时社会上被当做很稀奇的事情,这就是闭关锁国造成的恶果。
第四百六十七章 披甲
第四百六十七章 披甲
十分惊讶的各位将官,纷纷照着试验起来,打个不停,如同得到了心爱玩具的童子。
乒乒乓乓的铳声中,颜思齐瞪大了眼睛,惊叹道:“自今日起,我等作战,军中要大量携带麻木,菜油了,这太惊人了!”
马城一笑,他只是提供了一个思路,有了这个思路定装子弹很快便会出现,不管是亚麻布还是硬纸壳,反正总归是定装弹药。这玩意如水道渠成一般实现了,勉强不得,台湾,开原两镇正走在一条绝对正确的阳光大道上。颜思齐兴冲冲的下令收集麻布,菜油下发军中,一场军事变革就这样悄悄开始了。
前线,阿瓦城西南方向。
明军骑兵展开成一个扇面,驱赶射杀着狼狈的缅人骑兵。
放下千里镜,意满自得的杨天生不屑道:“这也能叫骑兵么。”
身侧马崇武会意一笑,缅甸马确实不适合骑兵追逐战,缅甸马个头很矮,牵过来比藏马矮了一截,连军纪严明的开原铁骑也不免失笑连连,这马别说驮个重骑兵,驮个辽东大汉都极为吃力。
杨天生凑趣笑道:“诸位还未曾见过倭国马,那和驴子比起来也大不了许多,倭人又天生矮小,那倭国所谓的骑兵才当真有趣。”
一干开原骑兵想象着一群小矮人,骑着驴子大小的战马冲锋打仗,忍不住齐声哄笑起来,驴子大的马也能叫做马么。
杨天生有意交好开原子弟,又调笑道:“那倭人武士更加有趣,身量不足五尺,诸位可知如今的幕府将军德川秀忠,身高几何?”
身材英武高大的马崇武,笑道:“堂堂幕府将军,总不会是个侏儒吧。”
杨天生神秘道:“不是侏儒也所差不远,此人身高四尺半,形如童子。”
众开原子弟轰然大笑,四尺半是多矮,那不是和七岁童子差不多么,原来日本当代幕府将军是个侏儒,这倒是件新鲜事。
说笑声中,远处连营数十里的缅人大营,出现在地平线上。
二十万杂兵,辅兵,民夫组成的大营是什么阵势,连营五十里,将整个阿瓦王城团团围了起来。缅人大营就在眼前,明军侦骑却异常凶悍,驱赶着缅人败兵直取缅人连营,数百缅骑仓皇逃进连营,杀气腾腾的明军骑兵衔尾猛追,在马背上完成了换药,装填一系列动作后,乱番上阵冲进了就是一通乱铳乱射。
外围的缅军连营一片哭天喊地,无数士卒从矮小的帐篷里冲出来,投矛反击。
杨天生,马崇武缓缓勒住战马,用千里镜观察着缅人军营中四处乱跑的士卒,说是士卒倒不如说是农夫,多数人连一身象样的铠甲都没有穿戴,只有一些年青力壮的身穿藤甲,没错,南亚特色的藤甲,用藤条编制的盔甲。缅兵用来反击的武器,则是一种简陋的投枪,确切的说是一种短矛。
藤甲,短矛,便是缅军普通士卒的主战武器,令人发噱。
把一根简陋的短矛用手劲仍出去,命中一名高速奔驰中的骑兵有多难,杨天生脸上露出笑意,笑看麾下千余侦骑顶着漫天横飞的短矛上去发铳,只有少数几个倒霉的被刺中,惨叫着翻身落马,却激起了海盗兵们凶残的天性,装填完毕居然又成群结队的冲了一阵,将缅军营门的木栅都射烂了。
聚集在木栅后的缅兵死伤惨重,整整一刻钟后,才有一队缅兵精锐来援。投枪虽然准度极差,然而几百上千人排成横队,一起掷出,还是能组成一个杀伤面,列队反击的缅兵越来越多,明军侦骑出现了伤亡,杨天生慌忙下令吹号收兵,前线明军才骂骂咧咧的跑了回来,没有一举冲垮缅人军营十分惋惜。
杨天生也有些失望,缅人还是能战的,这倒是奇了,缅人并非不堪一击的弱旅。
马崇武好心安慰道:“无妨,听听蒋参谋官是怎么说的。”
过不多时,在前线观战的几位参谋官,领着卫兵返回,观阵,传递情报也是随军参谋官的职责,这几位年轻的参谋官也是生猛,居然骑着马跑到前线也跟着冲了一阵,还有一位险些中矛身死,大腿中了一矛鲜血直流,让杨天生,马崇武两人都吓了一跳,慌忙命随军医官上前诊治。
蒋姓参谋官拱了拱手,喘息着道:“烦请两位,谴人往帅营传递消息,缅人久战之师,战阵娴熟,不可小视。”
杨天生也拱了拱手,命人将消息,连同那受伤的参谋一起送回江边浮桥,送往帅营,心中了然,原来如此呀,这些参谋官读书人还是见多识广,缅人久战之师,倒是比大部分明军还要善战,这个缅甸王朝数十年来不停的对外征战,久战之下这些半农半兵的缅兵,战斗力倒是着实不弱。
方才那一阵若是换了明军,说不好多半已经炸营崩溃了。
马崇武则面无表情,轻喝一声:“披甲吧。”
一声令下,三百铁骑纷纷下马,跟随铁骑作战的辅兵将驮马牵过来,取出大大小小的甲片,零件,三百铁骑就地披甲,马崇武肃立当场摊开手脚,让辅兵将一片片闪亮的甲片套在身上,经过淬火,退火去碳的精铁打造,发亮的全身骑兵甲被太阳一照,十分刺眼,就连马甲也是全身的。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辅兵们都累的汗流浃背,三百铁骑才全身披挂。
马崇武牵着不停打响鼻的高大战马走过来,连人带马沉重的分量,铁甲因为反光而变的刺眼,还有百名同样全副披挂的重骑,人人都是孔武有力的七尺辽东大汉,也只有自幼吃袍子野猪肉长大的开原子弟,才能披挂着重达五十斤的全身铁甲,还行动如常,重骑兵使用的骑兵枪也是长达三米的木制大枪。
开原重骑兵虚心的接受了葡萄牙人的经验,三百重骑排成三列,前排是装备骑兵枪,马刀的全身重甲枪骑兵,后两排是使用斩马刀做战的锁甲重骑兵,根据葡萄牙骑兵军官的说法,欧洲最强大的枪骑兵存在于一个叫做波兰的国家,这个波兰国的枪骑兵被称做翼骑兵,骑兵实力异常强大。
前排挺枪,后两排举刀,这便是葡萄牙人口中波兰翼骑兵的标准战法。
马崇武才懒的去管什么波兰国,翼骑兵,才套全身骑兵甲就热的直冒汗,却很过瘾,套着这么个刀枪不入的铁壳子,马崇武心情从未有过的好,重重的一脚顿在地上,三列重骑兵牵着战马缓缓压上。杨天生有些心惊肉跳,这还是骑兵么,这就是一个个人形凶器,被这东西撞一下那还了得,不死也残。
第四百六十八章 集团冲锋
第四百六十八章 集团冲锋
杨天生是心中有盘算的,这些铁疙瘩是大帅的心头肉呀,可不能折损在这里。
用这些威武不凡的铁疙瘩,去换那些身穿简陋藤甲,手持简陋短矛的缅兵,太不划算了,这东西一旦冲起来可就停不住了。
杨天生眼睛转转,决然道:“崇武老弟,咱老杨打头阵。”
马崇武稍有些犹豫还是答应了,三百铁骑,军官冲锋队冲起来就停不住,自家的生死不放在心上,折损太重大帅可是要心疼的。两人意见一致便好办了,杨天生下令亲兵队披甲,一百二十名亲兵老兄弟,各个营头骑术过硬的集结了三百余骑,披两层甲先冲一阵。台湾镇军也是有披甲骑兵的,也都是和开原铁骑一脉相乘的锁甲骑兵。
只是数量比较少,开拓台湾可用不着重骑兵上阵,因此数量是很少的。三百多老兄弟披挂上阵,杨天生也发了狠,这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兄弟,一命换一命,也要将大帅的心头肉保下来,东海海盗出身的台湾镇军,自然是没有怯战的,披挂上阵也列成三排,用的则是大明制式的眉尖刀。
杨天生深吸一口气,勃然怒道:“出!”
三百骑牵马缓缓而行,一千手铳骑兵尾随在后,再后面是三千多下马列阵,使用制式火绳枪作战的台湾步卒。
大战将起,蒋参谋官突然道:“杨将军且住,听某一言。”
杨天生附耳过去,对这位参谋司派下来的参谋官还是很尊重的,这都是读过书,又在大帅身边跟随多年的牛人呀。
蒋参谋官耳语道:“杨将军可知倒卷珠帘?”
杨天生尴尬道:“咱识字不多,这个自是不知。”
蒋参谋倒是不以为意,参谋一番,杨天生听的频频点头,下令麾下步卒重新上马整队,三千骑马的步兵列成一个扇形,远远的朝缅军大营兜过去,再三嘱咐麾下部将不求杀伤,尽力击溃,重新列阵,杨天生眼睛亮了起来,拍手叫道,这倒卷珠帘的战法海上也是有的,有些意思。
蒋参谋官倒谦虚起来,两人抱拳拱了拱手,大战将起。
骑兵大军牵马而行,行至缅军大营不足一里处才纷纷上马,左右缅军大营也没有炮,一里远的距离上无法威胁明军骑兵。三百披了两层甲的重骑纷纷上马,战马缓缓加速,半刻钟后,早已按捺不住的马崇武,率开原铁骑空群而出,一排雪亮刺眼的铁疙瘩缓缓加速,踩的地面都在震颤。
大地似乎颤抖起来,随着明军重骑的接近,缅人大营中疯了一般拼命的反击,乌压压的一片标枪似乎遮蔽了天空,却只有少量落进明军骑兵的冲击队列里。三百重骑的目标本来就不大,还是越冲越快的,缅军将领显然错误的估算了骑兵冲锋的速度,在错误的时间下达了投掷命令。
两轮标枪,给明军重骑造成了十余人的伤亡。
然后停着斧枪,横着斩马刀的明军重骑就碾过脆弱木栅栏,撞进缅军大营,一路带起无数残肢断臂。
杨天生也早已全身披挂,大喝一声:“出!”
三千轻骑组成一个扇形冲锋阵,倾巢出动,杀气腾腾朝着缅人大营兜了过去,一时间整个战场上到处都是撒开四蹄,疯狂冲锋中的明军骑兵。近四千骑组成阵势呼啸而至,怕是缅人士卒这辈子也没见到过如此恐怖的画面。缅人最外围的几个千人队很快崩溃,瓦解,败兵仍掉兵器转头就跑。
明军重骑势如破竹,轻松碾碎了缅人微弱的抵抗。
扇形包抄的明军虽是骑马的步兵,可将马刀横在一侧,驱策战马撞过去还是能坐到的,骑兵大军如坚硬的石头一般狠狠撞进了缅人大营,缅军几乎是瞬间就溃散了,如同一件瓷器般碎的四分五裂。几乎是迎击骑兵冲击的瞬间,缅人大营最外围的两个万人队,就土崩瓦解了。
从未见过骑兵集团冲锋的缅人,哭天喊地的抱头逃跑。
崩溃,如同水面上的波纹一般,在缅人大营中泛起涟漪,涟漪所过之处败兵潮水一般涌向城门,涌向势力雄厚的中军大营。败兵的本能,就是逃进城里,或者逃去主帅的大营,混乱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杨天生一面狂喜,骑在马上疯狂的大呼小叫,纵马闯进缅人军营便双铳齐发,手铳打完也懒的装填,索性抽出马刀一路劈砍过去。头回上阵冲锋的台湾镇兵也状如疯狂,拼命驱策着战马,赶鸭子一般赶着缅人败兵,卷向缅人五十里连营。
连营之中,马崇武有些胸闷,左右前后已经到处都是正在大砍大杀的轻骑,套着个铁罐子跑不快呀,出了一身臭汗连个人也没砍到,还被速度快的轻骑给越过去了,这些能算骑兵么,这些混蛋充其量就是骑马的步兵,如今都冲到老子们前面去了。马崇武觉得身为开原铁骑的荣誉被侮辱了,大帅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荣誉是能侮辱的么。
马崇武火气很大,身边的开原铁骑都有些胸闷。
此时前方突然人扬马翻,响起一片密集的火铳射击声,正在成群结队大砍大杀的明军骑兵栽倒一片。马崇武看的心中滴血,一列列身穿黑色军服的葡萄牙兵,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排着密集的横队打出连环排枪,正在砍杀的明军骑兵猝不及防,成群结队的被打落下马,短短一刻钟那群葡萄牙兵便打出十几轮齐射,给明军骑兵造成了超过百骑的巨大伤亡。
这些葡萄牙兵很狡猾,先是躲在一道木栅栏后面,整好队列突然推到栅栏走出来,打了明军一个措手不及。硝烟升腾,连环排枪打的越来越快,许多明军骑兵和缅人败兵挤在一起,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打排枪的葡萄牙兵。葡萄牙兵也很毒辣,步步推进,连好些缅兵也惨死在排枪之下。
马崇武咬了咬牙,怒喝道:“冲!”
骑兵枪前指,重新整队后的三百重骑突然加速,连续撞翻两道木栅,斜次里直扑那营葡萄牙兵。大地再次震颤起来,手持千里镜的葡萄牙军官骇然睁大眼睛,目瞪口呆看着阳光照耀下,全身骑兵甲刺眼的闪光。
葡萄牙军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骇然大叫:“翼骑兵,我的天,波兰翼骑兵!”
一阵慌乱,原本排着密集横队交替射击的葡萄牙兵,纷纷掉转枪口瞄准疯狂突击的枪骑兵。
一名军官在胸前猛划十字,瞪大眼睛叫道:“我看了什么,我的天,我在遥远的东方见到了波澜翼骑兵?”
更多的军官指挥着士兵掉转枪口,装填弹药,竭力阻止枪骑兵的冲击。
第四百六十九章 灭国
第四百六十九章 灭国
一排齐射,冲锋在前的十余名枪骑兵轰然倒地,连人带马接近半吨的庞大尸体,带着巨大的动能向一侧栽倒,一轮齐射在前排枪骑兵中打出了一个小缺口,葡萄牙军官们脸色发白,颤抖着指挥士兵第二轮齐射,然而再精锐的士兵面对半吨重的枪骑兵冲锋,也难以承受那种强大的心理压力。
马蹄声轰鸣,甚至盖过了火铳发射的响声,葡萄牙兵有人仍下火枪逃跑。
逃兵导致葡萄牙人的第二轮,第三轮齐射威力减弱,开原铁骑又付出了十余骑伤亡后,铁蹄便撕碎了葡萄牙兵的火枪队列。人喊马嘶,千名葡萄牙火枪手组成的单薄队列,如薄纸一般被铁骑撕碎,手持火绳枪作战的葡萄牙士兵毫无抵抗能力,便被呼啸而至的三排重骑践踏,溃败。
连人带马重达半吨的枪骑兵,撞进火枪手队列中的景象十分凄惨,如同末日一般凄凉,前排火枪手被夸张的撞飞到天上,还有的被木制骑兵枪捅的四分五裂,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更多火枪手被战马撞倒后践踏而死。
马崇武剧烈的喘息着,骑兵枪刺中一名葡萄牙军官的同时,撒手。
纷纷放弃骑兵枪的开原铁骑,反手拔出马刀横在一侧,战马奔驰而过留下了一地的人头,断成两截的恐怖尸体。千名葡萄牙兵组成的火枪横队瞬间崩溃,残兵连滚带爬的逃跑,很快被蜂拥而至的明军骑兵淹没。明军骑兵恨透了这伙打黑枪的混蛋,下手绝不留情马刀飞舞,一颗颗人头飞了起来。
千名葡萄牙雇佣兵在数千骑兵围剿下,很快全军覆没。
马崇武率领的铁骑却并没有减速,而是借着马速径直卷向缅人的中军大营。
缅人中军大营此时已经是一片混乱,几乎被大批败兵淹没了,几个万人队的败兵潮水般涌进中军,将原本防御严密的大营冲的一片慌乱。开原铁骑一路长驱直入,无法抵挡的缅军主帅慌忙逃窜,一群骑兵簇拥着缅军主帅一路劈砍败兵,杀出一条血路逃进了阿瓦城,马崇武不肯善罢甘休一直追到阿瓦城下,才被城头上的大炮阻止了。城头上大炮轰鸣,慌乱的炮手拼命发炮,乱炮齐发彻底击溃了自己在城外的大军。
城防大炮没打到开原铁骑,反倒轰进了自家大营,瓦解了缅军最后的斗志。
江对岸,马城大喜,部下不等军令便开始架设浮桥,藏在支流里的船只被推了出来,很快在江上架起十几道浮桥,大批步卒抱着火绳枪,踩着浮桥冲向对岸,大势已去,到处都是跪地投降的缅人,缅人二十万大军土崩瓦解,只有少量逃回了王城。
城防大炮又轰了一阵也哑火了,放弃了对己方降兵无谓的屠杀。
过了江的明军开始收拢俘虏,清点缴获,甚至在城头上守军的眼皮子底下,将大炮架起来猛轰。
城头上的守军士气低迷,连发炮的频率也慢了下来。
炮弹划过空气的呼啸声中,六磅炮的炮弹不停砸在城墙上,整个阿瓦城似乎都在颤抖,半个时辰后南门守军投降了,欢呼声中,前线各部明军蜂拥入城,尽情肆虐着这座缅甸东吁王朝经营几十年的王城。马城哈哈大笑,心情格外畅快,枪骑兵是不是华而不实的兵种,自然不是。
在特定的条件下,比如背城而战的条件下,枪骑兵对阵轻步兵是碾压。
枪骑兵强不强,足够强大,枪骑兵的唯一弱点是成本太高。
大军进城,马城心思却飘到了天外,全面建设枪骑兵是不现实的,维持一到两个营的枪骑兵却是极有必要的。枪骑兵虽然不耐久战,却是冲锋陷阵的利器,然而这需要一个漫长的周期,要知道这一次可是抽空了整个台湾镇军,才拼凑起三百枪骑兵,开原全军也抽不出一千个如此训练有素的基层士官。
然而军队就是为了胜利而存在的,些许牺牲真的是太值了。
其实强悍的波兰翼骑兵,也不是波兰人的发明,强大的翼骑兵也是波兰人发扬拿来主义的产品。
拿来主义是王道呀,马城心道,拿来主义不就是取百家之长为己用么
马城在军校时曾经读过一篇论文,若是将翼骑兵身上的这些行头一件件掰开了揉碎了细细琢磨并追根溯源,就会发现,他们的武器盔甲大多不是波兰自主产权,而是天南海北汇聚一身。
从上往下看,波兰翼骑兵的头盔,原型是奥斯曼土耳其的希沙克盔甚至英国重骑兵使用的头盔,也是一般无二的。更妙的是,波兰人使用的护臂其实是东方式的,因此波兰翼骑兵身上的武器可以说完全都是舶来货,几乎都不是本民族原创,就连他们本身都是外国传来后的本土国情产物。他们之所以成为那个时代波兰武装力量的代表,究其原因,除去那对拉风的翅膀,华丽的盔甲,还有就是实打实的胜仗。
这种好东西就拿来用的“拿来主义”放之四海古今而皆准,但凡是好东西就拿来用,马城是将拿来主义发挥到了极致,何乐而不为呢,波兰人都懂的道理,大明为何不懂呢,这又要提起那些捧着儒家典籍,食古不化的读书人。
入夜,整个阿瓦王城陷入混乱。
马城无意约束军纪,这是灭国之战,对部下纵容些也在情理之中。
两万镇军,三万辅兵进了城,数量高达五万的部队总有一些败类,只要不闹出屠城,灭门这类惨事,将士们放纵一些也在情理之中。马城自问不是圣人,做不到军纪严明到大军入城而秋毫无犯。
一夜胡乱,翌日清晨军法队才上街巡逻。
军法队自是不留情面,将一些撞上来的倒霉鬼就地正法,多数是手上沾了人命,怀里揣着巨款的军中败类。
军法队弹压后,城中秩序逐渐稳定下来。
意外的是,缅人的皇宫仍在抵抗,死守皇宫的卫队装备了大量火绳枪,还有大炮,负责进攻的两个营居然死亡不轻。看着羞愧的两个营官,马城索性带着参谋司,部将,亲兵队去看一看,缅人的皇宫总有几分看头吧。远在几条街外就听到了隆隆的炮声,明军恼羞成怒运来了大炮。
停在安全距离上,马城饶有兴致看着进攻皇宫的部队,架起大炮一通猛轰。
第四百七十章 武装采矿
第四百七十章 武装采矿
六磅大炮很快将皇宫外城墙轰塌了,露出里面砖石结构的箭楼,箭楼里的缅兵正在连滚带爬的逃走。又是一轮猛轰,明军炮手一层层的将皇宫坚固的防御扒开,用炮火肆虐着这座坚固的堡垒。马城身边众将官议论起来,修建这座皇宫到底用了多少料,如此完备的防御体系,和红毛城那种荷兰人修筑的堡垒也差不多了。
明军炮手花费了半日时间,瓦解了皇宫的防御体系。
大队步卒杀气腾腾闯了进去,随即传来宫女们的尖叫声。杨天生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命人进去传令不得滥杀,马城坐视杨天生处置被攻占的异国皇宫,心中居然生出一种强烈的刺激感,攻灭一国的感觉如同幻境一般,令人飘飘欲仙。
半个时辰后,明军完全占领了皇宫,缅甸王阿那华隆在寝宫中自尽。
两日后,马城被部将们拱着住进了清洗后的皇宫。
黄袍加身么,马城着实体会到了什么叫身不由己,两日来一众部将轮番苦劝,甚至在门外长跪不起,驻扎在城中的将士更是轮番跑来帅营山呼万岁,这自然是大大的不敬之罪,也和台湾镇军的组成有关,台湾镇军骨干是开原子弟,一部分是海盗出身,大部分是福建广东两地的贫民。
故此台湾镇军对大明朝廷,委实是没什么敬畏之心。
马城无奈只得住进皇宫,享受起前呼后拥,身边美人儿环绕的帝王生活。缅王庞大的后宫被完整的保存了下来,多达四百名妃嫔不乏年轻美貌的女子,缅人女子虽皮肤黝黑却苗条娇美,倒是另有一种异国风情,住进皇宫的马城全身的不自在,连解个手都有个美人儿捧着痰盂伺候着,万恶的社会呀。
马城终究是后世来人又受过高等教育,现代文明的观念早已无法改变,习惯了军校,边境哨所清苦的生活,住在皇宫里自然是浑身的不自在,好在宫中的缅人女子都很柔顺,在马城颁布一道禁令后,便不敢再来烦他。
五日后,阿瓦城重新平静下来。
马城缅王皇宫中召见缅人官绅,军事占领缅甸么,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马城怎会让台湾镇军陷在缅甸这个烂泥潭。仿效西洋人的做法扶植一个亲明政权,培养几个缅奸便足够了,足够让台湾,开原两镇从缅甸源源不断的吸血。抛开此战劫掠的大批金银财宝不提,缅甸中南部天然的大粮仓,便能极大的缓解开原,台湾两地面临的粮荒。
召见了几位一向亲近大明的缅人官绅,安抚一番,琢磨着四川秦家的人这几日也应该要到了。四川秦氏是大明的铁杆忠臣,秦邦屏如今远在朝鲜,他的弟弟秦邦义率领五百土司兵前几日从云南动身,也快到了。秦家的势力扩张到云南,势在必行,就算是对秦家世代忠良的回报。
秦家,缅奸,足够掌握缅甸大局,建立一个亲明政权。
正沉吟时,杨天生来报:“大帅,缅王藏宝库已经找到,满满堂堂三大地窖。有个词儿怎么形容,噢,对了,琳琅满目,珠光宝气。哎呀,标下当真大开了眼界。”
杨天生穷人家出身没见过这些,啧啧称叹道,“大帅见过七彩的夜壶么,人头制成,镶嵌七彩宝石,看一眼,炫得眼疼。”
马城笑道:“喜欢么,赏你了。”
杨天生颇有些尴尬的挫着手,推辞一阵才欢天喜地的领了赏,一摆手,数十个亲兵抬着十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搬到堂上。打开盖子尽是金银宝石,中有高达数尺的珊瑚树,有莹润可爱的水晶盘,镂空镶宝的枕头,金丝编就的裘服,杨天生还特意检出那夜壶,请大帅观赏。
马城瞟了眼却是不感兴趣,看的也眼花缭乱,便挥手道:“搬出去罢。”
杨天生满面红光道:“标下专门请了行家,城里头最有名气的珠宝商人,挑选出来了这些,其他的都遵照大帅的命令,由老颜督管着分给诸将、士卒了。”
马城不由大吃一惊,问道:“分过了,还有这许多?”
杨天生笑道:“堂外还有十来箱子呢。”
马城半晌无语,住宫殿、藏宝物,坐卧有数百宦官、侍女伺候,起居有几十个年轻貌美的妾婢陪寝,这缅王的日子过的比大明皇帝还舒坦呀。这些财宝里不免有些大明赏赐的珍玩,又让人啼笑皆非,感情大明的皇帝才是土包子,这些属国小王才是大土豪,这上哪去讲道理呢。
一夜无话,翌日。
阿瓦王城北面,全身披挂的明军士卒杀气腾腾,肃立在路边监视着大群解除了武装的缅军,大举北上。人群里和气的当地华人名流,见人就打拱做揖,明军士卒也懒的管他们,任这些本地华人在缅军俘虏里挑选壮丁,这些当地华人祖上多是云缅边境的矿工,后来流落到阿瓦城。这些华人的身份给了他们极大的便利,这些人又识趣的投效了良田,金银,买到矿监,县令各种官职。
此时,马城正远远观察着大举北上的俘虏兵。
这是一场分脏盛宴,灭国一战,俘虏的缅兵多达十五万,挑出最精壮的去缅北开矿,缅北多银矿,从东部高原区掸邦西部,一条近南北走向的银矿带中。矿带向北延伸到中国云南省,向南追索到泰国,全长达两前公里,东西宽三百公里。
如此丰富的银矿资源,由不得马城心慈手软,事实上明人在缅北开矿的历史悠久,最远可以追溯到唐宋时期,也不知道多少云南百姓为了挖银矿背井离乡,死在缅北绵延的山脉丛林之中。流落在缅北的华人还真不少,华人血脉几乎占了三分之一。挑选最精壮的五万缅人俘虏开矿,一部分去缅北,另一部分去后世的抹谷开采宝石。
抹谷宝石呀,马城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还有缅甸翡翠,在后世真是太出名了,想不知道都难,翡翠缅甸是翡翠的王国,已知的世界大部分翡翠资源产于缅甸,床主要分布在克钦邦的隆肯、甘马因、密支那以及八莫地区。
第四百七十一章 秦氏
第四百七十一章 秦氏
马城虽然不是矿业专家,可以大致了解宝石产区,主要分布在大河大江的冲击层,除了宝石,这些冲击层里还含有大量的砂金。
缅北很快会变成一个矿业基地,为台湾,开原,甚至大明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为此马城精心策划了一番,重兵保护,留下五千台湾镇军看守矿区。再命四川秦家出人,就在缅北,云南就地募兵,预计要招募两万缅北,云南,四川,贵州人组成的护矿大军,将缅北这块宝地牢牢的掌握在手里。
护矿大军组建起来,那些经常犯上作乱的边境土司,也都一并清剿了吧。
‘两年,两年之内我要一个安定的缅北!”
左手边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将,肃然应诺:“末将领命,不需两年,末将交给大帅一个安定的缅北!”
马城看着英姿勃发的秦氏小将,脸色缓和安抚道:“你祖母可好。”
秦邦义恭敬道:“回大帅的话,老祖宗安好,一顿还能吃两碗饭。”
马城扯着他手,不吝赞赏:“你秦氏一脉,便是我大明西南定海神针,不要堕了你祖母,你兄长的威名。”
秦邦义眼神灼热起来,恭敬领命,麾下部众都挺胸抬头,引以为荣。
这一代秦氏出了一个秦邦屏,早年便跟随开原辽军东征西讨,戚金死后,秦邦屏更是官居总兵遥领朝鲜,让四川秦氏实力大增。秦氏虽忠于大明,可又和戚金有所不同,秦氏是四川土著有一大家子人,戚金之死曾经让秦邦屏消沉了大半年,之后便死心塌地的逃奔了开原。
云南,四川这些年就没安稳过,屡次叛乱,秦氏早已筋疲力尽。
为大明东征西讨的秦氏子弟死伤无数,伤了元气,又面临叛乱土司的威胁,秦氏又会如何选择。秦良玉老了,这一代的秦氏子弟心向开原,以秦邦屏为首的年轻一代是马城的坚定拥护者,秦良玉想阻止怕是也有心无力。
秦氏白杆兵可了不得,所谓白杆是一种为山地战制造的特殊兵器。
是忠贞侯、四川总兵秦良玉根据当地的地势特点而创制的武器,它用结实的白木做成长杆,上配带刃的钩,下配坚硬的铁环,作战时,钩可砍可拉,环则可作锤击武器,必要时,数十杆长矛钩环相接,便可作为越山攀墙的工具,悬崖峭壁瞬间可攀,非常适宜于山地作战。
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就靠着这支数千人马的白杆兵,威镇周遭四方,使石柱一带长年太平无事。为安抚四川秦氏,马城命人从军中调拨了一批手铳,粗长笨重的重火绳枪,自然不适合山地作战,手铳却是山地战利器,调拨了两千杆手铳交给秦邦义,命他去缅北,云南,四川一带募兵,所需军械可直接从台湾三司领取,护矿军待遇和开原军二线部队相同。
两日后,本地监工挑选出来的五万壮丁,在五千台湾镇军的看管下北上。
台湾三司的探矿队此时也赶到了,随船而来的奴隶贩子挤破了头,眼神货色都盯上了大军挑剩的十万俘虏。马城自然不会去和这些人贩子打交道,由郑芝龙,颜思齐两人全权负责,这两人倒是做奴隶生意的好手,海盗呀,哪有不贩卖人口的,如今也不过是重操旧业。然而两人奉有严令,不得买卖大明人口,一经发现定斩不饶。
阿瓦王城的华人也不算少,约有一成都是中原血统。
这些还保持着中原习俗的缅甸华人,如今成了缅甸王国的新贵,在马城纵容下,原本的缅甸官府被清洗了,懦弱的华人纷纷当上了知县,知州,知府,新生的缅甸王国分为三道十二府,地方官员大多由中原人担任,这是一个漫长复杂的过程,马城仍旧只是起个引导的作用,然后惊观其变。中原人虽懦弱却不愚蠢,在明军的纵容下,新的地方秩序很快建立起来,占缅甸人口约一成的华人成了新贵族。
新贵族们心气很盛,倒也不怕缅人造反,背后不还有强大的大明天兵么。
十一月,天气凉爽。
马城只穿着一件单衣,缅南凉爽的天气让人心旷神怡,手中捧着一本洋兵的日记,绕有兴致的翻看起来。一份法文日记手稿,经过通译的翻译后显得有些有趣,这个上尉是法国人,却隶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却又替缅甸东吁王朝打仗,不了解这时代洋人军制的,多半会被这个人的身份弄糊涂。
无它,崇贞四年,欧洲还是雇佣兵制。
明末的欧洲国家并没有常备军,就连西班牙王国这样强盛的封建国家,大部分军队也是雇佣兵。因此才出现了一个法国人,隶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却又替缅甸人打仗的奇怪事情,这便是欧洲主流的雇佣兵制。欧洲各国的常备军,一直到五十年后才出现,再之后拿破仑实行了义务兵役制。
这份法文日记手稿,叙述了一个法国上尉年轻时因好奇而踏上格陵兰捕鲸船,从此成为谁出钱就帮谁打仗的佣兵,一六一八年起任职东印度荷兰公司,担任亚洲地区士兵与军官,从欧洲出发途经好望角,前往东南亚,也来到了缅甸,之后替缅甸王国效力。
“这些人真奇怪,身材很高,肥胖,像个胖巨人;但女人个子很小,像八到十岁的小女孩,和她们说话时,她们就把像窗帘的布移到前面遮羞。”
这是一六一八年,利邦随东印度公司指挥官雷尔松抵达缅甸时,对当地居民的描述。一心想和大明与日本建立贸易关系的荷兰人,在爪哇建立军事基地,一边作战一边与大明朝廷协商,同时评估在台做贸易的可能,利邦就在此时被派到缅甸。
利邦描述他一到缅甸,就向当地目加溜湾社人接洽,前往缅甸少数民族所在地砍伐所需木材,两周后却遭到缅甸土人突袭。他们不断对我们射出标枪和剑,如冰瀑下不停,我的后腰部受伤,差点命丧河边,幸好有士兵一枪击毙那个拿大刀正要砍我头的人。
马城看的绕有兴致,亲兵来报,杨天生请见。
杨天生大步走了进来,施礼后笑着道:“大帅,那个洋鬼子西芒来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密约
第四百七十二章 密约
马城放下日记手稿,奇道:“他不是在壕境享福么,怎么会来。”
杨天生凑过来耳语道,那位前马六甲总督西芒,是替暹罗人做说客来了,同行还有一些暹罗军官也都是葡萄牙人。马城顿时恍然,暹罗大军在缅甸东边还算安分,抢了些地盘便收兵回国了,显然没有和台湾镇军开战的勇气,又想到暹罗军中数量高达五千的西洋雇佣兵,颇觉有趣。后世有谁知道这段历史呢,暹罗也就是后世的泰国,早在明末就是一个开明的西化国家了。
这段有趣的历史,也解释了为什么泰国这个国家,神奇的没有变成欧洲人的殖民地,而一直是一个主权国家,这是很神奇的一件事情,原因就在于此,早在明末开明的泰国人就全盘西化了,比日本西化还早了几百年,崇贞四年,有多达五千名西方雇佣兵在泰国军中效力,说出来你敢信么。
在如何对待暹罗的问题上,马城也有些犹豫,五千西洋雇佣兵可不是闹着玩的。
便沉吟道:“暹罗,当如何处置。”
杨天生也沉吟着道:“暹罗人倒是极乖觉的,战力又不俗,依标下来看当拉拢,笼络之。”
马城笑道:“这倒是,暹罗人信释教,自是乖觉。”
一个佛教国家没什么进取心,况且暹罗这个国家多山,土地贫瘠也没什么好打的,得不偿失。
便下定了决心请西芒先生,和那些葡萄牙雇佣兵会面。
葡萄牙人的来意很明显,想要从缅甸分一杯羹,马城思索后便容易了,自由贸易么,就按照西方的规矩来。命郑芝龙出面,以台湾巡抚衙门的名义,和葡萄牙商人签定一份自由贸易合同,将更名仰光的港口划分成自由贸易港。实际拥有仰光的台湾水师,负责管理港口收取赋税。
同样葡萄牙人也有义务,在仰光港受到攻击时出兵协防。
皆大欢喜,葡萄牙人喜出望外,绝没想到这位大明元帅如此开明,自由贸易,是葡萄牙商人梦寐以求的呀。低调的签约仪式后,代表大明的台湾巡抚衙门,和葡萄牙王国的关系越发亲密,当然,这时候的葡萄牙已经被西班牙吞并了,远在东方的葡萄牙人正在为复国而奔走忙碌。
协约达成,台湾和葡萄牙人的关系进入蜜月期,暹罗王国,新生的缅甸王国自然也被拉进这份协议。这还是一份密约,免得朝廷追究起来又要打口水仗,签约四方自然是心照不宣的。史称阿瓦密约。
马城是打一个,拉一个,中南半岛的局势很快稳定下来。送走了心满意足的葡萄牙人,杨天生等人对这支暹罗雇佣军的组成仍大惑不解,这支雇佣军以葡萄牙人为主,却又有西班牙人,荷兰人,甚至还有法兰西人,杨天生等人是真的搞不懂,这些国家不是正在打仗么,这支万国部队又是怎么组建起来的。
马城一笑,索性给他们上了一堂课,内容便是西人独特的雇佣兵军制。
军队还能出租么,居然还明码标价,重骑兵这样的国之重器居然也能大量出租,杨天生,颜思齐等人听的眼珠子等快瞪出来了。马城一笑了之,洋人么,总是能搞出些新奇的玩意,出租重骑兵又有什么新奇的。杨天生,颜思齐一干部将都听傻了,这才明白为何大明家门口,会出现一支数量高达五千人的万国部队。
郑芝龙毕竟是精通洋务的,若有所思,西人和大明的不同之处。
纵然郑芝龙对西人了解极深,也搞不明白欧洲为什么会出现雇佣兵制,这种实在是很奇葩的制度。马城乐得指点他一番,又回到马城极力主张的削弱君权,因为西人的君权被极大的削弱了,财权并不是掌握在君主手中,而是掌握在贵族议会手里,国王没钱养军,要打仗只能临时雇佣士兵。
郑芝龙恍然大悟,拜了三拜,是着实被大帅的睿智折服了。
马城面不改色受了他的大礼,想着把郑成功的老爹改造成了一个西学外交专家,颇为奇妙。
崇贞四年十一月,北京城。
才十一月天气便异常寒冷,紫禁城中却没有烧地龙,就连暖阁里也是一片寒意,似乎没有半点温度。
崇贞皇帝狠狠将台湾巡抚衙门的奏折掷在地上,勃然怒道:“反了,反了么!”
坐在下首的温体仁慌忙咳嗽了一声,次辅周道登吓了一跳,睁开昏花老眼捡起地上的折子,入眼是一行惊心的字迹,《台湾巡抚请封马六甲总督折》,周道登吓的打了个哆嗦,什么冷意都吓没了,台湾巡抚南居益这胆子也太大了,周老大人心中有些迷糊,马六甲又是个什么地方。
温体仁则连连咳嗽,他收了台湾的银子将折子呈上来,不愿多言。
次辅周道登则上了年纪,老眼昏花还迷糊道:“这马六甲又在何处,广东还是福建?”
崇贞皇帝也不知道马六甲在哪,看着一脸迷糊的当朝次辅心中火气更盛,要说起来这位周阁老能当上次辅,那也是一件奇闻,这位老大人是靠抓阄当上次辅的,没错,就是抓阄这么奇葩的做法。
这位牙齿都快掉光的当朝次辅是苏州吴江人,为宋朝理学的鼻祖周敦颐的后裔,鼎鼎大名的名门之后呀。万历二十六年中进士,被选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供职。天启元年升至礼部左侍郎,旋即致仕,崇祯四年春复起,任内阁次辅兼礼部尚书、上书房总师傅、国史馆正总裁。
有句话说的是,“运气来了门槛都档不住”,这句话用到周道登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到周道登入阁,还真是天赐的运气,或许说也是老天爷不保佑大明江山。 话说崇贞帝登基后被东林党险些忽悠瘸了,这位少年天子也不是真的傻,时间长了也回过神了,琢磨着我是不是被东林党忽悠了呀,好象是,于是就罢了四个东林内阁,启用了温体仁当内阁首辅。
为了重建一套像样的内阁领导班子,他命令大臣们推荐十个能力和人品都优秀的宰相候选人,周道登也位列其中。十个候选人有了,怎么选呢,崇贞皇帝别有高招,抓阄。第一次抓的结果是钱龙锡,杨景辰等人。但是崇贞不满意,接着又抓了一次,周道登、刘鸿训这次被抽中。
第四百七十三章 迁都之议
第四百七十三章 迁都之议
周道登第一次晋见崇贞皇帝时,就一口气提出三条建议:“一曰守祖制,二曰秉虚公,三曰责实效。”
崇贞皇帝很高兴,全部予以接纳,便让他做上了内阁次辅的高位。
周道登为人愚蠢谦和,多年的官场生涯,周道登就是认认真真装孙子,等到自己修成正果的时候,他终于不用再装了,因为他已经成了真的孙子。无论做官还是做事,此时的他都是不求无功,但求无过,能迈半步绝不迈一步。
崇祯御经筵的时候,问周道登:“宰相须用读书人,当作何解?”
周道登想了半天,顺口作答:“容臣等到阁中查明后,再回奏皇上。”
过了一段,崇贞忽然想起件事,就问:“近来诸臣奏疏中,总有情面两字。何谓情面?”
周道登回答道:“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他说的是,情面就是面情,面情就是情面,等于啥也没说,这种回答,竟然出自堂堂阁臣之口,真令崇祯皇帝哭笑不得,就连站立在旁边的太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周道登不学无术,来了个绕口令:“情面者,面情之谓也。”
温体仁也是心中叹气,沉吟着道:“这马六甲,是在南洋之地。”
周老大人似懂非懂应了一声,崇贞皇帝也心有不忍,吩咐道:“去拿个凳子给周阁老,上姜汤。”
凳子,姜汤很快抬了上来,堂堂大明天子并两位内阁阁老,大冷的天不生地龙,在冰窖一般的上书房里冷的瑟瑟发抖。更别提身体孱弱的宫女太监,都跟着这位皇爷吃苦受冻,就差没吃慷咽菜了。
节俭,这位大明天子真是节俭到极致了。
用了姜汤,温体仁趁机说情:“此议,臣倒觉得可行,左右不过是化外蛮夷之地,若能为朝廷所用倒是一笔进项。”
提到钱,崇贞皇帝眼睛就亮了,心中火气也消了,这倒也是,左右不过是化外蛮夷之地,一道圣旨一个封号换几十万两银子,这笔买卖太划算了。那马六甲是个什么鬼地方,鬼知道,大概无非是海外蛮夷之地,不值一提。温体仁办成了大事,心中得意,论拿捏皇上的性子,这世上还有别人能比老夫强么。
想了一想,温体仁犹豫片刻还是从袖子里拿出另一份折子。
崇贞皇帝大奇,什么样的折子需要内阁首辅偷偷呈上来,将折子接到手里突然打了个哆嗦,折子上一行锋芒毕露的小字,《开原提督请迁都南京折》,迁都南京四个字让崇贞皇帝,脑子嗡的一下就炸了。
首辅温体仁吓了一跳,呵斥道:“好胆,乱臣贼子!”
周道登眼观鼻,鼻观心装起哑巴来了,崇贞皇帝却大皱眉头,显是不满温体仁大呼小叫的成什么体统。迁都南京这四个字让他心神震撼,却又砰然心动,这四个字简直说到他心里去了,这北京城离长城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女真人,蒙古人随时可以绕路入关打到京畿,前年那一场大难还近在眼前。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若能迁都南京依靠江南富庶之地,整顿兵马则大事可图。
打开折子,崇贞皇帝精神为之一振,这封奏折是马城借开原提督军务,开原侯马林之手呈上来的,态度异常诚恳请圣上迁都南京,臣带兵去南京给陛下撑腰,尽收江南富庶之地,打造西洋火器编练新军,开拓海外之地建立强大水师,则大明可立于不败之地,收复辽东只在反手之间。
崇贞毕竟年轻,血气方刚,不免有些心神震撼。
他虽然性子暴躁却也日渐年长,当皇帝当的久了心智也逐渐成熟,心知这是马城父子代表大明勋贵,向他发出的最后邀请。迁都江南,重现开国时重用勋贵的策略,勋贵掌权自然不会放过东林党,情势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大明的勋章和文人集团已经翻脸成仇,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重用勋贵重掌朝政么,崇贞不免犹豫起来,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一旦下了这个决心,江南之地又要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马氏父子会不会挟天子以令诸侯,将他这个天子的权力架空呢。
小事暴躁,大事犹豫便是崇贞的性子,一时犹豫起来沉吟不决。温体仁倒是不吭声了,他和马氏一向交好,就算迁都江南马氏父子入朝执政,他不做首辅还可以做个富家翁。开原马氏对他态度一向恭敬,年礼节礼都给的很重,不会为难他这个前首辅吧。
下面几位大学士可就十分怕了,一起扑通跪地颤声道:“陛下,不可呀!”
良久,崇贞皇帝终究还是退让了,轻声道:“此事,明日大朝议吧。”
周道登匍匐道:“吾皇圣明!”
温体仁看着脚尖心中一叹,没戏了,迁都这种事情怎么能大朝议呢,当年成祖迁都就是独断专行,也没搞什么大朝议呀。这种事情一旦朝议就没戏了,谁敢赞成,那不是要被天下人骂死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是成祖的遗训,紧要关头天子临阵脱逃了,哪个敢替天子背这黑锅。
温体仁心中突然生出不妙的感觉,这个黑锅不是要老夫来背吧,想了想这个黑锅不大不小,扣到老夫头上刚刚好,背也不是,不背也不是,赞成迁都要被天下读书人口水淹死,不赞成要被天子迁怒,心中一阵忐忑温大人也有些黯然,这个首辅怕是做到头了呀,朝议不成便只能请辞了。他倒是不恨马城上了这道奏折,当了一辈子官,温体仁赶肯定那位辽东伯起码有八分真意,是真心要请皇上迁都的。
辽东伯办事还是老成持重的,折子里还给皇上留了条退路。
迁都不成,马城还提议皇上巡幸福建,不迁都南巡总可以吧,百官是没道理反对的,皇帝难道还不能去福建看一看么。出了东暖阁温体仁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又叹了口气,南巡这件事多半也是不成的,朝中那班大臣不会同意的。
入夜,温府。
温体仁坐在温暖如春的书房,品着下属进献的雨前龙井,发起呆来,一生为官的经历在眼前一闪而过,前半生实在是平淡无奇,临老了却是精彩万分,最得意便是独斗东林党,让满朝东林君子拿他毫无办法,心中得意,老夫最喜欢看你们都恨老夫,却偏偏干不掉老夫的样子。
东林党是些什么人,死在东林党手里的大明贤良何其多。
偏偏老夫一人独斗东林还稳占了上风,国朝第一人,舍我其谁。
第四百七十四章 金水桥
第四百七十四章 金水桥
老夫最得意的杰作便是办了阉党逆案,但凡和老夫作对的都是阉党,皇上呀,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不可能拉屎往回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把自己钦定的逆案翻过来的。老夫其时刚刚入阁不久,便能揣摸圣意,也反对起用逆案中人。
当皇上拿着王光永的候选人名单征求意见时,老夫说道:“如果王之臣能起用,那么逆案中的人都可以起用,而魏忠贤和崔呈秀也可以平反昭雪了。”
听了老夫的话,皇上更加坚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打开起用逆案中人的口子。在另立逆案上,“阉党”人员计划从兵部发难,但是兵部尚书梁廷栋关键时候反悔,不敢造次,使得计划中途夭折,从此皇上决不启用逆案中人,而是频繁起用新人,几个没什么根底的老朽怎能奈何老夫。
正想到眉飞色舞时,两个儿子进来请安,打断了温首辅慷慨壮烈的回忆。
“给父亲请安。”
温体仁无所谓了摆了摆手,沉吟片刻终决然道:“吩咐下去,将城外的庄子,产业都变现。”
温家两子错愕道:“父亲,何至于此?”
温体仁端起茶杯,不耐道:“照做便是,老夫什么时候错过。”
两子只得恭敬答应,温家的产业,农庄想要变现也很麻烦,可不是短时间内能办成的,得早做安排。
温体仁想了一想又吩咐道:“银子装车送去山西周氏的和胜票号,兑成飞票,你两人一个去山西榆次见周氏掌柜,一个去台湾面见南公,不要怕花银子,上上下下都要打点一番,南公与为父有旧,要谨慎些!”
两子又乖乖应诺了,却眼皮直跳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
温体仁起身走到房外,看着阴沉的天色被北风一吹打个寒噤,这才十一月就风寒刺骨,造孽呀。
良久,温体仁才轻声道:“辽东伯此人,你两人观感如何。”
两子对看一眼,小儿子温嵩才恭敬道:“辽东伯自是英雄了得,父亲为何有此一问。”
温体仁喃喃自语道:“英雄了得呀,嵩儿,你明日便去国子监街,入了汉社,那马城看在老夫多年照拂的面子上,没准会给你一个前程。”
温嵩眉开眼笑道:“遵命,父亲英明。”
温体仁收拾心情哼了一声,明日大朝会,老夫偏要帮一帮那马城,只要能让东林党人不爽老夫就舒坦,老夫当不成首辅,满朝东林党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翌日,大朝会。
登基四年,崇贞皇帝夹袋里也是有一些心腹。
在京七品以上官员缓缓走到金水桥,天公不做美,阴沉沉的却不肯飘雪,近千官员在金水桥边冷的瑟瑟发抖。
天子驾到,大朝会开始自然不能提迁都一事。
勤政的崇贞皇帝木头人一般端坐,今日大朝会议的还有一件糟心事儿,河南三司急报去年招安的陕西乱党,正大举渡过黄河进入河南,意图不明,沁水知县急报朝廷,陕西招安兵马二十余万祸乱沁水县,二十余万招安兵马以紫金梁,混天龙,马回回等将为首,四处抢粮抢大户,整个河南北部一片哀嚎。
天子脸色发黑,近千官员大气也不敢出,没人蠢到惹祸上身。
对乱党叛军以抚为主,是去年大朝会上议出来的结果,也是在这金水桥,杨嗣昌杨督师慷慨激昂,六部附议,御史台帮腔,很快便定下了以抚为主的策略,发官银五万两,米面十万石安抚军心,然而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银子总有花完的时候,一年不到粮食吃完了,银子花完了,二十万招安兵马又不安分了。
还有一部去了山西,山西官员倒是一声不吭,瞒报了。
官宣了沁水知县的求援奏折,便有几位御史出班奏本,大骂杨嗣昌失策,误国,招抚叛乱之策已经彻底破产了,请罢杨嗣昌。百官看着几位慷慨激昂的御史,心中有数,这都是温党干将呀,今日大朝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元辅大人这是铁了心要倒杨了,杨党,清流,东林自然不肯低头。
崇贞皇帝心中烦躁,不悦道:“杨嗣昌,你可自辨。”
这一问便如同决了口的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兵科给事中刘斯来出班辩解,侃侃而谈,招安流寇没有错,流寇也都是活不下去的百姓,流寇滋扰河南无非是军中无粮,命河南三司调拨些粮饷接济一番,大军多半就开回陕西去了。此论一出附议者极多,拿眼望去户部给事中韩一良,御史王象春,齐刷刷的东林干将呀。
东林党,早在天启朝就烟消云散了,如今的东林党说的是,江南出身的,曾经与东林书院有过交集的,从上到下众正赢朝呀,官大的如兵部尚书,太子少保杨嗣昌,户部侍郎钱龙锡,官小的如兵科给事中王斯来,户部给事中韩一良,都可算是东林复辟的干将。这是由江南发达的科举决定的,出身江南的东林党人科举成绩太好,是禁不绝的。
王斯来这些人继承了东林党一贯的嘴炮才华,每每能喷的群臣哑口无言。
说起来崇贞朝执政的并非东林党,东林党人以言官,小官居多,然而架不住东林党干将能喷呀,掌握了清议,舆论的大喷子你怕不怕,你不怕就喷死你,被东林掌握的清议喷死的朝廷大员有多少,有一个叫做陈新甲的,堂堂兵部尚书一位部堂大人,就是被东林党,清议活活喷死的。清议,这玩意实在太可怕了,崇贞朝唯一一个能不怕清议,喷赢东林党的就是温体仁了。
一阵吵闹,轮到杨大人自辨了。
杨大人面无表情,出班上奏:“臣附议。”
崇贞脸色发黑却很无奈,只得下旨给河南三司筹集粮饷,赈济二十万招安兵马。从头到尾,温体仁如老僧入定一般,一言不发,气势汹汹的温党被清流三招两式轻松化解,这就是言官清流抱成团的能量。
此事糊弄过去了,杨嗣昌又出班道:“臣有本奏。”
崇贞皇帝耐着性子命讲官宣读奏本,百官精神为之一振,杨大人亲自上阵了,今日这场大戏还没完呀。杨嗣昌奏请朝廷与后金议和,这也是老声常谈了,不过杨大人在议论论调里加了点新东西,弹劾袁崇焕不法贪墨,修建宁锦防线糜费甚多,请罢袁崇焕官职以贤明代之,然后与后金议和,休兵罢战。
和议既成,耗资巨大的关宁锦防线就可以停下来了。
省下来的银子做什么用呢,赈济灾民,兴修水利,天下就太平了呀。
第四百七十五章 脸皮
第四百七十五章 脸皮
此议一出,崇贞皇帝脸色缓和了下来,颇为心动。
杨部堂都赤膊上阵了,一干清流自然不肯落于人后,一时间弹劾袁崇焕的弹章四起,让温体仁脸色也有些难堪。杨党,东林出招了,温党自然愤起反击,冷嘲热讽一般,议和,后金会乖乖遵守和议么,若是签了协议又突然撕毁协议,这个责任谁来负,是不是杨部堂自裁以谢天下。
温党,杨党都是自说自话,这也是朝廷上对喷的本事。
管你如何辩解我只要坚持我自己的观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吵吵嚷嚷了好一阵,吵的崇贞脑仁疼,只得搁置此议。
“再议吧。”
温党,杨党各自回班,休兵罢战,自然是议不出个结果来的。
温党反对的杨党便极力赞成,杨党赞成的温党便极力反对,每日朝会吵的人头大如斗,这议和之策终究还是没吵出个结果。
此时已经吵到了日上三竿,群臣都头晕眼花了。
崇贞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朝着温体仁,周道登等阁臣使个眼色,迁都这种事情总不能皇上提出来吧,皇上还是要脸面的呀。这种事情崇贞羞于启齿,南迁不就等于当了逃兵么,这种大事,国策,由内阁大臣提出来最合适。
温体仁,周道登两人都是知情的,由这两人提出来最合适不过。场面僵硬,很僵硬,周阁老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老眼昏花,温首辅则闭目养神,对陛下的眼色视而不见。僵了半晌,崇贞皇帝胸中莫名烦躁,无名业火腾的一下升腾起来,这是怕背黑锅么,朕要你们何用!
一怒之下退了朝,迁都之议还没提出来就胎死腹中了。
出宫,归家,温体仁抬头看着天上大太阳,一声叹息,最后看一眼这北京城吧,他这个内阁首辅应该做到头了。没人比他更了解崇贞皇帝的性子,这位陛下没个长性,温某人能在崇贞朝当三年首辅,已经算很不容易了。这回不肯站出来背这个黑锅,以皇上的性子心中必然是极羞恼的。
这位皇上的性子,用人全凭个人喜好,喜欢的便往死里用,不喜欢的也往死里整,在家中用了晚膳,有宫中眼线传来密报,皇上在御书房召见了成国公朱纯臣,温体仁吃了一惊腾的一下站起来,倒是小看了这位天子,这是要翻脸杀人么。
成国公,可是抵掌京营的,京营的实力碾压京师还是不在话下。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心中是有些鄙夷的,这位皇上要是有这个魄力兴大狱,重用勋贵掌握大权,大明还会闹到这般凄惨么。这位皇上性子暴躁,遇到大事却最是优柔寡断,比先帝差的太远了。性子暴躁偏偏还脸皮很嫩,死要面子,这哪是做大事的材料,都到这般田地了还要什么面子。这位皇上的脸皮也太薄了,听不得半句坏话,清议,舆论一起脸就红了,脸一红就方寸大乱。
终究还是个少年人呀,温体仁深深的叹气,少年人哪有脸皮厚的。
翌日,温体仁请辞,送了一纸告老还乡的辞表进宫,人没露面躲在家里,这个时候皇上多半是不愿见他的。
下午,宫中传旨召见温体仁。
温首辅穿上官袍整整官帽,进宫面圣,顺便带上一些黑材料,心中还是很有些底气的,大明朝还没有杀内阁首辅的先例,最不济也能保一个全身而退。登上轿子,无人处温体仁眼中凶光一闪,老夫临走前也不能让杨党太嚣张,这一纸黑材料告上去,必定弄的杨嗣昌鸡毛鸭血!
宫中,御书房。
温体仁施展出在官场打磨多年的演技,垂泪请辞,崇贞皇帝正在气头上,被他嚎的心烦意乱,一气之下便准奏了。温体仁心满意足才抛出一颗重磅炸弹,启奏皇上,臣有本奏,臣弹劾兵部尚书杨嗣昌,欺君,谋逆大罪!
崇贞皱眉接过弹章,只看了几眼便脸色涨红,气的摔了砚台。
温体仁的弹章揭发了一个真相,沁水县城三日前就破了,沁水县令不愿从贼在县衙里自尽殉国了。二十万招安兵马在安分了不到一年之后,又反了,然而杨嗣昌狼子野心,对如此重大的紧急军情隐瞒不报,当斩!
崇贞皇帝脸色涨红很快咆哮起来,狠狠掀翻了桌子将奏折仍的满地都是,温体仁跪在下首眼睛盯着青砖,心中冷笑连连,杨嗣昌小畜生,这就是和老夫做对的下场,要说瞒报军情的可不是杨嗣昌,而是他的那帮下属,杨部堂这时候应该还蒙在鼓里呢,等皇上发完了脾气,温体仁便一声不吭的偷偷溜了。
崇贞四年,十二月,缅甸。
马城翻看着一叠京城来的密报,十分详尽的描述了京师的动荡,内阁首辅温体仁辞职,内阁首辅的位子空了下来,如今主政的是次辅周道登,一位老眼昏花牙齿都快掉光的四朝元老。兵部尚书,五省兵马督师杨嗣昌隐瞒军情,欺君,下狱待斩,崇贞皇帝兴大狱,将杨党一干干将悉数下狱,京师又陷入动荡之中。
至于迁都一事没有半点风声,想来是胎死腹中了。
马城起身,满心无奈,他本想将崇贞这面大旗抬到江南,这面大旗号召力还是很强大的,利用崇贞这面大旗整顿江南,趁机抓取摄政大权,这也是大明正统最后一个中兴的机会,幻想就这么破灭了。心中替崇贞皇帝着急,当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带着京营一口气跑到江南,谁敢放肆就灭了他!
大明的正统那是开玩笑的么,这位崇贞陛下真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
心中一阵厌烦便出了书房,老子是不怕背黑锅的,戏台子都给你搭好了,这位天子还在犹豫不决。陕西又反了,二十万流寇进犯河南,还有一部去了山西,河南,山西兵力空虚,精兵早就被抽调到山海关去了,只能勾选军户编练新军,编练新军又需要大把的银子,朝廷没银子只能加税,加税导致流民越来越多,如此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长江以北,局势很快便会糜烂,无可挽回的糜烂。
第四百七十六章 平倭策
第四百七十六章 平倭策
迁都南京是上上策,任谁都知道北方民乱,根子在于旱灾,加税,根子在于朝廷没钱赈灾。迁都南京掌握江南富庶之地,湖广粮食不够便从海外购粮,只要有钱没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如此励精图治个三五年,不论剿抚都是可行的。至于关外的后金大军更难以为患,不是还有开原,山海关两支大军牵制么。
也省的开原,山海关两军打起来束手束脚,随时要担心后金骑兵绕路打下京师,马城是身经百战的人,对北京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很不满,这就好比两军对战,最高统帅部不在后方老实呆着,居然顶到最前线去了,这个仗还怎么打嘛,下面各军随时要担心最高统帅部被人一锅端了。
成祖将统帅部迁到北京,是因为当时大明是进攻态势,蒙古人已经被远远赶到北方去了,不一样嘛。
如今大明是守势,最高统帅部自然应该迁回南京,这是后世任何一个军校生都懂的道理,满朝文武偏偏不明白呢,自然,东林,清流是极力反对的,江南是他们的大本营呀,怎么能容的下一个强势的天子呢。袁可立曾言,将南京六部的官员抓起来都砍了,没有一个冤枉的,南京六部最是乌烟瘴气。
赞成迁都南京的有没有呢,是有的,一干勋贵就极力赞成迁都。
京师密报,皇上召朱纯臣,李开元等勋贵议事,当皇上问到今后的策略时,李小侯爷的回答相当坦率,甚至在提到北方失利时也无所顾忌。他说,北方糜烂,朝廷正值“危急存亡之秋”,唯一明智的选择,就是迁都南京。
皇上面子上还挂不住,说:“此事重,未可易言。”
既而皇上指天问道:“上天未知如何?”
李开元便试图就天命问题劝说其君:“惟命不于常,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天命微密,全在人事, 人定胜天。皇上此举,正合天心,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知几其神,况事势已至此极。讵可轻忽因循,一不速决,异日有噬脐之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上可内断之圣心,外度之时势,不可一刻迟延者也!
李开元手握京营兵权,又极力赞成迁都南京,就等皇上一句话了。
羞答答的皇上反复确认四周无人偷听后,问道:“此事我已久欲行,因无人赞襄,故迟至今,汝意与朕合,但外边诸臣不从,奈何?此事重大,尔且密之,切不可轻泄,泄则罪坐汝。”
皇上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立场,又询问南迁的具体步骤。他将如何出京,李开元提出最佳路线是取道山东,装作到文王与孔子庙朝圣。一旦到了曲阜,御驾便可快马加鞭南下,两天内即可赶到比较安全的淮安地界。
那时,李开原向皇上保证,举国上下必群情振奋,台湾新军并将为皇上所用,因为陛下一旦出现在京城之外,国之龙虎必起而响应,陛下遂可握天下于股掌之中。但是李开原又斗胆警告说,如果皇上仍在京城厮守尊位,则明朝必亡。皇上颇为其言所动,简短答道:知道了。遂令三人退下,自己返回后宫。
当晚,皇上又召李开原进宫参加另一次秘密会议,并于会后将这位当代丰城侯单独留下,向他提出了一连串问题。中途接应部队有何安排,谁来统领,中途在何处驻扎,李开原打算先秘密派遣将领至济宁部署接应部队,并在比较安全的济宁、淮安两地安排驻地。
此时,南迁之事突然泄密了。
消息从宫中传出,朝野哗然,清流言官不敢再刺激皇上,而是将矛头对准了李承阼父子,集中炮火猛轰。
炮轰勋贵是大明读书人最擅长干的,勋贵在崇贞朝就是受气包。
这回皇上倒是顶住了压力,再次命令群臣献策,商议南迁一事,皇上表现出的诚意鼓励了那些私下早就希望南迁的大臣,于是一连串的密折呈至皇上面前,太子讲读项煜等一干支持南迁的朝臣,提出一种又一种方案,这些大臣阐述了三种不同但又相关的建议。
第一种意见是由皇上率军亲征,令太子留守北京,这一由文人学士们所提出的方案,符合较多人的愿望,这些人认为,一旦皇上离开紫禁城内廷,只要他出现在山东,河南,反贼气焰就会受到极大的打击,这番论调让皇上很高兴。
然而崇贞陛下还是小看了清流的战斗力,在大朝会上被驳斥的面红耳赤,几次发作动了廷仗,仍无法阻止言官,清流一批批的赴汤蹈火,险险就要将崇贞皇帝喷成千古一君,当然是昏君。
恼羞成怒的崇贞帝又无可奈何,只得发泄道:“国君死社稷,恒理也。”
但话一出口,他又忍不住满腔怨恨地加上一句:“言迁者欲使朕抱头鼠窜耶?”
大概是因为皇上明显流露出不快,几位大臣急忙改变立场,南迁之议就此作罢。
倒霉的李开元被削了爵位,一气之下孤身一人离京往台湾去了,弄的马城还替他担心,路上可千万别出什么意外。心中烦闷索性不再去想,不愿南迁也就罢了,留在北京等死吧,马城自问对朱家天子仁至义尽了,从此不愿再过问朝政。
崇贞朝的朝局一如后世一般,首辅天天换,阁臣不如狗,清议杀人不见血。
收拾心情,马城翻阅起一篇《平倭策》,一篇策论乃是台湾汉社士子,一些福建举子献上来的。汉社在台湾,福建的发展十分迅速,汉社文必称汉唐,言必称强汉,在南方已俨然成为一股势力,史称明末新学。
马城是心知肚明的,几个举子能想到讨伐倭国么,没道理。
这篇策论多半是杨天生,颜思齐等人炮制出来的,大明海盗们早就对倭国土地垂涎三迟,一度将平户变成了海盗母港,只是苦于实力不足无力占领日本全境。然而这篇平倭策的论调之无耻,深得霸权主义之三味,这些福建举子提出来的借口是清君侧,没错,就是替日本天皇清理乱臣贼子。
如此不要面皮的开战借口,偏偏还能编出一番道理来,这番道理居然还无可挑剔,这便要从幕府将军这个职位说起。幕府是什么玩意儿,就相当于大明的五军都督府,军队的司令部或者是军队的一个总指挥所,这个东西怎么会在日本成为一个朝代的名称呢。
日本在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开始就有天皇,而这个天皇一直到现在,据他们自己说还是万世一系,也就是日本没有朝代的更迭,始终这一个天皇就是家世一直传到了现在,但是这中间天皇有一段时间失去了权力,他只成为一个摆设,就像中国汉朝的时候那个汉献帝一样,那么天皇变成了汉献帝,那谁来做曹操呢,在日本就是一批被称作将军的人变成了曹操。
所谓将军实际上是日本的征夷大将军这一个官衔的称号,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大义凛然
第四百七十七章 大义凛然
江户时代的幕府将军,他和天皇的关系就像是曹操和汉献帝。
江户就是后世的东京,也就是日本政府后来建都的地方,福建举子搞出来的平倭策,就是要先弄这么一份汉献帝衣带诏,说穿了就是派人联络日本天皇,让天皇他老人家写一份血书,邀请大明天兵铲除德川幕府,将权利交换给天皇陛下,这不就是名正言顺的清君侧么。
马城忍不住揉额头,对大明朝读书人的无耻又多了一层认识,侵略人家还搞的大义凛然,太无耻了。这些惟恐天下不乱的汉社分子呀,真是不安分,攻城掠地都搞出这么多花招,却深得马城之心,福建人,海商,海盗对倭国的了解是极深刻的,李旦,和德川幕府的建立者德川家康是至交,也是德川家幕后的大金主之一。
人家说德川家康唯一的优点就是活得寿命特别长,他活过了所有的对手,以至于他能够建立幕府而那些打得一塌糊涂的这些名将们,寿命长也是一种战略,德川家康就是活的久,活活把他的对手们都熬死了,也是世界征战史的奇葩。
缅甸局势日渐稳定下来,平倭一事便提上日程,此平倭策一出,整个台湾镇军都为之疯狂了。征倭的准备加紧进行,台湾镇军精锐倾巢而出,还拉上了葡萄牙人,兴奋的葡萄牙人也组织了三千人的军队配合作战。三千葡萄牙雇佣兵由镜壕的富商资助,自备战舰大炮火枪,极大弥补了台湾镇军大炮数量的不足。
这是大明历史上,明军首次和西洋军队联合作战,兵威赫赫。
临近年关,台湾府。
一年的忙碌,征战,台湾府到了收获的季节,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征缅为台湾带来了丰厚的回报,台湾府从上到下,自官员到普通镇军士卒都大发横财,就连随军出征的辅兵,商人也吃到了肥肉,人人都吃的满嘴流油。台湾行省的人口也突破了百万大关,处处都是一派蒸蒸日上的兴盛景象。
台湾这个新兴的水师母港,也日渐成为南洋最大的通商港口。
台湾的位置实在太便利了,台湾的地理位置有多重要,中国东南之门户,与江浙一带和南边的岛屿可形成战略纵深,无论是和平时期或是战时,其重要性不言而喻。所有通过马六甲海峡进到大明的船只,均必经台湾海峡,其归属决定着大明东南海上生命线的安全。如今马六甲海峡也在台湾水师掌握之中,对占据了爪哇,马来半岛的荷兰人形成了关门打狗之势。
腊月二十八,台湾巡抚衙门。
这一年的台湾巡抚衙门鸟枪换炮,被标营亲兵装饰的富丽堂皇,到处都摆满了从缅甸皇宫搬来的宝物。东西合壁的布置风格,不时进出衙门的洋人,通译,表明这是一个新兴城市的行政中枢。就连南居益家中也多了几个美貌的缅人丫鬟,这位南公也不是顽固不化的人,半推半就也就领了部下们的心意。
内宅,江南风格的园林。
新建的亭台楼阁处处都有江南园林的痕迹,一干台湾大员对坐闲聊,年关将至,人人都要一个体面,多数官员,将领家中都在大兴土木。红光满面的南居益穿一身青色常服,正在讨论爪哇国的荷兰人。这些日子荷兰人倒还安分,过往马六甲的商船都乖乖的交税过关,却任谁都知道台湾水师与荷兰人之间,必有一战。台湾,马六甲形成了一道完整的封锁线,让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爪哇的部队,形同瓮中之鳖,动弹不得。
并且此战只可能在马六甲进行,这便是占据了先手之利的理想结果。
快则半年,迟则一年,等到荷兰本土的舰队大举来援,马六甲必有一场惊世大海战,这是无法避免的。
因此,留给台湾镇军攻打倭国的时间不多。
三个月到半年,台湾镇军必须攻下倭国,否则将面临两线作战的窘境。
对此台湾上下是信心十足的,尤其海盗出身的将领都很看不起德川家的将军,当代幕府将军德川秀忠,一个四尺半的矮子,杨天生,对德川家的五女还念念不忘,众将官都嘿嘿直乐。
问过方知,德川家的五女儿可是嫁给了日本后水尾天皇,也就是日本的和子皇后。马城不免笑骂几句,连日本皇后都惦记,这个货还真是无恶不做,笑闹声中,参谋司拿出分析过的德川家战例,德川家可供分析的战例也不少,最有代表性的便是万历二十八年的关原大战,也是德川家赢得天下的一战。
推演完毕,参谋司对倭军的评价是,守城尚可,野战孱弱,擅长围绕坚城的攻防战,重谋略。众将人人都听的若有所思,倭人的城修的确实不错,参谋司这些人读书人当真了得,围绕坚城,堡垒的攻防战真真是倭人战场谋略的重点。至于为何如此,参谋司也给出了见解,倭国缺骑兵,打胜了也无法追击扩大战果,因此只能围绕坚城而战。
南居益露出苦笑,大明何尝不是如此,各地明军与倭军相比是半斤八两,五十步笑百步罢了。马城心思电转,自然有更深刻的理解,倭军的战斗力大约相当于十四世纪的西洋军队,步兵放在整个东亚算比较先进,但骑兵基本没有,大炮稀缺,这就暴露出最大的弱点,野战孱弱。
结合参谋司的意见,马城最终给出了平倭之战的方略,对倭国坚城围而不攻,以骑兵集团断其粮草,击其后援,迫其野战。众将看着倭国沙盘细细体会,这方略正中倭人的软肋,不与倭人打坚城攻防战,而是以骑兵大军分割包围,这不就是建虏入关的翻版么,众将一个个兴奋起来。终于轮到老子们用骑兵欺负人了,爽快,这些年被建虏骑兵欺负的惨了,终于轮到老子们用骑兵欺负别人了。
南居益却对参谋司弄出来的沙盘,赞不绝口,参谋司,沙盘推演也算是这时代的独创了,作用极大。
解散了军议,众将便各自休沐,回家过个肥年。
入夜,南府,
马城坐在书房中观摩着倭国舆图,琢磨着一套新颖的战术,蛙跳战术,马城构思中的蛙跳战术,自然是大明时代的变种。倭国是一个狭长的岛国,便有了蛙跳战术的施展空间,马城将倭人的沿海坚城,堡垒当作一个个海岛,后世美军用海空封锁的方式孤立日军,马城便用骑兵集团孤立守城倭军,道理都是相通的。
其核心思想无非是以骑兵蛙跳登陆,穿插,遮蔽战场,以铁骑割裂倭国各个大城之间的联系,然后以步兵大举登陆,先打防守弱的城池,强的先不管。在明军骑兵的全面优势下,倭国各个坚城之间的联系被切断,这个城难啃,那老子便不啃,老子去下一个城,断你补给,破你防御,让你憋屈死,谁让你没有骑兵。
第四百七十八章 家事
第四百七十八章 家事
构思逐渐成熟起来,一条进攻路线逐渐形成了,策划动用五万朝军两面夹攻。
五万朝军在水师掩护下,进攻倭国福岗,吸引倭军主力后台湾兵马突然登陆静岗,直取大阪,将整个日本拦腰切成两段。骑兵拦腰将日本切断后,采用蛙跳战术登陆江户东北方的水户港,直插长野,沿途对坚城弃而不攻,快速完成对江户德川幕府的包围,孤立,一战覆灭德川幕府。
如此则倭军南北不能相顾,一旦江户被围则德川幕府大势已去,五千铁骑,两万骑马的步卒,足以完成分割包围,遮蔽战场的计划,台湾镇军虽只是骑马的步兵,可倭军压根就没有骑兵,也便可以当成骑兵来用,心中暗爽,用骑兵欺负人的感觉实在太舒坦了,这辈子就没打过这么舒坦的仗。
定下方略大计,才想起来年关到了,是该回内宅与妻妾吃顿团员饭,抱抱儿子,马城进至内宅,妻妾们一时欢天喜地,抱起刚满月的长子逗弄了一会儿,于凤君生产过后丰腴了许多,似是有了儿子便别无所求了。
天色暗下来,内宅点了灯,一家十几口子便去拜会南夫人,其乐也融融。
到夜深时,映雪跑来道:“老爷,姐姐请你进去说话。”
马城便随她往内院走去,笑问道:“你姐妹可还喜欢台湾的天气么。”
映雪抿唇微笑道:“奴家姐妹喜欢的紧呢,快来吧。:
马城嘿然一笑,心想这么一团和气么,赶紧又拍了自己一巴掌,总不会要妻妾宅斗鸡犬不宁才觉得正常吧。进到内院,就见正对天井的一楼茶厅,两盏琉璃灯明明地照着,于凤君坐在上首,敏月居下首,几案上有茶盏和糕点,几个婢女侍立一边,见到马城进来,敏月赶紧站起身来,于凤君随后站起。
于凤君笑吟吟道:“你真有福啊,帅爷,有这样的娇妻美妾,可心满意足否?”
马城嘿嘿干笑了几声,这时,一直抿嘴偷笑的敏月突然脸色大变,急忙用绢帕捂着嘴,转身快步走到窗边,微微弯着腰,传来轻微的呃呕声。
马城慌忙赶忙过去,一边轻抚她粉背,一边心疼问道:“怎么了,路上感风寒了?”
映雪飞快地端来一个漆桶,敏月便蹲着身子呕酸水。
于凤君柳眉轻扬,有惊喜之色,附耳低问:“敏月,你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敏月弯着腰还在呃呕,没回话,马城一呆想到于凤君怀胎时,妊娠反应就很强烈,头晕渴睡,闻到油腻味就恶心想吐,这时看敏月这样子,很象是怀孕了,心中不免大喜过望。这倒是奇了,别人成亲几年想怀都怀不上,这丫头才过门就有喜了,这就是异数呀。
待敏月呕吐稍定,取水漱了口,于凤君挽着她的手道:“与姐姐到楼上说话。”
又对马城道:“老爷,你在下面等着,哪里也不许去,也别游湖了。”
敏月忙道:“让他去嘛。”
于凤君掩嘴笑道:“岂有此理,你倒是疼他,我们先上楼,游湖之事也不急,等下再说。”
两女挽着手上到二楼,于凤君就急不可待地问:“敏月妹妹,告诉姐姐,你月事断了多久了?”
敏月脸红到耳根,低声道:“姐姐你小声点啊。”
于凤君扑哧的一笑,心中暗喜,她与敏月交情是极好的,倘若敏月能生下一儿半女,那自然是极好的。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窗外还有昏蒙的亮色,坐在窗下的于凤君还能看到敏月脸上的羞红,伸手轻轻触了一下敏月娇嫩的脸蛋,轻轻叹了口气。于凤君呀于凤君,你何时变成如此市侩之人了,偏偏情势如此,大帅夫人做的久了,年轻时的矜持,高傲早不复存在,夫君他是注定要做大事的人,将来问鼎天下也未可知,有了宝贝儿子,于凤君自问别无所求了。
楼下茶厅的马城走到天井边踱步,两盆剪秋萝在暮色中绽放如幽暗之火,那淡淡芬芳若有若无,这两盆花是柳自华从花市买来的。
身边传来柳自华轻柔的声音:“相公,敏月可是有喜了?”
马城笑道:“还不清楚,你消息倒是灵通。”
柳自华赧然低头,显得有些楚楚可怜,马城心中怜惜拥她入怀,瞥眼看到她手腕戴着的白玉镯,茶厅中灯光透出,这白玉镯映着肌肤肤莹莹生辉。
有心开解她心情,便笑文道:“哪来的镯子?”
柳自华轻抖广袖,袖口下褪,皓腕如雪,垂眸看着腕上的手镯,含笑道:“是夫人所赐,相公真是有福气,敏月也有福气。”
马城安慰道:“你也有福气,你姐姐都说了,我有贤妻美妾啊。”
和佳人腻味了片刻听得楼梯响,于凤君屈尊降贵扶着敏月下来了,小心翼翼的样子让马城一呆。
于凤君口气里透着喜意,说道:“老爷,游船备好了吗,可以出发了。”
马城上前,紧张问道:“敏月,不要紧吗?”
敏月含羞道:“不要紧。”
马城心中也有些紧张,上前附耳问:“你是不是有了?”
敏月抿着嘴羞道:“还未请医师诊视过。”
柳自华早就上来向敏月道喜了,其余婢女、仆妇也就纷纷道喜。
马城喜翻了心,爽快道:“赏喜钱,赏喜钱。”
于凤君做事最是爽快利落,当即给内院的婢女、仆妇,还有外院的仆人、伙计每人五钱银子的喜钱,没听说妾事怀孕也要赏下人喜钱的,但凤君大小姐高兴,爱赏,婢仆们谁还会不乐意呢。南居益还在前院厅中喝茶,忽听内院传出这个喜讯,先是愕然,随即大喜,领着夫人亲来恭喜了一番,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喜上加喜,这个肥年台湾府过的热热闹闹,许多人年后仍满满的幸福回忆。
崇贞五年,二月十日,朝鲜。
毛文龙手按战刀肃立在高台上,听着台湾来人宣读倭国天皇衣带诏,曰秀忠不臣,请大明天兵讨伐之。五万朝军在十日间集结起来,毛文龙不受控制的颤抖了,在朝鲜做了两年土皇帝,那颗渴望征服的心从未停止过,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毛文龙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孔都舒展开了。
朝鲜士子也集体亢奋了,状若疯狂,朝军要征讨日本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时机
第四百七十九章 时机
朝鲜上下一片欢腾,自古以来朝鲜都被日本欺负的太惨了,如今终于有机会讨伐日本,一干文人士子兴奋起来,四处寻找着史料,记载,痛斥日本进犯朝鲜的历史,还替大明着想引经据典,力证日本乃大明属国,此番日本天皇下衣带诏,大明身为宗主国,为属国国王主持正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些史料还真不难找,明朝刚刚开国,苍蝇似的日本浪人便在中国沿海走私、打劫,倭丅寇之患惹恼了朱元璋,他一怒之下断绝中日的海上交通。直到成祖朱棣登基,才解除老子布下的“海禁令”,这位年轻的皇帝希望和四邻八家协调关系,他特派、自己宠信的“三保太监”郑和出使日本。
也就是说,郑和下“西洋”之前,首先跑了一趟“东洋”。
其实,日本已经向大明纳贡了,《明史·成祖本纪》记载了一四零三年冬天,朝廷一系列重大的外事活动:“朝鲜入贡者六,自是岁时贡贺为常。琉球中山、山北、山南,暹罗,占城,爪哇西王,日本,剌泥,安南入贡。”
日本使臣,夹杂在朝鲜、越南、泰国和印尼的朝圣者里,虔诚地叩拜、祝福。
讨伐日本,整个朝鲜都弥漫在洋洋自得的气氛中,为了战决,毛文龙把朝军精锐部队几乎全都调了过来。兵分两路,大军分两批出发,在朝鲜水师掩护下浩浩荡荡的越海而去,一路攻福岗,另一路攻岛根。
攻岛根那一路军马有一万四千多人,带军之主帅乃是朝将金南一,另一路攻福岗的即为主力,又毛文龙亲自率领。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前锋就深入到了福岗城下,福岗多年未经战事,城中一片惶乱,登陆之朝军前锋皆为骑兵,是少量朝鲜骑兵与两千义州辽骑的混编部队,近三千骑兵驱马在前,游弋在城头箭矢、火炮射程范围之外的地方,以防备倭军兵马趁其立足不稳之际出城袭击。并为了鼓舞士气,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小队,奔驰出阵,来往城下挑衅叫骂一番。
福冈城一片鸦雀无声,倭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如今的福冈城主人是明将黑田长政,对黑田长政这个人,毛文龙还是心存忌惮的,这个人可算日本战国时一代名将,战功显赫,这个人还曾经在朝鲜与明军交过手,战绩不俗。毛文龙虽然狂妄却很精明,对垒一个戎马一生,当年还参加过侵朝战争的老将,哪敢逞强。
毛文龙也知道自己有几把刷子,麾下朝军也没过什么仗,战斗力不强。
因此用前锋骑兵封锁福冈,建立登陆场,耐心等待着近四万朝军分批跨海而来,维持一个不胜不败的战局,就完成了大帅的嘱托。毛文龙虽然没打过什么硬仗,可是极有军事天分,骑兵封锁福冈摆出一副打援的架势,暗中四处捕捉倭人青壮拓宽港口,修建炮垒,将一个登陆场修的如刺猬一般坚固。
毛文龙早想好了退路,攻不下福冈不打紧,能将倭军主力吸引过来,这一战便是立了大功。
朝军登陆三日后,毛文龙收到消息,黑田长政重病已经快病死了。
大喜过望,毛文龙和一众朝军将领大呼小叫,大军一踏上倭国土地,倭军主将就要病死了,这不是神迹么。确认黑田长政病的无法指挥作战,毛文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纵容大军在福冈,岛根一线烧杀抢掠,整个九州很快陷入混乱无序的状态,宛如人间地狱。朝鲜人恨倭人恨到骨子里了,下手狠辣,很快发生了虐杀,屠村这种事情。
毛文龙都有些吃惊,这些平时温驯的朝军到了倭国地面上,完全变了。
眼见闹的太不象话了,毛文龙也不得不下令约束军纪,砍了几百个罪大恶极下手太狠的朝鲜兵,才遏止住了这股胡乱杀人的歪风。毛文龙是有些气急败坏的,人都杀光了谁去开矿,这些混帐的朝鲜蛮子。混乱,被打蒙的倭人做梦也想不到,朝军有胆子登陆九州,一时间居然被打的蒙了。
十余日后,九州倭军才在后方集结起来,意图反攻,毛文龙也怕麾下朝军一触即溃,以铁血手段砍了几个朝军将领的脑袋,下令收缩兵力建立防线,在福冈城东南方向挖坑掘壕,将两万朝军一古脑的塞进三道防线,静静的等待九州倭军来啃。大帅在信中再三叮嘱,九州倭军实力不俗,不可浪战,只需形成长期僵持的态势,就给他毛某人记一大功。
对九州岛津氏,毛文龙也是早有耳闻的,家臣优秀,还有一支铁炮队与炽田家齐名,麾下萨摩武士也是鼎鼎大名,还好前代家主岛津义弘已死了,岛津家的萨摩军团不知道还有几分战力。
毛文龙突然敏锐的察觉,这个进攻倭国的时机真是太好了。
眼下,正是倭国最虚弱的时候,千载难逢的天赐良机,战国时代声明显赫的倭国将领大多凋零,老的老,死的死,经历过战国时代的老卒也老的快掉牙了,黑田长政病的只剩一口气,岛津义弘五年前就死了,死时一共十三名家臣随他自尽,可以说曾经威震九州的岛津氏,精华已失。
日本国东南海域,十六艘四桅风帆战舰,大小六百余艘船只静静的停泊在海上。
天公做美,海上风浪不大,艳阳高照。
马城端坐在旗舰上,翻阅着毛文龙发来的军报,心中冷笑,黑田长政快病死了么,应是郁闷而死的吧。这个讨伐倭国的时机很妙,倭国,在东海海盗李旦面前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么,没有半分秘密可言。日本国,此刻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这一切都源于初代幕府将军德川家康的大清洗。
大清洗这个东西太可怕了,德川家康,一手清洗掉了战国时代倭军的精华。
关原之战后,支持丰臣的大名不是被杀,就是被流放,死的死老的老,都被清洗的差不多了。
大阪一战更是灭掉了丰臣秀赖,实现了所谓的元和偃武。日本各地诸侯半年住在江户,半年住在领地这一招太狠了,这一招基本瓦解了诸侯对领地的控制,想来居住在江户的各地诸侯,如今正在快马加鞭赶回领地,九州境内如今是群龙无首的局面。
马城沉吟了片刻,派了几名参谋携带军令,走海路前往毛文龙军中。
第四百八十章 征倭
第四百八十章 征倭
再三嘱咐要拖住九州倭军主力,不使其有能力脱身支援江户,为下一阶段围攻江户打下结实的基础。
半月后,福冈。
拖拖拉拉的倭军整整用了半个月,才结集起一支五万人的大军,在福冈东南对四万朝军展开反攻。一个个年近华甲的老兵,从地里刨出祖传的盔甲,战国时代使用过的铁炮,从四面八方集结到福冈前线。
五万对四万,兵力大致相当也势均力敌。
半个月时间,毛文龙早就建立了三道防线,用各种路障,壕沟将防线弄的坑坑洼洼,骑兵轮番出动不停干扰着正在集结中的倭军,这种骚扰战正是毛文龙最擅长的,数日间已经取得了不俗的战绩,斩首近千。正在集结中的倭军十分混乱,东一团西一团的到处都是,完全处于无序状态。
这便是被德川家康清洗过的九州之地,面临大敌入侵时的混乱。
群龙无首,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九州倭军如今便是群龙无首的局面,处于各自为战的混乱状态。
帅营之中,毛文龙摆弄着一杆骑兵缴获的铁炮,细细的鉴赏。
日本人管这种火枪叫萨摩铳,也叫铁炮,在九州倭军中大量装备,毛文龙嘴角抽搐,心中颇有些意外,这玩意看上去还挺厉害,一看便知是师从佛朗机人搞出来的玩意,威力比朝军大量装备的二手鸟铳还强。亲兵已经试射过了,四十步内可以破甲,杀伤力惊人。
此外骑兵还缴获了各种奇怪的大铳,都摆在毛文龙的帅营里。
有一种粗长的大铳重二十斤,口径居然超过了重火绳枪,射程居然在三百步开外,还有一种倭人称为千人杀的大铳,居然重达一百多斤,发射霰弹,毛文龙嘴角又抽抽了,这不就是虎蹲炮么,大明和倭人的火器果然是一脉相承的,都是葡萄牙人的徒子徒孙,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虎蹲炮,佛朗机朝军也装备了一些,数量不多,毛文龙已经敏锐的嗅到一丝不妙的气味,这一仗怕是不好打。读书人不老实,还害人,大明读书人说倭人是一群使用原始武器的土蛮,倭人哪里土蛮了,倭人的装备从火绳枪到虎蹲炮,佛朗机炮,一应俱全呀,这比朝军还精良的多。
毛文龙心中大骂读书人,心中早已经打定了主意,老子就是龟缩不出了,老子把朝军都顶上去,死死握着三千精骑,你奈我何,战时不利老子用三千铁骑开路,随时可以杀开一条血路,退到海上去,至于朝军的死活与老子何干。
数日后,参谋司的三个参谋赶至。
毛文龙松了一口气,将倭军的现状一一禀告,再由快船送去给大帅过目。
大战将起,台湾镇军参谋司对倭军的情报搜集,完成度也大大加快了。
倭军经历了混乱的战国时代,装备已经很接近西方化,此外倭军也有三段射击法,是由织田信长发明,还有所谓的钓瓶击,亦称“狙击铁炮”,是枪炮齐射的意思,也能表示连续射击或同时射击。由战国最强佣兵部队首领杂贺孙市发明。特征是一支铁炮由四人共同使用,一人负责瞄准开枪,在他的左,右,后面各配置一个人,分别负责不同的工作,一个负责装子弹,一个负责装火药,一个负责挂火绳。
参谋司得出的结论,倭军并非不堪一击,提醒各位将军小心提防。
倭军在精锐部队拥有一套成熟完善的火枪战法,不可小视。时至今日,参谋司在台湾镇军之中,早就建立里崇高的地位。各军将领对参谋司的警告,还是深以为然的,好在台湾镇军和开原团练是一脉相承的,战时军官并不佩带明显标志,因此就避免了将领被倭军大量狙杀的可能性。
马城可不愿轻视倭军,更不愿练兵有成的台湾镇军伤亡过大,倭人的铁炮不可小视,用于守城战更是难啃的硬骨头,比如万历援朝之战,守平壤的时候小西行长就用两千铁炮兵,打扑了七百多大明的铁骑,要不是南兵大炮全面压制了日军铁炮,平壤还不一定能那么好打呢。
回信,嘱咐毛文龙小心提放倭人的敢死队,也就是武士率领足轻亡命冲锋。
倭人的战法可笑么,后世人说倭人打仗很好笑,就是武士带着足轻像傻子一样冲上去对砍,铁炮只是辅助,作为第一轮射击,第一轮后就是弓箭射击,射击完后丢石子,丢完就是肉搏战。
好笑吗,马城可一点都不觉得好笑,任何一个人如果觉得一支军队,敢于发动人海战术亡命冲锋的战术可笑,那这个人就太可笑了。这都是鲜血换来的教训呀,马城也曾经觉得喜峰口一战,八旗汉军的人弹战术很可笑,然而那一战几乎将开原大军打残了,在没有出现机关枪的时代,人海战术绝对是有效的。
此外,参谋司还认真考证了倭军的披甲率,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倭军的披甲率可真不低。
倭军的甲式,和大陆各骑马民族没有太大的不同。甲胄主要是用皮革或金属的小片连缀而成,偶尔也使用来料较丰富的竹木。最主要的形制是挂甲,所谓挂甲,是指用绳索穿连并且层叠甲片,下一片总要覆盖上一片的底端,从而形成下层宽于上层的缀甲样式。
大明军中的挂甲很少,挂甲早就被棉甲所取代,而在日本,挂甲却一直占据着铠式的主导地位。倭军的挂甲主要是用来防刀砍,却怕钝器凿击,倭人的挂甲防御力还是极强的,一味的贬低只会坑了忠勇的将士。倭人的挂甲精良,可见于戚继光戚大帅的《练兵纪实》,书中曾言。
针对倭军精良的挂甲,台湾镇军大量装备了西洋式的单手斧,虚心想葡萄牙人请教单手斧技巧。西人军中大量装备的单手斧,破甲利器,尤其在骑兵军中大量装备,作为枪,刀之外的辅助破甲武器,极受骑兵们的欢迎,骑兵单手斧,对付倭军的挂甲具有奇效。
万事俱备,崇贞五年,二月末。
五万倭军终于艰难的集结起来,发动反攻,漫山遍野的倭人抬着梯子冲向壕沟,也不填壕,将几十米长的梯子往壕沟上一搭,一群身高四尺的倭兵,便如同灵活的马猴一般攀了过来,让毛文龙和一干朝军将领目瞪口呆,这些倭人身高不足四尺,状若孩童,身手却比猴子还灵活。
第四百八十一章 登陆
第四百八十一章 登陆
只恨壕沟还挖的不够深,不够宽,也没料到倭人会出此奇招。
前线朝军拼命的发铳,几千杆鸟铳乒乒乓乓的一通乱射,将那些矮小倭兵一个个射死,前面在搭梯子猛攻,后面的倭兵趁乱一拥而上,架起各种奇形怪状的火铳,东一团,西一团的和朝军对射,通常是三四个倭兵摆弄一杆火铳,有的负责装填有的负责射击,居然打的十分精准。
毛文龙还是头回见到这种战法,倭人将火铳当作大炮来用了。
还真有一些高大的倭人,双手抱着重达几十斤的奇怪大铳平射,狂呼乱叫着如同疯了一般。双方隔着壕沟对射,毛文龙心中大骂朝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些天可是将九州这地方祸害的太惨了,男人杀了不少也捉了不少,都用船运回朝鲜去了,军中还有许多美貌女子被充作军妓,乌烟瘴气的。
毛文龙也无力约束军纪,朝军士卒九成是粗鄙的农夫,大字不识一个。
和一群粗鄙的朝鲜农夫讲军纪么,毛文龙也没那个耐心,只是没想到一向温顺的朝鲜人,祸害起倭人来如此疯狂,毫无人性。自然,当年倭人侵略朝鲜的时候更凶残,朝鲜人不过是有仇报仇,倭人手里也不干净。这两个民族是死敌,都恨不得对方绝种,在狂热的仇恨面前约束军纪是不可能的。
前沿,倭人抬出了一些轻炮,还有大量弓兵蜂拥而上。
热兵器和冷兵器结合的倭人大军,异常凶悍,炮子,铳子,弓矢齐发居然打的朝军溃败了。前沿只打了不到半个时辰,前线朝军便潮水般溃败下来,一直溃败到第二道防线前才稳住阵脚,要不是前面有壕沟阻挡,这一败可就无法收拾了。毛文龙气的暴跳如雷,派亲兵队上去砍了一些军官。
第二道防线里挤满了人,瑟瑟发抖看着正在填壕的倭人。
倭人士气如虹漫山遍野的涌过来,让毛文龙见识到了倭国特色的野战,无孔不入的渗透战。正面,两翼似乎到处都是一团团,一簇簇正在拉弓射箭,开铳的倭兵,箭如飞蝗,大批倭兵如同耗子一般见缝就钻。毛文龙这辈子也没见过这样打仗的,毫无章法,偏偏又声势浩大将朝军压制的死死的。
精心构筑的三道防线,自然不会就这样被攻破了。
挤满了人的第二道防线,火力密度大大的增加了,万铳齐发逐渐挽回了败局,乱战打了一整天倭人退兵了。
入夜,战场上平静下来,只是时不时响起零星的铳声。
毛文龙擦一擦手心里的汗,心叫侥幸,还好营盘扎的结实,战前准备的充分,不然这一仗可就要遗臭万年了。面对倭人的诡异战法,毛文龙只是拼命将朝军往前线塞,塞到人挤人,人挨人,再派亲兵充当督战队顶上去,让朝军连逃跑也迈不开步子。毛文龙毕竟是在辽东打过仗的,这也是明军的一贯做法,照搬便是。
深夜,福冈城。
福冈城的历史只有不到二十年,是一座新建的坚固堡垒,拥有各种完善的城防设施。黑田家的家臣,将领们在城墙上观战一天,不停高喊着替援军打气,到傍晚时才恨恨的痛骂了起来,领兵的家臣黑田一成为什么不继续打,高丽蛮子眼看就溃败了,骂了好一阵才回去拜见家主。
黑田长政已经病的快死了,身边三个儿子匍匐跪地,汇报着今日战局。
战局有利,黑田长政精神亢奋了一些,振奋道:“一成在三奈木起兵了么,不错。”
跪在下首的长子黑田忠之,怒气冲冲的请战:“那些明蛮子太也小看我黑田家,敢在城外奔驰,恍如无人之地,忠之请令引一支军马出城,闯一闯他们的阵型,杀个下马威与他,也好叫他们晓得咱黑田家不容轻视!”
黑田长政没答话,一旁的家臣栗山插口,拒绝了他的请求,道:“城外明人来的全是骑军,进退灵活,接战方便,小将军的豪言壮志,值得嘉许,不过出城作战,此时却非良机。且再等等。”
黑田忠之没有军权,而今福冈城中最高的统帅是他父亲长政,还有一干老臣,家臣,栗山利安,黑田一成这些老人掌握着军权,这两位老臣都是战国时代随黑田家起兵征战天下,大名鼎鼎的黑田八虎。福冈黑田家鼎盛时有二十四骑,八虎,随着时间的流逝死了大半,余下的几位老臣牢牢掌握着兵权。
忠之虽受到拒绝,却犹自不肯退走,眼巴巴看着父亲。
黑田长政瞥了长子一眼,有气无力道:“军机要事,多听老臣们的意见”。
一阵困倦长政挥了挥手令三个儿子退下,黑田忠之气鼓鼓,愤愤不平的转去一边。
黑田家的长子心中恼火,闷声道:“高丽,明人大军来的如此这块,我城中准备不足。请教栗山家老,不知有何退敌的良策?”
栗山家老何等精明,不动声色道:“明人,高丽军马远至,粮草转运不便。眼下虽气势汹汹,譬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吾料其用不了多久,必然锐气尽丧。”
“且,三奈木一成已传文各地,数十日内各地援军便可来到,我福冈家准备尽管不足,有这么多的援军、后手,此战必胜。”
黑田长政争开眼睛,决然道:“如此,传令诸军,严守城池,拒不出战。违令者,斩!”
黑田家的三个儿子只得领命,恭恭敬敬的磕头告退。
深夜,海上。
马城看着毛文龙的军报,会意一笑,八虎之一的黑田一成起兵了,福冈黑田家毕竟曾经辉煌过,几乎统一了九州之地的豪强,还是有些底蕴的。九州之地打的火热,毛文龙最不济也能顶上一阵子,传令,大军凌晨天亮时发动,在十八艘强大的风帆战舰掩护下,登陆静冈,大军登陆后拦腰将日本切成两段。
翌日,清晨。早早出海打鱼的几条小船,几个正在收网的渔民呆看着远处海平面上,铺天盖地的大小战舰,石化了。六百多艘大小战舰,武装商船,满载着八千名台湾镇军,三千名葡萄牙雇佣兵,一万多匹马自静冈西南海面,铺天盖地而来。
庞大的舰队在海面上突然一分为二,一路去静冈,一路去横滨。
中午时,炮声轰鸣,十八艘风帆战舰在海面上一字排开,三百余门舰炮轰鸣起来,炮弹呼啸声中轻松歼灭了出海应战的倭国船只。十八艘四桅战舰花费了两个时辰,将出海应战的倭人战船百余条全歼之后,分出十艘北上往横滨去了,掩护那里的登陆舰队,实施大明版本的跳岛战术。
大型福船,武装商船纷纷靠岸,杀气腾腾的台湾镇军,葡萄牙雇佣兵大举登陆。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上兵伐谋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上兵伐谋
轰隆的马蹄声,很快席卷了兵力孱弱的静冈,八条四桅战舰犀利的炮火,沿着海岸线一字排开,将静冈城墙都轰塌了。静冈为京都门户,江户地区其时是易守难攻,遍布大大小小的城池,堡垒,明军登陆放弃这些堡垒不攻,五千明军上了马,直取位于日本中心的大阪,将防御设施完善的兴国寺城,河津山城,狩野城,向笠城,一干大小城池通通甩在了身后。
这些日本的城池大多是坚固的山城,易守难攻,却很快成了一个个被分割的孤立堡垒。
五千骑兵杀气腾腾,在倭国京师心脏地带纵横如飞,很快击溃了几股晕头转线的倭军,三日之间,从十几座山城出来的倭军损失惨重,才出山城便被明军骑兵呼啸而来,践踏一番又呼啸而去,各部倭军被打的晕头转向,纷纷龟缩回山城死守,不敢再轻易出城野战了。日本虽然多山,沿着海岸线行军却是一片平坦。
五日后,第二批明军援兵登陆,躲在山城中的各部倭军已经被彻底分割了。
马城心中十分畅快,轮到老子们用骑兵欺负人了,被骑兵堵在家门口无法结集的滋味不好受吧。这一招还是从建虏那里学来的,建虏入关明军各部便吃尽了苦头,被人家死死堵在城里,出不了门呀。人腿怎么跑的过马腿,你敢出城么,保管你出城不到半天就全军覆没,打不过也跑不掉。
静冈,帅营。
马城从容问道:“杨天生的前锋兵马,行到哪里了?”
一个参谋恭敬答道:“已到大阪城下。”
马城满意道:“大阪倭军,有无出城袭击?”
参谋笑着答道:“不曾,杨将军的军报刚刚送到,说大阪倭军只在城头观看,闭门不出。即使我军挑衅,倭军也不接战。”
马城哈哈一笑,倭人打的主意必是先守而后战,各城的将领都指望着援军从别的地方赶到,却不知道登陆日本的骑兵有整整两万,虽然大多是骑马的步兵,可也足以将倭国踏平了。当骑兵数量达到极限的时候,倭人那些骄傲的战术,战法,谋略也就成了笑话。
笑过之后,马城便威严道:“传令给杨天生,就地征粮,彻底断绝倭国南方的救援,若有一兵一卒从南边溜过来,我砍了他!”
几个参谋官轰然应诺,人人脸上都露出笑意,杨天生前锋足有五千骑兵,用五千骑兵来遮蔽战场,彻底断绝倭国南方的援兵,太奢侈了。
马城想了一想,又森然道:“再命水师各部,加大侵扰倭人沿海郡县的规模。不求攻城夺邑,只要他们能沿海郡县造成威胁,使得倭人不敢轻易出城救援江户,我便记水师将士大功一件!”
传令官轰然应诺,转头要走,马城又把他叫回,嘱咐道,“告诉李公,要对水师中的倭人严加勒管,可不要闹了笑话。”
传令官会意走了,李旦的部下里不乏倭国出身的浪人,虽说这些倭人,倭寇出身,烧杀惯了的军纪很不好,也不拿自己当倭人,可还是要严加防范。这一点李旦应该也早想到了,李旦在东海海盗里还是很有威严的。
万事俱备,平倭大军横在日本中部,兵压大阪断绝了南方援兵,强大的舰队又采用蛙跳战术对京都一带的山城避而不攻,用大量骑兵遮蔽了战场,江户城逐渐被孤立起来,成为一头待宰的羔羊。花费十几天时间,平倭大军便完全将各地倭军分割了,分割成一个个消息断绝的孤岛。
骑兵遮蔽战场,孤立敌军的强大作用展露无疑。
崇贞五年,三月中。
马城骑在高头马上,勒住缰绳向前看了看,又转头往后看了看,他亲率的乃台湾镇军主力,有一万多人,其中有精骑三千,余下都是骑马的步兵。俗话说,人到一万,无边无际,好似滚滚洪流,前后望不到边际。
兵法有云:“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换后世的语言来讲,讲的便是斗智为上,斗勇为下,斗智的方法很多,比临战的用军计谋是斗智,分化、瓦解敌人的士气也是斗智。第二阶段的江户攻防战,马城打算用分化、瓦解的手段,动摇江户倭军的信心,手握天皇陛下求援的血书,衣带诏,攻略日本就不必硬来,得靠谋略。
两万五千兵力能征服,占领日本全境么,那是痴人说梦,二十五万兵力还差不多。
那封衣带诏血书也是真的,日本后水尾天皇与德川幕府不和,这是事实。当代日本后水尾天皇与德川家的恩怨,世人皆知,马城这一招叫阳谋。这份衣带诏的杀伤力,应是十分惊人的,打着讨伐不义的名义兵临城下,倭人不得不在天皇和德川家之间做一个选择,日本人站队的时候到了。
马城写了一封亲笔信,派俘虏的倭兵送进城,信上,马城向忠于后水尾天皇的倭人许诺,不必投降,也不用相助大明,只要忠于天皇的倭人肯在交战的过程中按兵不动,那么待大明获胜,这些倭人,倭将便平安无事。而且还许诺一旦城破,将会把大权交还给天皇陛下,以正法纪。
这是一个很好的提议,起码对不服德川家的将领非常有利。
坐山观虎斗谁不会,大明胜了他们的地位不变,天皇重掌大权免不了要重用他们,大明若负,可以预想德川家必然也会损失极大,德川家损失越大,他们便越高兴,对自己利益更是毫无半点的损害,没准儿还会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何乐而不为。
江户城,德川家的军议。
“明国的主力,距江户还有多远?”
“不足三十里,明贼主力行甚快,至迟,入夜前后可到。”
“大阪等地有没回信送来?”
“至今尚无。”
早些时候,德川秀忠与一干家臣在城头观兵,曾说到各地援兵三五日内可到,其实,不管是秀忠,还是一干家臣都知道,这不过是奢望,明人的骑兵实在太多了,德川家得罪的人也实在太多了,然而谁也不肯先说出来,因为一旦说出来,必然扰乱军心。这时候敢说话的,也便只有一干跟随家康打天下的老臣。
家臣之首伊达正宗,不屑道:“明贼此计,乃先剪我侧翼,然后直捣黄龙是也,小小计策,以为便可陷我江户城于险境了么。”
德川秀忠慌忙道:“计将安出?”
伊达正宗侃侃而谈:“我军的优势,在于坚城,城中的军马俱为精锐,粮草亦足供数月之用。名贼虽锐,其劣势亦然明显,加之明贼运输不便。吾的计策还是那一条:守。”
“我江户城方数十里,他渡海不易,来的兵马能有多少,如果实在等不来援军,我军也大可以主动出击。到时候,只需要择一上将,引三千精悍,出城奔袭,抄起后路,断其粮道。如此,无须数日,则贼军必自相溃散!吾敢断言,半月之内,我军必胜。”
伊达正宗信心百倍,转过头,忧心忡忡。
第四百八十三章 攻伐
第四百八十三章 攻伐
伊达正宗是伊达氏第十七代家督,如何能不知兵,明白江户不会有援军到来之后,饶他智计高明,也定然束手无策,除了依旧坚持一个‘守’字外,别无他法。
城外三十里,明军大营。
马城和颜思齐对坐闲聊,说起来德川秀忠与一干德川家的遗老,颜思齐与秀忠是相熟的,两人从至交转变成仇人,无非是德川秀忠固执的闭关锁国,颜思齐对此人的评价是刻薄寡恩,可以共患难不能共富贵。想来如此,打天下时德川家需要大明海商的钱财支持,坐天下时便刻薄寡恩了。
德川家一干名将也大多凋零,曾经辉煌过的德川十六将大多已经老死了。
如今家臣之首伊达政宗,算是一位名将,伊达政宗的母亲是当时奥州的强势大名最上义守的女儿最上义姬,是最上义光的妹妹。当时伊达家有意与最上家联姻,派有反叛之心的中野宗时做使者到最上家提亲。
永禄十年,伊达政宗出生于出羽国米泽的米泽城。在这个孩子出生以前,即有人说这个孩子是神僧万海上人投胎转世,因此,在他出生以后,寄予厚望的辉宗将孩子的幼名命名为“梵天丸”。
元龟二年,才五岁的梵天丸,罹患当时最容易让小孩丧命的疱。伊达辉宗在梵天丸生病时,另有一子竺丸,但梵天丸是自己最重视的儿子,因此伊达辉宗日日夜夜命人在梵天丸的病榻祈祷,其中也包含曾预言“梵天丸必遭一大劫”的法印和尚。最后,梵天丸终于逃过此大劫,但代价是右眼失明,也因为一眼失明,人称“独眼龙”。
一个身经百战的独眼龙大将,狡猾多智,颜思齐对此人颇为忌惮。
马城反不放在心上,也不急着攻城,要知道江户也是一座新建设的新城。
但凡新城大多拥有完善的防御体系,日本人建城的本事还是很高超的。
江户城用坚固的石条垒成,街道十分狭窄骑兵无法机动,却对倭军巷战极为有利,这也是倭国城池的特色。城的周围设置塀是为了强化防御力,但是这反而会影响到城内的应战。但是如果把塀撤掉虽然对城里的巷战有利,但是整个城的防守能力就会下降。
所以为了守城士兵应战用的狭间就诞生了。
所谓的狭间,并不是指地理上的那个狭间,说白了就是射击孔。在塀上打出专供射击用的小窗口。狭间也分为矢狭间和铁炮狭间。那为什么要分这么细呢?那时因为弓矢和火铳在射击的时候视角和动作都不同,所以狭间的大小形状都有所不同。于是就区分出了矢狭间和铁炮狭间。此外,有的狭间是直接设置在石垣里的,统称为“石狭间”。
大规模巷战,是马城要极力避免的,巷战必然导致伤亡惨重。
在江户这样一座街道狭窄的城池里,和身材矮小的倭人打巷战么,马城自问还没有疯,是绝不可能去做的。因此马城下令架炮猛轰,集中了台湾炮营三十余门六磅炮,八门十二磅重炮猛轰,轰到倭人开城投降。明军此战是立于不败之地,台湾水师战舰驶入江户湾,相州浦贺海面下碇停泊,船上的三百余门大炮,不怀好意地瞄准了岸上。
从江户城到港口不过五十里,明军在三百余门舰炮掩护下,有恃无恐,攻下江户只是时间问题。
西线,毛文龙大营。
杀!杀!杀!
朝军前沿喊杀声冲天,声音在天空中回荡,久久不散。
连城里正在观战的黑田家将领都坐不住了,城外援军狂攻了五天,伤亡惨重,朝军一度崩溃终究还是挺住了。因为朝军有了援兵,朝鲜国贞明公主率一万朝军越海而至,即将崩溃的朝军士气大振,居然硬生生顶住了。城外早已是一片狼籍,朝军失去了两道防线,却在第三道防线挤成一团,凭借密集火力硬生生抗住了一波波猛攻。
无意间,毛文龙做对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密集火力。
说实话毛文龙并没有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他的这一套还是明军的老旧战法,挖掘几道深深的战壕,建立车阵,士卒躲在车战后面挤成一团,密集开铳的老战法,然而此种战法却刚好克制了倭军的战法。因为倭军缺炮,缺乏大炮的倭军对挤成一团,刺猬般的四万多朝军无可奈何。
没有大炮,这时代的倭军能攻破四万朝军,抱成一团的车阵么,那是不可能做到的。要破朝军这个乌龟阵,只能用大炮轰,想断四万朝军的粮道也不现实,朝军的后路可是有风帆战舰掩护的。倭军稍微进入舰炮射程之内,海面上那些暴躁的风帆战舰便吞云吐雾,火光闪烁,将雨点般密集的炮弹砸过来,人力不可抗拒。
在城墙上来回走了几步,栗山家老停下了脚步,决然道:“集结兵马,准备好夜攻!”
栗山家老战争经验也算很丰富了,深知城外援军已经筋疲力尽,此时城内若是再无半点反应,这仗也打不下去了。这场仗已经打到了决胜时刻,连朝鲜贞明公主都披挂上阵了,这是国运之战。可怜这位家老还茫然不知,北边的江户城已经危在旦夕,还在做着击溃朝军的美梦。
很快黑田家的一千五百精兵准备出城大战,后面还有两千人弓手,铳手配合作战。黑田家的精兵可不是那些农夫,是以武士为核心的精锐兵马,夜攻,是栗山家老想到的最好办法,趁乱取胜吧。
入夜,雷声轰隆,闪电划过,弯弯曲曲像一道银蛇,陡然亮彻了天地,这光亮来的如此突然,出乎了毛文龙的意料,也出乎了栗山家老的意料,这位身经百战的家老还是下令出战。霎那间,喊叫、喧嚷,成百上千的弓弦同时拉开、箭如雨下,然后倭军突然从城中杀出,朝军大乱。
两千倭军精兵用的强弓,赶在闪电消逝的一瞬,开弓、搭箭,电光泯灭,朝军前沿开始出现伤亡。一千五百精兵全副披挂,在带队武士的率领下发动亡命冲锋,这场战事从一展开,就直接陷入了激烈的鏖战。
靠近城门的朝军守将金延世,打了不到两刻钟,便向毛文龙求援了三次。战不及午时,前沿阵地失守两处。一干朝军将领轮番上阵,率队反击,毛文龙的几个生死兄弟带火器营前往驰援,鹅毛大雪落了下来,箭矢如蝗,烟火弥漫,杀声震天。
另一侧的倭人大军听到动静也发兵策应,再次猛攻朝军大营。
第四百八十四章 义州兵
第四百八十四章 义州兵
中军大营,毛文龙带着三千骑兵不但为步卒压阵,也时不时逼近前沿,随时准备堵缺口。
城中杀出的倭军着实凶悍,武技出众又人人悍不畏死,从交战起就毫无退却之意,攻势委实太猛了,毛文龙手心里捏着汗,把一支支朝军派上去堵缺口,敌我两方势均力敌,拉锯战似的搅洒出漫天的血肉。
大批倭军疯狂的冲锋,四万朝军挤在壕沟,车阵后面拼命发铳。
士卒们的喊杀声压住了雷声,挥下的汗水更潮湿了空气,战死的尸体倒满在壕沟,旷野里,血流成河,交战将近天明,贞明公主亲自披挂上阵擂鼓,助战,险些崩溃的朝军士气大振,丢掉因为过热而不堪使用的鸟铳,抄起兵器嚎叫着冲出阵地与倭军肉搏。
毛文龙心中颤抖,看着贞明公主一介女流,全身披挂,穿着一套鲜红色的棉甲,如一团烈火般熊熊燃烧,因为擂鼓助战累的香汗淋漓,心中突然生出明悟,此战若胜,这位公主殿下将毫无疑问,成为朝鲜国历史上第一位女王,那个窝囊的朝鲜王若是聪明些,最好是主动退位。
经此一战,贞明公主要升格成贞明女王了,此战若能获胜她就是首功。
她身边有一票官员支持,如今又得了朝军士卒的军心,主政朝鲜似乎是无可避免。
混战,尸横遍野。
前沿阵地一员小将使一对精铁大锏,这小将年龄虽小,力气极大,全用了蛮力,不管敌人刀剑也好、枪戈也好,不管三七二十一,统统一通乱砸,一时间当者披靡。有个倭人武士自恃勇悍,挥刀来攻,明军小将暴喝一声,避过刺来的倭刀,猛地一蹦,跳起来老高,手起锏落,便如砸西瓜似的,顿时把那人的脑袋打了个稀巴烂,脑浆迸裂。
铁锏,是中国独有的破甲利器,由来已久,混战肉搏中极为犀利,管你穿了多厚的甲,一锏砸上去保管脑袋开花。又有一个倭兵怪叫着举着雪亮倭刀扑过来,小将大步冲至其前,手中单锏由下往上猛的一撩,端端正正地刚好打在那倭兵下巴上,掀起了半个脑壳子,飞上空中。
“你家爷爷,邓大都督子龙后人,邓承志是也。”
他黄口孺子一个,年不过十五六岁,自称别人的爷爷,要说甚是好笑,然而周遭士卒此时却不分敌我,尽皆骇然。这伙倭兵中还有个武士打扮之人,见势不妙,掉头就跑。邓承志岂能容他远走,左脚一翘,挑起地上头个被杀裨将的长枪,锤交左手,拿着长枪,转步侧身,力掷出,正中那逃走武士的后心。
那武士的铠甲不错,有护心镜,但是奈不住邓承志力大,只听得“喀喇喇”脆响连连,长枪刺穿了护心镜,势如破竹,枪头直穿透了他的身子,显出在外,露出胸前,眼见活不成了。邓承志却犹自不肯将之放过,大步冲过去不等其栽倒,单锏一砸,红的白的一起流出来,
左右朝军士卒也心里发凉,这太凶残了。
邓承志逞凶前线,眨眼间连杀三个黑田家武士,左近朝军逐渐站稳阵脚,挥舞着刀枪亡命反击。此时突然背后生风,邓承志连滚带爬的逃开,赫然看到身后铁骑滚滚而来,有的持手铳有的持手弩,碾向混战中的两军士卒。邓承志咽一口唾沫,心中凛然,这毛将军也太狠了,这是不分敌我一起撞,这可真是够狠的。
此时天色已亮,城头上栗山家老气的大叫一声,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毛文龙中军铁骑突然冲出,不分敌我一通乱撞,黑田家的武士,精兵毫无准备立刻便溃败了,败兵连滚带爬逃回福冈城,却被两千明军铁骑咬着猛杀,毛文龙终于展现出他狠辣的一面,中军精锐隐忍至今,四千最精锐的义州兵,居然尾随骑兵,败兵杀到福冈城下,还趁机攻城了。
这一手让指挥作战的栗山家老,大吃一惊,心说这员明将毛文龙,是不要自家大营,要来一出鱼死网破么。瞬间,福冈南城的鏖战白热化,正在接应败兵的倭军弓手,瞬间被明军骑兵冲的七零八路。两千明骑冲散了倭人弓手,远远的绕到外圈去了,后续步卒却趁机发起攻城。
福冈南城陷入一团混乱,城墙上有的倭兵拼命往外射箭,有的忙着垂下绳子接应己方败兵。战败的都是武士老爷,普通士卒哪敢见死不救。而南门外,早有准备的明军步卒已然用飞桥突过了护城河,数十余座云梯布上城头,死士叼着破甲短刃往上攀爬,大队则立在城下往上面仰射。
两营穿着朝军军服,假扮成朝军的义州兵亮出獠牙,列队打出一排排齐射。
连环排枪噼里啪啦打了几轮,城墙上突然安静下来,遭遇重火绳枪齐射的倭人守军居然被清空了。远处,毛文龙手握战刀带着数百督战队,催促麾下义州精锐往前,顺着云梯、攀援城墙。
又一波倭人守军蜂拥上前,手忙脚乱用钉锤、狼牙拍、檑木等奋起还击。每个垛口,放的都有滚油、人粪便之类的物事,也一起倾倒。云梯上的义州士卒如下饺子也似的,多数爬不上一半,便惨叫着坠落下来。被檑木等击中的还好,遭了滚油、人粪便的,无不痛不欲生,即便没摔死,也疼痛的满地打滚。
死的都是义州士卒,毛文龙的基本部队,让这个狠人眼睛都通红了。
狠辣发作,毛文龙咬牙道:“上,上,上,先上城头者按奇功论,赏银百两,官升三级,赏倭女十名!”
毛文龙一手编练的义州军里,有不少亡命徒,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大部是辽人也有朝鲜人,甚至还有一些女真野人,最凶悍的士卒编成两营,也一并压了上去。在一面赤红军旗的引导下,打头阵的女真野人披头散发,嗷嗷叫着,像是浑不知死为何物似的,顶着箭矢、铅子前仆后继。
这两营死士的军纪十分残酷,临阵不战,无有锣声而敢后退者,杀。这个杀,并非简单地砍头,而是由军中用刑的高手当着他们的面,折磨死过几个不听话的女真野人刺头,花样百出,那整个的过程,叫人看看就毛骨悚然。临阵交战,陷敌营者,赏。这个赏,也并非简单的赏赐些银两之类,表现尤为突出的,甚至可调出陷阵营,拔擢为军官。
毛文龙不懂什么治军之道,他就懂得两条刑严而赏重。
第四百八十五章 狠人毛文龙
第四百八十五章 狠人毛文龙
两营披甲死士冲锋途中有人连中数矢,最多踉跄一下,冲锋的度丝毫不见减慢。不远处有人被弹丸击中,被打的断肢横飞,血肉迸溅,死士却浑然不觉,或者伸手将之抹去,又或者舌头舔一舔,把那碎肉吞入腹内。打头阵的数百个女真野人身材粗壮高大,用铁链甲胄将自己绑的粽子一般,人人嚎叫着,身上插满了箭支还能嚎叫着爬云梯。
这几百个女真野人,也就是生女真,可是毛文龙精心培养的陷阵死兵。
生女真也就是辽东女真山民,还是处于原始社会,茹毛饮血的野人,生性凶残又人人身强体壮。这些野人生活在冰天雪地原始森林里,每天与豺狼虎豹为伍,上了阵那能不凶残么。后金也抓生女真当披甲人,以之冲锋陷阵无往而不利。毛文龙不肯让建虏专美,也命人进山抓野人。
抓到几百个野人便好酒好肉女奴伺候着,一个个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个个都养的膘肥体壮。这些生女真连语言都没有,纯粹是有奶便是娘的野人,谁出酒肉女人就替谁打仗,上了阵那是真的凶悍,三层甲用铁链绑在身上,人见人怕。
福冈城头,栗山家老已经不记得填进去多少兵力了。
福冈城总兵力不过四千,这四千兵力可都是绝对的精锐,黑田家的立足之本呀,就这样一波一波的填进去了。毛文龙也彻底疯了,将他的基本部队,义州兵一营一营的顶了上去,两营死士早已伤亡殆尽,战至两军都筋疲力尽时,义州兵面前的压力突然大减,潮水一般登上城墙。
毛文龙瞪圆了眼睛狂喜道:“开城门,快开城门!”
登上城头的义州兵也不蠢,潮水一般淹没了最后的倭人守军,南城门缓慢缓打开,附近本来有有几百明军骑兵,打算绕过阵地去援救朝军的,这会儿见到城门大开,也全都转过马来。马蹄声中,数百铁骑碾过吊桥撞进福冈城。
城中,栗山家老披头散发,全身是血,追随他的三四十个武士没多久死伤殆尽。
片刻,栗山家老被明军团团围住,随即被明军士卒乱刀砍死。
福冈城,数百明军铁骑身披重铠厚甲,提抢挟刀,好似一道旋风,呼吸间直入城内,刀砍枪挑,杀的倭兵溃不成军。
崇贞五年,三月,福冈城破。
江户城下马城颇为意外,一是意外毛文龙居然攻下了福冈城,依托坚城,正在与士气低落的倭人大军对峙。二是意外贞明公主亲临前线,四万朝军士气大振,居然正面强硬的顶住了倭军的猛攻。
朝军什么时候这么能打了,就连参谋官们也十分意外。
马城倒是不意外,毛文龙那是个狠人,毛大帅那是浪得虚名么,那是两百骑破镇江,擒后金游击佟养真的狠人。两百骑收复辽东两千里海岸线,在辽东腹地杀了个七进七出,连建虏也拿他没什么办法的狠人。如今这头猛虎从朝鲜放出来,一放出来就立下大功,毛文龙打仗刁钻狡猾,是有许多小聪明的。
西线战局稳定下来,毛文龙已立于不败之地,江户攻防战也拉开大幕。
明军炮营架起八十余门大炮,猛轰江户,天崩地裂后炮弹呼啸着砸向城墙,六磅炮倒也罢了,十二磅重炮每次发射都声势惊人,每一发炮弹砸在城墙上,城墙都似乎要倒塌了,大炮轰了半个时辰,江户外城墙已经被轰的支离破碎。然而江户城是有瓮城的,轰了一个上午耗费无数弹药,瓮城还好好的没有塌。
对于日本人精良的筑城技术,马城也一时无可奈何。
这日本人修建的堡垒,城墙,有点像是西方的棱堡,不但大量的采用条石,而且还在有很多棱角,而这种建筑风格,在同时期大明的城池中很难见到,大明的城池有时候会把瓮城修成原型,但是这样并不是为了防御炮击,而是能给弓箭手提供更广阔的视角。而日本的筑城风格,显然是受到了西方人的影响。
当然不是所有的日本城池都很坚固,只有大名居住的要塞,才会修成军事堡垒,倒是有一发十二磅炮弹将城里最高的天守阁轰塌了,引发了明军的阵阵欢呼,此完落入城中的炮弹让江户人死伤惨重,这自然不在明军考虑之中。马城倒也不着急,大炮需要时间冷却,弹药也需要输送上来,慢慢轰。
此时葡萄牙人立功了,葡萄牙战舰竟然沿着水道,将风帆战舰开进深水河道了。
万炮齐发,明军战舰也冒着搁浅的危险,一艘艘开进深水河道,闷雷一般的轰鸣声中,一艘艘风帆战舰炮门打开,升腾起一团团硝烟,坚固的江户城瞬间就被十八镑,二十四磅舰载重炮摧毁了。天崩地裂,马城感觉脚下的大地都在颤抖,眼看着坚固的江户城,在舰载重炮的肆虐下瑟瑟发抖,才轰到傍晚,德川秀忠投降了,此时江户城几乎被轰成平地。
震天的欢呼声中大炮停止轰击,双方商讨投降,接管江户系列协定,马城乐得让颜思齐去处理善后,德川幕府必须退位,日本天皇也不能再叫天皇,一个属国国王也敢叫天皇,这将大明天子放在哪里。
崇贞五年,四月初。
台湾镇军征讨日本,日本国末代德川幕府将军德川秀忠退位,还政于后水尾天皇,欣喜若狂的天皇迫不及待的从京都来到江户,摆出极低的姿态,以属国国王之礼拜见大明天使,并宣誓永世效忠大明,绝无二心。
盟约既成,一万五千江户驻军放下武器,走进俘虏营。
日本各地一片哗然,各地诸侯出现了两极分化的不同反应,有的占据山城死守门户,有的宣称效忠天皇,大致上是忠于德川家的诸侯蠢蠢欲动,被德川家打压多年的诸侯纷纷投靠大明,而平户,则成为大明驻军管辖的港口,沿海如福冈,静冈等六个城市成为自由贸易港,彻底颠覆了德川秀忠闭关锁国的国策。
退位后的德川秀忠,在返回封地的途中自尽。
秀忠的自尽是很蹊跷的,消息灵通的诸侯自然明白,明人是不会容许秀忠活着回到封地,除非明军陷入长期战争的泥潭。随着德川秀忠的死,颜思齐在江户开始一场大清洗,彻底清洗了德川家旧臣,也是一场大屠杀。
平户,明军大营。
马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匆匆忙忙地爬起来,没有想到压着双手已经麻痹了,使劲甩了甩双手,一阵酸麻的感觉袭击了他的身子,顿了好一顿,这才舒畅开来,赶走了进来服侍的日本贵女。年龄增长,马城早就没了猎艳的兴趣,更别提如今的日本远远没到安定的时候。
南方各地的诸侯蠢蠢欲动,许多山城易守难攻,大炮铁骑也一时难以征服,大炮总不能长上翅膀爬到山上去。日本和缅甸不同,日本各地诸侯实力不弱,实际上德川幕府也只是完成日本名义上的统一,德川幕府能掌握的日本土地大概只有三分之一,余下三分之二都还在诸侯手中。
第四百八十六章 战乱时代
第四百八十六章 战乱时代
一些山城实在难以攻打,例如著名的三大山城。
其一美浓岩村城,别称“雾之城”,坐落于有“中阿尔卑斯”之称的木曾山脉环抱的驹尾高原上,日本战国时期,曾因一段时期被女城主统治过而闻名,依靠其天然的险峻地势,无法攻打。
由于岩村城地处武田,织田,德川三家的交汇点,它不可避免地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但是这座山城窄斜的小道,牢固的石壁,的确是易守难攻啊,日本,从此进入纷乱的混战时代,这是难以避免的。
讨伐日本最终打成了一场烂仗,这是在马城预料之中的,日本可不是缅甸,不易征服。
马城也没那个闲工夫攻占日本全境,那得打到什么时候,打个三五年,把两万五千台湾镇军都填进去也不够,只要将江户,沿海一带重要的港口控制起来,那些龟缩在山里的倭人,便永远活在阴暗里吧。
马城不可能让台湾镇军陷在日本这个烂泥潭,他的方略是控制了日本沿海主要港口,扶植后水尾天皇,日奸,招揽大批对德康家不满的大名,诸侯,以后水尾天皇的名义去征讨日本全国,让日本人自己去打来打去,分个生死吧。台湾镇军则驻兵沿海城市,替后水尾天皇和他的死忠势力撑腰。
正沉吟时,颜思齐,杨天生两人请见。
颜思齐搞的大清洗让马城很满意,德川幕府残余的官员百余人都砍了头,德川幕府时代才刚开始就结束了。也怨不得倭军反应迟钝,此战明军是精心准备,打了一场大明版本的闪电战,蛙跳登陆,骑兵拦腰将日本砍成两截,南北不能相顾,大军登陆在战舰掩护下直取江户,一战而下。
两人入内,见礼。
马城笑问道:“那个天皇在忙什么。”
颜思齐笑道:“他在忙着分封诸侯,拉拢人心呢。”
马城满意的笑了笑,随他折腾去吧,这位天皇是有些幼稚可爱的,这位天皇的想法是明军迟早是要走的,明军一走他不就独揽大权了么,他却不知马城手段厉害,不将日本翻个底朝天又怎么会轻易撤军,马城第一个看上的就是石见银矿,对这座大银矿直流口水。
这座银矿有多大,曾是十七八世纪世界上代表性银矿床之一。
从日本战国时代后期到江户时代前期都是日最大的银矿山。
整个十七世纪,这里的银产量占世界银总产量的三分之一,这座银矿出产的白银,占十七世纪全世界出产白银总量的三分之一,多么恐怖。石见银矿,如今自然落到明军手中,派有两个营一千士兵把守。
颜思齐此来,是来交割德川家的藏银,说话间三人推开了大门走进去,眼前一呆,只见外面摆着十个一米见方的大木箱子,打开一看,内中堆满的都是铜钱,是的,正是一枚枚各式各样的铜钱,不是梦想中的金判银判,也不是珠宝古董,全都是用麻绳串联起来的铜钱,各式各样,有的做工精良上书永乐通宝,有的粗糙瑕疵甚至只是打了一个洞眼没有任何文字,颜色不同重量不一。
马城错愕,没有想到石蟹氏有收藏铜钱的爱好,回头问道:“有多少?”
杨天生移前一步打开了一个又一个木箱子,笑道:“大帅,总计有永乐通宝近五万贯,其余各色恶钱也有近五千贯,还有一些没有清点出来,数量上应该在五万六七千贯以上,大帅可不要小瞧了这些铜钱,一枚永乐通宝能换五个杂钱呢。”
马城恍然,如今的日本自然是用铜钱做为主流货币的,拿起一枚铜钱,那麻绳早已经不堪重负脆断,堆满了木箱,看着颜色果然和书籍中记载的永乐通宝一样,铜色紫红,真书真读,小平线光背无文,重量在四克左右,钱面文字永乐通宝四字以楷书从上及下而左而右直读,文字笔画清秀。五万六七千贯铜钱是多大一笔财富呢,一贯钱可以买米十石,五万六千钱可以买米五十六万石。
这还只是德川家藏的铜钱,银子更多,窖藏的银子多达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银子的窖藏都装船运回台湾,也整整花了两天时间,足以弥补台湾财政的窘迫了。
马城看着堆积如山的铜钱,笑道:“这些铜钱还是尽快花出去好。”
颜思齐会意,笑道:“标下省得,迟些都换成米面,尽快运走。”
马城满意的点头,不过五六十万石米面,也不会造成米价波动吧,让倭人带着银子去南方收购米面好了。清洗,抄家这种事情是会上瘾的,抄家所得钱财换成米面运走,混乱的日本南方早晚会出现粮荒,倒要看看那些老鼠能在山里躲到几时。
颜杨两人对看一眼,请命清洗江户各地的寺庙。
马城先是不解,很快恍然,僧人可是日本的大财主呀。
日本和尚,在战国时是很特殊的存在,当医生,当外交官,甚至还有当大名的,个个都是大财主。日本此时是神道教和佛教结合,各地的文化教育多半都掌握在僧人手里,武士阶层死了都葬到庙里,搞个神马“大居士”的头衔下葬。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这样牛叉的大名则干脆就出家了,“信玄”和“谦信”都是法号,本名分别是“晴信”和“辉虎”
德川幕府退位,反对天皇重掌朝政最积极的,便是这些花和尚。
日本的和尚是名副其实的花和尚,可以娶亲生子,可以拥有封地,乱世时煽动百姓造反更是家常便饭。显赫一时的本愿寺,战国时甚至建立过一个国家,和尚做大名还与各地诸侯平起平坐,荤腥不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日本花和尚,是危害最大的一群不安定分子。
樱花盛开的季节,江户德重寺。
喊杀声中,进攻德重寺的明军动用了六磅炮,一炮将寺庙院墙轰塌了大半,终于开始崩溃了,僧兵们也不是傻子,一哄而散,跑出了德重寺范围就独自一人躲入山中,换一身行头就算还俗了。
六磅大炮轰塌了寺墙,火枪林立中,明军士卒杀气腾腾攻进德重寺,几百杆火枪对准了寺监和一干僧兵。
花和尚寺监脚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拜道:“德重寺三木拜见大明天兵,小僧愿降,还请大人饶命。”
刀光一闪,一个秃脑壳飞上天空,一腔热血洒了出来,如虎似狼的明军士卒,可不会与这花和尚讲道理。粮食,田亩,铜钱,海盗出身的明军以惊人的速度搜刮着日本的财富,装船运走。而此时日本南方陷入了乱战时代,忠于后水尾天皇的部队在明军支持下,和坚守山城的大名交战,杀的天昏地暗。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大计
第四百八十七章 大计
崇贞五年,四月中。
南方爆发了几场叛乱,被屯兵福冈的毛文龙以血腥手腕镇压了。
征服日本,这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过程,马城十分乐于见到日本南方陷入混乱,叛乱迭起,后世日本人就是这样对待中国人的。马城指使毛文龙,给一些投靠天皇的诸侯,家族支援枪弹,帮助他们建立起各自的部队。毛文龙很好的领会了大帅的意图,在短短两个月时间里,着实扶植了一批倭人心腹。
之后二十年,日本南部便在混战,叛乱,镇压叛乱中沉沦。
然而北方江户地区却相对稳定,日本国王后水尾在明军帮助下逐渐掌握大局,还建立了十营新军。
四月末,静冈。
这是马城在占领江户之后,第一次召集议事,四方宾客匆忙而至,在静冈明军占领区大炮火枪的保护下,缔结正式盟约。盟约只是个形式,马城打的如意算盘是经济控制日本,然而手头没有专业的经济人才,只得找来前任马六甲总督西芒,推荐几个葡萄牙人,商讨成立殖民地公司一事。
台湾如今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大,成立一家殖民地公司势在必行。
天公不做美,海上风浪很大,西芒一行人还要过几日才到。
马城端坐在书房,正在读一本很牛的经济学大作,《大学衍义补》,作者是丘濬,一个后世历史书上默默无闻的人。然而这个人实在是太牛了,这个人堪称大明第一贤臣,他的大学衍义补也不为人所之,却堪称帝王之学的典范。先帝天启陛下就曾经研读过这本书,大明储君,就是读着这种经济致用之学长大的。
大明朝没有经济学家嘛,其实是有的,大明朝的经济学家比同时代的欧洲还牛的多。
丘濬历事景泰、天顺、成化、弘治四朝,先后出任翰林院编修、侍讲学士、翰林院学士、国子监祭酒、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等职,弘治七年升户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为内阁重臣。
丘濬好学,过目成诵,史称“三教百家之言,无不涉猎”。
《大学衍义补》是丘濬经济治国思想集大成者之作。
弘治八年,丘濬在任上去世,终年七十六岁,追赠太傅,谥号“文庄”。
他的这本著作到底有多牛呢,这本书是丘濬五十七岁时,出任国子监祭酒时开始撰写,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到了六十七岁完成后进呈皇帝,从此成为大明培养储君的经典之一,
当年弘治皇帝看到此书后非常高兴,万历皇帝更是极为重视,亲自为该书作序,神宗皇帝亲自做的序,何等重视!
从此,该书成为生员科举的必读参考书,许多地方官吏将其作为施政纲领。
此后大明朝廷的治国理念,以丘浚的经济思想最为系统且重要。
此书中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主张经济自由,皇权、官方不要干涉经济,任由经济自由发展,反对加税、反对控制土地兼并、反对官僚商人等等。他所持的立场,可以套用这么一句话:“站在富人的角度,为国家利益服务。”
这和西方资本主义的主张不谋而合,堪称高妙,让马城感慨大明没有资本主义指导理论么,其实是有的。可以说,明中后期以后的诸多思潮、政策、党争都或多或少地,都受这个知道思想的影响。
当然,他的思想也有不足之处,他主张将铜钱作为法定货币,并极力反对纸币,认为用毫无价值的纸币去当货币形同欺骗。显然,他混淆了货币价值和货币价值符号。但因为当时的实际情况,他又不主张废纸币。 因此,他设计了以银为核心的三种货币并行的架构,银用于大额交易,十两以下的交易只能用铜钱和纸币。
马城此时就要反其道而行之,在台湾巡抚衙门控制区内大量发行纸币。
和李旦,颜思齐讨论起官办票号,李旦若有所思,颜思齐是一脸茫然,让马城感慨诺大个明朝,丘浚之后居然找不出一个经济学家。更加痛恨儒教的刻板,误国,人到用时方恨少,只能等山西周氏,常氏的几个掌柜赶到,再行商量。
看着手下大将的茫然,马城还是举了一个例子,银行起源论。
关于银行的起源,马城听过不同的版本,其实主要是两个版本,一个是金匠版本,另一个是汇兑商版本。金匠版本认为,银行的出现是从储蓄功能开始的。由于金匠在打制金品的过程中,储存有金子,因而具有较好的保卫措施,一些有金子的人为了储存安全,将金子存放在金匠铺,同时交付一定额度的保管费。时间久了,金匠发现,存在他那里的金子有一部分是常量,于是金匠把这部分“不动用”的金子借贷出去,以获得利息收入。
如此浅显的说法让颜思齐恍然大悟,却更坚定了马城在控制区内,实行军政分治的制度,军政分治是必然要执行的。让手下这些大将去治理财政,非出大问题不可,财政,吏治还是让专业人才来治理吧。
数日后,山西周氏,常氏,葡萄牙人陆续赶至静冈。
马城召集了一次闭门会议,心中本还有些忐忑,与张氏,常氏谈过之后心中便舒坦了,终究还是小看这时代的商人,尤其是周氏,常氏这些大商人,这两家都有票号生意,早就对银行业摸索出一套规模。葡萄牙奸商,更是早就在澳门提供放贷业务,将贷款都悄无声息放到广东去了。
马城自然不可能在控制区搞房地产,这也难不住周氏,常氏这些大商人。
葡萄牙人提出大规模放贷开发矿山,周氏,常氏极力赞同。
马城便放心了,将在日本,缅甸官办银行开发矿山的大权,全盘交给了李旦,还给他配了一个副手周云嫣,李旦野心勃勃答应了,他在日本居住多年上上下下都要卖他几分面子,周云嫣可是吓了一跳,掩着小嘴,瞪大眼睛一副迷糊的样子。马城心中怜惜起来,这个表妹小事迷糊,大事还是很精明的。
此事议定,便该到了大礼仪。
大礼仪,盟约缔结,日本国王后水尾大礼参拜大明天使,宣誓永为大明属国。
这位国王也是被德康家欺负了许多年,一朝得志,便再也不肯放开手中权力,哪怕是做个儿皇帝。
崇贞五年,四月的大礼仪后,明军在日本的驻扎逐渐被日本接受。
衣带诏事件尘埃落定,后水尾国王一口将这只死苍蝇吞了下去,大明出兵日本便有了合法性,真真是后水尾陛下邀请大明天兵,来清君侧的呀。大礼仪后,日本人的表现让李旦,颜思齐一干人瞠目结舌,似乎一夜之间日本人变的乖顺了,在心理上接受了大明驻军静冈的事实。
第四百八十八章 公司
第四百八十八章 公司
五月间,日本北方逐渐安定下来。
一干海盗出身的明军将领目瞪口呆,对大帅的手段佩服的五体投地。
马城心中不免得意,日本人也是极注重法理,正统的,驻军,掠夺,控制也要合理合法呀,这一点上儒教是万万不如西洋人的。后世西洋人最喜欢搞这一套,一边不要面皮的标榜正义,另一边下死手掠夺财富,这些事情知道的太多了,做起来也就顺手了。君子欺之以方,大明朝廷那些蠢笨君子一辈子也学不会西洋人的伪善。
半月之后,台湾矿业开发公司这个名字定了下来,这是一场狂欢。
山西周氏,常氏,开原马氏,镜壕的葡萄牙商人,台湾镇军,开原镇军大小将官,都加入了这场狂欢盛宴,启动资金高达一千万两白银,奏响了台湾矿业开发公司,在大航海时代的第一乐章。
静冈城,晚宴。
看着众人欢声笑语,马城由衷的笑了起来,下首周云嫣正好奇张望着,一副朝鲜贵女打扮的贞明公主。马城失笑,这得多亏是与世无争的周云嫣,若换成家中其他女子,早就对贞明公主摆脸色了。
正热闹时,一个贵族穿着的老臣,领着一个年芳十三四岁的倭人少女走过来。
那倭人贵族恭敬一礼,将少女推了过来,精通倭语的李旦附耳笑道,大帅莫怪,这是倭人的传统,宴会时进献处子的传统由来已久。马城脸皮再厚也险些喷饭,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民族,这是马城军事侵略日本后得出来的结论。
这个民族一方面深受程朱理学的熏陶,对于贞操相当重视,可是另外一方面却违背了许多程朱理学的理念,程朱理学来到了倭国后许多内容,都被理论联系实践重新以后,适应了这个社会。
周云嫣傻傻的睁大眼睛,看着那个身材娇小的倭人处子。
贞明公主则面无表情,如同木头人一般不言不语,马城汗颜命人将那少女弄走,这种荒唐事还是算了吧。
深夜,内宅。
周云嫣和马城两人忙碌着,衣物早已经互相脱去了扔在了床下。古代倭国本是没有床的,只是内宅有点潮湿,用木板构建了一个高于地面的类似床的建筑,上面铺着华丽的榻榻米,还有一床厚实的被子,倒也舒坦。一身华服的贞明公主俏脸飞红,想走却又不甘心,咬牙朝两人走了过去。
崇贞五年,五月末,蒙古白城。
天气渐热,娜木钟也日渐臃懒,斜靠在舒适的毯子上看着卫兵,侍女将一个个大箱子抬进来,卫兵将箱子打开,露出里面各种珍奇的珠宝,首饰,娜木钟眼睛亮了起来,这世上哪有女人不爱首饰的,这些首饰样式可真别致呀。箱子抬了下去,侍女又领着几十个海外女子走进来。
来送礼的开原属官,恭敬道:“殿下,这些女子都是伯爷找来,服饰大妃你起居的。”
娜木钟坐直身体回了一礼,心中突然有些甜蜜,都说明人男子体贴,会疼人,这新嫁的夫婿可比林丹汗那死鬼会疼人。心中不免有些妒忌,她那个姐姐苏泰嫁进了倪府,两个人好的蜜里调油一般,那浪蹄子连走路都是飘着的。也不是那个倪元璐有什么好的,将苏泰的魂儿都勾走了。
那开原属官轻咳一声不敢偷看她,自顾自道:“尚有缅甸象牙筷十双,爪哇上等香料一箱,小臣告退。”
娜木钟被勾起兴致,坐直身体奇道:“缅甸,爪哇都是些什么地方。”
那小官精神一振,眉飞色舞道:“回大妃的话,缅甸,爪哇都是南洋之地,我家大帅如今贵为南洋共主,开原百姓人人都分得好处,大手笔呢!”
娜木钟更惊奇了,南洋共主么好大的威风,可南洋又在什么地方,小官一时也说不清楚,娜木钟只得放他走了,帐中空了下来突然一阵空虚,还有些自惭形秽,蒙古人蜗居在这漠南草原上,是闭塞的太久了。女人的直觉让娜木钟突然恐惧起来,黄金家族的血脉会在她的手中终结么。
很快又心安理得了,黄金家族的男人都屈服了,我一个女人又能做什么。
女人的直觉,她的再婚夫婿如今一飞冲天,怕是就快要忘记她这个蜗居草原的再婚女子了。娜木钟不甘心,又心生恐惧,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二十五岁,再过几年对夫婿的吸引力就更小了,到时候又该怎么办。看着堆满帐中的珍玩礼品不由得心中后悔,万万不该使小性子。
女人最不能使的就是小性子,嫁都嫁了还装什么清高。
当年嫁过去的时候就该使出浑身解数,让夫婿再也离不开自己,若论美貌,我娜木钟也不输那个柳自华。马府一众妻妾里以柳自华最美,也不知那小脚女人柔柔弱弱有什么好的,我娜木钟难道输给她么。
“来人,我要去开原。”
娜木钟起身梳洗打扮,一面后悔不该使小性子,一面想着如何补救。
开原,提督府。
“父亲,娜木钟来了。”
好端端一个蒙古大妃咬了咬牙,盈盈下拜,上首马林还吓了一跳,琢磨着这骄横的草原大妃,怎么好端端叫起父亲来了。
“大妃,呃,不必如此。”
娜木钟盈盈起身,轻声软语,让马林这个当公公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好在一个英武少年从外面进来,兴奋叫道:“父亲,五哥来信了,五哥命我带两千骑去台湾驻防。”
马林板着脸训斥:“没个正形,还不见过,呃,你五嫂。”
马氏六公子马燃尴尬一礼,好奇的打量着一身华服,体态婀娜丰满的这位五嫂,这位五嫂可真美呀。娜木钟眼睛却亮了,两千骑驰援台湾么,虽然台湾又是个什么地方,却也知道夫婿眼下缺骑兵,不然,也不至于从兵力本就不足的开原调兵了,想来南方那种地方不产马,骑兵应很孱弱吧。
娜木钟心中犹豫不决,两千骑兵,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只稍一犹豫就咬了咬牙,决然道:“父亲,此行我白城愿出一千精骑,驰援南洋。”
马林父子同时错愕,却心中惊喜,开原面临后金的强大军事压力,轻易无法调动,倘若蒙古人愿意出骑兵驰援南洋,那自然再好不过了。马林一口答应下来,开原调一千铁骑,白城出一千轻骑,两家合兵一处由马燃带领,南下驰援。马林想想还不放心,小儿子马燃今年才十六岁,还得给他派个帮手。开原一干骑兵将领里,就属布尔汗最清闲还是一家人,应会尽心尽力辅佐两个儿子。
两日后,两千骑兵南下,驰援台湾。
第四百八十九章 军情
第四百八十九章 军情
日本,静冈。
马城手中兵力确实捉襟见肘,主力正在大举回援台湾,因为爪哇的荷兰人不安分了,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爪哇集结部队,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南洋又是一场大战,荷兰人集结部队的原因只有一个,本土舰队已经快要来了,马六甲随时都可能爆发大战,不得已只能从开原调兵支援。
马城隐有些后悔,步子迈的太大扯着蛋了,这是精兵策略的必然结果。
然而精兵策略也是必然要实行的,盲目扩军,那就是另一个李自成,庞大的部队是会把财政吃垮,拖垮的。好消息是在缅甸,日本搜刮了一番,台湾巡抚衙门也正式扩军了,将台湾镇军的兵力一举扩充到了五万人。突然扩军难免导致部队战斗力下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眼下还有一个难题,驻日总兵官的人选。
李旦年纪已经大了,颜思齐,杨天生两人都是海盗出身,镇守一方能力差了些,如今南洋告急,也只能将颜思齐推到驻日总兵官的位子上。颜思齐在日本居住多年,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西边,毛文龙又不安分了,在偷偷的抓人回朝鲜开矿。
马城命人去敲打一番,也满心无奈,奴隶贸易这个魔盒一旦打开,再想关上可就难了,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晚间,打走了兴奋的颜思齐,又召见了杨天生好生安抚了一番。
回到内宅,看到贞明公主正在垂泪,周云嫣却不知踪影,应是公务缠身忙着去了。
马城皱眉道:“你哭甚么?”
贞明公主终忍不住哭声,涕泣起来,大约又因兼之极力忍耐的缘故,听起来那声音甚是古怪。有些断断续续,有些呼吸不畅,说她上气不接下气,偏生入耳颤声柔音,恍惚间引人联想别处。
马城一时无奈,摆手让两个侍女退下,娇媚妇人便哭泣着扑入怀中。
马城心中一软柔声道:“明日,我便命人送你回朝鲜。”
贞明公主只是哭个不停,让马城领教到枕边风的厉害,心说罢了,不就是个朝鲜女皇么,明日传信给毛文龙,赐给那个朝鲜国无道昏君一杯毒酒好了。崇贞五年七月,朝鲜国王暴病而亡,朝鲜上下拥立贞明公主为王,史称贞明女王。
七月中,台湾。
随着控制的地盘越来越大,台湾三司也正在进行改组,改组后的台湾巡抚衙门下设一个行政院,一个元帅府,双权并立。南居益兼任行政院主官,马城自然掌管元帅府,初步实现了马城构想中的军政分离,自然台湾军政不可能完全分离,两府之外还有一个庞大的台湾开发银行,也有极其的权柄。
马城元帅府下设一个都镇抚司,一个军屯司,一个参谋司,一个军纪司,统领行省内各营兵马,此外还有一个通政司,各司设置了主官一员,副官两员,各司主官都是四品,副官都是五品。
战云密布,葡萄牙人穿来的消息说,荷兰人在本土,印度集结了舰队,总计十五艘四桅风帆战舰,大小武装商船百余艘,杀气腾腾的冲向马六甲。爪哇方面,荷兰人集结了一万两千兵力,走马来亚夹击马六甲城,荷兰人的实力让马城头大如斗,这应该是荷兰人在亚洲的全部力量了。
陆战,马城自然不俱葡萄牙人。
海战,马城却担着十二万个心,台湾水师有主力舰十八条,葡萄牙人有六条,武装商船的数量却大大的不如。
参谋司,此时陷入争论,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一些参谋主张水师避而不战,以岸防重炮封锁马六甲海峡,集中兵力围歼马来亚方向的葡萄牙陆军。另一派主张全民动员,在福建,台湾,广东沿海招募义兵,用人海战术淹没葡萄牙舰队,两派意见相持不下。
参谋司,军议。
马城,南居益两人端坐上首,看着几十个参谋辩的面红耳赤,南居益也早适应了参谋司辩论起来昏天黑地的架势,老大人倒是极欣赏这种气氛,还说理不辩不明,可也不能胡搅蛮缠,总要辩些道理出来。两派观念对立,南居益自福建巡抚任上提拔的下属,大多主张正面迎敌,用人海战术淹没葡萄牙舰队。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南居益就曾经在福建巡抚任上,靠人海战术打败过荷兰人。
这一派人的主张占据了上风,多半是举人,甚至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大明天朝上国么,哪有避而不战的道理。仿照前例悬赏死士,对出海作战的人员发出赏格:参战者每人给银二两,若战事延长,额外增给五两。每只火船十六人,若烧了荷兰船给银二百两,一个荷兰人头给银五十两。考虑到当时朝廷的七品官月俸,月俸也不过白银五两左右,这个赏格相当之高。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荷兰人的舰队不怕火船么。
另一派人则是一个水师把总出身的参谋,叫张永产,此人的来历颇为复杂,他是福建人,先水师大帅俞大猷的同乡,福建水师溃败后,张永产只得赋闲在家,后来走了同僚的门路到台湾水师任职,因为读过书还中过举人,便被推荐到参谋司专门研究海战,话句话说,此人在台湾镇军中是个没什么根底的杂牌。
张永产极力反对正面迎战荷兰舰队,理由是他详细研究过葡萄牙人送来的情报,认为葡萄牙舰队比数年前那一支,强大的多。这支来袭的葡萄牙舰队,装备了最新式的滑膛加农炮,新式战舰吃水量高达一千五百吨,葡萄牙人的情报十分含糊,然而从排水量来判断,这种新式战舰很可能火力十分强大。
一千五百吨级的战舰,从未见过,性能如何还一无所知。
张永产认为葡萄牙人没说实话,显然隐瞒了荷兰人主力战舰的性能,为何如此,因为葡萄牙人没安好心。此人一番高谈阔论,让马城和南居益两人同时警觉,此话是大有道理的,葡萄牙人很可能没说实话。马城眉头大皱,一千五百吨级的风帆战列舰是什么概念,这可真是个庞然大物。
台湾水师主力战舰都是盖伦战舰,最大排水量也不过千吨。
第四百九十章 山谷藏兵
第四百九十章 山谷藏兵
比四桅盖伦战舰还大还先进的是什么船,马城突然大吃一惊,海上君王号么,真是大大的吃了一惊。野史真是害人不浅,后世野史经常刻意贬低荷兰人,说什么海上马车夫实力很弱,简直是蠢笨如猪,荷兰人实力很弱么,荷兰人为什么叫海上马车夫,此时的荷兰人拥有一千多艘各类船只作为战舰保护商业顺畅,一千多艘大型商船进行海上贸易,六千多艘小型商船用于捕鱼业和内陆运输业,并拥有十万多名堪称世界上最为优秀的水手。
海上君主级风帆战列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马城隐隐记得就是这几年吧。
这玩意实在太恐怖了,荷兰人是造不出这种恐怖的玩意,这玩意是英国人造的,然而不排除荷兰人用重金购买了一些,英国“海上君王”号,是詹姆斯的继任查理一世时期所建的英海军中第一艘有三层统长甲板的大型战舰,总造价超过四万英磅,主设计师佩特本想该舰只需装备九十门大炮,但查理一世却硬要把炮数增加到一百零四门,使之成为当时最大的战舰。
一艘战舰,拥有一百零四门大炮的恐怖战舰,海上君主级。
这玩意到底有多恐怖呢,几十年后也没落伍,它的主炮装备了四十八磅重炮!联想开来,荷兰人如果买了船,会不会雇佣英国水手呢,这是极有可能的,英国人的炮术呀,马城还是很尊重的,越想越觉得不妙宣布散会,将张永穿单独留下,派人去把西芒找来,马城几乎可以肯定葡萄牙人没说实话。
张永产十分规矩的肃立一侧,南居益沉吟不语。
马城想到的却是参谋司是该整顿了,有意将参谋司一分为二,分为海军司,陆军司,并且吸收一些基层军官,新学人才。南居益也认为理当如此,如今的参谋司有太多夸夸其谈的理论家,终究是旧式的读书人,自大,木讷。
过不多时,西芒便屁颠屁颠赶来了。
马城看到这小胡子葡萄牙人,心中无名火起下令推出去砍了,张永产很配合的叫来卫兵,要将这个居心叵测的葡萄牙人推出去,就地正法。西芒吓的面无人色,慌忙求饶,还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马城森然道:“给你两天时间,弄清楚荷兰人的新式战舰。”
西芒屁滚尿流的跑了,不出两天便有了回信,那些传递消息的水手确实没说实话,隐瞒了荷兰舰队的新式战舰。马城大怒下令抓人,将瞒报重要军情的两个船长,一干水手通通砍了脑袋示众,葡萄牙人噤若寒蝉纷纷上门请罪。平息了胸中怒火,新式荷兰战舰的情报也拷问了出来。
整个参谋司噤若寒蝉,都被荷兰人的新式战舰吓蒙了。
马城心中也有些后怕,心中警觉,崇贞五年呀,这个时代欧洲的航海技术,战舰制造技术,海战技术都处于大变革的年代,稍有不慎就会吃一个大亏。这个时代,海战正在从原始的接舷战,向着侧舷齐射的方向发展,战列线的概念也是这个时代出现的,新式战舰也层出不穷。
这是欧洲人厚积薄发的结果,也是文艺复兴带来的丰硕成果,论积累,大明拍马也追不上,大明的读书人还在之乎者也呢,欧洲人的战舰已经很快就能排着战列线,用装备了一百门大炮的强大战舰征服全世界了,大意不得呀。台湾也在造战舰,然而连软帆的制帆也搞不定,据说,西方现代在复制风帆战舰时,制帆这一项动员了几千人才搞定,软帆的缝制是项技术活。
此外,台湾没有合适的硬木作为龙骨也是个大问题。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台湾开衙这才几年,妄想追上欧洲几百年的积累,这便是痴心妄想了。整个参谋司鸦雀无声,马城便决然下令重建参谋司,成立海军司,陆军司,第一任海军司主官便任用了张永产。张永穿欣喜若狂跪地谢恩,被辞退的海战参谋脸色死灰,陆战参谋也心惊胆战。
重建的参谋司全盘采纳了张永产的战法,避其锋芒,日夜骚扰,寻机偷袭。
福建水师的四桅战舰已经落伍了,马城感慨,这才几年就落伍了呀,这个时代真是航海技术井喷的时代。张永产提出的海上游击战,马城是极为赞成的,这倒是个合用的人才,英雄不然是不问出身的。这一刻,是名将张永产展露峥嵘的一刻,此后便一飞冲天成为一代传奇。
张永产的战法很简单,很通俗,荷兰舰队远道而来,总得停靠总得要补给吧,南洋能补给的港口就这么多,并且这么大的舰队补给,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这就给了台湾水师偷袭的机会,倘若可能的话还可以从陆地偷袭。
马城赞赏了一番,荷兰舰队会在哪里停靠补给呢,只可能是爪哇!张永产抬头看了过来,马城心中一动明白了他的意思,骑兵偷袭爪哇,刚好开原两千铁骑这几天就要跨海而来,这可是一支奇兵。两千骑兵偷偷上岸,偷袭爪哇足够用了。心中一喜,耳语一番,命张永产带人偷偷去福建接应两千骑兵。
张永穿领命而去,马城心中畅快了许多,一是得到一个合用的人才,而是此战方略已定,老子们主场做战还打不过荷兰人么,倘若连这也打不过,也别提什么大明中兴了,老老实实回家做个富家翁吧。
两日后,台湾。
深夜,一处偏僻荒凉的海滩,几十条商船满载着骑兵越海而来。
夜航是十分危险的行为,可为了保密也只能如此做了,好在今夜月郎星稀,只有一条船不慎搁浅了,最终没出什么大乱子。
戒备森严的海滩上,马灿蹦蹦跳跳的下了船,欢呼叫道:“五哥!”
马城心中一暖,却训斥道:“噤声,成什么样子!”
马灿尴尬的摸摸后脑勺,委屈的站在一边,几十条商船陆续靠岸,战马,骑兵纷纷下船,天亮时海滩上早已人去楼空,两千骑兵悄无声息的驻扎到了山里的驻地,再分批运往马六甲,准备发动骑兵偷袭战。
正午,开原骑兵驻地。
这里是一处戒备森严的狭窄山谷,有一条河流从山谷中穿越,风景秀丽。
马灿呆看着山谷中密布的模具,水力机械,一支支正在加工的火铳,目瞪口呆,这里是天外天么。这处军工基地葡萄牙工匠和明人工匠各一半,随处可见大鼻子蓝眼睛的葡萄牙人,奔走忙碌。
第四百九十一章 马六甲之战
第四百九十一章 马六甲之战
也有一些工匠正在试造大炮,首先用泥模铸造实心灰口铁柱,然后用超长钻头进行钻孔,之后车去外表面疏松区,然后进行扩孔、镗孔等工序,工序十分严谨,已经有了机械加工的雏形。
洗尘宴,十分热闹。
六弟马灿,大舅子布尔汗的到来,让马城心情舒畅起来,顺手家过父亲手书的家信,看完之后会意一笑。六弟此来,老父是有嘱咐的,要给六弟找个好人家的闺女完婚,老父和二娘对这个六弟可是很疼爱的,用了饭,因为晕船而脸色发白的布尔汗早早歇了。
马城有六弟相陪,在院中闲走,夕阳落山,鸦雀归巢。晚风拂面,虽凉似暖。远处一座镇子中,炊烟处处。空气中飘扬着一股说不来的气味,像是近处花草的幽香,又仿佛远处林木的清新。
马城贪婪地呼吸了几口,由衷地出感叹,说道:“真想在这里住一辈子,不问世事。”
马燃不知其意,不敢贸然回答,说道:“兄长深居简出,日日操劳政务,自然是极辛苦的。”
马城一笑,说道:“我幼年时候,也曾在乡中务农,也可算是饱经坎坷,品尝过许多的人间百味。对民间民情,姑且也能称得上了解。但是,即便如此,这年余以来,因甚少有空外出,对百姓们的所思所想,竟也时而会有隔膜之感。深居简出有甚么好的,六弟,你可知道么,我常常都会想,如果我会分身术该有多好,一分为二。一个在府中处理军政诸事,另一个则轻骑简从,下到民间,体察民情。”
马灿不敢调笑,慌忙恭敬答道:“兄长能时常有此想法,心怀民间,诚为百姓之福,诚为苍生之福。”
马城教训了弟弟才轻松道:“早歇了吧,明日去见你嫂子。”
马灿大气也不敢出,咋舌道:“是,兄长。”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马城看着英气勃发的六弟离开,心中感慨,这大明呀终究还是家天下。
崇贞五年,七月末。
马六甲城一片鸡飞狗跳,士卒从驻地疯狂的奔向炮台,警号长鸣。
远处海面上一支强大的舰队浩浩荡荡,铺天盖地的扑来,让手持千里镜的袁可立也心惊胆战。
“大人,避一避吧。”
亲兵们也心惊肉跳,小声劝道,奈何袁可立是个暴脾气,冷然道:“避,往哪里避,老夫就在这里观战!”
亲兵不敢再劝,只得眼睁睁看着远处海面的西人舰队,缓缓驶近,一百多条大小战船在海面上排开。
过不多时,海面上传来打雷一般的轰隆声,只能见到一阵硝烟升腾。
炮弹呼啸声逐渐扩大,亲兵们听着炮弹呼啸声大吃一惊,架起袁可立便狼狈逃跑,一颗硕大的炮弹从天上呼啸着落下,轰的一声砸进了一幢民宅,天崩地裂,亲兵们拼死护卫着袁公上马,快马加鞭逃到大炮射程之外。
一阵兵慌马乱,袁可立从马上跳了下来,脸色发白颤声道:“这西人的大炮打了多远?”
众亲兵十分狼狈,有人连鞋子都跑掉了,良久才有人答道:“回大人的话,打了十五里。”
袁可立生生打了个寒噤,良久才惨笑道:“天朝上国,万邦来朝,可笑,可笑,大明不如西人甚多。”
马六甲炮战对袁可立影响极大,老大人心里面那点天朝上国的威风,就被这样一通炮火给打的无影无踪了。
岸防炮垒,明军炮手也在拼命开炮反击。
明军用来还击的是八门西班牙造十八磅要塞炮,而葡萄牙主力舰三层甲板上,最小口径的炮是二十四磅。炮战持续了半日时间,马六甲的岸防重炮被摧毁了六门,炮手伤亡过百,很快失去了对马六甲海峡的控制权。好在明军也是早有准备,大部退到舰炮射程之外,退到马六甲河另一侧,沿河布防。
荷兰舰队摧毁了马六甲岸防工事,便大举登陆,一列列身穿橘红色军服的士兵登岸,排着整齐的队列发起进攻。激烈的鼓声中,一列列荷兰士兵挺进空虚残破的马六甲城,城墙早就在炮战中被摧毁了,荷兰士兵占领了部分城区,便与明军士兵隔着马六甲河对射起来,激战渐酣。
袁可立终于逮带了还手的机会,下令大小火炮一起轰。
早有准备的明军推倒民宅的院墙,掀掉毛草,沿河民宅里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炮口,三磅,六磅炮架起来便是一顿猛轰。还有些胆子大的将炮架在屋顶上,居高临下,硬生生将炮弹打到了荷兰兵的后队。
枪淋弹雨,炮声隆隆,葡萄牙人的攻势很快被瓦解。
大批葡萄牙士兵潮水般逃回海滩,开始搬运大炮,弹药,放弃了一战而下的不切实际想法,正经八百的准备起攻城战。袁可立狠狠出了口恶气,手握战刀沿河巡视,五千人马还守不住一条河么,这场恶战才刚刚开始。
两日后,马六甲西南,占城。
从马来亚渡海而来的一万五千荷兰士兵,大举登陆,在漫长的海岸线上和驻守的两万明军,展开了一场惨烈的攻防战。然而占城西北的这一段是乱石浅滩,带状的岛子中间又多茂密的杂木荆棘,不宜登陆,因此荷兰人只能从靠西边的一段海滩登陆。
于是,在这一天的下午未时刚至,七十余条武装商船满载着五千士兵蜂拥登陆。
马六甲海峡本就十分狭窄,完全拥有制海权的葡萄牙人有恃无恐,大举登陆,从西,南两个方向围攻岸上的明军。明军远远躲在舰炮射程外,两万明军在二十里开外挖壕沟,建围墙布置防线,上岛之后,荷兰兵杀气腾腾排着整齐的方队,试探着对其中一段围墙发起攻击。但守备的明军早已注意到了荷兰兵的动向,总数只有三百人的明军没有跟对方硬拼,直接放弃了围墙退往后方的炮垒固守,荷兰火枪方阵,得以顺利的推进到了一片开阔地带。
率军进攻的荷兰少校,看到面前突兀出现的空地就知道不好,但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就此退下去,于是命令一名上尉带着一个营打前锋,上尉带着一个营的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挺胸抬头,杀气腾腾扑过去,却遭遇了明军炮火的一轮急袭。
第四百九十二章 荷军
第四百九十二章 荷军
一声惊雷骤然响起,随即一枚炮弹拖住白色的硝烟,一头扎进了荷兰兵队列,瞬间打出一条血色的通道。见到这一幕,上尉脸色发白还没有来得及下令,就又有两枚炮弹飞了过来,随即蹦蹦跳跳的砸倒了一片。
明军守在在此地只有一个小队,三门小炮而已,但这已经足够了,荷兰人的炮还在船上,还未来得及从船上搬下来。一营荷兰兵冒着三门小炮发射的弹丸,硬着头皮进攻,八十步、五十步,见到荷兰方阵已经进入了己方的射程,明军队官才纷纷下令齐射。
几乎是在同一个爆音中,荷兰兵整齐的队列倒下一片,横七竖八的倒在了地上,明军士卒顾不得查看自己的战果,快速装填,荷兰兵也停下前进的脚步,排着横队和明军对射,一方躲在围墙后面,另一方在无遮无掩的开阔地上,对射了半刻钟后荷兰兵溃败了,伤亡惨重的荷兰士兵转身大步逃跑。
三门小炮欢快的不停发射,逃跑中的荷兰兵不时倒下。
试探视力,荷军少校嘴角抽搐,对明军的火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少校下令停止进攻,等到船上的火炮搬下来,再攻,这就是东方大明帝国的野蛮人么,为什么比西班牙皇家陆军还难啃。这片开阔地,围墙,小炮,挤在一起开枪的明人,怎么看都不比西班牙帝国的陆军弱多少。少校是经验丰富的,深知没有大炮休想攻下这样坚固的阵地。
远处,高地。
马城放下千里镜,琢磨着荷兰人的方阵,果然是和西班牙陆军一脉相承的,标准的西班牙方阵。荷兰本来就是西班牙的属国,陆军战术自然是一模一样,不过是改良过的西班牙方阵,长矛兵的数量大大减少,火枪兵的数量大大增加了。看到这个方阵,就仿佛看到了西方陆军战术的演变。
火枪兵会越来越多,最终完全放弃长矛兵,变成纯粹的火枪手方阵,在实战中,荷兰兵使用的是后退装弹战法,在齐射后,前排的火枪手在排与排的间隙中成排退到后排去装弹,这样如果有十排以上的火枪横队,就可以保持火力一直不间断射击。
马城的军校也不是白上的,只是军校里学的东西,和女真人打仗通通用不上罢了,女真人打仗是很狡诈的。
然而此刻,马城的军事素养却能派上大用场,对付文艺复兴方阵最有效的战术奥斯曼和摩尔人已经教过怎么打了,就是靠大量轻骑兵包抄制造混乱,同时精锐步兵压阵,中央步兵主力尽量延缓与对方交战以免崩盘,马城还写过这样一篇论文,对文艺复兴方阵还是极有研究的。
进攻受挫的荷兰人,从船上搬下来大批火炮,除了一磅,两磅炮,还有一些沉重的六磅炮,显然欧洲火炮铸造技术也到了瓶径期。台湾造不出来轻便的野战炮,欧洲人眼下也造不出来,荷兰人的六磅炮也十分沉重,看样子也绝对超过一千五百斤,通体都是青铜打造的,能不重么。
对付西班牙方阵,正面步兵万万不能崩溃,马城的做法是大踏步的后撤。荷兰人花费了大半天,架起六磅炮对准了明军的围墙一通猛轰,轰到炮身发热,步兵一股做气的冲了上去,没有遭遇任何抵抗的荷兰士兵,茫然看着空无一人的围墙发呆,此时才看到两三里外,赫然又立着一道一模一样的简陋围墙。
大批荷兰士兵有些茫然的看着指挥官,不知道该进攻还是就地防御。
几名指挥官也麻木了,凑在一起商量了一会,还是把大炮推上来吧,强攻伤亡太惨重了。可苦了搬运大炮的荷兰炮兵,只能挽起袖子继续把大炮往前推,偏偏这时候下起雨来,一场东南亚特色的暴雨让一切进攻企图都化为泡影。整整一千名荷兰士兵被浇了个透心凉,而明军则躲在树林里看躲雨笑话。
马城站在伞下,左右将官们看着雨中狼狈的荷兰兵,轰然大笑,马城也觉得好笑,马来亚这地方几乎是天天下雨,打着打着暴雨就落下来了,两军士兵都浇成了落汤鸡,同样制式的重火枪绳枪成了烧火棍,两军士兵只能大眼瞪小眼的对视,想想那场面便觉得好笑,这便是火绳枪战争的极大不确定性。
暴雨越下越大一时停不下来,五千荷兰兵呆头鸟一样站在海滩上淋雨。
火药受潮,火绳被浇灭,大炮自然也是打不响的,因为土地泥泞推动起来更加困难,马城心中极为舒畅,也活该荷兰人太狂妄了,以为一万五千士兵能碾平马六甲么,连雨伞也不愿意多带几把。
天色渐晚,荷兰陆军第一天的登陆战,灰头土脸的结束了。
入夜,前线明军将官请命偷营,被马城阻止了,这场仗还有的打呢,偷营不是逼着荷兰人上船逃跑么。马城的构想是诱敌深入,中央步兵战线边打边退,将荷兰人全军拖进地狱一般的深渊。
闲来无事,围坐在篝火旁边,马城讲解起著名的三王之战。
三王之战中的惨败,使用西班牙方阵作战的葡萄牙陆军,就被摩洛哥的阿拉伯轻骑兵砍的溃不成军,几乎是一触就溃。号称无敌的西班牙方阵被打的原形毕露,惨败收场,西班牙方阵没有大量骑兵配合作战,这玩意就是不堪一击。此战的过程十分精彩,明军将官都听的入神了,只有篝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良久,篝火旁边才响起一片欢呼声,之后是窃窃私语声。
马城看着陷入讨论的部下们,哈哈一笑,这一夜很多人难以入睡,都在议论着这场大帅亲自讲解的西方大战,对骑马步兵这一概念的理解变的深刻了。骑马的火枪兵不就是骑马的步兵么,或者可以称之位轻骑兵,轻骑兵的机动性优势在这一战中表现的淋漓尽致。难怪大帅在战线后方的密林中,藏了整整两万匹马,大帅早已胸有成竹了。
翌日,明军士气空前高涨。
荷兰军队鼓足勇气缓缓将大炮推上来,偏偏雨后泥泞的土地,让六磅大炮的运输变的极为困难。明军躲在围墙后面,坐着等了一个上午,才等到荷兰人将大炮推上来,便撒开脚丫子往后面跑,荷兰指挥官们看着漫山遍野逃跑的明军士兵,大喜过望,指挥两千士兵猛追不舍。
第四百九十三章 半日战争
第四百九十三章 半日战争
却没料到凄厉的竹哨声忽然响了起来,逃跑中的明军士兵奇迹一般的停下来,转身,整队,人挤人,人挨人举起一排排火枪,对着追击中的荷兰士兵就是一顿排枪,一些格外凶悍的刀斧手还光着膀子发起反冲锋,用单手斧,短刀将混乱不堪的荷兰士兵砍的狼狈溃败,彻底击溃了两千荷兰士兵才撒退跑了。
荷兰指挥官,普特曼斯爵士目瞪口呆,放下望远镜用力擦了擦眼睛。身边的葡萄牙军官也一片哗然,刚才我们看到了什么,一支明国军队在逃跑的过程中,居然奇迹一般停下来整队还击了,这是明国军队么。不是说明国军队在北方被女真人打的很狼狈,连首都都快守不住了么。
荷兰人被打傻了,眼睁睁看着漫山遍野的明军,撒丫子跑到第三道围墙后面,即便是最乐观的荷兰军官也头皮发麻了,逃跑中还能整队还击的军队,就算在欧洲有几个国家能做到的,很少,少数精锐的西班牙陆军或许能做到,一些荷兰精锐军团也能做到,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明国士兵可以做到这一点,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一些身经百战的军官萌生了退意,偏偏这一战荷兰王国是没有退路的!
整个王国举全国之力,拼凑了如此强大的一支舰队,花费重金请了雇佣兵,就为了打通马六甲海峡,退兵的后果是荷兰王国无法承担的。无法打通马六甲海鲜,全军就得退回爪哇,然后怎么办,和明军长期作战么,明军是本土作战不愁补给,荷兰军队可做不到呀,从本土运输补给到爪哇,这怎么可能。
这一战是没有退路的,陆军指挥官普特曼斯爵士只能硬着头皮,下令进攻。
午后又下起雨来,这回荷兰人早学乖了,纷纷用芭蕉叶编成衣物遮挡雨水,弹药都捂在怀里。这场战争后世被称为半日战争,因为两军每天只能上午打仗,下午躲雨,这就是东南亚的雨季呀。
七天,荷兰大军推进了不到十里,攻下了明军五道防线。
说是五道防线实际上就是五道简陋的围墙,还是土造的简陋围墙,七天后疲惫的荷兰士兵不得不停下来休整,补给,始终控制着马六甲海鲜的荷兰舰队,也不得返回爪哇运送补给,弹药,还有大批土著劳工。繁重的搬运工作让荷兰水手们苦不堪言,舰队只得去爪哇抓一些土著来从事繁重的体力活。
荷兰军队陷入休整,死守马六甲城的袁可立终于松了口气。
马城率领明军主力且战且退,马六甲城这里却是死守,袁可立指挥下的五千明军伤亡惨重,损失过半,荷军损失也超过了一千人,一比二的战损比让袁可立颜面无存,什么读书人的骄傲都被打没了,最危险的时候险些被赶出马六甲城。马六甲城是万万不能丢的,一旦丢给了荷兰人,那诱敌深入就成了个天大的笑话。
一旦占领的马六甲城,荷军就有了个一个坚固的桥头堡。
敌军有了一个坚固的桥头堡,还谈什么诱敌深入,因此马六甲城是万万不能丢的,袁可立面子里子都丢光了只能求援。马城自然不会怪他,荷军动用了大量火炮,隔河猛轰,大量伤亡是难免的,死守和且战且退能一样嘛。接下来的第二阶段作战,事关重大,决定着这场战役的成败。
荷兰人必然发动猛攻,西线马六甲城还有一场恶战,南线,且战且退也有个分寸,马来半岛南部就这么宽,最宽处也不过六百里,窄的地方只有三四百里,再打几天就退无可退了。在这么一点战略纵深里玩诱敌深入,也是在刀刃上行走。自然,马城敢这么打也是有道理的,因为马来半岛到处都是可以藏兵的密林。
在南北长达五十里的战线之外,明军在密林中是藏着伏兵,战马的。
可以藏兵的密林,极大的弥补了战略纵深的不足,接下来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伏兵四出来一场大包围。这个时机还早的很,起码也要撑到荷军精疲力尽,弹药将尽,又或者偷袭爪哇得手之后。
两日后,血战正酣的马六甲河。
荷军集中炮火猛轰了两天,明军炮营终于撑不住了,仍掉大炮抬着同僚撤退了,缺乏炮火掩护的明军步卒陷入苦战。荷军驱赶着马六甲土著,很快在河上架起几十座浮桥,大批荷兰长枪兵潮水般涌过浮桥,荷兰枪兵在付出惨重的伤亡后,终于突入河对岸明军阵地,双方展开惨烈的巷战。
过了桥还有几道明军死守的街垒,街垒后面,明军士卒拼命打出一阵排枪,街道上不断有荷兰士兵翻滚倒地,更多的士兵却毫不停留的踩过地上的战友,接近到了五十步左右距离,蜂拥而至的荷军火枪手纷纷开火,这时候也谈不上什么队列了。
一个明军营官一挥手,召集士卒发起反冲锋,突然一阵猛烈的爆响,乱兵前方升腾起一股股白烟,一枚小炮的铁弹将当先一名乱兵打得四分五裂,几乎面对面的火炮射击让乱兵有种地动山摇的感觉,两门三磅小炮装填霰弹,以每分钟五发的速度打出一斤的铁子,铁弹在近距离轻松的撕裂所有碰到的人体,桥头位置残肢肉块纷飞,荷军前排仿佛被绞肉机扫过,割裂的人体倒满一地,彷如地狱般的景象让亢奋的荷军攻势顿时土崩瓦解,荷军士兵惊叫着往后面撤退。
很快,在军官的训斥下,荷军士兵又再次发起冲锋。
两门三磅炮弹药很快耗尽,惨烈的对射中,躲在街垒后面的明军也出现了伤亡,因为过于密集伤亡还不轻。
那明军营官脸上占满血迹,大怒道:“后退者死!”
生死边缘的明军士卒嘶声力竭的嚎叫着,在中间挤成一团,有少量精神崩溃的哭喊,随着伤亡的加重明军火力减弱,大批荷兰士兵再次冲入二十步,弹药将尽的明军崩溃了,转身逃跑,却被后续支援的同僚又推了回来。血战持续到黑色的天幕下,马六甲河两侧烈火熊熊,两军很快陷入更惨烈的肉搏战。
源源不断的荷军越过浮桥,加入战场,三道街垒在明军坚守下击退荷军数次攻击,几门小炮都打得发烫,无法在发挥作用,明军只能使用自己的火铳和冷兵器防守,火力减弱后不断被荷军攻到街垒前,前线明军营官果断放弃了街垒,全线后撤,同时点燃了街垒阻止敌人进攻,明军预先在民居中存储了大量桐油,撤退前在河岸一线到处泼洒,此时火势蔓延开来,连河水都似乎着了火。
第四百九十四章 攻防
第四百九十四章 攻防
火势迅速扩展到沿街木质廊房,街上轰一声巨响,爆开一团巨大的火焰,火焰外扩散出一团浓重白色烟尘,蜂拥而至的荷军士兵被飞溅的石块击倒大片,未死的都在地上大声惨叫,更远一些的则捂着脸庞如无头苍蝇般乱撞。
火药里加上石灰,砒霜,明军已经将这些阴毒的招数都用上了。
城南,一座还算完成的民宅院子里。
袁可立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里,怒斥道:“刘天养,你的人上。”
这员明将性情颇为凶悍,早看得窝火,一把扯了明盔,带着自己的人马冲进街道。“轰”一声巨响,左侧数十步外的一座砖瓦房炸开,无数纷飞的砖屑碎瓦,如雨点般洒向奔跑中的队列,砸在晃动的明盔上,响起密集的叮当声。荷军的大炮又开火了,明军残部随时都会被赶到城外。
侧后方响起一些口令声,一些火把往东门方向移动过去,一些竹哨声交替响起,台湾镇军使出了看家本领,枪阵肉搏。台湾镇军的训练和开原兵马一脉相乘,长枪大阵是基本功,数百身披厚实棉甲的士卒齐声大吼着挺起破甲长枪,速度渐渐加快,周围都是同僚的脚步声,铁甲碰撞的叮当声密集的响起,队列越跑越快,直到一个前排士卒的长矛,噗一声死死扎进对面一个荷军士兵的胸膛,狭窄的街道中没有任何人能躲避,密集的长矛不用任何技巧就能刺中一个目标。
天亮后,马六甲城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荷军猛攻了一夜,仍无法将明军赶出城外,明军也再也无力发动反击。
两军诡异的停了下来,只有小部分地段仍在零星战斗,前沿士兵都筋疲力尽了。
丁文朝率四营援军赶到,在一座院子里看到披头散发的袁公,大吃一惊,慌忙命人将袁公架走,环顾左右,到处都是伤兵,尸体,让丁文朝这样的狠人都心惊肉跳,这一夜打的真是太惨了。伤兵,尸体抬出城外,丁文朝接受了城防,苦等了整个上午,荷军再也没有发起进攻。
惨叫,哭喊,大批伤兵让荷兰军营变成了人间地狱,血战一夜荷军也伤亡惨重。许多损失惨重的雇佣兵团的指挥官,已经拒绝继续进攻,这让舰队指挥官伯列士公爵十分无奈,雇佣兵团,终究无法承受如此大的伤亡。一些瑞典军团指挥官,已经下令陷在城里的士兵撤回来了。公爵大人心中骂了一句该死的瑞典人,也只得下令将城里的残兵撤出来,换上新的军团再发动进攻。
然而残兵散落的到处都是,想撤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一时间残破的军团撤不下来,新的军团又磨磨蹭蹭明显出现了怯战情绪,战局就此僵持住了。
南线,马城指挥下的明军主力也退无可退了,再退就退到山林里去了。
激战爆发,不再隐忍的明军炮营和荷军爆发了激烈的炮战。
为了打赢这一仗,马城搜罗了三磅以上的火炮两百余门,组成三个炮兵阵地,和炮术精良的荷军炮兵打起了激烈的炮战。荷军炮兵士气十分高涨,炮长通常都是直挺挺的站着,对呼啸而至的炮弹不躲不闪,荷军的炮术也十分优秀,让处于下风的明军炮手恼羞成怒,却又无可奈何。
炮战间歇,大炮需要停下来冷却,荷兰人便迫不及待的发动了进攻。
荷军一次投入了三千兵力,以骑兵护住两翼,三千兵力列成三个大方阵,前排挺着长矛后排抱着火枪,大步前进。对于明军躲在土造胸墙后面严阵以待,荷军也毫无办法,双方正在进行炮战,大炮无法推上来轰击这些厚达半米的胸墙,胸墙,火枪加火炮,这些该死的明国人是什么学会这一套的。
胸墙火枪加火炮,这是一套完善的战法,一百年前德意志雇佣兵就是用这套战法,打败了不可一世的瑞士步兵。不同的是如今明国摆出的这一套防御战法,火力比一百年前更强,也更加难以攻破。
无论如何,荷军还是硬着头皮发动了进攻。
三个大方阵大步向前,两百步,一百五十步,一百步,八十步。
在八十步的距离上明军开火了,半米厚的胸墙后硝烟升腾,枪声大作,拥挤的明军打出整齐的齐射,让前排的荷军瞬间就倒下了一大片。有节奏的凄凉鼓声中,后排士兵大步补上缺口,也不还击,仍大步朝着明军战线冲锋。明军前线士卒纷纷将打完的火铳递到后排,接过早已装填完毕的第二杆火铳,又是一轮密集的齐射。
惨叫声响起,荷军方阵明显被打出缺口,伤亡惨重。
明军又是一轮齐射过后,荷军硬生生抗住了三轮齐射,前进到了距离明军战线不足五十步的距离上,停下,一杆杆火枪举了起来,很快便响成一片。胸墙后的明军因为过于拥挤,也倒下了一大片,多数是头部,上身中弹当场阵亡的。前排荷军士兵后退,装填,第二排士兵勇敢的顶了上去,齐射。
在不足五十步的距离上,火枪的精确度极大的提升了。
有胸墙保护的明军居然被打蒙了,原本密集的齐射突然变的混乱起来。
远处督战的马城举着千里镜,眉头大皱,火绳枪确实精确度很差,那也要看距离,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射击,火绳枪也是可以很准的。玩枪荷兰人确实是大明人的祖师爷,中兴大明任重而道远呀。在对射中占据了上风的荷军,越发激进,居然停止射击大步前进,又前进了二十步。
两军距离已经不足三十步,在这个距离上胸墙也没用了,前线明军出现了重大伤亡。此消彼涨,荷兰人伤亡反倒变的轻了,越战越勇的荷兰人,前排长枪兵居然突破了战线,正在大肆刺杀着毫无抵抗能力的明军火枪手,接着爆发了激烈的肉搏战。损失惨重,顶在最前面的两个营,一千兵力几乎伤亡殆尽了。
马城看的心惊肉跳,抵近射击,这些荷军真是足够精锐了。
当然整个战线不会就此崩溃,前线伤亡殆尽,二线部队顶了上去,很快用密集的弹雨击退了荷军。一万五千荷军对阵两万明军,不是一次三千人的冲锋就能决定胜负的,此战却让马城心中警觉,荷兰陆军,毕竟是经历了独立战争,时断时续和强大的西班牙陆军,整整打了八十年的劲旅,不可小视。
第四百九十五章 骑兵突击
第四百九十五章 骑兵突击
荷兰陆军大部分是雇佣兵,然而也有一部分常备军,欧洲都很稀少的常备军,刚才这次进攻荷兰人动用的,应该就是常备军,战斗力是十分惊人的,台湾镇军是远远不如的,躲在胸墙后面还几乎被全歼了,战损比达到了惊人的二比一,三千荷兰士兵伤亡不过五百,台湾镇军却伤亡了一千,这还是有胸墙保护的结果。
好在到了下午,马来半岛的暴雨如期而至。
马城脸色阴沉吩咐下去,今晚,可以发动渡海偷袭战了。
马六甲海峡最窄处的新加坡海峡,宽度只有三十七公里,这就给了明军越海偷袭爪哇的机会。为此在缅甸仰光一带游弋,避战的台湾水师冒着极大的风险出战诱敌,由八条战舰组成的舰队出现在占城西南,偷袭了负责封锁海峡的四艘荷兰战舰,其中有一条新式三层甲板的强大战舰。
台湾水师也不贪功,仗着熟悉地理水文,趁着夜色时候靠近猛轰一通,打伤了一艘荷兰战舰。被偷袭的荷兰战舰气急败坏,凭借战舰优秀的性能,咬着猛追,台湾水师果断朝东北方撤退,吸引荷兰战舰猛追不舍,双方在海面上频频发炮,越打越远。
只有三十七公里宽的占城海峡,突然出现了真空。
月夜,占城外海,大大小小的船只突然蜂拥而出,横渡海峡。
大一点的民船能装载十余骑兵,小一点的占人渔船只能运一匹马,占城原本在安南王朝控制之下,此时早已被迫向大明低头。为了这场偷袭战,明军向安南人的占城道支付了八千两银子的巨款,收了钱的安南人发动渔民,甚至还派出为数不多的官船,满载着两千名骑兵,在一个时辰内奇迹一般横渡了狭窄的海峡。
天快亮时,追击台湾水师的四艘荷兰战舰无功而返。
此时海面上只有一些占人的渔船,在近海打鱼,恼怒的荷兰战舰朝着这些渔船开了几炮,渔船便一哄而散。荷兰水兵在甲板上放肆的哈哈大笑,占人渔民恨的咬牙切齿,一面逃窜一面骂着听不懂的土语。
苏门达蜡岛,海滩一侧的密林中。
布尔汗的五百叶赫骑兵,一千蒙古骑兵,本能的以五百开原铁骑为首,在苏门达蜡岛的密林中穿行。马灿紧跟在布尔汗身后,一声不吭,他是买通了一个占人渔民偷偷溜来的,还因此被布尔汗训斥了一番。坐着一条小渔船在海上飘荡了一个时辰,马灿腿肚子还有些转筋,大海真是太可怕了呀。
两千骑兵,多数都有些腿软,带队的开原营官和布尔汗商量过后,只得在林中休息,补充体力。布尔汗也依着一棵大树坐下来,喝口水,平复一下疯狂跳动的心脏,大海真是太可怕了呀,老子这一百六十多斤险些交代了,再回头看一眼乖巧的马灿,心中火气升腾起来,这小六子胆子还挺大。
布尔汗闷声闷气道:“跟着我!”
马灿不敢得罪他,五哥的大舅哥他哪敢招惹,跟着就跟着吧。
来者俱是北方骑兵精锐中的精锐,叶赫精骑一向优于建州骑兵,开原铁骑就不必说了,就连娜木钟派来的一千蒙古骑兵,也是千挑万选的王帐勇士,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壮汉,娜木钟是派他们来立威的,可不是来丢人现眼的,派来的自然是北元王帐最勇猛的勇士,这两千骑兵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当然,为了横渡海峡抛弃了大量重装备,眼下这是一支轻骑,战马数量也有些不足。休息了两个时辰,腿软的蒙古勇士,凶悍的叶赫骑兵缓过神来,便又龙精虎猛了,在海上都是软脚虾,一旦踏上土地他们就又是这时代最精锐的骑兵。两千骑兵牵着战马,在占人向导的带领下,在密林中悄无声息的穿行。
目标,三百里外的巨港,也是荷兰舰队的补给基地,才走了半天,这时代最优秀的骑兵们便感受到此行的艰难,密林之中十分难走,半天时间才走了不到十里。纸上得来终觉浅,马城制定这个计划的时候,也没想到苏门达岛上会如此难以穿行。布尔汗有些急了,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得十天才能走到巨港。
十天,怕是什么都耽误了。
布尔汗心中发急,找来妹夫手下的营官,两个蒙古头领商量了一会。
四个带兵的将领都是有勇无谋之辈,很快想出一个莽撞的办法,出林吧,沿着一片平坦的海岸线直取巨港城。马灿虽然觉得似乎不妥,可被布尔汗牛眼一瞪,便缩缩脖子不敢吭声了,战马不足怎么办,布尔汗拍拍脑袋想出个办法,分兵呀,集中三千匹战马,一千人,达到一人三马的配备。
一千骑兵,一人三马沿着平坦的海岸线,直取巨港,剩下的一千人慢慢走,四个人一拍即合,三家各自出了三百人,最后凑齐了一千两百骑携带着大量战马,出了密林,上马直后沿着便于行军的海岸线,杀气腾腾直取荷兰人重兵把守的巨港城。巨港是什么地方,是荷兰人经营多年的军事堡垒,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最大的商业港。
巨港有多少荷兰人呢,男女老少五万多人,巨港一旦被攻击能集结多少兵力呢。
荷兰人是全民皆兵的,虽然大军在外,一旦被攻击也随时能集结起超过两万的民兵,其中包括健壮的荷兰妇女。一千两百莽撞的北地骑兵对此一无所知,就算知道了,也阻挡不了这些骄傲的勇士进攻的马蹄。女真叶赫最后的精华,黄金家族最后的血脉,钢铁般意志的开原铁骑,这时代最强悍的北方骑兵。
一千两百骑兵,三千多匹战马,沿着风景秀丽一片平坦的海岸线呼啸而去。
苏门达蜡岛本就人少,沿途少数土著岛民木讷的看着呼啸而过的骑兵,不远处正在海上航行的荷兰补给船,也茫然看着几千匹马在海滩上狂奔,疑在梦中,只有少量土著居住的苏门达腊,哪来的野马群呢。兴许是前线的骑兵吧,荷兰水手们是这样想的,马六甲海峡已经被严密封锁了,出现在这里的只可能是己方骑兵。
第四百九十六章 火攻
第四百九十六章 火攻
这也不能怪荷兰人大意,谁能想到区区一千两百明军骑兵,就敢攻打五万荷兰人聚居的军事堡垒呢。巨港城是一坐真正的军事堡垒,坚不可催,明国人但凡不是脑壳坏掉了,也不会用这么少的骑兵攻打一座五万人居住的,按照堡垒标准建造的庞大城市吧。荷兰补给船飘走了,脑壳坏掉的一千两百北地骑兵一路狂飙突进。
任这些荷兰水手怎么疯狂,也想不到这些北方骑兵确实是脑壳坏掉了。
最致命的是,大明军服是红色的,荷军制服也是橘红色的,离的太远实在难以分辨,看上去两军骑兵简直一模一样。这是一个极大的偶然,军服的颜色极大的麻痹了荷兰水手,然而战争,便通常是由一个个偶然决定了胜负。
他们的前辈羞于启齿,不愿跟后辈提起羞辱的历史,当年欧洲大地是如何被野蛮的蒙古骑兵铁蹄征服的。就算他们能掐会算,也绝对想不到远在亚洲大陆北方的蒙古骑兵,黄金家族的勇士会出现在遥远的苏门达腊岛,这是一段令人惊奇的历史。碾过风景秀丽的沙滩,踩过泥泞的沼泽,一人三马配备的一千两百铁骑一路狂飙,两日后出现在巨港城外。
三百开原铁骑披甲,换马,一往无前冲向面前人声鼎沸的巨大堡垒。
三百叶赫骑兵,六百蒙古勇士紧跟在后,野蛮的北方骑兵嚎叫着冲向了敞开的堡垒大门,突然遭到袭击的巨港城整个僵住了,正在行走的马车停了下来,正在交易的商人停了下来,正在遛狗的贵妇停了下来,排队等着进城的土著停了下来,城门处几十名卫兵目瞪口呆,看着身披黑色锁甲,外套大红棉甲的铁骑碾过两三里的距离,呼啸而来。
后面是野兽般嚎叫,兴奋的野蛮人,夸张的在马上站起来,卖弄的从马腹下钻到另一侧,卖弄着黄金家族草原勇士神奇的骑术。整个巨港城似乎僵住了几分钟,城门处便响起一声巨大的响声。四名重骑兵毫无停滞的,撞进了城门处排队入城做买卖的土著,撞飞了举起火枪试图还击的荷兰士兵,碾过吊桥,城门,如炮弹般撞进城内。
马蹄声隆隆,一千两百骑兵畅通无阻,冲进了毫无防备的巨港城。
警钟长鸣,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水面,激起的波纹一圈又一圈的扩大。
撞进巨港城的骑兵见人就杀,所过之处带来巨大的混乱,凶悍的骑兵在城中宽阔的街道上疯狂突进,也怪荷兰人把城修建的太整齐,街道设计的太宽敞了,居然让一千两百骑在短短的一刻钟内杀了个对穿,沿途留下遍地尸体,残肢断臂,哭喊求救的荷兰平民,如同末日一般凄惨。
一千两百骑从西城门杀穿了全城,杀到东城门,又径直往港口方向碾去。
三五里的距离转瞬即逝,打头的四骑眼前突然一片开阔,骇然看着前面繁忙混乱的港口,惊呆了,只是下意识的控制着战马。整个巨港完全是一片繁忙,战舰停泊在港口,到处都是箱子,火药桶,等待装船的大炮,整个港口里挤满了人,大批被抓来充当苦力的土人,纷纷直起身体呆看着狂飚而来的大队骑兵。
打头的骑兵队官呆了一会,才决然道:“放火!”
都冲到港口了,再蠢笨的人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放火呀!
三百重骑在拥挤的港口硬生生撞出一条血胡同,后面骑术精湛的草原勇士,就在马上取出火石,点燃早就准备好的火油瓶,四处纵火。啪,一个卤莽的草原骑兵飞驰而过,留下一个打破的火油瓶,周围的土人,荷兰士兵吓的魂飞魄散,土人抱着头疯狂逃开,士兵仍下火枪喊叫着跳进海里。
轰隆隆,那个从未见过火药桶的莽撞草原骑兵,制造了一场大灾难,那个莽撞的蒙古骑兵居然将火油瓶,仍到十几个火药桶边上了,一声巨响,一朵小型蘑菇云升腾了起来,强烈的冲击波席卷开来,连同那个莽撞的蒙古骑兵也连人带马卷进海里去了。
大火,不可控制的蔓延开来。
带队冲锋的开原骑兵们也吓了一跳,战马都吓的立了起来。
眼看大火,浓烟冲天而起,骑兵们慌忙掉转马头,在拥挤混乱的人群中撞开一条血路扬长而去。海面上正在等待补给的荷兰战舰吓的纷纷起锚,逃离港口,靠近码头停泊的一些船只,却不可避免的被大火卷了进去。燃烧,爆炸,各种破碎的零件乱飞,整个巨港很快笼罩在烈火和浓烟中。
这时是傍晚时分,巨港东北方一百里的海面上。
倾巢而出的台湾水师冒着极大的风险,就在巨港东北方的海面上与荷兰战舰周旋,打起了海上游击战。打不过就跑,天一黑就偷袭,靠近了打几炮就溜,傍晚时分,正是台湾水师大举出动趁夜偷袭的时间。此时,桅杆上的水手发现了巨港方向冲天而起的浓烟,抱着桅杆大喊大叫起来。
过不多时,水手不叫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巨港方向的浓烟。浓烟升腾到高空,久久不散,连在一百里外的海面上,都似乎能嗅到呛人的硝烟味,明军水兵们也惊呆了,这得是多大的火,才能制造出这么吓人的烟,整个巨港上空都被浓烟笼罩了,还似乎能听到隐隐传来的爆炸声。
水手们一片哗然,一百里外还能听见爆炸声,这得是多大规模的爆炸。
夕阳西下,各舰主官纷纷打出旗号,进攻巨港收拾残局,大帅亲率开原铁骑,已经端了巨港荷兰人的老巢。整个舰队瞬间沸腾了,大帅亲率的开原铁骑,当真凶猛,这是连荷兰人的老巢都端了么。
“万岁,万岁,万岁!”
彻底陷入疯狂的台湾水师在海面上展开,组成一个庞大的扇形编队,气势汹汹往巨港方向进攻,全然忘了这些天被荷兰战舰赶鸭子一般在海面上赶着跑,大帅就在巨港,大帅亲率的开原铁骑就在巨港呀!
半个时辰后,台湾水师迎面撞上了慌张的荷兰舰队。
从巨港大火中匆忙逃出来的荷兰舰队,完全不成章法,东一艘西一艘只顾得跑,落在最后面的一艘战舰居然还在着火,一艘巨大的四桅战舰,连风帆都在着火,吭哧吭哧的在海面上挣扎,不时有着火的水手往海里跳。台湾各舰指挥官目瞪口呆,又欣喜若狂,旗舰上更是发来准备接舷战的信号。
第四百九十七章 海战
第四百九十七章 海战
荷兰舰队已经乱了,不成章法,这不是接舷战的天赐良机么。
接舷战就意味着能完整的俘获敌舰,毕竟是海盗出身的台湾水师,对俘获敌船有一种天生的癖好。
轰隆隆,慌张的荷兰战舰纷纷开火了。
硕大的炮弹落在海面上,却让台湾水师更加亢奋了,海盗出身的水师官兵经验何其丰富,哪个不知道当敌舰胡乱开炮的时候,就证明敌舰已经完全乱了,失去指挥了,海战的学问可是大的很,抢风向,布阵,不是谁先开炮谁就能占上风的。海盗招安改编而来的台湾水师,就象一群闻到臭味的苍蝇,将自己精通的躲避炮击,接舷近战的能耐发挥了出来,灵巧的步步逼近一艘艘荷兰战舰。
一艘战舰上,张水子一边吃着风干的肉干,一边抱怨,真难吃。
他身边一个同僚嘴里嚼着茶叶,没有说话,眼中闪动着亢奋的光芒。
这是在船上的第十二天,早习惯了,早些年在东海上飘的时候,经常十天半个月也不靠岸。几乎所有水手都到了甲板了,人人都在身边放好了武器,主要是刀、长矛和挠钩,还有一些飞爪,一些炮手将两桶火药搬出来,正在给大弗朗机的子铳装药弹,张水子仍掉肉干,眯起眼睛打量着海面,紧了紧腰上插着的两把倭刀。
张水子的母亲是倭人,这是他的大秘密,没人知道的大秘密。
他的母亲是倭人,父亲是福建商人,都早死在海上了,这是他埋在心里的大秘密,如今他是大明台湾府的正牌子镇军,这个大秘密就更不能泄露了。好在台湾镇军中不问出身,不管来历,有好些都是巨盗悍匪出身,张水子就知道有两个悍匪,是在倭国平户杀过人的,好象也没人来追究。
时间久了,张水子便以镇军精锐自居,镇军精锐呀,那能是一般的人么。甲板上气氛比往日明显不同,除几个积年老贼毫不在乎的闭目养神外,其他水手精神显得十分亢奋,坐立不安,时常把手中战刀抽出来半截,又放回去。
“起来,都起来,亮家伙!”
甲板上哗啦啦一阵乱响,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张水子也跟着站了起来,水手们正在手忙脚乱调整风帆,以便更好的借风,追上前面那条拼命逃跑的荷兰大战舰。整个船身突然想一侧倾斜,船舷几乎是擦着海面,战舰绕了个弯竟然后发先至,借了风势,硬生生截住了那条荷兰战舰。
张水子有些狐疑,荷兰人的战舰速度是极快的,怎么如此轻易就追上了。
很快高处望台上,一个同僚兴奋的大喊大叫:“荷兰船缺人,没人了,追上去!”
张水子心中恍然大悟,荷兰船逃的时候很匆忙,不是还有一条都着火了么,这些荷兰战舰上的人手严重不足,没多少人呀,航海可是个技术活,人手不足自然就跑不快,大帅威武,大帅万岁呀。张水子对英明神武的大帅,如今是佩服景仰的,还哼起倭国小曲儿来了,大帅那是什么人,天上的星宿下凡呢。
张水子就在靠近船头的右舷,占了一个视角不错的位置,此时已经可以看出对面那艘船的大致结构,那艘巨大的荷兰战舰,正由西南向东逃跑,一共就挂了两个帆,果然是人手不足,无法将四个帆都挂起来,隐约能看到船上的人正在拼命的升第三个帆,情急之下哪还来得及。
海上追逐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天色完全黑了下来,灯火通明照亮了海面。
长官在甲板上大声嚷嚷:“都听好了,砍一个脑袋赏银百两,官升三级!”
甲板上一片哗然,张水子听了百两银子的赏钱也兴奋异常,不少人拿出甲胄开始穿戴,一些用手铳的人已经在开始装弹,张水子对那东西不太感冒,药弹都是三四钱,威力太小,整整身上的大红棉甲,张水子对这身行头还是极骄傲的,大红棉甲用料很足,还威风,防护能力也还不错,握紧手中倭刀,还是这吃饭的家伙管用。
在哨官催促下,张水子慢吞吞的靠近船舷,迎面突然撞见一个军服笔挺的长官,正坐在船舷底下喝酒。
那长官看着张水子,把杯子举起笑道:“老弟,可要喝点酒,以壮胆气?”
张水子一笑,过去接了酒杯一饮而尽。用袖子抹抹嘴巴,对那长官道:“长官是大帅的兵么。”
那长官微一错愕,哈哈大笑道:“是大帅的人,咱们都是大帅的兵!”
张水子觉得丢脸了,不再吭声,只是握紧了腰间的倭刀,从小干的就是扒船杀人的营生,一会扒船上去的时候刀可不能掉了。接战在即,左舷已经点燃火绳,船头的红夷炮装填好,一些人拿了个前端分叉的点火杆站在旁边,两个叉上各缠了一根燃烧的火绳。
前方荷兰战舰也急了,想把船身打横在前方,要用船舷的火炮还击。
“轰”一声巨响,炮身猛地一退,甲板一阵颤动,船头上烟雾弥漫,明军战舰继续前进,穿过那片白色的烟雾,浓重的硝烟味充斥鼻孔,张水子眼睛被熏得有点想流泪,随着炮响,心口咚咚的狂跳起来,紧紧抓住手中的倭刀,手握的部分已满是汗水。接舷战也不是不开炮了,靠近了开炮打风帆,将帆打下来船就没法再跑了。
炮声一响,明军挂满了四个帆的盖伦战舰,迅速开始转舵转帆,在海面上高速蹿来蹿去,几次险些撞上了荷兰战舰,吓的荷兰战舰上的水兵哇哇大叫。
轰轰轰!
惊慌的荷兰水兵开始胡乱发炮,炮门打开处,火光闪烁,一团团硝烟升腾,硕大的炮弹擦着明军战舰掠过,落在海里溅起大片水花。张水子茫然间抬头四顾,大片水花从天上落下,那位长官的身影站立在船头,纹风不动。
好汉呀,张水子心想,大帅的人都是好汉,这真是一条好汉。
船身突然猛的一震,明军战舰上钩索,飞抓黑压压飞出一大片,接舷了。
张水子一咬牙跳起来,转头对众同僚大吼一声:“杀他娘的,赚大钱了!”
张水子话音刚落,咣当,六七支火药发射的钩索射了出去,叮叮叮,深深的扎进了荷兰战舰的甲板。
咯吱!
两条战舰同时发出难听的摩擦声,甲板紧紧靠在一起再也无法分开了。两船已经连为一体,双方都没有了退路,明军水兵纷纷暴起,用手铳,小炮朝着对面荷兰战舰甲板猛打一通,张水子牙一咬,一个灵猫翻身轻飘飘落上荷兰船甲板,就地一个翻滚杀进荷兰水兵群中,刀光一闪,起身时反手一撩,一个手持火铳的荷兰兵惨叫着倒下去。
“老子一百两了!”
张水子大叫一声,一个鹞子翻身刀光再闪,一颗硕大的脑袋飞上半空。
第四百九十八章 连队
第四百九十八章 连队
后面台湾水兵打完手铳,小炮的台湾水兵,挥舞着刀枪斧头,破甲短刀各种兵器一拥而上,嚎叫着将甲板上少量荷兰兵淹没,张水子亢奋的大叫一声,环顾左右,海面上到处都是追逐逃亡的战舰。
清晨,马六甲城东南,主战场。
猛攻了两天的荷兰人,天明时再次发动凶猛的进攻,第一个方阵进入两百步,道路并不宽阔,方阵大部分正面都在道路两侧,路面崎岖不平,又不断被那些灌木分割,行进速度比正常时候低很多。两百步时荷兰人的方阵停下来整队一次,然后继续前进,期间被明军三磅炮实弹命中两次,三斤弹子将六行的队列打穿,方阵损失了近二十人,队列中发生了少许混乱。
方阵进入百步后,明军三磅炮只能换了散弹,并把尾部架高轰击。
真到了步炮协同作战的时候,台湾镇军就显出了成军时间太短的弱点,炮手,铳手配合的十分拙劣。荷军方阵在步鼓鼓点的伴奏下越来越近,有些混乱的明军阵线上才完成了射击准备,一顿排枪和三磅炮轰鸣,整齐的荷军队列支离破碎,前排的士兵纷纷倒地,露出后面腰杆笔挺的长矛手。很快又是一轮齐射,不少长矛手被击中。明军战线,被三磅炮发射时候呛人的硝烟弄的有些乱,排枪开始凌乱起来,打完之后就站在原地。
荷军方阵付出一定的代价,终于推进到了明军阵线前沿。
各种锋刃在阵前挥舞,双方隔着胸墙互相用长矛大刀互捅,双方都损失惨重,胸墙前后摆满了双方的尸体,无数伤兵在地上哀嚎惨叫,双方在拼着最后的凶狠。一群明军士卒正在用长矛朝外面乱捅,口中发出狼嚎般的声音,外面也伸过来几个矛头。
矛头飞快的撤走,那荷兰兵尖利的嚎叫着,也被刺中胸部却颇为凶悍,而且在人丛中也无处可躲,所以虽然胸口剧痛,但手中长矛回收后毫不退避,又继续朝里面刺杀,两军隔着胸墙猛烈的互捅数次,身高,力量处于劣势的明军节节败退。在疯狂的交战中,荷军后队中突然两声猛烈的爆炸,地面都强烈的震动起来,后金阵形被炸得粉碎,几个人体被掀到空中,无数破碎甲片和兵刃飞上了半空。
荷军阵列一阵大乱,明军也被炸的也有些发晕,纷纷扬扬的碎片从空中落下。
这轮炮击没有打垮荷军,反倒让明军终于崩溃了,任何督战队都无法阻挡,溃败的明军丢下所有伤员逃窜。马城看着溃败的前线脸色阴沉,稍一犹豫,还是从战役预备队中,抽调了四营兵力发起反击。四个营很快打退了荷军的进攻,马城却实在高兴不起来,这场消耗战已经打到了动用预备队的阶段,很快他就无兵可用了。
前沿阵地俨然是修罗地狱,小小的阵地内外摆满尸体,地上炸开的几个大洞还在冒着白烟,各种残肢肉块洒满一地,阵地内沿着胸墙铺满红色的明军士兵尸体,橙色的荷兰兵尸体,因为军服颜色接近也分不清楚。对面这些荷兰兵的来历,马城已经弄清楚了,还真是荷兰王国的精锐常备军。
轮番上阵冲锋的荷兰常备军,数量已经超过了二十个连。
每个荷兰连的人数有三百人,也就是超过六千人的精锐部队,采用抵近射击的战法,将防御战地一万明军打的节节败退。六千对一万,台湾镇军是完败,荷兰常备军将抵近射击的战术发挥到了完美。
这是军校教科书上没讲到过的,带给马城极大的震撼。抵近射击,可不是什么杂兵都能做到的,一个方阵要默默忍受着排枪的蹂躏,多承受一轮,甚至两轮排枪抵近到不到三十步的距离,这是只有欧洲最精锐的步兵才能做到的事情。这种坚韧的战法,让明军的胸墙作用大大降低了。
胸墙,顾名思义高度只到人的胸部,不可能更高了,再高就无法射击了,胸部以上仍有大部分身体露在外面,在不足三十步的距离上,火绳枪也可以打的很准,几天已经被荷兰人许多次证明过了。在三十步的距离上,重火绳枪的精确度,不会比线膛枪差多少,而荷兰士兵的枪法远比台湾镇军优秀的多,并且多是头部中枪,当场阵亡的。
无论奇袭巨港的骑兵战果如何,都应该发起全线反击了,这场决战不能再拖了。
最致命的是荷兰人的大炮,正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前推进,明军炮营也在炮战中落了下风。大炮推进再慢,也终究会推进到精确打击的射程之内,到时候整条战线就崩溃了,半米后的胸墙也挡不住十二磅大炮的近距离轰击。
沉吟片刻,马城决然下令:“出吧。”
身边数十将官微一弯腰退了下去,骑马赶至五十里外的藏兵地,集结大量轻骑兵反击反击,从两翼反击攻击荷军柔软的两个肋部,这简直就是三王之战的翻版,也正中西班牙方阵的致命弱点,机动性太差!西班牙方阵的机动性极差,基本上只能向前不能退后,脆弱的两翼也缺乏充分的保护,身穿盔甲,手持长矛的长矛兵,极为笨重。
西班牙方阵面对大量骑兵的围攻,其机动性极差的弱点就会被无限放大。
后世被穿越小说神化的所谓西班牙方阵,在马城看来是极其可笑的,这时代有一个永远不变的真理,骑兵才是战场上的主宰者,步兵永远不可能在野战中战胜骑兵,打不过,也逃不掉,当然,在某些让骑兵深陷泥潭,不得不冲击步兵方阵的特殊地形下除外。大部分情况下,骑兵拥有充足的机动性,绕到侧面,后面,从各个方向尽情嘶咬步兵方阵。
步兵列阵打排枪,也是需要时间组织起来的,并且骑兵从四面八方不停的嘶咬,步兵方阵又能坚持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三天,这世上没有一个步兵方阵,可以长时间的保持紧张的战斗状态,迟早会被骑兵不停的嘶咬流血而死。马城看过一些穿越小说,还是名著,主角大规模发展西班牙方阵,屡屡在野战中歼灭后金的骑兵集团。
第四百九十九章 反败为胜
第四百九十九章 反败为胜
也只能一笑了之,后金骑兵是傻子么,站在那里等着你的步兵方阵靠近么。
两条腿还穿着铠甲的步兵,能追上四条腿的骑兵么,除非是玄幻小说里才能做到。马城与后金骑兵交手多年,后金骑兵是很狡诈的,不等你的步兵方阵靠近,后金骑兵早就扬长而去了,远远的监视着你的步兵方阵,你难道不吃饭,不睡觉么,骑兵不是傻子,骑兵是会绕到步兵方阵的侧后方,打击你的弱点的。
马城的战法也很简单,激战正酣时,两侧密林中的伏兵突然冲出来,击溃荷军两翼骑兵,然后带着事先装填好的火枪,冲到荷军方阵薄弱的侧后方放枪,放完就跑,打马跑到荷军射程外,装填好了再冲上去放枪,同时再派一支骑兵拿下荷军的炮兵阵地,此战便可来上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荷军也有骑兵,左右两翼更有一千余骑,后队还有几百重骑兵。
正面战场上,气势如虹的荷军再次发动进攻,决战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荷兰步兵的战斗力,让马城也有些脑仁疼,不得不将最后的预备队,六个营顶了上去,避免正面步兵的全线崩溃。
决战,激战正酣。
之后马城惊奇的发现,荷军改变了战法,荷军将大方阵拆了,荷军取消了大方阵的固定编制,取而代之为战斗连队,并将各个战斗连队署成一线,并且将长矛兵变成由五十人正面和五人纵深的阵形。在一线部署的部队两侧,各配置三个小组的火绳枪兵,四人为一排,前后共有十排。另外,还留出了六十名火绳枪兵作为散兵火力队。
一个战斗连队刚好五百人,这已经是一个标准步兵营了,一个步兵营部署成三线。
马城看的目瞪口呆,他在荷军身上看到了什么,线性大纵深编队么。
作为军校毕业的军官,马城很清楚这种线性大纵深编队意味着什么,这就是步兵战法未来变革的方向呀。由于大方阵被拆开了,部署成许多小的战斗阵形,这样,便于在战场上灵活机动地集中兵力对付进攻者的强点,或者对敌人弱点实施打击。
线式战斗部署,很难在前进中始终保持其队形在一线,防止在其翼侧出现间隙,为解决线式队形的战场机动问题,后世的荷兰人似乎采用了罗马军团的训练方法,甚至连指挥官的训练口令也照搬使用。这就使得荷兰军队成为有史以来第一支训练有素的,采用线性编队的职业陆军。
马城看的目瞪口呆,却心中狂喜,这似乎是荷军犯了一个大错,荷军应该是以为明军败局已定,才将大方阵拆散了,组成线性纵深编队,这是为了便于追击残敌采用的战法,然而一旦被骑兵围攻难免被分割。前线的胜局误导了荷兰指挥官,荷军指挥官为了便于追击,将大方阵拆散了,变成线性大纵深的散兵了,这是一个巨大的失误。
这时候,两军都已经无法调整战术了。
排着纵深线性队列的荷军,气势如虹踩着鼓点发起总攻。
总数十个营的明军依托残破的胸墙纷纷端起火枪,怎么看都象是最后的顽抗,而此时五十里外的密林中,大批骑兵潮水般钻了出来,总计六千骑兵组成的伏兵尽出,直插荷军两个柔软的肋部。为了达成袭击的突然性,战马四蹄上都绑上了麻布,一是可以防滑二是可以消音。
决战正酣,气势如虹的荷军步步推进,明军只能拼命的开枪。
尽管已经做了周密的布置,马城仍是被荷军步步推进,正面击破防线的战斗震惊了,胸墙火枪加火炮,也不是完美的战法,这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战法,一切都取决于士兵的素质,勇气甚至枪法。新生的台湾镇军,从这一战中应是能学到很多,这是台湾镇军成立以来,第一次生生被人打服了。
然而胸墙火枪加火炮,这已经马城能设计的,最完善的战法了。
战法的变革需要枪炮的变革,火绳枪时代这套战法已经很完善了,更先进的战法就得需要燧发枪大量装备之后。
正在沉思时,前线接战了,明军似乎败局已定。
气势如虹的荷军士兵挺进到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上列队齐射。明军士兵士气低迷,让马城捏着把汗,下令亲兵铁骑下马步战,随时准备披挂上阵顶上去,正面战场可不能崩溃,然而最后的预备队终究是顶住了,因为一些被打残的营,纷纷组织起来顶了上去,让明军正面阵地防御逐渐变的厚实起来。
一阵排枪让荷军攻势为之停滞,马城心中一声悲鸣,似乎看到了台湾镇军在浴血中重生。
此时,明军伏兵终于赶至,加入战场。
一队队的轻骑蜂拥而至,漫山遍野朝进攻中的荷军冲过去。
人喊马嘶,两翼人数不到两千的荷军骑兵,瞬间就被三倍于己的明军骑兵冲散了,只能抱着马脖子狼狈的远遁。近乎崩溃的明军中央步兵阵地,此时听到了排山倒海的马蹄声。六千明军轻骑从密林中杀出,恶狼一般冲向进攻中的荷军,冲上去靠近了,下马端起火枪就打,还有许多人端着手铳,凶悍的冲进荷军队列中,对准了荷军的脑袋就是一枪,很快,有组织的战斗就不存在了。
憋闷的明军轻骑有的纵马闯进荷军队列,有的翻身下马列队打排枪,还有的试图将荷军分割包围,一块块吃掉。马城已经木然了,再出色的将领,再优秀的部队也要面临战场失控。
战争不是游戏难免会失控,作为三军主帅只能尽力弥补混乱带来的后果,木然吩咐一声,亲兵铁骑营翻身上马,直取荷军后队的大炮。
三百重骑翻身上马远远的绕了个圈,身披全身骑兵甲的枪骑兵便斜刺里扑向荷军的炮兵阵地,沿途有些还清醒的明军骑兵纷纷加入,居然在混乱的战场中聚起一千余骑。一千余骑以重甲枪骑兵为先导,冲击荷军炮兵阵地。
荷军后队一阵慌乱,派出一支骑兵拦截,也是披着全身骑兵甲的枪骑兵。
战场后方,马城眯起眼睛,荷兰枪骑兵团么,人数约三四百骑,大名鼎鼎的荷兰近卫枪骑兵,着名的红色枪骑兵。拿破仑最早对于枪骑兵的印象就是来源于荷兰,而不是波兰,并且一见钟情,使这个在拿破仑时代已经没落的兵种重新焕 发光芒。
与荷兰侧卫步兵一样,荷兰近卫枪骑兵更擅长于突袭和绕击,但是在跟更凶猛的哥萨克骑兵对决中却明显不敌,最后余部被编进波兰近卫枪骑兵二团。最有意思的是当时的副指挥官后来转投英国,并且组建了另一支红色枪骑兵,上演了红色枪骑兵对垒红色枪骑兵的悲剧,荷兰枪骑兵在欧洲还是一流的。
第五百章 大胜
第五百章 大胜
在骑士制度鼎盛而步兵尚未复兴的时代,遏制对方重骑兵冲锋的最好办法就是己方重骑兵的反冲锋,所以“重骑兵尽量避免互相冲锋”的说法是没有根据的。即使到了十六世纪,一些对己方步兵没有信心的指挥官,依然会毫不犹豫的采用这样的战术,因为在很多条件下它可能是唯一有效的战术。
野战中的重骑兵对冲,没有人会蠢到硬碰硬的撞上去,多半是错身而过的。
两支重骑兵在战场上交错而过,长枪互捅纷纷被捅落马下,对冲后人数减少了一些的明军重骑头也不回,径直冲向荷军炮兵阵地,荷军重骑兵也收不住冲锋的势头,居然碾过战场,也朝着明军后队冲锋而来,这便是战场上两支重骑兵对冲的结果。
明军重骑无心恋战,荷军重骑也不可能掉头去追,就这样交错而过了,然而荷军重骑运气很好,居然直挺挺朝着马城的帅营来了,一片哗然,亲兵架着主帅想走,被马城狠狠一脚踹过去,走什么走,这么重的枪骑兵能冲多远,这里离战场中心足有五里呢,被踹的亲兵面红耳赤却不敢怠慢,在阵前组织起了长枪阵。
重骑冲锋是荷军最后的努力,三百多枪骑兵保持着稳定的速度在战场中碾过。
所过之后,明军轻骑一片鸡飞狗跳,慌忙闪避,没有人蠢到去和这些铁家伙硬干,躲着还来不及呢。这支荷兰枪骑兵如同臭肉一般,吸引了战场上明军轻骑的注意力,一队队明军骑兵苍蝇一般叮上来,用尽一切办法击杀这些速度不快,全身包在铁皮里的重骑兵,放枪,射箭,甚至连绳套都用上了。
火星四射,一些骑术好的明军轻骑追在荷军重骑兵身后猛打。
一些胆大包天的,海盗出身的明军骑兵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怕,端着手铳追在重骑兵后面放枪,偏偏这些人枪法还奇准无比,不时有重骑兵落马翻滚,重伤没死的还想爬起来,很快被明军骑兵用斧子,各种钝兵器活活敲死了。看到荷军重骑兵没有远程攻击手段,明军轻骑胆子越来越大。一些轻骑甚至故意放慢马速很重骑兵并行,挑衅起来,肆意用手铳,手弩虐杀着逐渐降速的重骑兵。
三百多荷兰枪骑兵很快伤亡殆尽,在十里长的冲锋路上,倒在大量明军轻骑的虐杀之下,十分惨烈。马城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重骑兵是无法独立作战的,重骑兵遇到大量轻骑兵只有被虐杀的份,火枪骑兵,手铳骑兵才是未来战场的掌控者,这是用屁股去想也能明白的道理,重骑兵没有远程攻击手段呀。
手铳骑兵在二十步之内,命中率是可以很惊人的。
重骑兵的长枪能捅到二十步以外的敌人嘛,显然是不能,当然重骑兵并非一无是处,只不过需要轻骑兵配合作战,或者在骑兵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冲锋陷阵,也是斩首作战的尖刀,就象战场上的明军重骑兵,在遭遇了三轮齐射后,便轻松碾进了荷军炮兵阵地,大批轻骑尾随而至,开始砍杀四处乱跑的荷军炮手。
最大的威胁解决了,荷军全线溃败,橘红色的溃兵疯狂的跑向海滩。
大量明军轻骑紧追不放,怪叫着追在后面刀劈斧砍,还追着放枪,战场上的荷军被分成两段,后队朝海滩方向溃败,前队被明军骑兵分割阻隔,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却逐渐聚成一团组成两个空心大方阵,仍拼死抵抗。骄横的明军骑兵因为追击荷军重骑,浪费了宝贵的战机。
也因此吃到了苦头,组成两个空心方阵的荷军士兵很快稳住阵脚,打出一轮轮齐射,骄横的明军轻骑成片的被打落马下,吃了苦头的明军骑兵才知道厉害,纷纷打马跑走了,远远的,不怀好意的游弋着。荷军指挥官也无可奈何,大量基层军官拼尽全力,才把进攻中的步兵组织起来,有了对抗骑兵的本钱。
这种空心方阵是纯粹的防御阵,不能乱动,一动就乱。
马城忍不住心里大骂,这些损失本来是可以避免的,然而这就是战争不是电脑游戏,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这场决战已经到了尾声,明军炮营不等吩咐,便抬着各种小炮一拥而上,对付这种纯粹的步兵方阵,连六磅大炮都用不上,三磅以下的小炮足以解决问题,火枪还能比炮打的远么。
也不知道多了多久,马城下令劝降,陷在战场上的荷军多达两三千人。
这都是荷兰王国的心头肉呀,每死一个荷兰国王心头都在滴血,这都是荷兰精锐的常备军呀。各种小炮架了起来,面对黑洞洞的炮口,两个方阵的荷兰指挥官脸色苍白,都知道末日到了。战场诡异的安静下来,追击逃敌的明军骑兵,也被荷兰人的舰炮轰了回来,战时平息。
半个时辰后,荷兰战舰上打出旗号。
陷入重围的荷兰指挥官松了口气,下令缴械投降,荷兰王国战败了。
此时,海面上一支强大的舰队,黑压压的大片战舰出现在远方。放下武器的荷兰士兵精神又振奋了起来,荷兰王国还有强大的舰队,这些明国人不敢乱杀人,伟大的荷兰王国还没有败。
马城举起千里镜,看着海面上缓缓靠近的舰队,哈哈一笑。
众将纷纷举起千里镜观察,也都畅快的笑了起来,是台湾水师挂着日月龙旗呢,只是心中困惑台湾水师有这么大规模么。打头的那艘大战舰,似乎是和荷兰人最大的战舰一模一样,该不会是诈降吧。马城心中却喜出望外,缴获了一艘海上君主级么,这倒是意外的收获,荷兰人一共就两艘海上君主级的强大战舰,这就缴获了一条。
这样的强大战舰可不是随便就能造的,以英国人强大的造船能力,一年大概也就造两条,再多也是造不出来的。实力膨胀的台湾水师缓缓靠近,在海面上排开与荷兰舰队对峙,靠近了也看的更清楚了,台湾水师实力凭空膨胀了一倍多,有好些挂着日月旗的战舰,上面还有烧焦的痕迹。
“万岁,万岁,万岁!”
疯狂的明军士兵狂呼乱叫着,用拳头,军靴殴打着投降的荷兰士兵。
马城也懒的去阻止,打死几个怕什么,总要让将士们尽兴,这一仗打的太惨了,却也让台湾镇军浴火重生了。
第五百零一章 马六甲大捷
第五百零一章 马六甲大捷
对峙,沉默的对峙。
海滩上到处都是溃败的荷军,在台湾水师虎视耽耽的监视下,无法登船。
开什么玩笑,在台湾水师眼皮子底下登船,找打么,荷兰舰队只敢在海面上排开,谨慎的和台湾水师对峙,台湾水师实力大增,远处海面上不时有挂着满帆的水师战舰赶到,助战,大多是自巨港缴获的荷兰战船,有风帆战舰也有武装商船。
南居益下达了总动员令,会开船的,会放炮的大举动员征召入伍,赶来支援。
荷兰人身陷绝境,每天都有大量台湾战船赶到,而海滩上,还散落着大批被遗弃的荷军步兵,离海滩近一些的趁夜用绳子吊上了船,远一些的,则被明军大炮阻断了退路,鸵鸟般趴在海滩上,动弹不得,多达六千荷军步兵被遗弃在岸上,饮水,弹药逐渐消耗一空,陷入绝地。
马城命人喊话,要求荷兰人投降,无条件投降。
荷兰人如今是骑虎难下,迟迟下不了停战的决心,向一个东方国家投降么,荷兰舰队指挥官们沉默了。荷兰舰队仍然拥有强大的实力,自信不会在海战中输给明国,然而陆军已经被彻底打残了,各国雇佣兵团也不愿意再战了。除了二十个连队的常备军,荷兰军队完全是由各国的雇佣兵团组成的。德意志人,瑞典人,英国人,法国人都不愿意再打了,还敦促荷兰指挥官议和。
议和么,马城把荷兰人派来的通译赶走了。
老子们伤亡如此惨重,你说议和,投降才对吧,不投降就继续打呀。
吃干粮,喝雨水,倒要看看六千深陷绝境的欧洲大兵,能撑几天。
僵持了五天之后,一支法国雇佣兵团先投降了,马城给出了不错的条件,放下武器走进战俘营,但是容许母国拿钱买人。法国人长出了一口气,转而劝降其他国家的雇佣兵团,得知可以用钱买人,德国人,瑞典人,英国人纷纷投降,大势已去。
被遗弃在岸上的六千荷军纷纷投降,荷兰舰队无奈只得起航,在台湾水师的追击下狼狈逃往印度。狭窄的马六甲海峡,两支舰队频频发炮对轰,硕大的炮弹落在海面上,激射起阵阵水花,荷兰舰队仍下所有步兵,扯起满帆狼狈逃了,台湾水师也没有全歼荷兰舰队的实力,海上追逐战一直打到印度洋。
壮观,多达万名各国士兵放下武器走进战俘营。
马城将这些俘虏分开关押到缅甸,暹罗,还特意向安南国借了占城,用来关押一万多名欧洲各国的俘虏。一万多欧洲雇佣兵排着长长的队伍走进仰光,占城,将中南半岛三国吓的魂儿都飞了。态度一直不冷不热的安南国,慌忙派人送来蔬菜,瓜果,粮食,美女,就怕明军顺手把安南也灭了。
马城也是有意如此,顺道把安南也拉进南亚密约,扶植几个亲明大臣。
台湾水师一夜暴富,在巨港海战中几乎缴获了半支荷兰舰队,还缴获了一艘世界最先进的海上君主级战列舰。实力大增的台湾水师,主力风帆战舰达到二十余艘,拥有武装商船一百余条,整个欧洲都震动了。
最先提出赎买俘虏的是法国人,被俘的法国雇佣兵团有两千一百二十八人。郑芝龙开出了二十万法郎的价码,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十八万法郎的价格成交,两千多法国雇佣兵解脱了。英国,德国人也支付了昂贵的赎买费用,还只得签下通航协议,每年支付通过马六甲海峡的过路费,高达每年十二万英镑。
只有荷兰人还在拖着,马城冷笑,不想谈那就拖着吧,荷兰人这一败连内裤都输光了,还想提条件未免是痴心妄想,荷兰人在苏门达辣,爪哇聚拢了大量的财富,如今也都落到明人手中,大发横财,让台湾军民每天都在狂欢。然而所有人还是小看了这场大胜的影响力,消息传开,大批福建,广东沿海百姓纷纷跨海越洋,移居台湾。
让南居益愁到头发发白的人口难题,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崇祯五年七月,到十月三个月时间内,大约有两百万到三百万沿海百姓,举家迁移到台湾,让台湾人口爆炸性的增长了。南居益嘴角都抽搐了,步子太大扯着蛋了,安置人口又成了天大的难题,还好新占领的苏门达腊,爪哇都可以移民,然而消化这么多移民还是需要时间。
北京,紫禁城。
崇贞皇帝木然看着广东三司的奏折,觉得麻木了,马六甲大捷,一府之力打败了红毛贼,俘虏就有一万,广东三司请朝廷申饬台湾巡抚,广东百姓大量跑到台湾,福建去了,请朝廷问一问台湾巡抚南居益,是要自立一国么。
崇贞放下奏折心中一阵厌烦,这些地方官员只会嚷,不干实事。下首李乘阼一声不吭,他早就被削职削爵在家养老了,今日被皇上召来还一脸茫然,直到见到了广东三司的奏报。马城,南居益大胜红毛贼,南洋大捷。李乘阼心里乐开了花,突然觉得这京城实在没什么好呆的,一出宫就变卖家产去台湾投靠马贤侄。
李侯爷心中是沾沾自喜的,还好老子有先见之明,那马城见了老子,好歹也得叫一声世叔吧。
心里正美着,突然听到皇上低沉的说话声:“丰城侯,调台湾之兵进京,可行?”
李侯爷吓了一跳,想了一想才谨慎问道:“应是可行,但不知皇上要对哪里用兵,南边还是北边?”
一句话把崇贞问住了,就算台湾兵肯奉旨进京,又该用在哪里呢,南边有剿匪大军驻扎在河南,北边有袁崇焕二十万大军驻扎在山海关,南边的大军是文官把持的,北边的也是心腹袁崇焕,台湾兵到了京师,又会不会造反做乱呢,拿不准。
崇贞心中烦躁,又问道:“那马城,可有不臣之心?”
李侯爷只得敷衍道:“这个,老臣实在不知。”
崇贞心中又一阵厌烦,挥手让他告退,两难呀,既想调台湾兵进京轮值做班军,又怕马城想做曹操,实在难以抉择,只得做罢。李乘阼出了宫,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回家躲进书房拿出儿子的密信,看完了还美美的贴身收好。
李乘阼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轻咳道:“来呀,请帐房来。”
第五百零二章 叛乱
第五百零二章 叛乱
外面家丁答应一声,去请帐房先生,李乘阼端做在书房清了清嗓子,马城这个小子还是念旧情的,老夫此去台湾当有用武之地。
崇祯五年,十月。
敏月给马城生了个女儿,还是早产,上上下下都宝贝的不得了。
马城心中欢喜,在家中设宴招待部下,送礼的队伍排满了外面的街道,马城也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也不好寒了将士们的心。贵客临门,丰城侯爷也举家搬到台湾来了,奇怪的是崇贞陛下居然肯放他离京,心中了然,这是皇上卖了个好,有意缓和关系,丰城侯李乘阼还是有能力的,可以委以重仁。
崇祯五年,十一月。
缅北告急,缅明边界十二家土司起兵做乱,四川秦氏主力早就被抽调一空,新军初立一时无力平叛。十一月中,倭国大乱,忠于后水尾国王的日本官军一溃千里,毛文龙麾下朝军前往征讨,于南部山区中伏大败,台湾镇军不得不分兵驰援,五万镇军兵分两路,一路去缅北一路去倭国,扑灭声势浩大的殖民地叛乱。
这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缅北,倭国还有几年乱局。
马城头有些大,开辟殖民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台湾镇军如今疲于奔命,东征西讨已经极为疲惫,又要扩军了。好在台湾刚得了沿海人口的大量补充,不缺兵员,五万新兵正在招募中,军械不足便只能按二线,甚至三线部队的标准扩军。台湾府每天都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却也问题极多,千头万序实在难以梳理。
还好有南公这位治世能臣坐镇台湾,才没有出什么大乱子。
治理一府已经如此艰难,治国又该有多难,李自成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反面教材,闯军可没有南居益,袁可立这样的治世能臣,宰辅之材,没有台湾,福建三司大量的民政官,经验丰富的属员,收不了那些地方豪门,望族的心,得了天下也很快失去了,席卷天下,建立新朝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福建,广东沿海地区的士绅,和江南士绅,东林党可不是一路人。
江南士绅是些盐商,米商,矿主,沿海士绅则大多是海商,压根不是一路人。台湾府在沿海很得士绅拥护,这道理很简单,台湾镇军在海外征战杀伐,沿海士绅跟在后面大发横财,那能不得人心么。福建,台湾等地如今是上升期,百姓,士绅,军队,官府空前团结,这便是殖民战争的好处。
造反是个技术活,中国历史上造反得天下的,一个都没有。就连汉高祖刘邦造反得天下,那也是得了关中土豪权力的支持,大明太祖可不是造反得的天下,那是占据了大义名分的中原霸主。要想得天下,大义,名分,治国理政,地方豪强的支持缺一不可。
港口,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镇军士卒告别家人,登船起航,前往明人新占据的异域之国平乱。马城昂然站在码头上,看着一艘君主级,四艘风帆战舰,二十余艘武装商船组成的水师舰队,一队队身穿大红军服的士卒,心中激荡,这是一个伟大的年代,一个由大明精英开创的大时代。
身侧,丰城侯李乘阼兴奋的手舞足蹈,全无国朝侯爷的风范。
“披荆斩棘乎,壮哉!”
丰城侯狂热叫道,不意贤侄在海外不毛之地,做出一番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
马城一笑,决意将台湾镇军交给他统管,这位侯爷也非酒囊饭袋,常年执掌京营,京营中最精锐的神枢营也是他一手打造,长期掌军的高级将领,台湾眼下正缺这样挑大梁的大将,这是台湾镇军主官的最佳人选。
崇贞皇帝肯放李承祚出京,这是卖了一个大人情呀。
心知这位少年天子即位五年之后,终于心生悔意,渐渐有些清醒了,然而此时却有些太晚了,天子困居京师真是寸步难行,又迟迟下不了决心迁都,北方局势正在朝着深渊滑落,而朝中仍是吵成一团。
送走了前往倭国平乱的大军,军议,辽东,北方烽烟又起。
辽东,皇太极兴兵十五万进攻宁锦,袁崇焕据城死守,两军此时应是正在血战。
辽东战局当是无关紧要的,就算宁远,锦州都丢了也无关大局,袁崇焕再无能也不至于守不住山海关,最多是失去反攻辽东的桥头堡。袁督师可也是个不安分的,此时应是摩拳擦掌要打一个漂亮的胜仗,加一加在天子心目中的分量。
议事厅,因大军出征平乱略有些冷清。
只余几位主官大员品着茶,听取参谋司关于辽东的战情分析。
因为交通不便,消息不畅,参谋司的战情分析也十分含糊,大致认为宁锦应是无忧,宁锦可都是装备了城防重炮的。没人比台湾镇军参谋司的参谋们,更了解城防重炮,和佛朗机小炮的威力天差地别。兵部也造了一些城防重炮,还有南居益支援的十门英制舰炮,大多支援到了锦宁两城。
兵部仿制的英式滑膛重炮长三米,铁制,口径一百三十毫米,重量超过了三千斤。
拱卫宁锦两城的仿英式前装加农炮是很先进的,最远射程达十里,并且带有准星,照门,是能做到射击炮表化的。炮表射击是明军大炮的一大飞跃,用于城防更是犀利无匹,并且宁锦军中也培养了一批精锐炮手,起码能做到按照炮表精确发炮,教官都是来自开原军中,也精心操练了超过一年。
滑膛炮,可并非是比线膛炮优秀的一种火炮。
线膛炮也并非是无敌神器,线膛炮只是精度高,论威力未必比的上滑膛炮,前装滑膛加农炮膛压高,初速大,作为直瞄火炮使用优势明显。因此后世的直瞄坦克炮大多使用滑膛炮,胜在威力强大,实心炮弹威力也不弱。
并且,前装滑膛重炮是不可能发射开花弹的,因为发射时膛压极高会引起炸膛,想解决这个问题也得等到两百年后了。无论如何,宁锦两城配备的城防重炮已经足够多了,多到足以稳守宁锦。
自然,皇太极不会蠢到硬啃骨头,八旗兵最擅长长途奔袭打埋伏,无非是围城打援那一套。然而两军交战日久,对彼此的战法都十分熟悉,八旗想打袁崇焕的埋伏可不容易,宁锦大军只要坚守不出,你奈我何,不怕死便来试一试红夷大炮的威力。
参谋司制定的战法也是如此,便只有八个字,坚壁清野,稳守不出。
如此则徐徐图之,重新将辽东各方组成的包围圈合拢起来,步步蚕食,则不出十年虏患自平。
然而京中天子等的了十年么,以崇贞皇帝的性子是万万等不了的,关内局势也等不了,紫金梁等巨寇自陕西越过黄河进入河南,陕西河南大乱,还有一股流寇进入了山西。杨嗣昌以抚代剿的策略彻底破产,天子大怒,估摸着杨大人杀头就在这几天了,继任者是延绥巡抚陈奇瑜。
第五百零三章 群魔乱舞
第五百零三章 群魔乱舞
陈巡抚上任之后,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军务,进驰均州,调集诸将围击各路流寇。几乎是一夜之间,被招安的三十六营流寇尽数反了,处处烽烟,明末流贼的核心人物并不是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而是绰号曹操的罗汝才,贼寇们都有江湖绰号,罗汝才号称“曹操”,很有谋略。十三家联合作战就是罗汝才的主张,流贼们模仿梁山好汉,有七十二路天罡,三十六路地煞,真真是群魔乱舞。
罗汝才善于调和各部之间的关系,所以谁都愿意与之合作。打下城池之后,子女财物大家平分,盗亦有道,通常一个县只有三五百守军,流贼动辄数十万之众,官军是守不住城池的。罗汝才与高迎祥合作的时候最多,都是老江湖了,高迎祥过去是个盗马贼。
罗汝才喜欢奢侈,属于穷人乍富型的暴发户,享受够了死了也不屈。过去罗汝才娶不上媳妇,当了流贼首领之后,身边美女不下百名,个个如花似玉,这就是罗汝才喜欢做流贼的理由。“劫富济贫”、“替天行道”只不过是个口号,能够自保就算不错了。都是些乌合之众,胜不相让,败不相救,聚到一起就是为了打家劫舍,没有别的目的。
这位新任督师陈大人,妥妥的东林党余孽,曾是万历年间东林干将杨涟的亲密战友。
陈督师是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初任洛阳知县。天启初年升任礼科给事中。杨涟弹劾魏忠贤时,奇瑜也曾上书猛烈抨击忠贤,后来不知怎的这个东林余孽,由户科左给事中出任陕西副使,又升为右参政。这也是大明官场的常态,党争之外,还有复杂的,盘根错节的师生关系,同乡关系,杀是杀不尽的。
这个东林余孽崇祯元年升为按察使,不久先后担任陕西左、右布政使。三年,升为右佥都御史,接替张福臻巡抚延绥。当时大盗神一魁、不沾泥等已被诛除,可是他们的余党还很多,当地年景不好,饥荒严重,很多百姓跟随了贼兵。
崇贞三年,陈奇瑜上书极力诉说了鄜州、延安到镇城千里之间饥荒、盗贼的严重情况,崇贞帝下诏免除了延安、庆阳地区的田租。奇瑜于是派遣副将卢文善讨伐、斩杀了截山虎,柳盗跖、金翅鹏等人。
奇瑜于是上书说:“流贼作乱,根源在于年成不佳,饥荒逼人,形成于首恶的煽动、诱惑,以至于两府三路都成了强盗窝。现在我们没有损失一个士兵,也没有拉断一根弓弦,捉斩了一百七十多个贼头及其党羽一千多人。头目除掉,余党自然就会散去。过去那些斩木揭竿起来暴乱的,现在就要背着锄头犁耙种地去了。”
崇贞皇帝果然被陈大人忽悠的瘸了,信了这位陈大人的鬼话,重用之。
这位陈督师初掌兵权,策略自然和前任杨嗣昌不同,倒也并非一个蠢人。杨嗣昌的策略是以抚代剿,继任者陈督师的策略就变了,变成只诛首恶,从者不究,于是各路匪首就象割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很快又长出一茬,下场应是不会太好,北方大乱,赤地千里,又岂是杀几个匪首就能平息的。
至此,马城深知大明乱局已无药可救,大明,已经错过了剿灭叛乱的最佳时机。所谓乱世当用重典,倘若两年前杨嗣昌掌军时能狠下心,将三十六营流寇尽数坑杀,则大明还能多撑几年。所谓流寇,又能有几人是良善百姓呢,大明剿灭叛乱的良机,是被杨嗣昌此人一手断送了。
如今陈督师野心勃勃,调兵遣将,在均州檄四巡抚会讨。
马城手拿陈大人的战报,嘴角直抽,这算是狮子搏兔,猛虎下山么,陈督师真是好大的威风呀。这位陈督师亲率三万大军,七战七捷,斩首五千,这位陈大人好急的性子,上山打虎,下山撵鸡,率领大军咬着大股流寇猛打一气,真真是一只没头的苍蝇。然而所谓流寇,关键便在于一个流字,这种打法实在太愚蠢了。
若是让马城来做这个督师,便不会如此毛毛躁躁,流寇是杀不尽的,主力大军追着猛打是很愚蠢的战术,只会逼迫流寇四散而逃,让战乱象瘟疫一般扩大,不流窜还能叫流寇么。对付流寇的最佳战法是铁桶合围,从四面八方如同赶鸭子一般赶到一起,最终能做到聚而歼之。
对大明朝领兵打仗的文人们,马城早已无话可说了。
马城沉吟过后,手书一封给驻兵陕西的傅宗龙,让其从陕西徐徐图之,不要去抢督师大人的战功嘛。傅宗龙麾下八千精锐战斗力极强,这支兵马可不能让陈督师拆散了,大可不必出这个风头。想来傅宗龙心中会意,也懂得出工不出力,左右他的军饷,军粮来源是山西常氏,周氏,大可不必受制于陈奇瑜。
常氏,周氏的生意越做越大,已然成为晋商之首,养八千兵马也并不困难。
想了一想,又手书两封给山西常氏,周氏,命其派人收购粮食,良种,就跟在傅宗龙大军屁股后面,每收复一地便赈济流民,分发良种。这年代的抗旱作物并非只有地瓜土豆,谷子,高粱,荞麦,豆杂,抗旱作物简直不要太多种类。
思索过后,马城还是命人给傅宗龙送去一些番薯种子,在陕西一带先试种起来。
番薯盛世名气太大,马城也有心尝试一下,番薯到底能不能救国。轻骑将几封密信送出,傅宗龙当心领神会,八千精锐从陕西徐徐图之,沿途赈济灾民分发良种,沿途多的是无主土地,大军所过之处乱局当有所缓和,这才是济世良方。至于陈奇瑜陈大督师统帅的五省大军,随他去吧。
陈大督师喜欢指挥十万大军追在流寇屁股后面吃土,谁又能奈何他。
对于这些愚蠢又自大的文人,马城早已经心中厌烦,这个压根不懂打仗的蠢货,看看地图便知道了,这个蠢材只会将流寇逼迫,转进至明军力量薄弱的豫西楚北,分部来往穿插于豫楚川陕之间,进行游击性质的流动作战,豫楚川陕四省之地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而十几万明军只能疲于奔命。
局势糜烂已难以挽救,马城也无力兼顾,台湾镇军也正在四处灭火。
第五百零四章 固守
第五百零四章 固守
日本,江户。
一身戎装的杨天生端坐在城墙上,面沉似水,城外则是持续了七天的大规模混战。
半个月前,倭人乱党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山里,岛上,密林中潮水一般钻了出来,聚众围攻各处大城,这些叛乱的倭人就象耗子一般无孔不入,杨天生猝不及防居然被堵在江户城内,动弹不得,似乎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各种箭矢,弹丸横飞,陷阱密布,明军精骑刚出城就被堵了回来。
如今整个倭国似乎都在打仗,驻扎在静冈的明军主力也只能固守待援。
杨天生心中火烧火燎的,心知若是不能尽快平息这场叛乱,他大好的前程也怕是要走到尽头了。最让杨天生忐忑的是大帅的态度,道路断绝,迟迟收不到台湾方面的军令,杨天生心知大帅心中不悦,怕是对他和颜思齐两人很不满了。倭国新辟之地,可是台湾方面军粮,银矿产地,万万乱不得。
倘若不能在短时间内将这场叛乱镇压下去,耽误了军粮供应是要出大乱子的。
久居上位,杨天生也不是几年前那个海盗头子了,虽心中发急却仍是面沉如水,看着城墙下忠于后水尾天皇的部队与叛军亡命搏杀。忠于天皇的部队虽人数不少却落于下风,被叛军打的节节败退。杨天生大怒,再退就退进城门了,这倭人的王室卫队也太不顶用了,不堪一击。
想来这也是正理,投靠王室的人多半是不得志的诸侯,往日在德川家的倾轧下艰难度日,装备,战兵都是临时拼凑,怎顶的住叛军甲兵一波又一波的亡命冲锋。杨天生也算代人受过,终体会到倭人拼命时的凶悍。身着坚甲,手持狭长倭刀的武士不顾生死,死了一波又上来一波,亡命冲击着江户城。
残破的南段城墙曾被明军火炮击毁,如今还没有完全修复。
潮水般涌来的叛军便一波又一波,用人命去填,用牙齿咬,在几段残破的城墙与守军一寸一寸的争夺。若不是守军得到了德川家囤积在江户的大批军械弓矢装备,早几天前江户就被攻破了。惨烈的厮杀让杨天生眼角直跳,这倭人拼起命来还真够狠的,完全是不顾伤亡的拼命打法。
左侧一个心腹冒着汗道:“大人,避一避吧。”
杨天生自然不会硬顶着,含糊着道:“去将国主陛下请来。”
左右亲兵会意手按战刀,杀气腾腾去请后水尾天皇,如今不叫天皇改叫后水尾国主,过不多时,大队护卫簇拥着脸色发白的后水尾,战战兢兢的涌到前线。后水尾陛下自幼养尊处优,可也不是什么雄主,早吓的面无人色,一张惨白的脸哭丧着,倒是身边卫队人数众多,并且人人衣甲鲜明。
杨天生不由分说,命后水尾的精锐卫队顶上去。
一片哗然,王宫卫队人人面有惧色,杨天生眼睛眯了起来,一个眼色,左右严阵以待的明军士卒一排排将火绳枪端了起来,吓的后水尾手脚都颤抖了,慌忙下令将精锐卫队顶上去,投入缺口处惨烈的肉搏战。在大批明军火铳威胁下,三千王宫精锐卫队抽出倭刀,嚎叫着冲了上去,几段缺口处撕杀陷入白热化。
杨天生再努了努嘴,一队亲兵将脸色苍白的后水尾国主架上城墙。后水尾一露面守军果然士气大振,盛装打扮的后水尾在明军护卫下,鼓起勇气擂鼓助战,守军士气大振嚎叫着扑上去,居然生生将叛军赶了出去。杨天生最后看一眼激战最惨烈处,身披黑色挂甲手持长矛的守军,和赤膊上阵挥舞着倭刀的叛军杀成一团,悄然离开。
除两营明军列着队,躲在街垒后面督战,大部撤至战线后方。
杨天生的打算是脱离战场,重新整队,免的部队被叛军冲散陷入各自为战的尴尬境地,前面就让后水尾陛下先顶着吧。
半个时辰后,城中,战线后方。
数道坚固的街垒后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明军士兵,一排排明军抱着火绳枪坐在泥地上,鸦雀无声。一个个身穿红色军服的队官,哨官手按战刀,面无表情监视着前方可容八马并行的开阔街道。
三道街垒,明军整整投入了四个营,两千士兵挤的水泻不通。
街垒后方的杨天生突然发现,他这个主官居然无事可做,对于巷战,野战,守城战,台湾镇军是有一套标准战法的。比如巷战,作战条例要求是密集火力,两个营填进去真正做到了三步一人,可容八马并行的街道上,前排整整挤了一百杆火铳,并且士兵分工明确,前排专职负责开铳,后排专职负责装填。
这是台湾镇军标准的巷战条例,每个兵学出身的将官都烂熟于胸。
尤其基层士官更是将这些条例奉若神明,因为这些条例都是军中先辈用鲜血和声明换来的。比如巷战,在双方都缺乏攻坚重武器的同等条件下,哪一方火力更密集,哪一方便能占据压倒性优势。
在拥挤的街道上搞排队枪毙,那真真是脑袋进了水。如此狭窄的战场环境下,前排火力是最为重要的,因此明军的战法通常是前排放枪,后排装填,很接近同时代西方的战法,三道街垒后面是四营预备队,再后面是杨天生的护卫马队,骑兵数量不多只有千余骑,这还要加上杨天生的亲兵营。
城中明军人数并不算多,只有区区四千步骑,却是一股极精锐的力量。
城外叛军少说也有几万人,因此杨天生谨慎的采取了守势,正是这种谨慎也救了杨天生的前途。一时无事可做的杨大人,突然警醒,随着台湾镇军的正规化,精锐化,身为主官的职能便因此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杨天生是猛然惊醒了,麾下士卒勇猛敢战,基层军官又如此训练有素,那么身为主官又该做些什么。时代似乎不同了,主官的功能似乎不再是冲锋陷阵,而是朝着更微妙的方向发展,比如组织协调。
在台湾镇军中,操练士卒有士官长负责,率队冲锋有大量中下级军官,与传统的明军是截然不同的,那么无事可做的主官又该做些什么,杨天生突然有些惶恐,随即深思,这倒是该细细思量一番了。
此时,喊杀声渐近,视野之内出现大批溃兵。
后水尾的卫队只顶了半个时辰就溃败了,大批溃兵沿街逃亡,大批身穿明晃晃黑色铁甲,衣甲鲜明的溃兵沿街逃跑,反倒让杨天生心中发笑,扶不上墙的烂泥呀,可惜了从德川家武库中搬出来的精良军械了,心中凛然,以倭人制倭人的法子是行不通的。
上有国主,下有四面来投的倭人诸侯,却都是些乌合之众。
第五百零五章 凶悍
第五百零五章 凶悍
“起!”
前线军官们的呵斥声中,一队队明军士卒站了起来,整队备战。
杨天生却在苦思冥想,当如何管理倭国四岛,总不能隔一阵子就闹一回叛乱,看这劲头,倭人是野性未驯呀。毕竟是个海盗头子出身的,杨天生想来想去也没别的法子,只能杀,杀的人头滚滚自然就服了。
一个海盗头子要想服众,也只能六亲不认,比谁更狠。
咬了咬牙,杨天生决意下一回狠手,比狠么,老子这辈子怕过谁来。
说话间大股败兵已经涌到射程之内,前线军官有些犹豫,都是后水尾国主的亲信,平日里十分乖巧柔顺的倭兵。倭人高官么为了讨好驻倭明军,送女人送财宝都只是寻常事,败兵里有许多是相熟的。大股败兵后面,是疯子一般紧追不舍的叛军,雪亮倭刀将王宫卫队劈砍的溃不成军。
犹豫间,败兵已经进入了百步之内的警戒线。
杨天生此时森然道:“发铳。”
左右亲兵大吃一惊,此时发铳,伤的可都是自己人。
杨天生勃然怒道:“发铳!”
号旗挥舞,前线军官不再犹豫下令开火,随即一阵连绵不断的铳声响了起来,硝烟起时,毫无防备的王宫卫队顿时栽倒一片。又是一轮火铳齐射,硝烟弥漫,身穿黑色挂甲的倭兵被打的倒飞了出去,被两面夹击仿佛身陷阴曹地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纷纷倒在友军和叛军的夹击下。
枪声稍停,前排明军士卒将打完的火铳往后面递。
后排的士卒将装填好的火铳往前面塞,密密麻麻的重火绳枪,黑洞洞的枪口很快又冒出一阵白烟,以惊人的射速倾泻着弹丸。王宫卫队很快伤亡殆尽,战场陷入诡异的寂静,烧停片刻大股叛乱嚎叫着发起冲锋,挥舞着倭刀疯狂的冲击明军据守的街垒。连环枪响,全身冒血的倭人武士被打的倒飞了回去,更多人身体中枪被打的四分五裂。
枪响,潮水般涌来的武士惨叫着栽倒,却又有一波浪潮发起冲击。
排枪稍有些杂乱,却丝毫没有减弱杀伤力,挥舞着倭刀的武士成片的栽倒,如同滔天的海浪一般不停拍打着坚固的礁石。冲锋的浪潮一波又一波撞在坚固的礁石上,却一波又一波撞的粉碎。
前线,哨官赵普倒提着战刀,机械的下达着开火的命令。
十数轮火铳齐射,经过提纯效能大幅提高的火药,虽然发烟少了,却仍是将战线笼罩了起来,视线受阻。赵普早习惯了这种场面,见过的呀,前年在喜峰口时大战建虏,也是同样的场面重演了。视线受阻,只需按节奏下达发铳命令,士卒自然便会将灼热的弹丸打出去,射出一轮又一轮密集的排枪。
“射!”
一声嘶吼,赵普嗓子有些发干,却很快拿出一块湿布掩住口鼻。赵普机械的下达着命令,心神却飞回了喜峰口那一战,后金的汉军,真虏可比这些倭人凶悍的多,密密麻麻的扑上来,怎也打不退,那一战连开原军都打残了,真是惨痛,每每回忆起来心中都在滴血。硝烟里人未到声先至,嚎叫声中一个倭人武士居然毫发无伤,冲进硝烟里,狰狞的面孔,高举的倭刀如同厉鬼一般。
砰!
一声铳响,一名眼急手快的亲兵举起手铳,将这个奇迹般冲破火网的倭兵打死。
倭兵嚎叫着倒下,赵普警醒拔出腰间的手铳,前线正副队官,一些精锐老兵纷纷拔出手铳对准前方,点杀着运气好冲破火力阻断的倭兵。整齐的齐射声中,夹杂着清脆的手铳发射声,气定神闲的官长们平举手铳,将冲破火网的倭兵一个射倒,又不紧不慢的装填,给了前线士卒极大的信心。
半个时辰后,喊杀声平息下来。
赵普下令停止发铳,前排士卒连续发铳半个时辰也撑不住了。
“退!”
一声令下,前线被硝烟熏黑面孔的士卒有些狼狈,仍下火铳从两侧的窄道蜂拥撤退,后排士卒也纷纷拔刀,举盾准备近战,给第二道街垒的同僚争取重新整队的时间。硝烟散开,前方五百步内伏尸遍地,从五百步外一路铺到街垒前,五百步内看不到半个站着的倭兵,宛如修罗场。
赵普此时面无表情,修罗场么见的多了,甚至十分骄傲。
倭人如此搏命的战法也无法撼动一道街垒,赵某麾下堪称精锐,至于那些被误伤的倭人友军,便只能怨他们命不好了。呛人的硝烟味,弥漫的血腥气让赵普轻轻咳嗽起来,心中默念法华经。
“大智德勇健。 化度无量众。 今此铸大会。 及我皆已见。 演畅实相义。 开阐一乘法。 广导铸众生。 令速成菩提。”
心中还在默念法华经,赵普却毫不犹豫的下令刀盾手上前,清理射界,将层层叠叠堆在一起的倭兵尸体搬开,尸体是可以挡铅子的效果还十分不错。因此有些地方尸体堆的太高便需要搬开,这都是兵学条例中写的清清楚楚的。明军刀盾手举着大盾,手持短刃涌了上去,将堆叠的尸体一具具踢开,遇到伤而未死的自然便赏了一刀。
尸堆里伤而未死的倭兵极多,短促的惨叫声接连响起,很快重新寂静下来。
整条主街再也见不到半个倭人,似乎一时之间,围攻江户的数万叛军都消失了,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凄厉的喊杀声。尸堆被搬开,穿黑色挂甲的王宫卫兵,和穿简陋竹甲的叛军尸体混杂在一起,后水尾国王的三千王宫精锐卫兵全军覆没了。有士卒在尸堆中找到了后水尾国主的尸体,大半张脸都被打没了,死的极惨,凭那身华贵的紫服才辨认出身份。
后水尾国主死了,杨天生心中大吃一惊,不免有些惶恐,毕竟是一国之主就这样窝囊的死了,事情怕是有些闹大了。杨天生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在大帅心中失去地位,那便大大的不妙了。
然而毕竟是个海盗头子,一咬牙一发狠,赌上身家性命拼了。
这一夜风雨飘摇,血战一夜的江户城似乎摇摇欲坠,被大股乱兵堵在城中的明军背靠皇宫,坚守街垒,以为主帅下了格杀令更是凶残,见到黑影就开枪,激战到下半夜明军坚守的街道也无半个叛军,别处却仍是喊杀声震天。诺大个江户城燃起冲天大火,几乎被叛军以夷为平地。
早有准备的明军退守皇宫,皇宫中是有完备的灭火设施,沙土,水源俱全。
第五百零六章 烈性
第五百零六章 烈性
火光冲天,杀红眼的倭人疯狂的破坏着一切,明军也狠,凡是进入射程的倭人不分男女老幼,一并射死。有惊无险守到清晨,杨天生下令以重甲精兵开路,铳手列阵缓缓杀出皇宫,朝城门处攻击前进。
清晨,街道上。
木材,尸体烧焦的呛人气味中,持盾刀作战的明军甲兵排成一线,谨慎的踩过沿街遍布的尸体,数十步外怀抱火铳,脖子上挂着火绳的明军踩着整齐的步点,缓缓前行,最后面是精锐的披甲精骑押阵。得了主帅的将令,明军肆无忌惮的射杀着沿途的倭人,不分敌我,一并发铳打死。
既是不分敌我自然便进展神速,所过之处留下一路残破的尸体。
四千明军以碾压之势杀出城门,往静冈方向攻击前进,从江户到静冈也不过百余里,出城后精骑一路砍杀出一条血路,掩护大队步卒以碾碎一切的气势,从侧后方夹击围攻静冈的大股叛军。叛军显是没料到兵力只有四千的江户明军,居然尚有余力驰援静冈,被明军骑兵冲了一阵,阵脚大乱。
站在高处,杨天生看到眼前的场景大吃一惊。
整个静冈似乎被叛军包围了,漫山遍野的遍野的叛军如同蠕动的蚂蚁一般,似乎将整个静冈城都淹没了,难怪老颜麾下八千精兵被堵在城中动弹不得。这架势倭人动用了多少兵马,五万还是十万,着太可怕了。杨天生也不是战场菜鸟,深知当人数优势大到一定程度,蚂蚁多了也是可以咬死大象的。这些疯狂的叛军可并非平民百姓,其中有大量倭人武士,好些战国时代存活的老卒。
明军骑兵从后方突然出现,只冲了一阵就被杨天生招回来。
从江户驰援静冈大营的四千明军,就象误入狼群的一只兔子,一头撞进了十余万倭人叛军组成的攻城大军之中,很快深陷重围。杨天生心中懊悔,咬牙带着老兄弟们披挂上阵,以骑兵作为冲击力量掩护着步卒,向着静冈大营的方向发起攻击,并发出信号请静冈大营派铁骑救援。
围攻静冈的叛军象闻到了臭肉的苍蝇,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杨天生心知不妙急忙传令,前队铁骑冲破阻拦,开路杀进静冈城内。静冈大营一侧也冲出一队骑兵,应是坐镇大营的颜思齐见势不妙,遣营中铁骑接应救援。两支铁骑遥相呼应着齐头并进,很快在乱军丛中撞开一条血路。不时有铁甲精骑被疯狂的倭人撕扯落马,高大战马每每轰然倒地,都让倭人更加兴奋疯狂。两支明军铁骑冒着冷箭,倭人的袭击奋力劈砍,兵合一处后掩护着步卒奔向静冈城。
突然一枝枝红旗招展,旗都不大,两尺方圆,无声无息从乱军丛中显露出来。约有数百的倭人精兵都穿着黑衣,刀剑枪戈也俱用黑色的涂料漆了,就好像一群从夜色中杀出的恶鬼,也不喊叫,只猛扑上来。大批倭人箭手在后方射箭,箭矢落下如雨,射中人体,一些明军步卒躲避不及接连中箭。
亲兵护卫下,杨天生心中一寒,心知碰上了倭人神秘无比的战忍,不知是伊贺流还是甲贺流。久居日本,杨天生对倭人口中的战忍也多有耳闻,且不以为然,所谓战忍无非是精锐一些的武士,倭人武士虽武技强横,刀法独道,用之于战场用处实在不大。倭刀,再强能强的过人马俱甲的铁骑么
然而此时,这支神秘的战忍部队突然出现,却给了明军沉重一击。
这些战忍大多身材矮小却异常灵活,又有专门配合作战的弓手,甚至还有少量骑兵助战,数百人一声不吭的掩杀过来。
杨天生心中发寒,士卒上阵杀敌分为两种,一种是大呼大叫,另一种则是闷头只管砍杀,半句话不肯多说。前者大呼,是为振士气,后者不出声则是为聚精神。久经战阵的都知道,如果不停地喊叫力气很快就没了,杀气也会很快就泄了。这些神秘的战忍就有个共同点,上阵杀敌,从来是不吭一声。
大队明军步卒快速行军中无法保持队列,只有少数士卒在军官指挥下列队发铳。一阵稀稀落落的连环枪响,那支一声不吭的战忍部队被射翻十数人,余者却踩着有节奏的小碎步掩杀而至。
明军骑兵不及久远,两军相接,发完铳的明军步卒瞬间被砍翻一片。
明军步卒队列受到冲击,变的散蓝,惨叫声中一支冷箭斜斜射来,正中了杨天生大腿上,杨天生咬牙举着手铳,一铳将冲至近前的黑衣战忍射翻,反手拔刀截断那支箭,虽身上受创仍面不改色。一个战忍双手握刀冲了过来,杨天生情急之下将刀掷了出去,正中那矮小战忍肩膀。
只听见叮的一声响,那战忍原是在黑衣内里穿了精致内甲。
那战忍虽身穿内甲,却难敌杨天生力大,被佩刀深入肩胛便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杨天生身边三四个亲兵奋不顾身,揉身扑上,有用刀的、有用枪的一阵劈砍,刺的那战忍鲜血飞溅。那异常凶悍的战忍濒死之前,还挥刀反击,从下到上,撩开了一个明军的下巴,刀锋沿着面颊往上,直劈至脑门。那明军弃刀后退,两手掩脸,惨呼连连。叫没两声,被倭兵围上刀枪并举砍死。
一边是杨天生的亲兵老兄弟,一边是倭人最神秘的战忍,皆是精锐。
厮杀间,杨天生听到几声马嘶,面如死灰,才想到倭人也是有骑兵的,虽然数量不多却还是有一些的。密集的马蹄声中,倭人宝贵的骑兵部队,继战忍部队之后出现在战场上,此时任谁都知道倭人的目标是杨天生这个明军主帅。倭人的骑兵部队在战场上露出真容,数量在三千骑以上。
视线里,矮小的倭人骑在战马上颠簸,显得十分滑稽。
杨天生却面如死灰,倭人的战马并不象传说中那么矮小,体形大致和蒙古战马相当,滚滚而来的倭人骑兵装备精良,挺着长枪,配备倭刀,一侧还挂着强弓。身材矮小的倭人骑在马上,挺着长枪冲锋的模样越显滑稽,就越是让杨天生心中发寒,近四米长的骑兵枪冲起来是极恐怖的。
杨天生亲兵穿着重甲,骑兵接战,一个亲兵老兄弟人在马上,侧身避开刺来的长枪,挥刀将一员倭骑劈翻下马,左右百余骑兵亲卫匆忙打马,迎击,大股骑兵交错而过瞬间惨叫,马嘶,人数较少的明军骑兵亲卫瞬间少了一多半,被四米长的骑兵枪捅的人仰马翻。
第五百零七章 凶悍
第五百零七章 凶悍
杨天生自持悍勇,左手后撤抓住侧后方刺来的一柄骑兵枪,向后猛拉,那倭骑抓的也紧,矮小的身体竟然被他从马上腾空拽起。这倭骑也着实悍不畏死。人在空中,紧抓着戈矛柄仍不肯撒手,还有空腾出手去拉腰边倭刀。
杨天生抖手将拿倭骑甩飞,眼前一黑,心知是到了山穷水尽。
大股倭骑和明骑战马交错,百余明骑人数极少,马速又没冲起来占了极大的劣势,只须臾间便伤亡殆尽。落马的明军仍缠斗不休,却大势已去。亲兵残部死死护卫着主帅,前部铁骑,中段步卒也拼死救援,数千明军冒着横飞的冷箭流弹整队,以凌乱的排枪开路救援陷入重围的主帅。
杨天生强忍疼痛,镇定自弱给手铳装弹,眼睛眯起来盯这个一个格外凶悍的倭骑,那倭骑挥舞着倭刀凶悍异常,身着重甲,将脖子、后背都护得严严实实。杨天生装填好两支手铳,第一铳射其坐骑,将那倭骑打落马下,那倭骑惨叫一声栽倒地上,脸露在上,第二铳中其咽喉。
那倭骑捂住脖子惊恐的睁大眼睛,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铠甲,连带满手满脸,双目惊骇,嚯嚯叫着,挣扎了两下就此死去。前面浴血奋战的明军步卒,此时已身陷重围,在漫山遍野的倭兵围攻下伤亡惨重。尤其那队战忍刀法狠辣,一身不吭的突入明军大队肆意劈砍着。
杨天生身前只余十几骑亲兵,散在左右,为他遮掩敌人攻击。
枪林箭雨下人喊马嘶中,杨天生镇定自若的装填,发铳,眼神却已经逐渐黯淡。
静冈,望楼上。
颜思齐面无表情举着千里镜,看着城外身陷重围的同僚,日头已有一半沉入地平线下,高山落日,残阳如血,杨天生左近亲兵已伤亡殆尽,返身救援的步卒也被层层围住,第二拨救援的马队已披挂上阵,随时都能杀出城门救援同僚。倭人也不傻,拼命调集了重兵堵在城门外,这是一趟亡命之旅。
“大人!”
左近一些老兄弟欲言又止,两家的老兄弟们本就有些不合,如此舍命相救值得么。
颜思齐皱眉道:“讲。”
几个老兄弟对看几眼,委婉劝道:“大人三思。”
颜思齐却平静道:“出吧。”
几个老兄弟不敢再劝,匆忙传令,明军大营中最精锐的两千马队呼啸而出。打头的是人马俱甲的重骑,持长枪,配全身骑兵甲,长达六米的木枪可比倭人四米的枪凶的多,重达半吨的三百重骑兵冲出城门,冒着横飞的箭矢弹丸前往救援。
倭人也拼命了,调集铁炮队三面围堵,铁炮队,也是倭人引以为傲的精锐。
三面围堵的倭人铳手疯狂的发铳,前排数骑被打的颓然歪倒在马上,却死撑着不肯落马,四名伤痕累累的明军重骑兵倔强的撞进倭人铁炮队,轰然巨响,倭人的精锐铁炮队被撞的溃不成军。后面的明军重骑兵呼啸而过,有些阵亡的骑兵还死死抓着缰绳,追随大队发起冲击,原来都是用铁链死死绑在马背上的。
付出十余名重骑兵伤亡的代价,三百明军重骑轻松冲破了倭人的堵截。
静冈城上一片欢腾,倭人终尝到了铁骑冲阵的滋味,不好受吧。倭人引以为傲的铁炮,威力大约比鸟铳要强上一些,在野战中实无法阻挡重骑兵冲阵,前几排重骑硬生生承受了两轮弹丸,后续便无力抵挡了。
此时,一位精瘦老者在亲兵搀扶下上了城,略有些胸闷气喘。
颜思齐匆忙迎了过去,低声道:“旦公,此处凶险,还请暂避。”
李旦却颤颤巍巍推开他,走到前面,亲兵,将官慌忙竖起几面大盾,生怕有冷箭伤到了上官。一个将官识趣将千里镜递过去,李旦强撑着接过千里镜,往城下看,正在浴血厮杀的杨天生和三千明军,突然老泪纵横,号啕大哭起来。左右将军皆面有惭色,这一败,让骄横的镇军将官们都清醒了。
便如同一盆冷水浇在头上,让骄横的台湾镇军尝到了惨痛的教训。
静冈城外,激战。
深陷重围的杨天生已落马步战,打完的手铳不及装填,便抽出战刀劈砍起来,明军制式战刀比倭刀普遍要长一些,落在杨天生这等精通刀法的悍将手中,更是凶厉无匹,呲呀,令人牙酸的刀刃摩擦声,杨天生硬生生推的一个倭人战忍狼狈往后退,退了十几步方刀光一闪,将那矮小战刃半边肩膀都劈断了。
鲜血喷洒,周围数名战忍竟有些怯了,一时不敢上前放对。
“来,再战!”
杨天生疯狂叫道,似回到了少年时藏身海盗,与人搏命时的狠辣。
几名战忍双手握刀,突有一人扬手洒出石灰粉,洒石灰,踢档挖眼这种招数杨天生早有防备,本能的挡住眼睛却听的一声弓弦响动,心叫不妙。勉强睁开眼时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喘息,疲惫,又似乎解脱了。
静冈城墙上李旦老泪纵横,坐视跟随自己十余年的心腹战死当场,颜思齐也面色凄苦,不意纵横东海十余年的杨天王,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今日却战死在静冈城下,这是台湾镇军自成军以来,阵亡的最高级将领。城下,重骑冲散了围城的倭人,数千骑连成一线奋力砍杀,将杨天生残部救了回来。
入夜,静冈。
杨天生最终被明军骑兵抢了回来,重伤垂死,所部兵马伤亡过半。
城门紧闭,门后用沙包,圆木彻底堵死了。
城上一排排明军士卒机械化的上前,发铳,退后,装填。
大炮早已打的通红,又一排士卒上前,发铳,退后,装填,如此循环反复将倭人打的伏尸遍野,整个静冈外围都似乎成了一个巨大的尸坑。被击毙的倭人尸体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却仍有凶悍的倭兵手持落后的铁炮,各式弓弩与城墙上的明军对射。明军有城墙保护又占据了射程之利,伤亡完全不成比例。
然而倭人似乎鼓起了最后的血勇之气,大有用人命将静冈填平的架势。
城内,暮色转入夜色,风卷浓云,泰岳无声,明军大营中一处处打起了火把,点燃了篝火。火光熊熊,稍微驱散凉意。各部士卒有做饭的,又有警戒的,更多的接着叮叮咚咚开始修筑街垒,准备巷战。
对这些明军老卒来讲,在战阵中生火造饭是寻常事,简直家常便饭,一点儿不值得重视。在城墙上刚退下来的大队老卒,该干什么就接着去干什么。也许有失去交好同袍的会难过一会儿,但营中的整体秩序很快恢复正常,各司其职,秩序井然。
第五百零八章 狂轰滥炸
第五百零八章 狂轰滥炸
城外旱雷声阵阵,响了好一阵却并未落下雨来。
有几个做饭的士卒不经意地往雷响处望了眼,手中添火的动作忽然慢慢停了下来。边儿上的士卒受其影响,也不由自主地举头去看。更多的士卒站起了身。几乎整个营中,近两千人不约而同,先后停下了手中的活儿。
不远处的海面上火光冲天。不是雷动而是炮响。
援军到了,静冈大营中明军欢声雷动,而城外十余万倭人的血勇也似乎用尽了,攻城力度骤然减弱。血勇也是有个限度的,付出惨重伤亡后,十余万倭兵仍无法撼动坚固的静冈大营,此时强大的明军舰队自海上倾巢来援,再顽固的倭军将领也心知大势已去,只有那些凶悍的倭兵还在舍命猛攻。
于是城外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十余万倭人攻城大军之中,出现了分化。
前线倭兵仍在亡命发起冲锋,后队各家诸侯,将领却悄然打马逃窜,夜里不逃,到天明时明人舰队万炮齐发,那便是一场大灾难。普通倭兵大多没见识过明人舰队的强大,各家诸侯却都是见识过的,那明人的大战舰有几层楼高,两侧开着黑洞洞的炮眼,一条大舰便装备有百余门大炮。
明军舰队若是大举来援,那便是超过一千门大炮的齐射火力。
静冈城本就靠海,以明军舰炮超远的射程,若是抵近开炮必然是无法抵挡,哪怕是最乐观倭人将领也心知错过了战机。原本各路诸侯的计划是,在明军大举援救之前攻下静冈,以李旦和大批明军俘虏为人质,则明军必然动摇妥协。却不料静冈大营的明军实在太难啃了,十余万兵马狂攻三天仍无法撼动。
夜色深,起兵反明的各路诸侯大多做鸟兽散。
十余万大军铺开了猛攻,想通知到每一个人是不可能的,只来得及率领有马的精锐部队先行撤出战场。
翌日,天蒙蒙亮。
海面上一支庞大的舰队降了两帆,升了两帆渡海而来,以两艘武装商船为先导,缓缓压向静冈城,沿着航道开进河道深水处,便一字排开,下锚,亮出船舷黑洞洞的炮门,大小战舰层层护卫下,一艘庞然大物缓缓停靠在海面上。安静的海面上突然喧嚣起来,大小战舰甲板上身穿大红战炮的明军水兵忙碌起来。
乌云盖顶,疏忽间,一连串闷雷在天际回荡,尖锐的呼啸声响起。
但只见海面上一团团硝烟升起,夹杂着火光,数颗硕大的炮弹以肉眼可见的清晰轨迹,呼啸着砸在静冈外围攻城的倭人群中。城墙上明军将官精神大振,对着炮弹落点处指指点点,一扫昨日城外惨败的阴霾。这还只是各舰试射,试验过后,沉闷的雷声便响成一片,数十斤重的炮弹发射时巨大的反推,将数百吨,乃至一千多吨的战舰推的横移,却被几根粗大的铁锚死死牵住。
凄厉的呼啸声响成一片,十余艘主力战舰尽情的倾泻炮弹,惊天动地。
城墙上颜思齐也不免振臂高呼,心情激荡,这是超过五百门重炮,千门各型大炮的密集轰击,大明水师二百余年历史上首次的大手笔,超过千门舰炮的齐射是什么效果,连坚固的静冈城都显得十分渺小,似乎只一颗从天而降的巨炮炮弹,就能将整个静冈城摧毁。闷雷响成一片,围城的倭军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从未遭受过重炮密集轰击的倭兵,四散奔逃,却在不停落地,弹跳的炮弹肆虐下承受了惨痛的伤亡。
明军舰队狂轰烂炸了一个上午,几乎打完了储备弹药。
静冈大营的大门敞开,骑兵为先导,大队明军出城收拾善后,数城墙数里外一片漆黑,不少老卒都被舰队齐射带来的巨大破坏力,吓呆了。地面变的一片漆黑,坑坑洼洼还冒着青烟,到处都是死状奇惨的尸体。更诡异的是炮弹最密集处,连尸体,残肢都见不到,只能见到一片焦黑的土壤。
原本坚硬的土壤,在舰炮密集轰击下变成粉末化,那粉末居然是血红色的。
三千明军小心谨慎的踩过残肢断臂,直搜索到距离大营十里处,才见到倭人遗留的大批器械。天威之下,数万倭兵早逃的逃,死的死,不复存在了。海面上,舰队分出一部分武装商船,两万援军在战舰掩护下大举登陆,排着整齐的队列往西北方向大肆清剿,统兵官是几张新面孔。
颜思齐率静冈众将出迎,寒暄过后,将几位同僚迎入大营。
紧急军议,大营,帅帐。
颜思齐看着面前几张新面孔,嘴角微微抽搐几下,想寒暄却发现无话可说,这几张新面孔人人都是一本正经,不苟言笑,还都坐的腰杆笔挺,连大红色的军服上都见不到半点褶子,一看便知是兵学出身的少壮派军官。统兵官倒是极熟悉的,毛文龙毛总镇还在旗舰上摆架子呢。
台湾本部急调毛文龙入倭平乱,毛总镇这会倒摆起官架子来了。
颜思齐心中一声叹息,心知大帅对驻倭诸将很不满了,这一回急调毛文龙入倭,应是有一大批驻倭将领要被替换。颜思齐心中颇为无奈,驻倭将领多是海盗出身的厮杀汉,玩命没人会眨半下眼睛,治理地方便勉为其难了。此次叛乱,内情颜思齐也是心知肚明,早些年当海盗的,哪个与倭人各路诸侯没点瓜葛的。
胡思乱想时,一个随军参谋官递来本部军令。
命驻倭总兵官颜思齐,杨天生移防朝鲜,新任驻倭总兵官由毛文龙接任,颜思齐手握军令一阵伤感,调任朝鲜么,也罢,自家与倭人确实有太多瓜葛。毛文龙是什么人,那是个心狠手辣的狠角色,倭人,这一回要付出些代价了。军议很快结束,两万援军登陆后马不停蹄,一路往西南方向石见银山攻击前进。
两日后,静冈大营。
颜思齐卸任,往深宅大院里躲清闲去了。
毛文龙接任驻倭总兵官,上任伊始便亮出獠牙,在江户展开一场大清洗,已查明叛乱主使者,有加贺藩第三代藩主前田利常,德川家余孽御三家等,前德川幕府时代参与的诸侯,大名大多参与了叛乱。毛文龙心中对李旦,颜思齐颇为不满,对这些德川家余孽心慈手软,终酿成大倭连杨天生都战死了。
叛乱主事者前田利常,御三家都是些什么人,德川家的精华残余。
加贺藩,江户时代的藩,是领有加贺国、能登国、越中国的三国大半作为领土的藩。藩祖夫人芳春院去世后,芳春院的化妆领地,近江国弘川村也成为藩的领地之一。加贺藩的藩主的居城金泽城位于加贺国。
第五百零九章 金泽
第五百零九章 金泽
倭国御三家,德川幕府亲藩中笔头,封地在纪伊、水户、尾张,称纪伊德川家、水户德川家和尾张德川家。准许用德川姓氏及德川家的家徽三叶葵纹,若将军无子嗣,则继承人从御三家中挑选。
以御三家为首,德川幕府的残余势力,并三大山城的各家诸侯暗中策划,聚起了全日本的能战之兵,发动叛乱,只是围攻静冈明军大营的便超过十万,还险些连驻倭副总兵杨天生都打死了,如此大乱,与李旦,颜思齐两人也有些关系。
李旦,颜思齐终究是与德川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对御三家一些老朋友念着些香火情。
如今驻倭总兵官换成了毛文龙,毛屠夫可不管什么御三家,御四家,很快便展开了血腥的大清洗,两万明军,三万朝军从江户开始扫荡,五日后打到石见银山,与银山守军内外夹攻破了倭兵的围困,便合兵一处扫荡加贺藩,直取金泽城。
金泽城位于日本海侧金泽平原,刚好位于北陆的中部。于安土桃山时代,本能寺之变后前田利家迁入金泽城得以发展。江户时代由于属获封最高的一百万石,有“加贺百万石”之称的加贺藩的城下町,是当时是日本第四大都市,人口超过十万,仅次江户、大坂和京都市。
两万杀气腾腾的明军,三万无恶不做的朝军携火枪,三磅火炮,集结了五千铁骑一路清剿。
因加贺藩领地多是平原,骑兵一日纵横五十里,沿途杀的倭人叛军苦不堪言,大批叛军放下武器投降。明军凶威赫赫,毛文龙扬言伏尸五百里,攻下金泽城后五日不封刀,军法官,三名随军参谋苦劝无果,只得急报台湾帅府。然而台湾帅府却一言不发,始终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毛文龙更得意了,认为大帅是支持他的,亲率明军主力碾过金泽平原,进攻金泽城。
金泽城下明军红了眼,杨天生旧部卸甲上阵,人人赤膊上阵抬着云梯,咬着短刃攀城血战。狂攻三天无果,明军又架起轻便的三磅炮猛轰,轻便的三磅炮虽火力不足,对付缺乏大炮的倭人却足够用了。因为倭人城头上没有重炮,因此明军可以将三磅炮推到近距离直射,那威力可也很惊人。
明军将三磅炮推到千步之内猛轰,轰的倭人苦不堪言,倭国的坚城便是如此,苦于缺乏城防重炮,无力抵挡。明军轰了一夜将城墙轰的七零八落,翌日清晨,明军大队放下火铳,抄起大枪,拿出长枪大阵的看家本领。长枪大阵,可是每个开原系新军必练的科目,不论步卒,骑兵都是看家的本领。
前两排盾阵展开后,后面长枪大阵也缓缓展开,另有少量刀盾斧手,各哨长官押阵策应,督战兼补漏。一声凄厉竹哨声响起,好一个长枪大阵齐步向前踏进一步,齐声大喝。
“虎!”
第二声竹哨响起,大阵再次踏前一步,同时又是一声大喝。
“虎!”
这两声虎喝也是有学问的,也并非是噱头,但凡新兵每次大喊之后紧张感就略略减少,便能在有力的喊声中,感觉到周围的同僚存在,这便是一种令人镇静的力量,如果第三声竹哨响起,便是一营士卒踩着整齐的鼓点,大步向前,不胜不休。倭人也并未等死,而是组织了残部出城反击。
倭人将领也是久经战阵的,心知一旦被明军突如城内则大势已去。
倭人组织了城中残部,排成凌乱的散兵线出城反击,人人都是一面狰狞又决死之心。
第三声竹哨声响起,明军大阵中爆发出一声厉吼。
“虎!”
盾墙,大阵同时开始向前踏出一步,前腿迈出后腿快速并拢。
长枪方阵与敌接战,并非是大踏步的向前,而是每一名士卒握紧破甲长枪,每一声鼓点前腿便向前迈一步,后腿迅速并拢跟上。如此,则可以始终保持三力合一,扭腰发力前刺的姿势,用一个词语亦步亦趋来形容,当是再合适不过了。
后队传来军官们的大喊声,“有进无退,后退者死!”
多数明军士卒从未想过在战场退缩,台湾镇军军纪森严,战场上任何退缩都可能被砍头,三声哨响之后退缩的话,不用回去宣判执行,军官们直接就在战场砍了,还不如被敌人杀了好。
自然,台湾镇军的抚恤标准也是极为优厚的。
台湾镇军是属于标准的募兵,和将领蓄养的家丁还有些不同。
广义上的家丁也属于募兵的范畴,因为募兵员本身来源广范,即可由军户中临时招引投充,也可由平民白身自行投军,其本质属于雇佣性质。大多数家丁的属性在隆、万朝发生了改变,即从武将私兵性质过渡到在营家丁,因此其本质属性和兵几无任何区别。
而将领仍保留一定数量的私有化的家丁,被称为亲丁。
在营家丁中来源于原军户的人等应仍保留原有军籍,朝廷只对在营家丁开饷,而亲丁的一切还是由将领负责提供,亲丁随将领来去,而在营家丁即便领兵官去职仍听从所在地武职衙门调遣。台湾镇军的编制,大约是属于在营家丁的范畴,只不过这支在营家丁的编制过于庞大了。
“杀!”
甲叶响动,盾牌阵落地死死抵住倭兵的冲击,两军数十步的距离转眼消失,双方开始短兵相接。长枪入肉的声音连连响起,一支支六米长的长枪从盾墙中刺出,狠狠刺入对面倭兵的身体,刺的许多倭兵向后仰天倒飞出去,倭兵胸前伤口喷出的血在空中洒成一道诡异的弧线。
第一排长枪刺杀便建功了,一个方阵中打头阵的长枪兵,都由最强壮和有杀气的人组成,往日在新兵操练时,每日光是刺杀就要练习上千次,平日训练还要在手脚捆上重物,现在战场上没有这些重物,手脚更是灵活,速度十分惊人,迎面来的小小枪头本就不易挡,何况如此高速的刺杀。
第五百一十章 命硬
第五百一十章 命硬
对于大部分没有甲胄的倭兵来说,每次长枪的刺杀就是一条人命。后续倭兵在惯性下继续涌来,有一些被刺中的倭兵下意识的抓住了枪杆,而明军士卒十分冷血的抽回,几名倭兵便趁机重重的撞在盾墙上。被两排明军顶住的盾墙却巍然不动。
短兵相接,倭兵很快丧失了锐气,转身逃跑。
大队明军也不急于追赶,在前线将官哨声催促下,步步紧逼,进至狭窄的城门处,后队刀盾斧手一涌而上,杀散了倭人乱兵。长枪大阵也就此解散,移动的盾墙拆散了,护着大堆长枪兵冲进城中。
在遭受了密集的箭矢弹丸袭击后,大铁盾被打的咣咣直响。
这些大铁盾也不是普通货色,防御效果极佳,防箭能力更是不凡。
明代是盾牌的复兴时代,而台湾镇军的盾墙,也是出于重步兵战术的需要而出现的。
采用的多是立盾,即第一排放大型立盾,第二排放横盾,如此组成一个完整的正面防御盾墙。这也并非是马城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因为开原镇军起家时,对付的便是大量使用弓箭作战的后金八旗,而大型立盾,横盾的防箭效果极佳,因此配合长枪大阵,或者重步兵使用极为神效。
在立盾掩护下,明军步卒徐徐推进,后排铳兵也蜂拥而入。
立盾,长枪兵,刀盾手保护下,明军铳兵肆无忌惮的射杀着倭兵,这是一套完善的巷战战法,虽然推进速度缓慢,然而却可以将伤亡降低到极低的概率。伤亡,这也是一个成熟统帅必须考虑的。台湾镇军皆是精兵,每伤亡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因此降低伤亡是巷战中的第一要务。
城市就这么大,步兵推进再慢也总有个尽头。
城中心,大名住的地方叫本丸,也就天守阁,是一座三层高的建筑。
盾牌落地,蜂拥而至的明军铳手架起火铳,对准了天守阁就是一通乱射,弹丸将三层高的天守阁打的千疮百孔。发泄过心中怒火,大批刀盾手蜂拥而入,很快,整个天守阁便燃起冲天大火。
此时,在城中展开的明军已大开杀戒。
一声痛叫,杨天生从噩梦中惊醒,猛然坐起,身上伤口迸裂冒出暗红色的血来。咣,药碗落地,一个娇柔的倭人女子吓的坐地,掩着小嘴叫出声来。杨天生心眼一黑,气喘吁吁的轰然躺下,只觉得全身大小伤口一起疼,钻心的疼,全身的力气象是被抽空了,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做不到。
砰,外面亲兵听到动静冲进来,将那倭人女子吓的鹌鹑般抖颤。
“大人醒了,大人醒了!”
亲兵狂喜叫道,不过多时,外面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李旦快步走进房中,老泪纵横道:“醒了好,醒了好,快请医官!”
一阵忙乱,医官踉跄跑进来,诊脉,看舌苔,拱了拱手笑道:“无甚大碍,只是伤了筋动了骨,要将养好些时日了。”
李旦擦去浑浊的老泪,喜道:“可需进补。”
医官慎重道:“这是自然,上好高丽老参便可。”
李旦打走了医官赏了银子,便跪坐在病塌前,长叹一声:“我的儿,这鬼门关,十人去,九不还,到底我儿是命星旺盛,大难不死,必有大富贵。”
杨天生记起那些战死的老兄,心中一酸,虚弱道:“旦公,什么时辰了。”
李旦安抚道:“过去五日了,你且安心静养,外面如今是毛总镇主持大局,出不了大乱子。”
杨天生整个人塌实了,毛文龙既在外面主持大局,那便是大局已定。
李旦呆不到一刻钟便起身离去,生怕打搅了杨天生养伤,他俩人感情极深有如父子,对杨天生的伤情自是极为重视。
大阪,城外。
毛文龙用手绢掩住口鼻,看着倭人从城内抬尸体,一车一车的尸体拉了好些出来,都焚烧后草草掩埋了。城内城外,随出可见激战过后留下的痕迹,城内天守阁被轰塌了一半,从三层高硬生生被轰成两层了,露出残破的房舍,房舍上还有一些倭兵尸体,一时半刻也清理不完。
城外,明军正在用牛马拖拽六磅大炮,大队骑兵在道路上缓缓行进。
“杨大人没死,命可真硬。”
毛文龙不以为意道,没死就没死吧,这么个消息还当成加急军报,何至与此,随手将加急军报仍给亲兵。
街道上,一个身穿土褐色棉甲的朝鲜将领,大步走来。
毛文龙眼睛眯了起来,等那朝军将领走到跟前,才不悦道:“磨蹭个什么。”
那朝军将领慌忙道:“回大人的话,跑了两个小的,正在追。”
毛文龙越发不满,训斥道:“金南一,你可越发没用了,一群半大的小子也看不住。”
那朝将金南一慌忙赔罪:“下官正在派人追,鞋子都没穿也跑不了几里。”
毛文龙掂着马鞭提点道:“不要顾忌,有一户窝藏的便屠一户,有一村窝藏的便屠一村,有一城窝囊的你就去屠城,你倒是做不做的了,做不了我便换人做!”
朝将金南一慌忙应着:“做的了,做的了。”
毛文龙才骂道:“滚吧。”
金南一点头哈腰的滚了,到了城外,一群朝军轻骑早就在等着了。
金南一吃了毛帅的挂落,正憋了一肚子闷气,拿马鞭挨个抽过去,抽的朝军轻骑纷纷抱住脑袋。
金南一也骂了起来:“蠢材,连一群半大的小子也看不住,去搜,敢窝藏的,有一户便屠一户,有一村便屠一村,有一城便屠一城,滚滚滚!”
朝军轻骑纷纷打马离开,街道两旁大批朝军步卒乱哄哄的跟上,以大阪为中心挨家挨户搜查。
轰隆,突然一声巨响,街上一幢着火的民宅倒塌,将金南一吓了一跳。放眼看过去,倒塌的民宅里,房梁下面,瓦砾堆里露出一具具尸体,金南一缩了缩脖子翻身上马,引着三百亲兵马队杀气腾腾往南边去了。到了旷野之中眼前豁然开朗,金南一往回看了一眼,残破的大阪城死气沉沉的,只能见到往外面抬尸体的一些倭人,宛如死城。
半月后,静冈。
杨天生伤势有了些起色,已经能在仕女搀扶下静坐片刻。
第五百一十一章 卫戍
第五百一十一章 卫戍
房门打开,毛文龙领着个亲兵闯进来,亲兵手中还抱着一坛子酒。
房中侍女哗啦跪下,毛文龙不以为意道:“老杨,寻你喝酒来了。”
杨天生咧了咧嘴,含糊道:“毛帅请自便。”
毛文龙大咧咧的盘腿坐下,亲兵放下酒坛子,走出去守在外面,几名倭国侍女姿色都是上佳,却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出,似是怕极了这位明国来的毛帅。毛文龙也不在意,拿起两只药碗用袖子擦了擦,便倒满两大碗酒,一碗递到杨天生面前。
杨天生嘴角直抽,气道:“毛帅,这是要谋财害命么。”
毛文龙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放肆笑道:“咱敬你老杨是条汉子,怎得挨了几刀,连酒也喝不得了么。”
杨天生被他一激,嘴一咧,端起大海碗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酒是山东产的高粱酒,一海碗灌下去腹中火烧火燎,全身上下大小伤口一起疼,钻心的疼。杨天生却大喊了一声痛快,毛文龙也叫了一声好,两人便推杯换盏牛饮了起来。侍女识趣端上小菜,海产,双膝跪地仍有些颤抖。
毛文龙斜眼看着一个相貌极美的倭女,轻笑道:“老杨,你自请官降三级,留在倭国听用的事儿,有准信儿了。”
杨天生精神一振,期待道:“大帅准了么。”
毛文龙嘿然笑道:“准了呗,你这一身的伤,也怕是上不了阵了,你将心安在肚子里,咱兄弟两人共治倭国,还得靠你帮衬着。”
杨天生拱了拱手,客气道:“毛帅言重。”
此时,窗外突兀的响起一阵枪声,将几个倭国仕女吓的抱头尖叫,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杨天生微觉错愕起身走到窗外,推开窗户,外面就是明军大营,一股尸臭味飘了进来,让杨天生微微咳嗽了起来。窗外又是另一个世界,明军大营中设了刑场,一队队披头散发的倭人被按倒在刑场上,明军士卒手持手铳,瞄准了就是一枪,一颗颗脑袋如西瓜般炸开,尸体砰然倒地。
战战兢兢的倭兵将尸体拖走,胡乱仍到大车上,很快又是一队人犯带到,乒乒乓乓的手铳响了好一阵,面无表情的杨天生突然手一抖,看到人犯队伍里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失魂落魄的跪着,等着行刑。
“和子么。”
杨天生喃喃自语,和子,不是日本国主后水尾之妻,日本王后么,如何会被押到大营中处斩。
身侧,毛文龙走过来,沉声道:“老杨,你一句话,你要她死还是活,随你。”
杨天生昏沉沉的脑子突然清醒了,这个他少年时代见过一面,便念念不望的倭国佳人,是日本国王后可也是德川家三女,德川家的女儿那自然是罪无可赦,在处决名单上排名极靠前的。
毛文龙在一侧催促道:“你痛快些,要死,要活。”
杨天生脸色逐渐变的木然,轻轻咳嗽起来,咳出嘴角一丝鲜血,这伤可真不轻,日后得落下病根了,老兄弟们也死了好些呀。窗户轻轻关上,片刻之后,一个倭国女子尸体被胡乱仍到大车上。
后世,这段历史被皇明帝国百般掩饰,崇贞六年的倭国到底死了多少人,这是无法考证的,许多证据都被驻倭明军销毁了。然而崇贞六年的倭国,除了一个总兵官毛人屠,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杨屠夫,此两人联手制造了无数惨案,有据可查的是,倭国五大姓基本被屠杀一空,十不存一。
皇明驻倭总兵衙门之下,有一个政务司,这个政务司的首任主官便是杨天生。一些史料,证据显示正是这个不起眼的政务司,制造了多起屠杀事件,首任主官杨天生就是罪魁祸首,然而皇明官方自然是极力否认的。杨天生,毛文龙那都是皇明中兴名将,战功显赫,那是不容诋毁的。
清晨,台湾淡水城。
一座由重兵把守的山谷中,一身常服的马城陪着丰城侯李乘阼,巡查正在赶制军械的军工基地。这座山谷中有一条河流穿过,水力充足,得葡萄牙人工匠之力,正在建成一处大型枪炮制造基地。
制造枪械是当务之急,得尽早摆脱枪械依赖外购的窘境。
然而自倭国乱起,马城便下令所有工匠停止仿造重火绳枪,全力赶工,造出一款适合守备部队使用的轻型火绳枪。要求是分量不太重,威力不太弱,射程不太近,能满足大量轻装步兵使用即可。
这款轻型火绳枪,自是为了即将成立的的驻倭守备部队准备的。
守备部队与野战部队相对,自是为了守备军事要地,要塞,海岛,或者特定重要目标的部队。
自此,大明特色的守备部队从野战部队中划分出来,独立成军了。
参谋司的计划是在日本派驻十卫守备部队,总兵力约五万,以维持日本粮食,银矿产地的重要地位。在缅甸建立两卫,总兵力约一万的守备部队,加上原有的护矿部队,足以维持缅北的绝对安全。
台湾初立,统治者也没有类似经验。
马城自问此次日本叛乱也有责任,因此亡羊补牢,用专业的守备部队代替骄横的野战部队。既是守备部队待遇便是不高的,装备自然也远远不如野战部队,然而对兵员素质的要求也极低,因此可以大量招募。
自然,过于笨重的重火绳枪,便无法满足守备部队的需求。
新建立的守备部队分为四级,卫戍区,守备区,警备区和要塞区,大致按照后世的编制完成,设立日本,缅北两个卫戍总兵衙门。衙门直属十个卫戍营五千兵马,其中三千步卒两千骑兵,另辖卫戍第一卫驻静冈,第二卫驻平户,至至第十卫驻福冈,十卫二线卫戍部队兵力多达五万。
五万卫戍部队将日本国牢牢掌握,成为台湾镇军的军粮,军饷重要来源。
兵源组成,马城打算在裁撤的大批卫所兵中招募,大明朝眼下最不缺的就是人,甚至山东一带多的是流民。流民,卫所兵稍加训练,便能达到卫戍部队的要求,只需三个月到半年的训练,一个流民就能做到排队放枪。
水力钻床吱吱呀呀的响,数千工匠占据了绵延十里的巨大山谷,将最新式的水力机械架设了起来。
荷兰工匠虽不是欧洲最顶尖的,可也掌握了大量先进技术。
第五百一十二章 轻火枪
第五百一十二章 轻火枪
马城对新造的轻火绳枪极有兴趣,同时代的欧洲,也有人尝试过将笨重的重火绳枪改良,那便是军事狂人古斯塔夫二世。荷兰工匠显然吸取了瑞典人的经验,将重火绳枪的枪托截短,枪管也截短,并且采用了齿轮打火。
这个一个极为天才的创造,大明版本的齿轮轻火绳枪。
齿轮火枪可并非是成熟的燧发枪,它只是火绳枪到燧发枪过渡的,一个技术粗糙的产物,然而这种齿轮轻火枪却让马城极为满意。这玩意性能上有许多问题,打火率低,容易故障,性价比不高,用来装备一线野战部队自然多有不足,然而用来装备二线守备部队却足够了。
驻倭守备部队也因此有了另一种功能,各种新式枪械的实验田。
样枪很快便赶制了出来,重量比野战重火绳枪轻了一倍,还不到十斤,射程,威力自然也大大的减弱了,最远射程大约百步,有效射程约五十步,却足以满足守备部队的需要,同样,这杆样枪的射速也大大提高了。
马城当即下令量产,正是这种性能不佳,存在诸多问题的齿轮式轻火绳枪,让台湾军工真正开始腾飞。这种问题极多的轻型火枪十年间,前后一共制造了五十万杆,五十万杆的惊人数量,让台湾工匠积累了丰富的经验,锤炼出一大批熟练工人,技术精湛的工匠,并且为大明的技术革新打下了稳固的基础。
火枪数量不足,也只能用弓箭取代,总要将守备部队的架子先搭起来。
山谷内,新旧两派将官突然为了弓弩,和火枪的优劣激烈的争论起来,多数将官都参与了争论,辩的面红耳赤。开原出身的将领,甚至参谋对长弓都有天然的好感,甚至莫名其妙的情怀,台湾镇军出身的将领则迷信火铳,认为火铳当立,弓弩实不必列装军中,大可以尽早淘汰了。
双方争的不可开交,这自然与两派将领的出身背景有关。
开原长弓队屡立奇功,没有长弓队便没有今日之开原强军。台湾镇军多是新丁,海盗出身,自然迷恋火铳的大威力,双方争论不下便来请大帅定夺。李承阼眯眼看着四周围人才济济,早已笑的合不拢嘴,心知这次台湾是来对了。
如此激烈的争论,双方谁也压不服谁,马城倒是乐于见到争论。
心中一动,便笑着道:“此议,世叔可指点一二。”
李乘阼心知是考较,沉吟片刻便笑道:“某一个革职的国侯,不敢妄言,然历朝历代都是禁弩不禁弓,禁甲不禁兵。”
众将讶然,对这位侯爷顿时刮目相看,这也是个胸怀锦绣万千的。
禁弩不禁弓,禁甲不禁兵,这十个字说出来便显得极为神妙。
所谓禁甲不禁兵极容易理解,便是在武人地位低下的宋明两朝,民间弓箭社,团练,民壮也是大行其道的,一个甲兵和一个团练兵的战斗力也是天差地别。所谓禁弩不禁弓,这便颇有些玄妙了。
弓是抛射,一般木弓威胁不到甲兵的安全,能威胁甲兵的强弓需要长时间锻炼和强大的体力,眼力,技术一般农户做不到。而弩,自瞄,上弦有齿轮减力,一个农民拿到手,只要他不是瞎子,就可以收官兵的人头。
弓难练,弩易成,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
马城笑道:“世叔,这可离题万里了。”
李乘阼也哈哈一笑,正色道:“某再来问,本朝以来为何硬弩在军中装备极少,反倒是强弓装备的极多。”
多数将领都听的一呆,细细琢磨这倒是实情,大明军中硬弩的装备极少,这也是极为玄妙的一件事情。历朝先贤自然都不会是愚钝之辈,大明军中弃用硬弩必然有是原因的,这原因却并非人人都说的上来。
马城讶然,心说这位丰城侯家学渊源,大明朝的勋贵可也并非史书写的那样不堪。
这论点提的极为精辟,大明军中为何弃弩不用,却仍保留了大量强弓呢。
李乘阼是有些得意的,笑着道:“其中究竟,无非是我朝火器大行其道,这弩的地位便被火铳取代了,如此而已。”
众将恍然大叫精辟,果然如此,细细琢磨起来弩和火铳的功能还真是相近的。同样都是用外力发射,同样都是威力巨大,大明军中既然装备了大量火铳,那么再装备大量硬弩的意义便不大了,精辟之极。
议论越发热烈起来,侯爷之论虽然精辟,弓和铳却仍是没有分出个高下。马城乐得见到争议,有争议也总比死气沉沉的好,于是台湾兵学,镇军之中很快展开了一场关于弓和铳优劣问题的大讨论,各种论调层出不穷,令人发笑的也有。军中争论的激烈,兵学之中更是出现了各种奇思妙想。
到将士情绪酝酿的差不离了,马城才出面在台湾兵学,讲了一场。
数千将官,兵学学子的环绕下马城侃侃而谈,将弓和铳的优劣彻底解析了一番。
弓的优势,训练有素的弓箭手比一个火绳枪手瞄准目标更准确,火绳枪手只能准确地近距离射击,射程很近,而一个好的弓箭手可以在两百步外准确命中目标,相比这个距离,火绳枪手在一百步以外只能随便开火,有可能打中的是任何一个物体。
弓的第二大优势,它是一个简单的武器,铳却很复杂,它会在许多方面产生故障,枪支发射后容易被堵塞,很可能导致破损,而且只能由熟练的枪械工匠修复。潮湿的天气会让火药变质,大风天吹灭火绳,或者把火花吹向弹药罐。
战斗能让所有人兴奋和激动,除了最成熟最稳定的士兵外,都可能对武器处理失当。一个人在匆忙中可能会忘记火药和弹丸之间装上填充物,导致弹丸掉出去。当士兵们枪口向下拿枪时,子弹极易从枪管里滚落了出来,就是因为没装填充物,当然这个问题已经初步解决了,解决的方法是一小块麻布。
此外,火绳枪手只能站两排纵深,弓箭手甚至能有六排纵深,这时后排可以用高轨道方式发射。事实上,重中之重的论据,是有关成熟的发射速度。一个弓箭手,可以在一分钟内可以射进行六次瞄准射击,而一个火绳枪手只能在两三分钟内发出一次,他还得小心谨慎地完成所有那些手动操作。
第五百一十三章 新兵
第五百一十三章 新兵
火器的改良和不停的反复训练,能让一个熟练的士兵在固定时间内比几年前射出更多次。台湾镇军的士卒,普遍已经能做到一小时射四十发了,并且这个速度还在增加。在马城提出了弓和铳相比的诸多优点后,弓箭派大为得意,
然而在这次大辩论中,身为总裁的马城还是判了火枪派获胜,又引发了另一论大讨论,一片哗然。实际上在这次辩论中,火枪派胜出的最核心原因只有一条,那就是火枪手不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有素,对身体和技术几乎没有任何依赖。
而长弓手却需要长年累月的训练,并且在战斗中对身体状况要求很高。公平地说,双方列出的其他因素,确实都对火枪派不利,射速慢、射程近、准确度差、重量大、故障高而且维修不易。
原本很不服气的弓箭派,在拿到了装备警备部队的样枪之后,便无话可说了。
这种新设计的轻火绳枪极为轻便,齿轮式发火避免了使用火绳的许多尴尬,在台湾镇军已经大量使用定装火药的前提下,不服气的弓箭派也只得承认,一个五十岁的老者使用这杆枪,只需要训练两三个月就能上阵作战。
关于弓和铳之争的大讨论结束了,影响却十分深远。
驻倭守备队,和轻型齿轮火绳枪的出现,对大明的影响十分之深远,一举奠定了大明近代军工业的基础,也让军中甚至民间的观念发生了巨大的转变。购铳防身,逐渐成为台湾百姓的生活习惯,而台湾府也是不禁轻型火器的,想禁也是禁不了的。台湾府坐拥缅甸,日本两国之地,又正面面对自马六甲而来的西洋人,面临的军事压力十分巨大,禁枪又如何能紧的了。
台湾府民间不禁手铳,也不禁轻型步铳,然而重型火铳却是严格管制的。
台湾兵学,关于火铳战术的理论也日渐完善,产生了一系列完备的观念。
静冈,明军大营。
第一批五千名驻倭守备部队抵达静冈大营,接受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并熟悉倭国的天文地理。五千新兵忐忑的走进高墙军营,与世隔绝,过起生不如死的新兵生涯。开原军制,新兵训练营那真真是十八层地府一般,太难熬了,然而淘汰率却并不高,因新兵士卒伙食极好,军饷也高。
这个时代伙食好,军饷高,新兵就算死在军营里,也多半是没人愿意走的。
并且,参加台湾新军的多半是具有朴素荣誉感的,仰慕天兵威风的青年人,以十六岁到二十五岁之间的居多。这些青年人来历复杂,有福建,广东沿海的渔民,农民,有自内陆流落至沿海的灾民,甚至还有硫球,安南,缅甸等地的华裔,却都是清一色的汉人子民,极为仰慕大明天军神威的少年人。
五千新兵进了军营,走进营房,将形装放到大通铺上。
大通铺离地不高分上下两层,离地不高是为了快速集结,一翻身腿就能够着地面,有些个子高的便十分为难,只得侧身蜷缩在床板上,暂歇片刻。这大通铺虽说有些狭窄,通风设施却是极好的,此时,营中有些嘈杂,同乡,相熟的凑在一起闲聊,叙旧,一张白纸似的少年可以任意涂抹。
“都说这倭国遍地金银,怎的不见半座银山?”
上首说话的一个少年,十六七岁生的却十分精壮,轻笑着道。
“金山,银山那自然是长在仙山上,我估摸着得出海才能见着。”
十六七岁的健壮少年,压低声音道:“可听说这倭国女子,都是个个美貌如花的,也不知真假。”
下首几个同乡会意轻笑起来,品性纯良的少年人,充满了对未知世界的向往。
“金小单,早知你这脏货,当兵没安什么好心。”
健壮少年唤作金小单的,干笑道:“哪个脏了,个清洁溜溜倭女送你跟前儿,你压不压,就问你压不压!”
一阵窃笑,正谈笑间,外面突然涌进来一队大兵,人人穿着威武的大红军服,呼啦啦跑进来列成两队,竹哨声起,一个军服笔挺瘸了一条腿的官长,一手拄着一把连鞘战刀,一手放在嘴边猛吹竹哨。正在闲聊叙旧的新兵们,乱七八糟站了起来,嗡嗡的议论声好一阵才停了。
那瘸腿军官脸色似极为不满,拄着连鞘战刀在新兵队列中走来走去。
金小单站的腰杆笔挺,看着这位长官心中赞一声,嚯,这太威风凛凛了,一身大红色笔挺军服连褶子都没有,一条明晃晃绶带从肩膀斜跨到腰间,领子上有一道金线,一个星星,一只团凤。金小单看的眼皮直跳,下校官呀,看年岁也不大三十出头,再看看这位官长拖着的瘸腿,心中叹息,可惜是个瘸子前程就这样断送了,可惜。
“营中喧哗,令出不止,今儿个晌午通通不给饭!”
那瘸子官长面色不善,阴森森的嚷着道,营中登时一片哗然,军中哪有不给饭吃的道理,嗡嗡嗡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呼啦一下,站成两列的大红袄战兵抽出军棍,排头挨个砸过去,砸的满营新兵雪雪呼痛。金小单也挨了一棍疼的龇牙咧嘴,心中一动赶紧站挺了,这些大兵揍人很有分寸,不打关节不打要害,专挑屁股上肉多的地方打,生疼。
一顿棍棒教育,让新兵们体会到了新兵训练营的独到之处,畜生啊。
“出,整队!”
那位瘸子长官又是一声呵斥,满营新兵呼啦啦往外面跑。
金小单仗着身强体壮撒丫子跑在最前面,才刚出营,迎面喷来几股粗大的水龙,将金小单和一众新兵浇了个透心凉。金小单不免打个寒噤,一个趔趄被几股水龙冲倒了,干净衣服沾了一身泥,粘在身上十分难受。一个个新兵乱哄哄的跑出营房,一个个被人力驱动的水龙喷成了落汤鸡。
身后,那瘸子长官和一帮老兵放肆的狂笑起来。
金小单挣扎着爬起来,梗着脖子恼火叫道:“我不服,这是欺侮人!”
“不服,不服!”
“我要上告,去军法队告!”
金小单一嗓子喊出来,一群落汤鸡群情激奋嚷了起来,那瘸子下校官三角眼一瞪,手一挥,数十个老兵提着军棍飞跑过来,见人就揍。金小单瞪圆了眼睛,年轻人压不住火,腰一猫,心一横,热血上头卯足了力气,大吼一声,朝那瘸子长官冲过去,这太欺负人了。
金小单也是打小练过的,家传十八路擒拿在福清名气极大,还擒不住一个瘸子么。
啪,金小单眼前一花一声痛叫,被那瘸子长官一刀鞘戳在面门,仰面朝天栽倒了,只觉得眼冒金星天旋地转的。咬牙爬起来,狠狠盯着那似笑非笑的瘸子长官,就象一头被激怒的野兽,却又心中惊惧,这个瘸子厉害呀。
“这个小子,我要了。”
一声轻叫,大校场上老兵们哗啦一下肃立当场,从嬉皮笑脸瞬间变的面无表情,人人挺的腰赶笔挺。
第五百一十四章 治政
第五百一十四章 治政
金小单擦掉脸上的汗,眨巴着眼睛,呆看着大校场上又来一个残废,还拄着单拐的,一个激灵,看到这位官长领子上的两颗金豆,蒙了。两颗金豆是多大官呢,金小单感觉脑袋有点不够用了,中将官么,那得是多大的官。
“这个小子,我要了。”
杨天生用单拐指着金小单,对这年轻的血勇十分满意,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虎犊子。
新兵打群架见的多了,台湾镇军中不禁打架斗殴,只是不许下死手也不许动家伙,打群架敢朝着一位下校长官去的,不多见,这是个好兵呀。
“喏!”
瘸子下校官,一瘸一拐跑到杨天生面前,啪的施个军礼。
杨天生也不在意,单拐随便点了几下,挑了十多个身强体壮,看上去顺眼的带走了。金小单迷迷糊糊跟着走,在驻军大营中穿街过巷,晕呼呼的到了军营深处,一处冷冷清清的小校场,小校场上站着一队兵。于是金小单的新兵生涯便开始了,这些位长官就比那瘸子下校官和气多了,也不打骂,和和起气的让金小单感觉很温暖。
啪,啪,啪。
杨天生单手摆弄着新式火枪,左右亲兵领到新枪按捺不住,都下场子一试身手。新式火枪有两款型号,一款十分轻便的轻火枪,齿轮打火,另一款可就很神秘了,竟然是有膛线的轻火枪。膛线火枪,杨天生对这玩意并不陌生,装药三两,使用铅弹,装填起来十分不便,得用通条使劲往里面捅。
然而杨天生立刻就觉察到,这款新式轻火枪的巨大价值。
这似乎是台湾本部设计出来,专用于守备部队的杀伐利器,和它的精度比起来,装填不便,造价昂贵便都不是缺点了。这种轻火枪造价必然十分昂贵,膛线,那都是熟练工匠手工雕刻的,考虑到极高的报废率,昂贵的人工成本,这种膛线火枪是不可能大规模生产的,然而它还有一个优点,它是齿轮打火的。
杨天生立刻就喜欢上这个型号的轻火枪,这玩意超高的精确度,射程都比弩强多了,这是对付刀法出众的倭国武士,神秘骁勇的战忍之利器。这种轻火枪或许射程不如重火枪,或许打火率不高,或许有诸多问题,然而它是最适合驻倭守备队的一款火器,任你刀法如神,任你装神弄鬼,一枪撩倒便是。
朝着台湾方向拱了拱手,杨天生轻轻咳嗽起来,大帅英明呀。
杨天生下属军务司的新兵训练,便与其他各部不同,火器操练以这种膛线轻火枪为主,一个训练有素的军务司战兵,便是倭人武士,忍者的克星,百步之内,这种线膛的精度极高,又因为使用的铅弹,中者极难活命,因此在驻倭守备军中名气极大。
马城不关心毛文龙,杨天生杀了多少人,也不关心他动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台湾帅府只要一个稳定的粮食银矿产地。因此毛文龙要灭了倭国五姓,分别是源、平、藤原、橘、丰臣,后来有增加了十余贵族姓氏,台湾巡抚衙门,虽然将毛文龙的上书都压下了,后世少有流传出去,后世却仍能见到一些端倪。
比如,后世日本数百万部落民。
在大阪,一位年过半百的乞丐,衣衫褴褛,双膝跪在地上拾着垃圾。这时,一群鸽子聚在他的身旁,时起时落。乞丐孤立无援的眼神与鸽子自由自在的形态,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日本约有三百万左右生活极度贫困的人,他们一生下来就被其他日本人所鄙夷,成为了社会的弃儿。这些人过去被称为“秽多”、“乞儿族”,现在则婉转地被称为“部落民”。
从人种上讲,这些人和其他日本人没有什么不同。在法律上,也享有和其他日本人同等的权力。但事实上,他们所从事的工作仅局限于一般人不愿从事的工作,如屠宰、掘墓、皮革制造和消除垃圾等等,并且大都住在贫穷的少数民族居住区里。
部落民形成于明朝统治日本时期。明朝的统治者把社会分成许多阶层,地位最高的是明人,最低的是奴隶,也便是部落民。奴隶的地位和罪犯相同,是社会的弃儿。由于当时的社会上层人士不愿从事低下的工作,所以都交由部落民担当。直到后世,部落民仍然不能摆脱低下的社会地位。他们中间的大多数没有机会受教育,即使有幸进了学校,也常常和学校中的其他学生分隔。
后世日本政府曾有意改变这种歧视现象,通令各个学校,取消对部落民学生的分隔措施,但却受到一些家长的抵制,结果一切如故。一般日本人都尽量避免和部落民接触,在选择儿女亲家时,都要仔细查询家谱,以确证对方是否含有部落民血统。因此,部落民在社会生活中被完全孤立。
这些部落民从何而来,日,明两国都闭口不谈,最流行的说法便是这些部落民,原本其实是战国,德川幕府时代的贵族,后因鼓动叛乱被明人连根拔起,成年男子多被屠杀一空,后代子孙也世世代代生活在压迫下,然而这终究是野史传说,从未被官方证实,诸多历史资料已经淹没在历史长河中,无法考证了。
崇祯六年,正月里。
正月里的第一次军议,是台湾帅府的秘议,议毛文龙所请剿叛党余孽,参与叛乱的武士集团,还有所谓的神秘战忍。
毛文龙详细报告了剿灭甲贺之战,大明驻军,守备部队剿杀倭人忍者的过程一直持续了百年,甚至还有高级将领被刺杀过的历史,这些都是后话了。
明军在天明时,发起对甲贺盘踞的山城的攻击。
当日晴空万里,明军先锋部队开始发动进攻,叛军组织了三千铁炮队从防马栅后出现,以每千人为一队迅速向明军展开轮番射击。瞬间,阵亡的明军多达百人,攻击不利,毛文龙下令架炮猛轰。
炮火攻击后,明军第二梯队开始进攻,叛军拼死抵抗,阵地反复争夺达九次之多。
与此同时,夜间绕路包抄的明军就位,也趁机发起了进攻,并成功攻取几面山坡,负责守备后路的叛军主将战死,叛军四散奔逃。后路失守使叛军退路被断,抵抗却更加顽强,毛文龙决定孤注一掷,派出第三梯队骑兵攻山。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大儒
第五百一十五章 大儒
明军全身披挂红色铠甲的骑兵部队,在一般人眼中,无异于是红色的魔鬼。明军骑兵像红色的潮水冲向防马栅,可迎候骑兵的是比从前更加猛烈的火枪密集射击。顽强的明军铁骑不顾前面堆积如山的尸体,亡命冲锋,却仍是连续攻了三次,付出四百骑伤亡的代价才攻下了山城。
四百骑伤亡,马城脸色有些难看,毛文龙实在不是个领兵大将的材料。
这位后世大名鼎鼎的驻倭总兵官,打起仗来便显得太过稚嫩,骑兵攻山自是无奈之举,却大可以多些耐性,选择伤亡更小更稳妥的战法。这也是在情理之中,毛文龙此人极喜兵行险招,应还是受了马城这位大帅的影响,此人生性残暴,或者会是个称职的军法官,侩子手,却不是一员合格的统帅。
久居上位,马城也深得御下之道,虽心中不悦却仍是嘉奖了一番。
人无完人么,马城自问还能容的下一个毛文龙,这是一匹烈马,只需给这匹烈马套上缰绳即可。马城对倭国自是十分重视,思索再三,还是将丰城侯李承阼这尊大神,从台湾请到倭国坐镇,算是平级调动,这个缰绳由丰城侯李乘阼来做,当是再合适不过。
李乘阼是什么人,当朝国侯身份何等显赫,更是长期执掌京营,更难得正值壮年不过四十许人,正是最老辣圆滑的时候。稍一犹豫,马城还是抛下心中顾虑,请丰城侯爷出山往倭国,代替李旦主持大局。
东海王李旦老了,精力不足,治理地方也并非其所长。
李乘阼大喜过望,欣然从命,成了驻倭明军最高行政长官,精神亢奋的丰城侯连家眷都顾不上了,便随一支开往倭国的舰队出发,走马上任。从此开始了丰城侯李氏,对日本长达三百年的统治,这也都是后话了。
李乘阼才刚上任就搞出了一系列花哨的动作,第一件事情便是修史。
马城对此极为赞成,到底是执掌京营多年,做过大都督的大明显贵,久居京师对文人那一套也极为熟悉,做派自然与毛文龙不同。中原王朝对于修史是极为看重的,大明的读书人将之发挥到了颠峰,阁臣入阁只前先要修史,从翰林编撰做起,大明的翰林官也是被称之为储相的显贵族群。
修了史书,自然便占据了大义,做什么坏事都理直气壮了。
李乘阼到任之后从江南请了一为大儒吴钟峦,携一众弟子入倭主持修史,大儒吴钟峦其先人吴肇,为建文帝大臣,靖难之变后隐居不出。少年时候,喜欢读《坛经》,又好讲黄老长生之术。后来在东林书院听了顾宪成的讲学。
叹曰:“保身养性,取之儒学就可以了,不必远求佛教和道教。”
于是拜入东林党门墙,为东林重要人物李应升座师,而与东林诸公高攀龙、缪昌期为善,然而却没有出仕过。马城倒不至于容不下一个与东林党交好的书呆子,让这等书呆子去教化倭人,正是其所长。
吴钟峦是资深儒生,推行的是儒家治国理念仁政。
吴老先生和一众弟子研究出来的结果,倭人有三成是秦人血统。
马城知情后心情颇有些古怪,然而大计已定,剩下的就是技术性问题。吴老先生也不含糊,亲自制礼乐、定律历、敷文德、颂武功,事必亲躬,是马前卒,唯大帅马首是瞻,再无半点东林党人的矜持,言语之间对大帅是很景仰的。马城一笑,这位老夫子也是个识趣的人,能在倭国开宗立派,吴老大人当也心满意足了。
吴老夫人大唱了一番中日友好,李承阼却翻脸不认人,有些倭人学者写文章犯忌,便干脆一刀咔嚓掉。这种敲山震虎的把戏,李侯爷玩的得心应手,一时间倭国清静了许多。崇贞六年二月间,李承阼在倭国兴大狱,一些倭国最知名的学者,僧人被处死,受到牵连的所谓叛党分子有一万多人。
连番清洗,倭国局势稳定下来。
崇贞六年二月末,李承阼在日本初造学宫,吴老夫子亲自绘画图纸,度量尺寸,亲临施工现场指导,事后撰《学宫图说》。又造古祭器簋、笾、豆、登等,率学生习释奠礼,改定仪注,详明礼节。设置彰考馆,由老夫子门生朱之瑜任主编,聘请朱之瑜指导,编纂鼓吹《日本史》,其影响直至后世数百年,朱之瑜与同为德川光国编撰《大日本史》的安积澹泊、木下道顺、山鹿素行结为好友,并创立了水户学派。
儒教,从此在倭国盛行起来,后世反倒比大明儒教还要兴盛繁茂。
崇贞六年三月初,缅北之乱平定。
明军在缅北的平叛更加果决,入缅明军与四川秦氏护矿队,从南北两个方向并进,大军铺开连成一线进入丛林,每日只前进五里却战果斐然,大批缅兵,叛乱土司兵被赶出密林,聚集到缅北几座重镇。
秦邦义自大明境内,率八千余兵自戛鸠渡大金沙江,深入缅属孟拱、孟养土司地带,缅兵原驻数千兵都退至新街附近的老官屯,并未在此设防。而此时南部明军一万五千余人,造好战船水陆并进,由野牛坝出蛮暮,在两江交会处甘立寨,发生激战,明军以火炮击沉缅兵十三艘战船,击退了拦截的缅甸水师。
明军水师由大盈江出至大金沙江,陆上兵马也到达新街附近,并派数千兵渡江到西岸哈坎扎营,打通水路,控制两岸。然后派兵两千接应秦邦义南下。秦邦义在水师掩护下指挥北路军与新街、老官屯缅兵主力决战,年轻气胜的秦邦义甚至率亲兵过江东,至前线亲自指挥作战。
缅兵这时也打探清楚明军进攻方向,几乎调集齐主力在新街、老官屯一带夹江与明军对峙。明军此次平乱,名义上动用步骑五万,但因为后勤限制,实际前线只有不到三万兵,扣除畹町驻兵两千以及普洱驻兵三千,出关只有两万五千兵,再扣除沿路台站驻兵四千,新街、老官屯前线清兵只有两万,其中还包括水师一部。
然而缅兵,土司兵并不擅长野战,因此明军始终保持着碾压的态势。
第五百一十六章 谈判
第五百一十六章 谈判
双方在新街发生激战,先是双方水师发生战斗,缅兵不利,退到稍南一沙洲处据守,明军水师及部分步军一起水陆攻击,击败缅兵水师,杀敌两千余,夺得战船六艘。西岸明军铁骑突然冲出,马塔连营,大破缅兵三个营寨,杀敌一千五百余人。此战后,缅兵退守数十里外的老官屯,明军占据新街。
明军一路以无敌姿态进至老官屯,缅军在老官屯早已扎下两座坚固大营,主力在江东大寨,数千缅军在西岸扎营,营栅伸入江中,缅军水师停泊在两营之间江面,左右策应。东岸缅兵见明军刚来,便出营攻击,被明军击退,双方都没有大的战果,双方只是不时以火炮互轰。
战斗结束,明军便在两岸分别扎营与缅兵对峙。而缅兵两营之间水面湍急,且有沙洲,明军水师暂时无法前进。第二日东岸明军派偏师到缅兵南面扎营,准备断其水路。缅兵在营内挖了不少深及三尺的土坑,兵员在其间既可躲避炮火,又可隐藏目标。
明军斥候在大树高处观察,误判断营中敌兵甚少。
于是便发动大规模进攻,秦邦义还还抵达栅外数十步处指挥。
缅兵营寨外有深壕,木栅坚固无比,外加枪炮火力极猛,明军一日内连续多次攻势都被击退,明军将领杀得兴起,还打算乘夜肉搏,后被制止。同日,两军水师在江上也有交锋,明军水师击沉缅军二十艘战船。
接连三日,明军进攻势头没那么猛,试着以火攻、大炮等方式摧毁木栅,结果均告失败。当夜明军水师再次发力,乘夜攻占两营间近西岸沙洲,夺战船二,俘虏十一人,缅兵水师退守东岸,东岸缅兵水路运输被断,明军士气大振,一举突破缅兵固守的木栅,缅兵连续抵抗多日已经打得精疲力尽,士卒普遍都有厌战情绪,全军大溃。
这场延续三个月,花费九十万两白银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
这场缅北大战,耗费巨大,是台湾镇军首次场次以水师,炮火碾压,由内河水师担任主力的战争,实战证明此种战法效果极佳,耗资之巨大也让人咋舌,短短三个月的进攻耗费超过九十万两白银,囤积在马六甲的大量弹药竟消耗过半,然而成果也是巨大的,内河水师正式进入台湾镇军的编制。
崇贞六年三月,荷兰王国终于撑不住了,请出壕镜的葡萄牙人居中联络,商量赎人。
壕境,议论厅。
马城搬出袁可立这尊大神,与荷兰人谈判交易战俘,袁公自是当仁不让的。这位脾气暴躁的四朝元老往议会厅一坐,便喝着茶水闭目养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反倒让担任通译的郑芝龙汗流夹背。袁可立那是什么人,那是敢硬顶神宗皇帝的很人,也是号称明末战略眼光第一的牛人。
马城也端坐上首,环顾周围,穿燕尾服的葡萄牙人,穿笔挺军服的荷兰人,穿官袍的台湾三司官员,心情不免十分古怪,生出一种时空错乱之感。袁公出马,这谈判可就有的谈了,短时间内谈不出个结果,以袁公的脾气必然狠宰荷兰人一刀。
荷兰人有钱呀,连马城心中都垂涎三尺,荷兰人是这个时代的大财主。
荷兰人为什么能成为这个时代的海上马车夫,因为荷兰人有钱还抠门。
比如英国商船上的水手都带着武器,所以,他们的船就需要更加坚硬的木头,而荷兰的船几乎没有装备武器,所以荷兰的船造价很便宜,用荷兰的船运送货物也很便宜,于是荷兰就成为了欧洲的海上马车夫。
如此富庶的荷兰王国,常备禁卫军落入马某人手中,再想收回去可就难了。
也怪不得马城,袁可立老神在在,荷兰人如今是很急的,失去了半支强大的远征舰队,一支精锐的皇室禁卫军,且不论无力保护海上贸易,就连荷兰本土也处境艰难,要知道荷兰才刚从西班牙王国的统治下独立没多久呢。
第一天的谈判,荷兰人很急,袁可立很闲,闲极无聊还打起瞌睡来了,只是偶尔睁开眼睛点个头,郑芝龙很忙,忙的满头大汗在议会厅穿梭个不停,坐了整个上午大明官员们起身扬长而去,留下气急败坏的荷兰人原地跳脚,却又无可奈何。
晚宴,葡萄牙人礼貌的发出邀请。
然而袁可立谈判当日下午,便动身去广东访友去了。
马城心中好笑,也很配合的在战舰护卫下,离开壕境跑去考察香港岛,打算在香港岛建一个要塞,兼屯兵城,商埠的功能,作为台湾水师补给停泊地。自然,最重要的是可以震慑广东三司,逼迫广东三司选边站队。
大明洪武二年,太祖高皇帝在广东道的基础上始设广东行中书省。
香港岛,对台湾水师的战略意义极为重大。
香港地处中国大陆东南端,位于珠江口西侧,濒临南海,与广东省相邻,使它有广阔的大陆腹地。同时,隔南海与东南亚相望,在日本黄金水道的北侧,拥有了香港岛,台湾水师便补强了一个极大的短板。
如今,正是建设香港的天赐良机,朝廷深陷北方乱局,早已无力兼顾南方沿海。
傍晚,香港岛上。
亲兵环绕下,马城一脚踩在结实的地面上,看着赶来迎接的一名水师总兵,微微一笑,那总兵一面狂喜慌忙施了个军礼,又觉得不妥扑通跪下了。马城无奈,命人将这腿软的总兵扶起来,好言安抚一番,在这总兵眼中他已然与异姓王没什么区别,如今朝廷对广东,福建的掌握力度极弱。
福建,早已形同割据,广东倒还好一点,却也是听调不听宣。
大明朝的香港地区在商贸上已渐渐蓬勃起来,人口亦有所增长,更是海防要地。
香港南头寨旧额大小战船五十三载,官兵一千四百八十六人。万历十九年以后,战船曾增至一百一十二艘,小陆官兵及杂役曾达到二千零八人。该水寨辖有佛堂门、龙船湾、洛格、大澳、浪淘湾、浪白等汛地六处。每处汛地驻军二百余名。
入夜,九龙。
水师总兵也不敢归家,只得恭恭敬敬守在门外。
第五百一十七章 香港
第五百一十七章 香港
房中,灯火通明。
马城对香港有一种别样的情怀,踩在九龙区荒芜的土地上,心中别有一番情怀,端坐房中,面前铺开一纸熟宣,琢磨着一套完善的章程。心中一动,想到一套从未实现过的殖民地体系,日本的“大东亚共荣圈”,在日本人殖民理论中,所谓“大东亚共荣圈”将日本、华北与满州国作为“凝结不散的核心”,以东京为其中心,在其四周围绕着一群卫星国家、附属国、保护国和殖民地,会有一些属国被日本用特殊的政治和经济协定束缚手足,其安全受日本的“保护”,其外交政策受日本的指挥,如泰国和越南。
日本人的大东亚共荣圈,是注定失败的战略,因为日本文化没有所谓的凝聚力。
要以宗主国为核心,凝聚在其四周围绕着一群卫星国家、附属国、保护国和殖民地,没有一种强烈的文化归属感,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然而大明却具备所有的条件,因为日本文化本身就是发源于中国文化,对中国文化具有极高的认同感。
后人,已经被马城指明了道路,这还得感谢后世日本人丰富的想象力,拿来一用便可。
以大明为核心凝聚力,创造一系列儒学极为兴盛的属国,应是不难做到,而李承阼在日本的作为与此不谋而合。
儒教思想在东亚各国,原本就有广泛的影响。在朝鲜和日本,伦理和礼仪都受到了儒家仁、义、礼等观点的影响,都还是很明显的。在朝鲜信奉各种宗教的人很多,但是在伦理道德上却以儒家为主。在西方文明侵入韩国社会后,各种社会问题有所增加,但是朝鲜政府以儒家思想的伦理道德,作为维护社会的稳定的制约力量,在教育中深化儒家思想,并且做的十分成功。
儒家经典作为思想统治工具来使用,确是十分神效的。
李乘阼正筹划在日本设立太学,传授儒家学说,建立一套完整的儒学教育制度。为进一步发展儒学教育,李侯爷打算在日本设立国学,置博士、助教,招收贵族子弟传授儒家经典。为了推动学习儒学的热潮,国王甚至亲“幸国学听讲”。
在江户,李乘阼也下令开城设立国家最高学府国子监,在日本四州设立乡校,广泛推行儒学教育。并举行科举,把儒家经典列为主要考试科目,并且筹备建立官办私学。在丰城侯的规划里,国子监里当“选择儒官甚备”。
大街小巷上经馆和书社三三两两相望。少年们聚集在一起,跟随老师学习经书。年岁稍长者,便自己找志趣相投的朋友,借寺观之类的地方讲习切磋。社会各阶层的子弟,都“从乡先生学”。
教化倭人首推程朱理学,把它视为维护封建统治的舆论工具,极力加以推广。日本的儒学教育有官学和私学两种形式。官学系统,中央设成均馆,是为国家最高学府。另外在首都汉城还设有中学、东学、西学和南学等四学。
成均馆和四学是中央直接管辖的教育机关。地方各道和邑设有乡校。这些学校都由国家提供一定的土地和劳动者,用以作为办学的经费。私学是各地的儒家学者创办的私塾或书堂。私学日益发展,成为李朝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在政治生活中发挥着重要影响。
通过科举,选拔人才,任用官吏,文科考试须经三榜,考试科目主要有儒家经典以及有关现行政策和各种形式的汉诗。武科也进行三次考试,考试科目除兵学外,也考部分儒家典籍。总之以程朱理学作为统治思想,无往而不利。
夜已深,马城面沉似水,却又深沉的思索起来。
香港,作为一个中转中心,军事堡垒是不合格的,因为香港太小了,香港大部分地区被海水和海岛包围,可使用的陆地面积极少。考虑到新建成的香港城竣工之后,将面临的巨大交通,土地压力,这又是一个极大的麻烦。
然而香港的地理位置又绝佳,使得它的功能很难被取代。
对此马城也想出一大奇招,填海造田,考虑到香港日渐繁华之后,人口,贸易必然聚集到一些集中的区域,各种巨大压力情况,使得填海造地行为最终成为一种必然选择。填海造田荷兰人便有现成的法子,荷兰人便是填海造田的大师。马城的设想中,香港填海造田的面积,起码不小于两个香港本岛,使原料码头与产品码头成为工厂的一部分,减少了中转运输费用,并据此调整工业布局。
在房中枯坐一夜,翌日,九龙。
让马城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一场突然来临的灾难,给正在急剧扩张的台湾府,兜头浇上一盆冷水,让台湾两府,三司野心勃勃的扩张计划搁浅,不得不全力应付一场突然来临的瘟疫,马六甲大瘟疫。
清晨,日初东方。
马城神色冷峻,隔着两里远的距离,看着赶来报信的李开原,在马六甲城任守备的李开原来的很匆忙,一面魂飞魄散连鞋子都跑掉了。说起来李开原算是临阵脱逃,数日前,马六甲城出现了瘟疫病人,只三天时间瘟疫便在马六甲城蔓延起来。慌了神的李开原,慌忙带着亲兵,小妾逃出马六甲,仍下一座惶恐不安的马六甲城,弃之不顾。
好在李开原逃跑之前还下了最后一道命令,战舰倾巢而出封锁马六甲,不许任何人通过,局势尚在可控范围内。马城皱眉,命人将魂飞魄散的李开原送去休息,隔离起来,总也得安抚一番。
安置了李开原便轻轻一叹,天灾人祸,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也不能全怪李开原胆小窝囊,这时代人对瘟疫的畏惧是本能的,人对瘟疫的畏惧甚至超过了死亡。此事怠慢不得紧急下令封锁马六甲,许进不许出,并急派医官,守备队前往控制局势,严防死守,万万不能让这场瘟疫波及到台湾本土。
第五百一十八章 服软
第五百一十八章 服软
傍晚,袁可立也从广东赶回。
袁公大包大揽坐镇香港岛,发号施令,让马城这穿越众大开了一回眼界,自愧不如也,这四朝元老可是亲民官出身,在登莱巡抚任上曾平过民乱,治国瘟疫,理政,治理地方的经验十分丰富,一系列举措让马城这穿越众也自愧不如。
马城心中暗赞,能名留青史都是些什么人,一代人的精英。
一人包打天下,连理政治民得亲自上阵,那是万万做不到的,术业有专攻,便将防瘟大计全盘交给了袁公。袁可立发号施令,对抗瘟疫的法子是十分简单粗暴的,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线,过线者死,仅此而已。马城汗颜,心知这场瘟疫闹不起来,印象里曾几乎毁灭了整个欧洲的黑死病,此时应已到了尾声。
黑死病,是这个时代无法绕过去的一个坎。
有袁可立坐镇主持,台湾本岛受到波及的可能性不大,然而对外扩张的步伐却不得不停下来。一场瘟疫,让台湾镇军杀气腾腾的战刀不得不入鞘,沉淀,进入新一轮发展建设期,在这一时期出现了许多后世名将。
这场瘟疫实际上帮了大明,马城常感慨福祸相依,两千年历史长河中,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实情查明,瘟疫是一伙意大利人带到马六甲的,一伙意大利水手半月之前抵达马六甲,而同时期的米兰城,正在爆发一场大瘟疫。意大利本土包括伦巴和威尼斯,此次瘟疫造成大约二十八万人死亡。
而此次米兰大瘟疫,是黑死病开始后的所有流行性瘟疫中的,最后一次大瘟疫。
袁可立的做法简单粗暴,派战船日夜在马六甲巡逻,但凡越线船只便发炮击沉,并派死囚前往马六甲城打探消息。消息令人触目惊心,只数日夜间,城中已然出现大量死亡,死亡人数超过了两千人。
马六甲城,连驻军在内一共不过五万人,这个比例很可怖了,对驻军自然不会如此粗暴,马六甲驻军三千余众,分批隔离,监视,死于瘟疫中的士卒,按照阵亡的一半标准抚恤。因此军中倒未出现哗变,甚至还有一些勇士主动持械巡城,负责维持城中秩序。
半月之后,繁华的马六甲海峡变的清冷了。
香港,九龙。
瘟疫,并没有影响台湾开发,辽商,晋商,徽商,浙商,朝鲜,日本,缅甸商人远道而来的车队云集香港九龙,应邀出席这场商业盛会,明末首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行商大会,召集着便是台湾三司,两府,马城南居益两位封疆大吏。台湾两府的号召力惊人,让临近的广东三司,巡抚衙门十分尴尬。
马城最得意的,还是开启民智的努力,民智一开将彻底改变这个时代。
这场马六甲瘟疫是米兰大瘟疫的流毒,处置得当,当不会造成大范围的蔓延,却让台湾府的一切军事活动彻底平息下来。与此同时,被战船封锁堵在壕镜的荷兰人,也服软了。荷兰人是领教过黑死病恐怖的,一听说马六甲爆发了瘟疫,便吓的腿软脚软,没过几天便服软了。
谈判桌上软磨硬泡了三天,最终给出了白银三百万两的战争赔款,白银二百万两的赎身费,连被俘虏的半支舰队也不敢要了,集体上船跑去美洲躲避瘟疫,总计五百万两白银的巨大战争红利,让台湾上下欣喜若狂。
这五百万两巨额战争赔款,对台湾府发展的作用有多大,无法估算。
连袁可立也为意外,没料到荷兰人会如此痛快的买了帐。
马城只有苦笑,给他解释起来黑死病的可怕,以及欧洲人对黑死病的极度恐惧心理,欧洲人对黑死病是恐惧到极点的,没见到马六甲都冷清了么,壕镜的商人连生意多不做了,慌忙关闭码头严防死守,将欧洲来的船只,水手都拒之门外,岸上大炮二十四小时处于警戒状态。
黑死病对欧洲的影响有多大,也是无法估算的。黑死病彻底动摇了宗教桎梏,人文主义的思想开始复苏,文艺复兴的萌芽开始孕育。艺术家的作品中不再是宗教形象一统天下,悲观和抑郁的情绪,赎罪和死亡的主题成为这个时期的重要题材。
袁可立也大吃一惊,对待瘟疫的态度自然更谨慎了。
崇贞六年四月,天气渐热,广东,福建陆续出现整村整村的死亡。袁可立大惊失色,急派使者联络广东三司,并急报京师请防范瘟疫。马城反倒心平气和,再严防死守也难免出现纰漏,黑死病便是鼠疫,在明末曾经流行过,这是后世多数喜欢读书的人,尽人皆知的史实,不值得大惊小怪。
黑死病就是“鼠疫”,是由老鼠带来的病疫,在民间的叫法有很多,“大头风”、“大头瘟”、“疙瘩瘟”、“羊毛瘟”等等,症状是高烧、剧痛、口渴、淋巴肿大,基本上患上的人几小时就能死去,慢一点的三天也就完了,就算体质比较好的人也绝挺不过一周,并且传染性极强。
香港,九龙。
总兵大人家的书房,袁可立埋头书堆查阅着史实,资料,很快查到了万历八年的山西通志,关于鼠疫的详尽记载。
袁可立是有些焦头烂额,马城硬迫着坐下来品茶,有从南京远道而来的王月做陪。说鼠疫灭亡了大明,言过其实了,鼠疫在大明并没有大规模传播,得益于明人良好的卫生习惯。鼠疫在欧洲的泛滥,原因其实很简单,多半是欧洲人脏乱的生活习惯导致。不但有生活习惯的原因,还有医疗环境极差。
中世纪欧洲很脏的,认为洗澡是不洁的,罗马人就是因为喜欢洗澡得罪的上帝,医疗技术非常落后,当时流行的是体液理论,生病了就一个疗法,割一刀放血,把带了疾病的血放干就治好了。整个欧洲更是臭得要死,教皇就在罗马被路边的粪便熏昏过。这种地方就是传染病的天堂。
而大明则决然不同,尤其富庶的江南人,卫生习惯,医疗环境都是极好的。看看面前娇滴滴的江南佳人便一目了然,远道而来的王月穿一件水色罩衫,一尘不染,肌肤娇嫩处吹弹可破,一天不泡澡便睡不好觉,被褥底下放个豌豆都要辗转难眠,哪有鼠疫传播的空间。
第五百一十九章 银币
第五百一十九章 银币
并且大明的医道也极为昌盛,总比那些开刀放血的西洋医生靠谱的多。
王月大嗔,被爱郎取笑到面红耳赤。
袁可立也心神大定,叹一声治国艰难,开拓进取更是不易,鼠疫,在江南传播的范围极小,然而环境差的北方,村镇,却不免要遭受一场浩劫,这是不可避免的。这场鼠疫爆发加速了大明的灭亡,也是事实,可想而知鼠疫传播到北方之后,北方各省更无一日安宁。
王月大为伤感,轻启贝齿吟起一首小曲儿。
寒沙日午雾犹含,萧瑟风光三月三。
扑地柳花新燕子,不由人不忆江南。
马城击节赞了一声,袁可立也老怀大慰,不免夸赞了这江南美人儿一番,一老一少两人论起诗词歌赋倒也投缘。谈了会风月,便该进入正题,得了荷兰人的五百万两战争赔款,极大缓解了台湾府发展中遇到的银荒困局。大笔现银入库,流通起来,仍无法完全满足台湾府的需求。
可见白银这玩意儿,对大明商业发展有多重要,和后世的石油差不多,白银就是现如今大明商业流通的血液,台湾府发展的特效药。银荒困局不彻底解决,发展便是一句空话。大明朝的商品经济实在太过发达,经济越发达,需要的白银就越多,可是白银就那么多,所以到最后,白银就不够用了。
对于发行纸币,袁可立是极为抗拒的,马城只有苦笑的份,心知大明君臣都被太祖他老人家坑怕了,对于纸币有一种本能的抗拒。马城只得慢慢开导,说服袁公,在经济学中,有这样一句谚语,棍棒打不垮经济理论。
这句话的通俗意思是,无论你多牛,都要照规矩来。
太祖就是个牛人,也要按规矩来,虽然他发行了纸币,一千,一万都印过,可惜的是,几百年来,大家还是认白银,就不认纸币,再牛都没用。当朝崇贞陛下是想赈灾的,哪能不想赈灾呢,之所以赈灾不成,是因为没有钱,之所以没有钱,是因为没有白银。
马城费尽口舌也无法说服袁可立,甚至连王月也无法说服,只得苦笑一声放弃发行纸币的念头,退而求其次,发行金币,银币吧,这回袁可立倒是勉强接受了。心中苦涩,也不知那些穿越众是如何做到,大手一挥便能发行纸币,甚至还有发军票的,太荒谬了。
大明人连官府发行的纸币都不认,还能认你的军票么,实在是没有半点可行性,你若强行发行纸币,大明百姓多半会当成擦屁股纸,偷偷用铜钱,银子,甚至以物易物的方式进行交易。
大明百姓只认铜钱儿,富贵之家只认金银,倒是发行金银币,百姓,富商没准能接受,金币银币与纸币还是有本质区别的。银币,大明朝也是有的,亲兵很快抬进来一箱西班牙银币,在沿海一带流通的主要货币。
大明有银币流通,这是让马城啧啧称奇的事情,大开眼界呀。
西班牙在南美殖民地制造“双柱”银元,流通时间较早,几乎遍布全世界,神话中欧非两洲原本相连,后被大力士海格立斯拉开。直布罗陀两岸的山峰被称为海格立斯柱,这就是双柱的来历。
双柱为不规则圆形。
马城命人当场实测,最大直径四十毫米。厚度两毫米,理论重量二十七点零七克,实测也二十七克左右。边齿为炬形和圆圈相间的凸形花纹,含银约一成,“双柱”并非西班牙本土铸造,约百年前西班牙征服墨西哥,其后发现大银矿,便开始铸造银币。
袁可立听到墨西哥大银矿,昏花老眼便亮了,连声追问。
马城失笑,这是尝到殖民战争的甜头了呀,一听说哪里有银矿便两眼放光。
对于广东,福建,壕镜沿海一带流通的西班牙银币,各国版本的银元,马城的做法是全部收缴,很粗暴的禁止流通,流通货币,结算将改用台湾制造的银元。如此粗暴野蛮的做法,在后世是完全无法想象的,然而马城便肆无忌惮的做了,又能如何,这便是拥有一支实力强大的舰队,一支强大陆军的蛮横做派。
老子就是要收缴西班牙银币,强行推广台湾银币,不服来战。
手握如此强横的实力,若还不能凶残霸道任性一回,那便愧对这些年来战死的开原子弟,大明将士了。为了与全世界流通极广的西班牙银币对抗,新发行的台湾银币可也不能偷工减料,也是要足额制造的。十分之一的含银量,足够让台湾府手中握有的库银迅速膨胀,以解决台湾发展面临的银荒问题。
然而台湾水师此时仍无力远征美洲,在马城的时间表里,远征美洲得是十年后。
议定,新发银币由台湾两府,三司官造。
有了银币便要筹建银行,一家真正意义上的近代银行,此事也万万急不得,这场瘟疫倒刚好让台湾府冷静下来,进入沉淀期,两府官员开始埋头治理内政,也有效避免了台湾府这个庞然大物,因为过度膨胀而崩塌的隐患。
四月,香港九龙。
南居益回到台湾主持筹建官办银行,铸造银币,铜币,此时听闻副总兵艾万年在宁州阵亡。消息是傅宗龙传来的,傅宗龙对顶头上司洪承畴,还有那位手握五省兵权的陈督师大为不满,言两位大人率领大军拆东墙补西墙,各省兵马苦不堪言,然而大军云集,剿灭流寇只是时间问题,阵亡几个总兵,副总兵又算的了什么。鼠疫并未在在南方大范围蔓延,傅宗龙反倒在信中说,陕西之地出现了瘟疫,弄的各路兵马人心惶惶。
马城回信,嘱咐傅宗龙不要硬抗军令,总不能让两位上官挑出错处。
至于防疫,傅宗龙也是亲民官出身,做的不会比他这个骑兵连长差。
此时,各地赶来的商人已经云集九龙,将小小的水寨挤的人满为患,有钱有势的还可以住进水寨,差一些便只能在马车上过夜。马城也没料到会来这么多人,便下令调集民夫,辅兵上阵,在九龙兴建房舍,民宅对外发卖。大批台湾民壮赶到香港,大兴土木,务必将这场盛会办的尽善尽美。
马城居住的山庄里,每天来送礼的大明士商排成了长队。马城终于明白隋炀帝,是怎么把扬州,江南变成人间天堂的,一尊大神往这一座,来投机的士商便如同过江之鲫,络绎不绝,那是不可能禁绝的。礼物堆满了厢房,院子,连王月这俏佳人也掩着小嘴惊呼,发财了,发财了。
第五百二十章 名流
第五百二十章 名流
马城躲在九龙山庄里与佳人为伴,每日间接见几个豪商,香港,九龙以惊人的速度建起房舍,民宅,有些心思灵活的已经排着队买地,要在香港落地生根了。长长的礼单里,马城赫然发现了几家扬州茶商的名字,森然一笑,扬州茶商那便是东林党的后台了,这岂非是弃暗投明了。
商人逐利是天性,江南商人会看着台湾,福建两府在海外大发横财,不眼红么。
那怎可能呢,也不知道多少江南富商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大发横财的福建,台湾海商,哭着喊着想要扑上来,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如今这个行商大会一召集,就有一些江南富商果断抛弃了东林党,转而投奔辽东伯,南公的怀抱。至于节操那是个什么玩意儿,大明的江南富商那是没有节操的。
江南,东林党,清流的大本营分裂了,出现了叛徒,这是难免会发生的事情。
马城冷笑,东林党,清流,一群书呆子想跟老子斗,拿什么斗,不愿意出海发财,便抱着发霉的银子一起去死吧。
崇贞六年,江南士商出现了很严重的分裂。
大批江南富商出席了台湾两府召集的行商大会,大批原本支持东林党的士子,纷纷加入南京汉社,让南京汉社的影响力开始急剧膨胀。南京汉社有魏国公府的支持,等闲宵小也不敢招惹,事情,起了变化,江南士商集团分裂了。马城极为得意,这也算是算无遗策了,汉社能在江南发展起来,俏佳人王月是立了大功的。
这一日,山庄来了一位恶客。
方世鸿一行被亲兵挡在外面,正在大嚷大叫:“马五,你发达了便不认朋友了么,好没良心!”
马城命亲兵将他放进院子,翻脸道:“关门,放狗!”
方世鸿鼻孔朝天道:“马五,咱给你送银子来了。”
马城冷笑:“出水的蛤蟆着绿袄,下河的螃蟹披红袍,哪根裤腰带没系紧,把你露出来了?”
一侧,一个俏佳人王月早听的面红耳赤,轻啐一口,这都是什么俏皮话。
门外有人轻咳一声,放眼望去,外面站着个富家翁打扮的老朽,穿一身月白色蜀锦袍子,握着把象牙骨的折扇,也被亲兵挡在外面。马城大吃一惊慌忙扯着王月迎出去,懒的再理那个纨绔子,竟然是前首辅方从哲,方老大人到了,这倒是一个天大的惊喜。敷衍在家,这位浙党领袖前首辅也终于坐不住了么。
马城推金山,倒玉柱,以晚辈礼拜见方从哲,被方老大人一把捞了起来,哪能真的让跪下去。
迎进内宅,两人也层同朝为官,寒暄之后不免唏嘘起来。
方从哲可有些见老了,鬓角花白,马城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日渐威严,已是割据一方的诸侯。落座,看茶,马城一个眼色,王月会意轻迈莲步,双膝跪地替方世叔锤锤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这是依足了晚辈之礼待之。方从哲老怀大慰,双手虚扶将王月请了起来。
方从哲贵为大明独相七年之久,威严还在,笑着道:“你倒治的好兵。”
马城笑道:“几个夯货,没将过世叔这等国朝大员,回头小侄赏他们军棍。”
方从哲畅快笑道:“这是什么话,你这个小子不老实。”
喝了半杯茶,马城便命人整理后宅,将最大最宽敞的一件让出来,请方世叔将养几天,方从哲岁数不小了又长途劳顿,有什么话也得过几日再说。命王月领几个侍女安顿下了,心中畅快,这行商大会有前首辅,万历朝独相七年的方世叔掌舵,大事成了,万历朝的独相那是什么样的江湖地位,那得是幕后大佬级别的。
心知北方大乱,皇帝无能,这位万历年独相也终于坐不住了,赶来相会,如今的台湾府,便象是一块超强力的大磁铁,源源不断的吸引着四朝元老,有识之士,这大明朝的精英前来投奔。这时代的大明没有精英么,是有的,只是缺一个能登高一呼,响应者云集的领衔人物,马城刚好便成了这面旗帜,还很鲜艳很招摇。
夜九龙,起了雾,有些凄美。
是夜马城在内宅开宴,请的自然是山西常氏,周氏,开原于氏,高氏一些关系深厚的大明新贵,这是家宴,方世鸿,王月,还有几个南京汉社,福建汉社,台湾汉社的士子作陪,也算是名流云集了。来马帅府上做客自然不能空着手,礼物流水般搬进院子,自然是价值不菲的重礼。
寒暄,热闹,名流云集,这是大明朝新贵的小圈子。
这小圈子人数还不多,却已然依稀有了欧洲名流集会的架势,堪堪可比伦敦最显贵的名流集会。
“少爷,客人们都来齐了。”
亲兵在门外轻声禀告,马城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衣装,然后朝着方世鸿拱了拱手,这位方兄父子不远千里而来,表明浙商,方氏一脉彻底倒向台湾府。可不要小看了一个方氏,方氏出了一个前朝首辅,在浙商中的威势是极为惊人的,方氏能动用的资金也是极为惊人的,不可小视。
马城和方世鸿来到前厅之后,见大厅内已是有数十人静静坐着,正在闲聊品差,也很守规矩,并没有喧哗,大都只是默默的喝茶,偶尔交流,也是轻声低语。大明的新贵之家,那也是很讲究礼仪的,规矩繁多,人人都不肯失了礼数。
马城也很客气,刚到门口,便拱手道:“让诸位久等了,本官来迟了。”
“见过马帅!”
而见到马城出现后,一众富商,名流士子纷纷起身行礼,这时候便看出来底蕴了,有商人出身的下跪磕头的,名流士子则拱手为礼,世间百态,尽在其中。
“不必如此,诸位请起。”
说话间,马城快步赶至厅内,亲手把诸位大商贾扶起,神态亲切,倒也逐渐习惯了这跪礼,见了马城行跪礼的可是越来越多了。尤其大明的商贾地位极低,士农工商里排名最末,见了一方诸侯难免会谨慎些,大礼参拜,轻易也不敢失了礼数。
第五百二十一章 章程
第五百二十一章 章程
落座,马城端起桌子上的茶水,笑着道:“诸位请茶。”
一众客人自是连称不敢,便有一名福建士子笑着道:“马帅实是客气了,马帅这茶可金贵着,是狮峰龙井的极品,据传每年不过只能产数十斤,其色绿、其香郁、其味醇、其形美,即醇厚回甜,又回甘持久。。”
马城笑道:“你说的清楚,但我却喝不明白,一向都是牛饮的,只是觉得好喝而已。”
众人赔着笑,闲聊片刻便有缅人侍女穿花蝴蝶一般,送上酒菜,这名流宴会也不是开始就谈正事,先得谈风月。风月场王月是高手,早从秦淮河请来了戏班子,名妓助兴,扬州旧院名妓郑荽娘领着一个班子,黄艳秋领了一个班子轮流唱,这两位都是比所谓的秦淮八艳名气大的。
名士里以泰州冒襄为首,这就算东林党里的叛徒了,也有那位大名士。
冒襄名气还是极大的,号称明末的王勃以诗文著称,也被王月拉进了汉社,如今是汉社才子中的领军人物。当着马城的面,一干江南才子还是极收敛的,品诗论道其乐也融融,也没敢在马大帅面前放肆。东林党分裂是必然的,如今东林余孽组织的复社,和新兴的汉社在南京打对台,汉社倒也不落下风。
推杯换盏,到深夜时一干名士才子识趣告辞,便轮到说正事。马城多喝了几杯酒,命人去后宅将方从哲这尊大神请出来,方从哲是什么人,袖子一抖往上首一座,就把场面镇住了。万历朝的独相余威尤在,往那里一坐全身便透着威严,这便是气场呀。
方从哲面无表情,不急不徐道:“怎么个章程,贤侄道出来,大家议一议吧。”
马城和气笑道:“有这么几个章程,这其一,山西,蓟镇,开原各地的旱灾,蝗灾,烦请诸位费心了。”
话音刚落,便是一片颂扬之声,一干人唱起大帅的赞歌。
连方从哲也欣然道:“理当如此,老夫出精米两万石,糙米,并各类杂粮五万石,赈济蓟镇,开原两地。”
马城慌忙道谢,下首各家也心知肚明,这叫摊派,连方家都出粮食了,谁家出的少了也没脸在这里坐着。
“榆次常氏出粮十万石,大帅慈悲。”
“于氏出海盐十万斤,不日起运,大帅真真一尊活佛。”
捧场的有事先得到消息准备好粮食的,也有袖子里揣着银票的,有捐实物也有折现的,总不好扫了大帅的脸面。这都是成了精的商贾,对大帅的底线了然与胸,这蓟镇是大帅的地盘,蓟镇将领和开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万不能乱。山西是开原,草原商路的中转站,也乱不得。
只要保住山西,蓟镇不乱,至于其他地方那便有心无力了。
马城命人一一整理,造册,给诸位大商贾记下善功,环顾周围心中有些感慨,这便相当于后世的慈善募捐了,气氛还是很踊跃的嘛。大明富商不愿意做慈善么,有一些是愿意的,这大明朝的天下,乡间地头还是有好些良善士绅的。每封荒年,良绅出粮食,施粥救民的大有人在。
这大明朝烂的是官府,烂的是吏治,官府对这些善行没有起到嘉奖,引导的作用。这大明商贾的人心坏了么,这倒未必是全坏了,关键还是在于官府的引导,嘉奖力度,倘若掌握统治权的读书人,愿意提高良善商人的地位,愿意做善事的商人便会越来越多。社会风气,不是要靠官府引导么。
一记记善功记录成册,马城命人妥善收藏,这个事情就算办成了。
气氛轻松起来,马城又请了一回茶,便正色道:“其二么,请诸位听仔细了,手中有大宗银票的,请尽早兑现了,日后这福建,台湾,开原地面上可不认各家票号的飞票,请诸位早做准备免的有个闪失。”
此言一出便如同天塌地陷,将诸位大商贾都吓了一跳,这又是怎么个章程,家中有票号生意的脸色刷的苍白,这大帅的地盘上不认银票,这不就是禁止流通了么,这可是要出大乱子的,损失惨重呀。
马城仍是心平气和道:“总不会让诸位吃亏,诸位做票号生意的收一收吧。”
几家做票号生意的心中忐忑,只敢将半张屁股坐在椅子上,噤若寒蝉。
马城环顾左右,又朝着方从哲拱了拱手,才慢吞吞道:“其三,这票号生意收了,怎么着呢,便当成股本加入咱台湾官办的票号,也叫银行,这银行又是个什么章程呢,这是西人捣鼓出来的玩意儿,日后这香港岛,九龙区,会设立一个兑换大宗金银,飞票,银圆的衙门,这一两句话也掰扯不清,世叔以为如何?”
上首方从哲正在闭目养神,闻眼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
方从哲那是什么人,那是做了七年独相的人,心思电转之间便琢磨透了,这台湾府要官办银行了,有利可图呀。
方从哲一边琢磨,一边沉吟着道:“官办银行么,自无不可,只怕是这香港岛,日后要寸土寸金了,这个兑换大宗金银的衙门可不了得。”
马城心中暗赞,这就是做过七年独相的人,就有这个眼光,实际上这个新生的衙门,就相当于后世的期货,股票交易中心。当商业,贸易繁荣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期货,股票就会出现,这也并非是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早在几十年前,欧洲就有大型期货交易中心了,地点就在荷兰。
海上马车夫荷兰人,是搞期货股票的始祖,人家都搞了几十年了。
这个事情也并非马城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请了一些荷兰经济学家,搞期货交易的高手,捣鼓出来的办法,人家荷兰人是有一套成熟的运作办法的。大明朝只需要照搬就是,出不了什么乱子。
马城轻咳一声,笑道:“大家议一议吧。”
嗡,厅中瞬间热闹起来,诸位谁也绷不住了,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这些都是什么人,大明朝的新贵,走南闯北做了多少年大生意的人,这议论起来很快就明白了,这是倾轧,这是对晋商,徽商,浙商票号的倾轧。大帅这是要将金银交易,票号生意抢过来官办,那些个老牌票号很快要倒霉了呀。偷看上首和气的马城,纷纷咋舌,这位大帅真够蛮横的,说禁止流通就禁止了,这跟谁讲理去。
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几个商人就别讲理了。
议论起来,大帅么还是讲道理的,这不就提前通知了么,大帅还是向着自己人的,那些没接到通知的可就倒大霉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行霸道
第五百二十二章 行霸道
半个时辰后,马城方问道:“议的如何了。”
手中有票号生意的两家,先惶恐道:“全凭大帅定夺,大帅总不至让咱们吃亏不是。”
马城一笑,先安抚几句才命人拿出章程细则,下发到各人手中,人心安定下来既然有细则,那就好办了,最怕是这位大帅一拍脑袋想出来的。
一时间,厅中只有哗啦哗啦的翻页声。
这个官办银行的细则十分烦琐,刊印成文多达百页,真想琢磨明白也不容易,各家还得带回去慢慢琢磨。
这名流集会也该散了,各家掌柜的纷纷起身告辞,人去楼空。
深夜,后院。
月正当空,山庄后院又摆起了酒,方从哲老当益壮借着烛光,月光,细细琢磨着官办银行的细则。对这位方世叔,马城是信心十足的,方从哲七年独相虽然没什么大的政绩,可也没出什么乱子,这就很了不起了。神宗朝后期,神宗陛下基本不问朝政,这大明朝上上下下所有的事情,可都是方从哲这个独相一把抓的。
时至今日,马城已知治国理政之难,难于上青天。
方从哲七年独相,大明没有闹出什么乱子,这是何等了不起的政绩,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政绩亮眼的未必了得,能做到皇帝不理朝政,还能天下太平的才是真厉害。辽东之败怨不得方从哲,方从哲在辽东也没用错人,他是力挺熊廷弼的,他任上辽东惨败是东林党捣乱,真真怨不得他。
成立官办银行,总揽大宗金银贸易,发行银币这摊子事情交给方从哲,绝错不了。
等方从哲抬起头,马城才正色问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方从哲眼睛一瞪,嗤笑道:“老夫哪里老了,老夫仍可夜御十女!”
马城哈哈一笑放下心,香港这里由方世叔坐镇,再给他派一些欧洲聘请的金融专家,这事情不就成了么。
数日后消息放出来,台湾府官办的兴明号,进驻香港九龙了。
一片哗然,整个香港岛都炸了锅。
这官办票号的细则张贴出来,真是霸道,各省流通的银票,飞票,洋元,到了台湾福建开原地面上就禁止流通了,全都得兑换成兴明号的官票。连大宗金银也不让交易了,全都得兑换成兴明号发行的银元,总之一句话,要在马大帅的地盘上做生意,往来帐目,统统得用兴明号发行的官票,银元结算,这未免也太霸道了。一些脸色铁青的晋商,浙商,徽商收拾形装走人了。
马城陪着佳人游山玩水,也不怕闹出什么乱子。
霸道,也是建立在对台湾,福建,开原等地绝对掌控的基础上,强行禁止其他货币的流通,强行发行官票,银币。台湾镇军已经有十营兵力调到香港,一面增加香港岛的卫戍力量,一面清剿沿海流通的西班牙银元,一经发现,绝不手软,这是没有情面可讲的,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给。
方从哲手里有了十营兵马,马上就翻脸不认人,派兵进壕镜抄了几家钱庄。
全副武装的台湾镇军开进壕境,葡萄牙人十分配合,几家钱庄一抄,西班牙银圆流通的渠道就卡住了。如今荷兰人,西班牙人,英国人的主力舰队,士兵都在印度,气的上蹿下跳也没什么办法,只得乖乖携带大笔金银,到香港岛兑换银币,兑换银币的队伍排起长龙,大明东南沿海正式进入银元时代。
香港岛,新开办的铸币局。
从月前选定场址,先搭了工棚就开始试做铸币的机器,铸币的机器原理和辊轧机相同,只是细节上有所不同,用水力带动机器压制,工序在几百年后相当简单,甚至想要在硬币上用什么图案都是很随意的事,而在此时,包括欧洲各国,在铸币上都是要花费不小的心力,在图案,银边,重量上,都是要经过好多工序,进行严格的管理方可。
工棚内的机器也是分好几钟,工匠开始演示。
先是将银锭或银块熔压成薄厚固定的银板,然后裁剪成固定宽度的长条,接着再将银边条送入机器磨压,合格之后,再用冲床将银边条冲成一个个圆形的银币,同时压花压边,这时银币几乎就成型了。
所有的机器都是由水力带动起来,只要水力不断,这些机器就可以不断的使用,在质量和节省成本和人力上,水力机器自有其独到之处。台湾三司不仅要制银币,还会制少量的金币和大量的铜钱,铜钱又是另外一种制法,需要人工较多,技术含量要比这种铸造银币的办法简单的多,当然质量水准也相差的远了。
铜币马城并不打算投入太多,铜币是准备用来赚钱的,只要质量稍微好过普通的民间铸币就可。
工匠在最后工序处的筐子里捡出一枚银币,递入马城手中。
入手感觉就很好,银光灿然,新铸成的银币似乎还有一些冲压时的余温,再仔细看,银币并没有复杂图案,正面中间是两个字“兴明”,字还是方从哲写的,论书法水平马城差他老远,而对书写行量极大,未来可能达几千万枚的银币。
方从哲也十分高兴,对他来说这也是难得的荣誉,朝廷的通宝铜钱字样也是要人书写,都是请的名臣中的大书法家,方从哲这样的书法水平在那些人跟前相差万里,他有这样的机会,也是实在难得。
银币背面则是“当一两”字样,各人手中都是拿起一枚银币,仔细观看,这东西对大明的人来说还是很新鲜,中国一直没有正经的铸造过金银币,铜币水平也是参差不齐,而且很少有朝廷统一管制,民间现在不仅在用天启钱,更多的是用万历钱和嘉靖钱,甚至还有人用前宋的铜钱,更早的铜钱存世量少,不宜拿出日常使用,可以当做古董了。
方世鸿拿着银币,先是翻动上下,满是陶醉的欣赏了一番银币上的字样,接着才仔细观察银币的样子,这时才现问题:“为何这银币要有花边?”
马城笑道:“人心叵测,不管是负责商业的人,或是军人,拿到银币后如果大规模的从四边磨掉银边,积少成多,也是会小赚一笔,或是将来民间使用,有人也会磨边,当一两的给我磨成八钱,六钱,到时候不仅是损失一些银子那么简单,还会影响咱们台湾银币的信誉。”
“原来如此。”方世鸿恍然大悟道:“用这花边是防止人私下打磨,好主意,果然好主意。”
马城微笑着掂了一下银币,说道:“当一两的银币实则重八钱,另外含有一些辅料,又是二钱。”
第五百二十三章 护卫
第五百二十三章 护卫
方世鸿也是经商的高手,把玩着崭新的银元,还有金元赞叹起来:“这可真是无本的营生,日进斗金。”
他也是极精明的商人,自然明白其中关窍,这银圆当一两去二钱,再加二钱辅料,一两银赚四钱,毛利就是四成之多。也就是说,行百万枚当一两银币,利就是在四十万两,当然这是还没有计算成本的算法,不过铸币的成本并不高,十分有限。
马城也认真起来,拱手道:“方兄,拜托了。”
方世鸿慌忙还礼,他此行负责回浙江老家,拉拢一些经世之才,也是身负重任的,南京汉社也得他去坐镇,免的被人砸了场子。
崇贞六年,五月间。
一支开原商团护卫队,与一支流寇偏师在山西境内爆发战斗,代表着开原实行的全民皆兵,武装商团策略取得初步成效。武装商团的势力自开原辐射到草原,再到山西,陕西这些九边重镇,逐渐和在陕西,山西流窜的流寇擦出火花,还是激情四射的火花。
所谓流寇,便是到处流窜的贼寇,大军围剿起来十分困难。
以民间商团武装克制流寇,这是马城早就设想好的策略,如今已经初见成效,开原,山西,陕西等地商团武装可凶悍的很,在草原上打的蒙古轻骑人仰马翻,到了关内和流寇打的激情四射,无非都是一个利字当先。
陕西境内,靠近长城的狭窄山路上。
一支从草原进关的陕西商队被流寇堵在山路上,腹背受敌。
箭矢横飞,数百流寇用大树挡住前路,用山石阻住退路,从一侧山坡上冲下来,近百人的商队被压制在山路上动弹不得。
“进林子!”
贾斌大叫了一声,扯着面无人色的李掌柜滚进了林子,身边一干商队护卫纷纷连滚带爬,钻了林子,外面狭窄山路的那些民夫可就顾不上了。对面山坡上的贼人一边冲一边射箭,没接受过军事训练的长随,民夫惨叫着扑倒。
乱战,贾斌吐掉嘴里的泥,随手将掌柜的塞到树后,可不能伤到这位东家。
一声呼哨,左右十余个护卫纷纷从背上解下长弓,上箭,各找掩护。贾斌朝手上吐了口唾沫,取下精心保管的长弓,两只拈起一根轻箭,想想又将轻箭换成四两重的重箭,趴在草里看着对面山坡上冲下来的悍匪,正在砍杀乱成一团的商队长随,一阵无奈,都是没接受过训练的苦力呀,这种时候只有挨宰的份。
贾斌观察着这伙数百人的悍匪,心中纳闷,这伙悍匪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两三百人的一伙山贼,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怎也应该是有名有姓的,这伙贼人可真是古怪了。再者说了,这条商路上的毛贼,早被清剿干净了才对。
心里一个激灵,贾斌吓了一跳,这伙贼人该不会是南边的流寇吧。
有组织,很凶悍,打仗还有点章法,贾斌越看越觉得象流寇,心中大骂这伙流寇是晕头了吧,怎么蹿到长城边上来了。眼看着那伙流寇将长随们凶残的砍死,掀翻大车开始翻找粮食,还有的从死人身上翻肉干,翻干粮,还沾着血就往肚子里咽,还有咽的直翻白眼,贾斌心说这还真是饿晕了头呀。
一声口哨,身边十余个商队护卫纷纷现身,端起手铳便朝着贼人猛射,硝烟升腾,铳声密集的响起来,将山道的贼人打的纷纷栽倒,贾斌沉腰坐马,屏息静气,弓从半满拉到满弓,精心保养的长弓缓缓拉开。
“去!”
随着一声暴喝,弓弦也发出啪的一声巨响,贾斌吐气开声,一声暴喝,四两重的箭矢被颤抖的弓弦猛力推出,眼中几乎只看到一个残影,接着众人努力追逐箭矢飞掠的方向,而等人们看到飞掠的箭矢时,正好也看到飞羽没入一个贼人前胸时的情形。
嗖嗖嗖!
密林中乱箭齐发,正在往嘴里塞肉干的流寇大乱,有些拿起弓朝林子里乱射,有些抓起刀枪往林子里扑过来。
贾斌步子扎的稳稳的,手指一拈又是一支重箭搭上。
“去!”
一个冲向林子的贼人已经在飞跑,额头中箭一声不坑的翻倒,心态,手法,射术,真是缺一不可。林中劲箭不停飞出,敢冲锋的贼人不时栽倒,两三百流寇慌乱之下,有的躲在马车后面射箭,有的抓起值钱的一大包皮子就跑,一遭遇到精准的密急攒射便乱套了,兵无战心。
贾斌心中颇为不屑,这便是传的沸沸扬扬的江湖好汉么,不经打呀,就是这伙江湖好汉,将诺大个北方搅的天下大乱么。贾斌是开原靖安堡出身的团练,他由团练兵转做商队护卫是因为特殊的原因,他有喘喝病,又叫哮喘病,有这个病开原镇军是不收的,只得无奈转做护卫。
两根手指又是一拈,贾斌强忍着剧烈的喘息,一支箭擦着胳膊飞了过去,心中叫糟时,远处山路上传来轰隆的马蹄声。
贾斌狂喜叫道:“镇军巡兵到了,冲!”
十余名护卫士气大振,纷纷抱着长弓冲出密林,边跑边射,两三百流寇听到马蹄声也一哄而散,连滚带爬往山坡上逃。
“好神射。”
保住了身家性命,李掌柜手舞足蹈叫道。
贾斌倒十分客气,谦虚道:“东家说的太过了,咱这两下子在靖安堡,稀松平常的很。”
李掌柜眯着眼睛连连点头,心说靖安堡出来的团练,果然个个都是精兵,一个被裁退的团练兵都如此神射,靖安堡呀,大帅做的好大基业。
过不多时,后面有一队衣甲鲜明的骑兵赶至,听说前面撞上了贼人,这队骑兵足有八十人之众,不敢不怕,还纷纷下马抽出弓弩,咬着贼人的尾巴追上去了。
“镇军爷爷们,抓活的!”
贾斌追着喊到,神色急切。
“对对对,抓活的!”
李掌柜也叫嚷起来,下了马的开原骑兵追杀进山,将那伙贼人赶鸭子一般,在山路上赶的亡命逃跑。
开原骑兵,白城骑兵,是在长城沿线的商路上有巡逻队的,为的就是保障商路的安全。
开原,帅府。
在长城沿线发现了流寇的踪迹,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卢象升神色如常,马熠却紧张起来,追问究竟。
军法司的将官施礼报告:“回大人的话,巡兵队抓了一些活口,是甘陕境内的革左五营,不知怎的蹿到商路来了。”
第五百二十四章 重赏
第五百二十四章 重赏
马熠又追问经过,方知凶威赫赫的革左五营,竟然在十八个商队护卫手中吃了大亏,两三百贼众围攻十八个护卫,居然被打的大败逃跑了。挥退了那军法司军官,卢象升掐着胡子琢磨了起来,眼睛也不自觉眯了起来。
卢象升一笑,商团护卫大多是配手铳的,手铳,如今在开原,台湾两镇流行开来,擅使手铳的护卫极为抢手。依稀看到了大帅所言,美国西部大开发的影子,这不就是大帅口中妥妥的西部牛仔么。
自然,手铳携带方便,威力不俗,加之制造简单没什么技术难度,在开原民间极为盛行,然而射程却是致命伤。开原民间流行的手铳,样式和西人一般无二,在这时代也算是极先进的。然而在马城的规划中,等到轻型火铳量产之后,满足了守备部队的需求,便可以量产在民间发卖。
装备了轻型火铳的武装商队,战斗力才是质的飞跃。
马熠眼皮直跳,十分担忧商队的战斗力如此强悍,早晚是要出大事的,卢象升一笑了之,给他讲了个大帅说过的故事,美国西部大开发,西部牛仔的故事,让马二爷大开了一回眼界,赞不绝口,两人对马大帅的景仰之情,赞叹起来,那位大帅真是智多近乎妖。
卢象升,如今是马城全民皆兵策略的忠实执行者,也是马城的知己。
议论片刻,卢象升提议道:“二爷,这些护卫要赏,重赏。”
马熠笑道:“休问我,你才是开原府镇守,你做主。”
卢象升便沉吟着写了一封手令,重赏那队与流寇见了仗的护卫,连那东主李长富也重赏了银元五百枚。兴明银圆已经在开原,草原开始流通,开原也设立了铸币局,兴明银圆进入市场开始流通,很快便占据了主流。开原府百姓接受银圆的速度,可比沿海快多了,开原百姓对官府是无条件的支持。
提督府的公告一出,百姓便踊跃支持,拿出真金白银兑换银圆,毫无抵触心理。短时间内,开原提督府便收拢了大量真金白银,再用金银去铸币,随着金圆银圆流通开来,极大缓解了开原府面临的银荒问题。卢象升,倪元璐一干二甲进士,大明朝最顶尖的精英,也对大帅的手段叹为观止,赞不绝口。
崇贞六年,六月间。
正在大兴土木的香港九龙区,大明商人,工匠的创造力,勤奋让人赞叹。以九龙区为中心的整个香港岛都在盖房子,新成立的香港府衙门人满为患,挤满了来购地建房的商人,香港的地价坐了火箭一般蹭蹭的往上蹿。
水寨,山庄,如今改名叫做月庄。
马城笑纳了香港水师总兵进献的山庄,转手送给了王月,喜的王月主动投怀送抱,说不尽的温柔痴缠。外面是一片嘈杂繁忙,月庄里却安静闲适,江南风格的庭台楼阁建了起来,庭院深深,颇有些苏州园林的景致,园中有一处水榭,老少三人正在水榭纳凉,水中楼阁凉风习习,颇为舒适。
为何苏州园林一定要有水呢,便是为了夏日避暑,明人是很懂得享受的。
方从哲接管了香港府,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马城大开了一回眼界,见识到了万历独相的施政手腕,真真是老辣圆滑。方公理政,深得威严二字之精髓,任你跑断了腿,走遍了所有门路,也休想从他嘴里掏出半句话来,外面无数商人,显贵跑的满身臭汗,拼了命的钻营偷机,在这位方公面前通通不好使。
任你遥言,小道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方公在府衙里坐的稳如泰山,巍然不动。每每一个公文布告贴出去,就能让香港府轰动一番,这便是万历朝独相的手腕,对人心的把握是极准的。官府越是讳莫如深,外面的人便越是急的抓耳挠腮,却偏偏又疯狂的粘上来,不肯离去。马城赞叹这就是气场,这就是威信呀,一般人学不来的。
水榭,凉风习习,不见半点暑气。
方从哲与王月对弈,杀的天昏地暗,竟是王月占了上风,棋力胜了一筹。
马城苦笑,这大明不分男女老少,下棋都是刚猛杀伐的路子,一个江南俏佳人哪来这么重的杀心呢。
中盘,方公将袖子一佛,羞恼道:“不下了,换人!”
王月以袖掩嘴偷偷笑了起来,对于方公的不良棋品早习惯了,马城心中发苦坐了上去,却又是一暖,记起当日在京城方府,周永春周公,也是与方公,亓公两位在后花园下棋,此情此景仍在,人却不在,斯人已逝。
下着棋,方从哲笑道:“老夫还道这期货,契约是个什么样的新鲜玩意儿,这不就是咱们的盐引开中法么,有甚稀奇?”
马城赔笑道:“世叔英明,正是开中法。”
方从哲的学习能力是十分惊人的,很快搞懂了期货交易的本质,本质上,和大明实行的盐引开中法大同小异。开中法,盐引还真就是期货交易的雏形,被这位方公一语道破了玄虚,果真如此。以一朝独相治理一个台湾府,那真真是大材小用了,论理政能力,马城自问十个自己绑在一起,也不如这位方公老辣。
大明的开中法,是商人把内地的粮食运到边关,然后官府以盐引结算,然后商人拿着盐引去盐场领盐,去销售,商人赚的是个差价,这叫开中法。这就是大明朝的智慧呀,这就是妥妥的期货交易,说穿了金融,期货也没那么神秘。
说到盐引,方从哲是有另一番谋划的,他的谋划是发卖川盐。
川盐名声不显,后世著名的产地如四川自流井,自贡,四川井盐名气远不如青盐,海盐,然而作为千年盐都产量也是很惊人的。论盐务,马城自问拍马也不及方公,方公的算盘是将川盐,作为第一批在市面上交易的大宗期货,打响九龙交易所的头炮,搏他一个满堂彩,想来是极为靠谱的。
台湾府衙门的招标书已经张贴了出去,方公稳坐水榭,就等着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再接受商人的投标。川盐在九龙期货交易所公开发卖,几乎引起一场十级地震,在这个时代涉及到盐这个玩意儿,那便是要了命的玩意儿,远不是影响到商业格局那么简单的,盐务,几乎便是大明朝的命脉。
南京,山西大盛魁票号。
第五百二十五章 挤兑潮
第五百二十五章 挤兑潮
方从哲稳坐水榭,老神在在,南京,扬州,苏州等地的山西票号却遭受了极大的冲击。
南京大盛魁票号,铺子里挤满挥舞银票,等着兑换现银的商户,那恐怖的景象如流民暴乱一般,几乎将大盛魁的铺子踩塌了。南京巡防司如临大敌,派出三班衙役维持秩序,连魏国公都惊动了,将营兵派上街巡逻,却仍是挡不住挤兑潮,恐怖的挤兑朝让山西各大票号惊恐万状。
大盛魁对过的酒楼,冷冷清清,不见了平日里打躬做揖的商贾。
平日里吃酒应酬的商户,都在对面票号里,挥舞着银票抢银子呢,大盛魁被挤塌了,富胜公也好不到哪里去,人满为患,恐怖的挤兑潮。
宾至楼有军兵把守,许出不许进。
三楼的雅间,魏国公徐弘基,与子徐文爵宴请贵客,贵客也不是外人,云南沐国公府的管家阮忠,三人占了一个雅间,叫了酒菜观察对面的山西票号,啧啧赞叹,这可真是壮观呀,山西各家票号倒大霉了,福建,台湾,朝鲜,日本之地禁止银票流通,这可是将天捅了个窟窿,电闪雷鸣呀。
山西票号的飞票到不了沿海,江南便出现了挤兑潮。
真正引爆挤兑潮的,还是另一个大消息,川盐在香港岛公开发卖,这简直就是一颗大地雷,将江南之地彻底引爆了。盐,那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涉及到盐这玩意就没有不出乱子的,盐引那就是比真金还真的硬通货。然而香港府又不收山西的飞票,怎么办呢,大批盐商便挥舞着银票,将山西票号险些踩踏了。
徐文爵吃着酒,赞叹道:“辽东伯做的大事,这是要断了晋商的根么。”
徐弘基冷冷哼道:“他哪有这两下子,多半是方从哲的手笔,私自发卖盐引,哼,这不是祸国殃民么!”
沐国公府的管家只管赔笑,心说这位当代魏国公的脑袋不太灵光,这是名声在外的,徐弘基此人太过方正,所谓方正那便是有些木讷,再难听点说便是有些呆萌,身为一个大明的国公,有些正义感过剩了。好在家中还有一位沐夫人能管着他,沐夫人见识是不凡的,这些年始终和开原,台湾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徐弘基的正义感也是有限度的,儿子,老婆,亲家都站在开原一边,他过剩的正义感便逐渐消磨掉了。
看着对面喧闹的票号,徐文爵叹道:“祁县史家,乔家,这两家完了。”
徐弘基沉吟不语只是喝着酒,阮忠却笑起来:“开原伯,方元辅两人联手,小小的两家晋商豪强怎会是对手,这两家可连地方豪强也算不上。”
徐文祖脸色冷了下来,畅快道:“这可要死伤无数了,这川盐一开,连江南怕是也要震动了。”
阮忠偷看一眼魏国公,趁机道:“如此也好,我家太夫人的意思,这个事情还得国公爷拿总。”
徐弘基冷笑道:“你家太夫人打的好算盘,找错人了,你该去方府。”
阮忠慌忙赔笑一番,三个人看热闹也看的无趣了,便在亲兵护卫下归家,府门一关,便有个美貌妇人从内宅打了出来。
美貌妇人柳眉倒竖,站在门厅便骂上了:“个老不死的徐弘基,胳膊肘子老往外拐,送上门的富贵你不要,你个老不死的,有胆你便休了老娘!”
魏国公顿时落慌而逃,带着亲兵去军营里躲一躲,魏国公府一阵鸡飞狗跳,方世鸿躲在里间苦忍笑意,心说这魏国公的糊涂劲真是遗传的,改不了,正义感能当饭吃么,当不了嘛,还不如鸡鸭鱼肉实在些。
挤兑潮席卷南省,江南繁华之地的山西票号纷纷关门歇业。
这一关门可就全完了,晋商票号苦心经营多年的信誉破产,做票号生意的一旦信誉破产,那下场就很惨了。南京六部衙门扭捏了几日,终究还是派衙役封了山西票号,库银充公了事,可苦了在几家山西票号有大宗存银的,血本无归。山西票号信誉破产,南京六部衙门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
血本无归的商户聚众闹事,将南京六部衙门堵了,一地鸡毛。
南京六部也硬气,通通下狱,吃到嘴里的肥肉会吐出来么,那怎可能,吃到嘴里的就是官府的了。
香港,月庄。
马城看着方世鸿从南方发来的密信,一声冷笑,南京六部那不都是正人君子,道德楷模么,怎的吃相如此难看。山西那边也动手了,巡兵队在草原上截住了几家晋商的商队,盘查,搜到了大宗铁器,粮食,人脏俱获,山西巡抚多半顶不住压力,抄家问斩就在这几天了。草原走私禁是禁不绝的,只能从源头堵住。
建虏是不懂探矿,开矿的,那么建虏二十几万大军,坚甲重箭都是从哪里来的,这便很值得深究一番,于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走私商路浮出水面,这条商路是从山西出草原,经西蒙古瓦剌部,绕一个大圈走外蒙古喀尔喀诸部,运至建州,这可真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呀,老父马林大怒,带兵入关闯了山西巡抚衙门。
马城不关心这些枝节,而是敏锐的嗅到了危机。
西蒙古瓦剌各部实力不俗,外蒙古喀尔喀各部也有居心叵测的,瓦剌部是大明的天敌,随着开原,山陕等地的武装商队日益深入草原,武装商队难免和瓦剌部产生冲突。这条走私通道暴露出来,给马城提了个醒,瓦剌部,外蒙古,与建虏应是勾结起来了,蒙古人和建虏东西夹攻,开原的情形可就有些不妙了。
心中凛然,从香港出海急赴山海卫,之后转道回开原。
开原,白城明蒙联军,与西边的瓦剌各部,北边的外蒙各部,东边的建虏联军必有一场大战,这场大战打起来可真是惊天动地了。整个草原从青海到外蒙,科尔沁,再到辽东都会全线激战,这是开原绕不过去的一个坎。到了山海卫魏朝的情报到了,瓦剌蒙古准葛部,土默特各部果真整体东迁了几百里。
魏朝的情报坐实了马城的判断,不禁毛骨悚然,这可真是一道鬼门关。
第五百二十六章 格局
第五百二十六章 格局
山海卫,袁崇焕亲来迎接,与马城,内附蒙古头领宰赛密会,袁大人最近日子也不好过,自温体仁下野这位辽东督师的日子便难过了起来。皇上催他出兵与奴决战,内阁弹劾他糜费甚巨,这些时日吃了不少弹章。
今年开春,皇太极亲率十余万兵马来攻了一阵,袁崇焕施展浑身解数,坚壁清野,依靠犀利的城防重炮击退了虏军,炮制了一场宁锦大捷,他的日子才好过了些。袁督师这个人心气是极高的,他的主张是先让出草原给蒙古人,山海关,开原两军夹击辽沈,在袁崇焕看来草原无关紧要,草原上又不能种地长粮食,要了又有什么用。
这便是眼界,格局的不足,毕竟是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见识有限。
马城只得奈着性子解释道:“袁督有所不知,西蒙古准葛尔,土默特各部如今正虚弱,不趁机将势力深入草原,此消彼长,日后再收拾起来,手尾便很麻烦。”
这是正理,小冰河期极端气候大明遭了灾,蒙古人日子更难过,被小冰河期折腾的更惨,如今的蒙古人正是最虚弱的时间点,这个时间点错过了,等西蒙古,外蒙古缓过劲儿来,那就很难收拾了。后世准葛尔部熬过了极端气候,恢复了元气便屡次叛乱,清朝为平定西蒙古叛乱,整整打了七十年,这还是因为准葛尔部内讧了,准葛尔部要是不内讧,还不知道清朝要打多少年。
西蒙古叛乱的流毒可怕,外蒙古就更是一块心病,外蒙古与俄罗斯人眉来眼去,打明末可就开始了,靠北边的喀尔喀几部,打明末就投靠了俄罗斯人,由来已久。马城的格局自然不是袁崇焕能比的,他是着眼于千秋万代,不能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个蒙古烂摊子,流毒无穷呀。
马城苦劝道:“袁督,辽事不能急,得缓缓图之。”
一言不和便不欢而散,袁崇焕甩身走了,马城也憋了一肚子气。
出了山海卫取道草原,前面却有数十骑等着,数十骑都穿着大明军服,亲兵打马上前戒备,询问。
一员明将长笑道:“关宁祖大寿,请见马帅。”
马城释然,祖大寿,关宁祖氏可是妥妥的宁远地头蛇,大地主,祖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可不是袁崇焕的心腹。袁军主要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他从山西带出来的镇军老底子,一部分就是祖氏将领控制的关宁军,双方算是合作关系,非是嫡系。
大汉奸吴三桂就是祖大寿的侄子,祖大寿娶了吴三桂的姑姑。吴三桂的爹爹吴襄娶了祖大寿的妹妹。祖大寿那么是吴三桂的舅舅兼职姑父,吴襄是祖大寿的大舅子,同样,祖大寿是吴襄的大舅子。关宁明军就是由这些关系错综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大小军头控制的,真正的辽东军阀。
关宁祖氏,祖大寿的兄弟,子侄数十位都在军中任职,职务从总兵副将,到参将,游击,数都数不过来。所以袁崇焕就死的很冤,袁崇焕能指挥的动这两家人么,够戗。要说和皇太极眉来眼去的,可不是袁崇焕,他是替这两家人背了黑锅的,明史么,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
建虏入关,动作迟缓的可不是袁崇焕,动作迟缓不救京师的是祖大寿。袁崇焕动作可不迟缓,他是急吼吼派了亲信赵率教,率领骑兵救援遵化的,只是全军覆没在遵化城外了,所以袁督师真的是千古奇冤。
袁崇焕为什么会背这个黑锅,因为祖大寿,吴三桂这都是满清开国将领呀,总不好自己打自己嘴巴,便将这个黑锅硬生生按到袁督师身上。袁督师能完全控制关宁军,锦州大小军头地头蛇么,不太现实。
祖大寿率领一干关宁地头蛇在路边等着,这意味可就深长了,值得细琢磨,袁督师眼皮子底下也不好长谈,祖大寿命人放下几十箱子重礼,便领着几十个子侄兄弟告辞了。马城心中会意,这是关宁地头蛇祖氏主动示好了呀,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得细琢磨,小心谨慎的处理。
崇贞六年,八月。
草原大乱,西蒙古瓦剌部,外蒙古喀尔喀五大部,尽起二十万骑兵扫荡东蒙古,东征察哈尔王廷,来势汹汹,后金在辽东举兵十万,云集抚顺,与瓦剌大军三面夹击开原,白城,开原,白城一线顿时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开原,西北。
开原城西北是二十里山路,如今早被拓宽,修缮成了通渠,骑兵,马车,商队密集的人流往来,毫无阻滞,让人惊叹民间资本惊人的活力。开原活跃的民间资本,将二十里山路修成了通途,遇山开山,逢水架桥,两侧山上还遍布着烽火台,军堡,各战略要地都有开原镇军驻守。
群山环绕下,来自开原,山西,九边繁华之地的商队往来穿梭,日渐繁华。
开原如今作为一个商埠,孤悬辽东,其辐射范围是极为惊人的,向北辐射到漠北蒙古,向西南辐射到山西,陕西,甘肃。蒙古出产的毛皮在开原完成加工,运输到山陕发卖,最远可以发卖至广东,朝鲜,日本,已然形成一整套庞大的产业链。又因为这条商路并不太平,因此来往的都是武装押送的商队,甚至还有大型商团。
武装商团纵横于草原之下,来往于长城内外,连马匪,巨寇也不敢轻易招惹。
自然也有一些亡命之徒,想从这些大型商团身上咬下一块肉,下场大多是不太妙的。这些商团装备精良,虽比不上开原镇军,应付马匪还是能做到的,更别提开原镇军铁骑每天在草原上游荡,给进出开原的商队提供保护,敢抢这条商路的马匪越来越少了,也让这条商路逐渐变成一条黄金之路。
清晨,开原西北。
铁骑四出警戒,两侧山峰上烽火台,军堡也严阵以待。
马城骑在高头大马上,和倪元璐两人说说笑笑,沿途巡查商路,也被民间资本惊人的活力,创造力吓到了。大明的民间资本一直处于被压制,蛰伏,只敢暗中搞些小动作的状态,如今一旦爆发出来,其巨大的能量让人大吃一惊,这是要连蒙古都要一口吃下的架势,辐射范围已然深入草原。
这可不是一句空谈,商队往来要吃住休息,便要在草原上建立补给点。
刚开始时还是小型的补给点,搭几个帐篷,用大车一围便可以露营,时间久了,便有人在经常落脚的补给点,修建土堡,土堡建的越来越多,几个大商会的掌柜便商量着募集资金,将各个商会落脚的土堡连成一片,最终形成一个物流中心。自然,开原提督衙门也是鼎立支持的,派兵沿途驻守保护。
土堡连成一片,逐渐演变成草原城镇,为了拱卫这些城镇,又在周围建起了军堡。如今,从开原深入草原,再到长城沿线的大型物流城镇有五处,每一座都有开原铁骑,镇军士兵驻守,并且这些军堡逐渐深入草原,一直深入到北边的白城。林丹汗一死,群龙无主的草原各部,便更是一盘散沙了,无力阻止明人武装商团的扩张。
自开原至喜峰口,白城,商贸往来越发兴盛起来。
第五百二十七章 兴兵
第五百二十七章 兴兵
白城,王廷。
蒙古小汗王如今在开原兵学就读,这白城之主是两位大妃,苏泰大妃是个懦弱的性子,眼中只有倪元璐这英俊潇洒的良人,娜木钟大妃则是个怨妇,一个怨妇勉力维持着王廷的权威,还有两万忠于王廷的兵马。林丹汗死后,北元幼主又心向明人,白城虽然有倪元璐坐镇,威望仍显不足。
马城来白城倒并非是私会娜木钟,而是因为西蒙古不稳,叛乱在即。
在宫门处吃了个闭门羹,倪元璐哈哈一笑,自行归家,去和家中风情万种的苏泰大妃团聚去也。
马城大为尴尬,有些吃不消这蒙古女人直来直去的性子。
磨蹭到半夜才敲开了房门,和一个臃懒贵气的大妃对坐房中,过不多时气氛便炽热起来,守在外面的亲兵也识趣走远了些。
深夜,草原王城。
娜木钟闲适的眯着眼睛,马城心中大呼精彩,这改嫁的女子不似那些清纯小女人,她的需要是很实际的,比如男人,权势,享受,舒适的生活,也更重利益。和她谈什么感情便可笑了,做过蒙古大妃的妇人什么没见过。深夜秘谈,西蒙古,外蒙古各部大乱,推顺义王搏什克图汗为草原共主,兴兵二十万讨伐察哈尔王廷。
来势汹汹,西蒙古便是瓦剌部,势力是比察哈尔王廷强大的,如今也不安分了,草原蒙古各部分支极多,起兵作乱的便是漠西蒙古各部,与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有世婚关系,在蒙古各部中一直享受“亲视诸王”的特殊地位,地盘包括后世的外蒙古,还有准葛尔盆地一带,也是大明九边的死敌。
前林丹汗遇刺身死,幼主即位,两位大妃垂帘听政。
兵强马壮的瓦剌部自以为机会来了,起兵做乱也在情理之中,二十万大军从西,北两个方向滚滚而来,那真真是遮天蔽日的。同时,白城东面皇太极也没错过机会,起兵十万大举来攻,开原,白城面临东,西,北三个方向,三十万虏兵的围攻,蒙古人与后金女真人勾结在一起了。
如此情势,是马城起兵以来面临最艰难的绝境,这一关不好过。若是闯过了这一关,则再也没有力量能阻止开原的崛起,若这一关过不了,则万事皆休,马城只得弃守开原,举家出海到台湾躲避一时,再图反攻。
大军压境,娜木钟倒十分镇定。
马城心中暗赞到底是草原女子,倘若换成个柔弱的明人女子,此时早吓瘫了,这位大妃倒还能气定神闲。
夜色如水,娜木钟幽幽道:“马城,你走吧。”
马城叹气,心说往哪里走,这开原便是马氏的基业,发家之地,弃守开原,退往台湾,再想打回来便千难万难。退守台湾之后只能走海路,从东江镇,又或者从朝鲜走镇江反攻辽东,所耗费的物资粮饷恐怕是个天文数字,以如今台湾府的能力,万万承担不起这样一场辽东决战。
大炮,巨舰,火力都是拿银子换来的,前次日本,缅北平乱便糜费无数。甚至连台湾府库存的弹药都打空了一多半,硝石,硫磺短缺,好在郑芝龙正在协调联络葡萄牙人,从南美购买硝石硫磺。南美盛产高纯度硫磺,硝石,用来制造火药成本极低,火药效能也大大增加了。
马城无奈,这便是热兵器战争的局限性,需要强大的后勤保障体系,提供支持。
更别说一场战略决战,平时军中只有数十个基数的弹药储备,大概只够打十天,十天过后便哑火了。不是说训练出一支天下无敌的强军,就能横扫辽东的,弹药储备,粮草储备都需要漫长的准备时间。
因此此战不可轻易言败,开原,白城万万不能有失。
翌日,白城军议。
卢象升,倪元璐,李争鸣,马国忠等将齐聚白城,商讨对策。众将力主坚守白城,开原,分兵两路迎击西,北之敌,东路十五万瓦剌军则放至白城,依托城防,与之决战于白城城下,击溃东路瓦勒大军之后,全军倾巢而出,与皇太极十万大军决战于浑河之畔,一战胜之,一举奠定开原镇军在辽东的强势地位。
此战,当是开原镇军,与后金政权由僵持转为攻势的决死一战。
为此,开原,白城乃至长城一线都将全面动员起来,兴兵十万与奴决战,这一战纯粹是不留后手了。
巨大的辽东地图上,开原参谋司标记出敌我态势。
东边铺天盖地的瓦剌大军正在沿途洗劫,还有一部越过长城冲到陕西,甘肃去了,大军进展倒是不快。陕西,甘肃原本是无力阻挡这支草原骑兵大军的,然而偏偏有一支奇兵傅宗龙部,紧急从河南撤回陕西,以曹文诏三千铁骑为先锋,在长城一线迎击瓦剌军,这支奇兵在决战时刻终于派上了大用场。
自信如卢象升,也赞叹道:“开城真神人也,早料到这一步了。”
马城一笑,有备无患么,当日布置傅宗龙这支奇兵,就是为了保护开原至山西的商路,防备蒙古人也防备流寇。这还是眼界的问题,后世青海军区为什么驻扎重兵,因为这支奇兵能掌控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能起到的作应也极大。既然有傅宗龙在陕西,甘肃与瓦剌大军纠缠,白城方面面临的压力便小了许多。
傅宗龙部有三千骑兵,五千步卒,所部也属精锐之师。
骑兵主将又是猛人曹文诏,依托长城一通猛冲猛打,想来瓦剌大军也是日夜不得安宁,这便是一支精锐铁骑的战略价值。
如此,军议已定。
北边,由李争鸣,陈演所部顶上去,死顶着五万漠北而来的蒙古军。白城由卢象升,倪元璐两人死守白城,集各家武装商团,两万白城蒙古骑兵之力,死守十天半月当不成问题。东边,则由马城亲率步骑五万,开原镇军倾巢而出,依托浑河建立防线,阻挡后金八旗十万大军的进犯。
定计,倪元璐抢着要去东路领军。
李争鸣,沈良也争抢起来,任谁都知道东路的十万八旗才是真正要命的,怎可能让三军主帅以身犯险。任谁都知道北路,西路瓦剌军虽然人数众多,却不过是一盘散沙,更是缺乏攻城手段,战斗力比后金八旗自是孱弱了许多。
东路十万八旗大军,想想便会觉得棘手,这是一场死仗。
第五百二十八章 祭天
第五百二十八章 祭天
开原镇军倾巢而出也不过五万,其中约两万上过阵的老兵,三万新兵,面对建虏十万之众,胜算当不会超过两三成。
倪元璐急切道:“总帅一身安危事关重大,末将愿往。”
沈良,李争鸣等人也争着道:“末将愿往。”
马城轻一摆手制止了众位部属的争抢,本已平息的杀心又凶厉了起来,此战,当一举扭转辽东攻守之势。
翌日返回开原,筹备粮草军需,应付大战。
开原这部战争机器全力开动起来,效率是极高的,退伍老卒,民兵团练,各庄各堡的青壮子弟集结到西罗兵城,三天时间便集结起一支三万人的大军,后续部队仍在大量集结,预计总兵力将史无前例的超过五万之众。
开原,提督府。
将星闪耀,马城端坐在上首,看着下首一众部属,心中底气足了起来。因为开原实行的是全民皆兵制,完全屏弃了大明实行的弱民政策,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男丁,大多接受过三个月到半年的军事训练。故此提督府一声令下五万大军集结起来,终于见到了惊人的成效。
马林端坐上首也是精神大振,苦心经营这么些年,开原终于将家底都亮了出来。
精锐侦骑已经撒了出去,日夜监视八旗大军动向,清晨时侦骑报告,正在大量集结的八旗大军从抚顺,沈阳,辽阳等城蝗虫般涌出,正在赶往阿赫图拉老寨方向。开原参谋司的判断是,虏军打算从老寨出兵,出界藩寨,渡过浑河进入草原,从东北方向进攻忠于王帐的察哈尔各部。
开原参谋司制定的进兵方略,是以铁骑截住建虏进入草原的前锋,以步军主力出开原北关,沿河北上,前出三十里迎击建虏主力。预计两军将围绕浑河两岸,展开一场暗无天日的血战,五万对十万,毫无疑问胜利的一方将占据辽东战场的主导权,战败的一方将失去主动权。
考虑到士气,军心,民心,战败的一方将失去主宰辽东的机会。
倘若开原战败,则白城在三十万大军三面围攻下,必然失守,这些年辛辛苦苦开辟的商路将会断绝,困守开原也将变的没有任何意义。倘若后金战败,则再也无力控制开原日渐深入草原的势力,将会被套上层层枷锁,变成一头困居辽东的困兽。
困兽,用来形容后金再合适不过了,真真便是一头凶猛的困兽。
大军出征,一万开原铁骑倾巢而出,在浑河两岸,在草原上,在深山老林中与八旗精骑纷纷遭遇,一个照面便打成了白热化。双方都是自诩天下无敌的铁骑,自是谁也不肯退让,小股骑兵相遇很快变打的血肉横飞。
双方骑兵纠缠在一起厮杀,开原北关,三万步卒也誓师出征了。
开原北关,大晴天。
一万五千全副武装的开原镇军,人人穿一身大红色棉甲,头戴帽盔,打造精良的棉甲一直从脖子护到膝盖,防御能力不俗还十分轻便,多使用重火绳枪作战。另一侧,则是身穿红色皮甲,或身背长弓或手持刀盾的两万开原团练,更远处是倾巢而出,作为辎重兵使用的民壮。而祭台下,则是一片耀眼夺目的重步兵方阵。
使用长枪,立盾,刀斧作战的十营重装步兵,人数多达五千之众。
马城手按战刀,和老父马林,兄长马熠肃立在台上,身侧是一众开原将官。
秋风萧瑟,肃杀,却又热血沸腾,五万余众鸦雀无声,雄壮肃立。
上三牲,祭天,祭地,祭军神。
马城肃立在三军面前,高台上沉默良久,便大吼道:“我皇明要中兴,靼虏不许,我汉人的江山要大兴,鞑子急了,建虏急了,便聚起三十万大军,要来掳掠,要来屠杀,要来抢夺,世上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没有!”
五万余众欢呼起来,那真真是山摇地动,日月无光。
马城胸中热血激荡,有些憋闷,却吼着道:“鞑子,建虏本是世仇,却为何能勾结起来,要抹杀我汉人新兴的城市,世上有没有这样的道理!”
这问题自然没人能答的上来,蒙古靼子为和能与建虏勾结起来,这问题可深奥了。
马城热血上头,狰狞嘶吼道:“因为他们是鞑子,是异族,与我皇明不共戴天,与我汉人势不两立,去他娘的王道仁治!”
三军阵前马城拔刀前指,一声暴喝:“此战!”
“万胜,万胜,万胜!”
军将士猛然爆发出炽热的吼声,大军出开原北关沿河而上,在浑河西侧建立防线,阵地,出开原北二十里,地势陡然变的开阔。千里镜中已然可见到建虏游骑的影子,便依托浑河安营扎寨,浑河水很浅,最浅处只及膝盖,完全起不到天险的作用,然而却能保证五万大军的饮水需求。
开原东北三十里,这个预设战场选的也极为刁钻,距开原不太远,也不太近,却恰好能威胁到八旗十万大军的进兵路线,还能威胁到建虏老寨,骑兵一旦越过辽河,打到抚顺也就是半天的功夫。在建虏看来,这支开原大军便如哽在喉,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只能全力与开原镇军决战。
预设战场,开原镇军占了极大的便宜,起码不必担心粮道被断。
预设战场,主动权,这都是开原兵学里最核心的内容,如今被开原参谋司的参谋官们熟练运用了出来。沿浑河建立防线的开原大军,便如同一只盘踞的毒蛇,只是用凶狠的眼睛盯着建虏大军,建虏十万大军便背心发凉。
建州老寨,赫图阿拉。
老寨里陷入巨大的争议,开原明军出北关三十里,便半步也不肯动了,盘踞在浑河对面扎起营盘,建立起明军惯用的乌龟阵。为此各位贝勒旗主陷入激烈的争论,大贝勒代善,力主尽起十万大军与之对垒,一战歼之,如此则大金崛起之势再也不可阻挡,西可尽取蒙古之地,又可绕路越过长城掳掠明国腹地,一战而竞全功。然豪格却极力反对,主张十万大军绕路浑河上游,避开明军的阻拦直取白城。
一时双方争执不下,范文程等一众汉官大多支持大贝勒代善。言绕开明军阻拦是隐患极大的,被五万明军威胁后路,一旦各旗兵马深入草原,则明军必取赫图阿拉老寨,总不能连老寨也不要了吧。豪格也振振有辞,那便放弃建州老寨,老寨里的亲眷通通撤进抚顺,沈阳几座大城。
第五百二十九章 勇气
第五百二十九章 勇气
争论不休,上首皇太极面无表情,心中却隐隐生出悔意。悔不该当年没有痛下决心,付出一些伤亡尽早攻下开原,如今开原明军终成心腹大患,终变成了抵在大金喉咙上的一把利刃。开原明军就在浑河西边,总不可能视而不见。皇太极看一眼长子豪格,心知豪格被那马城打怕了,心虚了,连出战的勇气都失去了。
心中一阵烦躁,哼了一声,王帐中便安静下来。
视线在众位臣子身上转了一圈,皇太极终轻咳道:“范文程,你来讲。”
范文城精神一振,起身恭敬道:“嗻,奴才以为,主子爷当勇猛精进,一战破之,此战若胜则辽东,蒙古之地尽在我手,取开原,白城,再入山西,山西富庶之地,主子爷可尽取之,则我大金入主中原,岂非天命?”
这一番话杀伤力极大,破了开原则白城旦夕可下,如此,八旗大军入山西再无阻力,可尽取山西富庶繁华之地,山西富庶是尽人皆知的。抢了山西,入主中原还是一句空话么,如此美好的前景让各位贝勒,旗主心中都狂热了起来。
只有豪格仍抗辩道:“开原明贼人多势众,哪是那么容易破的。”
话没说完,便被皇太极暴怒,抓起砚台掷在脸上,豪格躲闪不及被砸的满脸是血,错愕的看着一向宠爱他的阿玛。
皇太极脸色阴沉,暴怒道:“圈起来!”
两个御前侍卫将满脸是血的豪格拖了出去,圈禁,也是八旗的一大特色刑罚,这一圈禁,便代表着皇太极对长子豪格彻底失望了。
多尔衮心中狂喜,奚落道:“豪格,是被那马城打的寒了胆吧。”
皇太极森冷的看过去,多尔衮吓了一跳慌忙闭嘴,帐中贝勒们噤若寒蝉,不敢吭声,如此出兵与开原明军决战的意图便坚定了起来。气氛逐渐狂热了起来,十万大军精锐尽出,还不能将以步卒为主的开原明军歼灭么,那马城也太狂妄了,竟敢出城与大金铁骑野战,此战必斩之。
多尔衮狂热叫道:“我要亲手砍了马城的人头!”
杀气腾腾,皇太极也阴霾尽去,下令出征,于开原明军决战于浑河。
开原,提督府。
将星闪耀,一个年轻的参谋官,指点着地图侃侃而谈:“大帅常言,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故我大军出东北三十里,沿河布防,如此便占据了极大的先机,如此,我大军则有主动之机,进可攻,退可守,此战胜负当在五五之数。”
议论声中,马城笑道:“理论学的不错,下去吧。”
那参谋官恭敬一礼,卷起机密地图走了,房中气氛轻松了起来。
马林和高贞一干老将,议论起来,对开原兵学止不住的夸奖,这开原兵学传授的兵法韬略,是前无古人的。进可攻,退可守,开原参谋司制定的这个作战方略,也极精妙。这和辽东明军一贯打呆仗,打烂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一干老将唏嘘不已,倘若早十几年有一个开原兵学,何至于葬送了辽东数十万大军。
兵学在开原落地生根,生根发芽,终于展现出强大的活力。
军议已定,民夫已经征发,正在赶往前线挖沟掘壕,布置阵地。
开原东北,浑河西岸。
沿河游荡的骑兵成群结队,掩护着民夫,辅兵构筑阵地,大车,驮马穿梭其间,只两日时间便构筑起一条绵延不断的防线。先是在五里外构筑炮垒,大车牛马一起上阵,用石条做地基,黄土覆盖建起一南一北两处炮兵阵地,炮兵阵地高出地面五米,上面六磅级别的大炮一字排开,甚是威武。超过六磅的大炮太过沉重,运转不便,六磅级别的青铜前装滑膛炮,如今是开原镇军炮营的主力型号。
开原炮营动用了八个炮兵哨,南北各四个,总计拥有大炮四十八门。
在两座炮兵阵地,八个炮兵哨的掩护下,民夫,壮丁正在构筑核心阵地,阵地最前沿是坑坑洼洼的陷坑,木栅,然后是用黄土垒成的胸墙,厚达三米,建成后的前沿将有四道防线,纵深深达五里,四道防线后是马城的帅营,也是核心主阵地,主阵地赫然是一个坚固的环型阵地。
傍晚,残阳如血。
马城亲临前线,手持千里镜看着前方正在拼命赶工的防线,三万民夫,辅兵日夜赶工,要修成这样完善的防御体系,可也不是一日之功,这是时代的局限性。在这没有挖掘机械的时代,纯靠人力修筑阵地,费时费力。阵地上气氛倒是炽热的,三万辅兵也没有休息的意图,这是要连夜赶工了。
一侧,马熠傲然道:“岂不壮哉!”
马城一笑,这道浑河防线集开原兵学之大成,默默耕耘这么多年,开原兵学终于开花结果了。建成之后,这将是一道坚不可催的防线,集纵深防御,交叉火力,梯次配置兵力,反突击为一体的兵学大成之作。四道梯次配置兵力的前沿阵地,加上主阵地,炮兵阵地,纵深长达十里,并且形成了交叉火力。尤其是主阵地前的这一大片开阔地,这便是一片绝对的死亡地带。
打野战打防御,开原镇军已经大成了,当不会再惧怕建虏。当然打进攻还是差了些,以步击骑终究是太勉强了,步兵集团行军途中是最脆弱的,被来去如风的大量骑兵一冲就溃败了。
列阵而战,台湾镇军是不惧怕后金骑兵集团的。
入夜时,侦骑来报,建虏大举增兵了。
帅帐中,开原众将面面相觑,又增兵了,皇太极不要沈阳了么,建虏集结的兵力已经超过十万,再增兵可是将沈阳,辽阳兵力都抽空了。众将议论纷纷,肩上压力陡然大了起来,议论起来都说建虏这是要玩命了。也不意外,倾巢而出是建虏作战的一贯风格,每逢大战,必然是全家老小一起上。
马城心中颇为无奈,这一回,开原面临的压力太大了。皇太极若是将沈阳,辽阳兵力都抽空,将会集结起一支超过十五万的强大力量,开原面对的是三倍,甚至四倍于己的强敌。那皇太极也是满清一代英主,这点魄力总还是有的,在皇太极的角度看来,放弃沈阳,辽阳又如何。
以少量兵力守辽沈,防范锦州,关宁的袁崇焕,集结主力与开原镇军决战。
第五百三十章 袭营
第五百三十章 袭营
这是皇太极做出的抉择,也十分英明,只要八旗主力未失并且歼灭了开原镇军主力,则锦宁明军便不足为虑。马城沉吟良久,深夜才给袁崇焕写了一封密信,委婉劝告,请袁督师谨慎行事,不要中了老贼的奸计。八旗骑兵来去如风,倘若锦州,关宁明军大举出动,攻打辽沈,小心被老贼再来一次长途奔袭。信中委婉提议,袁督师可派关宁铁骑在辽沈一线骚扰,关宁铁骑也有一万之众,真大举出动沿途骚扰,建虏后方不稳也是极为难受的。
密信,命人翻山越岭送去宁远。
深夜,帅营。
马城仍十分担心袁崇焕沉不住气,会重蹈孙承宗覆辙,盲目率锦宁大军反攻辽沈,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马城太理解袁崇焕此人,这也是个不安分的,满脑子想着建功立业的野心家,最怕他头脑发热以为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盲目出兵。当年孙承宗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孙承宗便全军溃败了。
从锦州,宁远反攻辽沈,中间还隔着一条辽河。
袁崇焕大军一旦渡过了辽河,再想退可就难了,对于辽西明军来说,辽河就是一条生死线,这便是以步击骑的天然劣势。此外从锦宁到辽沈漫长的补给线,也是辽西明军绕不过去的一个坎,粮道被劫,是辽镇明军心中永远的伤疤。粮道,被后金骑兵集团断绝,之后便会陷入重重包围,数日之间便会全军崩溃。
辽河,也不知道埋葬了多少辽镇精锐,令人唏嘘。
帅营,副帅沈良忧心道:“总帅,袁督师恐怕,不会失此良机。”
马城脸色木然心中冰冷如铁,沈良,是开原军中少有几个战略眼光出众的将领,他的担忧是极有道理的。考虑到袁崇焕如今在京中的处境,也是极为不妙的,他是温体仁一手提拔的,如今温党在朝中被清洗一空,他这个领兵在外的封疆大吏,手中兵权可就没那么稳当了,处境当是十分不妙。
再加之宁锦一线大兴土木,每月糜费的粮草更是一个天文数字。
马城太了解崇祯皇帝的性子,当今天子是个极缺乏耐心的人,怎么可能让袁崇焕慢吞吞的在宁锦筑城,糜费无数粮草偏偏又看不到半点成效,可想而知,当今天子的耐心也快用到头了,也不知袁崇焕被密旨训斥过几次了。此战,开原战线面临的压力极大,辽西明军若是大举反攻,局势将会变的更糟。
沉吟着,马城还是木然道:“先顾眼前吧。”
沈良微微躬身一礼,自去前线督造阵地,马城对这浙军出身的大将是极为欣赏的,这心腹爱将颇有大将之风,在铁岭坐镇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乱子,还将铁岭防线经营的如铁桶一般,许多年来都让建虏无从下嘴。此人的沉稳,老辣,让马城想起一句名言,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果然如此。
此战以沈良为三军副帅,应是极为放心的,此人有独挡一面的帅材。
凌晨,天将将亮。
马城才刚和衣睡下,突然警觉翻身坐了起来,感觉脚下在微微颤抖,心中一惊,这是大股骑兵高速运动的迹象。
出帐,帐外无数火把闪烁,数万民壮正在日夜赶工,人声鼎沸。
脚下的颤动越来越明显,中军帅营亲兵纷纷惊醒,出帐查看,此时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潮水般涌来的骑兵。
日出东方,此时太阳刚刚升起来。
马城眼睛眯了起来,看着远处地平线上万马奔腾的壮观景象,千里镜中,隐约能看到人影在马背上起伏,万骑冲锋铺天盖地而来。赫然是夜间自赫图阿拉老寨出发,彻夜行军,凌晨时突然出现在浑河东岸,这是建虏一贯的伎俩,骑兵闪击,曾经兵力鼎盛的二十万辽东大军,便是这样被一一击破。
浅浅的浑河只能提供饮水便利,完全提供不了屏障的作用。
然而马城怎会毫无准备,在辽东和建俘打了这么多年,早就对建虏擅长的骑兵奔袭有所防范。
前沿,哨子声,锣声响成一片。
前线正在打桩铸模的民夫一哄而散,沿着早就规划的撤退路线,一群群一队队的转身便跑。战场疏散,这也是开原新兵营长期演练的科目,多数民夫,辅兵都接受过长期训练,逃起来丝毫不乱。可不要小看了民夫,辅兵战场疏散的作用,激战时缺乏训练的辅兵乱跑,极易造成军心涣散,严重一些甚至会造成大军溃败。
故此,每一个进入开原新兵营接受训练的辅兵,都长期进行疏散训练。锣声,哨声一响,辅兵民夫仍下锄头铁锹,就地寻找穿军服的官长,每凑够一队人便原地向后转,跑步走,沿着早已规划好的撤退路线,撤往中军大营后面的辅兵营,转瞬之间,前线便全是一队队转身逃走的辅兵。
一刻钟后,大队虏骑踩着膝盖深的河水,越过浑河。
打头的数十骑看着面前空荡荡的阵地,居然呆了一呆,才挺着各式重兵器碾进尚未完工的明军阵地。虏骑来的实在是太快了,明军辅兵虽撤退的井然有序,落在后面的一部仍是被杀气腾腾的虏骑咬住,一个个人体被高速奔驰的战马撞飞,凶悍的虏骑也踩中了不少陷坑,人喊马嘶,惨叫的明军辅兵和跌进陷坑的八旗骑兵混在一起,异常惨烈。
马城木然看着来不及疏散的数千辅兵,被虏骑冲的七零八落,咧了咧嘴。慈不掌兵,一处尚未完工的阵地被上万八旗骑兵冲击,只死伤几千人已经值得骄傲,八旗满万不能敌,皇太极这是亮出了家底,刚一上阵就要玩命了。陷坑,路障,极大缓解了虏骑的冲锋势头,只顷刻间,冲在最前面的上百骑便纷纷栽进陷坑,眼见是活不成了。
后续,铺天盖地的八旗精锐骑兵,将明军阵地淹没了。
明军防线中大批重甲步兵顶到防线上,长枪如林,刀斧手埋伏在胸墙后面,大批重甲步兵依托胸墙建立起长枪阵,生生顶住了虏骑第一波冲击。后方大批火铳手集结起来,后方,两侧的炮兵阵地也陆续开炮,进行开原特色的精确阻断射击。阻断射击,也是开原镇军的一大发明。大炮不直接瞄准轰击虏骑前锋,而是完成两发试射后,精确轰击,阻断后续涌进阵地的大股虏骑。
唏律律!
身披重甲的虏骑前锋,一头撞上了密集的枪林,长枪纷纷折断,人马尸体又重重的撞在胸墙上,血肉横飞。甚或有凶悍的虏骑控制战马,腾空而起,硬生生越过胸墙撞进明军枪阵里,瞬间,如林一般锋利的枪阵便被撞的松动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 炮击
第五百三十一章 炮击
死士,建虏军中也是有死士的,便是野史传说中的披甲人,又叫生女真。建州女真人从北边的深山老林里,捕捉到的未开化野人,平日里好酒好肉供养着,战时作为死士上阵冲锋,无往而不利,如同春秋战国时豪门圈养的刺客,养兵千日,只为一时。这类生女真的军法也极为严苛,一旦上阵就别想活着回去,纯粹是一次性的消耗品,就算能活着回去也会被处死,还要全家陪葬。明军阵中,随着一声接一声的巨响,一个个重装骑兵撞在胸墙,枪阵上,极为惨烈。
以重装步兵对抗披甲骑兵,明军前线的甲兵很快口鼻冒血,被撞的散乱了。
炮声隆隆,两个炮兵阵地完成了试城,呼啸声中,前装滑膛六磅炮轰鸣起来,一颗颗硕大的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精确的落到虏骑密集处。数颗炮弹落地后弹跳了起来,躲闪不及的八旗骑兵被砸的人仰马翻,顷刻间数十颗炽热的铁球密集起来,血肉横飞,硬生生将排着密集冲锋队形的虏骑砸的溃不成军,拼命打马向两侧闪避。八旗精兵从未遭遇过如此犀利精确的炮火袭击,一时慌乱,原本密集的冲锋队型便的散乱。
连续不断的呼啸声中,一团团硝烟升腾,装了炮架的青铜大炮猛的一颤,向后退去。炮弹划破空气刺耳的摩擦声中,炮弹便如同长了眼睛一般,专往虏骑最密集的地方打,虽然只有四十八门大炮,却奇迹一般打出覆盖射击的效果。一颗颗硕大炽热的铁弹落在冲锋的骑兵队伍里,弹跳肆虐。
经过了数年艰苦训练的开原炮手,一亮相便搏了个满堂彩,大炮猛的一震,一团硝烟升腾起来,强大的后座里将炮架连同大炮一起震动,弹跳着后退。赤膊上阵的明军炮手不等硝烟散开,便浇上一桶冷水,清洗炮膛,将大炮复位,装填,这时便会有一个手持铳规的炮手单膝跪地,调整射角,每一个步骤都是千锤百炼过的。
呼啸着落地炮弹蹦蹦跳跳,很快瓦解了大队虏骑的冲锋阵形,直接命中杀伤的倒是并不多,然而如此精确密集的齐射,却很快将冲锋中的虏骑打散了,对冲锋队型的破坏是极严重的。这初次使用的阻断射击战法,极为成功,不成阵势的八旗披甲骑兵为了躲避炮火,纷纷打马向两侧躲避。不成阵势的骑兵冲锋,威力自然是大不如前,许多虏骑纷纷打马掉头,躲避越来越密集的弹丸轰击。
此时,被截断后援的生女真死士也竭尽了全力,明军第一道胸墙在死士连续不停的撞击下,终于失守,两营重步兵伤亡惨重,立不住阵脚被撞的连连后退,最终枪林变的散乱。残部在同伴搀扶下朝着第二道胸墙撤退,撤退途中被虏骑冲的几近溃败,当最后一名明军重步兵无力逃脱,被凶残的虏骑撞的吐血身亡。
残余虏骑士气更加旺盛,气势如虹往第二道胸墙撞去。却赫然发现明军第二道胸墙后面,有火星点点,还有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噼里啪啦一阵暴豆般的响声过后,杀气腾腾的虏骑居然被清空了一大片,一时间战场上出现了诡异的安静。随即,又是几名虏骑悍不畏死的发起亡命冲锋,还全然不知后路被断,已经身陷绝境了。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连环排枪,凶悍的虏骑被雨点般密集的弹丸淹没。前排明军发完铳,将打完的火铳往后面递,一杆杆装填好的火铳便又递了上去,如此数十轮密集的弹丸肆虐后,凶悍的生女真死士终伤亡殆尽。余下数骑木然立在尸山血海中,痴痴呆呆的如同恶鬼,明军阵中突然钻出几个蒙古兵,刀斧手,几条绳套歪歪斜斜飞了出去,极为精确的套在那几骑恶鬼脖子上,狠狠一拽便翻身落马。
身披两层甲,甚至三层甲的重骑落马,摔也摔个半死,很快被明军刀斧手一拥而上,绑成了粽子。马城身边众将看的哈哈大笑,开原军中也有宰赛部,蒙古王帐出身的士卒,游牧民族的种族天赋呀,套马的本事都用到战场上来了,这一手居然还极为有效,对付重骑兵是个不错的手段。想那些蒙古牧民连高速奔驰的野马都套的中,更别提一个重骑兵了。
马城也不免夸了几句,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所谓兵无常势便是如此,开原镇军士气,荣誉感和其他各路明军全然不同,在荣誉感的激发下,许多奇思妙想便层出不穷,极大丰富了开原镇军的战术,有些想法是连马城都惊叹的,比如套马杆对付重骑兵,又比如长枪和刀盾手配合,上面用长枪顶住骑士,下面用弯刀砍马腿,效果极佳。
日上三竿,战时停歇。
初战小胜的明军士气大振,攻击不利的八旗兵,被周围游荡的明军骑兵集结起来,咬着尾巴砍杀了一阵,远遁,不知所踪。士气大振,辅兵重新进入战场,叮叮当当修建阵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有数百民壮赶着驮马,牛车,去将散落的大铁弹找回来,数百发炮弹散落在辽河两岸,捡回来又可以回炉重铸。
一路上,数百民壮小心翼翼越过坑坑洼洼的地带。
被四十八门滑膛加农炮轰击过的地带,坑坑洼洼的一片漆黑,民壮,还有好些开原士卒,都是首次见到八个炮兵哨一起开炮的巨大威力,那真真是地动山摇,声势浩大,仿佛末日一般的毁灭景象。呼啸着从天而降的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轰击,给进攻一方带来的心理负担极大。
事实上,直接中炮死亡的虏骑很少,也不超过百骑,然而那种末日一般的毁灭景象,硕大炮弹呼啸着砸过来,沾边就死的恐怖景象,就连这世上最凶悍的八旗兵,也本能的会下意识的闪避。这是人对巨大恐惧的心理本能,是无法用勇气来克服的。就似乎一个八旗勇士,面对巨浪滔天的大海也会产生巨大的恐怖,同样道理。
被炮弹砸中死去的骑兵太惨了,被炮弹直接命中的极少数,连人带马都被砸的倒飞出去,连强壮的战马都当场毙命,整个马尸找不到一块完整的骨头。被炮弹弹跳擦到的骑兵,也好不到哪里去,带着巨大动能的炽热炮弹,沾边就是残肢横飞,命丧当场,那种极惨的死状难免令人心生畏惧。
第五百三十二章 全线激战
第五百三十二章 全线激战
人在极度恐惧的时候会停止思考,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到,这是勇气无法对抗的生理本能。故此这时代的前装滑膛炮,对付骑兵还是极有效的,直接杀伤虽然不多,对骑兵们士气的打击却是毁灭性的。一个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被恐惧支配的骑兵又如何能冲锋陷阵。一些炮弹收了回来,尚有一些打进了河里,至于虏骑血肉模糊的尸体,马城则下令保持原样,将带给建虏十万大军另一种深刻的恐惧。
这浑河,这坑坑洼洼的河套地带,便是两军决死之地。
建虏惯用的骑兵奔袭失利,便识趣的不再浪费兵力,乖乖的以骑兵大军掩护着汉军,蒙军缓缓压上。超过十万步骑遮天蔽日,也给人一种极为震撼的感觉。远在十几里外用千里镜观察,仍感觉自己身份渺小,自然这不过是一种错觉,身经百战的开原将官自然是不会怕的,加紧督造前沿阵地。
望山跑死马,十余万大军缓缓压上,动作是极为迟缓的。
十余万虏军自赫图阿拉老寨出发,前锋骑兵已经冲了一阵,后队还远远落在抚顺,漫长的行军队列十分壮观。
入夜,喧嚣的阵地安静下来。
明军前沿阵地已然基本成型,一片森然,最前沿是沿河布置的碎石,陷坑,拒马桩,为防止路障被过快的情理,还混杂着一些难以搬动的巨型石头。马城举着千里镜心叫可惜,解决不了引信的问题,就没办法埋放地雷,靠药捻子引爆地雷是很荒谬的,因此前沿布置的死物,能给后金大军造成的麻烦有限。
真正的绞肉机防线,还是明军前沿四道胸墙,还有独具特色的中央环型主阵地。
马城作为后世军校毕业高材生,自然精通中央环形防御阵地的精髓,此种野战防御阵地,好处极多,不惧怕骑兵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并且充分利用了地势差,形成了高低搭配的火力分布,并且在前沿与中央阵地之间,还有数道斜切阵地,是作为进攻和撤退通道使用,可以让前线兵力撤下来,也可以自中央阵地提供快速支援。
自然,这种防御阵地也有极大的缺陷,那便是惧怕重炮轰击。
马城如此布置防御,也是对开原炮营极为自信,认为自家的八个炮兵哨,四十八门前装滑膛重炮可以全面压制虏军炮火。这也是一场豪赌,就赌开原炮营先进的射术,犀利的炮火可以压制虏军的红夷大炮。汉八旗的红夷大炮虽然射程远,威力大,然而论炮术却远不及开原炮营。
夜,浑河西岸。
对岸,十余万八旗大军沿河扎营,还派出大批奴隶挖土填河,意图将枯水期的浑河填平,为后续大军作战提供便利。西岸,明军阵地上也在加紧赶工,将胸墙,掩体加固的更加厚实,大战将起,起风了。
同一时间,宁远。
宁远此时不比以前了,投入巨大的人力财力修缮后,坚固的宁远城堪比锦州。夜色深沉,袁崇焕身披大氅站在高高的宁远城头上,陷入沉思,左右数十名心腹将领不敢吭声,只有人不停的挫着手取暖,这时节的辽东早晚温差极大,中午只能穿单衣,到了夜里披上大氅还冷的发抖。
起风了,袁崇焕看着沈阳方向陷入沉思。
开原来信了,还是一连三封急信,叮嘱他不可出城浪战,避免重蹈孙承宗惨败辽河的覆辙。开原方面的意思是,让他派大量骑兵骚扰,务必使沈阳,辽阳方面的虏军日夜不得安宁。袁崇焕皱眉,他又何尝不知反攻辽沈面临着极大的风险,然而眼下局势由不得他坐视不理,京师来使,天子命他即日出兵反攻辽沈。
开原马氏父子与后金决战,圣上高兴坏了,将马林,马城父子夸成天上无双,地下无二的忠臣良将。故此他这个蓟辽督师,在马氏父子衬托下便极为尴尬,手握重兵,每月糜费的粮草无数,天子早就很不爽了。袁崇焕心中生出不妙的感觉,若是他此次抗旨不遵,则治罪的旨意怕是过几天就要到了,到时便一切休提。
没人比他更了解当今天子的脾气,固执,暴躁偏偏又耳根子软,优柔寡断。心中无奈,此战是不打也得打,由不得他,突然想起马城的一句兵学名言,夫战者,政之辍也,此言大善。袁崇焕此时便深切感受到,这句兵学名言的大道理,说的真是太好了,那马城果是不世奇才,兵学宗师。
城墙上,袁崇焕终下定决心出兵,反攻辽沈。
袁崇焕也是一位帅才,下了决心便决然道:“两日后出兵,都散了吧。”
左近宁远将官精神一振,纷纷应是,簇拥着主帅往城下走。
袁崇焕又决然道:“赵率教。”
一位中年将领恭敬应道:“标下在!”
袁崇焕突然振奋起来,笑着道:“你明日领三千骑去辽河,沿河警戒,辽东伯父子要做中兴名将么,咱们可也不能落于人后。”
身边数十位高级将官纷纷长笑,气氛倒是轻松起来,辽东伯父子与十万虏军决战于开原,沈阳又能有多少守军,此战当是大有可为。赵率教在内,麾下一干骑兵将领还是极自信的,自认关宁铁骑不比开原铁骑差多少。既开原铁骑能屡次将八旗兵打的大败,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关宁铁骑也没道理会怕。
翌日,宁远城门大开。
三千宁远骑兵出宁远,沿辽河警戒,接应八万关宁大军渡过辽河,反攻沈阳,然而大军出征是极烦琐的事情,携带粮草,拖拽大炮渡河,打到沈阳城下也得是十多天后的事情了。八万关宁明军其中不乏精锐,其中主力包括了三万山西新军,部分采用开原军制训练出来的山西新军还是能打的。
清晨,科尔沁草原。
草原上最大的一处商埠,名草甸集,位置在辽河河套水草肥美之地,以一座土城市集为中心,占地面积方圆十里,是新兴起的一座草原市集。这处草甸集向东南可至锦州,山海关,向东北可去开原,向西南方则连结长城之内的山西,陕西,逐渐发展成一个连通草原,开原,大明西北的贸易重镇。
日出东方,霞光万道,草甸集内外一片兵慌马乱。
进进出出的大车,人流,货物将交通都堵塞了,二十万瓦剌人大举来袭,胆子小的商人收拾货物,赶着大车往山西方向逃难,逃难的人流从草原一直延伸到长城,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头。原本驻守草甸集的一千明军早就回援开原,如今这座大型集市的治安,是由三十八家大商会组织的护卫队,勉力维持。
第五百三十三章 民军
第五百三十三章 民军
市集中心,政务所。
三十八家大商会首脑聚集起来,商议对策,一时间吵的不可开交。三十八家商会多数来自山西,开原,陕西,还有几家徽商,都是持有开原提督府凭照,在草原上奔走往来的官商,也多是与开原马氏,山西常周两家,陕西傅宗龙部属有关系的西北新贵,组成如此庞大的一个官商集团。
吵闹不休,上首一个戎装少年不满道:“够了,呱噪!”
常氏,周氏几位大掌柜,大少爷也训斥了几句,几百人吵闹不停的议事厅逐渐安静下来,却仍有人不停的咳嗽。
那戎装少年脸色不满,催促道:“瓦剌大军距此不到百里,是战是逃,请诸位尽快拿个章程。”
厅中又是一阵哗然,周云荫不悦道:“噤声,要叫曹小将军看了笑话么!”
他是马氏姻亲又领草甸集民政官,说话分量重,厅中重新安静下来。
周云荫重重哼了一声,才沉声道:“这位小将军乃陕西曹文诏,曹大将军之侄,诸位的礼数呢?”
厅中诸位商户才纷纷起身,打招呼寒暄,曹文诏曹将军么那可是个猛人。
戎装少年脸色才好瞧了些,拱了拱手:“曹变蛟,陕西游击。”
诸位大掌柜,大公子纷纷恭维起来,曹小将军名门之后,自是勇武非凡的,一通寒暄气氛到缓和了。曹变蛟打陕西来,带来的兵马也不多,只有三百余骑但全是陕西镇军精骑,也是草甸集为数不多的官兵。草甸集如今武装人员不少,三十八家商会的武装护卫都加起来,人数也超过了五千,其中骑兵就有两千。
五千商团护卫牢牢控制着局面,维持秩序,草甸集没有出现大规模抢掠。
周云荫很快又沉声道:“前日,曹大将军在古北口大胜了一场,斩首两千,如今陕西镇军三千骑正往草甸集赶,是战是撤,诸位议一议吧。”
厅中三十八家商会首脑心中大定,陕西傅宗龙,曹文昭与开原一向交好,骑兵来援也在情理之中。议论起来多数人赞成先避一避,大家伙去锦州,或者长城内一线的军堡暂避风头,此是正理,连保护商路的开原兵马都全撤了,大家伙没有在这里硬顶着瓦剌人的道理,那是二十万瓦剌大军呀。
也有心中发急的,常周两家还有几个大商户货物多,损失惨重呀。
周云荫心中发急,质问道:“避,又能往那里避,瓦剌兵都蹿到陕西去了,避到长城里就妥当么,这倒未必。”
商户们渐渐安静下来,这倒也是,长城里也不安全呀,长城里那些军堡早就荒废了,指望不上。此时有人提议退到锦州去,锦州是有朝廷大军的,瓦剌人也不至于胆敢冒犯袁督师虎威吧,锦宁可是有朝廷二十万大军,应可以为各家提供庇护。却也有人疑虑重重,传言锦州兵的军纪可不怎么好。在商言商,去锦州避难也有顾虑,想躲在朝廷兵马羽翼之下,少不得要大大的出一回血。
争论良久,周云荫才提议道:“咱们也有大军在侧,白城,不是有卢大人的精兵么,还有好些蒙古兵,这草甸集未必不能守一守。”
厅中安静下来,各位大掌柜都是人精,了然于胸,周大公子这是要坚守草甸集,带着大家去寻死呀。
沉默中,便有几家山西商户愤然起身,抗辩道:“周大公子要寻死,咱就不奉陪了。”
“二十万瓦剌兵,那是咱们草甸集能抵挡的么,荒唐。”
“你与那开原伯是亲家,你要抱着马氏去死,也别连累了大家伙!”
一片哗然,周云荫勃然怒道:“要走的趁早,别怪咱将丑话说在前头,过了今天,再想走便是临阵脱逃!”
周大少爷翻脸了,三十八家商户也怕,大同周氏是三十八家商团共主,说出去的话自然一口唾沫一个钉,不会有假。一阵喧哗过后,十余位商团首脑纷纷起身,做个罗圈揖便匆忙走了,生死关头,贪生怕死之辈自然是不会少,敢与二十万瓦剌兵见仗,那得需要极大的勇气。
留下来的约有一半,除了周常两家便是开原,陕西,与马城或傅宗龙关系深厚的。
挤满人的大厅空了一半,周云荫才决然道:“我等,与开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有哪一家要走的,某绝不阻拦。”
在场余下各家却一声不吭,再没有要走的了,留下这些可说是胆大包天,又可说是乱世豪杰,机遇,总是会留给这种胆大包天之人。十余家大商会集合商团护卫,私兵,仗着有曹文诏的三千骑兵支援,就敢和二十万瓦剌兵见仗,说是卤莽,无知也不为过,然而能名留青史的,便多是这些胆大包天的人。
自然,二十万瓦剌兵也不可能都来攻打草甸集,二十万草原骑兵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可能挤成一团的,否则光是人吃马嚼,就能让这支骑兵大军未战先溃,瓦剌人是要分兵掳掠的,能聚集到草甸集的几股也不过数万骑,并且蒙古轻骑不擅长攻坚,聪明人自然能嗅到其中蕴藏的微妙战机。
如此,定计,整个草甸集便一日间肃杀起来。
至傍晚时,逃难的商队大多走空了,而周云荫则以重金招募勇士,连夜招募起一支守卫兵马。如此繁华的商埠要就地募兵,开出的赏格自然是极高的,敢留下与瓦剌人见仗的勇士,赏安家费白两,米面肉食敞开供应,并且无偿提供武器军械,一夜之间,草甸集内便集结起一支万人规模的守城部队。
咣的一声关上城门,事迹最核心的土城之内,厉兵秣马。
草甸集不缺军械火器,虽然都是威力不强的手铳,制造简单的各式长弓,却胜在数量极多,兵员素质也极佳。能随商队纵横于草原,长城内外的护卫,都是些什么人呢,可都是些骁勇之辈。给商队做护卫是一个新兴的行业,因为报酬极高,待遇极好,吸引了九边大量骁勇之士,马匪,亡命徒也是有的。在草原上做马匪也不容易呀,要忍受寒风凛冽,风吹日晒,哪比的上做商队护卫活的舒坦。
这些年不少马匪金盆洗手,将头发一剃胡子一刮,冒充良善百姓混进护卫队伍。对此,开原提督府的态度是争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一些劣迹斑斑的积年老匪,余下的便听之任之,其实是想管也管不了。马城的态度是十分纵容,除了罪大恶极的查出来,就地正法,没什么大恶的便随他去吧。
第五百三十四章 草甸集
第五百三十四章 草甸集
能做待遇优厚的商团护卫,吃香的喝辣的,谁还去做马贼呢,总不能阻人向善,且问开辟了美洲新大陆的都是些什么人,无非也都是罪犯,破产农夫,在欧洲遭了通缉才远赴新大陆淘金,总不会是什么良善百姓。然而便是这群罪犯,开辟了一个强盛的美利坚,这也是马城纵容歹人的原因。
除了马匪,商队护卫里最多的便是家族子弟,九边精兵也是有的。此外还有一些在开原靖安堡大营受训,却因为体质,意志不合格被淘汰的新兵,这类新兵往往是极为抢手的人力资源。虽是被开原镇军淘汰的新兵,可一身战技,忠心也是护卫中的佼佼者,当个护卫家丁绰绰有余了。一支万人规模的军队很快建立起来,装备武器自是五花八门,却将草甸集守了个铜墙铁壁。
草甸集有炮却很少,四个方向各有两门千斤佛朗机,总数八门。虽然炮少了点,各类火器却是极为繁多,虽然多是打不远的短铳,可也有各类自制长弓可以弥补射程劣势,另外,周云荫还截留了一批运往开原的大杀器,抬铳,约五十杆。这种的大抬铳,是由孙元化在碗口铳的基础上改进,将原本的三联装拆开来使用,威力不凡。
将三联装的大抬枪拆开来之后,仍是需要两到三个人摆弄一杆铳。一杆大抬枪长达两米五,重三十斤,发射时需要一人抗着枪管,另一人瞄准击发,射程可达两里,这已经不能叫做铳了,这得是炮。这种台湾出产精铁打造的大抬枪,是冷兵器到热兵器时代过渡的特殊产物。
这玩意发射起来十分不便,因为后座力太大,射手通常被撞的东倒西歪。这东西装填十分麻烦,射速极低,典型北方火器傻大黑粗的路子,然而尽管它有诸多缺点,却有一样极大的优点,那便是它的威力实在太强悍了,因为它的威力太过强悍,马城还是准许小批量制造,用于弥补开原,台湾两镇远程火力上的不足。因为迟迟造不出满意的野战系列火炮,这种相当于后世无后座力炮的支援火器,便批量制造了几千杆。
草甸集一片兵慌马乱,万余杂牌兵马集结起来,固守土城准备与瓦剌人见仗。
清晨,开原东北方,明军大营。
马城展开周云荫放飞信鸽送来的密信,微觉错愕,这表兄倒是个有种的,居然想集结杂牌兵马在草甸集挡住瓦剌人。心中一动,这倒是个不错的想法,武装商团对上瓦剌轻骑兵,正是旗逢对手,也未必会落到下风。心思电转给草甸集商团武装派两个经验丰富的参谋官,当可一战。
周云荫举人出身,在开原体系内算是半官半商,这位表兄不显山不露水,倒是个极低调的人才。先放飞信鸽嘱咐几点,据城而战也不能死守,不能打呆仗,考虑到商团武装多装备射程不远的短铳,可以考虑利用草甸集土城的地形,与瓦剌人巷战,大可以将瓦剌轻骑兵放进城里打。
这也不是马城心血来潮,这是有经典战例可以借鉴的。当年土木堡之变,明军惨败,两万瓦剌骑兵兵临北京城下,当时主政的于谦就是这样干的,将瓦剌骑兵放进城里打巷战,结果北京城的老少爷们利用复杂的地形,用砖头,菜刀,扁担将瓦剌骑兵打的抱头鼠蹿,此战堪称经典。
商团武装是杂牌,组织混乱,武器也多是防身用的短铳,简陋的长弓。如此一支杂牌部队想正面抗衡瓦剌轻骑兵,马城琢磨着不出半个时辰就得全军溃败,然而将瓦剌轻骑兵放进地形复杂的城内,那战局将会完全不一样。草甸集虽然是座土城,可城中也是有坚固隐蔽点的,大量砖石结构的仓库呀。
草甸集本身就是个大型货物集散地,城中大大小小的仓库数也数不过来。存放皮货,精致手工业品,昂贵草原地毯的仓库,可都是用砖石精心建筑的,城中大大小小的仓库,曲曲折折的街道,倘若充分利用起来,便将商团武装火力差,射程近的劣势完全抵消,反倒变成了优势,当可让瓦剌轻骑兵吃个大亏。
几只信鸽呼扇着翅膀飞走,数年前马城下令大量繁育的信鸽,如今也起到了极大的作用,这时代没有哪个将领比马城,更重视通讯联络了。信鸽往来于长城内外,将各种紧急军情汇集到开原,为这场大战提供了极大的帮助,各个草原商埠都是建有鸽舍的,信鸽联络之法也逐渐大行其道。
这也是马城的经历使然,实在忍受不了打起仗来,两眼摸黑的窘境。两个参谋官派了出去,两个都是秀才出身,开原兵学培养出来的优秀人才,一个叫杨同鑫,一个叫李耀祖,都是在开原兵学中混迹多年,又拥有一定实战经验的军中新锐。学历这一概念,在开原,台湾两镇也逐渐盛行起来。
开原,台湾两镇都有兵学,并且两镇的兵学影响力日渐深远。
一个考进兵学的秀才,三年后顺利毕业,授官便是个正队官级别,这可就是一个官身,让许多将领都为之侧目。赞赏者有之,不满者有之,却谁也不敢挑战马城这个大帅的权威,大帅那可是当代兵学宗师,这开原,台湾两镇的兵学学子,那就是大帅的门生呀,皆是兵学一脉的徒子徒孙。
大帅的门生在军中,地位自然是不同的,平白就比同僚高了一头。明眼人早看透了,时逢乱世,儒教不显,兵学大兴,随着一批批兵学门生毕业,加入军中,这兵学真真是前途无量,大帅这个兵学大宗师的地位坐实了。不少聪明人便将家中子弟,想尽方法送进兵学,为子孙谋一个大好的前程。
马城对此的态度是敞开大门,来者不拒,多建几个书院便可,为了兵学的发扬广大,敞开大门是必然的。然而兵学这扇大门是宽进严出,进去容易毕业难,每年能顺利毕业授官授衔的,比例是极小一部分。要知道想从开原兵学毕业,难度是极高的,以难度最高的骑兵科来说。
一个骑兵科毕业的兵学人才,不但要求弓马娴熟,还得上马能冲锋,下马会发铳,还得熟读兵家典籍。三年兵学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将一个文弱书生彻底变成有文化的高素质军人,可见淘汰率也多高了。军中戏言,去兵学里走一遭,便如同十八层地府里打了个滚,刀山火海的滋味都尝过了。
尽管如此,兵学,还是吸引了这时代大批人才,义无返顾的加入其中。
马城再三叮嘱,两个参谋官到了草甸集不可浪战,与敌巷战,纠缠即可,如此便是立了大功。
第五百三十五章 接战
第五百三十五章 接战
半个时辰后,建虏大军突然开水般沸腾起来,大举进攻。建虏扎稳了大营,立住了阵脚便大举进攻,中央步卒大举压上,骑兵往两翼展开,摆出一副三面合围的架势,气势汹汹。马城精心打造的绞肉机战术,再次展示出血肉盘的本色。建虏也学乖了不再正面强攻,而是以步军正面顶住,两翼集结大量骑兵尝试突破。
步骑协同,古往今来的战术都大同小异,步兵顶住,骑兵突破。
按理说皇太极还是有些军事才华的,建虏的战术发展到如今,已经是步骑炮协同,先用大炮轰,再用骑兵砍,然后步兵冲杀,这一套战术在这个时代,是极为行之有效的。然而一向骄横的八旗主子们不屑与汉军奴才为伍,往往不等大炮就绪就成群结队发起冲锋,这让皇太极也无可奈何,步骑炮协同无从谈起。
八旗精兵大举出动,往明军阵地两翼大举包抄,想来一招两翼突破。
开原铁骑此战避无可避,迎了上去,双方加起来超过三万骑兵,在纵深五里,宽十里的浑河西岸混战成一团,刚一接战就打的火星四射。团团硝烟升起,箭如飞蝗,大量使用手铳,手弩的开原铁骑,与大量使用骑弓的后金八旗错马而过,互相对射,双方落马的骑兵如下饺子一般落地。
一个照面,人数较少的开原铁骑落在下风,成群结队朝着西北方向边打边撤,八旗兵将战马打的飞快,在马背上翻滚,叫嚣,也成群结队往西北方向追,两支骑兵大军越跑越远逐渐脱离战场,气的皇太极眼前发黑,剧烈咳嗽起来。这些没脑子的狗奴才,打起来就头脑发热了。明军摆明了是诱敌,以一万骑兵诱使两万虏骑脱离战场,偏偏那些没脑子的章京,佐领就上当了。
皇太极也是身经百战,咬牙下令不许吹号角收兵。
两支骑兵军死死纠缠在一起,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吹号角收兵的,那会带来极大的混乱,付出不必要的损失。两万八旗已经杀红了眼,咬着明军骑兵往西北方向呼啸而去,开始了一场骑兵追逐大战,偏偏跨下蒙古马不争气,爆发力远远不如明军的藏马,追在后面射不到人,白白吃了一嘴的土。
反倒是明军骑兵极为嚣张,仗着藏马短程爆发力强,每每成群结队绕回来打一个反击,每一次反击都在八旗兵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
明军帅营,马城见状哈哈一笑。
战争不是电脑游戏,骑兵大战不是人多就能赢的,还要考虑到战马素质,兵员素质,武器诸多方面。一万开原铁骑对上两万八旗兵,边打边撤也未必会落下风,这也是因为马城坚持使用高大的藏马作为主力战马,才稳稳压了八旗兵一头,屡次在骑兵大战中占尽了上风,所谓兵贵精不贵多,骑兵大战更是如此。
这一招且战且退,也是从蒙古人那里学来的,现学现卖,两翼骑兵一时指望不上,皇太极黑着脸下令接应那些越跑越远的部属,并催促后队汉军加紧运送大炮。与开原镇军打了这么多年,贝勒爷们早学了个乖,不再对着开原镇军正面猛冲猛打,而是耐心寻找起战机来了,耐心等待汉军大炮抵达战场。
明军帅营,沈良放下千里镜,微觉错愕:“建虏,不急了么。”
马城冷笑道:“吃亏吃的多了,自然便学乖了。”
建虏学乖了不再硬打硬冲,而是对峙起来耐心寻找战机,两日后,动作迟缓的汉军炮队终于赶到了,在主子的训斥下,沿河架设各式大炮。从千斤佛朗机到新式红夷大跑,一字排开,数量也是极为惊人的,目测数量超过百门。明军前线士卒稍有些慌乱,超过百门大炮带来的震撼力,还是极为惊人的。
马城皱眉,命四个炮兵哨将大炮推到前沿。轰之。
四个炮兵哨动作极快,牛马拖拽下二十四门青铜滑膛炮,推到前沿,两发试射后调整刻度,便对准了汉军炮队一通狂轰滥炸。一阵闷雷过后,尖锐的呼啸声中,前装滑膛加农炮,战线出在炮战中犀利的一面。开原镇军装备的六磅滑膛加农炮,轰击静止不动的目标时,其威力十倍,百倍的增加了。
呼啸的炮弹掠过浑河,呼啸着砸在汉军炮手密集处。
其状极惨,让马城隐约生出时空穿越的感觉,这仿佛是后世大清炮队,被西洋大炮蹂躏的翻版。建虏是没有研发能力的,建虏是马上起家,火器大炮都是缴获自明军,自然装备了大量佛朗机炮,佛朗机炮致命的射程劣势,在这场炮战中完全暴露了,面对前装滑膛加农炮的轰击,几无还手之力。
大炮轰鸣,陷入混乱的汉军炮队开始还击。
于是两军阵前出现极悲惨的一幕,明军前装滑膛大炮如同雷公怒吼,每一炮必雷霆万钧,长长的炮管一震便是硝烟升腾,专用于直瞄射击的前装加农炮,展现出它在炮战中独一无二的威力,每一炮都将汉军炮队砸的人仰马翻。汉军大量装备的佛朗机炮,装上子铳胡乱开火前后一起冒气,炮弹歪歪斜斜的飞了出去,许多炮弹都砸在了浑河里。
炮战只持续了一刻钟,便以汉军炮队的溃败结束了,明军炮手仍不肯善罢甘休,将大炮冷却后继续往前推,竟然在十里开外发炮,数轮炮火都打到八旗大营里去了。轰鸣的炮声中,八旗虏军不得不退兵十里,远远退却到明军炮火射程之外。河东岸,被明军炮火肆虐过的汉军炮队,到处都是被掀翻的大炮,马屁,尸体。
还冒着青烟的尸体,布满河岸,大批佛朗机炮无力的翻倒,明军士气大振,虏军气的跳脚,此时突然一声惊天巨响,被大炮轰击的汉军炮队阵地上,一朵小型蘑菇云慢慢升腾起来。火药殉爆,在伤亡惨重的汉军炮队身上又撒了一把盐,大量无人救治的伤兵被炸死在河岸,余下的也无人救治。
开原大军士气大振,欢呼声震天,马城也哈哈一笑,玩炮,建虏终究是差了些,后世的满清也将大炮玩的十分蹩脚,这是渔猎民族的劣根性,见不得这些先进的玩意。玩炮明人才是祖宗,这一轮狂轰滥炸似乎将百年屈辱都洗刷掉了,心中畅快的很。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夜袭战
第五百三十六章 夜袭战
入夜,激战一天的战场上因为硝烟弥漫,起了夜雾。
浓重的夜雾隔开战场,两军停战各自陷入休整,调整战线,建虏阵地上传来阵阵轰隆声,一听便知是火炮移动的声音。明军也在移动大炮,将两个炮兵哨大幅度前移,明日必然又是一场大战。
夜雾中,民夫连夜赶工加紧修筑阵地,将壕沟挖深,胸墙加厚。
前线,半米厚的胸墙后面,一个个明军士卒抱着火铳,默默啃着肉干,饼子,却无一人发出喧哗。
后金军阵地,深夜。
“起了,起了!”
汉军八旗右翼前沿,一个个包衣,汉军旗丁被叫了起来,一个个身穿铆钉棉甲的旗兵手按战刀,挨个叫人。很快整个汉军右翼,前沿兵丁都被喊了起来,在旗兵主子的低声呵斥下,整理兵器,刀枪出鞘火铳装填弹药,一片忙乱。
范虎正抱着鸟铳打盹,被人重重一脚踹在腿上,惊慌失措爬了起来,看到面前一个穿红色棉甲的旗兵主子盯着他,慌忙低头行礼。那旗兵又重重踹了一脚,才嘀咕着走远了,范虎揉着疼痛的大腿环顾左右,黑压压一大片人都杀气腾腾,心知这是要夜袭了,夜雾很重,,正是夜袭的好时机。
半个时辰后,六千汉军在前线完成集结。
范虎抱着鸟铳弓着身子,恭敬的听着佐领训话,那佐领是抬了正红旗的汉军,脾气很大,平日里都是鼻孔朝天的。
“出了阵就不得喧闹了,不得退后,畏缩不前者斩,勇猛精进者重赏,主子们可都等着瞧好呢!”
“一个正牌子开原营兵脑袋值两袋精米,白生生的湖广精米呐,两个脑袋就能抬旗,三个脑袋赏宅子一座!”
汉军们些许骚动,范虎却心中犯嘀咕,如今两个脑袋就能抬旗,去年还是三个呢,这旗籍可也越来越不值钱了。范虎心中有点迷糊,这要是大家伙都抬了旗籍,奴才越来越少,地也越来越金贵,那最后要咋个整呢,这旗籍还管什么鸟用。他是辽阳人,那年辽阳城破迷迷糊糊当了汉军,厮混了这些年也没什么长进。
这仗打的难呀,镶黄旗主子都上阵肉搏了,前面明晃晃一片披两层,三层甲的。
这可是上千的镶黄旗主子爷,那叫一个凶悍,两三层甲披在身上还跟个没事的人一样,对上三旗的主子爷,范虎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他是在校场上被三上旗主子教训过的,范虎自认有膀子力气,却在校场上被旗兵老爷,一交摔出去好几丈远。八旗老爷们那是些什么人,吃生肉,喝人血的野人!
范虎就亲眼过一个正红旗老爷,一刀把一头死老虎的卵蛋割了,和着酒生嚼着吃了,那叫一个生猛。他是心疼那个旗人老爷家的女人,都是正经人家的闺女呀,摊上这么个主子,那日子过的必是生不如死。想起老爷们家中那些水灵灵的关内闺女,范虎忍不住咽不住咽了口唾沫,那是八旗老爷们的玩物,女奴,可惜了了。
对旗人老爷范虎是真的怕,又敬畏又害怕,八旗主子们那是十八层地府的恶鬼,魔王,平日里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喝醉了就发酒疯玩女人,做派和恶鬼一般凶蛮,人和恶鬼打仗能打的赢么,怎可能赢。
“出了,出了,跟紧了!”
佐领将刀抽出半截,凶着张脸催促着,范虎猫着腰抱着鸟铳,一声不吭的混在大队里,一脚深一脚浅的摸向明军阵地。大批汉军的前面,是一千多镶黄旗精锐甲兵,披两三层甲的人猫着腰,走路轻手轻脚的样子很滑稽,却给了范虎极大的勇气,三个佐领的镶黄旗主子,明军怎么挡的住,挡不住的。
两里,一里,前面传来一声短促的痛叫。
范虎猫着的腰直了起来,探头探脑的往前张望,前面镶黄旗兵停下了,人影绰绰,看到几个旗兵疼的在地上打滚。十有八九,这是踩上明人撒的铁蒺藜了,范虎屁股上又狠狠挨了一脚,赶紧把腰弯了下去。一晚上被佐领踢了两脚,范虎凶性上来了,心中嘀咕等老子有一天抬了旗,非得收拾这个驴入的。
前面旗兵老爷招手,正在维持秩序的汉军佐领,屁颠屁颠的跑上去。
范虎恨的咬牙切齿,见了老子穷横穷横的,在旗人主子面前还不是一条狗,狗东西,有爹生没娘养的泼皮玩意儿。不多时,一些汉军被招到前面,放下火铳,兵器趴在地上,开始清理铁蒺藜,范虎趴在地上爬过去,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用刀鞘划拉着烂泥,这明军是撒了多少铁蒺藜呀,真让人憋闷。
明军前沿,夜雾中也是一片黑暗。
前线士卒有的在啃干粮,喝水,有的抱着火铳发呆,看天,长夜漫漫也难熬的紧。
丑时换防的到了,一队队来换防的步卒踩着整齐的步点,在队官,哨官带领下跑步到了胸墙后面,一个个正在发呆的士卒纷纷起身,列队,在队官带领下跑步走了,一刻钟,前线完成了夜间换防。
接防的哨官刘天养一屁股坐到胸墙后面,盘膝而坐,将指挥刀横在腿上。副哨官杨同鑫趴在胸墙上,正在往外面张望,刘天养看的心中好笑,他这个副官是刚从兵学出来的新丁,头回上阵难免有些局促,这黑灯瞎火的,夜雾又这么大,这能看清个鬼哟。
轻咳一声,刘天养轻声笑道:“别瞅了,前面撒了铁蒺藜,挖了陷坑,别说是人,就是一只狍子也溜不过来。”
杨同鑫趴在胸墙上,小声道:“以己度人,刘哥,铁蒺藜,陷阱究竟是死物,不可靠,你琢磨着换成咱们的精兵,能溜过去么。”
这一句话把刘天养提醒了,也站起来趴到胸墙上,往远处看,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清,雾太大了,这得怪白天炮营炮打的太狠了,火药燃烧到处都是硝烟,那到了晚上能不起雾么,必然会起夜雾。
观察了片刻,杨同鑫小声叫道:“这不对呀,刘哥,这太安静了!”
刘天养作为主官,心中是不以为然的,心说这兵学出来的后生毕竟是读书人,这一惊一乍的,他这个副官是兵学门生,还是个举人老爷,一出兵学就授了个副哨兵的实职。一个举人老爷为啥要当兵打仗,刘天养是有些糊涂的,举人老爷那不都该是乡里的豪绅,家里妻妾成群成天享福的么,也闹不懂这个杨举人是怎么想的。
一张面孔在跟前儿放大,杨同鑫耳语道:“刘哥,火力侦察吧。”
刘天养是一头雾水,火力侦察又是个什么玩意,这兵学门生花样还真多。
第五百三十七章 火力侦察
第五百三十七章 火力侦察
杨同鑫也不知该如何讲,便委婉劝道:“刘哥,你该去兵学进修,你的资历,战功是够格的。”
刘天养精神一下就振奋起来了,沉吟道:“咱老刘打猎的山民出身,大字倒是认识百来个,就这还是在军中跟讲官学的,这能行么,我也能进兵学?”
杨同鑫轻声道:“事在人为,且不闻学无先后,达者为先,认字不多不打紧,小弟教你,读通了声律启蒙,幼学琼文,以刘哥你的自立入学不难。”
刘天养心中雀跃,眉开眼笑道:“那咱可全指望小杨你了,举人老爷教咱认字么,这可是交大运了,火力侦察么,你说说怎么个章程。”
杨同鑫轻笑道:“刘哥你看着,我来。”
杨同鑫看一眼浓重的夜雾,整整指挥刀,猫着腰打一侧的斜道跑上去,先将前线下属的几个队官召集起来,商议一番。火力侦察么,开原兵学搞出来的新鲜玩意,专防偷袭,夜袭,教材还是大帅亲自编写的,大帅亲自编写的小册子,那自然是被兵学学子百般吹捧,引为兵学经典的。
大帅创造的新战法,防偷袭,夜袭的利器,所谓火力侦察,便是火力袭击的方式,诱使或逼迫潜伏中敌人还击,以暴露其火力配置,兵力配置,阵地构成等信息。杨同鑫作为一个熟读兵法的举人,对此领会的很好,这不就是打草惊蛇么,对大帅的军事才华,杨同鑫是一万个佩服。
或许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者,当世白起,和秦之武安君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很快,明军前线半个哨集结了起来,一排排火铳架到胸墙上,火头亮起,一根根火绳也点了起来。这个火力侦察怎么来,杨同鑫也是头一回搞,将指挥刀解下晃了一晃,闭着眼睛随便找了个方向,就朝左前方先打一轮吧,左右就是打草惊蛇,能不能打到人也无所谓,这个火力侦察的精髓,就是把潜伏中的敌人吓出来。
啪啪啪啪!
明军前线一阵火光闪烁,半个哨,一百多杆火铳瞄准了左前方,朝着大雾里就搂火了,一通乱射。这一通排枪可就捅了马蜂窝,数百步外厚重的大雾里,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叫声,听不懂的满语咒骂声,还有甲叶响动兵器碰撞的声音。杨同鑫大吃一惊,头回上阵竟然傻在当场。
怎也没想到随便来了一出火力侦察,胡乱打了一轮排枪,竟然真的把伏兵打出来了。
后面刘天养也一个激灵,慌忙猫腰跑到前线,低喝道:“装药,打!”
半个哨的明军纷纷退后,装填,另外半个哨蜂拥上前,点火绳,又是一阵爆豆般的枪响,夜雾里咒骂声越来越大,还能听到人体倒地的响声。刘天养是从军多年的老兵,从大头兵凭战功,一步一步爬到哨官的位置,战阵经验那是何等丰富,一听便知是遇到了大规模夜袭,一个激灵吓出一身冷汗。
心中咒骂八十岁的老娘倒崩孩儿,险些阴沟里翻船。
“点火,吹哨,求援!”
刘天养将心一横,低喝道,他是打老了仗的军官,心知这个时候他这个哨是顶在最前面的,万万退让不得。这个时候就得硬碰硬死顶着,退让半步后面就得炸营,再训练有素的大军也是会炸营的,因为前线可不只是军兵,还有好些民夫壮丁呢,民夫壮丁炸了营四处乱蹿,那也是很致命的。
凄厉的哨声在夜里响起来,能传老远,明军前线瞬间沸腾起来。
“夜袭,夜袭,点火!”
刘天养一边嘶吼,信手从一个慌张的新兵手里抢下一个火油瓶,火褶子点着了火油瓶,单膀发力撇了出去。身边士卒有样学样,纷纷将点燃的火油瓶仍了出去,乒乒乓乓,火油瓶落地,炸开,呼啦一下便将前面壕沟里的干草点着了。
“火箭,放火箭!”
刘天养猫着腰,在前沿阵地来回奔走,还顺将发蒙的杨同鑫拽到胸墙后面,按倒,头回上阵的举人老爷免不得慌张。这个小杨这一回是立了大功,前途无量呀,再安排两个亲兵贴身保护他,刘天养也是老兵油子了,心知他的大好前程,可全落在他这个副官身上了,得精心保护着。
嗖嗖嗖!
明军前线一支支火箭冲天而起,落在胸墙前的壕沟里,零星的火头逐渐连成一片,最后变成熊熊大火。
防夜袭,开原镇军也是有一套成熟办法的。除了前线两道壕沟,还撒了大量铁蒺藜,路障,甚至还有挂了铃铛的警戒线,然而杨同鑫担心的半点不错,这些都是死物,靠不住,这不就被建虏精兵趁着夜雾摸过来了。大火连成一片,阻断了道路也照亮了前线,明亮的夜雾中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影闪动。
沸腾的明军前线,一个个士卒从营地冲出来,列队,驰援前线。胸墙后一阵火光闪现,瞬间便响起一片枪声,大队紧急驰援的明军士卒,按照提前规划的路线蜂拥而至,在胸墙后面挤着放枪,起初还是有组织的放枪,最后将官们索性下令自由射击,因为大批虏兵已经从壕沟里冲出来了。
壕沟是用来防骑兵的,可防不了步兵,云梯往壕沟上一架,凶悍的虏兵便冲破大火的阻拦,嚎叫着冲过来了,好些人身上还着着火。
轰隆隆!
明军左右两翼响起大炮轰鸣声,开原炮营的反应也极快,开始按照标尺进行阻断射击,标尺定的是两道壕沟前面,大片泥泞的开阔地。标尺射击,阻断炮击,这也是开原镇军的标准战法,以定装火药进行标尺射击,这等精良炮术已经不弱于西方炮兵,甚至在理念上还胜过西方炮兵。
夜色中明军两翼,后方的炮兵阵地红光闪烁,大炮发射时闪现的火光,如惊雷一般照亮夜空。正挤成一团翻越壕沟的六千汉军倒了大霉,谁也料不到明军大炮夜间开火,还能打的如此精准,六千汉军完全是毫无防备,被四十八门六磅野战加农炮的火力覆盖了,酿成了开战以来最大的惨剧。
六千汉军拥挤在长约两里的壕沟前,因为过于拥挤,完全被明军野战炮覆盖射击了,前三轮炮击就造成了惨重的伤亡。范虎挤在混乱的人群中,惊恐的看着明军阵地火光乍现,响起噼里啪啦爆豆般的射击声,前面正在翻越壕沟的正红旗兵滚了一地,呼啦一下,壕沟里便燃起火头,火头越烧越旺逐渐连成一天。
正在以大量云梯翻越壕沟的旗兵主子们,好些成了火人,嚎叫着,挣扎着一头栽进壕沟,连好些云梯也被烧着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尸横遍野
第五百三十八章 尸横遍野
后队汉军眼睁睁看着披甲的旗兵主子,被明军密集的火铳齐射打的直冒血花,还有变成火人痛苦的嚎叫,挥着刀乱砍的,喀嚓,一架着火的云梯断开,云梯上挤着的旗人主子呼啦一下掉进火海,惨叫挣扎了一阵就没动静了,很快,肉类烧焦的难闻气味弥漫开,让跟着旗兵主子夜袭的六千汉军大乱,不知所措。
就在此时,天将雷霆,天空中传来响哨一般的凄厉呼啸声。
硕大的炮弹轰的一声砸进汉军后队,弹跳起来,毫无防备的汉军被砸出一溜血胡同,接儿连三的呼啸声响起,被炮火覆盖的六千汉军,变成六千个木头靶子,被从天而降的硕大铁球砸翻,撞倒,漫天飞舞的残肢断臂,碎肉,人体零件,随着炮击越来越密集,血肉混在泥土里四处激射。
激射,被覆盖射击的范围内,一切活物,死物都被炮弹撕碎,飞溅。
木制包铁的云梯,搬运器械的大车,牛马,人体通通被炮弹撕碎,激射的碎片又造成二次杀伤,夜雾中发生了一场惨剧。
“冲,冲,冲过去!”
范虎看着他的上司,那个佐领疯了一般挥着刀,正在砍杀四处乱跑的人,一颗从天而降的炮弹蹦跳了两次,将那个佐领如同蝼蚁般碾死了。那倒霉的佐领被弹跳的炮弹擦个正着,两条腿都被擦没了,只剩半截身子躺在地上,还睁大眼睛大口吐血。
范虎两股颤抖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停住了,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往胸口一摸骇然睁大惊恐的眼睛,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截木头,扑通,范虎踉跄着跪倒,眼前陷入永恒的黑暗,死前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早知如此,当年在海城就不该杀那一家良民,如今那家人化成厉鬼索命来了。
翌日,清晨。
夜雾散去,能见度极好,大太阳早早升了起来。
前线明军从胸墙后面探出头,呆看着数百步外,到处散落的虏兵尸体,有些被火铳齐射打成了碎肉,有些活活烧成了黑炭。在往远处看,两道壕沟后面是十八层地府,各种人体零件散布在硕大黝黑的铁球旁边,那场面如同末日一般恐怖。被四十八门野战大炮火力覆盖了,那还能落下全尸么。
夜袭的后金军伤亡极为惨重,一头撞在明军精心构筑的火力网上了。
重火铳,野战炮,壕沟火海构成的火力网,将明军前沿变成了货真价实的血肉磨房。
杨同鑫脸色苍白,蹲在地上吐的昏天黑地,刘天养笑眯眯的替他拍着背,憋着笑,好好的举人老爷不做,非要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这些粗鲁武人卖命的营生,知道厉害了不,这位连胆汁都吐出来了。杨同鑫觉得很丢脸,堂堂兵学门生上了战场,他竟然吐成软脚虾了,太丢人了。
“苦也,苦也!”
杨同鑫感觉没脸见人了,尤其是没脸再见他的那些兵学同年了。然而胃中仍是翻江倒海,这到底是个什么味呢,肉类烧焦的味道,火药发射后的硝烟味,还有腥味,混在一起实在太难闻了,胃筋止不住的抽搐,张嘴又吐了几口清水。
“水,给小杨长官拿水呀,没脑子呢!”
刘天养脸上带笑,嚷了一嗓子,这个味儿他早习惯了,这不就是死人味么。
此时一队轻骑赶至,吆喝道;“刘天养,杨同鑫,帅营军议!”
刘天养狂喜,慌忙应道:“在这,在这,请诸位且住,咱交代一二。”
那队轻骑翻身下马,一个参谋官牵着两匹马走过来,暂时接管了刘天养的这个哨,免的出现前线指挥不灵的窘迫。刘天养心花怒放,扶着他的副官迎过去,感觉就象踩在棉花上,一脚高一脚低,一队轻骑,两位军官很快翻身上马,往中军帅营飞驰而去。
后金大军,中军。
皇太极站在御辇上,看着前线尸横遍野的惨状,脸色铁青。
周围代善,济尔哈朗,阿巴泰,多尔衮一干辈勒,汉官,汉军将领面无人色,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这个时候没人敢去触眉头。一千两红旗旗兵,六千汉军夜里出去偷营,也不知怎的明军阵地上突然万炮齐发,还打起排铳,七千精兵跑回来不足三千,跑回来的大多是汉军,旗兵几乎全军覆没了。
好些汉军连鞋子都跑丢了,魂不守舍,还有吓尿裤子的。代善,马光远脸色最难看,死的旗兵是代善的两红旗,汉军是马光远的汉军八旗右翼,两人脸色自是十分难看,看着前线尸横遍野心脏都在抽搐。皇太极嗓子火烧火燎,他不好治代善的罪,只好冲马光远大发雷霆,吓的马光远和一干汉军右翼将领扑通跪地。
皇太极大雷霆,怒道:“马光远,你是如何带的兵,打的什么仗!”
马光远心中发苦,不敢抗辩,被主子爷盛怒之下一金刀抽在脸上,半张脸刷就肿了起来,红肿红肿的。皇太极大雷霆,敢劝的也就只有代善了,马光远偷偷抬头看着大贝勒代善,心中苦涩,奴才就是奴才,打了败仗死了人,还得挨抽。
代善脸色也很难看,却还是忍住了一口气,劝道:“罢了,打死这个狗奴才,人也活不过来了。”
皇太极又用金刀狠狠抽了几记,才暴躁道:“滚滚滚,没用的狗奴才,管好你的兵,再出纰漏你就抹脖子吧!”
马光远慌忙磕了几个头,跪在地上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爬起来打千施礼,滚回他的右翼阵地去了。
多尔衮一口唾沫吐过去,不屑道:“这汉军狗奴才管什么用,上了阵就得拉稀,打仗还得靠咱八旗老底子。”
多尔衮这话说完,皇太极,一干贝勒脸色好看了些。
阿巴泰委婉劝道:“是这么个理儿,咱旗兵不还占着上风么,这仗还且打着呢。”
皇太极哼了一声,两个奴才慌忙跪到御辇旁边,让老主子踩着从御辇上下来,这叫人凳,主子爷最喜欢这一套做派。
皇太极一尘不染的靴子踩在地上,重重哼了一声:“调红衣大炮,轰,重重的轰!”
“喳!”
一干汉军炮队将领慌忙跪下,战战兢兢的退走了,从抚顺城调红衣大炮来,大明管西洋重炮叫红夷大炮,到了建虏这里不让叫了,为了避讳改叫红衣大炮。红衣大炮能轰的过明军大炮么,诸位贝勒心里没什么底气,试一试吧,这个仗都打成这样了,还得靠八旗老底子,天下无敌的骑兵决胜负。
此时多尔衮,岳托一帮小的是极得意的,见人就说,瞧瞧,汉军狗奴才不顶用吧,打仗还得靠咱们旗兵。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大炮
第五百三十九章 大炮
建虏夜袭失利,大军只得退兵十里,重新将大炮推了上来,这回是缴获的红夷大炮。整整十门红夷大炮用牛马,人力,各种手段推到两军阵前,建立炮垒,是想用利用射程优势,碾压明军的六磅炮。然而马城也只是一笑,后金缴获的红夷大炮,便是英式寇菲林十八磅长身管炮,长度超过三米,口径一百三十毫米,重达三千斤的巨炮,这种大炮很犀利,然而也要考验使用者的炮术。
并且这种铸铁炮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容易炸膛,三千斤的重炮若是炸膛,那便有的热闹可瞧了。遭受惨重损失的汉军炮队,磨蹭了一天才架好大炮,此时,两翼大举追击的虏骑,已经有带伤回营的了,可见西北方向骑兵追逐战的激烈。回营的虏骑大多带着伤,半死不活抱着马脖子。
马城森然一笑,下令炮营转动炮口,对着那些跑不快的虏骑伤兵猛轰。炮口转动,装填,一阵巨响过后炮架纷纷后退,越打越准的开原炮手,将受了伤,跑不快的数百虏骑当作了炮靶子,又是一通狂轰滥炸。大炮轰鸣,直瞄火炮将六磅重的炮弹,以极高的速度发射出去,两发试射过后,便将数百八旗伤兵轰的人仰马翻。
这便是马城坚持用青铜造炮的道理,青铜炮是不会炸膛的,极为耐用,因为青铜的韧性太好了呀,冷却过后便可以连续发射。炮声隆隆,数百八旗伤兵被轰的极惨,偏偏又受了伤跑不快,被明军炮手尽情的肆虐,很快被轰的伤亡殆尽了。初部掌握了火炮精确射击战法的开原炮手,打高速移动的目标命中率不高,打这种跑不动的伤兵还是极犀利的。
十余轮炮火过后,硝烟散开,数百八旗伤兵死的极惨。到处都是肚破肠流,人马尸体,一个个死不瞑目的脑袋,远处皇太极气的连连咳嗽,起身时金盔落地,咣当一声,将左右将领都吓了一跳,慌忙搀扶。
皇太极用力推开众人,痛叫道:“开炮,开炮!”
在皇太极凄厉的嘶吼声中,汉军阵中十门红夷大炮,纷纷开火,一阵闷雷过后附近汉军纷纷以手掩耳,发射过后的红夷大炮,炮身猛的向后坐去,将几个躲闪不及的炮手撞的筋断骨折,眼看已经活不成了。在皇太极催促下,汉军炮手不得不加量装填火药,以求更远的射程,更大的威力。
凄厉的呼啸声中,数颗炮弹砸进明军阵地,还有数颗炮弹远远飞到不知哪里去了。
轰!
泥土飞溅,灰尘弥漫,十八磅重的炮弹便如一颗陨石般从天而降,一颗砸在前沿阵地,另两颗砸在阵地纵深处。砸在前沿胸墙上那颗威力极强,三五米厚的胸墙如纸糊的一般被砸倒,泥土飞渐将墙后的明军士卒掩埋,又被弹跳的炮弹碾过,当即阵亡,炮弹仍残存着巨大的动能,又砸翻了一倒胸墙才停下来,暗红色的炮弹还冒着热气。
如此犀利的红夷大炮,让虏军阵中欢呼嘶吼起来,一扫阴霾。
然而那两颗砸进明军纵深的炮弹,杀伤力却极微弱,硕大的炮弹砸在无人处,只砸翻了几道木栅便停住了,不再弹跳。只是因为距离太远,前线虏军看的并不清楚,还以为明军阵中已经血流成河了。
马城站在中军帅营,脸色阴沉,虽然有所防范还是心中火起。
原装的英制十八磅重炮威力强悍,部下免不了要承受伤亡,好在己方阵地是梯次配置,从底到高有一个明显的坡度,有坡度炮弹就无法弹跳。并且阵地上还铺了一层松软的泥土,除非直接命中,实心炮弹弹跳的次数也会减少,虽是做足了防炮措施,每一次红夷大炮的轰鸣,还是让明军心中揪紧。
红夷大炮的装填速度极慢,大炮复位也极为困难,三分钟后又是一阵闷雷。汉军炮手打的准了些,炽热的炮弹陨石般砸中明军阵地,泥土,碎片横飞,承受伤亡的明军一声不吭,集体半跪在胸墙后面,手持战刀的基层军官还在来回奔走,完全无视了空中呼啸而至的炮弹,勇气可嘉。
马城脸色阴沉,看着被肆虐的阵地良久无语。呼啸声中,一颗炮弹在头顶斜斜飞了过去,重重的砸进泥地里,竟然镶在松软的泥土里,没有造成弹跳。附近明军胆颤心惊看着还在冒青烟的大号铁弹,大叫老天开眼,菩萨保佑,算是捡回一条性命。象这样砸在地上,镶进泥土里的炮弹极多。
沈良眼皮直跳,苦劝道:“大帅,避一避吧。”
马城不语,心中却在叹气,红夷大炮没救的了大明,反倒将大明葬送了,辽事万万急不得,一个不小心就是局面反转。皇太极也是不世奇才,重用汉军的策略收到成效了,虏军装备的大炮越来越多,这些原装的英制巨炮也是有一些的。追究起来,罪魁祸首便是不通军事,盲目自信,浪战的书呆子督师们。
倘若没有这些十八磅英制巨炮,此战当会轻松的多,红夷大炮十多轮轰击过后,不得不停下来冷却,被摧残过的明军阵地象被陨石雨砸过一般,坑坑洼洼的,前沿胸墙也有多处被击毁。阵地纵深,随处可见镶在泥里的硕大炮弹,锣声响起,救护队进入阵地救治伤兵,一片忙乱。
沈良松了口气,低声道:“所幸,伤亡不多。”
马城轻一点头,虏军炮手没有掌握西式射击法,空有十八磅重炮也打不出效果,命中率极差,将大部分炮弹都打飞了。这是后金,满清的致命伤,这致命伤一直持续到满清晚期,仍毫无改进,这是由兵员素质决定的。以至于空有世界第七,亚洲第一的强大北洋舰队仍一败涂地。
北洋水师的战败,把锅丢人老佛爷也是不厚道的,根子还是清军炮术不精。
一群文盲炮手大字不识一个,连刻度,几何都不懂,能掌握先进的现代炮术么。
显然不能,马城为了培养开原炮手,可是在兵学中开设了炮科,几何,算术可是开原兵学炮科的必修课。
虏军大炮正在冷却,皇太极重新戴上金盔,脸色红润起来了。
“赏,范文程,重重的赏!”
下首一众汉官纷纷匍匐跪地,谢主子赏,人人都是喜气洋洋,议论起来这红夷大炮果真犀利,一推上来,便将明人嚣张的气焰打没了。明军阵地,忙乱的阵地上两个炮兵哨偷偷运动起来,用牛马之力将一千五百斤的轻便六磅炮,拖拽到几条木制轨道上,没错,就是木头制造的单行轨道。
第五百四十章 轨道
第五百四十章 轨道
说是木轨道,其实需要固定的部位,也是有一些铁片钉在上面的。
孙元化满头大汗指挥着辅兵,急切道:“慢些,慢些,别压坏了。”
负责运送大炮的辅兵小心谨慎,赶着牛马,将一千五百斤重的大炮缓缓移动,木制轨道似乎难以承受重量,发出难听的摩擦声,将孙元化急的上蹿下跳。这是板式木制铁轨,在东方军事史的首次运用,也是孙元化和一帮学生苦心研制的结果,马城对这种板式铁轨十分期待,这不就是原始版本的列车炮么。
穷则便,变则通,当大明告别了思想僵化的儒教统治时代,这类创造会越来越多。这种设计出来运送大炮的木轨道,可并非是孙元化的发明,而是中国人老祖宗的发明,早在秦朝就有畜力轨道,陕西富县的考古遗迹,就有木轨道,车撤,之字型盘山道,等一系列令人惊叹的发明。
秦朝有没有木轨道,尚且不论,中国古代早就发明了木轨道,这是事实。孙元化和他的学生们,就是从典籍记载中找到了灵感,以圆木为轨道,以铁片固定,便搞出了这些神奇的发明,用牛马拖拽的板式轨道。可不要小看了这几条简陋的轨道,其中包涵了几何学,基础力学,标准化加工等一系列科学原理,这便是科技的力量。
这种木轨道承重极差,容易损坏,通常使用几次就报废了,然而作为三军统帅,在马城看来这就足够了,一个小小的科学创造发明,就足以改变一场战争的结果了,这便是现代科学的强大威力,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也是河对岸那些野猪皮,永远也不会懂得的大道理,这也是儒学的原罪。
中国历史上有多少伟大的创造发明,都被儒学污蔑为奇技淫巧,白白断送了。心思电转之间,两个炮兵哨借助简陋的木制轨道,偷偷运动到前沿阵地,地上的浮土扒开,四条轨道竟然延伸到河岸,一群辅兵小心谨慎将大炮运动到射程内,便手忙脚乱开始架炮,装填,瞄准。
对岸虏军此时发现不妥,望台上的虏兵急的大喊大叫。
然而重量超过三千斤的十八磅重炮,此时暴露出致命的弱点,无法移动,甚至短时间内连转动炮口都做不到。尽管望台的虏兵及时发现了明军的动向,大声警告,正在冷却清洗大炮的虏兵炮手却一面茫然,也不知该如何做。三千斤的重炮需要数十人发力才能抬起来,需要十几匹马,加上牛的力量才能移动,仓促之下又该如何躲避炮击。
明军动作极快,很快将重量不到一千五百斤的六磅炮架了起来。
两军阵前随时可能受到攻击,情急之下,孙元化扯掉外衫亲自上阵,摆弄起铳规,刻度,指挥炮手装填药包。
孙元化急了,叫嚷道:“刻度六,双份药包,快一些!”
开原兵学炮科多是他的弟子,不敢怠慢,大号通条将双份药包塞进炮膛,六磅加农炮长长的炮管抬了起来。对一个精通几何和大炮弹道学的数学家来说,摆弄一门六榜炮实是大材小用,顷刻之间,装了双份高效能黑火药的大炮猛的一震,一字排开的十二门大炮次第开火,流星一般炽热的炮弹带着呼啸声,砸向对岸。
一轮试射,孙元化大叫道:“降两刻度,打右边那两架红夷炮,放放放!”
辅兵,炮手慌忙将大炮清洗,复位,两个炮兵哨十二门炮,瞄准了右侧的两门红夷大炮陆续开火。炮身弹跳猛的后座,一门门大炮轰出炽热的铁弹,顷刻间,河对岸那两门红夷大炮就被密集的炮火覆盖了。这便是马城坚持用青铜造炮的道理,可以肆无忌惮的装填双份发射炮,而不用担心炸膛。
装填了双份药包的六磅炮射程超远,竟然直追十八磅铸铁炮,可见其性能之卓越。
帅营,马城吓了一大跳,怒道:“去,把孙大人弄回来!”
左右亲兵也吓了一跳,嘟囔着这位孙大人怎么上去了,这不是添乱么,中军里一队骑兵飞驰而出,将前赴前线的孙大人绑了回来。这位孙大人身份尊贵,官职虽然不高,却是开原兵学新一任山长,开原兵学山长亲自上阵搏杀那还了得。大炮轰鸣,孙元化狼狈的翻身下马,脸上全是黑灰,帽子也歪掉了,很狼狈。
马城还没发话,孙元化先嚷上了:“开城,你不能这样,咱还要过一回瘾呢。”
马城哭笑不得,不留情面道:“押下去,关起来。”
亲兵将孙元化架走了,马城轻轻擦一把汗,得亏是没出什么意外,一个不留神让这大炮之王溜到前线去了,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了得。开原兵学如今正在蓬勃发展,万万离不开这大明的火炮之王。这种情况过几年应该会有所改善,十几岁大的少年进入兵学,从最基础的算术,几何学起,七八年也该成材了。
前线大炮仍在轰鸣,一字排开的十二门大炮每一次轰鸣,后退,都将炽热的炮弹砸向对岸的虏军炮阵。只数轮轰击,右侧那两门红夷便被彻底摧毁了,完全无法移动的红夷大炮是死目标,开原炮手最擅长打这种静止目标,数轮齐射,两门射程内的红夷炮一门被打的侧翻,另一门被打的高高翘了起来,炮口朝天。
犀利的炮火下,汉军炮手连滚带爬的四散逃跑。
八旗帅营,中军。
皇太极用金刀狠狠抽打着一个汉军将领,怒斥道:“打呀,开炮!”
那汉军将领被抽的脸色苍白,苦忍着不敢吭声,也不敢辩解,大炮又不是射箭可以指哪打哪,大炮要打中目标是极难的,以重达三千斤的红夷大炮来说,十炮里能中一炮已是老天开眼,常常是乱炮齐发靠数量取得战果。偏偏在主子爷面前又不敢抗辩,只得咬牙硬挨着一记记刀鞘的抽打。
此时敢说话的只有范文程,皇太极对范文程的信重日益增加。
范文程看不下去了,委婉替汉军开脱道:“主子爷息怒,此事怨不得汉军不出力,这炮要打的准,委实是极难的。”
皇太极却越发恼火,指着正在倾泻弹药的明军大炮,怒道:“为何明人的炮,打的极准,范文程,你敢欺君!”
范文程顿时哑口无言,语塞了,无从解释,他只是个举人出身,哪里懂得为何明军炮火如此犀利,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皇太极气冲冲的大骂:“开炮,开炮,往死里打!”
第五百四十一章 耐心
第五百四十一章 耐心
在主子爷盛怒的咆哮中,汉军炮营哆嗦着装填,开炮,隔河与明军两个炮兵哨对轰,过不多时,明军又有两个炮兵哨从左翼,用木轨道加入炮战。点火,炮身猛的后坐,集中四个炮兵哨火力的开原炮营,射速越来越快,浇水,冷却,清洗炮膛,灼热的青铜炮管嗤嗤的冒汽。
轰隆隆的闷雷声中,明军四个炮兵哨每齐射两轮,虏军红夷大炮才能还击一次。炮战,很快变成一边倒的屠杀,一架架十八磅重炮很快被炮火覆盖,还击的火力越来越弱。半个时辰后,明军打完了储备炮弹,通过木轨道运输的炮弹省时省力,让明军在炮战中占尽了便宜。弹药耗尽的明军炮手大桶浇水,希望尽快将大炮冷却下来。
对岸,十门红夷大炮毁了五门,余下五门也因为过热无法使用,毁坏的五门重炮周围躺满了尸体,大炮翻倒,硝烟弥漫,连地面也被烧的漆黑一片,被皇太极寄与厚望的红夷大炮,一战就损失了一半。皇太极渐渐冷静了,面沉似水,下令将汉军炮营大小将领通通枭首示众,范文程和一干文官苦着脸,也不敢劝。
此时,大贝勒代善重重哼了一声:“明人的玩意,靠不住,骑射才是根本。”
济尔哈朗,多尔衮,豪格一干贝勒纷纷叫骂起来,明人的玩意自然是靠不住的,咱满人是骑马射箭起家的,自是马上取天下。皇太极脸色越发阴沉,这些贝勒贝子对他重用汉人的策略早有不满,不过是趁机发作罢了。
稍一沉吟,皇太极才木然道:“不要吵了,去一队兵将明人的大炮毁了吧。”
这回各位贝勒没意见了,明人的大炮实在太犀利,射程又远打的又极准,对己方威胁太大,理当毁掉。
代善眼睛一瞪,凶狠道:“去两千马甲,大炮转运不便,两千马甲直取中宫,当一战而灭之!”
诸位贝勒又是一阵吵闹,济尔哈朗昂然起身出帐,召集精锐马甲兵,趁明军大炮运转不便的机会,毁掉它。
过不多时,两千镶黄旗马甲翻身上马,出营冲阵。
两千马甲精骑碾过填平的浑河,气势汹汹往河西岸,孤军突出的两个明军炮兵哨掩杀过去,常识里,大炮运转极为不便,以精骑冲击是极奏效的。两千马甲直取明军炮队,却未料到大批明军炮手,辅兵,将大炮往轨道车上一抬,绳子一棍,骨碌骨碌的推着跑了,牛拉马拽炮的还飞快。
等到两千马甲冲过河,杀气腾腾冲到明军前沿,眼前空荡荡早见不到半个人影。率军冲阵的两个章京,一群佐领目瞪口呆,看着地上的木轨道竟然呆滞了,一时竟然不知道改如何做,这明军的大炮竟然长腿飞了么。两千马甲在明军前沿阵地打转,犹豫,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情。
片刻,明军后阵大炮又轰鸣了起来。
炮弹横飞,落在镶黄旗马甲队列中,人仰马翻,受伤的战马将全身披挂的马甲兵掀翻。胸墙后面,大批明军步兵潮水般蜂拥而出,抓住这天赐良机,瞄准了在河岸上打转的两千马甲,就是一顿排枪齐射。弹丸横飞,两千马甲挨了三轮齐射才狼狈撤退,掉转马头,抱着马脖子头也不回的逃了。
八旗帅营,各位贝勒贝子,汉官瞠目结舌。
良久,皇太极才森然问道:“明人的大炮会飞么。”
这问题自然没人答的上来,范文程心中苦涩,心中突然一阵惊恐,那开原马五用兵一向奇诡,此番竟然敢以五万步骑出城野战,想必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心中惊恐,此战,怕是没那么容易取胜的。明军阵中一片欢腾,将一身硝烟的炮手迎回本阵,一战击毁了对己方威胁最大的红夷大炮,这些炮手居功至伟。
片刻后,虏军阵中杂兵赶着牛马,战战兢兢,将几门完好的红夷炮拖走了,明军并未开炮阻拦,并非马城心慈手软,而是储备弹药消耗的太快了,八个炮兵哨轰起来犀利无比,弹药消耗的速度也是极为惊人的。开原不产硝石硫磺,长途从关内运输不便,再加上台湾府弹药储备也不足,也只能省着点用了。
这种情况,等到开辟出通往南美的商路,将会大幅度好转。
炮队大战以开原炮营的完胜终结,建虏将完好的四门重炮移至后方,有一炮没一炮的乱放,对明军威胁已经不大了。两军陷入对峙是必然的,明军仗着火炮之威,硬生生以五万兵力顶住了建虏十余万大军,尚可接受。皇太极也无可奈何,迟迟下不了决心去啃明军的阵地,于是两支大军便僵持住了。
僵持之中,两军骑兵却放对撕杀的越发惨烈。
两军统帅都在等着骑兵大战分出胜负,这也是辽东战场的常态,骑兵为王,哪一方的骑兵能击溃对方,便会占据绝对的上风。然而骑兵大战一时也分不出胜负,开原铁骑人数少,却凭借精良的装备,素质优良的西藏战马,良好的组织纪律性,与数万八旗放对撕杀,不落下风。
这场大战才刚刚开始,而两军主帅都保持着极大的耐心。
同一时间,草甸集。
草原上瓦剌大军成群结队的出现了,一团团,一簇簇骑兵赶着羊,骑着马,拖拽着奴隶往草甸集涌来。从城内看,远处乌云一般压过来的骑兵大军,突然分出几只触角,朝着正在朝长城方向撤退的几支商队追去。触手很快变成几条毒蛇,追上那几支商队猛的撕咬起来,过不多时,草原上就只剩下遍地的尸体,翻倒的大车。
商队携带大量货物走不快,在无遮无掩的草原上遇到蒙古大军,必是死路一条。城墙上,周云荫心中没有幸灾乐祸,而是有些悲哀,又怒其不争,这个时候逃有什么用呢,倒不如留下来决死一战。然而生死关头又有几人能看的破,都是能多活一会儿,便多活一会儿,直到被异族都杀光了。
隐隐似乎听到有女子的尖叫声传来,周云荫不忍再看,将大权交给了两位参谋官。周云荫举人出身又仕途无望,转而行商,这辈子便信奉一个准则,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去做,比如打仗这回事,还是交给大帅牌来的参谋官吧。两位参谋对他这个大帅姻亲也极尊敬,施了个军礼便忙活起来。
第五百四十二章 城市战
第五百四十二章 城市战
周云荫自不敢怠慢,客气道:“如此,便劳烦二位了,还未请教?”
那两位参谋官,一个白面无须的客气答道:“在下一等军机参谋徐祖义,在下这位同僚白唤章,周公子不必客气。”
周云荫又寒暄几句便下城去了,躲到幕后统筹调度,还心中赞叹不到三十岁的一等军机参谋呀,前途无量。表妹夫,也就是那位大帅创立的兵学,如今真真是人才济济,任谁都知道这些年纪轻轻的参谋官,日后便是一军之主,手握重兵的大将。一声叹息,周云荫心说如今这世道读书人吃不开了,武人当道,看来要改朝换代了。又猛然振奋起来,改朝换代,咱就是皇亲国戚了,胸中热血上头,一团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瓦剌大军压境,草甸集一片兵慌马乱,两位参谋官将商团首脑,护卫头子召集起来吩咐几句,众人一哄而散便忙活了起来。沙包,砖瓦,大车推出来设置路障,街垒,情急之下连粮袋也搬出来做路障,上万人一起动手,草甸集内各条街道,很快变的寸步难行,到处都是用来迟滞大股骑兵行动的路障。
年轻些的那个参谋官白唤章,则领着一队精兵上了城墙,布防。
城中一万多人也有一些精兵,两位参谋官带来了两百骑,曹变蛟麾下三百陕西精骑,加上各大商团的护卫骑兵还真不少,硬凑也能凑起三千骑兵,自然,组织纪律性上可就不敢恭维了,多是军纪涣散的江湖人,打打顺风仗还行,打顺风仗是人人骁勇善战,一旦遭受重大伤亡,多半就一哄而散了。
白唤章拱了拱手,和气道:“曹小将军请了,待会儿还得曹小将军领兵冲一冲,杀一杀瓦剌人的锐气!”
曹变蛟闷闷的哼了一声:“省的,瞧好吧。”
这位曹小将军和他的叔叔曹文诏都是一个路子,野路子出身,在亲兵帮助下披了两层甲,将自己捆成个大粽子,提着一根精铁大棍,跨下一匹高头战马,纯粹是用分量,用蛮力砸人,他麾下三百精骑也多是如此,个顶个的以蛮力取胜。三百陕西精骑披挂上阵,开原兵则忙着摆弄大抬铳。
开原兵对这种大抬铳自是不陌生,这玩意操作极为烦琐,发射时需要一人用肩抗着充当炮架,另一人瞄准,打中了就是一个脸盆大的血窟窿,运气不好的被打成四分五裂也是有的,这傻大黑粗的玩意,刚设计出来的时候还是三联装的,威力更强。只是因为使用太过不便才改成了单发。
马城下令批量制造,也是为了弥补明军中远程火力的不足,实际上同时代的西方,也曾经出现了类似的单兵支援火器。和大抬枪相当的西方火器,就是大名鼎鼎的古斯塔夫皮炮,口径,长短都差不多,不过西方皮炮是用皮革包裹着枪管,因此便被叫做皮炮,实际上就是大抬枪。
一百多开原兵架起五十杆大抬铳,严阵以待,随时接应曹变蛟的三百精骑。草原上,一股数万人的瓦剌轻骑不紧不慢,铺天盖地而来,大有将草甸集一举淹没之势,人多势众。数万轻骑到了近前便分兵,包围,将这草原新兴重镇四面团团包围起来,有些急性子的瓦剌兵早已催动战马,杀向明人的集市,自然是想抢个头彩。
到了跟前,西门处一支明军铁骑突然杀出来。
曹变蛟提着大棍一马当先,在马背上颠簸起伏催动着战马,出城后战马从小跑开始加速,身后是杀气腾腾的三百陕西精骑。三百精骑排成一个锥型冲锋阵,战马从小跑,转眼之间加速到极限,轰隆隆碾向最大一股瓦剌兵。那伙瓦剌兵有千余骑,正拼命驱策着战马往城里冲,刚好与陕西精骑撞了个满怀。
人仰马翻,三百明骑如铁锤一般凿了进去,一个照面将瓦剌轻骑冲的溃不成军。
城上,开原兵们也在啧啧赞叹,猛将呀,那曹变蛟骑术极为精湛,披着两层甲还能在马上大幅度动作,左一棍,右一棍,所过之处简直势如破竹,锐不可挡。这家伙得有多大力气,每每一棍子砸过去,被砸中的倒霉瓦剌兵便连人带马,被砸的生生跪倒,所过之处瓦剌轻骑纷纷打马逃跑,不敢力敌。
三百对一千,三百陕西精骑瞬间便碾了过去,所过之处留下一地人马尸体,曹变蛟还不肯罢休,大棍一挥,又朝着瓦剌人大队冲了过去,麾下三百精骑紧紧跟随,竟无一人一骑掉队,显然也是配合精熟的。白唤章吓了一跳,慌忙命旗手打出旗号,将这猛人招回来,奈何曹变蛟已经杀红眼了,领着三百骑卷向瓦剌人数万大军。
草原行军,数万骑兵不可能抱成一团,难免拉成长长的行军队列。
一时间,瓦剌大军竟然被冲的鸡飞狗跳,等到瓦剌人回过神来,三百明骑已经掉转马头往回冲了。草原上如开水般沸腾起来,冲进瓦剌人大军中的三百明骑仍掉重兵器,一边撤一边抽出短弩,马刀,沿途一路劈砍,攒射,又将瓦剌轻骑射翻砍翻了一片。明骑脱离战场后抱着马脖子,往城里逃。
曹变蛟这一冲便如同捅了马蜂窝,草原上数万瓦剌骑兵沸腾起来,气疯了的瓦剌轻骑纷纷打马,加速,潮水般往草甸集西门涌来。曹变蛟是勇猛但不是愚蠢,这时候哪还敢逞强,抱着马脖子飞快的逃进城门。
一边逃还一边叫嚷:“关门,关门,发铳!”
最后一名骑兵逃回城中,厚重的木门轰然关上,城墙上明军铳手纷纷站起来。
草甸集的城墙是极矮的,还是土墙,大概只有三四米高,然而就是这样低矮的土墙,用来防骑兵却足够用了。白唤章眯起眼睛,看着潮水般涌来的数万瓦剌骑兵,心中也是有些发麻的,这可是数万骑兵不是数万头羊。
战刀出鞘,前指,呵斥一声:“起!”
开原兵纷纷将大抬铳抗到肩上,也无须瞄准,外面黑压压的全是骑兵。
“放!”
瓦剌骑兵冲到千步左右,明军发铳了,噼里啪啦一阵爆豆般的铳响,冲锋中的瓦剌骑兵如同遭了雷击,一瞬间人仰马翻栽倒了十余骑。轰隆隆,城墙上两门千斤佛朗机也开了火,两颗炮弹砸进轻骑兵群中,几条人马尸体被炸的飞了起来,残肢纷纷落下零件洒了一地,后续瓦剌骑兵纷纷打马绕过尸体。
城墙上明军加紧装填,也不顾清洗枪膛便将定装火药塞进去,再塞入麻布包裹的铅弹,捣实。
三百步,城墙上又是一团团硝烟升起。
第五百四十三章 集市
第五百四十三章 集市
冲锋中的瓦剌轻骑瞬间马失前蹄,栽倒一片,在三百步的距离上,大抬铳发挥出惊人的杀伤力,让许多开原兵都呆住了。这玩意除了操作繁琐,射速极慢,简直是对付骑兵的利器,白唤章亲眼见到一颗铅弹打穿了一名瓦剌骑兵,居然余力未消,又打烂一匹战马的马头,这穿透力也太惊人了。
一声惨叫,有开原兵纷纷抛掉铳管,被烫伤了,两发过后这玩意已经不堪使用,需要冷却了。白唤章捡了便宜就收,一声令下,开原兵手忙脚乱提着大抬铳,仍下两门佛朗机掉头就跑。孙元化设计的火器也有些人性化了,大抬枪上设计了握把,三十斤的分量一个人提着走,倒也不难。
突然遭到火力急袭的瓦剌骑兵乱成一团,良久方重新组织起来,重新涌向草甸集。这回瓦剌人谨慎了起来,派出尖兵战战兢兢的搜索,折腾了一会搜到城墙底下,赫然发现竟然见不到半个明军的影子,仿佛刚才那一轮火力急袭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几名尖兵战战兢兢的回禀,数位族长,台吉吵了起来。
商量过后,两位台吉阿成,白洪还是决定进兵,千里迢迢杀到明人的大集市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吧。两家各出五千骑兵凑齐了一万人,大举进攻,懒的计较明人在市集里有什么埋伏,大军一进城通通烟消云散,几个明国的商人能管什么用,还能打的过骁勇善战的瓦剌勇士么。先破城门,大军掩护下几十个骑兵冲上去,套上绳索战马一起发力,厚重的大门轰然倒下。
明人的市集城门洞开,两位台吉兴奋的大嚷大叫:“勇士们,冲进去,杀光明人!”
两个部族过万骑兵滚滚向前,以少量铁甲骑兵为先导,从草甸集西门蜂拥而入,瓦剌人也是有重骑兵的只是数量不多,约三百骑人手一杆长矛,结队缓缓行军,标准的蒙古帝国战法,三百瓦剌重骑兵都是掷矛好手,又有重甲护身,自是不会惧怕一伙孱弱的明国商人,大队骑兵沿街搜索。
街道两侧安静的有些吓人,空无一人,只有残存的房屋,摊位,证明了这里曾经的繁华。诡异的安静,让精心训练的战马也不安的喷着响鼻,马上瓦剌重骑兵更是全神贯注,握着长矛缓缓前进,搜索,后面是大队轻骑兵尾随。
叮!
一名瓦剌骑兵猛的掷出长矛,鲜血绽放,周围瓦剌兵却放肆大笑起来,数十步外一只鹅,被那过于紧张的瓦剌兵掷矛刺死了。放肆笑声中,两侧土造的房子房顶,突然冒出来大批人影,也不知道多少明人手持各式五花八门的火器,大弓,照准了下面街道上的瓦剌兵,就是一通猛射,受惊的战马立了起来,中弹中箭的瓦剌兵被掀翻了一地。
大乱,受惊的战马,骑兵互相践踏,心理素质出众的奋起反击。
这些明人下手十分歹毒,也很刁钻,将三百身披重甲的瓦剌兵放了过去,专门瞄准了后面的轻骑兵下手,故此一个照面下来瓦剌后队轻骑兵伤亡惨重。轻骑兵身上只穿着皮袍,皮甲,在密集弹雨弓矢袭击下,下饺子一般滚了一地,惨呼声震天。机灵的慌忙滚鞍下马,抓起骑弓,长矛反击。
一通乱战,密集的弹雨打的土墙,地面尘土飞扬。
乱战了整整一刻钟,前队目瞪口呆的重骑兵猛安才大声呵斥,将陷入混乱的后队兵马安抚住了。那猛安也是够狠,狠狠一矛将一个四处乱跑的瓦剌兵钉死在地上,整条街道上,慌乱的大队人马才逐渐安静下来。再往上面看,房顶上的明人早不知去向,只留下一些尸体,几杆手铳。
这一通乱,毫发无损的瓦剌重骑兵们嘴角都在抽搐。这些明人太歹毒了,将人马俱甲的重骑尖兵放了过去,专门盯着没甲的打,那猛安看着满地的尸体血泊,血泊中翻滚惨叫的伤兵,面上有些挂不住了,轻夹马腹催动战马,小跑步冲起来了,才冲出去十几步轰然一声巨响,连人带马掉进了陷坑。
一众瓦剌兵大吃一惊,慌忙冲上去,将灰头土脸的上官捞出来。那猛安连人带马栽进了陷坑,摔断脖子大口吐着血沫,一众部下慌忙将头人抬到城外,此时街道尽头突然几点火星闪烁。一个眼尖的瓦剌兵看到一闪即灭的火星,大叫一声闪到街边,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过后,挤成一团的瓦剌兵被打成一串血葫芦。数发铅弹穿透力惊人,其中一颗竟然硬生生打穿了三匹马,将整街的瓦勒兵打成了血肉葫芦。
慌乱中,以战马为掩护的瓦剌兵拼命放箭,掷矛。
街道尽头火星闪了一闪,几个偷袭得手的明军铳手兔子一般逃了。
瓦剌兵乱打了一气抬着那重伤的猛安撤退,又被后队大队人马挤了回来,一地鸡毛鸭血。草甸集有多大,它是联结长城草原直到开原的贸易重镇,占地面积超过方圆三十里,如果连外围的驿站都算上,面积超过五十里,其中密布着坚固的仓库,商铺,七拐八扭的街道,可说是天然的巷战战场。
乱哄哄撤退的瓦剌兵,有人用刀砍掉了锁头冲进两侧的房舍。
噼里啪啦一阵乱砸,冲进两侧青砖瓦房,仓库的大批瓦剌兵惊呆了,沿街的青砖瓦房仓库里,堆满了茶砖,布料,瓷器,精美的布料,堆放整齐的茶砖,让大批瓦剌兵疯抢起来,这在草原上都是硬通货,一块茶砖就能换一头羊,一匹织锦能换一个女奴,这让穷惯了的瓦剌兵如何不疯狂。
疯抢,让进了城的瓦剌大军陷入混乱。
街道尽头,白唤章与曹变蛟两人,一干亲兵趴在街垒后面,盯着陷入混乱的瓦剌大军,早有人按捺不住了。
曹变蛟闷声道:“打吧,靼子乱了。”
白唤章却一声不吭,心脏狂跳,心中生出一个极大胆的狂妄想法,所谓二十万瓦剌大军不过是乌合之众,多是由西蒙古牧民组成,败之不难,守住这草甸集也不难。作为开原兵学培养的参谋人才,白唤章自然联想到眼下战局,开原此时正在血战,白城想必也陷入重围,草典集这里又能来多少瓦剌兵。
这样一伙乌合之众,一旦遭受挫折便会想着撤退,绕路。
城是死的,人是活的,倘若被这数万瓦剌兵绕过草甸集,那坚守此城也便失去了意义,白费了城中种种布置。
曹变蛟又不耐道:“靼子乱了,为何不进兵?”
白唤章眼睛盯着混乱的瓦剌兵大队,轻声道:“不如再看看,诱之,惑之,寻机全歼于城内。”
第五百四十四章 藏龙卧虎
第五百四十四章 藏龙卧虎
曹变蛟和他的亲兵们吓了一跳,顿时高看了这位白参谋官一眼,一万杂兵想要全歼数万瓦剌兵,这位白参谋官还真敢想。数万瓦剌兵是什么概念,当年两万瓦剌轻骑,可是击溃了京营五十万大军,连英宗皇帝都俘虏了,那是数万草原骑兵可不是数万头羊,就是数万头羊捉起来也得好一阵子。
曹变蛟终是悍将,咬牙道:“要如何做。”
白唤章眼中精光四射,冷静道:“让出半个城,这天底下有不吃腥的猫么。”
曹变蛟稍一思索便决然道:“可,那便让。”
两个都是胆大包天的人,商量好了便将前沿埋伏的兵力抽空,让出半个草甸集,瓦剌人疯抢了几个商铺,很快又砸开了几个大仓库。不知不觉,进了城的瓦剌兵越抢越疯狂,城外的部族也红了眼,数万瓦剌人很快加入抢劫的行列,除了一部分汗帐常备军始终保持着警惕,两位台吉也无法控制各部进城抢劫。
半个草甸集被疯抢起来,来不及搬空的货仓纷纷被打开,席卷一空。
入夜,城中。
半个草甸集十分安静,另外半个则灯火通明,瓦剌人抢的心满意足了,就在城中点起篝火烤肉,从台湾运来的东南亚上等香料洒在烤肉上,阵阵飘香,数万瓦剌人全不象是来打仗的。两位台吉也无计可施,瓦剌人一向瞧不起明军,别说是一群明国的行商组织起来的军队,就算是大明九边精锐,瓦剌人也是胜多败少。一场狂欢,入夜,总算瓦剌兵还没忘了身处战场,狂欢时还将弯刀,弓箭放在手边。
深夜,房顶上冒出几个脑袋。
罗巨竹象一只野猫一般趴在房顶,身边俱是和他同样装束的夜行人,人人一身黑衣蔽体,黑巾蒙面,背后绑着两把短刃。罗巨竹是关内破落军户出身,当过山匪,做过打家劫舍的营生,却始终认为自己是一个义匪,浪子燕青那样的义匪,只谋财不害命,只劫富不伤贫,说书先生不都是这样说的么,这叫节烈。
打前年山寨里走了水,又被官府通缉,流落草原,又做起了草原上的马匪。
做马匪苦呀,吃了上顿没下顿,只敢盯着蒙古人的小部落下手,劫鞑子不劫明人,这也叫节烈。再后来草甸集招护卫,罗巨竹心思就活络了,逃到长城内一个军堡落了户,花十两银子落了籍,买了两亩地,将底子洗白了便当上了商队护卫。当护卫好呀,虽说东家抠门了些,可也不用露宿草原了不是。
几天前鞑子大军来了,东家清了货带人跑了,罗巨竹却留下来了,爷爷底子不干净又如何,梁山好汉还平过方腊,征过辽国,和鞑子见仗这也是节烈,爷爷是义匪,如今和鞑子见了仗,爷爷就算招安了。这房顶上十多条好汉,都是义气中人,也有贪图银子赏赐的,一个人头二十两雪花银,这赏格开的可够高了。
脚步声起,前面的夜行人一个手势,后面的纷纷趴低。
房门打开,一队乱哄哄的鞑子兵闯进房里,放肆的笑声,叽里咕噜的说话声,清晰可闻。前面的再一个手势,意思鞑子在门后面留了个暗哨,罗巨竹眼睛眯了起来,心说这鞑子也是鬼精鬼精的,还知道留暗哨,只可惜遇到了爷爷们,这些都是什么人,一看便知是常年打家劫舍的狠角色,就没一个生手。
罗巨竹心说这草甸集,藏龙卧虎呀,指不定藏着多少大寇巨匪呢。马爷爷英明,罗巨竹从心底里感激马大帅,这也就是大帅他老人家有这心胸,有这气魄,换一个人哪容的下咱们这些江洋大盗。罗巨竹是问心无愧的,等过会儿手刃几个靼子,咱就算功过相抵了,也算大明的忠臣了吧。
前面那位同道中人猛打手势,十几条汉子各自施展本事,翻下房顶。
罗巨竹轻轻一挺腰,一个鹞子翻身轻飘飘落在院子里,朝着门后面那个暗哨,抖手就是一包石灰粉,那鞑子暗哨本能的用手挡住眼,想叫的时候一把利刃穿喉而过,打喉咙穿进,打脑后穿出,罗巨竹闪身扶住那鞑子暗哨的尸身,左右十几条黑衣汉子已经破窗而入,噗嗤,卡擦,利刃刺穿人体的声音毛骨悚然,还有扭断脖子的声音,令人牙酸。
另一条街上战局则截然不同,手铳,弓箭对射打的火热。
深夜时城中明人突然暴起,沿着街道,房顶甚至仓库暗道蜂拥而出,冲上街道瞄准了四仰八叉的瓦剌兵就是一通乱射。在街道上休整的瓦剌兵抄起弓箭反击,双方很快在狭窄的街道上混战起来,诺大个草甸集打成一团,开水一般沸腾起来,似乎到处都在发铳,到处都是横飞的冷箭。
明人的短铳,手铳射程不远,然而在巷战中却是利器,反倒是瓦剌人的弓箭施展不开。
房顶上,房门后,擅长玩手铳的明人三五成群,将短小轻便的手铳玩出了花样,手铳胜在装填快速,轻便,手铳玩的溜甚至可以单手装填,并且近距离瞄准了打,命中率也是极高的,反倒是弓箭在如此狭窄的环境里施展不开。
铳声阵阵,一个明人十分阴险,偷偷从门缝里将铳管伸了出去,瞄准了就打,二十步外一个瓦剌兵一头栽倒,暗红色的血液在身下涌出,染红了地面,周围瓦剌兵哇哇叫着拉弓射箭,几声闷响,箭支射在门板上,那躲在门后的明人毫发无伤。砰的又是一声铳响,几个瓦剌兵吓的掉头就跑。
整个草甸集到处都在激战,装备大量手铳的明人占了极大的便宜。手铳,终于在巷战中展现出独特的卓越性能,因为短小轻便可以从各个位置,各个角度发射,防不胜防。使用弓箭作战的瓦剌人吃了大亏,弓箭实在不适合巷战,箭支会被门板,墙壁,甚至一口铁锅轻松挡住。
瓦剌人又极少装备破甲重箭,一夜激战便吃了大亏。
清晨,城中硝烟仍未散去,有些呛人。
第五百四十五章 地利
第五百四十五章 地利
呛人的硝烟味中,阿成台吉脸色铁青,看着躺了一地正在呻吟的伤兵,一夜混战,挤在半个草甸集的各部人马伤亡惨重。明人如同耗子一般从各个角落钻出来,乱打一气,各部族一时不察吃了大亏,伤亡暂时无法统计,只看伤亡数量也知死亡过千,这才一个晚上就损失了一个千人队。
进了城才知道这草甸集简直就是个迷宫,弯弯绕绕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条岔路。
在一个大宅子外面停下来,阿成台吉脸色发青,宅子大门处躺满了瓦剌人的尸体,死的奇形怪状什么样的都有。这位土默特台吉看着一具仰面朝天的族人尸体,面门上镶嵌着的一枚奇门暗器,嘴角直抽,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奇门蝴蝶镖,江洋大盗么,还有的尸体满脸石灰粉,全都是下三滥的江湖手段。
堂堂瓦剌大军,被一伙明人江洋大盗,杀的溃不成军么,阿成台吉看着呻吟中的伤兵,心中突然有些惊慌,想到了先辈在北京城遭遇的那场惨败。当年两万草原骑兵进了北京城,金银财宝没抢到还惹了一身臊,两万骑兵钻进北京城,连朵浪花也没溅起来就灰溜溜的逃了。如今情形何其相似,这明人的花花肠子呀,太多了,真是防不胜防。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阿成下令退兵,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他也不傻还很精明,这草甸集什么人都有,地形又狭窄复杂,极不适合骑兵作战,骑兵到了狭窄的街道上全无用武之地,只能下马当步卒用,还是战斗力孱弱的轻装步卒,弓箭在城内又施展不开,这鬼地方,活脱脱一条黄泉路。
此时,麾下各部却有了怨言,吵起来了,无非是有的部族抢的多,有的部族抢的少,分赃不均便吵嚷起来了。有些部族抢到了绸缎,茶砖,有些只抢到了锅碗瓢盆,抢到手的东西自然不可能吐出来,总不可能平均分配。
各部头领当街吵成一团,阿成觉得脑仁疼,财帛动人心呀,几个进城较晚没抢到货物的头领,嚷着再抢几条街道,总不能放着眼前的金山银山空手回去吧。阿成也看着远处的街道,直吞口水,这明人的大集市真是一座金山呀,前面一定还有更贵重的货物。没准还会有大笔藏银,这么大的集市必然是有大宗藏银的,应是被明人提前搬走了。
此时,前面突然闹腾了起来。
一些暴躁的族人已经不等命令,便大举朝明人占领的街道进发。阿成无奈只得下令全军下马,沿街清剿那些耗子般的明人,吃了亏的瓦剌人学乖了,弯弓搭箭走路轻手轻脚,听到动静就放箭,仗着人多势众还真逮着几个明人的伤兵,都是受了伤跑不掉的,连续清剿了两条街道,人多势众的瓦剌大军突然骚动起来。
前面一阵骚动混乱,发现粮仓了,阿成也是一面狂喜。在草甸集的中心,瓦剌兵发现了一溜十几个没有搬空的大粮仓,一袋袋米面搬了出来,让阿成和一众头领欣喜若狂,颗粒饱满的湖广香米,雪一样白的白面,让瓦剌兵都疯狂了。出兵打仗最怕断了粮草,如今发现了大粮仓,人多势众的草原勇士还有什么怕的。
闻讯赶来的白洪台吉,也欣喜道:“粮库只搬空了一半,明人走时定是极为慌张。”
阿成稍有些犹豫,还是决心抢光这座明人的大集市,粮食,对瓦剌人的诱惑太大了。二十万瓦剌大军云集,后勤补给压力是极大的,只靠随军携带的羊群吃不了多久,进关掳掠的人马又被明人赶了回来,吃的便成了大问题,短时间内还可以支撑,时间久了必然出大乱子,二十万骑兵大军人吃马嚼呢。
两位台吉商量过后,决定继续进兵,有了粮食,多死些人怕什么。有了粮食就有人丁,明人一定是将最值钱的货物都搬走了,前面一定有大粮仓,前面一定有大银库,每一个瓦剌兵都是这样想的,杀光明人,抢光集市。城市重新喧嚣起来,大举进攻的瓦剌人放开手脚,沿着每一条街道发起大规模进攻。
远处,房顶上。
白唤章放下千里镜,狂喜道:“成了,瓦剌人上当了!”
曹变蛟咧开大嘴笑道:“真上当了,好计策。”
两人商量过后仍是白天躲藏,晚上趁黑天捅刀子,这方圆数十里的草甸集有的是回旋余地,这三四万瓦剌兵便算是拖住了。白天瓦剌兵杀气腾腾沿街清剿,晚上明人趁夜下手捅刀子,草甸集陷入一场乱战泥潭。
开原西北,草原。
两支骑兵大军在草原上展开大战,酣战三日两军都打出了火气,同样自诩天下无敌,骑兵追逐战持续了三天,开原铁骑抵达预设战场,便返身来了一个反冲锋。八旗兵早被这招打怕了,也很警觉,前锋遭到反击便打马撤退,很快和大队汇合快速压上来,两支骑兵军便在科尔沁草原最东头,决死一战。
明军铁骑一万两千,建州八旗两万五千,展开了决定国运的骑兵决战。建州八旗兵力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两倍兵力,镶黄旗,两白旗精锐尽出,可见皇太极对此战的重视,两倍兵力连镶黄旗都动用了,是抱有必胜之心的。开原铁骑虽人数较少,可军械,战马素质是占了绝对上风的,此战当在五五之数。
两军对峙,风起,肃杀。
明军选定这处预设战场,便是因为草原上风大,这个时节常年刮西北风,因此明军是顺风,八旗兵是逆风作战。可不要小看了草原上的西北风,科尔沁草原上的风有多大,七八级的大风刮起来,一个壮汉顶着风走路都极困难,更不要提受风面积更大的骑兵。今日便是大风天,草原上的西北风凛冽,乌云压顶。
开原铁骑背着风,在宽阔的草原上排开,日月军旗被吹的猎猎做响。五里外,顶风作战的八旗兵睁不开眼睛,最要命风越来越大还夹着沙子刮过来,想睁开眼睛都极为困难。被白甲巴牙喇兵团团保护的中军,大贝勒代善脸色铁青,心知又被明人算计了,这地方摆明了是明人的陷阱。
乌云盖顶,狂风肆虐,夹杂着沙子铺面而来,砸在盔甲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天时
第五百四十六章 天时
领兵出征的代善,阿巴泰心中一阵无力,开原马五打仗一向诡计多端,善用奇兵,诡道,大金兵马与此人作战从未占到过便宜,各旗能征善战的贝勒,章京,旗主这些年被此人压的死死的。代善也是读过孙子兵法的,心知此时决战不妥,所谓天时,地利,人和,天时这一项被明人占去了,开原马五深得兵法之精髓。
然而此时退兵是不可能的,大金勇士配备的是蒙古马,明人骑兵配备的是藏马。此时撤兵便是一场大溃败,矮小的蒙古马是万万跑不过高大的藏马,半刻钟便会被追上,冲杀,然后变成一场大溃败。代善是打老了仗的人,虽是被风沙吹的睁不开眼睛,仍决然下令大军发动,靠人数优势碾压过去。
浑河东岸,后金大营。
起风了,风越来越大,咣当,大营中一杆旗杆被大风吹倒,折断,猎猎黄旗落地。豪格勃然下怒冲过去,将面无人色的护旗兵一刀砍翻,左右护兵手忙脚乱试图将黄旗重新立起来,奈何西北风实在太大了,呼啦一声,西北风将行军帐篷都卷翻了,插进地下的木桩子被连根拔起。
后金大营一阵兵慌马乱,骑兵纷纷安抚战马,步卒纷纷抱头蹲下,躲避风沙。一顶帐篷连同固定用的木桩子,擦着皇太极的脑袋飞了过去,左右护卫,章京,汉官吓的面无人色,慌忙在大汗面前立起人墙。皇太极却面无表情,只是怔怔然看着西北方的草原,乌云盖顶,天威难测呀。
同一时间,明军大营。
西北风卷着沙土在明军阵地上席卷而过,士卒纷纷躲到土墙后面,日月军旗被吹的摇晃起来。
马城手按战刀望着西北方,风沙吹过,鲜红色大氅被吹的翻卷,飘扬。
身侧卢象升吐掉满口的黄沙,喜道:“真起风了,好风!”
另一侧马国忠也狂喜道:“好风,天助我也!”
马城森然一笑,天助不如人助,后世草原风沙比这厉害多了,沙尘暴席卷城市那是何等壮观,便如同末日一般恐怖。老子也在边疆哨所驻扎多年,可是领教过草原风沙的厉害,如今这场风沙还只是小儿科。这也是因为连年干旱,草木枯萎的结果,科尔沁草原又过度放牧,起些风沙也在情理之中。
草原,对峙中的建虏大军先动了,顶着风沙率先发起进攻。
代善,阿巴泰两人也是无奈之举,这风沙有越刮越大,暗无天日的架势,再等下去便更不妙了,便只能咬紧牙关奋力一搏。五里外,明军铁骑也缓缓加速迎了上来,明军是顺风作战,借着风沙之利便如同天兵下凡,冲在最前排的闷罐子重骑兵,在这种天气下作战更是得天独厚,从头到脚一身连身骑兵甲,还有精铁面罩。明军具装骑兵整张脸都被面罩罩住,不惧风沙,重量超过半吨的铁骑借助风势,似乎都要飞起来了。
两支骑兵大军摆开阵势,对冲起来,终究是明军借助风势先一步提速了。
最前排五百具装重骑滚滚而来,借着大风,战马很快从小跑变成飞驰,似乎插上了翅膀一般迅猛。顺风骑马是什么样一种爽快的感觉,明军重骑亲身感受到了,似乎战马插上了翅膀变成飞马,重达半吨的铁骑飞一般碾过数里远的距离,冲锋过程中还在不断加速,速度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五百重骑兵之后,是风沙中滚滚而来,杀气冲天的一万铁骑。
两支骑兵大军的距离在不断接近,长长的骑兵枪缓缓放平,随即,两支骑兵大军前锋交错而过。顶风作战的八旗兵竟不堪一击,与明骑交错而过时纷纷落马,下饺子一般被冲的狼狈不堪,双方的马速,冲击力完全不在一个档次。长枪入体的声音,筋断骨折的声音,半吨重的铁骑无可阻挡。
前排虏骑交错而过的瞬间被清空一片,明军重骑借着风势,以碾压姿态滚滚向前。后续大批锁甲骑兵狂飚突进,将顶着八级大风冲锋的虏骑杀的溃不成军。明军铁骑借助风势,与大队虏骑交错而过,以具装骑兵为先导,连续击溃了虏骑三个攻击波次,居然还能加速,铁蹄滚滚碾向代善的中军。
一个照面,八旗大军的前三个攻击波次,如豆腐般被碾碎了。
中军马队中,代善睚眦欲裂,看着大金的勇士一个个死的如此窝囊,两千多勇士就这样命丧黄泉,心中不服呀。打头阵的,这可都是大金最勇猛的马甲,却因为这风沙,死的如此窝囊憋屈,胸闷,吐血,倘若没有这阵恶风,这漫天的沙尘,那明军也定然讨不到便宜,不服呀。
“明狗奸诈!”
代善通红的眼睛似乎要滴出血来,胸中热血沸腾,依稀似乎回到了当年追随父汗打天下,东征西讨的岁月里。
锵!
五十多岁的大贝勒将战刀拔出,想前一挥,两万八旗大军一波波,一排排,潮水一般发起亡命冲锋。
哗啦!
鸽子蛋大小冰雹从天而降,暗无天日,如同末日一般的沙尘暴将冲锋中的八旗大军笼罩其中。
天色昏暗,能见度极低,鸽子蛋大小的冰雹砸的盔甲咣咣做响。
昏暗中,一排排人马俱甲包在铁罐子中的明军重骑,突然冲出,明亮的面罩直似魔鬼一般摄人。冲锋中的建虏马甲躲闪不及,竟被半吨重的重骑迎面撞上,重量,马速远远不是一个档次的对撞,那马甲胯下战马立时筋断骨折,马尸被撞的飞了出去,轰然落地,那明军重骑只是稍一停滞,便又卷进沙尘暴中。
暗无天日,一波波明军铁骑自沙尘暴中冲出。
被狂风席卷,沙土弥漫,冰雹洗礼的八旗兵一排排被刺翻,落马,又一排排的涌了上去,到沙尘暴最猛烈时,开原铁骑也终于失去了马速,马速降下来的开原铁骑也出现了大量伤亡,在八旗兵猛烈的抵抗下,最终没有凿穿两万八旗精锐组成的数十攻击波刺。身陷千军万马之中,三万当世最精锐的骑兵混战,缠斗。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人和
第五百四十七章 人和
风沙中,失去马速的张玉林抛掉折断的长枪,猫腰从褡裢里取出两杆手铳。
高大战马在沙尘暴里优雅的小跑步,风沙弥漫,只能看的清三四十步内的景象,三四十步内到处都是人马尸体,有建虏的也有明军的。张玉林很清楚在乱军中掉队是九死一生,咬了咬牙将手铳端平,不就是一个死么,爷爷不怕,爷爷是威震天下的开原铁骑,挺直腰杆,死也要拖两个垫背的。
平端手铳,张玉林心中颇为留恋,这大好的花花世界呀。
左前方一骑虏兵不辨东西南北,突然冲出,张玉林瞄准了便是两发连射,齿轮转动,接连两声手铳轰鸣,如此近的距离避无可避,那俘骑胸口中弹被冲击力打的倒翻下马,无主的战马停了下来。张玉林人在马上却并不惊慌,伸手取出定装火药,咬开硬纸壳快速装填,这手铳真是好东西呀,定装火药装填速度极快,咬开纸壳倒进去便是。
这齿轮打火手铳当真是马战利器,发铳时不需点燃火绳,用于马战格外的犀利,大风天也能顺利击发。装填,因为风大浪费了两包火药,才成功将引药装进药池,盖上火门盖,如此便不怕引药被风吹走了,剩下的火药倒进枪管,放入铅弹用通条捣了几下,心中砰砰乱跳,此时遭遇敌骑当是必死无疑。
老天爷保佑,两把齿轮打火铳顺利装填,张玉林心中有了底气。
轻夹马腹,恢复了力气的战马小炮加速冲进烟尘中,隐约看到前面有人影晃动,张玉林却又不敢胡乱发铳,生怕误伤了同僚。至近前时,突然撞到一个小辫子花白,怒目而视的老鞑子,张玉林本能的扣动扳机,左手端着的铳哑火了,右手端着的那支铳却顺利击发,一声轰鸣,弹丸由额头射入,将那老鞑子天灵盖都掀翻了。
张玉林快马加鞭赶过去,心中郁闷,这样一个老鞑子也要上阵撕杀,建虏死的没人了么,浪费了爷爷费力装填的一发枪弹。崇贞六年,后金七贝勒阿巴泰,于开原西北科尔沁草原大战中,为开原铁骑甲营乙哨中校尉张玉林阵斩。张玉林官升数级拜甲营副营官,赏银千两,金百两,上好水田田两百亩,立大功一件。
骑兵大决战打了整整半日,混战到沙尘暴散开,天气转晴。
视野逐渐开阔起来,手铳击发的轰鸣声越发密集,除了手铳明军也有使弩的,虏骑则大多使用骑弓,长柄重兵器,双方三万骑兵散布在长达十里的战场上,亡命搏杀,掉了队的张玉林打了个哆嗦,险些被堆叠在一起的人马尸体绊倒,前面数百米范围内人马尸体堆成一道尸墙,太惨烈了。
张玉林无奈打马想绕路,向北绕了半里多远,人马尸体仍十分多,只得牵马而行试着救治伤兵。无视了一匹将死的战马在血泊中挣扎,左手握铳,右手握刀,在几具虏兵尸体上补了几刀,长刀刺入虏兵后心用力搅两下,重伤没死的便会如筛子一般抖几下,然后两腿一蹬断气了,张玉林很喜欢这种畅快的感觉。
遇到同僚则小心救治,喂水,抹伤药,死人堆里很快刨出几个同僚。轻伤的可以救治,重伤的便只能尽点人事,倒很快从尸堆里找到十几个伤兵,大战过后的草原死一般安静,无主的战马在四处游荡,一群全身是血的伤兵在尸体堆里找武器,找伤药,找水,如身在十八层地府。张玉林收拢了几匹无主战马,眺望远方,东南方隐隐传来轰隆隆的炮声,心中一阵困惑这一仗,算打赢了吧。
这惨烈的一仗应是开原铁骑打胜了,如若不然,此时来收尸的就该是建虏。
浑河,西岸。
炮声隆隆,明军炮营瞄准了从西北方潮水般败退的虏骑,猛轰一通,自是不肯放过捡便宜的机会。在前沿明军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大批虏骑从草原上溃败逃窜,完全不成阵势,潮水般踩着膝盖深的河水,越过浑河后往虏军大营方向逃跑。骑兵大军溃败是如此壮观的景象,虏骑便如同逃难一般惶恐。
一刻钟后,数千编制完整的明军骑兵席卷而至。
几千铁骑咬着虏骑大队猛射猛砍,一团团硝烟升腾,一声声火铳轰鸣,落在后队的虏骑被打的不时落马,逃跑中的虏骑跑着跑着就一头栽倒。每每有虏骑栽倒,明军大营便暴出一阵欢呼,安静的明军大营开水般沸腾起来,士气大振,让马城这三军主帅深刻感受到,冷兵器时代作战士气的重要性。
士气,几乎可以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胜了,胜了!”
卢象升哈哈大笑,看着西北方向越来越多开原骑兵赶到战场,将虏骑败兵追杀的溃不成军,脸涨的通红如喝醉了酒一般。骑兵决战大胜,则开原大军可立于不败之地,战事不利也可以全身而退。前线将官纷纷请站,马城也难以压抑心中狂喜,下令出战,士气可用,这是每一个冷兵器时代将领都梦寐以求的战机。
浑河东岸,后金大营。
皇太极脸色发青木然站在中军大营,看着溃败的大金勇士被明军追杀,大股溃兵居然不顾帅营打出旗号,也不鼓低沉苍凉的号角声,绕营而过,头也不回的逃往建州老寨方向去了,这是两万精骑彻底被击溃的迹象,表明领军出征的阿巴泰,对麾下大军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连老主子的命令都不听了。
这是极为可怕的局面,两万八旗完全失去了组织,乱成一团,乍看还以为是溃败中的明军。皇太极怒目圆睁,心中滴血,想不到有一天八旗勇士会沦落到如明军一般,如此溃败,连大汗的军令也不理了。大批溃败的八旗兵往老寨方向逃跑,对岸明军趁机列阵出战,在大营中蜂拥而出。
皇太极一时有些惊慌,自继承大宝以来天下无敌的八旗兵首次大规模溃败,竟不知如何应付明军的大举进攻。前线汉军也慌乱起来,只是军法太过严苛不敢擅自撤退,中军大营诸位贝勒贝子也面无人色。前线,明军正在列阵而战,从胸墙后蜂拥而出的明军大队,正在组成一个个严整的方阵。
下首一干贝勒贝子面如死灰,方才大家伙瞧的清清楚楚,逃在最前面的,逃的最快都是正蓝旗,莽古尔泰的旧部,正蓝旗解散又重建了,旗主是皇太极的心腹阿巴泰。然而不管怎么折腾,正蓝旗那毕竟是莽古尔泰的人马,阿巴泰本来地位就不如莽古尔泰,那怎么能压的服正蓝旗。
第五百四十八章 拦腰一刀
第五百四十八章 拦腰一刀
打顺水仗还显不出来,一旦陷入劣势到了见真章的时候,正蓝旗兵马竟然撇下旗主阿巴泰,逃了。一干贝勒贝子也没人敢吭声,这不都是大汗搞出来的事情么,去年大汗血洗正蓝旗,正蓝旗上上下下被砍了一千多个脑袋,正蓝旗那伙人能不怨恨么,到了见真章的时候终于闹出大乱子,临阵脱逃,连阿巴泰这个旗主都战死了。
以正蓝旗为首,大队溃兵头也不回往老寨方向逃了,连皇太极的军令也不理了。
雪上加霜,对面明军阵地喧嚣起来,盾如墙,枪如林,前线明军集结的速度极快。
后金大营,范文程硬着头皮道:“主子,得拿个章程了。”
皇太极眼中凶光一闪,便将金刀举了起来,中军大营还有两万正黄旗精兵,也是大金的老底子,金刀落地,两万正黄旗护兵倾巢而出,定然能一举扭转败局。然则金刀迟迟没有仍出去,皇太极额头冒汗了,正黄旗护军是大金的根本,不容有失,两万正黄旗精锐若是有个闪失,那便该大祸临头了。
范文程急的直擦汗,委婉道:“是战是退,请老主子早做决断。”
皇太极憋的老脸通红,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两万正黄旗护军对他极为重要,是他弹压各旗,建立权威的根本,也是建州真正的精华所在。女真起兵时的两白旗老底子,后来纵横辽东的下五旗精兵尽在其中。这金刀落地便是不留后路了,故此皇太极难下决断,终究是缺了点雄主的魄力。
皇太极犹豫了半天,终究没舍得动用正黄旗护兵,两万多身穿明黄色棉甲的护兵,围绕在中军大营老主子的御辇周围,按兵不动。皇太极这些年往他的正黄旗护兵军里塞了多少人呢,整整两万两千人,还都是精锐的战兵,马甲。皇太极咬了咬牙,还是没舍得动用他的正黄旗,握紧的拳头又松开了。
眼看明军已经列阵完毕,范文程叹了口气,劝道:“明军势大,老主子请暂避,奴才们先挡着明人。”
皇太极本还有些抹不开面子,此时明军突然将大炮从大营中推出,两发试射便将炮弹轰进了汉军大营。皇太极魂飞魄散,在正黄旗护军的保护下匆忙上马,撤退,自然不会动王仗帅旗,帅旗一动便要全军溃败了。留下一个空营,将黄龙旗也留下了,由范文程,多尔衮等人主持大局,惧怕明军大炮威力的皇太极跑了。
皇太极脱下明黄色大氅,伪装成护卫,领着正黄旗护兵匆忙出营。
这老贼也是久经战阵的老将,也是遗传了他爹努尔哈赤的狡诈,领着两万正黄旗主力出了营,先做出一副准备搏命的架势,两万正黄旗排成整齐的冲击阵,大举压上,明军还真就被吓住了,慌忙停止前进,就地组织兵力,火力,铺设路障准备迎接骑兵冲击,枪盾大阵也立了起来。
喧闹的浑河两岸,乌云盖顶,明军就地组织起严密的防御。
却没想到大举压上的正黄旗主力,虚晃一枪,磨磨蹭蹭拖到傍晚时,竟然趁着天色将黑,掉转马头溜了。两万精锐的正黄旗护兵打抚顺绕城而过,连抚顺也没进,这一跑可就跑回沈阳去了。也是明军大炮太过犀利,又打的极准,想起父汗当年便是被明军大炮轰死,皇太极便觉得不寒而栗,手脚不受控制的发抖,全身冰凉。
浑河西岸,马城看着两万正黄旗护兵,潮水般往沈阳方向退却,目瞪口呆。
左右开原将官也瞠目结舌,皇太极这是跑了么,明军将领也不是老贼肚子的蛔虫,做梦也想不到实力强大的正黄旗,竟然不战而逃了。好好的一场辽东决战,打成了虎头蛇尾,原本还以为这是一场死战,却万万没料到皇太极这老贼,竟然认耸了。
一片哗然,明军已经从进攻转入就地防御,追之不及。
马城抓抓头发,下令夜攻,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正黄旗跑了,这浑河东岸七八万汉军,包衣,下五旗杂兵可跑不掉。战局出现重大转折,马城决心已下,参谋司连夜更改作战计划,趁他病,要他命,全军压上击溃当面之敌,反攻抚顺。
马城这些年也不知打了多少死仗,硬仗,自然不会错过这等天赐良机,召集各军将领紧急军议。正黄旗这一跑,留下士气低落的七八万后金大军,自是应该趁机挥军猛攻,野心勃勃的明军将领纷纷赶至中军帅营,不过多时,又纷纷回归本阵,五万明军动作的极快,攻势突然变的凌厉起来。
日落,愁云惨淡,明军大炮借木轨之力推到阵前便开始轰击。
明军摆开八个炮兵哨,四十八门大炮狂轰滥炸,此时也遭遇了先前汉军炮营的尴尬,地面太软炮弹无法弹跳多次。尽管松软的河滩减弱了炮弹的弹跳,四十八门六磅大炮仍发挥出极强的威力,将正面对峙的汉军大营轰的破碎,凌乱,六磅炮凭借木轨之力,在战场上移动如此灵活,在这个时代是极为罕见的。
明军各炮哨下手也狠,将大炮在木轨上移动,专门往汉军人多的地方轰。几乎没有死角的狂轰滥炸,让马城眉毛都挑了起来,找着点后世热兵器战争的灵感了,大炮,战争之神,第一次在东方战场上展现出它犀利的獠牙。大炮的机动性,这个概念远远超过了野猪皮的认知。
犀利的大炮还能移动自如么,野猪皮自然无法理解。
马城的建军理念却初见成效,虽然没有建成骑马的炮兵,野战炮的性能并无大幅度提高,重量也还需要进一步减轻。然则,穷则变,变则通,借助木轨之力完成大炮在战场的灵活机动,道理都是相通的,效果也是非凡的。直瞄加农大炮猛的后坐,炮弹高速掠过浑河,汉军大营中木栅栏,盾车被砸的四分五裂,木屑横飞。在大炮轰击下,汉军遭受了惨重的伤亡,几处火头燃起,冲天浓烟遮蔽了东边的夜空。
马城以湿巾遮住口鼻,心叫可惜,正黄旗逃了,士气低落的虏军大溃,溃兵漫山便野往抚顺方向逃窜,然而想做到全歼虏军几乎是不可能的,能留下多少算多少吧。中军大营,三千马队倾巢而出,越过浑河大范围包抄,挡不住大举撤退的正黄旗兵,便拦腰一刀将战场截为两段,将大批溃败的汉军留住。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大凌河
第五百四十九章 大凌河
骑兵砍瓜切菜一般,在溃败的汉军群中直插而过,硬生生将大批汉军兜住了。刀砍,手弩,火铳齐发,被截住的大队汉军无法突破骑兵遮蔽,硬生生被咬下了一大截尾巴,陷入激战。有马的旗兵,则头也不回的滚滚向南,卷着败兵逃进抚顺城,将大门一关,城防重炮架了起来,依托坚城顽抗。
正面战场,大队明军越过浑河,一个个方阵在大炮掩护下向前进攻。
被铁骑拦腰截断的大股汉军陷入混乱,一部分疯狂的冲击骑兵组成的拦截线,另一部分返身与明军接战。千里镜中,返身力战的汉军依托木栅,土堆,大车,各种掩体与一排排明军对射,不时有汉军士卒被重绳枪打的浑身冒血,一头栽倒,却竟然阻止了明军大队追击的步伐。
马城忍不住大骂起来,这些死硬死硬的汉军,忠实的奴才。若是没有这上万汉军阻拦,明军可以一路追到抚顺,偏偏这些陷入重围的汉军抵抗意志很强,这是汉军八旗严苛的军法作祟。无奈,明军主力只得停止追击的步伐,先收拾这一大股碍事的汉军,白白错过了攻破抚顺的良机。
当面之敌是汉八旗右翼主力,是虏军极顽固的一股力量,汉军右翼主力的核心可不是孱弱的明军降兵,而是正牌的旗人,同满清大兵同为辽东征服者。汉军右翼各军很早就投靠了建虏,成分多是辽东多民族混居地区的汉人,满汉,汉蒙杂交产物,还有一些抚顺之战,辽沈之战的降兵中的精华,民族观念十分淡漠,或者铁杆的汉奸。
这股汉军作战意志是极强的,也是汉八旗中的精华所在,辽东汉民四百余万,投靠后金的极多,这支部队编制除了大量鸟铳兵,还有精锐的刀盾藤牌营,长枪营,只是在装备上不如满八旗,披甲率约四五成比例,这个披甲率已经很高了。
大量汉军抬进下五旗之后,满汉的界限便大大的模糊了,许多汉军便以正牌旗人自居。一个个明军火器方阵大举压上,进入射程后立定,齐射,大批汉军则以栅栏,大车,土堆为依托放箭,发铳,竟然挡住了明军的攻势。明军前锋四营在对射中虽然占尽了上风,却也渐渐失去了攻击力。
前军指挥官沈良大怒,将前线各营撤了下来,大炮推上去又是一通猛轰。大炮轰完步兵再攻,控制了整个战场的铁骑则纵横往来,彻底断绝了两万多汉军的退路,大炮轰,骑兵砍,步兵射,开水般沸腾的战场打成了一锅粥,短时间内是无法彻底清剿汉军残余了。前线指挥官沈良是个帅才,便明智的选择了集中兵力,先将煮熟的鸭子吃下去,免的生变。
对沈良的决断,马城是极为欣赏的,这是开原军中难得的帅才。用他在铁岭坐镇多年,如今也是该大用了,以他为前军主帅算是用对了人,这仗打的极有章法。章法,便是开原明军如今最需要的素质,一支天下无敌的铁军进入成熟期,章法二字便显得格外重要,从辎重补给到出征打仗都有一套章法。
骑兵分割,包抄,中央步兵大举压上,五万明军,逐渐将来不及逃跑的两万虏军团团围住,极有耐心的清剿,两万虏军陷入绝境。这是硬生生在建虏大军身上咬下了一块肥肉,再看抚顺城方向,虏军顾头不顾腚仍下两万人马,其残部溃逃到城下,摆出一个背城而战的架势,竟然也挖起壕沟,修筑起胸墙来了。
攻守之势逆转,变成了人数少的明军进攻,虏军防御。马城倒也不急,饭要一口一口吃,督促各军加快清剿,先将包围圈里的两万虏军吃掉再说,这一战能歼灭汉军右翼之精华,也是一个极大的成就。这伙汉军,铁杆奴才,后世入关可是攻坚主力,颠覆大明江山的就是这伙人。
同一时间,大凌河。
袁崇焕大军才刚出锦州,就被建虏骑兵迎头痛击,也不知多少虏兵轻骑冲上来放箭,前锋营抵挡不住只得逃进大小凌河城,据城死守。大小凌河城不大,城墙也不高,如今塞满了明军步骑,被虏军蒙古八旗围着打,一波波蒙古骑兵冲上来,下马,放箭,城墙上明军则用各种小炮,火铳反击,打的热闹。
远处,塔山上。
袁崇焕举着千里镜,脸色铁青,看着黑压压的蒙八旗兵将大小凌河城团团包围,祖大寿和八千兵马被蒙古兵堵在城里,拼死抵抗,赵率教领着五千骑兵试图救援,和蒙八旗见了两仗便草草撤退了。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如今蒙八旗,实力膨胀的这般厉害,约三四万骑蜂拥而至,前锋营便被堵回来了。
同为奴才,蒙八旗待遇可比汉军好多了,待遇基本等同与满兵下五旗。
这三四万蒙古骑兵可都是精兵,从二三十万蒙古人里面挑选出来的,能不精锐么,并且披甲率是极高的。后金军打仗,攻城也学乖了,骑着马冲上来放箭是一板斧,如今又学会了二板斧,筑高墙。用人力在城外筑起四面土坡,高度和城墙差不多,一可以防炮,二可以用大量弓箭手站在土坡上,和城里的明军对射。
如今蒙古人正在堆土,大小凌河城凶险万分。
袁崇焕心中憋闷,还谈什么建功立业,反攻辽沈,如今连锦州城都出不了,十万大军还没到广宁就被堵回来了。麾下兵马虽经过整顿仍极为混乱,前营步卒以河南,山东兵为主,偏偏河南山东又语言不通,河南山东离的那么近,为何会语言不通,袁崇焕胸中气闷,又有些灼热,连语言都不通自然无法协调作战。
气了一会,袁崇焕平静了,只要握紧手中四万精锐步骑,大事可为。
袁军麾下三万大同镇军,一万关宁铁骑是核心力量,三万大同兵还是当年马城,王国桢两人借着山西大捷,趁机从流民中招募的精壮。后来东林党复辟,王国祯黯然去职,这支新军兵马便被袁崇焕牢牢掌握,很快变成了起家的基本部队。然而这三万大同新军使用的还是老式鸟铳,也只刚刚完成了新兵训练,远远谈不上天下无敌。
第五百五十章 东施效颦
第五百五十章 东施效颦
然而袁崇焕已经很满意了,跟各地卫所兵比起来,这是妥妥的精兵。
这都是马城的遗产呀,对那位马总镇,袁崇焕感想是很复杂的,当世白起,无敌名将么,能有什么好下场,这天下还是读书人的天下,一个兵学,就能撼动名教的地位呢,异想天开,等风浪过去了,这天下还是名教的天下,不会有根本上的改变。历朝历代,使劲折腾的武人还少了么,又有哪一个有好下场,武人是斗不过读书人的。
新朝王莽折腾的挺厉害,王莽出身武将世家,家中先后有九人封侯、五人出任大司马,是西汉最显贵的家族。族中之人,多为将军、列侯。唯有王莽独守清净,生活简朴,为人谦恭,师从沛郡陈参学习论语,服侍养母甚孝,行为检点。对内侍奉诸叔,对外结交贤士,也曾名噪一时。
王莽篡汉立新,将天下田改曰王田,以王田代替私田,奴婢改称私属,与王田一样,均不得买卖。其后,改革币制、官制,规定盐铁官营,山川河流收归国有,同时,与民休息,王莽也曾经大收商税,又如何,还不是遗臭万年么。这读书人的事没那么简单,不是几个武人就能中兴了。
袁崇焕很快振作了起来,本督师两榜进士出身,正牌子读书人,等辽东平定了,辽东大军入关平叛,那些不知所谓的农民军又算什么东西,乌合之众耳。等到这天下平定了,国泰民安了,这大明日后还不是读书人的天下么。心中振奋,本督是有大功于国的,到时候做一个独相也只是等闲事。
这一仗咬紧牙关,拼上老本,起码也要收复广宁。收复了广宁便可以重建辽河防线,将自己的筑城计划大大的向前推进一步,在广宁筑城,修缮大小凌河城,如此便如同在建虏脖子上套一层枷锁。袁崇焕越想越觉得兴奋,糜费些民力钱财怕什么,关内那群泥腿子能成什么事,等到平定了辽东,辽军入关,那群泥腿子叛军便烟消云散了。
军令,大军尽出与虏决战于大小凌河城下。
军令如山,四万精锐山西兵,五万杂兵,辅兵出锦州,关宁,抱成一团赴大小凌河,广宁战场,先解围吧。勇将赵率教领骑兵掩护大军,在广宁,大凌河一线与数万蒙八旗激战,掩护袁军大队渡河。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在河上架起浮桥,大炮,大批步卒过了河建立起大营,开始挖掘壕沟阵地。
炮声隆隆,数万虏骑自然不肯放任明军大队轻松渡河,半渡而击。
袁崇焕一身戎装坐镇中军,看着炮营架起十余门千斤佛朗机,隔河轰击成群结队而来的蒙古骑兵,十余门千斤佛朗机装备六到八个子铳,连续发射,隔河轰击蒙古轻骑效果却极差,蒙古轻骑速度极快,又是三五成群不成阵势,能打中便是一件极侥幸的事情。炮弹呼啸着砸在地上,弹跳起来,大批蒙古轻骑便如同跳蚤一般,打马躲避。
十余门佛朗机轰了一阵,蒙古轻骑冲上来射了一轮箭,掷了些矛。双方互有死伤仍是明军伤亡较重,蒙八骑被大炮轰死了几十人,正在渡河的明军却伤亡数百,完成不成比例的伤亡让袁崇焕嘴角抽搐,却仍是铁着头皮往广宁一头撞过去。用头撞,也要撞开一条血路,先解了大小凌河之围再做打算。
开原西北,激战。
开原炮营将大炮推上去轰到天亮,汉八旗抵抗渐渐变的微弱,这便是直瞄加农炮的强悍,在不到五里的距离上瞄准了打,直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可怕。任你是百战精锐,还是身高七尺,力的无穷的甲兵,一炮轰过去便成了残肢断臂,大炮密集轰击后,六营步卒抱着火枪再次大举进攻,一个个严整的火铳方阵击溃了汉军的作战意志。
被大炮轰击,骑兵拦截,火铳齐射的两万汉八旗绝望了,一块块被明军中央步兵主力,清剿,吃掉。激战两日后,战场上最后一大股汉军约四千人,身陷绝境终于顶不住压力,士卒乱枪打死了陷入疯狂的旗人主子,弃械投降了。
欢呼声,呐喊声震天的响了起来,开原镇军大胜。
马城心情激荡领着一干将领,骑在高头大马上巡视战场,所过之处士气高涨到颠峰。
留下辅兵,民壮看管俘虏,清理战场,明军主力借着大胜的高昂士气,大举东进,骑兵先杀散了抚顺外围游荡的虏骑,步营主力兵压抚顺城下。工匠开始铺设木轨,用长达二十里的包铁木轨道,将六磅炮运到抚顺城下,一等大炮运到便会发起攻城。
虏军残部约六万,大部龟缩在抚顺城外,正在拼命的挖沟,修筑胸墙。
虏军可也不傻,有样学样竟然也挖起壕沟,建起胸墙来了,看的马城和一干明军将领失笑连连,壕沟,胸墙,火枪加火炮这是一套完善的战法,其精髓是步调一致的步炮协同,开原明军打新兵营就练起了,这是想学就能学的么。
马城不免失笑道:“东施效颦。”
身边众将皆面露笑意,指指点点,这一仗可是将这些年的鸟气都出尽了。
抚顺城内,城外的后金大军加起来,仍有六万之众,然而不论哪个时代的战争,打的都是一个士气,不是人多就能打胜仗的。如今皇太极带着正黄旗逃回沈阳,汉军精华又被歼灭,六万虏军士气低落到极点,此战是大有可为的。
天气放晴,日正当空。
开原提督马林,副提督高贞,一干老将亲临抚顺前线,人人都是满面红光。这是开原明军反攻辽东的第一战,意义重大,开原明军坚持的精兵策略获得空前成功,如今正是兵强马壮。当五万明军的质量远远超过数量带来的优势,兵力多寡便不再重要了,五万开原大军主力,如今足可抵挡百万大军。
明军主力是老兵带新兵,精心训练多年的精锐,抚顺虏军精华已去,多是些包衣奴才,下五旗杂兵,大约还有一两万旗兵老底子龟缩在抚顺城中,做起缩头乌龟来了,这便是后金森严等级制度的重大弊端。
后金等级制度十分森严,捞好处时旗人主子冲在前面,打了败仗旗人主子先跑了,将大量奴才,包衣顶上来,谈何士气。
抚顺城四门紧闭,城墙上虏军炮手也在忙乱,摆弄着各种城防重炮,此战马城也不敢怠慢,开原大军也欠缺攻城经验,这抚顺城应是不太好打的,不是说一支铁军能守城,能野战就懂得攻城了。攻城,开原大军也需要积累经验,攻城战的伤亡应比野战大的多,五万开原步骑都填进去,也打不下一个沈阳城。
从僵持到反攻阶段,这个过程应是旷日持久,连场大战。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一日三惊
第五百五十一章 一日三惊
日正当空,关宁来信,袁崇焕大军出锦州,正在广宁一线与虏激战。
马城命人安顿了信使,面色不变,老父马林却冷笑道:“抢功么,好打算。”
高贞一干老将也议论起来,这位袁督师好大气魄,这是想做中兴名将么,关宁锦一线囤积了二十万重兵,留下一半守山海关,还能动用十万大军。十万大军反攻辽沈,没准还真能成事。马城倒是不看好袁军,袁军精华是山西新军,山西新军只完成了初步的新兵训练,真正的样子货。
此时开原大军也顾不上袁军,嘴里咬着一个抚顺城,是万万不肯放过战机的。大战在即,对于攻打城池,马城也是有一套办法的,挖壕沟,建胸墙,骑兵游荡在外围随时准备打援。辅兵民壮则抡起镐头开挖,里三层,外三层,将壕沟往前面猛挖,胸墙往前面猛修,一直挖到抚顺城下,这在冷兵器时代也是攻城的妙法。
轰隆隆,城墙上的虏兵开炮了,八门超过三千斤的城防重炮,陆续开火,两颗硕大炮弹歪打正着,重重的砸在辅兵群中,几个弹跳打出一溜血胡同。一轮炮击,明军辅兵抱着头逃回来,军法队集体上前弹压。诸位将官,连马城都假做不知,攻城难免要付出惨重伤亡,这抚顺城的大炮仍是极犀利的。
然则如此犀利的重炮,高大厚实的城墙,当日是如何丢的呢。马城趁机给部下们上了一课,军械,城墙,重炮不是无敌的,当日建虏破抚顺用了不到半天,城墙,重炮不可为依仗,开原大军装备的各种犀利火器,也不足以作为依仗,终究还是要上下一心,三军用命,如此方为中兴良策。
这抚顺城丢的容易,再取回来真是千难万难,只是城头上的重炮便让人头疼。明军也不是全无办法,挖地道,挖壕沟从地下走,重炮的杀伤力便极为有限,三条深三米,宽十米的壕沟逐渐成形,城外虏军开始有些惊慌,拼命发铳,放箭,不许明军靠近城墙,明军也不着急便慢慢的挖沟。
沈阳,皇宫。
此时皇太极的气派与皇帝无疑,护兵,宫女,妃姘齐全,也是后金之主的排场。此时的上书房鸦雀无声,头也不回的跑回沈阳,皇太极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龙椅上,怔怔的发呆,下首一干贝勒多尔衮,济尔哈朗也面如死灰。大贝勒一向是八旗主心骨,如今战死在开原,让皇太极六神无主。
良久,皇太极才木然道:“六哥,此刻当如何做?”
被点名济尔哈朗良久无语,这一仗败的太惨,阿巴泰以下镶黄旗两千护兵战死,正蓝旗裹胁着代善逃遁到老寨去了,各旗兵马战死,逃散的两万余众。逃散的兵马可以重新聚起来,人心想再聚起来可就难了,加之抚顺被围,人心,士气都很低迷。
良久,济尔哈朗才道:“当务之急是安抚人心。”
皇太极振奋起来,分派道:“六哥你去老寨找大哥,收拢兵马,几旗并作一旗,六哥,你得和大哥两人,将老寨兵马统管整顿起来。”
济尔哈朗应了下来,当即在护兵保护下出沈阳,去老寨收拢败兵,两万多旗兵逃回来一万多,损失过半,然则兵器盔甲的损失却极为严重,几乎无法补足。精锐马甲,白甲损失的更厉害,精锐兵马冲锋时身披重甲,威风八面,逃跑是自是极为不便,大多被仍在大军后队,被明军砍杀一空。
连大贝勒代善也被溃兵裹胁,乱军中受了点伤,人极颓废,济尔哈朗只得安抚一番,自己将兵马整顿起来。然而老寨兵马新败,人心惶惶,已不堪使用,精锐尽失,军械不足,这是尽人皆知的。
消息传到沈阳,皇太极却振奋道:“老寨兵马整顿起来,仍可一战,南面打的如何了。”
多尔衮振奋道:“南边,蒙人倒是出了死力的,应是极妥当。”
上书房中气氛活络了起来,一帮汉官话也多了起来,南边还有四五万蒙八旗精兵呢,将兵力收拢起来,大金起码还有十万精兵可用,大金完不了。马城愿意攻打抚顺,那就让他在抚顺城下碰个头破血流吧。
萎靡的皇太极突然精神大振,笑起来:“开原,弹丸之地能有多少兵,不过五万兵,五万兵能成什么事?”
下面汉官,一众年轻的贝勒贝子纷纷笑着附和,开原兵能打兵力却少,南边袁崇焕的军队人多却不经打,大局可定。一干重臣商量过后,多尔衮自请领一万旗兵往南去,先破了袁崇焕的十万大军,提振军心士气,再挥师北上解抚顺之围。皇太极听的频频点头,却只肯给五千旗兵。
多尔衮心中发苦,不知从何时起,面前这位大金之主便失去了锐气,再没有前几年那种破釜沉舟的勇气了,罢了,五千旗兵就五千吧,左右那袁崇焕十万大军不堪一击。八旗兵马是被开原军打怕了,对上别路明军却是十分不屑的,五千旗兵加上四五万蒙古兵,马踏连营,击破袁崇焕大军易如反掌。
皇太极坐镇沈阳,连夜抽调三千旗兵,又咬牙给了两千正黄旗护兵,多尔衮便匆忙出兵了。因为旗兵大量战死,如今沈阳是一日三惊,旗人,终于尝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滋味。旗人主子们脾气越发暴躁,在街上,酒楼里喝的酩酊大醉,奴才们的日子更不好过,战战兢兢的生怕被主子爷迁怒。
两日后,皇太极下了禁酒令,城中杀人,械斗的混乱状况才有所改观。
抚顺城下,明军大炮装了双份药,在远距离轰击抚顺西,北两面城墙。青铜炮的性能优势显示出来,毫无压力的装填了双份发射药,远距离开炮,抚顺西北两面城墙在战争之神的咆哮下瑟瑟发抖。然而大炮架起来轰了三天,抚顺城墙却巍然不动,只扒掉了一层外皮,露出里面坚固的砖石结构。
孙元化恼羞成怒,开原众将汗颜,这他娘是咱大明修的抚顺城,太坚固了。就算轰开了城墙也难以攻打,里面还有瓮城,内城呢。这大明修的抚顺城落在建虏手中,便成了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当年又是怎么半天就丢了的呢。马城倒是气定神闲,所谓攻城,便应以打援为主。
第五百五十二章 拉锯
第五百五十二章 拉锯
抚顺城内约有六万虏军,硬攻是很不划算的,慢慢耗着吧,骑兵打援才是正理,灭金之战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三五年内,能灭掉这大明的心腹大患已经是运气极好,建虏损了些根本,旗兵伤亡惨重,然而正黄旗主力还在,一时半会还完不了。六磅炮虽然轻便,犀利,却在攻城战中暴露出威力的极大不足。
攻城,开原大军也没经验呀,只能慢慢积累,十万斤精铁已然从台湾起运,运至开原就地铸造十二磅,十八磅攻城重炮,还有一批工匠随军而来。开原,台湾两军不缺铸炮技术,缺的是优质精铁,用青铜铸炮实在是局限性太大,草原铜矿出产的铜料,仍远远不足以满足铸炮的需求。
然而马城对这个进度已经极满意了,从无到有,开原镇军很快就要拥有高中低档搭配的完善炮兵体系了。大量改良过的虎蹲小炮,轻便,耐用,可以用八匹马拉着走,或者用轨道机动的六磅青铜炮是野战主力,台湾出产精铁打造的十二磅,十八磅攻城重炮,再加上一千多杆大抬枪,开原镇军的中远程打击火力终于完善了。
反攻辽东的序幕缓缓拉开,又将会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史诗。
同一时间,草甸城。
天一黑,这座草原集市便如同开水般沸腾起来,巷战打成了拉锯战。
白天,三万瓦剌兵杀气腾腾的沿街清剿,箭如飞蝗,明人守军便主动撤退,留给瓦剌大军一些小鱼小虾。到了夜里便成了明人的主场,大批明人仿佛从地下冒出来,翻墙过院,暗杀,偷袭,集结兵力反突击,各种服色的明人用的招数也五花八门,有翻墙进院子放迷烟摸哨的,有从门缝里发铳的,往往打的瓦剌兵招架不住。
于是便打成了拉锯战,白天瓦剌兵前进千步,攻占了两条街,到了夜里便被打的鸡飞狗跳,狼狈后撤两千步。打了三四天巷战,拉锯战,阿成台吉竟然惊奇的发现,他的三万大军竟然攻击乏力,竟然一直在后退,明人反倒越战越勇了。然而此时,三万瓦剌兵散布在城中各处,再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阿成,白洪两位台吉面面相觑,再蠢,也明白掉进明人的陷阱了。
另位台吉如今是焦头烂额,只得派护兵出动沿街维护秩序,瓦剌各部也是有常备军的,只是数量比较少。
一夜混乱,天将将亮时,明人的攻势也力竭了。
两位台吉沿街巡视,看着街道上躺着等待救治的伤兵,心中发苦,一夜混战又有近千兵马死伤,这样打下去可怎么了得。明人伤亡倒是极少,这也是废话,明人都是夜里躲在门后面,房顶上打黑枪,太阴毒了。检点兵马,两位台吉大吃了一惊,三四天时间麾下大军伤亡近五千,这仗还能打么。
麾下各部头领早就心生去意,损失不大的部落已经在偷偷召集人手,准备溜了。两位台吉也很无奈,瓦剌大军并非有严密组织的一支军队,而是纯粹由牧民组成的松散军事同盟,战事不力,伤亡过重,自然便有人想走了。
此时,西南方地平线上出现一支骑兵部队,滚滚而来。阿成,白洪两人上了城墙,看着西南方向一支衣甲鲜明,数千骑兵战马不下万匹,一看便知是明军精锐。两台吉顿时面如死灰,西南方向来的明军精骑,那便是关内明军大举出塞了。关内如此精锐的明军骑兵,无非就是打山西,陕西来的。
眼睁睁看着明军骑兵在五里外换了马,杀了过来,两台吉慌忙集结兵马迎战。匆忙之中集结起一万兵马,出城迎敌,明军骑兵已然狂飚而至,两支骑兵搅在一起撕杀起来。打头的数十明军铁骑异常骁勇,重甲护身,手中青一色的精铁大棍抡圆了猛砸,一个照面便将瓦剌轻骑冲的东倒西歪。
瓦剌轻骑纷纷打马闪避,拉开骑弓夹道乱射。
叮叮当当,披了三层甲的明军铁骑身上插满了箭,仍浑然不觉,马刺轻轻刺在战马腹部,数十骑竟然想透阵而出。箭矢横飞,后续明军大队尾随而至,乒乒乓乓的三眼铳响成一片,在瓦剌骑兵群中造成了极大的混乱。傻大黑粗的三眼铳,对付八旗披甲骑兵十分孱弱,然而对付瓦剌轻骑却是利器。
究其原因,瓦剌兵是纯粹由牧民组成的,骑乘的战马也并未受过专业训练。三眼铳发射时动静极大,未受过训练的马匹极易受惊,明军用这一招对付蒙古轻骑,屡屡建功,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受惊的马匹将瓦剌兵掀翻,两军混战处,大批受惊的战马驮着瓦剌兵逃离战场。
战马一旦受惊便极难控制,驮着骑士在草原上撒腿狂奔,直到口吐白沫才会停住。
明军在重骑兵组成的攻击箭头引导下,势如破竹,阿成,白洪两台吉对看一眼,咬牙将护兵顶了上去,两人拼凑了精锐护兵截住明军。两大部落的护兵也就是常备军,是装备了铁甲,优质战马的,四千护兵挥舞着长矛迎了上去,冲到近前借着马力掷出长矛,天空乌压压,下了一片长毛雨。
金属碰撞的脆响,长矛入体的渗人声音,明军骑兵出现了伤亡。那员明将和几十个亲兵却格外凶悍,挥舞着精铁棍还能在马上辗转腾挪,操控战马躲避着长矛的覆盖范围。轰隆的马蹄声中,明军骑兵也纷纷打马散开,挥舞着三眼铳在马上做出各种闪避动作,大队瓦剌精锐护兵也打马迎了上去。
接战,明军骑兵纷纷扯出手弩,瞄准了便射,瓦剌精骑也纷纷掷出长矛,两军骑兵如下饺子一般纷纷落马,伤而未死的拼命爬起来步战。未落马的骑兵交错而过,响起一片惨叫刺击声,硕大的头颅被砸成烂肉,衣甲鲜明的骑兵被长矛刺穿,精骑对冲造成大量精骑落马,陷入缠斗。
此时,草甸集内突然锣鼓声大做,喊杀声震天。
两台吉骇然回头,便看到潮水般逃跑的败兵从草甸集蜂拥而出,大军溃败,被明人从城中撵鸭子一般撵出来,逃出城门便如同炸了窝的蚂蚁,四散逃跑。突然从缠斗变成了两面被夹击,瓦剌军大乱,随即,出城的街道上明军铁骑滚滚而来,数百锁甲重骑成碾压之势,将瓦剌轻骑兵杀的连滚带爬。
第五百五十三章 瓦剌
第五百五十三章 瓦剌
数百明军重骑身后,杀声震天,是乌压压一片手持各种武器的明人。瓦剌大军陷入两面夹击,迅速溃败了,败兵四散逃跑连城外的瓦剌兵也被裹胁,阿成,白洪两台吉还想努力集结兵马,却很快被溃兵裹胁,朝着西北边狼狈逃跑。明人骑兵尾随猛追,手铳,三眼铳不时爆出一团团烟雾。
四千最精锐的瓦剌护兵也丧了胆气,有马的仍下还在步战的,头也不回的逃了。一场大胜,从草甸集杀出的过万明人,很快将身陷战场的瓦剌兵淹没了,手铳,劲弩,长弓攒射,胆子大的群起而攻之,瞅准了便一拥而上,将骑马的瓦剌兵锨翻,各式兵器砸了上去,自然万无幸理。
白焕章领着一队兵杀出城,见状用蒙语叫道:“跪地免死!”
他是参谋官在军中威信极高,所到之处,瓦剌兵纷纷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各家商团首脑,连周云荫看着大群蒙古俘虏都眉开眼笑,开原提督府不禁奴隶贸易,这些俘虏都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呀。后世评价说,草原上每一座城市,每一处集市,矿山,都是用瓦剌人的尸骨建起来的,也并非污蔑。
开原官方对奴隶贸易是不管不闻,那便是默许了,于是大量瓦剌人成了奴隶。这些奴隶被用来开矿,建城市,建市集,造成百年之后瓦剌,靼掸等部几乎被灭绝,后世的草原城市,矿山,正是用靼子们的尸体堆成的。草原奴隶甚至被黑心商人发卖到美洲,开矿,铺路,从事最危险最繁重的工作,这也是大明中兴历史上极不光彩的一笔。
一声呼哨,大举来援的曹文诏,和城中杀出的商队护卫合并一处,有马的便咬着瓦剌人的尾巴,向西北方向猛追,这一路追杀了五十里才施施然收兵,三万瓦剌大军彻底被击溃,不再构成威胁。
当夜,草甸集陷入狂欢。
除了不许饮酒,米粮肉食都是敞开了供应,各大商家迫不及待的拿出真金白银,这就做起奴隶买卖来了。曹变蛟终是年轻气盛,不愿见到这种恶行,曹文诏却咧开大嘴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将俘虏的五千多瓦剌兵集体发卖,发卖所得和开原提督府五五分帐,曹文诏分到了六万多两银子,眼睛眉毛都笑开了。
他在陕西穷的吃土,兵发草原第一仗就发了大财,天差地别呀。
翌日,清晨,白城大营。
卢象升接到紧急军报,草甸集大胜,斩首两千,俘虏五千,瓦剌大军南路军溃败,对白城已然构不成威胁。曹变蛟,曹文诏叔侄,一等参谋官白焕章请白城大营军令,草甸集现有步骑一万五千,有马的约一半,当如何做请卢大人示下。这便是开原军制,卢象升如今是前线总制官,草原战事便由他为主帅。
故此白焕章寻他请示军令,则不必事事都经帅府批准,费时费力更加贻误战机。卢象升头回做前线总制官,十分谨慎,沉吟良久方做了决断,命草甸集兵马不必急着驰援白城,可在外围寻机歼敌,给了白焕章极大的自主权。这也是开原军制一大特色,前线将领拥有极大的自主权,不必受命于刻板的军令,也不必打呆仗,打死仗。
白城,西南方向十五万瓦剌大军铺满草原,大军见首不见尾。
十五万骑兵聚集起来是什么样的,便是连草原都铺满了,大队骑兵密密麻麻的令人全身发麻,视觉上极为震撼。大队骑兵停在十里开外,黑压压的一大片,骑兵大队中普什图汗,十几个台吉对着白城指指点点,看上去心情是极好的。从白城西南到北边的大草原,全线激战,白城察哈尔骑兵节节败退。
普什图汗心情是极好的,扬起马鞭笑道:“破了此城,我等三年不愁吃穿用度。”
左右一众台吉,首领轻笑起来,难掩对富庶白城的垂涎,这些年白城察哈尔王廷与明人勾连,着实是发了横财的。那两个林丹汗的大妃守着白城这块宝地,和明人互通有无,这也是两个精明的女人。然而两个女人能成什么事呢,大军一到,这横财这矿山这集市,还不是尽归了别人么。
女人,就该老实在帐里生崽子,搞什么垂帘听政呢,还真以为和明人走的近,自己便是明人了么,明人那一套在草原行不通,主宰草原的终究还得是男人。如今草原上的男人打过来了,十五万大军还拿不下一个白城么,想起娜木钟的丰姿,普什图汗便全身发热,催促各部赶紧进兵。
瓦剌兵打攻城战虽然弱,也有一套章法,霹雳炮,震天雷,攻城锤,应有尽有,这一套攻城办法还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三百年前蒙古帝国以之横行天下,是经历过长期实战检验,行之有效的一套办法,不可小视。霹雳炮,就是一种装填火药石灰的炸弹,用投石机发射,弩炮是瓦剌人攻城的主要武器,发射火箭。
弩炮这种攻城武器由来已久,大约是古希腊人发明的,革命性的扭力弹簧弩炮。二百年前蒙古人虽是被赶出了中原,丢失了全部的重型武器,然而制造弩炮,投石机的技术却保留了下来。自然,蒙古大军不可能带着大型投石机行军的,投石机得就地取材打造,草原上取材不易,十五万瓦剌大军只打造了不到百架。
然而弩炮却因为很轻便,便于携带,瓦剌大军携带了三千架之多。三千架弩炮,一千架火油投射机,也就是便于携带的小型投石机,五千架云梯,便是瓦剌大军为攻打白城做的准备,来势汹汹,大有一战而下的架势。城头上,卢象升手心里也捏着汗,这是整整十五万草原大军,这可不是十五万头羊。
对于瓦剌人的攻城手段,开原兵学,参谋司是做过详细研究的。
蒙古人大量使用的扭力弹簧弩炮,虽然历史久远威力可着实不弱,开原参谋司和兵学联手,分析了蒙古弩炮的优劣,结论是瓦剌各部大量使用的弩炮,胜在射的精准,在千步之内威力惊人,然而缺点在于射的不远,千步之外威力大幅度减弱,两千步外便基本失去杀伤力了。
第五百五十四章 棱堡
第五百五十四章 棱堡
倒是蒙古人攻城喜欢用火油弹,用石灰弹甚至用砒霜毒药弹,不得不防。既研究了瓦剌人的攻城器械,做针对性的防御便容易的多,这便是开原兵学的巨大价值,要克制瓦剌人的攻城器械,开原镇军便完全可以做到,故此白城驻扎着一支五百余人的狙杀队,擅使大抬枪,用来克制瓦剌人的弩炮。
抬枪是可以克制弩炮的,弩炮的有效射程约千步,开原镇军装备的抬枪射程是两里,在千步之内命中率可也不低,倘若是精心挑选的铳手,千步之内命中一门巨大的弩炮,应是不难,毕竟是精制不动的死目标,开原镇军的大抬枪又是装备了千里镜的,可以用千里镜观察弹着点,这就十分犀利了。可不要小看了抬枪加千里镜的组合,所谓熟能生巧,这原始的组合落在神准的神射手中,威力也是极为惊人的。
弹丸出膛速度够快,又可以通过千里镜修正弹道,千步之内的狙杀便成为可能,两百杆大抬枪,精锐狙杀营,便是明军为瓦剌大军大量使用的弩炮准备的后手,藏在墙根底下的藏兵洞里,随时可以上城墙作战,当可以给瓦剌人留下一个深刻的教训。
白城作为草原重镇,几次修缮后也算的上是一座坚城。
白城的城墙一扩再扩,如今也是有内外两道城墙,有翁城的,并且白城还不怕火攻,白城之内基本没有木制建筑,新扩建城郭是土石结构。这时代的土石结构可也不能小瞧,土石结构的军堡便极为坚固,大江大河的堤坝也是土石结构,可以想象其坚固程度,并不亚于西方的堡垒。
事实上大明的边关军堡,与西方的棱堡便有许多相通之处。
新修缮的白城,外墙便是接近棱堡式的设计,乃是马城亲手设计的新式城防,追究其本质无非是将城墙从一个平面,变成一个凹多边形。这样的改进,使得进攻方无论从哪一个点进攻,都要遭受多个交叉火力面的多重打击。白城外围的空心棱堡,就是一个用土石堆起来的高台,并且从炮垒后面开始就逐渐倾斜。
堡上配置胸墙,其后架设大炮,驻火枪兵,并且在堡垒中部还有一个凹面,这个凹面学问可就大了,它可以有效防止火炮直射。主堡垒前方还有三角堡,三角堡比主堡低那么一些,这是为了方便大炮开火,同时三角堡上也配备有有小炮。整个堡垒体系里面是土石结构,外面则是厚厚的土层。
因为厚土层可以吸引能量,避免炮弹,石弹的弹跳造成巨大伤亡,从远处看白城外围新扩建的部分,便是一个规则的多边形,这也是马城首次将棱堡设计投入到应用,也是一次大胆的尝试。白城外围作为棱堡式要塞,最大的特点是多层防御,因为它的外墙是斜的,又矮,所以极不容易被远程火炮命中。
自然,马城很清楚后世要塞的发展方向,是兼顾防御与火力,只是暂时还达不到。
并且在白城外围的防御工事里,工匠还大量使用了三合土,三合土,让马城这个穿越众,再次体会到了古人的聪明才智。三合土是用石灰,黏土,河沙,桐油,糯米浆搅拌而成,其坚固程度让马城也目瞪口呆,这玩意比水泥可要硬上许多。这玩意用石灰,和黏土的比例是四六开,河沙大概占一成,还要掺一点桐油,糯米浆。
反复用木锤敲打,凝固后的三合土,其坚硬程度十分惊人,一个力气很大的亲兵抡起大铁锤,卯足了力气抡了十几锤,凝固后的三合土居然毫发无伤。马城赞叹不已,这玩意原本就是古人用来造要塞的,论坚固程度远超水泥,都快赶上钢筋混凝土了。自然,用三合土造城墙是很奢侈的,然而却物有所值。
这玩意实在太坚固了,有许多用三合土造的墓葬,经历了几千年时间还完好无损。
上午,十五万瓦剌大军扎营,准备攻城。
从白城城墙上往外面看,密密麻麻的帐篷一眼望不到头,先是一条线后来便连成片,到处都是正在扎营的瓦剌兵。巳时刚过,瓦剌大军便发起攻城,一次便动用了三万兵力,三万下马攻城的瓦剌兵抬着弩炮,拖拽着投石机缓缓向前,时光似乎退回到三百年前,蒙古帝国横扫天下的时代。
城上一片忙乱,以蒙古兵为主的守军开始准备灭火。草原上无法获得石弹,故此瓦剌军多半会以投石机发射火油弹,城中早备好了沙土,水缸,和大量人手随时准备灭火。军粮重地更是被严密保护,多数粮食,饮水都深埋在地下,如今的白城可越来越象是个军事重镇,矗立在科尔沁东头的堡垒了。一座白城,一座开原城,两座巨城便如同两把铁钳一般,牢牢钳住了进入科尔沁草原的入口。
城外,三万下马攻城的瓦剌兵脱离本阵,拖拽着百架投石机,一千架弩炮缓缓压上。从高处看,弩炮在前,高大的投石机在后,再后面是一排排手持硬弓,箭矢斜指地面的瓦剌兵。蒙古兵打仗也是会排队列的,只是队列不甚严整,排成横队是为了在抛射时形成覆盖面,那一排排身穿皮甲的瓦剌兵,在草原上一起前进,十分壮观。
卢象升自是没有心情欣赏这等壮观景象,而是躲进了坚固的主堡。白城西边这座主堡是最大的,并且还是空心棱堡,坚固的外墙里面可以容纳数千战兵,也毫不嫌拥挤。这种空心棱堡极适合草原城市,因为草原上空荡荡的,没有可用于投石机使用的石弹,因此不必担心被石弹击毁。为了加强白城防御,马城也是费了一番苦心的,连守城的三万蒙古兵,中间也安插了大量开原子弟。
站在坚固的空心堡垒里,众将官看着瓦剌军在五里外停下,开始架设投石机。
巨大的投石机仿佛耸立在草原上的巨人,张牙舞爪,五力,是三千斤佛朗机的极限射程,堡垒外面的炮垒上一阵忙碌,炮手忙着将三千斤佛朗机装填,不等瓦剌兵将投石机架好,便次第开炮,呼啸声中硕大炮弹划破天际,如流星般砸在荒凉的草原上,蹦蹦跳跳的弹了起来,四发炮弹只有一发命中。
打中那颗炮弹竟然越过高大的投石机,重重的砸进瓦剌弓手队列中,几次弹跳竟然击穿了十余列瓦剌兵才耗尽了动能。攻防大战终于出现伤亡,忙乱的城内城外气氛逐渐炽热,肃杀,变的白热化。
第五百五十五章 狙杀营
第五百五十五章 狙杀营
四门佛朗机炮换好子铳,炮声隆隆,在五里远的极限距离上,屡屡建功。堡垒中卢象升看着一架投石机被弹跳的炮弹擦中,看似威武霸气的高大投石机,便如同豆腐一般倾斜,轰然倒地还散了架,顿时觉得扬眉吐气。活到老学到老,投石机这种远古攻城器械,被时代淘汰是有原因的。
这玩意既笨重又容易损坏,但凡是木制的军械都是极容易损坏的。
卢象升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战过后,恐怕就是投石机这种攻城利器的绝响了,以后怕是大炮火枪的时代。炮声隆隆,四门佛朗机炮打完了全部子铳,屡次建功,击毁了多达六架投石机,也是投石机这玩意目标太大了,以开原炮手的训练有素,那些看似高大的中古攻城器械便象是活靶子。
打完了子铳,佛朗机炮便得冷却装填,而此时天空突然滑过一道道零星,令人牙酸的木制零件摩擦声,五里外高大的投石机纷纷扬起长臂,一个个点燃的硕大火油罐拖着长长的尾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吞吞的飞临白城上空。火油罐的飞行速度自然是不慢的,然而和炮弹的速度比起来便象是龟速。
“防炮,灭火队!”
外面响起开原子弟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乒乒乓乓,之后白城便被从天而降的火流星笼罩,火头四起。乒乒乓乓火油罐落地,炸开,就是一片大火烧了起来,有倒霉的蒙古兵被燃烧的火油沾在衣服上,慌忙拿手去拍,火油沾到手上仍能燃烧,很快几十个倒霉的蒙古兵就变成了火人。
城中巡逻的军法队上前补了几箭,几十个火人纷纷扑倒。
马城做过认真的分析,蒙古人攻城使用的所谓猛火油,确实是石油,然而却不是一般的粘稠,含腊高的石油。蒙古人发射的火油罐,是一种品质极佳,并不粘稠的高品质石油,极易点燃,烧起来也极难扑面,应是中东,或者某些石油产区出产的优质原油,多半是从中东地区弄到的。
品质好的原油好到什么程度,直接倒进汽车邮箱里,就能代替汽油使用。
原油也是分品质的,品质好的石油做猛火油是很可怕的,因此讨论原油能不能燃烧毫无意义。
咯吱,投石机长臂挥动,漫天飞舞的火油罐越来越密集。
投石机发射的火罐毫无精确性可言,落到哪里便燃起大火,近百架投石机发射了十几轮,倒有大半火油罐越过前沿堡垒,落到城中心去了。城中重要人物,战兵早进了地窖,普通牧民承受了惨重的伤亡,火油落地不烧干火是不会熄灭的,沾上一点就能着起来。卢象升眼睛眯了起来,终见识到三百年前蒙古帝国征服天下的犀利手段。
投石机,火油罐,对人口密集的城市还真是利器。
连白城这样的土城都四处火起,可以想象那些繁华的城市,被火油罐密集砸中后的惨状,一片火海,大量人员伤亡。
“灭火队,出!”
外面传来士官的嘶吼声,由蒙古杂兵组成的灭火队从地堡里钻出,用沙子掩埋,用湿被子捂,很快将火势控制住了。白城极少有木制建筑,猛火油烧完了火也就灭了,这一轮攻城算是挺过去了。卢象升心中是有底气的,瓦剌大军远道而来,也不可能携带大量猛火油,猛火油这玩意得来也不易。
果然,瓦剌军给了白城守军一个下马威,近百架投石机便陆续停止发射。对于可能出现的大量烧伤人员,白城守军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医官提前准备了大量獾油,烧伤处用盐水清洗后涂抹獾油,对于治疗烧伤有奇效。这是民间医治烫伤的土办法,却在开原军中发扬光大了。
开原军救治伤患是形成了体系的,大量被火油烫伤的伤患得到救治,城中没有出现大规模混乱。主堡外面,医官单膝跪地救治着几个烫伤士卒,几个士卒伤的都不重,拿起长弓还能打仗,让卢象升感慨大帅开创的兵学,越来越显示出它的博大精深,这战时救治伤患也是一门大学问。
战争,果然是有准备的一方更容易获胜,这也是开原兵学信奉的理论。大帅曾言不打无准备之仗,真真是至理名言,有时一个小小的细节,便足以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这兵学真真是包罗万象,连天时,气候,地理都包涵在其中,论它的博大精深丝毫不输儒学,并且这是济世良方。
城外,大量投石机停止发射,黑压压过万瓦剌兵,抬着千具弩炮大举压上,灭火队将燃烧的火油清理干净,城墙上大炮又开始轰鸣,总兵力超过二十万的草原大战,炮弹流星一般呼啸着划破空气,人力显得如此渺小。
三里,三千斤佛朗机终于显示出它作为速射后装大炮的威力。
三里之内,佛朗机炮射速极快,又打的极准,给大举压上的瓦剌军造成了巨大伤亡,一颗颗灼热的炮弹砸进瓦剌军队列中,蹦蹦跳跳便是一条血肉胡同,被砸中的地面都犁出一道浅沟,触目惊心。然则瓦剌兵与大明边军交战两百多年,早有一套防炮的法子,虽承受了伤亡却并未崩溃。
瓦剌军的法子也很简单,进攻时排成长长的横队,如此便减弱了炮弹弹跳时造成的恐怖杀伤力。如此简单的一个法子,就让三千斤佛朗机威力大减,多数炮弹只打穿了一列横队,便完全失去了杀伤力。
大炮轰鸣,城外缓缓推进的瓦剌大军越来越近。两里,城上一声令下,狙杀营两三人一组抗着大抬枪从主堡中涌出,快速通过斜坡进入前沿三角堡。空落落的三角堡很快站满了人,两三人一组的狙杀营士卒开始装填弹药。卢象升对开原最精锐的狙杀营,是抱以厚望的,大抬枪能不能克制蒙古人的弩炮,稍后便可见分晓。倘若这法子能成,那开原狙杀营便是立了泼天的大功。
过不多时,各个三角堡内升起一团团硝烟。
狙杀营士卒瞄准了打,两里之内,两百杆抬枪表现出惊人的杀伤力。马城下令成立狙杀营也并非是心血来潮,大抬枪这玩意一直到后世抗日战争,仍在中国军队里大量装备,足可见这种支援武器的价值。后世装备简陋的八路军,就曾经用大抬枪对抗日军,可见这种中程支援火力是有其巨大价值的。
第五百五十六章 畜类
第五百五十六章 畜类
在这个时代,大抬枪的价值就更大了,有效加强了开原镇军的火力密度,一轮射击,狙杀营士卒纷纷退后,装填弹药,咬开定装火药先往引药池里倒一点,然后便倒进长长的枪管里,开原镇军使用的火器,引药和发射药是通用的,这也是这时代最先进,最快速的装填方法。
装填时只需咬开药包,倒少许火药作为引药,余下的都倒进枪管里便可,十分快捷,并且引药池还安装了火门罩,不惧草原山的大风沙。
卢象升举着千里镜,看到排成长长横队的瓦剌军中,有一些士兵突然身上冒血,一头栽倒,心中叫妙,长期与大明边军作战的瓦剌兵,显然从未见过抬枪这种火器,吃了亏还茫然不知。在接近两里的距离上,抬枪的命中率不高,然而第二轮抬枪密集清脆的射击声中,排成三列横队的瓦剌兵走着走着,突然栽倒一片。
一里半,三轮射击,栽倒的瓦剌兵越来越多。
卢象升看的心情愉悦,这狙杀营果真精锐,越打越准,大多能做到根据弹着点,凭借精准的枪法调整弹道,在一里半的距离上给瓦剌军造成了重大杀伤。瓦剌军显然从未遇到过这种新式火器,被精确打击打的有些蒙了,前排瓦剌兵遭遇了重大杀伤本能的停下来,后排还在持续推进。
很快,三排横队便挤在一起,如此一来狙杀营打的更准更欢快了。从千里镜中观察,令人心惊,三排变成一排的瓦剌弓手,眼神茫然不时有人一跟头栽倒,有些弹丸打穿了两人,甚至三人,有些倒霉的脑门中弹,便如同烂西瓜一般猛的炸开,爆起一团红白色的血雾,无头的尸体扑通栽倒。
混乱,在瓦剌兵队列里蔓延,初次遭遇狙杀营的瓦剌军阵脚大乱,无法再保持横队。慌乱中有的瓦剌兵仍下弩炮转身就跑,有的在头人,首领的指挥下架起弩炮还击,还有凶悍的成群结队冲上来射箭。
陷入混战,城上城下弹丸,箭矢横飞。
混乱中的一万瓦剌兵明显分成了三部,一部分是临阵逃跑的,一部分是停下来发射弩炮的,还有一部分手持步弓往城墙冲的。城墙上,三角堡中一团团硝烟升腾,越打越准的开原狙杀营瞄准了正在摆弄弩炮的部分瓦剌兵,大开杀戒,行进军的敌人一旦停下来,大抬枪的命中率极速提高。
大批正在摆弄弩炮的瓦剌兵被杀伤,嗖嗖嗖,一些弩炮开始还击。
弩炮发射时声势很大,极为震撼,蒙古人的弩炮发射的是粗长的标枪,可不是箭矢,一根根着着火的标枪划破空气,刚开始稀稀落落的,很快变的密集起来。叮叮叮,以扭力弹簧发射的标枪狠狠钉在城墙上,射的也是极准,这是弩的优势所在,然而却奈何不了躲在三角堡中的明军铳手。
三角堡这种经典的设计,外面是土石包着厚厚的土层,里面是三合土浇筑而成。并且因为它是三角形的,它的横截面积极小,不怕炮轰不怕火烧,想用大炮近距离命中都是很难的事情,更加不惧怕弩炮的攒射。壮观的对射,密集的标枪将白城前沿各三角堡,城墙射的刺猬一般,杀伤效果却极差。
标枪呼啸着高速射来,叮叮当当射在外墙上,只有十几个倒霉的明军士卒被射翻。被射翻的明军士卒也绝无幸理,棉甲完全无法阻挡弩炮发射的标枪,如薄纸一般被撕开,承受了伤亡的开原狙击营反倒打出了火气,又是数轮精确的攒射,大量被杀伤的瓦剌兵溃败了,仍下千架弩炮,一哄而散。团团硝烟升腾,逃跑中的瓦剌兵连滚带爬,却仍不时有人中弹,打着转扑通栽倒。
轻脆的炮声响起,少量冲到城墙下的瓦剌兵,被明军的虎蹲小炮,轻型佛朗机发射的霰弹打的纷纷毙命。
卢象升放下千里镜,沉喝一声:“出!”
令旗挥舞,大批察哈尔部蒙古兵蜂拥而出,上了城墙,乱箭齐发将少量敢于冲锋的瓦剌兵射成了马蜂窝。射箭蒙古人是大行家,察哈尔蒙古兵装备的大量步弓,也属于长弓的一种,射程远射速快,刷刷刷,箭如雨下,冲锋中的瓦剌兵前后左右都被密集的箭矢覆盖,身上插满了箭缓缓倒下。
最后一个瓦剌兵身中数十箭,仰天栽倒,白城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城外,战场上彻底安静下来,只有瓦剌兵遗弃的大量尸体,伤兵。普什图汗木然看着血泊中翻滚,爬行的伤兵,惊疑不定,从未见过此种犀利火器,能在两里远的距离上造成如此大的杀伤,应是明人又造出什么新火器。对于明国五花八门的火器,瓦剌各部早就见的多了,倒是有了一定的免疫力。
只是两个损失过重的部族闹的有点凶,上蹿下跳着要补偿。普什图汗安抚一番,作为瓦剌各部公推的大汗,总是要有些威信,答应城破之后多分润些财货便可。首战失利的气氛便很快被狂热的情绪取代,大军士气重新振奋了起来。救治伤患,准备器械,二十多个部落头人约好了明日再攻。
明天再战,二十多家一起凑兵,凑齐五万大军将白城一战而下。城下,蒙人救治伤兵的队伍战战兢兢,收拢无主的战马,从人马尸体里找活口。城上,察哈尔部守军则放肆大笑,一些神射手挽弓搭箭,肆意虐杀尸体堆中的伤兵,不时有瓦剌伤兵在血泊中爬行,惨叫着被城上神射手凌虐致死。
卢象升并没有制止这种残暴的行径,这是提升军心士气的好办法。只是在心中鄙夷蒙古这个民族,实在是一群畜类,走到哪就杀到哪,然而蒙古人还多是信佛的,这又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连佛爷都无法淡化蒙古人骨子里的杀性,可见这个民族有多残暴。当然这些话不会说出来,卢象升也未觉察到不经意间,他的想法便和马城越来越契合。
中原文化能教化蒙古人么,卢象升觉得很难,佛爷都不行,中原文化就更不行了。
此事大帅倒是有一番独特的见解,叫做减丁政策,减丁政策倒并非满清创造的,而是四百年前建虏的老祖宗,金朝干的,金朝鼎盛时对蒙古人采取减丁政策,三年一征,五年一讨,如同割韭菜一般杀了一茬又一茬。蒙古壮丁则去其拇指,切掉拇指自然便无法射箭了,金朝对蒙古的减丁政策是成功的。
然而到了金世宗后期,减丁政策逐渐减少,蒙古人口才繁育起来。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主堡
第五百五十七章 主堡
马城所思所想,后世满清的减丁政策便巧妙的多,满清是在草原上扶植佛教,黄教,造成蒙古人大量变成喇嘛,喇嘛不能娶妻生子,草原人口自然便会下降。最多时草原蒙古人有四分之一的男丁出家做了喇嘛,蒙古人口由三百万到四百万之间,急剧下降到几十万人,来自草原骑兵的威胁彻底消失,满清的减丁政策获得了空前成功。
马城也需要照搬满清的政策便可,也不需要自己去创造发明,前人走过的路总是容易的多。喇嘛教有四大派别,马城的打算是把四尊活佛牢牢控制在手里,如此,最多五十年后来自草原骑兵的威胁,便会成为烟消云散的历史。自然,蒙古人和汉人通婚生出的混血儿,是要接受汉化教育的。
这一切都要靠对草原绝对的掌控力,现在说这些还早,开原如今只能牢牢控制科尔沁草原,喀尔喀各部。想要牢牢控制草原,远达青海,西藏,这些便要靠官府引导,民间商团配合才能成事。
翌日,天将将亮。
瓦剌各部,二十多家凑出了五万大军,再次发起声势浩大的攻城。
此时卢象升也接到了开原的飞鸽传书,五千开原铁骑不日连援,争取将十五万瓦剌大军击溃于白城城下,请卢象升做好坚守半月的准备。卢象升精神振奋了起来,回书,人在城在请大帅不必挂怀,白城是死守咱就死在这里了。
对大帅,卢象升是极为钦佩的,大帅那可是千年一出的不世名将,大帅那里打的是八旗老营,十余万凶悍建虏,卢某这里对上的又是些什么货色,瓦剌部的土鸡瓦狗,这要再守不住便没脸见人了。当即传令下去,抚顺大捷,大帅率开原子弟兵已击溃建虏主力,抚顺城旦夕可下。
消息传下去果然军心大振,连苏泰,娜木钟两位大妃心里也有了底,出面安抚人心。
清晨,天色大亮。
五万瓦剌军排成散乱的横队,以投石机,弩炮为先导大举压上,黑压压的五万大军排成横队,抗着大量云梯,还有些临时打造的冲车,看架势是想一举破城。一排排蒙古弓手杀气腾腾,大量弓手群中还有少量披甲战兵。蒙古人的披甲战兵都是极凶悍的,身材粗壮又高大,极擅长近身肉搏的勇士。
一个蒙古部落里能挑出来的勇士不多,几千披甲勇士总是能凑齐的。
卢象升可不敢小看这些蒙古甲兵,蒙古部落里的甲兵大多力大无穷,擅长摔交,等闲十几个牧民也不是对手。白城也是有万全准备的,卢象升用少量开原精兵将三万蒙古壮丁组织了起来,划分作战区域,将每一个三角堡,每一段城墙都指定了负责人。负责人有临阵督战,斩杀逃兵之权。
卢象升给蒙古兵制定的军法,十分严苛,采取的是连座制度,每三百人守一段城墙,每个千人队守一个三角堡,丢失阵地者如不能如期夺回,皆斩,家中妇孺打成奴籍。这军法是极为严苛的,也是得到两位大妃支持的,因此白城守军的战斗意志倒是十分顽强,有重罚必有重赏,两位大妃开出的赏格也是极高的。
杀敌一人赏羊一头,茶砖十块,湖广米一袋,另有肉食若干。
赏罚并重,三万察哈尔兵战斗意志还是很旺盛的,另有八千骑兵作为预备队,是留着全线反击时用的。
吱呀!
清冷的科尔沁草原上,巨大的投石机发出难听的响声,冒着烟,拖着尾焰的火油罐再次从天而降,城中一阵大乱牧民纷纷钻进房子里,地窖里,寻找各种能藏身的地方,城中大乱,城墙上却严阵以待,巨大的空心主堡里挤满了战兵,藏兵洞里也都是人挤人,密集的火油罐从天而降,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熊胸大火燃烧了起来,瓦剌军应是将携带的火油罐一次全部发射,巨大的空心主堡中逐渐变的炽热,有人不停的咳嗽。卢象升有些担心的往上面看,空心主堡上方是开了通风口的,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子,撑上一阵便可无妨,只是人人都出了一身臭汗,让主堡里气味有些难闻。
密集的火油罐不停落在主堡上方,卢象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胸中却热血沸腾,功名但凭马上取,那可不是什么风雅之事。草原上兴起的蒙古帝国虽然没落了,可保存下来的这些攻伐手段,就能让小看草原游牧民族的皇明吃个大亏,死无葬身之地也是可能的,不是说建立了一支新式军队便可碾压人家的。
半个时辰后,白城内外几乎被火油烧透了,温度奇高。
到主堡里的战兵实在按捺不住,七手八脚推开紧闭的大铁门,一股热浪顿时掀翻了几名甲兵,将门后面的甲兵们弄的十分狼狈。好在瓦剌军的火油罐也掷的差不多了,空气虽然是十分灼热难忍,灭火队总算可以顺利出动了。沙土掩盖,湿被子捂,各种灭火手段都用了上去,再看城内已经无法直视,整座白城都似乎在燃烧,连土造的房子都似乎被烧化了,许多房舍已经倒塌。前沿三角堡,藏兵洞里的守军已经与敌接战,后面援兵却冲不上去,蒙着湿毛巾的灭火队奋力扑打,尽力在大火中开辟出一条通道。
城墙前沿,难以忍受的灼热高温下,训练有素的开原狙杀营再次披挂上阵,一边咳嗽抹眼泪,一边瞄着城外大军挑选有价值的目标狙杀。有了昨天的经验,狙杀营神射手早学乖了,专门打那些移动缓慢的弩炮。
一座狭窄的三角堡内,孙必正面上蒙着湿毛巾,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将抬枪架在设计口,大颗热汗顺着额头往下滴,眼睛火烧火燎看不清任何东西,嗓子也仿佛着了火,连声咳嗽,心中大骂狗鞑子,仍的什么玩意起这么大烟,这还怎么打。用力擦了擦眼睛,孙必正猫在射击口后面,取出自制的辅助射击小玩意。
第五百五十八章 小玩意
第五百五十八章 小玩意
一根棉线底下系着个小铅锤,绑在铳上,照着墙上的刻度线稍一对照。墙上的刻度是昨天刻下的,参考昨天的刻度装药,定装火药,每次装的药不会有大致的偏差,倒入火药,装进铅弹捣时,孙必正猫着腰退后几步,将长长的铳身与墙上的刻度对齐,将火绳绕到脖子上,扣动扳机肩膀猛的一震。
虽然看不清战果,孙必正十分有信心这一铳,十有八九命中了。倘若被马城看到这一幕,定然会大吃一惊,这不就是标尺射击么,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百战老兵,便总能琢磨出让人大吃一惊的战技,这便是原始的标尺射击,说穿了也没那么神秘。五万瓦剌兵借着火油烧城,快速逼近,两千多架弩炮进入射程便开始漫射。天空突然阴了下来,孙必正大吃一惊抱头蹲低,长长的标枪擦着三角堡掠了过去。
漫天的标枪如乌云盖地,叮叮叮扎进土墙,尾部还在剧烈的震颤。
白城内外是血火交加,如人间地狱,躲在三角堡,中央堡垒里的战兵却逐渐镇静了,毫发无伤,这瓦剌人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原来是雷声大雨点小。对城市的破坏极大,对城墙,藏兵洞,堡垒的破坏力度却极小。这新式棱堡让前线士卒大开了一回眼界,当真是固弱金汤的坚城。
因为棱堡是多边形的,横截面积极小,被弩炮,投石机命中的几率便大大降低了,棱堡的高度只有十几米,比老式城墙矮的多了,因此大部分弩炮,投石机发射的火油罐,标枪都越过城墙飞进城里去了。躲在三角堡里的孙必正死死抱着脑袋,吐口唾沫,瓦剌人的攻城大杀器么,不过如此。
头顶上是标枪乱飞,孙必正胆子却大了起来,趴在地上装填弹药,快速抬头用千里镜望了一眼,好嘛,千步之内了,按照标尺射击的方式也不需瞄准,便是一铳轰了出去,散布在各处的明军纷纷大着胆子开火还击,都识破了瓦剌人的这点小伎俩,看似壮观却对城墙威胁不大,只是对城市的破坏有点吓人。
砰砰砰!
开始还击的明军狙杀营,再次给瓦剌兵造成了重大杀伤,在大举压上的瓦剌兵队列里打出一串串血花。倒是城墙上装备的大量小炮失去了作用,火油还在燃烧大量小炮无法装填,失去了用霰弹大量杀伤瓦剌军的良机。
八百步,前线指挥官开始发号施令。
“出!”
“上城墙,上城墙!”
墙脚下藏兵洞里,大批察哈尔兵在士官训斥下,蜂拥而出,沿着一面斜坡冲上城墙,狙杀营撤了下来,蒙古弓手很快将三角堡,一段一段的城墙站满,密密麻麻的组成了密集火力,不时有人被巨大的标枪贯穿,被弩炮发射的标枪射的飞下城墙,却有更多弓手被趋赶上来,在军官号令下弯弓搭箭。
五百步,已进入步弓重箭的射程。
“起!”
前线军官纷纷扒出战刀,嘶吼起来,挤成一团的弓手纷纷弯弓搭箭,斜指向天。
“飞!”
战刀前指,嗖嗖嗖,弓弦响动重箭破空的声音响成一片。数秒钟后,城外传来凄厉的成片惨叫声,进入射程的瓦剌兵瞬间成片栽倒,被从天而降的重箭贯穿身体,钉在地上,残部纷纷停下来整队,还击,瓦剌兵装备的步弓也是一种长弓,势大力沉,两军隔着三四百步的距离对射。
一方有城墙保护,另一方身处无遮无掩的草原上,只有少量冲车,盾车可以做为掩体。数分钟时间内,瓦剌军便被射的溃不成军,被箭雨覆盖的队列伤亡十分惨重。城墙上,守城的白城兵也承受了伤亡,不时有人面门,脖颈中箭,翻倒。箭雨越来越密集,城上城下都进入长弓的极限射速。
真正是箭如飞蝗,遮天蔽日,双方在极短时间内射出近百万支箭。百万支箭在空中交错,有许多箭支甚至撞在一起,城外列阵射箭的瓦剌兵就象骨牌一般,中箭倒下,白城城墙也被射成了刺猬,扎进城墙泥土层的箭支密密麻麻,躲在城墙上射箭的守军也被射翻一片,变的稀疏了起来。
这是真正的覆盖射击,无处可躲,守军也免不了要承受伤亡。
救护队上了城墙将伤兵拖走,将伤兵放在担架上,沿着斜坡用担架,滑轨轻轻一推,救治伤兵的效率极高。令旗挥舞,又是两个千人队攀上城墙,将人数变少的城墙重新填满,如此对射了半刻钟后,天上横飞的箭支才逐渐变的稀少。瓦剌军的弩炮仍在发射,而此时城墙上的火势终于被扑灭,明军大炮开始轰鸣。
主堡两侧的炮垒率先开炮,四门三千斤佛朗机熟悉的轰鸣声中,瓦剌大军同时发起了攻城,五万大军放下步弓,取出盾牌,短刃,抗着云梯以重步兵为先导,蝗虫一般蜂拥向前,嚎叫着发起攻城。嚎叫声中夹杂着大炮的轰鸣声。发起冲锋的瓦剌兵已经冲到大炮的死角,四门佛朗机炮便瞄准了瓦剌兵后队的弩炮群猛轰。
蝗虫般涌向城墙的步卒,被大炮轰翻的弩炮,一架投石机竟然被佛朗机炮正面砸中,轰然倒下。换上来的两个千人队纷纷拉弓,一排排的抛射,从五百步射到两百步,射的瓦剌兵纷纷倒下,然而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守军的伤亡也可以增加,虽然有城墙保护可也变的越来越少。
卢象升眼睛眯了起来,令旗一挥,四个千人队派了上去。
这已经是城墙所能容纳兵力的极限,却因此显示出棱堡这一设计,在守城战中的犀利无匹,大批瓦剌兵涌到城墙下,却遭到侧面,正面三面火力的围剿。守军由抛射改为直射,箭箭咬肉,蒙古人本就善射,一队队站在堡墙上瞄准了射,还是从三面堡墙形成的交叉覆盖射击,瞬间将城墙根下射成了人间地狱。
三面交叉火力有多密集,多恐怖,箭矢横飞,挤在墙根下的瓦剌兵不是成片,而是成堆的被射死,被射死的瓦剌兵尸体竟然堆积起来,很诡异的堆成了一座尸山。箭矢越来越密集,挤在墙根下的瓦剌兵越来越少,一刻钟后竟然无一活口,只能见到被射成刺猬的尸体层层叠叠,还有空荡荡的云梯。连城墙上正在准备推翻瓦罐,浇下金汁的辅兵都看呆了,从未见过如此残酷的画面。
第五百五十九章 攻抚顺
第五百五十九章 攻抚顺
棱堡这种超越时代的设计,第一次在东方战场上,显示出它的巨大威力。几乎是没有死角的多边形城墙,攻击城墙的任何一个点,都会遭受到三面交叉火力的覆盖,它低矮的弱点便不是弱点了。它还是一个多层的火力堡垒,前面城墙,三角堡里的守军乱箭齐发,后面高大的主堡炮垒,还在不停的发炮轰击,就象一个到处在喷火,射箭的恐怖巨兽,盘踞在科尔沁草原东头,张牙舞爪。
如梦方醒,守军纷纷推翻云梯,恍然如做了一场大梦。
又一波瓦剌兵冲了过来,看着面前的惨状,层层叠叠的尸体竟无立足之地。从三角堡的两个侧面,正面大段城墙上射来的箭矢越发势大力沉,踏过尸体想再竖起云梯,却被城墙上倒下来的金汁,石灰浇的哭嚎按惨叫。不擅长攻城的蒙古兵,头回遭遇跨时代的棱堡设计,彻头彻尾的一场悲剧。
城外,各家首领一片哗然,闹将起来,五万大军连云梯也架不起来么,这太伤自尊了。
轰轰轰!
明军城墙上的油火终于扑灭,霰弹小炮开始发威,密集的石子铁钉将城墙外放箭的瓦剌兵,轰的连滚带爬往回跑。攻城这玩意就是一口气,一旦攻不上去士气泄了,攻城兵马就会溃败,自然,守军一方也没办法追。
瓦剌兵在撤退过程中又承受了一些伤亡,此时棱堡正面又看着象一个多层火力堡,似乎到处都在发炮,从高层主堡的三千斤佛朗机,到两侧炮垒的千斤佛朗机,再到低处的各式小炮,竟然组成高中低搭配的密集火力,将抬着弩炮跑不快的瓦剌兵大量射杀,炮声隆隆,白城外围棱堡就象一只四处喷火的怪兽。
出发时五万大军,一个时辰不到败了回来,伤亡三千。
可不要小看了三千人的伤亡,对瓦剌军这种由牧民组成的军队来说,伤亡三千已经难以承受。败兵蝗虫般逃了回来,各家部落首领,台吉气急败坏的收拢败兵,普什图汗也满心苦涩,看着还在喷火,冒烟的草原堡垒发呆。这到底是个什么怪东西呢,城墙也不高,面积也不大,却好似草原上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吃人也不吐骨头的。
无奈,再败一阵,短时间内组织不起攻城,各家兵马都打散了。
普什图汗无奈和各部台吉商量了一会,搬石头吧,从数百里外的长城运石头,砍木材,从地下挖石头,多造些投石机多囤积些石弹,准备旷日持久的围城。白城既然不怕火攻,那便只能用石弹了,然而从数百里外的长城运石头,砍木材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费时费力,总的需要些时日准备。
白城战事暂且平息下来,白城之内烧伤的牧民,牲畜也极多,需要救治。
抚顺城下,炮声隆隆,维持了十余天的炮战逐渐平淡下来。
十余日来抚顺城头的大炮肆虐,与开原炮营打的火热,对轰十余日后铁铸佛朗机炮一门接一门的哑火,很快出现炸膛,不堪使用。然而几门十八磅大炮,硬生生将开原大军在城下阻挡了十余日,寸步不得进,已经足以说明其巨大的价值。大军被阻挡在红夷大炮射程外,马城也十分恼火。
城头大炮一门接一门的哑火,马城也不嫌弃抚顺城中的小鱼小虾,下令攻城,不拘是汉军蒙军一网捞下去,战果先且不论,收复抚顺的意义实在太过重大,压的马城心中沉垫垫的,这将会为辽军收复的第一座城池,万历四十七年之后的雪耻之战。
战机已然成熟,皇太极的八旗老营溃败回沈阳,还要面对袁崇焕的十万大军。沈阳,辽阳方向的虏军无力驰援抚顺,只建州老寨方向的八旗溃兵一万余骑,能给开原大军造成一些威胁,然而老寨方向是建虏新败之军,军心涣散,开原攻城兵马也毫无畏惧,只需多放侦骑监视,将营盘扎稳即可。
步兵大举攻城,当夜,五千铁骑悄悄出营往草原方向而去,马城如此大胆的分兵,也是顾忌草原商路,白城商埠实在太重要,草原商路是开原根本,不容有失,冒险分兵驰援打一个闪击,击溃十五万瓦剌大军是值得的。商路根本不容有失,就算攻不下抚顺,起码也要保住商路。
建虏颓势已露,战争潜力早已耗尽,也没几年折腾了。
夜,准备周全的开原大军发起夜间攻城,也是开原辽军自成军以来,发动的首次大型攻城战。攻城兵马沿着壕沟运动到前线,就近发起不分昼夜的猛攻。马城早已传令下去,此战务必要以快打快,攻下抚顺稳住了后路,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要攻城,便要先解决背城而战的虏军,五万汉军,包衣,下五旗旗兵,都躲在临时赶造的胸墙,土墙,沙包掩体后面,挤成一团,在城防重炮的支持下勉力支撑。抚顺城就这么大,五万人挤在城下,可想而知有多混乱,基本上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汉军,包衣和旗兵都搅在一起了。
夜,炮声隆隆,开原炮营借助轨道之力,进退自如,将大炮推到三里内猛轰,这算是将大炮抵近轰击的极限距离。装填,直瞄,稍一迟滞三十余门六磅野战大炮陆续开火,火光乍现,呼啸的炮弹将虏军建造的胸墙,土墙,沙包轰的漫天飞舞,在如此近的距离上,每一轮轰击,五万虏军便要承受一轮煎熬。
大炮上刺刀,抵近射击,开原炮营肆无忌惮倾泻着火力。
马城和一干参谋官手握千里镜,指指点点,千里镜中虏军的胸墙如豆腐一般,被硕大炮弹撕碎,沙包和人体混在一起高高飞上天空,还有几处因为炮弹落点过于密集,竟然升腾起几根粗大烟柱,实心炮弹硬生生打出了高爆炸药的效果,令人称奇,这是由于大炮推的太靠前,实心炮弹拥有的动能实在太过强劲,才有这种恐怖的效果。
五六万虏军坚守的胸墙,看似厚实的土墙,在四十八门野战加农炮轰击下,成片被摧毁,被蹂躏。马城心情极为畅快,点评道,胸墙火枪加大炮,这是一套完善的战法,然而前提是拥有足够强大的,能精确射击的野战炮兵,不然,那不就成了大炮的活靶子么,建虏只学了形,没学到神,光修胸墙顶什么用呢。
左右参谋官纷纷哄笑,将大帅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
第五百六十章 雪耻
第五百六十章 雪耻
马城兴致极高,指点江山:“当世之先进战法,防御战以胸墙,火枪加大炮为主流,进攻之中,则讲究个步炮骑协同。”
一干参谋,亲信将领听的啧啧称奇,请大帅指点一二,那便终身受用无穷了。
马城握着马鞭,笑道:“三个要点,在野战大军全部驮马化的前提下,先用大炮轰,再用骑兵砍,最后步兵冲,这便是未来野战之发展方向,此之谓步炮骑协同。”
参谋,将官们鸦雀无声,将这番话牢牢记住,引为经典。
大帅为当世白起,大帅创造的战术自然是兵学典范,步炮骑协同么,如今开原镇军还做不到。马城心情却仍很畅快,如今做不到,不代表以后做不到,这套打法是未来战争的发展方向,由拿破仑将其运用到了极至,成就了法兰西帝国赫赫威名。马某,只是提前将其运用到了辽东战场。
在这个时代要建立这样一支大军,是极为困难的,单以铸造青铜野战大炮为例。
为了造出这些野战青铜大炮,开原工匠整整耗费了二十万斤铜料,也就是整整十五吨精铜,十五吨精铜是个什么概念,以开原物价为准,一文铜钱可以买两个馒头,大约相当于后世一块钱的购买力,十五吨精铜铸造成铜钱,用来买馒头大约可以将开原城淹没了,如此可见用铜造炮的奢侈。
因为开原铜料稀缺,甚至逼的民间养成了以散碎银子交易的习惯,足可见一斑。
此外大炮狂轰滥炸,每日糜费的火药,铁弹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倘若不是开原这些年囤积了大量火药,这些大炮早就哑火了,就算是如此库存弹药仍是以极快的速度消耗着,这自然是开原镇军的绝对机密,故此马城才决心以快打快,以绝对的火力优势,在短时间内摧毁抚顺金军的抵抗意志。
大炮轰鸣,马城心思飘到了九宵云外,可以确定是开拓殖民地,这一条路走对了。
没人比他这个开原之主,更了解这时代中国矿产的贫瘠,铜,铁,金银都是中国大地稀缺的矿产,这是中国人的悲哀。不是说有技术就能造出先进火器的,那也得有矿产资源支持才行,中国没有矿产怎么办呢,那便只能去海外抢了。如今开原有台湾,日本,朝鲜,缅甸,爪哇丰富的矿产,粮食资源支持,终于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大炮上刺刀抵近射击,如同一个暴躁的屠夫一般,一层一层扒掉抚顺城防。
大炮轰了两天,抚顺城头的最后一门城防重炮哑火,不堪使用了,任督战的旗人主子如何爆炸,汉军炮手只是蜷缩成一团趴在地上,死也不肯装药了,再打就要炸膛了,这是这时代铸铁炮的局限性,因为没有出现优质的钢材,铸铁炮的使用寿命实在太短了。
失去了城防重炮的保护,明军大炮更加猖狂,虏军临时赶造的大量胸墙,土墙被摧毁,背城而战的五万汉军,下五旗包衣,杂兵大量伤亡终于不堪忍受,挥刀砍翻了督战的旗丁,蜂拥入城,有了坚固城墙的保护终于解脱了。
明军炮营却不依不绕,凭借滑轨之力将大炮推近,再轰。
滑轨让大炮拥有了机动性,拥有了超强机动性的野战前装加农炮是很恐怖的。
大炮停止轰击,炮手开始清洗炮膛,冷却,前线数十面红旗左右挥舞,摇摆,凄厉的竹哨声漫天响起,身穿棉甲,抗着云梯的明军步卒从壕沟中蜂拥而出,不分主次猛攻抚顺四面城墙,前面死兵冲了出去。又是一阵红旗挥舞,第二线火铳兵爬出壕沟,在城下就地整队,列队,抱着重火铳,大抬枪,一列列朝抚顺城大步走去。
夜战,开原大军发起的攻势激烈如火。
马城站在中军大营,心情激荡,看着投入进攻的万余士卒舍生忘死,侵略如火,鼻子突然一酸险些落泪。西面城墙最先发起攻城的死兵,便是一千浙兵老卒,人人都缺了中指的两个敢死营,缺了中指无法握刀,浙兵老卒的主战武器是手铳,人人身上绑满了事先装填好的手铳,一边爬云梯一边开铳。
有些人身上甚至绑了十几支铳,爬在云梯上承受着石头,沸油,金汁,箭矢也一声不吭,爬着爬着便一头栽下去,伤而未死的站起来继续爬。身中数箭也不紧不慢,举着手铳瞄准了再射,云梯上爆出一团团硝烟,脆响,从未见过如此打法的守军,被浙兵敢死营打的下饺子一般跌落城墙。
第五百六十一章 恩养
第五百六十一章 恩养
惨烈,不时有人跌下来,不时有人往上爬,云梯上挤满了人。马城看的心中不忍,先让这两营浙兵攻一阵,再撤下来休整,这一千多浙兵是将自己当成死人了,要雪耻,要报仇,数十里外就是戚金的墓地,映衬的此处战场更加惨烈。浙兵敢死营气势如虹攻了上去,全军欢声雷动,却很快被赶下城墙。
城墙上落下密集的擂石,数架云梯被砸断,浙兵攻了一个时辰终于乏力,撤了下来。城下队列整齐的火铳营纷纷发铳,打出齐射,后退装填,以密集火力杀伤敢于射箭,放擂石反击的守军,一夜血战,天亮时第一次攻城失利,这也是在情理之中。抚顺城还有两三万兵马,也不可能一战而下。
伤兵,沿着壕沟,便道运了下来,接受救治。
马城木然看着大批伤兵被抬上大车,担架运往后营救治,对抚顺城的坚固无话可说,这实在是一座坚城,易守难攻。前线,开原炮营再次抵近射击,一两里远,这几乎是用大炮顶着城墙开炮了,炮火肆虐,坚固的抚顺城墙一层层被炮火扒开,外面的土层被扒开,露出里面坚固的砖石结构。
抚顺城,贝勒府。
多尔衮呆坐在白虎堂,心惊肉跳,每一声炮响都让多尔衮眼皮眨动一下,下首两个正百旗章京也心惊肉跳。抚顺被围,多尔衮奉了王命守城,几次想要弃城而逃,却又生生忍住了,堂外,两千披纯白铆钉棉甲,手按刀柄,身贝弓矢的护兵,能让多尔衮心中稍安,马匹早已准备妥当,两千正白旗精锐随时可以护着主子杀出重围。
至于城墙上那些汉军,蒙军奴才,多尔衮恨不得多死一些。
汉官,汉军数量越来越多,话语权越来越大,大金越来越象是明国的做派,也讲究上下尊卑了,多尔衮是咬牙切齿的,不痛快,不舒坦。浑河之败,最先逃跑的就是正蓝旗老底子,五哥莽古尔泰那些正蓝旗老底子。多尔衮心中骂了一声活该,八哥呀八哥,叫你重用汉官,叫你对老兄弟心狠手黑,不得人心了吧。
当时激战正酣,七哥阿巴泰是怎么死的,多尔衮一个亲眷在乱军之中看的真真的,正蓝旗老底子本来是顶在七哥前面的,然而那些正蓝旗兵一触即溃,抱着马脖子掉头就跑,竟然将七哥的护兵营,突然暴露在明军铁骑面前。那开原的骑兵何等凶悍,阿巴泰和他的护兵反应不及,硬生生死在乱军里了。
这是皇太极清洗正蓝旗的流毒,后遗症,突然爆发便葬送了整个战局。
也不知过了多久,炮声平息,贝勒府内外正白旗旗兵都松了口气,守住了。
多尔衮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好奴才,竟守住了。”
紧张的气氛缓和,多尔衮心中也起了别样心思,明军势大,城墙上那些奴才若是守不住,老子们便精骑趁乱突围,也不去沈阳,老子带着旗兵去老寨,老寨那里正蓝旗损失不大,老寨那边估摸着还有一万多旗兵。多尔衮心中砰砰乱跳,脸色涨红象喝醉酒一般亢奋,收拢了老寨的一万多旗兵,将正蓝旗那些老人拉拢过来,该着咱十四爷发迹了呀。
同一时间,沈阳,金銮殿。
皇太极端坐在上首,下面文武分开站班,不过了了数十个文武大员,有些清冷,表明大金如今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皇太极苦苦思索,自他继承大位以来励精图治,大金,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如今北边抚顺被围,朝夕不保,南边明人十万大军犯境,苦苦抵挡,连蒙古人都不安分,这几日间,辽河西边已经出现蒙古轻骑的身影。
可说是四面楚歌,让皇太极痛定思痛,他对辽东汉人,降将的恩养制度是不是错了。
所谓恩养,便是对归附汉人,实施不杀、不辱,妥善安置。
还记得,给遵化巡抚王元雅书中云:“昔辽东叛民,我曾杀之,甚是懊悔。今图治更新。此无俟我言,尔等亦闻之也”。
这是他向明廷官员公开承认其父,也包括他本人过去对辽东汉人、汉官的屠杀是错误的,深感懊悔。并明确表示:纠正过错,图治更新。
还说过这样的话:“民人皆我赤子,来归之后,自当加以恩养。”
善待,重用汉人错了么,皇太极是有些彷徨了,为了恩养汉人他的手段,着实是有些激烈的,曾有甲喇章京殷廷辂因“其不善抚恤”汉人,无故屠杀,凌辱汉人致使民数耗损,而被亲手诛杀。却不明白,他已经做的如此尽善尽美,为何大金仍落的如此下场,陷入被四面围攻的境地。
看着下首木头人一样的汉官,范文程,李永芳,张养心,陈此心,白养粹,白养元,杨声远,杨文魁等人,皇太极心中逐渐坚定起来,本汗没错,要治国平天下,大金那一套是不成的,重用汉官是不得不为之。汉官里也有忠勇之辈,如今统帅两万汉军坚守抚顺的,便是汉将马光远,这是个对大金忠心耿耿的良将。
撑着,撑过这道鬼门关,战局仍有缓和余地,大金仍有席卷天下之良机。
皇太极振奋起来,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还会惧怕明人的四面围攻么,打起精神集结分派兵力。南边的袁崇焕十万大军不足为患,能打到沈阳城下也是强弩之末,东边越过朝鲜边境,进犯的朝军也不可虑,辽阳有七千旗兵防备着,朝军十年也休想越过辽阳一线,可虑的仍是开原明军。
皇太极想起开原明军便脑仁疼,太阳穴腾腾的跳,头痛欲裂。
自开原马氏崛起后,大金便没一天好日子过,这开原明军就象一块铁疙瘩,砸不碎,捣不乱,从建州老寨到科尔沁草原,到山西,大明京畿,甚至朝鲜,辽东腹地,这些年一直和大金纠缠个不休,人数竟然还越打越多了。如今赫然发展到五万大军围城,连抚顺那样的坚城也岌岌可危。
皇太极头痛欲裂,胸中烦闷,起身时一个趔趄将文武大员吓了一跳,慌忙命宫女,扶大汗回房安歇,又喊来医官诊治。抚顺城下,炮击,一层层扒去抚顺城墙坚固的外壳,坚固的砖石结构也经不住六磅大炮抵近猛轰,在开原炮营糜费了无数弹药后,终于出现了小段的坍塌。
第五百六十二章 大炮上刺刀
第五百六十二章 大炮上刺刀
一声巨响,一小段城墙突然塌了,烟尘四起弥漫到空中,隐约还能看到里面黑洞洞的瓮城。攻城明军士气大振,将城墙轰出了缺口,抚顺城旦夕可下,沿着缺口坍塌处猛攻便可,炮营用木轨机动抵的更近,防止虏军派人堵缺口。半空中的烟尘尚未散去,明军前沿各营再次发起猛攻。
喊杀声震天,马城也得到了坐探司的审讯口供,抚顺守将是马光远,汉人。
这个马光远是个极无耻的人,这个人是主动投靠皇太极的,投靠建虏之前曾是建昌参将。昔年皇太极率八旗大军围攻京畿,这个马光远身为建昌参将,不思报国,率军主动投靠建虏,皇太极大喜,赐马光远貂裘、黑狐帽、玲珑鞓带、玲珑刀、玲珑撒带、貂鞍马。
这个马光远投靠建虏之后,屡立战功,对他的老主子可谓忠心耿耿,辅助皇太极建八旗汉军,皇太极分汉军为左右翼,授马光远为固山额真,辖汉军右翼。依着马城的性子,抚顺城破,少不了要给此人树碑立传,让这个马光远和他的宗族遗臭万年。
说来可笑,马光远身为汉军八旗之首,堂堂固山额真,为大清开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后世竟然籍籍无名,鲜为人知。可见马光远也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大清主子们也没拿他当个人物呀,这便十分尴尬了,开国功臣只在清史中一笔带过了,主子们会拿开国时的汉将功臣当个人物么,自是不会,奴才就是奴才嘛。
炮声隆隆,利用滑轨抵近射击的开原炮营,将野战大炮推到城墙缺口处,照着瓮城里一通猛轰,这种将野战大炮装上刺刀的战法,让人血脉喷张,精锐的开原炮营,已经隐隐有近代炮兵,战场之神的风采。给野战大炮装上滑轨更是如虎添翼,野战大炮上刺刀的打法,极其凶悍犀利。
大炮猛的一震,后座,炮弹呼啸着砸进瓮城,近距离轰击时强大的动能,过分犀利了,几发炮弹硬生生将瓮城一角都砸塌了。人体残肢,沙包被轰的高高飞起,堵缺口的守军被上了刺刀的大炮,轰的成片死伤,堵住被轰塌的缺口也就成了奢望,抚顺瓮城在大炮近距离轰击下不停摇晃。
守瓮城的汉军死伤成堆,在六磅野战大炮,提纯改良火药的肆虐下身陷地狱。马城尽情欣赏着大炮上刺刀的犀利,铁血,前沿各营已经倾巢而出,万余兵马潮水般发起决死冲锋,开始了辽东战场第一次正规步炮协同攻城战。这个时代自然不可能做到真正的步炮协同,然而大炮借助滑轨之力,便轻松做到了。
可见穷则变,变则通,步炮协同的威力显现。
被上了刺刀的大炮堵着猛轰,守瓮城的汉军很快死伤殆尽,潮水般的明军步卒涌了进去,陷阵营,敢死营打头,各营军官亲自带队冲锋,这都是开原镇军的特色,不敢带队冲锋的哨官,营官在开原镇军是很难立足的。虽说开原军法禁止营以上军官带队冲锋,可仍是屡禁不止,难以禁绝。
马城也对此毫无办法,这是汉社在军中发展的后遗症,军官以带队冲锋为荣,势如破竹,陷阵营,死士营潮水般涌进瓮城,架起云梯,瓮城四面墙上少量守军很快被射落当场,咯吱,沉重的内城门轰然倒下,明军攻占了瓮城便代表着抚顺城防大势已去,巷战,很快在抚顺城中各处蔓延。
前线主帅稳重的沈良,竟然随大军入城亲自指挥巷战,激战爆发。
抚顺城,西门瓮城之内。
潮水般的明军士卒涌进城中,突然被路障拦住,火光闪现路障后小炮,火铳爆豆般响了起来,冲锋在前的陷阵营当即阵亡数十人,余部纷纷找掩护,还击,趁小炮打完正在装填的空当,攻了上去。路障后面挤成一团的汉军铳手密密麻麻的,流弹横飞,显然也是为了死守抚顺做了万全准备的,明军攻势受挫陷入大规模混战。
李平桂重重的撞进一幢民宅,就地一个翻滚跳了起来,身边部下也撞进来几个,还有身上带着伤的。李平桂一摆手,几个部下踹开房门冲了进去,宅子里是空的,主人应是早就搬走了,灶台上落了一层灰。李平桂晃了晃酸痛的膀子,胸中热血腾的一下上了头,他便是抚顺北关人,故居离此不远。
那一年抚顺城破,李平桂在乱军中孤身出逃,回想起往事心中隐隐做痛。
“营头,咱营里兄弟都打散了。”
李平桂有些恼火,没好气骂道:“你当老子是睁眼瞎么,看见了,上房,砸墙!”
李平桂统带的一个营遭遇阻击,被打散这也是难免的,前面攻不动后面大军还在往城里涌,李平桂等于是被前后夹击,部下便纷纷撞进街道两侧的民宅,四百多人散落在民宅,街道上,各自为战,李平桂这个营官自是十分恼火的。心中大骂这些汉军死硬死硬的,这是要和爷爷们玩命了呀。
两个战兵上了房,余部开始用钝兵器砸墙,各自为战吧。
几锤子下去院墙轰然倒塌,墙后面射来几支劲箭,明军战兵纷纷矮身避开,猫腰,握刀冲了进去,烟尘中传来惨叫搏斗声,几声短促的惨叫过后,箭矢破空。李平桂飞起一脚,将一个还在发呆的新兵踹翻,一支流矢叮的射在甲胄上,被厚实的棉甲挡住了。那新兵吓的面无人色,两股颤抖,趴在地上站不起来。
“营头,营头!”
几个护兵骇然跑过来,营官中箭那还了得,出大事了呀。
“嚎什么,嚎丧么。”
李平桂揉着疼痛的前胸,咒骂几句,这些新兵呀,碍手碍脚的兔崽子,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喊口号,见了仗就尿裤子。打手势让护兵将那新兵拖走,腰一猫带人冲了烟尘里,院墙后面战事已经停歇,地上躺着几具汉军尸体,有个喉咙中箭的汉军佐领,四脚朝天躺着,正在嗬嗬的喘粗气,几个全身是血的明军正在搜身。
李平桂又笑骂道:“兔崽子,有没有死的。”
正在救治伤兵的年轻医官,手忙脚乱的回道:“伤了两个,没大碍,营头,这伙汉军够硬的呀。”
李平桂看着两个中箭的部下,点了点头,对营里配备的这个医官,后生倒是极满意的,这个当医官的后生胆子很大,比那个怕死的正经战兵都强的多。有这么个后生跟着,这就捡回两条命,这都是精兵呀。那重伤的汉军佐领突然抽搐了几下,断气了,死前还睁大眼睛心有不甘。
第五百六十三章 突围
第五百六十三章 突围
正在搜身的明军狠狠一脚踩上去,吐口唾沫:“你瞅啥,死奴才。”
李平桂视而不见,拍拍手上的灰噌噌噌上了房顶,趴在房顶上整了整帽盔,前后左右似乎到处都在激战,真够热闹的,心中不免有些发急。城都破了还能守的住么,困兽之斗,各营如今都在抢功呢,老子们头一批进城反倒落在后头了,这上哪说理去。眼睛一转,李平桂也是有章程的,老子熟悉地形呀,这抚顺北关闭着眼睛都不会迷路。
翻身下房,李平桂催促道:“别砸了,太慢,翻墙!”
数十个部下麻利的往墙边一靠,双手交叉沉腰坐马,两个身材矮小的战兵抖了抖身上棉甲,退后几步助跑,噌的翻上墙头举起手弩便射。惨叫声起,李平桂心中是有底的,这一路翻墙过巷清剿汉军残部,好处是可以走直线直取中宫,快速穿插到老抚顺城知府衙门,如今是虏军大营所在地,抢个头功。
“南渡功臣,中兴良将,平金奋志驱兵。”
李平桂哼着小曲儿翻上墙头,数十明军锐卒穿街过巷,将汉军旗的抵抗逐渐瓦解,消灭,剿杀在抚顺城中。
入夜,抚顺南门。
火光闪烁,抚顺南城门又是一番另外的景象,惨烈,人间地狱。
大量正白旗,少量镶白旗,镶黄旗骑兵疯狂的突围,却被沿滑轨机动的开原炮营堵了个正着,一个炮兵哨刚刚从西门运动到了南门,就撞上了数千八旗兵突围,这个炮兵哨慌忙将大炮卸下轨道,架起来对着城门便是一通猛轰,硬生生将突围的虏骑堵了回去,城门本来就十分狭窄,随着野战大炮源源不断从滑轨上卸下来,大批弹药源源不断的运到,多尔衮和他的四千旗兵硬生生被堵在城门,突围不得。
炮声隆隆,将抚顺南城门打的烟尘四起,砖墙剥落。
动静闹的太大了,马城携亲兵营赶到,见到正在大举突围的旗兵大吃一惊,慌忙下令集结骑兵待命。四五千正牌八旗老底子,这要是放跑了还了得么。多亏大炮在滑轨上运动的太快,不然真的放跑了多尔衮。
夜色下,南城门炮声隆隆。
火把猎猎,马城用千里镜看着南城门,狭窄的城门洞里八旗兵疯狂突围,两三骑并行疯狂的往城外冲,却被明军多达四个炮兵哨,二十四门大炮堵着猛轰。二十四门大炮密集轰击一个南城门,那真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城门外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人马尸体,突围虏骑已经是死伤不轻。
马城心中狂喜,生出时空错乱的感觉,似乎看到了后世满清骑兵,绝望的冲向八国联军先进的炮兵阵地,如此相似的场景,只是发生在不同的年代。骑着精选战马,身披两层,甚至三层甲的八旗兵绝望的,徒劳的,一波波从城门洞里冲出来,很快被四个炮兵哨的无差别轰击,轰的人仰马翻。
骑兵被大炮直接命中,是多么惨烈的景象,连人带马都被轰的四分五裂。
被弹跳的炮弹擦到也去了半条命,马腿,人胳膊刷一下就没了,残破不全的尸体在血泊里打滚,惨叫。
城门内,多尔衮脸色苍白,手脚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万万没想到明人的大炮运动的如此之快,刚才还在西门轰击瓮城,眨眼就飞到南门来了。这可也不能怪他愚笨,这是超过他常识的诡异事情,一件事情超过了人的常识,判断就难免会出现问题,于是四五千满八旗老底子,就被二十余门野战炮硬生生堵住了。
多尔衮手脚颤抖,狰狞叫道:“冲,冲,冲不出去都是个死。”
前后左右八旗马甲,白甲一声不吭,排着队往外面猛冲,总有些慷慨赴死的悲壮,偏偏城门狭窄只能容四马并行,两三匹马并排冲出去,就一声不吭被大炮轰死了,残肢断臂高高飞了起来,血流成河。马城看着八旗老底子一批批送死,心中无比的畅快,想逃,天黑之前干什么去了。
又是一个炮兵哨沿着滑轨赶到,随着赶来的大炮越来越多,多尔衮插翅难飞了。沈良欣喜若狂,大呼小叫指挥着步卒架设拒马,挖陷马坑,绊马索,并且组织力量排成火铳方阵,怎也要将多尔衮和四五千八旗营堵住,一口吃下。紧急集结的开原士卒在凄厉的竹哨声中,一排排的在抚顺南门外列阵,一杆杆火铳对准了城门。
炮声渐渐平息,过热的野战炮需要冷却,长达半个时辰的狂轰滥炸,连空气里都是呛人硝烟味。再看抚顺南门的凄惨,不下五百八旗兵横死当场,都是一拨拨冲出来,被大炮硬生生轰死的,隔着两里远都能闻到尸体烧焦的气味。五百八旗老卒就这么毫无价值的死了,令城门内的多尔衮绝望。
锵!
多尔衮拔出战刀翻身上马,狰狞叫道:“明人的炮打不响啦,杀出去,咱爷们儿先走一步!”
贝勒爷都拼了命,街道上各旗旗兵虽然心中怯了,对看几眼还是纷纷打马,凭借精湛的骑术越过密集的人马尸体,发起最后的亡命冲锋。都是八旗老底子,手上都沾了无数明人的血,落到开原明军手里那便是生不如死,开原明军对旗人可一向是斩尽杀绝,不留活口的,冲不出去便是死路一条。
多尔衮疯了一般怂恿:“冲,冲,明人的炮打不响啦!”
马蹄声起,四千各旗精锐组成的突围骑兵军,踩着城门密集的人尸,马尸,冲至城外也不整队,便各自施展马背上的本事,藏在马肚子底下,躲在马腹,在马背上翻滚,嗷嗷叫着朝明军大队发起冲锋。马蹄声轰鸣,涌出抚顺南门的虏骑越来越多,旗兵在马背上翻滚嚎叫,杀气腾腾。
八百步,明军阵中凄厉的竹哨声响成一片。
“起!”
一杆杆火枪架到支架上,火绳闪烁,黑压压一片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幽蓝色的金属光泽。
“放!”
一阵爆豆般的脆响,亡命冲锋的八旗兵被打翻一片,战马被打的立了起来,全身冒血凄厉的嘶鸣。
第五百六十四章 峥嵘
第五百六十四章 峥嵘
前排明军纷纷后退,装填,哗啦,后排明军齐齐上前一步,架枪。
砰砰砰砰!
冲锋中的八旗兵抱着马脖子一头栽倒,轰然巨响,高速奔驰的战马撞在拒马壮上,碎肉激射飞溅。一些战马受惊放声嘶鸣,放缓速度想要逃离战场,马上八旗精兵手忙脚乱试图控制战马,却被无数发铅弹打的全身冒血,仰面朝天栽倒。
“起!”
“放!”
后退,装填,上前,发铳,一排排明军士卒组成密集的阻击火力,五百步外,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封锁线,冲到这个距离的虏骑便如同风中的落叶,被打的全身血花飞溅,纷纷落马,后面却仍是前赴后继发起徒劳的冲锋。八旗兵的送死速度,似乎和明军士卒的开枪速度,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僵持。
砰砰砰!
左右两翼蜂拥而来的明军,在两侧组成交叉火力,军官上身挺的笔直高举战刀,组织着散兵组成整齐的队列,一列列的上前打出齐射。开原镇军出色的组织性,纪律性发挥了奇效,很快在开原南门外形成了三面交叉火力。两侧暴出一团团硝烟,火光闪烁,承受了三面交叉火力的虏骑,送死的速度终于赶不上明军开枪的速度。
多尔衮眼睁睁看着八旗老底子被打的节节败退,怒目圆睁,精骑冲锋会被步卒打回来么,这怎可能。
“冲冲冲!”
疯狂的多尔衮狠狠瞪着身边护兵,得动用正白旗老底子了,马甲,白甲,红甲一起冲,总能杀出一条血路。身穿白色,黄色,红色铆钉棉甲,内套锁甲的精骑涌出城门,节节败退的虏骑得到了兵力补充,冲锋队伍便的密集起来,送死的速度又压过了明军开枪的速度,再次发起一波亡命冲锋。
砰砰砰砰!
三面围着猛打的明军,打排枪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整个抚顺南门都被硝烟笼罩,突然一片乌云遮住了月亮,夜色下看不清任何东西。一排排明军士卒机械的后退,装填,在士官指挥下上前打排枪,黑暗里只能听到一声声战马嘶鸣,轰隆的战马倒地声,因为硝烟太过浓烈竟然起了夜雾。
呛人的硝烟味中,马城眼睛眨也不眨看着前方的浓雾。
辽东气候多变,战场环境也是复杂多变的,起了夜雾平添了几分变数,士卒纯凭军官的命令打排枪,难免出现疏漏。耳边马蹄声越来越近,亲兵营纷纷打马上前全力戒备,战马不耐的喷着响鼻,战士们尽力安抚着。
亲兵营官韩士林皱眉,低声劝道:“大帅,避一避吧。”
马城一笑了之,被几条丧家之犬赶的避走了么,倒不至于,多尔衮若是能冲到本帅面前,那便让他得偿所愿又如何。韩士林无奈,轻一挥手,左右亲兵营铁骑纷纷下马立盾,列阵,准备承受骑兵冲击。马城也并非是任性,两军阵前帅旗不能轻动,多尔衮不过是困兽之斗,可不愿意横生枝节。
夜雾中马蹄声越来越近,劲箭破雾而出,几声惨叫,中箭的明军捂着伤口软倒。马蹄声疾,密集的箭矢从浓雾中射出,前排明军被射的纷纷扑倒,排枪火力为之一滞,军官大声呵斥士卒,后队士卒跨过同僚的身体补位,又是一轮密集的排枪过后,大群虏骑透雾而出,近在咫尺,连八旗精锐脸上狰狞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明军排枪便的凌乱起来,透雾而出的大股虏骑在马背上翻滚,劈砍,连人带马撞进明军火铳方阵中,人在马背上灵活的如同山间野猴,骁勇异常。惨叫声中,挤成一团的明军铳手被砍的十分狼狈,前线数营很快崩溃。马城看着正前方骑术精湛,勇不可挡的八旗锐卒,心中赞叹,这是八旗白甲兵呀,果真骁勇。
马塔连营,击溃明军前沿数营的数百虏骑,鼓起余勇往亲兵营撞来。
“起!”
咣当,大立盾横在阵前,五米多长的破甲长枪竖了起来,盾如墙,枪如林。丁丁当当,劲箭射在大铁盾上,激起一溜火星后无力滑落,韩士林还不放心,又命人撒铁蒺藜,搬来拒马,大车,组成层层叠叠的路障。
轰然巨响,前沿盾墙猛的一震,被骑兵正面撞击了。
连续十几声巨响过后,盾阵散了,几个冲锋中的八旗兵高高的飞了起来,扑通落地还死命的挣扎,很快被长枪钉死在地上。马城突然迈步走了过去,那八旗兵身体被钉在地上,还未断气,睁大眼睛大口吐着血。马城踱到那八旗兵身边,轻轻伸脚踩住他握刀的手,饶有兴致打量着此人。
秃脑壳,金钱尾,三角眼,身材真是够粗壮的。
那八旗兵大口吐着血,连内脏都吐了出来,却死撑着不肯咽气。
噗嗤!
心惊肉跳的韩营官实在不堪承受,一枪刺死了这粗壮高大的八旗兵,这鸟人再不断气,韩营官怕是要吓出心脏病。马城无奈的摊手,就在两军阵前慢慢踱步,所到之处士气大振,只是苦了亲兵营将士里三层外三层,如临大敌,将大帅团团护在中间。马城停下脚步,越发怀念起率军冲锋的峥嵘岁月。
再想披挂上阵是不可能了,也只能近距离感受一下,留个念想。又是一阵战马悲鸣,立起来的战马脖子,身体被数支长枪刺穿,死命踢蹬,那八旗兵死了还抱着马脖子不肯撒手,折断的脖子无力的歪倒,舌头吐的老长。枪阵中不时有亲兵口吐鲜血,慢慢软倒,潮水般涌来的士卒不停的补位。
大帅遇袭那还了得么,从两翼赶来的士卒潮水般涌来,惶急之下也列队也省了,架起火铳便朝着浓雾中乱打。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渐渐平息,只有明军士卒仍在噼里啪啦的发铳,也不管雾里有人没人就是一通乱打。
天蒙蒙亮,夜雾散了,战场上却仍是硝烟弥漫,视线模糊。
战场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零星的铳声响起,大批明军士卒列成一排排战阵,从三个方向向前搜索。刀盾斧手,甲兵在前,一排排铳手在后清扫战场。虏兵凶悍,提着战刀的中下级军官大声嘶吼着,见了可疑的就开枪,砰砰砰砰,伤马被一排排明军士卒开枪打死,被压在马尸下面的八旗伤兵也活不了。
第五百六十五章 担保
第五百六十五章 担保
过不多时,硝烟散去,前线明军都惊呆了,五百步外视线变的清晰起来,也不知多少人马尸体堆在一起,层层叠叠堆成了尸墙,几米高的尸墙有多壮观,堆在下面的尸体没什么动静,上面的伤兵还在不停抽搐,鲜血汩汩流出汇聚成一条小溪,暗红色的,真正的血流成河了。
前线军官也呆了一呆,指挥着大批士卒围了过去,发铳击之。
建虏老旗兵十分凶悍,冷不丁从尸体堆里跳起来一个,就能杀伤好几个士卒,太不值了,故此前线军官们为了省事,索性让士卒将尸堆围起来,乱枪攒射。炒豆般的清脆射击声中,层层叠叠的人马尸体被打的溅起朵朵血花,碎肉横飞,一枪就是一个碗大的洞,大片血肉被弹丸掀飞。
“啊啊啊!”
尸堆中几个八旗伤兵跳了起来,却瞬间被密集的弹丸打的剧烈抽搐,手脚脑袋瞬间炸烂,只剩下半截身子扑通软倒。对建虏老旗兵,开原士卒是不会手软的,开原士卒中有大量辽东流民,抚顺人也不少,和建虏真真是仇深似海。尸堆里不停有虏兵跳起来,很快被横飞的弹丸打成烂肉。
马城看着部下清扫战场,心中畅快,舒坦,全身上下每一根毛孔都舒展开了。日正当空,硝烟再次散开,战场清理也到了尾声,大批辅兵进入战场开始清理尸体,焚烧,掩埋,从八旗老兵尸体上揭下头盖骨,留着记功。
“万胜,万胜,万胜!”
先是有少数人,很快战场上欢呼声一片,响彻云霄。
“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陷入狂欢的开原将士,不知是谁开始山呼万岁,让一些秀才举人出身的参谋官眼皮直跳,不敢吭声。
呼啦,不远处半个营的士卒突然单膝跪地,山呼万岁。呼啦啦,整个战场上此起彼伏,单膝跪地山呼万岁的士卒,竟然形成了壮观的人浪,很快整个开原南门,上万士卒跪了一地,山呼万岁声如火药般爆发了,只有马城身边亲兵营仍腰杆笔挺,眼神灼热看着眼前壮怀激烈的一幕。
马城苦笑,这是黄袍加身么,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必藏着掖着了。
便朝着三军将士施施然招手,笑着道:“加紧清理,救治伤患,起来吧。”
左近韩士林大喝一声:“大帅说了,加紧清理,救治伤患,起来吧!”
声音由近及远传播出去,一营一营的士卒轰然起身,情势如此,马城也得考虑将士们的情绪,称帝是不成的,还要看看京中天子上不上道。京中天子若是雄主,明军,封个异性王便可,一个异姓王,当可让开原将士暂时心满意足,那马某便保一保朱家的江山又如何,这都是人情世故。
京城,御书房。
崇贞皇帝兴奋的走来走去,下首太监,宫女人人都喜气洋洋,过节了,自袁崇焕那里送来的密奏,慷慨激烈,言袁崇焕亲率十万军出锦州,反攻辽沈,如今正在大小凌河城激战,大军随时可以兵临沈阳城下,并且开原镇军也出动策应。袁崇焕的密奏,自然不会替开原镇军邀功,情理之中。
袁督师的密折里,自是对自己大加吹嘘,对反攻辽沈的美好前景无限展望,将崇贞皇帝哄的眉飞色舞。下首,孙承宗却拿着另一份开原提督衙门的奏报,西蒙古瓦剌部二十万大军犯境,从陕西到白城,开原全线激战,开原大军出开原北关,与建虏主力决战于开原西北,请朝廷援助骑兵,点明了只要骑兵不要步卒。
两份奏报,崇贞皇帝自然是更喜欢袁崇焕的奏报,龙心大悦。
“老师,朕的袁爱卿果然得力,辽东旦夕可平!”
孙承宗应了一声,纠结片刻方道:“此番决战,确是皇明中兴之良机,陛下,可不好寒了功臣的心。”
崇贞皇帝兴冲冲的答应:“加恩,特旨封赏吧。”
孙承宗嘴角抽搐,这位陛下从少年变成青年,刻薄寡恩的性子却一点没变,加恩封赏管什么用呢,您得来点实际的呀。这位陛下生于深宫之中,长与妇人之手,真是不通人情世故,不懂为上之道。然而孙承宗是两代帝王的老师,自然懂得分寸,这个时候就不要触霉头了,封赏开原马氏得靠旁敲侧击。
今夜,宫中人人都沾了喜气,大明中兴有望了呀。
翌日,寿康宫。
兴奋的崇贞皇帝大清早跑来寿康宫,在皇嫂张嫣面前手舞足蹈:“袁崇焕若能平了辽东虏患,朕便赐他三代荣华富贵又如何,嫂嫂,大事成了!”
张嫣含笑看着小叔子,这个小叔子对她这个嫂嫂是极敬重的,心中黯然,辽东,那还是大明的辽东么。张嫣是后宫之主,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娇痴少女,并且,她昨晚收到孙老先生的一封信,信中嘱托她劝劝陛下,不要偏信偏听袁崇焕的鬼话,拉拢开原马氏才是当务之急,辽东战局要有重大转机了。张嫣对孙承宗是极信服的,心思电转,感觉肩膀上突然一沉,胆子很重。
国色天香的张嫣,便笑着道:“如此要贺喜陛下,做中兴明君。”
崇贞皇帝真情流露,发下大宏愿:“朕要收复辽东,平定天下,朕必不辜负皇兄重托,再造皇明大好河山。”
张嫣心中也有些感动,旁敲侧击道:“既如此,妾身可修书一封去往开原,那马城虽有些跋扈,可也是先帝简拔的呢。”
崇贞听到马城之名突然冷静下来,稍有不悦:“马城,还记得皇兄简拔之恩么。”
张嫣柔声劝道:“陛下,马城不世名将,此人还是念旧情的,妾身愿以性命替他担保,陛下只需稍加笼络,开原马氏必感恩戴德。”
皇嫂以性命替开原马氏担保,崇贞皇帝便不得不重视了,他对这个皇嫂极为敬重,以之为后宫之主,这世上有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害他的,那便是他的皇兄,皇嫂,对先帝皇兄,崇贞心中是只有感激的。
沉吟良久,崇贞皇帝才释然道:“皇嫂既替他做保,也可,请修书一封安抚其人,朕也是不吝赏赐的。”
张嫣心中发苦,修书一封叙旧情,走温情路线么,陛下未免太小看那当世白起了,妾身在马城面前确实有些面子,然而面子又值多少钱,值多少兵马。先帝有言,那马城是千年一出的不世名将,用之,便得准备好封一个异姓王,再准备一个辽东给他,割据一方,不用,当年便应该早早打杀了。
第五百六十六章 战功
第五百六十六章 战功
这是先帝当年在后宫中的原话,先帝胸襟,眼光何等高远。先帝当年意气风发,说太祖既可以封一个云南王沐英,朕也能容的下一个辽东王马城,一个辽东王换大明中兴,太值了。和先帝比起来,这个小叔子格局,胸襟太狭窄了,心中发苦呀。
张嫣细细沉吟,终是咬牙道:“陛下,可封辽东侯。”
崇贞皇帝一惊,被皇嫂提醒心中思量起来,给马城封侯么,这倒是可以通融的,左右不过是一个爵位。然而封了侯又该如何,到时候尾大不掉又是一个李成梁,辽东又该被军将们折腾的乌烟瘴气。崇贞皇帝受东林党影响极深,这种影响是极难改变的,在东林党嘴中李成梁那就是个乱臣贼子,独夫,割据辽东的军头。
东林党能替辽东将领说好话么,不可能嘛,自然是死命的泼脏水。受了道德君子们的影响,在崇贞的观念里,被李城梁,马城这样的军头管辖的辽东,那就是民不聊生,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里。这怎么能行呢,辽东百姓应该生活在皇明的雨露之下,生活的快快乐乐的呀,怎么能被军头们欺压呢。
张嫣见小叔子有些意动,便起身盈盈下拜,跪下了。
崇贞吓了一跳慌忙搀扶,张嫣只是长跪不起,决然道:“陛下若不答应封辽东侯,妾身这便去寻三尺白绫,追随先帝去罢,一了百了。”
崇贞是真的谎了,左右思量,那就封个辽东侯吧,左右不过是一个爵位。
张嫣大喜,在宫女搀扶下盈盈起身,这才是皆大欢喜了,封了辽东侯,陛下和开原马氏的关系缓和,大明尚有中兴之日。
深夜,寿康宫。
院子里挂起了红绸,彩纸,张嫣和衣而卧呆看着房中桌椅,便联想到那夜在密云大营,一员青年将领战刀出鞘,一刀将一支劲箭劈飞了,何等勇武。勇冠三军又有谋略,又重情重义,确是千年一出的不世名将。盈盈起身,张嫣强忍着心中忐忑,还是用秀丽小楷写了一封长信。
那夜忠勇无双,刀法如神的青年将军,会是个乱臣贼子么,张嫣不信。
夜深,紫金城张灯结彩,彻夜狂欢。
翌日,孙府。
孙承宗看着张嫣派人送来的密信直咧嘴,封侯,太小家子气了,封侯怎么能成,要封异性王呀,封一个辽东侯能满足开原上下的胃口么,不成的,就算马城父子要做大明的忠臣,开原那些骄兵悍将能干么,封侯,封王,左右不过是一个爵位,陛下也太小气了,毕竟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储君教育。
无可奈何,孙承宗只得请旨,亲往开原安抚一番,聊胜于无。
抚顺,城中。
大片城区已经从激战中平息下来,困兽尤斗的汉军,八旗残部被大军倾角,横尸一座座民宅,街道中,只有几大股残兵死守旧城内的巡抚衙门,城外的高尔山古塔,城东的贝勒府,几处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城外明军正在猛攻高尔山古塔,架起大炮猛轰,旦夕可下,城内几处据点却进展不大。
自然,这不过是困兽之斗,死守几处战略要点毫无意义。
城东,贝勒府。
一声轰鸣,硝烟弥漫,虎蹲炮将贝勒府外墙轰塌了一段,露出里面堆满的沙包,竟然还有粮带,一袋粮食被霰弹划开,粮食哗啦流了出来。李平桂嘴角抽搐了几下,还是精米,这是狗急跳墙了,拿精米当沙包堵门用么,前面摆弄虎蹲炮的士卒再次装填,李平桂心中火烧火燎,大功呀。
他一路穿街过巷杀到贝勒府,身边已经聚起三百多士卒,竟然还有一门虎蹲炮。三百士卒猛攻贝勒府,这个头功李平桂抢定了,他是抚顺人,地面熟,要说建虏大人物会藏在哪儿呢,只有城东这片儿青砖大院,当年就是城中富户聚居地,都是青砖瓦房大宅院,竟然被建俘改造成了贝勒府。
这地方有好几座贝勒府,贝子府,让李平桂心花怒放,挑了最大最气派的一座,挥军猛攻。轰隆,一声炮响,改良过的虎蹲炮近距离轰击,大片霰弹砸了过去,将府中建筑轰的千疮百孔。
“别轰了,别轰了!”
李平桂心中滴血,这炮是往哪打呢,多好的青砖瓦房毁了多可惜。
环顾左右,李平桂沉声道:“披甲,立盾,上!”
亲兵中站出几个身强力壮的,用锁甲,棉甲将自己裹成了大粽子,举着大立盾便撞了进去,叮叮当当,窗户里射出的禁箭将大盾射的火星四射,几声女子短促的惊叫声,让李平桂心花怒放,这是找对地方了呀,轰隆,举着大立盾的甲兵将房门撞开,大批明军士卒蜂拥而入。
呵斥,几声短促的惨叫过后,房中响起女子的尖叫声。
一个亲兵跑出来,叫嚷道:“营头,逮着大鱼了。”
李平桂哈哈一笑抖了抖身上锁甲,擦擦甲上的血迹,灰尘,有女子喊叫那就是逮着建虏家眷了,别是多尔衮的老婆吧,这里不是正白旗多尔衮的府邸么。大步走进敞开的大门,往里面一敲,一群女人童子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几具尸体,还有一个全身冒血,披头散发的汉军将领,被士卒绑成了粽子。
李平桂感觉快要飞起来了,舒坦,这滋味比和女人敦伦还舒坦。
清了清嗓子,李平桂得意道:“那个谁,本将问你,这都是什么人呢。”
那汉军将领大口喘着粗气,咬牙切齿,房间里的明军士卒刀背狠狠抽了上去,将那汉军将领抽的满嘴是血。李平桂脸色森然,这汉军还挺凶的,正要让亲兵拖出去炮制一番,此时,墙角处一个女子盈盈站了起来,好一个美人儿,让李平桂和一众亲兵,士卒都看的一呆,这柔柔弱弱,清清冷冷的美人儿呀。
那女子强自镇定,颤声道:“将军请了。”
李平桂看到一呆,才闷声道:“好说,你是多尔衮的福晋么。”
那女子在如虎似狼的明军环绕下,打个寒噤:“我是科尔沁博尔济吉特式,大金汗王的大福晋。”
李平桂一脸茫然,回过神来却又大吃一惊,皇太极的大福晋,那不就是建虏的皇后么,逮着皇太机的老婆了!一片哗然,房中明军士卒也傻眼了,逮着皇太极的大老婆了,这是多大的战功,发达了么。
李平桂先回过神来,拱了拱手:“得罪,得罪,都出去!”
第五百六十七章 斩将
第五百六十七章 斩将
哗啦,明军士卒收起刀枪,将那五花大绑的汉军将领推出去,李平桂还多了个心眼,将大门敞开派亲兵把守,这是后金的皇后呀,一国之母可不能怠慢了,也不能让她找到机会自尽,得看牢了,敞开房门还有一层意思,以示清白。
入夜,城中微弱的抵抗平息,抚顺城重归大明,城中气氛狂热。马城在亲兵护卫下进了城,战马在街道上缓缓而行,沿街浴血奋战的将士潮水般欢呼,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让人血脉喷张疑身在梦中。山呼万岁声一浪接着一浪,直冲云霄,狂热的气氛让人心惊肉跳,军心,士气都高涨到了顶点。
夜深沉,城中仍是灯火通明。
马城信步走进贝勒府,驻足旁观,高门梁大宅院,够气派的。
李平桂迎了上来,左手锤胸行了个军礼,憨笑道:“大帅,逮着皇太极的大老婆了。”
马城忍不住笑骂道:“行了,记你一功,下去洗洗吧,这一身的灰。”
李平桂心里是有底的,眉开眼笑的下去了,将警戒位置交给了大帅的亲兵营,这一功记下了,升迁有望。贝勒府,三进院子的内宅,血迹已经清洗干净,却仍有激战过后留下的痕迹,甲页响动,亲兵营一寸一寸的搜查,就差挖地三尺了。大帅今晚要在贝勒府过夜,皇太极的大福晋,侍寝那是她的造化。
马城倒没这种特殊的癖好,进了内宅,便看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几个女子。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惊恐的蜷缩成一团,倒是那位大福晋还很镇定,抱着膝盖看着她自己的花盆底,楚楚可怜。马城绕有兴致的欣赏起来,皇太极的大福晋,那不就是大名鼎鼎的海兰珠么,难怪皇太极最宠爱她。
二十许人生的天生丽质,柔柔弱弱的,清清冷冷的,楚楚可怜。
放肆一笑,马城安抚道:“大妃请起来吧,地上凉。”
海兰珠鼓足勇气站了起来,身边几个柔弱女子,突然嘤嘤的哭了起来。
马城无奈道:“开原马五,拜见大妃,尊夫为何惶惶然如丧家之犬,逃窜时连大妃也落下了?”
海兰珠强自镇定,柔弱道:“大人此来,便是为了羞辱妾身么。”
马城暗赞不愧是皇太极的正妻,见过世面的,柔柔弱弱一句话便将人呛住了,让人不忍奚落她。
便展颜笑着道:“大妃的汉话说的真好。”
海兰珠镇静下来,柔柔道:“这是自然,我家大汗仰慕大明日久,对汉话,大明礼仪自是极推崇的。”
马城笑道:“倒未必是真心仰慕,怕是你家大汗借用皇明体制,要称帝吧。”
海兰珠被揭穿老底,面不改色:“公道自在人心,我家大汗即位以来,优待汉人,以万物苍生平等恩养之,无愧于心。”
马城哈哈一笑竟然说不过她,这也是个有见识的女子,名不虚传。
看着墙角里不肯抬头的一个少女,笑道:“公主请起来吧,躲的了么。”
墙角蜷缩的那位公主,皇太极长女却没有海兰珠的胆色,吓的两股战栗啜泣了起来,马城一笑,起身扬长而去,本想将皇太极的正妻,长女送还沈阳。见识过海兰珠的胆色之后,又不肯了,先关着吧,日后再慢慢发落,这便叫做言多必失。
两日后,抚顺。
大军云集,祭天,将一伙铁杆汉奸,八旗将领在戚金墓前杀了。
这一天行刑时大风凛冽,乌云盖顶,负责行刑的浙兵人手一把鬼头刀,将刀锋磨的峥光雪亮,人人都在摩拳擦掌。
西北风中,监斩官沈良不耐道:“时辰已到,开斩!”
第一批斩的是正牌子八旗显贵,索海,阿山,叶克书,谭泰等三十余人,这都是当年在辽阳城下击破两万浙兵的原凶,与浙兵有不共戴天之仇。戚金便是死在这些正牌子八旗将领手中,如今都跪在戚金墓前。行刑浙兵狠狠将罪将踹的跪下,鬼头刀高高扬起,人头落地满腔鲜血喷了出去。
大仇得报,浙军敢死营士卒纷纷嚎啕大哭,颇为伤感。
沈良也壮若疯狂,杀红了眼:“再斩,马光远,李永芳以下罪将五十八人!”
五花大绑的五十余个汉军将领,被推上来,按倒,这是当年在辽阳击破浙兵的帮凶,其中以汉军八旗右翼主帅马光远罪大恶极,罪无可恕。原本议的是凌迟之刑,被卢象升一力阻止了,将这些罪将在戚帅跟前斩了便可,替戚帅报仇可也用不着千刀万剐,咱辽军是仁义之师嘛。然而行刑的浙兵恨透了这个马光远,一刀下去有意劈歪了,竟然将一条膀子卸了下来,那马光远半边身子在喷血,却一时死不掉,翻着白眼大喘气。
又一刀将脖子劈断了一半,那行刑的浙兵有意不砍下去,让这当年在辽阳城下,率汉军血战浙兵的罪魁祸首,受尽痛苦而死。汉军将领斩完了,便轮到一干八旗佐领,正牌子旗兵,连伤兵也一起斩了大小八百个脑袋,浙兵的戾气方才散尽了。马城不假思索,传令道,以精铁铸造马光远,李永芳等人跪像,长跪于戚帅和百余阵亡浙兵将领墓前,日后,这也是个旅游景点不是。
两军相争,异族之间难免手段血腥了些,然而这些汉奸太可恶了,五十八尊塑像长跪于戚帅墓前,还要给这五十八个汉奸树碑立传,定要让马光远,李永芳之流遗臭万年,子孙后代受人唾弃。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万岁声在戚金墓前响起,山呼海啸,长久不息。
祭了天,大军以抚顺为依托,一边修建防御阵地一边整补,完成整补后便要兵发沈阳,与袁崇焕大军南北夹攻,一战而破沈阳。自然这是不现实的,开原大军弹药消耗极为严重,后勤不济,这便是近代化火器部队的弱点,大炮以轨道机动是打的痛快了,消耗起弹药也是极快的。
况且袁崇焕大军还被堵在大小凌河,寸步不得进,南北夹攻只是空谈。无奈,马城一面做出进攻沈阳的态势,暗中抽调骑兵大举回援白城,返身一击,也是该解白城之围了。二十万瓦剌大军从西蒙古滚滚而来,商路断绝,开原,白城每天的损失都是一个天文数字,白城之围不能拖的太久。
第五百六十八章 关宁
第五百六十八章 关宁
派轻骑联络袁崇焕,说清缘由,开原眼下实在是无力驰援。
总不能放着白城二十万瓦剌大军不管吧,请袁督师见好就收,拿下大小凌河城便转攻为守,不可浪战。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后金虽是损兵折将,士气低迷,然而兔子急了还咬人呢,逼急了皇太极是要拼命的。惨败之后,八旗老底子还有三到四万之间,杂兵还有十万之众,逼急了可是要咬人的。
也怕袁崇焕不耐烦,争功,明言台湾镇军已经在大举集结,一等风向转变利于航行,便从海上登陆镇江。等到台湾镇军大举登陆,开原镇军回头解决了二十万瓦剌大军,整补过后便三面围攻,如此形成关门打狗之势,消灭后金建虏只是个时间问题,两三年内,几场大战便可彻底歼灭之。信使派了出去,马城心中塌实了,便秘密离开抚顺亲率两万步骑,进入草原解白城之围。
大凌河城,帅营。
袁崇焕脸色有些铁青,他的大军被堵在大小凌河城之间,寸步难行。前面全线激战,杂兵不堪使用一触即溃,袁崇焕将山西镇军老底子填了进去,堪堪抵挡住蒙八旗,汉军的轮番进攻,硬生生从攻势打成守势了,这让袁崇焕如何不怒。下首,百余位将官默然肃立,人人都是全身披挂。
“上酒肉!”
袁崇焕大喝一声,亲兵将大坛高粱酒,盐水煮肉抬进大营,百余位将官抓起羊腿,烧鸡大吃大喝,大碗的高粱酒倒进肚子里。
“豪气,吃饱了喝足了,建功立业去!”
袁崇焕脸色有些狰狞,鼓噪起来,麾下百余位将官纷纷锤胸,施礼,大步出帐翻身上马,百余位将官领着三千关宁铁骑冲阵,副将赵率教亲自领军,这是动用了关宁铁骑雪藏的老本了,要拼命。也由不得袁崇焕犹豫,这一仗要是连辽河都过不去,皇上那里不太好交代,心急如焚。
三千铁骑在大营披甲,从赵率教以下都心存死志,用两三层甲裹的严实了,再用铁链子绑在马上。三千骑牵马出营,开阔的正面战场上全线激战,东一团,西一簇的明军士卒以大车为掩护,躲在车阵后面和虏骑,汉军对射,明军竟然被汉军火力打的抬不起头,躲在车阵后面乱放枪。
袁崇焕十分恼火,麾下正牌子明军精锐,竟然被一群汉军,包衣火力压制了,这上哪儿说理去。此时袁崇焕也清醒了,他麾下的明军操练日久,皇太极可也没闲着,也在操练,并且还装备了建州自制的火器,这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建虏也会造火器了,并且当面汉军,包衣军火器之多,还胜过明军。
正面之敌以盾车,沙土车为掩护,躲在后面放排枪,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炮打的咣咣响,比火力正牌子明军竟然完败。袁崇焕也是知兵之人,心知大军在野外与虏军陷入混战,十分危险,他麾下大军虽人多势众,可也被大批蒙古轻骑分割成几大部分,几大股兵马都是各自为战。这是很危险的信号,再打下去就要弹尽粮绝了,补给,弹药送不上去,全军就会崩溃。
真到了玩命的时候,他的心头肉关宁铁骑,便成了救命的稻草。
以铁骑趋赶蒙古轻骑,冲击当面之汉军大队,当可一举扭转战局,此战袁崇焕竭尽了全力,方知从锦宁一线反攻辽沈,难于登天,前帝党内阁那些老家伙判断还是极准的,从山海关到锦州,宁远再到沈阳,这条反攻路线实在太漫长了,也太险要了,前有大河阻挡,后面漫长的粮道不稳,焦头烂额。
“诸君,死战吧!”
赵率教翻身上马,三千铁骑成群结队奔赴战场,将粗长的三眼铳夹在腋下,往大队蒙古轻骑掩杀过去。沿途蒙古轻骑纷纷打马躲避,高居马上的关宁铁骑纷纷发铳,一时间战场上铳声大作,大批蒙古轻骑如同赶鸭子一般被趋散,却在不远处重新结集,逡巡不去,关宁铁骑驱赶了蒙古轻骑,便汇聚起来试图击破当面之汉军。
铁骑滚滚,逐渐加速的关宁铁骑冒着密集的弹丸冲击汉军阵地。
一片硝烟升腾,火光闪现,冲在前面的十余骑死兵被打的全身冒血,战马疯狂的冲锋中逐渐歪倒,轰然倒地。后排铁骑速度却冲到峰值,高速碾过前面横七竖八的身体,又是一轮密集的火铳齐射,冲锋在前的铁骑没有生存空间,被密集的弹丸,还有一些小炮发射的霰弹,打的轰然倒地。
铁骑冲阵便是如此惨烈,冲在前面的九死一生,并且死的极为壮烈,然而鸟铳威力太弱,射程太近,齐射是无法阻止铁骑冲锋的。两轮齐射过后,大队铁骑便碾进汉军阵中,如同一块块大石头仍进了平静的水面,瞬间便将密集的汉军步队冲垮了,达到速度峰值的铁骑如决了堤的洪水,破阵而入。
这是轻装火器部队对阵铁骑的常态,火铳发射的弹丸会被前排重骑兵挡住。冲锋在前的重骑兵,起到的基本是人肉盾牌的作用,要完美挡住大股骑兵的冲锋,要靠野战大炮,没有大量野战炮提供火力掩护,单纯的轻装火器部队面对骑兵冲阵是很孱弱的,更别提汉军主战武器还是大量鸟铳。三千关宁铁骑透阵而入,汉军崩溃,袁崇焕兴奋的脸色涨红,动用了他的中军主力,决死一击。
中军四千马队空群而出,士气大振的明军纷纷杀出壕沟,车阵,痛殴溃败中的汉军。战场上到处都是遗弃的军械,大车,此时大地震颤起来,远处河套上出现大量骑兵,大批骑兵在马背上颠簸起伏。袁崇焕色变,冷汗涔涔,心知这一仗是败了,八旗兵终究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在最要命的时间点。
八旗兵来自东北方向,那便是驻扎在辽阳的八千两红旗兵马。心中一阵疲惫,无力,袁崇焕竟然大脑一片空白,手脚冰凉失语了,左右将领大吃一惊,以祖大寿为首的将领慌忙下令,慌忙打出旗号收拢中军马队,以四千中军马队开路,全军冲进大小凌河城,固守待援,此时明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明军正在潮水般冲锋,追杀溃败的汉军。
另一部分明军则保护着主帅,往大小凌河城冲去,情急之下拼了命的明军竟然冲破蒙古人的阻拦,一口气冲进了城,咣当,城门千斤闸刚刚落下,席卷而至的两红旗骑兵,瞬间冲垮了大队明军步卒孱弱的抵抗。不成阵势的明军步卒被呼啸而至的两红旗骑兵淹没,前面还在苦战的赵率教,率三千关宁铁骑残部掉转马头,拼死接应步卒。
混乱的战场上,赵率教率三千关宁骑兵奋起余勇,提起马速迎击两红旗。
第五百六十九章 呓症
第五百六十九章 呓症
祖大寿匆忙登上大凌河城城墙,面如死灰,赵率教的三千骑兵刚冲了一阵,人困马乏,如何能挡的八千虏骑。然而他做的果决,关宁铁骑死命阻拦,大批明军步卒连滚带爬跑回城下,心慌意乱的在军官指挥下背城而战,建立防线。随着跑到城墙的明军步卒越来越多,总算没有全军溃败。以开原军制编练的山西镇军老底子,在关键时刻发挥出巨大的作用,溃而不败。
祖大寿看着赵率教和三千骑兵陷入重围,心急如焚,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最要命的是袁大帅他失语了,呆呆傻傻的坐在那里,似无法接受大起大落的战局,祖大寿无奈,趁乱派轻骑出城往开原方向,请援,袁帅被堵在大凌河城了,此时能挽救这支大军的,便只有开原的兵马。
轻骑出城,祖大寿刚好看到赵率教力战而亡,被十余虏骑围功,战马高高立了起来,一员大明的悍将轰然落地。
翌日,抚顺。
马城看着袁军轻骑送来的血书,大皱眉头,袁军伤亡惨重,赵率教以下三千关宁铁骑阵亡,袁军请援。左右将官也哑然无语,大凌河那里应是打的极为惨烈,连辽阳的旗兵都动用了,建虏不要辽阳了么。战局反复,马城觉得脑仁疼,百足之虫而不僵,当建虏被打痛了,痛定思痛,便开始变的极难对付了。
当建虏痛定思痛,不再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便麻烦了。似乎回到万历四十八年,那支战术多变,极难应付的八旗老营,作战风格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这是免不了会发生的事情,八旗老营那是些什么狠角色,抱着弓箭出生,十几岁就上阵打仗了,想一战而平定辽东,终究是有些心急了。
袁军不能不救,轻骑传令义州的朝军进逼辽阳,辽阳眼下是一座空城。沉吟良久,放飞信鸽下令正在集结中的台湾镇军,可以登船出海了,这也是无奈之举,开原兵力已经使用到了极限,台湾镇军正在日本平乱,可将平乱战事交给新成立的守备部队,主力从日本运动到朝鲜,再由朝鲜登船出来,登陆镇江。
然而这都得需要时间,袁军那里,还要靠他们自救。
深思熟虑后给袁崇焕回了一封信,请袁督师务必坚守半月,半月之后,解了白城之围的开原兵马将会大举南下,救援袁军。大战,凶险,让马城也背心发凉,麾下兵马长期高强度作战,也是在走钢丝,好在开原兵马训练有素,士气也正是高涨的时候。士气,在这个时代的战争中实在太重要了。
翌日,大凌河城。
祖大寿接到开原来信,心中塌实了一些,如今大军虽伤亡不小,却未崩溃,还有五六万人马死守着大小凌河城,粮道总算还安稳,此处离锦州,宁远很近。赵率教虽全军覆没,打辽阳出来的旗兵也折损不轻,无力切断大军和锦州关宁的联系,这便给大军坚守大小凌河提供了信心。
只是袁帅身体欠佳,应是被大喜大悲刺激的一病不起。
那日眼看击溃了当面之汉军,趋散了蒙古轻骑,大胜在即却被从辽阳赶来的八旗兵拦腰一击,将袁军上下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兵临沈阳的梦碎了,大军备城而战极为被动,蒙古轻骑虽说战斗意志不强,然而两三万轻骑在外围游荡,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也让对面汉军大举增兵,重新扎下了汉军大营。
轻骑在侧,汉军在主子们威逼下又缓缓压上来,祖大寿觉得浑身不自在。
夜间,百余铁骑冲破轻骑阻拦,冲进袁军阵中。
一员全身浴血,领子上袖着团凤的年轻将领喝道:“某乃开原前军上校官马崇武,请见袁督!”
祖大寿在城上大喜过望,慌忙将百余开原铁骑迎进城中,领着关宁军大小将官赶去迎接,这是马伯爷的特使到了,不敢怠慢。街上,百余开原铁骑纷纷翻身下马,甲叶响动,人人身上都是带着伤的,可见为了冲破蒙古人轻骑阻拦,也是付出了一些代价的。
祖大寿慌忙命人帮忙卸甲,安排酒饭给开原友军洗尘。
马崇武身上插着两支箭,却不以为意道:“怎不见袁督当面。”
祖大寿有苦说不出,袁督,还呆坐在帅营里发蒙呢,心气被打没了,想来也是受了刺激,他在宁锦苦练兵马,十万大军出锦宁,哪知道还是连辽河也过不去,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受了打击,免不了意志消沉。
帅营外,祖大寿硬着头皮请见督师。
良久,祖大寿,马崇武两人才被帅营亲兵请了进去,房中昏暗没有点灯,袁崇焕正木然看着窗户发呆,眼神有些涣散。祖大寿是极为尴尬的,马崇武忍不住撇嘴,这位袁督也太娇贵了,这就意志消沉了么。大帅尝言,战争,通常是由最后一刻钟分出胜负,坚韧,是一支无敌之师的必备素质。
这位袁督未免也太娇贵,这是被惨烈的战局吓傻了么。
房中昏暗,祖大寿胸中憋闷忍不住把房门敞开,一阵风便灌了进来,吹起地上散落的尘埃。
袁崇焕被惊醒了,木然问道:“希龙的尸身抢回来了么。”
希龙就是赵率教的字,祖大寿苦涩道:“回督帅,未曾。”
袁崇焕眼神一黯,叹气道:“罢了,你不在城上盯着,何故懈怠。”
祖大寿赶紧恭敬道:“回督帅,此一位小将军,是开原马帅派来的密使。”
袁崇焕眼睛亮了起来,大喜道:“马城来了么,带了多少人马,哈哈,天无绝人之路,果真如此!”
祖大寿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督师这是呓症了么,当着马小兄弟的面,这面子上实在挂不住了。
祖大寿清了清嗓子,轻声提醒道:“督帅,马兄弟此来是为联络通信,只领了百余骑。”
袁崇焕眼中神采黯淡了,失望道:“百余骑么那也太少了,下去吧,你替我好生招待着,本督累了。”
祖大寿一个眼色送过来,马崇武会意,两人轻手轻脚出了门,还轻轻从外面将门掩上,嘱咐亲兵惊醒着点,不要让督师出了什么意外。两人并肩走到远处,对看一眼,祖大寿自觉无脸见人只得叹气。
马崇武反倒好言安抚道:“祖兄不必如此,督帅他也是建功心切,难免患得患失,将养些时日便大好了。”
第五百七十章 整顿
第五百七十章 整顿
祖大寿叹气,患得患失么,正是如此,督师他功利心太重了,一心想做中兴名臣,是要和开原马帅争锋的。然而开原镇军在北面打的威风八面,宁锦十万大军连辽河都过不了,这反差实在太强烈了,难免失落。打起精神安排一桌酒席,请开原来的马兄弟,一干同僚接风洗尘。
祖大寿方拿起大碗,马崇武便推拒道:“开原军纪是禁酒的。”
祖大寿尴尬道:“我倒忘了,这真是,真是军纪严明。”
马崇武嘿然笑道:“诸位同僚不必如此,我开原大军已攻占抚顺,如今正在整备补给,不日便会大举来援。”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陪客的袁军将领一片哗然,破了抚顺城么,这可真是大功一件,轮到辽军扬眉吐气了。议论声嗡嗡的,难以自制,自万历四十六年以来,辽军屡败屡败,一溃千里,如今一战攻下了抚顺,诸位脸上都是有光的,这是辽军扬眉吐气的日子,袁军将士俱有荣焉。
祖大寿道了一声喜,心中越发苦涩,锦宁十万大军可是彻底被开原镇军比下去了。督师他想做中兴名臣,多半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怪只怪那开原马五的光芒太闪耀了,让这天启,崇贞两朝的将领都黯淡无光。想名留青史是那般容易的么,当一个不世名将太过闪耀,其他人便只能做陪衬了。世人说起大唐中兴,便只记得郭子仪郭令公,说起汉室中兴便只知道刘秀,其他人便只是陪衬的绿叶。
祖大寿叹气,督师注定是个陪衬,只怪他运气不好,遇到了这等千年一出的不世名将。
尽管如此,祖大寿还是心中欣喜,开原镇军破了抚顺,如此,宁锦兵马只需稳守大小凌河,背靠锦州,宁远与建虏纠缠便是,静静的等着开原伯来援。招过几个将官,将抚顺大捷的消息传下去,以提振军心士气。
半个时辰后,城中响起震天的欢呼声,城内城外,萎靡的袁军士气大振。军心士气重新提振起来,传令兵在城内城外奔波,就连挖掘阵地,壕沟也平添几分力气,明军,尤其是辽军实在败的太久了,也太惨了,如今开原大军破了抚顺,就象一剂强心针,让袁军重新鼓起勇气死战。
袁崇焕重病不能视事,怕光,手抖,袁军暂由祖大寿统率。祖大寿是个什么人,看似粗犷,其实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人又有些桀骜不驯,事实上辽镇将领大多桀骜,久镇辽东,血里来火里去能不桀骜么。督师不能视事,祖大寿心思就活络了,他是深知锦宁大军的底细,锦宁大军老底子是山西镇军,新军。
山西镇军新军,这可都是当年山西大捷时,那位当世白起一手编练的,与开原镇军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山西新军是半成品,并且使用的是老式火器,不似开原镇军那样财大气粗,使用的都是新式火铳。财大气粗是开原镇军的标志,一杆开原镇军制式火绳枪,造价便超过二十两银子。
重火绳枪袁军中也有少量装备,只是苦于朝廷没钱,实在装备不起呀。
开原是个风水宝地呀,祖大寿看着马崇武领口的团凤,金线,年纪轻轻的中校官,前途无量呀。祖大寿也不是聋子瞎子,久闻开原一地人人富的流油,那开原提督府背靠山西,做草原上蒙古人的生意,那做的都是日进斗金的大买卖。祖大寿是看着马崇武流口水的,跟人家马老弟比起来,咱老祖不就是个要饭的么。
人家这领子上的两道金线,那都是纯金打造的,开原得有钱到什么地步了。祖大寿对袁崇焕是忠心的,可是忠心不能当饭吃呀,家中子侄辈早就抱怨了,同为辽军差别也太大了,凭啥开原镇军吃的满嘴是油,关宁军就得吃糠咽菜呢。侄子吴三桂就总是抱怨,克扣军饷,喝兵血那也太上不了台面,要学就得学开原。
祖大寿心思电转,对马崇武便十分客气,还主动提议让马兄弟帮忙整军。马崇武十分意外,整顿袁军么倒无不可,就怕袁督师不许,触怒了袁督影响了两军的安定团结,那便不美了。祖大寿信誓旦旦的保证,袁督那里由他去劝说,这都火烧眉毛了,还分什么彼此还分什么门户。
马崇武一想也对,便试探着接手了袁军主力,两万山西新军老底子。过了两日,袁督师没什么反应,马崇武便放手而为,将百余开原铁骑分派下去,开始整顿袁军残部,以两万山西新军为核心的精锐兵马,这一接手,便让祖大寿,一干袁军将领大吃一惊,山西新军老底子刚一被开原铁骑接手,便立刻脱胎换骨了。
祖大寿,何可纲,吴三桂等人都面面相觑,怎也想不明白为何会如此。
大凌河城,简陋的营地中。
马崇武和一干开原将官手按战刀,肃然看着面前肃立的锦宁士卒,心中也有些心潮澎湃,这些锦宁军士卒的前身是山西新军,也是接受过新式军制训练的,只是时日太短,只接受过两三个月的新兵基础训练,尚未成军便被人为打断了。当日,马崇武也是山西新军教官中的一员,心情不免有些激荡。
这部新军被袁崇焕保护的很好,没经过什么大的战损,精气神却极差。
马崇武撇嘴,这支新军是只得了开原镇军的形,没有得到其中的神,开原军制不是人人都能学的。根子就在于军中种种弊端,用旧军官统带新军能行么,弊端极大,这时代的明军军中大大小小的兵头,都是将部队将成私产的,动辄打骂又高高在上,锦宁军虽然是满编没有吃空饷的,想来克扣军饷吃兵血是极为严重的。
这是一支由老式军官统管的新军,故此久而久之,便与其他各部明军无甚区别,开原军中也有体罚,然而都是公平公正的体罚,士官不得因为私人原因打骂士卒,不然可是要吃军法的,轻则被军法司训诫,重则革职查办。故此同样是棍棒式教育,开原军中却无人不服,无人不满。
第五百七十一章 山宗
第五百七十一章 山宗
并且,开原士官与士卒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战场上军官率队冲锋是常态,在开原军中不敢率队冲锋的军官,那是很难立足的,会被士卒,同僚看不起,很快便会被淘汰掉,这和锦宁军中的裙带关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可说锦宁军和开原镇军相比,不过是披着新军外衣的旧明军。
肃然而立,整整齐齐二十个方阵,一万多士卒鸦雀无声。
马崇武和一干开原将军也肃立不动,这是军纪,军官不动士卒也不敢动,一万余人就这么腰杆笔挺的站着。日正当空,热汗顺着全身披挂的士卒脸上流淌,却纷纷记起在新军训练营时严明的军纪,竟无一人敢乱动擦汗。马崇武心中颇为满意,底子不错,可堪造就,兵员素质极佳,这可是当年从山西流民中精挑细选的兵员。
只是后来被袁军将领带坏了,军中闹的一片乌烟瘴气。
队列里,袁军军官不停的擦汗,站了半个时辰已经有军将两股战栗,扑通一屁股坐到地上,十分狼狈。吴三桂站在队列前方,热的汗流夹背眼前发黑,全身上下三十多斤的披挂,那是闹着玩么,再看前面同样全身披挂的开原士官,吴三桂咬着牙还是挺住了,总不能让人比下去不是。
吴三桂自问也是勇冠三军,一边流汗一边心中汗颜,今日方知开原练兵之法,非是浪得虚名,就是这站桩一站便是一个整时辰,热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淌,这个罪就不是活人能受的,大热的天也太遭罪了。
房中,袁崇焕站在窗边默然不语。
罚站,罚的不是那些士卒,而是他麾下各位爱将,这是有心给他的部下一个下马威,要整顿锦宁军了。一惊,袁崇焕怀疑这是马城的授意,要来夺他的军权么,转念再一想倒也不象,开原马五信誉卓著,那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论人品,即便是政敌也挑不出错处,开原马五,不会做出背后捅友军刀子的事情。
要阻止么,袁崇焕心中是有些不悦的,这不是喧宾夺主么。
然则他被八旗兵打的他没了信心,开始反思他的治军之法是不是错了,他的治军之法是与军中将领打成一片,与祖大寿,何可纲,赵率教等人拜把子,结成生死兄弟,并且成立了一个秘密组织,山宗。山宗,取姓名中的一个崇字,拆分为名,军中将领大多入了山宗,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
然而这一套治军方法不太灵,让袁崇焕有些不自信了,还有些困惑。他在军中成立山宗,也是为了提高部队战斗力,然而在大小凌河一败涂地,赵率教和三千关宁铁骑力战阵亡,将他的自信彻底打没了。太太阳有些晒,袁崇焕觉得睁不开眼睛,困意袭来软绵绵的没什么离弃。
心说罢了,都到这步田地了,便由军中弟兄表决吧。
深夜,帅营中。
袁崇焕气色好了一些,端坐上首,下面坐着数十名军中将领,山宗弟兄。
诡异的安静,良久,袁崇焕方轻咳道:“议一议吧,别闷着了,都这步境地了,诸位请建言吧。”
数十名将官对看一阵,自然没人肯触这个霉头,找不痛快么。
这个时候敢说话的就是祖大寿了,祖大寿有些尴尬道:“督帅,此事怨我,咱不是觉着这开原军制有可取之道么,这军中死气沉沉的,我琢磨着让马兄弟整治一下也好,看成效,没准真能有用处呢?”
袁崇焕不语,他如何不知祖大寿的心思,这是有意向开原那边示好呢。祖大寿心说可也不能怪咱,如今咱兄弟在朝中处境不妙,打赢了这一仗还好,倘若真的打输了,以当今陛下的性子,咱兄弟还能有活路么。当今陛下那是个什么性子,说风就是雨,部堂,督师说杀就杀了。
下首二十余位将官皆沉默不语,这便是人心思变,开原马氏算是开了一个很坏的先例,开原可以割据一方听调不听宣,锦宁军中将领能不受影响么。割据一方,听调不听宣,皇上也没敢拿辽东伯父子怎样么,有马城这个军阀头子在前,久镇辽东的将领免不了心生别样的心思,这是人之常情。
何可纲是个直肠子,此时正色道:“成效是有一些的,这个马崇武是什么来头,治军颇有一套章法。”
祖大寿笑道:“此人,乃开原马帅近亲,没出五服的嫡亲。”
何刚纲赞道:“果真如此,将门英才么。”
袁崇焕看着何可纲直叹气,他这个拜把子兄弟是直肠子,没心眼,这还夸奖起别人的好处了,这是什么道理呢。下首气氛活跃起来,二十几员战将,山宗中人纷纷附和,开原军制果有可取之道,让那个马崇武试一试没准能有奇效呢。
袁崇焕心中憋闷,闷哼道:“那便让他试一试吧,散了。”
起身扬长而去,议论声平息下来,二十几员大将哗啦一下起身,目送督帅回内宅去了,大帅这一走气氛更热烈了。何可纲是一头雾水,祖大寿反倒不言语了,他将身段放下主动交好马氏嫡亲,懂的自然懂,不懂的自然满心困惑。祖大寿是想要割据一方做军阀的,一旦动了这个念头,可就再也无法遏止了。
翌日,大凌河城。
军阵肃杀,彻底接管两万袁军精锐的百余开原士官,开始整肃军纪,阵前操兵,先从军纪开始精雕细琢。百余将官无视了站在不远处的袁军将官,全面接受了袁军精锐的整顿,战备,先补齐两万步卒的军械。这两万兵马连火铳数量都不足,竟然做不到人手一铳,还有三个人使一把鸟铳的。
三个人使一把鸟铳,一个负责装药,一个负责拿火药,还有一个专门负责开铳的。马崇武心中叹气,终明白为何大明九边精锐几十万大军,通常是一触即溃,这不是倭寇的战法么,三个人用一支铳如何保证火力密度,这样的部队能抵挡住虏骑冲阵么,荒唐。自然,这是一种很省钱的战法。
大明朝的读书人奇葩,边军将领也有些奇葩,这种很省钱的战法大行其道,也是在情理之中。锦宁军可是满编的,没有空饷可以吃,然而大小军头都有一大家子人,妻妾儿女要养活,怎么办呢,便想出了这种省钱的办法,贪墨军械。这事自然也得兵部,兵仗局配合,合起伙来贪墨。
第五百七十二章 提振
第五百七十二章 提振
一杆鸟铳报价五两,子母神飞炮并五枚子铳,做价三十两,大灭虏炮每位六两,一副精甲报价二十两。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少造一些不就省钱了么,省下来的钱大家伙分一分,这是大明军工制造的潜规则。造成的恶果便是,九边各部军械严重缺编,上了战场不就原形毕露了么。
非是九边将士们不忠勇,不能战,而是这贪墨成风的大小军头太可恶。
马崇武嘴上不说,心中对袁军将领是十分不屑的,可惜了这些好兵,这伙军头到底贪墨了多少钱呢,以台湾军械司为例,用水力机械,上等印度富铁矿打造的精甲,报价大约是六两银子,兵部,兵仗局就敢报二十两,整整贵了十四两,如此便造成军中披甲率极低,每战必溃。
旧明军是烂到骨子里了,兵是好兵,将领却从上到下都烂透了。这还是大明最精锐的锦宁大军,袁督师一向以治军严明著称,都还如此乌烟瘴气,可想而知其他各部明军,那得烂成什么样。被解除军权的袁军将领满心不是滋味,却被祖大寿,何可纲两人联手弹压了,只得尴尬立在旁边。
祖大寿是八面玲珑的人,他是打定了心思投靠开原的。
为何说这个人八面玲珑呢,祖大寿是吴三硅的舅舅,家学渊源,他曾经诈降欺骗皇太极,领了皇太极的粮草一翻脸,又跑回锦州当军阀了。袁崇焕被下狱之后,祖大寿更是连山海关都险些拆了,要投建虏,吓的崇贞皇帝慌忙命袁崇焕写信安抚,这个人曾经死守锦州,却最终还是投降了,当了汉奸。
从此人的履历便可知道,这就是个典型的,跋扈的辽东军头。
而何可纲是个死心眼,满脑子只想建功立业,便坚决支持用开原士官整顿大军。两手联手弹压之下,袁崇焕又一声不吭,将领的不满便被弹压下去,此刻的袁军,颇有些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景象。
马崇武提议补足军械,何可纲赞成,祖大寿一咬牙,不过了,从锦州,宁远将仓库搬空,以重兵护送库存军械到前线。大批库存军械装备到军中,让袁军火力密度瞬间提升一倍还多,堪称装备精良了。马崇武是有些困惑了,锦宁不是没有精良军械呀,都藏着做什么呢,将将领军械藏在军械库,宁愿在仓库中生锈发毛也不装备部队,这是辽东军头的特殊癖好。
转念再一想便释然了,辽东这地方,就枪就是草头王,军头们压根没把士卒当人。一支大军溃败了,死光了,再跟朝廷要兵就是了,只要手中有铳有炮就有部队,人死的多些无所谓,手中捏着军械就行。然而这些库存的精良军械,城破之后却大半归了建虏,硬生生将建虏,汉军打造成一头装备精良的怪兽了。
可悲,可叹,严整的队列中,范长海抱着一杆鸟铳,情绪有些激动。
那领子上绣着团凤,两道金线的将爷走近了,也难怪范长海激动,当年在山西就是这位将爷,身骑白马,领着一队铁骑滚滚而来,将他从建虏手中解救。范长海脑子一热便投了军,当了兵,然而造化弄人,只和这位将爷相处了三月,从新兵营中一走出来,这位将爷便不见踪影了。
范长海也不是蠢蛋,军中都说开原伯他老人家功高震主,和万岁爷不对付。打从这位将爷和他的同僚离开了山西新军,范长海心中便憋闷的慌,老子们是冲着开原铁骑的将爷们从了军,满心想着有一日能身骑白马,威风凛凛的上阵杀敌,这又算怎么一回事,一转眼又成袁督师的兵了,守在锦州吃沙子。
这些年不见,当年的小将爷长大了,也壮实了。
眼看着小将爷走近了,范长海脑子一热扑通跪下了,含泪叫道:“小将爷,咱可算又见着你了,山西新军左翼丙营,第一哨战兵范长海,给将爷磕头了!”
马崇武讶然,看着一个袁军士卒轰然跪地,情绪还十分激动,心思电转,实在是记不得此人的面貌,稍一琢磨,既是当年山西新军左翼的兵,那便多半是山西大捷被解救的流民了,看着面前七尺汉子,有些感慨,一转眼都这些年了。
“起来吧,入队!”
范长海一个机灵站了起来,慌忙挺起腰杆,又见着开原铁骑的将爷们了,感觉当年的那一股血勇之气,又在胸中鼓起来了。他这一跪可了不得,前后左右呼啦啦跪了一片,军中情绪变的灼热起来。跪下行礼的,多半是开原子弟当年在山西训练的新兵,便如同失散多年的兄弟相见,终于找着主心骨了。
“山西新军左翼甲营,第五哨赵子玉,请将爷安!”
“山西新军辅兵营队官金小单,给将爷行礼!”
马崇武领人在军中走了一圈,此起彼伏的声音喊了起来,鼻子一酸险些当场落泪,这都是当年他和一干同僚亲手挑的兵呀,都是好兵,可惜这些年蹲在山海关被耽搁了,日子过的应是很苦的。
精神一振,马崇武暴出一声怒吼:“起来,入队,再有喧哗者,军法伺候!”
呼啦啦,跪着的新军士卒慌忙起身,入列,抱着鸟铳,长枪将腰杆挺起来,新军军法那是闹着玩的么,大棍子抽的可疼。两万山西新军老底子,竟似回到当年在新兵训练营,被将爷们拿棍子猛抽的峥嵘岁月,可军心提振,士气如虹,那精气神瞬间便不一样了,让祖大寿都看傻了。
祖大寿心里咯噔一下,心叫完了,这是闯下大祸了,马老弟这是要收人收心呀,将心一横,又能怎么样。那开原府俨然一个土皇帝,势大不可制,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仗要是打赢了,平定辽东日后叙功,开原伯念在咱老祖这点功劳上,那还不得赏一个肥缺么,站队要趁早,祖大寿深得其中三味,晚了可就连汤也喝不上了。
率直的何可纲则是另一番感受,热血澎湃,消失多年的雄心壮志全回来了。
马崇武在一个个严整的方阵中行走,一边走一边呵斥:“军歌,起,万众一心兮!”
第五百七十三章 观阵
第五百七十三章 观阵
先是杂乱不齐的哼哼,很快两万士卒越唱越整齐,新军军歌唱的震天响:“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唯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贼奴兮,觅个封侯!”
军歌嘹亮,此起彼伏,何可纲先叫了一声好,手指随着节奏动了起来。
祖大寿决心已下也叫了一声好,只袁军大小军头苦着脸,在不远处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面皮都有些挂不住了。不免有人心中咒骂,喂不熟的贼贱种,吃老子的喝老子的,胳膊肘子还往外拐,这个年头,军将都是将士卒将成私产的,哪容别人染指。然而兵临城下,还指望着开原大军来解围,也发作不得。
房中,震天的军歌久不停息,让拥被高卧的袁崇焕也坐了起来。
军歌嘹亮,此起彼伏,袁崇焕心中颇为不悦,却又忌惮祖大寿几人的态度,一阵疲惫,终究还是他这个主帅无能,大家伙守着锦宁城吃土,久而久之,也怨不得部下们心有怨言,养军是要费银子的,都是银子惹的祸呀。开原有多富,袁崇焕也是垂涎三迟的,他手中也握着一个皮岛呢。
然后皮刀的收入和开原比起来,那便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了。
同为辽军,会有人看着日进斗金,满嘴流油的开原府不眼红么,那怎可能,银子可使鬼推磨呀。
困意袭来,袁崇焕又气又急沉沉睡去,还发起高烧来了。
翌日,抚顺。
抚顺城正在大兴土木,修缮城防,架设大炮,在城外挖壕沟,拓宽护城河引水入河,还将木制包铁的轨道一路往沈阳修。孙元化发了疯,带着他的学生们亲临前线,指挥辅兵民壮平整土地,制造木轨,大有将轨道一路修到沈阳城下的架势。马城怕他有失派亲兵保护,大队步卒保护着大炮,滑轨,抱成一团往沈阳方向运动。
信鸽从大凌河城飞回,马崇武密报,袁督师病重不能视势,他正在整顿两万袁军精锐。马城对此大为以外,祖大寿,吴三桂叔侄有投效之意,这可是一件大事,祖,吴两家在袁军中的势力可不小,在关宁锦一线是正经八百的地头蛇。祖大寿就是宁远人,祖家可是宁远望族,世袭军职。
祖大寿的祖父,便是万历年间辽东名将祖仁,世镇宁远的总兵官,也是李成梁旧部。
祖家在宁远的势力有多大,可不只一个祖大寿在军中任职,祖大寿背后有他的兄弟,祖大成,祖大乐,祖大弼,子侄祖泽远,祖泽沛,祖泽盛,祖泽法,祖泽润等,一大家子祖氏将领,上至总兵,副将,下至参将,游击,分掌宁远,大凌河,锦州诸城。
祖氏一脉的将领,可并非是袁崇焕的部下,而是合作关系。
投效,也并非是祖大寿一个人能做主的,这是宁远祖氏发出的信号,由不得马城不重视,若是祖氏有心投靠,那这事成功的可能性极大。袁崇焕对宁远,锦州的控制力度也没那么强,这又是后世正史上有意忽略的真相。袁督师冤枉呀,建虏入关人人都骂他行动迟缓,私通建虏。
然而袁崇焕指挥的动祖大寿么,够戗,祖氏那可是正经的辽东军阀。行动迟缓的不是袁崇焕,行动迟缓的是祖大寿,袁督师是替人背了黑锅的,崇贞皇帝敢杀袁崇焕,他可不敢动祖大寿。细琢磨这明史没一句真话,看看祖大寿的那些作为,一听说袁崇焕下狱,立马带着大军扬长而去,还把山海关都毁了一段。
细琢磨袁督师是替人背了黑锅的,这个人就是盘踞宁远,锦州的军阀祖大寿。
祖大寿死守锦州,也并非是对大明有多忠心,锦州是他的地盘呀,那能不死守么,守不住最终还是投降了。祖大寿投降了,当了清朝的官,于是清人就把黑锅扣到袁崇焕头上,那到底是有多冤呢。
稍一思索,马城便回信一封,命人走山路送去锦州,接触祖家。
若能尽收祖家之兵,将锦州,宁远两城收入囊中,那自然是极大的利好,祖家,是要尽力拉拢的。
同一时间,白城。
浑河之畔,日出东方,河畔突然喧嚣起来,大队骑兵牵着战马到河边饮水。
五千铁骑在河边休整了一日夜,体力恢复,便派出侦骑在白城西北观阵,白城城下,如今是风平浪静,城外到处都是遗弃的攻城器械,毁坏的弩炮,云梯,还有随处可见的尸体,风平浪静之中,只有几十部巨大的投石机,发出难听的木头摩擦声,长臂一摆,将巨大的石弹投向白城。
时不时有巨大的石弹呼啸着滑破天际,呼啦一下砸在白城城中,激射起漫天的尘土。从远处看,白城被破坏的十分严重,城墙,城内到处都被火油烧的黑漆漆一片,好些建筑也被石弹击毁了。然而坚固的四面城墙,棱堡还大致完好。一些白城守军正在沿着斜坡上上下下,忙着运送守城器械。
十余万瓦剌大军,实际上处于停战状态,似不知所措。
城外,瓦剌军大营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普什图汗坐在上首,看着下面各部酋长,头人吵成一团,有人在白城城下吃了大亏,族中壮丁死了大半,有人保存实力不愿再出力攻城。伤亡惨重的,伤亡不重的,压根没死人的几十位台吉吵翻了天,普什图汗也无力弹压,脑仁疼呀。此时方知这个大汗的位子难做,一碗水端不平便难以服众。
蒙古各部头人,台吉最是自私自利,又狂妄自大,占的了便宜吃不了亏。准葛尔大台吉多和沁上蹿下跳的最是欢快,他的部众从准葛尔远道而来,一路上人吃马嚼糜费巨大,却没抢到什么财货,是无论如何也不肯退兵的。然而前日有人禀报,一支前往草原集市掳掠的和硕特部兵马,竟然被明国商团武装击溃了。
一片哗然,各部首领萌生了退意,却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尤其准葛尔首领多和沁,在卫拉特四部中威望极高,坚持要各部出兵再攻一阵,多和沁说的吐沫横飞,还是讲大部分人都说动了。此战各部从西蒙古远道而来,一路上杀羊宰牛消耗无数,不抢个够本谁也不甘心,普什图汗木然看着多和沁上蹿小跳,只得点头,这回是准葛尔和卫拉特四部主攻。
多和沁是个极狂妄的人,兵力又多,前些天躲在后面没上去,这也是头老狐狸,等到喀尔喀几部兵马先攻了两阵,消耗了白城守军大量弹药,箭矢,便自做聪明的跳出来捡果子,他部下的五万兵马还大致完整,没有遭受过大的损失。准葛尔,卫拉特四部拼凑了三万兵力,士气还很旺盛。
第五百七十四章 跋扈
第五百七十四章 跋扈
攻城之前外围游骑来报,在白城西北方向,东南方向都发现了明军骑兵,一股约五千骑,另一股约四千骑,两股明军骑兵都在外围游荡,显然是不怀好意。西北方向来的那股明骑甲胄鲜明,应是大名鼎鼎的开原铁骑。
多和沁哈哈大笑:“开原铁骑,明国的骑兵也配叫做铁骑么,明国人也会骑马么。”
语气极为不屑,帐中一干准葛尔头领也纷纷失笑,明国人也会骑马,这可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帐中,在白城城下吃了大亏的喀尔喀几部头领,一声不吭,心中是在幸灾乐祸的,这土蛮久居西蒙古,准葛尔蛮荒之地,是没领教过那开原马五麾下骑兵的厉害,迟些有的苦头吃了。
那开原的骑兵有多凶悍,是连大金八旗都被砍的人头滚滚,那是能招惹的么。
沙北喀尔喀几部的头领,也不出言提醒,有心要多和沁吃个大亏,这几位都是久闻开原铁骑威名的,心知这个仗是打不下去了。开原铁骑出现在草原,那便是大金败了,大金十几万兵马都败了么,这个仗还如何打。见势不妙,这几位头领是要开溜的,率领残部有多快跑多快,左右明军不会深入漠北。
只普什图汗心中担忧,好意提醒:“台吉万万不可大意。”
多和沁鼻孔朝天,奚落道:“你这大汗当的也太窝囊,不如换我来做吧。”
普什图汗气的全身发抖,可也拿他没办法,这些年准葛部实力大增,势力逐渐往东边扩张,大有一统卫拉特各部的势头。也难怪多和沁如此跋扈,他便是又一个也先,蒙古大草原上的征战便是如此,每当有一部实力大增,能统一松散的各个部落,那便是蒙古人扩张的征兆,此人便会成为草原共主。
曾经辉煌,打赢了土木堡之战的大汗也先便是如此。也先是第二十八代蒙古大汗,也是相当于明朝中叶时蒙古瓦剌部的领袖,向明朝朝贡被封为敬顺王,同时被脱脱不花封为太师,在他统治期间,瓦剌达到极盛。
白城西北,张益眯起眼睛手搭凉棚,看着数万瓦剌军再次集结,发起攻城,一口唾沫吐了过去,这是不拿老子们当威胁呀。五千骑兵在侧虎视眈眈,这些跋扈的瓦剌兵还敢攻城,这是不拿老子们当人呀,太气人了。张益满身的不自在,胸中憋闷,同僚不拿老子当人,瓦剌兵也看不上老子么。
他是开原人,是少数几个三万卫出身的将领,在开原军总身居要职的。
前军主将这可是个要职,张益在这个职位上坐了也有三年多,若坐针毡呀,这个位置可不好坐,下面一帮年轻有为的营官护视眈眈,上面大帅,卢大人盯着,真真是满身的不自在,张益能坐上这个位置,因为他是大帅夫人的嫡系,已故开原副将于化龙的部属,也是有点裙带关系的。
他在前营主官这个位置上,没犯过什么大错,也没立过什么大功。这要是在旧明军中,本来就等着熬资历,升迁,最差也能做一任总兵,然而在开原军中这就是碌碌无为,开原军中大小将官升迁,竞争极为激烈,如逆水行舟一般不进则退。因此张益这个前营主官,是有些憋闷了。
“看不上老子么,该着老子立功了。”
张益眯着眼睛下令,全军披甲,给爷们儿玩一手绕击,呼啦啦,结束休整的开原铁骑纷纷披甲,给战马喂精饲料,盐巴。开原兵学骑兵科日渐兴盛起来,关于轻重骑兵之争也越演越烈,也是发展出一套精妙高深的骑兵作战理论的。开原人对重骑兵的着迷,是受了马城这个大帅影响的。
欧洲重骑兵的正面冲击力是惊人的,其战斧战锤和双手重剑曾不止一次出现的东方民族的轻骑兵的梦魇中挥之不去。而重骑兵的全身钢板甲,更使得轻骑兵的手执兵器基本上都成了摆设。
有一场经典战例是蒙古骑兵西征之战,当时的蒙古轻骑兵几乎是天下无敌,但却在埃及马木留克骑兵的抵抗下吃了大亏。
开原兵学对重骑兵的总结,即防护能力强,冲击效果好,近战能力一流。但也有其弱点,即作战成本高,机动能力弱,远距离作战能力弱,不能分散作战,必须集团冲锋,总之好虎也架不住群狼,一旦落单,重骑兵笨拙的劣势就暴露无疑了。
因此开原兵学总结的重骑兵战法,是依托有利地形,不打无准备之战,重骑兵作战是极依赖地形的,比如狭窄的山谷,城市街道都利于重骑兵冲锋,而开阔的草原并不利于重骑兵作战,然而也有一种情况是例外,也是开原铁骑最擅用的战法,以重骑兵冲击攻城之军,无往而不利。
因此总结出一套绕击,背击,侧击,骑兵墙战法,日渐成熟。
开原铁骑耐心的等待时机,白城另一侧,也有一支骑兵虎视耽耽,便是曹文诏叔侄率领的陕西骑兵,曹文诏,曹变蛟在外围游荡了两天,出了长城,这对叔侄便撒了欢的领着三千骑兵,在广袤的大草原上呼啸纵横,打的几股瓦剌人偏师丢盔卸甲。这对叔侄的打法十分野蛮粗暴,就是靠蛮力碾人的。
号角,鼓声响起,投石机发射石弹的频率突然加快。
巨大的石弹如末日陨石一般,重重的砸在巨大的草原城市里,安静的白城守军默默承受着石弹的袭击,倒似乎是早已麻木了。投石机这玩意说白了也就那么回事,然而瓦剌人使用的偷石机很土鳖,因为投石机配重的技术早已经失传了。每次发射都需要几十,甚至几百人去拉秆子。
并且草原征战,这玩意实在不顶用,草原上没有大石头呀。
瓦剌大军累的吐了白沫,才从地上挖出了一些大石头,还从几百里外的长城拆了一些石头,才勉强凑了些石弹,将白城中房屋大量摧毁了。然而这玩意命中率实在太感人了,近百架投石机瞄着高大的白城空心主堡打了几天,无一命中,白城棱堡还好好的耸立着,上方的炮垒仍是黑洞洞的,阴森森的。
第五百七十五章 击溃
第五百七十五章 击溃
号角声中,三万瓦剌兵集中了重甲,精兵,勇士,抬着运气再次发起攻城战。
要说多和沁大台吉真是很精明的,打了这么多天,白城的城防设施确实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守军也有一些伤亡,大批守军日夜轮战也筋疲力尽了。拉弓射箭可是个力气活,还是很危险的力气活,稍有不慎就会反伤自身,高频率的拉弓对身体的损害极大,士卒毕竟是人不是机器。
三万瓦剌兵以准葛尔精兵为核心,抗着云梯,一排排的在草原上展开。
准葛尔精兵战斗力很强,后世清军鼎盛时,平定准葛尔叛乱用了七十年之久,从康熙二十九年打到乾隆二十二年,历经三朝才完全剿灭了准葛尔叛乱。要不是准葛尔部内讧,还要再打不知道多少年。一排排准葛尔精兵握着强弓,抗着云梯越跑越快,白城大炮开始轰鸣,狙杀营也一如往常般犀利。
付出了一些伤亡,三万瓦剌兵终于如愿架起云梯,攀越棱堡。
以蒙古弓手为主力的守军奋起反击,战局却有些不妙,筋疲力尽的白城守军被排着队射箭的瓦剌兵压制了,此时,棱堡这一大杀器,低矮的弱点便显示了出来。它有许多卓越的优点,然而也有它的缺点,城墙过于低矮,当火力不足时便容易被攀登,这世上没有无敌的城池,也没有无敌的战术。
大批瓦剌兵嚎叫着攀上城头,被严阵以待的甲兵长枪乱捅,又嚎叫着掉下城头。
核心主堡内,卢象升面色沉静,他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城中还有一支伏兵,三千开原精锐步卒,躲在城内养精蓄锐,此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三千人的战役预备队少了些,可也能派上大用场。
“出吧。”
卢象升木然道,下首几位将官纷纷施礼,去组织反击。
巨大的空心主堡之内,藏兵洞,地道里涌出大批明军,整队,列阵。
“虎!”
一声暴喝,两营枪兵迈开弓步挺起如林长枪,锋芒毕露,后排是两千怀抱火铳,严阵以待的铳手。
“进!”
手持破甲长枪的明军齐刷刷迈步,堵上缺口,一千长枪兵越走越快最后发力奔跑,翻越斜坡登上棱堡,迅速在堡垒上展开列成三排横队,身后是密密麻麻涌上来的铳手,枪如林,人如龙。
“进!”
呼啦,三排长枪手齐齐向前,卯足了力气瞄准了猛刺,这一记突刺也不知苦练了几年,刁钻狠毒,长长的破甲枪瞬间刺翻了一片瓦剌兵。后退一步,破甲枪从粗壮的蒙古勇士身上拔出,一片黑血喷洒溅射,人体软倒。
“虎!”
后排枪手齐齐又是一步向前,枪阵再现,骁勇的蒙古勇士便如同草芥一般被刺翻,发狂,面门,肋下同时被几杆枪刺穿的也有,陷入劣势的白城守军趁机连滚带爬跑进枪阵,在军官呵斥下猫着腰,矮着身子充当刀斧手,让明军严整的枪阵出现一些混乱,阵法却越发厚实密集了。
各哨将官纷纷抽出战刀,劈翻了几个惊慌失措的白城守军,枪阵再次步步推进。后排蜂拥上前的铳手在枪阵保护下,纷纷列队,一阵硝烟升腾将面前数百步外,上蹿下跳的瓦剌清空一片。枪阵,排铳便象是一把大扫帚,在棱堡上推进的越来越慢,杀伤范围却越来越大,竟打的登上城墙的瓦剌军步步打退。
从远处看,白城低矮的城墙就象一块蜜糖,城墙上爬满了黑压压一片蚂蚁。
千里镜中,不时有瓦剌兵惨叫着跌下城头,张益放下千里镜心头不由一松,白城终究是守住了。白城四门外散落着满地的尸体,那里的喊杀声已经渐渐消失,白城四面大门紧闭,城头一片嘈杂,不断向外开枪打炮,城外则响着一些喇叭和竹哨声音,张益知道是守军在重新集结。
白城激战正酣时,他的四千骑兵见死不救,这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作为开原军中的前线指挥官,是拥有极大自主权的,见死不救是张益的决定,随军参谋官也无法干涉,这是冒险。倘若白城被破,张益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然而白城守住了,便到了收获的时候。风险越大收获越大,张益琢磨着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该着老子建功立业了。
四千开原铁骑控制着战马,不紧不慢绕过白城,眼前突然一片开阔。攻城失利,大批瓦剌兵正潮水般退却,乱哄哄的,两三万败兵连滚带爬,好些跑的鞋子帽子都掉了。两三万人溃败是什么样的壮观场面,张益胸中热血上头,大功呀,该着老子扬眉吐气了,老子这军职也该往上动一动了。
“冲!”
一声暴喝,前后左右四千全副披挂的开原铁骑,纷纷换马,从喷着响鼻的驮马,翻身上了高大的藏地战马。叮叮当当的甲页响动,三排铁罐子重骑兵先出,明亮的铠甲在阳光照射下十分刺眼,连张益也忍不住遮住眼睛,这些兔崽子把全身甲弄的这么亮,还抹了油,太骚包了。
三百枪骑兵排成三列,前排使枪,后两排使斩马大刀,战马由小跑逐渐加速,后面三千锁甲重骑紧紧跟随,三千三百骑以枪骑兵为先导,逐渐加速,一个个重骑兵在马背上颠簸起伏,加速途中逐渐向中间靠拢,最终变成马头挨着马头,马身挨着马身的三道骑兵墙,朝着溃败中的瓦剌军席卷而去。
瓦剌军中,普什图汉惊骇欲绝,呆看着明军骑兵组成一道铁墙,呼啸而来。
大乱,后队喀尔喀各部早有准备,一声不吭打马就溜了,近两万轻骑早就暗中收拾行装,开原铁骑一来就往西北方向溜了。喀尔喀各部那是和白城来往密切,深知开原骑兵的凶悍,溜的飞快。这个口子一开就刹不住了,后队,两翼各部残兵也纷纷打马掉头,往西边,往北边疯狂逃窜。
壮观,十余万瓦剌大军土崩瓦解。
前部溃败的还没回归本阵,后队,两翼,外围游荡的少量游骑已经逃了,十余万大军土崩瓦解,普什图汗,多和沁大台吉,眼睁睁看着两翼各部逃离战场,将中军大营脆弱的两个肋部,暴露在明军骑兵锋芒之下。东南方向,另一支明军骑兵也撒了欢,径直刺向瓦剌军另一侧肋部。
第五百七十六章 牵星术
第五百七十六章 牵星术
轰隆隆!
轰鸣的马蹄声中,明军前锋枪骑兵轻松撞翻了溃败中的瓦剌军前部,后续三排骑兵墙滚滚而来。瓦剌大军彻底崩溃,放了羊,连中军主力也崩溃了,未战先溃,留下大量牲口,伤兵,军械狼狈逃窜。
砰砰砰!
硝烟弥漫,腋下夹着三眼铳的那一部明军骑兵也撞了进来,受惊的战马将普什图汗掀翻,多和沁大台吉尽力控制着受惊的战马,环顾左右,万余准葛尔兵面如死灰,总算没有仍下他这个大台吉逃跑。
锵!
多合沁大台吉拔出弯刀,麾下准葛尔勇士纷纷打马,迎击明骑。
战马痛苦的嘶鸣,人仰马翻,多合沁只觉得被一股大力锨翻,人不受控制的脱离马背,飘飘忽忽飞了出去,一阵天旋地转心中惊骇,这油光峥亮的铁疙瘩,连人带马有多重,胸前剧痛,一口黑血喷了出去,骇然低头才发现一根粗长的木枪,将他整个胸口都刺透了,翻卷的皮肉,雪白的骨头茬子都露了出来。
一声痛叫,扑通落地,一条马腿落了下来。
噗嗤,多合沁大台吉脑袋象西瓜一样爆开,死于乱军之中。
万余准葛尔轻骑一触即溃,轻骑兵被重达半吨的枪骑兵撞上,那死的是极惨的,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碰撞。全速冲锋的枪骑兵带着强大的动能,将准葛尔轻骑撞的溃不成军,队列象豆腐一样被切开了。
溃败,很快演变成一场追逐战。
身后,白城四门齐开,大批白城轻骑空群而出,加入草原追逐战,白城察哈尔部被打的惨了,自然不肯错过大举追击的机会,草原上到处都是追逐中的骑兵。卢象升一个趔趄,推开过来搀扶的亲兵,心情爽快到了极点,这一战,将他的声望名气,和战绩推到了一个高点,同时出名的还有张益。
二十万瓦剌大军灰飞湮灭,这对大明朝野是极大的震动。
卢象升哈哈笑道:“此战,当一雪土木堡之耻!”
他也没有得意忘形,命人打旗号收兵,先将城外瓦剌兵遗弃的几十万头牲口,收拢起来,几十万头牲口在草原上乱跑,也很壮观,这一仗过后,开原军民有福气了,有的是肉食吃,大收获呀。
瓦剌败兵头也不回的往西北方向逃窜,白城骑兵,明军骑兵恨透了这伙人,穷追不舍,一日夜间穷追了两百里,直杀的西蒙古各部胆寒,大批失去牲口补给的蒙古兵跪地投降,跑死的战马仍的到处都是。失去了大量牲口,牧民出身的蒙古兵出现大规模投降,牲口就是蒙古人的粮食,都牲口都仍下了,回到部落里也没活路。
自科尔沁草原到土默特各部地盘,到处都是追逐中的骑兵。
最先逃的时候,蒙古人还组织了几次抵抗,边逃边射,奈何战马疲惫又缺吃少穿,蒙古人边跑边射的看见本领也不管用了,几次反击都被打的极惨。骑射是蒙古精兵的看家本领,可也架不住没吃的没喝的,连战马都跑死了,这个仗还怎么打。几次抵抗被击溃后,瓦剌兵彻底溃散了。
到后来,是一队开原骑兵追着一个百人队跑,再后来是几个队追着一个千人队跑。
外蒙古,唐努乌梁海。
一队明军骑兵垂头丧气在草原上行军,超过五千人马皆是双马,三马的配备,装备精良,有的得胜钩上挂着明晃晃的的枪,铁甲,一看便知是装备精良的锁甲重骑。有的褡裢里挂着手铳,硬弩,一看便知是轻骑,这支超过五千人的偏师,便是在草原上迷路的李争鸣,陈演部。
李争鸣很沮丧,哭丧着脸,他这支偏师本是负责截击喀尔喀五部。
然而却在荒凉的漠北草原上迷路了,在草原上迷路也不奇怪,在荒凉的唐努乌梁海,想要找到一支蒙古轻骑的难度有多大,李争鸣深深感受到了先贤的苦处,太难了呀,被陈演安慰一番又熨帖了许多,陈演说历朝历代,都有名将在外蒙古大草原上迷路的,不稀奇,李争鸣便觉得舒服多了。
陈演那是二甲进士,书的多,他说的话那必然是没错的。
其中最著名的当属飞将军李广,元狩四年,李广就是在漠北之战中迷了路,未能参战而羞愤自杀的。
一支偏师迷了路,没找着漠北各部的主力大军,便在草原上游荡起来。
好在开原兵学关于迷路这件事情,也是有一套章法的,夜间靠北极星,白天靠太阳辨认方向,只辨认出方向也没什么卵用,还是确定不了部队的具体位置。然而开原兵学的精英们,却异想天开的使用了航海里的牵星术,创造性的发明了用牵星术,牵星板在草原上精确定位,令人赞叹。
马城得知后便大大的夸奖了一番,明人的智商那是极高的。
在草原上用牵星板,北极星精确定位,和在大海上定位纬度道理是相通的,一片草海呀,和无边无际的大海也差不多。然而牵星术也不是万能的,连着十几天刮风,阴天,看不到北极星也就施展不了牵星术,李争鸣,陈演只得带着大军,在荒凉的草原上游荡,苦苦等待一个大晴天。
入夜,五千人马在草原上扎营,休整。
牛皮帐篷搭了起来,侦骑朝四面八方撒了出去。
李争鸣翻身下马抬头看着天,眼巴巴的等着天色放晴,这漠北草原上大风刮起来,没日没夜的呀,简直暗无天日。吐掉嘴里的沙子,李争鸣又想起来因为迷路,羞愤自杀的名将李广了,原来飞将军是这样死的,太窝囊了,虽然是窝囊了些却一点也不可笑,到了漠北草原上,才知道一片草海不辨东西南北的恐怖。
过了一个草甸子还是草甸子,无边无际的草海呀。
陈演也觉得很窝囊,没脸见人,他的意思是往回走,走出这片恐怖的大草甸子,从侧后方杀出加入浑河之战。然而李争鸣有不同意见,他两人这支偏师其实是很尴尬的,只有少量专业的骑兵,兵力组成大多是骑马的步兵,这样一支五千人的骑马步兵,用来冲阵,闪击难度太高了。
冲阵,那是重骑兵干的活,五千骑马的步兵去冲阵,那多半是肉包子打狗。
第五百七十七章 偏师
第五百七十七章 偏师
陈演也就被说服了,这支五千人的偏师,加入抚顺战场的用处确实不大,倒不如在草原上游荡寻找战机。开原军制,独领一军的通常是一文一武搭配,不打仗的时候,文职主官的权利极大,从粮草补给到军纪一把抓,然而一旦到了战时,武职主将便拥有绝对的指挥权,除非出现叛变,投敌这样的大事,文职不得干涉武职主官指挥作战。
如此一文一武相得益彰,配合起来倒也分工明确。
陈演是牢记本分的,不去干涉李争鸣的指挥,于是五千兵马便在草原上游荡起来,也不知道自身的具体方位,只大约知道是在白城北边。对于李争鸣的想法,陈演也慢慢琢磨透了,这看似憨厚的一军之主,够奸诈的,这是想埋伏在漠北各部的退路上,断其后路,击其惰归呀,真够狡诈的。
看他的布置的便知道了,侦骑多半是往白城方向撒的,作战意图已然很明确了。
要是真的被他等到了回师漠北的喀尔喀各部,一战击溃,那这个功劳可大了,从白城到唐努乌梁海,外蒙古之地便出现了完全的真空,这是多大一块地盘呢,陈演觉得后脑勺生风,这块地盘可真够大的,大的没边了,这位李将军还真敢想呀。对于土地,开原将领是有一种特殊癖好的,李争鸣自然也不例外。
入夜,风势变小,乌云散去。
李争鸣大喜,明军营地沸腾起来,守的云开见日月了。
陈演也喜形于色,找来随军参谋摆弄起牵星板,趁着北极星明亮赶紧施展牵星术,将士们围拢过来看着一个年轻的参谋官,左手拿着块板子,右手摆弄着刻度,对准北斗星君神神叨叨摆弄起来,窃窃私语。开原镇军虽然认字率很高,然而对于牵星术这种高深的玩意儿,还是心生敬畏。
那兵学出身的参谋官摆弄了半天,又取出一本书加以对照,还真确定了位置。
如今这支偏师竟然深入外蒙六百多里,距离开原有一千里,这让李争鸣臊的满脸通红,这是距离主战场越走越远了么。陈演也心中发苦,这不是胡闹么,再晃荡几天就晃到极北之地去了。
入夜,大部明军在草原上和衣而卧,休整。
李争鸣全无睡意,坐在篝火旁啃走肉干,周围都是心中忐忑的将官。
李争鸣咽下干巴巴的肉干,看着北方突发奇想道:“陈大人,你是读书人,你说这极北之地,又该是个什么所在?”
陈演竟然被问住了,想了一想,外蒙古自然不是极北之地,外蒙古往北是个什么所在呢,竟然一时无语,答不上来。
偏偏李争鸣又是个好奇心重的,又追问道:“陈大人,那极北之地,应也是这样的草原吧。”
陈演被问的心中发虚,含糊道:“应是如此了。”
一干将领七嘴八舌议论起来,那极北之地有没有尽头,若是没有尽头又通向哪里,真想亲眼去看一眼。
陈演是既心虚又汗颜,他堂堂二甲进士自问学富五车,然济世之学他一窍不通,上不知天文,下不知地理,也不知这几十年苦读有什么用。极北之地有什么,陈演也有些好奇,突然发下大宏愿,倘若有一日天下太平了,当亲眼去极北之地看一看,便顺着这无边的草海一直往北走,那该是何等壮怀激烈的事。
翌日,清晨。
东南方传来杂乱的马蹄声,和衣而卧的李争鸣腾的一下跳了起来,翻出千里镜往南边看,千里镜中,看到了回归本队的十几名侦骑。营中士卒纷纷从帐篷里跑出来,喂马,上箭,装药,准备接应己方侦骑。
“大人,五十里外撞见了蒙古人的大军,好几万!”
营中顿时一片欢腾,李争鸣也精神大振哈哈笑了起来,在草原上游荡了大半个月,终于逮到战机了。五千骑纷纷从马背上取下锁甲,水袋,粮袋开始喂马,,马匹歇了一夜正是状态极佳的时候,一匹匹战马打着响鼻,喧闹过后五千骑仍下辎重,行装,气势汹汹往东南方向迎击蒙古大军。
无遮无掩的草原上,明军骑兵快速接近蒙古人的大军,李争鸣在颠簸的马背上举起千力镜,心中每一根毛孔都舒展开了。远处蒙古人排着长长的队列,走的极慢,长长的行军队列中,还能见到一些移动缓慢的大车。想来也是,这支外蒙古大军一路抢掠,从科尔沁抢到白城,也着实抢了不少东西。
马蹄声轰鸣,远处的蒙古大军似乎无心恋战,竟然慌乱的夺路而逃。
从远处看,便如同一条蚯蚓断成了几截,前部无心恋战纷纷打马狂奔,往西北方向逃蹿,尾部也断成几截四散逃跑,只留下中路的几十辆大车,满载着货物无路可逃,还有大批牲口,肉食。李争鸣在马上一声呼哨,五千明军也分了兵,一部去抢蒙古人落下的大车队,牲口群,主力则咬着最大的一股蒙古骑兵,往西北方向疯狂追杀。
安静的草原上沸腾起来,体力充沛的明军以逸待劳,将撤退中的外蒙大军截了个正着。五千明军以苍鹰搏兔之势,快速拉近两军之间的距离,一队队明军纷纷打马提速,优质藏马爆发出惊人的爆发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两支骑兵之间的距离。这在浩瀚的草原上,当真是一件极恐怖的事情。
蒙古人久战已成疲兵,明军却养精蓄锐大半个月,精心保护的马匹都处于最佳状态,速度的差距极大。五千明军以猛虎下山的姿态闯进蒙古大军群中,团团硝烟升起,全无还手之力的喀尔喀五部数万大军溃散,在大草原上四散奔逃。李争鸣貌似忠厚,实着心细如发,连连呼哨招呼亲兵,铁骑,死咬着一股装备最好,人数最多的蒙古人不放。
装备这么好清一色漆黑棉甲,外罩皮甲,战马都是优质的,这不摆明了是蒙古大台吉的护兵千人队么。草原上蒙古轻骑越跑散的越开,那个被咬住的蒙古千人队被追的魂飞魄散,不时有掉队的蒙古兵被大队明骑淹没。这一路追杀的天昏地暗,不辨东西南北,骑兵追追逃逃一路往北边而去。
第五百七十八章 漠北
第五百七十八章 漠北
李争鸣心里是有底气的,命几个亲兵将那会使牵星术的参谋官严密保护了起来,不许上阵搏杀。有这位年轻的参谋官在,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怕,使个牵星术就能找着方位,还怕个啥子,故此便死咬着蒙古人最精锐的千人队,一路狂奔追杀。李争鸣一边追还一边得意,老子们可比飞将军李广厉害。
骑兵追逐战在草原上展开,距离似乎便的毫无意义。
蒙古人在草原上迷了路,没了牲口肉食会死嘛,自然是会死的,还会死人无人发现的草甸子里。此番瓦剌,外蒙各部大军溃败,随军携带的牲口都抛下了,疯狂逃窜,草原上又得有一轮大饥荒。草原上的蒙古人便是如此,牲口多的时候人就多,牲口少的时候人就少,过境便如蝗虫一般。
两支轻骑一路绝尘往西北方而去,李争鸣是下定决心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抓住这条大鱼,前面逃跑的那个蒙古千人队,越逃人越少,逃着逃着蒙古马耐力好的优势便发挥出来,逐渐拉开了距离。
李争鸣气的鼻子都歪了,换马,换上沿途缴获的蒙古马,继续追。
两日夜后,清晨。
骑兵追逐战打了两日夜,蒙古轻骑筋疲力尽,明军骑兵也好不好哪里去,两支马队都实在跑不动了。那个装备精良,衣甲鲜明的蒙古千人队只剩两三百人,明军掉队的也有一两千,却在两日夜后的清晨,将蒙古轻骑成功堵在了河边,一条从未见过的大河,曲折蜿蜒从西往东流淌。
只余两三百骑的蒙古人被堵在河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下马投降了。
李争鸣也累的头晕眼花,一边派人去缴械,受降,一边睁大眼睛呆看着面前的这条大河,瞠目结舌,这是追到什么鬼地方来了。陈演毕竟是个读书人,骑术一般早就跑的掉队了,也没个人可以问呀,这到底是条什么河。十分饥渴的明军骑兵,早忍不住纷纷打马倒河边取水,饮马。
明军士卒灌下一口河水,纷纷打个寒噤,这水好凉。
李争鸣半信半疑接过水袋,清澈的河水喝了一大口,瞬间被冰了个透心凉,眯起眼睛看着这条宽阔的大河,心中惊奇,原来草原极北之地也是有河的,既然有河那必然有山,真是一处神奇的所在,既然有河有山那便可以种地产粮食了么。
大批明军将三百蒙古人缴械,捆起来,逼供,才知道这条河叫做克鲁伦河。
李争鸣鼻孔朝天,对这条河的名字大为不满,这算个什么鬼名字,听到这蒙古人的鬼话就全身的不自在,改个名吧,想来想去还是想起家中娇妻了。一拍脑袋,李争鸣挑了一些顺眼的,身上有伤的蒙古兵放了,让军中懂蒙古话的部属告诉那些蒙古伤兵,以后这条大河就叫贞河了。
这也是个夯货,他家娘子名贞,他就管这条外蒙古境内最大的河,叫作贞河,也不怕笑掉同僚的大牙。那些被释放的蒙古伤兵也不敢与他理论,取了些水,干粮,便骑着跑瘦了的马,头也不回的溜了。
李争鸣也不是真的夯,他的放都是蒙古伤兵,长途行军还要携带伤兵,很麻烦。
真正的大鱼还捆着呢,外喀尔喀五部大首领格埒森扎,被五花大绑捆在马背上,嘴里还塞了一块破布,抓住这条大鱼李争鸣已经心满意足。那年轻的参谋官,从怀中又拿出一本小册子,对着上面的图画仔细辨认,没错,捆着的这老东西就是格埒森扎,外喀尔喀五部大首领,漠北之主。
李争鸣顿时扬眉吐气,这老东西就是漠北之主么,不就是个干瘦的老鞑子么。
这老鞑子不好好在漠北呆着,非要带人跑来大明的地盘蹦达,既然这么爱蹦达就别回去了,留下吧。两千多明军骑兵装满了水袋,不急不慢原路返回,沿途收拢跑散的己方骑兵,遇到跑散的蒙古人就顺手剿了,这一路杀的烽火连天,便如同一只饿狼追着落单的绵羊,嘶咬至死。
傍晚,漠北草原。
大获全胜的明军士气高涨,扎紧大营便四处搜捕蒙古人,这一路上连着清剿了几个小部落,抓到了蒙古人都用绳子穿起来,用战马拖着走。对此李争鸣和他的部下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开原地处科尔沁草原与辽东交界处,打小时候起,李争鸣们便见惯了蒙古人来掳掠大明,抓到的大明百姓也是这样拖着走的。
李争鸣和他的部下们还十分得意,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嘛,喀尔喀各部掳掠大明的历史,都可以编成一部书了。
傍晚,夕阳西下。
夜间草原上的温度极低,被绳子穿起来,捆成一团的蒙古人冷的瑟瑟发抖,明军骑兵却放肆说笑着,吃着肉干乳酪喝着洒了香料的羊奶。身高七尺身材健壮的蒙古汉子,脸色红扑扑的蒙古健妇在寒夜中蜷缩成一团,将脑袋夹在两腿之间,或许是羞于见人,或许是又困又饿。
李争鸣大口嚼着一条鲜嫩的羊腿,看一眼五花大绑漠北大首领,随手仍过去一根剩了少许肉的骨头。那老鞑子格埒森扎脸色涨红,面色羞愤哇啦哇啦大叫起来,李争鸣一怒将肉骨头踢走,不爱吃那就别吃了,觉得屈辱么,明人也曾经如此屈辱过,还屈辱了近两百年。
个老靼子这点罪都受不了,脸皮够嫩的呀,命人找来精通蒙语的部下,问问他嘀咕些什么,这些蛮夷连说过个话也不利索,谁知道这是嘀咕了些什么,过不多时,会说蒙语的士卒找来了。
那士卒脸色一变,禀告道:“将爷,这老鞑子骂街呢!”
李争鸣用短刀剔着牙,慢吞吞道:“他骂的啥?”
那士卒狠狠一脚踹过去,恨恨道:“这老东西说长生天在上,终有一日,他要屠尽咱们明人。”
刷!
刀光一闪,盛怒的李争鸣扬手射出短刃,寒芒再闪,短刃射进格埒森扎深陷的眼窝,正在破口大骂的老鞑子惨嚎起来,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嚎叫,周围明军士卒却都极为畅快,照样大吃大喝,看着那被射爆眼珠,在血泊中翻滚的老鞑子,指指点点,将爷端的使一手好飞刀,这一手飞刀绝技,没十几年的功夫下不来呀。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夜叉
第五百七十九章 夜叉
格埒森扎在痛苦中死去,脑袋被割了下来报功请赏,尸体则被丢弃荒野。李争鸣命人将首级硝制,保管好,沾了血的短刀插回鞘里,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外喀尔喀五部大首领,漠北之主老子便不敢杀了么,一刀射过去还不是死狗一条,死的照样能报功请赏嘛。
随手将漠北之主杀了,李争鸣还得意道:“这老鞑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外喀尔喀五部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左右部下亲兵,将官纷纷附和,和建虏勾结的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外蒙古哪有什么好鸟,野心勃勃的蛮夷都该杀。这些外蒙古死鞑子,靠劫掠大明百姓起家,不多杀几个指不定什么时候,这势力可就坐大了,死鞑子势力大了就要大举南下,祸害大明九边,这是一场持续了两百多年的轮回。
李争鸣又唾沫横飞道:“内喀尔喀三部,那是心向咱们大明的,老乌你说对不对?”
左近一个身穿大明军服的蒙古汉子,慌忙答道:“那是,那是,咱们内喀尔喀三部本就是汗廷护兵,咱们对大明天威,是仰慕已久的。”
李争鸣这才满意了,两百多年的轮回么,又如何,便让老子们用刀来打破这个轮回吧,宿命么,老子可是不信的,老子们只信手中的刀。
翌日,清晨。
外围游骑突然示警,一半正在戒备的明军纷纷上马,各举手铳,硬弩前去接应,清晨寒气极重的漠北草原上,一队明军游骑拼命逃跑,后面追着数百身穿五颜六色服饰,马速极快,骑术极为精湛的异族骑兵。李争鸣从帐中冲了出来,往北边看,大吃一惊,这又是哪里来的鸟人,从未见过的服饰。
千里镜中,五六百异族骑兵穿着对襟样式的服饰,挥舞着马刀正在砍杀明军游骑。李争鸣瞬间暴怒,自打来了这漠北之地,诡异的事情就层出不穷,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骑兵,穿着从未见过的服饰,戴着高高的皮帽子,帽子后面还拖着一缕红樱,用的兵器是弯刀,骑弓,长相象是地府里钻出来的夜叉,大鼻子凹眼睛。
明军营地此时炸了窝,两三千骑纷纷上马,迎击,朝那队异族骑兵席卷过去。
李争鸣骂了一句娘,管他打哪冒出来的夜叉,先砍了再说,那队诡异的骑兵也不怯战,只五六百骑竟然主动变阵,在草原上排开,打马加速,气势汹汹迎击两千多明军骑兵。李争鸣大怒翻身上马,抖了抖身上锁甲提起眉尖刀,率领三百亲兵铁骑杀气腾腾,迎向那队嚣张的异族骑兵。
砰砰砰!
两支骑兵错身而过,爆发出一阵密集的手铳射击声,纷纷落马。
李争鸣将眉尖刀挺了起来,心中错愕,原来这队来历不明的骑兵夜叉,也是装备了大量手铳的,这倒是奇了。这队夜叉倒是异常骁勇,冲到近前端起手铳猛射,明军骑兵也用手铳,硬弩反击,双方显然都错误的估计了对方的实力。一阵疯狂的对射过后,人多势众的明军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两千明骑在不远处掉转马头,装填好弹药加速再冲,将那队嚣张的夜叉兵射的人仰马翻。那队夜叉兵倒是格外骁勇,射完手铳后纷纷拔出马,奋力劈砍,却被明军更长更锋利的马刀一个个劈翻,落马。
明军的刀比别国的刀都长,这也是有原因的,当年明军剿灭倭寇,被倭人大量装备的武士刀砍的很狼狈,戚继光戚大帅便下令将明军的刀增加三寸,要造的比倭刀长,于是便诞生了明军制式的狭长苗刀,还传承了下来,在马战中便占了极大的便宜。
激战过后,明军营地。
伤兵躺了一地等待救治,军医官已经额头冒汗了,那队装备了手铳,弯刀的异族骑兵战斗力格外凶悍,虽是被人多势众的明军全歼了,却给明军造成了两百多伤亡。伤者多是中了铅弹,能救活的可能性极小。愤怒的明军骑兵正在蹂躏一些活口,几个人围着一个左一刀,右一刀,将几十个异族骑兵凌虐至死。
李争鸣看着满营伤兵也憋了一肚子火,这是打哪冒出来的精骑呢,这也不是蒙古兵呀,这仗打的莫名其妙。
盛怒之下,李争鸣怒道:“留活口,带过来!”
明军骑兵又拳打脚踢了一阵,才将几个满身是血的活口带到大营。
李争鸣看着这几个夜叉鬼,气的鼻子都歪了,这些夜叉鬼真是够狂妄的,五六百人敢和老子们两千多人对冲,这是得了失心疯吧。这队精悍的夜叉骑兵,显然是错误的估计了明军的实力,过于狂妄了,过于狂妄的下场就是全军覆没了。明军也错误估计了这队骑兵的实力,因此也付出了两百骑的伤亡。
这是一场双方都毫无准备的,漠北草原遭遇战。
李争鸣端详着面前的夜叉鬼,心中狐疑,高鼻梁,轮廓深邃还长着黄毛,心中发毛,别是真误闯了黄泉路吧,这太诡异了,这夜叉鬼还尤自不服气,梗着脖子挣扎,李争鸣大怒狠狠一马鞭抽过去,抽的那夜叉鬼半张脸都裂开了,鲜血横流。
刷,刀光一闪,一个硕大的黄毛脑袋飞上半空。
李争鸣拿靴子底擦了擦刀上的血,眯起眼睛走向下一个活口,那身上带伤的夜叉鬼吓的哇啦哇啦大叫起来,说着听不懂的鬼话。李争鸣被这蓝眼珠的夜叉吵的心中烦躁,心说得了也别问了,听不懂,留两个活口剩下的都砍了吧。这一路从那条大河到科尔沁,李争鸣沿途收拢了掉队的兵马,连走丢的陈演也找到了。
陈演看着骑兵大队后面,用绳子穿着的一长串牧民,俘虏,一时无语。作为从小读圣贤书的二甲进士,陈演本能的想劝,却又一口唾沫咽了下去,罢了,这漠北之地鞑子委实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剿便剿了吧,何必弄的大家伙脸上不痛快,这位饱读圣贤书的二甲进士,适应能力也是极强的,见的多了便习惯了。
以人为奴这等事情便是如此,见的多了,久而久之便习惯了。
第五百八十章 人间正道
第五百八十章 人间正道
这一路,五千明军席卷了外蒙古,在漠北掳掠烧杀了大半个月,才横穿了整个漠北草原回归白城。此时白城大战早已结束,正是收拾善后的阶段,白城被破坏的极为严重,急需修缮,繁重的修缮工作自然便落到瓦剌俘虏身上。对奴隶制这件事情,卢象升是不管不问的,他接受起来可比陈演容易多了。
白城西北,正在督造城墙的蒙古护卫军,目瞪口呆看着西北方向一支大军,赶着大群马,羊,用绳子拖拽着大群身穿皮袍的蒙古青壮,迤俪而来。白城守军还以为是大军袭城,吓的慌忙拉响警报,被惊动的卢象升城墙也呆住了,那支大军已经打出旗号,是李争鸣陈演深入漠北的偏师。
却为何走的时候是五千人,回来的时候变成数万人,还赶着这么大一群牲口,这是抢了多少个部落呀。城外,骑在马上的李争鸣也呆住了,这白城变模样了,虽处处都是焦黑一片,到处都是大战过后留下的痕迹,然而打东南方向,瓦剌人的俘虏排成一列长队,一直从白城城门延伸到草原的尽头,这是抓了多少俘虏呀。
入城,五千深入漠北的骑兵倒头便睡,都累垮了。
开原,提督府。
马城接到白城来的军报,详细描述了李争鸣陈演两人,率军深入漠北的经过,也有些蒙,这夯货竟然率军打到乌兰巴托去了么,那条所谓的贞河,该不会就是外蒙古流经中国的大河,克伦鲁河吧,这夯货还将人家外蒙的大河改了个名字,该叫贞河了,这不是他家俏娘子的名字么。
马城觉得脑仁疼,这个名字其实还不错,然而总觉得有些异样的味道,他的部下们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什么捅破天的大事都敢干。
马林却凑趣的哈哈笑道:“不错,不错,就叫贞河!”
马城脸黑,老父也来给那夯货撑腰,克伦鲁河改名这事就定下来了,想到贞河这个女性化的名字仍觉好气又好笑。
马林还卖弄起才学来了,兴冲冲道:“取其忠贞不屈之意,寓意深远乎。”
马城无奈,好嘛汉字果然博大精深,怎么解释都能说出道理来,再往下看,这夯货竟然将漠北之主格埒森扎大台吉弄死了,还把脑袋带了回来,一时哑口无言,这夯货果然做的好大事业。这个格埒森扎是什么人,这也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堂堂漠北之主就这样被弄死了,然而此人是罪该万死的。
外蒙古,从中国分裂的根子,就落在这个格埒森扎身上。这个人是外喀尔喀五部大首领,也就是后世外蒙古分裂势力的老祖宗,此人一死,等于解决了外蒙古分裂的大隐患,这个功劳是极大的,马城一时倒想不出来,这算是个什么样的战功了,李争鸣这一刀下去,对后世的影响极为深远。
最后李争鸣说他在漠北撞到了一伙夜叉兵,五六百人都是骑兵还打了一仗,还带了活口回来。
马林面色困惑,不悦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的夜叉厉鬼。”
马城稍一思索不是抓了几个活口么,让李争鸣带来辨认就是了,当即下了条子让李争鸣,陈演回开原叙职。两人来的极快,翌日便率曾征战漠北,沾染了一身风沙的本部兵马回了开原,在提督衙门门前请见。
两个身材高壮的夜叉鬼被上了重枷,还上了脚镣,被亲兵推搡着进了白虎节堂,马城一看见这两个所谓的鬼类,便心中了然,深邃的轮廓高高的鼻梁,一个黄发一个褐发,哥萨克人嘛。李争鸣这支偏师撞上的是哥萨克骑兵,哥萨克骑兵,沙皇俄国向远东扩张的急先锋,大名鼎鼎呀。
背着手走过去,李争鸣慌忙叫道:“少爷小心,这两个夜叉凶的很呢!”
马城无所谓的摆摆手,笑道:“什么夜叉,你个夯货,这是沙皇俄国的哥萨克骑兵,这一仗算你一件大功。”
李争鸣嘿嘿一笑,不好意思的搓起手来,如此心中便塌实了,这一功终究是立下了。
马城笑着解释一番,众人方知漠北草原再往北,还有一个庞大的国家叫做沙皇俄国,如今正在疯狂的向东扩张,直奔辽东地面来了。众人听的啧啧称奇,这极北应属苦寒之地,还有如此庞大的一个国家幺,那便是妥妥的蛮夷,野人了。
明末这个时代,正是沙皇俄国疯狂扩张的时代,如今哥萨克人已经抵达外蒙,很快就会渗透远东,西伯利亚,然后俄国人的势力将延伸到太平洋。马城心中是有些警觉的,外蒙,漠北是开原必争之地,日后可免不了与俄国人冲突了,剿灭外喀尔喀车臣各部便该提上日程了。
沙皇俄国颠峰时的版图有多大,横跨欧亚美三个大陆,东西宽近两万公里的庞大巨无霸帝国,天生的侵略基因充斥在这个帝国中。数十年后大明,和沙皇俄国在远东,中亚必有战略决战,这是无法避免的,也是野猪皮们看不清的历史大势,不将沙皇俄国伸向中亚,远东的触手砍断,天朝上国可就永无宁日了。
因此,开原的人口劣势再次显现出来,兵力已经使用到极限。
辽东陷入旷日持久的反攻之战,长城以内如今是群魔乱舞,北边罗刹鬼又在迅速扩张,以开原之力实在难以招架,兵力早已是入不敷出。于是从关内移民便成了当务之急,这事儿还得落在傅宗龙,曹变蛟叔侄身上。命人将两个哥萨克人推出去杀了,对北边的罗刹鬼,马城是抱着十万分的警惕。
两个哥萨克人被推了出去,白虎节堂,陷入一片窃窃私语声中。
陈演等一干读书人都啧啧称奇,原来极北之地还有一个庞大的帝国幺,这个强大帝国还野心勃勃想来草原,和咱大明抢地盘,这可真是新奇了。陈演眼睛亮闪闪的,心中叹气,头一回觉得面前这位年轻的大帅,所作所为方是人间正道,仁治,王道,教化能威伏四海,平定天下幺,扯的可是有些远了。
第五百八十一章 封侯
第五百八十一章 封侯
崇贞六年,十月间。
开原仍在积蓄力量,囤积弹药粮草准备发起新一轮反攻。
此时开原城迎来了一位贵客,傅宗龙,和他的心腹爱将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以及一干陕军将领。傅宗龙的陕军脱离了河南战场,在长城沿线挡住了瓦剌大军,如今正驻扎在喜峰口一线接受补给,这支八千人的陕军在平定瓦剌之战中,发挥的作用极为关键,硬生生将瓦剌人挡在长城之外了。
同月,京城来传旨的中官到了,马城封侯。
开原上下只得将傅宗龙这等贵客安顿下来,先接旨吧,设香案,摆红烛,马林以下开原将官百余人推金山,倒玉柱,山呼万岁,至于其中有几个真心的,那便只有天知道了,面子上总还要做一做的。传旨中官战战兢兢宣读了圣旨,敕封,辽东伯马城为辽东侯,开原伯马林为开原侯。
一门双侯,喜气洋洋,这也是开创了国朝先例的盛事。
礼成,起身,开原众将却脸色不善,嚷嚷起来了抚顺大捷,这么大的胜仗歼虏十万,收复抚顺结果就封了个侯爷,这万岁爷也太小气了吧。将领闹,来观礼的兵学学子也闹起来了,历朝历代立下如此中兴大功的,哪个不是封王拜相,皇上这格局,这心胸也太小了,如此对待咱家大帅太让人心寒。
传旨中官吓的面无人色,在开原上下群情激奋下,瑟瑟发抖。
马林脸色也多有不悦,重重的哼了一声,迈着四方步上前领了圣旨,将两股战栗的钦差领走安顿。
这一日,开原各家茶馆,青楼,风月之地都在传扬这道旨意。
舆论很快形成风潮,开原人自然是为自家大帅鸣不平的,引经据典将道理说道说道,古往今来的中兴名将哪有不封王的。大汉王朝开国时就封了八位异姓王,中兴大唐的郭子仪封了汾阳王,李光弼封临淮王,就连宋朝还封了个咸安王韩世忠,咱家大帅在天子心目中,还不如那宋时的韩世忠幺。
当舆论成了风潮,便是压也压不住的,好好的封赏弄的开原上下一肚子怨言。李争鸣归家也一肚子牢骚,王贞好言安抚一番,心中叹气,你家大帅还在乎一个大明的王侯名义幺,这也是矫情。自然她对夫君是百般安抚,温柔似水,她这得意的夫君日后,也少不得一个三代富贵。
提督府,内宅。
中官小心谨慎请出一个随从,一位身材佝偻的老丈下人打扮,掀开毡帽露出一张满脸皱纹的老脸。正在与中官叙话的马城父子大吃一惊,竟然是帝师孙承宗亲至,马城吓了一跳慌忙唤进来几个丫鬟,将孙老大人扶下去休息,孙承宗可是真的见老了,年不过五十,看上去倒象七十岁的面相,一头华发满脸的褶子。
他扮成下人,这一路从京师到开原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孙承宗这一来,同住提督府的傅宗龙可就尴尬了,见也不是,躲也不是,满脸的尴尬羞愧无地自容。他是偷着来开原的,难免有些瓜田李下之嫌。
马城倒是看的开,好言相劝:“傅兄不必如此,身正不怕影邪。”
傅宗龙到也就看的开了,正色答道:“正是如此,为兄的胸怀家国天下,不怕猜忌。”
马城一笑了之,胸中又有些热血上涌,这些大明朝的忠臣良将呀,真的是胸怀家国天下,死而后已,和不要脸的东林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偏偏这些万历,天启两朝的忠臣良将,后世就莫名其妙成了阉党,奸臣,多可笑呀。
此时,关内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山西飞鸽传书,凤阳破了。
这惊天大消息将马林,傅宗龙,孙承宗一干天启朝的老臣,惊的面无人色,当场便失态了。在丫鬟搀扶下吃粥的孙承宗呆了片刻,突然打翻了粥碗,拍着桌子嚎啕大哭起来,马林脸色也刷的惨白,整个人被震傻了。孙承宗就此一病不起,吓的马城慌忙请来名医好生诊治,一通手忙脚乱。
后世所谓的明史专家,大多对凤阳被破的描述一笔带过,然而凤阳被破正是农民军由弱变强,明军由强变弱的转折点。凤阳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龙兴之地,朱家天下的龙脉所在,凤阳被破天家祖坟被刨,这件事情的威力堪比原子弹,太震撼了,龙脉被断了那还了得。
在这迷信思想极为严重的明末,那就代表着朱家的天下气数已尽了。
明朝,民间迷信是极为严重的,从弥勒教,白莲教的兴盛便可见一斑。
皇明龙兴之地凤阳被破,龙脉被断,在民间的影响不亚于一场十级地震,从老父马林,一病不起的孙承宗那苍白的脸色,便可知晓此事的影响力,比汉高祖斩白蛇起义还恐怖,天要塌了。孙承宗一病不起,傅宗龙从山西延请了名医诊治,用老参补药滋养着,将养到深秋时节才见好。
冬夏之交,孙承宗从床上爬起来,非得去抚顺看看。
马城心中酸楚便带着亲兵马队,将马车用厚厚的帘子挡住,与孙承宗,傅宗龙等人同赴抚顺。
抚顺,作为开原辽军反攻辽东的第一座坚城,意义重大。
如今抚顺城正在大规模修缮,被轰塌的城墙,碎石已清理一空,新修建的抚顺城既然保留了原本的高大坚固,外围又增加了棱堡的设计,除了坚固之外火力倍增。完工后的抚顺城将会是一座巨大的绞肉机,正对沈阳的南面,对着建州方向的北门,都将会建成火力强悍的棱堡。
要想攻占驻扎重兵的抚顺城,那便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自然,坚城不足以为依仗,这是马城再三给部下们灌输的理念,城是死的人才是活的,战争终究是靠人来打的。
抚顺,南城墙。
秋风萧瑟,老态龙钟的孙承宗裹着厚厚的棉袍,往城外看,城外已然变成一个大工地,大车,牛马,还有大量蒙古人做苦役。卢象升心知抚顺前线压力太大,便将白城之战中俘虏的大量瓦剌兵送来当苦役,因此抚顺外城的修缮速度极快,每天都有大批瓦剌降兵送到,那速度能不快么。
第五百八十二章 帝师
第五百八十二章 帝师
整整数万瓦剌俘虏埋着头,弯着腰干活,一队队明军手握鞭子,战刀巡视,自然是不会太客气,鞭子时不时就抽过去了。马城看着城外数万生不如死的瓦剌俘虏,到处挥鞭子的部下,再看一眼孙承宗,这位帝师老大人一言不发该不是同情心泛滥了吧。以异族为奴这种事情,天朝上国是从来没干过的,难免心虚。
瓦剌俘虏通通发配军前做苦役,过分的是除了青壮男子,竟然还有健壮的妇人。
眼看着一队部下,快要将几个怠工的瓦剌人拿鞭子抽死了,孙承宗满是皱纹的老脸有些抽搐。
马城干咳一声,含糊道:“去个人拦着点,别打死了。”
左右亲兵对看几眼颇有些无奈,孙老大人慈悲呀,见不得这些惨事。
却没料到孙承宗突然大吼起来:“打的好,痛快!”
马城还被他吓了一跳,看着满面潮红的这位帝师老大人,这一嗓子吼出来,心脏都跟着抽搐了一下,这一惊一乍的呀。
孙承宗却状极舒畅,放声笑道:“打,打,打死这些蛮夷!”
马城看他满面红润,又不象是回光返照的样子,才放心了,这位帝师也是憋闷的太久了,这是情绪爆发了呀。
孙承宗两眼放光看着沈阳方向,突然许下大宏愿:“马城,你放手打,放手去杀,你打下沈阳当屠尽东虏,如此老夫拼着性命不要,保你一个辽东王!”
左右亲兵听的精神大振,这是帝师,这话应是靠谱的呀,大帅做了辽东王,那便是这国朝唯一一位异性王了。异姓王呀,那自然和一个侯爵地位全然不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呢,如此开原上下也十分满意。这开原镇军里聪明人多,傻子少,孙大老人这番大宏愿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那意义太重大了,等于朝廷承认了开原割据一方的地位。
孙承宗是什么人,两代帝师,名满天下的一代名臣,内阁首辅也没他的分量重。
孙老大人肯发下如此宏愿,那便是下定决心要死谏了,死谏不成,这朝中可是要出大事的。
这等大事马城只能含糊过去,笑着道:“老大人言重了,城上风大,下去吧。”
孙承宗只是不许,非要在抚顺城墙亲自走一圈,马城只得派个亲兵搀着,却又被孙承宗一把推开了,哈哈一笑迈开四平八稳四方步,在磕磕绊绊的抚顺城墙上溜达起来。亲兵想跟上却被马城拦住了,孙老大人此刻仍是想一个人转转,只派几个亲兵远远的跟着便可,左右到处都是开原士卒出不了什么事。
远看着孙承宗迈着四方步,有些佝偻的身影,马城心中又有些酸楚,这位老大人真是替两代大明天子操碎了心,也曾经野心勃勃想要收复辽东,却兵败辽河,大夫说这位老大人是心病郁结,心病还得心药医,收复辽东是每一位忠臣良将的梦想,如今这个梦想终于接近了,也难免失态。
晚间,官妓坊。
打了胜仗,官妓坊中自是人满为患,好在这官妓坊中接待的都是有品级的官员,偶尔有酗酒闹事的落在军法官手中,那便前途尽毁了。所谓上行下效,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马城这个大帅极少在风月场所出现,军中将领便处处学习大帅,也少来官妓坊寻欢的,私德,在开原军中是一件微妙的事情。
军中将领,人人皆知大帅不喜风月,却赞成明媒正娶。
不拘是欢场女子,待字闺中的少女,还是改嫁的俏寡妇,若是明媒正娶大帅是极赞成的,也不拘你娶了几个,只要养的起便成了。倘若是仗势欺人的,传到大帅耳中多半下场不妙,修私德,正己身,在开原早已形成风潮。
这开原官妓坊建的极为气派,八面坡的攒尖顶,房舍层层叠叠,上了一层又一层,还大量采用了琉璃瓦,映衬的楼舍灯红柳绿,与南方清雅风格的建筑又截然不同,处处都充满着大气富贵之美。
大队亲兵进了宅院,盘查,搜身,却不见宾客们抱怨。
魏朝穿一身大红袍服,面无表情站在大门口,宾客们也不敢来和他寒暄热闹,这位开原镇守太监行事颇为神秘,一向低调,却是坐探司的大头领,人见人怕的狠角色,宛如一位铁面的判官。
盘查,搜身,坐探司,亲兵卫队将官妓坊牢牢控制了起来。
今日晚上能在这里坐着的,非富即贵,开原士绅为大帅封侯之喜办的晚宴,能进来的那得是什么人,一个提督衙门参将,勉强能在楼下占一个位置。今日主角是国朝新晋辽东侯,还有一干开原镇军新贵,将领居多,外人是很难挤进来的。外面早已净了街,摊上魏朝这么个冷面的阎王,想钻营投机也没有门路。
这些年魏朝这个监军太监,将坐探司着实搭理的不错。
一阵嘈杂马蹄声,外面街道响起阵阵欢呼,亲兵,将官簇拥着马城赶到,街上不时响起问好请安的叫嚷声。马城不急不徐下了马,将老父,孙老大人,高贞几位长辈请进院子,朝着外面做了个罗圈揖,换来阵阵喝彩声。捉着傅宗龙,曹文诏两人的手臂进了院子,身后大批开原镇军将领如众星拱月一般,鱼贯而入。
这开原特色的宴会,自是与秦淮画舫截然不同的,处处都充斥着杀伐之气。
“开宴!”
流水席开了起来,进了院子又是另一番热闹,多少富商花费重金抢个位子,就是为了和大帅打个照面,请个安,这一路攀上层层叠叠的楼梯,沿途盛装打扮的美人儿纷纷跪倒,如上云霄,比之九曲十八弯的秦淮旧院又是另一番温柔滋味。开原不禁风月场所,也不禁奢糜之风。
马城一向认为只要银子来的正当,爱怎么花都是人家的事情,奢糜是不会亡国的,反倒会促进商业繁荣,分别只在于银子是怎么来的,是贪墨而来还是凭本事赚来的。倘若是凭本事赚来的银子,奢靡一些对社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这又是一番歪理邪说,然而却也有一番道理。
第五百八十三章 生存空间
第五百八十三章 生存空间
整整登上了八十一级台阶,上了五层楼高的白玉厅,厅中赫然变的静谧风雅。
这五层楼上的白玉厅,平日里是不对外开放的,这是开原之主,辽东侯爷用来待客的官厅,装饰的极为风雅高端上档次。
分宾主落座,傅宗龙笑道:“这倒是个好去处,风雅的紧。”
众人纷纷轻笑着附和,外面是喧闹的流水席,这白玉厅中却安静的很,美人儿也都是精挑细选的佳品,自是开原最顶级的销金窟。寒暄过后,官妓,侍女将果品,菜肴,美酒送上,窗外琉璃盏齐齐亮了起来,美仑美奂。少则三五人,多则十数人组成各自的小圈子,品酒闲聊。
这开原府也有大大小小的圈子,却不排外,各个圈子每天都在壮大,展现出新兴势力的某些特征,活力。
上首,马林长袖一摆请了酒,上等的沧酒佳酿。亲兵用屏风将这里隔断,便成了一个独立的小空间,也没人蠢到跑来偷听,这个小空间里集中了开原新兴势力的几乎所有高层,坐探司自是极为紧张的,防范严密。
马城冲着魏朝拱拱手,笑道:“劳烦魏兄。”
魏朝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仍是一副铁面阎王的面孔,他在天启朝是管着东厂的厂公,如此也算人尽其用。他挂着个监军的名号,在开原当探子,细作的大头领,也是心甘情愿的报恩。
孙承宗此时笑道:“怎的不见北地上好胭脂,不是说有高丽女?”
马城看他面色红润身体渐好了,释然道:“女儿家嘛,梳洗打扮总要费些心思,孙公莫怪。”
傅宗龙失笑道:“你倒是惜花之人,岂独花堪惜,花开不扫地。”
众皆哄笑,这些进士出身的大员坐在一起,自然是要品花论诗的,引为风雅事,喝了几盏酒傅宗龙又拱着马城做诗,开原马五的诗做的也极好,流传极广,也好些年没有佳作传世了,这是避也避不开的。好在马城夹带里还有些货色,想着名人爱做诗这件事情,古今如一少有例外的。
稍一沉吟,便低吟:“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众皆叫妙,傅宗龙调侃道:“这还真是惜花诗,妙!”
孙承宗也面色红润,不满道:“此诗似意尤未尽,不妥。”
马城只得又低吟道:“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手把花锄出绣闺,忍踏落花来复去。”
沉吟良久,这回来傅宗龙也不满了:“还有,还有下文。”
马城只得将一首葬花吟念完,才搏了一个满堂彩,这一首佳作流传出去难免又是一番吹捧。
孙承宗拍手着笑道:“当世白起,竟为女儿家做诗了,有趣,有趣。”
马城厚着脸皮拱了拱手,琢磨着老子可越来越象个官僚了,欺世盗名呀,然而这也是无奈之举。
夜深,白玉京。
这楼外楼的设计也极为精巧,类似后世的阳台,不过是就曲曲折折的超大型阳台,不负白玉京之名。楼外回廊亲兵将门掩上,马城引着傅宗龙来这里密谈。数年不见,傅宗龙可真是见老了,四十许人老的象五十岁,可见他在甘陕边境熬的真是十分辛苦,要维持他的八千精兵也着实不易。
倘若没有山西各家的粮草支援,他这支陕军早就维持不下去了。
明月当空,马城动情道:“傅兄当保重贵体,有些事情,实不必做的尽善尽美。”
傅宗龙洒脱道:“如何能不劳心劳力,这甘陕之地百姓实在太苦了,天意如此,怨不得百姓造反做乱。”
马城无奈,又问起抗旱作物在甘陕的种植,成效如何。
傅宗龙苦笑道:“不甚好,番薯长出来这么大,一丁点。”
马城也只有苦笑的份,想来再抗旱的作物也是有个限度的,老天爷就是不肯下雨,那番薯又能长多大,靠近黄河的地方还好一些,没有水源的县府是真的多年绝收,打深井,那也是需要银子投入的。稍一思索,马城便给他开了张条陈,归途中可去白城市易司衙门,领赈济粮二十万石,雪花银十万两。
傅宗龙大喜,长揖到地,言语间不胜唏嘘。
马城能做的便只有这么多,保证开原这条商路途径的地带不饿死人,赈济整个北方么,那是几千万张嘴,受灾人口比开原,台湾和殖民地人口加起来还多,想想便觉得头皮发麻,手足无措。
两人又议起从长城内移民草原一事,倒是一拍即合,很快定下了个章程。
天下大旱甘陕一带遍地都是流民,但凡有条活路,不拘是草原还是雪原,流民能活命已是奢求。野草的生命力总比庄稼顽强,并且马城想到了外蒙那条贞河,还有其他几条大河都是可以养活人的。
旱灾对外蒙影响也极大,然而外蒙却不至于活不下去。
追究原因外蒙的几条大河,那都是雪山融水汇聚而成的,再怎么闹旱灾也不会闹到雪山上去,占据外蒙的外喀尔喀五部为何野心勃勃,人丁兴旺,便是由于这几条大河的存在,雪山融水滋养了外蒙各部,其中势力最大的当属车臣部。如今车臣部主力被李争鸣一战击溃,攻掠外蒙便得提上日程了。
马城震灾,移民的计划是,派一支骑兵军扫荡外蒙,占据外蒙河流,水草丰茂之地,流民能活命哪还管吃什么,羊肉乳酪也是救命的佳品。傅宗龙兴奋之极,如此以来甘陕两地的百姓便有了活路,又是长揖到地发自内心的深深一礼。
马城将他安抚一番,心中畅快,这便是后世人常说的生存空间。
中华民族的生存空间呀, 不管是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还是风沙漫天的外蒙草原,能养活人的地方就有生存空间。喀尔喀各部对大明的掳掠,由来已久,此番恰好一并断了根,在俄罗斯人打到中亚之前,占据了这块水草丰美,矿产丰富的宝地。想到外蒙古丰富的矿产资料,马城便忍不住吞口水。
外蒙古,可是一个矿产资源极为丰富的宝地,后世矿产资源排名极靠前的。外蒙古这个地方盛产金银铜铁煤,连石油储量都十分丰富,如此令人垂涎的一块宝地,如今正是占领它的天赐良机,就算暂时无法开发,揣在怀中也塌实些。如今外蒙是真空期,派李争鸣的偏师占领它便可。
第五百八十四章 辽事
第五百八十四章 辽事
崇贞六年,腊月。
马城也怕夜长梦多,决意在冬天出兵外蒙古,派的还是李争鸣麾下五千左翼本部兵马,给他补足了棉衣弹药马匹。对开原镇军来说,冬天出兵外蒙是极危险的行为,开原还面临着开春反攻辽东的战事,弹药,兵力都严重不足,极为困难的情况下,马城仍是毅然决然挤出弹药,兵力,悍然出兵了。
一千骑兵,四千骑马的步兵冒着严寒出征漠北,并携带了一万自愿去漠北开荒的青壮,一万五千明人携带大量给养一路向着西北方向,浩浩荡荡的出征了,很有些慷慨激烈的情怀,一万青壮也大多接受过军事训练,在开原军事体系中大致相当于农垦部队,并且开创性的使用了台湾制造的短铳作为主战武器。
重量八斤半的台湾造轻火铳,很快在开原,草原上风靡一时。
因为其轻便,使用齿轮打火,有火门盖覆盖引药池,所以不惧漠北草原的大风沙,因此极受欢迎。公开对民间发卖火器,开原提督衙门因此开创了一个时代,一个壮怀激烈的大时代,一个民智渐渐开启的对外扩张时代。
开原北关,出征的大军排成三列纵队,牵马缓缓而行。
李争鸣道别了娇妻,大步走来,啪的行了个锤胸礼:“少爷,李争鸣去了!”
马城皱眉道:“晦气!”
李争鸣咧嘴嘿嘿一笑,赶紧吐几口唾沫到地上,踩一踩,这才算去了口不择言的晦气。
马城一招手,亲兵递过来一件大红将官服,领子上一道金线,一个金豆闪闪发亮,用料比一般的棉甲足了三成,又厚实有可防寒。李争鸣大喜过望慌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接过大红将官服。
升了少将官,以他的资历这可是个天大惊喜。
马城看着部下爱将,嘱咐道:“我知你鬼心思多,到了车臣部不可大意,这个部族一向是桀骜不驯的,你小心些。”
李争鸣恭敬道:“标下领命。”
马城又嘱咐了几句才轻一摆手,叫道:“出吧!”
李争鸣又是一礼抱着他的大红将官服,翻身上马,最后看一眼娇妻便轻夹马腹,随大队往西北方向而去。这位貌似忠厚的辽镇名将,进了草原就将那身大红将官甲穿上了,不过是反过来穿的,他也不傻心知穿着这么一套拉风的将官甲,在草原上行军是很危险的。
李争鸣还很得意,难道有厚实暖和的甲胄不穿么,是何道理,反过来穿便不会那么招摇,那么拉风了。
腊月二十八,年关。
开原大街小巷上挂起琉璃盏,大红灯笼,这个年过的年味很足。
腊月二十八这一天中午,开原北关。
孙承宗穿一身黑色貂皮大氅,立在北关炮垒上,看着一千叶赫骑兵,两千开原铁骑滚滚而出,往正对着开原的叶赫城方向去了。建虏大败,如今收复叶赫城便水到渠成,然而叶赫东西两城早被建虏拆掉了,如今只剩下几道土墙。收复,重建叶赫是由军议决定的,为的是保持对建州老寨,赫图阿拉方向的军事压力。
这么大的辽东战场,可非是大炮轰一轰,骑兵冲一冲就能打下来的,那不是过家家的小孩子战争游戏么,地图上比画一下,将士们就得跑断腿。辽东直到北方的兴安岭,地域广阔坐拥三省之地,自然也便分成了数个局部战场,明军在开原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在大小凌河,朝鲜方向都是落了下风的,如此诺大个辽东,明军与后金势力犬牙交错,已经彻底纠缠在一起了。
不过从万历末年起辽军便一溃千里,如今已经有能力转守为攻了,这便是极大的成就。
孙承宗佝偻的背直了一些,担忧道:“这辽事,怕是要有些反复了,最怕这建虏北逃,钻进深山老林,过不了几年又是心腹大患。”
马城点头道:“孙公不必忧虑,欲取沈阳必先取建州,我心中有数,这叶赫东西两城是要重建的。”
孙承宗如释重负,羞愧道:“倒是老夫失言了,你是不世出的常胜名将,老夫一个败兵之将,不可言勇。”
马城不免宽慰几句,这位孙老大人的战略眼光是极高明的,当年辽河一败,他输在没有指挥大军作战的经验。
打仗这件事情,不是说熟读兵书,拿沙盘推演一番就能天下无敌的,那不成了纸上谈兵的赵括么。再高明的战略家,没有长期指挥作战的丰富经验,也是指挥不了十万大军的,大军出征,作战都是有一套章法的,乱不得。
如今天寒地冻,辽东战事暂时平息下来,没有哪位经验丰富的将领,会在这种天气下打攻坚战,那就成了二战时的德军了,在莫斯科城下冻饿而死的,可比战死的还多,就算人受的了牲口马匹也受不了,要攻建州老营,也得等到明年春暖花开之后。
开原参谋司的进兵方略,是重建叶赫两城,作为进攻建州老寨的桥头堡。
一旦攻下建州老寨,封锁山路,便断绝了建虏向北逃窜的退路,马城可不愿看到数年之后,深山老林里又蹿出一支骑兵大军。东北有多大呢,可不只是一个辽东,东北地方太大了,一旦被建虏大军北逃至远东地区,兴安岭地区,那可真是后患无穷了。
三千铁骑滚滚东去,孙承宗终决然道:“开城,你我就此别过,老夫欲往关宁一行,你可派些得力的部属与我。”
马城微觉错愕,委婉劝道:“孙公,年节了。”
孙承宗却十分固执,坚持道:“时不我待,你只管派些部署与我,不必太多,两百人便可。”
马城无奈,心知他是下定了决心要整治锦宁军,以开原军制将袁军统管起来,说不好还是带了密旨的。辽东大战,锦宁军的表现实在疲软,刚出关宁就被截住了一通胖揍,还堵在大小凌河城动弹不得,十万大军被建虏堵在家门口痛打,表现拙劣,实在对不起每年糜费的钱粮,银子。
第五百八十五章 力保
第五百八十五章 力保
如今的朝局是崇贞皇帝被东林党骗的怕了,谁也不信了还越来越刚愎自用,东林党,阉党谁也不信,大量起用没有党派背景的新人。如今的局势凤阳被破,天下震动,五省督师陈奇瑜脑袋多半是保不住了,又要砍一个督抚大员。东林党牛皮吹破,还将天家龙脉龙气都断送了,淡出朝局已成必然。
然而有一个人,崇贞皇帝是绝对信重的,这个人便是两代帝师孙承宗。
孙承宗此去关宁,多半是怀有密旨要夺袁崇焕的兵权,以崇贞皇帝的性子,对袁崇焕的耐性应是早就用完了。
马城稍微一滞,劝道:“关宁军还是能战的,孙公,袁督此人是有谋略的,只是统领大军的经验尚且不足。”
孙承宗胡子一翘,瞪着眼睛道:“你倒好心,还替他开脱。”
马城拱了拱手,洒脱道:“也不急于一时,孙公,且在开原过了年节吧。”
孙承宗便应了下来,这个年节,开原人过的有滋有味,正月初一是正旦节,开原人各家都蒸了点心,腌了肉食,三十日岁暮便开始大吃大嚼,鼓乐喧闹,门旁将军炭,桃符板,房内金银八宝,西番经纶都是一应俱全的。开原这座巨大的要塞,城市,手工业中心突然从繁忙变的喜庆。
因为从瓦剌人手中缴获了大量牲口,开原的肉食是敞开了供应,极为廉价。
大年初一,白城西北震远堡。
白城周边如今是戒备森严,值守力量比平时增加了三成,天寒地冻,震远堡关城上身穿大红棉甲的士卒不时搓着手,却人人吃的油光满面,更无一人心生抱怨。这时代能吃饱肚子,天天都有肉吃是何等幸福的一件事情。城外草原上,一队骑兵在道路两侧缓缓而行,道路中央则是长长的队列。
震远堡在白城西北方,是开原镇军深入漠北草原的第一个大型军堡。
如今的震远堡已基本修缮完成,棱堡式要塞标志性的空心主堡,多边形的城墙,前沿的三角堡大多完成修缮,并可以囤积军粮弹药,作为大明深入,控制漠北草原的三大军堡之一,震远堡的占地面积极大,东西长三十里,南北长五十里,如一同怪兽般盘踞在科尔沁草原,与漠北草原的交界处。
嘎支,堡门处高大的吊桥落下。
邓承志翻身下马拍了拍麻木的脸,接过堡门处同僚仍过来的热腾腾水袋,几大口姜汤灌下去,才觉得腹中暖了起来。这一路从古北口出长城,千里行军可吃尽了苦头,十万流民中冻伤的极多,急需就治。回头往身后看,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流民队伍,从震远堡一直绵延到草原尽头的地平线。
堡门大开,穿着厚厚皮袍的行商,穿着棉甲的镇军走了出来,沿着堡墙早就摆开一溜火盆,火盆中原煤,木炭熊熊燃烧,似乎趋散了草原上的寒意。堡门处聚集的流民越来越多,有人忍不住起哄,叫嚷,大批流民突然炸了营,涌向墙根底下一个个燃烧的火盆。
砰砰砰,上方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开原镇军,毫不留情的开铳击之。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精壮汉子,被重火铳打的纷纷栽倒,火铳响了一阵慌乱的流民安静下来。
“抱头,跪地!”
城墙上传来一阵呵斥声,城外骑兵也打马围拢过来,在炸了营的人群里穿行,大群流民逐渐安静下来。邓承志心中有些恼火,手按战刀观察了一阵,突然杀气腾腾走过去,将一个方面大耳的汉子踹翻,那方面孔的汉子吃了一脚,踉跄倒地,周围却有几个流民突然暴起,从怀中掏出短刃刺了过来。
流民大乱,女子的尖叫声,孩童的哭声乱成一团。
左近骑兵纷纷战刀出鞘,打马赶过来,却不意邓承志竟然将连鞘战刀当成了铁锏来用,左一刀砸翻了一个高大汉子,大喝一声,右一锏将一个瘦小汉子砸的趴下了,最后一记势大力沉的窝心脚,将那方面孔的大汉踹的扑通跪地,痛苦的呻吟出声。这几下左一刀,右一刀,势大力沉窝心脚,目不暇接。
“绑了,动大刑!”
邓承志暴喝一声,一干守城军蜂拥而至,将那几个混在流民里搅动风雨的乱匪架起来,叉走了。城墙上黑洞洞的火铳指着,大红军服被风吹的猎猎做响,骑马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提刀,将大批流民分成一团团,一簇簇,乱局很快平息下来。一干身穿华贵皮袍的行商,躲在城门处指指点点,敢在白城开原镇军地盘上闹事,煽动民变,这几个流寇怕是晕了头,一脚踢在了铁板上哟。
“那位小将军好生威猛,生的又英武,好后生。”
“你可知此人是个什么出身,邓家的后生,邓子龙邓大都督的后辈,自是勇武过人的。”
“才是个上尉官,这官职是低了些。”
“那是世袭的云骑尉,和一般的上尉官可不一样,这倒是个好女婿。”
邓承志两军阵前是一把好手,面对一群富商,豪绅的指指点点却嫩脸涨红,这是当街挑女婿呢,这开原的行商胆子也真是大,这都是见过世面的呀。此时一群年轻女子从城中出来,施粥,送姜汤,分发些御寒衣物。看见热腾腾的白米粥,咕咚,挤在前面的汉子纷纷咽下唾沫。
邓承志眼睛一瞪,吓的这些流民汉子纷纷往后退,不敢招惹这位勇武的小将。
咣当,几十个盛粥的大桶落地,城外很快热闹起来。
骑兵在近处监视巡逻,城下城下衣甲鲜明的步卒虎视耽耽,行商,人伢子上来挑人了,按照惯例是衙门先挑一轮,孔武有力的挑一些编进辅兵营,会手艺的铁匠,泥水匠,金银木匠编入工匠营,再由城中各显贵府上的管家先挑一轮,然后才轮到商队挑护卫,地主挑长随,十分热闹。
邓承志手按战刀在人群里巡视,这时流民们也顾不上他了,领到白粥姜汤便大口咽下去,偶尔有争抢抢夺的,变会被凶悍的开原镇军一枪托撩倒,拖走。邓承志面无表情在流民群里行走,看着一个抢夺粥碗的精瘦汉子,被一枪托砸的满脸是血,瑟瑟发抖的妇人惊恐的看着他。
第五百八十六章 锦绣
第五百八十六章 锦绣
邓承志突然记起了一句太平广记里的话,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十万流民里少见花甲的老者,少见三岁的童子,为何会如此邓承志是心知肚明的,老弱早就死绝了,这一路上从甘陕之地到草原,冻死的,病死的也不少。甘陕之地乱了许多年了,赤地千里,人不如狗。
陕西这些年也不是一滴雨没下,傅大人组织播种的抗旱作物,也不是一点没收成,尤其一些靠近黄河的县府,神木,榆林,绥德,华阴,清涧等地,抗旱作物产量还很高,靠着黄河能缺水么。然而流寇一过境,便如同蝗虫一般啃噬一空,傅大人只有八千兵马又顾不过来,只能勉强护住重要的州府。
倘若没有流寇肆虐,又碰上傅大人这样的好官,官民齐心未必不能熬过连年大旱。
停下脚步,邓承志看到一个女孩儿抱着粥碗,可怜巴巴的舔着碗底。心中一软,从腰间褡裢里取出一块乳酪,想递过去却尴尬的发现,天气太冷乳酪冻住了,那女孩儿眼巴巴的看着他,邓承志心里猛的一揪,正有些手足无错间,面前伸过来一只纤纤素手,手中端着一碗热粥。
抬头看去,一个二八年华的纤弱女孩儿娇俏可人,正朝着他笑。
邓承志嫩脸一红含糊了一声:“谢过小娘子。”
接过白粥胡乱塞到那干瘦干瘦,全身没有几两肉的流民女孩儿手里,便矜持着手按战刀走开了。身后传来一声轻笑,邓承志很想猛抽自己几巴掌,走什么呢,偏偏这时又不能回头,要是一回头赔笑脸,男儿气概可就全没了,好些部下还看着呢,面子上挂不住呀。
施了粥,人心渐渐安定了,有口饭吃谁愿意造反呢,只是累坏了那些施粥的小娘子,一个个累的香汗淋漓,大冷的天额头上都在冒汗。邓承志厚着脸皮要喊部下去搭把手,此时堡中又杀出大队娘子,几个俏娘子带着一群健壮妇人,施粥的人手一下便充足了,邓承志心中汗颜,人家这是早有准备呀。
虽然汗颜仍装做不动声,轻声问道:“这些小娘子,真是善心。”
左近一个从军多年的老卒,轻笑道:“哨总不人得这些娘子么,都是大帅夫人浣衣局的帮工,也都是些无父无母的可怜女子。”
邓承志有些许尴尬,他从老家到开原投军不久,立了些战功才提拔到了个哨官,委实不知这些女孩儿家的来历。以他的年纪当一任哨总是破格提拔,也心知必然是大帅过问了,念在他家爷爷邓大都督的面子上,才能独领百二十人的一哨兵马,他年纪轻资历浅,在开原镇军也没什么根底。
然而部下却对这位邓氏后人极为信重,这是一位虎将呀。
待到那二八俏佳人转过身来,盈盈一笑,邓承志脸上火烧火燎的,这可真是个活泼的女孩儿。
“哨总动了凡心么,那是镇军左翼李将军家的掌珠,大帅府中的常客,闺名唤作王秀儿。”
邓承志看着顾盼生姿的女孩儿,砰然心动,此时一阵寒风吹过,邓承志心中却激起雄心万丈,功名但凭马上取,李将军家的小娘子么,那也不是高不可攀的。来年开春,辽镇与建虏必有一场血战,便用邓某手中刀杀他一个锦绣前程。
半月后,正月里,十万关内流民陆续抵达白城。
十万流民里有些进了辅兵营,有些留在开原讨生活,约六万人最后随大军远征漠北,在草原上建立了一个又一个聚居点,其中仅车臣地区就聚集了三万余人。随着汉人势力向北扩张,这样的聚居点也越来越多,其意义是十分重大的。
正月十六,开原北关。
马城安排了一营五百铁骑,护送孙承宗翻山越岭,走山路去锦州传旨,如今建虏龟缩在沈阳一线,走山路应是安全的。临行前两人依依惜别,孙承宗此行任重而道远,能不能整顿关宁,锦州两支兵马,将辽东大战最弱的一环补强,便全看这位帝师老大人的本事了,颇值得期待。
马城沉吟良久仍是劝说了一番,临阵换帅乃兵家大忌,袁崇焕此人还是有些军事才华的,在锦宁军中影响力又极大,倘若他肯低下头,不再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就算矬子里拔将军,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主帅人选了。
孙承宗颇为意外,感慨道:“开城你的胸怀,老夫不如。”
马城谦虚一番,洒脱道:“做独夫么,马某没那个耐心,万万人之上么,高处不胜寒,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做独夫太累。”
孙承宗听的哈哈一笑,也吐露真心:“便依了你,倘若袁崇焕可堪大用,老夫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又忆起当年在国子监街初见的场景,仿佛就是在昨日。
拱了拱手,马城吩咐道:“出吧,千万千万,护得孙公周全。”
“标下领命,定当以死报效大帅!”
五百铁骑纷纷翻身上马,孙承宗也紧一紧貂皮袍子上了马车,铁骑护卫着马车进了山。此时,皇太极的信使到了,还带来了皇太极的一封密信,言大金愿意用银十万两,金万两,鹿茸人参貂皮若十车,换取海兰珠和多尔衮,阿巴泰等人的尸身,信中语气之谦卑令人啧啧称奇。
一个海兰珠,马城还不会放在眼里,然而皇太极的态度十分微妙。
信中,这位后金之主姿态摆的极低,还攀起交情来了,说建州本是大明册封的属地,爱新觉罗氏原属大明册封的建州左卫,万历初年建州左卫还是听从大明朝廷调遣的,万历二十三年还给大明朝廷纳贡呢,言下之意,大明,后金本是一家,倘若辽东侯父子愿意休兵罢战,则后金愿意向大明称臣,重修旧好。
手握皇太极的书信,马城心中颇为自满,这是一国之主的降表呀,手握这份降表心中飘飘欲仙,似乎伸手可揽九天明月,跺一脚辽东便会抖一抖,那种成就感极令人陶醉,随手将黄纸披红的撕成两段,仍进一个燃烧的贪盆。这一套缓兵之计,假意恭顺,戴高帽的高深计谋,或许能蒙几个好大喜功的读书人,在本镇这里可不管用。
第五百八十七章 接管
第五百八十七章 接管
总计三十万两的财货换一个海兰珠,这笔生意倒是颇为划算,可以谈,至于多尔衮阿巴泰两人的尸体早烂没了,这也容易,随便找两具残破的尸体,穿戴上两人的甲胄便可,让那汉官信使回去报信,狮子大开口将赎银翻了一倍,还要了十万斤乌拉草。
那汉官回了沈阳,被皇太极狠狠抽了几巴掌,打的两边脸都肿起来了。
汉官哭嚎着猛磕头:“主子爷饶命,主子爷慈悲。”
皇太极胸中憋闷,命人将这没用的奴才推出去砍了,倒是犹豫不决了,大金是不缺银子的,金银在大金的地盘上纯粹是装饰品,没什么卵用。如今大金占据的地盘被四面围堵,绕路外蒙古通往山西的走私路线已经被切断了,大批藏银便真的成了藏银,除了打造几付金银首饰再没有别的用处。
后金是纯粹的奴隶制,几乎不存在商业活动,种地的奴才们除了保有基本口粮,种出来的粮食都是要上交的。没有商业活动金银便毫无用处,对皇太极来说金银是个数字,然而十万斤乌拉草却让皇太极大皱眉头,犹豫了起来,这便是战争的细微之处。对后金来说十万斤乌拉草,在战争中的作用远大过数十万两银子。
乌拉草可是好东西,垫在靴子,手套里可以保暖,防冻伤。冻伤是辽东士卒冬季作战的大敌,战争并不是游戏,一个小小的细节便可能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比如防寒衣物,治疗冻伤的药物,再比如柔软干燥的乌拉草。想起海兰珠的聪颖,善解人意,楚楚可怜,皇太极心中便是一阵刀绞。
犹豫了几天,皇太极还是咬牙接受了开原的要价,信使往来,最终以金银折银五十万两,八万斤乌拉草,人参皮货百车换回了海兰珠,自然还有多尔衮,阿巴泰两人的尸身,开原这回是占了大便宜的。
二月初,重建中的叶赫城。
有了大批流民工匠,青壮的加入,叶赫城的修筑速度大大的加快了。
杀气腾腾,两营叶赫骑兵虎视耽耽,死盯着来赎人的建虏骑兵,让人担心这两支仇深如海的女真骑兵,会不会突然打起来。金银财货交割也得费上两天时间,海兰珠此时被关押在开原北关,同她关在一起的还有皇太极的长女,大金的大公主。
开原北关,一间阴暗寒冷的马棚,如今是戒备森严。
啪,守卫马房的士卒齐齐敬了一个锤胸礼,马城随意摆了摆手,便迈步走了进去,便看到正在打草喂马的海兰珠,蜷缩在草料堆里瑟瑟发抖的大公主。海兰珠纤弱苗条的身子一僵,冻伤的脸蛋竟有些红润了,那位大公主便窝囊的很,两股战栗瑟瑟发抖,还嘤嘤的啜泣了起来。
马城写意笑道:“对不住,怠慢了大妃,公主。”
海兰珠身子一僵,仍抱着一捆草料,却柔弱道:“淫人妻女,大帅可非君子所为。”
她还不知道要被赎回去了,性子再坚韧的女子也是个女子,在马棚里喂了这么久的马,再坚韧的女子也该崩溃了。虽说开原镇军军纪严明,可马棚这种地方只有一队把门的士卒,难免有些夜里摸进来占便宜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马城欣赏着海兰珠的柔弱,突然体贴的接过她手中大捆草料,随手仍到一边。
大公主的哭声更悲惨了,马城轻声道:“大妃可是清减了。”
海兰珠听着他语气温柔,身子剧烈颤抖起来,却又似认命一般咬牙解开前襟。
马城尽情欣赏着她的柔弱,放肆笑道:“大妃要做什么,投怀送抱么。”
衣衫落地,海兰珠颤声道:“请大帅怜惜,赏两件冬衣吧,公主她身子弱,受不得风寒,她要死了。”
马城莞尔笑道:“大妃何故如此,这可有些难办呢,加两件冬衣么,本镇怕是军中将士不服。”
看着寒冷中抖颤的大金皇后,马城轻声温柔道:“大妃当知,此时沈辽两城,建州老寨,有多少明人女子如大妃这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活活被蹂躏冻饿而死呢,本镇以尊夫的手段对待大妃,想来你也是毫无怨言的。”
海兰珠竟语塞了,娇弱双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想反驳却又一时无语,想起平日里伺候她的那些明国女子,一个个也是大冬天衣衫单薄,在她面前瑟瑟发抖,却又不敢吭声,她又何曾正眼瞧过,一时慌乱,这坚强的女真女子竟有些心虚了。马城对她的兴趣也到此为止了,解下鲜红的大氅随手掷过去,也不能真的冻死了,这娘们儿如今可值钱的很呢。
海兰珠如释重负将大氅裹紧,看着走远的英武背影,大颗眼泪啪嗒落地,也不知是屈辱还是后悔的眼泪。
“尊夫出银子赎人了,大妃小心了,不要再被捉住了。”
海兰珠睁开眼睛视线却一阵模糊,门打开,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照的她睁不开眼睛,沈阳会被攻破么,海兰珠突然惊慌起来,扑通坐到冰冷的地上,鲜红的大氅既厚实又暖和,她娇弱的身子却冰凉,颤抖,如堕冰窟。
同一时间,关宁。
一营铁骑护卫着一辆大车,缓缓靠进关宁城,袁崇焕以下大小将官三百余人,出城迎接钦差大人。袁崇焕此人眼高于顶,他却也不敢在孙承宗面前摆架子,孙承宗是什么人,两代天子都信重的老师,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比他这个督师,可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铁骑缓缓行至城门,护兵将有些佝偻,不停咳嗽的孙承宗扶下来。
孙承宗眼角也不看袁崇焕,冷然道:“袁崇焕,你接旨吧。”
袁崇焕胸中一阵惊恐,又是一凉,双膝一软扑通跪地,凄然道:“臣蓟辽督师袁崇焕,恭请圣安!”
孙承宗直起腰杆,正色道:“圣躬安。”
袁崇焕以下三百将官,山呼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五百八十八章 前程
第五百八十八章 前程
孙承宗一招手,护兵双手高举圣旨送过来,面无表情的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蓟辽督师袁崇焕不思进取,治军无方,革职,拿办!”
呼啦,护兵将瘫软在地的袁崇焕官帽取下,缴械,关宁将领大乱。
三百多关宁将领喧哗起来,大乱,孙承宗仍是面无表情肃立当场,一营开原铁骑悄悄取出手铳,硬弩,将孙老大人团团护卫起来。
“要造反么,呱噪个什么!”
关宁军将领中,勃然大怒的祖大寿站起来,咆哮着怒斥。
被取掉官帽袁崇焕心如死灰,挣扎着匍匐跪地,悲戚道:“臣领旨,谢恩。”
三百余关宁将领中,匍匐跪地的何可纲心一凉,握住刀柄的手慢慢松开了。
翌日,关宁。
全面接手了关宁军的孙承宗大刀阔斧,将一干山宗中人,袁系将领解职的解职,关押的关押,在关宁祖氏子弟的配合下,用随行的开原士官接管了袁军,关宁军士气为之一振,竟然没闹出什么乱子。
房中,被关押的袁崇焕心如死灰,没人比他更了解当今天子的性子,天子对他的耐心用完了,便该着他倒霉了。
房门打开,何可纲端着餐盒,炭盆进来,又轻轻将门掩上了。
袁崇焕心中一暖,孙公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的,没有将何可纲这样的良将解职,而是留用了。
拿起筷子,袁崇焕食难下咽,酸楚问道:“情势如何了。”
何可纲似有难言之隐,嗫嚅道:“军中倒是没出乱子,孙公说,孙公说有人将督帅保下了。”
袁崇焕放下筷子,木然道:“咱和他可没什么交情,他为何要保下咱。”
何可纲将心一横,低声道:“保下督帅的并非孙公,是马帅。”
袁崇焕呆住了,良久,筷子啪的落地,喃喃道:“这倒是奇了,马城么,他为何要替咱做保。”
何可纲精神一振,鼓足勇气道:“开原马帅自是心胸宽广的,一个唾沫一个钉的好汉子,他说要保督帅,那必是要死保的了。”
袁崇焕呆看着面前生死弟兄,跟随他多年的心腹爱将,说起开原马帅那也是眉飞色舞,心中又是一阵无力,心知他这个性子梗直的义兄弟,也被那开原马五收了心,大势已去,一时间心如死灰,懒洋洋的提不起什么劲头,可也松了一口气,好歹性命保住了,人有不怕死的么,没有,蝼蚁尚且偷生。
感觉手脚都软绵绵的,袁崇焕喃喃自语:“论胸襟气度,马城此人堪比宋之太祖了,我不如他良多。”
何可纲似是豁出去,咬牙道:“孙公说,督帅可往开原一行,面见马帅他绝不阻拦。”
袁崇焕自嘲道:“去了开原,见了马城又能如何。”
何可纲单膝跪地,苦劝道:“请督帅往开原一行,马帅胸襟异于常人,定不至加害督帅,标下愿以性命担保。”
袁崇焕此时倒有些犹豫了,马城自然是不会加害他的,此人英雄了得不会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
犹豫间,又问道:“山宗弟兄都是这么想的么。”
何可纲跪的更低,低声道:“是,弟兄们都是这么想的。”
袁崇焕又是一阵虚弱无力,沮丧道:“罢了,去开原,兄弟一场本督就拼着面皮不要,为众兄弟谋个前程吧。”
何可纲大喜起身,悉心照料起督帅的起居,这是个梗直的忠臣良将。
五日后,开原。
才出了正月年味还很足,开原镇军,辅兵,工匠便忙乱了起来,加紧修筑叶赫城,一等到春暖花开时便大举东进,一举切断沈阳与建州老寨之间的联系。建虏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崇贞七年的春天必然又是连番血战。
如今的态势,沈阳东南方向虏军以大批包衣,汉军,蒙军为主力,没攻下大小凌河城便退守辽河防线,死死挡住了关宁明军。八旗主力龟缩辽阳,沈阳一线,动向不明,马城却深知八旗老营并不是龟缩,而是在舔舐伤口,要攻灭一个正处于上升期的势力,这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情。
尽管建虏硬生生从上升期,被打成了苟延残喘,可正黄旗主力可也不能等闲视之。这些年黄太极往他的正黄旗里塞了多少精兵,那就只有天知道了,正黄旗护兵是建虏精华所在,全家老少一起动员,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都算上,加上建州老寨的残部,兵力仍可达到四五万众。
自然,马城心中也是有底气的。
春暖花开之后,台湾镇军便可跨海而来,登陆镇江。
开原镇军,关宁军,台湾镇军,义州朝军四面围攻,这才是真正的四面合围,辽东决战态势已成。这可比当年杨镐搞出来的四路合围,声势浩大的多,明军参战总兵力将会接近二十万,实打实的二十万大军围攻辽东,胜算起码也在八成以上。这样大的辽东决战,马城也真不敢怠慢,必然是全力以赴的。
弹药,粮草,军械正在加紧囤积,动员一切能动员的力量。
硫磺可以从东南亚获得,爪哇一带的火山带是盛产高纯度硫磺,硝石不足便用土法制造,怎也要保证大军的需求。新式的十八磅攻城重炮也在加紧铸造,有了印度产的精铁,制造攻城重炮的障碍已经不存在了。
尽管如此,要发动这样大规模的辽东决战,仍是极为繁重的工作。
实打实的二十万大军要如何指挥,稍有不慎,那代价便是千万将士的尸骨,此时亲兵来报,袁崇焕,何可纲等三十余关宁军将领,带着少许护兵进了西罗兵城,很痛快的交出了随身兵器,等着发落呢。
下首,正在处理军务的卢象升抬起头,低声道:“开城,此人气量狭窄,是不会屈居人下的。”
马城笑道:“我自知此人是个心高气傲的,且将眼光放长远些,此战,是亡国灭种的一战,元素兄不愿为我所用,做个良师益友也是好的。”
卢象升汗颜,尴尬道:“倒是卢某小家子气了。”
马城不过一笑了之,马某能容的下一个毛文龙,还容不下一个袁崇焕么,这便是眼界的不同,心中感慨,这真是亡国灭种的一战呀。
第五百八十九章 跪
第五百八十九章 跪
亡国灭种之战,赢了,大明中兴走向繁荣昌盛,输了,建虏入关主宰中原之地,汉家文明进入三百年倒退期。
二月间,西罗兵城。
袁崇焕似是一身轻松,与三十余心腹在西罗兵城整齐的街道上行走,与一队队衣甲鲜明的新兵擦身而过。年关刚过,这西罗兵城如今涌进了大量新兵,各军士官正在加紧操练,到处都是临战兵危的肃杀气氛。
与一队新兵擦身而过,袁崇焕喃喃自语:“雄主之风么,马城,志不在辽东。”
身侧一身常服的何可纲,低声应道:“黄袍加身么。”
袁崇焕低语道:“马城此人,与宋之太祖倒是有些神似。”
何可纲咧嘴笑了笑,宋太祖心胸气量为历代皇帝中的典范,不知不觉间,袁崇焕等人已将马城视为开国之君,同等对待了。进了大名鼎鼎的开原兵学,袁崇焕等人眼前一亮,第一眼便看到一座战马立像,上面还驮着个重甲铁骑,似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袁崇焕在人像前立了一会,方沉吟道:“此人是谁。”
左右一众心腹自是不知,瞅着也不象马帅呀,这倒是奇了。
袁崇焕楞楞的看了片刻,才恍然道:“这位是马帅先祖父,马芳老大人。”
“元素兄慧眼如炬,正是!”
不远处传来一个洒脱的声音,正是马城携卢象升,孙元化等人亲来迎接,真见了面,袁崇焕是十分尴尬的,三十余名心腹将领多手足无措,楞楞的看着不远处亲兵护卫下,不紧不慢走过来的马城几人。
袁崇焕心中纠结,僵立片刻还是单膝跪地,拱手道:“草民袁崇焕,拜见马帅!”
他身后三十余心腹虽尴尬难堪,还是纷纷单膝跪地,行了礼。
马城慌忙道:“元素兄不必如此,快请起。”
袁崇焕就势起身脸已经涨红了,马城知他心意,这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单膝一跪已是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他这一跪也不是给自己跪的,他是为了身后这三十余位心腹的前程,这倒是有些感人了。此人或许有些缺点,却还是个重情意的人。
尤其尴尬时,卢象升打圆场道:“元素兄,久违了。”
袁崇焕这时哪还孤傲的起来,慌忙拱手:“卢兄,久违。”
气氛缓和下来马城便笑道:“我与建斗要去城外观看操炮,元素兄请了。”
袁崇焕慌忙道:“固所愿也。”
于是数十辽镇将官在亲兵护卫下,牵了马来,纷纷翻身上马往城外的山中行去,边走边谈倒也一团和气。开原东北方向,丘陵起伏之间有一座大湖,开原镇军造炮的基地便设在湖边,山是低矮的丘陵草木都被砍光了,自然是为了防火。这座湖叫做叶赫湖,也是叶赫两城的水源地。
如此重地自是戒备森严,关卡重重,两侧光秃秃的山上还修建了烽火台。进了山,袁崇焕等人登时目瞪口呆,看着一座座巨大的不知名机器发起呆来,这到底是些什么玩意,从湖畔一直延伸到山中,一座座漆成白色的巨大支架,顶部顶着三片桨叶,竟然将巨湖中的湖水引到了山上。
山上,又有一条人造河奔腾而下,带动了河道两侧巨大的水力机械。
何可纲看着眼前壮观的景象,骇然道:“这是何物?”
穿一身文士服的孙元化,傲然道:“不过就是几部风车么,风车以风力从湖中引水至高处,水自高处流下带动水力钻床,如此而已。”
他说的轻描淡写,袁崇焕等人却呆住了,自然之力还能如此用法么,简直令人匪夷所思,如身在梦中。马城笑着解释起来,开原缺乏水利资源,但是风力资源是很丰富的,于是便仿制荷兰人的风力机械引水上山,再人工开凿一条峡谷引水浇灌,这不就能催动水力机械制造火器了么。
其中原来甚是简单,然而落在外行人眼中便是神迹了。马城看着脸色发木的一干关宁军将领,颇为无奈,这儒教到底将大明朝的读书人,坑害到什么地步了,如此简单的科学原理便想不通,想不透,也难怪孙元化视之为土鳖,武夫了。
一刻钟后,山谷深处。
袁崇焕接过千里镜,骇然看着四匹马,十余士卒推动着一门又粗又黑的红夷大炮,竟然健步如飞,骨碌骨碌推着跑。何可纲,一干关宁军将领大吃一惊,面如人色,关宁城也有红夷十八磅重炮,重量绝对超过三千斤,三千斤的大炮还能由四匹马,十几个人推着跑么,这莫非是天兵天将。
袁崇焕骇然叫道:“马帅神威,从哪里找来的这些大力士!”
一侧,孙元化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哪里有什么大力士,不过是沿着轨道推动的攻城重炮,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关宁将领,引人发噱。马城也颇无语,将一干人引至近前细细观察,才发现了地面上两条轨道。孙元化将木轨做了一些改良,容易折断的部位都用精铁打造,让轨道的承重能力大大增加了。
开原工匠还做不到标准化加工,然而将轨道部件打造的整齐一致,还是不难做到的,见到了三千斤重炮行动自如的真相,袁崇焕和一干关宁将领脸都涨红了,太丢脸了,丢脸丢到姥姥家了,还好大炮已经架了起来,炮口朝天,巨大的承重轮顶在炮垒上,定装火药装填了进去。
远处红旗挥了一挥,众人本能的捂住耳朵,这玩意轰起来自是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大炮后部猛的顶在炮垒上,尖锐的呼啸声起,一颗硕大炮弹带着模糊的轨迹飞了出去,十里外的山坡上溅射起漫天的烟尘。孙元化指指点点一番,开原制造的十八磅重炮,质量也不比原装的欧洲重炮差了。
除了长炮管的加农重炮,开原府还制造了一批发射石弹的攻城臼炮,这是开原镇军为攻克沈阳准备的秘密武器,自然不会轻易拿出来给人看,袁崇焕已然深受震撼,十里外精确命中一座山,那和命中一座城墙也差别不大了。
第五百九十章 困兽
第五百九十章 困兽
袁崇焕正震撼时,马城低声道:“我之意,请元素兄屈就开原兵学总制官,元素兄我保定了!”
袁崇焕一面纠结显是不愿屈居人下,到开原兵学任职,那便是远离军中,大约不会再有机会直接领军了。何可纲等人却是心中一喜,开原兵学是个极好的去处,虽不明白总制官是个什么职位,总不会是个芝麻绿豆官,如此,关宁军一脉在开原军中也算有了根底,不是无根的浮萍了。
袁崇焕看一眼喜形于色的心腹们,心中一叹便应了下来:“敢不从命。”
马城捉住他胳膊,惊喜道:“只是委屈了元素兄,诸位莫怪。”
何可纲等人哪敢怪他,七尺的汉子眼睛一红,三十余位关宁将领扑通跪下了,这回是跪的真心实意了。马城一手捉着袁崇焕,一手将三十余位辽镇将官搀扶起来,收人收心,开原军总自此又多了一个关宁系。关宁系有两拨人,一拨人关宁祖氏子弟,一拨人便是袁崇焕旧部。
这两拨人关系不冷不热,极为微妙却又互相钳制,确保了关宁军的长治久安,一手捉着袁崇焕的胳膊,一面安抚他的旧部,马城久居高位,对这些军中制衡,将领们互相钳制的手腕,早已玩的十分熟练了。关宁军自然不能完全交给祖氏子弟,有这么一拨人在军中制衡祖大寿,便安心的多。
再者开原兵学如今的山长是孙元化,孙元化是搞研究的,实在胜任不了山长这个位子。袁崇焕有没有才华呢,是有一些的,堂堂兵部尚书,蓟辽督师管一个兵学,那也是有些大才小用了,马城还许了他参谋军机的权力,这便是极大的一项权力了。袁崇焕虽然欠缺指挥大集团作战的经验,马城又何尝不是如此,没有人生下来就会打仗,大明新派军队也是在摸索中成长。
崇祯七年,二月末。
建州老寨,沈阳方向没有打起来,皇太极却沉不住气了,没到出暖花开便先发制人,大举出兵了。也难怪皇太极沉不住气,如今的辽东态势,沈阳与北边老寨的联系正在被切断,南边关宁,锦州明军在大小凌河城稳住了阵脚,正在养精蓄锐。东边毛文龙的义州兵,朝军正在上蹿下跳,很不安分。
稍有一点军事常识,也知春暖花开之后,一旦台湾镇军大举登陆辽东,套在大金脖子上的绞索便会突然收紧,大金,将面临四线作战的窘境。故此二月末皇太极突然出兵,先是辽阳七千旗兵倾巢而出,一路席卷向东,将闹的最欢实的毛文龙义州镇,打的溃败三百里,一路追杀到鸭绿江边才悻悻的收兵。
皇太极也懂得柿子挑软的捏,狠狠教训了毛文龙,击破了东面之敌,又集结大军进攻大小凌河城,欲一战击破南面之敌,再回师沈阳背靠坚城,迎击实力最强大的开原明军,后金军在战略上是无可挑剔的。这是当年萨尔浒之战的翻版,却不意在大小凌河城,倾巢而出的后金十余万大军碰的头破血流,寸步不得进。
开原,提督府。
加急军报雪片一般飞进白虎节堂,马城却从未如此安心过。战略上的劣势,实力上的不足,不是完美的战术能弥补的,皇太极在战略,战备上处于绝对的下风,任他长了三头六臂又管什么用,一两次战术上的胜利扭转不了大局。况且再完美的战术,也要具备可行性,没有丝毫可行性的战术便毫无意义。
马城稳坐开原,冷眼旁观着皇太极亲率十余万大军,左冲右突,也不过是困兽之斗,建虏在战略上的劣势已无法扭转,战术上也即将碰的头破血流。大小凌河城,关宁,锦州一线足足有六万明军,其中大部还是整顿过的山西新军。就算是关宁地头蛇祖大寿,也是率领祖氏子弟拼了老命的。
六万关宁明军野战尚且不足,守城,却足以让老贼撞的头破血流了。
等到皇太极在南线陷入消耗战,僵持战,他又拿什么抵挡开原,镇江即将发起的春季攻势,这老贼如今真真是没头的苍蝇,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却始终逃不出天罗地网,这辽东之地的大囚笼。从万历四十七年起,马城为了构筑这个大囚笼,整整花费了十余年时间,人从少年熬成了青年,如今终于水到渠成了。
五年平辽是一句瞎话,十年平辽却不是说说的。
将军报下发参谋司,马城对关宁军还是极有信心的,有孙承宗坐镇关宁,祖大寿又拼了老命,还有三万整顿过后的山西新军打底,最坏的结果是被老贼突破了大小凌河城,大不了便关宁军残部便退守关宁,锦州么,又能如何,无关大局,马城很喜欢这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将军报下发参谋司,研究商讨对策,开原镇军不取沈阳,反倒步步进逼建州老寨。马城这些年打过了多少仗,早就褪去青涩,用兵越发老道了,这叫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在战略上坚持以我为主,任那皇太极老贼一身通天的本事,开原镇军也只是稳扎稳打,绝不贪功,一步一步实现着马城的战略构想。
开原镇军以大量骑兵监视,控制沈阳方向,步军主力完成休整后便要出叶赫城,兵发建州,彻底切断后金兵马北逃的去路,静静的等着台湾镇军登陆辽东,便可以来上一个瓮中捉鳖,除非八旗兵人人长上一对翅膀,不然那便是插翅难飞。
放下加急军报,马城如今考虑的是,在漠北蒙古的实行的畜奴政策。
人的野心总是会越来越大的,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畜奴实际上已经在草原上兴起了,畜奴,说穿了便是放牧的奴隶。李争鸣所部已经打到了贞河,再往西就是乌兰巴托,这个混蛋在行军途中创造性的发明了畜奴政策,将大块的草场明码标价,对外发卖。云集开原的富商,显贵,甚至军中将领,自然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第五百九十一章 畜奴
第五百九十一章 畜奴
畜奴制度,自然是比公平买卖利润大的多,也难怪商贾趋之若骛。
在草原上买一大片草场,养些畜奴,这便是一次性投入的生意,用一本万利来形容再合适不过了。先前走蒙古的行商,还得携带大量陈粮,茶砖换取蒙古人手中的羊毛,皮货,往返还得雇佣大量护卫,赚的是个辛苦钱,血汗钱。
然而这畜奴制度一出,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无法控制了。
买草场,养畜奴,很快便将会在开原成为时尚,那是阻也阻不住的。
稍一沉吟,马城便在公文上写了个准字,下发执行,随着开原势力的扩张,奴隶制是大势所趋,同时代的欧洲实行的也是奴隶制,这是资本主义原始积累过程中,无法避免的罪恶,便称作是黄种人的罪恶吧。马城琢磨着我堂堂皇明,天朝上国的奴隶制可比那些白人,人道的多了。
我皇明子民对待奴隶还是很人道的,起码我们不玩种族灭绝。
将公文下发,又拿起李争鸣的奏报批复一番,李争鸣的偏师已经快打到了乌兰巴托,随军民壮也正在修建聚居点,日子过的虽然很苦,却人人都是心满意足的。一些适合种植的绿洲,大河两岸更是热门的定居点,任李争鸣怎么打骂呵斥,便占着一块适合耕种的土地不肯走了。
马城唏嘘,这汉家子民对耕地的渴望,简直便是一种偏执了。
当即回了一封长信,嘱咐李争鸣不可粗暴对待草原移民,不愿走便留下吧,等到春暖花开时,数万甘陕流民又将大举移民漠北,嘱咐李争鸣小心谨慎,可万万不能出大乱子,待到春暖花开时辽东战事又起,开原可就无力支援他了,一切都要靠他自己。将回信用火油漆密封,轻骑送走。
马城伸个懒腰才发现已然深夜,胳膊粗的大红烛都烧了两根,揉一揉发酸的胳膊,心中叫苦,勤政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轻咳一声,映雪,白青华携手从外面进来,伺候他梳洗更衣,房内是温暖如春,外面却是天寒地冻。
大小凌河城,前线。
白天,开水般沸腾的前线安静下来,天寒地冻,后金大军失去了进攻的力量。狂攻三天无果,十五万后金大军在寒风中无奈扎营,颇有些骑虎难下,皇太极大大的失策了,没有料到关宁明军突然摇身一变,变的极为难缠,死硬死硬的。以十五万大军围攻六万明军失礼,这是大金起兵以来从未遇到过的窘迫。
中军大营,皇太极哈着白气,遥望阴森的大凌河城。
炮声隆隆,硕大炮弹不时落在前沿阵地上,激射起一团团的碎泥,皇太极也早就学乖了,狂攻之前也学开原镇军修胸墙,挖壕沟,建工事,果然大大降低了前线的伤亡。自做聪明的皇太极,硬生生将攻城战打成了战壕战。两军前沿阵地,最近的壕沟距离只有数百步,还在互相投掷石块,火油瓶,还有仍砒霜石灰包的。
久攻不下,皇太极看着纠缠在一起的前沿阵地,心急如焚。
论军事才华他自认远不如他的父汗,然而还是学到一些精髓的,这一战他将大量包衣,汉人奴才,蒙古奴才顶在最前线,只以少量旗兵督战。他的两万两千正黄旗主力,一万五千各旗旗兵还完好无损,静静的等待着开原明军上当。倘若开原明军大举进攻沈阳,或者试图来前后夹击他,那便正中了圈套。
皇太极是打定主义发了狠,要拿出当年父汗击破杜松的勇气,血性,以八旗老营赤膊上阵,全家老小一起上,一战击破开原明军主力,定鼎辽东。然而开原明军却始终没有动静,这让皇太极很失望,也十分惊恐,开原明军不上当又该怎么办,他还没想好,他没有父汗的军事才华。
皇太极心中烦躁,低声道:“开原还没有动静么。”
下首,济尔哈朗无奈道:“并无一丝一毫动作,这倒是奇了。”
皇太极哼了一声:“有什么惊奇的,马城此人,狡诈如狐!”
济尔哈朗无奈,望着眼前两军犬牙交错的战线,说不出心中是个什么味道,老八发明的这个战法有一定的用处,前线壕沟已经挖到离明军阵地两百步,双方都能看见对方的鼻子眼睛,进攻前虚张声势大喊大叫,制造混乱,然后驱逐包衣奴才引诱对方第一轮射击,最后是少量甲兵和蒙古兵的冲击,已经在几处地方攻破明军前沿阵地,不过最后都被对方反击下来。
双方都动用了大量佛朗机炮,将两军阵地轰的坑坑洼洼,见不到半处平整的土地。济尔哈朗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原本孱弱的关宁明军,才过了几个月,为何变的如此难缠,丢了的阵地还能抢回去,这还是孱弱的明国关宁军么。十五万打六万还打的如此难堪,关宁明军的表现太诡异了。
最可怕的是,前线大量包衣,汉军,蒙古军已经出现了厌战的苗头,出工不出力。白天在前线督战的济尔哈朗,便亲眼见到号角声一响,有些包衣奴才仍蜷缩在壕沟里,猥琐不前,连督战旗兵的砍杀打骂都不顾了,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济尔哈朗很想劝一劝大汗,退兵吧,再打下去怕是要出大乱子。
前线那些奴才会哗变么,济尔哈朗吃不准,兔子急了还咬人,督战队若是逼的太紧,杀的太多,保不齐就会闹出大乱子。然而济尔哈朗还是把话咽回去了,还顺便咽了一口口水,打从海兰珠回来老八的脾气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暴躁了,经常不分青红皂白的无故杀人,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人也不是铁打的,明日再攻!”
皇太极阴沉着脸色训斥着,身边连济尔哈朗在内一干将领,旗主,贝勒纷纷躬身行礼。 “嗻!”
皇太极将大氅一甩,精神又抖擞了起来,此时谈胜负还早的很,正黄旗精华还在,各旗兵马凑一凑也还能战,这一战,就当是父汗在天之灵对朕的考验吧。
第五百九十二章 前沿
第五百九十二章 前沿
大凌河城,城墙上。
孙承宗穿一袭黑色貂皮大氅,用千里镜打量着城外的虏军阵地,满是皱纹的老脸被寒风吹的皲红,却颇有些风发的意气。二次出镇辽东,这位老大人终一雪前耻,领六万辽兵将建虏十五万大军,死死挡在大凌河城。
下首,马崇武,祖大寿,何可纲一干将领也是心气极高。
经过开原士官整顿后的山西镇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背靠大凌河城死战不退,竟打的虏军寸步不得进。
放下千里镜,孙承宗豪气道:“放信鸽,叫马城要稳的住,老夫要将建虏拖成疲兵,残兵!”
过不多时,城中数只信鸽冲天而起,往开原方向传递军情。
祖大寿先恭维道:“督帅英明。”
孙承宗阴霾尽去,长笑道:“老夫不过是守成之将,哪里英明了,辽东侯才英明,辽左决战之势已成,诸位,死战吧!”
“遵令!”
齐声应诺,大小凌河城一线关宁军淤积多年的闷气爆发出来,士气如虹。
前线,天蒙蒙亮。
明军阵地上开始埋锅造饭,士卒三五人一伙蹲在壕沟里,生起炭盆烤些肉干,饼子吃,热腾腾的吃食趋散了寒意。范长杰咬一口干巴巴的肉干,吞一口热腾腾的米汤,感觉身子热起来了,蹲在地上拍拍身上崭新的棉甲,觉着这才活的象个人了,有饭吃有甲穿又光棍一条,别无所求了。
“做个饱死鬼吧!”
范长杰一嗓子吼出来,左近同袍纷纷哄笑起来。
左近一个队官咽下一口饼子,翻着白眼骂道:“嚷什么嚷,吃不死你个没脸没皮的,噤声!”
范长杰打个饱嗝颇不以为然,吃饱了,舒坦了不能嚷一嚷么,自打那天热血上头吼了一嗓子,认了崇武小将爷,小将爷还夸咱敦厚朴实,亲自授了个副队官,授了甲,这沉甸甸的棉甲穿在身上既厚实又暖和,还能挡箭,那能不以死相报么。对于同袍,上官异样的眼神,范长杰是满不在乎的。
老子二十好几的一条光棍,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哪管他人如何看,崇武小将爷就是那及时雨宋江,咱老范就是黑旋风李逵,那就算小将爷在饭菜里下了毒,咱吃下去眉毛也不带眨一下的,这叫忠勇。
“做个饱死鬼吧!”
两百步外后金军的壕沟里,一伙汉军被对面明军一嗓子吓了一跳,纷纷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探头探脑的往对面张望。
“白面馍馍热粥饭,给个嫦娥也不换!”
对面那明军又是一嗓子,让又冷又饿的汉军直吞唾沫,抱着刀轻又坐了回去,地上很凉肚子里又没货,吃食得晌午才能运上来,每日一干一稀饿的肠子都转筋了。大军粮草不济了,沈阳城里也没粮食了,这是近几日才在军中流传开的谣言,传谣的被督战的旗兵砍了几十个脑袋,血淋淋的。
佟佳木蜷缩成一团躺在土坡上,将冰凉的棉甲裹紧了点,能暖和些。大军缺粮么,佟佳木是心中有数的,他是抬了旗的包衣,汉军左翼正白旗,上官是汉军旗左翼固山额真石廷柱,计一百二十九个佐领,两万四千五百人。佟佳木自认也不是没有跟脚,他祖上是辽东望族佟氏的分支,抚顺人。
沈阳缺粮么,佟佳木是心中有数的,他是从族叔佟养元那里听来的。
他的族叔佟养元是正牌子满州正白旗,也是他的上官,汉军左翼甲喇章京,族叔说沈阳城里的存粮已经见底了。想来也是,辽东原本是有地的,好些地都被旗人圈起来跑马放羊了,这些年大汗约束旗人不得侵占耕地放马,情形好了一些,却又连年干旱土地所出,却仍无法满足基本需求。
大金有多少人口呢,人口超过三百万,其中旗人五十万,五十万旗人是不事生产的主子爷,全靠两百多万汉人养活,汉人从干旱的土地里刨食吃,还要供养着旗人主子,日子过的是极凄惨的。
关键是大金这些年连战连败,主子爷也抢不到吃食了,抢西边被堵在白城,连科尔沁草原都进不了,抢南边被堵在大凌河,连关宁,锦州的城墙都见不着,抢东边,毛文龙领着朝鲜人钻山沟,放冷箭,上蹿小跳蹦达的欢实。大金,是靠掳掠为生的,抢不到吃食那能不出问题么。
前线每日一干一稀,旗人主子们算有良心了,估摸着也怕饿死人。
佟佳木是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这个抬了旗的包衣也要上战场,佟佳氏那是汉军八大姓呀,也哭过也闹过,最后还是顶到前线来了。佟佳木已经不指望族叔照应他了,族叔那是正牌子的正白旗章京都自身难保了,不也蹲在土墙后面吃灰么。佟佳木算看透了,抬了旗的章京那也还是个奴才,主子有难奴才们那得先上来死。
“孙子哎,饿的卵子都缩了么!”
“孙子们,爷爷赏你一摊马粪,接着。”
对面壕沟里的明军越来越嚣张,吃饱肚子便骂上了,蹦达的欢实。
这种骂战每天都会发生,两军最前线交错的壕沟,距离只有两百步,那能不天天对骂么,骂的频繁。吃饱了对着骂,号角声一起冲出去打,打完了连滚带爬跑回各自的壕沟,还得接着骂,祖宗十八代已经骂了好几遍,早麻木了。
佟佳木抱着刀靠在土坡上,眼皮也没抬,哼了一声:“骂回去。”
麾下半个佐领一百多汉军纷纷起身,却又慢慢坐回去了,张佳木心说这是连骂战的力气也没了么,心里一个激灵突然警醒了,这不对呀,不至于连骂人的力气也没了,这是军心不稳要造反了呀。一个激灵,佟佳木心中颇为忐忑,偷偷将眼睛睁开一道缝,瞅着谁都象不怀好意,要在背后捅他这个佐领一刀。
凄凉的号角声起,一声接着一声,号角声一停就得提着刀上去卖命。佟佳木在土坡上也躺不住了,翻身站起,拿脚将一个个汉军踹起来,一百多汉军乱哄哄的爬起来,将抱在怀里的鸟铳端起来,点火绳,刀出鞘,弓上弦,此时突然响起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一百多汉军呼啦啦全趴下了。
佟佳木也抱着头死死趴在地上,整整帽盔,一颗硕大炮弹擦着壕沟上方掠了过去。
第五百九十三章 反正
第五百九十三章 反正
一个戴着八瓣盔,身穿棉甲的汉军爬了过来,头顶上接二连三的炮弹掠过,有炮弹往后飞的,也有炮弹往前飞的,两军发射的炮弹在半空中交错而过,尖锐的呼啸声令人牙酸,心里冰凉。
“佐领,一会儿怎么干?”
爬过来的汉军有些哆嗦,讨好问道。
佟佳木斜眼看过去,哼着道:“左右都是个死,朱贵,你想不想抬旗。”
朱贵趴在地上赔笑:“那自然是想的,佐领,一会儿打起来我护着你,出不了事儿。”
佟佳木轻轻的叹了口气,左右都是个死,死了干净,抬头往天上看明军炮弹越打越多,咱大金的炮弹越来越少,这仗打的连城墙还没摸着,一个佐领三百号人就死剩一百多了,明军啥时候这么能打了,这炮打的,使出吃奶的力气了吧。
“不达死死热杰卡!”
“发坦夫森杰卡!”
顺着壕沟走过来两个旗兵,穿着正白旗的甲,一路走一路用刀鞘抽人,趴在壕沟里,土坡上的汉军惨叫着爬起来,整好队列。
佟佳木眼睛一瞪,呵骂道:“饭桶,杂种,主子爷恼了!”
“起来,起来!”
佟佳木对着部下汉军一通拳打脚踢,一百多汉军狼狈的爬起来,乱哄哄的整队,各举刀枪鸟铳准备冲阵。
两个正白旗兵越走越近,佟佳木慌忙赔笑:“主子,主子,我是抬了旗的,我是旗人!”
两个旗兵半点没给他这个旗人面子,狠狠一刀鞘抽过来,啪的抽在笑脸上,抽的佟佳木半边脸肿了起来,眼泪鼻涕全下来了。朱贵想要过来扶他,一声惨叫,被一个凶悍的旗兵猛的抽刀一劈,半边膀子都砍掉了,血水喷洒,朱贵惨叫着扑通摔倒在壕沟里,百多个汉军,被凶悍的旗人主子吓的两股颤栗。
号角声停,佟佳木肿着半张脸,嚎叫起来:“冲,冲,冲上去!”
百余汉军纷纷使出吃奶的力气爬上斜坡,嚎叫着冲向两百步外的明军阵地。
砰砰砰砰!
明军壕沟后方,胸墙后面火光闪烁,硝烟升腾打起了排枪,弹丸横飞,冲在前面的汉军嚎叫着扑倒,后面的又嚎叫着扑上去,两轮排枪过后汉军倒毙了十余人,余下的失去了冲阵的勇气纷纷抱着头,连滚带爬又跑回来了。败兵下饺子一般掉下来,从斜坡上连滚带爬的滚进壕沟。
一个汉军骨碌骨碌滚到脚边,大冷的天,佟佳木额头上热汗直冒,败下来的都是他的兵,一冲上去刚挨了两轮排枪就败下来了,还是当着两个旗兵主子败的这么狼狈,这不是要吃军法了么。
“死你阿玛一呼土!”
两个凶悍的正白旗兵,看着狼狈溃败的汉军勃然大怒,抡着刀就近砍杀起溃兵,凄厉的惨叫声起,轰隆的炮声中,劈哩啪啦越来越密集的排枪声中,溃败的汉军被两个旗兵砍翻了几个,倒了一地,骨碌碌,一颗带着血还睁大眼睛的脑袋,滚到满头大汗的佟佳木脚边,红肿的半边脸又涨又疼,出了汗更是钻心的疼。
“冲,冲,这是老主子金口玉言,想活的就冲!”
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佟佳木握紧刀柄全身不受控制的抖颤起来,疯狂叫道,他这个半残的汉军佐领是顶在最前面的,号角声再响,过不了多久后面的甲兵就冲上来了,精锐的汉军甲兵蒙军甲兵冲阵,那都是有旗兵带队的,甲兵一到看见畏缩怯战的汉军,那能好的了么,左右都是个死呀。
佟佳木一边大喊大叫一边握紧刀,靠近那两个正在喘粗气的旗兵。
“死你阿玛一呼土!”
那两个督战的正白旗兵提着沾血的刀,瞪着三角眼破口大骂。
佟佳木热血上头拔刀出鞘,劈头盖脸的劈了过去:“我入你姥姥!”
一刀,那骂人的旗兵毫无防备被砍中了脑门,光秃秃的脑门西瓜一般被劈开,红的,白的液体喷了佟佳木一头一脸。佟佳木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又挥刀劈向另一个旗兵,那旗兵一边怒骂一边被他劈的上蹿下跳。
“我入你姥姥!”
左近不远处的汉军呆看着突然发了狂的佐领,回过神来,各举刀枪鸟铳乒乒乓乓的一顿乱射,那凶悍的旗兵如抽风般手舞足蹈,也不知道被多少发铅子打的全身冒血,砰的几声铳响,光秃秃的脑门被铅弹掀飞,那旗兵没了半个脑袋,轰然倒地。发了狂的佟佳木猛冲过去,拿刀对着那旗兵脑袋乱砍乱剁。
“不拿老子当人看,狗鞑子!”
“左右都是个死,老子先弄死你个狗鞑子!”
佟佳木骂一句便砍一顿,直到将那正白旗兵硕大的脑袋砍成肉泥,才歪倒在一边大口喘气。
壕沟外面凄厉的竹哨声响成一片,还有鼓声,密集的火铳射击声。壕沟里汉军残部呆看着瘫软的自家佐领,一阵慌乱,这响成一片的刺耳竹哨声,催命的竹哨声,这是明军反击了。随即,大批明军顺着斜坡冲下来。
“投降!”
烂泥一般瘫软的佟佳木骨碌一下爬起来,刀一仍趴在地上请降。
汉军残部呼啦啦跪了一地,有样学样,佐领都投降了还打个什么劲,降了。
佟佳木跪在地上又打个激灵,慌忙改口:“我是反正!”
“明军爷爷,我是反正,投诚!”
嚷了一阵没什么动静,大着胆子抬起头又吓的趴下了,潮水一般汹涌向前的明军压根没理他,迈着大步越过壕沟,迎击冲上来的后金甲兵去了。佟佳木脸贴着冰凉的地面,心中忐忑,我这到底算反正还是投降,针扎般疼痛的半张脸贴着冰凉的地面,疼痛倒是缓解了,佟佳木心思也活络了起来。
心说我是抚顺佟氏的旁支,佟氏是望族,望族子弟和普通的降兵不一样吧。
大凌河城下,明军发起果决的反击。
炮声隆隆,前线明军纷纷冲出壕沟,后排铳手,长枪手忙着列队,前面大批使用冷兵器作战的刀盾斧手已经按捺不住,嗷嗷叫着扑向黑压压一大片的后金甲兵,前线明军分为明显的两截,前面的已经和后金甲兵混战成一团,后面的火铳兵还在列队,异常混乱。
城墙上,马崇武心中汗颜,不敢抬头见人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士气
第五百九十四章 士气
马崇武是觉得没脸见人,这关宁兵马整顿了也有几个月了,头回发起全线反击,就闹成了这副打烂仗的样子。前后脱节,原本是负责保护铳兵大阵的刀盾斧手,脑子一热竟然冲上去了,队列也还是排的歪歪斜斜,真是无颜面对大帅了呀。
前面,孙承宗哈哈笑道:“士气可用,不错!”
马崇武脸上火烧火燎的,心说督帅多半是看在大帅的面子上,替他解围呢。
咬了咬牙,马崇武汗颜道:“标下治军无方,请督帅治罪。”
孙承宗看一眼马崇武的窘迫,油然笑道:“治你个什么罪,你家大帅没教过你,看人吃饭下菜碟么。”
马崇武脸色一僵细细思索起来,看着城外士气如虹的关宁军,思索起来倒有几分领悟,看菜下碟么,孙公所言倒是极有道理的。看菜下碟,这关宁军是无论如何也变成开原镇军,开原镇军是纪律之师,这关宁军则有些旧辽军的彪悍。开原镇军是一支纯粹的新军,关宁军毕竟有些辽镇的老底子。
想通了,马崇武汗颜道:“谢督帅指点。”
孙承宗笑道:“不错,是个好后生。”
左近祖大寿也赔笑起来,马崇武顿时出了一身热汗,此时方知这旧辽军,兵是好兵,将也是好将,那么二十万旧辽军究竟是因何糜烂,每战必一溃千里呢,这问题他答不上来,兴许大帅是可以替他解惑的。大帅曾言,辽河之败非孙督师无能,非战之罪,如今看来是大有道理的。
前线,明军刀盾斧手,甲兵与建虏汉军左翼甲兵混战一团。
范长杰使一把斩马大刀,瞅准了一个穿白甲的旗兵,抡圆了大刀劈过去,那旗兵连退几步避过刀锋,嘶吼一声抡起狼牙棒砸过来,刀棒相击范长杰猛的一卸力,猫腰撞进那旗兵怀中,亮肘子直欺中宫猛的大喝一声。
“开!”
那战技不凡的凶悍旗兵一声不吭倒飞了出去,扑通落地大口吐起血,骨头也不知摔断了几根。
一肘建功,范长杰拖刀而上,刀光一闪枭了首级。
“杀!”
明军中一条大汉挥着大刀劈过来,连斩两级,东一刀西一刀竟如鬼魅一般,让左右同袍压力大减,竟杀了个势如破竹。
后面对官追过来,大叫道:“好本事!”
范长杰心下得意这卸力打力,直欺中宫的短打功夫,那是范家祖传的,老子当年也是镖局趟子手出身,这一露脸可该着老子光宗耀祖了。拖着刀如醉了酒一般欺上去,又是一声大喝晃膀子较力,劈翻一个躲闪不及的虏兵,当面虏军甲士竟似力有不逮,纷纷掉头潮水般退却了。
范长杰左右明军甲兵,不依不饶追杀过去,死咬着虏军甲兵不放,面前突然猛的一空,范长杰心叫不好就近一拽,将追在身后的队官拽倒,两人连滚带爬的就近翻下一条壕沟。多年的镖局趟子手生涯,对这类危险的嗅觉自然是极敏锐的。
弓弦响动,范长杰随手抓起两具尸体盖在身上,连那队官也一起盖住。箭如飞蝗,惨叫声接连响起,中了箭的明军士卒纷纷栽进壕沟,漫天的箭雨让范长杰惊出一声冷汗,建虏狡诈,这是早在土墙后面预备了弓箭手,真是歹毒。明军先胜后败大批刀盾斧手,被万箭齐发的建虏射的狼狈而归。
范长杰咬牙发力将中了箭的队官放下,摸一摸鼻子还有气。
“医官,医官,救人呐!”
城墙上,明军将领也一时无奈,孙承宗下令鸣金收兵。
虏军前沿阵地几乎被清扫一空,明军阵中也跑回来大批伤兵,医官,辅兵,担架队正忙着救治。
祖大寿难掩失望,叹息道:“该上马队,马队冲一冲当可击破虏军前营。”
何可纲不温不火反驳道:“你道建虏的汉军左翼是泥捏的么,两万多兵呢,叫你祖家的马队去冲么。”
祖大寿被呛的翻个白眼,哼了一声走开了,当着孙承宗的面他也不敢放肆。
孙承宗此时面无表情,训斥道:“说的什么话,放肆!”
何可纲脖子一梗,低头道:“标下请罪。”
孙承宗也不能真治他的罪,袁崇焕旧部与祖大寿自然是不对付的,孙承宗也只能用官职压服。马崇武一言不发都看在眼里,突然懂了,为何旧辽军不堪一击,旧辽军败在倾轧,根子就在于盘根错节四字。此时马崇武突然懂了许多,这一仗怕是难分胜负,建虏久攻不下已成疲兵,关宁军也是问题多多,守成有余进去便不足了。
后金军,中军大营。
皇太极木然看着大批伤兵被抬下来,顶在前面的汉军左翼,大量包衣,部分蒙军退回了出发地,前沿那些壕沟也被明军清空了。虽说死的多是包衣奴才,汉军杂兵,可心中仍是发急,这便要打成一场烂仗了。
下首,脸色苍白的范文程低声道:“大汗,今日耗费火药一千五百斤,库存仅剩下三千五百斤,后面运送的还没有到达,为了省些火药,大炮今日可不能打了。”
济尔哈朗也在皇太极身边,脸色同样不好看。
大凌河城的明军这才过了几天,竟然换了一副样子,突然变的死硬死硬,极为难缠。先是蒙八旗一部打残了,皇太极把蒙八旗换了下去,将汉军左翼顶了上去,汉军拉锯了两天就士气全无,出工不出力,皇太极也不愿逼迫过甚,汉军左翼眼下是战场主力,逼的急了是要出大乱子的。
前线出现了一些哗变的汉军,皇太极是看在眼里的。
“马光远!”
话一出口,皇太极便停住了,才想起马光远能打的汉军右翼,已经在抚顺全军覆没了,汉军左翼终究是比右翼差了些。左右一干贝勒,汉将恭恭敬敬的低着头看脚尖,也不敢吭声,却任谁都知道这个仗打不下去了。皇太极沉默不语,心如刀绞,抚顺一败将大金兵力削弱的太厉害了。马光远的汉军右翼,鼎盛时兵力达四万,汉军右翼这一去,等于砍断了大金一条臂膀。
这个仗再大下去,真的要拼正黄旗老底子了么。
第五百九十五章 碎碎平安
第五百九十五章 碎碎平安
晚间,军议。
压抑的后金军大营,人人都战战兢兢生怕惹恼了大汗,这个时候敢说话的,也便只有济尔哈朗这样的旗主了。
济尔哈朗打破沉闷,低声道:“大汗,这战法不能持久,这样磨下去,各旗的士气都要磨光了。”
范文程赶紧劝道:“奴才也请大汗改个战法,这关宁明军战意甚高,我大军久攻不下,顿兵坚城之下,实乃兵家大忌,倒不如出重赏全力再攻一次。”
皇太极面沉似水有些意动,再攻一次,再攻一次试试看,这想法如魔咒一般在脑子徘徊不去,再攻一次没准明军便全线崩溃了么。皇太极脑中始终有这个念头,没别的,纯粹是打山海关一线的明军打的顺手了,一下子关宁军变的难打了,仍是适应不了这种转变。
此时汉军左翼固山额真石廷柱,硬着头皮道:“倘若被马城腾出手来,两面夹攻又当如何。”
济尔哈朗不屑的道:“沈阳城高墙厚,马城还能长上翅膀飞进城么。”
石廷柱立刻闭嘴,他虽然是皇太极的心腹,但汉人的身份决定了他只能是高级包衣,面对这个女真心腹,他丝毫不敢顶撞。
范文程偷眼看看皇太极的面色,皇太极面色似乎平静,但岳托知道皇太极信心早就动摇了,不是因为现在的伤亡,而是各旗对攻克大凌河城失去了预期,谁也不知道会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攻下,但就此撤军的话,辽东战局又似乎要滑向深渊,进退两难呀。
良久,皇太极方缓缓说道,“抽丁吧,各旗,一个牛录抽甲兵七人,先组起一支精兵备着吧,不要怕死人,死了多少人,朕日后就补给各旗多少人,补足旧数才是公中的。”
各位旗主,汉将纷纷应是,抽丁这也是无奈之举,饮鸩止渴的法子,各旗精兵已经是一抽再抽,精兵早就被抽调一空,再抽下去就只剩下老弱兵残了。然而此时也只能如此了,就算明知是一碗毒药,大金也要捏着鼻子,咬着牙喝下去。
夜,沈阳。
王宫中灯火昏暗,月光若水,积于庭前。锦被上,鸳鸯鸟儿正欢乐无限,转铜镜,如雪清辉里,却只有一张逐渐苍老的容颜,男人不在,海兰珠忍不住回前尘往事。最快乐的时光是在几时,或许是在还没有出阁之前。家有幼女初长成,青春未艾,少女多情,浑不解世间伤心事。
那过去的时光,历历在目,只是有些遥远,如今难以记得。
韶华如水,时光不再。淡淡香炉,云雾深处,一双眼朦胧看去,屏风上,一纸青山为何如此寂寥,待温旧梦,前尘缥缈,已不可追。欲暖残酒,有枕边人,身不可起。辗转反侧,心思难眠。
海兰珠心有所感,喃喃说道:“生在乱世间,恨为女儿身。”
一个晚上她也没睡着,铜镜中仍是一个俏丽女子,深夜梦回时却常做噩梦,时而梦见身堕阴曹地府,受尽酷刑,时而梦到在冰冷的马房中,任人凌辱,惊醒时全身便惊出一身的热汗,软绵绵的抬不起手脚。
“我不要烛火这样亮。”
轻声软语,下首正在打瞌睡的侍女却被惊醒,有些慌张的将灯芯剪去一截,房中突然暗了下来。四个侍女都战战兢兢,看着脚尖,这位大妃近日常做噩梦,做噩梦时爱用指甲挠人,几个伺候她的侍女都被抓破了脸,又不敢声张。白天时又怕强光,成天躲在房子里不愿见人,也不知是呓症了还是鬼上身。
大妃既睡不着觉,服侍她的侍女们也得苦熬着,参汤补药热了又热。
沈阳的冬日夜间寒气极重,可怜了数十个侍女伺候一个大妃,穿着花盆底马蹄鞋忙的脚不沾地。一个侍女小心谨慎端着参汤进来,烛火昏暗,这侍女看着大妃披头散发,一张苍白的脸吃了一惊。
啪,参汤落地打坏了一盏宣德瓷碗。
那干瘦的侍女脸色刷的苍白,扑通跪地颤声求饶:“大妃饶命。”
房中四个侍女跪了一地,都脸色苍白看着华贵的地毯,淡黄色参汤渗进华贵地毯中,手脚都吓的抖颤起来。那打破参汤的侍女流着泪,想用袖子去擦拭,却哪里还擦的干净,毁了一只宣德碗,一件华贵的草原地毯,那侍女缓缓歪倒了,拼命想将眼泪止住,却哪里还能止的住。
“娘娘饶命!”
“娘娘慈悲,饶了她这一回吧!”
房中侍女们苦求起来,端坐在铜镜前的海兰珠面色苍白,憔悴,尖刻的下巴看上去更是渗人。海兰珠看着跪倒一地的明人女子,心中莫名畅快,笨手笨脚的那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花一般娇嫩的年纪身子却干瘦干瘦的,哪比的上镜中佳人的清冷娇媚,海兰珠对自己的美貌是极自信的。
“护兵。”
海兰珠轻轻招呼一声,立刻有甲叶响动,脚步声,然后便有两个身穿明黄棉甲的护卫恭恭敬敬的立在外面,窗户纸上两个护卫高大威猛。
“请大妃吩咐。”
海兰珠嫌弃的看了一眼那明人侍女,就想命护兵将这女子拖出去杖毙,笨手笨脚的讨人嫌。话到嘴边突然一阵阴风吹过,海兰珠生生打个寒噤,寒意透体,竟似回到了那间阴冷的马房,那身穿红色大氅的青年,英挺的身影在眼前放大。
“啊!”
海兰珠轻叫一声方知不妥,又慌忙将嘴掩上了。
外面护兵觉得不妥便低声道:“请大妃吩咐。”
海兰珠觉得背心发凉,直冒冷汗,那英武男子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大妃小心可不要再被捉住了。
心肝狂跳,海兰珠终是柔弱道:“下去吧,碎碎平安。”
两个护兵颇觉蹊跷,却又不敢擅闯大妃寝宫,只得手按刀柄走远了一些,房中跪了一地的侍女们面面相觑,怎也想不通大妃为何大发善心,竟然饶过了姐妹们一命,这些满人主子们对待明人侍女可一向是极狠毒的。
“碎碎平安,恭祝娘娘万福金安。”
“恭祝大汗得胜归来。”
几个女子也极是机灵,慌忙搀起瘫软失神的姐妹,跪在地上挪动膝盖退了出去,换人进来伺候这位喜怒无常的大妃。
第五百九十六章 虎头蛇尾
第五百九十六章 虎头蛇尾
很快换了四个侍女进来,双膝跪地小心翼翼的,将打破的瓷碗捡起来,送出去,那张华贵的地毯却是留下好大一块污迹。
“吃的饱,穿的暖么。”
侍女们正战战兢兢时,却听的上首娘娘柔声的问话。
“回娘娘的话,吃的饱,穿的暖。”
“娘娘慈悲。”
侍女们呼啦又跪了一地,不敢抬头,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这位主子倒懂得心疼奴才了。
海兰珠觉得身上凉意退了些,便温婉道:“夜里凉,去煮些白粥分一分吧。”
四个侍女更是哑口无言,自然没人敢真的去煮粥吃。
“去找一册金刚经来,我要礼佛。”
话一出口海兰珠觉得舒服多了,礼佛,当可趋干心中魔鬼,长生天在上,我海兰珠是真的一心向佛呀。
“是,娘娘。”
深夜,开原。
一阵狂风将窗户吹开,也将埋头公文的马城惊醒了,寒意透体,马城起身走过去掩上窗户,在外间打盹的两个侍女匆忙赶至。
“大帅恕罪。”
两个侍女齐齐跪下,窗户没关好这是极大的失职。
马城不以为意道:“起来吧,地上凉,早些睡,我这里不需人手。”
两个侍女盈盈起身,却有一个故意将襟口开的极低,还轻轻抿了抿红润的嘴唇,马成一时有些无语,这又是哪一家送进来的贵女,防不胜防。自打他回了开原,身边便时不时多几个青涩的丫鬟,美貌的贵女,大半夜的跑来卖弄风骚,开始还觉得有趣,后来便不胜其烦,也懒的往外赶了,愿意留就呆着吧。
“下去吧。”
马城和颜悦色道,两个美貌丫鬟难掩失望,轻轻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马城一时哭笑不得,走回案边拿起一份台湾水师发来的奏报,请开原军司勘察鸭绿江水文地理。看这这份奏报心中有数,这是台湾海军司主官张永穿的奇思妙想,勘察鸭绿江水文,这是要以水师战舰走鸭绿江,偷袭建州老寨呀。马城有些砰然心动,世人提到鸭绿江都觉得这只是条内河,然而鸭绿江可以行海船么。
这恐怕得实地勘察一番才了然,此事多半是可行的,就算有些水域江面狭窄,也是可以拓宽的。倘若真的可以行海船,以水师战舰沿江而上,这是一记黑虎掏心呢,一记重拳就能将皇太极打蒙了。当即行公文发去义州镇,义州镇可就在鸭绿江边上,拓宽河道的任务多半要落在义州镇的毛文义身上。
如今是毛文龙的兄弟毛文义坐镇义州,这也是个心腹人。
被张永产的奇思妙想提醒了,马城突然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小船装大炮,这可是一条毒计。在世界海军发展史上,小船装大炮是近海,内河防御的利器,俗称也叫蚊子船,以极小吨位的内河船只装备威力强大的巨炮。这种内河炮舰有很多缺点,因为装备了巨炮所以机动性极差,不能承受风浪,然而它却极适合内河作战。
说白了它就是一座浮动在河面上的炮台,吨位很小,却装备了可以和战列舰主炮媲美的巨炮,被这种蚊子叮一下那可是要痛入骨髓的。又一纸公文发去台湾,命台湾水师在内河试制几艘,倘若试制成功便又是一件大杀器。揉着酸痛的额头咧嘴一笑,想来那些建州土鳖,是没见过这等犀利的玩意儿。
翌日,清晨。
推开房门才赫然发现,开原竟然下雪了,这雪下的十分诡异,似雪又似雾气弥漫在半空中,捞一把便是一手的冰茬子,地面上也铺了薄薄的一层,对旱情没有丝毫缓解,反倒将青苗都冻死了。这种天气在开原不常见,可也不是没出现过,这叫冻雾,因为天气太过寒冷,空气中的水蒸气凝结了,便形成了冻雾。
冻雾弥漫,玉树银花,家中妻妾裹着厚厚的皮裘出门赏玩。
马城担心的却是漠北,李争鸣那里应该有些死伤了,这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开疆裂土免不了要付出些代价。
大凌河城,前线。
天蒙蒙亮时起了冻雾,孙承宗领着一干关宁将领上了城墙,一时无语,因为他眼前一片白蒙蒙的迷雾,周围大雾弥漫,能见度极差。
一阵沉默,孙承宗叹道:“建虏怕是要退兵了。”
众将官看着城外白茫茫一片,皆松了口气,这场仗怕是打不下去了,仍是下令前线加紧戒备。
城外,后金大营。
这场冻雾给了大金一个台阶下,也给了皇太极一个台阶下,这个仗是打不下去了。
“退兵吧。”
皇太极眼神一黯,结束了这场虎头蛇尾的大凌河之战,大金对上山海关明军,破天慌的打了个不胜不败。在护兵搀扶下上了御辇,皇太极颓然坐倒在锦被中,终忍不住掀开帘子,往锦州城的方向看了一眼,心中突然有些惊恐,此生他还能见到近在咫尺的锦州城么,慌忙把这个念头从脑子里抹去。
后金大军这一退,可就退到沈阳去了,将辽河防线,广宁城都让给了关宁军,孙承宗乘机尽遣关宁军前出辽河,重新占领了广宁城,占领了广宁空城的关宁军上下一片欢腾,这是崇贞七年辽军收复的第二座城池。今时不同往日,占据了广宁城的明军便依托辽河建立了防线,全军陷入休整。
开原,兵学。
大校场上,马城面对上千兵学学子侃侃而谈,要在开原恢复筹划已久的爵位制度。
“方今战乱,重战功。历数前朝,若论武功之盛,无过秦汉。秦、汉之爵,列侯、关内侯以下,计分四等二十级。八级以下为民爵,八级以上为官爵。凡临战,士卒斩敌一级,即可赐爵一级。而军官则按照其所属部队的斩数目,二百人作战,斩敌人级三十三以上为满功,各级军官亦即可赐爵一级。某以为秦汉封爵的制度,若放在太平盛世或许无用,但用在当下,却是最合适不过。”
一时轰动,大帅要恢复秦汉封爵制度了,这大消息再次引爆了开原。
第五百九十七章 勋爵
第五百九十七章 勋爵
“历数前朝,若论武功之盛,无过秦汉。”
这句话并不全对,对了半截,隋唐的武功也很盛。但是隋唐的封爵制度,大致是按照公侯伯子男来封赏的。这几等爵位早已约定俗成,历朝历代都肯定是只能由朝廷封赏的。马城之所以只说秦汉,不说隋唐,就是因为要仿照隋唐的话,封赏功臣为“公侯伯子男”,定然绕不过朝廷,难免有造反的嫌疑。
但是如果按秦汉的封爵,自秦汉以来便没人用过了,惟独有一点秦汉封爵,有四级二十等,未免太过繁琐,这个事情也是有前人栽树,明人只需乘凉便可。汉武大帝就曾化简二十级爵位为十一级,以为特授之武功爵,专授军功。
恢复封爵这件事情,马林是极为谨慎的,犹豫道:“汉之武帝的军爵制度似乎不错。但却有个疑问,其中是否有什么弊端?”
马城使个眼色,卢象升从容道:“秦汉两朝,都是以攻城掠地多少,取敌级若干,杀、俘敌人官员级别之高低作为记功的标准,分等授爵。其本意,是专为奖励军功。然,景帝之后,天下渐渐承平,授爵也因此而逐渐地开始流之轻、滥,常作为布恩以及筹措朝廷收入的手段,其奖励军功的本意也因此而逐渐地失去。爵位可用钱来买,自然失去了荣耀,从而导致无人重视。”
马林在官场混迹了一辈子,哪还能听不明白,这爵位就是一张画饼,乱世中给三军将士画的一张大饼,等到天下太平了,最终会变成一种虚荣。虽是画饼,却终究还是有些实惠的,例如有爵位的人家,每月可从官府领些钱粮补给,可见官不跪,按爵位授田授地,这才是真正的实惠。
开原实行的封爵制度,实际上和后世的荣军制度差不多,只是更细致完善。
马城对前人的智慧是极佩服的,后世的荣军烈属制度,不也是从古人那里学来的么,只不过后世人将其间化了,大同小异。却有一样不同的,按照爵位大小,将士们是可以在草原上跑马圈地的。马城对这个跑马圈地创意,极为得意,满清,蒙古入关后,八旗子弟可以在汉人的地盘上跑马圈地。
咱们汉人,为何就不能在蒙古人,满人的地盘上也跑个马,圈个地呢。军中有爵位的将士,有些性子急的可去漠北圈一块地,养些畜奴,牲口,日后天下天平了,将士们也可以做个富家翁嘛。性子沉稳的便琢磨的多了,等到剿灭了建虏,尽占了辽东丰美土地,那岂不是可以在建州圈地了。
马城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可,那便等着吧。
如此,这封爵令一出便引爆了开原,将开原大军的士气引向顶点,仗还没打,军中大小将官已经在惦记建州的土地了。每日都大量请战,表忠心的书信送进提督府,马城耐心的一一批复了,用气势如虹已不足以形容开原军民的士气,应说是气冲九霄,只怕是马城一撤开缰绳,开原大军便会如野马一般疯狂的碾向建州。
颁布了勋爵制度,只需日后慢慢施行便可。
如此马城也松了口气,生生重造了一个大明版本的勋爵阶级出来,如此开原便可以用两条腿走路了,一条腿是士商阶级,另一条腿是勋爵阶级。说白了,这就是提高一下镇军将士们的社会地位,生造一个勋爵阶级出来,等于是在当今社会,为军中将士开辟了一条上升通道,还是一条快速通道。
两条腿走路的开原,应是可以走的稳当一些了。
西罗城,一座官宅。
四进院子在西罗城算豪宅了,住进了袁崇焕一家人仍不嫌拥挤,这是官宅不得对外发卖,以袁崇焕兵学总制官的职位,这座官宅算超高规格待遇了。如今袁崇焕也很低调,在开原过着半隐居的生活,将妻妾子女也从广东老家,千里迢迢接到开原。袁崇焕有一妻六妾,两子一女,在开原他没什么人脉,平日里也只有些旧部走动。
他在关宁军的旧部,还都混了个不错的前程,大多在军中留用了。
袁崇焕虽然孤傲却也不傻,他被马城,孙承宗两人联手保下来,在开原也懂得低调做人,就不给别人添堵了。只是这日子过的平淡了些,他也不指望着俸禄过活,以他的积蓄加上旧部的投献,做个富家翁是绰绰有余的。然而终究是做过封疆大吏的人,这平淡的日子过的有苦自知,家中妻妾也难以劝解。
这一日何可纲带着几个旧部来访,对着旧部,袁崇焕脸上才多了些笑意。
摆了酒,袁崇焕些微吃了一惊:“说的什么,连我也有爵位?”
何可纲面带笑意,动容道:“正是,封了督帅一个彻侯呢,一等爵!”
袁崇焕有些失神,恍如梦中,彻侯那便是秦汉时爵位的最高一级了,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显贵呀。
何可纲心情极好,笑着道:“马帅还是念旧情的。”
袁崇焕又是一呆,恍然记起当年在大同城下,两人曾并肩作战的交情,心中一叹,马城此人自然是念旧情的,这个爵位封的高了些。
面子上终究有些挂不住,哼着道:“我一个赋闲在家的闲人,要如此高的爵位做甚,左右不过是个虚衔。”
何可纲哪还不知他的脾气秉性,又笑着道:“虽是虚衔可还总有些实惠,马帅仿秦汉旧制,彻侯缇帅,宴饮必上座,彻侯一级可圈地万亩,这好处可真不少了。”
袁崇焕听的砰然心动,却哼着道:“宴饮必上座,坐的那么高,是要当个盆栽给人观赏么。”
何可纲心知这位督帅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便闭口不提,转而谈些军中趣事,宾主尽欢。
只是临别时,何可纲神秘道:“为子孙后代计,那万亩良田的恩赏,督帅可要将眼睛擦亮些,不要挑花了眼。”
袁崇焕仍是哼哼了一声,嘴还硬:“万亩良田倒是好大的手笔,开原有那么多地?”
何可纲施了一礼便告辞了,关上门,袁崇焕又叹了一口气,这话问的也是多余,如今开原的地盘太大了,万亩良田开原人还真瞧不上眼。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为子孙计
第五百九十八章 为子孙计
以袁崇焕的性子本来是看不上这几亩地的,然而何可纲有一句话说动了他,为子孙后代计,这是恩赏。回到内宅妻妾围过来打探消息,从大夫人到最宠爱的妾室,都眼巴巴的看着他,袁崇焕视线落到两个儿子身上,心说一软心说罢了,富贵也不过三代,为儿孙计豁出去这张老脸,便留下这万亩良田吧。
两日后,提督府。
消息传出,开原军中因战功封爵者有一千两百余人。
位列彻侯的一共就三位,一位提督副将高贞,一位镇守日本的李乘阼,还有一位便是前任蓟辽督师袁崇焕。袁崇焕也琢磨明白了,这就是个荣衔,地位相当于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高高供起来给人看的。然而他却错怪了马城,开原府恩赏的彻侯是有一定实权的,并且还有参谋军机之权。
在马城的规划里,彻侯便相当于元老院元老,是要出谋划策的。
袁崇焕厚着脸皮递了帖子,脸上火烧火燎的,感觉进出提督府的人都在盯在他看,这自然是过剩的自尊心作怪。当惯了督师的人,如今要递帖子求见上官,那面子上自然是挂不住的,也抹不开。
官厅,卫兵通传说袁大人求见。
马城讶然道:“快请!”
卢象升却失笑道:“当世杨修来了。”
马城无奈道:“是说他恃才傲物么,莫要被元素兄听到了,要与你翻脸。”
卢象升哈哈一笑,过不多时,护兵将袁崇焕请了进来,三人打了个照面袁崇焕咬咬牙,为子孙后代计,便跪了吧,跪到一半便被马城捞了一把,袁崇焕也就顺驴下坡起身了,三人落座侍女上了茶。
袁崇焕欠了欠身,低语道:“些许小事便来劳烦马帅,惭愧。”
马城一笑,到底是久居上位的人,一句话便将来意说明白了,这是为了那彻侯的爵位,万亩良田的恩赏来的吧。
下首,卢象升痛快道:“如此,元素恩赏的土地有两个去处,一处是在漠北,贞河沿途的上好水田,连水稻也是可以种的,也可圈一块草场。另一处是抚顺东边的农庄,只是如今都荒芜了,须得整饬一番方可耕种。”
袁崇焕假意犹豫起来,马城笑道:“我替元素兄拿个主意吧,就选抚顺东边的农庄了,如何。”
袁崇焕老脸一红,有些尴尬的拱手道:“倒是袁某占了马帅的便宜,惭愧。”
马城洒脱一笑自不会在意,又闲聊几句袁崇焕便撩起长袍,告辞了,马城将他送至衙门外,方依依惜别。
回来时卢象升早笑的直打跌:“这位袁督,倒是个妙人。”
马城也不免失笑道:“他只是面子上抹不开吧。”
笑了一阵,卢象升奇道:“开城,有一句话某是要问的,你到底是看中他什么了,如此器重。”
马城咧嘴笑道:“自然是他的大气。”
卢象升沉吟片刻便释然一笑,调侃道:“这世上也便只有开城你,能用的起此人的大手笔了。”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袁崇焕是极要面子的人,既领了万亩良田的恩赏,办差便认真了起来,第二天便跑去开原兵学办公了,将兵学总制官这个担子挑了起来。马城要用他的大气,袁崇焕还真是够大气的,上任第一天便嫌弃地方太偏,要将开原兵学从西罗兵城,搬进寸土寸金的开原城中心。
兵学上下被惊的瞠目结舌,这不是瞎胡闹么。
开原城中心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寸土寸金的销金窟,这么大个兵学搬进开原城,这得拆掉多少家产业,关停多少家铺子才能腾出地方。议论纷纷,这还是做过蓟辽督师的人,办事怎的如此不靠谱呢。却谁也没料到马帅竟然准了,一片哗然,开原上下便有了些抱怨,埋怨大帅对袁崇焕偏信偏听。
马城便只有一句话,这是兵学总制官份内之事,准了。
既是大帅准了,那么这个事情便办成了,提督衙门属官便在开原城中心,重新给兵学圈出一大块地皮,圈子里的商铺,民宅都得搬,这可是一项大工程,难度不亚于修缮抚顺城,一切只因为如今,开原的商业实在太繁荣了。
兵学,统制官官厅。
袁崇焕身穿大红袍服,一面威严的端坐上首,不急不徐的处置公文,当久了督师的人余威尤在,上上下下也不敢怠慢他。这是个极孤傲的人,心中想的是袁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然而想收袁某的心,那便要看看那一位的手段了。
下首,孙元化看着他直咧嘴,这不就是在怄气找别扭么。
果然袁崇焕大笔一挥,又嫌弃开原兵学的格局不够大,校舍太小气,要建大的还要建青砖瓦房。学子的营房倒也罢了,毕竟是来学本事的,教员的营房那能凑合么,教员里尉官要两人一间,校官那就要豪华单间了。
孙元化看的嘴角直抽,翻个白眼扬长而去,不愿与这人再理论。
最后新兵学的设计图摆在面前,卢象升先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可比京城国子监还气派呢,这得花多少钱才能建起来。心中又是一动,明镜一般敞亮,开原兵学难道不该比国子监更气派,更雄伟么。后世名气极大的开原兵学,便因此在开原城最繁华的地段,拔起而起,耗银整整八十万两。
然而,这座耗资八十万两的开原新兵学,却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
卢象升拱了拱手,心服口服,马城自问对于用人之道也是有些心得的,用袁崇焕,用的就是他的眼界,大气,当过督师的人眼界能和小门小户的地主一样么,不可能嘛,天大地大由着他折腾去。
稍一思索还送了袁崇焕一副字,曰,海空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一副字送到袁崇焕官厅中,正在埋头处置公务的袁总制只抬头看了一眼,便风轻云淡的命人裱糊,挂起来。日后果真如马城所言,两人益师益友又是君子之交,袁崇焕渐渐接受了新角色,也开始参谋军机出谋划策了,着实办成了不少大事。
崇贞七年四月间,镇江。
第五百九十九章 轻骑
第五百九十九章 轻骑
天气转暖,镇江外海铺天盖地的大小战舰,武装商船,满载着台湾镇军士卒跨海而来,在东江镇停靠补给后,迅速占领了辽东两千里海岸线。浩浩荡荡的水师战舰,封锁了山海卫至鸭绿江出海口,在东江镇稍做补给便登陆镇江,后金镇江守军闻风而逃,头也不回的逃回辽阳了。
东南风,镇江。
十余艘狭长高大的战舰在海面上起起浮浮,百余条武装商船,大型福船在近海处下了锚,便有一队队士卒下了船,高举火铳,踩着齐腰深的海水攀到岸上,半日后镇江已克,大举登陆的台湾镇军开始修筑防御工事。
镇江被建虏破坏的极为严重,建虏可也不傻,逃走前将镇江百姓都掳走了,还将四面城墙都拆毁了。东南信风吹的日月军旗猎猎做响,头发花白的袁可立顺着长长的坡道,下到松软的海滩上,身后跟着乔一琦,沈有容等一干登莱旧部,大红军服吹的猎猎做响,三万台湾镇军分批次登陆。
袁可立的旧部里乔一琦四十许人,沈有容六十多了,都是常年领兵打仗的名将,万历,天启两朝孕育的名将何其多,数不胜数,只是到了崇贞朝却报国无门,纷纷遭到排挤,倾轧,故此台湾,开原两府崛起,便给了这些名将安身立命之所。
沙滩上,毛文龙,毛文义兄弟领着一干义州,朝军将官亲来迎接。台湾海军司主官张永产,东江镇总兵秦邦屏,镇军副将李开元也纷纷从旗舰上下来,一时间镇江城下将星云集,兵威赫赫。
台湾镇军携带装备极多,都卸下来可也是一项繁重的工作。
毛文龙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单膝跪地啪的行了一礼:“给阁老请安。”
袁可立斜眼看着他,不温不火道:“防御都做足了么。”
毛文龙慌忙道:“做足了,做足了,万无一失。”
袁可立又哼着道:“稳重点,毛毛躁躁的!”
毛文龙登时旱流浃背,赔笑起来,他生平天不怕地不怕,世上最怕两个人,一个是大帅马城一个就是袁可立。当年他在义州镇总兵任上,袁可立任内阁次辅,这位袁阁老每每收拾的他痛哭流涕,这是形成条件反射了。自然,毛文龙对袁可立是又怕又敬,当年袁可立对他的义州镇可是无条件支持的。
“进城吧。”
袁可立闷闷的哼了一声,拢了拢花白的华发,一干将领踩着松软的沙子迈进镇江城。
台湾镇军登陆后快速展开,骑兵四出,步兵则快速向两翼展开,控制了镇江外围的战略要点,三万义州军,朝军则大举渡过鸭绿江,沿河布防。
镇江城破败的城墙上,将星闪耀。
台湾镇军若是将全部人员,重炮运到辽东,起码也得耗费两个月时间,军粮还可以从朝鲜,日本就近调集,海量的大炮,弹药却急不得,这还是台湾水师将大量福船改造成了运输船,大大加快了运输速度。
袁可立在城墙上站了一会,左右将官陪他站着,当可理解这位老大人的激动。
开辟东江镇走海路反攻辽东,最初便是袁可立提出来的,先帝对此极为赏识,君臣一心,朝廷对东江镇是极为重视的,如今袁可立达成愿望终于站在镇江城头,那心情自然是极为激荡,压抑难平的。
“诸位,死战吧!”
一声轻斥,各军将领纷纷赶回本部,安排各营轮值,警戒,并朝着辽阳方向派出大批侦骑。台湾镇军大量装备的战马,极为健美,便是台湾新近从阿拉伯半岛引进的新马种,大名鼎鼎的阿拉伯马,所谓的汗血宝马便是阿拉伯马的一种。引进阿拉伯马的成本极高,故此,台湾府也在尝试用阿拉伯马的血统,改良大明西南矮小的西南马种,效果极佳。
改良后的马种耐力极佳,爆发力也不错,极其适合东南亚战场。
然而改良马种用于辽东仍显不足,故此,台湾镇军骑兵大量装备了,高价从阿拉伯半岛引进的名贵阿拉伯马。与建虏正黄旗装备的辽东马,大量蒙古马相比也是占足了便宜的,这便是大明人打开国门后,眼界,格局变的不同了。
马城极为崇尚拿来主意,台湾,开原两府便将拿来主义运用到了极至。
台湾骑兵所使用的武器,也并非传统的眉尖刀,骑兵弓,而是大量装备了新型齿轮打火短火铳,手铳。每骑配备一杆短火铳,两把手铳,一把马刀一柄手斧。这是一支彻底放弃了长兵器的火枪轻骑兵,又配备的是优质阿拉伯马,将其超强的机动性发挥到了极处,军中只有少量披全甲的闷罐子重骑兵。
这仍是一支用银子堆起来的骑兵,火枪轻骑兵可也一点不省钱。台湾府编练的火枪轻骑兵人数约有两万,自然,战情紧急时步兵也是可以骑马作战的,这便是将马城骑马步兵理念贯彻的很彻底,这也是当世规模最大,最先进的一支轻骑兵部队,为台湾府东征西讨打出了好大名气。
轻骑四出,辽阳虏军自然不肯坐以待毙,以大量蒙军轻骑迎击。
台湾轻骑与八旗蒙军轻骑,少量正牌子满兵,在辽阳东南方的第一次碰撞便打的火星四射。
辽阳东南方向,丘陵。
辽东丘陵绵延起伏,是极为复杂的地形,山也不太高,水也不太深,骑兵既可快速通过,又处处可以设伏,于是便注定了这是一场伏击,与被伏击的骑兵前哨战,也注定了装备轻便短火铳,手铳的台湾轻骑占尽了上风。伏击与被伏击,必然是近战驳火,于是身披轻便棉甲,使用轻便短火铳的新式火枪骑兵,便在辽东之战中大放异彩。
台湾轻骑穿一身用料很足的棉甲防箭效果极佳,建虏轻骑穿一身草原皮甲,满兵也是穿棉甲的,然而皮甲棉甲能挡的住火枪么,自然是挡不住的。因此在大规模的轻骑前哨战中,台湾轻骑常常是伤而不死,虏军轻骑挨上一枪那便万难活命。
火枪轻骑兵,第一次在明末的辽东战场上,展现出其轻骑兵王者的风范。
第六百章 为将者
第六百章 为将者
辽阳东南,凤凰山。
百余轻骑控制着体型健美的战马缓缓而行,短火铳横在身前马鞍上,手铳都插在马腹的褡裢里,一伸手便可以抽出来。百余轻骑小心戒备着,在丘陵起伏的山间行进,尖兵,后卫都放了出去,如临大敌。
前面不远处尖兵一挥手,大队停下来戒备,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
马灿警觉的趴在马背上,举起千里镜往两侧山坡上观察,心中暗骂这鬼地方,有山,山却不高,有水,水也不深,到处都是浓密的树林,草丛,逼的他走走停停两天走了三十里,有些草木皆兵了。他虽是土生土长的开原人,却从未到过辽阳地面,他六七岁时辽阳便失陷了。
又记起兄长的千叮万嘱,为将者,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兄长那是百胜无敌的统帅,他的话自然是不会错的,此来辽阳,父亲的意思是让他来军中混个资历,早为他日后前程铺好了路。马灿自然是不愿意的,他仰慕的是兄长马城,想做的是开疆裂土的无敌统帅,自是不愿意蹲在中军大营里混日子。
此番请战,好在兄长是支持他的,兄长言开原马氏没有不敢战的子弟。
有兄长的支持马灿便兴冲冲领了一个哨,杀气腾腾奔赴辽阳,却不料才出镇江便被这起伏绵延的丘陵挡住了。
趴在马上,马灿舔着干裂嘴唇道:“甲哨呢,在前面?”
身前一骑羞愧道:“少爷,甲哨过去半天了,咱跟丢了。”
马灿气的嘴角直抽,整整一个哨一百多骑还能跟丢了,这些没上过阵的少爷兵,不顶用呀。他这一哨兵是千挑万选的精锐,然而军官却都是一群大少爷,从前往后看一溜人都是名将之后,有台湾巡抚南居益的长孙,南京魏国公府的小公子,云南沐国公府的小少爷,这两位还是发小,吃饭睡觉都形影不离的。
马灿气的眼前发黑,看着山路两侧绿油油,青葱般的灌木,前方幽深静谧的树林,心中发苦,本以为打仗便是两军各自排开,摆开堂堂之阵挺直了腰杆,你不许动,我也不准动的对着捅。哪知上了阵方知战争之道,真真是千变万化,上要通天文下要知地理,风霜雨雪都可决定一场战争的成败。
这鬼地方早晚冷的象冰窟窿,午间却又热的汗流浃背,还有大太阳晒的人眼前发黑。当年萨尔浒之战杜松是怎么败的,就是被早晨结冰,中午解冻的浑河断绝了后路,又被建虏骑兵借着一场大雾设了埋伏,一天就将杜松全歼了。
马灿面子上是挂不住的,一群大少爷领着大明最精锐的骑兵,排着队行军还能掉队,这说出去脸都丢尽了。
“少爷,逢林莫入呀。”
一张胖脸凑过来,颇为神秘的嘀咕着,被马灿一巴掌拍了过去。
马灿忍不住低骂道:“逢你姥姥,步兵操典上是什么说的,你个不学无术的夯货,背操典!”
那胖子苦着脸背诵起来:“操典,每逢山间林密,必排散兵线,火力侦察,发铳击之,尖兵先行以探其虚实。”
马灿这才轻轻一摆手,麾下百余轻骑纷纷下马,从褡裢里抽出火铳排成散兵线,半跪在地上面朝左右两侧,瞄准了两侧山坡上郁郁葱葱的灌木从。马灿看着茂密的灌木,背心发凉,这个地方太适合打伏击了,越看越觉得心中发毛,前面甲哨是安全过去了,却不代表这条路是安全的。
甲哨显然没有按照操典去做,这要是真的有伏兵,大队轻骑贸然闯进去。到时候被人家前后一堵,伏兵四起,那就尸横遍野了呀。各队队官纷纷下令,半数单膝跪地的轻骑纷纷搂火,向着两侧山坡倾泻弹药,直打的半山腰上烟尘四起,灌木折断,一群惊鸟冲天而起,盘旋不去。
发完铳的轻骑兵纷纷摸出定装火药,铅子,快速装填。
枪声停歇,半山腰山灌木从中仍是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马灿嫩脸上火烧火燎的,几位大少爷面子也挂不住,嘀咕着抱怨起来,这看着倒象是一群傻子,没事朝山上打枪玩么,太蠢了呀。
窃笑声声,马灿嫩脸涨的通红,当年兄长以八名子弟兵起家,民间编了话本传唱,号称开原大八义,大名鼎鼎的英雄人物。他这里也仿效兄长当年,弄了一个小八义,却都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
“派尖兵,搜山!”
马灿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既然错了那就错到底了,少年人心性自然是不会认错的,错也是步兵操典错了,不是少爷我错了。
“遵令!”
这一哨精兵倒是极为精锐的,装备也是极为精良的,这也是废话,为了保护这么一帮大少爷,各家恨不得用银子造盔甲。这一哨轻骑装备精良到什么程度,用了十二成料的精良棉甲,棉甲上加了一层绵密的水牛皮,胸前,背心要害处还加了护板,就连火铳也是有膛线,弹丸那都是细细打磨,尽量使其规则。
弹丸越规则打的便越准,出征之前,各家的丫鬟家丁也不知磨了多久。
几位大少爷的窃笑声中,百余轻骑排成散兵线,派出尖兵,猫着腰往两侧山坡上爬,这一摆开阵势便可看出,这队轻骑的精锐了。都是百战老卒散兵线一拉开,训练有素,进退有序,十余个尖兵都是孔武有力的壮汉,猫着腰蹭蹭蹭往坡上爬,一看便知是身手了得,后排散兵互相掩护着大举压上,动作极快。
散兵线呼啦一下排开了,尖兵灵如狸猫不停的攀爬,后面掩护尖兵的散兵在道路上就地展开,单膝跪地稳稳端着铳,瞄的极稳,做工精良的线膛枪打的极准,这都是些百里挑一的精兵,火铳自是玩的出神入化。
“六少,快晌午了。”
“有惊鸟,那山中必然便没有伏兵,折腾个什么呢。”
马灿只是一言不发将干裂嘴唇咬住,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中伏的都是骄兵悍将,为将者不可专勇,当随时保持着紧张与清醒,这是兄长再三叮嘱的,当谨记在心。
第六百零一章 初战
第六百零一章 初战
辽东的丘陵本就不甚陡峭,坡度缓和,训练有素的十余个尖兵很快爬到半山腰,众目睽睽下,一个尖兵突然似受了惊吓,猛的挥刀砍向一棵矮松,一声短促的痛快,骨碌碌,一具尸体从山坡上滚下来,却又被一从灌木挡住了。
“敌袭!”
十余个尖兵纷纷滚滚山坡,找掩护,山坡上矮松林中,山顶上伏兵四起。
马灿打了个激灵本能的翻身下马,抽出褡裢里的短火铳,他的短火铳比别人还长上一截,自然是工匠精心打造的奢侈品。此时便显示出这哨轻骑的精锐,不但没乱,竟无一人胡乱发铳,也没有四散而逃找掩护,仍单膝跪地保持着发铳姿势,散兵线始终维持着一个松散扇面,严阵以待。
望山跑死马,从山道到山顶那是多远,看着很近其实还有好几里呢,敌兵还远在射程之外。
“稳住!”
身经百战的副职队官,副职哨官纷纷拔出战刀,斜斜指向山上冲下来的伏兵。
马灿有些狼狈的躲在马腹一侧,看到那矮胖子还傻楞楞站着,便狠狠一脚将其踹倒,拖到路边的灌木丛中,整整歪掉的帽盔手心里全是汗,背后也被冷汗湿透了,擦一把眼睛上的汗,马灿慌忙不迭举起千里镜,望着两侧山上冲下来的伏兵。千里镜中,穿皮袍,皮甲戴毡帽的蒙古兵,穿铆钉棉甲戴八瓣盔的满兵,乌压压的冲下来。
当如何做,马灿有些慌了神,两面受敌情势可有些不妙。
“稳住!”
好在他的部下们实在精锐,副职军官们担起重任,将担任正职的少爷们团团保护了起来,马灿躲在马后看着前面数十个部下,心中羞愧,将门出身又在兵学研习多年,颇为自负,上了阵还是变成了软脚虾,突然中伏又是两面受敌,脑中竟一片空白成了木头人。
“射!”
进入射程,副职军官们纷纷嘶吼起来,噼里啪啦的火铳打成一片。山路上爆出一团团硝烟,冲锋中的虏兵瞬间栽倒一片,余下的纷纷解下步弓,对射,弓弦响动,箭矢突然变的密集起来,受惊的战马沿着山路撒开四蹄狂奔。八斤半的短火铳极为轻便,使用定装火药装填速度极快。
明军轻骑纷纷咬开纸壳倒入火药,铅弹,端起来便又是一轮齐射。
疯狂的对射中马灿脑门上全是汗,擦一把眼睛上的汗,马灿尽力安抚着战马,鼓足勇气举起火铳,他的火铳比别人的长,还带有照门,准星在战场上自是极为扎眼。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显神威,慌乱之下马灿求神拜佛,手仍是不受控制的抖颤,却咬牙瞄准了一个明黄色棉甲的旗兵。
明黄甲,那便是虏兵中的旗兵了,两黄旗护兵。
砰的一声脆响,搂了火,似乎用尽了马灿所有的力气,手却奇迹一般不抖了,这一铳竟然打偏了,弹丸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马灿慌忙趴下,手忙脚乱取出定装火药,咬开硬纸壳装引药,倒入冒着青烟的枪管里,将裹着亚麻布,沾着桐油的铅弹用力镶进枪管,一伸手从褡裢里掏出一把小铁锤。
对,就是一把精致的小铁锤,用力将铅弹敲进枪管。
马灿觉得很热,额头上的热汗又把眼睛糊住了,又羞愧的无地自容,排成扇形散兵线的部下们已经整整打了四轮齐射,他才打了一发,单膝跪在道路两侧的部下已经在快速装填,各队副职队官已经在指挥第五轮齐射,他还尴尬的拿着个小铁锤敲子弹,别人的都是滑膛枪,他的枪是特制的线膛枪,在军中只有少量装备。
想起来他还曾经与五哥争论过,线膛枪和滑膛枪哪一种枪好。
当时他是振振有辞的,线膛枪的造价尽管是滑膛枪的五倍,可是线膛枪射程远,威力大,打的远呀,下血本全军换装线膛枪,那不就横扫辽东了么,如今脸上却火辣辣的疼,羞愧的无地自容,纸上得来终觉浅,看似华丽的线膛枪上了阵实在是不顶用,噼里啪啦,部下们都打出第五轮齐射了,他的子弹还没敲进去。
用锤子,通条将子弹锤进枪管,马灿翻身将枪架在马背上。
他的马运气很好没有中箭,天灵灵,地灵灵,玉皇大帝下凡来,马灿嘴里嘟囔着给自己壮胆,乱军丛中奇迹般又找到了那个旗兵,瞄了一阵又觉得不妥,擦一把额头上的热汗屏住呼吸,瞄准了轻轻一搂火,砰的一声脆响,那正在射箭的旗兵仰面朝天栽倒,左右穿皮袍的蒙古兵一阵慌乱,纷纷俯身去看。
“我打中了!”
马灿兴奋的大叫一声,胸口一疼险些咬到舌头。
“我打中了!”
兴奋中的马灿却似一无所知,又叫了一嗓子,却没人还顾的上他。
“反击!”
身经百战的副职队官们,指挥精锐轻骑齐射了数轮,便纷纷长刀斜指,这一哨过于精锐的台湾轻骑竟大举反击,攻山,半跪在地上的士卒纷纷起身,竟一边装填一边猫着腰,排着扇形散兵线发起反冲锋来了。
砰砰砰砰!
四五个队的精兵边走边打,凭借短火铳极快的装填速度,竟然在火力上压制了两三百虏兵的弓箭。台湾军械司自行研制的轻型短步铳,在辽东山地战中第一次露面,变博了一个满堂采,表现出其卓越的山地战性能。如此快速的装填速度,是由于在非常规情况下,纸制定装火药是可以连同纸壳,一起塞进铳管里的。
遭遇伏击自然是非常规状况,那射速能有多快,一分钟可以发射四次。
马灿喊了几声没人理他,便羞愧的低头装填他的线膛枪,部下在对射中占据了上风,马灿心下也安定了,动作变的条理起来。
“天灵灵,地灵灵,观音大士护我身。”
将铳架在躁动不安的战马背上,马灿一边嘀咕一边寻找目标,他的铳虽然装填不便,射速奇慢打的却极准,无意间便起到了定点清除的功能,掩护他正在攻山的部下,大举反击,弥漫的硝烟中爆豆般的铳声不绝,一百二十人一个哨的轻骑下马步战,竟然将两侧山上两三百虏兵打的立不住阵脚,节节败退。
第六百零二章 神射
第六百零二章 神射
砰,又是一声轻脆的枪响,照门瞄着的一个凶悍蒙古兵捂着小腹,慢慢歪倒。
马灿骄傲的狂叫一声:“我打中了!”
一个提着战刀的上士官跑过来,恭维道:“六爷神射!”
这一声六爷叫的马灿心花怒放,以极标准的战术动作单膝跪地,装填,那提着战刀的上士官也大大的松了口气,各位少爷还好端端趴着呢。他这位上官六爷胆子还真够大,初次上阵竟然没怯战,真真是将门虎子,大帅家中排行老六的贵人,那也是老帅的种,自然个顶个的神勇。
此时,攻上山坡的明军已经占尽了上风,虏兵竟然成不支之势。
马灿以极标准的战术动作装填完毕,竟兴奋起来了,嚷着道:“冲冲冲!”
上士官应了一声将战刀归鞘,从无主战马背上抽出一杆火铳,一声呼哨,几个瘸腿的伤兵一瘸一拐跑过来,凑够了一队人便向着南面的山坡仰攻。
一回头,马灿傲然道:“沐天波,你个没卵子的耸货,你趴着吧!”
趴在路边的矮胖子跳了起来,斗鸡一般尖叫:“哪个耸了,哪个耸了!”
马灿嘿嘿一笑抱着他的线膛枪,猫着腰,以极标准的战术动作朝南面山坡发起反冲锋,身后一队伤兵怕他有失,忍着痛组成标准的散兵线,十二个人保持着十几步远的间隔,将身体蹲低猫着腰冲进灌木丛。一支冷箭擦着胳膊掠了过去,沐天波吓了一跳慌忙追上去,身后又有几位战战兢兢的大少爷追着他。
山顶,矮松林。
穿一身暗红色棉甲的石天柱,木然看着半个佐领的兵马冲下山,挨了明军几轮排枪,又乱哄哄的跑回来,山下明军竟然还不依不饶的攻上来了。石天柱已经木然了,已经搞不清这到底是谁伏击了谁,这伙明军轻骑可真能打,也很狡诈,自问已经尽力了,可能真是应了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吧。
这支凶悍的明军轻骑,让石天柱想起了曾经纵横辽东,破军冲阵如砍瓜切菜一般的八旗老营。情势颠倒,曾经兵威赫赫的八旗老营雄风不在,女真不满万,满万不能敌,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旧事了。石天柱心中突然对大汗恨了起来,不是大汗信了那些汉官的鬼话,将各旗精兵都集中到了他的两黄旗,八旗老营何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如今倒好半个牛录的旗兵,带着半个牛录的蒙八旗打伏击,竟然还被明军攻上山了。
恼怒,难堪,让石天柱面色慢慢涨红了。
“杀!”
暴躁的石天柱挥刀劈翻了狼狈逃回来的蒙军佐领,一声暴喝,将溃败的蒙军,旗兵震住了。
石天柱提着刀,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临阵脱逃者,夷其九族。”
蒙军,旗兵齐齐打个哆嗦,不敢逃了,虽说大家伙根底浅,大多是没有九族可以灭的,可逃回去也多半是个死。石天柱看着几个身穿红色棉甲,哆嗦着发抖的镶红旗兵,心都在滴血,这还是当年纵横辽东的镶红旗么,早已经不是了,这几个旗兵多半是抬了旗的汉人,扯着虎皮做大旗,到底是没把明军吓住。
“杀!”
石天柱举起刀带着身边十余个精锐护兵,驱赶着败兵冲下山坡,决死一击。山坡上,拉着长长散兵线打排枪的明军,看着返身一击,挥舞着刀枪杀气腾腾的虏兵,大喜过望,纷纷停下脚步在队官的指挥下,组成密集的交叉火力。噼里啪啦一阵清脆的铳声过后,冲锋中的虏兵全身冒血被打的纷纷栽倒。
决死冲锋的虏兵让明军士卒也少许慌乱,取出定装弹药,倒出一点引药便胡乱塞进铳管。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铳声,后边的人赶到,越来越密集的攒射,弹丸横飞,大步冲下山的石天柱身中数弹,被打的仰面朝天栽倒,脑门上赫然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没死的虏兵一哄而散,头也不会的转身逃了。
“我的,我打中的!”
马灿一铳击毙了那身穿红色棉甲的虏将,心中发急,冲着身边的部下叫道。
离他最近的一个部下无奈应道:“是,是哨总打中的。”
马灿嫩脸一红颇有些尴尬,回过神了方知不妥,和部下抢功的上官也太丢脸了,今天出的丑够多了。战事平息,对面山坡上也打出旗号,排着散兵线的明军开始收拾战场,拔出火铳对着尸体补枪,乒乒乓乓的铳声在山中回荡。
登上不到山顶矮松林,马灿摸一摸发烫的脸,不自觉看着前后左右起伏连绵的丘陵,心中一沉忧心起来,这辽阳东南的丘陵中,到底藏着多少伏兵呢,第一批进山的各部轻骑,是必然要吃上一些亏的,看着伏尸处处的山坡,灌木从心中傲然,少爷咱可没吃亏,这算初战告捷了吧。
“哎哟!”
马灿慢慢坐倒在地上,胸口火辣辣的疼,左右部下大吃一惊替他验看,又纷纷松了一口气,这位六爷胸口挨了一记破甲重箭,好险没有穿透护板,应是折了几根肋骨,一个士卒好奇的拿手指敲了敲,好家伙这护板可真够厚的,上面还带着花纹呢,这是上好印度精铁打造的么,该不会还是传说中的乌兹铁吧。
好家伙,拿稀少金贵的乌兹铁打造胸板,还是内外两层的用了两块铁锭,这位六爷还真是老帅亲生的,错不了,这也太奢侈了呀,难怪破甲重箭都射不透呢,那要是能射透才是见了鬼哟。这两块胸板值多少钱,天知道,上好乌兹铁打造的短匕,那都是军中将领才有资格收藏的名刀,金贵着呢。
被一群从没见过乌兹铁,花纹钢的部下围着猛瞧,马灿还疼的直哼哼,却又将心一横豁出去了,反正今天少爷出的丑够多了,也不在乎再丑一回,对着沐天波狠狠又是一脚踹过去,沐天波跳着躲开了。
强忍疼痛,马灿咬牙吩咐道:“有活口没有,问问,死的那个是什么人。”
“遵令!”
左右部下们纷纷应了一声,低头强忍着不笑出来,倒也真没人笑话这位六爷,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心中只有羡慕,战阵上能保住性命的手段,又有什么可笑的,只是觉着这位六爷脸皮太嫩了,动不动就脸红十分有趣。
第六百零三章 黑虎掏心
第六百零三章 黑虎掏心
镇江,明军大营。
战事不利,大举进攻的前锋轻骑纷纷中伏受挫,损兵折将,让明军大营中气氛有些压抑,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将求战心切的台湾镇军上上下下,都浇的冷静下来了,终意识到辽东可不是缅甸,也不是日本,建虏可比缅军,倭军难对付的多。
袁可立倒是气定神闲,不吃些亏怎么晓得利害呢,兵法云骄兵必败,那是多少名将吃了多少亏,死了多少人才总结出来的兵家经典。台湾轻骑伤亡接近两千,伤的极多阵亡的倒是极少,这也是仗着兵甲之利,用料充足的棉甲,防箭能力着实是不错的。
吃了亏,中了伏的轻骑退出丘陵地带,整军再战。
袁可立也接到了前线战报,那群各家各府的大少爷,领着一哨兵竟然打了个胜仗,竟然是台湾镇军辽东首战中,为数不多的亮点,竟然还阵斩了一个来头不小的虏将,石天柱,这员虏将来头很不小,此人是建州左卫瓜尔佳氏的子孙,瓜尔佳氏自建州移居沈阳后,便以石为姓了。
此人的兄长,便是建虏汉军左翼主帅固山额真石廷柱,这样说当更明了。
袁可立看着前线军报倒是笑出声了,这个石廷柱真是死的太冤了,这个人真是太倒霉了呀,此人撞上的那哨人马,那都是些什么人。那可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百战余生的军中老卒,这一个哨能打别人两三个哨,这个石廷柱是有多倒霉呢,这不是一脚踢在铁板上了么。连袁可立都忍不住笑出声了,给这些少爷们记上一大功吧。
台湾镇军在辽阳东南的丘陵前,攻势受挫便停了下来,整军再战。
数日后,开原。
马城看着袁公来信释然一笑,前锋轻骑吃了些亏么,吃亏就对了。
辽东虏患难平,也有很大的原因是地形太过复杂,西南方向是一马平川的辽东平原,极利于骑兵大集团作战。东南方向却是极为复杂的丘陵地带,大炮,重火器部队难以施展,袁公还有的头疼呢,要攻辽阳,只能耐着性子和建虏打山地战,消耗战,一个山坡一个山坡的去征服。
不是说有了一支先进的纯火器部队,就能平定辽东的。
总不可能手指在地图上一比量,数万兵马便可长上翅膀飞过去,那条路线是马城当年亲自走过的,自然明白有多难走。再打开六弟马灿的家信,一笑宛尔,粗略看了一遍便命人送去给老父,老父见了信仍是极欣慰的。拿乌兹钢打造护身胸板,这个事情马城是知道的,老父可是将这个六弟当成了心肝宝贝。
手指敲打着桌案,马城展开宣纸手书几封军令,天气转暖,东征可以发动了。
军令出,令出如山。
三日内开原府进入总动员,十日内五万兵力集结了起来,铁骑出开原北关进驻叶赫城,人声鼎沸,战马嘶鸣,开原提督衙门高速运转起来,进入全面战争状态的开原府,展现出惊人的动员能力。开原,铁岭,白城也全面进入战时状态,实行了包括宵禁,酒禁在内的一些列战时措施。
半月后,从草原集市,白城,铁岭卫等地征集的十万匹马,驮着五万开原镇军云集叶赫城,马城终于完成了开原镇军的驮马化,将步卒变成了骑马的步兵,将炮营变成了骑马的炮兵,只是十八磅,二十四磅重炮转运起来仍是十分缓慢,这便是没什么办法的事情,孙远化的轨道修到哪,大炮便打到哪。
抚顺城如今也是重兵云集,驻军用骑兵,壕沟,土墙封锁了沈阳方向。
自然,完全切断沈阳与建州之间的联系绝无可能,只靠开原铁骑是万万做不到的,因此还有另一路奇兵。
义州镇,鸭绿河畔。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毛文义便就地招募朝鲜人拓宽河道,说是招募其实就是徭役,毛文义,毛文龙兄弟会和朝鲜人讲道理么,自然不会。如今的朝鲜贞明女王,和咱大明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嘛。十万朝鲜人被征发了徭役,在朝鲜官府的驱策下,沿着鸭绿江河道挥动镐头,铁锹,尽力使其可以通行战舰。
马城琢磨着一千五百吨的海上君主级战列舰,要通过鸭绿江是不太可能,千吨以下的战舰总是可以通过的么,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况且马城还命台湾水师准备了大杀器,小船装大炮的内河炮舰。
镇江,鸭绿江出海口。
几条小船缓缓自海上驶进解冻的鸭绿江,试炮,小船上硕大的舰炮让毛文龙都目瞪口呆,这能行么,不到百吨的小船驮着一门二十四磅舰载重炮,怎么看怎么象是个不伦不类的怪物,这真的能行么。来观炮的袁可立也是表情古怪,怎么看这几条小船,都象是一头矮骡子驮着一头大象,太别扭了。
海军司主官张永产却是信心十足的,这船在台湾试过了,能行。
几条小船飘飘忽忽进了内河,在纤夫拖拽下沿江而上,至无人处才停了下来,将帆布一掀露出船头一门二十四磅舰载巨炮。
袁可立轻轻咳嗽一声:“旗号!”
岸上打出试炮的旗号,小船上炮手们忙乱起来,将船身往江上一横,船头对准了岸上下锚,装填。红旗挥舞,轰隆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一团硝烟升腾起来,十里开外一面山坡升腾起巨大的烟柱。小船被猛的向后一推,如一片落叶被狂风席卷,又被铁锚死死拽住了。袁可立挖了挖耳朵,看着小船在江面上打起转来,一时无语,这炮打的可不太稳当,看起来象是要翻。
张永产大丢面子,尴尬道:“江里淤泥多,可多用木桩固定。”
毛文龙早看的心惊肉跳,喃喃自语:“这岂不是,这岂不是军国利器么。”
袁可立面色红润起来,既试验过了便知是可行的,多打几根木桩便可,心中赞叹如此以来大炮便可沿江而上,一记黑虎掏心直取建州腹地。建州腹地沿着鸭绿江水网的西侧老寨,可是要尝到地动山摇的滋味了。
第六百零四章 建州左卫
第六百零四章 建州左卫
蚊子船试制成功了,马城大喜,因此诞生了大明版本的内河炮舰,对辽东战局影响极大。这个时代很少有二十四磅的陆军炮,二十四磅大炮重量超过五千斤,运输起来可以让任何一个将领发疯。然而五千斤的大炮装在船上,行动自如,长身管的二十四磅炮装双份药包,最大仰角可以射到十里开外。
有效射程在六里之内,可以精确的命中一面城墙。
自然这时代的大炮,和后世差距还是极大的,二十四磅重炮也有各种口径,各种身管长度,射程威力也天差地别,台湾镇军制造的二十四榜重炮,口径达到了一百五十毫米,身管长三米,这已经是二十四磅炮的最大口径了,这和后世动不动三百毫米口径的战列舰重炮,差距还是极大的,然而用来对付女真人还是太奢侈了。
一百五十毫米口径的重炮,后座力还不至于让一条船散架。
因为时代的局限性,二十四磅大炮已经是这时代威力最强大的火炮,超过二十四磅的大炮意义不大,因为过于沉重,后坐力太大只能将炮管大幅度缩短,射程还不如二十四磅炮,多是风帆战列舰用来压舱底吓唬人的。想起后世那些动不动三百毫米口径的真正巨炮,马城便一阵心潮澎湃,早晚有一天大明也会造出来的。
清晨,叶赫城。
修缮后的叶赫坚城已经初步完工,可以驻扎大军了,叶赫城如今唤做塔山卫,这是敏月布尔汗兄妹主动提出来的。元末明初金朝贵族后裔那拉氏起兵反元,接受明朝册封,封的就是塔山卫,如今不过是正本清源恢复了明初的封号,布尔汗出任皇明赦封塔山卫指挥使,麾下领叶赫精骑两千。
布尔汗肃立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的叶赫河,心中傲然,从血统上论,叶赫部是正经八百的金朝贵族后裔,皇太极,建州女真算是些什么玩意儿,女真贱民。收复叶赫城,叶赫人是激动万分的,在叶赫两城原址上修建了祖坟,却没有整体搬迁回叶赫城。一来叶赫人早在开原扎根了,说汉话,穿汉服,看上去和明人无异。
二来,布尔汗也不是真的愚钝,非要整体搬迁回叶赫城,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么。
布尔汗心中是很明了的,这如今呀,再没有什么叶赫部,以后也不会再有建州部,血统高贵的叶赫氏如今是大明的鹰犬,随着越来越多的汉人女子嫁进来,最终会变成彻彻底底的大明人,族中一些食古不化的长辈是颇多怨言,都被布尔汗这个族长打压了,做大明的鹰犬有什么不好。
不想做鹰犬么,将来看看建州部的下场吧,将来也不会再有建州部了,建州将来只有畜奴,矿奴,农奴。想到建州部将来的下场,布尔汗心中得意将大氅裹的紧了些,本爵,现在可是授了个大庶长勋爵的,大庶长,那可是只比彻侯低一级的爵位,本爵的亲妹夫那能不向着咱自己人么。
身后,一个全身披挂的族人恭敬道:“台吉,预备妥当了。”
布尔汗眼睛瞪了起来,狠狠一马鞭抽过去,森然道:“谁是你的台吉,这叶赫换了主人么。”
那族人被抽的打个哆嗦,还一脸茫然,周围一干叶赫将领都发蒙了。
却有一个福至心灵的,慌忙改口:“爵爷,兵马预备妥了。”
布尔汗赞赏的看一眼那部下,哼哼着道:“打今儿起叶赫人没有台吉了,只有爵爷,这些旧称呼要改一改,台吉台吉的叫着,多难听!”
“遵令,爵爷威武!”
一干部将回过神儿来,纷纷改口,反正由着台吉的性子来吧。布尔汗抖了抖肩膀,拍拍精良大红棉甲上的灰,眼睛盯着一众部将转了几圈,这世上总有些不开眼的蠢材,野心勃勃的猪脑子还想割据一方做台吉,那怎么能行,此战过后族中那些不服管教的老东西,该寻个地方打发了。
瞪起眼睛,布尔汗肃然道:“此战,当一雪前耻!”
周围,一干叶赫将领眼睛纷纷红了起来,自叶赫城出兵反攻建州,叶赫人自然是当仁不让的大军前锋,毁家灭族之仇,仇深似海。马蹄轰鸣,两千叶赫精骑全副披挂往建州方向进兵,杀气腾腾,沿途清剿建州女真人的大小寨堡,下手自然是极狠的,兵锋所过之处真正是杀光,抢光,烧光。
马城也是听之任之,叶赫人的情绪也得照顾,仇深似海呀。
叶赫城东南,双阳寨。
两千叶赫精骑碾过干涸的叶赫河,直取建州境内的双阳寨,叶赫精骑一向优于建州八旗,加之这双阳寨本就是叶赫的土地,当年城破后被建州强占了去。一越过叶赫河两千精骑便撒了欢,两千骑在双阳寨西南方向排开,杀气腾腾顺着道路,旷野席卷而至。
沿途正在放牧的一对爷孙,呆看着受惊的羊群四散逃跑,立在旷野中发着呆。面容狰狞的骑兵飞驰而至,饿狼一般的嚎叫声中,一颗秃脑袋冲天而起,还拖着条花白的小辫子,一个小小的身子被战马撞飞,马蹄毫不留情的碾过。率领护兵在后队押阵的布尔汗,将狼牙棒横在马背上。
布尔汗写意的操控着战马,在自幼便经常玩闹的双阳寨,闲庭信步。他自幼与几个弟弟,妹妹在双阳寨这处草场上嬉闹,游玩,每一个土坡每一个草墩子,闭着眼睛也不会绊倒。又记起那日城破,城墙被大炮轰踏,族人被建虏纵马屠杀,也是这样的老人脑袋被砍掉,孩童被战马碾成肉泥,父汗也在城中举火自尽了。
“杀,一个不留!”
布尔汗眼睛渐渐变的通红,左右如虎似狼的护兵一声不吭,提着狼牙棒大斧头纷纷拍马加速,杀气腾腾直奔寨门。过不多时,冲天的浓烟升腾起来,哭喊声,惨叫声响成一片,又过了片刻整个寨子被熊熊大火笼罩,火光冲天,浓烟升起,也代表着崇贞七年的辽东之战,渐渐变的残酷起来。
军法司报,布尔汗在双阳寨做的委实是太过分了,杀红眼了。
第六百零五章 爵爷
第六百零五章 爵爷
马城信手将军法司的奏报搁置,且放纵一回又如何,双阳寨以前叫做双阳卫,那本来就是人家叶赫族的地盘,后来被建虏强占了。当年建虏八旗在双阳卫也没少杀呀,努尔哈赤为建州之主,那时候建虏是极凶残的,杀人是不分男女老幼的。如今不过是有仇抱仇,有冤申冤,很公平嘛。
只许建虏杀人不许别人杀他么,天底下没有这般道理。
只许建虏以明人为奴,不许明人奴役他么,这个道理是讲不通的。
读书人呱噪些又能如何,瞎嚷嚷,能嚷的过重骑兵么。
前线,建州右卫,古勒寨。
建州右卫老寨兵力早已被抽空,如今只剩下老弱妇孺,叶赫骑兵这一路烧杀抢掠如入无人之境。他在双阳寨尽情泻了一回火,两千铁骑杀了个痛快,气也消了,竟主动约束部下不得滥杀,看着用绳子穿成一串的孩童,健壮的建州女人,布尔汗和他的部将们眉开眼笑,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呐。
一个精悍的护兵后悔道:“早知便不杀那么多了。”
另一个护兵直翻白眼:“是谁又说要屠寨的,不是你?”
那护兵后悔不迭狠狠煽了自己一巴掌,一个十岁大的建州小崽子能卖五两银子,一个健妇能卖十两呢,双阳寨这一屠可真是太不划算了,亏了血本了。这天底下有谁会和银子过不去呢,银子是个好东西呀。
布尔汗心情舒畅哼着道:“把这块地儿给本爵圈了,咱的!”
一群护兵忙不迭的应了,大帅他老人家英明,以军功授爵,以爵位授地,台吉他的爵位是第十等,依制那便是八千亩良田。这双阳卫,古勒寨一带有河有水,有水田有草场,日后这就是百里良田呐。布尔汗的护兵忙着圈地,望远处东南,东北方向看,浓烟冲天将天空都笼罩了,也不知多少寨子在燃烧。
翌日,清晨。
叶赫兵撒了欢的在河边闹腾,狂飙突进一日夜后也得停下来休整了,人很亢奋战马也受不了。后队,大股兵马在地平线上出现,却被一条河挡住了,只得停下来用圆木造桥,再行通过。
河边正在饮马的叶赫兵哈哈大笑,起哄笑闹:“过不来了,哈哈。”
“骑上马还是短腿的矮骡子!”
“步军就是步军,骑上马还是小短腿儿,换个地方过,这地儿我家爵爷占了!”
对面大队步卒落在了下风,颜面无存,只得拖拉着大炮弹药换个地方渡河,叶赫骑兵笑的更放肆了。
后队,开原镇军前营行军队列中。
前面正在指挥渡河的参将,跑来跟前营统制官张益告状,将叶赫兵的嚣张说的有鼻子有眼睛,指天划地说的唾沫横飞。
张益不满训斥道:“你换个地方渡河便是,你去惹那些野人做甚!”
那参将被训斥的面红耳赤,仍不忿道:“将爷,那叶赫野人也太欺侮人了,不就是生了个漂亮妹子么。”
张益翻着白眼道:“那也是人家的本事,你有本事,也让你娘生个漂亮的。”
左右护兵,将领窃笑声四起,将那参将臊的无地自容,讪笑几声找了个借口溜了。张益看着前面正在渡河的前营大队,鼻孔朝天哼了一声,蛮夷到底是蛮夷,才刚进建州地面儿上,就忙着跑马圈地了,也就这点见识了。那蛮子还自称本爵,开原上下一千多有爵位的,也没谁是自称本爵的,笑死人了。
“走走走,往东边打,东边有的是好地!”
左右将官纷纷应诺,打马各回本部加紧渡河。
开原镇军前营七千五百人马,很快越过叶赫精骑向东挺进。辽东腹地一时间烽火连天,打成一团,开原大军便如同一只巨大的磨盘,各部兵马滚滚向前轮番上阵,每到一地便占领一地,势如破竹碾向建州腹地。
张益骑着高头大马慢吞吞的走着,心里哼了一声,过了这条苏子河就是马儿墩寨,过了马寨就出了建州右卫,再前面就是建州老寨赫图阿拉,那才是老子的大炮发威的时候。张益的心里明镜一般,谁攻破了建虏老寨谁就是首功,前营,右营,叶赫营,铁岭营这么多同僚之中,谁立了首功谁就能更进一步,官升一级。
张益眼神突然凶悍起来,重重哼道:“传令下去,加快渡河,三日后我要站在赫图阿拉城下!”
“不要和那些叶赫蛮夷纠缠,将眼光放长远些!”
在张益的训斥声中,开原前营兵马架起浮桥后,拖拽着六磅野战炮大举渡河,很快孤军突出直逼建州老寨,后金八旗重兵把守的赫图阿拉。
抚顺,帅营。
马城带着参谋司,军械司,坐探司,各司进驻抚顺指挥大局。
军议,沙盘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旗子。
马城端坐上首和卢象升,高贞,马熠,袁崇焕等将领高谈阔论,笑声时不时响起来,极尽融洽。袁崇焕是受宠若惊的,想不到这个参谋军机之权,真不是人家糊弄他的,他还真有机会再临战阵,胸中热血沸腾起来,叹一声罢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也该着为开原出点力了。
夜深,沙盘上插着的小旗子越来越多。
兼管参谋司的倪元璐拿着根指挥棒,指指点点,侃侃而论:“如今情势,建州右卫已大部攻克,叶赫营停在苏子河东岸游弋,随时可以加入战团,前营兵马已进至马寨,距赫图阿拉不足百里,成孤军突出之势,决战态势已成。”
众位高级将领看着沙盘上,孤军突出的前营张益部,笑了起来。
高贞重重的哼了一声:“毛毛躁躁,走这么快找打么!”
张益是旧卫所官出身的将领,自然和高贞走的很近,这回东征建州被张益抢在了前面,高贞心中其实是极满意的,却不免要绷着老脸训斥几句。众人哪还不知道他的心思,卫所出身的老将嘛,不免身上有些官僚气,说话你得反着听。
卢象升看着地图,轻松笑道:“这倒是个战机,还要看代善肯不肯上套。”
马城笑道:“他不肯出兵么,那便让他在老寨守着吧。”
高贞不免得意道:“是这么个理儿,他守着,让张益架起大炮轰!”
第六百零六章 孤军深入
第六百零六章 孤军深入
轻松的笑声中,袁崇焕看着精致的沙盘,心惊肉跳,嘴唇动了动终究是忍住了。
他也是知兵的名将,看着沙盘上的两军态势,眼皮直跳,前营七千步骑孤军突出百里,距离前营最近的叶赫营还在苏子河边上呢。孤军突出这不是找打么,当年骄横的杜松就是这么败的。
辽镇是真的被八旗兵打怕了,每每孤军突出就被八旗兵当头一棒,硬生生打破了乌龟壳,能不怕么。
看着沙盘,袁崇焕谨慎道:“可得防备着辽阳,沈阳的旗兵,从鸦鹘关冲出来,那便是两面受敌了。”
只一句话便让白虎堂里安静下来,诸位高级将官也不笑了。
袁崇焕在开原没什么根底,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这话说的太直了,太不识相了。
安静过后,卢象升先激赏道:“元素兄果是大将之材。”
他不说袁崇焕是个帅才,只说是个将才,这话还是很公允的,一个眼光高明的将领,自然能看出鸦鹘关对张益所部的巨大威胁。鸦鹘关是辽沈通往建州的入口,早荒废多年,然而走鸦鹘关进灶突山,成千上万八旗兵突然从山里冲出来,那必然是两面受敌,兵家大忌,张益部便有全军崩溃之忧。
沉吟间,忐忑的袁崇焕主动告罪:“兴许是袁某多虑了。”
马城洒脱一笑,安抚道:“元素兄不必如此,你所言正是此战关键,不如此,代善怎肯弃城而出?”
袁崇焕心中宛如一道闪电划破,明白了,这是一条毒计,孤军深入的张益部便是一只香饵,钓的便是代善这头老狐狸。代善如今正在老寨养伤,老寨可还有正蓝旗,下五旗的老底子,数量应在万人以上,倘若建虏全家老小一起上,那兵力可也很可观了,人数当在两到三万,这也是一股强大的力量。
真打到建州老寨,对皇太极不满的正蓝旗也是会拼命的。
袁崇焕有些心虚的低下头,恭维道:“大帅神威。”
心中却七上八下的嘀咕着,开原镇军这是真自信,也不知这个方略是谁定下的,这不是弄险么,兵家大忌呀。
此时,倪元璐继续道:“马寨也是有险可守的,有河,有寨墙,倘若建虏自老寨倾巢而出,胜负当在五五之数,倘若真如袁爵位所言,辽沈之军自鸦鹘关来袭,还有一座山挡着,一条河隔着,胜算也可有四成。”
白虎堂中将官们窃窃私语,议论了一阵马城便笑着道:“散了吧。”
军议散了,袁崇换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小心谨慎的退出去,寄人篱下谨慎些总是没错的,这是他混迹官场多年的领悟。出了白虎堂看着东边的天空,月朗星稀,袁崇焕心中仍是忐忑难安,这是在弄险呀。这条计策,是对张益的开原前营极为自信,认为七千五百步骑,就能挡住建虏数万精骑么,太自信了。
袁崇焕在辽东坐镇多年,如何不知建虏的作战风格。建虏打仗不出兵则已,一出那便是倾巢而出,这是建虏根子里的流寇习气,改不了的,老寨方向代善手中起码有两万兵,辽沈虏军一动最少也有万骑,两个方向三万精骑漫山遍野而来,夹击张益,他只有七千五百兵力能守的住马寨么。
一夜无眠,袁崇焕身在局面竟然没有发现,他已经渐渐接受了参谋官这个新角色。
深夜,帅营。
马城端坐在书案前,案上摆满了前线发回的紧急军报。想起袁崇焕的忐忑,油然一笑,张益能守的住马寨么,马城自然是极有信心的,倘若守不住还费这么大的力气,搞什么精兵策略呢。七千五百步骑携带着三个炮兵哨,十八门野战加农炮,全军驮马化装备精良,又有寨墙可以固守。
这要是守不住,张益这个前营总制官也别干了。
建州腹地,马寨。
张益嘴上火烧火燎的,起了水疱,这一夜他自然是睡不着的,领着护兵在寨墙内外忙碌奔波,构筑预设阵地。马寨这处预设阵地,是东征前参谋司精心挑选的,马寨原本就有土造的寨墙,五里外的苏子河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形成了泥泞的沼泽地。当然,如今那处还不是沼泽地,还只是一片干涸的河床。
张益心中,对参谋司那些兵学门生是极佩服的,这个脑子是怎么长,太灵光了,大帅开创的兵学真是博大精深,包罗万象呀。开原参谋司早在出兵前便有警告发出,今年的辽东春汛比往年要早半个月,苏子河上游坚冰已经解冻,春汛随时都会爆发。
春汛是什么,便是春暖花开时河水解冻,冰凉的河水带着大块的坚冰,沿河道急冲而下,造成水患。如今这时节辽东也干旱,这苏子河的春汛也好多年,没有造成大的危害了,甚至让土生土长的建州人,也忘了这曾经是一条肆虐泛滥的大河。
今年的苏子河春汛比往年早了半个月,因为连年干旱也不会造成水患。
然而春汛提前到来时,这片七拐八扭的旧河道,就会变成一片泥泞的沼泽地,提前半个月变成沼泽地的河道,对骑兵来说意味着什么。张益并不是正牌子骑兵将领出身,可也明白骑兵陷在沼泽地里,那该是何等绝望惨烈的景象。
此战,张益只要在死守马寨,守到苏子河春汛到来,那便是功成名就了。参谋司那些兵学门生估算的准不准,张益心里也没个底,总归是派骑兵护着那些年轻人,在河道上游勘察过好久的。
代善,皇太极对苏子河春汛有没有防备,鬼知道,就是没有春汛,难不成老子还怕了代善么。
“炮垒,炮垒加厚三尺!”
张益风风火火的赶过去,调集人手加固炮垒,三个炮兵哨十八门大炮构成三个炮兵阵地,黑洞洞的炮口直指着五里外的河套。
沈阳,王宫。
皇太极对春汛这件事情是完全没有防备的,辽东得有多少年没闹过水灾了,也得有快十年了,地都干的裂开了还闹什么水灾。这些年辽东的河道涨水时什么样,谁知道呢,八旗主子们搬进沈阳城也有许多年了,完全遗忘了黑山白水之间,那些曾经风餐露宿的苦日子,谁还记得春汛闹起来什么样呢。
第六百零七章 决断
第六百零七章 决断
沈阳,王宫。
皇太极干坐在地图前面,手指在建州右卫地盘上划过,这地图还是在明国辽东都司找着的,两百年前明朝永乐皇帝命人绘制的,有好些地方已经似是而非。连浑河,苏子河河道位置都变了。两百年前绘制的地图也不甚精细,只大约能分辨出建州境内,几处人烟稠密的大寨子。
赫图阿拉老寨,是有一座坚城的,是当年努尔哈赤所造。
此城沿依山傍水而建,是建在一条东西走向的山冈之上,三面环水,一面陡坡,易守难攻可抵十万大军。代善在老寨集结兵马,尽发十二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旗丁,重又聚起三万兵马,是准备据城死守的。代善写来的密信中夸下海口,老寨,是咱大金兴起之地,三万余众据城死守,可抵明人十万兵。
皇太极揉着疼痛的额头,守住了又能如何,三面环水一面环山,此城和锦州是同一类坚城,是坚城也是一座死城,一旦被围便插翅难飞。皇太极很明白代善的暗示,代善是指望着他率军解围呢,尽起正黄旗大军与明人在老寨决一死战。
这几日,沈阳也有些风言风语,说他要弃守沈阳,辽阳全军退回建州,解了老寨之围以图东山再起。按说这也是一条不错的退路,可为何要偷偷摸摸的造谣,以这种方式提出来,这谣言是从岳托,索尼这些小的府中传出,谣言传的沸沸扬扬,这是逼宫。
皇太极叹了口气,这些小的是被明人打怕了,这就想着弃城而逃了。
此时想起范文程的劝告,稍一遇挫便想着弃城而逃,那是流寇。皇太极心中逐渐笃定了,这话有理,辽阳,沈阳这么大的基业,稍不顺利便想着逃回老寨,可不就是一伙流寇。此时皇太极心生后悔,实在不该杀正蓝旗那么多人,格列类就不该杀,留着格列类掌管正蓝旗,也不至于闹成这般田地。
身后,一双纤纤素手替他揉捏着疼痛的额头,皇太极就势倒在虎皮椅上。
心中一宽,便柔声问道:“海兰珠,你是怎么打算的,放胆说。”
海兰珠身子一僵,有些动情道:“咱回建州吧,不要这明人的城了,咱回建州往北边去,明人总打不到兴安岭。”
皇太极轻轻哼了两声,心中不悦,回建州北边去钻山沟么,毕竟是个见识短的女人,心中渐渐下了决心。沈阳,辽阳不能让,老寨也要守,纠结了良久还是拆分了他的正黄旗,分出二十个牛录六千正黄旗精兵,带着从各牛录抽丁编成的一万精兵,凑足了两万骑走鸦鹘关,救援老寨。
这两万兵,是皇太极能动员的最大力量了,皆是精兵,再动就是他的护兵营了。
清晨,建州马寨。
一夜没睡,到天亮时张益仍有些亢奋,天亮时起了雾还下起小雨,春雾湿重,小雨将干裂的地面打湿了一层,对旱情毫无缓解,却让大军作战变的更艰难了。辽东的天气反复无常,张益琢磨着没准到晌午时雨就停了,雾就散了呢,这样潮湿的天气对明军作战极为不利,火药是会受潮的。
到了晌午小雨停了,雾却没散,湿重的春雾让张益心烦意乱。这辽东打仗打的就是个天气,战局常常会被风沙雨雪左右,湿重的春雾迟迟不散,偶尔还会下毛毛雨,被褥都能挤出水来,靴子里从早到晚都是湿的,可想而知火药受潮的状况极为严重。无奈,只能等大太阳出来了再晒干。
老寨赫图阿拉,依山而建的石墙上,代善抬头看着天上蒙蒙细雨。
这位有伤在身的大贝勒突然喜极而泣,一边嚎一边咳嗽,这建州的神明果真还是站在大金一边的呀,天助我也!当年萨尔浒之战,那不可一世的杜松是怎么败的,便是败在辽东的天气,代善记得无比清晰,当年也是这样一个大雾天,也是这样湿重寒冷的春雾,让杜松部火药受潮,大量装备的鸟铳哑火了。
不考虑天时的将领那是蠢蛋,这辽东的春雾湿气有多重,一袋火药用不着半天就潮了,一天下来铳就彻底打不响了。
“聚兵!”
代善朝着灰蒙蒙的天空张开双臂,放声狂笑,该着那支孤军深入的明军倒霉,这不是又一个杜松么。老寨,十二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集结起来,兵力达到三万之多,连暴躁的种马都拉出来上了阵,好些人还是骑着没有马鞍的马匹作战。自各旗显贵搬到沈阳,这老寨的兵备便日渐荒废了,凑不齐三万人所需的军械。
军械凑不齐便用粗制烂造的钝器,猎弓凑数,战马不足便用劣马,驮马凑数。
代善拼凑起一支三万两千人的大军,便浩浩荡荡出了赫图阿拉老寨,以碾压之势往明军固守的苏子河压过去。
两日后,晌午。
大太阳并没有趋散湿重的春雾,在雾气朦胧的丘陵间行军,衣物很快便被露水打湿,冰凉冰凉的湿衣服沾在身上十分难受。一面山坡上,代善裹着厚厚的貂皮裘,轻轻咳嗽,左右是漫山遍野行进间的大军。
视野中,山路上的明军侦骑猛然撞上老寨大军,不但没有慌乱反而观察了一阵,才打马逃走了。
代善脸色有些苍白,重重的哼了一声:“骄横!”
下首都类,鳌拜,尼堪等人纷纷叫骂起来,这些骄横的明人侦骑,明人可真是越来越狂妄了。
代善心中又是一喜,轻笑道:“狂妄么,当年杜松更加狂妄,你们这些小辈生的晚,没赶上那一仗。”
鳌拜三人纷纷恭维起来,那一仗是大金兴起之战,如今这一仗必然也是大金扭转乾坤的一战,那明人越狂妄就败的越惨。代善看着漫山遍野的大军心情舒畅,连咳嗽哮喘都轻了些,他以鳌拜,都类,尼堪三个小辈统领正蓝旗精兵,作为箭头冲击明军战阵,当年在萨尔浒就是这样击破杜松的。
第六百零八章 火药
第六百零八章 火药
如今同样的招数再来一次,老天爷还是向着大金的,该着大金气数未尽。
正蓝旗在浑河之战中损失不大,还有三十个牛录近万精兵,几个带头逃跑的章京被千刀万剐而死,换上鳌拜这样的两黄旗小辈,佐领一级的也换了一遍,整肃后的正蓝旗恢复了实力,还是能战的。
代善脸色阴沉下来,肃然道:“你们三个小的放手砍杀,打赢了这一仗,我保你们一个固山额真,独领一旗!”
都类三人精神大振,带着护兵杀气腾腾的出了山,投入进攻。
苏子河,明军大营。
戒备森严的炮垒里,两个护兵抬着一箱火药轻轻放到地上,漆黑的火药箱分量可真不轻,是用一整块铸铁制造的并且用蜡密封。炮手用铁钎撬开箱子,将装在硬纸壳里的定装火药搬出来。
张益颇为紧张道:“如何,潮了么?”
一个炮兵哨长将火药搓起来,稍一观察便惊喜道:“没潮,没潮,是干的!”
张益顿时长出了一口大气,炮垒上人人都是如释重负,紧张忐忑的气氛瞬间便轻松了,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张益解下帽盔抓抓发痒的头发,轻笑道:“这可真是奇了,奇事一件呐,为何铁箱子密封的火药可以防潮?”
左右护兵,前营将领都一面哑然,这谁能知道呢,铁箱子防潮这也是兵学里那些大帅门生搞出来的,为何木箱子装火药半日就潮了,铸铁箱里的火药还好端端的呢,这问题可把大家伙都难住了,只能眼巴巴看着那年轻的炮哨哨长。
张益和气道:“你是兵学出来的吧,你说说看。”
那哨长先应了一声,才笑着答道:“孙教授是这样说的,咱们身边有很多种气,湿气也是一种气,用铁箱子把湿气隔绝,用蜡密封,火药自然就潮不了,且铁箱子本来就是能防潮的,西洋人的火药都是用铁箱子保存的。”
张益整个人听傻了,下意识往身前摸一摸,还真有湿气,听上去是极有道理的,左右大小将官听的纷纷点头,有理有理。
那哨长又沉吟道:“孙教授说这铁也是能吸水的,铁吸了水才会生锈,故此铁箱子本身就可以防潮。”
这话张益就听的大摇其头了,这就扯的没边了,铁还能吸水那不是扯蛋么,一大块铁仍到水里还能变成棉花不成。一干将官纷纷质疑,孙教授的话也不是全对,这都扯到天上去了,议论纷纷中那哨长也解释不清,他也还迷糊着呢。开原兵学发展的时间太短,自然还处于对自然科学的初步探索阶段。
铁箱子防潮的原理,马城自然是了解的,这是后世任何一个中学生都能解答的。然而在这没有提出空气学说的时代,这就变的很神奇了,然而在这没有空气理论的年代,西洋军队已经懂得用铁箱子给火药防潮了,这便是一种朴素的科学观。
开了箱的火药半天便潮了,将士们随身携带的火药也早就不堪使用。随军参谋官给提的建议是用炭火烘烤,然后细细的研磨,当可保持短时间内的干燥,张益下令全军烤火药,细细研磨,火药研磨的更细之后果然不潮了,约有一半受潮的火药恢复了效能,竟然可以打响了。
张益心中是惊喜,看着兵学出身的参谋官又有些恐惧,兵学真这么神奇么。为何火药磨的细了,短时间内便不潮了呢。这让张益心中发毛,下定决心要让长子进兵学当大帅门生,豁出去这张老脸不要,也让将长子塞进兵学,这个仗打的已经是神乎其神,不可以常理而论了。
傍晚,撒向老寨方向的侦骑点起狼烟示警,建虏老寨大军到了。
寨墙上,张益大咧咧的看着五里外,在苏子河河套上出现的建虏大军,咧了咧嘴,铺天盖地呀,这场面可早见过无数回了,起初还吓的两股颤栗,尿了裤子,如今早已习惯了建虏大军黑压压的涌过来。建虏狡诈,这一招叫做攻心,就这一招对上旧辽军还真是管用,说穿了不就是个士气么。
张益咧着嘴笑道:“夫战者,攻心为上,发炮击之!”
参谋官白焕章也咧了咧嘴,心说发炮和攻心有啥关系么,那就打吧。一箱箱精心封存的火药抬上炮垒,铁箱子打开露出定装火药,观瞄手拿着铳规稍一比画,便能做到八九不离十,开原炮手早已精通炮表射击。
哧啦,赤红的铁钎子捅进火门,轰隆隆!
明军大炮突然毫无征兆的轰击,正在河套上牵马而行的数千旗兵,因为被大雾阻断视线,毫无防备被轰了个正着,呼啸的炮弹撕破浓重的春雾,从雾气中突然飞出,尖锐的呼啸声让六千正蓝旗兵阵脚打乱,纷纷打马离开危险的河套。越来越密集的炮弹撕碎浓雾,有些远远落进苏子河中,时不时激起一道道冲天的水柱。
哗啦,骑在马上的鳌拜被溅了一脸一身的水,受惊的战马高高的抬起前蹄。鳌拜狠狠发力压服了战马,擦一把脸上带着硝烟味的河水,脸色发青,河水顺着秃脑门往下流,有些狼狈。身侧几个护兵纷纷被受惊的战马掀翻,惊马撒开四蹄狂奔,却又被一道冲天的水柱吓的立了起来。
春雾浓重,只能隐约看到高处明军阵地上火光闪烁,其他地方都是白茫茫一片。
明军能在视线阻隔的情况下发炮,这事儿早就不新鲜了,鳌拜看着狼狈逃离河套的旗兵,心里冰凉,想的却是明人的火药为何没有受潮,明人的大炮为何还能打响,按照他的经验,这么潮湿的天气下,火药是会变成糨糊的。心中冰凉,鳌拜吆喝一声掉转马头,施展精湛的骑术在河套上奔驰。
心中想的是大贝勒失算了,明人的火器还能打想,是战是守还得请大贝勒早做决断。
半个时辰后,一面山坡上的高处,代善闭上眼睛轻轻咳嗽起来,嘴角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让鳌拜心惊肉跳,远处闷雷一般的轰鸣声仍在回荡,好象一巴掌狠狠抽在大贝勒脸上,明军的弹药多的很呢,乱放一气。
第六百零九章 老弱
第六百零九章 老弱
不敢抬头去看那丝醒目的血迹,鳌拜硬着头皮道:“是战,是退,是守还请大贝勒早做决断。”
代善不动声色擦掉嘴角的血迹,脑中突然一片空白,双腿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远处明军大炮闷雷般的轰鸣,象一记一记重锤打在他心脏上,心惊肉跳的。小雨,起雾火药就会受潮,这是代善戎马一生的认知,这是常识。当一个人坚信不疑的常识被颠覆,还是在他最擅长的战争领域,那便惊慌失措了。
鳌拜看着大贝勒向一边歪倒,心知不妙,眼急手快一把捞起来,扶到树下坐着。代善大口喘着粗气,翻了白眼,鳌拜吓了一跳慌忙灌水,拍背,折腾了好一阵才让代善缓过气来。前线战情如火,鳌拜可也不敢再问了,大贝勒旧伤复发情势可不太妙。
代善咽下一口水,有气无力道:“进兵吧,明人是虚张声势。”
鳌拜也回过神来了,对呀,咱们兵多明军兵少呀,咱们三万兵马打明人不到一万兵,这怎么就被一顿炮轰吓退了呢,这不对呀。鳌拜狠狠煽了自己一巴掌,请了个罪,将大贝勒交给护兵伺候着,又施展精湛的骑术在丘陵间狂奔,赶去前队组织起进攻。
山坡上,代善硬生生吞下一口血,鳌拜年纪轻没打过多少仗,自是被他糊弄住了,然而这一仗真是不太妙了,老寨兵马倾巢而出是没留退路的,这一仗只能向前不能后退,就算前面是万丈深渊,也得闭着眼睛跳下去。
提起中气,代善狰狞道:“杀杀杀,都去攻寨,攻不下来通通都得死!”
左近几个护兵营章京对看几眼,只得应命,召集最精锐的两红旗护兵下马步战,尾随正蓝旗兵马向明军发起全线进攻。
马寨,明军阵地。
一顿炮击退了数千虏骑,张益正有些得意,不到半个时辰便笑不出来了,黑压压的虏兵从丘陵中冲出来,踩着齐腰深的河水渡过苏子河,向明军发起全线进攻。张益大吃一惊下令固守阵地,建虏这是要拼命了,这拼命的架势当年在喜峰口,他是见识过的。
此时已然傍晚,天色渐渐变的黑了。
一阵寒风吹过张益打个寒噤,看着炮营正在追着数千穿蓝色棉甲的骑兵猛打。
一个机灵破口大骂道:“别追着骑兵打,蠢材,打步卒!”
正在蹂躏正蓝旗的炮营纷纷停火,清理炮膛,装填,掉转炮口瞄准了大举压上的建虏步军。模糊的视线里,一队队虏兵以牛马拖拽着大量沙土车,缓缓推进,推进到壕沟前面便连牲口带大车一起推进壕沟,壕沟前黑压压的虏兵越挤越多。
砰砰砰砰!
前出的明军铳手自胸墙后纷纷起身,在士官指挥下架起密密麻麻的火铳,绵延数里的前线升腾起大量硝烟,火星闪烁,挤成一团的虏兵下饺子一般跌进壕沟。打完铳的前线明军,接过第二杆铳又是一轮齐射,数轮齐射后挤成一团的虏兵被清空大半,剩下的似乎是吓傻了,呆楞楞的傻站着。
张益也是身经百战,立知不妥这是哪来的虏兵,竟似是毫无战场经验的活靶子。
前线明军也都是精锐,很快轻骑来报,死的都是建虏老弱童子,其中还有些妇人,死了几千人连壕沟都快填平了。
夜雾中大地颤抖了起来,张益也冷静下来了,闭上眼睛木然道:“发炮,求援,请叶赫营速援。”
马蹄声一起张益就知道坏了,寨墙也未必守的住,代善这是彻底疯了。
傍晚的夜雾中骑兵呼啸而至,踩着建州老弱的尸体越过防马壕沟,撒满了铁蒺藜的大量拒马阵,好些骑兵被壕沟中尸体绊倒,连人带马摔了个筋断骨折,没死的却拼命打马攀上壕沟,抱着马脖子冲向大量明军固守的胸墙。火光闪现一排排齐射,虏骑被打的连人带马立起来。
胸墙前五十步到百步远的距离,就象是有一道无形的镰刀。
一个个虏骑借着马力翻上壕沟,冲到这个距离便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连人带马嘶吼着栽倒。弹幕与虏骑冲锋的速度形成了平衡,随着壕沟里的人马尸体越来越多,越过壕沟变的越来越容易,夜雾也变的越来越稠密,左翼,右翼都出现了大批虏骑,明军防线开始变的应接不暇。
平衡很快被打破,接连有虏骑冲破五十步的警戒线,高高的越过胸墙摔进大队明军队列中。
身侧,参谋官白焕章低声道:“射界受阻,视野不清,久战于我不利。”
张益背心直冒冷汗,突然叫道:“撤回来,都撤进寨子里!”
“守寨墙,都撤回来!”
旗号挥舞,轻骑四出传令,前线明军大规模撤退,弃守壕沟胸墙潮水般退进山坡上的木制寨墙。明军训练有素退而不乱,一队队士卒边打边撤,撤退途中还能打出一轮又一轮的排枪。从左翼,右翼,中央突破火网的八旗兵或坠在马腹一侧,或抱着马脖子跃过一米多高的胸墙,轰然落地,战马跪趴到地上又纷纷爬了起来,只有少数马匹摔断了腿。
明军潮水般撤回寨墙,正在进行阻断射击的大炮仍在轰鸣,却于大局无补。
数十八旗兵越过胸墙追着明军尾巴劈砍,明军退至第二道,第三道胸墙后边打边撤,越来越多的骑兵冲夜雾里冲出来。
张益舔着嘴唇嘶吼道:“出,接应前队,拼了!”
令旗挥舞,连绵的竹哨声响成一片,寨门轰然落下,大批明军涌出寨子沿寨墙展开,排成密集的火铳阵接应同袍撤退,大批前线明军撒开脚丫子逃回来,便纷纷转身加入横队,沿寨墙列成多达三千人的横队。
“射!”
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咬着明军尾巴冲来的数百骑,连人带马被密集的弹丸打成了血葫芦,没死的数十骑纷纷打马掉头跑掉了。三千明军沿着寨墙排成三列横队,巧妙的依靠地势列队,三排可以同时开火形成了密集的覆盖火力,堪堪抵住了虏骑的冲击。
第六百一十章 战
第六百一十章 战
夜雾中明军严阵以待,张益恨恨道:“正蓝旗拼命了么,杀不尽的建虏。”
白焕章却抓紧战斗间歇,写下紧急战报,胸墙战法也并非是万能的,代善在建州老寨也没闲着,竟然被他想出了破解之法。正蓝旗虽与皇太极离心离德,可也是建州八旗里的上三旗,战力极强。一个抱着马脖子长大的旗兵,优质战马只要稍加训练,便可以做到轻松越过胸墙。
建虏不会坐着等死,胸墙战术也不是天下无敌的,也是会被破解的。
夜色深,三千明军列成三排横队,静静的瞄着前方深邃的夜雾。
嗤啦,大桶冷水浇到发烫的炮管上,雾气升腾,将明军固守的马寨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气中。
“稳住,稳住!”
前线士官提着战刀在队列里奔走,入夜气温迅速下降,明军阵地中却被雾气笼罩,形成极强烈的反差。夜雾中逐渐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震天的嘶吼喊杀声,明军横队中接连响起凌乱的铳响,有些新入营的士卒不免由于紧张而提前发铳。凌乱铳响很快停息下来,前线士官气冲冲的提着刀赶过去,用刀背狠抽。
前线穿来一阵痛叫,白焕章脸色一僵接着写道,建虏狡诈,利用夜战大雾制造大举进攻的假象,诱使我军士卒提前发铳。大雾中野兽般的嚎叫声,沙沙的脚步声好一阵才停下来,张益解开几颗军服扣子,连他这个远离前线的主帅都觉得紧张了,前线士卒面临的压力有多大。
重压之下能不能挺住,对一些士卒来说是挺不住的,新兵的素质更是值得担忧。兵学那些后生们说的可一点没错,开原镇军这样的纯火器部队,打的就是个心理素质,正蓝旗不负上三旗之盛名。重压之下,前线明军终出现新兵大量心理崩溃,爆豆般的铳声从凌乱响成一片。
约半数明军心理防线崩溃击发了火铳,在士官训斥下手忙脚乱的装填,如此慌乱的状况下不免忙中出错,约半数老兵仍保持着射击姿态,新兵和老兵在战场上面临重压,表现是截然不同的。建虏是十分狡诈的,和开原镇军打了这么久的仗,自然会琢磨出一套针对性的战法,并且极有成效。
张益不禁想起当年,创造了沙土车加步射,甲兵冲阵战法的努尔哈赤,将明军克制的死死的,足可见一套战法绝不能一成不变,用的久了便会被人琢磨,想出克制之道,战法果然是要不停完善,革新的。
夜雾中喊杀声四起,大量下马步战的虏兵,黑压压的高举兵器冲出来。
噼里啪啦,明军前线约半数火铳顺利击发,老兵,在此刻起到了定海神针的作用,黑压压的虏兵瞬间被清空了一大片,在疯狂的奔跑中惨叫着扑倒,一声不吭的栽倒,打着转飞跌出去,各种惨烈的死法让夜色变的血一样殷红。
装填,击发,在大量士官的训斥,抽打下新兵们低着头,不敢看,纯粹是机械的完成装填,击发的过程。一个新兵自进入新兵营,每天要完成起码一百次状态,击发的训练,完成新兵训练起码经过了上万次的反复操练,早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这便是近代新式陆军的精髓之所在。
白焕章却大皱眉头,又草草写下了几个字,建议增加新兵实战各项操练。开原镇军如今大举东征,不免有大量新兵进入军中,新兵面临重压通常会不堪重负,阵前崩溃号啕大哭也是有的,一味靠士官,督战队弹压可不是个好方法。张益也心中不耐,本以为此次东征会是秋风扫落叶,席卷建州,如今方知建虏也不是泥捏的。
前线来报,建虏以少量精兵驱赶大量老弱,倾巢来攻,请大人提防。
张益和白焕章同时皱眉,看着前线死伤狼籍却哭喊嚎叫着冲上来的建州老弱,一片片的扑倒又黑压压的冲上来,对看一眼都心中发寒。这种战法有没有效果呢,明军两位主官自是心知肚明,一名前线士卒随身会携带多少弹药,定装火药约三十包,大多数时候是打不完这么多弹药的。然而因为大量弹药受潮,虽是经过烘烤,研磨恢复了一些火药的效能,怕是仍会出现弹药不足的窘迫。
“近战吧!”
张益凑过来低声道,随着前线弹药告急不免陷入肉搏战,这一夜可真难熬。
白焕章点了点头,低声回道:“我去!”
张益咧嘴长笑道:“你一个文弱书生,这些陷阵肉搏的营生你做不来,护兵,传我将令,披甲!”
哗啦,左近护兵纷纷从马背上取下重甲,传令兵四处集结甲兵。战情紧急时张益动用了预备队,两千养精蓄锐的甲兵快速集结起来,支援前线,枪盾大阵很快立了起来,后面是大量刀盾斧手,披着两三层甲蜂拥而出,再后面是张益亲率的一千中军马队,随时准备发起反突击。
白焕章看着倾巢而出的中军大队,草草写下一行字,在军中保持大量甲兵,极有必要。写完便派轻骑送出,连同求援信件一起送往苏子河畔,联络正在百里外游弋的叶赫营,请火速来援。
五里外,后金阵地。
山坡上,黑压压一片穿蓝色棉甲,八瓣帽盔的旗兵手持长长的步弓,挽着弓搭着箭,山坡下是密密麻麻的尸体,折断的箭支。尸堆里有辫子花白的老者,有穿着皮袍的女人,都死在旗兵密集的攒射下。
代善瘫坐在一棵大树下,双目失神,却狰狞着喊叫:“杀,杀,退后一步者,都杀了!”
代善坚信这么大的雾,这么潮的天,明军火药一定会受潮,佯攻,诱使明军盲目发铳,到最后趋赶老弱消耗明军的弹药,代善将戎马一生中积攒的一切经验都用上了,他顽固的坚信明军的弹药一定会耗尽。佯攻,夜里冲到明军阵地前大喊大叫,制造脚步声诱使明军发铳,这一招早就不新鲜了,却屡建奇功。
当年在大明京畿,八旗兵就是靠这一招建功,一夜之间全歼了明军五万守军。
第六百一十一章 虎
第六百一十一章 虎
实际上代善已经接近成功了,开原镇军前营七千五百步骑,起码有三千新补进的新兵,这三千新兵确实在夜战,雾战中面临重压,出现了阵前崩溃的迹象。然而却被大批经验丰富的基层士官,老兵,将其影响大大的降低了。
故此明军战线仍十分稳固,看上去守的稳如泰山。
然而代善已经陷入魔怔了,两眼发绿,只是一波波的驱赶着老弱冲上去送死。
山坡下,鳌拜手按战刀在甲兵队中来回走动,木然看着前面哭爹喊娘的老弱女子,挥舞着刀枪木棍,握着短小的猎弓冲向明军阵地,很快便一片片的扑倒,前后左右内穿锁子甲,外罩蓝色棉甲的旗兵面无表情,甚至还有些快意。
鳌拜心想,大贝勒用正蓝旗兵督战老寨人,算是用对了人。
正蓝旗的辖地在北边,死的不是他们的妻儿父母,杀起来自然心狠手辣,隐隐还有些疯狂。八旗旗丁也不是个个都混的好,也有不得志的穷鬼,也有不如意的人家,地位高一些的早就搬到沈阳,辽阳那样的大城去了。老寨里留守的都是些什么人呢,都是家里男人战死的孤寡。
大金是一个残暴的种族么,鳌拜认为是的,大金从来不养废人。
大批溃败的老弱乱哄哄的跑回来,两侧山坡上万箭齐发,凄惨的嚎叫声震天的响了起来,将一个个女人,老者射的全身插满了箭,矮小的女子被狠狠钉死在地上,尸堆又铺了厚厚一层。
疯了,大贝勒疯了,鳌拜喃喃自语着。夜更深,雾气更重,鳌拜抬头看了一眼大贝勒,代善仍是瘫坐在山坡上毫无反应,一咬牙,鳌拜也不指望大贝勒下令了,锵的一声拔刀出鞘,沉闷的吼了起来。
“冲,冲!”
“杀进开原,十天不封刀!”
近万旗兵野兽一般的嚎叫起来,排着横队,驱赶着老弱大举进兵,大批甲兵紧紧尾随在老弱女人后面,用刀枪逼着往前走,竟然是建州老弱当成了人肉挡箭车。身披两三层甲的正蓝旗拿出了看家的本事,甲兵冲阵,两千甲兵后面是大批抱着步弓,穿棉甲的弓手,这是建州八旗以之横行辽东的看家战法。
数千老弱女子在夜雾中踉跄奔跑,刺耳的呼啸声时不时响起。
鳌拜提着一根狼牙棒跟在大队后面,刺耳的尖锐呼啸声逼近,鳌拜和一队旗兵本能的趴下,一颗炮弹重重砸在行进队列中,激起漫天的烟尘带着风声弹跳起来,一群弓手眼睁睁看着炮弹高高的弹起来,又呼啸着落下,在弓手群中砸出一溜血肉通道。炮弹足足弹跳了五六下才停了,冒着白气的炽热铁球上,沾满了焦黑的血肉。
几个被擦掉手脚的旗兵凄厉的惨叫,翻滚,很快被补上一刀。
近万旗兵忍受着明军的犀利炮击,不时有穿蓝色棉甲的旗兵被炮弹砸的高高飞起,筋断骨折,走了半个时辰人人都出了一身汗,终于走出了明军炮火覆盖区。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数百步外火星点点,忽明忽暗的一阵闪烁,鳌拜身侧大批弓手哗啦一下就地趴下,耳边便传来一阵爆豆般密集的铳响。
走在最前面的老弱瞬间大片栽倒,鳌拜狰狞的低喝几声,大批弓手纷纷起身,猫着腰挽着弓继续步行。顷刻间点点火星闪烁,大群弓手下意识的呼啦又趴下了,还有的也不起身,就手脚并用往前面爬。鳌拜猫着腰,挽着弓搭着箭吆喝着旗兵们往前走,明军发铳也是有规律可寻的,间隔大约是固定的。
前面有数千老弱顶着,后面大批弓手起起伏伏,走走停停,借着夜雾的掩护竟然真的冲破了弹丸火网,进至步弓射程内。鳌拜欣喜若狂大声吆喝起来,趴在地上的旗兵纷纷趴起来,将步弓斜指向天,一片弓弦绷紧的响动声后,凌乱的箭支很快变的密集起来,数百步外传来明军的惨叫声。
惨叫声让旗兵们士气大振,纷纷从箭壶中拈出重箭,斜指向天便是一通激射。忽明忽暗的火星闪烁,鳌拜心叫不妙扑通趴下了,死抱着帽盔不肯抬头,前后左右响起一片惨嚎声,还击的明军火铳威力极大,这是八旗兵早就领教过无数次的,弹丸横飞,扑通人体栽倒的声音,惨叫声响成一片。
后队,凶悍的旗兵又呼啦啦涌上来,弯弓搭箭和明军铳手对射。
砰砰砰的几声闷响,哗啦啦的霰子,石块在旗兵群中激射,肆虐,鳌拜死抱着脑袋不肯起身了,偷偷转动脑袋便吓了一跳,几步外一个旗兵小腿被激射的石块削没了,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茬子,正在血泊中惨叫翻滚,鳌拜又偷偷将头埋进土里,死也不肯起身了。
明军阵地,恐怖的箭雨从天而降,胸墙,木寨,据马瞬间插满了箭。
横队中不时有士卒中箭栽倒,密集严整的队列变的混乱起来,逃兵仍下火铳喊叫着逃跑,却撞上了数百步外严整的盾墙,枪林。端着手铳的督战队残忍的走上去,照着逃命的脑袋就是一铳,数百逃命纷纷抱着头跑回前线。叮叮当当的箭支打在横盾上,正面有立盾保护,头顶有横盾遮挡,身披重甲的明军甲兵毫发无伤。
只有几个倒霉的被横盾缝隙中掉进来的重箭,刺穿了甲片薄弱处的手脚。身披两层甲的张益被亲兵团团保护,头上的横盾被射的乱响,火星四射。主帅亲自上阵搏杀,明军甲兵士气大振,暗黑色的大盾组成严密的盾墙,这也是对付建虏步射极有效的方法。
前线大量小炮又是一轮肆虐,将碎石,霰子轰进虏兵群中。
霰子激射,一个刚刚起身的虏兵,身体如西瓜般炸开,碎肉横飞,小炮打完后火力密度骤降,视线里趴伏在地的八旗甲兵纷纷趴起来,嚎叫着扑向明军前线大量铳手,明军前线变的慌乱,打出一轮稀疏的齐射后,用布裹着发烫的火铳抱起来,潮水般后撤,被甲兵冲进阵地的铳手毫无还手之力。
鳌拜心中狂喜爬了起来,尾随着大批甲兵冲进明军阵地。
被杀散的明军铳手头也不回的逃了,鳌拜眼前豁然开朗,又直冒冷汗,面前枪如林,盾如墙,明军早有准备也排开了枪盾大阵,迎了上来。
“虎!”
枪盾大阵齐齐上前一步,一声暴吼,竟让鳌拜心中颤了一下。
第六百一十二章 甲兵
第六百一十二章 甲兵
“虎!”
明军枪盾大阵又进了一步,做势威吓,头脑发热的大批正蓝旗甲兵,竟被喝的气势为之一滞,却又收不住势子被后面的人挤着往前冲。冲在最前面的强壮甲兵,收不住脚重重撞在明军森严的盾阵上。
“刺!”
长达三米的破甲枪毒蛇般从盾墙中刺出,取点刁钻,用精铁打造的尖细枪尖,轻松刺透厚实的棉甲,又刺透锁甲的缝隙透入身体。还有些战技出众的老卒专刺面门,大腿这些甲胄防范不到的要害。
刺击过后,毒蛇般犀利的破甲枪纷纷收了回去。
鲜血喷射到大立盾上,还夹杂着一些碎肉,被刺死的虏兵慢慢软倒,还有些斜斜挂在大盾上。
“刺!”
如林般的长枪猛的再刺,跟前虏兵吓的上蹿下跳,拼命格挡,却抵不住几杆枪从不同角度的直刺。一声惊天动地惨嚎,一个身上插了三杆枪的高大旗兵,拼尽余力一斧子砍在立盾上,火星四射,明军盾阵晃动了一下终还是稳住了。又是几根尖细的大枪刺透身体,那旗兵瞪圆了眼睛慢慢软倒。
冲阵被阻,眼看着明军铳手重新集结起来,爬上寨枪伸出黑洞洞的枪管。
鳌拜趴在地上将帽盔压低,手脚并用匍匐着往后退,这甲兵冲阵不耐久战,讲究的便是个一鼓做气,这一仗是折了。后阵,逃回寨子的明军铳手纷纷爬上寨墙,架起火铳瞄准了建虏后队弓手便是一轮齐射。战场分为两个部分,双方甲兵忘我的搏杀缠斗,弓手,铳兵却隔着战场对射。
不时有旗兵弓手被弹丸打的翻倒,不时有明军铳兵身上插着箭一头栽倒。对射不过一刻钟,天上横飞的箭矢渐渐变的稀疏,弹丸却越来越密集,数里外,响起低沉的号角声。号角声一起旗兵甲士士气一泄,挥舞着各种长兵器且战且退,后队弓手咬牙抬起酸痛的双臂,射出壶中最后几支箭。
旗兵甲士一退,明军面前压力骤然消除,枪盾大阵立在原地压住阵脚,寨墙里无数经验丰富的老卒,在士官带领下发起反突击,小炮肆虐,铳声连绵不绝,激射的弹丸霰子将撤退中的旗兵打的血肉横飞。大批身穿鲜红棉甲的明军,抱着火铳从寨子里蜂拥而出,咬着正蓝旗败兵尾巴猛打。
半个时辰后战场安静下来,明军重新占据了几道胸墙。
败退中的正蓝旗丢下遍地的尸体,逃回五里外的河套,夜色正浓明军也不敢深追。
清晨,天蒙蒙亮。
大雾仍没有散去的迹象,张益盘坐在牛皮帐篷边上,嘴里嚼着一把茶叶。白焕章仰头喝着水,看着寨子背面等待救治的一地伤兵,心生敬意,他是在草甸集立了战功,才分派到镇军前营来,血战过后方知正蓝旗精兵,和瓦剌兵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正蓝旗果然凶悍精锐,难怪当年二十万辽军被杀的片甲不留。
甲兵凶悍,步射犀利,旧辽军是万万抵挡不住的,每战必溃。
抬头看到一把茶叶递了过来,白焕章接过茶叶塞进嘴里,赞叹道:“此战,当可名留青史。”
张益盘膝而坐斜眼看着他,笑道:“白兄可还撑的住么。”
白焕章胸中豪气顿生,洒脱道:“愿与兄长同生共死!”
两人相视一笑放眼往东边望去,大战方歇,遍地的尸体铺满了壕沟内外,好些肢体不全的,这一夜挺住了便足以自豪了。
五里外,后金阵地。
鳌拜垂手站在大贝勒面前,等待发落,鼓鼓囊囊的棉甲上沾满了血迹,形象极为狼狈,猛攻不下,正蓝旗阵亡过千,伤的接近两千,一战下来十停兵力去了三停,好些又累又乏的旗兵抱着步弓,就在湿透的泥地上呼呼大睡,身上还有带着伤的。
鳌拜壮着胆子垂手道:“请大贝勒发落。”
代善无力的摆了摆手,安抚道:“罢了,再战吧。”
激战半夜,苏子河套上安静下来,双方都筋疲力尽进入休整。
中午时,大雾终于散去。
明军欢声雷动,可没等明军兴奋劲儿过去,大批虏骑在东南方向出现,一队队身穿明黄甲胄的精骑,不紧不慢的从山中走出,一看便知是百战精兵,赶到战场仍极为从容的控制着战马,从丘陵起伏的山中缓缓行出。援军一到,老寨方向的虏骑顿时亢奋起来,打了鸡血一般倾巢而出。
约一个时辰后,三四万精骑将明军坚守的马寨围了个水泄不通。
围起来打,这也是八旗纵横辽东的老战法,三四万骑兵将明军一围,这边围住了那边打援,这一招用在辽军身上屡屡奏效。围住了明军前锋,代善倒是不急着攻了,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起来,游骑不怀好意的向西伸出触角。
六十里外,行进中的骑兵大队。
布尔汗手握两份军报,一份漆黄的送回叶赫城,将另一份漆红的打开,竟是前营张益在马寨求援。布尔汗心中有些犹豫,他接到的军令是看守大军后路,并接应中军大队渡河,救援张益是他分外之事。然而在建州境内游荡了几天,该杀的都杀了,该抢的也都抢了,如今苏子河东岸是一片坦途。
稍一犹豫将军报传下去,请几位部将来商议一番。
数十骑飞驰而至,四个叶赫营官意见出现了巨大的分歧,有两人愿意率兵援救前锋,有两人支支吾吾的借口人困马乏,不愿前往。这两位也不是傻子,前锋七千五百大军被围在马寨,能围住张益所部的得有多少人马,至少也得有几万骑。叶赫四营只有两千骑,这一去岂非羊入虎口。
布尔汗斜眼看着那两个怯战的族人,一个图礼,一个图美,这还是一对表兄弟。突然一鞭子抽过去,重重抽在图礼脸上,反手又一鞭子抽在图美腿上,兄弟两人被抽的皮开肉绽,跳下马要扑过来打架,这在叶赫族中也是常有的事,只要不动刀子打上一架,输赢最多是鼻青脸肿。
却不料布尔汗高居马上,左一鞭右一鞭,将图氏兄弟抽的全身是伤,惨叫着蜷缩成一团,众叶赫将领脸色才变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宏愿
第六百一十三章 宏愿
布尔汗阴着脸将图氏兄弟抽的全身抽搐,吐了白末才森然道:“按族法治罪吧,族法,谋害台吉该治个什么罪。”
左近数百叶赫族人噤若寒蝉,纷纷低头,按族法治罪那就是个死了。
布尔汗哼了一声,身边一队护兵翻身下马,将图氏兄弟拖走了,不多时荒野里多了两具无头尸体。布尔汗整治了族人心满意足了,轻夹马腹在一干部族将领身前,缓缓踱着步子,瞅的族人们直冒冷汗。
战马停下,布尔汗看着东方森然道:“你们呐,是不知我那妹夫的性子。”
二十多个叶赫将领纷纷缩脖子,大帅的性子么,各人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对人好是真的好,杀起人来也是真的狠。
“进兵吧。”
布尔汗朝着东边挥挥马鞭,二十余个叶赫将领纷纷打马召集骑兵,呼啸着往东边驰援前锋友军。布尔汗肃立在旷野中,脑中想的却是那日马踏巨港,叶赫精骑露脸的那一战,还有那白生生,高鼻梁的西洋女子,全身便是一阵躁热。可说征服是女真人的天性,布尔汗这样的叶赫男人自然也不例外。
身侧,数百骑护兵默然肃立。
布尔汗忽低声道:“你等可还记得那日的誓言!”
数百护兵都是跟随他下过南洋的心腹,闻言纷纷想起那日大破巨港城,也是数百骑立于威崖之上,台吉指着大海立下大宏愿,说他终有一日要征服天下。数百叶赫精骑热血上头,拍打着胸口嚎叫起来。布尔汗轻夹马腹,领着数百骑护兵在建州腹地撒了欢的狂奔,呼啸而去。
马寨,明军阵地。
硝烟弥漫,热气升腾的炮垒中,明军炮手光着膀子将火药箱撬开,取出两包定装火药,装填,一阵轰鸣,炮弹呼啸着掠过四五里的距离,将正在苏子河边取水的一股虏骑,吓的慌忙打马跑走了,打马拼命的逃离了明军大炮的射程,跑去下游取水饮马了,明军炮手还不依不绕追着轰了一阵。
后金大营,戒备森严的帅帐。
济尔哈朗看着硕大炮弹追逐着大金的勇士,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这猫捉老鼠的戏码每天都在上演,难堪的是明人是猫,大金的勇士是老鼠。这明人的大炮太嚣张了,让济尔哈朗很想跳起来指着明军主帅的鼻子大骂,你知道不知道你被围了,被围了你还敢这么嚣张,然而这只是个奢望。
这场景济尔哈朗似曾相识,当年在辽河边上,八旗大军也曾围住了孙承宗的大军。
明军最喜欢摆这种乌龟阵,偏偏这乌龟阵便象是个四面喷火的怪物,稍微靠近些就枪炮齐发。打这种仗济尔哈朗是经验丰富的,不能蛮干,打这种仗关键是打援,断了这些明军的后援,这股嚣张的明军便不战自溃了。
济尔哈朗重重的哼了一声,一帅大氅,且容你等再嚣张几日。
马寨,炮垒上。
张益兴奋的指挥大炮追逐虏骑,也过了一回炮兵指挥官的瘾,明军情绪被主帅调动起来,挤在寨墙边上围观,每一炮偏了少许便发出叹息声,每每命中几个虏骑便欢声雷动,虽是四面被围士气仍十分高涨。
白焕章抱着胳膊欣赏着主官的演技,会意一笑,兵法云,大军被围最忌讳沉闷,不战,让士卒活动发泄一下维持士气,这是兵家正道。这位张总制这些年,能在前营主帅的位置上坐的如此稳当,可也不是酒囊饭袋。旧辽军是着实出了几个人才的,张益这样的旧军官出身,打仗也是有些鬼门道的。
视野内,大队虏骑狼狈的逃到大炮射程外,大炮才停止了轰鸣。
“万胜,万胜,万胜!”
寨中明军欢声雷动,情绪都被调动起来,就连最懦弱的新兵也露出真心的笑意。
张益穿上厚实的大氅走回帅帐,干笑道:“兔崽子们,算他跑的快!”
白焕章会意一笑,这位张总制的演技了得,能在开原镇军名将辈出的年代,稳稳独领着前锋大军,那能是一般的人么。旧军官也并非一无是处,开原镇军的后起名将里,大多不如张益的狡猾,老练,这兴许是大帅最欣赏他的一大优点。
张益紧了紧大氅,举起千里镜往苏子河上游远望。
白焕章也咧了咧干裂的嘴唇,这马寨本来就是建州养马的地方,寨子里就有几眼清泉,水源短时间内可以保障。随军携带的粮食大约可以维持半月,弹药倒还十分充沛,然而半月之后,苏子河能如愿涨水么。张益显然也是同样的担心,这苏子河若是不涨水,前营七千五百步骑可就凶多吉少了。
张益放下千里镜,苦笑道:“要被兵学那些兔崽子们,坑死了。”
白焕章没有回应他,却坚信苏子河半月之内会涨水,他便是开原兵学出身的参谋官,没人比他对那些兵学门生更有信心了。
苏子河,上游。
一队轻骑踩着泥泞的滩涂,跑到河边观察河面,河面上仍是铺着一层薄冰。一骑翻身下马小心翼翼的趴到河面上,哗啦,薄冰突然碎裂,那人吓的手脚并用爬上岸,一队人纷纷下马去拽他。
一个全身湿透的年轻人,兴奋叫道:“成了,成了,冰融了!”
一众学子兴奋的叫嚷起来,天气转暖河上坚冰融化,河水裹胁着冰块顺流而下,这便是所谓的春汛。
人群里,一个四十来岁皮肤黝黑的儒雅长者,却低喝道:“回去叫人,凿冰!”
一群年轻人冷静下来,纷纷上马回去营地叫人,凿冰,加速苏子河春汛的爆发,河水涨的早一天,前线将士的伤亡便可以少一些。半个时辰后,大批辅兵挥舞着锄头,镐头沿河道凿开半融化状态的冰层,喀嚓喀嚓,冰层下面就是流动的河水,渐渐,冰快融入河水中,缓缓向下游流去。
同一时间,鸭绿江西岸。
一眼望不到头的民夫队伍,沿干涸的河道挥舞着农具,试图将鸭绿江水引入几条干涸的支流。
第六百一十四章 山地战
第六百一十四章 山地战
为了将鸭绿江水引入支流,毛文龙,毛文义兄弟征发了十万朝鲜人拓宽河道,已经取得了极大进展。
建州腹地河流众多,却因为连年干旱大多干涸了。
毛文龙接到的军令是,命他拓宽河道引鸭绿江水进入各个支流,不远处十二条蚊子船在江中待命,刚好是两个炮兵哨的编制。在往远处看,大江中心是满满当当的小型战舰,最大的也不过五百吨。
毛文义急吼吼的从河道上回来,冲着兄长抱怨道:“大兄,这样挖,就能挖到建州老寨,我瞅着不太行呢。”
毛文龙正在闭目养神,哼着道:“大帅神机妙算,岂是你一个浑人能揣测的。”
毛文义咧了咧嘴不吭声了,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说大帅的不是,只是觉得十万人傻呼呼的跑来挖河道,不名所以然。毛文龙不急不忙的起身,走出帅帐,看着鸭绿江上游曲折蜿蜒的江面,心说估摸着要涨水了,这一涨水可了不得,这些个舰船便可以人力拖拽逆流而上,三日夜可至建州腹地。
毛文龙朝着开原方向拱了拱手,大帅神机妙算,这是连河神都请来了呀。
辽阳东南,丘陵。
完成休整后的台湾镇军再次发动进攻,这回是轻骑在前,步卒在后,两万步骑大举进山清剿,攻击前进。一时间绵延起伏的辽东丘陵中,处处都是响成一片的火铳声,台湾镇军吃了个亏也学了个乖,将火力侦查运用到了极至,稍有风吹草动就朝着草里,林子里打排枪,让建虏的伏兵无所遁形。
交过手,台湾镇军也摸清了建虏伏兵的战斗力,远不如装备精良的台湾士卒。故此各部将领放开了胆子,将两万步骑一字排开,撒开一张大网徐徐兜了过去,野心勃勃要将山中伏兵一网打尽,一日间还真捞到了不少猎物。
入夜,大举进攻的台湾镇军,也遇到了辽东特色的山林大雾。
一日间推进二十里,台湾镇军的推进速度极快,山中建虏伏兵纷纷被逼出藏身地,陷入不分昼夜的大规模混战。
夜,山中。
周围的号音和枪声响个不停,马灿的一哨人静悄悄的行进在迷雾中,尽量把脚步放轻,衣甲发出的摩擦声都消弭在杂乱的脚步声中。马灿进山之后,就把他装备精良,武装到牙齿的一哨精兵打散了按队编组,以竹哨和鸟叫声联络策应,马灿给部属的命令是瞄准再搂火,排成散兵线如撒网捕鱼一般。
一旦发现埋伏便联络呼应,收紧网眼,狠狠一网捞过去。
这种打法别的哨不行,他这个哨却是在行的,一个哨一百多百战老兵,个顶个的军中好手,那以后什么不成的。此战过后,马灿便扬名立万的,他创造的这种战法,也成为明军山地战的教科书战法。实际上也不是马灿创造的,是他麾下几个队官凑在一起,拍脑袋商量出来的。
这是对单兵素质极为自信的一种战法,极适用于山地战。那几个队官是怎么想出来的呢,是根据围猎想出来的,围猎,可不就是猎人们排成一排,制造噪音将猎物赶出来再围捕么,这一哨悍卒便是将建虏的伏兵,当成野鸭子来狩猎了。
眼前一片朦胧的白色,十步外就变得十分模糊,半个晚上,马灿已经走了大约四里的山路,前后左右都打成一锅粥,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人在哪里,只能听到到处都在发铳,到处都在打仗。东面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铳声,白雾中隐约响起惨叫连连。
马灿是气的鼻子都歪了,他这么精锐勇猛的哨,走了半晚上竟然一个伏兵都没遇到,有两次碰到的居然是走歪了的友军,虚惊一场还差点走了火。前后左右都在激战,连后方都响起密集的排铳声,就只有自己这边畅通无阻,马灿气的嘴角直抽搐,这算是个什么事儿呢。
正羞恼时,几支冷箭嗖嗖的从侧面穿出雾霾,噗噗的插在地上,也不知哪里飞来的,百战老卒只抬眼看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行走,马灿弯腰随手抓起一支箭,是带三寸箭镞的破甲锥,这玩意近距离挨一箭可够受的。随手丢下箭支,睁大眼睛往周围看,麾下百战精兵的枪托都顶在肩膀上,随时准备发射,沿道路两侧行进的盾牌手举着盾,腰刀就随意的架在盾牌刀架上。
台湾造的轻火铳极适合抵肩射击,看架势便知道这队兵有多精锐了。在夜雾中又继续走了数百步远,两翼的交战地区似乎离得远了,马灿心中有点发虚,他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怎么越走离大队越远了呢,鬼打墙呀。马灿刚要让队伍停下,吹哨子联络友军,前方约十步外突然出现一个黑影。
呼啦,百战精兵纷纷单膝跪地,几十把火铳瞄准了那黑影,却没有胡乱发铳,这万一又是友军,打错了可是大事。那边那人显然也有些错愕,双方就这样都愣了一下神,就这短短时间,那黑影的旁边又出现了一排人影。
“长空!”马灿大声喊出口令。
那边当头的黑影右手一动,一看就是抽斧子的动作。
马灿一个机灵,口中大喝一声:“打!”
砰砰的枪声响成一片,抵肩射击的明军对着那堆黑影一通乱射,那边一片惨叫,七八个黑影扭动着倒下,后面紧跟着就冒出更多的黑影,旋转的飞斧破空而来,几个明军中斧栽倒,刀盾手迅速集结起来立了盾,叮叮当当,飞斧射在铁盾上激射出灿烂的火星。这哨精兵何其精锐,立了盾,几个人猫着腰跑过去,将中斧的同袍拖进灌木丛。
手中有盾的死死顶着盾,架在刀蹲在地上,青蛙一般蹦跳着,将盾墙慢慢往前推进。叮叮当当的金属交击声,接连响起,却奈何不了铁盾后面的大队明军。盾墙一起一伏的向前推进,躲在盾墙后面的百战老卒也学起了青蛙跳,蹲着装填,装填好了便站起来发铳,姿势虽然十分不雅,却是极实用的保命战法。
盾墙推进的越来越快,明军冒头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起起伏伏之间,火星闪烁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马灿一骨碌滚进灌木丛,朝着黑影那边胡乱发了一铳。
看也不看有没有打中,大吼一声,“冲!”
前排蹲伏的刀盾手猛然长身而起,架着刀猛冲过去,射击完的明军铳手也抽出腰刀一拥而上,对面的虏兵在浓雾中尖声怪叫,毫不畏惧的冲上来厮杀,嘶吼惨叫声在山间回荡起来。
第六百一十五章 藏兵谷
第六百一十五章 藏兵谷
马灿拔出腰刀便要冲上去,却被副官一把拽了回来,那副哨官怎敢让他以身犯险,连哄带劝的拦着。马灿无奈,只得将腰刀放回去,单膝跪地将他的铳抵在肩上,往人群里瞄来瞄去,副官看的直冒汗。
前面早已杀做一团,数十个身材略显矮小的明军刀盾手,异常凶悍,左手持盾护住侧上方,右手握刀专砍下三路,砍腿,剁脚,撩阴各种狠招层出不穷,一个照面便砍的虏兵滚了一地,抱着腿惨嚎哭喊。
马灿喜道:“兄长曾言,辽东的骑兵,西南的山地兵,都是这天下一绝。”
身侧沐天波兴奋叫道:“我家的,我家的兵!”
那副官恭恭敬敬护在两人身前,心说这十几位可都是云南沐国公府的一等护卫,那身手那差的了么。纯靠蛮力砸人的虏兵,很快被战技出众的明军杀散了,一个个被刀法刁钻狠毒的明军砍翻,放倒。
一侧草丛林突然蹿出两个黑影,马灿吓了一跳慌忙拔出腰刀。
两个身材高大粗壮的黑影扑过来,抡起狼牙棒劈头盖脸砸过来,马灿手中只有一把腰刀,扯着沐天波慌忙不迭的后退。不意他的副官使了一记腕花,叮的一声轻响,用力过猛的狼牙棒被刀尖点飞,那副官就势横刀一削,一颗人头冲天而起,落到地上骨碌骨碌滚远了,另一个虏兵吓的一哆嗦,仍下斧子就跑。
破空声起,副官掷出腰刀扎进那虏兵后心。
马灿看着垂手而立的自家副官,抽着气道:“老郑,你这是哪家哪派的路数,如此了得,犀利。”
那副官一伸手自绑腿上摸出一把短刃,恭敬道:“六爷,咱这是太乙剑的路数。”
马灿看着他的副官打量起来,再也不敢小看这些身手了得的江湖草莽,他这位副官是魏朝,魏叔塞进军中贴身保护他的,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这一出手便将人吓了一跳,真真是刀刀要人命。前面,被杀散的虏兵四散逃跑,却被明军从绑腿,腰间扯出手铳,一阵连环铳响后纷纷栽倒。
短铳,手铳,腰刀,坚甲,这哨兵马真是武装到牙齿了。
一夜混战,至天亮时仍缠斗不休。
山外,层层护卫的明军大营。
彻夜激战明军进展极大,一队队俘虏从山中排着队,高举着双手走出来,有蒙军,汉军,甚至还有少量旗兵。全身浴血的明军押着俘虏退到山外,饮马,休整,两万台湾镇军扎稳了大营,步步推进。
战报,记功,被大雾笼罩的明军大营一片火热,袁可立端坐在中军大帐,虽是整晚没睡却精神极佳,下首数十个书记官正在忙着记功,各部战果极大让台湾士卒阴霾尽去,重新恢复了鼎盛的军容。
“袁公请看。”
副将乔一琦脸上带着笑,递了一份请功的奏报过来。袁可立将文书拿远一些,看的面露笑意,镇军第一镇甲营乙哨报斩首六十,生俘十名,自身不过一伤一死,这个比例可真是十分惊人了,战绩极为惊艳亮眼。
袁可立亲自在请功文书上用了印,笑着道:“这个小六子,杀心可重。”
乔一琦笑着回道:“这倒是不能怪他杀心重,他那一哨都是些什么人,刀枪无眼,容不得心慈手软。”
袁可立想到马灿那一哨奇葩的人马,心中一动,这山中混战打法似乎有些不同,马灿这一哨人马战绩彪炳,是不是可以照此办理,将各营各军的精华抽调一些,多组建一些这样的哨呢,越想越觉得心中躁动,便想着去尝试。
沉吟间,袁可立道:“伯圭,以你之见,此法可否以为常例?”
乔一琦细细思量起来,谨慎道:“大可一试!”
袁可立思索过后便手书一份军令,从中军各营抽调精兵强将,先行组建两个精兵哨,一试身手。这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台湾山地军雏形,威名赫赫的台湾山地军,一向是台湾镇军的绝对主力,也是台湾府手中一把利刃。鲜有人知,这支无敌雄师最初成立的目的,是为了保护一群公子哥儿而存在的。
世人只知台湾山地军是天朝利刃,扫荡天下鲜有败绩。
中国多山,这支全部由精锐老兵组成的山地步兵军,便在皇明中兴之战中大放异彩,也是后世皇明山地特种猎兵部队的始祖。
山中,一条两丈高的峡谷内。
李义提着把斧子跟在齐忠金身后,行走在灌木遮掩的峡谷中,峡谷里都是等待军令的汉军,灌木丛遮掩下的峡谷,山坡上的矮松林,都是汉军们躲藏的地方。走了一路,李义额头上全是汗,这一群汉军有五十多人,都来自同一个牛录,后面则跟着三十多个蒙古兵,然后是五十多个甲兵,其中有十个来自镶黄旗。
今日是一轮最大的攻势,藏兵谷中所有人都要出击,镶黄旗的人更像督战队,按照今日佐领说的话,没有鸣金之前,所有退回的人都要斩首,拨什库指定了人员后,在每个人后颈用红色划了一个圆圈的鲜红标记,凡是作战结束前出现在后阵的,巴牙喇甲兵是要就地斩首的。
汉军一贯的排在第一轮,后面的旗人甲兵大声呵斥,乱哄哄的汉军们便开始行走,队列中有人低声的哭着,仿佛去上刑场。李义跟在大队里,心中发寒,这处藏兵的山谷距离辽阳不过百里,算一算距离,明军的推进速度也着实太惊人了,一日夜间推进了三十里,用不着三五天就打到辽阳城下了呀。
这伙明军是打哪来的,李义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南兵么。大明的南兵那便是川浙兵,南京的兵马,可也不太象,能打的川浙兵哪有几万众,南京兵马如此能战么,得了吧,南京兵马多半连京营还不如,故此这伙明军是打哪来的呢。
出了山沟转入了直路,这段直路很短,尽头处有一个高一点的土坡,能挡住明军的视线,丘陵地带到处都是这种土坡。李义跟在佐领齐忠金身后,他是护兵故此寸步不离,一路不停的往头顶两侧张望,大队人马开始往山坡上爬。
突然哇一声叫,跪在地上大哭起来,大队汉军顿时乱了。
齐忠金大步走过去用刀鞘猛抽,一边骂道:“狗东西发瘟了,想死么!”
第六百一十六章 狙击
第六百一十六章 狙击
那崩溃的汉军被抽的满地打滚,只是哭嚎着不肯起来。
李义看着后面的巴牙喇兵阴着脸走过来,心叫不妙,慌忙伸手去扯那汉军,奈何那七尺的汉子只是躺在地上耍赖,猛坠着他的手,痛苦流涕。刀光一闪,哭嚎声戛然而止,那七尺的汉子被巴牙喇甲兵砍的身首分离,瞪着牛眼的大脑袋滚到脚边,李义整个人都僵直了,狠狠一甩,手却被尸体狠狠拽住了,甩不开。
巴牙喇兵提着带血的刀看过来,李义绝望的闭上眼睛,认命了。
“他是我的护兵,护兵!”
齐忠金慌忙跑过来,一边喊一边打手势:“我是旗人,旗人!”
齐佐领一边喊一边掀开罩衫,露出里面白色的棉甲,生怕那巴牙喇兵听不懂,还伸手把李义往回扯。
“死你阿玛一忽土!”
那巴牙喇兵狰狞的用满语骂了一句,才慢慢将横着的刀收了回去,走远了。
李义觉得全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腿软脚软僵在当场,动弹不得,热汗将衣服湿透沾在身上,十分难受。
齐佐领凑过来轻声道:“机灵些,巴牙喇兵杀人不眨眼。”
李义捡回一条性命,慌忙答道:“谢佐领救命之恩。”
齐忠金安抚道:“你是我的护兵,说这话便生分了,过会儿接战时你跟着我,别打散了。”
李义恭恭敬敬应了一身,被山风一吹又打个寒噤,如坠冰窟。
山坡顶上突然响起一声凄厉嚎叫:“明贼上来了!”
李义吓的一个激灵,本能的躲到树后蹲伏在地,却又被尖细的松针刺破了脸,火辣辣的又刺又疼,齐佐领就趴在他身边,顾头不顾腚的往上面张望。上面坡顶突然爆起一阵密集的铳响,尸体便骨碌碌的往下滚,铳声越来越密集滚下来的尸体越来越多,李义看一眼自家佐领,不闪不避,任由坡上滚下来的尸体将自己盖住。
噼里啪啦的铳声越来越密集,李义被几具尸体压的喘不过气,壮着胆子将尸体推开一些,留出一道缝隙往外面看。不时有尸体滚下来,崩溃的汉军四散逃跑,蒙古兵躲在矮松后面射箭。
、死你阿玛!
野蛮的嚎叫声吓的李义哆嗦了一下,便从尸堆缝隙里看到一群巴牙喇兵嚎叫着冲了上去,爆豆般的铳声突然变的密集起来。上面坡顶传来野兽般的嘶吼声,兵器交击声,惊天动地惨叫声,一个,两个,几具巴牙喇甲兵的尸体滚下来,有一个刚好滚到李义身边,还没断气的巴牙喇甲兵大口喷血,睁大眼睛看着李义,胸口赫然开了一个血洞。
呼噜呼噜,那重伤未死的巴牙喇兵,想叫却吐出一大口血。
李义心脏不受控制的猛跳起来,心里大骂这龟孙子狗杂种的东虏靼子,临死了还要拖着老子殿背。一个念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将心一横,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李义活动着麻木的胳膊,拱起腰将身上的尸体拱起来一些,便费力的一点一点拔出腰刀,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耗尽了李义的所有力气。
那巴牙喇兵仰面朝天的躺着,脑袋歪着,瞪圆了眼睛瞪着。
李义咬着后槽牙低声咒骂:“瞅你姥姥!”
心脏疯狂跳动的李义,将腰刀一点一点的伸出去,抵在了那巴牙喇伤兵的心窝上,然后一点一点用力捅进去,刀子磨的很利捅起来毫无阻滞。那巴牙喇兵惊恐的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随着尖刀刺进身体,四肢筛子一般抖颤起来,一股腥臭味让李义险些呕吐,却终究是忍住了。
一阵剧烈的抖颤过后,那巴牙喇兵重重的喘出一口粗气,不动了。
李义这时反倒镇静了,手指慢慢松开尖刀,连刀也不要了便鸵鸟一般将脸埋在土里,安心装死。
另一面山坡上,大批仰攻的明军在灌木从中起起伏伏,瞄准了打。马灿躲在一堆灌木里,趴在地上架起了他的铳,看着疯狂冲下山的建虏甲兵,心中狂喜,这是两黄旗的巴牙剌护兵么,看服色应是镶黄旗的护兵营。马灿心中狂叫,霉运终于过去了,该着少爷撞了大运可算逮着一网大鱼。
砰!
一声悦耳的铳响,百步外一个身穿明黄色甲胄,挥舞大斧的凶悍虏兵仰面朝天的栽倒,一铳建功,马灿强忍着叫出来的冲动,翻个身将火铳抱在怀里,从褡裢里取出一枚铁弹含在嘴里,撕开定装火药倒进去,便用他的小铁锤轻轻敲了几下。完成了复杂的装填动作,翻身稍一瞄准又是一铳。
“死你阿玛!”
从山上疯狂冲下来的旗兵,明黄色的甲胄被眼光照的刺眼。叮的一声巨响一个明军刀盾手,连人带盾被狼牙棒扫飞了,一力降十会,马灿手心里出了汗,看着瘦小的刀盾手被高大粗壮,使用长兵器,钝兵器的巴牙喇兵连砸带扫,纷纷败下山坡,后排负责掩护的铳手从灌木中冒出来,纷纷发铳。
一个凶悍的甲兵被打的全身喷血,也不知中了多少发弹丸,却仍是凶悍的抡着斧子往下冲。马灿一边装填一边往上面偷看,心中战栗,头一次知道一个人的生命力可以如此顽强,中了数发破甲铁弹还可以冲锋。颤抖着将他的铳装填,翻身,稍一瞄准又是一铳,那身中数弹的凶悍甲兵一声不吭的栽倒,额头上多了一个焦黑的大洞。
“阵斩三级!”
马灿感觉身体快烧起来了,热血上冲,视线里身穿明黄甲的巴牙喇兵,狰狞的面孔似格外的清晰,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听不到了。只是死死的躲在一丛灌木中,装填他那杆枪管格外长,带膛线的爱铳。马灿感觉在五十步到一百步这个距离上,他每铳必中面门,当然这纯粹是一种亢奋状态下的感觉。
一翻身,马灿看到几十步外他的副官握着腰刀,正被一个使斧的虏兵砍的左支右绰,十分狼狈,手腕翻转之间手中战刀拼命抵挡,却仍是险些被一斧劈成两段。
第六百一十七章 兽性
第六百一十七章 兽性
叮,一声轻响,那战技出众的副官想用刀尖去点狼牙棒,手中腰刀却被虏兵狠狠挑飞了,那副官慌忙不迭的闪躲。
“砰!”
一声脆响,势大力沉的狼牙棒落地,那建虏甲兵轰然跪地,软倒,半个脑袋都被打没了,自然又是马灿的杰作。部下百战精兵陷入苦战,几个人围攻一个巴牙喇兵仍落在下风,马灿死死爬在灌木丛中,不停的翻身完成装填,射击的标准战术动作,手中的火铳越来越烫,马灿此时却浑然不觉。
说来奇怪,陷入惨烈肉搏战的双方精兵,竟然没人发现他这个躲在战场边缘,大片灌木丛中开冷枪的上官。这让越打越准的马灿陷入一种忘我境界,弹无虚发,在百步之内将一个个凶悍的建虏甲兵放倒,弹弹咬肉,让马灿渐渐进入一种冷血,残忍,却又异常畅快的奇妙境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双眼通红的马灿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的躺着,往褡裢里一摸却摸了个空,心中一惊,讶然想到褡裢里整整有三十发定装火药,这么快便打完了么,双手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低头一看两手都被烫的起了水疱,抱在怀里的铳管烫的惊人,慌忙翻身将铳移开,两只手掌专心的疼。
马灿疼的直咧嘴,热血消退,突然感觉从未如此疲惫,全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光了,软绵绵的动弹不得,咳嗽几声,呛人的硝烟味让马灿喘不过气,大口喘息着看着天上大太阳,良久才恢复了些力气。
马灿咬牙爬起来,却被眼前惨烈的战场惊呆了。
铁盾,粗长的狼牙棒,长柄大斧,尸体混在一起还冒着青烟,能站着的却只有自己的部下了,部下百战精兵手持火铳,刀盾正在补刀,救治伤兵,一边在山坡上搜索还一边骂骂咧咧的,马灿腿一软又坐到地上,拿出水袋狠狠灌了几口水,又索性将水倒在头上,眼睛也火辣辣的疼,应是被火铳频繁发射时的硝烟弄伤了。
坐在地上,马灿吼了一嗓子:“沐天波,死了么!”
一个少年胖子慌忙不迭的滚过来,讨好道:“活着,活着呢。”
马灿朝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雪白的牙齿,沐天波虽是手软脚软,却仍是看着他被硝烟熏成黑色的脸,忍不住捧腹狂笑。
马灿轻轻一巴掌拍过去,又嘶吼道:“老郑,滚过来,我都看见你了!”
过不多时,副官一瘸一拐的走过来,看着他漆黑发亮的脸,恭敬谢道:“标下这条命是六爷的了,六爷神射!”
马灿咧嘴一笑又露出森森白牙,嘿嘿笑道:“死人都搬回去报功,明白么!”
副官和沐天波下意识的会意点头,几十号镶黄旗巴牙喇兵呀,这一仗可真是露脸了,巴牙喇兵可真够凶的,纵然是郑副哨官这种百战精锐,也忍不住龇牙咧嘴,单对单竟然被劈的还不了手,面子上虽然挂不住性命却保住了。该着这位六爷扬名立万了,方才他看的真真的,那可真是神射无双呀!
伤亡近三分之一的明军,无心恋战,草草收拾了战场,拖着几十具穿明黄甲的虏兵尸体撤了,连战场上大批蒙军,汉军的尸体也不要了。马灿也真是被打怕了,真没见过全身冒血还能抡斧子砍人的畜生,真是一群畜生呀,再来这么一伙畜生少爷可顶不住了,还是先撤下去吧。
山坡另一面,入夜。
李义用腰力拱开身上的尸体,翻身站了起来却一个趔趄栽倒,被尸体压的太久双腿就麻木了,毫无知觉。李义拍打着没有知觉的双腿,往周围看可全是死人,很快便镇定了下来,老子还活着呢,活着就好。不远处尸堆动了一下,一个激灵,李义左手抓住一把烂泥,右手在地上划拉着找刀。
情急之下却找不到,双腿又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尸堆又动了一下,一个活人钻了出来。
“呸呸呸!”
齐忠金吐掉嘴里带血的泥,骂了一声晦气才慢慢站起来,他是双腿露在外面的,胳膊麻了,吊着两只胳膊使不上力气。夜色中,李义努力活动着双腿,眼睛死死盯着他的上官,心中的想法是老子的丑事败露了,不能让他活着回去。活动了几下双腿突然一阵刺痛,李义不惊反喜腾的一下跳了起来,忍着脚掌的疼痛麻痒,嗷的吼了一嗓子,扑上去将齐忠金扑倒,狠狠掐住脖子用力往地上砸。
齐忠金死命的挣扎起来,腰一拱猛地扭过身子,翻身用腿将他的护兵压在身下。
两人都是精通战技的老卒,纠缠在一起扭打起来,身材更粗壮些的李义很快占了上风,又翻身将齐忠金压在身下,一把烂泥糊到脸上,随手一划拉抓起一块石头,狠狠朝上官脑袋上砸过去。
齐忠金一歪脑袋躲开了,疯了似的嚎叫:“李义,你个杂碎,老子白天才救了你的命!”
李义却狰狞的压住上官的腰眼,让他不能发力拱开,瞅准了狠狠抡起石头砸上去,齐忠金脑门上皮开肉绽惨叫了一声,手脚发软身体也慢慢软了。李义如同十八层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卯足了力气砸了十几下,力气用尽才翻身滚开了。在战场上躲过一劫的齐忠义,最后死在他的护兵手里,白天他还救过这个护兵的命。
李义喘息了一会才恢复了些力气,翻出带着血的水袋,肉干胡乱一抹,便往嘴里猛塞,一边塞还一边喘粗气。
看着几步外血肉模糊的脑袋,骂骂咧咧道:“你是抬了旗的,打死你个死鞑子,老子投明军去!”
带着血的凉水,肉干塞进肚子里,李义慢慢恢复了力气,胡乱扯掉身上的白色棉甲,走了几步捡了把刀,想想又将刀仍掉了。往死尸遍地的山坡上看了一眼,一猫腰发足狂奔起来,攀上山坡突然一阵刺眼的火光,险些被熊熊燃烧的火把照瞎了。
扑通,李义慌忙跪到地上,扯开嗓子嘶吼起来:“投诚,明军爷爷我投诚!”
扑通,眼前一片漆黑的李义被一枪托砸倒,脸着地慢慢呼出一口浊气。
第六百一十八章 奇兵队
第六百一十八章 奇兵队
火把通明,一个举着火把的明军埋怨道:“不过一个降兵,你打他做甚?”
另一个明军不屑道:“这厮不是个好货,这一身血还没干,不是杀了咱们的人,还是杀了靼子不成?”
举火把的明军想着也是这么个理儿,狠狠又砸了几枪托才解了气。
天亮后,明军大营。
夜间作战伤亡陡增三成,并且在混战中,各部都撞到了建虏甲兵,有甲兵督战的汉军,蒙军也有作战意志十分顽强的。激战一夜台湾镇军伤亡过千,打出了真火手段也凶残起来,各部都出现了杀俘,虐俘之类的违反军纪行位。明军指挥部也无心去理会这些,各营各军轮番上阵一网兜过去。
送出山的俘兵越来越多,对俘虏明军早已经有一套完善的处置办法。
先将同一个牛录,同一个旗的关在一起,令其互相揭发,罪大恶极的就地正法,身上有人命的,做过坏事的通通用绳子一拴送去朝鲜,倭国开矿。身家清白被裹胁的,则编入辅兵营随大军作战,从事一些苦力活,每天一干一稀也饿不死。
伤兵营,马灿双手裹着厚厚的绷带,张开嘴等着沐天波喂食。
营中伤兵满员却十分安静,重伤的不在此处,都连夜送回镇江救治去了,台湾镇军的装备自然是十分精良的,披甲率是八成,上阵搏杀时胸前,大腿这些关键部位,多半还会加一块护板,战场救护体系也十分完善。军规约束下,士卒已经养成习惯,第一时间将受伤的同袍拖到安全地带,交给随军医官诊治。
这便是明军中一项重大的革新,极大的降低了阵亡率。
沐天波喂过来一口白粥,颇为神秘道:“六哥,你要升官了。”
马灿眯着眼睛含糊道:“是么,升不升官的倒不打紧。”
话音未落,一位大员已经外面进来,两个少年勋贵慌忙起身行礼,来的是副将乔一琦,乔副将笑呵呵的看着两个勋贵少年,将一纸任命递过来,擢马灿为新建镇军奇兵队副将,沐天波为一等参谋官。两个少年勋贵顿时眉开眼笑,乔一琦也暗中发笑,终究是少年人不经事,被糊弄了还全然不知。
今早听闻马灿伤了,可真把袁公吓了一跳,再不敢让他领兵上阵了。这要是出了什么茬子,袁公也无法跟老帅交代,袁公那是什么人,便想出这个明升暗将的法子,用一个虚职将两人调离前线。这个奇兵队是什么编制,这就是个糊弄人的空头编制,乔一琦闭着眼睛填的公文,就填个定员五百,刚好一个营的编制。
马灿却当真了,追着问道:“乔叔,你得给我人呐,我去哪领人?”
乔一琦含糊着道:“你不是有人么,一百多呢。”
马灿不愿意了,跳起来道:“不是定员五百么,乔叔,你得给我凑齐了!”
乔一琦看他双手裹成了粽子,一阵头疼,往左右一打量便敷衍道:“伤兵,左右都是轻伤的,你可劲儿挑!”
马灿撇了撇嘴嘟囔了几句,倒也勉强接受了,也不好去别的哨挖人墙角,伤兵就伤兵先把人凑齐了。
建州腹地,马寨防线。
天将将亮,叶赫精骑在东北方出现,竟嚎叫着散开队型,冲向苏子河下游正在饮马的八旗兵,叶赫营来的极快,仓促间正在河边取水的正黄旗护兵竟吃了个闷亏,被叶赫骑兵冲上来一通乱箭射翻了百十人。正黄旗哪吃过这种闷亏,大怒之下集结起数千骑兵,打马渡过枯水期的苏子河,杀气腾腾迎击叶赫骑兵。
却没料到两千叶赫兵掉转马头,头也不回的逃了,正黄旗勇士们自然不肯放过,咬着猛打,两千叶赫兵兜了个圈,引着正黄旗兵突然闯进马寨明军大炮射程内。明军炮手将叶赫兵放过过去,磨拳擦掌架起大炮一通猛轰,反应不及的正黄旗数千勇士被轰的抱头鼠蹿,挨了一通炮击又折了百余骑。
苏子河河套上,代善猛的咳嗽起来,险些又气昏过去。
济尔哈朗也心中发苦,连叶赫兵打仗也学会动脑子了,这还了得,得亏是这支叶赫骑兵人少。逃到明军大炮射程内的叶赫兵,极嚣张的掉转马头,在马背上立起来,在马肚子底下钻进钻出卖弄着骑术,引来马寨明军阵阵欢呼。叶赫兵和明军马寨守军,对这套战法明显是演练过的。
一时间,三万八旗勇士,竟然拿两千叶赫骑兵毫无办法。
骄横的正黄旗护兵,白甲只能眼睁睁看着叶赫兵,在明军大炮掩护下挑衅,撒了欢的上蹿下跳,却又不敢闯进明军大炮射程,明人的炮打的委实太准了。要说挨上一轮炮击也死不了多少人,被炮弹正面命中的骑兵极少,多数是被炮弹弹跳杀伤的,然而被炮弹轰死实在是太惨了。
弹跳的铁球速度极快,无法闪避,只能眼睁睁的等死,无论人马被炮弹擦着边就死,死的极惨,轻则筋断骨折,重则尸骨无存被碾成了肉泥,再勇敢的勇士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碾成烂肉,对士气也是极大的损伤。砍头不过碗大个疤,可这种死法也太惨烈了,这世上没有哪一国的勇士能对这种死法无动于衷的。
两位贝勒也怕伤了士气,严禁闯入明军大炮射程内,由着那些叶赫兵上蹿下跳去吧,两千骑兵能成什么事。只是大金正黄旗护兵营的脸面都丢光了,三万大军围城,还被两千敌骑进退自如,这叫围的什么城。
自然,骑兵围城就是如此,骑兵围城自然不会围的水泄不通,看着外围到处都是漏洞,到处都是逃生空间。可步兵一旦试图突围,那就正中人家的下怀了,想在三万精骑包围下逃生,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寨中,张益叫了一声好:“打旗号,联络叶赫营。”
山寨中打出旗号,和叶赫兵沟通消息,两千精骑在两军阵前亮了个相,突然冲破阻拦脱离战场,不知所踪。
第六百一十九章 昏招
第六百一十九章 昏招
代善和济尔哈朗打了一辈子仗,被叶赫人挑逗的浑身难受,胸中憋闷,强忍着没派大军去追,且让这些叶赫余孽再嚣张一阵。
百里外,旷野中万马奔腾。
马城亲率开原镇军主力三万步骑,全军上马保护着炮营,辎重缓缓东进,前面是杀气腾腾的一万开原铁骑,五千白城轻骑,后面是行动迟缓的大炮,粮车,火药车,再后面是长长的辅兵民夫运输队。近代火器部队打仗也不是没有弱点,对后勤补给的需求太高,没有随大军行动的大批辎重,连三天都撑不下去。
一门六磅炮,一颗炮弹重量便有五斤,发射时需要装填三斤黑火药。
一门十八磅陆军重炮,只一颗炮弹就重达十五斤,分量着实不轻,需要辎重营装在大车上驼着走,一次也还运不了多少。开原镇军主力,以每天二十里的速度龟速东进,全军赶到前线还得五六天。
天还没黑,大军便停下来挖掘壕沟,修建胸墙,炮垒建立防御。
骑兵以大营为中心在外围游荡,警戒,保护后面拉成长长纵队的辎重补给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马城站在河边看着太阳落山,不远处一阵惊呼,哗啦一声巨响。
一门十八磅重炮将浮桥压塌了,沉重的四轮炮车侧翻,栽进一条小河沟里,黑洞洞的炮管斜指着天空。几个亲兵气的脸都涨红了,一条小河沟水才到膝盖,就把雄壮威武的红夷大炮陷住了,太难堪了。一群辎重辅兵慌忙找来几头牛,牛在前面拽,人在后面推,喊着号子将大炮推出来。
马城反倒露出笑意,为何近代陆军装备的最大口径重炮,也没有超过十八磅的。
眼前便是答案,超过十八磅的陆军重炮要怎么在野外机动,一条小河沟就能把辎重兵逼的抹脖子自尽。从眼前场景联想到前世,这支开原镇军已经有了近代强军的样子,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令人心情舒畅。视线从哪门翻倒的大炮上移开,看着远处夕阳下,万里无云的天际线。
热血上涌猛然心情激荡起来,这是辽东,水系极多水网密布的黑土地。
没人比马城更清楚这块黑土地的开发价值,水网密布的东北之地,可是前世主要粮食产区,矿产丰富,盛产各种名贵的天材地宝,也是人杰地灵之地。可惜如今被一群野人占据了,白白浪费了这大好的河山。视线看不到的极北之地,还有终年冰雪覆盖的原始丛林,还有令马城胸怀激荡的远东,西伯利亚。
前世满清又做了些什么事情,被沙皇俄国打的节节败退,不思进取,连龙兴之地都没守住。马城记得这建州左卫,赫图阿拉老寨是被俄国人占领了,连满清起家的龙兴之地,赫图阿拉城都被人家拆了个干净,只剩下残破的城墙了。连龙兴之地都保不住,满人怎好意思说自己英明神武。
正心情激荡时,耳边传来招呼声:“大帅,镇江来信。”
马城接过密信看了一眼,六弟马灿在前线负了些伤,无大碍,稍一犹豫还是将这封信压下了,不愿家中老父担心。
身侧倪元璐恭维道:“兄友弟恭,大帅真是好福气。”
马城洒脱一笑,心胸有多大,成就有多大,这世界很大有的是地方可以施展。
苏子河河套,后金大营。
开原明军大举来援了,代善,济尔哈朗喜出望外,那骄横的马城上钩了,打援的机会来了。以骑兵集团闪击,击破行军途中的明军,这一套战法八旗老营玩的出神入化,万万不会出什么差错。
入夜,后金帅营中灯火通明。
代善,济尔哈朗两人端坐上首,下面是各旗贝勒,贝子,正黄旗章京,佐领以上的都到齐了,人才济济,大金似乎回到了兴起时的峥嵘岁月。当年萨尔浒之战,也是大金赌国运之战,如今情势也是如此,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还是要靠八旗老营。两位贝勒商量了一阵,由济尔哈朗率正黄旗一部,正蓝旗全军,各旗旗兵两万闪击开原明军主力,由代善率领余部继续围困马寨明军。
两万旗兵已是大金能动员的最大野战力量,皆是大金精心保存的决战力量。
散了军议,帐中只剩下几位贝勒,几个正黄旗的章京,领兵大将,代善坐在上首一言不发,隐见苍老,两万旗兵西征闪击明军,代善手中便只剩下一万多老弱杂兵,还能围的住马寨明军么,够戗。
沉寂良久,济尔哈朗才沉吟道:“不如,这里交给小的们吧。”
代善缓缓站了起来,森然道:“那如何能成,不是自乱阵脚么,散了吧。”
济尔哈朗看着他老脸的死气,心中叹了口气也不再劝,时日无多了,出兵吧。
夜深时,灯火通明的后金大营。
一队队穿黄色,蓝色甲胄,衣甲鲜明的旗兵出大营,高举火把往西边去,两万旗漫山遍野的铺满大地,缓缓而行,全身被铆钉棉甲包裹,头戴八瓣盔,骑乘优质辽东战马的旗兵,全身散发着凶悍气息。
马寨,张益和白焕章看着不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心中发寒。
夜间行军竟无喧哗之声,千里镜中衣甲鲜明的旗兵走的不紧不慢,这是后金八旗的精华呀。
张益忍不住嘀咕着骂道:“皇太极这老贼,这些年到底往正黄旗塞了多少精兵。”
白焕章只有咧嘴的份,那谁能知道呢,正黄旗号称护兵营,那便是后金的御林军,那战斗力和下五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两人也只敢眼巴巴看着,再怎么自负也不敢离开马寨,这要被虏骑杀一个回马枪那可就全完了。
翌日,天将将亮。
突前的白城轻骑先溃败了,被漫山遍野而来的八旗兵杀的一触即溃,一万开原铁骑死死顶在前面与虏骑纠缠,明军大队出现慌乱。关键时刻竟然出了一记昏招,全军慌不择路跑到苏子河河边,找了一处不到百米高的高地,用壕沟,土墙,各种大车组成了车阵,在高地上龟缩成一团不走了,还四处收拢散落的辎重车。
济尔哈朗站在另一处高地上,看着蚂蚁般繁忙的明军大营,欣喜若狂,开原马五慌乱之下也会出昏招么。
第六百二十章 初战
第六百二十章 初战
辽东马其实便是蒙古马培育出来的良种,辽东之地培育良种战马的历史十分久远,并且成功培育出能承载铁浮屠的优质战马。然而培育良种,养马都是一个无底洞,以大明的富庶倾国之力也养不起,建州弹丸之地就更加难以负担了,故此品质优良的辽东战马大多集中在上三旗。
开原铁骑无法大规模扩军,便是受制于战马素质。
养一万匹优质战马需要多少钱,一匹优质战马每年吃掉的口粮,相当于一个骑兵的五倍之多,算上军械,维护,军饷各类花费,养一万开原铁骑一年的花费,大约是四百万两银子之巨,每扩军一万便要砸出去四百万两雪花银,即便以开原的富庶也供养不起,故此建设骑兵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正黄旗护兵营两万精骑,便是后金整整两代人的积蓄,为最后决战准备的战略性力量。
前线,六千正黄旗护兵,一万各旗抽丁编成的精骑,五千正蓝旗残部,超过两万精骑向开原大军主力涌来,前锋骑兵很快在平坦上的河套上接战,一万开原铁骑倾尽全力迎击两万八旗,给大军扎营争取些时间。
苏子河畔,猫儿山。
马城挑了个依山背水的地方扎了营,全军龟缩到这个叫做猫儿山的地方,布防,步卒纷纷下马一营一营的集结起来,依山势列阵防备骑兵冲阵。辅兵则疯了一样挖壕沟,修胸墙,布置各种防骑兵冲击的路障。这辽东之地山也不太高,这座猫儿山高不过百米,水也不太深,枯水期的苏子河仅能满足大军饮水之用,这处阵地实在谈不上天险。
高处,山坡上。
马城领着一帮将领站定,在一处低洼背风处安置了中军帅营。
帐篷铺开,辅兵四处寻找条石木材,紧急修建起一个可以防箭防炮的观察哨,便可作为大军指挥中心,周围是数营精锐护兵,将帅营团团保护了起来。大军在外也没那么多讲究,马城便将地图铺开在一块山石上,脚踩山石举着千里镜,往远处看交战中的两军骑兵,陷入惨烈的缠斗。
八旗精兵来的太快,开原铁骑无法做到全军集结,只能一股一股迎上去与敌纠缠。
千里镜中,到处都是身穿明黄甲胄,顶着八瓣盔的旗兵,显然正黄旗兵的战马素质,远远高于各旗一头,来的极快。纵然开原将领们心高气傲,对上建州八旗少有吃亏,却仍是一阵鸦雀无声。各人的千里镜中,骑乘优质辽东战马的虏兵极为稳重,随着战马的奔跑上下起伏,却毫不张扬。
这是精兵,建州八旗的精华之所在。
马城举着千里镜,激赏道:“真是来去如风。”
各位部将脸色有些尴尬,确是精兵,便是随努尔哈赤起兵的那支建州大军,个个骁勇,人人善战。这数千正黄旗护兵也确是骁勇,两三千骑刚一赶到前线也不等后队,便成群结队的拍马加速,迎击人多势众的开原骑兵。刚一接战,开原铁骑便遇到了强劲的对手,竟呈不支之势。
千里镜中,一队队开原铁骑挺枪跃马,迎向席卷而来的正黄旗兵。
高速冲锋中的骑兵迎向对方,穿明黄甲的虏骑展现出惊人的战技,在马上前仰后合做出一个个高难动作,两支骑兵接触前的瞬间,大批虏骑速度竟然又提了一提,高速奔驰中的骑兵交错而过,大批挺枪作战的开原骑兵落马,人数较多竟然落在了下风。
帅营中一片哗然,众皆无语。
马城看着一匹高速奔驰的敌骑战马,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在己方骑兵群中横冲直撞,那身材矮壮的虏骑几乎是与战马融为一体,挥舞着大刀在马背上翻滚,左右劈砍,所过之处开原骑兵竟无法阻止。人仰马翻,天下无敌的开原铁骑遇到了劲敌,刚一接战就吃了个闷亏,被骁勇凶悍的虏骑冲散了,纷纷打马向两侧散开。
马城放下千里镜,轻声道:“诸位,这正黄旗如何?”
鸦雀无声,见识到正黄旗骁勇的开原将领,一时竟无语失声了。
卢象升低声道:“好马!”
两个字便道尽了虚实,正黄旗装备战马,与开原铁骑装备优质葬马,比速度爆发力竟然不落下风。大多数落马的开原骑兵,都是一时大意将敌骑的速度估算错了,在高速对冲中长枪纷纷刺空,枪骑兵在对冲中一旦刺空,便被战技精湛的虏骑占了便宜,被各种钝兵器,大刀大斧掀翻。
沉闷中,马城长笑道:“擂鼓,助战!”
亲兵纷纷施礼,解下腰刀甲胄,将十面大鼓在帅旗下立了起来。
咚咚咚,有节奏的鼓点响起,给惨烈的战场增添了一抹悲壮。
前线,吃了亏的开原铁骑如同被惹毛的狼群,被冲散后纷纷向两侧绕开,这一绕便避开了虏骑的锋芒。大批开原骑兵绕到两侧,在军官的指挥下重新集结,半刻钟后便重新集结成两大股,一排排一列列的小跑加速。开原铁骑之精锐,显然也大大出乎虏骑的预料,双方初次交手对轻看了对方。
鳌拜趴伏在马背上,左右张望,看到不远处重新集结的开原骑兵。
鳌拜骇然之下瞪圆了眼睛,被杀散了还能集结起来么,这便是让大金吃尽苦头的开原铁骑么。被杀散的开原铁骑,在战场集结的速度极快,半刻钟内完成了集结,一刻钟后重新发起了冲锋,让混在大队里的鳌拜,尼堪等人心叫不妙,看到左右两侧大股明骑重新小跑起来,不断提速,心中发麻。
呼哨声响成一片,鳌拜等人不敢逞强,大队正黄旗兵拐了个弯,往西北方向加速脱离战场。
这便是骑兵作战的局限,很难做到全歼对方。
吃了亏的开原骑兵渐渐将马速提到极限,吃了亏便炸了毛,一排排一队队挺枪纵马咬住了猛追。连着两股撤退不及的虏兵,被疯狂冲锋中的枪骑兵淹没,大股虏骑便脱离了战场,呼啸而去,来的快去的也快。
东面,地平线上出现大量虏骑的身影,明骑才骂骂咧咧的休兵罢战。
第六百二十一章 决胜千里
第六百二十一章 决胜千里
一个照面,开原铁骑先吃了一记闷棍,伤亡三百,回过神来的开原铁骑,凭借优秀的组织纪律性重新集结,发起反击,正黄旗也没占到便宜,被留下了两百多骑,大约是一比一的交换,将两支骑兵军都打醒了,心知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劲敌。
鼓声骤停,东北方,漫山遍野的两万八旗到了。
马城展颜一笑下令打出旗号,命骑兵跑远一些在外围游荡,以中军主力迎战气势汹汹的八旗大军。
猫儿山下,开水一般沸腾。
明军虽动作极快沿山势布防,壕沟已经浅浅的挖了两道,胸墙也建起了两道,大部主力已经上了山,并在山下摆开阵势,前线十营已然将兵力展开,背靠猫儿山组成严密的防线。两道胸墙后面长枪如林,一排排火铳严阵以待,炮营正在山坡上两侧高处,加紧构筑炮兵阵地。
尽管组织严密的明军主力动作极快,却仍有大量粮车,辎重被抛弃了。沿行军途中到处都是翻倒的粮车,辎重车,还有些被遗弃的牲口正安静的吃着草,一片杂乱,甚至还有两门十八磅重炮翻倒在河边,一片末日逃亡般的景象。
好在火药,大部被紧急抢到山上,被精心保存了起来。
东北方,大队八旗兵赶至战场。
放眼望去沿明军行军途中,便如同溃败之后的末日景象,八旗大队中顿时欢声雷动,野兽一般的嚎叫声响了起来。
济尔哈朗是有些疑惑 ,环顾左右低沉道:“那马城怎会犯下如此大错?”
“兴许是马城不在军中。”
“许是那马城染了病,快死了!”
欢呼雀跃的八旗贝子,贝勒们异常兴奋,济尔哈朗看着远处翻倒了两门红夷大炮,盘算起来,开原镇军主力尽在此地,怎么算都不会有援兵来了。
济尔哈朗也渐渐亢奋起来,威严道:“围了,分兵,断其粮道!”
左右纷纷嚎叫着应诺,两万旗兵蜂拥而出很快分成两股,分左右包抄将开原军主力围住,沿途还收拢起明军抛弃的辎重,杀气腾腾的正黄旗还侦骑四出,寻找在外围游荡的开原骑兵主力,两万打一万还打不过么。对于龟缩在猫儿山上的开原镇军主力,在众位八旗将领眼中已经是些死人了。
粮道被断,以步卒为主的明军主力,那也坚持不了几天。
这种仗建州八旗是打老了的,以骑兵集团断粮道,将明军步兵围起来慢慢打,这一招便将二十万辽军打的每战必全军覆没,极难逃脱。两万八旗精锐在河套上,荒野间撒了欢,将一袋袋明军遗弃的粮食收拢,带走,可惜那两门大炮太沉重了,只能任其在河边翻倒着,黑洞洞的炮口朝下,粗大的屁股朝天掘着。
分左右包抄的两万八旗,很快将猫儿山围了,明军只象征性的开了几炮。
济尔哈朗心情畅快,看着猫儿山长笑道:“猫儿山,这个名字好,如今明人可不象一只蜷缩起来,张牙舞爪的猫?”
左右一帮小的纷纷赔笑,恭维,这一战歼灭了开原明军,则开原城旦夕可下,想起富庶的开原府,连济尔哈朗也忍不住吞口水。
山上,帅营。
马城盘膝而坐与卢象升手谈,手在下棋,眼睛却盯着东边的天际线,心中感慨这建州腹地的风景可真美呀。
一时忘了落子,笑着道:“兵法云,上兵伐谋。”
想了想又补充道:“运筹帷幕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卢象升也不催他,只调侃道:“大帅心乱了。”
马城随便落了一子,咧嘴苦笑,中军主力被围在山上,还能谈笑如风那心是有多大,自然是有些心乱如麻。两军相争不是儿戏,再完善的战略也有疏漏,再完美的战法,也是需要士兵去打的。也不下棋了,将棋子一仍便解下腰刀,在泥地上勾勒出一幅建州地图,简略了勾勒出山川河流。
卢象升将棋盘挪开,不禁赞道:“大帅这一手画图的本事,可是一绝!”
马城一笑,刀鞘点地勾勒了几笔,便在建州四周围勾勒出一个口袋阵,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已然成型。南边,穿越了丘陵地带的台湾镇军,在辽阳城下猛然一个华丽的转身,步卒攻城,轻骑直取鸦鹘关,东边以毛氏兄弟的朝军,并临时组建的内河舰队封住去路,东北方向,还有张益这颗大钉子,死死钉在马寨。
这个包围圈如今还不完整,正在快速形成之中,如何将来去如风的八旗精华留在建州腹地,马城是费尽了心机,自然这样的包围圈是很可笑的。以步兵,轻骑,大炮想围住两万八旗精锐,便如同后世的战争游戏一般可笑。卢象升便舒畅的笑了起来,视线落到大帅草草勾勒的地图上,建州腹地密布的几大水系,笑的极畅快。
马城伸脚将建州山河图擦掉,与卢象升相视一笑,不考虑水文,地理,天时的作战计划是耍流氓,中国历史上决定王朝成败的战争,多是由天时地理水文决定胜负的,关云长水淹七军,诸葛亮借东风火烧赤壁,不考虑自然因素的战争,那便是小孩子过家家。
十里外,后金大营。
济尔哈朗是打了一辈子仗的建州名将,也不是个蠢蛋,苦思一夜终于被他看穿了明军的布局,这还真是用心歹毒呀。他的后路上有一颗大钉子,就钉在六十里外的马寨,让他日夜难安,再往东就是毛文龙的义州军,还有人多势众的朝军,南边登陆的台湾军,若是对辽阳围而不攻,转而向北偷袭鸦鹘关,那两万八旗精锐不是被包成饺子馅了么。
济尔哈朗重重一巴掌,拍在永乐年间绘制的辽东地图上,哈哈大笑。看穿了明军的布置,战略,济尔哈朗笑的十分畅快,那马城真是得了失心疯,靠朝鲜军,靠台湾轻骑就能困住两万八旗么,简直可笑,这岂不是患了失魂症。整整两万八旗被围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既看穿了,济尔哈朗也不是毫无防备,派轻骑快马加鞭去鸦鹘关,提醒鸦鹘关守军严加戒备,也不能真被断了后路。
第六百二十二章 春汛
第六百二十二章 春汛
济尔哈朗眯着眼睛盘算着,鸦鹘关可是有一万汉军,包衣,蒙古奴才们守着呢,虽说早已废弃了,可天险还在,一万多人再不济还守不住一个天险么。他是打鸦鹘关经过的,对那里的凶险看在眼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格局,对这条后路是极为放心的。
自以为看破了马城的谋略,济尔哈朗一甩大氅安心睡觉去了。
夜间,苏子河上游。
人声鼎沸,火把通明,上万民壮正在沿河凿冰,冒着低温寒冷下水疏通河道,让流动缓慢的河水尽快形成春汛。苏子河也是有支流,几条支流都被截断了,准备着蓄水冲刷河道,让春汛的威力更大。
河边,宋应星抓着麻痒的头发,心急如焚,看着正在疏通河道的民壮爬回岸上,包上棉衣接过热腾腾的姜汤就往肚子里灌,灌了姜汤,裹着棉衣还冷的瑟瑟发抖,这辽东四月间,夜晚的天气还是十分寒冷,河中冰水那就更冷了。
宋应星咬了咬牙,他是被孙元化请来开原的,做了个开原兵学的正教授。如今春汛迟迟不来,宋应星是十分忐忑的,他是拍了胸脯,保证今年辽东的春汛会提前半月爆发,若是说错了可是要掉脑袋,不,可是要灭九族的。他也是有野心的,没野心也不会放出这等豪言壮语了。
咬了咬牙,宋应星吼着道:“再下去一些人,挖!”
左右负责保护他的护兵纷纷施礼,去组织民壮下河疏通,两里外的上游则是戒备森严,辅兵赶着一辆辆马车,将一个个火药箱打开,定装火药成堆的堆在一段结冰的河道上,就是这段五百米长的河道,因为过于曲折坚冰始终难以凿开。发急的宋应星便下令调运火药,炸冰开河。
翌日清晨,数十轻骑护卫着一个中年儒生,赶到上游。
宋应星翻身下马,几夜没睡已经早已红肿,情绪却格外的兴奋高涨。
跑到河边便急吼吼道:“如何了!”
一个辅兵军官施了一礼,慌忙答道:“回大人的话,妥当了。”
宋应星对这些不专业的辅助还不放心,亲自跑去检查了药捻子,火药堆,业余的辅兵自然是很不专业的,草草将大堆定装火药放在冰上,那怎么能成。宋应星无奈只得亲自指挥,将坚冰凿开,将大量火药用防水的牲口膀胱包着,埋进一个个冰窟窿里,再用粗长的药捻子一段一段连起来。
到中午时埋好了火药,宋应星心里又没底了,能行么,一咬牙下令点火,行不行试试便知道了,再不炸开这段河道,便什么都耽误了。一摆手嚷了几嗓子,大批辅兵也不傻不呆,早纷纷跑远了,宋应星躲在千步外,看着一些辅兵战战兢兢,伸出火把点燃了药捻子,便上了马拼命的跑。
药捻子嗤嗤的燃烧,上千人心都提了起来,药捻子烧尽了河里却没有动静。
一些辅兵大着胆子抬起头张望,突然轰隆隆一阵闷雷响起,吓的所有人死死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千步外,上万斤火药在河道里联欢爆炸,因为是埋在冰层下面的,爆发出惊人的威力,数道水柱夹杂着坚冰冲天而起,飞上天空又哗啦的落下,千步之外宋应星,也被从天而降的冷水浇透了。
沿着河道,一处处炸点接连爆炸,天崩地裂。
良久爆炸声才停了下来,宋应星两股颤栗慢慢爬了起来,举起千里镜看着被炸开的坚冰,洒在河岸上亮晶晶的到处都是,宛入人间仙境。被这一段河道堵住的河水,以极慢的速度流淌起来,约半个时辰后,河水流速开始变的越来越快,又半个时辰后,河水变成了奔腾的猛兽,奔腾的河水夹杂着坚冰奔腾而去,竟发出阵阵雷鸣之音。
宋应星心中狂喜,翻身上马一路狂叫着:“挖堤坝,放水,放水!”
傍晚时,苏子河上游已经变成一片沼泽,奔流的河水带着雷鸣之音,沿着河道奔腾而下,春汛被人为的增加了威力,很快漫出河道将沿岸变成沼泽。宋应星站在上万辅兵,民壮中间狂欢乱叫,正兴奋时脚下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乐极生悲,被河水不停冲刷的河道,很快出现大段的坍塌。
上万人大吃一惊怪叫着,有马的上了马,没马的仍下锄头铁锹狼狈的逃了。
夜间,猫儿山。
喊杀声震天,背山列阵的明军阵地里硝烟升腾,一阵阵排枪打的弹丸横飞,山上的大炮也撒了欢的猛轰,战情如火。
不甘寂寞的济尔哈朗睡了一觉,终忍不住下令试探性的攻山,前线旗兵大举进兵,将往常对付明军的老办法拿了出来,假冲锋,真骚扰,制造噪音,用大量驮马牲口制造进攻的假象,吸引明军盲目发铳。这一招也是八旗惯用的,用来夜攻尤其奏效,明军往往是全军大乱,朝着黑影里乱发铳。
大批驮马,牲口点着了尾巴,放了出去,明军果然上当开始疯狂开火。
十里外,一干年轻的八旗贝勒,贝子,看着远处明军阵地上铳炮齐发,黑夜里看过去十分壮观。尤其架在山上那些大炮,每次轰击便如同亮起一道惊雷,火光闪烁如电闪雷鸣一般,十分惊人。
济尔哈朗却十分笃定,指点道:“明人,火器可算犀利?”
一干年轻贝子贝勒纷纷咋舌,应道:“果真犀利。”
“犀利无匹,人力难以抵挡。”
济尔哈朗老气横秋,指点江山道:“火器犀利又如何,蠢笨不堪,你等当谨记一条,骑射方是我大金立国之本!”
一干年轻小辈纷纷附和,赞颂起来,大贝勒的教诲当是牢记在心的。火器再犀利也是死物,擅使火器的明军被围了,被断了粮道那就是些死人。打天下还是要靠骑射,骑兵大军来去如风,此为王道。
猫儿山,帅营。
卢象升看着阵地上一阵阵排墙打的欢实,咧嘴道:“大帅,是不是太过了,省些弹药吧,这仗还有的打。”
马城不以为意道:“让将士们活动活动也好,且打着吧。”
正说话间,不知从何处传来闷雷一般的轰鸣声,雷鸣之音如九天之上,雷公电母正在大战,黑暗里视线看不到的苏子河,一道白线引领着河水,夹杂着坚冰席卷而下,流速倒也不快只是声势浩大,所过之处河水漫出河道,一片汪洋。
第六百二十三章 鸟船
第六百二十三章 鸟船
恰逢四月十六日,月现云开,还是一个月朗星稀大晴天。
借着月色,但只见远处一线天,映着月光雪白雪白的,有雷鸣之中,奔腾的河水带着碎冰自上游席卷而至,十分壮观,让明军都忘了发炮开铳,呆看着河水淹没堤坝,漫过河堤,渐渐将苏子河两岸变成一片汪洋。大水将交战中的双方隔开,呼啦涌到胸墙上,溅起不高不低的水花。
辽东这个奇怪的地方,山不高不低,天不冷不热,连闹水灾都是不大不小的。
河水淹了明军前沿阵地,又朝着八旗兵所处的河套淹过去,这个仗算打不成了。
卢象升看着才到膝盖深的水,失望道:“这也能叫发大水么,连只狍子也淹不死。”
马城一笑,苏子河又不比长江黄河那样的大江大河,几百里长的一条内河,水势又能大到哪里去。再过几日等到鸦绿江,大凌河,女儿河等大小沿海水系一起闹灾,那建州腹地才是一片沼泽,天气干旱这春汛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出半个月这大地又将变的一片干涸,这便是自然的神奇。
十里外,八旗大营。
惊呼怒叫声中,济尔哈朗冲出帅帐,木然看着山洪泛滥将他的帅帐淹没了,才突然记时这建州腹地原本是山青水秀,水草丰美之地,倒忘了从何时起大地逐渐干涸,露出河床,成了如今这般荒芜景象。
哗啦,蔓延的河水被一块巨石拦住,卷起漫天的水花,溅了济尔哈朗哈朗一头一脸。
冰凉刺骨的泥水让贝勒爷惊醒了,这块巨石没有棱角,棱角都被磨平了,当年岂非是埋在河水里的,环顾左右确是河套无疑。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十数年此处应是一片沼泽,水鸟鱼虾繁衍之地。
大水来的快去的也快,日上三竿时已然褪去了威力。
八旗大军虚惊了一场,躲在几处大水不及淹没的高坡上一众小辈嬉笑起来,明人打的是这种算盘,要用这刚没膝的大水,演一出水淹七军么,未免可笑,还有些性子跳脱的带着护兵,脱靴子下水到处捡些鱼鳖虾螃,生起篝火烤着吃。济尔哈朗却一言不发,躲进帅帐,不多时一队轻骑出了帅营,直往鸦鹘关方向而去。
同一时间,鸦鹘关。
鸦鹘关又叫三道关,曾是辽沈往来建州的门户,与长城相连的一道天险,通体用山石内填夯土制成,万夫莫开的一道险关。这座险关沟通建州与辽沈,曾是辽军与女真必争之地,然而辽沈陷落之后,这道天险便失去了它的战略价值。
此时,鸦鹘关却突然变的紧要起来,事关两万八旗精兵的退路。
日正当空,鸦鹘关全线陷入激战。
毛文义的义州兵,并三万朝军突然大举犯境,沿辽东长城一线排开,占领两翼大段长城城墙后,便对鸦鹘关之内的清河堡,羊裕堡并三道关碍发起全线猛攻。黑压压蚂蚁般涌动的义州兵,朝鲜兵钻进密林爬上山坡,发起仰攻。
一万后金守军幸得济尔哈朗提醒,才未被毛文义突袭得手。
突袭失利毛文义气的上蹿下跳,将一干朝将训斥的狗血淋头,督促大军全线发起猛攻,拿不下鸦鹘关通通没活路。
关前,奇石耸立,曲折难走。
毛文义提着刀疯狂叫道:“冲,一战而下!”
“四个时辰,四个时辰攻不下这道关,老子亲自冲上去!”
毛文义疯狂的叫嚣声中,义州兵八千余众的主力赤膊上阵,叼着刀沿狭窄曲折的陡坡亡命冲锋。这个要命的时候也不分嫡系心腹还是仆从军了,哪个攻击不利败下来的,便通通一刀砍了脑袋,首级挂在山坡下示众。短短半个时辰内,已然有数十颗首级高高挂起,其中多半是作战不利的朝将,其中还有一个义州游击。
朝军也心寒了,大人连麾下心腹义州游击都杀了,这是动了真格的。毛文义在关前杀的人头滚滚,又开出重赏,破关者官升三级,赏银万两,良田千亩,贵女十人,豪宅一座,能开的赏格都开了出去,刺激的各部将领两眼发红。毛文义和他兄长毛文龙,都是没读过什么书的浑人,老式兵痞。
这兄弟两人打仗也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只有两招,重罚,重赏。
以这两招驱策朝军倒是效果极佳,和朝军讲什么忠君爱国么,怕是对牛弹琴了,重赏重罚便足够了。
全线激战,狂攻两个时辰终究还是败了下来。
毛文义嗓子也吼哑了,立在关外破口大骂起来,当年是哪个混帐东西,将这三道关碍修的如此险要,又是哪个混帐东西,连如此险要的天险都守不住。这个事情追究起来,就得追究到前辽东巡抚袁映泰身上。这道天险当年被袁大人弃守了,理由是糜费兵力,于是一句话便让给了建虏。
攻不下,士气受挫,关前躺满了一地的伤兵。
毛文义无奈只得求援,他的兄长率内河舰队就在数十里外,总不至于看着他贻误军机,砍了脑袋。袁公下的可是格杀令,天黑之前他攻不下两座军堡,三道险关,便亲自来砍了他的脑袋,袁公自不会诓骗他。
三十里外,托和伦河东岸。
一艘细长低矮的鸟船上,毛文龙披着大氅站在船头,对着两岸山青水秀的景色指指点点,未曾想到这建州之地,竟是如此一番胜景。十万民夫挥舞着镐头苦干了这些天,终于将鸭绿江水引进了建州大河的河道,连接了此处密布的大小河流,这条大河唤做托和伦河,鸦鹘关就在这条大河的上游西岸,数十里外另有一条大河,唤作索尔和河。
这些女真人起的名气也太难听了,日后都得改名。
低矮的鸟船顺流而上,有四桨一橹,可容战兵三五十人,四叶桨在水面上划的飞快,形如飞鸟掠水故此得名。此种战船不惧风浪,逆水而行仍是十分轻松,自然船上没有承载战兵,而是加装了一门大炮,还从四桨改成了六桨,在河面上急掠而行。数十条飞掠的鸟船后面,拖拽着没有动力的蚊子船,倒也不吃力。
第六百二十四章 炮火
第六百二十四章 炮火
毛文龙接到亲弟的求援,倒也不急,心说袁公那是吓唬你的,这个浑人不知国朝是讲规矩的么,堂堂一镇总兵哪会说斩就斩了,荒谬。
身披大氅站在船头,毛文龙长笑道:“这西人的战船,确是造的精巧。”
身侧,一个年轻的水师将官,轻咳道:“毛帅,这鸟船,呃,是咱大明自造的,嘉靖朝就有了。”
毛文龙无意间露了怯,现了眼,任他脸皮再厚也不免尴尬。
毛帅的脸皮自然是极厚的,干咳道:“是么,咱大明还有这等水战利器?”
那年轻的水师军官,赔笑道:“自是有的,毛帅所言倒也是对极,这鸟船正是嘉靖年间,咱大明的工匠仿制西人战船的样式得来,大小不等,再大一些的可出海远航,可携大炮数十门,用于海战极是犀利无匹。”
毛文龙尴尬稍解,正色道:“俞中校,这一仗咱兄弟可全仰仗你了。”
那水师中校官不敢受他的礼,慌忙应道:“不敢当,标下自当尽力。”
数十条大明自造的先进鸟船,桨叶上下翻飞激起阵阵水花,拖拽着蚊子船顺流而上,三十里外河岸西侧便是天险鸦鹘关。这鸟船拖拽蚊子船的想法,马城也是首肯的,轻型鸟船可承载大炮四到六门,并且舰体细长已经很接近后世流线型舰体的设计,大明对先进的西洋技术,是持开放,吸收的积极态度的。
大明吸收了西洋人的先进技术后,还真是造出不少好东西,比如用作远洋作战的大型鸟船,便相当于大明版本的风帆战列舰。大明也是能制造风帆战列舰的,只是用的硬帆,和西洋战舰的软帆有所不同。照这个思路再发展下去,倘若大明没有灭亡,很快便能发展出大明版本的风帆战列舰编队,未尝不能与西人争锋于南洋,尤为可惜。
大明对世界的开放包容态度,是从嘉靖皇帝始,这又是一位被抹黑的明君。
傍晚,大小近百条小型战舰行驶到鸦鹘关前,大批辅兵跳进冰冷的河水,开始将小型战舰打桩固定。这不是皇明第一支内河舰队,却是有史以来火力最强大的内河舰队,装备大小前装滑膛炮一百二十四门,最大口径一百五十毫米的强大内河舰队,也开创了大明内河舰队辉煌的开篇。
舰队停下,辅兵开始沿河道打桩固定。
毛文龙乘小船到了岸上,看着亲弟在关前撞的鼻青脸肿,恭恭敬敬的在面前垂手而立,毛大帅深深的叹了口气,再看一眼英姿勃发的俞校官,又轻轻的叹息,这世道变了呀,如今这天下是兵学门生的天下,未进过兵学的旧军官,日子可是越来越难过了,他这个弟弟终究不是大将之材。
如今可不比以前了,旧辽军将领都是大字不识的浑人,上阵打仗全靠一股血勇之气。如今么,这打仗得讲谋略,讲战术,这一仗打完了便豁出这张老脸,给亲弟在军中谋个肥缺,做个富家翁也不错。
关前,毛文龙抬头打量着这道险关,嘴角直抽,这悬崖峭壁也不知道楮在这儿多少年了,坡度都是直上直下的,这怎么打,方知冤枉了他弟弟。回头看一眼沿河停靠的百余条战舰,一甩大氅抖擞了起来,如今是战舰大炮的天下了,险关不足以为屏障呀。
在河里打桩也不容易,入夜,随军辅兵在河水中都冷的瑟瑟发抖。
毛大帅出奇的平易近人,乘一条小船沿河安抚,鼓舞士气,毛大帅心中想的明白呀,这都是水师的人马,如今有两种人可不能得罪,一种是炮手另一种是水手,得罪了这两帮人是很蠢的,这都是军中新贵,骄子。
至天亮时,百余艘战舰被死死固定在河道中。
那俞中校乘一艘小船来回奔走,要试炮,前线朝军纷纷撤了下来,都趴在地上等着战舰开炮。一艘蚊子船开始装填,将帆布掀开露出黑洞洞的大炮,二十四磅大炮口径一百五十毫米,由四个轮子的炮车承载,红旗挥舞炮手谨慎的装填了半份发射药,然后将重达二十斤的炮弹塞了进去。
二十斤的炮弹沿着炮管滑进去,滚动的声音令人背心发凉,红旗再挥,炮手将四个轮子的炮车,沿着滑轨推到船头,也是心惊胆颤的,摆弄这玩意儿就是玩命呀,小船装大炮,矮骡子驮着一头大象,稍有不慎就是船毁人亡。
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险要的鸦鹘关,炮手闭着眼睛拿通红的钎子一怼。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四轮炮车被猛的反推,沿着滑轨猛的往后倒退,叮的一声顶在船尾的一大块铁板上,咯吱,固定船体的铁索猛的被拉直,小船在河面上左右摇晃一阵,没翻,挺住了。
尖利的呼啸声中,一颗硕大恐怖的炮弹越过三里外的鸦鹘关,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欢声雷动,明军炮手纷纷跳将起来,虽是提前演练过许多次,可真到了实战还是捏着把汗。
俞中校松了口气,低声下令:“打旗号,各炮低两刻度,齐射!”
河道上顿时忙乱起来,十艘蚊子船,近百条大小战舰一字排开,装填,调整刻度,将黑洞洞的炮口瞄准了鸦鹘关。
一刻钟后,河面上红旗纷纷挥舞起来。
轰隆隆!
毛文龙和一干亲兵早将耳朵捂住了,便只有那些呆呆傻傻的朝军将领,被天崩地裂的响声镇的扑通坐地,面无人色。这动静也太了,河面上水花飞溅,硝烟弥漫什么也看不清,踩着结实的土地偏偏站立不稳,一个个喝醉了酒一般被震的东倒西歪。这自然是噪音太大,给人造成的一种错觉。
数里外,高大险峻的鸦鹘关两侧,冲天的烟柱升腾起来,郁郁葱葱的山坡上,爆起的烟尘很快弥漫起来,烟柱周围树木,石头,连同所有的一切都高高飞了起来,整座山都似乎在剧烈摇晃着,实心炮弹携带的强大动能,因为膛压极高故此出膛速度极快,威力竟不弱于后世的高爆炸药。
中原王朝历史上,自古以来万夫莫开的险关,在近代前装滑膛加农重炮的肆虐下,瑟瑟发抖。
第六百二十五章 洪峰
第六百二十五章 洪峰
十余轮齐射过后,河上弥漫的硝烟逐渐散开,明军,朝军纷纷爬起来。
毛文龙拍拍大氅上的灰,往远处看生生打了个激灵,原本奇石险峻的鸦鹘关生生被轰塌了,这道辽军和女真人,打万历初年就争夺不下,数次易手,死伤无数的雄关竟然被轰塌了,到处都是碎石烂泥,连两侧与雄关连接的长城也被击毁了数段。难以攀爬的山岭之间,到处都是被打断的树木,甚至有些被连根拔起,露出盘根错节的树根。
这便是战舰巨炮的强大威力么,毛文龙看一眼河上排开的大小战舰,更不愿得罪这些杀神了。
半个时辰后,毛文龙兄弟驱赶着朝军越过鸦鹘关。
朝军漫山遍野的冲山陡坡,沿途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连个尸体都找不着,毛文义疑惑了许久才心中凛然,守关的虏军都被活埋了呀,活着的多半也跑了,那天崩地裂的景象太吓人,谁受的了。
朝军,义州军快速占领了鸦鹘关,并沿两侧长城迅速展开,一举切断了虏军逃回沈阳的退路。
下午,猫儿山。
午后气温陡然升高,将猫儿山变成了一个大蒸笼,湿热让明军士卒苦不堪言。
夜里穿着厚实的棉甲都冷的发抖,午后却又热的象蒸笼,这种天气打仗真是遭罪。
帅营中,马城解开扣子摇着折扇,卢象升则用千里镜观察着山下,正在浅水中捉鱼,在河道中饮马的旗兵,咧了咧干裂的嘴唇。
掏出水袋喝了一口,卢象升奇道:“昨夜苏子河已有警讯,大难便要临头了,这些建州人为何毫无敬畏之心?”
马城笑道:“不知者无畏,如此而已。”
建州人也不是辽东土著,建州八旗的老家是在东北松花江,在辽东地面上也是外来户。建州人迁移至辽沈有多少年了,近十年了,例如多尔衮岳托这样的小辈,一辈子也没回过建州老寨,哪还记得建州长什么样。济尔哈朗么则是老眼昏花,人上了岁数便糊涂了,老的老小的小,建州八旗早已经青黄不接了,人才凋零。
这实在是冤枉了济尔哈朗,济尔哈朗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而是被他丰富的人生阅历害了。这位建州土生土长的老贝勒,迷迷糊糊记起来,辽东闹水灾不都是春暖花开,山中积雪融化之后么,这还早的很呢,沿途经过灶突山,山中积雪尚且还未融化,今年闹水怎么也得五月间,还早着呐。
倘若被马城得知了他的想法,便要大笑三声,经验主义害死人呀。
济尔哈朗大字不识一个,连汉话都是七窍只通了六窍,一窍不通,哪里懂得春汛爆发会不会提前,他也只能凭经验判断,他对辽东水文的了解,还不如一个建州渔民。如今这位老贝勒也满脑子雄心壮志,要将开原明军主力围死在猫儿山。
下午最闷热时,苏子河第二次春汛爆发了,洪峰来的更快更猛。奔腾的河水带着碎冰自上游席卷而至,十分壮观,让前线明军纷纷站起身往远处张望,呆看着暴涨的河水再次淹没堤坝,漫过河堤,又将前次洪水淹没的地方变成一片汪洋,声势可比前次大的多了。大水漫过两道壕沟,呼啦一下撞到胸墙上,溅起冲天的水花。
前线明军吓的慌忙丢弃阵地,往高处逃,好在明军阵地本来就是建在地势高处,逃的及时,前线十营兵连滚带爬逃回了大营,转瞬间,汹涌的大水便将两道胸墙淹没了,还越涨越高,一些明军逃的稍慢一些,便被冰凉的泥水浇了个透心凉,体会了一遭冰火九重天。
河水淹了明军前沿阵地,又朝着八旗兵所处的河套淹过去。
大水往河套低洼处涌的速度更快,在两军阵前游荡的八旗兵,吓的魂飞魄散拼命打马逃窜,人力怎能逃的过自然之力,转瞬间,落在后面的便被汹涌的山洪卷了进去,人和战马在白茫茫一片汪洋中上下起伏。
猫儿山的明军目瞪口呆,看着山下河套处两万八旗兵炸了营,仍下大营,辎重纷纷打马疯狂逃窜,一队队八旗兵如箭一般从大营中射了出去,逃的飞快,马快的头也不回的逃进山里,机灵的拼命打马往高处跑。
一个时辰后,汹涌的河水奔腾而去,战场便成一片泽国。
明军站在猫儿山上举目远望,窃窃私语声中竟忘了欢呼,只有敬畏,这河神先是打了个喷嚏,如今发起怒来人力如何抵挡,太恐怖了。不少士卒跪下来虔诚的对天祈祷,拜河神,拜山神,拜土地爷爷,还有大批跪下来朝帅营方向磕头的,议论纷纷。
“大帅莫不是有通天彻地之能,请来了河神助战?”
“大帅必是神仙中人,平日里结交的都是神仙,请来河神有什么稀奇。”
“大帅那是武曲星君下凡!”
“大帅这是识破了天机,若非如此,咱们为何要在山上扎营?”
帅营中,马城可算理解了汉高祖刘邦为何要斩白蛇起兵,他个人被神话已成必然,喜忧参半,喜的是势已成,无人能制。忧的是个人一旦被神话,通常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被人顶礼膜拜却又飘飘欲仙,真当自己不似凡人了,免不了做出些昏庸的事情,古往今来这类事情数不胜数。
卢象升看着山下一片汪洋,赞道:“所谓天机,无非是自然之学。”
马城笑道:“要说先一步识破天机的,也是宋应星。”
这也是玩笑话,三军将士,开原百姓自然是不信的,只会这耀眼的光环硬按到他这个大帅头上。
卢象升苦思冥想,仍疑惑道:“卢某愚钝,但不知那位宋某人,又是如何洞彻天机的?”
马城心中颇觉好笑,故做神秘道:“建斗兄往天上看,一看便知。”
恰巧一队夜飞的大雁在远处飞过,径直往北去,一片汪洋中尚有几只水鸟,栖身孤岛一般的沙洲,正在梳理打湿的羽毛。
卢象升恍然道:“大雁夜飞,乳燕投林,必是天气转暖之兆,三人行,必有吾师焉,细微处可见真章!”
马城赞道:“建斗兄大才,这军事之道便是细微观察之道,如今却被建斗兄一语道破了。”
卢象升汗颜,拱手道:“不敢当,惭愧,细微观察之道么,果真如此,卢某再不敢说是读过书的。”
第六百二十六章 泥潭
第六百二十六章 泥潭
马城又是洒脱一笑,同时代的西方经历了伟大的文艺复兴,将思想从宗教的桎梏中解放了,从此西方人将中国人远远抛在了身后,科学技术每天都在创新进步,这便是中国之殇。单纯从军事上挽救不了中国,开启民智打破儒教的束缚才是济世良药,如今,卢象升,孙元化,宋应星这样围绕在他身边的大明精英,已经走在了这条正确的路上。这些,又岂是那野猪皮能理解的。
看着跪着磕头的将士,马城笑道:“建斗兄,若有一日我魔怔了,你得拦着我。”
卢象升洒脱笑道:“好,到时我便大耳刮子打醒你!”
两人相视一笑,以为知己,倒让马城心中重又塌实了,有这等良师益友在侧,便是人生一大幸事。
山上,也有胆子大的明军对着山下狼狈的八旗兵指指点点,数千旗兵逃的慢了些被被卷进洪水,好些抱着马脖子在水中起伏,另一半有的逃进了山里,有的逃到了高处,蜷缩在形同孤岛的高坡上。
一片汪洋,明军也无力追击扩大战果,只能安心的等着水位下降。
卢象升看着狼狈逃进山中的大批旗兵,轻轻哼道:“逃的倒快!”
马城反倒看的开,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还指望着洪水把两万八旗精兵都冲走了,那莫不是异想天开,在水中挣扎的多是正黄旗护军,也该着这些骄横的正黄旗兵倒霉,两万八旗,这些骄横的精骑是冲在最前面的,被洪水卷走的也最多。
十里外的山口,大队骑兵簇拥着主帅,纷纷逃进灶突山,打马费力的爬上山坡,往高处躲避泛滥的山洪,哗啦,汹涌的河水撞到山坡上,卷起漫天的水花,溅了济尔哈朗,和他的数百护兵一头一脸。呆看着在大水中起伏的人和战马,济尔哈朗嚎叫着下令救人,一干护兵心有余悸,翻身下马探了探河水,冰凉刺骨这又该如何救。
河水冷的刺骨,山中却又热的穿不住衣服,这又冷又热的,真真是水深火热一般煎熬。
一个时辰后洪水退了些,及腰深的河水中到处漂浮着碎冰,草木,还有人马野兽的尸体。退到山坡上的旗兵重又集结起来,损兵两千,还有好些抱着马脖子挣扎着逃出生天的,正蜷缩在篝火旁瑟瑟发抖。济尔哈朗睚眦欲裂,两千旗兵就这么折了,其中大半是正黄旗护军,这一痛直痛入骨髓。
从水中挣扎着逃生的两三千人,可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冰冷的河水中泡了一晚上,活下来也去了半条命,必然会大病一场。好些兵已经全身发烫,说胡话的有之,翻白眼的也有,军中萨满巫医正在开坛设法,做法上蹿下跳的请神。
唯一的好消息是,明军也被大水所阻,无法追击。
正午时,洪水又退了一些,只能没到膝盖了,镇定下来的旗兵们拿出狩猎的技巧,在山中猎了些狍子野猪果腹,虽说随军携带的粮食被大水卷走,守着一座灶突山还不至于断炊。济尔哈朗用力吞咽着一条烤山猪肉,险些老泪纵横当场失态,这灶突山是一座救命的宝山呀,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然而草料被洪水卷走的极多,人可以吃兽肉野果,马却不行,只能马放南山用野草先喂养着。吃饱了肚子八旗大军人心安定下来,只是两三千全身发烫的重病员无法移动,让济尔哈朗迟迟下不了退兵的决心。并且,老寨方向还有代善和一万多兵,济尔哈朗若是撤回沈阳,则代善全军必死无疑。
老寨一丢,建州尽入明人之手,大金可就断了根了呀。
迟疑之间,进退两难的济尔哈朗,下令在灶突山中休整,观望,等大水退了再做打算,出了他生平最大,也是最后一记昏招。
入夜,水又退了一些只有脚脖子深了。
入夜天气由极热转为极寒,全身发烫说着胡话的旗兵重病员,接连出现百多个病死的,让济尔哈朗心中绞痛,一时不察竟中了明人的奸计。济尔哈朗心痛之余又反思己身,这些年八旗子弟住进了沈阳城,受不得小小的风寒,吃不得当年的苦了,再没有父汗十三副兵甲起家时的坚韧了。
想数十年前建州被各部围剿,钻山沟入雪原,那是何等的勇毅坚韧。
如今大金的旗主贝勒,早没了当年那种烈性,稍遇挫折便军心涣散,反省大半个晚上,济尔哈朗心中坚定起来,等大水退了便进兵老寨,接应代善在老寨与明军大战一场,打的过还好,打不过便说服老八弃守沈阳,全军退入山林以图东山再起,这方是大金唯一的出路,明军再能打,还能追到兴安岭去么。
他却小瞧了马城的决心,哪怕是上天入地也要追杀的。
建州腹地,老寨。
代善恢复了一些精神,如今又是威风大面,这位贝勒爷一面以老弱之兵牵制张益,一面轻骑四出招募建州之民,雄心勃勃的要重立十万建州大军。建州人口超过二百万,数十万随军移居到了辽东,腹地仍有超过百万人口,百万人口分布在抚顺关以东,东至朝鲜,北至松花江的辽阔土地上。
将这些力量集结起来也不容易,然而代善却雄心勃勃,轻骑都派到松花江去了。
灶突山,济尔哈朗在帅帐中,面沉似水,终于弄清楚了这处战场,本是苏子河旧河套改道形成,脚下都是淤泥堆积而成的黏土,黏土被大水淹没就会变成烂泥塘,沼泽地,骑兵陷在烂泥塘里会如何,会跑不动,跑不动的骑兵还叫骑兵么。
八旗子弟一身的能耐都在马上,然而马陷住了又该如何是好。
济尔哈朗掀开帐篷走下山坡,轻轻伸脚踩进浅水里,身子一歪,脚踩进淤泥险些滑倒,淤泥不但会将骑兵险住,还会滑倒。慢慢将脚收了回来,济尔哈朗面如死灰,不远处一队轻骑小心的控制着战马,踩着又脏又浑的河水归营,至湿滑处竟然马失前蹄,战马嘶鸣,连人带马滑倒在泥水里。没滑倒的纷纷翻身下马,却一个趔趄仰面朝天的栽倒了,砰的一声激起大片水花。
正在烤鱼的贝子贝勒们,呆看着在泥水中艰难拔腿的战马,蹒跚而行的八旗精兵,鱼在嘴边上竟忘了吃。济尔哈朗脸上的横肉抽搐,警醒了,这是马城的连环毒计,要将他的两万精骑全歼在建州腹地。脑中突然响起一道惊雷,若是这建州腹地,大小河流一起发水,那还了得,他的两万精兵还可以走鸦鹘关逃回沈阳,代善和他的人马往哪里逃。
济尔哈朗顿生退意,这一战是万万打不成了,退兵吧。
却又犹豫着要不要守住灶突山,替代善留一条退路,犹豫不决之间心急如焚,却又迟迟下不了决心。
第六百二十七章 虎路平阳
第六百二十七章 虎路平阳
犹豫间,数骑自灶突山中飞驰而出,穿明黄甲戴八瓣盔的骑兵不顾山路狭窄凶险,在乱石密林中疯狂的穿行。两侧山坡上休整打猎的旗兵纷纷站起来,看着数名飞骑滚鞍下马,急吼吼的冲进帅营。
鸦鹘关易手,后路被断,一记晴天霹雳将济尔哈朗震傻了。
惊醒,济尔哈朗当机立断仍下数百骑照料两千多病员,全军掉头,后队变前队猛攻扑鸦鹘关,再也顾不上老寨方向的代善了。灶突山山中突然热闹起来,无数穿铆钉棉甲,骑高头大马的旗兵在林间穿行,在山路上施展精湛的马术飞驰,尚余一万五千多骑的八旗精兵,真正是漫山遍野的涌向鸦鹘关。
沿辽东长城一线的山野密林间,挤满了后金女真人精锐的骑兵。
山坡上,后队。
济尔哈朗心急如焚,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调度兵马,以各旗抽丁编成的一万旗兵,下马步战,以正蓝旗正黄旗残部作为他的护兵营,掉头猛攻。偏偏鸦鹘关周围是峰峦起伏,连绵不绝的群山环绕中,骑兵实在难以通行,便只有这道险关连同南北,不如此也不叫辽东门户了,端的是辽东防备建州的天险。
关前能摆开的兵力有限,济尔哈朗只得耐着性子,将一万五千大军藏在深山密林里,将兵力一个佐领,一个佐领的往上派。但凡是有险关必设有军堡,但凡有军堡则必有重兵把守,但凡有驻军便必有水源,因此中原之地多数险关都是依山靠水的,鸦鹘关自也不会例外,这道天险面前还横着一条托和伦河。
要想破关,首先要在河上架桥,好在山林多的是木材。
十几座浮桥很快架了起来,打前哨的各旗精兵下马步战,披甲,大口吞咽着山中猎来的狍子肉,吃的满嘴流油挥舞起大斧,狼牙棒,大砍刀,在岸边嗷嗷的嚎了起来,吼的河对岸长城上的朝军两股战栗,险些连鸟铳都握不住。无怪乎各旗精兵士气高涨,对面守关的是朝军,那士气能不高涨么。
朝军那是些什么玩意,那就是群长着腿的米虫,八旗勇士一根手指头也能捏死几个。
前线,双目赤红的鳌拜摇晃着走到河边,将秃脑门伸进水中擦洗片刻,昏沉沉的脑袋才清醒了些,他前日落水后拼命挣扎出来,仗着身强体壮还不以为意,直到全身发烫才知病来如山倒,终日昏沉沉的茫然不知身外何物。猛咳嗽了一阵抬头看,咧了咧嘴,心中困惑鸦鹘关呢,为何凭空不见了。
河对岸一道险关竟凭空消失了,只剩两段残破的长城。
鳌拜晃着大脑袋拼命眨眼睛,疑身在梦中,那样一座险关还会凭空消失么,定是病的生出幻觉了。
后队,山坡上济尔哈朗也面色铁青。
鸦鹘关为何凭空消失了,自然是被明人的大炮轰塌了,明人的大炮是如何翻山越岭飞过来的,济尔哈朗已然懒的去想,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他如今已然没有退路,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十八层地府,他也只能一头撞进去。看着前线一个个精壮的旗兵,粗壮的膀子,虎背熊腰的大金勇士,济尔哈朗心中憋屈的想哭。
这是打的什么仗呢,大金天下无敌的勇士们还没正经打一仗,竟然被逼的来攻天险。
这个仗打的窝囊,打的糊涂,打的济尔哈朗心中没底。
然而他已然别无选择,一声凄厉的嘶吼:“杀光明贼!”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妥,只得改口:“杀光高丽狗!”
大金勇士们也顾不上他吼什么了,几个佐领的甲兵已经从山中彪悍的蹿了出去,踩的浮桥咯吱做响,四个佐领一千余众,踩着十几座浮桥嚎叫着冲过河,手脚并用抓着杂草,灌木往山坡上爬,冲向一段残破倒塌的长城城墙。
山坡上乱铳齐发,弹丸激射打的草木飞溅,尘土飞扬。
“不许发铳,不许发铳!”
“稳住!”
金南一领着几个朝将在长城上奔走,心慌意乱下扑通被绊倒,又慌忙手脚并用爬起来,看着正在胡乱发铳的部下朝军,心中发急。身边将领也急了眼,抽刀砍翻了几个闭着眼睛乱发铳的。
“装药,装药!”
乱七八糟的吆喝声中,朝军大乱,刚一接战气势就被夺了。
那要是朝军碰上八旗精锐,不崩溃才是见了鬼,八旗兵两次入朝,杀的朝军连城也不敢守,早就被凶残的女真人杀怕了。朝鲜兵看见八旗兵,那便是腿肚子转筋,前胸碰后脑勺,未战先溃了。尽管如此,密集的鸟铳还是将一个个冲上山坡的旗兵撩倒,尸体翻滚着滚下山坡。
在主帅金南一和一干朝军将领的弹压下,朝军闭着眼睛发铳还是能做到的。
旗兵虽勇,架不住朝军人多势众又占据了天险,竟然守的有惊无险。
河边,鳌拜看的睚眦欲裂,看着一个个无力滚下山坡的旗人勇士,心中滴血,这都是各旗最精锐的勇士呀,大汗他忍着痛抽丁组建的精兵,就这样一个个战死了。大金勇士死在朝鲜兵手中该有多憋屈,鳌拜感觉胸膛都要炸了,这个仗是怎么打的呢,这是侮辱,这是对大金勇士的侮辱!
前线,四个佐领的旗兵还没靠近长城,就被乱铳打了回来,伤亡过百。伤而未死的旗兵还在山坡上嚎叫,破口大骂,如同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凶狠,长城上的朝军仍是战战兢兢,挤成一团胡乱往外面发铳,许多人都是闭着眼睛乱打一气。
一员朝将战战兢兢从墙后面探出头,看个下面一个双腿被打断,仍在嚎叫的旗兵吓的一哆嗦,赶紧蹲低。那旗兵的嚎叫声渐渐变的微弱,双腿被弹丸打断动弹不得,大量失血能不微弱么。
良久,那朝将又探出脑袋,看着那活该在大口喘息的那旗兵,大声叫道:“打死他,打死他!”
一群朝军猥琐的探出脑袋,一阵乱铳将那旗兵打的全身抽搐,心有不甘的睁大眼睛,看着蔚蓝的天空断气了。
那朝将亢奋了起来,骂骂咧咧道:“就是条死狗么,还逞凶!”
河对岸,鳌拜看的嗷一嗓子吼了出来:“破了此关,必屠尽高丽人!”
嘶吼声在大河两岸回荡,长城上的朝军纷纷打哆嗦,往左右看看挤成一团的同乡,胆子才慢慢壮了起来,咱人多势众呀。
明军后阵,观战的毛文龙得意道:“正所谓,虎路平阳被犬欺!”
第六百二十八章 落毛凤凰
第六百二十八章 落毛凤凰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虎路平阳被犬欺。”
一干义州将领纷纷赞颂起来,鱼搁浅滩遭虾戏,毛帅英明,这是田忌赛马之计,以下驷对上驷,这可真是条妙计。
八旗后阵,济尔哈朗也心中憋闷,朝军这是往长城上塞了多少人。
倘若毛文龙在此一定会得意的告诉他,两万,两万朝军沿长城铺开兵力,那也是很唬人的,这叫计谋,朝军没别的就是人多,使用起来成本也低。明军淘汰的大批鸟铳,小炮,军械通通仍给朝军,实在不行,发一根木棒也能勉强上阵。
济尔哈朗心中已然麻木,下令再攻,号角声一起,嗷一嗓子,鳌拜提着一杆大斧冲了出去,身后又是四个佐领的大金勇士冲上浮桥,手脚并用拼命的爬上。鳌拜跳下浮桥死死抓住一个小树,晃膀子发力蹭的一下蹿了出去,前后左右全是一声不吭,瞪圆了眼睛野兽般凶狠的旗兵。
噼里啪啦,长城上爆出一阵杂乱的铳声。
鳌拜身前倒下几个旗兵,沿着山坡滚了下去,鳌拜一个激灵扑通趴下了,手脚并用往上面爬,身侧八旗兵也大多趴下了,收起对朝军的鄙夷老老实实的爬吧。这是大金勇士在无数次与明军对战中,学会的保命之道,以头拱地,掘起屁股慢慢爬,姿势虽十分不雅效果却极好。
一时间山坡上,密林中响起沙沙的响声,到处都是掘着屁股拱土的八旗勇士。鳌拜将屁股微微掘着,脸贴着地,脸上被树枝碎石划出一道道血口子,火辣辣的疼,胸中憋闷有一团火在燃烧,憋屈呀,生生被朝军逼的掘屁股了,鳌拜咬着后槽牙,一会冲上去要将这些高丽人,杀的后悔生下来!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密集的铳响,打的树枝横飞效果却极差。
闭着眼睛胡乱发铳,想打中匍匐前进的敌兵有多难,那多半是不成的,何况还有密林阻挡,数百八旗勇士很快拱到那段残破的长城下面,朝军的表现就更拙劣了,城墙下那便是射击死角了,以朝军的素质实在难以兼顾。
“杀!”
鳌拜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忍着脸上火烧火燎,眯着眼睛稍一观察便踩着一段断壁,几大步蹬着断壁扑进长城。
“杀!”
鳌拜翻上长城吓的打个激灵,昏沉沉的脑袋刷的清醒了,面前长城里狭窄的通道上,挤满了人,也不知道多少个脑袋密密麻麻的,多少双眼睛惊恐的看着他。朝军和鳌拜都惊呆了,将心一横,鳌拜伦圆了大斧头以蛮力撞了进去。一斧头抡圆了断肢横飞,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响了起来。
鳌拜便如同一头力大无穷的怪兽,反手又是一斧子,一颗脑袋冲天而起。一个踉跄,鳌拜脚下一软竟虚脱了,鲜血喷洒,挤成一团的朝军动弹不得,纷纷将鸟铳架在同乡肩膀上,从缝隙里伸出来,几声铳响将鳌拜打的抽搐了几下,鳌拜咬牙想将壮硕的身体撑起来,却一阵天悬地转倒了下去。
身后,翻进长城的八旗兵如虎入羊群,将朝军杀的哭爹喊娘。
八旗后队,高处。
几个年轻贝子兴奋的又叫又跳:“上去了,上去了!”
“杀,都杀了!”
济尔哈朗也长出一口大气,高丽兵能挡的住大金甲兵勇士们,那也扯的没边了,轻一摆手下令全线进攻,一股作气将这段长城拿下。拿下这段长城便夺路回沈阳,前面便是一马平川,谁能挡的住大金的铁骑。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在林中备战的旗兵蜂拥而出,越过浮桥大举破关。
此时,大河东段下游,飘飘忽忽转出了几条小船。
离的甚远,济尔哈朗先是吃了一惊,又松了口气,不过是几条蚊子大的小船么,它若敢靠近便放箭击之,这样几条小船还能飞上天么。号角声猛的凄厉了起来,大批旗兵将十几座浮桥踩的咯吱乱响,上下摇晃。
猛的一声惊天巨响,将高处山坡上督战的济尔哈朗惊呆了。
却只见那几条小船在大河里下了锚,将帆布一掀露出硕大黑粗的炮口,轰隆隆便是一炮,硕大的炮弹掠着河面,带着白烟重重的轰在两座浮桥之间,一道十几丈的水柱冲天而起,将河里的烂泥,鱼虾通通掀飞到了天上,鱼虾中还夹杂了几条残肢断臂。
轰隆隆!
那几条蚊子大的小船纷纷发炮,让济尔哈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就好比看到一只蚊子突然张开一张血盆大口,硬生生将一头牛吞了下去,如何不惊,这几条小船又是些什么吃人的怪物。
四发二十四磅重的炮弹,精确的砸在了十几道浮桥之间。其中有一发竟然直接命中一座浮桥,那座浮桥便如同柔弱的小草一般,瞬间被撕成碎片,桥上正在大踏步冲锋的八旗兵,被恐怖的动能轰的斜斜飞了出去,腾云驾雾般飞出去老远,才扑通落到河道下油,鲜血涌出渐渐将河面染红。
下游,几条蚊子船被巨大的后座力反冲,在河面上猛的后退,又被铁锚一拽打起转来,其中一条打了几个转便向一侧倾斜,翻倒,嗤,滚烫的大炮落水升腾起一阵白雾,船上四五个炮手纷纷跳船逃生。不远处,俞明铎些微松了口气,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只翻了一条算运气好。
前线战情紧急,他身为水师主官率舰队救援,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声令下,河道上红旗翻飞,数艘鸟船浆叶上下翻飞,在河面上轻盈的飞掠,甲板上水手用挠钩将那几条还在打转的小船钩住,将落水的同袍捞上来。
俞明铎手按战刀站在船头,鸟船在河道上如箭般飞掠,以极快的速度加入战场,心中狂跳,硬是命令内河舰队靠近到三里之内,三条鸟船才在河面上停下来,将狭长的船身一横,前后错落有秩的排开,亮出甲板上黑洞洞的四门侧舷舰炮。鸟船装备的侧舷炮只有四磅和六磅两种,在舰炮中是属于最小口径的,海战中基本是用来近战的,威力孱弱。
稍停,十二门小口径舰炮便轰鸣起来,在内河炮战中展示出其强悍的威力。
第六百二十九章 战法
第六百二十九章 战法
最小口径的舰炮可也是舰炮,口径大致和中型步兵炮相当,三条狭长的鸟船在河面上错落有秩的排开,看上去极有可能误伤己方战舰,然而却是经过周密计算的,每船亮出四门四磅到六磅不等的侧舷舰炮。
“打浮桥,打浮桥!”
俞明铎疯狂叫道,各炮错落有秩的陆续开火,炮弹掠着河面拖着白烟呼啸而而去,侧舷炮齐射的景象十分壮观,有一种秩序强大之美。稍小一些的水柱激射到半空中,直瞄舰炮在内河作战中,表现出其极大的优势。
“满舵!”
炮舰发完了炮在河面上轻巧的转舵,转了一圈,很快又亮出另一侧船舷的四门舰炮,又是一轮密集的轰击。后面,又是三条鸟船擦着船身掠了过去,提供连续不断的打击火力,一时间河面上的战舰显得十分拥挤,似乎随时都会撞在一起。自然这是视觉的误差,鸟船可是有橹的,在水面上机动性极强。
轰隆的炮声在山谷中回荡,金军十二座简易浮桥,在密集的舰炮轰击下纷纷被摧毁,大批正在冲锋中的旗兵落水,穿各色棉甲戴铁盔的旗兵在水中拼命挣扎,却被沸腾的河水快速淹没,关前整段河面都似乎沸腾了,如烧开的开水一般不停的爆出一团团水柱,冒着泡,还形成一个诡异的旋涡。
下游越来越多的小型战舰逆流而上,大量战舰在河面上排不开,便将炮火倾泻到岸上,枯黄的树木,青绿色的灌木中。一艘艘战舰喷射着火光,呼啸的炮弹掠进两侧山中,树木折断的脆响声中,粗壮的林木被拦腰打断,藏在山中的八旗兵纷纷抱着铁盔逃往密林深处。
凄厉的号角声响起,济尔哈朗见无法无法承受舰炮密集轰击,下令退兵了。
前线,大批旗兵挤在河边上,人头耸动,正在冲锋中的部队想转向可也不太容易。一万五千旗兵分为三个部分,后队或骑着马,或仍下战马头也不会的往林子里钻,中部挤在大河两岸承受着炮击,前部正在长城一线与朝军激战。
俞明铎见状大喜,疯狂叫道:“靠近了打,冲上去!”
咯吱,两条战舰轻轻撞到一起又轻轻分开,桨叶翻飞如双龙出水一般超越大队,边在河面上飞掠边闪烁着火光,倾泻着炮弹。鸟船在内河炮战中展现出强大的威力,机动性强,船速奇快火力又不弱,在两里之内以直瞄滑膛炮精确炮击,当者披靡。两条鸟船打头阵,后面大队战舰做出一些列眼花缭乱的机动,大举跟进。
台湾水师,将这种战法取名为点穴战术。
便是凭借鸟船,蚊子船的超强机动性在内河中乘风踏浪,如履平地,欺近了便以密集直瞄炮火轰击,如同点穴一般直击敌军要害。济尔哈朗麾下一万五千八旗兵,不幸成为第一个试验品,被百余艘沿河而上的炮舰轰的十分狼狈。随着内河舰队逐渐接近战场中心,横飞的炮弹,激射的碎片越来越多。
内河炮舰便如同长满尖刺的怪物,到处都在喷火,呼啸的炮弹砸到岸上,水中,八旗大军委实无法抵挡,仍下还在对岸激战的八个佐领,转身连滚带爬的逃进密林。大批炮舰瞄准了岸边一股股,一簇簇旗兵猛轰,不时有人体高高飞了起来,石块,碎木横飞,激射,河底淤积不知多少年的烂泥都被翻了上来。
潮水般溃败的八旗兵,承受了足足十余轮炮击,仍下大堆残破不全的尸体,全军逃进了灶突山。明军内河炮舰却不肯善罢甘休,瞄准了密林深处便是乱炮齐发,蚊子船又被拖拽了上来,二十四磅重炮朝着山高林密处便是一通猛轰。
清河堡,义州军大营。
毛文龙举着千里镜,眉飞色舞的叫好:“水师这些后生,识大体呀!”
毛文义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此战若不是水师及时赶到,鸦鹘关便要被旗兵夺回去了,当真凶险。对岸,呼啸的炮弹在山上打出一朵朵小蘑菇,无风,激起的烟尘久久不散,小蘑菇中还时不时长出一朵大蘑菇,好些生长不知多少林的树木都被打断,不少地方露出光秃秃的山脊。
这是大明内河舰队的首战,战果极佳,首战表现便十分不俗。
毛文龙十分得意道:“我说什么了,我说什么了,对这些水师的后生们笼络着点,这些战船真真是杀伐利器!”
下首一干义州将领纷纷恭维:“毛帅英明!”
毛文龙算不上什么大将之材,小聪明却是极多的,眼睛一转便让部下们准备犒军,多弄些肉食,找些高丽美人儿犒赏水师友军。打完了这一仗毛文龙算明白了,日后在这辽东地面上打仗,离不开水师友军的支援。水师友军高兴了多开几炮,还有什么仗是打不赢的,水师一通炮击抵的上步军数千精兵了。
密集的炮声慢慢变的稀疏了,过热的大炮也需要冷却,往战场中心看,太惨烈了。
十二座圆木架设的浮桥,如玩具般被彻底摧毁了,河面上到处都是漂浮的断木,鱼虾,残肢断臂,河水完全变成了红色,血腥味,硝烟味在河上弥漫,河水还在汩汩的冒泡,却只有少量旗兵尸体倒在水浅处。大量尸体都沉在河底呢,披了两三层甲的八旗精兵,一旦落水便会如同一块秤砣,很快沉到水底再也浮不上来。
俞明铎站在船头往周围张望,甲板上的明军水兵也觉得毛骨悚然,竟失语了。
沿河两岸倒毙了大量尸体,死状千奇百怪大多肢体不全,人头,断臂,人腿飞的到处都是,残肢大多焦黑一片。还有大量碎肉,残肢,碎木,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杂物顺着河水往下游飘,污血将整条河都染成了暗红色。
咯吱,一时失神,几条战舰险些撞在一起。
甲板上水兵慌忙用挠钩顶住,用粗长的篙探进水里,起到了一个固定刹车的作用,甲板上惊叫声四起,俞明铎本能的转身去看,凭空打了个寒噤,汗毛倒竖,几支篙将几具八旗兵的尸体搅了上来,血水中露出几张苍白失血的死人脸,令人毛骨悚然。秃脑门,拖着小辫子惨白惨白的死人脸,竟是些沉在河地的八旗甲兵。
第六百三十章 忘形
第六百三十章 忘形
一个水兵怪叫着仍掉篙,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面无人色。
连俞明铎在内也无人去责怪他,这太惊悚了,这河底下沉着多少下马步战的八旗甲兵呢,鬼知道。这条鸦鹘关东侧的大河,此时已然变成一条血河,河底暗流卷着大量八旗兵的尸体往下游去了,到了水浅处竟然看到一具具尸体上下起伏,一张张死人脸如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甲板上有人吐出了隔夜饭,连俞明铎也觉得腹中翻滚,恶心。
在往周围张望,这条血河竟似连同了黄泉路,俞明铎打个寒噤命水兵加速,离开这段惨烈的河道。再回头张望,下游不远处河道便一个转弯,水也浅一些,河水流速稍慢了一些,便被大量尸体堵住了,俞明铎转开视线下令开炮,轰开河道堵塞处。又是一轮密集的炮击之后,血肉断肢横飞,堵塞的河道被轰开了。
此时,仍在长城内外激战的朝军,八旗甲兵竟似被遗忘了。
约六个佐领两千八旗甲兵被遗弃在战场上,与守卫长城的朝军浴血奋战,却没人将这支断了后援的孤军放在眼里。为此毛文龙吃了个大亏。后世研究战史的,对毛文龙此人争议极大,有说他是一方重将,中兴名将的,有说他能力不足只是运气好,争的急了便会将鸦鹘关之战拿出来鞭尸。
朝鲜人也常常凑热闹,硬说鸦鹘关之战是朝军打赢的。
此时争论不休的军史爱好者,便会掉转枪口一起嘲笑朝鲜人,此战朝军的表现之拙劣令人捧腹,两万朝军守长城,竟被不到两千八旗兵打的全军溃败,险些连累毛文龙将清河堡都丢了。此时倭人也会加入讨论,不留情面的嘲笑朝军,十倍于敌还被打的全线溃败,怎有脸将功劳大包大揽。
毛文龙此人,生前身后便与朝鲜人,倭人纠缠不清,每每引发激烈的讨论。
鸦鹘关一线,长城。
入夜,两千断了后援的八旗孤军,仍舍生忘死的嚎叫着扑向朝军,每每在朝军固守的长城上造成大量死伤。河上炮舰早已冷却装填,黑洞洞炮口瞄着岸上,时不时的开上几炮,却因为两军纠缠在一起无法覆盖炮击。
五里外的清河堡,毛文龙仍气定神闲,两千孤军能闹出什么乱子。他的两万义州兵分成两部,分兵把守着两座坚固的军堡,也是防备着沈阳方向的骑兵来援,在战术是并无大错。然而他却小瞧了八旗精兵的战斗力,因此闹的灰头土脸。
深夜,一段残破的长城上,数百步外没什么动静。
金南一率领一干朝将在长城上奔波,心中发急,他麾下两万朝军伤亡惨重,被披甲步战的两千八旗兵打的十分狼狈,傍晚时险些便被赶出长城了。一干朝将是心中叫屈的,朝军披甲率不高只有两三成,多是各位将领的家丁,私兵,这一套旧明军的家丁制度,朝军是学了个十成十的。
两万杂兵,如何能抵挡住两千凶悍的八旗甲兵。
金南一很委屈却又不敢抱怨,毛大帅怎会跟他讲道理,多半会被大耳刮子煽回来。
“仍火把,往下面仍火把!”
数百步内死一般寂静没什么动静,金南一是心中发虚的,举火吧,仍些火把出去看个清楚。呼啦啦数百支火把从长城上仍了出去,金南一把着砖墙探出头,魂飞魄散一屁股坐倒,下面黑压压的全是人,八旗兵竟摸到城墙下了。
“发铳,打,打!”
金南一魂飞魄散嘶吼起来,鸦鹘关一线再次陷入激战,一干朝军胡乱往外发铳,眼睁睁看着竟有几架简陋的云梯伸出来,临时伐木打造的简易云梯,木头上还带着几根未清理的绿枝,绿油油的嫩枝才刚刚发芽。
野兽般的嚎叫声,大批甲兵踩着简易云梯翻进城墙,嚎叫着扑向挤成一团的大群朝军。
砰砰的撞击声不断,一个个凶悍的八旗甲兵凭蛮力撞过去,竟撞的大队朝军立足不稳,慌乱的朝军拼死抵抗,前面的拔出腰刀胡乱劈砍,后面的被挤在城墙上口鼻冒血,狭窄的长城上挤满了人,血肉横飞,腰刀摩擦碰撞着梭子甲和头盔,擦出一溜明亮的火花。
八旗甲兵仗着身强力壮,在撞击中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双方挤在长城里都无法撤退,只能边用刀往前乱刺,一声声惨叫和怒喝,尸体滚了一地又被人踩的血肉模糊,后面仍有大批甲兵攀上来,嚎叫着不停填入这段血肉长城。惨烈的肉搏战持续了一刻钟,朝军全线崩溃惊慌着跳下城墙,宁愿摔死也不愿被砍死,挤死。
朝军全线溃败,死伤极多,破关而入的八旗甲兵迅速越过了长城,咬着朝军的尾巴劈砍追杀。人数不到两千的八旗兵已经完全疯了,没有任何战术目的到处乱蹿,要说有目的那便是杀人,见到人就嚎叫着扑上去杀。
清河堡,大营。
灯火通明,大批朝军溃兵跑的到处都是,毛文龙脸色铁青,一干义州将领也面无人色,外面如今是漆黑一片,到处都是乱兵在乱蹿,这时候也只能固守军堡,等到天亮时再做打算了。八旗兵已经杀红眼了,众义州将领还是有些心虚的,纷纷劝慰,建虏不过是困兽尤斗,天一亮调集大兵清剿便是。
毛文龙面色铁青,面子上是挂不住的,却还是冷哼道:“求援。”
众部将无奈只得派轻骑求援,然而这黑灯瞎火的到哪里求援,只能用瞎猫去撞死耗子,往辽阳方向派出轻骑求援。
此时望台上示警,有大队人马往清河堡扑过来了。
毛文龙火冒三丈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这伙建虏也太狂妄了,这还要攻清河堡么,左右群情激奋起来。
“杀,杀,不留活口!”
炸了毛的毛文龙跳将起来,心中却又有些忐忑,此战过后,他一手把持的朝军是该整顿了,这事不用等大帅提出来,先上一个整顿朝军的章程吧。想到大帅那张年轻,温和,英武的脸,毛文龙心中越发不安,有些沮丧,如同一盆冷水浇到头上,将毛大帅惊醒过来了,可不能得意忘形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弃械
第六百三十一章 弃械
天亮时,还真有一队求援的轻骑跑到了抚顺,战战兢兢跪在帅营里。
鸦鹘关被破,两万朝军全线溃败,近两千八旗精兵在抚顺关以东的山林里乱蹿,毛文龙请援。
卢象升皱眉骂了一声:“这个毛文龙,昏聩!”
马城倒是心平气和,两千散兵成不了大事,调兵围剿便可,如此大规模的战事免不了出现些反复。马城对整顿朝军兴趣不大,对毛文龙的态度却很满意,也不愿作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求个善始善终吧。
沉吟着道:“此战过后,朝军,蒙军便当转为守备。”
卢象升赞同道:“本该如此。”
马城思量着此战过后,大规模的朝军编制便可以取消了,大量使用朝军本就是兵力不足时的无奈之举,此战过后朝军将全部转入守备队,成为一支纯粹的治安军,白城蒙军也有一部分照此办理。
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走一步看三步便是如今成熟的马城。
此战虽是毛文龙之过,却给马城提了个醒,平辽之战稍有不慎便会打成一场烂仗,倘若不能将八旗聚歼在辽东之地,被大批八旗精兵钻了山沟打起了游击,那辽东便永无宁日了。自抚顺关到松花江,远东方圆数千里内,后患无穷,从底子上来说建虏便是一伙山贼,是极擅长钻山沟过雪林的。
十万兵力便可平定辽东么,那也扯的没边了,翻一倍二十万也不成。
从抚顺关到远东的白山黑水之间,多的是山沟密林,全都是大军难以施展之处,东北这个地方自古匪患便很严重,不是偶然。后世日军往东北派了号称一百万精锐关东军,可也拿密林雪原中的土匪毫无办法。一百万关东军都不行,十万明军就不成了,这场仗打不好便是一场烂仗。
女真人与蒙古人完全不同,蒙古人是牧民,在草原上放牧,生活是需要靠近水源地的。故此李争鸣一支偏师远征外蒙,只需控制住几条大江大河,绿洲,蒙古人失去了水源地便不得不西迁。然而女真人可是山民,人人都是钻山沟的好手,祖上多是猎户渔民,倘若将八旗子弟放回了山林,那可真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卢象升也觉得头大如斗,不是说十万大军一到,虏患便可自平的。
这个仗还得慢慢打,先顾眼前吧,调集兵马封锁山路,布置警戒,总不能让两千八旗兵跑回沈阳去。
抚顺关外,金厂岭内,富尔江畔。
一伙数百人的八旗兵坐在江畔休息,打猎捕鱼果腹,多数人都全身浴血带着点伤,不足两千的八旗兵散落在金厂岭上,舔舐伤口,便如同受了伤的野兽一般喘着粗气,杀了一夜人眼睛都是血红的,这伙八旗兵在山中乱蹿,追杀漫山遍野的朝军溃兵,竟然追至富尔江畔,一个渡口南边两里处。
此时对岸已经聚集了一些明军骑兵,都下了战马在休息,自然是负责跟踪监视的精锐侦骑。两里外的渡口早有大批明军聚集,拦住去路,看似不甚精锐的明军挖了壕沟,布置了大量栅栏,拒马,约一两千人在路障后面列阵待战。壕沟外躺着一些旗兵的尸体,拒马桩上也挂着一些尸体,应是昨夜出山的旗兵先攻了一阵。
战死的旗兵脑袋都被割去了,衣甲也被扒光了,如野狗一般被随处丢弃。
此时旗兵主将尼勘脸上看不到任何怒意,他虽然只有二十岁,但见惯了战场生死。
真正让尼堪动怒的,是他的白甲兵在昨夜的追击战中损失惨重,有三十多个白甲兵阵亡,他总共才两百多的白甲兵,加上在乌鹘关死了的,他已经丢掉了六七十老巴牙喇,这对他的实力造成了严重损失。
身后,山中两千多义州军正在后面追赶,尼堪如果不想落入包夹之中,便只能尽快破阵或者绕过军阵。现在看了明军的部署,显然都不容易,哨骑报告的是,东面还有一支明军步营正在快速赶来。如果不抓紧时间,就会失去最后突围的机会。
看着渡口处严阵以待的明军,显然是一群临时拼凑的杂兵,多数都是没有甲的,使用的武器以火器为主,也有一些长弓,大部分是短铳,手铳这些射程近,杀伤力不强的轻火器,然而尼堪却迟迟下不了决心。他的八旗精兵血战过后,那股血勇之气减退了,也早成了一群疲兵,伤兵。
开原是什么时候开放兵禁的,明人是从什么开始,从绵羊变成饿狼的,尼堪脑中一阵恍惚,有些迷糊,又突然心中发毛,明国人有千千万万人口,倘若明国官府不禁兵器火铳,这天下还有大金什么事儿。
穷途末路,尼堪环顾周围数百残兵,一阵无力。
一个正黄旗佐领,凑过来问道:“主子,咱是打还是绕过去?”
尼堪转头看看左边的丘陵,那边的山丘山蒿草人高枯树林立,绝非通行的好地方,几个可以通行的山口并不宽阔,无人把守的山口阴森森的,尼堪敢拍胸脯保证,明军在几处要道设置了埋伏,虽然明军还没动,那是因为明军的骑兵没到,明军大队骑兵一到,他这数百残兵就是砧板上的肉了。
没有战马跑不快,箭壶早已射空,就连甲胄都是残破不全的。
尼堪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拄着刀的手抖了一阵,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憋出了几个字。
“弃械吧。”
那佐领吓的打了个哆嗦,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似不敢相信这话是从尼堪嘴里说出来的,左近几个旗兵也吓的站了起来,死一般寂静。
“弃械吧!”
第二次说这话说的时候,尼堪便不觉得有多难了,前有围堵,后有追兵,数百残兵又能如何做,拼了命的再冲一阵,也不过是给那些明人增添些战功,多被割去几个首级,多被扒掉几身甲胄,又能如何。尼堪心中一阵疲惫,他不怕死,但是如此这般死的毫无意义,是他无法接受的。
解下腰刀随手仍到地上,尼堪慢慢的盘座,将眼睛一闭便如同一尊泥塑一般,不言不动了。
第六百三十二章 疯狗
第六百三十二章 疯狗
主帅弃械请降,坐在地上装起鸵鸟来了,数百八旗甲兵相视无语,这是一队从肉体到精神都被摧毁的残兵。几个佐领的意见出现了分歧,有人赞同弃械投降,有人嚎叫着要杀人,数百旗兵竟然出现了内讧。
两里外,渡口处的开原商团兵,目瞪口呆看着远处八旗兵内讧,挥舞着刀枪砍作一团,面面相觑。过不多时,紧急集结起来的商团兵们,呆看着不远处一伙人数较多的八旗兵,砍翻了一伙人数较少,竟然将兵器一丢盘坐在地上,闭目等死了。
几个商队护卫头领凑在一起,嘀咕起来,这算咋回事八旗兵中邪了么。
嘀咕了一阵,罗巨竹才恍然道:“弃械请降?”
他在草甸集一战立了些功,被掌柜的提拔赏识做了护卫头领,此时穿一身皮甲倒也威风凛凛。一阵哗然,几位的大头领都撇嘴了,正牌子八旗兵会投降,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么些年也没听说过有主动投降的八旗真虏。
罗巨竹却强忍着心中狂喜,壮着胆子爬上拒马木桩,吼了一嗓子:“降了么,降了便将兵器掷到江里!”
不多时,坐地等死的旗兵纷纷将兵器仍进滚滚东去的富尔江。
崇贞七年四月末,富尔江畔,努尔哈赤之孙尼堪以下,各旗精锐两百四十二人请降,震动开原。
猫儿山,帅营。
尼堪降了,卢象升,倪元璐两人打了鸡血般亢奋起来,急着上表报功,这件事情意义实在太重大了,尼堪,可是努尔哈赤的孙子,黄太极的亲侄子,广略贝勒褚英的儿子,可是后金一位固山贝子,这可不是一个小人物。此人一降,代表着辽东战局出现重大转折,自然是要大书特书往死里宣传。
在如何处置尼堪的问题上,马城是撒手不管的,全权交给了卢象升。这样一个正面典型自然是要充分利用起来,杀是不能杀的,要杀也得是利用完了偷偷杀,一杯毒酒便可。只是此人在关押他的房间中,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要利用起来还得费些时日。
清晨,灶突山下。
洪水退却重又露出光秃秃的河床,马城一脚踩在烂泥里,慢慢将靴子拔了出来,面色古怪,这天时地利对敌我双方都是公平的。大水冲垮了两万八旗,可也让猫儿山的开原主力大军寸步难行,前后左右都是在烂泥中蹒跚而行的开原将士。开原将士心情自然不同,跌倒了便被同袍取笑一番。
大军抛弃了重火器,轻装走过泥泞的河套,大举进山。
一营一营的士卒列成横队,以长枪刀盾手作为前锋开路,搜山,围剿一万多散落在山中的八旗兵。
一个时辰后,一面背风的山坡上。
马城在亲兵护卫下爬上山顶,便忍不住用手绢掩住口鼻,这味道实在太难闻了,身经百战自然对这种气味不陌生,死人味。放眼望去,下面山坡上躺满了旗兵尸体,人数怕不得有一两千,多数都瘦的皮包骨头。士卒正在挖坑,洒石灰,埋尸防止滋生瘟疫,这一两千虏兵全是病死,饿死的,被抛弃的重病员。
同一时间,灶突山深处。
山中爆发大规模激战,毛文龙险些丢了清河堡,炸了毛,将他的义州镇主力投入战场,大举搜山,不眠不休追了两日夜,终于在灶突山东侧山麓上,一口咬住了济尔哈朗大军的尾巴,便疯狂的发起攻击。毛文龙表情狰狞亲自督战,将他的义州嫡系一营一营的往前面送,死咬着济尔哈朗的大军不松口。
济尔哈朗被咬急了,调集兵力返身接战,两军便疯狂的在山林间嘶咬起来。
一处光秃秃的山脊上,突然遭遇的义州兵前锋,与返身接战的八旗兵短兵相接,陷入惨烈的肉搏战。突然遭遇,义州兵面前尽是面目狰狞的八旗兵,黑压压的扑过来,前排几名手执飞斧和铁骨朵的甲兵扬起手来,手中利器就要飞出,稍后面的一些巴牙喇抓住最后的时机射出破甲箭,不及防备的义州兵纷纷被破甲箭射倒。
后面从密林中蜂拥而出的明军,纷纷端着鸟铳搂火,一阵密集的铳声,冲在前面的八旗甲兵纷纷栽倒,对面又飞来了一波短柄斧和铁骨朵,两方阵列都传出惨叫声,近战前的最后一轮打击完成,密集的人群让所有人都无法躲避,此时的战技身手都没有多少作用,士卒唯一可以依赖的,便只剩下运气。
铁骨朵擦着头盔掠过,弹丸在山脊上横飞,随着双方大队兵马加入战场,山脊上变的拥挤起来,到处都充斥着疯狂的呐喊和伤兵的惨叫,眼前全是挥舞刺杀的兵器,激战半晌义州兵先吃不住劲溃败了,潮水般的溃兵连滚带爬逃回密林。
大胜的八旗兵追杀一阵,后阵却响起收兵的号角声,大批杀气腾腾的旗兵无奈,只得纷纷从山林里退出来,心不甘情不愿的撤了。毛文龙打仗是小聪明极多的,他就吃准了八旗兵不敢恋战,一个营打残了就上去两个营,两个营溃散了就上敢死队,就是死咬着济尔哈朗的后队不松口。
济尔哈朗恨死了毛文龙,这个毛文龙就是条疯狗,咬住他的尾巴就不松口。
毛文龙还真是以疯狗自居,老子是疯狗济尔哈朗就是头蠢猪,老子这条疯狗就是要咬死你!济尔哈朗被咬的苦不堪言,逃亡路上每每返身接战,一万多残部每天都在缩水,却偏偏又无法摆脱义州兵的纠缠,恨不得将毛文龙撕成碎片。
崇贞七年,五月初。
“罪将毛文龙,叩见大帅!”
马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披头散发的毛文龙双膝跪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身后黑压压跪了一排义州将领,再后面是五花大绑的的朝将,金南一是跪在最前面的,脖子上还架着把刀。
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便忍不住失笑骂道:“扶你家毛帅起来,成什么样子。”
毛文龙看他笑了才松了口气,赶紧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马城起身走过去将朝军统帅金南一扶起来,好言安抚一番,金南一受宠若惊手脚都在颤抖。
第六百三十三章 紧急
第六百三十三章 紧急
马城捉着金南一手臂,温言安抚道:“金帅不必如此,这些年,金帅也是劳古功高的,有功无过。”
金南一感激涕零扑通跪下来,一把鼻子一把眼泪的表忠心。
马城好言安抚一番,这些年朝军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全面一番,转入守备部队后要勤勉任事。一干朝将倒齐齐松了口气,转入守备队虽待遇差了些,可不用在刀口上舔血,不用和凶残的建州大兵玩命了。两下合兵一处向东边猛追,将济尔哈朗以下万余八旗,撵兔子一般往东边赶。
山中不时爆发激战,马城心中舒坦起来,如今建州大兵也被逼的断尾求存了么。
想起当年在辽东腹地,被人撵的慌不择路,这还真是报应来了,会师的明军总兵力高达四万之众,济尔哈朗不敢返身再战,只得不停留下小股人马埋伏,阻击,象只壁虎般不停抛下一截断尾。
林间,山路。
马城率中军马队在林间缓缓而行,沿途到处都是倒毙的人马尸体,穿铆钉棉甲,有明黄色也有蓝色的。毛文龙一个骨碌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在一巨穿明黄甲的尸体上翻找,竟是将自己当成了马前卒,极是恭谨。马城也不拦着他,要和这镇守一方的大将求个善始善忠,便得做一做给别人看。
一通翻找,只找出些吃剩的烤肉,尚有几只剥了皮,洗净的小兽。
马城环视左右深山密林,心中赞叹,这辽东之地何其富饶,真真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几万兵马进了山都饿不着肚子,这是何等富饶肥沃的土地。大明立国二百四十年,为何不取富饶的东北,这便要说到那些短视的士大夫,一句蛮夷之地,取之无用,便概括了明朝读书人对东北的态度。
在对待东北之地的策略上,马城是打算大规模移民的。东北之地能容纳多少移民,几千万人撒上去,也只能说是地广人稀,移民之外也效仿蒙古草原,实行畜奴,农奴制度,东北之地实在太大了,发卖土地建起一些私人农庄,当可成为辽东粮仓,肉食补给的重要来源,为辽东就近提供充足的补给。
尽取东北,辽东才算是真正摆脱了对关内的依赖,能做到自给自足了。
灶突山东麓,山脊上。
一队衣甲鲜明的明军艰难的跋涉,在狭窄险峻的山路上攀爬,爬过一段奇石险峻的石林,明军停下来休整喝水,锤打着酸痛的小腿,大口灌着冰凉的山泉。乔一琦取出水袋大口灌了下去,看着天上大太阳吞口水,自丘陵地带出来山路突然变的险峻难走,环顾左右心中大骂这鬼地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后队,马灿抗着他的铳拼命爬上来,身后跟着他挑的兵。
乔一琦对这位六少爷也没办法了,自问也拿捏不住这位六爷,给了他一个奇兵队的空头番号,本意是要竟他调离前线。没曾想这位少爷在伤兵营里挑了五百多兵,还真把他的奇兵队建起来了,这还是一个极为精锐的营,轻伤归队的老卒那能不精锐么,个个都是龙精虎猛的锐卒。
前日接开原传书,命台湾镇军派出极有力之一部,抢占灶突山山城。
灶突山山城是在什么地方,军令中说了,是建在灶突山东侧一道石崖之上,依石崖山势修建而成,通体由条石筑成,还分内外中心三层,万历十二年修建而成的一座山城,也是进攻建州的桥头堡。
大明神宗皇帝雄才大略,对富饶的东北有没有想法呢,这座山城便足以证明了。
若是没有想法,神宗皇帝下令建这座山城做甚,吃饱了撑的么,于是历史的真相便在眼前展露,大明神宗皇帝在万历初年,便有了全取东北的念头,并且在辽东修建了一系列用于进攻的桥头堡,如修缮后的鸦鹘关,清河堡,还有灶突山山城这样的大型要塞,并且这些坚固的桥头堡,还是坚不可催的永备工事!
皇明神宗皇帝,可算是盛唐以来少见的雄主,只是被清人抹黑罢了。
这些坚固的永备军事,山中要塞最终没有派上用场,纯粹是因为大明的战略重心转向了朝鲜,转向朝鲜与倭人争锋,这才有了满清的崛起。想来万历神宗皇帝也十分无奈,不救朝鲜,他可是会被天下读书人唾沫星子喷死的,然而这并不妨碍神宗皇帝的英明神武,一代雄主的定论。
乔一琦,马灿两人率两千锐卒在山中走了两天,都筋疲力尽了。
马灿手扶膝盖喘着气,急吼吼道:“到了么?”
两个向导慌忙赔笑:“到了,小军爷,过了这片鱼龙背,就是山城。”
马灿,乔一琦两人对看一眼,稍一休整便驱策两千锐卒急行军,早一些占领山城免的夜长梦多。这两千精兵也不是等闲之辈,多是身材矮壮的川兵,云贵兵,打小在山里长大西南山民,踩着尖锐的山石手脚并用,行走在陡峭的山脊上如履平地,这也是大明精锐山地步兵军的雏形。
马灿手下五百归队伤兵,也多是身强体壮的镇军精华。
两千明军穿过险峻的鱼龙背,面前豁然开朗,群山环绕中惟独一座山峰高高耸立,一柱擎天耸立在丘陵群山正中间,山峰上建有一座坚城,设有一门,通体用石条打造的台阶直通城门,不过是在另一个方向。马灿,乔一琦两人咋舌,这太宏伟了,遥想万历十二年修筑这座山城时,辽军雄心勃勃欲征服东北之地的野心,可惜被后来的侵朝战争耽误了。
这座坚固山城的位置实在太险要,占了这座山城居高临下,便可控制进出灶突山的交通要道。这灶突山山城,与鸦鹘关本为一体,配合山中修建的烽火台,屯兵堡,原本就是一整套系统的体系,进可攻,退可守,尤为犀利。
大太阳底下,两千明军开始向上攀爬,同时,对面山脊上出现一队八旗兵。
在山脊上牵马而行的八旗兵,同时也发现了明军,纷纷上马不顾山路的险峻,纵马飞驰欲先行抢关。
第六百三十四章 抢城
第六百三十四章 抢城
马灿两人大吃一惊,看着数百骑兵在对面山脊上玩命狂奔。
乔一琦疯狂叫道:“上,抢城!”
马灿则嘶吼道:“发铳,打!”
两千明军锐卒训练有素,纷纷仍掉负重在下级军官率领下分了兵,一部川兵放下碍事的短铳,取出数十根闻名天下的白杆枪,数十支白杆大枪前面有钩子,后面有铁环,连在一起赫然便是攀登城墙的利器,将锋利的钩子往城墙缝隙中钩住,灵巧的川兵便手脚并用攀缘而上,如履平地。
另一部分明军则在马灿指挥下,集结起来排成横队,将短铳瞄准了疯狂杀到的建虏骑兵。
长途行军,两支兵马队伍都拉的很长,不时有明军从山脊上赶来支援。
然而对面山脊上,越聚越多的八旗兵却黑压压一片,人数完全不成比例。
发了急的数百八旗兵异常骁勇,就在狭窄的山脊上纵马狂奔,不时有战马被山石绊倒,连人带马嘶鸣吼叫着滚落山崖,自然是活不成了。余下的却仗着骑术精湛,竟然后发先至,数骑在马背上立了起来,竟然驱策着喷白沫的战马,顺着另一侧陡峭的台阶,一路冲到城门去了。
城门早已倒塌荒废,只剩下两侧光秃秃的石墙。
马灿骇然看着骁勇的八旗兵,穿明黄甲,立在马背上颠簸起伏,竟然在陡峭的台阶上畅通无阻,险些将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正黄旗护军果真不是浪得虚名。
“射!”
噼里啪啦,越聚越多的明军纷纷发铳击之,以密集火力阻断八旗兵抢城。十余匹战马被打的立了起来,四蹄狂蹬颓然翻下山脊。
嗖嗖嗖!
飞驰而至的骁勇八旗兵在马背上前仰后合,以骑弓还击,数个中箭的明军嚎叫着倒了下去。
两军便在光秃秃的石城内外遭遇,激战,在光秃秃的山脊上疯狂对射。高处,身材矮壮的明军身手灵活,咬着刀,顺着白杆枪连成的索道纷纷翻上城墙,嘶吼喊杀声中与纵马入城的旗兵搏杀,纠缠起来。
山城两侧,形成一道难得一见的奇景。
明军使用短铳,八旗兵使用步弓,骑弓对射,又有一些双方的精锐士卒拼命冲进城中,在城中混战撕杀绞成一团。山城内成为名副其事的绞肉机,废弃的山城难以攀爬,只有一段陡峭的石阶通往城内,双方都只能拼命将士卒顶上去,激战如同较力一般,双方都在不停的死人,流血,却又无路可退。
城中,马失前蹄,战马被一颗顽石绊倒,都类滚鞍下马跌跌撞撞越过堆积的尸体,他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前方是继续向前突击的部分旗兵,大批明军就在不远处城墙上,都类嚎叫着聚拢身边的旗兵,抽出腰刀疯狂扑过去。
对面突然一阵火枪爆响,近得仿佛就在眼前,绵密的枪声让他耳中轰鸣,前面的巴牙喇齐刷刷跌倒一片,紧接着又是一轮,都类眼前一空,冲锋的巴牙喇变得稀稀拉拉,前面则是火枪射击后的白色硝烟。不停攀上城墙的明军,从腰间,从腿上,从背后取出手铳,乱铳齐发。
都类身边是残缺的阵线,但身后的城门缺口处却挤满了蜂拥而至的旗兵,冲阵的人都是没有退路的,他被激起凶性,领头冲向烟雾弥漫的前方,火铳每次只能射击一发,然后便要装填很久,这短短的不到十步距离,显然不足以让对面的明军完成装填,然而又是一阵爆豆般的铳响,身边又有几个旗兵一头栽倒。
都类还不及思考这是什么铳,明军竟然冲下城墙,沿着马道发起反击,硝烟里三个面目狰狞的明军冲过来,三杆枪从三个方向,同时刺向都类上中下三路,来势迅猛,看得出来动作非常熟练,都类本能的用盾牌挡在身前,盾牌猛烈的震动着,两个尖头从上面透出,刺中盾牌的两个明军冲势凶猛,将他的盾牌带往左侧,右边大腿一凉很快转为剧痛。
都类倒退着跌倒,腿上的大枪猛的抽出去,竟然还是带着倒钩的,呼啦一下掀走了大片血肉,都类惊天动地的惨嚎起来,惊恐的看着大腿上喷出的血水,剧痛难忍,远远超过比他以前受过的刺伤,他忍不住大声嚎叫,刚刚发出声音,一只鞋子就呯一声踩到他脸上,接着密集的腿他眼前晃动,数不清的脚在他身上踩来踩去,拼杀的疯狂叫喊震耳欲聋。
大腿上喷出血水,都类一边嚎叫一边试图坐起来捂住腿上的伤口,但那些脚步让他根本无法实现,大腿越来越剧烈的疼痛终于让他崩溃,他的武器早已丢失,只能拼命的挥动着双手。几个呼吸后,都类头脑中变得一片空白,周围飞洒的血水洒在他脸上,片刻后喊杀声渐渐远去,都类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另一侧,城墙底下。
乔一琦扯着嗓子嘶吼着:“手铳,手铳吊上去!”
“大枪,大枪还要几根!”
主将的嘶吼声有些沙哑,声嘶力竭,城墙底下的明军却十分安静,手脚麻利装填的一支支手铳,装填好了便用衣物编成的绳子吊上去,城墙上,一支支手铳用绳子吊下来,有些仗着力气大,装填好了便用力往上面仍,上面的士卒轻轻一抄便抄在手里,瞄准了蜂拥而至的旗兵发铳猛打。
办法都是逼出来的,阵前想出奇招的乔一琦一战城名,是台湾镇军中出名的智将。
弥漫的硝烟中,乔一琦嗓子里火烧火燎的,不时往上面张望,看到翻进城墙的士卒越来越多,立住了阵脚才心中塌实下来。不远处,数百明军有单膝跪地的,有直挺挺站着的,顶着箭雨与八旗兵对射。
马灿单膝跪地,用精巧的小锤子装填着他的线膛枪。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
马灿将他的铳端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稍一瞄准便搂了火,数十步外一个嚎叫着扑过来的旗兵,额头上多了一个血洞,扑通跪倒,血水从脑袋地下涌出,沿着坚硬的山石流淌,流淌的鲜血逐渐汇聚成一条小溪。
“十殿阎君,缚有罪之人。”
马灿再次端起他的铳,箭矢横飞,身边一个同袍身中数箭,一声不吭的载倒!
马灿看也不看胸前棉甲上插着的箭,只管嘴中念念有词,用他的铳一发一发的搂火,收割着冲到他面前的人命。
第六百三十五章 士气
第六百三十五章 士气
马灿额头冒汗,胸前断骨处尚未痊愈,火辣辣的疼,棉甲上还插着几支箭,触目惊心,光秃秃的山脊上无处躲藏,只能硬挺着对射,比勇气胆识,比谁更能承受伤亡,纯粹是意志上的比拼。
箭矢横飞,弹丸激射,对射中的两军都在不停承受伤亡,流血。
战马悲鸣着滚下山脊,滚落山崖的八旗兵摔的筋断骨折,平端火铳的明军全身插着几支箭,一头栽倒,在一刻钟内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伤亡。精锐的正黄旗护军,巴牙喇兵小心翼翼的越过狭窄的山脊,然后被密集的弹丸打成筛子,明军则吃亏在人数太少,后援不继,倒是打了个旗鼓相当。
时间如同放慢了流速,马灿从未感觉如此难熬,只是机械的完成装填,击发的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视野逐渐变的空旷,表情狰狞,野兽般嚎叫的面孔变少,消失,骁勇的正黄旗勇士先吃不住劲,退让了。
砰砰砰!
一些打马逃跑的旗兵纷纷被乱铳打死,山脊上安静下来。
大批明军迅速起身顺着唯一的石阶,涌入山城,占据了各个战略要点,在军官指挥下布防。
马灿一口气泄了,慢慢软倒,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深夜,身上大小伤口已然精心包扎过了,一个激灵爬起来,全身上下几处伤口一起疼。马灿疼的龇牙咧嘴,往身上摸了几下才松了口气,他棉甲里还有一层内甲,内甲有几处被射穿,箭头却入肉不深,表明这件内甲防箭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两层厚的内甲重量还不到十斤。
一侧,徐文桂看的直翻白眼,这位魏国公府的小公子也受了些伤,腿上挨了一箭。
马灿一瘸一拐走过来,看着脸色苍白的徐文桂,埋怨道:“早知你如此娇贵,便不带着你来了。”
徐文桂翻着白眼道:“六爷威武,你家兄长还真疼你呀,这还有内甲呢,天爷,还是金缕衣!”
马灿低头看看身上精良内甲,犹疑道:“是么,我瞧着不象呢。”
徐文桂险些气晕了,人比人真是气死人,看到马六爷这金光闪闪的内甲,才知道什么叫显贵,诺大个魏国公府也拿不出来这种打造精良的内甲。
马灿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干笑道:“你安心养伤,咱出去瞅瞅。”
夜色下,山城。
放眼望去不免让人心中叫绝,这座山城建的位置实在太刁钻了,方圆数里内唯一的高点,往下俯瞰,周围全是光秃秃的石头,狭窄难以通行的山脊,最窄处只容一人一马通过,便是民间传说的鲤鱼背,这地方也太险要了。可惜山上没有炮,若是架上几门大炮,方圆数里的进山要道尽在掌握。
往西边看,马灿些微吃了一惊。
西边山坡上篝火星星点点,顺着山势曲折绵延的,这是多少人马在生火造饭呢,迟些必有一场大战。
西侧,八旗营地。
济尔哈朗接过护兵递过来的狍子肉,皱了皱眉,吃了几天狍子肉委实难以下咽,荤腥气太重。咧了咧嘴,贝勒爷十分怀念精细的白饭,汉人厨子烹制的肉食,喝一口唇齿留香的清茶,突然惊觉,大金还能回到山沟里过苦日子么。不免忐忑,回到山沟里的大金勇士,还能东山再起么。
强自把这个念头抹去,硬着头皮将白水煮狍子肉大口咽下去。环顾左右衣甲残破,不足八千的大金勇士,心中默念吃饱了便决死一战,破了这道关便头也不回的往北去,钻山沟进雪原,至于沈阳,济尔哈朗将心一横不再去想,他如今是四面楚歌,可也顾不上沈阳的老八了,自求多福吧。
三十里外,群山密林中。
马城立在山路一侧,督促麾下前锋连夜追击,务必在天亮前赶至战场,将济尔哈朗和其残部包围在灶突山东侧,山城以西的狭窄区域内,围而歼之。四万明军在深山密林中破开道路,大举追击,左右两翼进展极快,至天亮时应可将口袋扎紧,将不到一万的八旗精兵围成饺子馅。
马城亲自率领的中路主力,则进展缓慢,不时与济尔哈朗留下断后的伏兵接战。
凌晨,山城。
济尔哈朗端坐在篝火旁边,定定的看着熊熊燃烧的篝火,时不时一摆手,便有一个佐领施礼回到本部,领着一个佐领的兵马发起攻山。攻了一刻钟便有两个佐领败了下来,伤亡奇重,好些是失足滚下山坡的。济尔哈朗却心如铁石,将两个攻山不利的佐领都枭首示众,大军士气为之一肃。
山城,激战正酣。
此时的山脊上惨叫声已经响成一片,一个佐领刚冲上去便挨了一轮排铳,瞬间栽倒了数十人,还有几个立足不稳的嚎叫着滚下山坡。打头的大金勇士仗着重甲护身,一边发力猛冲一边疯狂的拉弓射箭,又一个个被明军密集的火器打的栽倒。
亲临前线的贝勒萨哈廉已有些惊恐,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做,他麾下这个巴牙喇领已经太久没上过战阵了。
在他的记忆里甲兵冲锋就能让明军混乱,七八十步抛射数轮,明军已经一片大乱,再接近到三四十步,用重箭集中射击前排,明军一般就该逃命了,若是稍稍坚定一点的明军也会接近崩溃,大金勇士们只需要一次冲击,便可以尽情收割明军的首级,比在山林间的围猎更加简单,因为野兽走投无路时会疯狂的反击,而那些吓破胆的明军只会束手就戮。
然而此刻却完全不同,弹丸横飞,明军发射的铅子似乎无穷无尽,使用一种射速极快的火铳。
萨哈廉也是跟随老主子,亲爷爷努尔哈赤打过硬仗的,攻击如此天险是他万万不愿意的,
但他没有别的选择,攻不上去便只能等死。当年对战明军形成的信心,维持着正黄旗巴牙喇们最后的士气,连萨哈廉也再想着再冲一次,再冲一次明军便崩溃了。前面的巴牙喇又冲了十余步,火光闪现,又挨了一轮排铳,十余个巴牙喇兵一声不吭的栽倒,后面的人直接从他们身上踩过,不少甲兵在恐惧中发出野兽般的呐喊。
第六百三十六章 发达
第六百三十六章 发达
山城,城墙上。
乔一琦亲临前线指挥作战,他也别无选择,不敢亲临前线的军官在台湾,开原两镇是混不下去的。马灿将身上那件内甲脱给了他,乔一琦没有拒绝马灿的好意,默默的穿上了,两军阵前,刀枪无眼,这可不是矫情的时候。
“射!”
城墙上一个哨官战刀前指,发出指令,数百杆火铳便闪现着火光打出一轮齐射。
几支紧箭射中那哨官,那英勇的哨官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失去指挥,明军密集的排铳火力为之一滞。乔一琦心中一惊,突然想到这已经是他临时任命的第六个哨官了,无人可用了,一咬牙乔一琦挺身顶了上去,锵的拔刀出鞘,长刀斜指。
“射!”
见主将亲自上阵指挥,明军士气大振火力凭空更密集了。
五十步,十余巴牙喇兵全身浴血,踉跄着突破了明军火网,乔一琦面无表情上身挺的笔直,那受伤的哨官慢慢坐了起来,哆嗦着从腰间摘下手铳,爬到墙边斜靠在一个垛口旁,用颤抖的手握着手铳瞄了一阵,砰的一声铳响,一个脚步踉跄的巴牙兵应声倒毙。
那身上插了几支箭的哨官露出放肆的笑意,嘴角渗血仍咳嗽着费力装填。
乔一琦对近在眼前的重伤部下视而不见,战刀斜指向天,又重重的落下,胸中热血激荡竟将生死置之度外。
城墙上,阴影里。
马灿背靠城墙装填弹药,他的铳口径与别人不一样,随身携带的弹药只余十发,在目标的选择上便谨慎了起来,专打巴牙喇兵里官大的,最骁勇的。小铁锤轻轻敲了几下,铁弹被通条顶进铳管,马灿猛的转身将铳架在垛口上,吃了一惊,五十步的距离已被突破,几个骁勇的巴牙喇兵正在弯弓搭箭。
心中凛然,他这个奇兵队使用的短铳虽轻便,射速快,有诸多优点却也有致命的弱点,破甲能力差。眼睁睁瞧着冲进三十步内射箭的虏兵越来越多,马灿心里发急,借着天上月光在虏兵里寻找目标,视线很快落在一个穿明黄甲,手持腰刀的虏将身上,稍一瞄准便轻扣扳机。
那虏将被打的一个趔趄,身体一僵,还伸手去摸胸口中弹处。
马灿也顾不上隐蔽了,一边装填一边死盯着那虏将,看着那虏将抱着胸口慢慢瘫软,才松了口气。
二十步,巴牙喇兵突破明军火网扑向洞开的城门。
城门处长枪如林,盾如墙,一个哨的明军组织了枪盾大阵,后面还有身材矮壮眼神凶悍的刀盾手,劲箭飞来,射在大立盾上激起绚烂的火星,几个面门中箭的明军长枪手扑通栽倒,后面的士卒慌忙补位,竟被箭术奇准的巴牙喇兵射的有些慌乱。立盾稍微露出一点缝隙,劲箭便擦着缝隙飞进来。
立盾,也不是能将一个人全身都护住的,总要从缝隙中观察敌情,从上方露出半颗脑袋。
城墙上马灿心中咋舌,方知与他作战的是什么样精锐的兵马。
砰!
马城毫不犹豫发铳,撩到了一个边跑边射的效用巴牙喇兵,坐到城墙下心脏狂跳,此时方知兄长做的是何等大事,这可都是正黄旗的巴牙喇护兵呀,每死一个都能让皇太极心疼半天,这样精锐的巴牙喇领,一个佐领一个佐领的冲上来送死,每一刻建虏的力量都在被削弱,每一刻都让济尔哈朗痛彻心扉。
如此骁勇善战的巴牙喇兵,便如同汉军奴才一般当作炮灰消耗掉了。
马城想想便觉得心中舒爽,不再刻意寻找目标,而是追求击杀速度,替守城门的枪盾兵缓解压力。只剩下最后的十几步,巴牙喇兵边跑边抓住最后的机会,射出手中犀利的破甲重箭,箭如飞蝗,明军立盾后倒下的士卒越来越多,多数都是立盾保护不到的面门中箭,当场战死。
“虎!”
“死你阿玛!”
两支精锐嚎叫着撞在一起,巴牙喇兵以重甲,用铁骨朵,狼牙棒撞上明军的盾墙,盾墙竟然被撞散了,后面明军枪阵猛然刺出,数百人瞬间搅成一团。长枪刺在巴牙喇兵两三层甲上,发出刺耳难听的金属摩擦声。又有劲箭射进明军长枪手群中,失去盾牌保护的明军长枪手纷纷栽倒。
几个骁勇的巴牙喇兵撞进城门,明军长枪大阵竟然散乱了。
南兵虽勇,在力量和身材上却处于绝对的下风,稍一退让,便被凶悍的巴牙喇兵撞进城中。城门处,张水子蹲伏在地,死死握紧了怀中两把倭刀,他是水师士卒,一上岸便染了风寒进了伤兵营,却莫名其妙被挑中进了奇兵队,换了一位绰号叫六爷的长官,还记得回水师营取行装时,同袍们羡慕妒忌的眼神。
原来这位上官六爷,便是大帅的亲弟弟么,张水子感觉发达的机会来了。
奇兵营的弟兄和他怀有同样念头的,着实不少,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白面窝头么,要发达了。张水子在台湾府是有地的,良田百亩,房产一处,都是凭性命搏军功换来的,吃穿不愁张水子便琢磨着,咱爷们儿也是该混个官身了。
反手握紧两把倭刀,张水子眼睛死死盯着一个身材粗壮高大的虏兵。黑影一闪,一把黑忽忽的家伙带着风声抡了过来,张水子轻轻一偏头,一个铁骨朵擦着头盔飞过,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反手拔刀,刀上一闪,一颗硕大的脑袋飞上天空,轻一扭腰发力避开喷洒的鲜血,张水子不敢逞强发力急退,又一记铁骨朵擦着胸前掠过。
城门处异常惨烈,锋利的兵刃错身而过,兵器折断声和惨叫连绵不绝,死战不退的明军疯狂的刺击,许多人和凶悍的巴牙喇兵同时命中对方,筋断骨折的脆响声,长枪入体的闷响声,响成一片。
张水子看一眼侧面城墙上,还在装填的六少爷,一咬牙一翻腕,改用双手握刀踩着有节奏的小碎步,糅身而上,立功心切张水子也顾不上他的倭刀路数被认出来了,身后,是蜂拥而至的明军刀盾斧手,奇兵队中最精锐的一个哨百余人。
第六百三十七章 克星
第六百三十七章 克星
百余人中竟有一半是身材粗壮高大的异族,甲也与别人不同,竟是连手部也有铁手套防护的全身甲,黝黑色的全身甲上还带着尖刺,内里竟然还有一层锁甲,竟也是披了两层甲的,五十余人身材个个高大威猛,人手一杆沉重无比的巨斧。
五十多个高大凶悍的异族兵顶了上去,卯足了力气抡起大斧劈砍起来。
身材粗壮的八旗兵在这些异类面前,身形竟然还小了一号,竟被势大力沉的大斧头劈砍的狼狈不堪。
叮!
一个异族兵挥着大斧带着破空声,重重劈在一个巴牙喇兵胸口,火星四射,那巴牙喇兵吃了一记重斧,整个人竟被劈飞了,倒飞出去老远才扑通跪地,大口吐血再也站不起来,和这些异族比力气,比粗壮,天下无敌的巴牙喇兵竟然完败。
五十多个怪异的巨斧甲兵排成横队,大斧翻飞将巴牙喇兵劈的节节败退,这斧阵显然也是有一套章法的。张水子早抽了个空子滚远了,他可不想被这些巨斧怪物误伤,这斧阵砍起人来六亲不认呀,看着巨斧怪物们大展神威,张水子忍不住嘀咕咒骂,这些就是畜类,非人哉,人哪有长得这般高大粗壮的。
五十多个巨斧兵顶住了城门处的压力,明军缓过劲来重组枪阵,城墙上的铳手也纷纷往下面放铳。
“虎!”
被冲散的明军重组枪阵,在五十多个斧兵肆虐下竟反守为攻,步步进逼。
带着独特倒钩的白蜡杆大枪吞吐刺击,两侧城墙上铳手纷纷发铳攒射,被三面夹击的巴牙喇兵一个个倒下,又被明军咬着尾巴猛打,尸体一路从城门处,顺着石阶绵延到山脊上,只有少量残兵逃了回去。
山后,济尔哈朗脸色木然,又折了两个巴牙喇领,十不存一。
篝火映的济尔哈朗表情有些狰狞,苍白,咬牙又是重重的一挥手,身边数十个章京,佐领却没有动,济尔哈朗此时方惊醒,他已派上去五个巴牙喇领,五个巴牙喇领折损大半,却没奈何数千明军,再派就是他的护兵营了,一千护兵是用来作为他防身之用,手在空中僵了好半天,最终没有挥下去。
看一眼前面狭窄的鲤鱼背,山脊上到处都是巴牙喇精兵的尸体。
济尔哈朗往周围扫视了一圈,指向东南方平静道:“伐木造筏,下河吧。”
左右数十将领对看几眼,一片死寂,东南方的大河仍属托和伦河下游,必是明军水师云集之处,走不通。此时任谁都知道老贝勒方寸大大乱,心中毫无头绪才连出昏招,数十个章京,佐领也不敢违抗军令,只得召集人手去下面山坡上伐木,造筏。
山城,此时是一片忙乱。
伤兵被抬走救治,残部重新集结编队,以待再战。
乔一琦吊着一只胳膊走到墙边,一屁股坐下,肩膀处包扎过的伤口还在渗血。
马灿关切道:“伤在何处?”
乔一琦解开棉甲露出里面的内甲,感激道:“无碍,多亏了这身甲,真结实。”
马灿长出了口大气,两人看着城门处堆积的尸体,相视苦笑,这一战便损兵三成,建虏若是再攻一阵,这支精兵便要伤亡过半了。一支部队伤亡过半那还了得,得休整个大半年无法上阵作战了。所幸建虏巴牙喇兵死的更多,两人对巴牙喇精兵的神射,骁勇都心有余悸,所幸这是一支疲军。
乔一琦往下面看,看到坐地休息的五十多个巨斧重甲兵,摘掉头盔露出白种人的面孔,
咧了咧嘴,心说这位六少爷招揽的奇人还真多,先前有一个使倭刀出神入化的,还有五十多个洋人替他卖命,乔一琦自然认识这些雇佣兵,是从一个叫做瑞典的国家来的,台湾镇军中这类西洋雇佣兵也有大几千。
此时一个高大的雇佣兵站了起来,乔一琦看的嘴角抽搐,这异族甲兵有多高,他在南人里算个子高的,这白种甲兵比他整整高了两个头,膀大腰圆,那连身的甲胄上还带着尖刺,连铁靴子都是带刺儿的,这应是洋人最精锐的甲兵了。却也给乔一琦提了个醒,洋人里的北欧甲兵应是第一流的。
八旗巴牙喇兵冲阵,除了神射多以蛮力砸人,碰上这些瑞典雇佣兵算遇到克星了。
力气比不过,甲胄比不过,比身材小了整整一号,乔一琦忍不住又一咧嘴,天下无敌的巴牙喇兵么,不过一群没开化的野人,井底之蛙,不知这世上天大地大海外还有多少异种,怎敢吹嘘天下无敌呐。
此时,山城城墙上欢呼声四起,一片欢腾。
乔一琦起身走到一个垛口边上,往远处看,漫山遍野全是火把,举着火把的援兵大举来援,山城无忧。
天将将亮,济尔哈朗哪里也去不成了。
东南处那条大河上,飘飘忽忽荡出了明人的战舰,细长的内河战舰在河面上来回飞掠,炮口不怀好意的抬了起来。正在伐木的旗兵纷纷仍掉斧子,士气一泄,连日血战的疲劳便压垮了血气,尽显疲惫。
半个时辰后,日出东方。
济尔哈朗以下八旗残部六千余众,被开原步军主力,台湾镇军一部团团包围在灶突山中,蜷缩在长宽不足两里的深山密林里,动弹不得。步兵主力终于围住了骑兵集团,却让马城施展了浑身解数,先以洪水阻断骑兵集团去路,再调集重兵四面围剿,前有天险,侧有一支内河舰队监视,如此才算死死围住了。
整整五万多步兵,加一支内河舰队围住了一头困兽。
这头困兽却不肯轻易就缚,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试图在严密的包围圈上撞开一条血路,济尔哈朗此时还不知道辽东春汛全面爆发了,建州腹地自松花江到苏子河,再到浑河,大小凌河,辽河都在涨水,大河阻断了前路,归路,他是无路可逃的。
“兄长!”
明军后队,马城正在与卢象升侃侃而谈,一个年轻将领跑了过来,却被亲兵拦住了,急的在外面跳脚。
马城招手让他过来,先训斥一番:“毛躁,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天然盟友
第六百三十八章 天然盟友
马灿虽然怕极了这个兄长,却仗着家中老父疼爱,卖了个乖:“怎的又训我,五哥你见了我不欢喜么!”
马城黑着脸哼了一声,卢象升笑道:“又升官了。”
马灿得意的拍拍领章,十八岁的少校官,在开原军中也是极少见的,自然也没人眼红,和他比身世不是找不自在么。
马灿卖了个乖,赶紧请罪,寒暄起来周围将官都是一面笑意,与他笑闹一阵倒有些温馨暖人。
笑闹中,卢象升看着马灿身后几个护卫,奇道:“灿儿,你这护卫可有些,呃,有些诡奇。”
马城也在咧嘴,他这个六弟挑的护卫还真特别,有一个两米多高的欧洲雇佣兵,一个身材瘦小猥琐眼珠子乱转的,这都是些什么怪人。打量着那雇佣兵心中一动,同时代的欧洲重步兵么,真是得天独厚的犀利兵种呀。至于那个使倭刀的瘦小汉子,多半是海盗里出身的好手。
这些事情是要让魏朝去查的,保证将这人的祖宗八代都能翻出来。
那高大的雇佣兵汉话极别扭,却勉强还能听的清楚,说他是瑞典雇佣兵,曾在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麾下效力。马城不免对他高看一眼,古斯塔夫二世麾下的重步兵么,难怪如此骁勇了。对那位同时代大名鼎鼎的瑞典大帝,无敌统帅,马城也是心仪已久,心中一动和瑞典结盟么,这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瑞典,和大明没有领土上的纠纷,也没有海洋上的霸权之争,可说是天然的盟友。
瑞典陆军是个天下无敌的巨人,海军便马马虎虎,连小儿科也算不上,严重拖了陆军的后腿。既然大明和瑞典国没有利益冲突,那自然便是天然的盟友了,在欧洲找盟友也是必然之事。马城虽然狂妄,可也没自大到不需要盟友,如今大明的盟友葡萄牙人,实力太弱,是时候找个强大的新盟友了。
一个宏伟的计划便提了出来,大明向西,瑞典向东,两军夹击强大的沙皇俄国如何。
那瑞典雇佣兵惊呆了,卢象升,马灿等人也惊了个呆,看着侃侃而谈的大帅听的云里雾里。马城却越说越兴奋,这个事儿是靠谱的,如今,古斯塔夫应该正在教训德意志人,正在野心勃勃的将战刀挥向东欧天主教联盟各国,倘若古斯塔夫不死,打败天主教联盟之后,古斯塔夫东征俄国也势在必行。
如此一来,双方便有了共同利益,夹击俄国便不是一句空话。心中一喜,重赏了那瑞典雇佣兵,命他带几个人乘商船回欧洲,负责联络瑞典国王古斯塔夫,建立一条顺畅的联络通道。那瑞典兵得了重赏欣喜若狂,跪下来猛磕头,拍胸脯保证一定将统帅大人的书信,礼物带回瑞典。
马灿抢过礼单看的直咧嘴,这份大礼可真够重的呐,兄长这是下了血本。马城亲自开的长长礼单上,计丝绸茶叶名贵香料十船,五船印度铁,其他大明出产的瓷器,织锦凑了二十船重礼,交好瑞典国古斯塔夫大帝。礼单并书信一封,用了印,交由台湾三司筹备办理,计耗费纹银二十万两之巨。
那瑞典兵如陷云端,一步高一低的兴冲冲走了。
卢象升不解道:“开城,礼重了!”
马城一笑,解释起来这份礼不能不重,建斗兄么,你是不知古斯塔夫此人的威风。
卢象升也便不再纠缠,左右不过二十万两银子,这笔钱台湾三司还出的起,就随大帅的心意办吧。
山中,天气明显转暖积雪融化,山路便的泥泞难行。
明军一展所长等到冻土松动,便抡起镐头将陷阱,壕沟挖的层层叠叠,每过一日便往前推进几步,步步挤压八旗军的生存空间。十余日后到八旗兵忍不可忍,冲出密林,灶突山中再次爆发全线激战。密林中,排成一线的明军抱着火铳,踩着泥泞的山路清剿残兵,时不时便有一伙旗兵嚎叫着冲出来。
乱铳齐发,一个个衣甲破烂的便一声不吭的栽倒,死在山麓上的烂泥里。
山下,内河舰队引导着大批补给船,自抚顺方向将大批粮食,弹药,军需补给运到,随船赶到的辅兵开始修缮鸦鹘关,并沿河修建码头,中转站。开原镇军在马城调度下,如同一部精密的机器高速运转着,自然便有后世大军征战的一些影子,以内河舰队护航民船完成大军补给,粮道无忧。
每日都有大量补给运到,空船又将伤兵运走,井然有序。
咣当!
大批辅兵将一个个沉重的铁箱子抬进帅营,放到地上,箱子打开露出里面一件件精良的内甲。帅营里将官们看着散发金属光泽的精良甲胄,纷纷吞口水,总数一千件新出炉的优质锁子内甲,让人面热心跳。马灿也看的眼皮直跳,这些甲胄比他那件内甲,看上去还要精良的多,做工更考究了。
“金缕衣?”
“铁缕衣,哪来的金子。”
议论声中,马城下令将新造出的锁子内甲纷纷下去,优先装备中下级军官,务必做到人手一件。说穿了也不神秘,开原防制西式拉丝机大获成功,拉丝技术在西方,几百年前早就成熟了,在大明可还是个很神秘的玩意,说穿了就是将铁拉成丝,用来制造甲胄速度提升何只百倍。
拉丝机的制造成功,让开原终于可以量产铁甲,也有了争霸世界的资本。
眼前可以看到的成效便是,中下级军官的阵亡率大大降低,这对开原镇军真真是一剂良药,
山上,面色苍白的济尔哈朗,从林荫间偷看着远处河道里的大量明军船只,心中突然一阵惊悸,这场仗让戎马一生的济尔哈朗看不懂了。身在局中,济尔哈朗便觉得如同落入网中,越挣扎网便收的越紧,心中生出悔意,早知如此那夜便该鱼死网破,拼着再死些巴牙喇兵,也该攻破那座山城。
数里外,那座高高耸立的山城,似乎在嘲笑他的愚蠢。
“死战吧!”
济尔哈朗精神有些恍惚,拔出刀,跌跌撞撞冲向明军前沿灯火通明处,只跑了几步便一个踉跄跌倒,身边四千多眼窝深陷,浑身烂泥的八旗残兵越过他,纷纷冲出藏身地,对明军阵地发起垂死一击。
第六百三十九章 自杀冲锋
第六百三十九章 自杀冲锋
夜里,四千多八旗兵突然从藏身地冲出来,瞬间将明军阵地搅的大乱。
一队队瘦脱了形,饥肠辘辘的八旗兵顺着山势冲下来,发起最后的决死一击,明军阵地便如同捅了马蜂窝,大群守着火堆和衣而卧的士卒,纷纷抄起火铳涌上前线,瞄准了密密麻麻冲下来的虏兵便搂火。
前线一阵泥水飞溅,轰然巨响,夹杂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大批八旗兵掉进陷坑,踩中铁蒺藜,被绳索绊倒,中了陷阱的八旗兵纷纷滚下山坡,倒是给明军制造了一些混乱。冲出来虏兵实在太多了,顺着山坡往下冲也收不住脚,许多虏兵是眼睁睁看着前面有带刺的陷阱,树支,仍一头狠狠撞上去的。
哗啦,几个明军砍断绳索,几道用圆木捆成的栅栏从天而降,下端还是削尖的。这些天明军也没闲着,利用山林里充足的木材制造了大量陷阱,几个躲闪不及的八旗兵被从天而降的圆木刺穿,钉在地上,凄厉的惨叫挣扎着慢慢断气。一个个收不住脚的旗兵撞在尖锐的树杈上,如同一根根挂着的腊肠。
锐器入肉的声音接连响起,身体被刺穿,挂在树杈上的旗兵哆嗦着断气。
后面的手脚并用在空中乱抓,拼命想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却被身体的惯性带倒,翻滚着栽进巨大的陷坑。
噼里啪啦,大量集结的明军发铳攒射,吹哨求援,凄厉的竹哨声绵延起伏。
一些落进陷坑的旗兵拼命爬出来,纷纷惊恐的大喊大叫,眼睁睁看着明军阵地里,大群士卒抬出来各类小炮,往地上一架便用火把去点药捻子。惊恐的喊叫声中火光闪烁,明军阵地上爆起大团硝烟,密集的霰子,石块,夹着一些鹅蛋大的弹丸,四处激射,阵地前沿血肉横飞变成人间地狱。
一颗虎蹲炮发射的压顶铁弹,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将一名旗兵的大腿切断,跟着毫不停顿的切开后面一名甲兵的小腿,在地上爆起一团烟尘后弹地而起,激射线路上拥挤的旗兵被打得支离破碎,断肢、盾牌和兵器的残片随处飞舞,弹起的铁弹将最后一名旗兵的半边身体打烂了,才又砸断了一颗小树。
一片惨叫哭喊声,漫天的残肢碎肉和兵甲碎片洒落在各处,血肉弥漫。
后阵,帅营。
马城从帐中信步走处,看着数里外密林中火光阵阵,传来密集的射击声,小炮发射的脆响声,心中冷笑,早些天前做什么去了,现在才想着突围,济尔哈朗真的是老糊涂了。打仗便是如此,一步步便步步错,便会受制于人。几日来,沿河往返的船队早将各类轻便的小炮运到前线,大大加强了前线明军的火力。
早几日,济尔哈朗便该决死一击,如今却晚了些。
前线,明军阵地上又是几团火光闪烁,这一段阵地上十余门小炮再次吐出白烟,鄂硕的心口猛地提起,一枚铁弹冒着冒烟激射而至,在二十步嘭一声掀起一团黑色的泥土,冒起一团弥漫的白气。鄂硕下意识的往箭壶里摸,却摸了个空,心中冰凉顿时想起来,箭几天前早已射光了。
失魂落魄坐在血泊里,鄂硕抱头嚎啕大哭,眼泪鼻涕全下来了。
嘭的又是一声巨响,一阵盾裂骨断的恐怖声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个东西撞到他的右肩上,鄂硕一个激灵爬了起来,腿上又是一软跪在地上,周围一片血肉横飞,到处都是碎肉断臂,低头看看自己身上似乎还是完好的,心神才安定了下来。
心里一惊猛的回头一看,身后两步外跪着一个巴牙喇,脸上青筋暴起睁大了通红的眼睛,捂着颈子发出嘶哑的荷荷声,脖子上插着一块木头,黑血顺着木头嗤嗤的往外喷,地上,一个甲兵只剩下半截身子,人没没死正在抽搐。鄂硕木然站了起来,孤魂野鬼一般在山坡上游荡,不时被撞倒,又爬起来继续走。
脚下一软,鄂硕摇晃了几下慢慢跪倒,惊恐的看着胸口处一个焦黑的血洞,翻卷的皮肉诡异的没有流血,抽抽鼻子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扑通,董鄂妃生父鄂硕死狗一般扑倒,身体慢慢蜷缩起来,哆嗦了几下断了气。后面,又有一大群旗兵蜂拥而至,红着眼,发了疯的发起自杀冲锋。在四千旗兵残部的自杀式冲锋下,明军竟然有几处阵地失守,杂乱的脚步声中,冲破阵地的困兽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下。
人群中,数百护兵簇拥着济尔哈朗,尾随着冲阵的勇士逃出生天。
半里外,明军第二道包围圈。
火把猎猎,近千明军严阵以待,一杆杆火铳架在木杈上,黑洞洞的指着上方的密林,森严的阵地前方,密林出口处的树木都被砍光了,形成一片宽五百步,纵身千步的开阔地带,月朗星稀,火把猎猎,射界十分良好。
“冲冲冲,杀出来了!”
林中,千余八旗残兵欣喜若狂,团团护卫着主帅济尔哈朗加快脚步,抱着树干,踩着尖刺的灌木,以各种方式在山坡上保持平衡,还有些人借着山势,用腿撑着烂泥滑下去,密林中沙沙的响动,没有人说话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杀出去,抢了明人的船!”
济尔哈朗头盔也跑掉了,露出光秃秃的脑门,花白枯黄的小辫子。一次亡命冲锋竟然突破了明军的围困,济尔哈朗绝境中看到生机,恢复了一些精神低声呵斥着。千余残兵人人都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生怕惊动了周围大批明军,粗重的喘息声中,甲胄摩擦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
大批八旗兵冲出密林,眼前突然一片开阔,明亮,刺眼的火光的睁不开眼睛。
到适应了强烈的光线,冲出密林的大批旗兵竟呆住了,千步之外是黑洞洞的一排排枪口,人影晃动,不时有一队队明军从附近赶来,加入队列,让那黑洞洞的枪口更加密集了,突然暴露在这样一片开阔地上,越聚越多八旗兵竟呆滞了。
第六百四十章 扫荡
第六百四十章 扫荡
越聚越多的八旗兵定定的站在开阔地上,看着千步外如林一半密集的火铳,尚有数十门两三人一组蹲伏的小炮,更远处是抱着火铳蜂拥而至的更多明军,两侧,则是险峻陡峭的山崖,这生路竟是一条绝路。
火把猎猎,明军阵线上亮起点点火光。
“杀!”
“放!”
两军同时爆出一阵呵斥,上千八旗兵挥舞兵器疯狂的发起冲锋。
名军阵地上数十门小炮,近千杆火铳纷纷打响,冲锋中的旗兵如破麻袋般纷纷栽倒,冲在前面的瞬间被清空一片。后面的越过尸体又冲出数十步的距离,明军阵地上打完的火铳纷纷传递到后排,一杆杆装填好的火铳递到前派。
如林般密集的火铳纷纷架到支架上,瞬间又爆出一阵雷鸣之音。
数十门小炮陆续发炮,弹丸碎石激射,竟在两军阵前爆出一团血雾,血雾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异常惊竦。济尔哈朗呆坐在地上,看着身前的护兵从密集变的稀疏,便如同女子的衣物被一层层扒开,几个失去勇气的护兵连握刀的手都在发抖,竟猛然想起家中新纳的一房福晋,那福晋是明国女子还不满十六,很畏惧他,两人独处时也是这般惊恐万状。
济尔哈朗心中一阵厌烦,阴森道:“你等为何不去死。”
几个护兵畏惧的看着脚尖,不敢看他狰狞的脸,前面惨叫哭嚎声越来越近,一个护兵突然仍下刀灵巧的滚进草丛,草丛沙沙的动了几下便不见踪影。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身边五六个护兵很快逃了,前面尚有十余护兵因过于紧张,还茫然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济尔哈朗看着晃动的灌木丛,恶毒骂道:“逃,往哪里逃!”
竟猛然又想起那明人少女,如绸缎一般软滑的巴掌脸,济尔哈朗有些迷醉又狠狠吐一口唾沫,脖子上火辣辣的疼,似是被那女子抓伤处沾了些汗,疼痛麻痒。济尔哈朗恨极了那女子,也恨极了明人的火器。明人的火器和明国女子的指甲一般,都是顶顶讨厌的物事,一个明国女子有了指甲,便可以抓伤一个壮年男人。
一个孱弱的明人手持火器,便可以轻松打死一个弓马娴熟,打小苦练的八旗勇士。
若有一日大金得了天下,必禁绝天下火器,济尔哈朗恨恨的想着。
“贱妇,出城时便该杀了!”
炮弹呼啸声突至,与霰子小炮截然不同的尖锐呼啸声,让济尔哈朗猛然惊醒,惊恐的看着身前残兵被一颗硕大炮弹命中,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烂肉,炮弹没有弹跳而是击中了一块山石,山石迸裂,碎片横飞,近处几个精壮的护兵瞬间被分了尸。一个连帽盔带脑袋被削去半截,另一个双腿被碎石削断,惨叫着扑倒。
济尔哈朗猛然惊醒,天亮了,竟是不知不觉激战了一夜。
天一亮,明人停泊在河上的炮舰便开始发炮轰击,炮射的极准,惊恐万分时隐隐看到河面上火光一闪,尖锐刺耳的呼啸声越来越近,呼啦,一棵水桶粗的大树被拦腰砸断,济尔哈朗惊恐的护住脸,便被沉重的树干压倒。
明军前线,几个营官气的跳脚大骂:“有这么抢功的么!”
“混帐呀,老子要将官司打到大帅面前!”
几个营官被水师炮舰抢了功,气急败坏,颇为不耐的下令全线反击,大队刀盾斧手,长枪兵越阵而出,扑向为数不多的八旗残兵。
“割首级,割首级!”
“甲也扒了,少一副老子抽死这些兔崽子!”
几位营官气急败坏的吆喝声中,数百八旗残兵极尽屈辱,挺刀力战,大金的勇士怎会被人当成报功的物事,数百残兵被潮水般蜂拥而至的明军淹没,刺死,一刻钟后开阔的战场上,只余各种死状奇惨的尸体。
“吼!”
前线明军倾巢而出,清剿战场,铳兵列队朝尸堆打排枪,打的血肉横飞,长枪兵远远的用枪乱戳。一队衣甲鲜明的精兵忽至,阵地上突然爆出一阵欢呼声,士卒们都认得这队兵是大帅的亲兵。
几个营官大喜过望,跳脚骂道:“清仔细些,大帅要来犒军!”
“去去去,清不利索惊扰了大帅,自裁吧!”
正在清剿战场的明军士气大振,尸堆里,一个全身是血的虏兵突然跳起来,举着铁骨朵扑向大队明军,噗嗤,一队明军各举兵器迎了上去,几杆角度刁钻的长枪只刺了一击,那虏兵便被明军合力叉到了半空,不停的抽搐挣扎还吐着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
砰!
一个队官颇为不耐的举起手铳,那表情诡异的旗兵,脑袋便如同西瓜般炸烂。
“快快快,我瞅着大帅亲兵营到了,大帅就在后头!”
几个明军慌忙抽回长枪,那旗兵无头的尸体扑通落地,还抽搐了几下,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屈辱,心有不甘。死人堆里,时不时就有几个旗兵跳起来,冷不丁的想要伤人,却被明军极老练的一个个打死,大队明军踩着遍地尸体,排成数列沿山坡清扫战场,进展极快,手下自然是不留活口的。
密林中,几十个未死的八旗兵呆呆傻傻的,如游魂野鬼一般游荡着,如木头桩子一般呆呆站着。
砰砰砰!
急着迎接大帅犒军,急着报功的明军士卒排着队又是几轮齐射,傻站着的,口眼歪斜四处游荡的数十个八旗残兵纷纷栽倒,又被杀气腾腾的明军士卒赶过去,几支长枪噗嗤噗嗤的乱捅一气。
“万胜,万胜,万胜!”
“大帅,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后队突然沸腾起来,响起山呼海啸的欢呼声,前面还在扫荡战场的士卒心中发急,大帅到了。一杆杆长枪狠狠刺进尸堆,一只只穿着军靴的脚踩在八旗勇士的尸体上,错过了大帅犒军的前线明军气急败坏,在巴牙喇兵,白甲兵,正黄旗护兵尸体上发泄着郁闷,自然更不会留下半个活口。
第六百四十一章 追逃
第六百四十一章 追逃
“死鞑子,小爷爷还没见过大帅呐!”
一个长枪手狠狠的握着枪,在一堆尸体中猛戳,周围他的同袍也纷纷咒骂,狗鞑子,死都死了还要连累老子们受累。尸堆里,一个重伤未死的巴牙喇兵愤怒的睁大眼睛,鲜血从眼角不停流出,很快被几杆长枪戳的抽搐了几下,腿一蹬断了气。
两个时辰后,正午时。
马城在亲兵团团护卫下,走到一颗折断的大树前,停下脚步欣赏着济尔哈朗的死状,这位贝勒爷死的极惨,被一棵水桶粗的大树拦腰压住,连肚子都压扁了,整个人竟生生变长了一截,口眼歪斜还沾着干涸的黑血,舌头也吐了出来,眼睛死死瞪着马城似心有不甘,和上吊而死的人差不多,却应是痛苦的多。
警戒圈外面,一个营官狠狠拍着几个部下的脑门。
那营官一边拍一边骂:“瞅瞅,瞅瞅,几个榆木脑袋呀,不知道把舌头塞回去么!”
“不知道把眼皮合上么,瞪着个死人眼瞅谁呢,瞅谁呢!”
几个士卒被上官拍的龇牙咧嘴,有个胆子大的还嘟囔着抗辩:“营头,大帅那是武曲星下凡,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对对,大帅还勇冠三军呐,先帝批的!”
那营官一琢磨这倒也对,咧嘴嘿嘿乐了,大帅那也是身经百战,勇冠三军的,还会怕了一张死人脸嘛。
前边,马城看着一张死人脸,畅快笑道:“枭首吧。”
一个亲兵大步走过去,拔出腰刀枭了首,拽着小辫子将首级提了起来,高高举起,漫山遍野的明军疯狂的欢呼起来。
同一时间,马寨。
张益一只脚踩在木栅上,千里镜中,大举攻山的虏兵举着简陋的兵器,农具,哭嚎着越过壕沟又被排铳一片片打倒,两条壕沟竟然被尸体填满了,壕沟外面也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
“造孽呀!”
张益看着一个秃脑门,留着小辫子的女真少年中了枪,哭喊着往前爬,嘴里不免嘀咕了起来。
“代善这条老狗,造孽呀!”
张益放下千里镜,突然急吼吼往炮垒去了,骂骂咧咧道:“发炮,发炮,慢吞吞的成什么样子!”
被训斥的炮手慌忙大桶冷水浇上去,清洗炮膛,轰隆隆,闷雷一般的炮声连环不断的响起,炮弹带着强大的动能,拖着白烟在低空掠过,砸在乱哄哄的建州老弱队列里,几个辫子花白的老者当场便被轰飞了,尸骨无存,炽热的炮弹弹跳起来,在大群建州人队列中砸出一条血路。
白焕章看的直翻白眼,这位前营总制官张大人,这也是只笑面虎。
一边咒骂着代善造孽,一边毫不留情的用大炮,火铳,各种兵器凶残着收割着建州百姓的人命,又何曾心慈手软过。
张益又急吼吼跑了过来,举起千里镜念叨起来:“这还有几个小娘们呐,啧啧,造孽呀!”
白焕章实在忍不住,笑骂道:“别念叨了,张兄,我这心里渗的慌!”
张益放下千里镜,干笑道:“到底是读书人,怜香惜玉呐?”
白焕章咽口唾沫,没好气道:“火药不多了,省着点,咱们如今是久战兵疲,真被欺近了也凶险的紧。”
张益看着被一轮炮火击溃的建州老弱,不屑道:“欺近了又如何,乌合之众!”
白焕章闭口不言了,终究是读过圣贤书的人,看着建州老弱如野狗般被代善赶上来,又被己方毫不留情的密集火力屠杀一空,心中有些不忍,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张益怎会不知他的心思,便轻笑道:“你从军的时日尚短,过些时日便习以为常了, 不忍看便回帐歇着去。”
白焕章却不愿被他看扁了,从容道:“道理我自是懂得,这是灭族之战,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张益听的笑了起来:“文绉诌的,倒把咱闹糊涂了。”
白焕章面容坚定起来,坚毅道:“心怀慈悲之心,行霹雳手段,你不懂。”
张益嘿嘿干笑了起来,倒是有些懂的,读书人的悲天悯人之心么,那不就是假慈悲,自然这话不会说出来,得罪人。
两人正闲聊时,十里外乌压压的建州大军却退兵了。
两人同时举起千里镜,看着成片成片的建州大军开拔,头也不回的撤退了。
张益喃喃自语道:“这是大帅得手了呀!”
白焕章赞同道:“当是如此,济尔哈朗大军多半是完了,代善这是往哪里退,赫图阿拉城么?”
张益放肆笑道:“上天入地,老子们也要盯紧了。”
一声令下,寨子里望台上旗号挥舞,在外围游荡的叶赫营很快追了上去,死死盯着代善的大军。这些代善集结的建州大军,从一万变成三万,又从三万变成五万,最后竟然聚集起十万大军,尽是老弱,让外围游荡的叶赫营有恃无恐,杀气腾腾咬了上去,尽是老弱又怕他做甚。
张益,白焕章两人是明白大帅的筹划,这是要将建州之民聚而歼之。偏偏代善还很配合,竟然真的将方圆数百里内的建州之民,尽数聚拢到老寨来了,好些还是全家老小被轻骑驱赶着来的。代善也是有苦衷的,他的大军快要断粮了,只能靠劫掠建州之民补给自身,索性便做的更狠一些,将建州老弱不停赶上去送死。
大军渐行渐远,张益森然下令:“传我将令,追!”
马寨明军纷纷出营,轻骑往抚顺,叶赫城各处传递消息,大队则翻身上马远远跟着建虏大军,往赫图阿拉山城方向缓缓逼近。
后金大营,行军队列中。
代善脸色有些苍白,心绞痛,派去灶突山的轻骑跑回来几个,说灶突山中,已经两日夜没有喊杀声,也没有激战的迹象了。代善先是惊的呆滞,很快惊醒,他的十万大军时刻都有覆灭之忧。他的十万大军都是些什么货色,精壮约有两三万,余下的全是老弱,如何能应付如虎似狼的明军。
等到灶突山中明军大举来攻,他便想走也走不了。
想到济尔哈朗麾下两万精骑极可能全军覆没,代善便一阵阵心绞痛,人更苍老了,下令全军退守赫图阿拉,背城而战吧。
第六百四十二章 北海
第六百四十二章 北海
崇贞七年五月中,后金和硕贝勒济尔哈朗以下两万两千余骑,全军覆没于建州与辽东交界的灶突山中,葬送了后金最强大的一支野战骑兵力量。正在围攻马寨的代善,率十万建州老弱退守赫图阿拉山城,并召集建州之民四方来援。
五月二十日,一万五千台湾镇军终突破地势复杂的辽东丘陵带,轻取海城,前锋轻骑兵临辽阳城下。同时,关宁明军五万出关宁,大举渡过辽河缓缓逼近沈阳,在济尔哈朗不慎葬送了最强大的一支野战骑兵力量后,后金在辽东,建州全面落入防守态势。
五月下旬,台湾镇军一万两千人在镇江登陆,大举增兵辽东。
马寨,明军大营。
马城亲临马寨指挥大军作战,轻骑四出,各部明军在辽东腹地快速展开,穿插,完成一系列咄咄逼人的进攻态势。左翼,开原铁骑倾巢而出增加到一万五千骑,沿浑河行至上游,越过浑河转而向东,截断建州大军向西北方向的退路。
右翼,一万两千新增援的台湾镇军,却在镇江登船出海不知去向。
帅营,桌上摆着一幅建州舆图。
大明开国时永乐年间绘制的地图,已经有两百年没有更新过了,两百年前还没有赫图阿拉这个地方,建州大部都标注的十分模糊,地图上浅浅标着一条松花江,松花江以北竟然是一片空白,自皇明成祖之后两百余年,明人竟还不至松花江以北有些什么玩意儿,可见把持朝政的读书人何等短视愚蠢。
成祖之后,万历神宗皇帝是最有机会越过松花江,一探究竟的,然而却被两次援朝战争耽误了。万历年间辽东主帅李成梁,应是对松花江流域十分熟悉的,然而却连一幅完整的地图也没能留下,这也不能全怪李成梁。一个辽东总兵绘制建州地图做什么,传出去,必然会被言官,清议唾沫星子淹死,擅启边衅,凌虐藩邦的大帽子使劲往李成梁头上扣。
李成梁在辽东野心勃勃,朝中又有一代名相张居正全力支持,本有机会尽取东北之地。
可惜老天总是针对大明,一代名相张居正去世后,雄心勃勃的李成梁在朝中失去了靠山,便被读书人唾沫星子喷的黯然引退。李,张两位大明的野心家,被读书人拖着后腿,辽事终究是未尽全功。
如今,万历朝的流毒发作,辽镇兵马也十分难堪,没有地图该怎么打仗。
开原兵学,已派出一些学子随军绘制地图,却一时也派不上用场。
一片空白的地图上,马城怔怔的看着松花江以北的大片空白,心中缅怀神宗皇帝,张居正,李成梁这大明朝的铁三角,这个黄金组合本来很有机会开创大明盛世,开疆裂土,成就一番不世伟业,可惜张相爷死的早,万历十年五十八岁而终,这又是老天爷针对大明满满的恶意。
张相爷一去,李成梁顿失靠山,被读书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神宗皇帝再也不到另一个张居正,再也无力弹压朝野清议,气的多年不上朝了。倘若张居正能多活十年,中原天朝上国必然是另一番景象,可惜可叹。
正想的入神,听到卢象升中正平和的说话声:“开城,这台湾援兵进至何处了。”
马城回过神来,轻松道:“水师舰队么,出倭国北方四岛往北去,寻机登陆。”
卢象升是一脸茫然的狐疑道:“倭国北边,那又是个什么地方?”
马城写意道:“应还是一片汪洋,唤作北海。”
卢象升也是胸才大略的人物,击节道:“既有海,那便有河,水师战船可在这北海沿途寻一处河口,逆流而上,便可截断东虏往东北方退路。”
马城由衷赞叹道:“建斗兄大才,正是如此。”
卢象升的军事才华是他的天赋,经马城稍一提醒,便在空白的地图上勾勒出行军路线。马城心情舒畅起来,日本北方四岛往北,那便是鄂霍次克海,想到这个称呼便心中咒骂,狗屁的鄂霍次克海么,那叫北海,大明的!
经北海海岸线寻找,可轻松找到松花江入海口,水师战舰沿宽阔的松花江逆流而上,以战舰封锁松花江,与左翼包抄的开原铁骑合兵一处,便可以舰炮铁骑封锁建州大军退路,代善的十万建州军插翅难飞。松花江可不是苏子河那种小河沟,一条松花江横贯东北,支流众多没有半点死角,水师战舰可以尽情倾泻炮火。
进入北海的台湾水师,将以倭国北方四岛作为补给基地,极为便利。
再往北,马城看着一片空白的远东地区重重哼了一声,大明的,都是大明的!
开原,台湾两镇大军倾巢而出,摆出两翼包抄,中央突破的架势,以无可阻挡之势进逼赫图阿拉山城。
五月末,山城东南二十里处。
千里镜中,建在山脊上的一座石城,让倪元璐这种作战风格刚猛的人,都大皱眉头,这座山城也太险要了,还真是当年努尔哈赤发迹之地。这座石城与山势融为一体,建在高处,委实是易守难攻。代善召集的十万建州人在半山腰布防,大致分成四个大阵,这是打算背城而站了。
马城森然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易守难攻么,给老子围!
开原镇军,辅助,团练武装加起来约六万大军,十分张狂的围住了十万人,摆出一个围三阙一的架势,将山城北边的悬崖峭壁空出来,引诱建州大军弃城而逃。打了一辈子仗的代善自然不是傻子,视而不见,这是打算长期死守了。
马城也和代善卯上了,比耐心,如此便开始了一场长达半年的围城之战。
山城,建州帅营。
代善率领众位贝勒,将领祭祀了祖庙,给他的父汗努尔哈赤上了香,精神大振,扬言要在这建州八旗兴起之地,借父汗在天之灵的庇护大败明军。代善打了一辈子仗,他的打算也是很明智的,凭借难以逾越的天险,山城,以建州老弱大量消耗开原明军精锐之兵,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第六百四十三章 韬略
第六百四十三章 韬略
马城偏偏不让他如愿,围三阙一,围而不攻,摆出一副长期围困的架势。
六月初,建州腹地的战事渐渐平息,野战转为旷日持久的攻城战。
不过是情势逆转,攻城的变成了辽军,守城的变成了建州后金军。
建州腹地战事平息下来,辽阳一线却陷入全线激战。
辽阳城下,东南方向烽火连天。
辽阳外围的大小军堡全线激战,台湾镇军在丘陵中经历了一月激战,稍事休整便挥军猛攻,狂攻两天却进展不大,在辽阳坚城外围碰的灰头土脸。辽阳是个什么地方,辽东都司所在地,外围密布大小军堡,藏兵堡,望楼,箭塔,如今都被建虏修缮一新,往里面塞了大量包衣奴才。
猛攻两天,精锐的台湾镇军竟还落了下风,不得寸进。
气的袁可立跳脚狂骂,当年是哪个蠢材,将如此完善坚固的防御体系,完整的送给女真人的,自是袁映泰那个东林蠢材,应该将这个蠢材从坟里挖出来鞭尸。这辽阳坚城在袁蠢材手里不堪一击,落到建虏手里简直让人抓狂。
辽阳作为辽东重镇,外围防御体系是十分严密坚固的。
堡连着堡,寨连着寨,堡寨依托坚城形成十分完善的防御体系,这可是大明历代辽军统帅智慧的结晶,耗费无数民力修建起来的坚城。白天还好,明军可以凭借犀利的火器大举进攻,到了晚上便防不胜防,虏兵从藏兵寨,大小军堡中冲出来夜袭,搞的台湾镇军十分狼狈,防不胜防呀。
这大明建造的辽东重镇,完善的防御体系落到建虏手中,赫然是军国利器。
狂攻无果,袁可立也很快冷静下来,退兵,全军退入丘陵地带布防休整,等待后面大炮运上来。
为今之计,只能用大炮一点一点啃,别无良法。
辽阳东南,前线。
乔一琦,马灿两人趴在干草上,看着远处几座藏兵寨,军堡模糊的轮廓,齐齐叹了一口气。台湾镇军自登陆辽东之后,进展十分不顺利,有些水土不服的迹象,此战更是暴露出这支纯火器大军的弱点,攻城能力严重不足。
马灿看着阴森的一座大寨子,忍不住嘀咕道:“当年,这辽阳城丢的可真是轻松容易。”
乔一琦也只有叹气的份:“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马灿隐约记得这辽阳失守的时候,他还年幼,应是守了不到半月,更记起兄长的话来,辽镇之败,非战之罪,倘若不是当年东林党对辽东战事指手划脚,上蹿下跳的抢夺军权,再借给努尔哈赤十万兵马,他也攻不下这辽阳坚城。
两人望城兴叹,却未察觉他两人麾下精锐山地兵,使用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才休整了三五日便被派来做哨探,两人麾下精兵直属帅营,已经有了些后世指挥部直属部队的雏形。似乎连袁可立都未发现,他对这支奇兵越来越倚仗了。自登陆辽东后,台湾镇军渐渐适应了辽东战事,也在快速的成长着。
翌日,几门六磅炮翻山越岭,终于运到辽阳前线。
前线明军一阵欢呼,簇拥着炮手将大炮推了上去,以大炮一路狂轰滥炸,一路炸进辽阳城,这是台湾镇军上下一致的想法。再坚固的军堡还能经的住大炮轰么,台湾镇军出身的部队,对大炮自是十分迷信的。一队炮手将大炮架了起来,炮口抬高,两发试射后便瞄准了最近的一座军堡,通红的火钎子便戳了上去。
轰隆,一声炮响。
前线士卒眼巴巴看着数颗炮弹越过堡墙,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一时便有些目瞪口呆。发急的炮手将大炮往前推了一段,连发数炮不可谓不精准,却仍旧只是砸断了几棵树,弄的马灿也哑口无言。身边士卒纷纷叫骂起来,当年是哪个混帐东西,将这军堡修的如此刁钻,太混帐了。
这军堡矮矮的修在山坳里,竟有意无意依靠山势,形成了一个射击死角。
十数轮狂轰滥炸,呼啸的炮弹将一面山坡上的大树打的纷纷折断,烟尘漫天,那山坳里的军堡竟毫发无伤。乔一琦心中发苦只得派人回营禀告,台湾镇军无坚不催的大炮,竟在辽东失效了。
赫图阿拉城下,明军帅营。
马城看着袁公发来的军报,抓抓头发反倒十分笃定,攻城,本就不是直瞄火炮的专长。台湾镇军成军时日太短,距离同时代的西方陆军还有差距,差距要靠常年的征战,积累经验来弥补。
攻城得用臼炮,还得是大口径的铁造臼炮。
马城端坐帅营调动兵力,集结一部开原兵马自抚顺,铁岭而出,联络台湾镇军对辽阳暂切不攻,转向西北方向。两军齐头兵进对着攻,先打通两支大军的联系再说。又一纸飞书发给兵出辽河的孙承宗,联络关宁军沿河攻击,打通关宁军与铁岭,抚顺之间的联系,如此,三路大军便可连成一体,遥相呼应。
打通三路大军之间的联系,是第一阶段作战方略。
第二阶段,三路大军将分兵对进,几面夹攻割裂沈阳,辽阳之间的联系,将一座座辽东坚城变成被分割的孤城。
第三阶段,才是旷日持久的攻城战。
飞骑将火漆密封的军令送出,言语之间虽极客气恭敬,然而孙承宗,袁可立两人都以马城为主,服从调动,这在辽军里也是极为难得的局面。两位权高位重的老将,对一个后生小辈的军令绝对服从,这也是马城当世白起,兵学宗师的威名太甚,可以服众。
三路大军难得的抱成一团,遥相呼应,便将后金兵马按在城里猛揍。
赫图阿拉城下,开原炮营也遇到了同样的窘境,直瞄火炮难以命中盘踞在山脊上的石城,便恨恨的拿山坡上的建州人撒气,每天轰的建州兵马苦不堪言,却又被代善以血腥手段弹压住了。
山下,大车载着新式火炮赶至战场,辽东后金军的噩梦开始了。
短身管的攻城臼炮,铁铸,新兴开原军工最新式的量产型号火炮,通体用上好的印度铁铸造。
第六百四十四章 攻城炮
第六百四十四章 攻城炮
人喊马嘶,装备短铳的辅兵将六门攻城臼炮,沿着滑轨搬下大车。
滑轨,在开原军中运用的越来越普遍,中国历史上早就出现了木制轨道,甚至还有石头轨道,不过是用畜力牵引。照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马城十分肯定开原之地,很快便会出现畜力牵引的轨道车,也便是后世火车的雏形。开原势力如今深入蒙古,最不缺的就是牲口,畜力轨道的出现将极大提升辽军重火器的机动能力。
到时一门门大炮沿遍布辽东的轨道机动,辽东,才真的是高枕无忧。
回到眼前,一个炮哨摆弄着六门粗短的臼炮,哨长额头上也是直冒汗,只打过靶子从未在实战中亮相,没经验呀。马城饶有兴致的出营观炮,臼炮,便是后世曲射火炮,也便是榴弹炮的雏形,意义重大。
在解决了铁料质量不佳的瓶颈之后,台湾,开原两府的军工才真正突飞猛进了。
从印度购买优质精铁耗资巨大,却物有所值,总比造铜炮廉价的多。
如何摆脱对印度富铁矿的依赖,马城将目光越过山城,投向北方,世界最著名的富铁矿产地之一,库尔斯克大铁矿呀,绵延一千两百里的巨大富铁矿带,足够开原府撒了欢的挥霍了,几百年也开采不完,强咽下一口唾沫,马城难掩对北方之地丰富矿产资源的垂涎,将来都是大明的。
前线将士惊奇的瞩目下,六门又粗又短的大铁炮,炮口缓缓抬了起来,一个大药包装了进去,然后是一颗直径惊人的大铁球,顺着炮口滑进去,重量只有一千斤,口径却粗达二百二十毫米的攻城臼炮,发射的已经不是铁弹,而是一颗恐怖的大铁球,如此大的一颗铁球,光是看着便让人望而生畏。
装填,一发试射。
咚!
一声难以形容的古怪巨响,一颗巨大的铁球冲天而起,飘飘忽忽飞到高空,又带着响哨般的呼啸声高速落下。轰,脸盆大的炮弹没打中城墙,倒是落在半山腰上,激射起恐怖的一大团烟尘。代善从营中冲了出来,惊恐的看着下面山腹中,几个木头搭成的窝棚被砸中碎片激射,没有风,一大片烟尘久久不散。
天气很热,一炮试射过后一群兵学门生呼啦围上去。
众将士啧啧赞叹看着兵学门生们,在一个文雅教授的带领下,用黑炭笔在一张熟宣上写写画画,议论声嘈杂了起来。马城看着十分欣慰,计算臼炮弹道其实并不复杂,只需要掌握几个基本数据便可大致估算,距离,炮弹飞行时间,仰角,有了这几个关键数据,便可大致推算出弹着点。
这是令孙元化着迷的新领域,正领着一大帮门生研究,还请命要上战场实地会测,马城便照准了。
孙元化领着门生们计算了一阵,嚷着道:“低一刻度,再试!
炮手领命开始装填,过不多时,又是一颗硕大炮弹冲天而起,在万众瞩目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重重砸在山城城墙上。从远处看上去十分壮观,重达三十斤的巨型炮弹如从天而降的天雷,轰隆着便将那段城墙摧毁了,石块,人体高高飞到了天上,溅起的烟尘如同在横卧的山城上,长出一朵黑蘑菇。
明军阵中欢声雷动,敬畏的看着孙元化和他的门生们。
孙元化心中是有些发虚的,他也只能做到大致估算,这一发能命中城墙纯属侥幸,让他再打十发也未必能做到。他的门生们却十分得意,挺直腰杆如好斗的公鸡,在开原将士们面前炫耀羽毛。
后阵,卢象升连连赞叹:“果真犀利!”
马城哈哈一笑,便付出些弹药的损耗,让孙元化和他的学生们将这山城,当成新兴弹道学的试验场又如何。这些年轻的兵学学子,代表的便是开原的未来,弹道学与其他学科相比,有其得天独厚的优势,同时代的西方虽然还没有出现函数的概念,然而对大炮,抛物线的研究由来已久,欲争霸世界除了硬实力,软实力也是必不可少的。诺大个开原,台湾府,若是连几个大炮专家都培养不出,又如何与欧洲人争锋于世界之颠。
于是,赫图阿拉山城,便成了开原兵学学子展露头角的舞台。
有机会在实战中检验理论,孙元化和他的学生们便如同打了鸡血,指挥着开原炮营对赫图阿拉山城,展开了无休止的折磨。以直瞄火炮发射的链弹,葡萄弹,以曲射臼炮发射的各种类型炮弹,每天都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炮弹落在代善和他的十万大军头上。
大炮轰鸣,以曲射火炮发射的空心开花弹,装填着砒霜,石灰,火药,各种分门别类的填充物,在山城上空飞来飞去,可谓奇观。
十余日后,山城。
代善用湿毛巾捂着口鼻,面色阴沉站在祖庙前,看着祖庙内整洁的院落,石阶上被一颗空心炮弹命中,还是一颗石灰砒霜弹,空心毒药弹不是说没有杀伤力了,落地后激射的铁片,将守庙的护兵打倒一大片,还有些吸了砒霜石灰粉正在吐白沫,眼见是活不成了。圣洁端庄的大金祖庙里,到处都是砒霜石灰粉。
大金的祖坟受辱,代善狰狞的嚎叫起来:“马城,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马城自是一概不知,孙元化也不是存心侮辱大金的开国之主,这年代的围城战,石灰砒霜弹是极常见的常规武器,还有投掷火油弹,甚至腐烂的人畜尸体制造瘟疫的,孙元化和他的学生们只动用了毒药弹,已然是十分人道了。一群青春年少的兵学学子,心肠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响哨般的呼啸声再起,护兵慌忙将代善按在地上,不畏生死压在大贝勒身上。
代善被压的喘不过气,砰,一枚铁弹砸在数百步外,铁片激射掀翻了一大片护兵,顿时爆起一片血雾,身穿明黄厚实棉甲的巴牙喇兵嚎叫着在血泊中翻滚,有一个抱着脸痛苦的嚎叫,眼窝里插着黝黑的一块铁片,另一个脖子被刺穿正在喷血,更多是全身上下被弹片割的体无完肤。
第六百四十五章 开拓
第六百四十五章 开拓
良久,没有炮弹的呼啸声再响起。
护卫们慌忙爬起来架走了代善,包衣,奴才们则纷纷跑进院子,将受伤未死的主子爷从血泊中救走。
日日如此,这山城守军倒也习惯了,每日被从天而降的炮弹带走一些人命。
人的适应能力果然是极强的,往常主子们躲在坚固的堡垒里,死的多是些包衣,奴才,只是今日主子们碰巧倒霉了,也挨了炸。
山下,明军大营则是另一番景象。
喧闹的明军大营,每日都有大量补给从开原,抚顺,经叶赫城中转运到前线,取水的大车排成了长长的队列,到了晚间更是火把绵延数十里,绵延不断的辅兵,辎重队将粮食,肉类,弹药甚至瓜果蔬菜运至前线。
开原镇军的军需补给,是完全交办给民间商团的,提督府只出银元便可。
如今来看效果极佳,民间商团做的滴水不漏,可比旧明军负责粮草补给的兵备道官员,做的出色多了,也有效杜绝了贪墨。对于这一套军需补给之法,卢象升极为欣赏,认为开原开创了大明军制的一个先河。马城倒是谦虚起来,这一套办法也是早有人实践过了,大明的盐引开中法。
开中法起源于宋朝,盛行于明朝,明代九边重镇能够建立起来,可说都是开中法的功劳。
正是以开中法发动民间商人之力,大规模运输军需物资,才让大明建立了九边重镇,还在草原上将北元打的狼狈北逃。
开中法盛行是开国太祖的杰作,后被永乐大帝发扬广大了,马城如今不过是让其重新焕发了生命力。这么好用的开中法是谁废弃的呢,弘治年间的户部尚书叶淇,开中法被此人废除之后,九边重镇便日渐糜烂了。
围城战,一日一日的维持着。
倭国北方,北海。
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一支庞大舰队在倭国以北的海域游弋,渐渐将这片海域的水文地理摸清了。
崇贞七年六月中,台湾水师将战舰在北海上铺开,成功找到了松花江入海口。
旗舰,甲板上陷入一片欢腾。
张永产站在海上君主级风帆战列舰甲板上,看着远处奔流入海的一条大河,心情激荡,这样宽阔的一条大河,足够五百吨以下的水师战舰通行,只等返回倭国四岛完成补给,装满水兵弹药便可沿河逆流而上,深入建州大后方。对大帅的决断,张永穿心中是一万个佩服,这真真是奇思妙想呐。
站在舰首命旗手打出旗号,先派一些小型战舰沿河搜索,查探这条大河两岸的水文地理。这条大河直通往哪里呢,张永穿心中酥麻难忍,直想将他的旗舰,排水量高达一千五万吨的无敌战舰也开进河里去,自然这只能想想罢了。
正午时,数十条鸟船浆叶翻飞,沿入海口顺利进入松花江流域。
约一半战舰返回倭国完成补给,张永产看着北方似无边无际的大海,心中却有一个念头,不可遏止的浮上心头,往北边去,往北边去看一看,这北海尽头到底有些什么,是更大的海洋还是一大片陆地,陆地上有些什么物产,这念头一旦升腾起来便无可克制,让这位新近生任台湾水师总制官的张大人,百爪挠心一般麻痒难忍。
纠结过后,张永产派了十条大型战舰,拖拽着两条补给船往北边去,一探究竟。
区区十二条战船耽误不了辽东战事,封锁辽东水域用不着这么多战舰,大型战舰又不能开到内河去,倒不如向北搜索探险。台湾水师完全掌控了大明近海,在这茫茫大海上也没有对手,无敌了便有些寂寞了,寂寞了便开始探险之旅。于是十条四桅风帆战列舰挂了满帆,借着强劲的东南季风,箭一般往北方海域掠去。
分舰队往北边航行了不到半日,便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岛屿,大批水手涌上甲板,又叫又跳的看着海面上趴伏的巨兽,第一次发现海外土地的喜悦,将分舰队将士们的雄心点燃了,这自然便是后世的库页岛。分舰队总制官李明珠心中狂喜,一面命人登岛查看,一面下令分舰队继续向北航行。
啧啧赞叹声中,分舰队降了两帆,缓缓驶入后世的鞑旦海峡。
入夜,分舰队在库页岛停靠,上岸猎了些小兽,野猪烤了吃,人人吃的满嘴流油,兴奋的议论着这座岛有多大。这座岛后来被马城亲自命名为明珠岛,自然是为了褒奖分舰队司令官李明珠的锐意进取,什么狗屁的库页岛,难听死了。
翌日,分舰队沿着狭窄的海峡,通过狭窄复杂的水道,终于知道这座岛有多大了,比整个辽东还大的一座宝岛,岛上密布着河流,森林,湖泊,物产之富饶,让分舰队将士们吃了一肚子油水,兴冲冲的冲出海峡,面前便是一片开阔,不知有多浩瀚的北方海域。
两日后,在海面上成纵队航行的舰队,纷纷降帆。
前面开路的盖伦战舰发来信号,遇到险情了,各舰缓缓靠了上去,水兵们呆看着前面海域漂浮的大量碎冰,目瞪口呆。海水也会结冰么,这已经超出了台湾水兵的常识,纷纷议论着海水怎会结兵,大造化呀。
李明珠看着海水里漂浮的小块碎兵,纠结良久终还是下令降帆,起桨,碾过碎兵继续向北航行,正是这个决定给他换来一个少上造的爵位。一声令下,降了帆的十条战舰以桨叶驱动缓缓碾过碎冰漂浮区,小心翼翼的北上。
数日后,天气越来越热,海面上漂浮的碎冰越来越少。
十一天后,台湾水师分舰队发现了前方的陆地,李明珠有些失态疯狂的冲出船舱,看着远方海岸线尽头的大块陆地,疯狂的吼叫了起来。崇贞七年六月末,台湾水师一支分舰队,横穿北海发现了后世的鄂霍次克,之后登陆西伯利亚。
战舰逐渐靠近陆地,高处望塔上水手拼命挥舞旗帜,岸上有人。
咯吱,令人牙酸的木料摩擦声中,明军舰队亮出锋利的獠牙,在海面上转舵,靠近陆地时一字排开,亮出盖伦战舰黑洞洞的侧舷重炮,瞄准了岸上一座简陋的村镇,便是一通狂轰滥炸。
第六百四十六章 炮击
第六百四十六章 炮击
总计十艘千吨级盖伦战舰在同时代的欧洲,仍属绝对主力舰,在近海纷纷将船身打横,亮出三层甲板黑洞洞的三十门侧舷重炮,上层甲板的十二磅重炮先行试射,中层甲板的十八磅重炮也陆续怒吼起来,下层甲板的二十四磅重炮则维持警戒状态。
一艘艘老式盖伦战舰便如同吞云吐雾的怪物,在近海排成一线轰了两轮,试炮,警告,高速低空掠过海面的炮弹拖着白烟,将岸上简陋的村镇笼罩在一团团烟尘中。千里镜中,村镇里有受惊的牲口,人影晃动,人数竟还不少。
桅杆望台上,水手用炭笔匆忙写了几行字,用绳子吊了下来。
各舰统制官精神大振,一个个亢奋起来,望台说这不是单纯的平民居住点,竟然看到骑着马,穿军装的士兵了,几个了望手都是如此说的,那便不会有假了。
旗舰望台上很快打出发炮,摧毁的旗号。
“左满舵!”
“落桨!”
哗啦哗啦的水声中,木料摩擦的刺耳噪音响起,十条战舰纷纷在近海转舵,缓缓将舰体打了个转,亮出另一侧船舷黑洞洞的重炮。
轰轰轰!
各舰统制官纷纷下达开炮的命令,既是一座军堡那便应是建虏修建的,既是建虏又不肯投降,以舰炮轰击便没错了,有理走遍天下么。李明珠在旗舰甲板上疯狂的叫嚣,给老子轰,狗鞑子势力挺大呀,跑到这么靠北边的地方来了,可算让老子们逮到机会,可以立上一个大功了。
这些千吨主力舰在南洋没有对手,到了东洋仍只能在近海游弋,大半年没有经历过战事早憋闷坏了。如今逮着机会怎肯放过,各舰卯足了力气向岸上倾泻弹药,总计四百零二门重炮密集的轰击了十余轮,岸上那座村镇早已经看不见了,被密集的炮弹轰击,整个村镇都被冲天而起的烟尘笼罩住了。
各舰炮门啪的关上了,李明珠神情高傲站在甲板上,用千里镜观察着被烟尘笼罩的那座镇子,心里明镜一般敞亮。这地方能是建虏的军堡么,那是瞎扯,这眼瞧着都快七月了,这地方竟然还阴风阵阵,海里竟还有少量浮冰,那冬天得冷成什么样,这就不是个人呆的鬼地方,鸟不拉屎的。
然而这地方毕竟是一块陆地,李明珠心里狂叫着,这么大一块地呐,明明是老子们发现的,怎么会有人呢,怎么会有人呢。眼珠子一转,李明珠便想出一个绝妙的创意,将这些人当成建虏杀光了不就没人了么。分舰队司令官是这样打算的,各舰指挥官便忠实的执行了命令。
旗舰上又打出旗号,以六艘战舰掩护,四艘战舰抵近观察。
半个时辰后,阵阵东南季风吹过,烟尘散去。
烟尘散去,叶志伟手持千里镜观察岸上那处村镇,一个激灵,本就不大的镇子彻底被摧毁了,只剩一座石制建筑被轰塌了半截,露出里面的琉璃瓦,白蜡烛,还有一截漆成金色的穹顶。叶志伟看来看去还是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塔还是庙,庙里有装琉璃瓦的么,真稀奇。
千里镜一转,竟看到一些手持火铳穿军服的士兵,正在布防。
叶志伟心中惊奇,这些不知哪来的士兵还真够骁勇,都炸成这样了还要抵抗么,一边打旗号示警一面下令,将舰首一门三十二磅巨炮推了出去,抵近了猛轰,台湾水师盖伦主力舰装备的两门三十二磅重炮,是一种仿欧洲式的重型臼炮,在海战中作用实在不大,纯粹是为了对岸轰击用的。这大家伙身长不过两米,重不过一千五百斤,口径却达到了惊人的三百毫米,用于对岸轰击端的犀利无匹。
这种巨炮发射重达百斤的铁弹,每次发射需要装填黑火药十五斤,端的是个烧银子的玩意,每一炮打出去的都是银子。这大约是中原王朝数千年历史上出现的,威力最强大的杀人武器。旗舰打出开炮轰击的旗号,四艘战舰缓缓抵近,两人抬着一大包火药塞进粗短的炮管,当,一颗重达百斤的恐怖大铁球,沿着滑轨滚进炮膛。
砰!
恐怖的大铁球以六十度仰角发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上天空,又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落下,泰山压顶。千吨级的盖伦战舰被推的往后一滑,却又被一根粗大的铁锚死死拽住了,发出难听的摩擦声,海面上荡起一圈圈波纹。
半个时辰,四门重臼炮打了三轮,射速奇慢,威力也无比恐怖。
那小镇几乎不存在了,只剩下几个硕大的弹坑,千里镜中隐约能看到几个失魂落魄的士兵,在弹坑旁边傻楞塄的站着。明军大喜过望组织登陆队,几条小艇放了下去,杀气腾腾的明军水兵抱着火铳,提着刀斧,寻到一处水浅的海滩大举登陆。一条条小艇在海面上穿梭,明人对外扩张的脚步,第一次踩上了西伯利亚。
午后,分舰队总制官李明珠,重重的一脚踩在陆地上。
放眼望去,明军早已控制了各个战略要点,少量散兵往陆地深处搜索,大部则驻扎在小镇外围休整。李明珠手按战刀领着一帮水师将官,在坑坑洼洼的小镇上行走,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这镇子完全是用石头搭成的,房子都比大明的建筑高大宽敞的多,十余个明军将官无视了瓦砾堆中倒毙的尸体,却在一具士兵的尸体前停下脚步。
一个水兵抬腿将那尸体挑翻,露出一张表情狰狞,脸颊通红皲裂的脸,众将官饶有兴致的品评起来。
“咱不是闯了鬼域吧?”
“哪里有什么鬼域,有胳膊有嘴的,这是个人!”
“瞅着象蒙古人呢?”
“哪里象蒙古人,我瞅着象葡人,你看看,你看看长的象不象老艾,把老艾叫过来一问便知!”
过不多时,一个穿大红棉甲的葡萄牙中尉官屁颠屁颠跑了过来,单膝跪地施了一礼。
一个轮廓深邃,身材高大的葡萄牙军官,张嘴就是一口麻利的汉话:“标下艾南多,参见各位大人!”
李明珠让他赶紧起来,众将官你一句我一嘴,追问究竟。
艾南多很明人化的将外袍塞进腰间,抱拳做了个罗圈揖,笃定道:“回各位大人的话,这里应是俄国人的定居点。”
众明军将官早习惯了他的明人做派,也不觉得别扭突兀。
第六百四十七章 边衅
第六百四十七章 边衅
艾南多话音方落,一个中校官叫道:“我倒想起一事,那一日李帅请酒,说他曾在漠北砍了几百个夜叉鬼,莫不就是俄国人?”
十余个将官纷纷恍然,议论起来,果真如此还真有这么回事。
如此也便有了定论,辽东,建州再往北,这极北之地是住着一群夜叉鬼的,大名叫做沙皇俄国,小名叫做罗刹人。惊奇的议论声中,明军众将官沿街又往前走,行至镇子中心一处垮塌的塔状建筑前,看着瓦砾堆中残破的琉璃灯,几具五颜六色的雕塑,啧啧称奇,这又是个什么去处。
艾南多抱了抱拳,笃定道:“大人,俄人是斯拉夫人后裔,这是东正教教堂,供奉的是俄人的神明。”
李明珠哎哟叫了一声:“神仙么,哎哟,老艾你个混球,你又不早说!”
“快扶起来,快扶起来!”
一众将官,护兵慌忙把几尊外国神仙从瓦砾堆中扶正,拍拍雕塑上面的灰,还打躬作揖陪不是,神仙自是不能得罪的。
一众将官慌忙走远些,李明珠连着吐几口唾沫,念念有词:“呸呸呸,晦气,不知者莫怪,莫怪。”
此时,数里外响起密集的铳声。
镇子周围的明军水兵炸了窝,纷纷起身整队待战,警训频传,停泊在近海的战舰也纷纷打开炮门,扬起炮口,为登陆水军提供炮火掩护。李明珠急吼吼的领着大小将官跑到镇外,放眼望去一片平坦的大平原上,百多个明军士卒连滚带爬跑回跑,后面数百骑身穿灰色军服的骑兵,挥舞着马刀正在奋力劈砍。
前线明军纷纷叫骂起来,不等军令便蜂拥而出,上去接应己方败兵。一片混乱,李明珠看的大皱眉头,这些水兵海战都是好手,打登陆战便有些捉鸡,还是海盗那一套战法,抄家伙一拥而上,乱拳打死老师傅。
噼里啪啦,明军水兵边跑边发铳,蜂拥而出。
那数百灰色骑兵却异常骁勇,战马纷纷加速挥舞着狭长锋利的马刀,接触的一瞬间明军水兵便被击溃了,雪亮的马刀挥舞,明军水兵被劈砍的嚎叫着倒下,陆战虽孱弱却不血勇之气,被鲜血刺激的明军疯狂的扑上去,嚎叫着跳起来,将一个个骁勇的灰色骑兵掀翻,乱铳打死。
混战中,李明珠皱着眉头下令:“冲冲冲,咱们人多!”
身侧数位中级军官锵的拔出腰刀,率队冲锋,前后左右明军士卒,军官纷纷提着火铳,手铳大举增援前线。混战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明军毕竟人多势重,一团团硝烟弥漫,大量使用火铳作战的明军逐渐站稳阵脚,将那队骁勇的灰色骑兵从马上掀翻了不少。那队骑兵明知不敌,残部纷纷抱着马脖子转身逃了。
逃窜过程中,又被近海停泊的明军战舰轰了几轮,仍下数十具人马尸体,仍有百余骑逃出生天。镇子北边的宽阔平原上,伏尸处处,明军水兵吃了个不小的亏,遍地伤兵让李明珠心中憋闷,下令救治伤兵,收拾缴获全军退回船上。一片鸡飞狗跳中,明军舰队离开西伯利亚海岸掉头返航,沿途没忘了绘制海图。
明军与沙皇俄军在远东的第一次遭遇,草草收场打了个虎头蛇尾。这一仗明军吃了个闷亏,却催生了一个全新的并种,水师陆战队,以专业的陆军随舰远征,应付陆地上的战事。李明珠升任水师陆战第一镇总制官,与远征外蒙的李争鸣,并称双李,为皇明新一代名将中的杰出人物。
半月后,倭国北方四岛。
伤兵从船上抬了下来,送往岛上的军营诊治,李明珠忐忑的站在上官面前,静候上官的处置。
张永产脸有些黑,低声呵骂道:“擅启边衅,致损兵折将,我砍了你!”
李明珠慌忙跪低请罪,后面一干分舰队将领也面色难堪,纷纷请罪。
张永产看着面前一干爱将,也只得无奈道:“罢了,罪在我,我去和大帅领罚,都歇着去吧。”
建州老寨,赫图阿拉城下。
在前线督战的马城接到水师战报,一支水师分舰队竟穿过北海,在西伯利亚登陆还和俄军打了一仗,阵亡两百伤了三百多,吃了不大不小一个闷亏。张永产上报帅营请罪,擅起边衅好大一条罪名。擅起边衅在大明朝可了不得,边镇将领谁敢擅起边衅,那便是罪人,独夫,是要被读书人口水喷死的。
擅起边衅还战败了,那可就得抄家灭族了,儒教是极力反对战争的,亚圣孟子便是坚定的和平主义者,反战态度十分鲜明。儒教的核心思想便是仁,义,善,视刀兵为不祥,这也便是为何中原王朝龟缩在中原之地,毫无进取之心的根源,一切替儒教解释开脱的都是耍流氓。
马城的态度是不赏,不罚,将李明珠从台湾水师调任它处,待职听用。
对张永产这个台湾水师新晋总制官,马城也算知人善用,此人是福建水师旧军官出身,难免有些官僚习气,行事慎微谨慎喜欢揣测上意,然而这个人是才华横溢的,人无完人呐,是人总归是会有缺点。
如此处置,将士们心中便明镜似的,敞亮了。
不赏不罚,调任它处,李明珠这是深得大帅之心,明降暗升要大用了呀,大帅的心思大家伙都懂了。
数天后,一幅字送到了张永产的旗舰上,字曰,不尽知战之害,如何知战之利。张永产长出了一口气,命人将大帅的这幅子裱糊起来,就挂在他的旗舰指挥室里,李明珠也长出了口气,却又想起那队骁勇的罗刹骑兵,便觉得全身不得劲,恨恨想着如何将这口恶气出尽了,杀他一个人头滚滚。
祯贞七年,六月。
一份薄薄的小册子下发至军中,是关于北方沙皇俄国的来历,疆域,大致的情形尽在其中。
如此,台湾,开原两镇对俄人了解才渐渐深刻了。
辽阳,前线。
两万台湾镇军与一万抚顺驻军齐头对进,耗时一个月方打通了联系,将辽阳东北方的战场彻底遮蔽。后金辽阳守军无力反击,只得将唐户屯,石子堡一线的军堡让了出来,退守太子河,沿河死守。
第六百四十八章 吏治
第六百四十八章 吏治
辽阳西北,太子河东北方向。
嗵嗵嗵!
六门重型臼炮一字排开,将硕大的铁弹射的高高飞起,又重重砸在太子河对岸,河水冲天而起淤泥溅的到处都是。大批包衣,汉军却躲在壕沟,掩体后面,在旗人主子的督战下据河死守。六门臼炮轰了一阵,将虏军阵地轰的乱七八糟,明军士卒便排着横队,顶着大盾攻了上去。
大批虏兵从壕沟中,灌木从中钻出来射箭,发铳。
冷箭对明军进攻队列威胁不大,明军向前运动过程中使用了大量立盾,横盾护住队列,又有精良的棉甲护身阵亡的极少,立盾,棉甲甚至连鸟铳孱弱的弹丸都能挡住,然而随着明军的推进,前排盾阵有些抵挡不住,受伤的渐渐增多。
砰砰砰!
虏军设在堡墙上的小炮也开始发射,三十两重的压顶铁弹重重砸在盾墙上,瞬间将盾墙砸到一片,霰子,弹丸激射,猫着腰前进的明军纷纷倒地,轮到明军体会到后金军的痛苦,被数量众多的小炮大量杀伤,虽是伤的多死的少,却是实打实的减员。
袁可立,高贞两位老将无奈收兵,装填好大炮再轰。
如此一层一层扒掉辽阳外围的防御,旷日持久,所耗费的弹药也无法计算,只知一船的火药自镇江运来,三五天便消耗尽了,算一算辽东大战两月便花掉了台湾,开原两府上千万两白银,预计平定辽东的总花费会超过一亿两白银,这其中包涵了将士抚恤,大军吃穿用度,弹药消耗将是个天文数字。
袁崇焕如梦方醒,方知他的反攻辽东方略有多可笑。
开原,台湾两府是霸占了南洋,垄断了马六甲海峡,有殖民地的输血支撑,又发动了民间力量才能支撑起这样一场大战。和马城的大手笔比起来,他的平辽方略便如同三岁童子般可笑,反攻辽东陷入全面僵持,袁崇焕终心服口服了。
两日后,叶赫城。
仍在修缮中的叶赫城寸土寸金,稍有些心机的便可明白,这叶赫城日后将成为东北重镇,既是拱卫开原东北方向的屏障,又是联系开原至建州的交通枢纽。每天都有大批商人携带大笔银元,货物进驻叶赫,加之往来运送补给的辎重部队,让新上任的叶赫知县,兵备道主事常怀德忙的脚不沾地。
商而忧则仕,常怀德以商人之身出任叶赫知县兼兵备道主事,这是大明朝的一大创举,在开原引发了轰动。士农工商的社会秩序是太祖金口玉言,不容更改,这大明朝的商贾地位十分低下,早些年连穿衣吃饭,骑马乘轿都有规定,更别提出仕为官,那是绝无可能的。
常怀德是何许人,山西常氏二公子,最早随开原马帅起兵打天下的功勋显贵。
然而这位常二公子只是个生员,连正经的秀才都没中过,却出任了人人眼红的叶赫知县,还兼管兵备道,真真是红到发烫的一个位子。再看新设的叶赫县衙门,兵备道衙门,清一色的开原新学学子,除了几个职位较低的书办,抄录,半个秀才举人也无,因此造成的轰动不亚于一场大捷。
多是寒门出身的新学学子,自是人人振奋,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秀才举人,自是人人一肚子怨言。然而开原府如今借着数场大捷的势,声势如日中天,几个秀才举人闹事不成,也只能在酒楼茶嗣里发牢骚,耍酒疯了。便是如此,每每有秀才举人凭空污蔑他人,耍酒疯砸烂坏东西的,也常常被坐探司请回去吃茶。
刑不上大夫,坐探司当街将一些举人老爷请回去吃茶,此事又在开原掀起极大的反响。举人老爷,那是见官不拜的大老爷呀,砸几家酒楼有什么罪,厂卫就敢请老爷们回去吃茶,关押,这如何了得,如何了得呀,这世道乱了!
数日后,开原城。
一座青砖瓦房四进的院子,豪宅,魏朝站在大门口看着头顶的牌匾,上书四个古朴的大字,开原诗社。左右,是大批手持短铳,镣铐的坐探司衙役,门内,是越聚越多的旧学秀才,举子和一干同好社友。
魏朝盯着那牌匾瞅了片刻,才从容道:“摘了吧!”
一个江湖人出身的衙役从腰间掏出钩索,掷了出去,开原诗社的牌匾轰然落地,溅起一地的灰尘。魏朝用手绢掩着口鼻,心中畅快,心说这大明的厂卫被读书人欺负了多少年,被泼脏水,吐口水,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走狗。如今可算是找回一点场子,轮到厂卫欺负一回读书人了。
呼啦,诗社里秀才举人同乡们炸了毛,叫骂声四起。
“狗才,好大的狗胆!”
“打死这些厂卫走狗!”
群情激愤,举人秀才同乡们挽起袖子抓起顶门棍,砖头瓦块冲了出来。这大明朝的举人秀才便是特权阶级,杀人叫诛奸佞,放火叫主持正义,上喷天子,下虐武夫,那是嚣张惯了的,怎会将几个厂卫走狗放在眼里,挽袖子抄家伙就一拥而上。
魏朝三角眼一瞪,砰砰砰,几支短铳专挑大腿打,铳声过后哭爹喊娘的哭喊声响成一片,后面的纷纷吓住了,呆立当场。
“杀人了,厂卫杀人了!”
哭喊声中三班衙役一拥而上,凑近了便狠狠一枪托砸过去,用镣铐锁住了拖着就走,过不多时,开原诗社大门重重的关上,两张封条抹了糨糊,啪的一声拍了上去,开原诗社由此成为一段历史,四周围百姓,商贾都惊呆了。
开原震动,民意汹汹,这要搁在关内,这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厂卫敢当街打伤秀才,镣铐往举人老爷脖子上一套,拖死狗一般拖着走,这事闹大了涉事厂卫杀头,内阁倒台,首辅,皇上出面安抚都只是等闲。这在大明朝是常态,读书人便是凌驾于法律之上,谁也惹不起的一群人。
然而这却是在开原,在前线督战的马城只哼了一声:“先关着吧,给这些老爷们先去去火。”
讲一讲道理,聚众造谣,当街拒捕,公然袭警,多亏了这是大明朝,这要是后世的文明世界,分分钟被警察乱枪打死。读书人掌握了舆论,清议便碰不得么,马某这里可没有这般道理,倒要看看这帮人能在开原翻起多大的浪花。
第六百四十九章 活力
第六百四十九章 活力
几个秀才举人自然翻不起什么浪花,坐探司在开原诗社中查出了传单,文集,触目惊心,这帮旧学老爷们竟然在密谋大事,所谓的大事自然是为民请命,去街上发传单,张贴告示控诉不公正待遇。
马城咧了咧嘴,就是要聚众闹事呗,搁在平时倒也罢了,战时自当从严办理,抄没家产然后逐出开原,请去别处高就吧。一时间开原城闹的沸沸扬扬,苦主找不到马城的门路,便将帖子递到老帅马林府上,逼的马林只得闭门谢客。
这是大事,表明马城和读书人彻底撕破脸皮,要将读书人身上的耀眼光环一举洗掉。
自然,旧学在开原也是有传承的。
也不是人人都如此幼稚,多数有功名的旧学儒生,都挤破头想进开原府学当教授。当教授好呀,待遇优厚吃着滋润的皇粮,可以埋首经典静心研究学问,不问世事,开原府学还真出了几位满腹经纶的大儒。
崇贞六年,六月末。
密谋做乱的开原诗社中人四十八名,被开原坐探司抄没家产后押送着赶出开原,凄凄惨惨的广顺关,苦主家中老弱相携,哭声震天,四十八个披头散发的举人秀才在荒野中发抖,后悔者有之,破口大骂者有之,不一而论,很快被坐探司衙役强行趋离。
七月初,天气已然十分炎热。
完成第一阶段作战目的,各部明军转入休整,补给,做好长期围城的准备。
此时,开原,抚顺,辽阳,辽河一线的各部明军已然连成一体,轻骑往来畅通无阻,完成休整后的作战方略,也传至各部明军高级将领手中。完成整补后,各部明军将协同作战,清理辽沈外围的大量军堡,割裂辽阳,沈阳各城之间的联系,将后金各城守军围在一座座孤城之中。
作战目的如此明确,如此务实,在辽军历史上大约也是第一次。
七月间,叶赫城。
马城坐在凉爽的官厅里,处置公务,下首一位身长玉立的贵女佳人,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支着下巴打着盹,官厅中央放着一大盆碎冰,暑气顿解,让官厅中变的十分凉爽。水师又一支分舰队深入西伯利亚,与俄人打了几仗互有胜负,还从极北之地,冰雪终年不化之处运回了大量冰块。
这个夏天,开原显贵们家中有福了,免遭暑气侵扰。
登陆西伯利亚的换成了陆战队,战局立刻激烈起来,明军暂时还处于劣势,主力大军一时无力兼顾。马城琢磨着沙皇俄国,是什么时代将势力延伸到远东的,应当就是这个时代,如今抵达远东的俄国移民,军队以哥萨克人为主,人数约在一万到两万之间,很快,这个数字就会急剧增加。
俄国人和明人相比刚好是两个极端,明人是龟缩中原不思进取,俄国人却见了土地就霸占,十七世纪沙皇俄国鼎盛时期,占据的地盘到底有多大,横跨欧洲,亚洲,美洲三大陆,占据了大半个北半球的庞大帝国。
不巧,崇贞末年正处于沙俄势力集聚扩张的年代。
沙俄,马城想想便觉得脑仁疼,沙俄和后金可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的对手。
“爹爹,爹爹!”
正恍惚间,被爱女马杉缠住,揪着袖子不放。
马城心中一软将爱女抱起来,喊上敏月去水榭避暑,外面侍女,爱妾忙碌了起来,才刚移驾水榭,布尔汗就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隔着护兵急的直跳脚。马城无奈将他放了进来,这位大舅哥最近转了性子,好端端的爵位不做,迷恋上做大地主了,正在四处收购土地,建立他的大农场。
人性使然,这世界除了几个不知变通的书呆子,没人会和银子过不去。
布尔汗急吼吼走进水榭,嚷着道:“借些银子使,也不多,十万两!”
马城嘴角抽搐了一下,十万两银子还不多,这是要买多大块地。
敏月柔声埋怨道:“兄长,你太过了!”
布尔汗大咧咧的坐下,厚颜道:“不过,不过,一亩地值纹银百两呢,亏不了。”
敏月可爱的咋舌:“翻了十倍呢。”
马城也只能无奈摊手,中国人对耕地的追求,比俄国人对领土的追求差不了多少,都是疯狂而又固执的。然而他是乐见其成的,商业的活力代表着开原的富庶,明军已经占领的建州土地上,耕地,水田热卖,一个个大型农场正在形成,无数人暴富成为新贵,开原显贵圈子每天都在壮大。
这大约就是殖民地强国,对外扩张时的繁荣景象,一如同时期的大不列颠。
敏月想了想,便起身道:“妾身处尚有三万银圆官票,余下的,便得请老爷帮着筹措些。”
马城怀中爱女也咯咯笑道:“爹爹给银子,给银子。”
马城一阵啼笑皆非,宠爱道:“借,借,我开张条子,兄长可往二兄处筹措,领二十万银圆吧,也替我家杉儿购置些嫁妆。”
布尔汗将条子自信收好,眉开眼笑的急吼吼跑了。
敏月俏面上带着笑,娇俏道:“老爷,你也太宠着杉儿。”
马城又将爱女抱起来,干笑道:“要宠,要宠的。”
不远处传来幽怨的柔媚语声:“宠闺女不宠儿子,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
一个妖精抱着个婴孩,婀娜多姿扭了过来,不是白青华又是哪个。
马城赶紧正色道:“也是宠的,莫要去父亲那里告状。”
一记媚眼儿抛了过来,马城心中畅快,这时他已有两子一女,渐渐有了为人父的威严,威严日重。
同一时间,赫图阿拉城。
七月间的大太阳晒的人发蔫,也晒的代善心中发慌,山城的粮草还算充足,他将松花江以南,马寨以被的大小寨子,村镇,连人带粮食都裹胁到了赫图阿拉,那能不充足么。然而多了十万张嘴便不显得充足了。于是,代善做出了一系列残暴的行为,被后人唾骂,记入史书,被永远订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代善下令减灶,原本十民开一灶,如今减为百人一灶,口粮减半。
百人共用一个灶,口粮还减半,赫图阿拉会发生什么事情,自然是老弱病残被大量淘汰,生生饿死了。
第六百五十章 佛法难闻
第六百五十章 佛法难闻
建虏可谓残暴,对明人狠对建州之民也狠,兽性大发。
十余日间便有大量老弱,妇人,童子死亡,尸体被虏兵从山上仍了下来,后来死的人多了明军也怕滋生瘟疫,便派出辅兵挖坑埋尸,尸体实在太多了索性点起火堆焚烧,烧的连围城明军都觉毛骨悚然。
山下,白焕章脚踩火药箱,用千里镜观察着山上建州军。千里镜中,守在半山腰上的建州大营如十八层地府,佝偻的成年男子在军营里走动,搬运尸体,老弱女子蜷缩在地窝子里动也不动,如同垂死的小兽一般。
耳边,传来张益的轻笑声:“觉着可怜?”
白焕章嘴唇动了动,终还是犹疑道:“人身难得,佛法难闻。”
张益咧嘴笑着道:“你可知海城,金州一地原有汉民几何?”
白焕章谨慎道:“自是不知,请张兄指点。”
张益斜眼看着山上建州之民,笑着道:“海城以南原有汉军百万,如今只余八万,十不存一呀。”
白焕章嘴角又抽搐几下,近百万辽东汉民都哪里去了,自是被建虏杀光了,掳走了,这倒是一桩秘闻了。朝着张益拱了拱手,两人失去了说话的兴致,静静看着建虏兽兵戕害建州之民,渐渐心如死水一般波澜不惊。
良久,白焕章又拱手道:“此事,某当整理成书,传阅天下。”
张益一拍大腿叫着道:“成呀,正该如此!”
白焕章所著《建州志》在后世影响极大,是后世大明学子必读经典,书中对赫图阿拉之战的记载十分详尽,全面揭露了后金虏军的残暴,兽行,也将后金大贝勒代善死死订在了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自然,建州之战胜的是大明,明人编的建州历史,必然不会说后金的好话。
同样,清人编的明史,大明的皇帝自然个个都是昏君。
马城见到白焕章的手稿,也不过一笑之了,成王败寇,古来如此,话语权终究是掌握在胜利者手中。
同一时间,松花江流域。
十余条鸟船起了桨逆流而上,在宽阔的江面上飞掠,鸟船可载五十员,沿江搜索的水师步战队刚好一个营,士卒都是从台湾镇军中抽调而来,第一任统制官是前水师游击李明珠,如今升任了参将,大致相当于开原军制里的上校官。靠后的一条船上,邓承志学着俞明铎样子的手按战刀,挺胸抬头站在甲板上,便觉得这样站着很威武很雄壮。
可惜自进入松花江流域以来,两人便被复杂的水文地理弄的晕头转向。这条江也太宽阔太浩荡了,支流众多,十几条战舰开进来便如同进了迷宫,如同鬼打墙一般在各个支流中打转。邓承志虽心中颇为不耐,也只能苦忍着,他刚调任水师步战队不到半个月,不愿与水师同僚起纷争。
从各部抽调编成的水师步战队总计十营,五千人马,多数是步卒也有少量轻骑。
邓承志是邓子龙后人,俞明铎是俞大遒的后人,两人都是万历朝名将之后。
如今开原,台湾两镇之中,名将之后聚集的越来越多,颇有些重现神宗万历朝将星闪耀的迹象。一阵风吹过,邓承志一个踉跄,俞明铎却站的稳稳当当,窃笑声中面嫩的邓承志窘的面红耳赤,自打步卒上了船,邓承志方知水师同僚看似威风,领着比步卒高一倍的军饷,实则不易。
这还是内河就站不稳了,到了远海又会如何,那还不得连胆汁都吐出来。
俞明铎不满哼了一声,身边窃笑声渐息,替同僚找了个台阶下,沉吟着道:“这应是上游!”
邓承志闷闷的应了一声:“水战上的事,你说了算。”
俞明铎露齿一笑视线投向大江两岸,水网密布,支流繁多的复杂水域,眼睛不自觉红了起来,这建州腹地何只良田万亩,十万亩,百万亩也是有的。这沿岸还都是上好的水田,还有大片沼泽,稍经开垦便可种植水稻,怎么着大明立国二百余年,就没想着把这建州丰腴之地占了呐。
越往上游走,俞明铎眼神就越灼热,这建州腹地到底有多少亩上好水田,这比湖广粮仓也不差多少了。邓承志想的反倒简单,他满脑子想着建功立业,倒还不知他身侧这位水师同僚,名将之后已经在盘算在建州置办产业了。
午后,十余条内河战舰从一条支流飞掠而出,落了桨。
十余条战舰甲板上,从水手到军官,都被面前壮观的景象惊呆了,
出了松花江支流面前豁然开朗,一片平坦,水天一线直至大地的尽头,白云朵朵,水域浩瀚无边如身处汪洋大海,宽阔竟似无边无际,汪洋中尚有几处孤岛,水草繁茂,处处都有形态各异的水鸟栖息。如此波澜壮阔的壮观水域,竟是由三条大河汇聚而成,将见多识广的水师将士们都惊呆了。
战舰缓缓驶入江河交汇而成的一个大湖,连江南水乡长大的俞明铎也惊呆了,看着不远处梳理羽毛的大群仙鹤,水鸟良久不语。邓承志也神情呆滞,如身在梦中,这建州腹地竟是一处世外桃源么,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
扑通,一条十斤重的大鱼跳到甲板上。
好大一条鲤鱼在甲板上扑腾,邓承志惊的张大嘴巴,流出口水还茫然不知,这地方鱼多的要寻死了么,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呐,鱼多到要往船上跳。良久,一众水兵一拥而上结果了那条大鱼,眼巴巴的看着上官。
俞明铎也是哑然无语,良久才道:“造饭吧。”
扑通扑通,一片欢闹声中,明军水兵纷纷跳下湖摸鱼,撒了欢的在风景如画,波澜壮阔的三江平原上折腾起来。
午后,甲板上。
一餐全鱼宴让邓承志吃的全身舒坦,坐在甲板上眯起眼睛,满足的看着远方水天一线,舒适的不想站起来。俞明铎也还在震撼中,这建州腹地到底富饶到什么程度,湖里十几斤重的鱼还算是小鱼,有水性好的部下摸上来一条重达百斤的肥鱼,这还是徒手摸到的,这要是一网撒下去那还了得么。
第六百五十一章 变革
第六百五十一章 变革
俞明铎有些糊涂了,建州腹地竟然如此富饶,简直闻所未闻,大明若是早些年取了此地,还会惧怕区区旱灾么,只吃鱼就能将人养的膘肥体壮。再看看无边无际的沼泽地,这不都是上好的水田么,心中凛然,这建州之地到底能养活多少人呐。
竟又狂喜,这是立了大功呀,得赶紧奏报上去将这世外桃源占了。
“转向,转向,回去!”
俞明铎打了鸡血般亢奋道,麾下水兵们纷纷爬起来摆弄船桨,这回是顺流而下可快的多了。
消息传来,水师在建州腹地发现了三江平原。
叶赫城,官邸。
水师传来的消息再次引爆了开原,叶赫,抚顺各城,城内城外,军中都传的沸沸扬扬,建州腹地竟藏着世外桃源,良田不知千万亩。马城不过一笑了之,东北的富饶那是后世尽人皆知的,棒打狍子瓢舀鱼还是含蓄的说法,在三江流域大鱼都是自己寻死往船上跳的,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守着宝山而不取,也难怪后世大明被人叫作大萌,委实是萌的可爱,这自然都是道德君子们的功劳。若早早取了东北之地,尽取中南半岛,台湾爪哇,区区旱灾又何足惧,还能闹出饿死人的笑话么。将大明朝的流民都填进东北,连个浪花也翻不起来,还能落下个地广人稀的评语。
大明非是亡于天灾,而是亡于儒教,亡于道德君子们的蠢萌。
自然,眼下还没条件往东北移民,东北之地,如今是以大型奴隶制庄园的方式,迅速被明人占据了,从而催生了一大批暴富的奴隶主。随着辽镇近二十万大军节节胜利,东北正在朝着美国南方的奴隶种植园模式快速发展,若脱了缰的野马一般,一发不可收拾了,官府也因此聚敛到了天量的财富。
赫图阿拉,山城。
代善站在山城最高处,木然看着远处明人赶着牛车,马车,拖家带口往松花江方向迁移,人过一万,无边无际,大举北上的明人如逃难一般排成长长的队伍,绕城而过,自然不是逃难的,而是去建州腹地圈地的。
代善心中绞痛,建州腹地有多富庶,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
明军如此肆无忌惮的往北迁移,竟然将他的十万山城大军当成了摆设,代善感觉被羞辱了,想到富饶的建州被明人一寸一寸的占据,便如同有人拿着把小刀,在他心肝上一块一块的割肉,痛苦,痛彻心扉。
城外,则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光景。
张益放下手中的军令,一摆手叫过几个部下,帅府命他遣轻骑,护送百姓商贾北上开拓建州之地,张益不敢怠慢派了两营轻骑,沿途护送,并会同水师清剿建州之民,想来明军轻骑下手不会太轻。畜奴,农奴如今是抢手的资源,军队抓到的奴隶,发卖后照例可留用三成,这也是很大一笔财富。
喝兵血,吃空饷在开原军中是不存在的,便只是笑谈。
看着大批向北迁移的百姓,商贾,张益咧嘴道:“大帅对商贾太仁慈了,恐生后患。”
白焕章赞同道:“然而,不免会有些逐利奸商,徒生事端。”
张益看他一眼,颇为圆滑道:“大帅想必是磨刀霍霍,就等着不开眼的奸商撞上来呐。”
白焕章油然一笑,想着大帅的性子还真是极有可能,设了圈套给人钻的,得看有几个不开眼的会一头撞上去了。
叶赫城,官邸。
马城翻看着坐探司发来的密报,随着商业的兴盛,土地交易的繁荣,不免冒出一些奸商,马城的态度是绝不姑息,一经发现便严惩不怠。在大明朝惩治奸商太容易了,反手之间便是家破人亡。
常二公子在叶赫知县任上做的不错,将大军补给做的井井有条,自此人起,开原新学大批学子进入开原行政体系,取代了儒学门生的地位,并将大量奸猾小吏裁汰,以精通经济之学的新学学子代之。常二公子是什么人,抱着算盘出生的经济人才,衙门里又有一大票新学学生辅佐,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作为石破天惊的一次大胆变革,叶赫县府表现出惊人的能力,效率。
这是一套全新的行政体系,效率极高,常知县有马城撑腰胆子大了起来,使的县府衙门如同一部精密机器高速运转着。失意的儒学门生黯然离开辽东,寒门出身的新学学子们接过行政大权,吏治顿时为之一清。
这是马城筹划多年的变革,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
此时,叶赫县突然闹出一件大案,震动辽东。
案情并不复杂,一个奸商看中了一块地,而那块地是一个军中下庶士的军功授田,这个奸商便仗势欺人,以极低的价格巧取豪夺了。那士卒不服上门理论,双方发生冲突那士卒一怒之下,拔刀砍死了奸商,苦主将官司打到了县衙。
崇贞七年,七月末。
马城一手抱着爱女,另一手抱着爱子坐在水榭中。
下首常知县穿着七品官服,大热的天捂的严严实实,不停的冒汗,一半的热的一半是吓的。这官司打到他的县衙,常知县是睡不好,吃不香,夹在中间难做人,一头是开原显贵一头是镇军将士,这案子又该如何判。常知县无奈只得走门路,往大帅府上求救,就差痛哭流涕了。
马城看他热的满脸通红,便体恤道:“来人,带常大人去换身常服。”
常知县慌忙起身拱手作揖,也实在热的受不了,换了一身常服回来才轻松多了,仍是只敢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马城心中有数,断案么非他所长,估摸着这位知县大人,连大明律都一窍不通,这倒是又一个变革的契机。
大明吏治的一大弊端,便是地方官权力太大了,地方官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眉毛胡子一把抓,不然怎么叫破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这是一项极大的弊政,当上一任知县那便是百里侯,这弊政也是该变革了,总不能开历史的倒车,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契机,先将司法权从地方官手中剥离。
第六百五十二章 三法司
第六百五十二章 三法司
为审此案,马城请出了袁可立的门生黄道周,任开原三法司第一任主审官,专管刑狱事,将司法权从县令,知府手中剥离了出来。开原府继军政分离之后,又施行了司法行政分离,让原本死水一潭的吏治顿时为之一新。
如此也是势在必行,随着开原掌握的地盘越来越大,开原旧有的官僚行政体系,已严重拖了发展的后腿,革新势在必行。旧有官僚体系地方官权力太大,难免与爆富的新兴阶层,旧有的官僚阶层发生冲突,不将吏治整顿一番,早晚会出大乱子。
卢象升对此赞不绝口,将此举评价为开万世之先河,善末大焉。
新成立的三法司有独立的办公衙门,专管诉讼刑狱事,历任主官都是五品与知府平级,自成体系。
晚间,官邸。
马城坐在凉爽的石亭中脸色有些阴沉,于凤君坐在另一侧,凤目含煞,这案子的苦主竟是已故开原副将于化龙的表亲,那也便是于凤君的表舅,算起来也还是马城这个大帅的长辈,竟干出了强买强卖的奸商勾当。这老掉牙的戏码,让马城心中暴怒,看在娇妻面上将心头无名火强压下去。
这类事情早晚都会发生,财帛动人心,指不定底下还有多少罪恶的勾当。
开原大军占领的土地,都是由提督衙门公开发卖,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军功授田自由买卖也是常态。然而这死鬼表舅以十五两银子一亩的低价,欲强买人家的五十亩水田,被人砍死也算咎由自取。
如今亲戚求上门来,于凤君也气炸了,她每日深居简出,躲在家中相夫教子就怕惹到这类麻烦,却仍是被麻烦找上门了。那苦主一家跪在马城面前,嚎啕大哭,哭的让人心烦意乱,于凤君官家小姐脾气发作,凤眼一瞪便欲让护兵打出去,却被马城拦住了,这个案子一味弹压没有任何益处。
安抚了几句打走了苦主一家,夫妻两人在石亭对坐闲聊。
于凤君凤目横过来,埋怨道:“打走便是,你非得拦着,迟些这家人定会在外面乱嚼舌头。”
马城一笑:“烦请贤妻指教。”
于凤君见他识趣,方愁眉不展道:“这案子可有些难办,按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是那凶犯偏偏又是功勋老卒,两难。”
马城无奈摊手,不难办还会请袁公的弟子来么,黄道周黄大人自会处置。
于凤君也颇无奈,此案中她的立场最尴尬,便只能看黄大人施展手段了。
叶赫城,县衙。
黄道周苦着脸坐在县衙后院,和卢象升,常县令几人相视无语,黄大人欲哭无泪呀,这个案子要怎么判,怎么判都要惹一身的臊气。判凶犯偿命要得罪军中将士,判无罪开释,又要得罪一干开原显贵。偏偏那苦主又是大帅的亲戚,愁的黄大人一杯一杯的喝酒,真想就此一醉不起。
卢象升夺下酒壶,失笑道:“这事儿得赖在袁公头上,只怪袁公早年青天之名太甚,你又是袁公弟子,不找你找谁。’
黄道周脸色更哭丧了:“你还来调笑与我。”
袁可立早年在江南当推官的时候,确是有袁青天的雅号,着实断了不少大案,要案,要说黄道周也是审案断案的好手。调侃一番,卢象升方从袖子里拿出锦囊,交了过去,总不能真让黄大人醉死了。黄道周打开锦囊只看了几眼,便僵住了,仿佛被人点了穴道一般,僵在当场。
常知县还吓了一跳,狐疑道:“黄大人这是魔怔了?”
卢象升是一身的轻松,又调侃道:“非也,非也,是吓傻了。”
良久,黄道周才喃喃道:“大帅这法子能成么,案子还能这般断么?”
卢象升手握折扇,赞道:“法理不外乎人情,这是开城兄的原话,你可自行领会,成不成得由你来定,你才是三法司主官。”
黄道周慎重的将锦囊收好,点头道:“在下懂了,必不负大帅所托。”
一道锦囊解开了一个天大的难题,黄道周心情转好对酒当歌,朝着帅府的方向举了举杯,一饮而尽。
黄大人也不由得赞道:“大帅之才胜黄某百倍,心服口服!”
卢象升哑然失笑,想起那份锦囊仍是目露奇光,对马城想出来的法子心中叫绝,马城也不敢贪功,明言这法子是西人几百年前就开始用的,如今只是照搬过来,对开原体制当是一个极有益的补充。
叶赫城,入夜。
张水子佝偻着身体沿街行走,扮成哑巴在一处铺子讨了碗水喝,就着清水啃着干粮,一辆马车颠簸着从街道上经过,张水子慌忙避到一边,紧了紧身上的单薄罩衫,不经意间露出的小眼睛里,射出两道凶悍犀利的精光。
夜深,张水子蜷缩在一家富户的屋檐下,和衣而卧。
他是从辽阳城下当了逃兵,一路装聋做哑潜伏进了叶赫城,怀中还是揣了凶器的,和衣而卧时手仍握紧了怀中倭刀。他的倭刀有大小两把,大的携带不便太扎眼了,只在怀中揣了把肋差,然而他对自己的刀法极为自信,劫狱杀人,一把三尺短刃便尽够用了。
张水子不惜当逃兵,是因为他在军中的昔日同袍杀了人,下狱了。
他昔日在台湾镇军中的兄弟,也是他的队官周显,杀了大帅夫人的表舅,下狱待斩,张水子便义无返顾的当了逃兵,来救人了。他是个认死理的人,从小在海盗群中长大,匪性极重,自是不肯善罢甘休。
周队官是一条好汉,这样的好汉不该死,张水子就是这样想的,这样做的。
蜷缩在大户人家的屋檐下,张水子觉着心中空落落的,大帅也会袒护夫人的表亲么,他觉着心中的信仰似乎坍塌了,一颗心空落落的,难受,恨不得暴起杀人。他也没想着行刺大帅,只想把周显救出来后远走高飞,去海外讨生活。
夜,似极为漫长,张水子精悍的眼神似有些迷茫。
他在叶赫城晃悠了五天,几次想杀尽大牢又强忍住了,他怕连累了如今的上官马灿,更怕连累了军中同袍,马六少爷对他是恩重如山的,偏偏周显又不能不救,这便让心思简单的一个东海悍匪,陷入两难。
第六百五十三章 邻人团
第六百五十三章 邻人团
七日后,公审。
县衙外贴出布告要公审周显命案,地点就在县衙大堂。
张水子眼睛一亮佝偻着身体,随着拥挤的人流靠近县衙,衙门外三班衙役,坐探司中人,大批护兵里三层外三层,戒备森严。轮到搜查,张水子不动声色使了个障眼法,连鞘短刃在左右手之间打了个转,边轻松瞒过了两次搜身,混在大队人群里佝偻着腰,从人缝里往大堂里张望。
一眼看过去张水子一楞,呆住了,衙门断案他也是见过的,眼前却处处透着蹊跷。
大堂里分三处落座,上首坐着的自然是主审官,主审官应是有三位。
大堂左侧是两张台子,不知有何用处,最蹊跷的右边这一侧,竟然坐着二十个百姓,二十个百姓男女都有也大多神情拘谨。从服饰看,其中有衣着华贵的商贾,有寒酸的百姓,竟然还有两个神态拘谨的女子,双手扶膝僵硬的坐着,动也不敢动。
张水子觉得脑袋不够用了,这又是个什么章程,县太爷断案还有百姓的事儿么,不只是他,挤满县衙的百姓,看客也都在议论纷纷,头回见到如此稀奇的衙门,这三法司又是个什么所在,强压了县太爷一头么。
议论声中,三位主审官从照壁后转了出来,落座。
“威武!”
三班衙役喊起堂威,百姓们顿时了然,换汤不换药么。
此案在开原所辖各地影响力极大,开原府各位上官也不得不慎重对待,此案一个处置不好,可是要动摇开原民心根本的。黄道周气定神闲坐到主审位子上,朝着两位同僚欠了欠身,两位同僚慌忙抬起屁股回礼。
黄道周便中气十足道:“带案犯!”
“威武!”
堂威声中,戴着镣铐的凶犯周显被压抑带了上来,走向右边的一个座位,一按肩膀将周显按的坐下了。一片哗然,百姓们都炸了锅,这杀人凶犯上了堂不用跪么,这章程倒还是头回见到。连周显也颇为意外,呆楞楞坐在椅子上,也弄不懂为何他可以见官不跪,呆楞楞的倒傻住了。
张水子也在啧啧称奇,却又觉得这个章程好,周队官这样的好汉为何要跪一个赃官,就不该跪!
黄道周又低喝了一声:“带原告!”
堂威声将议论声压了下去,片刻,原告苦主带到坐进另一张台子里。
百姓们也算看出点门道了,这是原告和案犯同座,以示公正,这个三法司还真有点鬼门道哟。接下来更稀奇的事情发生了,原告请了讼师上了状纸,照壁后面又转处一个穿青衣方巾的讼师,竟然替案犯也上了状纸。嗡嗡的议论声如开水般沸腾起来,这位兄台一看就是衙门里的人,衙门还给出钱请讼师么。
周显也呆傻傻的自语,咱没花钱请讼师呀,他是自问必死的,银子还不如留给家中娇妻幼子,哪舍得花。
原告席站起来一个衣着华贵青年公子,不满道:“黄大人,这是何意!”
黄道周眼睛一瞪,吼了过去:“坐下!”
那青年公子也怒了,叫着道:“我是原告!”
黄道周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森然道:“你不愿坐么,本官便治你个咆哮公堂之罪,请出去!”
呼啦,两个衙役凶神一般走过去,吓的青年公子慌忙一屁股坐下,直翻白眼,好汉不吃眼前亏,算了。
青年公子坐下了,仍阴森道:“黄大人这是要做青天大老爷么,黄大人欲拿人立威,可不要挑错了人。”
黄道周也不生气,平和道:“本官自有分寸。”
开审,原告,被告分别宣布状纸,两位讼师便当堂对质,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让百姓们白看了一场好戏。那衙门派给案犯周显讼师,竟言辞十分犀利,一部大明律信口拈来,将那原告重金聘请的老牌讼师驳斥的面红耳赤。百姓可有的热闹看了,眉开眼笑,指指点点,这真是的稀奇了。
那原告请的讼师在开原府名气极大,却被一个年轻后生驳斥的结巴起来了,尤为可笑。
那青衣戴方巾的后生是何许人也,名不见经传言辞却如此犀利,也难怪百姓议论,好奇指点,这真真是大明朝难得一见的奇观呐。
黄道周端坐上首,心中也在啧啧称赞,这个后生,大明朝头一个官派的讼师,这是个大大的人才,这个人可得收入囊中了,不能放跑了。
那原告讼师被辨的急了,竟破口大骂:“在下万历四十五年举人,你这小辈何来!”
那年轻后生不急不徐,朗声道:“在下天启二年新学学生,专攻律法。”
话音未落,黄道周已经发作了,闷哼一声:“你要咆哮公堂么。”
那原告讼师被呛的直翻白眼,负气甩了甩袖子,不愿与一个后生晚辈理论,偏偏那后生犀利将大明律信手拈来,将他驳斥的颜面无存。两位讼师唇枪舌剑辩了一整天,上百个证人走马灯一般在堂上进出,物证,凶器也呈上来摆在堂上,案情早就明白无误了。
案犯周显在军中任职,长期不在家中,立了军功得了五十亩授田,死者赵某仗势欺人凌虐周显之妻,以每亩十五两银子的低价,强买强卖。周显从军中归家后,一怒杀人,将那赵某当街砍死了,人证物证确凿无疑。
这案子原本就是极明了的,难就难在如何断案。
黄道周手心里捏着汗,将心一横,便沉声道:“退堂,请诸位邻人入内一叙。”
窃窃私语声中,县衙中百姓们看了一整天仍不觉烦闷,反倒心中惊奇,看着那二十位所谓的邻人纷纷起身,鱼贯走进照壁后面的大堂,想破头也想不出来,这所谓的邻人又是些什么人,与本案何干。
这自然便是马城提出的大陪审团制度了,陪审团制度是宪政的基石,这是毫无疑问的。
早在六百年前,英国就开始实行陪审团制度了,马城只是照搬到开原,连最初的称谓都没有变,称之为邻人团,案犯周显生死便由这二十位邻人决定。这二十人自然不是乱挑的,都是身家清白,亲眼目睹了凶案现场的证人,这便是陪审团制度早期的样子。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不义
第六百五十四章 不义
二十位邻人被请进了县衙后堂,堂中,黄道周和常知县两人端坐上首,被请进来的邻人们,看见两位大老爷仍是纷纷跪下磕头。升斗小民见了官就跪,那是几千年来形成的本能,县尊大老爷那是多大的官,那是能生杀予夺的。
常知县慌忙道:“诸位乡亲请起,不必如此。”
黄道周也温言道:“请座,上茶。”
也由不得这两位摆架子,屏风后面可是坐着一尊大神呢,马帅亲至,黄道周不苟言笑,常知县便如坐针毡,险险连椅子也坐不住了。马城透过屏风的缝隙,看着恭恭敬敬匍匐在地磕头的百姓,轻轻叹气,这一跪便跪出了中原王朝几千年的真相,一个官字,一个民字,这两个字是对立的。
以官为本,以官为贵,以官为尊这便是中原王朝,所谓精英,读书人的原罪,非要爬到别人头上做大老爷,以彰显其与众不同的肮脏本性。偏偏一面被百姓跪着,一面还要标榜自身的品性高洁,何其无耻。
官民对立,便是历代中原王朝被异族覆灭,被屠杀的根本。中国人为何历来喜欢窝里横,内乱,盖因官员视百姓为蝼蚁,百姓视官员为仇人,历朝历代百姓造反,最先喊出个口号必然是杀狗官,历朝历代百姓造反便等同与杀官。
明人可以一边跪着官,一边争霸世界么,只怕会被洋人笑掉大牙,中兴大明,任重而道远。
堂中,三班衙役将邻人们请起,落座。
升斗小民坐的战战兢兢,另有几位商铺掌柜却面上带笑,朝着两位大老爷拱手作揖套近乎,商贾的地位在开原一地,是大大的提高了,见了官也能坐的稳当了。三教九流坐进了官厅,这县衙官厅便有了些锐意革新的气象。
黄道周没动茶,便沉声道:“这章程,诸位已了然于胸,便议一议吧。”
下首一片鸦雀无声,虽说章程已经烂熟于胸,二十位邻人也是自发来陪审的,可事到临头终究是有些心怯。升斗小民真能投票,替知县大老爷断案定生死么,诸位邻人心中多半是底气不足的,倘若说错了话,冒犯了两位大老爷遭了报复,那便大大的不值了。
冷了场,黄道周也颇无奈,屏风后面马城也只有苦笑的份。
厅中诸位大人脸上写着大写的两个字,尴尬!
马城也十分尴尬,制度不是照搬过来就是奏效的,百姓仇官,更怕官,这是几千年来的惯性使然,如何能够不冷场。
一位穿上好绸缎袍子的掌柜,还起身作揖恭敬道:“请县尊示下,我等无有不从。”
“是是是,请县尊大老爷明示。”
几位掌柜的面上赔笑起身打躬作揖,分明有讨好县尊之意,这几位肯来做这个邻人,摆明了是钻营投机来的。黄道周语塞,被这几位自作聪明的小商人呛的直翻白眼,马城也忍不住轻咳一声,啼笑皆非呀。
黄道周也并非酒囊饭袋,也是有急才的,眼睛一转还是将两位讼师请进来,接着辩论案情吧。
两位讼师重又请了进来,见了礼,又辩了个昏天黑地。
那原告讼师大咧咧道:“杀人偿命,此为常例,似周显这般一怒便暴起伤人,家破人亡,不明正典刑如何能服众,纲常何在,请大人明断!”
黄道周面无表情,那官派的后生讼师也侃侃而谈:“此案苦主不义在先,凌虐妇人孺子,其心可诛,更是那死者家奴动手在先,手持凶器围殴周显,周显百般无奈方愤然反抗,何罪之有?”
那后生作了个揖,便慷慨道:“依大明律有十恶不赦之罪,大逆,谋反,恶逆不道,不敬,不孝,不睦,不义,内乱,敢问兄台周显犯了哪一条,倒是死者占了一条不义大罪,当属十恶不赦!”
他对大明律烂熟于胸,将那颇有名气的讼师又呛的直翻白眼,竟一时无言以对。
黄道周见猎心喜,忍不住道:“此言有理,周显罪不至死。”
那后生一面欣喜拱了拱手,又往堂下邻人们瞅了一眼,终愤然道:“诸位邻人,在下以为周显见家中妻小被不义之人凌虐,故暴起伤人,当属自卫,理当无罪开释,请诸位邻人明断!”
黄道周和常知县精神一振,马城也心中欢喜,终于有个上道的了。
黄道周对这后生是越看越欣赏,便趁热打铁道:“诸位良人,可畅所欲言。”
气氛被那后生讼师调动了起来,众邻人里终于有胆子大的,欠了欠身子欲言又止。
一个穿绸缎,酒糟鼻的矮胖邻人,有些畏缩道:“杀人偿命么,天经地义。”
有人开了个头,便有人不忿反驳:“是那苦主仗势欺人,你的良心长歪了么,怎可颠倒黑白!”
“明明是那苦主身边几个长随先动了手,真当别人都是睁眼瞎么!”
“是是,那后生周显武艺真好,刀背一拍便将那长随拍晕,再一刀,斗大的脑袋就飞了起来,好武艺呀!”
“没一身好武艺,能立军功得授田么!”
气氛突然变的火热,马城在屏风后面听的脸黑,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还议论起案犯的武艺来了,这不是跑偏了么。这也是难免的,民智未开,升斗小民贩夫走卒识字的不多,议论起来自然便离题万里,跑偏跑到太平洋去了。
黄道周也哭笑不得,只能耐着性子闷哼道:“且住,诸位邻人,与本案无关的就不要议了。”
堂下小民们慌忙闭上嘴,却早已吵的脸红脖子粗,热血上冲话也便多了,仍是你一言,我一语激烈争吵起来。再后来双方讼师也加入战团,挽起袖子,斯文扫地,吵着吵着便骂起来了,好端端的县衙变成了菜市场,入你娘,捣你妹的粗言秽语层出不穷。
没人知道大明历史上永载史册,开创大陪审团制度先河的要案,最后是在粗鄙的市井对骂中结束的,史书自然不会如实记载。
“入你娘,没卵子的黑心货!”
黄道周听到这一句,实在忍不住摆了摆手,三班衙役将水火棍一敲,喊起堂威。
“威武!”
堂威声将叫骂声压了下去,正在对骂的邻人们纷纷冷静下来,打个寒噤,才想起这里是县衙不是市井街道,又害怕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逃卒
第六百五十五章 逃卒
黄道周揉着发酸的额头,无力道:“依大明律,周显并非十恶不赦之罪,罪不至死,死者又不义在先,故依律周显当罪二十载,流千里,表决吧。”
马城心中赞赏,袁公的学生也不是浪得虚名,这案子判的不错,罪名定的极精道。大明律是依照唐律而来,除了十恶不赦的十大罪,就算杀了人放了火,也是可以依据案情通融的,大明律还是很讲道理的,并非后世那种教条化的刻板法律。
死者不义在先,先占了不义这一条,不义,也算是古代律法中的一条经典。
马城就觉得这一条大明律很讲道理,也很人性化,法律么也不能不讲道义,道义不存,律法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故此黄道周判的极准,那原告讼师也无话可说,只得拱手道:“大人神断。”
被告讼师也心满意足了,恭维道:“大人英明。”
双方讼师已然服了,两个书办便将笔墨送到诸位邻人手中,又傻眼了,不会写字的居多。
黄道周只得无奈道:“赞同流刑的画圈,赞同无罪开释的画方吧。”
二十位邻人这才纷纷低头,在雪白熟宣上画圈画方。
此时天色已晚,临近黄昏,这案子竟然审了一天。
两个书办将邻人团的表决收上来,不计名的投票交到黄道周手中,黄道周将一叠宣纸放在桌上,请两位副审一同查验,以示公正廉明。两位副审拱了拱手走上前来,一张一张仔细查验。
不多时,三班衙役连同三位上官,又从照壁后转了出来。
二十位邻人,双方讼师也排着队鱼贯而出,重新落座,外面百姓早已等不耐烦了,纷纷打起精神往里面张望。
黄道周掀官袍,落座,威严道:“本官宣判!”
“威武!”
堂威声起,水火棍有节奏的敲打着地上青砖,正在打瞌睡的百姓纷纷打起精神。
黄道周清了清嗓子,木然道:“经邻人团裁定,案犯周显无罪开释,退堂!”
嗡!
黄道周一掀官袍下摆,扬长而去,县衙内外围观的百姓却炸了窝,开水一般沸腾起来,上千百姓眼睁睁看着衙役上前,将周显脚上,手上镣铐解开,周显还茫然坐着一脸无辜,浑不知是梦境还是真实,竟傻掉了。
一片哗然,百姓闹腾起来,那苦主一家也上蹿小跳急红了眼。
“不公!”
“不公,不公,我等不服!”
“上告,去提督府上告!”
苦主一家闹腾起来,衙役们可不管那一套,端着水火棍排着队走过来清场,呼啦,百姓纷纷涌出衙门,衙门大门砰的关上了。
此时,从侧门里走出两个书办,将一纸告示贴到墙上。
这又引发了一场地震,有识字的摇头晃脑,对着告示念了起来:“自今日起,凡命案,要案,大案皆照此办理。”
“凡案情不明,律法不察之处,皆由大邻人团决断。”
嗡!
披头散发的周显从侧门里走出来,百姓们嗡的一下又炸窝了。
周显是晕头转向的,一步高一步低如陷云端,晕呼呼的走出县衙大门,却被眼前黑压压的围观百姓吓了一跳,惊出了一声冷汗清醒了,又迷糊了。他那日忍无可忍,拔刀杀人,杀的还是大帅夫人的表舅,本已认命做好了偿命的打算。却未料到竟峰回路转,柳岸花明,竟毫发无伤从大牢里出来了。
两个衙役将百姓赶开一些,回头笑道:“周壮士,保重。”
周显慌忙应和道:“保重,保重!”
从百姓让出的狭窄胡同里穿过,周显心中激荡起来,迈开大步归家,无比想念家中娇妻爱子。
人群里,身材瘦小猥琐的张水子松开了短刃,强忍着才没有叫出来。
张水子心情激荡,心中在怒吼:“大帅英明!”
啪,张水子狠狠煽了自己一巴掌,周围百姓早闹腾起来,也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啪,张水子又煽了自己一巴掌,狰狞的恨恨骂道:“煽死你,你怎敢在心中说大帅的不是!”
“煽死你,大帅那是神仙一般的人物,那般高洁,岂会如你想的一般龌龊!”
张水子狠狠煽了自己几巴掌,在心中将自己骂的狗血淋头,才挤开人群,快速穿过拥挤的街道,找了处没人的地方将肋差一埋,翻山越岭匆忙赶回军中。心中越发忐忑,这回可真是大大的失策,想起上官马灿对他的器重便臊的满脸通红,只是木讷的想着出来的时日不长,应是不会被察觉吧。
城中,县衙。
马城端坐上首,卢象升,黄道周,常知县,几位三法司新任主官陪坐在下首。
新官上任,马城不免要劝勉几句,周显是无罪开释了,这案子带来的影响却远未结束,三法司衙门必然成为众矢之的,要面临巨大的压力。在大明朝想做成点事情,太难了,马城早就深有体会,王八之气并没有什么卵用,王八之气散发多半会死无葬身之地。
黄道周倒是破罐子破摔了,左右有马城给他撑腰,总不会连衙门都让人砸了。
倘若不是马城亲自替他站台,给他撑腰,他的三法司连一天都坚持不下去,很快就得让人拆了。
此时魏朝大步走进来,耳语一番,那六少爷部下的刺客出城了。
马城还记得那个使倭刀的好手,是个刀刀见血的好手,一看便知是打小便杀人越货的狠角色。
魏朝忧心道:“不若将此人,呃,暗中处置了。”
马城稍一思索便轻声道:“让灿儿自行处置吧,他如今也是一营之主,也是该有些主见了。”
魏朝眉头大皱却还是躬身一礼,又朝着卢象升拱了拱手,便飘然而去。
辽阳前线,大营。
马灿心烦意乱踢打着木桩,拳头,腿脚狠狠落在木桩上,将自己累出一身热汗,呼哧呼哧喘息着。
不远处,五花大绑的张水子跪伏在地,被几个亲兵看管着。
马灿气的眼前发黑,他如此器重的部下竟当了逃兵,还携利刃潜入叶赫县衙门,意图不轨,让这位六少爷心中十分挫败。
第六百五十六章 忠直
第六百五十六章 忠直
马灿心烦意乱,张水子却用额头点着地,心中阴霾尽去反倒十分敞亮,他是个心思简单人,当了逃兵,携利刃潜进县衙,意图劫狱,几条大罪足够他死上几回了,然而他却心中敞亮,心甘情愿的认罪,死也认了。
马灿出了一身汗,突然暴怒道:“解开!”
几个亲兵为难的对看几眼,又被马灿呵骂几句,才硬着头皮解开张水子,绳子解开了,张水子匍匐在地重重磕起响头,磕的额头血肉模糊,一片红肿。马灿心中烦闷突然走过来,抢了两把腰刀,信手将刀仍给张水子。
叮,战刀落地,张水子仍在重重的磕头。
马灿烦躁道:“起来,小爷这里不留磕头虫。”
张水子一个激灵爬起来,他最怕被赶出军营,爬起来了却没敢去拿刀,只是木讷的看着上官。
刷,马灿气急了劈头盖脸劈过来,张水子本能的一个侧身闪躲,便在狭窄的空间里左躲右闪,累的马灿呼呼喘着粗气。
砍了一阵没砍到人,马灿才气喘吁吁骂道:“躲的倒快,滚吧,革职留用,滚去杀手队当大头兵!”
张水子扑通跪地,又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响头,才猫着腰退出去了。
营外,是一面利用山坡平整而成的营地,驻扎着奇兵队五百多精兵。
张水子回帐篷领了行装,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最怕被赶出军中,那便惨了,举目四望竟无处可去。他自幼在海盗群中混迹,便是独来独往没什么友人,如今在军中呆的久了,自然便是以军营为家。收拾行装去杀手队,杀手队那便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的是侦察,渗透,刀尖上添血的日子。
然而张水子却很安心,他是个想法极简单的人,并不在乎什么官位军阶。
营中,四面都是正在休整,操练的士卒,让张水子找回了熟悉的感觉,迈开大步脚下渐渐轻快起来。
“忠直!”
乔一琦给此人下了个评语,这评断当是极精道的。
马灿抓着头发,烦恼道:“可也是个夯货。”
乔一琦会意一笑,两人并肩出帐巡视起营地,这营地如今是个小校场,十余士卒正在一侧练习枪法,人手一杆枪管长一些的线膛枪,制造精良,齿轮打火,通体用上好的印度铁铸成,造价惊人。另一侧山坡大队士卒正在练习垂降,攀爬,这是由辽阳地区特殊的地形决定的,攀爬,垂降都是山地战必备的技能。
马城是精兵政策的忠实爱好者,马灿受了兄长的影响,忠实的执行着精兵策略。
他的这一营奇兵队在辽东战事中,磨砺的越发精锐,每每能创造一些辉煌的战绩,是连马城也颇为意外的,这不就是精锐山地猎兵么。特种兵在古代也是有的,倒并非开原的独创,如秦之铁鹰委实,便是一支秘不示人的精锐,汉之羽林士,欧洲的圣约翰骑兵团,都是古代特种兵中的佼佼者。
其中战绩最显赫的当属隋之燕云十八骑,少量精骑夜攻辽人,一夜杀辽人三千,这便是古代特种兵中的典范。对于马灿这支奇兵队的态度,马城自是大力扶植,作为一支奇兵来使用,这个番号倒是取对了。
天色渐晚,入夜,便是奇兵队倾巢出动的时候。
这也并非袁可立,马城所愿,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到了夜间从辽阳外围军堡里摸出来的虏兵,防不胜防,每每将前线明军搅的鸡犬不宁。袁可立也尝试夜间调动兵马围剿,收效甚微,甚至还闹出两伙明军自己打起来的尴尬。
明军无奈,到了夜间便索性守紧了营盘,不再大规模成建制的调动。
在这种背景下马灿和他的奇兵队,便大展神威,凭借出众的单兵素质,丰富的战场经验,每每在夜战中斩货极多。这也是必然事,一营百战精兵和一营普通士卒,在如此复杂的辽阳地区作战,战斗力自是天壤之别。明军各营受到马灿的启发,也纷纷组建了奇兵队,渐渐让奇兵队成为明军中的常设作战单位。
随着明军各部奇兵队的组建,投入夜战,建虏夜间骚扰战的策略便渐渐失效了。
夜间,辽阳前线。
奇兵队作战也并非个个都能上天入地,而是很务实的守在草丛里,灌木里,树上,耐心的等着猎物撞进圈套。奇兵队能在夜战中大显神威,无非是人少,兵精,单兵素质出色,心理素质又极为坚韧,不会出现普通士卒的惊慌失措。
张水子仰躺在一堆灌木里,领口的标记已经换成一条铜线,彻彻底底的大头兵。然而看着夜空心下却很平静,塌实,他在军中友人不多,周显便是他唯一一个,可以以性命托付的同袍,永远忘不掉周显坐在船舷边上,大战之前仍在悠闲喝酒的风采。常年的海盗生涯,让张水子养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不会将后背交给任何人,除了当年的那位好汉子,周队官。
一侧,树丛中微微动了一下。
张水子握在刀上的手微微一动,人却没动,反倒将眼睛闭上,身体蜷缩,将自己在灌木中埋的更深。到了夜里,虏兵会从高处的堡墙上用绳子吊下来,或者直接走秘道出城,似辽阳这样的坚城,多数军堡地下都有秘道相连。开原北关就有同样的设计,可以用来运粮,也可以运兵,十分常见。
密道出口多半开在半山腰,灌木从中,用于夜间偷袭实在防不胜防。
沙沙。
树丛林传来脚步声,尚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竟然说的还是满语。
张水子握着战刀的手慢慢松开,又紧紧握住,如此反复几次将筋骨,血脉活动开了,自信又回到了瘦小猥琐的身体里。林间,小路上,一队十余人的虏兵借着月光谨慎的行进,有包衣,有汉军,还有两个旗兵主子。
脚步声渐近,林间灌木中突然起了伏兵,从林间暴起的伏兵共有四人,动手最快的却只有一个。
第六百五十七章 轻骑
第六百五十七章 轻骑
张水子数着脚步声,放过了走在前面的包衣,耳边脚步声突然重了起来,脚步声重,那便是披甲的旗兵了。从灌木中突然暴起,锵的一声脆响,手中倭刀电般劈向一名旗兵,那旗兵慌乱之下大吼一声,连退几大步,却被张水子踩着小碎步蹭蹭追上去,刀光一闪,那战技不俗的旗兵就地一滚,亮出后背,想以厚实的锁子甲硬挨一刀,以求活命。
这是真正精锐的百战精兵,避无可避便决然以伤换死。
吱呀!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张水子手腕一转狭长的刀,神奇的刺进那旗兵颈侧,轻轻一搅,一颗硕大的脑袋落地。鲜血喷洒,被张水子轻巧的避开了,手腕再一转,刀光现,刀尖自喉结处刺入,在脑后穿处。
扑通,两具尸体落地却只发出一声响。
弓弦响动,张水子灵猫般一个翻滚,隐入暗处。
“动手!”
暗处传来一声低喝,十几步外草丛林又冒出三个明军,火星一闪几声清脆的铳响,惨叫声震天,凄厉。
中了伏,慌忙下的另一个旗兵竟心怯了,仍下激战中的包衣,汉军奴才掉头就跑。
嗤!
刀光闪,一把狭长锋利的倭刀自地上刺出,一撩便将那旗兵开膛破腹了。
张水子就地一个翻滚,避开随着血水流出的肠子,再起身时林间再没有半个活着的虏兵,只有不远处目瞪口呆的三个同袍,还有个伤而未死,拖着肠子在血水中爬行,惨叫的旗兵。朝着三个同袍挥了挥手,张水子追过去一刀刺进那旗兵后脑,心中无比的畅快,刀下,那旗兵抽搐了几下断了气。
血腥味在林间弥漫,张水子朝着三个同袍,挤出一丝笑意道:“真虏两级,好大战功呐,拿去!”
锵!
倭刀入鞘,张水子猫腰往林里深处,激战最密集处摸去。
身后,三个同袍看着他猥琐背影,瞠目结舌,琢磨着这是个什么怪人呢,刀法如神却偏偏行为古怪。
“这位是咱杀手队的人?”
“不曾见过,真真好刀法!”
三个明军边走便小声议论,走到近前看到那死不瞑目的旗兵,齐齐又打个寒噤,最先前那一刀竟是从这旗兵帽盔,与锁甲之间的连接处刺进去的,这刀法委实太犀利了,让这怪人更显得神秘。
清晨,营中。
“战忍?”
马灿看着下首一位坐探司坐探,有些狐疑道,张水子是倭国出身的战忍么。
那坐探分辨道:“应是如此,此人早年在平户,随一个倭国武士习练过刀法,当是倭国战忍的路数无疑。”
马灿先是狐疑,却又将脸色一沉,不悦道:“本将的部下,本将自会管教,便不必劳烦几位兄长了!”
几个坐探被他呛的颇为尴尬,对看几眼也颇无奈,只得抱一抱拳告退了。赶走了坐探司的人,马灿咧了咧嘴,很快便将此时抛到脑后,管他是什么战忍,战鬼的,他这个部下只是有些憨,认死理,都革职下放做大头兵了,罚也罚了,便如此收场吧。
同一时间,建州腹地,松花江畔。
天将将亮,一片开阔的大平原上,一队明明轻骑人数约两三百,便出了营,在开阔的平原上纵马飞驰。身后的营地也嘈杂起来,大车围成的营地里,男女老少纷纷埋锅造饭,饭香,飘荡在清晨的松花江河畔。
建州新辟之地,是公开发卖明码标价的。
于是便吸引了一些商人,地主,甚至家中有些余财的百姓来建州购地,家财万贯的可以购地建大农庄,买些建州奴隶耕种,一本万利。钱少的也可买上几十亩水田,安家落户,享用着白山黑水的滋养,对此开原提督衙门是鼓励的。建州水土养人呐,两个成年男女迁移到了建州,被建州水土滋养的身强体壮,那自然便会儿女成群。
人口,开原府永远是不嫌多的。
随着开原镇军打下的地盘越来越大,便出现了极尴尬的局面,打下的地盘没人居住。
好在第二批山陕流民,已然由曹变蛟率骑兵护送,不日即将抵达开原,人数约有八万之众,将极大补充开原人口的不足。流民迁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夏天迁移也不比冬天容易多少,漫长的迁移途中难免出现死伤。
关内流民,不是一句话就能迁移到外蒙,东北之地的。
流民中老弱些的,体质差的,在长途迁徙中难免死伤极多,再加上中原人长久以来对乡土的眷恋,愿意移民关外的终究是少数。逼的傅宗龙不得不强制移民,从流民中挑一些身强体壮的,没有家室眷恋的青壮男女,以骑兵护送强制送到关外。
当时,那也是一片哭天喊地,也不是人人都愿意背井离乡的。
营地里开了饭,不远处轻骑却突然示警,营地中大批骑兵放下饭碗,牵出战马,成群结队的赶往驰援。
数里外,明军轻骑遭遇了一些建州人的偷袭。
前线,数百明军轻骑控制着嘶鸣的战马,高距马上,望着数里外骑在马上嚎叫,挥舞兵器的建州人,纷纷从马背上的褡裢里抽出短铳,检查弹药。战马不安的嘶鸣,扬起前蹄,扒拉着地面。
“出!”
一个营官突然轻喝一声,数百轻骑纷纷打马迎了上去。
两支骑兵在开阔的平原上对冲起来,数百人竟然打出了惨烈的效果,对冲中明显训练有素的明军轻骑,越靠越紧,越靠越密集,在冲锋过程中战马不断加速,马上大红战袍被风吹的猎猎作响,法度森严。
对面,也是数百建州人便显得杂乱无章。
多数建州人都是骑在光秃秃的马背上,没有马鞍,兵器也是简陋原始的狼牙棒,铁骨朵,马上骑兵便更显老弱,有鞭子花白身材瘦小的老鞑子,也有十余岁的少年鞑子,老的老小的小,当是附近某个寨子里的男人倾巢而来,看上去却有些凄惨无助。
砰砰砰!
法度森严的明军轻骑靠近了,纷纷发铳,战场上一阵硝烟升腾,密集的铳声中,建州人便如同风中落叶一般纷纷跌落马下。一阵铳声过后,人喊马嘶,凶悍的明军轻骑纷纷抽出马刀,挥舞着一路劈砍过去。不远处明人的营地中,一片欢腾,顽皮的少年,好奇的少女纷纷爬到马车车顶上,举目远眺,孱弱的建州人一个对冲便被彻底击垮了,溃败了,开始打马四散逃跑。
第六百五十八章 营地
第六百五十八章 营地
孱弱的建州人一个照面被击溃,一个对冲大半栽倒,落马,以孱弱之民与精锐的开原轻骑正面交锋,败的极惨。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开原轻骑纷纷抽出马刀,轻夹马腹竟又将马速提了起来,马蹄声轰鸣一片人头飞了起来,十分壮观。
马匹交错,半刻钟后建州人只余数十骑,头也不回的亡命逃窜,被杀的胆寒了。明军轻骑也不急着追赶,远远尾随在侧,凭借战马的优势一路尾随,等若是建州败兵自发带路,数百明骑悠闲的控制着战马,径直望西北方去了,去寻建州人聚居的寨子。
明人营地中,欢腾喧闹声平息下来。
一些商人的护卫,青壮百姓纷纷从大车里,铺盖里抽出短铳,长弓,各式兵器走到营外,担负起警戒之责。人手一铳在开原府是常态,要开阔疆土要移民,自然便要将百姓武装起来,移民建州外蒙的百姓,没有武器一天都活不下去。
至正午时,大批明军轻骑用战马拖拽着数百建民,用绳子串成一长串,缓缓归营。
明人的欢呼声中,便有几个做人口买卖的商人凑了过去,与这支轻骑的上官讨价还价,挑选奴隶。李平桂翻身下马抖了抖身上的土,一群人贩子便凑了过来,赔笑,打躬作揖,还有偷偷塞银票的。打躬的时候袖子一捂,一张官票便塞了过来,李平桂没有伸手去接,一甩身官票落了地。
看着地上的官票,李平桂不悦道:“老贾,你这是要毁我前程么?”
那塞钱的人贩子极尴尬,慌忙道歉:“多心了,李上官多心了。”
李平桂解下沾血的大氅,仍给亲兵,便轻松道:“老规矩,叫行吧。”
叫行便是喊价,竞标,很快便有一个书办拿着纸笔站到一辆大车上,指指点点的接受着商人们的叫价。
“建崽子三十二个,带上来!”
那书办嚷了一声,便有明军将绳子一扯,扯了三十几个建州崽子过来,年龄大约在七八岁到十二三岁之间,秃脑门,脑后拖着小辫子,一看便知是建州人。建州奴隶有叫建奴的,也有叫建民的,各个地方称呼不同。
“一百块银元!”
“一百二十块!”
“一百五十块!”
随军专做人口买卖的数十位行商,便上蹿下跳的叫起价来,价格攀升的速度极快。部下送过来椅子,绿豆汤,李平桂大咧咧的坐下,看着面前人头攒动,好些百姓都过来看热闹,喜气洋洋。李平桂喝了碗绿豆汤,暑气稍解,全身上下都透着畅快,按军规军中捉到的建民,将领可以留三成自用,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
如今买卖建奴的越来越多,这建民便成了抢手的香饽饽,供不应求。
“一百八十五块,成了!”
三十二的建崽子最后卖了一百八十五块,李平桂撇撇嘴,对这个价格很不满意,这些身体健康的崽子送到开原人市发卖,价格起码会翻上一倍。可也无奈,大军在外总不能携带大量人口,只能就地贱卖了。
出价一百八十五块的老贾眉开眼笑,做个罗圈揖:“承让,各位承让了。”
数十行商或鼻孔朝天,或背过身去,自然没人搭理他。老贾拿下了一单生意笑咪咪去看货,伸手捏住一个建州崽子下巴,用力一捏那建州崽子狠狠一口咬过来,老贾一缩手便躲过去了。左右明军勃然大怒,狠狠一枪托砸过去,将那野性难驯的建州崽子砸的扑通跪地,头上渗出血来。
“别打,军爷手下留情!”
老贾心疼慌忙拦着,几个明军又踹了几脚才恨恨的收手。
李平桂看的有趣,吆喝道:“老贾,有几个大崽子野性重,还伤我一个人,咱替你调教调教?”
老贾哎哟叫了起来:“别,可别,我的李爷爷哟,您是我亲祖宗,落到您手里还能有活的么。”
周围明军纷纷轻笑起来,将三十二个崽子交给老贾的护卫,交割了事。
老贾从袖子里掏官票,还尴尬道:“李爷,我的亲祖宗,您给掐头去尾凑个整呗,这还有个伤的呢。”
周围明军纷纷笑骂起来,真是个奸商,总想着占爷爷们便宜。
李平桂也自知理亏,看着他后脑勺流血,倒地不起的崽子,便含糊着答应了:“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老贾笑的眼睛眉毛都挤在一起了,赔笑讨好:“李爷英明,李爷豪气!”
李平桂不免笑骂道:“行了别嚎了,这点出息!”
这边完成了交割,老贾手下十几个护卫将人带走,气氛变的更炽热了,一串建州女子被带了上来。
那书办不怀好意吆喝起来:“建民女子十八名,姿色上佳者四名,中等六名,这个单卖,单卖呐!
呼啦一下,营地里喜好凑热闹的簇拥上前,围着十八个建州女子看热闹,不怀好意的指指点点起来。
哄笑声,议论声中,那书办干笑道:“只许看,不许摸,买回去怎么折腾都行!”
围观人群兴奋的议论起来,动心的极多,挑剔的也不少,看热闹的更多。
“姿色上佳,哪呢?”
“这个,这身上都长虱子了,这是中等姿色?”
那书办也自知牛皮吹破了,只得干笑道:“长虱子怕什么,梳洗打扮起来也是个美人儿,能下地干活能生养,齐活了!”
哄笑声中,李平桂嘿嘿一笑失去了兴趣,回帐。
热闹的人口买卖一直持续到傍晚,太阳下山,营地里才又恢复了平静。
开原府,辽东镇,皇明关于人口贩卖的罪恶,在后世争议极大,抨击皇明在这一时期实行畜奴,农奴制度的极多,然而五十步笑百步,抨击者多半也只能吐吐口水。同时期的美洲大陆,黑奴交易可是如火如荼的,极为兴盛。但凡是强国哪个屁股上都不干净,奴隶制必然是大航海时代的主题。
入夜,营地。
一边是篝火熊熊,明人围着篝火烤肉,烹饪美食。
另一边是阴暗的囚笼,圆木围成的木栅栏里,被买走的建民蜷缩成一团,或是用惊恐,或是用凶狠的眼神盯着外面。
第六百五十九章 建奴
第六百五十九章 建奴
砰。
两个商队护卫打开囚笼,将一桶野菜杂粮饭放到地上。
囚笼关上,三十多个建州崽子便围上来,用手抓,用嘴啃,争抢着难以下咽的野菜糙米饭,如野兽一般发出呼噜呼噜的吞咽声。一队明军巡兵恰巧经过,停了下来,用火照一照囚笼里面。
两个护卫纷纷抱拳,赔笑:“军爷,放心,出不了事。”
一个年轻的队官用火把照着笼子里,一张张污秽,狰狞的脸。
终究是年轻人,皱眉埋怨道:“这老贾也抠门了,这是喂的什么,猪食么,也不怕把人都饿死了?”
两个护卫干笑道:“饿不死,饿不死,这些崽子就得饿几天,先去去野性。”
那年轻队官也不愿多管闲事,又照了一圈便手按战刀走开了,两个护卫也说说笑笑,走了远些。
深夜,明军营地安静下来,只有一队队巡兵不时在营中走动。
大车围成一圈组成了车阵,外面撒了铁蒺藜,绊马索连着铜铃铛,戒备森严的营地里,静谧安逸。
凄迷月光下,囚笼边上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两个正在打瞌睡的护卫擦擦口水,抱着刀头又低下了。小小的身影快步跑到笼子旁边,竟是一个穿上好织锦,粉雕玉琢的女童,女童七八岁大怯生生的咬着粉嫩手指头,站在囚笼边上,有些好奇的掂起小脚,往囚笼里面好奇的张望。
囚笼里是死一般的安静,只有三十多个蜷缩一团的建州童子。女童大着胆子从怀中摸出一块糯米饼,雪白的糕点,大眼睛笑的眯了起来,朝着一个双手抱膝发呆的建州少年,招招小手,那满脸是泥的建州少年看到喷香的糕点,咽了口唾沫。女童俏生生伸出小手,将雪白的糕点递了过去,却被一只大手猛拽了回来。
惊醒的护卫吓了一跳,慌忙将女童抱起来,直冒冷汗。
另一个护卫也赶了过来,惊叫道:“天爷,小小姐怎么跑出来了,险些闹出大乱子。”
两个护卫对看一眼都心有余悸,小小姐要是被建崽子伤了一根寒毛,他们两个人就得被东主扒了皮,还好及时警觉了。那女童在护卫怀中,小身子仍不停挣扎,小手用力将糕点掷进笼子里,这下便闯了大祸。笼子里突然乱成一团,几个奴隶同时扑向那块糕点,大打出手,一时大乱。
一个七八岁的建奴离的最近,抢到糕点一口吞了下去,两个十多岁的疯狂扑过去,一个按住头往地上猛砸,另一个用手伸进嘴里猛抠,为了一点香喷喷的糕点竟下了死手,自相残杀起来。两个护兵大吃一惊,慌忙拿钥匙开门,近处一队明军早闻讯赶了过来,凄厉的竹哨声响起,安静的营地里瞬间亮起无数火把。
两个护卫知道闯祸了,看着一队赶过来的巡兵头皮发麻,只得垂手而立等待处置。
领头的明军队官看着笼子里乱成一团,眼睛一瞪怒道:“开门!”
两个护卫慌忙将门打开,那队明军冲进去便用刀鞘,枪托狠狠的砸过去,凄厉的惨叫声在营地里响了起来。
一刻钟后,火把林立。
李平桂看着两个脸色苍白的护卫,再看看一脸苦楚的老贾,还有老贾牵着的一个俏生生,粉嫩嫩的小女童,正惊恐的睁大眼睛,有些失神。一肚子火气又无处可撒,这样一个小女童还能治她的罪么。
笼子里,几具尸体被抬了出来,掷在地上无人处。抢食吃的建奴死了五个,一个是被生生掐死的,舌头吐着老长嘴里还死死咬着那块糕点,连嘴都被撕烂了,脖子上还有一圈青紫,
四个是被明军用枪托砸死的,脑袋上汩汩的流着血。
老贾眼泪鼻涕全下来了,哭天抢地:“这叫什么事儿呢,这叫什么事儿呢,流年不利呢!”
看护他孙女那个妇人惊恐的跪在地上,拼命求饶,不死也得脱层皮。
李平桂有些烦躁,不悦道:“老贾,你可太不象样了,别嚎了!”
老贾赶忙收起眼泪,又心疼银子又心疼孙女,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
李平桂往笼子里看一眼,不耐道:“吊起来,去去野性!”
周围明军一拥而上,将建崽子从笼子里拖出来,用绳子一捆吊在营中高处,这吊人惩戒也是有学问的,绳子捆在手腕上,手腕捆在背后,只能以脚尖着地,吊不上一刻钟便生不如死,管保什么样的野性都能去除了。这又是后世人喷口水的一个点,这时代大明的奴隶商人,军队,发明出各种酷刑折磨奴隶,美其名曰却野性,实则很残忍。
替大明辩护的也大有人在,还振振有辞,大明哪里残忍了,总比动不动就杀人的美州南方奴隶主仁慈多了。然而明国政府也承认,当时皇明实行的奴隶制确实有不当之处,作为文明人明国是应该反省的,这都是后话。
天色大亮,营地里又恢复了平静详和。
二十几个建崽被吊了一夜,奄奄一息,李平桂却连看也懒的看,却将目光投向北边。
北边,一队骑兵突兀的出现,烟尘四起,滚滚而来,大红军服在风中猎猎做向,便如同一朵红云快速飘了过来。李争鸣精神一振,命高处望台上的部下打旗号联络,友军来了,终于可以离开这片没什么油水的营地了。往北边去么,听说北边有一条大江,是物产极富饶的丰美之地。
不多时,那队骑兵飞驰入营。
一个风尘仆仆的哨官滚鞍下马,叫着道:“军令,各营地即可拔营北上,这里哪一位长官做主?”
李平桂精神一振,笑着道:“北边,水师张帅的军令么。”
那哨官施里一礼才笑道:“水师步战队李帅的令,见过长官!”
李平桂不以为意的摆摆手,一声令下,整个营地便忙乱了起来,拆除帐篷,搬运粮食迁移到下一个营地,也是明人移民向往已久的定居点,传说中水草丰美,水田成千上万亩的三江交汇之地,世外桃源一般的好去处。
李平桂闲极无聊在营中巡视,走到一辆大车旁边,竟看到一个俏生生的女童,老贾的孙女坐在大车上发呆,大大的漂亮眼睛空洞洞的,应是昨夜受了些惊吓。李平桂想起家中爱女,心中一软便走了过去。
第六百六十章 唯天有汉
第六百六十章 唯天有汉
李平桂将那女童抱了起来,想起家中爱女也是这般天真无邪年纪,便心软了。
见女童定定的看着那些吊着的建奴,便安抚道:“乖女,你可只知咱明人,与建州人有何不同?”
那女童自是不知,木讷的摇头,看到李平桂心中又是一阵疼惜。
一个五大三粗的军汉,便讨巧道:“咱每一个明人一生下来,便对应着天上一颗星辰,一颗星见不着了,便有一人死去了。”
他故事讲的十分有趣,那女童终展颜笑道:“奴奴也是天上的星么。”
李平桂哄着道:“自然便是了,还是最大最亮那一颗,建奴是些什么东西,蛮夷戎狄,不配与我家乖女争辉,畜类耳。”
左近,随军参谋官赞道:“大人好见识,经曰维天有汉,鉴亦有光,正是如此。”
李平桂哄着怀中女童,咧嘴笑道:“诗经也是有云的么,嘿,圣人他老人家云的,那自然便不会错了。”
两人说说笑笑逗的那女童咯咯笑起来,轻骑出营,护送着一辆辆大车迤俪北上。
此刻,明军水陆并进深入三江平原。
圈地,移民,渐渐让美丽的三江平原变的繁华,富庶起来。
崇贞七年,八月,赫图阿拉。
山城内外已形同鬼域,白天建州人躲在地窝棚里躲避阳光,入夜,人影晃动却如同鬼域一般,阴风阵阵。十万建州人组成的大军,如今已然死了三四万,每天都有大量尸体从北边悬崖上仍下去,让山城北侧成为生人勿禁的禁地,连明军也躲的老远生怕沾染了晦气,打数里外就能闻到尸臭味。
四五万明军将东,西,南三个方向团团围住,挖了一圈又一圈的壕沟,陷阱密布,炮营连火药炮弹都省了,也懒的再糜费金贵的弹药。城下重臼炮大多运往辽阳前线,竟是打算活生生将代善和十万建州人饿死。代善组织了数次突围,付出大量死伤却连明军的阵地都没摸着。
绝境之下,代善早晚必会发动决死一击,只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山下,围城明军却顶着大太阳操练起来,并不觉烦闷。
“杀!”
大营中,一队明军士卒人手一杆大斧,奋力向前冲去,跑了十多步后,卯足了力气将大斧抡了起来,两米多长的大斧带着呜呜的风声,卡嚓将地上木桩劈成两断!
“杀!”
一声口令,十余明军沉腰坐马,反手发力回身又是一斧,将一个人型靶子来了个腰斩。
“杀!”
十余柄借着回旋之力,上下翻飞,纯粹是借着大斧自身的惯性,将大斧的重量优势展现的淋漓尽致。
一套斧招练完了,一个哨官吼着道:“过,下一队!”
不远处树荫下,张益看的直抓头发,干笑道:“嘿,这西人的斧技还真是霸道,这斧招,有点意思。”
白焕章笑道:“可也难用,穿上五十斤的甲抡斧子,得多大力气。”
张益有些惋惜道:“这倒是,这斧阵难成呀,可惜!”
尽管瑞典国军中重步兵时常的斧阵,身材偏矮偏瘦的明军实在难以施展,可用于练兵仍是十分精道的,欧洲重步兵,斧阵对建虏甲兵克制的很厉害,大斧上下翻飞一招连着一招,委实难以抵挡。如今开原,台湾两镇兵马将眼界打开了,便如同一块海绵一般,贪婪的吸取着养分,每一天都在变的更精锐。
入夜,天气稍稍凉爽了些,起风了。
东南风大作,吹的军服猎猎做响,帐篷翻倒,不多时鸽卵大的冰雹落了下来,前线明军纷纷跑到大车底下,帐篷里躲避,硕大冰雹砸的帽盔咣咣直响,好些人被砸的鼻青脸肿,东南风夹带着雨水席卷了大营。
张益站在大帐里,看着帐外一片迷雾,不免骂道:“这夏粮呀,又完了。”
白焕章看着地上硕大的冰雹,也只有苦笑,这天灾可不只是干旱,这样大的冰雹会将麦穗砸断,庄稼砸坏,今年辽东又是颗粒无收的局面。
暴雨倾盆,张益幸灾乐祸看着山上,笑道:“这回又得病死不少。”
白焕章方要说话,前线已升起数面红旗,风雨声中隐约能听到凄厉的竹哨声。两人同时色变,心知代善终于等到了他想要的大雨天,这是要决死一击了,暴雨骤起,明军前线火力被大大削弱,代善麾下建州大军生死在此一举。
前线,大雨倾盆。
代善浑身湿透站在一面山坡上,看着一群又一群建州人顶着风雨,用衣服包着土,抬着简陋的云梯艰难的前行。
大批建州人的后面,是大嚷大叫的旗兵:“冲上去,明人的火铳打不响!”
“杀出去,明人败了!”
叫嚷声中,大批建州人被风吹的站不住脚,成了滚地葫芦,被雨点淋的全身湿透,唇齿发白走着走便一头栽倒。督战的旗兵只是不理,用刀,用铁骨头驱赶着建州之民冲上去做炮灰,不肯走的便手起刀落,断无活命之理。
明军前线也是一片忙乱,火铳早已成了烧火棍。
“立盾!”
“枪阵!”
“麻利些,听我号令!”
一片忙乱中,大举集结的明军列成一个个枪阵,在士官的呵斥下大举往前线集结,一营一营的填进防线。
“咱们不能发铳,建虏也射不了箭,呆会短兵相接,瞅准了刺!”
“临阵脱逃着,立斩!”
军官们的呵斥声中,不远处雨雾中,风雨声中传来凄厉的惨叫声,让前线明军纷纷挺起长枪,准备接战。
也不知过了多久,明军几乎失去耐心,握枪的手臂都有些发麻了。
雨雾中踉跄着冲出来几个佝偻的身影,建州人佝偻的身体被雨水湿透,露出干瘪的胸膛轮廓,踉跄的身影越来越多,数百人跌跌撞撞冲向了明军森严的枪阵,如地狱里爬出来的饿死鬼投胎。前排明军静静的挺枪站着,枪如林,盾如墙,军阵森严更将数百建州老弱,映衬的十分凄惨绝望。
“刺!”
前线将官终于按捺不住,一声嘶吼,如林一般的雪亮长枪纷纷刺出,将一个个嘶吼惨叫的建州人刺穿,收枪,瘦弱佝偻的尸体纷纷扑倒,将地面上的泥水渐渐染红。
第六百六十一章 暴力
第六百六十一章 暴力
后队,衣甲鲜明的旗兵簇拥着代善,也在静静的等待着。
前面传来喊杀惨叫声,一个章京喜道:“冲上去了,接战了!”
代善精神一振重重的一挥手,前面坐在泥水里的万余建州青壮,三千旗兵纷纷起身,踩着泥泞的黏土大举压上。此时雨势小了一些,代善看一眼即将放晴的天色,满脸皱纹的老脸渐渐红润起来,天助大金。
辽东夏季的暴雨便是如此,来的快去的也快。
明军前线,雨势突然变小了,沉重的脚步声,甲叶响动声便渐渐清晰了。
“吼!”
雨幕中黑压压的人影冲了出来,砰砰砰,发足狂奔的建州青壮收不住脚,纷纷撞在盾墙枪林上,战事陡然变的激烈起来。
“刺!”
“虎!”
撞在盾墙上的建州兵越来越多,雪亮长枪如毒蛇一般刺出,收回,士卒以肩膀发力死死顶着大立盾,让建州青壮一波又一波的冲锋,变成遍地翻滚的尸体。这辽东战事渐渐演变成野蛮与文明之战,畜类与人类的交锋,枪如林,盾如墙的明军,与衣衫褴褛表情狰狞的建州人,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文明人凭借坚甲利刃,良好的组织性,在野蛮人的疯狂冲击下,如磐石一般巍然不动。
直至一股同样身披重甲的野蛮人加入战场,明军前线压力陡增,代善手边最后的精锐悉数上阵,残暴的冲击着明军森严的枪盾大阵。
砰!
一身烂泥,衣甲残破的旗兵抡起狼牙棒,铁骨朵,嚎叫着冲击明军盾阵,一杆杆破甲长枪密集的刺出,一个个凶蛮的甲兵嚎叫着倒下,伤兵在血泊里爬行,后面又是数百甲兵野蛮的从雨幕中冲出。
激战一刻钟后,明军枪盾大阵终被冲的散乱了。
“吼!”
凶蛮的甲兵嚎叫着冲进缺口,挥舞着原始简陋的狼牙棒,铁骨朵,各类钝兵器,靠蛮力生生冲进严整的枪阵。法度森严,衣甲鲜明的明军互相协作,每一声呵斥几杆枪便合作无间,以训练有素的战阵对抗着野蛮人的骁勇凶悍。前线很快陷入混战,明军枪阵且战且退,退而不乱,以严明的军纪消耗着野蛮人的血勇。
帅营,仍十分安静。
张益看着前面又升起几面红旗,眯起眼睛,从千里镜中看着二线部队潮水般涌上去,将防线重新变的厚实起来。
暴雨骤停,视线猛然变的清晰起来。
从千里镜中往前线看,十分惨烈又充满暴力的美感,张益还是首次见到这般充满美感的战场搏杀。一队队部下潮水般涌上去,在军官呵斥下,散乱的队列变戏法一般,很快变成一个个严整的方阵,枪如林,甲兵如墙,充满了整齐有序的美感,说不清道不明,让张益心中热血激荡。
白焕章心中亦是骄傲,千里镜转了一圈,静静看着一排排明军挺着枪,与野兽般凶悍的旗兵接战,每每一排枪林华丽丽的刺出,便有数头野兽痛苦的哀号,号叫着倒地,那充满美感的森严战阵中,一头头野兽虽然凶悍,却只是仗着一身蛮力单打独斗,森严充满美感的军阵,渐渐将一头头凶悍的野兽降伏。
砰砰砰!
暴雨停歇,大举集结的明军开始发铳,前线,也出现了一些放箭的旗兵,充满暴力之美的肉搏战很快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弹丸激射,箭如飞蝗,陷入混战的两军伤亡陡然增加。
重新使用火铳,弓箭作战的两支军队,收割人命的效率陡然加快,前线开始出现严重的伤亡。
张益看着千里镜中,一个个部下中间倒下,不满道:“炮营那里,去个人。”
话音方落,两侧高处炮垒上响起轰鸣声,硝烟升腾,黝黑的炮弹从激战中的两军上方低空掠过,重重的砸进虏兵后队。大雨停了,文明的一方终于露出锋利的獠牙,数十门大炮纷纷装填,发炮,将虏军后队砸的烂泥飞溅,一个个人体高高飞了起来。密集的炮声渐渐响成一片,文明人用火药的力量将野蛮人疯狂的进攻瓦解了。
后队被明军覆盖炮击,遭受重创的八旗兵瞬间溃败,纷纷掉头往山上逃。
中军大营,张益眉飞色舞哼了一声:“马队,出!”
营中,早已按捺不住的三千中军马队,纷纷牵着战马出营,在营外翻身上马,控制着战马优雅的小跑步,绕过仍在混战的主战场,自侧后方对建虏精兵发起致命一击,绕击,侧击这是开原骑兵的标准战法。
张益看着中军马队加入战场,嗤笑道:“代善老贼,欺我不知兵么。”
白焕章油然笑道:“他又能如何,左右都是个死,倒不如饿死前搏命一击,时也,命也。”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诗兴大发的白焕章朗声念道,前线激战处,一排排严整的枪阵步步紧逼,合围,将陷在枪阵中仍凶悍野蛮的旗人甲兵,一个个刺翻,先是几杆枪围攻一人,后来是十几杆,几十杆枪刺的骁勇旗兵上蹿下跳,悲愤哀嚎,却又一个个被细长的破甲大枪刺穿,架起来,在半空中喷洒鲜血,哭嚎惨叫。
几个精神崩溃的旗兵趴伏在地上,嚎啕大哭着请降,秃脑门磕在烂泥里,沾了一脸泥水更显凄惨。原来凶悍的野蛮人也会流血,临死前也会嚎啕大哭,也会跪地哭嚎着请降,想来明人是被野蛮人的凶威残暴欺骗的太久,直到此时方惊醒了,原来大明才是强大的一方,建州蛮夷也并非满万不能敌。
哭嚎声平息,外围绕击的中军铁骑,斜刺里拦住了建虏的逃生路线。
前线被打散的明军重新整队,很快又集结起一支法度森严的大军,挺着长枪,抱着火铳在连绵不断的竹哨声中,发起反冲锋。
山上,代善红润的老脸又变的苍白。
左右护兵看着前线兵马几近全军覆没,对看几眼架起老贝勒就往山上逃,尚未被击溃的万余兵马人头攒动,连滚带爬的重新退守了山城。
第六百六十二章 善妒
第六百六十二章 善妒
攻守之势逆转,八旗军尚算完整的后队裹胁着代善,仓皇逃回山城,十万大军就此被打回原形,残部一万余众退守山城,将断龙石,千斤闸放下,聚在狭窄险峻的山道上死守,断了明军趁机攻山的念想,也隔断了溃兵逃生的通道。
见狭窄的山道上,一块巨石轰然从山坡上落下,堵住去路,大批建州兵纷纷弃械投降。
沿着明军前沿阵地到山间石级上,到处都是弃械跪地的建州人,这还是建虏首次大规模的战地投降,俘虏者极多,计有建州青壮六千余名,各旗旗兵八百余名,这批建州俘虏的去向后世成了一个谜团。
有的说这批建州俘虏被集体坑杀了,有的说被送去西伯利亚开矿了。
明国官方的说法,则是说这批俘虏在历次对外战争中,多数阵亡了,这说法显然没什么说服力,真相,早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中。
大胜的明军趁势攻山,一队明军沿着狭窄石级攻了上去,却纷纷倒在箭雨攒射下。张益无奈只得下令收兵,罢战,这山城天险人力难以攻克,只能围,大批刀盾手将伤兵抢回,明军开始清理战场,重建防线,轻骑往帅营传递消息。
约七到八万建州人埋骨于赫图阿拉,以至于多年后到了夜间,这后金崛起之地仍是阴风阵阵,行人商贾都远远绕着走。
叶赫城,帅府。
老寨方向传来大捷的消息,帅府内外一片欢腾,代善大军覆灭在即,如此,建州腹地自老寨以北,再无建州人成建制的抵抗。开发东北的远景战略正式启动,移关内西北流民填东北,填外蒙的长期战略便确定了下来,如此可一举多得。可将东北,外蒙之地建设成粮仓,肉类产地,又可缓解关内旱情带来的流民危机。
此时,开原上下意见已经统一,扩张,移民,是中兴大明的唯一出路。
卢象升亲自捉刀,以开原提督府的名义上书朝廷,待辽东大局已定,收复辽沈之后,请朝廷移山东,河南,西北之民填东北,以松花江为界设两大行省,松花江以南为江南省,以北为江北省,请朝廷尽在派员征发,召集百姓,如此一来则彻底解决了安置流民的大问题,功莫大焉。
崇贞七年,九月初。
京师天气极为炎热,街道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
紫禁城中,上书房。
二十二岁的崇贞皇帝日渐沉稳,不见了少年时的暴躁,翻看着开原提督府的奏折也心平气和,在心中接受了开原,辽东失去控制,自成一国的现状。不接受又能如何,开原,台湾两镇连凶威滔天的建虏都快要灭了,辽东虏患平定就在一两年内,已成定局。
辽东实际上已形同割据,崇贞心中隐隐有些后悔,给了一个辽东侯确实太小气了,去年便应该给马城封王,然而他却绝不会改口,死要面子便是这位末代皇帝最大的性格缺陷,犯下的错绝不会认。
马城父子意欲何为,是要取大明天下而代之么。
孙承宗已数次来信替马氏父子开脱,以性命担保开原将士仍是忠君爱国的,绝无谋逆之心。崇贞只是性子暴躁些,没什么耐心,他自然是不蠢的,既然他的老师敢以性命担保,又有袁可立,南居益这样的老臣掌管台湾镇军,想来想去,崇贞皇帝确定马城没有做皇帝的野心。
马城不来篡夺他的江山,辽东王多半是想做一做的。
轻轻叹气,崇贞皇帝也只能认了:“倘若那马城真能灭了东虏,朕许他一个辽东王,又能如何。”
下首,曹化淳慌忙应道:“皇爷圣明。”
崇贞皇帝在御案上,看着开原提督衙门请移关内之民,填东北,填外蒙的折子,一阵烦躁:“再议吧。”
曹化淳赶紧应了一声,吩咐摆驾,皇爷心情烦闷时便喜欢去找皇嫂张嫣闲谈,如今这宫中掌权的逐渐变成张嫣,宫中都知道张嫣与开氏马氏交好,也足可见皇爷心中,对开原马氏父子的态度渐渐变了。只是他心中不愿意承认马氏对大明,是立下泼天大功的。皇爷么就是这么个性子,死要面子,让他说出来是万万做不到的。
曹化淳对马城父子也是心存好感的,马城是先帝一手提拔的重臣,不世名将。
此人对当今太后,掌管后宫的张嫣一向执礼甚恭,张嫣能出山执掌后宫,和马城对她的尊敬脱不了关系。
摆驾寿康宫,到了宫门外崇贞皇帝一呆,停住脚步。
这寿康宫喜气洋洋,院中整整齐齐摆着十个大箱子,宫人,太监正在进进出出忙着清点礼品,见到皇上宫人们纷纷拜倒。
“皇上吉祥,万福金安。”
一片嘈杂中崇贞进了院子,看着将院子堆满的各种礼品,满心苦涩又不能表现出来,太后张嫣正倚门而立,俏面含笑,见到崇贞慌忙收起笑意。
张嫣国色天香的俏面有些晕红,笑着道:“皇上来了,怎的也不通传一声。”
崇贞心中苦涩,妒忌,却笑着道:“马城又送贺礼来了么,皇嫂,你这寿康宫可比朕那里气派敞亮,这回又送的什么礼。”
张嫣赧然应道:“皇上喜爱,便挑一些搬回去么。”
崇贞收起心中妒忌,笑着道:“朕猜一猜,这回又是缅甸的玛瑙,宝石,还是西洋镜,不然便是辽东的皮子,老参,马城对皇嫂可真是恭谨。”
张嫣有些心虚,只得轻声道:“去两个人,将老参分出五十株,貂皮分出十件,礼单上林林总总的都分一半,呆会送去坤宁宫。”
崇贞待这个皇嫂也极为恭敬,推脱了几句也便欣然接受了:“朕替皇后,谢过皇嫂了。”
张嫣分配了开原送来的礼物,叔嫂两人才沿着亭台楼阁信步闲聊,气氛仍如往常般融洽,心中却多了一个解不开的疙瘩。张嫣看着神色如常的小叔子,心中柔柔的轻叹,善妒,没有比他更矫情的了。
逢年过节,三不五时,开原也有重礼孝敬皇上,然而每次都被这位天子黑着脸拒绝,打回去了,他不愿收开原的孝敬,偏偏又来她这里吃味,这不就是矫情么。
第六百六十三章 酷烈
第六百六十三章 酷烈
皇上一来寿康宫,张嫣便知道辽东又有大事发生了,心中一软又想起先帝,便温言软语劝一劝这矫情的小叔子吧。
崇贞稍有些犹豫,嗫嚅道:“皇嫂,朕欲重建厂卫,以曹化淳镇之,皇嫂以为如何?”
张嫣语塞,只得柔声道:“皇上决定了,那便去做。”
她也是咬了咬牙才说出这句话,倘若被外臣得知,她必然会落个千古骂名,指不定被读书人写成什么样呢,一个后宫干政的毒妇形象多半是跑不掉的。这大明朝的读书人,最喜欢编排皇上家中这点破事,还引为时尚。
崇贞皇帝也只是求个心安,便决然道:“那便以曹化淳出镇厂卫,并执掌京营,朕信不过那些外官。”
张嫣含糊着应了,心中又是柔柔的一叹,这位皇上年龄大了,醒悟了,也知他被东林党忽悠惨了,对东林党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如今崇贞皇帝是谁也不信,不信东林党,不信外官,只信他身边的心腹太监。重建厂卫,重设中官监军掌握兵权,让张嫣心中叹气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咬了咬贝齿,张嫣咬牙劝道:“皇上,也不可矫枉过正了。”
崇贞已有些不耐,摆手道:“朕自有分寸。”
一时无语,崇贞的谈兴也尽了,混乱的崇贞朝由此进入了中官太监执掌军权的时代,京营,各地兵权都落到监军太监手中。如前世卢象升苦心打造的天雄军,便是被手握军权的太监高起潜坑死的。送走了皇上,张嫣在院中亭台里发起呆来,芳心突然一阵厌烦,很想离开紫禁城这个大囚牢,离开这一潭死水般的京城,然而这却是奢望。
崇贞七年,九月中,流寇大军攻陷重镇荥阳,十三家反王,七十二大营会盟于荥阳,关内震动。崇贞帝以延绥巡抚洪承畴为五省总督,聚兵围剿。九月末,流寇张献忠祸乱江北,洪承畴紧出潼关围剿,此时一部明军在樊城突然兵变,安徽重镇桐城被围,焦头烂额的洪承畴疲于奔命,四处救火。
关内明军,此时对流寇大军仍维持着优势,大军所到之处流寇纷纷逃散。然而明军主力是顾头不顾腚,开到樊城平定了兵变,又有数十万流寇大军围攻桐城,长江以北早已糜烂,最可怕的是还有一部流寇过了长江,将战火烧到长江以南去了,流寇如瘟疫一般在大明腹地传播,关内明军已无力控制局面。
辽阳,前线。
马城亲赴辽阳督战,辽阳明军士气大振,攻势大有起色连续攻克了两座大堡,渐渐将辽阳外围的堡寨式防御体系摧毁,一层层的扒光,渐渐将坚固的辽阳城,暴露在明军兵锋之下,辽阳虏军渐渐陷入颓势。
前线,大营。
马城放下京中来信,十三家反王会盟,战乱终于波及到江南,也便只能两手一瘫,束手无策。若是将他和洪承畴换个位置,也不会做的更好了,流寇便如同割韭菜一般,割了一茬又长出一茬,辽军入关也无济与事,况且辽东决战正进入关键阶段,辽镇二十万大军一时也无力南下。
就算二十万辽军南下,也与事无补,关内大乱是社会问题,不是军事问题。崇贞初年大明有多少人口呢,远远超过一亿,大约接近两亿人口,这是无法详细统计的,马城有能力养活两亿人口么,说笑了,把开原府卖了也不够两亿人吃,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还是先顾眼前吧。
前线,阳前,阳左两个大堡被攻克,等于在辽阳外围拔掉两个大钉子。
辽阳前线明军以各类大炮,糜费无数弹药日夜猛轰,调集精兵反复清剿后,终于将躲在寨堡,老鼠洞,地窝子里的虏兵赶了出来。为此明军动用了各种手段,水淹,火烧,挖地道,下毒,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都用上了,才渐渐摧毁了辽阳外围成体系的防御,这便是真实的辽东战场。
阳前堡,激战过后。
马城一脚踩在烧成焦黑色的山坡上,环顾左右,为攻克这座大堡前线士卒,用上了火攻,水攻无数手段,硬生生将一个大型蓄水池烧干了,才算烧毁了这座建虏重兵把守的坚堡,山坡上,仍随处可见烧成焦碳,尚未清理的建虏尸体,空气中也弥漫着肉类烧焦的刺鼻气味,守堡虏兵少有活口。
马城信步走到水源地,看着一个深达十几米的大型蓄水池,咧了咧嘴,这么大个池子都烧干了呀,这是硬生生在高温下被蒸发干的。随着雨季的结束,进入干燥的秋天,火攻便成为明军的常规手段。
火攻可也不容易,辽东军堡大多拥有水源,完备的防火措施。
春天湿气重,夏天没有风,火攻很难对各堡形成真正的威胁,秋天放火那就更危险了,秋季辽东丘陵地带风向多变,天知道风会往哪边吹,风往哪边吹火就往哪边烧。尽管如此,火攻仍然成为明军常用的进攻手段。大火无情,火借风势,每每将守堡虏兵烧的无一活口,极为惨烈。
辽东之战渐渐变了味,各部明军久攻不下渐失耐心,手段渐渐变的酷烈,残忍,渐渐变的很不人道。这是大军久攻不下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当一支训练有素的大军失去了耐性,变的暴躁起来,各种残忍的手段便会层出不穷,军队,本质上是暴力的。
一侧的草丛动了几下,马城身边护兵何等警觉,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各类短铳,手铳瞄住了左前方,一处瓦砾堆。
啪,瓦砾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人影滚了出来,砰砰砰,那滚出洞口的虏兵一声不吭被打成筛子。
一侧,乔一琦汗颜道:“是一处飞檐道,标下领罪。”
马城无所谓的摆摆手,这时代的军堡防御体系,便是如此,绝非是影视作品中描述的那样愚蠢。阳前堡这样大型军堡,地下到处都是地道,飞檐道只是其中的一种,有藏兵的地道也有藏粮食的,数不胜数。
砰砰砰!
马城被亲兵护着后退,大队明军一拥而上,将一个个不堪忍受闷热,爬出地道的虏兵乱枪射死。
第六百六十四章 秋意浓
第六百六十四章 秋意浓
自飞檐道中爬出的虏兵越来越多,竟是让明军有些有忙脚乱,一条飞檐道中竟藏着多达三十余人。藏身其中的虏兵更是宁愿被乱铳打死,也不愿躲在蒸笼一般难熬的狭窄地道里,不多时洞口被尸体塞住,尸堆下仍有人在不通的拱。
马城生出时空错乱之感,似乎身处二战时残忍的东南亚战场。
堆在一处的尸体不停耸动,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周围明军不愿再浪费弹药,十几个长枪手围在一起一通猛戳,尸堆下传来沉闷短促的掺叫声。呼啦,两个明军抬来一罐桐油浇了上去,以火把引燃,桐油烧起来并不快却散发出难闻刺鼻的气味,几大捆发青的灌木盖了上去。
浓烟,大火倒灌进地道,地道里响起低沉的嘶吼声,咳嗽声,良久才安静了。
马城面无表情看着部下们暴虐的举动,身边一众高级将官也并未阻止,还都觉得理所应当。任何一名将领看到麾下大军变的暴虐,残忍,都只会觉得兴奋而不是大发善心,甚至在冷兵器时代,还有些将领刻意以屠城的方式,激发麾下大军的暴虐之心。一支暴虐的军队,战斗力通常是成倍增加的。
马城从不认为自己的是正人君子,也不关心部下用什么方式消灭敌人,他只要一个完整的辽阳城。
轰!
明军用数十斤火药炸塌了飞檐道,洞口整段塌了下去,盖上几块数百斤重的山石,以泥土掩埋,也不知里面埋了多少人。两日后,阳前,阳左两堡地下的藏兵被清剿一空,明军经过耗时近半年的缠战之后,终于洞开了辽阳外围防御体系,将大炮架在了阳前堡一线的制高点上。
这两座大型军堡,便是辽阳城防体系的外围支点,攻下了这两座大堡,明军便可以将大炮架在制高点上,以重炮威胁辽阳城墙。
辽阳,龙鼎山。
马城登上龙鼎山,眼前豁然开朗,盛景无限,有山有水,还有一大片未经开发过的原始森林,十里外便是辽阳坚城高大的城墙,尚有蜿蜒曲折的辽东长城,与辽阳坚城融为一体,山中密布烽火台,望楼,石头垒成的军堡,三山一水极险要一处所在。
用千里镜寻找数年前,偷袭辽阳的那条路线,那条路线已然不存在了。
马城不自觉的摸摸鼻子,应是数年前被他偷袭辽阳,惊天一屠,皇太极才下令重新修缮了辽阳城防,避免被轻骑再次从海上偷袭。一饮一啄,早有定数,这辽阳也是因为他的惊天一屠,才会变的如此难啃。前面,人潮汹涌,大批辅兵正在修筑炮垒,在三个方向修筑三座坚固的炮垒。
台湾镇军以火力见长,辎重营正在运炮上山,三处炮兵阵地很快便可修筑起来。
最前方的一个炮垒,距辽阳城墙只有五里,居高临下,以重臼炮大仰角轰击,可以直接将炮弹打进辽阳城内。任何一个具备军事常识的将领,都心知外围防御被突破,辽阳坚城大势已去,这便是辽东各大城池的特色,完全的外围防御体系,才是这些坚城的防御重心,高大的城墙只是最后的顽抗。
崇贞七年,十月。
台湾镇军再次增兵辽东,一万五千新兵走出训练营,登上武装商船登陆镇江,让台湾府在辽阳城下的兵力达到了五万之众。五万大军大举进山,一面清剿,一面快速占据着辽阳城外各个战略要点。一座座烽火台被拔除,一个个军堡在大火中化为灰烬,半个月后,辽阳东,南,北三个方向全部战略要点悉数被攻克。
天气转凉,秋风萧瑟。
这场辽东大战已打了半年之久,从春天打到了秋天,战果也是巨大的。如今建州兵马被分割成三大部分,代善残部困守赫图阿拉山城,苟延残喘,一部囤积在辽阳死守最后的防线,最大一股则龟缩在沈阳,与辽河东岸的孙承宗大军对峙。各部明军完成了马城策划的第二阶段任务,基本将辽阳,沈阳之敌割裂了联系,只能困守孤城,曾经叱咤辽东的建州八旗,已然很少出城游荡了。这个马背上打天下的民族,终于被各部明军通力合作,死死围困在了坚城之内。
龙鼎山,西峰秀色,湖光粼粼。
湖光山色融为一体,秋意浓,美不胜收的景致却被杀气腾腾的五万大军,破坏无遗。
从山上看,多数山坡上树木已被砍伐一空,腾出的空地上遍布着土堡,帐篷,木材石料搭起的掩体,只有一处方圆十数里的原始森林还在。以火器部队为主的台湾镇军,作战越来越接近于近代化军队的风格,越来越依仗掩体,胸墙的保护。
大战,将风景秀丽的辽阳变成了遍地狼籍的惨烈战场。
这龙鼎山早先也不叫龙鼎山,叫早饭屯,唐将薛仁贵东征时便在此山驻扎过,足可见此地重要的战略价值。马城将失陷落到远处长城一线,看到长城内外烧起几处火头,浓烟升腾起来,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乔一琦也吓了一跳,慌忙道:“去几个人拦着,兔崽子要放火烧林么!”
轻骑出营去阻止前线士卒沿长城放火,马城无奈道:“烧掉这么大片林子么,实无必要,给后人留点想念吧。”
乔一琦恭敬道:“大帅说的是,实无必要。”
马城视线收回来,放眼望去,曾经耗费无数民力,财力修筑的辽东长城,随着时代的变迁已失去了它的价值。大炮射程越来越远,威力越来越大,还出现了可以曲射的重型榴弹炮,这道矮墙在防御战中的价值,实在不大了。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前线几座山坡上红旗招展,隆隆的炮声如沉闷的雷声一般,雷声回荡在群山之间。一个月来囤积了足够弹药的台湾炮营,正式发起了对辽阳坚城的狂轰滥炸,从三个方向修建的三个炮兵阵地,居高临下日夜不停的猛轰。尖锐的呼啸声中,一颗颗炮弹流星般,在长城上方低空掠过,让绵延曲折壮观的辽东长城,看上去有些落寞失意。
第六百六十五章 佳话
第六百六十五章 佳话
一颗颗重型臼炮发射的硕大炮弹,越过长城落进辽阳城中,让马城心中叹息时代变了,在这日新月异的时代,坚城,长城只会在大炮的肆虐下,轰然倒塌。沉闷的雷声在山间回荡,尖锐的呼啸声让人血脉喷张,随着明军大量直瞄加农重炮开始加入轰击,坚固的辽阳城竟似乎在摇晃,震颤。
因为射击角度带来的问题,直瞄重炮效果不佳,重臼炮却让辽阳城看似风雨飘摇。
城东,贝勒府。
多铎木然站在贝勒府院子里,仰头看着天上一道道流星划过,落进城中便激射起一团团黑云,房倒屋塌,到处都是哭喊着乱跑乱叫的人群。五里外的几座山上,火光闪现,大炮发射时的硝烟升上天空,又渐渐散开,如一头头喷火的怪兽正在吞云吐雾。
身侧,院子里大批穿白甲,配腰刀的护兵人人汗流浃背。
外围战略要点尽失的恶果显现,明军在山上架炮,开始肆无忌惮的轰击,辽阳城陷入动荡,混乱。
多铎,算是后金小字辈里难得的帅才,以和硕贝勒领两白旗,镇守辽阳。自然,如今八旗编制早被打散了,不存在了,多铎手下的兵马成分极复杂,旗兵,包衣,汉军,蒙军都有,编制异常混乱。
“孙得功,这是什么炮?”
多铎轻声问道,外面是天崩地裂,贝勒府中多铎倒还能气定神闲。
一个汉将额头冒汗,慌忙答道:“臼炮,主子爷,咱还是避一避吧。”
多铎看着有些惊慌的孙得功,不悦道:“慌什么,我便不信明人的炮还能长了眼睛,说打哪便打哪么,城破了也是我这个正牌旗人先死,一时还轮不到你。”
孙得功慌忙跪地讨饶:“主子爷英明,奴才知罪。”
多铎眯起眼睛看着从天而降的炮弹,有些期待道:“孙得功,这样的炮难不难造,给你五百工匠多久能造出来?”
孙得功吓的汗流夹背,慌忙应道:“回主子的话,能造,就是打不远。”
多铎眼睛一亮,期待道:“能打多远,三里?”
孙得功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屁股橛子不敢回话,臼炮这玩意旧明军也有,不过是装备的极少,工艺那就更不敢恭维了。
多铎眼睛瞪了起来,狐疑道:“两里?”
孙得功死死将脸埋在土里,气的多铎狠狠一脚踹上去,将这汉军大将踹成了滚地葫芦。
“说实话!”
一声呵斥,孙得功慌忙跪好了,哆嗦着应道:“估摸着能打一里多吧。”
多铎难掩失望,有些落寞,绝望,这伙南兵越洋跨海而来,火器如此犀利人力无法抗拒,已知这数万南兵是从海外台湾府而来,台湾又在何处,多铎心中有些迷糊了,贝勒府中一片死寂,只有炮弹划破空气的凄厉呼啸声。呼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护卫兵脸色渐渐变了,主子爷没发话却不敢乱动。
轰!
几条街外落下一颗炮弹,地面似乎抖颤了起来,让好些护兵脚下一个趔趄,惊恐的看着几条街外被炮弹击中的一处府邸,泥土,破碎的砖石瓦片飞到天上,各种乱七八糟的碎物里还有高高飞起的人体,天崩地裂一般,稍后,漫天的烟尘弥漫开来,一阵风吹开了贝勒府大门,吹进院子里卷起遍地的烟尘。
咳嗽声中,护兵们架起主子爷,乱哄哄的躲进地道。
多铎也惊的面无人色,连连咳嗽却还要强自镇静,蹒跚绵软的步伐却出卖了他。
哗啦,各种碎片瓦砾从天上落下,将贝勒府中精心种植的名贵草木,花盆打碎一片,留下一地狼籍。孙得功吓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不远处掉落的一截断腿,打了激灵哆嗦着跑了,毁天灭地呀。
城外,十余轮轰击过后,明军大炮开始冷却。
嗤!
大桶的冷水浇了上去,让三面山坡都笼罩在一片白雾中。
马城将手从耳朵上拿开,挖了挖麻痒的耳朵,和部下将领纷纷举起千里镜,查验战果,四个炮兵哨十余轮炮击,将辽阳城轰的摇摇欲坠。整座城都似乎被漫天的黑色烟尘笼罩住了,建州贵族聚居的东城又一次遭了大难,成了重炮轰击的重点。
萧瑟的秋风吹过,半个时辰后烟尘才散去了。
众将官指指点点起来,重臼炮轰击的效果绝佳,果真是攻城利器,被炮弹击中的区域民宅倒塌,街道截断,一发炮弹就是一个深坑,如此这般轰上些时日,这辽阳便可不攻自破,明军将领不免乐观起来。
大炮冷却后再次装填,尖锐的呼啸声,闷雷声再次响了起来。
入夜,辽阳城内外更是壮观。
从远处看,三面山坡上的明军炮阵上,火光闪烁,每每发炮遍映红半边天空。
轰到深夜才停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辽阳城中燃起冲天大火,大火烧红了半边天。
翌日,清晨。
天将将亮,山上明军炮兵阵地又忙乱起来,准备新一轮的炮击。
此时却生出些变故,马灿提着腰刀跑到帅帐,被亲兵隔着叫嚷道:“五哥,五哥,不能再轰了!”
马城放下军报出了帅帐,便看到帐外一些部下有意无意凑了过来,似有难言之隐,一个亲兵递过千里镜,走到帐外远望辽阳城,脸色一沉,倒被多铎此人想出个奇招,将大批汉人女人,童子赶到了房顶上,意图阻止明军攻城大炮的肆虐。
千里镜中,建州贵族聚居的东城,家家户户房顶上都站着大批女子,童子。
马灿咬了咬牙,低着头道:“五哥,不能再发炮了。”
马城面无表情,心想这辽阳城中有多少人口呢,不下三十万人,约二十万是被掳掠的明人女子,奴才,自然还有这些被掳掠人口的后代,算起来,这些被掳掠人口,已经在辽东繁衍了整整一代人了。
不多时,城中有信使到,一个汉官跪在地上,嚷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倘若贵部不再发炮,贝勒爷说了,愿善待城中明人百姓,绝不伤分毫,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马城定定的看着那汉官,看到那汉官哆嗦了起来,才慎重道:“可,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行此善行,本侯可留他一个全尸。”
那汉官不敢抗辩连滚带爬的走了,明军大炮肆虐了一日夜后,不再对着城内发炮,转而轰击大段城墙。
马灿松了口气,笑着道:“五哥英明,知你是个心善的。”
马城看着周围将官纷纷松了口气,洒脱一笑,泱泱大国,上国天兵,自是心怀怜悯之心,正义不凡的,此事可在开原,台湾两府,并关内各地大肆宣传起来,命汉社中人炮制些锦绣文章,将舆论先造起来。舆论先造起来,宣扬一番大明天兵解救百姓于水火之中,留下一段佳话,再做些别的什么恶行,便可轻松掩盖住了。
于是后世提到这段历史,多半便会将重点模糊,将真相掩盖在光鲜的外表之下。
第六百六十六章 堑壕
第六百六十六章 堑壕
辽阳城防不如抚顺那样高大坚固,却拥有多道城墙,这与辽阳地势有关,城防直接与辽东长城相连,多道城墙组成复杂的防御体系,与西方同时代棱堡的设计异曲同工,皆是利用地形组成多个方向的交叉密集火力。
可说大明朝边堡的设计,修建,与同时代的西方是殊途同归的。
所谓城防,无非都是以高低搭配,正面结合侧射火力,对攻城之军形成多重火力打击。
时至今日,明军早积累了丰富的攻城经验,对付这类拥有晚上防御体系的坚城,颇有心得。以重炮压制,围而不攻,以土木工事掘进,挖壕沟建胸墙掩护直瞄火炮,抵近猛轰,明军运用起这套战法已日渐成熟。
这套战法也并非马城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大有来头的。
这套战法在军校中是教授重点讲解的,大名鼎鼎的堑壕攻城体系,由现代工兵的创始人,大致同时代的法国元帅塞巴斯帝安,沃邦提出的。说来简单,便是挥舞锄头挖壕沟,挖出来的土造胸墙,步兵躲在战壕里掩护大炮层层推进,以犀利的炮火摧毁城防。后世解放战争中,解放军大量运用的土木作业围困国民党军,便是这一攻城战术的改进版。
古人打仗,也并非只知挥舞着刀枪互捅,也是怎么阴险便怎么打。
开原,台湾两镇在马城指挥下,打一开始就找对了方向,走对了路子,先于法国人发明了堑壕攻城战法。马城这个兵学宗师,现代陆军奠基者的地位便坐实了,因为沃邦元帅此时,还是个两岁大的孩子。这套堑壕战法,为近代陆军的战术,带来了革命性的变革,对后世影响极大。
前线,抡起镐头的辅兵营,掘进速度极快。
辅兵营除了镐头也装备火器,火器以台湾式短铳,手铳为主,佩腰刀,棉甲,少量锁甲,战情紧急时也是可以投入作战的。随军作战的辅兵越来越有近代工兵的影子,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而大明陆军的工兵绝对是全世界最出色的。法国人创造的堑壕体系,简直便是为新明军量身打造的,大明工兵远比欧洲工兵精锐,善战。
论骑术,炮术明人未必行,论挖壕沟挥锄头明人不是针对谁,世界第一!明人挥舞起锄头那便是种族天赋,各种复杂的地形都难不住精锐的明军工兵,打地道,挖墙脚,农夫出身的明军工兵,锄头挥舞起来足以让全世界颤抖。
前线,一队队明军辅兵在战壕里盘膝而坐,等着开饭。
呼啦,两大筐白面馍,一大桶肉汤,一大盆咸鱼抬了上来,辅兵们一拥而上排着队,领了饭菜便甩开腮梆子猛嚼,一时间前沿阵地上,尽吃出溜出溜喝汤的声音,咯吱咯吱咬着咸鱼的声音。随着台湾水师,移民深入三江平原,大量鱼获作为军需补给源源不断的运到前线,极大缓解了明军后勤补给的压力。
以战养战,边打仗边开发,明人已渐渐领悟到殖民战争的精髓。
张水子盘坐在壕沟里,颇有耐性的将咸鱼撕成一条一条,就着白面馍慢慢咽下去,和他不紧不慢的吃相比起来,周围辅兵们可就粗鲁极了,白面馍管吃,肉汤管饱,这些种地出身的大明农夫便生怕吃了亏,拳头大的白面馍两口便吞下去,哧溜哧溜的喝着汤,尽情发扬着大明农夫大肚汉,很能吃的优良传统,让张水子看的笑了起来。
张水子对这些大肚汉没有丝毫歧视,反而很同情,当辅兵的多是关内灾民,流民出身。他幼年流落倭国,当过乞丐,没人比他更了解挨饿的滋味,有多可怕,挨饿,是天朝上国最难以启齿的伤疤。
吃的饱,穿的暖,老婆孩子热炕头,便是大明农夫一生最大的追求。张水子并不歧视这些流民出身的辅兵,反倒感同身受,对这些辅兵也很关照,这一段阵地上的辅兵们,也很尊敬这位人狠话不多的军爷。
“水哥,水哥,馍!”
两个半大少年兴冲冲跑了过来,一屁股坐到张水子身边,递过来一个白面馍。
张水子心中一暖,露齿笑道:“饱了!”
两个少年十六七岁,看着他水里半个馍狐疑道:“水哥,半个馍能顶住饿?”
张水子又是一笑也不解释,身处最前线的战兵不能吃的太饱,要始终保持半饥饿的状态,才能将精气神维持在最佳状态。吃饱了就会打盹,反应也会变的迟钝,这是张水子多年海盗生涯体悟出来的经验,也是他的生存之道。
张水子这样的锐卒还有很多,散布在前线壕沟里,山坡上,密林里,为辅兵提供充足的保护。
看着两个眼巴巴的少年,张水子和善道:“吃吧,吃饱了有力气干活。”
两个少年三两口将馍吞了下去,还拍拍肚子,让张水子心中有些好笑,都是半大的少年正是最能吃的时候,这样一个少年敞开肚子吃,真能将一个小康之家生生吃垮了,虽说能吃可力气长的也快,用不着几年就是个壮小伙。
“水哥,水哥,今儿还教刀法么?”
两个少年吃饱了闹腾起来,张水子不以为意,指点了两人一个步法,两个少年便兴冲冲的练习起来。
要练刀,先练步法,倭刀术的精髓便在于奇诡的步法。
倭刀术,在这时代的明军中也很常见,尤其在台湾军中习练的人极多,这和台湾镇军海盗出身的背景有关,与倭国武士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当年戚继光戚大帅,便将倭国刀法改良后,创出一套戚家军独有的倭刀术,以此反制倭人效果绝佳。
半个时辰后,吃饱了喝足了,辅兵们纷纷起身,一口唾沫吐到手上,磨拳擦掌将镐头抡的上下翻飞。不多时,明军前沿壕沟中推出大量泥土,一道道堑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掘进,论挖沟种地,这些农夫大肚子汉个个都是天赋异秉。
后阵,帅营。
京中有圣旨道,无非是劝勉,吹捧,将辽镇各部大加褒扬了一番。
第六百六十七章 辅兵
第六百六十七章 辅兵
崇贞此时也很知趣,这道圣旨是发往辽河大营给孙承宗的,由孙承宗转给辽东各镇,免生尴尬。
“若非肆侮于边陲,安可见卿之忠心体国。”
“朕彻夜难眠,以待卿之大胜,天下太平。”
接了旨,马城便冷冷哼了一声:“吃不饱,穿不暖的大明,便天下太平了么。”
来口述圣旨的吴三桂故做不知,左右台湾,开原两镇将官神色如常,权当作没听到马帅的这一声冷哼。
前线,半月后,明军辅兵终是将土木工事挖到辽阳城墙下,仅有一里远的距离上。一里便相当于五百米,真真是连城墙上虏兵眼睛眉毛都看的清楚,吃饱喝足的明军辅兵卯足了气力,将堑壕攻城战术演绎到了极致,挖到这里也不能再往前了,再往前就得挨射了。
帅营,厉兵秣马。
与辽阳攻防的成败相比,马城更看重这套战法的完善度。
建虏已是死鱼一条,翻腾不起大的浪花了,日后的对手是纪律同样严明,善战的欧洲军队,比建虏还要骁勇的哥萨克骑兵,要将触角伸到印度次大陆地,甚或美洲,便要面对防御体系更完善,火力强大的西式要塞,这套堑壕战体系便是明军以之横行天下的绝学。
这可是在辽东,与建虏一战一战打出来的成熟战法。
前线将堑壕挖到了距城墙一里远,能采用的阴险手段便多了,挖墙根,挖地道,埋火药,大炮轰,首次承担主要作战任务的辅兵营,此战过后大规模改编成工兵部队,这也是势在必行,近代工兵部队大约就是在明末出现了。
于是辽阳城下,成了皇明精锐工兵部队首次展露峥嵘的舞台。
前线,沉寂了大半个月后,辽阳城下再度爆发全线激战。
大批明军辅兵在战兵掩护下,抡起锄头,不怀好意的盯上了抚顺城墙,前线辅兵,战兵在大炮的掩护下竟镐头抡的上下翻飞,在辽阳城下挖掘了大量地道,大有抡着镐头将辽阳城墙挖倒的气魄。利用地道,明军开始了各种大胆的尝试,爆破,破坏地基,往城墙底下灌水,使出各种阴险的招数。
城墙上,阴森,压抑。
孙得功猫腰躲在掩体后面,不停往城外张望,立在城头便如同站在一个大火药桶上,如坐针毡。这些天辽阳守军也没闲着,做了大量防御公事,在城墙上堆起沙包做掩体,以条石,黏土加固城墙,还以地听之术监测着明军在地下的动静。
轰隆隆!
闷雷一般的响声传来,数里外的明军大炮又开始例行炮击,城上汉军,包衣们,旗兵纷纷趴低,心中咒骂着明人暴躁的大炮。三不五时就轰上几炮,吃饭时轰,睡觉时轰,虽然因为直瞄火炮射界不足,仍是给辽阳城墙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好在明军大炮肆虐下,厚厚的城墙依旧高高耸立着,异常坚固。
明军早已习惯了这种事,遇到了比抚顺更坚固,地势更复杂的辽阳城,火炮威力便会大打折扣。以后遇到了更坚固,更先进的西洋要塞,遇到的阻力会更大,坚城,终究是要由士兵去攻占的。
大炮看似随意的轰了几轮,便停住了,让孙得功松了口气。
城上的瓮中又有了动静,瓮中水面晃动还起了波纹,让孙得功心中大骂这群泥腿子,一朝得志还是群泥腿子,镐头抡的好比大刀,上下翻飞,这是要硬生生将城墙挖倒么,也亏了这些泥腿子能想的出来这种蠢办法。偏偏他又不能坐视不理,这样挖下去,再坚固的城墙也总有一天会被挖倒。
“泥腿子,贱民!”
孙得功嘴里嘀咕着骂了起来,下了城,召集兵马夜攻吧,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了。
瓮城之内,守军帅营。
孙得功恭敬的跪在下首,以头点地,沉闷道:“主子爷,守城,劫营这是兵法所云,请主子成全!”
多铎冷然看着他,淡然道:“是么,兵法是这么说的?”
孙得功一时语塞,只得辩解:“正是如此,兵圣曰,十则围之,明人想围死咱们是痴心妄想,凡围城之军,要分兵断绝援兵,要扫荡四周,要转运粮草,故此十则围之,此时明人兵马是不足的,小人斗胆,请战,过些时日便,便难办了。”
多铎脸色阴沉着道:“过些时日又如何?”
孙得功额头冒汗只是不敢说,周围汉将,旗人却都心知肚明,过些时日等到明军解决了老寨方向的代善,开原镇军主力大举来援,那可真的没活路了。这话自然没人敢说,这是如今辽阳城中的禁忌话题。
权衡利害,多铎终压下怒火,决然道:“准了,给你五千兵,下去吧。”
孙得功跪在地上双膝交替后退,退出去老远才慌忙起身打了个千,召集散落在城中的兵马,准备他的夜袭大计。
等到孙得功走远了,多铎才笑道:“这个奴才,倒是有些才干。”
多铎是不怕孙得功投明的,因此人当年是主动投靠大金的,这类汉将,明人是不会绕过他的。这个孙得功当年是王化贞的部下,王化贞传首九边,孙得功便率几百人投靠了大金,故此,这个人是可以放心使用的。
窃笑声中,多铎心中也没那么笃定,此时心中是极后悔的,实在不该和明人打守城战,攻城,守城都非八旗兵马擅长的。此时幡然醒悟,不知不觉间中了那马五的陷阱,猛然惊醒,马背上打天下的八旗兵,为何要一板一眼和明人打城市战,这不是太蠢了么。心中又是一阵迷糊,大金是何时落入这陷阱中的,有些迷茫了。
如今后悔也晚了,稍一沉吟,多铎还是决然道:“咱的旗兵出一千,让汉军走暗道,咱的旗兵不忙着出,到时从城墙上吊下去。”
“嗻!”
左右一干章京,佐领纷纷应了,打起精神,辽阳城也并非全无还手之力,明军正在挖地道,辽阳城内也有许多隐秘的地道,暗道,飞檐道通往城外,还可以直接用绳子从城墙上吊下去。想到明军顶在最前线的大量辅兵,多铎精神又振奋了起来,大金的勇士打不过开原镇军,打不过台湾镇军,难不成连明人的辅兵也打不过么,那可太荒谬了。
六千兵力夜里摸出去劫营,这一仗还是有八成胜算的。
第六百六十八章 劫营
第六百六十八章 劫营
在多铎想来,明军的辅兵大约便相当于大金的包衣,战斗力应是很孱弱的,都是些农夫出身的流民,贱民,便相当于旧辽军中的随军民壮。旧明军的辅兵什么样,多铎早些年见的多了,骑兵一冲,几轮箭雨一飞便全军大溃,没头苍蝇一般乱蹿,或者匍匐跪地,哭爹喊娘的。
明军将大批辅兵顶在前面,多铎认为这是马城的失策,给了他一个翻盘的机会。
前景看上去很美好,多铎盘算着以六千精兵夜袭两万多辅兵,胜算起码有八成,倘若能造成明军炸营那便更理想了。夜啸,炸营,多铎想起多年前明国京畿之战,明国五万大军夜啸,那种壮观,精神便渐渐亢奋了。
入夜,前线。
城上,一股股汉军猫着腰,一声不吭将各类小炮,火药抬到城上。
辽阳城中装备的大炮不多,小炮不少,除了在外围军堡攻防战中损失了一些,大部分都保存了下来,为的便是寻找一个战机,利用这些小炮给明军造成大量杀伤。如今战机已然到来,多铎,孙得功便象是红了眼的赌徒,将百多门虎蹲炮,轻型佛朗机,甚至军械库里压箱底的火车火箭都推了上来。
借着夜色掩护,一门门小炮沿城墙展开。
城墙上,金砺趴在沙包后面,压低声音低吼道:“轻一些,慢一些,惊动了明贼以军法论处!”
苦了数百汉军猫着腰,抬着各类小炮轻手轻脚,在狭窄马道上攀上攀下,借着夜色的掩护,百余门小炮在城墙上排开,都用黑布盖住了,火药,炮弹,碎石,霰子用绳子吊到城墙上,一片忙乱,从外面看却一如往常般安静。城下,墙根处各种暗门,藏兵洞,飞檐道打开,一队队手持利刃的汉军被赶进密道。
这辽阳城经过辽军数次修缮,历年来,也不知挖了多少地道,暗道。
有些地道曲曲折折,口子开在密林中,有些索性开在半山腰,悬崖上,需要用绳子吊下去,多数暗道都是只能出,不能进,这样的设计自然是为了防备攻城一方,利用这些暗道渗透进来,考虑的是极为周全的。这些复杂的暗道,秘道,在后世辽东坚城遗迹中仍随处业已见到。
“明贼要败了,外面都是民夫,杂兵!”
“炮一停就往外冲,都麻利些!”
“胜了,升官发财,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在一干汉将压低声音的嘶吼中,一队队汉军蜷缩在狭窄湿热的地道里,苦苦等待城墙上发炮。有大炮助战,对手又是明军辅兵,五千汉军股起余勇,倒也有些凶悍气息,这便也是旧明军的一大特点,对上不可力敌的精兵,一触即溃,可要对上百姓,民壮便凶威滔天,人人奋勇争先。
城墙上,亲自督战的多铎大马金刀的坐着。
身前,是东拼西凑的三个佐领旗兵,也是多铎手中为数不多的甲兵。
月黑,风高,乌云突然将一轮弯月遮住。
多铎有些亢奋的低吼道:“杀!”
城墙上汉军炮手纷纷跃起,掀开黑布露出一门门小炮,炮口朝下一摆,火把便朝药捻子点去。前线突然一片大乱,风卷残云,百余门小炮连环发炮,将霰子,碎石激射向明军阵地,几声闷响,城中仅有的两门千斤佛朗机也轰鸣起来,一轮炮击后,城墙上静了一静,一道道火蛇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火蛇乱舞,在夜色中看上去十分壮观。
孙得功将辽阳军械库中,压箱底的火箭火车搬上城头,一古脑点着了全射了出去。
城外,明军阵地。
炮声一响,和衣而卧的张水子便一个激灵翻身坐起,随手抓起一面盾牌将自己护住,死死将身体蜷缩起来。常年刀口舔血的海盗军旅生涯,让他习惯了连睡觉也竖着耳朵,一有风吹草动便会做出最及时的反应。
叮叮当当!
一阵小炮发射的轻脆响声,战壕中泥土飞溅,碎石泥土哗啦一下落了下来,打在盾牌上叮当的响。炮声停歇,惨叫声起,张水子发力将盖住身体的土层拱开,双腿交替发力一拱一拱的,缩进壕沟内壁上一处凹陷内,盾牌盖住身体安心了许多。这处内壁上的凹陷,是那两个后生挖出来,白天躺在里面躲避风吹日晒的,却未曾想到派上了大用处,危急时竟然救了命。
前沿壕沟中,还有许多这样的凹陷,有的可容一人藏身,有的可以藏水藏火铳。
张水子躲在安全的空间里,手中紧紧攥着盾牌,时不时便有一支冷箭,从各个匪夷所思的角度射过来,叮的一声射在盾牌上,便让张水子身体微微一震。耳边传来火箭发射时的刺耳呼啸声,心中却是沉稳的。火箭火车这东西也没个准头,点着了就会四处乱蹿,能射进壕沟的其实很少。
张水子躲在壕沟壁中,突发奇想,若是将这凹陷处再挖深一些,挖宽一些,岂不是防炮,防箭的利器么。张水子想的没错,辽阳大战过后,便出现了防炮洞的理念,发现这种妙用的可不只他一个人。这原本是用来躲避太阳直射,藏东西的浅坑,便由此发展出了防炮击,防箭雨覆盖的神器,防炮洞。
蜷缩成一团挨射,这滋味可不好受,熬起来便格外的漫长,难熬,也不知多了多久,刺耳的火箭发射声停了下来,小炮也射了几轮,张水子吐掉一嘴的泥,心知建虏这是下了血本,炮击,火箭之后便该夜袭劫营了。
张水子一骨碌滚了出去,刀光一闪,一声轻鸣,倭刀劈向一个黑影。
那黑影吓的踉跄坐倒,尖叫起来:“水哥,水哥,是我!”
张水子手腕一翻收了刀势,看着惊慌失措的的一个半大少年,环顾左右,脚尖从泥土堆里挑起一把镐头,灵巧的挑了过去。
刷,镐头打着转扎进泥里,吓的那少年打个激灵。
“想活么,跟着我!”
张水子低喝一声,那少年有了主心骨慌忙爬起来,一咬牙狠狠将镐头抄在手中,两人便沿着壕沟就近搜寻起来。
第六百六十九章 正名
第六百六十九章 正名
张水子如同一只灵巧的狸猫,在壕沟里灵巧的跳跃,闪避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障碍物,一个半大少年提着一把短镐,吭哧吭哧跟着跑。前沿阵地被破坏的极为严重,也是明军实在太嚣张了,将壕沟挖的这么近,便于攻城,自然也便于守军夜间劫营,这天底下没有稳赚不赔的便宜可占。
到处都是翻倒的鸡公车,杂物,横七竖八的尸体。
张水子灵巧的将一具尸体挑翻,看着脖子被割破,口鼻流血的一个同袍,磨了磨牙,这建虏还真是够奸诈的,藏着这么多小炮隐忍不发,突然在夜里来上这么一下,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水哥,水哥,有个活的!”
身后的半大小子使劲将一辆翻倒的鸡公车推开,将一个辅兵从泥堆里拽出来,那辅兵睁开眼睛痛叫一声。
张水子轻轻将刀架到脖子上,轻声道:“想活么,噤声!”
那辅兵吓了一跳慌忙掩住嘴巴,三个人便沿着壕沟沿途搜索,在张水子的指挥下搜救伤患,寻找武器。
半刻钟后,堑壕里已经聚起了十余个辅兵,两个战兵。
人不少武器却大多损坏了,一个身材瘦小的战兵摆弄着折断的短铳,有些懊恼,往周围看了看只得抄起一把铁锹。
此时,壕沟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张水子手腕一转反手握住刀,打个手势,半蹲半跪蜷缩到阴影里,找了一个视觉死角,这也是多年刀口上舔血练就的本事。十余个辅兵,两个战兵慌忙蹲下,学着他的样子躲藏起来。看不见的前方,近处,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连虏兵粗重的喘息声都清晰可闻,战壕中明军纷纷握紧各式农具,显得有些滑稽。
啪嗒,一个黑影跳进壕沟,一个趔趄险些栽倒,竟未发现身后阴影里的明军。
跳进壕沟里的虏兵越来越多,下饺子一般落下来,让张水子眼睛眯起来,猛然从死角中暴起,刀光一闪,一个刚落地的虏兵惊恐的捂着喉咙,踉跄的逃走,嗤,那虏兵拼命用双手堵伤口,鲜血却猛的喷洒出来,将身边几个虏兵喷了一身的血,漫天喷洒的鲜血中,十余个明军一拥而上,陷入惨烈的肉搏战。
各段战壕,在极短的时间内上演了同样的场景,全线激战。
身材瘦小,灵活的张水子左躲右闪,避开一把劈过来的腰刀,反手一僚带起一片血水,脚下一错踩着小碎步欺身而上,再避开一把由上而下劈过来的斧头,灵猫般撞进一个高大虏兵怀中,高大虏兵惊恐的大叫起来,惊恐的看着一把短刃在胸口猛刺进去,发力一绞,一声不吭的跪倒。
连毙数敌,张水子调整着有些粗重的呼吸,竟呆住了。
未曾想前后左右,使用短镐,铁锹作战的同袍们,竟然将人数占优的虏兵杀的溃不成军,那短镐两头带尖抡起来异常犀利,凿到身上便是一个大窟窿。那雪亮的铁锹挥舞起来,更是威力惊人,一铁锹抡过去就是一条长长的血口子。一群使用农具作战的明军辅兵,竟然在战壕肉搏战中占尽了上风。
张水子呆了一呆,才手腕一翻就近欺向一个虏兵。
那手握腰刀的虏兵,正被一个挥着铁锹乱砍乱劈的辅兵,逼的连连后退,恼羞成怒的吼叫着。
刷,刀光一闪,一颗硕大的脑袋落地。
明军辅兵也是接受过三个月新兵训练的,基本的枪法路数,列阵,小组搏斗也练过,也并非是全无基础的农夫。
“杀!”
堑壕里搏杀渐渐平息,不远处,三四个使用镐头,铁锹的辅兵,结阵而战,围攻一个使刀盾的精壮虏兵。一个双手握着铁锹乱劈,两三个使镐头的你一镐,我一镐,杀的那精壮汉军踉跄后退,竟还不了手。
咣当!
一记镐头狠狠凿在那汉军盾上,溅起一溜火星,那虏兵脚步散乱踉跄跌倒,盾也握不住了。
噗嗤!
又一镐头狠狠凿在脑门上,白的,红的一起喷了出来,那使刀盾的汉军好手睁大眼珠子,扑通栽倒,眼珠子还瞪的溜圆,死不瞑目。似是怎也不甘心,他一个使刀盾的锐卒,会死在一个农夫挥舞的一把镐头下。
死寂,那辅兵一镐头敲死了一个看上去很厉害的虏兵,吓的一哆嗦将镐头也仍了。张水子看着遍地尸体,又是一呆,怎也未想到会如此轻松,就收拾了人数稍多一些的汉军,心中狐疑,汉军已经变的这般不堪一击了么。环顾周围,这群提着镐头,握着铁锹的辅兵,似乎也没那么滑稽可笑了。
几乎同等人数的肉搏战,他的人只死了四个,伤了两个,竟然还有余力一战。
“跟着我!”
张水子轻轻喝了一声,身后一群辅兵纷纷提着家伙,紧跟着这刀法如神的明军悍卒,杀气腾腾沿壕沟搜索,见到大队虏兵便嘶吼着,挥舞着看似滑稽可笑的农具冲上去。他们的战技是如此拙劣,只懂得基本的劈,砍,捣这些基础招数,他们的小组围杀看上去十分幼稚,却将习惯单兵作战的汉军杀的十分狼狈。
后阵,明军大营。
前线陷入全线激战,帅营中,前军副将乔一琦直冒热汗,集结起一营一营的战兵投入前线,乔一琦不敢抬头去看马帅的脸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祸事了,出大乱子了,前线只有两万辅兵,约三千战兵,在夜战中必然被虏军打的溃败。倘若被溃败的大批辅兵冲击中军大营,他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赎罪。
轻敌,大意,乔一琦陷入深深的懊悔,他这个镇军副将做的太不称职。
马城自是气定神闲,乔一琦的布置不能说错,在这没有挖掘机的时代,要破坏城墙只能使用大量辅兵,以人力进行土木坑道作业。然而前沿阵地只能摆开那么多兵力,辅兵多了,战兵自然便少了,此战过后,将辅兵营转为工兵部队已是势在必行。
半个时辰后,前线部队没有发生大规模溃败。
一个时辰后,前沿阵地仍在全线激战,乔一琦冲出帅帐呆看着数里外,前线战局最激烈处,心中惊疑,竟顶住了么。两万辅兵,三千战兵,是如何顶住虏军大量小炮的炮击,大股精兵的夜袭,而没有发生大规模溃败呐,乔一琦觉得很不真实,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那两万孱弱的辅兵,莫非人人都关二爷附体了么。
第六百七十章 商君书
第六百七十章 商君书
马城信步走出帐外,看着全线激战的前沿阵地,对于辅兵营没有在夜袭战中崩溃,炸营,也是有些意外的。
沉吟着,马城轻声道:“大明之民,为何孱弱?”
乔一琦被问的张口结舌,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大明之民为何给人孱弱的观感,由来已久,当兵则一触即溃,有便宜就占,没便宜占便一哄而散,所谓弱民,山野村夫便是如此,被异族屠杀便只知跪地等死,也不反抗。
乔一琦知是考究他,便谨慎答道:“在下以为,弱民之说起于商君,商君书云,民弱国强,民强国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朴则强,淫则弱;弱则轨,淫则越志;弱则有用,越志则强。”
马城笑道:“答的不错,商君书有驭民五术,弱民之说可未必是商鞅本意,这也容易,将商君书翻出来,辩一辩道理便明白了。”
乔一琦心中咯噔一下,开原府学,兵学,汉社又要大辩论么。
心中灵光一闪,突然领会了大帅的意图,弱民之辩只是个引子,这一招叫投石问路,大帅的意思是要替法家扬名了呀,商鞅那便是法家治国的典范,如今也要扬名了么,这位大帅真是好算计,亲手开创了兵学,汉社,将兵学发扬光大了。如今又要替商君正名,在大明刊印传授商君书,此书势必成为开原学子必读经典,法家这是要崛起了么。心中一动,大帅这是要重现春秋时百家争鸣的局面呀,真是做的好大事业!
马城看着前线激战处,喊杀声震天,又从容道:“商君所言弱民之术,可也并非他的本意,只是被后人曲解了。”
乔一琦,一干参谋官听的眼皮直跳,心中嘀咕,商鞅的商君书被后人曲解了,是谁歪曲了商君的本意呢,自是儒教中人。
乔一琦恭谨道:“请大帅指点。”
戏台子搭好了,左右辽镇,台湾镇数十将领,都竖起耳朵留神倾听。
马城便从容道:“要考据经典,便不可脱离当时的情境,商君治国时,秦人还是一群山野蛮人,粗鲁野蛮,不知法纪,动辄杀人,视官府如无物。商君所言,弱民这个弱字,该怎么解,无非是以法纪弱野蛮之民,以律法让野蛮之民守一守规矩,如此才是商君弱民之论的本意。”
乔一琦,一干饱读经典的参谋官,对看几眼纷纷答道:“大帅高论,商君本意,确是以法纪弱秦国凶蛮之民。”
马城笑道:“商君弱民,弱的是秦国凶蛮之民,使秦国之民遵守纲常法律,如此才有了强秦一统,后人脱离当时的情境,现实而一味曲解,是何道理,商君弱的是秦国之民,而非当今之民,这番道理要讲清楚!”
帅营中一干读书人,纷纷应和道:“大帅高论,我等茅塞顿开,这商君书确是该刊印出来,正本清源了。”
乔一琦心中惊叹,替商君正名已成必然,商鞅后人当可如释重负,终于洗清了千百年来背着的黑锅了,商君若是泉下有知,亦当含笑九泉。心中感慨万千,这古籍经典被后人曲解的太多了,不知凡几,圣人之言被曲解的最多,倘若能一一将其正本清源,则孔圣人头上的一口口大黑锅,多半也可以拿掉了。
前线喊杀声陡然激烈起来,马城却指一指脑袋,仍平和道:“民之弱,弱于所思所想,曰思想,此是根本。”
身边一干读书人苦苦思索,想要跟上大帅跳脱的思路,一时间,连前线激战处震天的喊杀声,竟也充耳不闻。马城今日这番言论,算是石破天惊,也终于散发了一回王霸之气,头回王霸之气散发,效果还算不错。造势,大讨论,替商鞅正名,为下一步制度变革奠定坚实的基础。
马城的打算是从根本上摧毁儒学的思想基础,让这荼毒中国数千年的玩意儿,彻底变成历史长河中的殉葬品,变成里府学里教授的一门学科。要研究儒学经典,可以去府学里埋头研究嘛,就不要再出来祸害人了。大明早晚要重现春秋时百家争鸣,学术界百花齐放的盛景,完成大明版本的文艺复兴,如此大明才算真的中兴了。
前线,激战正酣。
张水子身边已聚拢了五十多个辅兵,四个战兵,沿前线堑壕清剿无孔不入的虏兵,明军前沿阵地陷入大规模混战。沿堑壕寻至激战处,人数较少的明军与百多个虏兵,正滚成一团用牙齿咬,用手掐,以各种残忍的方式杀死对方。
“杀!”
五十多个明军一拥而上,镐头,铁锹抡圆了一阵劈砍,人数逐渐占据优势的明军,渐渐将筋疲力尽的虏兵一个个掐死,劈死。乱战中,一个汉军表情狰狞,以熟练的战术一条腿,顶着一个明军辅兵的腰眼,胳膊死死箍住那辅兵粗壮的脖子,想以折颈技了解那明军辅兵的性命。
那辅兵疼的极了,嗷的一嗓子挣脱出来,粗壮的身体猛的将那汉军掀翻。一声嚎叫,那身材粗壮的辅兵冲上去,掐住那汉军脖子使劲往地上砸,那战技出众的汉军死命挣扎,却被一双铁钳一般有力的大手,掐着脖子狠狠的砸,黑血从脑后渐渐渗出,那汉军两眼翻白身体抽搐了几下,断气了。
“掐死你!”
那明军辅兵狰狞着嘶吼着,堑壕里,各种奇门兵器挥舞,鲜血喷洒。
良久,那粗壮的辅兵才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看着面前那死掉的汉军两眼翻白,舌头伸的老长竟打个寒噤。一把短镐塞进他手里,那粗壮辅兵本能的接在手中,定定的看着那被他杀死的汉军,如身在梦境。兴许此时这懦弱,胆小,陕西流民出身的辅兵,才明白他粗壮的身体,铁钳一般满是老茧的有力双手,其实是很强大的。
其实看似凶狠,骁勇的虏兵力气没他大,身材没他壮实,其实远不是他的对手。
“杀!”
粗壮结实的辅兵胆气壮了些,跟在大队同袍身后猫着腰,提着两头尖利的镐头,朝下一段堑壕跑去。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一铳
第六百七十一章 一铳
马灿拿着一面盾牌狼狈的左支右挡,被一个矮壮汉军使一把顺刀,砍的汗流浃背,论刀法他远不如这汉军。
叮!
那汉军瞅个空子一刀劈过来,马灿慌忙举盾格挡,一声脆响,马灿脚下踉跄险些被一具尸体绊倒,心叫救命时脖子上一热,慌忙机灵的就地一个翻滚,起身时一摸脖子摸到一手血,心叫完了,中刀了,索性躺下等死吧。
一张脸在面前放大,耳边有人轻叫:“六爷,伤着了么。”
马灿看到张水子熟悉的脸,一骨碌爬起来,才醒悟到他脖子上的血是那汉军的,他这是被人给救了。
难堪,窘迫,马灿一巴掌拍过去:“嚎什么,没死呢!”
张水子一猫腰躲开他的巴掌,搀着上官从地上爬起来,扶到干净处坐下,递上水袋先缓一缓。马灿接过水袋猛喝了几口,手软腿软竟有些脱力,心中汗颜,他近身缠斗的战技太差劲,被人近了身便险些栽了。
一只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被马灿狠狠拍掉了。
张水子拿掉手,如释重负道:“没伤着。”
马灿嫩脸涨红了,羞愤道:“你个夯货,找找我的铳呢,铳呢!”
“在呢,铳在这呢!”
一个全身浴血的护兵抱着把铳过来,马灿接过他的铳擦了擦,看到铳机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手里有了铳信心便渐渐回来了,装填,擦了擦扳机处的泥,再拍拍铳身自信便全回来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自信。起身,环视左右黑压压的一片士卒,心中大定,人聚起来就好办了。
马灿一巴掌拍在张水子肩上,夸赞道:“干的不错,这些兵都是你聚起来的?”
张水子这回没躲,憨笑道:“都是跟着我的,六爷,咱奇兵队的人马呢?”
马灿有些懊悔的沮丧道:“后头呢,娘的,全乱套了。”
张水子嘿嘿一笑拍拍他的倭刀,豪气道:“我跟着你,六爷,绝出不了错。”
马灿心中一暖抱着铳起身,歇了一阵也缓过来了,环顾周围战局极为混乱,似乎到处都在激战,厮杀,到处都是喊杀声。咬了咬牙,挑了一处喊杀声最密集处,马灿一挥手带着五十多个辅兵,四五个战兵沿着堑壕扑过去,加入战团。
夜色中,马灿看一眼阴森的辽阳城墙,站住了,打个寒噤,高大阴森的城墙上似乎有人影晃动。
“水子,你眼神好,你瞅瞅墙上是不是有人?”
张水子和他寸步不离,闻言往半里外的城墙上看,犹疑道:“半里,看不真切。”
夜里,半里远的城墙上一些人影,自然是看不真切的。
马灿稍一犹豫还是停下来,他的眼神是极好的,自信不会看走了眼,却有些怀疑是方才脱力有些眼花了。
稍一犹豫,还是轻声道:“水子,跟着我!”
张水子是打定主意和他形影不离了,闻言答应一声,抬脚挑起一面盾牌,两人一前一后翻上壕沟,猫腰往城墙方向摸去。两人一个提着刀举着盾,一个抱着火铳,竟脱离战团隐入夜色中。此时前线已乱做一团,两人猫着腰在前线快速奔跑,不时有乱兵嚎叫着扑过来,被张水子左一刀,右一刀劈的惨叫着扑倒。
“砰!”
马灿奔跑中突然定住,单膝跪地架起他的铳,稍一瞄准便搂了火。一个从侧后方猛扑向张水子的虏兵,一声不吭的栽倒,张水子回身打个手势,两人在距离辽阳城墙数百步远的地方,手脚并用慢慢往前爬。
越来越近,两百步外终于看的真切了。
高大阴森的城墙上垂着几十条绳子,都漆成了黑色不反光,一个个披甲虏兵正沿着绳子往下垂降,城下,已聚集了一大片黑压压的甲兵,都蹲伏在地上埋伏着,从城头垂下来的虏兵越来越多。
两人头皮都有些麻痒,张水子凑过来,轻声道:“少爷,是旗兵。”
马灿心中发虚点了点头,如此精锐的甲兵只能是八旗精兵了,估摸着飞檐道太窄甲兵无法通过,才用绳子垂下来的。张水子握刀的手不停的握紧,松开,活动着他的关节,手指,眼睛眯起来看着上官。马灿心中陷入纠结,纠结片刻终是端起他的铳,瞄准了城头上一员虏将。
马灿心中明镜一般敞亮,都摸到城下来了,自然要挑个大官来打。
一轮新月高悬,照门中,那旗人将领戴着八瓣盔的脑袋,在城头上时隐时现,让马灿手心冒汗了。
擦了擦汗端起铳再瞄,砰,一声铳响,打破一湾死水。
那看上去官儿很大的虏将应声栽倒,城头上一片大乱,突然挨了铳的旗兵,旗将咒骂着嚎叫起来。马灿不敢逞强将脑袋压低,脸贴着点,和张水子两人手脚并用掉了个头,如同两只大壁虎慢慢往回爬。这一铳如同捅了马蜂窝,让城墙上虏兵陷入混乱,再也顾不上隐藏行踪了。
呼啦,火把大亮,马灿张水子两人慌忙停住,爬也不敢爬了。
暴怒的呵斥叫骂声传来,都是听不懂的满语,城下的旗兵开始四散搜索,要将放冷枪的明军搜出来大卸八块。
张水子脸贴在地上,嘟囔道:“少爷,你这是焖死了个什么人,鞑子这是疯了啊!”
马灿心中叫苦不迭,轻声道:“我哪知道,水子,你爬回去叫人。”
张水子很坚决的嘟囔:“那不成,我仍下你跑了,大帅一准焖死我。”
马灿气的直翻白眼,恨恨道:“我先焖死你,夯货!”
两人对看几眼索性不跑了,就在城墙底下两百多步,如今这叫灯下黑,两人还未被虏兵发现,一动可就说不准了。一咬牙,马灿开始装填他的线膛枪,心说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张水子一声不响的看着他,慢慢把刀握紧了。
装填,架铳,照门里又瞄住了一个虏将,那虏将挥着刀正在上蹿下跳。
“砰!”
一声清脆的铳响,马灿一咬牙一闭眼搂了火。
哗啦,面前高大的城墙上,竟炸开一团冲天的黑云,沙包,人体被炸的高高飞了起来,连城垛都被炸断了,几个正在垂降的旗兵嚎叫着跌落城头,从这么高的城墙上摔下去,自然是活不成了。
两人都惊呆了,心中狐疑不过就是发了一铳,铅子能有这么大威力么。
马城低头目瞪口呆,看着手中的线膛铳,此时,呼啸的炮弹声响起,将辽阳城墙笼罩在一片黑云中,黑云压城,竟是明军三个炮兵阵地察觉了异常,一起发炮,轰击辽阳城头正在垂降的八旗甲兵。
第六百七十二章 反攻
第六百七十二章 反攻
明军炮手早将辽阳内外摸透了,炮表射击,夜间发炮误差也不会太大。
闷雷一般的炮声中,城头上正在以绳索垂降的一千旗兵,陷入明军三处炮兵阵地,一百二十余门大炮的火力覆盖下,在前三轮炮击中便伤亡惨重。尖锐的呼啸声中,一发重达百斤的三百毫米口径实心炮弹,奇迹般命中了城门口,哗啦,看上去高大巍峨的城门楼,瞬间垮塌了。
沙包,碎石,泥土朝四面八方激射,马灿,张水子两人顾不上躲藏,爬起身头也不回的逃了。这个地点实在太危险了,重炮夜间标尺设计极易打偏,虽是八九不离十,那偏离弹道的一两成炮弹,天知道会落在哪里。
两人连滚带爬逃回壕沟,呼啸声中,一颗颗炮弹在上方低空掠过。
天威难测,不时有射偏的炮弹落进堑壕,将亡命撕杀中的双方士卒轰的尸骨无存,十余轮炮击后,炮声停歇。目睹城门楼被轰塌,正在垂降的八旗主子被明军重炮炮火覆盖,堑壕中大批汉军自知无法取胜,纷纷翻越堑壕成群结队的南逃,也有一些跪地请降的,辽阳虏兵精心策划的夜间袭营,惨败收场。
大批明军趁势跃出堑壕,大举追击,并趁机发起攻城战。
“上,上!”
马灿跃出堑壕疯狂叫道,前后左右,尽是挥舞着镐头,铁锹的明军辅兵。
后阵,乔一琦兴奋叫道:“登城,登城!”
中军帅营中一片欢腾,从虏军走暗道劫营,到旗兵从城门楼垂下的精兵被识破,炮击,到全线反击不过两个时辰,天还未亮,全线反攻的明军两万辅兵,三千战兵,大有一举破城的气势。乔一琦慌忙下令集结完毕的二线预备队,携大量火铳,小炮,云梯支援前线,搜救伤患,趁守军大乱一举破城。
前线,大批明军涌到辽阳城下,顺着垮塌的城门楼,踩着碎石瓦砾攀上城墙,涌进瓮城,大军如潮水般淹没了辽阳外城墙。
马灿站在瓦砾堆上,大嚷大叫:“整队,停下来整队!”
然而大批辅兵已然跑散了建制,少量战兵也被裹胁进了瓮城,辅兵毕竟还不是正规作战部队,此战过后,经过全面整顿的辅兵营,才正式以工兵部队的番号,加入台湾镇军成为一支常规作战力量。没人听从上官的号令,马灿看着瓮城里越挤越多的士卒,直冒冷汗,辽阳这样的坚城有瓮城,有内城墙,就这样乱哄哄涌进去是要吃亏的。
说话间,嗵嗵嗵!
瓮城三面城墙上伏兵四起,小炮发射声十分密集,箭如雨下,涌进瓮城的大批辅兵嚎叫着扑倒,没有披甲的辅兵陷入上方三面交叉火力的急袭,瞬间付出惨重的伤亡,大批虏兵站在内城,瓮城城墙上射箭,箭如雨下,如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信心爆棚的明军辅兵们头上,让这些流民,农夫出身的大明辅兵们,懂得了作为一名军人除了需要勇气,还要拥有绝对的纪律性,组织性,服从性。
自然,这是用鲜血换来的深刻教训。
大批辅兵乱哄哄的退出瓮城,瓮城之内,半刻钟内伤亡超过了两千,涌进瓮城的无甲辅兵,在箭雨覆盖下很难活命。箭如飞蝗,最后一个明军辅兵身中数箭倒了下去,便地尸体,惨重的伤亡让初次担任作战主力的辅兵营,心头的热血冷静了下来。
马灿无奈,只得带着一些临时聚起来的战兵,先将辅兵们组织起来,守住已经占领的外城墙。
“有铳的,跟着我!”
马灿高呼一声,将领子翻过来亮了亮军衔,周围几个手中有铳的战兵纷纷跑过来,很快便聚起数十人。数十战兵攀上外城墙,组成单薄的一排队列,与内城杀出来的虏兵展开对射,虽然只有数十人,却顶住了沿一侧马道冲上来的虏兵。不时有镇军队官,哨官,战兵攀上城墙,让马灿身前的队列渐渐厚实起来。
砰砰砰!
列阵而战的镇军精锐,人数虽少,却渐渐展现出训练有素的姿态,铳声由凌乱便的密集起来,打出一轮一轮排枪。排枪声一响,前线明军便渐渐心中塌实了,熟悉的排枪声便如同一颗定心丸,让躁动的明军塌实起来。
箭矢横飞,虏军被排铳阻于马道之下,纷纷放箭。
列阵而战的少量明军不时有人中箭倒下,人数占了绝对的劣势,火铳射速又远不如步弓,竟在对射中落了下风。城下,大批辅兵呆呆看着浴血奋战,不停倒下的镇军士卒,却一时无法帮的上忙。
此时,有几个机灵的辅兵突然发力攀上城墙,抓起一块石头便猛的掷过去。
一声痛叫,一个身材瘦小的辅兵刚投出一块石头,便中了冷箭滚了下来,近处一群人慌忙跑过去验看,几个聪明人的举动却提醒了大批辅兵,又有十余个血性汉子,仍掉镐头,铁锹,手脚并用爬上坍塌的城门楼,搬起一块石头就往下砸。
“上去,仍石头!”
“拿石头砸,咱人多!”
“上,上,上,入他姥姥的狗鞑子!”
有人带了头,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的大明农夫,流民们如同开了窍,方才涌上心头的热血尚未退却,大批精壮的汉子一拥而上,搬起手边的石块,瓦砾,卯足了力气疯狂的掷向马道下的大群虏兵。不时有人中箭栽倒,不时有人嚎叫着从马道上滚下去,那血勇之气上了头,却战胜了心中的怯懦,恐惧。
马灿身边突然多了数百人,心神大定,指挥少量镇军又是一轮排铳。
不远处,一群机灵的辅兵正在喊着号子,搬动一块巨大的石头,都是些精壮,能吃,力气很大的汉子,竟然将一块大石头撬动了。
“一,二,起!”
“一,二,起!”
低沉的号子声中,精壮的汉子们搬运石头也是把好手,一群人喊着号子将石头掀动,每掀动一点,下面便有人用铁锹,镐头死死顶住。马灿眼睁睁看着一块巨大的碎石,象是被轰塌的城门楼一角,竟然被一群精壮汉子们推的一拱一拱,以极慢的速度往上面挪动着,目瞪口呆,这么大一块巨石,这些夯货竟然想以人力抬上来么,这可真是一群夯货!
第六百七十三章 汉民
第六百七十三章 汉民
马灿很快弄懂了一个道理,术业有专攻,外行人搞不懂内行们的想法。
那一群精壮的汉子,农夫,流民,很快用行动告诉他,天朝上国的汉民们,是如何靠双手修建起一座座坚固的城池,是如何在悬崖峭壁上修建起一道道险关,是如何修建起万里长城的,搬石头,汉民们是绝对内行,专家。
“一,二,起!”
整齐的号子声中,那块巨石一寸一寸,看似缓慢艰难,却是在固执的移动着。无意之间,这些精壮的大明农夫做对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当一群精壮的汉子喊着有节奏的劳动号子,一起发力,所爆发出来的能量是惊人的。
马灿眼看着那块巨石移到高处,似随时有可能掉下去,慌忙叫道:“去几个人,帮手,换人!”
又是一群精壮的汉子飞奔过去,将唾沫吐到张满老茧的手上,磨拳擦掌,将力气耗尽的同袍替下来。
“一,二,起!”
换了人,巨石移动的速度骤然加快。
一刻钟后,震天的欢呼声中,一块直径三四米,很可能城门楼一角的巨石,轰隆隆的沿着马道滚下去。正在拼命射箭,攀爬,仰攻的数千虏兵吓的魂飞魄散,惊恐的大叫着仍下步弓,刀斧,连滚带爬,哭爹喊娘的逃,两条腿的速度怎么可能快过滚动的巨石,马道,本来就是一个约三十度的斜坡。
明国农夫们雀跃的欢呼声中,大石头越滚越快,途中被硬物一挡竟直楞楞飞了起来。
马灿目瞪口呆看着那块巨石,蹦蹦跳跳的飞了起来,如一座小山一般从天而降,重重的砸进拥挤的虏兵群中。
轰!
一声惊天巨响,巨石落地,惊恐万状挤成一团的旗兵弓手,甲兵,瞬间便被压扁了,不见了,似乎很诡异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张水子也目瞪口呆,看着这块巨石惊人的破坏力,大石头外面还露着几双穿着靴子的脚,几条腿,那几条腿还在不停的抽搐,上半身应是已经被压成肉酱了。
“真是,焖死了呀。”
张水子嘴角抽搐了几下,背心发凉,这群旗兵也死的太惨了。
“真是,一群夯货!”
马灿也看着的眼皮直跳,心中嘀咕着,这可比什么重炮杀伤力都大的多。
马道上到处都是被撞死,被压死,挤死的旗兵,整条马道竟然被清空了。
此时,大批端着火铳,抗着破甲长枪,提着刀盾的镇军士卒攀上外城墙,迅速占据了各个战略要点。
援兵到了,马灿一屁股坐在地上,似乎解脱了。
张水子屁颠屁颠跑过来,讨好的递上水袋,肉干,马灿接过水袋大口灌下去,看着面前一块精心炮制过肉干直咧嘴。
马灿无语,笑骂道:“你上阵打仗,回回都带这么多吃食?”
张水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尴尬道:“这不是,饿怕了么,少爷你啃两口么,可顶饿了。”
马灿咧了咧嘴想笑,却又心生同情,一句饿怕了便道尽了这世间疾苦。
他自幼锦衣玉食,生长在父亲,兄长羽翼之下,如今成了一营之长,方知这世间最可怕,最恐怖的一个字,写作饿。接过肉干狠狠嚼了起来,又狠狠撕了一块递给张水子,张水子却变戏法一般又摸出一块,两人相视哈哈大笑了起来,干巴巴的肉干嚼起来十分费力,却胜似人间一切美味。
辽阳,东城贝勒府。
一具尸体摆在院子里,脑门中弹,铅弹从后脑射入,留下一个黑洞洞的窟窿,从前额射出,掀翻了整个天灵盖。这个死在城门楼的是代善之孙阿达礼,正红旗梅勒章京,将来的正红旗旗主,却死在城墙上了,还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阿达礼一死麾下旗兵大乱,又被明军大炮一轰,外城墙便不明不白的丢了。
多铎胸中憋闷,恼火,又不好拿一个死人撒气,只得命人抬下去,草草葬了,大金的贝勒贝子也阵亡了不知凡几,战死一个梅勒章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多铎胸中憋闷的是,五千精锐汉军,一千旗兵夜间偷袭两万明军辅兵,竟被打的大败亏输,还被明人将城墙都夺去了。
先是打不过开原铁骑,后来连开原步卒也打不过了,再后来被台湾镇军打的灰土脸。
如今,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六千大金精兵竟然连明军孱弱的辅兵,也打不过了,多铎才不信明人的辅兵,随军民夫会突然爆发出强悍的战斗力,他固执的认为其中必有隐情,应是明军早就布下了圈套,前线那些辅兵都是精锐镇军假扮的。
多铎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个理儿,明国辅兵是个什么德行,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大金和明军历次战争,精骑一冲起来,步弓一射,最先溃败的必然是大量明军辅兵,一群猪还会变成狮子么。多铎绝不愿意相信,心中甚至有些惊恐,倘若明国人都如此善战,凶悍,连那些流民,卫所出身的老弱都敢朝着大金龇牙咧嘴,这天下早没大金什么事儿了,他自然是从内心深处不肯信的。
惊变,府外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几个全身浴血的旗兵闯了进来,单膝跪地请罪:“主子,内城墙请援。”
多铎心中一阵烦躁,暴怒嘶吼:“能动的都上去了,哪还有兵!”
那几个旗兵吓的一哆嗦,慌忙匍匐跪地,秋风萧瑟,院中大批护兵衣甲仍是鲜明,站的仍是笔挺,眼神却有些怯了。
良久,多铎才颓然道:“散了吧,将各府有马的,能打的都召集起来,自求多福吧。”
呼啦,甲页响动,贝勒府中跪了一地章京,贝子,各旗显贵。
多铎却一甩身回到房中,大门一关,不再理会身外事,跪在院子里的各位八旗显贵,章京佐领对看了几眼,终究是有人按捺不住,起身偷偷摸摸的溜了。大势已去,城破在即,各自归家寻一条活路吧。
辽阳内城墙,全线激战。
占据了外城墙的明军,与死守内城墙的旗兵,汉军,蒙军,隔着一个瓮城对射,对轰,战事进入白热化。
第六百七十四章 破城
第六百七十四章 破城
弹丸,箭矢在瓮城上方掠过,激射,不时有倒毙命的尸体落在瓮城里,让地面上尸堆越来越厚。
战至天亮时,攻守双方都失去了完整的建制,挤在内外城墙上陷入混战。
“射!”
人多势众的明军使用车轮战,一队队士卒排着队冲上去发铳。
“放箭,放箭!”
虏兵则躲在内城墙城垛后面放箭,孙得功连帽盔都跑掉了,提着把刀,领着三千汉军精兵据城死守。三千汉军是孙得功起家的基本部队,三四百军官都是随他投靠后金的心腹,余下的,则多是用酒肉,女人喂饱的了亡命徒。三千汉军跟随孙得功多年,随旗人主子们东征西讨,手上都是沾着几条人命的。
“射,射,瞅准了射!”
孙得功猫腰在城墙上奔走,他部下汉军也知落到明军手中,万万没有活命的道理,倒也人人肯拼命。激战正酣,外城墙涌上来的明军越来越多,孙得功有些吃不住劲了,狠狠揪住一个亲兵脖领子。
孙得功狰狞咆哮道:“求援,去贝勒府求援!”
那亲兵慌忙挣脱出去,打了个千便连滚带爬的下了城,踉跄着东城贝勒府方向跑去,求援。
东城,此时却是一片慌忙景象。
那孙得功的亲兵踉跄着奔到东城,呆看着街道上各位旗人主子府门外,大量马匹,旗兵集结起来,但不是去驰援城墙的,而是马头朝东,收拾细软财产准备着夺路而逃的,街道上集结了大量旗人兵马,家眷,马车,从府中搬出来的财物堆积如山。各条街道都是如此,怕不下几万旗人集结起来了。
那亲兵呆住了,睁大眼睛怎也不敢相信,凶悍的旗兵主子们也会怯战,竟然想着弃城逃跑。
弃城,逃跑,这不是明军才会做出来的丑事么。
那些年抚顺,沈阳,连这辽阳城都是这样丢的,大军一至城中明军将领,军头便一哄而散,各自将家丁私兵集合起来,有些连家眷,妻小父母都不顾了,打开城门便四散而逃。那等末日般的景象,如今竟然在旗人主子们身上发生了,几条街道都挤满了骑兵,这里到底有多少兵马。
“主子爷,内城墙求援!”
那亲兵哭喊着扑过去,抱着一条高大健美的辽东马腿,哭嚎起来。
“主子爷,内城墙还没丢,还能打呀!”
“贝勒爷,我家大人还在死战,不能撤呀!”
凄厉的惨嚎声在街道上回荡,尖利的叫声让人心中发毛,旗人们却加快了搬运财物的速度。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那求援的汉军被不耐烦的旗人主子,一刀枭首,一颗脑袋冲天而起,落地,满腔黑血喷洒出来,街道上大批旗人男丁却颇为不耐,财物搬的差不多了便成群结队,就近往东城门方向集结。
咣当!
高大厚实的府门关上,旗人显贵聚居的辽阳东城,大批包衣,奴才被遗弃在府中。
一座贝子府高大的府门后,十几个包衣垂手而立,院中到处都是翻倒的盆栽,遗落的华贵衣物,锦被,打碎的玉器,瓷器。尚有一些女奴,丫鬟躲在马棚,厢房中偷偷往外面张望,末日降临,主子跑了,这些包衣,女奴竟一时不知所措。似是习惯了伺候主子,习惯了被呵斥打骂,竟不知如何是好。
“将东西收一收,各安天命吧。”
一个年长些的马夫黯然道,十余个奴才便似乎有了主心骨,佝偻着身体将院子里散落的锦被,衣物收拾堆放起来,等待城破的那一刻。
“叔,大明天兵,应不会为难我等么。”
一个年纪轻些的讷讷问道,心中也不是那么笃定的,年长的马夫眼神一黯,有些含糊了,谁知道呢。
南门,激战处。
明军久攻不下终失去耐性,突然变的激进起来。
前线数个营官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阵,凑齐两营兵力以刀盾手开路,沿瓮城两侧的辅道,抵近射击。两营明军分左右齐出,以立盾,横盾组成盾墙,缓缓推进,盾墙后面是大批穿棉甲,持短铳的镇军士卒。
叮叮叮!
箭矢,弹丸不停打在盾墙上,举盾缓缓推进的明军不时倒下。
后排,大批明军却一声不吭的承受着伤亡,抵近射击,这一招还是台湾镇军从荷兰皇家近卫军那里学到的。以密集,严整的队列抵近到五十步内,排铳齐发,五十步内滑膛枪的精准会大幅度提升,破甲能力也会成倍增加。
这种战法,拼的便是组织性,纪律性,当然还有勇气!
在五十步,甚至三十步的距离上,滑膛枪因为膛压高,弹丸出膛速度快,精确度将大幅度提升,是可以做到抵肩精确射击的。这类战法也并非荷兰人的独创,战国时代倭国的火铳兵,便每每以抵近射击的战法,屡次创造出击毙敌方大将,甚至统帅的奇迹,这是由滑膛枪的特性决定的。
前排刀盾手倒下的越来越多,后排明军纷纷越过倒地的同袍,挺直腰杆大步前进。
“虎!”
“虎,虎,虎!”
弹丸,箭矢横飞的城墙上,可容四马并行的辅道上,一排排挺直腰杆的明军展现出无畏和勇气,终于将近代火器部队的赫赫兵威打了出来。前排刀盾手提着立盾,将刀架在盾上,步步推进,后排铳手将腰杆挺了起来,脚步渐渐从杂乱变的整齐。
两百步,一百步,八十步!
叮,当!
数发弹丸射穿了立盾,几个刀盾手一头栽倒,大步前进的明军越过盾墙,挺直了上身一排排的向前挺进,最终挺进到五十步的最佳射程内。
“定!”
十余将官直挺挺的拔出战刀,战刀前指,呼啦,一排排明军整齐的停了下来。
“起!”
一杆杆火铳端了起来,让内城墙上汉军吓的惊慌大叫。
“射!”
噼里啪啦一阵硝烟升腾,爆豆般的铳声中,内城墙上汉军瞬间被清空了,在这个距离上有组织的明军排铳,可以碾碎任何无组织的抵抗。因地形过于狭窄无放后退装填,发完铳的明军便原地装填,片刻后,黑洞洞的铳阵又厚实了一层。
第六百七十五章 标营
第六百七十五章 标营
台湾镇军装备的大量短火铳,终表现出其轻便,状态快的性能优势,在攻城战中表现的极为出色。因此台湾镇军这支近代火器部队,渐渐形成了轻重型火铳搭配,以应付不同战场环境的完善编制,大明轻火枪部队亦是一支大名鼎鼎的善战之师。
就地完成快速装填的明军,前排索性单膝跪地,给后排让出射击空间。
因为重量轻又可以抵肩射击,竟形成了上下两排的密集火力,让火力陡然增加了一倍还多。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爆豆般的铳声。
三十步外,躲在城垛后面,城墙里只露出半个身子的汉军,纷纷被打的栽倒,冒血,嚎叫着跌下城墙。在这个距离上,城墙完全无法为守军提供掩护,许多明军士卒甚至是瞄着射击口发铳的,尽情发挥着滑膛枪近距离射击的强大威力。
甲,盾,城墙,再也无法为守军提供保护。
一阵阵密集的铳声中,据守内城墙的汉军由密集变的稀疏,密集的弹丸横飞,没人再敢靠近垛口,射击孔。
十余轮齐射后,战场上竟出现了诡异的寂静。
短暂的寂静后,明军将官们狰狞的嘶吼声,咆哮了起来。
“进!”
前线明军铳阵突然解散,变成小队作战,抱着铳疯狂的冲进内城墙,十余个将官挥舞着战刀冲在最前面。铳声变的杂乱起来,汉军最后的抵抗被摧毁了,震天的喊杀声中,前线几位营官大喜过望,潮水般汹涌的明军,很快将内城墙淹没了。
轰!
内城门被打开,吊桥重重的落地,城破了,数万明军涌进瓮城,突破内城,将堆门的沙包,木桩清理一空,便沿着街道无孔不入,快速突入了辽阳城。
内城墙,最后的坚固掩体。
用石条堆砌而成的坚固掩体后,孙得功身边只余数百心腹,仍狰狞的嚎叫着,挥舞着腰刀与涌过来的明军对射。
“杀!”
数百汉军被打的节节败退,最终退无可退,退至坚固厚实的城墙角落里。
噼里啪啦,涌过来的明军越来越多,弹丸横飞,孙得功面前的心腹亲兵成片的倒下,尸体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又被激射的弹丸打的不停抽搐,血肉横飞。数百残兵挤在城墙一角狭窄的空间里,如骨牌一般纷纷栽倒,血流成河,碎肉横飞。又一阵密集的火铳攒射,孙得功的嚎叫声戛然而止,一头栽倒在尸堆里,额头多了一个血洞。
弥漫的硝烟里,数百铁杆汉奸尸体堆叠在长不过百步,宽不过五十步的狭窄空间里,尸体层层叠叠堆积成一座尸山。
噗嗤!
一杆杆破甲长枪捅在尸堆里,不停传出痛苦,短促的惨嚎声,大批明军长枪手,刀盾甲兵涌上来,围着尸堆一通乱戳,乱砍,短促痛苦的惨叫声渐渐平息,数百汉军血肉渐渐模糊,绞在一起再也分不清彼此。
呸!
张水子一口唾沫吐到尸堆上,心中咒骂,对鞑子这么忠心,那便抱成一团去死吧,下了阴曹地府也抱成一团下油锅吧。
此时,东城门大开。
数万旗人在大量旗兵保护下涌出东城,重演了当日抚顺南城外,多尔衮率旗人大举突围的一幕。不同的是,抚顺城周围地势平坦,大炮可以快速机动,辽阳城则是三山一水,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明军无法快速调集大炮兵力围剿,这数万辽阳旗人的处境要比多尔衮强上许多。
大批旗兵在马背上颠簸,施展精湛的骑术冲击东门外的堑壕。稍微具备一点军事常识的,便可分辨出这数万旗人的打算,冲破城外层层环绕的堑壕,击破东门外明军层层围困,逃进山里便有了回旋余地,翻过几座山便可抵达沈阳。
明军,帅营。
数万旗人突围了,乔一琦仍下手中的碳笔,奚落道:“早两月前做什么去了,这才想着突围。”
马城一笑,这便是人心,不到山穷水尽怎会想到奋力一搏。
人心便是如此了,这数万旗人在辽阳繁华之地,承平日久,早已失去了进取之心,堕落的速度也是极快的。终是一群没见识的山猫野兽,进了辽阳城,便好似刘姥姥尽了大观园,住下来便不肯轻易退走。
沈阳城内,皇太极又何尝不是如此。
连皇太极都下不了弃守沈阳的决心,各旗贝勒,旗主又如何能舍得这辽东花花世界。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马城一句话道破了旗人的心态,乔一琦笑道:“大帅明见。”
一阵困意袭来,大局已定,马城便打着哈欠回帐睡觉,东门外,是袁公亲自督战的台湾镇军标营,标营,在大明朝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说白了便是巡抚,督师这类三军统帅直辖的精锐护军,旗人这莽撞的一头刚好撞在了铁板上。
辽阳城,东门外。
亲临前线督战的袁可立,站在高坡上看着前面陷入激战的堑壕,指指点点。
袁公此时老气横气,指点江山:“虎毒不食子,这东虏虽为畜类,却未将家小抛弃不顾,天良未泯也。”
左右将官纷纷应是,心中琢磨着袁公终究是饱读圣贤书的,心中总怀中几分怜悯之心。然而知根知底的,心中便会犯嘀咕,这些进士出身的镇军大员心肠最狠,嘴里念叨着悲天悯人,下手却一个比一个狠毒。左右是琢磨不透这位袁公的想法,天天念叨着怀菩萨心肠,行的却是霹雳手段。
几道环绕坚城堑壕后面,便是台湾镇军标营的大阵。
从高处看便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严整!
这军阵已然严整到充满美感的地步,一个个四四方方的步兵战阵,一排排怀抱火铳,长枪,刀盾坐地休息的士兵,一排排整齐有序的三磅炮,六磅炮,横看竖看都是四四方方的鼎盛军容,衣甲鲜明武装到牙齿一卫精兵。
台湾标营还有一个称号,模范标营第一卫,后世人称天下第一卫,好大名声。
主力战兵满编七千五百人,标准的一卫编制,加上工兵,炮兵,辎重兵,各兵种加起来,那便要超过一万五千人了。这也是后来皇明一个野战军的标准兵员配备,至于为什么叫模范标营,各营将官也大约能琢磨透了。模范,那便是样板,标准的意思,便是说日后台湾镇军,都得按照这个标准建设成军。
也便是说,这支横在旗人突围道路上的大军,是皇明第一个标准化野战军,是其他各部的样板。
第六百七十六章 天下第一卫
第六百七十六章 天下第一卫
这支最新完成标准化建设的台湾标营,可谓武装到了牙齿,全军装备的皆是台湾军工的最高杰作。主战火铳,采用的是印度精铁打造,齿轮打火,废弃了旧有的火绳点火方式,将射速,全枪重量都大大降低了,虽射程,威力有所减弱,射速,机动性却大幅度提高了,这算是台湾军工的最高成就。
这支标营的战法也出现了重大变革,长枪方阵有五个横排,每排五十人。
在长枪方阵的两侧,各有一个一百二十人的火枪哨,正面接敌时,火枪哨会排成十二列纵队,每纵队十人,使用退后装填战法,形成连续不断的绵密交叉火力。接战时,后排士兵会走到前面,第一排士兵单膝跪地,第二排士兵弯着腰,第三排士直着身体,形成上中下三层密集火力。
这是只有新式火枪才能完成的战法,齿轮打火,抵肩射击带来的军事变革。
三排火力,自然比一排火力密集的多,更别提还是左右两侧的交叉火力,这也是近代火器部队军事革新的方向。算一算,与台湾标营正面接战的敌兵,要面临左右两侧,上中下三排,总计六排火铳的同时齐射,又因为左右两哨组成的是交叉火力,火力密度何只增加了六倍。
一旦被骑兵突破火力封锁线,中央长枪兵则就地防御,左右两个哨的火枪手则退往长枪阵后方,重新结成一个大方阵,依靠长枪兵的掩护抵住骑兵的冲击。倘若骑兵冲破了长枪阵的阻挡,也要面临大量火枪兵的新一轮齐射,很难对没有近战能力的火枪兵形成威胁。
进可攻,退可守,也是建立在标营优秀单兵素质的基础上。
临战变阵,这便是近代火器部队的标签,良好的纪律性,组织性,便是近代火器部队崛起的主因。
后排,则是八个炮兵哨,多达四十八门野战轻炮。
其中六个炮兵哨使用三磅野战轻炮,两个炮兵哨装备六磅野战加农炮,后续这个比例还会逐步增加。
甲胄,这支标营也是精良到无以复加。
考虑到西方胸甲过于沉重,这支标营采用了大明特色的甲胄,长枪兵披锁子甲,外罩一件棉甲,棉甲外还有一层牛皮甲,防箭能力极强。火枪兵则是一件棉甲,内穿精良的内甲,这也是拉丝机技术普及后,台湾军工的最新产品,以畜力,水力拉丝机大量制造的精良甲胄,真正做到了量产化。
秋风萧瑟,吹的日月军旗猎猎做响,黑土地被一片红云笼罩,军容鼎盛。这支七千五百人的标营,配上四十八门野战轻炮,数千骑兵,便成为了一个独立,完整的作战单位,在辽东战场初次亮相,便被数万突围而出的旗人一头撞上了。
天色大亮,辽阳城外。
前线,三道壕沟陆续被旗兵突破,这也在袁可立预料之中。
攻城主力都集中在北门,西门,东门这里只有数千辅兵,少量战兵驻守,如此精锐的台湾标营,自然不可能打散了填到壕沟里去,当做散兵使用那也太蠢了。马城,袁可立心中所想,是想在野战中验一验这支标营的成色,倘若连数万旗人,丧家之犬也打不过,想来也打不过天下闻名的哥萨克骑兵。
数万旗人里,冲锋在前的精兵,旗丁也不过一万多,人数大致和台湾标营相当。
战时,袁可立自然是做了完全准备的,一面发信号,派轻骑求援,一面联络在沈阳,抚顺,辽阳之间游弋的一万开原铁骑,紧急来援。就算标营抵挡不住,铁骑也可以中途截杀,总不能让这数万旗人安然返回沈阳。
前线,壕沟里抵挡不住的辅兵很快溃败,大批败兵跑的七零八落,还有一些竟然晕头转向往森严的军阵飞奔过来。
轰!
数发炮弹轰了过去,警告性的射击让溃败的辅兵们觉悟了,乖乖的撒丫子绕开大阵,往大阵两侧败退。轰隆的马蹄声中,一个个旗兵控制着战马,费力的从堑壕中翻上平地,看着面前黑压压,阴森森,严整壮观的明军大阵,竟呆住了。
“立!”
前线将官们的嘶吼声中,一队队,一营营盘坐在地明军轰然起身。
严整的战阵一个个立了起来,便如同一个个巨人从沉睡中醒来,朝着堑壕边缘处,越聚越多的旗兵亮出獠牙。
“虎!”
一声震天的暴吼,兵慌马乱,让堑壕边缘处的旗兵战马纷纷立了起来。
片刻后,越过堑壕的旗兵鼓起勇气,纷纷打马,向着明军森严的战阵发起亡命冲锋,也是别无选择的决死一击。
五里,明军十二门六磅野战炮率先开炮。
左右两侧,后方炮兵阵地上,炮手将烧红的铁钎子猛的一戳,十二门野战炮炮身猛的向后一座,火光一闪,硝烟升腾,炮弹带着呼啸声低空掠过,揭开了两军决战的序幕,一次兵力大致相当,公平对等的野战争锋。
轰隆隆!
低空掠过的炮弹拖着尾烟,错落有秩重重的砸进骑兵冲锋队列中,人仰马翻,可也激起了旗人的血性。前排冲锋的勇士被大炮轰击,渐渐找回了大金勇士的野蛮,驱策战马在平地上不停变向,以精良的骑术闪躲着炮击。
三里,亡命冲锋的大金勇士,嚎叫着在马背上翻滚,发出狂野的嚎叫声。
两里,明军两个炮兵阵地上,红旗突然招展起来,凄厉的竹哨声响成一片。
嗵嗵嗵!
多达六个炮兵哨,三十六门三磅轻炮纷纷开火,将两个炮兵阵地瞬间笼罩在一层白色硝烟中。台湾生产的三磅野战炮,极为轻便,并且是按在炮车上的,炮车轻轻向后滑动,又被膀大腰圆的炮手推了回来,复位,装填,定装火药填了进去。
嗵嗵嗵!
极短时间后又是一阵硝烟升腾,三十六门三磅速射炮,竟然在两军阵前,硬生生打出了遮断射击的效果。从远处看,一发发炮弹竟如雨点一般,不分先后轰进旗兵冲锋队列里,在干燥的泥土上,激起一团团升腾的烟雾。
第六百七十七章 湮灭
第六百七十七章 湮灭
突然遭到明军炮火覆盖射击,大批旗兵被弹跳的炮弹砸的人仰马翻,三磅的重量也有两斤半,在两里到一里远的距离上,密集的炮弹给冲锋中的骑兵造成了大量杀伤,并且明军火炮的射速还越来越快。
嗵嗵嗵!
三磅炮特有的射击声中,夹杂着六磅炮的沉闷轰鸣声,在八旗兵冲锋队列中,炸开大大小小的黑色蘑菇。从高处看四十八门野战炮密集轰击,十分壮观,便如同雨后的大地上长出一朵朵黑蘑菇,又如同肥皂泡一般幻灭了。
自然,野战炮轰击起到的遮断效果只是一种视觉误差。
大批骑兵在一朵朵黑蘑菇中穿过,战马纷纷加速,快如利箭一般射向明军严整的队列,只是被轰的完全失去了章法,变成一个个散兵游勇。
“射!”
前线明军将官战刀猛的一挥,一阵密集的,听不清射击声的脆响。
箭一般射向明军战阵的数十骑,竟被打的血肉炸裂,也不知中了多少发弹丸,连健壮的战马也瞬间被打的炸裂了。高速冲锋中的骑兵,竟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壁,被打的瞬间减速,马头,人头西瓜一般炸裂,带着惯性挣扎着向前跑了几步,轰然栽倒。
“起!”
“射!”
上下左右多达六排火枪组成的密集火力,又是一片清脆的射击声。
撞上无形墙壁的旗兵越来越多,马脖子上,马腹上血花朵朵绽放,感受到痛苦的战马嘶命着立了起来,血肉飞溅,前蹄在空中痛苦的踢蹬,弯曲的后蹄奋力的蹬踏着地面,终失去生命力轰然向一侧栽倒。
嗵嗵嗵!
轻便灵活的三磅小炮,被大群明军炮手推到更便利的发射位置,再次肆虐起来。
后阵,高处。
袁可立眼神灼热,身披鲜红大氅,老腰挺的笔直,激动的看着前方壮观的战场,从这处看,野战炮,火铳发射时的硝烟弥漫,让明军严整的战阵烟雾缭绕,如同身处九宵之上白玉京,美丽而又肃杀。被一道无形墙壁阻拦的旗兵,则如同一个个在蜘蛛网上挣扎的飞虫,拼尽全力后慢慢停止挣扎,死去。
明军战阵前方数百步,到两里远的范围内,尘土飞扬,便如同下雨天的湖面,被从天而降的雨点激起朵朵涟漪,令人迷醉。绝望的八旗兵,固执的催动着战马,施展精湛的骑术在一朵朵雨花中穿行,又被那道无形的墙壁挡住,挣扎着向前,身上溅起朵朵血花,以极惨烈的方式战死。
沉闷的炮声,悦耳的射击上连绵不绝,似无穷无尽的倾泻着火力。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袁可立心情激荡,双手摊开笑的极为欢畅,左右明军将领大多神情轻松,心知袁公多年夙愿达成,心情激荡些也是应该的。这走海路反攻辽东的战略,本就是袁公在登莱巡抚任上提出来的,如今心愿达成,众将官不免恭维几句。
“贺喜袁公!”
“今日之战,必永流青史。”
七嘴八舌的贺喜声中,袁可立笑着道;“记下来,这战阵仍可完善,可将肉搏之兵减少,火器兵增加,诸位以为如何?”
各位将官纷纷议论起来,如今这情势,如此改进倒无不可,真知灼见果真都是实战中打出来的。
这支标营在战阵中的表现,非同小可,这是无敌之师呀。
战场上,激战进入白热化。
八旗兵一波接一波,固执的将骑兵投入战场,考验着台湾标营的韧性。
一排排明军士兵,一个个直挺挺站着的明军将官,用面无表情的排铳作出了回应,随着火铳,大炮越来越热,明军发铳的频率出现明显的下降。装填,也变的越来越困难,这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随着明军发铳的频率下降,付出惨重伤亡的八旗精骑,终于艰难的突破了那道无形的墙壁。
数十骑不成阵势,散乱的,箭一般射向明军大阵,却看上去十分悲壮,凄凉。
“进!”
一声声将官的嘶吼响起,前线明军长枪大阵竟齐齐向前顶了一步。
“进!”
“虎!”
长枪如林,森严的大阵向前又顶了几步,整齐划一的步伐,竟似乎将地面都踩的震颤起来。
“拒马!”
向前顶了一段的明军长枪大阵,在将官嘶吼声中,呼啦变成了一个全身带刺的大刺猬,长达三四米的拒马枪斜斜伸了出去,长枪如林,甲兵如墙,竟似从地上突然长出的钢铁丛林,坚不可催。
噗嗤!
数十骑先后撞在枪林上,长枪入肉的声音令人牙酸,被几根长枪同时刺穿的战马,嘶鸣着,四蹄乱蹬,几个旗兵被高高的甩飞,张牙舞爪落到如林一般的长枪丛中,黑血从空中洒落,溅在明军鲜红的甲胄上,竟让那红色甲胄变的鲜艳欲滴。越来越多的骑兵撞了上来,有些一头撞在了枪阵上,有些则抽出骑弓,张弓搭箭。
破甲重箭射进明军枪阵,一些明军士兵缓缓倒下,多数中箭却浑然不觉,身上插着箭还在坚持作战。射进阵中的箭支越来越多,倒下的明军长枪甲兵越来越多,退到长枪大阵后面的大批火枪兵,此时发热的火铳也冷却了。
“进!”
大批火枪兵重新集结,列队,抱着冷却下来的火铳大步向前。
噼里啪啦,令人绝望的火铳射击声,再次绵延不绝的响了起来,聚成一团正在射箭的旗兵,堕入地狱,被多排密集火力打的嚎叫着,惨呼着从马上跌落,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血迹斑斑,伏尸处处的战场上,竟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野战炮仍在不停歇的轰击,一朵朵黑色蘑菇仍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生长,湮灭,竟似一个美丽的轮回。
“死尼阿嘛!”
片刻安静后马蹄声再起,不知敬畏的八旗精兵,再次嚎叫着发起绝望的冲锋。
第六百七十八章 黑云
第六百七十八章 黑云
后阵,堑壕外沿。
多铎骑在健壮的辽东马上,正前方,佐领,章京领着一队队骑兵,发起一波又一波的冲锋,前方数里长的冲锋路上,伏尸处处,倒毙的人马尸体铺满大地,让多铎心如刀绞,前方八旗子弟的人数越来越少,队列变的越来越稀疏。
回首,看着人数多达两万的旗人眷属,他的大福晋,侧福晋都骑在马上,怀中抱着他的儿子,女儿,再后面是一双双惊恐无助的眼睛。
“退回去!”
多铎心中一阵无力,发号施令道,无力的挥了挥手。
“退,退回去!”
人喊马嘶,少量护兵掉转马头跃入壕沟,两万旗人老弱,女子纷纷转头后队变前队,或沿着斜坡滑进堑壕,或驱策着装满财物的马车,沿着临时以黏土堆砌的狭窄通道掉头。然而来时容易去时难,数万人临时以黏土堆砌而成的狭窄通道,可容一辆马车缓缓通过,想要掉头却千难万难。
马匹嘶鸣,一辆想要掉头的马车失去重心,沉重的马车侧翻,将两匹驮马也一起拽进沟里。
轰隆,一声巨响,摔烂的马车上锦被,绸缎散落一地。
鲜艳的锦被绸缎被太阳一照,闪亮生辉,一看便知是明国江南出产的奢侈品,旗人女子中最流行的高档布料。临时掉头,车,马,人挤成一团,马车不慎撞在一起,驮马不耐的在原地打转,混乱不堪。
多铎胸中怒火升腾,吼着道:“想死么,抱着钱财一起死吧!”
“滚,弃车!”
“杀马!”
一些护兵提着刀冲过去,顺刀狠狠刺进马腹,几辆撞在一起的马车缰绳猛的绷直,马匹吃痛嘶鸣着发足狂奔,几声巨响后烟尘升腾,几辆堵住去路的马车掉进沟里,道路重新变的通畅起来。
“滚,都滚回去!”
多铎狰狞的咆哮声中,大批旗人哭哭啼啼抛下辎重,财物滑进堑壕,撅着屁股,手脚并用想从另一侧爬出去。然而明军挖的堑壕十分刁钻,一侧极平缓另一侧却是个陡坡,进时容易出时难,大批跳进堑壕的旗人望着一面陡峭的斜坡,手足无措。
穿着华贵织锦的女子,穿戴讲究的老弱,傻楞楞的看着这一面刁钻的斜坡。多铎也恨透了明人的堑壕,一圈又一圈便如同一道道绞绳,套在他脖子上的绞绳,让他的骑兵冲不起来,让他的战马费尽力气才能翻越,让他的大军一个个冲上去送死。
陷入绝境,也有急中生智的将上好的绸缎,织锦撕成布条,结成绳子。
女子,老弱互相搀扶着,用绸缎织锦编成的绳子越出壕沟,哭喊着朝辽阳城方向奔回去,片刻后,堑壕内外便到处都是遗弃的驮马,大车,翻倒的大车上各种眼花缭乱的财宝,滚落一地,堑壕一侧还垂着一些用名贵绸缎编成的长绳。
赶走了两万旗人眷属,多铎心中渐渐平静了,面前只剩三千余骑,多铎看着有些可怜的单薄骑兵队列,心如刀割,出发时一万之众,短短两个时辰便伤亡大半,面前这支人数近万的明军,凶悍犀利让多铎心颤,肝颤,突然生出深深的恐惧,这支明军是他从未遇到过的劲敌。
多铎心中萌生退意,却又望着后面三道堑壕,进退两难。
这明人挖的沟太阴险,太刁钻,深三四米后面有胸墙,一侧是平缓的斜坡可轻松出入,另一侧坡度陡然增加,只能用梯子爬上爬下,人可以爬梯子,爬绳子,战马又如何能短时间内退回去。
多铎心中也惊觉了,这些堑壕就是防着他的骑兵突围的。
前线,明军枪阵,铳阵也明显有些凌乱,人员也稀疏了许多,不时有随军医官带着担架,人员在大阵中穿梭,将伤亡的士卒运往后方救治。
激战至正午时,战场暂时平静下来。
七千八旗骑兵伤亡殆尽,前线明军十营兵力也伤亡近半,两军隔着四五里安静的对视,酝酿着歼灭对方的最后一击。片刻安静后,终是训练有素的明军先有了动作,竹哨声响成一片,提着战刀的士官在前线奔走,组织。
“整队!”
“唱名!”
大量训练有素的基层士官,很快将残破不全的十营兵力重新编组,在多铎心中发寒的注视下,十营编制残破不全的明军,竟然在短短的一刻钟内,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变戏法一般重整队列,长墙如林,甲兵如墙,一杆杆火铳散发着金属光泽,一个个森严的方阵很快成型。
“进!”
杀气腾腾,一个个方阵最前方,腰杆笔挺高举着战刀的士官先行。
一个个面如表情的明军士官,以身做则,引领着明军森严的战阵,竟然反守为攻迈着整齐的步子,大举压上。一排排整齐的队列,随着大步的前进缓缓向前,一个个红色方阵越过遍地的人马尸体,如墙一般压了过来,竟让多铎心中生出窒息感,喘不过气的窒息,不自觉的松了松帽盔系带。
咣当,八瓣盔失手落了地,一声轻响。
多铎的秃脑门上汗涔涔的,眼睁睁看着明军森严方阵后面,两侧,大批炮手竟然推着那种轻便,却很犀利的轻炮飞奔起来,心生惊悸。这种射速极快,装在炮车上带着两个轮子,威力射程不弱也不强的轻炮,竟可以在两军阵前快速移动,对八旗骑兵的威胁极大,两个人就能推着炮车跑的飞快。
远处响起几声闷雷,完成冷却,清洗的明军六磅大炮又开始无休止的轰击。
轰轰轰!
堑壕内外炸开一团团黑云,一颗低空掠至的硕大铁球,蹦蹦跳跳撞了过来,多铎竟双腿发双无力闪躲。一咬牙一闭眼,硕大铁球弹跳着从一侧掠了过去,连着撞翻了两匹马,四分无裂,黑血,星星点点洒在多铎发亮的秃脑门上。
多铎闭着眼睛突然十分虚弱,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软绵绵的。
明军森严的战阵压了过来,数十门快速机动的轻炮渐渐进入射程,三千旗兵乱了起来,簇拥着失魂落魄的多铎掉转马头,沿着几条狭窄的,临时用黏土堆积而成的土路,试图越过堑壕撤回辽阳城,正是这个慌乱之下做出的不冷静选择,断送了辽阳城中最后三千精锐骑兵的性命。
第六百七十九章 满语
第六百七十九章 满语
三千旗兵簇拥着多铎,沿着四条可容一辆马车通过,临时用黏土堆砌的窄道,试图通过壕沟返回辽阳。却因此酿成了一场惨剧,三千骑兵想从如此狭窄的通道经过,那也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来时,可以排着队,耐着性子有秩序的通过。
慌乱之下撤退时,沉重的甲胄,高大健美的辽东马,这些八旗兵以之横行辽东的军国利器,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骑兵,战马四蹄杂乱的践踏之下,临时堆砌的通道突然坍塌。
数万人用手,用衣服挖土,堆砌起来的土堆能有多结实,被慌不择路的大批骑兵肆意踩踏,纷纷塌陷,战马嘶鸣声中,数百旗连人带马掉进沟里,摔了个晕头转向又被厚厚的土层,哗啦一下埋住了。
嗵嗵嗵!
明军不依不饶大步推进着,尾随大军进攻的大量轻炮,在行进中突然停下,炮车轻轻一震便是一颗冒着青烟的炮弹,低空掠至。发射的轻炮快速装填,竟极大胆的再往前推,妄图推到一里的最佳射程内。
偏偏旗兵们无力阻止,大乱,有些骑兵翻身下马滑进壕沟,有些骑在马上不知所措,竟呆住了。
“进,进,进!”
有节奏的口号声,有节奏的竹哨声中,一排排明军端着长枪,抱着铳,在平坦大地上起伏,大步前进,两翼也出现了大举来援的明军铁骑。慌乱中弃马,跳进堑壕的旗兵越来越多,站在堑壕中却又不知该如何做。
多铎只觉得一阵天悬地转,全身剧震哇的吐出一口黑血,胸前又被重重一击,剧痛袭来,本能的伸手乱抓,双脚乱踢。几声痛叫,跌入沟中的护兵们纷纷爬起来,手忙脚乱将贝勒爷从土堆里挖出来。多铎被几个护兵架了起来,吐出嘴里带着血的泥,胸前剧痛也不知骨头断了几根。
“咳,降了吧。”
多铎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身边几个护兵却一脸茫然,茫然看着他。
多铎有些发急了,强忍剧痛低喝道:“降了吧。”
那几个护兵仍是一面无辜,多铎才醒悟这几个护兵,或许是不懂汉话的,旗兵们不懂汉话的也极多。想用满语下令放弃抵抗,就地投降,多铎却突然语塞,嘴唇翕张了几下,竟不知道满语投降该怎么说。
“个几,秃鲁?”
几个护兵仍是茫然的回应着:“噶哈。”
又疼又急,多铎秃脑门上冒出大颗热汗,又突然想到他说的是新满语,是老主子,汉官们改造过的新满文,又称有圈点满文。他自幼在辽东,原属明人的城市里长大,会说汉话,会说新满文,对无圈点的老满文却是一知半解。
弃械投降,用老满文该怎么说,多铎竟然僵住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
正焦急时,上方响起一阵密集的铳声,战马痛苦的嘶鸣,盖过了旗兵痛苦的惨叫声,立在壕沟外面的旗兵如秋风中的落叶,被密集的弹丸激射,炮火覆盖,下饺子一般跌进堑壕,造成了一场大灾难。浑身冒血的重甲骑兵,披了锁子甲的战马,被密集的弹丸打的栽进堑壕,造成的杀伤比明军大炮还恐怖。
一声声短促的痛叫,惨呼,挤在堑壕里的旗兵被压的筋断骨折。
多铎惊恐的看着一匹高大,健美的战马从天而降,将不远处两个护兵重重的砸倒,那两个护兵,一个如同烂豆腐般被瞬间压扁,另一个被压在马腹下面,大口吐血,一边吐血还死命挣扎,一个护兵跑过去,发力想要搬开战马尸体,却哪里搬的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护兵大口吐血,不停挣扎的手脚慢慢停止挣扎,惨死当场。
劈啪!
又一阵密集的铳声,被打散的旗兵纷纷抱着马脖子,躲在马腹下原地打转,又被一匹匹中弹的战马掀翻。
“刺!”
如林的长枪突然出现在多铎视线里,一排排明军出现在平缓的那一侧斜坡上,如林一般的破甲长枪纷纷刺出,少许残存骑兵拼命抡着刀,挥舞着铁骨朵反击,却被三五杆长枪同时刺穿身体,在马背上痛苦的嚎叫。三五杆长枪抽了回去,黑血喷洒,旗兵无力的从马背上跌落。
“杀!”
几轮刺击后,战阵森严的明军突然解散,三五成群涌进狼籍的堑壕。
多铎眼前一花,那森严战阵突然打散了,竟然让他生出极为不适的错觉。
“投降!”
多铎将腰刀一仍,大叫着匍匐跪地,学着奴才们的样子以光秃秃的额头点着地面,屁股微微撅着,摆出极为恭谨的姿势。
“投降,我投降!”
多铎精通的汉话终于派上用场,背心一阵剧烈疼痛,被一个明军不耐烦的用枪杆抽倒,多铎哆嗦了一下心满意足的高举双手,趴伏着。
“死呢嘛!”
“个几,嘟古!”
前后左右不懂汉话的旗兵们,有的咒骂着被凶悍的明军乱枪捅死,有的跪地投降不停嘟囔着,同样被残暴的明军刺个对穿,颓然倒地。
噗嗤!
一个明军锐卒,狠狠将一个双膝跪地高举双手,不停嘟囔的旗兵刺穿,还用力绞了两下,那旗兵惊恐的睁大眼睛,嗓子里不停嘟囔着。
噗嗤!
又是一枪从背后刺入,胸前透出,那旗兵不甘心的颓然倒毙。周围几个明军乱枪戳了上去,嘴里也在嘀咕着,这狗鞑子嘟囔什么呢,听不懂,听不懂那便是不肯投降了,不肯投降那便只能捅死了事。
多铎死死趴伏在地上,抽抽鼻涕精神倒振奋了起来,心里怒吼,辽阳城中汉民毫发无伤,我对大明是有功的,活着比什么都好。大帅曾金口玉言,我是有功的,君无戏言,多铎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我能活。
同一时间,沈阳。
下午,沈阳四面城门突然大开,人,马,大车蜂拥而出。
沈阳外围游荡的明军轻骑,呆坐马上,傻楞楞看着沈阳四座城门,大批人员马匹不停涌出来,竟似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出城后慢慢聚成一团,竟然往西边浑河方向去了,涌出沈阳城的人流越来越密集,明军轻骑们面面相觑,一时竟失语了。
不多时,轻骑纷纷打马往抚顺,往开原,往辽阳各出报信。
建虏数十万人弃城,往西边浑河方向逃了,数十万人弃城而逃,这等壮观的景象许多年后,仍被亲眼目睹的明军轻骑谈论,津津乐道,委实是太壮观了。
第六百八十章 弃城
第六百八十章 弃城
沈阳方向急报,数十万沈阳之敌弃城而逃,沿浑河往北去了。
辽阳城下,督战的马城与乔一琦两人相视错愕,没料到皇太极会来上这么一招,这个弃城而逃的时机选的还真刁钻。刚好是在明军兵力使用到极限,辽阳城大局未定的当口,大举北逃,没准还真被他逃了。
想来辽阳城破,皇太极心知沈阳将成一座孤城,也没有不逃的道理。
故此,在辽阳将破未破的当口潜逃,是皇太极最后的一个机会,再晚一些便要被明军四面合围了。马城低头看着地图,调派兵马围追堵截,一时又觉得颇为棘手,沈阳城有多少人口,作为后金实际意义上的都城,三十万人是往少了说,要尾追堵截这么一大坨人,将手头能调动的兵力全调动起来。
飞书孙承宗,以锦宁军一部取沈阳,有马的都骑上马,尾随追击。
从抚顺,铁岭,开原调集两万预备兵员,沿浑河两岸设防堵截,调辽阳城下之军,开原铁骑大部,骑上马往抚顺方向集结。最后,调白城蒙军一万北上,与驻军外蒙的李争鸣部聚兵一处,以轻骑截断皇太极的去路。
马城手指沿着地图,自沈阳沿着浑河往上游指,至浑河上游抚顺西北方,转而向北,直指兴安岭方向。
兴安岭,在满语里是丘陵的意思,那便是当年建州人兴起之地。
马城手指在外喀尔喀,与兴安岭之间的一条大河流域点了一点,勒拿河,横在外蒙与兴安岭之间的一条大河,天险。轻骑派往白城,命白城出一万精骑携带大量战马北上,与李争鸣合兵一处,聚兵两万沿勒拿河天险布防,务必要拦住皇太极逃进兴安岭的去路,死死将其阻击在勒拿河天险。
轻骑四出,整个辽东自广宁一线,至抚顺,辽阳大军调动,开水般沸腾起来。
沈阳城西,浑河东岸。
一片末日般的逃难景象,沿浑河西岸北逃的人流一眼望不到头,前锋已然看不到影子,后队还在沈阳城外。
辽河前线,广宁。
孙承宗老脸涨的通红,监视沈阳虏军是他份内事,如今,却被沈阳之敌大举出逃,他的大军还在辽河沿岸吃沙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孙承宗过于谨慎的用兵,给皇太极出逃创造了绝佳的机会。孙老大人脸上有些挂不住,麾下锦宁大军倾巢而出,前锋一万关宁铁骑沿浑河河岸猛追,步卒进逼已是空城一座的沈阳。
入夜,沈阳南门。
关锦大军险些跑断了腿,进至沈阳,看着人去楼空的一座空城,城外还有一些眷恋不去的汉民,欲哭无泪。马崇武,吴三桂两人自后队赶至,滚鞍落马,对看一眼同时苦笑,只得下令大军进城,收入沈阳,本该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如今却变的索然无味。
嘈杂的脚步声中,大批明军端着火铳,长枪,刀盾,各类兵器排着横队,很快在南门外展开。
轰轰轰。
军靴重重的踩着地面,军容倒也鼎盛,如一团鲜红的浪潮涌来。
沈阳南门外,大批躲藏起来等待明军的汉民,纷纷跪地,望着军容鼎盛,铺天盖地而来的大明天兵嚎啕大哭。哭声震天,从城墙根,民宅里,田野里钻出来的汉民越来越多,都是冒着杀头的危险躲了一整天的汉民。
呼啦。
大队明军在城外旷野中铺开,端着铳,抗着长枪大步向前,与大批跪在田野中的汉军错身而过。
马崇武,吴三桂两人在亲兵护卫下,打马缓缓而行。
沿途所过之处,跪在地上的汉民不停磕头,有些穿着还算整齐,有些只穿着碎皮粗布,多数都瘦巴巴的没几两肉。穿着整齐的多是在旗人府上当下人的,衣不遮体的,则是在城外农庄,马场里干活的奴隶。各种口音有辽东话,有京畿口音也有山西方言,表明这些汉民本来的身份。
大军,战马缓缓在汉军群中经过,明军看着衣不遮体,骨瘦如柴的同胞心中不忍。也不知谁做了第一个,行军途中,有人解下干粮袋仍在地上,还怕违反军纪故意做出一副不慎遗落的样子。数万明军,震动大地的脚步声中,留下口粮的越来越多。
马崇武看着近处一个女童,瘦的脱了形,手脚都瘦的干瘪了,心中一软,解下手边的褡裢仍了过去。
吴三桂也将口粮留下,恭维道:“少将军慈悲。”
周围一干关宁军祖氏将领,纷纷下令:“仍掉口粮,被服,轻装进城!”
将领既已下达军令,整整三万明军便纷纷扯掉粮袋,被服,外袍罩衫往地上一仍,如红色的浪潮涌进沈阳城,快速占领了空城沈阳,封存仓库并沿街清剿建虏残余,不时爆发出零星的战斗。
城外,大军一过。
大批被遗弃的饥饿汉民一拥而上,捡起地上大军留下的粮袋,打开粮袋看见雪白的馍,喷香的肉干,便疯狂的几口吞下去。好在三万明军留下的口粮足够几万人果腹,还不至于闹出乱子。
大军进城,马崇武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一酸险些落泪。
城外,从各处躲藏地点跑出来的汉民越来越多,便如同饿了一冬天的田鼠般,跪在地上,警惕的望着周围,大口大口的吞咽着干粮,此情此情令人心中发酸。
吴三桂心肠便狠多了,忧心道:“老贼阴险,这怕是将沈阳的粮食,被服都搜刮一空了,难办了。”
马崇武轻一点头,想来也应是如此,皇太极老贼早有了出逃的打算,眼看便要入冬了,粮食,御寒衣物自然是要搜刮一空,冬天,北边可是够冷的。看着城外越聚越多的汉民,起码也有数万之多,躲在城内隐蔽处的更多。留了活口,并非老贼大发善心,而是皇太极这老贼的好算计,要用这些身无长物的流民,无数张嘴拖住明军追击的脚步。
马崇武有些为难,只得无奈道:“上报,请孙帅与大帅定夺吧。”
孙承宗也无力救济沈阳流民,朝廷那头早就指望不上了,他的六万大军还是全靠台湾水师海外运粮接济,哪里还有余粮救济流民。
第六百八十一章 收复
第六百八十一章 收复
入夜,辽阳城外。
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粮荒,是大明,辽东面临的一个死结,难题。
孙承宗含糊着求援,沈阳城被遗弃的汉民约十万余众,尽是老弱,青壮都被建虏裹胁走了,这十余万汉民是不得不救的。沈阳城中没有找到半颗粮食,出逃显然是皇太极蓄谋已久,连棉衣都搜刮一空带走了。这十余万人是不得不救的,加上六万关锦大军,这便是近二十万张嘴呀。
以倭国,朝鲜,缅甸之粮供养辽东大战,仍显不足。
缅甸台湾太远运输不便,朝鲜又是属国,那便只能从倭国想办法了,一封密信交给镇守倭国的李乘阼,想来那位丰城侯当知如何做了。密信送出,马城心中便一阵不耐烦,一个岛国要那么多人口做什么,就算在倭国刮地三尺,也要先满足辽东所需,至于倭国会不会饿死人,那不重要。
李乘阼在倭国干的不错,到底是掌握京营多年的老将,正值壮年正是精力最旺盛的时候。
那位丰城侯忠实的执行了马城的策略,以儒学教化倭人,以佛教抑制倭国人口,初见成效,如今儒学在倭国渐渐兴盛起来,倭国街头标志性的武士,浪人已近乎绝迹,取而代之的是穿文士服,摇头晃脑的读书人。
佛教,在倭国的兴盛则是早有传统的。
李乘阼在倭国将大批假和尚杀头的杀头,抄家的抄家,从中原之地请了有道高僧,宣讲佛法,让倭国人前程的做真和尚。当和尚还能娶妻生子算怎么回事,随着佛教的兴盛,倭国人口自然便维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效果绝佳。
将手边的糟心事解决了,回信孙承宗,半月之内当有大批粮草运道。
开原府,被粮荒折腾了这么些年,马城早不厌其烦了,开发东北便是当务之急,已屡次授意叶赫县衙,军粮司,屯田司,各司要员当锐意进取,将步子迈的再大一点,将开拓的脚步放的再快一点,在两三年内彻底解决辽东粮荒顽疾,还要能反哺关内,不如此,又如何应付关内大批流民。
在马城这个上官的催促下,下属各司自然卖力督促。
如今,明人深入松花江流域的速度越来越快,甚至势力已经抵达了黑龙江流域,大批移民正在补种耐寒作物。
收拾心情再拿起另一份军报,锦宁军副将马崇武报,从沈阳出逃的大股建虏,人数约三十万,其中正黄旗,上三旗精兵约两万,下五旗,汉军,蒙军约三万,包衣,青壮约五万,能战之兵仍是高达十万,余下的二十万人多数是旗人家眷,年轻的汉民女子,皇太极的打算一看便了然于心。
这老贼是打算裹胁三十万青壮,北逃,借着兴安岭天险的保护,繁衍生息。三十万青壮男女用不着十年,人口便会爆炸性的增长,二十年后,便会又有一支八旗大军自北方极寒之地,滚滚而来,这老贼真是打的好算盘。
桌上的军报堆积在一起,多是求援,报战损的。
三十万建虏以精锐骑兵开路,当着披靡,沿浑河两岸布防,堵截的各部兵马无力阻拦,竟被那老贼一日间长驱直入五十里,连夜行军,怕是明天一早便身处浑河上游,八十里外开的偏僻荒凉之地了。
马城长身而起将桌上堆积的军报一推,长笑一声,这一招算老贼赢了。
战争总是充满着各种意外,皇太极也是一代雄主,既然有此魄力弃城而逃,那便算是他赢了一局。这场仗还有的打,各部明军都在连夜征集马匹,会骑马的,能抱着马脖子不掉下来的都算上,一支骑兵大军正在云集到抚顺,沈阳一线,连夜出发,怎也要咬住三十万建虏的尾巴,狠狠的咬。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能不能将老贼三十万人马堵在勒拿河,便要看李争鸣,陈演两人的本事了。
翌日,清晨。
又有军报,凌晨时建虏大军在浑河上游,突然发动了一次反击。
正大举追击的明军关宁轻骑,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一部骑兵被击溃,一部正在与虏骑激战,损兵两千。马城看着军报表情古怪起来,这战法怎的如此熟悉,真当老子是不知兵的蠢物了么。
一纸军令,训斥了轻兵冒进的吴三桂,提点一番。
命吴三桂,马崇武两人不可轻兵冒进,要与各部友军协同作战,疲敌,诱敌,以丰富多变的战法应付建虏的反突击。稍一思索,便将马崇武官阶提了一级任关宁总兵,生生压了吴三桂一级,这倒并非是名人效应。而是关宁军中,吴三桂这等旧辽军将领,用兵一向没什么章法。
再将倪元璐从抚顺调来,以参谋长身份派往关宁军,如此才觉得妥当了。
随手将军报塞进亲兵怀中,整整鲜红大氅出了帅营。
今日,是收复辽阳,沈阳的大好日子,不能因为些许失利,便破坏了热烈庆祝的炽热气氛。
攻克辽阳,全取沈阳,便代表着辽东全境克复,在历史上写下了重重的一笔。
出营,翻身上马,在亲兵簇拥下缓缓而行。
哗,哗,哗!
亲兵营高举辽东侯仪仗,手按战刀,人人衣甲光鲜,亦步亦趋。
靠近残破的辽阳城墙,黑压压站在城墙上的明军将士,看见日月军旗下马城仪仗一阵骚动,欢呼声震天的响来起来。
“万岁,万岁,万岁!”
震天的欢呼声中,马城面沉如水骑在高大战马上,所过之处,三军将士哗啦啦跪了一地,有些格外虔诚的还砰砰的猛磕响头。
仪仗,亲兵营入城。
一波又一波的欢呼声,由近及远,当日军中解除了禁酒令,全城陷入狂欢。
翌日,清晨。
马城醒来时头痛欲裂,睁开眼睛看着两个千娇百媚的美儿人,摇头失笑,披衣坐起,两个美人儿被惊醒了,慌忙起身服饰他穿衣。随口问过,方知一个高挑的是高丽贵女,又是一笑,部下皆知他不喜建州女子,往他身边塞女人都塞出经验了。
另一个二八年华的俏佳人,说出身份将马城吓了一跳,酒也醒了。
第六百八十二章 水仙
第六百八十二章 水仙
一个二八年华,身子才刚刚长开的俏佳人,黛眉轻皱跪在床铺上。
马城大吃一惊连酒都吓醒了,这俏佳人竟是当朝太后张嫣的胞妹,芳名唤作张微,心中大叫这还了得么,砰然心动又有些心虚,细看这小美儿人眉宇之间,与张嫣真有几分神似,心中发苦,这又是走了哪个混帐的门路送进来的,应是走了魏朝的门路。心中发虚好言安抚一番,便将这小美儿留在辽阳就地安置。
迟了见了魏朝,魏朝还理直气壮道:“如今这情势,贤弟亦是人中之龙,太后既是有心,论起来还是她张氏一脉沾了贤弟的贵气。”
马城无语只得顺了他的心意,回味起那与张嫣神似的美人儿,仍是有几分心痒难耐。
清晨,辽阳城。
东城,一座三进院子的青砖瓦房,炊烟升起。
咿呀,三进内宅里一扇漆红房门打开,一个身量苗条的年轻女子走出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女子将食盒放下,回身慎重的锁好房门,又整了整精心梳理过的秀发,低头看了看身上新缝制的短袄,苗条女子,全身散发着利落,爽脆的气息。
“水仙,哪里去。”
对门堂屋里,一个正在梳洗的女子轻声道。
水仙有些心慌,挽着食盒低头道:“我去前院。”
那女子也不是心思细腻的人,不以为意,自顾自梳理着打散后,重新蓄起来的长发,轻手轻脚的。水仙走出三进院子,到了二进院子,前院,沿途不时遇到熟人,和熟人们打着招呼一颗心仍是吊着的,不习惯这变了模样的贝子府。
这三进院子的青砖瓦房,原本属于一个旗人贝子,正白旗的主子。
前日大明天兵入城后,旗人主子们被凶巴巴的明军抓走了,听说关在了俘虏营,奴才丫鬟们则被召集到院子里,听候发落。水仙本已认了命,咬紧牙关做好了被发卖的打算,左右都是伺候主家,伺候旗人主子,与伺候大明的官家小姐也没什么两样。
却没想到丫鬟,奴才们就在这座宅院里,便被一个书生模样的书办,带着好些军兵唱名,登记,造册,男人们被军兵带走了,这处大宅院便被分配给了数十个丫鬟,水仙数过,三十六个丫鬟住三进的院子,每人一间上房还有富裕。
水仙心情十分复杂,有些忐忑,有些不安,拘谨,还很困惑。
这三进的大宅院,青砖瓦房,算分给仆人丫鬟们还是暂住的,日后这处房产又会如何处置,心里总归是不塌实的。轻手轻脚提着食盒,出了高大气派的府门,沿着路边慢慢走,街上尽是一队队巡逻的明军,一个个被绳子绑起来,拖着走的人犯,月前还是旗人主子如今却成了阶下囚。
水仙沿着道路一侧拘谨的走着,心中一声叹息城破了,江山易主,这是灭国之战呀。所幸城中明军军纪良好,没人来为难她一个弱女子,水仙便走走停停,避开街上一队队巡兵,一队队纵马狂奔的轻骑,往东门外俘虏营的方向走去。俘虏营是设在东城门外,墙根下,这俘虏营倒不如说是马圈。
原本就是养马的地方,不是马圈又是什么所在。
东城门,戒备森严。
水仙躲在墙角探着脑袋张望,看着城门处戒备森严的军兵,心中一凉,这辽阳城不禁出入却要严格盘查。她一个弱女子,望着不远处杀气腾腾,端着黑洞洞火铳,明晃晃长枪的军兵,自然便心生怯意,女子视名节比命还重要,又如何能被男人上下其手,将身子摸遍了还有脸见人么。
心中却又揪了起来,往常那位主子待她是着实不错的,人要懂得报恩。她伺候的那位主子虽是旗人女子,待下人却极和气,水仙心思单纯便想着主子如今落难了,她得报恩,便做了些吃食寻了个食盒,大清早的送来了。
正犹豫间,被一个军官模样的明军招了招手,水仙心中咯噔一下。
那军官手按腰刀走了过来,水仙慌忙中福了一福,行了一礼:“军爷万福金安。”
军官看着她干净利落苗条的俏丽模样,眼前一亮,便教训着道:“你一个弱质女流,不在家中好生呆着,跑出来做啥子?”
水仙心中砰砰直跳,将心一横屈膝跪下了,央求道:“军爷开恩,我来寻我家,我家侧福晋只送些吃食,迟些便走。”
军官看着她双膝跪在冰凉地面上,柔柔弱弱,可怜巴巴的,竟呆住了。
水仙只是不停央求:“军爷开恩,我家福晋是好人来的。”
军官看着她可怜样儿,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先是轻声说话,后来说话声便越来越大,情绪有些激动还说着水仙听不懂的大道理。
“我瞅着你这个小娘子,你是当奴才当蠢了呀!”
“瞅瞅,这莫不是就叫奴性,都来瞅瞅!”
那军官竟似越说越激动,水仙挽着食盒跪的更低,心中却很委屈,也不知怎的就犯了这位军爷的忌讳,委屈的紧。
“孙必正,你好大威风!”
不远处一身闷哼,那军官的叫嚷声戛然而止。水仙不敢抬头,只是耳中听到脚步声越走越近,跪低的身子没动,眼皮微微往上一抬便看到一双军靴,这是在贝子府当丫鬟多年练就的本事,情知此人身份不低。
那走过来的军官,冷冷训斥:“当街凌虐女子,孙必正,你白去了一趟兵学,就学到了这些脏心烂肺的东西回来?”
先前那军官尴尬辩解:“营头,实是这娘子太过,太过!”
那营官却冷冷道:“太过如何了,记你一过,滚吧。”
那唤作孙必正的军官尴尬的左臂锤胸,行了一礼,便面红耳赤的溜了。
水仙心中又砰砰乱跳起来,不多时,听到耳边传来轻声说话:“你随我来。”
水仙又是一礼慌忙爬起身,提着食盒头也不敢抬,低头看着那官爷脚后跟,轻手轻脚的快步走着,低头看着主子脚后跟走路,这也是在贝子府多年练就的本事,水仙心中笃定绝不会跌倒,更不会撞到人。
第六百八十三章 阵痛
第六百八十三章 阵痛
城外,俘虏营。
马圈改成的俘虏营已然清理过了,却仍是臭气熏天,两三万旗人俘虏关押在一起,吃喝拉撒都在一处,想来也干净不到哪里去。水仙紧跟着那位营官,强忍着胃中翻腾,在一群群席地而坐的旗人中间穿行,心中跳的越来越快。
她低着头走路,在俘虏群中穿行,走了一阵终于见到些帐篷了。
营官停下来,轻声道:“正白旗固山贝子穆尔轱的家眷么,你进去寻一寻吧。”
水仙不敢抬头慌忙走进帐中,便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水仙,水仙,是你么!”
水仙终于敢抬头了,看着披头散发的一个旗人女子,慌忙道:“福晋,你怎的弄成这副模样?”
那旗人女子仍穿着华贵的衣衫,却极为狼狈,披头散发的额头还撞破了,身上衣衫也污秽不堪,让水仙吃了一惊,这还是那位雍容雅致的大福晋么。主仆相见,那旗人女子抱着水仙嚎啕大哭,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帐外,传来军官的轻轻咳嗽声。
水仙慌忙将食盒放下,取出几份糕点吃食,大福晋便抢了过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再没有半分主子的雍容仪态。水仙看的心中发酸,慌忙将水袋递了过去,却看着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主子怔怔的发起呆来。
吞了几块糕点,福晋却又抱着水仙,嚎起来了:“水仙,你救救我!”
“水仙,你开开恩,救我出去,我当牛作马伺候你!”
水仙被她嚎的心慌意乱,被尖锐的指甲抓了两道,竟不忍推开她,正不知所措时那军官走进来,将大福晋手指掰开推往一边,水仙慌忙逃到帐外。往周围一打量心里又是一凉,眼皮微微一抬便吃了一惊,这不得有几万旗人关在这里,这些旗人下场又会如何,一个弱女子便两股颤栗起来。
那营官仍十分和气,柔声道:“见着了,家去吧。”
水仙见他态度和气,便福了一福,轻声道:“军爷,便不能法外开恩么,我家福晋是好人。”
营官看着她清秀俏脸,无奈道:“放了,你养着她么。”
水仙竟被问住了,一时语塞,这倒是个现实的难题,那位福晋平日里锦衣玉食,进出有几十个丫鬟奴才伺候着,单她一人必然是养不起的。被这位军官问住了,水仙渐渐泄气了,有些沮丧。
营官看她神情沮丧便有些不忍,仍柔声道:“明日你若仍要送吃食来,交给孙必正便可,孙队官你认得,你不必亲自进来。”
水仙福了一福,便感激道:“军爷万福,您是活菩萨。”
那营官只是微微一笑,便带着她离开这处污秽不堪,关押着数万旗人的俘虏营。
翌日,水仙心中纠结难平,终还是做了精致糕点,提了实盒往俘虏营送饭。远远看到那队官孙必正,心中正忐忑时,那队官竟手按战倒大步走过来,吓的水仙脸色苍白时,那年纪轻轻,长相英武的队官竟推金山,倒玉柱,单膝跪地给她行了一礼。
水仙正吓了一跳,那队官便闷声道:“台湾镇军左翼第三卫,队官孙必正,给小娘子赔礼了!”
水仙吓了一跳掩着嘴,不知当如何是好,如何应对。
“孙必正,给小娘子赔礼!”
那队官又闷闷的嚷了一嗓子,左近响起窃笑声,城门处明军士兵早忍不住偷笑,眼色纷纷使了过来。
水仙也窘的嫩脸涨红,讷讷道:“那个,那个军爷你快起来吧,地上凉。”
孙必正如释重负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吼着道:“都皮痒了么,哪个在笑!”
左近明军纷纷收起笑意,一本正经将腰杆挺的笔直,水仙心中慢慢笃定了,胆子渐渐大了起来,好奇打量着那年纪轻轻的孙队官,年纪顶多二十出头,白面无须,不象一位军爷倒更似个秀才,长相,还有些英武不凡。俏脸一红,水仙轻轻将食盒递过去,福了一福便轻手轻脚的走了。
一来二去,水仙竟和东城驻军成了熟人,明军士兵渐渐习惯了她的存在。
十余日后,下了一场秋雨,天气转凉。
这一日水仙早早起来,做了糕点,看着铜镜中一个秀丽,窈窕的女子身影,羞涩一笑便推门而出。
院中,早起的女子正在洗衣,做饭,轻声细语的打招呼,没人偷懒赖床,常年奴仆生活养成的习惯如此。水仙仍是轻手轻脚出了二门,沿着熟习街道往东城门走,街上军兵少了许多,日渐繁华起来,军兵少了行人便渐渐多了,每日都有米行,饭庄,杂货铺子开张,辽阳城正在恢复着生机,活力,却仍是死气沉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
半刻钟后,东城门。
一个苗条靓丽的身影出现,城门处明明纷纷露出笑意,看着孙队官急吼吼的走过去,互相使个暧昧的眼色。
孙必正急吼吼走近,低吼着埋怨:“大冷的天也不知加件衣裳,那娘们儿也不知积了几辈子德,生生遇上你怎么个丫鬟!”
水仙抿着嘴,柔柔应了:“我穿着夹袄呢,哪里会冷。”
孙必正伸手接过食盒,摆摆手:“家去吧,冷。”
水仙俏脸竟然一红,低头微不可闻道:“有一叠千层糕,一盒蜜栈是你的,你偷着拿,别让人瞧见了。”
孙必正做出颇为不耐的样子摆摆手,转身挺起肚子迈着四方步,走到无人处却又轻轻叹了口气,将食盒放下。
左近,一个相熟的士卒疑惑道:“队头,那正白旗女人不是病死了么,你怎的没跟水仙说么?
孙必正眼睛一瞪骂了过去:“呱噪!”
两日后,水仙还是求得那位营官开了恩,将大福晋的尸身从乱葬岗领出来,埋在一处山青水秀处。
一座新坟,一捧新土,坟前摆着一个食盒,食盒里盛满了精致点心。
水仙盈盈跪下拜了三拜,一侧孙必正领着几个部下,咧了咧嘴,对这死心眼的秀丽女子,早已熟悉了她的性子。起身,水仙觉得一身轻松,竟如大热的天洗了个热水澡,一身的轻松爽利,回过身来嫣然一笑,如鲜花盛开将孙必正看的呆了。
开原,帅府。
新收复的辽阳,沈阳,辽东各地,官府正在重建,社会秩序正在恢复,日渐变的繁华起来。街道一天天热闹起来,城市渐渐繁荣起来,人心,社会秩序的重建却非一日之功,几十年也未必行,两座大城二十余万汉民,早习惯了被异族奴役,习惯了被人打骂呵斥。
懦弱,木讷,细微谨慎,是这二十余万新生汉民头上的标签。
第六百八十四章 追逃
第六百八十四章 追逃
后世辽东曾经有一个有名的笑话,一个开原人和一个辽阳人坐在一起,外八字走路的是开原人,内八字走路的是辽阳人,极容易分辨。
异族统治,奴役带来的恶果触目惊心,让马城这后世来人心中发寒,辽沈之民才被女真人统治了几年,才不到十年就成这副鬼样子了,木讷,迟钝,连走路都战战兢兢的,说话轻声细语的,倘若是一百年,两百年后又会如何,想想便让人心中发毛。
马城自然想起后世那些晚清老照片,一个个骨瘦如柴,表情木讷呆滞,行尸走肉一般的汉民,便会觉得毛骨悚然。清末,中国缘何屈辱百年,任人宰割,从这二十余万辽沈汉民身上,便可看到答案。
参谋司对这二十余万辽沈汉民的评估是,只可用于屯田,不可招募为兵,战必溃。
这异族统治造成的恶果,甚至需要几代人才能改观,渐渐恢复辽沈汉人心中的自信,任重而道远。
民政,交给孙承宗去做,孙老大人年事已高,实不适合再领兵打仗了。
外蒙,草原。
三十万众在草原上拉成长长的行军队列,绵延二三十里,遮天蔽日。
皇太极裹着厚厚的貂皮大氅,站在御辇上,看着前后左右都在激战,前面十里外前锋骑兵正在大战,尽力突破数万明军轻骑,蒙古轻骑的阻拦,左右两翼,大批明军骑着马,携带着短铳,弓弩时不时冲上来乱射一气。后队,则被衣甲鲜明的开原,关宁骑兵追着打,逼的皇太极数次集结大批旗兵回救。
竟似一夜之间,辽东便冒出来十万明人骑兵,围着一块大肥肉不停下嘴,嘶咬。
自从沈阳出逃以来十余日间,皇太极损兵折将,三十万出逃青壮每天都在大量减员,便如同一头怪兽被群狼不停的嘶咬,流血,那股蛮力正渐渐被消磨。并且,每每到了夜间扎营时,汉人便会大量逃亡,十余日间三十万众已损失五六万,平均每天有五到六千青壮的损失,这是一个极可怕的数字。
皇太极举起千里镜,看着前线激战处穿铆钉甲,戴八瓣盔的八旗勇士,与穿皮甲,戴毡帽的白城轻骑追追逃逃,互射,互砍,不时有蒙古轻骑被骁勇的八旗勇士追上,挥刀从马上劈翻,也不时有旗兵追着追着,便慢慢从马背上歪倒,扑通落地摔的筋断骨折,到处都游荡着无主战马。
皇太极心中憋闷,察哈尔王廷投靠了明人后,连蒙古轻骑也敢与大金勇士在野战中争锋了,心里堵的慌。白城,宰赛两部拼凑了两万轻骑,这一路上与八旗勇士缠战不休,将蒙古人死缠烂打的韧性拿了出来,让皇太极也颇为无奈。草原本就是蒙古人的主场,两万蒙古轻骑牛皮糖一般粘着他,打不跑,赶不走,极大迟滞了逃亡大军的速度。
十余日间只行进了百里,走出漠北草原还遥遥无期。
举起千里镜再往后队看,更是让皇太极心中发麻,落在后面的马车,辎重,老营被明军成建制的骑不停侧击,绕击,红云一般席卷而至的明军骑兵,每每一个穿插包抄,便会皇太极心中绞痛,几乎明人骑兵每一次大举出动,便会一支辎重车队被明骑夺去,逼的他不得不大举回援。
喧嚣,混乱了一天的塞外草原,天色渐晚。
疲惫不堪的建州大军,寻了一处不知名的小河停下来扎营,休整。
入夜,同样疲惫的明军骑兵,蒙古骑兵也同样一团团,一簇簇聚起来下马休息,胆子大的蒙古轻骑还四处收拢着无主战马,有了明人撑腰这些察哈尔骑兵胆子可越来越大,就差没骑在大金勇士脖子上撒野了。
“狗才,贱民!”
皇太极恨恨的咒骂着,从站了一天的御辇上跳下来,落地时一个踉跄。护兵慌忙扶住,皇太极将手中千里镜递给护兵,一个护兵小心的装在匣子里,自得了这千里镜皇太极便爱不释手,日日把玩,还当成宝贝供起来了。
净了手,一队护兵提着一些甲胄进来,放到空地上,暗黑色的甲胄上还沾着些血迹。王营中,豪格领着叶布舒等几个不满十岁的弟弟,妹妹凑过来,围着十几件甲胄啧啧赞叹起来,七岁大的四子叶布舒胆子很大,还将一件甲胄费力的提了起来,跑过来讨好卖乖。
皇太极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接过沾血的甲胄,细细品鉴。
七岁大的四子,奇道:“阿玛,这是明人的甲么,不好,太轻。”
皇太极面上温和心中却有些苦涩,这是明人骑兵的内甲,内甲自然是越轻便越好,一个七岁孩子都提的动,确是轻便。
豪格兴致起来了,踊跃道:“一试便知。”
命一个护兵到三十步外,将一件内甲挂了起来,他自取一张强弓瞄准了,破甲重箭叮的一声射穿了那件甲,深深扎了进去。
“不过如此。”
豪格有些得意到,叶布舒几个年幼弟妹便蹦跳着欢呼起来。
皇太极面上露出笑意,命长子带着弟妹去王帐里用膳,几个幼子幼女簇拥着兄长走了,才一摆手,一个护兵识趣将那件内甲,连着箭一起取下。四两重的破甲重箭,虽是射穿了这件内甲,穿深却极为有限,周围护兵也皆知是身经百战,皆知这一箭射在人身上,最多入肉半寸远不足以致命。
大阿哥想以此提振军心,骗的了几个顽童,却骗不了身经百战的护兵们。
皇太极掂量着内甲的分量,赞道:“好甲,明人的甲胄越造越精良了。”
营中护兵也不敢搭腔,皇太极心胸气度自然与豪格不同,仍下那件甲,便从容道:“这些甲洗干净了,给海兰珠,叶布舒分一分吧。”
“嗻!”
护兵轻轻答应一声,将摆在地上的十几件甲取走了。
一声叹息,夜色下的后方,十里外响起隐约的铳声,嘶杀喊叫声,隐约起了几处火头,皇太极只是充耳不闻,护兵们低头看着脚尖,人人皆知后队辎重营,明人轻骑又在偷营放火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逃奴
第六百八十五章 逃奴
下半夜,十月末的漠北草原气温已极低。
草叶上前半夜还有些露珠,后半夜便结了一层霜,湿滑难行,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边,到处都是翻倒,燃烧的马车,牛车,遍地的人马尸体有穿明军大红棉甲的,也有穿杂色铆钉甲的旗兵,更多的则是无甲,手中只有猎弓,轻箭的包衣,汉军,蒙军,大量杂兵死在惨烈的夜袭烧营战中。
大批粮车向一侧翻倒,谷物,糙米在大火中化为灰烬。
大批明军轻骑看不上这点粮食,靠近了以火铳,火箭密集攒射放火,引发了大火便守在不远处,耐心的等着虏兵四散而逃,在夜色中将一个个慌不择路的旗兵,包衣,奴才兵乱铳打死,尸体沿河边一路蜿蜒到数里外,大火烧到后半夜才渐渐熄灭。
黑夜,大部明军呼啸而去,扎营休整。
少量精锐明军却下了马,沿河搜索己方伤兵,见到虏兵便会补上一刀,这种天气,这种环境下,伤兵和死人没什么区别,明军自不会分出人手照亮敌方伤兵,补上一刀还死的少些痛苦,很人道了。
马灿抱着铳,小心翼翼的在冰霜上行走,前后左右尽是轻手轻脚的锐卒。
能承担这类战场搜索任务的,多是各部明军中精锐的奇兵队,各军新变成的奇兵队是一个极特殊的作战单位。这个作战单位承担着战场侦察,搜索的重任,伤亡率极高,却人人都想挤进来。道理极是简单明了,伤亡率高,可立功机会也多,故此奇兵队锐卒,军官升迁极快。
因此造成各部明军,奇兵队的编制越来越庞大,从卫级编制变成营级编制,又很快变成哨级编制,又很快取代了侦察骑兵的功能,成为马城筹划中,类似侦察营,侦察连这一类的精锐作战单位。马灿统管这一个奇兵营,人数从五百锐卒,很快膨胀到一千余众,直属上司是台湾镇军副将乔一琦,直属帅营。
自然,十余天的追逐战中,各部明军编制早就打散了。
马灿身边只有一哨他自己的兵,余下的都是跑散的各部轻骑,此时,开原军制严密的组织性,便展现的淋漓尽至,在漫长的围追堵截战中,起点了极关键的作用。各部轻骑跑散了,打散了便就地重组,成了一支极有韧性,牛皮糖一般难缠的坚韧之军,让皇太极,骁勇的八旗将领们百般无奈。
黑夜里,前面不时传出沉闷,短促的惨哼声。
沿河搜索的明军下手极狠,天上一轮若隐若现的明月,地上的明军也很精明,将牛皮纸漆成黑色,做成灯笼既可以照明,又不会暴露行踪,情急时还可以当成纵火工具使用,极为便利。昏暗烛光下,前面突然响起两声夜鸦叫声,马灿身边十余名锐卒纷纷蹲低,单膝跪地,人手一杆线膛火铳。
马灿身边使精良线膛铳的神射,已经增加了十二人,人人都是军中千挑万选的神射。
军中神射数量极多,这种精良的线膛枪打造却十分不易,上好的印度铁纯手工打造,纯手工雕刻膛线,一个月也造不出来几支。然而这种装填十分不便,造价昂贵的线膛火铳,还是在军中悄然流行起来。什么人能用的起这种铳,一想便知,多是担任军官,家境富裕的勋贵子弟。
以至于后世人,一提起大明崇贞年间,中兴复辟的大明勋贵子弟,第一印象便是人人善射,几乎是神枪手的代名词。鸦雀无声,几声鸦叫过后,前线突然爆出一阵密集的铳响,火光闪烁,硝烟在明军队列中弥漫。前线与敌接战,后队百余锐卒却仍单膝跪地,保持警戒状态,训练有素的精兵气质,一览无遗。
不多时,前面跑来两个士卒,蹲低道:“禀官长,遇着旗兵出营追逃奴了。”
马城不动声色道:“多少?”
士卒恭敬道:“看不清,估摸着怎的也有一个佐领,营头,咱打还是撤。”
这类事情明军已遭遇无数次,到了晚上虏军扎了营,便会有被裹胁的汉人青壮出逃,汉人逃了,旗人便自然会派兵来追。逃奴的下场全看明军将官的心情,心情好了便上去接应,一通乱枪将旗兵打散,旗兵多半也便识趣退走了。遇到明军不愿接应,那便只能被凶悍的旗兵一个个追杀,砍死,极难逃脱。
马灿想也不想,便森然道:“打,散了!”
一声令下,百余精兵纷纷起身,抱着铳提着刀盾,猫着腰在草原上快速展开,转瞬间,便由行军状态展开成绵密的散兵线。
马灿低头打开火门盖,瞅了瞅,便轻声道:“水子,瞅瞅去,散了散了,这伙靼子命不好,遇上咱爷们儿就算栽了!“
张水子一声不吭猫腰蹿了出去,十余个明军神射在夜幕下快速散开,一个个都是千挑万选的军中精锐,自然都是极自信的,谁也不愿落在人后。
前线,激战处,起了火头。
越聚越多的明军排成数列横队,隔着一条无名小河,与对岸使用强弓的旗兵对射,突然遭遇的双方渐渐打出火气来了,谁也不肯退让。浅浅的河道两侧,才没到膝盖的河水中,如人间地狱,箭矢,弹丸激射,数百逃奴踩着冰凉的河水,连滚带爬,拼命逃离对面的河岸,往明军接应的一侧逃跑。
夜战,刀枪无眼,不时有逃奴中弹,中箭哭嚎着软倒,尸体沉了下去,又很快在水面上漂了起来。马灿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场惨剧,没有奇迹发生,河水不深,在冰凉河水挣扎,哭喊的数百汉民逃奴,很快惨死在双方密集的交叉火力对射下,极难幸存。有些旗兵还是专门瞄准了逃奴的背后放箭,极是狠毒。
明军犯了一些错,本以为一阵排铳,对岸旗兵多半就退让了,却没料到竟让虏兵凶性大发,竟然死战不退,便酿成了这样一场悲剧。马灿看着河中漂浮的尸体越来越多,还能挣扎的逃奴越来越少,心中无名火升腾,也不能去责怪前线将士,这种情况下前线士卒,是完全无法控制误伤的。
看着对岸火把排成的长龙,正在拉弓射箭的旗兵,明军也被打出火气了。
一声呼哨,马灿也被打出了真火,阴森道:“水子,带人过河抄后路!”
张水子闷闷的应了一声:“成,要放跑了这些杂碎,六爷你扒了咱的皮!”
第六百八十六章 无名火
第六百八十六章 无名火
隔河对射,使用短铳作战的明军先吃了些亏,使用强弓作战的八旗兵拉弓,搭箭,倚仗着打小便日日苦练的箭术,上身微倾,弓弦响动,一支支破甲重箭破空而去,对岸明军被射的纷纷栽倒。
稍显混乱,中箭的明军被拖走,后队很快有人补位。
不到半刻钟,使用短铳作战的明军便渐渐占了上风,排铳越打越欢快,弹丸越来越密集。而拉弓射箭的八旗兵射空了一个箭壶,放箭的动作明显变的迟缓,僵硬,渐渐被明军密集的排铳打的立不住脚,节节败退。
这便是弓箭和火铳作战的常态,明军早适应了八旗兵冲上来射箭的一板斧。昔年,二十万旧辽军就是败在这飞蝗一般的箭雨下,八旗兵以骑马射箭起家,那真真是箭箭咬肉,精准犀利,然而只要撑过了八旗兵犀利的箭雨,一壶箭的急射,便轮到明军大占上风。
八旗兵纷纷射空了一个箭壶,便无以为继,明军密集的排铳却射的越来越快。
激战一刻钟后,小河上空箭矢渐渐稀疏起来,激射的弹丸却越发密集。
三四百旗兵心生怯意,有马的纷纷掉转马头,没马的连滚带爬脱离战场,不时有后心中弹的旗兵被打着嚎叫着扑倒。
“出!”
前线明军士官纷纷拔出战刀,战刀前指,大批明军纷纷起身,横队解散,前线明军就地展开排着散兵线,踩着没膝冰冷的河水,全线反击。散兵线这一招也是跟荷兰禁卫军学的,荷兰皇室精锐禁卫军,真真是个好老师。
砰!
马灿照门里瞄准了一个穿明黄甲的,一铳放倒,左右两翼十余名神射纷纷发铳,将后背留给明军的旗兵群中,不时有人跑着跑着便一头栽倒。建虏大溃,步骑混杂往大营方向疯狂逃窜。
侧后方,张水子裤管,靴子全湿透了,身侧六十多个刀盾斧手也冷的瑟瑟发抖。他带着六十多个肉搏近战兵从上游摸过河,埋伏在建虏撤退的路线上,胆子极大,这处离建虏一个辎重大营也不过一两里,倘若建虏骑兵出营来援,他这六十余人断无活路。
张水子胸中憋闷,窝着火,这火气来的有些莫名,无名业火,心中有火便想着发泄。马蹄声渐近,脱离了战场的数十旗兵步骑混杂,有马的自然便跑在前面,没马的落在后面,拉成长长的一条线。
张水子一个手势,低喝道:“举火!”
前后左右六十余人纷纷在黑暗中掏出火褶子,点燃牛油浸泡过的火把,呼啦火把亮了起来,将黑暗处照的纤毫毕现。几声马嘶,前方突然亮起大批火把,受惊的战马嘶鸣着立起来,马背上旗兵本能的以手臂挡脸,瞬间失明。
“射!”
六十余明军纷纷起身,举起手铳便是一通攒射,好些人打完一铳又取出一支,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张水子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一手持盾,一手握刀,看上去和普通的刀盾手没什么分别。建虏前锋数十骑突然中伏,在慌乱中被手铳射翻一片,只剩几骑残兵控着马在原地打转。
一个穿明黄甲的旗兵眼睁睁看着张水子冲过来,本能的在马背上抽刀猛劈。一刀,张水子就地一个翻滚,刀光一闪,手中倭刀自下而上捅进那旗兵小腹,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那旗兵吃痛从马上跌落,滚了几圈横死当场,黑血在身下缓缓流淌,肠子洒了一地。张水子滴溜溜转了一个圈,将盾一横,倭刀一摆,六十余明军嚎叫着扑向大队建虏败兵。
噗嗤!
六十余明军连成一线,嚎叫着扑进旗兵大队,瞬间砍翻了一片旗兵,一个个矮小却十分精壮的刀盾手,有的连人带盾撞进高大的旗兵怀中,有的跳起来猛劈,竟将身材高大粗壮的女真人瞬间砍翻一片。明军刀盾手多是西南兵,有川兵也有云贵兵,看似矮小却异常凶悍,和一个八旗马甲放对,通常也是不落下风的。
六十余明军砍翻了一片旗兵,嗷的又是一嗓子,以盾牌护身扑向下一批。
尸横遍野,张水子一声不吭扑向一个粗壮,胡子拉碴的旗兵,那旗兵哇哇叫着抡起单斧,狠狠斜劈过来,却被张水子以精铁盾挡住,当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张水子身体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拱着背撞过去,一记头锤将那旗兵撞的踉跄后退,眼见是被撞的头晕眼花了。咒骂声中,瘦小的张水子灵猫一般欺了上去。
那旗兵着实骁勇,单手斧又狠狠劈过来。
叮,斧盾交击,张水子手中的精铁圆盾应声被撞飞。
刀光现,一柄狭长的倭刀自下巴刺进,那旗兵惊恐的双手抓住刀刃,嗓子里发出惊恐的嗬嗬叫声。
噗嗤,锋利的倭刀刺了进去,一蓬鲜血溅了张水子一头一脸。抽刀,张水子轻轻一脚将尸体踹倒,喘了几口粗气,心中无名火渐渐消褪,前后左右尽是憋着一股无名火,嗷叫着与八旗兵拼命的明军锐卒。
六十余明军,一头撞进二百多旗兵阵中,竟然一路杀的势如破竹。
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被前后夹攻的旗兵溃散,逃跑,又被杀红眼的明军一个个追上,射翻,砍翻。
天将将亮,草原上白茫茫一片,亮晶晶的,霜降了。
大批明军轻骑赶到,沿河清剿,大批尸体被集中起来焚烧,掩埋,连河中逃奴的尸体也一并处置了。数百逃奴幸存者不足十人,换了衣裳,裹着被服仍冷的瑟瑟发抖,河中漂浮的大批尸体被捞上来,明军士卒无名火升腾,将一些建虏伤兵用战马拖着,便在空旷的草原上撒开四蹄狂奔。
被凌虐的旗兵被拖的血肉模糊,大口吐血,又被一个个砍断手脚,凌虐致死。马灿席地而坐,看着一个穿红色棉甲的旗兵,被暴虐的部下削掉手脚在地上翻滚惨叫,心中竟生出莫名的快意,突然醒悟为何老父,兄长都不愿他在军中厮混,在军中呆久了人心会变坏,便如同这场辽东大战一般,正在向着另一个方向发展。
第六百八十七章 兴安岭
第六百八十七章 兴安岭
落在明军手中的旗兵,断无幸理,还会死的极惨,受尽凌虐而死。
落在建虏手中的明军也好不到哪里去,多数明军都是宁愿自尽,也不愿落在残暴的鞑子手中。更惨的便是被建虏掳掠,裹胁北逃的汉人,长途行军冻饿而死的极多,不堪忍受的汉人出现了大批逃奴,被建虏追杀而死的更多。
皇太极对待汉人逃奴的态度十分粗暴,便是宁愿都杀了也不放过一个。于是半月间,一路追追逃逃的草原大战,渐渐失控,朝着原始野蛮残暴的方向发展,漠北草原上尸横遍野,三十万建虏逃亡路上堆满了尸骨。
天色大亮,旭日东升,冰霜解冻。
建虏前锋骑兵先动了起来,中军,后队缓缓开拔,大举北进。
很快,明军轻骑便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冲进了放铳,发箭,在漫长的行军队列中,不停咬出一道道伤口。皇太极的大军便如同一只顾头不顾腚的蛮牛,不顾全声上下不停流血的伤口,支起强壮的牛角,固执的朝兴安岭方向撞去。
勒拿河,渡口,明军大营。
李争鸣嘴唇上起了水疱,火烧火燎的,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勒拿河是一条极宽阔,水流湍急的大河,数十万人想快速通过便只能走水浅处的渡口。李争鸣的外蒙驻军倾巢出动,集结了一万五千步骑死守几处渡口,重任在肩,心中自是没什么底气,一万五千步骑能拦住二三十万的去路么,很悬。
渡口处,李争鸣看着南北流向的这条大河,心中不免疑惑。这条大河看着象是条内河,南北流向,水师战舰开不到这里来,然而这条大河一直向北流,水流湍急,难不成极北之地还有大海么。这回是他蒙对了,勒拿河就是流入北冰洋的,南北流向,强大的明军水师可开不进北冰洋。
并且,李争鸣很明白皇太极的打算。
十一月初,这外蒙之地的气温骤降,勒拿河上夜间已经结了薄冰,天晓得一夜过后,这条大河会不会彻底结冰。皇太极出逃是精心策划的,一旦勒拿河结冰他的二三十万人马,便可以轻松通过,过了勒拿河便可以顺利掏进兴安岭,到时便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了。李争鸣如坐针毡,找了陈演来商量对策。
死守渡口,本来是一条万无一失的妙计。
然而谁也没料到勒拿河结冰期会来的这样早,想来参谋司,兵学研究司也对这条大河的水文地理一无所知。倘若勒拿河真的结上一层厚厚的坚冰,李争鸣摸摸脑袋,那老子们死守渡口不就是群傻子么
陈演也被难住了,信鸽三日前便放了出去,如今开原还没有回应。
“进山吧!”
李争鸣闷声道,登时将陈演吓了一跳。
陈演下意识看着东北方群山的轮廓,谨慎道:“进了山,那便是九死一生。”
李争鸣自然心知肚明,他手中这一万五千步骑进了兴安岭,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这极北之地冬天太可怕了。
犹豫良久,李争鸣终决然道:“这情形,容不得咱们迟疑。”
陈演心中凛然点了点头,眼下的情形是一场雪,一夜之间,勒拿河天险就会变成坦途,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两人商量过后想出个折中的法子,半数人马守渡口,挑选五千精兵进山埋伏,在兴安岭起伏绵延的深山老林里,层层设防,尽力阻滞大股建虏的行军速度,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定了计,李争鸣便当仁不让道:“别和我争,咬文嚼字我不行,领兵打仗你不行,我领兵进山。”
陈演无奈,只得道:“多带些粮食,弹,药,大雪封山后当是寸步难行。”
李争鸣拍了拍腰间的刀,傲然道:“省得,瞧好吧。”
于是外蒙明军便果断分兵,以一部死守渡口,一部五千余众的精锐进了地形复杂的兴安岭,后人评说后金覆灭之战,外蒙明军当记首功。五千精兵出山时,只余不到两千残兵,许多人都患上了严重的冻伤。然而正只这五千精兵,将数十万北逃建虏死死缠住,如同一块狗皮膏药,甩不掉,撕不开。
兴安岭面积有多大,内,外兴安岭整整百万平方公里之大!
二三十万人逃进去,那便如同鱼入大海,虎入山林,再想把这几十万人找出来,那真真就是大海捞针。兴安岭也不是无人区,那是女真人,建州人的老家,深山老林里还生活着许多生女真。这便是皇太极的如意算盘,一旦钻进兴安岭的深山老林,便可抵挡百万雄兵,皇太极是磨拳擦章,要将辽东明军主力引入兴安岭,然后歼灭在冬季环境极恶劣的林海雪原之中。
故此,李争鸣统帅的五千外蒙明军,在此战中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皇太极的主力大军,十万旗人的行踪,始终暴露在明军最高统帅部的视野中,始终无法甩掉李争鸣的纠缠,便无法消失在明军统帅部,参谋司视野中。提前进山埋伏的明军一路死缠烂打,沿途还留下了大量记号,为进山围剿的明军主力指明了方向,后金,旗人最后的精华由此覆灭。
正午,勒拿河东岸。
五千明军锐卒携带一万两千匹马,大量补给,弹药整装待发。
陈演嘴唇动了几下,终艰难道:“保重!”
李争鸣哈哈一笑轻夹马腹,五千武装到牙齿的明军纵马狂奔,一头钻进了阴森,恐怖,无边无际的兴安岭原始森林。
两日后,勒拿河西岸的地平线上,浩浩荡荡的八旗大军出现。
此时,天空飘起漫天的雪花,这塞外极北之地的雪花,可不似中原那般鹅毛大雪,诗情画意,而是夹杂在刺骨寒风中一起来的。雪花也不是成片的,而是一团团冰茬子,割到脸上生疼生疼的。
渡口处,明军大营瞬间沸腾起来。
明军为死守渡口也是做了充分准备,堑壕挖了三道,胸墙建了五道,大小火炮带了近百门,严防死守,只等着建虏大军一头撞上来。陈演用千里镜看着黑压压,见首不见尾的建虏大军,再看看天上飘着的雪花,心知怕是这道天险,很快便要靠不住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苦寒
第六百八十八章 苦寒
二十余万人连成一片,滚滚而来,哗,哗的脚步声响起,身临其境,建虏前锋骑兵全部牵马而行,躲避风雪。让陈演记起唐时那些边塞诗,全都是描写塞外苦寒,苦寒两个字,便道尽了中原王朝想要征服塞北,所面临的最大困难不是异族,而是环境。
塞北苦寒,可抵百万雄兵,古来如此。
行进中的建虏大队很快铺满大地,让陈演今生难以忘记那壮观的一幕。
轰窿窿!
闷雷一般的炮声中,几颗炮弹低空呼啸着掠过,重重的砸进大群骑兵队中,躲闪不及的数骑被砸的高高飞了起来,余下的纷纷上马躲避炮击。虏骑纷纷往上游,下游展开,脱离明军大炮射程便肆无忌惮的靠近河边,饮马,喝水。
死守渡口的一万明军,竟似被二十余万虏军层层包围,这自然是一种假象。
却仍是让陈演面临极大的压力,拼着全军覆没也要将建虏阻于渡口,之后便要看老天爷的眼色了。
数个时辰后,入夜。
建虏没有派兵来强攻渡口,竟让陈演心中松了口气,又心叫惭愧,方知舍生取义终是需要极大勇气的,更加钦佩义无返顾先一步进山的李争鸣。
对峙两日后,清晨。
一夜寒风刺骨,天降大雪,勒拿河真的结冰了。
陈演用力踩着结实的冰面,无可奈何,这条塞外大河结冰期近半年,坚冰至明年四五月间才会融化,渡口已被冰封,渡船也被冰封在河道里,动弹不得,对岸,天将将亮建虏大营便缓缓动了,大批牲口拖拽着马车,大批骑兵牵着战马,远远绕开了明军防卫的渡口,从下游轻松过河了。
数里外少量骑兵,坐在马背上安静的防备着明军偷袭。
过不多时,渡口明军营门大开,数千骑兵倾巢而出,与外围游荡的八旗兵追逐,互射,互砍,战事又起。
建虏大营,皇太极身披貂皮大氅站在御辇上,面色红润。
他精心策划的北返大计,如今大获成功,勒拿河如愿冰封,无法跨越的天险成了坦途,如愿摆了马城一道。
“当世白起么,也有失策的一日,人算不如天算呐!”
皇太极颇有些得意的左顾右盼,豪格一干小的纷纷恭维,竟似阴霾尽去前路一片坦图,北返,还乡,大金仍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二十年后,皇太极还不满六十,正是老当益壮的年纪,退回兴安岭老家养精蓄锐,二十年后当尽起大军南下,与明人争锋于白山黑水之。环顾左右又有些神伤,八旗子弟如今可也元气大伤了。
将星凋零,随父汗起家时候的众兄弟,大多战死了。
一阵神伤,皇太极一甩大氅,豪迈道:“过河!”
“?嗻!”
轰然应诺,身穿明黄色棉甲的护兵纷纷上马,团团簇拥着老主子在滑溜的冰面上,缓缓而行,中军护兵营中,不时分出一支支骑兵,支援正在与明军骑兵激战的子弟,士气大振,二十余万人马大举过河,铺天盖地的蝗虫一般奔向兴安岭。
兴安岭,西南山麓。
李争鸣举着千里镜,呆看着漫山遍野而来的虏兵,有牵着马的,有赶着大车的,还有佝偻着身体在风雪中蹒跚前行的包衣奴才,也没想到大军来时,会是如此一番壮观景象,竟似铺天盖地的人海,轻易便可将他的五千人马淹没。
身后,山林间,山麓上,尽是单膝跪地手握火铳的士兵。
眼前一片红通通的,单膝跪地的明军士卒鸦雀无声,在山林间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一片红色棉甲却实在太扎眼了。李争鸣心中一动,便下令部下们将棉甲反穿,不多时,山林间一个个严整的红色方阵便消失了,变成一队队服色杂乱的叫花子军。
棉甲这玩意外表光鲜,内衬什么颜色的布料都有,杂七杂八。
李争鸣却对这队叫花子军很满意,衣甲鲜明又能管什么用,懂得保命的才是精兵,棉甲反穿便不太容易被发现了。
“出!”
李争鸣微一摆手,前面两营单膝跪地的士卒纷纷起身,抱着短铳,挺直上身发力奔跑起来,甲叶响动,很快在山口列成一排排铳阵。一千明军士卒依山势布防,一队队,一层层,蹲伏在地组成密集的排铳火力。李争鸣心中傲然,他在外蒙苦练兵马,麾下精兵与台湾标营相比,应是不差分毫。
山麓下面,丘陵之间,山沟里,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李争鸣以千里镜观察了片刻,便心中笃定,这些先行进山的必是八旗精锐,他是下定决心死咬着八旗主力不松口,粘上去,缠上去,死死咬住这些八旗精兵,并伺机寻找皇太极的正黄旗护兵营,上天入地也得咬住了。
哗,哗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进了林子的八旗兵竟似毫无防备。
前线明军指挥官胆子极大,竟然耐着性子将大股旗兵,放近到八十步的最佳射程,才纷纷拔出战刀前指。
“射!”
砰砰砰!
大雪纷飞的山林间爆出一阵密集的铳声,毫无防备,牵马而行的八旗兵瞬间栽倒一大片,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山野间的宁静。
“射!”
举着战刀的军官上身挺的笔直,狰狞嘶吼着,指挥一排排明军打出一排排齐射,硝烟在山野间弥漫开来,呛的人喘不过气。十几轮排铳后,中伏的八旗兵尸横遍野,在明军步骑两用短火铳的密集火力下,遭遇重创。鲜血,将泥泞的黑土染红,残存虏兵纷纷上马,头也不回的转身逃了。
“出,麻利些!”
一声令下,山麓上蹲伏的明军纷纷起身,军靴踩着泥泞的黑土,排着散兵线冲了出去,安静的山林间,很快响起一阵阵凌乱的铳声。一个个明军士卒将火铳抵在肩上,排着散兵线沿途搜索,看见活的就补上一铳,不时有人弯腰,蹲低,从虏兵尸体上扒掉甲胄,扯掉帽盔,干粮袋。
一刻钟后,山上红旗挥舞打出撤退旗号。
一双双军靴便踩着染血的黑土,提着甲胄,兵器,弓箭,各种缴获大步冲上山坡,而此时,皇太极还在御辇里闭目养神。
第六百八十九章 阻击
第六百八十九章 阻击
“走了,走了!”
李争鸣招呼着跑回来的部属,蹲伏在地的明军纷纷起身,接应己方同袍,高抬腿越过一丛丛灌木,全军消失在密林之间。
御辇里生了炭盆,温暖如春。
“阿玛,阿玛,老林子里那些黑瞎子,会吃人么?”
几个幼子争着问道,让皇太极老怀大慰,正欲说话,不远处一阵密集的铳声,让这后金之主面色大变,腾的一下掀开帘子,站到辇外。
“哪里发铳!”
皇太极脸色苍白如同吃了几斤苍蝇,大好心情,便被这阵密集的铳声,不留情面的破坏掉了。
周围大群护兵一阵慌乱,一个佐领慌忙答道:“主子,铳声在数里外。”
皇太极大手死死捏着御辇车架,咬的后槽牙咯吱做响,倘若在皇太极心中排一个最想杀的名次,明将李争鸣必然会是第一个。皇太极,恨死了这个铁岭李氏出身,打仗阴险刁钻的李争鸣,后人评说,努尔哈赤兴起于李成梁的纵容,却终结于李氏后人李争鸣的用兵如神,这兴许便叫做轮回,报应。
大队人马被堵在山口,皇太极心急如焚,老脸上一阵狰狞扭曲。
“调兵,调大兵,冲过去!”
老主子一阵咆哮,跪在御辇前的佐领,章京哪敢怠慢,数万旗丁在混乱中集结起来,大举进山围剿明军伏兵。
不多时,大批旗兵经过前锋中伏处,人人噤若寒蝉。中伏的前锋被打的太惨了,战死数百,衣甲都被扒掉了,兵器,口粮也被明军搜刮一空,只剩下一个个惨白的秃脑门。大批旗兵越过族人的尸体,漫山遍野的搜捕明军。
数里外,密林。
一队队明军停了下来,跪伏在密林中嚼干粮,喝水,只有士官们小声说话的声音。
李争鸣翻身下马,从马背上解下水袋,才喝了一口面色便有些古怪,翻个白眼将混着冰岔子的冰水咽了下去。心中咒骂着这鬼地方比外蒙还冷呢。往周围张望,入眼处全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林,也没有路,便如同迷宫,鬼打墙一般难走。
李争鸣也是久经战阵,深知他麾下五千士卒是在刀尖上跳舞。这地方极易迷路,稍有不慎就会失去方向,一头撞进虏兵大队的怀抱,李争鸣可没有自信能在这种地方,能比女真人跑的快,这地方可是女真人的主场。
“前面设伏,打一阵!”
李争鸣嚼着肉干吩咐道,左近几个营官纷纷握拳施礼,按着战刀各自回到本部,一队队明军在山林中起身,抱着火铳高抬腿迈过大丛灌木,往前面搜索,寻找适合设伏的地点,将常年艰苦训练的成果展现了出来,体能充沛,战意昂然。
四个营,两千兵马派出去设伏。
李争鸣看一眼昏暗天色,便琢磨着该找地方宿营了,心中侥幸,也亏得钻了林子的是他的驻蒙军,拥有丰富的极寒气候生存经验。倘若是换一支别部的友军来,这个仗打不了,就得全军冻死在深山老林里。心中隐有些得意,换天下第一卫来也是万万不成的,那些南兵,还不得冻成人干么。
傍晚,密林深处。
数里外传来密集的铳声,再次设伏的明军面临的压力陡增。密集的铳声响了一阵,马蹄声中,前线轻骑求援,说前面撞上建虏大队了,正在激战。李争鸣轻一摆手,又是几个正副营官锤胸一礼,在林中休整的两营明军纷纷起身,驰援前线,不多时前线的铳声更加密集。
李争鸣摆手叫过随军参谋,期待问道:“能找着方向么。”
年轻的参谋看一眼天色,笃定道:“不下雪就行。”
李争鸣心中稍安看一眼前线激战处,咧了咧嘴,心中颇为鄙夷,钻了林子便凶悍起来了么,真拿老子们当兔子撵了,须知老子们才猎人。
前线,激战处。
激战正酣,密林深处大批虏兵嚎叫着,挥舞着各类兵器猛扑过来,后面,黑压压的弓手边走边放箭。蹲伏在山坡上的明军巍然不动,在士官疯狂的嘶吼声中,打出一排排密集的齐射,冲锋中的虏兵大批死伤,山坡上的明军也不时中箭倒下。中箭倒下的明军很快被拖走,补位的士卒一声不吭的顶上去。
山坡下,嚎叫着冲锋的虏兵也伤亡极重,却死战不退。
情急下,林子里冲出不少骑兵,竟是虏兵被打急了不顾复杂的地形,硬生生在山林间纵马狂奔。马失前蹄,不时有被树根,土堆绊倒的骑兵轰隆着栽倒,却仍有百余骑冲到山坡上,疯狂的上蹿下跳踢打着战马,发起仰攻。
“枪阵,枪阵!”
呼啦,后排蹲伏待战的明军少量长枪兵齐刷刷站了起来,因为长枪携带不易,数量太少,只列成了单薄的三排枪阵。
“刺!”
将官嘶吼声中,用尽全力冲上山坡的骑兵纷纷被刺穿,人马尸体不停的滚落山坡,片刻之后,百余骑伤亡殆尽,八旗兵最后的努力落空,狭路相逢的血勇之气渐渐消褪,拉弓的双手渐渐没了力气,明军的排铳越发犀利密集。
溃败,再一次在八旗子弟身上发生了,潮水般的旗兵仍下遍地尸体,退了。
明军也处于崩溃的边缘,然而一个个蹲伏在山林间,一列列训练有素的士卒,虽筋疲力尽却仍在士官嘶吼下完成装填,起身,挺直上身迈开大步,冲下山坡发起反冲锋,一个个身穿厚实棉甲,挺着长枪,抱着火铳,挺直上身大举反击的明军士卒,十分狂妄的咬着建虏溃兵的尾巴,十分狂妄的追进建虏藏身的密林。
阵阵铳声在山林间爆起,直到夜色降临才渐渐平息。
数里外,林间。
皇太极站在林间空地上,木然看着狼狈败回来的大队旗兵,左右大批护兵营将领,各旗章京都噤若寒蝉,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触大汗的霉头。在大汗身边时间久了,便知大汗盛怒之下可是要杀人的。
然而,皇太极却踩着人凳走下御辇,将一个个跪在冰天雪地里的佐领,章京扶了起来。
众目睽睽下,皇太极淡然从容道:“撤兵十里扎营,明日再战吧。”
一众败兵之将受宠若惊,慌忙应诺,却不知是大汗突然转了性子,还是旗兵败仗打的太多,早适应了。
第六百九十章 缠战
第六百九十章 缠战
旗人大军扶着伤兵,牵着战马狼狈后撤十里扎营,摆脱明军纠缠后埋锅造饭,去老林子里打些野味佐餐。
明军追杀一阵便收了兵,远遁而去,结束了一天的密林血战。
入夜,一处背风低洼处。
背风处将篝火生了起来,激战一天,五千明军伤亡近三百,战死的倒是不多只有八十余人,伤了两百多正在接受救治,以热水,烧酒清洗伤口,剜掉烂肉,营中时不时响起一声闷哼,一两声压抑的痛叫声。
营外,空地上。
明亮的篝火烧的极旺盛,架起的柴禾上烤着山中小兽,气氛炽热,几名队官正在比试枪法,引来了大批士卒围观。几名队官单膝跪地蹲在明亮的篝火旁边,五十步外,五花大绑捆着十余个旗人伤兵,都用绳子捆在树上,披头散发的不知死活。
“压王队,压王队,三中三!”
“我下李队,上好顺刀一把!”
热闹的叫嚷声中,明军士卒纷纷将白天缴获的战利品,当做筹码压了上去,做工考究的顺刀,帽盔这些非违禁品,在草原市集可是抢手货。不但商队护卫会买,过往行商也会买一些做为装饰品,大明百姓佩刀之风渐渐兴盛起来,直追汉唐盛世。
砰!
一个队官以极标准的跪姿射击,五十外精确发铳,打中了正对面旗兵的大腿,那旗兵猛的抽搐了一下,竟是连呼痛的力气都没了。
砰,砰!
几位队官谁也不愿落于人后,纷纷在部下面前一试身手,将五十步外十余个活靶子打的全身冒血。欢声笑语中,一个失手的队官满心懊悔,比试输了自然没什么面子,赢了的自然大大的露脸。李争鸣斜靠在篝火旁边,眯着眼睛,看着部下们以凌虐旗人为乐,便记起了当日辽河之畔。
十年前,辽河之畔,那时他还是个新丁。
沈阳城破,建虏便将辽军大小将官,生生按在辽河边都砍了脑袋,一气砍了数百员辽军战将的脑袋呀,下至把总,上至总兵砍的人头滚滚。风水轮流转,十年前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辽军可以将旗人伤兵当靶子射,这便叫作报应。对于部下们的暴虐行为,李争鸣认为并无不妥。
你杀我,我便杀你,这可是公平的很。
左右,亲兵中几个神射技痒难奈,看着同僚比试枪法竟似全身的不自在,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自然是谁也不服谁的。
李争鸣和衣而卧,笑着道:“去玩两手,让兔崽子们开开眼。”
“遵令!”
几个亲兵神射纷纷应了,便兴冲冲的提着铳跑过去凑热闹,不多时,密林中又响起零星的铳声。
翌日,清晨。
八旗兵起了个大早,天还没亮就集结兵马摸营,大批旗兵甩开大步扑进明军宿营地,营中明军却早就扬长而去,留下熄灭的篝火,遍地杂乱的脚印,还有捆在大树上,全声上下伤痕累累死状奇惨的旗人尸体。愤怒的嚎叫声在林间响起,穿着铆钉棉甲的旗兵杀气腾腾,同样服色的汉军则大多噤若寒蝉。
“非人哉,畜类!”
一个正值壮年的汉军章京,愤怒骂道,满语,汉话,蒙语,不同语言的咒骂声一片,建虏竟大骂起明军禽兽不如的行为。竟似忘记了当年虏骑纵横辽东,京畿,以凌虐屠杀明人为乐的旧事。
一个满人佐领嗬嗬的喘着粗气,红着眼睛,愤怒的拔刀乱劈乱砍,几棵被砍断的小树从当中折断。
“解下来,快解下来,明狗如此歹毒,必遭天谴!”
那汉军章京一边咒骂,一边带着几个汉军上前,想要将旗兵的尸体从树上解下来,那汉军章京一脚踩空,立知不秒,被触发的陷阱哗啦一下,将那汉军章京整个人倒吊了起来,腾云驾雾般被吊到空中,惊慌大叫着在林间荡来荡去。
砰砰砰!
伏兵四起,那汉军章京在空中不知挨了多少发弹丸,暴毙当场。
密集的弹丸激射,百步外密林深处,暴起的明军单膝跪地,打起一阵阵排铳,前排打完了便就地装填,后排越过同伴又是一轮齐射,人数较少的明军竟层层推进,如翻卷汹涌的波涛,一浪接一浪的涌过来,将空地上立着的虏兵打的纷纷栽倒。这竟是一处假营,假营一侧还有真营,真营里有大量伏兵。
遇袭的虏兵一时无力招架,边撤边放箭,沿途又伤亡了数十人。
虏兵连滚带爬逃进密林,一个哨,百余明军重新占领了营地,以枪托,短刀补了刀,将一个个血泊中翻滚嚎叫的伤兵砸死,刺死。这一哨明军自是留下来断后的,竟十分嚣张的打起伏击,竟然还打成了,一百多人一通排铳,竟然将数千虏兵惊走了,还留下了不下百具尸体,自身只有两个挨了冷箭,受了轻伤的。
一个哨官弯腰蹲低,单膝顶着一个建虏伤兵的腰眼,一手揪起那伤兵的金钱鼠尾,另一手反握短刃看也不看,在旗人伤兵脖子上轻轻一抹,鲜血便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涌出来,喷射在黑色的土地上。清剿战场这类事情做的多了,熟能生巧,一哨明军各个都是补刀好手,顶着腰眼,提着金钱鼠尾小辫子轻轻一提,便轻轻松松抹了脖子,十分便利。
一声呼哨,那哨官猛打手势,一百多明军随手抓起顺刀,头盔这些便于携带的战利品,高抬腿跑迈过林间缠绕的树根,灌木,撤离战场。一阵沙沙的响声过后,百余断后明军,与前面接应的友军会合,很快在密林间消失不见。有人设伏,有人接应,五千明军在兴安岭西侧层层阻击,打的皇太极心急如焚。
皇太极此时恨不得,将那刁钻狡猾的明军将领,五八分尸,大卸大块,然后乱刀剁成肉泥。
以李争鸣的性子,多半会大笑三声,抖一抖他反穿的大红将官服,颇感荣耀。
同一时间,勒拿河渡口。
马灿蹲在一辆翻倒的大车边上,将铳横在腿上,用一根断箭拨弄着随时都会熄灭的篝火,呼啦,张水子不耐烦的倒了一包火药上去,火堆重又烧的旺盛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军令
第六百九十一章 军令
马灿翻个白眼,笑骂道:“败家玩意儿!”
张水子嘿嘿一笑又咬开一包定装火药,撒到火堆上,让篝火烧的更旺盛些。
举目四望,昨夜一场大雪过后这勒拿河两岸,冰封千里,河西岸只有零星追逐战,河东岸仍在全线激战,尾随追击的明军轻骑,与掉队的,断后的,被抛弃的大股建虏每天都会爆发激战。
战局彻底失控了,明军编制彻底被打散了,建虏也好不到哪里去。
三十余万建虏北逃,沿途被明军嘶咬,分割包围吃掉了近十万,仍有二十多万人钻了林子。如今二十万建虏大致分为两部分,近十万青壮,旗丁保护着皇太极早早钻了林子,不知所踪,余下近十万人落在勒拿河东岸,至兴安岭之间的广袤战场上,天降大雪,每天都有大量缺衣少穿的人冻饿而死,战死。
战局失控,这是明军统帅部不愿看到的。
张水子用刀挑着一块乳酪,在篝火上化开,讨好的递过来。
马灿看着锋利的刀刃,化开的乳酪又翻个白眼,好生寻了个角度舔了一口,哧溜,热忽忽的乳酪入腹身体便热了起来。
一队轻骑,从东南方向拍马赶到。
马灿前后左右士卒纷纷站了起来,戒备,上百杆火铳架了起来,勒令那队轻骑下马,高举双手慢慢走过来。传令轻骑颇为无奈,滚鞍下马仍过来火漆密封的小铁盒,又纷纷上马踩着湿滑的土地,去下一个营地传信。铁盒打开,马灿看着军令发呆,援兵五日后才到,包括开原镇军一部,台湾镇军大部。
军令少有说的如此细致,明言台湾镇军是南兵,极不适应塞北严寒的气候,眼下辽东各府正在筹集军需,给养,五日后大军将携带补给大举来援。嘱前线将士当锐意进取,不畏严寒,务必将建虏主力堵截在兴安岭西侧。
马灿将军令传下去,张水子赞道:“这军令是极好的,咱一个老粗也能看的真切明白。”
马灿一笑,这种通俗易懂,言辞恳切诚实的军令,在大明朝算独一份吧,细微出见真章,开原大军在不经意间发生的种种变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最高统帅部在军令中,给前线将士通报战情,如此直言不讳的还没见过。历朝历代,军队打仗都是坑蒙拐骗,各种阴招蒙骗将士们上前线送死。
然而这直白的军令效果极佳,不远处一座军营中传来阵阵欢呼声,援军五天后就要到了,这是喜事呀。马灿打开铁盒眼睛一亮,取出几罐军需品撕开油纸,满心欢喜的仍了一块给张水子,獾油呀,参谋司想的还真周到,对前线将官也真够体贴细致。马灿慌忙将獾油抹到脸上,手上,轻轻揉搓着,感觉露在外面的皮肤渐渐恢复了知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张水子,几个哨官也如释重负,纷纷涂抹着獾油防冻。
几包獾油大概只够用三两天,却让奇兵队的将士们,大大的松了口气,心情重新舒畅起来。
出征打仗非是风花雪月,大军碾压过去便能横扫天下的,战争是很复杂的一个系统。就是这么几包不起眼的獾油,草原上随处可见的土产,就能极大提振前线将士的战斗力,獾油是防冻伤佳品,涂了獾油便能让将士们不惧严寒冻伤,在塞北极寒天气里,仍可从容扣动扳机打出一排排齐射。
入夜,马灿起身拍拍身上的雪花,看看天色,到了晚上是奇兵队施展的时候了。前线约四五万明军轻骑,已连续作战大半个月,却仍在各营营官,各哨官长的率领下,不分昼夜围攻建虏大队,不给建虏喘息之机,战术是十分对头的。
“出!”
马灿轻一挥手,营地中数百部众纷纷起身,仍下被服吃食牵出战马,只携带火铳,弹药轻装上阵,一双双军靴踩着激雪,一个个士卒抱着火铳,提着刀盾往勒拿河东岸,正在激战中的战场中心摸过去。
马灿借着落日最后的余辉,举起千里镜往东边看,壮观,惨烈。
也不知多少建州青壮,跑散的旗兵,汉军,蒙军,包衣,奴才,被明军轻骑拦腰一刀阻断了去路,牢牢挡在兴安岭外。大队明军轻骑在战场上纵横,砍杀,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死人。马灿率麾下奇兵队数百精兵,骑马缓缓饶过主战场,他自诩精锐不屑与友军争功,他的想法是进山逮大鱼。
入夜,塞北之地气温骤降。
除了杀红眼的明军轻骑,与虏军轻骑仍在缠斗追逐,沸腾的战场渐渐安静下来。
一场暴雪过后,这极北之地到了夜间,瞬间会变的滴水成冰,寒风刺骨,没人愿意在这种天气下打仗。
山中,下了马的奇兵队将战马留在山外,步行搜索。
搜索,清剿便成了明军现阶段的作战主题,日复一日似永无休止。
山中,军靴轻轻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
马灿的奇兵队俱是精锐,搜索前进时很嚣张,将散兵线拉的很开,自恃单兵素质冠绝天下,人人都能以一敌十。数百人拉成几里长的散兵线,十分嚣张,每每夜里一网捞下去每每能捞几条大鱼上岸。夜里,筋疲力尽的虏军便会停下来休息,打猎,生火,便是一个个极容易捕捉的目标。
长长的散兵线上,马灿身边也不过三五护兵,都抱着铳,在山林间轻手轻脚的前进,搜索。
左右两翼,不时传来夜鸦叫声,这种原始的联络方式却极有效。
将火铳抵在肩上,数百明军在漆黑一片的山间搜索,走走停停,耐心寻找着有价值的目标。
左翼,突然响起几声短促的惨叫,黑暗中有人体倒地的闷响声,还有几声刺耳的鸦叫,
还举了火,马灿心中一喜抱着铳,一摆手,带着几个护兵赶往支援,几声刺耳的夜鸦叫声后,排成散兵线的明军抱着铳,提着刀盾,快速朝左前方亮起火把,目标极为明显处驰援,静谧的密林中脚步声突然嘈杂起来。
一队队明军以标准的战术动作,盯死了一个虏军小营地,端着火铳在密林中穿行,左右两翼朝侧后方包抄,中间精兵时而一排排的跃起,时而单膝跪地组成掩护火力,快速接近着虏军燃着篝火,不及熄灭的小营地。
第六百九十二章 青壮
第六百九十二章 青壮
两翼包抄,中间突破,明军已将这套进攻战法玩的炉火纯青。
篝火闪亮处,大批明军端着火铳层层推进,单膝跪地蹲下一排,以铳抵肩,后一排则大步冲上去,两翼同时响起嘈杂脚步声,迅速将一个建虏小营地围住,不多时,营地中响起女子尖叫声,孩童哭闹声,含糊不清的叫骂,夹杂着几声突兀的铳响。
片刻后,马灿大步走进营地,看着中弹身亡的几名青壮,略显失望。
十余个穿粗布服饰的建州女子,一些幼童蜷缩在火堆旁瑟瑟发抖,马灿心中咒骂了几句,这么几个人生这么多篝火,作死么。很快便心中了然,一个手势,数百明军纷纷散开了,抱着铳进了林子,隐入一丛丛灌木中。十几个人自然不必生这么多堆火,必是大批青壮外出打猎,尚未回营。
营地周围如一张大网撒开,静静等着建虏青壮返回营地。
营地中十余女子真正惊恐起来,想叫喊示警,却被明军用枪托砸倒,塞了几团杂草堵住嘴,只从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呼噜声。马灿坐到火堆旁,习惯的将铳横在腿上,有些嫌弃的看着十余个建州女子,他兄长马城十分不喜建州女子,连带着马灿也心中厌烦,建州女子大多皮肤粗糙,又喜穿臃肿的袍服,远不如明人女子的白皙苗条。
不远处,一个身中数弹的建州男人伤而未死,正在睁大眼睛看着他,嗬嗬的喘着粗气,手脚都被打断正在不停流血,生命力却异常的顽强,如同重伤垂死的野猪一般,在血泊中绝望的抽搐,无谓的挣扎。这是明军奇兵队惯用的手法,在奇兵队讨生活的伤亡率高,长期神经紧崩难免会有些特殊的癖好。
马灿自不会去阻止部下们暴虐的举动,奇兵队士卒落到建虏手中,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随着战争的进行,终年冰雪覆盖的深山老林里,土生土长的建州人,长期随军征战的明军老卒,两群人都渐渐回归原始社会,数百万年前人类残暴,嗜血的本能,输家,将会被胜者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那重伤的建州男人喘息声越来越微弱,手脚渐渐伸直,僵硬。
大半个时辰后,密林中传来几声鸦叫,前方示警。
马灿精神一振抱着铳,跑跳着越过几丛灌木,蹲在一棵树后将火铳抵肩,照门中,林间空地上出现了一队建州人,三四十人都是青壮的建州男人,有的穿着肮脏的皮袍,有的穿着粗糙的皮甲,只有两个穿白色棉甲的。三十四个建州青壮十分大意,夜间在山林间行走高举着火把,大声说着听不懂的满语。
建州大军建制被打散后,这是常态,大批建州青壮,包衣和旗兵搅在一起。旗兵越来越不象兵,民也越来越不象民,兵,民搅在一起露营,打猎,作战,建州人正在快速恢复到原始状态,兴许这便是建州人的本性。
三十四个建州男人在林间空地上,高举火把越走越近了,说话声也越来越大。
马灿轻啐一口唾沫,眼睛也眯了起来,终于明白这些建州男人出营做什么了,建州人仅有的两匹马上,打横放着几个女奴,都被捆起来横放在马背上,披头散发的不知死活,一些穿肮脏皮袍,全身沾满了泥,污秽不堪的包衣奴才还抗着几个女子,心中便了然了,这是夜里出去打野食的。
建虏自沈阳出逃时裹胁了女奴,如今被遗弃的女奴,在原始森林中散落的到处都是。于是便有了打野食的说法,女奴,在这些建州之民眼中,那便是生育的工具也是私产,谁抓到了便是谁的,被遗弃的女奴有明人女子,也有蒙古女子,还有朝鲜女子,生女真山民,在一个女真人家中,与一条家养的狗也没什么区别。
照门里,这些建州男子心情不错,高举火把嘀咕着听不懂的满语,应是收获不小。
马灿端起他的铳,照门准星瞄住了一个穿白甲的旗兵,三四十个青壮男人里只有两个旗兵,今晚可算运气极差了。这时出了些意外,一个建州人背上的女奴突然挣扎,踢打着挣脱束缚,从那建州男人背上挣脱,在地上滚了几圈便踉跄着逃走,整队人停了下来,几个男人咒骂着跑过去抓人。一个弱质女子,如何能逃的过建州壮汉,只踉跄着跑出去几步远,就被扯着头发拽倒了。
三四个建州男人气急败坏,咒骂着,揪着那女子长发拳打脚踢。
那女子尖叫着,嘶吼着:“老天,收了这些猪狗!”
“忘八端,贱狗骨头!”
那女子咒骂的越大声,围着她施暴的建州人便打的越狠。
火把猎猎,灌木从,大树后明军士卒抱着一支支火铳,默然无语,只谨守着作训条例,明军大量装备的短步铳,最佳射程是八十步。异变突生,这队建虏还远在两百步外,远远没到最佳射程。一杆杆火铳指着那队建虏,却未开火,那说汉话的女奴惨叫声越来越凄厉,气氛竟有些沉闷压抑。
“砰!”
马灿心中一热忍不住搂了火,他的线膛铳是可以打两百步的。
“愿此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马灿嘴中念叨着,一声清脆的铳响,人群中一个穿白甲的旗兵,被打的仰面朝天栽倒,砰砰砰,十余个使线膛铳的神射纷纷搂火,弹无虚发,将三四十个建虏瞬间放倒了小半,林间响起凄厉的惨嚎声。
“出!”
灌木从中,树后,一个个士官将战刀前指,大批明军抱着铳大步冲出藏身处,手持刀盾的近战兵冲在最前面。接战,惨嚎声陡然升了八度,一阵杂乱的铳声过后,数百如虎似狼的明军潮水般淹没了那队建虏。
张水子大步冲至近前,一声不吭,双手握刀整个人跃了起来。
“吼!”
一刀将面前一个惊慌大叫的建州男人,一边膀子卸了下来,刷刷两刀挑断脚筋,一脚踹翻,狼一般鲜红的三角眼中,凶光毕露。
第六百九十三章 南兵
第六百九十三章 南兵
清晨,林间营地。
林间积雪上血迹斑斑,惨嚎声音声在林间回荡,篝火重又熊熊烧了起来,一个个明军士卒围着火堆说说笑笑,喝水,吃干粮,抹獾油。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上,血流成河,躺着数十个被打断手脚,挑断手筋脚筋,全身沾满血迹,烂泥,污秽不堪的建州青壮,还有两颗戴着八瓣盔的脑袋高高吊在树上。
惨叫,呻吟,哭号声没有破坏明军用膳的兴致。方才还凶悍异常的建州男人,绝望的仰面朝天躺在血泊中,手脚处被挑断的血管不停的渗着血,血流干了便一个个变的僵硬,肮脏的脸保持着扭曲,狰狞的样子。
一堆篝火边上,六个披头散发的女奴裹着棉甲,皮袍,用力吞咽着热水肉干煮成的肉汤,还不时抬头惊恐的张望。
“呸!”
马灿喝了一口肉汤,表情有些古怪,却终究是忍不住吐掉了,随手将肉汤倒掉,心中咒骂这玩意太难喝了,太咸了。张水子嘿嘿一笑,将烤着的狍子肉递过来,马灿大口嘶咬着肥美的狍子肉,朝那六个女奴撇撇嘴。
张水子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辩解道:“少爷,人饿久了可不能给肉吃,会撑破肚皮呐。”
马灿嚼在鲜美的狍子肉,含糊不清的问道:“是么?”
张水子咧嘴又是一笑,盯着手中一条后腿,瞅准了狠狠一口咬上去,还哧溜一下将滴落的油水也舔进嘴里。马灿看他吃的哧溜做响,翻个白眼,心说这夯货吃相也难看了,一摸嘴上的油水又叹了口气,开氏马氏家教是极严格的,然而在军中混久了,早忘了家中那些从小守到大的规矩。
一个吃饭细嚼慢咽的贵公子,竟变成大口吃肉的粗鲁军汉,马灿便有些神伤。
唯一的牛皮帐篷中,一个穿白色棉甲,挎着药箱的医官走了出来。
马灿含糊着问道:“救活了么?”
那医官眼神一黯,低声应道:“伤了脏器,刚刚断气!”
“杀不尽的贱猪狗!”
马灿大怒将手中吃剩的半条狍子腿,砸在不远处一个建州男人脸上,啪,溅了那死人一脸油,那早已断气的建州人瞪着一对死鱼眼,仍保持着死前痛苦狰狞的样子。马灿胸中不畅闷叫了一声,不吃了,晦气!
昨夜那试图逃脱的明女还是伤的太重,坚持了半晚上还是咽气了。
张水子仍在嘶咬着他的狍子肉,咧嘴笑道:“死了,也是她的命。”
马灿气的低声骂道;“你个脏心烂肺的玩意儿,心是黑的!”
张水子不以为意嘿嘿一笑,几大口将整条后腿肉吃的半点不剩,才舒适惬意的打个饱嗝,过不多时,鹅毛大雪又落了下来,很快将数十个建虏尸体都盖住了。马灿抬头看着天色,抓抓头发有些烦恼,这回是真的要大雪封山了。稍有些犹豫还是撤吧,这种天气没法行军打仗,等援军吧。
开原,帅府。
一个个传令兵急吼吼的跑进跑出,前线军报雪片一边飞进帅府,数十个参谋忙的脚不沾地。
战局失控,马城早知会是如此,战线拉的太长战局便会失控。
开原府已全力动员民间力量,筹集粮草军需运往前线,保证十万大军作战所需,小到鞋袜獾油,大到野战火炮,正源源不断的往北边送。开原,甚或是整个辽东都进入战时紧急状态,实行战时法令大量征用了民间物资,才堪堪满足前线十余万大军作战所需,至于这场辽东大战的耗费,那便让人瞠目结舌了。
正午时,上了膳食。
白虎节堂,参谋官多是一边用膳一边处置军务。
上首,马城手中抓着一个肉包子,慢慢的咬着,手中翻阅着陈颜自勒拿河送来的紧急军报,大雪封山,李争鸣所部去向不明。大批辅兵将携带辎重,弹药补给五日后赶至,到时便会开辟出一条进山通道,十万大军进山围剿,上天入地也要将建州最后的精华,围歼在内兴安岭。
下首,一身军服笔挺的袁崇焕,翻看着大堆军需清单心中早已汗颜,抬不起头。
如今方知他在皇上面前,信誓旦旦的提出五年平辽方略,何其幼稚,让这位前督师大人羞愧的面红耳赤,不敢抬头见人。这场辽东大战已持续九个月,耗费银元一亿两千万块,二十万辽军俱是精锐,伤亡已然逼近三万的关口,糜费粮草弹药无数,动员辅兵,民壮超过三十万。
这还是辽军各部占尽优势的状况下,仍打的如此艰难窘迫。
至于建虏一方则是一败涂地,丢了辽东全境不提,连建州之地也丢了,只余代善不足一万的兵马在赫图阿拉城苟延残喘。袁崇焕心中汗颜,老脸涨红,此时方知就算把紫禁城都卖了,朝廷也拿不出一亿两千万块银圆,来打这样一场灭国之战。以朝廷如今窘迫的财政状况,连一百万块银圆也未必拿的出来。
宫中那位皇爷就算不吃不喝攒上十年,也打不起这样的辽东决战。心服口服,袁崇焕骄横之心尽去,越来越融入到兵学山长,兼副参谋长的职位,将身上这套将官服看的比天还大,每日穿着笔挺将官服来点卯,办公,从卢象升手中将繁重的军务接过来一些,极大分担了卢象升肩上的压力。
前日,百余船粮食运到,极大缓解了辽东粮荒。过几日还会有更多的军粮运到,至于这些粮食是从哪来的,袁崇焕自是不会蠢到张嘴去问的,当督师当的久了,他自然深谙为官之道,不该问的便不要问,不该管的也绝不插手。
科尔沁草原,白城。
开原镇军一部,台湾镇军大部,大批辎重,辅兵云集白城分批北进,南兵北进遭遇了极大的困难,台湾士卒对漠北严寒的气候极不适应,出现了大量冻伤病患,也让台湾镇军主力北进的日期,一拖再拖。
白城,王宫。
穿一身合身大红军服的北元幼主额哲,倔强的与娜木钟,苏泰两位大妃对峙,坚持要将王宫开放,让病患的士卒住进他的王宫养伤。苏泰是个没主见的女子,娜木钟裹在厚实的皮裘里,看着倔强固执的幼主,心里突然泄气叹息一声,罢了,自打额哲进了开原兵学,这黄金的血脉就断了,黄金家族的老皇历也是该翻篇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制衡
第六百九十四章 制衡
娜木钟不无恶意的琢磨着,黄金家族的男人都当了软脚蟹,死心塌地给明人卖命了,一个女人还固执个什么劲儿呢。于是,年仅十岁的北元幼主额哲便将他的王宫开放,让大批明军病患住进来养病,大汗都一屁股坐到明人那边去了,各部首领,头人也只得纷纷让出住所,收留了大批明军伤患。
北元末代大汗额哲,在后世是一个极正面的人物,皇明史学家大多对其赞赏有加。正史上,将额哲和察哈尔王廷奉为黄金家族正统,以外蒙古,西蒙古为叛逆,野心家口诛笔伐,内蒙古察哈尔部则是叶赫女真之外,另一个民族融合的成功案例,在皇明疆域内代表着蒙古人的正统。
两日后,白城。
马城带着开原帅府大小将官数百名,亲临白城,检视在白城进入整补期的台湾镇军。马城手按战刀,带着数百将官在大营中穿行,触目惊心。南兵久居高温潮湿之地,对高寒干冷的极地气候不适应,手脚生冻疮,脸上皲裂,又是长达半年的连续作战,此时北进实在太过勉强。
看着满营病患心中无奈,士卒是人不是机器,打天下不是那么容易的呀。
入王宫,军议。
台湾,开原,白城三镇高级将官百余人,参与军议,马城安坐上首主位,额哲规规矩矩坐在一侧,下首是闪耀的将星,一排排镶着金线,银线的领章,进入人才井喷期的辽军,台湾军,真正成为组织严密战力凶悍的近代化军队。大批开原兵学,台湾兵学出身的年轻将领补入军中。
明末的辽东兵学兴起,终出现了一支摆脱了儒教束缚的强大军队。
马城视线落在额哲身上,看着年近十岁的北元幼主,穿一身大红军服坐的腰杆笔挺,双手规规矩矩按在膝盖上,一副兵学学子的做派,心中滋味不免有些古怪。在辽东兴起的兵学,在少年人心中拥有何等强大的影响力,没人会被马城更清楚了,前世,他就是被一句保卫边疆的口号,怂恿着考进军校。
年轻的身体荷尔蒙分泌十分旺盛,开疆裂土的野心,在年轻的心脏里蠢蠢欲动。
想到入神时亲兵捧着炭盆进来,还递给各位将领一些手炉,马城将手炉捧在怀中,室内很快暖和了起来。
主持军议的卢象升,轻咳道:“请茶。”
叮叮当当,百余将官腰杆挺直,纷纷伸手拿起桌上凉掉的清茶,很有纪律性的一仰脖子,咕咚咽了下去。马城不免心中好笑,这场面后世自然是见不到的,一群腰杆笔挺的校官,将官偏偏又摆着文人的谱,很有一种时空错乱的违和感。然而这是时代的特色,茶文化,在大明自是深入人心的。
“南兵北进之事,议一议吧,不能再拖延了。”
放下茶杯,卢象升朗声道,白虎节堂内一片鸦雀无声。
卢象升在帅府中的地位极高,威严日生,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他的话众将官自然要好生揣摩,其中深意。陷在兴安岭的是什么人,李争鸣,卢大人的得意门生也是心腹爱将,此时,卢大人自是心急如焚的,言下之意,自然想要台湾镇军主力尽快北进,救李争鸣于水火之中。
“标下以为,南兵北进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标下附议,天寒地冻便不打仗了么,没这个道理!”
下首,一干高级参谋,帅府大员纷纷出言支持,这自然便是卢象升这个参谋总长的派系,心腹,自然是要帮腔的。另一侧雕花太师椅上,乔一琦,张永产等台湾镇军将领,对看几眼便很有默契的保持着沉默,不愿开罪卢大人,一众台湾将官刚到辽东不久,自是不愿意得罪权高位重的卢象升。
下首座位靠前的,军衔高的如沈良,张翼等人,则分属浙兵,卫所旧军两个派系。
两人同样一言不发,不赞成也不反对,一时间,这白虎节堂倒成了一言堂,这是早晚会出现的状况。马城端坐在上首,板着一张扑克脸,一声叹息,中兴大明是那么轻松的么,一代雄主是那么容易做的么,皇上是那么容易当的么。
真真不易呀,当下,马城便缅怀起英明神武的大明神宗皇帝。
到了如今马城这样高的位置,才终于懂得了神宗万历皇帝的英明,为何神宗要搞平衡,搞派系,搞党争了,不搞权力制衡不行呀。没有权力制衡,就会出现卢象升这样的权臣,卢象升再如何胸怀坦荡,他终究是个人不是神,但凡是人就会犯错,就象今日这般关心则乱,而百余高级将官竟无一人反对。
权力制衡,果然是治国理政,统御下属的不二法门,万世不移的安邦定国之策。
马城也曾反思过,神宗皇帝搞党争是英明神武的,政治手腕极为高妙,有明一朝,神宗万历皇帝算是搞权力制衡的第一高手,以党争之法制衡群臣,才成就了武功赫赫的万历盛世,
然而到了晚年这位陛下精力不济,党争便成了一场灾难,这也是免不了的,人老了就会犯糊涂。
马城以为神宗皇帝的党争制衡策略,不够完善,其实是可以改良的。
党争,错在明争安斗下黑手,却没有形成完善的制度,这是神宗皇帝所处的时代局限性。可加以改良,形成一套完善的制度,大家明着斗,公开斗,拿到台面上斗,按照制度来斗,不能谁的嗓门大就听谁的,也不能背后下死手搞打击报复那一套,那就和东林党没什么两样了。
既然要争,要斗,这玩意还得需要一个裁判。
马城可不打算做这个裁判,后世有现成的成熟体制可以借鉴,以老父马林,台湾南公,袁公三位老大人,加上马城本人作为最高决策机构,想来无人不服。再以卢象升,倪元璐,沈良,张益,袁崇焕,祖大寿等人辅助决策,如此,一套成熟的决策体制便成型了,这样一套决策体制将决定大明未来的去向。
派系,制衡,分权,这套制度将会慢慢变的完善,会被一代代人加以改良,最终彻底结束中原王朝家天下的传统。
第六百九十五章 入戏
第六百九十五章 入戏
这套体系一时半刻,也未必会有效运转起来,马城着眼的是后世布局。
眼前,还有现实的大问题要解决,南兵北上,马城心中是不认同的,若是因为极地严寒气候出现大量减员,那便是一场灾难了。辽东各部,如今集结起来的兵马已超过十五万,算上前线散落的各军,总兵力将会高达二十万。
天寒地冻,二十万大军一头撞进兴安岭,后勤又该如何保障。
马城心中不认同,却又不能拆卢象升的台,这可并非为上之道,总归要讲究一些手腕,策略。
便轻咳一声,沉吟道:“元素兄,如何看?”
被点名的袁崇焕先是一惊,又心中狂喜,瞬间领会到了主上的意图,这是他发迹的机会来了呀。袁崇焕那是什么人,长期担任辽东督师,坐镇一方,也是揣测上意的一流高手,那还不心领神会么。
站起身,袁崇焕沉吟着道:“本官以为,南兵北进之议,不妥。”
此言一出,白虎节堂中各人表情便精彩了,卢象升也僵住了,低头沉默不语,显是心中十分不悦。
袁崇焕虽不做督师,气场还在,便侃侃而谈:“建斗兄所言,下官以为不妥,辽东民力已然耗尽,大军若要北上,便请建斗兄出银子,出粮草,接济一二,如若不然,下官这个粮草转运大使,便请建斗兄亲自来做吧!”
咄咄逼人,袁督师一开口便不留情面,冷冰冰将卢象升呛住了。
以袁崇焕的性子既然站了起来,那便自然不会留情面,冷冷道:“辽东存粮已不足二十万石,辽沈两城吃了上顿没下顿,南兵北进粮草当如何周转,下官不才,请建斗兄教一教下官,当如何做。”
鸦雀无声,卢象升麾下一干高等参谋纷纷怒目相视,却又无言以对。
这位脾气又臭又硬的袁大人,还真是专管粮草转运的,他说辽东缺粮那便是缺粮,任谁也无法反驳。
袁崇焕眼皮一翻,傲骨铮铮道:“下官反对南兵北进,倘若诸位仍要一意孤行,下官无能变不出粮食,只得挂冠而去,请诸位另请高明吧!”
这位前督师大人竟以辞官要挟,厅中众将皆无言以对,心说这不是耍无赖么。
马城心叫精彩,慌忙挽留:“元素兄言重了,不必如此,再议一议吧。”
袁崇焕冷着一张臭脸,朝上首拱了拱手便坐下了,一方统帅他自然懂得在这白虎堂中扮演的角色。大帅要他做一个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他便毫不犹豫的去做了,袁督师还是本色出演,很快便入戏了。
良久,铁岭镇总兵沈良,方打破沉默道:“此事,可征询乔将军,张将军。”
众人还未说话,坐着的袁崇焕又抢着道:“沈帅言之有理,南兵北进,自然要征询乔,张两位正主。”
乔一琦,张永产两人是台湾镇军代表,对看一眼只得硬着头皮起身。
这两位在辽东没什么根底,对看一眼索性实话实说吧,总不好睁着眼睛说瞎话。
乔一琦行了军礼,为难道:“我等南兵,实无法适应塞外严寒,请大帅定夺。”
张永产也恭敬道:“辽东水域冰封,水师无法北进,请大帅明察。”
这两位台湾镇军的代表一开腔叫苦,厅中一片哗然,众人皆知明年春暖花开前,台湾镇军主力是不会大举北进了。如此,不知所踪的李争鸣,前线五万余开原,白城轻骑便有的苦头吃了。
你一言我一语,不冷不热又议了一阵,便由马城做了决策,台湾镇军主力就地解散,一部在辽东就地休整,一部有功将士领了赏赐,登船回台湾府过年,待明年春暖花开时再大举集结,北进兴安岭。
散了军议,马城便起身道:“建斗兄,元素兄留步。”
卢象升,袁崇焕两人起身,施了一礼,卢象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袁崇焕则鼻孔朝天不卖面子。
半个时辰后,王宫内宅。
娜木钟,苏泰两位大妃领着侍女出来宴客,蒙古女子本就洒脱爽直,也没什么男女上下之防,让气氛稍有缓和。马城盘膝坐在上首,给卢,袁两人请了茶,这两位都是久居上位的狠人,虽关系不睦也不会表现出来。
请了茶,马城便轻松道:“军粮一事,元素兄可不必挂怀,迟则半月海外购粮的船队,必可抵达。”
袁崇焕拱了拱手,悲天悯人道:“大帅慈悲,如此则辽沈之民便有救了。”
卢象升则好象吃了只苍蝇,心中无奈,仍替他的得意门生李争鸣担着心,心情自然不会舒畅。马城自不会怪他,关心则乱,卢象升不是永远不会犯错的圣人,马城也自问是会犯错的普通人,就是一个骑兵连长出身的基层军官。如何才能少犯错,这便要从制度上约束,制衡。
热腾腾的羊奶酒呈了上来,一直军姿笔挺的额哲,突然闷声道:“大帅不必忧心,我族中勇士不惧塞北严寒,可堪大用!”
马城一笑替他拍拍手,一个欣赏的眼色送过去,额哲兴奋的小脸通红。白城,察哈尔轻骑两万余众倾巢而出,如今是前线一支主力,蒙古轻骑在前线表现不错,额哲这个大汗自是心中得意,终究是个十岁大的少年,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额哲小脸兴奋的涨红,请命道:“额哲,请一纸大帅手令,前往塞北前线鼓舞族人士气,军心。”
马城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劝勉道:“迟些,随我同去吧。”
额哲一声欢呼叫了起来,神情愉悦,让一侧的娜木钟看的心中叹气,又眼皮一挑送过去一个幽怨的眼神,让马城看的心中酥麻,又不好在额哲,卢袁两位面前回应她,心中情火却被勾了起来。
房门,突然被一阵寒风吹开,护兵慌忙将门关上。
寒意袭来,卢象升喟然叹道:“这一回,前线将士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马城微微欠身给他倒了一杯羊奶酒,自信笑道:“建斗兄放宽心,你的弟子,你如何不知他的能耐?”
卢象升自是雄才大略的人物,哈哈一笑,倒主动敬了袁崇焕一杯,袁崇焕微微一欠身,生受了,他是纯粹的本色出演,入了戏便渐入佳境。
第六百九十六章 辎重
第六百九十六章 辎重
前线,勒拿河畔。
马灿翻看着开原军令,错愕道:“南兵不来了?”
张水子抢过军令只看了几眼,便撇嘴道:“不来便不来,没有南兵还不打仗了么。”
马灿也撇嘴看着他,奚落道:“你不是南兵么,这样说?”
张水子不好意思的笑笑,露出两排白牙:“少爷你不说,我倒忘了,我日后就在开原落地生根了。”
马灿嘿然一笑,望着不远处火堆旁的几个女人咽口水,几个女子头也不敢抬。
马灿轻笑道:“水子,你想娶个什么样的,高矮胖瘦?”
张水子望着那几个女奴,神往道:“要一个下盘稳,好生养的。”
噗嗤,周围几个奇兵队士卒纷纷失笑,险些喷饭。
马灿怒其不争,恨恨骂道:“骡子下盘稳,你别娶媳妇了,养骡子吧。”
张水子不以为意的吧唧着嘴,那几个女子在火堆旁坐不住了,分出两人走过来,就在冰天雪地里双膝跪地,在刺骨寒风中瑟瑟发抖。
马灿无奈道:“做什么?”
两个女子低头看着雪地,一个苗条些的轻柔应道:“求将军收留,我姐妹愿做牛做马,服侍将军。”
马灿自幼锦衣玉食,也不知道见过多少丫鬟侍女,心说这两个模样倒还周正,就是出身不清白,二娘那里多半不会答应,一时倒纠结了。两女看他似动了心意,便拼命的在地上磕头,颇有些死缠烂打的意思。
马灿不悦道:“起来吧,我不喜这些。”
两女慌忙起身,道谢,言语间已经以这位小将军的贴身侍女自居,颇有些眼力价儿,显然是看主子脸色看习惯了的。
马灿心一软便多了两个侍女,心中不悦,闷声道:“你收房吧!”
张水子将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我不喜这么瘦的,没几两肉,生不出儿子。”
左近护兵的轻笑声中,马灿气的眼前发黑,便笑骂道:“你个不识货的土狗,这两个小娘步从容,不露足,一看便知是有教养的,不信你问!”
张水子狐疑道:“是么,你两人何来。”
两个女子慌忙福了一福,乖乖答道:“奴奴出自抚顺,丁举人家。”
“奴奴出自遵化府,南城李府。”
马灿会意一笑,怂恿道:“瞅瞅,大户小姐,你收了房,保管给你生两个大胖小子。”
张水子却很坚决的一口咬死了:“不收!”
马灿拿他无法,看看两女身上裹着的皮袍有些破了,便正色道:“迟些送你两人去开原,见了我家二娘,你两人得乖巧些。”
两女喜极而泣,将头点的小鸡啄米一般,心花怒放了。
不远处,篝火旁另几个女子人人生出悔意,只恨脸皮不够厚没攀上这位小将军,人人眼神都灼热起来。
马灿只是不理,嘟囔着道:“去,弄两件衣裳来。”
几个护兵答应一声站起身,急吼吼的按着腰刀跑远了,不多时,便提着几件厚实的皮袍回来,马灿瞅瞅皮袍还算干净,便抖手仍给两个新收进府的丫鬟。两女喜极而泣穿上厚实,温暖的袍子,素白脸上便多了些柔柔笑意。两个女子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又有喜事,自然便忘记去想这两件干净,华美的袍子是从哪来的。
马灿一抬眼皮,皱皱眉头,几个护兵往身上看看,不动声色在地上踩了几下,将军靴上的血迹抹掉。
夜已深,寒风刺骨。
沿勒拿河畔排列的明军营地,篝火熊熊燃烧,却仍无法趋散刺骨寒意。
翌日,清晨。
“辎重到了!”
一声暴喝,各个明军营地沸腾起来,东南方的地平线上,顶风冒雪的辎重营赶着牛车,马车,驮马出现,将大批粮食,御寒衣服,弹药运至前线。单靠辎重营无法满足大军所需,还有好些民间商队加入进来,源源不断将各类物资运到前线,自然不会是无偿供给,是要开原官府付银圆结算的。
一眼望不到头的辎重队赶到,一队队驮马,牛车缓缓进了营地。
一队商队进了奇兵队的营地,马灿接收了一批弹药,军靴,棉帽,獾油便签了字,递给一个满脸赔笑的行商。那行商满脸带笑,点头哈腰的走了,马灿心中不免咒骂一声,无良奸商,凭他签字画押的条子,可去兵备道衙门领银元。这么点东西便要银元一百二十块,真真是个奸商。
心中不耐,又将那行商叫了回来,嘱他将两个丫鬟带回开原,想想又觉得不妥,便喊了几个脚生冻疮的护兵,连那几个可怜女子都送回去,一并送入府中罢了。那行商一听说要将人送去开原马府,哆嗦了一下便狠狠煽了自己一耳光。
不经意招惹了马府在军中任职的少年,那行商吓的脸都白了,慌忙讨饶。
马灿不耐烦道:“滚吧,别在这碍事。”
左右护兵纷纷戏言:“我家六爷何等金贵,怎会与你一个行商计较,走吧。”
那行商心情忐忑的走了,上了马车的六七个女子抱成一团,喜极而泣,走了老半天柔弱的啜泣声,似乎仍在营地中回荡。远离营地的勒拿河下游,又是另一番惊悚的景象,一辆辆大车咯吱咯吱的行到一大片空地上,穿着皮袍,秃脑门皲裂红肿的包衣,汉军,将一具具尸体随意抬下来仍掉。
左近,抱着火铳的明军跺着脚,挫着手咒骂着寒冷的天气。
一场大雪过后,厚厚的积雪便将一眼望不到头的尸体盖住,从远处看洁白,无暇,甚或十分壮美迷人。
山中,密林深处。
“杀!”
林间,一队明军数十人背靠背,围成两圈,外圈的手持腰刀,铁盾,内圈的平端火铳,与四面八方扑过来的虏兵搏杀。
砰砰砰!
内圈铳手纷纷发铳,大群建虏中不时有人栽倒,箭矢横飞,明军中也不时有人倒下,更多的箭矢射在精铁盾上,响起一阵金属交击声。数十明军被数百虏兵包围,却异常骁勇竟围成一圈,以刀盾手掩护内圈铳手,竟如同只刺猬般难啃,人数虽少却弹弹咬肉,四周围躺了一地的虏兵尸体。
第六百九十七章 队官
第六百九十七章 队官
数百虏兵也杀红了眼,后面的躲在树后放箭,前面的抡着各类钝兵器嚎叫着扑上去,又被火铳一个个放倒。包围圈中数十明军异常凶悍,有两个手持战刀的队官,仗着刀法好竟冲出圆阵,嘶吼着扑向大群虏兵,两个队官一左一右,双手握刀踩着碎步,狰狞的迎上几个使钝兵器的旗兵。
两人精通小组合击,两巴狭长的苗刀一挡一杀,配合无间。
一根狼牙棒势大力沉,带着破空中砸过来。
“开!”
一个队官双手握刀,一声暴喝翻腕发力一拍,使狼牙棒的旗兵兵器脱手,应声踉跄前扑。
另一个矮小些的队官就地一个翻滚,起身时狭长战刀快如闪电,反手一撩,竟那旗兵来了个开膛破腹,那旗兵嚎叫着拖着肠子扑通跪倒。
“杀!”
那双手握刀的队官骁勇过人,连中两支箭仍步法不乱,踩着碎步腾腾腾往大队虏兵群中扑过去。那矮小一些的队官则时而翻滚,时而滑步,将一把苗刀使的神出鬼没,刀光一闪便是一条人命。
“杀!”
两位异常骁勇的队官,激起圈中明军血勇之气,圆阵突然解散成散兵,两三人一组的散兵互相掩护,嚎叫着扑向人数远多过己方的虏兵。后排火铳手则纷纷咬开定装火药,装填,将枪托抵在肩上瞄准了便是一铳。
一时间,数十明军竟将十倍之敌杀的阵脚大乱。
林中,建虏后队。
雍舜脸色铁青看着前面三四百人,被三四十个明军打的立足不稳,撵兔子一般撵了回来,心肺都快气炸了,看着那股骁勇的明军眼皮直跳。这伙明军仗着火器犀利,甲胄精良,三十四人就敢追着他镶黄旗三四百人打,太嚣张了。然而雍舜也心知肚明,镶红旗这些年一败再败,精兵一抽再抽,早不复当年之勇。
反倒是明军越打越骁勇,如今竟嚣张到三四十人,竟然追着他一个超编佐领打,实是太嚣张了。左右,一干垂手而立的旗兵都噤若寒蝉,雍舜心中一沉,心知他这个佐领的人心快要散了。大金以尚武为立国之本,能在各旗中担任佐领的,无一不是骁勇之辈,麾下旗丁都在等他出战。
两个明军将官都冲锋在前了,两把战刀一攻一守使的异常犀利。他这个佐领如何能怯战,沉吟间,那两个明军将官已杀透重围,两人皆一身是伤,全身浴血还插着几支箭,刀势步法却丝毫不乱。
刀光闪,人头落地,雍舜心中终是虚了,低声喝了两句满语,身侧仅有的两个巴牙喇护兵,提着长柄双手大刀迎了上去,双手带刀长达一米半,刀柄和刀身等长,势大力沉极利于劈砍横扫,能使这刀的都是一等一的巴牙喇。
“死啊嘛!”
两个巴牙喇一前一后迎了上去,两个明军队官全身浴血,却将又窄又长的苗刀一摆,分左右迎击上前。粗长的双手带刀与狭窄细长的苗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代表着建州人与明人截然不同的刀法路数。
雍舜对巴牙喇护兵信心十足,两翼,大批旗兵却被明军刀盾兵砍的哭爹喊娘。
雍舜看着一个个身材瘦小,却两三人一组交替掩护,刀法异常凶悍的明军,心中发苦,这开原明军是什么时候起,变的如此难缠,骁勇,人人都战技不俗的。前日他领着一个佐领三四百人,围剿两个落单的明军,竟也被弄的灰头土脸。竟似明军个个都极为难缠,刀法不凡,铳发出众。
他却不知开原是全民皆兵,一个开原少年自七八岁起,便接受基础的军事教育,到了十四五岁便得入营接受每年三个月的战技训练,这样长大的开原子弟,那单兵素质必然是冠绝天下。并且开原民间不禁刀兵,武风盛行,从军伍中流传出去的倭刀术,缅刀术,各种刀术大行其道,让刀文化在辽东重新兴盛起来。
雍舜正有些心中发软,两个巴牙喇兵一前一后,双手大刀已攻了出去。
叮,那高大明军队官步法丝毫不乱,一个退步避开势大力沉的大刀,反手便是重重一拍,一声脆响时兵器交击,雍舜便看的心中一沉。突前的巴牙喇兵被拍中刀背,脚下一乱慌忙回刀横扫,却爆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被那矮小灵活的明军队官,跳起来一刀重重劈在膀子上。
凄厉的惨叫声中,两把狭长的苗刀一刺脖子,一刺小腹。
惨叫声如被堵住嘴的公猪,戛然而止,配合默契的两个明军队官,将刀一摆,一左一右扑向另一个巴牙喇兵。雍舜咬了咬牙,将心一横便提起铁骨朵,吼了两声,带着数十精锐旗兵冲了出去。大敌当前,数十明军在两个队官率领下,却死战不退,杀散了当面之敌,两三人聚在一起又疯狂的冲向雍舜。
砰砰砰!
一侧林中突然响起密集的铳声,硝烟在林中弥漫升腾起来。
当!
雍舜手中的铁骨朵落地,胸前,额头同时开了几个黑呼呼的血洞,将将冲出密林的数十红甲旗兵,纷纷栽倒。一侧林中,大批明军蜂拥而出,一阵密集的火铳攒射,将建虏残兵打的连滚带爬往林子里钻。
李争鸣提着一张大弓,钻出林子,朝着虏兵溃败的方向吐口唾沫,嘴里骂骂咧咧的:“狗杀才,真拿老子们当兔子撵了!”
被包围的数十明军逃出生天,两个全身浴血的队官满面羞愧,提着刀过来请见上官,两个队官提着还在滴血的刀,左手锤胸啪的行了个军礼。
李争鸣皱眉道:“怎的如此不谨慎,老子再三叮嘱你两人,不可恋战!”
两个队官提刀而立,低头看着脚尖沮丧道:“标下领罪!”
李争鸣有些不耐的摆摆手:“罢了,伤的重么。”
两个队官齐齐松了口气,随手将身上插着的箭一拔,看着脚尖恭敬道:“不妨事,靼子使的轻箭。”
李争鸣这才消了气,摆手道:“撤下去,五里外扎营。”
两个队官又是一礼才用靴子擦擦刀上的血,召集部下,抬着,架着,扶着伤兵隐入密林深处。
第六百九十八章 山民
第六百九十八章 山民
李争鸣看着地上几支沾着血的轻箭,二两重的箭头,自无法穿透精良的内甲,咧了咧嘴,破甲重箭打造十分不易,建虏自沈阳北逃后日日血战,破甲重箭也早该用完了。然而他也心中发苦,方才那轮排铳只有约一般打响了,另一半哑火了,他麾下士卒使用的短铳,也磨损到了使用极限,出现了大量损坏。
五里外,营地。
大队明军默默的坐在火堆旁,裹着肮脏却很厚实暖和的棉甲,检查着因使用过于频繁,严重磨损的短铳。明军大量使用的短步铳是山地战利器,却易损坏,齿轮打火机关结构也太过复杂了,越是复杂,精良的武器便越容易损坏。
营地一侧躺着百余伤兵,皆是伤势较重无法起身作战的。
李争鸣重重坐到一堆干草上,沉声道:“使弓吧,没了快铳还不打仗了么。”
左近几个明军闻言,纷纷将损坏的火铳连同弹药用干草包起来,或绑在马背上或绑在背上,不舍得仍掉,将快铳收好便去缴获的建虏军械里,挑一把强力步弓使用,顺手将卷刃,折断的战刀也换掉。李争鸣盘坐在地,将手中一把强弓反复拉开,强悍的腰背力量让身边部属连声赞叹。
“将爷好力气!”
“李帅威武!”
李争鸣哈哈一笑,拍着弓身道:“十二力角弓,好家伙!”
左近几个护兵,士官亦笑着道:“建虏打的刀不好,这步弓倒是极犀利的,最软的一把也得有八十斤力气。”
李争鸣环视左右,笑着道:“都行不行,不行可莫要逞强,别伤着筋。”
前后左右一干明军士卒,将官纷纷起身,纷纷晃膀子发力将强力步弓拉了个满月,营中顿时一片弓弦响动声。李争鸣哈哈一笑,对部下精锐极为满意,他在外蒙记挂着家中娇妻,不近女色,不贪恋酒肉,日日操练所部兵马,如今终收到丰厚的回报。余部四千余众,很快便适应了建虏的强力步弓。
建虏精于步射,可开原兵也不差,自认步射天下第一。
李争鸣心中塌实下来,朝着开原方向拱了拱手,对大帅的远见卓识是极佩服的,大帅以开原团练之法练就的精兵,上马可冲阵,下马可列阵步战,手中有铳便打排枪,拿起步弓还人人善射,开原精兵素质冠绝天下,论单兵素质是前无古人,后人也极难超越,也只有在辽东这地方才能练就此等精兵。
南兵,台湾镇军主力与开原兵相较,单兵素质便逊色极多。自然,李争鸣也大约了解台湾镇军的练兵之法,是速成之法练就的速成之军,也是大明新军未来的发展方向。因此单论精兵,开原镇军确是天下第一。
清晨,林海间。
明军砍伐了一些林木做成雪车,以战马拉着雪车,载着伤兵消失在密林中,此时四千两百余明军已战损五分之一,却给建虏十余万大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被明军埋伏,纠缠的建虏被打散,跑散的极多,战损完全是不成比例的。随着明军换上了缴获的步弓,没有密集的排铳声响起,明军越发变的神出鬼没。
正午,丘陵背风处。
山坡上白雪覆盖的树丛中,几只野兔疯狂的逃走,林间,一队队明军小心的避开树干,在积雪山坡上走的极慢,尽力避免撞到树干,闹的动静太大引来建虏围剿。实际上,此时皇太极已无力集结兵力来围剿明军,大雪封山,恶劣的环境对双方都是公平的,十余万建虏如今也陷入极大的困境,自顾不暇。
明军自然一无所知,每到一处必小心谨慎,处处彰显着精兵气质。
数千明军,悄无声息在落满积雪的林间行进,如鬼魅一般潜伏到山坡上,看着下面山沟里燃起的冲天大火。火光冲天,燃起的浓烟直冲云霄,一处背风的山沟里,有山有水,竟是一个野人女真部落的聚居点。此时,本是世外桃源一般的深山老林,山沟里却被建虏烧杀抢掳,还放火烧村。
李争鸣从后队赶至,举起千里镜看着火光冲天的原始村落,咧了咧嘴,到处都是如虎似狼的旗兵,在积雪覆盖的山谷中大肆砍杀,放火,尸横遍野,雪地上到处都是穿着兽皮,乱发披肩的野人尸体,还留了一些野人活口,都被赶至一处空地上,大批旗兵正在用草绳子捆人。
野人女真,是后金重要的战略资源,后来辽东明军也开始争夺利用。
第一支大量使用野人女真,征战辽东的是毛文龙的义州镇,毛文龙麾下就有一支野人组成的敢死营,异常凶悍。毛文龙是用好酒好肉供养着,后金的做法便很残暴,将村子一烧老弱杀光,青壮野人用绳子捆走,如同驯服野马一般驯人,很快便会将这些未开化的野人,驯的比狗还听话。
“造孽呀!”
李争鸣举着千里镜,喃喃自语道,心中却起了别样心思。
这些野人才真正是兴安岭土著,地头蛇呀,就算不能大量吸纳到军中,找几个野人做向导也是好的呀。
身侧,一个哨官狐疑道:“女真人杀女真人,也这般狠法?”
李争鸣举着千里镜,沉吟着道:“夏食鱼,冬食兽,以其皮为衣,俱系长发,男女不分,这些可不是女真人,此乃奇雅咯喇人,和女真人可真没啥渊源。”
左右将官,亲兵顿时肃然起敬,纷纷压低声音赞道:“李帅懂的真多。”
“李帅英明,原来如此么!”
李争鸣心中不免得意,这些都是从卢大人那里听来的,卢大人是什么出身,二甲进士出身,见识广呀。
放下千里镜,李争鸣卖弄起才学:“寰宇通志,有云,这辽东野人有数十种,除奇雅咯喇人,尚有乞列迷人,鄂伦春人,苦夷人,呃,多着呢,此书成于景泰五年,真真是一部奇书呀!”
左右亲兵都崇拜的看着上官,让李争鸣左顾右盼越发得意了,心中想着整部寰宇通志,都是家中娇妻一字一句念给他听的,胸中又满是柔情蜜意,无限神往,或许人在长期神经紧绷的状态下,不免总会胡思乱想。
第六百九十九章 收服
第六百九十九章 收服
下面火势越烧越大,眼见大队旗兵牵着一些马,提着抢到的肉干,鱼干,牲口,将野人青壮捆成一长串,要走远了。明军士卒眼巴巴看着得意的上官,心中狐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么。
李争鸣回过神来,轻啐一口:“杀,等着开宴么!”
一声低喝,明军呼啦一下站了起来,高抬腿踩着厚厚的积雪,拉开散兵线自山坡上冲了下去。山沟里的旗兵大乱,前部仍下马匹牲口,头也不会的逃进林中,来不及逃的则被杀气腾腾的明军一个冲锋,便打散了。
嗖嗖嗖!
该用步弓的明军排着散兵线,冲近了便纷纷原地站住,弯弓搭箭,瞄住了就是乱箭齐发,被打散的虏兵纷纷栽倒。一方是混乱无组织的,另一方是训练有素排着散兵线的,一个照面便分出高下。
“杀!”
射完数箭,潮水般的明军便拔出刀,仍下弓,嘶吼的冲了上去。
一片雪亮的刀光闪烁,上蹿下跳竭力反抗的旗兵滚了一地。
“杀!”
箭矢横飞,刀光雪亮,数千明军从山上扑下来,将这股倒霉的旗兵一个个射翻,砍死,势如破竹。
“灭火,灭火,收拢牲口!”
李争鸣急吼吼跑进山沟,下令灭火,收拢跑散的牲口,牲口,肉食这都是重要的过冬资源。呼啦,不耐烦的明军将绳子捆在燃烧的茅草屋上,赶着牲口猛的一拽,草屋倒塌大火渐渐熄灭了。
李争鸣看一眼天色,吼着道:“停半个时辰,取水!”
数千训练有素的明军,忙乱起来,明暗哨撒了出去,将受惊的牲口收拢起来,砸开结冰的小河取水。大火熄灭,整个村落却大部化为灰烬,还有大批明军围着那队野人,啧啧称奇,这极北严寒之地还真有化外之民,开眼了。李争鸣手按战刀,带着亲兵大步走过去,围观明军纷纷单拳锤胸行礼,重又站的军姿笔挺。
李争鸣走近了些,睁大眼睛打量着五花大绑的野人山民,心中也在惊叹。
“人身多毛,男女不分,啧啧!”
“天下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议论赞叹声中,那些野人暴躁的龇牙咧嘴,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声,眼睛瞪的通红。
一侧,一个哨官不忍道:“将主,放生了吧,怪可怜的呐。”
周围明军大多不以为意,李争鸣咧嘴笑道:“准了!”
周围明军纷纷笑闹起来,用刀割开草绳子,以开原明军的骄横,自不会将一群未开化的野人放在眼中。
“当心些,这些山民凶着呢!”
不远处,一个正在诊治商患的医官提醒道,竟被一个伤而未死的山民狠狠咬了一口,手指都被咬的血淋淋的。大群明军顿时一阵哄笑,绳子解开,二十多个山民果真十分凶悍,红着眼睛朝周围明军扑上去。
“怪凶!”
“够劲儿!”
开原明军那是何等精锐,面对二十多个凶蛮的野人山民,兵器拳脚齐出,一阵惨号痛叫声后,二十多个野人躺了一地,如何能是精锐明军的对手。只躺了一地痛苦的翻滚,呻吟,多数明军都是手下留了情的。
“嗷!”
一个格外强壮凶悍的山民,如黑熊一般弯着腰,架着膀子往李争鸣扑过来。
左右亲兵大怒拔出战刀,李争鸣却眼睛一瞪,吼了一嗓子:“慢来,闪开!”
左右亲兵纷纷收刀入鞘,笑嘻嘻的闪开了,李帅早年勇冠三军,这些年虽说少有上阵搏杀的机会,可身手也没落下呀,这野人算找错对手了。
“嗷!”
那高大粗壮的野人带着风声,双臂张开狠狠抱了过来,动作竟与黑熊扑杀猎物有几分神似。李争鸣双开微微错开,眼睛眯着,任那野人两条粗壮胳膊抱住上身,才猛然发力大喝一声。
“开!”
发力挣脱那野人的熊抱,脚下微微一错使了个绊子,膀子一撞暴喝了一声,那粗壮高大的野人便如同腾云驾雾一般飞了出去。
扑通,那高大野人仰面朝天摔在积雪上,扑通了几下却爬不起来。
“李帅神威!”
“将主神力!”
一阵轰然叫好声,明军士卒看的眉开眼笑,见识了长官的身手大饱了一回眼服。挨了教训吃了痛,二十多个野人心中怯了,爬起来后也不敢再逞强,只是跪在地上死死捏着拳头,低声嘶吼。
李争鸣的性子胆大心细,他有心收服这些山民,出手自是留了情的。
环顾周围遍地的尸体,李争鸣叹息道:“收殓了吧,怪可怜的。”
左右大批部属会意,留下一队人看管俘虏,便四处收殓山民尸体,都聚拢在一起等着处置。二十余个山民渐渐安静下来,先朝明军磕了几个头,才从房后搬出木柴,架起柴火将族人尸体一把火烧了。四周围明军聚拢过来,看着二十多个山民将族人还未烧尽的骨灰,往脸上身上使劲抹。
心中毛骨悚然,这是个什么习俗呢,真是渗人呐。
半个时辰后,明军大队牵着牲口,拉着雪车缓缓开拔,二十多个山民青壮呆呆的跪在火堆旁边,不言不语。一队明军将几匹马,一堆干肉仍了过去,算是行善积德给这些山民,留了条活路。
那格外高大的山民却含糊不清的嘟囔着,用手指一指李争鸣背后的步弓。
左近明军纷纷露出笑意,这些野人也不傻呐,还懂得要强弓利箭,有了强弓在这林海雪原里,生存的几率自然便大大增加了。
李争鸣心中一喜,大咧咧解下强弓仍过去,嘿然笑道:“能拉开,这弓归你了!”
那高大山民似是听懂了,往地上磕了个头才捡起强弓,一声吼叫,扎实的肌肉隆起,黝黑的脸狰狞起来,虽不懂发力技巧只靠蛮力,竟硬生生将十二力强弓拉开了,只是憋的一张黑脸都涨红了。周围明军竟看的面面相觑,此人完全不懂使用步弓的发力技巧,只用蛮力便拉开了,这是牲口么。
“好!”
李争鸣叫了一声好,大步走过去将弓抢了过来,沉腰坐马,吐气开声,将十二力强弓缓缓拉开,竟脸不红气不喘,将二十多个山民都看呆了。左右亲兵,将官会意一笑,心知这位李帅貌似忠厚,实则奸猾如狐,收服几个山民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七百章 凶蛮
第七百章 凶蛮
后世,评说起这支中兴皇明的无敌辽军,明人自是以仁义之师标榜。
在对待兴安岭山民的做法上,为这支辽军博取了许多喝彩声,总计约一到两万兴安岭山民在辽军中服役,为大明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其中还真出了几个赫赫有名的猛将,这是后世明人津津乐道的事情。
实则,不论李争鸣还是马城,甚或皇太极,都将这些未开化的山民,只是当作一种战略资源。史书自然是不会这样写的,史书自然是大唱赞歌,赞颂马城是仁义之主,麾下无敌辽军是一支胸怀天下的仁义之师。
当是时,李争鸣的做法是极有效的,故而他的人马竟然越打越多了。
夜间,林中营地。
明军从缴获的军械里挑出二十套棉甲,硬弓,刀具仍给山民,一队明军提着连鞘战刀,正在教给山民们省力的拉弓姿势。这些山民平日里也使弓箭,却是自制的软弓,猎弓,只懂得以蛮力开弓放箭,打猎是尽够用了,上阵打仗便差的远了,射不了几箭便会手软腿软,全身虚脱。
“啪!”
连鞘战刀重重的敲门大腿上,敲的山民们惨叫连连,却无人抱怨。
李争鸣在火堆旁和衣而卧,眯眼看着这队凶蛮的山民,心中赞叹,个个都肌肉扎实力大无穷,穿上甲胄还真够凶悍的,想来如此。兴安岭山民自幼在山中与豺狼虎豹为伍,体质弱的活不下来,能活下来的都是身强体壮的。多数山民不吃五谷杂粮,只吃肉食,个个都被林中野味养的精壮。
李争鸣心中打的如意算盘,只靠他的五千锐卒,在山中久了难以为继,收服一些山民,野人做向导,补充兵力使用,当是一条妙计。皇太极能将这些山民驯服的很听话,老子们做的还会比那老贼差么。越深入林海深处,建州人血液里残暴,原始的一面便渐渐苏醒了,对待沿途遇到的山民部落极其粗暴。
明军将一切都看在眼中,颇为鄙夷,想来建虏回到兴安岭老家,便原形毕露了。这山民部落之间的征战,极为残酷凶蛮,落败一方老弱绝无活路,女子被掳走当女奴,青壮被训练成甲兵,想来建虏的祖先便是如此发展壮大的。
明军一路死咬着大股建虏纠缠不休,救下的山民便编入军中。
至第二年春暖花开时,等到援军,五千明军伤亡,减员过半,却生生多了一支三四千人的山民部队,人数竟然越打越多。
深夜,一面背风的山坡下。
皇太极裹着厚厚的貂皮大氅,看着手中一块肥美多汁的狍子肉,食难下咽,围在篝火旁的妻妾子女连吃了多日野味,也吃的人人皱眉,苦着脸闭着眼将大块肥肉往肚里吞,几个幼子纷纷病倒,让皇太极心中发苦,兴安岭还是那个兴安岭,建州人却不是那些建州人了,十余万青壮出现大量冻伤,减员。
看一眼海兰珠,一个身娇力弱的柔弱女子,正对着一块前腿肉发呆。
皇太极终心中一软,吩咐道:“炒些青稞。”
“嗻!”
护兵起身走到一辆马车旁边,取了一袋青稞种,少许酥油支起大锅翻炒了起来。
海兰珠柔柔叫道:“别放油,素炒。”
护兵们行了一礼翻炒着青稞,又用蘑菇炖了清汤,不多时御营里便响起老鼠啃食般的咀嚼声,哧溜哧溜的喝汤声。海兰珠大口吞咽着没滋味的清汤,却一面享受,竟好似吃到了山珍美味。皇太极放下手中油到发腻的狍子肉,用了两盏茶才解了少许油腻,心中竟有些茫然无助。
如今,他竟然连肥美的狍子肉也吃不下了么,重归山林的建州人还能熬过这个冬天么。
不远处的一座营地中,传来隐约的啜泣声,又是哪家八旗显贵的家眷病死了,天将将亮时又下了一场大雪。
清晨,明军营地。
一个使刀的明军队官和一个使双手大刀的山民放了对,十分凶险,那队官使的刀是连着鞘的,那山民手中大刀却是开了刃,刚磨过的,双手大刀也没有刀鞘,那队官却极自信的勾勾手指,山民野性未驯扑上去,大刀劈头盖脸劈过去。
双手大刀带着风声快如闪电,将那队官吓了一跳,一个撤步翻转手腕刀尖一点。
叮!
那使大刀的山民失去重心踉跄前扑,抢了几步又回身狠狠一刀,横扫。
那队官一时竟被劈的连连后退,看似无力招架,引来营中明军起哄笑闹声。
“老高要败了!”
“乱了,乱了,步法乱了!”
起哄声中那高姓队官手腕一翻,使出浑身解数,双手握刀重重的一拍。
当!
一声脆响大刀被拍的一歪,那山民踉跄着扑倒,脖子上被刀鞘重重的捅了一记,那凶悍的山民大刀脱手,捂着脖子慢慢软倒,疼的龇牙咧嘴。
高队官跳开几步,骇然道:“好大力气!”
营中又是一阵欢笑声,起哄声:“不知一力降十会么。”
“老高露怯了,哈哈!”
明军叫嚷着开着高队官的玩笑,自是起哄,以一把连鞘战刀迎战锋利的双手大刀,这位高队官还能手下留情,只在脖子上轻轻一点,刀法自是极精妙的。那山民揉着疼痛难忍的脖子,突然扑通跪地,跪到高队官面前猛磕头。
“老高,收徒弟呐!”
“收了,收了!”
起哄声中,李争鸣咧嘴笑道:“收了吧。”
高队官左手锤胸施了军礼,才将那野性未驯的高大山民架了起来,重重的在厚实的肩膀上拍了几下。
大雪落下,营中明军吃饱喝足熄了篝火,顶风冒雪往北边开拔。
有了二十多个土著山民做向导,四千多明军的日子好过的多,一大早冒着风雪往北边走,设伏,阻击,天晴之后必然又是一场血战。大雪落下很快掩盖了明军的足迹,四千多精锐明军再次消失在原始森林中。
腊月间,赫图阿拉山城。
阴森,寒冷,鬼蜮一般的山城中,一个个穿着铆钉棉甲,抱着刀枪弓箭的旗兵在城墙下,背风处蜷缩起来,形同行尸走肉。
第七百零一章 渔会
第七百零一章 渔会
城墙上,代善木然肃立,竟似一尊佝偻的雕塑,不言不动。
山下,围城明军早已将大炮调走,不再浪费弹药,并且在山城周围挖出一圈一圈堑壕,只以万把人的少量部队围城。对于明军这种毫无诚意的围城,代善心中早已木然,愤怒此时毫无意义,十年前八旗大军也是如此这般,对付孱弱的辽军。
围三阕一,欲勤故纵,看似围的不严实则外围铁骑虎视眈眈,就等着他全军突围。
十年前八旗用这一招对付辽军,十年后,辽军又用这一招对付八旗,这似是一个轮回。
山下,明军大营。
张益躲在温暖的大帐里,翻看着前线军报,时不时点评一番得失,下首白焕章,几个参谋官相视一笑,都知道这位张帅是围城围的极不耐烦了,男人么,闲极无聊除了品鉴女人,便是指点江山了。
“这南兵也太娇贵了,不顶用呐!”
“李好运这个夯货,啧啧,好大气魄呀!”
张帅守着个炭盆,抱着个暖炉指点江山,帐中参谋,副官们各忙各的,一时间竟有些无趣,十分无聊。炭盆里烧着外蒙煤,桌上摆着两盘江鱼,筷子是上好的建州木,不知不觉间,辽人已深入建州,外蒙之地,并快速开发着塞北丰富的物产,资源。
几筷子吃完了两盘江鱼,张益不紧不慢走到帐外,紧了紧身上鲜红大氅,满怀期待的看着鬼蜮一般的山城。
嘴里,不免粗鲁的咒骂着:“代善,这杀千刀的老货,忒不痛快!”
帐内,白焕章等下属装聋做哑,这些话张帅每天都要骂几遍的,代善打了一辈子仗,自然明白他的万把人,失去坚城天险的保护,逃到荒郊野外会是个什么下场。怕是逃不出几十里,便会被蜂拥而来的明军铁骑,疯狂的嘶咬致死。
“操练,操练!”
张益提着刀风风火火的走出帅营,不多时,外面明军便沸腾了起来。
“杀!”
枪如林,马如龙,围城明军也是憋闷坏了,便将过剩的精力发泄在大校场上,开始了每日例行的操练。
腊月十五,开原。
帅府后院,丫鬟追着两个男童,三个同样顽皮的女童,在亭台楼阁中跑的气喘吁吁。马城则在后花园赏雪,宴客,二十六岁的马城富态了少许,却威严日生,下首叶赫知县只敢将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脚尖,不敢觊觎后院里进进出出的绝色佳人们,谨守着君子之礼,上下之防。
另一侧,袁崇焕便坐的四平八稳,出身不同气场也高下有别。
袁崇焕将滚烫的上品香茗一饮而尽,由衷赞道:“如夫人这茶道,当可开宗立派。”
柳自华被他赞的含蓄一笑,裣衽一礼便告退了,招呼着侍女们抱走了孩子们,不多时,园内便只剩下身穿大红战袍的护兵。
马城放下手中军报,笑着道:“元素兄再夸她,这开宗立派的事情,可真要落到你身上了。”
袁崇焕面色红润,大方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如夫人茶道确是一绝。”
两人说说笑笑之间,可急坏了下首常知县,大冷的天出了一身汗,他是来诉苦的,他这个叶赫知县做的越来越心惊胆战,屁股下坐着个火药桶,随时都会爆炸。随着辽东收复,辽人瓜分了建州腹地,这民间官司,纠纷便层出不穷,让他一个坐商出身的知县,如何能压的服众人。
马城轻轻咳嗽一声,常知县会意如释重负,从袖子里取出折子递上去。
马城翻看着他诉苦的折子,无非是商,民,兵之间日益加重的矛盾,开拓殖民获得的利益太大,这是难免会出现的矛盾。马城摸了摸下巴心中苦笑,这算是分赃不均么,看起来这分脏果然也是一门学问呐。
商与民,商与兵之争在如今的辽东是大事,不可等闲视之。开原不禁刀兵火铳,这民间争起来动静可就大了,建州腹地新开辟的农场,外蒙之地新圈占的牧场,都出现了商户打死百姓,百姓夜里将商户灭门的惨剧,还真就是分脏不均。
马城看完折子,便安抚道:“回去吧,我省得了。”
常知县擦了把汗,行了个礼慌忙告退,提着官袍出了园子。
马城将折子递给袁崇焕,轻声道:“元素兄,如何看。”
袁崇焕翻了翻折子,眼中精光一闪便下了评语:“奸商,可杀!”
马城咧嘴一笑心中自是了然,这大明朝的读书人呀,对待商人阶层的态度便是如此粗鲁野蛮,一言不和就喊打喊杀。不但袁崇焕如此,拿这话去问卢象升,想必也是同样的答案,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露齿一笑,马城便朗声道:“酒饭备好了么。”
园外,一个护兵匆忙赶至,施礼道:“大帅,备好了。”
马城便笑着吩咐道:“去门房将客人请进来,开宴吧,元素兄请移贵步。”
袁崇焕一头雾水的站起身,陪马城去前厅会客,还茫然不懂这是唱的哪一出。
一刻钟后,前厅。
美貌侍女穿花蝴蝶一般将菜肴,酒品送上来,席间几张八仙桌前,则坐着一个个农人,上至七十岁的老者,下至青壮的汉子,都战战兢兢坐在席间,不敢言语,一个农人百姓到了大帅府上,怕不得吓的腿肚子转筋。
哗啦!
厅外护卫齐齐施礼,吼着道:“大帅到!”
呼啦,厅里农人们也齐齐站了起来,有几个还身子一歪险些摔倒,不免有些惊慌失措。
马城大步走进厅中,抱拳做了个罗圈揖,朗声笑道:“诸位乡邻,不必多礼,坐!”
呼啦啦,满厅的农人有的下跪磕头,有的打躬作揖,场面一时有些纷乱,好半天才重又安静了下来。
开宴,袁崇焕整整外袍坐到席间,仍是一脸茫然无辜。
马城今日设宴请客,自然不是为了做戏,以他的威望实无做戏的必要,马城是个懒人,将这些农人请来自有道理,商民纠纷该如何处置,后世有现成的办法,可以照搬,召集这些市井百姓将行业协会组建起来,和有权有势的商人们打对台。今日请来的便是一群渔民,先成立一个渔会试试水。
如今东北江鱼在辽东各地十分畅销,北上松花江打渔的越来越多,成立渔会正当其时。
第七百零二章 草莽
第七百零二章 草莽
成立渔会是马城深思熟虑过的,民智一开,自然不能再用对待贱民那一套办法,对待手里有铳有刀的辽民。倘若任由商人阶层坐大,百姓没有一丁点话语权,马城估摸着用不着一百年,这大明就得天下大乱变成法兰西,开原提督府就会变成巴士底狱。
于是成立渔会便是一次尝试,很快还会成立棉农会,船工会各类民间行会。
这些行会便是百姓的喉舌,替从事各行各业的百姓发声,让民间各行业拥有一些话语权,渐渐成为成熟的社会框架。有什么纠纷大家坐下来谈,动刀动枪成什么样子呢,百姓在纠纷中处于弱势一方,便由官府承认的行会出面谈,如此可极大的缓解各阶层之间的矛盾。
纠纷双方可以请讼师,可以喷口水,就是不许动刀动枪,违者必严惩不怠。
如此百姓有了可以发声的喉舌,通过合理合法的各类行业协会发声,便会大大减少灭门这样的惨剧。
中国,王朝更替必然会闹的血流成河么,马城倒是觉得未必一定会如此。
中国之殇在于野心家太多,总以为自己英明神武,人人都想爬到别人头上。便如同这辽东之地,早已出现官商勾结的苗头,这类事情靠几个青天大老爷解决不了,还是要从制度上解决问题。马城心想,官商勾结么,也并非无药可救,马某说了君在法下,那便是君在法下,官也好,商也罢,就是一棵歪脖子树,马某也要将它掰直了!
行会,这类组织在民间是普遍存在的,只是历朝历代没有官府会认可,一群泥腿子组成的行会。如此便有了极大的弊端,民间行会渐渐沦为市井无赖聚集之地,寻衅闹事,欺压良善的乌烟瘴气之所。
如今,马城将这些下九流的行会请到台面上来,由官府承认其合法身份,登记,造册便可在辽东各府公开活动,这便是开了一大先河。
厅中,马城拱了拱手,朗声道:“诸位乡邻辛苦,建州江鱼,前线将士们甚是喜爱,诸位辛苦。”
厅中一干渔民纷纷磕头,山呼:“请大帅安!”
“万岁,万岁,万万岁!”
厅中一阵忙乱折腾,一群大字不识的辽东渔民,请安的有之,山呼万岁的也有,纷乱中马城与袁崇焕两人落了座,诸位山野渔夫才敢在护兵招待下纷纷落座,神色拘谨,颇为紧张的看着桌上菜色,却不敢动筷子。
鸦雀无声,马城请了一轮酒,便低声道:“渔会一事,烦劳元素兄担待着,将这件事办起来。”
袁崇焕微一欠身,沉吟道:“但不知侯爷,要办到哪一步?”
马城笑着道:“自是要办的光鲜亮堂,迟些三法司幼玄兄便到,此事以元素兄为主,幼玄兄为辅,挂牌那一日,本侯也是要到场吃杯酒呐!”
袁崇焕是察言观色的高手,闻言心中吃了一惊,这么个山野渔夫组成的市井行会,需要三法司主官黄道周,加上他一个兵学山长联手去办么,这便不是市井行会了。挂牌那日侯爷还要亲自出席,摆明了给这群泥腿子撑腰,侯爷是要求一个清名么,很快便被他在心中否定了。
辽东之主,以侯爷的威望哪还需要清名,这是真的想替泥腿子们撑腰。
心中一惊,又是一喜,该着他袁某人扬名了。
为民做主这些事情么,袁崇焕是巴不得再多一些的,还能落下个袁青天的美名。他入了戏,十分清楚他在辽东的位置,便是块软硬不吃的臭石头。袁大人日渐进入新角色,竟还十分享受这个新角色,真真是本色出演呀。
马城端坐上首也没动筷子,他不动筷子厅中自然无人敢动。
袁崇焕精神一振,知道这是在考较他,堂堂辽东督师怎会被这小小的题目难住,稍一思索便有了章程。
袁崇焕微一欠身,和蔼道:“请诸位乡邻公推四人,德行好能服众的,与侯爷共桌,同饮。”
话一出口厅中便嗡的炸了,竟似是有无数只苍蝇在飞。
袁崇焕便威严道:“不可喧哗,不可徇私。”
嗡嗡的议论声戛然而止,三十四个渔民人人涨的脸通红,公推四人与大帅同坐,同饮,这是多少达官贵人梦寐以求的荣耀,就这么一个与大帅同桌的机会,拿出去怕不得卖个天价,说是价值连城也当的上。这位辽东侯爷,大帅一向深居简出,除了军务,极少过问民政,鲜有在宴会上碰到的机会。
这种机会可遇不可求,说出去,愿意花费万金来换的也大有人在。
不多时,四个渔民被公推出来,两个德高望重的渔船主,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终日在河上凿冰捞鱼的苦力。四人在护兵看护下,喝醉了酒一般涨红了脸,一路打躬作揖行至上首这一桌,竟拘谨的站住了。护兵有些紧张的握住刀,那两个孔武有力的大汉,一看便知是常年行走江湖的,绝非善类。
马城怎会怕了两个渔民,洒脱笑道:“坐,不必拘束。”
两个大汉对看一眼便露了怯,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跪地,在青砖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才拘谨的坐了。马城一笑执酒壶,给四人满满倒了杯酒,那两个大汉便如坐针毡,额头上直冒汗,全身上下的不自在。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两位便是民间行会中威望高,能服众的首领,江湖人呀。
对着这样的江湖人,马城自是挥洒自如,心中暗赞,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江湖人自然有江湖人的道。民智既开,便不能还想着一手遮天,做个孤家寡人又有什么味道呢,如同嚼蜡一般索然无味。
身为主家敬了两盏酒,对袁崇焕还是极满意的,这些烦琐事情难不住他,那也是做过督师的人。
不多时,一个亲兵哨官匆忙走进来,耳语道:“大帅,代善突围了。”
马城精神一振便长身而起,嘱托道:“此处,便拜托给元素兄了。”
袁崇焕慌忙起身行了一礼,大队护兵簇拥着马城出了官厅,翻身上马,一行数百骑往抚顺方向急进。
抚顺,行辕。
随着辽民势力渐渐深入东北之地,抚顺,很快取代沈阳成为辽东的行政中心,
第七百零三章 红日
第七百零三章 红日
这是由抚顺的地理位置决定的,随着辽东战略中心北移,更靠北的抚顺便顺理成章,成为辽东新的首府。
抚顺,行辕内灯火通明。
卢象升已下一步赶到,正在协调集结各部骑兵围堵,气氛紧张。
马城滚鞍下马走进行辕,放肆笑道:“代善,龟不住了么。”
卢象升闻言笑道:“正是,逃了。”
马城心情舒畅走进行辕,心中想着能在年前解决代善,攻下赫图阿拉老寨,这个年便过的圆满了。军报,昨夜代善率万余残兵,自山城北边的悬崖峭壁用绳子吊了下去,至天亮时只吊下了一半人马,约五千人疯狂北逃。被仍在山城的另一半人马,五千余众正在冲击堑壕胸墙,前营统制官张益请援。
马城翻看着军报,不由笑道:“代善昏头了,人能吊下去,马呢。”
卢象升亦失笑道:“断了粮草,困守孤城他又能如何,开城你如此说法,便有些不厚道了。”
马城哈哈一笑心中麻养难耐,便带着亲兵营,行辕驻军三千余骑上了马,径直往老寨方向飞驰,卢象升不极阻拦只得任他去了。
赫图阿拉前线,明军大营。
前线激战,明军大营中一片沸腾,前营将士人人奋勇,也是这些日子都憋闷坏了,求战心切。张益在中军大营里十分亢奋,上蹿下跳,将一营一营的兵力顶了上去,明军摆出两翼包抄,中央突破的拿手战法,与浑身污秽不堪,瘦成皮包骨头的五千余虏兵搅成一团,激战正酣。
代善残部,是辽东直至建州之地上,建虏之后一支成建制的抵抗力量。
刚逃出山城代善立知,他犯了这辈子最大也是最后一个错误,各部明军便如同嗅到鱼腥味的猫,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漫山遍野的骑兵,争先恐后的飞驰而至。所部五千余众刚逃出不到十里,刚突破数道堑壕的封锁,便被明军骑兵团团包围在山城西北方,寸步难行。
建州起家之地,赫图阿拉城下分成两个战场。
一部虏军与张益的前营兵马搅在一起,混战,另一部代善亲率的五千余众,则被大批明军骑团团包围在山城西北方向,只得就地防御围成两个圈子,背靠背在无遮无掩的旷野中,拼死抵挡。代善狼狈的站在圈中,一阵恍惚,看着明军自四面八方而来,戎马一生,十年前的旧事竟似近在眼前。
十年前,辽东之地,一员明将也是如此这般陷入重围,满心绝望。
那员明将唤作张承荫,辽东总兵,所部辽东巡抚衙门标营八千余众,被数万八旗大军围于抚顺城下西南方向,旦夕之间便全军尽墨。而那一战,也是建州大军起兵反明首战,是大获全胜的一战,也是震动辽东,震动天下的一战。如今,轮到八旗兵被围了。这是辽东境内,辽军对建州八旗的最后一战,竟似一个十年的轮回。
绝境,四面八方赶来的明军骑兵,衣甲鲜明,在马背上买弄着精湛的骑术,上下翻滚,立在马背上挥舞着刀枪,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声。大队明骑如一团团红云涌过来,靠近了便是一阵乱铳攒射。
旷野中铳声阵阵,硝烟弥漫,升腾着,杂乱的马蹄声震天。
大地竟似乎在颤抖,从四面八方赶到的明军骑兵越来越多,一波波冲上来放铳,围成一圈的旗兵一个个窝囊的栽倒。不远处,还有大队骑兵下马步战,也不列阵,便一队队的就地展开排着看似杂乱,无序的散兵线,蜂拥而至。代善自然不懂得什么叫散兵线,只是觉着很渺小,心中惶恐。
眼前的场景如此熟悉,竟渐渐与十年前的记忆重合了。
“杀,杀尽明贼!”
“胜了,胜了,阿玛,咱们胜了!”
疯狂的代善挥舞着刀,老树皮一般皲裂的老脸上,带着疯狂的喜悦神色,在潮水般涌到的明军面前,狂热的叫喊着。前后左右绝望的护兵,旗兵惊恐的看着他,人人皆知大贝勒疯了,失智了。不远处,大批明军排着绵延不断的散兵线,抱着铳,提着刀盾长枪,各类兵器大举进攻。
一个个军服笔挺的士官高举战刀,走在散兵线最前方,腰杆挺的笔直。
那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整齐,很快盖过了奔腾的马蹄声,千万人整齐的脚步声,将让大地再次剧烈的颤抖起来。
“跪地免死!”
“进兵!”
哗,哗,哗!
一个个高举战刀的士官身后,是大步前进的一排排明军锐卒,一双双军靴踩在坚实的地面上,西北风吹的大红军服猎猎做响。凌乱稀疏的箭矢飞了过去,几个走在最前面的士官一声不吭的栽倒,却激起明军的凶性。一排排明军蜂拥上前,列成铳阵,密集的铳声绵延不断的响了起来。
一队队明军涌上来列队,发铳,一刻钟后,旗兵成建制的抵抗便瓦解了。五百步,三百步,两百步,一排排明军大兵压上,旗兵围成的圈中,代善突然疯狂起来,发足狂奔,举着护身腰刀疯狂的冲出圈子,踉跄朝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明军冲过去。
“胜了,大胜,杀光明狗!”
一个佝偻老迈的身影,踉跄着扑向大队明军,极尽疯狂却十分凄凉。
“冲,冲,冲上去!”
那佝偻老迈的身影发足狂奔,身后却无一人跟随,然而他却茫然不知,神情狂热而又狰狞。
砰砰砰!
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硝烟中,代善手中战刀叮的一声被打飞了,打断了,一个佝偻的身影被密集的弹丸,打的全身绽开大大小小的雪花,打着转飞跌回来,脸朝下扑通栽倒,立毙当场。
“降了,降了!”
被重重围困的大群旗兵中,响起几声凄厉的汉话嘶吼。
片刻后,大刀,铁骨朵,狼牙棒,顺刀,斧头各种兵器落地,大半旗兵丧失了抵抗意志,纷纷跪地。一排排明军大步冲进旗兵全中,将枪托一横狠狠砸下去,惨叫痛呼声响成一片,数千旗兵却不愿反抗,匍匐跪地任人宰割。一记记枪托砸了下去,一个个旗兵痛呼着栽倒,此时,旭日东升,一轮红日在东方喷薄而出。
第七百零四章 镇压
第七百零四章 镇压
马城领兵赶至战场时,战事已临近尾声,大批绝望的旗兵丧失了战意,跪地请降,等待他们的将是长达数十年的苦役。辽人将十余年忍受的奴役,加倍还给了建州人,辽军上下自是不会心慈手软。
赫图阿拉山城西北,三千铁骑簇拥着马城横穿了战场。
所到之处欢呼声震天,起伏的人浪如海啸般汹涌,山呼万岁声惊天动地,三千铁骑簇拥着马城赶至战场中心,代善伏尸处已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水泻不通。
一个亢奋的营官,将代善随身佩带的断刀递了上来。
马城接过断刀,长笑道:“入纪念堂,警醒后人吧。”
那营官脸色涨红左手锤胸,砰的行了个军礼,极为荣耀。
但凡入了开原战争纪念堂的战场缴获,皆是要标注时间,地点,立下殊功的人名,籍贯,这营官也便名垂青史了。
看着代善残破不全的尸体,又叹息道:“埋了吧,立块碑,碑文写上建州东虏之乱,罪魁祸首代善,葬身于此。”
又是一阵欢呼声,一队士卒用破布裹着代善尸身,抬走了。
罪魁祸首这个词用在代善身上,当是再合适不过了,此是是努尔哈赤长子,随努尔哈赤起兵后,几乎经历了每一次对大明的重要战事,说他是努尔哈赤以下,隶酋罪人榜上高居第一位,也不为过。
辽东战事了解,建虏大患将除,故此是人人振奋,年关渐近必有一场盛大的庆祝。
不多时,前营总制官张益拍马赶至,山城南边的战事也渐入尾声。
“上山!”
一声长笑,马城轻夹马腹跨下高大战马一声嘶鸣,径直往山城赫图阿拉方向飞驰而去,一众护兵,张益等人慌忙打马赶上,数千骑如一朵鲜艳红云,往建州人起家的山城老寨赶去,行使胜利者的权力。
日上三竿时,山城。
马城手按战刀行走在空旷,寂寥的山城石阶上,抬头往上看,这山城怎也有数百米高,沿山石而建从下面看,万里无云,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竟似乘风而行,可扶摇而上九重天,自然,四面都是平原只有这处山峰,这是视觉上的误差造成的。
张益缩了缩脖子,嘿然笑道:“努尔哈赤这老贼,倒是懂得挑地方,定要掘了他的坟,断了他的风水!”
马城迈步走在石阶上,笑道:“掘坟就不必了,立块碑吧。”
张益眉开眼笑道:“大帅英明,正当如此,就用那块千斤闸镇上去,管叫老贼永世不得翻身。”
马城笑着道:“你倒狠毒,准了!”
张益精神一振将手重重一挥,命人从山下搬火药,搬些三磅小炮上山,杀气腾腾的明军撞开大门,蜂拥闯进努尔哈赤的坟地,宗祠。后世,这地方是被沙俄人炸掉的,也没保存下来而是成了一片废墟,也是这老贼命中注定有此一劫。
马城远远看着直欲接天的一座祭坛,摆手道:“平了吧!”
嗵嗵嗵!
数十门轻炮摆开了一通狂轰,轰塌了那座祭坛,底下便点着了火药,一声巨响祭坛,庙宇皆化为瓦砾。辅兵,如今改称工兵的大批士卒,则围着那块巨大的千斤闸,一整块山石转了起来,议论着这块石头怕不得上万斤,该怎么镇到努尔哈赤老贼的坟墓上去,这也是个不小的工程。
弥漫的硝烟,升腾的烟尘渐渐散去,马城心中念头通达了,才长笑着下山离去。
腊月二十日,年关将近。
辽东今日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辽东大帅马城,竟突然现身在市井中,来了一出鱼龙白服,现身在一个民间行会的挂牌庆典上,还入了席饮了酒。这位大帅一向深居简出,绝少出现在宴会上,这本是一件小事,有了这位大帅的出现,便不再是一件小事了,那便是头等重要的大事。
多方打听,方知这个民间行会叫做渔会,一群打渔的船东,伙计,苦力组成的行会。
这个渔会顿时水涨船高,门庭若市,连带着松花江江鱼也成了抢手的年货,家家户户总要买几斤回家沾一沾贵气。东北江鱼个大,味美,人人喜食,价格节节攀升,竟硬生生卖断了货。
第二件大事,市井传言当今天子要封赏辽东大帅马城,再封便是辽东郡王,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
抚顺,行辕。
温暖如春的官厅中,马城翻看着魏朝的折子,心中凛然,他如今一言一行皆事关重大,只是在渔会露了个面,吃了几杯酒,竟生生让江鱼价格节节上涨,去北边打渔的渔民数量激增,竟生生造就了一个行业的盛事。在这个时代威望太高,便得慎言慎行,真真是高处不胜寒,每走一步都得战战兢兢。
其势已成,接下来便得坐探司暗中推动些波澜,成立织工行会,粮会。
如此一来百姓有了些话语权,官商勾结也便有些顾忌,随着大批府学学子完成学业,取代旧官僚掌握了行政大权,这辽东一地总归会是吏治清明,社会井然有序。马城心知再清明的吏治,若干年后也早晚会糜烂,这便不是他能左右的了,古人有古人的大智慧,后人也有后人的福址,强求不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
马城放下折子喃喃自语道,下首魏朝恭恭敬敬的一躬身,状极恭谨。
看一眼魏朝,马城不经意道:“年后,帅府要办一个军情司,首任总制官么我嘱意文朝,你帮一帮他。”
魏朝又是恭谨一礼,应了:“下官领命。”
马城早习惯了他人狠话不多的做派,便安抚道:“这个军情司对外不对内,兄长你不必挂怀。”
魏朝仍是面无表情,打了个千:“下官省的,如此便告退了。”
马城无奈只得放他走了,厅门关上,心中便自嘲一笑,这世上任何一位明主,都不会将坐探,侦缉不法之权交到同一人手上。辽东平定,百废待兴,这坐探司权力便显得太大了,不免要分一分魏朝的权,新成立一个军情司,以丁文朝钳制他。
第七百零五章 郡王
第七百零五章 郡王
分权,制衡这都是古人玩剩下的,心中便感慨古人有大智慧。
大明立国两百余年,体制本就十分完善了,东厂西厂锦衣卫,便是一套十分完善的特务机构,互相制衡。马城自问才智高不过神宗皇帝,勇武比不上成祖陛下,还是乖乖按照成熟的体系来吧,古人是有大智慧的。
分了魏朝的权,再成立一个军情司掌握民情,这回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辽东的社会框架,体系渐渐晚上起来,官制却仍十分混乱,让马城有些脑仁疼,治国艰难呀。
开府,立衙这些事情急不得,这事儿得那位皇上配合才行,总得求个名正言顺。
同一时间,紫禁城。
年关将至,百官休沐,京城气氛也缓和了下来。
街上行人皆面带喜色,打躬作揖,寻亲访友,隐隐恢复了万历年间的繁华。
宫中,难得点起了琉璃盏,各类宫灯,年关将至有些了喜气。
腊月二十二这一天,大清早城门一开,便有车队自津门方向而来,长长的车队满载着货物,一队队官兵押送着牛车,马车穿过城门,穿过京城的大街小巷,径直望紫金城方向去了。沿街,百姓人人面上带着喜气,都说是台湾府的南老大人送的年货,进宫孝敬皇上的,这百十辆大车真真大手笔。
正午时,又有一支庞大的车队,由北向南自山海关方向来。
辽东进贡的车队竟与台湾车队,同一天进了京,一进京便搏了个满堂彩,八百辽东铁骑衣甲鲜明,骑着高大健美的战马缓缓而行,沿街百姓便爆发出阵阵喝彩声。那些辽骑却面色如常,面带风霜之色,在京城穿街过巷。行至正阳门时,前路已堵的水泻不通,竟被闻讯赶来的京师百姓云集,阻住去路。
“这便是辽兵么,当真威武!”
“这是咱皇明的铁骑,辽东侯麾下铁骑呀!”
群情汹汹,人声鼎沸,八百辽骑连同进贡的车队无奈停下。
一员骁将无奈打马前出,在马上拱了拱手,朗声道:“请诸位京师父老行个方便,误了时辰,咱们是要吃军法的。”
议论声中,巡城御史带着三班衙役,帮闲赶至,替八百辽骑解了围,在京师百姓驻足围观下,进贡车队进了紫禁城。
紫禁城,御书房。
孙承宗端坐在下首,摆了摆手,命几个太监往炭盆里加了几块炭。往年过年时整个紫禁城都是冷冰冰的,今年各位贵人房真都生了炭盆,烧了地龙,上首那位皇上可也没反对,竟默许了,左右辽东进贡的木炭多到用不完。
崇贞皇帝在上首扭了几下,几次想去拿手边的进贡礼单,却终究还是忍住了,面子上挂不住呀。孙承宗穿一身貂皮大氅,坐在下首,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没人比他更了解这位皇上了,他可是看着这位皇上长大的,皇上的性子便只有一句话,死要面子活受罪。
今年宫中生了炭盆,地龙他没反对,这也是冷的受不了,撑不下去了。
往年辽东,台湾进贡的年礼,皇上都是黑着脸让打回去的,今年竟也一声不吭的收下了,想来也是日子过的太苦了,熬不住了。一阵冷风从门窗吹进来,孙承宗几次欲言又止,却忍住了,这御书房也不知多少年没修缮过了,四面漏风,实在没有半点皇家体面。
这宫中便没有暖和些的房子么,其实是有的,西苑呀。
西苑从大明武宗起,便花费了大笔银子修缮,几位先帝便最喜欢去西苑住,因此被读书人喷了一脸唾沫,仿佛西苑是什么狼窝虎穴,连豹房这种瞎话都编出来了。其实西苑就是皇上冷的受不了,新修缮的一处皇家园林罢了。
以崇贞陛下的脸皮薄,要面子,是万万不肯去西苑住的。
尴尬,良久崇贞才看完了一册文集,曰《锦绣集》,福建临清士子所著的时文集。
“世人只知战之害,不知战之利,汉时武帝开边,平南越,夜郎,卫满朝鲜。”
“唐时天皇大帝,高宗盛世,一斗米做价两个铜板!”
“哼,谬论!”
崇贞仍掉手里的文集,脸色难看,心中自是十分不悦,却总算没有当场拍桌子。孙承宗只是装作不知,如今开原,台湾,福建甚或广东士人,言必称唐汉盛世,文必复古,这些论调已然成为风尚,想来皇上在宫中也见过不少,苍蝇多了便早就有了免疫力,从拍桌子渐渐变成小声嘀咕了。
孙承宗心中赞叹,开城贤侄最厉害的不是他的赫赫武功,而是他的远见卓识。
兵学,汉社日渐渐兴盛,在京师直隶之地出尽了风头,在江南也大行其道,这才是真正厉害的手段。歹毒呀,这是要断了旧学的根,孙承宗每每念及此处,便在心中啧啧赞叹,这是千年才出一个妖孽。
回过神来,孙承宗含糊着道:“陛下,这封赏一事。”
崇贞皇帝不悦道:“朕金口玉言,他替朕平了东虏之乱,朕便封他一个辽东郡王,自是做数的。”
孙承宗喜道:“陛下圣明,如此便拟旨吧。”
崇贞气的鼻子都歪了,看着自幼便亲近的老师,心中嘀咕,这是去了趟辽东屁股也坐歪了呀。他也不是真的愚钝,辽东割据已成事实,封王是必然之事,只是心中不悦面子上挂不住,不免便要在亲近的老师面前摆一摆架子。
传了大太监曹化淳进来拟旨,又僵硬了,封王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一道圣旨说封就封了吧,也太儿戏了。场面一时竟僵住了,在哪里办大典呢,马城是万万不会进京受封的,要进京也是带兵来,崇贞陛下是万万不敢去辽东的,他有如此气魄,大明便不会闹到如今这般境地。
于是君臣三人便僵住了,封异姓王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君臣两人不着面吧,太荒谬了。
孙承宗是什么人,眼睛一转便想出个折中的地点,山海卫呀。
天子动身北上山海卫,封个辽东郡王,只要那马城还感念着先皇恩德,不犯上作乱那便是一段佳话。话一出口崇贞脸色就变了,含糊起来,孙承宗心中又叹了口气,心知这位皇上是属驴子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慢慢劝吧。
第七百零六章 暗流
第七百零六章 暗流
上首皇上扭捏,拘谨,含糊起来。
孙承宗急了,轻轻一巴掌拍在椅上,低吼道:“糊涂,开城要谋你的大位,尽起辽军南下便可,昏庸!”
崇贞被骂的竟呆住了,记起幼时被这位老师打手板,竟心生怯意不敢发作。
孙承宗心中火烧火燎,一甩大氅一个头磕在地上,朗声道:“臣请陛下移驾山海卫,提振军心!”
“辽镇将士将士翘首以待,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大人匍匐跪地念叨起来,逼宫,崇贞也一时手足无措,讷讷道:“先生请起,容朕思虑周详些。”
“陛下三思,辽镇大捷乃旷古未有之功,请陛下亲往辽镇犒赏三军!”
孙承宗只是跪地不起,软磨硬泡,拿出清流言官对付皇上的手段,死缠烂打,非逼的皇上答应才行。
崇贞被闹了个大红脸,被老师逼到墙角无路可退,只得讷讷的应了:“朕知道了,知道了,先生请起。”
孙承宗对这位陛下从小看到大,见他退让了才爬起来拍拍袖子,唱了个肥喏:“老臣告退。”
崇贞巴不得他赶紧走,含糊着应道:“天冷,先生多穿件衣裳。”
话音方落,看见孙承宗身上那件华贵的黑色貂皮大氅,又语塞了,这话倒是显得多余了,他这位老师去了趟辽东整个人返老还童了,精神,气色都比他这个皇上还好,这么一件貂皮大氅得值多少银子,起码得千把两雪花银吧。
四下无人,御书房中安静下来,只曹化淳还在眼巴巴的等着拟旨。
崇贞心中一阵犹疑,将这心腹大太监也赶了出去,重又拿起那册文集翻看起来,世人只知战之害,不知战之利,真是如此么,建州真的遍地金银么。倘若真是如此,那祖制,圣人言不都是放屁么。崇贞皇帝翻了一会文集,犹豫了一阵还是拿起那份礼单,四下无人时竟也望眼欲穿,想看看礼单上有什么,人之常情也。
这位皇爷手指在长长的礼单上滑过,停在上好辽东貂皮百件,这一栏上停住了。轻轻呼出一口气,百件貂皮,先挑出来给皇后,皇子公主们添几件冬装,琢磨着皇嫂那里也该送一件,又自嘲一笑,皇嫂那里还会缺这些贵重物事么,皇嫂宫里的貂皮衣赏都快堆成山了,马城对皇嫂还真是敬爱有加。
想到皇嫂张嫣,崇贞心中灵光一现,面现笑意,山海卫大可去得,带着皇嫂张嫣同行便可。崇贞也不是真的愚钝,马城会造反做乱么,当是的不会的,马城要造反也没人拦的住他。崇贞不愿去辽东犒赏三军,是怕见了面尴尬,也怕马城给他这个皇上难堪。
一想起辽镇那些骄兵悍将,这位皇爷心中难免打鼓,心里没底也是人之常情。
灵机一动携皇嫂同去,以马城对皇嫂张嫣的敬重,当不会让他这个天子难堪,越想越觉得这是条妙计。心中阴霾尽去,崇贞皇帝抚掌呵呵笑了起来,一阵轻笑声从御书房传出,外面四个锦衣卫,两个小太监吓的毛骨悚然,琢磨着皇爷今儿个不是魔怔了吧,这笑得也太渗人了。
京城,成国公府。
傍晚时府门大开,一个服饰华贵的中年儒生,领着十几辆送礼的大车候在门外,成国公世子朱希正大开中门迎客。
“参见世子。”
“周兄少礼,快请。”
朱希正,周云荫两人在府门外寒暄,把臂言欢,将十几辆装满年礼的大车赶到府中,成国公府大门关上,府中气氛很快热烈起来,丫鬟,亲兵在院子里进进出出,照着礼单清点礼品,喜气洋洋。
厅中,成国公朱纯臣大咧咧坐着,正在用膳,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色。
周云荫撩袍便是一礼,恭敬道:“末学后进周云荫,拜见国公爷。”
朱纯臣重重哼了一声:“坐,不必拘束。”
周云荫往这成国公府也是常来常往,便撩起华贵袍服落座,往桌上看一面错愕,好家伙,梅开扣肉,回锅肉,水煮肉,全是大肥肉,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周云荫哭笑不得,只得拱手道:“国公爷好兴致,好胃口。”
周云荫是八面玲珑的商人,稍一琢磨便懂了,老国公这是故意做给他看的,也是做给他妹夫马城看的,能吃肉,不服老,国公爷这是不甘寂寞了呀。心中有数,周云荫便恭恭敬敬应付着,将袖子里藏着的密信递了上去。朱纯臣精神一阵,两眼放光接了信,一字一句的细细读起来,这一读便入了神,读了大半个时辰连饭菜都凉了。
一屋子的丫鬟,下人也不敢出声,世子朱希正只得轻声道:“父亲,怠慢贵客了。”
朱纯臣正在兴头上,也不以为意,只忧心道:“须得四五月间天气转暖,南兵才能北进么,这一回是开城失策了,打虎不死,后患无穷。”
周云荫无奈,只得应道:“妹婿他也是百般无奈,粮草火药不济,南兵又畏惧塞北严寒,如之奈何。”
朱纯臣放下长信,便苦笑着道:“老夫如何不知北征千难万难,倘若不是塞北严寒,补给艰难,皇明何至于立国二百余年,不得寸进。”
周云荫是举人出身,闻言也是苦笑连连,这也不是大明一朝一代的尴尬,历朝历代,中原王朝也没征服过塞北极寒之地,这是中原王朝,天朝上国的尴尬,也是难言之隐,技术上想要实现北征实在太困难了,补给,水土不服,骑兵不够强大,原因自是多方面的,论起来可以写一部书。
周云荫稍一犹豫,还是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字:“船。”
朱纯臣昏花老眼一亮,会意点头,历朝历代也没人想过走海路,以无敌强大的舰队掩护大军登陆塞外极北之地,走海路补给不成问题,大军转运更是方便快捷,似乎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当代成国公自是知兵的人,稍一琢磨便明白了马城的全盘策划。待到明年春暖花开时,以强大舰队装运台湾镇主力大军,大举登陆极北之地,大军转而向南进入兴安岭,与辽军主力南北对进,将建州东虏最后的精华,围歼在广袤的林海雪原里。
第七百零七章 恩德
第七百零七章 恩德
成国公轻轻拍着大师椅,喟然叹息:“这一仗若是成了,开城贤侄,那便真是古往今来头一号的名将,老了,上不得马了。”
周云荫陪上几句好话应付着,天色渐晚,各家勋贵的子弟,亲自云集成国公府,诺大个府邸渐渐热闹起来。朱纯臣心绪不宁,用了晚膳便躲进后宅消食去了,成国公府,周云荫便成了各家勋贵子弟热捧的红人。
他是草原三大商埠的商会大员,又是辽东侯马城的大舅子,真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成国公朱纯臣可以在他面前倚老卖老,各家勋章子弟可不敢摆架子,瞅个空子,便将银票,官票猛塞过去,不多时,成国公家的后院便如同菜市场般热闹起来。
周云荫来者不拒,面带笑容喊来两个帐房,将各家勋贵的本钱记帐,收好。
辽东大抵平定,土地贸易一天天的兴盛繁华起来,各家消息灵通的勋贵自然眼红难耐,逮着机会自然便不肯放手,将家中藏银拿出来,东拼西凑交给声誉卓著的周氏,常氏两家商号,委托周常两家去辽东购地,购宅子。
蒸蒸日上的辽东,对大明的影响是全方位的,对京畿之地影响日深。
这还是明面上的热捧,暗中,也不知有多少勋贵家的亲戚,子弟,富商偷偷派人出关,要在辽东这块大蛋糕上切下来一块。可怜崇贞陛下蜗居宫中,两眼摸黑,还茫然不知京中富户都快跑光了,天子治下的京城重地,民间资本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转移,每天都有天量的资本转移到关外去了。
这是难免会发生的事情,崇贞皇帝虽重建的厂卫,然而厂卫系统早在崇贞初年便被彻底摧毁了,蜗居共中的皇帝仍是聋子,瞎子,只能靠中官太监掌握民情,太监们又如何敢得罪京中权贵,欺君惘上是家常便饭。
夜,紫禁城,坤宁宫。
坤宁宫中生起了地龙,温暖如春,周皇后却仍是唇齿发白,裹上一条貂皮大衣裳脸色才红润了些。崇贞皇帝从宫人手中接过瓷碗,试了试参汤的温度,不太热也不太凉,方坐到床边细心的喂过去,周皇后脸色微红轻轻啜了一小口,左近宫人,太监皆面带笑意,看着帝后恩爱无比。
周皇后体质极弱,多病性子又严谨,这些年也没少跟着吃苦。
给皇后喂了一碗辽东进贡的百年老参汤,看着周皇后脸色红润睡下了,崇贞皇帝心情大好走到外间暖阁,又看到袁贵妃,长女坤仪公主摸着两件皮裘,爱不释手,这位出了名节俭抠门的皇上,老脸上也不免涨红。
袁贵妃看见皇上站在外面发呆,慌忙收起笑意裣衽一礼:“皇上万福金安。”
崇贞大步走进暖阁,将爱女抱在怀中,看一眼披着黝黑峥亮的貂皮大氅,裣衽行礼,人比花娇的爱妾,心中一软叹一声罢了,是朕错了。这位皇上心中罕见的生出悔意,当年实在不该轻信谗言,将一干帝党打的打,杀的杀,还自以为是英明神武。年岁大了,这位皇上也渐渐回过味来,他是被人忽悠了呀。
前朝,皇兄留给他的帝党班底,那真真是国之干城,兵强马壮。
马城,南居益,袁可立,周永春,李乘阼等一干帝党大员,个个都是宰辅之才,名将也有,当年的帝党可谓人才济济,皇兄可说是留给他一个强大的班底,却被他轻信东林党的谗言,一手拆散,断送了。
崇贞皇帝心中懊悔,嘴上却万万不会承认,这是个要面子的人。
抱起爱女带着爱妃,皇帝移驾寿康宫,崇贞琢磨着北巡之事,终是要与皇嫂知会一声,求个心安。
寿康宫中,今夜又是另一番景象。
宫人们正在分捡,挑选院子里堆积如山的礼品,太后张嫣纤腰款摆,兴冲冲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指挥着宫女们布置景物。
“娘娘,这两珠红珊瑚大了些,摆不下呀。”
“搁外面,将那两珠寒梅移走。”
“娘娘,偏厅塞满了。”
“捡一些送去田妃处,分一分吧。”
崇贞皇帝才刚进寿康宫,便险些被闪瞎了眼,这寿康宫内外灯火通明,五彩琉璃灯也不知点了多少盏,就连树梢上还挂着呢。院中传来女子莺莺燕燕的欢闹声,竟似为这阴森深邃的深宫增添了些人气。
进了院子,宫女们慌忙跪了一地:“皇上万福。”
“皇上万福金安。”
一群宫女盈盈下拜,太后张嫣也迎了过来,施了一礼。崇贞眼皮一抬看着身前一个俏丽佳人,竟一时失语,张嫣精心打扮过了,她本就相貌生的极美,体态又婀娜多姿,如今身上挂着各种吊饰,华贵的首饰,幽香袭来,头上还插着一根极尽奢华的翡翠簪子,在琉璃灯照射下闪闪发亮。
人比花娇,贵气逼人,竟让崇贞皇帝险些一跟头栽倒。
身侧,袁贵妃盈盈走过去,施了礼,便睁大眼睛奇道:“娘娘这是什么衣裳,这样单薄,穿着不冷么。”
张嫣俏脸微微泛红,笑着道:“我哪里晓得,穿着甚是暖和,不冷得。”
两女并肩站在一起说说笑笑,崇贞皇帝看的又是一呆,皇嫂穿的这件冬衣倒是新鲜,贴身,合体,虽是冬衣却将她婀娜的身段,衬托的越发动人。再一看咧了咧嘴,这不就是兖服么,这件华服直叫人闪瞎了眼。以金丝线,孔雀羽线缝制而成,内里填充着上好绒料,这样做法能不暖和合身么。
再看看袁妃身上臃肿的貂皮裘,心中自嘲一笑,连千金一件的貂皮裘也过时了么。
那个马城对皇嫂还真是上心,为了讨皇嫂欢心真是使尽了手段,心中酸意渐渐轻了,倒越发笃定了。此番北巡携皇嫂同去,那马城看在皇嫂面上,又感念皇兄的栽培提携之恩,当不会让他这个皇上太难堪吧。
同一时间,开原。
年关渐近,开原提督府组织了盛大的庆祝,在开原绝迹多年的灯会,重现人间,开原人尽情展现着数千年中原文明的美妙,精彩。街头,巷尾尽是穿着华服,见到熟人便打躬作揖,寒暄叙旧的大明人,女子成群结队的走出家门,展现着柔美婀娜的身姿。
第七百零八章 知县
第七百零八章 知县
久未出现的灯会,龙灯队重又出现在开原街上。
腊月二十六这天,马城携一干辽镇元老出现在北关闹市,掀起了盛大庆祝活动的序幕,自朝鲜边境的义州,到草原上各大商埠,再到南边的宁远,锦州,辽东各府除旧迎新,进入气氛火热的年节庆典。
为确保庆典顺利进行,兵备衙门,军需后勤各司倒是齐心协力,大型粮船队停泊在山海卫等待卸货,一支支车队,马队往返于松花江两岸,奔走于辽东各府,将富饶建州出产的江鱼,河鱼,野味送进各城集市,借海运之便,东南亚盛产的上品香料,更是成了辽东人亲睐的奢侈年礼。
辽阳,新城。
大清早辽阳驻军便上了街,赶着牛车,马车将一袋袋米面送至各家各户,还有少量肉食,油盐。辽阳,沈阳百姓多是建虏治下身无长物的奴才,富裕些的只有一个窝棚藏身,穷困的连裤子都穿不上,全靠官府接济,日子过的极惨淡。
然着情势正在好转,家中有青壮劳力的很快脱贫,勤快些的很快成了小康之家。
辽东缺人,青壮劳动力更是稀缺,家中有一两个青壮男人,勤快些便可吃喝不愁,家中尽是老弱的也可做些手工活,维持着饿不死。
辽阳,城外。
一小队明军骑着马,护送着一位身穿蓝色官袍,胸前绣着银炼雀的七品文官,在田间地头,各处庄子里走走停停。这位七品文官便是新上任的辽阳知县刘守民,开原新学新结业的新学举人,位列三甲,一结业便授了个辽阳知县,在辽东官场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地震,也让刘守民战战兢兢。
坐在这个辽阳知县位子上,便如同坐在个火药桶上,随时都会被炸的粉身碎骨。
辽东官场如今是鼎新除旧的局面,叶赫知县用了个商家子弟,辽阳知县起用了个新学举人,任谁都知道这辽东官场要天翻地覆了。圣贤文章不顶用了,八股取士已成往事,真真是敢叫日月换了新天。
达者为先,能者居之,这便是辽东官场的新派作风。
刘守民肩上压力极大,沉甸甸的,心知他这个辽阳知县若是干不好,大帅那头,提督府那边都要承受极大的压力。他刘守民是第一个开原新学三甲结业,品学兼优授了七品县官的举人,这叫样板,是要做给政绩给别人看的。
念及此处,刘守民哪还有心思过年,满脑子都在想着明年的春耕。
城外如今是天寒地冻,土地前些日子便被刘守民,带着一群农户浅耕过了,辽阳的耕地
大多被建虏用作马场,荒废多年,如今则大多发给了城中破落户,作为基本口粮田。这也是辽东各府的新政,口粮田从四五分,到两三亩不等,也是辽沈两城大批破产奴隶的救命田,事关重大。
辽阳多山,耕地过于分散了,大农场主对这种山地兴趣实在不大。
广袤的东北,多的是平整肥沃的无主土地,那才是民间资本争抢的热点,辽阳城外这些山地,小农庄早就无人问津了,于是便成了辽阳百姓的口粮田。刘守民也是有野心的,两年之内,他要让治下辽阳百姓自给自足,不再依靠官府救济艰难度日,这件大事倘若做成了,便是极大极耀眼的政绩。
翻身下马,刘守民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图纸,指挥着一群农户,用石头在旷野里围了几个圈。这都是他和一群县衙属官,勘探出来适合打井的地点。土地勘探如今在开原新学里,可是顶顶重要的一门学科,刘守民对勘探稍有涉猎,不甚精通,他专精的是经济之学,衙门属官里,却有两个精通勘探的同窗。
搽了汗,刘知县看看周围荒地上散布的灌井,都是按照两位属官的筹划,以一百亩为一方,四角和中间各打一口井,每口井用桔橰提水,一天可以浇灌二十亩,一等来年春暖花开,土地松软了,这打井一事便可尽快施行。
今年辽东一直未下大雨,入冬之后更是连一片雪花都见不到,刘守民看看低沉的天空,这么多的云怎么不下雨,不得其解,这老天爷专和大明作对,放眼望去,结了冰的太子河蜿蜒曲折,有几段干涸处连河床都露出来了。于是刘守民和几位一同结业的同窗,一起设计了龙尾车和畜力轱辘两种提水工具。
只是他治下缺木匠,缺铁匠,什么都缺,只得和一众同窗赤膊上阵,事事都得他这个知县老爷身体力行。也亏着他年轻力壮才三十岁出头,衙门里一众同窗属官也大多正值壮年,忙起来几天不眠不休也能熬的住。辽阳县衙的窘迫,便是如今辽东各地的写照,用一句百废待兴来形容,当是再恰当不过了。
从好处想,百废待兴可也是一张白纸,可以任意涂抹,让这些新学学子尽情施展。
远处,冰封的太子河畔,人群突然发出一阵欢叫声。
刘守民心中一喜,带着护兵上马赶过去,一个穿八品绿袍的同窗迎过来,兴奋叫道:“学长,学长,龙尾车制成了!”
刘守民心中一喜,滚鞍下马赶过去看,果真试制成了一部龙尾水车。
刘知县心中欢喜,便将那学弟下属扯过来,夸赞道:“辛苦,辛苦,屯田无小事,你等要多用些心做。
一群破落农户则围着高大的龙尾车,啧啧称奇,议论着这什么世道,怪哉,给鞑子当了些年奴才,怎得连这世道也看不懂了呢。这世道,怎的衙门里的各位大老爷年轻的不象话,还会做木匠活,铁匠活呢,这几位大老爷在河边爬上爬下,叮叮当当敲了十多天,咯吱咯吱的拉着锯,竟然连这么高,这么大的水车都做出来了。
一群辽阳农户有些发蒙,是这世道变了,还是咱们给鞑子当奴才当傻了呢。
正欢闹时,刘守民突然摸摸脸,仰头看天,纷纷扬扬的雪花落了下来,刘知县竟一时呆住了,竟下雪了么。
第七百零九章 鸣炮礼
第七百零九章 鸣炮礼
辽阳,城中。
一身军服笔挺的孙必正扛着一袋米,提着两条硬邦邦的江鱼,忽停下脚步看着天上落下鹅毛大雪,竟一时也呆住了,心中默念好事成双么,这么大的雪可有好些年没见过了,这辽东可是真要时来运转了。
敲开一座高大的宅门,孙必正大步走了院子,穿过两座院子进了内宅。
“水仙,水仙!”
孙必正嚷着呼唤道,三进院子里迎出来一位素服干练的俏丽女子。
水仙红着脸嗔道:“别嚷,怕人听不见么!”
孙必正嘿嘿一笑将米袋搬进屋里,朝着对面厢房里一个年轻女子咧嘴一笑,那女子裣衽一礼,慌忙不迭的将房门掩上了。孙必正颇为无奈收起笑意,心说老子又不吃人,至于回回见了面都躲着么。这高门大宅院的贝子府,分给了几十个女子做住处,可仍是死气沉沉,大过年的也没点生气。
孙必正也知这些女子都是可怜人,自也不会去欺压她们。
进了房,水仙红着脸替男人拍掉身上雪花,孙必正看她俏脸泛红,素白雅致心中一热便探手过去。
水仙吓了一跳拼死挣扎,按着他手求饶:“是要逼死我么。”
孙必正讷讷的收回作怪的手,闷声道:“自是要明媒正娶的,你又不愿意。”
水仙红着脸整好衣衫,却又忘情踮起脚,在男人额上轻轻印了一下,孙必正顿时心花怒放,咧嘴嘿嘿笑了起来。热恋中的女子赧然羞涩一笑,提着江鱼,白米下厨房生了火,不多时,饭香,鱼香味便传了出来。
窗外,鹅毛大雪沸沸扬扬落下来,静谧,祥和。
到中午时大雪已没过脚踝,城中突兀的响起鞭炮声,鞭炮声响了好一阵才算有了些年味。
桌上,一对青年男女相对而坐。
孙必正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吃着江鱼,突然伸手入怀取出个褡裢,当,褡裢放在桌上竟似十分沉重,将低头小口吃饭的水仙吓了一跳。
孙必正大咧咧道:“收起来,藏好了。”
水仙放下碗筷提起褡裢,入手一沉便有些咋舌,用手摸了摸少说三四十块银元。
素白干练的俏丽女子,咋舌道:“正哥,这个月的饷银又加了么,怎的多了好些。”
孙必正嘿然笑道:“年节是双饷,你藏好了可别招了贼。”
水仙盈盈起身走到墙边,搬开书桌,将一褡裢银元放进暗格,暗格里堆着的银元怕不得有上百块,可也是一笔极大的财富了。正有些羞涩甜蜜时,外面院子里响起嘈杂脚步声,粗鲁的叫喊声,将水仙一个弱女子吓了一跳。
“是这处么,孙必正!”
“队头,大媒到了!”
水仙正有些发蒙时,男人已将房门打开,水仙便被吃了一惊,院中竟站了两排身穿大红军服,举着火铳,配着腰刀的军兵,人人腰杆笔挺全副披挂,肃杀,英武之气扑面而来,竟让一个弱女子也心中一个激灵,被那等骁勇精锐之气打动了。
面前,一个英武男子单膝跪地,左手锤胸砰的行了个军礼。
“水仙,嫁与我吧!”
弱女子窘迫的扯着衣角,嫩脸涨红,锵锵锵,院中两排军服笔挺的战兵已然腰刀出鞘,挽了个刀花便斜指向天。左邻右舍一扇扇房门悄然推开一道道缝隙,同居一府的数个女子,大着胆子从缝隙里偷看。
啪啦啪啦,外面突然响起一阵鞭炮声。
嘈杂的脚步声又起,有人大笑着走进来:“孙必正,成了么。”
院门大开处,一位穿红色大氅的将领大步走进来,领子上的金线闪闪发亮,亮的耀眼,赫然是一位镇军少将官。水仙怔怔的看着未婚夫婿,跑到那少将官面前行了个军礼,心中一阵迷糊觉得十分神奇,怎的这镇军的将军还管部下婚丧嫁娶么,心中迷糊时被爱郎打横抱了起来。
弱女子心中一阵窘迫,手脚发软,只得埋首爱郎怀中不敢抬头见人。那少将官咧嘴长笑一声,便有一支队伍敲着锣,打着鼓,敲敲打打将八抬大轿抬了进来,水仙迷迷糊糊便上了轿,起轿时才清醒过来,这便算是过门了么。
啪啦啪啦!
八抬大轿上了街,水仙偷偷打开轿帘往外面看,竟呆住了,街道上竟不下数十顶轿子,排着长队,都是八抬的大红婚轿。水仙咬着香唇哼了一声,这官兵娶亲也太敷衍了,这算是强娶民女么,看着前面骑高头大马,得意洋洋的夫婿又忍不住失笑,轿帘轻轻掩上,锣鼓队吹吹打打,几十顶轿子往驻军大营方向汇聚。
轰隆隆!
进了明军大营,耳边响起一阵闷雷声,水仙慌忙抓紧轿子,打雷了么。
“落轿!”
轿子停下,一双大手将轿帘打开,水仙赧然迈出轿子,眼皮一抬吓的掩住小嘴,一颗心跟着砰砰乱跳。
轰隆隆!
不远处竟有十余门大炮一字排开,炮声隆隆,火光闪烁,呛人的硝烟味弥漫,前后左右几十顶轿子边上,几十个新嫁妇都惊呆了。这明军娶妻都是这般动静么,娶亲还要开炮打人么,这许多大炮是要往哪轰呢。再往上首看,高台上大红灯笼高高挂,一溜身穿鲜红大氅的高级将官,有说有笑。
高台上,马城看着台下近百对新人,竟好似回到前世参加集体婚礼时的盛况。鸣礼炮就是他的主意,本意是替这死气沉沉的辽阳城去一去晦气,如今看来是有些尴尬的,新娘子都吓坏了,还有几个被礼炮声吓晕的。
身侧,卢象升也有些尴尬,轻咳道:“如此这般,还要鸣铳么。”
马城脸色一整正色道:“鸣铳!”
噼里啪啦,军礼队齐刷刷将火铳斜指向天,一阵阵整齐的排铳声响了起来,让盛大的婚礼庆典越发火暴。水仙死死抱着夫婿的一条胳膊,咬着嘴唇,手心里全是汗,心肝肺都跟着炮声,铳声砰砰乱跳。
孙必正心中疼惜,凑过来大声道:“莫慌,药装的极少,没炮弹。”
水仙慢慢镇定下来,要说人的适应能力还是极强的,好些弱女子竟渐渐适应了,水仙大约也明白了这鸣炮礼,鸣铳礼的深意,如今世道不同了,这辽东之地尚武之风越演越烈,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待字闺中的时代怕是要结束了。
第七百一十章 头彩
第七百一十章 头彩
开原军制士官服役满五年,普通士卒满八年可娶妻生子,由帅府供养妻子儿女,这个条件十分苛刻。然而辽东缺人,这个死规定便慢慢松动了,又加了一条荣立殊功,或由上官特批的皆可成家生子,军中出生的子弟便渐渐多了起来。
二十八响礼炮轰鸣,将百十个新娘子吓的两股战栗,吓昏的有之。
又是一阵排铳齐鸣,水仙心中渐渐倒从容了,挽着夫婿一只胳膊芳心中琢磨着,既嫁入军中,自然便得适应这炮声,铳声,将心一横便莲步轻移,与夫婿两人迎着硝烟弥漫处走去,竟无意间抢了个首席。台上台下数千士卒,将官指指点点,水仙只是看着脚尖,对耳边轻脆的铳声充耳不闻。
孙必正大大的露了一回脸,昂首挺胸,扶着娘子穿过两排高举火铳对天鸣铳的礼兵,进至台前。
啪!
空无一人的高台下,孙必正双腿一并锤胸施礼,吼着道:“台湾镇军左翼第三卫,队官孙必正携妻李水仙,请大帅保媒!”
马城长身而起,喜道:“好,孙必正,李水仙,本帅记得你两人了!”
孙必正心中狂喜挽着娇妻,恨不得在她俏面上狠狠亲一口,这回是他慧眼识人,凭着娇妻的胆色在大帅,卢大人各位上官跟前儿,大大的露了一回脸。
上首,一位礼官朗声道:“天成佳偶是知音,同甘共古不变心。孙必正,李水仙贤伉俪,赐私寨一座,银元五百,贺礼十抬!”
夫妻两人对看了一眼,大帅保媒,抢了个头彩竟还有赏赐,喜翻了心。
远处一对对夫妻心中懊悔,却木以成舟,清脆的鸣铳声停了下来,硝烟散开,一对对新人纷纷行至台下。
“结婚重负百年连,相让和谐更爱坚!”
“三生石上注良缘,恩爱夫妻彩线牵!”
身穿大红吉服的礼官朗上送上贺语,却再也没有赏赐颁下,台上诸位上官,台下数千士卒仍在议论指点,那敢在铳炮齐鸣中信步而行的素白佳人,当真好胆色,好见识,这样大一个彩头被她抢去了,人人眼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礼成,开宴!”
百余对新人纷纷入席,开宴,流水席从军营摆到了街上,戏班子登台吹拉弹唱,将这庆典气氛推上了高峰。一对对新人到高台上敬酒,马城,卢象升两人象征性的浅浅尝一口,礼官便有一份红包送上,倒也别致。
水仙挽着夫婿手臂,晕呼呼的上了台,与大帅,诸位大人打了照面,又下了台,心中渐渐笃定了。这是个极聪颖的女子,心中越发笃定,如今这辽东之地便是要锐意进取,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弱女子心中所思所想,竟道尽了如今辽东的局势,便只有锐意进取四个字。
翌日,辽阳东城。
一座两进的独门小院,大红灯笼高高挂,一对新人拥被高卧,新房中炭盆不知何时灭了,却不甚寒冷。水仙仍是早早醒来,起身时微微皱眉,有些嗔怪的看着身旁夫婿,便咬着银牙将里衣穿上,炭盆重又生了起来。水仙只着里衣下了地,纤纤素手好奇的摸在挂着的大红军服上。
崭新军服没有半点褶子,竟然绸子料的么,摸上去十分熨帖。
环顾大帅赏赐的新房,素白女子心中又是一喜,便强忍着身上不便,轻手轻脚的去厨房生火,烧炕,不出一刻钟新房中重又变的温暖如春。
清晨,正房。
夫妻对坐房中,孙必正今日是神清气爽,意满自得,这春饼做的素白爽口,如家中娘子一般清清爽爽。夫妻两人用着早膳,尝着素饼,闲话家常便商量着请个下人,将这两进院子收拾利索了。水仙心中早有人选,贝子府那头她有个姐妹,人极勤快又老实,找来家中还能做个伴。
孙必正喜上眉梢,又黯然一叹,有了家室再上阵打仗,心中便有了牵挂。
水仙心细如发,柔声道:“夫君几时出征,上了阵,也要将妾身记在心中,日日记着,时时记着。”
孙必正便是一块顽石也被化作绕指柔,柔声应道:“为夫的怎敢不记着娘子,年后三两日,就得开拔。”
水仙吃了一惊,讶然道:“这样急么。”
孙必正无奈摊手,沉吟着道:“前日军议,听着上官的意思是说,要去北边一个大岛上驻军,这天寒地冻的折腾个什么劲儿哟。”
水仙小口小口咬着春饼,惊奇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岛,大么。”
孙必正笑着道:“明珠岛自是极大,你必定想不到,咱辽镇东边海外极寒之地,会有一个大岛,比辽东还大!”
水仙惊呆了,一个比辽东还大的海岛,那是多大呐。
孙必正说的兴致高涨:“这样大一个岛自是要驻军的,我估摸着岛上要驻军,屯田,还要筑城。”
水仙咬着一块春饼,犹豫着道:“正哥,你上了岛多长个心眼,有合适的地先问个价,咱买一些。”
孙必正笑着应了:“那岛上也没人,地应是不贵的,就是冬天里冷了些。”
水仙眼皮一抬眼睛转了一转,心中便笃定了,这样大的岛还没人,地又便宜,那不就是发家的一条捷径么,如今这辽东的情势,凡事都要抢个头彩,去的晚了连口汤也喝不上,这是极紧要的一件大事,枕边风得吹一吹,免的夫婿大咧咧的什么都不记在心上。
年后,正月初四,镇江。
重建后的镇江口日渐繁华起来,辽东收复后东江镇,很快成为海路连通辽东的枢纽,每日都有庞大的船队从海上来,鸭绿江入海口的镇江城,正在成为大明北方最大的枢纽港口,可辐射的范围极大。
初四日,三千明军全副武装登上武装商船,沿着漫长的海岸线远航。
正月初七,明珠岛南端。
甲板上热闹喧哗起来,大批明军从舱中走出,纷纷登上甲板看着前方的陆地,发出阵阵赞叹声,一座比辽东全镇还大的岛,在倭国正北方,入眼处郁郁葱葱全是原始森林,森林环绕中还有几座山峰,白雪皑皑,被阳光一照竟似人间仙境。
第七百一十一章 造化
第七百一十一章 造化
数十条武装商船缓缓靠岸,三千明军战兵掩护着八千工兵,辎重兵大举登陆,踏足面积七万平方公里的库页岛,如今唤作明珠岛的海外领土。
辎重,军械,大批工兵辎重兵下了船,人声鼎沸时,东南方海面上一支舰队高挂着日月军旗,迤俪而来。至近前,岛上明军看到高大旗舰上,与日月军旗并排的鲜红马字帅旗,欢声雷动,竟是大帅亲至明珠岛。
旗舰,海上君主级,辽东号。
马城站在高大甲板上,从千里镜中看着岸上部队欢声雷动,哈哈一笑,一甩大氅往北边指了指,旗号挥舞,前面十余条拖船上水师将士卯足了力气,桨叶上下翻飞,拖拽着高大强悍的辽东号,环岛一周。西北风吹的日夜军旗,马字帅旗猎猎做响,强大的台湾水师百余条战舰,如众星拱月般护卫着辽东号,折向北方。
马城对眼前的库页岛十分满意,库页岛有多大呢,有整整两个台湾那么大!这座地处远东有两个台湾大的巨型岛屿,便是一座宝岛,老天赐给大明的一份厚礼,岛上可说是要什么有什么,自然资源丰富到令人咋舌。
后世,这座宝岛始终是没开发过的无人区。
并非这座岛没有开发价值,而是由于俄国人在远东人少,连开发远东都做不到,更别提开发库页岛了,并非库页岛没有开发价值。马城估摸着在这座宝贝岛上狩猎,捕鱼,搞养殖,整个辽东数百万人口,天天都得大鱼大肉吃到发腻。从地里位置而言,战略价值更是巨大,建设成水师基地,配以要塞,北进部队便可以就地补给。
后世这座岛被人占去了,丰富的资源闲置了几百年,无话可说。
这一世,马城心情格外的舒坦,视线越过明珠岛往西北方向看,想到远东地区丰富的矿产资源,便忍不住咽下一口唾沫。
明军舰队北上沿海岸线,绕岛一周,如一头巡视领地的雄师,优雅,威严。
甲板上,张永产看着翻腾的深蓝色海水,赞道:“这倒是奇了,如此极北严寒之地,为何海面并未结冰?”
马城会意一笑,笃定道:“我猜,这海面下有一道暖流。”
张永产和一众水师将领呆了呆,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当是如此,大帅所言是极有道理的,海面下若无暖流这极北之地,早就冻成冰疙瘩了。马城会意又是一笑,黑潮暖流么,又叫日本暖流,让这极北之地的宝岛,拥有了作为水师基地的天然优势,全年不冻港。
一番耳语后,张永产手按战刀,赞叹道:“自然,造化之神奇,莫过于此!”
马城放声长笑心中极为畅快,强大舰队环岛一周,在西边狭窄的海峡寻了一处天然避风港,靠岸下锚。马城一脚踩在积雪覆盖的地面上,一艘艘战舰靠了岸,大批官兵登陆,不远处,一只正在雪地上跑八字的肥硕野兔,惊慌失措往林子里逃,竟狠狠一头撞在树上,四仰八叉撞晕了。
明军水兵看的瞠目结舌,这座岛是野生了几万几千年,这样肥硕的兔子随便捡么。
“生火,造饭!”
“警戒,警戒!”
士官们的呵斥声中,数千明军水师步战队迅速集结起来,一队队士兵抱着铳,提着刀盾进了林子,布置警戒。更多的明军则在悬崖下背风处扎营,砍伐木材生起熊熊燃烧的篝火,大饱了一回口福。
轰!
辽东号又粗又长的舰首主炮,对着海面便来了一发,海面上一道水柱冲天而起,还能看到巨大水柱里活蹦乱跳的鲜鱼。不远处林中,猎人出身的步战队士兵弯弓搭箭,将各种野味从林中抬了出来。
正月初四,午间。
数千明军吃的满嘴流油,嗤啦,一把泰椒,毛翁,混着海盐磨成的香料撒在鹿胸脯肉上,喷香扑鼻,烤出来的黄油滴在篝火上,让食欲大振的马城吃的胃口大开,一众水师将官也甩开腮梆子嘶咬起来。
“这鹿肉可比狍子肉鲜嫩的多。”
“非也非也,这叫麂子。”
一众将官边吃边品评美味,海面上几条战舰靠岸,不多时,一脸风尘之色的李明珠,带着十余位步战队将官大步赶来。
“长风!”
“北海!”
回了口令,十余位步战队将官风风火火进了帅营,单膝跪地,左拳锤胸齐齐施了军礼,人人都是一面风霜。
马城递了块鹿肉过去,笑道:“李总制迟了。”
李明珠起身双手接过烤好的鹿肉,汗颜道:“大帅恕罪,风浪大,来迟了。”
另一边张永产也笑着道:“吃了再议,这鹿肉凉了便索然无味,不甚爽口。”
李明珠擦擦额头上的汗,双手捧着好大一块鹿肉,小口小口嚼了起来,在马城,张永产两位上官面前怎敢放肆。
马城温言道:“怎的如此不爽利,坐下吃。”
李明珠方松了口气,麾下十余步战队将官,纷纷从同僚手中接过烤肉,靠近火堆坐下了,与相熟的同袍寒暄起来。
腹中有了热食,满面风霜的李明珠方暖和过来,挫挫手,便将一张步战队绘制的地图,双手奉上。
马城接过地图,温言笑道:“李总制辛苦。”
李明珠咧嘴轻笑道:“倒是不辛苦,大帅,你得给咱派人来,咱步战队是四卫人马,可还有一半的营头空着呐。”
张永产不由笑骂道:“你倒好大胃口,四卫人马你不怕吃撑了么。”
李明珠搓着手嘿嘿的笑,马城倒是理解他的难处,远东地区实在太广袤了,步战队兵力不足便难以施展。看看手中这份地图,李明珠做的已经极为出色,拿下了海参崴,庙街在内的大小聚居点,水师步战队已深入远东地区数百里纵深,这已是极大的成就。
稍一思索,马城便允诺道:“下一批台湾府新兵,许你补足四卫满编。”
李明珠先是一喜,又苦着脸道:“给些老卒吧,大帅,新兵不顶用呀。”
张永产又忍不住笑骂道:“到处都在用兵,哪里来的老卒给你。”
马城稍一思索又果决道:“准了,再调三千开原马队给你,如何?”
第七百一十二章 冒险精神
第七百一十二章 冒险精神
张永产一干水师将官都惊呆了,连李明珠也呆住了,讷讷道:“君无戏言,大帅是当真么?”
马城正色道:“当真,一万五千台湾新兵,三千开原马队交给你,你用兵当谨慎些。”
张永产在内一干将官心中凛然,这才意识到在大帅心目中,这鸟不拉屎的塞北极寒之地,位置是极重要的。一万五千新兵尚且不论,三千开原铁骑可是一支极强大的力量,用于极北苦寒之地免不了有些折损,大帅这是下了大本钱。
“末将遵令!”
李明珠起身施了军礼,郑重起来,他麾下四卫兵马虽大半是新兵,可三万大军仍是一支极强的力量。开原,台湾两镇兵力已使用到极限,在军服役超过五年,甚至十年的老兵有一批即将退伍,大批新兵即将征召入伍,必然导致战斗力下滑,这是必须承受的代价,也是马城建立台湾新军的初衷。
边打边练的台湾镇军模式,将渐渐取代开原镇军精兵的策略。
马城将手指点在海参崴所在的位置,决策道:“此地,可筑城,建立要塞。”
张永产起身应诺:“末将遵令,待四五月间风向转变,舰队便可移台湾,福建之兵登岸筑城。”
马城在军事上一向是说一不二,一声令下,那便是糜费千万,亿万的物力,人力大举调动,在远东,明珠岛大肆修建海防,陆防要塞。此时这些城防要塞的侧重点,却发生了变化,除了兼顾海防,这些要塞的堡墙都是朝着西北方修的,侧重于防范来自沙皇俄国自西北方的攻击,形成一个个以棱堡体系为主的要塞式堡垒。
堡垒中长期驻军,配以大量城防重炮,以应对沙皇俄国疯狂的扩张。
马城心想沙皇俄国这个国家,占了远东地盘却又把战略重心放在欧洲,好端端一个欧洲国家跑来亚洲凑什么热闹呢,没道理嘛。
气氛有些肃杀,李明珠笑道:“大帅放宽心,我估摸着这极北之地,夜叉鬼不过数万人,能上阵打仗的不过数千人。”
马城脸色冷了下来,不悦道:“如此极寒气候,寸草不生的塞北,哪里来的数万人,糊涂了么。”
李明珠一时语塞,身侧他的副官慌忙道:“李帅糊涂了,我等深入极北之地,并未受阻,真真是一块不毛之地。”
李明珠心中警醒,慌忙改口认错:“确是末将糊涂了。”
马城这才满意的起身,看着不远处波涛汹涌的海面,傲然道:“诸位,死战吧!”
“死战!”
前后左右大小将官近百,纷纷单膝跪地,左手重重的锤在胸前,爆发出一阵嘶吼声,竟然将汹涌浪涛声都盖了过去。
正月初八,明珠岛。
咣当!
重达千吨的海船轻轻撞在栈桥上,摇晃起来,舱中女子发出一阵惊呼声,险些跌成了滚地葫芦。水仙脚下一个踉跄又站稳了,慌忙扶住身边同伴,终归是贝子府上做了多年丫鬟的,手脚比常人要麻利些,应变也快。船舱中各位士官的家眷,滚倒一地纷纷呼痛,埋怨那开船的混帐,诚心要大家伙难堪么。
一众娇弱女子爬起来,有人便将舱门打开,冰凉刺骨的海风便透了进来。
水仙打个寒噤扶着女伴,轻移莲步走到舱外甲板上,便被眼前壮观,绝美的景色惊呆了,海面上正是波涛汹涌,重大千吨的海船虽下了锚,仍被晃的咯吱做响,不远处长长的栈桥尽头,连通着一片白雪覆盖的陆地,让水仙心中狐疑,这真的是一座岛么。舱中又传来呕吐声,这一路上可是将这些娇弱女子吐惨了。
水兵护持下,舱中女子互相搀扶着下了船,经过长长的石制栈桥,终解脱了。
栈桥尽头,早有数百人翘首以待,呼唤声便此起彼伏。
“夫君!”
“老爷,奴奴在这里!”
一阵女子呼唤声中,水仙扶着女伴下了栈桥,便被大步跑过来的夫婿抱了起来,在俏面上狠狠印了一下。水仙赧然娇羞,芳心中却十分得意,她私下里琢磨的半点也没错,如今这辽东的情势,女子不再以柔弱为美,如此艰难险峻的环境,一个柔弱女子是极难生存下去的,这一路上,便有几位同行的士官家眷受不得苦,嚷着要回去。
心中傲然,只有她这般刚强的女子,才能陪着夫婿长驻明珠岛。
“小菊,好些了么。”
水仙挽着丫鬟与夫婿并肩而行,她的丫鬟早吐的腿软了。
“好些了,拜见老爷,老爷万福!”
孙必正心思不在她身上,随意应了一声便于娇妻在岸上闲庭信步,渐渐行至一处简陋营地,在密林中开辟的简陋营地,只有圆木搭成的一些木屋,一些军兵正在劈柴,一些正在烹制饭菜。
三人进了一幢木屋,屋中生了暖炉倒十分温暖,让水仙两人大为意外。
将丫鬟小菊扶进里间,水仙便打起精神如一头母狮般,披上一件大氅在房前屋后转了一圈,眼皮一抬便看到了一座座木屋前,密林间,挂满了各类兽肉,海鱼,被海风一吹摇晃了起来,又是一呆,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多肉。远望一眼望不见尽头的原始森林,海天一线处壮观景色。
水仙便咬了咬银牙,心中做了抉择,这样一处吃喝不愁的宝地,当是不错的栖身之所。
明珠岛北端,简陋的水寨。
一座温暖的木屋中,马城在暖炉边搓着手,翻看着一份份军报,这明珠岛驻军,屯田的章程已经定了下来,一亩山林做价两块银元,明码标价,公开发卖,却不得私自毁林开荒,免的破坏了岛上丰富的兽类资源。
这座宝岛,那便是一个大型畜类繁育基地,是上苍赐给大明的礼物。
两块银元买一亩林地,马城放下屯田司拟定的章程,会意一笑,这么个卖法又不知道要催生多少新贵,富人,这便是辉煌绚丽的大航海时代,冒险家的天堂,胆子大的吃的满嘴流油,为子孙后代攒下了诺大家业,胆子小的连口汤也喝不上。
大明人没有冒险精神么,不过是个笑话,在丰厚的殖民,战争红利刺激下,再懦弱的人也会眼睛发红的。
第七百一十三章 口粮
第七百一十三章 口粮
炉边,一个穿中校尉官服的中年将领,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目不斜视。
马城放下军报,温言道:“样货,做出来么。”
那中校尉恭谨道:“做出来了,大帅,在外面。”
马城轻叫了一声,便有两个亲兵将一个木箱子抬进来,箱子打开便露出堆放整齐的一块块砖头。马城接过一块砖头,竟是用牛皮纸包装的食物,分为三种不同款式,表明了甲乙丙三等。
先拿起一块甲等的,撕开牛皮纸闻了闻,肉香扑鼻让人食欲大振。
中校尉低声道:“此物,以鱼油,兽油,糯米,香料,海盐制成,色香味俱全,本钱就得两块银元。”
马城轻一点头,又拿起一块乙等口粮,味道便差了许多。
在拿一块丙等的便有些皱眉,黑糊糊的制作十分粗糙,闻上去倒是还好,捏下一块塞进嘴里,险些被卡在嗓子里。亲兵慌忙递过来一杯水,马城才一仰脖子咽了下去,脸色有些古怪什么玩意儿,太难吃了。
那中校尉脸涨红,尴尬道:“大帅明查,这丙等干粮么,是以兽类内脏,骨头熬制成油,混着粗粮制成,呃,确是食难下咽。‘
马城心中一阵无语,这不就是废物利用么,兵备司这帮人还真是精打细算,算盘敲的震天响,自不会去责罚兵备司一干人等。野战口粮么,考虑到成本能做成这样,已然做的很不错了,难吃了些却足以裹腹。命亲兵将三种口粮收好,便批了个条子,命兵备司,吞田司大量制造三种野战口粮。
野战口粮的试制成功,也是拜建州,明珠岛大开发所致。
有了建州腹地,明珠岛上极丰富的畜类资源,渔业资源,桎梏辽东发展的粮食危机,很快便不复存在了。
正月初十,兴安岭。
李争鸣一脚踩在雪窟窿里,身体一歪险些滑倒,皱着眉头将脚拔了出来,两只靴子已然湿透。
前后左右,尽是在深深积雪中艰难跋涉的士卒。
前面数百步外,一些腰上围着兽皮的山民纷纷从树上跳下来,竟不畏惧严寒,在松软的积雪上跑的飞快。李争鸣心中竖起大拇指,一个大写的服字,这些兴安岭土著生于此,长于此,才是这片山林的主人。
不多时,前面跑回来的山民越来越多,黑压压的竟有千人之众。
一个高大壮硕的山民围着条虎皮,指天划地的比画了一阵,李争鸣才松了口气,前面有个隐蔽的雪窝子,可以扎营过夜。一声令下,三千多明军在雪地中一步高,一步低的跋涉,入夜,兴安岭中便陷入极度的严寒。
夜间,篝火生起。
李争鸣在火堆边烤着湿透的靴子,塞些乌拉草进去,环顾左右减员高达四成的部队,咧了咧嘴,黯然神伤又心中傲然,他的部队减员四成,建虏十万之众更惨,这一路上尸横遍野,遗尸处处,在他这支偏师骚扰下日夜不得安宁,大批跑散,掉队的建州人冻饿而死,数量已经无法计算。
皇太极的御营主力,就在前面二三十里处,想掩蔽行军也做不到,沿途到处都是不及掩埋的尸体,给尾随的明军指明的方向。有些甚至整队整队的冻死,尸体靠在树上还保持着原来的样貌,令人心中毛骨悚然。
一堆堆篝火旁,甲胄残破的明军安静,沉默,只有不时发出的耳语声。
此时,前方突然响起几声夜鸦叫声,格外响亮。
哗啦,营中明军纷纷抄起刀枪,强弓找掩护,躲到树后,一片弓弦响动声,一堆堆篝火旁瞬间便没了人影。
“平北!”
“灭虏!”
对上口令警讯解除,一个个明军从树后,雪窟窿里走出,骂骂咧咧的走回火堆旁边,继续烤火。一队士兵踩着厚厚的积雪跑了回来,跑到李争鸣面前行了个军礼,气喘吁吁的摘下帽盔,额头直冒白气。
李争鸣低声骂道:“把气儿先喘匀了再说。”
那队前出侦察的明军中,一个队官狼狈道:“将爷,前面五里,咳咳,鞑子的御营。”
李争鸣打了个激灵,长身而起动容道:“你看真切了?”
那队官喘息着道:“看的真切,明黄甲,正黄旗不下万人,占了好大一片地儿,标下以人头担保,错不了。”
李争鸣一面狂喜低吼着道:“起了,起了,发迹了!”
营地中明军纷纷起身,一片甲叶响动声,三千两百多明军快速集结起来,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甲胄虽然残破兵器也大多破损,士气,战技仍是十分出众。一只只军靴胡乱踢打着积雪将篝火熄灭,半刻钟后,三千两百多明军,一千多山民悄无生息,在极端严寒的天气下,在积雪覆盖的原始森林中搜索。
极寒,低温,西北风冰冷刺骨,松软的积雪中寸步难行。
五里,消耗了明军大量体力,连生长于此的山民也有些吃不消,人人走的面色红润,额头冒汗。五里路竟然整整走了一个多时辰,至深夜时,月朗星稀,树木覆盖的密林中却漆黑难辨。
喘息声中,前队突然示警,哗啦一声,一队队明军就地卧倒。
李争鸣手脚并用爬到前面,正前方一大片空地上灯火通明,隐隐能听到说话声,人影闪动。
李争鸣心中狂喜,轻拍身侧队官的帽盔,压低声音道:“记你一大功!”
那队官欣喜若狂低低应了一声,李争鸣轻一摆手,三千两百明军便在厚厚的积雪上,手脚并用往前爬,竟如同一条条隐匿在暗夜中的毒蛇,在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条条蜿蜒曲折的痕迹。
噗嗤!
黑暗中传来利器入肉的声音,打前哨的精兵爬至建虏明暗哨密布的区域,便纷纷从雪中暴起,利器入肉一阵鲜血喷溅。打前哨的自是明军中近身肉搏的好手,一个照面便将身穿明黄甲,黑暗中格外扎眼的虏兵岗哨杀的纷纷倒毙。
“米尼阿布卡!”
数十个正黄旗兵只来得发出几声惨嚎,雪地上,明军便纷纷暴起,排成散兵线自密林中蜂拥而出,扑向灯火通明的建虏御营,三千明军身后是一千多围着兽皮,手持棍棒,刀斧的兴安岭山民。
第七百一十四章 奴才
第七百一十四章 奴才
暗夜,明军自林中突然杀出,解决了数十个正黄旗明暗哨,边冲进建虏御营见人就杀,营中大乱,大批明军冲进营中见人就射,顺手还从熊熊燃烧的火堆抓起柴火,往密密麻麻的帐篷里仍,到处放火。
男人愤怒的咒骂惨叫,女人尖利的悲鸣,乱成一团。
林间空地,背风的雪窝子,适合扎营的地点不甚宽敞,附近的野兽猎光了,大队人马便需要分散就食,不可能抱成一团扎营布防,故此建州人大军分散在长达十里,宽五里的区域里,这便给了明军夜袭的天赐良机。
呼啦!
营地中几处火头闪了一闪,很快燃起冲天大火,浓烟冲天。
“主子,主子爷!”
范文程从帐中冲了出来,身上只穿着一件罩衫,还提着裤子,一支流箭擦着大腿掠了过去,叮的扎在了一棵树上。范文程吓的两股战栗缩了回去,蹲伏在地,锦被中一个女子吓的抱着锦被尖声厉叫。
“莫叫!”
“噤声!”
范文程系好裤带走过去,狠声骂着,奈何那女子被吓掉了魂,叫的更响。
帐外响起嘈杂脚步声,兵器交击声,嗖嗖的箭矢破空声。
情急之下,范文程扑过去捂住女子的嘴,狠狠的煽了一巴掌,那披头散发的女子惊恐的望着他,突然发狠一口咬在手上,范文程痛叫一声松开手,竟被那女子连咬带踢栽了个跟头,一屁股重重坐到地上。
那女子半边脸肿起来,披散着头发狰狞叫道:“范文程,狗奴才,你敢犯上!”
范文程竟似这才记起,老妻新丧,这续弦的正旗可是大贝勒代善长女,老主子给撮合的一桩美满婚姻,正牌子的一位正红旗格格。
爬起来,范文程只得好言安抚道:“格格镇静些,招来明军便不妙了。”
那女子被他煽的狠了,恨恨叫道:“你等着,范文程,叫我阿玛砍了你的头!”
女子尖细的叫声让范文程心惊肉跳,帐外响起脚步声,一发狠便扑了上去狠狠掐住正妻脖颈,发力往地上撞。那格格被他掐的发了急,拼命踢蹬,嗓子里胡噜胡噜的咒骂着,却渐渐失去了力气翻了白眼,腥臊味在帐中弥漫开了。
范文程用尽全身力气死命的掐,低声咒骂:“叫你嚷,叫你嚷,惫怠蠢物,非要喊来明军么!”
“叫你砍我的头,你阿玛,你阿玛早死在老寨了!”
腥臭味在帐中弥漫开来,那格格身子渐渐僵硬,挣扎了片刻便咽了气,前半夜还是恩爱夫妻,后半夜竟下了死手,造化弄人。范文程清醒过来吓的一哆嗦,松开手滚到牛皮帐篷一角,心中是又惊又怕,亲手掐死一位旗人格格可不是小事,足够老主子砍他十回脑袋了,旗人那毕竟是主子呀。
却又将心一横,念叨着不掐死她,她大喊大叫的也没活路。
折腾了一阵出了一身臭汗,寒意袭来,范文程慌忙去扯被子,用锦被包住身体蜷缩在帐篷一角,装起鸵鸟。大帐中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盆边一个衣杉不整的女子尸体,仰面朝天的躺着,惨白的脸上眼睛睁大望着上方。锦被里伸出一只手,将火盆翻过去盖住,寒意袭来,女子惨白的尸体很快被冻僵。
也不知过了多久,范文程才哆嗦着起身,抓起衣裳胡乱套在身上。
掀开帐篷一角偷偷往外面看,吓的又是一个哆嗦,不远处一些明军正在四处仍火把烧营,冲天火光将营地照的如同白昼。几支火把飘飘悠悠飞了起来,落在聚成一团的粮车上,驮马,骡子惊恐的嘶鸣,火头亮起,很快那些粮车便烧着了,一阵西北风吹过,火借风势,建州大军精心保存的米面,粮种很快着起大火。
范文程匍匐在地撅着屁股,从帐篷一角偷偷往外看,心中猛又哆嗦一下,明军这是绝户计,不留后路。看着葬身火海的米面粮种,心中滴血,米面尚可不计,可以兽肉鱼肉代替,怎也能熬过这个冬天。那成千上万袋可抵御高寒的粮种,死了多少人,累死了多少牲口才运到这里,全完了,一把火全烧没了。
范文程心中冰凉,这伙明军太狠了,一把火烧没了大金崛起的希望。
没有这成千上万袋粮种,大金难道要重新变回渔猎为生的野人么,人可以不吃粮食马又怎么办,完了,全完了。近处脚步声起,范文程掘着屁股慢慢爬回帐篷,裹着锦被鸵鸟一般蜷缩起来,心中仍有几分希望,老主子那头还有上万正黄旗护兵,这伙明军放了火,烧了粮应是会退走的。
林间,黑暗中。
李争鸣举着千里镜,看着建虏御营燃起冲天大火,浓烟升腾,弥漫,很快将原始森林笼罩在烟雾中。身前,三百精兵单膝跪地,有使刀盾的,有使斧头的,还混杂着几十个格外高大强壮的山民,人人都披着两三层甲,内里是精良的锁子内甲,外罩厚实的棉甲,好些人还多穿了一件牛皮甲。
打仗必留预备队,这是马城再三叮嘱,李争鸣信奉为天条的作战理念。
虽是在兵力极度匮乏,捉襟见肘的状况下,李争鸣仍在身边留了一支精锐预备队,训练有素的肉搏甲兵,有了这支预备队他便可攻可守,战局有利时便突然冲出去,一举建功,战局不利也可用来接应部属撤退。
三百甲兵再前面,则是三百多头牲口,牛马骡子都有。
明军进山时携带了大量牲口,在大小无数场苦战,行军途中早损失了,只剩下这么多牲口精心喂养着,用来拖拽雪车运伤患。如今战情紧急,便一次都牵了出来,用铁链子绑在一起,头上绑好了尖尖的兵刃作为撞角。用少量死士驱策大量牲口,马匹冲阵,这一招建虏常用,明军也用,如今却是天赐良机。
李争鸣举着千里镜,朝建虏大营深处,一圈最大的连营,帐篷指了点。
“瞧见了么,皇太极的御辇所在,出吧!”
身前,八个正副哨官,五十多个正副队官纷纷锤胸军礼,咣,左拳重重砸在胸口,将胸前厚实的精铁挡板,锤的咣咣做响。
第七百一十五章 乱兵
第七百一十五章 乱兵
“出!”
李争鸣锵的拔出战刀,战刀前指,前面十余死士纷纷翻身上马,呵斥声中,驱策着三百余匹头绑利刃的牲口,轰隆轰隆的碾了出去。
“诸位,死战吧!”
李争鸣率身边仅剩的百余亲兵,三百精锐甲兵,一手握刀一手提着十二力步弓,倾巢而出,向着皇太极御辇所在的连营,发起决死冲锋,这是真正的不留后路了。
御营,兵慌马乱。
皇太极站在围成一圈的连营中,脸色铁青,看着他的十里连营中火光冲天,浓烟弥漫呛的人喘不过气。左前方两里外的辎重营,化为火海,火借风势将易燃的粮食,种子都卷了进去,大火将厚厚的积雪烧的融化,竟形成一道道溪流。
身侧,一个个正黄旗章京,佐领,低着头看着脚尖不敢吭声。
外圈,主事的豪格只拼命将兵力收拢,将御营一圈圈的围起来,期待着能撑到天亮,再集结兵马清剿明军。袭营的明军不多,暂时还无法撼动皇太极实力雄厚的护兵营,正黄旗旗兵死死守着御营,乱箭齐发,将四处乱跑的各旗乱兵,连同四处放火杀人的明军一起射杀在阵前。
这种无差别杀伤极为有效,到处乱蹿的明军被射杀,旗人乱兵的死伤自然更重。
嗖嗖嗖!
右前方穿铆钉明黄棉甲的一队队护兵,弯弓搭箭,一群晕头转向涌向御营的旗兵惨叫着,栽倒在密集的箭雨中,临死也不相信大汗会如此无情,正黄旗连旗兵同胞,杀起来也毫不手软。反倒是后面一队疯狂追杀的明军,见势不妙互相招呼一声,避开箭雨钻进林子里去了,竟毫发无伤。
皇太极心在抽搐,这种杀法,不是自损一千还伤不到敌么,这哪是打仗这分明便是在自残。皇太极被风霜割裂的老脸几次抽搐,嘴唇翕张,想下令身边护兵冲出去,将一个个明军射死在他的大营里,却终究没有下决心。乱战,夜战对主帅来说是极凶险的,一旦身边护兵成建制,有组织的抵抗瓦解了,那便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如今他的正黄旗护兵建制完整,只能抱成一团朝四面八方射箭,阻止乱兵靠近。正前方,又一批乱兵连滚带爬往这边逃,一两百人,竟被数十明军追着猛砍,明军狭长的制式配刀在火光照耀下,亮起一片刀光,竟是人人骁勇向前,刀法犀利。
“回去,回去,要放箭了!”
阵前,一个正黄旗佐领狰狞的嚎叫着,恐吓着大股乱兵。
没奈何乱兵已然丧了胆子,充耳不闻仍本能的往戒备森严的御营里跑,那佐领狰狞的一挥手,乱箭齐发,一支支精心保存的破甲重箭,飞蝗一般飞掠出去,将一个个旗兵射翻,钉死在地上。
“混帐,停!”
皇太极终按捺不住,一声咆哮,阻止了护兵营自残式的无差别杀伤。
“停!”
前线响起一片嚎叫声,正黄旗护兵放箭的动作缓了下来。
一个章京从前面跑回来,单膝跪地恭敬道:“将乱兵放进营中么,主子。”
皇太极心急如焚却一时语塞,就是这么一阵子的功夫,大批乱兵已经潮水般涌过来,他还未想到该如何做,那章京跪在地上几次抬头,却终究不敢逼问老主子,一时竟突然僵住了,大批乱兵冲破正黄旗护兵的阻拦,涌入连营,原本森严有组织的一排排护兵,被乱兵冲击的阵脚大乱。
此时,要命的明军甲兵出现了,堪堪出现在御营最混乱时。
先是马匹嘶鸣,轰隆的马蹄声中数百头牲口,疯狂的朝御营方向狂奔而来,一些躲闪不及的乱兵瞬间被狂奔的马匹牲口撞翻,有几个高高的飞了出去,有一些被撞翻后,随即被无数只马蹄踩的筋断骨折,碾成血肉模糊尸体。前线正黄旗护兵惊恐的注视下,被铁链子绑在一起的大群牲口狂奔过来,有的撞角上还挂着残破不全的尸体。
马背上十余个明军死士发了狂一般,拼命呵斥驱策着牲口群加速,再加速。
轰!
护兵营前方的几辆大车还在燃烧,便被发狂的牲口纷纷撞翻,燃烧的粮袋高高飞了起来,火星点点夹杂着烟灰从天上,沸沸扬扬的落下。
轰隆!
数百头牲口高速碾进了正黄旗阵中,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一个个衣甲鲜明的护兵被撞飞,被锋利的撞角刺穿,不时有人体被高高的甩到天上,大批穿明黄甲的护兵惊恐的嚎叫着,转身逃跑,四个完整编制的正黄旗佐领,组成的严整战阵顿时土崩瓦解。
皇太极眼睁睁看着正前方战线崩溃,原本森严的战阵突然洞开,如洞开的城门一般轰然瓦解。
“杀!”
嘶吼声中,雪地上一片刀光亮起,刺眼的刀光一闪,让皇太极本能的遮住眼睛。
噗嗤!
瞬间失明的皇太极耳边,响起一片利刃入肉的恐怖响声。
“走,走!”
“护着主子,走!”
前后左右一阵大乱,明军潜伏多时的甲兵突然出现,一片刀光闪烁前线顿时溃败,慌乱中正黄旗将领阵脚大乱,不知有多少明军甲兵暴起袭营,便本能的呵斥着,吆喝着,将主子爷团团保护起来,且战且退。
混乱中,几只火把高高飞了起来,无巧不巧落在高大华美的御帐上。
呼啦,高大的牛皮帐篷烧了起来,几个躲藏在帐篷里的女子,幼童踉跄着跑出来。又是一片刀光闪耀,数十身披重甲,手持战刀的明军士官冲在最前面,明军群中一员明将突然停下来,弯弓搭箭。
“去!”
弓弦响动,亲自率队冲锋的李争鸣瞄准了,拉开十二力强弓一声暴喝,破甲重箭电一般在乱军丛中掠过,乱军中只能见到一个骑在马上,被大群旗兵团团保护的身影,似是猛的哆嗦了一下,那身穿明黄色大氅的人影便消失不见。
李争鸣眼睛眯着,两根手指一拈又是一根重箭入手,却再也找不到那明黄色的身影。
无奈,十二力步弓再次拉开,稍一瞄准又是一箭掠出,将一个抱着马脖子逃跑的虏将射落于马下。
第七百一十六章 蝼蚁
第七百一十六章 蝼蚁
四百二十余明军甲兵暴起,尾随败兵,牲口阵一举突破了正黄旗正面防御,竟撼动了人数超过万人的正黄旗护军营,熊熊大火照耀下一片雪亮的刀光闪烁,前线乱兵一触既溃,护军营护着皇太极且战且退,渐渐不敌,大队人马团团簇拥着皇太极往北撤,竟仍下御营中妃姘老弱,头也不回的脱离了战场。
李争鸣亲自上阵以五十余名军官为先导,甲兵如一颗石子仍在水面上,竟震动全局,崩溃如波纹一般在建虏连营中蔓延。皇太极的护军营一撤,建虏成建制的抵抗便彻底瓦解,十里连营瞬间全线崩溃,败兵,乱兵仍下了全部辎重朝四面八方逃窜,明军建制也早被打散了,一队队的朝四面八方猛追猛杀。
以队,哨为基本作战单位的明军,尽显训练有素的精兵气质,一队人就敢追着一个佐领打,一哨兵就敢追着皇太极的护军营打,大股建虏败兵被追的急了,抛下兵器,甲胄,伤兵四散而逃,不辨东西南北一头钻进了深山老林,许多人就此渺无音信,生死不知,直至数十年后进山围猎的明人,仍时常发现大量来历不明的尸骨。
大批跑散的旗人没有生火工具,不辨方向,在方圆百万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中,委实是难以生存下去。
天亮时,建虏大军的十里连营土崩瓦解。
李争鸣率四百甲兵如重型坦克般,在建虏大营中横冲直撞,碾碎一股股旗人抵抗的希望,战至天亮时终于筋疲力尽。大火渐渐熄灭,几乎烧成白地的皇太极御营中,四百二十余名筋疲力尽的明军甲兵,伤亡竟不过百余名,余部相视无语,人人都杀到险些脱力,连刀刃都杀的翻卷了。
数百明军相视无语,接着爆出一阵嚎叫欢呼声,虽人人带伤几乎脱力,竟打赢了。李争鸣扑通跪地,发出似哭非笑的狂野嚎叫声,口渴极了,便抓起一把积雪咽了下去,一身是伤的部众纷纷取出水袋,肉干大口咀嚼着,放肆笑着补充体力。
李争鸣双膝跪地朝大明所在的南方,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起身时一声放肆长笑,吆喝着收拢兵力,派出亲兵四处联络打散的部队,一队队明军全身浴血,从林子里,十里连营里跑出来,清剿战场,收容俘虏。
一个时辰后旭日东升时,李争鸣身边聚拢起三千部众,几乎是人人带伤。
至日上三竿时大火彻底熄灭,明军久战已成疲兵,大量伤兵急需救治,李争鸣便大咧咧占据了皇太极的御营,以大车,粮袋,沙包为掩体建立了防线,全军转入休整,想来北逃的建虏更惨,三三两两散布在林海雪原里,极难熬的过三五个晚上。明军也不急着追,只派了少量精兵前出侦察,一路尾随,在积雪覆盖的山林里,想完全隐藏形迹是不可能的。
营中,百余精兵携带火石,箭矢整装待发。
李争鸣在队伍前鼓励劝勉一番,再三嘱咐:“一触即回,不得浪战,一路上留好记号,给老子盯紧了正黄旗!”
百余精兵轰然应诺,在三十余名山民带领下,往北搜索。
派人咬住了皇太极的护兵营,李争鸣才卸了甲,找来医官处置身上几处伤口,以雪水,烈酒清洗后缝合包扎。十里连营中,一队队明军颇为不耐,呵骂,踢打着一群群旗人男女,聚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稍有不从便手起刀落。明军人少俘虏又太多,明军又没什么耐性,不免有些激烈手段震慑大量旗人俘虏。
在如虎似狼的明军弹压下,为防止有人逃脱,大批旗人男女被命令脱掉御寒衣物。一件件棉袍,大衣裳被收缴,在一排排明军虎视耽耽注视下,不时有不堪受辱的旗兵暴起反抗,然后被利箭射死,战刀劈死,敢于反抗的越来越少了。
“杀虏不降!”
“你等如此残暴不仁,必遭天遣,不得善终!”
一队明军环绕下,一个不肯脱掉棉袍的汉官颈着脖子,铁骨峥峥,对着明军刀斧加身还能侃侃而谈。周围明军暴出一阵哄笑声,看着那唾沫横飞的汉官,便如同看到了一个傻子,还是个出口成章的大傻子。
一个明军哨官提着刀走过去,轻笑道:“你如此铁骨诤诤,为何投靠了东虏,这倒是奇了。”
那汉官仍梗着脖子,自辨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在下是心向大明的。”
那哨官便有些同情道:“既如此,你过来罢,我替你向将爷求个情。”
那汉官一面狂喜踉跄奔出,奔至面前便只见刀光一闪,一把战刀自嘴中刺进,后脑刺出,那出口成章的汉官便如同一条死鱼,胡噜胡噜的喘着气。那突然翻脸的哨官双手握刀,慢慢拔出,一条死鱼便翻着白眼扑通栽倒。
嗖嗖嗖!
一片箭矢射了过去,将几十个不安分的旗人男女射翻,尸体栽倒大营中鸦雀无声。
那哨官将战刀在靴子上擦了擦血,走近了一口唾沫吐过去,翻出腰牌看了一眼,鄙夷道:“心向大明,身不由己,都做到正白旗参领了,好大的官!”
左右明军发出一阵轻笑声,超过万名旗人男女在明军残暴镇压下,哆嗦着脱掉了御寒衣物,女子抱在一起低声哭泣,男子纷纷低头不敢挑战明军的凶暴,眼神不善的,敢抬头的方才已死了好些。
李争鸣穿好棉袍,起身时晃了晃粗壮的胳膊,对部属的残暴视如不见,看着大营中越聚越多的俘虏,轻哼了一声便一撩袍子,随意挑了座帐篷钻了进去。入帐,命亲兵将熄灭的火盆生了起来,便一头倒在凌乱被褥上,呼呼大睡。外面,不时响起粗暴的呵斥声,女子的哭泣,男子的低吼声,李争鸣呼噜却打的震天响。
睡醒时天色已昏暗下来,估摸着是傍晚十分,这原始森林里天黑的极早,傍晚时便能见度极差。掀开厚厚的挡风帘子走到帐外,营地中已彻底安静下来,大批部属生了火,轮番钻进厚实的帐篷里休息,这支训练有素的久战疲兵正在迅速恢复元气。
第七百一十七章 野性
第七百一十七章 野性
寻至一处篝火旁,李争鸣盘膝坐下,心情畅快嘿然一声轻笑。
几个围着火堆取暖的部下,纷纷施礼,轻笑声中一个哨官起身,双手递过来一块牛肉,一张白面饼子。
李争鸣咬着牛肉,饼子赞道:“饼子不错,香!”
那哨官嘿然笑道:“洒了酥油的,自是香的,狗鞑子倒是懂得享受。”
李争鸣笑着道:“酥油饼么,这是咱关外人的手艺,赌一赌,做这饼子的必是抚顺人氏,抚顺城的酥油饼才有这个味儿。”
那哨官轻笑道:“明知必输的,不赌!”
周围士卒的哄笑声中,听着两位上官闲话家常里短,倒似身处开原城中的繁华酒楼,说说笑笑起来了。李争鸣环顾左右,在大营角落里看到黑压压一片旗人男女,蜷缩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不以为意的瞟了两眼。
身侧哨官会意低声道:“将主将心安在肚子里,出不了差错。”
李争鸣不以为意看着阴沉沉的天色,喃喃道:“又要下雪了么,这雪呀,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话音方落,不远处传来嘈杂脚步声,围着烤火的明军纷纷抓着兵刃站了起来。
不远处,一大群围着兽皮的山民乱哄哄的走近,大声嚷着,人人东倒西歪脚步踉跄,竟是往俘虏营那边走过去,象是要去寻欢做乐的,却被明军卫兵以弓矢,刀斧长枪拦在外面,闹腾起来。
李争鸣不悦道:“哪个给的酒,混帐!”
身边哨官羞愧道:“自个儿在帐篷里找着的,这些野人鼻子倒灵,标下领罪。”
李争鸣随意摆手道:“罢了,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放过去。”
哨官躬身一礼起身吆喝了一声,看守俘虏的明军纷纷收起刀枪,箭矢,将大群山民放进了俘虏营。不多时,俘虏营中响起女子凄厉的尖叫声,打骂呵斥声,山民野兽一般的咆哮低吼声,看守俘虏的明军得了将令只是视而不见。
李争鸣盘膝坐在火堆旁,眼皮耷拉着,哼着小曲儿:“义胆忠肝,挺一戈风雪来往兵间,功成际一旦命陨奸权!”
“好!”
“痛快!”
营中士卒很给面子的轰然叫好,军心提振,气氛变的热烈起来。
不远处,一个士官便接着唱道:“堪叹未复江山便做昔日砍头严颜,尚留传满门一剑血迹斑斑!”
又是一阵轰然叫好声,这精忠记在大明流传甚广,便是人人会唱的。
粗犷的曲声,轰然叫好声很快压过女子凄厉的尖叫声,只是尖叫声最后便成哭嚎声,十分刺耳。
李争鸣兴致被打断,不满道:“去几个管着些,这些蛮子喝醉了酒,更不象个人了,真是凶蛮!”
左近一个队官起身一挥手,带着一队明军气冲冲的跑进俘虏营。
李争鸣兴致被打断了,有些扫兴不免又笑骂道:“这些蛮子,迟些得送进新兵营,好生收拾一番,也太野性了!”
左右部属,将官纷纷应是:“这些凶蛮山民,将野性去除了都是好兵。”
夜深,十里连营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女子不时发出哭嚎尖叫声,格外刺耳。
五十里外,北边。
漆黑一片的山林中,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惊走几头夜出觅食的小兽,落满积雪的树木纷纷动了起来,大批兵马从密林中蜂拥而出,脚下一软纷纷从坡上失足,翻滚着落进了一个大雪窝子里,好在地上铺满厚厚的积雪,才没有摔个筋断骨折。
“扎营!”
“传范文程!”
“医者,叫医者来!”
林中,翻了白眼的皇太极大口喘息,将簇拥在周围的正黄旗将领,豪格等人吓的失魂落魄,七手八脚将老主子从马背上扶下来,皇太极背心赫然插着一支破甲重箭,正插在肋下半寸处要命的地方。
兵慌马乱,皇太极扑腾的翻身坐起,咬牙下了一道道军令。
大批正黄旗护兵纷纷奔出密林,踩着厚厚的积雪滑进下面背风处,以少量战马围成一圈作为临时营地。几堆篝火生了起来,嗤拉,战战兢兢的医者将老主子大氅撕开,解开棉袍,露出里面一件精良的内甲。
医者,豪格,一干正黄旗护军纷纷松了口气,精良内甲护身老主子伤的不重。
那支破甲重箭入肉不深,只约入肉一寸,幸亏了这件救命的内甲,还是从明军手中缴获的,恰巧救了皇太极一命。豪格松了一口气,脚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左右护兵慌忙将他架到火堆旁烤一烤,老主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豪格这位小主子可就是大金之主了,不得不防备一二。
皇太极翻着白眼趴在雪地上,咬牙低吼:“挖出来!”
那汉官医者咬了咬牙,取出烈酒仰脖子吞了一口,噗,一口烈酒喷在伤口上,让皇太极佝偻的身子痛苦的哆嗦了几下。明军制式的破甲重箭还是带倒刺的,十分歹毒,中箭处只能将整块肉剜下来,不能拔,一拔就是鲜血激射横死当场。
“主子,忍着些!”
那医官战战兢兢的将心一横,哆嗦着道。
皇太极咬紧了后槽牙,闷闷的哼了一声,锋利的牛角尖刀入肉轻轻转了一圈,一大块血肉连着箭头便剜了下来,黑血涌泉一般喷了出来,医官慌忙取出金创药倒上去,一通折腾将皇太极痛的手脚抽搐,两腿被点了穴道一般剧烈抽搐了一阵,吐着白沫,翻着白眼竟不堪忍受,硬生生疼昏了。
豪格腾的一下跳了起来,拔刀去砍那汉官,被一个佐领眼急手快拽住了,几个护兵一拥而上抱住小主子,互相使眼色,大家伙受伤的极多,可不能让小主子失手杀了医官,那要白死多少人。
旗人在辽东住了十年,部落中的巫医早就没人信服,还是汉人的医官靠谱些。
一阵忙乱,众护兵将有限的战马围成一圈,牢牢护住老主子,棉袍,锦被纷纷盖了上去,又有人想起来老主子急召范文程,慌忙派人去后队寻找,却哪里还找的到。旗人这一仗败的太惨了,数万人跑散了到处都是,可不只跑丢一个范文程,连老主子的福晋,几位格格,年纪尚幼的小主子统统都仍给明军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轮回
第七百一十八章 轮回
一日夜后,皇太极悠悠转醒,一条老命已去了半条,精神萎靡,硬撑着命豪格统带,收拢残兵,三日夜后聚拢了大部兵马,一点检皇太极险些又昏死过去。自沈阳城出发时二十余万部众,如今已不足五万,其中还有大量伤兵,辎重,妇孺通通丢给了明军,不足五万的残部士气极为低落,一日三惊。
此时皇太极熬不住了,伤势加重还发起了高烧,人事不醒。
豪格掌管了五万残部,少年人不免有些热血上头,几次欲返身与明军搏命,各旗掌握兵马的章京,佐领却畏缩不前,在林中刚一遭遇少量明军便一哄而散,败了下来。豪格无奈只得率后金残部冒着风雪动身北上,试图拜托明军纠缠,却总也不能如愿。
连日大雪后,天色放晴。
十里连营中喧嚣起来,恢复元气的明军集结起来,寻着前面尖兵留下的记号,大举追击,不依不绕死咬着建州残部。营中,轻伤未愈的六七百兵留下来看管俘虏,照料重伤病员,李争鸣仍是不太安心,又留给了五百山民在连营中,负责看管总数高达一万七八千人的建州俘虏。
临行时,李争鸣将一个轻伤的营官叫到面前,再三嘱咐要谨慎小心,多达一万七八千的建州俘虏,其中大半是青壮,明军人少便要做的狠一些,扒掉御寒衣物先冻个半死,每日晚间只给一餐再饿个半死,估摸着便出不了乱子。
营地一角黑压压的,人头攒动,一队队明军手按战刀,高处望楼上布置了弓手,来回巡逻警戒。
李争鸣看着麾下爱将一瘸一拐的腿,关切道:“伤如何了,还麻么。”
那营官轻拍一条伤腿,嘿然笑道:“不妨事,疼着呢。”
李争鸣心中稍安,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伤腿恢复了知觉那便不妨事,将养些时日便又是一条好汉,最怕伤处硬梆梆的没有痛感,估摸着便要凶险了,征战多年出生入死的,这都是屡次受伤积累的经验,两人正轻声说话时,俘虏营那头又闹腾了起来。放眼望去,一伙负责看管俘虏的山民,将几个建州人从营地里拖出来,正在拳打脚踢的施暴。
李争鸣一时无语,无奈道:“又怎的了。”
身侧营官咧嘴道:“这谁知道呢,这伙蛮夷性子古怪,不可以常理视之,兴许是心气不顺。”
那伙山民拳脚交加,围着几个建州男丁痛殴一阵,将人打的大口吐血,浑身抽搐眼见是活不成了。
营官低声问道:“将爷,拦着么。”
李争鸣将视线转开,咧嘴道:“不必拦,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些蛮子也是可怜人,被建州人杀的多了,胸中不免有些怨气,你不必管。”
那营官恭敬一礼,恭维道:“以兴安岭山民弹压这些建州人,将爷精明。”
李争鸣嘿然笑道:“你不必恭维我,将这十里连营看管好了,援军一到,还可以省些扎营的力气。”
“标下领命!”
千叮万嘱,连营中明军残部两千余众,在数百山民带领下缓缓出营,踩着厚厚的积雪,沿着尖兵留下的记号往北追,大有上天入地,也要将建虏残部咬死的架势,苦了不到五万的建州残部,被这伙明军咬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这便是马城的建军理念,养精兵,积攒百战锐卒成就铁血军心,如此才能成就一支无敌雄师的底蕴。开原镇军,便是一场场血战中打出来的,军中百战余生的老卒十分骁勇,单兵素质极为出众,这样的老卒军中遍地都是,生生盖过台湾镇军一头。这一战若是换作台湾镇军来打,多半早就被拖垮了。
台湾镇军走的是另一条路子,批量培养的近代火器部队流水线。两种截然不同的建军理念,都获得了空前成功,让马城麾下既拥有一支无敌铁骑,百战雄师,又有大批近代化流水线培养出来的火器兵,形成高低搭配日渐完善的二十万大军。
正午,在林中一步高一步低,搜索前进的明军停下来休整。
一些山民熟练的用钝兵器凿开冰封的小河,取水,生火,大批明军则颇为不耐,就地捧里一把积雪就往嘴里塞。李争鸣一屁股坐在一根树杈上,抓了把雪,却一眼便看到手边的积雪中,一张惨白的死人脸。
“晦气!”
李争鸣将手中雪球砸了过去,坐远一些,嘴里咒骂着真晦气。
前后左右一片密林中,伏尸处处,建州人的尸体都被冻僵了,埋在雪里,一个不留神便会绊倒。不远处那张死人脸胡子拉茬,旁边还凋落了一只八瓣帽盔,看服色应是正黄旗护军营的健卒。
李争鸣嘴里啧啧惊叹:“巴牙喇呀!”
两个山民兴冲冲跑过去,将积雪扒开露出一具穿明黄甲的尸体。
左右亲兵皆兴奋道:“还真是巴牙喇,生生冻饿死了么。”
两个山民似十分亢奋,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土语,在那巴牙喇兵尸体上东摸西摸,掀开明黄色棉甲便露出腿上的箭伤。
“受了箭伤的。”
“入肉不深应是中了流矢,此人还真是走了霉运。”
明军士卒说说笑笑议论着这倒霉的巴牙喇兵,前面千步外雪窝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影,手脚并用疯狂的往林子里逃,正在前线搜索警戒的明军一声呼哨,十余明军挽弓搭箭追了上去,边追边射,如同猎野兔一般将那逃人,往一处悬崖边赶。
嗖嗖嗖!
明军纷纷停下来拉弓射箭,那拼命逃跑的身影东一头,西一头被箭失赶的走头无路,只得疯狂的奔向悬崖。十余明军皆是百战精兵,追逃自是极为熟练,时不时拉弓射上一箭,将那逃人逼上绝路。
李争鸣举起千里镜,看到那逃人穿着棉袍,身后竟似背着个童子,心中惊奇便长身而起,走过去看个究竟。
正午时,被冰雪森林覆盖的兴安岭丘陵。
李争鸣不紧不慢走过来,惊奇的看着悬崖边上,一个四十许人的干瘦建虏,正在大口喘息,因腿上挨了一箭还在滴血,背靠悬崖,身上还背着个七八岁的童子,那童子也是秃脑门拖着条小辫子,趴伏在那人背上十分惊恐。
第七百一十九章 马场
第七百一十九章 马场
那一大一小两个建虏背靠悬崖,无路可逃,被十余明军用强弓指着,神情凄惨狼狈,有些悲壮。李争鸣不紧不慢走过去,身边部属不怀好意的盯着那一大一小,大队明军围拢过来,那中年人脸上露出不甘,绝望神色。
“将军开恩!”
那中年人一张嘴,说的竟是一口流利汉话。
李争鸣有些意外,奇道:“汉官么,怎的背着个建州崽子?”
那中年人后腿中箭处仍在滴血,却咬牙扒开棉袍,露出内里华贵的衣衫,还有一件明黄色马甲。
周围明军错愕纷纷议论起来,黄马甲么,这还是个建虏大官。
那中年人一咬牙,哆嗦着道:“在下范文程,将军请了!”
周围明军顿时一片哗然,连远处正在休息的明军也纷纷跑过来看热闹,这还真是个建虏大官呀,范文程大名鼎鼎,自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建虏汉官之首,皇太极言听计从的大人物,虽无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实,天底下头一号的狗头军师。
连李争鸣也愣住了,答道:“本将姓李,开原镇军左营总制官。”
一片哗然中,范文程反镇静了些,轻声应道:“原是李帅当年,久仰,求李帅开恩,绕过在下两人性命。”
李争鸣看他有些胆色,便无奈道:“这可难了,范先生,以你的罪名当是必死的,还得受尽千刀万剐而死,本将如何能饶过你?”
范文程嘴角抽搐也明知必死,又咬牙道:“在下罪孽深重,不敢求活,但请李帅饶过这垂髫童子,他还是个童子。”
见李争鸣不答话,范文程有些发急,央求道:“这一位是建州之主,大金汗王第四子叶布舒,身娇肉贵。”
‘杀俘不祥,依皇明祖制俘敌国王子,功莫大焉,请李帅三思。”
李争鸣咧了咧嘴,奚落道:“你倒忠心,这是想替你家主子保全血脉么,果然是个好奴才。”
范文程只是苦苦央求:“李帅三思,李帅开恩,这可是敌国王子,身份显赫,生俘比死的功劳大。”
李争鸣咧嘴露出两排森森白牙,嘿然笑道:“是么,皇明有这么条军规么,我怎的不知,有么。”
身侧大批明军纷纷嘻笑道:“不知。”
“没听说,不知。”
李争鸣便无奈摊手道:“这便让本将犯难了,我倒有个主意,范文程,你对你家主子如此忠心,不如你学陆秀夫吧,跳下去,如此也成就了一段美名。”
明军纷纷起哄道:“跳,跳呀!”
“跳吧,啧啧,忠烈呀!”
大批明军怪叫起哄声中,范文程涨的脸通红,被明军激的心潮澎湃,一咬牙一闭眼,转身往悬崖边走了几步,做势欲跳却又腿一软,缩回来了。明军顿时发出一阵放肆哄笑声,还以为是个好汉子,原也是个谈生怕死的耸货,不就是一死么,何至于弄的如此屈辱,任人凌辱的滋味不好受呀。
李争鸣看着瘫坐在地,两股战栗险些尿出来的范文程,不屑道:“陆秀夫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呐。”
那四王子叶布舒被摔落地上,趁势挣扎脱身,打了个滚翻身立了起来。
“明狗,杀光你们!”
一个七岁童子咬着牙,捏着小拳头狠狠的咒骂,让大批明军脸上笑意渐渐收敛,鸦雀无声。
李争鸣脸上笑意不见,森然一笑露出白牙,阴森道:“他做陆秀夫,你便做个卫王吧,手脚干净些!”
一甩大氅便扬长而去,身后,传来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几声短促的惨叫声,林海雪原中便重新变的静谧。
崇贞八年,二月二,龙抬头。
开原城热闹了一个正月,至二月间仍繁华似锦,人声鼎沸。
二月初二这一日天气晴朗,开原城净了街,马城亲率参谋司属员三十余名,铁骑一万北巡前线勒拿河大营。亲兵营护卫着马城沿街而行,开原百姓,行商沿街行礼,问安,还有摆香案磕头的,热闹非凡。亲兵营护卫着马城,参谋司官员出了开原北关,便与铁骑会合大举北上,犒赏前线奋战中的三军将士。
铁骑先往建州腹地绕了一圈,巡视正在兴建中的几处马场。
东北地广人稀,水草丰茂极适合养马,马城亲自定下的章程,以纯血阿拉伯战马,优质藏马改良辽东马,蒙古马,尽快建立几个大型战马繁育基地,早日解决桎梏辽东铁骑发展的命门,优质战马质量,数量都十分不足的致命劣势,已困扰开原铁骑多年,始终无法建成一支大规模骑兵集团。
辽东泛滥的蒙古马,少量辽东马,凑合些也能上阵。
然而马城要的是优质战马,大量体形健美,耐力,爆发力兼具的优质战马,用来装备新一代的辽东铁骑。总不能骁勇的辽东子弟,骑着又矮又瘦的蒙古马,去迎击装备顿河马的哥萨克骑兵,去和装备阿拉伯马的西洋人争锋。改良马种是当务之急,早在年前,兵备司便在建州腹地圈了几块地,调集了大量人力,物资建立马场。
严寒天气下,铁骑滚滚向北进入建州腹地,如今唤作江南行省。
这个江南可不是指关内的江南,而是指松花江以南,广袤的土地上建立的一个新行省,只等着朝廷下旨开府建衙,江南,江北两大行省一众官员,便可走马上任,一次便新开拓了两大行省,开疆裂土之功,让马城这个未来的辽东郡王声望达到颠峰,也更名副其实了。
日月军旗高举,被西北风吹的猎猎作响,身穿大红军服的铁骑滚滚而至。
沿途,正大举北上迁移的百姓,军兵,远远看到一团红云铺天盖地而来,欢呼声雷动,好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便翻身上马,呼朋引伴,尾随着大军左右兴奋的上蹿下跳,轰隆的马蹄声让大地颤抖,在建州腹地肆无忌惮的狂飙突进。
江南行省,官办马场。
大队骑兵在马背上颠簸起伏,进了马场,侦骑放出二十里警戒。
马城翻身下马,面前早已跪了一地人,香案也早摆好了,一片火热气氛中马场内外,尽是一队队骁勇铁骑。
第七百二十章 雷霆
第七百二十章 雷霆
在大明养马不易,开原铁骑配备的优质藏马,折合成后世的货币价值超过十万块,一匹种马价值便要超过百万,战马可比人金贵多了。光有人力,资源,种马还不行,还要有适合养马的大型马场,何其艰难。
大明的马政弊端极大,朝廷无力饲养成千上万匹战马,便改官牧为民牧,将战马交给民间饲养,百姓将官马养死了可是要赔偿的,赔不起是要杀头的。后来百姓也养不起了,大明的马政便渐渐荒废,变成一马难求了。
辽东早已废除这条弊政,改以官办大型马场,重金求马。
建州腹地,农安。
马城登到高处俯瞰,这地方南边是一片平原,西边,北边则河流沼泽密布,水草丰美,是个养马的好地方。东北之地这类绝佳的天然马场极多,要大量繁育战马,水草丰美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东北恰好满足这个条件。
心中畅快,便扬起马鞭指点江山道:“不出五年,辽东可得战马十万!”
左右,一干将领纷纷附和赔笑,心说如您这般一声令下,投入海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莫说十万战马,便是百万匹也唾手可得,自然,这话是没人蠢到会说出来的。一片轻笑声中,气氛融洽。
将马鞭仍给亲兵,马城便正色道:“此地马政官何在!”
“在,在,小人在!”
下面人挤人,人挨人的队伍末端,一个身材瘦小佝偻的老者,穿九品绿袍的上蹿下跳,急的老脸都涨红了却又挤不进来。
马城油然笑道:“请上来。”
人群中无数双灼热的眼睛看了过去,将那佝偻老者吓的险些晕过去,人群让出一条窄道,看着一个老掉牙的九品养马官,亦步亦趋,硬生生走到众人前头去了。上面站的那位是谁,金口玉言,一言以决生死的辽东王,这老官儿要发达了。
至近前,九品老官儿一撩官服,端端正正行了叩礼:“农安马政官孙三渺,叩见大帅!”
马城不以为意一伸手,亲兵呈上来一件蓝色官服,印信,公文,让下面人群窃窃私语,蓝色官服从武七品到文五品,同一服色,官袍是卷着的看不真切,也不知这老官儿要授个几品官,是文职还是武职。那老官只是鹌鹑一般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直至马城挽着他一边胳膊架起来。
蓝色官袍一抖,展开,一片哗然,嗡的议论声响成一片,那篮色官袍正面绣着金炼雀,口衔珠结,官帽旁摆着小珠翠花四朵,首饰上绣着翠松三株,这一跪一起竟是从九品养马官儿,摇身一变成六品文职大员了,这上哪说理去。六品大员,那岂不是比知府大员只矮了一头么。
上首,一位提督府属员展开公文,朗声念道:“查,孙三渺该员公忠体国,精于马政,素养出众,擢农安马场正六品主事,即日上任。”
孙三藐晕晕呼呼接过官服,官帽,公文印信仍两眼发直,怎也料不到他一个养马的小官,竟一步登天成了六品大员,有些晕有些醉。下首人头攒动议论起来,虽说这位大帅不太管民政的事儿,可着任命状所言学问太深了,公忠体国倒容易理解,精于马政,素质出众这八个字,其中学问便深了。
马城站在上首,笑着道:“散了吧。”
嗡的一声,赶来迎接的商贾,官员,百姓便在亲兵营指点下,缓缓散去,议论起来今日这件奇事,其中深意。
“依在下看,素质出众这四个字,妙哉!”
“说的是,这四书五经么,不顶用了。”
“正是,经济之学,致用之道要大兴了。”
议论声中,马城扶着孙三渺一只胳膊劝勉几句,下了高台,在亲兵官员簇拥下进了行辕,脸色便转冷了。
行辕中,早有一干人等待多时。
亲兵环绕下,马城爱妾常茗香双膝跪地,早哭了个稀哩哗啦,见到马城更是委屈的香肩耸动,啜泣起来。她身侧空地上跪着十余个五花大绑,披头散发的犯人,再旁边是俏丽一旁,不敢吭声的于凤君。此事,涉及到一件大案,大同常氏常茗香的胞弟常金良,纵仆行凶,以火器毙伤农人七名,罪大恶极。
行辕中愁云惨淡,马城看着十余个凶徒无名火起,大步走过去狠狠一脚,将那常金良踹翻在地。
眼睛一瞪,一声暴喝:“说,你借了谁的势!”
一声暴喝,顿时将常金良吓的屁滚尿流,鹌鹑一般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马城身经百战,尸山血里杀出来的气势,一旦发作,一个纨绔子弟如何招架的住,早吓傻了。常茗香也吓的唇齿发白,不敢再哭,马城心中火气升腾,这一对姐弟也是堂堂开平王常遇春的后人,竟如此不堪。
噤若寒蝉,于凤君终委屈的双膝跪地,颤声道:“妾身治家无方,当同罪。”
马城又狠狠一脚踹上去,将那常金良踹的蜷缩成了虾米,方冷声道:“交三法司官办,省的旁人说马某私设公堂!”
呼啦,如虎似狼的亲兵将一干凶徒拖走,法办。
马城不理跪在地上的娇妻爱妾,冷着脸进了官厅,门一关上,一干下人丫鬟慌忙将夫人,如夫人扶起来,大冷的天跪在地上,这可真是遭罪了。
官厅中,三法司主官黄道周也不敢怠慢,慌忙一礼到地。
马城脸色仍是阴着,森然道:“如何处置,怎么个章程。”
寒意袭来,黄道周也打个寒噤,慌忙道:“此案铁证如山,邻人团裁定,本官判的是十二人皆斩,苦主那头赔银圆二百。”
马城嘴角一抽,森然道:“判的不好,此十二名凶徒立斩,传首各府,七家苦主,各赔偿银圆两千,就这么办!”
黄道周心中发苦有诸多言语,都只能憋回肚子里去,此时方见识到当世白起之威,发起怒来有大恐怖。
咬了咬牙,黄道周终是硬头头皮道:“大帅,赔的多了。”
马城此时倒平静了,闷声道:“乱世用重典,送客。”
黄道周只得一礼到地,大气也不敢出气的离开官厅,从外面轻轻将门掩上,堂堂一个二甲进士出身的辽东大员,竟吓的两股战栗,汗流浃背,慌忙朝着俏立门外的于凤君拱了拱手,一声不吭的上马走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北巡
第七百二十一章 北巡
黄道周骑在马上,离开大帅行辕,便渐渐琢磨着点意思了,杀人赔命这是天经地义,赔银两千这便太重了,一个农户的性命哪值的上两千银圆,一个农户一辈子也未必赚的到。乱世用重典么,他是二甲进士出身,便渐渐琢磨透了,这位大帅下手够狠,本案赔偿加起来高达一万四千块银圆,便是大同常氏这等显贵也消受不起。
常氏家主吓的没敢露面,一万四千块银圆交出去,常氏要过一阵苦日子了。
其中深意,黄道周估摸着,三法司以后断案得惊醒着点,杀人偿命之外还得加重赔偿,似是不妥,又似是极有道理的善政。此案影响太大,有了这个先例也由不得他黄某人了,以后这辽东的人命可值钱了。
官厅中,马城皱眉道:“你且自行返家,闭门思过吧。”
门外常茗香身子一软,被丫鬟慌忙扶住,劝着走了,这位如夫人的前程便毁在胞弟手中,有些凄凉。门开,于凤君委屈的走进来,盈盈一福,马城心中一软便牵了她手,轻握一下,有些凉意的纤纤素手反握回来,夫妻对视竟一时无语。
傍晚时,大帅行辕中又热闹起来。
一队队干练精悍的骑手从四面八方赶至,在行辕外下了铳,交出护身短刀,手铳便就地扎营,一个个衣衫华贵,穿着绸缎织锦貂皮大衣裳的商贾,带着满面风霜之色进了行辕,在亲兵带领下住进驿站。大帅召集辽东商贾八方会盟,诸位大商人哪个敢不来,再远的路也得拼命赶来,路上也不知跑死了几匹马。
大批富商新贵赶至农安行辕,纷纷吃了闭门羹,方知大帅是真的怒了。
连常,周两家都被关在门外,这事情便有些棘手了,知情的纷纷大骂大同常氏,连累大家伙吃挂落。
两日后,八方会盟。
行辕官厅中照例开了流水席,却没几个人赶动筷子,都正襟危坐眼皮耷拉着,盯着脚尖猛看,似是要从脚尖上看出一朵花来。
“大帅到!”
外面卫兵一声嘶吼,哗啦,士卒纷纷行锤胸礼,厅中数百商贾便如同被踩了一脚的野猫,纷纷起身。马城不紧不慢走进官厅,厅中便跪了一地,肃杀之气竟扑面而来,数百行商人人手心捏着汗,噤若寒蝉。
良久,上首才传来一个平和的声音:“士人都说,马某待商贾太厚,可是如此?”
下首哪个敢答,便只有周云荫轻声应道:“大帅言重,我等惭愧。”
马城也不理他,只自说自话:“马某能给的,也能收回来,你等好自为之。”
起身一抖大氅便扬长而去,留下一干瑟瑟发抖的商人显贵,大帅只落下两句狠话便扬长而去,却无人敢不将这两句话放在心里。
厅门关上,数百富商仍是鸦雀无声。
良久,周云荫才阴沉道:“大家伙议一议吧,拿个章程出来,倘若下一回再生出这类丑事,可莫怪老天无眼。”
数百富商,新贵都打个寒噤,吓的腿软脚软的有之。
大同常氏一案,马城一怒,催生了辽东总商会的诞生,新生的辽东总商会制定了多条规矩,宗旨便是自查不法,并制定了一系列行业准则,要求商会成员遵守法纪,不得动用私刑,不得私设公堂,不得滥用武力但有欺凌良民百姓,行事不法的便唾弃之,商会成员共讨之,渐渐便形成了一套完善制度。
随着渔会,粮会各种民间行会的兴起,辽东总商会的诞生,辽东各地渐渐变的井然有序,命案赔偿,惩治不法的新法规,便渐渐代替了儒教主张的人治理念。法家复兴,渐渐开始在府学中兴盛起来,在辽东之地发声。
五日后,过万铁骑护卫着马城北上,犒赏三军。
前线,勒拿河大营。
海量的战备物资源源不断的运来,战争状态下的辽东运转效率极高,商户,百姓,辎重兵,源源不断的将各种军需运至前线,准备着数月之后大军进山,尽取内外兴安岭广袤的土地,围歼建虏最后的精华于原始森林中。
京师,正阳门。
锦衣卫,京营兵马大举出动,净街,警戒,护卫着崇贞皇帝的御辇出了正阳门,后面是太后娘娘的凤辇。辇中,正襟危坐的崇贞皇帝,只枯坐了片刻便按捺不住了,悄悄将帘子掀开一条缝,往外面看。
锦衣卫净了街,街上见不到半个百姓,让这位皇上心中失落。
再瞅一瞅似曾相识的正阳门,心中直犯嘀咕,朕连近在咫尺的正阳门也只见过几回,太没道理,皇帝便该一辈子困居紫禁城么,好没道理。突然很仰慕敢亲征的武宗皇帝,竟体会到当年武宗皇帝的畅快处,回头看看紫禁城,便越发觉得象个大囚笼。
“清流,东林!”
崇贞记起武宗后的清流,读书人,对武宗皇帝百般诋毁,对英宗皇帝更是猛吐唾沫,心中便越发厌烦。再偷偷看前面,他的老师孙承宗竟没坐轿子,穿一身貂皮大氅骑在马上,缓缓而行,身手竟十分利落爽利。崇贞心中越发不是滋味,朕如今不过二十来岁,还不如一个垂垂老朽么。
数次想下令停轿,也学孙承宗一般骑着健壮战马,一路狂奔到辽东去,却终究还是忍住了,不成体统,皇家的面子还是最紧要的。
三万京营,八千锦衣卫护卫着皇上出了京师,一路向北直奔山海卫。
出了京师眼前豁然开朗,崇贞心中百爪挠心,终究是没忍住将厚厚的帘子打开了,挂上,竟没人来磕头劝谏,这让崇贞大大的松了口气。西风风吹进御辇,让皇上打个激灵却又精神一振,面前竟是豁然开朗,山川大地便尽在眼前。
过通州,出京畿,北方之地便有些凄凄惨惨,方圆数十里竟渺无人烟。
御辇中崇贞皇帝脸色渐渐变的愤怒,又变的木然,这才知道他被蒙骗了太久,困居宫中便是个聋子,瞎子,这京畿以北的大明土地上,民生凋敝,田地荒芜,数十里看不到人烟,十室九空。
自当年建虏入关掳掠了一场,这京畿以北就没缓过气来,一片荒芜。
第七百二十二章 妖蛾子
第七百二十二章 妖蛾子
天阴沉沉的,西风灌进御辇,冰冷刺骨。
崇贞皇帝脸色木然,低喝道:“曹化淳,这便是朕的锦绣江山?”
紧紧跟随御辇的大太监慌忙拍马赶至,看着脸色铁青的皇爷竟心中发虚,欺上瞒下,这是大明官场一向的传统。先帝在时重用厂卫,以中官太监分驻各省体察民情,监督税收,尚且能控制京畿直隶之地。然而崇贞初年东林复辟,彻底摧毁了厂卫体系,阉党禁绝,大批帮闲被遣散,皇帝便成了聋子瞎子。
这些事情人人心知肚明,却无人敢提,曹化淳当真冤枉的紧。
这大太监心中发苦,只得劝道:“风大伤身,皇爷息怒。”
赶车的锦衣卫回身将门帘盖上,却又被崇贞拉开,曹化淳也不敢再劝只得紧紧跟随,一阵西北风席卷而过,将穿着厚厚棉袍的崇贞吹了个透心凉。曹化淳慌忙命人取来一件貂皮大氅,不由分说套在皇爷身上,都这时候了就别死要面子了,管他是辽东还是辽西进贡的冬衣,赶紧穿上吧。
勒拿河,明军大营。
“病了?”
马城解下结了冰的战刀,狐疑道,皇上没走到山海卫就病倒了,如今停在永平府养病。
一旁,丁文朝两手一摊,无奈道:“这叫什么事儿呢,也忒娇贵了。”
另一边吴三桂低声道:“皇上么,自是身娇肉贵。”
马城一时无语,心说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连一点风霜都受不了,这是未老先衰了么,孙承宗一把老骨头顶着西北风往返于辽东,京城还活蹦乱跳的,这位皇上偏偏病倒了,这位皇上与大明关内的局势也差不了多少,死气沉沉的。转念再一想天天在深宫里蜗居,身子骨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同时代的欧洲皇帝在做什么,瑞典皇帝古斯塔夫正在亲征东欧呐。
崇贞这一病可是将马林,高贞一干老将吓坏了,成了形的老参,鹿茸不要钱的往永平府送。马城也心中发苦,这位皇上要真在北巡途中有个三长两短,他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这不是添乱么。
回身,叮嘱道:“吴三桂,你去永平支应着,通传消息。’
吴三桂恭敬一礼,应道:“遵令,末将当每日遣轻骑往开原报信,大帅将心安在肚子里,出不了岔子。”
马城挥手将人赶走了,看着吴三桂魁梧英挺的背影,心中赞叹,能留名青史的人物都不简单,这位吴参将生的高大英俊,端的一副好皮囊,性子又稳重办事又得力,让人一见便心中欢喜,也难怪他能名传千古。
打走了吴三桂,丁文朝低声道:“少爷,咱是不是防着点?”
马城稍一沉吟便应了:“去吧,盯紧了。”
丁文朝会意便低低的应了:“我亲自去,少年放宽心。”
这些年丁文朝从军中隐退,转而秘密经营军情司,麾下也聚拢了一帮得力的人手,暗中便盯紧了永平府的动静。
永平府,行辕。
宫女,御医在行辕中进进出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气氛却有些诡异。伴君北巡的百官,永平知府,闲杂人等都被挡在外面,耳议议论,皇上这是个什么章程呢,谁也不见,单单见了一位山海关总兵,吴襄,这便有些蹊跷了。
行辕中,有些闷热。
崇贞其实没什么大病,受了些风寒服了汤药,将炭火烧的旺旺的,蒙着被子发了一身汗便大好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体能差到哪里去呢。行辕中,崇贞皇帝拥被高卧,正在召见山海关总兵吴襄,副将何可纲,宁远总兵祖大寿一干辽镇大将,诸位辽镇军头热的一身汗,却唯唯诺诺不敢言语。
孙承宗端坐在一侧闭目养神,老神在在,房中鸦雀无声。
“众卿家军务繁杂,不必在这杵着了。”
上首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众将纷纷起身应诺:“皇上龙体要紧,我等不敢稍离片刻。”
崇贞皇帝眼皮一抬,满意的看着跟前人才济济,一众辽东大将个个虎背熊腰,对他这个皇上倒还敬重,心中欢喜便拥被坐起,命宫人太监搬进来几把椅子。
“众卿家,坐。”
苦了吴襄,祖大寿等人只得奈着性子落座,与这位皇爷话些家常理短,人人热的内里衣衫湿透,却又不敢打开窗户透透气。不多时,曹化淳从外面进来,手中捧着一卷圣旨,一件麒麟服,金鱼袋,一干御赐物品一应俱全。
辽镇众将看的眼皮直跳,皇上这是要做什么,恩赏么,赏的又是哪一个。
龙床上皇帝拥被而坐,温和道:“吴襄,接旨吧。”
吴襄吓了一跳慌忙从椅子上坐起来,撩官袍双膝一并,扑通跪下接旨。
曹化淳将圣旨慢慢展开,尖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天地保民之心誉成,承皇曾祖考之志,吴襄该员久镇边关,忠勇无双,擢辽东经略,提督军恳屯田粮草事,赐麒麟服,金鱼袋,尚方金剑,代天巡狩,钦此!”
吴襄呆了一呆才慌忙磕头,接圣旨,人还有些晕呼呼的,他在关宁军中算是外来户,转瞬间便升任辽东经略提督,一步登天了么。吴襄自然也不傻,抖个激灵便琢磨透了,他这个辽东经略提督是抬出来,和开原提督马林打对台的,皇上这是要收辽东人心呐。吴襄心中发苦又不能抗旨,只得硬着头皮接了。
帐中一干关宁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无语凝噎。
这位皇上也太不安分了,还没到辽东便搞风搞雨,想来也是皇上没见过大队开原镇军精锐,倘若见着了也未必会出这么个蠢主意。皇上不知开原兵的骁勇凶悍,提拔一个吴襄就能钳制马城么,这也太儿戏了。
见吴襄规规矩矩接了旨,崇贞皇帝便眼皮一合,昏昏欲睡。
房中众将官识趣行礼,纷纷告退,到了外面便急吼吼的上马溜了,只剩吴襄一人可怜巴巴的捧着圣旨,麒麟服呆立当场,嘴巴动了几下欲言又止。连祖大寿这亲家也视他如蛇蝎,避之惟恐不及,转眼间,吴襄便被众将仍在行辕中,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只有性子忠直的何可纲走过来拱了拱手,贺喜一番。
第七百二十三章 利益交换
第七百二十三章 利益交换
吴襄看着没心没肺的何可纲,心中发苦又大叫冤枉,老子招谁惹谁了呀,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喜从何来,报丧还差不多。
晚间,吴三桂领着护兵赶至永平府,闻讯险些一跟头栽下马。
和吴襄父子两人相见,良久无语,险些便要抱头痛哭一场,这叫什么事儿呢,流年不利呀。吴三桂比他爹吴襄见识要强的多,父子两人一合计,请大帅那头请罪吧,可怜吴三桂连口热饭也吃不上,便带着数百亲兵又翻身上马,带着圣旨,麒麟服,快马加鞭往勒拿河大营赶。
两日后,勒拿河明军大营。
马城看着跪在面前的吴三桂,地上摆着的一道圣旨,一件麒麟服,气的笑了。
这位皇上打的如意算盘,这是打算扶植关宁,锦州将领钳制开原镇军么,皇上这是又犯浑了。关宁锦州军那是些什么货色,当三线部队使还嫌累赘,战斗力还不如台湾镇军新成立的工兵营,就凭那些虾兵蟹将要钳制老子的开原大军么,荒唐。
马城心中哭笑不得,连生气也提不起念头,这实在太荒谬了。
然而细琢磨这位皇上也未必全是胡闹,关宁锦州旧军也有三五万人,守城有余,进取不足,关锦两城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此事关键还是在于祖大寿的态度,以祖大寿奸猾的性子,多半会做个墙头草,随风倒,一边傍着开原这棵大树乘凉,另一边在皇上面前讨好卖乖,两不得罪。
至于关宁锦州山海卫那些官僚,一群官场老油子,圆滑的很。
马城心中有好气又好笑,温言道:“起来吧。”
吴三桂哪敢起身,只是砰砰的磕头,心中砰砰乱跳七上八下的。
马城稍一琢磨便想出个法子,仍是温和道:“皇上既对你父子青睐有加,这个提督,你父子便好好做,不可辜负了皇上的信重。”
吴三桂只以为大帅是在说反话试探他,仍是吓的面无人色,不敢抬头。
马城心说罢了,老子有多少大事要做,哪有心思和这位皇上玩小孩子过家家的儿戏,他要防着开原大军一手,那便让他如愿好了。命人取来辽东地图,以辽河为分界线,划出一块军事缓冲区。辽河以北,以东归开原提督府管辖,以南归吴襄的辽东经略府管辖,井水不犯河水。
吴三桂看着地图蒙了半天,一咬牙又扑通跪下了:“末将愿在大帅军前听用,永不背叛,如违此誓管叫末将遭天打雷劈而死!”
马城扶着他胳膊拽起来,安抚道:“准了,愿留便留,由着你。”
吴三桂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心花怒放,慌忙恭维起来:“大帅胸襟气度,心胸格局,古往今来,末将闻所未闻也!”
马城笑着道:“去罢,好叫你父亲安心。”
吴三桂带着圣旨,麒麟服千恩万谢的走了,马城仍是忍不住摇头失笑,这位皇爷呀,能叫人说他什么好呢。如此一来倒是安生了,省的他再瞎折腾,有了关宁锦州这个缓冲区,皇上睡觉也能塌实些。这便是暗箱操作,利益交换,皇上许了个辽东王,马城便要作些退让叫皇上安心。
这些事情,升斗小民自是一无说知,史书上也是不会记载的。
利益交换,古往今来天朝上国最擅长这一套作风,马城自也不能免俗,左右他也看不上关宁锦州。马城既退让了一步,关宁军将领更加懂得做人,一面拍胸脯表忠心哄着皇上开心,一面派家中子弟往开原军中效力,左右逢源呐。
崇贞八年,三月初。
皇上龙体病愈,京营,锦衣卫大举北上进驻山海卫。
崇贞皇帝龙体安康,气色大好,竟步出御辇骑上一匹性子温驯的高头大马,在数万京营护卫下巡视山海卫。皇上兴致高涨,挥着马鞭子指点江山,一干关宁军将领战战兢兢,生怕这位皇上再出什么妖蛾子,再从马上跌下来便不妙了。
数万京营大军走走停停,磨磨蹭蹭终于到了山海卫。
开原提督马林,开原副将高贞,一干老将早已摆好香案,穿好官袍率领文武百官,正正经经的迎驾。
山呼万岁,百官环绕,百姓商贾云集山海卫,人头攒动十分壮观呐。
崇贞皇帝看着马林规规矩矩的迎驾,竟堆起笑意将马林扶起来,捉着手臂一同登上御辇,顿时万众欢腾,海面上停泊的十余艘战舰纷纷鸣炮,闷雷一般的炮声将皇上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脸上笑意不减,却似是发自真心的。
万民景仰,山呼万岁,君臣和睦,大明竟似乎回到万历朝的盛世,一团和气。
升斗小民,自然不知皇上和马氏父子私下做了利益交换,达成了交易,人人兴奋议论着大明要中兴了。圣驾进了山海卫,安顿下来,马林自然要替爱子开脱一番,言前线军情紧急云云。皇上自是不以为意,安抚劝勉一番两位马卿公忠体国,建虏北逃,如今虏患尚未平定,马卿辛苦了。
君臣和睦,山海卫军民便开始筹备盛大的封王典礼。
勒拿河,前线。
丁文朝自山海卫赶回来,绘声绘色描述着山海卫一团和气,各位老大人打躬作揖,寻亲访友的中兴画卷。马城倒听的津津有味,心中一声叹息都是演技派呀,这大明朝的老大人们,这要是搁在后世,个个都能拿奥斯卡小金人,演技了得,将皇上哄的团团转。
心中也放下一块大石,如此这般也好,正合马城的心意。
马城想的倒也简单,大明不能再内乱了,不要再自己人互相捅刀子了,民智渐开,兵学渐渐兴盛,儒教的垄断地位被打破了,大明版本的文艺复兴正在上演,虚君已成必然之事,马城对大位实在没什么兴趣,做独夫么也提不起精神。
马城可还想领着无敌舰队,亲征美洲新大陆,见识一下世界金银产地的大好风光。
这便是眼界心胸的不同,马城便也随波逐流,和一干辽东官场老大人们,哄着皇上开心几天吧,只盼望着皇上少出点妖蛾子吧。
第七百二十四章 宁前
第七百二十四章 宁前
三月间,崇贞皇帝在山海卫游山玩水,兴冲冲的信马游缰,马城则在勒拿河前线,建州腹地直至黑龙江流域转了一圈,一南一北来了个王不见王,也省的见了面尴尬,直至典礼前夕马城才率骑兵营,自几大马场不紧不慢的回转辽东,直奔山海卫。
三月中,宁远。
虽是阳春三月辽东仍十分寒冷,江河没有解冻的迹象,辽河仍是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大队骑兵轰隆着碾过辽河,冲进宁远。
宁远城,祖大寿以下十余祖氏子弟,早翘首以待,出迎二十里。
马城滚鞍下马拱手笑道:“复宇兄,可喜可贺。”
祖大寿哪敢托大,慌忙赔笑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大帅请原谅则个,祖氏与开原本为一体,不分彼此。”
“不分彼此,大帅海涵。”
一干祖氏子弟纷纷唱起高调,马城只一笑了之,吴襄提拔做了辽东经略提督,祖大寿水涨船高成了提督副将,兼关宁总兵,捞了个盆满钵满,里子有了面子也有了。这位祖大帅的心思是尽人皆知,宁远,锦州是他的地盘,他坐拥宁远锦州两城也算一方封疆大吏,在皇上和开原之间左右逢源,倒是颇有些意满自得。
宁远祖氏,对马城颇为恭谨,将自家宅子让出来作大帅行辕使用。
马城也不推脱便住了进去,关上门便立马翻脸了,祖氏要在皇上那头捞好处,这帐便该算一算了,亲兄弟明算帐嘛。
马城面上和气,言语间却十分霸道:“诸位要在江南,江北两省买地,置办产业可以,我管不着,诸位在开原台湾两府官办票号,公司的股本便退了吧。”
这话便说是十分霸气,不容拒绝,祖氏一家人人面色愁苦,又不敢反驳乖乖应了,找到帐房先生清算股本,只要了本金连利息也没敢要。敢来宁远祖氏府上踩场子的不多,马城却是百无禁忌,狠狠将祖氏上下修理了一番。除了退股,在开原军中效力的子弟也清退了几个,都是一撸到底。
一番惩戒,让宁远祖氏噤若寒蝉,还得赔上笑脸小心应付着。
翌日,三千铁骑护卫着马城扬长而去,祖大寿送出三十里方打马回转,面色发苦,也便只有苦笑的份了,这位小爷可比皇上难伺候,翻脸无情呀。股本退了,祖氏便再也无法享受大军攻城掠地的红利,安心做个大地主吧,前途渺茫。
当日,宁前卫。
宁前便是吴襄辽东经略司衙门的驻地,如今吴襄不在宁前卫,正陪着皇上东游西逛呢,吴三桂便成了地主小心应付着。宁前,也是袁崇焕筑城计划里的重要一环,修的颇有些气象,防御体系亦十分完备。马城进了一座大宅院,看着周围依山势修建的寨堡,城墙,望楼,箭塔一应俱全。
便笑着道:“好一处龙盘虎距之地,此地主人当有三代富贵。”
吴三桂吓的险些一跟头栽倒,赔笑道:“大帅若是看不惯末将,任打任罚,这可折杀小的了。”
马城哈哈一笑便放过了他,这吴三桂天天和六弟马灿混在一起,马灿与他极为亲近,也不好拿捏的他太狠了。
进了宁前,马城便不急着走了,便在吴襄父子地盘上小住几日。
晚间,房中便多了一个千娇百媚俏佳人。
马城府中美女如云,见惯了北方佳丽,江南胭脂,却仍是被这小美人弄的心中一荡,小美人不过十四五岁年纪,正是大好年华可堪采摘的年纪,少女的天真烂漫,又妩媚天成,心中酥麻便含糊着留在房中。
翌日清晨,便起身去院中寻了个亲兵,对练一轮枪法。
练到出了一身热汗回到房中,那小美人正在梳洗沐浴,见了恩主免不了羞涩难忍。房中,又多了四个姿色不俗的侍女,让马城心中不由大动,一咧嘴琢磨着吴三桂的手段,十分了得,这等素质的江南佳丽得之不易,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弄来的。
四个侍女年岁都不甚大,正在容易羞涩、好奇的时候。一边儿伺候马城宽衣沐浴,一边儿都是脸颊羞的通红,头也不敢抬一下,却又克制不住好奇,时不时抬起眼皮飞快地瞄上一眼。
马城失笑问道:“你叫什么。”
那极易害羞的小美人,含羞道:“奴奴刑氏,乳名沅娘。”
马城看着她巴掌小脸上两个梨涡,心满意足,又心中恍然刑沅,这不就是陈圆圆么,一面错愕又笑着含糊了过去,正史都不可信,歪史便更不能信了。这么个小美人陈圆圆收了房,心中不免有些满足。
在宁前享受了几日荒唐,封王大典日期将近,三千骑往山海卫进发。
崇贞八年,三月初十。
马城进至三海卫,崇贞皇帝恰巧在一干宁远将领陪伴下,游山玩水去了,两人恰巧碰不着面,这自是一干官场老大人精心安排的。都是在官场厮混了一辈子的人精,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在大典之前君臣是没机会见面的。
进驻山海卫见过老父,马林面上也喜笑颜开,叮嘱一番。
马老提督在君前伺候了这么些天,大有收获,开原提督府很快要升格了,就要改称总督府了,从提督到总督大大的进了一步,也生生压了吴襄一头。君君臣臣讨价还价,又完成一轮利益交换。开原出钱出粮替皇上养兵,每年出银元一百二十万枚,供养吴襄麾下五万宁前兵马。一百二十万银元不是个小数目,却换来了江南,江北两省建府开衙,官员的自主任命权。
马城心中惊喜,将老父狠狠夸赞恭维了一番,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这笔买卖做的太划算了,区区一百二十万银元,就换了两省之地名正言顺的自治权,赚大了呀。皇上要养兵便给他养嘛,区区五万兵马养在山海关,对开原实在没什么威胁,中间还隔着一个祖家军呐。想来崇贞皇帝也心满意足,关外两省是他难以染指的,索性便大方些让出去。
手中握着五万兵,既可防备关外又可驰援京师,还不用花半两银子,太划算了。
便在君君臣臣讨价还价中,封王大典的良臣吉日,渐渐近了。
第七百二十五章 辽东王
第七百二十五章 辽东王
山海卫,行营。
马城在房中翻看着军报,身侧一个俏佳人百无聊赖支着下巴,偷看着他,相处了几日小美儿渐渐胆子大了起来,也不甚怕他。马城因着莫名的一种情怀,对这沅娘总是有些偏爱,也分外疼她。
军报,五省兵马督师洪承畴吃了败仗,张献忠,罗汝才冲破七万明军围剿,冲进四川,又将天府之国祸害了。
马城咧嘴,洪承畴此人是半个帅才,打仗他还不如卢象升。
洪承畴后世名气极大,也着实打的农民军抬不起头,然而他的那些功劳有一多半,是麾下前锋大将曹文诏的功劳。如今曹文诏这个猛人,正跟着傅宗龙在甘陕种地赈灾呢,没了这员大将做先锋,洪承畴的能力便打了个折扣,连半个帅才也算不上了。历史发生了一些偏差,这是马城无心之举,却不意坑了洪督师。
这个坑挖的还不算小,李自成联合十余家反王,如今正在围攻洛阳。
洪承畴不敢追进四川歼灭张献忠,麾下七万明军回援洛阳,洛阳此时应在激战,倒不知战情如何了。放下军报,朝着陈圆圆露齿一笑,陈圆圆支着娇俏可爱的下巴,含羞一笑,娇俏处让马城心中舒畅,难怪后世江南才子们对她念念不忘,这江南佳人倾国倾城是有的,加之年纪尚幼,便分外惹人疼爱。
崇贞八年,三月十八。
这一日大清早山海卫便人头攒动,自关内,关外赶来观礼的人流,险些将关城都踏平了,整整三十万人聚集到山海卫观礼。至日上三竿时,皇上,辽东侯两人同时现身,在万众瞩目下打了个照面。马城细看当今天子有些干瘦的身材,尖刻的下巴,肤色有了些健康的小麦色,在山海卫东游西逛了几天,身子倒是养好了。
崇贞皇帝穿一身龙袍,站在重兵把守的高台上,冷着一张扑克脸。
马城缓缓走上高台,百官,将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台上这两位事关大明中兴,天朝上国数百年国运,事关重大真真是万众瞩目。马城此时倒走神了,竟回忆起前世父母,哨所中同甘共苦的指导员,前世带过的一个个新兵,顶着风吹日晒在边陲之地,战死,残疾的边防战士们。
记起那些大冬天在边防哨所啃馒头,吃咸菜,手脚冻伤的战士们。
马城心中一酸险些当场失态落泪,慌忙深吸了一口气,心说罢了,再世为人又是图个什么,不就是个国泰民安么。一甩大氅,摘了红樱帽盔,便取了个折中也没行跪礼,单膝跪地,左拳锤胸行了个军礼。
“臣马城,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崇贞皇帝面前突然一矮,见马城单膝跪了下去,竟一时有些慌了,竟失了语。
万众瞩目下,孙承宗心中发急眼皮一抬,重重咳嗽了一声。
崇贞皇帝看着单膝跪地的马城,竟有些结巴了:“马卿平身,马卿,马卿与朕同行吧。”
马城就势长身而起与当今天子站在一处,只稍稍退让半步以示尊敬,百官,众将皆长出一口大气。
“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三十万观礼百姓亦人人亢奋,山海卫内外群情激奋。
孙承宗一干老大人慌忙打手势,使眼色,鼓乐齐鸣,礼官扯着嗓子嘶吼起来,鞭炮声震天的响。
“维崇贞八年,岁次丙子,三月丁亥,皇帝携辽东侯马城,敢昭告于黄帝轩辕氏,维帝继天立极,垂统保民,百王相乘,万世永赖。钦诚祖训,嗣守秦邦,东灭建虏,还经陵下,祗告殿廷,惟帝歆格。尚飨!”
三牲五畜献了上去,祭祀黄帝轩辕氏,香火缭绕如深在云中。
祭天大典过后便是封王大典,封赏了大明立国二十多年以来,第一个活着的异姓王。
开国时封的那些异姓王都不算数,那都是死后才追封的,马城这个辽东郡王,在法理上来说才是破天慌头一回。欢声雷动,折腾了半日礼成,崇贞皇帝亲手将一件明黄色蟒袍披在马城身上,马城便就势一伸手,强捉着皇上下了高台,将皇上请上马,径直往水寨方向缓缓而行。
百官,众将都吓了一跳,一窝蜂的追了上去。
人头攒动往水寨方向挤,会骑马的将领纷纷上马猛追,苦了不会骑马老大人们,气的直跳脚。
孙承宗气急败坏骂道:“这个开城,终还是闹出乱子了。”
百官瞩目下,辽东王拐走了皇上,进了水寨便沿着石头打造的栈桥,上了一艘高大威武的战舰。一千五百吨级的辽东号缓缓起航,将一干将领,官员甩在岸上,上蹿下跳也无可奈何。
崇贞皇帝一脚踩在甲板上,晃了一下便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马城稳稳扶住他,皇上怕了,强自镇定道:“马卿,意欲何为。”
马城扶着他一只胳膊,洒脱笑道:“陛下此生,可曾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情么。”
崇贞皇帝竟僵住了,寻思起来,只得无奈道:“自是做过的,朕做过那些出格的事情,与马卿比又不值一提了。”
马城长笑一声捉着他胳膊,强拽进海上君主级风帆战列舰的上层甲板,不多时,辽东号升起满帆,缓缓加速,最后箭一般往南边海域去了。水寨中,大小战舰百余条纷纷起航,护卫左右,一支在亚洲全无对手的强大舰队,借着西北风离港往南边去了。
岸上,文武百官,前来官礼的三十万百姓都看傻了。
马城也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就是带着皇上在海上转了一圈,让这位青年天子感受一下大海的波澜壮阔,强大战舰披荆斩棘的壮怀激烈。行不多远便降了帆,由拖船缓缓拖回了山海卫。百官蜂拥而至一阵呼天抢地,喧嚣中,崇贞皇帝在张永产搀扶下,一脚踩在结实的地面上。
下地时皇上两股战栗,海上风浪太大,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太恐怖了,受了小小的惊吓险些迈不开步子。
孙承宗一干老臣虚惊一场,心知这是新晋辽东王使了个坏心眼,有心让皇上出一回丑,万幸皇上挺住了。马城在船上躲着不见,咧嘴笑的极开心,许你做得初一,老子便要做十五,叫你出妖蛾子,在老子地盘上搞小动作。
第七百二十六章 张嫣
第七百二十六章 张嫣
礼成,辽王府选址定在抚顺,择期动工,皇上内驽出了五万两,户部出十万两,皇家的脸面总是要的,这十五万两银子在辽东打个转,兑换成银元官票,最后还是要落到皇上手中,这也是利益交换的一部分。皇亲国戚,在辽东,台湾两府官办票号里有股本的多了,连大太监曹化淳也入了股,合计本金折银三十万两。
这三十万两股本多半有皇上的一份,曹化淳可没这么大的胆子。
到了发红利的日子,皇上虽羞羞搭搭,收官票收银元可也没手软。
山海卫热闹了一整天,入夜。
微微有些颠簸起伏的水师战舰上,马城盘膝坐在舱中密室,翻看着各类军报,却心浮气燥怎也定不下心,身上一件黄色蟒袍没有半点褶子,枯坐片刻终按捺不住心中燥热,长身而起,察看着这风帆战舰甲板下的密室。这条战舰是一条八百吨级的盖伦战舰,下层甲板被改造成了密室,空间极大,设有参谋室,作战室,指挥室,一应俱全。
心绪不宁等了小半个时辰,舱外,传来轻轻敲门声。
马城心中一热,清清嗓子轻声道:“进。”
舱门打开,丁文朝与几名穿皂衣,扎头带的军情司精锐,恭恭敬敬的弯腰低头,裙裾响动,一个苗条柔美的身影轻移莲步,进了密室,暗香浮动,沁人心脾的幽香四溢,一个裹着黑色貂皮大衣裳的倾城绝色走进来,竟只带了一个宫女,一个太监。倾城佳人摘下遮住额头的皮帽,便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俏面。
马城心中燥热起来,单膝跪地行了一礼:“臣马城,参见娘娘。”
太后张嫣竟有些惊慌,掩着嘴道:“啊,马卿,不,辽王殿下平身。”
马城就势长身而起,一个眼色,丁文朝会意将那太监,宫女请出去,辽王殿下密会当朝太后,此等大事自是一等一的机密。一个太监一个宫女也不是蠢材,如蒙大赦便低头看着脚尖,往外面走,心中对辽王殿下满心感激,这一个眼色便救了他两人的性命。
张嫣惊慌起来,轻声叫道:“听月,你留下服侍我。”
那宫女脸色刷的惨白,扑通跪地,小鸡啄米一般猛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张嫣手足无措才警醒了,她一路上胡思乱想,时而嫩脸涨红时而咬牙切齿,此时方警醒了,她带的这两人洞悉机密,留下来是万无幸理,必被灭口。
慌乱间,耳边传来男子平静的声音:“下去吧。”
丁文朝拽起那瘫软在地的宫女,架了出去,舱门外上,密室中竟万籁无声,只余海浪拍打船舷的轻响声,波涛声让张嫣嫩脸涨红,心中砰砰乱跳,燥热起来竟有些扭捏,耷拉着脸皮看着华贵裙摆。
静室无人,马城细看面前绝代佳人,便如同饿了三天后吃了颗人参果,只余怜惜。
先皇去世她还是个少女,如今长成了熟透的鲜嫩果子,看她服饰打扮,极尽华贵,裹着一件貂皮大衣裳,吊饰,首饰挂在优雅发髻上,还插着一支闪闪发亮翡翠簪子。倘若是寻常女子打扮的如此累赘,多显俗气,然而落在张嫣身上便只有两个字,雍容。
“舱中闷热,臣替娘娘除衣。”
马城抽抽鼻子嗅着舱中扑鼻暗香,热血上冲便按捺不住心中胸火,柔声道。
张嫣发急,推拒道:“你退后些,要犯上么。”
马城看她窘的心慌意乱,退后半步柔声道:“太后不许,那便罢了,那唤做听月的丫头,可惜了。”
张嫣心慌意乱抬起头,微怒道:“你要如何,你不许为难她!”
马城就势上前迈了一大步,捉住她手,便再不肯放开,张嫣惊慌失措死命的挣扎,想抽身而去,怎敌的过一个身经百战的壮硕男子。她一个蜗居深宫的可怜妇人,又怎敌的过一个花丛老手退半步,进一步的手段,惊慌中身上一轻,厚实的貂皮大衣裳落在地上,凉意袭来张嫣打了个寒噤,惊醒时,便靠在男子厚实火热的胸膛上,神智便又有些迷糊了。
张嫣神智迷乱起来,芳心中一颤,这欺上忤逆的乱臣贼子,与那夜持刀挡在她身前,一刀劈飞劲箭的英武雄壮身影,渐渐重合变做同一人。
舱外,丁文朝与一干军情司中人,早远远退到下层甲板尽头。
昏暗的下层甲板通道中,一个太监一个宫女早哆嗦成了鹌鹑。
丁文朝颇为不耐,低喝道:“这般胆小懦弱,如何能保得太后周全,一对蠢物!”
一摆手,一个下属会意离开,不多时便领来一个太监,一个宫女,与太后带来的两人高矮胖瘦竟是一般无二。那新来的太监看似佝偻,宫女看似柔弱,施礼时却不经意露出粗大的指关节。
丁文朝端详着两个千挑万选的好手,突然飞起一脚横扫了过去,那太监双臂护住胸前要害,应脚飞了出去却在地上打了个滚,毫发无伤,那宫女则一矮身躲过势大力沉的扫踢,一撩裙摆亮出一把精致的裙刀。
丁文朝拍拍腿上的灰,满意道:“不错。”
半刻钟后,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便被调了包,规规矩矩站在昏暗过道中。
这一夜似乎过的格外漫长,快天亮时,连丁文朝都斜靠在过道上打瞌睡,舱门打开,一个女子窈窕身影轻移莲步迈了出来,行走间纤腰款摆似有些不适,丁文朝慌忙迎上去行了一礼。张嫣俏面上红晕未褪,宫女,太监抱着一件斗篷迎上来,张嫣看着陌生的宫女身子僵了一僵。
急切下柔美嗓音竟有些哑了:“听月呐。”
丁文朝弯着腰,恭敬道:“夫人请放宽心,听月须得交小人属下女官调教几日,迟些便送还夫人。”
张嫣被一声夫人叫的俏面更红,却不敢纠缠,心中又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便又变的雍容华贵,莲步轻移,娇弱无力的一伸手,便将摊开的斗篷穿在身上,轻柔脚步声渐渐远去,底层甲板中浮动的暗香却久久不散。
第七百二十七章 规制
第七百二十七章 规制
翌日,山海卫行营。
两位礼部官员恭恭敬敬坐在下首,小心谨慎着与辽王殿下商议着,这抚顺辽王府的规制,大小,这都是都定制的。两位礼部大员却不敢怠慢,面前这位辽王殿下,可是最不爱守祖制的一代凶人,还是问清楚些免的冒犯了这位殿下,冒犯了辽王殿下那便是冒犯了整个辽东,那还了得。
却没料到,今日辽王殿下心情似格外舒畅,也异常随和,逢人便笑。
马城随意翻了翻图纸,便笑着道:“有规制么,那便按照规制来吧,省的他人说我违制不法。”
两位礼部大员赶紧点头支应着,心中却直犯嘀咕,心说殿下您何时,何地守过大明的规矩,又何时怕过他人的闲话。自然,这话只敢在心里想想,两位礼部大员如释重负,收起图纸慌忙告退,也怕夜长梦多这位殿下发毁。
马城对王府的规模倒是不在意,左右不过是个栖身之所,打走了两位礼部大员斜靠在椅上,打个哈欠,伸个懒腰竟怔怔的失神,才与张嫣分别片刻便又心中火热,琢磨着得寻个由头将她多留几日。
当日,午膳时行辕中传出消息。
太后娘娘凤体有恙,偶感风寒,要在山海卫多留几日。
崇贞皇帝小吃了一惊,不敢怠慢慌忙宣御医,诊治过后说是娘娘长期抑郁,抑郁之气凝结于肝脏,得静养。过了半日又传来消息,说山海卫地方小,条件差,辽王殿下请太后娘娘去沈阳养病半年。崇贞皇帝极敬重这位皇嫂,看她黛眉轻皱,面色发赤,起身行走时似杨柳扶风,娇体发软,便只得应了。
崇贞八年,三月中。
皇上迟迟不肯回京,终日流连于边关城墙,军堡中,兴致高涨。
文武百官心中发苦,心知这位陛下是打小头回出京,玩了一趟心便玩野了,不玩个尽兴怎肯回去紫禁城那个大囚笼。百官劝了一阵,皇上不听,此时辽王殿下放出话来,急着回京做甚,是嫌辽东上下对陛下照顾不周,礼数有失么。
辽王殿下此言一出,文武百官便不敢再劝,只得在山海关挨着西北风,苦捱着吧。
三月中,兴安岭。
密林间箭矢横飞,数十明军将将钻出林子,便被一阵箭雨射了回去,数百步外大批杀气腾腾的旗兵踩着厚厚的积雪,穷追不舍进了林子。被追杀的明军逃的极为狼狈,不时有人失足滑倒,被同伴拽起来架着跑。数十明军败而不乱,交替掩护,钻了林子便纷纷挽弓搭箭,瞄准了射。
十余支劲箭破空而去,将几个穷追不舍的旗兵射翻,大批虏兵气势为之一滞。
明军趁机收起弓矢,踩着松软的积雪高抬腿跑,兔子一般溜了。
建虏后队,豪格气的上蹿下跳,破口大骂:“追,捉回来!”
锵!
小主子豪格身侧一群护兵,纷纷抽出腰刀眼神颇有些不善,停在林外逡巡不前的大批旗兵,便成群结队的冲进密林。老主子伤重不能视事,小主子豪格接过大权,便上蹿下跳集结兵马,返身与明军追兵连连激战,却收获甚微。打的红了眼,八旗残部索性不逃了,竟返身一击,将数万兵马就地展开,气势汹汹的清剿明军。
不多时,数百旗兵寻着明军的脚印,喘息嚎叫着冲出密林。
林外,千余明军却已赶至,早挽弓搭箭了排开阵势。
“飞!”
明军将官长刀前指,弓弦响动,密集的箭矢破空而去。数百旗兵瞬间被射翻了一地,后队慌忙转身逃进林中,寻找掩护,密集的箭矢一支支插在雪地上,将一个个惨叫翻滚的伤兵钉死。
片刻后,上千旗兵从林中冲了出来,放箭反击。
明军队列中不时有人栽倒,见势不妙,明军又玩起了交替掩护,且战且退的戏码,缠斗至黄昏时双方都筋疲力尽,方脱离接触。
入夜,一处山谷中。
伤兵满营,呻吟呼痛声让李争鸣百般无奈,十余日激战消耗了大量药材,补给,连箭支都告罄了,麾下士卒委实是无力再战,全靠一口气硬撑着。心中又有些许喜意,建虏也强不到哪里去,十余日来建虏不逃了,就地展开兵力大举反击,打了十多天也山穷水尽了,两支久战疲军都有些厌战了。
能让骁勇的正黄旗巴牙喇,百战余生的开原老卒都打到厌战,这场林海雪原追击战,实在打的太过漫长艰难了。李争鸣盘膝坐地,任由医官处置一处箭伤,剜去一块血肉疼的嘴角直抽,心中苦笑,看着营地中精神百倍,正在生火取水煮肉的山民,打起精神,靠这沿途收拢的两千山民还能撑几天。
七天,李争鸣估摸着七天过后援兵再不来,他就该全军覆没了。
十里外,建虏营地。
营地中伤兵惨嚎声,哭喊声响成一片,让暴怒的豪格心烦意乱,如同一头受伤野兽提着刀,朝着一颗的树猛劈猛砍。一干八旗章京不敢招惹这位小主子,分出人手将伤兵抬走,整个营地便清净了。
后半夜,异常寒冷。
蜷缩在雪窝子里,盘坐在火堆旁的旗兵有气无力,不停拨弄着火堆让火烧的旺一些,坐的七歪八扭也实在打不动了。连续十几天的林海追逐战,数万旗兵和明军追追逃逃,一路向南激战百里,沿途死伤狼籍留下大量尸体,伤兵,却始终没有将那股明军合围。功亏一匮,各位久经战阵的八旗章京心知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明军还跑的兔子一般飞快,数万旗兵倒先拖垮了。
众位章京跪地苦劝一夜,豪格才耷拉着脑袋下令北撤。
数万旗兵勉强集结起来,才走了半日明军又阴魂不散追上来,豪格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数万八旗残部偃旗息鼓,抬着伤兵,病患在密林中安静的穿行。
崇贞八年,三月廿二日。
勒拿河明军大营沸腾起来,天气稍暖,将养了一个冬天的开原镇军主力,便再也按捺不住,前锋兵马两万余众沿着工兵开辟的道路,大举进山,一时间静谧的兴安岭南侧变的喧嚣起来,到处都是行进中的明军士卒,两万前锋大军在厚厚的积雪中清出一条进山通道,沿着李争鸣部留下的各种痕迹,快速向北展开追击。
第七百二十八章 急智
第七百二十八章 急智
进入兴安岭的明军先锋,很快发现了内兴安岭西侧遗留的大量尸首,在长达一千里,宽五百里的范围内,建虏遗尸约四万至五万具,大多是青壮男女,经过一个冬天仍保持着死前的模样,散布在方圆数十万平方公里的林海雪原内,许多年后仍有大量尸骸,兵器,马骨被发现。
四月间,海上风向转变,结束休整的台湾镇军大规模集结。
一只只武装商船,大型福船将完成集结的三万老兵,五万新兵源源不断运至耽罗岛,自耽罗岛基地再运往倭国九州,铺天盖地战舰云集东北沿海,台湾镇军八万余众大举登陆海参崴,庙街,沿途建立了大量据点,并轻骑进入兴安岭,搜索,围堵走投无路的建虏残部。
四月中,江南,江北两省开府建衙。
东北两省之地,地广人稀,所管辖的范围极大,事务繁多,江南行省衙门驻地设在松花江南岸,距离出海口五十里处,首任布政使是老将高贞。江北行省衙门则设在黑龙江畔,首任布政使是马城的二哥马熠。因两省是新设的衙门,更要面临俄国人自北方的威胁,要协调大军围剿建虏残部,故两省主官皆由将领担任,也非常例。
因种种原因,两省衙门颇有些军政府的色彩,这也便是战时的特色产物。
开原,兵学。
新建成的开原兵学占据了一大片繁华之地,在繁华的开原城中显得有些突兀,随着东北之地的开拓,大批开原显贵,富豪举家迁移至抚顺,叶赫两城,乃至更远一些的江北省,这开原便渐渐成为象征意义上的辽东首府,兵学,府学校舍便建的越来越大,渐渐成为东北最兴盛的学术中心。
兵学,校场上。
今日辽王千岁来访,五千兵学门生一片欢腾,人人都穿上笔挺崭新的大红礼服,还组织了一场辩论请王爷观摩,讲评,辩题是官渡之战。辩论之风,在开原兵学,府学日渐兴盛,却与旧学的辩论不同。开原新学的辩论讲究言之有物,不许拿圣人言的大帽子压人,要讲究个推理考证。
兵学礼服,与明军制式军服一般无二,只是没有领章军阶,却仍吸引了大量青年投考。
每年想考入开原兵学的青壮,大约可以从开原排队,一路排到沈阳去,因此便造成了入学门槛越来越高。
卢象升便建议在沈阳开设分校,马城照准,明年,兵学入学人数将高达三千。
“凡战镇,以奇胜,以正合,曹操善择良策,攻守相济,屡出奇兵,巧施火攻,反观袁绍,刚愎自用,迟疑不决,一再丧失良机,高下立判!”
上首,一个十七八岁的军服青年侃侃而谈,话音方落,马城便带头鼓起掌来,啪啦啪啦的掌声便响成一片。那青年学子兴奋的脸通红,在袁山长,辽王殿下面前大大的出了一回风头,自是喜翻了心。
气氛正炽热时,丁文朝挤开人群凑过来,耳语一番,司礼监大太监曹化淳求见。苦主上门,马城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先将曹太监在外面谅了一个时辰,登台对兵学门生们劝勉了一番,才一甩蟒袍出了兵学大门。
马府老宅,安宁,祥和。
如今于凤君成了辽王妃,家中一干美妾皆有封赏,马城一干妻妾子女早搬到抚顺去了,只等着王府落成便住进去。这开原老宅倒闲了下来,修缮后成了一处静谧安逸的所在,也是金屋藏娇之处。
曹化淳坐在前厅心中发苦,他是极不愿意来的,偏偏又圣命难违。
皇上在山海卫玩累了,要回京了,总要来开原通传一声,这跑腿的事情自然不必劳烦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曹化淳此来是另有要事。太后丢了,说是丢了倒不如说是辽王殿下,将太后娘娘藏起来了,藏在哪呢,天知道。
皇上再愚钝也早醒悟了,他被皇嫂和辽王合伙骗了,气的在行辕拍了桌子。
当朝太后竟不守妇道,与当朝辽王私奔了,这还了得,这传出去皇家的体面何在,这不是要造反么。偏偏这种事情又不能传言出去,皇上发过脾气还得下封口令,替辽王千岁处理善后。
一个英武身影走进厅中,曹化淳慌忙起身拜倒,行了一礼:“殿下万福金安。”
马城穿一身家居常服,写意的摆了摆手,门外又走进来一对倾城佳人,一位衣衫华美披散着如云秀发,另一个年纪尚幼却顾盼生姿。小的扶着大的轻移莲步走进来,一主一仆皆是人间绝色,让曹化淳这个太太监竟面红耳赤,不敢正视那倾城国色,心中暗赞辽王殿下身边,这般美人儿真真是艳绝天下的。
细看那年纪大些的倾城佳人,曹化淳眼皮一翻险些当场晕厥。
这叫什么事儿呢,太后娘娘将头发披着的,他竟一时眼拙没认出来,还误以为是辽王家中的侍妾。曹化淳腿一软险些当场跪下,给太后娘娘请安,双膝一曲又仍仍站直了,手心冒汗。要说曹化淳能当上内相,那也不是浪得虚名,急智颇为了得生生直起身,装没看见,索性便将脸转开了。
跪不得,这一跪便十分尴尬了,还是假装睁眼瞎吧。
马城看着这位大太监一番装腔做势,心中惊叹,这急智这应对,真不愧是做内相的材料,真真了不得了。
一声轻咳,扮做睁眼瞎的曹化淳,含糊着道:“千岁在上,皇上,皇上不日便要起驾回京了,千岁可有什么嘱托。”
这话说的便极有学问,将两位千岁都问到了。
张嫣本已芳心窘迫,俏脸涨红,见曹化淳如此做派倒渐渐镇定了,她对小叔子还是极上心的,欲言又止,想嘱托几句又张不开嘴。
马城便洒脱的多,笑着道:“一百万!”
曹化淳险些又昏厥过去,狐疑道:“殿下这是何意?”
马城便伸出两根手指头,笑着道:“两百万!”
曹化醇心中砰砰乱跳,明白了,辽王千岁这是要出钱买人,要用银子将太后娘娘买走,太太监在心中悲鸣起来,老天爷呀,快降下一道雷霆将着妖孽劈死吧!
第七百二十九章 新兵
第七百二十九章 新兵
“五百万!”
马城在曹化淳面前伸出五根手指头,大太监一颗心都快跳出去了,五百万银元么,那到底是多少钱。
“成!”
曹化淳一咬牙一闭眼,认了,心中悲鸣险些当场落泪,他一个清清白白,手握大权的大明内相,竟用五百万银元将当朝太后卖了,这叫什么事儿呢。又想到宫中的拮据,便发了狠,拼着性命不要了,也要将这五百万银元落下,如此皇爷脸上便可多些笑意,头上也少几根白发。
太后么,左右养在宫里也是个摆设,卖就卖了!
见曹化淳松了口,马城便将手一拍,唤了一声:“沅娘!”
陈圆圆强忍着笑意递上五百万银元的官票,还有一张二十万银元的,两张官票都被曹化淳长袖一挥收过去了。太太监此时也发了狠,卖了太后还有回扣拿,何乐而不为,大不了就是被皇爷活活打死,捂着袖中官票却又欣喜若狂,五百万银元呐,皇上内驽两三年也收不上来这么多钱。
马城见他收了钱,便大袖一甩道:“沅娘,送客!”
曹化淳也怕夜长梦多,行了礼便一步高,一步低如陷云端,飘着走了。
厅中四下无人,马城便得意道:“如何,我说这法子行么,成了!”
张嫣早羞涩难堪连小耳也红透了,却又摆着太后的架子将凤目一抬,大窘嗔道:“本宫只值五百万银元么,你这反贼好胆!”
马城哪还会与她客气,打横抱起来心中畅快,金屋藏娇呼,美哉。
同一时间,海参崴。
海面上战舰往返往来,将士卒,物资,军械一批批的运到岸上,人头攒动,新建成的水寨十分混乱。余明铎手按战刀在岸上急吼吼的奔走,将一队队呆头鸟般的新兵赶入大营,心中咒骂着新兵呀,不顶用呀。八万大军中竟有五万新兵,乱起来让余明铎这些将官嘴上都起了水疱。
海面上,张永产,李明珠两人也无可奈何,台湾镇新兵训练了长达两年,头回出征仍免不了混乱。
张永产看着面色发黑的李明珠,温颜劝道:“一回生,两回熟,上了阵见过了血,便是老卒。”
李明珠心中发苦还能怎么办呢,谁能想到在军营中杀气腾腾,列方阵规规矩矩的五万新兵,上了阵竟是如此不顶用,不战自乱。也是海参崴这个大帅亲自命名的地方,太过偏僻寒冷了,四月间冻土仍没有解冻的迹象,工兵营在冻土上建筑营房,有心无力,大批新军只能支起帐篷露宿野外,难免混乱。
李明珠看着乱成一团的大营,终是在旗舰上呆不住了,寻了条小船上岸。李明珠也是打老了仗的将领,一面安抚新兵一面放出侦骑,建立前沿阵地就地防御,这极北严寒之地散居着数万夜叉鬼,骑兵也有三五千,李明珠年前与之交锋还吃了些亏,不得不防,那些夜叉骑兵论骁勇不输给建虏,却比建虏更凶残。
李明珠早已了然,夜叉兵便是大帅所言之沙俄哥萨克骑兵,西洋人第一流的骑兵。然而明军上下还是称之为夜叉兵,说顺口了也一时改不过来,那数千神出鬼没的夜叉兵,上阵打仗时喜欢喝酒,喝的酒气熏天作战极其凶残,不拿明军的命当回事,也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擅使弯刀,长柄骑兵枪,也有一些使手铳的。
记起那一片雪亮的弯刀,李明珠仍是心有余悸,心知大明又碰到一个极难应付的对手,轻骑,弯刀来去如风,骁勇残暴还要胜过建虏。前线,工兵营挖不动冻土,只得就地砍伐木材,以拒马桩保护大营,拒马桩后面布置了警戒线,大量霰弹小炮也是防骑兵冲击的利器,纷乱,喧闹中,明军踏上了远东的土地。
入夜,大营中灯火通明。
喧嚣的营地安静下来,不耐风寒的台湾兵围在火堆旁瑟瑟发抖,缩在牛皮帐篷里打盹,啃着冻成冰块的干粮。
旗舰上,指挥室中。
张永产,李明珠,一干将领军议,大军不能在水寨龟缩一团,明日轻骑返回,便该大举进兵了。将先期登陆的一万老卒顶在前面,新兵跟在后面,早一天在着原始森林覆盖的冻土上建立一些据点,便为气温回升后大兴土木,修筑要塞提供安全保障。
正军议时,岸上,响起一片密集的火炮发射声。
一干将官纷纷冲出指挥舱,呆看着岸上自家大营乱成一团。
前沿火光闪烁,大量霰弹小炮正在胡乱开火,黑夜中,大营起了几处火头,火势大有蔓延的趋势。
李明珠面如死灰,日防夜防,还是被夜叉人夜袭了。
如今他这个步战队总制什么也做不了,夜袭,烧营,烧的又是大量新兵驻扎的营地,夜叉人这一拳正打在明军命门上。
前线,俞明铎提着刀冲到牛皮帐外,险些被几个四处乱跑的新兵撞倒。
“寻死么!”
“军法队,军法队!”
俞明铎咒骂着嘶吼着,将周围一群惊慌的新兵吓住了,停下脚步,抱着短步铳呆在当场,竟不知所措。放眼望去,老兵营训练有素正在大量集结,完成集结便往前线顶上去,新兵营表现则十分拙劣,惊慌失措大批新兵没头苍蝇一般乱跑。
俞明铎将门出身又久经战阵,稍一迟疑便揪着一个新兵领子,抓了过来。
将唾沫性子喷到那新兵脸上,亮出领子上的一道银线,两颗银豆咆哮道:“你,你,都跟着我!”
附近数十新兵看到他的中尉官领章,被吼的抬不起头,却也有了主心骨。
俞明铎锵的抽出战刀,一摆手,数十新兵抱着火铳慌忙跟着他,乱哄哄的往前跑,竟充当起临时军法队。俞明铎看着满营乱兵气的嗓子冒烟,大嗓门嘶吼起来,将身后一群新兵吓的哆嗦起来,紧跟着他。
“军法队到了!”
“喧哗者,斩!”
“呼命不应,斩!”
“不听约束,斩!”
大嗓门将一个个血淋淋的斩在喊出口,不远处,很快便有将官大声呼应,还响起几声短促的惨叫。奇迹一般,秩序正在渐渐恢复,只是几处火头难以控制,一些老卒正在寻棉被,沙土赶去灭火。
第七百三十章 鹌鹑
第七百三十章 鹌鹑
“灭火队,灭火队!”
在营中将官的嘶吼声中,专职灭火的辅兵在一个个士官率领下,以浇湿的棉被,沙土覆盖几处火头,燃起来的粮车被拖拽到空地上,帐篷则被拽倒,混乱中数万明军竟奇迹般稳住阵脚,大营中秩序正在渐渐恢复。
呼啦,一阵响动,一群新兵吓的打了个哆嗦,纷纷弯腰,蹲低。
不远处一座着火的帐篷被灭火队拽倒,俞明铎提着战刀不丁不八站着,回头看看鹌鹑般瑟瑟发抖的一群新兵,咧开大嘴露出两排白牙。
“你等鹌鹑,随我来!”
一声暴吼,俞明铎见大营中恢复秩序,便心痒难奈,打算领着这些鹌鹑去前线开一开眼,见一见血。
鹌鹑,很快成为新兵的代名词,描述新兵在战场上两股战栗,瑟瑟发抖当真是惟妙惟肖,被称做鹌鹑的新兵倍感屈辱,因感觉屈辱奋勇向前的有之,大打出手的有之,当逃兵的亦有之,不一而足。
前线,大量霰弹小炮正在密集发射,无差别打击。
大批新兵在士官指挥下,拼命装填,发炮,碎石,霰子,压顶的弹丸激射,将阵前一切活物,死物都轰成了渣滓,连同大量圆木捆成的拒马也被轰的残破不堪,防夜袭,大明新军也是有一套完善战法的。理想状况下是壕沟,拒马加大量霰弹炮,一有风吹草动便无差别轰击。
管你来袭的是骑兵,甲兵还是山猫野兽,通通乱炮轰死。
俞明铎带着一群新兵赶至前线,前线早站满了一排排抱着火铳的士卒,老卒居多,更前面是长枪如林,严阵以待的长枪大阵,将防骑兵冲击的预备工作做到了极致。前线,不时传来嘶心裂肺的惨叫嘶吼声,战马的悲鸣声,马匹倒地的轰然大响,夹杂在密集的火炮发射声中,肃杀,残酷。
俞明铎心中大定,将刀收入鞘中,眯起眼睛看着霰子激射的前沿阵地,咧嘴一声冷笑,袭营,夜叉人算找错对手了。财大气粗的台湾镇军,最擅长也最喜欢用火力欺负人,定装火药,霰子不要钱一般的轰出去,血肉之躯如何与火药铅子抗衡,管你是天兵天将还是地府夜叉,通通撩倒。
前线百余门霰弹小炮轰了一夜,至天亮时喧嚣的营地才消停下来。
余明铎站了一夜腿脚都有些麻了,看着前沿阵地一片狼籍,一队队被硝烟呛的脸色发黑,比黑炭还黑的一张张脸,憋不住笑。
“这帮鹌鹑,糜费了好些火药。”
“这般打法,金山银山都得打穷了!”
余明铎扯着嗓子不留情面的嘲笑起来,左近一些将官,老兵也憋不住笑,纷纷起哄,阴阳怪气的调侃起来。
“龟孙子,险些连累了老子们!”
“直娘贼,没死在建虏鞑子手里,险些倒绷了老娘!”
一个个头回上阵的新兵,炮手,在老兵们哄笑咒骂声中,纷纷低头,羞愧,彷徨者有之,被激的两眼发红者亦有之。嗷的一嗓子,一个新兵被激的两眼通红,竟然暴起,嘶吼着朝俞明铎扑过来,那新兵身边一个队官吓了一跳,拽了一把竟没拽住,只从军服上扯下了一片衣袖。
嗤啦!
军服撕破一声刺耳的轻响,牛犊一般粗壮的新兵,如同一头发怒的公牛扑过来。俞明铎微一侧身轻松闪开,连鞘战刀朝着那新兵腿弯,后背便抽了过去,啪啪两声脆响,那身材粗壮的新兵惨叫两声,踉跄扑倒,虾米般蜷缩在地上,一时痛的爬不起来。
哗啦!
一个新兵热血上冲端起火铳,眼睛发红瞄准了俞明铎,便要搂火,近前一个队官吓了一跳,狠狠一脚扫过去,砰的一声铳响,那新兵被扫的一个趔趄,一发弹丸射到了天上,硝烟散开。
一记刀鞘狠狠劈在脖子上,那情绪失控的新兵一声不吭栽倒,昏厥了。
那新兵的队官吓了一大跳,慌忙单膝跪地行军礼:“官长开恩!”
俞明铎肃立当场动也没动,他是身经百战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自是不会被一个新兵,一支火铳吓住,周围大批老兵,将官纷纷收起笑意,气氛变的严肃起来。军中殴斗是稀松平常的事,动了火铳那便是十恶不赦了。
肃静,压抑,一个营官冲过来暴怒道:“军法队!”
一队身披白色缎带的军法队,一拥而上将火铳架了起来,将一群鹌鹑般瑟瑟发抖的新兵缴械,将两个情绪失控的新兵绑走。
俞明铎倒是不以为意,朗声道:“官中,手下留情!”
那营官只是哼了一声,不理他,八万明军登陆远东的第一天,便在袭营,炮火,混乱中度过。
开原,老宅。
马城翻看着军报一时有些失语,遭遇夜袭险些炸营,还出现了新兵情绪失控,对官长开枪的丑事,一团乱麻。重重将军报拍在桌上,马城又忍住了没有发作,这种事情前世也不是没有,太常见了,战争非是风花雪月,而是充斥着人性的丑恶。战场上,朝着战友背上打黑枪的,马城前世也见过几个。
稍一思索便手书一份手令,就地练兵吧,边打边练,再亲书一份手令将台湾新兵训练司大小官员,就地革职。第三份手令,命沈良亲赴远东前线坐镇,主持大局,沈良出身浙兵系,在铁岭独挡一面没出过纰漏,以老成持重的沈良官升三级,为远东八万大军总制官,加下将军衔。
沈良在开原军中苦熬多年,也算一飞冲天了。
身侧,陈圆圆如同一只温驯的小猫,轻手轻脚的研磨,又嘟起小嘴将写好的手令墨迹吹干。
马城心中微微一荡,便调笑道:“沅娘,你怎的不怕我么。”
陈圆圆娇俏的一笑,巴掌小脸上便现出两个荡人心魄的梨涡:“怕的,怕的。”
马城顿时心旷神怡,心中阴霾尽去,笑着笑着便有些阴森了,哥萨克骑兵么,马某便亲临前线领教一番,传言中天下无敌的哥萨克骑兵有多恐怖,难不成,比马某苦练十年的辽东铁骑还恐怖么。
第七百三十一章 援兵
第七百三十一章 援兵
海参崴,前线。
大帅手令说就地练兵,海参崴明军大营便开水般沸腾起来,李明珠情急之下。将军法队那些黑脸的屠夫都抽掉了一半,下放到各营组织练兵。要说李明珠也真够冤枉,要说新兵不得力,那也是台湾本部的责任,他却落了个革职留用,冤枉的紧,时也,命也,李帅暴怒,便苦了营中数万新兵。
“跑,跑,龟孙子的,鹌鹑!”
“蠢物,备怠货,直娘贼,还不如个鹌鹑!”
一营营新兵在官长呵斥打骂声中,被操练的屁滚尿流,每日在冰天雪地中跑的筋疲力尽,摔打的鼻青脸肿。
马城赶至前线时,见到的便是如此这般场面,喧嚣,沸腾又有些酷烈。
旗舰上升起一杆王旗,一杆马字帅旗,岸上老兵顿时欢声雷动,在沸腾的大营中又烧了把火,一营营新兵从没见过马字帅旗,兴奋又茫然,被越来越亢奋的上官们操练的更惨了,苦不堪言。马城举着千里镜看了一圈,心中感慨,开疆裂土若是真的那般容易,数千年来,历代先贤便早就该做到了。
开拓疆土谈何容易,此一回,台湾的新兵训练便出了大问题,马城创造的新军操练体系,是在后世先进体系上,加以改良,显然负责训练新兵的那些台湾官员,没有领会到其中精髓。操练新兵便是要不近人情,棍棒教育,恶言相向,将一个个农民,渔民,市井无赖从精神上,到人格上彻底摧毁。
将一个个种地,打渔出身的青壮,人格摧毁后彻底重铸,变成一个个铁血士兵。不如此,又如何与沙俄近卫军,凶残的哥萨克骑兵争锋,哥萨克骑兵的凶残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其凶残程度直追当年屠遍全世界的蒙古人。因为动辄屠杀平民,哥萨克人在欧洲臭名卓著,搞的欧洲各国都不愿收留。
故此哥萨克人只能投奔沙俄,沙俄人的残暴也好不到哪里去,真真是臭味相投。
很快,农民,渔民出身的台湾镇军,便要对阵残暴的敌兵,懦弱的明人,很快便会领教到异类的残暴,将会学到生动的一课。旗舰上,官升三级的沈良接过指挥权,李明珠羞愧的无地自容,马城倒是对他温言安抚一番,劝勉一番。
岸上,明军大军立住了阵脚,随着大匹战马运到,便轻骑四处,杀气腾腾到处寻找哥萨克人的主力,寻机歼灭。
同一时间,兴安岭。
静谧,死一般寂静的原始森林中,不时惊起一只只飞禽。一队明军在密林中穿行,散兵线拉的很开达到了二十步一人,前面尖兵突然传来警训,后面精锐到无以复加的精兵便单膝跪地,短步铳抵在肩上瞄准了前方。
马灿举起千里镜,看着尖兵挥了挥手,才起身抱着火铳,冲了出去,一个超编营约千余明军,火铳抵肩,小心谨慎进入一处营地,警讯很快便解除了,尖兵与这处营地留守的同袍碰了面,这竟是一处俘虏营。马灿松了一口气,他的奇兵队在无边无际的林子里走了十多天,终于寻到了李争鸣部的大股人马。
提着火铳进了营地,马灿便大吃一惊,险些以为是进了坟地。
一眼望去,营地中大批建虏死伤不轻,想也知道如此严寒,缺衣少穿,存活率应是极低的。张水子很快领了一个瘸腿的营官过来,一干留守营地的明军早已冻饿交加,衣甲残破,一个个显得十分狼狈。进入营地的奇兵队士卒纷纷解开粮袋,拿出口粮,药材,救助起这支叫化子部队。
瘸腿营官大口吞咽着肉干,胡子拉碴的还咧嘴一笑,脸上早就冻成青紫色了。
马灿将粮袋递过去,心中惊叹,这是在野林子里过了一个冬天呀,太难了,附近的树林都被砍了一大片,做用生火取暖的木柴,附近的野兽,飞禽应是早被猎光了,各种捕兽陷阱都是空着的。再富饶的深山老林,也经不住这种消耗,方圆数十里内应是野兽,飞禽绝迹了,太惨。
守营地的明军都这般惨法,那些建州俘虏自然就更惨了。
接济了留守十里连营的友军,奇兵队连夜进兵,一千余众在原始森林中一字排开,一面往北搜索一面联络接应后队兵马,大举来援。
夜间,格外静谧的兴安岭。
今夜月朗星稀,马灿此时自然不会知晓,他的超编奇兵营,便是后世大名鼎鼎山地猎兵的始祖。马灿是琢磨着守营地的友军都这么惨了,前头的李帅当是弹尽粮绝,处境十分凶险了,严重超编的一千余众,也给了马灿极大的底气,作为全军先锋的奇兵队日夜兼程,每日只睡两个时辰,进展极快。
三日夜后,林中。
明军精兵涉足之处,地势陡然起伏不平,从林木缝隙间,依稀能见着远处高山峡谷,这是进入兴安岭负责的丘陵地带了。奇兵队精卒,对辽东的丘陵算是印象十分深刻,颇为忌惮,行进速度便陡然慢了下来,拉开散兵线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搜索前进。沿途,掩埋在积雪下,倒卧在山坡上的尸体渐渐多了起来。
连百战余生的老卒也纷纷咋舌,这也打的太惨烈了,这是死了多少人呐。
离开十里连营北进三日夜后,沿途倒毙的尸体越来越多,脚印也越来越杂乱,马灿心中一喜,心知离李帅残部很近了。一声令下,麾下一队队精卒便加快脚步,沿着尸体铺成的道路,往尸体最密集处进发。
至太阳落山时,林间陡然暗了下来。
尖兵示警,马灿抖个激灵竖起耳朵,隐约听到了沙沙的脚步声,有人说话的低吼声,正前方密林中,几只被惊动的秃鹰猛然飞了起来,飞至高空仍盘旋不去,似是对这处猎场十分眷恋难舍。尖兵示警,后队明军纷纷抱着铳跑到前面,在雪地上排出看似松散的圆弧行铳阵,将一杆杆短步铳抵在肩上。
正前方约数百步外,先是几头小兽惊慌失措跑了出来。
转瞬间,一大片黑压压的建虏,旗兵便举着刀枪,提着大弓,甚至挥舞着木棍嚎叫着从密林中冲出来。
第七百三十二章 残部
第七百三十二章 残部
马灿目瞪口呆,看着黑压压的虏兵从密林中冲出来送死,这伙虏兵也真是够惨了,衣甲残破不全,有的少了帽盔有的破损严重,锁子甲只剩半截胡乱套在身上,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提弓有的握刀还有拿木棍的。很快醒悟,这伙虏兵埋伏在林中,原本是要对付李争鸣残部,却不意迎头撞上了奇兵队。
马灿心中狂喜,咧了咧嘴,这伙建虏被李帅祸害的可真够惨,运气也真够衰。他的线膛铳射程远,打的准,半跪在地稍一瞄准便搂了火,一声脆响,一个手持半截树干冲锋的高大旗兵仰天栽倒,额头上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噼啪!
爆豆般的铳声响成一片,大队虏兵精心设计的伏击,变成纯粹的自杀式冲锋。
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八十步开外的雪地里栽倒一大片人,后续,林中仍有大量虏兵疯狂冲出来。
噼啪!
一千余众,排成六列横队轮番齐射的奇兵队,面对突然冲出来的虏兵竟有些发蒙,前排就地装填,后排蜂拥上前忙乱中列成上中下三排,又是一轮密集的铳声过后,大批虏兵已冲至近前。明军来不及装填纷纷拔出手铳,照着密密麻麻的虏兵群中便是一铳,手铳打完便纷纷抽出战刀,上前接战。
雪亮战刀拔了出来,一片刀光闪烁,人头,残肢断臂在喷洒的血水中飞舞。
一个身披残破锁子甲的旗兵踉跄扑了过来,马灿情急之下将装填用的小铁锤,猛的掷出,正中那旗兵脆弱的面门。一声痛叫,那高大旗兵脚下一滑后脑勺着地,摔倒了,马灿不敢逞强慌忙拔出手铳,转身连滚带爬逃进林中。
“水子,水子,死了么!”
马灿转身胡乱发了一铳,刀光一闪,一个猥琐身影从一侧杀出,替近战肉搏功夫孱弱的上官解了围,只一刀一颗硕大人头飞了起来,再一刀,杀猪一般的凄厉惨叫声,便在林间回荡起来。张水子左一刀右一刀,砍瓜切菜一般杀散了追击的虏兵,脑后生风就地一个翻滚,手腕一翻使了个刀花。
叮!
一声脆响,兵器交击,一杆发力横扫的双手大刀应声被拍飞。刷的一刀,张水子弹起来时倭刀反手一刺,倭刀斜斜透过棉甲下摆,深深刺进那旗兵小腹,反手握刀轻轻一绞,哗啦血水洒了一地,那使双手大刀的旗兵痛的面孔都扭曲。抽刀,那旗兵翻着白眼慢慢软倒,黑血不停涌出将积学染红。
张水子砍瓜切菜一般劈死几个旗兵,心中狐疑,旗兵为何变的如此孱弱了,不经砍呀。
他本就不是心思细腻之辈,稍有些不解便握着刀,踩着有节奏的小碎步加入战团。林中,摆脱纠缠的马灿擦了把汗,慌忙取出备用小铁锤,手忙脚乱的装填后,火铳抵在肩上想要寻找目标,却赫然发现数量多达数千之众的建虏,与奇兵队接战一个照面下来,竟溃败了,到处都是遗弃的尸体和伤兵。
短兵相接,一方溃败,另一方便咬着猛劈猛砍。
一片雪亮刀光亮起,建虏数千之众竟毫无顽抗之力,败兵乱哄哄逃进林中,被一千余人的明军咬着尾巴猛追。马灿稍一呆滞,也生出同样的困惑,这些虏兵真是旗兵么,如此孱弱不堪一击,随即醒悟,这数千虏兵在林海雪原中,与李帅麾下精兵纠缠了一个冬天,能不弱么。
李帅部众都打到弹尽粮绝了,这些旗兵也强不到哪里去,早已山穷水尽了。
“追,追出去!”
马灿欣喜若狂,招呼左右尚有些狐疑的部众,便抱着铳大步冲了出去,大群明军仍下火铳,亮出防身腰刀变成纯近战兵种,咬着建虏溃兵冲进密林深处。建虏大溃,溃兵四散而逃跑的到处都是,却被体能明显更加充沛的明军一个个追上,砍死,凄厉惨叫声响了整整一夜,到马灿重重一屁股坐在雪地上,才赫然惊觉林间微微发亮,不知不觉竟血战一夜。
马灿拍打着酸痛的小腿,心中咒骂,追了一夜也没遇到几个虏兵。
他的一千部众早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追杀溃兵早跑的到处都是,一时也难以收拢兵力,只得听之任之了。心中毫无半分担忧,他的奇兵队千条万挑,精兵最擅长小队作战,打散了反而更是骁勇,极擅长小队渗透作战。这便是后世山地猎兵的老祖宗,三五成群,在山林中深出鬼没如老练的猎手,猎的却不是野兽而是人命。
啪。
左近传来一声脆响,树枝折断的声音,掉队的马灿慌忙手脚并用爬到树后,架起铳瞄住了发出响动的树林。
沙沙!
一队叫花子般的身影从树后钻了出来,马灿心中一凉正叫苦时,照门中出现一个高大身影。
暗处的马灿慌忙收起铳,失声错愕道:“李帅?”
那队叫花子也吓了一跳,纷纷停下脚步弯弓搭箭,马灿慌忙高举双手转了出去,免的生出误会。
“李帅,我是奇兵队马灿!”
一嗓子嚷出去,那队明军方松了口气,在马灿惊讶的注视下,密林中不时有互相搀扶的身影走出,竟是李争鸣残部藏身于此。
一个英武大汉走了过来,咧开长满胡子的大嘴,嘿然笑道:“小六,竟是你来了么,这可巧了。”
马灿和李争鸣夫妻极熟恁,闻言慌忙跑过去,嘿嘿笑道:“李帅,怎的闹成如此模样,这,这太惨了些。”
李争鸣缓缓在雪地上坐下,伸手笑道:“吃食,带着么?”
马灿如梦方醒慌忙翻褡裢,想了一想索性连褡裢都递了过去,不远处,一些奇兵队士卒闻讯赶来。
“长风!”
“破浪!”
远远的对上口令,一些奇兵队士卒慌忙跑过来,跑至近前便被一众叫花子般的同袍围住,翻褡裢掏干粮,不多时,密林间便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咀嚼声,吞咽声,一路尾随建虏残部的李部可饿惨了,建虏残部人数高达五万之众,沿途能猎的早就猎光了,多数李部士卒都饿了三五天,瘦的脱了形。
第七百三十三章 官府
第七百三十三章 官府
越来越多的奇兵队士卒赶到,交出褡裢,干粮救治同袍。
李争鸣如释重负,连吃两块肉干又撕开一块牛皮纸包装的肉块,狠狠咬了一口,翻着白眼往下咽。
“啥玩意,香!”
李争鸣头回吃到甲等口粮,人间美味险些将舌头咬掉了,含糊着问。
马灿慌忙从褡裢里取出几块口粮,仍给左近的李部士卒,嘿嘿笑道:“野外口粮,油腻着呢。”
李争鸣一边大吃大喝,一面含糊着道:“奇兵队,盯紧了么?”
马灿对部下极为自信,笃定道:“盯住了,李帅安心,跑不了皇太极父子。”
李争鸣三两口将野战口粮吞下去,便靠着一棵大树脖子一歪,竟没动静了,马灿大吃一惊伸手去摸他鼻子,又松了口气,还有气只是睡过去了。一摆手,招呼部下生火造饭,联络后队援兵运补给上来,多带一些甲等口粮为佳。
两日后,火堆熊熊燃烧,一个个牛皮帐篷散落在林间空地上。
李争鸣爬出帐篷伸个懒腰,他部下两千残部,两千多山民藏身的这片林子,如今已开辟成了新的营地,篝火烧的很旺上头架着吃食,滚烫的热水,煮着肉汤,一些医官正在帐篷里进进出出,救治伤患。
歇了两天,李争鸣仍是身体虚弱,腿软脚乱险些爬不起来。
咧了咧嘴,李争鸣心中晒然一笑,这一仗打的太惨烈了,进山的时候五千余众,兵强马壮,打了一个冬天只余两千残部,人人带伤,好些部众都冻伤严重,生了冻疮,此战过后估摸着就得离开军伍,去做平头百姓了。眯着眼睛,李争鸣心中又窃喜,经此一战,他李帅在辽东军中地位当无可动摇了。
辽军后起之秀中第一战将,战功显赫,还是实打实的战功。
心中窃喜,又偷偷打量在营地中进进出出的奇兵队精兵,越看越觉得了不得,单就这处营地来说,明暗哨,警戒都做的无可挑剔,连树上都隐约有人影闪现,心中不得不承认这支奇兵队,确实比他麾下精兵更适合丛林盯梢。看着一个个孔武有力,精兵气象的奇兵队士卒,李争鸣打定主义要几个格外能打的,在他的外蒙驻军里也弄一支奇兵队。
在深山老林里打了一个冬天,他却不知奇兵队,早已成为辽军各部的标准配备。
开原,老宅。
马城安坐在暖阁中,看着李争鸣之妻王贞喜极而泣,与一个丫鬟抱头痛哭,不免好言劝慰几句。一侧,卢象升则喜形于色,如释重负,他的弟子门生立下如此大功,他这个做老师的面子上也十分光彩。打走了痛哭失声的王贞,与卢象升两人议论起来,该给这心爱大将叙个什么功呢。
最后定的是驻外蒙军总制官,定员五万,升中将军。
外蒙驻军,扩军已成必然之势,这支部队占据了中亚一隅,正面面对正在向东南方向疯狂扩张的沙俄军队,扩军,升格已成必然。如此,官升一级的李争鸣,正式成为辽军中震慑一方的方面大将,独领一军,一时无两。
同一时间,关内,陕西。
四月间,陕西甘肃交界处的天水,气温回升,冰川河流解冻,万物却没有复苏的迹象,连年干旱,草木野兽近乎绝迹,赤地千里。
天水城,清晨。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困居在城墙下避风的流民便蜂拥上前,领去官府赈济的粥饭。
呼啦!
一营明军从城门处排着队跑出来,亮出火铳对着涌过来的流民,大声呵斥起来。
“退,再退!”
“无故喧哗者,斩,欺凌弱小者,斩!”
一个身穿大红军服的明军将官,提着刀,扯着嗓子嘶吼起来,在黑洞洞的排铳威胁下,大批流民心生怯意,纷纷后退,数万流民聚集之地竟无一人喧哗,反而死一般的安静,便有些渗人了。
咣!
几十桶白粥从大车上抬下来,在明军士卒呵斥打骂下,数万流民排着队领取粥饭。
不多时,城门外,城墙下便都是呼哧呼哧的喝粥声。
城门楼上,数位官员,将领,华服商贾皆叹息哀伤。
傅宗龙穿一身蓝色五品武将官袍,黯然道:“百姓如此艰辛,这一回,亏得了两位贤侄鼎立相助。”
一侧,方世鸿,周云荫两人不敢托大,慌忙寒暄一番:“傅大人言重。”
傅宗龙以八千陕兵镇守天水,威慑东南,西南两个方向,一边种地一边收拢流民,一边开荒一边将流民一批一批送去塞外,这回已经是第四批了,听闻官府施粥,流民便从四面八方赶来,很快便聚起五万之众,并且人数越来越多,估摸着这一批出长城,奔塞外移民的流民又得有十万之众。
周云荫掐指一算,算上这批流民甘陕百姓,已有近三十万众成功抵达辽东,外蒙,沿途冻饿而死的也有十万。傅宗龙在甘陕已竭尽全力,能救助的流民也不过区区四十万,而大明西北有多少人口呢,千万人总归是有的,杯水车薪呀。
周云荫猛然记起妹夫,辽王马城的原话,关内之乱已病入膏肓,药石无力。
关内之乱不是军事问题,是民生问题,这是马城早已铁口直断的。
施了粥,便有一个个读书人出了城门,站在高处宣讲起来,天水城无力救济全陕百姓,只得往塞外移民,大讲特讲塞外的好处,遍地黄金,鱼鳖虾蟹,棒打袍子瓢舀鱼呀,到了外蒙,辽东大家便有活路了。不讲倒还罢了,这一宣讲,城外顿时哭喊声一片,孩童,妇人抱头痛哭。
城门楼,曹文诏颇为不耐道:“与这些愚夫愚妇,讲也无用。”
傅宗龙颇为愁苦道:“总是要讲个通透明白,以安民心。”
一侧,方世鸿早看不下去,竟怔怔的失神了,这时竟记起马城所言,所作所为,何谓开民智,兴大明。方公子呆看城外愚夫愚妇呼天抢地,哭一把眼泪抹一把鼻涕,心中凛然又敬佩,朝着东边的辽东方向拱了拱手,以示敬服。见了这般末日般的地府景象,方知马兄早有先见之明,大明这一套愚民,弱民的法子不能再维持下去。
第七百三十四章 济世
第七百三十四章 济世
愚民愚妇哭闹了起来,不愿背井离乡去未知的塞外讨生活,一些本地名士,读书人宣讲到口干舌燥便一甩袖子,怒而离去。
“愚夫,愚妇,不可理喻!”
傅宗龙亦百般无奈,只得命麾下陕兵以军法行事,命曹文诏以行伍之法管理流民,火铳逼着,刀架在脖子上,驱赶数万流民在城外安顿下来,只等天气再暖和一些,便以骑兵护送北出长城,第一站便是辽河河套上物资充裕的草甸集。
“噤声!”
“喧哗者,鞭,作乱者,斩!”
曹文诏施了一礼大步下了城门楼,颇为不耐,带着麾下精锐陕兵涌出城门,架起枪托砸翻了几个倒霉鬼,一队队陕军士卒火铳,腰刀威胁下,近五万流民哆嗦着,扶老携幼往城外洒了石灰粉,早已规划好的营地走去,扎营,安顿下来。
城上,傅宗龙抱拳一礼到地,感激道:“此一回,得亏了周兄的鼎立相助,日后,这甘陕之地仍得周兄鼎立支持。”
周云荫还了一礼,客气道:“大人言重,这粮食,银元接济并非周某一人之力,此是辽东总商会,三十六家分会的决议,傅兄不必如此。”
傅宗龙一呆,竟有些听不真切,总商会,分会,决议这些新鲜词汇,他竟听的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然。
周云荫自是唱了一番高调,解释起来:“士农工商,商贾本是末流,如今借着大军的威风赚了些浮财,我等商贾,理当回馈百姓,以报辽王殿下天恩。傅宗只管放心,区区三百万银元,辽东总商会出的起!”
傅宗龙隐隐有些明白了,心中想的通透,这一堆都是废话只有四个字是紧要的,辽王殿下。傅大人心中幡然醒悟,多半是开城贤弟将这些辽东新贵,富商狠狠敲打了一番,如若不然,这些商贾怎肯乖乖拿出钱粮赈济流民呢。
一张官票塞了过来,傅宗龙看一眼官票上的数目,小吃一惊,慌忙长袖一挥收了起来。
两日后,两千铁骑护卫着辎重营,自东北方向迤俪而来。
天水城外,已聚集超过五万的百姓,纷纷起身看着东北方行来的铁骑,车队,竟似一眼望不到头。天水缺粮,要移十万流民填东北,便只得从关外运粮,路途遥远,十万流民只喝粥必然走不到辽东,肚子里得有吃食才走的动路,故此,新设立的开原总督府便调集粮草,以铁骑护送往天水而来。
天水城东北的辽阔大地上,各种运输工具排成长长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
驮马,牛车,迤俪而行的运粮队,似近实远,缓缓接近天水城,沿途护送的铁骑奔走往来,大红军服迎风尽情招展,一个时辰后,一营铁骑如一团红云般在平地上翻卷,奔至近前,数百铁骑护卫下,一杆王旗,一杆马字帅旗迎风招展。城外,十万流民嗡的一声炸了窝,喧嚣起来。
“辽兵到了!”
“辽东运粮来了!”
喧嚣声起,流民营地中如开水般沸腾起来,情势失控。
“不得喧哗,不得作乱!”
“要发铳了!”
外围负责管理流民的陕兵声嘶力竭,尽力控制局势,却仍是被大批流民冲破阻拦,疯狂的往东北方运粮队奔去。
城墙上,傅宗龙脸色苍白,喃喃自语:“祸事了,祸事了!”
流民暴动,可以将任何一个大明地方官吓的屁滚尿流,十万流民乱起来实在太恐怖了,蝗虫一般跑的漫山遍野都是。
周云荫也后悔不迭,自抽一嘴巴:“应将辎重夜间运来,抽死你个蠢物!”
城门楼上一干人正心惊胆颤,数里外红云翻卷,铁骑奔腾,两千辽东铁骑快速集结起来,变戏法一般从纵队变成了横队,两千铁骑就地展开便缓缓加速,前排从得胜钩上摘下破甲长枪,后排不及赶到的纷纷抽出马刀,迎着大批暴动的流民席卷过来,那翻卷红云如红色的海潮,一骑骑在旷野中颠簸起伏,席卷而至。
傅宗龙面无人色,心中苦涩,流民冒犯了辽东铁骑虎威,那还有活路么。
城门楼上众人正不忍目睹,大批流民被铁骑撞的筋断骨折,血流成河的惨状,城外竟生出变数。那如墙一般森严的红色铁骑竟缓缓减速,很快在旷野中停了下来,一个个骁勇骑兵挺着如林长枪,尽力控制着躁动不安的高大战马。
叮!
一杆王旗插在地上,又是一杆马字帅旗插在王旗一侧,迎风招展。
战马嘶鸣,数十骑越众而出迎向暴动的流民,嘶吼道:“越线者,死!”
“止步!”
数十铁骑嘶吼声中,暴动的数万流民纷纷停下脚步,滚做一团,在骁勇铁骑威胁下早吓的两股战栗。
“出!”
嘶吼声中,两千铁骑竟一分为二,两翼包抄,轰隆的马蹄声中,城门楼上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两千开原铁骑,竟然将人数多出十倍的流民包围了。装备精良的铁骑在外围呼啸奔驰,挺着枪,挥着刀,只一刻钟后便将多达两三万流民团团包围,驱赶着,呵斥着,将两三万之众的流民挤压成一个圈,挤成一团。
傅宗龙长出一口大气,心叫侥幸,朝着辽东方向拱了拱手,慌忙尽遣陕兵出城维持秩序,清查奸细。
傍晚,暴乱的天水城安静了下来。
“斩!”
一队凶悍的陕兵大刀手,将五花大绑的数十青壮踹翻,倒住,鬼头大刀便狠狠了下去,人头落地。人数超过五万的流民,其中混杂着大量叛乱流寇的奸细,这自是难免。傅宗龙里字面子都丢光了,雷霆大怒便下了死手,逼供,攀咬,酷刑各种手段都施展了出来,一气砍了上千个脑袋,都挂在城墙上示众。
大批流民被官兵凶威震慑,都蜷缩在营地里瑟瑟发抖。
入夜,白焕章手按战刀带着一队兵,护着运粮队进了城,环顾左右,这举人出身的辽镇军官,脸色木然,他身上是有举人功名的,圣贤书读的多了,也曾天天嚷着济世救民,如今不过是付之一笑。济世救民么,也不容易,人性本恶,饿的急了便会本性毕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会做出来,
第七百三十五章 流寇
第七百三十五章 流寇
济世救民,只喷喷口水可没什么用,倘若不是两千辽东铁骑骁勇善战,这济世救民的运粮队,可就要被数万流民生吞活剥了。
人性本恶,这是举人白焕章的觉悟。
人性也可以变善,这是辽军上校官,开原前营参谋长官白焕章的信仰,将恶人除尽了,自然便只剩下善人了。
心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这是白焕章救民济世的行事法则。
“傅大人!”
“白将军!”
两千开原铁骑虎视耽耽下,运粮队排着长长的队伍,进了天水城,颗粒归仓。
众人见面不免寒暄一番,却顾不上接风洗尘了,天水有粮,这消息很快变会传出去,涌向天水的流民会越来越多。
“本官惭愧,惭愧!”
傅宗龙朝着白焕章连连施礼,自觉无脸见人,白焕章不免劝慰几句,人心本就是如此多变,傅大人只是有些心慈手软了。这一夜,喧嚣的天水城灯火通明,陕兵如临大敌宣布了戒严,胆敢违反宵禁的,立斩。
翌日,城外。
一千多颗血淋淋的人头还在城墙上挂着,躁动的人心塌实了下来,排着队领粥饭,领干粮。
人群很快又有些躁动,今日,官府除了施粥还给干粮,塌实的人心重又躁动起来。
啪!
用冷水浸泡过的鞭子狠狠抽了出去,将队伍中几个上蹿下跳,不安分的壮汉抽翻,躺在地上哭嚎起来。士卒一拥而上,将几个鼓噪的壮汉拖走,人群重又安分下来,老者,妇人,童子噤若寒蝉,排着长队领取粥饭,加一块不知什么东西,以牛皮纸裹着的,硬梆梆的一小块干粮。
一只只破碗,碎瓦罐领了粥饭,一小块干粮便匆忙走开。
呼哧呼哧的喝粥声响成一片,白焕章木然站在城墙上,看着下面一个肮脏妇人撕开牛皮纸,费力的掰下一小块干粮,只尝了一小口便欣喜若狂,将十分坚硬难以咀嚼的干粮咬的咯吱做响,翻着白眼往肚子里咽。不多时,城墙下便又响起一片老鼠啃食般的咯吱声,让白焕章有些牙酸。
丙等野外口粮他是尝过的,尝过便吐掉了,委实难以下咽,丙等野外口粮在辽东之地,是以粗粮,畜类内脏骨头熬成的渣油搅拌而成,是连猪都不吃的烂东西,运到这天水城,竟成了救民济世的灵丹妙药。东北,明珠岛上最不缺的就是畜肉,倘若这玩意真能活人无数,那便是莫大的功德。
关内关外,直如冰火两重天,关外是天上白玉京,关内便是十八层地府,亿万百姓在油锅里烹着,惨不忍睹。
三日后,天水东南。
喧嚣中,数十骑自东南方向狼狈奔逃,城墙上陕兵认出逃命的自家侦骑,慌忙示警,鼓号齐鸣中,数十明军侦骑身后,黑压压的骑兵连成一线,朝着天水城奔腾,汹涌而来,天水城内外一时大乱。傅宗龙,曹文诏,白焕章等人在官厅叙话,听闻警讯皆面色大变,起身便大步冲上城墙。
视线所极处地平线上,人头攒动,黑压压大军竟似将旷野都填满了。
悚然听闻,数十骑逃了回来,疯狂叫道:“流寇,流寇大军!”
“关城门,关城门!”
视线之内,旷野中流寇骑兵汹涌而至,白焕章森然举起千里镜,便看到服色杂乱,挺着各式长兵器的流寇骑兵,怕不得有上万骑。上万骑一团团,一簇簇在东南方的旷野上渐渐展开,竟是欲趁乱攻取天水。
天水有粮,这消息难免会泄露出去,却不料流寇大军来的这般快法。
流寇,便是哪里有粮就往哪里去,哪里富庶便往哪里祸害,直至将整个中原大地闹成了人间地狱。
“洛阳解围了,督师行辕为何不报!”
一声怒喝,城墙上曹文诏勃然大怒,怒而大骂五省兵马督师洪承畴,对如此重大战情隐瞒不报,失职!
众人哑然,白焕章也是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对曹文诏生出敬佩。
只此一句,便将这位陕兵猛将的军事才华,显露无疑,流寇大军突袭天水是打哪来的,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只能是从洛阳来的。月前,洪督师率七万兵马,与十余家流寇激战洛阳城下,看这情势是官兵胜了,流寇败了。流寇败了便会四散流窜,这一大股流寇便返身一击,转而攻打天水来了。
转念再一想,白焕章沉声道:“这股流寇,怕是意不在天水。”
城上众人心中一惊,尽皆凛然,天水虽说有粮可也养不活数十万流寇,白将军言之成理,再细琢磨,这大股流寇竟是意在塞北,繁华富庶的草原商埠么。曹文诏稍觉意外,对这位举人出身的辽军将领高看了一眼,两人便惺惺相惜引为知己。
“出,去报以大帅!”
白焕章立在城墙上,草草写了一封军报,用了印便交由身边一哨亲兵,出天水北门沿途示警,加急军报发往辽东帅府,请援。百余铁骑自北门奔腾而出,一人三马携带口粮,加急军报,往西北方向拼命逃走。
咯吱!
城外陕兵纷纷逃进城门,四面厚重的城门缓缓关上。
轰隆!
吊桥落下,隔断了城外百姓最后的逃生通道。
城上垂下绳子将落在城外的陕兵吊上去,一片混乱震天的哭嚎声中,白焕章一甩红袍转身离去,不愿目睹城外百姓的惨状。下了城墙便召集两千铁骑,养精蓄锐,守城可用不着开原铁骑,倒不如呼呼大睡一场将养神养足了。
“防箭!”
身后,传来陕兵将官嘶吼声,白焕章只来得及闪进一座民宅。
天空,便瞬间被黑云笼罩,叮叮叮,密集的箭雨从天而降,将天水南面城墙,靠近南门的街道笼罩住了。箭如雨下,白焕章藏身民宅,一伸手拔下一支插在门板上的箭矢,握在手中试了试分量便咧嘴冷笑,还不足二两重的轻箭,大明官府打造的烂东西,偷工减料的轻箭威力极弱。
“砰!”
开原老宅,马城盛怒之下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将后槽牙磨的咯吱做响,天水被围请援,革左五营,马守应,罪该万死。
第七百三十六章 援陕
第七百三十六章 援陕
身侧,一个华服丽人柔声道:“马守应,贺一龙,加上一个改世王,一个乱世王,这是伙积年悍匪,善战者数万。”
马城微觉错愕便恍然了,当今陛下极信重这位皇嫂,免不了在张嫣面前絮叨,这革左五营的凶恶难缠。这伙流寇有精兵数万,裹胁流民不下二三十万,祸害了甘陕又流传到大别山区,依托大别山与明军纠缠,攻下州府便劫掠一空,被打散了便退回大别山,极为难缠委实是难以彻底清剿。
这伙流寇也曾接受过朝廷招安,成了官军却仍到处劫掠,死性不改。降了又叛,叛了又反,这便是关内流寇的常态,连马城都脑仁疼,大别山区范围有多大,几万人藏在大别山区又该如何清剿,大别山呀,太适合流寇打游击了。
革左五营在洛阳吃了败仗,便裹胁着数十万流民西逃,北蹿,竟将天水城围了。天水被围与五省兵马督师洪承畴脱不了干系,此人才华实在有限,缺了曹文诏这员头号大将,便更没什么亮眼的战绩了,竟犯下如此严重的失误。革左五营主力西逃,他竟没有轻骑通传甘陕各府,导致陕西各府再次遭受了灭顶之灾。
“洪承畴此人多智,却无胆。”
耳边又传来张嫣轻柔语声,马城心中欢喜,这不是讨了个女中尧舜回府么,稳赚不赔的好买卖。她常年掌管后宫,又替小叔子皇上参赞军机,也不知洞悉多少朝廷密闻,看人的眼光更是一等一的,心中欢喜将她打横抱在腿上。
“赚了,赚了!”
张嫣赧然轻啐道:“你这贼子,将本宫做马匹卖么!”
马城心中阴霾尽去,使起坏来,张嫣红着脸挣扎拨开使坏的手,春意盎然,半推半就之间成了好事。
云收雨歇,马城神清气爽自去公干,张嫣仍凤目含春拥被不起。
良久,锦被中方传出一声轻叹,张嫣自省起来先是鬼使神差,迷糊了才夜会男子,后来便被迷的神魂颠倒,身子飘飘悠悠茫然不知身外事,这几日方回过神来,又喜欢上了这座静谧,空旷的开原老宅,日日拥报高卧睡到日上三竿时才起身,不问世事,张嫣便迷恋上了这种静谧。
不必再于宫中妃嫔勾心斗角,不会夜间发梦惊出一声冷汗,心中一叹,罢了。
崇贞八年,五月初。
革左五营精兵四到五万,裹胁流民二十余万围攻天水,震动辽东。
天水傅宗龙部,是马城早些年便布置的一招后手,也是辽东遥控甘陕山西之地的前哨重镇,天水被破则流寇必蹿进山西,越过长城劫掠草原商路。事关重大,兵力不足的开原都督府只得再次扩军,在草原,辽东各地招募骑兵,定员三万越过长城救援甘陕,其中铁骑八千新兵两万,拼凑出三万辽东援军。
再次扩军也是无奈之举,马城早知会是如此,殖民,扩张的战争机器一旦发动,便再也停不下来了,只能滚滚向前直至世界的尽头。便是马城为辽东之主,也不可能一声令下,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便停下来了,这必然是一条不归路。
然而马城却打起精神,决定亲征,天水万万不能让,天水被破则流毒千里,数十万流寇涌入草原商路,涌入山西则京畿不稳。草原商路万万不能有什么闪失,如今草原商埠,商路便如同辽东各府的大动脉,万万不能有失。众将官苦劝无果,只得抽调各部骑兵,将王爷身边的护卫骑兵扩充到五千之众,俱是精锐。
军情如火,三日后。
马城颇为不耐率五千护兵,八千铁骑先行入关,后续正在集结的兵马携带粮草,辎重缓缓跟进,不免有孤军深入之嫌。卢象升等人苦劝了一阵,也便罢了,高达一万三千开原铁骑在侧,天下之大都可以去得,这世上仍是没有哪支兵马,能困住一万三千名武装到牙齿的开原骑兵。
开原北关,城门外。
一身华服的辽王妃于凤君,率辽王府一众妻妾儿女,送至关外。
于凤君不免埋怨道:“怎的做了王爷,还得上阵搏杀么。”
马城柔声哄着道:“傅兄有难,如之奈何。”
于凤君黛眉轻皱,心中所思所想,忽见陌头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侯。
“出!”
左右,一万三千开原铁骑滚滚而出,一人双马,三马携带长期作战所需大量给养,往科尔沁草原缓缓开拔。
马城一甩大氅翻身上马,洒脱笑道:“娘子请回,看为夫与你打一个盛世回来!”
轻夹马腹,千挑万选的健壮战马撒开四蹄,小跑起来,前后左右杀气腾腾的护兵纷纷打马,一支铁骑沿科尔沁草原西征甘陕,沿途在白城,几处草原市集稍做休整,便往甘陕方向一路狂飙突进,兵威赫赫。
天水城,激战。
城墙上方世鸿竟被流寇的阵势吓住了,三十万流寇围城那真真是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蚂蚁一般的流寇人头蹿动,似乎要将天水城淹没。自然这只是一种错觉,破城,终究是一件很难的事。
城外,如人间地狱,阴曹地府般惨烈。
流寇骑兵大举来袭时,不及逃跑的五万多流民被流矢射死了许多,遗弃的尸体散布在城外,无人收殓。流民死伤了一些,大部被流寇裹胁了,让四周围旷野上露宿的流民大军,更显人多势众竟似无可阻挡。
周云荫稍镇定些,也心中发寒,寒的是流寇过境时末日一般的景象。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便如同一只只渺小的蝗虫,蝗群遮天蔽日呼啸而来,不时被战马撞死,被人流挤倒踩踏而死,在旷野中绝望的生生饿死,每天都有大量的流民死去,乱世,人命如草芥。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一首诗赋竟吟不下去,城外流寇喧嚣闹腾起来,攻城了。
大批流寇自营地中走出,自东南西北,四面八方涌来,周方两个读书人心中越发冰凉,那景象真真是日月无光,毁天灭地一般。
第七百三十七章 恶人
第七百三十七章 恶人
数十万流寇没心思打造攻城器械,便穿着五颜六色的甲胄,挥舞着各式兵器,抬着简陋的云梯发足狂奔,直如山呼海啸一般。将方世鸿惊的两股战栗,便被护卫架着扶下去了,周云荫反倒镇静下来,叫来一个护卫招呼一声,去城里找白焕章白将军,将辅兵,商队护卫,手中手家伙的都集结起来吧,以防不测。
轰隆隆!
四面城墙上各类佛朗机炮纷纷开炮,一颗颗硕大铁弹从城墙上呼啸着,在低空中急掠,实不必瞄准也能打中一群人。炮弹重重轰进大群流寇中,溅起黄土,砸翻数人便带着强大的动能弹跳起来,隔着数里远仍能隐约听到惨叫声,能看到数十颗炮弹在流民群中,蹦跳着耕出一道深沟。
沾边就死,射速极快的佛朗机炮轰鸣,一颗颗硕大铁弹却如同石沉大海。威力十足的炮弹只在大群流寇中,造成了一阵慌乱,便如同一颗小石子仍进了大海里,只激起一点波纹,便被汹涌的潮水淹没了。四面八方涌来的流寇,流民,狰狞嚎叫着踩着同胞的血肉,尸体,残肢,蜂拥上前。
“城中有粮!”
“破城,抢粮,抢娘子!”
嚎叫声中,嗵嗵嗵,城墙上各类霰弹小炮纷纷开火。
霰子,弹丸激射,冲在最前面的,最疯狂的流民青壮瞬间被清空一片,嚎叫着栽倒,躺在血泊中翻滚,很快被汹涌的人潮淹没。
半刻钟后,发足狂奔的流寇纷纷停下来,排成横队拉弓射箭。
“防箭!”
“灭火队!”
城墙上陕兵将官嘶吼起来,竟都是战阵经验丰富的老卒。
咣当!
城墙上竖起一面面大立盾,横盾,将重要人物,炮垒这样的重要目标都牢牢保护了起来,大批陕兵则死死蜷缩在城墙后面,躲避箭矢。
日正当空,却骤然暗了下来,箭如雨下。
丁丁当当!
藏身在盾阵里的周云荫心惊胆颤,听闻着头顶身前的精铁盾被射的丁当做响,心中大呼侥幸。天水守军,八千陕兵的来历他自是晓得,当年,从五万建虏汉军中精心挑选,身家清白的辽人青壮,并以开原军制操练多年。这支陕军放在关外连二流都算不上,搁在关内,却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强军。
耳边,不时响起惨叫呼痛声,透过盾阵缝隙看出去,不时有士卒惨叫着倒下。周云荫也估摸着搞懂了流寇的战法,每遇坚城便一拥而上,三板斧,乱拳打死老师傅,这样想着流寇大军倒不可怖了,陕兵挨过三板斧,城外流寇多半也便退了。只是这三板斧,也不是那么容易捱的。
漫天的箭雨只持续了十余轮,便停住了,流寇自洛阳溃败,携带箭矢自然是严重不足的。
“出!”
城墙上,一队队陕兵爬了起来,一杆杆火铳架在城垛上,对准着城外陷入疯狂的流民大军。陕兵装备火铳都是辽军淘汰的二手货,以老式穆什特克火绳枪为主,威力强大却射速极慢,也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台湾,开原两镇兵力一扩再扩,哪还有余力来给陕兵换装。
砰砰砰!
城墙上一阵硝烟弥漫,打出一轮极犀利的齐射。
城外,抬着云梯发足狂奔的流民大军,瞬间又栽倒一大片。
城上,发完铳的陕兵纷纷将火铳往后递,一支支装填好的火铳递到前排,不多时便又是一轮齐射。又是一阵密集的铳声,流民大军冲锋的势头被遏止住了,十余轮齐射过后,来势汹汹的流民大军溃败了,仍了云梯,丢了兵器转身便逃,人潮来的快去的也快,乱哄哄的退却了。
城上大炮,火铳又追着打了几轮便停歇下来,城墙上硝烟弥漫十分呛人。
周云荫精神大振,嚷着道:“大捷,大捷!”
周围正在救治伤患的陕兵转过身来,有些惊奇的看着他,似是心中狐疑这位贵人,为何大喊大叫。周云荫这才察觉到,身侧傅宗龙,曹文诏,曹变蛟一干天水将领,竟无一人面露喜色。
傅宗龙苦笑着解围道:“周兄从未见过流寇攻城的阵势,不知者不怪,周兄请往城下看,一看便知。”
周云荫现了眼颇有些尴尬,依言往城外看便一目了然。百步开外倒毙的大量尸体,服色杂乱,衣衫不整,尚有一些伤而未死的拖着伤腿,捂着伤处竭力往回走,除了大量弃置的简陋云梯,地上散落的兵器也极为简陋,锄头,残破的刀具,甚至还有削尖的木棍,这是流民不是流寇。
此时方知,为何陕兵将领面上毫无喜色。
这一番杀戮死了多少人,三五千流民总是有的,然而与流民大军总数比起来,又不值一提。
傅宗龙面有苦色,解释道:“周兄有所不知,革左五营,呃,在流寇中最是奸滑的一路,每逢战阵,必鼓噪驱策流民为先锋,甘陕百姓早受尽其苦。”
周云荫从怀中掏出精致的千里镜,往阵后看,果真看到了大批溃败的流民前方,七八里外,正在弹压溃兵的大批流寇精兵。千里镜转了一圈,周云荫生生打个寒噤,溃败归营的大批流民青壮,又被严阵以待的流寇精兵乱箭攒射,死伤一片。城外喧闹了两三个时辰后,流寇精兵收拢了大批流民。
战至傍晚,喧嚣的大地安静下来。
周云荫举着小巧精致的千里镜,手也酸了,想放下来的时刚好看见大批步履蹒跚,拖着伤腿,捂着肚子的伤兵,倒在一片密集的箭矢攒射下。放下千里镜,周云荫已然麻木了,伤兵,在流寇眼中更是没有价值,委实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一阵过后,天水城内,城门洞处骑兵集结。
修养了一天精神百倍的曹文诏,集结他的三千陕军铁骑,出城袭营,这是精兵守城惯用的战法,十分有效。
城门缓缓打开,曹文诏翻身上马,手中提着一根大铁棍,慷慨道:“马守应,某必亲取其人首级!”
“出!”
一声低喝,三千陕西铁骑排着纵队快速通过洞开的城门,在城外集结,展开,预备着夜间袭营。周云荫心情激荡起来,却隐隐不看好曹文诏袭营,数十万流民炸营了,溃败了又能如何,三千骑又能杀多少人,过不了几天便又得围上来。方圆数百里范围内,只有天水城囤积着大批粮食,数十万流民是赶不走,趋不散的。
“马守应!”
周云荫看着远处流寇大营,心中发狠,此人必得逮着活口,让其受尽千刀万剐而死,少一刀心中都不甚畅快。
第七百三十八章 如风
第七百三十八章 如风
流寇打仗没什么章法,倘若换成训练有素的明军,夜间扎营便该壕沟,拒马,铁蒺藜,火油干草,建立起各种防御工事。流寇扎营便很随意,用大车草草列成一长排,以为拒马,实则毫无半点防夜袭的功能。
城外,曹文诏三千骑列成三排,前排挺着眉尖刀后两排使马刀。
三千陕西铁骑碾过横尸遍野的战场,在旷野中不停加速,变阵,在高速飞驰中前部突出,竟形成一个锋矢阵。城墙上,周云荫叫了一声好,他见惯了开原铁骑的骑兵墙战法,猛然见到陕西精骑古旧的锋矢阵,便不由得叫了一声好,大开了一回眼界。
所谓锋矢,突出的前部便俱是重甲铁骑,以之破阵。
七八里远对铁骑来说,转瞬即至,流寇大营中混乱喧嚣起来,铁骑未至而先溃者有之,乱哄哄放箭,发铳者有之。黑夜中,立在城墙上往远方看,火光闪烁,似隐隐听到密集的铳声,炮声,战马嘶鸣声。
一轮明月自乌云后现了,拨云见月时,漆黑旷野中竟亮了起来。
数里外,流寇大营换乱下火铳齐发,小炮乱放,笼罩在一片烟雾缭绕中。三千陕骑竟缓缓减速,在流寇大营前二里处停了下来,善战铁骑扯着缰绳拍打着战马,将身体伏低竟绕开了正面防御,一队队,一群群绕到远处去了。
城上,轰然叫好声响成一片。
周云荫心中赞叹,九边非是没有百战精兵,这支陕西骑兵便俱是精锐,常年与瓦剌人对阵的九边铁骑能不精锐么。这三千陕西骑兵久经战阵,竟来了个虚张声势,那铁骑滚滚无坚不催的架势竟是虚晃一枪。视线中,三千陕西铁骑渐渐消失,竟一路绕到流寇大营后方去了,夜色中战马嘶命声隐隐传来,壮怀激烈。
周云荫眼瞅着三千铁骑绕远了,消失在视野中,竟吓了一跳。
原来,曹文诏说的竟不是大话,他是真的要凭三千铁骑破三十万流寇,起取匪首马守应的首级。
一代凶人,悍将呀,周云荫心中咋舌,赞叹,却又替三千陕骑揪心。
城上鸦雀无声,半个时辰后,流寇精兵所在的后阵,一片大乱,几处火头亮了起来,曹文诏袭营了。战马嘶鸣声清晰可闻,流寇后阵顿时大乱,火头迎风一闪便燃起冲天大火,浓烟,火光将东南方的天空都照亮了。
周云荫正亢奋时,身侧,白焕章信步上了城墙,身侧跟着一些开原将官。
远处,冲天大火越烧越旺,竟似有燎原之势。
白焕章观察了片刻,便叹道:“可惜了。”
周云荫心中凛然,稍一琢磨心中又是一沉,他也是经历过战阵的人,细细观察,流寇后方大阵虽混乱,起火了,却未炸营溃败。以三千骑冲击三十万众,短时间内若无法造成混乱,炸营,那便是纯粹的自杀行为。
白焕章手按战刀,低声道:“曹将军战法,应是被流寇算透了,有了防备。”
周云荫不由自主的点头,曹文诏与革左五营是老对手了,战法被人摸透也在情理之中,自然便有了防备,情势不妙。
身后,傅宗龙早急的面无人色,团团转。
白焕章一整军服便慷慨道:“末将请战。”
傅宗龙与一干陕军将领大喜过望,慌忙道:“劳烦白将军。”
“白将军高义,陕西上下感激不尽!”
救兵如救火,白焕章匆忙一礼便下了城墙,城门处,两千开原铁骑早集结起来,严阵以待。
“出!”
一声嘶吼,开原铁骑自洞开的城门处三马并行,鱼贯而出。
周云荫,傅宗龙尚揪着心,便目瞪口呆看着两千铁骑三马并行,快速通过了城门洞,吊桥。
“驾,喝!”
一骑骑衣甲鲜明的铁骑纷纷打马,不急不徐,却在转眼间排成三列纵队,越过尸体堆积的战场便绕了个圈,不知所踪。傅宗龙,一干陕军将领瞠目结舌,未曾见识过,便不曾想到开原铁骑上了阵竟如此精锐。从三骑并行穿过城门洞,到消失在旷野中,竟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傅宗龙哑然过后,方一拍大腿赞叹道:“真真是其疾如风,侵略如火!”
左右,一干陕军将领皆赞叹起来,行动处如鹰击长空,攻掠时如猛虎搏兔,今日方知,开原铁骑是如何打下东北诺大地盘。周云荫心中傲然,细琢磨这才是正理,开原铁骑的对手是建虏八旗精兵,曹文诏的对手是流寇,自是差距明显。
不多时,流寇后阵再次大乱,这次动静可大多了。
城外,旷野中。
白焕章骑术只是一般,学不了他的部下们在马背上行动自如,只轻夹马腹挺直了上身,将战马斜斜的前指。
“换马!”
一声嘶吼,白焕章胸中热血沸腾,小跑步行军的骑兵大队中,一夺夺红云纷纷滚鞍下马,脚尖一点地面,翻身骑上全身披甲的高素质战马,竟在行军状态下完成了换马,整备军械的一系列战前准备。
“冲!”
又是一声嘶吼,前后左右驱策战马小跑步的铁骑,纷纷低喝着加速,空群而出,震天的马蹄声中,纵队行军的骑兵在加速过程中,不停变阵,先是朝左右两侧展开兵力,在颠簸起伏的马背上,转瞬间骑兵展开也列成三排,前排挺枪,后两排使马刀,这也是开原铁骑的标准战法。
两里开外,火把林立,将半天天空都照亮了。
白焕章忍受着战马颠簸,战刀前指,在数十亲兵护卫下,森然看着两里外流寇精兵,正在摆弄着一些虎蹲,佛朗机小炮。早有防备么,白焕章心中古井无波,前方冲阵铁骑已渐渐散开,一团团红云在马背上翻滚,腾挪,早已做好承受伤亡的准备。
嗵嗵嗵!
旷野中铁骑来的太快,快到让严阵以待的流寇精兵有些惊慌,将估计错了骑兵进入射程的速度。
火光闪烁,慌乱的流寇炮手慌忙举火把发炮,一阵硝烟火光弥漫。
冲锋中的铁骑竟然只有三五骑轰然栽倒,转瞬间,马速提到极限的重甲铁骑便轰隆着碾进流寇大营。
第七百三十九章 透阵
第七百三十九章 透阵
大乱,铁骑透阵而入的一瞬间,流寇前沿便崩溃了。
一个个身披重架,重达半吨的铁骑轻松撞开大车围成的拒马,只付出数十骑伤亡便碾了进去。前线流寇炮手只来得及发炮一轮,便被骑术精湛,马速极快的开原铁骑击溃了,大批炮手仍下各类霰弹小炮,狼狈的往中军大营里逃。
战马嘶鸣,硬生生撞进流寇大营的两千开原铁骑,竟似无可阻挡,极蛮横无理在层层叠叠的流寇群中,横冲直撞。头回遭遇到正牌子开原铁骑的革左五营,一个照面下来便如嫩豆腐般被砸烂了,撞烂了。
一个个蛮横不讲道理的重骑,挺枪跃马硬生生碾过帐篷,障碍,沿途留下一片狼籍。
转瞬间,后两排使马刀的铁骑尾随冲阵重骑,透营而入。
明亮月色下一片雪亮的刀光闪烁,惨叫,哭嚎声陡然震天响了起来,雪亮的刀光不停闪烁,人头冲天而起,落地,残肢断臂在四处飞舞。雪亮的刀光不停闪烁,在视觉上带给人极大的震撼,给革左五营流寇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每每开原铁骑蛮不讲理的冲阵,雪亮的刀光亮起来,革左五营凶蛮的精兵便屁滚尿流,一哄而散。
半刻钟后,冲阵的铁骑遇阻,马速渐渐慢了下来。
流寇早有防备,在中军大营前沿挖了沟,撒了大量碎石,铁蒺藜还布置了车阵,密密麻麻的路障前铁骑纷纷打马回转。
“救人!”
“掌旗官,左前!”
白焕章看到前方大量路障,心知不妙,这就是个精心准备的陷阱,一声嘶吼,左右十余骑抗着日月军旗往左前方,激战最激烈处卷去。前方纷纷打马换转的铁骑见到旗号,马背上正在奋力劈砍的骑兵一声呼哨,互相掩护着往左前方,深陷重围的陕西骑兵激战处猛冲,雪亮刀光再次亮了起来。
狭长马刀刀光闪烁,直杀的人头滚滚,当着披靡。
两千开原铁骑冲破层层阻拦,如一把尖锐的快刀透阵而入,很快便与深陷重围的曹文诏合兵一处。激战处箭矢弹丸横飞,一个个铁骑不停冲进战团,冲散了大批流寇竟闲庭信步,重新集结,列阵。
半刻钟后,竟以开原重骑为先导,杀气腾腾欲透阵而出。沿途,革左五营精兵被杀的寒了胆,一触即溃,去时竟比来时快,数万积年老匪竟眼睁睁看着这股不知来历根底的骑兵,竟将铁定必死的曹文诏救走了,数千骑滚滚而去,透营而出大咧咧的收拢了驮马,还将马速放慢,又大咧咧往天水城方向去了。
流寇中军,大营。
木料搭成的点将台上,一伙流寇首领气的上蹿下跳,破口大骂起来。
“好没道理,曹文诏已是必死之人!”
“这伙鸟厮是打哪来的,如此凶悍?”
“气煞我也!”
一伙流寇首领眼睁睁看着,吃到嘴里的肉竟飞走了,已是必死的曹文诏三千陕西骑兵,竟硬生生撞破罗网,逃出生天去了,气炸了肺。
“何事喧哗。”
“走便走了,曹无敌已是损兵折将,不足为患。
中军大营中,甲叶响动,一队身穿明光重甲,手捧令牌,大旗,仪仗的礼兵前来传令,呵斥声四起。
流寇首领们纷纷老实下来,恭恭敬敬的朝着大首领的仪仗抱拳,行礼。
一个穿金甲的礼兵捧着一块令箭,掷了过来,冷然道:“大首领有命,救治伤患,三更造饭,五更出营,再攻!”
一干流寇首领纷纷应命,抱拳,乱七八糟的应了一声。
那队装神弄鬼的礼兵,迈着四方步,唱戏一般架着胳膊扬长而去,流寇大营中,顿时陷入一片纷乱。
“这伙鸟厮是打哪钻出来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当真凶悍,莫不是开原铁骑?”
一片纷乱的营中流寇们争的面红脖子粗,开原铁骑四个字一出口,却陡然安静了下来,众皆噤若寒蝉。
流寇中军,大帐。
五位大首领依次序端坐上首,下首数十个流寇首领早闹成一团,互相咒骂吐口水,大打出手的亦有之。已经是死人的曹文诏竟又活了,一股彪骑透营而入又大咧咧去了,竟将陷入重围的陕西骑兵救走大半,免不了推卸责任,互喷口水还大打出手。
上首五位大首领早见惯了,不理不睬,脸色自是一片铁青,十分难看。
“改世王,你麾下兵马先败,你如何说法?”
“贺一龙,你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么。”
五位大首领,自然不能学手下那般大打出手,冷言冷言奚落一番却免不了。
明末流寇最喜装神弄鬼,最喜起个响亮的绰号,追究起来,盖因水浒一书有明一朝,流传极广,人人耳熟能详的。各路流寇大多是仿效梁山聚义,排班坐次,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手底下却无恶不作,明末说水浒的以柳敬亭为最。
流寇中混迹着白莲教,弥勒教,闻香教,回回,各形各色的神棍,人渣。
却不知为何竟在史书中,将这些祸乱中原的祸根生生抹除了,竟抹除的毫无痕迹,是非功过如何,自在人心。
“来的是开原明贼,当确凿无疑。”
上首,大首领马守应眼皮一抬,颇为沉稳道。
“不必争了,开原明贼一时间来不了,山高路远,开原到甘陕隔着几千里呢,不足为率。”
大首领发话了,帐中仿效梁山聚义,排班论次而座的各部首领纷纷塌实下来,纷纷附和,大首领言之成理,当是如此。
马守应耷拉的眼皮抬起来,长身而起,威严道:“明日再攻,散了吧!”
深夜,喧嚣的流寇中军大营,渐渐安静下来。
天水城,骑兵排着队经过城门洞,轰,吊桥落下。
曹文诏中了十余箭,翻身下马时一个踉跄,被亲兵慌忙扶起来。
赶来迎接的傅宗龙等陕西官员,大吃一惊,慌忙招呼医官诊治,曹文诏便是陕军头号大将,定海神针万万不能有失。白焕章亦翻身下马,信手拔掉插在棉甲上的几支箭,身侧纷纷翻身下马的开原骑兵,大多不以为意,将一支支不足二两的轻箭,从厚实的棉甲,外罩的皮甲上拔掉。
第七百四十章 助战
第七百四十章 助战
一干陕西官员都看的心惊肉跳,视线落在那些开原重骑身上,眼皮直跳,出发时光鲜的甲胄如今插满了箭,一个个身上插着几支,甚货十几支箭的重骑将甲胄上箭杆一拍,一拔,便随手掷掉了,还有好些中了铳子仍活蹦乱跳的。
涌入城中的骑兵纷纷翻身下马,卸甲,处置伤患。
咣当!
厚实的棉甲将一个陕兵压的手一沉,竟没拿稳,棉甲落地将那陕兵吓了一跳,惊奇的用手去拍,格外厚实的棉甲将咣咣做响。周围陕军将领纷纷恍然,又猛吞口水,原是棉甲的胸前后背要害处都加装了精铁打造的挡板,取代了护心镜的作用,这可比护心镜防护能力强多了。
挡板外面还有一层漆黑的皮甲,看上去极是威武不凡,
卸掉棉甲,一个个开原重骑身上露出精良的锁子甲,在陕兵帮助下费力的扒了下来。一片哗然,周遭陕兵将领都闹腾起来。这些怪物还是骑兵么,将一条条辽东壮汉生生用甲胄包成了粽子,莫说是二两重的轻箭,四两以上的破甲重箭又能如何,内外两层的锁子甲内衬还是绸缎料的,这便又是一层防护。
开原铁骑卸了甲,周遭陕兵将领早嚷着抱怨起来。
“这,这委实是太奢靡了,这身行头得花多少银子?”
“咱还吃什么皇粮,投奔辽王殿下去!”
“这是说的甚么话,咱们本就是辽兵。”
喧闹中傅宗龙尴尬异常,这些年他夹在朝廷和开原之间,两头难做,又全靠开原的接济过活,却始终不愿接受开原的改编。如今这情势,傅宗龙心中暗叹,罢了,此战过后便投奔辽王殿下,别端着了。
此战过后,甘陕之地尽入辽王马城之手,则中原流寇翻掌可平。
深夜,曹府。
白焕章揉着疼痛的胸口,进了曹府,他胸前挨了一铳隐隐有些做痛。
曹府如今是一片惊慌,丫鬟,下人跑进跑出忙的脚不沾地,院中卸掉的甲胄血迹斑斑,曹文诏看上去伤的不轻。
不多时,一位美貌妇人在丫鬟搀扶下迎了出来,双眼已哭的红肿。
白焕章便抱拳打了个招呼:“嫂夫人安好,在下开原白焕章。”
美貌妇女怯生生的应了:“白将军请,妾身如今乱了方寸,失礼处莫怪。”
白焕章慌忙应道:“不怪,不怪,嫂夫人若是信我,在下领了军中医官来,是在辽东随大军征战多年的行家,极擅外伤。”
曹夫人早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白焕章便一挥手带着两个随行医官,进了内宅,身后一众丫鬟下人慌忙跟着。人命关天,白焕章也顾不得失礼了,两个经验丰富的医官进至内宅,放下两个小箱子,便将傅宗龙请来治伤的医者打发走了。
嗤!
两个开原医官一个撕外袍,一个取烈酒,忙而不乱,让惊慌的曹夫人渐渐镇静下来。
丫鬟,下人们围着看,白焕章只重重咳嗽一声,惊奇的丫鬟下人们便纷纷施礼,走了出去。
烈酒擦洗,剜肉,羊肠线缝合,这一套都是两个医官做过无数回的。
白焕章极欣赏这重伤而归的猛人,关切道:“如何?”
一个年长医官,低声应道:“照料的细致些,应是无妨,老朽估摸着有七八分成算,能救活。”
白焕章,曹夫人齐齐松了口气,慌乱下曹夫人这才想起来还礼,一番寒暄,喧闹的曹府重又变的静谧。日后,曹文诏,白焕章两人统帅铁骑横扫中原,便是辽王马城麾下冉冉升起的又一颗将星。陕军出身的曹文招人送绰号曹人猛,举人出身的白焕章则狡猾多智,并称曹白。
翌日清晨,城墙上。
流寇大军三更便造饭,填饱肚子,五更攻城便动用了一些积年老匪。
流寇精兵出战则是另一番光景,两军阵前跳大神,举义旗,上书替天行道四个斗大的字,另有一军极虔诚的匍匐跪地,额头磕在地上双手摊开,念着令人昏昏欲睡的祷词,城上,观战的周云荫看的直咧嘴。
“这是流寇?”
周云荫狐疑道,他是从未见过两军阵前,还有这番光景的。
傅宗龙沉声道:“非也,革左五营,马守应帐下老回回。”
周云荫咧了咧嘴重重哼了一声,原来如此,这算什么流寇呐,都是居心叵测之辈,扯个什么鬼的替天行道。流寇大军跳大神,跪苍天折腾了好一阵,几部精兵便驱策着流民中大批青壮,缓缓压上。
城墙上大炮再次轰鸣起来,战场,再次变的炽热残酷。
傅宗龙凑过来大声道:“今日,怕是要贤弟麾下部众,上城助战呐。”
周云荫果决道:“傅公宽心,周某麾下护卫,青壮,枕戈待旦。”
傅宗龙最怕他不听调遣,闻言大大的松了口气,随军押运粮草的那些商埠护卫,青壮可非同寻常,傅宗龙常年领军一眼便看出来,那伙人中藏龙卧虎,不知道有多少江湖草莽混迹其中。
轰!
身侧一门千斤佛朗机猛的发炮,傅宗龙看着城外数十万凄凄惨惨的流民,再看看蹲在马道下,随时准备登城助战的辽东百姓,咧了咧嘴,心意已决。辽王殿下所言开民智,兴大明非是信口开河。看看随军运送粮草的辽东青壮,那粗壮的身材,那凶悍的眼神,那跃跃欲试的神情。
再看看城外凄凄惨惨,哭嚎声震天的甘陕流民,傅宗龙心意渐渐坚定了。若满朝道德君子,二百来年懂得开民智,兴民兵的道理,这城外数十万百姓,何至于被区区数万流寇驱策,凌虐,辽王殿下行的方是人间正道。
噼啪!
城墙上一阵密集的排铳,大批流民栽倒,重复了昨日的一幕。
十余轮排铳密集攒射后,流民大军再次溃败而归,此番,却被飞蝗般的劲箭射了回来,哭嚎着转身扑向城墙。流寇精兵上阵督战,大开杀戒,城墙上陕兵压力陡然增加,将排铳打的越来越密集。
周云荫却陷入苦苦思索,左右都是个死,这数十万流民却为何不怕火力强大的官兵,反而惧怕一群流寇呢,这问题怎也想不明白。
第七百四十一章 辽骑入关
第七百四十一章 辽骑入关
阵阵排铳声连绵不断,各类大炮纷纷完成装填,一轮密集的霰弹轰击后,流民军再次土崩瓦解,便是督战的流寇精兵也纷纷退却。却有一伙流寇死战不退,挥舞着刀枪将溃败的流民杀的人头滚滚,驱策着一部分流民返身再战。
周云荫认出来这伙流寇,便是马守应帐下回回兵,果真善战。
一个个穿着羊皮袄的流寇亮出马刀,嘴中用听不懂的异族语言嘶吼着,竖起一片刀林疯狂劈砍,将溃败的流民青壮砍的哭嚎惨叫,返身不要命的往城墙下扑。
周云荫不免又奚落道:“这是流寇?”
身侧,一个陕军将官咧嘴道:“老回回么,在甘陕也闹腾了好些年,革左五营多是这样的货色。”
周云荫眼神便有些森然,咧嘴道:“还都是骑兵,骑兵步战么,有些胆量。”
说话间,大群流民哭喊着冲到城墙下,架云梯,在阵阵的排铳声中栽倒,大批穿羊皮袄的流寇挥舞着马刀,趁着排铳打响的间歇,以流氓做掩护突然发足狂奔,冲至城下,重火绳强终于显露出射速过慢的劣势,天水城墙开战第二天,便遭受了首次冲击。
听不懂的嚎叫声中,一个个皮袍兵开始攀爬云梯,登城。
“热油,金汁!”
“拍杆,拍杆!”
哗啦,沸腾的桐油金汁泼了下去,恶臭冲天,令人做呕。
一支支巨大的拍杆以人力驱动,如一只只巨大的苍蝇拍狠狠拍了下去,将一架架云梯捣毁。听不懂的嘶吼咆哮声,让周云荫胸中无名火起,掏出一杆防身手铳便冲了上去,左右随从竟一时忘了阻拦。一片大乱,熏人做呕的恶臭中,周云荫双手握铳,单眼瞄准,照着一个穿皮袍叼马刀,正在拼命攀爬的凶徒脑袋上,便是一铳。
一声脆响,那凶悍的皮袍兵仰面朝天栽倒,脑门上多了个血淋淋大窟窿。
周云荫很快被慌乱的随从,陕兵将领拽走了,心中却极为畅快,觉得念头通达了,信手将冒着烟的手铳仍给护卫。周遭陕军将领却都吓傻了,慌忙排盾阵将这位身娇肉贵的周大人严密保护起来,天水八千陕兵,还指望着这位辽东商会的大员的粮草过活呐。
傍晚,古北口。
一万三千铁骑两日夜进至古北口,终于跑不动了停下来休整。
马城亲率骑兵大军的进关路线,是走草原,古北口,渡过黄河便直取天水,兵贵神速,没人比马城更懂得其中道理。古北口,警钟长鸣,司马台数百守军纷纷涌进长城,呆看着长城外空旷的大草原上,地平线尽头出现黑压压的骑兵大潮,不知从何而来的骑兵大军奔腾而至。
一个把总吓的面无人色,结巴着道:“鞑子,鞑子又起兵了?”
身侧,数百明军皆茫然无语,鞑子不是死的死,逃的逃都散了么,辽东虏患已平,瓦剌人溃败后大举西迁,不知所踪,这古北门哪来的鞑子大军。一刻钟后,那支骑兵大军在视野中清晰起来,红色军服映入眼帘。
那把总呆了一呆,方狂喜道:“辽兵,辽兵进关啦!”
身侧,数百明军也呆滞片刻,方疯狂的大嚷大叫起来:“辽兵进关了,辽兵进关了!”
“辽王千岁大军进关平乱啦!”
数百古北口明军如疯了一般,上蹿下跳,竟然将兵器一仍便一哄而散了,那把总顿时成了孤家寡人,身边只余下十余个家丁护卫。
“去通传,快去通传守备大人!”
“备酒席,快备酒席!”
身侧十余个家丁却没有动,心中暗自嘀咕,备酒席,辽兵这回进关瞅这架势,这是来了多少骑兵,这要备多少桌酒席。
那把总也知乱了分寸,轻拍自己一巴掌,慌忙叫道:“马,我的马!”
不多时,十余骑从古北口飞驰而出,兴奋的迎向滚滚而来的辽东骑兵大军。
“来骑止步!”
数支劲箭射在前面一丈处,把总和十余骑家丁慌忙翻身下马,撩军服,推金山,倒玉柱扑通跪下了。
“古北口司马台守将马如龙,恭营辽兵爷爷们!”
把总马如龙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声嚷了起来,身侧,一队队辽骑驱策着战马经过。几个骑兵滚鞍下马将他的腰刀收走,从头到脚搜了一遍。马如龙匍匐在地,眼皮一抬心中一惊,竟赫然看到一杆明黄色王旗,心中一惊又是狂喜。
“辽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约半刻钟后,耳便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不必如此,起来吧。”
马如龙哪敢爬起来,又要磕头便被训斥了:“起吧,恁的不痛快。”
马如龙才慌忙爬起来,眼皮一抬便看到周围铁骑如云,当中护卫着一位穿鲜红大氅,英武不凡的青年。
“辽王殿下,小人竟一睹殿下天颜,死也值了!”
好端端一个把总,七尺的汉子,竟当场号啕大哭起来,弄的马城哭笑不得,这军中粗汉演技与老大人们比起来,实是拙劣无比。却温言劝勉一番,傍晚,夕阳西下,一万三千辽东铁骑滚滚开进古北口,马蹄踩在了关内大地上。马城在亲兵护卫下进了古北口,望着蜿蜒壮观的长城竟一时失语,战马踏上关内的土地,竟是一切都有些不同了。
前面,数十骑飞驰而至,被护兵们拦了下来,搜身,缴械。
一侧,马如龙在马上微一侧身,赔笑道:“殿下,来的是我家守备。”
马城会意一笑便轻夹马腹,这一回踏上关内的土地,感想便分外不同了,骑兵大军在古北口休整一晚,明日便可兵临黄河北岸。一万三千骑在古北口四座军堡驻扎下来,喧嚣的古北口轻骑四处,往黄河边上飞驰而去,一面通传各县府一面征集渡船,这一晚,古北口沉浸在狂热兴奋中。
入夜,房中。
住进守备大人家,外面正在准备酒席,马城许是有些心情激荡,将守备衙门一干官员,将领招来闲谈,叮嘱那守备将辽骑入关的消息严密封锁起来,以备万全,心思却早飞到了九霄云外。那守备唯唯诺诺应了,心中却莫名激荡,辽骑大举入关了,这大明的天下应会全然不同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机密
第七百四十二章 机密
在守备高升,把总马如龙合作下侦骑前出二十里,在驻军配合下,设岗盘查严密封锁消息。方圆二十里内百姓,商队许进不许出。不拘是黄土高坡上放羊的童子,还是下河摸鱼的老翁,皆被纵横来往的骑兵控制起来,或返回家中,或被仔细盘查,稍有可疑便被当地驻军控制起来。
辽东铁骑,忠实执行了马城的军事保密条例,为后续一系列战术动作,开了个好头。
古北口,守备大人家。
守备高升将家中食材搜刮一空,摆开十桌酒席给辽王殿下洗尘,轻骑四处通传周遍县府,河曲,神木各府大员正快马赶来。辽王殿下钧旨,命各府主官,驻军将领半夜出城不可惊动城中百姓,不可泄露了大军行踪,违令者严惩不怠。
此时由丁文朝的军情司亲自操持,各府要员将会在化妆成行商,牧民,各色人等一干军情司好手的保护下,前往古北口晋见辽王殿下。
此时,马城便深感辽王这个身份的显赫,重要性。
也难怪开国太祖不封异姓王,封了王便是一步登天,便意味着与国同戚,权利极大。马城自是不会客气,竖起辽王大旗将掩护官府,驿站,驻军大权纷纷抓到手中,这亦是名正言顺的郡王职权。郡王的权利有多大,没人晓得,马城琢磨着应是拳头有多大,权利就有多大,砂锅大的拳头见过没有,这便是了。
入夜,辽骑大军陷入休整,丁文朝的军情司却活跃起来。
夜色凄迷,古北口最大的军堡金山岭,堡中大校场。
荒废多年的校场破烂不堪,似毫无声息,入夜时校场上却点起兵来,立着一条条精悍干练的汉子。两千余众森然立在点将台下,鸦雀无声,人人都是一身皮甲,外穿皂衣并无官阶领章,十分神秘,远看便如同一群夜间出没的夜鸦,人数则约在两千余众,配一柄快刀,两杆手铳,战马两到三匹。
点将台上,一面破旧的大鼓旁,则立着数十位将领,穿红色军服。
丁文朝手按战刀肃然立着,也不言语,良久才朗声道:“此战,是咱军情司首战,也是露脸的一战。”
下首,两千余众纹丝不动,竟如钢浇铁铸一般。
丁文朝对麾下锐卒极满意,便咧嘴笑道:“少爷常说,咱大明的旧军打仗,便是一群呆头鹅,结呆阵,打呆仗,出征前还要诏告天下,大张旗鼓,弄的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是打的什么鸟仗?”
左右,数十将官纷纷轻笑起来,此言有理。
以十年前的萨尔浒之战来说,辽军四路齐发围攻建州,朝廷竟吵嚷了大半年,更离奇的是兵部,内阁那些大员,竟然将二十万辽军出征日期,兵力,进兵路线贴在京城的城门楼上了,生怕建虏没防备。要说当年杜松确是贪功冒进,然而退一步想,又何尝不是被蠢萌的内阁,兵部坑死的呐。
“长途奔袭,便讲究个掩旗息鼓,少爷说了要俏俏的进村,发铳的不要!”
轰然大笑,连肃立的皂衣军兵也纷纷失笑,不意辽王殿下竟如此诙谐,说出这般颇有趣的话来。
笑过之后,丁文朝突然收起笑意,吼着道:“殿下口谕!”
一声怒吼,呼啦,台上台下两千余众跪了一地,皆单膝左手锤胸,行军礼,接口谕,只剩丁文朝一人肃立点将台上。
“殿下口谕,诸位,死战吧,咱辽骑进关仗要胜的爽利,民心也要争过来,马某,承了诸位的情!”
“遵钧旨!”
两千余众轰然应诺,豪气干云,立在队伍中的罗巨竹单膝跪地,只觉一阵热血上头便吼了出来。
“不得滥杀冒功,不得滋扰良民,不得掳掠奸淫违纪者,斩!”
“遵军纪!”
轰然应诺中,丁文朝笑着道:“国勇,你掰扯两句?”
一侧,在开原提督府混迹多年,重新出山的李国勇长笑道:“打胜仗,争民心,诸位,死战吧!”
“死战!”
轰然应诺中,丁文朝重重的一挥手,两千军情司部属轰然起身,就地解散,不多时便翻身上马一队队,一群群出了驻地,往古北后内外各处哨卡,交通要道进发,天亮前要接管各处要道,将辽骑大举入关的消息严密封锁起来。这是辽镇军情司首次大举出动,一亮相,便对战局起到了极关键的作用。
深夜,守备大人家。
十桌酒席都坐满了,推杯换盏,有份进了这处宅院的皆红光满面,古北口一线大小将官,大员都到齐了。辽王殿下天颜此生难得一见,能见一回便值得吹嘘一辈子,自是无人愿意错过机会,可惜不能给王爷敬酒,都被护兵挡住了。
马城倒十分和气,主动敬了几杯酒,让这洗尘宴气氛火热起来。
酒过三巡,人人都喝的面红耳赤时,院门大开,穿红的,黑的军兵涌进来,将十桌宾客酒都吓醒了,人人惊出一身冷汗。抬眼望去,穿红的是王爷的护兵,穿黑的却个个精悍干练,人人面无表情板着一张死人脸,阴森森的。
军情司名号就此打响了,很快变人人谈虎变色,噤若寒蝉。
然而军情司行事十分低调,丁文朝,李国勇两人组建的辽镇军情司规模越来越大,却对后来皇明重建社会秩序,协调乡党,官府,百姓各阶层关系,起到了无可估量的作用,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当是如此。
“诸位,得罪了!”
李国勇木然招呼了一声,一挥手,军情司下属便封锁了宅院,将诸位大人带来的长随,家丁挨个盘问,控制起来。人人色变,诸位古北口本地官员这才记起辽王殿下,人称当世白起的响亮绰号。
一队队皂衣劲卒进入守备府,众皆噤若寒蝉。
守备高升吓的屁滚尿流,扑通跪地,哆嗦了一阵却恭敬道:“殿下欲效仿大将军狄青旧事乎,殿下神威!”
马城颇觉意外高看了他一眼,这守备还是个读过史的,难得。
第七百四十三章 奔袭
第七百四十三章 奔袭
大将军狄青宴饮破敌,这倒是无意间撞对了一个典故,宋时
马城对这守备高升便高看了一眼,温和道:“起来吧,国勇,叫你的兵手底下谨慎些,
莫惊扰了诸位同僚。”
李国勇方露出笑意应了一声:“标下遵令。”
一干皂衣只盘问,不伤人,院中本地官员便渐渐有了底,也估摸着守备大人说中了殿下的心思,殿下这是要效法古人,宴饮破敌么。马城自懒的去理别人胡乱猜测,铁骑长途奔袭便讲究个突然性,大军若行踪暴露失去了突然性,那还千里迢迢进关做什么,一万三千铁骑来看风景么。
躁动的人心渐渐塌实下来,古北口,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翌日,清晨。
金山岭,官道上。
前面官兵设卡盘查收取过路费,百姓,行商只得排着队交钱,看着前面挺胸抬头手按刀柄的官兵,人人都在心中咒骂。扯着虎皮做大旗,挺着肚腩活象一只只蛤蟆,官名设卡收取厘金,盘剥百姓这也是寻常事,民不与官斗,百姓行商也只得苦苦忍了。
“进山打猎二十个大钱!”
“行商五钱银子,听好了呐!”
一个把总挺着个肚子,得意洋洋吼起来,也不知被百姓在心中骂了多少回。
人群中,几个挑着扁担的精壮汉子对看几眼,使个眼色,便将身体佝偻起来,等着排队过古北口。到了近前,那官兵把总视线落到几条壮汉身上,眼睛眯起来扶了扶帽盔,还轻轻拍了几下。
几条汉子慌忙取出大钱,赔笑道:“军爷,您开恩。”
那把总下巴朝天,不冷不热道:“往哪儿去。”
“往草甸集去,讨生活。”
“做什么去。”
“当苦力,卖力气,军爷您开恩。”
那把总随便问了几句,便不耐烦挥手道:“过去吧!”
几条壮汉慌忙点头哈腰恭维了几句,便扛起扁担行李过了关,在年久失修的官道上转过一个弯,至无人静谧处立知不妥。前面,一队全副武装的官兵立在官道上,几辆堵住去路的大车后头,严阵以待,数百张弓弩都上好了箭。道路两侧密林中,人影绰绰,沙沙的脚步声响起。
“风紧,走!”
一声轻喝,几条壮汉纷纷仍掉扁担,从竹筐里抽出短刃,兵器做困兽之斗。
“射!”
数百拦路的官兵纷纷挽弓搭箭,一阵攒射,几条壮汉痛叫着倒了下去,却仍有两人身手异常灵活钻了林子。
沙沙沙!
树叶响动,树枝摇晃,两条汉子很快消失在林荫中。
“不必追,都精神点!”
负责拦路的古北口驻军却好整以瑕,跑出来一队兵将尸体拖走,以沙土掩埋清理血迹,做起杀人越货的勾当倒十分顺手。密林中,两个壮汉连滚带爬逃出生天,扶着一棵大树对看一眼,心叫侥幸,险些中了官兵的埋伏。
“这官兵咋如此精明?”
“天晓得,伏兵!”
一声惊叫,头顶上竟突然落下一张大网,将两人轻易罩住,四个皂衣人从树上跳了下来,落地时一个翻滚纷纷弹起,竟毫发无伤。一张大网将两条壮汉牢牢捆住,越挣扎便束缚的越紧,很快便无法动弹了。
一个身材矮小的皂衣好手,喜道:“得手了。”
其他三人却一声不吭,一个身材格外高瘦的起腿横扫,将网中两条大汉轻松扫翻,滚成一团。
“临清弹腿!”
“自家人,敢问是哪路好汉!”
啪!
罗巨竹两腿将两个壮汉踢晕,咧嘴森然一声冷笑:“自家人么,奇了,我怎的不知,便去做个糊涂鬼吧。”
身侧三个同袍嘿然一笑,将两个流寇奸细拖走,免不了拷问一番,不多时,林间便响起被堵住的低吼惨哼声。
古北口,行辕。
各处关卡都发现了流寇细作的行踪,大批流寇细作欲通过古北口出塞,野心勃勃,就连高升这守备都看明白了。
“这革左五营真真好大的狗胆,竟敢大举出塞么!”
马城看着面前一叠口供,从容一笑,所谓流寇自是哪里有粮就往哪里流窜,塞外各草原集市有粮,有钱,有女人,革左五营起了歹心又有什么稀奇。这关内作战,与关外是全然不同的,与建虏作战,与流寇作战也是天壤之别,完全是两种战争模式。马城亲率辽骑入关,不战还倒罢了,战必全歼。
革左五营是积年老匪,极是精明狡诈,大军出塞之前先派大量细作混进草原集市,行的是江湖手段。马城却不敢小看这些江湖手段,当年,抚顺便是被努尔哈赤用细作乔装打扮,抢了城门,抚顺坚城不及抵抗便陷落了,使的可也是江湖手段。
至傍晚时,大批流寇派往塞外的细作被逮了个正着,少有漏网之鱼。此时,经过长途行军的后队辽军轻骑两万,携带大量给养进至古北口,古北口一线的各府,当地驻军纷纷集结起来,成了一个外松内紧的架势。马城在古北口停了一日,牢牢控制了沿线军堡,州府,一个稳定的后方正在快速建立。
再过一些时日,从辽东,草原集市起运的粮食,补给便该运到了。
正如马城所言,此行入关仗要胜的痛快,也要与流寇争民心,这也是辽东大举扩张后,头一回反育关内,意义重大。松花江江鱼做成的鱼干,镇江海盐做成的腌鱼,库页岛围猎,饲养的畜肉,草原出产的乳酪,从倭国,东南亚运来的粮食,各类物资将会源源不断的运到古北后大营,完成赈济甘陕,移民塞外的壮举。
将将入夜,铁骑滚滚出营,在数百本地官僚,将领的瞩目下,一万三千铁骑很快消失在黄土地上,不知所踪。守备高升与几位临近州府赶来的上官,打躬作揖纷纷赞颂起来,辽王殿下用兵真真是神出鬼没,秦时白起也是多有不如的,这可真真是消失无踪了,连咱们都不知辽骑大军去哪了,流寇自然便更是盲人瞎马了。
一片恭维颂扬声中,辽王马城亲率一万三千铁骑,在黄土地上一路狂飙,完成自开原至天水,长途奔袭三千里的奇迹。
第七百四十四章 法眼无差
第七百四十四章 法眼无差
一日夜后,黄河之畔,清水营。
一万三千骑突然在黄河岸边府谷县,清水营边墙处现身,将守边墙的数百官兵缴械,便接管了清水营渡口,骑兵四出警戒,隔绝消息,并联络重镇延绥各路接应兵马。延绥为九边重镇,常年混乱,本是塞外蒙古人常年犯境的战乱频繁之地,然西蒙古各部在白城大败一场,仓皇西逃至青海去了。
如今,这延绥重镇久无战事,兵力便被抽调一空进中原平乱去了。清水营,总兵杜文焕以下将领数十名,早早在渡口处候着,前几日便在延绥镇十余县府,招募了大小渡船近千条,只等辽骑大军一到便开始渡河。
渡口,一队队精骑滚滚而至,黄沙漫天。
停在黄河边上饮马,休整,补充体力,辽镇铁骑行军动辄一日夜行数百里,每人双马,甚至三马配备,不停换马,连吃饭睡觉都在马背上。一队队骑兵在马背上颠簸起伏,至黄河边饮马,取水,自是一副精兵气象。
“下官延绥参将,署理总兵杜文焕,参见辽王千岁!”
马城在渡口翻身下马,看着一条壮汉跪在面前,和气道:“起来吧,渡船,清水可备齐了?”
那三十来岁的壮汉,延绥参将杜文焕慌忙起身,恭敬道:“回殿下的话,齐了,下官亲自操持出不了错。”
休整两个时辰后,大军开始渡过黄河,过了黄河便直取天水。
亲兵寻了一快干净地面,铺上一块羊皮毯子,马城重重坐下拍打着酸痛的大腿,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水袋,喝了几口山泉。
一侧,杜文焕一干将领大气也不敢出,恭恭敬敬站着看脚尖,大颗的热汗直往下滴。
马城便笑着道:“久未长途行军,这腿脚不中用了。”
杜文焕吓了一跳竟一时语塞,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一时慌乱竟汗流浃背。
马城看的有趣,竟笑着道:“以参将署理总兵么,你得罪了谁,洪承畴么?”
杜文焕又惊又怕不时眨眼睛,额头上的热闹冒了出来,咧着嘴直抽搐,不意威名远播的辽王马城竟如此和气,睿智,竟一句话将他尴尬处境说破了。署理总兵就是代理总兵,也就是临时总兵,这粗壮的军汉如此木讷,不懂巴结,想来处境十分尴尬,多半在洪督师那里不招喜欢。
杜文焕汗流浃背,只得恭敬道:“殿下法眼无差。”
马城一笑,起身时金口玉言道:“征集渡船事,你做的不差,你这署理总兵扶正了,转个官任转运使吧,你愿意么。”
杜文焕心中一惊又狂喜,慌忙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大声道:“愿意,愿意,下官敢不从命!”
一侧,一干延绥将领都看呆了,有些发蒙,良久才回过神来。
怎么着杜参将在殿下面前露了个面,竟摇身一变成了辽镇的人,还当上了大军粮草转运使,一时竟不知该不该道喜。看着一面喜色的杜文焕,方知这应是好事一件,心中纷纷咋舌这位辽王殿下行事,还真是百无禁忌,跋扈的很。这要是搁在崇贞初年,多半要被言官弹的满头包,可如今么,敢上这道弹章的都死绝了。
杜文焕转了官成了辽镇的官,做事便更加卖力气,一溜小跑撒着欢告退了。
马城一笑,对洪承畴此人也便低看了一眼,不过是个老派官僚,论才能还未必赶的上袁崇焕。
渡黄河,进至庆阳府。
庆阳至天水不过五百里,进至庆阳府马城便再无顾虑,全军吃饱喝足休息一晚,将沿途跑死的马匹补足。
庆阳府不大,流寇作乱多年早已经是十室九空,民生凋敝。
入夜,城墙上。
这庆阳如今没有知府,民不过万,衙门中只有个县尉领着三班衙役,勉强维持着城中秩序。低矮破败的城墙了,马城抬头看一看天,举目远望四周围一片平坦,处处黄土,在这地方讨生活十分艰难。越靠近西北之地,心中思绪起伏越难以克制,庆阳,天水,离前世驻守的哨所可是越来越近了。
许是心绪难平竟毫无睡意,盘算着这一路行来,各部兵马都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如今,后队两万骑兵正押送粮草,进至延绥还得三五天,山西,蓟镇方向也有骑兵来援,路途太远就更加指望不上了。一万三千骑如何歼灭三十万人,马城看着一片平坦的地势,冷然一笑,还能怎么办凭实力碾压呗,老子花费十年练成的铁骑大军,连八旗兵都碾压了,革左五营又是些什么货色。
老战法,中央突破,两翼包抄,将革左五营围歼于天水城下。
马城心中少说有七八成胜算,比战马素质,比装备,比单兵素质,麾下铁骑还不能碾压一伙流寇么。
困意袭来,竟靠在城墙上和衣而卧,梦中,似回到了那无边戈壁中孤独的哨所。
翌日,清晨。
破败的庆阳城沸腾起来,大批跑到抽搐的蒙古驮马被遗弃,就连耐力出名好的蒙古马,也无法承受如今长距离的强行军。这一路两千里长途奔袭,光是随军携带的蒙古马,就跑死了两万多匹,不惜跑死大量马匹的骑兵强行军,却创造了一个长途奔袭的经典战例。
铁骑滚滚西去,空群而出,一个时辰后庆阳百姓哆嗦着出家门,看着城内城外被遗弃的大量马匹,都惊呆了。
“收了,收拢着!”
那青阳县尉早得了吩咐,沿着街道敲锣打鼓,带领百姓将辽骑抛弃的马匹收拢,死的分食,活的送去延绥。那县尉两只眼皮一起跳,心中打鼓,打仗还有这般打法的么,这是跑死了多少马呀,真真是开了眼了。
清晨,天水城。
“起了,起了!”
“发炮,发炮!”
城墙上一片混乱,一个个抱着火铳,刀枪的陕兵纷纷爬起来,隆隆炮声,打破了天水城的死寂。革左五营驱策流寇攻了五天,大批老营积年悍匪便亲自上阵,上阵攻城的善战流寇花样百出,日夜不停袭扰,让天水城防压力陡然增加。
第七百四十五章 惨烈
第七百四十五章 惨烈
革左五营有善战流寇数万,这是洪承畴奏折中所描述,仅仅以善战二字便一笔带过,然而这善战二字却十分沉重。围攻天水的流寇主力有四至五万,其中十分善战的约有两三万,成分复杂,有叛乱的甘陕官军,有不安分的回回,有白莲教,闻香教的教众,也有占山为王为害地方多年的山匪,马匪,真真是群魔乱舞。
这数万善战流寇身经百战,从天启二年的教乱起,算起来与明军整整打了十余年,将诺大个中原搅的暗无天日,人人手上都沾着不少人命的。周云荫,白焕章两人很快便领教了这伙流寇的厉害,善战二字的真正涵义。
善战流寇,于攻城自有一套章法,可算是花样百出。
三更造饭,五更攻城,天水城外便喧嚣沸腾起来。
流寇在大营中分了兵,四股流寇分别攻打四座城门,让天水城防压力陡然增加,天水可并非洛阳那样的坚城,兵少,城墙不高也没有瓮城,连护城河里也没有水。城墙不高,冲车,云梯便有极大的发挥空间,没有护城河的保护,便给流寇挖地道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最致命的是城中兵少,守城士卒得不到足够的休息,十分疲劳。
五更时,正是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刻,分成四路的流寇大军动了。
仍是驱策大量流民为先锋,消耗城中弹药积蓄,炮声,铳声中天水城竟似被密密麻麻的蚁群层层围住。
城墙上,佛朗机炮不停吞吐云雾,喷射火光,在蚁群中耕出一道道浅沟。
流民大军仍是被城防大炮,排铳迅速击溃,四股流寇精兵却趁机在两三里外堆黄土,筑高台,建立炮垒,以牛马拖拽,将随军转运的数十门千斤佛朗机炮架在土坡上,至天亮时,几处三丈高的炮垒便拔地而起。
轰!
闷雷一般的大炮发射声中,傅宗龙亲自指挥城防大炮,意图摧毁流寇的千斤佛朗机,硝烟弥漫的城墙上,云里雾里,陕军炮手热的汗流浃背,将一枚枚子铳装填,点火,发炮,两三里外流寇炮垒纷纷开炮还击,数十枚铁弹在低空急掠而至。周云荫只觉得脚下轻微震动,青砖包土的天水城墙挨了几发炮弹。
不多时,远处黑暗中又是一阵火光闪烁,千斤佛朗机虽威力不足,射速却极快。天水城墙上的三千斤佛朗机炮,虽威力不俗,直瞄城防大炮调整射角却十分不便,竟被四面八方急掠而至的炮弹压制了。
“这是流寇?”
周云荫又在心中咒骂,这不就是大明边军么,不过是叛乱的边军。
炮弹呼啸而至,一颗颗轰在天水城墙上,白焕章,周云荫动也没动,两人都不是初次上阵的战阵初哥,大场面也是见过一些的。稍有些军事素养便知,站在城墙上被大炮轰死的几率极低,千斤佛朗机威力极弱,也无法对青砖包土的城墙构成威胁。流寇大炮看似声势浩大,实则便也只是对守军的威慑,恫吓。
装神弄鬼,群魔乱舞,看上去热闹极了。
流寇用佛朗机炮轰了一阵,鼓声四起,令旗挥舞,数万精兵便大举压上,真正的威胁来了。周,白两人不敢怠慢,各自下城集结部属,周云荫集结了三千商会护卫,苦力藏在城墙下的藏兵洞里,随时准备登城帮战。白焕章也不得不亲率开原铁骑下马步战,披甲,四营兵力分散布置在四面城门内,准备反击。
一旦城破,这四营下马步战的开原铁骑便是反击主力。
城外,流寇主力借着炮火烟火进至两里处,竟停了下来,开始收拢,驱策大批流民挖壕沟,挖地道,修筑高台炮垒。
城上,陕军炮手竭尽全力发炮,尽力将一处处炮垒催毁。
轰!
四门三千斤佛朗机一次齐射,四颗硕大的铁弹出膛,呼啸着掠过低空,竟有两发精确的命中了一处正在修建的土堆。烟尘四起,硕大炮弹将一个大土堆砸的坍塌,人体,杂物高高飞了起来,又如天女散花般纷纷落下。
一刻钟后,那处高台附近竟又聚集了一伙人,挥着镐头埋头挖土,堆土,修炮垒。
傅宗龙嘶吼声早已沙哑:“发炮,发炮!”
三千斤佛朗机的怒吼声中,城墙上弥漫的硝烟十分呛人,嗤啦,一桶清水浇在发烫的炮管上。水气弥漫,傅宗龙心中叫苦不迭,他的八千陕兵已连续作战多日,面临流寇数十万众围攻已成不支之势,等到城外的高台土堆修筑起来,几十上百条地道挖到城墙下,用水淹,用火药炸,用镐头挖,天水城坚持不了几日。
只恨天水不是洛阳那样的坚城,一旦城墙,城门被破便大势已去。
“开城贤弟,为兄的苦也。”
傅宗龙心中一声悲鸣,却又很快振奋起来,天水是建有鸽舍的,昨日飞鸽传信便只有四个字,坚守,待援。傅宗龙心中振奋起来,沙哑着嘶吼,命城防大炮不必吝啬弹药,冷却下来,调整好射角便狂轰滥炸,怎也要流寇炮营先压制住了。
呼啸声起,哗啦!
左前方一发炮弹正中城垛,竟然将一个大炮射击孔轰塌,惨叫声起,激射的青砖瓦砾将十余炮手席卷,一个满脸是血的伤兵不辨方向,将惨叫着栽下去了。十余炮手滚了一地,在血泊中翻滚,傅宗龙瘦弱身体却站的笔直,动也没动。
“赏,重重的赏!”
南门外,一个身披绿袍的高瘦中年壮汉,站在一辆大车上兴奋的嚎叫。
周围响起一片轰然叫好声:“天助,神威!”
那绿袍壮汉亢奋极了,一蹬脚下大车轻飘飘翻了下来,落地时又顺势扫了一腿,身手利落。
“大王好身手,好手段!”
“好武艺!”
恭维声中那绿袍汉子三角眼一吊,眼中便凶光毕露,极近张狂的嚎叫起来:“破了天水城,十日不封刀,改朝换世,只在今日!”
“改世王神威,改朝换世!”
一干凶徒狂热的叫嚣声中,城上城下,低空掠过的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让攻守大战越发变的惨烈。
第七百四十六章 地道
第七百四十六章 地道
三日后,天水城南门。
轰,轰,轰!
南段城墙上三门佛朗机大炮次第开火,炮弹尖锐的呼啸,低空急掠,将两里外缓缓推进的冲车,箭车轰的四分五裂。
咯吱!
数丈高的冲车被砸的四分五裂,高大的箭车缓缓倾斜,歪倒,轰然倒地溅起一片烟尘,人体自高处手舞足蹈的落下,重重摔在地上便毫无声息,碎木激射,炮弹弹跳,城防重炮命中处血肉,肢体横飞如十八层地府深处,恐怖血腥。纷纷扬扬的杂物冰雹般落下,不多时,一个个身穿漆黑皮甲,肮脏棉甲,服色杂乱的寇兵便嚎叫着扑上来,发足狂奔,将死人,断臂残肢踩在脚下。
“破天水,不封刀!”
“杀狗官!”
“替天行道!”
疯狂的嘶吼声声,四家流寇各出精兵,驱策流民推着冲车,箭楼自四个方向发起攻城,战事陡然升级到白热化。一面喊着屠城一面嚷着着替天行道,又要杀狗官又要不封刀,杂乱,滑稽却十分惨烈。
噼啪!
城墙上一排密集的火铳,齐齐一颤,爆发出一轮密集的齐射。
一架架冲车,箭车周围倒下了成片的流民,城墙上一杆杆火铳往后递,一杆杆装填好的火铳往前递。排铳射击的间歇,进至城下的箭车,冲车上,飞出稀稀落落的箭矢,弹丸,城上发铳的陕兵栽倒几个。登上冲车,箭车的流寇越来越多,箭矢,弹丸渐渐密集起来。
噼啪!
城墙上又爆出一片硝烟,火光中弹丸激射,两三百步外缓慢推进的冲车上,一个个流寇嚎叫着栽倒,自半空中掉落。城墙上也不时有守军惨叫着栽倒,掉落,一个个嚎叫着,在空中张牙舞爪的壮汉扑通落地,变成一具具没有生气的尸体。四面八方缓缓推进的大股流寇进至城墙下,伤亡陡然增加。
咯吱,砰!
一架架硬木包铁的云梯被四个轮子承载,混乱中狠狠撞在城墙上,挤在城墙下正与守军对射的流寇士气大振,嚎叫着登上云梯,疯狂攀城。
“狼牙拍,狼牙拍!”
“钉板,放钉板!”
城墙上打排铳的守军突然撤了,一杆杆火铳消失不见,让大批沿云梯攀城的流寇越发亢奋。
转眼间,一辆辆木制小车推了上来,战刀狠狠砍断了绳子。
吱呀!
一个个巨大的狼牙拍,一副副精铁打造镶满了尖刺的钉板,沉重的圆木从天而降,卡嚓卡嚓的木料折断声中,一架架云梯被拦腰砸断,一个个拼命攀爬的流寇被砸翻,一眨眼,城墙上一只只木桶翻倒,泼下来沸油,开水,金汁。从天而降的各类锐器,滚烫的油水,瞬间将城墙下变成水深火热。
激战时,南城门。
南城门内,白焕章一身戎装手按战刀,看着面一个大水缸,几十个蒙着牛皮的水缸埋在土中,地听,也是守城军必做的准备。
嗡嗡嗡!
随着城墙上每一声炮响,牛皮便轻微震颤起来,四周围,则站着黑压压一片甲兵,青壮足有千余众。更远处,则是一个个宽敞的地道口,挖到地下的通道阴森森的,冒着寒气,城市攻防大战不仅攻方挖地道,守军也会挖,攻方挖地道是为了进城,守方挖地道是为了监视,灌水,潜伏出城偷袭。
流寇人多势众也不知挖了多少地道,几日来已被明军弄塌了几条,水淹了几条,却仍是防不胜防。
嗡!
左前方一面大缸猛然震动起来,民夫青壮一阵骚动,纷纷后退,腰间插着火铳,手中握着弓弩的商团护卫兵则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只余一营五百下马步战的开原铁骑,长枪如林,铁盾如墙,仍维持着严整肃静的战阵。
嗡嗡!
又有几个水缸剧烈震动起来,前方地面猛然塌陷,轰隆一声黄土地面塌了下去,漫天的尘土飞扬。白焕章面无表情以湿巾口鼻,五百甲兵却自巍然不动,只是低下头闭眼睛,免的被漫天的黄土迷了眼。
良久,漫天的尘土才散开。
几个胆子极大的民壮探头探脑的往地下张望,惨叫声起,几支劲箭激射,两个面门中箭的民壮发出短促的惨叫声便仰头栽倒。几支劲箭便如同搅动了风云,周围民壮纷纷骚动起来,将恶臭的金汁,沸腾的桐油连木桶仍了下去,几声惨叫,呼啦,点着的稻草干柴雨点般仍进地面塌陷处。
地面下惨叫声,咳嗽声响成一片,大群商队护卫纷纷涌上前。
砰砰砰!
一个个胆大包天的商兵从腰间拔出手铳,举起弓弩跑到大坑边上,闭着眼睛便是乱箭弹丸齐发,一通乱射过后一些鸡公车推了过来,几块大石头推了下去,一阵惨叫哭嚎声后,整个世界安静了下来。
“填了!”
“放烟!”
几个商兵头子凶狠的呵斥声中,砒霜,石灰,木柴,干草乱七八糟的仍了下去,死透的流寇尸体又被烧了一遍,不成人形了,大批民壮一拥而上抡起锄头镐头,尘土飞扬,哗啦,入城的地道口被挖塌了,南城门处爆出一阵欢呼。
白焕章拿开掩着口鼻的湿巾,轻喝一声:“坐!”
呼啦,五百甲兵应声收起枪盾,甲叶响动整齐划一的坐了一地,坐地休息也是为了节省体力。有四营下马步战的开原铁骑坐镇,负责堵城门地道的民壮,商兵都士气如虹,几日来也没出什么乱子。白焕章却心中盘算,地道失效,失去耐心的流寇下一回,说不好便要动用火药炸城了。
没有又宽又深的护城河,没有坚固的瓮城保护,天水城大约还能守三五天。
砰,砰,砰!
兴奋的民壮很快安静下来,看着高大厚实,硬木包铁的南城门颤抖起来,被流寇从外面锤的咣咣响,攻城锤。躁动的人心重新变的塌实了,天水城是死守,城门洞早被沙包,砖石彻底堵死了,然而白焕章却深深记得上官马城的一句兵学名句。
物是死物,人才是活的,死物不足为倚仗,人才是决胜之根本。
第七百四十七章 炸城
第七百四十七章 炸城
城外,流寇大营。
马守应穿一身羊皮袄,外罩素白罩衫,行走间迈着四平八稳四方步,将戏文里一方诸侯的做派学了个十成十。行动处童男童女,侍妾,嫔妃都是一应俱全的,偏偏又是个老回回,中不中,西不西,土不土,洋不洋的一个混世魔王。
“地道莫要进人了,炸城!”
久攻不下,革左五营大首领马回回便失去了耐心,动用了最激烈的手段。
“遵法旨!”
营中一干头领回汉都有,十余骑翻身上马去传令,半刻钟后,被流寇精心保存的数十辆大车缓缓出营,往最大的一处地道口行去。深入地下数丈的地道散发着寒气,一箱箱火药用绳子吊了下去,顺着地道搬动,就埋在西城门正下方的地窖里。
马守应一拍素白罩衫,阴森道:“两万斤火药,炸不塌一个天水城么。”
左右一干杀气腾腾的回回首领,纷纷颂扬起来:,如此一来,准叫狗官兵轰上天去,做一回陆地神仙!”
马守应胸有成竹,凶悍道:“破了天水,咱们便马不停蹄过黄河,进山西,走古北口出塞杀一个通透,辽兵,能奈我何?”
“山西富庶,应尽取之,则大事可成!”
“错,塞北各集富庶远胜山西,只是,只是辽兵凶悍不宜招惹。”
一干流寇首领你一言我一言,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有贪婪成性的,也有惧怕辽军凶猛的,不一而足。
马守应咳了一声,笃定道:“咱们劫了狗官便走,辽兵凶悍又如何,还能打辽东飞进大别山不成。”
大首领定了调子,麾下各位首领都是晓事的,人人眉开眼笑,大首领的意思是抢一票就走,在山西草原商路上生抢一番,抢够了便退回地形复杂,人烟稀少的大别山区,辽东再凶悍还敢进山不成。众流寇畅想着富庶的草原商路,遍地的金银财宝,数不尽的美儿人,心中便越发灼热。
战至傍晚,四股流寇仍没有撤兵的迹象,夜战。
城墙上火药弹丸告罄运不上来,火力密度骤降,城防告急,城墙上求援的锣鼓声响成一片,周云荫心中凛然以重金赏赐,尽遣城中商队护卫兵,接受过军事训练的辽东民壮,苦力登城助战,三千余众提着手铳,扁担,弓弩沿马道登城。一伙商队兵,亡命徒人人手持两三杆防身火铳,一通乱射,将一度登上城墙的流寇击退。
战时天黑,连周云荫的一百多心腹家丁也顶了上去,才堪堪击溃了疯狂的流寇主力。
流寇潮水般退却,四面城墙上伏尸处处,攻守双方血战一天都精疲力尽了。
城内,连健壮妇人,花甲老者都登上城墙救治伤患,火药,炮弹用绳子吊上城墙,各类损坏的守城器械却一时无法补充。
城外,骑兵四出传令,匪首聚集到大营议事。
流寇中军大营中喜气洋洋,各路首领喷着唾沫大发宏愿,天水城旦夕可下,明日再攻一阵便可一举破城。兴奋了一阵又纷纷大骂狗官傅宗龙,手下陕军死硬死硬的,各部攻了一天都伤亡惨重,伤兵满营让首领们直抽凉气。
“这狗官,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傅狗官妻女咱先占下了,定要玩个够本!”
“某要多分两成,死伤两千,险些连老本都折了!”
“各家兵马都死亡不轻,改世王,你还要不要面皮?”
闹腾了一阵又对骂起来,尚未破城便想着分脏,还闹腾起来了。
眼见两路人马快拔刀互砍了,上首马守应方沉声道:“明日再攻,先破城的多分两成,可有异议!”
大营中很快安静下来,连最跋扈的改世王也消停下来,朝着上首拱了拱手。
各路首领便都默认了,心中虽不忿却也只能默默忍了,先破城的多分两成,看似公平却是有门道的。大首领马守应麾下有回回骑兵五千余众,都是极善战的精兵,明日一战倘若马手应动用回回兵老底子,谁能争的过他,这两成缴获算白搭了,实力不如人也只能苦忍了,不敢再争。
马守应做久了大首领,自是懂得安抚人心,轻一咳嗽便有一群美人儿端着酒水,菜肴,肉食进了大营。血战一天的各家首领,心腹纷纷放松下来,兴奋的嚎叫怪笑起来,好端端的中军大营竟成了一处畜类盘踞的所在。
大营中,女子的哭喊尖叫声隐隐传出来,营外,猛攻一天各家兵马伤亡惨重,伤兵满营,却又是一片愁云惨淡。
翌日,清晨。
南门处,白焕章和衣而卧,斜斜靠在一辆大车上,却猛然被一声惊天巨响惊醒,左右,一营甲兵纷纷抓着枪盾长身而起。默然看着西城门处,一团黑云升腾起来,天崩地裂,整座天水城都似乎在摇晃。一朵黑蘑菇冲天而起,白焕章心揪了起来,看着遥遥欲坠的西城门,默然无语。
流寇终究是动用火药炸城了,眨眼间,泥土杂物雨点般落了下来。
大半个天水城都被从天而降的泥土杂物笼罩其中,良久,烟尘散开,西城门竟生生挺住了,没有塌。白焕章心叫侥幸,得亏了流寇不懂土木作业炸城的原理,挖地道,炸城墙也是一门大学问,这门学问开原兵学也在尝试,实验,白焕章自兵学结业时,已经有了些眉目,只欠实战。
炸城墙开原兵学,工兵营才是行家,这些流寇都是外门汉,白浪费了这些火药。
“西门,出!”
一声呵斥,白焕章毫不犹豫的下令驰援西门,他是战阵经验丰富的宿将,自然明白西门危急,城门楼虽然在爆炸中挺住了,人却遭不住,这般惊天动地的爆炸,西门守军多半已被震死,震晕一大半,城防出现了可怕的真空期。甲页响动,北门一营甲兵不约而同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落满杂物泥块的街道上,两营下马步战的甲兵发足奔跑,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
轰轰轰!
甲兵抗着破甲大枪,提着大盾在长街上奔行,整齐划一的脚步使这支铁军,看上去便如同一道移动的钢铁城墙。
第七百四十八章 骄横
第七百四十八章 骄横
沿街奔跑的开原甲兵很快聚成三列行军纵队,轰轰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竟盖过城门处的喊杀声,长街上慌乱奔逃的乱兵,百姓都惊呆了,竟忘了逃走眼睁睁看着一面移动的钢铁城墙,往西门方向开拔。
“辽兵,辽兵上阵了!”
“辽兵爷爷威武!”
嚎叫声中,城中不乏血气方刚的年轻后生,见到了这支威武雄壮的辽兵便有了主心骨,抄着家伙便尾随着行军中的辽军甲兵,乱哄哄的往西门方向蜂拥而至。大队人马赶至西门时,城门已破,西城门被两万斤火药炸的残破不堪,城门,门洞里的大量沙包竟不翼而飞,瓦砾中躺满了尸体。
大批流寇蜂拥而入,将少量瓦砾中爬起来,拼死力战的陕兵淹没。
“立,定!”
“盾阵!”
士官沙哑的嘶吼声中,三路纵队行军的甲兵就地展开,一副副精铁大立盾轰的顿在地上,一道盾墙瞬间成型,横在宽敞的大街上,硬生生挡住流寇去路。
“进!”
嘶吼声中,就地展开的甲兵铺满街道,盾阵,枪阵竟齐齐向前挺了一步。
“虎!”
一声暴喝,五百甲兵齐齐上前一步,地面竟似猛的颤抖了一下。
“进!”
气势如虹的甲兵再齐齐上前一步,如林长枪从精铁立盾缝隙中伸出,尖细破甲枪头散发着寒光,便迎头撞上了潮水般汹涌而至的流寇。
噗嗤!
一阵锐器刺穿人体的声音,响成一片,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成一片,毒蛇一般刁钻犀利的长枪纷纷刺出,拔出,一个照面流寇便栽倒一片。数十个流寇捂着喷血的伤处软倒,后面的又涌了上来。人挤人,人挨人,汹涌如城的潮水竟被一块磐石阻挡,动弹不得,前排的流寇被后排的推着往前走,看着前面散发着寒光的如林长枪,惊恐的睁大眼睛嚎叫着。
偏偏又不由自主被推上去,噗嗤,如林般密集的长墙再次刺出。
一个个惊恐大叫的流寇,眼睁睁看着身体被长枪刺穿,再拔出去,鲜血喷洒力气渐渐失去,软倒。
砰砰砰!
一个个躲闪不及的人体重重撞在盾墙上,被刺穿,栽倒,那钢铁盾墙却始终巍然不动。后方,自北门赶到的另一营甲兵就地展开,让城门洞开的街道,竟似生生被堵住了,潮水一浪一浪拍在坚固的钢铁城墙上,又一浪一浪的退了下去。
城外,流寇大营。
马守应立在一辆大车上,抚掌笑道:“破了,破了!”
左右部属纷纷兴奋的嚎叫大笑起来,一刻钟后,便有些笑不出来了,议论纷纷,这情形似是不对呀。马守应也困惑的看着洞开的西城门,满心疑惑,蜂拥入城的部众并未长趋直入,反倒在城门外挤成一团,动弹不得。又过了片刻竟然不进反退,似是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硬生生推出来了。
一片哗然,马守应打老了仗却看不懂战局了,满脑子困惑不解。
此时,东北方地平线上,出现一线亮眼的红色。
十余丈高的望台上,三五个流寇呆了一呆,拼命的敲锣示警,刺耳的锣鼓声让欢腾的流寇大营中,渐渐安静下来,嗡,响起一片吵闹叫嚷声。那刺耳的锣声却响个不停,不多时,各处望台,箭楼上示警的锣声响成一片。无数流寇在营中上蹿下跳,茫然四顾,却一时找不到敌踪。
一些机灵的纷纷跳到大车上,跑到土坡上,伸长脖子往远处看。
东北方,本是连成一线的那道红线,渐渐变成一团团红云,红云又汇聚成红色的大潮,很快铺满了东北方的旷野。
天水东北方向,旷野中。
马城轻夹马腹缓缓踱着小碎步,到了这个距离反倒不急了,前后左右尽是身穿大红军服的铁骑,在马背上颠簸起伏,做战前最后的准备。一万三千辽东铁骑午夜时,进至距离天水五十里处,休整了半日养足了精神,以轻骑遮蔽了战场,方驱策着战马缓缓进兵,于正午前进至天水城下。
到了二十里这个距离,骑兵大军便不紧不慢的驱策着战马,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行军。
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上,纵使革左五营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掉。
一个个骑兵从褡裢中掏出盐巴,饼子喂食战马,或从褡裢中取出短铳,手铳完成装填,便在天水城东北信马游缰,整理战备。
二十里,对骑兵来说不过是转瞬即至。
进至十里,红色的骑兵浪潮渐渐在大地上铺开,分了兵,轻骑箭一般自两翼飞出,便如同一团鲜艳红云中,突然伸出两只长臂,两只长臂渐渐拉长,成为两队衣甲鲜明的轻骑雄师,竟成两翼包抄之势。
中央铁骑在五里处下马,完成披甲,换马的一系列动作。
马城翻身下马在亲兵护卫下,摊开双手,先套上一件双层锁子甲,在套上一件厚实的棉甲,便轻轻一脚顿在地上,披了甲便哈哈一笑,沉重的甲胄,久违的热血沸腾又回来了,看着周围十分警惕的亲兵护卫,心叫可惜,冲锋陷阵多半是不现实了,心中委实是有些技痒难耐。
一个时辰后,天水城外便尽是身穿大红军服,在马背上颠簸起伏的骑兵大军,轰隆的马蹄声渐渐近了,大地轻轻颤抖起来,竟然将流寇大营中喧嚣叫嚷声都盖了过去。轰隆的马蹄声便如同催命符,让马守应呆滞石化了。
“辽骑,何时入关了!”
一声尖利刺耳的尖叫,马守应情绪失控嘶吼起来,竟比女声还刺耳。
四周围死一般安静,竟只有旷野中轰隆的马蹄声。
有些狰狞马守应渐渐安静下来,看着大队辽骑摆出一个轻骑两翼包抄,中路突破的大咧咧架势,竟气的笑出了出来。
马守应立在大车上,气急笑道:“好贼子,好生跋扈!”
大营中,各位首领见到辽骑大军渐渐展开,也纷纷大声咒骂起来,辽骑有多少入关的,撑死了一两万,这么点骑兵就要包围老子们三十万大军,好大胃口!
“骄横,凶蛮!”
“骄兵必败!”
流寇大营响起一片咒骂声,面对凶名远播的开原铁骑,却总是显得有些心虚气短,底气不太足。
第七百四十九章 凋零
第七百四十九章 凋零
“辽骑如何,长着三头六臂么,鼓!”
马守应气急反笑,流寇大营中响起三通点将鼓,聚兵迎战。
此时革左五营已深陷天水城下,难以抽身,马城长途奔袭等的就是这样的战机,大股流寇正挤在城破处,人挤人,人挨人与天水守军缠斗,角力,已深陷泥潭无法抽身,马守应的中军马队便只能集结,迎战。
流寇中军的大营四周围,骑兵从一个个营地里鱼贯而出,集结到正中间最大的一座营盘,竟还结了个梅花营。流寇从集结到出营迎战,大约用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过万骑兵倾巢而出,亦威风凛凛。只是半个时辰后,行动如风的辽东轻骑已大致完成了两翼包抄,成合围之势。
马城举着千里镜,千里镜中一骑骑流寇空群而出,做出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术动作。举着千里镜饶有兴致,看着过万流寇骑兵玩花招,在梅花营中穿梭如飞,掩人耳目,出营后竟还绕了个弯,分了兵,大股骑兵渐渐分成三路,两路往侧后方迎击两股侧翼包抄的辽东轻骑,一路规模最大的出了中营,正面迎击中央突破的开原重骑。
马城忍不住失笑道:“唱戏么,这般多的花样。”
左右一干辽镇将官纷纷失笑,胆子稍弱一些竟还真的被吓住了,流寇自诩骑兵精锐,竟然在辽东铁骑面前玩变阵,便是有些可笑了。
千里镜中,一骑骑流寇渐渐加速,展开,狰狞起来。
随军出战的参谋官倪元璐,赞道:“果真精锐。”
一众随军参谋,护军将领纷纷议论起来,这上万流寇精骑竟出奇的精锐,也难怪朝廷大军留不住,以朝廷兵马的素质,如何能留住这样善战的一万精骑。谈笑间,自没人将精锐的流寇骑兵放在心上。
马城视线中,看着一个在马背上颠簸起伏的回回骑兵,眼睛不自觉眯了起来,当年之敌精骑五六千多穿着漆黑甲胄,却在外面罩着一件白衫,白帽,使马刀,眉尖刀,前队也有少量披重甲的重骑,竟人人凶悍也是一副精兵气象。
马守应手下甘陕回回骑兵,有明以来便在西北折腾了两百年多,从大明成祖永乐八年的哈剌马牙之乱,到崇贞初年的白水之乱,两百多年从没安分过。当面之敌衣甲鲜明,素白服色,敢和开原铁骑硬碰硬,便应是革左五营起家的老底子,明末叛乱的主力军之一,老回回了。
两支精锐骑兵的距离在拉近,马城终笑道:“果真凶悍,出吧。”
一声轻笑,数十面日月军旗,王旗迎风挥舞,打头阵的五百枪骑兵纷纷拉下面罩,挺起五六米长的木枪,轻夹马腹便缓缓将马速提了起来。对冲的两支骑兵距离在不停的拉近,在加速过程中变阵,大战将起。
日正当空,回回骑兵冲锋加速中阵形渐渐展开,也渐渐散乱。
不停加速的开原重骑,发起冲锋时散乱的阵形却越来越严谨,森然,密集,打头阵的五百枪骑兵间距越来越小,马头挨着马头,马身挨着马身,最终变阵成一道移动的钢铁骑兵墙,长枪如林,骑兵如墙,重达半吨的枪骑兵轰隆着碾过去,全身骑兵甲在阳光直射下,反射出刺眼的强光。
枪骑兵组成的骑兵墙后方,又是三排武装到牙齿的铁骑,大多披两层甲。
前排挺枪,后两排使刀,枪是细长的破甲长枪,刀也不一般,俱是印度精铁打造的百锻马刀,每一柄都极为昂贵。大明工匠得到了印度富铁矿,学到了欧洲先进的退火,淬火技术,学到了水力机械加工技术,附以中国传承已久的百锻法,便打造出一把把散发着寒光,威名远播的辽东马刀。
这是开原铁骑换装辽东马刀之后,亮相的第一战,也是辽刀扬名立万的一仗。
前线,两支骑兵重重的撞在一起,前锋刚一接触,回回骑兵便如豆腐般被碾碎了,便如同一朵浪花撞在坚硬的礁石上,被撞的高高飞了起来。轰隆的马蹄声中,一杆杆木枪将一个个孱弱的回回兵撞翻,刺穿,有些格外骁勇的枪骑兵,撞翻了敌骑竟不肯撒手,长长的骑兵枪径直刺翻数骑才撒手。
拔刀,劈砍,鲜血喷洒,残肢断臂人头高高飞了起来。
两支骑兵交会处血肉横飞,五百辽东枪骑兵轻松透阵而入,连续刺穿了回回骑兵三排队列,竟不减速,铁骑滚滚往流寇大营撞去,留下一地素白服色的回回兵身体,无主的战马停了下来在战场游荡,回回骑兵本就散乱的冲锋队形,变的更乱。
噗嗤!
马蹄轰鸣,一排挺着破甲长枪的铁骑呼啸而至,一个照面,瞬间便碾碎了当年之敌,一片锐器刺透人体的响声中,千余回回骑兵便如同风中凌乱的白花,被一排挺枪跃马的铁骑碾碎,凋谢,那一排挺枪跃马横冲直撞的铁骑身后,又亮起一片雪亮刀光,阳光照射下,那一片雪亮刀光格外刺眼,令人无法直视。
一片刀光闪耀,当面敌骑下饺子一般纷纷落马,战马嘶鸣,人临死前绝望的嘶吼,惨嚎,很快被轰隆的马蹄声盖过。半刻钟后,战场上尽是一朵朵红云,一队队身穿大红军服的辽东铁骑,再也见不到半个素白服色的回回骑兵。一个照面,一次对冲,马守应纵横西北,起家时的五千回回精骑,便就此成为一段不光彩的历史。
地面微微震颤,马蹄声盖过惊恐的喊叫声,辽东铁骑生生碾压了五千回回精骑,在马背上施展着精湛的骑术,在旷野中稍一集结便亮出成片成片雪亮的马刀,轻夹马腹再次加速,一朵朵红云很快变汇聚成红色的浪潮,往革左五营中军梅花阵大营方向,席卷过去。
红色浪潮席卷而过,激战处,留下遍地素白服色的人马尸体。
一些侥幸未死的回回骑兵,纷纷打马,聚集却极为凄惨,一刻钟前杀气腾腾的骑兵大军,一刻钟后便只余些许残兵,还有大量落马受伤,在血泊断肢身体中惨叫翻滚,等死的大量伤兵。
第七百五十章 铁骑
第七百五十章 铁骑
“不堪一击,出!”
马城面带喜色从得胜钩上摘下破甲大枪,大枪前指将倪元璐吓了一跳,慌忙打马上前阻拦,眼前一花,辽王殿下早一骑飞出,带动着身侧数千护兵滚滚向前,数千最精锐的护卫亲兵纷纷打马,在马背上起伏颠簸,往不到千骑的回回骑兵残部,卷了过去。
倪元璐慌忙打马跟随,心中发苦,出征前王妃娘娘再三叮嘱,要看住这位殿下。
如今不幸被娘娘言中,这位殿下行事真的太荒唐了,竟然真的挺着大枪冲上去了,这还了得。拦也拦不住,倪元璐只得拼命打马飞奔,却被大队甩的越来越远,有些狼狈,他一个进士出身的参谋官上阵冲锋,太为难人了,一转眼便被数千开原最精锐的铁骑,甩到半里开外了。
流寇,大营。
一片惊慌失措的吵闹叫嚷声中,马守应目睹五千族人,纵横西北,中原多年的精骑覆灭,眼前一黑竟短暂失明了,头脑中一片空白,竟失语了。一个照面,五千精骑只给敌骑造成了少许伤亡,便凭空从旷野中消失了,从人间蒸发了。
马守应恍然身在梦中,眼前全是一片黑暗,想说话,想咒骂,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低吼声。此人南征被战多年经验丰富,暗中一咬舌尖,剧痛袭来便渐渐恢复了清醒,眼前视线重新变的清晰起来,又时有有些模糊。
耳边,响起部属惊慌的吵嚷声:“跑,跑!”
“走水了,散!”
“往哪里跑,都是骑兵,不要性命了!”
吵嚷身中,凶名赫赫威震关内的马守应,竟犹豫不决,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
这一犹豫,掩护两翼的精骑也溃败了,左右侧后方猛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铳声,一团团硝烟升腾,迎击明军轻骑的两股流寇瞬间载倒一片,被使用手铳,短铳作战的明军轻骑射的人仰马翻,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丧了胆气的流寇精骑纷纷掉转马头,被辽军轻骑密集凶悍的火力,打的抱头鼠蹿。
马守应视线再次模糊起来,用尽力气才吐出一个字:“打!”
革左五营不乏亡命之徒,手中不知沾了多少条人命,大首领发了话便闹腾着聚集起来,到处收拢拒马,小炮,火铳,弓矢,乱哄哄挤在中军大营栅栏边上,挤成一团,将各种精心保存的火器搬了出来。
此时,中军大营四面八方已尽是呼啸奔驰的铁骑。
近万辽东铁骑十分蛮横的,不讲理的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卷进流寇大营,施展精湛的骑术,在马背上翻滚,左右劈砍,势如破竹,所过之处流寇被砍的屁滚尿流,惨叫声由远及近,混乱,崩溃也如瘟疫一般泛滥,蔓延。
革左五营正在迅速崩溃,瓦解,溃兵在大营中跑的到处都是。
马守应木然站在大车上,面如死灰,看着不远处各个营盘中,一个个凶性大发的乱兵正在乱砍乱杀,砍翻了保护金银财宝的守兵,便疯狂,贪婪的撕开一个个帐篷,将一箱箱金银财宝,一个个娇美女子抢出来,很快又举刀挺抢互砍起来,人临死前的惨叫声,女子的尖叫声响成一片。
马守应此时已无力弹压部众,看着一个个兽性大发的乱兵,心中却有些幸灾乐祸。
抢吧,抢吧,抢了财宝女人便能脱身么,乱兵,溃兵还能跑的过骑兵么,早晚都是个死,都得死!
呼啦,不远处一伙回回兵掀开帐篷,帐篷掀开露出数十辆火箭车。
数十辆精心保管的火箭车,神火飞鸦被推到栅栏后方,各类霰弹小炮,火铳弓弩都正对着前方。看上去十分密集恐怖的各种火器,让马守应心中塌实了少许,咬牙从大车上一跃而下,锵,将他的刀拔了出来。
“死,死,都要死!”
马守应疯狂的嚎叫声,让数千回回兵恢复了些勇气。
流寇二十里连营,已全线溃败陷入混战。
一队队辽骑蛮横的突进连营,高大强健的战马将速度放慢,马背上批甲骑兵凶悍的挥着马刀,左劈右砍,眨眼间便深入二十里连营。全线崩溃的流寇开始抢劫,杀戮,背着一袋袋金银,粮食,美貌女子四散而逃。
喧嚣混乱,开水般沸腾的连营中。
两个衣衫单薄极年轻美貌的女子,惊慌失措从一间帐篷里跑出,几声尖叫,两个柔弱女子被一群红了眼睛的乱兵围住,惊慌的蜷缩坐地抱在一起,闭上眼睛,红了眼睛的乱兵喘着粗气,围拢起来,野兽般的狰狞起来。
嗤啦,衣物撕碎的刺耳响声,两个美貌女子绝望中,惊恐的尖叫起来。
战马嘶鸣,惊天动地惨叫声起,两个蜷缩坐地的女子惊恐的尖叫声中,一匹高大健美的战马高高跃起,竟从两女头上越过,落地后重重的撞飞了一个乱兵。那红着眼的乱兵,被人马俱甲的铁骑撞的高高飞了起来,还打着转斜斜高飞了出去,噗嗤,被重骑恐怖冲击力撞飞的乱兵,身体被刺穿,竟高高的挂在箭楼上,四肢不停的抽搐。
一声战马嘶鸣,两女慌忙捂着眼睛,阳光直射下竟看不清那铁骑模样,只能看到雪亮战甲刺眼的反光。马蹄声轰鸣,又有一骑躲避不及,战马嘶鸣着自两女上方越过,后续跟进的铁骑纷纷放慢马速,一面轻夹马腹,一面挥舞着马刀左右劈砍。
短促的惨叫声渐渐平息,耳边只剩下轰隆的马蹄声。
两女抱在一起蜷缩成一团,抱着头瑟瑟发抖,滚滚铁骑便如同红色的潮水,很快将两女栖身处变成一座孤岛。短促的惨叫过后,人头,断肢飞舞着落地,不时有鲜血喷洒到两个弱女子身上,渐渐将两女单薄的衣衫染红。
流寇,中军大营。
数千流寇睁大眼睛,看着一朵红云在连营中突进,飞舞,越来越近,地面微微颤抖起来。
轰!
手持火把的一个流寇手一抖,慌乱中点燃了药捻子,一门虎蹲炮猛的一震,硝烟弥漫,霰弹激射。一门门小炮,火铳便纷纷开火,慌乱中密集的弹丸箭矢横飞,硝烟弥漫将大营笼罩住了。
第七百五十一章 胜
第七百五十一章 胜
中军大营中一阵铳炮齐鸣,硝烟弥漫,不多时连几十架火箭车也被点着了,满世界尽是箭矢破空的呼啸声,一支支劲箭拖着尾焰在营地中乱蹿,数十架火箭车一起发射,便如毁天灭地般壮观,虽然没什么准头却胜在数量多,威力足,四处乱蹿的箭矢,呛人的硝烟味弥漫,更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火箭车射了好一阵,刺耳的尖利呼啸声才平息下来。
一阵微风吹过,硝烟散去,几匹身上插着箭的战马,嘶鸣着撞进流寇中军,马上骑兵却不知所踪。
轰!
连续几声巨响,披着全身甲的高大战马重重撞在木栅上,以圆木扎成的木栅轰然倒塌,碎木激射,将挤在木栅后的流寇扫倒了一片。一轮铳炮火箭齐射后,革左五营终尝到了那些年辽军吃过的苦头。未及最佳射程便胡乱发炮,未及装填便被重骑突入大营,人马俱甲的重骑呼啸而至。
视线所及处,数十身穿银盔银甲,闪着刺眼银光的重骑撞翻了帐篷,突然冲出,碾过倒塌的木栅凶蛮的撞进流寇群中。一片怒吼,咒骂声中人体高高飞起,血雾炸开,一个躲避不及的大胡子头目,粗壮身体竟被撞的四分五裂,一蓬血雾溅了马守应一头一脸。眼中剧痛,马守应一声惨呼伸手一抹,勉力睁大通红的眼睛。
视线中,一骑人马俱甲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越来越近。
刀光一闪,人头落地,那重骑竟在马上一弯腰将首级捞走,那刀光一闪便是革左五营流寇之首,马守应在这个世上最后见到的景象。
崇贞八年,六月初。
威震西北,祸乱中原达七年之久的匪首马守应,遭一万三千辽骑长途奔袭,攻破中军大营,阵斩于天水城下,所部回回精骑五千余众,全军覆没于天水城东南方的旷野上,中原震动,关内震动,辽王马城竟亲率辽骑,掩旗息鼓悄无声息的入关了,一亮相便打了一场惊世之战。
辽王马城竟以一万三千铁骑,神奇的围歼了革左五营三十万众,震动天下。
自然,这不过是市井小民过于夸大的传言,将兵威赫赫的辽东铁骑神话了,革左五营是没有三十万众的,人人皆知革左五营有善战之兵数万,然数万兵马逃出生天者,不过数百,仍是将各路流寇都吓住了。此战过后方知辽骑之骁勇无敌,是如何将满万不能敌的八旗上三旗,都生生打垮了。
世人皆知辽骑精锐,却不知精锐到如此这般恐怖。
天水城,血战中的白焕章死死顶在西门,死战不退,盾墙早已被撞散,只余一排排长枪不时吞吐,刺出,将一个个嚎叫着扑上来的流寇刺翻。正有些口干舌燥时,面前压力骤然消失了,放眼望去,挤在城门外的大股流寇做鸟兽散,刀枪棍棒竟仍了一地,往四面八方发足狂奔,逃窜。
白焕章大喜,将刀前指低喝一声:“出!”
两营甲兵自残破的西城门蜂拥而出,解散枪阵两三人一组,将不及逃走的流寇一个个刺穿,捅倒。
“援兵到了,杀!”
白焕章举目四望,兴奋的大叫一声,竟猛然看到东南方向的旷野中,日月军旗,王旗迎风招展,竟是王爷亲至了。
“大帅到了!”
两营甲兵欣喜若狂大嚷大叫着,咬着溃败的流寇猛打,大步追上去便是一记透心凉,不多时,围攻四门的流寇尽数溃败,数万流寇在旷野中跑的到处都是,丢了兵器往四面八方逃窜。白焕章眼睁睁看着一伙流寇骑队,头也不回的往西北方向逃了,心中发急,慌忙命人通传傅宗龙。
“马来,找马!”
“会骑马的都聚起来,追!”
白焕章急切的嚷道,城门楼上督战的傅宗龙还一面茫然,随即狂喜,大呼小叫的下令陕兵残部弃城追击,不多时,一匹匹战马从天水城蹿出来,两营建制完整的千余铁骑上了马,打出旗号联络过后,径直往西北方追去,千余铁骑后面尾随着大批陕西骑兵,商队兵,会骑马的民壮组成的追击队伍。
战至正午,天水城外便到处都是追逐逃亡的骑兵。
马城在颠簸的马背上起伏,前后左右尽是亲兵护卫,当面敌骑回回骑兵残部只千余人,拼命打马往西边逃,却哪里还来得及。马城享受着马背上的颠簸,挺着大枪,渐渐将马速提到极限,感受着战马与敌骑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苍鹰搏兔的滋味格外畅快,眼睛眯起来看着正前方拼命打马,加速的敌骑,竟生出残忍暴虐的畅快。
猛的一夹马腹将马速提到极限,一声轻喝,战马箭一般蹿了出去,与敌骑距离快速接近,追至近前竟技痒难奈,猛的扭腰发力掷出大枪,十数步外一骑背心中枪,猛的一颤,一叫,脖子仰起喷出一口鲜血,抱着马脖子又跑了几步便渐渐失去力气,慢慢自马背上滑落,一条腿仍挂在马蹬上被战马拖着跑。
前后左右,大批护兵铁骑纷纷将马速提到极限,越了过去。
马城渐渐将马速放慢,哈哈一笑,能上阵搏杀冲锋一回已是心满意足,不能再做的更多了。在亲兵团团护卫下举目四望,空旷的黄土地上,到处都是追逐逃亡的乱兵,没有马的自是逃也逃不掉,有马的如天女散花一般四散而逃,倒是逃的十分精熟。各路反王带着自家护兵,头也不回各自往反方向逃。
马城不免失笑道:“果真是流寇。”
一片窃笑声中,马城尽情享受在着胜仗带来的畅快,指指点点,这流寇不愧流寇之名,逃命的本事一绝,眨眼间几股骑队便只剩下个小黑点了。却不意被一直在战场外围游弋,监视的辽军轻骑咬着不放,几股骑兵追追逃逃,距离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
“逃,能逃到哪里去。”
马城驱策着战马,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逡巡,心情畅快,开原重骑天下闻名,外人却很难知晓辽军骑兵里,最精锐的却不是重骑,辽骑最精锐的是轻骑,侦骑,个个都是骑兵追逐战的好手,这几股流寇逃不了多远。
第七百五十二章 财宝
第七百五十二章 财宝
马蹄,肆无忌惮的踩在一颗人头上,将那血肉模糊的人头,踩到如同烂西瓜般炸开。
马城举起千里镜,眼看着千余回回骑兵,被他的数千护兵凭借战马素质的巨大优势,轻松追上,一个个捅翻,劈死,用手铳打死,望着尸横遍野一具具素白服色的尸体,心情畅快,此战,也算是了去掉了大明的一块心病,铲除了西北地方的一个祸根。
“传令,跪地免死!”
马城心满意足道,便有十余护旗兵抗着日月军旗,在各处战场上游荡,嘶吼起来。
大批流寇步卒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闻得跪地免死四个字便如蒙大赦,纷纷丢掉兵器跪地趴伏。
流寇大营,此时却激战正酣。
马失前蹄,马上骑士凭借精湛骑术滚鞍下马,落地后滚了几圈卸掉冲力,便毫发无损站了起来,高大健美的战马却轰然倒地,抽搐起来。甲胄响动,范长海单膝跪地安抚着战马,颇有些伤感,重骑兵看着威风凛凛,冲阵破军几无可阻挡,却是阵亡率极高的一个兵种,战马,死亡率那便更高了。
此战胜的酣畅淋漓,可战马损失也极大,这一路从辽东跑到天水,战马损失当以数万计算。这批战马就算活着也多半跑废了,四只马蹄都磨损的太严重了,大部分只能作为种马使用了,大半都无法再上阵作战了。
战争便是消耗,便是糜费巨资,可并非是两伙人站着互捅。
叮!
一支流矢射在全身骑兵甲上,范长海看也没看,便从马背上拔出备用战刀,就地一个翻滚撞进一处营地,背靠木栅躲在一辆大车后面。耳边响起一身女子的惊叫,眼皮一抬,便看到一群衣衫单薄的妙龄女子,一呆,心说竟撞进女营里了么。
女营中,数十个女子惊恐的捂着嘴巴,眼睛睁大看着一个铁铸的怪物撞了进来。那怪物歇了片刻竟起身了,众女子不由自主仰起脖子,目眩神迷,呆看着面前格外高大英武,粗壮结实的钢铁怪人,竟然连头上都罩的严实,面上戴着精铁面具看不到模样,想来是一条粗犷的大汉。
“小心!”
一声女子的尖叫,几个身材粗壮结实的乱兵嚎叫着扑进女营,看到落马的重骑俱是一呆,便挥刀猛劈过来。
当,当,当!
连续几声脆响,金属交击,火星四溅,范长海身中数刀一个踉跄,反手一刀便将一个流寇枭了首,众女眼睁睁看着一个铁人怪物,竟行动自如,不躲不闪硬捱了几刀,便左一刀右一刀将四五个流寇,砍瓜切菜一般劈死了。几十个妙龄女子都看呆了眼,这样一个刀枪不入的铁人,旁人要如何与他打,这不是欺侮人么。
范长海劈死了几个乱兵,拔腿往外走,稍一迟疑又叮嘱道:“好生躲着,不必惊慌,我等是辽王千岁麾下铁骑,不伤百姓。”
数十个女子死死掩着嘴,不敢吭声,只是死死顶着他。
范长海做势欲出,身后却传来一个柔弱女声:“军爷容禀。”
范长海回头看着一个穿二十许人,鹅蛋脸的女子,闷声道:“讲!”
那女子似是下了极大决心,方咬牙道:“此处别有玄机,请军爷立誓保我姐妹等人平安无事,奴便都说出来。”
范长海不悦道:“说与不说,随你心意。”
那女子有些急了,方踉跄起身奔到几辆大车旁边,掀开茅草便露出几只箱子,箱子打开露出来的珠光宝气,让范长海惊呆了,这还真是另有玄机,这革左五营是掳掠了多少座城,抢了多少村镇呐,几大车的金银财宝么。
傍晚时,战事渐渐平息下来。
数万流寇大部被歼,残部还跪在尸横遍野的旷野中等着被收容,被遗弃的流民超过二十万,散布在二十里连营,旷野中,一团团一簇簇的蜷缩在地,等候官兵处置。一队队骑兵,锐卒挺枪持刀正在收拢大批俘虏,清剿战场。
女营,马城面无表情看着一箱一箱金银财宝,被陕兵,民壮们抬走,用马车运回天水城,清点入库。两个时辰之前,傅宗龙亲率大批陕兵冲进连营,连营中大批乱兵被打死,几处火头也被扑灭,明军渐渐控制了局势。
连营中,到处都是背着包袱,揣着金银首饰的乱兵尸体。
陕兵,民壮将一具具尸体翻过来,搜身,将一个装满女子首饰的包袱,一个个塞满银锭的褡裢收走。琳琅满目,大批金银财宝被搜了出来,却没搜到多少粮食,二十里连营有粮不过五千石,金银财宝却不下数百万两之巨。
傅宗龙受了些伤,眨着眼骂道:“蠢材,金银能当饭吃么。”
马城面色有些古怪,心说确是蠢材,也不知一伙流寇搜刮这些金银做甚,过眼瘾么,数百万金银要去哪里花。想起后世张献忠宝藏传的沸沸扬扬,着实无语,确实也只能挖个坑埋起来了,营中还有好些妙龄女子,都蜷缩成一团抱着膝盖瑟瑟发抖。
正沉吟间,下首一个骑兵哨官,似纠结了片刻终决然道:“大帅,标下许了这些女子一条生路,求大帅成全。”
马城惊醒过来,温言道:“准了。”
那哨官范长海轰然跪地,施了军礼,女营中很快响起女子喜极而泣的啜泣声,放眼望去,等待赈济的流民足有二十万众。不远处,一条破布盖在一个女童扭曲,蜷缩,变形的尸体上,又被搬到大车上,堆积起来。
马城眼神一缓,低声道:“去延绥镇,古北口,山西催粮,两日内我要见到粮食。”
“遵令!”
一声应诺,不多时传令轻骑出天水城,自去大后方催运军粮。
连营中有些压抑安静,很快又热闹起来,有人提着马守应的首级来报功了,大营内外顿时一片喧闹沸腾,震天的欢呼声中,将马守应以下大小三十余头目验明正身,这便是大功一件了,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用铁匣装着,摆在面前。
马城只看了一眼便命人拿走,硝制保存往各部传首夸功,看着满营的金银财宝,美貌女子,还带着干涸血迹的女子首饰,大人为家中童子打的长命银锁,不免心中冷笑起来,这便是替天行道么。
第七百五十三章 报捷
第七百五十三章 报捷
一杆十余丈高的旗杆轰然倒地,替天行道四个大字落了下来,落了地,便被一个恰巧经过的医官随手扯了去。那年轻医官翻弄了片刻,便如同仍垃圾般仍掉了,嘴里还含糊着念叨,织锦料子太滑了,不吸水,用来裹伤都嫌无用。
“棉布,寻些棉布来,裹伤用!”
那年轻医官登上一辆大车,嚷着道,周围正在清理战场的民壮,看着他领子上一道银线,一颗银豆不敢质疑,七手八脚在一个个大箱子中搜罗起来,不多时便翻出一件件崭新棉衣。嗤啦,那军医官毫不客气将棉衣剪开,撕碎,至午夜时二十里连营中,伤者惨叫呼痛声渐渐平息下来。
李季和斜靠在一块门板上,看着帐篷里数十伤者皆陷入熟睡,心中傲然,摸了摸红色镶白军服领子,将领子上一道银线,一颗银豆擦的铮亮。依辽东军制他是医职少校官,军阶极高,几乎与各营营官平级,地位崇高。李季和从未想到他一时少年意气,出关投军竟会做了官,还一路扶摇直上做了大官。
少校官,在辽镇军中已算是前途无量的中级将官了。
李季和心中估摸着他能做官,应是沾了祖父的余荫,他祖父是李时珍,南京名医,做过一任太医院院判的,却只做了一年便黯然离京,余生呕心沥血编著了一部药学巨著,本草纲目。这部本草纲目万历二十一年编成,万历二十年由父亲李建元进京献书,踌躇满志,欲为天下医者扬名。
当是时,万历神宗皇帝亲自批复,曰:“书留览,礼部知道。”
父亲踌躇满志留京半年,却并无下文,数次欲往礼部衙门打探,却苦无门路,若干年后更无下文了。父亲李建元只得黯然归乡,自筹本钱在南京刊印成书,发行天下,终其一生都在身体力行祖父的宏愿,却处处碰壁。若干年后父亲一腔热血渐渐冷了,终黯然接受了杂学,不登大雅之堂的定例。
医书算什么,算杂学,杂学如何能与儒学名教相提并论,荒谬!
然而就在前年,在南京第三次刊印发卖的本草纲目,却被一位贵人赏识了,出资刊行本草纲目五万册,替这部医学巨著在江南扬名,成全了一代名医李时珍的遗愿。这位贵人便是南京汉社掌门人,女中学士王月王夫人。王夫人,汉社,在江南好大名气,尽人皆知汉社,王月的背景来历。
李氏子孙也未曾想到,让本草纲目这部巨著扬名天下的,竟是一位关外军头。
李季和终是少年人心性,热血上头便收拾行装,拿了些盘缠往关外投军,报恩,于是便有了这个少校官职。父亲,叔父年前从南京动身,算算日子也该到了,李季和拍打着酸痛的小腿,心中砰砰乱跳,以王爷对本草纲目的重视,对李氏子孙的欣赏,李氏一脉要在辽东开枝散叶了么。
想着心事听见了一声痛呼,回过神来,竟是帐中一群女子笨手笨脚,将一个伤者弄疼了。
李季和长身而起,埋怨道:“不能轻一些么,活人也被你们弄死了。”
十余个年轻女子脸色刷的苍白,扑通跪地颤声求饶:“军爷饶命。”
“军爷开恩!”
十余个年纪相仿的女子跪地求饶,李季和倒心慌意乱了,颇有些尴尬。
摸摸鼻子,少年医官故做威严哼了一声:“留几个手脚麻利的照顾伤患,余下的,去煎药。”
十余女子慌忙磕了几个头,起身一礼,哆嗦着排着队出帐。李季和心中一软终是有些不忍,在心中恶毒的咒骂,都是好人家的女子却被贼寇糟蹋了,弄的人不人,鬼不鬼,多半要出家当姑子,将这些女子收留在军医队也算日行一善,总比出家当姑子强。放眼望去,伤患营中尽是妇人,童子,这便又行了一善。
至于那些受了伤的流寇,还有几个半死不活的流寇首领。
李季和心中恶毒的想着,早死早投胎,替这些恶人治伤么,少爷没那个闲工夫!
深夜,城墙上。
马城视野所及之处,满目疮痍,城外遗尸太多无法一一掩埋,便只能点火大量焚烧,弄的浓烟滚滚到处都是焦糊味。身侧,傅宗龙看着人间惨剧,潸然泪下,马城以下一众辽军将领却面无表情,心如铁石,辽镇将官心中柔软的那部分情感,早在长达十年的征战中生生抹除了,剩下的只有一颗坚韧的决死之心。
傅宗龙哭了一阵便昏睡过去,被随从手忙脚乱的架走。
城墙上,火把猎猎,便只剩下身穿大红军服,面无表情的一尊尊铁人,死一般寂静,那一尊尊钢铁浇铸的铁人高大,英武,默默注视着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火焰,将一具具妇人,老者,童子,青壮男女扭曲,狰狞的尸首吞噬。
良久,马城方沙哑道:“延绥镇那头是怎么说的?”
沉默,便只有倪元璐轻声答道:“催过数次了,辎重粮队正在渡河,明日午间,两千石杂粮,五百箱口粮可安抵天水。”
马城嘴唇动了几下,终平静道:“分些口粮,先赈济青壮。”
火把猎猎,鸦雀无声,倪元璐恭敬道:“遵令,下管省得,老弱,妇人,童子便只能再忍一忍。”
马城心中古井无波,心如铁石,心肠不硬便救不了这赤地千里的乱世甘陕,几十万张嘴等着吃饭,自关外运粮千里迢迢,补给后勤一时难以跟上,战争之难,难于上青天,非是人人传唱的风花雪月。困意袭来,正欲下城墙歇一歇,脚吓微微震动起来,西北方向一条火龙迤俪而来。
竟然大队轻骑归营,不多时,数十骑高举火把,挺着日月军旗先行报捷。
辽镇轻骑在西北方五十里外,截住了匪首改世王以下善战精骑八百余,无一逃脱,都枭了首挂在马脖子上,请功。火把猎猎,天水城墙上爆出一阵欢笑声,也便只有这样的捷报,才能让心如铁石的辽镇将官动容,欢笑了。
翌日,清晨时分。
第七百五十四章 混世
第七百五十四章 混世
天水城东北方百里处,黄土漫天。
空旷,开阔的黄土地上,一队轻骑狼狈的打马飞奔,服色杂乱,有的身背几个花花绿绿的包袱,有的马侧挂着鼓鼓囊囊的褡裢。一路逃一路丢弃各类不重要的兵器,甲胄,逃了一路便仍了一路,真真是丢盔卸甲。
半里外,大股追击的辽骑却不紧不慢,追击途中渐渐展开兵力。
追至半里处左右两翼轻骑突然飞出,打马加速,自左右两翼快速拉近距离,竟然后发先至兜到前面去了。数百流寇看着左右两翼一队队衣甲鲜明的轻骑,在马背上起伏,颠簸,意欲合围截击,莫名惊骇将马刺深深刺进马腹,战马悲鸣中欲闯出一条生路。逼的急了,流寇竟然将裹胁的财宝也纷纷弃置。
呼啦,叮叮当当。
包袱,褡裢从马背上掷出,重重的落在地上,金砖,银锭撒了一地。
竟然还有一匹匹上好织锦,绸缎被弃置不顾,一匹匹鲜艳的锦布在黄土地上翻卷,扯开,鲜艳刺眼。拼命打马加速的左金王不时回头张望,这一招也是百试不爽的,这叫买命钱,每每被官兵追急了,便将杀人放火掳掠得来的财宝丢弃,追击的官兵精骑多半便放弃追击,去捡那些财物了。
买命钱,是官兵,流寇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左金王眼睁睁看着身后追兵,不紧不慢驱策着战马,有的一提缰绳越过去,有的轻夹马腹绕了过去,竟无一骑下马争抢财宝。左金王看的心中发苦,有了些许不祥的念头,这辽骑与官兵果真是不同的,军纪森严,竟不被遍地的金银财宝打动。
数百骑疯狂打马,亡命奔逃,又如何能跑的过辽军轻骑素质极佳的辽东马,西藏马,自是跑不过的。轰隆的马蹄声中,两翼包抄的辽骑终于合围,竟从褡裢里取出一杆杆短骑铳,手铳,各类火器端了起来。八斤半的台湾制短步铳,被辽东轻骑发现了另一个大用处,这种齿轮发火十分轻便的短步铳,是可以当成骑铳使用的,效果上佳。
铳骑,当年戚继光大帅也曾大批编练过,以之横行草原无敌手。
当年戚帅铳骑大量使用的是三眼铳,如今,辽军轻骑大量使用的短骑铳却更加犀利,最可怕的近距离打的还极准。
噼啪!
轰鸣的马蹄声中,骤然爆出一阵密集的铳声,奔逃的流寇骑兵群中十余骑中弹,抱着马脖子慢慢软倒,栽倒,随即被高速飞奔的战马碾的血肉模糊。放完了铳,那些辽骑便分工明确,有的拔出雪亮马刀挥舞着冲杀,有的不紧不慢在马背上装填火铳,数百流寇识得厉害,纷纷打马转向避开截击的辽骑,猛的在黄土地上转了个弯,往左侧转向奔逃。
大股辽骑也不发急,纷纷打马加速继续追,一路追追逃逃直奔黄河边。
旷野中,一队队辽东轻骑便如同优雅的骑士,闲庭信步,又如同老练的猎人,不时包抄,截击。马蹄声渐近左金王心中发麻,眼睁睁看着一队追兵突然加速,箭一般拉近距离,一个个轻骑在马背上端起火铳,距离拉近了便是一团硝烟升起,一阵铳声过后战马悲鸣,越跑越歪很快轰然倒地。
那队辽骑竟又不追了,竟然停下来驱策战马慢跑,就在颠簸的马背上装填火铳。
左金王从未见过这种可怕的火铳,竟然可以在马背上装填,发射,竟然不需要火绳就能打响。这积年老寇,流窜西北,祸乱中原的匪首,也并不知晓他在辽王马城心目中,便是罪大恶极之辈,恨极了他。马城从未如此厌恶过一伙人,这伙人与李自成,张献忠还不同,这伙人可是卖身给老回回,甘做回回人鹰犬的。
明末,西北流寇卖身投靠老回回的极多,史书中记载叫做从回夷寇。
又是几声战马悲鸣,左金王倍感屈辱,心中不忿,心知这些辽骑竟是在捉弄他,玩弄他,如猫捉耗子一般消耗着他的精力,行使着着骑兵追逐战中强势一方的权力,享受着围歼敌骑的喜悦。
悲愤,却又无可奈何,左金王是个大字不识的流寇,西北马匪出身。
拳头大就可以欺负人,这是左金王打小信奉的真理,拳头大就可以杀烧,可以掳掠,可以有玩不尽的美人儿。奔驰中,左金王胯下战马越来越慢,吐着白沫,喷着响鼻,让这祸乱西北中原的罪魁祸首心中冰凉,将心一横索性一拉缰绳,勒住战马便一心求死,逃是无路可逃的,只求死个痛快吧。
疯狂奔逃的流寇缓缓勒住战马,各出兵器,一路追逃所剩已不足百骑。
左金王面色铁青却将心一横,从马侧取下一杆大关刀,疯狂嚎叫:“某英雄一世,怎能冤死,死也死的壮烈!”
疯狂的嚎叫声中,大股辽骑也纷纷将战马减速,眨眼间越过半里的距离,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眨眼间,训练有素的辽东轻骑便赶了上来,前后左右将不到百骑的流寇残部,层层围住,战马不耐的打着响鼻,踩着小碎步转圈,马上骑兵端着黑洞洞骑铳,举着雪亮马刀,不坏好意的越聚越多。
左金王疯狂起来,嚎叫道:“某一方草莽,落难于此,壮哉!”
啪!
一声脆响,一员身穿大红军服的明将,颇不耐烦打马上前,在数十步外照准了左金往硕大的脑门,便是一铳。一团硝烟升腾,散去,当啷,大关刀坠地,左金王睁大眼睛当中,多了一个漆黑的血洞,扑通,尸体栽落马下。
“降了,降!”
一个降字尚未出口,周围辽骑已乱铳齐发,将不到百骑的流寇残部,一个降字堵了回去,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又亮起一边雪亮刀光。一阵短促的惨嚎声过后,黄土地上便落了一地尸体,层层叠叠堆积在一起,黑血渗进干涸的黄土地里,瞬间便蒸发成了一团污迹,一匹匹战马奔腾起来。
枭首,首级挂在马脖子上,尸体则用战马拖着走,一路拖回天水也剩不了几块肉。
“呸!”
一员明将一口唾沫吐在左金王尸体上,低声咒骂:“英雄,草莽,你也配!”
“这等混世魔头,好大的口气!”
辽骑们放肆的哄笑声中,千骑卷平岗,纷纷打马往天水方向回转,不多时,数十骑扛着日月军旗,军旗迎风翻卷着,越众而出往天水方向报功去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飞地
第七百五十五章 飞地
至午后,除绰号革里眼的贺一龙,十余骑自天水西南方逃出生天,入川投奔了张献忠,罗汝才,从崇祯初年起便为祸西北多年的革左五营,只抵抗了两天半便做烟消云散,善战精兵四万余众大部被歼,被俘。
两天半,辽东铁骑入关第一战,便威震天下。
下午,辽军后队两万骑驱策着大量驮马赶至天水,入关辽军开始大规模赈济西北灾民,人心思定,乱了近十年的西北边陲渐渐平静下来。
尽取西北之地不难, 治理却难,西北通衢,守成更是殊为不易。
午后军议,大部抵达天水的三万三千辽骑,分兵四处攫取大明西北方通衢要地。
地图上,这西北还真是一块飞地,三面受敌,北方倒还好一些,白城大捷后瓦剌人被迫西迁青海,让出了黄河河套,与西边的准葛尔部合兵一处,也是一个劲敌,西南方向还有一个盘踞西藏的蒙古汗国,亦里巴里国,南边则是流窜入川的张献忠,罗汝才部,中亚还有正在疯狂扩张的沙俄人。
这大明朝的西北真真是强敌环绕,异族,流寇,各路牛鬼蛇神都有。这便是大明立国两百余年,困守中原不思进取酿成的恶果,大明开国时二十万铁骑早已化为枯骨,而后两百余年不思进取,长城之外,便成了群狼环绕,异族并起之危局。
这便是所谓的王道,教化酿成的苦酒,便只能由后人承担恶果。
三万辽骑在天水分了兵,一部去西北甘肃边陲,剿灭离寨自守,形同割据的大小回寨,一队南下入川监视张献忠部,一队出长城进入北方的黄河河套,将这中华民族的诞生孕育之河,收归己有,中华民族的母亲河也不能总落在蒙古人手中,这未免也太说不过去了,这又是一大块飞地。
道德君子们空谈了两百多年的王道教化,却连中华文明发起的黄河发源地,都无法掌握,这未免太尴尬难堪了。
城门大开,三万辽骑自四门飞出,攫取战果。
此时,进了关的辽镇将官们方知天下之大,没有二十万铁骑的家底,休想席卷天下,要平定天下,威伏四方,二十万铁骑是往少了说。众将官议论起来,对王爷的骑马步兵策略叹为观止,若论先见之明古往今来,连秦之白起也万万不如咱家王爷,没有二十万铁骑,二十万骑马步兵也讲究了。
这个天下实在太大了,难道靠两条腿从辽东走到青海么,那便是个大玩笑。
当是时,建立二十万骑兵大军,并且将骑兵轻装化,步卒骑兵化,便渐渐成了辽镇将领的共识,不如此便不足以威慑环绕在侧的异族群狼。没有二十万骑兵大军,还想进兵西北,征服中亚纯粹是耍流氓,不怕牛皮吹破将两条腿跑断了么。
傍晚,天水。
牛马,大车将大批辎重军粮运到,人心安定下来,一袋袋口粮,一块块牛皮纸包裹的野战干粮分下下去,城内城外渐渐变的井然有序。傅宗龙,马城两人便着手疏散二十余万流民,北上,东进,往外蒙,东北,远东方向大举迁徙,这还只是马城移民塞外计划的第一步。
入夜,伤患营。
李季和颇为不屑,看着伤患营中哭喊声震天,上演着一出出生离死别。
妇人,童子,老弱抱头痛哭,为背井离乡去往未知之地,嚎啕大哭起来,竟仿佛辽军逼着他们去死。李季和也不愿理,懒的理,竟突然想起开原兵学,汉社近日辩论的一个题目,明人,为何缺乏锐利进取的精神,面朝黄土背朝天,宁愿死守着贫瘠的黄土地,也不愿移居世外桃源一般的海外之地。
这问题一时辩不出个所以然,总归与历朝历代施行的愚民政策脱不了干系。
哭声震天,李季和颇为不耐出了营帐,透口气。
帐外,一群妙龄女子正在忙乱,清洗裹伤布,煎药,被李季和收容的年轻女子人数越来越多,如今已经有了两三百人。不远处,负责守卫伤患营的士卒,似笑非笑看过来,李季和面上火烧火燎,总觉得是被同袍取笑了,生生在营中弄了一支娘子军,如今,他的伤患营被军中同袍戏称为女营。
李季和年轻,面嫩,心肠也软,总不能将这些妙龄女子赶去流民营,俘虏营,和青壮男人抢食吃吧。
深夜,二十里连营安静下来,时不时响起一声痛呼惨叫,隐隐还有压抑不住的啜泣声。
营中,李季和盘坐在地,与几个部下医官闲聊,进食。
少校医官在辽军中待遇极高,也极受人尊敬,就算是眼高于顶的各营营官们,也没人愿意开罪李季和,都是笑脸相迎的。
近前,忙乱了一天的数百年轻女子,也闲了下来领到了口粮。
一个个瘦弱女子大气也不敢出,蜷缩在各个角落里,嘶咬着粗粮饼子,腌制的鱼干,便如同尝到了山珍海味。
“婉儿,接着!”
李季和心中一软,从褡裢里取出一块甲等口粮掷过去。
“哎哟!”
一个大眼睛圆脸蛋的妙龄少女,委屈的揉着额头轻叫一声,又慌忙将口粮从地上捡起,拍拍灰。
娇痴少女好奇道:“小军爷,是什么?”
李季和没好气道:“砒霜,吃不死你!”
少女露齿一笑小心的撕开牛皮纸,用指尖挑了一块咬了咬,便发出一声愉悦的欢叫,转身与交好的姐妹分享美食。一阵啧啧赞叹声,女子的心满意足的轻笑声,逃脱流寇魔掌的妙龄女子们,享受到了短暂的欢愉。
“美味!”
“鲜美,这滋味奴一辈子也难忘。”
李季和心中有些发苦,甲等军官口粮便是人间美味么,这物事闻起来美味,吃起来还嫌太油腻,分外怀念滋味爽口的松花江鱼。
一片吞咽咀嚼声中,李季和稍一犹豫,便轻声道:“这处用不着这许多人,有愿意去辽东的么。”
压抑的欢笑声戛然而止,死一般寂静,几位医官对看几眼也颇无奈。
良久,死寂中才响起一个柔弱的女子声音:“辽东,真是世外桃源么。”
第七百五十六章 匪类
第七百五十六章 匪类
安静中,李季和眼中透出少许狂热,笃定道:“到了辽东,你等便换个名姓,寻一户好人家嫁了吧。”
“辽东,便是天上白玉京,若有一字虚言叫我天大雷劈,不得好死!”
死寂中,那唤作婉儿的娇痴少女,决然道:“小军爷,奴奴信你,奴要去辽东!”
李季和委婉一笑,长身而起竟有几分狂态,放声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翌日,清晨。
天水城外,辎重营开拔走山西去山海卫运粮,顺道带走了一批甘陕流民。
一队队流民排着长队,少数幸运者坐上了牛车,马车,迈开了长途迁徙的脚步,人流自天水城外一直绵延到远方,可谓壮观。
二十里连营外,辽军则大开杀戒了。
“改世王帐下五虎,十八罗汉,验明正身,斩!”
一片雪亮的刀光亮起,猛的一挥,二十余颗人口落地,一腔鲜血喷射将黄土地染红,血迹很快便干涸了。
“贺天鹏,贺天鲲以下匪首二十八人,斩!”
不多时又是一片人头落地,杀气腾腾的辽军高举着雪亮的战刀,在二十里连营之外杀了个人头滚滚,将营中流民,俘虏吓的面无人色,两股战栗。放眼望去,五花大绑等着砍头的匪类排着长队,竟不下数千之众。
一日夜间,辽镇军法司接管了俘虏营,手段齐出,令不下两万的流寇俘虏互相检举,揭发,审讯,一日夜间揪出罪大恶极的,手上沾着几条人命的,统统叛了个斩立决,待斩的匪类竟不下六千余众,真真是杀的血流成河。流寇中两股战栗的匪首,面色苍白,这才记起来那位血手人屠,又叫当世白起的绰号是怎么来的。
落在他手里那真真是倒霉,走夜路撞上鬼了,万无幸理。
“辽兵爷爷饶命!”
“爷爷开恩!”
恐惧到了极处便是屁滚尿流的求饶,一干匪类丑态百出,让躲在营地中,木栅后的流民大开了一回眼界,恐惧者有之,坐地失语者有之,更多便是咬牙切齿咒骂声,不多时,咒骂声越来越大,营地中飞出瓦砾,泥块,雨点般砸向一干匪类,将一干积年老匪砸的头破血流,又无法躲闪。
军法官眼睛一瞪,呵斥道:“不得喧哗!”
咒骂声便戛然而止,数万流民瞩目下,便又有一队匪类被牵到那巨大的土坑旁边,被凶悍的辽兵踹翻了便手起刀落。
正杀的人头滚滚时,一队轻骑自东南方向来,打着一杆贺字大旗。
数百骑飞驰而至,却被附近游弋的辽骑截住,用火铳指着纷纷翻身下马,搜身,乖乖缴械。
当中一员将领生的五大三粗,满脸粗短的胡子,急切叫道:“刀下留人!”
“自家人,且住,杀不得!”
“本镇固原总兵贺人龙,要事求见辽王殿下!”
负责监斩的白焕章正坐在太师椅上,闻言将横在腿上的战刀挪了挪,抬了抬眼皮看着远处,神情急切的一位将领。
副监斩官颇为意外,低声道:“还是个总兵呢。”
白焕章嘴角抽搐了一下,心说这个年头参将不如狗,总兵遍地走,一个固原总兵屁大点地方,也未必是什么重要人物。
“别楞着,斩!”
又一队匪类被带到坑边,刀光一闪人头落地,尸首便被仍进坑里。
“贺大人救命!”
“贺大人开恩,我等冤枉!”
大群待斩的匪类里,数百人扯着嗓子嘶吼起来,却闻的一声惨叫,被辽兵重重一刀敲抽在嘴上,顿时便打落满嘴的牙齿,叫声生生憋了回去。
那位贺人龙,贺总兵急了,跳脚道:“本镇有公文,五省兵马督师洪大人的公文,哪个敢拦!”
白焕章和副手对看一眼,便懒懒的一摆手,命亲兵将这位贺总兵请过来,洪督师的公文么,好大来头。
贺人龙如释重负,呼哧喘着跑过来,央求道:“这位辽镇同僚,且慢开斩,杀错了!”
白焕章自不会轻易信他,狐疑道:“这话从何说起,六千二百一十三名人犯,俱是罪大恶极,证据确凿的,如何杀错了?”
贺人龙整了整军服,往人堆里指指点点,辩解道:“他,他,这几位,这是乱世王林养成所部,自家人,洪督师安插在革左五营的内应,杀不得!”
白焕章恍然大悟,随意应了一声:“唔,省得了。”
他这边敷衍着贺人龙,另一头辽兵杀的更欢实了,杀的不耐烦了索性以骑兵驱赶,数百骑纷纷亮出马刀,将大批匪类一通劈砍,鬼哭狼嚎纷纷跳进尸坑里。呼啦,又有数百辽兵端起火铳,便朝着尸坑里乱铳齐发。
“贺大人救命!”
“啊!”
几声短促的惨叫过后,洪督师安插在流寇里的内应纷纷被射杀,整个世界便清净了。
白焕章也不管坑里还有没死干净的,便森然道:“埋!”
大批民壮不敢抗命纷纷上前,挥舞起铁锹开始埋坑,数万流民瞩目下,贺人龙一张黑脸渐渐涨的通红。
“你敢抗命,混帐!”
“小小一个监斩官,你好大的胆子!”
贺总兵发起怒来,指着白焕章鼻子破口大骂,气的直翻白眼鼻子都歪了。
咯吱!
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白焕章面无表情将战刀抽出半截,呼啦,前后左右大群辽兵簇拥过来,火铳,战刀齐齐指着贺人龙和他的数百亲随。叫骂声戛然而止,盛怒中的贺人龙缩了缩脖子,这才记起是在辽兵地盘上,好汉不吃眼前亏。
“本官白焕章,奉命监斩,带他进城,通传大帅。”
叮!
白焕章将战刀插了回去,不冷不热吩咐道,便从太师椅上长身而起,拍拍大红军服上的灰,走远了。
半个时辰后,行辕。
戒备森严的官厅中,马城,傅宗龙两人端坐上首,白焕章两个正副监斩官,在下面垂手而立。贺人龙见了马城便也不敢托大,推金山倒玉柱行了大礼,便交割了洪督师亲笔手书的公文。马城纹丝没动,傅宗龙先一步接过公文,念了起来,洪承畴态度倒十分恭敬客气,请特赦乱世王林养成所部八百余众,说是他经营多年,安插在革左五营的内应,便请王爷网开一面,法外开恩。
傅宗龙看一眼马城,无奈道:“人呐?”
贺人龙气的鼻子都歪了,冷冷道:“被这位白将军斩了。”
白焕章是早有准备的,便面无表情解下腰刀,摘下领章,帽盔一个头磕在地上,心中琢磨着,革职查办也认了。
第七百五十七章 兵匪
第七百五十七章 兵匪
看着鼻孔朝天的贺人龙,马城是心中有数的,这便是明末的常态。
洪承畴安插在革左五营的内应么,八成是真的,时逢乱世,精兵便是极有招揽价值的战略资源,官匪不分也是常态。好些流寇白天还是流寇,白天便接受了招安,摇身一变就成官军了,有兵就是草头王,有兵就会被官府招安,流寇出身的官军多如牛毛,这些所谓明军的军纪如何,可想而知。
这种情况到了南明小朝廷时更加严重,兵匪不分,大批流寇被招安成了官兵。
这些流寇出身的所谓的官兵军纪败坏,动辄屠城,将好端端一个江南繁华之地,祸害的乌烟瘴气。
下首,贺人龙振腕叹道:“可惜了,可惜了,都是百战精兵,就这样杀了!”
马城无视了这位贺总兵,却将视线落到白焕章身上,倒记得这是个举人出身的参谋官,开原兵学培养的出色人才。
视线越过贺人龙,冷然道:“你倒是胆子大,说斩就斩了。”
贺人龙顿时眉飞色舞,白焕章重重磕了一个响头,低声道:“末将领罪,凭军法处置,别无二话。”
马城又质问道:“军法处置,你犯了哪条军法?”
白焕章匍匐在地,沉默良久方应道:“末将奉军令监斩,无有军法司开具,大帅用印的公文不得丝毫贻误,末将亦不知犯了哪条军法。”
贺人龙气的直翻白眼,嚷着道:“与你说了刀下留人,你怎得不听?”
马城也不理他,便温和道:“既未违反军法,你为何请罪,混帐。”
正在叫嚷撒泼的贺人龙一僵,话到嘴边竟生生被呛了回去,错愕看着神情自若的辽王殿下。
白焕章此时也十分光棍,就势昂然起身拍了拍军服上的灰尘。
马城径直走到他面前,接过一条银线三颗银豆的领章,亲自给这麾下爱将戴好,再拍拍他有些皱巴巴的军服,有些肮脏的衣领。
马城眉头皱了起来,不悦道:“军容不整,罚饷一月。”
白焕章张大嘴巴看着面前神情自若的王爷,慌忙道:“末将认罚,告退,这便去沐浴更衣整理军容。”
窃笑声起,马城满意的看着麾下爱将系好战刀,戴好帽盔,又施了个军礼才大步走了,心中暗赞,举人出身的一线中层将领,既有他自己的原则又能打,这样的人才在辽镇实在不多呀,十分难得。
行辕中,贺人龙傻楞楞的看着马城,竟不知所措。
质问当今辽王殿下他不敢,却大发牢骚:“殿下,一心要回护这白焕章么,殿下处事恁的不公!”
马城也不生气,奇道:“这倒奇了,本王的部下,本王不能回护么?”
贺人龙胸中郁闷却无可奈何,只得沉声道:“既如此,末将告退!”
这位贺总兵气急了,甩身便走,却被丁文朝勃然怒道:“王爷驾前失仪,无礼,拿下!”
锵!
帐中亲兵纷纷拔刀架到贺人龙脖子上,狠狠两脚踹在腿弯,一声痛叫,贺人龙扑通跪地一面痛苦之色。
傅宗龙嘴唇动了几下,终是将视线移开装作没看见。
贺人龙梗着脖子欲挣扎,却被行辕护兵一刀背抽在背上,粗壮的脖子便梗不起来了,背也塌了。
马城轻轻摆手挥退亲兵,不紧不慢走到贺人龙面前,森然道:“你等先前与流寇的那些龌龊事,本王权做不知,花钱买命也好,将一干罪大恶极的匪类收编,招安也罢,不知者不罪,打今天起,不要再做这些事情,莫要犯了本王的军法,本王这里没有情面可讲,军法无情,你好自为之吧。”
一挥手,护兵将贺人龙推了出去,轰出行辕。
官厅中重新安静下来,傅宗龙面色复杂长叹道:“洪督师,这回实是有些过了,这么些个杀人无算的积年老寇,也要招揽么。”
丁文朝也冷笑道:“招了做甚,洪督师麾下要学流寇一般,打家劫舍么。”
马城面色不变心中叹气,还真被文朝这夯货说中了,崇祯初年官兵军纪还好一些,到了崇祯末年,南明朝廷那便是兵不如匪,别说打家劫舍就是屠城也做过,屠镇,屠村更是寻常事,官兵杀人比流寇还狠。军纪败坏的根源,一面是明军自甘堕落,一面与明军收编了大量流寇,可脱不了干系。
尤其南明朝廷所谓的百万雄兵,军纪败坏者居多,不少都是招安改编的流寇,动辄杀人放火十分凶残。
马城下了决心要刹住这股歪风,不如此,要这大明中兴何用。
东北,兴安岭。
天天渐渐热了起来,入夏,林中积雪化开格外泥泞难走,溪流,江河中渐渐蓄满了水,道路阻断,八旗残部陷入绝地。
内兴安岭北侧,八旗营地。
八旗残部长途跋涉竟穿越了内兴安岭,抵达极北之地,残部约两到三万人散落在林间,山中,短暂休整。
大股八旗兵身后,则是穷追不舍的开原镇军主力,猛追猛打。
营中,王帐。
皇太极趴伏在一间肮脏的兽皮帐篷里,已是气若游丝,敞开的背心有一处诡异的伤口,分明是入肉不深的箭伤早应该痊愈,却留下了一块铜钱大小的伤口,无法愈合,铜钱大小的肿块已然发黑,变硬了。帐中,一个留着山羊胡老脸满是周围的医者,哆嗦着以牛角尖刀,咬牙切开铜钱大的伤口。
脓血流出,恶臭味在王帐中弥漫,皇太极瘦脱了形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两腿一蹬竟晕厥过去。
“混帐!”
王帐中豪格大怒,拔刀狠狠医者干瘦的膀子上,一声惨嚎,可怜的医者被腰刀劈的踉跄扑倒,却挣扎着将手中牛角尖刀猛的掷出。豪格,一众八旗将领吓了一跳,慌忙避开,叮的一声牛角尖刀落地。
那老者自知必死,吊着半边膀子疯狂笑道:“恶鬼索命了,哈哈,恶鬼来索命了!”
“杀了他!”
豪格大怒,几个身材粗壮的八旗将领拔刀扑过去,将那胡言乱语的老者乱刀砍死。
鲜血喷洒,豪格试探着摸摸阿玛的鼻孔,哆嗦了一下,夕日的八旗之主,辽东霸主已奄奄一息,一副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
第七百五十八章 战略重心
第七百五十八章 战略重心
豪格忍着令人作呕的恶臭,亲手将阿玛伤口盖住,汉人医者是万万不敢再用了,便只能请来大萨满做法请神,做最后的挣扎。数日后大萨满做法失败了,皇太极的伤势失去药物控制,极速恶化,全身上下开始长起大大小小的脓疮,很快变成一块全身上下流着脓水,散发着恶臭的烂肉。
然而他生命力却异常顽强,只是迟迟不肯咽气。
恶鬼索命一说流传开来,人心惶惶,后队又遇到了大股明军追兵,豪格慌乱下集结兵马,抬着只剩半口气的皇太极上了雪山,布防,凭雪山天险死守。
林间,泥沼中。
马灿一脚踩在烂泥中,脚下一软慌忙扶住一棵大树,面色古怪慢慢将脚拔了出来,军靴,裤管早沾满烂泥,每行进一步都十分艰难。前后左右,大队奇兵营军士都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烂泥一面警戒,一面以极慢的速度行军。
身陷泥潭,马灿不惊反喜,天时地利对双方都是公平的。
放眼望去,一路猛追猛打竟已追至原始森林尽头,再往前便是白雪覆盖的高山,河水冰凉刺骨大江大河了。
两日后,尖兵来报建虏残部走投无路,上了雪山。
十余日间,散布在林海雪原之间的开原镇军主力,纷纷赶至,同时联络上了自北方齐头对进的台湾镇军一部。一片欢腾,半月间,开原镇军三万之众,台湾镇军两万步骑,将不足三万的八旗残部团团包围在内兴安岭,与外兴安岭之间,一座不知名的大雪山上,并构筑阵地层层围困起来。
祸乱辽东数十年,皇明的心腹大患,关外后金政权走到了穷途末落。
这一路从沈阳追到外兴安岭,建虏残部终筋疲力尽跑不动了,明军主力也追的十分狼狈,这便是广袤的边塞战争会出现的常态。长城之外异域番邦土地实在太广阔了,战争方式与人口密集的关内全然不同。大部分时间里,大军都是在狼狈的长途行军,并且还是龟速行军,一天走不了二三十里。
塞外苦寒非是一句空话,正是这艰难的远征,将一代代汉人吓住了,退缩了,关起国门,埋在沙子里做起鸵鸟。陷入漫长追击战泥潭的台湾,开原两镇主力大军,终明白了历代先贤开疆裂土的难度,也明白了那些历次对外战争中,名垂青史的名将之伟大,不是区区几句话可以形容的。
直至崇贞八年,九月间,两镇主力才陆续抵达外兴安岭。
两镇近十万大军里三层,外三层,将建州人最后的精华团团围住,只等着瓜熟蒂落摘果子,完成灭国之战的壮举。
九月初,天水。
行辕中,官厅中摊开着一副巨大的地图,以炭笔描绘的地图十分简陋,却让辽东以北的大片空白渐渐变的清晰起来。两镇主力十万大军围住了建虏残部,消息传来官厅中振奋,窃窃私语,人人耳语起来都是一面喜色。
马城手指在地图上极北之地点了几下,笑着道:“应是此地,乌第河南岸,内兴安岭东北方。”
厅中轻笑声四起,甘陕,山西,延绥镇文武大员纷纷给辽王千岁道喜,此役那真真是灭国的一战,功勋卓著可是要名垂青史,被子孙后代传颂祭拜的,各位本地官员都与有荣焉,聚集到天水沾了一沾喜气,顺便巴结。
伸手不打笑脸人,马城也乐得将民政交给傅宗龙和一干本地大员,仍专注军事。这条极北之地的乌第河是流入北海的,故此,水师舰队便可沿河而上,将乌第河流域彻底截断,一面运输兵员补给一面以舰炮封锁水域,大局已定,建虏残部是插翅难飞了。
乌弟河流域,便是后世满清与沙俄签定尼布楚条约的地方,分毫不差。
马城面色多少有些古怪,这又是一个轮回么,尼布楚条约签定的原地点,竟是建虏残部覆灭之地,实属巧合,从这里再往北便是沙俄的地盘了。大战将起,马城抽抽鼻子便能嗅到硝烟味,似乎还能嗅到罗刹鬼身上难闻的体臭味,酒臭味,心中不免有些激荡,这是汉人从未踏足过的土地呀。
也有难处,辽镇人口基数不足,兵力不足,马匹不足,这得需要时间积蓄力量。马城最不缺的便是耐心,一面占领一面开发,一面开发一面繁衍生息么,起码有一点大明是占着压倒性优势的,论繁育人口的速度,咱汉人不完爆沙俄人几十条街么。用不着几十年,这极北远东之地便会到处都是满街乱跑的汉人子孙了。
既是多线作战,不免便要确定一个战略重心。
是夜,马城彻夜难眠,便站在天水北面的城墙上,遥望远处广袤,辽阔,深邃,而又神秘的世界。移民,繁育人口都需要时间,都是后话了,眼前的战略重心却要尽快确定下来,一旦确立了战略重心,物资,兵力,战略资源便会倾斜过去,这便是波澜壮阔的殖民战争,还需要确定一个战略扩张的方向。
沉吟良久,这个战略重心实是别无选择,只能是远东。
关内丢了还可以打回来,远东丢了,再想取回来便千难万难,不知要牺牲多少忠勇的将士。一副波澜壮阔的蓝图,在马城心中渐渐展开,台湾,马六甲坚定的采取守势,与盘踞在印度的欧洲舰队对峙,只要能守住马六甲便可相安无事。甘陕,西域也暂时无力扩张,只能以骑兵监视盘踞在青海,准葛尔部的蒙古人。
远东将会是战略扩张的重心,军械,粮草,兵力都将大幅度倾斜,十万大军将在远东地区建立一个个坚固的要塞,堡垒,准备应对沙俄人十七世纪疯狂的扩张,十万大军不能再少了。于是关内平乱,便只能动用少量骑兵,辅以大批商队兵,民兵边打边建设,想到头皮发痒的时揉一揉酸痛的额头。
马城心中不免咒骂,老子这是在替祖宗还债呀,老祖宗龟缩中原之地,不思进取,却不知四面八方早已是群狼环绕,你大喊着王道教化,要以德服人装鸵鸟,别人便不来打你了么,荒谬。
第七百五十九章 宏愿
第七百五十九章 宏愿
要实现这个宏伟的蓝图,估摸着要几十上百年,几代人的浴血奋战才行,非一日之功,任重而道远。心中定计,便明发公文至开原,台湾两司,请南居益,老父马林,袁可立一干元老大员商议,用印施行。
事关重大,一旦台湾三司,开原总督府加盖了大印,便将会有海量的物资,人力,财力投入到远东地区,便决定着大明未来的命运。
一夜无眠,至天亮时又一批流民踏上长途迁徙。
看着大批流民排着长队,在骑兵护送下往东北方向去,傅宗龙轻叫道:“他日,本官定当信马游缰于级北之地!”
马城笑着应道:“兄长这番宏愿,定是可行的。”
盛夏时节,山海卫。
军令阻拦,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婉儿与十余名女子在马车上立了起来,便被眼前壮观景象惊呆了。
北方,雄关巍峨,长城沿山势蜿蜒起伏,便如同一条盘龙雄踞山野间。
东边,一座巨大的水寨人头攒动,货物堆积如山,水寨内外到处都是军兵,民壮,正在装卸的货物,再往海面上望去,数十艘高大威武的战舰安静的停泊,停靠在水寨的大小海船竟不下数百条,将巨大的水寨都塞的满满当当。
一众女子都惊呆了,此生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繁忙的场景。
十余个女子如身在梦中,望着近处经过的长长驮马,车队,竟有些相信小军爷所言,辽东真是天上白玉京了。
“诸位小娘子,到了。”
赶车的老丈跳下车,和气叫道,十余个女子柔柔应了,千恩万谢,那老汉慌忙推拒连叫不敢当,不敢当。
“各位小娘子径直往前走,至军兵把守处交割路引便可。”
婉儿又道了一声谢,对李季和心中尽在感激,托了小军爷的福,她与一干姐妹路上没吃着苦,坐着马车行了二十余日,便到了这处疑似海外仙境的繁华所在,只是一路颠簸的身子有些酸痛。能看见长城,此处应是大明境内,婉儿心中计较着,与众姐妹沿着宽敞的官道,一路行至军兵把守的岗哨处,交割路引。
十余女子以路引换到一块铁牌,便被军兵引至营地,安顿下来。
进了营地,见到身旁尽是一般年纪的年轻年子,十余女子才安心住下,早不堪长途劳顿早早便歇了。
翌日,清晨。
海面上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霞光万道,众女子纷纷跑出帐篷看日出,啧啧赞叹造化之伟力。
对过,数百步外走来一队穿青衣小帽的官差,敲着锣叫嚷着:“江北昌盛号,招瓦匠五十名,月例五元!”
“山西和胜魁,急募车夫二十位,护卫五十位!”
叫嚷声中,左近几个流民营地中涌出大批青壮男子,将那队官差围了起来,群情激奋,婉儿便琢磨着这些起哄喧闹的,怕是有的苦头吃了。果然,一队身穿大红军服的官兵按着腰刀跑过来,用刀鞘将几个性急的壮汉抽了几记,喧闹的人群安静下来。婉儿嘴角翘了起来,早摸透了这辽东官府的路数,最紧要的便是有序二字,想来也是如此,人潮汹涌,若人人不讲秩序那还了得。
“铁匠,擅造农具,打过刀,青州人氏,月例加两块,咱和你走!”
“那不成,便只有五块!”
人群中很快又吵嚷起来,在官兵虎视耽耽注视下却不敢造次,只是理论,几个铁匠与东主讨价还价起来。
女营中一群女子,颇觉有趣,便挤在栅栏边看热闹。
“散了,散了,五块银元的月例,我等倒还不如投军!”
“不错,我等投军去!”
几个铁匠叫嚷起来,嚷的那东主无法,只得退让:“六块,诸位若是真好本事,我家东主自不会亏待了。”
“成,便信你一回!”
喧闹中,东主与铁匠谈拢了,便找到那敲锣的官差签字画押,登记造侧,不多时几个铁匠便喜气洋洋,往周围做了个罗圈揖,跟着那喜不自胜的掌柜走了。女营中,一干女子看着热闹,轻笑着议论起来,当真有趣。
看了一个早晨的热闹,一干年轻女子也约莫看明白了。在这流民营里,会手艺的是抢手的香饽饽,不拘是木匠,铁匠,瓦匠都有人招揽,身体强壮的要次一等,老弱些的便无人问津,只能依靠官府救济过活,坐在营地中发愁。一干年轻女子便心中忐忑起来,这女营中都是女子,手无缚鸡之地做不得力气活,又当如何。
领了粥饭,一块饼子,一条腌鱼,女营中便渐渐安静下来。
日正当空,一众女子躲在帐篷中发呆,时逢乱世,这世道终究是赳赳男儿的天下,只恨身为女子,命不由己。
却不意到了傍晚时,那清脆锣声又响了起来,营外传来一个女声:“精女红者,擅书画者,出营!”
女营中,婉儿与诸女对视片刻,边提起裙摆跑了出去。
“我会女红!”
婉儿心中砰砰乱跳,有些迷糊有些小小兴奋,会女红也有人招揽么,那太好了,总算是有了条活路。打从被流寇掳走时,她这些年便早看的透了,生为女子,时逢乱世,有口吃的便是侥天之幸,生为女子能在乱世中活下去,便是运气极好的。
女营中,十余个与她一般经历的女子,尽是一般无二的想法。
也不管那女官说了些什么,十余个大难不死的女子尽数签字画押,便怯生生的登上了一条海船,开始一趟巧妙之旅。人声渐渐远去,风浪,颠簸,也便是这十余个女子在流寇营中隐忍多年,早吃尽了苦头,便蜷缩在船舱角落里,苦苦忍了。
也不知过了几日,咣当,船身猛的摇晃了一下,竟靠岸了。
明珠岛,南端。
石头打造的栈桥尽头,高鸿中拖着一条瘸腿,早等的十分不耐,一哨明军身后是大片被砍倒的树木,清空的山林,还有一座座木制建筑。明珠岛水寨已略具雏形,就地打造新式水师战舰提上日程。如今的明珠岛集中了大量人力,物力,建造新式水师战舰的条件成熟,造舰计划便徐徐展开。
第七百六十章 战舰
第七百六十章 战舰
明珠岛守军,多是伤病退伍的辽军将士,高鸿中便是其中一员。
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运输船,大型福船靠了岸,一个个女子便互相搀扶着,在军兵帮助下踏上了栈桥。婉儿晕头转向一脚踩在栈桥上,眼皮一抬,便看到身处茫茫大海之上,左近响起一片女子惊呼声。
高鸿中看着一船柔弱女子,无奈叹道:“做了这个管女营的官,叫我如何再面见李帅,苦也。”
左右一干辽镇将官皆面有苦色,纷纷附和,议论起当年之勇,才渐渐眉飞色舞起来。
晚间,明珠岛水寨。
大批被招募从军的年轻女子都用了饭,饭菜是极丰盛的海鱼,畜肉。
婉儿吃的嘴上都是油,满足的拍拍小肚子,夸耀道:“怎么说的,比在流民营苦熬着强么!”
十余身世凄惨的女子,拼命点头,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这等美味佳肴,婉儿抿嘴一笑便有些顾盼生姿,将走进来的高鸿中看的一呆,未曾想到女营中竟有如此素质的美貌女子,这十多个小娘生的极是美貌,也不知是打哪来的。一声男子的轻咳,让十余女子脸色纷纷变的苍白。
晚上,女营中竟闯进几个男子,还是军中将官,那是什么意思,众女自是心中苦楚,才出虎口,又遭狼吻么。
被十余个极美貌的女子盯着看,高鸿中颇有些尴尬,轻咳道:“吃饱了么,出吧。”
婉儿捏紧的小拳头猛的松开了,只要不是被凌虐,再多的苦她也愿意吃。十余个女子出了营房,在一排排木屋中穿行,正忐忑时便行至一处灯火通明的营地,面前豁然开朗,营地中早聚集了大批女子,多半跪在地上穿针引线,缝制着几面巨大的布料,十余个美貌女子都呆住了。
婉儿惊讶的张着小嘴,呆看着不下数千女子,高的高,矮的矮,胖的胖,瘦的瘦,正在日夜赶工缝制几面巨大的软帆。
“是船帆么?”
婉尔记起山海卫水寨里,那些威武战舰上挂着的帆,形状,大小似乎差不了许多,便茫然道。
高鸿中心中暗赞好一个聪颖女子,便故作冷淡道:“都是精通女红的么。”
“是。”
十余个极美貌的女子乖巧应道,灯火通明的营地中,突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十余个明军将一面将将完工的软帆扯了起来。
呼啦,一面巨大的软帆升了起来,迎风被吹的猎猎做响。
入夜,天水。
马城翻看着台湾三司报请的新式战舰建造计划,有些惊喜,东西方文化激烈的碰撞后,大明工匠贪婪的吸收着欧洲先进的技术,终于见到些成效了。这款新式战舰便是中西合壁的产物,吸取了东西方造船技术的精华。新式战舰的龙骨,由东南亚盛产的柚木制成,其坚硬程度要超过大明出产的杉木,这便是殖民扩张带来的巨大利益。
大明是不产柚木的,少许用来建造大型海船的柚木,还是从东南亚重金采购的。
如今,东南亚之地尽入大明之手,粗长坚固的柚木,便自然成为了新式战舰用料的不二首选。西式软帆缝制技术也渐渐成熟,建造风帆战舰的瓶颈被一一解决,大明工匠便迫不及待的一试身手。新式战舰重约八百吨,尚且属于一种中型风帆战舰,却吸取了大明水师鹰船的长处,设有橹,桨,进退如飞,机动性极强,属于快速风帆战舰的范畴。
八百吨的设计,显然是考虑到内河作战的需求,在吨位上做了妥协。
八百吨级的快速风帆战舰,可沿海岸线快速机动,落了帆使用人力驱动,是可以进入大江大河作战的。每舰四十余门火炮的设计,火力虽比不上大型风帆战列舰,却胜在航速快,机动性强,有得有失,与欧洲人的大型战列舰对阵也未必会落下风。用于内河作战,四十余门火炮便十分犀利了。
传令,嘉奖赏赐一干设计研发人员,还得是前所未有的重赏,东西方技术激情碰撞后擦出的绚烂火花,正式开启了大明军工,战舰制造的盛世,台湾军工的发展速度极为惊人,这便是由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优势。如今,新式火铳研发也有了眉目,骑兵专用的短骑铳最迟半年,便可换装。
傅宗龙又大开了一回眼界,不胜唏嘘,一场大醉过后陕军便彻底倒向了辽镇。
兴安岭,大雪山。
夜间明军发起了佯攻,不时以铳炮齐鸣,锣鼓喧天制造噪音,让盘踞在大雪山上的建虏残部日夜不得安宁。山上,豪格站在高处,面色阴沉,看着山下明军大营中火把林立,将大营内外照的如同白昼一般,纤毫毕现。
噼啪!
不知哪里响起一阵排铳声,竟还夹杂着几声炮响,便又响起鼓噪喊杀声。
夜夜如此,豪格早已被明军骚扰的麻木了,这一招,本是八旗对付明军的损招,百试百灵,日夜不停的骚扰制造噪音,让明军慌乱下胡乱发铳发炮,不出三五日便疲惫不堪,弹药也被大量糜费掉了。
如今,明军竟然用这一招来对付八旗,豪格气的快要炸了,却无可奈何。
山脚处,明军大营中却是一片欢腾,水师沿北边一条大河运送的补给到了,随船还运来了大批新兵。马灿盘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将火铳打横放在膝上,吃饱喝足叼着一根树枝,眯眼看着一队队新兵举着火把,踩着烂泥在长官训斥下,进驻大营,不免发出一声嗤笑,还是真群鹌鹑。
明军的战术,白天以大量新兵上阵大举攻山,边打边练。
晚上则以精兵骚扰为主,务必让建虏残部日夜不得安宁,到了夜里,便是各军奇兵队大显身手的时候。
“出了!”
马灿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便懒懒的起身招呼到,轻轻一脚将张水子踹了起来,左右,大批奇兵队士卒纷纷起身,检查装备。一队队恰巧经过的新兵,艳羡的看着人人散发着凶悍气息的一个个老兵,锐卒,那崇拜,羡慕的眼神让马灿心中极是舒坦,轻轻拍了拍暂新的黑色军服。
便于夜间作战的黑色军服在台湾,辽镇是独一份,很快便打上了奇兵队的标签。
第七百六十一章 夜战
第七百六十一章 夜战
深夜,大雪山。
马灿将老树皮绑在脚上,深一步浅一步的跋涉,过了一片烂泥潭竟是一片沼泽地,一脚踩在冰冷刺骨的雪山融水里,一千余众竟能忍着一声不吭,任由烤干的厚底靴子被雪水湿透,双手高举火铳越过沼泽地,精锐如奇兵队锐卒也大口喘息,一边大喘气一边脱掉靴子,倒出积水颇有些狼狈。
这片泥潭,沼泽便是明军与建虏残部的天然分界线。
无论是明军要大举攻山,还是建虏要突围逃窜,都绕不开这一大片天然屏障。
马灿面色古怪将靴子脱掉,哗啦倒掉积水,胡乱塞些乌拉草,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奇妙的念头,经历了这样苦寒的战事,这天下间还有比这支奇兵队,更擅长艰苦山地战的么,这便是苦寒中磨砺出的一柄钢刀,寒光四射。
关内多山,入关平乱也要打山地战,马灿突然搞懂了兄长的打算。
兄长是要在塞北苦寒之地,磨砺出一支擅长山地作战的精兵,为将来入关平乱做好万全准备。心中想着事情,穿上靴子,一千余众穿黑色军服的奇兵营进入高山群岭,便就地展开散兵线,搜索前进。散兵线战术日趋成熟,同时代的欧洲也用散兵线,最具代表性的便是精锐荷兰皇家近卫军。
然而受火器精确度限制,敢用散兵线战术的凤毛麟角,也只有奇兵队这种精锐部队,才敢大咧咧的将兵力就地展开,凭借出众的单兵素质碾压敌兵。沙沙,马灿伸手扶住一条树枝,单膝跪地,前后左右千余精兵,便如同夜间飞出巢穴觅食的夜隼,搜索,交替前进,径直穿越了建虏防线。
建虏沿山势布置的数道防线,早千疮百孔,被多支奇兵队夜间偷袭,成功清理出可以穿越的通倒。奇兵队作战又和镇军主力不同,奇兵队夜间沿防线空隙,深入建虏阵中,专挑有价值的大目标打,防不胜防。
前线,人影一闪,传来一声惊天动地惨叫,后面明军纷纷将身体蹲低,火铳抵肩为前线同袍提供掩护。
很快便有一个队官猫腰跑回来,羞愧道:“营头,失手了。”
马灿心中十分不甘心,却决然低喝道:“退!”
奇兵队作战讲究个攻其不备,既摸哨失败闹出了动静,马灿便决然下令全线撤退,军令一个接一个的传到前面,一千余众便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全线撤退,一个个散兵架着铳,寻找掩护并交替撤退,行动间退而不乱。
啪!
后队响起一声突兀的铳响,惊飞山间几只夜鸦,深入建虏防线不慎暴露行踪的奇兵队,很快陷入苦战。铳声突然密集起来,后队密集的火光闪烁,弹丸激射,断后明军纷纷发铳,与四面八方扑来的旗兵对射起来。
弓弦响动,嗖,一声劲箭射在山石上,溅起一串火星。
半跪在山石后头的马灿纹丝不动,照门瞄准了那发箭的人影,搂火,一声脆响人影应声翻倒,再无声息。
马灿缩回山石后面取出小锤子装填,低吼道:“水子,开路!”
一道人影从地上弹起,刀光一闪,又有百余明军刀盾手纷纷起身,举着盾,顶着横飞的箭矢往后路冲杀,皎洁的月光下刀光现,百余明军近战兵两三人一伙,顶着铁盾硬生生攻了上去,一片雪亮刀光闪烁,便响起一阵凄厉惨叫声。
“退,退,不可恋战!”
马灿从山石后弹了起来,急切叫道,一声闷哼胸口微微一麻,立知中箭,也懒的去看胸口那支箭,狠狠一脚踹翻一个还在乱瞄的亲兵,一千明军也顾不上姿态是否雅观了,连滚带爬的滚下山去,也不怕身上多几道伤口。这都是百战老兵用鲜血领悟到的保命本事,深入敌阵四面八方都是敌兵,稍一停顿便得横尸当场。
千余明军滚的滚,爬的爬,以各种极不雅观的姿势逃下山去。
前锋那支百余众的开路尖兵,异常骁勇极擅使刀盾,一片刀光闪烁竟势如破竹,轻松撕开数百建虏的阻拦,扬长而去,留地一地血泊尸体。
“吼!”
山间乱石岗,土堆后,不时有凶悍的虏兵暴起,举着各式兵器扑过来。
砰!
一个凶悍旗兵手持大刀扑过来,身边三五个正在装填的护兵正欲上前阻拦,却被马灿从腰间拔出手铳,稍一瞄准便是一铳。当的一声大刀落地,撞在山石上发声一声脆响,几个护兵纷纷咋舌,营头这射术可越发精准了,那旗兵才冲到三十步外便被一铳撂倒,三十步外手铳毙敌,军中能做到的屈指可数,真真不负神射之名。
神射马灿名声在军中传扬开了,佐以他显赫的出身背景,便更是传奇。
如今马灿便是各镇神射崇拜的偶像人物,既当世白起之后,辽王府又出一位当世李广,自是人人羡慕崇拜的。千余明军一路狂奔,沿着张水子率领杀手队撕开的通道狼狈撤退,铳身阵阵,不时将乱石堆中扑出来的建虏散兵一一击杀。铳声,野兽一般的嚎叫声,流矢破空声,在山林间此起彼伏。
天将将亮,营地。
一声痛叫,马灿翻了个白眼,看着入肉半寸的流矢被军医拔掉,一口老酒灌了下去,身上便火烧火燎起来。
“少将军忍着些!”
医官微一招呼,仰脖子吞一口烧酒,噗的一口喷到伤口上。
马灿又翻了一个白眼,咽下一口唾沫,对这游方郎中粗暴的治伤方式,早习惯了,这粗手粗脚的贼鸟也不知道怎的混进军中,当了医官。
不远处,张水子正在跳脚大骂:“蠢物,你等,是怎的让几个毛贼伤了少爷?”
“贼鸟厮,还有脸回营,再有下次老子焖死你等!”
一群亲兵被张水子骂的抬不起头,乖乖挨了一通教训,也不敢招惹张水子,这动辄叫嚣着焖死人的绝代凶人,自然,也没人见过他真正焖死过谁。
马灿反倒不以为意,招呼道:“罢了,流箭呐。”
第七百六十二章 奇袭
第七百六十二章 奇袭
消了毒,那粗手粗脚的医官又亮出针线,马灿嘴角抽搐了一下,咬牙道:“来!”
“豪气!”
那医官赞了一声,瞄了瞄便穿针引线,粗手粗脚的缝合起来,又敷上草药才拍了拍手,收拾起药箱走远了。马灿握着拳头重重的锤打着地面,呻吟一声,迟早要被这鸟厮游方郎中折腾死。
雪白小衣盖住伤口,马灿长身而起,望着数百步外正在集结攻山的大群新兵。
医官采摘的草药极为神效,伤处生处凉爽感觉,刺痛渐渐消失无踪,马灿便瞧着山脚下大举集结的新兵们,忍不住失笑。
“可真是群鹌鹑!”
营中响起一片压抑的失笑声,瞧着山脚下大批新兵战战兢兢,在士官呵斥下整队,装填,检查军械,便一队队踩着冰冷的沼泽积水,逼近敌阵,不时有笨手笨脚的新兵失足滑倒,溅起大片水花。
哄笑声中,奇兵队锐卒尽情取笑着新兵们的窘迫。
“看那只呆头鹅。”
哄笑声中,一个不慎滑倒的新兵,被官长大巴掌狠狠拍在头上,竟然连火铳火药都弄湿了,无法作战。哄笑声渐渐平息,一队队新兵高举着火铳,在冰冷刺骨的沼泽中艰难跋涉,越过一大片沼泽地便纷纷整队,大举攻山。
新兵上阵,战法极是呆板,单调,便是列着队一边攀爬一边打排铳。
噼啪!
一队队新兵爬了不远,便遭遇到了散落在前线的大批建虏散兵,在士官指挥下纷纷列队打排铳。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数十个从乱石堆里冲出来的旗兵,被密集的排铳火力打的全身喷血,扑通栽倒。白天看,一个个虏兵形象更加鲜明,大多衣甲残破,蓬头垢面,不象是八旗甲兵倒象是一个个野人山民。
马灿举起千里镜,千里镜中一个身材异常高大,却瘦脱了形的旗兵全身冒血,不知中了多少弹才一声不吭的倒下。心中竟莫名畅快,不自觉便想起沿途死去的,一个个睁大眼睛,死不瞑目的年轻汉人女子,一个个被遗弃山林活活饿死的大明男子,便含着一口唾沫狠狠啐了出去。
“都去死吧!”
马灿恨恨咒骂道,看着几个满脸鲜血的旗兵,从石头缝里钻出来拼命磕头,请降,却被一队新兵毫不犹豫的乱铳打死,心中便越发畅快了。攻至半山腰,几块巨大的石头蹦蹦跳跳,滚了下来,攻山明军新兵出现了伤亡。越来越多石头滚了下来,前线指挥官便下令鸣金,喧嚣的锣鼓声中草草收兵。
漫山遍野的明军新兵退了下来,也不逞强,不多时又有一批新兵顶了上去。
张水子对这种战法极不满意,不满道:“这伙鹌鹑,不顶用呐!”
马灿却并未反驳,用千里镜观察着一具具衣甲残破,全身脏乱不堪的旗兵尸体,心中有数袁公这是在练兵呢,拿两万多八旗精锐练兵这未免太奢靡了,袁公可是打的一副好算盘,这两万多走投无路的建虏精兵,还真是上好的活靶子。山下明军攻了一天便草草收兵,翌日再战,五万新兵走马灯似的在前线轮换了一遍,这才轮换了不到一半,还有大批新兵没上过阵,没见过血呐。
入夜,马灿本欲进山再战,却被一道军令拦住了。
一道军令命兴安岭大营各部奇兵队,就地整备修养,听候调用。
夜间战事停歇下来,让山上建虏大大的松了口气,也让马灿长出了一口大气,这种消耗实在毫无意义。建虏被重重围困插翅难飞,全歼只是要花费些时日,如此情势,再用尖锐的奇兵营去拼消耗,便有些不划算,心中赞颂一声五兄英明,真真是心细如发,算无遗策的无敌统帅。
就地休整,各部奇兵队士卒便游手好闲起来,四处招惹是非。
苦了营中大批明军新兵,每日被到处闲逛的奇兵队老卒欺负,取笑,打又打不过,军职又比老兵矮一头,苦不堪言。马灿并未阻止部下的胡闹,开原,台湾两镇不禁军中私斗,却不得动兵器不得下死手,闹的脸红脖子粗了便放对,单对单,在全营同袍面前分个高下,鼻青脸肿是家常便饭,筋断骨折的也有。
两人放对公平打斗敢动兵器,敢殴伤人命的,那便要以军法严惩,这是铁律。
几日间,台湾镇新兵被老卒们欺负的极惨,不少被揍的鼻青脸肿。
一向是铁面包公的军法队视而不见,装聋做哑,新兵们告状无门又不敢违抗军令,只得将满腔怒火都撒在建虏身上。马灿心中是有数的,奇兵队士卒那都是百战老兵,下手极有分寸连骨折都少,自然,新兵鹌鹑们免不了受一顿皮肉之苦。
张水子,却十分瞧不上这群新兵,每日领着一群老卒在新兵营闲逛,惹事生非,张水子极喜欢这种欺侮人的感觉,每每施展拳脚功夫,将一个个新兵鹌鹑撩倒,便换来老兄弟们阵阵采声。
十余日后,各军奇兵队纷纷消失无踪,台湾镇的新兵们终于解脱了。
营中,马灿又接到一份军令,命各军奇兵队三日内登船,出海,往西北天水大营军前听用。
一阵欢呼,往天水大营听用,那不就是往大帅麾下听用么,人人振奋。马灿琢磨着这道军令,心中茫然,天水不是在西北么,西北那地方有山么,兄长要调集这些擅长山地作战的奇兵队做甚。
琢磨了半晌突然灵光一现,一拍脑门对张水子道:“咱们要下四川了。”
张水子自是一面困惑,木讷道:“下什么川,龙潭虎穴么?”
马灿是突然想透了,兄长要调奇兵队入川作战清剿张献忠了,四川,那是天府之国呀,如今却被一伙流寇占据了,颇为不美。
天水,马城心中正是如此盘算的,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自天水往南便是四川,四川多山,地形复杂是摆不开大军的,只能以精锐部队入四川奇袭,直取四川境内几座人口密集的大城。当年,三国时邓艾便是如此做法,出奇兵越天险,一战灭蜀,四川这个地方实在太适合精兵奇袭了。
第七百六十三章 攻川
第七百六十三章 攻川
马城的盘算是调精兵五千入川,走蒙古帝国绕路夹击成都的旧路,走剑门关,入隆庆,寻机渡过长江便分兵两路奇袭成都,重庆两府,一击,便将张献忠罗汝才两人击杀于睡梦中。手中既有了一支素质出众的精兵,马城便酝酿着仿效三国时邓艾,对盘踞在四川的张献忠罗汝才等一敢匪首,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斩首作战。
此战胜算至少也有六成,两军对垒,六成胜算便很值得尝试了。
所谓奇袭,斩首,一切还都要看将士们的临阵发挥,便上演了一个个战争史上的奇迹。
此役,马城精心谋划一番,所部骑兵做出南下态势,威慑川中,又命缅甸北部的两万护矿队做势北上,做出一番声势浩大,欲南北夹击川中之势。暗中,出奇兵偷袭剑门关,潜伏,渗透直取成都匪巢,一战而竟全功。
崇贞八年,十月间。
天水城传令轻骑四出,大军调动,两日后一杆辽王大旗出了天水城南门,辽王马城亲率三万铁骑大举南下,做出一副大举入川的架势,沿途盘踞在各县府的流寇做鸟兽散,却大半不及逃散便被行动如风的辽骑堵在城中,一网就擒。
十月间,成都府。
闷热,潮湿的成都府人声鼎沸,辽骑大举南下将张献忠,罗汝才吓的慌忙召集军议,商议对策。分守各地的张部将领纷纷快马赶至,各路首领将成都府闹的鸡犬不宁,百姓家家闭紧门窗,将粮食,家禽藏进地窖。
张献忠是个粗人,张献忠屠了四川么,并没有,那不过是满清的污蔑。
满清屠了四川,将脏水泼到张献忠头上,这也是有实证可查的,张献忠患了失心疯么,要在自家老巢里将人都杀绝了,将川人都杀绝了,谁来替他种粮食当兵打仗呢,张献忠显然没患失心疯,不会做出这等荒谬的举动。
事实上,后世满清入关后的第三个年头,张献忠在太阳河畔中清军埋伏,中箭身亡。然而直到张献忠死后的第十三年,清军才攻陷了重庆,苦战十三年才破城而入,以满人的残暴不将重庆屠了,那便不是满人的性子了。
张献忠自然也不是什么好货,他当过捕快,还是延绥镇边兵,与李自成算是军中同袍,李自成也是边兵出身,还是个边军把总,官职可真不算小了。李自成是犯了命案,杀了好心借钱救济他的恩人,才投了军,这个人起兵时还将赏识,一手提拔了他的另一个恩人上司给杀了,人品禀性如何,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
可见明末叛乱的主力是边兵军头,兵痞,脑后长反骨的野心家,实在谈不上什么替天行道。
成都府,官厅。
张,罗两人端坐上首,下首众匪首议论纷纷,时而拍桌大骂,时而唾沫横飞。
张罗两人心中是有底气的,四川,天下间一等一的易守难攻之地,经营四川其实是罗汝才的主意,此人绰号曹操,性子狡诈多谋,反复无常,还是个一等一的人渣,此人真真是色中饿鬼,最大的爱好是收集,糟蹋美人儿,身边数百侍妾个个如花似玉,都是好人家的女儿,被这畜类糟蹋过的良家女子,那便多的数不清了。
军议,张献忠亲率二十万大军进驻重庆,沿长江天险布防。
罗汝才则坐镇成都筹措军粮补给,过起了后宫千万佳丽,花天酒地的日子,委实是群魔乱舞,丑态百出。
十月中,张罗流寇大军北上重庆,杀气腾腾,却不知中了掉虎离山之计。
当是时,张部流寇是底气十足的,嚷嚷着辽骑虽骁勇,进了四川又能如何,辽骑还能长上翅膀飞过长江么。
重庆,水寨。
张献忠穿一身青袍,明光铠,英武不凡立在水寨中,下首并肩站着他的四大义子,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四大义子分守长江南侧各府,严防死守,囤积军粮火药各种军械,准备应付大举南下的辽骑。
四大义子再下首,则立着两员投降的明将,还是水师将领。
张大王举目四望,水寨中各类战船塞的满满当当,艨艟斗舰,哨船,苍山船应有尽有,委实是兵强马壮。
张大王胸中豪气顿声,豪气道:“辽骑骁勇么,能奈我何?”
四大义子,各部匪首,投降的明将纷纷恭维起来:“大王威武。”
“辽兵不习水性,不擅水战,到了这长江上便是鱼肉!”
“正是,马战,水战,那便是天壤之别。”
“当世白起么,便是秦之白起复生,某也要他栽个跟头!”
一赶匪首群情激奋,可怜张部众匪四处流传,久居偏僻之地,对东南亚发生的大小战事一概不知,如此便信心爆棚了。
张献忠鼓惑了一番人心,便挥手道:“出吧,你等都谨慎些,莫被那马城偷了营。”
四大义子,各位匪首纷纷抱拳行礼,便在重庆府分了兵,沿长江将大军一字排开,张献忠则亲率五万精兵坐镇重庆,支援策应。分了兵,打发走了麾下爱将,张献忠也谨慎了起来,他也并非卤莽之辈,也是打老了仗的积年悍匪,深得谨慎二字之精髓。这倒也是常理,不谨慎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张献忠谨慎起来便正经八百,摆开架势,大批精骑过江撒了出去。
侦骑在江北前出百里,以水师战船接应,沿途烽火台,望楼林立,以少量精兵驻守,节节抵抗布防,务必将辽骑阻滞,迟缓下来,守着四川好一个天府之国,张部是不缺粮食的,也不缺长期作战的底气。辽王马城,擅用奇兵这是天下尽人皆知的事情,张献忠又如何不知,自是将防御措施做的十足。
以少量精兵埋伏在复杂的山地中,节节抵抗,再凭长江天险阻断辽军铁蹄。
诸般防御,警戒措施做足了,张献忠心中塌实了,过江击败辽骑他没这个能耐,至少能维持个不胜不败,守住长江当不在话下。
第七百六十四章 战略欺骗
第七百六十四章 战略欺骗
同一时间,山海卫。
一艘艘巨大的战舰在海面上,缓缓靠近,高耸入云的桅杆,船身两侧密密麻麻的炮门让人不寒而栗。山海卫百姓虽是见多了台湾水师战舰的威武雄壮,却仍是喜不自胜,挤在岸上欢呼围观。
咣当!
战舰靠岸,马灿整整行装率千余部众下了船,便被眼前人山人海的场面吓了一跳,集结,整队,也不入营便往山海关接收战马。五千奇兵队进至山海关,又晕呼呼的被祖大寿灌了几杯酒,醒来时头疼欲裂,枕边多了一个二八年华小美人,心中警觉冲进驻地,五千奇兵队同僚果真不见了行踪。
人去楼空,吴三桂忙乱中打马来追,苦劝一番。
马灿与他一向交好,不悦道:“长伯,你家开的是黑店么,怎的如此不堪?”
吴三桂自是连连赔笑,含糊道:“留你,也有老帅的几分意思。”
马灿错愕却心中发苦,心知家中老父动了私心,不许他去四川送死,由此便知此战当是凶险万分的。
马灿心中发急,便故做错愕道:“长伯,你看那处。”
吴三桂不疑有诈,才刚回头便被一股大力袭来,掀翻下马,哎哟痛叫一声马灿已抢了他的马,一骑径直往官道上奔去。
“长伯,改日再与你吃酒赔罪。”
马上传来一声长笑,吴三桂哭笑不得爬起来,胸中热血上涌几欲追上去,几番迟疑却终究是忍住了,一声长叹,吴三桂隐隐生出几分明悟,此战过后,再无人能压住这位马府六公子的前程了。官道上,马灿花了几个时辰追上大队,一声欢叫,麾下千余部众纷纷掉转马头迎了过来。
欢呼声中,五千骑沿官道走陕西,几次换马后终抵达天水。
天水,行辕。
所谓战略欺骗,那便要做足姿态拿出诚意将大军摆开,拉开一副大战架势。
马城坐镇天水调大兵南下,直取汉中,三万辽骑倾巢而出,还调动了山西,延绥驻军,青壮五万之众,十万大军南下攻打汉中,大军遮天蔽日闹的一路烟尘滚滚。并一道奏折发往京师,请皇上调动驻军西安府的洪承畴,请洪督师尽起麾下七万精兵,围攻汉中,奏折中大唱了一番赞歌。
言二十万大军不日克服汉中,再克巴中,便可长驱直入围攻重庆。
马城在奏折中信誓旦旦,二十万大军所到之处,张曹二贼必化为齑粉,如此则四川平定,天下群寇又断去一臂。龙心大悦,喜不自胜的崇贞皇帝明发圣旨,命五省兵马督师洪承畴南下汉中,还给洪督师加派了两万京营援兵,粮草军饷若干。
这一日明发了圣旨,崇贞皇帝亢奋起来多吃了几碗饭。
紫禁城,欢声笑语中皇上携后妃子女畅游西苑,遮掩一番便住下了。
十月间,京中天气仍有些闷热,住进东暖夏凉的西苑,面嫩的崇贞皇帝是有些脸红的,好在内阁,言官并无多嘴多舌的,皇上全家便含羞带怯的唱住西苑了。这位皇上尚不自知,他潜移默化之间受辽王马城的影响日深,竟也懂得享乐安逸了。辽东,台湾日日往宫中送奇珍财宝,皇上想不学坏都难。
前日,不免有不开眼的言官跳出来攻讦,不许皇上住西苑。
西苑是虎狼之地,安逸之所,皇上怎么能不顾百姓疾苦,住进奢华的西苑不说,还摆满了奇珍异宝将好端端一个皇宫,弄成了酒池若林呢。
那言官御史侃侃而谈,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也!
以崇贞皇帝的性子,死要面子,要搁在往常多半就嫩脸通红,连夜搬回四面漏风的乾清宫去了。
却不意有一位御史,一位兵部给事中跳了出来,竟反唇相讥。
这两位言官口舌了得,一唱一和,大谈皇家体面如何如何,莫非,将好端端的西苑闲置便不是极大的浪费么,天底下也没这般道理。一干言官在廷上吵成一团,崇贞皇帝心中大为错愕,琢磨着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么,怎的还有言官替他这个皇上开脱呢,随即醒悟,这两位定是汉社中人。
大谈皇家体面,汉唐宴会之风,这不就是活脱脱的汉社那帮人的论调么。
微觉错愕,汉社的影响力已经渐入朝堂,势大不可制了么。
皇上也只是微觉错愕,心中还是有些受用的,能常住风景如画的西苑,谁还愿意回四面漏分的乾清宫呐,皇帝便不是人了么。一番朝争,皇上全家厚着脸皮在西苑住下了,皇后的身子得辽东高丽老参滋养着,也一天天好转了。要说这位皇后就是饿出来的毛病,营养跟上了身子自然便大好了。
皇上此时是有些沾沾自喜,用一位皇嫂换了马城的忠心,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天水,行辕。
马城翻看着京师来信,此时从京师到江南,酒楼茶庄,秦淮画舫,从百官到百姓尽人皆知,朝廷二十万大军要攻打汉中了。所谓战略欺骗,马城可算是做到极至了,不但将天下人都骗了,就是连皇上也骗的团团转,还给下了一道嘉奖三军的圣旨,日前才照本宣读了。三军振奋,大军辎重大举南下,汉中已是一日三惊。
战略欺骗做到这个程度,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傍晚,天水南城。
“五兄,五兄!”
马城才进了南城驻地,便听闻兴奋的呼唤声,抬眼便看到上蹿下跳的马灿。
心中欢喜,却板着脸训斥道:“毛躁,成什么样子!”
马灿跑过来施了军礼,营中,五千锐卒精兵轰然下拜,五千人如融为一体,甲页响动,尽显训练有素的精兵气象。
“辽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马城心中豪情万丈,便笑着道:“诸位,死战吧!”
翌日,凌晨。
五千骑携带着两万匹马,大量补给,弹药,出天水西门往青海方向行去,不知所踪,五千精兵在西边绕了一个大圈,便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昼伏夜出直扑剑门关天险,欲行邓艾灭蜀之旧事。
第七百六十五章 战局
第七百六十五章 战局
张献忠是积年老匪,老谋深算,做事便只有四个字,面面俱到。
自成都起至剑门关,到汉中为止,这条便是剑门蜀道,兵家必争之地,张献忠是底气十足的,派了他的心腹爱将,四大义子之首孙可望率一万精兵守剑门蜀道,凭借汉中到剑门关之间的五百里蜀道天险,层层设防,怎也能让辽军撞的头破血流。孙可望领一万精兵守剑门道,张献忠是下了血本的。
天水,行辕。
入夜后行辕中灯火通明,彻夜未眠,马城便有些脑仁疼。
推开案上地图一声苦笑,此时方知川北屏障,关碍险绝,蜀道真真是难于上青天,这川北天险处处悬崖峭壁,可以通行的峡谷多被江河阻断,山高水深别说骑兵无力,就是步卒也难以展开兵力。
兵力无法展开便只能排成个一字长蛇阵,就会被伏击,当真棘手。
也难怪张献忠要经营四川了,四川这个地方将川北门户关起来,实在难以攻打,心中对三国时邓艾心生钦佩,在当时的技术条件下,真不知他是如何越过悬崖峭壁,奇迹一般兵临成都城下的。
心中又有些傲然,邓艾都能做到的事情,今人便也能做到。
物是死物,人才是活人,这是马城信奉的行事准则,天险并不可靠。
地图上,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陕西,河南明军大举南下,以闯王高迎祥为首的各部流寇闻风而动。
先前流寇主力在洛阳刚吃了一场败仗,四处流蹿,分别蹿进湖南,湖北,河南南部,陕西,山西各封,如今流窜到山陕的革左五营,被辽骑打的全军覆没。明军再次大举南下,流寇主力便退进四川,陕西,湖北交界处的大片山区里,并寻机向盘踞四川的张献忠靠拢,迎战大举南下的各部明军。
行辕中,倪元璐看着地图,苦笑道:“洪大人,此番有的苦头吃了。”
马城心中也颇为无奈,原本的历史进程出现了重大偏差,三万辽骑入关以雷霆之势平定了革左五营,这一仗打的爽脆利落,却也将各部流寇吓住了。听闻辽骑大举南下,各路流寇纷纷避开辽骑锋芒,大多退进地形复杂的山区,这一仗倒是起了反作用,让崇贞七年时信心爆棚,满脑子攻城掠地的流寇主力,突然清醒了。
流寇主力未损,若退进山区背靠湖北这个粮食主产区,更难清剿。
历史已然变的面目全非,原本历史上的崇贞九年,信心膨胀,头脑发热的流寇主力抢红眼了,正在到处攻打坚城,最后在洛阳,襄阳这样的坚城城下撞的头破血流,被明军趁机打的全军覆没。如今,高迎祥为首的流寇主力,却被兵威赫赫的三万辽骑,在天水城下一战吓的清醒了,竟然不再攻打坚城,而是退进山区打游击了。
马城无奈,辽骑入关后,这是难免会发生的事情,无话可说。
洪承畴还是被辽军连累了,在皇上几番催促下,硬着头皮尽起十万大军南下,十万大军进了山无法展开,就得分兵把守各处险关,就得大举进山追剿,便会陷入战线过长,兵力分散的窘境。
中原明军又比不辽军的精锐,洪承踌此时应是焦头烂额,少不了要吃苦头。
倪元璐手按在地图上,比划了几下,如今战局渐渐清晰明了起来,高迎祥率流寇主力进了山,正在翻山越岭向四川的张献忠部靠拢,两部流寇大有联合作战的趋势。两股流寇背靠四川,湖北粮食产区,向南下明军伸出两支犄角,一支犄角在川北顶住辽军,另一只犄角抵住河南明军。
两路明军与两路流寇,便在川,陕,楚,皖各省交界处的山区,如同角力一般互相抵住了。
稍有些军事常识,便该懂得这场仗打起来必是暗无天日,旷日持久。
流寇凭借复杂山区,一道道关碍,天险死守,明军便得一道道险关去攻打,这得打到猴年马月。并且大军分散在复杂的山区里,战线漫长,稍有不甚便会中伏,被偷袭,被断粮道,十分凶险。
倪元璐手按着地图,慷慨道:“奇谋,破局!”
马城便洒脱笑道;“然也!”
马城打老了仗,自是不会蠢到让辽骑下马,去强攻川北五百里天险,将宝贵的辽骑消耗在剑门蜀道一座座险关么,那真真便太蠢了,死一个都能让马城心疼半天,如此情势,以奇兵破局便成必然。
倪元璐心中得意,便笑着道:“天下人,人人皆知王爷擅用奇兵,便是知晓了,防范了又能如何,兵无常势,水无常形,王爷用兵已胜过白起良多。”
马城笑道:“莫恭维我,迟些,皇上那头便该发怒了。”
倪元璐想起来这回使个了疑兵之计,竟然将皇上都骗的团团转,不免哑然失笑,笑的却极是畅快洒脱。
“最多吃一番挂落,皇上么,终是长大成人了。”
马城看着老气横秋的倪元璐,故做错愕:“你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要吃弹章么,本王要弹劾你!”
倪元璐哈哈大笑起来,想起崇贞初年弹章,唾沫满天飞的乱象,唏嘘感慨起来,这时日过的可真快,一转眼便八年了。马城此时回味起来,皇上即位时才十四岁,可不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么,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倪元璐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倒也中肯。
翌日,辽王马城行辕离开天水,在三千铁骑护卫下,往汉中督战。
汉中,如今已是一座空城。
流寇也不是患了失心疯,自然不会蠢到集结兵力,与兵威赫赫天下无敌的辽骑决战于汉中城下。辽骑太过凶猛了,革左五营的全军覆没将高迎祥各部吓坏了,弃守汉中,全军集结,龟缩到汉中以南,四川以东的万山丛中。各部流寇分兵把守山口,险关,尾巴还拖在湖北境内搜刮粮食财宝年轻女子。
人数不详的中原流寇,渐渐与张罗流寇成并肩之势,危急时抱团取暖了。
随着三万辽骑进驻空城一座的汉中,侦骑四出,粮草补给源源不断的自陕西,山西运至前线,关内大战便一触即发。
第七百六十六章 兵学显威
第七百六十六章 兵学显威
汉中,城墙上。
马城看着东南,西南两个方向十方大山,山水相间,看似无穷无尽的绵延山峰,竟一时无语。
前线,辽骑,陕兵已大举进山,杀气腾腾,漫山遍野的清剿流寇。
入夜,汉中西北方三四百里处。
前面尖兵脚下一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后队慌忙停下脚步,就地布防。
马灿急吼吼走到前面,看着正前方杂草灌木掩盖下,竟是一道极难发现的深沟,长约三五丈,沟壑中还有一潭死水,深不见底,前方竟是一处绝地。
无奈,只得全军停下来休整,恢复体力。
千余明军便在悬崖上停下来,布置境界,背靠着坚硬的山石取出清水,口粮,吃饱了便和衣而卧。马灿一屁股坐到一块石头上,面色渐渐变的古怪,此时方知什么叫天险,这甘肃与四川交界处的深山密林里,人迹罕至,这地方白天热的受不住,被大太阳晒的头晕脑涨,夜里却又十分寒冷。
出奇兵奇谋自是不能生火造饭,便几口将甲等口粮喝着清水,翻着白眼吞下去。
不能生火,不能打猎,还要掩盖沿途经过的痕迹,马灿牢牢记得兄长的叮嘱,忠实的一条条执行着。马灿对兄长的叮嘱是极信服的,大军过处留下处处痕迹,那还能叫奇兵么,奇兵,自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马灿将后背靠在山石上磨蹭了几下,咧了咧嘴,后队,几个年纪极轻的参谋官,便在军兵搀扶下气喘吁吁钻出山林,赶了上来。马灿看着这几位兵学出身的参谋官,动了动脚,踢了踢正在狼吞虎咽的张水子。张水子很冤枉的睁大眼睛看过来,嘴里还满满塞着食物,便如同一只滑头滑脑的仓鼠。
马灿气便不打一处来,哼着道:“送些吃食过去!”
张水子咕咚咽下一口干粮,色变道:“没了,真的没了!”
马灿又好气又好笑,趁他不备猛的一抓,夺下腰间涨鼓鼓的褡裢,打开,褡裢里塞满了各种五花八门的吃食,糕点,肉干,应有尽有。马灿随意抓出几块红枣糕,将褡裢仍还给一脸痛惜的张水子,便起身往那几位参谋官走去。几块枣糕递了过去,三位参谋官起身接住,道了声谢,便从行囊里取出几本书,几幅地图,头碰头凑在一起嘀咕起来。
马灿又坐回来,和衣而卧,暗中观察着那几个兵学门生。
张水子仍是满脸痛惜,嘀咕道:“装这些书做甚,书,能吃么?”
马灿又气的翻个白眼,小声骂道:“夯货,就认得吃!”
张水子自是很不服气的,梗着脖子辩解道:“讲讲道理么,书又不能果腹,背着几大箱子书进山,不是傻么?”
马灿实在懒的与他理论,轻哼着道:“你这夯货,便只能做个亲兵哨官,咱们的前程全在这些书里了,瞧着吧!”
张水子将信将疑,看着那几位头碰头,激烈争论的兵学门生,心中困惑便甩了甩脑袋,懒的去想。马灿自是心中有数的,这几位可都是开原兵学的高弟,新近才加入军中做了参谋官,专门负责为大军带路的,这情形,说是带路倒不如说是找路,要在这穷山恶水之间,找出一条通天大路。
马灿也估摸着明白了,这剑门蜀道起于春秋时秦惠文王九年。
秦将司马错灭蜀,走的便是剑门蜀道,后东汉永平四年,司隶校尉杨厥重修了剑门蜀道,之后这剑门道历经两千年变迁,数也数不清的大小无数场战事,埋骨处处,两千年间也不知死了多少人。然而经开原兵学教授,学子们考证,考证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这剑门蜀其实远不只一条,竟有好几条蜀道。
几位开原兵学教授,带领门生们考证了历代史书,游记,考证了无数典籍后,终于考证出这剑门蜀道,有不只一条可以直通剑门关的。
此事,事关重大,属于一等一等的机密,有别的路可以通往剑门关,那还了得么。
马灿看着几个兵学门生,心中感慨万千,兄长一手创立的兵学,开花结果,如今终于到了收获的时节。他的兄长马城便最喜读游记,连马灿也受了影响,喜读游记,喜欢在游记中流连于山川大河,此回出征蜀道便随身携带了几本,行军途中每每与古人的记载,两相印证便有了极深的了解。
马灿以为这便是所谓的地利,兄长开创的兵学,赋予了地利全新的涵义。
那头争吵完了,三个兵学门生走过来,笃定道:“官长,架桥吧!”
马灿心中一喜,又质问道:“从这里架桥越过这道山涧么,确凿无疑?”
三个参谋官皆点头道:“确凿无疑,书上写着呢,宋乾德三年,王全斌伐后蜀,有降卒进言,由昭化县江东越大山数重,有狭径,名来苏,蜀人于江西置栅守之,对岸有渡,路出剑门南二十里,至青缰店与官道合,由此进兵,则剑门之险不足恃也。”
马灿心中狂喜,追问道:“此处便是来苏道?”
三个参谋官猛点头:“出不了错,是来苏道!”
马灿再不犹豫起身招呼一声,召集人手,伐木造桥先过了这道奇险无比的山涧,左右不过三五丈长,一夜忙碌,便可架起一座可容五千精兵通过的木桥。一声令下,和衣而卧的明军纷纷起身,在不起眼的密林深处,以刀斧砍伐坚硬的树木,以随身携带的铁丝捆绑,数百人忙乱了起来。
“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一声冷哼,三个兵学门生不屑的将头转开,兵学门生自是心气极高的。
马灿回头,看到说话的竟是张水子,笑了:“呀嘿,水子竟懂得掉书袋了么,不错,当真不错!”
张水子重重的哼了一声,转了个身,又抱着他的刀假寐。
半个时辰后,明军用铁锁将人吊下悬崖,人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将一杆杆铁钎深深的钉进坚硬的山石中,造桥。
悬崖下,竟响起一声喜悦的轻叫:“铁索,有铁索!”
哗啦,马灿心中狂喜领人簇拥了过去,伸长脖子往下面看,一阵头晕目眩赶忙又缩了回来。不多时,几个明军精兵猛的一蹬山石,吊着绳子荡了出去,人人手中都抱着一截铁锈斑斓,不知在悬崖下锈了多少年的古铁索。
第七百六十七章 天兵
第七百六十七章 天兵
不多时,又有几根绳子垂了下去,众人合力将五丈长的铁索拖上来,群情振奋,环环相扣的铁索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铁锈斑斑却大致完整,竟是从另一端被人砍断,断掉的铁索,牢牢镶嵌在悬崖下的基座大致完整,架桥便省去了许多力气。
密林间几棵大树被砍倒,将砍树的痕迹稍加掩饰,便从当中将中一分为二,用作桥板。
张水子精神大振亲自动了手,命人自后队推上来一箱喷火筒。
叮,一声轻响,以火药发射的飞爪深深扎进对面的悬崖峭壁中,这玩意本是海上战舰跳帮常用的神火飞爪,以火药发射威力奇大无比。一个个明军顺着软绳滑了过去,片刻后,悬崖上方便尽是身手矫健,在空中荡来荡去的百战精兵。
清晨,山间。
一座木桥横跨在深不见底的山涧上,五千明军携带补给快速通过,通过后便将桥板取走,砍断铁索,以灌木精心遮掩住大军通过的痕迹。过了这道山涧,前面尽是长满草木的难行山路,尖兵轮番上前以大刀斧头开路。
越往前行进马灿便越是亢奋,沿途,随处可见千百年前大军征战遗留的痕迹。
三个兵学门生更是在队伍里来回奔走,观察沿途发现的铁器,被遗弃的军械,不多时,便确认了这条极隐秘的进蜀通道,便是六百年前宋代名将王全斌,攻灭后蜀开辟的来苏道,时隆庆三年,宋将王全斌率精兵三万进逼剑门关,命部将史延德迂回剑门关蜀军后路,夹击剑门关,歼后蜀精兵一万,擒起统帅王昭远。
这条隐秘的故道,便应是六百年前宋军所开辟的一条进兵秘道。
为了找到这条秘道的位置,开原兵学几位教授,一众门生也不知翻阅了多少典籍,几番大胆猜测加上实地考察,方建此奇功。
史载,这条叫做来苏道,为后蜀一降卒所献。
两日后,剑门关一侧,嘉陵江天险。
两日夜间,五千明军沿来苏道潜行至嘉陵江畔,便被这条水流湍急的大江挡住去路,只得潜伏在江畔的山林间忍受着炎热,蚊虫叮咬,苦苦等待天黑后,寻找江面狭窄处强渡嘉陵江天险,突破这道天险便可奇袭剑门,破了剑门关,成都便如同一颗熟透的果实,静静的等着摘取了。
山间,天气炎热。
马灿躲在一块山石后头,用千里镜观察着这道天险,数里外江面上游荡着几条渔船,对岸山高林密竟毫无声息。心中一喜,此地既有人烟便有渡口,稍一沉吟又打消这个念头,从渡口过江暴露行踪的风险太大。
便将视线转到上游,上游处江面宽不过数丈水流却十分湍急。
马灿便下定决心就地将五千精兵展开,在嘉陵江上游架高空索道,遣一批擅长攀爬的尖兵飞渡天险,沿途清剿山间烽火台,望楼中的敌兵,大部兵马则赶制木筏,夜间分批自下游水流平缓处渡过,过江后五千精兵在山野密林间展开,以夜战,渗透战法,如水银泄地般无孔不入,奇袭剑门。
这是一个极大胆的决策,在天时,地利,人和全无的情势下如此战法。
马灿是对麾下这支奇兵充满了信心,在塞北极寒之地磨砺出的战技,素养,尚且完胜建虏巴牙喇,流寇,比之上三旗巴牙喇兵又如何,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马灿有十成十的把握,可在川中腹地闹一出蛟龙出海,麾下五千精兵可抵十万雄兵,便就地展开了又如何,少爷要一个打十个。
夕阳西下,入夜。
小船缓缓靠岸,一个头发花白的渔民正欲弯腰捡起鱼篓,不经意间看到山间蜂拥而出的大队兵马,竟吓的一屁股坐到船头。
“噤声,保你不死!”
那老渔民张嘴欲叫,便被一把雪亮钢刀架住脖子,慌忙又将嘴闭上了,惊骇欲绝,看着青葱色的山坡上,灌木中沙沙做响,冲出大股穿黑色军服的天兵天将。老渔民两股战栗时,便被那凶悍天兵架着走了。
夜,凄迷。
叮叮叮!
火光乍现,数枚喷火筒发射的飞爪,越过数丈宽的江面,撞在坚硬的山石上,激射起一串火星。张水子有些失望的骂骂咧咧,飞爪失效便只能下水了,一挥手,他麾下杀手队精兵便纷纷卸掉负重,将绳子系在腰间便下了水,数十个脑袋在湍急的江水中起伏,都是海盗出身的精兵,水性极佳。
那老渔民被堵着嘴,捆着手,睁大眼睛呆看着数十天兵游过了江,扯起绳子,对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金属敲击声,众天兵将绳子绕在大树上发力拉扯,哗啦,十几条绳子自江水中抬起,绷直,便做成了十余条横跨江面的飞索。
片刻后,便听得一声轻喝:“出!”
十余极擅长攀爬的精兵,纷纷仍下负重手脚并用,便亮出猿猴一般敏捷的身手,在湍急的江面上空快速攀爬。一阵山风吹过,将十余道飞索吹的晃晃悠悠,老渔夫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那十余个身材不高,却异常矫健的身影随着飞索晃悠了起来,却在眨眼间已爬过了半程,竟比擅长爬山的川中子弟身手还矫健。
他却不知,这些他眼中的天兵天将,还真有大批川兵出身的军中精锐。
“上!”
十余精兵在对岸落地,人影一闪便消失在山林间,便又是十余精兵上了飞索。
一个时辰后,五百川兵出身的攀爬好手,快速用钩索飞渡了嘉陵江天险,对岸传来几声夜鸦叫,灌木一阵沙沙做响,五百川兵就地展开,怀揣利刃,端着劲弩,往附近山中的烽火台,望楼中摸去。
深夜,嘉陵江下游一处渔村。
小小的渔村只有五户人家,在江边盖了几座木屋,打鱼为生。
老渔民越发相信这些山里钻出来的兵马,真的是天兵天将,黑衣黑甲不杀人,不放火,不是天兵天将怎会如此慈悲。那为首的年轻天将还拿出美味膳食,正在逗弄她三岁大的小孙女,房前屋后,一个个黑衣天兵行走间悄无声息,让小小渔村中二十余川中百姓,心中渐渐塌实起来。
第七百六十八章 飞渡
第七百六十八章 飞渡
来了一队黑衣黑甲的军兵,不杀人,不放火,渔村百姓便心中塌实了,男人们便出了木屋帮忙砍树,造木排,女人则生火造饭烹制些江鱼,白饭。马灿坐在一间木屋门外,怀中抱着一个三岁女童,取了一块甲等野战口粮逗她吃。
女童咯咯笑声中,房后山上,不时有树木倒下。
此处江面宽数十丈,水流却极平缓,适合强渡,对岸夜色中青葱的草木,深邃,神秘又凶险。
马灿抱着女童长身而起,环顾周围,心中暗赞好一个天府之国。
这川中百姓的日子,过的可比辽民强多了,有山有水真真是一块宝地,却被流寇盘踞占据了。
看这架势,张献忠,罗汝才是真心想要经营四川,以之为流寇老巢的。马灿看那天真女童正在咬手指,便将她葱白小手扯了下来,此时记起五兄马城家中幼女,也是这般年纪,也爱咬手指却被兄长严加管教,不免失笑。那天真女童委屈的看着他,小嘴一咧做势欲哭,马灿慌忙将一个小身子递给她祖父。
那老渔民接过孙女,咧嘴一笑露出几处豁牙,讨好道:“将爷大人大量,这般年纪最喜哭闹。”
马灿怎会与一个三岁女童计较,便正色道:“老丈,这对岸,情势如何?”
老渔民见马灿有求于他,精神大振,连佝偻的腰杆也挺了起来,雀跃道:“小将爷可是问那些烽火台么,兵不多,不多的!”
马灿心中一喜,和气道:“如此,还要请老丈指点条明路。”
那老渔民将老腰挺起来,竟有些兴奋,连声应道:“使得,使得,老朽愿往,为朝廷天兵引路。”
马灿心中又是一喜,看着面前精神有些亢奋的老者,便想起军中日日宣讲,辽兵入关要争民心,这民心要如何争法,心中一阵唏嘘感慨。不扰民,不伤民,这民心便轻易争过来了,便是如此轻松容易。六公子心中又是一叹,他自幼生长于开原帅府,见闻渊博,深知不扰民,不伤兵这六字箴言,天下也没有几人真能做到。
大军转战四方,要吃粮要招兵,百姓不愿交粮当兵又如何,那便只能生抢了。
官兵尚且要从百姓手中抢粮抢人,何况流寇,自是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如蝗虫一般疯狂的破坏。
清晨,十余条木筏藏在房前屋后。
马灿得了此地民心,那一心为大明天兵效力的老者,引着官兵沿江召集人手,一夜间竟招来数十位青壮船工,撑着渡船来帮忙。四千五百精兵纷纷在房前屋后和衣而卧,养精蓄锐,只等对岸五百同袍今夜摸哨,摸掉山中烽火台里少量流寇守军,便以一条条渡船,木筏满载着精兵渡过嘉陵江。
今夜,将是决定成败的一夜。
马灿按着战刀定定的看着清澈的江水,心中笃定,今夜倘若摸哨成了,便大举渡江直插剑门关,倘若不成,行踪暴露也无路可撤,便将大军展开如水银泻地一般,将这剑门,川北搅它个天翻地覆。
深夜,嘉陵江畔。
孙可望跟随义父张献忠转战南北,纵横千里,也是打老了仗的宿将。
孙可望明知辽王马城擅用奇兵,自然便做足了警戒防御,孙可望进驻了剑门关,便派兵将嘉陵江南侧一个个烽火台,望楼修缮起来,派兵驻守,足足将警戒做到了六百里外,可算是煞费苦心了。
两千散兵分布在江畔方圆六百里内,一有风吹草动就点火放狼烟。
后人评说此战非孙可望战之罪,将孙可望换一个人,就算张献忠亲至结果也是一般无二,非战之罪,实是奇袭剑门的辽兵太过精锐了。
山间,烽火台下方。
深夜时,青葱灌木中响起几声夜鸦叫,茂盛的灌木,野草下,响起沙沙的轻响。看仔细些,便可见到一个个身穿黑色军服,叼着刀,举着硬弩的人影闪动,眼睛死死盯着上方的烽火台,在草木从中缓慢攀爬,已趁夜摸至堡门外。
上方,火把林立的军堡中,连守兵的嘶吼说话声都清晰可闻。
“二四,二四,猴子!”
“丁三,丁三!”
贼兵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将牌九推的兴起了,竟是彻夜赌钱。
当是时,流寇军中赌博成风,又占据了四川天府之国,枯坐在偏僻慌忙的前线烽火台中,不赌那便反常了。
“通吃!”
一声放肆的狂笑,同时堡门外数十条黑影暴起。
嗖嗖嗖!
草木中单膝跪地,平端硬弩的神射瞄的极准,弓弦响动,箭矢破空,堡门上方两个守兵应声栽倒,扑通落地,那人体落地的响动声,竟被推牌九的嘶吼声盖过。两个守兵竟都是面门中箭,一声不吭便立毙当场。
黑夜中,杀机四起,几条钩索甩了出去,发出一声轻响便钩在堡墙上。
几道黑影手脚并用灵巧如狸猫一般,眨眼间翻进军堡。
咯吱!
一声轻响,烽火台大门被从里面打开,数十条黑影纷纷闪了进去,此时上下多层的烽火台,最下层的木门打开,一个赤着膀子的守兵骂骂咧咧走了出来,眼皮一抬打了个激灵,恰巧和蜂拥而至的黑影打了个照面。
“走水了,走水了!”
那守兵打个哆嗦骇然叫道,才刚叫了一声便翻身栽倒,眼窝里多了一支利箭,竟深深刺进眼窝分毫不差。
“举火,点烟!”
“官兵来了,官兵来了!”
鬼哭狼嚎,慌乱下军堡中人影闪动,虚掩大门被撞开,箭矢破空带起一阵惨叫哭嚎声,放完了弩,数道黑影从地上暴起,雪亮的刀光闪现,一个守兵将将抓到火把,便被两柄利刃急劈,分了尸。
鲜血喷洒,一颗硕大人头落地,骨碌骨碌滚远了。
木门大开,精悍的明军端着弩,挥着刀蜂拥而入,几声短促的惨叫过后,烽火台中便尽是人头,残肢断臂,还有洒落一地骨牌。
“成了!”
“险些误事!”
“左二为何没有动静,去几个人,查!”
明军攻占了烽火台便忙乱起来,埋尸,发暗号联络同袍,这一夜,嘉陵江畔一座座烽火台内外,尽是夜鸦一般精悍的黑影。
第七百六十九章 布局江南
第七百六十九章 布局江南
左二烽火台,遇阻,摸到烽火台下才赫然发现,这座上下三层的烽火台周围竟沟壑密布,碎石成堆,乱石丛中穿行极易被发现,还会被碎石边缘处的锋锐割破衣衫。黑暗中几个同袍赶到时,负责攻占左二的精兵,正在碎石堆里艰难攀爬。
一道斜坡上乱石成堆,数十精兵如张开翅膀的大蝙蝠,艰难攀爬,沿途留下的斑斑血迹,触目惊心。附近烽火台纷纷得手,打出暗号,便只余下左二这一座麻烦,不时有同袍赶来观察战情,见到前方血迹斑斑的乱石堆,猛吞口水。
战后,这等悲壮的战事不免被记载下来,永世流传。
自辽东至广东,南京越来越兴盛的汉社,为嘉陵江二十二勇士著书立传,编成话本传唱,嘉陵江二十二勇士便扬名天下。汉社,在马城授意下,自然便具备了后世宣传机器的部分职能,随着川陕战事打的天昏地暗,马城的入关争民心计划也进行的如火如荼,汉社,便是其中重要一环。
汉社自成立起便是三教九流,兼收并蓄,如今在南京,扬州各地刊印书籍,编话本,风月戏,有条不紊将国子监,酒楼茶肆这些舆论阵地一一占领。说书先生,秦淮名妓,不讲评书不唱才子佳人,都改说西南战事了。以南京为例,上至国公爷下至市井百姓,人人都兴冲冲谈论着西南战事,就连秦淮画舫,一干风流名士也渐渐倒向汉社,便是东林党组织的复社中人 与汉社眉来眼去的也大有人在。
辽军忠实执行着不扰民,不伤民的军法,在西南与流寇争民心。
汉社在江南繁华之地,东林党,读书人大本营搅动风雨,发动大规模舆论攻势争民心争的更激烈。
汉中,辽王行辕。
行辕中彻夜不眠,灯火通明,马城将方世鸿自南京送来的密报,交与倪元璐,女中学士,倾城佳人王月的私信便收进袖子,藏了起来。这江南花魁最懂得讨好男人,将一封私信写的千回百转,哀怨动人,行事却又越来越干练。如今南京汉社以王月为主,方世鸿为辅,背靠国公府行事百无禁忌。
这女中学士召集了一班说书先生,秦淮名妓,打起轰轰烈烈的舆论战。
可不要小看了秦淮名妓,评书名家在这时代的影响力,一个说水浒的柳敬亭便鼎鼎大名,如今改说西南战事,更是南京城各家勋贵府上的常客。秦淮八艳,那更是后世人人耳熟能祥的历史人物,便是这些三教九流中出挑的人物,在市井百姓之中的影响力才大。
复社,读书人高高在上的,天天喊着空洞的口号,如何懂得民间疾苦。
马城将王月的私信收好,心中竟有些酥麻,对江南繁华锦绣之地隐有些憧憬,是时候布局江南了。这场舆论大战马某是赢定了,暗中指使王月,方世鸿两人使出这些犀利的手段,如今南京汉社便如同滚雪球一般一天天膨胀起来,汉社,几无顽抗之力。
倪元璐看着方世鸿密信,一声轻笑:“方公子行事,倒颇有几分老辣。”
马城不免笑骂道:“一介纨绔。”
倪元璐想起方世鸿握着一把折扇,鼻孔朝天的纨绔形象,不免失笑,心中却暗赞这位辽王殿下行事,从无虚言。他说要入关争民心,那便是真的来争天下民心了,这位殿下一生行事走一步,看三步,智谋百出,当世这些英雄豪杰,不世出的枭雄人物,风流名士与他做对手便是极大的不幸了。
“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马城憧憬着江南繁华似锦,胸中豪气顿生,便轻声吟道。
倪元璐眼前一亮,拍桌赞道:“好句!”
马城老脸竟面色不变,对于剽窃后人诗词这种事情,早做的顺手了,便琢磨着给王月回一封信,挑一首佳作哄一哄她,这位女中学士倾城佳人劳苦功高,可得将她栓住了,又担忧她被人惦记。丁文朝的军情司,魏朝的坐探司在江南都有大批人手,按理是不会出什么乱子,却也难保。
脑中浮现起王月那张欲语还休,千娇百媚的俏脸,终究是放心不下,一声低喝,便命人将丁文朝找来。
深夜,戒备森严的行辕中。
马城琢磨了半晌,终沉声道:“文朝,你亲去南京拜会国公爷,多带些礼品,人手要精悍,先不必急着回返。”
丁文朝会意,施礼,含糊道:“少爷,咱底下人手黑,要死要活。”
马城眼皮一抬,一道寒光一闪而逝,哼着道:“他不来惹你,你去惹他做甚?”
丁文朝跟随马城多年,自是很好的领会了少爷的意图,这话得反过来理解,复社那些人不来招惹便还罢了,倘若对王月对了什么歪心思,那便怪不得丁某手黑,往死里弄了,这话中机锋就得反着听。
给王月回了一封书信,嘱她万事小心,便交给丁文朝带去南京。
深夜,汉中,蜀道大军调动是人喊马嘶,行辕内重又安静下来。
嘱丁文朝带人去南京公干,倪元璐便听的眼皮直跳,心知这江南繁华之地,便很快要闹将起来了。
江南,那是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大本营,闹将起来那还了得。倪元璐心中却又隐隐有些期待,倍感爽快,江南是繁华之地可也乌烟瘴气,若能一扫阴霾沉疴,去了这枚压在大明头上两百年的毒瘤,倒也不错。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的云开见日月。”
倪元璐微觉错愕,轻笑道:“殿下也喜读水浒么。”
马城老脸一红,含糊过去,心说这句诗原是出自水浒的么,有些尴尬,心中赞叹这市井之言,话本名著的生命力真是顽强呀,话本演义里一句诗竟然也能流芳百世,说不得要授意汉社,炮制出一些颂扬辽军将士忠勇的话本,代代流传下去了。
深夜,嘉陵江畔。
二十二个精兵爬行了半个时辰,人人弄的遍体鳞伤,才杀气腾腾从乱石岗中暴起,端着劲弩强攻烽火台,爬上高处控制各处制高点。几声短促的惨叫过后,甲二烽火台第三层的守兵,身中数箭从高中坠落,扑通落地。
第七百七十章 恩主
第七百七十章 恩主
不多时,甲二烽火台第三层,一个黑影打出暗号手势。
山下,大批明军精兵一片欢腾,此时天边竟微微泛白,血战一夜,五百精兵竟悄无声息摸掉了二十余座烽火台,望楼,还将流寇守兵的衣服扒下来,套在身上,装模做样在烽火台最高处走动,巡逻。
翌日,清晨。
嘉陵江对岸,几个黑色人影闪了出来,挥动旗子打出暗号。
江北,马灿大喜过望放下千里镜,一声轻喝:“出!”
小小渔村中便沸腾起来,数千精兵自房前屋后,山中,树上纷纷冒了出来,将打造好的木排推进水中。
一刻钟后,近百条渔船,木排满栽着明军精兵,大举渡江。
马灿放下千里镜,抱起那三岁女童,温和道:“老丈,请了!”
那老渔民精神一振,吆喝一声,方圆数里内两三百渔民,老幼互相搀扶着上了船,随大军一起渡江行动。红日东升时,四千五百明军精兵过了江,忙着将木排拖进杂草中,以刀斧劈毁后仍进江中,不多时,一块块木头便沿江而下,消失无踪。
马灿满意的拍拍手,留下一队照管三百川中百姓,便一咬牙追上前队。
五十里外,便是剑门关天险的西侧,山高林密。
数个时辰后,日正当空。
一队三十余众的轻骑穿青色军服,戴宽檐毡帽沿山间小路巡逻,矮小的川马踩着小碎步,打着响鼻,让马背上一个身材粗壮高大的粗鲁汉子,看上去显得十分滑稽。川马矮小,实在不适合作为战马使用。
三十余轻骑在马上左顾右盼,戴着遮阳毡帽一看便知是陕西边兵出身。
陕西边兵出身的流寇,在张献忠部是绝对的精锐,都是常年与蒙古人打仗的精骑,战技不俗。陕西边军精锐骑兵,单对单碰上蒙古轻骑是稳占上风的。然而这种精骑都是边军军头的私产,家丁,待遇优厚却久无战心,一个个都是兵痞,军纪败坏。
军中欠饷,可欠不到这些精骑头上,喝兵血不是这些兵痞造反的缘由。边军将领供养的家丁精骑还会欠饷么,自是不会的,这些乒痞造反是不想去辽东打仗,说白了就是一伙逃兵,却将替天行道的大旗打起来了。这伙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兵痞,不愿去辽东打仗,不愿对上凶悍的八旗兵,便纷纷造反成了明末流寇中的精锐主力。
李自成,张献忠两个边军出身的匪首,便是这伙逃兵中出挑的,成了气候的。
三十余轻骑沿山中小路逡巡,左顾右盼,沿途烽火台纷纷打出旗号,这是每日例行的前言巡兵,却多半是敷衍了事。
杂乱的马蹄声中,三十余骑渐渐停了下来,那身材粗壮的头目却有些疑惑。
“这不对呀,这些烽火台,怎的换了一拨人么?”
左右轻骑都手搭凉棚往左右山上张望,都是边军精骑出身,长期出入草原大多练就了好眼力,这是边军夜不收,侦骑的基本素质,隔着几里远便能看清人的模样,大致身材,这也是精兵的一种素养。
那壮汉头目观察片刻,凛然色变道:“退,走水了!”
话音方落,数百步外山坡上,灌木中伏兵四起,身穿黑色衣甲的大批精兵暴起,端着硬弩,提着刀盾蜂拥而至。数十流寇轻骑竟吓的面无人色,纷纷掉转马头,拼命打马奔逃,奈何川马又能快到哪里去。
后方,山道两侧伏兵又起,箭矢横飞,激射。
后队数骑身中数箭惨叫着栽下马,杂乱脚步声中,数十流寇轻骑落入精心设计的陷阱中,不时有人要害中箭惨叫着栽倒。
“弃械!”
几声马嘶,眨眼间数十轻骑被黑压压的明军团团围住,一具具硬弩不怀好意的指着。
侥幸未死的流寇纷纷翻身下马,从腰间,背上解下兵器纷纷丢掉。
“绑了!”
一声低喝,数十流寇轻骑连人带马被拖进山林间。
一刻钟后,山间小路上竟又变的空旷,静谧,竟是连血迹,杂乱的脚印都被浮土掩盖了,颇有些诡异。
林间,树荫下。
重重一脚踹在腿弯上,那流寇精骑头目扑通跪下,大颗热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流淌,马城一笑,命人将堵在他嘴中的破布取出。
“愿降,愿降!”
堵嘴的破布取出,那流寇头目翻着白眼直咽唾沫,慌忙叫道。
马灿坐在一个树墩子上,闻言笑道:“你倒知趣。”
那流寇头目慌忙赔笑:“标下延绥镇,定边堡守兵李四贞,叩见将主。”
马灿脸色转冷,森然道:“奸猾,砍了!”
刷,两把刀一左一右架在脖子上,那流寇头目吓的眼泪鼻涕都下来了,痛哭流涕却又不敢喊叫,心知一声大叫便会人头落地。马灿心中连声冷笑,这一看便知是个兵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思细腻的边军轻骑夜不收,哪里是什么边堡守兵,大明什么时候奢侈到,用这等精兵守边堡了,简直荒谬。
虽是精兵可也太刁滑了,这便是典型的九边精锐,也是奸猾的老兵痞。
战刀,在那兵痞脖子上拉出一道血痕,又被刀背狠狠抽在背上,抽出几道血痕连青色军服都湿透了,血迹渗了出来。
那身材粗壮高大的兵痞抽搐了几下,慌忙改口:“将主开恩,小人知错了,知错了!”
“小人李四贞原属延绥参将张公讳杰麾下马队,驻神木县,如今是张大王,啊,张贼部下巡兵队把总,将爷开恩!”
马灿森然哼了一声,逼问道:“参将张杰是你的恩主么,你那恩主何在,也投了流寇么?”
那刁滑的李四贞痛哭流涕道:“死了,小人恩主死在辽东了。”
马灿心中估摸着多半这就是实话了,九边将领死在辽东的,不知凡几,那位延绥张参将也算为国尽忠了。
看着面前丑态百出的逃兵,厌烦道:“你那恩主既为国尽忠了,你独活何用,砍了,送他去九泉下见张参将。”
“将爷开恩,小人都说,甚么都愿说!”
马灿强忍着心中厌烦,看这李四贞是真的快崩溃了,才使个眼色,左右亲兵会意将这流寇首领架起来,双手反剪绑起来,在山中潜伏到夜幕降临便押着他,由此人带路夜袭剑门关西侧流寇大营。
第七百七十一章 破关
第七百七十一章 破关
那流寇把总李四贞被反剪双手绑起来,与一干手下被扒光衣物蜷缩在树下,全无生气,三十余匹战马便拴在林中阴凉处。三十精兵敢死之士被张水子挑了出来,换装,都换上了流寇一般的青色军服,戴遮阳毡帽,取出些饼子喂食安抚战马。
张水子将毡帽压低一些,盖住头脸,闷声道:“如何?”
马灿轻笑道:“不出声,几与流寇无异。”
张水子自知一口浓浓的闽地口音瞒不过人,便装聋做哑起来,一长一短两把倭刀也用绸子裹了藏在马鞍下,竟是挑不出半点破绽。
马灿上前,重重的将他搂过来,叮嘱道:“多加小心,不必强取。”
张水子颇没心没肺的咧嘴笑道:“省得,别人去,我放心不下。”
天将将黑,剑门关
马灿放开麾下爱将,转身看着远处山川奇险,心中盘算,李四贞招认的十分详尽,剑门关守将孙可望倒是员良将,连接剑门与成都的多条栈道,宽敞的金牛道,阴平道,连人迹罕至的米仓道都有精兵把守,沿途密布烽火台。然而他却不知还有一条来苏道,可直通成都,孙可望想来没有开原兵学教授们的考证本事,找不着这条宋人开辟的秘道。
入夜,三十一骑举着火把,出林。
马灿将李四贞扶上马,温和道:“破了此关,我保你一个锦绣前程!”
李四贞鼻青脸肿,眨巴着眼睛慌忙应了:“小人明白,明白的。”
一侧,张水子鄙夷道:“你可知我家少爷是什么出身,什么来历?”
李四贞自是一脸茫然,可怜巴巴道:“小人,实在不知,敢问将爷名讳?”
张水子轻声道:“你听好啦,我家少爷便是当年辽王殿下胞弟,讳灿,你当知如果做了么?”
李四贞吓的打了个哆嗦,惊呆了,往左右张望,查颜观色,见左右官兵皆是一面傲然之色,立知不假。
这流寇把总慌忙翻身下马,砰砰磕头:“小人死罪,小人竟有眼不识泰山,死罪!”
马灿估摸着亮出身份,这刁滑的兵痞应是愿意出力了,又向着张水子使个眼色,此人若途中想逃,想叫,先砍了他。
不多时,三十一骑出密林,上了山道往西剑门方向行去,骑兵在山间小路上踩着小碎步,速度不快,身后山林间人影晃动,五千精兵沿山路两侧尾随,搜索,警戒,掩盖大军通过的痕迹。
夜间,剑门关西侧,一道关碍。
这剑门关也并非只有一座关,而是由大大小小的关碍组成,还分大剑门,小剑门,各出关碍却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险。
关碍下,密林间。
马灿举着千里镜仰起脖子,便看的直抽凉气,此时方知为何数千年来,剑门关从未被人正面攻下过,几次被攻破都是大军绕路。宋军是绕路夹击,蒙古人则干脆以重金收买了守将,才攻下了这道不可能攻破的天险。
往上面看,马灿脖子便有些发酸,看的嘴角直抽,这剑门关西侧的悬崖峭壁间一条支字型盘山道,蜿蜒曲折,自山脚一直延伸到山顶,九曲十八弯,过了一道关还有一道卡,最狭窄处仅容一批马通过,稍有不甚便会坠落万丈深渊,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李四贞说此地有三百守军,何用三百,就是三十个人守关往下仍石头,也能守的稳如泰山。
马灿看的嘴角直抽,盘山道上,三十一骑已然下了马,战战兢兢的沿盘山道,曲折前行。张水子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插在马鞍下面,装做安抚躁动的战马,只待李四贞大叫起来便拔出倭刀,手里刀落将其砍翻。三十精兵千挑万选出来,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军中好手,技击,射术,骑术无一不精。
以三十精兵破三百守军,在平地上自是砍瓜切菜一般。
如今上了这盘山道,张水子心中并无十足把握,只是将帽檐压低一些,将心一横,便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豪勇狠角色。
行不多时,半山腰上一道关。
“止步!”
三十一骑停了下来,纷纷将马鞍下利刃握紧,准备发动。
李四贞这等奸猾之人,眼睛一瞪便嚷道:“混帐,不认得某家么,开关!”
上面,一个守兵露出半颗脑袋,梗着脖子道:“把总爷,你回的晚了,不知规矩么,请住山下。”
李四贞气的跳脚道:“混帐东西,你要总爷去哪里睡,荒郊野外么!”
“开关,总爷活剐了你!”
李四贞跳脚骂了一阵,那道关门上几个守兵,终连声告罪将关门打开,绞盘,绳索将厚实的关门缓缓拉开。张水子眼睛眯起来,将李四贞往身后一扒拉,便大咧咧的牵着战马,直起身体进了关门洞,身后,一干明军鱼贯而入,裹胁着李四贞进了阴森的门洞里。
噗嗤!
几声利刃刺入人体的轻响过后,阴森的门洞里血腥气味弥漫开来。
眨眼间,几具尸体被拖至暗处,几个明军取代了流寇的位置,站上了高高耸立的关门,来回逡巡起来。山下,马灿轻叫了一声好,一挥手,千挑万选的数百精兵猫腰掩了上去,都猫着腰,沿盘山道攀缘而上,大军,则仍潜伏在山林中安静的等待。死一般的安静,数千明军瞩目下,三十一骑沿盘山道走走停停,将一个个关卡悄无声息的攻占。
漫长,难捱的等待中,三十一骑顺利攻下了三道关,进至山顶。
张水子将毡帽抬了抬,看着上顶这座关,火把林立,灯火通明,关门紧闭,关城上不时有人走动,说话,剁口中一个个脑袋往下面张望,竟然还在关城上开了炮眼,有两门黑洞洞虎蹲炮伸出炮口,正对着关下的明军,令人心惊肉跳。如此狭窄的盘山道上,只需一炮,那便是血肉横飞之局。
张水子瞪了一眼,李四贞硬着头皮上前,叫道:“丁爷,某归的迟了,行个方便!”
第七百七十二章 奇谋
第七百七十二章 奇谋
关上,良久才有人戏屑道:“夜归,闯关,李四贞,该着你犯在我手上了,在石头上睡一晚把,舒坦着呐!”
关城上响起放肆的大笑声,李四贞只得低头服软,抱拳道:“丁爷,多有得罪处,请多包涵。”
关上露出一个脑袋,竟狐疑道:“李四贞,这可不是你的性子,啊!”
话音未落,张水子早不耐烦,马肚子下取出硬弩,架起来瞄准了便是一箭,一声惊天动地惨叫,那守关流寇头目面门中箭,惨叫着翻身栽倒。
“上!”
一声低喝,明军纷纷从马腹下取出强弩,瞄准了射,城垛处又响起几声惨叫,硬弩本就射的极准,明军精兵又都是神射,箭无虚发。
“发炮,发炮!”
关上响起哭嚎惨叫声,有人疯狂的去取火把想要发炮。
嗖嗖嗖!
几根飞爪拖着漆黑的绳索,冲天而起,竟越过数丈高度准确的卡在关城上,三五个精兵手脚并用往上爬。张水子猥琐瘦小的身影越爬越快,那些年当海盗练就的一身本事,扒船跳帮的好手,爬的飞快。
眨眼间,张水子灵巧的翻进关城,刀光一闪,一颗硕大人头冲天而起。
鲜血喷洒,火把几乎同时点在一门虎蹲炮药捻子上,张水子一言不发轻轻一脚,竟将那门虎蹲炮踢的侧翻,歪倒,便一个鹞子翻身翻下城墙,只是一只手把住挖墙,人如壁虎一般挂在墙上。
轰!
一声炮响,关城上响起一片惨叫声,翻倒的虎蹲炮猛的弹了一下,霰子激射,将关城内守兵轰的血肉横飞。
“出!”
山下,大队明军自密林间蜂拥而出,沿着曲折狭窄的盘山道,在同袍接应下大举攻山,可谓壮观。
翌日,清晨。
剑门关西侧,老虎口天险。
天色大亮,巡逻轻骑方知老虎口被破,一时哗然,那队巡兵疯狂打马回营禀报少将军,剑门关震动。日上三竿时,孙可望站在人去楼空的老虎口,望着四周围一片死寂,下面空荡荡的盘山道,面色铁青。孙可望打老了仗,也从未见面如此诡异的局面,从山脚下到关城上,三百守兵竟集体失踪了。
漫山遍野,一队队流寇精兵撒了出去,细细搜索,清剿起来。
老虎口,关城上死一般安静,数十个流寇大小将领都面色难看,心中直犯嘀咕,琢磨着该不是撞鬼了吧。如此险关有三百精兵把守,已是防范严密到了极处,守兵怎会一夜之间集体失踪,太过诡异了让人心中发寒。
“莫不是,丁茂,李四贞率众潜逃,投了辽兵?”
“追,跑不远!”
数十个流寇将领耳语,议论起来,这应是唯一合理的解释了,守备此处的丁李二人临阵倒戈了。
“不对!”
一个心细的头目抽抽鼻子,单膝跪地伸出一根手指,竟从砖缝里挖出了一丁点碎肉,关城上顿时人人色变,一干人等纷纷蹲下,四处寻找,一些不及清洗的碎肉,血迹,连清水冲刷过的痕迹都显露了出来。
一将凛然色变道:“竟是关城被破,官兵是长上翅膀,飞过来的么?”
人人色变,关城上一片哗然,竟是关城被破,三百守兵竟无一活口,官兵是如何飞过了嘉陵江,江畔那许多烽火台为何并无示警。得知了真相反倒人人自危,缩缩脖子,被这伙神秘的官兵吓住了。
孙可望一言不发,此时却阴沉道:“查,烽火台被拔了几处!”
轻骑四出,飞一般往嘉陵江畔查验。
正午用膳时,轻骑飞报嘉陵江南岸大小烽火台,望楼三百余座,竟悄无声息中被人拔了二十一座。喧嚣声四起,孙可望脸色由白转青,勃然大怒掀翻了桌子,乒乒乓乓,鸡鸭鱼肉洒了一地。
喧嚣声戛然而止,孙可望有些艰难道:“派人,通传重庆,成都各府,就说,就说大股官兵绕过了剑门,不知所踪。”
下首,大小流寇将领不敢吭声,纷纷应诺,赶着派轻骑往各府传信,加急军报。
孙可望回到住所,一屁股重重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隐隐嗅到一丝大难临头的不妙气味,能一夜间拔除二十一处烽火台,悄无声息将老虎口三百精兵杀了个干干净净,这伙官兵人数绝少不了,起码也得有数千之。这伙官兵神鬼莫测的手段,让孙可望心中不寒而栗,他也算是一代名将,自是知兵的。
剑门天险乃川北门户,一旦剑门被破,成都便如同一颗熟透的桃子,等着人摘。半个时辰后,剑门关流寇大营喧嚣,沸腾起来,一骑血迹斑斑的轻骑逃了回来,身上还插着几支箭,竟是才出大营便中了埋伏,数十轻骑力战而亡,便只逃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
咯吱!
孙可望轻轻推开房门,看着外面喧嚣闹腾的大营,那重伤垂死的轻骑,心中顿时一片冰凉,心知他的一万兵马被人堵在剑门关,动弹不得了。紧急军报无法送出去,重庆倒是还好有父王镇守,成都却危在旦夕。随即,孙可望大怒,一万精兵竟被人堵在大营里,连紧急军报都送不出去。
孙可望觉得受了侮辱,羞辱,难堪,胸闷,脸色又从青色变的涨红了。
“聚兵,出战!”
被激怒的孙可望咆哮起来,流寇大营便顿时被引爆了,精卒从各军堡,营地聚集起来,抄家伙,整队出营。愤怒的孙可望亲自披挂上阵,留下一半兵马守剑门关,披上沉重厚实的明光凯,提着长柄大关刀便翻身上马,轻夹马腹亲率一千精骑,引三千步卒往成都方向冲杀而去。
出了剑门关大营,眼前官道便豁然开朗,人喊马嘶。
烟尘滚滚,孙可望亲率一千百战精骑,杀气腾腾出了营,轰隆的马踢声中,骑兵大队后面是乱哄哄的三千步卒。官道上顿时鸡飞狗跳,过往川中百姓纷纷避让,躲避到两侧农田,瓜棚里,免的被撞上了无辜惨死。
剑门关南侧,三十里外。
山坡上,马灿举起千里镜,看着官道上烟尘四起,咧嘴嘲讽的一声冷笑,这个孙可望名不副实呀,白瞎了善战的大好名声了。骑兵在前,步卒在后,大队人马滚滚而来,这不是找打么。
第七百七十三章 伏击
第七百七十三章 伏击
马灿在剑南关西南展开兵力,将三千余众就地展开,封锁剑南关去成都,重庆各府报信的要道,封锁消息,余部两千之众便埋伏在剑南关大营三十里处,静静等着剑南关守军来追,便要打一个漂亮的埋伏。五千精兵破剑南关,深入敌后,大肆滋扰,伏击,务必要将张罗流寇搅的日夜不得安宁。
马灿带着两千余众,沿着来苏道前行三十里,来苏道,便与宽敞的金牛道交汇,沿金牛道可直插成都。想来宋代先贤也是一般无二的想法,进至此处,便无须遮遮掩掩,此地距成都仅五百里再也无险可守。
石笋山,官道一侧。
千里镜中,千余骑在官道上打马飞驰,将官道几个行人吓的慌忙躲避。
马灿打了个手势便解下背上火铳,左近,两千部众纷纷放下行囊,取出精心保管的短步铳,火药弹丸装填起来。马灿不紧不慢将铅弹砸进铳管里,一手举着千里镜一手提着铳,眯起眼睛,看着官道上千余敌骑组成的马群,滚滚而来,当中一员敌将身材异常高大,穿一身明晃晃明光铠,得胜钩上挂着一杆长柄大刀,十分扎眼。
马灿放下千里镜,端起线膛火铳,便在照门中瞄住了那员敌将。
骑兵群在官道上渐行渐近,马灿将铳口微微上抬,他自幼便喜好围猎,玩火铳,射术得兄长马城亲自指点,有些关窍是独门的。譬如说这杆打造精良,造价昂贵的线膛火铳,平射只能便只能打三百步。然而兄长曾指点他,将这铳口微微上扬几分,这火铳就能打到千步外,马灿起先是不信的,试过之后便惊呆了,果真如此。
将铳口上抬三分,为何便能打到千步开外,马灿苦思冥想也想不通其中道理,却晓得这件奇事是真实的。其实这便是后世的超越射击法,一般是以重机枪藏在战壕中,以机枪重弹对天扫射,射程便会大幅增加,密集的子弹几乎是以垂直的方式,从天而降,后世一战时动辄数十万阵亡,便是被大量机枪朝天扫射,以超越射击的方式造成的。
后世军中,懂得超越射击的狙击手,大有人在。
考虑到这时代的火铳发射的也是重弹,马城便将这个方法教给了胞弟马灿,又由马灿传到军中,渐渐成为明军常用的犀利战法。明军通常是排着横队打排铳的,前线将官一声令下,一排排士卒便将铳口抬高三分,超越射击,一轮排铳弹丸射程突然暴增,常常能打的敌阵人仰马翻。
自然,超越射击是只有这时代的精锐步卒才能玩的,理论上说,步铳以四十五度角发射,射程最远,然而考虑到风速,空气阻力,这个最佳仰角便很难把握,全靠前线士卒经验,自行掌握。
单纯评论这时代火铳的射程,毫无意义,弹道学是一门极精深的学问。一杆平射最远打三百步的重火铳,因为重力的作用很快变会落地,然而以十五度角发射,那可就打到千步开外了,只是没什么准头罢了,非百战精兵神射无法掌握这种极高深的射击技巧。
照门中,官道上骑兵群越来越近。
五百步,马灿咬了咬牙,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再次端起火铳用照门瞄住了,铳口微微一抬便搂了火。身侧,马灿一手调教的十余神射,纷纷搂火,灌木中便暴出一阵硝烟,那员敌将应声翻身落马,身前亦有数骑中弹,中弹的战马一声悲鸣扬起前蹄,将背上骑兵掀翻,大队敌骑不及避让纷纷踩了上去。
落马数骑被踩的血肉模糊,筋断骨折,人喊马嘶,流寇精骑大乱。
“出!”
五百步开外一铳建功,马灿与亲手调教的十余名伸射,竟一铳定剑门,将剑门关手将孙可望击成重伤。
主将落马,千余敌骑一时大乱纷纷勒住缰绳,一时间竟乱成一团。
“少将军落马了!”
“救人,走!”
主将落马后生死不知,千余敌骑瞬间崩溃,纷纷打马掉头往来路溃败。 官道两侧山坡上,大批黑衣黑甲的明军蜂拥而出,人人帽盔上套着一圈草环,身上也挂着一些草叶子,藏在翠绿灌木中竟融为一体,极难发现。
敌骑慌乱中纷纷打马,却被后队阻拦一时动弹不得,竟在官道上挤成一团。眼睁睁看着大批黑衣黑甲的兵马,抱着火铳从两侧山坡上大步冲下来,冲到两三百步距离上便端起手中火铳,呼啦拉,列成上下三排的密集铳阵。
‘下马,下马!”
挤成一团的流寇骑兵惊骇欲绝,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衣军兵越聚越多,排成的铳阵越来越密集,情急之下纷纷滚鞍下马找掩体,却哪里还来得及。一阵爆豆般的密集铳声响起,弥漫的硝烟中,挤成一团的敌骑割麦子一般成片倒下。
马灿亲率十余神射,尾随大队冲下山坡,便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稍一瞄准。
砰,砰,砰!
十余声清脆的铳响,十余神射冲进了发铳,弹弹咬肉,打的还都是看上去衣甲光鲜的重要人物。
惨叫,战马悲鸣,金牛道上弹丸横飞,一片血泊。
孙可望麾下一千百战精骑,行军队列时中了埋伏又先折了自家主将,竟被打的几无还手之力,拼命打马逃跑。铳声越来越密集,三轮排铳过后,官道上只剩遍地人马尸体,千余流寇精骑仍下数百条性命便狼狈溃败了。
马蹄声渐渐远去,参余敌骑拼命抽打着马屁,头也不回的逃回剑门关去了。
官道,很快被黑衣黑甲的明军占据,清扫战场。
马灿心中隐有些期待,搜索过后却又失望,那员敌将竟在乱军中被抢走了,死活尚且不知,却有八成把握打中的是孙可望。心中一声惋惜的长叹,便一挥手,下令两千部众收拢战马,往附近村镇军堡搜索,自民间征集一些马匹。以马匹代步,此地到成都不足五百里通天大路,三日夜可至成都。
设伏击溃了孙可望麾下精骑,这剑门关一线,便再也没有哪一股兵马可以威胁到入川精兵。
第七百七十四章 凶猛
第七百七十四章 凶猛
孙可望精骑既龟缩回剑门关,本人又中枪生死不知,这一线如今便成了真空地带。
马灿心中异常畅快,兄长用兵,神鬼莫测,张献忠亲率五万精兵,还傻呼呼守在重庆呢,却不知后路老巢就要被端了。
傍晚时,石林镇。
一队队明军坐在房前屋后,嚼着干粮,镇外,另一批明军正在给三千多匹驮马,少量战马整理马鞍,喂食草料,马灿以下两千精兵已整装待发,轻装上阵只携带了火铳,弹药,腰刀,少量口粮。
镇中,方圆数十里内,上万川中百姓被驱赶到镇子中央,看管起来。
“老丈,费心了!”
马灿左手锤胸行了个军礼,面前那老渔夫慌忙跪下磕了个响头。
“不敢当,不敢当!”
马灿将他扶了起来,看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穿了一件黑色军服,腰上挂着刀,不伦不类的样子忍着笑,嘱咐一番。临时这位老丈从军,看管川民,并且在这石林镇留了一百兵,余部便尽皆散了出去,完全切断剑门关与川中的联系。
三天,马灿再三叮嘱各营营官,正副哨官,三天之内,不许有一只苍蝇飞出剑门!
麾下众将官轰然应诺,便将兵力在山野间展开,招募了一些川人青壮做向导,彻底切断各处要道。
那老渔夫穿上军服,跨着腰刀嚷着道:“各位父老,不必惊慌,是皇明天兵到了!”
“天兵一到,张罗两贼便是树倒猢狲散,长不了啦!”
镇中过万川中百姓,闻得熟悉的川地乡音,心中渐渐塌实了,皇明天兵么,也不知是打哪来的。
一侧,老渔夫的儿子敲着一面锣,嚷着道:“天兵进川平乱呐,请人引路!”
“青壮,马术好,有愿意给天兵引路的么!”
锣鼓吆喝声中,近万百姓却纷纷低头,避开那些黑甲官兵的视线,好男不当兵,时逢乱世,便更是无人响应了。
人群中,一队青壮抱着头,坐在地上正在耳语商议。
“这股官兵,瞧着着实精悍,打哪来的?”
“京营,应是京营御林军到了。”
耳语声中,这伙川人议论纷纷,心中大约有了定数,京营么自是极精锐的。
却有一中年男人衣衫整洁,穿青色衣袍,低声道:“此是辽兵。”
中年男人此言一出,前后左右数百川民都是一呆,竟有些恍惚,辽兵,离四川可是太远了。罗汝才坐镇成都,此人绰号曹操自是有些心机,将辽骑南下的消息严密封锁了,山野之民,自是一概不知,仍云里雾里听的心中迷糊,辽兵,怎的长了翅膀飞到川中来了。
“辽兵,你莫不是在发白日梦?”
“辽兵又是哪里的兵,在西边?”
低语声中,周围数百川民都竖起耳朵,静静听着。
那中年男人心中有些纠结,终鼓起勇气长身而起,朗声道:“在下成都府人氏,做织锦生意的,求见将主!”
马灿远远便听到此人喊声,心中一宽,这回终究是交了好运,只看这中年行商胆气极壮,神情间十分坦荡不似匪类,便知是去过山西,甚至极可能到过草原商埠的四川行商,此人当可帮上大忙。
“请,还未请教?”
护兵将那中年行商领了过来,马灿便和气的施了一记军礼。
那行商慌忙欠身,低声恭敬道:“见过将主,小人沈有德,与辽东总商会周东主有过一面之缘的。”
马灿心中一喜,此人既能说出周云荫的名姓,那便是半个自己人了。
傍晚,镇外。
川中行商沈有德很卖力气,竟然将明军引至一处密集据点,竟是群山环绕中一座大山寨,有寨墙有守兵竟然还有几门土炮。一弩,将沈有德亲笔书信投进山寨,不多时吊桥轰然落下寨门便敞开了。马灿率明军进了山寨,心中赞叹,这寨中人口不下数千,竟是川中行商聚集起来,结寨自保的一处隐秘所在。
这座山寨极是偏僻难找,寨中储备了大量粮食,有护卫三百人人精悍,还装备了大量手铳,短铳,保护着山中数千家眷。
一阵寒暄,沈有德苦笑道:“张贼来了,织锦生意便做不成了,小人们只得结寨自保,幸得将主领兵进川,张贼覆灭只在旦夕!”
马灿与之寒暄一番,入夜,两千明军骑着三四千匹马,在成都行商沈有德,一干商队护卫的带领下,奇袭五百里外的成都府。
剑门关,流寇大营。
大营中响起一声惨嚎,一枚变了型的铅弹被挖出来,落在地上。
孙可望光着一条膀子,左肩处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面前医者慌忙将草药敷上去,止血,包扎。
孙可望疼的表情狰狞,扭曲,嘴里咬着一方手帕,连嘴角都咬破出血了。
抽搐一阵,孙可望沙哑着道:“派兵,走小路!”
下首一干流寇纷纷应诺,派轻骑,精兵数百走小路,翻山越岭将紧急军报送出去。孙可望疼的直冒热汗,心中却在琢磨着一狠心,将精兵一队队的派出,就不信那伙官兵有千里眼,顺风耳,还真能将剑门关与外界的联系,彻底切断么。
草药带来丝丝凉意,减缓了疼痛,半个时辰后营外却响起一阵突兀的铳声。
孙可望强忍疼痛,命两个亲兵扶着他上了望台,从高处往外面看,东南方十数里外铳声密集,应是他派出去送信的精兵轻骑被那伙官兵堵住了。孙可望又疼又气眼前发黑,他跟随义父转战南北,头一回被官兵堵在大营里,出不了门,太憋屈了,胸闷啊。
眼睛通红的孙可望,左右张望似是想要择人而噬。
“出,出,某要活口!”
孙可望是真的被这伙嚣张的官兵气疯了,这伙辽兵也太嚣张了,竟摸到他的大营外十里处,肆无忌惮打起排铳来了,太气人了呀。孙可望心中大叫老子这剑门关,可是有精兵过万呐,这伙辽兵撑死了也就几千兵,怎么就敢堵着老子,不让老子的精兵出门呐,气死人呐。
“某要活剐了这些狗官兵!”
中了枪,却激起了孙可望的凶性,在少将军愤怒的咆哮声中,夜色中流寇精兵大举出营,与堵门不让出去的明军全线激战。
第七百七十五章 激战
第七百七十五章 激战
孙可望咆哮了一阵,虚弱袭来便一屁股坐倒在望楼上。
亲兵大吃一惊慌忙将他扶到房中,命医者,侍女好生伺候着,这位少将军在大王面前是极受宠的,万万不能有失。少将军若是有个闪失,以张大王的性子怕是要活剐了少将军的一干亲兵护卫。
孙可望躺在榻上,不见了凶威却心中苦楚,左肩中弹处又疼了起来,反复琢磨着那一铳,应是早五百步开外发铳,将他打伤。心中渐渐凉意四起,又疼又惊,五百外发铳能打中人,这还是人么。他却不知是他穿的太拉风,太扎眼,竟是远远便被十余个明军神射瞄住了,挨了这一铳也怨不了别人。
这一夜,剑门关背面全线激战,密集的铳声让孙可望心急如焚。
金牛道,界牌驿。
界牌驿原本是成都府管辖的一处驿站,如今便成了两军激战的中心。
一队队流寇自山中冲出,从四面八方围攻驿站,五百明军占据了驿站中各处宅院,街道寸步不让,竟是打算以五百兵力战总数超过四千的流寇精兵,以寡敌众竟是不逃,不算,竟还稳稳占据了上风。剑门关主将孙可望重伤,前营将军冯双礼便接管了守军,以四千精兵倾巢而出,四面围攻界牌驿。
阵阵密集的铳声中,一队队精兵从四面八方冲进驿站,却被密集的排铳数次射退。
“临阵脱逃者,斩!”
前线,一队流寇被一通密集的排铳射了回来,十分狼狈,却被冯双礼麾下亲兵砍翻了几个,大队流寇纷纷抱着各式火铳,刀盾,枪牌又跑了回去,却不敢再冲进街道,而是趴在地上胡乱发铳。流寇,战法便是旧明军那一套,火器与刀盾斧枪混编,远了用火铳打,近了刀盾斧手肉搏。
火器也是五花八门,有七八成新的鸟铳,也有绑在竹竿上的火门枪,连粗长的三眼铳也有。一阵杂乱的铳声,激射的弹丸将房舍,外墙打成了筛子,房前屋后却人影晃动,弹丸激射,趴在地上胡乱发铳的流寇被打的更惨,不时有流寇被中弹,头一歪,一声不吭的趴伏在地,黑血渐渐自身下流出。
“起来,起来,冲!”
冯双礼气的直跳脚,他是张大王麾下爱将,自知军中神射最喜打死靶子,趴在地上管什么用,此时爬起来猛冲才是正理。不出一刻钟,冯双礼便哑然失语了,看着前线那股百多人的步卒,竟在一刻钟内伤亡殆尽,只余二三十人逃了回来。冯双礼顿时心中冰凉,背心冒汗,方知辽兵之精锐无双。
八十步到一百步之间,命中趴伏在地的一个人,十分不易,这得是军中神射才有的手段。张部也有少量神射,数量却极其稀少,大约千八百人里能出一个,冯双礼从未见过一支兵马人人都是神射,这太恐怖了。冯双礼心中惊恐又十分憋屈,很想跳到辽王马城面前,大声质问,你不是号称当世白起么,你会打仗么!
这些神射,随便一个放在军中都是宝贝,哪有拿军中神射当杂兵用的。
憋屈,胸闷,四千精兵竟然连小小的驿站都无法靠近,便被一伙数百人之众的辽军神射,射的伤亡惨重。
“炮呢!”
冯双礼一声愤怒的低吼,后队,大批流寇累的气喘吁吁,抬着虎蹲炮,推着火箭车赶至前线,竟还有一门三百斤佛朗机,炮身虽老旧却也威力不俗。流寇军械多数是缴获自明军,明军有的流寇都有,明军使用的大小佛朗机种类繁多,从三百斤步兵炮到三千斤城防重炮都有。
三百斤佛朗机是早期的型号,配子铳四个,是装在炮车上随步军机动的野战轻炮。
咚!
两门虎蹲炮落地,架了起来,装在炮车上的轻型佛朗机也寻了个角度,包着头斤的炮手开始装填,一阵忙乱。冯双礼看着驿站里,一个趴在房顶上放冷枪的官兵,心中暗恨,将后槽牙磨的咯吱做响,心中充满恶意的嘀咕着,说甚么当世白起,战必胜,攻必克,不是爱将神射当杂兵用么,老子便灭了这数百神射,让你狠狠心痛一回。
这些辽兵也太狂妄了,不狠狠教训一回,那还了得么。
“发炮!”
几声炮响,硝烟升腾,霰子激射,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霰弹轻炮威力也是极惊人的。
哗啦!
硝烟散开,数百步外一座房舍被密集的霰子轰击,竟轰然倒塌。
烟尘四起,土坯,木料,瓦砾堆中,隐约能见到几个辽兵拖着受伤的同袍,在街道上一闪而逝。
“抬上去,抬上去发炮轰死狗官兵!”
冯双礼精神大振,催促炮手将三门轻炮抬近些,百余个炮手不敢抗命抬起小炮,连两部火箭车都推了上去。
冯双礼极亢奋的骂道:“狂妄,叫你等吃炮子!”
话音方落,便只见远处房顶上火星一闪,慌忙一缩脖子趴到地上。
一声惨叫,一发弹丸擦着冯双礼头皮掠过,将一个躲避不及的亲兵放倒,那亲兵惨叫一声扑通栽倒,在地上翻滚片刻便咽了气。一阵鸡飞狗跳,数百亲兵慌乱翻滚,趴下,找掩体,不多时便簇拥着冯双礼乱哄哄退走,退至半里外方收住脚步。冯双礼早吓的两股战栗,精神都被这一铳吓没了。
半里外,炮声隆隆,激战正酣。
驿站内,几声炮响,弹丸横飞,激射的霰子中夹杂着四五两重的压顶铁弹,势大力沉。
哗啦,又有一间房舍倒塌,房前屋后半蹲着发铳的辽兵出现了伤亡。
呛人的烟尘中,侥幸存活的辽兵纷纷拽着受伤同袍的衣领,后撤,流寇动了炮,这是难免会发生的事情。关内战场与辽东全然不同,辽东是骑兵绝胜负,关内战场是火器大战,不论明军,还是流寇都装备大量火器,各类轻炮,火箭火铳数量极多,官兵是越打越疲了,流寇是越打越精了。
关内大战,便是官兵和流寇卯足了力气,用各种五花八门的火器对轰。
第七百七十六章 刀
第七百七十六章 刀
官兵和流寇的火器对轰,自然是没什么准头可言的,就是比谁的胆子大,谁的火器数量多。崇祯初年是官兵的火器多,将流寇轰的每战必溃,再后来流寇攻下了几座大城,缴获了大量火器,便论到官兵每战必败,还一败就是全军溃败。
流寇对火器的依赖到了什么程度,攻洛阳,流寇大军一次便动用了两万斤火药炸城,各类一次性的火箭车不知用多少架。三百斤佛朗机是大明兵仗局,打造的最轻一款佛朗机步兵炮,射程不超过一里,火力孱弱,因为工艺粗糙,大多数时间都只能发射霰弹,然而用来攻打一座驿站却足够用了。
轰!
又是一声炮响,沿驿站官道且战且退的辽兵,中炮翻倒几个。
嗤啦!
驿站官舍中,汗流浃背的随军医官撕开衣物,露出焦黑的伤口,小心的取下一枚尖锐的碎石片。
官舍中,被流寇轻炮杀伤的辽兵越来越多,竟也有了百余人。
街道上,突然响起一片尖锐的竹哨声,尖锐的竹哨声一起,从房前,屋后,街角钻出一队队辽兵,便在街道上快速集结起来,整队,检查军械。
一个面孔黝黑,相貌粗犷的营官锵的拔出战刀,咆哮道:“诸位,死战吧!”
“死战!”
轰然应诺,那营官高举战刀,腰杆挺的笔直竟率队发起冲锋,三百余辽兵精锐抱着铳,竟朝着流寇发炮的方向发足狂奔。
轰!
驿站外漆黑的夜色中,火光闪现,碎石铅子横飞瞬间将辽兵扫倒几个,那营官一个踉跄却仍是高举战刀,发足狂奔。驿站外,大批流寇骇然看着镇子里,大批黑衣黑甲的官兵猛冲出来,蜂拥而出的官兵竟冒着横飞的弹丸,箭矢冲到驿站外面,就在百步远的距离外列成铳阵。
慌乱间,流寇狂呼乱叫着发铳,放箭,眼睁睁看着那数百官兵列成的铳阵中,不时有人栽倒。
“官兵败了!”
流寇疯狂的欢叫声中,推着几门轻炮瞄准了等若自杀的官兵。
半里开外,冯双礼心中狂喜叫道:“发炮,发炮,官兵败了!”
一眨眼,数百辽兵铳阵已成,三排火铳微微一震,便是一阵整齐的排铳,震天的惨叫声起,正在操纵三门轻炮的流寇身上血花直冒,惨叫着栽倒。弹丸箭矢横飞,列阵而战的辽兵又倒下一些,后队却纷纷赶至补上缺口。
一眨眼,又是一阵整齐的排铳,流寇便有些吃不住劲了。
第三轮齐射后,数门轻炮前后左右躺满了尸体,竟空无一人,只余几门小炮炮口朝天,孤零零的矗立着。
“杀!”
那一瘸一拐的辽兵营官一声呵斥,便掏出竹哨吹了起来,连成一片的竹哨声中,亮起一片雪亮刀光,杀气腾腾的辽兵仍了铳,拔出佩刀发足狂奔,往大股流寇阵中冲杀过去,流寇阵中一片哗然,竟有人吓的仍了铳,掉头就跑。
冯双礼心中一声痛叫,发了狠,也锵的拔出刀冲了出去,却被亲兵死死拽了回来。
“杀官兵!”
冯双礼状若疯狂,嘶吼起来,身侧数百亲兵纷纷抄起家伙往前线冲杀,这便是流寇作战的特点,这些精兵都是亡命徒,平日里享用酒肉女人,到了这种要命的时候,便是抄家伙上阵亡命一击,每每便能击溃官兵。
噗嗤!
一片雪亮刀光,被透阵而入的流寇阵中,瞬间飞起一片残尸断臂,惨叫声中流寇吃不住劲了,全线溃败,却又被冲上来的精兵死士赶了回来。冯双礼麾下精兵死士也不客气,见了败兵便是手起刀落,一通劈砍,将逃兵砍的鬼哭狼嚼。
隔着数百步远,两支精兵都在发足狂奔,眨眼便激烈的撞在一起,火星四射。
一片雪亮刀光闪烁,冯双礼疯狂的嘶吼声竟戛然而止,好似被人生生捏住了脖子,再也叫不出来了。一个照面,他麾下用酒肉女人供养的数百精兵,竟被那片雪亮刀光劈的溃不成军,竟似不堪一击。
那片雪亮的刀光又是一闪,冯双礼猛的打个哆嗦,瞪圆了眼睛看着他的亲兵头领,从大牢里捞出来的一个江洋大盗,惨叫着倒了下去,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这回冯双礼看的真切,竟是两刀交击的瞬间,那身手高绝的亲兵头领,手中一把精铁大刀竟从中折断,被人将刀轻轻一横,一推便抹了脖子。
看的越真切心中便越是发毛,那伙辽兵神射,不,擅长技击的辽兵两三人一伙,刀法刁钻,又仗着宝刀犀利,让他的精兵卫队竟瞬间便溃败了。刀光又一闪,一个身材矮壮的精兵使刀盾的,竟连人带盾被劈成两段,惨叫着倒了下去,竟是连硬木打造外面包铁的盾牌,也禁不住那种狭长,锋利的战刀劈砍。
冯双礼觉得脖子发凉,心中发毛,这是什么刀如此犀利。
一个照面,连精铁打造的双手大刀都禁不住劈砍,那寒光四射的狭窄战刀,竟是连刃也没卷,这个仗还怎么打。
悄悄翻身上马,冯双礼抱着马脖子将身体伏低,一声不吭的逃了。
“杀!”
三五成群的辽兵使出看家本领,小组搏杀,又仗着上好印度精铁打造的战刀之利,几乎是一个照面便击溃了流寇最精锐的死士,一刀劈上去便是甲胄翻卷,残肢漫天飞舞。精锐辽兵,与八旗最精锐的巴牙喇兵放对,还稳占上风,每每以两三人为一组,互相策应,攻中带守,区区流寇又怎会是对手。
一声嚎叫,那一瘸一拐的营官微一侧身避过一把手斧,反手握刀猛的一刺。
又窄又长的战刀深深刺进一个流寇脖颈,轻轻一绞,那流寇一翻白眼横死当场。抽刀,那营官手腕一翻耍了个刀花,皎洁月光下,传说中的乌兹钢刀还滴着血,刀上一道道精美的花纹,代表着极高超的锻造技艺。以印度产的乌兹钢,大明百锻法打造的战刀到底有多犀利,这种刀偶尔流落到民间便被哄抢,可以卖到银圆上千块。
传说中刀中之王的乌兹钢刀,饱尝鲜血,让流寇胆寒,溃败了。
冯双礼败的不冤,他算是被辽兵用银子活生生砸翻的。
第七百七十七章 华阳
第七百七十七章 华阳
辽兵,便是最喜欢用银子砸人,用近代工业技术的产品砸人。
马灿麾下奇兵队精卒,战刀,内甲,火铳,必要时配备战马,一身行头折算成银圆不下两千块之巨,真真是糜费。这些军国利器偶尔流落市井,便会被炒成天价,自然,这些利器都是严格管制的。
马城,对后世美军拿银子砸人的做法,是极为欣赏的,我军也不是不想拿银子砸人,条件达不到嘛,如今条件既然达到了,马城便老实不客气,挥舞着官票将他的辽军武装到牙齿,最喜以蛮力碾压鄙人。
四千流寇丢弃大批军械逃回剑门关,死守着各路关卡便龟缩不出。
几日间,辽兵却越发肆无忌惮,竟开始攻打各处险关。
关城上,流寇被打痛了便躲在城垛后胡乱发铳,城下,辽兵则三五人一伙,躲在灌木中,树后打冷枪,比拼射术流寇自是完败,两三日后便被打的不敢露头,只以少量精兵守在关城上,纷纷躲进了藏兵洞,女墙后,死死趴着再也不肯露头了,露头就死,流寇是被打的胆寒了,终尝到了八旗兵的苦楚。
越发嚣张的辽兵竟将缴获的几门轻炮推上来,发炮猛轰,将剑门关一线各处要道一堵,神出鬼没,坐地当起劫道的山大王。
两日后,成都西北方,华阳县。
四川并没有几千万人可供张献忠屠杀,万历六年,四川有户二十六万两千六百九十四,有人口三百一十万二千七十三,至清康熙二十四年,便只剩一万八千零九十丁,三百一十万川人是谁屠杀的,民国温江县志卷一记载,张献忠死后十三年,温江县仅存三十二户,而张献忠死后的第十三年,刚好是清军攻破重庆的那一年。
傍晚时,一伙数百人的流寇轻骑进了青石桥。
真真是鸡飞狗跳,流寇将马留在镇子外面,三四百人便破门而入,大肆搜刮,将一户户农人院中生蛋的母鸡,产奶的母羊用绳子一拽,拖走。妇人尖叫哭闹声中,这伙流寇总算没抢牛,竟还给青石桥百姓留了十几头,正在镇外吃草的耕牛,正值农忙,想来是给川中百姓留着耕地种粮的。
余下的鸡,鸭,鹅,羊却惨遭毒手,一只只都成了流寇下酒菜。
镇口,一些川人青壮抗着锄头归家,恰巧撞上了掳掠的流寇,数十青壮乱哄哄的避到道路一侧,纷纷低头,自是不敢直视雄赳赳,气昂昂骑在马上的流寇们。只是这伙挺着肚子,很神奇的流寇形象颇有些难堪,挎着刀,骑着马,手中却抱着鸡鸭羊羔,操纵战马在大路上踩着小碎步,抢的心满意足便欢快的走了,倒没杀人。
路边,几个心中不忿的川民青壮握紧了锄头,却又不敢暴起伤人。
此时,杂乱马蹄声响起,青石桥上突兀的出现了大股骑兵。
“少将军,过了青石桥便是华阳县境,桥边还有座关帝庙,灵验的紧。”
沈有德骑术竟然不错,紧跟在马灿身侧,恭维着道。
马灿兴致大起,笑道:“川中的关帝庙呢,自是灵验,迟些定要拜一拜。”
两人说说笑笑进入华阳县境,过了华阳五十里便是成都县地面,一颗熟透的果子只等着马灿去摘。两千余骑纵马占据了青石桥,通过桥面后迅速展开,控制了这座宽敞,远古的大石桥,竟然将数百骑流寇生生拦住去路,两千骑留下数百骑负责断后,余部大举过桥,杀气腾腾往数百流寇轻骑扑过去。
流寇数百骑之众竟一面茫然,抱着鸡鸭羊羔呆坐在马上,竟发懵了,呆呆看着面前大队骑兵在马背上颠簸起伏,挺着长枪,挥着雪亮马刀,竟还有些平端火铳,弓弩的,一拥而上,围住了流寇轻骑便打马绕起圈子,人喊马嘶乱作一团。
“各位爷,是哪一部的兵马?”
“八大王帐下精骑么,哪一位将军做主?”
数百骑流寇被上千辽兵围着,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心中发毛只得纷纷叫嚷起来,只以为这些黑衣黑甲一面杀气的精骑,是八大王派来成都公干的。奈何,那些精骑却不答话,只是身上杀气越来越重。
“是官兵!”
一声刺耳的尖叫,引发了一场屠杀,弓弦掀动箭矢应声激射而出,震天的惨叫声起,最外圈数十流寇纷纷嚎叫着栽下马,母鸡,羊羔趁机挣脱,咯咯叫着欢快的跑了,又是一阵弓弦响动,落马的流寇越来越多,场面混乱又很滑稽,便地都是到处乱跑的家禽,不时从马上栽倒的流寇。
“降了,降了!”
“爷爷饶命!”
肉在砧板上,数百骑流寇挤成一团动弹不得,纷纷下马跪地,高举双手请降,被这伙来历不明的轻骑围着射。有是几箭射翻了数人,数百流寇便知趣的纷纷弃械,磕头,苦苦央求官兵爷爷们开恩。片刻,一些辽兵翻身下马,将雪亮马刀架在一个个流寇脖子上,将几个头目用刀背狠狠抽了几记。
后队,马灿在亲兵护卫下,打马赶至,竟失笑道:“好生热闹,半酒席么?”
几个流寇头目正被刀背,马鞭子抽的满地打滚,哪里还能答话,侥幸未死的流寇则匍匐跪地将屁股撅的老高,战战兢兢。左右两侧,轰隆的马蹄声中大队轻骑深入石桥镇,快速控制了进出镇子的各处战略要点,布置警戒。
半个时辰后,镇中。
一个嘴角流血,披头散发的流寇将领跪在面前,怀中还死死抱着一头小羊羔。
马灿看着那小羊羔惊恐的挣扎,森然道:“它死了,你得偿命。”
那流寇千总吓的一个哆嗦,慌忙放手,竟被小羊羔挣脱后一脚狠狠踹在面门,鼻血长流,那千总鼻涕眼泪全下来了,却又砰砰的跪在地上磕头,哭嚎起来,竟如同市井妇人一般,苦苦央求。
“官爷,官爷,开恩呐!”
马灿心中十分不屑,这应是罗汝才手下的人马,这罗部人马比之张献忠部,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想来也是,流寇大军号称数十万,素质自是参差不齐,边军出身的流寇算是精兵,市井无赖泼皮出身的便不堪入目。
第七百七十八章 骁勇
第七百七十八章 骁勇
一只小羊羔撒开四蹄跑走了,一个流寇千总匍匐在地,哭天抢地的求饶。
马灿心中厌烦,喝骂道:“别嚎了,呱噪!”
那千总哭嚎声戛然而止,恭恭敬敬匍匐跪地,倒比那些台湾镇新兵,更象是一只受了惊的鹌鹑。
沈有德正在一侧咬牙切齿,马灿轻声道:“沈兄,此地你是半个主家,如何处置这些泼皮,你拿总吧。”
沈有德小小吃了一惊,却心中暗恨这些无赖泼皮为祸乡梓,应了一声便一摆手,叫来两个护卫将那千总架走。不多时,镇里响起川总百姓咒骂声,流寇的痛叫声,母鸡凑趣的咯咯叫声,大黄狗疯狂的咆哮声。
夕阳西下,下了马的辽兵两千骑,就地休整。
良久,外头咒骂痛叫声才平息,沈有德出了气,一面舒爽的模样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哆哆嗦嗦的书生,竟还是华阳县取的一位秀才。马灿看着那秀才一身肮脏,头上还顶着几支鸡毛,不免失笑,这位可真是斯文扫地了。那秀才亦极是尴尬,施了一礼自觉没脸见人,有辱斯文呐。
问过方知,这秀才闹的如此狼狈,因绰号曹操的罗汝才,正在成都府开科取士。马灿呆滞片刻竟忍不住哈哈大笑,一个市井泼皮,马贩子出身的流寇,竟学官府开科取士,这是真想经营川中呐,这人绰号叫曹操,还真有些鬼门道。史载,张罗两人确实是在四川开科取过士的,还取了个容颜美貌堪比女子的状元。
这更印证了张献忠没屠过四川,不然那美貌如花的状元郎是打哪冒出来的呢。罗汝才只爱美人儿,他是不好男风的,好男风的是张献忠,估摸着与张大王做过边军的经历有关,才养成了这不良嗜好,张罗两贼真真是将好端端一个天府之国,闹的乌烟瘴气。这满清人扯谎也是不要面皮,一面污蔑张献忠屠尽了川人,一面又说张献忠在四川开科取士,自相矛盾将一张面皮煽的咣咣做响,无耻之尤。
这秀才姓孙,倒是有些气节的,不肯应试竟在鸡舍中藏了起来。
马灿安抚了几句,走到镇中看着那奄奄一息,死狗一般吐白沫的千总,视线转向东南方向,五十里外,便是繁华富庶的成都府。
翌日,清晨。
成都府便是整个四川的中心,人口数十万的一座大城。
日上三竿时城门大开,一队流寇数百人出了城门,懒洋洋布置些路障收取厘金,城外数十川民低头看着脚尖,挎着包袱行囊,人人噤若寒蝉也不敢四处张望。三十余人的队伍中打头的,竟是一个酸秀才。
城门处,竟还真的张贴着开科取士的榜文,引人发噱。
“各位军爷请了,在下孙一悔,来应试的。”
路障后,一群流寇颇不耐道:“应试么,五个大钱!”
那秀才似有些局促,干瘦的身子一抖,便低着头从袖中取出一串制钱,要从中仔细点出五枚。面前流寇看着黄璨璨硕大制钱,竟起了贪念,将路障搬开便按着刀,张开手过来抢,一吊钱,那也是很大一笔财富。
“撒手,你这酸丁好不晓事!”
一声放肆的怒叫,又突兀的响起一声惨叫,城门处大乱。
刀光一闪,一只毛手落地鲜血喷射,那伸手抢钱的流寇捂着鲜血喷射的断腕,惊天动地嚎叫起来。数十川民竟纷纷仍掉包袱,亮出雪亮战刀,穿过路障便残暴的左劈右砍,惨叫声中满脸是血的流寇纷纷嚎叫着倒下。
十余精兵眼中凶光一闪,将刀一摆,直楞楞往城门洞里扑去。
噗嗤!
接连几捧鲜血喷洒在城门洞里,十余精兵做川民打扮的精兵,竟势如破竹一路杀透了城门,刀下几无一合之敌。
女子的尖叫声,男人的嘶吼怒叫声,在成都府西门响成一片。半刻钟后,数名全身是血的使刀好手登上城门楼,刀光一闪,那看似狭窄极易折断的战刀,竟然将两指粗的铁索生生砍断,又有一人持刀在控制吊桥的绞盘上,一通劈砍,彻底瘫痪了成都府西门的防御设施,将刀一摆,竟又往城墙上惊恐大叫的流寇守兵扑过去。
刀光闪,数百守门流寇竟被十余辽兵,劈的连滚带爬立刻就溃败了。
城外,响起轰隆马蹄声,官道转角处大批骑兵,呼啸而来。
城门处,十余精兵将刀一收合力搬开路障,拖走尸体。
半刻钟后,大队轻骑轰隆着通过了城门洞。
清晨,静谧的成都府大乱,两千轻骑快速通过了城门洞,杀散了城墙上的数百守兵,转眼间便彻底控制了西城门。城门处,两千骑沿宽敞的街道快速深入,黑衣黑甲的骑兵攻势如火,人手一杆雪亮马刀,在马背上辗转腾挪,左劈右砍,见到手持兵器的流寇就杀,混乱,如瘟疫一般在城中蔓延。
成都府被流寇占据之后,大肆劫掠,商业几乎陷入瘫痪,街道上行人稀少。两千轻骑入城,便沿街进攻,骑兵如水银泄地一般无孔不入,见了路口就分兵,少则数十骑,多则上百骑迅速在城内展开兵力,沿街疯狂砍杀,扑向成都府各个战略要点。这般打法极是凶险,马灿却打的极是自信,在城中展开兵力务必在短时间内,将罗汝才以下一干流寇首脑迅速击杀,如此则群龙无首,攻战成都只在反掌之间。
两千轻骑,却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效果,不多时,成都府大街上便尽是骁勇无敌的辽骑,杂乱的马蹄声中,马灿亲率五百轻骑,直取罗汝才霸占的蜀王府,此人的行踪倒是不难打探,这色中饿鬼将蜀王杀了,霸占了蜀王府便霸占了蜀王一干妾妾,派兵在城中到处搜刮美人儿,夜夜笙歌,竟享受起大好人生了。
成都府大乱,很快陷入全城混战,到处都是轰隆的马蹄声,成都百姓趴在门缝后,墙头上,看着一队队黑衣黑甲的骑兵,挥舞着雪亮马刀沿街来回砍杀,将一伙一伙试图聚集的流寇杀散,人人都是心惊肉跳,官兵来了。不多时,竟变成了两三骑官兵追着数十人看,十几骑就敢追着几百人砍。
那黑衣黑甲的骑兵,两三骑就敢追着一大群流寇猛砍,在马背上流畅的翻滚,劈砍,实在太过骁勇。
第七百七十九章 王城
第七百七十九章 王城
长街浴血,大股流寇没头苍蝇一般在街上乱跑,聚集在一起趁乱劫掠,却又被沿街飞驰的轻骑劈砍的溃不成军。
武侯祠,一座流寇大营。
喧闹中,大批流寇驻军乱哄哄的从辕门处奔出,立阵,千余众在上官指挥下将各类火器堆积到辕门外,意图顽抗。
长街尽头,马蹄声起,数百骑拉成长长的纵队,蜂拥而至。
“官兵杀来了!”
一声凄厉嚎叫,人未至,先有几支劲箭射翻了望楼上守兵,两个守兵嚎叫着从望楼上跌下来,扑通落地,辕门处流寇便将各类火器打的噼啪做响,一轮密集的铳声过后,不远处响起几声战马长嘶。
一息后,一匹空马冲过硝烟,撒开四蹄重重撞进辕门,带起一串血水。
那竟不是一匹空马,而是一骑仗着精湛骑术藏身马腹,将马刀一横便如同割韭菜般割倒一片人。数息后,数百骑挥舞着马刀呼啸而至,撞进流寇群中便是一通劈砍,辕门外大批流寇被劈的人仰马翻,营中群匪竟一哄而散,翻墙头,走后门逃散了。
罗汝才所部组成极为复杂,市井无赖,马匪,山匪,牢里放出来的囚犯都有,真真是一伙乌合之众。这些山大王打家劫舍是把好手,苦战,血战便十分不堪,遭遇辽兵轻骑自是不堪一击。
长街,马灿亲率五百骑沿街清剿乱兵,直奔蜀王府。
不多时,蜀王府高大城墙便近在眼前,蜀王府,历经千百年改朝换代,也不知换了多少主人,是明代王府中最气派最奢华的一座,周长九里号称成都皇城,连金鸾殿都是一应俱全的,城墙高大气派防御设施也十分完善。五百骑绕着蜀王府转了一圈,马灿为之侧目,这比紫禁城也小不了多少吧。
五百骑纷纷打马走御街,闯宫门,一个冲锋击溃了宫门处少量守兵,以绳钩攀上城墙,打开宫门便长驱直入。
进了宫门,一众辽兵便被冲天的臭气寻的直皱眉头。
宫内之内,萧墙之外,好端端的红砖绿瓦,绿树成荫,如今到处都是秽物,罗部流寇进了这奢华的蜀王府,便真真是一伙市井泼皮进了大观园,将好端端一个王城糟蹋的不成样子,真真是扶不上墙的一伙烂泥。马灿驱策战马踩着小碎步,看的直咧嘴,倘若真是被这伙人坐了天下,这个天下得糟蹋成什么样。
进至内城门,隐隐看到一伙流寇正在摆弄两架火箭车。
马灿一个翻身滚鞍下马,便滚至一颗树后,前后左右辽兵精骑各施手段,或藏身马腹或寻找掩体,躲避火箭。
眨眼间,漫天飞舞的火蛇带着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喷出一支支粗长火箭。
叮叮叮!
四处乱蹿的火箭钉在树上,射进砖墙,将一个富丽堂皇的王城弄的伤痕累累,呛人的硝烟中轻骑避开了火箭,打马自硝烟中飞射而出,如狼似虎一般闯进了内城,便沿着御道就地展开,一路策马劈砍杀戮。
“城破了,城破了!”
混乱中响起几声尖叫,罗部分住在王城各处的守兵竟一哄而散。
五百骑就地展开沿着青砖扑成的御道,穿过一座宫殿沿途大杀大砍,直插后宫,穿过一座座威严的大殿,进了后宫却呆住了,眼前一大片房舍建筑群,怕不得有千八百间房子,谁知罗汝才躲在哪一间。
马灿也是一呆,决然道:“下马,搜!”
五百骑纷纷下马便一分为二,留下百余人守住宫门,大队则纷纷端着弩,抱着铳,提着刀,三五成群冲进一座座园林,房舍,一边清剿罗部残余,一边搜索罗汝才的行踪,时不时爆发出小规模激战。
马灿带着张水子,十余个护兵冲进一座院子,迎面几支劲箭激射而至。
弓弦一响,十余辽兵便就地一个翻滚,各找掩护,纷纷撞进厢房中,小花园里,与躲在房中放冷箭的流寇对射。
轰!
马灿一个翻滚硬生生撞进一间厢房,房门硬生生被撞倒,房中响起几声惊恐的叫嚷,马灿起身时从腰间拔出火铳,照准了一个流寇面门便是一铳,一团硝烟一声爆响过后,那惊恐大叫的流寇脑壳被掀飞。
刷!
张水子一刀劈翻了另一个想发箭的流寇,厢房中血腥味弥漫开,尸体栽倒,两人却视而不见一脚将桌子踢翻,马灿一把将一个瘦小身影拽了起来,张水子同时将刀架在脖子上,那瘦小身影竟发出刺耳尖叫。
马灿手心里一软一滑,慌忙撒手,他拽起来的竟是个女子。
他一撒手,寒光一闪,竟有一把利器直刺胸口,马灿一脚将那女子扫倒,一声痛叫,一把锋利的剪刀落地。
“我焖死你!”
张水子一声怒吼,一刀劈过去,却被马灿喝住:“水子,罢了!”
张水子用刀背重重在那女子背上抽了一记,抽的那女子蜷缩成一团,才恨恨的一挥手,一个护兵跑进来将那瘦小女子绑了起来,随手掷到了榻上。一声痛叫,十余辽兵再懒的管她,在房中搜索翻找起来。
“出!”
十余辽兵提着刀,端着弩出了这处院子,朝不远处一座三进院子的寝宫扑过去。方圆九里的王城内,一座座寝宫,皇家庄园里一直打到深夜,仍不时爆发小规模激战,散落在王城各处的流寇拼死顽抗,却被辽兵仗着钢刀,精甲砍瓜切菜一般收拾了,五百辽兵杀人杀到手软,竟有些犀利的乌兹钢刀都砍出了缺口。
深夜,寝宫。
马灿一屁股坐在宽敞的床榻上,打量着这间宽敞的寝宫,一时无语,这是王城里最大最奢华的一间寝室,还保持着奢华的原貌,金雕玉砌一般奢侈,一张红木圆桌上摆着茶具,尚有几封打开的书信。书信早已翻看过,可以确认这间是罗汝才霸占的寝宫,书信,衣冠还在,这匪首却已不知去向。
想来也是如此大的后宫建筑群,想藏个人实在太过容易,这蜀王府也不知有多少条密道,可供藏人。
寝宫内,十余亲兵在墙壁上敲敲打打,寻找暗格密道。
第七百八十章 搅动风云
第七百八十章 搅动风云
不多时,张水子手指轻轻敲着墙壁,喜道:“砸开!”
几个亲兵大步走过来,抡起红衫木制成的铳托,照准了墙壁上一通乱砸,哗啦,便砸开了一处暗格。
马灿从榻上跳起来,笑骂道:“你个海匪,巨盗,竟被你找着了!”
张水子嘿嘿一笑将倭刀伸了进去,将暗格中重要的物事挑了出来,尽是些女儿家的首饰,珠宝,香囊,暗香浮动将让整个寝宫都香喷喷的。
张水子扯起一块玉佩,啧啧叹道:“这罗汝才,倒是懂得讨女子欢心,竟还是个如意郎君么?”
马灿气的直翻白眼,走过去,从一堆珠宝首饰中挑出几枚印信,一颗大因并两颗小印,心中狂喜,找着着罗汝才的印信,这匪首的下落便不重要了,管他是死是活有了这几方印信,便可在川中大闹一场。马灿喜不自胜,由着张水子在各处角落查找暗道,便将半杯茶水倒进砚台,研着磨,一边凝神思索起来。
两千精兵远不足以控制川中,连诺大个成都府都难以掌握。
马灿也没打算控制这座四川首府,而是尽情肆虐,乱搅一通,稍一沉吟便落了笔,伪造军令,这一动笔便忙碌了大半晚,以罗汝才的名义伪造了数十封军令,用了印,这些军令自相矛盾者有之,莫名其妙者有之,大多是将运往前线的军粮补给撤回,甚至还有要求辎重营就地焚毁粮草的。
扶着腰打了个哈欠,马灿心中得意便招来亲兵,绑了几个活口进来,一通毒打便问到了口供,又按照俘虏的口供在军令上加了几处暗记,嘱咐一番,才命轻骑出城往各处传信,搅动风雨,闹他个鸡飞狗跳。
亲兵带着军令匆忙走了,张水子耷拉着眼皮嘀咕道:“做诗编话本么,天都亮了。”
马灿心中得意嘿然笑道:“你瞧好吧,起了,起了!”
天将将亮,只休整了两个时辰的辽兵便又三五成群,在诺大王城中清剿参与,连连爆发激战。马灿爬上寝宫房顶,举着千里镜环顾四周,远近并无大规模激战的迹象,便知大局已定,这成都府并无流寇成建制的抵抗,要说控制全城那是痴人说梦,被击溃的流寇散布在城中各个角落,百姓家中的也不知有多少。
稍一思索,马灿便招来亲兵传令,去城中收拢部属撤到蜀王府。
两千余众守成都是做不到,守一个蜀王府还是绰绰有余的,马灿舔着干裂的嘴唇,将心一横,少爷便钉在这方圆九里的王城里不走了,你奈我何,这王城修的如此结实,各类城防工事一应俱全,适合死守。心中定计,轻骑便四处沿街收拢兵马,搜集火药军需粮食各类补给,通通搬进王城。
马灿估摸着大军集结在重庆的张献忠,回师成都起码得三五天,这三五天宝贵的缓冲时间,将决定他这支孤军的生死。安排妥当了便一头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醒来时天色竟是临近黄昏,他竟整整睡了一天,草草抓起桌上摆着点心咽了下去,推门出去。
寝宫外,部属忠实的执行了他的策略,死守。
点检兵马,两千精兵损失了三百,带伤需要修养的两百多,却带回了两三千成都百姓,嚷嚷着要协助天兵守王城的。马灿看着一个个手持菜刀,锄头,扁担的百姓,竟还有些穿文士服的书生,一时啼笑皆非却又不愿寒了民心,便下令尽数收编了,来者不拒。
成都府,是囤积了大批军粮补给的,都是罗汝才所部自民间搜刮而来。
上午,一队队成都百姓,一个个穿文士服的书生在辽兵保护下,沿街敲锣打鼓招募兵员,马灿原本抱着巨大的期待,琢磨着倘若真能招到几万兵马,那就坚决守城墙,还惧怕流寇回援的大军么。然而锣鼓敲了一整天,响应着稀少,只约招募了三千青壮,马灿无奈心知这成都府百姓,对官兵的观感同流寇,也差不了许多。
好消息是,一车车粮食,火药,军需正在抢运,连二十余门佛朗机炮,一些小炮也通通搬进了王城。二十余门千斤佛朗机,五百斤,三百斤佛朗机在王城城墙上架了起来,马灿心中更笃定了,有了这些大炮打底,就更不必惧怕张献忠回援的大军了。
张献忠部十万余众要守重庆,要守长江,他能派多少兵马回援成都。
马城估摸着回援的流寇最多也便只有两三万人马,再多,难道张献忠不守长江了么,想来八大王不至如此愚蠢。
咣当!
将城中大部军粮,弹药,各类军需搬进了王城,约一千五百辽兵精锐,约三千心向大明的成都百姓自陷绝境,摆开架势与张贼回援大军决一死战。有是一轮夕阳西下,困意袭来,马灿猛然记起一事,慌忙取了些点心瓜果,循着记忆往一间院子走去。空无一人的院子里,走进那间厢房看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愤怒的盯着他,才轻轻松了口气。
这小娘子已被捆了两日夜,得亏是马灿记起来了,不然再过几日便只能来收尸了。
马灿将点心,瓜果,一壶凉茶摆在桌上,故作威严道:“你为何不叫,一心寻死的么?”
那小娘子愤怒的瞪着他,气鼓鼓的,虽一面青涩稚嫩却极硬气,竟是将小脸转开,一言不发。
马灿心中失笑,奇道:“你姿色不差,便没有被罗贼,呃。”
事关女儿家清白,小娘子果真受不得激,回过土来怒道:“你敢辱我清白,小贼!”
马灿心中一宽,心情便莫名畅快了些,心中琢磨着这小娘子性子刚烈,又有些机灵年纪又小,竟被她在贼群中保住了清白,实在不易。便走过去将绳子解开,那小娘子被捆了两日夜竟一时动弹不得。马灿好奇的看着她,那小娘子再烈性也毕竟是个女子,竟赧然低头紧紧闭上眼睛,羞红了脸。
“小贼!”
一声娇喝,马灿面色却有些古怪,他自幼生长于富贵之家,见闻广博,一看便知这小娘子脾气秉性,神态做派不似凡人,这做派得是名门闺秀。眼珠一转,落到她披散的秀发上,虽有些脏乱却发质极佳,细微处便隐隐猜中这小娘子的身份。
第七百八十一章 密道
第七百八十一章 密道
细微处可见端倪,若是个寻常民女,此时早该吓的告罪讨饶,这烈性小娘子竟还一口一个小贼,不怕官兵那便是有所倚仗。
马灿心中一动,便起身恭敬道:“末将,台湾镇军标营奇兵队总制官马灿,参见郡主!”
那小娘子小小吃了一惊,皱着眉头道:“认错人啦!”
马灿看她全身酸软无力又不能扶,想了一想,便从桌上将一盘糕点端过来,竟被一只肮脏小手一把抢了过去。小小娘子也是饿的急了,不顾仪态便大吃大喝起来,马灿慌忙递上一壶凉茶,看着她咕咚咕咚灌下去,竟有些心软怜惜。
马灿心中一软,便柔声道:“郡主怎会藏身匪巢,吃了好些苦头罢。”
那小娘子费力吞咽着糕点,竟认真的纠正道:“都说你认错人了,奴出身是永川王府,并非蜀王嫡女,不要再喊奴郡主啦!”
马灿一僵,只得改口:“原来是一位县主,那也不易,慢些吃。”
马灿对成都府枝叶繁茂的各王府分支,也是一头雾水,分封在四川的朱氏子孙极多,怕不下得有十几位,有资格尊称郡主的便只有蜀王的亲生女儿,还得是有名分的。永川王,应是一位大明的郡王,身份名分便矮了一头,面前这位便应是一位县主了,空有县主之名却没有封地。
四川境内的王爷大多住在成都,与蜀王府为邻,有名有姓的就有十几位。
马灿看她吃饱喝足了,便柔声道:“还未请教?”
那妙龄少女竟从榻上跳了下来,露齿一笑便露出两颗虎牙,轻笑道:“你这小贼好大的胆子,告诉你吧,我叫朱悦。”
马灿看她神情天真烂漫,心中一荡,便将桌上一盘瓜果递给她。
厢房中,便传出一个少女满足的叹息声,哧溜哧溜吃西瓜的声音,马灿一时有些脸黑,却生出一丝奇异滋味。
入夜,王城。
大批辽兵提着刀盾,端着火铳劲弩沿萧墙搜索,清剿王城里最后的残余。
前面,一个娇柔少女手脚并用,在花园,假山里爬上爬下,身手竟异常灵活矫健,那小小的身影让马灿额头直冒黑线,这一位大明县主,一看便知是顽劣之极,打小也不知在这王城里摸爬滚打多少回了,对这深宫之内的地势极为熟悉,竟比精锐辽兵爬的还快,一眨眼便爬到假上顶上去了,还手搭凉棚四处张望。
马灿看的心惊肉跳,慌忙派两个亲兵上去护着她。
一侧,张水子嘿然笑道:“这个女子不中,生不出儿子。”
马灿气的直翻白眼,笑骂道:“夯货,这位是永川王府出身的县主,身娇肉贵,少爷不与一般见识。”
张水子自是不服气,嘟囔道:“县主么,就是公主,生不出儿子咱也不要!”
周围响起一阵窃笑声,马灿不愿再与这夯货理论,抬头一瞧,便瞧见那位生性顽劣的大明县主,正俏生生立在假山上朝他招手。
深夜,深宫之内一处规模宏大的园林,迎春园。
大批辽兵在朱悦指引下涌进迎春园,守住前后门便找来些青壮百姓,挖地三尺,也要将县主所言密道挖出来。数百青壮往手上啐口唾沫,抡起镐头便往古香古色的青砖上凿去,还磨拳擦章牵来几头牛,用绳子捆住生生将假山都拽倒了。
朱悦气急,扯着马灿袖子嚷着道:“叫你的兵小心些,粗手粗脚的,拆房子么!”
马灿一时无奈,便哄着道:“军情如火,实是耽搁不得。”
朱悦倒并非刁蛮女子,虽心中焦急竟也苦忍了,只是捉着马灿军服袖子,娇痴嚷道:“好端端一座园子毁了,你得赔我!”
马灿语塞,心说过几天成都府大战,双方大炮轰来轰去,怕是连整座王府都得夷为平地,这样大一座王府要怎么个赔法。
架不住身侧佳人软语央求,便一咬牙狠声道:“赔!”
那县主才心满意足甜甜一笑,她在仕女服侍下沐浴,换了身衣裳,便将美貌,藏不住的贵气展现了出来。就那么俏生生立着,腰背挺直,行动间虽然无寻常的女子的娇弱,却仪态万千,王府里自幼学过女子礼仪的,年纪虽小却当的起一句风情万种。
左右,张水子与一干亲兵都在心中叹气,少爷被人软语央求了几句,便欠下了如此一笔巨债,这是栽了呀。
一座高大假山在牛马之力拉扯下,轰然倒下,烟尘四起,几支冷箭激射而出。
些许慌乱,大批辽兵一拥而上,便是一通排铳齐射,烟尘散去,假山下竟是一处阴森密道。
朱悦拍着手轻叫起来:“找着了,我记得便在此处!”
马灿心中欢喜扯着她衣袖往后退,朱悦俏脸竟微微一红却没有挣扎,两人变闪到大批精兵护卫中。
张水子三角眼一亮,便亢奋道:“水来!”
“生火,生生焖死!”
不多时,几支救火用的水龙便架了起来,引来活水灌进地道,折腾了一阵水位不见涨,这地道就有极强的排水功能。辽兵便又将干草,辣椒,砒霜混在一起点着了,仍进阴森的洞窟里,不过时,地道中便传来剧烈咳嗽声。
“降了,降了!”
几声惨呼过后,便有一个衣衫华美体态各异的年轻女子,掩着口鼻从地道中爬出来,辽兵垂下几条绳子接应,爬出来的女子竟越来越多,丰腴的,高挑的,圆脸的,巴掌脸的,一个个年轻女子被绳子吊上来,人数竟堪比一支军队。
马灿目瞪口呆,看着从地道中爬出来的女子越来越多,竟一时无语。腰上一疼,回过神来竟是被小县主朱悦撅着嘴,在腰间肉多处狠狠掐了一把,马灿忍着疼痛咧了咧嘴,往周围看,所幸部属都看女人看呆了,没人注意到他这上官的窘迫。朱悦情急之下狠恨一掐,又俏面飞红,赧然低头不语。
马灿心中一喜,舒坦,命人将这些女子就地安置了。
地道里竟藏着整整两百一十五位年轻女子,都是衣衫华美有几分姿色的,身侧,朱悦突然一声娇呼,提着裙摆轻快的跑过去,与几个仪态雍容,脸色苍白的女子抱在一起,便抱头痛哭失声。
第七百八十二章 战局
第七百八十二章 战局
马灿被众女哭声弄的心烦意乱,一摆手,呼啦,大批辽兵在地道上方排着队,端起火铳便是一通乱射。
“降了,降了,大老爷开恩!”
一通乱射,弹丸横飞,地道深处几个流寇搀扶着衣衫不整的罗汝才,极狼狈的钻了出来,捂着脖子连连咳嗽,眼泪鼻涕全下来了。
马灿走到大坑边缘,看着三十许人一个色中饿鬼,失笑道:“丞相好兴致,竟寻了如此僻静的一处所在,与数百佳人幽会,却怎闹的如此狼狈?”
罗汝才被砒霜熏的眼睛红肿,抹着鼻涕眼泪怎还能答话,趴在地上拼命用嘴吸水,将污秽的泥水大口大口往下吞,几个随从也拼命的用污水擦眼睛,抹脸。上头大坑边上,一众辽兵纷纷哄笑,也活该这几个蠢物自作自受,竟是想让两百多女子挤在地道入口处挡铳子,这几个蠢物好躲在里头苟且偷生。
却不意明军放了毒烟,那些女子大多跑了出来,无甚大碍,正在用清水清洗眼睛。
这几个蠢物可就被毒烟熏坏了,藏的最深,吸的最多,也不知吸了多少砒霜入腹,在泥水里翻滚显得极是痛苦。
坑外,马灿又调侃道:“这莫非便是自作自受,丞相自负智计无双,怎的这回竟如此失策。”
罗汝才正掘着屁股,将脑袋拱在泥水里,拼命擦洗着红肿的眼睛,嗬嗬的喘着粗气,哪还有半点曹操的枭雄风范。不远处,朱悦正在安抚几个失声痛哭的雍容女子,便应是当代蜀王的几位妃嫔,女子啜泣声响成一片,更让人心中烦躁。
“马灿,打死他!”
不远处传来一声娇呼,马灿便森然应了一声:“晓得了。”
回过头来看着下面那色中饿鬼,森然笑道:“丞相请先行一步,往阴曹地府去罢!”
一挥手,坑边近百杆火铳火光闪现,硝烟升起,罗汝才也不知身中多少发弹丸,竟被活活打成了筛子。
“埋了吧。”
马灿有些无趣的摆摆手,大批青壮便一拥而上挥舞着锄头,铁锹,转眼间便将假山下密室掩埋,还以牛马拖拽将翻倒的假山,硬生生扶正了。
深夜,深宫之内重又安静下来。
蜀王妃嫔二十余位,连近二百个良家女子都在寝宫安置了,仍是一片愁云惨淡,不多时便有几十个寻死的,大多被巡逻的辽兵救下,却仍有两人一心寻死撞了柱子,还留了书,请成全两人节烈之名,日后能进夫家宗祠坟地享受香火供奉。
一间偏厅,几个亲兵将两个一心寻死的女子尸身抬了出去。
马灿翻看着两个可怜女子的留书,面无表情却贴身收好了,这两个女子愿意忍辱负重,委身从贼为的不就是此刻么。有了证人,这两个出身书香门弟的良家女子,便放心的寻了一条死路,为的不过是一个节烈的名声,不做孤魂野鬼。命亲兵将两个节烈女子厚葬,马灿也怕蜀王妃寻死,命朱悦带人看管着。
两日后,汉中府。
入川精兵放飞了随军携带的信鸽,传书拥有鸽舍的天水,又从天水转到汉中府军前,上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马城翻看着飞鸽传书,喜道:“成都破了,罗汝才伏诛!”
左近,倪元璐等人一片欢欣鼓舞,成都一破,张贼便是进退两难,后路被断,老巢被破,这便是个骑虎难下之局。马城翻看着密密麻麻的小字,神情便有些古怪,将传书连同放大镜一起递给倪元璐,放大镜这玩意几百年前就发明了,有了放大将字便可以往小了写,让飞鸽传书携带的信息量大增。
倪元璐细细看着马灿的传书,竟也是一面错愕,马灿传书尽是一些絮絮叨叨的琐碎事,说他救下了一位蜀王正妃,两位郡主,还有一位县主。蜀王朱至澍,世子朱奉铨以下一干朱氏子孙,却都被张罗两贼杀光了,连同居住在成都的十几位郡王,大多遇难,这便是将朱氏子孙灭了门。
马城不关心朱家死了多少个王爷,面色却颇有些古怪。
倪元璐也不免失笑,调侃道:“这几位王妃,郡主之中,为何夹带着一位县主,灿儿这是动了凡心么。”
马城也失笑出声,轻易看穿了胞弟那点小聪明,这是看上了那位县主,求他做主成全了这门亲事。放下传书,两人相视一笑都觉得有些荒唐,却又很快慎重起来,字里行间体味到了马灿决死之心。
翌日,四川北部五百里天险,陕兵,辽军攻势陡然猛烈起来。
狂攻半日便连破两关,长趋直入,散落在五百里天险的少量流寇精兵,便有些招架不住了。要突破自汉中至剑门关五百里天险,最快也得十天时间,马城亲往前线督战,挥军猛攻,一面与剑门关背后的大批入川精兵建立联系。飞鸽传书有很大局限性,只能单向联系,不管在何处放飞,鸽子都只会飞回天水的鸽巢。
尽管如此,大量飞回天水的信鸽,还是让马城心中笃定。
最多十日,陕兵,辽骑便可兵临剑门关,前后夹攻,破剑门只在反掌之间。
半月,马灿所部只需在成都坚守半月,则大局可定。
行辕中,轻骑如飞,各种加急军报送进参谋司,经参谋官分析汇总,又送到马城面前等待批复。
挥军狂攻数日夜,马城便嗅到一丝危险的气味。
重庆,长江沿线军报,张贼主力十万余众,竟未分兵回援成都,这很不同寻常,马城自是嗅到了其中的危机。张献忠,怎会连成都老巢都不要了,他的军粮,军械补给全靠成都,万万没有按兵不动的道理。
马城眯起眼睛,手指按着地图苦苦思索,惊道:“要糟!”
下首,倪元璐与一众参谋官闻言起身,错愕道:“如何糟糕?”
马城看着地图上川东,川南与临省交界处,山峦起伏,沉声道:“高迎祥!”
倪元璐亦是百战宿将,闻言色变,走过来看着地图脸色又变,想到一个极大的可能性,张贼十余万大军竟不分兵回援,那回救成都的会是哪一路流寇呐,便可能是翻山越岭,从成都府东边回师救援的闯王高迎祥部,这回真的糟糕了,马灿所部有难了,战局瞬息万变,总是会出些意外。
第七百八十三章 乱命
第七百八十三章 乱命
此时无法知晓高迎祥所部动向,想来洪承畴也是云里雾里,却极有可能一部打着闯字旗号的中原流寇,已翻山越领兵临成都城下。马城,倪元璐两人色变,一面发公函往五省兵马督师行辕,征询闯军各部流寇动向,一面挥军猛攻川北天险,派精兵走小路去成都,缅北送信。
马城面沉似水,倪元璐却在行辕中按捺不住,提着刀亲往前线督战。
清晨,重庆府西南方三十里处。
官道上一大早便喧嚣起来,辎重,粮草堆积在官道两侧,骑兵在官道上穿梭往来,大批川中百姓被征发,从贼运输粮草,上阵打仗,让张部兵力膨胀到二三十万众,沿长江一字排开抵挡辽军兵锋。
三五轻骑在官道上飞驰,打成都府方向来,亮出千总腰牌威风凛凛进了辎重营,
一封火漆密封的军令交到辎重营将军手中,三五轻骑连口水也没喝,便翻身上马匆匆忙忙打马走了。那满脸胡子的辎重营将军对上暗记,撕开火漆密封的军令,竟呆住了,这道军令委实匪夷所思,无法理解,这位将军反复核对了暗记,印信确是罗汝才罗大王的军令,确凿无疑。
罗大王,竟命他不得惊动张大王所部,就地将两万石军粮焚烧,掩埋,然后将川中青壮组成的辎重营就地遣散。大胡子辎重官是满心疑惑,琢磨着罗大王为何为发出这道军令,这不对呀,怎也想不通便请来一位军师,那军师还是他的同乡,考过童生试,教过私塾满腹的学问呐。
狗头军师苦思冥想后,终轻叫道:“两大王不合,怕是要拆伙啦!”
大胡子将军仍一面茫然,那狗头军师眯着小眼睛,颇神秘道:“烧吧,罗大王要带着咱们投闯王呐!”
胡子将军这才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嚷着可不是么,闯王的势力自是比八大王强大,数十万闯王大军就在四川东边,罗大王这是要和张大王拆伙,要攀高枝呀。想通了,两人便不再犹豫下令就地焚烧军粮,营中一片哗然众匪却不敢违抗军令,便将堆积在官道两侧的米面,五谷杂粮,肉食纷纷丢在草料堆里,一把火点着。
重庆府,聚义堂。
八大王张献忠的聚义堂,可比革左五营马守应气派的多,也是排班坐次的。上首张献忠坐在一张虎皮上,威风凛凛,下首坐着他四大义子中的两人,再下首便是前将军,左将军,右将军,后将军四人,百员战将人人衣甲鲜明,倒也有几分森严气象。
今日所议有两件紧急军情,事关重大,人人都是正襟危坐。
一件紧急军情,数日前成都府方向逃来一些罗部乱兵,进了军营便哭嚎起来,说成都被破罗汝才死了。
张献忠面色阴沉,厉声道:“那些妖言惑众的探子,处置了么!”
下首,刘文秀起身恭敬道:“回父王的话,都处置了,没传出去。”
张献忠方恨恨骂道:“妖言惑众,乱我军心,该死!”
下首战将百员都噤若寒蝉,不敢吭声,几位大将军纷纷附和,这些探子真该千刀万剐,竟然传出成都被破这样的惊天谣言。成都远在大后方,与官兵中间还隔着川北五百里天险,隔着一个剑门关,一道长江,官兵是长翅膀飞过去的么。
一通大骂过后,有些老成的都心中有数,这都是做给下面人看的。
十余日间,诸多反常,这白虎节堂中都是积年宿将,如何不知成都有变,想来张大王更是心知肚明,成都有变剑门关也有不妥,张大王若是没有这点嗅觉,他便成不了大名鼎鼎的八大王了。
军议,张大王命各部加紧练兵,不得造谣生事,便虎头蛇尾解散了军议。
百员战将皆心知肚明,成都,剑门关有变的消息万万不能在军中流传,谣言一旦流传开了,军心士气受挫这个仗便没法打了。
散了军议,进至静室,张献忠脸色便刷的转冷,脸色铁青几欲择人而噬。
静室中,四大义子中的刘文秀,艾能奇两人都低着头看脚尖,不言语,却独独不见了李定国。李定国去哪了呢,早几日前便带着一万精兵驰援剑门关去了。李定国没走陆路而是走了水路,以投降的明军水师战船满载着精兵沿江而上,自长江航道转入嘉陵江,走水路驰援剑门关。
剑门关有变,十余日来便是再愚笨的人也该察觉了。
十余日间,剑门关竟无一丝消息传出,往剑门传令的轻骑也一去不回,便如同肉包子打狗一般,派出去便消息全无了。如此反常,张献忠转战南北多年,早惊醒了,这是大军与剑门的联系被切断了呀。张大王心中发毛又不能泄露半点消息,便偷偷派他的义子李定国率精兵,走水路驰援,也算老谋深算了。
剑门关生变,成都又传来失守的消息,那八成便是实情了。
几日间,从成都跑来的罗部乱兵越来越少,更让张大王心中发寒,心知在川中腹地各条要道上活跃的那支奇兵,切断了剑门与重庆的联系之后,又大举东进欲切断重庆与成都之间的联系,这般战法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让张献忠几日夜也睡不塌实,一想起来便心中发毛,一睡着就发噩梦。
这般诡异战法,竟是欲将成都,重庆,剑门各重镇分割成一个个无法传递消息的孤岛,这太可怖了。这伙游荡在川中腹地,摸不着,看不见的暗流应是辽兵中一等一的精锐,这一点张献忠还真猜着了。张大王几次欲遣大军回师成都,却生生又忍住了,他的二三十万大军是个什么德行,他心中还会不清楚么。
除了随他转战多年的五六万精兵,余部皆是强征的川中青壮,大军一动,谣言一传便是全线溃败,此是必然之事。长江沿线大军不能动,张大王老谋深算便遣使联络闯军,请闯军分兵回援成都,闯王高迎祥欣然应诺,分兵五万翻山越岭直扑成都,眼下应是已然兵临成都城下了。
前门拒狼,后门进虎,穷疯了的闯军不免在成都繁华之地再搜刮一轮。
张献忠此时却顾不上了,主动将姿态放低巴结起闯王,逼急了,抱团取暖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第七百八十四章 设伏
第七百八十四章 设伏
下首,刘文秀含糊着道:“父王,这趋虎吞狼之策,似有不妥,一山怎能容二虎?”
张献忠对几个义子还是极信重的,有些苦涩道:“如今可不是二虎,是三虎呐,莫要小敲了那伙辽兵精卒,说不得连闯军也要吃个大亏。”
刘文秀终究是年轻气盛,不忿道:“不过是一伙偷鸡摸狗的无胆匪类,人又不多,父王多虑了!”
张献忠哈哈一笑,攻占成都的辽兵精锐人数不多,这倒是真的,倘若真有几万官兵攻下了成都,便不会如此遮遮掩掩不敢见人了。被义子宽慰了几句,张大王心情好转又舒畅了起来,又动了色心欲往内宅去,与那钦点的状元郎花前月下一番。
此时,营中哗然。
“走水了,走水了!”
“烟,好大的烟!”
大营中叫嚷成一团,张献忠勃然怒道:“谁人喧哗,杀了!”
两义子杀气腾腾冲了出去,冲到房外却看着西南方冲天大火,浓烟说不出话来,西南方数十里外浓烟冲天,抽抽鼻子便可嗅到粮食烧焦的气味。
张献忠大步走到门外,看着辎重营方向的大火,勃然怒道:“查!”
两义子对看一眼施了一礼,不多时,数千精骑杀气腾腾出了中军大营,往辎重营方向飞驰而去。
正午时,辎重营。
刘文秀一身戎装顶着大太阳,骑在马上,面色铁青,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一个大胡子罗部将领,一个小眼睛的狗头军师,快要气炸了。艾能奇则翻看着那份罗汝才勘发的假军令,面色颇有些古怪。一个辎重营将军一个狗头军师,大小数十位罗部将领都跪在马前,哭丧着脸色。
刘文秀快气炸了,咆哮道:“杀了,喂狗!”
一阵鬼哭狼嚎的哭求声,戛然而止,二十多颗人头落地,血迹斑斑。
艾能奇也心中发苦,环顾周围被自家辎重营就地焚毁,掩埋的大批军粮,草料,一时无语。这二十多个罗部辎重营将领死的真冤,暗记,印信都核对无误,那还能违抗军令么,怪只怪父王将成都失守的消息死死捂住了,便被那狡诈的官兵钻了空子,终酿成大祸,这事又能怪谁呢。
刘文秀大怒又不信邪,亲率数千骑往成都去,艾能奇不愿陪他胡闹,便阴沉着脸色收拾善后,只说是失火走水烧了些军粮,无关大局。两日后,刘文秀灰头土脸的回来了,所部精骑折损倒是不多,只是跑的十分狼狈。艾能奇无言以对,问过方知数千精骑中了埋伏,竟被一通排铳射了个灰头土脸。
刘文秀年轻气盛回了大营,不多时便搬了大军,整整八千精骑滚滚而出,杀气腾腾的报仇去了,八千精骑转了两天竟毫无收获,那伙设伏的辽兵竟毫无踪影,也不知钻了哪处的林子,消失了。
且不提刘文秀气的七窍生烟,此时,川中腹地已乱成一团。往各地征集军粮,青壮的流寇将领大多接到了罗大王的乱命,这些不知所云,自相矛盾的乱命让各部流寇不知所措,诺大四川竟一时陷入瘫痪,群龙无首的状态。
此战,后世被奉为精兵往敌后渗透,袭扰作战的经典。
成都府,大战将起。
崇贞八年,十一月初。
马灿大步冲上望楼,望着东边数十里外的山林中,烽火台示警的浓烟升起,大为错愕,流寇大军为何是从东边来的,这不对呀,很快惊醒这不是张贼所部,打东边来,那便是中原闯军兵马,心中一沉便下令轻骑出营,接应己方侦骑逃回来。
将心一横,守成都他兵力不足,守一个方圆九里的王城,那便绰绰有余了。弃守成都城墙,可也不能让流寇轻轻松松的围城,马灿将心一横便亲率两营兵力,一千奇兵队锐卒出成都府东门,设伏,趁着流寇兵马劳顿先占些便宜。闯军翻山越岭而来,自是拉成了长长的行军队列,极易中伏,这等便宜岂能不占。
轻骑出城,马灿才下了望楼便被一个娇俏女子扯住衣袖。
朱悦不见了半点刁蛮,竟泪如雨下,悲泣道:“你是主帅,也得上阵搏杀么,哪有这般道理。”
马灿心中一软,便捉着她素白小手握了一握,那柔软纤手微有些凉,竟轻轻颤抖。
一侧,张水子最见不得这般儿女情长,嚷着道;“出了,出了,少夫人瞧好吧!”
朱悦被他一声少夫人喊的俏面飞红,轻啐一口,马灿便收起儿女情长,翻身上马冲着佳人挥了挥手,一千辽兵穿街过巷,径直穿过空无一人的成都府街道,出东城门往丘陵中设伏。成都是平原地带,往东边渐成丘陵之势,再往东便是山高林密。于丘陵中,草木丰茂处伏击行军队列中的敌兵,这是辽军最擅长的战法。
望山跑死马,数十里山路估摸着流寇赶至,也得是夜里了。
傍晚时,山间丘陵。
一千辽兵藏好了战马,便抱着火铳猫着腰,一队队钻进草木枯黄的灌木中,灌木一阵沙沙做响很快便踪影全无。
夕阳西下,山野间景色竟无限美好。
马灿仰躺在一面山坡上,灌木中抱着火铳,眯眼看着天上晚霞,心中有了挂念便怔怔的出了神。张水子趴在另一侧,帽盔上顶着一圈枯黄草叶子,正在摆弄他的百锻倭刀,前几日劈砍太甚崩了几个米粒大的口子,让这绝代凶人心疼了好几天。
马灿眯着眼睛,喃喃道:“闯军各部,李自成,刘哲,黄龙,但不知是哪一部。”
张水子捂紧了他的长短两把倭刀,嘿然道:“理他做甚,管他是哪一部,照打!”
不多时,张水子又狗腿道:“少爷,生米煮成熟饭了么?”
马灿错愕,方狠狠一脚踹过去,恨恨骂道:“你当我不知,你前日夜里摸进了巧莲房中,迟些再与你算算帐!”
张水子便大叫委屈:“我自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她过门,等不及了,难不成学少爷一般琴旗书画么!”
马灿想起那巧莲丰腴的身段,竟气的笑了,倒真是个好生养的。
东侧数里外,此时突兀的响起一阵铳声,马灿,张水子两人跳将起来,前后左右大批辽兵抱着铳,猫着腰,帽盔上插满了枯黄草叶子,往铳声响起处发足狂奔,阵阵密集的铳声,揭开了成都大战的序幕。
第七百八十五章 精兵
第七百八十五章 精兵
前线激战处,人仰马翻,排铳声越来越密集。
“堵住了!”
张水子亢奋叫道,前后左右大批辽兵在草木中穿行,加入战团,越打越精的辽兵堵住了闯军前锋,越发老辣。一队队集结起来借着山坡的坡度,列阵,举铳瞄准了才打,数轮排铳便将闯军前锋击溃。
“出!”
被击溃的闯军前锋数百精卒,头也不回的逃了,山坡上大批辽兵蜂拥而出,三五成群的咬着败兵猛打。那队闯军却格外滑溜,仍下不到百具尸体竟钻了林子,头也不回的逃了,逃进林中竟没有溃散,纷纷取出弓弩火铳边射边逃。
马灿尾随大队冲锋,心中警觉,遇袭不溃这伙可是精兵。
麾下营官,哨官们却精神大振,冲进密林,许久没遇到过如此精锐的对手,竟激起了辽兵的凶性。马灿钻进林中单膝跪地,稍一瞄准便轻轻搂了火,百步外开一个躲在树后放箭的闯兵扑通栽倒。跪地,装填,身前已尽是凶性大发,端着火铳挥舞着战刀的辽兵精卒,一通劈砍便将数百闯兵砍的溃不成军了。
闯军精锐,碰到辽兵精锐稍一抵抗,一个照面终是抵挡不住,约四五百精兵前锋大部被歼。
“留活口,走!”
凶性大发的辽兵一个照面,尽歼了敌兵便拖着几个闯军伤兵,交替掩护着撤退。
这一个伏击打的竟如雷霆万钧,前后不到一刻钟,四五百闯军精兵便尽数被歼,是数十人狼狈的逃了。
“爽快!”
张水子一声怪叫,重重一脚踹在一个伤兵小腹上,刷的一刀,一只耳朵落地。
那伤兵竟十分硬气,一声不吭,让左右辽兵都有些错愕,心知这回是遇到劲敌,闯军中真正的精兵了。逼供,也不是人人硬气,很快便逼问了出来,这一部闯军精兵竟是李自成部,大部分是边军出身,便难怪如此硬气了。
密林中,大军潜伏处。
前锋遇伏,李部大军纷纷停了下来,便在丘陵密林中整队集结。不多时,便有数十残兵连滚带爬逃了回来,喧哗中李部兵马集结起四五千人,便冲出密林摆开架势,往数里外前锋中伏的地点扑去。数里外,马灿用千里镜观察着这伙流寇,服色虽有些杂乱以刀盾,刀斧手为主,近战兵种后头跟着大批铳手,少有弓手。
想来这也是正理,流寇作战以缴获的火器为主,火器易成,弓马难练。
这股流寇精兵使用的火器也十分繁杂,各类火门枪,三眼铳也有大量鸟铳,火力与同样擅使火器的台湾镇军相比,便十分孱弱了。
身侧,张水子眯着眼睛,不屑道:“乌合之众。”
马灿不语,李部兵马果然比张部精锐的多,边军把总李自成操练出来的兵马,自然还是边军那一套,进退之间竟有些精兵气象。马灿心中有些别扭,琢磨着再打几年,这李部兵马岂非成了九边精锐,不可小视了。
林间,中伏处。
大批士卒提着刀,架着盾冲上两侧山坡,官兵却已不知去向。
中伏处,刘宗敏骑马从林间缓缓行出,望着沿途倒毙的五百前锋士卒,面色阴沉,李部前军大将刘宗敏,所部兵马自是前锋精兵,却在不到一刻钟内被人砍瓜切菜一般收拾掉了,让刘宗敏收起狂妄之心,心中打鼓,望着西北方向数十里丘陵,一人多高的灌木,杂草发黄枯萎,被微风一吹便沙沙做响。
“传令,扎营!”
“禀报大王,遇着辽兵精卒了,谨防夜袭。”
刘宗敏发出几道军令,轻骑传令,两三万李部前军兵马便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面水,靠山扎下营盘。大批流寇士卒开始扎营,露宿山间,竟还沿河修起了一条防线,砍伐树木打造拒马桩,几辆火箭独轮车推到路障后面,竟还挖了一道浅沟。
数里外,灌木中张水子放下千里镜,鄙夷道:“学边军那般结呆阵,打呆仗么!”
马灿一笑,李自成便是边军把总出身,他不学边军又能学哪个,懂得结呆阵打呆仗,这便远胜张献忠的兵马了。
稍一思索,马灿便轻声道:“天黑了,冲一冲!”
左右几个帽盔上顶着草环的将官,应了一声便消失在枯黄的灌木丛中。摩拳擦掌,擦拭火铳,给硬弩更换弓弦,吃干粮喝水,一千辽兵藏身丘陵地带的灌木中,竟被这伙李部精兵挑起杀心,凶性,也严肃谨慎起来了。
此时活口招认了,说当面之敌主将乃李自成麾下头号战将,刘宗敏。
马灿看着数里外正在清理草木,防火防夜袭的刘部数里连营,咧嘴森然一笑:“刘宗敏,记住了!”
深夜,辽兵果真发起夜袭,让刘宗敏精神大振,亲往前线督战。
前线,铳声炮声响成一片,激战正酣。
视线所及,扎稳营盘的前线士卒躲在拒马后头,趴在浅沟里,挤成一团往黑暗中发铳,见到人影晃动便是乱铳齐发。
刘宗敏站在后方连营中,连连叫好:“不必节省火药,破了成都,八大王处自会送火药来。”
一侧,几员闯军将领纷纷笑道:“何用人送,我等自取便是。”
“听闻罗大王处尽是如花似玉美人儿,定要将蜀王妃讨来赏玩几夜。”
“蜀王妃应是个老嬷子呐,年岁不轻了。”
部将尽说些污秽不堪之言,说到刘宗敏竟亢奋起来,目露奇光,这也是个色中饿鬼,最著名的恶行便是霸占了陈圆圆。想来这些闯军将领手握重兵,转战南北,行事便是百无禁忌,总不会真的替天行道,放着金银财宝美人儿不享用,说是替天行道,污七八糟的恶行也没少干。
几个部将看着将主鼻孔翕张喘着粗气,纷纷笑起来,心知刘爷是惦记着那蜀王府中一干美人儿,琢磨着要玩出些花样来。刘大将军最喜欢玩王妃贵女,见了身份高贵的贵妇人,名门闺秀便眼睛发直,迈不动步子。
前线,激战正酣,各式火箭,小炮纷纷点着了,火舞银蛇,密集的弹丸火箭将防御阵地前沿笼罩住了,十分壮观。
第七百八十六章 闷棍
第七百八十六章 闷棍
河对岸,一排排辽兵早已完成集结,在流寇火器射程外静静的站着。
马灿站在阵中不时走动,看着前面火箭,弹丸横飞便有些担心张水子,张水子亲率百余战兵发起佯攻引诱流寇发铳开炮,果真奏效,略施手段便叫前线流寇大乱,将各式火器打的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将半天天空都映红了。
火光中硝烟升腾到半空中,烟雾缭绕,还夹杂着小炮开火时的闪光,声势浩大。
叮!
呼啸声中一支流箭在黑暗中激射而至,竟叮的一声撞在盾墙上,激射了一溜火星。马灿吓了一跳,心中咒骂,这火箭车发射的玩意又粗又长,竟还能射到两里外么,又是哪个混帐东西将如此犀利的火箭车,大量送给了闯军。竟又想起兄长的话来,大明非是败于军事,而是败于吏治。
对闯军大量装备的火车,轻炮,马灿是极头疼的,这些粗制滥造的火器都有一个共同点,造价低廉没什么准头,却数量繁多,当这些毫无准确性可言的火器密集到一个程度,那杀伤力便十分惊人了。
面前这支闯军对这些明军制式武器的擅长,也不输给九边精兵了。
沙沙,前面灌木丛中有些响动。
“长风!”
“灭寇!”
对上口令灌木丛中钻出一些辽兵,数量比去时少了一半,估摸着一轮佯攻约有四五十个战兵,倒在两军阵前。
张水子也带了点伤,边走边骂:“这帮蠢贼,属驴的,四处撂蹄子呐!”
马灿看他脸上开了一道深深血口子,便命医官替他先处置伤处,环顾左右五十余残兵个个带伤,心中黯然又振奋起来。
“诸位,死战吧!”
一声低喝,近千精兵排着十列横队,在一人多高的灌木中大举前进,前面,百余刀盾斧手将兵器搁在盾牌上,大步向前,杂乱的脚步声渐渐变的整齐。近千辽兵进至河边,距闯军联营一里处,止步,举铳。
“立,止!”
“列,队!”
士官低喝声中,近千辽军列着十排横队,纷纷举起火铳瞄着半空,倾斜十五度与步弓抛射角度大致相当。步弓炮射,原理与火铳超越射击大致相同,都是以抛物线方式发射,可让射程大幅度增加。不同的时,以火药发射的铅子进行超越射击,比箭矢射的更远,射程提升的更加明显。
明军大量装备的短步铳,重八斤半,发射重约二十五克的铅弹,铁弹。后世重机枪的通用尖弹,标准重量也不过二十四克,重机枪可以完成超越射击,短火铳自然也是可以的,说是短步铳仍远比后世的步枪口径大的多。
排成十列横队的辽兵,便在一里开外列阵,试射,这是新式明军首次在战场上使用火铳超越射击,而目标则是一里,也便是五百米外火光冲天的闯军连营,没有比这更理想大目标了,数里连营目标实在太大了,闭着眼睛朝天放枪便是了。
嘟,嘟!
前线,河边凄厉的竹哨声响成一片,一个个刀盾斧手躲在树后,趴在地上使劲吹哨。
瞬间,闯军前线火力又密集起来,流矢,弹丸落在河水中,溅起朵朵水花。
闯军营中,刘宗敏精神一阵,讪笑道:“辽兵不过如此,欺我不知兵么,这一战便是咱们胜了!”
左右步将纷纷轻笑起来:“正是,骄兵必败!”
“辽兵,将我等当作关外无脑蛮夷了么。”
“许是与粗鲁凶蛮的建虏打久了,也变的卤莽了罢!”
一阵笑声中,一干刘部将领望着前线激战处,指指点点,说说笑笑,将指点起江山来了,大肆嘲笑辽兵的勇而无谋。
“这般打法,不是来多少死多少么。”
一声大笑,笑声未落,河对岸一里开外便亮起一排微弱的火光,那本该十分密集清脆的排铳声,却被闯军前线密集的炮声,铳声,呼啸的火箭发射声盖住了。刘宗敏心中有些疑惑,竟以为是夜间看花了眼。
一息后,闯军连营中响起几声惨叫,惨叫声竟也被火器轰鸣声盖住了。
数息后,冰雹一般的密集弹丸从天而降,闯军连营中惨叫声响成一片。
又过了数息,闯军连营中一片大乱,高处望楼上,木栅旁边,拒马后头,浅沟里头,中弹的闯军士卒嚎叫着栽倒,从数丈高的望台,箭楼上跌落,痛苦的翻滚找掩体,将大车推倒躲到车厢后头,将盾牌本能的挡在深浅。
扑扑扑!
密集的弹丸落地,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坑,溅射起一团团烟尘,以抛物线轨迹飞行的铁弹携带着强大的动能,将各类掩体后蜷缩着,趴着的闯军纷纷击毙。以超越射击方式发射的破甲铁弹,携带的动能远大于平射,杀伤力更强。
半刻钟后,闯军数里连营乱成一团,到处都是横飞的弹丸。
一个个躲在掩体后方的士卒,嚎叫着栽倒,哭嚎,翻滚,那坚固的车箱档板,盾牌毫发无伤,躲在后头的士卒却被大量杀伤。刘宗敏一时失语,看着数十步外,几个躲在排水深沟中的士卒竟也嚎叫着栽倒了。刘宗敏心中炸了毛,寒毛倒竖,背心发凉,竟不知那几个士卒蜷缩在深沟里,是如何死伤的。
扑扑扑!
一阵密集诡异的沉闷轻响,刘宗敏身前十几步外,一个部将满脸是血嚎叫着倒了下去。
“天上!”
刘宗敏背心发凉大叫一声,就地一个翻滚,手脚并用爬到一辆满载军械的大车底下,抱住头跪爬在地。
“天上,天上下铳子了!”
惊恐的嚎叫声中,刘部两万大军连营数里,炸了营,一座座帐篷中,篝火边聚集的士卒惊恐的哭喊着,头也不会的冲破木栅往东边逃。混乱如瘟疫般蔓延,前线闯军纷纷抛掉火铳,仍掉各类小炮火箭车掉头就跑。两万兵马全线溃败,竟是被一阵从天而降的诡异铳子,打的炸了营。
“雷公发怒了!”
“天上下铳子了!”
哭号声中刘宗敏不敢逞强,从大车上爬出来,随手抄起一面盾牌盯在头上,在亲兵护卫下狼狈逃窜。
一夜间,闯军前锋刘宗敏部两万大军,溃败三十里,士卒自相践踏而死者极多。
兴冲冲杀向成都的李自成大军,当头便挨了一记闷棍,损兵三千之众。
第七百八十七章 妖法
第七百八十七章 妖法
马灿亲率辽兵占了个大便宜,击溃了刘部前锋兵马,便识趣的缩回成都。
两日后,成都东边的丘陵中。
一杆李字帅旗迎风招展,李自成中军主力迎头撞上了溃败的前锋兵马,大中大将高一功大吃一惊,慌忙下令收拢败兵,通传李帅,如今李自成还是闯王高迎翔麾下一员闯将,麾下六七万兵马势力不小,前锋刘宗敏部便是他的主战力量。
大批溃兵漫山遍野的逃回来,李自成暴跳如雷,险些当场砍了刘宗敏。
刘宗敏败的太惨了,尚且惊魂未定,直嚷着官兵施展了妖法,天降铳子将他的前锋两万精兵打的溃败,辽兵会妖法呀!
李自成气的眼前发黑,狠狠几鞭子将刘宗敏抽的皮开肉绽。
刘宗敏被抽的嗷傲乱叫,却仍信誓旦旦的叫嚷:“恩帅,恩帅你就是砍了某,某也不敢欺瞒,辽兵真的会妖法!”
李自成看他神情不似做伪,心中狐疑,一面收拢溃兵一边让刘宗敏引路,往两日前激战处进兵。数万步骑混杂的大军一步三停,哆哆嗦嗦的进至成都东边三十里,寻至刘部兵马溃败处的数里连营,便炸了毛。
遍地狼籍的尸体还在,因天气炎热已然发臭了,却大多保持着死时的姿态。
李自成掩着鼻子与高一功,顾君恩等人站在连营外,看着营中死状各异的麾下精兵,心中憋闷又惊疑不定,派人入营收殓尸体,上千具尸体被抬了出来摆在一面山坡上,等着掩埋,一排排死状各异的尸体,诡异,死寂,让李自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滚刀肉也心中发毛,大热的天生生打个寒噤。
军师顾君恩亲自上前查验,脸色也很快苍白,上千具尸体除了自相践踏,互砍而死的,竟大多是头顶,后背中弹,被铳子砸烂帽盔,脑壳横死当场的极多。
刘宗敏仍是不停的小声嘀咕:“辽兵必是会妖法的,若非如此,怎敌的过关外建虏,妖兵呐!”
李自成与一干心腹将领皆心中惊疑,大军,竟在成都东边的山中逡巡不前,竟被辽兵一通乱铳吓住了。
成都,东门。
马灿站在东门上的城门楼,千里镜中闯军在山中畏缩不前三日有余,不免失笑,一伙流寇哪懂得弹道学,抛物线,重弹超越射击这么高深的玩意儿,李自成以下大小匪首,多半是斗大的字半个也不认得,连名字也写不全的草莽。
城门楼上,马灿嗤笑道:“倘若真被这伙人坐了天下,啧啧,那还了得。”
身侧,沈有德长笑道:“那便是群魔乱舞,星辰颠倒,日月倒悬了,这伙流寇懂得治国理政么,何其荒谬!”
倒是被此人不幸言中,李自成得了天下后真真是群魔乱舞,天下大乱,完全不懂治理国家的一伙流寇,很快便被关外满人趁虚而入。
马灿观察了一会便颇为不屑,李自成好大的名气也不过如此,他数万大军在山里停着,随他折腾去罢。以少量精兵在城外监视李部大军,大部人马便龟缩回内王城,轰隆,关上宫门用沙袋堵住,便自陷绝地成了一只孤军。成都之战便如此诡异,滑稽,一千多辽兵躲在方圆九里的王城里,大吃大喝着养精蓄锐,成都相当于一座空城。
城中百姓大量逃亡,六万多闯军却也龟缩在山里,迟迟不敢出山围城。
王城,城墙上。
这蜀王的城墙极为坚固,外有城墙,内有萧墙,城墙上各种防御设施一应俱全,这也是马灿敢退守王城的底气所在。高大威武的城门楼上,马灿斜靠着墙壁,手中拿着一把挫刀,精心雕琢着几颗铅弹。台湾,开原两府制造的铅弹,已经有了标准化生产的雏形,每颗弹丸分量不会差过一钱,这已经是极惊人的成就。
重量相差无几,形状也越来越规则,这便是近代军工科技的威力。
军械标准化,火药定装化,这是新式明军正在完成的不世伟业,近代军工体系正在新式明军中生根,发芽,总有一天会顺理成章的开花结果。马灿所做的便是将铅弹上不规则的部分磨平,让整颗铅弹变的规则,表面平滑,弹丸越规则越平滑便打的越远,越准。
马灿并不理解其中道理,却懂得如何做能让他的线膛铳打的更远,更准。
想来开原那班兵学门生,是懂得其中道理的,开原那班兵学教授,门生真是一群神奇的人呀。马灿心中啧啧赞叹,那班神奇的牛人在书堆里钻了几天,便生生找出一条原本不存在的来苏道,让剑门天险成了摆设,那班儒雅学子躲在兵学里,天天捣鼓,便能捣鼓出一些犀利的火器,当真是极了不起的。
马灿琢磨着一个开原兵学,起码能抵两镇新军,不,起码能抵十万大军!
再举起千里镜,看看东边山里疑神疑鬼的闯军,不免失笑,这伙流寇,土鳖能坐天下么,被这伙土鳖坐了天下,能挡的住北边沙俄铁骑,雪亮马刀,能档的住南边西洋人恐怖犀利的新式战舰么,这伙人连大字也不识一个,经的住西人舰队一轮炮击齐射么,能挡的住才是笑谈。
终马灿一生,始终是兄长马城的忠实跟随者,从无二心,这便是眼界的不同。眼界不同了,见识过沙俄人,哥萨克骑兵恐怖的雪亮马刀,见识过洋人舰队恐怖的火力后,再龟缩在中原当土皇帝,还有什么意思呢。
正想到入神,耳边响起轻巧脚步声,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削这些铳子做什么?”
佳人好奇的轻声软语,让马灿心中一热,不答反问:“王府藏书,都归整好了么。”
一个二八年华娇俏佳人在他身侧坐下,也不避嫌,得意道:“我做事,你安心,三万卷藏书都埋在王陵中了,谁也找不着!”
马灿看着她如花俏面,夸赞道:“做的好,记你一功!”
朱悦俏面飞红却大着胆子靠过来,两人并肩挨在一起,竟一时无语,左右亲兵纷纷识趣的将脸转开。
第七百八十八章 仰角
第七百八十八章 仰角
佳人在侧,马灿心满意足又惦记着那些蜀王府藏书,心中惋惜,这历代蜀王收集的藏书,珍贵孤本,典籍不下十万册,却损毁大半。罗汝才绰号曹操,却也是个目不识丁的蠢才,部下一伙泼皮无赖,马匪山贼竟将大批珍贵典籍,当做擦屁股纸,当成引火材料生生损毁了,马灿是极爱书的人,想起来便心中惋惜。
心中不免又鄙夷起来,当真被这种蠢物坐了天下,天下藏书岂不是要付之一炬了。
这比屠几座城更可怕,千百年后,岂不是要被子孙后代指着鼻子咒骂么。
入夜,李自成大军终于藏不住了,一步三停的出了山,竟未遭遇任何抵抗,只遇到一些晕头转向的成都百姓。李自成硬着头皮下令围城,六万大军趁夜包围了成都府,辽兵竟未施展妖法。
李自成大喜,喜不自胜道:“官兵法力耗尽了,使不出妖法!”
麾下一干将领纷纷眉开眼笑,一番恭维,官兵既使不出妖法那自然是法力耗尽了,围城吧!
刘宗敏心中将信将疑,却仍愤恨咒骂道:“法力使尽了么,最好吐血而亡!”
闯军将领咒骂着,杀气腾腾,鼓起勇气从山中倾巢而出,一夜间便将成都围了个水泻不通。李自成一面散布消息提振军心,官兵遭了妖法反噬吐血而亡了,一面派兵往川中各县府搜刮粮草,李自成心中也是有难处的,闯王高迎祥麾下大军,正在山林间左支右绌,抵挡着十万河南官兵的猛攻。
河南十万官兵大举南下,从湖广筹集粮草变的越困难,筹集到了也运不到山里。
数十万闯军只得且战且退往四川就食,打不下成都闯王发怒,他这个闯将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大军围城,天亮时便试探着发起攻城,却一拳打在了空处。
李自成调集了全部兵力,四面围攻,麾下大将刘宗敏,高一功,李过纷纷披挂上阵,却只攻了一座空城。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李自成浑身难受,大军却已收不住了,从四座城门疯狂的涌进成都空城。
马灿早动员成都百姓逃亡,大批百姓四散逃走了,成都便真真是一座空城。
本欲大肆劫掠一番的李自成难过的想要吐血,没有粮食,没有青壮,攻占了一个诺大的空城管什么用。
轰,轰,轰!
李自成正浑身难受时,城中竟响起几声炮响,闷雷一般的大炮轰鸣,硕大炮弹在民宅上方低空掠过,重重的砸在街道上,民宅里,空地上。哗啦,被炮弹直接命中的民宅倒塌,地面塌陷,一团团黑烟,黄烟升腾起来。
进入王城大炮射程内的闯军,迎头又挨了一顿炮击,兵慌马乱。城中大乱,李自成也打了个寒噤,心中狐疑官兵又施妖法了么,却也不象,他只是个驿卒出身的边军把总,没读过书见识也少,也被会妖法的辽兵打的有些心惊肉跳,连辽兵影子都没见到半个,便连挨两记闷棍,那能不心慌么,很害怕辽兵施展妖法来个烈火焚城。
过了片刻,只有炮响却没有天降烈火,连铳子也没落下半颗。
李自成心中大定,沉吟着道:“军师,黑狗血,女子精血可破辽兵妖法么?”
顾君恩被问的一时语塞,只得含糊道:“这个,当可破得。”
李自成一本正经的施了一礼,正色道:“如此,便劳烦军师了。”
顾君恩也无奈呀,只得带了一些士卒出城四处捕捉大黑狗,川人女子,欲以黑狗血天门女体十面九方大阵,换上道袍搭起祭坛祭祀雷公电母,勾动天雷地火破解辽兵的妖法,上命难违,顾君恩心中也是百般苦楚。
城中,挨了炮击的闯军跑的到处都是,却渐渐脱离了大炮射程。
六万闯军连挨两记闷棍,军心,士气萎靡,李自成却胸有成竹,命顾君恩换上道袍开坛做法,他自己换上一身金光灿灿的明军甲,左顾右盼作威武壮,他不过是一个没读过书的边军把总,他是真的相信自己是天命之人,是上苍选定的九五至尊,李自成真真就是这么想的,他要和辽兵斗一斗法。
城墙上,马灿举着千里镜,笑歪了嘴巴,看着闯军在三千斤佛朗机大炮射程外,开坛做法。
怀中,朱悦早笑弯了弯腰,趁机拥着情郎粗腰,笑的花枝乱颤。
城墙上,一众辽兵笑的极畅快开心,远看着一个道人在祭坛上上蹿下跳,斩鸡头,洒狗血,大热的天,日正当空想来是热的汗流浃背,极是辛苦,颇有些滑稽。
汉中府,行辕。
马城翻看着胞弟的传书,笑的莫名畅快笑倒在案上,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几个参谋看着当场失态的王爷,心中发毛,小心谨慎将成都飞鸽传书接过去,用放大镜看过之后,失笑声便不时响起,让原本严肃庄重的白虎节堂,莫名响起一片大笑声。
马城边笑边擦眼泪,捧腹道:“黑狗血,阴血阵,也亏得李大王想的出来!”
下首几个参谋官,却理解不了他的笑点,只得含糊道:“黑狗血破大炮,这事情由来已久,鬼神之说,呃,不可不敬。”
马城擦着眼泪收住笑意,歉然道:“对不住,本王失态了。”
擦着眼泪却仍止不住笑,他是真的被戳中笑点了,竟想起后世洋人舰队大军犯境,兵临城下,清军以黑狗血,无辜女子破洋人妖法的旧事。笑着笑着便心中唏嘘,一声叹息,这便是历朝历代愚民弱民政策想要的结果么,那可真是太成功了。不亲身处这个时代,是感受不到那种荒谬绝伦的凄楚的。
成都,城中。
十余个辽兵动手操炮,调整炮口,将三千斤佛朗机炮口抬高,几乎达到了三十度的极限仰角。
马灿看着五里开外那座祭坛,期待道:“能打中么?”
麾下一个精通炮术的哨官,含糊道:“说不好,太远,得先试炮。”
马灿便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下令将两门三千斤城防重炮,以三十度的极限仰角先试两炮。射程,仰角,刻度这些概念在新明军中早已普及,更是开原兵学炮科必修课,精锐的侦骑也是懂一些的,三十度仰角已经是六刻度,是三千斤佛朗机的极限仰角不能再高了,再高射程便会缩短。
第七百八十九章 标尺射击
第七百八十九章 标尺射击
三千斤佛朗机大炮的射程是三到四里,远远逊色于这时代的前装滑膛主战大炮,五里开外便只能加大仰角增加射程,基本靠蒙。开原,台湾两镇早已弃用这种气密性不佳的后装大炮,只在旧式明军中大量装备,每每倒也出人意料的屡建战功。
关键还在于操炮的人,炮术出众,将这种落后于时代的后装大炮,玩出了花样。
西面城墙,两门三千斤佛朗机配七个子铳,炮身高高仰起瞄住了五里开外的祭坛,烧红的铁钎子插进火门,哧啦!
轰!
马灿脚下的王城外城墙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四轮炮车缓缓后退,咣的顶在墙壁上。呛人的硝烟味弥漫开开,马灿举起千里镜望着五里开外,那座祭坛毫发无伤,两发炮弹在空中滑出两道诡异的抛物线,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重重砸在六七里开外的民宅里。
哗啦啦,被炮弹直接命中的民宅,便如同豆腐一般垮塌了。
“降一刻度!”
“五刻度,五刻度!”
那精通炮术的哨官汗流浃背,疯狂叫道,一众辽兵手忙脚乱将四轮炮车往前推,复位,用撬棍将沉重的大炮抬起来,调整仰角,装填子铳,让城墙上气氛渐渐炽热起来。
城中,祭台下。
李自成正穿着一身威风凛凛山文甲,大马金刀的立在下首,两声闷雷过后尖锐的炮弹呼啸声起。
轰!
两发硕大炮弹自数万闯军,李自成的头上高速掠过,地面猛的颤抖了两下,瓦砾,碎石,桌椅板凳从天而降,杂物哗啦啦下雨般落了下来,落在李自成金光灿灿的山文甲上,瞬间便宝甲蒙尘,将李大王弄了个灰头土脸。
须臾间,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又起,正在斩鸡头泼狗血的闯军大乱。
轰,轰!
刺耳的呼啸声中大炮越打越准,竟似长了眼睛一般瞄住了祭坛前后左右,发炮猛轰,轰的一声惊天巨响,城防重炮发射的硕大炮弹,竟摧毁了数步百外一座三层高的酒楼,炮弹重重砸进酒楼中部,硬生生砸塌了两道墙壁,竟又高高飞了起来,带着强大的动能重重砸在闯军群中。
三层高的酒楼轰然倒塌,从天而降的大队砖瓦,将街道上四处乱跑的闯军砸的满脸是血,惨叫着扑倒。
烟尘四起,竟似遮天避日一般的灰尘,将小半个成都笼罩住了。
李自成怒目圆睁吐掉嘴里的泥,正欲吼叫,一块碎石激射而至,将祭坛上还在手舞足蹈的顾君恩砸翻,一声惨叫,顾君恩被一块尖锐的碎瓦片正中胸前,竟被强劲的动能冲击整个人凌空飞起,从祭坛上高高飞起扑通落地,大口吐血,吐了几口血便脖子一歪,翻了白眼,眼看活不成了。
尖锐的炮弹呼啸声中,闯军大乱,乱兵在街道上四处乱蹿。
半个时辰后,刺耳的炮弹呼啸声终停歇了,成都西城已然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坍塌冒烟的房屋,大批民宅被重炮摧毁,激射的杂物,碎石,瓦砾给闯军造成了巨大伤亡,遍地都是残肢断臂,在瓦砾堆中翻滚痛叫的伤兵。
马灿举起千里镜,隐约看到人影一闪,那穿山文甲,威风凛凛的闯将似乎被大批闯军架走了。心中一叹,佛朗机重炮子铳已经打完了,终究没能创造奇迹炮毙李自成,重新冷却,装填也来不及了。
张水子一把抢过千里镜,期待叫道:“焖死了么,焖死了么?”
马灿咧嘴,超出有效射程的大炮标尺刻度射击,本就是瞎猫撞死耗子的打法,哪有那么巧能一炮轰死敌方大将的,心中却仍不免惋惜,倘若手头有两门开原镇军最新式的十八磅城防前装滑膛重炮,有把握在三炮之内炮毙李自成,射程之内,又有祭坛那么明显的固定目标给炮手充当参照物,这等绝佳的战机就这样错过了,尤为可惜。
城防重炮进行标尺射击,刻度,炮表,参照物这些当世最先进的炮术理论,李自成自是不懂的,与辽兵一个照面便险些被炮毙当场。便如同前世奴酋努尔哈赤一般,在关宁城下,被装备了新式前装滑重炮的关宁军逮住战机,便轰成重伤。
视野里,整个成都西城被大炮轰的一片狼籍,还起了几处火头。
成都百姓大多出城避难,霸占了民宅的闯军伤亡惨重,竟一时无力集结,城中大乱,马灿颇有些指点江山的畅快。
“这般蠢物,竟不懂得防炮么。”
“李自成练的什么精兵,不堪一击。”
城墙上辽兵将官看着闯军的不堪,纷纷失笑,指指点点,被重炮火力急袭还到处乱跑,不是做死么。三千斤佛朗机配子铳七到十枚,用于火力急袭自有其妙用,就是打不远,标尺射击那便纯粹靠蒙。
步卒防炮便是就地卧倒,以手绢湿巾掩住口鼻,防止窒息。
开原军中对于步卒防炮是有一套章法的,流寇,闯军么,自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的,被重炮轰击便惊慌失措满大街的乱跑,便被城中到处激射的瓦砾碎石大量杀伤,被炮弹直接命中的反倒是极少数。
半个时辰后,完成清洗,冷却,装填的子铳重又送进炮膛。
城防重炮闷雷一般的轰鸣声,再次回荡在成都府上空,闯军乱哄哄的从西门涌到城外,远远躲到了大炮射程外。
李自城被高一功,李过等人架到城外,挣脱出来愤懑的大吼一声。
“攻城!”
高一功等人吓了一跳,百般劝解,仍难平息李大王心头怒火。
李自成怒目圆睁看着蜀王府外墙上两门大炮,不停吐云吐雾,险些咬断了舌头,磨碎了后槽牙。李某天命之人,在闯军中蛰伏多年练成数万精兵,竟被两门大炮生生打垮了,这口气如何能咽的下去。
高一功,李过,刘宗敏等人则垂着头,偷看着中炮横死的顾君恩。
军师死的太惨了,竟被一块尖锐的碎瓦片险些腰斩,肠子脏器都洒了出来,只剩一点筋骨还连着,早就断气了。几位闯将对看几眼,心中发毛,这辽兵真的会妖法么,这佛朗机炮为何打的这般远。佛朗机最远能打三四里,这是常识,军师他却正是被军中常识害死的,死的太惨烈了。
第七百九十章 总攻
第七百九十章 总攻
收拢兵力,集结,李部兵马还剩不到五万,竟有一万余众战死,逃散,或散落在诺大个成都府中。
李自成冷静下来,面沉似水,众将则苦劝起来,这个仗,没有大炮不能打呀。
要破辽兵妖法除了以黑狗血喷之,还是得靠大炮对轰,成都没炮,城防大炮,火药弹丸都被辽兵收走了,搬不动的几门也毁掉了。众将商议了一番,成都周围盐亭,长江边上的重镇应是有大炮的,派兵搬炮吧。
成都大战,连挨闷棍的闯军竟还没摸到蜀王府的边,也还没见到辽兵长什么样。
顿兵城下,守了刺激的李自成脾气暴躁起来,麾下众将在李大王的打骂下,蚂蚁一般忙碌起来,搬炮,找火药,搜刮粮草,苦了四川百姓被张部,李部流寇接连搜刮,被折腾的苦不堪言。
汉中,行辕。
马城翻看着成都军报,会意一笑,两门大炮轰退了闯军么,不意外,这算是当世最先进的炮术,与一伙愚民之间的对决,结果是毫无悬念的碾压。明末流寇还不如清末义和团,比之义和团更加愚昧。
门外,傅宗龙大步走进来,喜道:“天下第一镇到了。”
马城开怀一笑,抽调兵马增兵西南是必然之事,台湾镇军标营来的正是时候,领兵大将是袁公麾下爱将乔一琦。出营,与乔一琦等将寒暄起来,城外,便是风尘仆仆的天下第一镇满编一万两千人马,战兵七千五百之众,炮营,辎重各营加起来,便达到了一万两千人马的大编制。
除天下第一镇全员赶到,还来了一支独立炮兵镇,拥有三十个炮兵哨的强大力量。
三十个炮兵哨满编便是一百八十门各式火炮,也是新式明军中第一支独立成军的炮兵部队。两支战力强悍的精兵在山海卫登陆,横穿京畿,山西迤俪而来,沿途动用了不下十万匹驮马,终姗姗来迟,在战情最紧急时赶到了西南战场。
入营,休整。
手中多了两支强军,马城便不再将川北五百里天险放在眼中,一等到大批弹药辎重运至,便一路用大炮强军碾压过去。
此时,松江县。
松江县百姓云集长江两岸,欢声雷动,万众瞩目下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水师,自海上来,降了帆便桨叶翻飞,以各式拖船拖拽着威武高大的战舰,沿江而上,桨叶拖船一起使力,那高大威武的战舰竟行动如飞。
岸上,松江知县规规矩矩的摆了香案,酒席,给水师将士接风洗尘。
旗舰上,张永产看着一本正经的知县老爷,颇有些惊疑,等到接了这位县太爷的帖子,方恍然大悟,这位松江知县,四十许人的天启二年进士老爷,竟是入了汉社的地方大员,那便应是自家人了。
张永产颇觉错愕,汉社在江南的势力已然膨胀到这般地步了么。
松江县可是海防重镇,连这重镇的知县大老爷都已然是汉社中人,这件不是一件小事,这太可怕了。威武高大的旗舰靠岸,张永产一干水师将领见到一位纨绔公子手握折扇,大大咧咧站在岸上,便迎过去寒暄起来,竟是方世鸿方公子亲至,那便心中了然了,这位方弓子与松江知县言谈甚是亲密,立知这是方公乡党。
有松江县照应着,沿江而上的水师一路畅通无阻。
江面摆不开水师主力,大批战舰便停泊在松江水寨,分批西进,打算一路以炮灰碾压直取重庆府。
同一时间,兴安岭。
进入十二月间天气渐渐转冷,明军十万众正在大举换装,脱掉单衣换上补给舰队送来的冬衣,躲在山下生火取暖。月前袁可立亲至前线督战,明军攻势便骤然猛烈起来,建虏残部被大批剿灭,这场辽东大战渐至尾声。
崇贞八年,十二月初。
大清早,山下明军连营便沸腾起来,一队队新兵在官长训斥下整队,开饭,吃饱肚子便大举出营,在山脚下摆开阵势大举攻山。阵后,袁可立穿着一身棉袍,内穿精甲,外罩棉甲被山风一吹,花白胡子便翘了起来,十分滑稽。
营中明军将领却没人敢笑,喧嚣中,袁公动用了三万大军,摆开架势发起总攻。
一侧,毛文龙恭恭敬敬道:“袁公亲至,那自是旗开得胜!”
另一侧,被派往前线的袁崇焕,亦亢奋道;“此战,当流芳百世,袁某幸甚!”
袁崇焕心中十分感激,辽王殿下一封手书命他至兴安岭前线听用,便是极大的恩典,要成全他的身后英名。他在山海关坐镇多年却无力进取,吃了败仗又被马城,袁可立等人联手保下,这一番是马城白送他的战功,要成全他。
袁崇焕纵然心高气傲,也感激涕零,况且在袁公手下听用,他也高傲不起来。
袁可立只轻轻哼了一声,毛文龙,袁崇焕两人便慌忙整一整面色,恭恭敬敬低头看脚尖,怎敢在袁公面前放肆。开原,台湾两军始终是铁板一块,指哪打哪的铁血之师,极少闹出叛乱,兵变这些丑事,也容不下居心叵测的野心家。上首辽王马城在军中如日中天的威望,下有南居益,袁可立这样德高望重的老将坐镇,野心家是兴不起半点风浪的。
毛文龙也算桀骜不驯之辈,胆大包天,在袁可立面前却乖的很,还在人前以袁公弟子自居,鞍前马后跑的十分勤快。袁可立倒也没推拒,没否认,便让毛文龙喜上眉稍,真的以弟子之礼侍奉袁公了。这便是长幼,尊卑有序的明末,秩序尚未崩塌前的明末,借毛文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袁公不敬。
“进兵吧!”
袁公举着千里镜看了一会,便庄重道,三万明军新兵便抱着铳,架着刀盾,抬着小炮大举攻山,对八旗残部最后的精华发起总攻击。刀盾斧手在前,将盾牌向前一步步挪动,大批新兵抱着火铳在官长催促下拼命攀爬。
千里镜中,山坡上人头蹿动,一门门两磅,三磅小炮也运了上去,建虏的抵抗却十分微弱了。
第七百九十一章 摘果子
第七百九十一章 摘果子
这一仗打了整整一年,打到明军十万大军糜费弹药粮饷无数,建虏残部终于被耗尽了最后的力气,束手就缚了。数万新兵提着刀盾,抱着火铳,挺着长枪在官长带领下拼命的冲上山坡,掘着屁股拼命攀爬,竟未遭遇成建制的抵抗。
哗啦,山上滚下来几块山石,那山石竟只有拳头大。
几块拳头大的山石蹦蹦跳跳,砸晕了一个躲闪不及的新兵。
山下,毛文龙看着那反应迟钝的新兵,哈哈大笑:“这夯货,竟不知躲闪。”
袁崇焕看着那被砸晕的新兵,又手脚并用爬了起来,不禁失笑,却闻得前面袁公重重的哼了一声,似有不悦,两人慌忙收起笑意做一本正经状。对这位天启朝次辅,帝党元老不敢生出丝毫不敬,袁毛两人比出身,比资历,比能力,差了这位袁公不知凡己,那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的。
袁崇焕偷看这位袁公花白头发,挺直的腰背,心中一动,竟联想到如今天下大势,竟落到先帝天启朝一手提拔的帝党干将们手中,南公,袁公,开原马公,加辽王马城,无一不是先帝简拔栽培的帝党大员。念极此处,袁崇焕心中竟想开了,这天下本就是先帝传给当今陛下的,如今又落到这班帝党手中,也算名正言顺。
没见着以跋扈闻名的毛大帅,也以弟子之礼待之么。
袁崇焕心中念叨着粗鄙,市侩,打心底里瞧不上毛文龙,面子上自然仍是一团和气,两人互不统辖倒也相安无事,也互不往来。毛文龙分属警备部队地方派系,袁崇焕隶属于参谋司学院派,前世是生死冤家这一世,却是八秆子打不着的两个人。
毛文龙张望片刻,畅快笑道:“上去了,攻上去了!”
袁崇焕精神一振,举起千里镜果真看到大群新兵,潮水般越过建虏防线,攻上山坡,与死守山顶的建虏旗兵搅在一起,陷入混战肉搏。前排由精锐老兵组成的刀盾手,斧盾手,长枪手纷纷嚎叫着扑向旗兵,搅成一团,后队大批新兵则纷纷从皮囊里取出一把双刃小剑,插进铳口。
“铳上剑!”
“铳剑!”
前线官长的训斥声中,一排排新兵将铳剑插进铳管,短步铳便生生长了一截,一片剑光闪耀倒也威势惊人。
“杀!”
哨官,队官们纷纷拔出腰刀冲进敌群,大群新兵端着上好铳剑的火铳,一拥而上瞬间便将旗兵的孱弱抵抗击溃了。铳剑便是刺刀,现代人能想到的古人也早就想到了,火绳枪时代欧洲早就出现了刺刀,明人也不是笨蛋,早就发明了铳剑,便是一杆可以插进铳管的小剑,还是两端开刃的。
古人的智慧不输现代人,明人制造的鲁密铳还有配钢片的,号称可以当斩马刀用,可比铳剑犀利的多。
在台湾新兵中大量装备铳剑,马城的考虑无非是两个字,成本!
刺刀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插上刺刀的火铳,充其量就是一杆长矛,火铳上刺刀威力马马虎虎,刀才是近战王者呀。后世中国大刀队每每砍的日军哭爹喊娘,并非偶然,而是必然之事,近身肉搏使刀的一方可以碾压使刺刀的一方,更别提刀还可以配盾,战斗力更不是一个层级的。
然而对于近代火器部队生产线,批量生产的台湾新兵,马马虎虎的刺刀便足够用了。
辽镇精兵还是大量佩刀的,佩的还是百锻法打造的乌兹钢刀,一刀下去什么样的刺刀都白扯。不给新兵配刀的原因很简单,一是配不起,二是新兵营中批量生产的近代火器兵,刀法实在太拙劣了,哪有时间让这些新兵苦练刀法,刀法大成也得个几年。
无论如何,当是时,全军装备的铳剑的数万台湾新兵,发挥出近代士兵生产线的强大威力,靠人数生生将建虏旗兵淹没了。
环绕山顶挖出的几条堑壕里,血迹斑斑,喊杀声震天。
一个身材粗壮高大的巴牙喇兵,挥着双手大刀左劈右砍,骁勇非凡,将一杆短柄大刀使的势大力沉。
“死!”
那骁勇的巴牙喇兵使了个夜战八方,大刀从背后绕过,大吼一声一个跳步,大刀自上而下一记力劈华山。
当!
一声巨响,当面一个使刀盾的明军不及躲闪,举盾格挡,刀盾相击溅起一串火星,那明军竟被砍的单膝一跪,见势不妙慌忙撒手,弃盾滚远。
“杀!”
那骁勇的巴牙喇又一式横扫千军,追杀过去,却被一伙明军新兵冲过来围住了,十几个新兵哆嗦着,围着那骁勇善战,刀法出众的巴牙喇,鼓起勇气端起铳剑便是一通猛刺。那巴牙喇被刺的左支右绰,上蹿下跳,全不见了先前的威风八面,一个刀法如神的八旗精锐,能打的过十多个只会直刺的台湾新兵么,自然是不能的。
卡嚓!
那刀法如神的巴牙喇一刀劈断了一杆火铳,背心,大腿便被数把铳剑刺穿。惊天动地的嚎叫声中,那威猛的巴牙喇兵反手一刀,劈飞了一个明军新兵,噗嗤,脖子,胸前又被刺了个透心凉,那巴牙喇兵口鼻流血,嗬嗬的喘息着,噗嗤噗嗤,眨眼便被四面八方刺来的铳剑,捅成了全身上下猛喷血的筛子,猛死当场。
十几把铳剑不停的猛刺,将那死不瞑目的巴牙喇兵分了尸。
山下,大营。
袁可立气定神闲,竟长笑道:“这台湾镇新卒,自有其可取之处。”
一侧,毛文龙颇不以为然,笑道:“但不知有何可取之处,挑出一个来放对,还不如咱义州兵顶用。”
袁可立鼻孔朝天翻了个白眼,一面摇头,对这个学生的愚钝显是有些失望。
袁崇焕心中一动,便笑着道:“放对不成,十对十,百对百,便该毛帅麾下义州士卒不成了。”
毛文龙自是极为不悦,不忿道:“那得打过方知。”
袁崇焕不愿与他计较,一笑置之,竟生出微妙的联想,如此这般新军速成,在新兵营中训练半年,甚至数月便可上阵作战,只要军械跟的上,那一年能训练出多少兵马,那不得数十万,上百万来计算么。
第七百九十二章 抢功
第七百九十二章 抢功
袁崇焕心中直犯嘀咕,如这般速成练兵法,倘若西人也是如此这般做法,那日后打仗岂不是动辄数十万人,在一片开阔的战场上排着队互射铳子么。竟还真的被他琢磨透了,后世的大兵团作战还真就这样打的,动辄伤亡数十万人。
精兵,逐渐退出正面战场,职能渐渐发生的微妙的变化,彻底变成奇兵队了。
正面战场,则逐渐被批量生产的大兵团作战取代,就比哪一方人更多,训练更精良,意志更顽强。
激战半日,潮水般汹涌的数万明军新兵攻上了山顶,淹没了人数较少的旗兵。
眼睁睁看着山顶被汹涌的人流淹没,袁可立竟仰天长叹,老泪纵横,袁崇焕本想劝解一番,却鼻子一酸险些落泪,慌忙忍住了。就连毛文龙也哈哈大笑,喜极而泣,抹了把喜悦里带着心酸的眼泪。
建虏,辽东并患这块大石头,压在大明身上十多年了。
十年前建虏横扫辽东,二十万辽军精锐竟不堪一击,一路溃败到山海关,那种大难临头的恐惧还历历在目。辽军是绝地反击,血战十余年才平了建虏之患,终于将压在身上的这块大石头,一脚踢开了。
十余年来连场血战,历历在目,明军大营中竟鸦雀无声,只余日月军旗在寒风中猎猎做响。
“走,老夫便会一会皇太极!”
一声长笑,袁可立便率明军众将,在数千精兵护卫下大举登山。袁崇焕心中阴霾尽去,便如同吃了一颗人参果,全身舒畅,竟与毛文龙说说笑笑,闲庭信步踩着残肢断臂,破损的刀枪军械,游山玩水般簇拥着袁公登顶,沿途所见所闻极是惨烈,到处都是战死的旗兵尸体,大多饿的不成人形。
建虏残部死守的这片山岭,方圆不过三五里,山上能吃的早吃完了。
至于建虏是吃什么撑到冬天的,袁可立连想也懒的去想,眼下,明军众将只是尽情享受着片刻欢娱。
“吼!”
尸堆里一个旗兵猛的跳起来,挥刀冲向袁可立,却被数十杆手铳射的抽搐着后退,扑通栽倒。袁可立停下脚步,看着那瘦巴巴没几两肉的旗兵,连衣袖,裤管都显得过于肥大了,死时一面痛苦之色,紧皱眉头,闭着眼睛。
毛文龙气的破口大骂:“不中用的夯货,搜!”
毛大帅提着刀亲自上阵,带着一千多精锐老卒给新兵们收拾善后,不时有建虏伤兵从尸堆里,石头缝里跳出来,又被一个个放倒,乱枪打死,乱刀砍死,让整面山坡上血腥味越发浓烈,行至山顶便足足花了两个时辰。
傍晚时,无名雪山顶峰,一片污秽不堪的帐篷外,越到山顶尸体便越多,战死的旗兵越来越少,冻死,兵死,饿死,受伤后得不知医治死掉的到处都是,都被草草掩埋在一个浅坑里,死气沉沉,袁可立如愿见到了皇太极。
一间最大最厚实的帐篷掀开,恶臭冲天,让明军众将险些熏的栽倒,一个将官掩着鼻子用刀挑开帐篷,众人便见到了一团烂肉,脸上,头上,脚上,身上生满脓疮的一块烂肉,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气味。
“这是皇太极?”
毛文龙掩着口鼻,狐疑道,这是块烂肉还是个人。
一个带着伤的营官,笃定道:“确是奴酋皇太极无疑。”
袁可立心中隐隐有些失望,早已准备好的大套说辞,义正言辞的训斥竟骂不出来,生生堵在嗓字眼里。
清咳一声,袁可立还是威严道:“皇太极,你可知罪!”
一声怒斥,那摊烂肉却毫无反应,让这怒斥便没了些滋味。
“皇太极,建州卫本为皇明属藩,历代首领皆守皇明册封,受皇明接济,救助良多,你父子却不知感恩,起兵作乱,荼毒千里,伤人无算,该当何罪!”
“屠抚顺,屠沈阳,屠海州,屠金州,可是你父子所为?”
“辽东原有丁口四百余万,如今所剩不足三十万,这笔帐,老夫要与你算一算!”
袁可立义正词严骂了一阵,终是招架不住那熏人做呕的恶臭,骂到正兴起时腹中翻江倒海,竟骂不下去了。
掩着口鼻退后些,一挥手终喟然叹道:“不如意事常八九,岂能尽如人意,罢了。”
罢了两个字才说出口,袁崇焕便从亲兵手中要过一杆手铳,走到帐篷便上忍着恶臭,照着皇太极脑袋便是一铳,皇太极生满浓疮的双腿抽搐了几下,喉咙中发出丝丝的吐气声,缓缓咽气。
哗然中,毛文龙跳脚骂道:“袁某人,你打的好算盘,你!”
袁崇焕将手铳还给那一面茫然的亲兵,云淡风轻的嘿然一笑,正欲奚落几句慌忙走远一些,实在太臭了。
毛文龙被抢了大功,自是不依,跳脚大骂:“袁崇焕,龟孙,入你娘,抢功么!”
袁崇焕占到了大便宜,立了首功也不与他理论,便心情愉悦的朝着上官拱了拱手,扬长而去竟带着些护卫兵马,下山去了。
崇贞八年,十二月五日。
史记,建虏奴酋皇太极于当日,战殁于内兴安岭北侧无名雪山,为皇明中兴名将袁崇焕亲手格杀,青史流芳。
半月后,汉中府。
马城翻看着辽东军报,面色颇有些古怪,这桩名留青史的大功竟被袁崇焕抢了,毛文龙在军报中满肚牢骚,袁崇焕一副得意洋洋的口气写信邀功。马城心中颇有些无语,毛文龙下手慢了被人摆了一道,怨不得别人。这两人是前世的生死冤家,这一世毛大帅还是没斗过袁督师,说来滑稽。
笑着将军报摆在一边,辽东平定是水道渠成的事情,果子熟了自然便会掉下来。
下首,一幅巨大的西南地图摆在桌上,一群参谋官正在指指点点。
地图上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正在形成,北自汉中起至嘉陵江天险,东边水师沿江而上,不日便将彻底封锁长江航道,十万中原明军死咬着闯军主力,西边是难以逾越的高原,南边,四川秦氏退手云南,缅北,正在缅甸,安南集结兵力,以两万缅北护矿军为核心,以五万缅军为辅助的一支大军。
这个巨大的包围圈,已然将闯军,张部两大股流寇,从四面八方完全围住了。
第七百九十三章 驱虎吞狼
第七百九十三章 驱虎吞狼
马城双手按着地图,颇有些意气风发,这个巨大的包围圈很快便会成形,将两大股流寇包围在缅甸以北,四川以南的山区里,步步紧逼,将套在张高两贼脖子上的枷锁渐渐收紧,马城管这叫温水煮青蛙。
“ 将一只田鸡放进沸水中,田鸡一碰沸腾的热水,便会奋力一跃从锅中跳出逃生,若是将这只田鸡放进装有冷水的锅里,如常在水中畅游,然后慢慢将锅里的水加温,直到水烫得无法忍受时,田鸡再想跃出水面时却已四肢无力,最终死在热水中。”
马城手按着西南地图侃侃而谈,下首,一干参谋听的频频点头,很好的领会了王爷的意图,将温水煮田鸡的战略确定了下来。巨大的西南地图上,一众参谋官的视线,纷纷落到四川西边巨大的空白地带,亦力把里国。亦力把里便是西藏,找个巨大的包围圈外围,唯一一条生路便是向西进入亦力把里,环境十分极端凶险的高原地区。
能进参谋司的都是兵学门生,精英里的精英,稍加分析自然便看破了。
王爷欲行驱虎吞狼之策,如此巨大,缜密的包围圈,却偏偏开了一个大口子,王爷这是要将张贼,高贼往西撵,撵兔子一般撵进亦力把里呀。到时,辽骑尾随流寇大军攻占亦力把里国,那不就水到渠成了么。
马城还真是这样策划的,张高两贼不是能跑么,流蹿跑路的本事一等一。
那便去广袤的西藏尽情的跑吧,以流寇大军开路,辽骑尾随进藏摘桃子,顺利成章将这块巨大的地盘占了。
川北天险,腊子口。
崇贞八年,十二月中。
伴随着台湾新军第一镇,辽东炮兵第一镇的到来,三日后换下了进攻不力的陕兵,两镇满编主力大军压了上去,川北五百里天险全线激战,战事陡然升级进入白热化,大明新军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川北,腊子口天险。
台湾新军第一镇所属,六个营编制的三千工兵领着数万陕西,山西青壮进了山,在腊子口天险正面开辟进攻通道,并在两侧山坡上构筑炮兵阵地,这也是大明新军工兵部队的首次投入作战,大约比同时代的欧洲早了整整五十年,五十年后欧洲才成立了第一支有编制的工兵部队。
六营专业工兵遇山开山,遇水架桥,伴随着近代工兵部队的兴起,天险便显得十分孱弱无力。
腊子口关城,五里开外。
喧嚣热闹的几面山坡上,大批民壮正在砍伐木材,清理山林,砍倒的大树就地被修剪,切割成各种材料,用于架桥,打造工具,因为是就地取材因此十分便捷,初次成建制上阵的大明工兵组成十分繁杂,木匠,铁匠,泥水匠,砖瓦匠什么人都有,还有少量精兵在前线布防,保护正在修建中的炮兵阵地。
山坡上,木制轨道正在快速修建,从山脚一直蜿蜒到山顶。标准化的概念正在开原兵学,军中生根发芽,用于转移火炮的木制轨道,催生了近代科学标准化概念的诞生。轨道,要求长短完全一致不能有分毫偏差,绞盘,炮车也大量运动了标准化制造的部件,开原兵学重视标准化作业是必然之事。
在台湾,开原两府最先兴起的近代军工,吸收了欧洲最先进的近代工业技术成果,引领了大明版本工业革命的风潮,一场巨大的产业变革正在酝酿中。
“使力,肚子里没货么!”
“再上去两个人!”
喧嚣的山坡上,蜿蜒的木轨铺了大约半里,便有一群身穿大红军服的年轻军官,指挥着民壮进行压力测试。一辆两个轮子的炮车横在木轨上,炮车里填上了沉重的山石,石头上还挤满了人,年轻军官们还在不停往炮车上塞人。
“上去,上去!”
民壮们呆头鹅一般被年轻军官们指挥着,爬上已十分沉重的两轮炮车。喀嚓,木制轨道终于不堪重负从中折断,炮车侧翻,车上的民壮们纷纷跳车,滚成一团,哎哟哎哟的痛叫声中,揉着屁股纷纷站了起来,凑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开了。
“折了?”
“几千斤呐,自然会折!”
议论声中,一干兵学结业的年轻军官直抓头发,压力测试又一次失败了。
两千多斤的分量便将木轨压断了,自然无法满足作战需求,战时火炮,弹药甚至伤兵全靠轨道转运,万万不能出乱子。问题出在何处,一伙吵闹不休的青壮看着年轻军官们蹲下来,用手指敲敲打打,议论的更激烈了。这些年轻的军爷都很和气,随军作战的青壮并不惧怕他们,七嘴八舌的帮忙出谋划策。
张承宪看着木轨断裂处,敲一敲,便笃定道:“木料不成!”
周围,他的几位同袍都有些狐疑,回应道:“榆木还不成么?”
周围几个老木匠也纷纷帮腔:“这山里头没有比榆木还硬的,榆木不成,那便真的不成了。”
一阵闹腾,张承宪却笃定道:“我估摸着,木料太软不成,太硬也不成,过刚者易折么,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左近,一帮同袍一时无语,他这样说也是有道理的,竟无发反驳,过刚者易折这是老子道德经里说的,无法反驳呀。
张承宪有些忐忑,却决然道:“这川北,有没有不太硬,又不太软的木料?”
周围,老木匠们小鸡啄米般点头:“柏木呐,这川北多的是柏木,川东也有,不太硬也不太软。”
“试试!”
“好咧!”
张承宪将手一挥,一群青壮便朝手掌心吐口唾沫,抄起斧头砍树,漫山遍野还真的全是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柏木。柏木,主产地川北,川东,便是后世用来修建铁路,用于铁路枕木的主要木料,不太软也不太硬又不易腐烂,原产地便刚好是川北。冥冥中似乎自有天意,将一件泼天的战功送到张承宪面前,唾手可得。
“倒了,倒了!”
青壮们呐喊声中,一棵棵高大的柏木轰然倒下,木匠们一拥而上抄起家伙,修剪树枝,切割木料,阵地上异常繁忙。
第七百九十四章 奇功
第七百九十四章 奇功
深夜,灯火通明的山坡上。
一条半里长的轨道搭成,连接处用铆钉铁皮固定,看上去十分简陋。
张承宪看着就地取材,漫山遍野都是的柏木制成的轨道,将心一横命人将炮车抬上去,各种木料都试过了,也不差再试试这种柏木。他的几位同袍都没什么精神,初次上阵便遭遇了重大挫折,学府所得与实战之间的巨大鸿沟,让这些曾经的兵学门生,如今的工兵营军官受了个不小的挫折。
在兵学中绿树成荫的试验场上,同样工艺打造的轨道,是可以承重五千斤的,足以满足战时需求。
然后到了前线便不成了,差别便在于没有合适的木料。
辽东之地多的是松木,不拘是红松木,白松木搭建的轨道,承重能力都极强,不易折断,到了川北去哪里找松木,总不能提请上官,让辎重营远从数千里外的辽东运松木吧,这要求一提出来,估摸着会被上官大耳刮子猛抽。
从辽东运松木到四川前线,要得累死多少牲口,猴年马月才能运到。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一个没什么精神的年轻军官苦涩道,此时方知征战之难,年轻人满脑子建功立业的野心,便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熄灭了半截。
不远处,便只有张承宪领着一伙木匠,民壮做最后的努力。他的同袍们纷纷撇嘴,柏木,这川北密林中到处都是柏木,恰巧,这些泛滥成灾,碍手碍脚,到处都是的柏木便能取代上好松木么,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想立功想疯了么。
“歇了吧,张兄。”
“早歇了吧,承宪,明日走远些找一找别的木材。”
张承宪含糊着应了一声,他的想法便十分简单,凡事要善始善终,虽说这种漫山遍野都是的柏木,代替辽东产上好松木的念头很蠢,然而十几种木料都试过了,珍贵的木料也试过好几种,便也不差这一种了。
“呀喝,起!”
数十个身强力壮的民壮,将两轮炮车抬到轨道上,装石头,沉重的山石填进炮车里,再次进行压力测试。
“上上上!”
张承宪打着哈欠摆手,又饿又困也有些撑不住了,十分困顿。
十几个民壮轻脚轻脚爬了上去,随时准备跳车逃走,被这么重的石头压一下,那还不得筋断骨折。
片刻后,张承宪掩着嘴打哈欠,眼睛却睁大了,瞪的溜圆。
“呃?”
一声轻叫,两千斤的分量压上去轨道竟未折断,只微微变形一副弹性极佳的样子,不远处,他的几位同袍也呆住了,瞠目结舌呆看着承住了压力的柏木轨道,一时竟失语了,说不出话来。
“上,上人!”
张承宪有些亢奋的叫道,哗啦,又是几条壮汉粗手粗脚的爬上炮车。弹性极佳的柏木竟撑住了,张承宪怪叫一声手脚并用爬了上去,将心一横,在两个壮汉搀扶下狠狠蹦达了几下,在一众同袍,上千民壮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哗啦,军官,民壮跳起来,一拥而上,围着神奇的柏木轨道啧啧赞叹。
张承宪亢奋起来心脏砰砰乱跳,强忍兴奋道:“推几门炮来,试试!”
压力测试撑住了,一片忐忑中,漆黑沉重的六磅步兵野战大炮,在四头牛的拖拽下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重重压在轨道上。一门,两门,三门大炮连同炮车,分量便超过四千斤了,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轻微变形的不起眼柏木轨道,竟十分顽强的撑住了。第四辆炮车推了上去,张承宪兴奋的嚎叫一声,觉得从头到脚每一根毛孔舒展开了。
“老子立大功了!”
张承宪握紧拳头低低的咆哮着,强行压抑着心中的亢奋。
左右上千民壮,闻讯围过来的数百工兵营士卒,数十位同袍都目瞪口呆,看着沿轨道行动自如的四辆炮车,心中惊叹,这川北之地满山遍野都是的柏木,承重能力竟比辽东产的上好松木还强么,这如何可能?
辛酸,妒忌,懊悔,各种情绪充斥在年轻军官们的心头。
这算怎么回事儿呢,两三天了,大家伙将各种坚硬,稀少,珍贵的木料都试过了,独独遗漏了随处可得的高大柏木,这玩意便地都是看上去很不起眼,谁能想到竟如此神奇,如此坚韧抗压呢,这谁能想到呢。
两日后,牛马,牲口撒开四蹄扒拉着地面,奋力拖拽,一门门步兵大炮沿着十余条轨道,直达山顶。
山顶上,两个炮兵阵地已然完工,辽军炮兵第一镇正在教射大炮。
轰隆的炮声在山谷间回荡,一个个炮手赤搏上阵,井然有序试射着大炮,一个个年轻炮队官半跪在前方,手持精致的铳规,小巧的铅锤,用碳笔在宣纸上不停的记录,绘制炮表,调整刻度。
山下,突然躁动起来,暴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请大帅安!”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声中,马城骑着马在亲兵护卫下,举着马鞭子不停挥手,引来三军将士,山陕民壮狂乱的山呼声。三军将士全体单膝跪地行军礼,有请大帅安的,也有称呼辽王千岁的,根据从军时间长短也不尽相同,山陕两地民壮却双膝跪地猛磕头,起伏的人浪,竟让死守天险的张部精兵噤若寒蝉。
万众瞩目下,马城翻身下马,走到立了奇功的工兵营队官张承宪身前。
一伸手,亲兵递过来新领章,纯金打造的勋章,马城便亲和力十足的一笑,亲手为这立下奇功的兵学门生戴上去。他这门生立此奇功,官升数级直接提拔成了中尉官,一哨之长,还授没了一枚一等护国勋章,赐爵也是免不了的。张承宪有些慌张的慌忙施个军礼,竟结巴起来,感觉头晕脑涨身体发热,汗流浃背。
马城替他戴好中尉官领章,替他拍掉肩膀上的灰,劝勉一番。看着年轻英气的门生,马城心中也啧啧称奇,这川北盛穿的柏木竟可代替辽东松木,搭建承重能力极强的轨道,这还真是一件奇事,也该着他这门生飞黄腾达。他这门生此战当记首功,大炮既可沿轨道机动上山,天险便无法再阻挡辽东大军。
第七百九十五章 进攻
第七百九十五章 进攻
张承宪热血上头,施了一记锤胸礼,吼着道:“诸君,死战吧!”
此时,山头上响起沉闷雷声,两处炮兵阵地试射后同时发炮,以交叉密集火力居高临下,轰击腊子口险关。腊子口只是地势险要,关城不过数丈高,很快便被数十门六磅野战炮密集的炮火覆盖了。
关内,李定国怒目圆睁,看着腊子口关城在密集的炮弹轰击下,轰然坍塌,变成一堆瓦砾,五百守兵竟无一存活,悉数被密集的炮火撕碎,或被坍塌的关城掩埋,竟无一人逃脱,那冰雹般密集的炮火让李定国心神震撼,铁打的汉子竟两股战栗,被那天崩地裂末日一般的景象震慑了。
关内,沿山势设防的数千李部士卒,竟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
官兵,是如何将数十门大炮运上山,又如何将夹在两山之间,目标极小的腊子关击毁的,这大炮委实太过犀利,人力无可阻挡。远远望去,两处炮垒硝烟升腾起来,火光闪烁,那密集的炮弹在山谷上空呼啸着掠过,极是犀利,竟直接命中数丈高的关城,并将关城前后左右,方圆数里范围内轰的烟尘四起,什么也看不清。
数十门大炮按次序开火,便只能听到一阵闷雷声。
小半个时辰后,令人头皮发麻的炮击终于平息。
明军盘踞的山峰,峡谷,大营中欢呼声震天,士气高涨到极点。
“死战,死战,死战!”
十数里外,仍能听到明军一片欢腾,李定国动了动僵硬的胳膊,竟被那长达半个时辰的猛烈炮击,震的全身都僵硬了。
“少将军,官兵势大呀!”
身侧,面色愁苦的部属硬着头皮劝道,竟是被那铺天盖地的炮火,吓的萌生了退意,流寇,战事不利便只想着逃跑,流窜。
“少将军,辽兵大炮打的既远,又准,必是有一套不寻常的法子。”
李定国嘴唇动了一下,妖法么,李定国是不信的,辽兵无非是炮术了得,大炮精良,在辽东与建虏多年血战练就的炮术,能不犀利么。李定国,是张罗流寇里极少数的人才,后世大名鼎鼎的一员悍将,也是真正穷苦人家出身的英才。
日正当空,腊子口冲天的烟尘尚未散去,明军已大举攻山,这一股明军将兵力展开,漫山遍野,铺天盖地而来,一亮相便将李定国以下数千流寇吓的直打寒噤,这是一伙什么样的官兵,竟然如此威武雄壮。
台湾第一镇极为跋扈,大咧咧的就地展开兵力,大批衣甲鲜明的士卒抱着火铳,提着刀盾迈开大步攀上两侧山峰,密密麻麻的红色人营在山林间飞奔,迅速占据了制高点,并沿着山谷,高坡寻找道路,将攻势打的如同水银泻地一般,犀利勇猛。两侧山坡上尽是努力攀爬的明军,中央狭窄的山路上,大批明军穿过坍塌的腊子口关城,蜂拥而入。
台湾第一镇兵力一展开,中央突破,两翼包抄的架势一拉开,李定国就心虚了。
李定国在中原之地转战多年,见过的精锐不知凡己,却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精锐的官兵,将进攻打的如此犀利,迅猛。
两侧山峰上,李部守军很快与大股明军接战。
明军是仰攻,流寇守军是居高临下,一个个红色身影出现在视野中,猫着腰,举着刀盾火铳开始攀爬。
山上,流寇大乱,喊叫奔走,慌忙砍断绳子将滚木擂石使劲放。
“混帐!”
李定国只骂了两个字便忍住了,他麾下精兵胆寒怯战了,中了计。这些来历不明的官兵不仅是勇猛,还诡计多端,攻山部队大约只有百余人,却将战线拉的很长,百余明军虚张声势一次佯攻,便引得山上守兵大乱放下滚木擂石。滚木,擂石蹦蹦跳跳,声势浩大沿着陡峭的山坡滚下去。
那百余明军手脚极是麻利,纷纷找掩护,获掉头就跑很快消失不见。
李定国心中一阵茫然,又有些软弱,张部这些精兵捏捏县城捕快,衙役那样的软柿子还行,对上真正的官兵百战精锐便十分不堪了。山下明军极是训练有素,稍一退让避开滚木擂石,便又派数百人猫着腰,不紧不慢的攀爬,一边爬山还不时停下来发铳,引诱山上守军再放滚木。
李定国终忍不住吼着道:“不可慌乱!”
话音未落,竟被他麾下兵马叫嚷声盖了过去,又放了第二波滚木。
第二波全是滚木少有擂石,粗长的圆木蹦跳着滚了下去,山下明军竟未退让或躲在山石后头,或就地卧倒硬生生承受了伤亡。一段段滚木蹦跳着砸进明军横队,瞬间,便有几个明军被砸的筋断骨折,滚下山去,大部却毫发无伤。李定国睁大眼睛,看着一个明军抱着头趴在山坡上,一段滚木弹跳着,竟从那明军头上蹦了过去。
那明军毫发无伤,避过滚木竟站起身来,又猫着腰开始攀爬。
李定国心中发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此精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难临头竟还如此冷静,这等精兵实在太恐怖了。这还只是大股明军中普通一兵,倘若这漫山遍野的明军尽是这般精锐,找个帐还能打么。
砰,砰,砰!
眨眼间,数百明军已攻至半山腰,便躲在山石后头发铳,引诱山上守军暴露火力,浪费弹药。流寇守军果然中计,见明军发铳便纷纷从石墙后探出脑袋往下面放铳,仍石头,又有几块巨大的擂石放了下去。
明军退了,头也不回的拽着受伤的同袍,连滚带爬的溃败下山。
山上,数千流寇守兵士气大振,闹腾起来,一片欢腾便如同攻破了一座大城,放肆的欢闹起来。
“扯一身虎皮做大衣,花架子!”
“辽兵百战精锐,不过如此,哈哈!”
李定国耳边尽是放肆的调笑声,这军事天才心中确实冰凉,心知不妥,这数百明军只是佯攻,败也是徉败,打了半天伤亡不过数十,便就这么败退了么,这怎可能。李定国明知不妥却并不言语,此时他已身陷绝境,士气万万不可泄。
第七百九十六章 刚猛
第七百九十六章 刚猛
山下,以少量精兵实施火力侦察的一营人马,退了下来。
蹲伏在山林间的士卒前出接应,用担架将伤兵抬走医治,一次火力侦察伤亡三十余人,损失还可接受。倪元璐举着千里镜,看着山上欢腾的流寇守兵,与乔一崎相视一笑,不免失笑摇头,流寇毕竟是一伙流寇,流寇自然不懂什么是实兵火力侦察。
倪元璐心中十分畅快,接过了台湾第一镇的指挥权,他刚猛无匹的指挥风格,终于有了发挥的空间。指挥风格刚猛生硬的倪元璐,与天下第一镇倒是绝配,刚猛,善战便是台湾标营头上的标签。
倪元璐心情舒畅,笑着道:“乔兄练的好兵!”
乔一琦自是极谦逊,客气道:“不敢当,是王爷创造的军制好。”
两人相视一笑便下令大军发动,火力侦察既然奏效,吸引守军施放了大量滚木,擂石,那便不需客气,大军不分主次全线猛攻便是。
“出!”
倪元璐收起笑意,一声低喝,山脚下,密林间凄厉的竹哨声响成一片,无数身穿红色身影的明军从密林中蜂拥而出,全线猛攻,提着刀架着盾的近战甲兵冲在最前面,抱着火铳的士卒与近战甲兵保持着一段距离,全线进攻。大群火铳兵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单兵支援火器,两三磅的轻炮,粗长的单管大抬枪,令人望而生畏。
山上,李定国眼睛眯了起来,视野中只剩下一团团红云,笼罩过来。
还在闹腾的流寇们吓的哇哇大叫,怎的官兵败了一阵又攻上来了,却不知天下第一镇作战便是这种刚猛的风格,试探过后,便如潮水一般凶猛,一波接一波,一浪接一浪,似永不停歇的疯狂进攻,要么将自己彻底打残,要么将守军彻底击溃,通常没有第三个结果,不然怎配叫天下第一镇。
聚集了台湾镇军精华的巡抚标营,真真是攻坚战的一把利刃。
“滚木,滚木!”
守军叫嚷着将所剩不多的滚木,擂石放了下去,山下明军纷纷就地趴下,蹦跳的大段木头,石头砸进明军队列,瞬间暴出几声短促的痛叫。耗尽动能的石头,木头在山脚下停住,趴着的明军纷纷站起来,继续攀爬,进攻竟只被阻碍了片刻。
山上叫嚷声戛然而止,李定国才注意到,承受了伤亡的明军竟一声不吭,除了将官的嘶吼声,竟无一人喧哗。这个仗该如何打,李定国满心茫然,竟呆立当场不知所措,完全失去了对部属的指挥控制,就算他心中不乱,手下兵马也未必肯听他的命令。
哗然,山上流寇惊恐的纷纷发铳,将手边大大小小的石头往下仍。
明军却只是默默承受着伤亡,不时有穿红色军服的士卒被砸的血流满面,栽倒,很快被身侧同袍拖走。
一刻钟后,明军终于进入支援火器射程,发起愤怒的反击。
只有两三百重的轻炮,重量更轻的大号抬枪纷纷架了起来,炮手单膝跪地用铲子挖坑,将炮身固定,装填。
“走!”
李定国看着正在挖坑架炮的红色身影,大吃一惊,拽着身侧副将越过两道掩体,死死趴在地上。
嗵嗵嗵!
半山腰上一团团硝烟弥漫,十余门小炮,抬铳纷纷开火,瞬间将千步之外的流寇阵地打的烟尘四起,惨叫声中,一个戴着毡帽穿着破旧鸳鸯战袄的流寇,脑袋如同西瓜一般炸开,成了第一个倒霉鬼。
嗵嗵嗵!
射速极快的野战轻炮,抬铳以定装火药发射,将坚守矮墙的流寇打的血肉横飞,碎石激射竟如血肉磨房一般,碎肉,残肢漫天飞舞。中了硕大弹丸死去的流寇,死状极惨,极难留一个全尸。
“杀!”
支援火器十余轮速射打击后,一个个士官拔出战刀,挺着上身纷纷率队发起冲锋。一队队明军跟随骁勇的士官奋力攀爬着,不时有人失足滑倒,又被同袍拽起来,奋力攀爬至短步铳射程内,便纷纷将火铳抵肩列成横队。一阵阵密集的铳声,躲在矮墙后面的流寇,便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猛的砸中,翻身惨叫着栽倒。
“冲!”
数轮齐射后,蹲伏在铳阵前方,张大嘴巴捂住耳朵的近战甲兵,纷纷起身挥舞着刀斧,举着盾牌硬生生撞进流寇阵中,一个照面便溅起了漫天的血雨。两道石墙掩体后面,李定国很识趣的死死趴在地上,还不忘死死按着他的副将。
耳边,尽是密集的铳声,轻炮发射时的清脆响声,不多时便响起凄厉惨叫声。李定国是打老了仗的人,又是难得的军事天才,心知这种仗还没打他就败了,他麾下那些所谓的精兵,与这伙官兵精锐比之,还不如一条条咸鱼。
李定国怕死么,自是怕极了,且不愿死的如此窝囊。
不知过了多久惨叫声平息,只剩下一片讨饶声,铳声,炮声,喊杀声也停了下来,李定国才慢慢站了起来。
哗啦!
李定国刚一起身便被几杆火铳顶住,一把雪亮战刀架到脖子上。
“罪将李定国,降了。”
李定国有些难堪却并不沮丧,这一仗他败的心服口服,兵少,军械不齐,兵员素质不如人,被人一个冲锋就全歼了。然而李定国却并无半点沮丧,败在这样精锐的兵马手中,心中便只有一个服字。
此战便是换成兵圣亲临,也多半顶不住这股精兵的一个冲锋。
李定国这样想着,脑门一疼眼前便是一黑,被一个明军士卒毫不客气赏了一记铳把,很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再醒来时李定国头痛欲裂,痛苦的呻吟一声,便警觉的一个翻身下了地,本能的想要拔刀,却被一盆冷水浇在头上,从头凉到脚生生打个寒噤,擦擦眼睛,便看清了面前杀气腾腾的大批官兵。
李定国哆嗦了一下,将心一横嚷着道;“罪将李定国,此地哪位是主事,小人降了。”
鸦雀无声,李定国壮着胆子眼皮一抬,便看到大队官兵护卫下,一个英武高大的青年竟穿着一身明黄色蟒袍,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李定国反应极快,试探嚷道:“可是当今辽王殿下当面?”
“放肆!”
官兵纷纷叫骂,李定国倒也光棍扑通跪地,大礼参拜,给当世军神辽王马城嗑几个头,他是愿意的,李定国也是个坚定民族主义者,身为汉人到死也没投降满清,他对辽军在辽东的耀眼战绩,心中也是服气的。
第七百九十七章 定国
第七百九十七章 定国
李定国跪地磕了几个头,含糊嚷道:“罪将李定国,叩见辽东大帅,大帅在辽东攻灭建虏,兴我汉室,罪将是极佩服的。”
左近几个护兵将刀拔出一半,狠狠瞪着他,李定国却心中笃定死不改口,他不愿称呼马城作辽王殿下,而是口称辽东大帅,便知此人心中自有一杆称。他佩服马城在辽东击破建虏,攻灭异族,对辽军入关后的作为自然便不服气了。
马城一笑,看着这英武青年心中便有些激赏,崇祯末年的名将里头论战功,当以李定国为翘楚。这是个军事天才,最难得心中爱憎分明,在民族大义上绝不含糊,张献忠死后此人率军归顺南明,率军反攻湖南,将席卷天下的清军打的连连大败,先逼的清军主帅,定南王孔有德兵败自尽抹了脖子。
接下来,这猛人竟大破满清八旗,竟然将八旗主帅,亲王尼堪阵斩了。
这是何等耀眼的战绩,倘若不是被孙可望那蠢物扯了后腿,内讧了一场大伤了元气,满清便该焦头烂额了。李定国虽击溃了孙可望来自背后的攻击,却元气大伤,愤懑而死,死时年仅四十二岁。
马城有心收服这出身贫寒的军事天才,此人在民族大义上是不含糊的,明末流寇里少有的英才。
亲兵环绕下,马城便阴沉道:“李定国,你为何认贼做父!”
李定国梗着脖子直起身体,便有两把刀架了过去,却固执道:“昏君无道,官府不仁,某不服,便反了。”
马城止住护兵喝斥,又质问道:“某问的是,你为何认贼做父?”
李定国呼呼的喘着粗气,挺直的腰杆便有些塌了,含糊道:“事急从权,二十万大军要吃粮,要活命,父王他是心怀百姓的。”
马城便尽情奚落道:“要吃粮,要活命么,那便取些米粮便是了,却为何大肆掳掠金银财宝,那也能吃么。”
李定国一时哑口无言,自是理亏,便将嘴巴闭紧不肯再言语了。
马城看他服了软,便笑着道:“昏君无道,倒是不假,那昏君确是刚愎自用又优柔寡断,昏庸之极。”
李定国吓的哆嗦了一下,咧了咧嘴,环顾左右一干护兵如钢浇铁铸一般,纹丝不动也没表情。
李定国眼珠子一转,大着胆子嘟囔道:“既是昏君无道,我等造反便是替天行道,殿下若有意拥兵自立,便不该大兵压境,殿下如此作为岂非正中那昏君下怀?”
马城忍不住失笑,这还真是个人物,竟反过来劝降老子,言下之意老子应该掉转枪口,与流寇结盟推翻那昏君么,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
失笑过后,马城便奚落道:“那昏君虽是无道,却并无恶行,某为何要拥兵自立。”
李定国发急了,嚷着道:“殿下,这便是愚忠!”
马城懒的与他再理论,便不屑道:“取朱氏而代之么,马某没那个兴致,马某志不在中原弹丸之地,你却是将老子看轻了,滚吧!”
一声笑骂,左右护兵如虎似狼,将有些发蒙的李定国架走了,马城倒是不愁收服他,好吃好喝先供养着,此人既还有一颗赤子之心,未在流寇那个大染缸里学坏,便迟早会归顺。本质上,马城认为李定国和自己是一路人,与毛文龙,南居益,甚至袁崇焕都是同一种人,心怀汉室忠于民族大义的人。
前线,炮声隆隆。
台湾第一镇以火炮抬铳开路,杀气腾腾,一日夜间竟势如破竹连破五关,以碾压之势一日夜间狂飚突进五十里。挥军猛攻一日夜后,困顿的大军进入短暂的休整,川北五百里天险已门户大开。
成都,清晨。
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低空掠过,打破了成都府清晨时的安静。
数颗炮弹重重砸在蜀王府外墙上,青砖包三合土的外墙竟纹丝不动,城墙上大炮也轰鸣起来,闯军,辽兵隔着民宅街道展开炮战,蜀王府以西的街道民宅尽数被摧毁,到处都是瓦砾断壁。
城墙上,马灿脚下颤抖了几下,却心中笃定,这蜀王府是大明开国时,太祖皇帝派景川侯曹震主持修建,用料很足,开国时吏治清白可没人敢偷工减料,挨几发炮弹自不在话下,挨了几炮过后只掉落几块墙皮。
闯军在三四里外发了十几轮炮,便在瓦砾堆中起起伏伏,发起猛攻。
大批闯军举着刀枪火铳鬼祟躲闪着,正前方却是数千女子,不着寸缕,被驱赶着哭喊着在瓦砾堆中穿行,不时有娇弱女子赤脚踩在尖锐的瓦片上,身子一歪跌倒了又慌忙爬起来,身上很快被擦破,弄的伤痕累累,数千女子经过处一片血迹斑斑,赤着脚在瓦砾堆中行走,哭喊声响起一片。
马灿面色阴沉,木然看着流寇摆出专破妖法的阴风阵。
数千女子身后便是光着膀子的一帮神棍,挥舞着大刀上蹿下跳,脸上,身上都涂满了黑狗血绘制的神符。身侧,不远处一门佛朗机重炮,猛的一震,一声轰鸣硕大炮弹呼啸着砸进流寇后队,在密密麻麻的流寇群中耕出一条血路。
隆隆炮声中,那伙装神弄鬼的神棍紧跟在数千女子身后,纷纷趴下,哆嗦了一阵又爬了起来,上蹿下跳。
“破了,辽兵妖法破了!”
刘宗敏远远躲在城防大炮射程外,疯狂嚎叫,将一队队闯军精兵填进战场,发起猛攻,一面疯狂狰狞之色。
炮火连天,成都府大战渐渐火热,夹在两军阵前的数千女子,更显无助。
城上,马灿将铳架在砖墙上,胳膊一紧,浓烈的硝烟味中竟嗅到一丝暗香,一个千娇百媚俏佳人,竟颤抖着靠过来。
马灿用照门准星瞄住一个上蹿下跳的神棍,冷然道:“回去,进密道。”
耳边,一个柔弱佳人瑟瑟发抖,却固执道:“死便死在一处,城破了,进了密道也是死,左右不过是一死。”
马灿心中一软便沉默了,竟无法反驳,身侧佳人踮起脚尖用力抱过来,便退开了,提着华贵裙摆去搬石头。
第七百九十八章 射杀
第七百九十八章 射杀
马灿回头,看着朱悦咬着牙将碍事的长裙撕掉一截,费力的搬起一块石头,咧嘴一笑便将线膛铳抵肩,架起来铳口抬起一分,越过两军阵前数千女子,照门准星重又套住了那个装神弄鬼,上蹿下跳的高大流寇。
深深吸一口气,耳边声响竟似乎消失了,隆隆炮声竟似渐渐远去。
“十殿阎罗,缚有罪之人。”
嘴中念念有词,马灿集中精神透过照门,准星,死死瞄着那表情狰狞,全身擦满黑狗血,挥舞着大刀的流寇,视线中,数千白生生的女子竟似乎不存在了,天地之间,竟似只剩下两人。
砰!
五百步外开,一个挥舞着大刀,连蹦带跳念着法咒的流寇一声不吭的栽倒。
砰,砰,砰!
城墙上十余个装备线膛枪的神射,纷纷搂火,四五百步开外流寇大队中,不时有法力符咒加持的符兵跳着跳着,便一头栽倒。黑狗血,阴风阵,十方九天八卦大阵,法咒加持,在十七世纪最先进的线膛火枪面前,毫无用处。
马灿收铳,取出定装火药,他的精致小锤子不紧不慢的装填。
城墙上,三百多军中神射纷纷踩着城墙,架起火铳,三百余神射没有马灿百步穿杨的能耐,百步之内射的还是极准的。三百多百死余生的百战精兵,不需要指挥,自懂得将一个个符兵用照门准星瞄住了。
“有罪之人,来世因恶业堕入三恶道。”
马灿嘴中念叨着,装填,抵肩,稍一瞄准便又是一铳,一发铅弹竟擦着一个女子身侧掠过,将一个躲躲闪闪的流寇符兵射翻在地。那伤痕累累的女子惊慌失措一屁股坐到地上,无助的嚎啕大哭,那符兵四仰八叉趴在地上,黑血自身下汩汩涌出。
“戒定慧我佛法,自入轮回。”
砰,砰砰砰!
先是几声清脆铳响,又是一阵密集的铳声暴起,夹在两军中间的数千女子受了惊吓,四处乱跑,张牙舞爪的流寇符兵却瞬间栽倒一片。数息过后,城墙上便又暴出一阵铳声,团团硝烟,数百上蹿下跳的符兵瞬间被清空。
“左三,我的!”
一声怒吼,马灿架起铳便一发精确点射,在百步之间便更是弹无虚发,一铳,排在左边第三个的符兵脑袋象西瓜一般炸开,一蓬血雾漫天激射。
“右二,我的!”
愤怒的咆哮声中,流寇精心准备的两天的十方九天黑狗血符兵阴风大阵,被三百多辽兵神射打成了烂柿子。
“官兵施妖法了!”
惊恐的嚎叫声中,符兵大阵被破的流寇乱哄哄退却,仍下数百具符兵的尸体头也不会的逃了。一口唾沫吐了下去,马灿心中咒骂猪狗一般的蠢物,可晓得少爷手中以海外出产的优质精铁,最出色枪炮工匠纯手工打造的线膛火铳值多少银子么,别说是抹了黑狗血的符兵,便是天兵下凡少爷也是一铳撂倒。
流寇退却,王府城墙外到处都是惊慌失措,或到处乱跑,或坐地痛哭的柔弱女子。
暗香浮动,马灿手腕又是一软,回头便看到一张精致绝美的小脸,佳人出了些香汗,一面央求焦急之色。
马灿心中一软道一声罢了,吼着道:“放勾索!”
“走飞檐道,下去!”
一声令下,城墙上辽兵纷纷将绳子垂下去,城墙半腰处几个暗门打开,几个身材瘦小的辽兵腰间系着绳子垂了下去,一落地便被惊慌失措的女子围住了。那几个辽兵面对一大群不着寸缕,伤痕累累的女子竟不知所措。
马灿心中发急,在城上怒吼道:“不得喧哗,吊上来!”
砰砰砰!
城墙上辽兵对天发了几铳,吓住了那群惊慌女子,城外士卒便忍着别扭,将绳子系在几个女子腰间。城上,成都府青壮登城助战,卯足了力气推动绞盘,将一个惨叫不停的女子吊上城墙。马灿举着千里镜观察敌阵,败退的流寇被督战队砍了一些脑袋,又乱哄哄的跑了回来。
心中发急,马灿便吼着道:“往两侧跑,藏住了!”
城下,几个辽兵朝天发了几铳吼了几声,数千女子便忍着脚心处疼痛跟随官兵,绕城而过躲进暗处。马灿不紧不慢装填着火铳,满意的拍拍精铁打造的铳管,此时,这好家伙便是他大声说话的资本。
身侧,朱悦扯着他袖子,忐忑道:“你必是在心中咒我,妇人之仁。”
马灿一时哭笑不得,在她挺直俏鼻上轻捏了一下,失笑道:“你若不是个妇人女子,我却如何娶你过门?”
朱悦俏脸一红又兴冲冲的去搬金汁,马灿赶紧将她一把拽了回来,一个绝色佳人去搬弄恶臭熏天的金汁算怎么回事,也太不堪了。
“水子,照应着她!”
一声低喝,张水子不知从哪钻了出来,咧嘴笑道:“晓得了!”
败退的流寇又攻了上来,这回没有数千女子组成的阴风阵,辽兵便肆无忌惮,以大小火炮密集轰击。硝烟四起,烟尘冲天,一门门佛朗机速射炮按次序开火,将实心铁弹,密集的霰弹疯狂的倾泄出去。弹丸,霰子很快将两军阵前打的碎石激射,将一处处瓦砾堆轰开,无数杂物,碎片混在泥土里,飞上天空又哗啦啦落下。
坍塌的民宅,大堆瓦砾在城防炮火肆虐下,竟让炮弹的杀伤力增加不知多少倍。
沿着闯军主攻的西城墙,马灿布置了整整十四门大小火炮,密集轰击威力是极为惊人的,看着在炮弹碎石肆虐下成片栽倒的流寇大队,马灿又是一口唾沫吐了下去,这样的火力便是上三旗巴牙喇兵也不会蠢到强攻。
心中便越发鄙夷刘宗敏,什么闯军前锋大将,不过是个没脑子的蠢物。
马灿磨了磨后槽牙,看着两军阵前倒卧的几具女子尸身,心中咒骂,少爷谁的面子也不卖,刘宗敏必须死,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炮火肆虐,被烟尘彻底笼罩的两军阵前,竟想起几声疯狂的嚎叫。
能见度极差的战场上,一伙流寇竟穿越了肆虐的炮弹,火网冲到了城墙下,马灿小吃了一惊,正欲组织火力击杀。
哗,那伙流寇冒着枪淋弹雨,嚎叫着冲到城墙下,竟然将几大盆狗血狠狠浇在城墙上,竟然将马灿惊呆了,这伙流寇竟没带兵器,而是抬着几大盆黑狗血,穿越火网千辛万苦而来,就是为了洒几盆狗血么。
“妖法破了,官兵妖法破了!”
噼啪,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那伙疯狂狰狞的流寇被密集的铳子,射杀在泼满黑狗血的城墙之下。
第七百九十九章 伤亡
第七百九十九章 伤亡
成功将几大盆黑狗血浇到城墙上,数十个侥幸穿过炮火封锁的流寇才刚欢呼几声,便被乱铳射杀在城墙根下。数十个肩负光荣使命的流寇被乱铳攒射,惨叫着扑倒,尸体堆叠在一起,尤自心有不甘的瞪大眼睛,看着城上妖人架起一排黑洞洞的火铳,铳口朝下肆无忌惮倾泻着弹丸。
“杀妖兵!”
又有一伙流寇自烟尘中冲出,挥舞着刀枪,抗着简陋的云梯冲向城墙。
恐怖的呼啸声起,城墙上辽兵点燃了几架火箭车,粗长的箭矢漫天飞舞,刺耳的呼啸声让马灿也难以忍受,捂住耳朵。四处乱蹿的火箭无差别打击,击溃了流寇孱弱无力的攻势,一时间天地间似乎只剩下漫天飞舞的火蛇。
马灿看着到处乱蹿,激射的火箭,心说难怪流寇,官兵都爱用这玩意,这种粗制滥造的大号烟花火力实在太密集了,就是没什么准头。
硝烟渐渐散去,漫天扬气的烟尘渐渐消散。
后阵,刘宗敏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望着面前沿街倒毙的部众,大批溃兵连滚带爬的逃了回来,便泄了气。黑狗血,阴风阵,符兵通通失效,刘宗敏颇觉棘手,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连折两阵,他麾下两万精兵士气,军心都十分低迷,折损甚重,竟还没摸到九里王城的城墙。
半个时辰后,所幸李大王还十分看重这员爱将,命高一功将刘部换了下去。
折损近半的刘部前锋兵马被换到城外,高一功所部两万兵马进了城,战战兢兢的收尸,掩埋,尸体太多竟一时无法收殓。
城墙上,怒吼的大炮渐渐变的安分了,任由闯军进城收尸。
一具具残破不全的尸体从瓦砾中被抬走,尚有许多被埋在高高隆起的土堆里,竟与天葬一般无二,短短半日闯军伤亡便接近一万,死了大几千伤兵更多,轻伤的互相搀扶着归营,重伤的便只能躺在瓦砾堆中嚎叫,等死。
入夜,凄惨的嚎叫声仍不断响起,闯军伤兵死前的嚎叫,令人毛骨悚然。
城上,一队队辽兵抱着铳,呼噜呼噜吞咽着饭菜,吃报了便和衣而卧,享受大战间歇难得的片刻悠闲。马灿连吞了几块糕点,大赞美味,身侧佳人抱着膝盖可怜巴巴的坐着,食难下咽,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硝烟味,尸臭味,各种气味混在一起十分难闻,让登城助战的成都百姓大吐特吐。
狂攻半日伤亡近万,闯军猛将刘宗敏,创造了东方战场上最快的伤亡速度记录。
这自然是一项极不光彩的记录,多年之后仍无人能够打破,找个伤亡速度实在太惊人了,被火铳大炮直接命中的不多,近万闯军都是被漫天飞舞,激射的瓦砾,碎石大量杀伤,效率与后世的榴弹炮群覆盖炮击也相差无几。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王少伯欺我!”
城墙上,一个瘦弱干巴的书生十分愤怒,骂了几声又做势欲呕。
张水子便如同看到一个傻子,狐疑道:“这厮发了呓症么,嚷嚷些啥,王少伯为何要欺侮他?”
朱悦笑弯的蛮腰,马灿面上也挂不住,狠狠一巴掌拍过去,被这目不识丁的夯货气的翻白眼。朱悦倒是好心替他开释,王少伯便是七绝圣手王昌龄,那书生实在攻讦古人,大骂王昌龄的诗将打仗写的太浪漫了,便大骂王昌龄骗了他。
张水子睁大眼睛,嘿然笑道:“这可真是个夯货。”
朱悦与爱郎相视一笑,九里王城东南角人影晃动,城上垂下几十条绳子,将一个个伤痕累累的女子吊上城墙。一个个女子强忍着羞耻,疼痛将绳子系在腰间,在两军阵前逃出生天,却不免被折磨的遍体鳞伤,闯军伤亡极重也一时无力阻止。
“悲呼,妇人与孺子何罪,竟遭此大难!”
那酸丁又呼天抢地哀叫起来,马灿挖了挖耳朵便和衣而卧,不多时,身侧佳人便发出均匀纯净的呼吸声。
张水子翻了个白眼,起身拍拍军服上的灰,自去寻他的相好婆娘。
城外,李自成耷拉着眼皮做沉思状,没什么精神,下首刘宗敏被五花大绑,双膝跪地只等着推出去斩了。
这一出戏叫做诸葛亮挥泪斩马谡,与戏台上唱的一般无二。
“刘宗敏,你交办后事罢。”
李自成将眼皮一抬颇有些威武不凡,怎也要将这出大戏唱下去,刘宗敏他是舍不得斩的。
五花大绑的刘宗敏,便哭嚎起来:“军主开恩,某愿戴罪杀敌,军主开恩呐!”
下首,众将见两人闹的差不多了,便纷纷出言劝阻。
后营将军李过,苦劝道:“将爷,阵前斩将,大忌呀!”
一番苦劝,李自成方恨恨的命人将刘宗敏拖出去,赏了十记军棍,大棒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李自成便是个边军把总出身的兵痞,他能有什么心胸气度,此人以边军那一套严苛家放治军,却又赏罚不明,行事不公,对心腹爱将便百般回护,对心中不喜的便无情打压,百般刁难。
这便是个小肚鸡肠的兵痞,懂得一些边军练兵,治军之法,便让他撞了大运。
马城便评价李自成此人,是山中无老虎,猢狲称大王,倒是极为精道。
一番盘算,李自成威严的训斥劝勉了一番,却也拿不出什么妙计,还是用办法挖地道吧,从辽兵城防重炮射程外,一路挖到城墙底下。高一功,李过等人也束手无策,也便只能如此了,挖吧。闯军自不会亲自去挖这些地道,李大王一声令下,成都左近各府百姓便遭殃了,被如虎似狼的闯军从家中撵出来,驱赶至成都府开挖地道。
铁锹,镐头飞舞,数十条地道同时开挖,深入地下,穿过一堆堆瓦砾,房舍,街道,数万川中百姓开始了旷日持久的苦工劳役。
战事停歇,李自成竟茫然不知,要大祸临头了。
川北,剑门关正面。
台湾第一镇势如破竹碾过了五百里天险,兵临城下,趁夜向两侧展开兵力,并寻求先期入川的精兵接应。
第八百章 收心
第八百章 收心
深夜,剑门关正面。
马城站在一面山坡上,看着前方大军深入群山环绕之间,杀气腾腾的展开兵力,准备攻战各个战略要点,远眺剑门关正面依山势建成的天险,一座高大关城扼守要道,前后左右尽是难以通行的悬崖峭壁,只有半山腰处几条狭窄栈道可以通行,景象壮观,山水秀丽竟不负天险之名。
剑门天险,名不虚传,马城竟有些心旷神怡。
也不回头便轻笑道:“依你之见,此关可抵挡本王大军几天?”
身后,被反剪双手绑着的李定国,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抬起眼皮,近距离偷偷观察这支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辽镇大军,时而好奇,时而惊疑,时而静下来苦思冥想,倒是表现的十分安分。
喧嚣中,前线开始伐木搭建上山的轨道。
马城突然回过身,调侃道:“想来这几日你所思所想,应是受益良多。”
李定国正在偷偷观察那些身穿军服,却年纪极轻的工兵营军官,闻言吓了一跳慌忙将眼皮耷拉着,盯着脚尖看。
这猛人倒十分率直,坦然道:“正是,罪将这几日想的通透了。”
马城兴致大起,笑着道:“想的通透了么,你要如何做?”
李定国毕竟有些年轻气盛,便恭敬道:“殿下麾下大军当是无双,人力不可抵挡,不可力敌,只能智取。”
马城便笑着道:“有理,你要如何智取?”
李定国便看着脚尖,傲然道:“设伏,水攻,火攻,夜袭,不一而足,再打一场总不会如此窝囊。”
左右一干护兵皆怒目相视,强忍着想要煽他几巴掌的怒意。
马城却笑着道:“有理,不错!”
这不错两个字的评语,自当世军神口中说出,那分量便是极重的,引来左右辽军将官皆侧目以对。马城却心知李定国并非乱吹牛皮,此人是个军事天才,擅用奇兵,他便是在山中设伏阵斩了满清亲王尼堪,击溃了天下无敌的八旗兵。此人也并未受过正经的军事教育,纯粹是无师自通,这便叫做军事天才。
综观辽镇军中,便只有才华横溢的胞弟马灿,可堪堪与此人比肩。
马灿,李定国便是辽军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辽军将星闪耀的年代开启,堪比名将辈出的神宗万历朝,格局又比神宗皇帝大的多。漫山遍野的参天大树被砍倒,铺设轨道,清理射界,辽镇工兵营正在进入角色,做的越来越熟练。
喧嚣中,马城骤然长笑道:“你愿不愿指挥这样的大军?”
李定国一惊,话到嘴边竟又咽了回去,他性子率直不愿做违心之论,倘若说是他不想指挥这样精锐的一支大军,那便有违他的本心。一个年轻的军事天才,朝夕夜想,最的梦想不就是指挥一支无敌雄师横扫天下吧。
“此战,你可从旁协助。”
一句戏言,让左近辽镇将领面色古怪,李定国竟惊呆了,细看面前辽王殿下脸色不象戏言,竟呆滞石化了。马城心中笃定,要如何收服这军事天才,便得投其所好,天才嘛,自然都是心高气傲的,许以厚利,美人儿都不足以让他死心塌地,便只有让他亲自见识一番辽军之精锐,战法之先进,这事多半也就成了。
于是乎,马城的帅营直属参谋司中,便多了一个反绑双手,可在护兵看管下随意走动的编外参谋官。
深夜,前线灯火通明。
临时搭建的帅营中,火把林立,一个个兵学出身的参谋官进进出出,将军报按重要程度分为不同等级,不重要的由参谋官们随手处置了,签字用印便可执行,重要的便得经由参谋长官倪元璐过目,倪元璐无法定夺的便得交给马城处置,一层层,一级级的垂直式指挥体系,效率极高。
至深夜时,前线各营,后队辎重皆是一片喧闹,帅营中却出奇的安静。
马城端坐上首翻看着一卷游记,气定神闲,偶尔有一份紧急军报送过来,马城才会凝神思索一番。一侧,李定国这个外人自然完全插不上手,便只能傻楞楞的看着,这秩序井然的辽军指挥中枢,以极高的效率运转着,将大军征战时诸多繁杂琐碎的军务,分摊下去,便如同一部高效运转的机器。
这指挥中枢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主帅马城竟是最悠闲的一个。
彻夜不眠,至凌晨时巡营。
倪元璐抓起桌上战刀,别有深意的看一眼李定国,轻笑道:“下官巡营去也,殿下早歇了吧。”
马城竟调笑道:“兀自小心些,莫被张贼抓去做了狗头军师。”
倪元璐哈哈一笑提着刀,扬长而去,李定国看着军服笔挺,提着战刀的倪元璐,眼中不免有些艳羡之色。
马城却不去理他,不多时亲兵来报,找着几个先期入川的奇兵队士卒了。
马城大喜过望,笑道:“请进来罢。”
不多时,两个军服肮脏不堪,胡子拉碴的士卒被带了进来,施军礼,马城大步走过去将两人抱了一抱,劝勉一番。李定国不敢言语乖乖站在一旁,偷偷看着那两个也不知遭了多少罪,眼窝深陷,一面疲惫憔悴之色的辽兵,心中一声喟然长叹,孙可望,便是被这伙奇兵堵在剑门关大营,连营门都出不了么。
心中一阵软弱,沮丧,他戎马一生自认能征善战,几日间所见所闻,却将他的自信击了个粉碎。
清晨,日出东方。
两万辽军在剑门关正面发起火力试探,侧后方,散落在关城背面的三千奇兵大举集结,形成前后夹攻之势。李定国见到辽军这般架势,便知孙可望抵挡抵抗辽军兵锋,孙可望是个什么货色,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同一时间,南京。
南京城外,燕子矶。
悬崖峭壁上,一伙风流雅士,秦淮名妓簇拥着一位倾国佳人,席地而坐,对酒当歌皆有几分醉意,本是风流儒雅的江南名士竟人人狂放不羁,嚎叫,嘶吼闹的气氛十分炽热。悬崖之下,长江上浩浩荡荡的水师舰队,缓缓沿江逆流而上,那高大的战舰竟似遮天蔽日,威武雄壮处竟让王月为首一干汉社中人,如痴如醉,状若疯狂。
第八百零一章 暗流
第八百零一章 暗流
汉社背靠国公府,在南京将势力渐渐做大,言必称强秦汉唐,还招揽了一帮江南名士发起了第二次新古文运动,提倡散文应继承两汉文章,通俗易懂,并将矛头对准了八股取士,时常聚在一起大肆抨击八股制艺,曰国朝两百年八股制艺,早已暮气沉沉走进了死胡同,大叫着新学当兴,八股必亡。
废八股骈文,兴两汉散文的声势越造越大,官府早已无力弹压。
投奔汉社新学的学子越来越多,与东林余孽组织的复社天天吵,月月吵,早已闹的不可开交。江南各科举大省,旧学中人奔走联络,奋起反击,与新学中人要分一个高下,争一个胜负,虽然未被战乱波及仍乱作一团。
南京如今是暗流涌动,南京六部便如同坐在火山口上,如坐针毡。
旧学士子胜在人数众多,势力根深蒂固,自是不肯乖乖就范,新学中人则背靠魏国公徐弘基等一干南京勋贵,也不是好惹的。
自然,汉社背后还站着一尊大神,辽王马城。
在南京一地,国子监,书院,正统的旧学士子聚集之地,辽王马城是禁忌话题,无人提起,偶尔提起便会啐一口唾沫,道一声乱臣贼子。然而市井民间,茶肆酒楼却人人颂扬,传唱辽军之勇,天下无双,每日都有宣传西南战事的话本开讲,每每讲到精彩处,三教九流便轰然叫好闹出好大动静。
崇贞八年,腊月十五。
大明台湾水师大小战舰八十余艘,沿江而上直取重庆府,路过南京。
燕子矶上便聚集了数千汉社门人,摆酒庆祝,办诗会,观军威闹腾起来,引来十余万南京百姓沿江围观,喧嚣声震天,魏国公徐弘基动用南京驻军沿江警戒,南京六部衙门,旧学生员便噤若寒蝉,大气也不出一口了。
不讨论辽王马城,便不代表那支天下无敌的大军不存在了。
无敌舰队缓缓进入南京水域,燕子矶上热闹非凡,方世鸿,徐文爵,王月领着一班汉社中人驻足旁观,下面是悬崖峭壁湍急的江水,数里外是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的无敌舰队,上蹿下跳者有之,潸然泪下的不少,数千汉者名士,新学学子尽数被那般威武雄壮的气氛感染,人人振奋。
人群中,一个个精悍的汉子不时驻足,逡巡,防止有人破坏这盛大的集会。
江面上,那无敌舰队缓缓靠近,甲板上站成一排抱着火铳的水兵,衣甲鲜明,经过燕子矶时竟齐刷刷举起火铳,向天鸣铳致敬,一团团硝烟升腾,一阵阵密集铳声让暗中观察的旧学士子,心惊肉跳,却让燕子矶上汉社门人兴奋起来,南京百姓头回见识到的鸣铳礼,将气氛推上顶峰。
狂士,士子的狂呼乱叫中,夹杂着秦淮名妓悦耳笑声,又被一阵阵铳声盖了过去。
正午时,十二条艘八百吨级的大明自造新式战舰,缓缓通过燕子矶水域。喧闹声竟戛然而止,数千汉社成员,十余万南京百姓竟鸦雀无声,人人皆屏住呼吸,呆看着一艘艘庞然大物在江面上驶过,一个个身穿大红军服的水兵立在甲板上,抱着火铳,提着刀盾,竟如钉子般钉在船上,腰杆竟如标枪般挺直。
十余万南京百姓头回见识到台湾水师的威风,看着那甲板如虎似狼的水兵,阴森密布的一个个炮门,竟心神震撼,不能自制。
“辽王殿下,有诗到!”
燕子矶上,一个清脆婉转的女声朗声道,下首数千名士学子便纷纷振奋起来,纷纷叫了一声好。
“殿下诗曰,已亥平乱。”
己亥平乱四个字一出口,数千人便有叫了一声好,此时,江面上缓缓通过的战舰纷纷打出旗号,联络致敬。
“万里乘云去复来,只身东海挟春雷。
忍看图画移颜色,肯使江山付劫灰。
浊酒不消忧国泪,救时应仗出群才。
拼将十万头颅血,须把乾坤力挽回。”
诗成,轰然叫好声响彻云霄,数千集会士子人人振奋,回味着辽王马城这首极应景的诗作,如饮醇酒。
江畔,一员身穿青色外袍,相貌儒雅,与身侧几个护卫静静看着江面上,军容鼎盛的强大舰队。当是时,台湾水师在东方是不可能有对手的,台湾水师的对手是盘踞在印度,对马六甲海峡虎视耽耽的欧洲联军,一个极强大的假想敌。
欧洲人的战舰被台湾水师死死挡在马六甲海峡,自是不肯善罢甘休的。
欧洲人正在组织强大的联合舰队,远征马六甲,这是在欧洲尽人皆知的事实,西班牙,英格兰两大海军强国为首正在集结舰队,反倒是实力最强的荷兰人态度摇摆不定,尚未加入欧洲联合舰队,应是被台湾水师打怕了。
欧洲联合舰队迟早会组建起来,大举来攻,这是必然之事。
涉及到整个亚洲,广袤的太平洋归属问题,正值上升期的欧洲殖民国家怎肯善罢甘休,数年之内马六甲必有一场惊世大海战。马六甲大海战的胜负,将决定欧洲人,明人,谁才是十七世纪的海上霸主。
欧洲人战败还可以退回欧洲,坚守本地,大明水师却万万不能败。
马六甲一败便会形成连锁反应,连台湾府,中南半岛,爪哇都得让出去,又被欧洲人堵在家门口了。
江畔,那位中年儒生沉默不语,看着江面上一艘艘高大战舰穿行。
身侧,一个随从颇不屑道:“乱臣贼子!”
那中年儒生猛的回过头来,盯着出言不逊的随从,眼色竟有些不满,甚或有些凶厉,那随从自知失言吓的脸色苍白。
中年儒生不悦道:“这等话,也是你一个小小游击能讲的么?”
那游击将军打个寒噤,眼皮一耷拉便嘟囔道:“孙部堂莫怪,标下知错了。”
这相貌英俊的中年儒生,便是刚刚出任陕西巡抚的孙传庭,如今亲率三千标营兵马,往五省兵马督师洪承畴帐下听用。西南战事如火如荼,洪督师麾下兵力已成不足之势,便四处调集兵马往援。
第八百零二章 招降
第八百零二章 招降
孙传庭转过身去又观察着江面上高大战舰,低声道:“以下犯上,目无尊卑,倘若再有只言片语传出,你便自回榆林去罢。”
那游击心中苦涩只得连连赔罪,也怕极了这位不怒自威的巡抚大人。
良久,孙传庭方撤步离开,带着几个随从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剑门关,前线。
百余门大炮上了山,沿山势构筑了十余个炮兵阵地,居高临下瞄准了剑门关。
炮阵中竟鸦雀无声,一队队炮兵镇士卒举着火把,握着烧红的铁钎子,如标枪般挺直立在山坡上。山上参天大树被砍伐一空,草木尽毁,露出光秃秃的山石黄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要防火攻要清理射界,便得开山毁林。
马城看着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山坡,琢磨着这地方可得交代下去,补种些树木,灌木,也不能让川北盛产的各种林木绝种了呀。两军阵前却容不得慈悲心肠,首次以独立编制出战的辽军炮兵第一镇,在剑门关前亮出恐怖的火力。
此战过后炮兵第一镇扬名天下,这可真真正正是国之重器,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炮兵第一镇此战的对手,便是数千年来从未被从正面攻破的剑门天险,号称天下天险之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所在。
“哼,天下第一关么。”
马城看着耸立在群山,正堵在山口的那座关城,森然一笑,几千年没被人攻破么,凡事总有头一回嘛。身侧,被反绑的李定国竟有些心惊胆颤,不敢正式那些标枪般笔挺的炮手,这些炮手随意挑一个,放在闯军中那也是出类拔萃的精兵。这等精兵,在辽军中还只是炮手,何其恐怖。
李定国耷拉着眼皮,心中却起伏澎湃,躁动不安,野心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他不想指挥这样的无敌雄师南征北讨么,说不想那便是骗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位百战良将,不想指挥这样一支纵横无敌的雄师,开疆裂土,封王拜相。
日出东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马城轻轻一挥手,死寂的各处炮阵瞬间沸腾起来,那静与动之间的转化,强烈的反差让李定国呼吸急促起来。
“装填!”
“两刻度,甲一就位!”
“三刻度,丙三就位!”
沿山势修筑的炮兵阵地上,一个个汗流浃背的炮手忙乱着,装药,装弹,夯实,调整刻度,一个个炮长扯着嗓子嘶吼着,一门门大炮炮口仰起,直瞄火炮架在低处,曲射臼炮架在山顶,一门门大炮将剑门关天险瞄住。
“两发试射!”
上百面日月军旗翻卷,发出旗号,一个个传兵令在各炮阵之间穿行,传令。
那闷雷一般的炮声便又响了起来,各炮阵试射便闹出了好大动静,一颗颗硕大炮弹带着尖锐呼啸声,出膛,在山谷上空划出一道道高低不同的曲线,或低空高速掠过,在剑门关前后左右激射起一团团烟尘。
“升半刻度!”
“降一刻度!”
一刻钟后完成两发试射的一百余门大炮,纷纷调整刻度,再次装填,呛人的硝烟升腾起来,将光秃秃的山岭笼罩在烟雾缭绕中,竟如人间仙境。不多时,一门门大炮完成试射,装填,那喧闹的炮阵上竟又安静下来,只余猎猎燃烧的火把,一个个腰杆挺直,目不斜视的士卒。
李定国正偷偷观察着前面一个炮阵,手按战刀的马城竟突然转过身。
马城眯起眼睛看着李定国,直欲看到他心里去,竟让胆气很壮的李定国心中发毛,慌忙将视线避开。
马城一笑,竟森然道:“剑门关,是存是亡,只在你一念之间!”
李定国耳边似响起一声闷雷,竟口干舌燥,心中百般纠结如同两个小人激烈的争吵,一面是养育之恩的义父,一面是有心招揽他的当世军神,心中自是百般纠结,一时难以痛下决心。
马城反倒更欣赏他,不愿叛离张献忠么,这也是人之常情,更显忠义。
看着迟疑不决的李定国,马城便又长笑道:“既要栽培你,马某自不会让你难堪,攻下了剑门天险,你可不必与张贼对敌,便在某身边做个参谋官罢。”
李定国听得不必与张献忠为敌,便松了口气,至于剑门关的孙可望,李定国心中竟生出些恶意,孙可望这个无德无能的混蛋早该死了。
耳边,又响起马城不悦的说话声:“怎的如此不爽利,是去是留,早做决断。”
李定国也不是没有缺点的圣人,想起四大义子之首的孙可望处处排挤,针对他,便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发炮!”
李定国痛下决心猛的吼了一嗓子,日月军旗挥舞,凄厉竹哨声顿时响成一片,之后李定国便被震傻了,天崩地劣,听不清炮声只觉得震耳欲聋,耳中生疼,脚下颤抖,险些被响雷般的炮声震的一屁股坐倒。
前眼,竟有两团棉花递了过来。
李定国忍着耳内疼痛一抬头,竟然看到马城以下各位辽军将官,到护兵都面带笑意看着他,竟毫无痛苦之色。李定国毕竟年轻,嫩脸很快涨红,看着身边所有人耳中都塞着两团棉花,心知他被戏弄了,人人都早早塞好了棉花,对巨大的响声早有准备,惟独他被震的头晕目眩,险些当场失态。
慌忙接过两团棉花塞进耳朵里,学着马城的样子张开嘴巴,耳中便不疼了。刚一投诚便被上官,同僚戏弄了一番,李定国心中不免尴尬,清了清嗓子将腰杆挺了起来,望着数里外剑门关内外,密集落下的炮弹嘴角直抽,数轮炮火覆盖后,他视线里威武高大的剑门关竟消失了。
通体以青石打造,坚固无比的剑门关还在,只是被密集落下的炮弹,漫天的烟尘笼罩住了,看不见了。
半个时辰后,嗤啦,一桶桶清水倒在发烫的炮管上。
缭绕的白雾竟让周围温度都骤然升高了,李定国慌忙擦了把汗,热汗却又止不住的流,他此时是心中万般庆幸,多亏了剑门关守将不是他。看着被无休无止的密集炮火覆盖的关城,李定国心中竟幸灾乐祸起来,最好一顿炮火将孙可望那蠢才轰死了。
第八百零三章 长风
第八百零三章 长风
李定国心中竟有些恶意,看着剑门关内外被上百门大炮组成的密集火力覆盖,竟十分期待孙可望被大炮轰死,此人无才无德又无胆,却深得义父器重,军中上下却无人服他,李定国也自是不服的。
入夜,大炮仍在轰鸣,不停向剑门关倾泻着炮弹。
李定国竟已麻木了,双脚已然麻木全无知觉,竟连头脑都被震的有些晕沉,昏沉沉随着大批护兵下了山,退至帅营,方觉得神智清醒了些。官兵疯狂的倾泻着炮弹,让李定国心中不忿这哪是打仗,这不就是拿银子砸人么,很快警觉他如今可也是官兵了。
李定国也并非头回当官兵,早些年杨嗣昌杨督师也招安过一回。
被王爷亲兵带到一处简陋的牛皮帐篷里,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一套军服,一副领章,竟还是一道银线两颗银豆,看上去官阶不低,询问过后方知他如今是辽军中校官参谋,看着那亲兵队官艳羡复杂的眼神,李定国心中塌实了,又有些窃喜,躺在柔软的垫子上,心中渐渐被巨大的喜悦淹没。
自被张献忠掳至军中,教授武艺,转战中原,八年来李定国头回睡的如此塌实,不多时便陷入熟睡还发出微微的鼾声。
翌日,清晨。
李定国被一阵闷雷般的炮声惊醒,一翻身坐了起来,心中竟有些无语,今日还要发炮猛轰么,这架势是要将剑门关每寸土地,都翻来覆去轮上几便么,这简直比耕地还细致呐,辽军可真是财大气粗。李定国打出生起头一回,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阔绰,心中纠结这火药,炮子如此这般奢靡打法,不要钱么。
竟还被他猜中了,如今台湾镇生产的颗粒化定装火药,还真是极廉价的消耗品。
高纯度硫磺产自爪洼火山带,要多少有多少,明军自是不会支付给爪哇土著俸禄的,都是鞭子火铳强迫开采。硝石是葡萄牙盟友白送的,以换取葡萄牙商人在大明控制区的独家贸易权,葡萄牙人是从南美天然硝石产区挖来的,自然也不会付给南美土著薪水,这便是殖民战争的特色。
如今,囤积在汉中府的库存火药已超过五百万斤,尽够明军炮营大肆挥霍。闷雷一般的炮声中,李定国一翻身竟又睡了过去,八年来的忐忑,噩梦,失眠中积攒下来的深深疲惫,竟让他在隆隆炮声中数的十分香甜。
正午,辽军炮镇停止了轰击,大批明军向着烟雾笼罩的剑门关正面发起进攻。
千里镜中,剑门关关城竟如同被狗啃过的包子,坑坑洼洼,关城主体竟还高高耸立,硬撑住了。
马城不免赞叹道:“真是天险!”
一侧,众参谋官卖弄起才学,纷纷附和,这剑门关经过咱大明两百年间不断修缮,加固,自是十分坚固的。李定国插不上话,举着新领到的千里镜往前线看,心中直犯嘀咕,除了坚固的关城还在,这哪里还是一处天险,放眼望去,关城内外所有的建筑都被炮弹摧毁了,连两侧山体也被轰塌了一断,就剩一座关城耸立着。
千里镜中,潮水般的明军杀气腾腾,沿着半山腰上的栈道,蜿蜒而上。
攻至关前竟未遇到任何抵挡,不多时,日月军旗便在剑门关上挥舞起来,全军欢声雷动,山呼声震天。李定国是在心中犯嘀咕的,这种仗咱也会打,心中渐渐自信起来,真到了大炮无法支援的穷山恶水里,方显李某真正厉害的手段,打仗还是要讲谋略的,这正是他最佩服辽王马城之处。
同一时间,成都。
九里外城墙上只留了少量精兵监视,马灿带人下了城墙,组织了巡逻队在萧墙内日夜巡逻,象拍苍蝇一般将不时从地道里钻出来的流寇拍死。城中数千成都百姓不分男女,尽数上阵守在萧墙后面,见到地面塌陷,响动便拼命敲锣,便有巡逻队骑着马沿御道快速赶到,将流寇挖出来的洞口弄塌。
水淹,火攻,烟熏,放毒各种方法都用上了,也让各个巡逻队疲于奔命。
战事从正面转入地下,对守城明军便极为不利,马灿已经三日夜没合眼,中间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实在撑不住了才随意找了一间偏殿,小睡两个时辰,这一睡却是再也睁不开眼皮,竟睡的熟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竟被一阵喊杀声惊醒,翻身下床时眼前一片漆黑,窗外喊杀声震天。
马灿用刀挑开房门,竟看到朱悦歪倒在门前,人事不醒。心中一慌摸一摸她挺直的俏鼻,才松了口气,这俏佳人竟也累的睡熟了,忘了叫醒他,心中也不忍责怪便将她抱起来,如同捧着一件珍贵瓷器,抱到墙角一处隐秘的柜子后,又掩饰了一番才心中稍安。此时,外面已是火光冲天。马灿三两步冲了出去,将线膛铳,两只火铳都装好弹药,便往激战最激烈处狂奔。
“长风!”
“破贼!”
马灿架起火铳对上了口令,一摆手,集结起从各处寝宫中冲出来的部属,救援前方深宫之内几处偏殿,火光冲天处喊杀声震天。大股流寇竟不知如何摸进了后面的深宫,应是从地道中钻出来,突然暴起,四处放火,便将王城内搅的大乱。前面数十条人影闪动,飞跑过来,无法分辨敌我。
“长风!”
来人不答,马灿便架起火铳轻扣板机,一个上窜下跳的黑影嚎叫着栽倒。
砰砰砰!
马灿不及装填便拔出手铳,左近一阵铳声大作,数十个黑影纷纷栽倒,侥幸未死的便头也不回的逃了。蹲低,装填,马灿心中狐疑很快便想通了,这蜀王府是改建而来,自三国起至大明开国时,也不知换了多少位主人,地下也不知挖了多少逃生密道,应是流寇误打误撞,找到某一条前朝修建的地下通道了。
这条地道竟能从城外直通深宫,也不知如此浩大的工程,是哪个亡国之君命人修建的。
砰!
一个黑影竟然翻过一道围墙,跳了下来,马灿眼急手快拔出另一把手铳,照着那黑影脑袋便是一铳。
第八百零四章 刀法
第八百零四章 刀法
白的,红的在空中暴开,那黑影竟又跑了几步才扑通跪倒。
一声呼哨,马灿轻一摆手左右部属完成装填,纷纷起身,身陷混乱不堪的深宫之内,竟不慌乱,亦步亦趋的互相掩护着,交替前进。前排将火铳抵肩架好了,后排才猫着腰起身搜索前进,起起伏伏之间沿途收拢着兵力,竟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砰砰砰!
前排士卒猫着腰向火光冲天处扑去,后排掩护的士卒不停发铳,将一个个到处乱跑的乱兵射翻。混乱中竟有一股暗流涌动,所过之处大批趁乱放火,杀人的流寇被射杀,乱战中,辽军奇兵队尽显夜间渗透作战,乱战中的骁勇,以出众的单兵素质如同一股暗流,渐渐改变着混乱的战局。
深宫内,一处偏殿。
刘宗敏狠狠一脚踹飞一把椅子,瞪圆了眼睛呼哧呼哧喘着气,这看似金光灿灿的大殿竟是空的,值钱的物事都被搬走了,这让刘宗敏十分不爽,此人性子极为贪婪,金银,女人,酒肉就没有他不贪的,见了什么好东西就往怀里猛塞,丑态真真是不堪入目。这个人贪婪起来是不长脑子的,美人儿,财宝但凡被他看中的,那便万难逃出他的掌握。
论贪婪成性,此人在闯军中算头一号了,没有再比他更不堪的了。
“杀!”
没找到金砖银山的刘宗敏大失所望,便杀心大起,在刘宗敏心中这座方圆九里的王城,已然落在他的手中。这倒并非刘宗敏狂妄,这是军事常识,他亲率三千精兵从地道入了城,一面放火一面到处杀人,这便意味着城破了,古往今来,从未听说过有哪座后院起火,地道建功的坚城还能守住的。
在刘宗敏心中,外面那些奋力抵抗的川民,辽兵,宫女,妇人都是些死人了。偏殿外,此时尽是些妇人在拼死反抗,拼死用瘦弱身体堵住门,与试图破门而入的流寇角力,柔弱女子却哪里是流寇的对手,不多时深宫中便响起女子尖利叫声,女子哭喊声震天,这些柔弱女子命也不好。
原本被闯军用来充当炮灰,摆阴风阵,被折磨的伤痕累累,被辽兵安置在绝对安全的深宫里,却不意闯军又顺着地道摸进来,这些可怜女子首当其冲,便惨死在一座座深宫之内的院落里,伏尸处处。宫门处,马灿身边的部属越聚越多,听闻宫门内女子的哭喊惨叫声,胸中怒火升腾起来竟无处发泄。
一声呼哨,对上口令,全身是血的张水子领着一队兵,从暗处钻了出来。
“呸,这班杂碎!”
张水子身上带着伤,背后皮肉翻卷连内甲都被砍破了,小眼睛里却精光四射,恨恨吐出一口唾沫。
“那便都焖死罢!”
马灿狠声咒骂着,轻一挥手,身侧已聚集起三百余众的百战精兵,便以刀盾手开路硬闯进宫门。
丁丁当当!
宫门内箭矢,弹丸横飞,十余个刀盾手一声不吭的倒下,硬生生承受了一些伤亡,大批辽兵便抢了进去,冒着流矢弹丸激射纷纷瞄准,发铳,发了铳便拔出战刀嚎叫着扑上去,接敌,肉搏。
“杀!”
马灿冲进深宫便惊呆了,眼前尽是血淋淋尸体,正殿里火光冲天,竟是名贵金丝楠木打造的正宫被点着了,燃起大火,被他亲手安置在此处的数千女子,遭了大难,伏尸处处,让马灿心中竟有些自责,憋闷。
“杀!”
一声咆哮,马灿拔刀扑了上去,张水子怕他有失护卫左右,明亮的火光中一片雪亮的刀光亮起,一个个骁勇的辽兵仗着内甲护身,兵器之利,左劈右砍,数百人置身于流寇群中竟异常骁勇,左一刀,右一刀带起漫天废物的残肢,人头,数百精兵竟势如破竹,以雪亮战刀开路,硬生生劈砍出一大片空地。
“杀!”
马灿胸中憋闷高举战刀,大步冲过去狠狠一刀,双手握刀,扭腰,发力,一刀劈头盖脸使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劈下去。一声惨嚎,一个头戴毡帽的瘦小流寇,竟被百锻乌兹钢刀从头到脚,硬生生劈成两段。脏器,肠子,鲜血呼啦一下洒了一地,马灿也被溅了一身血,胸口一口闷气随着这凶厉的一刀,终于狠狠发泄了出去。
“人随刀走,刀随意走,这一刀不成,发力太猛呐!”
一侧,张水子抹了抹脸上的血,嘿然笑着指点道。
马灿一口闷气发泄了出来,恨恨骂道:“入你娘的刀意,杀!”
双手握刀将刀身一横,一道寒光闪烁,三百辽兵竟硬生生杀透了深宫,御道,人人杀的一身是血便如同地府里爬出来的魔王,只有那百锻钢刀仍雪亮雪亮的,散发着摄人寒光,将到处乱跑的流寇劈的从御道上溃败。
雪亮刀光又亮了起来,一个个骁勇辽兵一声不吭,握着刀大步冲过来。一股近千人之众的流寇竟被劈的胆寒了,胡乱放了几铳便一哄而散,连滚带爬转身就跑,三百辽兵竟追着千余流寇精兵猛劈,冲在最前面的十余使刀好手竟追着数百人砍,刀下几无一合之敌,刀光再闪,深宫中血腥味越发浓重。
偏殿,刘宗敏大咧咧坐在一把梨花椅上,神态踞傲做纵横捭合状。
“如何,有些藩王的气势么!”
殿内,数十个流寇纷纷恭维,赞道:“一方诸侯,便应是如此了。”
“方面大耳,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此必是大富大贵之相。”
刘宗敏被部众们搔到痒处,抓耳挠腮正喜不自胜,偏殿外宽敞的御道上,大批流寇竟溃败而归,让守在外面的百余刘部亲兵,大吃一惊,试图阻拦时竟被溃兵撞倒,砍翻,竟是被冲的阵脚大乱。
大门敞开的殿内,刘宗敏呆看着溃败中的大批部众,呆了一呆方提着大刀冲了出去。
一刀,暴怒的刘宗敏砍翻了一个溃兵,咆哮道:“入你娘,失心疯了么!”
刘宗敏话音方落便看到百步之外,青砖铺设的御道上,一个浑身是血的辽兵双手握刀,展转腾挪,一个人,一把刀竟追着几十人劈,左一刀,右一刀正在劈人的自是辽兵,挨劈的可不正是他麾下的精兵。
第八百零五章 枭首
第八百零五章 枭首
那种刀,刘宗敏自是认得,比一般的腰刀长三寸,又窄又长,相传是戚继光命人改良过的倭刀样式,用于马战,步战都犀利无匹。此刀模仿倭刀的弧形刀身,又以中华风格的剑柄为柄,以倭刀术的劈砍见长,又可以手腕翻转,施展中国剑术的技巧,集倭刀与中国剑的精华,糅合而成。
以此刀练成的刀法,招式简洁,出手狠辣,真真是神鬼莫测。
加长三寸便意味着更高的技术要求,刀身窄一分便犀利一分,却极易折断,对加工工艺便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故此当代辽军,大量装备了工艺精良的百锻乌兹钢刀,才真正将戚继光创造的刀法完美的演绎了,用于近战搏杀当真是犀利无匹。
那辽兵双手握刀紧追不放,左一刀,右一刀,将数十流寇劈的连滚带爬,刀下竟无一合之敌。刘宗敏勃然大怒提着大刀,大步冲了上去,身侧百余个亲兵纷纷拔出兵器,杀气腾腾从大批溃兵中逆流而上,吓的溃兵们纷纷向两侧闪避。一声暴喝,刘宗敏自负刀法出众便越众而出,身边百余亲兵个个都是搏击好手,多是积年老匪,江洋大盗之类的亡命徒。
“死!”
刘宗敏杀气腾腾一声暴喝,却又抖了个激灵,那骁勇辽兵身后竟有大批同袍赶至,一片刀光闪烁竟人人军服浴血,全身上下散发着彪悍气息。刘宗敏脖子一缩已然骑虎难下,便大吼一声迈开大步扑过去,抡起三十斤重大关刀,瞅准了便劈头盖脸一刀要抢个头彩。
一刀,势大力沉,那骁勇辽兵竟毫不畏惧,手中又长有窄的战刀,翻腕一拍。
叮的一声轻响,刘宗敏又加了三分力,大刀竟荡开狭长苗刀,欺中门将那辽兵劈的衣衫尽裂,正欲将这辽兵锐卒开膛破腹,刀势一滞竟被内甲所阻,心中一沉刘宗敏慌忙一缩脖子,刀锋擦着脖子掠了过去,两人刀势已尽慌忙分开。那骁勇辽兵军服上衣尽毁,露出里面的锁子内甲,刘宗敏也疼的直抽凉气,脸上竟被开了一道口子。
杂乱脚步声中,两支精于技击的精兵迎头撞在一起,血雾漫天飞舞。
一个照面辽兵竟吃了些亏,倒下四五个,百余流寇好手竟只死了两人,数百辽兵蜂拥而至,战法一变竟将战刀一摆,竟两三人一组结阵而战,拿出小组刺杀的看家本事,又是一轮刀光闪烁,刘宗敏的亲兵便有些吃不住劲,一个人打两三个,被各种角度劈,刺,撩击的狭长战刀,瞬间便被劈翻了一地。
“死罢!”
刘宗敏施展浑身解数,向左一个虚晃便大喝一声,一刀势大力沉劈翻一个辽兵,那辽兵胸前中刀痛叫一声,一个骨碌滚远竟又站了起来,只是面色有些痛楚,揉着被砍破的内甲,狠狠瞪了过来。刘宗敏被那辽兵锐卒凶狠眼神盯上,心中便有些打鼓,两刀落空,对手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一个锐卒。
心中便有些毛骨悚然,一个锐卒便如此骁勇彪悍,这还了得么,这辽兵之勇天下谁人能制。后世,刘宗敏麾下前锋精兵,便是被骁勇的满清八旗巴牙喇,一阵便砍的屁滚尿流了,这一世,辽兵之勇还要强过满清八旗,刘宗敏所部又如何抵抗。惨叫声接连响起,辽兵使出了小组刺杀的看家本事,刘宗敏麾下亲兵好手,伤亡陡然增加。
骑虎难下之局,刘宗敏也十分光棍,拖着大刀便抢了上去,以死相搏。硬面两个辽兵竟结阵而战,一个手腕一翻刀尖点过来,另一个竟使了一记下劈落点十分刁钻,刘宗敏心中一虚慌忙不迭的闪身避开,心中叫糟,眼前两把战刀竟十分默契,一通劈砍将刘将军杀的连连后退。
刘宗敏心中发苦,和这些辽兵一对一放对,他稳占上风,一对二竟被杀的毫无还手之力,汗流浃背,心神恍惚之间背心直冒冷汗,心叫不妙时猛退几步摆脱刀势,环顾左右,他麾下好手竟伤亡殆尽,只余了了数人仍在拼死抵挡,便只剩下小猫三两只,百余精通技击的好手竟被劈死大半。
扑通,大势已去,左近流寇纷纷抛掉兵器,跪地投降。
刘宗敏心中发寒,额头冒汗,大颗热汗顺着额头流进眼睛,又从下巴落到领子里,心中竟有些悲愤绝望,遍地尸体,他数年来不惜血本以金银女人招揽的百余好手,一战尽墨,竟敌不过数百普普通通的辽兵锐卒,受到的震撼太大一时竟心如死灰。这倒是他误会了,入川作战的奇兵队也不是普通辽兵,那也是千挑万选的军中好手。
遍地血泊尸堆中,尚有生命力顽强的积年老匪,伤而未死,不时抽搐着。
马灿浑身是血,盯着刘宗敏森然道:“焖死他!”
刀光一闪,张水子自一侧将倭刀一摆,便一记下劈直取刘宗敏面门,刘宗敏鼓起余勇一声怒吼,挥刀欺中宫猛劈,竟欲搏个鱼死网破,张水子性子自是冷血残忍,怎肯避让,眼见便是个同归于尽。
砰!
不远处暴出一团硝烟,当啷,大刀落地,刘宗敏瞪圆了眼睛扑通栽倒,额头多了一个焦黑血洞。尸体尚未落地,张水子顺势一刀便枭了首,将人头高高举了起来,正殿前宽敞御道上大批流寇军心涣散,尽数降了。一个个辽兵提着刀走进大群降兵中,将兵器踢走,砍翻了几个不安分的,战事停歇。
数里外城墙上,隆隆炮声又响了起来,深宫之内却渐渐安静下来。马灿将两三千流寇缴械,赶至几间偏殿看管起来,看着各处院落里到处都是死去女子的尸身,心中火起便使了个眼色,一干杀气腾腾的辽兵会意,搬来几块石头将殿门一堵,劈了些桌椅倒了些火药做引火物,数十只火把便掷了出去。
清晨,剑门关。
辽军大队迅速占领了剑门关天险,修路,展开,占据了各个战略要点后便集中了数千匹马,轻骑驰援成都府。
第八百零六章 效命
第八百零六章 效命
关城内,一间还算完整的营房,天微微亮。
马城搁下狼毫笔吹了吹纸上墨迹,手书一份安民告示,用了印,要以军法严惩祸乱川中的张李两贼。彻夜未眠心情却极为畅快,剑门关守军土崩瓦解,一哄而散,孙可望不知所踪,此关一破成都便无险可守了。
自有亲兵送来些早膳,净了手,马城便命人将李定国找来。
落座,亲兵警惕的眼神注视下,李定国若坐针毡实是难以下咽,穿上辽军大红军服便有些拘谨。马城倒不避嫌疑,将几份军报推过去,李定国眼中精光一闪,按在膝盖上的手抬了起来,便翻看起应是绝密的军报。
翻完了自缅甸,安南各处传来的飞书,李定国竟出了一脑门汗,狠吃了一惊。
缅北,竟有一支人数高达七万之众的大军么,李定国自是毫不知情的,着实吃了一惊吓的额头冒汗,背心发凉。缅北护矿军两万,辅以五万缅军,竟然将云缅边境牢牢封锁了,两路流寇数十万人马岂非被包成了饺子陷么。
知晓了绝密军情,李定国手脚冰凉,木然道:“殿下用兵果真是神鬼莫测,小人服了,再无二心。”
马城一笑,抓起张白面饼子递过去,李定国却哪里吃的下。
李定国是极聪颖的人,捧着张白面饼子,便恭敬道:“殿下但有吩咐,小人无有不从,效死。”
马城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当下便正色道:“你去成都选兵,选了多少兵都是你的本部兵马,本王绝无二话。”
李定国心中困惑成都哪里有兵可挑,却又恍然大悟,正在围攻成都的闯军,可不就是上好兵员么,王爷这是要他随军奇袭成都,击溃了闯军便挑选精兵,另组一军,这倒是上上之策。
“末将领命!”
李定国接了军令心中竟塌实了,闯军素质一向优于张部,勤加操练也是一支强军,心中又不免苦笑,这支由流寇组成的兵马,可算是辽军中彻彻底底的杂牌,杂到不能再杂了,日后少不得要吃些白眼,心中却又振奋起来。他是极自负的人,琢磨着杂牌便杂牌吧,王爷这是器重他才委以重任。
李定国领了军令,随四千轻骑出剑门关,沿官道直扑五百里外的成都府。
先是晕呼呼的,出了城才仔细揣摩着这道军令,竟看的心中发苦,骤然想起辽王殿下,还有个当世白起的绰号。这道繁杂的军令,竟是命他挑选身家清白,被迫从贼的流寇青壮另组一军,至于那些积年悍匪,穷凶极恶,满手鲜血的该如何处置,王爷没说,李定国却是心中苦笑连连。
王爷没说,那便是要赶尽杀绝了,这不就是投名状么。
王爷要用他这把刀,屠尽闯军中那些穷凶极恶的悍匪,要在川中搅动风雨,杀一个血流成河呀。但凡是人便有私心,李定国揣摩着王爷钦定的七杀大罪,将心一横,这人头滚滚便是李某晋身之阶,投名状便投名状,提刀排头杀过去便是。
马城定下的七杀大罪,鲜血淋漓,掳掠百姓者杀,凌虐妇儒者杀,李定国这样一琢磨,闯军众寇这样一杀,也真剩不下几个人了,一声长叹心说罢了,身后名倒也顾不上了,先做好王爷手中一把刀吧。
成都,城外。
攻城受阻,又被密集的城防炮火轰了回来,李自成终于绷不住了。
李大王在中军大帐中暴跳如雷,深宫火起,刘宗敏的精兵眼瞧着是做成了大事,天亮后竟似人间蒸发了。
李自城红着眼睛,勃然大骂:“城墙上不下一千兵,青壮也有不少,内城能有多少守兵,那辽将会撒豆成兵么!”
下首,李过,高一功等人也一面哑然,这倒是蹊跷了,随刘宗敏走地道进城的可是三千精兵,城内辽兵最多也不过两千,城墙上留了一千,散布在内城的能有多少,却为何迟迟不见城内反动,刘宗敏在闹什么玄虚。
此时前线一阵喧哗,大乱,喧嚣声震天。
李自成正在火头上,摔了砚台茶碗,咆哮道:“无故喧哗者,杀!”
营中诸将也面色不悦,起身出帐训斥了几声便被惊呆了,一伙士卒竟然将刘宗敏的人头捧回来了。李自成站在帐内,看着刘宗敏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一颗大好人头,竟咽了口唾沫坐下去了。流寇大营渐渐安静下来,死一般寂静,三千精兵夜间走地道偷袭,竟全军覆没了么。
不远处一面山坡上,挤在地道口前的流寇纷纷往后退,仿佛那通往深宫的阴森地道,便如同通往地府的修罗道。
上午,军议。
东边数百轻骑飞驰而至,闯王的信使到了,刚要催问成都战事便见到面如死灰的李自成,便心中了然,李部这是在成都城下撞的头破血流呀。李自成也在心中盘算,打鼓,这个仗是打不下去了,六万精兵伤亡近三成,伤兵满营,军心士气低落,还折了前锋大将刘宗敏,这个仗是不能再打了。
没打下成都还损兵折将,闯王那里却不太好交代。
李自成在心中一合计,萌生退意,暗中嘱咐李过,高一功两人集结兵马,收拾细软,傍晚时李部草草收拢了两万余众,便携带了大批粮草,军械不战而逃,两万精兵往南边深山密林中逃去,不知所踪,成都城下便只剩了满营伤兵,丢弃的破损军械,一地杂物,还有一些被张部遗弃,不知所措的川中百姓。
逃跑,流窜,李自成是极擅长的,起兵时十三家反王兵强马壮,如今死的死,残的残也没剩几人了。对于逃跑,流窜李自成是极有心得,战局不利,官兵势大,只需要跑的比别人快便成了,十三家反王大多不如他心思灵活,也不如他跑的快,最后连闯王高迎翔都战死了,李自成还活蹦乱跳。
李部两万精兵在成都城下不战而逃,这一逃,可是将闯王高迎祥坑惨了。
翌日,正午。
成都东侧山林中,大批狼狈的闯军钻出林子,乱哄哄的往成都府方向涌来,这一路被河南官兵撵着跑,翻山越岭而来也不容易,都累坏了。
第八百零七章 长驱直入
第八百零七章 长驱直入
高迎祥所部与河南明军十万大军,在山中激战月余早已疲惫不堪,眼巴巴的翻山越岭撤至成都府就食,沿途县府却被张献忠,李自成两部搜刮个干净,十室九空,百姓逃散,只剩一个个空落落的村镇,连县府都找不到半粒粮食。
好在秋冬之交,山中野猪颇为肥美,不然这一路不知要饿死多少人马。
二十万大军以野猪,山鼠,野菜为食,磕磕绊绊涌到成都府,后队还远在五百里开外与河南明军大战。偏偏此时剑门关被破,川中便门户大开,李自成这一逃便将整个川中,彻底暴露在辽军兵锋之下,狠狠将闯王高迎祥坑了一把。
剑门以南便是开阔平坦的川西平原,极利于骑兵作战的一片旷野。
成都以东,遂宁府。
三千辽骑越过了剑门关,长驱直入,轻骑先行切断了重庆府张献忠部后路,沿途收拢先行入关的奇兵队精兵,两日夜间连取三城,以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将沿江布防的张部十余万大军,退往川西平原的退路切断,便分兵驰援成都。两日夜间,近万骑穿越剑门关进入川中,一时间,四川腹地尽是纵横驰骋的辽东铁骑。
遂宁府,距成都不足百里。
李定国骑着一匹辽东马,在马背上颠簸起伏,混迹在大队辽骑行军队列中,过了剑门关前路竟一片坦途,川中门户大开,接连攻占了数座县城,清剿了一些流寇乱兵,李定国立知李自成逃了,这一逃,便为辽骑创造了绝佳战机。
崇山竣岭中消息不通,高迎祥,此时应是不知川中大变,还打着霸占成都吞并张献忠部的算盘。十数营辽骑滚滚而至,在遂宁府休整,整备军械,只休整半日便长驱直入,驰援成都,前方大将竟是白焕章,曹文诏两人,曹变蛟,李定国为副将,竟也是将星闪耀皆是明末的猛人良将。
前锋,小将曹变蛟颇为不耐,自领四营铁骑呼啸而去,在平坦开阔的川西平原上散了欢。
中军,李定国与曹文诏,白焕章两人缓缓而行,不免要吃些白眼,曹文诏对他这个降将没个好脸色,倒是白焕章言语之间十分和气。
十数营铁骑超过六千之众,在川西平原上就地展开,撒开大网便一网捞了过去。官道上,县城外,旷野中,到处都是策马狂奔的滚滚铁骑,各县府,驿站中驻守的少量张部兵马,很快便被清剿一空,一团团,一簇簇弃械逃跑的流寇在旷野中,农田里被射死,劈死,捅死,大量投降。
成都府,城内。
马灿站在蜀王府最高处的望楼上,举着千里镜眺望远方,东边旷野中,农田里尽是攒动的人头,闯军铺天盖地而来,人流很快铺满旷野,密密麻麻便如同蝗群犯境。一个个疲惫的闯军士卒或互相搀扶,或拄着兵器缓缓行来,声势倒也十分浩大。
西边,则是一支铁骑滚滚而来,人数约有两三千骑。
两支兵马中间隔着一座成都府,竟对彼此的存在一无所知,都处于对方的视野盲点里,还在快速接近着。蜀王府内,马灿看的目瞪口呆,慌忙下令轻骑出城,联络自西边来的友军铁骑,通传军情,再看看东边旷野里似无边无际的流寇大军,心中发毛,人过一万,无边无际,这怕不得有四五万众。
数万流寇渐渐行至城外,马灿便看的真切,心中狂喜,这竟是一支久战疲兵。这伙翻山越岭而来的流寇也太惨了,服色杂乱不说且甲胄不全,在山中日久连衣物都破破烂烂,行进间更是杂乱无章,人挤着人,人挨着人还互相搀扶着,想来这川东数百里深山密林,徒步穿越十分艰难。
眼看着麾下数十轻骑飞出城门,径直投入友军铁骑的怀抱,不多时,滚滚铁骑在数十轻骑指引下,换马,备战,一刻种后便撒开四蹄小跑步加速,加速途中在旷野中快速展开,列成前排挺枪,后两牌举刀的攻击阵。
马灿一阵疲惫坐到在望楼上,哎哟一声轻叫,竟和朱悦滚成一团。
伸手将佳人揽入怀中,心神疲惫却开怀大笑起来,城外一片平坦的旷野中,还在不停加速的铁骑,与流寇大军的距离越来越近。视线被城墙隔断的数万流寇,纷纷停下脚步,一面狐疑感受着大地震颤,四处张望寻找看不到的辽东铁骑。
成都城墙又高又宽,多数流寇便只能听闻马蹄声,却不知铁骑从何而来。
在马灿开怀大笑声中,列成三排攻击阵的辽骑,突然出现在成都西南,眼前,便是铺满了旷野无边无际的人海。两三千辽骑虽有马灿部下轻骑传递消息,先一步提速,列阵,却仍是被眼前浩瀚的人海吓了一大跳,冲在前排的曹变蛟背心发凉,竟寒毛倒竖,心里直犯嘀咕这是多少人呐。
铁骑速度已提了起来,呼呵声中,战马速度瞬间提到极限。成都府东边,走在最前面的流寇纷纷止步,骇然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一支铁骑,竟呆住了,偏偏后面的人视线受阻,仍不停的往前挤。
呆滞过后,走在最前面的大批流寇吓的哇哇大叫,转身欲逃,却哪里还来得及。
前排高速奔驰的铁骑纷纷将长枪放平,刚猛无匹生生撞进流寇群中,刚一接触便势如破竹碾了进去。密密麻麻的大群流寇便如同一块嫩豆腐,被全速冲锋的战马铁骑,瞬间便撞碎了,碾烂了,前面的惊恐大叫往后面跑,后面的人视线受阻还不停的往前面挤,一场惨剧便发生了。
前排铁骑挺着长枪透阵而入,十分野蛮的推进着,透阵而入便纷纷弃枪,拔出马刀竟不劈砍,只将马刀在身侧一横,马刺一戳,吃痛的战马便十分粗暴的一路碾压,沿途尽是漫天飞舞的残肢断臂。第二排,第三排铁骑高速飞驰,有样学样,抱住马脖将身子趴低,将马刀一横便碾进人群。
一颗颗人头高高飞起,横在马侧的马刀,高度刚好和人的脖子齐平,一场惨剧。
第八百零八章 弃军
第八百零八章 弃军
行军状态下,毫无防备的轻装步兵,与全速冲锋的骑兵正面遭遇,结果会如何。
成都之战便给无数好奇的仁兄上了一课,结果那便是不到三千铁骑,硬生生摧毁了四到五万轻装步兵,毫无悬念的碾压。一匹匹带着刀刃的战马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被刀锋割死的不少,撞死的更多,不多时成都西边,大批铁骑滚滚而至。
辽骑后队很快赶至,此时,成都府城墙上已是红旗翻飞。
又是三千铁骑跟随旗号指引,换马,加速,绕城半圈突然在城墙后现出真容。
这致命一击,彻底摧毁了数万闯军的抵抗意志,全线溃败的闯军纷纷转身逃跑,自相践踏,为了活命挥刀互砍的也有。
望楼上,马灿笑的剧烈咳嗽起来,站在城墙上观战的辽兵也指指点点。
逃,从城门到深山足足隔着三十里平原,三十里平原是个什么概念,足够铁骑尽情肆虐冲上几个来回了。旷野中出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无数溃败的轻装步兵,潮水般往东边发足狂奔,人数较少的铁骑却如同一把锋利的锥子,竟后发先至轻易杀透了敌阵,便如同龟兔赛跑般可笑。
发足狂奔的数万流寇将后背亮给辽骑,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奔,却如何能跑的过奔驰的战马。
半个时辰后,数千辽骑杀透了敌阵,竟远远赶到前面去了。
战马,骑兵人人浴血,却在大股溃兵前头远远绕了个圈,又排成三列撞了回来。
滑稽的一幕便发生了,大批往东边狂奔的流寇,如受了惊的鸭群纷纷转身,又往回跑,便真的如同撵鸭子一般滑稽。望楼上,马灿笑够了便嘲讽的咧嘴,当年,以轻装步兵为主的辽军,也是被建虏八旗这样肆意虐杀的,流寇的素质还不如当年的辽军,辽骑的素质还要超过八旗兵,有此结果实在不意外。
行军状态下的轻装步兵,迎头撞上大股骑兵,不会比这更惨了。
战至黄昏,数万闯军多数器械投降,战斗意志被彻底瓦解了,闯王高迎祥可是被不战而逃的李自成,坑惨了。此战,也创造了一个经典战例,骑兵集团借助高大城墙的掩护,高速运动下突然杀出,虽是巧合的因素极大,却仍是一个极经典的战例。
四五万之众的闯军全线崩溃,旷野中到处都是跪地求饶的闯军士卒。
铁骑滚滚,颠簸着在旷野中穿行,将数万流寇分割,包围,缴械,不时有躲避不及的流寇被撞的筋断骨折。
同一时间,重庆府。
点将台上,张献忠面沉似水,点起大军却又陷入两难境地,南,北,西三个方向都出现了辽军的身影,他精心布置的长江防线已成了笑话,两万精兵把守的剑门关竟被攻破,他的大军还龟缩在重庆府,竟被人当成猴子戏弄了。张献忠原本是要请降的,却犹豫不决,辽王马城可并非杨嗣昌,陈奇俞那样的书呆子,痴呆萌物,被他逢迎拍马便糊弄过去。
犹豫间,义子艾能奇沉吟着道:“父王,不若多给些金银,投献辽王。”
张献忠回过头来,看着他的这个义子便如同看到个傻子,用金银财宝贿赂辽王马城,这莫非是个傻子么,辽王马城会看的上这几百万两金银么,那辽东之地富庶繁华,马城怎会将区区银钱放在眼中。辽王马城可不是朝廷那些书呆子,他还有个绰号叫当世白起,坑杀几十万人他是能做出来的。
张大王颇觉棘手,看着江面上兵强马壮的那支长江水师,心中一动。
不若走水路,击溃沿江堵截的官兵水师,顺流而下直取南京,张大王越想越觉得这是一条妙计。
如今,中原官兵主力深入山区,正在与闯军纠缠不休,辽军主力从三面缓缓逼近,惟独遗漏了长江航道,如此尽起长江水师,满载精兵顺流而下,江南繁华之地却是兵力空虚,正是攻取南京的大好时机。张大王自以为得计,还暗中安排了一番,尽遣沿江布防的十余万兵马,死守营盘顶住辽军。
暗中,当晚张献忠便携两大义子,八千精兵上了战船,趁着皎洁月光连夜东进,顺流而下直扑江南重地。
夜,江面上。
张献忠自觉逃出生天,命人请来明军水师降将二十余人,摆酒,安抚一番。
大明长江水师原属魏国公徐宏基麾下,荒废多年,却仍是长江航道上的主战力量,拥有大小战船两百余条。二十余位水师将领,此时心中是有些悔意的,哪里知道八大王,罗大王坐拥二十万大军,竟不堪一击,被辽军打的如此狼狈呐。
这位八大王见势不妙,竟仍下十余万大军,弃军而逃了,真真是好大气魄。
这些水师将领也不蠢,人人皆知流寇的战法,上了战船,沿江逃窜的这八千精兵才是八大王心腹。这八千精兵便是张部基本部队,只要这支基本部队还在,流窜到哪里便抓丁,征夫,稍加训练便又是十万二十万兵马,看着吓人却多是些杂兵,青壮,比较精锐的也就是些泼皮无赖亡命徒,投降的官兵。
张献忠端坐上首,温言安抚道:“江南空虚,此是天赐良机,本王取之亦是天意如此。”
二十余个水师将领不敢抗辩,唯唯诺诺的应了,也有些心狠手辣的竟心生贪念,眷恋起江南的好处。
“破了南京,咱这一世也不白活了!”
“正是,南京城,嘿嘿,那是销金窟呀!”
借着几分酒意,一干悍匪竟面现贪婪之色,憧憬着攻占了南京的美妙前景,砍头不过碗大个疤,攻下了南京玩个够本,抢个痛快,这一世也不白活!
张献忠被众将说的意动,竟色心大起干笑道:“不知那女中学士王月,大名鼎鼎,生的如何花容月貌。”
一干贼寇便会意轻笑起来,发了狠,搏了命,也要玩一玩名满江南的女中学士。
正笑声四起时,战船猛的一震竟天旋地转,张献忠一个踉跄扑倒桌上,脚下一股大力袭来又仰面朝天的栽倒,叮叮当当,酒桌翻倒鸡鸭鱼肉浇了张大王一头一脸,耳边,竟听到一阵打雷般的闷响。
第八百零九章 战舰
第八百零九章 战舰
张献忠被满桌子的酒水,鸡鸭鱼肉浇在脸上,脚下立足不稳竟打着滚,重重撞在桌脚上,登时撞的头破血流。
他的义子艾能奇扶着舱门跳了出去,怒骂道:“哪个混帐,行的好船!”
话音未落,舱门处便骤然炸裂,一颗硕大炮弹带着呼啸声砸在舱门处,天崩地裂,木料激射,舱中便如同被风暴突然洗劫,暗无天日,到处激射的碎片木料将门窗桌椅撕裂,席卷,舱中滚作一团的流寇将领惨叫着,毫无防备被割的千创百孔,掩着满脸的鲜血,受了重创的眼睛痛苦的嚎叫起来。
张献忠情急下滚到梨花八仙桌后头,蜷缩成一团,舱中已然惨如阴曹地府。
一声痛叫,张献忠慌忙将脚收了回来,脚背上竟赫然插着一根断木,极尖锐的断木竟鲜血将脚掌都刺穿了。暗无天日的暴雨过后,星星点点的皎洁月光透了进来,张献忠强忍疼痛看着身后一面墙壁上,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心中警觉竟是被一发炮弹命中舱门,又砸穿墙壁透了过去。
舱门处,艾能奇竟凭空消失了,直接被炮弹命中连尸骨都找不到。
舱中,伤痕累累的数十将领大多断了气,尚有在血泊中捂着眼睛翻滚嚎叫着,竟还有数人被碎木分了尸。闷雷一般的炮声连环不断,张献忠拖着一条伤腿,扶着墙壁走到舱门处,竟傻楞楞呆住了。
皎洁月光下,正前方江面上竟横在三条巨大战舰,正在吞云吐雾倾泻火力的怪物,那三条怪物横在江上,错落有秩,将一侧数十个黑洞洞的炮门亮了出来,不时吞吐着云雾火光,在江面上低空激射的暗红色炮弹横飞,在江面上轰出一道道冲天水柱。
尖锐的呼啸声中,不远处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冰凉的江水浇了张大王一头一脸。
张献忠本能的闭上眼睛,心中冰凉,他自以为得计,横行长江的水师在这三条怪物面前,竟如同三岁童子被一个七尺壮汉蹂躏着,肆虐着,抹了把脸尽力争开眼睛,竟骇然发现他乘坐的战船竟在原地打转,向一侧翻倒,被那巨大旋涡缓缓拉扯过去,甲板上无数士卒纷纷跳船逃生。
张献忠绝望的闭上眼睛,他是陕西人不习水性,此时竟深深的后悔起来,为何不学一学划水呐。视线所及处,到处都是被击毁的战船残骸,到处都是落水的麾下精兵,不习水性的拼命仰着脖子,张着嘴巴喘气,却很快被一个个大小旋涡吞没,一些会会的拼命划水,往江边逃走。
张献忠看着不远处,一个麾下士卒抱着块船板,掘着屁股拼命划着水,竟是个只会狗刨的,心中一声悲鸣会狗刨也能活命呐。
咯吱!
数里外,江面上横着的三艘战舰打完了炮弹,竟桨叶翻身打了个转,将另一侧黑洞洞的炮门亮了出来。张献忠绝望的闭上眼睛,那黑洞洞的炮门,不停闪烁的火光,弥漫上的硝烟便是他眼中最后的景象,数发硕大炮弹呼啸着低空激射而至,又是一阵暗无天地的碎木激射,张献忠乘坐的二等福船,笨重,目标又十分明显,在舰炮齐射下轰然解体。
哗啦!
张献忠猛然从高空中落下,栽到水中,手脚并用不停的挣扎,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在水面起伏了几下,便被一个巨大的旋涡卷了进去。
数里外,江面上,台湾水师旗舰。
张永产站在高大甲板上,举着千里镜一面狂喜,沿江而上的台湾水师主力,迎头撞上了沿江顺流而下的流寇长江水师,张永产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馅饼砸中,晕呼呼的,心中竟有些十分不真实的感觉。咯吱,响雷一般的舰炮齐射声中,前方战舰在江面上转舵,打横,纷纷亮出炮门密布的侧舷。
八百吨级的新式高速战舰,兼顾了海战与内河作战的需求,此时便发挥出极强悍无匹的火力。前方数十条战舰在江面上穿梭,完成一系列复杂的战术动作,看似凌乱却穿梭自如,竟未相撞,将设计时反复考量的超强机动性,展现的淋漓尽致。数里外,一条条火力孱弱,早被淘汰了两百年之久的平底战船,如飞蛾投火般顺着江流,一条条钻进了台湾水师张开的血盆大口,一条条被密集的炮火撕碎。
台湾水师装备的新式战舰,可说是当世最先进的快速风帆战舰,船身细长两头翘起,满帆可在深海中高速巡航,降帆可以人力驱动,在大江大河中穿梭如飞,这款集结了东西方之长,极为成功的战舰,超强的机动性是它的标签,比欧洲人大量装备的笨重风帆战列舰,还要先进一些。
此种高速战舰渐成台湾水师主力舰中之一,很快便名扬天,屡建奇功。
却极少有人知晓,这款后世大名鼎鼎的高速风帆战舰,首战竟是一场对阵流寇张献忠部的屠杀之战,毕竟,与这款战舰扬威太平洋的显赫战绩相比较,张献忠的名气太小,太不起眼,实在不值得大肆宣扬。当世时,这款首次亮相的强悍战舰,却以碾压之势只用了两个时辰,便以上千门舰载火炮的强悍火力,将流寇的长江水师全歼了,碾碎了。
两个时辰后,拂晓时分。
硝烟弥漫的江面上安静下来,流寇水师上百条战船便只剩下小猫三两只,侥幸逃脱,在江面上一个个巨大旋涡中打着转。辽阔浩荡的长江上挤满了战舰,江面上,到处都是散落的木板,战船残骸,尸体顺着江水起起伏伏,连宽阔的江面都是一片血红,侥幸未死的流寇士卒抱着船板,碎木表情呆滞,许多被那末日般景象吓成傻子的。
旗舰上,张永产生生打个寒噤,下令捞尸,捞人,这打的太惨烈了。
长江水师落后于时代两百年的老旧战船,在当世最先进的高速战舰面前,竟一炮未发便全军覆没了。其装备的佛朗机炮,大型弓弩,投石机,在最新式的前装滑膛舰载重炮远距离齐射下,竟不堪一击。
第八百一十章 七杀
第八百一十章 七杀
傍晚时分,成都府。
军报,流寇张献忠部主力,并长江水师葬身江面,全军覆没的消息传来,成都府内外一片欢腾,亢奋的辽军纷纷对天放铳庆祝,闹腾起来,被趋赶到城墙根下的四万闯军降兵,则被吓的瑟瑟发抖,人人自危。
李定国抓着军报眼神一黯,心中酸楚,却未料到他那位义父八大王,败的如此之快,之惨。他却看不懂这份参谋司下发的战报,战报说飞燕立功,雏凤清于老凤声,自此战后当一飞冲天,扬名四海。飞燕,台湾水师这些字眼是他看不懂的,竟看的一头雾水,想找个同僚结惑却又抹不开面子。
拐弯抹角的问了问白焕章,方解开心中极大的疑惑。
白焕章是他的顶头上司,人极和气又是举人出身,让李定国心中生出极大好感,心中赞一声君子当温润如玉,果真如此。他却不知温润如玉的白焕章,竟满脑子都是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的想法,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疑团解开,飞燕便是飞燕船,台湾府自造的一种强大战舰。台湾水师任何强大如何犀利无敌,他却心中茫然从未见识过,茫然又有些危机感,心中凛然再不奋起直追,他这个流寇出身的降将,便很快要边缘化了。就算同僚不排挤他,他也很难在军中立足,心中竟又有些惶恐。
躲在帐中默默摆了香案,给义父张献忠上了三柱香,还担心被同僚发现,哭了几声便草草收拾了。李定国此时心总是惶恐的,自卑的,他在中原转战多年,自诩为良将,他却看不懂辽军的军报,这便有些尴尬了。
帐外,响起脚步声。
李定国慌忙揉了揉眼睛,将门帘掀开便看到白焕章领着几个参谋官,大步走来,便拱了拱手寒暄一番。
入帐,寒暄。
白焕章抽抽鼻子便闻到香烛味,别有深意的一笑,李定国心中忐忑惭愧的拱了拱手,面色尴尬有些央求之意。白焕章倒并未为难他,一份帅营军令递过来,便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面前这英武年轻人。李定国只得忍着尴尬,翻阅军令,看完了军令便心中笃定,渐渐塌实了,这份军令竟是命他组建忠贞营。
忠贞营,这番号便有些尴尬,因为这个忠贞营全是流寇降兵组成的。新组建的忠贞营编制极大,以降将李定国为总制官,以杨鸿为参谋长官,一文一武统制全营,定员竟高达五万之众,尽是身家清白的流寇降卒。当过流寇的降卒辽军是不要的,大明子弟千千万万,多的是不愿从贼的清白人。
既从了贼,便休想在辽军中立足,于是便有了这个编制庞大的忠贞营,马城自然不会将五万之众,毫无防备的交给李定国,除了一个参谋长官,还提拔了一千辽军精锐,入忠贞营担任各级军官。
李定国有指挥之权,却无调兵之权,还有一个参谋长钳制他。
李定国心中已然感激涕零,收拾心情接受了同袍的恭贺,留了客,虚心请教后才知道他的参谋官杨鸿,天启二年进士,新军讲官出身资历极深,竟还是已故辽东经略熊廷弼的旧部,这资历可真真是了不得。
李定国虚心请教,白焕章便笑着提点道;“杨兄此人做派有些老气,却极重义气,与李帅应是合的来。”
李定国被这一声李帅叫的心中窃喜,谦虚一番在帐中用了膳食,收拾心情,便该着去俘虏营挑兵了。
出了帐,日正当空,竟照的李定国有些睁不开眼睛。
三日后,成都府。
组建新军是极为繁杂的事情,李定国有些手足无措时,派给他的一千辽军老兵到了,随行,还押送着人数多达两万的张部降卒。李定国木然看着一个个昔日同僚,军中熟人被绳子捆着双手,串成一大串走进俘虏营,心中便又是百感交集。
他心目中温润如玉的君子白焕章,此时却露出狰狞的真面目,大开杀戒。
辽王马城钦定的七杀大罪,极为严苛,是专为流寇准备的大恐怖,大刑罚,这七杀大罪条条都是血淋淋的,看的李定国心中发毛,掳掠百姓者杀,凌虐妇人者杀,殴伤人命者杀,抢劫财物者杀,抢夺私产者杀,私藏军械者杀,损失农田耕地者杀。
李定国琢磨着就凭这七杀大罪,他义父麾下大军就得杀一半,所谓流寇便是流窜到哪抢到哪,凌虐妇人更是寻常事。他的那位兄长孙可望,凌辱过的妇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真真是走到哪抢到哪,什么样的美人儿没玩过,真真是潇洒快活的很。
李定国此时倒冷汗涔涔,他也并非什么圣贤,他也玩过几个美人儿,玩过之后却收了房,并未学孙可望那般赏给部下做营妓。最惨的便是那些做了营妓的女子,稍有些姿色的便很快被玩弄死了,痴呆残废的更多,时逢乱世最惨的便是这些娇弱女子。
前面,被关押在城墙下的俘虏营骚动起来,辽兵动手拿人了。
酷刑,攀咬,枷锁,暴晒,辽兵动用的种种手段让李定国心惊,却极有效,最先被指认罪行的便是流寇军中大小头目,能在流寇中做头目的,手底下没几个是干净的,抢钱抢粮抢女人,七杀大罪,这些人触犯了可不只一条。
哭嚎声中,被降兵攀咬,指认的大小头目被砸翻,拖走,哭嚎声震天。这些被拖走的积年悍匪,也知命不久矣,死前竟也是丑态百出,尿湿裤子的竟大有人在,抹着鼻涕眼泪被如虎似狼的辽兵拖走。
李定国咧了咧嘴,杀俘不祥四个字就在嘴边上,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身侧,白焕章倒是咧嘴一笑,温和道:“李帅可晓得,大明的百姓苦呀,被蒙古人杀,被建州人杀,被倭寇杀,被官兵杀,被流寇杀,人尽可杀,再说的远一些便是些两脚羊,往马背上一仍便是异族的肉食,李帅说是也不是?”
李定国竟被问的语塞,看着这温润如玉的君子森森白牙,一个个面无表情木头人一般的辽军将士,竟汗毛根根倒竖起来。
第八百一十一章 除恶务尽
第八百一十一章 除恶务尽
白焕章,竟自顾自的念叨着:“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树德务滋,除恶务尽,李帅以为然否?”
李定国穷苦出身,便只懂了一句除恶务尽,便只有点头的份。白焕章便取出一方洁白手帕,擦了擦嘴,轻一挥手如虎似狼的辽兵,便将数百个罪大恶极的流寇头目推至深沟旁边,雪亮刀光一闪便是人头滚滚,数百颗人头落入坑中,连尸体也被仍了进去。
李定国看着那深坑方圆数百丈,容纳上万具尸体也绰绰有余了,竟沉默不语。四万闯军骚动起来,用绳子拴着走至近前的大批张部士卒,都吓的两股战栗,嚎啕大哭者有之,坐地瘫软者有之,血腥味混着腥臊臭味弥漫开来,李定国不免皱起眉头。
白焕章却以白绢掩着口鼻,从容道:“人是万物之灵,怎能杀之如蝼蚁,杀人偿命,自是天经地义。”
他自顾自的念叨,嘀咕,李定国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城外过多达六万降兵人人自危,骚动起来。
噼啪!
严阵以待的辽兵大举上前,列成铳阵便是一轮排铳,俘虏营中栽倒一片降兵,三轮齐射后骚乱便平息了。不多时,又是数百做恶多端的积年老寇被唱了名,哭嚎着被军法队拖了出去,便又是一阵刀光闪耀。
杀至李定国心中战栗时,降兵群中有人哭叫道:“少将军开恩!”
“少将军救命,少将军慈悲!”
竟是一些张部降兵认出了身穿大红军服的李定国,哭叫着跪地磕头,请李定国这位旧时同袍说情,逃过一死。周围辽军将士不少人看了过来,李定国面上火烧火燎,举目四望一个个瘫坐在地的张部头目,相熟之人,嘴唇翕张竟未说话,要论七杀之罪,这些开口求饶的竟无一人可以幸免,多是犯了不只一条的。
身前,白焕章仍从容道:“张部兵马,李帅自是相熟的,可有冤屈?”
李定国欲说话竟舌头打结,良久,方木然道:“并无冤屈,白大人可秉公处置,李某并无二话。”
白焕章轻一拍手,赞赏笑道:“你我同僚不必如此拘束,但有李帅相熟的,便只管开口,我自与李帅几分情面。”
李定国心中竟麻木了,面无表情立在当场,也不愿自毁前程替这些熟人求情。
“李定国,小人!”
“直娘贼,李定国,你脏心烂肺!”
“少将军,开恩呐,你怎的如此绝情!”
张部降卒中传来阵阵叫骂声,李定国却绷着脸一言不发,大红军服被风一吹,竟猎猎做响。
重庆府,江上,
一艘艘战舰沿江而上,将炮门打开对准了张部大营,便是惊天动地的一轮火力急袭,一艘艘战舰在江心处下了锚,发炮猛轰,瞬间便将张部大营轰的炸了营,数万士卒弃营而逃,一片大乱。张献忠既弃军而逃,张部十余万大军群龙无首,被舰队在江面上发炮猛轰,辽军主力又自四面八方合围,便大部弃械投降。
辽军自西南方向来,漫山遍野,尽是一队队抱着火铳,腰挂战刀,提着刀盾手斧的骁勇士卒。十余万流寇沿江请降,跪了一地,不免有趁乱杀人放火的,举刀互砍的,乱成一团时硕大炮弹从天而降,将内讧混战的几处军营笼罩在漫天烟尘中,江面上大小战舰不分青红皂白一通炮火覆盖。
一具具人体被炸上了天,几处军营瞬间被炮火摧毁,一座座军营中居心叵测的便纷纷冷静了。一艘艘战舰沿江游弋,极其暴躁的不停开炮,岸上大批跪地请降的张部士卒,噤若寒蝉,混乱很快便平息了。到辽兵主力进至大营外,将火炮,铳阵一字排开,大批刀盾斧手冲进了大营,便大局已定。张部主力早葬身于长江中,残部不过是些杂兵,青壮,在凶悍的辽军便前便只是惊恐万状。
入夜,华阳县城。
辽军主力既进入川中腹地,辽王行辕便进至华阳县,大军展开进入山中清剿残余,占领各县府,接收降兵,整个四川便开水般沸腾起来,大批流寇逃至山中,与大量逃亡的四川百姓混在一起,急待清剿,大批降兵等着处置,琐事繁多。
华阳县,县衙。
马城端坐上首,面带笑意看着面前有些拘谨的小情侣,马灿在他面前一向是喜欢卖乖耍宝的,那位县主却捉着衣袖,神态扭捏竟不敢抬头看他。马城心中失笑,对这弟媳妇倒是有些满意,这王府贵女性子跳脱,竟让马城生出时空错乱之感,恍惚间,竟似乎看到一个爱玩爱闹的娇痴少女。
马灿卖起乖来,涎脸笑道:“请兄长做主。”
马城看他眼窝深陷,心中一软便笑骂道:“去吧,此事我亲书一封去京师,禀明皇上当可无碍。”
一对小情侣忘情欢呼,那朱悦亦喜难自禁,裣衽一礼红着脸走了。
马城才惊觉他已然年近三十,不年轻了,心中一阵唏嘘连夜批阅军报,各种烦琐军务总得处置,四川可是有几百张嘴等着吃饭。竟攻占了重庆,长江航道畅通无阻,军粮补给便可走长江航道入川,不必再走陕西千里迢迢运道。处置了些紧急军务,便拿起压在下面的几份公文,别有深意的翻看起来。
五省督师行辕的公文,请辽东,台湾两军援助粮草军需。
马城看着洪督师罗列的军需清单,咧了咧嘴,这位督师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开口就要三十万石军粮,十万斤火药,稍一思索便将清单划去,批了军粮五万石,火药两万斤,打了个大大的折扣。中原明军十万之众,负责堵住了闯军向中原流窜的隐患,没有功劳也有些苦劳,军粮火药可以给一些。
大明实在太大了,辽东,台湾两镇也不可能包打天下,总要借助官军的力量。
除了发公文所要补给,洪督师竟还有言外之意,将姿态放的极低,竟似乎有恳求之意,欲招安闯军一部精锐,充实官军。这毛病,洪督师倒也不是第一次犯了,总想着扩充实力,实力扩充了自然说话便大声了。
第八百一十二章 忠贞营
第八百一十二章 忠贞营
马城心中便连声冷笑,大笔一挥,便质问洪承畴如今四川平定,张罗大军化为灰飞,闯军被包围在山区插翅难飞,洪督师此时大量收编闯军,意欲何为,难不成是要谋反作乱么,不谋反要养着那么多兵马做甚,糜费粮草么。
大笔一挥,吹干墨迹便轻骑送出,直往五省兵马督师行辕。
这一手还是和东林党学的,义正言辞,一顶谋逆的大帽子先扣上去,管叫洪督师有苦说不出。这一招是百试不爽,万历,天启两朝清流以之攻讦边军大将,大义凛然,如今被马城用在洪承畴身上,现学现卖。
马城如今拳头大,自不会与洪督师讲什么道理,自是要将其拿捏一番。
回了信,心中便又是一声冷笑,急命白焕章,曹文诏两人自成都出兵,进山,抢着洪督师招安之前将闯军大部就地歼灭。再拿起压在最下面的一份军报,便是不战而逃的李自成部,两万精兵竟往缅北逃窜,很快,便会与缅北驻守的护矿军接战。
一纸飞书发往缅北,命秦邦义兄弟不必浪战,守好一个个山口,险关,通往缅甸的交通要道便可。对秦氏将领千叮万嘱,务必将李部两万精兵赶去西边,张部走投无路便会翻山越岭进入藏区,便可启动驱虎吞狼之策。以缅北七万大军的实力,李自成两万兵马想突破拦截,进入缅甸是极小概率的事件。
别无选择,李自成便只能率军向西,翻山越岭进入土著占据的藏区。
如此可不费一兵一弹,大军尾随李部入藏,那这土著,蒙古人盘踞的大片领土收入囊中,将大明版图大大的开拓一笔。
清晨,成都府
辽军行刑的效率极高,一日夜间,犯了七杀大罪的积年老寇,有名有姓的便杀了两万两千人,堆满了两个万人坑,以石灰,泥土掩埋,还立了两块碑文,一块上书七杀大罪种种严苛军法,一块是倪元璐亲自操刀撰写的檄文,倪进士亲自操刀,自是将一篇檄文写的声泪俱下,被后世引为经典。
七杀大罪,对后世影响极大,草民渐渐不再是可以任意屠杀的贱民。
以军法,七杀大罪惩治战犯,渐成趋势,但凡谋反作乱的欲劫掠凌辱百姓,便该缩一缩脖子琢磨着官兵秋后算帐,能不能保住项上首级。七杀之罪,便是中原王朝自野蛮走向文明,贱民成为民众的起点,后世历史上自是大书特书一番的。
城外,俘虏营。
李定国手按战刀立在营门外,竟发现他无事可做,一干精干部下入营挑兵,四万闯军,两万张部降兵中,身家清白的贫苦子弟挑出来一万两千多,便组成了忠贞营的基本作战力量,至正午时,大批张部降兵排着长队,在辽军看押下自长江沿线行来,李定国终于可以派上些用场了。
张部十余万大军倒是极佳的兵员,多是新近被张部掳掠,强征的川中子弟,身家倒是极清白的,多数没有恶行。然而,张部大小军头,将领却被砍杀一空,多数做了无头恶鬼,都拖去填了万人坑。李定国收拾心情便开始挑选兵员,以一千辽军老卒为骨干,在成都府操练他的忠贞营兵马。
神秘的开原军制,便在李定国面前,缓缓揭开了神秘的面纱。
李定国的精神很快被神秘,成体系的开原军制吸引住了,确切的说是台湾军制,近代步兵流水化生产线。马城没有许多耐心时间给他,忠贞营五万兵马回炉重铸,时间便只有三个月,三个月便是台湾军制最短时间的新兵训练期,考虑到降兵多数是有一定军事基础的,三个月时间倒也勉强够用。
三个月后,马城便要这支大军尾随李自成,入藏作战。
李定国,渐渐洞悉了辽王殿下的战略部署,心中惊叹这位当世军神的奇思妙想,便彻底被折服了。有明一朝,明军从未正式控制住西藏,西藏被土著,蒙古人占据着,李定国渐渐进入角色,亢奋起来,这可是开疆裂土的泼天战功呀。
十余日后,成都府。
崇贞八年,除夕。
四川克服,十余日间山中流寇被清剿,投降的极多,大量逃亡的四川百姓归家,排着队在城门处领到了口粮,少量米面,甚至还有一块腌肉,几条鱼干。操练了十余日的忠贞营也休沐,过年,营中摆开了流水席却不许自由进出,也不许饮酒,军法队在军营内巡逻,虎视眈眈,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犯禁。
大营中,李定国脱掉靴子,看着脚上的血泡心中发苦。
终于见识到当世军神一手创造的练兵之法,却实在难熬,连他这等久经战阵的宿将都有些吃不住劲了。
十余日间,忠贞营五万新兵被操练的欲仙欲死,生生脱了一层皮。
腹中咕噜咕噜叫了起来,正欲让亲兵送些饭菜来,营门敞开,白焕章领着数位参谋司同僚来寻他喝酒。李定国大喜过望,慌忙起身将诸位同僚迎进大营,寒暄起来,便以辽军将领自居了。
相处日久,李定国对绰号笑面阎罗的白大人,倒是生出些敬重来了。
白焕章生的相貌堂堂,英俊潇洒,看似温润如玉的君子,手底下却狠着呢,故此人称笑面阎罗。李定国渐渐适应了忠贞营总制官的角色,倒是渐渐适应了,这辽军上下的将领就没一个不狠的。
两坛剑南春摆到桌上,李定国却犹豫道:“不是禁酒的么。”
几位参谋司同僚纷纷失笑,调侃道:“李帅未免太过谨慎细微,大可不必,今晚是开了禁酒令的。”
李定国才憨厚的一笑,谨慎细微便是他在辽军安身立命之本,他一个降将,自有一套处世之道,虽说如今他在忠贞营不过是个摆设,大权尽数被参谋长官和各级军官揽去了,李定国心中却极塌实,心中笃定终有他锋芒毕露的那一日。一面喝酒,一面向诸位同僚请教起军制,练兵之道,除夕夜,便渐渐在一团和气中渡过。
第八百一十三章 堵截
第八百一十三章 堵截
除夕夜,云南,丽江府。
大军云集丽江府,云南境内,也不知多少年没有聚集过一支兵力超过十万的大军,人马喧嚣。两万缅甸护矿军,五万附庸缅军封锁边境后,便大举北进驰援云南,进驻永昌府,与两万云南兵马合兵一处,进驻楚雄府,大理府,前锋精兵进入丽江府,彻底截断了李自成部进入云南的通道。
十万大军沿大理府,楚雄府一字排开,紧守各处交通要道,张开天罗地网向李部撒去,声势浩大。前有重兵堵截,后有追兵杀气腾腾,南边是难以翻越的喜马拉雅山,李自成残部便只有向西进入丽江府,沿丽江向西进入土著,土司盘踞的山区,掳掠一番先解决吃饭问题,再往西便是蒙古后裔占据的藏区,那个不知所云的亦里把里汗国。
除夕夜,风景如画的丽江江畔。
李自成坐在江畔,一块平整光滑的大石头上,拄着战刀亲自督战,看着前面正在大举渡江激战的麾下精兵,与沿江布防的土司兵激战正酣。十余日来,李自成率领两万两千精兵翻山越岭,头也不回的往南边跑,他是万万不敢回头与辽军决战的,辽军之勇让李大王心生怯意,竟怯战了。
被辽军少量精兵撵在身后,如撵兔子一般猛跑,李部士卒心中自是憋闷。
此时,一条大江拦在面前,江对岸竟有一伙服饰花花绿绿,穿着裙装的兵马往对岸射箭,李自成便被激怒了,挥军猛攻,挑了一处水浅的渡口要强渡丽江。看着对岸那伙不知所云,身材瘦小肤色黝黑还穿着筒裙的兵马,李部两万两千余众,淤积多日的愤怒爆发了,砍倒青竹,扎起竹排便杀气腾腾发起猛攻。
水流平缓的开阔江面上,憋闷多日的闯军带着邪火,铺天盖地划着竹排杀了过去。数百条竹排在江面上铺开,浩浩荡荡,一个个闯军士卒或蹲或站,端着各类五花八门的火铳,弓弩一通乱射,将对岸那伙莫名其妙的土人射的鬼哭狼嚎,不多时便做鸟兽散,闯军却仍难解心头之恨。
数百条竹排大举渡过江面,追着逃散的土司兵一通乱射,连屠几个寨子才回身布防,沿江设立防线阻挡追兵。
崇贞九年,大年初一。
土人寨子中血迹斑斑,伏尸处处尚且不及掩埋,李自成便一屁股坐到竹榻上,接过亲兵递来的竹桶,将米酒大口大口灌进腹中,稍解饥饿。外头,大批闯军翻箱倒柜,挖地三尺正在找吃的,捕鱼队,捕猎队也派了出去。这处有山有水,有鱼有兽还有天险阻挡追兵,李部两万两千人马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
不多时,烤好的山猪肉送进竹屋,李自成腹中饥饿难忍,便抓起一条山猪前腿奋力嘶咬起来。外头,几座山寨中,山野间,到处都是饿坏了的闯军士卒,将好一处山清水秀之地,折腾的遍地狼籍。山中无甲子,李自成抓着一条山猪前腿吃的直翻白眼,逃了这些天竟不知山中一日,今夕何年,颇有些英雄气短,穷途没落的伤感。
这般溃败,流窜可也不是第一次了,李自成倒是越挫越勇的,这便是此人性格使然,他本是十三路反王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角色,却仗着跑的快,蹿的猛把十三路反王尽数熬死了,于是他便成了闯王,还真被他成了气候。百折不挠的李自成吃饱喝足,有了精神便走到高处,看着身后一条宽阔的大江,扑通跪地给老天爷磕了几个响头。
天无绝人之路,李自成指天划地威风凛凛起来,绝处逢生,上苍却偏偏赐给李某这条大江,这难道不是上苍的眷顾么!下首,高一功,李过等人慌忙恭维,附和一番,大王自是上苍选中的天命之子,上苍不眷顾大王还能眷顾谁呐。
吃饱了肚子,有了力气,两万两千闯军便在云南一隅大开杀戒,到处掳掠粮食,牲口,土人女子,见什么便抢什么。杀人放火抢到傍晚时,大江对岸出现了辽军追兵的身影,人数不太多只有区区数十辽兵,牵着马,背着铳,远远躲在对岸监视,却将李部士卒吓坏了,隔着一条大江纷纷发铳发箭击之。
那队辽兵也不逞强,便牵着马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
傍晚时,李自成召集军议,商讨对策,他从四川带出来的两万两千兵马,算是比较精锐的,这是必然之事,伤兵,老弱都被他仍在成都了,带出来的尽是些百战精兵,闯军中比较能打的那部分,实力着实不弱。 军议,李自成将战刀顿了一顿,便命高一功等心腹暗中清洗,将两百多个不忠于他的军头,将领暗中处置了。
一夜腥风血雨,两百多成分复杂的大小头目,在睡梦中被焖死,捂死,砍死。一夜之间,李自成以心腹掌握了这支精兵,牢牢掌握了这支兵马,便又变的野心勃勃,霸占了这处山青水秀物产富饶的异域江山。
精兵四出一面探路,一边清剿土人山寨,一面疯狂的搜刮粮食给养。
闯军精锐对上辽军不堪一击,打起土司兵倒是威风八面,竟人人奋勇似乎憋着一股邪火,很快在当地站住了脚。
崇贞八年,正月初八。
江鱼,野味,抢来的粮食滋养下,闯军渐渐恢复了些元气。
连日纵兵掳掠,军议,李自成晒黑了些,却又自信了些,几次欲下令沿江南下,挥军进攻云南腹地。云南,虽说是山多林密,人口稀少的贫瘠之地,可也不失为一块宝地,供养两万两千兵马当不在话下。李自成所思所想,云南在偏僻可也是汉人治下,不打云南难道往西走,去化外之地喝西北风么。
正月十五,试图进攻云南的闯军前锋,在丽江府与永昌府交界处,遭遇了缅北护矿军主力两万余众。激战骤起,宽阔江面上一条条竹排顺流而下,山野间,杀气腾腾的闯军猛攻明军把守的山峰,渡口,全线激战。
第八百一十四章 初心
第八百一十四章 初心
一面山坡上,明军帅营。
数百将领簇拥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一个身穿麒麟服的微胖青年,前后左右尽是漫山遍野的一营营士卒,或盘膝而坐,或奔走于山野间,十万大军正铺天盖地而来,主帅是当代沐国公沐天波,副帅是大名鼎鼎的四川总兵秦良玉,麾下大军近十万,在永昌府迎头撞上了闯军大队。
山野间,激战正酣,硝烟四起,沐天波也是在辽东上过阵,杀过敌,在兵学熏陶过几年的,指挥起大军作战虽十分青涩,却也似模似样。秦良玉那是什么狠角色,大名鼎鼎的女总兵,打老了仗的一位宿将,虽年近花甲仍威风不减当年。
前线,激战处,一个个闯军嚎叫着扑上山坡。
山坡上分兵把守要道的护矿军,居高临下以排铳齐射,滚木擂石砸了一通,闯军便乱哄哄败了下去。初战得胜,山野间欢呼声四起,江上欲顺流直下的闯军,也被一阵排铳射了回去,大批战战兢兢的缅兵,在士官训斥棍棒挥舞下加入战场,真真是将永昌府守的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山下,一骑飞至。
沐天波恭恭敬敬接了军令,与秦良玉两人翻阅军报,琢磨一番便心中塌实起来,他自知有几把刷子,指挥十万大军野战他没这个能耐,有秦氏子弟帮手,十万大军守住永昌府却不在话下。秦良玉虽是个女子,却豪勇不输须眉,几次按捺不住欲尽遣秦氏子弟上阵,痛快厮杀一番。
白发苍苍的老将军,一回首看到一干秦氏子弟,统领缅北大军英气勃发的样子,心中一软便装聋做哑了。
两日后,丽江之畔。
辽军在成都府过了年,台湾标营便翻山越岭而来,杀气腾腾进至丽江府。
江对岸,山上。
李自成面色阴沉看着正在砍伐竹林,打造木排的台湾标营,他虽心中不惧,麾下众将却是心怯了。一阵吵闹,高一功领着几个亲兵大步爬上山,跑的急了连帽盔都歪了,颇有些狼狈。
高一功一个头磕在地上,恳求道;“大王,不能再攻了!”
左右鸦雀无声人人噤若寒蝉,猛攻两天,横在永昌府的那支明军,竟越打越多了,面前竟似横着一座大山。如今,辽军又从四川追杀而至,也不知多少官兵两面包抄过来,走的稍慢一些便是身陷重围之局。
李自成心中百般纠结,心知这一走怕是要做化外之民,此生很难再回中原。他便只是个边军把总,满脑子造反当皇帝,光宗耀祖,让他流落化外之地他如何甘心,他是不愿意走的,再往西走便是山高水长,天知道会走到哪里去,总之是离中原越来越远,这一去怕是便回不了头。
李自成,隐隐心中竟生出一丝明悟,他中了辽王马城的计谋。
却又大惑不解那马城,为何要撵着他往西边走,这便是,他一个边军把总出身的流寇首领,这辈子也想不明白的,李自成此人生性薄凉,他脑中是没有汉人江山这个概念的,他就是一个野蛮粗鲁的兵痞。
“大王三思!”
周围,李过,高一功,大小将领跪了一地,李自成看着对岸越聚越多的辽兵,心中黯然便点了头。
“撤吧。”
一声软弱无力的回应,高一功慌忙爬了起来,飞奔下山收拢兵力,带上连日来搜刮到的补给粮草,往马匹牲口上一套,闯军大队留下数千人断后,主力便仓皇蹿进山区,头也不回的往西去了。李自成最后看了一眼秀丽的云南山水,心中竟又振奋起来,此去域外尽可施展拳脚,山高皇帝远,做一个域外草头王倒也不错。
西边,域外那又是个什么地方,李自成心中竟隐隐有所期待。
此人的性子当真是百折不挠的,很固执的认为他自己是上苍选中的天命之人,还深信不疑。
成都府,一片瓦砾中。
军粮补给沿长江水道源源不断的运到,四川重新安定了下来,却几乎化为一片焦土,四川各府被张献忠,李自成两部连番掳掠,三百余万百姓一夜赤贫,全靠辽军赈济才能过活,成都府更是大半变成废墟,夜间,便隐隐响起女子啜泣声。
马城踩着瓦砾进了九里王城,一抬头,便看到了印在高处的蜀王府三个篆字。
一队队辽兵进进出出,施礼,请安,马城含笑回应着,大步走进王城眼前一花,竟遍地都是金银财宝。四川先被张献忠,罗汝才搜刮了一遍,罗汝才此人真真是个刮地皮的好手,如今,这九里王城简直便是个藏宝窟,各处暗道,密室里搜出来的金银财宝,总计已折银三千万两。
看着王城,御道上随意堆砌的金银,带血的首饰,马城心中竟十分麻木,古井无波。四川,如今便是一块白地,一张白纸可任他涂抹,西南大捷让他的名望达到顶峰,天下传唱,民心也争到了,三百余万四川百姓饿不死,有了吃食,人人感念他的恩德,十户中有八九户,在家中供奉起他的生祠。
飘飘欲仙,马城竟有沉醉之意,不紧不慢走在御道上,竟似脚下踩着两团棉花,舒坦,惬意。
心神,却渐渐被斑斑血迹,干涸的黑血惊醒,醒来时竟冒出一身冷汗。
“五兄,五兄!”
不远处,一对小情侣欢呼雀跃着飞跑过来,献宝似的捧着几本古籍,来他面前邀功请赏,一面欢欣。
马城渐渐清醒过来,自嘲一笑便温和道:“莽撞,冒失!”
马灿卖乖的递过来几本古籍,邀功道:“悦儿亲自藏起来的,这些孤本,古籍,嫂嫂必是极喜爱的!”
马城接过一本古籍翻了翻,夸张一番:“不错,悦儿此番立了一大功,该赏!”
朱悦一个刁蛮县主竟忸怩起来,马城不免失笑,命她挑几本珍奇的,一些送去开原供妻妾赏玩,值钱的孤本古籍带上两箱,下江南,会佳人,搏佳人一笑自是十分有面子,这些孤本可是天下难寻呐。
一对小情侣欢欢喜喜的领命走了,马城便面色一整下了几道手令,在四川这张白纸上谨慎的涂抹修改,老办法,分权。
第八百一十五章 观风
第八百一十五章 观风
分权,分的自是官府之权,以三法司掌刑狱,官办票号掌帐目往来,放贷事,兵备道管军务,粮草事,将军权,财权,刑狱悉数从知县,知府权柄中剥离出来。地方官员便只剩下农事,赋税,水利等一系列民事之权,权柄大幅度缩水,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便渐成话本演义里的传说。
分了权,各衙门专司其职不得越权,不得兼管,便只许管着自家衙门的一亩三分地。
只是如此尚且不足以分掉权柄,仍会滋生大量野心勃勃的地方官员,便又在民间设观风使一职。观风使,不入品级,有定数,不是官员却可见官不拜,可出入县府衙门咨议政务,可为民做主越级上告,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职位,权柄很重却没有品级,似官非官,任期三年,可连任,由民间唱票推举地方名流担任。
观风使,可以是退伍老卒,可以是村中族老,地方粮长,也可以是文人雅士,有名望的地方良绅名流。
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却都得由百姓唱票推举出来,第一批观风使计三百二十八人,非常时期暂由辽王行辕指派。观风使设资议局,半月一会,资议局设主事,这个主事可是有品级的,七品文职与县令平级。
此中关键,便在于观风使有越级上告之权,地方官员不得擅自阻拦。
这个权柄可是了不得,这便相当于监察之权,还可以直奏君前,拥有了钦差大员的部分职权,那还了得,只个直奏之权便如同一柄利剑悬在地方官员头上,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落下来,这便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首批指任的观风使,多是地方名流,有良心的乡绅,商贾,文人雅士。
首任资议局主事沈有德,蜀锦商人,地方名流,曾为西南战事立下过殊功的良绅。
崇贞八年,正月末。
川中名流云集重庆府等着面见辽王殿下,车水马龙,竟重庆府挤了个人满为患。
官道上,重庆府周边尽是全副武装的辽兵,设卡搜身,盘问,缉拿不法,故意虽人满为患却井然有序,等着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赛龙州,放花灯,并觐见辽王殿下天颜,还要与官办票号,辽东商会大佬们会盟,共商大计。重庆府周围村镇人满为患,乡绅,名流在全副武装的辽兵注视下,乖乖掏银子给钱,有些遭了流寇洗劫的身无分文,也不愿落下面子举债前来,也要觐见辽王殿下。
有些逃进山中侥幸保全家产的,则干脆掏银子买房产,拖家带口移居重庆府,就近沾一沾贵气。
西南战事渐见尾声,天府恢复了秩序,渐渐正在恢复元气。
天一亮,城门一开,拥挤的人流便排着长队接受搜身,熟恁的名流,好友三五成群寒暄着,说说笑笑进了成都府,囊中羞涩的便聚集在酒楼,茶肆,财大气粗的便包了青楼妓馆,宴客访友,令遭了兵灾的成都府很快便恢复了繁华。
大清早,放了大假的马灿便寻了朱悦,带了几个亲兵溜到街上寻乐子,朱悦是个性子跳脱的,不理会男女之防,闲言碎语,一对小情侣便沿街走走停停,嬉闹游玩,将这恢复了生气的山城逛了个遍,走累了,便挤在一处酒楼里用饭,歇脚。
一个穿鹅黄色长裙的小娘子,一个穿大红军服的小军爷进了酒楼。
那掌柜的自是眼尖,慌忙将两人请进雅间小心伺候着,这时代敢在大街上随意走动的小娘子,当真不多,那便是非富即贵,也没有哪个不开眼的纨绔子弟,恶俗烂人干来招惹,纨绔子弟除非是天生脑瘫,没人敢招惹这等一看便知是出身显贵的小娘子。
一个娇俏的鹅黄色身影,在挤成一团的酒楼中出没,竟平添一丝亮色。
一对小情侣进了雅间,点了一份江鱼,一盘鹅掌,几样小菜便歇了脚,打开门听着那说书先生讲话本。
楼下,那说书先生正说到精彩纷成处,口若悬河:“古来豪杰称三国,西蜀东吴魏之北。卧龙才智谁能如,吕蒙英锐真奇特。岂知世乱英雄亡,后代贤良有孙子,张贼兵困蜀中危,百姓荒荒如乱蚁。中军主将是马灿,昂昂志气烟云飞,黄金铠甲寒光并,水银兜展帽盔重,除此威风真莫比,出身辽东郡王府。且说这篇古风,表的是辽东马灿,此人惯使杆神机铳,英雄盖世,英勇过人,当日辞了辽王,引兵五千,离了汉中,往剑门而来!”
那说书先生说的唾沫横飞,下首食客听的如痴如醉,气氛颇为炽热。
雅间中,朱悦喜滋滋叫了声好,唤来小二,一颗五钱银豆便赏了下去。
小二道了谢打了个千,马灿脸皮嫩便有些面皮发烫,含糊道:“这西南大捷的话本,这就说了上么。”
小二慌忙赔着笑:“回军爷的话,今日刚说,这一出叫后英烈传。”
马灿将那小二打了出去,听人在说他的那些事迹,面上发烫,朱悦却捂着小嘴咯咯笑了起来。马灿面上尴尬去搔她的痒,一对小情侣闹将起来,隔壁不免有人摇头叹气,人心不古,风气坏了呀。大明开国时编过一本英烈传,这一出后英烈传,正与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相映成趣。
隔壁,也有一干文人雅士谈古论今,指点江山:“到底是将门出身,有些见识,被他得了天下,总强过那张罗两贼。”
“正是,说他跋扈,不臣么,倒也未必。”
“跋扈总是有的,戾气太重,有伤天和。”
马灿一听便知,隔壁那几位不敢直呼辽王之名的,便是些自命不凡的川中士子,左右,两个亲兵已勃然大怒,欲拔刀冲过去砍人,却被马灿拦住了,训斥了两句,人家说两句便要挥刀砍人,不是坐实了一个跋扈的评语么,大明朝没有因言获罪的。
心中不悦饭也不下去,便扯着朱悦起身,结了帐,两人并肩到了街上。
军兵却净了街,将行人请至街道两侧,朱悦踮着脚尖张望道:“是谁来啦。”
马灿看着丁文朝骑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行至,笑着道:“自是女中学士来了,走罢,带你去见识女中学士风采。”
第八百一十六章 分化之策
第八百一十六章 分化之策
朱悦跺脚不依,娇嗔道:“哪个要见,我要划船!”
马灿无奈只得顺着她,身后,两个亲兵却在强忍笑意,琢磨着这位少夫人性子如此爽利一个妙人儿,醋劲也这般大么。
朱悦眼睛一转,却又改主意了:“天气热,不划船了,去寻些胭脂水粉罢!”
马灿咧嘴轻笑道:“再酸一些,整条街便要被你酸倒了。”
一对小情侣斗嘴声中,一辆奢华马车迤俪行来,穿街过巷进了行辕重地。
翌日,清晨。
马城自觉神清气爽,便任那名满江南的女中学士赖在床上,撒娇卖乖,调笑了几句便去会客,这蜀中名流是要安抚,拉拢一番的。
官厅中,沈有德红光满面,穿一身上好蜀锦将官架子搭起来,与一干同乡好友寒暄热闹,手心里却是捏着汗的。他那日当机立断,接应辽兵入川破了成都府,又走了马灿的门路授了个资议局主事,有了官身,却又被这个资议局主事手中权柄,吓蒙了。
沈有德并非普通乡绅地主,他是走南闯北还到过辽东,见识过辽东繁华的。
此人也算见识不凡,稍一琢磨便大吃一惊,他这个官位真真了不得,有监察之责,直奏之权这不就是钦差么,确切的说是民间钦差,兴奋过后便是深深的惶恐,这还了得,这不是要他和本县父母唱对台么,那还能落个什么好下场。他却将这个职权想的太小了些,一任重庆府资议局主事,连重庆知府也得礼让三分,不敢有丝毫得罪的。
总归是手心冒汗,战战兢兢等着觐见殿下,讨个章程。
呼啦!
官厅外,大红军服的士卒纷纷施礼,沈有德心中小吃一惊,便扯着一干同乡好友推金山,倒玉柱扑通跪地,虔诚的山呼起来。却有一只胳膊将他挽住,搀了起来,沈有德眼皮一抬,便看到一位英气逼人的贵人,不到三十,穿蟒袍,佩玉带,脸上含笑看着他,沈大人脑子嗡的一下便炸了,头晕目眩的落了座,人便有些飘飘忽忽的。
马城请厅中数十蜀中名流,望族落座,寒暄劝勉一番,倒也其乐融融,心中所思所想时逢乱世,秩序便是当务之急,一定要将秩序彻底推翻重建么,大可不必,乡绅,名流也并非都是十恶不赦之辈,秩序还是得靠着这些人去维持。事实上,这时代的乡土观念极重,名流也好,乡绅也罢或许会抱团对抗朝廷,抗税,贪婪,却少有为祸乡里的。
这时代的乡绅,没有几个会愿意在家乡父老面前,将自己的名声都败坏了。
反倒是每逢大灾大难,出钱出粮接济乡邻的,大有人在。
乡绅也分良绅,劣绅,大明朝那些书呆子,清流嘴炮是从哪来的呢,便是这些乡绅栽培出来争夺话语权的。要改良大明,多杀一些书呆子用处不大,那些书呆子嘴炮背后的乡绅,乡党,望族才是真的可怕,也是最大的阻力。
马城可没打算闹的天下大乱,将良绅,劣绅通通一刀砍了,也做不到。马城的打算是给权,给官,给话语权,让这些站在读书人背后的乡绅站到前台,官府直接和这些乡党沟通,打交道,堵不如疏便是这般道理。
对良绅大加拉拢,给官位给权利拉拢到自己阵营中,对劣绅自是不会手软。
如此一番分化,瓦解,乡绅有了话语权,便可以将社会矛盾渐渐化解掉,读书人没了后台还能翻起浪花来么。
沈有德,是晕头转向的出了官厅,回到家中仍晕呼呼的,王爷说了些什么记不清了,大约记得是叮嘱他锐意进取,大展拳脚,将肩上重任担起来,便只记得这么多了。沈主事却精神一振,坐在花费重金购置的宅院里,闭目养神,琢磨着王爷这番话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越琢磨便越精神。
王爷,会千里迢迢跑来四川,骗他一个小商人么,玩笑。
又想到自家与六公子马灿交好,便渐渐有了底气,最不济,还有一位王府出身的六少爷护着他呐,怕个鸟,将心一横,沈有德便决心将这个资议局主事担起来,打今儿起咱也是有七品命官了。
闭目养神,沈有德沉吟着道:“大少爷呐。”
下首,一个丫鬟慌忙答道:“回老爷的话,奴婢不知,大少爷清早便出去访友,至今未归。”
沈有德起身看一眼天色,这都晌午了,脸色便渐渐有些难看。
稍一思索,沈主事便摆出了一家之主的架子,冷脸道:“叫人去找,找到了那孽畜,绑回来!”
不多时,一干家丁长随乱哄哄出了沈府,满大街找人。
重庆府,东湖书院。
重庆为蜀中繁华之地,书院众多,大大小小也有近百间,东湖书院起于宋代,人文汇萃,也算大名鼎鼎了。张贼来时,书院曾一度关闭,逃散,张贼一败书院学子便从江南,湖广跑了回来,重开书院酝酿着干大事,闹一闹。
四川新政,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一干书院学子自是按捺不住,要闹一闹的。
至于为何要闹也没有几人说的清楚,总之要闹,江南复社领袖二张要闹,那必是极有道理的。
院门关着,一个年轻士子侃侃而谈:“想那独夫,鼓惑人心,武而无惭德,在下闻得,不胜发指!”
周围,一干书院士子磨拳擦掌,纷纷咒骂,马城一独夫,枭獍萃于一门,便由得他这样折腾下去么,不能呐!
“周兄所言甚是,我等!”
一个身材高瘦的士子,正欲振臂高呼,书院大门竟被猛的撞开,惊呼中,一干长随家丁闯了进来,拳打脚踢,狠狠将拦路的瘦弱士子饱以老拳,揍的鼻血长流满头包,便一拥而上将那高瘦士子绑了,拖走。
那高瘦士子奋力挣扎,咒骂道:“混帐东西,你家少爷也敢绑么,沈大,沈二,你两人失心疯了么,解开!”
那家丁护院之首,一个粗壮汉子拱了拱手,狠声道:“老爷让绑的,得罪了,大少爷,堵上!”
那沈家大少爷奋力挣扎,却被麻布堵住嘴,两个家丁往肩上一抗弄走了。
那家丁头子回古头来,眼中凶光一闪,凶狠道:“几个酸丁,再来勾搭我家少爷,可莫怪咱兄弟手黑,白白伤了大好性命,砸!”
第八百一十七章 书院
第八百一十七章 书院
一个砸字,数十沈府护院便抄起家伙,长棍,铁锁一通猛砸,兵兵乓乓将大好书院砸了个七零八落,连名家陆居敬亲书的牌匾都大棍子砸了,那沈大才瞪着一对牛眼将大手一挥,领着一班凶神恶煞的护院扬长而去。
十余个书院学生想要阻拦,竟被沈大一棍子砸在脑门上,登时砸了个头破血流。
纷乱,痛叫,哭嚎声中,大名鼎鼎的重庆府东湖书院,竟被书院中一位秀才家中恶奴砸了个七零八落。
日正当空,沈府。
沈有德正坐立不安,招待着一位不请自来的贵客,一身大红军服领子上赫然一道金线,一颗闪闪发亮的金豆,让沈大人心中打鼓,吩咐丫鬟下人将果品,酒菜忙不迭的送上来。丁文朝坐着他便只敢站着,他对丁文朝的来历大约了解,了解了便十分忐忑,心中便暗恨家中那个不成器的孽障,成天在外头招惹是非。
丁文朝倒也不便发作,对沈老爷所思所想心中一清二楚。
这位沈老爷费尽心血栽培出个秀才,又花费重金送进东湖书院,各大书院中学子交好往来,或结为乡党,或成立诗社,聚在一起能做些什么事情,能做的事情太多了,闹事,干预朝政也是寻常事。江南士子闹事逼死过下野的部堂大员,闹垮过内阁,领头抗过税,更是三天两头的哭庙,折腾。
这便是这时代士绅争夺话语权的法子,官府不给,那便抢。
院中,脚步声嘈杂,两个沈府护院将五花大绑的大少爷,拖进正堂。
沈有德眼睛一瞪,便威严道:“这孽障,可是在书院绑回来的?”
两个护院不敢瞒他,低声道:“是,老爷英明。”
沈老爷便勃然大怒,狠狠抓起一杯热茶砸过去,啪,上好元瓷落地砸了个粉碎,那沈公子被浇了一头一脸的热茶,龇牙咧嘴却仍梗着脖子,喉结蠕动却被堵住了嘴,说不出话来,鼻孔却是朝着天的。
沈有德气的赶过去狠狠一脚,大吼道:“先砸断腿,再请家法,今日老子要活活打死这孽障!”
院中,女子哭嚎啜泣声一片,却无人敢劝,这便是大明朝的纲常伦理,家主发怒,敢劝的多半要陪着吃家法。不多时,一杆漆黑粗长的枣木棍用红布蒙着,抬了上来,那鼻孔朝天的沈公子终有些怕了,含糊不清的啜泣起来。
左右两人将沈公子架了起来,大棍子抡起来,朝着腿弯便要砸下去。
“且慢!”
丁文朝终出声拦住,总要给这位新上任咨议局大员留几分脸面,这枣木大棍真的砸下去,日后见面不免会十分尴尬。
沈有德拱了拱手,阴沉道:“总制大人不必拦,今日,本官非得打死这孽障,省的他在外头招灾惹祸,大难临头了尚不自知!”
丁文朝起身,笑着道:“这倒不必,沈大人可将令公子圈在家中,避一避便可。”
沈有德面上好看了些,回过头来一礼到地,千恩万谢道:“如此,便得多谢丁总制开恩,本官晓得了。”
丁文朝按着刀往外面走,沈有德亲自送到府外,两人便在沈府门外耳语起来,丁文朝面上带笑,沈大人听的频频点头,两人耳语良久才拱手道别。街头,巷尾,房上无数条黑影钻了出来,又将沈有德吓的冷汗直冒,心知这是辽王殿下卖了他一个薄面,如若不然,这如虎似狼的厂卫闯进来,那还能有活路么。
目送丁文朝骑着马,与一干精悍番子走远了,才抹掉额头上的冷汗。
归家,沈有德看着长子便来气,咆哮道:“给我打!”
左右护院对看一眼,便将大少爷按倒抡起枣木棍,往大腿上肉多的地方狠狠砸下去,几大棍子砸下去已是皮开肉绽,两股战栗,十几棍子过后沈公子晕厥过去,打成这般模样自然是哪里都去不成了。
深夜,东湖书院。
三个人影有些鬼祟,自书院后门钻了出来,三人都是一身文士装束,左顾右盼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马呢?”
“早命人备好了的,莫非是遭了贼?”
三人正有些惊疑时,一侧黑暗中,竟有人笑着答道:“遭了贼,说的是咱兄弟么。”
三个士子吓的一个哆嗦,尖声叫道:“什么人,如此鬼祟!”
暗中走出几个人影,牵着几匹马,马背上竟还有几个五花大绑的汉子,几个人都在腰间配了刀,怀中鼓鼓囊囊不知藏着什么物事。
那为首一人身材高壮,穿一身大红军服,竟失笑道:“周公子说笑了,你三人深夜至此,便不鬼祟,莫非是来赏月的么。”
此时天上乌云盖顶,哪里见得到月亮,三个士子便知不妙,这辽军将领竟是在调侃,戏弄他们。那高壮将领不紧不慢走至近前,便从袖中翻出几支海捕文书,端详着画像对照了片刻,便将海捕公文收了起来。
“周钟,吴伟业,陈同仁,齐活了!”
那将领心满意足轻笑了一声,身后,数个身穿皂衣的精干部属纷纷笑了起来,竟是一副心中笃定的模样。三个士子脸色便有些苍白,心知行踪早落入别人眼中,直到此时才发难,应是再劫难逃了。
“周公子,咱兄弟一路从南京跟你到重庆府,你的案子犯了,请罢!”
那居中高瘦士子脸色苍白,竟突然发难从怀中拔出一杆手铳,双手端起来便是一声清脆的铳响。
铳声回荡在书院上空,十分刺耳,书院中传来纷乱的叫嚷声。
扑通,周公子睁大眼睛一声不吭的栽倒,前额竟赫然多了一个焦黑血洞,死时还保持着双手握铳的姿势。
一侧,吴陈两人吓的尖声大叫,两股战栗扑通坐地。
“噤声!”
那辽军将领竟一声低喝,吓的两人慌忙将嘴掩上,生怕不知从哪里射出来的铳子掀翻了天灵盖。书院中,此时一片惊慌,哗然,那辽军将领却手按战刀,眯着眼睛,饶有兴致的看着墙头上探头探脑的几个脑袋。
嗖嗖嗖,几支劲箭从暗处飞出,深深插进低矮院墙,又将那个探头张望的脑袋吓的缩了回去。
第八百一十八章 惩戒
第八百一十八章 惩戒
那辽军将领便如同一个老练的猎人,布好了陷阱,极有耐心的等着一干文弱书生闹将起来,才一网成擒。
“进!”
一声低喝,暗处无数人影闪出,一个个身穿皂衣举着盾,提着刀冲进书院,外围,则是一杆杆黑洞洞火铳,一支支冰冷的强弩。
“混帐,这是书院!”
“这些兵痞,就不怕天下人群起而攻之么!”
叫嘛声中,又响起一声声惨叫,蜂拥而入的军情司部属自是毫不客气,顶着盾冲进去便是一通砍杀,不多时,书院中便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翌日,清晨。
喧嚣的重庆府竟安静下来,陷入诡异的平静,街上行人少了许多,到处都是沿街巡逻的辽兵,不时有几匹快马在街上纵马狂奔。客栈,民宅窗户里,墙头上探出一个个脑袋,人人自危,辽军突然发作查封了大小书院,大肆拿人,蜀中百姓方知天下无敌的辽军,可不是那些逢人笑三分的衙门捕快。
辽军露出阵容便是一只凶猛的老虎,此回发作,那是要张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的。
辽王行辕一侧,军情司大营。
丁文朝站在房中,窗户敞开着,面色阴沉看着外面近千士子,都被扒掉了文士服,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鹌鹑一般哆嗦着。
丁文朝竟咧嘴森然笑道:“一帮酸丁,能成什么事?”
身后,马灿咋舌道:“丁叔,这般做法不会出乱子么。”
有些拘谨的朱悦,也柔声委婉提醒道:“千余士子,这般动静闹腾起来,闹到南京六部便是大乱子。”
丁文朝哈哈一笑,便有些溺爱道:“县主所言有理,某晓得了。”
朱悦性子跳脱便是个没心没肺的人,竟抿嘴轻笑:“丁叔有殿下撑腰,自是不怕的,唤我作悦儿罢。”
丁文朝一呆,便正色道:“灿儿,悦儿,这几日你两人便在营中,哪里都不许去。”
一对小情侣乖乖答应一声,便凑到窗边看着外面大太阳底下,千余士子光着膀子,斯文扫地的空前盛况,竟啧啧赞叹起来,大明立国二百余年这还是头一回,也没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呀。
朱悦竟又咯咯笑道:“这可真是斯文扫地啦!”
马灿看着外面那些蹲在地上,一只只白生生的嫩胳膊,没几两肉的白净面孔,多被晒的汗流浃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免失笑。
傍晚时,军情司。
暴晒一天,千余士子都发蔫了,折腾不出花样了,有气无力蜷缩在地上。朱悦早打着哈欠歇着去了,只余马灿在官厅中与丁文朝闲聊,扯着家常倒也不嫌寂寞,太阳下山后营门才打开,一辆辆马车,一顶顶轿子进了军情司大营,一个个华服老爷,儒雅公子从车上下来,从轿子里出来,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不多时亲兵来报,沈有德沈大人求见。
丁文朝与马灿两人相视一笑,马灿仍有些担心道:“不知这法子成不成。”
丁文朝却眼中凶光毕露,阴沉道:“不成,那便都杀了罢!”
马灿缩了缩脖子干笑起来,便步出官厅去见沈大人,他与沈有德相熟,见了面不免要寒暄一番。
扑通!
见了面,沈有德竟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马灿无奈伸手去扶,沈大人才若无其事站了起来,拍了拍长袍上的泥。
军情司大营中,摆香案,铺红毯,将私设公堂的架势摆开。
这架势一拉开满营老爷,少爷们便长出了一口大气,既不是军法处置而是私设公堂,那便有的转圜余地。半个时辰后,众人都等的有些焦急时,大批皂衣军兵从军营中涌出,将公堂围了个水泻不通,那一杆杆黑洞洞手铳,令人望而生畏。
马城所思所想无非是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恩威并施的为君之道。
如虎似狼的军兵将十把交椅摆开,丁文朝,马灿两人便端坐上首,沈有德一撩长袍坐到下首,再下面便是一个个地方名流,乡绅,粮长,族老,八位德高望重的本地名流,便是辽王马城亲自任命的第一批观风使。
一杆杆手铳戒备下,人群竟鸦雀无声,等着处置。
沈有德便朝着上首拱了拱手,威严道:“诸位乡邻,禁绝书院一事,诸位可畅所欲言,不必拘谨。”
话是这样说的,却有哪个不开眼的真敢畅所欲言。
沉默良久,沈有德才冷声道:“诸位既不肯说,那便本官来说。”
突然将嗓门提高八度,沈有德勃然怒道:“一帮混帐东西,不知仰慕天恩倒还罢了,竟敢聚众作乱,实罪无可赦!”
安静过后竟一片哗然,外围,数千来领人的老爷,少爷,乡绅纷纷告饶,求情,喊冤的也有。沈有德往上首看了一眼,见到丁文朝微微点头,才从桌上取下一卷文书,打开文书便是一长串人名,背后注解着师承,籍贯,人际关系那是一应俱全的。
沈有德一个个唱名,一些无辜被抓的士子便被当场开释,晒了一天小小惩戒一番,未参与密谋的,上当受骗的,懵懵懂懂的士子纷纷被家人领走,少不得千恩万谢,感念辽王殿下恩典还得交一笔罚银,才能领人。千余士子里天真烂漫,懵懂迷糊的倒还是多数,很快便领走了五六百人。
这一晚,也不知多少蜀地乡绅家中动用了家法,打断了几根大棍子,也不知多少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被家法揍的皮开肉绽,哭爹喊娘,挨了揍却大多被圈禁在家中,这是法外开恩的,仍有三四百人还关在军情司大营,上了枷锁,吊起来暴晒三天,少数几个自南京而来的复社中人还被单独关押拷问。
这一晚,成都府各大客栈,酒楼上房里,尽是啪啪啪的挨揍声。
“父亲,你糊涂呀!”
“掌嘴!”
“娘亲救我,父亲他被蝇头小利迷了眼呐!”
“往死了打!”
哭嚎声过了一日,第二天一大早,各大客栈酒楼的大门打开。
一位位身穿锦袍,富态威严的老爷,乡绅各自从房中走出,竟若无其事拱手作揖,寒暄一番便聚在一起,竟百爪挠心纷纷打听着,这观风使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可有定数,那银子买成不。这观风使竟有监察地方,越级上告之权,那怎会是蝇头小利,家中小畜生还是年轻,不晓事呀。
第八百一十九章 德行
第八百一十九章 德行
街头巷尾,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大老爷百爪挠心,通过各种门路打听着这个观风使的章程,沈有德家中更是挤的水泻不通,连正房都险些被挤塌了。
至于那三四百被关在军情司大营里的士子,竟无人问津了。
这些士子家中父母妻儿奔波往来,打探消息,竟连亲朋好友都躲的老远,平日里交好的同窗,好友都闭口不言,有些连府门也不许进。酒楼,茶嗣里后英烈传讲的火热,客栈,风月之地都在流传着观风使的大消息,三四百士子被下了黑牢,竟没有翻起半点浪花。
这要是在前朝,三四百士子被下监那还了得,读书人早闹将起来了。
如今,这些蜀地举子却尝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滋味。
沈有德家中,正厅里挤满了同乡好友,蜀锦商人们头碰头碰挤在一起,看着沈大人从王爷那里讨来的一幅字,应是事关重大的一幅字,便只有两个力透纸背的楷体大字,一字曰德,一字曰行。
德行,这两个字便让一干蜀锦商人,本地名流沉吟着起来。
“殿下的字,意在笔先,力透纸背,好字!”
‘果是好字,好苍劲,好笔力!”
一番逢迎,沈有德便得意的花费重金,命人将这幅字裱糊起来,挂在正厅镇场面。
恭维声中,便有人沉吟着道:“德字,当做善字解,殿下的意思这观风使,便得是有德之人。”
“有理,这观风使一职,有德有行之人方能胜仁。”
一班本地名流自觉得揣摩透了上意,便动起手脚,有往衙门投献田亩耕地的,有在重庆府修桥筑路的,也有将藏在山中的存粮拿出来救济乡邻的,闹的尽人皆知沸沸扬扬的,眼巴巴能得一个观风使的头衔。
十余日后,王爷亲自任命的第二批观风使,六十余人被请至行辕,觐见。
本地名流中投献田亩的,修桥筑路的,接济乡临的悉数入选,由此,便掀起了四川乡绅行善积德的一股风潮,这股风潮或许不会长久,都是官面文章做给辽王殿下看的,对遭了兵灾的三百余万四川百姓,却是一件大好事。
行辕,静室。
久别重逢,马城正与佳人好的蜜里调油,躲在书房里寻半日清闲。
王月捧着一卷孤本,便戏言道:“城郎为政之道,已得七分精髓,真叫人刮目相看。”
马城便轻笑道:“还有三分呐。”
一记媚眼儿抛了过来,王月轻笑道:“另有三分,便是差了几分老辣圆滑。”
马城便咧嘴道:“哪个不服,我这粗鄙军汉便一刀砍过去便是,理他做甚。”
王月咯咯笑了起来,看着爱郎握着狼毫,在数十个人名上打了个勾,便命亲兵送去军情司,这便叫做勾决,这数十人多是复社成员,或与复社眉来眼去酝酿的要干大事的,如今却做了辽军刀下亡魂。王月眼皮一跳芳心中黯然轻叹,这便叫做不识时务,这班书呆子还以为这崇贞九年的天下,与崇贞初年一般模样呐。
却也不在心中掂量一番,辽军的刀子那是何等锋锐,几个书呆子能挡的住辽军冰锋么。
勾决了三十二人,余下的有吃军棍的,有判数十年囚禁的,不一而足,处置了三四百士子却连朵浪花也没闹腾起来。
两日后,沈有德领着一干案犯父母妻儿到军情司领尸。
三十二具尸身抬了出来,却已是身首异处,白白葬送了大好性命,妻儿父母啜泣声响成一片,那身穿大红军服的辽兵却面无表情,颇为不耐的将人赶走,大门一关,那军情司大营内越发阴森恐怖。
厂卫,川人自是不陌生,这不就是厂卫么。
沈有德,与一干咨议局同僚私下议论,却对殿下的手段十分叹服,同是禁绝书院杀人砍头,前朝权阉魏忠贤手下那班厂卫番子,弄的天怒人怨,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如今辽王殿下禁了上百间书院,人也抓了好几百,川人竟是一片颂扬声,逢迎拍马闹的好不欢实,这便是手段呀。
沈有德与一干本地名流商量着,出钱吧,怎也要将这些苦主安抚住了。
如今四川正是人心所向,人人称颂辽王殿下的恩德,这些不开眼的便安抚住了,送去乡下给几亩地便草草打发了。
这遴选观风使一事,闹了几日味道却渐渐变了。
一些德行有亏,或囊中羞涩的眼见入选无望,怎也轮不到自己头上,眼睛红了便四处寻人短处,闹将起来专门揭人伤疤,翻些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旧帐,四处宣扬,某年某月某日,某员外强娶了一房小妾,拆散了一件美满婚姻。二十年前万历年间,某德高望重的名流,粮商纵马行凶撞死了人,竟买通县太爷给了苦主十两银子了事。
陈芝麻烂谷子的旧帐翻出来,在酒楼茶嗣里传的沸沸扬扬。
再后来连某位老爷与儿媳妇扒灰,逛青楼得了脏病这些隐秘事,通通翻了出来闹了个尽人皆知。被扒出丑事的老爷们名声扫地,自觉没脸见人,便灰溜溜的趁夜离了重庆府,回家闭门谢客了。
一班蜀地名流,此时方知这观风使权利极大,却不好做呀,谁要做这个观风使,便被无数双妒忌的眼睛盯着,翻旧帐,扒隐私,屁股不干净的少不得,要在辽王殿下心中落下一个德行有亏的评语,那便一了百了,万事休提。
此时,行辕那头那一声不吭,保持着沉默,殿下越是一声不吭大家伙就越怕。
又过了数日,蜀地便连连闹出了几件怪事,一大早,有位员外竟将家中几个恶奴绑起来,亲手送官法办,一打听才知这几个恶奴,竟是平日里欺压街坊,为恶乡里的。又有一位华阳县粮商竟散尽家财,拿出整整两万石米粮赈济百姓,这个不用打听也知道,必然是做了什么有伤天和的坏事,心虚了。
外面怪事连连,行辕中却风平浪静。
王月便有些心服口服,赞叹道:“是妾身错了,城郎手段还要胜过当朝宰辅。”
马城得意一笑:“这便叫做悬顶之剑,剑在头上引而不发时,最是恐怖。”
第八百二十章 山门
第八百二十章 山门
王月细细品位着其中三味,发起嗲来,连马城见惯了她的倾城绝色,亦有些招架不住。
这一日,成都府,石阳村。
怪事连连,这一日又出了一回妖蛾子,四邻右舍,石阳村民扒着墙头,探头探脑的张望着,眼睁睁瞧着一顶青色大轿子,将村东头乔氏老两口接走了。那接人的中年大豪客骑着匹马,领着一班长随客客气气的,以子侄之礼恭恭敬敬的,竟然给乔氏老两口磕了几个响头,请进轿子接走了。
一些大胆村民远远跟在后头,看着那中年豪客带着一班长随,抬着轿子上了山,竟是拜祭乔老头的儿子去了,果子,酒肉摆在坟前,那中年豪客竟又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让村民们心中啧啧称奇,这又是闹的哪一出,出的什么妖蛾子。
过不了几日,竟有消息传来,那乔老头的儿子,便是被那大豪客家中车夫撞死的,当时是赔了十两银子的,不了了之。如今,那豪客竟幡然醒悟,上门祭拜,还将老两口接到家中供养起来,当成亲生父母好吃好喝养着了。
远近乡里四邻一片哗然,传扬起来,这世道怎的看不懂了呐。
重庆府,行辕。
丁文朝在下首垂手而立,马城翻看着军情司奏报,便又任命了几位观风使,还信手给出评语。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风可长,德行无亏。
随着三百余名观风使,一一任命,躁动的重庆府渐渐平静下来,花落谁家,谜底便渐渐揭晓了。
王月换上一身文士服,却也藏不住她绝世姿容,甜笑道:“如此,蜀地便尽在殿下掌握,在下叹服。”
马城被她倾城绝色弄的心中麻痒,却眯起眼睛,琢磨着江南二张,复社首领,得找个由头好生收拾了。复社,那是一班什么人呢,一班不安分的读书人,首领二张,以张溥名气最大,江南之地追随这位张师傅的不下数万人。
东林党在江南死灰复燃,这个复社大兴是必然之事,江南之地尽是科举大省,朝廷每开一科必有大量举子中第,进入朝堂,除非取消八股取士,不然,这东林余孽是杀也杀不尽的。这个张溥名气之大,连前首辅温体仁几次想动他,也没动的成。
这复社中人后世大名鼎鼎,竟盖过了许多名将,宰辅,那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活的年头久呀,都活到顺治年间了。有少数几个坚贞不屈起兵抗清的,有出家当和尚的,有在山林间隐居的,有投靠满清做了大官的,还有投靠李自成,替李自成写檄文的,就是没有几个舍得死的。
对这班人,马城不过是一笑置之,且折腾着吧。
这班读书人凑在一起都干了些什么事情呐,早在崇贞三年的虎丘大会上,就聚集了数千之众,从山东到南方各省,各路来宾乘坐的大船,将整个姑苏河都堵满了,如今更是聚集了数万之众,复社的主张是什么呐,复兴古学,这个古学可不是汉唐学问,而是可以做官的八股学问。
复社为何可以吸引这么多人呐,说起来简单,入了复社,保你金榜题名,保你官运亨通,名师辅导,专人授课,都是重量级的金招牌呀。于是乎,这复社的主张便抓住了天下学子的痒痒肉,然而吸引天下学子的,更是复社中人绚烂多彩的课余生活。
所是组织学习,研究学问,却每天吃喝玩乐,诗会不断,走一路白吃白喝一路,还有金主买单,这是何等奢华的享受。这复社中人吃喝玩乐样样精通,个别口味特殊的,连断背都能玩出文艺范儿,至于游走青楼,留恋花丛更是寻常事,并与秦淮八艳擦出了绚烂的火花,上演了一段段凄美的爱情故事。
有规格,有背景,有吃有喝有佳人相伴,这帮人凑在一起干嘛呢,骂朝廷。
北京陷落了,大明亡了,但是还有南明朝廷可以骂呀,南明朝廷也照骂。
吃吃酒,逛逛青楼,骂骂朝廷便轻轻松松,便落下一个风流名士的的雅号。
骂来骂去,唾沫横飞,说白了还是东林前辈那一套说法,皇帝,内阁,将领通通都是垃圾,只有我们复社中人多才多艺,才能挽救大明江山。被骂的最惨的便是南明东阁大学士阮大铖,马士英也没少挨骂,总之是阁臣,部堂,将领都被喷了一脸唾沫,都快亡国了还上蹿下跳骂的欢实,深得东林前辈喷唾沫的真传。
所谓复社四公子的名号,就是这么唾沫横飞骂出来的,自然,清兵南下这四大公子都没舍得死,有当和尚的,有隐居的,还有一个投靠满清做了官的。
当是时,吴江府。
张溥这几日有些火气,嗓子疼,他书院中求学的四川学子纷纷请辞,甚至还有不告而别偷偷开溜的,让这位大名鼎鼎的复社首领火气有些大。又过了几日请辞的学子越来越多,连靠近四川的各府举子,秀才也含糊其辞,跑个干净。
张溥是手眼通天的厉害角色,一手开创了复社大好局面,那能心中没数么。
他一个名满天下的张师傅,天下名师的金字招牌,竟还不如那辽王马城,随手撒出来的一点蝇头小利吸引力大,人心不古呀,简直是有辱斯文!书院中一些举子跑了,一些留了下来还有犹豫不决,舍不得丰富多彩的课余生活呀。
自然,秦淮八艳如今大多被王月邀请加入了汉社,一提起秦淮八艳,还有那艳冠江南的女中学士王月,一干风流名士便人人痛心疾首,如此佳人怎的就明珠投暗,尽数投奔了那粗鄙军汉起家的莽夫呐,不应该呀,心痛呀。
这一日,又有两个举子来请辞,张溥便坐不住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扯着两人衣袖不许走。
那两个汉阳举子却支吾道:“山长见谅,实在是家中老父,被蝇头小利迷了眼,我等这便归家劝一劝,去去就回。”
张溥自是不肯放人,去去就回怕是托词,这一去就不回了罢,正苦口婆心的苦劝一番,劝的两个汉阳举子回心转意了,答应留下来。此时,山门却被人猛的撞开了,当先几位老员外瞪着眼睛闯进书院,身后跟着一群长随家丁,再后头便是花花绿绿,莺莺燕燕的妇人女子,一大帮人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轰的一声,挤进来的人太多,竟将山门都挤塌了。
第八百二十一章 悍妇
第八百二十一章 悍妇
高大的山门倒下,一大群穿金戴银的老员外,妇人女子涌进来,闹将起来,静谧雅致的书院瞬间便成了菜市场。张溥竟呆滞石化了,眼睁睁看着一个老员外年近花甲了,竟比年轻人还迅猛有力,瞪圆了眼睛竟一个箭步冲过来,劈手揪住他身边一个好友的衣服领子,便煽了一个大耳刮子。
老员外瞪圆了眼珠子,破口大骂:“小畜生,反了你!”
可怜那汉阳举子,被老父一巴掌打的晕头转向,鼻血长流,不停的抽鼻子眨眼睛,竟流下委屈的眼泪。
“绑了,走!”
那老员外摇头晃脑喝骂道,鸡爪般枯瘦的手却十分有力,竟让那手无缚鸡之力的举子,挣脱不能。
“父亲,不能啊!”
啪,老员外反手又是一巴掌,将那干瘦举子煽的晕过去了。
张溥气的眼前发黑,怒道:“你这老者,好不晓事,你怎的打人!”
不说还倒罢了,这一嚷嚷,老员外瞪起昏花老眼,松开儿子便挽起袖子,一个箭步蹿过来,叉起巴掌便抡了过来。
啪!
张溥脸上多了一个鲜红巴掌印,竟呆住了,暴怒,屈起一条腿便狠狠踹过去,一腿,便将那老者踹了一个跟头,一个花甲老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竟无声无息躺着不动了。左近,一帮举子秀才大吃一惊,竟目瞪口呆看着山长。
张溥情急之下一脚踹过去,立知不妥,一位名满天下的复社首领,金牌讲师竟也呆滞了,心中却又十分委屈,这老人家方才比年轻人还精神,一个箭步巴掌就煽过来了,张溥眼前一花躲都躲不开,怎的踹了一脚便倒下了呐。
“张溥,匹夫,你敢打我爹!”
不远处,那汉阳举子醒过来也急了,一看见老爹被踹倒竟红了眼睛,从家丁手中抢过一条大棍便冲过来拼命。
“赵兄,赵兄息怒!”
“赵兄冷静,山长他是无心之过。”
一干书院学生吓了一跳慌忙劝阻,那举子只是红着眼叫骂:“张溥,你敢打我爹,我与你不共戴天!”
混乱,滑稽,好端端的书院成了菜市场,一个举子拿着大棍欲和山长张溥拼命,一群学子慌忙阻拦,女子尖叫声,孩童哭声响成一片,混乱中几个书园学生被家人,亲爹带人砸烂大门,闯进书舍生生揪了出来,有揪耳朵的,有扯衣襟的,还有被长随下人绑起来抬走的,乱成一团。
“醒了,醒了!”
“赵兄,令尊活过来了!”
那头老员外悠悠转醒,缓缓呼出一口长气,赵兄慌忙仍下大棍子跑过去,扑通跪地,父子两人抱头痛哭竟十分感人,潸然泪下。
“我的儿,为父的苦呀!”
“爹,孩儿知错了,爹您喝水!”
赵家的下人,丫鬟慌忙跑过去递水,一阵手忙脚乱竟让书院中数百学子,无言以对,好一出感人至深的催泪话本,老员外千里寻子呐。张溥快要气炸了,心中咒骂这老东西,如此奸猾,张某竟成了离间他父子的恶人了么,这是何道理。
那老员外被儿子扶着起身,竟又恢复了精神,死抓着儿子的手再不肯松开。说话间,竟有十余个书院学生被家人捉走,多是重庆,汉阳,长江中上游各府的举子秀才,被家人捉住的学子乖乖应命者有之,拼命挣扎呼救者有之,被打晕了绑走的也有,一些平日里与这些同窗交好的学子,便纷纷上前阻拦,竟与一大群下人丫鬟父母妻妾撕打起来。
这一撕打,以拯救天下为己任的复社士子,竟一个照面便败下阵来。
女子尖叫声中,男人喝骂声中,一干复社士子被女子尖锐的指甲抓,挠,惨叫着捂住脸,抱头住,又被几个会武艺的家丁下人饱以老拳,一个照面便连滚带爬成了滚地葫芦,竟在女子的指甲抓挠下吃了大亏。
“泼妇,我自与你理论!”
“那小娘子,莫要打了,哎哟!”
一众泼辣女子带着几个长随下人,竟将数百个一腔正气的复社士子,打的落荒而逃,这般滑稽场面也是百年难得一见。撕打中几个士子跑的慢,竟被捉住,扯下方巾满头青丝便垂了下来,数百复社士子中竟还混着几个女扮男装的。
一众泼辣女子先是吓了一跳,瞅着被捉住的假士子,竟个个体态婀娜,眉清目秀,姿势不俗还都是不良于行的小脚,跑的慢才被捉住了,一看便知是秦淮河上,风月场中出挑的名妓。
张溥被几个学生护在当中,正气的全身发抖时,又闹出了更大的乱子。
女子尖叫咒骂声,响彻云霄:“这书院还藏着女人呐!”
“这身段,这样貌,百里挑一呐!”
“好呀,说是进学,却是来逛窑子,顾绛,你给老娘滚出来!”
“夫君呐,你竟如此狠心仍下妾身独守空房,说是要进学,竟是与这些画舫女子成双入对,妾身不活了!”
一大群女子有泼辣的,有柔弱的,有骂街的有寻死的,闹将起来真真是壮观,荒唐,唬的顾炎武,方以智一干江南名士躲的躲,藏的藏,还有翻墙头逃走的,跑的慢些便被家中娇妻,悍妇领着丫鬟小妾闯进宿舍揪了出去,当众现眼闹了个颜面无存。
顾炎武原本是躲在床下的,他这时候还不叫顾炎武,还叫顾绛还是个青年人。顾绛与家中娇妻十分恩爱,他那娇妻生的极是美貌,性子却有些泼辣,狮吼起来是真真有些招架不住,如今被家中悍妻捉了奸,顾绛有口难言便索性想着先避一避,便钻进了宿舍的床底下,暂避一时。
正掘着屁股躲着,却有一只纤纤素手伸进来,扯着耳朵便左一圈,右一圈,狠狠的扭了几下。
一个柳眉倒竖俏佳人,扭着耳朵将夫君自床下揪了出来,娇声骂道:“顾绛,你躲的过初一,能躲过十五么!”
顾绛心中发苦,剧痛难忍便慌忙讨饶:“娘子,娘子恕罪,快撒手,给为夫的留些脸面可好?”
那泼辣俏佳人却揪的更狠,不依不饶:“你做的出来还不让人说么,天底下哪有这般道理,顾绛,老娘要与你恩断义绝,写休书!”
第八百二十二章 人品
第八百二十二章 人品
家中悍妻实在太过凶悍,顾绛耳朵生疼都被扭出血了,又出了一身臭汗,又麻又疼实在招架不住了,脑中灵光一现便将祸水东引。
“娘子且听我一言,那旧院柳姿儿,秦淮马兰儿,那都是侯方域的红颜知己。”
“为夫的冤枉,那都是侯方域请来的!”
情急之下,顾绛便道出实情,复社四公子大名鼎鼎的侯方域侯公子,那真真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多情郎君,花间圣手。骂朝廷他骂的最大声,因此他名气最大,每天坐在秦淮画舫中忧国忧民,借酒浇愁,日日搂着李香君等一干名妓,大声骂朝廷,骂大学士,骂统兵大将,一腔报国热血真是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清兵一来,侯公子便果断投敌了,决定当靼子的官祸害百姓,把靼子的名声搞臭,曲线救国,论智谋真真是天下无双。
那悍妻撒了手,将信将疑领着两个小妾,一帮丫鬟去寻侯方域。
顾绛便搂了个机灵,从枕头底下翻出褡裢揣在怀中,一个箭步便冲到院墙边翻了上去,趁乱逃了。
大批女子冲进后面雅舍,书舍,乱成一团,前院还有几个寻死的呐。
泼辣凶悍的都冲进去了,张溥这头便只剩下几个娇弱懦弱的女子,啜泣着,哭喊着要寻死。眼瞅着一个娇娇弱弱,掐着雪白手绢的女子一咬牙,一闭眼,跌跌撞撞往院墙上一头撞去,张溥大吃一惊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飞奔过去挺身挡住,可怜张师傅没练过武,没扎过马步,握了一辈子笔连刀都提不动,竟被这女子一撞哎哟坐倒。
张溥可也不年轻了,五十多岁,被这一撞闪了老腰,一屁股坐到地上竟与那女子滚成一团。
“山长!”
“恩师,恩师!”
几个书院学生大惊失色,纷纷跑过来将那女子拽开,将翻了白眼的恩师架走。
书院对过,慈云寺。
大雄宝殿房顶上,十余个皂衣士卒抱着刀,举着千里镜坐看好戏,指指点点也没个正经模样。
“烈性啊,这小娘子当真烈性,贞洁烈妇呀!”
“啧啧,那穿粉衣的大娘子,生的真俊!”
“嘿嘿,娶了这等悍妇,怕不是要一脚踹下床去哟!”
十余个军情司坐探躲在大雄宝殿房顶上,幸灾乐祸,将这些丑态记录下来,刊印成册在坊间流传,这十余位只是执行军务,却没料到记在纸上那些粗鄙之言,竟广为流传,替一干江南名士大大的扬名了。丑事传开了,顾绛家中那位悍妻便声名远播,竟取代柳如是成了河东狮,鼎鼎大名家喻户晓的。
傍晚,书院渐渐安静下来。
众员外老爷,娇妻悍妇领着人闹腾够了,各自捉了儿子,夫君下山去了。好端端一个吴江书院竟被砸的七零八落,被挤倒的山门竟还被人偷走了,雅舍尽数被毁,藏书被趁乱偷盗的蟊贼席卷一空,数百学子搏斗中人人带伤,十分惨烈。
内院,静室。
桌子翻倒,书架也倒着,架上藏书连桌上笔墨纸砚,花瓶茶碗都不翼而飞,显是被人趁乱偷走了。张溥躺在床上双目无神,时不时抽搐一下抽着凉气,这位张师傅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年老体衰闪了这下腰,得有一阵子爬不起来。
书院中五百多士子门人,名流雅士一哄而散,没良心的偷偷跑了,有良心的来道个别,拱拱手便开溜了。张溥欲哭无泪,望着身边只剩下十余个心腹还是人人带伤的,脸上被女子指甲划出一道道血痕,最惨的便是侯方域,竟被那顾氏河东狮赏了几记粉拳,被揍的鼻青脸肿,正眨巴着肿涨的眼睛抽凉气。
“朝宗,你。”
张溥话音未落,侯方域竟拱了拱手,含糊道:“告辞,山长保重!”
侯公子一撩长袍,眨巴着又疼又酸的眼睛,竟是迈开大步溜了,一个箭步蹿到门外,却又慢慢退了回来,眨巴着疼痛难忍的眼睛,青紫的脸色便有些苍白了。门外,十余个皂衣军兵抱着刀,提着手铳人人都是一面嘲讽之色,围拢过来。
静室中竟鸦雀无声,十余张氏门生学子尽数色变,再愚蠢也心知中了计,栽了跟头。
侯方域被一把手铳顶在脑门上,慢慢退后被门槛一绊,竟吓的腿一软坐倒在地,鹌鹑一般抖颤起来。房中,十余士子多面面相觑,侯公子平日里慷慨从容,儒雅不凡,英俊潇洒,那样热血慷慨的一位大名士,这言行举止未免太窝囊了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画龙画虎难画骨,说的便是这种窝囊废。
复社里倒是也有一些慷慨节烈不怕死的,便有几人站出来,挺直腰杆挡在山长面前。
“在下陈子龙,诸位官差大哥请了!”
十余位皂衣军兵,不怀好意进了静室,很快便占据了门窗,房门几处要点,一看便知是身经百战的精兵。
陈子龙倒是个胆气壮的,梗直道:“民不举,官不究,我等苦主并未报官,几位官差大哥,意欲何为?”
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皂衣官差,竟轻笑起来:“陈公子好胆色,却说差了,确是有人报了官,苦主么却不是诸位,另有其人。”
话音方落,外面便冲进来几个花花绿绿,一面凶相的半老徐娘,身后还跟着一帮彪悍打手,气势汹汹冲了进来。陈子龙正目瞪口呆,一个脸上不知抹了几层粉,腰比水桶还粗的泼妇,眼睛一瞪便冲了过去,劈手将瘫软在地的侯方域,捉小鸡一般提了起来。
皂衣官差似对陈子龙观感不错,笑着道:“陈公子可看清了,这几位便是苦主。”
那妇人瞪圆了眼睛,尖声大骂:“想跑,直娘贼,窝囊废,姿儿,兰儿信了你的鬼话,破了相,伤了身如今见不得人了,你要往哪里跑!”
“赔钱,拿银子!”
侯方域瘫软如筛糠一般,又被一个泼妇老鸨喷了一脸唾沫,竟将嘴巴闭的紧紧的,一声不吭。陈子龙,一干复社学子却恍然大悟,竟记起来那几个女扮男装被人揭破,混乱中脸蛋被抓伤的秦淮名妓,原来是人家的嬷嬷报了官,找上门来算帐了。
第八百二十三章 花花肠子
第八百二十三章 花花肠子
陈子龙醒悟过来,勃然大怒:“侯方域,你竟如此下作!”
床上躺着的张溥也回过神了,急怒攻心竟口吐白沫了,张师傅也回过神了,险些被侯方域坑了呀,侯公子跑了谁来赔钱,这笔烂帐岂不是要记到他这个山长头上,几位秦淮河上出挑的名妓破了相,那得赔多少银子呐!
陈子龙也吓的打了个哆嗦,凭这几位名妓的身价,这得赔多少银子,把书院卖了也赔不起呀!难怪侯方域要一声不吭的溜了,这样一大笔巨款,侯公子自是溜的飞快,这人品也未免太不堪了。
“侯方域,你竟如此歹毒!”
“姓侯的,你太狠毒了!”
十余士子纷纷捂紧荷包,跳脚大骂,险些便被这阴毒小人害了个倾家荡产,倾家荡产还不算,多半是要吃官司呐。
陈子龙怒发冲冠,拱手道:“官差大哥,那几位姑娘尽是侯方域请来游玩,与我等并不干系。”
那皂衣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森森白牙:“苦主告状,我等只管拿人,陈公子有冤屈,去堂上说与县官大老爷听罢,拿人!”
十余个皂衣军兵一拥而上,将侯方域,陈子龙,连同名满天下的山长张溥都一起拿下,用滑竿抬着走。陈子龙等人心知不妙,却无可奈何,被黑洞洞手铳,明晃晃腰刀逼着,硬着头皮往外面走,此事殊为可疑,苦主上告来拿人的为何不是衙役,却是这些来历不明的军兵,必是中了别人下的套。
明知是圈套却不得不钻,理亏呀,这样一大笔巨款可得请本县父母做主,掰扯清楚了,要是掰扯不清可要倾家荡产了。
吴江书院,外头。
数千吴江百姓伸长脖子看了一整天热闹,到傍晚时仍去散去,亲眼目睹了名满天下的书院山长张溥,被官差用滑竿抬出来,一阵骚动,吴江百姓便亲眼见到张师傅,竟被一只母夜叉死死扎着一边胳膊,不肯撒手,那母夜叉扭着水桶腰,迈着小短腿跑的飞快,只是攥紧了张溥的一只袖子,不肯撒手。
可怜张溥闪了老腰被颠的死去活来,又挣脱不开,险些一翻白眼又吐了白沫。滑竿后头还有几根滑竿,上头抬着几位姿容秀美的小娘子,都哭哭啼啼的用轻纱遮面,哭的那个伤心呐,真真是闻者心酸,见者泪下,这倒也是破了相的秦淮名妓能不伤心么,好端端被侯公子请来书院游玩,谁能想到天降横祸么。
整个吴江县都轰动了,这幅画面实在太有戏剧性了,太引人遐想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夜之间吴江县便传的沸沸扬扬,书院山长与秦淮名妓之间的故事。这年月,风流雅士与秦淮名妓发生点什么,那叫风雅,可要是将名妓弄到书院里,那便非同寻常了,这便是轰动吴江的大消息。这一晚,也不知多少书院学子家中倒了葡萄架,河东狮发作,苦不堪言了。
谁能想到那圣洁无比的书院,竟是藏污纳垢之所,这还了得么。
陈子龙也是有苦难言,那几个老鸨子只认准了他,侯方域,张溥三人,攥紧了胳膊便不肯撒手,这一撒手,十几二十万两银子找谁要去。陈公子心中便有些悔意,凡事皆因强出头,这事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却何要搅进去呐。
如今被几个老鸨子认准了他是领头的,和这粗鄙妇人也掰扯不清。
这一路上拉拉扯扯,陈子龙被脂粉味呛的晕头转向,实在难以忍受便凛然道:“撒手,我自与你去县衙,莫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那老鸨却眼睛一瞪,唾沫横飞的骂街:“你白日发梦,就是你等读书人花花肠子多,骗的了老娘那些女儿们,你还想蒙老娘么!”
“你且撒手再说!”
“打人啦,吴江书院的读书人打人啦!”
陈公子轻轻一甩袖子,那老鸨子竟就势滚倒,扯开嗓子嚎了起来,陈公子嫩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青一阵竟手足无措,拿着势利,粗鄙的老鸨毫无办法,打不得,骂不得也挣脱不得,便如同被一块肥腻的滚刀肉粘在身上,又羞愧又恶心,险些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却终究是无可奈何。
“别嚎了!”
竟是那皂衣官兵看不下去,替他解了围,陈子龙顿时满心感激拱了拱手,心中竟是不胜感激。那老鸨一跟头爬了起来,抹抹鼻涕竟又死死攥住陈子龙,陈公子一翻白眼险些气晕了,便也只能让她攥着吧。
那句老话,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老话却是不完整。
秀才遇见江湖市井之中,泼皮无赖滚刀肉,还是有后台的滚刀肉,那才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想一头跳进长江一死了事。在吴江父老跟随围观下,陈子龙羞愤欲绝,便险些一头扎进长江里,洗清这一身的愤懑冤屈。
夜里,吴江县衙。
县太爷哪有夜里升堂审案的,数千吴江父老啧啧称奇,今儿个可是大开眼界了,什么荒唐事情都赶上了,慌忙奔走相告,呼朋引伴来看热闹,这等热闹不看那还是大明人么,饭可以不吃热闹是一定要看呐。
里三层,外三层拥挤不堪的吴江县衙,喊了堂威,本县父母便从照壁后转了出来。今日这威风凛凛的县太爷却变了一张脸,屁颠屁殿走在前头,点头哈腰恭维着一位儒雅不凡的贵人,拿贵人手握一把折扇,不紧不慢走进公堂,自有一番纨绔做派。
县太爷用袖子拍拍灰,恭敬道:“三叔公,您坐。”
方世鸿握着折扇,温言道:“这倒不必,你是本县父母,只管秉公处置便可。”
县太爷慌忙点头应了,命衙役搬了把椅子,请这位年纪不到三十辈份却极高的方公子,也就是他的三叔公在一侧安坐了,他才整整官袍落了 座,一排惊台木,便又威风凛凛了,抖起官威。
“带苦主,人犯!”
嗡嗡的议论声中,公堂之外一轮明月高悬,公堂之上却是气氛火热,那县太爷装模做样看了状纸,便上演了一出好戏。
第八百二十四章 身败名裂
第八百二十四章 身败名裂
吴江百姓大开了一回眼界,便只见到几块肥腻腻的滚刀肉,在公堂上滚来滚去,一把鼻涕一把泪,骂街,哭嚎闹了个乌烟瘴气。书院山长张溥躺在滑杆上大喘气,侯方域委顿在地一声不吭,陈子龙与一干同窗脸皮嫩,一张张白净的脸早涨红了,自觉羞愧实在没脸见人,都低着头。
另有三个身段婀娜小娘子,轻纱遮面在堂下哭哭啼啼,虽看不清相貌,那身段做派却让人百爪挠心。
案情有些复杂,宣读了状纸公堂内外便一片哗然,竟是如此精彩曲折。
大约是说有一位侯公子勾搭了秦淮河上三位名妓,每日寻欢做乐,竟鬼混到吴江书院去了,却偏偏东窗事发走漏了风声,被一帮书院学子家中妻妾,父母寻至书院,闹将起来,竟将书院砸了个七零八落,还划破了三位青春美貌小娘子的脸,破了相,故此被老鸨子们告上公堂,索要赔偿。
一片哗然,喧闹,吴江百姓竟亢奋异常。
中间几位虎背熊腰的粗犷大汉,满面气愤,望着三位婀娜娘子眼睛也不眨,嚷嚷着路不平,旁人踩,请县尊大老爷主持公道!
一时间群情激奋,尽是喟然叹息声,秦淮画舫中三位名妓,那是寻常百姓能见到的么,今日总算见着了,还是三个。这般青春年少俏佳人,竟花了脸,那侯某人不是该千刀万剐,剁碎了仍进长江喂王八么!
一团混乱,群情激愤,县太爷一拍惊堂木,便沉吟道:“这银子么。”
银子两个字一出口,陈子龙身侧十余个同窗吓坏了,慌忙喊冤,你一言我一言的大声辩解。
“县尊,在下实是冤枉!”
“老父母,在下与本案并无干系,冤枉呐!”
“赔银子那也是侯某该赔,在下冤枉呐!”
县太爷偷偷看了一眼三叔公,见三叔公微微一点头,才清咳道:“既与本案无关,为何逡巡不去。”
十余个书院干将如蒙大赦,竟连山长恩师也不顾了,拱了拱手便低头着,捂紧了荷包赶紧开溜,开甚玩笑赔什么银子,早置身事外才是正理。陈子龙心中纠结,看一眼有气无力的张溥,再摸摸袖中荷包,一咬牙竟也一声不吭的溜了。
正所谓钱财所至,英雄气短,一文钱吓跑英雄汉呐。
一干心腹,学生都脚底抹油,开溜了,张溥气的扑通了几下,却颓然倒了回去。
案情既已明了,百姓群情激奋,这案子便容易判了,师爷,老鸨子们凑在一起将算盘拨的啪啪响,不多时便尘埃落定。判勾搭名妓藏身书院的侯方域全赔,三位名妓做价纹银十二万两,判书院山长张溥管教不严,藏污纳垢有连带之罪,赔纹银八万两,统共二十万两雪花银。
“好!”
人群中正盯着三位名妓流口水的一帮壮汉,纷纷叫好,鼓噪起来。
那死狗一般的侯方域,终心有不甘,奋力叫道:“那李香君身价不过纹银八千两,县尊判的不公!”
这一嗓子却招来大祸,街坊四邻一条条壮汉,便破口大骂:“这直娘贼竟不知悔改,还惦记人家小娘子!”
“好一条人前显贵,背后龌龊的赖皮狗,风月行当,门清呀!”
群情激奋,咒骂声中县太爷一瞪眼睛,便叫道:“掌嘴!”
侯方域却也不傻,嚷着道:“我有功名,敢打我!”
一侧,方世鸿将折扇一合,微一欠身提醒道:“只是个秀才,没中举。”
县太爷本有些心虚,听得这侯方域只是个秀才,竟大怒道:“混帐东西,你一个小小秀才也敢咆哮公堂,搬弄是非,给我打!”
啪啪啪啪!
三班衙役一拥而上将侯某按住,掌嘴,很快便打的牙齿松脱,皮开肉绽,好端端一张嘴便成了血盆大口,打了一阵侯方域吐出一口黑血,满嘴牙齿,脑袋一耷拉便晕厥了,被本地父母收监,关押,命其家人拿钱孰人,不交足了十二万两银子,怕是便要死在牢狱中。
连张溥也一并关押了,好戏散场,方世鸿才起身啪的打开折扇,摇晃着扬长而去。
清晨,船上。
数艘战舰沿江顺流而下,奔南京去,船上戒备森严。
舱中,静室。
方世鸿摇晃着折扇娓娓道来,依计略施手段,便将吴江书院一干复社干将整的鸡毛鸭血,十分得意,连张溥都关进了县府大牢。以张溥的名气,人脉自是关不了多久,张师傅家中亲眷好友门人弟子正在筹银子捞人。
侯方域可就惨了,侯氏一门都是东林干将,早些年在京中上蹿下跳,被先帝狠狠收拾过一回,万万拿不出十二万两银子,这人是栽了。
马城颇惊讶道:“此人竟是个穷鬼,成天在秦淮画舫上招摇撞骗?”
一侧,王月轻声道:“此人,倒是有些才学的。”
方世鸿翻个白眼,奚落道:“满腹才学却没中过举么,一个秀才也敢号称满腹才学,荒谬。”
王月俏皮一笑便眨了眨眼睛,马城也是此时方知,大名鼎鼎的汉奸侯方域竟然没中过举,一个小秀才就敢唾沫横飞逮着朝中大员就喷,这复社的做派比起东林党,竟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东林党那些干将,好歹都是正经八百进士出身的言官。
这复社倒好,竟是一个小小秀才靠着喷口水,硬生生喷成天下名士了,何其荒谬。
这个侯方域是一定要死在牢里的,此人投降满清后干过一件大事,什么事呢,他给清军出谋划策,献计给清军直隶山东河南三省总督张存仁,精确的扒开了荆隆口黄河大堤,将黄河下游化为一片无人区,杀人以百万计,一举击溃了势力很大的榆园义军各部,这便是此人干出来的惊天大事。
沿江而下,马城人未至江南,却略施手段便给了复社重重一击。
马城与好友,爱妾闲坐舱中,心是不免十分得意,对付这些复社中人,风流名士,还是要看马某人的手段,似魏忠贤那般大砍大杀,何其愚蠢,对付这些嘴炮还用的着动刀动枪么,不需要的,泼脏水,毁名声,从私德处下手找一个刁钻的角度,一盆脏水泼过去,管叫他身败名裂。
第八百二十五章 反掌之间
第八百二十五章 反掌之间
反掌之间,马城便轻松收拾了一个吴江书院,让方公子,丁文朝大开了一回眼界,这个角度寻的太刁钻了,竟不知殿下这个脑子是怎么长的,眼睛一转,竟使出如此刁钻狡猾的手段,当真了得。过不了几日,江南各府便传的沸沸扬扬,吴江书院那些龌龊事,竟传的有鼻子有眼,绘声绘色。
诸如山长张溥左拥右抱,与三位秦淮名妓大被同眠,玩了好些花样。
张师傅与其门生弟子同狎一妓,其乐融融,有鼻子有眼传至南京,南京城便炸了锅,复社中人奔走相告筹银子捞人。市井百姓,三教九楼却哪里理会那一套,于是复社领袖张溥,复社四公子在吴江书院养外室,藏污纳垢的风流事迹便很快在南京传的沸沸扬扬。
这年月,风流雅士与江南名妓传出点风流韵事,那叫风雅,脸上大大的有光。
将名妓招到书院中日夜狎玩,那便是渲染大波,这叫藏污纳垢,这事发生在吴江书院,山长张溥便得身败名裂。名妓换上男装去书院游玩,这类事情也不是没有,被逮个正着却了不得,人人喊打,纷纷与这几位名妓撇清关系,书院那是圣洁的所在,进学的地方,往来无白丁,谈笑有鸿儒,哪容的下这些污秽事。
江西,临川县衙。
复社二张本就是同乡,同气连枝,声名相连,张溥在野掌管复社,于崇祯一朝,南明一朝闹出了好大动静,另一位复社领袖张采却是在朝的,崇祯元年进士还授了临川知县。一个国朝知县可以开宗立社么,其中那些猫腻便很值得琢磨了。
一个知县,领导着名满江南的复社,这种事情能成么,岂不是乱了纲常法纪么。
这临川知县张采名气极大,复社领袖呐,他的上司抚州知府,乃至江西学政见着了,都得和和气气的不敢得罪。就连江西巡抚见了这属下七品县令都得躲着走,得罪了此人可了不得,可是要被数万复社士子喷一脸口水,锤的满头包。
一个小小知县敢制知府,敢硬顶着一省巡抚这合适么,复中众人觉得合适,还理直气壮嚷嚷着这就是正义,这就是公道。东林余孽大多加入了复社,大名鼎鼎的侯方域侯秀才,便是正经八百的东林干将之后,这伙人除了骂朝廷,骂东阁大学士,将首辅马士英骂急了,下令弹压。
此时,这伙人又干了一件疯狂的事情,拉拢宁南侯左良玉,要清君侧。
拉拢统兵大将清君侧,那不就是谋反么,于是这伙人以奉太子命诛杀奸臣马士英为名,拉拢,鼓惑宁南侯左良玉拥兵九江,进逼南京。最要命的是这个时候,正好是清军大举南下,进攻江南的节骨眼上,于是这帮东林余孽,复社名士就帮了清军一个大忙,逼的马士英调集江北四镇回援南京自保。
于是,在复社骨干和左良玉的配合下,南明朝廷死守淮河一线天险的江北四镇,被迫调往南京平乱,淮河一线门户洞开,清军喜气洋洋的骑着马,拖着大炮渡过了淮河,南明江北四镇一面要抵挡左良玉自九江进逼南京的大军,一面又要抵挡清军,腹背受敌被各个击破,南明朝廷就这样亡了。
当是时,弘光帝被逼的百般无奈,只得下旨给江北四镇,曰,上游急则赴上游,敌急,则御敌。于是,南明大军一面要抵御长江上游进犯的左良玉,一面要抵御大举南下的清兵,疲于奔命,很快便被各个击破了。
于是乎,满清占据了天下,为何对复社中人十分优待,复社中人一个个都活到七八十岁呐,其中三味,值得玩味。满清攻占了江南竟没有取缔复社,复社一直维持到顺治九年才被取缔,之前可是一直存在的。
当是时,张采是心急如焚的,兄长张溥的名声臭了大街,外头传的沸沸扬扬,他的日子也不好过。复社二张本是一体,又不能不救,张采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凑齐了银子先将兄长从牢里捞出来,接到临川看护着。
没几日,张溥被轿子抬到了临川,在牢中折腾了这些日子便一病不起。
这位张师傅一生清名,临老了偏偏晚节不保,闹出了如此荒谬不堪的花边诽闻,又气又急这一病倒,眼瞅着便时日无多了。张采见兄长已是出气多,入气少,咬牙切齿恨极了侯方域,打探到侯方域挨了酷刑死在牢里,才算出了一口恶气。
南京留都,六部衙门。
孙传庭领着几个随从,亲兵立在南京六部衙门院子里,望着古旧失修的青砖瓦房,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苍松梧桐,面色古怪。他自陕西巡抚任上,接到圣旨转任南京兵部尚书,数月之内连转了两次官,这一路从京师赶至河南,湖广,四川军前效力,又绕了个大圈就任南京兵部尚书,累吐血了。
这便是当今天子的性子,最喜欢朝令夕改,好在孙传庭还年轻,数月间将南方各省跑遍了,竟没有死在半路上。被几个属官迎进衙门,交割了公务,那前任兵部尚书申用懋便头也不回的溜了。他的前任申尚书便是申时行的后人,只看名门之后的申大人溜的如此快法,便知道这个位子不好坐呀。
申大人是溜了,却将一个烂摊子留给了孙传庭。
新到任的孙尚书坐在衙门里心中发苦,如今,南京兵部尚书这个位子,便是一只夹在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一面是皇上,督师大人,一面是不甘寂寞的勋贵,他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皇上想用他掌握南京,钳制勋贵,勋贵那一头也不好惹,辽军主力在四川平乱,近在咫尺,本来是混吃等死的南京勋贵们便象打了鸡血,上蹿下跳。
其中有一位关键人物,自是辽王马城,辽军才是这些勋贵闹腾的底气。
几个属官将堆积的军务呈上来,孙传庭便看的头皮发麻,才知道为何申大人溜的那般快了,原是辽军一部已然进至武昌,九江,申大人溜的能不快么。
第八百二十六章 鸿门宴
第八百二十六章 鸿门宴
孙传庭正心中发苦,门子来报,今日晚间魏国公在府中设宴给尚书老爷接风,洗尘,这便是个鸿门宴呐。看着几个属官同情的眼色,孙传庭心中憋闷很想挂冠而去,在心中大叫一声,老子不受这个鸟气了。
却终究还是忍着疲惫,沐浴更衣换上一身青色常服赴宴。
孙传庭心中也想开了,鸿门宴么,有能耐便布置五百刀斧手,摔杯为号将老子砍了,不然么,还能咋地。
晚间,魏国公府。
孙传庭将心一横,大咧咧进了国公府,进至府内才赫然发现这国公府,竟是外松内紧戒备森严的,他是自幼熟读兵书通晓军事的,望着房顶上,院墙内藏着的明暗哨,一个个眼神不善的精悍军兵便心中有些发毛,搜身,连他随身携带的护身手铳都被搜走了。
孙传庭心思电转,竟灵光一闪心中叫道,这般戒备森严竟是辽王亲至么!
望着那一个个精悍,钢浇铁铸一般的精兵,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竟是被这位心思细腻的孙尚书猜着了。孙传庭心中有些发毛,忐忑,却又生出一分期待,终究是要见着当世军神,重造皇明的那位殿下了呐。
进至厅中,孙传庭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塌实了。
今日入国公府赴宴可不只他一位,竟是数位大员齐至,孙传庭拱了拱手落了座,环顾左右寒暄起来,竟一时无语,左在他上首的那位中官,自然便是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本地主人魏国公徐弘基不见踪影,在厅中迎客的便之后几位不认识的勋贵,加上他这位新到任兵部尚书。
孙传庭立刻便警醒了,镇守太监,守备勋臣,再加上他这个兵部尚书,南京城手握兵权的三位大员到齐了。孙传庭反应是极快的,心思机敏,心中便是一声喟然长叹,大势已去,南京城手握兵权的就三个人,都聚齐了,兵权在握任谁也玩不出花样,翻不出浪花,心中一凉生生哆嗦了一下。
当世军神,辽王马城玩起阴谋算计,也象用兵打仗一般,擅用奇谋,这位殿下偷偷潜入南京,召见三位掌军大员,兵权在握这便是稳稳当当立于不败之地,笑看江南风云起,他却悄无声息中掌握了大局,牢牢控制着了南京驻军。
这般用兵行事,孙传庭心中发寒,竟生出颓然无力之惑,与当世军神为敌真是太难受了,他也是自诩韬略无双,通晓兵事,如今对上辽王马城竟生出无法抵挡的绝望感觉,无论用兵,还是行事计谋他都远不是对手,只能认栽。
孙传庭,心中竟隐隐轻松起来,观那马城行事还是讲规矩,懂道理的。他最怕那位殿下不讲规矩,掀桌子,将桌子一掀命辽军直下江南,那便全完了,不知不觉间孙传庭心中便有了主见,只要殿下不掀桌子就行,别无所求了。
半个时辰后,人到齐了,孙传庭环顾左右几个空位,直咧嘴,还真有几位侍郎,一位尚书大员敢缺席,摆明了不给面子。缺席的那位大员郑三俊,南京户部尚书兼掌吏部,妥妥的清流,南京六部头号大员,这是有恃无恐么。
孙传庭看着空位咧了咧嘴,心知那位缺席的郑大人,怕是熬不过这几天了。
国公府,内院。
马城住进内宅正与国公爷闲聊,院中,世子徐文爵急急忙忙走进来,耳语一番,郑大人仍是未至,魏国公世子徐文爵亲自去请,竟被心高气傲的郑大人轰出来了,半点面子也没给留。
国公爷徐弘基面色铁青,哼着道:“拿本公的帖子,再去请!”
徐世子正尴尬时,马城却笑着道:“罢了,不来便不来吧。”
魏国公不悦哼了一声,却未坚持,偏一撩麒麟服起身拱一拱手,请马城先行,两人自去前厅会客。
徐文爵轻出了口气,心中打鼓,郑尚书怕是要倒霉了。
郑三俊是个什么人呐,是清流也复社的后台大老板,崇祯元年,郑大人自京城转官南京,掌管户部,吏部大权在握,便将一干阉党连根拔起,罢矿税,茶税,商税,人人颂扬的大清官呐。这位郑大人也在京城做过官,为官之道便只有八个字可以形容,任用私人,排除异己。
此君在京城吏部当官时,每逢京察,考绩对东林党人那是百般维护,非东林官员那便往死里整。
到了南京掌管六部,山高皇帝远,自是变本加厉了。
徐文爵心中叹气这位郑大人怕是脑筋不太灵光,要倒大霉了。
前厅,此时丫鬟,下人将酒水菜肴端上来,照壁后辽王,魏国公转了起来,一阵寒暄顿时便一团和气。
寒暄,落座,请茶。
孙传庭端着茶杯细细观察,看那位中官镇守韩太监,对辽王殿下那一副恭恭敬敬,鞍前马后的架势,再看看一干神采飞扬的勋贵,心中又纠结起来,苦笑一声皇上呐,您却不知这山陕,四川,江南之地大小官员连同镇守太监,都要倒向他人了么。
这世道,皇上您手中没钱,没粮,没兵,又如何能够钳制别人呐。
上了酒菜,孙传庭心神疲惫喝了几杯酒,吃了几口菜竟困意袭来,委顿在椅子上打起盹,竟睡熟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悠然转醒,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却轻叫一声看见房中,灯货通明处竟空无一人。
一声轻叫,惊醒了外面打盹的丫鬟下人,不多时清水毛巾送了进来。
孙传庭心中汗颜也是这数月间太过疲惫,竟在国公府醉倒了,这一睡竟已至深夜,走不了啦。挥退了丫鬟下人,坐到桌前,孙传庭便呆滞石化险些一跟头栽倒桌子底下,桌上赫然摆着一堆军报,火漆,暗记还都在,一看便知是一等一的绝密军报,如此机密的重大军情,便这样在桌上摆着么。
心中吃惊唤来下人,含糊着道;“这些,呃,书卷是遗落在此的么。”
那下人却笃定道:“老爷说是拿给大人看的,错不了,请大人阅后即焚。”
孙传庭哑然张大嘴巴,心思电转却回过神来,立知这是那位殿下的意思,心中无奈却又心中纠结万分,几次欲取那些绝密军报,又忍住了。他是极聪明的明白人,心知一旦看了这些绝密军报,他便立刻是辽王的人了,不看罢,心中实在难以忍耐,便如同几只小猫在心中不停的抓挠,实在难以忍耐。
第八百二十七章 绝密
第八百二十七章 绝密
那绝密军报事关重大,由不得孙传庭不心生觊觎,他自请出镇陕西,去做那个没人愿意接手的陕西巡抚,本就是为了效力军前,提一省之兵成就一番事业。却又被皇上不分青红皂白派到了南京,正觉郁闷,便有一堆绝密军报摆在他面前。
此时,就算是有一位绝色佳人,和这些军报摆在一起,他也会毫不犹豫选这些军报。
偏生又心中纠结犹豫,这些军报必然是十分烫手,看了这些军报倘若那位殿下,命他出谋划策又当如何,他还能拒绝幺,那他还能算皇上的人幺。犹豫间,孙尚书竟是将脖子一颈,打算耍一回无赖,看便看了,看完了本官便打死不认,就当没看,那位殿下又能如何,本官就当一回泼皮无赖又如何。
马城自是一概不知,他竟然将孙大人逼到如此窘境。
孙传庭打定了主意便将手伸了出去,做贼一般将一份军报抓在手中,弄掉火漆便细细翻看起来,真真是如饥似渴。孙大人终是有些心虚,将一叠密卷抱到榻上,便在床榻上盘膝而坐,还将帘子放下将密卷摊开,搁在膝上,只翻了几页便精神大振,再也移不开视线。这份密卷,竟是前线密报闯军李自成部动向,李部两万余万众进入土司占据的川西,可真没干什么好事,一路烧杀掳掠干下了许多恶行。
孙传庭心情颇有些奇妙,竟对那位殿下的打算十分赞同。
咱皇明是仁义之师,怎能凌虐弱小,这些杀人放火的营生让流寇去干,这口黑锅不大不小刚刚好,便扣在李自成头上了。李部想来也别无选择,两万余众要吃饭,要以牲口代步躲避大军追杀,便也只能大动干戈了。
孙传庭心中叹气,这些勾当若是叫他来做,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却又打心底里赞同,这些两百年来叛乱不断的土司,早就该有人收拾了,真真是大快人心呐。放下这份军报,掩卷长叹,这些密卷确实是见不得人,难怪那位殿下嘱咐他阅后即焚了,默默将一卷宣纸放到烛火上点燃,其中种种恶行便似乎化为飞灰。
再拿一卷塞北军报,孙传庭竟肃然起敬,此卷竟是塞北极寒之地,辽骑用人命换回来的紧急军情。密卷云,塞北极寒之地有一处叫做海参崴的军堡,连遭偷袭,半年,辽军,台湾镇军竟损兵超过六千,军情紧急,海参崴总兵沈良请增援战马,火器,字里行间都写满了壮烈,慷慨。
又一纸密卷化为灰飞,孙传庭竟默然无语,终有些懂得了那位殿下心中所思所想。
清晨时,一个随从将客舍房门轻轻推开,竟皱起眉头抽抽鼻子,便闻到了烧焦东西的气味。那随从正有些心惊时,孙传庭踩着满屋子的灰烬走了出来,那随从竟看傻了,自家老爷竟似是从火场中刚钻出来,满面烟火之色,头发竟还被烧没了一块,连半边眉毛都烧没了,十分滑稽。
那随从自目瞪口呆,孙传庭却背着手穿过一间间客舍,出国公府不告而别了。
清晨,秦淮旧院。
九曲十八弯,旧院深处,一个个皂衣军兵守在暗处,许出不许进,一个个流连秦淮风月的尊客便迷迷糊糊被赶走了,只大约知道这旧院风月之所,似是来了一位大贵客,官府竟是净街清场了。
宅院深处,马城与方世鸿对坐闲聊。
下首,秦淮八艳一个个精心打扮过,进来献艺,两位贵客一份份赏赐给下来,人人俱是喜气洋洋。轮到李香君献了一曲琵琶,马城端详起来见这俏丽佳人身量娇小,却楚楚可怜,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柔弱气质,心中暗赞这秦淮八艳大名鼎鼎,自是名不虚传,个个都是人家绝色。
如今,这八位都入了汉社,有王月照应着便有了自保之力。
汉社,本就是三教九流,包罗万象什么人都有了,这些俏佳人入了汉社竟一个个兴冲冲,挽起罗袖,写词谱曲忙的脚不沾地,竟还乐再其中,这上哪说理去。
李香君一曲奏罢,方世鸿竟叫了一声好,摘下拇指上玉扳指便赏了下去。
那可怜楚楚李香君倒也没推拒,含羞搭搭的谢了,婀娜多姿的走了,让马城竟有些移不开眼睛。盛装打扮做陪的王月媚眼儿瞄了过来,马城老脸微红竟也不反对,这秦淮八艳个个绝色,哪有男人能从怀中推出去的,马城自问是做不到的,昨晚先拔了柳如是的头筹,今晚说不得要与李香君共寻周公。
见马城只赏了一个金元宝,那纨绔便酸道;“竟如此吝啬!”
马城眼皮一耷拉,不屑道:“比不得方公子,家业大。”
方世鸿便叹口气,失意道:“家业大又如何,这些甜姐儿一个钟情于你,于月姐儿眼中,在下便是一介纨绔。”
王月也是言辞锋利,轻笑道:“这倒未必,奴只是贪图城郎生的英武。”
马城心中大乐便揽了过去,方世鸿翻个白眼鼻孔朝天,嚷着道:“你两人勾搭起来,在下自不是对手,认栽!”
王月赧然挣脱出去,突正色道:“令尊来了。”
方纨绔鼻孔朝天,讪笑道:“又来蒙我,你猜我信是不信。”
门外,便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将方纨绔吓的从坐席上跳起来,外头,竟真是前首辅方从哲到了。连着几天,方从哲,南居益,马城竟齐聚南京,南京城便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还实行了宵禁。又过了几日李乘阼自倭国赶到南京,可是苦了新到任的南京兵部尚书孙传廷,没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辽军进城吧。
八千辽军自武昌,九江沿江而下,开进南京城维持秩序,轰动江南。
这一日,江面上浩浩荡荡一支舰队,沿江而下,南京百姓却被官府下令归家,不许上街,直至辽军接管了南京城。
六部衙门,孙传庭坐南朝北,被一位大员指着鼻子骂,却是面不改色,唾面自干。
面前一位方面孔的威严老者,没穿官服,却咆哮道:“马城,以势压人么,竖子,老夫岂会惧他!”
第八百二十八章 八方风云
第八百二十八章 八方风云
孙传庭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还嘴,心中却在嘀咕这位郑大人,只怕是有些心虚了,若不是心虚何用在官衙中发作。
郑三俊大闹官衙,咆哮震天;“什么英才汇聚,八方风云,分明便是奸党大会!”
孙传庭只是不理会他,又在心中嘀咕这话倒没错,齐聚南京这几位都是一方诸侯,各方大佬,还都是天启朝铁杆的帝党,这不就是江南士子口口声声讨伐的一伙奸党么。这伙人多是万历朝齐楚浙党中人,后来又做了铁杆帝大党,和东林中人正是死对头,妥妥的奸党余孽,却做出好大一番事业。
辽王马城自不必说,南居益坐镇台湾,袁可立坐镇塞北,李乘阼在倭国当太上皇,这伙奸党,个个都是一方诸侯大佬。孙传庭可是个聪明人,他一个小字辈谁也不愿得罪,螳臂挡车这种蠢事,他是绝对不做的。
郑大人在六部衙门闹将起来,鸡飞狗跳,属官们却溜的飞快,一个个在家中告病不出。人人都以为郑大人要被辽军捉走了,闹腾了几日却没什么动静,正奇怪时,孙传庭心中却是明镜一般,心知这出大戏人还没到齐呐,还缺一位顶顶重要的人物,皇上。
京师,紫禁城。
如今天下平定,国泰民安,朝中诸位部堂大人,言官御史不免大唱赞歌,然而,皇上却没那么容易糊弄了。
西苑,御书房。
崇贞皇帝望着面前一大堆奏折发呆,呆了半晌便将奏折一推,实在是厌烦了这些奏折里,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看也罢,无非是御史弹劾某位部堂言谈中犯了忌讳,某位勋贵国丧期间,在家偷着吃肉喝酒,这位皇上实在厌烦这些破事儿,竟跳到一堆奏折上狠狠踩了几脚,心中腻歪的很。
言谈中犯忌冲撞了某位先人,这算是什么破事儿呐。
还有那个国丧期间在家偷吃酒肉的伯爷,九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竟然又被翻出来了,这不是吃饱了撑的么。下首,曹化淳,一干太监看着皇爷在一大堆周折上蹦蹦跳跳,念念有词狠狠的踩,竟瞠目结舌不敢吭声。
崇贞皇帝发泄了一番才猛然警醒,嫩脸泛红,觉得有失庄重慌忙整一整黄龙袍,重新坐了座。 一声叹息,要说京官们还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呐,京畿,直隶本就元气未复,如今百姓又大规模移居关外,各县府官员叫苦抱怨不迭,如今,这天子脚下,京畿首善之地十室九空,土地大量闲置都快成乱草堆了。
皇上也无奈只有发呆,京中富商勋贵连皇亲国戚都大量潜逃,一声不吭便溜到关外发财去了。
这些事情他是知情的,又能如何,还能绑住手脚不让人走么。就连当朝国丈,皇后的亲爹都攥着银子去辽东发财了,他又能如何,望着性子懦弱的皇后也不忍心责骂。只是这般搞法在折腾下去,他这个皇上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京师民生凋敝远不如辽东富庶,这也是实情。
曹化淳看着皇爷发呆,将心一横,便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折,递了过去,皇上木然接过密折,精神一振无神的眼睛便亮了起来,竟是辽王马城,魏国公徐弘基两人联名上奏,恭请皇上南巡,崇贞立刻就精神抖擞了,心思早就飞到了九宵云外去了。曹化淳在下首看的真切,心知这位皇爷打小没离开过四九城,自打去了一趟山海卫,这心思可就野了。
皇上,早就在四九城这个大囚笼里呆不住了,只是脸皮太嫩,怕人骂他是隋炀帝那般昏君,才耐着性子枯坐御书房。皇上想不想巡幸江南,傻子才不想呐,江南好呀,怎是一个好字可以形容!
江南有风景如画,有十里秦淮,有园林水榭,江南什么都有呀。
皇上心早就飞到了江南,却矜持道:“曹大伴,此议,可行?”
曹化淳心中纠结,却唱了个肥喏:“天子巡幸,名正言顺,自是可行的。”
皇上本想说明日朝会上议一议罢,却看到那堆鸡毛蒜皮的奏折,挨骂挨多了也学乖了,心知这事朝会上一议,多半又要挨骂。崇贞揉着额头想着朝中那班歪瓜劣枣,心中一阵郁闷索性将英国公朱纯臣找来商议。
英国公府,朱纯臣正在家装病呐。
辽军入关以扫荡之势,接连荡平了几股流寇,英国公便心中阴霾尽去,安心做起富家翁了,一面在家装病闭门谢客,一面安排京营中旧部,各家勋贵知交连两个儿子,都派去辽东,倭国发财去了。
国公府,入夜后点起琉璃盏,气死风灯真真是灯火通明。
朱纯臣一个老人家占了一大张桌子,享用着冰块雪藏运至于京城的一道江鱼,两道海鱼,一边细细品位一边翘着胡子,点评一番。
“这江鱼,毕竟不如海鱼鲜嫩!”
下首,一位晚辈逢迎笑道:“公爷,您再尝尝这道焖大虾,更是鲜美!”
国公爷在几位辽东归来的晚辈孝敬下,吃的肚子溜圆打个饱嗝,正打算去后院走几步,消消食,圣旨到了。国公府一阵鸡飞狗跳,老国公慌忙飞奔至内宅,躺下装病,他这时候最怕皇上再出什么妖蛾子,气的肝疼。
接了旨,送走了传旨太监,国公爷竟一跟头爬起来了,从上好缅甸玉打造的宝盒里,取出纯金打造精致华美的一件宝贝,老花镜,便架在鼻梁上细细揣摩起圣意,看完了又将老花镜放回玉盒里,这可是他的宝贝谁也不让碰,一个晚辈花费重金,从一个葡萄牙商人手中买来孝敬他的。
马城,魏国公奏请皇上巡幸南京,皇上似乎有些意动,朱纯臣感觉似乎机会来了,不用在府中装病了。
崇贞九年,二月中。
崇贞皇帝在英国公朱纯臣,勇士营,神机营,神枢营八千京营精锐护送下,走山东巡幸江南,做出了他这辈子最出格的一件事情。翌日上朝,满朝文武一片哗然,京城百官竟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情,皇上被辽王马城,魏国公,英国公合伙勾搭跑了!
皇上其实还是留了书的,出京前提前通知了六部,内阁,只是留书在司礼监一耽搁,打了个时间差便跑出了京师地面,这般老辣圆滑的手段,自是英国公他老人家想出来的办法,将朝廷百官都戏耍了。
第八百二十九章 新政
第八百二十九章 新政
皇上也没那么不靠谱,留书命太子监国,孙承宗入阁为首辅主政。
朝中百官闹腾了一阵,见大势已难以挽回便只得做罢,免不了有几个强项御史这昏君,那奸臣的破口大骂,却被孙承宗自山海关提兵入京,弹压京师并剿灭地方匪患。两万关宁军进京做了轮值班军,骑兵四处开始剿灭北直隶,京畿,山西河南山东各省匪患,重立各省巡抚标营,并彻底取缔了天下卫所。
卫所军制,这快大明肌体上的发炎阑尾,终于被彻底割掉。
太子监国,入朝主政的孙承宗终于一展所长,手握关宁大军便大刀阔斧的发起新政,除弊政,兴工商,清查天下田亩,废卫所,左一斧右一斧狠狠砍下去,先革军制再改税制,将一条一条新政施行下去。
京中百官看的明白,噤若寒蝉,心知孙老大人这是鼓起余勇,赤搏上阵了。
孙承宗将辽王那一套学了个十成十,一手抓兵权一手抓新政,这是临老了终于开窍了,懂得了兵权的重要性。当这位帝师,当朝首辅脸皮厚起来,一手挥舞着刀枪一手挥舞着政令,如此强势的施行新政,又有哪个敢不服,哪个敢违抗,起码这废除卫所一条,便没人敢站出来嚷嚷着有违祖制。
在京官员也都想的开,孙老大人年近六十了,临老了偏偏发疯了要搞新政,咱还年轻呀,何必与一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家伙应顶着呐,不值。关键处便在于骂孙承宗,不划算呀,骂他刷声望投入成本太高,收益太低,妥妥的亏本生意。
如今,大江南北,京畿之地都在传颂辽军威武,西南大敏,关外盛世,骂朝廷骂首辅也没人理呀。一时间,朝中百官竟噤若寒蝉,部堂阁臣各司其职,加班加点生怕被孙老大人发脾气摘了官帽。
孙承宗坐镇京师,主持新政也大彻大悟了,为什么他做不了张居正,也做不了马城呐,这问题孙老大人想了很久才想的通透了。孙老大人琢磨出来的硬道理,便是因为他的脸皮不够厚,圣贤书读的太多脸皮太嫩,被人口水一喷便心虚,羞愧,无地自容了,脸皮不够厚心也不够黑。
想那一代名相张居正,当世军神马城,神宗万历皇帝,能做成大事的,哪个不是脸皮够厚,心狠腹黑之人。张居正一贯的独断专行,马城一贯的跋扈强势,神宗皇帝干脆几十年不上朝,个个都是脸皮厚比城墙的狠人。
于是孙大老人便觉悟了,临老了终于大彻大悟,疯起来了,一纸内阁政令先废了卫所屯田制。大明开国时立卫所屯田制,天下共有五百六十七卫,两千五百六十三所,满编超过三百万的卫所大军,实际上约二百万军队。而维持这二百万军队的开销,吃饭穿衣军饷全靠军户屯田。
最可怜的是大明军户,收成的八成都要上交,最离谱的是上交的数额还是固定的,赶上丰年还能勉强糊口,赶上荒年又怎么办,便只能家破人亡。大明之民,士农工商都可以过活,独独军户是没有活路的,于是军户,卫所兵便成了明末的造反的主力。
这条弊政是谁提出来的呢,可不是朱元璋,朱元璋可没这么大的能耐。
卫所屯田制,马政这都是元朝户部尚书张昶提出来的,这个混帐东西是个铁杆汉奸,北元被赶出中原败走漠北,这混蛋竟痛哭流涕嚷嚷着人在江南,心在塞北,偏偏这个铁杆汉奸还被明太祖重用了。
卫所制,马政都是此人提出来的,这便叫做厉民之术,那不就是害民之术。
人人都知道这是弊政,却无人敢取消,一顶祖制的大帽子便能将人压死。
如今孙承宗却不理那么多了,废天下卫所,废军户匠户制,得兵八十余万移防辽东,塞北,彻底断绝了叛乱的祸根。说是移防其实便是移民,卫所,军户八十万青壮男女,加上老弱妇孺不下三百万众,分批移民关外江南,江北两省,如此便一举两得,既废除了弊政断绝了叛乱的祸根,又一举解决了关外人口不足的大问题。
且不提孙承宗坐镇京城施展拳脚,施行新政,单说崇贞皇帝,这一出京城便成了脱了缰的野马,出了笼的金丝雀。
才出京城三十里,皇上便在御辇中坐不住了,要骑马南下。
曹化淳,王承恩吓了一跳,苦劝无果,连皇后劝了一阵也不听,皇上便只有一句话,朕要骑马!
还有个英国公在一旁插嘴起哄,嚷着道:“皇上年不过二十,先帝神宗陛下二十岁时,便可领兵打仗了呐!”
“正是,先帝骑得,朕为何骑不得!”
两位大太监百般无奈,只得看着皇爷在一干锦衣卫服侍下,脱了龙袍,换上一身寻常军服,穿上军服的皇上竟让所有人看呆了。原本龙袍下高瘦的皇上,穿了大红军服竟有些精悍气息,左顾右盼之间才有了些年轻人的朝气。英国公在一旁得意洋洋,眯着眼睛美滋滋端详一番,皇上除了背有些驼,瘦了些,这不就是个马上皇帝么。
培养一个马上皇帝,便是大明所有勋贵毕生所愿,自是不遗余力的。
崇贞皇帝扎起箭袖,翻身上马竟十分熟练,轻喝了一声:“刀来!”
一干锦衣卫面面相觑,无奈,只得解下一把绣春刀递过去,但只见皇上接刀入手,一拉缰绳,轻夹马腹,竟撇下大队径直往南去了。一干锦衣卫,勇士营中骑术好的慌忙跟随,大队骑兵沿着官道滚滚向南,倒颇有些马上皇帝的烈性。
曹化淳心中发苦,悔不该当初怂恿陛下去了一趟山海卫,这一去就把一颗年轻的心给跑野了,再也收不回来了。
“英国公,你做的好事!”
王承恩心中发急,不免小声抱怨起来,这都是英国公这老东西怂恿的呐。
英国公却装聋做哑眯着眼睛,翻身上马得意的拱了拱手,也不反驳,竟一夹马腹领着数十个护卫,箭一般追着皇上去了。
第八百三十章 民情
第八百三十章 民情
出京的官道上一时竟烟尘滚滚,马蹄声轰鸣中,崇贞皇帝被勇士营,锦衣卫簇拥在当中,策马飞奔竟意气风发,真真找回了先祖率二十万铁骑,纵横草原时的英姿,这般英姿,大明天子本是不缺的,后来却被读书人生生阉割了。
数日后,济南府。
大队骑兵自北方滚滚而来,吓的城门处守军惊慌失措时,百余锦衣卫抗着一杆龙旗进了济南府,打前站,先行报备。济南百姓纷纷躲到路边闪避骑兵,目瞪口呆看着一杆龙旗,竟无人识得天子的旗号。
半个时辰后,崇贞皇帝在三千骑兵护卫下,进至济南。
皇上心中便有些郁闷了,龙旗先一步进了济南,怎的街上不见百姓跪地山呼,反倒家家户户关起门窗,如临大敌呐。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皇上气呼呼的进了济南府。
身边一干锦衣卫是心知肚明的,百姓不认得龙旗呀,这圣驾也不知多少年没来过济南府,百姓怎会认得龙旗,没准还以为是哪伙山大王进城了呐。当是时,皇帝被圈养在深宫,别说百姓就连京中五品以下的官员,也未必知道皇上长什么样,只能大朝会时远远看个大概,这便是大明朝读书人的功劳。
皇帝早已脱离实际,被一伙读书人忽悠的晕头转向,偏偏皇帝又至高无上,言出法随,这还能不乱套么。明明没有虚君的土壤偏偏要忽悠皇帝,架空皇帝,摊上个脾气不好的皇帝,不挨宰便没有天理了。
马城可比那伙目光短浅的读书人看的远,先开民智,再弱化君权,不如此一步一步来,天朝上国终究还是家天下。先开民智,再议一议是君在法下,还是法自君出的问题,先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才有虚君的可能。
儒教,一面在法理上主张君权天授,一面嚷嚷着要架空皇帝,这不是自相矛盾煽自己嘴巴子么,那能做到么,何其愚蠢。君权天授,天老大,皇上老二,一言不和便动刀子杀人,又能如何,充其量喷口水骂几声昏君,然后便被厂卫乱棍打死了。
济南府,德王朱由枢正在吃茶听戏,护兵来报龙旗到了,将德王险些吓了一跟头。
德王定了定心神,怒骂道:“混帐,失心疯了么,皇上怎会到山东来,打京城飞过来的么!”
话音未落,大队锦衣卫涌进府门,皇上一言不发走进厅中,心情不佳,德王一头雾水竟将信将疑,他也不认得皇上呀。德王是崇贞初年由郡王进封亲王,那时候进京请封倒是见过皇上一面,那时候皇上还是个小孩子呀,一眨眼七八年时间模样早变了,一位国朝亲王一生只见过皇上一面,这大明的礼法就是这样荒唐。
一时竟僵住了,好歹德王是认得龙旗的,正琢磨着该不该摆香案迎驾。
英国公到了,替汗流浃背的德王解了围,山呼万岁,摆香案迎驾,准备御膳,德王府中便喧闹了起来。
皇上气呼呼的去沐浴更衣了,德王正欲挥退戏班子,却被英国公拦住了。
张维贤看着那吹吹打打的戏班子,呵呵笑道:“这唱的是哪一出?”
德王十分尴尬,面红耳赤道:“后英烈传,这如今,如今个个戏班子都唱,本王惭愧。”
张维贤一撩大氅便坐下了,饶有兴致道:“无妨,唱。”
德王正被弄的晕头转向,闻言颇为无奈,只得作陪将后英烈传,这一出辽王雪夜破建虏,铁骑塞北建奇功听完。
两日后,青州。
二月末天气仍是十分寒冷,崇贞皇帝闹腾了这些天,兴奋劲儿也过去了。三千轻骑护卫着圣驾过青州府,考察民情,这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大明的皇帝哪有机会考察民情呐,更别提崇贞皇帝一辈子没到过山东,山东民情风土何如自是一概不知。御史,官员说山东富足,皇上便以为真的富足,官员说民生凋敝,皇上自然便以为真的凋敝。
总之是一干大小官员欺上不瞒下,谁敢将实情说出去,那便是活的不耐烦了。
此时今日,青州府。
田间地头长满了刚刚发芽的青苗,连成片,几百里,看似十分壮观,这山东地面被流寇滋扰的少些,虽连年旱灾却不至于活不下去。真正活不下去的是卫所军户,这青州离黄河不远,离大运河也不远,故此粮价稳定很快便恢复了元气,正在渐渐兴盛起来。
马上,崇贞皇帝驱策战马缓缓而行,几次欲开口询问却又忍住了。
英国公,一干锦衣卫将领都心中疑惑,皇上这是有什么话要问,又忍住了呐,还闹的他自己面红耳赤的。
连绵几百里的粮田,似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张维贤顺着皇上的眼神往地里看,心中恍然险些笑出声来,这便有些滑稽了,皇上来山东体察民情却不认得地里庄稼,种的是啥。总之是连成片的几百里良田,青苗发芽星星点点的绿意昂然,一片生机。英国公强忍笑意,他自是认得这些庄稼,是庄稼也不是庄稼,他府上田庄也有种这玩意儿的。
轻咳一声,张维贤打马上前,有意无意笑着道:“这棉花,二月间便出苗了么。”
姜是老的辣,一句话便替皇上解围了,眼瞅着皇上涨红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了,还一面恍然之色。
眼神不济的青州知府,才慌忙道:“正是,今年天时来的早,撒了种,浇了水,天气转暖用不着十天,这棉花便出苗了。”
张维贤呵呵一笑,崇贞皇帝解开心中疑惑,便正色道:“这几百里粮田都种棉花么,百姓吃什么?”
皇上只是随口一问,却险些将青州知府吓的栽倒马下,还以为皇上要治他的罪。
知府大人慌忙翻身下马,匍匐在路边战战兢兢道:“陛下圣明,这青州棉花产量大,又抗旱,半月便可成熟采摘,走运河运至江南,再往福建广州发卖,恰巧空船可运粮食回来,如此则循环往复,百姓富足,陛下圣明呐!”
崇贞皇帝心说这倒是个能臣,安抚一番命他起身,心中纠结很想追根问低,问一问广州福建的粮食又是打哪来的,却终究还是忍住了,在臣子面前露怯可不光彩,这样问不是显得朕很无知么,还是别问了。
第八百三十一章 国策
第八百三十一章 国策
皇上面子上抹不开,不好意思问,张维贤倒与青州知府一问一答,脉络便渐渐清晰起来,这青州府种棉花的历史由来已久,往年都是家家户户散着种,今年却被商会组织起来大规模耕种,还连成了片,想那数百里棉花盛开时雪白如云,又该是如何壮观的一番景象。
崇贞皇帝面上发呆,轻声道:“商会,山东也有么。”
青州府又吓了一跳,小声答道:“回圣上的话,自是有的,青州商人与辽东商会一向交好,圣上明察。”
皇上也并非愚钝稍一思索,便晓得其中关键,袁可立就做过登莱巡抚,在山东便有许多旧部门生,山东商人与辽东商会自然走的极近,这是一个青州知府无力控制的大局,财帛动人心呐。国以农为本,这是历代中原王朝的基本国策,从未动摇,重农抑商,这亦是历朝历代重中之重的国策。
从商鞅变法的奖励耕战,到汉文帝的重农措施,重农抑商的基本国策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
农是立国,商是末业,这是任何一个秀才,童生都信奉的基本国策。
偏偏到了崇贞九年,这基本国策就变味了,工商业大兴,竟还有了商会这样强大的组织,士农工商,商人竟隐隐成为百业之首,大明朝社会的中流砥柱。所带来的一系列社会变革,这青州之地数百里棉田便是商业兴盛的代表,尝到甜头,拿了好处,这山东棉田的数量必然会越来越多。
崇贞皇帝安静了下来,倒心平气和,倘若搁在五年前,这青州知府逃不掉一个革职拿办,下狱,流放,严重些脑袋也保不住。兴商,伤农那还了得么,朝野之间弹劾他的弹章早就漫天飞舞了,五年后,却没人奈何的了他,就连朕也要给那袁阁老几分面子,难道还真能办了袁可立的乡党么,万万不能呀。
况且这青州知府背后,还站着一个辽东商会,辽东商会背后便是辽王马城,更不能轻易得罪。
信马游缰,崇贞皇帝竟沉默了,心中一道闪电划过,竟想的透彻了。他与辽王马城已然牢牢绑在一起,本为一体,都是在挑战千百年来被天下读书人奉为至理的种种国策。两人本为一体实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么遗臭万年,一个变成昏君一个变成大奸臣,要么变成千古一帝,开创时代。
后世刀笔吏,才不会管他对马城的态度是纵容,是隐忍,还是打压。
一君,一臣是绑在一起的两只蚂蚱,要遗臭万年谁也跑不掉,不然怎叫刀笔吏,笔,比刀可要恐怖的多。崇贞皇帝心中竟敞亮了,却很无奈,他是被马城硬生生逼到这般田地,无可奈何,他自是不懂什么叫小农经济,什么叫资本帝国,他如今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自己的判断。
于是一路行来,自青州走一步看三步,慢吞吞的南下,心中便了然了。
南京,汉社。
南京汉社便在国子监对过,与孔庙为邻,这也是马城有意为之,花银子在国子监街购置了产业,将几处宅院打通重新修缮一番,便成了汉社中人集会,谈书论道的所在。将国子监里一干旧学士子气的七窍生烟,却也只能苦忍了。
先前有一帮士子看不过眼,聚起来往汉社那头闹事,竟被人打断腿仍了出来。
告到衙门,无人理会,连郑尚书在官衙中发了脾气,下令拿人,却被刑部尚书,老眼昏花的李大人搪塞过去了。事情在起变化呀,与汉社为邻的南京国子监中,便有不少旧学士子查颜观色,有年少冲动的便将经子史集一仍,投奔汉社,每日沿袭讨论些经世秩用之学,也有性子老成两头下注的,人在国子监,心在汉社,不一而足。
读书,不就是为了做官么,又有几人是真正想着研究鼓纸堆的。
真正醉心儒学的还真不是没有,都养在开原府学里做教授,埋首学问,不问世事,倒还真是出了满腹学问的几位大儒。
崇贞九年,三月初一。
这一天辽王殿下亲临汉社,教授学问,汉社中人得到消息自是奔走相告,军心士气大振,便是旧学中人,举子秀才们也来了不少,一个个排着队等着搜身,连一根针也不许带进去,却仍挤的人山人海,连个插脚的地方也没有。,
如今汉社势大,辽军凶悍,想做官的不免要钻营苟且一番。
“顾兄,你竟来了?”
“方兄,在下,实是惭愧,就此别过。”
人头攒动,拥挤的人群里,顾绛自觉无脸见人,被三五好友认了出来,便慌忙以折扇掩面,想寻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偷偷藏着,却哪里还有角落可藏,连个插脚的地方也没有呀。只得红着面皮,与一个个惊叹,揶揄,不怀好意的友人打躬作揖。
“顾绛投奔汉社啦!”
“顾兄,久仰,汉社欢迎你!”
顾绛嫩脸红的发烫,却在人群中瞅见了陈子龙,慌忙挤过去与陈子龙站在一处,陈子龙就比他坦荡多了,陈公子是真心实意想来听听,那辽王马城要讲授些什么学问,此人到底有何可取之处。
顾绛原本是不愿来的,他是被家中娇妻逼着来的,没办法呀,家中悍妻做河东师吼,嚷嚷着姓顾的你好大名气,不去殿下面前露个脸,讨个官做做,老娘要和你喝西北风么,难不成还得辽王殿下三顾茅庐请你出山么。
顾公子被家中悍妻扭着耳朵转了几圈,招架不住,便只得厚着脸皮来了。
“顾兄,陈兄,两位请上座!”
汉社中人早瞅见了这两位公子,怎肯放过,偏偏将两人请至前排落座。
顾绛面上火烧火燎,落了座,便觉得背心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又痒又麻,此伺倒十分羡慕身旁的陈子龙,陈子龙这个楞头青倒是坐的四平八稳。这还真是个楞头青呐,顾绛心中嘀咕着,他与陈子龙两人都是复社核心,大名鼎鼎,他两人改换门庭反出复社,投奔汉社的消息很快便会流传出去,对复社又是重重一击。
第八百三十二章 小农
第八百三十二章 小农
顾绛看着身侧大咧咧坐着的陈子龙,心中苦笑,这位陈兄性子太过梗直,实在不适合做官。又是一声轻叹,他顾某人又何尝不是科举无望,屡试不第,在家中吃尽了娇妻的白眼,他顾绛也只是个小小秀才,从十八岁考到二十七岁,心中又何尝不是恨极了经史子集,八股文章。
这八股取士,也不知断绝了多少人晋身之阶,让多少人报国无门。
顾绛愿意来听讲,便是他家娘子威胁他,他敢不来,就出钱给他捐个监生,入国子监进学。顾绛自是抵死不从的,顾某人满腹才学一肚子文章,捐个监生算怎么回事,那还有脸见人么,如此后世大名鼎鼎的一代大师顾炎武,便在二十七岁这一年迷迷糊糊见着了辽王马城,还是前排就座。
人山人海,怕不得聚集了上万人,水泻不通。
众书生伸长脖子等到颇不耐烦,便有一位英武不凡,七尺男儿穿一身常服,现了身,在护兵环绕下站上讲台。顾绛本能的随着众书生起身,行了一礼,望着不远处这与他年纪相仿的英武青年,浓眉大眼,一身常服,倘若不知他便是当世军神,辽王马城,只会以为是个相貌堂堂的寻常武者。
正错愕时,那英武青年便手按讲台,眼皮一抬,十数年征战养成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便让众书生安静了。马城倒是行的磊落,做的光明,拱了拱手便手按讲台,今天便将步子迈的大一些,讲一讲皇明为何险糟不测,沦为异族奴役的鬼域,从经济学来讲便是四个字,小农经济。
在崇贞九年的南京,讲小农经济的局限,危害行不行。
马城认为是可行的,来了这时代才晓得大明朝的精英,论才智还远远强于后世,大明是风气坏了,非人之过,大明的精英只是被僵化的儒学将思想禁锢住了,便如同戴着脚镣跳舞,步履蹒跚还被捆住了手脚。
大明精英能理解小农经济的概念么,马城认为是能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呐。
“所谓小农,便是佃农,自耕农,当属此列。”
“小农经济,起于战国,自战国起,民得买卖土地,便有了这小农经济,维持至今,一家一户,男耕女织,老婆孩子热炕头。”
一阵哄笑,万余士子不意殿下竟如此诙谐,哄堂大笑,又会心一笑,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一句戏言,还真是极贴切合用的。议论纷纷中,顾绛面色有些古怪,竟无话可说,这位殿下起于军伍,竟然对经济之道涉猎的如此之深,这小农经济起于战国之说,当真精辟,竟无可辩驳的精到。
“所谓小农能延迟千年,自有其道理,便是简单,容易四个字。”
“一家一户,自给自足,虽贫瘠之地亦可过活,纳税,交粮,如此便朝廷百官,天下百姓,故此历朝历代皆重农,抑商,极其宣扬小农的好处,鞭挞工商的害处,此中道理,必有其可取之处。”
鸦雀无声,众士子皆知殿下谈了一番小农的好处,必有下文,皆安静下来。
马城一转脸,便做惊世之论:“然小农之害尤甚,所谓小农便是狭小之意,土地所出仅供糊口,无法积累,储备,稍遇风浪便有倾覆之祸,遇旱灾,水灾,蝗灾,兵祸,徭役,租赋,盘剥,土地兼并,小农经济必然破产乃至至匪盗四起,天下大乱,此为该朝换代,乱世之源也!”
此论一出,满场皆惊,万余士子竟鸦雀无声,都惊呆了。
顾绛也惊呆了,大冒冷汗,这位殿下是一番话,竟然将历代先贤信奉的国策都推翻了么,他还真敢说呐!沉吟良久,顾绛却又心中敬服,这番话竟是将王朝更迭,其中关键原理阐述的十分精道,实无法反驳,一家一户,男耕女织,看天吃饭全看老天爷开不开眼,这小农经济确实经不起什么风浪。
“殿下所言大谬,若不种粮那更是不成!”
安静中,一个年轻士子终按捺不住,愤然叫道,此言一出响应者云集,纷纷替那士子撑腰助阵。
众人正替那士子捏了把汗,殿下却未发作,反温言赞道:“问的好,还未请教?”
那士子自有些心虚,讷讷道:“竟陵举子贾有道,一时无状冲撞了殿下,殿下莫怪。”
马城却未发作,反温言道:“这一条,问的好,天下人都不种粮自是不成的,然湖广熟,天下足,湖广之粮可供天下人果腹么。”
那年轻举子硬着头皮,抗辩道:“湖广之粮,倘若遇到兵灾,那也养活不了大明亿万之民。:
顾绛先在心中点头叫好,这一条,便是戳中殿下的弱点,也是大明北方大乱的根源,兵灾,流寇四起流窜进湖广,大肆掳掠,粮食产地糟了兵灾天下便因此大乱,死人无数,这也是实情。
马城却仍温和道:“湖广不足,加上辽东丰腴之地,又如何?”
那举子贾有道倒是有几分辩才,仍抗辩道:“辽东太远,不妥。”
马城竟又咧嘴一笑,温言道:“那便再加上南洋,南洋稻米一年三熟,亩产千斤,走海运,四通八达,可够天下人吃了么。”
那举子终是无言以对,又不能做违心之言终于泄气了。
嗡嗡的议论声中,顾绛一拍大腿眼睛便亮了起来,心中便叫了一声好,对呀,听说那南洋膏腴之地,良田不下亿万亩,真有一年三熟的稻子么。那堆积成山的道米走海路,从南洋到广州旦夕可至,便是运到江南也不过数日夜,运到天津,京师想来也比漕运快的多,该着海运大兴呐!
顾绛手心便冒了汗,这位殿下竟然又将太祖禁海运的祖制给推翻了么。
他不愿做违心之言,便在心中接受了马城的说法,这位殿下所言条条切中要害,实在是无法反驳的。
身侧,陈子龙面色古怪,低声道:“顾兄,收回去。”
顾绛闻言,便错愕道:“什么?”
陈子龙面色涨红,低声道:“你拍的是在下的腿。”
顾绛慌忙将拍在陈子龙腿上的手,收了回来,心中汗颜听的忘情了,竟是做出这等丑事,这便尴尬了。
第八百三十三章 所谓清高
第八百三十三章 所谓清高
顾绛正忙不迭的道歉,尴尬时,台上那位殿下却又做豪言壮语。
“出广州府,向南行船十余日,可至海外一座大岛,方圆亿万里,本为无主之地,我等取之,可供养天下人呼?”
一片安静,又一片哗然,万余士子闹将起来,嗡的一下就炸了。
打广州府出海往南航行,除了南洋,竟还有一座方圆亿万里的大岛么,那又是个什么地方,这造化如此神奇么。
那贾姓举子瞠目结舌,便面红耳赤的服了软:“殿下英明神武,在下服了。”
马城仍是一笑了之,却温言道:“贾先生留步,本王与贾先生一见投缘,当同席共饮,请来。”
那年轻举子先是一呆,随即狂喜,不意一时脑子发热顶撞了殿下,竟还因祸得福了,眼瞅着殿下对他十分欣赏还要请他喝酒吃菜,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么。那贾举人晕呼呼,一步高一步低的被请走了。
万余江南士子却早已闹成一团,尽皆骇然,大明家门口竟然有这样一处神奇的所在么,方圆亿万里的大岛那是有多大,殿下莫非是在说天书么,万余士子自然是将信将疑的。一面将心将疑,一面又眼睛发红,羡慕嫉妒恨,那贾生不过是站起来说了几句话,便被殿下请走吃酒去了。
这还有公理么,这还有正义么,这种好事怎么就落到别人头上了,也不知多少人红着眼睛,振腕叹息,在下学富五车,论才华远胜那贾生,方才却为何不站起来说两句,就这样错过了一步登天的良机。
马城亲热的捉住那贾举人胳膊,一笑,便命人将海图取来,挂在汉社大门处的照壁上,供人瞻仰。
殿下走了,南京城却轰动了,无数士子排着队在汉社大门处,观摩那张看不懂的海图,指指点点,寻觅着海外那座仙山所在。绘制海图的台湾三司,也有意在那座海外巨岛上,标注了两个大大的篆字,奥州。单是这样一个地名,便让无数江南士子啧啧赞叹,这个名字取的好,奥州,取奥妙无穷神秘莫测之意。
奥州是西班牙人三十年前发现,却是在新几内亚海峡穿过去了,并未登陆。第一个登陆奥州的是荷兰人,并将奥州命名为新荷兰,好大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后来又被英国人发现了,取名新南威尔士。自然,如今台湾水师牢牢控制着马六甲海峡,西班牙人,荷兰人,英国人都只能望着这块新大陆流口水。
实情是,英国人后来占据了澳大利亚,却并未大规模开发。英国人本来就少,又路途遥远哪有能力开发澳大利亚,便如同库页岛,远东被沙俄占据了,同样道理,大明家门口的地盘都被人家占去了,又不开发,后世便一直荒废着。这两处大明家门口的飞地,落在明人手中那便不叫飞地了。
大明有亿万人口,这两块宝地又在家门口,大规模开发是极为便利的。
归家,顾绛便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晕呼呼的,渐渐清醒,方知那位辽王殿下真真是一等一等的说客,纵使张仪苏秦复生,舌灿莲花也不过就是如此了。听那位殿下授课便如饮醇酒,脑子发热,直欲乘风直上逍遥九宵云外,这鼓惑人心的能耐,可比那些干巴巴讲大道理的老夫子,强上十万八千里。
顾绛心中又麻又痒,欲登门拜访又顾忌面子,担心同窗好友们骂他势利小人。
正有些顾忌却又被娇妻教训了,那美貌如花的悍妇攥着鸡毛掸子,叉腰娇喝:“好你个穷秀才,硬要面子,妾身这就去摆碗要饭!”
顾绛心中又惊又怕,沉吟再三终是妥协了,竟已退出复社便没人再接济他,虽说家中还有几亩薄田,不愁吃穿,可名士也要摆谱撑场面呀,那点田产所出是入不敷出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顾绛便遮遮掩掩递了帖子,求见辽王殿下他没那个底气,连王月也不敢见,只敢去找蔻白门,请蔻小姐穿针引线加入复社,再谋个幕僚之类的职位。
顾家娘子这回倒十分开明,拿出家中积蓄命他去秦淮旧院走一走。顾绛拿着一褡裢银子,欲哭无泪,哪有提着一袋银子去青楼的,他还是奉娇妻之命逛青楼,传出去又要被同窗取笑不说,古往今来也没这么干的呀。
提着一褡裢银子到了旧院,竟倒抽凉气,好家伙,这秦淮旧院竟被塞的苍蝇也飞不进去,马匹,轿子,大车将九曲十八弯的巷子堵的水泻不通,真真是连只脚也插不进去,也不知道多少人来攀交情,钻营求官的。顾绛傻楞楞站在旧院街口,竟手足无措,看着面前人山人海竟咧了咧嘴,想起一个月之前,这江南士子的人心还都在复社一边。
偏偏那位殿下一到南京,反掌之间便形势逆转,汉社要大兴了。
顾绛心中不免奚落,说什么忧国忧民还不是为了做官,何必将自己标榜的那么清高,眼前便有一条通天大道,难道放着捷径不走么。一个个自命清高,天天骂朝廷的名士,还不是上秆子来巴结钻营了,人人都说辽王殿下求贤若渴,一代英主,这舆论一夜间翻转,真真是讽刺又滑稽。
对那位殿下,顾绛是心服口服了,才情,手段都非同寻常,那还是当世军神。
这等多智近乎妖的人才千年一出,顾绛心中是极佩服的,他不愿做违心之论,将复社二张与当今辽王摆在一起,一个比较,那二张便如同两个痴呆老朽,满嘴空洞的大道理,实不是那位殿下的对手,复社完了。
顾秀才正走投无路,钻营无门,竟有两个皂衣军兵从享子里转了出来。
那两个军兵按着刀走过来,顾绛打了个哆嗦便纂紧了褡裢,生怕银子被枪走。
那两个皂衣军兵却抱拳一礼,恭敬道;“可是昆山顾绛,顾公子当面?”
顾秀才便眼睛一亮,含糊道:“不才区区,正是在下。”
两个皂衣兵丁相视一笑,竟恭敬道:“顾先生请,今日旧院英才汇聚,八方风云,便有顾先生一个位子。”
第八百三十四章 英才
第八百三十四章 英才
顾绛心中一惊,又是一喜,竟有些痴呆了。
惊的是那位殿下对南京城的掌握,已到了这般恐怖的程度么,他就在街上走了一走,竟然被密探暗中盯上了,这还了得。喜的是顾某人在王爷心中,竟还有些分量么,他如同那贾生一般,被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砸中,便被砸的晕呼呼,一整衣襟便高举双手。
那两个兵丁相视一笑,过来搜身,心中好笑,这位顾先生果然是个知情识趣的妙人,竟还记得要先搜身。
一褡裢银子被搜走了,两个皂衣兵丁接过沉甸甸的银子,不免失笑。
顾绛嫩脸上火烧火燎,心中暗恨,迟些回家便要将那悍妇收拾了,害为夫的出丑丢面,出了好大洋相。
那皂衣人拱了拱手,和气道:“这怕不得有五百两,顾先生可要兑成官票?”
顾绛强自镇定,便拱手道:“如此便有劳两位官差大哥。”
两个皂衣兵丁慌忙寒暄,客气:“不敢当,顾先生可是英才榜上探花郎,日后是要大用的,前程锦绣呐。”
顾绛倒未听说过什么英才榜,想来,又是那位殿下捣鼓出来争人心的手段。
穿街过巷,九曲十八弯,顾秀才走的汗流浃背时,竟被请进了江南名妓之首,女中学士王月的旧宅,一阵清风袭来,水榭庭台,外面是人挤人这里却是静谧宽敞,有资格被请进来的倒是不多,不过区区二三十位。
顾秀才落了座,竟未找到陈子龙,便心中得意终于压了别人一头,好不得意。静谧的园林中,只有数十人小声闲谈,顾绛心中便有些发虚,只认得一位大名士黄醇耀,心知这地方除了他,怕是再没有一个穷秀才了。
桌上摆着一本薄薄的册子,顾绛便顺手拿起起来,翻开,便是一呆,这竟便是一部英才榜。高居榜首的赫然是绍兴黄宗羲,这位英才他倒是相熟的,东林之后长着一张大嘴巴,逮谁喷谁绰号姚江黄孝子,又号黄大嘴,然而此人却是有真才实学的,此人精通地理,历法,算学,算是一位杂学大家。
顾绛一呆,心说殿下竟是想连黄大嘴也收服么,这可难了,这位黄公子可是复社骨干,中坚人物。环顾左右,果然没有找到黄宗羲的身影,黄公子必然是不回来的,那个人的脾气出了名的臭。排第二的竟是方以智,又让顾绛呆住了,这可就是大名鼎鼎复社四公子之一了,此人也是一个大大的人才,精通先前诸子百家的学问,还是一位歧黄妙手,医学大家。
排第三的便是他顾某人,顾公子此时心中傲然,能稳压一干举人进士大名士,高居第三,殿下他真是生了一双慧眼呐。心中也早有了成算,在听说辽王殿下厌烦八股文章,只重实学,果然如此,这高居榜上的无一不是实学,杂学大家,他顾某人能高居英才榜第三,多半是因为他精通史学,地理,尤擅音韵之学。
顾绛,心中便小鹿乱撞,砰砰的乱跳,心知他要发达了。
既不考八股文章,不重经义,论杂学音律历史地理,他顾某人是不认第二的,这便是要飞黄腾达了呀。
内院,静室。
马城翻看着宾客名单,又好气又好笑,英才榜上大部分都没来。
大名鼎鼎的黄宗羲,英才榜上高居第一的,竟然是江南头号嘴炮,脾气暴躁逮谁喷谁,战斗力爆表的大喷子,此人没来,便竟名子从榜上划去。排第二的方以智也没来,划去,倒是顾炎武提着五百两银子,傻呼呼的在旧院门口站着,一时无语,失笑,大名鼎鼎的顾炎武年轻时竟如此呆萌么。
提着五百两现银逛青楼,这等奇葩,真的是主张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顾炎武么。
一侧,王月早笑歪了腰,打趣道:“真是如此,顾先生精通音律,妾身姐妹求之不得,皆因他,他家中美妻实在刁蛮。”
马城失笑,便留在汉社中先考察一番,顾炎武最擅长的竟是音律,这倒是历史书上没写的。
于是乎,顾绛便入了汉社,做个编写舞曲的高级幕僚,从此发迹。
崇贞九年,三月中。
圣驾到了扬州,停下来,齐聚南京的诸位大员便倾巢而出,净街,清场,恭迎圣驾,将在江南繁华之地炽热的气氛上,又浇了一桶油。六部官员,镇守太监,满城勋贵倾巢而出往扬州迎驾。
官道上,净了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孙传庭骑在高头大马上,缓缓而行,原本还担心辽王跋扈给皇上难堪,那便十分尴尬了,却不意辽王与一干大员先一步出了城,给足了皇上面子。孙传庭心中便塌实了,对辽王马城其人平添几分好感,想大明九边的跋扈将领里,这般谨慎守礼的实在没几个,上一位,当数戚继光戚大帅了。
辽王摆足了臣子的姿态,皇上有面子,这便是一团和气了。
同一时间,川东。
丘陵密林间,全线激战,一队队,一排排的明军抱着火铳,提着刀盾,推着炮车发起疯狂进攻。
后队,大营。
倪元璐手按战刀,双腿分开便站在中军大营,将精锐兵马一营一营的派上去,挥军猛攻,在山野密林间疯狂的进攻,进攻,再进攻!
台湾标营七千五百余众,将兵力展开不分主次,全线猛攻,那一团团硝烟升腾,密集的铳声,骁勇善战的近战兵种,竟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一日夜间,打的闯军溃败百里,无力招架。倪元璐刚猛的指挥风格,配上烈性的台湾标营,竟侵略如火,攻势竟似无可阻挡,以七千五百人的主力,竟将闯军二十万众打的几乎全线溃败。
这是一支装备精良,武装的牙齿到近代化军队,对一支农民军的碾压之战。
闯军,后阵。
高迎祥脸色铁青,站在高处,看着数十里外铳声阵阵,硝烟弥漫的前线战场,心中苦楚,一个照面他的前锋兵马,便如同豆腐般被碾碎了。前线溃败,溃兵跑的漫山遍野都是,他的中军主力倒还有一战之力。
“洪督师那头,有回信么。”
高迎祥压低声音,满心期待问道,满心指望着洪督师来招安他。
下首,一众将领,护兵纷纷低头,沉默不语,想来洪督师那头还没有回信,山路难行实在联络不畅呀。
第八百三十五章 川东之站
第八百三十五章 川东之站
前线,山间。
密集的铳声过后,一排排明军以刀盾斧手为先导,抱着火铳边攀爬边发铳,山坡上的闯军则拼命以各种火器,弓弩反击,两支兵马隔着百步远对射,闯军虽人多势众却被密集排铳打的抬不起头,只能闭着眼睛往下面胡乱发铳。
百步外,抱着火铳攀爬上来的明军越来越多,排铳打的越来越密集。
另一头,马进忠亦壮若疯狂,驱赶着一队队闯军填了进去,打红了眼马进忠不计伤亡,将麾下两万闯军精锐不停的赶上山,竟然引发了一场惨烈的消耗战,生生将一面高不过百丈,宽不过五里的无名山头,变成了川东绞肉机。
马进忠也是延绥镇人,却不是边兵出身而是个占山为王的惯匪,别号混十万,崇贞初年便领着一群山匪起兵做乱,此人是个真正的流寇,狡诈阴险,胆大包天的滚刀肉,此人性子两面三刀十分龌龊,没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官府招安他便诈降,领了粮草军饷便又起兵作乱,清军招揽他也敢诈降,领了好处继续流窜做他的草头王。
这便是明末流寇的常态,大多两面三刀没什么立场,便要做个逍遥自在草头王。
马进忠所部顶在前头,被台湾标营打急了竟拼起命来,连二首领王允才都赤膊上阵了,欲居高临下将明军赶下山坡,顶住这一阵,为闯王联络官兵招安争取些时间,如此在群寇中论资排辈,便可稳坐一把前排交椅。
马进忠打着如意算盘,吼着道;“杀上去,杀上去,辽兵怯了!”
“辽兵败了,杀!”
马进忠情急之下动用了基本部队,麾下八千精兵老底子,俱是他从甘陕带出来的山匪,马匪,江洋大盗,随他转战近十年没遭受过大损失,真正的老底子。一队队做惯了杀人绑票,放火烧屋无本生意的悍匪叼着刀,背着大刀铁枪便冲上山顶,又成群结队嚎叫着冲下去,与辽军要见个真章。
半山腰上,一队队明军是仰攻,又被闯军优势兵力居高临下冲击,却丝毫不乱。前线军官此时已大胆的放弃了指挥,下令士卒自由射击,所谓自由射击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装填,发射,应付沿山坡冲下来的大股流寇。
山下,倪元璐手心里也捏着汗,这一战不成功则成仁,要么他倪某人扬名天下,以一卫兵力击溃二十万流寇,要么台湾标营损兵折将拼成半残,再没有第三个选项,这便是天下第一镇刚猛的作战风格,十分鲜明,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山顶上,密密麻麻的流寇精兵人头蹿动,挥舞着刀枪疯狂冲击着明军的横队,怕不下数万之众。这一幕似曾相识,竟让倪元璐记起了当年喜峰口之战,建虏也是这般拼命战法,竟将开原镇军主力都打残了,咬了咬牙,仍是将预备队顶了上去,又是六营步卒抱着铳从山脚处攀爬,驰援前线。
倪元璐也发了狠咬着后槽牙,流寇可不是建虏,台湾标营也不是当年的开原镇军。
前线,弹丸,箭矢横飞。
组成三列横队的明军机械的装填,击发,略显杂乱的铳声此起彼伏,一团团硝烟升腾,竟生生顶住了两万闯军精兵的人海冲锋,步卒在后阵,两侧,各种单兵支援火器,轻炮的支撑下,竟堪堪在半山腰上建立了一条稳固的防线。
嚎叫,光着膀子的闯军疯狂的冲下来,却纷纷扑倒在百步开外。
倒下的尸体越来越多,竟阻住去路,有些还滚进了明军阵中,那一团团呛人的硝烟中,使用轻型转轮打火枪,列成横队的明军装填速度竟越来越快,一举创造了十七世纪世界征战史的多项第一,状态速度,射击频率,三倍之敌,多个后世宣称的当世第一,并引发了一场大范围的军事变革。
这场川东血战让欧洲各国,不得不重申审视轻型火铳,齿轮打火枪,遂发枪带来的军事变革。数十年后笨重,射速极慢的火绳枪渐渐退出历史舞台,轻便,射速极快的燧发枪渐渐成为主流装备,自然,这都是数十年后的事情了。当是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台湾标营,竟打出了每分钟两到三发的惊人射速,这也是转轮打火枪的极限射速。
大批明军士卒采用了非常规战法,将定装火药取出一些做引药,便连同纸壳一起塞进枪膛,这般打法对枪械的损害极大,战后多数枪械都无法维护清理,虽是十分败家的打法,却实打实创造了转轮打火枪理论上的极限射速。
一声声轻脆铳响先是有些杂乱,很快便连成一片只剩下一片爆音。
爆音中后排,两翼展开的百余门抬枪,轻炮也卯足了力气,专往闯军密集处打,也同时创造了单兵支援火器的杀伤记录。
激战,半个时辰后,闯军攻势更盛。
倪元璐面色阴沉将六营工兵,两营辎重兵携带大量弹药,顶了上去,这已然是他手中所剩不多的兵力,再上就得是他的护兵营了。短短半个时辰,列成三排横队的明军便以惊人的射速,打光了随身携带的定装弹药,封锁火力渐渐弱了下来。
初次作为预备队使用的工兵,辎重兵却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背着弹药,竹筐卯足力气爬了上去,将一袋袋定装火药,铅子,铁子递到前线同袍手中,稍一停滞,明军横队中再次爆起一团团硝烟。
另一头,闯军营中。
马进忠从咆哮中冷静了下来,看着前后左右噤若寒蝉的部属,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数百亲兵,打个哆嗦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的战栗起来。刚才打的爽快了,将他的两万精兵通通填了上去,如今清醒过来才心中战栗,他做了什么,战前天上太阳还在头顶,打完了还在头上。
他竟在一个时辰内,将他的两万精兵填进了一个无底洞。
山坡上,一些丧了胆的溃兵丢弃了军械,钻了林子,马进忠看着空荡荡的山顶,手脚竟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被这种恐怖的伤亡速度吓傻了。他便只是一个山贼出身的流寇首领,他何曾见识过近代最精锐火器部队的强大战斗力,他只知道他干了一件蠢事。
第八百三十六章 狂妄
第八百三十六章 狂妄
激战处,半山腰上,明军横队已彻底被弥漫的硝烟笼罩。
硝烟中不时闪现的火光,密集的爆音耗尽了闯军的血勇之气,搏命一击的闯军付出惨重伤亡后便全线溃败了。
“进!”
尚有余力的明军士气大振,前线部队在一个个军官指挥下,解散横队,或抱着火铳或拔出战刀,漫山遍野追杀着溃败的闯军。
川东之战便创造了一个伤亡记录,是闯军马进忠部与台湾标营联手创造。在短短两个小时内,以人海战术冲击台湾标营铳阵的马进忠部两万精兵,阵亡,失踪,后续受伤死亡的多达八千余人,残部更是人人带伤,大量投降,逃出生天便只有马进忠以下三百余骑,抱着马脖子逃进山里去了,不知所踪。
马进忠打光了基本部队,不敢回营面见闯王,便脱离战场,隐姓埋名重操旧业做了山大王,后来死在重建的四川巡抚标营剿匪作战中。
血战一天,川东丘陵中安静下来,夕阳如血。
台湾标营打胜了无名山血战,便长驱直入又发起夜战,猛攻闯军死守的各出山坡,高地,进展极快。
闯军,大营。
马进忠所部全军覆没,明军得以长驱直入,前线闯军立足不稳被打的连连溃败。
一个白天,二十余万闯军损失竟在三至四万之间,明军看上去竟还有余力,攻势正盛,这种恐怖的损失速度,让高迎祥心中发苦。这位闯王,是真的被天下第一镇打蒙了,打傻了,一部部精兵败了下来,溃败,逃窜,一个个首领战死,失踪,闯王竟被打的心中发寒,手脚都有些冰凉。
他也是打老了仗的,心中盘算,倘若对面明军能保持这种犀利的攻势。
他麾下二十余万大军竟撑不过五天,最多五天,他的二十万大军便会被这支骁勇,无发匹敌的明军击溃,全军覆没在川东丘陵地带。高迎祥从未打过这样的仗,心生怯意却又不甘心,便只能咬紧牙关苦苦支撑,一面轻骑联络洪督师,心中却将洪承畴恨到极处,这位五省兵马督师言而无信,本大王是要招安的呀!
扬州,行宫。
圣驾住进寿芝园,便是扬州府名气最大的一处园林,面积极大以奇石闻名江南,美其名曰叠石,采用分峰用右的手法,以不同的奇石叠成春夏秋冬四景,极尽奢华。此园,便是后世大名鼎鼎的扬州个园,当是时,却是大明扬州的一座名园。
崇贞皇帝住进寿芝园,流连奇石林中,方知江南富庶夸张到了什么程度。
这奢华园子的主人是谁呐,扬州安氏,富甲江南的大盐商。
皇上领着皇后,公主行走在奇石林中,年纪尚幼的朱媺娖蹦蹦跳跳,啧啧称奇,连皇后也左顾右盼,从未见过如此这般奇石险峰。皇上面上带笑,心中却快要气炸了,他自然是头一回下江南,到了江南才知道江南之富远超过他的想象,京城西苑,与这扬州园林比起来,简直太寒酸了呀。
这大大小小,种类不同的奇石都是高价购来,这到带是花了多少钱呐。
崇贞皇帝亲眼见识了江南的奢靡园林,快气炸了,此时方知早些年,他被东林党骗的有多惨。这寿芝园之外,扬州大小园林繁多,数不胜数,主人全是江南富商,这园林之风起于江南,竟一座比一座豪华奢靡,糜费银两不知凡己。
江南士绅都富成这样了,银子多到没地方花,买石头玩,竟还将唾沫喷到皇帝脸上,天天嚷嚷着罢商税。崇贞皇帝气的胸闷,快炸了,此时方知他是有多蠢,才会信了那班东林党的鬼话,实在是蠢不可及,此时心中深深的后悔,年少无知被人蒙骗的太深,险些便做了亡国之君。
心中恍然,难怪他要迁都南京,朝中道德君子,清流言官拼了命的跳脚,阻拦。
也终于明白马城,英国公为何几次三番请他下江南,圣驾一到不就瞒不住了么,好一处江南天外天。
皇上夜游寿芝园,外面一大堆江南官员都被挡住了,一概不见。
任谁都知道皇上生气了,江南官员人人自危,奔走联络,一干勋贵却兴灾乐祸,皇上不来看看怎知江南这些龌龊事。
江南富商,可并非是辽东那些开明商人,而是蟊商,官商。
这明末江南的商,就是官,官商一体家家都出举人进士,富商与地方官员,朝中大佬沆瀣一气,抱成一团同穿一条裤子。这倒也无妨,倘若只是这样大明还亡不了,这些目光短浅,贪婪成性的官商富可敌国,有了钱又做了些什么呐,买石头,堆起来,盖园林,也不愿意拿半文钱给朝廷打仗。
如此短视,愚蠢,贪婪的官商集团,在世界历史上算是独一份,实在是难以理解的一件事情。认真追究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大明亡了对这伙人有什么好处么,江南官绅还真是这样认为的,竟愚蠢的认为满清人是英主,朱氏皇帝个个是昏君。
于是这道理就浅显了,为什么江南官绅会这样天真愚蠢,认为残暴的满清皇帝,会比朱家天子更英明呐。这便是大明中期以后,读书人长期骂朝廷,骂皇帝,骂首辅的流毒,骂了一百多年就形成了风气,积重难返了。江南人在这种社会风气影响下,是真的一本正经,认为满清皇帝是仁德明主,认为朱家的昏君不值得保。
这便是喷人喷多了,撒谎成瘾了,最后连自己都深深的骗了。
到洪承畴从川东前线赶来面圣,皇上气才消了点,夜里,便在行宫园林中面见洪督师,并前来迎驾的辽王马城,魏国公徐弘基文武群臣。洪督师一面风尘仆仆,仍下川东战事来扬州面圣,也是打着如意算盘的。
那台湾标营,倪元璐也太猖狂了竟不给他面子,独力打四川发起进攻。
洪督师心中十分不悦,太猖狂了,台湾标营满打满算正兵不过万,连火头兵都算上,人马也不过一万五千,一万五千人马就想攻打二十几万流寇,也太狂妄了,便让那倪元璐狠狠栽个大跟头,搓一搓马城的锐气罢。
第八百三十七章 死谏
第八百三十七章 死谏
洪承畴心中盘算着,借高迎祥之手,让那狂妄的倪元璐吃些苦头,也让那些骄悍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二十余万闯军还打不过一万五千台湾标营么,拿人堆也能将倪元璐堆死,却未曾想台湾标营是一支花费重金打造,一支何等强悍的近代军队。
洪督师放心的仍下川东战事,琢磨着最快三五日,最迟十余日便可返回军中,联络招安二十余万闯军,自以为得计。进了行宫寿芝园,洪承畴竟停下脚步,看着行宫内一间水榭的外头,竟跪着大片官员,都匍匐跪地,摘了官帽摆在面前,竟一时错愕,认出了领头的一位大员。
“郑天官,何至于此?”
洪承畴快走几步上前,欲将南京户,隶两部尚书搀扶起来,那郑三俊只一把推开,面沉如水。
“老夫今日拼的性命,死谏!”
跟前,大小百余官员群情激奋,嚷嚷着要血溅行宫,抬棺死谏,一片喧闹声中,洪承畴是心中暗喜的,这一招对付脸皮薄的皇帝最管用,大臣一闹,死谏,血溅五步皇上就耸了。早些年用这招对付当今陛下,那真真是百试百灵。
洪承畴心中明镜一般,这一招也因人而宜,不是用在每个天子身上都管用。
早些年这一招对付神宗皇帝,前些年管用,后来神宗皇帝成熟了,脸皮厚了索性几十年不上朝这招便没用了。天启年间这招是彻底不管用,大臣一闹那位陛下便关门放狗,九千岁领着厂卫挥刀便砍,便成了一个大大的昏君,那昏君下手可真够狠,挥刀乱砍大臣还敢来江南收税,真真是古往今来头一号昏君。
洪督师心中也清楚,明白,这一招用在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身上,会死的很惨。
这些江南官员搁在当年,敢到成祖永乐大帝面前逼宫,死谏么,怕是隔年,坟头上的草便得有三尺高。于是乎到了崇贞初年,但凡皇帝想做的,大臣便阻止,凡是皇上赞成的大臣便反对,还专门盯着深宫大内那点破事死咬着不放,一咬就是几十年,动不动就死谏,血谏,再不成便哭庙,闹事,终究是将好端端的大明玩死了。
洪承畴又假意扶了一把,见那郑三俊一门心思寻死,便心中窃喜,命人通传,五省兵马督师洪某人来面圣了。
一刻钟后,洪大人一面风尘仆仆进了行宫,见着了皇上,一颗心却瞬间冰凉。
皇上正与辽王,英国公,魏国公一班勋贵吃酒听曲儿呐,一点没难过还喝了几杯酒,手舞足蹈耍着呐,下首,四位千娇百媚俏佳人正在翩翩起舞,吹拉弹唱自美不胜收,那绝世姿容竟让洪大人也呆了一呆,忍不住便多看了几眼。
秦淮八艳,名不虚传,竟让洪大人都驻足当场,不忍打搅这些美人儿献艺。
上首,崇贞皇帝喝的面皮滚烫,兴冲冲道:“洪卿,入席罢,与朕共饮!”
洪承畴看着皇上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多半是喝高了,稍一犹豫,很想提醒皇上外头,可还跪着一位南京六部大员,上百官员呐。郑大人领人在外头抬棺死谏,皇上和一班勋贵在里头喝花酒,寻欢做乐,这不就是妥妥的昏君么。
稍一犹豫,洪承畴还是寻了个空席,坐下了,以洪承畴的心智,性子,替他人出头挡枪这等蠢事,他是万万不会做的。皇上一看就是喝高了,未必真的知道他在做什么,何必去触这个霉头,不划算呐。
“千古情根难种就,种情深处堪传,何须说鬼更谈仙,寻常女儿事,莫做口头言。”
那秦淮八艳纤腰款摆,樱唇轻启,悦耳柔音直熏人欲醉,眼愁着上首陛下兴致高涨,遥遥举杯邀他共饮,洪承畴轻叹一声便端起酒杯,将桌上一杯扬州佳酿一饮而尽,心中嘀咕。皇上脸皮变厚了呀,这便难办了,外头那位郑大人多半是要无功而返了,皇上脸皮变厚了是因为他喝高了,喝高了是因为辽王马城一个劲的劝酒。
转念再一想就是没喝高,皇上年纪越来越大,越有主见,脸皮确实比早些年厚多了。早些年的皇上那是一代圣君呀,随便哪个御史跳出来嚷嚷两声,脸皮薄的皇上就羞愧难当,慌忙不迭的下罪己诏。有明一朝,崇贞皇帝下的罪己诏数量远超先祖,一共下了六道,这是何等英明的圣君呐。
如今,皇上脸皮越来越厚,这不都是辽王马城与一班勋贵勾搭的么。
这秦淮八艳何等人间绝色,扬州佳酿自是人间极品,皇上哪见过这等世面呐,酒不醉人人自醉呀。洪承畴左右打算冷眼旁观,便正襟危坐,眯着眼睛欣赏起秦淮河最上乘的歌舞,一声不吭,蔫坏蔫坏的。
“花月场中存至理,情真一点偏坚。石穿木断了情缘,九年面壁者,从此悟真禅。”
身处奇石林中,水榭庭台,靡靡之音,沁人心脾,几杯扬州名酒桂花酿下肚,洪承畴便渐渐打起节拍也有些醉了。
外头,长跪不起的郑三俊,砰砰的磕着响头,悲鸣道:“臣,请陛下早日还朝,勤政爱民,莫流连这秦淮风月呐!”
“陛下圣明,当全心于政,然则,日嬉戏,宴乐无休!”
“隋炀之祸不远,大明,要亡了呀!”
外头是哭喊声一片,上百江南官员砰砰的磕头,将光洁额头磕的血淋淋,凄厉哭嚎声,真真是闻着心酸,听者落泪。偏偏,行宫之内丝竹声中,秦淮八艳歌舞实在出众,竟将那杜鹃啼血般凄厉哭嚎声盖了过去。
郑三俊将额头磕的血淋淋,竟毫无用处,里头仍是隐约传出靡靡之音。
郑大人心如刀绞,眼睛一瞪便怒骂道:“昏君无道,老夫,老夫便撞死在御前,看这昏君如何面对天下人!”
“死谏,死谏!”
叫嚷哭嚎声大作,竟盖过丝竹琵琶声,传了进去。
崇贞皇帝中手舞足蹈,喜不自胜,抓耳挠腮时,竟隐隐听见有几声哭嚎如苍蝇一般,在耳边嗡嗡乱飞,龙心中便一阵厌烦腻歪。
第八百三十八章 闯宫
第八百三十八章 闯宫
皇上头回下江南,见识了秦淮风月场中的精彩,却被人扫了兴致便满心不悦。
“何人喧哗!”
崇贞皇帝嚷了一嗓子,下首一干勋贵,太监,官员纷纷低头,装聋做哑,这个时候谁敢答话呢。曹化淳,王承恩正心惊胆战时,便只见辽王马城拿起元瓷酒瓶,给自己倒上又给皇上斟满。两位大太监眼皮直跳,这上品扬州桂花酿后劲极大,辽王这是一意要将皇上灌醉,要出大事啦。
“无妨,打走便是。”
一杯上品桂花酿递了过来,崇贞皇帝舔了舔嘴唇,忍不住便一饮而尽。这位皇上一生蜗居紫禁城,被臣子们忽悠的团团转,生平循规蹈矩哪喝过这等美酒佳酿,哪见识过这等绝色美人儿,杯酒下肚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扑通,皇上喝高了,跪了。
眼瞅着皇上嘴眼歪斜,脖子一歪从龙椅上出溜下去,却又被辽王一把拽了起来。
马城清了清嗓子,吩咐道:“来人,送皇上歇着吧。”
曹王两太监长出一口大气,好歹,辽王殿下还是有些分寸,虽然将陛下灌醉了却没有乱来,真要来个酒池肉林,与江南名妓大被同眠弄的帝后失和,那他两人便百死莫赎,不知如何面对天下人了。
马城也是有些心虚,秦淮八艳被他吃干抹净,自然舍不得送到别人怀里。一群太监架着人事不省的皇上,去歇着了,外头却真的出了大乱子,这大明朝的清流们最擅长三招,一哭二闹三上吊,与市井泼妇一般无二。
哭了,闹了不管用,便该上吊了,以死相逼,血溅五步!
郑大人自不会亲自去寻死,老夫是江南百官之首,还得留着大好性命,与那昏君奸党斗下去。郑大人一个脸色,寻死的便另有其人,一位六品御史将心一横,起身将官袍一撩,瞄准了一块大石头便撞过去。
“死谏,死谏!”
群情激奋,那位六品御史刚拔腿冲出去,便被暗处蹿出来几条黑影,几个壮汉一把拽住,捉小鸡一般提了起来。
那冲锋在前的御史,手脚不停挣扎仍叫骂道:“昏君,本官今日便血溅五步,我与你拼了!”
嘴上骂着,衣服领子却被一条大汉提着,不停挣扎便十分滑稽。
“奸党,走狗!”
“本官也不活了,溅这些奸党一身血!”
百余官员闹将起来声势也十分浩大,那几个皂衣大汉竟有些弹压不住,似有些心虚直往后退,群情激愤。
郑三俊一看有门,眼睛一瞪便怒叫道:“冲进去,面圣!”
“我等要见陛下,我等要清君侧!”
清君侧这三个字一喊出口,那几个皂衣大汉竟不再退让,佝偻的腰杆直了起来,一挥手便人影闪动,暗处,奇石林中军兵蜂拥而出,如虎似狼,连鞘战刀照着诸位大人脑门便砸,惨叫声四起。那一个个手无缚鸡之力,全身上下只长了一张嘴的老弱书生,又如何是军情司悍卒的对手,很快便惨叫着滚了一地。
郑三俊勃然大怒,挺身向前,便振臂高呼:“孽障,吾辈读书人,养浩然正气,何惧生死!”
话音刚落便被狠狠赏了一记刀鞘,郑大人倒是有些身手,情急下本能的一避,竟被一刀鞘砸在肩上,喀嚓一声便骨折了。郑大人强忍剧痛,正欲振臂高呼,心中警觉手心里竟多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竟是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不知被谁硬塞进他手里,还捂住了,甩都甩不脱。
要说郑大人能做到南京六部百官之首,反应极快,忍着剧痛奋力挣脱,劈手便将手中匕首远远掷飞了。
郑大人反应快呀,耷拉着半边肩膀,怒目圆睁:“这是栽赃!”
此时,郑大人身后一干随从,家丁鼓起余勇竟一口气冲了过来,抢了自家老爷便走,好汉不吃眼前亏呀,快跑吧。混乱维持了一刻钟,便平定下来,奇石林中竟到处都是翻滚,惨叫的六部官员,还有些来助阵的举子秀才,躺了一地,竟人人手中都握着一把利刃。
叮,咣!
有些反应快的警觉是被栽赃了,慌忙将利刃甩手掷出,却不意掷到几位同僚,竟伤了人见了血。
“护驾!”
“拿刺客,护驾!”
行宫内,大批锦衣卫手持金瓜,火铳蜂拥而出,将意图闯宫,携带利刃行刺皇上的奸党一网打尽!
翌日,清晨。
崇贞皇帝从榻上翻身坐起,手脚无力竟未头疼,只是心慌气短又慢慢躺了回去,四肢无力却极是舒坦,可怜大明天子此时方知扬州上品桂花酿,竟是喝了不上头的人间绝品,一瓶就要卖纹银数百两,那能不是好酒么。
惊醒时,皇上眼皮一抬竟吓了一跳,房中,屋外站满了锦衣卫,一个个御卫手按着刀柄,如临大敌。
崇贞皇帝吓了一跳,轻声问道:“曹化淳,王承恩何在?”
隔间正在打盹的两位大太监,撩长跑小跑过来,对看一眼心中发苦,慌忙跪倒砰砰磕了两个响头。
“回皇爷的话,昨夜,昨夜有一干凶徒,谋反行刺!”
皇上还真吓了一跳,翻身坐起,又有些羞怒:“哪里来的凶徒,要行刺朕,朕何错之有,早早处置了!”
曹王两太监头也不敢抬,低眉顺眼应道:“是,陛下,辽王,英国公已将那干凶徒处置了,有些判了斩立决,抄家,有些流三千里。”
皇上心中塌实了,赞道:“马张二卿,果然得力,处置的竟这般果决。”
曹王二太监心中发苦,心说确实处置的得力果决,辽军正在扬州,南京各县府抓人,但凡与本案凶犯有些关联的通通抓了起来,江南又兴大狱了,简直就是回到了天启年间,奸党当道,暗如天日呀。
外头,马城正在翻书,与顾绛,王月等人品鉴一本游记。
手握江南兵权,八千辽军在侧马城还会客气么,这帮烦人的苍蝇通通拿了,马城也不愿杀人太多闹的江南人人自危,着眼大局,除了当日闯宫的几百人判了抄家,斩立决,倒并未牵连太多,只杀了几百人,余下的两万多涉案人等,连同郑三俊通通判了个流放之刑,流放到哪里去呢,奥州吧。
快刀斩乱麻,八千辽军在江南各县府撒了野,将一干江南官绅一闷棍撩倒,通通送去奥州开荒种地。
第八百三十九章 横扫
第八百三十九章 横扫
此案在江南牵连极大,斩立决的只三百二十八名,判了流刑的却极多,多达两万八千余人流放荒岛,便是大明水师海图上新增添的空白,奥州。奥州在被大明水师发现后,便首先成为犯人流放地,一块真正与世隔绝的广袤大地。
马城,与后世每一个掌权者,都对这块流放地极是满意。
有明一朝流放琼州,九边,耳边时常仍能听到呱噪,流放奥州便是真正眼不见,心不烦,从此便耳边清净了。两日后,崇贞皇帝知晓了实情,被流放的人数如此之多,竟沉默了,想来也是心中实在厌烦,听够了这些鸟人的呱噪,竟默许了。
皇上这一默许,辽军更是肆无忌惮,封锁江南各府大肆搜捕人犯。
马城这一次对江南官绅的打击,可比天启年间规模更大,手段更狠,这一出手自是比魏忠贤狠多了。九千岁最多是栽赃,黑狱,搞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马城确实将扫荡江南,当成一场战争来打。
头一天,马城便坐镇军营,调集八千辽军与坐探司密探,将南京驻军,各卫所大小将领一千三百余人,通通革职查办。一个个皂衣坐探,一队队如虎似狼的辽兵在街上穿行,设卡盘查,闯进一座座奢华的宅院中,将一个个军头兵痞官员捉个正着,用黑布往头上一蒙便架走。
各卫所驻地,一队队轻骑纵马直闯进去,将一个个将领眷养的家丁,私兵缴械,稍有不从便是手起刀落,一阵排铳将之打成全身冒血的筛子。
过了一个白天,入夜。
戒备森严的寿芝园中,崇贞皇帝脸色铁青,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呐,这江南之地各卫所,驻军,养私兵家丁是极普遍的现象。一个白天便发生了数十起兵乱,通通被辽军以雷霆之势碾压了,却让崇贞皇帝勃然大怒,这位一辈子没出过京城的天子,此时方知江南早已不是大明的江南了。
卫所糜烂,大小将领养私兵,找靠山,早将一个个卫所变成了私产。只一个白天,辽军打杀,捉拿,缴械的卫所私兵,便达到了惊人的一万两千人,这一万两千兵是完全不听从朝廷指挥的私兵,家丁,只听大小军头兵痞的号令,穿着大明的军服却又不听从朝廷的指挥,这是如何恐怖的一件事情。
地方豪强与官兵,官府勾结,实是达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
翌日清晨,金山卫。
一个参将立在卫城上看着海面,面色铁青,身侧是杀气腾腾的数百私兵,都披了甲,架了炮瞄准了海面。
“吾儿,真威武!”
一个华服老者有恃无恐,胡子一翘一翘的放肆叫嚷着。
那参将眼中寒芒一闪,豪迈道:“昏君无道,奸党横行,反了!”
“反了,反了!”
卫城上三五百私兵正群情激奋时,海面上,竟有一支舰队浩浩荡荡而来,打头的赫然是十余艘升了四帆的风帆战舰,后头是十余条一等大福船,大小百余条战舰越洋跨海而来,竟径直驶进长江河道。那战舰上打出旗号,十余条战舰将船身一横,便露出黑洞洞的炮门,正对着金山卫。
卫城上那参将与数百家丁齐齐打个寒噤,豪言壮语顿时不翼而飞了。
旗舰上,毛文龙十分不耐的嚷道:“登岸,缴械,不从便杀了!”
下首,旗手打出旗号联络各舰,不多时,数条一等福船便满载着士卒在金山卫登陆,黑压压的步卒抱着火铳在士官催促下,踩着膝盖深的江水登陆,密密麻麻的步卒对金山卫发起进攻。
叮当!
卫城上,数百家丁纷纷仍掉军械,一哄而散,那参将也打个哆嗦吓的转身就跑,几个大步下了卫城闪了几下便消失不见。只余卫城那神奇的老者吓的两股战栗,一屁股坐在地上,翘起的胡子不停颤抖。
旗舰上,毛文龙颇觉扬眉吐气,天启年间他的义州镇初立,他便早看这些江南官绅不顺眼了。当年毛文龙曾戏言,自东江镇上船,走海路直取江南,朝发可夕至,一日夜间便可扫荡江南群丑,竟是被他言中了。此番,他接到军令调集明军驻朝鲜,倭国守备队两万余众,走海路平定江南,竟是得偿所愿了
一队队只有轻装,火铳的二线守备部队大举登陆,战舰便沿海岸线展开,游弋,彻底封锁了从松江至福建各处港口水寨。
长江上游,九江。
又有一支舰队顺流沿江而下,船上满载着完成休整后的陕兵。
岸上,则是大队骑兵纵马狂奔,沿长江大举进兵摆开架势,将沿途各卫所,县府官员吓的屁滚尿流,纷纷缴械等待处置。
扬州,寿芝园。
顾绛手握狼毫默写着一篇旧作,游记,眼皮直跳,辽军参谋司就设在外头,不时有轻骑飞报紧急军情。眼皮一抬偷看一眼面前英武青年,额头冒汗,这位辽王殿下竟挥军入江南,来了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实在是不讲道理呀。
想江南各地官绅,豪强经营了两百年之久,势力盘根错节便如同一团乱麻。如今竟被这位殿下调动大军,左一刀,右一刀便扫荡一空,真是快刀斩乱麻,那些卫所私兵,家丁护院能是辽军的对手么,白日发梦,大兵入江南,江南官绅集团两百年经营烟消云散,这位殿下做的好大事情。
隔壁,静室。
孙传庭穿着官服正襟危坐,不停的用印,盖章,孙尚书算是想开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便老老实实做个官章尚书吧。有了崇贞皇帝的默许,孙传庭的配合在程序上便毫无瑕疵了,马城还会客气么,名正言顺调集重兵开进了江南。
再隔壁,洪承畴坐的四平八稳,事不关己他自是乐得袖手旁观。
马城要做曹操,他身边只带了数百亲兵自问无力阻止,竟无法抗拒便乖乖坐下来,下棋吧。
同一时间,川东。
天一亮,明军攻势陡然变的凌厉起来,一部部闯军填了上去,不多时又纷纷溃败下来,伤亡陡增。
此时,孙承宗又在京城发布了第二条新政,官绅一体纳粮。
第八百四十章 图穷匕现
第八百四十章 图穷匕现
高迎祥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睚眦欲裂,他没打过这样的仗呀。
一部大几千的精兵顶上去,不出一刻钟便败了下来,一个个士卒拖着伤腿,捂着伤口败了下来,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倒了。他却不知,台湾标营是马城提倡的火力密集化,用金山银山堆起来的恐怖军队,火力密度甚至超越时代的产物。要打造这样一支天下强军,要耗费多少银子呐,同时代的荷兰人霸占了全世界的海运贸易,积累的巨大的财富,也不过建起了不到五十个这样的连队。
以荷兰人的财大气粗,最精锐禁卫军的兵力,也大约只是台湾标营兵力的两倍,不足两万人。维持这样一支强大的常备军,糜费的钱粮是一个极恐怖的数字,就是把户部卖了朝廷都供养不起。千条万选的优质兵员,精良的棉甲,锁甲,火铳,备用火铳,手铳,备用手铳,百锻钢刀,辅助作战的大炮小炮,弹药,长途转进时配备一匹战马,两匹驮马,三倍军饷,以台湾府的财力也仅能建起这样一支标营,实在供养不起。
然而这支糜费无数钱粮的标营,战斗力实在是强悍的太过分了。
又一部兵马败了下来,高迎祥左右竟一时无兵可派,明军将排铳打的冰雹一般,闯军伤亡的速度太快了,眼见明军甲兵顶着盾,挥着刀,挺着枪咬住大股溃兵猛砍,后面一排排铳兵大步挺进。
高迎祥狠狠一刀劈翻了一个溃兵,疯狂叫道:“洪承畴误我!”
嗵嗵嗵!
高高耸立的闯字大旗下,闯王身边腾起一朵朵小蘑菇,烟尘四起,闯字大旗折断,倒下,明军前线大量支援步兵作战的两磅,三磅小炮,小组作战的抬枪,很快便发现了这样一个明显的大目标,一通乱轰,高迎翔身中数炮被打的尸骨无存。闯王战死,二十万闯军全线溃败,竟被一万余众的台湾标营彻底击溃,溃兵跑的漫山遍野都是。
两日后,扬州。
马城接到前线密报,畅快一笑,台湾标营,天下第一镇的凶悍战斗力,起码不输给同时代的荷兰禁卫军,最精锐的瑞典,法国,英国皇室直属军团,全欧洲这样的精锐军队也凑不齐五万人,区区闯军如何能招架的住。
大明新军,与同时代欧洲最精锐的瑞典国王直属军团比较,仍有不足。明军最大的劣势便在于步,骑,炮协同,同时代的瑞典军团已经达到了很高明的程度,瑞典军团的战法是当世最先进的,大炮先轰,骑兵冲锋,骑兵开一枪后便白刃冲锋,并且在骑兵与骑兵之间配置大量火枪部队,如此,骑兵冲锋后可以在火枪部队掩护下,快速脱离。
骑兵脱离战场后,就地重组,在火枪部队,大炮掩护下再次发起冲锋。
如此延续不断的犀利攻势,直至将敌军彻底摧毁,对步,骑,炮协同的要求极高,明军暂时还做不到。这种强悍犀利的战法,便是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骑兵改革后,诞生的最先进战法,瑞典军团便是用这种先进战法打遍欧洲无敌手。
放下密奏,走到窗边,马城心中豪气顿生,终有一天明军也是能做到的。
晚上,扬州行宫。
崇贞皇帝木然坐在龙椅上,下首,洪承畴怒发冲冠终按捺不住,大骂辽王马城不讲规矩,竟然将二十万闯军打了个七零八落,这还讲不讲道理了!
洪督师老脸发黑,破口大骂:“那高迎祥,二十万众便没了,那都是心向大明的呀,皇上呐!”
“那马城,他怎么敢,怎么就敢做下如此丑事,便没有天理王法了么!”
上首,皇上脸色木然心中有些愤懑,不满,心情复杂,被架空的滋味自是不好受,却还算平静,他当日决心下江南,便做好了做汉献帝的打算。这位皇上也二十好几了,早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了,哪能真的不懂呢。然而形势比人强,辽镇,台湾镇兵强马壮,势大早已不可制,他又能如何。
崇贞九年,皇上的心智已经很成熟了,不然便不会有那句怒吼,朕非亡国之君,皆大臣误朕,这句怒吼他算说对了一多半。
“陛下,便甘愿做汉之献帝么!”
洪督师急了竟低声喝到,大步上前进至崇贞面前,怒目圆睁。
崇贞竟被他吓的打个寒噤,木然道:“如之奈何?”
洪承畴一咬牙,竟语出惊人:“陛下圣明,臣麾下十万之众,已枕戈待旦!”
崇贞生生打个寒噤,瞧着面前这位爱卿竟有些陌生,心中凛然,这位洪爱卿,竟早暗中回师中原欲谋大事么,倒是好打算。
行宫另一头,静室。
马城端坐房中与顾绛闲谈,他对音律一窍不通,大部分时间都是顾绛在说,王月,李香君等人在听。门外,丁文朝则手按战刀,杀气腾腾,再外面是两排人马,一排是身穿大红军服的辽军,另一排是个个凶悍,擅长技击的左探司精兵。
洪部十万大军的动向,马城又岂会一无所知,却仍是气定神闲。
洪承畴十万大军,主力月前退出川东山区,只留了少量兵马联络闯军,意图招安,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回师一击,诛杀奸党,挽狂谰于既倒,这便是洪承畴暗中筹划的大事,不然,他与闯军眉来眼去,一心招安二十万闯军又是存了什么心思。
倘若真被他招安了二十万闯军,总计三十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保不齐,蚂蚁多了还很会咬死大象。如今,洪督师的筹划自然落空了,被台湾标营发力一击,二十万闯军覆没,洪督师便狗急跳墙了。
大明会陷入内战么,马城也说不准,内战,还是整合力量备战塞北,南洋,决定权在崇贞皇帝手上。大明正统,朱家天下可不是闹着玩的,倘若崇贞一点头,那便是天下大乱,大明将陷入旷日持久的内战。就算马城提兵南下,迅速击溃了洪部十万大军,各地勤王之师也会层出不穷。
这便是正统的重要性,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不服。
这一夜,对马城来说十分难熬,对崇贞皇帝来说更是如坐针毡,图穷匕现,这位皇上竟是被逼到了墙角,退无可退。
第八百四十一章 帝王心术
第八百四十一章 帝王心术
洪承畴这个人,蔫坏蔫坏,他心中笃定马城不敢动皇上一根汗毛,马城不敢动皇上,皇上只要护着他,他便安枕无忧。此人便是典型的大明官僚,一脸的孤芳自赏,清高不群,背地里算计颇深,然而关键时刻他却是怎也不舍得死的。
马城也确实不愿动他,若是两相撕破脸皮,便只有兵行险招,扯旗自立先杀了洪承畴,并在军中大清洗,将忠于明室的将领官员通通杀掉,那便是一场大恐怖,腥风血雨中完成了大清洗,再挥军南下击溃洪部主力,将大明陷入风雨飘摇中。
这等作为,马城自是无法接受的,一面清洗还得一面学唐太宗,将家中老父关起来封个太上皇。
静室中顾绛不停的擦汗,密报不停的送进来,临战兵危。
同一时间台湾府,关外正在大规模动员,为内战作好最后的准备。
南边,福建,大批新兵随时可以从台湾府登陆福州,威胁浙江,江西,停在福州的轻骑可随时攻取两湖,进逼江南。西边,沿将而下的辽军,陕兵正在扫荡江南,建立防线,预计内战一起,战事将会集中在两湖,川东,江浙,那便真真是一场灾难。
成都府,忠贞营。
完成新兵训练的忠贞营五万之众获得了整补,领到了大量火器,装备以鸟铳,佛朗机炮,火器为主,也有少量骑兵装备弓弩。
大营中,李定国一身戎装,与白焕章两人端坐在白虎节堂。
他月前接到王爷密令,忠贞营完成新兵训练后,整装待发,一接到飞鸽传书边大举南下,攻取湖南,严令他半月之内攻占长沙,一月之内攻占湖南全境,迎击自川东打来的洪部大军,此战忠贞营竟是主力。李定国心中骇然,此时方知那位殿下重用他,遴选身家清白的川中子弟,成立这个忠贞营的用意。
那洪承畴老谋深算,不动声色,十万大军竟已离开川东,进至湖南永州,怀化一线,整军待战。辽宁殿下可也不含糊,早留了忠贞营这招后手,勘勘在长沙一线顶住,两条狐狸斗法竟是殿下棋高一招,先一步击溃了欲投诚招安的二十万闯军,给了洪大人重重一击,这一击重拳重重捣在洪大人面门上,让洪大人眼冒金星,一切谋划都落空了。
忠贞营,全是身家清白被迫从贼的川中子弟,这支部队是绝对干净的,只效忠辽王殿下的一支新军。长江沿线两万余辽军,亦是殿下进关的基本部队,再加上自倭国,朝鲜登陆的毛文龙大军,停在福建的台湾府大军,总数超过十万的兵马四面包围,区区十万官兵又能翻起什么浪花。
一侧,白焕章用白手绢擦试着他的刀。
白焕章也是接到密令的,战起时,殿下命他将傅宗龙以下陕兵,山西兵大小将领控制起来,缴械,关押。
沉默中,李定国竟有些沉不住气,轻声道:“非得闹到如此地步么,可有转圜余地?”
白焕章面无表情,沉吟道:“不打无准备之仗。”
李定国便心中了然,默默念叨着这句兵学经典,心中沉吟着便越发觉得张献忠,李自成之流的莽夫上不了台面,心中便越是叹服那位殿下用兵之道,老谋深算,竟是在数月间不动声色,将一支支精兵布置到位了。
开原,总督府。
马林放下加急军报,沉吟不语,一侧马熠,高贞等人却只是强自镇定。
沉默中,马旖心中深深叹了口气,真到了改朝换代的紧要关头,方知唐时太宗玄武门之变是必然之事。他是铁定站在五弟马城那一头了,这开原,关外之地都是马氏基本盘,这关外还是姓马的,只有几位满脑子忠君爱国的老将,碍手碍脚。
父子相残倒不至于,说不得起兵时要将老父关起来做个不问世事太上皇。
良久,马旖才硬着头皮,催促道:“请父帅早做决断。”
马林神情呆滞,看着下首一干跃跃欲试的将领,连老将高贞都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便心中一阵软弱道一罢了,交出大印。
关外,暗流涌动,只待一纸飞书便关外总动员,兴大兵南下入关,夺取天下。
扬州,行宫一角。
南居益,袁可立两人对坐手谈,火暴脾气的袁可立坐立不安,棋盘上早被杀的七零八落,一侧,孙传庭倒是气定神闲颇有大将之风。
南居益心满意足落了一子,吃下大龙,便揶揄道:“心浮气躁,不象话。”
袁可立是个火暴脾气,气的将棋盘一划拉,焦急道:“都这般光景了还下什么棋,开城真要如此么,这小辈,竟暗中做下好大事情,连你我两人都瞒着呐!”
南居益仍是一面激赏,赞道:“此正是帝王心术,不错!”
袁可立气急笑道:“好一个帝王心术,你这老朽,又是何打算?”
南居益眼皮一抬,将棋子一仍便有些无趣道:“老夫么,自是豁出一张老脸保住皇上,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又能如何。”
袁可立脾气发作便往外走,嚷着道:“我去见一见开城,劝上一劝。”
门外,却有几个黑影把守,恭恭敬敬道:“袁公请回,莫要为难小的们。”
袁可立脾气发作便破口大骂:“好一个帝王心术,好好好,这是连老夫也一并圈禁了,好盘算!”
那几个黑影只是单膝跪地施个军礼,不停告罪,却是不肯退后半步。
终究是南居益看不下去了,皱眉劝道:“此处都是开城的人,外头都是辽兵,行军打仗么,你我两人绑成一团也不是开城一合之敌,且稍安毋燥!”
袁可立强压下火暴脾气,安静下来,又忍不住颓然道:“这一回撕破了面皮,你我这班老朽,该着让位给年轻人啦。”
南居益摸一摸花白头发,竟笑着道:“亏你想的开,往后,可都是年轻人的天下,伯雅,老夫欲举荐你出仕塞北,你意下如何?”
孙传庭被点了名,一呆,心中竟纠结起来,这一天许多人便在纠结中度过。
行宫之内,崇贞皇帝是真的被吓坏了,呐呐无语,竟是被他最信重的洪爱卿逼到了墙角,逼他下旨聚兵勤王,诛杀奸党。
第八百四十二章 扬州大朝议
第八百四十二章 扬州大朝议
崇贞皇帝,也不象年少时那么无知,容易被人蒙骗了。
洪承畴心中打的什么算盘,无非名利二字,要起兵勤王做个千古名臣,摘一摘辽王马城转战十余年收获的胜利果实。洪承畴怕死嘛,此时多半是不怕的,这便是洪大人精心筹划的一场豪赌,赌命,赌大明的未来。
洪承畴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皇上,机不可失呐!”
“想那新朝王莽,气焰滔天还胜过那辽贼马城,下场又如何?”
“皇上,下旨吧!”
洪承畴一步步逼进,崇贞皇帝竟有些慌张,不敢直面,心中暗恨此人不知轻重,犯的着走到这一步么。却又有些意动,马城纵使声望如日中天,权势滔天也不过是他一人,这圣旨一下,天下勤王兵马云集响应,充其量不过是个新朝王莽。
却又纠结,犹豫,坐立不安,这圣旨一下便是兵灾四起,永无宁日了。
犹豫半晚,皇上竟红着脸,硬生生憋出了几个字:“朝议吧!”
皇上仍下三个字便起身急匆匆走了,将洪承畴晾在空旷的行宫里,洪承畴蒙了,急欲上前阻拦去扯皇上的袖子,却被王承恩眼急手快,一把推开,狠狠瞪了一眼洪大人便护着皇上跑了。
洪承畴傻眼了,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全盘筹划竟会毁在皇上这一环上。
皇上这是傻了,疯了,痴了么,这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竟自甘堕落要做汉献帝么,这不合理呀!
洪承畴一个人孤零零杵在行宫里,竟发起呆,不知如何是好了。
深宫,水榭。
崇贞也晓得他被软禁了,外头虽然全是锦衣卫,一打起来,锦衣卫估摸着顶不住几个时辰,京营能打的过辽军么,扯远了。
水榭中,静谧,死寂,皇上身边便只有一个王承恩。
连曹化淳都被锦衣卫挡在外头,曹大太监与关外牵扯太深,皇上自是信不过的,眼下能信任的竟然只有一个王承恩。
沉吟中,崇贞木然自语道:“非得如此么。”
王承恩心中发苦,这又让他如何接话,只得含糊道:“皇爷圣明,这倒也,倒也未必。”
崇贞皇帝心中木然,竟随口问道:“王承恩,你若是朕会如何做,朕要听真话。”
王承恩吓的腿都软了,哪敢答话,这决定大明未来的主意,哪是他一个太监敢乱说的,那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么。
眼瞅着皇上生气了,再三催问,王承恩才将心一横,咬牙道:“奴婢一个阉人,只想着平平安安侍奉皇爷过完此生,如有一字虚言,定遭天打雷劈。”
崇贞一呆,又茫然问道:“那你说说,百姓,心中是向着朕的么。”
王承恩含糊着应了,这回却不敢发毒誓了,百姓心中向着谁呐。
咬了咬牙,王承恩竟说出了他生平最精道的一句话:“百姓么,百姓终是有些心向大明的。”
有些,这个词用的倒是十分精道,十分贴切。
与心腹太监一问一答,崇贞皇帝心中脉络竟渐渐清晰起来,竟被王承恩的大实话说的心中敞亮了。这起兵勤王的圣旨一下,天下亿万百姓有些是心向大明的,有些是心向辽军的,这才是实话,没有半点水分的实话。
还是听真话好呀,崇贞皇帝心中渐渐敞亮了,他多久没听到这种真话,比真金还金的真话呀,这真话还是从心腹太监后中说出来的。
“明日,朝议吧!”
崇贞皇帝决心已下,便慢慢坐到水榭中,发起呆来。
王承恩赶紧擦一把汗,招来锦衣卫去通传各位大人,明日朝议,朝议什么呐,管他的呢,便由各位大人做主吧。
扬州行宫中,文物百官,一方大员便纷纷松了口气。
紧张了整晚终是云开月现,阴霾尽去,皇上终究还是怂了,诸位决定大明未来的大员,个个都是人精呀,眼睛一转便在心中琢磨透了。既是要朝议,皇上那就是要和稀泥了,吵来吵去是不会有结果的。
这大明的朝议,那便是和稀泥,不作为的代名词,从无例外。
翌日,日上三竿。
行宫中各位大员,起个大早赶个晚集,正聚起一起交头接耳,正主可还一个都没来,都遮遮掩掩的。
皇上还没来,辽王也没来,就连洪承畴也不见人影。
气氛此时倒轻松起来,正议论纷纷时洪大人先到了,议论声戛然而止,洪大人一夜没睡脸色有些发青。排班论次,五省兵马督师,兵部尚书洪承畴是站在最前头的,与袁可立擦身而过时,险些被火暴脾气的袁公跳起来,挥拳头暴揍。
孙传庭眼急手快一把抱住袁公,这个时候就别动手了,这不是添乱么。
总算孙传庭武艺精熟,打小勤习弓马,竟还将袁公硬生生拽住了。
洪承畴硬着头皮站到前排,心中苦涩,心知他这一回是大大的失算了,一败涂地,没有翻盘的余地了。左右,一干大员有怒目相视的,有低着头偷偷挪动脚步的,都离的他远远的,避之惟恐不及。洪承畴这样的人精,官场大佬和人斗了多少年,心中冰凉,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竟被孤立了。
当大明的官一旦被孤立,那就完了,会被群起而攻之,从无例外。
洪承畴败的冤枉,心中不服,心中发慌哀号起来,本官是忠臣,是心向大明的呀,本官是要力挽狂谰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的呀,却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于是乎,天朝上国有史以来,第一场不流血的政变实现了。
这场决定大明未来,决定世界格局的重要政变,竟然真的一个人都没死,连自问必死的洪承畴也没死成,被流放到奥州,关进大牢关到寿终正寝。后世人为这场不流血的政变,津津乐道,给予了盛赞。
最擅长内讧的天朝人,这一回竟然没互相捅刀子,硬是用一场朝议决定了大明的未来,世界的格局,没有在内战中杀的血流成河,没有打的赤地千里,没有闹的兄弟反目,父子相残,其中辽王马城居功至伟,手握席卷天下之势却终究是隐忍不发,终究没让大明陷入灾难一般的内战。
朝议,各方大员,勋贵,督师齐聚扬州,史称扬州大朝议。
日上三竿,强自镇定的崇贞皇帝才露面了,清咳一声坐在了上首龙椅上,华盖下。
山呼万岁,今日朝议便只是剩下一个主角,辽王马城。
第八百四十三章 大局
第八百四十三章 大局
皇上落座,看着洪承畴身侧一大片空地,亦颇无奈。
马城迟迟没有露面,崇贞皇帝便知该如何做了,这位年仅二十五岁的青年天子,望着下首脸色铁青的洪承畴,并一干地方大员,勋贵,心中天平便渐渐有了倾斜。排班站位,除洪承畴,孙传庭少数几人,站前排的多是天启年间显赫一时的帝党,与那马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夜未睡,崇贞心中也想明白了,指望洪承畴成事的希望渺茫,这江山本就是皇兄交给他的,如今,就算还给皇兄组建的帝党班底,面子上也过的去。
“今日朝议,议五省兵马督师洪承畴纵敌,通匪,离间帝王。”
皇上一发话,下首文武大员便松了口气,雨过天晴了。
洪承畴面色死灰呆看着皇上,不意这位一向信重他的天子竟如此决情,这一句话便将他打落了悬崖。
下头,袁可立早按捺不住,冷声道:“臣,参洪承畴死罪,当斩!”
“臣附议,洪承畴一己私利,竟私通匪寇,离间帝王,其罪当斩!”
“臣附议!”
此起彼伏的附议声,竟让崇贞皇帝心中轻松起来,如一颗大石头落地,便越发看洪承畴厌烦,不顺眼。
“洪承畴革职,交有司看押,议罪。”
这大朝会效率出奇的高,只议了一刻钟便定了洪承畴的罪,锦衣卫上前摘了官帽,绑住,将人犯架走。将这碍眼的罪魁祸首处置了,一干文武方轻松起来,心中尤自有些后怕,险些便天下大乱了。此时,这大朝会上最清醒的反倒是崇贞,心中敞亮,以马城的智谋多半早有万全准备。
倘若他真是下旨令各地起兵勤王,洪部兵马撑不了几天,实情,竟是被这位皇上猜个正着。破坏大局的洪承畴被搁置关押了,换谁去接管已进至湖南怀化一线的十万官军呐,孙传庭心中砰砰乱跳,竟隐隐有些期待。
果然,南居益越众而出,恭敬道:“圣上,臣有本奏。”
崇贞皇帝面色稍晴,温言道:“可。”
南居益便微一躬身,朗声道:“臣保举南京兵部尚书孙传庭,出镇湖南。”
这个人选正中皇上的下怀,便朗声道:“准卿所奏。”
这冗长的大朝会一直持续了三个时辰,接下来便廷推了南京六部尚书人选,镇守太监由王承恩出任,掌军勋臣则换成了英国公张维贤,魏国公徐弘基为副,至此,任谁都知道皇上要长住南京了。用了午膳,继续议,这大朝会就变成了各方势力妥协,利益交换,这倒是各位文武大员极擅长的。
此番繁杂的争吵,妥协,利益交换便奠定了大明中兴后的大致格局。
皇帝,一干勋臣,文臣仍是掌握着中原,两湖,江南一带的中央帝国,便渐渐成为大明对外扩张的大后方,守旧势力的大本营。作为交换,沿海各省,辽东,海外便成了新党尽情挥洒的舞台。
守旧人士,新派人士常有些争吵,却无伤大雅,总不至于动刀动枪的。
这冗长的大朝会持续了三天,代表着大明完成中兴,天下太平了,数年内便开始了对外扩张的脚步。扬州大朝会决定了许多大事,头一件便是改元崇祯,第二件便是新政伊始,南方也开始废除卫所,将裁撤的卫所兵,军户,俘虏的流寇大规模移民海外。
三日后马城终于出席了朝会,还是穿着一身笔挺军服,腋下夹着一张巨大地图出现的,众位国朝大员,勋贵便纷纷松了口气。大局已定,辽王挑这个时间参与朝会,于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人心思定,经历十余年战乱破坏,神州大地,当不至于再起刀兵,
一幅巨大的地图展开,百官,皇上便惊呆了,这是何等巨大的一幅地图,地图上还标注着几个巨大的箭头,四个最大的红色箭头,竟然指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触目惊心,让崇贞皇帝心中竟战栗了。
皇上觉得有些眩晕,便轻声道:“马卿,意欲何为?”
马城便单膝跪地,沉声道:“臣请,陛下对北方沙皇俄国,宣战!”
皇上觉得有些发蒙竟一头雾水,宣战大约是懂的,连蒙带猜也能猜个大概意思,就是打呗,北方沙皇俄国又是个什么所在,为何要打它呐。
下首,袁可立越众而出,面色阴沉,朗声道:“臣附议,沙皇俄国屡犯我皇明疆域,杀我官兵,辱我百姓,臣请陛下宣战!”
南居益眼皮一抬,便出班奏道:“臣附议。”
三天来,一声不吭的英国公张维贤,森然道:“老臣附议!”
皇上看着下首一班杀气腾腾的文武大员,傻眼了,大明的臣子什么时候竟如此好战了,最尴尬的是,他实在不知沙皇俄国是个什么所在,地盘多大,兵里多寡,就被一班臣子逼着下圣旨,这也太荒唐了么。皇上屁股扭了几下,十分汗颜,他这大明天子竟已听不懂臣子的请奏了么,太尴尬了。
下首,马城却仍单膝跪地,森然道:“箭在弦上,请圣上下旨。”
崇祯皇帝心中一阵纠结,却终究还是正了正身体,正色道:“准卿所奏!”
崇祯九年,四月初一,皇明崇祯天子下旨宣战北方沙俄,正式揭开了辽镇浩浩荡荡的北征大幕。
四月初三,江南各省大致稳定,一班文武大员恭请圣驾,移驾南京。
四月初五,吉日,崇祯天子进南京,祭天,祭祖,全城欢庆,之后江南各府陆续解除管制,百姓自家中走出,江南大地秩序很快恢复,同一天,罪臣犯官,家眷被绑上海船,关押在一等大福船阴森漆黑的船舱中,出海远航开始了流放之旅。
金山卫,戒备森严。
一面是哭喊声震天的金山卫水寨,一面是全城欢庆的县城,真真是冰火两重天,人间与地府之别。洪承畴被五花大绑,戴着镣铐枷锁推着走,一个踉跄踩在一等大福船甲板上,竟转身望着一江之隔正在张灯结彩的卫城,一言不发。
第八百四十四章 塞北
第八百四十四章 塞北
一侧,一位大腹便便的刑部主事,竟撩拨道:“洪大人,此时心中可有几分悔意?”
洪承畴面色铁青,一口唾沫吐过去,咒骂道:“奸佞,小人!”
那刑部主事一把擦掉唾沫,也不生气,竟得意道:“一个罪官,咱不与你计较,如此,便恭祝洪大人此去鹏程万里,哈哈!”
那奸佞小人挺着大肚子,极神气的下船去了,一阵微风吹过,一个浪头打来,洪承畴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到地上,痛叫一声,想到此去也不知道千万里之遥,那深邃大海也不知如何恐怖,不毛之地也不知有多凶险,竟两腿发软站也站不起来。
一江之隔的金山卫城,则喜气洋洋,鞭炮鼓乐齐鸣。
同一时间,外蒙,贞河之畔。
江南如今是春暖花开,外蒙却是天寒地冻,驻外蒙明军两万余众保护着五万明人移民,沿辽阔的贞河建立了数百个定居点,大冬天,这一部人马主要靠后方补给,以雪橇,牲口沿冰封的贞河运送补给,倒也极为便利。
大营外,孩童,青壮在冰封的大河上游凿冰捕鱼,嬉闹玩乐。如今这外蒙之地还得需要后方提供补给,支援,再过几年等牲口成了群,河畔良田开垦出来,家家户户有了存粮便可自给自足。明人,便可在这外蒙之地,世世代代繁衍下去,左右也不过三五年,明人便可在外蒙站稳脚跟。
这最困难的三五年间,熬过去了便是一片坦途。
外面是冰天雪地,房中却温暖如春,李争鸣正在闭着眼睛听书,听的是三国,他听人说书也好琢磨,分析三国时曹操的用兵,他对曹操用兵习惯有一个分析,曹操喜好劫人粮道。前边打仗,后头把敌人的粮道给抄了。
官渡之战,曹操以弱胜强不就是这样打的么,也许是在此战中吃了甜头,纵观曹操征战,劫敌人粮道的惯伎他也不知总共用了多少次。反复使用,且还是总能成功。
李争鸣便越琢磨越深,官渡之战,曹操胜在何处,曹操能以弱胜强,胜在他能抓住战机,且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曹操先敢借助地势,用不过万人的军队挡住袁绍的十万大军,并尽一切的手段避免在不利的情况下与袁绍决战。等到许攸献计,即及时抓住战机,亲率数千骑兵,夜袭乌巢。
当其时也,乌巢距离袁绍大营不足百里。孤军深入,一战功成。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不动如山,侵略如火,正美美的琢磨着,外头,骤然响起示警的锣鼓声。李争鸣顿时色变,从椅子上弹起来,抓起墙上的千里镜大步冲了出去。
贞河上游,西北方升起数道狼烟,狼烟滚滚直插云霄,久久不散。
明人迁徙到了外蒙,便将这狼烟示警之法带到了塞北,仍具神效,大营内锣鼓声大作,一个个明军士卒自温暖的房中走出,呆呆望着西北方。
“贞儿,贞儿!”
李争鸣心中焦急便呼唤道,在营中奔走,不多时便看着娇妻领着两个小妹,裹着厚厚的皮袍从外头跑回来,才松了口气,一把拽住娇妻小妹回到营中,便下令集结兵力,坚守,求援。
房中,李争鸣双脚分开站着,亲兵正替他披甲,娇妻正替他整理行装。
王贞默默整理着褡裢,将干粮,肉食往褡裢里塞,忧心道:“沙俄人,怎会大冬天的出兵打仗?”
李争鸣不知该如何回应,便咧嘴道:“该来的,终究会来。”
咧了咧嘴,李争鸣晃了晃壮硕的膀子,心中竟有些汗颜,这塞北虽然苦寒,日子却过的十分安逸,安逸日子过的久了便不免松懈,本以为这时节俄人不会大举进攻,却因此被人家钻了空子,这便是他的失职。
披甲,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
小半个时辰后,李争鸣手按战刀大步走到房外,环顾左右,各个营房,马厩里士卒蜂拥而出,凄厉的竹哨声在明军大营中回荡,惊心动魄。天寒地冻,集结兵力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明军大营中只有三千骑兵,五百重骑,两千五百轻骑,余部驻守在各个定居点,要集结起来也要花几天时间。
竹哨声骤停,一队队骑兵牵着马,提着干粮,弹药聚集起来。
战马不时嘶鸣,人却一面森然,集结起来便纷纷安抚着不耐烦的战马,喂些饼子盐巴之类的口粮。
咚咚咚!
李争鸣踩着台阶上了点将台,两脚叉开便破口大骂:“直娘贼,不开眼的小畜生,竟打来了!”
哄然大笑,部属早习惯了这位主帅的粗鲁,便哄笑声一片。
李争鸣摸着后脑勺,竟一声咆哮:“吾左营将士,尚能战否!”
“战,战,战!
轰然应诺,应战声直上云霄,三千明骑竟气冲斗牛,竟似乎瞬间便恢复了士气,从一个个父亲,夫君,英武青年变成一支铁血之师。
“诸君,死战吧,出!”
李争鸣声嘶力竭咆哮道,三千明骑纷纷锤胸施礼,翻身上马,轻骑先出,重骑跟进,出营后便分出一队轻骑沿着贞河南下,求援。大队则滚滚北去,在马背上颠簸,起伏,直往狼烟升起的方向扑过去。
西北方,又有数道狼烟扶摇直上。
李争鸣眼睛眯了起来,眯缝的眼睛里却凶光一闪,挺直腰杆骑在马背上,却阴森道:“当日喜峰口大战,本帅以两百骑破建虏精骑三千,今日,李某便要验一验这沙俄兵的成色,比之建虏巴牙喇又如何!”
“大帅威武!”
“总帅自是勇冠三军!”
一席话,怂恿的麾下铁骑人人亢奋起来,喜峰口那一战,可不就是李帅一骑当千,立下好大功劳才有了今日么。倘若卢象升人在此地,必然大笑三声,调侃一番,他这个学生可是将王爷那一套鼓惑人心的法子学了个十成十,这李争鸣最是貌似忠厚,实则奸猾,可堪独挡一面的帅才。
前线,贞河之畔。
大队骑兵自西北方来,最前沿的明人聚居点,瞬间便被骑兵淹没了,仓促之下百余驻守明军集结起来,一面点燃狼烟一面躲在木栅后面,组织起排铳火力奋起反击。
第八百四十五章 村寨
第八百四十五章 村寨
西北方大队骑兵碾着坚硬的冻土,滚滚而来,一哨守寨明军结阵于木栅后方,列成上下三排铳阵,严阵以待。轰鸣的马蹄声中,一个个骑兵露出真容,戴着筒状皮帽,穿着灰色的皮袍,挥舞着马刀,斧头,还有一些使长兵器的,有些高鼻梁,皮肤惨白的夜叉人,有些与蒙古人长相一般无二,俱是轻骑。
因为立场而贬低沙俄军队的战斗力,毫无意义,十七世纪疯狂扩张的沙俄,可是整整占领了三分之一个世界,版图横跨欧亚美三个大陆,雄居北半球,这能说是战斗力孱弱么,入侵西伯利亚,远东的沙俄军队成分极其复杂,在欧洲人人嫌弃,投靠沙皇俄国的哥萨克人是急先锋。
其部队组成有哥萨克骑兵,有投靠沙俄的蒙古骑兵,有波兰人,白俄罗斯人,立陶宛人,乌克兰人,甚至还有瑞典,日耳曼,土耳其,法国人组成的雇佣兵,战俘,组成如此复杂的沙俄军队却都有一个共同点,这些凶悍的轻骑兵都是亡命徒,杀人犯,在欧洲混不下去了才远征东方。
满清也不是没有抵抗,而是满清军队实在打不过这些亡命徒,便丢失了远东大片疆域。
沙俄东征的急先锋便是哥萨克人,残暴,在欧洲名声臭大街的哥萨克骑兵,因为在欧洲对平民烧杀抢掠犯了众怒,走投无路才投靠了沙皇俄国,转而向东祸害起东方的土著,在远东,西伯利亚的土地上尽情肆虐,作恶多端。明末清初,霸占了西伯利亚的欧洲移民大军,人数多达三十万众,人数早已超过了当地土著,也就是金帐汗国瓦解后北逃的蒙古人。
这支移民大军的急先锋,便是名声臭大街的哥萨克人,原本是波兰,俄国的破产农奴,进入俄国南部荒芜的草原区,便成了牧民,猎人,渔民,性格凶悍,残暴,毫无人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残暴还要超过三百年前的蒙古人。这伙暴徒,杀人犯,纵火犯在欧洲犯了众怒,被欧洲各强国围剿走投无路了,便投靠了沙俄成为雇佣兵,成了俄军征服东方的先头部队。
两里,马背上禽兽般嚎叫的骑兵露出真容,千里镜中,一个个戴着筒帽,穿着厚实皮袍的哥萨克人一手挥舞着马刀,一手竟然还灌着酒,一张张狰狞的脸,一双双酒精刺激下通红的眼睛,让栅栏后明军士官意识到,自西北而来的大敌是一伙怎样的对手,是比建虏八旗还残暴骁勇的亡命徒!
八旗兵所谓的骁勇,在这支来袭的顿河哥萨克轻骑面前,不值一提。
十七世纪的八旗兵还勉强算是骁勇善战,然而十七世纪的顿河哥萨克是不怕死,没人性,清兵守不住远东是必然之事。
一里,明军寨中两门小炮,四杆抬枪纷纷开火。
嗵嗵嗵!
轻便的小炮,抬枪纷纷开火,爆出几团硝烟,揭开了外蒙大战的序幕。
一里开外,呼啸的炮弹,铳子掀翻了十余骑,人喊马嘶,顿河哥萨克轻骑承受了来自明军的第一波炮火打击。十余匹战马挨了炮火纷纷嘶鸣着立起,轰然栽倒,落马骑兵随即被蜂拥而至的马蹄踩死,淹没。
木栅后,哨官张伯峰举着千里镜,心中发麻,作为顶在塞北最前线的一个哨,张哨官和麾下一哨明军,终头回见识到了顿河哥萨克的凶残,远比八旗兵更不顾忌生死,真真是明军的生死大敌。
嗵嗵嗵!
快速完成装填的明军小炮,抬铳完成了第二次击发,在亡命冲锋的骑兵群中打的血肉横飞,便被轻骑突进到百步内。
张伯峰大吃一惊,将心一横,战刀前指便嘶吼道:“放!”
噼啪!
木栅栏后头爆出一阵密集铳声,硝烟弥漫,瞬间,冲至百步内的轻骑便被三排密集火力的铳阵,打的栽倒一片,战马嘶鸣挣扎着一头栽倒,马失前蹄,一个个挥舞着马刀的骑兵纷纷被掀翻,张牙舞爪的落地,抽搐了几下便横死当场。
后队,冲锋中的骑兵却凶悍异常,悍不畏死!
“拒马!”
张伯峰声嘶力竭吼倒,一个个火铳手纷纷退后,装填,让出位置。
一个个长枪手挺着四五米长的拒马枪便顶了上去,轰隆,冲锋中的骑兵一头撞在枪林上,被刺穿的战马高高立了起来,马上骑兵被甩的高高飞了起来,扑通落地,却仍挣扎着试图爬起来。
张伯峰大步冲过去,一刀枭首,便嘶吼道:“今日,有进无退!”
噼啪!
采用退后装填的明军训练有素,战意昂然,完成装填后前排单膝跪地,后排挺直上身,便又是一轮密集的齐射!弥漫的硝烟中,冲锋中的顿河骑兵一头撞在钢板上,便撞的血肉飞溅,攻势竟为之一滞。
首次遭遇的顿河哥萨克轻骑,与明军都错误的估计了对手的实力。
残暴的顿河骑兵将训练有素的明军,当成中亚汗国的靼旦人打了,却在密集的排铳火力下承受了可怕的伤亡。明军没料到这伙亡命徒如此凶悍,竟未发挥单兵支援火器的强大威力,便被冲至百步之内,险些被无数只马蹄淹没了。
然而明军太少,敌骑太多,百余明军无法防御整个定居点,只能抱成一团死守军营,滚滚而来的骑兵撞破栅栏,越过障碍,在明人定居点中挥舞着马刀大肆砍杀,践踏,一个定居点整整三千多明人百姓,遭了大难。
“放!”
张伯峰睚眦欲裂,看着一队队敌骑突入村寨,一个个相熟的百姓被挥舞的马刀劈倒,死伤,一个个妇人童子踉跄着逃命,却被凶悍的骑兵轻松追上,撞死,砍死,攥紧手中战刀,睁圆了眼睛。
噼啪!
又是一轮密集的排铳,一哨明军背靠烽火台,以拒马,路障,长枪掩护奋起还击,便如同汪洋中一个小小的孤岛,随时都会被汹涌的浪潮淹没。却又如同一只小小的刺猬,有些扎手,竟让数千敌骑一时无可奈何,只得先将这一小股训练有素的明军,置之不理,转而屠杀村寨中的平民。
第八百四十六章 轻骑
第八百四十六章 轻骑
屠杀,对顿河哥萨克来说是家常便饭,哥萨克人,便是三百年前斯拉夫人,与蒙古人杂交的产物,血统上完全沿袭了蒙古人的残暴基因,嗜血好杀,视征战劫掠为荣誉,三百年后哥萨克人滚滚而来,就连中亚,外蒙的正牌子蒙古人竟也不是对手了,竟被蒙古人征服东欧时留下的后裔,同父异母的后代杀的人头滚滚。
这也算报应,蒙古人为三百年前祖辈欠下的血债,付出了几乎灭族的代价。十七世纪沙俄雄居北半球,哥萨克人是首功,从顿河杀到黑龙江,从乌拉尔山杀到外兴安岭,从黑海杀到太平洋,马刀之下从无对手,也不留活口,这样的强敌能说不强大么。
贞河之畔,杂乱的马蹄声中,三千明骑正快速赶往前线。
大红军服在寒风中吹的猎猎做响,一个个骑兵在马背上颠簸起伏,沿着冰封的大河之畔,踩着坚硬的东土冒着寒冷的西北风,滚滚向前。李争鸣高居马上,披了甲便走不快,承重的甲胄压在驮马背上,吃苦耐劳的蒙古驮马喷着响鼻,撒开四蹄踩着小碎步,似不堪重负却又固执的前行。
强行军两个时辰后,接近中午,太阳却仍斜斜挂在南边的天上,没有丝毫热度。
寒风猎猎中,前线,李争鸣终隐隐听到了杂乱,却有序的铳声,那铳声虽有些凌乱,却显然是有组织的排铳,让三千明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能听到排铳声,便证明前线村寨还在成建制的抵抗,援兵来的还不算迟。
“换马,整备!”
寒风中,成纵队行军的两千五百轻骑,纷纷滚鞍下马,整顿军械,检查刀枪,将一杆杆手铳完成装填,便斜斜插进战马背上的褡裢里,转轮打火手铳用麻布,桐油包住铳子完成装填,枪口朝下铳子也不会掉出来,就这一手,鸦片战争时的清军还不会呐,还时常闹出铳子从枪管里掉出来的蠢事。转轮打火手铳发射时不需火绳点燃,更是马战利器。
刀具,百锻马刀虽不是乌兹钢打造,却也是水利机械锻造的先进刀具,不易折断,极利于劈砍。
一阵寒风吹过,三千明骑竟鸦雀无声,只有战马不耐的喷着响鼻。
“出,给老子砍!”
李争鸣闻得前线凌乱的铳声,竟越来越弱,热血上冲竟找回了久违的战意,一声怒吼,两千五百轻骑纷纷轻夹马腹,高大战马喷着响鼻,撒开四蹄优雅的小跑起来,轻骑一队队冲了出去,如天女散花一般在旷野中小跑,展开,往铳声越来越弱的方向赶去,旷野中,随着战马的奔驰,后排轻骑不停加速,追上前排,渐渐从纵队变成一排排横队。
一时间,整个世界便似乎只剩下轰隆的马蹄声。
李争鸣眯着眼睛,将破甲长枪搁在马背上,领着五百重骑倒也不急,缓缓而行,披了甲的重骑一声不吭,自成一军,竟不顾大批轻骑倾巢而出,尤自控制着战马缓缓前行,喂食着饼子,盐巴,尽显精锐本色。
前线,明军轻骑突然出现在旷野中,虽只两千五百骑排成几列横队,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村寨中,正浴血苦战的张伯峰如释重负,暴喝一声:“援军到了,杀!”
一哨守寨明军满编二十余人,竟只余残部三十余人早退到烽火台中,依托坚固的石墙苦苦抵挡,竭力组织起凌乱的排铳火力。随着张哨官一声嘶吼,纷纷仍下火铳抄起长枪,两三人一伙竟发起反冲锋,从石墙后头一涌而出,两三人一伙长枪照准了马上敌骑,便狠狠的捅了过去。
张伯峰仍了战刀,抓起一杆血迹斑斑的破甲长枪,平端长枪上身挺的笔直,一声暴吼便冲了出去。一骑刚刚劈倒了一个妇人,竟拍马挥刀向着张伯峰冲过来,马刀,被阳光一照反射着寒光,一人一骑,交错而过。
“杀!”
张伯峰不闪不避狠狠一枪,将那敌骑从马背上捅翻,却被战马撞飞扑通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杀!”
两三人一组的明军残兵训练有素,以少量兵力发起反冲锋,竟然将左近敌骑一个个捅下马来,又乱枪戳死!
村寨外,冲锋中的明军轻骑却一声不吭,加速,再加速。
村落中,村落外,正在大肆砍杀的哥萨克人嚎叫着,招呼着集结起来,杀气腾腾迎了上去。两支轻骑都自诩精锐,竟不约而同抛弃了轻骑兵擅长的游斗,绕击,竟都有些不耐烦的排开横队,发起冲锋来了个硬碰硬。两千五百明军轻骑,四五千哥萨克轻骑,竟都抛弃了轻骑兵擅长的战法,眼睛中都只有对方的脑袋。
人数较少的明骑一声不吭,人多势众的哥萨克骑兵嚎叫翻滚着,两支轻骑便在荒芜的外蒙,坚硬的冻土上,渐渐接近。
两军接战时,数百步远。
前排明军轻骑高速冲锋中,竟突然从褡裢中拔出一杆杆手铳,平端,瞄准,将一排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狰狞着,嚎叫着的哥萨克人。全速冲锋中的顿河哥萨克,完全没料到明骑会有此奇招,望着那一个个黑洞洞的铳口,竟惊慌大叫起来。冲锋中的顿河哥萨克,冲锋中的横队竟有些散乱,慌张,这些凶徒一路从欧洲杀到外蒙,也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战法。
慌乱中,有弓的纷纷抽出骑弓,有弩的纷纷取出弩,在颠簸的马背上取箭,瞄准,却哪里还来得及。
五十步,两军接战前。
噼啪!
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哥萨克兵落叶一般纷纷坠马,竟被一轮手铳火力打的当时就凌乱了。稀稀落落的箭支射了过去,一阵金铁交鸣声,明军轻骑纷纷将身体趴低,将一把把雪亮马刀往身侧一横,一夹马腹,便导致了完全不成比例的伤亡。
高速奔驰中的战马交错而过,大批哥萨克人惨嚎着张大嘴巴,惊恐的捂住被战刀割破的伤口,下饺子一般纷纷落马。一横排的明军竟势如破竹,呼啸而过,不多时第二排明骑呼啸而至,恐怖的手铳射击声又响了起来。
第八百四十七章 野战
第八百四十七章 野战
第二排明骑撞进七零八落的阵中,端着手铳,竟凶狠的瞄准了落马敌骑的脑袋,驰近了才轰的一铳,将大量落马未死的哥萨克人轰死,一团团血雾爆开,碎肉漫天飞舞,两支轻骑高速奔驰中错身而过,减速,掉转马头,隔着一两里远的距离就地重组,编队,再次加速,明骑的动作显然更快。
完全不成比例的伤亡让哥萨克人吃惊,慌乱,竟在混乱中遭遇了明军的第二波冲击。
一个个明军在马背上翻滚,挥舞着马刀,躲避着稀稀落落的箭支,越来越紧密的横队瞬间碾过一两里的距离,撞进敌群。马刀对马刀,纯粹战技的比拼,拥有速度优势的明骑在马背上翻滚着,将身子探出去,一片雪亮的刀光亮起,一阵金铁交鸣声,惨叫声中,以马刀纵横天下的哥萨克人竟被劈的溃不成军。
耻辱,愤懑,哥萨克亡命徒奋力打马迎击,奋力劈砍。
骑兵对冲,在马速上拥有绝对优势的明骑呼啸而过,凭借战马强大的冲击力,辽东战场上锤炼十年的精湛刀法,刀不落空,战马再次错身而过时,残肢,断臂,人头高高飞了起来,惨叫声竟盖过了呼喝声,战马嘶鸣声,愤怒的哥萨克人一路从顿河砍到外蒙,终于尝到了被人砍的滋味。
一骑骑骁勇明军在马背上辗转腾挪,以各种别扭,古怪却便于发力的姿势,将手中雪亮狭长的马刀砍出去,惨叫声中试图还手的哥萨克人被劈翻,落马,又被马蹄践踏,撞飞,异常惨烈。
两论对冲后,两支轻骑分开,掉头,再次就地编队,重组。
自视甚高的哥萨克人竟惊恐的发现,身侧竟空荡荡的,两轮对冲后纵横的无敌的顿河骑兵竟伤亡近半,血肉模糊的战场上,竟到处都是落马的己方人员,到处都是无头尸身,到处都是伤而未死的伤兵,在血泊残肢中翻滚,嚎叫,到处都是被抛弃的马刀,骑弓,遍地都是人头。
此时,噩梦降临。
五百明军重骑不知何时赶至战场,换了马便加入战团,十余骑抗着迎风猎猎做响的日月军旗,引导冲锋,三千明骑重新聚在一起,竟又变阵,损失不大的轻骑解散横队,纷纷打马向两翼展开,中央位置换成了养精蓄锐对时的一营重骑兵,竟又摆开阵势来了个轻骑两翼包抄,重骑中央突破的架势。
轻骑从横队变成纵队,一面往两翼包抄,一面用牙齿咬开定装火药,装填手铳,哥萨克人竟在战场上,血泊中原地打转,不知所措,少数人吓的酒醒了,见明军摆出一副全歼己方的架势,纷纷打马,欲赶在明骑两翼合围之前脱离战场,多数哥萨克人仍是醉熏熏的,晕头转向,竟挥刀打马迎向了明军一营重骑。
战场中央,轰鸣的马蹄声中,一营重骑滚滚而至,前排,高大战马喷着响鼻奋力发足狂奔,一个个重骑挺着上身,将足足四五米长的大枪渐渐放平,全身骑兵甲在斜阳照射下,闪闪发亮,一张张精铁打造的面具散发着寒光,竟如天神下凡。
“枪骑兵,撤退!”
“波兰翼骑兵,撤退!”
那重达半吨的枪骑兵排着紧密的横队,滚滚而至,行至近前便看到人马俱甲,用铁锁捆在马背上的强悍枪骑兵,醉熏熏的哥萨克人酒意瞬间不翼而飞,被吓醒了,再无抵抗之心纷纷打马向西北方逃窜。
自诩骁勇的哥萨克骑兵,瞪圆了眼睛,目瞪口呆看着一营枪骑兵跃马挺枪,滚滚而来,不少人都在擦着通用的眼睛,竟以为是酒后出现了幻觉。骑兵群中一阵哗然,在这遥远的东方,落后的鞑旦人盘踞的远东,为什么会出现一支强大的枪骑兵,是眼花了么,轻骑兵不是欧洲才有的么。
“撤退!”
呼喊声中,纵然是自诩天下无敌的哥萨克人,遇到如此强悍的枪骑兵,也便只有落荒而逃的份。枪骑兵虽然无法独立作战,然而有大量轻骑配合作战的情况下,对敌骑的碾压便如同割草一般,毫无悬念。那些喝多了酒,晕头转向的哥萨克人酒也吓醒了,环顾周围竟只有百余骑,不知死活的与枪骑兵对冲。
惊恐的呼喝声中,拼命勒缰绳的百余哥萨克兵视图向两侧打马,逃蹿,避开枪骑兵的中面冲锋。
噗嗤!
一阵利器刺穿人体的刺耳声音,密集的响了起来,不知死活的百余骑兵便如同驴子撞到了象群,连人带马被全速冲锋的枪骑捅翻,撞飞,那铁骑碾过了百余敌骑速度竟未受影响,铁面具下战马喷着响鼻,健美修长的四蹄有力的撒开,便如同一部攻城锤,重重的撞进薄弱的木板中,瞬间便撞碾碎了哥萨克人的顽抗。
后排,李争鸣挺着一杆大枪身披三层甲,放肆,粗野,竟猛夹马腹一骑飞出,跨下素质出众的战马一声长嘶箭一般飞出,勇冠三军,敢以两百骑对冲数千八旗的李争鸣,撒了野,直取拼命打马逃窜的敌骑。身后,两排挥舞着马刀的披甲骑兵滚滚而至,纵横睥睨,凭借优质战马极恐怖的短程爆发力,驱赶,割草般收割着人命。
“喝!”
一声短促的暴喝,撒了野的李争鸣后发先至,凭借胯下价值万金的宝马横冲直撞,粗壮,高大的身体竟在马背上缓缓倾斜,大枪向前探出,一声放肆的低喝竟将一骑刺翻下马,抽枪,硬生生扭腰发力在马背上滚了一圈,大枪一抖,一扎,凭借勇力竟然将一骑从背后到胸前刺了个对穿。
暴躁的战马仍不停加速,李争鸣一身勇力,竟挑着那不停挣扎的敌骑奔出数十步,才一抖手弃枪,拔刀,一人一骑老鹰捉小鸡一般在敌骑中肆虐。身后,身披重甲的明军重骑肆无忌惮,凭借良马,精甲,雪亮马刀,一身武装到牙齿的军备击溃了哥萨克人有组织的抵抗,接战半个时辰后,遭遇战很快变成了骑兵追逐战。
第八百四十八章 枪骑兵
第八百四十八章 枪骑兵
一骑骑重骑兵在轻骑群中撒野,肆虐,逃窜中的哥萨克人使出祖辈的绝活,边逃边射,还有少量装备火铳的纷纷回身发铳,慌乱中老旧的火绳枪效率却极低,在马上使用十分不便,追逐,奔逃,劈砍。
明军重骑无视了一支支冷箭,一低头便避了过去,或任由一支支利箭射中甲胄,若无其事的打马猛追,猛劈猛砍。冲在最前面的数名重骑被攒射,身上竟然插满了箭,被射的刺猬一般,却仍是在马背上翻滚,左劈右砍,受了些伤却越发骁勇,这在血战十年的辽东战场上,实属寻常。
哥萨克人明知不敌,残部鼓起余勇突破明军轻骑阻拦,往西北方狼狈逃窜。
喧嚣,惨烈的战场上渐渐安静下来。
一营重骑缓缓勒住战马,人人浴血,虽未杀的十分尽兴却已耗尽马力,轻骑却咬着哥萨克败兵的尾巴径直往西北方去了,这一路追追逃逃,明军轻骑杀的兴起,大有追到天涯海角的架势。李争鸣勒住战马取出千里镜,眼中精光一现下令摇旗收兵,反击倒也不急于一时,本是一场大胜,中了埋伏便不美了。
前线,轻骑看到旗号追杀了十里,才纷纷打马回转。
一场大胜,一队队明军自追击途中纷纷返回,尤自骂骂咧咧,心有不甘。
“总帅,也忒不爽利!”
几声抱怨,李争鸣却不以为意,暴躁道:“急个鸟,回去,急报开原,早晚打到这些贼鸟厮老窝去,杀个精光!”
“遵令!”
轰然应诺,大胜而回的明骑原路返回,沿途暴虐起来一路清扫战场,不留活口,残暴的虐杀着夜叉人的伤兵,战马则尽数收拢起来,治伤,喂食,一场风雪适时降下,大雪很快将血迹斑斑的战场掩盖,倒省了明军收尸的麻烦。一具具哥萨克人的尸体,曝露在荒野中很快冻的僵硬,又被大雪盖住。
前哨营地,一片悲戚,啜泣声。
最靠近西北方的前沿定居点,三千明人百姓竟惨遭横祸,只三百余人活了下来,十不存一。侥幸逃生的明人此时方知,这塞北域外并非世外桃源,而是危机重重的域外蛮荒之地,北方异族,同样对这块土地虎视耽耽。女子啜泣声中,沿河赶来驰援的明军默默的收殓尸体,清洗,入殓。
李争鸣卸了甲站在烽火台上,面前跪着一面羞愧的哨长张伯峰。
张伯峰挨了战马一撞,断了几根骨头,却强撑着请罪:“标下无能,请李帅责罚。”
李争鸣却咧了咧嘴,温言道:“安心养伤,日后大军西进你便是前锋!”
张伯峰精神一振,亢奋道:“标下领命,死战!”
李争鸣挥了挥手,医官,军兵便将这麾下将官扶走,此人乱中求存,区区一哨兵竟在千军万马中存活下来,可堪大用。今日,换成谁来都是全军覆没之局,这样的定居点十分苦寒,只有少量兵力驻守,一旦被骑兵突袭便只能怨命不好。村寨中,凄凄惨惨,三百余明人个个披麻戴孝,跪在父母姐妹妻女尸身前,甚至不敢哭的太大声,生怕惹的官兵厌烦了,心中不悦,将他们抛弃在荒郊野外。
天朝上国,有史以来数千年间,边疆百姓倒也被杀的习惯了。
打春秋战国起,上国百姓便被北方异族屠杀,几千年了,这般死法的上国百姓也不知凡己,也不差多死这两三千。战战兢兢的百姓压抑着哭声将父母妻儿入殓,李争鸣这处定居点不能要了,他要收缩兵力。李争鸣站在烽火台上,望着西北方阴沉的天空,乌云盖顶,雪花沸沸扬扬的落下来。
寒风刺骨,李争鸣胸中却火烧火燎。
他自诩是个粗人,有些小聪明,这些年随卢象升也读了不少史书,兵法,却生平头一次体味到了大帅那些话,那些话中的三味,深意,头一次对生存空间,异族这些陌生的词汇有了清醒的认识,胸中火热头脑却格外清醒。这塞北之地,地广人稀,大明要抢北方异族也要抢,便是你杀我,我杀你,没有情面可讲的。
李争鸣转身又往着中原方向,心中火热又舒畅,通透,因他终于理解了大帅那些话,完完全全想的通透,明白了。
两日后,明军保护着数万百姓,撤离了深入西北方的十余个定居点,收缩,防御,固守待援。
一月后,南京。
南京原本就是有皇宫的,稍加修缮便可作为皇上寝宫,迁都南京已势成必然,大明格局便如此确立了下来,隐隐形成了南京,燕京,抚顺三大行政中心。这也是因为大明的地盘越来越大,必然是要设立多个行政中心,来统管越来越大的地盘。
南京皇宫,上书房。
五月间,南京的天天渐渐热了起来,还下起了雨。
静谧的上书房中,君前奏对,便只有皇上与一干勋贵,南京兵部尚书,几位侍郎,人数少了许多却精干了。这便是马城倡导的军事革新,打仗,便应该是勋贵,兵部,内阁的事情,最高统帅部便应该由一群军人组成,屁也不懂的言官,清流,御史总是瞎搀和,又算怎么回事呢。
勋贵,武将,兵部官员无权决定战略战术,监察官员,农业部长,水利部长偏偏能对着军事地图指手划脚,还敢出任前敌总指挥,全世界有哪个国家是这样打仗的,这样打法,不打败仗才是见了鬼哟,偏偏大明朝便是这样打仗的,在读书人嘴里这叫以文制武,何其荒谬呐。
革新军制是必然之事,这精简的最高统帅部全是武将勋贵兵部官员,都是内行,硬是没有半个外行,不懂打仗的就靠边站,老老实实去办公,去修水利吧,打仗这种事情就别瞎折腾了。
军报,塞北遇袭军民有些伤亡,庙街,海参崴,外蒙都遭遇了北方异族轻骑偷袭。
崇祯皇帝蒙了一阵,这时候才对塞北有了个大致的了解,这又是飞鸽传书又是八百里加急,又走海路,一个月消息才传到江南,崇祯皇帝心中便有些发毛,才知这塞北到底有多远,怕不得十万八千里么,心中发毛还有些忐忑,大明的北方除了蒙古人,女真人,竟还有一个强大的帝国么。
第八百四十九章 宣战
第八百四十九章 宣战
崇祯皇帝是当真不知大明的北方,还有一个强大的邻居,轻骑自西北方呼啸而来,竟然将开国时逃往极北之地的北元后人,都砍瓜切菜一般杀个干净。端坐上首龙椅上,皇上很想参与军议,却盯着看不懂的地图,从未见过的地名眼神空洞,最终还是将嘴巴捂紧,罢了,打仗这事还是交给马卿吧。
打仗这事,崇祯皇帝估摸着十个自己绑在一起,也不是马卿的对手。
崇祯九年,歌萨克人接受了沙俄皇室的雇佣,远征东方,基本攻灭了北元后裔建立的西伯利亚汗国,并与大举北进的明军遭遇,爆发激战。马城说到口干舌燥,上书房中皇上,英国公,魏国公才渐渐明白了,这哥萨克人便是欧洲的流寇,倒并非一个国家,这伙流寇可比张献忠,高迎翔之流强悍的多。
大明关内那些流寇,和这伙人比起来提鞋子都配不上。
八大王,闯王之流只会打家劫舍,看看人家欧洲的流寇干的是些什么营生,接受皇室雇佣出兵远征,攻城掠地,开辟疆土,攻灭一国如砍瓜切菜。袭扰贞河流域这伙欧洲流寇,叫顿河哥萨克,在老家顿河就是一伙惯匪,打劫商船,杀人放火真真无恶不作,手底下从来不留活口。
本质上,这是一伙由沙俄皇室雇佣,提供弹药补给的雇佣兵。
这伙自顿河招募,雇佣的杀人犯,亡命徒最先被一个叫叶尔马克的人招募起来,学问年龄不限,身体倍棒,不怕挨冻,杀人不眨眼,会骑马,会开铳,会使刀,白酒保证两斤不倒,面包管够酒管喝,工资没有,抢到多少算多少。
约五十年前,大明还是万历朝的时候,这伙杀人犯开始了东征。
这伙亡命徒有多能打呐,一两千人,竟然将北元后裔,西伯利亚汗国三万大军打的落花流水,一个哥萨克能打三十个北元骑兵。顿河哥萨克,还只是哥萨克六大族群里的一个,哥萨克还有高加索群,叶克群,窝瓦河群等等强大族群,哪一个族群战斗力都不比顿河兵差,再往西北边大明的对手还有俄罗斯国,波兰王国,立陶宛王国,还有强大的克里米亚汗国,还有立沃立亚骑士团国家。
马城说的口水都干了,喝杯热茶润润嗓子,上书房内竟鸦雀无声。
皇上,英国公,魏国公,兵部尚书张国维,内阁首辅孔贞运都听傻了,蒙圈了,目瞪口呆看着辽王侃侃而谈,竟如听天书一般懵懵懂懂,上至皇上,下至首辅,对大明北方的诸多强敌,竟是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无知到令人发指!
马城以袖掩面,将一杯滚烫热茶在舌尖打了个转,看着面前一班彻底蒙圈的大明君臣,心中叹气,这就是在中原之地龟缩了两百多年的后果,连皇上在内,大明君臣竟不知北方还有这些极善战的东欧国家,便只盯着中原一亩三分地,还天天嚷着天朝上国,万邦来朝,大明是被耽误的太久了。
英国公,魏国公蒙圈了,心中不免羞惭,老脸涨红胡子翘起,竟说不出话来。
兵部尚书张国维也面色尴尬,朝着马城拱了拱手,打仗都打起来了,他这个兵部尚书竟不知强敌何在,委实太不称职了。内阁首辅孔贞运,便有些坐立不安,这位孔首辅是个什么出身呐,他是孔圣人的第六十二代孙,他能坐上首辅这个位子,因他是天启朝旧臣,和帝党沾了一点边。
皇上是彻底蒙圈了,张口结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马城便心中轻叹,大家伙既然都不肯说,那便马某接着说吧,可也不能灭自己威风,将皇上和各位大人都吓坏了,还是要给皇上大人们吃颗定心丸。
马城神情一缓,再说战损,辽骑会怕哥萨克么,那倒是不至于,辽东血战十年磨砺出的辽骑,对上哥萨克是完胜。前线战损是一比三,甚至局部战场一比五,塞北各部辽骑损失不大,不过战损千余骑,却阵斩哥萨克超过五千,这个比例让皇上大人们心中稍定,连声赞叹,辽骑还是极能打的。
崇祯皇帝心中稍定,便温和道:“既如此,那便稳守塞北之地,当无大碍。”
马城却眼睛一瞪,森然笑道:“陛下圣明,此番,臣下定叫哥萨克人,俄人长个记性,这个仗,臣下包打!”
崇祯皇帝先是一点头,却又吓了一跳,俄人不是还远在千里之外么,又要如何教训俄人,岂非是要再起刀兵,大军远征么。
大人们吓了一跳,首辅孔贞运大着胆子,含糊道:“那俄人既不来招惹咱们,还要打他么。”
马城又森然一笑,理直气壮道:“天下四海皆兄弟,奈何却刀兵四起,那自是要出兵打他的。”
孔首辅面色尴尬便不再多言,心中倒生出悔意,如今勋臣强势,皇上圣明,他便乖乖做的点头首辅罢了,实不必多嘴多舌的自讨没趣。
崇祯皇帝呐呐不语,英国公却豪气道:“理当如此,那俄人既是哥萨克人之主,便该发兵击之!”
魏国公佝偻的腰杆挺直,亦神气道:“老臣附议,此便是名正言顺,正该发兵击之,讨个公道!”
两位国公大员都表态了,孔首辅一声不吭的弃权了。
兵部尚书张国维咬了咬牙,决然道:“臣附议,此战,定要将那俄人皇帝擒至江南,扬我国威!”
表明了主战的态度,张尚书便又有些尴尬,他竟不知那俄人皇帝姓甚名谁,便只得含糊过去。
马城便笑着替他解惑:“俄人皇帝米哈伊尔一世,体弱多病,怕是撑不到江南便一命呜呼。”
张国维先呵呵笑了起来,皇上也很给面子呵呵大笑,这并不好笑的笑话,倒缓解了上书房中无数尴尬。这大明朝精简的最高统帅部,三位大员主战,一位弃权,崇祯皇帝沉吟良久便硬着头皮,下旨宣战,这宣战书该怎么写,却将皇上并一干大人,大太监难住了,一面苦色,最后还是讨教了辽王才挥毫泼墨,一气呵成。
第八百五十章 大杀器
第八百五十章 大杀器
崇祯九年,五月初五,皇明单方面对俄罗斯公国宣战。
大明头回对人家宣战,圣旨明发,诏告天下,天下百姓都蒙圈了,竟不知何为宣战还是单方面,更不知那个俄罗斯公国位于何处,有兵几何,长的啥样,宣战了又该如何做呐,天下哗然,好端端一个天朝上国自皇帝到市井百姓,亿万人竟摸着后脑勺集体发蒙,皇明,以前没干过这种坏事呀。
于是乎,马城便乐得接过军政大权,发号施令,全国军事总动员。
江南富庶之地出钱出粮,趁势将商税改至十税一,支援前线,北方之地因为靠近前线便出人出兵,趁势裁九边之兵挑选精锐,重建各省标营,新军,以弥补辽东早已耗尽的战争潜力。辽东的战争潜力,与建虏十年征战中早已耗尽,台湾镇又要镇守马六甲,死死将欧洲联军挡在印度,处于守势。
此时,当关内的战争动员能力被渐渐激发出来,大明,便显示出作为天朝上国,极恐怖的战争动员能力。虽连年被流寇洗劫,残杀,大明总人口仍超过一亿,这是一个极恐怖的数字,陕西,山西,四川,山东各省动员起来,都是优质的兵源地,其中以九边,山东之地兵员素质最佳。
上书房,一道道明发圣旨摆在御案上。
蒙了许多天的崇祯皇帝,才终于清醒过来,搞懂了马卿想干什么,这是穷兵黩武,要将大明拖进永无宁日的漫长战争呀。皇上心中发颤,御印迟迟落不下去,二十五岁的崇祯皇帝,终究还是没有这个魄力。
改商税为十税一,有些奢侈品甚至是五税一,这一条倒是能强行推行下去。
崇祯皇帝是打心眼里赞成这一条,这商税一征算是彻底解决了大明财政危机,以后也不用为银子发愁了,敢反对的通通抓起来流放,流放,崇祯皇帝对这个流放之刑,可是越来越喜欢了,龙心大悦,这个流放奥州的刑罚太得力了,竟不伤人命又不违天和,很人道呀,这是大大的仁政呐。
至于那些罪官流放到奥州不毛之地,是被狮子吃了还是被老虎咬死,或是被袋鼠当沙包锤死了,那便不是朕的错,与朕无关。这一条深得朕心,便该发扬光大,判流放的罪官越来越多,崇祯皇帝竟突发奇想,流三千里,五千里太近了,流八千里行不行呐。
马城险些将一口上品碧螺春喷出来,流八千里,那不是流放到南极去了么。
这时候还真有个不开眼的湖南举子,聚众闹事反对新政,骂昏君,骂奸党,皇上实在烦透了这个举子便授意刑部,判了个流放八千里。大明水师,竟还忠实的执行了这条命令,竟然真的派两艘风帆战舰,一艘大福船,将这犯案的举子,与其他几名罪官不远万里,打新西兰流放到南极去了。
最神奇的是这几个罪民竟然没死,与企鹅为伍,生撕北极熊也不知怎的活了下去,竟还做了南极土著的上门女婿,生生繁衍出一个大部落。后世人发现这个大部落的时候,惊呆了,这个大部落人人说汉话,懂汉字,轰动一时。
说正事,崇祯皇帝犹豫不决,竟犹疑道:“马卿,可知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这战端一开,只怕后患无穷。”
马城竟无法反驳,这位青年天子被人忽悠多了,忽悠久了,竟然生出免疫力了,不那么好忽悠了呀。此时,马城是无法反驳,也不愿做违心之论,这殖民战争的大幕拉开,战争的车轮滚滚向前便再也停不住了,除非打到世界的尽头,或者大明战争潜力耗尽,再也不会有别的结果。
战败么,马城倒是没有想过,拥有上亿人口的富庶大明,战败大约是小概率事件。马城心中是极清醒的,当皇明恐怖的战争动员能力完全开发出来,别说沙俄,整个世界都得颤抖,一亿多人口那是开玩笑么。
见皇上犹豫,马城便又搬出圣人慈悲为怀的那一套论调,便苦口婆心苦劝起来。
战机,不可错过,眼下沙俄还不算强大,面积不过三百万平方公里,还是偏安东欧的一个公国,现在不打等到再过几十年,改良了农奴制的沙俄,势力便会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这等千载难逢的战机一旦错过,那咱们君臣就是千古罪人。
崇祯似乎被说动了,又下不了决心,首辅孔贞运胆子却大了起来,搬出圣人言,祖宗教诲树起反战大旗。马城早料到会是如此,崇祯皇帝哪有这样的魄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位皇上的性子便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生性最是优柔寡断。
至于那位孔首辅,大家伙将这位圣人子孙搬出来,本就是一个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
此人既是天启朝旧臣,与天启帝党有些关联,又是圣人子孙,这便是一个可以平衡各方矛盾的过渡人选。圣人子孙跳出来反战,这也是必然之事,王道,教化的观念在天朝上国根深蒂固,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马城也没指望王八之气散发,四方响应,在守旧势力强大的明末,那是白人做梦。
马城是留了后手的,还是一招威力强大的后手,又将大人们震傻了。
崇祯九年,五月中。
北元大妃娜木钟,苏泰突然上书大明天子,说是在白城,找到了被林丹汗藏起来的传国玉玺,请献玉玺。
传国玉玺,这玩意可是个大杀器,此物一出天下震动,百官失色。
这玩意是秦相李斯命人打造,代代传承,这大杀器就代表着天朝正统,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这便代表着皇权天授,正统合法的信物,这大杀器的威力可很真是了不得。
天下哗然,百官失声,这传国玉玺若是出自被处,还可置疑议论一番。偏偏出自白城北元王庭,这便是无可置疑的真货,假不了,当年,传国玉玺就是被元顺帝带到草原上去了呀,这怎么假的了。
马城祭出这大杀器,威力十足,崇祯皇帝第一个先怕了,很害怕。
第八百五十一章 大都督
第八百五十一章 大都督
这块传国玉玺的威力有多大,后世人是无法想象的,历朝历代,也没哪个皇帝敢说没有传国玉玺,实在找不到的也只能伪造一块,硬说有。皇太极也是自北元两位大妃手里,得到这方玉玺才敢称帝,才凭借这玩意建立了清朝,还将献玉玺的大妃娜木钟娶回家,供起来了,在自诩正统的大明,此物便更是了不得。
玉玺如今在白城,白城便是辽王马城的地盘,满朝文武连崇祯皇帝,能不怕么。
这传国玉玺便是一方神物,落到寻常人手中倒还罢了,落到辽王马城手中便威力十足,可抵十万大军,倘若是辽王殿下手令加盖传国玉玺,威力可比汉高祖斩白蛇强千百倍,市井凡夫俗子便得争相倒戈。
大明历代天子,对传国玉玺也想的要死,奈何北元不肯给,抢又抢不到,久而久之这神物便被人遗忘了。传国玉玺这玩意,只要真的不出便一切好说,真的一出那必然是渲染大波,天下震动。
市井传言辽王早得了传国玉玺,却密而不宣,这时候祭出来便是要争夺天朝正统了。
马城自是不会承认的,这玉玺是北元两位大妃藏着的,与本王何干。
崇祯皇帝是真的慌了,一言不发,马城却不依不饶上了一本,请圣人第六十二代孙孔贞运,孔首辅亲赴白城签定传国玉玺真伪,孔大人吓的唇齿发白,去了白城他还有命回来么,可又不能不去呀,圣人之后,那也是人人景仰的一代大儒,他敢说自己不认得传国玉玺么,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圣人子孙那便是国学正统,最权威的专家,竟不识得传国玉玺,成何体统,那不是斯文扫地了么。去又不敢去,躲又躲不开,孔首辅便识趣的请辞,下野,做了大明中兴时代又一位短命的首辅,上任才不过一个月便黯然去职,回家养老教书了。
孔贞运这一去,首辅位子空了出来,出兵的阻力便大大减少了。
这一日,晚间。
三艘战舰护送着一艘大福船停靠在扬州,数百军兵护送着一辆马车,夜里进了南京城,辽王府。
南京辽宁府,本是一个大盐商兴建的大园子,如今却赏给了辽王做府邸。
这座园子却是以竹为美,竹林掩映处曲径通幽,极是雅致,那马车上一个婀娜多姿美妇人,下了马车,坐上轿子便进了辽王府,正是一身华服,体态婀娜,贵气逼人的太后张嫣,如今,朝野却也没多少人在意她了。
府中,轿中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搭上马城胳膊,军兵,坐探便施了一礼,躲进暗处。张嫣眼皮一抬嗔怪的瞄过来,马城洒脱一笑便捉着她手,畅游竹园,往竹林深处一方青石后走去,虽不言语,却自有一番浓情蜜意。
佳人在侧,马城便惭愧道:“太后,一路行来,苦了你。”
张嫣眼皮一抬,嗔道:“贼子,还有脸说!”
马城琢磨着将太后请来劝一劝皇上,皇上却仍是不肯下旨,那便退而求其次,将传国玉玺在军令上一盖了事。辽军实际控制的地盘,陕西,山西,四川各地先行动员起来,尽快为前线提供兵员,粮草支持。
两人商议起来,张嫣便大着胆子问道:“那方玉玺,是真是假?”
马城便坦然道:“假的。”
张嫣瞪大了凤眼,奇道:“当年元帝带到草原去的传国玉玺,竟是假的?”
马城便摊手笑道:“那便是真的。”
张嫣皱眉,自不会如寻常女子般大发娇嗔,只是在心中轻轻一叹,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做,只求不伤和气罢。
崇祯九年,五月末。
皇上终于妥协了,兴许是自觉无力掌握大局,竟下了一道中旨,朕欲效法古制,委辽王大都督,重设大都督府统内外军事,赐黄钺,节制天下兵马,即为全国最高之军事统帅。这个大都督可了不得,重新将统兵,调兵之权合二为一,这便是为马城量身打造的官职,也是双方妥协的结果。明发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天下兵马大都督一职是战时特设,战后当取消此职。
如此,皇上面子保住了,也为大明兴兵北征扫清了障碍。
鲜有人知,大都督这个职位大明开国时是曾经设立过的,后来却被太祖取消了,此番重又设立此职,便为大明对外定了调子,辽王马城将调兵,指挥之权集于一身,依旧制在关外抚顺仿效紫金城,大兴土木,兴建王宫。
成为大明最高军事统帅的马城,实际上成了货真假实的一字并肩王,替皇帝掌管天下兵马,共治天下。圣旨一下,两位北元大妃便心领神会,派了一千蒙古轻骑护送传国玉玺,入关献宝。如此,大江南北百官,连崇祯皇帝都松了口气,一等到传国玉玺送到江南,便赶紧捂进怀里死死捂着,这玩意总被辽王攥在手里,太可怕了。
崇祯九年,五月末。
北方,九边,山东先动了起来,各地兵备衙门,都指挥使司都接到了大都督军令,于民间挑选身家清白的子弟,于九边,山东募兵十万,分批开拔送至辽东各处新兵大营,接受为期三个月到半年不等的新兵训练。大明恐怖的军事动员能力,在大都督,辽王马城一道道军令催促下,缓缓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六月初,马城亲率台湾水师大小战舰三百余艘,满载两万辽军出南京,沿长江顺流而下,入大海,舰队北上在倭国稍作停留,便倾巢而出驶入北海,大举登陆驰援远东地区。同一时间,辽东,江南,江北三地自民间征发轻骑两万,驰援外蒙,中亚,大批军粮,军械随军转运至塞北之地。
大明北方各省完成动员,募兵,备战怎也需要数月时间。
同一时间,藏南,金川。
藏南大小金川,土司盘踞之地,大小军寨林立,易守难攻,这便又是天朝上国的一块心病,藏南大小十八家土司,有明一朝便叛乱不断,从未真正老实过,十八家土司结寨自立,大小军堡皆由土石垒成,十分险要。
第八百五十二章 险要
第八百五十二章 险要
天将将亮,大小金川寨一线便沸腾起来,一队队衣衫褴褛,军械不整的士卒也不试探,便潮水般涌上山坡,对大小金川寨发起仰攻。一队队眼睛通红的士卒叼着刀,抱着火铳,背着弓弩拼命攀爬,亡命一搏,寨墙上不时有石块,木头滚落,将一个士卒砸倒,撞飞,一队队衣甲残破的士卒却杀红了眼,承受着伤亡冲至近前。
一队队士卒端起火铳,举起弓弩便射,高大寨墙上土司兵也使用弓弩,各类火器还击。
山下,李自成脸色苍白仍已经瘦了一圈,晒的皮肤黝黑。
他挥军猛攻大小金川两天,不得寸进,心急如焚便不顾伤亡,将他起兵时自陕西带出来的老底子,填了进去。李部两万余众处境十分不妙,前有大小金川挡住去路,后有追兵,后头的追兵有多少呐,算是近日起程西进的李定国忠贞营五万,缅兵五万,护矿军两万,竟足足有十二万大军。
十二万大军追在身后,断后的李过吓的唇齿发白,几次派人催促前锋大军,尽快攻取大小金川,缓一口气。两日来,李自成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死兵,夜袭,连老底子都派上去了,却仍是只能望着面前一道道石墙,寨堡兴叹。情急之下请随军道士做法,以五雷正法劈之,却也没个卵用。
那一座座寨堡中守兵不多,却遍布大大小小的垛口,十分险要。
山坡上,大队李军又败了下来,死伤不多却耗尽了箭支火药,便拿躲在坚固石墙里头的土司兵毫无办法。
李自成心急火燎,低声道:“粮草,够吃几天。”
身侧,高一功低声答道:“粮草倒还充足,只是,火药铳子,箭支不足三日之用。”
李自成心中发苦觉得十分憋屈,他在成都城下先被辽军打的大败,又被十几万明军追着跑,到了这穷山恶水之间,两万精兵竟拿一座小小的土司军寨束手无策。李自城是个自视甚高的人,连番受挫便有些沮丧,却无可奈何,没有弹药箭支,又拿面前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石堡如何是好。
天色渐晚,李自成无奈,便只得传令大军休整,明日再攻。
后阵,李过所部三千余众断后兵马,更是一日三惊,他以三千之众抵挡十二万追兵,如何能够抵挡的住,那真真是十二万追兵,一人一口唾沫也将他淹死了。兵力悬殊,就算他有通天的本事也招架不住。所幸,身后追兵不紧不慢,也不冲上来猛追猛打,只是远远跟随,便让李过一头雾水。
李过也是身经百战,见明军追兵战意不强似乎并不精锐,便将心一横打算反击一场,稍解危局。入夜,李过发了狠将心一横,只留少数精兵看管补给,两千余众摸黑往灯火通明的明军大营摸去,两千多积年老匪便是李过麾下最后的精华,随他转战南北,对上辽军虽不堪一击,却不能说弱。
打家劫舍,偷营摸寨这帮人是好手,起兵造反前便是些山匪巨盗,做的拿手。
两千余众摸至明军营地,一声呼哨便各举刀枪,短刃越过木栅,掩体蜂拥而入,嚎叫着四处找人杀。贼众在明军营地转了一圈,竟目瞪口呆,诺大个营地堆满了辎重,竟空无一人,只有高处绑着的火把,烧的滋滋响。李过摸着脑门惊出一身冷汗,莫不是个陷阱么,却又不象。
咕咚,一个李部士卒按捺不住,一手持火把,一手掀开一堆稻草。
李过傻眼了,稻草下面竟盖着数十个大铁箱子,漆成黑色的铁箱子摆的整整齐齐,一打开,便露出里面一排排纸制定装火药。那手持火把的士卒吓了一跳,手一哆嗦,慌忙将手中火把仍到地上,踩灭,吓住了一身的白毛汗,这诺大个营地一堆堆矛草下头,该不会都是弹药辎重吧。
不多时,李部士卒一阵欢呼,纷纷放肆的笑闹起来,这股明军也太蠢了,大军未至,竟将辎重火药先运到了前线,这不是白送么。李过望着营地中大批辎重,补给,甚至还有一些七八成新的鸟铳,心中晓得明军是有意为之,放水了,而明军为何会如此做法,难不成是某位诈降的同袍有意为之么。
深夜,张部大营。
牲口,牛马驮着大批辎重,弹药运至前线,连李自成,高一功也呆滞了,怎也想不通明军的意图。想不通便索性不去想了,李自成眼下身陷绝境,他是没有选择余地的,连夜将弹药,箭支,数百杆七八成新的鸟铳分发下去。
凌晨时,李部士卒吃饱喝足,挥军再攻。
李自成得了意外的军械补充,心中便塌实了下来,便分了兵,正面猛攻,精兵绕路,穿插渗透,前后夹击,烧杀抢掠,这战法倒是走对了路子。李自成好歹转战中原多年,又是边军把总出身,基本的军事素养还是有的。身后追兵既不急着追,他便也不急着拼命,精兵四出便在大小金川土司地盘上,方圆数百里内纵兵掳掠,那还会客气么。
山下大军突然变了战法,大举分兵掳掠,便轮到大小金川寨土司兵坐不住了。
这地方十八家土司,情形便如同辽东女真人,西北马回回一般,叛乱,上蹿下跳就没消停过,万历年间播州土司杨应龙叛乱,势力极大,明军整整动用了二十万兵力才最终平息下去,正统年间土司思任发叛乱,明军前后征讨三次才最终平定,到了明末这数十年叛乱更是频繁,拖累明军精锐的川兵,陕兵疲于奔命。
如今,这十八家土司中势力最大的大小金川寨,竟有被连根拔起之势,下手的,竟是打中原一路逃到藏南的闯军李自成部,李部两万流寇会和土司们讲规矩,讲王道教化么,自是不会讲的,流寇,便只会用刀来讲道理。
山中,天将将亮。
李定国净了面,自帐篷中走出,帐外便有些喧闹吵闹,让李定国忍不住抓头发,他麾下忠贞营五万之众,却都是刚刚摆脱了流寇的裹胁,新近才完成了新兵训练的大明农民,夜间将大营扎的到处都是,实在谈不上什么章法,却终究是人多势众。
第八百五十三章 烂泥
第八百五十三章 烂泥
忠贞营大军尾随五万缅兵,两万护矿军进入藏南山区,是奉了大都督密令扫荡藏南的。李定国心中明镜一般敞亮,追剿李自成用的着十二万大军么,实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如今塞北开战,这支还算能打的新军不去塞北,反而向西进入大小土司林立的藏南,那用意是昭然若揭。
李定国作为一员降将,觉悟是极高的,心知他便是大都督的一把刀,王爷的爪牙。
打从进了藏南山区,忠贞营大军追上前队友军,李定国方知这个爪牙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还得抢着做。天将将亮,一队轻骑在山林间飞驰而去,后头还跟着几头战象,沿途正在埋锅造饭的忠贞营士卒纷纷往道路两侧闪避,咒骂起来,在大军驻扎处纵马,寻死么。
“南蛮,匪类!”
“寻死么!”
咒骂声中,李定国无奈只得派亲兵传令,忠贞营将道路让出来,不要挡了人家的路,那人马都很瘦小的缅兵轻骑,竟在山林间穿梭自如,也让李定国大开眼界。忠贞营前头便是缅军,李定国认真观察过前头那些缅兵,武器以藤牌,缅刀,短矛为主,这便是缅兵山地作战的标准配备。
宽刃的缅刀,与狭长的明刀相比区别十分明显,截然不同,五万缅军按大明军制编练起来,各级军官却都是汉人子弟,有些是缅甸当地的汉人后裔,有些是辽兵,有些是四川秦氏子弟,牢牢控制着缅人大军。
营中,地图摊开。
兵部绘制的藏南舆图倒是十分详尽的,还是万历年间绘制的,万历年间二十万大军南下平乱,前锋深入藏南便绘制了详尽的地图。藏南多山,大小土司种族并起,便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乱!
大营中,李定国与参谋官杨鸿小声商议着,分兵吧。
忠贞营参谋官杨鸿是个极刻板的人,沉默寡言,却有一个优点便是忠诚,对大都督军令执行的从来不打折扣。杨鸿稍一沉吟,便在舆图上轻轻一点,李定国心中发苦便咧了咧嘴,得咧,杨大人果然是怀揣大都督密令,往西南去那就爬山吧,往西南方去没别的了,全是山呀。
杨鸿见他便现苦色,便皱眉开解道:“咱这一路,本就是要往西南去的,不然招这许多川兵做甚?”
李定国一想也对,四川子弟还会惧怕爬山么,稍一沉吟便就地分兵,杨鸿坐镇大营联络军需补给,他亲率轻骑,驮马,分出两万兵力翻山越岭,扫荡西南,望着兵部绘制的藏南舆图,西南方向一大片空白飞地,李定国胸中竟有些崇敬,期待,这大明人从未到达过的西南,域外,又是个什么地方呐。
他却不知,后世这地方叫印度,如今,还只是多民族混居的复杂山区。后队,明军忠贞营五万兵马悄然分兵,携带大量补给,辎重翻山越岭,攻略西南,前队,缅兵却在秦氏子弟指挥下,竟有意无意配合着李自成部,对十八家土司发起全线进攻,主帅,便是当代沐国公,年方二十的沐天波,副帅秦邦义,两人加起来还不到四十岁。
前线,大小金川。
得到补给的李自成部肆无忌惮,纵兵掳掠,只三日夜便将大小金川,方圆三百里能吃的,能用的,能跑的通通掳了个干净。李部两万余众打仗未必行,打家劫舍却是最拿手的,任你将粮食埋在地道里,藏在深山里,都逃不过李部士卒鹰隼一般的眼睛,一生下来就在陕西当山匪,那个鼻子比狗还灵。
山坡上,李自成面沉如水,望着高处大小金川,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石头堡垒,堡垒中人影闪动。
身侧,李过面色颇有些古怪,低声道:“大王,这伙明军也真是奇了,不来打咱们,竟跑去南边攻打寨子去了。”
李自成也是也一头雾水,满脑子问号,给军械给补给还帮忙打仗,这伙明军到底要干啥,要招安么。都走到这一步了,李自成巴不得招安,稍一思索便命李过派人联络后头的明军,表明态度,招安那太好了呀!
半日后,两个派去联络明军的信使,却被官兵割掉耳朵撵了回来。
不出一个时辰后头密集的铳声响了起来,官兵不耐烦了竟大举压上,打起排铳,吓的李自成慌忙打起精神,竟然逃了。李自成也不傻呀,精着呢,大小金川这层层叠叠的堡垒,石墙如此易守难攻,官兵又在后头逼的急,老子不打了呀,绕过去,左右该抢的都抢着了,也不差大小金川寨里那点粮食了。
至于今银女人,都被官兵撵的兔子一般到处蹿,顾不上了。
下午,李部两万士卒草草集结,整队,竟绕过大小金川寨走小路,逃了。
后头,接到军报的秦邦义气的直跳脚,破口大骂:“这伙流寇,烂泥扶不上墙,竟连两座寨子也攻不下么!”
营中秦氏子弟一片哗然,奚落,嘲讽,流寇就是流寇,本性难改。年方二十的沐天波,却咧开大嘴嘿然一笑,李自成跑了咱们来,要的不是他攻城掠地,大都督之意,要的是他李自成背上这口残暴,滥杀,有伤天和的黑锅,这便足够了。
沐天波也是在台湾兵学进过学,在辽东打过仗的勋臣,朝着中原方向拱了拱手,心中对大都督的景仰之情,油然而生。大都督,王爷他的全盘谋划,高明呀,不管咱大明天兵在西南做了什么,通通推到流寇李自成身上,省的那些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喷口水,后世,史书上还能留个清名。
藏南十八家土司,血流成河是谁干的,李自成呀,咱皇明天兵能干这些禽兽不如的事情么,不可能嘛!
傍晚,大小金川寨前,流寇大军刚走不到半个时辰,黑压压的缅军便占据了大营,压了上来,连砍伐树木,竹子修建的军营都是现成的,省事了。大小金川寨中,大小土司庆祝的米酒还没端起来,急促的锣鼓声又响了起来,两个大寨中上万男女老少放下米酒,抓起刀枪弓箭,哭丧着脸色又跑回去守寨。
第八百五十四章 克制之道
第八百五十四章 克制之道
数里外,山坡上。
沐天波举着千里镜,看着土司寨中沿山坡修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石堡,寨墙,一声冷笑,这地方十八家土司早些年,仍仍都嚷着心向大明,纳贡,称臣,一个个小鸡啄米般磕头。可就是一到大明北方危急,蒙古人,女真人犯境的时候,这些土司一个个便本性毕露,领着族人杀气腾腾扑下山,奔向明人的村镇,城市烧杀抢掳,抢的心满意足了再跑回山里。
明军一来,这些土司便又投降,磕头,口口声声效忠皇明。
这些西南土司也不傻呀,精着呐,杀了明人抢了明人又怎么样,朝中,多的是道德君子替咱说话,开脱,屁大点事!两百年了,这些西南土司是将大明朝读书人,道德君子们的脾气,禀性都摸透了,天朝上国,道德仁慈,怎会戕害弱小呐。
千里镜中,大小金山寨中竟高高树起两杆白旗,没有风,两杆白旗有些肮脏,软趴趴的高高树着。
秦邦义有些狐疑,错愕道:“这是降了?”
沐天波眼睛眯了起来,恼怒道:“你个川蛮子,懂的还多,哪里降了?”
秦邦义被骂的抓头发,狐疑道:“打白旗不是降了么,打秦朝就有了呀,刘邦进关中,秦子婴投降打的就是白旗呀!”
沐天波气的翻了白眼,怒道:“哪里有白旗,本国公眼疾,瞧不见,打!”
秦邦义也醒悟了,摸着脑袋去集结缅兵攻打寨堡,半个时辰后,颇为不耐的秦氏子弟便催动缅兵攻寨。号角,战鼓声骤起,缅兵对上西南土司兵,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个个身材矮小的缅兵举着藤牌,提着刀枪短矛,打小在缅甸山中练出来的铁脚板,攀爬石寨竟如履平地。
缅军攻山,可比李自成手下那些陕人强多了,攻势正盛。
五万缅军发起猛攻,沐天波也不理什么章法,战法,不停将大队兵力往上填,后队挤前队,前队死命的往上冲,后头督战队架起排铳虎视眈眈,稍有退却便就地正法。拥挤不堪的山坡上,前头的一个个缅兵身材矮小,却异常灵活的躲避着不时滚下来的石头,半山腰,大批缅兵则将大量藤牌举起来,列成藤牌阵。
千里镜中,大批缅兵在藤牌掩护下,慢吞吞压上,便卯足了力气将手中短矛狠狠投掷出去。这便是缅兵藤牌手的标准战法,也是山地作战的专门战法,这种战法搁在平地上,经不住几千辽骑一次冲锋,更经不住排铳火炮的猛攻,估摸挨不了几轮炮火,五万缅军便全军溃败了,然而,这种战法用于山地作战却有奇效。
沐天波放下千里镜,手搭凉棚,便看到落日余辉下壮观的一幕。
稀稀拉拉的短矛渐渐密集起来,数息之后,缅兵大量掷出的短矛,在落日下划出一道道弧线,以抛物线的弧度从天而降。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躲在一道道石墙后面的土司兵,瞬间便被从天而降的密密麻麻短矛淹没,覆盖了。寨中顿时响起一阵凄厉惨叫声,一个个土司兵被密集的短矛钉在地上,刺穿手脚,瞬间便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督战的沐天波啧啧赞叹,想起出征前王爷的话来,打山地战还得靠川兵,缅兵,身材高大,不擅长攀爬的北兵到了藏南怕是要吃灰的。又是数轮遮天蔽日的投掷,覆盖,大批缅兵竟一波捅穿了大小金川寨,看似坚不可催的防线,一个个瘦小的缅兵举着腾牌,挥舞着缅刀灵巧的越过石墙,杀了进去。
“赏!”
沐天波意气风发吼了一嗓子,这得赏呀,还得给那几个破寨的缅兵重赏!
下首,数十个皮肤黝黑身材干瘦的缅军将领,纷纷赔笑:“谢大帅赏!”
“国公爷英明!”
一番恭维马屁声沸沸扬扬,沐天波看着这些缅军将领,心中得意,这些缅人的汉话说的可越来越精熟了,也越来越奸滑了,这还不够,还得多找些教书先生来教化一番。王爷的教化和那些书呆子可不一样,那些书呆子天天就会瞎嚷嚷,讲大道理。王爷是一边用鞭子抽,一边狠狠的教化,一边重重的赏赐,不听话的拿鞭子狠抽,再不听话就手起刀落,听话的金银女人权势通通都给,这些缅人不就乖乖听话了么。
西边一面山坡上,数里外。
李过望着遮天蔽日的飞矛,吓的打个哆嗦缩缩脖子,跑吧,外省人在这地方打不过这些蛮子,省点力气吧别想着打埋伏了。李过也算是个将才,心中明白,平地上打这些蛮子不堪一击,山里头打陕兵只有挨宰的份,还是逃吧。
李过不傻,李自成也不傻,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学呀!
李过把实情一报告,李自成想了一想便下令砍树,制作长矛短矛各种矛,将废弃军械融成铁水,粗制滥造,削根木棍往矛头上一插,如此一根飞矛就做成了。两万流寇得了这山地战利器,稍加训练,催城拔寨的速度竟大大加快了。这些粗制滥造,却又杀伤力巨大的短矛是抛掷,曲射,从天而降还是全方位无盲点的覆盖打击,遮天蔽日的飞矛每每从天而降,便瞬间将躲在石墙后头的土司兵射的当时便溃败了。
李过嘴上不能说,心中却极是叹服,虽是敌对,那位当世军神开创的兵学,却硬是了得,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这便是一物降一物呀。那层层叠叠的石墙,堡垒,火器难伤连炮也轰不动,竟被这粗制滥造的飞矛生生克制了,这兵学一道果真了得。
西南,山区。
十余日后,李定国率两万前锋大军出了山林,瞠目结舌,面前竟横着一座大山,连绵起伏竟似无边无际,山下还有一条大河,蜿蜒曲折。明将李定国心中疑团终于解开,原来这西南域外之地竟是有山有河,高山比中原还要巍峨壮丽,大河如长江一般波澜壮阔,这可是开了眼界啦。
忠贞营两万人马便在河边扎营,休整,轻骑四出警戒侦察。
第八百五十五章 土人
第八百五十五章 土人
忠贞营前锋出深山,被一条大河阻住去路,便沿河扎营休整。
千里镜中,远处,一个土著骑着一匹矮马,正疯狂的打马逃跑,李定国估了估距离应是追不上了,心中警觉,这地方深入域外还有土人居住,看那土人在马上颠簸起伏,心中突发奇想,为何只有明人孱弱,而大明周围的土人,异族个个能征善战呐,此事颇值得深思,从这土人快马加鞭的矫健背影来看,这便又是一个凶悍的异族。
后来李定国才知他的猜测很准确,这土人便叫作廓尔喀人,全天下出了名的能征善战,也是忠贞营远征西南遇到的第一个劲敌。
既心生警觉,大军扎营还是做了充分准备的,面水扎营,砍伐树木做了拒马,木栅,挖了一道浅沟,还在沟里引了水。李定国虽已做了充分准备,却仍没料到这伙土人竟如此凶悍,廓尔喀人也是野心勃勃的,从未放弃对藏南土地的索取,后世还与清军在藏南大战,被清军击败后请降了。
这天朝上国周围的邻居,就没一个不是野心勃勃的。
这也是废话,你一个天朝上国武力如此强大,却天天嚷嚷着王道教化,周边这些还处于种姓制,甚至奴隶制的落后蛮族能不起野心么,打了你也白打,抢了你也白抢,杀你的人也白杀,人家为什么要怕你呐。跟这些连文字都没有的野蛮原始人讲道德文章,讲教化不是扯蛋么。
后世廓尔喀人大举入侵藏南,杀人放火抢地盘,后来没打过清军便请降,清军大帅福康安竟还得意的受降了。这满清人进了关,坐了天下好的没学会,竟然将儒教那一套王道教化学会了,廓尔喀人一投降,清军大帅福康安便美滋滋的接受了,竟然便不追究了,美滋滋的领着兵回西藏去了。
这满人进了关,学坏也学的太快了,福大帅,对的起动辄屠城的先祖努尔哈赤么,太窝囊了,你好歹追究一下呀。
入夜,喧嚣的大营安静下来。
两万新兵分上下半夜轮岗,却有极多哨兵靠着树,拄着刀枪直打瞌睡,昏昏欲睡。
李定国无奈,满营新兵又在流寇军中染上了散漫的恶习,一时改不了,也难怪王爷不要这些当过流寇的兵,一朝为寇,这些农民出身的子弟品性便坏了,人要想学坏那便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容易的很。这地方到处都是山,爬上爬下人极易疲劳,困意袭来,这些新兵哪里还招架的住。
李定国在流寇中一向以治军严明著称,便带着亲兵查哨,惩戒,整顿军纪。连查了十余个明暗哨,揪住了百十个睡着的哨兵,就地扒了军服赏了十记军棍,大棍子打下去顿时皮开肉绽,惨叫声传来军纪为之一肃,惨叫声此起彼伏一直到了下半夜才安静下来,山风一起,营中便多了几分寒意。
帅营中,李定国有些疲惫斜靠在一棵树上,和衣而卧,腿上却横着一把大刀,刀重二十斤,短柄,便是他在流寇军中赖以成名的狠家伙。这把刀舞起来寒光四射,沾边就死,用于马战,步战都有独道之处,也是大明新军中唯一一个使大刀的高级将官,这把刀,连马城也是百般赞誉的。
终于有机会独领一军,李定国虽有些疲惫却心情愉悦,有机会将他那些想了许多年,却做不成的事情做起来,先挑选身强立壮的搞个大刀营,人手一把短柄大刀,上砍脑袋下砍马腿,虽然赶不上盛唐时的陌刀营,用于冲锋陷阵还是有其独道之处,二十斤重的大刀劈砍起来,那真真是势不可挡。
正想到入神时,隐约听到一声短促的惨叫,李定国便提着大刀长身而起。
山风凛冽,前营,竟鸦雀无声,竟好似方才那身惨叫只是幻觉,便只有马厩中几批战马,不耐的扒拉着地面。李定国提着大刀眯起眼睛,抽抽鼻子便似乎嗅到了血腥味,便拖着大刀走向一面大鼓。
咚咚咚!
中军大营响起鼓声,一个个警觉的士官翻身坐起,将一个个睡眼惺忪的士卒拿脚踹起来,拿刀背狠狠抽起来。
瞬间,大营便由静谧变的喧嚣起来。
“少将军!”
李定国随手仍掉鼓锤,聚兵,先聚起来的便是他的五百亲兵,俱是张献忠部武艺出众的好手,人人身强力壮性子,忠勇,刚猛的好汉子,也是李定国最信重的亲兵营,也是催城拔寨的死兵营。
“走水了!”
李定国眯着眼睛往前面看,左右,一营亲兵纷纷围拢过来,竟人人都是披着甲入睡,竟随时都可以上阵作战。这也是李定国在流寇军中养成的习惯,改不了,一营身材粗壮高大的陕兵,人人身披三四十斤重的甲胄入睡,行动如常,这也是在中原流窜多年练就的好本事,跑起来方便呐。
夜色下,喧嚣中,火把猎猎。
李定国提着大刀走到营门处,望着在河边驻扎的前营,只眯起眼睛观察了片刻,突生异变,便只见得几处火光一闪,起了火头,忽明忽暗的火头闪烁了几下,一阵山风吹过,火舌竟猛然蹿起半天高,一眨眼便迅速蔓延,席卷开来,抽抽鼻子,很快便嗅到了焦糊味,火光冲天,隐隐能见到浓烟弥漫,几道烟柱冲天而起。
驻扎在河边的前营大乱,三里外的中营也乱了起来,李定国身侧五百死兵竟丝毫未乱。
这也是在流寇军中多年连就的习惯,流寇,炸营是家常便饭,有经验的都知道炸了营不能乱跑,乱跑乱蹿的都死绝了。
中军大乱,李定国勃然怒道:“整队,喧哗者斩!”
一声令下,左近亲兵杀气腾腾的散开,在中军大营中逡巡,到处找人杀,一阵惨叫痛呼声过后,中军大营竟很快安静下来,便只有各级士官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半刻钟,李定国估了估时间,乱了半刻钟各级士官便将夜间大乱的一万两千士卒,弹压住了,心中暗赞,这辽军军制果然了得。
他军中上下各级军官,多数都是辽军百战老兵担任,这便是辽东军制精道之处。
第八百五十六章 定国
第八百五十六章 定国
“参见李帅!”
不多时,数名老资格营官寻至中军大帐,面见李定国请示军令。
此时,河边驻扎的前营三千士卒,已然炸营,溃散,为躲避大火纷纷弃营而逃,溃散的速度让几个辽军出身的营官目瞪口呆。
李定国却不以为意,低喝道:“拓拔君!”
一个身材高瘦的营官,恭敬道:“标下在!”
李定国见这辽军出身的麾下将领,如此恭敬,便心满意足道:“拓拔君,高夏,你等守稳营盘,本帅自去杀敌!”
几个辽东出身的营官一时无语,眼睁睁看着忠贞营主帅,三军之主竟抖了抖身上甲胄,提着大刀,领着数百亲兵翻身上马,杀气腾腾往河边杀去了,竟一时无语来不及阻拦,便眼看着李定国亲率数百骑,往三里外溃散的营盘卷去。
高瘦的拓拔君看着大开的营门,席卷而去的主帅,一时无语。
麾下,一个哨官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流寇,恶习难改!”
这句话倒是说出了辽军将官们的心声,一部新兵被夜袭,炸了营这本是寻常事,哪有一军主帅领着数百亲兵,不话不说便杀过去了,这不就是流寇习气么。拓拔君回过头,冷然瞩目,那哨官自知失言心虚低头。
拓拔君皱眉不悦道:“你若再对李帅语出不敬,便自请革职吧。”
“标下晓得。”
那哨官低头认错,拓拔君便低喝道:“诸君,死战吧,我等理当出营接应。”
近前三位营官纷纷点头,各自回营集结士卒,不多时四营士卒便涌出营门,在士官指挥抽打下排成横队,抱着火铳缓缓压上,配合李定国五百轻骑作战,提供掩护,并沿途收拢跑散的己方败兵。
前方,河畔。
李定国仗着甲胄在身,轻便内甲外头套了一件锁子甲,锁子甲外头还有一件大红棉甲,看上去鼓鼓囊囊的,胯下一匹枣红马,提着大刀便如同一团红云,控制着战马不紧不慢的奔驰着,夜间战马跑不快,五百骑异常骁勇竟各凭武艺,骑术好的跑在前头,骑术差的跑在后头,竟拉成了长长的纵队。
这个时期的流寇打仗还没什么章法,就算有些章法也是旧明军那一套。
然而流寇中真正精锐的骑兵,打仗还是有一套成法的,那便是三堵墙,骑兵冲锋时列成三排,与同时代的欧洲骑兵,辽骑战法是极相似的,三排铁骑刚好能将骑兵的冲击力发挥到极处,正面又不至于太过薄弱。
五百骑不紧不慢碾过了三里远的距离,沿途接应四处乱跑的溃兵。
不免有些溃兵跑的晕头转向阻挡了骑兵的去路,打头的骑兵便频繁低喝:“长风!”
“远征!”
慌乱中有些溃兵对上口令,慌忙往两侧避开,对不上口令的便被凶悍的骑兵手起刀落,纷纷做了无头鬼。
李定国提着大刀,一手拉着缰绳缓缓奔驰,心中热血竟渐渐沸腾起来。
沿途收拢了一些己方溃兵,砍了几个不辨敌我的,李定国面前阻力便骤然增加,两侧,前方不时有箭支飞出,打头的数十骑竟纷纷竖起大刀,以刀身护住面门,竟不时有冷箭射在刀身上,激出一溜火花。
数百步外,浓烟四起的前军大营内外,伏尸处处。
李定国用刀身挡住面门,心中对这伙夜里偷营的土人,估摸着也有几分了然,使的软弓孱弱无力,箭术却十分了得,箭箭奔着面门来,却不意擅使大刀的李部精骑有此奇招,这都是战场上保命的本事呀。将大刀挪开一些,前头百步外视线渐渐清晰起来,竟有一些穿皮袍,戴头巾的土人正聚集起来,视图阻挡骑兵冲击。
李定国眼皮一抬猛的一声暴喝:“杀!”
一扯缰绳,战马加速,大刀在面门前左右摇摆几下,一支流箭竟硬生生被磕飞了,李定国试过了土人弓箭的分量,心中笃定便放肆一笑。
“喝!”
一声低喝,冲锋在前的数十骑突然加速,箭一般撞进了不知死活还在放箭的土人群中。
战阵之上,骁勇无双的李定国终锋芒毕露,竟一手扯着缰绳,凭借蛮力单手握刀,速度也不快却如同一辆重型坦克,生生碾进了土人群中。枣红马奋力扒拉着地面狂奔,接连撞飞两个土人后,刀光一闪,那柄二十斤重短柄大刀幅度不大,一身蛮力,一只铁臂竟单手挥刀,在马侧极狭小的空间里劈,扫,砸,数息过后枣红战马撞进前军营中,沿途留下一路残肢断臂。
军营中死尸遍地,正在到处杀人抢东西的土人,竟被数十骑突然撞进来,被那一柄柄恐怖的大刀杀了个人头滚滚。李定国是身正的身先士卒,将自幼苦练的一身武艺施展出来,战马竟在土人群中越跑越快,一柄散发着寒光的短柄大刀左劈右砍,一身大红军服迎风招展,那领子上一道金线,一颗金豆竟闪闪发亮。
数十骑使大刀的铁骑在大群土人中肆虐,后头,排成长长纵队的骑兵纷纷赶至,挺着各式兵器透入营中。那数十个使短柄大刀的重骑真势不可挡,冲起来真真是沾边就死,还死无全尸,那二十斤重的大刀在一只只铁臂手腕中翻转,竟似轻飘飘的完全没有分量,倘若论个人勇武,李定国之勇大概可以与曹文诏并称。
这类猛人,大明亿万百姓中也不知凡己,地位却是极低下的。
勇冠三军又能如何,力大无穷,刀法无双又能如何,最好的去处也不过是给人看家护院,走镖卖艺,一个个大肚汉连饭也未必吃的饱。
听不懂的惨嚎声中,数十重骑人手一杆短柄大刀,竟在乱军群中杀了个对穿,五百骑兵摧毁了土人的抵抗意志,大批土人越过寨墙,跳进河里抱着各式简陋的划水工具,往对岸逃跑,人数竟不下数千之众。
李定国自觉战马不堪重负,翻身下马,手中大刀轻轻一翻,便劈死了一个受伤的土人,军靴重重的踩在那土人手臂上,弯腰,便捡起一把柳叶形状的奇门短兵,把玩片刻,竟不屑的随手仍掉了,后来他才知道这种奇门兵器叫廓尔喀弯刀,名气还不小。
第八百五十七章 死伤
第八百五十七章 死伤
李定国对这种短小的奇门兵刃自十分不屑,以为此物设计成柳叶形多半是为了方便割草,看着满营尸体,便将滴血的大刀在鞋底一蹭,又一刀将一个重伤呻吟的土人钉在地上,左右,一个个骑兵纷纷打马追赶,将一个个翻越栅栏逃跑的土人撞倒,砍死,后方响起密集火铳声,援兵已至。
天亮时,营中。
前营三千士卒竟死伤甚众,多数是在睡梦中被柳叶弯刀割了脖子,砍了脑袋,营中到处都是无头尸身,有些人头竟还被土人带走了。大批土人被明骑冲杀一阵,丢下四五百具尸体便尽数逃散了,李定国看着满营无头尸身,终明白那种奇门弯刀除了能割草,还能割人头,抄起一把奇门弯刀往脖子上一比划,割起来竟还十分顺手。
一伙以割人头为乐的土蛮么,李定国抖了抖身上甲胄,整军,开战。
前营三千士卒在夜袭中炸营,失踪,被刺死的多达八百,八百具尸体摆在河边,让忠贞营士卒直打哆嗦,那一具具无头尸体让这些老实巴交,一生浑浑噩噩的川中农民,终见识到了域外异族的凶残。此地,距成都不过千里之遥,一生胆小谨慎的四川农民,一条条精壮汉子,竟不知大山的这一头,竟还生活着这样一群凶残的邻居。
此时,李定国倒想起一句陕西谚语,面朝黄土背朝天,呜呼哀哉。
收尸,入殓,李定国下令砍伐木材打了八百多具棺材,停在大营中,轻骑联络后队来运尸,这是忠贞营进入藏南后吃的首场败仗,日后还会吃更多的败仗,进入广袤的藏南地区忠贞营很快遭遇了惨重的伤亡,时常补充,打残了便重新编组,精简,就地防御,得到新兵补充便再次出击。
大批四川,云南,贵州子弟补充进忠贞营,可说是藏南地区便是大明西南各省子弟的练兵场,是坟墓也是开拓进取之地。大明西南三省之力,加上缅甸附庸军,少量西洋雇佣兵发起征服西南之战,这场战争整整打了二十年,以流寇李自成部蹿入藏南起始,最终以明军打到印度洋,攻灭了强盛的印度莫卧儿王朝为终点。
正午,山区。
吃了大亏,损兵八百的忠贞营摆开阵势,花了一上午时间伐木架桥,越过那条拦路的大河,一队队新兵便在士官指挥下就地展开,扑向半山腰处一个个土人居住的村落,伴随这阵阵铳声,大火,浓烟冲天而起,一队队怯懦的四川农民在士官指挥下,抽打下,闭着眼睛发铳,排成数列横队包围过去,将视线内一切活物射杀。
山脚下,李定国举着千里镜,看着麾下士卒拙劣的表现,将严整的横队走成了歪歪扭扭的爬虫,好些人都是闭着眼睛发铳,被恼怒的士官用刀鞘猛抽,那排铳虽打的不甚整齐,麾下士卒表现的十分拙劣,甚至懦弱,缩手缩脚,却仍是将一个大寨子里冲出来的土人尽数打成了筛子。
前线,密集有些杂乱的铳声中。
一座石头垒成的山寨里,一道石墙后头,不停有土人光着膀子挥舞着砍刀,弯刀,木棍,各种武器疯狂的冲出来,很快便被一阵排铳打的打着转栽倒,被射成筛子大口喷血,仍野兽般嚎叫着,往前爬,便又是一轮密集的铳子激射,将尸体打的不停抽搐,如一只只受伤的野兽慢慢断气。
半个时辰后,寨中抵抗变的微弱,流尽了血。
“进!”
一把把战刀出鞘,一个个士官挺直上身,指挥着一队队士卒逼近寨子,攻进去。
石墙后又一伙土人冲了出来,袒露着健壮的膀子,那粗壮的上身晒的黝黑,面孔也抹了锅底灰,狰狞可怖,铁脚板踩在遍地石子的地面上,竟咣咣做响,几把弯刀旋转着疾射而至,几个明军士卒不及躲闪竟面门中刀,一声不吭的栽倒。张勇走在最前排,一把弯刀擦着脑袋掠了过去,将后排一个同袍射倒。
张勇心中一慌便闭着眼睛蒙了一铳,二三十步远竟打偏了,一个土人铁脚板踩的地面咣咣作响,竟发出狼一般的嚎叫声,猛扑过来,张勇竟吓的连连后退,双腿颤栗险些扑通跪下,他今年二十五岁,便只是一个老实巴交庄稼汉,长了这么大,就只知道吃饱了不饿,被流寇抓去运粮他也乖乖听话,官兵让他入营操练,他也乖乖听话,新兵营中被操练的脱了一层皮,他见了上官也还是点头哈腰的讨好。
砰!
一声铳响,走在左手边第一个的队官,拔出手铳将那凶蛮土人撩倒。
“上铳剑!”
队官一声嘶吼,张勇本能的从腰间拔出铳剑,胡乱塞进铳管里,便见到那一向对他严厉,时常用大棍子抽他的队官将刀一摆,便凶悍的扑进土人群中,竟以一敌众,张勇此时才赫然发现,他的一队同袍原本有十一人,死了三个,逃了两个,剩下的人正在手忙脚乱上铳剑,却人人抖颤竟不敢上前助战。
“吼!”
那队官以一敌众,刀法不俗竟接连劈翻两人,却被一个土人自身后捅了一刀,一声痛叫:“张勇,狗东西,杀敌!”
张勇打了个哆嗦,他名字里虽有个勇字,却是半点也不沾边的。
“狗东西,临阵退缩者,斩!”
见那队官身陷重围全身浴血,仍将刀一摆将一个土人劈的嚎叫着倒下,张勇听到一个斩字,打个哆嗦心中终是怕了,队官说斩那便是要斩的,忠贞营军法森严,假不了,将心一横张勇便端着上好铳剑的鸟铳,大叫一声扑了过去,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迈开大步,挺直上身,平端铳剑腾腾冲上去,冲至近前,瞅准了一个光膀子土人,大喝一声便狠狠刺过去。
新兵营中三个月没白练,张勇本就身材粗壮,这一记直刺竟是势大力沉。
那土人哇哇大叫着跳起来,试图避开,却被一铳剑深深刺进小腹里。
第八百五十八章 道理
第八百五十八章 道理
噗哧!
张勇本能的拔剑,却被一股黑血喷射出来,糊了一脸,慌乱之下闭着眼拼命乱刺,土人竟一时近不了身。左右,被森严军纪威慑的士卒有人带了头,便纷纷壮着胆子冲了上来,一通乱刺。那队官数处受伤竟越发骁勇,得麾下士卒解了围又将刀一摆,左一刀,右一刀,竟刀不落空越发凶悍了。
“张勇,狗东西,记你一功!”
那队官剧烈喘息着,肩膀,大腿上的伤口汩汩流血,却又将刀一横踩着碎步,竟领着初次上阵的几个麾下新兵,往村寨深处杀去。张勇打个哆嗦慌忙抹了把脸,面前视线才骤然清晰起来,见同袍已追随队官杀出去数十步,心中一慌赶忙大步追上去。
“杀!”
声嘶力竭的一嗓子吼出来,张勇突然一身的轻松,竟热血上头觉得身轻如燕,大步追赶骁勇的队官去了。
“好刀法!”
山脚下,李定国一拍大腿,赞叹道。
他夸的倒不是那骁勇队官,这般骁勇的队官都是辽军精锐,个个善战,刀法更是千锤百炼,那便是纯粹是在于建虏征战中练就的杀人术,能不犀利么。
“这戚爷爷所创刀法,果真犀利!”
李定国赞不绝口,亢奋道:“辽兵之勇,冠绝天下,咱败的不冤。”
左近,一个张部出身的亲兵,却不忿道:“对单,放对,咱可不输他。”
李定国咧嘴一笑,洒脱道:“你那是走镖护院的本事,人家是军伍战争之法,能一样么,两个打两个,你等走不过三招!”
一众亲兵虽有些不忿,却心中生怯,军中切磋也是常有,单对单将大刀舞的泼水不进,不落下风,二对二,三对三,这些武艺出众的狠角色却在辽军手中走不了几招,辽军自有一套小组搏杀之术,人数越多越占便宜。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仍不服气么!”
李定国大嘴一咧,洒脱笑道,左右亲兵纷纷低头施礼,嘴上不服,心中也早被辽兵打服了。
一个时辰后,土人村寨中。
李定国跨过遍地尸体,好生审视着这座石寨,赞叹道:“这寨子可真不小!”
话音方落,前头便停到杀猪般叫声:“军爷饶命,某是明人,明人!”
李定国微一错愕,便看到前头一队兵正围着一个穿皮袍,山羊胡的老头拳打脚踢,便命人带过来。
“将军饶命,我是成都府人,行商,我是行商!”
那山羊胡行商被带至近前,扑通跪倒小鸡啄米般猛磕头头。
“皇明天兵竟打到域外来了,老朽给将军磕头了,天兵威武吶!”
李定国见他乖巧,便温言道:“你是川人,与土人做的什么生意?”
那行商慌忙不迭道:“茶马生意,也卖盐,老朽是有官凭的。”
验看了官凭李定国便心中有数了,以茶换马,以盐换马,这处便是参谋长说的茶马古道了。参谋长那个人虽是为人刻板了些,学问却是极高深的,那可是一位二甲进士吶。李定国对这域外飞地两眼抹黑,参谋长却给他讲的很清楚,叫他沿着茶马古道一路打,将盛产战马的地盘都占了准没错。
茶马古道有两条,一条是打云南往西藏去的,一条是往印度去的。
大明军中普遍配备的优质藏马是从哪来的,就是用茶叶,中原特产从这地方换回去的。李定国便琢磨着王爷的意思,换东西嫌慢,还要看这些土人的脸色,不如尽取之,李定国便是个流寇出身,就觉得这个事情真是太有道理了,能不花一文钱便将这盛产战马的地盘取了,为什么要拿东西换吶,天底下没这个道理嘛。
李定国打小就是个流寇,抢东西抢顺手了,他就觉得王爷的做法很有道理,天经地义。
那行商见他面色和气,便叫起苦来:“将军,杀错了吶,这是蔷薇人的寨子,袭击大军的是廓尔喀人,杀错了呀!”
李定国听着这些拗口的名字便脑仁疼,不以为意道:“杀错了么,有何不同,不都是野人么。”
那行商脸色发苦,慌忙辩解:“这蔷薇人是心向大明的,将军明查,小人在此地行商多年,蔷薇人从无加害咱明人。”
李定国是什么人,那是连马城都十分赞赏的军事天才,他会被一个奸商骗了么,那便是个天大的笑话。怒从胸中起,李定国便狠狠一脚踹过去,将那行商踹的虾米一般蜷缩起来,蜷缩在地上大喘气。
李定国恨恨骂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心向大明,还给土人通风报信么,老子的大营刚扎下来,夜里土人就来偷营,消息又是如何传出去的,竟敢欺瞒老子!”
噗哧!
左近,几个士卒狠狠几记铳剑,将那行商生生刺死在地上,一个奸猾的行商惨叫着抽搐了一阵,脖子一歪断了气。
李定国厌恶的跨过尸体,森然道:“杀!”
一个阴森森的杀字,便为忠贞营南征定了章程,李定国手按战刀晃下山去,却仍是心中狐疑,他一个流寇尚且懂得同胞骨肉,血脉相连,胳膊肘不能往外拐,这行商却为何心中,竟然不拿自己当明人呢,这问题怎也想不通,在心中憋闷了一阵便提起笔来,用他歪歪扭扭的笔迹给参谋长写了封书信,参谋长可是二甲进士,一定懂的,这问题困扰李定国很多年,在心中淤积的时间久了,竟成了一块心病。
当年,十三家反王齐聚洛阳,围攻洛阳,他便看着马回回,革左五营很不顺眼,极力反对于马回回结盟,因此还吃了他义父张献忠的军法。李定国是真的心中困惑,他义父,那些个反王为何乐得与马回回勾结,心中竟好无愧疚吶。
不几日,参谋长的回信,随着补充兵员到了。
信中便只有几个端庄的大字,曰,此中缘由,盖国不知有民,民不知有国,故此当开民智,宣讲忠义,教化百姓忠君爱国。
李定国心中疑惑解开,错不在百姓,竟在官府身上么,官府不知爱护百姓,百姓便不知忠君爱国,原来如此。他心中多年疑惑终于解开,心情舒畅,却不知这番话却不是他的参谋长说的,而是马王爷说的,后来被他的参谋长,一个刻板的读书人,二甲进士信奉为经典,一生效忠。
第八百五十九章 崇祯九年
第八百五十九章 崇祯九年
前线,伤兵,棺椁被运回云南丽江府,五千补充兵员进至前线,李定国得到补充兵力便向南推进,吃了亏的忠贞营长了记性,白天分兵四出攻城掠地,晚间扎紧营盘严防死守,一月之间,却仍旧三次被土人袭营,损兵三千,弄的李定国极是恼火,却无可奈何。
土人昼伏夜出,防不胜防,忠贞营又全是新兵战力不强,战局竟僵持住了。
白天明军四出搜缴土人藏身的山区,夜间则是土人青壮的天下,僵持中双方不时爆发激战,不断失血,这便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毅力之战。这场南征第一个年头打的最是艰苦,伤亡惨重的忠贞营数次求援,新任四川,云南,贵州三省总督傅宗龙不得不一年内三次募兵,将大批西南青壮投入前线,最终打成了一场烂仗,消耗战,旷日持久的大战。
南京,上书房。
大明将都城迁会南京,已成定局,短命首辅孔贞运下野,新首辅难产各方僵持不下,皇上总算独断专行了一会,启用天启朝旧臣袁可立为南京首辅,与燕京监国守辅孙承宗并立,一南一北推行大明新政,这一手倒是极高明,一南一北两个行政中心并立,南人管南人的事,北人管北人的事,彻底摒弃了南北之争,一南一北联手弹压官绅旧党的反扑。
所谓官绅其实便是 同一伙人,出则为绅,入则为官,结盟社,做大官,把持影响朝廷大计,上下其手将富庶的大明蛀的千疮百孔。崇祯皇帝恨不恨这伙人,恨的要死,这位天子渐渐成熟起来,举着新政的大旗下死手,与南京首辅袁可立两人君臣一心,对官绅旧党便只有一句话,抓人,抄家。
要抓人抄家总得有个理由,这个引子便是改税制,改商税为十税一,盐,茶,铁这些涉及国计民生的,收回官办,瓷器,织锦这些奢侈品,三税一,书画,孤本这些价值万金的,二税一,真真是对江南官绅下了死手。崇祯皇帝还心中忐忑,火爆脾气的袁可立却不理那许多,盐铁官办,说办就办。
盐铁官办,是真的断了江南官绅最大的财源,不出意外引发了盐帮,矿工叛乱,盐帮叛乱便是崇祯九年大明新政后,爆发的第一场大规模叛乱,波及江浙湖广四省,影响极大。袁可立是什么人,哪会客气,当即从朝鲜调集重兵平乱,调来的便是他学生毛文龙的义州兵。
皇上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封赏毛文龙为宁南侯,喜从天降,毛大帅便调集他的两万义州兵乘船南下,再次扫荡江南四省。义州兵,与建虏对垒多年尚且不落下风,牢牢将建虏八旗挡在鸭绿江畔,如今精华虽已抽调一空,加入北征,余威却尤在,对付一伙盐帮那不是易如反掌。
义州兵杀气腾腾进了南京,火爆脾气的袁可立瞪起昏花老眼,与坐镇北京的孙承宗同时在大江南北,大明全境强势推行官绅一体纳粮之法。先行减免农税,停征三饷,稳住民心后便举其大刀,杀气腾腾往大明官绅脑袋上砍去,此时,各省巡抚标营已大多完成募兵,拥有了一定的战斗力。
当首辅,皇帝,勋贵齐心协力,将大刀砍到官绅头上,官绅其实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的。此时的崇祯皇帝才知道他当年有多傻,他的皇兄天启帝 有多英明神武,官绅动不得么,谁规定的,他的皇兄当年便动过了,动就动了又能如何。
新晋宁南侯毛文龙在江南上蹿下跳,如狼似虎的义州兵在厂卫配合下,半月便剿灭了四省盐帮大叛乱,阵斩两千余人,将江南四省经营一百多年的盐帮连根拔起,判了流放奥州的便有两万多人,松江府每天都有运送囚犯的大福船出海,冒着风浪往奥州送人。
奥州,崇祯皇帝是真的打心底里,爱死了这个地方。
只流放不杀人,又不违背祖宗教诲,又不伤天和,皇上心里美滋滋的,还有比这更慈悲的么。
崇祯九年这一年,江南发生了许多大事,改天换地了。
皇上不想征商税,皇上不想将江南官绅连根拔起么,做梦都想,只是不敢,也没有可行性。如今时机成熟了,皇上还怎会客气,先是辽军在江南闹了一场,以雷霆之势将各省驻军缴械,解散,一刀干净利落的斩去了江南官绅的一条手臂。如今毛文龙的义州兵又杀气腾腾剿灭了盐帮,断去了官绅们的另一臂。
这出大戏其实便是马城主导的,马城心里明镜一样,枪杆子里出真理,啥叫真理,真理便是老子们的大炮火枪马刀,再闹,再闹老子便调半吨重的枪骑兵来,碾过去,杀过去。
毛文龙强势弹压江南,一系列新政顺利展开,禁止农民卖身给地主成为庄奴,严禁地主虐待庄户,强迫改善佃户待遇,减租减息,废除三饷,这是袁可立早年便构思成熟的设想,如今便强势了推行了下去。这还不只,袁可立弹压了江南官绅,流放了几万人去奥州,又将大刀砍到了皇亲国戚头上。、
什么亲王,郡王,养猪政策养出来的蠢物,通通上税,不但上税竟然还要补税,一补就是五十年的税,这便是捅了马蜂窝。各位王爷告到南京,哭嚎起来,崇祯皇帝也管不住爆脾气的袁可立,只得出海避往台湾去了。
各位王爷哭穷,耍赖,毛文龙那理那么多,纵兵接连劫掠了两座王府,各位王爷便老老实实将五十年的赋税补上,不敢吭声了。宁南侯太狠,义州兵太凶,便破财免灾吧。
有些王爷遭了大难被义州兵抢了,有些聪明的却早已看不上那点田亩所得了,从地里刨食能得几个钱。有些聪明的王爷早早将大宗田亩贱卖了,派管家,派子女拉帮结伙走关系,买船,雇水手出海经商呀,或者去广东,香港,台湾府买店面,买地皮和佛朗机人做生意,财源滚滚。
崇祯九年,大明的江南暗流涌动,发生了许多改变了大明的大事。
第八百六十章 方略
第八百六十章 方略
八月间,首辅袁可立的财报送到淡水城,南巡台湾的崇祯皇帝惊呆了,袁可立在江南抄家,收税只折腾了两个月,弄到了多少银子呐,八千万两,皇上傻了,拿着大明朝立国以来第一份内阁财政报表,蒙圈了,八千万两那是多少银子,能养多少兵,能修多少座西苑,皇上竟良久无语,真心觉得自己年轻时是个傻缺,这大明到底有多富,朝廷到底有多穷呐。
当年,大明朝廷在江南强行征收商税,年底财政结余商税折官银两千万两,刚好占天下赋税的一半。第二年,大明户部新政发行官票,银元共五千万枚,源源不断为伟大的南征,北征输血,支持大明同时进行的两场大战。、
朝鲜,耽罗,海运枢纽之地。
马城坐镇耽罗岛,八月间,大明北方各省已完成军事动员,基本上为北征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当大明的战争潜力被充分动员起来,有多可怕呐,两个月之内九边,北方各省征集到马五十万匹,各类牲口加起来超过一百万头,一百万头驮马,牲口走山海关,源源不断支援到塞北。
这是一个何其恐怖的数字,代表着大明恐怖的国力,恐怖的人口优势。
民间土法制硝石,数月之内得硝石上千万斤,这便叫做战争潜力,恐怖可怕的战争潜力。自然,牲口,硝石都不是白拿,为此开原总督府总计支付银元一千五百万块,用于从民间购买这些战略物资,加上征发民夫,青壮花费,新兵训练,换装,两月时间高达三千万银元的花费,让后人将这场旷世北征,命名为银元战争。
耽罗岛,马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面前,盛装打扮的贞明女王仍是仪态万千,执掌一国,久居上位倒越发端庄高贵了。马城忍不住伸手占了一番便宜,终于理解了毛文龙的心态,毛大帅便最喜欢玩名女人,其中妙处,实不足为外人道也。
片刻荒唐,便在女王陛下寝宫中处置政务。
枪杆子便是大道理,孙承宗在北方搞新政,更加顺手,山海关多了一位镇北侯祖大寿,关宁铁骑尽数驰援外蒙去了,三万关宁步卒却进了京城替新政保驾护航,故此新政在北方施行的很顺利。
各省巡抚标营大多已组建完毕,正在操练,大明正在变成一个军事强国,并形成定制,辽军,台湾镇军,各省标营,大明正在建设人数多达五十万的常备新军,在十七世纪中页,这真真是一个极恐怖的数字,欧洲大部分国家还没常备军呐,还是雇佣兵制。
马城心中极是畅快,便予取予求,让贞明女王又羞又怕,却死也不肯进献几个贵女。
马城也拿她无法,便死了色心安心与她过起二人世界,这一过,便弄出一个朝鲜王来了。贞明女王有了身孕,欣喜若狂,终心满意足的回王城安胎去了,还送来几个贵女侍寝,却被马城打发走了。
北征在即,各地新兵云集辽东,十万新兵很快便将各处新兵营塞满了。
五十万常备军,马城看到这个数字险些哭了出来,十几年苦心经营,终于走到欧洲人前头去了。十几年苦苦追赶,终于在十七世纪中页,先于欧洲人几十年,建立起一支强大的常备军,老子容易么。
沙俄,便是这支大明新军建成后,磨刀霍霍砍向的第一个对手。
外蒙,贞河之畔。
李争鸣收缩兵力守到大军来援,精神大振,便迫不急待的整军备战,驰援外蒙的全是骑兵,一万百战辽骑领兵的是马灿,一万关宁铁骑领兵的是吴三桂,还有一万九边各镇拼凑的九边轻骑,只有一个叫齐玉的参将统帅,便是孙承宗派来当做补充兵力使用的。
李争鸣哭笑不得,孙老大人是好意却办了坏事,辽骑自有一套野战战法,关宁铁骑也可以独立作战,能随便加人么。终还是修书一封给孙老大人,表示谢意,有兵总比没兵强,三万骑兵大举来援,贞河大营,明军总兵力已高达五万,这便是中亚地区,一支让人望而生畏的大军。
李争鸣收缩防御,与哥萨克人几次见仗占了些便宜,也约摸着估算出了哥萨克人的兵力,大约在两万上下,在兵力上明军是占绝对优势的。
大营中,寒暄,洗尘。
四位主帅齐聚一堂,下首各位将领闲聊寒暄,倒也热闹。
吴三桂话不多,很稳重,极有人缘,他和马灿一向交好,李争鸣也有些赏识他,这一回,关宁军是来建攻立业的。
洗尘宴后,便是军议,白虎节堂,将星闪耀。
地图展开,李争鸣苦笑道:“这幅地图,可是左营三百二十一条性命换来的,诸位瞅仔细了!”
众将便收起笑意,一面肃然,心知这位李帅这些日子也没闲着,轻骑四处打探敌情,应是有了不小的收获。
李争鸣收起凄然之色,便侃侃而谈:“这是贞河,咱的大营在贞河中段,控制了不过百里之地,俄人大约有两股,一股在东头筑新城,叫雅库兹克,沿河向西有一座坚城,叫基廉斯克,就在贝加尔湖边上,诸位,先打哪头?”
众将纷纷谦虚客气起来,一团和气竟互相谦让起来,纵然成了雄霸东方的军事强国,有些根深蒂固的习气却是改不了的,比如同僚之间互相谦让,礼数周全,这便也是一道奇观。
一番谦让,还是身份高贵的马灿先说,马灿便笑着道:”北征首战,谨慎些,先打东头这座新城,呃。”
正记不清这座城的拗口名字,一侧吴三桂小声提醒:“雅库茨克城。”
马灿便有些尴尬,便尴尬道:“你倒好记性,雅什么呐,打下了改个名便是。”
一言既出,吴三桂正欲赔笑,李争鸣便颇为不耐道:“本帅亦属意先攻此城,那便传信,请大帅定夺!”
数日后,耽罗。
北征首战,作战计划很快成熟了,李争鸣率开原左营沿贞河往东打,李明珠率台湾新军由庙街,海参崴往西北方打,五万大军围攻雅库兹克城,先将沙俄伸向远东的这条爪子砍断。
第八百六十一章 边军
第八百六十一章 边军
俄人在贞河东头修的这座城,可并非后世的雅库茨克城,后世是建在永久冻土层上的,号称冰城,应是全世界最冷的城市。如今的这座城是建在勒拿河东头,高高耸立,亦是俄人进犯西伯利亚的桥头堡,便如同一头北极熊向西伯利亚,远东伸出的一只巨大手掌,数万俄人聚集于此,这北征首战可不好打。
这地方俄人是全民皆兵,尽是些东欧少数民族杀人犯,亡命徒,少有老弱,有女人也是来做皮肉生意的妓子。远东,西伯利亚便是东欧冒险家的天堂,俄军的战斗力反倒不如这些亡命徒。马城对俄军是有些看不上的,这时代的俄军战斗力不强,屡次被瑞典,土耳其,波兰打的七零八落。
然而,深入远东的俄军不多,战斗力不强,由哥萨克,东欧各国凶犯组成的雇佣军,战斗力却是极强悍的。
在李争鸣的进兵方略上签了字,用了印,两路明军便大举出动,轻骑四出先行发动骑兵接触战,贞河大营出轻骑八千,海参崴大营出轻骑一万五千,自东,南两个方向展开兵力,成合围之势包抄过去,两军主力则保护着大炮,补给缓缓压上,便发起大明北征西伯利亚首战。
贞河,东段。
大同参将齐玉请命出战,主帅李争鸣,陈演商议过后便应许力,也不愿伤了九边兵马的士气。领了军令,齐玉欣喜若狂便自领九边轻骑八千,倾巢而出,沿河展开向东边搜索,九边轻骑东出大营不到百里,便在贞河之畔,辽阔的西伯利亚土地上遭遇了外出围猎的哥萨克骑兵,爆发激战。
西伯利亚,可并非全是光秃秃的不毛之地,几条大河两岸也有大块水草丰茂,鱼虾成群,野兽繁育之地,贞河,便是蒙古人所称的勒拿河流域,自然便成了两军厮杀,抢夺的中心区域,明军九边轻骑在大河东段与哥萨克人爆发激战,先是数十骑发现了一支哥萨克人的围猎队。
河畔,一个明军把总举着千里镜,望着数里外纵马狂奔,正在围猎的敌骑竟打个寒噤,这伙敌骑越三四十骑,正在猎什么呐,正在猎狼。勒拿河流域别的没有,狼群,老虎,狗熊这些猛兽却遍地都是,刺激这些哥萨克亡命徒东征的最大动力,便是这些猛兽的皮毛。
西伯利亚,远东的皮毛生意最兴旺时,竟然是养肥了整个远东地区的俄人,甚至养肥力俄罗斯大公国。哥萨克人,便是如此残暴的一伙人,杀人放火攻灭了西伯利亚汗国,整个远东地区的猛兽便倒了大霉,兽皮生意丰厚的利润,将哥萨克人刺激的彻底疯狂力。
那大同把总咧了咧嘴,心中不忿,九边大军出征时,大同府的秀才,举人们就好像死了爹娘,堵着城门不让出,说什么蛮夷之地取之无用,国虽打好战必亡,之乎者也也不知嚷嚷些什么。这边军把总是一头雾水,大军出征,开疆裂土,这些读书人为何就象死了爹妈呐。
这把总弄不懂,也懒的理,此时亲眼见到了,大明边军隐忍多年,骨子里的血性渐渐激发出来,这塞北是不毛之地,取之无用么,鬼扯么,这些狼皮,虎皮,熊皮拿回山西卖,一张皮子那不得价值百金,千金么,这便是读书人口口声声,嚷嚷着取之无用的不毛之地么。
大明边军精骑,夜不收是最憋屈的,和蒙古人打了两百年,却过的很惨,大明边军不能战么,不挨打不能还手,主动出击叫擅启边衅,这在边军中是严格禁止的,是读书人口口声声宣扬的大罪,擅启边衅那还了得么,别人打了你,你忍着便是了,主动打别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边军精骑拼却性命不要,偷偷出塞割几个首级回来领赏,赏钱还被层层克扣,不够糊口,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出塞杀敌呐。三十二名大同轻骑默默立在河边,看着不远处哥萨克人放弃了对狼群的围猎,竟成群结队打马迎了上来,沉默,压抑,竟似有些怯战。大明九边骑兵隐忍了两百年,初次出塞远征,初次对战异族骑兵竟有些心怯,严重的不适应。
战马不耐的扒拉着地面,三十二名九边精骑,绰号夜不收的精壮汉子竟有些怯懦。
锵!
马刀出鞘,那虎背熊腰的把总竟怒喝道:“王爷,大都督会贪墨咱这点战功么!”
“建功立业,当在此时,杀!”’
那把总一扯缰绳,轻夹马腹,竟热血上头一骑飞出,身后,三十一名大明边骑竟在沉默中爆发,纷纷打马,抄起眉尖枪,三眼铳,马刀竟呼喝着,迎向人数大致相当的哥萨克人。两股轻骑在远东大地上撒了欢,红着眼睛各自施展马背上的能耐,呼喝着冲向对方。
隐忍两百年的九边精骑,竟在沉默中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千步,百步,点点火光闪烁,凶悍的哥萨克人在马背上猫着腰,放箭,几支利箭借着战马冲锋的惯性,专射战马这样的大目标,冲在前头的明军两骑马失前蹄,战马悲鸣着一头载倒,落马的骑兵不甘的试图爬起来,却喷出一口鲜血不甘的倒下。
砰砰砰!
接触的瞬间明骑的三眼铳,哥萨克人的火绳手铳响成一片,明骑的眉尖刀,哥萨克人的马刀交错着互相杀向对方,战马交错而过,双方骑兵下饺子一般纷纷落马,竟是杀了个势均力敌。明骑粗长笨重的三眼铳刚占了些便宜,连人带马打翻了几个,便有数骑被马刀砍翻。
明骑也不含糊挺着眉尖刀捅,刺,拍,枪来刀往竟杀红了眼,不肯退让。
落马未死的纷纷爬起来,红着眼睛扑向对方,双方施展打小苦练的战技,摔,掐,扭,如野兽一般嚎叫着,撕扯着。
‘吼!’
一个落马明骑猫着腰,卯足了力气扑过去,一猫腰便是一记抱摔,那比他更结实的哥萨克人竟也是摔跤好手,被摔翻之前竟使了个绊子,两人滚在一起抠,挖,掐,咬,如野兽一般疯狂的扭打着,翻滚了几圈,竟是那摔技出众的明军落力下风,被压在身下掐住了脖子。
第八百六十二章 洗刷
第八百六十二章 洗刷
那明军力气也是极大,被掐的翻着白眼竟猛一挺腰,大吼一声将敌兵掀飞,翻身爬起来又猛骑上去,整个人暴虐的骑在那健壮的哥萨克人身上,终有机会使出杀招,膝盖死死顶住那哥萨克人腰眼,两手抠住眼睛猛的一挖,一扯,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哥萨克人如死鱼一般扑腾了几下,咔嚓,被战技不俗的明军折断了腰骨,横死当场。
那明军喘息着爬起来,左顾右盼,眼睛一亮边用教尖挑起一把不知是谁的眉尖刀,一刀刺进那哥萨克人后脑,用力一绞才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清醒过来时赫然发现,周围竟躺满了尸体,伤兵,正有些恍惚时,一匹无主战马踩着小碎步跑力过来。
那战技不凡的明军打个寒噤,这短促的骑兵接触战,能站着的竟只有寥寥数人,连他在内只有三五同袍。
“胜了!”’
那虎背熊腰的明军大吼一声,三五个正在大口喘息,全身浴血的同袍纷纷发泄的嚎叫起来。残酷的骑兵前哨战,双方几乎全军覆没,无一逃脱,几个明军残兵从地上挑起眉尖刀,收拾善后,行使起胜利者的权力,穿皮袍,带皮帽的通通补一刀,戳尸,枭首报功。
穿红色棉甲的翻出来,救治,不多时大河上游,下游,各有双方轻骑赶来支援。十余明军残兵收拢无主战马,受伤的在同袍帮助下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战死的同袍,悻悻而归,投奔大队接应友军的怀抱。
“胜了!”’
明骑高举着一个个带血的脑袋,在接应友军马前夸功,来接应的百余骑人人眼红,艳羡,一颗脑袋值二十块银元,两颗脑袋官升一级,三颗脑袋就能授勋田力,胜了呀!
当今天下兵马大都督,辽王殿下何等人物,那是天命所归的一代英主,会欺瞒咱这些小卒子么,不会嘛。在大都督手底下当兵打仗,胜了就是胜了,就有赏钱就有官做,那能不羡慕眼红么。
“来了,龟孙子!”
那领兵接应的一个大同千总,往着数里外杀气腾腾的数百敌骑,咽口唾沫,眼睛竟也红了起来。
“裤裆里有货的,随老子杀!”
“咱爷们儿,也砍几个脑袋回来!”
叫嚷声中,本是负责接应己方残部的明骑,竟按捺不住热血上头,纷纷打马,抄家伙,竟不避不让硬碰硬,迎了上去。大明九边精骑,夜不收,淤积了百年的愤懑,不甘,委屈竟一朝爆发,将哥萨克人当成了出气筒,硬生生将轻骑接触战打成了全线激战,硬碰硬的对冲战。
哥萨克人不肯退让,大明边军竟也不含糊,竟似是退让隐忍了两百年,忍够了,不愿再退后一步。哥萨克人纵横远东无敌手,大明边军也不含糊,与蒙古人打了两百多年练就的一身武艺,尽情施展竟不落下风。
明军一百余骑,与两三百哥萨克撞在一处,血肉横飞。
铳声,嚎叫声,战马嘶鸣声响了起来,人数较少的明军刚落了下风,后队又有大批轻骑赶至,大队明骑才刚加入战团,大河东头,大举出动的哥萨克人也蜂拥而至,轻骑接触战,竟然打成了骑兵集团大规模野战,谁也不退让的两支轻骑,在大河南岸呼啸纵横,不停有双方骑兵加入战场,全线激战竟越打越惨烈,生生打成了骑兵对冲战。
一团团硝烟在骑兵群中爆开,一支支冷箭激射,一队队轻骑抽打着战马,加速,对冲,挥舞着粗长的三眼铳,眉尖刀,马刀相互劈砍,冲刺,明军依仗的三眼铳发挥了巨大威力,哥萨克人的马刀玩的实在犀利,双方竟谁也压不住谁,陷入混战杀了个尸横遍野。
如夜,双方杀红了眼睛竟不肯罢休,夜战。
喧嚣,惨烈的战场一直厮杀到深夜,明军中军倾巢而出,大举来援,大河东头也出现了一支衣甲鲜明的俄军。明军打着日月军旗滚滚而来,远处,那支打着蓝色秃鹰旗的俄军骑兵也有数千之众,双方对夜战,大规模混战都心有忌惮,立住阵脚,便各自收拢己方骑兵,对峙起来。
混战,厮杀持续了一夜,天亮时打着蓝色秃鹰军旗的五千俄军,掩护着死伤惨重的哥萨克人率先撤退,往东撤了。阵中,率军来援的吴三桂,马灿同时下令,人多势众的关宁铁骑,开原铁骑缓缓压上,赶着俄军往东跑,同时清剿战场,救援己方伤兵,先将胜利的果实一口吃下去。
开原,关宁铁骑训练有素,野战冲杀讲究个章法,不愿在这种情况下打夜战,混战。那股俄军骑兵竟似乎也同样训练有素,交替掩护着缓缓退却,掩护着哥萨克人很快脱离了战场。
天色大亮,李争鸣率中军大队进至前线,竟吓了一跳,不是轻骑接触战么,怎的打成了这样惨烈,不多时,数百骑簇拥着劈头散发的齐玉,迎向中军,李争鸣见他吊着一只胳膊,头盔都打没了头发披散着,脸色因为失血还有些苍白,吓力一跳慌忙翻身下马。
李争鸣看着面前这位狼狈的齐参将,竟一时无语,这是连他也带着亲兵冲上去了么,难怪杀的这般惨法。
“胜了,哈哈,胜了!”
齐玉虽吊着一只胳膊还在冒血,鲜血将半边裤管都染红了,却惨然一笑,那笑容中有些酸楚,有些畅快,竟还似乎如释重负。李争鸣看他站都站不住了,慌忙命人喊来医官,将这位齐参将扶下去诊治,再看他的亲兵也是个个带伤,人人浴血。
中军大队中,自诩骁勇的开原左营将士,纷纷让开一条道路,喊医官来救人,人人面色肃穆敬佩,不敢再小看这些九边来的杂兵。李争鸣看着尸横便野的战场,心中长叹,这仗打的实在太惨烈了,这些九边来的轻骑,大家伙眼中的杂兵,应是想证明些什么,兴许是想洗清两百年来身上的污名,洗清懦弱,不能战的冤屈吧。
第八百六十三章 威远营
第八百六十三章 威远营
边军先胜了一阵,已进至海参崴督战的马城,看着恐怖的伤亡数字,直咧嘴。
一场前哨战,九边精骑先后投入八千两百余骑,自大同,太远,宣府,固原等地出征的轻骑悉数参展,一日夜间伤亡两千六百余骑,战死,残疾,重伤的超过千骑,这是一个极恐怖的伤亡数字,九边精骑付出如此惨重的伤亡,留下哥萨克人尸体超过三千,战损接近一比一,一战便打出力大明边军的威风。
自顿河一路挥舞着马刀,杀到远东的哥萨克人连遭重创,应是懂得收敛了。
马城心中吃惊又唏嘘,当即重赏领兵出征的大同镇参将齐玉,直升大同镇总兵,参战将士皆官升三级,并允诺该部可在九边民风彪悍之地募兵,自成一军,授番号威远营,这是极重的赏赐了,决定着这支由九边轻骑组成的部队独立成军,先于各省巡抚标营,在大明常备军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大都督军令一出,威远营该部就地修正,补充,领赏,享受大明常备军甲种营待遇,满编定员一万五千骑,与台湾标营,开原镇军左营,前营,马营,同为大明新军中五大主力甲种营,这便是前所未有的重赏,以犒赏九边将士在贞河大战寸步不让,立下北征首功的耀眼战绩。
大明新军,前后共建成十个甲种主力营,总兵力二十万众。
后续建成的主力营论战绩,素养,都远不如崇祯九年这五大主力,五大主力营便是实打实,与外敌征战中打出来的名气。贞河前线,接到大都督军令的齐玉蒙了,竟未想到他一步登天,直升大同总兵还独领一军力。李争鸣,马灿众同僚纷纷道喜,只吴三桂心中不是个滋味。关宁骑兵实力不俗却始终未曾晋身甲等主力营,与主帅吴三桂性子圆滑,不擅打硬仗干系极大,这是后话。
威远营就地整补,扩编,换装,鸟铳换炮接收了大批战马,精良甲胄,实力大增。
大都督军令到了九边各镇,一片欢腾,给正在裁撤中的九边各镇打了一针鸡血,随着大明的疆域迅速向北方扩张,九边各镇实无存在的必要,各镇正在裁撤老弱,清理冗员,总兵降成参将,副将,参将降为游击,面临大量裁撤中的九边将士,原本对黯淡无光的前程十分沮丧,威远营独立成军的消息传来,便士气大振人人奋勇争先,请战,寻求加入威远营这九边新贵。
齐玉这九边新贵也硬气,投机钻营的一概不要,只要能打的精兵铁骑,千挑万选,将一万五千人的定员补满,俱是各镇中下层郁郁不得志,升迁无门的贫寒子弟,真正与蒙古人较量了两百多年的九边精华。大明边军不能打么,那便是扯蛋了,大明边军和蒙古人打了两百年,论素养是完胜蒙古轻骑的。
只是边军太憋屈了,上有一干贪生怕死的兵痞军头,将边军视为私兵,满脑子想着保存实力,要挟朝廷。只能挨打不能还手,边军主动越过长城出击叫擅启边衅,可是要被言官口水喷口水的,多憋屈呀。后来大明边军又被东林党坑,被东林党出身的水利部长袁应泰,作曲家总督张凤翼之流不会打仗的昏官,领着去辽东送死。
大明边军惨呀,憋屈呀,都惨成这样了还留下个千古骂名。九边兵马以辽东镇来说,万历年间还纵横无敌,兵压女真杀的女真人大气也不敢出,兵临朝鲜打的倭军哭爹喊娘,九边将士不是不能打,实在是被不懂打仗的领兵文官坑苦了,大量战死,就是九边军中的逃兵,孬种起兵造反了,还一举断送了崇祯爷的江山呢。
威远营就地整编,两大甲等主力开原马营,开原左营换了上去。
九边同僚立了大功,领了赏,轮到辽东子弟上阵搏杀,两营近三万兵力沿河排开,大举进兵,三日夜便突进百里,将哥萨克人杀的人仰马翻,残部溃败逃回雅茨克城去了,明军铁骑长驱直入,不日便将兵临城下。
九月间,东边,海参崴大营。
清晨时,海参崴大营喧嚣起来,骑兵纵横往来,海面上战舰铺天盖地,保护着运送补给,兵员的福船,商船往来于大明近海,借海运的便利将大量兵员输送到前线,如今海参崴,庙街一线已然聚集了八万大军,九月间远东竟然有了些寒意,早晚寒气逼人时,有些士卒已换上了冬衣。
一夜未眠,马城放下堆积如山的军报,步出营外。
面前,便是一座足以容纳十万兵力的巨大堡垒,海参崴要塞,这座花费巨资的要塞兴建了两年,将近完工,与后世却完全不同。这座大型要塞海防能力只是一般,这是考虑到大明水师在太平洋完全没有对手,便偷工减料了,省下来的人力,财力,物力通通投资了陆地方向,形成了层层叠叠,十分完善坚固的防御体系。
这座坚固的要塞,面向西北方控制的范围极大,纯粹是棱堡式的风格。
整座要塞,拥有大炮五百余门,形成了层层叠叠的交叉火力,说是一座不可能陷落的堡垒,也不为过。八万明军依托海参崴要塞,向西北方大举进兵,前哨战已经打了两天,互有胜负。
南兵,马上的本事毕竟不如北兵,海参崴方向打的就是个人多势众。
营外,马城深吸一口气,清晨远东的寒意袭来竟生生打了个寒噤。
不多时,眼睛有些红肿的卢象升,攥着一份军报匆匆赶来,面色苍白竟有些憔悴,想来也是一夜未眠。
马城便轻声道;“建斗兄,保重贵体呐!”
卢象升却气冲冲的,攥着军报骂道:“又被冲了一阵,竟被俄人连破两营,这成了什么样子,当重罚!”
马城便安抚道:“罚,狠狠的罚,建斗兄息怒,这仗还得慢慢打。”
卢象升冲进帅营抢了笔墨,将那两营主官就地正法,大小士官统统革职,残部撤下来整编才消了气。
第八百六十四章 承志
第八百六十四章 承志
马城反倒气定神闲,俄军弱么,也不算弱,也不算强,明军强么,也不算强,可也不弱,能打个有来有回已经很不错了。关键便在于两个子,积弱,北兵倒是还好些,南兵积弱多少年了,怕不得有一百多年么。
俄军弱,打不过瑞典人,打不过土耳其人,连波兰人也打不过。
大明的南兵可也强不到哪里去,被几十个倭寇横行沿海的弱兵,弱民,能打成这样已然进步很大啦。
积弱,这两个字实在太可怕了,想称霸世界还远的很。
海参崴这一路八万大军,主要是福建,广东沿海省份的南兵,对上俄军这个不太弱,也不太强的对手刚刚好,可以将大明新军的刀锋磨砺一番。马城的战法便只有一条,稳扎稳打,人多势众,碾压过去,难道放着一亿多的人口优势不用么。
正欲将卢象升赶去睡觉,外头又有人跑进来,边跑边嚷:“开城,开城,我特来寻你!”
马城瞅见屁颠屁颠跑来的孙元化,便先一步堵上他嘴;“你要取前线操炮么,免谈,请回!”
孙元化便有些尴尬道:“开城,你竟如此英明,怎知我朝思暮想。”
马城被他气的笑了:“你这身远行打扮,我又没瞎,怎会看不见。”
孙元化尴尬的搓着手,苦着脸央求:“开城,一回,就一回,我朝思暮想便是领一支兵,攻城略地,何其壮哉!”
“卫兵!”
话音方落,马城便摆手喊来卫兵,将他架走,一个技术人才天天嚷着上前线,算怎么回事。
孙元化竟一屁股坐地,撒赖不肯走,弄的卢象升也啼笑皆非。
卢象升又好气又好笑,便揶揄道:“老大个人也不嫌丑么,成何体统。”
孙元化只是坐地撒赖:“我不理,我要上前线操炮!”
马城只得安抚道:“这几日不成,前线太乱,过些日子总会让你将瘾过足,请回吧,孙山长!”
孙元化大喜过望慌忙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美滋滋的走力,这位孙山长满脑子想着建功立业,马城只得派人贴身看着他,一旦发现他有偷跑到前线的意图,便捉回来。赶走了孙元化,心中又是一声长叹,积弱呀,大明好不容易出一个火炮专家,自然便当成宝贝了,教书育人百年事,大明中兴,不易呀。
一个孙元化能顶十万大军么,马城认为还不只,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可不能让他乱跑,得看紧了。
前线,明军营地。
邓承志率一营轻骑进至前线营地,环顾周围翻到的大车,将将收殓的尸体,一个个士卒被缴械战战兢兢坐在地上,等待发落。邓承志看着军法队宣了军令,便杀气腾腾架走了两个营官,三个哨官,不多时营外响起几声铳响,邓乘志便一口唾沫吐过去,咒骂一声没卵子的怂货。
北征明军十余万大军,有英勇的自然便有孬种,然而军法无情,那是无法通融的。
展开军令,邓承志傲然道:“奉大都督令,本将,接掌此地!”
不多时,丧了胆气的两营残兵排着队,垂着手被军法队押走,营外,一队队新开到的士卒面露同情之色,军法无情呀,竟被敌骑一阵连破两营,除少数表现英勇的,多数都要革职,赶出军中,回到南方家乡日子也不好过,是要背负一辈子污名的,倒还不如战死了呐,还能落个忠烈之名,妻儿老小衣食无忧。
“某不愿走!”
“我要留,求大人开恩!”
溃兵中也有血气方刚的,耿着脖子不肯走,不愿面对悲惨的后半生,也有丧了胆气的,痴痴呆呆如行尸走肉一般,一面木然。
“等等!”
邓承志拍马赶了过去,拱手道:“用人之际,这几个兵我要了,兄台便请高抬贵手。”
那黑脸军法官稍一犹豫,便恭敬道:“既是小邓将军发了话,可,挑人吧。”
邓承志抱了保拳,骑马在溃败群中转了一圈,挑了些身强体壮一面血勇之气的留下来,手一挥,两千步骑便接掌了前线大营,收拾善后,轻骑四出布置警戒,步卒解散重新建立防线,布置车阵,拒马,将前头翻倒损坏的小炮抬走,换上随军携带的新炮,观测,试炮,忙乱了好一阵。
邓承志翻身下马进了营帐,便被帐篷里浓烈血腥味,呛的掩住口鼻。
帐篷中竟躺着一具未及清理的敌兵尸体,穿蓝色军服的敌兵趴在地上,前胸挨了一记手铳,竟在后背开出一个黑糊糊血洞,血迹早已干涸发黑了。一个亲兵走过去将尸体挑翻,便看到一张狰狞的脸,高鼻梁,蓝眼珠,黄头发,却一面死灰没有半点生气。
邓承志刚到前线便有些狐疑,错愕道:“孙兄,这便是俄人?”
身后,一个书生模样的参谋军官,便走过去在那尸体上翻找起来,东拍拍,西摸摸,竟从那敌兵蓝色军服中摸出一本证件,翻看起来,竟看的津津有味嘴里念念有词,弄的邓承志老郁闷。
便不悦催促道:“孙兄,上头有啥?”
那孙参谋摇头晃脑,竟卖弄起学问:“此非俄人,此波兰人,波兰德呀!”
邓承志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子,一时无语,那参谋官又卖弄道:“波兰德,在俄国东边,实力不俗呀!”
邓承志约莫弄懂了,便很恨骂道:“这些蛮夷,果真都是一伙的,一丘之貉,小爷包打了!”
那孙参谋仍文绉绉道:“非也,非也,似是而非也,这波兰德与俄人是一伙的,又并非全是,信的同一教却并非同一教宗。”
邓承志被这穷酸秀才气的发昏,懒的理他,却命人将营中敌兵遗弃尸体,连军服物品一并送回帅营,请大都督定夺,这便是一个长期征战的军事天才本能的战场嗅觉,十分敏锐,说不清道不明的战争天赋。
海参崴,帅营。
马城翻弄着带血的证件,几套军服,心中有数这一路打过去,几大东欧强国会组成联军么,多半是会的,东欧人虽然彼此之间征战不停,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东欧人终究是同宗同源呀,不可不防。
第八百六十五章 赌国运
第八百六十五章 赌国运
这些年开原兵学,府学对欧洲的研究刚刚兴起,大明兵学对欧洲的研究仅仅局限于战略战术,地理,还处于起步的阶段。欧洲各国之间的恩怨,历史纠纷就连欧洲人自己也说不清楚,大明兵学,府学的新派学子就更搞不懂力,没关系,马城还是很乐观的。
大明通过传教士,雇佣兵,盟友葡萄牙人对欧洲起码还有些了解,傲慢的欧洲人对大明却一无所知。远隔重洋,消息不畅,台湾水师又牢牢封锁了马六甲海峡,欧洲人多半只知道大明在太平洋有一支强大的舰队,一支使用火绳枪作战的陆军,也仅此而已。
欧洲人了解大明腹地正在进行的变革么,多半是无知的。
马城翻弄着带血的证件,这时代的证件也不过是一张黄纸,上面写着姓名年龄职位国籍等等信息,这个名字拗口的波兰人是个俄军军官,俄军远东第一军团的一个百夫长,这便是这时代俄军的特色,士兵全是俄国破产农民,牧民,犯了罪的暴躁酒鬼,军官则全是外国雇佣兵。
此时的俄罗斯大公国,是一个正在酝酿改革的落后农奴制国家。最先改良的便是军队,便如同清末落后的清军一般,大量雇佣经验丰富的外国军官,与清军不同的是俄军做的更彻底,直接让大量经验丰富的波兰雇佣兵,破产骑士团成员直接指挥部队,因此俄军是一支外国军官指挥下的新式军队,战斗力不弱。
俄军在远东有多少人呐,还真不少,哥萨克轻骑就超过两万,并且俄罗斯南部草原,乌克兰等地的六大部哥萨克人族群,轻易可以组织起五万哥萨克大军,但是雇佣哥萨克人是要花钱的。俄军在远东的正规军有两个军团约八千人,还有一个龙骑兵团,总兵力约一万,这都是打出来的情报。
从俘虏的俄军军官口中,得到的少量情报加上马城的判断,正处于社会改革时期的俄罗斯大公国能动员多少兵力呐,超过十万,其中精锐的龙骑兵军团,骠骑军团纯粹由贵族,博雅尔成员,部分外国雇佣兵组成,十分强悍的重骑兵部队,配合大量哥萨克轻骑作战。
俄军步兵团战斗力倒是不强,主要负责守城,待遇也很低。俄军在远东地区约三到五万兵力,分散在三个坚固的城堡里,其中由俄国贵族,雇佣兵组成的龙骑兵团,骠骑兵团,哥萨克人是主力,约三万之众,这个分析大约是准确的误差不会太大。
对俄军的贵族重骑兵团,马城自是不敢小看,调集十二万大军围剿,战则必胜还得是速胜。倘若明军久攻不下,那位体弱多病的俄罗斯皇帝一发疯,大举扩军,将俄罗斯南部广袤的草原上,东边乌克兰地盘上的哥萨克人,农奴,牧民,暴徒都组织起来,那可就是十万大军。
俄罗斯公国能养的起十万大军么,说不好,短时间内应是可以的。
马城如此急吼吼的北征,挑的这个时机便是俄罗斯帝国改良农奴制,崛起之前的最后一段虚弱期,这种千载难逢的战机一旦失去了,毫无疑问,二十年内,俄罗斯帝国将会如后世一般强势崛起。
崇祯九年,十月中。
远东地区第一场大雪落下之前,十二万明军从东西两个方向,步步逼近俄罗斯人在远东最前沿的堡垒,雅库茨克,四万骑兵倾巢而出,遮蔽战场,对这座拥有五万人口,两万骑兵的远东堡垒成包围之势。要包围这座巨大的堡垒可也不容易,城中俄人是全民皆兵,五万人丁连女人都可以拿起武器作战,两万骑兵更是不肯坐以待毙,四面出击。
明军,俄军围绕水源地,围绕雅库茨克城展开了一场骑兵大战,也是决定两国国运的旷世大战。这可真是一场国运之战,马城也是红了眼睛赌上了一切,五大甲种主力营调来四个,北方军事总动员,动用了海量的军事物资,人力,物力,财力无法计算。明军若胜,则远东,西伯利亚,尽归明人所有,可以一路将地盘扩张到北冰洋。
明军若败,则十年心血毁于一旦,再想建立起这样一支精锐骑兵大军,起码得五到十年时间,便得退守兴安岭一线,多半要仿效清庭签个尼布楚条约,短时间内无力北进。明君败不起,俄军也败不起,俄军若败只能缩回东欧,甚至得放弃对中亚的争夺。
因此马城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长期作战,面对俄军随时可能抵达远东的大股援军。倘若小看俄罗斯人绝境下,所能爆发出来的战争潜力那就太蠢了,历史上敢小看俄罗斯人的都兵败身死了,其中包括兵威赫赫的拿破仑,不可一世的希特勒,马城不觉得自己比这两位强。
雅库茨克城,东南方。
两营轻骑在河边停了下来,邓承志勒住战马,举起千里镜望着数十里外的坚城,竟是外围挖了护城河,防御体系完善的一座石城,俄人的城堡便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高大。邓承志便觉得俄人的建筑,比大明北方的建筑还大一号,城墙高大,堡垒高大,连吊桥也又高又大。
“蛮夷。”
邓承志一口唾沫吐过去,一声轻喝,率千余骑绕城而过往东北方去,要包围这座城可不容易,先得歼灭城中骑兵。下发至前线各营的作战手册中,命各部骑兵营小心谨慎,严密盯防城中一个龙骑兵团,一个骠骑兵团,防止被俄人重骑突然出来打个措手不及。
邓承志是不服气的,龙骑兵么,好大噱头,比披三层甲的建虏巴牙喇强多少,也强不到哪里去吧。明军千余轻骑绕城而过,城中俄人便喧嚣起来,一支轻骑越过护城河,从高大的吊桥冲出来,杀气腾腾排着三列纵队,竟沿着城墙兜到前面去了,意图阻止明骑往东北方向去。
邓承志热血上冲,不让小爷去,小爷便偏要去,嘈杂的马蹄声中,围绕压库茨城爆发的骑兵大战越来频繁。
第八百六十六章 伪装
第八百六十六章 伪装
明骑绕城而过往东北方去,俄骑绕着城墙绕前截击,不到二十里的距离在快速拉近,俄骑竟先一步绕到前头,展开横队,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让邓乘志心中火烧火燎,还是头回见到如此嚣张的大尾巴狼,这比当年正黄旗巴牙喇还凶呐
“杀!”
邓承志粗暴的喝了一声,便从马侧拔出两支铁锏,一骑当先便冲了出去。
身后,千余骑纷纷拔出手铳,马刀,轻夹马腹蹿了出去,竟乱糟糟的看似不成阵势,数里外俄骑见明军如此散漫不堪,横队竟越发严整,缓缓加速,十余名护旗兵威风凛凛,高举着蓝色秃鹰旗引领冲锋,高大健壮的顿河马,撒开四蹄开始奔跑。
空旷的战场上,两股衣甲鲜明的骑兵正在快速拉近。
穿大红军服的明骑阵势散乱不堪,在冲锋加速中竟前后脱节,中央两三百骑越跑越快,两翼竟越跑越开与中央骑兵渐渐脱离,竟在这个要命的当口,表现的像是一群没脑子的野狗,笨手笨脚,竟然连个横队也排不出来。反观穿蓝色军服的俄骑则军容鼎盛,挺刀跃马,在十余个护旗兵引导下,上身挺的笔直,马刀抗在肩膀上,横队排的又密集又整齐。
城墙上,观战的俄罗将领,看着明骑东一团,西一团拙劣的表现,爆出一阵放肆的狂笑。
“鞑靼人,土著!”
“穿衣服的黄皮猴子,哈哈!”
“博格丹,你的哥萨克勇士,是被这群猴子击败的嘛,哈哈!”
城墙上一群俄军军官,将领尽情嘲笑着,连顿河哥萨克首领博格丹,都一并嘲笑了,身材矮壮的博格丹脸色涨红,却无法反驳,开战不到一周,他的两万哥萨克轻骑伤亡接近三分之一,接连败阵,如今,正牌子俄军出城迎战,却遇到了这样一伙滑稽的明军。
“快看,那些穿衣服的猴子快从马上掉下去了!”
“博格丹,被这伙猴子击败,你应该觉得羞耻!”
顿河哥萨克首领被奚落,愤怒回应:“我们遇到的是精锐,你们运气好,才遇到了这些杂种!”
说话间,远处那伙穿衣服的猴子竟突然变阵,中央部分两三百骑仍杀气腾腾,一往无前,竟从得胜钩上摘下一杆杆长枪,竟然是披了甲,将甲胄穿在棉甲里头的重骑兵,两翼,大批轻骑则突然加速,箭一般冲了出去,人手一杆黑洞洞手铳,看似凌乱的大队轻骑竟后发先至,意图绕击。
城墙上,笑声戛然而止,一个个俄军将领看着突然变阵的明骑,突然笑不出来了,俄军将领多是在欧洲身经百战的雇佣兵,个个都是骑兵野战高手,顿时便看出战局不妙,一个个便如同一只只大白鹅,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个个憋的面红而赤。
便只有一个大肚子贵族,翘着胡子哈哈大笑:“这伙穿红衣的黄皮猴子,会打仗么,太可笑了,我们在轻骑兵里藏了一百名龙骑兵,萨沙,你可真是个军事天才!”
左右,数十位异国军官看着这位贵族大人,竟好像看到一个傻子,却又看着城外战场人人色变。
那位叫做萨沙的贵族倒是懂得打仗的,咽了口唾沫,小声提醒:“阿列克谢大人,敌人好像也藏了一些重骑兵。”
萨沙也没见过东方特有的锁子甲重骑兵,竟然可以将打造精良的锁子甲穿在棉甲里头,外观看上去便是个轻骑兵,在战场上有极大的迷惑性,身为一名高级军官,萨沙只是本能的觉得不妥,这伙敌人的骑兵如果不是重甲护身,怎么敢和己方对冲呐。
邓乘志自然不是傻子,五百步,身侧近三百掩藏踪迹,伪装成轻骑的锁甲重骑突然亮出獠牙,一杆杆大枪挺了起来,催动战马突然加速越跑越近,那一杆杆四五米长的大枪竟然漆成黑色,挂在得胜钩上与战马融为一体,根本无法发现,竟然成功将俄人蒙骗力。
最具迷惑性的,自然是那鼓鼓囊囊的鲜红棉甲,谁知里头还套着一层锁子甲呐。
“枪骑兵!”
“冲过去!”
俄骑队中竟也冲出一伙重骑,慌乱中挺起长枪,盖上面罩,全力催动战马疯狂加速,却只有一百多骑。俄军在轻骑重偷偷藏了一百龙骑兵,本来是打算打个出其不意,却不料与同样狡猾的明军重骑撞个正着。
咔嚓!
两支越跑越快的重骑兵脱离大队,最先接触,木枪纷纷折断被捅穿身体,撒手,阵亡的重骑兵却被战马拖着跑,因为被铁链固定在马背上,并未落马却死的更惨。
咔嚓,咔嚓!
一杆杆大枪折断,碎木横飞,近三百披甲明骑击溃了一百余俄军龙骑兵,便如同一把利刃在俄骑横队中碾过。捅翻了当面敌骑便纷纷抽出马刀,横冲直撞硬生生将俄骑严整的横队撞散了。
城墙上,俄军将领已经嚷成一片:“枪骑兵!”
“狡诈的黄皮猴子!”
“阴险的土著人!”
咒骂声中,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力,左右两翼明军轻骑竟趁着俄骑横队被冲散,纷纷打马跑到俄骑侧后方,端起手铳十分嚣张的冲进了搂火,有些极嚣张的明骑竟冲到拥挤成一团的俄骑身前,不到十步远的距离勒住缰绳,将战马停下来,站定了,瞄准了俄骑的脑袋才开铳。
城外,一团团硝烟弥漫,一阵密集的铳声响起。
一队明军轻骑不停的打马,变向,绕击,专门绕到侧后方瞄准了打,将一个个挤成一团原地打转的高大俄军打的纷纷落马,这便打法能不准么,打完了便拍马跑开快速装填,装填完成,瞅准了再施展精湛的骑术,抱着马脖子,翻滚,躲避着俄骑反击的弹丸,不停的绕击,放枪。
俄军不停的失血,落马,竟被使用转轮打火手铳的明军轻骑打的十分狼狈。训练有素的俄人贵族纷纷拔出火绳手铳,取火种点火绳试图还击,有这闲功夫还打什么仗,火力完全不成正比。
偏偏,那支伤亡不大的明军锁甲重骑兵,绕了个圈又调转马头杀了回来。自作聪明的俄军顿时就溃败了,残部拼命往城里跑,却被一队队明军轻骑追上了,照着后脑勺,马屁股又是一顿乱铳。
第八百六十七章 报捷
第八百六十七章 报捷
出兵时一千多骑兵杀气腾腾,一个照面死了一半,残部被明骑追着猛杀,城墙上一片哗然,俄军将领吵闹成一团。
“曼谷歹!”
博格丹缓缓呼出一口气,心中竟有些幸灾乐祸,轻骑兵有轻骑兵的战法,这些贵族老爷们一个个愚笨不堪,全是龙骑兵出身哪里懂得轻骑兵的战法。在这广袤的西伯利亚轻骑兵才是王者,少量重骑兵只能起到迟滞,配合作战的作用,真正造成大量杀伤的还得是使用弓箭,火铳的大量轻骑兵。
这伙红衣骑兵所用战法,少量重骑正面牵制,迟滞,大量轻骑往两翼散开,绕击侧腹,这不就是三百年前蒙古骑兵征服欧洲时的战法么。不过是将蒙古轻骑使用的骑弓换成了火铳,使用更方便威力更强悍罢了。蒙古人不就是哥萨克人的祖辈么,欧洲骑士老爷们,终于又尝到被南方轻骑侧击,绕击的恐惧了,博格丹心中竟隐隐有些畅快。
城外,拼命逃窜的高大俄兵,被矮小的明骑一个个追上,火铳打死,马刀劈死,惨叫着溃败回来,伤亡惨重如人间地狱。
城墙上那胖子阿列克谢大人张大嘴巴,呼呼的喘着气,咒骂道;“卑鄙,狡诈的黄皮人,上帝保佑!”
然而上帝并不能保佑溃败重的俄军,一个个贵族骑兵落马,惨死,每死一个都让城墙上的俄人将领眼皮直跳。俄军精锐骑兵军团,纯粹是由贵族,骑士,自由民组成,数量很少,每死一个都能让俄人心疼个半天,痛彻心扉。一条由贵族骑兵尸体铺成的溃败之路,俄军溃兵一直逃到城下,城防大炮射程之内才解脱了。
城防大炮纷纷开火,水桶粗的臼炮纷纷开炮,硕大的石弹冲天而起,直瞄火炮也纷纷发炮掩护败兵撤退。
“轰死他们,轰!”
硝烟弥漫的城墙上,阿列克谢大人尖利的嘶吼声中,俄军将领看着城外明骑施展精湛的骑术,不停变向,拐弯躲避着炮击。雇佣兵出身的军官们,忍不住心中咒骂愚蠢的贵族,大炮打骑兵哪是那么容易,或许精锐的瑞典军团,擅长炮术的英国人,法国人可以做到,城墙上这些愚蠢的俄国农民可做不到,不过是在浪费弹药。
炮声震天,邓承志开始还吓了一跳,很快便发现城墙上的炮手射术不精,将炮弹打的高高低低毫无精度,便咧嘴一笑轻夹马腹越过火网,在马背上左右翻滚抡起两只精铁锏,左一记右一记,专打脑门,沾边就是脑浆迸裂,将两杆大明独有的破甲神器使的出神入化,又冲杀了一阵才摇旗收兵。
隆隆炮声中,日月军旗挥舞,大批明骑纷纷打马,抱着马脖子频频回头,以精湛的骑术操控着战马变向,躲避着炮弹落点,不多时竟扬长而去。城墙上俄军将领木然看着那杆逐渐消失的日月军旗,竟小声议论起来这伙南方骑兵使用的那种手铳,不用火绳的手铳见过么,身经百战的波兰雇佣兵自然是见过的。
议论声中,心高气傲的波兰雇佣兵,乌克兰贵族觉得被羞辱了,接收不了来自南方的羞辱。这些南方土著骑兵的装备,竟然比欧洲最强的波兰军队还先进,这简直是对整个欧洲的羞辱,这算怎么回事呐,东方的土著不是应该使用陈旧的弓箭,挥舞着锄头作战嘛,怎么会拥有这样先进的火铳,还有那些枪骑兵算怎么回事,枪骑兵不是欧洲特产嘛。
波兰军官们越吵动静越大,亲眼见到了俄军的溃败,商量了一阵竟集体抗议,要求俄罗斯皇帝为所有雇佣兵提供转轮打火铳,否则他们将拒绝作战。那胖子阿列克谢大人哭丧着脸色,以贵族的荣誉,信誓旦旦的保证新式火铳会马上运到前线,才暂时平息了雇佣兵军官们的不满。
这短暂的一战将俄军打的寒了胆,出征时一千二百人的一个团,只回来了五百人,伤亡竟然过半了。
喧闹的雅库茨克城中,关于南方骑兵的恐怖故事很快流传开来。
俄人,乌克兰人,波兰人,法国人,普鲁士人大声嚷嚷着,争辩着,傲慢的白种人被羞辱了。转轮打火枪是不是好东西呐,是,但是欧洲各军事强国也实在装备不起呀,这玩意造价实在太昂贵了,只在普鲁士,法国军中有少量装备,强大的瑞典军团也装备了一些,穷困的东欧人是万万玩不起的呀。
转轮打火枪好不好用呐,好用,一百年前普鲁士骑兵便证明了,转轮打火枪是骑兵利器,完胜火绳枪。一百年前普法大战,普鲁士骑兵便是用转轮枪,轻松歼灭了强大的法国骑兵军团,然而一百年过去了,穷困的欧洲人还是玩不起这种贵族的武器,起码高贵的东欧骑士玩不起。
这玩意制造太困难了,每一个部件都是纯手工打造,贫瘠的东欧,去哪里找那么多成熟的工匠呐,东欧遍地都是落魄贵族,破产农奴,杀人犯,酒鬼,却就是没有技术精湛的枪炮工匠,这种高科技人才在野蛮的东欧是稀有品种。高贵的白人贵族被南方来的黄种军队羞辱了,这是一场渲染大波,震动了整个欧洲,对欧洲的军事变革起到了催化的作用。
海参崴大营,前线报捷。
老帅邓子龙后人邓承志,率军打出了一比六,开展以来最悬殊的战损比,重赏,官升三级任台湾水师步战队骑兵营副总制官,监领前锋轻骑五千,独挡一面,负责封锁,截断雅库茨克东北方俄军退路,时也,命也。马城头脑十分清醒,大明能玩的起转轮打火枪,是因为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人。
一声令下,十万贫苦的匠户转为民籍,移居台湾岛,日夜不停打造赶工。
同一时期,全欧洲的人口加起来也才接近一亿,还不如大明的人口多,东欧人玩不起的烧钱玩意,大明可以玩的转呀。然而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马城不过是打了个时间差,玩火器欧洲人才是专家,面对外敌入侵震动的欧洲,用不着多久就会迎来军事变革,大明在军械上的领先维持不了几年。
然而,只是这短短几年的领先,却足够欺负俄国人了,还能尽情的欺负。
第八百六十八章 谋略
第八百六十八章 谋略
这个时间差马城是蓄谋已久,不然也不会急吼吼的入关平叛,又心急火燎的北征了,军事技术的领先便代表着少死人,便代表着胜利,短短几年之内,明军可以用转轮打火枪尽情的欺负俄国人,欺负东欧人,打的那些东欧贵族老爷们抬不起头。
雅库茨克城,外围。
四万明军骑兵在城外三十里会和,分兵,绕城而过,以优势兵力遮蔽战场,完成对雅库茨克城的包围。俄军接连败阵全面收缩兵力,完全放弃了对东南两个方向的防御,以城防重炮驱赶靠近城墙的明军轻骑,转而集中两万骑兵向北,向西保护勒拿河水源地,拼死保住向西撤退的通道。
于是乎,围绕勒拿河东头的水源地,双方骑兵再次爆发激战。
明骑沿河铺天盖地而来,俄军拼死保护水源地,骑兵在大河之畔激战,用各种火器,弓箭向对方发射,很快打的尸横遍野,面对明军优势兵力,俄军很快改变了策略,白天全军龟缩在坚城,依托城防大炮养精蓄锐,夜间骑兵大举出城抢水,用水车,驮马,牲口将饮水运回城里。
明军白天在前线修建的拒马,路障,晚上便被俄军清除一空,竟打成了拉锯战的架势,僵持不下。初次遭遇俄军精锐骑兵军团的明军,也不适应,屡次占领了俄人的水源地,却又几次被击退。
入夜,前线。
白天明军占领了水源地,李争鸣下令在前线建立车阵,以大车,原木沿河岸建立了密密麻麻的路障,挖了几道壕沟,以少量精兵掩护一些小炮,躲在掩体壕沟后头,层层设防,试一试能否守到天亮。
夜战,是明军极力避免的,太不划算,夜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李争鸣的战法,马城也是认可的,城市攻防战中,攻城一方会尽力避免夜战,守城一方大多会派少量精兵夜间出城偷袭,见人就杀不用担心误伤。而对攻城一方来说,大军云集城下夜间一旦乱起来,极易造成大量误伤。
深夜,数里外,李争鸣,马灿,吴三桂,众将瞩目前线,俄军,果然深夜派精明抢水了,前线,隔着壕沟掩体枪炮声很快响成一片。土木结构的掩体后头,数百明军纷纷发炮,在视线不清的状况下无差别打击,密集的弹丸激射,火光闪现,暗处俄军似是吃了些亏,隐隐能听到战马悲鸣声,士卒叽哩哇啦的惨嚎声。
“有戏!”
马灿才刚一拍大腿,轰轰轰,前线竟爆出一团团火光,响起炮声。明军众将一时哑然无语,这城内俄军还真不是软柿子,夜间,竟然偷偷将大炮推了出来,闷雷一般的炮声中,前线大量木栅,车阵被摧毁,李争鸣无奈只得下令收兵,前线布置的那些小炮也不要了,敲锣,吹哨,将三百精兵全撤下来。
千里镜中,火光闪烁间,隐约能见到前线明军狼狈的扔下小炮,撤离阵地。
夜间,俄军也看不清任何东西,将大炮拖拽到前线,闭着眼睛发炮却也不难,李争鸣抓抓头发满脸无奈,今天又是白忙活,闷雷般的炮声响了半晚上,俄军撒了欢的以密集炮火,再次将明军白天构筑的大量防御工事摧毁,抢了救命的饮水回去。李争鸣竟束手无策,此时,马城终亲率八万大军进至坚城之下,扎营,修筑工事。
诸将轻骑赶至帅营请罪,马城倒是并不意外,水源地,事关城内守军生死存亡,俄军战至一兵一卒也不会退让。俄军弱嘛,再弱也是近代化军队,也能在大清家门口打的满清八旗求和认怂。
明军首次遭遇这样的对手,想一口吃下那便是痴心妄想了。
正牌子俄军可也是装备先进前装滑膛大炮的,虽说炮术不佳,可比大量使用佛朗机炮的八旗汉军强悍太多了。骑兵大炮加坚城,想攻克便只能徐徐图之,打硬仗,比拼硬实力的时候到了,没有丝毫侥幸可言。八万明军滚滚而来,极嚣张的在东南方十里外扎营,出动工兵构筑防御工事。
八万大军滚滚而来,挖壕沟,修建炮垒,在十里外摆开阵势。
城墙上,俄军一众军官,贵族面色苍白,举着望远镜看着东南方遮天蔽日,似无边无际的明国大军,竟一时失语。东欧人,吓傻了,蒙圈了,这辈子也没见过八万大军连成一片,浩浩荡荡的壮观景象呀。在这大多数欧洲国家没有常备军的雇佣兵时代,欧洲最大规模的雇佣兵团,人数也不会超过三五万。
整个俄军远东部队,总兵力也不过三万,俄国人哪见过近十万大军长什么样,都吓坏了呀!城墙上,阿列克谢总督大人吓的腿都软了,骁勇善战的东欧雇佣兵们,也目瞪口呆,望着潮水般沸腾的红色浪潮,正在将东南方的大地铺满,竟人人都是衣甲鲜明,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俄国人傻了,半晌,城墙上才响起总督大人尖利的叫声:“求援,快向皇帝陛下求援!”
这愚蠢的俄国贵族胆小怯懦,竟做对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趁着城市被彻底包围之前,轻骑求援。
不多时,俄军将吊桥放下,数十轻骑仓皇往西北方逃窜,求援去了。
外围监视战场的明军轻骑,反应极快,快马加鞭追击,拦截,半个时辰后,城中竟又冲出百余骑,径直往西北方去了。大批明军轻骑疯狂的追杀,能拦住么,马城觉得希望不大,总会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逃出去,马城是觉得无所谓,没关系,此战便是堂堂之战,摆明车马,硬实力的碾压之战。
手握十二万大军,马城自问面对欧洲联军,胜算不大,欺负崇祯九年的俄军却足够用力,绰绰有余了。
傍晚时,工兵仍在前线忙碌,挖壕沟,堆土墙,修炮垒。
一队轻骑飞至,马灿翻身下马尴尬道:“没截住,跑了十余骑,请大都督自治罪。”
马城一抖身上大氅,教训道:“毛躁,跑就跑了,你在西南那些仗,白打了么。”
兄弟连心,马灿眼珠子一转便醒悟了,兄长多半是要围城打援了,便咧嘴笑道:“这些俄人,瞅着有些愚笨,,正是该诈一诈他!”
马城轻轻哼了一声,这话倒是说对了,俄人打仗么确实是欠缺些谋略,猪脑子。
第八百六十九章 炮战
第八百六十九章 炮战
与努尔哈赤,皇太极这种狡诈的对手相比,俄人确实没什么脑子,在这空荡荡的西伯利亚旷野上无法设伏,又如何打援,马城便提点了胞弟一番,打援不一定打埋伏,还可以阻击打援嘛,或正面阻击,侧翼包抄,或节节抵抗,诱敌深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嘛。
马灿在兄长提点下,心领神会,便晓得这一仗该如何打了。
后世人都以为近代火器部队打仗,就是双方排开阵势对着放枪,把排队枪毙说的神乎其神,认为谋略无用,却不知排队枪毙只是因为欧洲实在太小了,还多是平原,几十万大军一字排开就能把法国铺满,哪里还有战略回旋的空间,没有战略纵深的欧洲,自然便只能排队枪毙了。
后来数十万法军排着队,雄赳赳气昂昂的到广袤的俄国玩排队枪毙,结果就悲剧了,死的渣都不胜。排队枪毙就只适合在平坦,没有战略纵深的欧洲腹地玩,在地形复杂的辽东都玩不转,因此马城在辽东打山地战,靠的是川兵这样的山地步兵,到了广袤的西伯利亚自然要靠强大的骑兵,玩谋略。
战略纵深的概念,就要靠强悍的骑兵,配合大量骑马的步兵去实现,以机动性取胜。马灿自幼在兄长身边耳濡目染,深知机动性的重要,在兄长马城的战术理念里,抛开欧洲那种特殊的地形不谈,机动性便是一支天下强军的根本,有了强大的机动能力一切都好说。
兵临城下,分兵,围城,架起大炮轰。
面对坚城,明军在辽东十年征战中,也形成了一套完善的攻城战法,抗着云梯往上冲,那是白痴,八万明军兵临城下,便从十里开外城防大炮的射程之外开始挖堑壕, 一道一道壕沟往前挖,挖出来的泥土刚好修建胸墙,以土木工事向前掘进,掩护大炮一步一步往前推。
十月间,贞河南岸的土地还能挖的动,再过一个月可就变成冻土了。
城墙上,早已经严阵以待的俄军炮手举着火把,呆鹅一般傻站着,不停活动着酸痛的手臂,大炮后头是一排排身披胸甲,抱着重火绳枪的守城步兵,城墙下则蹲着大批长枪如林,重甲护身的重装步兵,随时准备登城发起反击的一支力量,俄军将城墙守的铁桶一般。
然而俄军军官们觉得智商再次被羞辱了,东南方向的那群南方人,并未如同大家伙预料的那样,抗着云梯,挥舞着简陋的兵器蚂蚁一般冲上来,反而就地扎营挖起壕沟来了,这是要打阵地战,堑壕攻城么。哗然中,俄国贵族,东欧雇佣兵们觉得这一切,都颠覆了已知的世界观。
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瞪着阿列克谢总督,一声声质问,让这大肚子俄国贵族无法反驳。
“这就是被鞑靼人,打的快要亡国的大明国?”
“我的天,他们竟然连专业工兵都有!”
“那是什么,攻城炮?”
一片哗然吵闹中,俄军上校萨沙举着望远镜,望着明军前线正在构筑的炮垒,几门水桶粗的大口径臼炮,龇了龇牙,这便是荷兰商人口中实力孱弱,快要被鞑靼人灭国的那个老大帝国么,现在连攻城曲射大炮都抬出来了,再来,该不会还有十二磅以上口径的重炮吧。
这个念头刚刚升了起来,远处明军后阵,竟然真的以两头牛,十几匹马拖拽着一门大口径重炮,出现在视野中,那沉重的炮车,又粗又长的炮管,让萨沙狠狠煽了自己一巴掌,真是说什么来什么呀。
城下,明军将领则指指点点,寒暄议论起来。
此战整整筹备了一年半,打从辽军入关前辽镇,台湾府便开始全力积蓄力量,筹备北征,此战大都督总计动用了九十八个炮兵哨,近六百门各式野战火炮,一万名炮兵配备八千匹马,上千头牛,先期抵达前线的三十余个炮兵哨,已经在构筑三个炮兵阵地,沉重的神威大都督炮,也有四门随军抵达,那是十八磅野战重炮,威力强悍。
城墙上,萨沙上校,一群雇佣兵军官也冷静下来了。
萨沙上校看着脸色苍白的总督大人,心中咒骂,整个俄国都被荷兰人骗了,荷兰人是没安好心呀,隐瞒了关于这个南方国家的情报。他却不知荷兰人是在马六甲战败了,连精锐的禁卫军都损失惨重,还是拿钱赎回来的,回到欧洲,荷兰人当然不肯四处宣扬战败的消息,便将消息隐瞒了。
那些战败的雇佣兵团,也一声不吭,于是东方大明在欧洲便成了一个禁忌话题,打了败仗,整个欧洲都在装鸵鸟,对正在强势崛起的东方大明,装作瞧不见,却是将远在东欧的俄国人坑苦了。如今,城墙上的贵族老爷们也冷静下来了,认清现实了。
面前铺天盖地的南方大军,是一支建制完整,军种齐全,拥有数万骁勇骑兵,武器极先进,训练有素的强大帝国,派来征服东欧的强大军队,一如三百年前的蒙古帝国。想到三百年前蒙古帝国的种种传说,萨沙上校,一干贵族,东欧雇佣兵便面无人色,集体失声了。
欧洲花了两百多年,才勉强拜托了蒙古帝国的阴影,如今又有一支强大军队从南边来了。
多数人都认清了形势,变的谨慎,清醒起来了。
三天后,清晨。
推进至射程内的四门明军十八磅野战重炮,率先开火,揭开了攻防大战的序幕,三发试射,硕大的炮弹呼啸而至,城墙上,俄军以两门二十四磅要塞炮还击,竟形成了二打一的局面,炮弹飞来飞去,虽然总计只有六门大炮在开火,交战,却打出了天昏地暗的架势。
在五里开外的距离上,明军大炮二打一,野战大炮口径虽然不如要塞炮,竟也凭借精良的炮术,将两门城防炮压制住了。在这个距离上,要直接命中对方是不现实的,只能靠蒙,然而俄人修筑的城墙低矮,标准的西方棱堡设计,想直接命中就更难了。
俄军城防大炮,想打中明军大炮就更不可能了。
野战炮口径虽然小一些,但是打一炮就走,套上牲口换个地方再打,被命中的几率基本不存在。
第八百七十章 人才
第八百七十章 人才
硕大炮弹呼啸着在天上飞来飞去,六门重炮对轰谁也奈何不了谁,雅库茨克城中的俄人却倒了大霉。炮战首日,城中房舍便被越过城墙,落进城中的炮弹大量击毁,人员伤亡,让满脑子想着到远东发财,抢东西的俄国南方农民,牧民,杀人犯们晓得了一个道理,远东并非遍地兽皮黄金,还有一个强大的帝国存在于此。
入夜,持续了一整天的炮战暂时停歇。
明军四门重炮被牛马拖拽走了,俄军城防重炮也识趣的停火,节省弹药。
远东大战,双方补给都十分不便,这时代大炮的威力强不强,不在于数量多少,完全取决于运输补给能力。将大炮推上来,将俄人的坚城轰平,马城也想的要命然而做不到呀,轰了一天,四门重炮已经打完了一半弹药储备,劳师远征,补给能力跟不上呀。
辽东,台湾两镇为北征准备了整整一年,海量的作战物资囤积在江南,江北两省,明珠岛,倭国,要运上来也不容易呀。炮战,便只能断断续续的维持着,只要能将俄军的城防重炮压制住,将堑壕往前挖就行。
一切不考虑补给能力的战争,都是耍流氓,真打到弹尽粮绝可是要全军覆没的。三日后,明军又有四门重炮运至前线,从四打二变成了八打二,俄军城防大炮撑不住了,明智的推进了永备工事,哑火了。
前线,明军工兵挖沟的速度骤然加快,让守城俄军如同坐在火药桶上,坐立不安起来。
城墙上,阿列克谢总督大人已经吓的钻了地窖,躲起来了。
受命接管城防的萨沙上校,领着几个年轻有为的贵族军官沿城墙巡视,望着城外挑灯野战,正在连夜挖沟的明军,心中苦涩,在城防大炮哑火后的一天时间里,明军工兵竟然掘进了整整五百米,城外,如今已然是沟壑纵横,胸墙林立,从城墙上看横的,竖的堑壕层层叠叠,触目惊心。
低矮的城墙也挨了不少炮弹,却撑住了,凹多边形的外城墙顽强的挺住了重炮轰击,萨沙上校却心知肚明,这种乐观的情形维持不了多久,再过几天,等到明军将堑壕挖到足够近了,将后头那些水桶粗的曲射攻城炮推上来,这些坚固的城墙便毫无用处。
那些口径巨大的臼炮虽然打不远,射程普遍在两到三里,却实在是攻城利器。一颗颗直径半米的硕大炮弹以曲射方式,从天而降,城墙便成了摆设,城里也有这种臼炮数量却不多,储备炮弹也少。
萨沙上校是个人才,却不是贵族,他是个真正出身贫寒的高级军官。他的母亲是乌克兰人,父亲是个胆小怯懦的皇宫侍从,他是从士兵凭借战功,在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提拔到了上校的位置,在军中没什么根蒂,军中那些贵族出身的将领,没人瞧的起他。
这就是这个时代,俄罗斯公国的社会结构,正处于社会,军事变革的前夕。军队,完全是由贵族,骑士们掌握的,象萨沙上校这样的贫民出身的军事人才,凤毛麟角,是十分稀少的。
城墙上,十分安静,一队队俄军抱着重火绳枪,长枪打盹。
城外则是灯火通明,大批明军工兵正在连夜赶工,想要在远东第一场大雪之前,以土木工事将压库茨克城包围起来。萨沙上校是实打实,在与波兰人,瑞典人的战争中存活下来,是经历过数次城市攻防大战的人才,心中盘算,绝对不能让明军这样顺利的挖沟。
这位年轻上校心中是有成算的,不能困守城重等死呀。要出击,白天不行就夜袭,拼着付出重大伤亡也要延缓,迟滞明军掘进的速度,只要撑过十天半月,天降大雪,大地冰封成了冻土,明军自然就挖不成了,如此,压库茨克还有一线生机。
心中笃定,上校便急匆匆的下了城墙,召集议事。
上校想到那些狂妄自大的雇佣兵军官,愚蠢高傲的贵族老爷们就脑袋疼,那些人会听他的么,难说。
城外,明军大营。
李争鸣羞愧的站在马城面前,对水源地的争夺毫无进展,明军,俄军围绕贞河水源连日激战伤亡都不轻,俄人却摆出一副以死相拼的架势,半步不让,贞河之畔杀的尸横遍野,却屡屡让俄军夜间将水抢了回去。马城反倒安抚一番,天下无敌的辽军尝到厉害了吧,拼了命的俄国人那是弱旅么,这世界大着呢,是该让麾下骄纵的将领吃些苦头了。
水源事关生死,真要是断了水这仗也不用打了,俄人能不拼命么。
拼了命的俄国人,惹不起呀,便提点李争鸣不必与红了眼的俄人换命,太不划算,打仗还是要机灵些。李争鸣乖乖点头受教,吃了些苦头跋扈之心尽去,马城心情便愉悦起来,看着眼珠乱转的麾下爱将,极是满意再提点一番。打仗便如同狩猎,精明的猎人,难道会和受伤的野兽互咬,对掐么,那就太蠢了。
一个精明的猎人,会避其锋芒,让野蛮却没脑子的野兽不停失血,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倒下。
李争鸣眼珠子乱转,咧开大嘴憨厚的笑了:“标下晓得了,谢少爷提点。”
马城满意的摆手道;“去吧,机灵点!”
李争鸣抱拳施了一礼,便有些憨态十足的走了。
中军大营,卢象升忍不住失笑:“俄人要倒霉了。”
马城也哈哈一笑,忍俊不禁,李争鸣此人最是貌似憨厚,实则狡诈如狐,一肚子阴谋诡计,谁要是被他憨直的面孔骗了,那可是要倒大霉的。
帅营重,灯火通明。
马城看着地图,不免赞道:“这俄人主帅,是个人才。”
卢象升也赞同道:“不错,此人应是不会束手就缚。”
两人相视一笑,心生默契,俄军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反击就在这几天了。
他两人却不知道,城内,萨沙上校正在揉着酸痛的额头,被一帮贵族,雇佣兵质疑,争吵,闹的焦头烂额,纵使他有一身的本事,才华横溢,但是贵族将领们不听他的指挥呀。
第八百七十一章 夜战
第八百七十一章 夜战
城内多数俄军贵族,将领都赞成坚守,等待援军,没人相信防御设施如此完善的一座堡垒,会在短时间内陷落。围绕坚固堡垒进行的攻防战,每一次都会打的旷日持久,无一例外,这是军事常识。
“坚守,到冬天,严寒会让这些南方人吃尽苦头!”
“大炮,我们拥有炮火优势!”
贵族们的叫嚷声中,萨沙上校揉着酸痛的额头,试图尽力说服这些高傲的贵族不要盲目自信。从那些重炮兵表现出来的射击水平来看,己方炮兵毫无优势可言,反倒被炮火压制了,有什么理由盲目自信,城中不足百门的大小火炮,能在全面炮战中占据上风。
这本是十分清醒的见解,却被贵族尽情奚落了,上校怕是被敌人吓破了胆,失去了自信。
“我们连一门炮都没有损失,我们炮火还很强大!”
“我不相信那些黄皮猴子,会在炮战中击败我们强大的皇家炮兵!”
萨沙上校无法贵族们,他们的自信是极有道理的,在亲眼见到明军的射击水平之前,萨沙也绝不相信一伙来自南方的土著军队,竟会拥有如此精湛的炮术,玩火炮不是欧洲人的专利么,什么时候轮到东方军队骑在俄国皇家炮兵头上撒野了。
皇家炮兵炮术不如法国人,不如英国人,西班牙人,甚至不如波兰人,却怎么会不如东方人呐,这是无法接受的。然而实际就摆在眼前,也有一些雇佣军官站在萨沙这边,主张骑兵出城夜战,尽力迟缓明军的土木作业,于是两伙人意见相持不下,激烈的吵闹过后竟然动了刀子。
萨沙大怒,动用力指挥官的权力,将闹事的几个贵族关了紧闭,也仅此而已,除了关紧闭,他也不敢拿这些贵族怎么样。俄国是农奴制,贵族老爷们拥有的特权,比大明的士绅集团还夸张,一个个小小的上校是不敢随意处置的。最后,决定权落在了阿列克谢总督手中,这位大胖子总督采用全世界官僚惯用的办法,和稀泥!
总督大人一面安抚心腹爱将,一面安抚贵族军官们。
最后,上校的夜袭计划打了个折扣,不赞成出战的贵族老爷们守在城中,按兵不动,赞成出击的萨沙,一些雇佣兵军官则领兵出战,总督大人一面和稀泥,一面花言巧语说服哥萨克首领博格丹,希望哥萨克人出城配合作战,许诺战后给与顿河哥萨克重赏。
博格丹相信他的鬼话嘛,当然不信,却仍旧集结哥萨克骑兵全员出击了。
总督大人许诺的重赏能不能兑现,博格丹并不在乎,不能兑现哥萨克人就自己去抢,还是名正言顺的抢劫俄国平民,没人敢欠哥萨克人的钱,俄国皇帝也不行,博格丹愿意出战,还要复仇,两万哥萨克损失近三分之一,这是耻辱,没有可以羞辱哥萨克人!
于是,萨沙上校便勉强接受了这个作战方案,心中却十分无奈。
夜间偷袭,缺少了战斗力最强的龙骑兵团,骠骑兵团,大半精锐骑兵都不参战,效果当然就打了个折扣。好在还有一万四千名哥萨克骑兵配合作战,让出城夜袭的骑兵人数,达到了一万七千人,这已经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了,上校下达了作战任务。
深夜出击,佛晓时撤退,骑兵先冲,大量武装平民携带锄头,镐头,铁锹尾随出击。作战目的,是大量杀伤明军的工兵部队,摧毁前线正在修建中堑壕,天亮千能填多少算多少。佛晓时分,必须全军撤回城内,避免被两翼监视战场的明军骑兵截断归路。看着一个个吊儿郎当,正在大口灌酒的哥萨克首领,萨沙上校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上帝保佑,还能奢望什么呐
城外,东南方。
入夜,灯火通明的明军前沿阵地。
围攻一座有大量骑兵驻守的坚城,防骑兵冲击便是重中之重,明军在前线依托壕沟,布置了大量路障拒马,大量散弹小炮,还用碎石,铁蒺藜铺设了一个缓冲带,马城却总觉得少点什么,入夜,命人偷偷在碎石里铺了一层干草,洒了些火油,再埋上一些万人敌。
巨大的万人敌埋在碎石里,用干草盖住,用火箭引燃,总算不用安排死士去点这些大炮仗了。马城坚信,俄军不会坐视攻城大军将壕沟挖到城下,倘若真是如此,开原兵学创造的火药炸城法,便要大显神威了。开原兵学子弟一直在研究火药炸城墙,初见成效。
实战效果如何还说不好,还需要用俄人的坚城来检验。
为了北征马城绞尽脑汁,能想到的都想到了,用人命去填是万万不行的,每一座坚城都用人命填,怕是到死也打不到欧洲。明军在辽东十年征战中,是创造出一套独特攻城办法的。土木堑壕掘进,炮火压制,如今又创造出挖地道炸城的法子,这套战术体系便完善了。
在这个年代用黑火药炸城墙,那也是很不容易的,需要大量的实验才行,黑火药毕竟不是炸药。
夜色渐深,明军前沿阵地火把林立,连夜赶工。
西北方,贞河之畔。
李争鸣眼珠子乱转了一阵,很好的领会了大帅的意图,怎样才能让俄军不停的失血呐,明军创造出许多阴损缺德的方法。不再一味的与俄军争夺水源地,而是挖陷阱,将各种各样经过伪装的陷阱,布置在俄军取水常走的路线上,做假人,假炮引诱俄军开火,浪费弹药。
扎个稻草人套上一件军服,夜里立成一排,俄军如何能分辨真假。
至于沿途布置的那些陷阱,五花八门,大到能将吞噬高大战马,小的只能容纳一只脚。缺德的李争鸣,下令明军白天在水源地,弄出了无数个小窟窿,这些只能容纳一只脚的小窟窿,后来让取水的俄人吃尽了苦头,省时省力,不费一兵一卒就让俄人大量伤亡。
可以想象两个俄人抬着一大捅水,在黑夜里突然一脚踩进窟窿里,轻则崴脚,重则骨折,也真真是太阴险太歹毒了。
第八百七十二章 铁板
第八百七十二章 铁板
深夜,明军大营。
海参崴要塞军报,大量补给物资已运抵要塞,大军过冬所需物资基本充足,囤积的弹药足够打两到三场大会战。北征最后的准备工作基本完成,十万正在辽东操练的新兵,大量民夫,春暖花开之后便可以北上作战,用人海战术彻底将俄人压垮。
此外还有两份秘报,李自成在臧南将坏事做绝了,犯下的恶行触目惊心。
李定国率忠贞营在西南遭遇土人的激烈抵抗,战局僵持,西南战事有越大越大的苗头。马城面无表情将两份秘报焚毁,李定国在边境打的很苦,忠贞营伤亡惨重,然而却是值得,战事越打越大连西南三省都卷了进去,没什么不好的,难道大明强势时不付出些代价,一鼓作气打到印度洋,难道将麻烦留给后人么。
手书一封给李定国,给西南总督傅宗龙,晓以利害。
叮嘱两人不要怕打大仗,不要怕伤亡,就算西南遍地坟,也要打到印度洋,到时候台湾水师在海上,西南大军在陆地上,两面夹攻,一口气将霸占了印度的欧洲人打回老家去。将信送出,稍一沉吟又斟酌着,给皇上写一封私信,给皇上画一张大饼,蛊惑吹嘘一番。
皇上,你想超越唐宗宋祖做千古一帝么,你就说想不想。如今大军所到之处,俄人授首,蛮夷臣服,你我君臣要是把这些大事做成了,要不就是天上地下,古往今来,千古一帝么,崇祯大帝呀。一封长信写完,密封,送走,保管皇上看了信便热血上头,嗷嗷喊着要打仗,要扩张。
正沉吟时,异变突生。
马城才刚要和衣而卧,脚下便似轻轻颤抖起来,桌上的成化青瓷杯中,一碗凉茶荡起波纹。
耳中,隐隐听到远处前线有战马嘶鸣声,炮声。
信步走出中军大帐,帐外有些寒意便紧了紧大氅,淡然从容,看着前线灯火通明处全线激战。
前线,一万七千名俄军发起全线反击,还是夜袭。
最前沿的壕沟中,正在挥舞镐头,铁锹的明军工兵吓的面色苍白,看着俄骑一波又一波从黑暗中冲出来,冲进灯火通明处,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地,便如同地震一般颤抖,耳中尽是轰鸣的马蹄声。
“布防,布防!”
惊慌中,一个个年轻士兵纷纷拔出战刀,用刀背抽,用脚踹,将一个个工兵拽起来,列阵,放下镐头铁锹取火铳,布防,来不及取火铳的便提着镐头铁锹列队,迎击,迟滞来犯敌骑。
前线,李平桂一个激灵从地上弹了起来,望着滚滚而来的俄骑,心中咒骂,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老子们轮值的时候来了。这俄人倒还有些胆子,看这架势该不是全军出击了吧。
“布防!”
李平桂扯着嗓子吼了起来,战壕中一营明军纷纷起身,纷纷爬出战壕退到胸墙后头,装填,列出层层叠叠的排铳阵。左右两翼数道胸墙后头,一营营明军正在集结,列铳阵,胸前之间的狭窄通道里,每隔百米便布置了一门小炮,让前线的火力密度倍增。
正前方,灯火通明处,此时已是人仰马翻。
视线里,打头的俄骑中了陷阱,冲进了碎石蒺藜阵,战马悲鸣声中,烟尘四起,一个个俄骑连人带马掉进陷阱,或踩中铁蒺藜马失前蹄,纷纷栽倒,不多时又有一波骑兵疯狂的冲过来,打马绕过陷阱,踩着血肉模糊的尸体疯狂的冲向明军阵地。
“龟孙子,不怕死呀!”
李平桂小声咒骂,头回见到哥萨克骑兵军的夜间冲锋,还真是不怕死,喝了酒在马背上嚎叫着,一波一波往前冲,借着酒精的刺激挨了铳子,全身冒血还能挥刀作战。
“这伙蛮夷,比建虏八旗狠呐!”
身侧,副官啧啧叹道,原以为建虏八旗已经是天下间最野蛮的军队,却未料到碰上一伙更不要命的。
李平桂咧嘴森然道:“狠,便打到他服!”
帅营中,马城举着千里镜,望着前线灯火通明处,哥萨克骑兵军团的夜间冲锋,面色古怪。哥萨克人凶威赫赫,还真是全凭一个狠字,这骑兵军团冲锋便是一个不死不休,一如后世般无脑,却很有效,几个骑兵军组成骑兵海碾压过去,稍微弱一些的部队还真抵挡不住。
拿骑兵当步兵玩肉弹冲锋的,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前线,正在土木作业的几条壕沟里,上千明军工兵很快便被凶猛的骑兵海淹没了。陷马坑,缓冲带并未阻止哥萨克人的冲锋,竟是生生用人马尸体平推过来,一匹匹战马高高跃起,越过尚未完工的战壕便轰然倒地,更多的战马冲进壕沟,又拼命扒拉着爬上斜坡。
李平桂心中一软,便跑出战壕嘶吼起来:“趴下,趴下!”
“不要乱,趴下!”
前线壕沟中,残存的明军工兵有机灵些的纷纷趴下,将身体死死蜷缩着,将生死交给老天爷。
轰隆隆!
此时,两翼明军炮兵阵地终于完成了战备,十二个炮兵哨纷纷开炮,按照早已绘制完成的炮表进行夜间阻断射击。
“三刻度,急射!”
“放!”
两翼炮兵阵地上,一声声嘶吼,一阵阵凄厉竹哨声中,全速进行阻断射击的十二个炮兵哨,七十二门六磅野战炮倾泻着火力,瞬间,密集的炮弹呼啸着,低空掠过,砸进深夜里看不见的骑兵群中。李平桂指挥工兵蜷缩起来,躲避马蹄,便跑回胸墙后头锵的拔出战刀,身侧,是层层叠叠的火铳。
砰砰砰!
每百米一部的小炮纷纷发射,碎石激射。
一百步。
李平桂扯着嗓子嚎叫道:“放!”
噼啪!
胸墙后头瞬间暴起一片密集铳声,战马悲鸣声中,大批冲锋中的哥萨克骑兵栽倒。
噼啪!
后阵,竟同时暴起另一阵密集铳声,第二线胸墙后的明军竟不怕伤到前面友军,将铳口抬高一寸,闭着眼睛便是一轮齐射,朝天开枪,超越射击虽然没什么准头,等于乱枪打鸟,却也总能造成一些有效杀伤。
炮声一起,密集的铳声响成一片,萨沙上校脸色便刷的惨白了,意识到这一脚,怕是踢在了铁板上。
第八百七十三章 血流
第八百七十三章 血流
萨沙上校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明军左右两翼的炮兵阵地,火光闪现,竟在夜间打出精确的齐射,将冲锋中的哥萨克人轰的人仰马翻,他不相信眼前见到的一切,恍惚间,对战的仿佛不是从东方来的明国军队,而是欧洲最精锐的瑞典军团。
炮表射击嘛,上校无法相信这些炮兵连,竟然可以在夜间完成如此复杂的遮断射击。还有那密集的铳声,那连绵不断的持续火力,代表着敌兵的训练程度,远超他的想象,这难道是最精锐的瑞典剧团改头换面,将皮肤染黄了嘛。
萨沙上校觉得眼前见到的一切很荒谬,隆隆炮声中,密集的铳声中,胯下战马不安的喷着响鼻。左右,随他出战的雇佣军官,三千骑士都惊呆了,竟然心生怯意,怯战了。
对哥萨克人来说,今晚必定是一个血流成河之夜。
前线,闪烁的火光中陷入炮火覆盖的哥萨克人,因为过于密集承受了惨重伤亡,拥挤的后队,进攻发起地不时被炮弹命中,一颗弹跳的炮弹竟直接命中了一群骑兵,弹跳着高高弹起,落地时又砸翻了数骑,连续弹跳两次才耗尽了动能,停在贵族骑兵们百米开外,还冒着恐怖的青烟,灼热炮弹上焦糊的血肉,被高温炙烤的滋滋响。
“上校,我拒绝作战!”
“这是自杀,我请求撤退!”
出战的雇佣兵军官们倒是训练有素,没有打马逃跑,而是很有纪律的请求撤退。
此时,设置在明军阵地后方的第三个炮兵阵地开火了,几声沉闷的轰鸣,那些恐怖的十八磅重炮似乎找到了射角,加入阻断炮击,尖锐刺耳的重炮炮弹呼啸声,摧毁了上校的作战意志。
“撤退!”
三千贵族骑兵,雇佣兵纷纷打马掉头,竟然将打头阵的哥萨克人卖个干净,头也不回的越过吊桥逃回城内。雪上加霜,此时游荡在战场外围的明军骑兵正在大量集结,大批骑兵举着火把,不怀好意的冲向城门,竟试图在夜间一拥而上,夺去城门。
“关上城门!”
“吊桥,升起吊桥!”
城墙上,惊慌失措的贵族军官们竟做出一个很愚蠢的决定,高大城门轰然关上,可容十几匹马并行的吊桥,在绞盘推动下慢慢升起,竟然断绝了哥萨克人逃生的退路。
轰轰轰!
城防炮火朝着一条条火龙开炮轰击,大批明军轻骑冒着炮火冲到城门处,见占不到便宜便纷纷打马扬长而去。
前线,明军阵地。
夜间阻断炮击是无差别打击,炮弹可不长眼睛,对炮兵的熟练度,经验,训练程度要求极高,以这时代的炮瞄水平,多数炮弹都打在空地上,只有少数炮弹落在了大举集结的哥萨克人头上,然而这已经很可怕了,毫无防备的哥萨克人,被一百多门六磅以上口径的大炮,轰的人仰马翻。
承受了无差别打击的哥萨克人后队,超过五千骑兵在短短的一刻钟内便被覆盖射击摧毁了,惊恐的骑兵四散而逃躲避着携带强大动能,不停弹跳的炮弹,而前队,中队八千余众,仍一波波的发起冲锋,竟不知他们的援军已经逃了,后路已经断了。
以明军的炮术,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炮手训练有素的结果。
前线,胸墙后头,弥漫的硝烟中火光不停闪烁,明军躲在胸墙后头以密集的火铳阵,忠实的执行着大都督马城的作战理念,以密集火力造成重大杀伤,人挤人,人挨人,层层叠叠的火铳不停的打出一轮轮齐射,打完的火铳很快传到后排,装填好的火铳递到前排,瞬间便又是一轮齐射。
这种打法,对前排专门负责开火的士卒伤害极大,尽管多数训练有素的前排士卒用棉花堵住耳朵,用厚厚的皮手套包住手掌,只露出勾动扳机的手指,多数人仍会听力下降,耳背,手臂,甚至脸部被发烫的火铳烫伤,也只有燧发枪才可以在这样打,这便是转轮打火枪,燧发枪的大规模装备后引发的军事变革。
不需要火绳点燃的燧发枪,防御作战时正面可以排成很密集的铳阵,明军便如同后世欧美的影视作品一般,在胸墙后头挤的泼水难进,人挨人,甚至人叠着人,以密集火力对抗近万骑兵的夜间冲锋。
尽管如此密集的火力,后排专门负责装填,前排专门负责开枪,将近一分钟四到六轮齐射的恐怖射速,仍无法组织近万骑兵不要命的集团冲锋,每一轮射击的间隔,便会有一些骑兵冲破火网,冲进胸墙前深深的壕沟里,又奋力的驱策战马越出壕沟,挥舞着马刀,挺着枪,举着骑弓奋力冲杀。
明军苦于大炮无法精确射击,总不能将炮弹无差别打击轰到己方步兵身上。骑兵夜袭,与步兵依托掩体的铳阵对决,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重机枪发明之前的一战,都是一种宿命的对决。越来越多的敌骑冲进壕沟,甚至高高越起直接越过壕沟,重重的撞在胸墙上。
密集的铳声中,响起士官的嘶吼声:“拒马!”
壕沟间的通道处,大批长枪兵潮水般涌出,列成多达十排的横队,如林的长枪很快在铳阵前竖起来,变成钢铁一般的长枪丛林。一骑骑撞在如林一般的长枪上,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这便是许多业余军事学家,心中解不开的疑惑,长枪阵顶在铳阵前头保护铳手,不会打到自己人么。
“抬半寸,放!”
胸墙后头,明军铳手纷纷将枪口抬高半寸,朝天发铳,一阵爆豆般的铳声过后,密集的铳子越过前排友军,射的更远,弹丸从天而降携带着更强大的动能,全方位无死角,如密集的冰雹一般落进哥萨克人藏身的几道壕沟,超越射击,是比直瞄杀伤力更强的射击方式。火绳枪时代,远至步兵时代,超越射击,抛射都是步兵很常用的战法。
噗哧,噗哧!
十排枪阵最前面的几排,很快被疯狂冲锋的骑兵撞散,不停有长枪折断,不停有士卒倒下。
第八百七十四章 糊脸
第八百七十四章 糊脸
中军大营,卢象升直咧嘴,咒骂道:“此畜类耳!”
马城也不禁咧嘴,心说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后世的哥萨克骑兵军,波兰骑兵,敢拿轻骑兵和坦克集团军对冲。冲壕沟胸墙火枪阵又算什么,东欧轻骑兵军还敢拿马刀砍坦克呐。这些没脑子的哥萨克,脑容量也就核桃仁那么大,几个轻骑兵军挥舞着马刀一涌而上,敢和钢铁堆成的坦克集团军对砍,砍的坦克装甲火星四溅你见过么,少见多怪啦。
半个时辰后,前线,第一道胸墙竟被突破了。
明军长枪阵被嚎叫疯狂的骑兵突破,前线将领下令撤退,大批明军解散铳阵,扔下各类小炮头也不回的逃了,许多士卒连八斤半的火铳都丢弃了,连滚带爬的逃回第二道防线,逃的慢些,便被一队队骑兵砍倒,踩踏。
卢象升大怒,咒骂道:“混账!”
马城却是气定神闲,坦克集团军都曾经被砍的伤痕累累,胸墙火铳阵又怎么定的住,夜间炮兵又无法精确射击,以新兵为主的明军抵抗不住,实属正常,能顶的住才是不正常。
第二线明军稍做抵抗,败的更快,败局竟有不可挽回之势。
近万哥萨克骑兵连续突破明军三道防线,付出重大伤亡后,冲锋的势头才有所减弱。马城怎会毫无防备,前沿阵地是新兵为主,少量老兵营压阵,中军大营三万百战老兵,不动如山,正在士官指挥下,一营一营的从地上站起来,进至前线。
卢象升虽有些不满,却仍笑道:“强弩之末,其势不能穿鲁缟!”
马城一笑,森然道:“开始吧。”
中军大营前,阴森肃穆,前线明军溃兵虽全线溃败,却懂得在士官指挥下,撒开脚丫往两翼跑,而不是成群结队冲击己方中军大营。这是军纪里三令五申的,败兵冲击中军大营,杀无赦。故此,近三万明军败兵乱哄哄往两翼逃跑,中军大营正面却诡异的安静,空荡荡的竟空无一人。
这便是训练有素,与乌合之众的区别,训练有素的败兵起码懂得绕路跑,而不是阻挡己方中军大营的射界。随着马城的一声开始,戒备森严的中军大营中,一队队明军推着独轮车,抬着扁担,掀开茅草将一架架火箭,推到前头便一字排开。
这些一次行的火器种类繁多,都是大明北方各军镇库存的旧货,一窝蜂,神火飞鸦,火龙出水,神机箭,还有许多连卢象升也叫不出名字的各类一次行火箭,销毁未免太可惜了,各地兵备衙门请示该如何处置,便被马城调了一大批到北方前线。
这玩意就是废物利用,运输过程中很多受潮无法发射的,却架不住数量实在太多了。几千架各类火箭在中军大营前,一字排开,倒也似模似样挺吓人的,明军大量储备的一次性火箭,造价低廉,却已经被造价更低廉的近代化新兵流水线取代,马城却仍是下令保留了一些作坊。
毕竟是老祖宗的智慧结晶,囤积起来集中一次性使用,倒也每每能有奇效。这玩意毫无精确性可言,粗制滥造,什么材料都有,竹子,木头,羽毛粘一粘,装填点火药便做成了,也谈不上破甲能力,却只有一个优点,量大能管饱,几千架在中军大营前一字排开,糊你一脸。
马蹄声中,醉醺醺的哥萨克凭借大胜之威,故起余勇,越过壕沟,绕开胸墙,稍做集结便成群结队而来。前线,李平桂率麾下数百残兵且战且退,尽力迟滞,阻挡敌骑的冲锋,为中军大营布防争取时间,这便是百战精兵在战场上的判断力,牺牲精神。
且战且退时,中军大营中突然升起几个红色灯笼,李平桂大为错愕,红色灯笼没见过呀,很快警醒,红色灯笼不就是要放火箭了么。一个百战宿将往着身后阴森的中军大营,竟魂飞魄散,吆喝着麾下数百残兵,将八斤半的火铳一仍,连滚带爬的往大营一侧,撒开脚丫子拼命的逃。
火箭,那玩意一方真是不分敌我,便如同一巴掌糊到脸上,避无可避。
数百明军残兵连滚带爬,手脚并用逃到一道胸墙后头,便死死抱着脑袋蹲到地上。
耳中,尖锐的呼啸声便响成一片。
中军大营正前方,一个个明军举着火把,将很不靠谱的各类火箭点着了就炮,被这玩意射死了就太冤了。这些粗制滥造的破玩意,也不知道在各地军械库中存放了多久,天知道会不会一点就炸。
噼里啪啦!
一些过期太久的火箭车,药捻子烧完了没什么动静,多半是火药受潮,有几辆一窝蜂竟砰的炸开,放了烟花,应该是内部密封不严,漏气了。多数火箭却顺利击发,无孔不入漫天飞舞的火蛇,各类大号穿天猴,大号二踢脚,让纵横欧洲,远东未曾一败的哥萨克人,初次尝到了大明人智慧的结晶,大号烟花一次性火器的厉害。
这种战术被明军叫做糊脸战术,就是集中大量火箭车,不分青红皂白点着了,糊你一脸,十分贴切。
漫天飞舞的火蛇,无孔不入,在夜间绽放的烟花十分绚烂。
黑暗中突然亮起绚烂的烟花,数里外马城眼睛险些被晃瞎了,咪起眼睛看着各种穿天猴,二踢脚高高飞上天空,呼啸着,拐着弯,旋转着,以各种姿态机射出去的火箭,倒更像是后世常见的烟花表演,然而,却无人敢小瞧这糊脸战法的威力。
马城粗略估算了一下,从少量三联装的粗长神机箭,到大量三十二发的一窝蜂,到一百连发的百虎齐奔,麾下士卒专挑个头大,数量多的放,短短五分钟时间里,大约有超过十万支箭在天上乱飞。相当于两万火铳手每分钟射一发,才能达到这种恐怖的火力密度。
战场上,不可能在同一道阵地同时摆开两万火铳手,这玩意能大量装备明军,自然是有其道理的,以火药推动的十万支箭,最远可以飞到一两里开外,瞬间便将哥萨克人气势汹汹的进攻瓦解了,地狱降临到哥萨克人头上。
第八百七十五章 协同
第八百七十五章 协同
叮,一支乱飞的火箭竟倒飞回来,重重的扎在中军大营旗杆上。
卢象升怒目圆睁骂道:“呸,不祥之物!”
护兵慌忙将旗杆上的那支箭拔掉,再看前面,发射完的火箭车残骸竟熊熊燃烧起来,不时发出爆响,方圆数里内弥漫着呛人的硝烟味,火光中隐约能看见人马尸体,太惨了,最前排倒毙的人马尸体上都插满了箭,是真的被射成了筛子,有些尸体上插满了箭,有些竟似毫发无伤安静的躺着。
短暂的平静过后,哥萨克人冲锋的势头竟被遏制,两翼炮兵阵地趁机瞄准了打,将硝烟弥漫的一道道壕沟,胸墙纵横交错的前沿阵地,轰的尸体高高飞了起来,隐隐能听到战马嘶鸣声,一些骑兵傻了一般呆滞,立在遍布尸体的战场上,竟似被射傻了。
应是纵横无敌的哥萨克,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火器,竟活生生吓傻了。
攻势遇挫,酒也被火箭尖锐呼啸声吓醒了,急于撤退的哥萨克人却深陷于壕沟胸墙之间,无法脱身。此时,大举集结的明军骑兵赶到战场,从侧后方穿插,截断了哥萨克人的退路。深夜,深陷壕沟,胸墙阻拦的哥萨克人,便如同落入陷阱的野兽,数千残部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
数千轻骑不敢再冲击明军森严的中军,便转向两翼试图攻击炮兵阵地,却被一轮炮火急袭打的转身就跑,通过尸横遍野的冲锋道路,冒着明军骑兵从两侧打来的铳子洗礼,被结结实实洗了把澡,付出惨重伤亡后,最终只有数百骑逃回雅库茨克城下。
在明军骑兵奚落的瞩目下,数百残兵才发现高大城门紧闭,高大的吊桥早已升了起来。愤怒的哥萨克人被贵族们出卖了,愤怒的咆哮着,嚎叫着,竟攻打起自家的堡垒,数百全身浴血的哥萨克人,向着高大的城墙奔驰,挥舞着马刀发起进攻。
砍天砍地砍城墙,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哥萨克人不敢砍的。
砰砰砰!
狡诈阴险的俄国贵族们下令俄军开火,城墙上爆起一团团硝烟,雅库茨克城墙首次遭遇了险情,却是来自哥萨克人愤怒的马刀。激战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最后一骑倒在了又宽又深的护城河前。
城外,激战正酣。
明军后阵大批士卒缓缓向前压上,收拢溃兵,清剿战场,散落在正面战场的哥萨克人躲在壕沟里,胸墙后头,使用火铳,弓箭,马刀疯狂的抵抗,一柄柄雪亮的马刀挥舞着,劈向成排的明军士卒,却一个个倒在排铳火力下,天微微亮,从四面合围的明军将两千哥萨克残兵,包围在三道堑壕中,长约三里,宽约五里的前沿阵地里。
天色大亮,博格丹躲在一道胸墙后头,咒骂着,探头探脑的将火绳手铳伸了出去胡乱放了一铳,便慌忙缩了回来,不远出爆出一阵铳声,密集的铳子在胸墙上打出一团团灰尘,打的使用火绳手铳作战的哥萨克人抬不起头,一排排明军列着横队,步步紧逼。
中军大营,马城望着尸横遍野的战场,心情畅快,以数千伤亡,三道防线被攻破,两万新兵溃散的代价,换取了渡河哥萨克两万余骑的覆灭,这个仗打的太划算了,新兵溃散了还可以就地重组,激战半个月,两万顿河哥萨克埋骨远东,俄人伸向西伯利亚的一只爪子被砍断了。
瞅着身陷重围却仍负隅顽抗的哥萨克残兵,马城下令将步骑炮协同战术,演练一番,便算是实战练兵。中军大营中,骤然间军旗翻卷,十余座望楼上掌旗兵纷纷打出旗号,联络协调外围游荡的骑兵,大举压上的各营步卒,两翼炮兵也动了起来,以牛马拖拽着野战炮脱离阵地,机动起来。这还是明军首次在野战中,尝试复杂的步骑炮协同战法。
同时代,欧洲强军如瑞典军团,在连年对外征战中,已然将步骑炮协同作为主流战法,并以之横扫欧洲,未尝一败。精锐瑞典军团的兵种协同作战模式,便是近代战争模式的雏形,在拿破仑时代被法军加以完善,一直持续到第二次世界大战。
步骑炮多兵种协同,欧洲各强国或多或少都能做到,作战时没有以单一兵种死嗑的。兵种协同欧洲人早早走在了前头,明军还差的远,需要在一次次对外战争中磨砺,完善。战术僵化,落伍的俄军,便是马城精心挑选的陪练,应该是个不错的练兵对手。
同时代的满清八旗,对上精锐的欧洲军团会怎么样,会被痛揍,暴锤,十七世纪的欧洲强军已经在玩步骑炮协同,满清人还在骑马射箭呐,于是差距便越拉越大,直至两百年多年后沦为别人的鱼肉。
高高的望台上旗号挥舞,联络协调,两翼骑兵看到旗号便大举集结,组成以轻骑兵为主的两个打击集团。中央步兵在旗号指挥下,纷纷停了下来,组成一个个严整的方阵,十多个方阵组成了坚实,拥有足够纵深,牢不可破的中央战线,两翼,炮兵则快速机动起来。
牛马奋力扒拉着地面,二十多个炮兵连将六磅野战炮往前推,一些两三磅的轻炮,小炮也随之机动。喧嚣的战场上,躲在胸墙后头,壕沟里的哥萨克残兵纷纷探头张望,却被密集的排铳火力打的抬不起头。雅库茨克城,萨沙上校,一干雇佣兵军官噤若寒蝉,看着城外正在机动,展开的明军竟集体失语了。
萨沙上校用力擦了擦眼睛,心中冰凉,背心冒汗,热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身侧一班战场经验丰富的雇佣兵,军官表现的比他强不了多少,大冷的天,直冒热汗,城外明军的表现让这些久经战阵的东欧军官,来自乌克兰,波兰,法国的雇佣军官们,竟吃惊到说不出话来。
萨沙上校额头冒汗,十分笃定:“这支军队,是由瑞典人训练指挥的!”
身侧,一众雇佣军官纷纷点头附和,并咒骂起心思歹毒的瑞典人,竟然偷偷摸摸在东方训练出这样一支可怕的大军。从内心深处,没人相信野蛮落后的东方人,竟然能在两军阵前,如同最精锐的欧洲军团一般,便如同精密的机器一般,展开,协同。
第八百七十六章 机动
第八百七十六章 机动
兵种协同的关键便在于纪律性,大量训练有素的士兵。
雅库茨克城,没人相信野蛮落后的东方人,能训练出如此规模庞大,训练有素的一支大军,他们宁愿相信这是瑞典国王古斯塔夫的精心策划,拒绝相信这是东方人的创造发明。
不巧的是,大明各地新兵营中走出的士卒,最先被训练的便是步调一致听指挥。
城外,西伯利亚的旷野中。
一个个严整的步兵营组成坚实的中央战线,稳住阵脚,外围游荡的两个骑兵打击群早早就位,大批骑兵保护着战线两翼,不停向前推进的二十个炮兵连,大量中小口径的野战炮,喧嚣中,被分散包围在三道壕沟里的哥萨克人,恐慌起来,博格丹从胸墙后偷偷探出脑袋,慌忙又缩了回去,魂飞魄散,面前全是一营又一营,豆腐块般整齐的步兵营。
这个架势,博格丹是见识过的呀,心中一颤竟生出十分荒谬的感觉,面前竟然是最精锐的普鲁士军团么。那一营一营整齐,挑不出任何瑕疵的方阵,不就是精锐的普鲁士军团么。哥萨克人当年在欧洲,就是被这种精锐军团打的落花流水,才远征西伯利亚在鞑靼土著身上找自信。
半个时辰后,城墙上,睁大眼睛的萨沙上校,望着明军机动到位的一个个炮兵连,心中一片冰凉,最后的侥幸也破灭了。这支东方军队并不是花架子,是真的训练出了超过十万名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兵。
“上校,我建议投降。”
死一般寂静中,终于有人说出所有人的心声,一个法国雇佣军官,竟将投降说的理直气壮。响应者却不多,向一支低贱的东方军队投降么,大多数骄傲的欧洲军官是不肯的,那还不如杀了他们。
城外,又过了半个时辰,日上三竿了。
马城望着两翼运动到位的炮兵,看一眼怀表,在没有任何压力的状况下,两翼炮兵机动到位整整花费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完成了一公里的机动,这个速度简直慢到令人发指,却总算机动到位了。
“打吧。”
马城却不以为意,凡事总有第一次,那些炮兵哨的官长立功心切,将一个个炮兵连带到了最佳射击位置上,还忙中出错弄翻了几辆弹药车,缺乏配合骑兵作战的战场经验呐,实战中,敌军骑兵,炮兵不可能让你如此轻松的完成机动,这些缺乏经验的炮兵军官,还需要在实战中学会战场应变。
磕磕绊绊,在大批骑兵保护下运动到射击位置的炮兵连,纷纷开始试射。
轰轰轰!
一个个炮兵连在两翼排开,按次序开炮,硝烟弥漫中,一门门大炮发出轰鸣,炮身猛的后退,陆续开炮,那一个个或单膝跪地,或腰杆笔直,身穿大红军服的大明炮手,那一门门一字排开,不停开火的野战大炮,让马城心情畅快长啸一声,便觉得十几年来吃的苦,流的血都值了。
这是十七世纪中页,属于大明的野战炮兵连呐,不易呀。
隆隆炮声中,长不过三里,宽只有五里的打击区域,便被呼啸的炮弹彻底覆盖了。二十一个大明野战炮兵连,在西伯利亚大地上,第一次完成了战场机动,调整射角,覆盖射击的复杂战术动作,这是大明炮兵的里程碑,意义重大,让马城竟有些眼睛发酸。
呼啸的炮弹从两翼发射,组成交叉火力,在近距离轻易将一道道胸墙摧毁,烟尘四起,弥漫的烟尘中一具具人体被轰到半空中,高高飞起又无助的落下,大批躲在胸墙后哥萨克人被轰飞,轰死,侥幸躲过炮火洗礼的纷纷滚进壕沟,躲避炮击。
一刻钟后,旗号挥舞,各个炮兵连纷纷停止射击。
哥萨克残兵固守的区域,一道道胸墙坍塌,坑坑洼洼的,漫天的烟尘将战场完全笼罩住了,一阵寒风吹过,烟尘渐渐散开,炮声一停,外围游荡的轻骑兵便极不耐烦的一拥而上,一队队骑兵骑着高头大马,在马背上颠簸着越过遍地的人马尸体,冲到壕沟外沿便拔出手铳,朝着壕沟里蜷缩成一团的哥萨克人便搂火,一时间战场上到处都是手铳发射时爆开的硝烟。
同时,望台上几杆大旗大幅度摇摆起来。
“进!”
士官们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中央步兵军团起步,抱着火铳,迈着整齐的步子大举压上接应己方骑兵,奈何骑兵不愿意脱离战场,打完了手铳便纷纷翻身下马,拔出马刀纷纷扑进壕沟,嚎叫着与哥萨克人杀在一起,搅成一团,便如同一部精密的机器出现了故障,骑兵不按战术打呀,大批骑兵翻身下马当了步兵,嚎叫着冲进壕沟发起肉搏战,中央步兵便不敢胡乱开火,马城的练兵大计便提前完蛋了。
马城看着大批骑兵立在壕沟边上,完全不安战术打,一阵哭笑不得,这伙混账东西为了砍几个脑袋,竟连军令都敢违抗,连旗号也不顾了么。心中却也只有少许恼怒,战场不是战争游戏,总会出现各种意外,将士们也是立功心切嘛,也不好太过苛责了。
然而卢象升这样的军事天才,却已经看到了步炮骑协同的巨大威力,还有那种难以描述的惊悚感。
卢象升竟十分谨慎,谨慎问道:“此法着实犀利,当为定制,常常操练。”
马城一笑不愿反驳他,心说整个步炮骑协同,是能龟缩在中原之地操练出来的么,练不出来呀,战场应变,各兵种协同只能在一次次对外战争中完善成熟,训练有素的铁血之师是打出来的,不是练出来的。躲在一个山沟里苦练十年,能练出步炮骑协同么,不可能嘛。
卢象升又小声问道:“敢问大都督,欧洲强国,都是这般打法么?”
马城心知他眼光了得,真正看出了这种先进战法的巨大潜力,心中竟然有些害怕了。
便安抚道:“欧洲强军,能这般默契协同的,不多。”
卢象升大大的松了口气,又突然眉飞色舞道:“那就好,那就好,大都督真天降神将也!”
第八百七十七章 覆灭
第八百七十七章 覆灭
在当世的兵种协同战术里,骑兵才是主要战力,负责掩护侧翼炮兵,包抄,绕击,冲上去以随身携带的火铳杀敌,有些勇猛的甚至将战马站定了,瞄准了才打,在敌军反应过来之前打完了就跑。中央步兵的职责是接应骑兵,稳住战线,并非这时代的主站力量。
然而随着燧发枪的普及,常备军素质的不断提高,一两百年后中央步兵渐渐成为战场的主要火力输出单位。
因此在马城建立的这支大明新军里,承担歼敌,火力输出重任的还是大量骑兵,这也是由于辽骑足够骁勇善战,才能将如此重大的职责担负起来。明军骑兵,进攻时要负责火力输出,保护炮兵,侧翼,撤退时还要负责断后,身兼数职,任务是极其繁重的。
壕沟中,明军骑兵在骑兵战中没少吃亏,因此恨透了哥萨克人,一骑骑立在壕沟边上,抄起火铳射了一阵,便拔出马刀冲了下去。不敢胡乱开枪的中央步兵十二个营,在壕沟前立定,大批新兵竟不知所措。
卢象升面上有些难堪,命旗手打出全军进攻的旗号。
看到左右大幅度摇摆的日月军旗,十二营步兵纷纷从腰间拔出铳剑,塞进铳口,一个个士官高举战刀率队冲进一道道堑壕,便组成铳剑海,将两千多哥萨克残兵很快淹没了。卢象升对呆头呆脑的步卒甚是不满,却又无奈,大明积弱百年,这些沿海渔民,农民,矿工出身的大明步卒,还得在北征中一次次流血,磨砺才行。
前线,十几把铳剑将最后一个挥舞着马刀乱砍的哥萨克人捅死。沟壑纵横的战场上,大获全胜的明军士卒欢呼起来,骁勇的骑兵竟十分亢奋,骑着马,奔驰到雅库茨克城下放了一阵铳,打的城墙上烟尘四起,竟还绕着城墙策马狂奔,示威,挑衅。
城墙上,贵族老爷们又惊又气,愤怒叫嚷:“开炮,开炮,轰死他们!”
隆隆炮声中,嚣张的明骑施展精湛骑术,等到城防炮火密集起来方扬长而去,很快从西北方脱离城防大炮射程,便大咧咧的奔驰到河边饮马,洗漱,此时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压境,肆虐的西北风骤起,将城墙上俄人守军吹的直打哆嗦,却欣喜若狂。
“起风了!”
“冬季到来了,该死的冬季终于来了!”
雅库茨克城墙上欢声雷动,俄军竟如同打了胜仗般兴奋,亢奋的咒骂着南方来的魔鬼,兴奋的士兵将军帽高高抛了起来,贵族老爷们则纷纷跪地前程的祈祷,在胸前猛划十字还亲吻着十字架,炮兵则毫不吝啬弹药,发泄的倾泻着炮弹,尽管明军还远在射程之外。
城外,明军大营。
卢象升举着千里镜,望着铳炮齐鸣的城墙,便如同看到了一伙傻子,狐疑道:“俄人,莫不是失心疯了么。”
马城也颇觉好笑,俄人不是失心疯而是盲目乐观,对西伯利亚严寒的天气太乐观了,俄人的乐观倒也并非是全无道理,从古到今,每一个试图征服俄国的强大对手,最终都倒在极北之地严寒的气候下,严寒是俄国人的朋友,也是武器,这是每一个俄国人的尝试。
在俄军庆祝的铳炮声中,当夜天降大雪,贞河流域一夜间冰封千里。
翌日,清晨。
明军将领纷纷换上冬装,棉衣,棉甲,十二万明军全军换壮,浩浩荡荡的辎重队从海参崴要塞运抵前线,一件件产自山东,河南的厚实棉衣发到士卒手中,两三日后,大批辽东商人自江南,江北两省组织大型商队北上,江南商人则纷纷组织船队出海进驻海参崴要塞,整个冬季,自大明北方辽东各府,远至江南,总计一万名商人,三千多支商队云集远东地区。
这些商队为前线明军带来了补给,粮草,甚至弹药,回去的时候满载着西伯利亚的野兽毛皮,当然,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人口买卖。一个冬天,约三十万西伯利亚土著成了畜奴,被卖到辽东,卖到草原,这些土著本就是蒙古人的后裔,擅长畜牧,在辽东和蒙古的大型畜牧庄园里,极受欢迎。
这个严寒的西伯利亚冬季,后世历史上被称作狩猎季。
崇祯九年,十一月。
俄军的兴奋劲儿很快过去了,俄军惊恐的发现城外的南方大军,竟然未被西伯利亚的严寒摧毁,而是得到了海量的物资人员支援。每天都有一眼望不到头的辎重队,打东边来,打南边来,十多万南方军队竟分兵四出,在严寒的冬天里占据了除雅库茨克城之外的整个西伯利亚。
每天都有大量骑兵在冰天雪地中驰骋,狩猎,每天都有丰厚的收获。
每天,外出打猎的明军骑兵都在欢声笑语中,将一头头黑熊,老虎,野兽尸体拖在战马后头,满载而归。明人尽情攫取着西伯利亚丰富的野生资源,巨大的收益让城墙上的俄国人愤怒,叫嚷,眼珠子都发红了,这些价值昂贵的虎皮,熊皮,各种兽皮都是金光闪闪的金币呀!
雅库茨克城,早就将西伯利亚视作囊中物,盘中餐的俄人疯狂了,眼珠子噌噌往外喷血,咒骂着,嚎叫着,却终究没敢出城野战,哥萨克人的全军覆没,已经将贵族老爷们打的胆寒了,愤怒,暴躁的俄人每天将自己灌的烂醉,咒骂着,祈祷着上帝开眼,撒旦降临,发出地狱中的烈火击溃城外的大军,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卵用。
雅库茨克守军,军心涣散,眼睁睁看着西伯利亚冬季丰富的野生资源,被明人贪婪的攫取着,一只只笨重巨大的黑熊摆在冰天雪地里,不出一刻钟便被贪婪的明国人肢解,分食其肉,一张张巨大,价值昂贵的熊皮,虎皮被晾干,运走,便如同在数万俄国人心中割肉,胸闷,滴血呀!
从来都是俄国人掠夺别人,俄国人什么时候吃过亏,胸闷呀,不能够呀,西伯利亚是属于俄罗斯公国的呀!愤懑的俄军,杀人犯,贵族老爷们胸闷,滴血,每天将自己灌醉,用酒精麻痹着自己,从俄国人手里抢东西,那不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么。
呸!
卢象升皱着眉头吐掉一口老虎肉,嫌弃道:“这个味儿,腥臊!”
第八百七十八章 狩猎季节
第八百七十八章 狩猎季节
卢象升吐掉惊心烹制的老虎肉,嫌弃老虎肉太腥臊了。
马城夹起一筷子江鱼,送到嘴里细细体味一番,赞道:“这贞河的鱼,竟比松花江鱼肥美,肉嫩许多。”
将卢象升过来抢鱼的筷子拨开,卢象升便干笑道:“怎的如此小气,独乐乐,岂如众乐乐。”
马城飞快的将鱼吃掉,一口滚烫的热茶灌下去,哈哈一笑,这行军打仗嘛虽然苦了点,可也得苦中做乐调剂一下嘛。边打边搜刮,边搜刮边殖民,老子们是来占地盘的,可不是来抢一圈就走的,这肥美的江鱼还有的吃呐。马城认真思索过,强如拿破仑,元首都无法征服俄国,反倒弄的兵败身死,为啥咧。
原因很简单,法国,德国屁大点地方,才几个人。
几十万法军撒在俄国地盘上,连朵浪花都翻不起来,几百万大军也白扯,几公里大概能站一个人。人口便是竞争力呀,大明最多的就是人,一亿多人口说出来怕吓死你呀!什么叫战争潜力,这就叫战争潜力,打下来的地盘拿人全占了,几十年后这些地畔,不就全是大明的么。
兴致到了,马城便诗兴大发,吟道:“才饮贞河水,又食马哈鱼!”
卢象升险些将一口热茶喷出来,捧腹笑道:“不通,不通!”
马城哈哈一笑便紧了紧身上大氅,出营巡视一番,营外,除了外出捕猎的大军还有新兵正在操练。冰雪覆盖的西伯利亚,八万明军展开冬季适应性训练,虽是在两军阵前,训练量仍是渐渐加大,短短时间,出生在南方沿海省份的大明新兵,便被堆积成山的兽肉滋养,被大运动量的训练,锻炼成身材不高,却粗壮结实的一条条壮汉。
西伯利亚的兽肉,真是养人呐,一条条二十出头的南方壮汉,穿着鼓鼓囊囊的厚实棉甲在冰天雪地中打滚,一个个练的肌肉扎实,矮壮有力,堆积如山的肉食敞开了吃!大明军队,啥时候有过这种奢侈的待遇,就得抢呀,不抢怎么会有肉吃呐。
“立定!”
“卧!”
士官嘶吼声中,一营正在操练的士卒从行进姿态立定,呼啦一下就地卧倒,一张张年轻皲裂的脸龇牙咧嘴,头上却在大冒热汗,可不要小看了这简单的卧倒,起立,在战场上可是用处极大的。
马城看着一些士卒皲裂的脸,不悦道:“催一催,獾油还没运到么!”
身侧,几名军需官吓了一跳,慌忙告罪:“回大都督的话,大宗獾油半月前自白城起运,这几日便该到了!”
马城脸色便有些阴沉,轻声道:“查,在哪里耽误了。”
话虽不重却将军需官们吓的汗流浃背,告了罪,慌忙翻身上马走了,心中讷讷又不知道哪个玩忽职守的混蛋要倒霉了。耽误了物资转运竟然被大都督晓得了,那货不是要倒大霉了么。
雅库茨克城,城墙上。
萨沙上校已经被解除职务,被贵族军官赶来守城墙了,他一个贫民子弟出身的指挥官,临阵脱逃,自然就被一群贵族军官排挤,攻击,咒骂,总督大人顶不住压力便将他解除职务,当了一个守城官,指挥权重新落到了一个叫伊万的贵族上校手中。
贵族老爷们还很乐观,一致认为再过一个月,西伯利亚的严寒会催毁城外的大军。萨沙上校举着望远镜立在城墙上,孤零零的,望着无边旷野中呼啸奔驰的明国骑兵,东南方一队对赶着大车,蜿蜒直到天际的商队,心中冰凉,最过分的是,明国人为了方便皮毛,人口交易,竟然在西南方建起了一座大型集市,这真是太过分了,作为一名参加过波俄战争,经验丰富的指挥官,萨沙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这些从东南方打来的明国人,和欧洲的对手,在战略上是完全不同的,这些明国人很危险。欧洲人打仗,打败了对方也无法完全占领对方的地盘,原因很简单,没有人怎么去占领呐。然而外头这几十万明国人,超过十万大军,总不会是来郊游打猎的吧。
虽然,明国人确实在狩猎,狩猎季呀。
萨沙上校突然清醒的意识到,这个仗已经没法打了,等到西伯利亚的寒冬结束,明国人必然会有成千上万的援军赶到,想象着数十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萨沙上校心中便发毛了。这位靠战功晋升到上校的农奴后代,清醒的意识到明国人可不是来郊游的,而是来扩张的。
投降,上校心中不可遏制的升起了一个念头。
忠心么,萨沙上校心中鄙夷,一个出身农奴家庭的子弟,会对那些贵族忠心么,在军队中处处受到排挤,每天被那些骄傲的贵族军官们指着鼻子骂,一年三百块钱的微薄军饷,仅供糊口,还不够贵族老爷们吃一顿大餐,忠心,萨沙上校一口唾沫吐到城墙外。
爱国么,萨沙上校心中鄙夷,他可怜的母亲可是个乌克兰人,还是个被掳走的可怜奴隶!
城外,尽情攫取着西伯利亚丰富野生资源的明军,也没忘记进攻。
明军工兵很有耐心的在冻土上展开土木作业,砍伐大量木材先烧,硬生生将冻土烧化了,变软了便挥舞着镐头铁锹,硬生生将堑壕胸墙挖到了距城墙三里处,并建立起一个个炮兵阵地。
于是,西伯利亚大地上,雅库茨克城外便出现了殖民地时代特有的奇特场景,东南方三十里开外,兽皮,奴隶交易市场,讨价还价吵的热火朝天,前线,十个攻城炮兵连陆续就位,将一门门水桶粗的曲射臼炮架起来猛轰,城们的俄军也动用城防大炮还击。
炮弹在城内城外飞来飞去,炮战日渐白热化。
数十里开外,隆隆的炮声中,来自辽东,江南的大明冒险家却充耳不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富贵险中求。自然,这一切是建立在大明人对辽军,对大都督马城拥有绝对的信心,辽军,大都督会打败仗么,天塌了辽军也不会败,大都督吹口气,那座什么鬼城就塌了呀!
轰轰烈烈的北征殖民时代,大幕拉开,明人的胃口很快大了起来。
第八百七十九章 帝国
第八百七十九章 帝国
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中,炮战很快进入白热化,明军动用了十个炮兵连,六十门攻城大炮,对雅库茨克城展开了狂轰滥炸,水桶的铸铁臼炮高高仰起,很奢侈的发射着巨大的铁弹。城内俄军则用发射石弹的臼炮还击。
六十门攻城巨炮不停轰鸣,重达四十斤的硕大铁弹在火药推动高高飞起,划过诡异的弧度,越过城墙重重砸在城中,炮战当日便将城内建筑大量摧毁,阿列克谢总督吓的又钻了地道,惊慌的俄人躲进高大坚固的教堂,漆黑的地窖躲避恐怖的炮击。
城墙上,情急之下大批雇佣军管推开炮手,亲自上阵操炮。
一些从法国,普鲁士接受雇佣,来远东发财的雇佣军官施展浑身解数,冒险推出两门城防重炮,在一天之内付出一门二十四磅城防炮损失的代价,连续摧毁了四门明军攻城大炮,却也只是杯水车薪。被激怒的明军炮兵到了夜间,仍以密集炮火肆虐着俄国人的坚城。
雅库茨克城在颤抖,直至深夜,打光了大半储备弹药的明军才停止轰击。
深夜,城墙上。
作为一名常年在东线作战的军官,萨沙上校认为俄军已经惨败,抵抗下去毫无意义,然而掌握军队的贵族军官们并不这样认为,俄军还有后手,那便是正在集结兵力的其他几路俄军,西北方的桑加尔城有八千俄军,一万武装平民,西南方的基廉斯克有五千俄军,八千哥萨克。
并且,皇帝陛下正在与强大的克里米亚汗国议和,正在与克里米亚汗国作战的俄军正在休整,并且,皇帝笔下花了血本拿出两万枚金币,试图买通克里米亚汗国强大的骑兵部队,与俄军组成强大的联军东征,皇帝陛下还试图说服波兰人,加入强大的东欧联军。
对于这支强大军团的实力,萨沙上校是毫不怀疑的,克里米亚汗国的骑兵,波兰人的强大军团,这可都是雄霸东欧最强大的军事强国,然而联军东征,也得是明年天气转暖之后了,雅库茨克城能坚持到天气转暖嘛,萨沙以一个优秀指挥官的眼光去看,不太可能。
至于数百里外的两路援军,萨沙上校心中便只有鄙夷,那纯粹是一伙毫无纪律性的酒鬼。投降的念头在心中滋生,不可遏制,萨沙上校不想死,便暗中召集心腹谨慎的策划起来,献城。
城外,明军大营。
六十门攻城重炮轰起来十分过瘾,对后勤补给的压力却极大。
征战不易,多亏了粮食,草料,棉衣这些军事物资是交给商人筹备,运送,然后由官府买单的,不然,单单十二万大军冬季作战的后勤压力,就能将江南,江北两省压垮,如今倒是轻松的多,虽然出现了奸商以次充好,过时不至的许多状况,却还能维持大军作战的需求。
大明商人,全面参与到帝国战争中,担负起大量后勤运输任务,一面大发横财,另一面,出现了许多著名爱国商人。商人本性逐利,有光宗耀祖的机会,却也是乐于为之的,一面大把捞钱一面收获巨大的赞誉,商人们何乐而不为呐,起码在辽东商人当官已经成为常态。
商而优则仕,正在成为辽东官场的新生态,大明官场的大地震,从山西到江南,富商们纷纷走出家门,为帝国征战捐钱捐物,捐米捐粮,大明的乡绅,富商正在从幕后走向前台,这是大明中兴后必然会发生的事情。崇祯九年,南京,燕京两个行政中心虽然开了科举,然而,考题范围却从四书五经,扩大到了史学,兵学,农学这些杂学的层面。
这是一次大胆的革新,二百多年来头一回,科举不是只考四书五经。
江南之地,燕京之地杂学兴起,研究汉史,唐史的学子越来越多,各地汉社纷纷建立起来,踊跃投入汉社的学子险些踩烂了门槛。大批学子扔掉枯燥乏味的八股文章,转而研读生动有趣的史书,救国济民的农学,兵学,医学,儒教的根基被彻底动摇了。
这是好事,马城身处北征前线,却深知他一手创造的汉社,如今已经到了改制的时刻。汉社,本意是为了对抗儒教而创立的,如今却正在发展成为一个庞大大物,影响力却来越大了。马城心里明镜一般,汉社这样发展下去,兼收并蓄,势力越来越大早晚会成为执政党。
或许五年后,十年后,汉社会成为大明最大的在野党,然后竞争执政党,他本人自然便会成为皇明帝国首任摄政官,完成虚君,结束数千年来中原王朝家天下的格局,谁知道呢,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深夜,马城推开堆积如山的军务,正欲小睡片刻,亲兵来报,有一位自称瑞典皇帝古斯塔夫二世信使的洋人求见。马城微觉错愕却心中欢喜,古大帝终于按捺不住,对大明的主动示好做出回应了么。
深夜,中军大营。
一位风尘仆仆的信使,带着三个随从,恭恭敬敬的跪在中军大帐,行三跪九叩大礼。
那身材身材高大的中年欧洲人,竟说一口生硬的汉话:“瑞典王国宫廷一等侍从官彼得森,叩见大明帝国尊敬的亲王殿下!”
马城大咧咧坐在上首,温言道:“平身,赐座。”
一侧,亲兵护卫,一干参谋司官员,都对这个知情识趣的瑞典人印象不错,按大明礼节请了茶,闲聊起来,那侍从官便恭恭敬敬奉上一封国书,竟还是用汉字写成的,只是语法有些混乱无序,让卢象升看的呵呵轻笑起来,那么古斯塔夫皇帝愿意与大明结盟嘛,差不多,很含糊。
在做卢象升,几位参谋官不动声色,心知这位侍从官彼得森冒着巨大的危险,穿越整个欧洲跑来送信,不表现出点实力来,人家怎么会放心和咱们结盟呐,留客,彼得森侍从官欣然应诺,被亲兵带下去沐浴用膳休息。马城展开异国来信,这位瑞典皇帝虽然没有明确承诺结盟,却也表现出了一些诚意,将俄国人最新的动向全盘奉上。
第八百八十章 带路党
第八百八十章 带路党
瑞典王国与俄罗斯公国近在咫尺,对俄国人的动向自是一清二楚,古斯塔夫皇帝提供了几条很紧要的情报,关于俄国人最新的动向。正在与克里米亚汗国打仗的俄国人,主动停战了,在与波兰人的边境纠纷中也退让了,割地赔钱了。
那位体弱多病的俄国皇帝米哈伊尓一世,还实施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政令。
以每年五个卢布的军饷,在俄国南部广袤的草原上,在乌克兰,立陶宛等国交界处征兵。征兵令中最紧要的一条,参加俄军的农奴可以脱离奴籍,成为远东地区的自由民,并且这位皇帝允诺,这些士兵退役后将永远不会被贬成奴隶。
自由民和奴隶,这社会地位的差别可太大了。
马城没研究过俄国历史,不知道这件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却心中凛然,很清醒的意识到这条征兵令,对俄罗斯公国意味着什么,或者是大明的北征,催化了俄罗斯公国的社会变革,也或者他竟然小瞧了那位体弱多病的俄国皇帝,此人竟有如此魄力么。
这几条政令一出,俄军将会迅速壮大,已成定局。
每年五卢布的军饷虽然很低,然而自由民的身份对俄国农奴来说,吸引力还是十分巨大的,成为自由民参加俄军,便可以在远东拥有牧场,拥有耕地房屋,拥有牲群,那吸引力能不大么。
马城将古斯塔夫传递的重要情报,细心收好便森然一笑,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任那位皇帝陛下有通天的能耐,组织联军也好,动员军队也好,能顶的住大明和瑞典军团的东西夹攻么,盟约一成,俄罗斯公国便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抹除了。
清晨,彼得森侍从官从睡梦中,被轰隆隆的炮声惊醒。
他的两个随从十分慌忙的跑进帐篷,战战兢兢道:“主人,大炮!”
“大炮,全是大炮!”
轰隆的炮声中,彼得森大人有些慌张的跑到外头,惊呆了,前线炮声隆隆,那一门门巨大的攻城炮正在倾泻怒火。
彼得森大人蒙了一阵,才幸灾乐祸道:“俄国人完了!”
隆隆炮声中各处明军大营,营门大开,一队队士卒牵着驮马,携带辎重弹药排着纵队大举出营,绕城而过往西北方去了。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让三个瑞典人直冒冷汗。
一个随从看着绕城而过,大举西进的明军,错愕道:“他们要向哪里进攻?”
寒意袭来,彼得森大人轻声道:“他们要去维柳伊河。”
五日后,雅库茨克城西北方,维柳伊河南岸。
冰封的大河之南,明军整整四十个营,两万骑马步兵沿河布防,保护着十个野战炮兵连构筑炮兵阵地,两万骑兵纷纷越过冰封的河面,将侦骑放出五十里,严阵以待,静静的等待着俄军从西,北两个方向而来的援军。
河岸边,陈演轻笑道:“兵法云,出其所必趋,攻其所必救也。”
李争鸣哈哈一笑,左右将官纷纷摩拳擦掌,骄兵悍将与俄人争锋于冰天雪地,壮哉!大战在即,养精蓄锐的明军磨刀霍霍,凿开坚冰捕鱼,取水,一面侦查俄军动向。
打援也并非一定要设伏,阻击打援也是一种打援战法。
同一时间,雅库茨克城。
攻城大炮狂轰滥炸了五天,一发四十斤重的炮弹竟鬼使神差,将城内最高大最坚固的教堂轰塌了,躲在教堂里避免的俄人死伤大半,八成以上的建筑被彻底摧毁,反倒是城墙没挨几发炮弹,仍大致完好。明军终于失去了耐性,一营一营步兵掩护着工兵发起攻城战。
隆隆炮声中,明军炮兵夜间将大炮推进至两三里的距离上,为攻城步兵提供必要的掩护。大明步卒第一次享受到了火力掩护的待遇。将大量木柴搬运到城下,点上火便熊熊燃烧起来,以烈火炙烤着坚硬的冻土,竟是摆出一副要将堑壕挖到城墙根的架势。
熊熊大火在燃烧,俄军急了,动用全部的大炮还击。
城内,废墟里一门门臼炮不停的轰鸣,城墙上唯一一门完好的城防重炮拼命开火,各种十二磅,六磅直瞄火炮也不再吝啬弹药,以密集火力将坚硬的冻土打的砰砰响。城外明军炮兵连却战法多变灵活,打完就走,绝不含糊,凭借数量优势尽力压制城防炮火。
硕大的炮弹带着呼啸声在低空中飞来飞去,炮战最激烈时,明军工兵仍没有放弃努力,以巨大的勇气顽强的掘进着。入夜,明军前线更是肆无忌惮,大火将半边天空都映红了,看似坚硬的冻土被融化了,坚硬的地面变的泥泞起来,明军却还在不停的往火里添柴。
这西伯利亚的大河流域,也是有森林树木的,倒也不怕没柴烧。
城墙上,全副武装的俄军竟被烤的汗流浃背,寒冷的西伯利亚竟似乎变成了炎热的夏天,连气温都凭空升高了。大战在即,贵族军官们唱着悲壮的军歌将自己灌醉,准备即将到来的要塞攻防战。任谁都知道明国军队一旦掘进到能够发起进攻的距离,便会涌上来将城市淹没。
这个距离或许是一千米,或许是五百米,谁知道呢。
南面城墙上,萨沙上校的献城计划也到了紧要关头,他召集了几十个心腹,计划在明军发起进攻时打开城门,放下吊桥,迎接明国军队进城。对于背叛俄国皇帝做带路党,萨沙上校没有任何心里负担,毕竟他不是纯种的俄国人。
作为一个宫廷侍从与女奴的儿子,萨沙对俄罗斯公国实在没什么归属感,在军队中屡次受伤,屡建战功还受尽了白眼,难道让他这个女奴的儿子给那些高傲,愚蠢的贵族军官们陪葬么,萨沙上校心中鄙夷,去死吧。此时的萨沙上校还不知道,他对俄国历史造成了怎样巨大的影响,作为一个历史上著名的带路党,他对俄罗斯公国造成了怎样致命的伤害。
正是这个著名的带路党,让农奴制的俄罗斯公国瓦解了,分裂了,最终万劫不复了。
同一时间,百里外明军阻击阵地。
前线轻骑飞至,越过冰封的大河传递着紧急军情,俄军大举来援了。
第八百八十一章 狼群
第八百八十一章 狼群
来援俄军一共有两波,一波从西北边俄人占据的西伯利亚东部地区集结起来,另一波从贝加尔湖方向来,气势汹汹,两波援军相距不过百里,侦骑回禀,俄人援军竟似欲在西北方合兵一处,集结起约四到五万步骑,沿河向东南方进攻,救援库尔茨克城。
战场态势,明军在维柳伊河,勒拿河交界处早早布防,牢牢控制着南北,东西走向的两条大河。在西伯利亚打仗,只能围绕几条大河进行,倒也不怕俄军绕路,积雪融水远远无法满足四五万人马的饮水需求,俄军,明军都得凿冰取水,故此两河交界处便是俄军必经之地。
所谓阻击打援便是如此,明军,俄军在战术上都没有太多的选择余地。
明军阵地,没有大量的木柴炙烤,明军无法在冬季的西伯利亚挖沟,便在十里长的河岸上用大车,圆木构筑了车阵,拒马,组成层层叠叠的掩体,两万明军步卒正前方,便是两河交界处冰封的河面。两万步卒在河岸铺开,控制了十里长的范围,建立了稳固的防御。
俄军若想正面进攻,便得踩着光滑的河面冲过来,十分困难。
俄军若向绕路便只能绕到十里外,没有任何一个指挥官会做出如此愚蠢的选择,临战变阵,绕路,会给行进中的大军造成极大的混乱,还会将柔软的侧翼暴漏给河对岸的明军。四万多明军忠实的执行着马城的兵学理念,不打无准备之战,预设阵地,正面步卒阻击,两翼骑兵包抄打援。
崇祯九年,十一月末。
两股俄军在距离雅库茨克城西北方两百里处会师,合兵一处,步骑都有,四五万大军在喧嚣中杀气腾腾,滚滚而来,明军轻骑只是远远的监视,稍一接触便脱离战场,竟然任由两股俄军会师,并未实施大规模骚扰,大都督打的什么算盘呐。
李争鸣,陈演,马灿一众将领自是心知肚明,大都督这是要将俄军聚而歼之,一战覆没之。大都督当世白起的名号是白叫的么,秦有白起,今有马城,最擅长打大型歼灭战,大明各地兴起的兵学,研究大都督与白起战法的大有人在,还真分析的头头是道。
野战中杀伤,进攻,歼灭,对溃败之敌穷追猛打,这些都是表象。两人指挥风格都擅用奇兵,作战从无章法,也不拘泥于章法,或长途奔袭,或黑虎掏心,或诱敌深入,分割包围,真正将孙武所言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八字箴言做到了极致。
十一月末,雅库茨克城下竟诡异的平静下来。
明军突然改变了战术,对这座远东要塞的攻击力度骤降,每天便只以炮兵对这座坚城狂轰滥炸,攻城步兵则躲在堑壕里生火取暖,一队队步兵躲在堑壕里烤着火,吃着西伯利亚的野味,围而不攻。
城墙上,一座三角堡中。
萨沙上校用望远镜观察着明军动向,数万明军围而不攻,每天都有大批骑兵绕城而过往西北方去,对于明军的战术意图,萨沙上校心中明镜一般,西北方必有俄军大量援兵,这不是标准的攻城打援战术么。欧洲人会打援么,自然是会的,欧洲人一般是攻城打援。
两百年前,欧洲勃垦第公爵大胆查理,就是攻城打援的高手。
望着明军正在大举出动,绕城而过往西北方去的大量骑兵,萨沙上校心中纠结了一阵,想到痛苦的童年,在军中遭受到的白眼,天平最终还是倾斜了,决定投靠明国做个带路党,明天就发动叛变打开城门,放下吊桥,接应明国大军进城,一举破城。要献城,自然便要联络城外明军,于是萨沙上校便安排了两个心腹,今晚用绳子吊到城外,找明军通风报信。
同一时间,维柳伊河西北方。
四万八千名士兵在广袤的西伯利亚大地上行军,穿蓝色军服衣甲鲜明的骑士们,威风凛凛的高举着秃鹰旗,唱着军歌,排成行军纵队在马背上颠簸着,一张张红扑扑的脸上写满了两个字,傲慢。俄国没有常备军,却有贵族,骑士组成的龙骑兵团,骠骑兵团,与欧洲枪骑兵一脉相承。
俄国骑士打不过欧洲强军,不太强,也不太弱,一如这个国家一贯的秉性,好战粗鲁却不擅战。然而贵族们,骑士们却继承了欧洲的另一大传统,傲慢,目中无人。约五千贵族骑兵在两翼排成纵队,唱着嘹亮的军歌,威风凛凛的行军,四周围则是八千哥萨克轻骑。
在一万三千名轻重骑兵的保护下,三万五千名俄军步兵冒着寒风,打着旗号艰难的行进着。一杆杆蓝色军旗引导下,一连又一连的步兵坐着马车,骑着驴子蜷缩成一团躲避着寒风,再后头是大批没有牲口可骑,纯靠步行的武装平民,手中武器也是五花八门。
这是一支喧闹的大军,一杆杆蓝色大旗迎风招展,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军乐队吹拉弹唱,锣鼓喧天,和沉默的明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支喧闹的大军远远看上去,便像是一只头大,尾巴长的巨大鼹鼠。一万三千名士气高昂的骑兵走在前头,将大批步行的武装平民远远甩在后头。
远处监视这支大军的除了明军轻骑,还有西伯利亚的特产,野狼。
冬季的西伯利亚荒原上,一头头饥肠辘辘的野狼蹲在雪地上,安静的监视这支吵闹的大军,一条条鲜红的舌头吐了出来。这些野狼却未料到,这伙从欧洲远到而来的秃尾巴狼可不是他们的猎物,而是一头头贪婪的野兽,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早就盯上狼群了。
狼群一现身,哥萨克人先红着眼睛,成群结队的骑马赶了过去。
砰砰砰!
哥萨克人在旷野中跑的到处都是,用火铳,用弓箭狩猎狼群,很快,一些有马的武装平民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贪婪,加入狩猎,竟然还因为争抢猎物大打出手,围着几头狼尸互相射箭,开枪,打的火热。俄军指挥官,似乎无意搀和哥萨克人的麻烦,竟坐视数百个贪婪的武装平民,被更贪婪也更凶残的哥萨克人射死,挥舞着马刀砍死。
第八百八十二章 隐蔽接敌
第八百八十二章 隐蔽接敌
白雪覆盖的西伯利亚荒原上,惨烈的狩猎过后,绽放开一朵朵鲜艳的血花,数百俄人武装平民因为争抢猎物,被凶残的哥萨克砍死在雪地里,人马尸体和野狼尸体混在一起,竟格外刺眼。
远处,李平桂不自觉的龇牙,心中嘀咕着这是人嘛,这就是一伙禽兽。
凶残的哥萨克人比狼群还凶残,成群结队的骑着马围过去,从尸体上搜刮着一切值钱,或者不值钱的物品,大到马鞍,小到一双靴子,片刻后,荒原上就只剩下一具具俄国武装农民惨白的尸体,竟然连衣物都被扒走了,死马也被取走了肉,只剩下一具具血淋淋的骨架。
李平桂心中毛骨悚然,这是人么,不自觉想到了儿时家乡闹蝗灾,蝗虫过境,寸草不生。自诩凶残的建虏八旗和这伙俄人比起来,论凶残程度简直上不了台面呀,和俄人比凶残程度,建虏简直就是吃斋念佛的大善人呀。建虏最多就是一伙秃尾巴狗,远东俄人,那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夜叉鬼。
沉默,肃立。
李平桂龇牙咧嘴道:“瞧见了,被这些夜叉鬼进了辽东,那还了得?”
左右,数百明骑纷纷色变,见的多了,才见识到这域外异族的凶残可怕,对比大明百姓的孱弱,什么王道教化也太可笑了。李争鸣想的更多,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生存空间,这北征不是和人斗,是与天斗,与异族蛮类斗,所谓的生存空间便是杀出来的,除了用手中刀杀出一片天地,再无别的出路。
远处,哥萨克轻骑杀红了眼,竟气势汹汹包抄过来。
李平桂漠然片刻,轻轻哼了一声:“走!”
数百明骑纷纷调转马头,避开哥萨克人穷凶极恶的围剿,仍旧远远的逡巡游弋着,监视战场。
入夜,明军大营。
一个俄人,一具尸体送到中军大营,两个俄人夜间出城打着白旗来投降,被走火的前线士卒不慎打死一个,活着的那个比手划脚嚷嚷着停不懂的夜叉话,被巡夜轻骑送到中军大营来了。那俄人匍匐在地鹌鹑一般发抖,跪着猛磕头,嚷嚷着听不懂的俄国话。
明军中有精通俄语的通译么,有几个却用不着。
中军大营里就有一个现成的翻译,瑞典皇帝的侍从官彼得森大人呀,这位大人是精通多国语言的。
深夜,静谧的中军大营。
彼得森大人与那俄人交流了一阵,面色竟十分惊奇。
卢象升颇为不耐道:“他说什么?”
彼得森大人面色有些惊奇,喜气洋洋道:“参谋长大人,他说要献城,城内还有他的几十个同伴,竟然还有一位上校。”
卢象升一呆,马城却释然轻松一笑,突然意识到俄人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竟然被他无意间忽略了。十七世纪的俄国是一个多民族国家,这个公国还是农奴制,这个国家的大量底层农奴不是纯正的俄国人,对俄国皇帝实在谈不上什么忠心。
这个国家之所以能在北方崛起,占据了五分之一个世界,纯粹是个庞大的利益结合体。这个由许多民族组成的利益共同体,在不停的对快扩张过程中融合了,分享扩张殖民的利益,才有了后来强大的沙皇俄国。崇祯九年的俄国还是一盘散沙,毫无凝聚力的一个农奴制国家。
心中警醒便安抚一番,命人将那俄人好生安置了。
温暖如春的中军大帐中,卢象升狐疑道:“诈降?”
马城沉吟着,竟诡异笑道:“这倒未必,明晚便可见分晓。”
翌日,清晨。
冰封的大河之畔,俄军并未绕路而是直愣愣的冲过来了,进至明军警戒圈的俄军轻骑,与明军轻骑在旷野中遭遇,爆发激战,此时的俄军才有了些打仗的样子,在河对岸扎下大营,用马车建立起一道防线,却迎来了明军大炮的一轮炮火急袭。
俄军吃了些亏,稍一退让尽又杀气腾腾,也将大炮推上来反击。
隆隆炮声中,俄军指挥官终于表现出一些战术素养,指挥俄军建立防线,骑兵接触,收拢后队长长的尾巴,很快蜷缩成一团依托大量马车,陆续赶到的步兵逐渐将大战的架势摆开。大炮对轰,骑兵四出,步兵对峙,四万两千明军对垒四万八千俄军,摆开架势很快杀的天昏地暗。
落在后头的俄军武装农民陆续赶到,明军前线也在不停增兵。
双方炮兵隔河对轰了一天,骑兵激战了一天,到了晚上都很明智的收兵罢战,节省来之不易的弹药,宝贵的骑兵力量。
此时,百里外的雅库茨克城,却发生了一场致命的叛变。
雅库茨克城,南门。
深夜,两里外的堑壕中。
披了甲的邓承志盘膝坐地正闭目养神,两杆铁锏横在腿上,左右两侧全是披了甲,鼓鼓囊囊的甲兵精锐刀盾手,两千百战重甲步兵或坐或躺,小声交谈缓解着情绪。抢城,重甲步兵必然是主要作战力量,重甲步兵抢了城门便可以就地防御,以坚甲硬抗守军的反击。
“夜叉鬼能靠的住么?”
“天晓得,我估摸着,夜叉鬼也有怕死的。”
小声闲聊中,夜已深,气氛肃然。
邓承志猛的睁开眼睛,低喝一声:“出!”
呼啦,两千甲兵停止交谈面色一整,纷纷抄起刀盾,单手斧,越出堑壕,有些身强力壮的还额外背了一支八斤半的短步铳,约八百杆。这负重便十分惊人了,已经远远超过了五十斤,这便是训练重甲步兵的难度,个个都得身强体壮还得有耐力,培养一个重甲步兵,花费的成本可不比骑兵少。
这个时代,打仗全靠身强体壮,还要靠很不人道的训练方法。
两千甲兵越出堑壕,邓承志便又是一声低喝:“爬!”
哗啦,一个个甲兵就地卧倒,纷纷用白色披风将自己遮住,背负着六十斤,甚至七十斤的负重匍匐前进,在潮湿冰冷的积雪中竟然爬的还不慢,一时间,邓承志前后左右尽是呼哧呼哧,蛮牛一般的喘息声。两千条大明帝国最精壮的汉子,顿顿吃肉,常年负重训练出的一头头蛮牛,竟然采用了后世最标准的隐蔽接敌战法,悄无声息间,试图爬过两里远的距离,暴起杀人。
第八百八十三章 甲兵
第八百八十三章 甲兵
夜色中,两千甲兵罩着白色披风,在冰天雪地中手脚并用,脸贴着积雪快速爬行,对力量,体能的要求极高。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中,前线明军铳手开始整理战备,抱着火铳睁大眼睛,望着那群在白茫茫积雪中,肉眼难以察觉的白色甲兵,纷纷咋舌。
“三倍饷银,顿顿吃肉,艳羡么!”
“披上五十斤的甲,八斤半的铳,三天跑十里,老子便做主给你等发三倍饷银!”
前线士官纷纷抓住机会教训起手下新兵,一个个新兵听的纷纷咋舌,掂量一下自己的能耐,这三倍饷银可真不好拿。积雪反射着月光,肉眼难以察觉的两千甲兵花费了整整一个时辰,才悄无声息潜伏到城墙下,约不到三百步远的距离,让后方堑壕里的明军都提心吊胆。
这要是不慎暴露行踪,城墙上乱铳齐发,两千甲兵可就全军覆没了。
身上披着甲跑不快,明知比死,这也是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刀口上舔血的营生。
丑时末,约定的时间到了。
三百步外突然亮起几支火把,几声惨叫过后想起绞盘转动的刺耳摩擦声,高大的吊桥轰然落下,落在冰封的护城河上溅起积雪。
“出!”
一声低喝,一张张白色披风下,两千甲兵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披着沉重的甲胄,举着刀盾,背着火铳,承受着六七十斤的分量发起冲锋,慢牛一般的喘息声中,一双双铁脚板踩的地面咣咣作响,在辽军中不显山不漏水的重装步兵,展现出其耐力超强的独特之处。
两千甲兵在南门处迅速展开,前排发力狂奔着蜂拥上前,将开了一道缝的城们推开,后排迅速取出火铳列成横队,瞄准了城墙上一个个探头张望的脑袋,数个呼吸后便是一轮排铳。
城门内,萨沙上校和他的数十个心腹,左臂上缠着白毛巾,正背靠城门与守军激烈战斗,一队队守军从两侧城墙上,闻讯赶来封堵城门,沉重的城门竟一时无法打开,一个个心腹倒了下去,萨沙上校正心急如焚时,咯吱,沉重的城门被人缓缓推开。
一队身穿鼓鼓囊囊棉甲的步兵蜂拥入城,萨沙上校识趣的丢掉一支火铳,解下指挥刀仍在地上,跪地投降。大批重步兵蜂拥而入,入城后就地展开,举着盾牌挥舞着狭长的战刀,散发着寒光的斧头,冲向守军,杂乱的铳声,惨叫声,金铁交鸣声响成一片。
城外,铳声一起,一队队明军轻步兵便纷纷越出堑壕,抱着火铳,挺着长枪发足狂奔。
“出!”
一个个士官拔出指挥刀越出堑壕,高举着战刀率队冲锋,一队队身穿大红棉甲的士卒蜂拥而出,踩着积雪冲过两里远的距离,冲向城墙,一万五千名士兵很快将南城门外的空地填满。异变骤生,城门内,萨沙上校跪在地上,高举双手正汗流浃背,热汗,顺着脑门不停往下滴。
猛的被人架了起来,萨沙上校鼓足勇气睁开眼睛,便见到一个比他矮了半头,却异常壮硕的明军将领,正睁大眼睛盯着他。
邓承志眼睛一瞪,吼着道:“带路,攻主堡!”
萨沙上校也急了,回应道:“主堡,攻击主堡!”
“主堡,主堡有多少守兵?”
“我带你们去拿下主堡,跟我来!”
两个人语言不通鸡同鸭讲,比划了一阵萨沙上校急了,抢过一把火铳便拽着邓承志往前跑,两人拉拉扯扯冒着枪林弹雨,带着数百甲兵猫着腰,长驱直入,扑向棱堡式城防最核心的区域,可以容纳数千兵力的空心主堡。
“杀!”
能胜任攻城重步兵的无一不是骁勇之士,在辽军能领三倍军饷的,抛开武器不谈,论身体素质还要胜过后世的特种兵,近身技击杀人术,那便远超后世了,无一不是打小苦练技击的好手,这样的战场好手偶尔流落到民间,那便是足以威震一方的江湖大豪客。
民间技击术本就是来源于军中,嚎叫声中,冲在前头的刀盾手以铁盾护身,竟滚进俄军群中,展开专攻下三路的刀法,上挑手腕,下砍脚掌,十余骁勇甲兵竟杀的大批俄军屁滚尿流。俄军,头回尝到了大明军中刀盾甲兵惯用的下三路刀法,颇不适应,竟被砍的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刀光闪过一只只手掌落地,一只只脚掌与毛绒绒的粗腿分离,明军甲兵普遍比俄军士兵矮一头,这地躺刀施展起来更加犀利,刀不落空,砍的高大俄军哇哇大叫着往后退。这三十六路地躺刀,专克高大敌兵还能克制骑兵,上挑马头下砍马腿,着实犀利。
铁盾护卫一个翻滚,一挑,一劈,沾边就残。
“杀!”
又一队甲兵冲了上去,将拦路的俄军杀的溃败逃跑。
砰砰砰!
主堡上蜂拥而出的俄军纷纷涌到胸墙后头,列队,打排铳。
十余个明军甲兵见势不妙,纷纷卧倒,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主堡下四出乱跑的俄兵惨叫着栽倒一片。趁着俄军射击间歇,明军一队甲兵仍掉沉重的盾牌,挥刀冲了上去,却被连续不断的守军火力打倒几个。又一队明军冲了上去,将受伤的同袍拖回来。
攻击受阻,有铳的明军甲兵单膝跪地,与守军对射起来。
砰!
萨沙上校瞄准了一个俄军,一搂火,一声惨叫,胸墙后一个俄军仰面朝天栽倒了。
“好神射!”
邓承志大叫了一声,回过头来,竟发现那俄人上校手忙脚乱,竟不知如何装填明军制式的转轮打火铳。萨沙上校一铳建功,本能的想掏出火药袋装填,却傻眼了,这时才发现这杆铳没有火绳,结构与火绳枪完全不同,摆弄了半天竟汗如雨下。
邓承志一时无语,抢过火铳取出定装火药,打开火门盖,倒了一点引药进去,余下的便通通倒进铳管。
砰!
又一声铳响,一个俄军一声不吭的栽倒,邓承志一呆,看着那身材高大的俄人军官伸手来要定装火药,索性给他安排了一个副手。
“出!”
胸墙后俄军火力稍弱,便有一队甲兵滚了出去,发起强攻。
第八百八十四章 刀盾
第八百八十四章 刀盾
一次次进攻被击退,训练有素的正牌俄军死守主堡,让邓承志的一次次努力化为泡影。
此时,大队明军已蜂拥入城,牢牢控制着南面的城墙。
轰轰轰!
主堡两侧的大炮纷纷开火,情急之下瞄准了自家城墙猛轰,这便是棱堡式城防的独到之处,空心主堡便是一个绝对制高点,内部可容纳数千战兵,前面有胸墙掩体,两侧有炮兵阵地,形成了立体式的交叉火力。
轰轰轰!
十余门大炮连续炮击,将城墙处正在生死搏杀的两军士卒,轰的高高飞了起来。
哗啦,一面城墙竟轰然倒塌。
邓承志回身看着身后正在承受伤亡的轻装步兵,将心一横,便指挥身边数百甲兵全线出击,决死一搏。
“三子,包抄!”
左前,一个正在蹲着发铳,身材矮壮的军官长身而起,嘶吼道:“第二哨,出!”
一百余甲兵半数抱着铳,半数提着刀盾竟猫腰冲了出去,往坡度较缓的左侧迂回,包抄,一百多甲兵越跑越开竟展开成了散兵线,冲到缓坡下便手脚并用,开始攀爬。正面,一百余明军大举压上,冒着俄军的排铳火力单膝跪地,与人数占有的俄军对射。
不是有明军甲兵中弹倒下,然而侧翼迂回的散兵却爬的飞快。
主堡上俄军竟慌乱起来,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从未见过的诡异战法,有些俄军士兵手忙脚乱的装填,不等军官命令便纷纷调转枪口,去打侧翼那些散兵,有些仍在朝正面开火,密集的排铳火力瞬间凌乱了,加之火绳枪的射速极慢,训练有素的俄军竟然乱了章法。
明军队列中,萨沙上校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那些正在迂回进攻的散兵,目瞪口呆了。他自诩是全欧洲最杰出的指挥官,却从未见过这种诡异的战法,那些散兵不过一百多人,穿着沉重的甲胄却行动如常,耐力看上去比欧洲最精锐的士兵还好。
身侧,邓承志对这个带路党,俄国人的叛徒也刮目相看。
原本,年轻气盛的邓承志很看不上这个主动献城的俄军军官,听大都督说这人还是个大官,这不就是个叛军么。然而见识到了此人神射,枪枪不落空又刮目相看了,心中疑惑这个人不怕死,又有一身本事他为什么要投降,还主动献城呐,弄不明白。
弄不明白便索性不去想了,左翼迂回的散兵已经爬到一半。
“杀!”
邓承志抽出两把铁锏便冲了出去,一队对甲兵从地上起身,仍掉火铳纷纷捡起刀盾斧头,发起绝地冲锋,跑出去数十步便拉开成了散兵线,猫着腰,撒开一双双铁脚板发足狂奔。萨沙上校一愣神,身前竟已空无一人,那个负责给他装填弹药的士兵竟然扔下他,也冲上去了。
“粗鲁的家伙们!”
萨沙上校将心一横,从地上捡起一把战刀,入手竟然十分沉重,便猫着腰尾随明军甲兵发起冲锋。
砰砰砰!
主堡上总计两个连,约六百余人的俄军慌了,靠近左侧的半数士兵调转枪口,射击左侧迂回的那些散兵,并且出现了不停指挥,慌乱下胡乱开枪的状况,终于暴露了农奴出身的俄军孱弱本性。当第一个凶悍的明军甲兵越过胸墙,嚎叫着撞进俄军群中,两个连队的俄军火铳手便瞬间崩溃了。
那异常骁勇的甲兵撞进俄军群中,一刀劈翻了一个高大俄兵,在地上滚了一圈便留下了几只脚掌。甲兵与火枪手肉搏,两个连队的俄军顿时被骁勇甲兵杀的溃败,四散逃跑,半刻钟后明军甲兵攻占了主堡胸墙,鼓起余勇,分兵往两侧炮垒发动猛攻。
负责保护炮垒的俄军长枪手迎了上来,那看似密集的枪林,厚实的胸甲,同样训练有素的重装步兵,竟没顶住明军甲兵的一轮冲锋,左侧的一个连队便溃败了,惨叫声中骁勇的明军甲兵滚进长枪林,身材高大的俄军长枪手竟手足无措,竟不知道往哪里刺,眼前一花便失去了目标。
萨沙上校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砍着不堪一击的胸甲长枪兵,生平第一次明白了一个道理,矮,在战场上竟然也是一种优势。比明军普遍高了一头的俄军胸甲枪兵,竟被满地打滚的明军重甲刀盾手,上挑手腕下砍脚掌的诡异战法,杀的溃不成军。
一个照面,一排高大的俄兵嚎叫着倒了下去,一杆杆笨重的长枪脱手。
俄军哪里晓得东方王朝的重甲步兵,曾经凭借身材矮小的优势,连金人的重装骑兵铁浮屠也被砍的溃败千里呐。你身材高大我身材矮小粗壮,我捅的到你,你却砍不着我,往地上一滚就是遍地的毛茸茸脚掌。
天将将亮,雅库茨克城中激战正酣。
减员三分之一的四个甲兵营被换了下去,一万五千明军攻进了城堡,占据了城堡的南半部分约三分之一。城内俄人凭借着废墟负隅顽抗,被大炮摧毁的大量房舍,此时倒成了明军进攻的极大阻碍。城内废墟中到处都在激战,却任谁都知道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城外,中军大营。
全身浴血的邓承志,垂首站在一旁,萨沙上校则双膝跪地等待着亲王殿下的发落。邓承志是真的弄不明白,这个俄军高级军官是怎么想的,这个人在战场上十分骁勇,也不怕死,对俄兵下手还挺狠,死在他神射下的俄兵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这样的人会什么要背叛他的国家呢,邓承志是满心的疑惑。
马城却满意的打量着这个带路党,这个俄军军官,便代表着俄国人普遍的心态,这个人有能力有野心也有战功,却郁郁不得志,这个人不怕死却野心勃勃,心高气傲却又被贵族军官们排挤,甚至嘲笑,俄国农奴与贵族之间的矛盾,那是不可调和的。
俄军在欧洲为什么人见人欺,总打败仗,就是因为社会矛盾太深了,农奴出身的士兵普遍战斗意志不强,这个人既然有野心那就好办了,给他权势让他去尽情施展,让他去领导广大俄国农奴反戈一击,推翻腐朽的俄国贵族统治吧,马城十分期待这位萨沙上校的精彩表演。
第八百八十五章 右翼
第八百八十五章 右翼
城内,激战正酣。
一万五千明军在城内展开,与三到五万俄人在废墟中对射,厮杀,激战一日夜后天色渐晚,一部俄军投降,明军占领了大半个要塞,新的步兵营进城增援加入巷战,攻占全城只是时间问题。
同时,西北百里外。
正在对峙中的俄军见到百里外的浓烟,立知不妥,立刻发起了全线进攻,俄军集中一万名骑兵避开正面,趁着夜色在十里外越过冰封的大河,意图绕往明军阵地侧后方发起攻击。明军骑兵稍做抵抗便退后集结,约五千骑集结起来,准备天亮后的骑兵大战。同时,明军一万五千骑兵做出应对,夜间自左翼越过大河,意图绕击俄军的侧后。
于是,战场上便形成了俄军,明军各自握紧的两个拳头。
俄军在左翼集结了七千轻骑,三千重骑,越过大河形成了一记左勾拳,打击目标是明军的右翼阵地,明军在右翼集结了五千骑兵,十营步兵,十个炮兵连作为防御力量。明军同样在左翼集结了一万五千骑兵,组成一个骑兵打击集团,同样一记左勾拳回击,目标同样是俄军的右翼。
双方各打各的,各自的骑兵集团都将马刀指向了对方的步兵阵地。
因为天气严寒,双方都无法在冻土层上修筑防御工事,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以车阵防御对方骑兵冲击,然而明军毕竟早来了几天,车阵,拒马构筑的防御阵地十分完善,俄军来的晚,只是以马车连成片以绳索固定,以野战轻炮加大量步兵躲在车阵里作战。
此时,战场态势已然明朗,双方都不太可能再变阵,俄军骑兵先动,明军骑兵做出应对,集结骑兵集团各自冲击对方的车阵,这是俄军指挥官始料未及的,然而变阵却来不及了。这也是西伯利亚战场上,东征俄军与北征明军,爆发的第一场大规模野战。
俄军是离开本土东征,明军是远征塞北,抢夺一块不属于双方的陌生地盘。这块别人的地盘上原本有一个西伯利亚汗国,先被哥萨克人杀的大败死了不少人,后来又被明军大量抓走当力畜奴。然而这块地盘原本也不是西伯利亚汗国的,西伯利亚汗国是蒙古人被赶出中原后,北逃的元人三百年前建立的汗国。
那么这块地盘到底是谁的呐,天知道,谁的拳头大就是谁的。
深夜,明军大营。
寒风凛冽,夹杂着雪粒扑面而来,李争鸣手心里却捏着汗,这是他首次指挥如此大规模的大军野战,也是决战。李争鸣这个人好琢磨,喜欢听书读史,貌似忠厚却满脑子的诡计多端。他摆出这记左勾拳与俄军对攻,这是他常年镇守外蒙,潜心研究各种战例的成果。
建虏最优秀的军事统帅努尔哈赤尝言,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
当世战神大都督马城也再三提点各军将领,打仗要以我为主,不要被敌军牵着鼻子走。李争鸣是将这两位近二十年前,东方最优秀的军事统帅,主张的战略战术揣摩的极深,他自然不知道努尔哈赤也好,马城也罢,战术思想的核心便是把握战场主动权。
古往今来,战略战术万变不离其宗,其实都是相通的。
大营中,李争鸣望着河对岸俄军的右翼,俄军指挥官也不是傻子,正在不停的加强右翼。李争鸣也不含糊,在右翼布置了十营步兵,十个炮兵连,还有五千骑兵的强大防御力量,心中了然,明天大战一起,就比谁能先一步击溃对方的右翼。
哪一支骑兵能率先攻破对方的右翼,便可直捣中军,摧枯拉朽般击溃对方的中央步兵,骑兵没了步兵,大炮配合作战,便也只能远遁千里,狼狈逃窜,还要被对方骑兵追着砍。河对岸,俄军不停加强的右翼,形成了一个右半边臃肿,左半边薄弱的畸形怪物。明军同样如此,在右翼集结了精锐步兵营,将防御力量倾斜到右半边。
两军在西伯利亚的首次野战,是决战也是最后一战。
李争鸣眯起眼睛,沉声道;“威远营,进至何处了?”
身侧,陈演低声道:“两百里外,三日后可至。”
李争鸣无奈,九边精骑正在整编,先前与哥萨克人打了一仗,元气大伤,这回大战是赶不上了,三天后等到威远营一万多骑赶到,便只能来收尸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陈演稍一沉吟,便决然道:“我去右翼督战。”
李争鸣沉声道:“可,陈兄谨慎些,稳守便可。”
陈演慎重的点头便收拾行装,翻身上马,拱了拱手便领着数百亲兵飞驰而去。李争鸣心中稍安,回头望着百里外浓烟升起的雅库茨克城,心中沉吟着,这一仗可不能着急,稳扎稳打,等到数天后大都督解决了残敌,大举来援,这一仗便是胜了。
念及此处,心中一动便将才赶到战场的一支奇兵队加强到右翼。
明军大营中,一队队明军穿着厚实的棉甲,抱着冰凉的火铳酣然入睡,医官带着一些民壮在营中穿梭走动,诊治冻伤,寒风中灯火通明的大营中静谧,高悬的火把随着肆虐的寒风摇曳,一堆堆柴火烧的劈啪作响。
张水子端着一杯热水躲在帐篷里,瑟瑟发抖,咒骂着这塞北严寒的气候。奇兵队统制官马灿高升,成了开原马营的副统制,台湾镇军最精锐的这支奇兵队,四营人马便交给了张水子统管,日前从海参崴要塞驰援前线,两千精兵还在休整中。
马灿高升是必然之事,这位六少爷是来军中镀金的。
如今马六爷身上金光灿灿,自然便高升开原马营,将这支大明最重要的骑兵力量掌握起来。张水子正有些百无聊赖,帐篷门帘被人掀开,寒风灌了进来生生打个寒噤,张水子正欲破口大骂,一根血淋淋的物事仍了进来,就仍在他的脚边。
这狠人也懒得动弹,懒洋洋道;“啥玩意,拿根舌头来吓唬老子?”
帐篷外,传来一阵轻笑声:“虎鞭,给你补补。”
第八百八十六章 散兵
第八百八十六章 散兵
张水子听到马灿的轻笑声,腾的一下弹了起来,冲出去,外头黑压压的一干昔日同袍都面带笑意看着他,砰的一记重拳砸在胸口,将张水子砸的险些晕过去,便被昔日同袍架起来,上下其手作弄他。
张水子被作弄的面红耳赤,咆哮道:“往哪摸呐,老子要恼了!”
哄笑声中,奇兵队营中热闹起来,马灿张开胳膊将矮小的张水子揽了过去,一记熊抱,喧闹的营中便沸腾了起来,一众同袍纷纷寒暄,抱拳,簇拥着两位上官聚拢到火堆旁边叙旧。
不远处,一座大营。
一队轮值营兵正在搓手,跺脚取暖,左近一座营盘却突然沸腾起来,吓的一队新兵慌忙端起火铳,警惕的望着那座喧闹的营盘。
带队队官吓了一跳,慌忙呵斥:“放下,混账,那是奇兵队大营!”
一个个新兵茫然放下火铳,新近从台湾新兵营中走出,加入北征的新兵,哪里听说过奇兵队的大名呐。
“队头,这伙是什么人呐。”
“简直跋扈,不守军纪呐!”
新兵们忿忿不平,嘀咕起来,正围着火堆打瞌睡的士卒纷纷被惊醒,叫嚷起来,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一个愤怒的哨官从帐篷里冲出来,咆哮道;“营中喧哗,军法队!”
“哨总,是奇兵队。”
那愤怒的哨官打个哆嗦,气势顿消,竟支吾起来:“呃,那还倒罢了,散了吧!”
哨官又缩回帐篷里去了,满营新兵看的面面相觑,怎的哨总一听说是奇兵队在闹腾,竟怂了呐。一片哗然,那队官将脖子缩了缩,训斥着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兵,奇兵队那些魔头能招惹么,惹不起呀,当年在兴安岭,他和哨总还都是新兵的时候可没少挨揍,那就是一伙混世魔头。
营中,奇兵队百战精兵闹腾起来,怪叫连连。
一队巡营士卒迈着整齐的步子经过,怪叫声起;“兔崽子,精神着点!”
“罢了,大战在即,打完仗再收拾这些兔崽子,嘿嘿!”
怪叫声中,那队巡兵低着头经过,个个憋的面红耳赤却不敢吭声。张水子看着营中一队队稚嫩,不过二十岁出头的新兵,心中竟一声叹息,当年的新兵都成官长啦,又一批新兵补进军中,一场大战过后也不知能活下来多少,活下来的就是老兵了。
北征,大战渐起,这一茬茬的新兵能不能活,看命。
马灿见他深情寂寥,竟调侃道:“五尺刀王,竟也会唏嘘感叹么,这倒是奇了。”
窃笑声起,张水子翻个白眼,羞恼道:“我五尺二!”
哄笑声中,张水子气的面红耳赤,他如今独领一军绰号五尺刀王,然而他明明就是五尺二,这个绰号在军中传遍了,敢嘲笑他的也只是一伙同僚,敢当面这样称呼他的还真不多,那都是杀出来的赫赫威名。
寒暄,渐渐意兴阑珊。
分别前,马灿再三嘱咐道;“谨慎些,多用脑子,不要脑袋一热便冲上去拼刀。”
张水子眼睛竟有些发酸,低声道:“晓得了,那群夯货,少年若是少了一根汗毛,老子焖死你们!”
昔日同袍,马灿的奇兵们纷纷笑道:“晓得,走啦!”
喧嚣的大营重新安静下来,昔日同袍各奔东西,徒然伤感。
翌日,天将将亮。
一通聚兵鼓后,凄厉的竹哨声响了起来,张水子一个激灵翻身弹起来,闻得鼓声又躺了回去,还将皮帽拉下来捂住耳朵,接着呼呼大睡。三通鼓后,一个个百战老兵才懒洋洋的起身,整备军械。坐了好几天海船,又在马背上颠簸了十多天,个个都懒洋洋的不爱动弹。
张水子紧了紧腰间倭刀,挺着肚子出了帐篷。外头,正在聚兵点将的大营开水般沸腾,一队队士卒抱着火铳,推着大炮,抬着沉重的火药箱在大营中飞奔,衣甲鲜明,队列整齐自有几分精兵气象。张水子不紧不慢坐到火堆旁边,接过部下递过来的肉汤,美美的喝了几口,两根手指竟伸进汤里,将那根煮烂的虎鞭吞了下去。
“水哥,虎鞭咋滋味?”
张水子翻个白眼,不屑道:“羊肉味,鲜!”
窃笑声中,张水子看着一队队正在集结的新兵,嘿然笑骂:“兔崽子,嘿!”
“出了,出了!”
起身懒懒的招呼一声,两千余众径直出营,往两里外的右翼战场赶去,视线中,喧嚣的阵地越来越近,两千百战老兵竟将嬉笑之色收起来,将白色披风穿上,从头到脚一身白,连皮帽都裹了进去。
张水子眼中精光一闪,低喝道:“自求多福!”
将精锐散兵布置在严整的长枪阵,火铳阵中,这一招并非明军的独创,以少量精锐散兵自由作战,这一招欧洲强军也有这样做的,可以弥补排铳火力的不足,而张水子接到的军令是,保护右翼展开的十个炮兵连,这便是精锐散兵在战场上的主要功能。
天将将亮,围着火堆吃饱喝足的俄军骑兵,率先对明军右翼发起进攻。
一个个哥萨克在拼命的灌酒,很快就变得面红耳赤,还有些狂笑着给战马灌酒的,七千哥萨克喝高了,东倒西歪的翻身上马,一队队打马向前,策动战马小跑起来。七千哥萨克骑兵后头,则是三千打着旗号的贵族骑兵,正在一些随从的服侍下穿戴甲胄。
俄军贵族骑兵是骄傲的,也是狂妄的,三千贵族骑兵可也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了。一件件全身骑兵甲穿戴起来,一杆杆四五米长的木枪竖了起来,威风凛凛,然而穿戴全身骑兵甲的只是少数,枪骑兵约五百骑,多数还是穿胸甲的,也有穿链甲锁甲的,贵族骑兵作战是自筹军械,因此三千俄骑甲胄五花八门。
贵族骑兵是欧洲各国的核心战力,使用的武器也是种类繁多,看上去有些杂乱。五百枪骑兵在前,缓缓起步,后头则是使用火绳枪,大斧头,马刀,长枪,各类武器繁杂的骑士老爷兵。
对岸,明军骑兵大军也动了起来。
一时间,大地震颤,马蹄声轰鸣,在这个以骑兵为主要杀伤力量的时代,强大的骑兵集团同时对步兵阵地发起冲锋,两军骑兵,都不会傻呼呼的去正面冲击步兵阵地,没有人会傻乎乎的冲到排铳阵上送死,都是绕击,侧击,从侧后方找步兵阵地的软肋打,都是先在远处绕圈子。
第八百八十七章 战局
第八百八十七章 战局
轰鸣的马蹄声中,战局顷刻间紧张起来,雪地上铺开的一队队骑兵,给明军右翼造成极大的压力。一队队东倒西歪的哥萨克在远处绕弯,时而冲上来诱使明军发铳发炮,打着旗号的骠骑兵则杀气腾腾,排着纵队在远处绕圈,意图侧击明军设立在侧后方的炮兵阵地。
首次指挥大型野战的陈演,额头上冒了汗,不停指挥着步兵营变阵,协防,首次面对欧洲骑兵在野战中的多变战术,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一营营半蹲在地的明军不停的起身,调动,在旷野中抱着火铳时而转向,时而立定,完成复杂的变阵。
陈演终于明白开原军制,新兵操练为何要先练队列,用棍棒强迫新兵们分清左右,枯燥的在校场上转来转去。今日之战,前线一个个步兵营便是以帅旗为轴,不停的转向,调动,始终以正面对着外围绕圈的俄军骑兵,稍有不甚步兵营运转失灵,便会被虎视眈眈的骑兵找到破绽,发起冲锋。
此时,一个个炮兵连便成了战场上的主角。
十个炮兵连,六十门野战炮组成的远程火力,不停预判着俄军骑兵的下一步动向,发炮猛轰,隆隆炮声中,六磅野战炮猛的后退,一团团硝烟升腾,一颗颗炮弹呼啸着低空掠过,重重的砸在雪地上,溅射起一团团积雪,弹跳着将一匹匹战马掀翻。
炮兵连建功,将不停绕圈的哥萨克兵赶远了一些,中央步兵压力稍解。开原炮营,是拥有大批兵学门生,最先完成近代化建设的一支部队,上了战场,便展现出训练有素的精兵风范,炮打的极准,让陈演心中稍定,稍一犹豫仍是将手中五千关宁骑兵死死按住,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投入战场。
前线,一队队哥萨克在十个炮兵连轰击下,驱策着战马不停变向,躲避着炮击,却仍是被表现不俗的炮兵连轰的人仰马翻。大批哥萨克轻骑被炮火阻拦,进退不得,此时远处的三千俄军骠骑兵终于动了,一直在寻找战机的骠骑兵兜了个圈,绕到明军炮兵阵地侧后方,突然加速。
陈演精神一振心中大叫一声,来了!
重骑已经加速那就停不下来了,陈演一声令下,军旗挥舞,轻骑传令,动用了八个营的预备队,驰援侧后方的炮兵阵地。士官的呵斥声中,一排排席地而坐的士兵起身,抱着火铳,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士官指挥下,向侧后方走去,径直穿过还在不停开炮的炮兵阵地,在炮兵连前方列成十排长枪阵,五排火铳阵,严阵已待。
炮兵阵地,是建立在土坡上的,一发发炮弹越过前面的方阵,呼啸着砸向俄军骑兵。张水子领着一营兵,守在炮兵阵地前面的斜坡上,单膝跪地,用千里镜观察着视线中的俄骑,这伙俄骑可不一般,在冲锋中不停的变阵,躲避炮击,竟显得颇为从容。
此时,炮兵连面临巨大的压力,不得不调转炮口,试图组成交叉火力,阻止越来越近的俄骑冲锋。一门门大炮在辅兵推动下,拼命调转炮口,装填,先求自保,便失去了对正面战场的掩护。没了炮火阻断那些东倒西歪的哥萨克人,便成群结队的发起亡命冲锋。
面对复杂多变的战局,陈演有些顾此失彼,忙于招架。
同时,俄军右翼的压力更大。
一万五千明军骑兵,战术便简练的多了,绕至右翼俄军侧后方,寻了一处防守薄弱点便发起冲锋。辽阔的西伯利亚大地上,一团团硝烟爆开,此时,俄军突然再次变阵,在陈演的注视下,俄罗中央步兵竟仍下右翼阵地不理,大举进兵,一排排衣甲鲜明的高大俄军抱着火绳枪,走出车阵,走在最前头的赫然是一支军乐队。
李争鸣举着千里镜,竟未料到俄军中央步兵会在此时大举进攻。
千里镜中,那一排排身穿蓝色军服,高大的俄军士兵竟情绪激昂亢奋,挺直上身排着整齐的横队,唱着嘹亮军歌便走进冰封的大河,因为河面很滑不时有人跌倒,却很快又爬起来,走在最前头的军乐队竟似来送死的,展现出俄军彪悍的一面。
俄军唱着军歌越过冰封的大河,明军气势为之一滞。
李争鸣望着那一个个俄兵高大的身材,沉重的火绳枪抱在怀里,竟似童子们的玩具,心中暗自有些吃惊。
嘴上,却奚落道;“吹吹打打,唱戏么。”
左右,将领们纷纷失笑,头回见识到俄军吹吹打打的作战方式,颇为不屑,俄军是一支吵闹的军对,明军则是一支安静的军队,在军容上竟截然不同,难分好坏。
“出,打回去!”
李争鸣沉声呵道,他还是首次在交战之初便动用了预备队,却精神亢奋起来,预备队已经动用了,说不好他这个主帅也有再此上阵冲锋的机会,这狠人热血上冲倒分外期待。
“出!”
此时,十营预备队纷纷起身,驰援面对大河建立的车阵,一队队明军蜂拥上前,让正面阵地显得更加厚实,然而,在战术李争鸣是输了一招,车阵主要是防骑兵的,在步兵的排铳对射中用处不大,还有些碍手碍脚的。李争鸣哈哈一笑,输了一招么那便打回来。
吹吹打打的军乐队越走越近,后头近万俄军黑压压的一片,很快将冰封的河面铺满。
“稳住,稳住!”
“临阵脱逃者,杀!”
明军前线一个个士官提着战刀,在一排排火铳阵中奔走,呵斥,一个个明军士兵平端火铳,鸦雀无声,与唱着军歌冲锋的俄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也是明人内敛的性格使然。
一千步,砰砰砰!
明军车阵中,各类小炮,抬枪率先开火一阵硝烟升腾,走在最前面的军乐队纷纷惨叫着扑倒,数百杆抬枪,轻炮组成的步兵支援火力,显然也大大出乎了俄军的预料,一阵硝烟升腾后,瞬间便被打翻了一片。汗流浃背的明军单膝跪地,完成装填,由两个人操作的大抬枪放平,也不需要瞄准便是砰的一枪。
第八百八十八章 变阵
第八百八十八章 变阵
冰封的河面上,惨叫声接连响起,明军的大抬枪,小炮突然开火,给俄军造成了重大杀伤,射程高达两里的大抬枪每一次开火,都在俄军横队中打出一串血花,将身材高大的俄军打的纷纷扑倒。
五百步,一队队,一连连俄军越过尸体,高唱着军歌继续进攻。
“进!”
一声声嘶吼中,一声不吭的明军突然动了起来,大步向前进入车阵,组成层层叠叠的排铳阵。
三百步,凄厉的哨声响起。
前线明军突然将枪口抬高,车阵后方便爆出一阵密集铳声。
弥漫的硝烟将前沿阵地笼罩住了,数轮排铳后便视线模糊,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噼啪!
俄军的惨叫声中,也响起一片密集的铳声,两支进入射程的军队便在一片弥漫硝烟中,互射排铳。俄人的凄惨惨叫声中,密集的弹丸激射而至,瞬间将车阵打的七零八落,碎木横飞,前线明军也倒下一片,惨叫声中,两军便在完全看不清的状况下,互射排铳。
这便是十七世纪真是的步兵大战,几千上万杆火铳一起开火,那真的是硝烟弥漫什么都看不清,全靠密集的排铳无差别打击。前线明军倒下的越来越多,俄军的惨叫声也响成一片。一个个倒下的明军,被汗流浃背的同袍拖走,一个个面色苍白的新兵在士官催促下顶了上去。
一刻钟后,最前线的三千明军竟伤亡殆尽。
“出!”
后排,一个个骁勇士官纷纷拔出战刀,嘶吼声中,又是六营明军抱着火铳大步走了上去。李争鸣举着千里镜却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倒己方伤亡的士卒不停的倒下,设在一侧的伤兵营中,已然躺满了嗷嗷惨叫的伤兵,这短短的一刻钟,明军伤亡竟超过两千。
中军大营中竟鸦雀无声,首次遭遇精锐俄军的众将官,心中吃惊,此时方知排铳对射竟会打的如此惨烈。这纯粹是意志,纪律的比拼,哪一方在惨烈的对射中先承受不住了,哪一方便会全线溃败。
“军法队!”
李争鸣低喝一声,下首,一个参谋官小声应道:“上去了。”
李争鸣看着前线大量伤亡的士卒,出现了逃兵,将心一横心里默念大帅说的好,慈不掌兵,这是堂堂之战大明输不起。
“我去督战!”
下首,一个参谋官按捺不住,低声道。
李争鸣眼中凶光一闪,竟咆哮道:“慌甚么,真败了,老子死在你们前头!”
同一时间,明军右翼,炮声隆隆。
一个个赤膊上阵的炮手拼命装填,一门门野战炮吞吐着火光,张水子视线中,那些俄军枪骑兵竟冒着炮火加速,一骑骑被不停弹跳的硕大炮弹撞翻,栽倒,马失前蹄,一个个高大威猛的俄兵连人带马轰然倒地,后队却前赴后继挺着长枪,呼啸而至。
两里,视线中俄骑越来越近。
“拒马!”
炮兵阵地前方,嘶吼声中十排长枪兵纷纷竖起长枪,准备迎接重骑兵的冲击,一阵爆豆般的铳声过后,冲锋中的俄军枪骑兵纷纷栽倒,骄傲的骑士老爷们一个个随着战马轰然倒地,摔的筋断骨折。
顶住了,陈演精神一振,异变骤生。
尾随枪骑兵冲锋的那些胸甲骑兵,却突然变阵由横队变成纵队,竟绕过如林的枪阵兜了个弧度,避开明军凶猛的正面炮火,斜刺里冲杀而至,来不及调转炮口的明军炮兵连一阵慌乱,最靠外的一个炮兵阵地便被汹涌而至的骑兵冲上斜坡,瞬间崩溃瓦解。
陈演大吃一惊,此时警醒过来心知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他的心太大了,死死握着五千关宁骑兵,想打反击,却没有保护好他的炮兵阵地,轻敌终于酿成大错,他应该早早将五千关宁骑兵放出去,保护侧后方的炮兵连,心中懊悔却也晚了。他会犯下这种严重的指挥失误,还是受了旧明军战术的影响,思维惯性。
旧明军打仗是把大炮顶在前头,中军马队就是用来打反击的,这便是思维的惯性,让熟读兵书的陈演不自觉的犯了错,总想着将中军马队死死握在手里,以备不测,却疏忽了对炮兵阵地保护。时代便了,旧明军那套呆板的战法早已过时,却仍影响着大明将领的判断力。
亡羊补牢,陈演慌忙将骑兵放了出去,试图挽救他的炮兵阵地,此时却晚了些。炮兵阵地上,轰隆马蹄声中,毫无抵抗之力的炮兵被冲进阵地的俄军砍翻,撞飞。
张水子眼睛一瞪,回身嘶吼道;“跑!”
身后,还在试图调转炮口的炮兵,固执的装填着弹药。
张水子心中发急领着几个老兵飞奔过去,连踢带踹,用刀鞘将炮兵们打的抱头鼠蹿。有了榜样,被骑兵冲击的炮兵们纷纷仍下大炮,转身逃跑,潮水般往自家大营里跑去,一群老兵的喝骂嘶吼声中,大批炮兵逃离了阵地,保全了北征明军中最重要的作战力量。
张水子赶跑了身后的炮兵连,领着一伙奇兵队锐卒霸占了炮兵阵地,竟大咧咧的布置起防御。土坡下面,前后左右尽是奔腾的骑兵,两千奇兵队百战精兵占据了五六个土坡,躲在大炮后头又是一身雪白披风,竟一时未被俄骑察觉。
居高临下,一队俄骑奋力打马,高大战马死命扒拉着地面,往坡上冲。
张水子嘿然一笑,咒骂道:“兔崽子,急着投胎么。”
砰砰砰!
身侧,一个个百战锐卒躲在大炮后头,举起火铳,鬼鬼祟祟的瞄准了打,人手一杆枪管格外细长的线膛铳,打的远还打的准又都是神射,一阵凌乱的铳声过后,战马悲鸣声响成一片,土坡下一个个俄军骑兵莫名其妙的栽倒,在凌乱的铳声中竟马失前蹄,乱作一团。
发了铳,一个个老兵便又缩了回去,将大炮当成掩体,取出小铁锤敲打着装填。
砰砰砰!
又是一阵杂乱的铳声,乱成一团的俄骑在土坡下打转,竟被高处射来的弹丸打的灰头土脸。很快有俄骑发现了躲在土坡上,大炮后头打冷枪的奇兵队,暴怒的俄军骑兵纷纷打马,三五成群往突破上发起攻击。
第八百八十九章 围杀
第八百八十九章 围杀
土坡上,张水子锵的拔出刀,左右,一队刀盾手聚拢过来,竟冲出炮兵阵地主动迎战俄骑。
正在驱策战马攀爬的俄军骑兵,吓了一跳,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竟敢主动冲出阵地围杀骑兵的步兵。张水子一手按着地滑了下去,头一偏躲过俄骑从马上砍过来的斧头,反手一撩,刀光一闪竟然将一颗硕大的马头砍了下来,鲜血喷洒,激射,无头战马又扒拉了几下地面才轰然栽倒。
瘦小的张水子机敏的躲过马蹄踩踏,从马屁股后头钻了出来,猛的跳起来一刺,一绞,倭刀从俄骑胸甲护不到的小腹处刺进,抽刀,血水呼啦一下涌了出来,也不知绞断几根肠子。一声呼哨,从炮兵阵地上冲下来的奇兵队锐卒,竟两三人一组围杀起突入阵地的俄骑。
炮兵阵地,是构筑在两三米高的土坡上,骑兵突入炮兵阵地就得减速。
失去速度的骑兵竟被矮小灵活的明军奇兵队,两千锐卒以刀斧,刀盾手围杀,以数百个使用线膛枪的神射掩护,竟骤然之间被杀的人仰马翻,一个个高大笨重的骑兵,被矮小灵活的明军百战锐卒从马背上捅翻,一记记大斧,马刀劈在了空处。
俄军骄傲的贵族骑兵,竟发现骑着马与矮小的明军技击好手作战,竟然十分不便,这些明军精兵身手,步法异常灵活,一斧劈空,那一把把狭长的刀便从马肚子底下捅过来,挑,刺,抹,专挑胸甲防护不到下半身下手,看似高大威猛的俄国骑兵,竟
呼!
一柄大斧杀气腾腾,带着恐怖的破空声劈过来。
张水子用一个十分不雅观的姿势滚开,左一滚,右一蹦竟闪到战马侧后方,那俄骑急了,马刺狠狠刺进战马腹部,战马一撩后蹄狠狠踹了过来,那矮小身形竟又是一个滑步,避开战马的铁蹄手腕一翻,一挑,一削,手腕翻转间,一只毛绒绒的手掌连着大斧头落地。
那俄骑嚎叫着抱着喷血的手腕,痛不欲生,一把刀从斜向方刺来,从胸甲防护不到的尾锥处刺进后心,那俄骑便如同中了箭的天鹅,翻着白眼脖子腰备猛的挺直,轰然落马摔断了脖子,喘着粗气吐着血,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杀!”
那一条矮小,身高只有五尺二的身影竟如同恐怖死神,以极高的效率宰杀着俄军骑兵,刀下竟无一合之敌。被明军精锐刀盾斧手近了身,高大威猛的俄军重骑竟十分无助,被一柄柄角度刁钻,防不胜防的刀斧围杀,一个个惨叫着落马,横死。
半刻钟后,六处炮兵阵地之间的空地上躺满了人马尸体。短短半刻钟内,数百突进来的俄军骑兵,竟被两千奇兵以围杀之势,清剿一空,只有孤零零的几个残兵拼命打马逃跑,想逃离这恐怖的屠宰场。
砰砰砰!
一阵凌乱的铳响过后,正在提速的俄骑被躲在高处,大炮后头的神射撂倒,一个个高大威猛的骑兵身中数弹,跑着跑着便慢慢歪倒,落马,被惊恐的战马撒开四蹄拖着跑。远处,一群俄军骑士聚在一起,目瞪口呆看着一匹高大战马,拖着一具俄骑尸体跑了回来。那同伴死的极惨,半个脑袋都被铳子打没了,汩汩的冒血。五六百米外,那伙身材普遍不高,却十分恐怖的南方恶魔竟成群结队的杀过来了。
大明奇兵队南方恶魔的名号不胫而走,令俄人谈虎色变。
那群南方恶魔矮小的首领,刀法如神,俄军称之为伏地魔。
呸!
张水子吐出一口血沫,呼哧呼哧的喘息着,方才被一匹俄骑战马蹬了一蹄子,胸口火辣辣的疼,在马肚子底下钻来钻去,也要面临被战马践踏的风险,这一番激战奇兵队也减员过百,让张水子心中抽搐,疼到肝颤,那可是一百多朝夕相处的老卒呀。
“杀!”
暴躁的张水子胸中火烧火燎,竟将刀一横,矮小身形踩着碎步,嚎叫着往五百米开外聚集的数百俄骑扑杀过去。身后,千余奇兵队锐卒提着刀盾,单手斧杀气腾腾,排开散兵线竟发起反冲锋。高处,三百多使用线膛枪的神射纷纷从大炮后头起身,抱着火铳纷纷冲下土坡。
那伙南方恶魔冲过来了,骄傲的俄军骑士竟心虚,怯战了。
犹豫间响起几声清脆的铳响,几个正在原地打转的骑士突然从马上栽倒,清脆铳声连续不断的响起,栽倒的骑士越来越多,怯战的数百俄军骑士竟转身逃了,数百个骄傲的骑士成群结队,头也不回的打马加速,惊恐的逃离这块恐怖的屠宰场。
此时,救援炮兵连的关宁骑兵突入阵地中。
跑在最前头的关宁骑兵目光呆滞,减速,呆着前方遍地人马尸体,一具具缺胳膊断腿的俄军尸体,一屁屁没了马头,或被开膛破腹的高大战马,各种残肢断臂,脏器落在血泊里,有些还在不停的抽搐,抽抽鼻子全是血腥味,竟险些吐了出来。
率军救援的吴三桂轻夹马腹,踩着肠子,断手穿过阵地,吴将军心中凛然直打哆嗦,有些明白为何俄骑跑的那样快了,这些奇兵队的百战锐卒,真是将俄军骑兵当成牲口宰杀了呀,动辄砍马头,开膛破肚,有必要弄的这么血腥么,惹谁也别惹这些魔头。
五千关宁骑兵穿过炮兵阵地,吴三桂望着前头撒了野,正在聚集,冲击步兵阵地的大批俄骑,将心一横,亲率五千关宁铁骑老底子,侧击俄骑,他父亲吴襄如今地位尴尬,这一仗由不得他保存实力,拼命吧。
“出!”
十余个掌旗兵打马冲了出去,一个个称霸关锦多年的祖氏,吴氏子弟领兵杀了出去。关宁军是纯粹的地方豪强私兵,真拼命时极为团结,战斗力着实不弱,吴三桂心里明镜一般,再不拼命,关宁军就要被大都督左一刀,右一刀砍掉繁茂的枝叶,拆分使用了。
关宁骑兵将一杆杆三眼铳夹在腋下,将一杆杆破甲枪,眉尖刀挺了起来。
第八百九十章 大胜
第八百九十章 大胜
吴三桂打仗也是有章法的,率五千关宁铁骑远远绕了个圈,避开那些看上去高大威猛穿蓝色军服的俄国正规军,斜刺里撞进大群哥萨克轻骑兵群中,挑软柿子捏,凭借精良甲胄专门欺负哥萨克人。
冲锋中的关宁骑兵也讲战术,略略排成横队便扫荡战场。
自幼苦练弓马又愿意拼命的关宁子弟,对上了醉醺醺的哥萨克,正是旗逢对手。
明军右翼战局稳定下来,陷入苦战,正面中央步兵却胜负已分。
放下锄头渔具拿起的火铳的大明农民,渔民,与刚刚成为自由民的俄国农奴,在意志的比拼中占据了上风。激烈的排铳对射中,一营一营大明士兵填了进去,一排一排倒下,一个个逃兵被就地正法,瘫软在地的被拖走,一营营新兵在哭喊,哆嗦着装填弹药,闭着眼睛发铳。
遍地鲜血,残肢断臂,呛人的硝烟让士兵们眼睛红肿,流泪,还有一些便呕吐便啜泣着装填,中单的士兵来不及拖下去救治,就在血泊中翻滚嚎叫,半年前还是农民,渔民,矿工的明军新兵,在血火中挣扎哭嚎,呕吐,木头人一般在士官的咆哮,指挥下退后装填,上前列队,发铳。
中军大营中,李争鸣手心冒汗,作为大明新军中出类拔萃的领兵大将,初次见识到了近代火器战争的残酷,与辽东所谓的残酷大战全然不同,一营营新兵填进去,不出半刻钟便打残了,双方士兵手持火铳直挺挺的对射,远比他经历的辽东大战惨烈的多。
突然心中了然,为何大都督提拔的都是些心智坚毅,自底层爬起来的新派将领。心智,意志稍孱弱些,怕也顶不住这样巨大的压力,前线,全靠军法队加大量优秀的下级军官维持,拳打脚踢,驱赶着一营营几近崩溃的新兵填进去,他的中央步兵数度面临崩溃。力挽狂澜的,便是那些骁勇的下级军官,用刀鞘,用军靴,用巴掌将一个个精神崩溃的士兵打醒,啜泣着投入作战。
初尝近代火器部队惨烈对射战的大明新军,数度面临崩溃却终究是撑住了。有些人面临巨大的压力会崩溃,有些人压力越大却越坚韧,李争鸣无疑属于后者,当年他面临绝境,敢以二百骑对冲建虏数千骑,便决定他未来的成就会很高,适应近代战争的能力更强。
早早披了甲,李争鸣数度险些忍不住,亲自带着亲兵营上阵冲锋,却数度忍住了。明军在枪林弹雨中撑住了,此消彼涨,俄军便有些撑不住了,这便是战争之道,近代火器战争的克敌制胜之法,便只有两条,训练,意志,却一不可,主攻的俄军渐渐露出颓势。
前线密集的铳声渐渐变的凌乱,俄军主动出击的中央步兵,补充的速度渐渐跟不上消耗的速度,前线明军最直接的感受便是压力大减,倒下的士兵越来越少,补充上来的士兵越来越多,排铳火力很快变成了一边倒。
噼啪!
明军前线站着的士兵越来越多,排铳火力自然越来越密集,看不见的一百米开外,倒下的俄军士兵越来越多,随着双方力量的改变,明军火力越来越强,俄军伤亡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成排成排的倒下,约半数俄军士兵倒下之后,出击的俄军中央步兵便崩溃了,开始逃跑。最先逃跑的是两翼,很快,无法承受惨重伤亡的正面也出现了大量逃兵。
激战了一个时辰之后,先后共计投入一万五千名士兵的俄军中央步兵,全线崩溃了。一队队被贵族军官逼上战场,农奴出身的俄军士兵,先是出现了零星的逃兵,零星逃兵很快带动了一队人,一队人又带动了一连人,很快,俄军中央步兵战线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向己方督战队倾泻而去。俄军几个连队的督战队,纷纷发铳阻止败兵,却很快被潮水般的败兵淹没了。
大战,从俄军中央步兵的崩溃开始,形成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大批溃兵便如同密密麻麻的蚁群,冲垮了几连督战队,又向己方指挥部席卷过去,所过之处一片狼藉,前线明军竟一无所知,直到打空了随身携带的全部弹药,密集的排铳火力才渐渐平息下来。也不知过了多久,斜阳升到了正南方,李争鸣竟然从西伯利亚冬天的斜阳哪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的热度。
足足过了一刻钟,前沿阵地上弥漫的硝烟才散去。
前线明军哆嗦着,看着遍布尸体的冰封河面,到处都是身穿蓝色军服的俄军尸体,明军前沿阵地竟鸦雀无声,一个个士兵呆看着惨烈的屠宰场,层层叠叠倒毙的俄军铺满了河面,竟然将冰封的大河都染红了,到处都是成片蓝色的尸体,层层叠叠的尸群下,冰封的河面被染成鲜艳的红色,被斜阳一照,那鲜艳的红色竟刺的人睁不开眼睛。
李争鸣眼中看到的自然不同,他欣喜若狂,看到的是俄军中央步兵竟全线崩溃,他的面前竟门户洞开,无遮无掩。
“出!”
“随我杀!”
早已经全副披挂的李争鸣欣喜若狂,翻身上马,竟亲率一千亲兵护卫马队冲出大营,绕过己方步兵群,绕开了河面上层层叠叠的俄军尸体,越过冰封的大河,便卷向门户大开的俄军大营。
俄军中央步兵的溃败,引发了一些毁灭性的连锁反应。先是右翼苦苦抵抗明军骑兵集团的一个个步兵连,全线崩溃了,又带动俄军后队辎重营溃败了,俄军便如同被洪水拍打的堤坝,轰然倒塌,潮水般的败兵扔下一切,组成蓝色的逃兵大潮。
目瞪口呆的明军步兵,竟一队队表情呆滞,看着河对岸壮观的逃兵大潮,也不知道该不该追。
“出!”
不多时,反应过来的明军纷纷找马,有马的成群结队追杀俄军,没马的在士官指挥下步出前沿阵地,清剿战场。一场大胜,让初次以近代化火器部队方式作战的明军,受益良多。一场大败,断送了俄罗斯公国向远东扩展的所有企图,向千走一步是天堂,退一步便是无边黑暗的地狱。
第八百九十一章 眉尖刀
第八百九十一章 眉尖刀
明军右翼阵地,苦战中的战场突然凌乱起来,远处,一些俄军骑兵打马越过大河往西北方逃跑,一些俄骑对己方的溃败仍一无所知,仍奋力的不停打着转,从防守薄弱处冲击着明军的步兵阵地。关宁骑兵亦杀的兴起,拍着略显凌乱的横队拍打着战马,斜刺力冲进哥萨克轻骑群中。
一排排关宁骑兵将三眼铳夹在腋下,冲近了便是一通攒射。
砰砰砰!
猝不及防的哥萨克人,被三发连射的密集火力打翻一片。
吴三桂将他的眉尖刀横在马背上,呼喝声中不停加速,前后左后尽是挺着锋利制式眉尖刀的关宁子弟。眉尖刀,明军制式马战武器,长柄,刀身细长,连刀柄在内长两米半,这种大明制式的马战长兵器,之所以能成为制式武器,便是因为它专克轻骑。
这种马战长兵器大量使用于宋朝,便是专为克制蒙古轻骑而催生的武器,这种长兵器因为刀身细长,虽然长达两米半却十分轻便,灵活,这玩意没有劈砍的招式,马战中便只有几个简单的诏书,刺,扫,挑,用来克制轻骑十分有效。关宁子弟打小便苦练眉尖刀,个个玩的娴熟无比。
于是挥舞着马刀的哥萨克人,一个照面便吃了大亏。
大群哥萨克先被从未见过的大明式火器,傻大黑粗的三眼铳糊了一脸铳子,被打蒙了,也怨不得哥萨克人发蒙,明军制造的大量火器战术十分简单,便是傻大黑粗,量大管饱糊你一脸,火箭车是这种战法,三眼铳也同时是如此,明军最钟情的便是这些简陋的连发武器。
一排密集的铳子糊了过去,大批哥萨克嚎叫着从马上栽倒。
从未见过这种战法的哥萨克人,正发蒙时,却只见那伙古怪的东方骑兵,竟然将又粗又黑的大号火铳挥舞了起来,竟然当作冲锋利器随着冲锋的力量,劈头盖脸往脑壳上砸。再后头,是端着一种古怪的细长兵器,一个个衣甲鲜明的精锐骑兵。
噗哧!
利刃入肉的声音响成一片,纵横无敌的哥萨克人终于遇到了克星,冲锋的关宁骑兵将眉尖刀玩出了花样,刺,扫,挑,还有些骑术精湛,刀法出众的将刀舞的虎虎生风,举火烧天,苏秦背剑,野战八方各式马战技巧使了出来,战马交错而过,哥萨克轻骑竟被杀的溃不成军。
关宁骑兵被称为铁骑,在马背上的本事自是极强悍的。
对上建虏未必能占便宜,对轻骑兵的克制,确实达到了十分惊人的程度,实施上辽军精骑的装备,战法沿袭,发展了两百多年,全是针对蒙古轻骑形成的克制,对上建虏锁甲骑兵虽然很不适应,对上蒙古轻骑一向是占便宜的,明军可是河蒙古人打了整整两百年呐。
两百年前蒙古人尝到的苦头,如今哥萨克人又尝了一遍。
眉尖刀这么犀利的利器,传到日本便成了大名鼎鼎的薙刀,反倒成了日本人的创造,呜呼哀哉!眉尖刀比马刀长,灵活性又不输马刀,惟一的弱点便是太难练了,需要从小便勤加练习,这也是此刀无法流传下来的主要原因,后来却被日本人发扬光大了。
一队队关宁骑兵在马背上翻滚,刺,挑,扫,凭借出众的刀法竟将哥萨克人杀的溃败。方面大耳的吴三桂,大喝一声拍马加速,手中轻便的眉尖刀耍了个刀花,与一骑错身而过猛的一拉缰绳,那高大战马竟高高立了起来,一刺,便刺透了敌骑脆弱的脖子。鲜血激射,吴三桂催动战马施展浑身解数,施展自幼苦练的刀法连扫带挑,竟连斩三骑。
“杀!”
砰砰砰!
身后一队轻骑赶至,拔出手铳便是一阵攒射,四出乱跑的哥萨克如落叶般被秋风扫落下马。当面再无成建制的敌骑,吴三桂将刀插在泥泞的雪地上,看着一群正在马背上装填手铳的轻骑友军,心中叹气,自幼苦练的马战刀法,竟还不如一颗小小的铳子。
前头,到处都是追杀逃亡的骑兵。
吴三桂突然警醒了,关宁子弟倘若还是抱残守缺,不需大都督动刀也会被淘汰。时代变了,花费十年时间苦练一个关宁子弟,被别人轻轻一铳便了账了,练一个铳骑可不需要十年。吴三桂一言,竟道出了大明中兴的关键,也道尽了后世满清百年屈辱的缘由。
此时,吴三桂竟大彻大悟了。
大都督开民智,废天下弱民之法,开兵禁,这场仗大明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喝!”
奋起余勇,吴三桂杀气腾腾拖着他的眉尖刀,五千关宁骑兵咬着哥萨克人的后队,疯狂追杀。
俄军右翼,正被俄军排铳火力所阻的马灿,迟迟冲不开俄军的防御正胸中憋闷,俄军便全线溃败了。不需命令,一万五千明骑便杀气腾腾,成群结队的追杀溃兵,马灿麾下开原铁骑强攻无果,正胸中憋闷,此时在西伯利亚旷野中撒了野,分兵围追堵截。
在追击中,开原铁骑的素养便明显强过关宁骑兵,一队队红衣骑兵不紧不慢驱策着战马,战马撒开四蹄越过一队队俄军溃兵,不出半个时辰竟绕到前头去了。大队红衣骑兵在马背上颠簸起伏,越过大群俄军便斜斜插向前方,将战马一横取出手铳便射。
前头包抄,后头分割包围,旷野中又爆发了一轮激战。
试图夺路而逃的俄军被铁骑射了一阵,又砍翻了一些便纷纷跪地投降,多达两万八千名俄军士兵,武装贫民在雅库茨克大战中被俘,只有少量骑兵摆脱追杀逃出了生天。
雅库茨克城,报捷的掌旗兵一到,明军士气大振。
恭恭敬敬,垂首而立的萨沙上校心中狂喜,知道这一次他赌对了,此时,他的身后已经有了一票追随者,人数还不少足有一千多人,完全可以组成一个军团,都是新近投降的俄军士兵,还有一些在军中不得志的下级军官,甚至还有几个放下武器投降的雇佣军官。
第八百九十二章 除夕
第八百九十二章 除夕
投降后的雇佣军官,又接受了萨沙上校的雇佣,拿起枪对准了俄军。
明军将领大多对这些软骨头的俄人没什么好感,马城却不以为意,好言安抚,给这些带路党,画了一张远东未来前景光明的大饼。当即,便委任萨沙上校,为新成立的远东军团司令官。这个新成立的远东军团定员五千步骑,由三个军团组成。
马城,自然不可能弄出一个无法控制的庞大军团。五千步骑足够萨沙指挥官打回俄罗斯南部,搅动些风雨了,自然,免不了在远东军团安插一些辽军士官,参谋官,遥控这支基本由东欧人组成的北征前锋部队。
前线大捷,俄军援兵主力已然覆灭。
两日后,一队队用绳子串起来的俘虏被押解回帅营。
当十余个鼻青脸肿的俄军高级军官出现在城墙上,雅库茨克城中俄军的战斗意志便基本被摧毁了。废墟中大批负隅顽抗的散兵弃械投降,快速占据了全城,一日夜后,便只剩下一群贵族军官死守的残破教堂。攻打教堂的竟然是萨沙和他新组建的军团。
明军将十余门小炮推了上来,一层层扒去教堂外围的残垣断壁。
一个个军服整洁的贵族军官,被激射的炮弹,碎石打的满脸失血,挥舞着刀,嚎叫着冲出去,却被远东军团的长戟兵一个个戳死,狠狠钉在断墙上,鲜血顺着墙壁汩汩流下。萨沙指挥下俄兵以长戟开路,火枪掩护,在明军炮兵的支援下,杀气腾腾冲进教堂。
不多时,一个个俄兵竟然将那些贵族军官一个个戳死,用长戟架着举了出来,还狂热的戳尸,割头,以各种残暴的方法折磨着一个个同类,竟让助战的明军都大为吃惊,这些俄兵杀自己人这么狠么,看这架势,这些倒戈的俄军杀军官,杀贵族,就如同宰羊杀猪般毫不手软。
明军帅营,喧嚣,欢闹。
参谋司接到军报,雅库茨克全城已被攻占,那些倒戈的俄军正在对他们的军官施暴。
卢象升放下军报,竟狐疑道;“这俄人竟如此残暴,恐非善类!”
马城一笑,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便替卢象升和参谋们开释一番,俄罗斯公国最致命的弱点,它是一个中央集权的农奴制国家,全国有六成人口是农奴,贵族,雇佣军官指挥下的俄军士兵,自然多数都是农奴出身的穷苦人,那种仇恨是刻苦铭心的。
俄国的农奴有多惨,一个农奴家庭所有的财产,女人,性命全是贵族老爷们的,贵族可以随意打骂,刑法,处死农奴,最惨的是农奴还不能逃亡,俄国追捕逃亡农奴的期限是十五年,敢窝藏逃跑农奴的要被治罪,最最惨的是,农奴不许状告贵族,告了官府也不会受理。
萨沙上校的生母更惨,那是一个宫廷女奴,地位比农奴还低下。宫廷女奴有多惨,被某个贵族老爷看中了,就地按倒还不能反抗,敢反抗就要挨鞭子,严重点是要处死的。卢象升和一众参谋司官员,心中疑惑解开,恍然大悟那就难怪了,这俄人贵族可比大明的地主们会玩,大明的地主乡绅,也没敢说随便逮着一个佃户家的黄花闺女就按到呀。
如此残酷的农奴制俄国还强势崛起了,还一直维持到两百年后的十九世纪。还算有良心的封建制大明却灭亡了,所以明末造反的主力是些什么人呐,是活不下去的佃户么,这说不通呀。倘若活不下去的农民就能将大明推翻了,农奴制俄国早被推翻十回八回了,还能维持到十九世纪,还能建立一个横跨亚洲美三大陆的强盛帝国么。
农民造反推不翻一个庞大的帝国,造反的都是些什么人,公道自在人心。
一场大胜,总计三万八千名俄军,武装平民走进战俘营,几乎所有贵族军官,大人们都被倒戈的俄军屠杀一空,半个活口也没留。这个事情明军是背了黑锅的,掰扯来掰扯去,伟大的北征时期,这些贵族,地主,老爷们是谁杀的,明军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清剿战场,救治伤兵,整编部队,明军占领的远东很快开始一场分赃盛宴,成了大明新贵,冒险家们的大发横财的金山银海。明军稍做休整便轻骑四出,快速占领了西伯利亚全境,向北沿贞河进至北冰洋,轻骑迅速攻占了俄人在西伯利亚修建的一个个堡垒。
五天后,贞河对岸的桑加尔城,俄军最大的后勤补给基地,三万俄人缴械投降。
半月后,开原左营大军向西进至贝加尔湖畔。
贝加尔湖北边,贞河南边的俄人重镇基廉斯克,奥廖克明斯克城的守军抵抗了三天后,陆续投降。
崇祯九年,年关。
马城对这些名字拗口的城池,十分补满,统统改名,地盘都占了当然要改个汉名。贝加尔湖改名叫瀚海,基廉斯克改名叫瀚海城,还下令在城门外立块碑,上书瀚海城三个血红色的大字。
瀚海,这也不是马城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名字,这是有典故的。
年关将至,北征明军统帅部西迁至桑加尔城,也就是俄军的后勤补给中心,如今叫作小海城。除夕夜,明军统帅部下令开了酒禁,全军狂欢,给将士们放纵一回,除三分之一的轮值部队负责警戒,看管俘虏,各部,各营酒水敞开了供应,大吃大喝庆祝新年。
随军北征,大发横财的商人们十分慷慨,赶着大车,满载着牛羊兽肉,鱼鳖虾蟹,从辽东运来的烧刀子,沧州名酒不花钱一般送进军营,各处明军大营里开了流水席,开始了崇祯九年疯狂的除夕夜。
小海城,统帅部。
周云荫穿一身一尘不染的华服,领着一班辽东总商会头面人,大明新贵们进了统帅部,与赶来赴宴的各军将领,参谋司官员打躬作揖,寒暄热闹起来,外面是戒备森严,里头却气氛炽热,一个个衣着光鲜的商人,与军服整洁的将领寒暄,把臂言欢。
第八百九十三章 瀚海
第八百九十三章 瀚海
一阵寒暄热闹,周云荫便挥挥手,将惊心准备的贺礼送上。
这位大明新贵辽东总商会首脑,送出的年礼自是非同一般,一群卫兵,便抬了一块巨大的石碑进来,石碑高两米,以贝加尔湖底捞出来的一块奇石雕刻而成,上书三个鲜红的大字,瀚海城。
这块石碑一抬进来,营中便齐齐叫了一声好,气氛炽热。
马城心中欢喜便走了过去,细看,背面竟还有一些小字,阐明了这瀚海城的来历。
“骠骑将军去病率师躬将所获荤允之士,约轻赍,绝大幕,涉获单于章渠。以诛北车耆,转系左大将双,获旗鼓,历度难侯,济弓卢,获屯头王、韩王等三人,将军、相国、当户、都尉八十三人,封狼居胥山,禅于姑衍,登临翰海。”
这段文字,便是大名鼎鼎的一段历史,霍去病大将军封狼居胥。
登临瀚海,这个瀚海说的就是贝加尔湖,封狼居胥,代表着中国历史上最高的军事成就,汉军是曾经占领过贝加尔湖的。统帅部所在的小海城,也是有典故的,新唐书回鹘传里,便将贝加尔湖称作小海,并且明确记载了小海,距长安一万四千里。
轰然叫好声中,鼓乐鞭炮齐鸣,入席。
三百余位明军将领,一百多位有头有脸的新贵商人济济一堂,在一座西洋式庄园中饮酒作乐,摇头晃脑的吟诗作对,气氛炽热时不远处的教堂高高耸立,却被明军当成了控制全城的制高点,将高大的教堂改成了望楼布置了警戒,俘虏营中,刺骨寒意中俄军俘虏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推杯换盏,马城不免多喝了几杯酒,子时整,外头突然响起阵阵铳声,便如同突然爆发了激战。营中,大明将领,商人们却仍是把酒言欢,也早适应了明军动不动就朝天鸣枪的鸣枪礼,这全完是跋扈辽军的做派,这要是搁在崇祯初年,妥妥的跋扈骄纵。
时至今日,这鸣枪礼却已经形成了定制。
每逢重大节日,大敏,甚至婚丧嫁娶都要鸣枪,代表着大明以文制武时代的结束。过了子时,阵阵铳声平静了下来,一张巨大的地图挂了起来,那巨大的西伯利亚地图上墨迹未干还是新鲜的。为了绘制这张巨大的地图,可是动用了百名兵学门生日夜绘制,终于在除夕之前赶制了出来。
巨大的远东地图摊开,马城醉眼朦胧之间,心中畅快。
将领,商人们指指点点,打下的地盘很打,倒地有多大呐,方圆万里总是右的。谈笑声中,马城却是心知肚明的,整个西伯利亚面积一千两百万平方公里,都打下来,面积相当于一个大明,加上所有的海外土地还多,都打下来也得两三年。
打赢了西伯利亚之战,明军下一个目标是哪呐,分兵四出。
向西尽取西伯利亚之地,兵临乌拉尔山脉,乌拉尔河,高加索地区,遥望欧洲。关内,以各省标营新军为主力,进攻准葛尔汗国,剿灭了准葛尔汗国便大军南下,攻占叶尔羌汗国,尽取其地,集结兵力进入臧区,与李定国的忠贞营南北对进,夹攻盘踞西藏的亦力把里汗国。
区区几个蒙古残部建立的中亚汗国,能抵挡大明四五十万常备军么,那必然是兵锋所指,宵小授首。马城正想到眉飞色舞时,手舞足蹈,便一阵天旋地转轰然倒下,左右亲兵慌忙将大都督架起来,送回内宅好生服侍着,外头此时燃放起绚烂的焰火。
半月后,小海城。
粗犷的欧洲式风格庄园中,马城披着一件大氅坐在壁炉旁,处置军务,下首,萨沙上校与十来个俄军将领垂首肃立,不敢吭声,十多个远东军团的高级将领,换下了俄军的蓝色军服,换上了明军的棉甲,外套一件火红的袍服,不伦不类显得十分滑稽。
马城放下手中军务,抬起头便哑然失笑,这些俄军将领穿上明军军服,维和感十足,兴许看久了就顺眼了。萨沙上校的远东军团已然组建完成,军官留用了一些经验丰富的雇佣兵,全部由三百名辽军老兵担任,除此之外,从上到下,这是一支彻彻底底由底层俄人组成的新军。
五千步骑拥有少量野战轻炮,全军没有一个贵族。
对于这支俄人新军的战斗力,马城十分期待,这支由辽军老兵直接指挥的俄军,战斗力应是不弱的。这个萨沙上校也很识趣,将自己的位置摆的很正,乖乖将指挥权交了出来,这支军队的中下级军官全是辽兵,参谋长是罗鸿,秀才出身,开原兵学培养出的新式将领。
安抚,闲谈,劝勉一番,萨沙上校乖乖受教,很清楚他的职责所在,弹压不服管教的俄兵,打回欧洲去搞风搞雨,联络协调尽力将俄罗斯南部农奴们反动起来。
马城眼中,竟从此人身上看到了洪承畴的影子。
这个人与洪承畴是一类人,谈不上乱世枭雄,都属于双重人格的聪明人,用一句话来形容,便属于识时务的俊杰。打顺风仗,这类人可以忠勇无双,形势不妙也是可以投降的,说白了就是怕死的聪明人,野心家。安抚一番,等到天气转暖这支军团,便要越过乌拉尔山脉,进入俄国南方了。
打发走了俄军将领,便又名人将周云荫找来,面授机宜。
占了这么大一块地盘,怎么办呐,辽东可没有这么多的官员,来管辖这上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江南,江北两省的衙门里还严重缺编,一个官员当两个用,天天忙的天昏地暗,哪有官员来管理西伯利亚。这样大的地盘上,奴隶制,盖农场,畜牧场是必然之事。
涉及到大宗土地交易,人口买卖,这些事情得周云荫和商会去做,远东俄人约二十万,放下武器就是农民牧民,耕地放牧都是把好手,鞑靼土著约三十万,世世代代养马放牧,这些事情虽说见不得光,可也是人人心知肚明的,却也不好满世界宣扬。
传到关内,免不了又被旧派人士喷口水,天朝上国,万邦来朝,怎么能凌虐弱小呐。这类事情马城,连同辽东上下早做的很顺手了,既成事实,闷声发财,犯不着满世界去宣扬。
第八百九十四章 教化
第八百九十四章 教化
军事占领整个东欧么,马城没想过,那也太不现实了,四五十万明军都填进去,十年未必能彻底占领,面临的将会是无休止的叛乱。军事占领一块人口密集的地盘,日本人试过,德国人试过,都没成功,唯一成功的是蒙古人,还不到百年就被打的抱头鼠窜滚回草原了。
打发走了周云荫,马城便又将卢象升请来,商议军机。
两人很快谈至一处,将明军在占领区的策略定了下来,咱们天朝上国是要以德服人呐。先从关内找一群老夫子来,将教堂改成书院传授学问,人不是不可以杀,杀贵族,夺其产,搞破坏的可以杀,那些苦哈哈的农奴有什么好杀的,又没油水,为了满足某些嗜好便到处杀人,太蠢了。
马城的意思,明军要以解救者的身份北征,将受苦受难的俄人百姓,从贵族老爷们的魔掌中解救出来。卢象升很快便心领神会,大都督的策略,核心思想便是一个抢字。杀贵族,夺其产,对占领区百姓则教化之,将一些刺儿头除掉,不就只剩下顺民了么。
卢象升眼睛眯了起来,规化,教诲百姓么,这是好事呀,想来那些圣人门生当是不会反对。这个事情,李乘祚在倭国做的已经很成功了,孔孟之道,用之于教化百姓那是利器。
卢象升沉吟着道;“只不知此等蛮夷,能认字读书么。”
马城爽朗笑道:“有何不可,大人不认字便从童子教起,还能比那些高门大户的顽劣童子难教么。”
卢象升点头称是,大义凛然道;“不义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俄人当权者无道,睦邻友邦百姓实难以过活,吾等以悲天悯人之心,正该发天兵击之,还友邦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马城便爽朗道:“路不平旁人踩,正是这个道理!”
两人便就此定下章程,专门成立一个军宣司,专管占领区宣讲,教化百姓事,人员可从最新一期的开原兵学,府学结业学子中调派,这事由卢象升亲自过问,无比要向大明百姓,占领区百姓讲清楚,大明天兵是仁义之师,是来解救睦邻友邦良善百姓的。
卢象升兴冲冲的走了,马城推开房门,看着不远处高大的教堂。心中琢磨着,这件事情能不能做成呐,应是能做成的,中华文化的厉害那不是吹出来的,只是千百年来,从未有人想过这种方式,先占领了,占领了之后强行教化,这种教化和读书人的教化有本质的不同。
既然要教化人家还遮遮掩掩的,又何必呐,要教化就光明正大的来,强制推行,为何不能借着明军势大,打造一个大中华文化圈呐,难道中华文化会比别人的文化差么,那便可笑了。这种事情只要做了就会有效果,为子孙后代计,这也是必须要去做的。
崇祯十年,二月间。
喧闹的远东平静下来,却更火热,明军轻骑不畏严寒将战线向西边推进,土地,人口交易日渐火爆。如此大的一块地盘,土地由官方公开发卖,明码标价,虽是偏远了些却并不贫瘠,远东有几条大河流域都是良田,风景如画的雪原,森林更是天然的畜牧场。
俄国人没开发这块广袤的土地,并不是因为这块土地贫瘠,而是离本土太远了实在没有能力开发。只有马城才心知肚明,这块广袤的土地之下,埋藏着何等丰富的矿产资源,这北至北冰洋,西至乌拉尔山的广袤土地,必须牢牢握在手里,还要做到长治久安。
如何做到长治久安,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向西,向西,将战线一直往西边推。
二月末,小海城。
远东军团五千步骑整装待发,携带大量马屁,补给将要翻越乌拉尔山脉,进入俄国南部兴风作浪。同时,瑞典皇帝古斯塔夫二世的侍从官,四名信使也随军启程返回欧洲,四名信使到了俄国南部,将由一队骑兵保护,携带马城亲书的国书寻求结盟。
这个盟约多半是成了,只是从远东到瑞典,一来一回也得走大半年。
结盟,也得是大半年后的事情了,在这交通不便的时代,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北半球的格局已然成型,半年内,明军会将战线推进到乌拉山以东,过了乌拉尔山可就是欧洲了。大明,瑞典两大军事强国东西夹攻,俄罗斯公国撑不了多久。
然而,两只强军也面临着巨大的挑战,来自西欧与东欧,各大军事强国的强烈抵抗。欧洲人极有可能在西欧,南欧组织一支联军,在东欧组织一支联军,毫无疑问这是两支强大的联军。大明面临的麻烦更多,中亚还有一堆实力不弱的汗国。
无论如何,明军占据了西伯利亚,等到春暖花开后大河解冻,十万新兵将会大举来援,西伯利亚明军的总数,将达到惊人的二十二万,满编,一支空前强大的远征军。
同一时间,西南。
终于走出藏南山区的李自成部以为逃出生天,还未来得及欢呼庆祝,便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李自成举着千里镜,目瞪口呆望着前面绵延起伏的高山,直入云霄竟似无边无际,远处几座大山,山顶上竟覆盖着皑皑白雪,前后左右,便是减员三分之一的李部兵马。
这一路从丽江府打到大山阻隔的藏区,李部减员严重只剩不足一万五千人,死的多杀的也狠,走投无路的李部士卒是见什么抢什么,这一路抢过来竟抢出了一片天,竟然从步兵硬生生抢成了骑兵,几乎人人有马匹牲口代步,虽说西南马矮小可耐力好呀,用来代步再合适不过了。
李自成望着面前无边无际的高原雪山,心中纠结,到了这地方他实在不愿意跑了。回头向官兵请降么,几次请降都被官兵用火铳打了回来,派信使就被割掉舌头送回来,三番五次如此这般,李自成也琢磨透了,官兵这是逼着他往前打,一直往前打要打到哪里去呐,不知道。
第八百九十五章 大时代
第八百九十五章 大时代
李自成也不是良善之辈,既识破了官兵的用意,也不客气,光棍脾气发作便回头猛攻,摆明车马,往前打可以得给军需补给。果然,追在后头的官兵一触即溃,将大量弹药辎重仍给了李部,连过冬的棉衣都给准备齐了。
李部有了弹药补给,将心一横那就往前打呗,还能怎么办呐。
一万五千李部精兵休整了三天,便携带大量马匹牲口开始爬山,这一爬立知不妙,爬到半山腰便瘫软了,一个个精壮的汉子气喘如牛,浑身冒虚汗,将明军主帅沐天波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骂了一遍。沐天波这孙子太狠了,领着七万大军撵兔子一般逼老子们爬山。
大军停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半山腰上,叫苦不迭。
李自成只得召集军议,两条路摆在李部面前,一条路是大家散伙钻山沟,做老本行当山大王,一条路是接着爬山,李部实力未损尚有一万五千精兵,爬上去不管前面是什么鬼地方,只要官兵不来追赶,便就地割据一方做一方诸侯,还是绰绰有余的、
李部百余将领,支支吾吾,竟似不愿就地散伙做山大王。
李自成看着一个个部将,心中有数,烧杀抢掠也是会上瘾的,这一路从四川抢到域外,他这些部下可算是将坏事做绝了,做多了也就上瘾了,再回去做山大王那能干嘛,回不去了呀!
李自成心中一声长叹,此时,山下明军竟有了动静,山脚下扎营的明军,竟一队队的开拔原路返回了,李部士卒狂喜,在半山腰观察了半天,见明军是真的撤兵不追了,竟群情积愤卯足了力气,爬吧,爬上去就能摆脱官兵的追击了,从此天高皇帝远,鲤鱼跳龙门了。
半个月后,李部全军爬上了高原,进了藏区。
一万五千士卒瘫软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蓝天白云,白雪覆盖,连绵起伏的一个个山峰,竟坐地嚎啕大哭,大声咒骂这沐天波这鳖孙子,这一路可是将爷爷们撵苦了,如今终于摆脱了七万明军的追击,李部士卒哭了一阵便纷纷起身,整理军备以马匹代步,在这偏僻荒凉的天涯海角,寻找一块立足之地,很快就打到拉萨去了。
藏南,沐天波接到西南都督府军令,李定国忠贞营告急,速援。
沐天波,秦邦义两人无奈只得放弃进入臧区,后队变前队挥师向南,驰援李定国的忠贞营,李定国打到哪儿了呐,打到了印度东北部的那加丘陵地带,受阻于印度东北部的复杂山系,打不动了。大批陕兵不耐风寒,不适应印度东北部高原气候出现大量伤患。
忠贞营三万大军停在丘陵地带的密林里休整,动弹不得,还被铁脚板的山民频繁骚扰,叫苦连天。
七天后,山区。
微胖的沐天波在亲兵搀扶下,气喘吁吁坐到一块大石头上,看着蜿蜒向上的一座座高山,心中发苦,在这地方打仗真不是人干的,也难怪李定国会陷住了,这地方是一路蜿蜒向上的,他自然不知道这地方海拔平均有两千米,这是出现了高原反应。
沐天波有些招架不住了,秦邦义却仍生龙活虎,缅兵,川兵一个个还精神百倍。沐天波心中啧啧称奇,所谓算无遗策便是如此这般,大都督下令集结五万缅军的时候,便提前料到会是如此么,大都督那个人的心智实在太可怕了,他又没来过这里,怎知这地方全是山呐。半月之后,七万援军携带大量补给进至那加丘陵地带,算是给忠贞营解了围。
此后,对印战事由五万缅军承担起来,忠贞营则开始了山区,高原适应性训练,零星战事频繁爆发,十万明军受困于补给不便,手段便渐渐残暴起来,开始了西南远征军以战养战之旅。
崇祯十年,三月初。
燕京,昔日繁华的燕京如今冷冷清清,京畿各县府十室九空,多数人都往辽东投军去了。人都走光了,闹不闹旱灾便无所谓了,数年前还曾经是大明中心的京畿,便出现了许多微妙的变化,最显著的变化便是田价大跌,大量土地落到私人手中,正在形成一个个大型农场。
这时节,买地也是一场赌博。
关外有的是无主土地,花费少量钱财便可买下大量土地,关外江南省的地价是两个银元一亩,到了松花江北边的江北省,地价就变成一个银元两亩了,再往北的贞河两岸地价是一个银元十亩,甚至几十亩几乎是白送。大明北方的人口,正在大量涌入关外的江南,江北两省,土地肥沃,棒打狍子瓢舀鱼的世外桃源。
从众心理是明人的特色,经历了关外移民之初的艰难,甚至是强制移民,时间到了崇祯十年,闯关东已经成为一钟时尚,潮流,大明的关外移民大计便实施的越来越顺利。
孙承宗坐在空荡荡的西苑,首辅大臣官厅,戴着老花镜正在批复公文,下首,则坐着一个七岁童子,大明燕京监国太子朱慈烺,两个太监正服侍着太子殿下爬上爬下,在官厅里玩的不亦乐乎。孙承宗抬起头宠溺的看着太子,手中握着一份塞北来的公文。
大都督行营,请征召国子监监生三百名,赴塞北军前听用。
孙承宗想也不想便用了印,塞北大捷,大明天兵全歼俄人十万大军,俘虏四万,皇上在江南祭天,祭祖,大肆庆祝了一番,就连孙乘宗在燕京施行新政,阻力也似乎小了许多。摘下老花镜,孙承宗心中苦苦思索,大都督马城要将大明带到哪里去,还要打么。
这位燕京首辅心中有些忐忑,敏锐的觉察到一丝不妥,再打下去,大明的战车便真的停不下来了。
耳边,突然听到天子殿下稚嫩的童声:“公鸡叫,喔喔喔,下关东,聚宝盆,狗儿叫,汪汪汪,夜叉鬼,杀娃娃,娃娃志气大,胆大不怕他!”
孙承宗哑然失笑,却又是一呆,太子殿下都会编儿歌了,便又是一声叹息,连太子殿下都这样唱,民间又如何,孙承宗突然意识到,他在行将就木的年纪,赶上了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这个时代很可能会持续上百年,甚至几百年之久,才智,手段,他终究不如马城良多。
第八百九十六章 群殴
第八百九十六章 群殴
燕京,国子监。
燕京新政,国子监也遭遇了新政的冲击,年前朝廷开了一科,却只取了一百三十二名新进士,题目虽仍旧是四书五经,却有传言,这便是皇明最后一次开科取士,往后,这道德文章圣贤书多半是不中用了。历史上,不开科举的年代也不是没有,每逢战乱,异族入侵必会停止科举。
然而这一回,天下读书人是真的心中发慌,人人自危。
科举是不可能取消的,朝廷要简拔人才,要用人必然就要科举,然而新学兴起,国子监多对面的汉社日渐兴盛,给旧学学子带来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年关才过,礼部竟已张贴了榜文,崇祯十年九月间,北方各府要开新学童生试,县试,乡试,分农医兵史匠五科,取新学童生,秀才,举人。
新学科举与旧学科举并行,天下哗然,敢闹事的却终究是不多。
朝廷鹰犬,厂卫太狠,京畿直属之地一百多闹事的士子,竟被判了个流刑,流放到那个叫做奥州的海外孤岛去了,想闹事的便缩缩脖子不吭声了。这时节,厂卫可比天启还凶的多,尤其那个军情司,一个个比狼还狠,大家伙便商量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呼。
自然,大明百万读书人也不是人人品性高洁,也出了一些可耻的叛徒。
且不见国子监对面的汉社人头攒动,真真是门庭若市,那进进出出的一个个名教叛徒,呸,读书人的叛徒,苟且钻营之辈!
年关刚过,冷清的国子监竟也热闹了起来,引人侧目。
正月刚过,监生们纷纷返回校舍,却震惊的发现国子监被一分为二,一半分给了旧学学子,另一半竟已修缮一新,十多间新学堂分门别类,高大门楣上写着农,兵,史,匠,医几个大字,一片哗然,这新学也太猖狂了,竟然将校舍建到国子监里来了,这还了得,群情积愤想闹事时,一伙皂衣官差手握上刀柄,不怀好意瞅了过来。
一个个细皮嫩肉的监生缩缩脖子,夹紧了两股,便一声不吭的散了,听说前些日子有个喝酒闹事的监生,被捉进军情司大狱,出来的时候那个惨呀,走着进去趴着出来的,至于为什么是趴着出来的,诸位细琢磨,八成是被人捡了肥皂。那细皮嫩肉的监生,被牢里一伙七尺壮汉盯上了,那得多惨。
噤若寒蝉,人人自危时,那祭酒大人竟将一纸榜文贴到了国子监大门上。
这一纸皇榜便引爆了整个京城,引爆了直隶,引爆了整个北方,榜文说皇明天子感念天恩,监国太子诏曰,北方各县府即日起,将兴建新学学堂三百所,入新学读书的童子下至七岁,上至十五,全体享受廪生待遇,包吃包住每月还发五钱银子,这一纸皇榜一处天下震动,纷乱起来。
吵闹,争论中,这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旧学臃肿丑陋的肌体上。
新政终究是会实施的,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终究是闹不过重骑兵,也闹不过军情司,锦衣卫。
崇祯十年,三月间。
喧闹的国子监中便渐渐安静了下来,中间画了一条白线,便出现了新学,旧学同院读书的古怪景象。一边是手捧四书五经,时文八股,摇头晃脑的旧派书生,另一边是成天摆弄草药,锤头农具的新学学子,两边很快起了纠纷。每天清晨天刚刚亮,新学学子们便准时起床出操。
拥被高卧的旧学士子不胜其烦,被骚扰了十余日后,秀才举人们终于按捺不住,抄起折扇,镇纸便冲了出去。
砰砰砰!
旧学这边一扇扇房门打开,一个个眼睛红肿,衣衫不整的秀才举人冲出来,挽起袖子,喷口水,彼之娘哉,汝之妹乎,破口大骂时便一震衣衫,一甩长袍,挽起袖子,攥着镇纸折扇冲过去,打!
“汝之娘哉,岂有此理!”
“汝妹乎,打!”
这国子监里的读书人最爱动手打人,尤喜群殴,一言不和打同窗,打东厂番子,打锦衣卫坐探,连国朝将军也是敢打的。人人都只知道只管打,上头有人护着呀,几头厂卫鹰犬打就打了官府也不敢追究,每每群起而攻之,打的朝廷鹰犬鼻青脸肿,筋断骨折也是有的,反正鹰犬只能挨打,不敢还手。
什么,你敢还手打我们读书人,你倒霉了,当时便大叫一生厂卫鹰犬打人啦,那一嗓子喊出去惊天动地,闹到朝堂上,你猜各位清流言官,部堂大人们会站在哪边,自是厂卫鹰犬的错啦,读书人怎么会错呐。
然而今日,监生们却遇着对手了,新学学子。
那些新学学子也不是好惹的,有地方县府举荐入了国子监,也有花钱捐了新学监生的。这些人里有名医之后,有地主家的大胖儿子,有将门之后,也有一些药铺学徒,战死沙场的烈士后代,不一而足,甚至还有个说书先生的小儿子,这些人都是地方县府按照新政条文,举荐入学的。
这一动手,正在列队出操的新学学子,呼啦一下迎了过来。
都是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压不住火,挽起袖子便迎了上去。
“哎哟!”
“痛,痛,痛也!”
这一拉开架势,哗啦,新学学子那边蹿出来几个身强体壮,肌肉扎实的练家子,蹿出去便将同窗们护在身后。
“打!”
几个年轻力壮的练家子摆开架势,砂钵大的拳头砸过去,扑通,砸出一个鼻血长流,凌厉的飞腿踹过去,痛呼一声虾米般蜷缩起来。只三两下,便如同虎入羊群将一伙柔弱文人打翻在地。欢呼声中,新学学子们一拥而上,饱以老拳,将一个个秀才举人揍成了熊猫眼,软脚虾。
哨声响起,一队锦衣卫坐探冲了进来,往着躺了一地的举人秀才,先是吓了一跳又回过味来,竟幸灾乐祸,装模作样的将双方隔开,训斥一番,心中竟暗自爽快,只能占便宜不能吃亏的读书人,竟然也有挨揍的一天么,这世道真是变了,朗朗乾坤呐。
第八百九十七章 新政
第八百九十七章 新政
紫禁城,西苑。
国子监祭酒上奏监国太子爷,监中新学旧学士子们斗殴,这成何体统,斯文到底呀!孙承宗咧了咧嘴,心中明镜一般这是读书人吃亏了呀,真新鲜,这些动辄闹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秀才举人,竟然也会吃亏么。
孙乘宗心中也是暗爽的,他在辽东领兵那些年,又打了败仗没少挨骂,险些便被逼死了。打了胜仗他骂你拥兵自重,打了败仗他骂你丧权辱国,总归他就是要喷你一脸唾沫。心中暗爽,便将这事压了下去,不过是打断了几条腿,又没出人命瞎嚷嚷什么。
官厅外头,七岁大的太子殿下正在费力的握着一把剑,在锦衣卫好手的指点下费力的劈砍着。孙承宗走到窗边,宠溺的看着太子倔强固执的小脸,颤抖的小胳膊小腿,心中不免疼爱,心中便渐渐变的决然,这大明上至太子,下至士子都太过柔弱了。
东虏犯境,北方打乱险些亡国了,让孙承宗痛定思痛,要改一改这大明的柔弱风气。书读的好又武艺高强的也不是没有,卢象升,孙传庭不都是文武兼备的栋梁么,这两人都是自幼习武,弓马娴熟,上了阵就能领军冲锋的,这样的栋梁为何不能多出一些。
孙承宗慢慢又坐了回去,摸一摸鬓白的头发,他已经教坏了一位崇祯爷,太子,他是要呕心沥血仔细调教的。
江南,紫禁城。
江南皇宫已荒废多年,久未修缮,如今正在大兴土木,由户部拨银八百万两兴建一座皇家园林。崇祯皇帝心中讷讷不安担心了好些天,不免听到几声凄厉的哭嚎声,昏君竟如此奢靡铺张,酒池肉林,大明要亡了呀!
那凄厉的哭嚎声在耳边回荡,崇祯皇帝却稳住了,竟然没出妖蛾子,也没为难那几个哭嚎死谏的,也没说不修皇家园林了,白天晚上来自西湖的奇石,东南亚的名贵花草树木,缅甸的翡翠玉石,印度的琉璃灯,西洋钟摆还是一个劲的往皇宫里搬。
主政的袁可立一声不吭,满朝文武却都心里明白,脸皮嫩的皇上学坏了,脸皮越来越厚了,这都是谁撺掇的呐,辽王。辽王殿下在北边打仗,百忙之中还不忘写封奏折送回来,请修皇家园林聚天下奇物,彰显国威,还将瀚海湖底挖出来的几块奇石不远万里,派水师战舰送回来了。
皇上围着那几块奇石,兴冲冲的转了半天,便默许了这座皇家园林的拨款。皇家脸面呀,有哪个皇帝是不想要脸面的,至于那几个书呆子的几声呱噪,自然便没人理会了。
南京内阁,官厅中。
年前孙传庭入阁,主管兵事,这又是新政的一大创举,阁臣不再眉毛胡子一把抓,而是改成了专管专权,管户部的阁臣不能对着军事地图胡说八道,管礼部的不能对着税收政策乱喷口水,专管专权,让大明内阁的行政效率骤然增加了无数倍。
如孙传庭主管兵事,每逢紧急军情便只需向首辅袁可立,皇上上报,再由首辅召集英国公,魏国公一班勋贵军议,很快定下大计方针,顺利执行。管教育的,管水利的,管监察的就别瞎搀和军事了,你又不懂带兵打仗,又不懂粮草转运,连一门六磅野战炮能打多远,你都一无所知,你瞎搀和打仗做什么呐。
专管,专权,这一大创举让大明人多嘴杂的行政机构,很快变的井然有序起来。
内阁,官厅。
孙传庭埋首堆积如山的公文中,额头冒汗,大都督行营里有的绝密军报,他这里都有一份,让孙传庭欣慰的同时又很吃惊,他管不了户部的账目,却可以从粮草转运,军需补给的数量大致推断出,大明如今是多线作战,南边,北边同时开打,崇祯九年,这一年耗费的军需总计多少银子呐。
孙传庭粗略估算了一下,这一年的军费,总计花掉了五千万两雪花银,这还是往少了算的。大明有这么多银子么,孙传庭心中咋舌,金山银海都打出去了,这么个花法能坚持几年。
翌日,内阁阁议,户部要新政。
孙传庭垂手站在金銮殿里,一声不吭,户部新政轮不到他管,他是列席,户部的事情自然有户部尚书,侍郎,专管户部的阁臣陈世奇负责,陈阁老是天启五年进士妥妥的阉党余孽,如今翻身入阁了,这也是天启朝人才井喷时代,涌现的出挑人才。
眼皮一抬,户部新政这么大的事情,除了户部官员,陈阁老身边也有一票他自己的班底,这些人职位不高大多是六品,七品官,却个个都是专精经济的人才,他认识的就有一个黄宗羲,这位陈阁老还真是敢用人,连江南头号喷子也敢用,然而一顶官帽送到面前,黄宗羲可也没拒绝,半推半就也就依了。
孙传庭正看着一本正经的黄宗羲,有些好笑,廷议却到了关键时刻。
户部新政,户部要将铸币,官票发行之权交割,成立一个直属于内阁的官办票号,新成立的官办票号将发行银元,强制在南方推行银元结算,取缔民间金银交易,大宗金银只能在官办交易所买卖,这可真不是一件小事。
户部官员与陈阁老的新政班底争论的很凶,唇枪舌剑。
孙传庭也不懂其中道理,不懂什么叫做金银管制,也不懂什么叫银本位,却隐隐觉得这是件好事,孙传庭以朴素的经济头脑去琢磨,朝廷倘若能将天下间金银都管制起来,禁止流通,大明的金银流不出去,外面流入大明的金银也能管住,这肯定是一条善政呀。
廷议了两天,孙传庭正头晕脑胀时,却也心中明镜一般。
陈阁老手下那般经济人才,言之有物,比户部那班属官厉害的多,其中有两个大鼻子的西洋人战斗力爆表,一个是葡萄牙人,一个是荷兰人,都在陈阁老手下做个七品参政。廷议到了第三天,户部落败,一位侍郎,十多个属官愤然请辞,孙传庭精神一振,终于可以从这冗长的朝议中解脱了。
第八百九十八章 财政
第八百九十八章 财政
十多个请辞的户部官员,孙传庭本以为皇上,首辅大人会出言安抚,却未料到袁阁老闭目养神,皇上也没吭声,十多个户部属官骑虎南下,只得将官帽摘下摆在身侧,磕头告退。孙传庭心中凛然,这又是新政后大明官场的新生态,请辞的便尽管去吧,皇上,阁老们是不会惯着的。
下克上,这也是大明吏治的顽疾。
一个小小的七品给事中,就敢上顶天子,下顶内阁,对施政大计指手画脚,七个不服,八个不忿。一个七品县令就敢对抗朝廷,还美其名曰强项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好似内阁诸公,满朝部堂大员都不如你一个小小七品县令么,这便是一钟畸形的官场生态,曰卖直求名,又叫刷声望。
闹到最后,朝廷想干点什么事情,无论好坏都有人跳出来叫骂,骂来骂去便什么事情也做不成。十余个辞官的户部属员退了出去,这冗长的朝议终于到了尾声,铸币,官票发行大权从户部切割出来,另立衙门,曰皇明银号。
同时,台湾府官办票号,也从台湾矿业发展银行里切割出来,与新成立的皇明银号合兵右内阁直属,这便代表着台湾府向朝廷做出了让步,皇明银号,便成为大明中央银行性质的唯一货币发行机构。大明整合了职权不分,互相倾轧的几大金融机构,很快便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金融秩序。
此时,连内阁大学士,一手主导了大明金融新秩序的陈士奇,也没想到这些新政对大明的中兴,到底起到了怎样巨大的作用。前路,马城早已替他铺好了,他这个内阁大学士只需要制度化,便已是完成了他的使命。大明金融新政,说白了便是将金融大权收归中央。
从货币发行到大宗金银交易,通通由中央严格管控起来。
陈士奇此时还不知道他会名留青史,他主导的金融新政,在后来与西洋人的白银战争中起到了定海神针的巨大作用,无可取代。大明,在美洲金银产地大规模开发之后,面对汹涌的白银浪潮竟岿然不动,还从中大发横财,全是因为大明已经走在了时代的前头,先一步建立了一套由中央严格把控的金融体系。
智慧的大明金融家们,在美洲金银浪潮的冲击下,逐渐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这个道理很简单,在和洋人的金银战争中,大明利用完善的金银交易机制,时而哄抬金价,时而出手豪购白银,在与洋人的金融战争中赚了个盆满钵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奠定了称霸世界数百年的基调。
大明的金融管制起步早呀,又走对了路子,自然便占据了极大的先机。
冗长的朝会最后,户部的财报让孙传庭大吃一惊,崇祯九年的大明户部,全部财政收入是白银四千万两,粮两千三百万石,如此充沛的财政收入竟还入不敷出,亏空的以前一千多万两血花银是从哪里来的,孙传庭觉得脑袋有点不够用了,他并不晓得这叫财政赤字。
户部亏空了一千多万两雪花银,为何还能拨款修建皇家园林,这些银子都是从哪来的。孙传庭晕呼呼的出了金銮殿,摸摸脑袋,心说咱还是管兵事吧,这亏空,盈余的学问实在太高深了,闹不明白,他还是二甲进士出身,四书五经圣人言,好像解决不了这些问题。
上书房,崇祯皇帝也发蒙呢,这一千多万亏空是哪来的,户部存银还很充裕呀。还是首辅袁可立替他解惑了,这笔钱是户部管台湾票号借的,是要给人利钱的。户部管银号借钱么,崇祯皇帝更糊涂了,因此户部和银号要分成两个衙门么,原来如此。
皇上越想脑袋越疼,户部管台湾银号借钱,所以户部有钱花,但是台湾银号坐收利钱也没亏呀,为什么会这样,这一夜皇上在龙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也想不通其中道理,户部亏空了难不成还是好事么,想来想去也没人吃亏呀。皇上想的心中烦躁,腾的一下从龙床上坐了起来。
皇后被惊醒了,慌忙喊来宫女端上贡茶,给皇上压压惊。
崇祯皇帝睡意全无,揪着头发竟赫然发现,他在二十出头的年纪竟早生白发,那几根白发显得十分刺眼。这位青年天子自诩勤政,如今迁都江南,他是想拿回朝政大权的,但是他实在插不上手呀,对这些越来越弄不懂的经济之道,皇上常常是眼前发黑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也不能瞎指挥呀,一声长叹,皇上竟有些意兴阑珊。
打仗他插不上手,前头有个大都督顶着,施政他不如袁可立,也不如他的老师孙承宗,对经济之道他更是一窍不通,还不如那两个洋人七品参政,皇上眼泪汪汪看着自己的双手,突然觉得他自己就是个废物。皇后看着皇上突然掉眼泪了,吓了一跳,温柔安抚劝慰一番。
皇后是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妇人,小门小户出身,一个小妇人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好日子,不免吹起枕边风。这样不是挺好的,那大都督马城又没造反,叛乱也平定了,虏患也覆灭了,大明也中心了有什么不好的呐,皇上您每天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把祖宗的江山中兴了,那还不好么。
崇祯皇帝竟一时无言以对,无法反驳,好像真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要坐在金銮殿上做个摆设,皇上竟有些茫然了,圣人曰垂拱而治,莫非这便是治国的最高境界,垂拱而治么。
崇祯十年三月末,台湾府,淡水城。
台湾水师将领们的吵嚷声中,南居益批准了新一轮造舰计划,一千两百吨级的新型快速风帆战舰一次造十二艘,以应对马六甲海峡日益加重的军事负担,所需款项由银号筹措,这也是台湾银号升格成皇家银号之前,所提供的最后一笔大宗借款了。
台湾银号资金充裕,吸储能力极强,正在发展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将这样一个日进斗金的吸金机器交给朝廷,是好事还是坏事,南居益说不准,总之若是让这个巨兽再发展下去,这头吞金巨兽便会脱离官府的掌控,于是他便主动将这头快要挣脱缰绳的巨兽交给朝廷,心中一块巨石落地,竟大大的松了口气。
第八百九十九章 攻伐
第八百九十九章 攻伐
南居益并不知道,他的这个老成持重的举动,直接改写了大明的历史,让大明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并且直接避免了一场大明版本的南北战争,南方资产阶级,与北方奴隶主之间必然会发生的南北战争,一如美国版本的南北战争,一场资本家和奴隶主之间的惨烈战争。
大明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南方资本家势力必然会越来越大,最终会变成一头脱缰的野马,北方奴隶主也不含糊,能在北方轻松组织起一支骑兵大军,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百年,大明必将陷入资本家与奴隶主发动的南北战争,大伤元气,一蹶不振也是有可能的。
大明要是内战起来,搞出来的动静可得比美国南北战争,规模要大上十倍,百倍,那太可怕了。然而老成持重的南居益,凭借灵敏的政治嗅觉,几乎是本能的嗅到了危机的气息,还本能的做出了应对。他在台湾矿业发展银行这头资本怪兽失去控制之前,以老道的政治手腕将这头怪兽拆分了。
正是这一个意义重大的举动,让大明避免了美国式的南北战争。
被拆分后的台湾矿业发展银行,失去了重要的货币发行权,失去了金银交易投机的机会,成不了银行家,也成不了投机商人,那么出路便只有一条,只能成为一个个实业家。南居益的继任者们,大明睿智的政治家同样嗅到了危机,以高明的手腕数次拆分之后,大明,终究没有出现英国东印度公司那样的脱缰野马。
于是,大明便走上了一条与西方截然不同的发展道路,中央集权与资本主义,奴隶制并行,集权的中央政府,强大的常备军,始终将内战的风险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并随着社会的开明,奴隶制最终废除了,大明成功避免了南北大战的危机。
这个道理很简单,只要大明南北两个行政中心保持克制,不掐起来,手握财政大权又控制着忠勇的大明常备军,奴隶主,资本家都老实点,谁敢叛乱就剿灭谁,明军将士满脑子都是忠勇爱国。
大明走出一条独有的崛起之路,或许可以称之为国家殖民主义。大明始终维持着一个强有力的中央政府,因此成功的避免了分裂,避免了内战,将一切野心家的企图都抹杀了。毕竟家,国,天下的观念在大明早已根深蒂固,明人毕竟不象洋人那么散漫,对分裂行为本能的抗拒。
崇祯十年,四月初。
天气转暖,大明北方各府经过一个冬天的储备,练兵,对外扩张的脚步骤然加快了。辽东各地,一队队完成冬季练兵的新兵,从一座座新兵营中走出,总计十万新兵携带大量牲口,马匹,补给北上瀚海城,小海城,加入北征大军,让马城手中的兵力达到了惊人的二十二万。
二十二万兵力要想越过乌拉尔山脉东征,仍显不足,远东实在是太大了。
马城也没想着急功近利,这场大战还有得打,先将打下来的地盘占稳了,移民,筑城吧。沿远东地区三四条大河流域,土地肥美,自然资源丰富的河岸,一路将定居点,城市建到乌拉尔山脉,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需要几代人齐心协力完成。
四月末,各地卫所裁撤的军户,匠户,三十万青壮陆续抵达瀚海城,小海城,并且沿大河流域建立了一个个定居点。大明开国时确立的卫所军户制彻底废除了,八十万军户移民塞北,在江南,江北两省,远到西伯利亚的广袤土地上安置下来,繁衍生息。
悲惨的大明八十万军户,一朝摆脱了悲惨的军户身份,成为百姓,表现出极大的吃苦耐劳精神。一些军户,甚至在濒临北冰洋的永久冻土层上建起了定居点,只是为了拥有自己的土地,大明百姓对土地的执着,令人惊叹。与此同时,北方各省训练的巡抚标营,约五万兵力集结到甘陕,同时进攻盘踞青海的准葛尔部,马城的要求是稳扎稳打,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崇祯十年,五月初。
集结在贞河流域的明军开始分兵四出,发动大战,轻骑向北进入楚科奇半岛,轻易粉碎楚科奇人的孱弱抵抗,将盛产海象牙的楚科奇半岛迅速占据,并开始兴建定居点。同时,分兵四出的明军沿鄂毕河,托木河,塔扎河西进,清扫俄军沿河建立的城市,堡垒。
二十二万明军分三路进兵,以碾压之势将俄人在东进过程中,建立的堡垒,城市一个个攻占,拒为己有,并加以修缮,驻扎部队,毫不客气的摘了俄国人的果子。要知道俄国人从本土东进到东北亚,可是花费了整整五十年,沿途剿灭了一个个汗国,土著才打下了偌大地盘。
如今,二十二万明军铺天盖地而来,俄军士气涣散,一个个苦心修建的堡垒被攻破,或缴械投降,五十年苦心经营,东进的丰硕成果白白便宜了明军,一个个甜美克扣的果实,一座座设施完善的城堡,被马城毫不客气的笑纳了。
贝加尔湖,湖畔。
两万铁骑衣甲鲜明在湖畔撒了野,沿湖畔大举西进。
李争鸣驻军贞河中段,对西边这块水草丰美的地盘垂涎已久,却一直无力攻打,如今他亲率两万铁骑大举西进,后头还跟着三万步骑,五万大军以碾压之势,轻骑四出寻找着布里亚特人的主力。占据这块宝地的是布里亚特人,蒙古后裔拥有数万青壮,算是中亚大小汗国里实力比较强的。
蒙古人能生呀,蒙古男人那就是一头头种马,金帐汗国瓦解后,蒙古人分裂成大大小小许多个汗国,这些汗国被俄军在东进的过程中攻灭了一些,如今又西进的明军攻伐,算是为三百年前的祖辈还债了。俄国,明国,这都是当年被蒙古人征服奴役过的国家。
俄国人也不傻,东进的过程中只攻灭了一些弱小的汗国,没敢招惹实力强的汗国,明军却是不会客气,二十二大军云集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找到,歼灭布里亚特人的主力只是时间问题。
第九百章 西进
第九百章 西进
形如弯月的大湖两岸,水草丰茂,有密林有沼泽,物产富饶。
布里亚特蒙古能发展成一个大部落,便是占据了这处世外桃源,成群的牛羊野兽滋养着,繁衍生息,能战之兵也有数万之众。俄国人东征的时候,就没敢招惹布里亚特人,而是在大湖东边修了一座城堡,也没敢入侵布里亚特人占据的水草丰美之地。
大队骑兵,在草场林木间穿行,林间不时跳出一只棕熊,一头老虎,很快被射杀扒皮吃肉。李争鸣停下马,举起千里镜看着湖边沼泽地里,一群正在戏水的淡水海豹,咧了咧嘴,这地方还真是世外桃源,适合养马放牧,心中便决定将这处肥美之地,作为开原左营的马场来经营。
一侧,陈演望着湖畔风景如画,竟诗兴大发念道:“未入麒麟阁,时时望帝乡。寄书元有雁,食雪不离羊。旄尽风霜节,心悬日月光。李陵何以别,涕泪满河梁。”
“此地,便是苏武牧羊之地。”
李争鸣憨厚笑道;“是么,这倒不知,苏武牧羊之地,那不是匈奴么。”
陈演望着在河边饮水的几匹野马,畅快笑道:“不错,汉时此地便是匈奴,李帅可知匈奴,曾被我天朝上国打的险些灭族?”
李争鸣笑道:“陈兄这是考校咱么,咱一个粗人哪懂这些。”
陈演见他装疯卖傻,不免失笑道:“你算什么粗人,先秦古籍二十一史,有哪一部你没读过,要细说这匈奴人,起于西汉,控弦三十万,亡于东汉,窦氏联南匈奴,于燕然山一战亡北匈奴,壮哉!”
畅快笑声中,李争鸣却撇了撇嘴,不屑道:“东汉窦氏,一对兄妹都是蠢物。”
陈演错愕,愤然道:“这从何说起,东汉窦氏是有功于国的,若无窦氏兄妹北击匈奴,那还了得么?”
前后左右全是如虎似狼的骑兵,两位主帅却在马背上争论起来,倒也有趣。
参谋官陈演进士出身,自是不忿道:“来,来,陈某自与你理论,东汉窦氏北击匈奴,错在何处?”
李争鸣一脸憨厚样,撇嘴道:“窦氏之错,便错在与虎谋皮,纵横之道,远交近攻,秦以远交近攻之法,统一天下,那窦氏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近交远攻,岂非荒谬,联南匈奴击北匈奴,窦氏便是胸无大志。”
闻言,陈演一肚子话竟憋在嗓子眼,一时竟无法反驳。李争鸣评价东汉窦氏,这个角度取的太刁钻了,他是从军事角度,认为东汉联合南匈奴灭北匈奴,是胸无大志,这倒是有些道理的,窦氏压根没想攻灭匈奴,东汉与家门口的心腹大患南匈奴联盟,这确实是与虎谋皮,很不明智,说是胸无大志也不为过。
李争鸣骑在马上,傲然道;“与虎谋皮,倒也罢了,北匈奴既灭,窦氏又是如何做的,又演了一出养虎为患,北匈奴大部被灭,一部西逃,南匈奴可是举族内迁了,南匈奴内迁,窦氏又给粮食又给地盘,这岂非引狼入室,若无窦氏兄妹引南匈奴内迁,何来五胡之乱,杀汉人,那些内迁的匈奴人杀的最狠!”
陈演又是一呆,他读的史书比李争鸣多,却一时间竟无法反驳,东汉,确实是亡于归附的匈奴人手中,五胡之乱,也确实是内迁的匈奴人后裔杀的最狠,这些都是他无法反驳的史实。
李争鸣见占了上风,兴致到了将马鞭西指,慷慨道;“大都督少年时曾戏言,强汉亡于妇人之手,说的极是,倘若不是那窦太后妇人之仁,胸无大志,与虎谋皮,又养虎为患,咱汉室江山何至于落到这般处境,不知陈兄以为然否。”
陈演堂堂一个二甲进士,学富五车,熟读史书,竟被李争鸣一个粗人辩的面红耳赤,还不了嘴。这便是读书人和武人的区别,李争鸣这样的武人读了些史书,看问题的角度,自然和陈演这样的二甲仅是不同。李争鸣是纯粹从军事的角度,分析东汉北征战略的失败,陈演毕竟自幼苦读四书五经,受儒学的影响太深了。如今,这位二甲进士被李争鸣辩的哑口无言,竟冷静下来,认真反思东汉在对待匈奴人的问题上,所犯下的一系列严重失误。
“东汉,果真是亡于妇人之手。”
陈演默默念叨着大都督少年时的这句戏言,越琢磨,竟还琢磨出高深的道理来了,大都督所言不错,东汉是亡于窦太后的妇人之仁。一个女人的妇人之仁,一念之差,引南匈奴二十万部众归附,还给地盘让其内迁,繁衍生息,将一只只狼崽子养大了,最后养成狼群了,因此才引发了中原王朝多灾多难的悲惨历史。
马背上,李争鸣慷慨道:“李某若为汉将,当尽灭匈奴,屠之,坑之,使其子孙世代为奴,妇人之仁何用,误我汉室!”
陈演望着这位面相忠厚,心思却极多的百战名将,随着他慷慨的誓言竟热血上冲,嘴唇动了几下竟一时无语。左右,一个个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大明铁骑纷纷挺起腰杆,又不是聋子瞎子怎的真能没有表情,真实感情都在心里藏着呢。
此时,前线,一队轻骑打马逃了回来。
李争鸣举起千里镜,看着几名侦骑背后插的几支箭,大队骑兵纷纷勒住战马,安静的大队明骑竟暴躁起来。
李争鸣眼中凶光一闪,咆哮道:“出!”
大队明骑纷纷翻身下马,换马,披甲,整备军械,不多时,两万骑蜂拥向前,迎击塞北蒙古人的大军。陈演勒住战马,望着远处地平线上出现的蒙古人青壮,黑压压的一大片,穿着皮袍,举着弓,挥舞着马刀,嚎叫着在旷野中铺开,杀气腾腾。陈演视线有些凝重,却手一挥,将身边数百亲兵派了出去,保护好撒了野的李帅。蒙古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中,明军却极是沉默,只有呵斥战马时的低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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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零一章 管杀不管埋
第九百零一章 管杀不管埋
明骑两万,布里亚特部蒙古青壮三万五千,在贝加尔湖西南方的空旷土地上,对冲,一方穿着杂乱的皮袍,戴着厚厚的皮帽,一方衣甲鲜明,大红军服被吹的猎猎作响。数万骑兵对冲中,蒙古人是越冲越散,竟然大部分是没有马鞍的,只凭骑术在马背上翻滚,嚎叫着。
明军,则在冲锋中完成变阵,前面大批轻骑在冲锋中转向,打马向两翼分出两只长臂,成包抄之势,轻骑向两翼包抄,便亮出了装备精良的中军马队,明军野战骑兵标准的中央突破,两翼包抄战法。
完成变阵的明军两翼轻骑,纷纷从褡裢中取出手铳。
中军马队则排成三列,前排使枪后两排使马刀,轰鸣的马蹄声中渐渐并行,组成三道军容鼎盛的骑兵墙。
噼啪!
两翼轻骑率先与蒙古人接触,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嚎叫的蒙古人便丧了胆气,被成片的铳子打的纷纷落马,慌乱中举起骑弓还击,却未料到超过半数明骑拔出第二杆火铳,噼里啪啦又是一片密集的铳子。发完铳的明军轻骑纷纷打马向前,在马背上不紧不慢的完成装填。
叮叮当当!
混乱中大批蒙古人以骑弓放冷箭还击,流箭横飞的战场上,不时有明骑中箭落马,更多明骑却是被激起了残暴,身上插着箭还端着手铳,挥舞着马刀撞进蒙古人群中。
此时,完成加速的三道骑兵墙,以碾压之势撞进蒙古人的骑兵群。
三千铁骑与大群蒙古人交错而过,一杆杆细长的大枪将一个个蒙古人捅翻,弃枪,一片雪亮的刀光亮起,蒙古人的前队骑兵群瞬间就被击溃了,如嫩豆腐一般被撞散了。马刀劈中人体的声音响成一片,三排铁骑便如同锋利的刀锋,破开豆腐,势如破竹将蒙古骑兵群从当中分成两段。
一触即溃,三万多蒙古人开始四散逃跑。
“吁!”
李争鸣缓缓勒住战马,望着数万蒙古人如天女散花一般,纷纷调转马头逃跑,一声冷笑,曼古歹,便逃跑便射,果然和辽东的蒙古人用同样的战法,都是同一个祖宗嘛。这招明军早见多了,还以为是三百年前么,大队明骑肆无忌惮的追杀,在马背上不紧不慢的装填手铳。
蒙古人的骑弓能射三十步,箭头不到二两重,明骑的手铳却能打五十步,这已经不是三百年前了。骑兵对冲很快变成了追逐战,这也是蒙古人擅长的战法,一个个留着牛舌头,身材矮壮的蒙古人,在没有马鞍的马背上翻滚,回身瞄准放冷箭。一队队明军轻骑也不着急,将火铳装填好了,便成群结队,猛夹战马冲上去打一轮。
人仰马翻,蒙古人为落后付出了代价。
大量没有装备马鞍的蒙古青壮,沦为鱼肉,一副马鞍也是很贵的,自诩骑术精湛的布里亚特人,平时放牧都不舍得用马鞍。没有马鞍照样在马背上翻滚,然而没有马鞍却跑不快。
噼啪!
时而杂乱,时而密集的铳声中,在贝加尔湖水草丰美之地蜗居了数百年的布里亚特土著,在三百年后沦为了鱼肉,被一队队明军轻骑割草般宰割,手铳对软弓,铳子对轻箭,展开了一面倒的屠杀。一个时辰后,三万五千蒙古青壮溃败了,放羊一般跑的到处都是。
李争鸣身侧数十杆军旗左右大幅度摇摆,便是全线出击的旗号。空旷的大地上一队队明军轻骑看到旗号,便肆无忌惮的解散队形,分兵,追杀,一队队,一群群咬着蒙古人的尾巴疯狂追杀。明军轻骑对这些蒙古土著,装备,战马,战技是全方位碾压,追杀起来又凶又狠。
杀红了眼,一队明骑追着数百蒙古人跑,来不及装填便用马刀砍。
随着蒙古人的溃败,暴躁的明骑也越跑越散,凭借马速优势将一个个配不起马鞍的蒙古土著劈翻,射翻。
两个时辰后,天将将黑。
约一万五千明军轻骑跑散了,在贝加尔湖西南的旷野中,一队队大红军服的轻骑跑的到处都是,肆无忌惮疯狂追杀蒙古人,激战过后的旷野上到处都是人马尸体,明军也懒的去理。蒙古人是部落酋长制,这些苦哈哈的蒙古人身上哪有值钱的物事。
李争鸣骑在马上,看着混战过后尸横遍野的战场,哈哈一笑,中军马队往西边连夜进兵。几万蒙古人能跑到哪里去,精锐中军马队不紧不慢,咬主了最大,装备最精良的一伙蒙古骑兵,总能追到蒙古人的大部落去。
入夜,喧嚣过后的贝加尔湖畔,死一般寂静。
遍地尸体的旷野中,不时响起几声痛苦的哀嚎。
几声野狼嚎叫过后,成群结队的健壮野狼从北边出现,夹着尾巴在远处蹲伏,观察,到了下半夜狼群越聚越多,几声格外凄厉的狼嚎过后,成群结队的野狼贼一般溜进尸堆里,流着恶心的口水奋力撕咬起来。
两天后,西进的后队明军大举赶到战场。
数十轻骑立在战场外围,纷纷咧嘴,看着尸横遍野的旷野中一具具森森白骨,一头头吃饱喝足的野狼,天上大群盘旋不去的秃鹰,一时无语人人脸色发苦,左营那些混账玩意呀,只管杀,不管埋,这满地的尸体得埋到什么时候,数十骑兵小声商量了一阵,装聋作哑吧。
只当没看见,凭什么老子们得给左营那帮人收尸,老子们是来打仗的又不是收尸队。十几天后,明军西进大军保护着百姓,携带大量辎重,工具进至这一带,竟看呆了,这漫山遍野的全是白骨,天葬么。
瀚海城,大都督行辕。
马城与卢象升们说说笑笑,各部进展顺利,攻击得力,各路大军频传,说明战术得法呀。北征明军的战术便是铁骑突进,闪击,各路骑兵以雷霆之势粉碎各部敌兵成兼职的抵抗,然后大队人马携带军需辎重,缓缓跟进,替骑兵大军收拾善后,将一个个定居点修建起来。
骑兵管杀不管埋一直往前打,哪里有敌人就往哪里去,击溃之,歼灭之,成军以来,马城也还是头回来打这么畅快淋漓的仗。
第九百零二章 守成
第九百零二章 守成
打下的地盘越来越大,如何守成便成了一个现实的问题。
塞北地广人稀,历史上大唐帝国也曾经管辖过这样的地盘,西域,然而唐人却始终未曾真正掌控过西域,只在西域设置了所谓的安西都护府,所谓的都护府,说白了便是大点的派出所,连驻军都不算精锐常备军,就那么点人马能管什么用呐。
为何自汉唐以后,中原王朝的地盘越来越小,西域,塞北通通被人家占去了,国力最强盛的明朝也拿不回来呐。究其原因,国强,民弱,军队打的赢人家管什么用,军队来了人家会跑,军队走了人家又回来了,手无寸铁的大明百姓打不过人家的百姓呀。
几十万军队总不可能长期驻扎在西域,塞北,地盘终究还是要靠百姓去占领。大明的百姓打不过蒙古人,打不过回回人,连西南部茹毛饮血的野人都打不过,地盘自然便一天天被蚕食,被人屠杀也是理所应当。
马城便痛定思痛,在这广袤的塞北,彻底摒弃中原王朝那一套弱民政策,禁甲不禁兵,禁弩不禁弓。只是这样还不够,也不禁民间型号的手铳,短铳,让移民塞北的大明百姓合法的拥有武器。马城盘算着不如此,过不了几十年,西伯利亚就得丢啦。
二十二万大军不可能长期驻扎在西伯利亚,巨大的补给压力,就能将整个大明的财政压垮。日后天下平定了,马放南山,大军撤回辽东了,孱弱的塞北明人,又如何抵挡凶悍的哥萨克人,又如何统治野蛮的土著奴隶,用不着几年就的让人家杀绝了。
塞北,关外之民合法拥有武器,这是必然,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地盘,可不能再让出去了。卢象升等人在塞北设计这一套行政体系,是具备大明特征的殖民体系,独树一帜。以贝加尔湖地区为例,计划修建三个大型城市,一东,一南,一北,三个大城互为犄角,互相策应。
以三座坚城为中心,城与城之间以道路相连,道路两侧分布着一个个市集,市集周围便是一个个大型农场,牧场。每座大城驻军两千到三千不等,每个市集分别驻军,每百里设一个粮台,用于驻军,收税,策应粮草转运事,主官为七品文职。
粮台官下属地方,每二十里设粮长一名,粮长由大农场主,大牧场主担任,无品级。这个粮长的职务便是极具大明特色的产物,半官半民,多由地方乡绅名流担任。和大明关内的粮长不同,在塞北当粮长有操练民兵,缉拿不法,紧急时有领兵打仗之责。
这个塞北独创的粮长职位,其实是将地方粮长,与地方巡检职权合二为一,手中权力大大增加了。粮长平时负责收税,收粮,农闲时负责协助地方驻军操练民兵,打仗时率领民兵上阵助战。这也不是卢象升瞎琢磨出来的,大明,乃至宋朝时,民间都有大量弓箭社,大明也是有民兵部队的。
塞北体制,只是将大明敷衍了事的民兵体制,摆到明面上来,把赛北民兵当成正规军来练。大都督府编写的条例,农忙时每月一练,农闲时集中操练两到三个月,集中操练期间每个大明成年男子,练习列队发铳不得低于一百次,要求拉上战场就能打仗。
塞北之地,全民皆兵,以后能不能守的住全靠这些边民了。
崇祯十年,五月末。
冻土解冻,地面变的泥泞起来,塞北边民在大湖,大河两岸种下了第一季庄稼,便开始了生平第一次军事训练,时间是三个月。一队队军户,出关谋生的佃户,破落户战战兢兢,在一个个士兵训斥下列队,操练,生平第一回摸到了冰冷的火铳。负责民兵操练的明军士卒极为粗暴,将一杆杆老旧手铳塞进一双双哆嗦着,满是老茧的手中。大明百姓玩锄头人人都是好手,玩枪还是头一回,十分生涩,第一天便闹出了几起走火伤人事件。
马城出面安抚了两个不慎受伤的边民,回到行营,心中倒还能接受。
这大明的塞北之地,起码不会闹成美国西部大发开时的混乱,动辄开枪互射,大明特色的西北大开发,倒还算是井然有序,这和明人的性格有关,也和天朝上国的社会秩序有关。大明百姓,可比那些无法无天的白人守规矩多了,这是大明特色的殖民主义。
瀚海城,宽敞的街道上。
一队马车缓缓停在福昌商号门前,长随,护卫鞍前马后的忙了一阵,将各种货物从车上卸下来。马车厚厚的挡风帘子打开,一胖一瘦两位华服公子跳下车,手握折扇东张西望起来。
胖公子握着折扇,笑道:“密之兄,这瀚海城如何?”
瘦公子将折扇往手心一拍,耿着脖子道:“定生兄,稍安勿躁,总要亲眼见识过了,方知那窃国武夫做了些什么勾当。”
那胖子定生兄吓了一跳,慌忙讨饶:“密之兄说话小心些,你若如此这般口无遮拦,在下便要逐客啦。”
那瘦公子傲然拱了拱手,倒也知情识趣的闭嘴不言语了,此人便是复社四公子之一的方以智,字密之。这位兄台在江南上了军情司的黑名单,仕途渺茫,不远万里跑来塞北,倒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
内宅,一间西洋式的高大卧室。
早晚天气仍有些阴冷,这卧室中生了火,方公子手握折扇进了长长的走廊,过往仆人纷纷施礼,几位掌柜,少爷看过来,便好似看到个傻子,这年月关外之地,这般文弱打扮的书生可不多了。偏偏方以智脾气臭,别人越是看他象个傻子,他便越是要特立独行,竟啪的打开折扇给自己扇风,摇头晃脑做斯文状。
一个蒙古女奴端着一盆热水经过,一抬眼皮看到这位风流少爷,竟神色一呆,僵了。方以智也觉得面孔发烫,折扇一摇,大咧咧的进房去了,身后,便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小少爷这个友人别是个傻子把。
第九百零三章 集市
第九百零三章 集市
翌日,清晨。
方以智打开房门,被外头的寒气激了一个哆嗦,擦擦眼睛看着门外一位体形少稍胖,却一身皂衣短打的青年,腰间竟还挂着两杆手铳,火药袋,正含笑看着他。
方以智哑然过后,方错愕道:“定生兄,你这!”
那一身武人装束的微胖青年,笑着道:“如何?”
方以智气的全身乱颤,低声骂道:“陈定生,你堂堂一个举人,你,你有辱斯文!”
那陈家小少爷却不以为意,勾住胳膊硬扯走了,仍笑着道:“客随主便,我是主,你是客,且随我来。”
方以智抗拒的挣扎了几下,却终还是被扯着走了,嚷嚷起来:“陈定生,你愧对至圣先师!”
陈公子却不理那一套,只是扯着他到了门外,大门外头,十余个护卫早已全服武装,备好马屁,纷纷拱手与少爷寒暄。方才子架不住好友的热情,翻身上吗,眼皮一抬瞅瞅陈府护卫们,腰间手铳,马鞍子底下藏着的短铳,两只眼皮便狂跳起来。
一声长叹,方才子长叹道:“完了,完了,藩镇之祸,不远亦!”
一干不认字的护卫哪里懂得什么藩镇之祸,一声呼哨,骑队便往城外开拔,自瀚海城押送粮种。这西伯利亚的土地不能种植越冬作物,种地,也是种一些燕麦,大麦之类的饲料作物,主要为马匹牲口种植饲料,种植面积还不小,粮种,则全由民间商队负责提供。
出了瀚海城,道路便越发宽敞起来。
十余骑全副武装在泥泞的大路上缓缓而行,这塞北之地的景象倒让方以智看呆了眼,道路上到处都是马匹大车,竟让宽敞的官道显得有些拥挤,路边,到处都是堆积起来的货物,这瀚海城竟比江南繁华之地的商埠,也不遑多让,方才子只能在心中叹一声,人心不古。
渐行渐远,前头的商队也越来越多,商队随大军转运粮草军需,在塞北已成定制。
傍晚,湖畔,一处风景秀丽的市集。
十余骑护送粮种进了市集,打尖住店,方公子险些在马背上坐不住了,骑了一天的马屁股生疼,此时才知道这塞北没别的特色,就是一个字,大,无边无际,也不知到底有多大。进了市集便更拥挤热闹,随着明军的快速推进,大明的冒险家们紧跟其后,大发横财。
这大湖之畔的一个个市集,便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很快又变得拥挤起来。这里有天然的草场,牧场,有庞大的鹿群,羊群,还饲养奶牛,肉牛,鸡和猪,在吃苦耐劳的大明边民经营下,被明人占据的西伯利亚,各种产业便如同滚雪球一般迅速滚大。
市集内,人市。
方以智脸色铁青看着拥挤的人市,一个青衣小帽的商贾站在高台上,吆喝着卖奴隶,那一串十几个奴隶都用绳子捆着,有些还带着伤,头发剃光留了一个牛舌头,一看便知是蒙古人。
喧闹中,那商贾卖力的叫嚷:“这般畜奴,放牧养马个个都是好手,买回去吊上三天,去一去野性,保管比养猫还省心乖巧!”
“二十块,这牙口,这体格,二十块不亏心呐!”
下头,纷纷叫嚷;“你这畜奴身上有伤,二十块,你抢钱么!”
“两百个大钱,在下全包。”
“尊驾,免开尊口!”
叫嚷声中,方才子脸色铁青,竟然按捺不住咒骂道:“仁字何解,对人以仁,仁者爱人,推己及人!”
“君子晓于义,小人晓于利,你等这般作为岂非小人所为?”
方公子气的大声咒骂,奈何台上台下正讨价还价,十分嘈杂,哪里有人顾的上他。方公子说的口干舌燥,却无人问津,气得险些连折扇都摔了,引来左右几个客商古怪的瞩目。
一侧,陈定生也有些羞恼,埋怨道;“方兄,你我同窗,在下一番好意提携你,你怎的如此不晓事!”
方以智却有些急了,抗辩道:“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这般不仁不义的畜生事,如何能做?”
方才子越说越激动,陈定生一个没留神,这位方才子竟一撩长狍下摆,腾的一下蹿到台上去了。突然见到一位文士大半的贵公子,蹿到台上,左近数百行商竟然呆住了,看着这位年轻公子发起疯来。
方才子蹿到台上,脑筋一热便振臂疾呼:“今日,在下便要骂醒你等,夫圣人之道,仁恕而已矣,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恻隐之心,仁之端也,你等何故毫无恻隐之心?”
鸦雀无声,数百行商呆滞过后,一片哗然。
那台上青衣小帽的商家,跳脚骂道:“哪里来的疯子,野种,说的什么混账鸟话!”
“这鸟人嚷嚷啥?”
“谁知道,失心疯吧。”
台下,陈定生面皮发烫,悔不该一时心软,带这同窗好友来塞北,这可真是里子面子全丢光了。
正吵闹时,异变突生。
那台上突然一阵打乱,一个奴隶嘶吼一声竟挣脱束缚,一晃膀子撞翻了两个护卫,事发突然,两个护卫猝不及防被撞翻,竟被那奴隶抢了一把刀,疯狂挥舞劈砍起来。一片混乱,这要是搁在大明关内,多半便是一场惨剧,人群慌乱下必然踩踏,拥挤,闹一个死伤惨重。
然而这是在塞北,台上台下,一干护卫,一个个穿着体面的商贾,大乱时竟纷纷从腰间,腿上,怀里掏出防身火铳,好些都是装填有弹药的,疏忽之间,竟有上百杆手铳对准了那十多个奴隶。
砰砰砰!
几声铳响,那挥刀乱砍的奴隶挨了一铳,竟红着眼睛扑向全身发抖,面色苍白的方才子。
刷!
一把雪亮短刀架在方才子脖子上,方才子吓的两股战栗,慢慢瘫软,却被那凶悍的奴隶用刀在脖子上一划拉,又尖叫一生站的笔挺。台上台下,又是一片哗然,多事些幸灾乐祸的。陈定生大吃一惊也吓了一跳,望着在别人倒下哆嗦战栗的同窗好友,心中发苦。
方公子你穿成这样,一派儒雅风流的做派,几百号人就你一个奇装异服的,这般扎眼,别人都配火铳你偏偏拿把折扇,你还冲到拍卖台上嚷嚷去了,人家不逮着你开刀,还能去逮谁。
第九百零四章 公子
第九百零四章 公子
吵闹声中,方公子脖子上架着把刀,还被上白杆火铳指着,两股战栗,脖子上被拉了一刀血迹流到文士服上,凄凄惨惨,险些吓的尿了裤子。那奴隶腿上挨了一铳也在流血,见了血,方公子竟斯文扫地,嚎啕大哭起来。
“吾养浩然正气,对人以仁!”
砰,一声清脆铳响,吵闹声平息。
那凶悍的奴隶仰面栽倒,当啷,手中短刀落地,额头上赫然多了一个血洞,周围护卫一拥而上将那奴隶手脚挑断。
陈定生身侧,一个护卫放下铳,卖弄道:“少爷,成了!”
陈少爷松了口气,夸赞道:“记你一功,有赏!”
危机解除,那奴隶尸体静静的躺着,十余蒙古青壮都被护卫们以刀柄,短棍狠狠教训,去一去野性。
人群中,有人大声笑道:“那疯子,竟吓昏了。”
“直娘贼,险些误了老子大事!”
叫骂吵闹声中,陈公子面色涨红跺了跺脚,命护卫上台将方公子抬走,那一发铳子打他脑袋边上擦了过去,连一侧鬓角都烧焦了,好端端的一位江南才子,连受惊吓竟一翻白眼,吓晕了。
一个护卫将手探了过去,庆幸道:“还有气,昏了。”
陈定生心中懊悔又觉得面子挂不住,正欲将这丢人现眼的同窗带走,却竟被拦住了。
那青衣小帽的行商领人围过来,三角眼一吊,咒骂道:“陪钱!”
“千人射的贼贱种,哪根裤带没系住,露出这个鸟厮来!”
叫骂声中,那行商死了个奴隶红了眼,正欲劈手揪过来,却被陈家的护卫挡住,两伙人推搡起来很快引来驻军。
哗啦!
一队明军跑步赶来,一排步铳架了起来,黑洞洞枪口对准两拨人。
一个年纪轻轻的军官,暴怒道:“闹事么,弃械!”
两拨护卫纷纷将火铳,短刀丢弃,却仍是叫骂个不停。
一刻钟后,治安所。
几十人挤了进来,一下便将治安所挤满了,又喧闹起来。
那红了眼睛的青衣行商,仍跳脚骂道:“好端端的,竟跳上来一个小贱种,请军爷给咱一个公道!”
陈定生自知理亏,翻着白眼抗辩:“些许银钱陪给你便是,却为何出口伤人,没这般道理!”
两人在官兵面前叫阵,那明军队官听的耳朵起茧,越发不耐便拍桌骂道:“再闹,都关起来!”
吵闹声戛然而止,青衣商人,陈定生朝着那脾气暴躁的队官拱了拱手,不敢闹了,最后只关了一位方公子。
砰!
方公子被两个红衣官兵扔进牢里,直挺挺仍在一堆干草上,过不多时竟悠悠转醒。
“痛煞,痛煞我也!”
方公子痛叫了一声,翻身坐起,脖子,脸上火辣辣的疼,一摸竟还摸到了血迹,方才子疼的眼泪鼻涕都下来了,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大手伸了过来,将一位江南才子吓的打个激灵,两腿奋力踢蹬着往后退,蜷缩到墙边处方惊恐的睁大眼睛。
方公子睁大眼睛,抽抽鼻子险些当场呕吐,不远处竟放着一只便桶正散发着恶臭,环顾周围竟是一双双凶狠的眼睛,一个个肮脏的囚犯,奇装异服什么人都有,头发中间剃光留着牛舌头的蒙古壮汉,高鼻梁蓝眼珠的匈奴人,也有犯了案的明人都关在一处。
那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方公子打着哆嗦竟尖叫起来。
叽里咕噜,几个留牛舌头的蒙古人嘟囔着,起身围过来,几只毛手在温润如玉的方公子身上摸来摸去。方才子奋力挣扎却奈何手无缚鸡之力,杀猪一般的尖叫声中,竟被几个蒙古囚犯按到在地,一双双毛手在身上摸来摸去,里里外外都摸了一遍,几个蒙古囚犯才失望的走开了。
苦了方公子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衣衫不整竟啜泣起来,方公子自幼锦衣玉食哪受过这种惊吓呐,又疼又苦那啜泣声竟如此凄惨,真真是听者伤心,闻着泪下,说不尽的伤心委屈。却不意又有两个高鼻梁蓝眼珠的异人,不怀好意欠了欠身体,挪了过来。
方公子慌忙坐起,抱紧胳膊整一整衣衫,不敢哭了。
方才子熟读四书五经,也是读过史书的,看着那两个异人高鼻梁,眼眼珠竟心中抖一个激灵,心中发毛生出一个念头,羯人,食人魔,五胡之乱,将汉人女子当作两脚羊宰杀的便是这伙人。羯人打仗从不带军粮,喜食汉族女子,白天凌辱,晚上宰杀吃肉。
史载冉闵攻灭羯赵政权,在邺城一次解救的汉族女子就有二十万。
后来冉英雄在邺城战败,五万多汉族少女又被羯人掳去,一个冬天冬天就被吃光了。两个羯人不怀好意靠了过来,方公子吓的尿都抖出来几滴,双腿胡乱踢蹬捏起细皮嫩肉的粉拳,嚎啕大哭眼泪鼻涕全下来了。
“子行矣!”
方公子吓的嚎啕大哭,尖叫起来,子行矣就是滚开的意思。
奈何那两个羯人晃了晃脑袋,两只毛手摸了过来,自是听不懂这么高深的学问。
“且住!”
正危急时,墙角处一条壮汉口吐汉话,长身而起大步走过来,一拳,一脚,便将两个羯人打的倒飞出去,滚了几圈爬起来,蓝眼珠里露出畏惧之色,不敢吭声了。
那条壮汉解人于危难,竟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黄牙,和气道;“这位公子,莫惊慌。”
方公子可算捞到救命稻草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这塞北群魔乱舞,比十八层地府还可怕,怎的会有两个羯人魔头好端端关在牢里,官兵不管,衙门也势而不见么。那明人壮汉面带微笑,缓缓张开粗壮的胳膊,竟缓缓将温润如玉的方公子榄入怀中,好生安慰。
方公子恍惚之间,似是觉得股上被掏了几把,也未在意。
这位公子还有些面嫩,擦擦眼泪鼻涕便斯文道:“在下桐城方密之,还未请教兄台?”
那身高七尺,满脸胡子的壮汉拱了拱手,温柔笑道:“方公子么,某家陕西府,雪里红,公子不必惊慌,这牢里咱护着你,没人敢伤你!”
方才子望着救命恩人,连声称谢,只是那雪里红雪大侠眼神有些飘忽,抱拳连声寒暄竟望着温润如玉的方公子,不自觉流下几滴口水。
第九百零五章 警钟
第九百零五章 警钟
入夜,那污秽不堪的大牢中,一个大胡子七尺壮汉,与一位细皮嫩肉的江南才子竟有说有笑,仗着那雪里红身手不凡,方公子竟未吃到苦头,想来这位江南才子自幼苦读圣贤书,于人情世故一窍不通,不知那韭菜长成啥样,亦不知馒头一文钱两个,竟将那雪里红引为知己。
外头,陈定生只得低声下气的打躬作揖,那治安官判了个罚五十银元,羁押三个月。陈公子只得付清罚银,护卫又来催促上路,陈公子气的一跺脚,不管了,翻身上马便押送着粮种往下一个集市去了。
牢里,方以智与那位雪大侠一见投缘,竟彻夜长谈,不知疲倦。
偏偏到了下半夜犯人们都睡熟了,那位雪大侠手脚竟越来越不守规矩,先是一口一个贤弟叫的亲热,渐渐便搂楼抱抱,方才子被这位热心肠的兄长在身上掏来摸去,渐渐也警醒了,那雪大侠三角眼中闪闪发亮的精光,那一口大黄牙,不似善类。
“行之矣!”
“汝为男子,觊觎之心,请自收敛。”
“啊!”
一声尖利的惨叫过后,戛然而止,竟似嘴被人捂住,不多时,牢房中便响起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崇祯十年,六月初。
乌拉尔山脉西侧的密林中,大队红衣骑兵突然涌出,五千西伯利亚远东军团的士兵,穿过了乌拉山东侧的矮松林,西侧高大的橡树林,突然出现在俄国南部广袤的草原,一个个穿红衣,骑战马的骑兵冲下山坡,冲出密林,杀气腾腾的席卷了沿途村落。
俄罗斯南部草原突然大乱,一个个村镇里警钟长鸣。
一片平坦的草原上,一个个惊恐的牧民将羊群赶回羊圈,一个个贫苦的农奴关好栅栏躲进地窖,还有一些大镇子里牧民,农奴们聚集起来,携带着各类五花八门的火绳枪,弓箭,骑着没有马鞍的马,拖家带口聚集到拥有防御设施的大镇子里,临时集结成一支支民兵部队。
和平民的机警比较起来,贵族老爷们的应变极慢。
直到东方来的骑兵部队狂飙突进了上百里,贵族们才在托博尔思克要塞集结重兵,意图重兵围剿来犯之敌。而此时西伯利亚远东军团指挥官萨沙上校,下令五千骑兵化整为零,以数百骑一股分散出击,便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刮进了四面漏风的破屋子,无孔不入。
此时俄国贵族军官们表现的很拙劣,面对突然分散成十几股的远东军团骑兵,竟束手无策,几次追击围剿失败后,散漫的贵族军官们,骑士们很快失去了耐心,竟不等总督大人的命令便各自回家,喝酒赌博玩女人去了,总督大人无奈只得派出骑兵侦查,跟踪,试图将胡乱控制在可控范围内。
傍晚时,夕阳西下,风景如画的大河边。
一群正在打鱼的渔民纷纷直起身体,面色苍白,看着大河上游突然出现的一股骑兵,穿红色军服,装备精良,一个个骑兵从在马背上颠簸起伏,滚滚而来,马背上似乎还挂着几颗血淋淋的脑袋。
“红魔鬼来了!”
一声凄厉的尖叫,十余个渔民连渔网,鱼篓也不要了,连滚带爬的一哄而散,那队骑兵远着河岸席卷而下,慢慢勒住战马,竟肆意笑闹着翻身下马捡起鱼篓,摸出一条条肥鱼,生起篝火,饮马,布置警戒。罗鸿翻身下马揉了揉酸痛的大腿,看着一个个正在生火烤鱼的部下俄兵,露出笑意,他受命统帅这支俄兵进入俄国南方作战,纯粹是因为他是个语言天才。
作为远东军团的参谋长官,罗鸿是江南嘉定人,还是个秀才。
他年纪也不轻三十五了,十八那年中了秀才,之后却屡试不第,眼见科举无望便心灰意冷,回乡务农,嘉定,那是天主教传教士比较集中的地方,罗鸿每天与洋人为伍,竟发现自己是个语言天才,很快便自学成才,将大学佛朗机语说的十分流利。
后来他的同乡孙元化北上出仕,出人头地了,便引荐他投了开原兵学,教授大小佛朗机语。如此,便又激发了罗鸿建功立业的野心,从一个酸秀才到兵学教授,又日日随兵学学子们苦练骑术,射术,能骑马能开铳,此时便恰逢大都督府招募勇士,自愿进入俄国作战。
于是罗鸿便毛遂自荐,想不到,便当上了这个参谋长官。
罗鸿胡乱将一条烤鱼塞进嘴里,便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借着落日余晖翻看起来,这本薄薄的小册子竟是大都督马城的亲笔手书,有落款还有抬头,罗鸿翻看了一阵便小心翼翼的贴身收藏,这本小册子可比他的身家性命还重要,这是大都督亲笔所书的锦囊妙计呀。
这宝贝可得藏好了,若能不死,这便是他罗氏一门世代富贵的本钱。
这本小册子有多宝贝呢,上面记载的是一代战神马城的奇思妙想,对远东军团进入俄国南部后的作战方略,对罗鸿的提携嘱咐,核心思想便是发动俄国南部广大贫苦农奴,牧民,渔民起来,反抗俄国贵族们的残暴统治。将广大贫苦的俄国农奴,牧民发动起来了,还可以策反俄军,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嘛。
罗鸿对大都督的奇思妙想,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还忠实的执行了,因此引发了俄国南部长达百年的战乱。
入夜,最后一丝余晖被黑暗取代。
三百多骑兵吃饱喝足便翻身上马,杀气腾腾进了渔村,敲开一户渔民家的渔民,客客气气的问道,先生,请问这里最大的庄园怎么走,我们是自己人不抢劫不杀人,只是问个路。
那战战兢兢的渔民,便哆嗦着道:“这里的土地,渔船都是谢尔盖老爷家的,就在西边的河边上,最大的庄园就是。”
身穿红色军服的骑兵们,很有风度的行了个脱帽礼,将军帽夹在腋下退了出去。不多时,三百骑兵竟没杀人没防火沿着河岸,径直往谢尔盖老爷家去了,这一夜,渔村里所有的俄国乡亲们都失眠了。红魔鬼来了,没杀人没抢东西,还问大老爷家怎么走,这是怎么回事呐。
第九百零六章 结盟
第九百零六章 结盟
翌日,清晨。
一个消息让整个渔村都轰动了,谢尔盖老爷一家被红魔鬼杀光了,红魔鬼们正在庄园里给贫苦人发面包呐。轰动,喧嚣,吵闹声中几个胆子大的渔民禁不住面包的诱惑,带着大口袋,划着船往庄园那边去。
下游,数里外,一座大型庄园。
庄园高大的门上高高悬挂着一些人头,还在滴血,到了中午,门外来领面包的渔民,农奴已经排成了长队。罗鸿面带笑意抱着一个头发很脏,咬着手指头的小女孩,笑着用甜奶酪引诱她,小女孩咬了一会手指头,终于抗拒不了奶酪的诱惑,一把夺了过去猛往嘴里塞。
罗鸿抱着小女孩,面带微笑在人群里走动,用生硬的俄语蛊惑道:“我贫苦的朋友们,面包会有的,奶酪也会有的,尽管拿,多多的拿!”
队伍中,一双双胆怯的眼睛里,有些贪婪,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触目惊心。
“贫苦的朋友们,加入我们,反抗暴政吧!”
一个东方人生硬的叫嚷声中,拍在队伍最前面的农奴,渔民贪婪的把黑面包,奶酪往袋子里塞,将一个大袋子塞的满满的,偷看一眼面带笑意的红衣骑兵,才点头哈腰的走了。不远处,一群年轻人正在喧闹,叫嚷着瓜分老爷家的渔船,耕地,争抢地契。
罗鸿将小女孩放下,眼睛笑的眯起来了,朝着东南方拱了拱手,心服口服,大都督的判断如此精道,这俄国南方便是一个大火药桶,一点就着,如今已经迸发出一点火星,早晚会烧起熊熊烈火。
五天后,两千骑兵从要塞赶来,罗鸿所部却早已不知去向。
俄军指挥官面对空荡荡的庄园,大门口挂着的几十颗脑袋,暴躁起来,对附近村落的暴民采取了极为粗暴的方式,两千俄军骑兵分兵四出,以极其粗暴的方式将一个个农奴,渔民从家中赶出来,挨个审问,俄军军官们提着马刀火铳,咒骂着这些低贱的奴隶,竟敢哄抢贵族老爷家的面包,那还了得!
消息传回托博尔思克要塞,暴跳如雷的总督大人下令以残暴的法律,弹压暴民。抢了地契,渔船,马匹,财宝的通通绞死,抢了面包的通通扔进监狱,三十二个农奴被当众绞死,喧嚣的村镇重新安静下来,却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涌动,躁动在酝酿着。
崇祯十年,六月中。
自贝加尔湖畔西进的明军剿灭了布里亚特蒙古部,从地图上彻底抹除了这个部族,得到加强后的前锋骑兵集团便大举西进,兵锋直指俄国人在新西伯利亚建立的要塞伊尔库斯克,掀起又一场大战。此时,战局变的复杂起来,李争鸣有些拿不准了,八百里加急请大都督定夺。
明军前锋轻骑在伊尔库斯克西南方五十里,与哈萨克汗国的轻骑打了一仗,付出阵亡八骑的代价,歼灭,俘虏了哈萨克汗国的一支轻骑百余名,连俘虏都被李争鸣送回了瀚海城,是战是和还请大都督定夺。
夜晚,一片平坦的哈萨克草原上。
三万明骑在一条小河边扎营,修整,侦骑四出同时防备着西,南,北三个方向。北边五十里外就是俄人的要塞,南边五十里外是哈萨克汗国的地盘,西边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实力不弱的汗国,哈萨克汗国南边还有个准葛尔汗国,还有西迁的瓦剌人大军。
李争鸣起身,吐掉一块羊肉咒骂道;“这蒙古人比牲口还能生!”
一侧,陈演轻声道;“哈萨克汗国倒并非蒙古人,是突厥人。”
李争鸣颇为不耐道:“老子不管是蒙古人,突厥人,包打!”
陈演无奈咧了咧嘴,这几天倒也想明白了,他的这个老搭档说的倒也没错,打东汉起中原王朝便妇人之仁,本有机会尽灭北方游牧民族,却被一个女人将大好机会错过了,搞什么内迁归附,数十年后被游牧民族繁衍生息,缓过气来终于酿成大祸。
东汉时是妇人之仁,后来确是中原人打不过人家了。
此消彼长到唐朝时在中亚连吃败仗,便将头埋进沙子里装鸵鸟,装着装着,便等来了蒙古人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千百年来中原王朝不思进取,到了大明中兴如今大军西征,才知西征竟如此艰难,这一路从辽东打过来,竟然处处遇敌,到处都是游牧民族的骑兵大军。
走一步就得打一仗,多亏了明军实在太过精锐,装备精良,不然,早就在这塞北之地碰的头破血流了。三万明军在哈萨克草原东头露营,默默的吃着干粮畜肉,入夜气温降低,那大红衣甲上竟结了一层寒霜。
瀚海城,深夜。
马城披着一件大氅,在侍女服侍下用了夜宵,一个参谋官便送来一份加急军报。
前线请大都督定夺,于哈萨克汗国是战是和。
马城摸着下巴上的短须,竟也有些沉吟,哈萨克汗国可不是个弱国,这个强大的汗国百年千最鼎盛时有人口过百万,骑兵三十万,如今虽说国力弱了一些,十几万兵力也还是有的,十几万骑兵那可不是十几万头羊,稍有不慎就得吃个大败仗。
沉吟良久,马城便亲书几份手令,用了大印,一面加强李争鸣部的实力,从各部抽调兵力,将李部骑兵加强到五万,以十万步骑的绝对优势兵力,先打俄人北边的要塞,然后再返身一击对付哈萨克人,这算是一个四平八稳的打法。
两日后,哈萨克汗国竟派遣使者求见大明辽王殿下,递上国书,请求结盟,哈萨克人不干涉明军对俄人的作战,并请求强大的明军派出骑兵,共击南边的准葛尔人,瓦剌人。马城翻看着哈萨克王的国书,心中会意,哈萨克人与南边的准葛尔人,瓦剌人还真是生死大敌。
一侧,卢象升坐立不安,沉吟道:“与虎谋皮,这岂非重蹈汉末覆辙?”
马城沉吟着,便咧嘴笑道:“这天下间可没有永远的对头,也没有永世的盟约。”
第九百零七章 大义
第九百零七章 大义
卢象升心中终有些犹豫,担忧重蹈汉末之祸,当年汉军与南匈奴结盟攻灭北匈奴,并将南匈奴从内蒙内迁到山西,陕北,曹操时更是将其分化为五部,引导其汉化归附,然而汉化的匈奴人终究还是匈奴人,汉化的匈奴人杀汉人杀的更狠,更凶。
马城一笑,宽慰一番,盟友之间翻脸的也不是没有。
兵不厌诈,如今大明强势,匈奴人也好,突厥人也罢,想结盟自然要付出点代价。便提起笔来回了一封国书,结盟可以,派骑兵南下,协助哈萨克人攻灭准葛尔人也可以,但是,哈萨克汗国必须为明军提供军粮牲口,阵亡明军将士的抚恤,也得由哈萨克人承担。
一句话,就看哈萨克王愿意花多大本钱,出多少血了。
卢象升沉吟良久方赞同了,由哈萨克人为前线提供补给,则西征大军的后勤压力可以大大缓解。三日后,袁崇焕押送补给自海参崴要塞赶来,听闻哈萨克人寻求结盟却是极力赞成的。袁崇焕负责西征二十二万大军的补给事,早焦头烂额揪掉了无数根头发。
从海参崴要塞,辽东到中亚漫长的补给线,让袁大人累的心力憔悴了。如今哈萨克人既然愿意分担补给压力,何乐而不为,盟约一成,则明军向北进攻俄人要塞再无后顾之忧,向南,向西进攻的速度会大大加快。
袁崇焕掐着胡子,笃定道:“盟约既成,西征之战当可省下两三年光荫,上万条性命!”
卢象升竟无法反驳,有了十万哈萨克轻骑助战,大明征服西北的速度便可大大加快,这是事实。至于西北平定之后该如何处置哈萨克人,袁崇焕眼中凶光一闪,到时候自是随意寻个理由,歼而灭之,天下都平定了还留着盟友做甚,到时候偷袭,暴起,鸿门宴,帐外埋伏五百刀斧手,摔杯为号,将那些汗王,首领通通杀了!
袁大人一面凶狠,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杀气腾腾道;“与此等蛮夷讲什么道义,通通杀了!”
马城看他一面凶狠,险些将一口茶喷了出来,卢象升咬着一口江鱼往了咽下去,两人呆看着杀气腾腾的袁崇焕,这还是那个温文尔雅,行使一丝不苟的袁山长么,原来这才是袁某人的本性么,怎的如此不要脸,连偷袭盟友这种不仁不义的阴险事情都做的出来么。
咕咚,卢象升将一口肥美江鱼咽了下去。
马城一时竟啼笑皆非,也不知这袁崇焕,是来了辽东以后学坏了,还是本性如此,竟与他的全盘谋划一般无二。这种不仁不义背叛盟约的事情,自然不能落到大都督头上,那不是给大都督英明神武的形象抹黑么。袁崇焕肯将这不仁不义的骂名揽过去,当是最合适的人选。
袁崇焕竟振振有词道:“身后清名不过是小义,国家存亡此乃大义,大义所在,袁某当义无反顾。”
“何为道,何为理,兵强马壮便是道理,哪顾忌的了那么多。”
马城忍不住轻拍巴掌,给他喝彩,这位袁山长是大彻大悟了,竟悟出了拳头大就是道理的这一句名言,这是彻底不要脸了呀。
马城稍一思索,便含笑道:“好,从今日起元素兄要挑起重担,元素兄,便将军情司的担子挑一挑吧。”
袁崇焕心中狂喜,面上却肃然道:“顾所愿也,不敢请尔!”
一侧,卢象升大摇其头,却戏谑道:“好一个狗头军师,不意袁山长竟是个坏鬼书生。”
袁崇焕正在兴头上,哈哈笑道:“不敢当,大义所在,不拘小节。”
马城不免失笑,心说这大明朝的读书人呐,没理也能瞎掰出三分道理,如今大明朝的读书人都学坏了,这都无师自通晓得背后捅人刀子了,心中畅快,大明中兴有望了呀!出兵就出兵,打仗就打仗,抢地盘就说抢地盘,非要占个大义,名分,这叫自欺欺人,何必呐,
老子们二十二万大军云集西伯利亚,不是来抢地盘的,难不成还是来旅游散心的么。摆酒,留饭,与两个温文尔雅的大明二甲进士共商些阴谋诡计,颠覆别国的歹毒计策,何其畅快。大明的读书人要是坏起来,那阴谋诡计自然是层出不穷的。
不过是千百年来,中原的读书人都是将阴谋诡计用在了窝里横,自己人身上,自己人捅刀子时诡计多端,嫁祸,栽赃,泼脏水,下黑手无所不用其极,对外却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圣人形象,中原王朝的读书人,也算是世界历史上最奇葩的一群极品。
当大明读书人中的佼佼者,卢象升,袁崇焕之类不再醉心于党争,内斗时,便在对外战争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大明的读书人论聪明才智冠绝天下,只是将聪明才智用错了地方。
袁崇焕在辽东蛰伏多年,终不甘寂寞,从此走进大明的权力中心。马城将军情司在塞北的人员,暗线,通通交给他,对哈萨克汗国展开大规模渗透,瓦解,收买,各种阴招都使了出来,对袁崇焕这方面的才华,马城还是极信重的,这是个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真小人呐,这种人背后算计人是最可怕的。
酒至半酣,马城面红耳赤亦吐露些真情,放肆道:“古往今来事,惟成王败寇。”
袁崇焕轻拍大腿,赞道:“精辟之论!”
平常一本正经的卢象升也本性毕露,喷着酒气摇头晃脑道:“当与那哈萨克王掰扯清楚,粮草,牲口要多给,我皇明将士吃不饱,穿不暖,怎么能出征打仗呐!”
马城哈哈一笑便一手一个,将两个坏鬼书生拽起来,心中得意,卢象升坏起来比袁崇焕还阴险,那哈萨克王怕是打错了算盘,他想引明军之力南下,替他攻灭生死大敌准葛尔人,瓦剌人,算盘打的啪啪响,却焉知不是前门拒狼,后门拒虎。
以卢象升,袁崇焕两人的自负,才智,将那哈萨克王玩弄于股掌之间,易如反掌。将两人的手搭在一起,喝到面红耳赤的马城心中暗笑,那哈萨克王,怕是不知大明朝这些坏鬼书生的厉害。
第九百零八章 突厥
第九百零八章 突厥
前线,哈萨克草原东头。
盟约既成,明军便脱离了与哈萨克骑兵的接触,改为监视,加强到五万的骑兵大军压力顿时消失了大半,不必陷入被南北夹攻的窘境。陈演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李争鸣对这个盟约却不以为然,却毫不犹豫的执行了大都督行营的军令,纵兵北上。
五万骑兵以席卷之势,自哈萨克草原东端分兵,三万铁骑自草原左方大范围穿插,包抄,深入伊尔库茨克要塞后方,断其粮道后援,中线大军步骑加强到七万之众,缓缓逼近俄人在西伯利亚最大,势力最雄厚的军事堡垒,伊尔库茨克要塞。
崇祯十年,六月初。
北方大战在即,同时,突厥斯坦城。
三万突厥骑兵护卫着一万两千明军,在巴尔可什湖畔的草场上奔驰,红衣红甲的明军将官与骑着骆驼,穿着白袍的突厥首领把臂言欢,在突厥斯坦城外的大湖之畔,缔结盟约。辽东兵学山长,明军大佬袁崇焕领衔,南下与突厥人结盟的是一万两千关宁骑兵,主帅是吴三桂,副帅是祖大弼,作战骁勇,人送绰号祖二疯子。
六月初,突厥草原进入雨季,水草丰茂起来,一片绿意盎然。
大湖之畔,一队队骑兵往来穿梭,身穿大红军服的明军将领,与行伊斯兰礼节的突厥人,把酒言欢,很有一钟历史的维和感。倘若一个后世人见到这副画面,竟然会惊的目瞪口呆,这纯粹的军事联盟看起来实在太违和了。
然而,突厥人眼下的处境并不妙,与明军结盟是委曲求全。
百年前曾经强盛一时的哈萨克汗国,到明末时势力渐渐衰落,曾经的百万人丁,三十万大军如今只剩一半,原因便是连年征战,生死大敌便是南边的准葛尔汗国,和北边的俄国人,也爆发过小规模的战斗,却以突厥人的步步退让作为结束。
突厥人,北边面临俄国人的急速扩张,南边的生死大敌,准葛尔人偏偏又崛起了。准葛尔人的崛起,又是因为瓦剌人在白城之战中一败涂地,残部抵挡不住明军赫赫兵威,集体西迁至青海一带,臣服于强盛的准葛尔汗国,于是得到了大量人丁牲口补充的准葛尔汗国便崛起了。
中北亚,各种势力盘根错节,这便是大明中兴带来的连锁反应。
白城大战瓦剌人惨败,西迁投靠了准葛尓人,准葛尔汗国由此崛起,强盛起来,将北边的突厥人打的大败,此时明军全歼远东俄军,大举西进,大明和突厥人的联盟便势成必然,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因为明军与突厥人都有共同的敌人,俄国人,准葛尔人,瓦剌人。
于是随着明军的西进,中北亚大战越打规模越大,最终将所有的中北亚势力全都卷了进来,这也是必然之事。
到了崇祯十年六月间,战局渐渐清晰明朗了。
明军与突厥人组成军事联盟,向北,明军正在席卷俄国人在西伯利亚的城市,要塞,向南,一万八千明军与八万哈萨克骑兵组成的联军,南下迎战准葛尔人,瓦剌人的蒙古联军,与此同时大明的西北,一支五万人的偏师正在西进青海,夹攻蒙古联军。
再往南,李自成部已经攻占了拉萨,有意无意威胁着蒙古联军的后路。到了崇祯十年,这场大战,终于打成了席卷整个亚洲的大战,明军,突厥人,蒙古人,俄军搅在一起混战厮杀,大小汗国很快分边站队,无一幸免全都卷进大战,最后终于发展到,各东欧强国也卷进这场大战。再后来,瑞典王国,欧洲联军也加入了战争,最后发展成了世界大战。
这一切的一切,根源便在于大明的中兴,引发了一系列不可控制的连锁反应。强大的势力拉帮结伙,大打出手,小点的中亚汗国,没落的欧洲骑士团国家纷纷被吞并,亡国。最终这场席卷全球的大战,决定了未来三百年的世界格局,直到爆发了另一场世界大战。
大湖之畔,突厥人生起篝火,杀羊宰牛款待明军将士。
不苟言笑的袁崇焕,面无表情摆出辽军大佬的架势,官威十足。英气摄人的吴三桂却带着一个通译,在一个个突厥人酋长,首领中间打躬作揖,笑意盈盈,与突厥人首领们畅想着美好的未来。所到之处,突厥人纷纷行礼,寒暄,总之是一团和气。
可怜这些突厥人竟不知,这位吴大帅最是两面三刀的一只笑面虎。
让吴三桂领着关宁军南下作战,与突厥人打交道,真真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吴三桂这个人狡诈多智,两面三刀,在崇祯皇帝面前是一位忠君爱国的节烈大将,在关宁军将士心目中,是一位勇冠三军的青年统帅,在满清贝勒们眼中,他便是个识时务的俊杰。
此人,便是明末枭雄中的一条变色龙,最是狡诈阴险还善于伪装。
一团和气,热热闹闹过后,入夜,一万两千明军便在大湖之畔,水草丰茂处饮马,扎营。三万突厥骑兵自然有所防备,一部留下来监视明军,大部横在草原上,挡住明军往都城突厥斯坦的路线。盟约新立,两军还在建立互信的阶段,明军又何尝不是和衣而卧,哪敢真的呼呼大睡。
湖畔,明军大营。
不苟言笑的袁崇焕,与吴三桂,祖大弼等将领沿湖巡视,夜间巡营,一众明军将领对这水草丰美,牛羊成群之地,赞不绝口。这地方的水草,比贝加尔湖畔还要丰美呀。
夜间,鸦雀无声的明军大营。
袁崇焕官威十足又很儒雅,望着面前的大湖,竟慷慨道:“诸位可知此地,便是丝绸古道么。”
祖大弼大字不识一个,他是真的不知道,吴三桂却是个八面玲珑的人,自然不肯驳上官的面子。
凉爽,风景秀丽的湖边,吴三桂便恭敬道;“这倒是不知,请袁督解惑。”
袁崇焕谈兴正浓,便斯文道:“此地,确是丝绸古道无疑,这突厥人又分大玉兹,小玉兹,中玉兹,便是咱们史书中记载的大账,中账,小帐,咱们驻扎的这处大湖,便是突厥人的大帐所在。”
第九百零九章 代理人
第九百零九章 代理人
吴三桂笑道:“袁督胸中自然锦绣万千,末将不如。”
袁崇焕心情大好,却正色道:“不要唤什么袁督了,袁某,如今不过是大都督府一高参尔。”
吴三桂只是从容一笑,仍与袁大人旧部自居,夜游西域。
突厥斯坦城,深夜。
突厥人各部苏丹也陷入争吵,将明军迎入突厥是好是坏,明人只派了一万两千骑来,能起多大作用呢。并且明人的要价太高了,要求突厥各部每月出两万头羊,五千头牛,还要提供一万两千人的军饷,这对处境不妙的哈萨克人来说,负担太重。
上首,叶思木汗是主张和明国结盟的。
哈萨克汗国,刚刚结束了与南方布哈拉汗国的战争,损兵折将正是虚弱期,却又被准葛尔人,瓦剌人大举入侵,便有些招架不住了。叶思木汗也算雄才大略,果断与南方的布哈拉汗国停战,寻求支持,布哈拉汗国雄踞中亚,人口众多,兵力数十万众,并且同为伊斯兰汗国,同宗同源。
哈萨克汗国相当于北突厥,布哈拉汗国相当于南突厥。
叶思木汗原本是要向同宗同源的布哈拉汗国求援,请求援兵共同抗击蒙古人,然而布哈拉人的要价太高,要求将有争议的草原南部,河中地区通通交出去,叶思木汗自然接受不了。
此时,明军又和俄军在西伯利亚大战,明军大胜,俄军惨败。
叶思木汗是心知肚明的,哈萨克人的选择不多,站队的时候到了,哈萨克汗国要选一边站了,逞英雄的下场就是被蒙古人,和明人两面夹攻,十多万兵力挡的住蒙古人和明国人的两面夹攻么,自然是挡不住的,于是摆在哈萨克人面前只有两条路。
哈萨克汗国是夹在蒙古人和明人之间,两头受罪。
要么臣服蒙古人,与蒙古人联盟对抗明军,要命倒向明军,引明军南下攻打蒙古人,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一群苏丹商议过后,天平很快倒向了明人,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明人的信誉当然比蒙古人好呀,要选边站,当然是选择做大明帝国的附庸啦。
嗡嗡的议论声中,叶思木汗咬了咬牙,不就是牲口和金银么,给!
站队要趁早,不顾自身国立盲目耍个性的都死绝了,叶思木汗有充分的理由说服各位苏丹,大明帝国那是仁义之国呀,明军要钱要牲口是狠了点,可也总比贪婪的蒙古人强吧。最最重要的是,明军难道能永远驻扎在中亚不走么,这是不可能的嘛。
这位汗王在心中将算盘打的乱响,明国人,天朝人,从来都对中亚的草原没兴趣。
用明国人的话说,蛮夷之地,取之无用。
叶思木汗做出了精确的判断,天朝人嘛历史上又不是没强大过,最强大的时候也是彬彬有礼的,引明军南下歼灭蒙古人,明军讨要些好处便会走的,到那时候,给些银子牲口打发走了明军,那些蒙古人的地盘不都是咱们的么。
退一万步讲,就算明国人突然改了性子,想留在草原上不走了,明国人又不懂放牧,不过是一群只懂种地的农民,难道突厥人会害怕这样一群农民么,古往今来也没怕过呀。
“拿锄头的明国人。”
叶思木汗掐着胡子,一切尽在掌握,做出一个高深莫测的样子。
“呵呵。”
“哈哈。”
下首,一群苏丹畅快的笑了起来,砰然心动,再也没人反对与大明结盟了。叶思木汗举起酒杯,下首,各位苏丹纷纷笑着举杯共饮,明国人,天朝人信誉好呀,偌大的草原,大江大河大湖说不要,那是绝对不会要的,蛮夷之地嘛,取之何用。
一位位苏丹喝的面红耳赤,开怀大笑,咱汗国崛起有望了。
深夜,明军大营。
袁崇焕对旧部们耳提面命,威严道:“诸位,晓得如何做了。”
吴三桂心领神会道:“末将明白。”
袁崇焕一挥手,暗处,转出来几位皂衣军官,竟是军情司从海参崴要塞调来的好手,暗线。一场近代历史上最大的颠覆行动,就此展开,主角是大明军情司远东分部的情报官们。
“在下马伏波,皮货商人,富胜商行大掌柜。”
“小人李南华,瀚海城军械司主事。”
一个个情报官纷纷打拱作揖,给吴大帅见礼,吴三桂看着这些商人打扮,或是军需官装束,心中暗叫厉害,这军情司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这几位,人人都是伪装潜伏的好手,应是很快便能打入突厥人的上流圈子,成为各位苏丹的座上宾。
打入突厥人的上流圈子,又如何做,无非是行分化,拉拢之策。
吴三桂正沉吟时,暗处又走出一位潇洒公子,年不过三十许人,做行商打扮却风度翩翩,难以掩饰那种锋锐之气。那中年公子朝着袁崇焕,吴三桂两人拱了拱手,竟含笑不语。
袁崇焕竟还了一礼,和气道:“这位燕先生,纵横家之后。”
吴三桂大大的吃了一惊,纵横家后人,那还了得,难怪袁督对他竟如此和气,转念再一想倒也释然了,如今儒教一统之势不复存在,杂学兴起,冒出一个纵横家后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十余日后,一支明国商队出现在哈萨克草原上,庞大的商队在哈萨克汗国引发了轰动,为哈萨克牧民带来了茶砖,瓷器,香料,大明商人的步子越迈越大,从南洋一脚迈到了哈萨克草原。大明商人未必懂得经济掠夺,商品倾销这些理念,却本能的靠逐利的天性,大发横财。
三天后,哈萨克汗国南部。
巴巴苏丹领着他的两千护兵,在他的汗账外翘首以待,等到苏丹大人都有些不耐烦时,一支明军骑兵护送着一支商队,出现在北边的地平线上,土城外,高大的城门处顿时群情积愤,两千突厥骑兵蜂拥而出,去北边迎接远道而来的明国贵客。
巴巴苏丹,便是大明军情司,袁崇焕,吴三桂试图拉拢的第一个突厥人的苏丹。这个苏丹很不老实,标准的野心家,这位苏丹本来是布哈拉汗国的一个苏丹,后来却又投靠了哈萨克汗国,标准的墙头草,随风倒,然而这位苏丹的实力还很强,便成了大明军情司在突厥人地盘上,扶植的第一个代理人。
第九百一十章 扶植
第九百一十章 扶植
数千骑兵护卫着商队进了巴巴苏丹的汗城,一座地处边境,有些破败的大型土城,城墙上还能见到激战过后留下的痕迹。百多匹驮马,十余辆大车进了汗城,城门轰然关上,巴巴苏丹的护卫队长便迫不及待打的打开箱子,取出干草包裹的一杆火绳枪。
有些老旧的火绳枪型号,属于被明军淘汰多年的旧货,却被巴巴苏丹的护卫们当成了宝贝。大肚子,络腮胡的巴巴苏丹喜不自胜,毕恭毕敬将大明使者请进王城,款待贵宾,不多时外面便响起了砰砰砰朝天放枪的声音。火绳枪,在突厥汗国装备率不高,欧洲人不会卖武器给突厥人。
欧洲人对突厥人防备甚严,即使最贪婪的欧洲军火商,也不会将武器卖给可怕的突厥人。中亚突厥汗国的火器,来源于强大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强大的奥斯曼帝国,正在与欧洲人连年征战,便是基督教国家与伊斯兰国家之间的宗教战争。
如今,中亚的突厥汗国终于有了稳妥的火器来源。
突厥人值得信赖的盟友大明帝国,英明神武的辽东亲王阁下,半卖半送,向突厥战士们伸出了援助之手。大明帝国不但送火器还帮忙训练军队,第一批来自明国的军训官已经从瀚海城出发,一百二十人的一个精锐骑兵哨,帮助巴巴苏丹训练他步下的八千突厥骑兵。
突厥苏丹们对大明帝国的慷慨,友善,反响强烈。
大明军情司的官员们,很快成了各位苏丹的座上客,贵宾,大明军情司打着军事援助的大旗,很快融入突厥人的上流圈子。
翰海城,大都督府。
袁崇焕打突厥斯坦回来,整个人似乎变的精神焕发,重新回到大明核心权力集团,袁大人自是神清气爽,将兵学山长的职位交割出去,领了大都督府参谋次长的头衔,稳居卢象升之下,成为大都督府第三号实权人物,主管军械司,军情司。
随着大都督马城威信日深,大明新军的组织框架渐渐清晰起来。
大明新军制,天下兵马统规大都督府管辖调遣,大都督府下设参谋司,军令司,军法司,通政司,军械司,军情司,作训司等一系列部门,直接掌管各地兵备道,通过各地兵备道将命令传达到地方,是一套完全独立的军事体系,各地督抚不得干预军事指挥。
各省多如牛毛的总兵分批裁撤,进入地方兵备道,或者各省标营任职。
大明常备军分为三大部分,主力野战部队多数掌握在大都督马城手中,主要是辽军,台湾新军,以忠贞营为核心的西南部队,总兵力已然接近三十万众,这是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强大力量。
二线部队,便是各省正在建设的标营,建成后的各省标营总兵力也超过二十万。
三线部队,便是各海外领地的守备部队,附庸军。
这一套垂直式的军事指挥体系,凭借大都督马城的威望高效运转起来,彻底摒弃了文人干预军事,皇帝,书呆子瞎指挥的弊端。以文制武在大明成为历史,同时大量人文弃笔从戎,早就了一个名将辈出的盛世。
瀚海城,官厅。
今日军议,与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之间的关系。
大明与哈萨克突厥人结盟,势力不可避免的延伸到了里海,里海再往西可就是奥斯曼帝国的地盘了,里海南边还有个波斯帝国,参与军议的大明进士,将军们看着巨大的地图,议论纷纷,随着明军的节节胜利,大明的精英们才赫然发现,国门外的世界竟如此巨大,情势如此错综复杂。奥斯曼帝国,波斯帝国,这又是两个势力强悍的庞然大物,当徐徐图之。
袁崇焕摩挲着青瓷杯,喟然长叹;“天朝上国,万邦来朝,我看倒像个癞蛤蟆吃天。”
袁次长话一说完,下首诸位同僚纷纷皱眉,堂堂参谋次长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我皇明帝国,那怎么能是癞蛤蟆呐。马城却对袁崇焕极欣赏,这话说的一点不错,袁崇焕这个人脾气大,气量小,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架势,他却有一个极大的优点,战略眼光。
卢象升是务实,朴实无华,却不如袁崇焕看的远,看的准。
对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态度,袁崇焕的主张是若即若离,保持接触,不冷不热,以静制动。马城沉吟过后便全盘采纳了,这不就是纵横家那一套远交近攻么,放在如今这套理念也不过时。
眼前现实的问题,是对俄人伊尔库斯克要塞的进攻,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俄人东进采用的也是筑城战略,在鄂毕河,乌拉尔河两岸修建大型要塞,守着水源,明军便只能一个个要塞去攻占,于是新的攻城战法便应运而生,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土木作业,挖地道,炸城墙。
火药炸城墙这个事情,用什么器具盛放火药不重要,用不用棺材无所谓,这玩意和定向爆破的理念是相通的。马城稍懂一些爆破理论,对兵学门生们稍加指点,多次实验,便创造出一套可行的战法。火药放在棺材里,还是尿壶里都无所谓,关键要懂得怎么炸。
怎么炸呐,首先地道要挖到城墙的地基,然后要沿着地基横着挖,形成一个横截面。不能将火药都埋在同一个地方,要分散着埋,多点同时爆破形成一个受力面,用多点爆破形成的合力推到城墙。这个爆破面要多大呐,起码也要两三百米长,两三百米长的地道里,起码要埋进去几万斤火药,才有可能炸倒城墙。
技术上实现黑火药炸城墙,并不难,难的是每炸一此都糜费巨大,炸不起呀。袁崇焕咬着后槽牙批了五万斤火药,五万斤火药就为了听个响,成不成还两说,五万斤火药运到前线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大约需要二十条一等大福船,满载火药,从台湾运到海参崴要塞,再动用一万匹驮马,走半个月运到瀚海城,想想都觉得太奢侈了。
第九百一十一章 老丈
第九百一十一章 老丈
然而马城却毫不犹豫的批准了,这个看似糜费巨大的炸城计划。
五万斤火药,比数千条大明忠勇将士的性命又如何,后勤补给跟不上便就地解决,不然白占了这么大地盘嘛。制造火药,除了天然硫磺需要从东爪洼长途跋涉运来,硝石可以就地解决,人工制硝,天然硝石新疆,中亚就有,但凡有盐湖的地方就有硝石矿。
硝石,可以和哈萨克人买一些,人工制硝生产一些,这便叫做以战养战。
高纯度的天然硫磺,还是要从东爪洼运来,为保证大军作战的需求,大批当地土著被明军用火铳赶进硫磺矿洞,在弥漫的毒气中每天工作十二小时以上,这便是殖民战争的残酷。
深夜,军议散了。
马城留了饭,各位将领,大员便抱着饭碗围着地图,指指点点,将海量的军需物资,大批作战人员调集到前线。
三日后,伊尔库茨克。
炮声隆隆,加强后的明军动用了三十个炮兵连,总计一百八十门大炮围攻对俄人的坚城,俄军则动用大小火炮六十余门还击,炮弹在天上呼啸着掠过,将城中一座座建筑摧毁,靠近俄国本土,俄军的抵抗骤然变的激烈,三面包围坚城的明军则凭借优势炮火压制,土木掘进。
伊尔库茨克城三面被围,一面背水又赶上雨季,堑壕中积水严重。
并且地道刚刚开挖便被水淹没,明军不得不调来大批工匠,就地打造龙骨水车,一面排水一面挖掘地道。将地道挖到城下放个大炮仗,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炸塌伊朗库茨克城南边的城墙,明军动用了这时代一切能动用的技术,爆破,排水,土木作业,大量经验丰富的工匠战后回到地方,便引发了新一轮的社会变革。
当是时,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是江南各大铜矿经验丰富的工匠。军事技术与民用技术,本来便是相通的,江南的铜矿大多分布在水网密布,雨水充沛的地区,大明的铜矿开采工匠拥有丰富的排水,挖坑道经验,大明在挖洞排水这一项技术上,起码是领先世界的。
前线,泥泞的大营中。
一列马车停在中军大营中,陈演领着两个护兵上前,将一个战战兢兢的老者从马车上扶下来,那头发花白的老者,老眼昏花,竟被前线传来的隆隆炮声吓的哆嗦起来,陈演不敢怠慢伸手过去,扶着胳膊,将颤颤巍巍的老者进了干净整洁的大帐。
进了打仗,老者一撂长袍下摆,哆嗦着道:“小人扬州府李光,给大人磕头。”
陈演慌忙将这位老丈扶住,好言宽慰,这位老丈便是开原兵学门生们,从江南扬州请来的开矿大师傅,这位老先生一辈子没干别的,净开矿了,尤其擅长开铜矿,万历年间江西德兴,铅山两处胆铜矿被地下积水淹没,便是这位老师傅领人排水,回复开采了。
这位老先生年老体衰,并且是陈演从兵学那头借的人。陈演再三保证了老先生的安全,兵学那头才勉强同意借人,这样经验丰富的工匠,如今是大明兵学,府学,军队争相招揽的对象,一个比一个金贵,没办法呀,积弱,偌大个天朝上国懂技术的人实在太少了。
熟读四书五经的遍地都是,懂得开矿的老师傅却太稀少了。
老师傅李光也晕呼呼的,遭了一辈子罪下了一辈子矿洞,老先生才攒下了几十亩地,年仅花甲,这位老丈正在扬州老家抱孙子,弄孙为乐,却不意轰隆一声变了天,辽军进了扬州府大肆拿人,老先生正有些战战兢兢时,却被一伙自称汉社的书生涌进家门,又是送吃食又是送东西,走的时候还给雇了两个小丫鬟,再后来盛情难却,老先生便举家移居开原,做了开原府学的教授,讲授探矿开矿排水。
李老丈如身在梦中,又如同陷入云端,临老了,竟莫名其妙做了个七品官,兵学教授便是正七品文官,竟然与一任县令平级。刚过了几天踏实日子,家里便又涌进一伙人说是商会的,要请老先生去塞北探矿,隔了几天又有一位将军,说是要请老丈当兵做将军。
可怜一个唯唯诺诺的老矿匠,打定主意哪也不去了,就踏实在开原兵学做他的七品官。直到一纸军令将他发配军前,李老丈才叹了口气,早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莫名其妙当了官,和县太爷平起平坐这是遭报应了,发配军前了吧,临走前将后事都交代好了。
这位老丈进了中军大营,处处将自己当作发配军前的老卒,给陈演见了礼,左右打量了一圈竟自己请缨去照料战马,当马夫。陈演一时啼笑皆非,这位老先生八成似乎书听多了,发配军前是什么年月的事情了,心中叹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这位李老先生的举止很滑稽,却令人唏嘘,大明的工匠本来就没地位,突然之间被重用了,竟然吓的诚惶诚恐。然而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两军阵前,全天下的举人秀才绑一块,也不如这位老朽顶用。
翌日,距伊尔库茨克城十里外。
李争鸣,陈演,数十明军高级将领,连孙元化在内的上百个兵学门生,将李老丈团团围在中间,满心期待看着泥泞空地上,正在土木作业的一个工兵连,镐头挥动挖了不到三米,呼啦一下水便涌了出来,一片哗然,这地下积水又涨了,这还挖什么地道呀。
数百人期待眼神的注视下,陈演满心期待道;“老丈,开原左营,三军将士承情了。”
李老先生吓了一跳,颤颤巍巍脱掉靴子,挽起裤腿跳进泥泞水坑,东摸摸,西碰碰,还抓起一把黄泥嗅了嗅。
嘈杂的议论声中,李争鸣按捺不住,闷声道;“老丈,能成么。”
李老先生捧着一把黄泥,用力抽了抽鼻子,慢吞吞道:“能成,其味腥,这是死水,排光便是了。”
第九百一十二章 爆破
第九百一十二章 爆破
李争鸣和陈演对看一眼,心中狂喜,追问道:“能挖多深?”
李老先生琢磨了一阵,便笃定道:“以龙尾车日夜不停排水,可挖数十丈深,这地方,还能比江南那般难挖么。”
李争鸣一听也对呀,这位老先生能在江南那种天天下雨的地方,挖出几十丈深的矿洞,在这塞北挖条地道还不如易如反掌。
一侧,孙元化却想起一事,低声道:“活水呐,护城河是活水呀,活水能排净么。”
李老丈佝偻的身体直起了一些,竟有些豪迈道:“自无不可,既是活水,一面以龙骨车排水,找到泉眼引入暗河便是。”
李争鸣重重的一拍大腿,眉开眼笑起来,妥了,难怪兵学那些人将这位老先生当成宝贝供着,真是有能耐呀!
崇祯十年,六月末。
在西伯利亚的雨季,明军工兵部队在五十九岁高龄的开矿老师傅李光指挥下,就地打造了三百多架龙骨水车,在优势炮火掩护下一边排水,一边以土木掘进,竟然在俄人要塞坚城下,总计挖掘了长达六十里的地道,不但把地道挖到了城墙的地基下,竟然还将护城里的活水引进了地下暗河,不出三天,又宽又深的护城河竟然干了!
工匠李光凭此殊功,官升数级,就任大都督府直属,新生的大明工兵部队副总制,五品文官。
一个月后,伊尔库茨克城下。
明军以炮火压制,将堑壕掘进了到了距护城河五百米处,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距离,步兵冲出堑壕就可以直接发起进攻。射程较远的步兵支援火器,大抬枪,各型轻炮甚至搬进了前沿堑壕,时不时抽冷子打上几铳,开上几炮,将守在三角堡里的俄军打的抬不起头。
这时代最具代表性的要塞攻防大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俄军坚守的要塞是标准的西式棱堡,多边形的城墙防炮能力极强,硬生生顶住了明军直瞄大炮的狂轰滥占,对于明军装备的曲射攻城炮,俄军便束手无策了,只能挨炸,眼睁睁看着城中大量建筑被摧毁。明军也是有苦自知,大量被摧毁的建筑物废墟,倒成了极难清理的巷战战场。
在长达一个月的炮战中,城内俄军付出了惨重的人员伤亡。
明军也没占到多少便宜,被城内口径普遍更大的城防大炮击毁了大炮十四们,损失了两个炮兵连。城内各处坚固炮垒中,精锐的俄军炮兵炮术极准,起码不必明军差,俄军也有发射石弹的曲射火炮,给堑壕中的明军造成了千余人的伤亡。
当世最先进的城防体系,与最先进的攻城体系对撞,体系,这两个字可不是说着玩的。个人的勇武,骑马射箭的满清人,便是在近代战争越来越成熟的攻防体系面前,如孩童的玩具般可笑。
晚清的数万骑兵为什么被数千洋兵全歼,不是败在火枪火炮,而是败在人家的步炮协同体系。晚清的军队火器比洋人还先进,都是重金购买的先进武器,为什么还不堪一击,因为人家洋人,两百多年前就在玩步炮骑多兵种协同了,到了晚清早就玩的出神入化了。
伊尔库茨克攻防战,便是棱堡防御体系,与堑壕攻城体系的对决。
崇祯十年,七月初二,大晴天。
万众瞩目下,明军大营喧嚣起来,大批明军步兵涌进沟壑纵横的堑壕,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漫长准备后,决定发起对伊尔库茨克城的三面围攻,约两万步兵通过堑壕进入了进攻发起地,整备军械。然而,这些却不过是明军做出来的假象,战术欺骗。明军三面围攻只是战术欺骗,真正的杀招在地下,近代战争史上首次坑道爆破坚城作业。
李争鸣上报了作战计划,大都督府批复,给出几条建议。
此战务必不能蛮干,对如此完善的棱堡式防御体系全线猛攻,所付出的惨重伤亡是马城不能接受的。强攻棱堡式要塞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面对密集的交叉火力,精锐的俄军,那伤亡必然是很恐怖的,攻进去了,还要面临更可怕的废墟巷战。
马城估摸着要真的强攻,这场仗就打成斯大林格勒了。
因此大都督马城对前线将士的要求是以快打快,护城河一干立刻炸塌一段城墙,然后集中二十个炮兵连,对着这段坍塌的城墙狂轰滥炸,同时步兵发起攻击,步炮协同,不给俄军堵缺口的时间便以重步兵长驱直入,大量轻步兵后续跟进,一战而下。
此战,关键在于步炮协同,城墙炸开后,重步兵能不能及时攻进去。
前线,李争鸣琢磨着大都督给出的建议,慎重起来,便秘密组织了死兵营,两千死兵刀盾斧手披三层甲作为第一攻击波,三千重步兵作为第二攻击波,力求一个时辰内破开俄军的城墙防御,如刀子一般深深的扎进去,然后迅速占领两侧大段城墙,三角堡。
凌晨,天最暗的时候。
苦战一个多月,城门俄军早已筋疲力尽,好些俄军在城墙上打瞌睡。
明军前沿,三里外。
日夜不停转了几十天的龙骨水车,停了下来,一个个身材矮小的工兵光着膀子,只携带了火种充当死士,准备引爆那五万斤火药,三十二人,此去多半是九死一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这没有导火索的时代,点燃火药便只能靠死士,还得同一时间点燃。
李争鸣手按战刀,望着面前三十二勇士,心中不忍便挥手道:“出吧!”
三十二勇士单膝下跪行了个军礼,对了怀表,便一猫腰钻进了深入地下的坑道。万众瞩目下,前线明军纷纷躲进堑壕里的藏兵洞,捂住耳朵,准备工兵们放一个大号炮仗。
凌晨四点半,大地,突然猛的颤抖了起来。
李争鸣举着千里镜,看着坑道口一个个负责点火的死士,兔子一般飞奔出来,慌忙命人接应,与陈演对看一眼正目瞪口呆时,脚下突然猛烈的震动起来,前后左右,明军将领,士卒还有被人被震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第九百一十三章 突破
第九百一十三章 突破
地面颤抖了几下,便听得一阵闷雷从地下传来,远处城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陡然拔高一截,西南侧一段两百米长的城墙,竟如同竹笋一般从地里长了出来,那段城墙越长越高竟然断成两截,上半截竟完好无损往城内倒去,下半截连同地基被炸成瓦砾。
两百米长的城墙上,俄军坐了土飞机,千里镜中依稀能看到手舞足蹈的人影,连同完好的半截城墙上了天。轰然倒塌,最后,被炸碎的瓦砾,烂泥,连同大块的条石沸沸扬扬的飞上半空,烟尘弥漫开来,竟然将大半个伊尔库斯克城都笼罩住了。
哗啦,各种杂物从天上落了下来。
“防箭!”
泥土,碎石从天而降,远在五里开外的明军大营竟也受到了波及,各钟盾牌被举了起来,机灵的慌忙躲到大车底下,或用各种坚硬的器物护住头,叮叮当当,被波及的明军大营中竟如同下起了冰雹,碎石,瓦砾,泥土,各种杂物雨点般落到明军头上。
李争鸣躲在盾牌底下,目瞪口呆看着城墙倒塌处,烟尘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很快将明军前沿阵地笼罩了进去。猛拍大腿心叫赔了,早知这大炮仗的威力如此恐怖,便应该将进攻发起地离的远一些。不远处几声痛叫,一些明军被砸的头破血流,狼狈的找掩护。
整整过了一刻钟后,从天而降的杂物才少了些。
明军大营中,士卒们纷纷从藏身处爬了出来,揉着被砸破的脑门看着天,竟被那五万斤火药爆破的威力惊呆了。数里外,俄人的坚城大半笼罩在烟雾中,此时,两翼的炮兵阵地开始发炮猛轰,将俄人坚守的南面城墙,炮垒,城内阵地用炮火又蹂躏了一次。
李争鸣看着烟尘弥漫处,咒骂道:“还打什么炮,出!”
谁也没料到这大号炮仗威力竟如此恐怖,轻骑自中军大营飞出传令,提前将炮火延伸到城内,掩护冲锋,这大炮仗威力太过恐怖,短时间内,城墙处的俄军应是毫无还手之力。
前线,明军阵地。
一队队明军从防炮洞里钻出来,看着堑壕里落满的泥土,杂物,还有一些孔洞竟被震塌了,手忙脚乱扒开土堆,将一个个泥人般的同袍从洞里挖出来,最前沿的明军阵地受到了爆炸波及,有些混乱。第二道堑壕里,邓承志从洞里钻出来,吐出嘴里一口泥,已是弄的灰头土脸。
身侧,一个营官抱着凹陷的头盔,打个寒噤,险些做了冤死鬼。
前线明军将官头回体会到近代工兵爆破的威力,竟噤若寒蝉,这岂是人力所能抵挡的。
此时,中军大营中军旗上下大幅度摇摆起来。
“出!”
前线明军一道道堑壕中,凄厉的哨声响成一片,大批明军重步兵拍拍身上的土,抹掉脸上的泥,提着刀盾斧头越出堑壕,发足狂奔,冲向烟尘笼罩的那段坍塌城墙。邓承志眼中精光毕露,琢磨着都炸成这般惨了,还有守军能活着么,不是被炸死也被活埋了。
身侧,副将迷糊道;“不等炮营掩护了么。”
邓承志咧嘴道:“都炸成这样了,还打什么炮,出!”
后续,三千披甲重步兵挺着长枪越出战壕,尾随死兵发起冲锋。
明军显然错误估计了工兵爆破的威力,却及时调整了战术,炮火提前延伸到城内,大批重步兵便一声不吭冲到了烟尘笼罩的城下,却又是一滞,明军面前大段坍塌的城墙竟形成了一道斜坡,连地基,条石都被恐怖的爆炸翻了上来,还形成了几处泉眼正在喷水。
打头的明军一脚踩在湿滑的条石上,险些滑倒,被同袍一把拽住了。
“爬!”
嘶吼声中,明军甲兵手脚并用开始攀爬,谁也没料到工兵爆破过后,竟是如此一番景象,城墙虽然炸塌了,碎石瓦砾却形成了一面陡坡,难以攀爬,初次尝试工兵爆破的明军手忙脚乱,重步兵便背负着沉重的甲胄,在瓦砾堆上龟速攀爬,不时有人滚下来。
邓承志立在城下,看着死士们一个个做了滚地葫芦,从陡坡上滚下来,被同袍们慌忙扶住,面色尴尬,明军自诩精锐,竟被己方的工兵爆破弄的如此狼狈,实在是没经验呐。好在俄军被炸的更惨,坍塌的城墙后头,两侧竟悄无声息,方圆数里内俄军似乎都死绝了。
一回生,二回熟,后续明军在爆破攻城战中,便懂得让擅长攀爬的轻步兵先上,占据了爆破点两侧的城墙后,先上人员,再用绳子将甲胄,武器吊上去,左右守军在一到两个时辰之内,是完全无法组织力量反击的,明军有充裕的时间抢城。
一刻钟后,气喘吁吁的明军甲兵越过了瓦砾形成的斜坡。
坡下,烟尘弥漫处竟空荡荡的,毫无抵抗,隐隐能见到瓦砾堆里一些残破的俄军尸体,竟是半个活人也无。回过神来,明军甲兵越过斜坡往城内深入,同时快速攻占了左右两侧未坍塌的城墙。
砰!
邓承志翻身落进一个三角堡,连甲胄在内两百多斤的分量落地,发出一声砰然大响,正有些心惊时,却赫然看到三角堡内十多个俄军,竟躺了一地,人人都是嘴眼歪斜吐着白沫,火铳,刀枪,长戢散乱的铺了一地,邓承志咧了咧嘴,天威煌煌呐,这座三角堡离爆炸点太近,这些俄军竟震傻了。
噗哧噗哧!
一个个明军跳进三角堡,将一个个东倒西歪毫无反应的俄军戳死。
一刻钟后,一大段城墙上日月军旗摇摆起来,城外,明军阵地上大批轻步兵潮水般越出堑壕,在隆隆炮声中,冲向完全失去抵抗能力的俄军城墙。直到半个时辰后,南城墙上才响起杂乱无序的铳声,大批明军占领了南城墙,迅速向城墙两翼展开,并与俄军发生激战。
一个时辰后,铳声骤然密集起来,此时被炸蒙的俄军反应过来,组织反击,却已然无法将明军赶到城外。明军在南城门内占领了一小块城区,并且开始清理残垣断壁,试图将缺口越弄越大,俄军则拼命组织力量反击,试图将突入城内的明军赶出去。
第九百一十四章 战场经验
第九百一十四章 战场经验
激战终于爆发,明军甲兵,俄军重步兵在街道上,残垣断壁中全线激战,在大量轻步兵火铳阵的掩护下,双方重步兵掀起了惨烈的肉搏战,战至太阳高高升起时,双方伤亡惨重的重步兵躲进一座座残破的民宅,将宽敞的街道让给了轻步兵,轻步兵便组成火铳阵在街道上对射。
激战正酣,明军在俄军的疯狂反击下,始终无法扩大优势,无法扩大优势便无法展开兵力。俄军则被炸蒙了,南城守军伤亡大半无法成建制的反击,指挥官正在从各处拼凑兵力,一时战局竟僵持住了。明军以极缓慢的速度推进,俄军一连一连的投入战场,攻守双方的伤亡速度惊人。
激战一天,入夜,南城内仍是打的火星四射。
一直打到深夜,双方前线筋疲力尽的士兵才罢手,脱离接触,各自躲在废墟后头,街道上整补,吃干粮喝水补充体力。然而前线废墟中,搅在一起的散兵仍在亡命搏杀。
此时,城外,灯火通明。
明军工兵以大批牲口,马车代步,清理着爆破点的瓦砾堆,将弹药补给送进城内。炮声隆隆,三十个炮兵连正在朝城内漫无目的倾泻着弹药,无差别打击,竭力让俄军陷入混乱。
城内,前沿阵地。
一个个疲惫的明军士兵制作了大量沙袋,掩体,堆在街道上形成了街垒,对面的俄军士兵也在做同样的事情。双方隔着数百米的距离,都在修筑大量掩体,为天亮后的激战做着准备。
城墙上,明军正在吊运大量抬枪,轻炮,为城内步兵提供炮火掩护。
数里外的主堡上,俄军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俄军设置在主堡上的炮垒被爆炸摧毁,二十多门大炮彻底被倒塌的城墙掩埋了,趁夜,俄军正在重新布置炮火,将一门门六磅炮,三磅炮,两磅炮沿着斜坡推上去。天一亮,必然是一场惨烈的大战。
俄军的火炮口径大,威力强,明军的抬枪,轻炮数量多。
上方是大量火炮对轰,拼命试图压制对方,下头是数万士兵在狭窄地形内的拼杀,战局将在南城分出胜负,落败的一方将万劫不复。
深夜,城外。
喧闹的明军大营,陈演正在批复军报,李争鸣却挠着麻痒的头发,正在做着战时检讨,这一战可以改进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首先,李争鸣认为工兵炸成很有效,但是火药可以少装一些,五万斤火药实在太过分了,并且,单点爆破作用有限,建议工兵多点爆破。
单点爆破,终究还是打成了一场烂仗,巷战。
单点爆破的作用有限,守军,可以从容不迫的从各处调集兵力,反击,让战局陷入了僵持。李争鸣的想法时多点爆破,如果能同时制造多个突破口,此战,多半俄军已经溃败了。
除了多点爆破的选择,以重步兵作为第一攻击波,不妥。爆破后应该先让工兵,轻装步兵上去,将爆破造成的瓦砾清理一番,开辟一条进攻通道,武器可以用绳子吊,用人背,如此可以大大提升进攻效率。将一份作战检讨写完,李争鸣郑重的用火漆密封,加上暗记。
这都是用前线将士的性命,换来的血的教训,也是经验。
城内,大片废墟中。
背靠断壁,李平桂将污秽不堪的手在军服上胡乱擦了擦,便用手指抠出一块野战口粮胡乱塞进嘴里,呼哧呼哧喘着气。他麾下三千甲兵,和第一攻击波的两千死兵已打乱了建制,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明军甲兵先是在宽敞的街道上,与蜂拥而至的俄军重步兵互捅,对砍,又被双方轻步兵的密集铳阵火力覆盖,不得不分散到大片废墟里。
此时,李平桂这个前线主官身边,残兵只有两个哨,两百余人。
大批散兵散落在宽四五里,纵深却不到一里的大片废墟里,各自为战,李平桂却深知退让不得。前线废墟里这些散兵,起到的作用是迟滞,消灭对方的反击力量,这大片废墟里同样散步着大量俄军的重步兵,他李平桂半步不能让,一旦被俄军的散兵集结起来,对后面己方的轻步兵便是灭顶之灾。
对俄军来说同样也是如此,缺乏保护的火铳手一旦被重步兵近了身,那便是一场大灾难。到时候那就是虎入羊群,苍鹰搏兔,一队重步兵可以将一连轻步兵杀的毫无招架之力。
巷战,李平桂也不是没打过,当年在辽阳城内也是如此情势。
战场经验对战局的影响有多大,在某种情况下几乎是决定性的,前线指挥官一个正确的决定,很可能就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李平桂的决定是主动出击,就凭他身边的散兵打破僵局,造成胜势。深夜,李平桂咬牙起身,领着聚集在他身边的两哨人,一处处废墟清剿,搜索。
前线,便如同有一股暗流在不停的涌动。
辽阳血战的宝贵战场经验,让李平桂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他的两哨兵在一个个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废墟中清剿,将一个个散兵聚集起来,将一个个俄军戳死在断壁后头,砍死在瓦砾堆里,不知不觉间,前线对峙中的平衡,被悄无声息的打破了。
咚!
漆黑一片的夜里,李平桂手脚并用越过一面断壁,落到一座民宅里。
破空声起,李平桂一个激灵汗毛竖起,生死关头就地一个懒驴打滚,一杆长戢带着破空声深深扎进土墙里。一声嘶吼,李平桂起身时狠狠将手中战刀掷了出去,战刀打着转飞出去,叮的一声砸在一个俄兵头盔上,激起火星,那俄兵痛叫一声摇晃着坐倒。
墙上,一个个明军跳下来,扑上去将那俄军捅死。
噗哧!
两杆长枪将那坐倒在地的俄兵手掌刺穿,钉在地上,两把刀同时从盔甲与头盔连接处的分析刺了进去。那俄兵张开大嘴一声惨叫,声音到了嗓子眼,却又被鲜血倒灌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呼噜呼噜的抽气声中,生命力十分顽强的高大俄兵终于翻了白眼,断了气。
第九百一十五章 破局
第九百一十五章 破局
李平桂大步走过去,将那杆险些刺死他的长戢拔出,挥了几下,俄军的长戢实是近战利器,造型独特,相当于将一杆抢和一把斧头合二为一,可以称做斧枪更恰如其分,斧刃可以劈砍,枪尖用来破甲极是犀利,这玩意竟还可以投掷,那锋利的枪尖破甲能力极强,给明军重步兵造成了极大杀伤。
李平桂将斧枪重重顿在地上,环顾左右,尽是三五成群的部属,多数人都带着伤。
一挥手,麾下甲兵踹倒一面篱笆墙,闯进泥泞的院子里。
嗖嗖嗖!
院子里射来几支冷箭,十几个高大的俄兵挥舞着斧枪,双手大剑,斧头嚎叫着冲了出来,大批明军甲兵迎了上去,双方士兵都是训练有素的精兵,都是结阵而战,手持斧枪的俄兵与手持破甲枪的明军,互捅,尖细的斧尖与同样尖细的破甲枪,刺向对方。
惨叫声中,身材高大的俄兵倒下两个,明军却被刺翻三个。
长兵器互捅的空隙,大批明军自两翼包抄过去,手腕一翻,锋利的战刀下砍脚掌,上挑手腕,俄军则反握双手大剑往下刺,专刺甲胄与头盔连接处的缝隙,两种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擦出激烈的火光,竟是明军更擅长小组围杀,一个照面便占据了上风。
砍脚掌,挑手腕,明军刀法更侧重手腕的翻转,谨慎缠斗,竟是明军的刀法占据了上风。手腕一翻,一削一抹,自是比俄军双手反握十字大剑,往下刺击要犀利的多。惨叫声中,数个高大的俄兵被挑中手腕,兵器落地,很快被明军枪兵一个个刺死,地上,还留下几只毛茸茸的脚掌。
噗哧!
几把破甲长枪将最后一名俄兵钉死在墙上,李平桂抬头看了眼天色,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唱名!”
李平桂低喝一声,左右部属从左到有报数唱名,清点人数,李平桂身边竟聚拢了六百二十一人,这在双方搅成一团的混乱战场中,便是一股极强大的力量,也是李平桂破局之战的资本。手一挥,三五成群的明军甲兵便踹倒篱笆墙,越过残垣断壁,长驱直入突入俄军防线。
一刻钟后,连番激战过后,李平桂面前压力骤然消失。
六百余明军甲兵杀到了一面土坡下,李平桂抬头望去,这处足有两丈高的瓦砾堆,应是一座两三层的建筑,挨了一发炮弹便坍塌了,那颗水缸粗的大炮弹就埋在瓦砾堆里,清晰可见。李平桂瞬间精神百倍,全身的疲惫不翼而飞,两三层高的建筑只有城中心繁华处才有。
这一路长驱直入,杀到哪了,不知道,却总之是深入俄军阵地了。六百余明军奋力爬上废墟,竟是一呆,废墟下面竟见到了黑压压的一片俄兵,或坐或卧正在呼呼打睡,一个个俄兵或抱着火绳枪,靠着墙壁打呼噜,或躺在瓦砾堆中裹着厚厚的羊毛毯,呼呼大睡,就连哨兵也拄着斧枪正在打盹。
李平桂心中狂喜,左右,大批明军甲兵自瓦砾堆上蜂拥而下,只闻甲页响动,不闻人声,六百多甲兵如开了闸的洪水,极狂暴的撞进了正在休息中的俄军群中,一个照面,俄军少量警戒兵力便惨叫着被捅死,刺死,劈死,惨叫声起,睡眼惺忪的俄军在睡梦中,竟被杀了个粗手不及。
亢奋的明军疯狂的涌进俄军群众,用长枪刺,用战刀砍,用盾牌砸,将一个睡眼惺忪的俄兵戳死在地上,刺死在墙边。一杆杆破甲长枪猛的一刺,包裹着羊毛毯子正在呼呼大睡的俄军军官,抽搐了几下便断了气,暗红色的鲜血从毯子里汩汩流出,很快将地面染红,泥泞。一个个背靠墙壁正在打呼噜的俄兵,被刺死,被枭首,鲜血喷射而出,人头落地,一具具靠墙坐着的尸体慢慢歪倒,很快冰冷僵硬。
俄军防线左翼侧后方大乱,激战一天正在休息中的两千俄军,竟在半个时辰内被六百多明军甲兵杀了个片甲不留。
“吼!”
李平桂杀红了眼,一刀劈在一个高大俄兵肩上,那俄兵哆嗦了一下竟毫发无伤,猛的将手斧掷过来,李平桂一猫腰避开打转的手斧,大吼一声扑了过去,猫腰发力一个抱腿摔将那高大俄兵掀翻,随手捡起一块碎石便砸了上去,将那俄兵面门砸的血肉模糊才翻身坐地,呼哧呼哧的喘息着。
咧了咧嘴,李平桂看着他高大俄兵,心中咒骂,这是吃什么长大的,个个都长的这么高大,辽军自诩精锐的长枪兵,压箱底的长枪大阵,竟还被身高体壮的俄军斧枪兵克制了,这上哪说理去。反倒是一些精巧的刀法,大显神威,每每杀的俄军无法抵挡。
李平桂咬牙起身,找回自己的战刀瞅了瞅,竟劈砍的卷刃了,手脚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有些脱力,杀了多少人早已记不清了,用刀撑着地面环顾左右,到处都是俄兵尸体,他的部下们一队队立在尸堆里,人人都在大口喘息,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李平桂已然竭尽全力,看着满地俄军尸体却心中狂喜。
彻夜苦战,他竟然生生杀穿了俄军左翼,就地歼灭了这伙数千之中的俄军,他的面前现在是门户打开,僵持的战场上,俄军左翼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空地带,这在混乱的战场上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倘若俄军不能及时堵住缺口,整个左翼会迅速崩溃。
李平桂心中狂喜,此时天色泛白,派人联络后队多半是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李平桂下令收集木料,从尸体上扒衣服引火,用毯子一捂便制造出大片烟雾,一面以烟雾掩护筋疲力尽的甲兵,一面期待后面友军顺着打开的通道,大举来援。一堆堆篝火生了起来,打湿的羊毛毯子捂了上去,俄军防线左翼侧后方很快升腾起大片浓烟。
咳嗽声中,一队队明军掩住口鼻,就地布防坚守这块阵地。
后方,明军阵地,天将将亮,阵地前沿便喧哗起来。
南城墙上的炮手最先发现了俄军防线左翼升起的大片浓烟,蒙了一阵才上报。
第九百一十六章 烽烟
第九百一十六章 烽烟
李争鸣接到炮兵奏报,俄军左翼侧后方有人放烟,明军将领对放烟这件事情还是很敏感的,白昼放烟为烽,夜间举火为燧,前线许多明军将领一望便知,这烟是有人故意放的,并非意外。李平桂灵机一动的举动,用这种古老的传讯方式,给攻城明军指明了方向。
此时,前线将领如邓承志,乔一琦,已经主动做出了应对,集结兵力,沿着烽烟升起的方向进攻。此时,日出东方,李争鸣举着千里镜稍做观察,便下令调整前线兵力,将二线兵力,预备队往左翼倾斜,加强左翼,一等到左翼弄清状况,便一记左勾拳狠狠砸过去。
前线,大批明军在士官促催下抱着火铳,端着长枪在废墟中穿行,沿着李平桂有意留下的俄军尸体,一路畅通无阻深入俄军左翼,侧后,天色大亮时俄军左翼爆发激战,僵持的战局一夜之间被打破,随着大队明军深入俄军左翼,俄军稳固的战线出现了松动。
日上三竿时,气温陡然升高。
俄军左翼,侧后方,醒悟的俄军慌忙间派出了精锐的骠骑兵团,精锐的十余个步兵连发起反冲锋,五千步骑沿着还算宽敞的街道,亡命冲锋,试图打穿明军刚刚建立的阵地,挽回败局,于是骄傲的俄国贵族骠骑兵团,自诩训练有素的步兵连,为他们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骄傲的俄国贵族们翻身上马,穿戴着明晃晃的骑兵甲,挺着骑兵枪,等待步兵将街道上的障碍搬开,便骄傲的发起了反冲锋。一千二百名俄军骠骑兵以队为单位,向着明军步兵刚刚建立的阵地发起短程冲锋,这几乎是全俄国五分之一数量的贵族重骑兵。
俄军,在西伯利亚的精华骠骑兵团,骄傲的贵族,骑士们加入战场,街道上,轰鸣的马蹄声中,骄傲的俄国骑士们挺枪跃马,威风凛凛的冲向明军阵地,然后发现他们干了一件蠢事。狂妄自大,战术落后,脑子长期被酒精刺激已经退化的一千二百名俄国骠骑兵,一头扎进了街道废墟里。
前线,轰鸣的马蹄声中。
正在指挥布防的邓承志警觉的竖起耳朵,便看到数百步外的街道上,三骑并行,奋力扒拉着地面的高大战马突然加速,马上威风凛凛的重骑兵全身俱甲,一具具蓝色骑兵甲在阳光直射下,刺的人睁不开眼睛。邓承志手搭搭凉棚看过去,那一个个高大的骑兵滚滚而来。
“布防!”
“起来,列队!”
嘶吼声中,正在堆沙袋建立防御,并且向两翼进攻的明军大批轻步兵喧嚣起来,在士官指挥下或单膝跪地,或身体前倾,迅速在街道两侧,正面组成一排排铳阵。那三骑并行的俄骑来的极块,威风凛凛,冲至近前竟挺起四五米长的木枪,呼啸而来。
“放!”
噼啪!
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三名俄骑也不知中了多少发铳子,精良的骑兵甲竟被打的火星四射,健壮的战马发出悲鸣,骤然失去了冲击力,停了下来又被打的轰然倒地,全身冒血。后头,又是三骑并行呼啸而来,那威风凛凛的俄骑竟高高跃起,却被激射的铳子在空中射翻,轰然倒地。
一骑骑俄兵疯狂的冲了上来,然后倒在密集的排铳火力下。
一面断墙后头,李平桂看着那些高大的俄军重骑,心中狂喜,俄军这是打急了呀,竟然派最精锐的骠骑兵来堵缺口,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一拍脑袋做出来的决定,这种蠢事当年瓦剌人也干过,当年两万瓦剌骑狂妄的冲进了大明京城,然后被大明京城百姓用石块,菜刀狠狠教训了,两万精锐骑兵在巷战中被打的鼻青脸肿,灰溜溜逃了。
骑兵巷战,明军也用这一招,却多是偷袭制造混乱,沿着一道城门冷不防冲进去,杀传全城再从另一道城门杀出去,稍有不慎就会陷入重围,那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的是一个措手不及。如眼前这些俄军重骑兵,正经八百在巷战中,冲击明军已经预设的阵地,这不就是送死么。
骑兵没有这样用的,俄军这是真急眼了,出了昏招呀。
两道断墙后头,邓承志也亢奋叫道;“上房,上房!”
街道两侧废墟中,大批明军纷纷将火铳一背,手脚并用,踩着残垣断壁,翻上一座座废墟,房顶,一杆杆火铳从上方伸了出来,在战马悲鸣声中,很快组成了立体式的交叉火力,将一个个人头猪脑的俄国骑士射翻,撩倒,以密集交叉火力收割着一条条人命。
噼啪!
硝烟弥漫,战马悲鸣,重达半吨的骠骑兵马失前蹄,不停撞进街道两侧的废墟里,连人带马都摔的筋断骨折,少有活口。密集的铳声,弥漫的硝烟,战马悲鸣声引来了更多明军,无法展开兵力的明军听道密集的铳声,本能的集结,一队队的赶往铳声响起处。
俄军左翼,便如同一个破了口的堤坝,先是被俄军拼命顶住了,然而破口却在渐渐加宽,堤坝渐渐被冲毁,不出半个时辰整座堤坝轰然倒塌,一队队赶来支援的明军越过残垣断壁,冲上街道,红色的浪潮以席卷之势将俄军的抵抗摧毁,战至中午,俄军左翼全线崩溃。
此时,战场中心,俄军骄傲的骠骑兵们,仍在不知疲倦的发起进攻。
李平桂已经运动到了街道一侧的一面断墙后头,身边十多个部众也恢复了些力气,外头,便是轰隆的马蹄声,近在咫尺,李平桂手一挥,几个部下突然起身越过断墙,路边突然伸出几杆破甲枪,有的刺人有的刺马,最狠毒的一个竟然用枪杆别马腿。
咯嚓!
枪杆折断,高速奔驰中的战马突然栽倒,将马背上骄傲的骠骑兵猛的掀飞,一个高大威猛全身披甲的俄骑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咯嚓,头朝下落地的骠骑兵脖子折断,横死当场。李平桂起身,看着那批断了腿,正在扑腾的战马心叫可惜,咧了咧嘴,这俄军果然是不长脑子的,脑袋一热,喝两口酒,什么蠢事都干的出来。
第九百一十七章 激战
第九百一十七章 激战
骄傲的俄军骠骑兵全然不顾战线被突破,竟固执的沿着街道,对当面明军发动着冲锋,弄的邓承志火冒三丈,下令集结甲兵为先导,长枪兵顶上去,大批轻步兵交替前进,于瓦砾堆中全歼这伙不知死活的顽固骑兵,街道行,瓦砾中,前线明军散兵集结起来,如一张大网撒了出去。
李平桂半蹲在一座断墙边,看着数十步外,攻击受阻,被大量人马尸体挡住的俄军骑兵打马后退。但这不是要跑,而是要拉开距离让马匹冲起来,保证更大的冲击力和破坏力。倘若不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便会以为是俄骑跑了,傻乎乎的冲上去那便做了冤死鬼。
李平桂琢磨着俄骑冲锋的距离不长,以三到五排队形严整的步卒,应该可以用长兵器抵住,他身侧只余十多个甲兵,却已然无力抵挡俄骑的冲锋,只能抽冷子捅翻几个,乱枪戳死,这连番大战连破甲枪都折了大半,身边将士只得胡乱捡起俄军的斧枪,拿斧枪当破甲枪使,十分别扭。
前线急需增援,李争鸣闻得身后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看见在距他不到百步的距离内,成队的火铳兵傻鸟一般排着队,黑压压的一大片,沿着街道开过来,还在小心翼翼的迈过地上的瓦砾,行动迟缓。
“死人么,上来!”
彻夜激战,李平桂也是一直保持着镇静。但此时却气的直翻白眼,前方苦战后面的人看着都是装填完弹药了,却还是这么傻傻的在那里排队行军,气的李平桂哭笑不得。
“官长,火铳不能乱打,一定要排成队。”
后头传来怯懦的声音,李平桂险些气笑了,低喝道:“你们队官呐。”
一个走在前头的高瘦年轻士官,尴尬道:“队官伤了,抬下去了,我是副队官,请官长下令。”
李平桂心中一阵无奈,也知这两年明军扩编速度太快,连优秀的基层士官数量也严重不足了,这群好运气的鹌鹑若不是碰到了他,这样傻愣愣的排着队走上去,多半是要送命了账。
此时,后退的俄骑已经开始加速,前线少量精锐甲兵埋伏在街道两侧,突然杀出,很快便和俄骑搅在一起。俄骑用马刀,双手大剑奋力劈砍,明军甲兵则几人一组,用长兵器将一个个俄军从马上捅下来。百步开外,那队明军新兵抱着火铳竟不知所措,俄骑与己方甲兵都搅在一起了,胡乱发铳不就打到自己人了么。
混乱的战场,敌我混杂,李平桂心中发急暴吼道:“冲,凑近了打!”
“左右散开成散兵,找掩护!”
,李平桂气的眼前发黑,前面的甲兵和俄军骑兵差不多是在地上打着滚互咬了,这些新兵鹌鹑却好整以暇的在后面发呆,若是外人看了确实是能让人笑掉大牙。
“冲冲冲,凑近了打!”
在李平桂的嘶吼声中,几个明军新兵屁股上狠狠挨了一脚,连滚带爬的冲了上去。李平桂连踢带踹,将一个个呆头鸟般的新兵赶上前线,随手抢过一把战刀,嘶吼一声。
“随我杀!”
一个百战骁勇将领挥着战刀,打头冲锋,身后大批明军乌压压的一大片,涌上去,瞬间便将一个个骄傲的俄国骑士淹没了。 战场上的火铳爆豆一般地响起。先来的士兵打响火铳,后面的人跟着打响。从开始的稀稀落落变成了响成一片,火铳枪膛冒出的白烟很快就弥漫了开来,人在其中被这大响震得什么也听不到。
街道上,身经百战的明军甲兵纷纷逃开,与俄军骑兵脱离接触,给大批轻步兵让出射界。
铳声一起,一队队明军轻步兵蜂拥而至,一轮密集铳声过后,战场上才听到人的惨叫和马的嘶鸣,方才的所有声音都被密集的枪响淹没了,三骑并行的俄骑,很快便被火铳密集攒射击溃。大批赶到的明军沿着街道,废墟蜂拥上前,发铳。
街道上无主战马受了惊又无人控制,掉头便开始疯跑。
骑兵阵亡,无主的战马本能的躲避危险,掉头狂奔。
沿着街道列成纵队的俄军骠骑兵,猝不及防,竟被披着厚厚甲胄的战马撞的人仰马翻。傲慢的贵族老爷们,年轻的骄傲骠骑兵见势不妙,终于晓得打马逃跑了,密集的铳声中,阵阵硝烟爆开,激射的铳子将一个个精锐骠骑兵射翻,一个个威风凛凛的骄傲骑士死于愚蠢。
俄军防线左翼的溃败很快影响了全局,混乱,如波纹一般在俄军防线上蔓延,从街道蔓延到一座座街垒后头。战至下午,从左翼溃败的俄军动摇了中央防线,三万俄军成建制的抵抗,很快变成混战,垂死挣扎,并且出现了大量降兵,战至天黑,明军已然占据了大半个城市。
又是无边的黑暗降临,明军夜间仍挥军猛攻。
俄军唯一完好的右翼防线,正在被一股股明军渗透,分割,最终双方士兵搅在一起,有组织的攻防战彻底变成了混战。
城中心,李平桂受阻于一道俄军的街垒。
隔着百步远的距离,约一个连的俄军死守街垒,与沿街道猛攻的明军对射,俄军的重火绳枪偏慢的射速,与明军转轮打火枪轻快的射击节奏,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俄军躲在一米多高的胸墙后头,明军便站在无遮无掩的街道上,密集的铳子横飞,不时有明军士卒一头栽倒。
李平桂身侧有两个哨官,三个副哨官,竟然分属不同番号的部队。
混战中,明军凭借优秀的训练,严格的战场纪律,比俄军更象是一支近代化军队,因此便占据着绝对的上风,然而局部战场,不免仍是陷入苦战,此时,大量优秀的基层士官便发挥着决定性的作用。狭窄的街道上,惨烈的对射中,以新兵为主的明军很快溃散,抵挡不住俄军重火绳枪的排射。
“出!”
一哨兵败了下来,李平桂心如铁石,一声低喝,身侧一个哨官猛的拔出战刀,带着一哨兵又冲上街道,列阵,发铳。一阵铳声过后,那哨官被打的一头栽倒,李平桂身侧的将官们,却视而不见,又一个哨官冲出去接替指挥。
第九百一十八章 速胜
第九百一十八章 速胜
又一个哨官全身冒出朵朵血花,一头栽倒,李平桂心中冒火。
“我去!”
一个骁勇的副哨官扑了出去,却又被李平桂拽了回来,心中冒火头脑却格外清醒,这般强攻,他身边这些骁勇的士官死完了,便后继乏力了,还是省下这些忠勇的士官吧,这是大明军中的精华所在。
“炮来了,炮来了!”
李平桂正在心中犹豫,要不要最后尝试一次进攻,后队一阵骚乱,大批士卒簇拥着几个看上去老实巴交,有些惶恐的炮手欢呼起来。那三个炮手竟抬着一门两磅小炮,晕头转向的被簇拥着走过来。
“散了,散了!”
李平桂心中狂喜,连声呵斥,大批兴奋的士卒散开,眼巴巴看着那三个可爱的炮手。
“装弹!”
李平桂心中阴霾尽去,摆手道,三个战战兢兢的炮手便从背上取下炮弹,定装火药哆嗦着装填起来。李平桂看着三个炮手战战兢兢的模样,发白的脸色,心中咒骂这是哪个混蛋,竟然让这样的炮手上前线了,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三个晕头转向的炮手,解决了他的大麻烦。
不多时,一面断墙被明军推到,一门两磅轻炮突然出现。
嗵!
一声轻响,一颗暗红色炮弹呼啸着低空掠过,打的太近,炮弹落地后蹦跳着砸塌了一面墙。
嗵!
校正过后,第二发两磅重的炮弹近距离命中了俄军的街垒,烟尘弥漫,盛满泥土的沙袋高高飞了起来。
嗵嗵!
两磅小炮特有的射击声中,俄军的街垒被低空掠过的炮弹摧毁,躲在后头的俄军四散逃跑。李平桂最后看了一眼被军服包裹,怒目圆睁的两个哨官,深深的看了一眼,将两人的模样记下,便尾随大批士卒冲了出去。
南城门,激战处。
明军将大量小炮,抬抢搬上了城墙,凭借数量优势与俄军炮垒展开对射,一颗颗暗红的炮弹呼啸着掠过,俄军凭借坚固的炮兵拼死还击,明军则凭借小炮轻便的优势展开围攻。在极困难的情况下,李争鸣仍是当即立断拆散一些炮兵连,以精兵护送一门门两磅,三磅小炮支援前线。
正是这个举动,让进攻受阻的各部明军减少了大量伤亡。李争鸣拆散了十个轻炮连,总计六十门轻炮化整为零,在精兵保护下深入前线,并且在攻坚战中发挥了巨大作用。对于轻型火炮在攻坚战中的灵活使用,便是一位将领丰富作战经验的体现。
战至天亮俄军全线崩溃,崩溃的战线上到处都是投降的士兵。天色放亮后,俄军残部被挤压到拥有完善防御体系的军营,教堂废墟里,被明军四面挤压只能死守一道低矮的石头墙,凭借坚固的石墙负隅顽抗,约有数千俄军以火绳枪守住石墙,凭借高处炮垒上的野战炮反击。
这个时代的城市要塞,都是城中有城,军营便是一座拥有完善防御体系的小型要塞。伊尔库茨克城的军营和教堂修在一起,建筑虽被攻城炮大量摧毁,通体用石头打造的城墙却完好无损,虽然只有三四米高,却十分坚固,轻炮打上去只能留下一个白点。各部明军数次强攻无果,便改强攻为围困,至此,俄人在西伯利亚,乌拉尔山东侧最大的要塞,行政中心易手。
俄军惨败,在惨烈的攻城战,巷战中战死过万人,多达两万八千名俄军放下武器做了俘虏。明军这一仗也打的不轻松,阵亡三千,轻重伤近五千,在混乱的巷战中哨长以下基层军官战死三百多,算是伤筋动骨了。伤亡比例接近一比一,让骄纵的明军各部彻底冷静了下来。
瀚海城,大都督府。
惨烈的攻城战打了三天,明军速胜,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战略意义却十分重大。伊尔库茨克城对俄人有多重要,这座大型要塞,便是俄国在西伯利亚的行政中心,也是俄军在乌拉尔山脉东侧的前进基地,此城一破,俄国人五十年的东征成果毁于一旦。
前线明军一面围困俄军最后的抵抗力量,一面组织兵力四面出击。
此城一破,俄国人依托要塞建立的村镇,市集,小型城市便如同一个个熟透的果子,等着明军去摘。
晚间,大都督府军议。
乐观的气氛中,明军将领小声闲聊,举止从容,此战竟是速胜,则三月之内,塞北之地将尽数落入大明之手。与下属的乐观不同,马城却心中警惕俄军的反击,必然来势汹汹。从俄军降将,贵族们的只言片语间,没人比马城更清楚乌拉尔山东侧,西伯利亚的天然狩猎场对俄国有多重要。
自五十年前起俄人大举东进,乌拉尔山东侧的皮毛生意火爆起来,直到五十年后占据了西伯利亚的天然狩猎场,俄国人在东征的过程中很快被养肥了,以两年前为例,仅仅是一个做皮毛生意的斯特罗甘诺夫家族,每年上缴给俄国国库的税款就高达十万卢布。
十万卢布是什么概念,相当于俄国国库总收入的两到三成,算上俄国在西伯利亚的其他税收,西伯利亚的天然自然资源宝库,供不应求的欧洲毛皮市场,为崛起中的沙皇俄国提供了充足的养分,沙皇俄国便是在东征的过程中大发横财,从一个三流东欧国家,崛起成为一个强大的世界性帝国。
如今,俄国人在乌拉尔山以东除了西比尔城,图拉河口的秋明城,鄂毕河河口交通枢纽上的托博尔斯克城,几座坚城还在坚守,伸向西伯利亚的爪子已经被明军彻底砍断,这对俄国人的打击是致命的。
军议,二十余万明军分兵四出,交替前进,趁俄军反应不及再次长驱直入,以骑兵闪击俄国人在图拉河口的要塞秋明城,轻骑对坚固要塞绕而不攻,以骑兵遮蔽战场,争取在数月之内冬季到来之前,将俄国人沿河建立的一个个要塞变成孤城。
马城的战略意图,实现的可能行是极大的。
!
第九百一十九章 叛徒
第九百一十九章 叛徒
明军借大胜之威,士气正盛,俄军惨败,主力部队多数被歼,如今后方正是空虚的时候。明军前线将领追随马城征战多年,很好的领会了大都督的战略意图,趁他病,取他命,铺天盖地的骑兵集团呼啸而去,将主力尽失的俄军包围在一座座坚城中。
大战将歇,北征第一阶段作战历时一年半,以明军大胜终结。
长达一年半的塞北大战,俄军主力包括哥萨克人,武装平民,远东地区的武装力量被歼十万,基本丧失了抵抗力量。明军打的也不轻松,因冻伤,战损,各种意外减员超过五万,伤亡几乎达到了四分之一,大量伤残士卒被就地安置,成了西伯利亚的居民。
打残的一支支部队就地整编,打残了便重新整合,新的部队又顶了上去,便又是一个轮回。
崇祯十年,九月间。
冬季到来之前,塞北明军迎来了补充兵力,六万刚刚走出新兵营的北方子弟,携带大量补给,从江南,江北,辽东各地开拔,越过外蒙草原,穿过唐努乌梁海进至贝加尔湖前线。
如此,明军在西伯利亚的实力不降反增。
随着战线越拉越长明军不停增兵,新增的六万补充兵弥补了作战的损失,这便是波澜壮阔的北征之战。仅凭一省,一地之力,无法支撑如此大规模的战争,整个大明北方都动员了起来,兵力才堪堪够用,一千两百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仍有大片空白等着明人去征服。
只靠军队,马城自问征服不了这片土地,二十多万军队填进西伯利亚,连朵浪花也翻不起来,占领这片土地得靠百姓,开民智,开放兵禁,让一个个年轻力壮,握着手铳,弓箭的百姓去占领才行。
同一时间,莫斯科。
皇宫中一片压抑死寂,体弱多病的沙皇米哈伊尔躺在寝宫里,身前,坐着掌权的贵族,辅政们,作为罗曼诺夫王朝的第一任沙皇,这位沙皇的一生是悲催的,十六岁之前被流放,后来被贵族们选为沙皇也不过是个摆设,体弱多病的憋屈沙皇,大权旁落,掌握在他的父亲非拉列特长老,他的长辈们,他的家族手中,便是维持了三百年统治的罗曼诺夫家族。
好不容易熬了三十年,将他的长辈们都熬死了,这位重掌大权的沙皇身体却每况愈下,很糟糕了。四十六岁的米哈伊尔沙皇,如今已经病的卧床不起,实际上掌权的是他的长子阿列克谢,一个野心勃勃的年轻皇太子,也就是沙皇俄国的第二任沙皇。
遥远的东方战事失利,损兵折将,将这位沙皇彻底击垮了,全身瘫痪,半身不遂了。
崇祯九年,十月间。
罗曼诺夫王朝第一任沙皇米哈伊尔一世,瘫痪在床,长子阿列克谢继位。年轻气盛的阿列克谢沙皇一继位,无法接受东方战场上的惨重失败,当着一班家族元老,贵族长老的面暴跳如雷,将负责东方战事的斯特罗甘诺夫家族,从总督到将领叫到皇宫里,骂了个狗血淋头。
俄国是一个封建集权国家,是贵族政治,与隋唐时的门阀政治相当。
惨败于明军手下的斯特罗甘诺夫家族,就此失势,野心薄薄的年轻沙皇开始了一系列挽回败局的举动,此时,这位沙皇还不知道伊尔库茨克要塞已经陷落,还在调兵遣将向前线输送兵力,大刀阔斧将斯特罗甘诺夫家族的将领们革职,换上他的心腹。
这位脾气暴躁的沙皇,一面往前线调派部队,一面以三个卢布一年的军饷,在俄国北方人口密集的地区招募部队。一面派遣使者寻求波兰,立陶宛,瑞典军队的帮助,一面动用国库储备买通克里米亚汗国,哥萨克首领作为雇佣兵,试图在俄国北部组建一支强大的联军。
正如马城所担心的,波兰立陶宛联邦长期与俄国眉来眼去,打打和和,却终究是同宗同源的东欧国家。强大的波兰人曾经在俄国扶植过儿皇帝,俄国人算是波兰人的小弟,小弟有难求到大哥头上,大哥自然是义不容辞,很快答应了俄国人的请求,出兵东征。
除瑞典皇帝古斯塔夫态度不明,哥萨克人,克里米亚人都接受了年轻沙皇的雇佣。
一支强大的东欧联军,正在俄罗斯北方集结。
至于混乱的俄罗斯南方,年轻暴躁的沙皇一时雇不上了,失去了西伯利亚狩猎场多达四成的国库收入,这是俄国无法接受的。失去了乌拉尔山脉以东利润丰厚的毛皮生意,俄罗斯公国又被打回原型,成了一个欧洲三流国家,那是年轻沙皇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的。
于是,这位暴躁的年轻沙皇决定在莫斯科组织联军,亲征。然而这位年轻人却万万想不到,我们欧洲人中间竟然出了一个叛徒,浓眉大眼的瑞典皇帝古斯塔夫二世,竟然做了欧洲人的叛徒。更没人能想到瑞典王国和大明帝国,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偷偷接触了。
于是乎,俄国人的一切动向,都落在北征明军的眼中,无所遁形。
崇祯十年,十月。
伊尔库茨克城,炮声隆隆。
明军清理了街道,废墟,将攻城大炮搬进了城内,轰了半天,死守军营的俄军便缴械投降了。三千俄军缴械投降,仍有一百多个贵族负隅顽抗,被明军冲进去乱枪戳死,伊尔库茨克要塞落入明军手中,修缮,重建后便成为明军西进路上的又一个补给站。
全城攻克,马城便从瀚海城动身,往伊尔库茨克要塞犒赏三军。路上,迎来了瑞典皇帝古斯塔夫的信使,一个波兰人,两个立陶宛人,一个瑞典人,自然,在明军将领们眼中这些人没什么差别。四个古斯塔夫皇帝的信使,送来了俄国人的最新动向。
马城不动声色仍是到前线犒赏三军,随行亲兵里却多了四个远道而来的重要人物,被严密保护了起来。
前线,伊尔库茨克城。
王旗所到之处欢声雷动,李争鸣,陈演在城门处献俘,打头的竟然是一个长腿白皙的年轻女子。
第九百二十章 秘约
第九百二十章 秘约
一个身穿明人女子夹袄,水色长裙的长腿金发年轻女子,双手被反绑,尽显婀娜修长的身段,站在前排,身后尽是五花大绑的俄军将领,个个脸上都是极尽屈辱的表情,两三百个俄军将领被绑成两排,都低着头被明军士卒指指点点,被羞辱。
马城心中却十分舒畅,转世轮回,报应不爽,前世俄人不也是这样羞辱华国的么。瞅瞅那金发碧眼的美人儿微一错愕,李争鸣便附耳过来笑着解释,这女子竟是俄国斯特罗甘诺夫家族的贵女,身娇肉贵,还是沙皇罗曼诺夫家族的姻亲,定了亲的太子妃。
马城一笑,心说如今可不是太子妃,而是俄国皇后了。
这个斯特罗甘诺夫家的贵女,生母是个波兰督军的女儿,生父竟然又是沙皇的表亲,这便是欧洲皇室之间的联姻,通过联姻干涉别国政局,心中一动要是沙皇死了,波兰人多半是要扶植这个年轻女子做女沙皇的,这美貌的金发长腿女子,岂非未来俄国的女皇么。
近亲联姻是欧洲人的特色,各国皇室大多沾亲带故,因此到了后来各国皇帝,很有一些脑子不太正常的精神病,就是近亲联姻的产物。
入城,山呼海啸,明军将士们尽情享受着战胜者的特权。
二十余万大军秋毫无犯,马城自问是做不到的,大都督府甚至对士卒强占俄人女子,持鼓励态度。在这件事情上马城没有选择余地,塞北之地人口性别比例严重失衡,孱弱的明人女子,大多无法适应塞北的严寒气候,男女比例已经超过了十比一。
数万伤残将士就地安置,总不能在塞北打一辈子光棍吧。
因此强占俄人女子这种事情,马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少有因此处罚将士们,就一条禁令不得随意抛弃,强占了就得娶回家,不得虐待,做正妻也好做小妾也罢,做女奴大都督府也不管,只要能生孩子就行,生下来的孩子从小写汉字,说汉话,那不就是汉人么。
坐在马城的位置上,这是没有选择余地的人口政策,广袤的西伯利亚势必要用人口去占领,不管是纯正的汉人还是混血,作为统治者的马城已然饥不择食,等不及大明的柔弱女子们坚强起来了。大明是两百年积弱,大明的女子则是几千年积弱,几千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弄的病怏怏,不是大都督一道军令,就能适应西伯利亚的冬天。
大量伤残,退伍的明军将士在西伯利亚落地生根,与白人女子结合。
后世,便诞生了一个个威名赫赫的大明远东军团,大明将士与白人女子的结合,生下的后代普遍人高马大,兼具西方人的身高力量,又继承了东方人的灵巧,又因为多是出身军人家庭,故此人人英勇善战,又对大明忠心耿耿,一直是大明帝国的重要作战力量。
混血,这也是大明帝国殖民时代,又一影响深远的重大成果,足以改变后世的世界格局。这并非是一个玩笑,而是很严肃的事情,三百年前的蒙古人,与其说是用弓箭征服了世界,倒不如说是用裤腰带征服了世界,具备蒙古人特征的混血后裔,遍布中亚,东欧,甚至中原。
蒙古人是走到哪生到哪,三百年后,北征明军还在跟蒙古人的后裔打仗。
入夜,城内。
静室,马城,卢象升,李争鸣等人与瑞典皇帝古斯塔夫的特使密谈,达成密约,瑞典王国与大明秘密结盟,共图大业。明军大包大揽,在乌拉尔山脉东侧过了冬天,明年大军将越过乌拉尔山,进入欧洲,与东欧联军决战于山脉西侧的东欧平原。瑞典军团则寻找合适的时机,直搞莫斯科,华沙,双方以莫斯科为边界,从南到北划一条线,平分欧洲。十七世纪最大的一场惊天阴谋,就在伊尔库茨克城的废墟中诞生。
马城,对欧洲本土没有兴趣,欧洲人的事情还是留给欧洲人去解决吧。对明军来说欧洲就是个烂泥潭,军事占领是痴人说梦,就算占领了整个欧洲,怕是也要面临永无休止的叛乱,最后灰溜溜的被欧洲人赶走。
同样,古斯塔夫皇帝对莫斯科东边的大片土地,也没兴趣。
瑞典人少,无力占领并开发如此广袤的大片土地,古斯塔夫对欧洲本土更感兴趣。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各取所需,既然在利益上达成了一致,那结盟便是必然之事。明军大佬们看着地图笑的嘴巴都歪了,这是多大的地盘呐,足够大明人消化百八十年了,还要当心消化不良,马城有一种吃的太饱,撑着了的感觉。
想来古斯塔夫皇帝也在笑着流口水,古斯塔夫二世这样雄才大略的人物,做梦都想让瑞典摆脱岛国的地理局限性,将瑞典人的领地拓展到欧洲大陆,怎会放着明军这样强大的外力不用呐。
密约既成,今夜大都督行辕无人入眠。
卢象升对瑞典军团的战斗力,尚且有些怀疑,马城却是心中笃定,瑞典人在欧洲是无敌的,不用怀疑。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大开了一回金手指,马城身上便有些燥热,便惦记起那位俄国皇后,卢象升,李争鸣,陈演等人自是知情识趣,讪笑着告辞了。
入了寝室,瞅瞅那位俄国皇后,好端端一个金发美女,却硬被李争鸣那夯货,给弄成了明人女子的打扮,不伦不类。望着那心情忐忑的金发美人儿,咽了口唾沫,命她的侍女去找一身寻常衣物。这美人儿换上了西洋女子的装束,白的耀眼夺目,寝室的门便慢慢关上了。
清晨,关内,大明西北。
陕西延绥镇,山西大军云集,西北大战一触即发。
大都督军令以曹文诏为西北五万大军主帅,驻延绥镇,统领北方各省标营大军,直捣西宁。同时,准葛尔部,瓦剌部联军自千里外的柴达木河流域,集结大军迎击西北明军,双方在西宁,永昌布隆吉河一线摆开架势,展开大战,明军五万步骑,蒙军号称十万,大战将起。
第九百二十一章 激将
第九百二十一章 激将
崇祯十年,十月末。
关内西北大战将起,塞北,哈萨克汗国出兵八万,明军出骑兵一万两千,大举南下,与关内明军夹击准葛尔部,瓦剌人的联军。在战略上明军是无懈可击的,从东,北两个方向成夹击之势,准葛尔部,瓦剌人组成的联军是两面受敌,便丧失力回旋的余地,只能分兵。
江南,紫禁城。
崇祯皇帝翻阅着大都督府奏报,对大明与瑞典国的密约,原原本本都了然于胸。这位皇上如今也心知肚明,他会成为古往今来,千古一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崇祯大帝,这些日子也就不闹腾了。做天子的能达到这种成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千古一帝呀。
这密约一成,北征已立于不败之地,崇祯皇帝心中还是很得意的。
慎重的将密约收好,存放,崇祯皇帝腰杆直了起来,竟比一般明人要高大许多,人也胖了许多,以前是操劳过度长期佝偻,如今是心情舒畅自然腰杆便挺了起来,这是比大明开国太祖皇帝还杰出的成就,千古一帝呀,崇祯皇帝心里狂叫,北征打下了偌大的地盘,什么唐宗宋祖都靠边站,老子才是货真价实的崇祯大帝,面上却仍是一本正经。
下首,王承恩恭敬道:“皇爷,太后她老人家,还候着呐。”
崇祯皇帝一呆,心中又是一软,无奈道:“罢了,随她去吧。”
心中默念他那个皇嫂心已经飞了,在江南住了几天浑身不自在,人也瘦了,病怏怏的嚷着要去燕京散心,一听说塞北的消息,那对媚眼却便亮了起来比谁都精神,人是留不住了,她要去塞北就随她去吧,崇祯皇帝也想开了,难不成还要弄的劳燕分飞么。
外头,太后张嫣喜滋滋的走了,崇祯皇帝心中便燥热起来,想着亲征西北过一过瘾。北征他是赶不上了,亲征西北还不成么,这一晚皇上辗转反侧,实难入睡,熬到天亮便召集内阁议事。诸位内阁大臣吓了一跳,皇上又出幺蛾子了,这大冷的天亲征西北,那还了得。
几位阁臣苦劝起来,崇祯皇帝只得打消了亲征的念头,还是下旨宣战吧。这回内阁大臣们没有反对,只是在心中忐忑,皇上这是宣战宣上瘾了呀,好端端一个老实巴交的皇上,这不都是让辽王带坏了么,动不动就跟人家宣战,还是中旨明发诏告天下。
圣旨一下,大明百姓便尽人皆知,朝廷又宣战了。
江南繁华之地,街头巷尾,老派的读书人仰望阴沉的天空,潸然泪下,心中默念国虽大,好战必亡,却也只敢在心中默默念叨,是不敢满世界宣扬的,读书人的日子不好过呀,圣人言不顶用了呀。酒楼茶肆,青楼妓馆却隐隐传出金戈铁马之音,新学学子聚在一起开怀畅饮。
西北大战,大明要攻灭瓦剌,一血土木堡之耻了。
南京,阅江楼。
大学士孙传庭,与汉社王月,方世鸿夜游阅江楼,自不是真的来游山玩水,王月方世鸿两人是受人之托,请孙传庭出山主持西北战事,孙大学士颇有些意动,却一声不吭,似有推诿之意。这阅江楼本是大明开国时太祖下令所建,却只建了一半,并未完工。
此楼旧址,便是大明开国太祖在这狮子山上,伏兵数万,以红黄旗为号伏击陈友谅四十万大军,大获全胜一举奠定大明江山。如今,大明尚武之风抬头,渐渐形成风气,朝廷便拨银修缮这阅江楼,以彰显武功,此事朝中反对声也有,却小了许多。
老派官员不敢再玩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些把戏,也便只敢小声嚷嚷。嚷两句可以多半没人与你计较,动辄聚众哭庙,闹事,闯宫,砸衙门算怎么回事,敢闹事的都流放到奥州去了。老派官员嚷嚷国虽大,好战必亡,新派官员自反唇相讥,冷嘲热讽。
这话可还有下半句呐,天下虽安,忘战必危。
这话出自司马法,相传是姜太公所著,汉社中人便顺手替姜太公洗清冤屈,姜太公原话是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千百年来读书人只取前半句,不提后半句,姜太公何其冤枉呐,正本清源,正该将后人断章取义,给姜太公泼的脏水洗一洗。
姜太公,叫你们读书人以文制武,瞎折腾,瞎搀和了么。
这阅江楼几近完工,耗银四十万两,楼内却连半张桌椅也无,王月便席地而坐,风姿绰约,两个男子看她一个男装佳人竟如此洒脱,心中汗颜,便学着她的样子在青砖上盘膝而坐,铺一件衣裳便摆开果品清茶,以茶代酒轻声闲聊起来,颇有些野趣。
如今大明四面开战,新学大兴,这江南繁华之地的风气,潜移默化间便有些粗犷了。这般两男一女,席地而坐,谈笑风生,如今成了寻常事,江南新派士子最崇尚的便是寻野趣,这个野趣,便是三五好友骑马配剑,往山野无人处猎些野味,射柳,骑马之风正在成为时尚。
两个男子,看那男装佳人风流姿态,正心中暗赞。
方世鸿竟戏言道;“此去辽东,你可是得偿所愿,干柴烈火烧起来,啧啧,也不知你吃不吃的消。”
王月俏脸微红,反唇相讥:“也不知哪个昨夜替人赎了身,灌了三杯马尿便翻了眼白,做了软脚虾呐。”
一侧,孙传庭险些喷茶,终看不下去岔开道:“社首要去辽东么,路上且小心了。”
王月喜滋滋的应了,绰约风姿,倾城绝色让两个男子心中艳羡,知道她的心已经飞到辽东去了。闲谈,谈风月时孙传庭还插几句话,每每说到关键处,这位大学士便顾左右而言它,不愿议论西北战局。
方世鸿急了,劈手夺过茶杯,逼问道:“不说,你今日休想脱身,好端端一位大学士怎的如此扭捏作态,不爽利!”
孙传庭苦笑,西北之战可不好打呀,各省标营都是新军,虽装备精良却未必能胜,西北实在太大了,地广人稀,蒙古人十万轻骑滚滚而来,这种仗大明打的太多了,也败的太惨了,败多胜少。
第九百二十二章 西北
第九百二十二章 西北
王月正色道:“正是如此,才要请大学士出山,主持大局。”
孙传庭只是沉吟不语,大明实在是被瓦剌人打怕了,青海,西藏,陕西那地方,地广人稀,蒙古轻骑可不会傻乎乎的凑过来给明军打,蒙古人会绕路,会杀人放火抢东西,粮食,财货,人口见什么抢什么,一百多年来,西北战乱之地就是这样过来的。
也怨不得孙传庭信心不足,好好的内阁大学士不做,跑到西北吃败仗么。
孙传庭只是不肯松口,王月却胸有成竹,抿嘴笑道:“我家夫婿,托小女子带一句话给大学士。”
孙传庭一惊,正色道;:“但不知道大都督,给在下带了句什么话。”
王月轻笑,露出可爱的小碎牙:“我家夫婿说,大学士,甘愿做一撮尔小吏乎?”
孙传庭一呆,方世鸿先笑道:“那军汉好大口气,也不怕风大闪了腰,内阁大学士那是撮尔小吏么。”
他与王月一唱一合,孙传庭心中顿时汗颜,无地自容,想想他每日在衙门里盖章画押,埋首于文案之中,大事他管不了,小事不用他管,时间久了那一腔热血却渐渐冷掉了,年不过三十便与那些官场老朽无异。
孙传庭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愧汗颜,王月与方世鸿两人相视一笑,便知这事成了,终究是大都督手段了得,只一句话,便将这位孙大学士满腔的热血,激了出来。
孙传庭拱了拱手,坐不下去便起身告辞了。
两日后,内阁大学士孙传庭自请往西北督战,内阁首辅袁可立点了头,皇上自是别无二话。同一日,燕京方面应新任西北总制孙传庭所请,调山海关之军驰援西北,山海关驻军选拔精骑两万,加强西北,领兵大将便是祖大寿,领的是山海关,锦州兵马。
这一部兵马,多是参加过辽东平虏大战的,拥有一些实战经验。
孙传庭既总制西北,便大展拳脚,展现出他过人的军事才华,匆匆整理行装奔西北去,人还在路上一道道军令便发出去了,调集的兵马多是拥有实战经验的骑兵,除了两万关锦骑兵,孙传庭还抽调了毛文龙的一部义州骑兵,一部驻扎在湖北,即将遣散的洪承畴旧部,拼凑了三万骑兵组成了他的中军主力。
孙传庭一路调兵遣将,人还未到西北前线,西北明军便吃了败仗。
一部瓦剌轻骑,一部准葛尔骑兵突然奔袭千里,出现在陕西境内,正往西宁进攻的明军主力五万步骑,进退两难,是退防陕西先清剿这两股轻骑,还是硬着头皮攻西宁,这便是一百多年来,明军面对西北方蒙古轻骑时的常态,机动性不如人家,攻不出去呀。
此时,孙传庭展现出他出色的军事才华。
一道军令,命前线明军不必担忧后路,继续进攻蒙古人盘踞的西宁,同时催促宁锦骑兵急行军进至山西,于大同府短暂休整后,他自率三万骑进入陕西作战,迎击千里奔袭的两股敌骑。所谓时势造英雄,孙传庭一出马,纷乱的西北战局便立刻稳住了。
十余日后,山西大同。
祖大受的宁锦骑兵已然休整了三日,军容鼎盛。
崇祯十年,十一月间,孙传庭在数百轻骑护卫下,进驻大同,将西北明军指挥中枢,从陕西延绥镇大幅度后撤到了山西大同镇。只是这一个命令,便让老将祖大寿拍手叫好,不敢再小看这位孙大学士。祖大寿也是百战老将,晓得帅营后移这一手的老道。
这便是天生的军事才华,天赋,或者称之为敏锐的战场嗅觉。孙传庭是清醒的认识到了蒙古人轻骑的机动性,可见这位大学士胸怀天下,挑灯夜读,也不知研究过多少蒙古人的战例,才有此神来之笔。
于是,西北明军分为两大部分。
一部五万步骑杀气腾腾直捣西宁,一部在山西大同一线集结,三万骑兵竟按兵不动,轻骑四出静静等待着各县府上报蒙古人的动向。深得兵法不动如山的精髓,副帅祖大寿因此对孙大学士极为欣赏,锦宁骑兵由此对孙传庭的指挥十分服气,愿意给孙大学士卖命。
大同,帅府。
孙传庭换上一身戎装,鲜红大氅一甩,竟锋芒毕露,风采摄人。
十一月中,西北严寒。
随着时间的推移,西北各县府陆续遭受了瓦剌人的骚扰,紧急军报雪片般送到大同。帅营中,孙传庭与一干将领分析军情,尽力弄清楚蒙古人的动向,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没有无线电的时代,能从纷乱的各地军报中,顺藤摸瓜弄清楚敌军的动向,这就是很了不起的名将了。
这就叫名将种子,天赋,需要嗅觉敏锐逻辑能力极强,从重重迷雾中看穿虚实。蒙古轻骑是打哪来的,怎么就越过黄河进了陕西,孙传庭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后落到河曲,府谷城外的刘家川,刘家川,便是黄河上一个重要的渡口。
陕西之地,在军事叫阻山带河。
黄河自青海源,经甘肃、宁夏,流经陕西的时候,刚好凸出为一个几字形,把陕西大部分的地方包裹其中,随后,沿着陕西与腹内的交界地带南下,经河南,滚滚东去。
别的地段暂且不说,只说黄河流经陕西与腹内边界的地段,全长千余里,两岸山峦重叠,谷道弯曲狭窄,滩多水急,航运困难。沿岸最为重要、且又可为军事通道的渡口,府谷城外的刘家川渡可谓是自北而南的头一个。战略地位非常重要。
从这个渡口,可西入山西,也可北上内蒙。反过来,不论是从内蒙出军、抑或是从山西出军,也都可以经此渡口进入陕西。最微妙的是,此地距离大同不是很远,几百里地,大同在西北方,而冀宁则在此地的东南边。
孙传庭是如何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沿这条行军路线上的县府,传回来的情报最少,反常即妖。由此,孙传庭判断瓦剌人千里奔袭,目标是延绥镇,前线明军的粮草集结地。
打刘家川过黄河,再过无定河,清河涧人烟稀少处行军,神不知,鬼不觉就到了延绥镇。
第九百二十三章 武风
第九百二十三章 武风
瓦剌人轻骑千里奔袭延绥镇,来干什么呐,抢。
千百年来北方游牧民族都是这么干的,行军打仗也不带军粮,轻骑突进走到哪抢到哪。孙传庭的判断也是根据瓦剌人的习性,瓦剌人的胆子大的很,打英宗时起每每深入九边腹地,对坚城围而不攻,绕过坚城劫掠村镇,制造混乱,明军时常束手无策。
后来建州人也学这一招,辽军也是这样打的,这便是能充分发挥骑兵机动性的战法。地方守备,祖大寿还有些拿不准,孙传庭却正色指点道,不妨转变一下想法,倘若瓦剌人真是偷袭延绥,最有可能走哪条路线。
祖大寿顿时恍然大悟,拱了拱手,这样一想竟茅塞顿开,孙大学士心思竟如此机敏,假定瓦剌人已兵临延绥,反过去推敲瓦剌轻骑的进兵路线,竟与各地传来的军报严丝合缝,一一吻合了。
当夜,孙传庭做出了一个极精道的布置,一万铁骑取刘家川渡口,断其后路,由祖大寿率两万关锦骑兵自山西渡河,驰援延安,如此一招叫做掐头去尾,孙传庭率一万骑兵断了瓦剌人的后路,祖大寿率两万骑渡河去延安,侦骑四出寻找瓦剌人的主力。
倘若瓦剌人真的奔延绥镇去了,则两路铁骑,可将瓦剌人主力歼灭在大小河流纵横的陕北。倘若瓦剌骑兵不在延绥镇,那孙传庭便顺势驻兵延绥镇,保证西征大军的后路粮道,两全其美。
翌日,清晨,大同府四门大开。
三万骑兵一路向南,一路向北,倾巢而出。
孙传庭则坐镇大同调派兵力,一队队民壮,遣散的边军老兵被重新征召,发给武器,一座座废弃的军堡,烽火台,甚至长城都被重新利用起来,大明西北边陲竟似时空穿越,重新回到了十几年前,被西北瓦剌人纵兵掳掠的年代,这也是一件极偶然的事情,却成就了孙传庭赫赫威名。
彻夜未眠,孙传庭揉着酸痛的额头,长身而起。
推开窗户,十一月间大同天气已极是寒冷,抽抽鼻子,便能嗅到强烈的煤烟气味。没错,正是煤烟味,随着草原塞外贸易的兴盛,山西日益附属繁华,并且未曾经历过战乱的破坏,很便便取代陕西成为西北贸易的中心,山西多煤,天寒地冻烧煤取暖,在民间日渐普遍了。
孙传庭忍着煤烟味,看向西北方,想来长城外草原上,烧煤取暖的现象更加普遍。孙大学士定定的望着西北方,心中竟有些意满自得,大明与蒙古人纷争两百四十年,他幼时便熟读兵书,史书,总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能主政西北,与蒙古人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如今多年心愿达成了,竟让孙传庭亢奋起来,毫无睡意。
这一仗,瓦剌人偷袭九边重镇延绥镇,行踪不定,各府各县只能紧闭城门自保,任由瓦剌人在山野乡间纵横掳掠。这一幕,也不知在孙传庭梦中出现了多少回,也不知夜间无眠是,在心中推演了多少回,这西北边陲的每一个地名,每一条山川河流早记得精熟了。
孙传庭心中一阵恍惚,竟似乎回到了数十年前,蒙古人犯境的年代。
却又觉得崇祯十年的大明,这西北之地,与那时完全不同了,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直到孙传庭召集大同守备将领,兵备道官员军议,才知哪里不同了,一切都与数十年前不同了呀。第一件,山西各府守备衙门,兵备道,常平仓储备充裕,为西征大军准备的军粮堆积如山。
新政后的山西府,兵备道升格成独立的地方衙门,主要负责粮草军需转运,招募,操练新兵事,职权是大大加强了。山西作为明军西征的大后方,储备的军粮足够西征大军吃两年,军械,火药储备更是充沛,一本本账目交上来,让孙传庭嘴角直抽,大明九边什么时候这样财大气粗了。
上午,正在军议时,有客到。
辽东商会,山西商会,并山西各府有头有脸的新贵们,纷纷登门拜访新到任的西北总制孙大人。孙传庭不敢怠慢,便在官厅中分批召见了这些地方新贵,在中兴的大明,影响力极大的富商土豪。孙传庭是做过内阁大学士的人,自然明白这些晋商新贵的能耐。
本以为这些地方新贵,是来给脸色,催促官兵出战平贼的,孙传庭本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敷衍一番。却未料到,这些晋商新贵竟然是来送银子的,一天时间,各家晋商竟输捐军费高达银元百万枚,一张张大额官票摆在桌上,孙传庭竟傻眼了。
百万银元就这样捐了么,充作军费,这还是抠门的晋商么。
呆了一阵,孙传庭撇了撇嘴,如今他手中要钱有钱,要粮有粮,这个仗还有什么难度,高薪募兵呀。孙传庭琢磨着要在山西招募两万新兵,兵员,当以裁撤的边军老卒为主,边军老卒总比民壮强多了吧,给丰厚的军饷给安家费,估摸着这兵马就召集起来了。
募兵令一下,孙传庭才知道他错了,大错而特错了。
崇祯十年的山西,早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山西,山西之地,可是最早与辽东眉来眼去的一省,早在天启年间,山西豪强便与辽东建立了联系,山西人与辽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山西子弟在草原上做生意,做商队护卫的极多,尚武之风十分兴盛。
十年后,山西变成了什么样子呐、
孙传庭的募兵令一下山西便沸腾了,各县府自发组织民壮,自备马匹,军械,火铳纷纷聚集到县城,各地兵备道衙门,五天时间还真将两万兵员的募兵名额填满了,然而孙传庭彻底蒙了,因为五天内聚起来的这两万兵员,全是骑兵,连战马军械还是自备的。
孙传庭傻了呀,他是想招募两万步卒,聊胜于无,怎么一分钱没花,就弄出来一支两万人的骑兵呐。孙传庭呆坐在官厅里,看着各地兵备道送来的花名册,一个个应召入伍的新兵,全是骑兵假不了呀。
孙传庭脑中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终于惊醒了,起身朝着辽东方向郑重的拱了拱手,直到今日,他才明白大都督马城做成了什么样的大事。开民智,尚武风,藏兵于民,瓦剌人这回怕是打错了算盘,这九边早已不是当初的九边了呀,这山西就是一张等着吃人的血盆大口呀!
第九百二十四章 募兵
第九百二十四章 募兵
孙传庭手中有钱,有粮,如今又有了兵,便开怀大笑起来,如此这般还打不赢么,这样还打不赢那是人头猪脑。孙大学士手握重兵,粮草充裕,军饷全额,将赏格加到一个人头二十块银元,好端端一位内阁大学士,西北三边总制竟潸然泪下。
有钱有粮有兵,这艰难的边事竟易如反掌,平定虏患竟如此容易。
这边患却为何持续了两百年,倘若官绅,商贾早那些金银出来,九牛一毛,这九边还至于被打的还不了手么。眼见为实,孙传庭幡然醒悟这大明是风气坏了,便患平定后他必然主政西北,施行新政,该如何做他心中已然明镜一般,该风气,嘉奖重用良绅,打击奸商劣势。
该如何做,大都督在辽东早已给天下人做了样子。
孙传庭心中那点读书人的矜持,便随风消散了,正唏嘘时外头亲兵来报,塞外草甸集,白城援军到了,一万多骑人人全副武装,星夜自长城外来援,这崇祯十年的西北竟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之势。孙传庭心中大喜,手按地图稍一沉吟,请塞外援军不必进城,转往内蒙,堵住瓦剌人东逃内蒙的路线。
塞外援军也不含糊,便在大同城外拐了个弯,往东北方去了。
孙传庭心情舒畅,重重一拳砸在地图上,这一仗定叫瓦剌人有来无回,这趟西北是来对了。
陕西,绥德,清涧县。
临近腊月,年关将至,一队五十人的轻骑自北边来,护送了几辆大车进了宽州镇,镇上便沸腾起来,男女老少自家中走出,父子相见抱头痛哭,夫妻相见便携手相看泪眼,女人童子一时哭一时笑,好一番热闹景象。陕西多兵,这队五十人的轻骑多是在边军混迹多年,年纪大了被裁撤的老卒。
这些老卒在军中混迹半生也没别的本事,便只能出塞,过长城,到草原上给商队做护卫,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做些刀口上添血的营生。五十多骑一半是边军老卒,一半是镇里的年轻后生,领头的是一个叫做吕长海的边军把总,四十来岁,便是宽州镇本地人。
这一出塞就是大半年,吕长海一个人便攒下一百五十块银元,这真真是一笔巨款了,临回乡前都拿了出来,吕长海领着手下人在草甸集大肆采购,腌肉,布匹,油盐,点心,将三辆大车装的满满的,过境榆林府的时候大家伙进城换路引,还顺手买了两头大肥羊,绑在马背上咩咩的叫。
不多时,宽州镇上便升起炊烟,欢闹起来。
吕长海在家换了身衣服,卸了半日吃过了午膳,便亲自带着人挨家挨户的送年货,置办这些年货用的是公中的银钱,每家送几斤肉或者几尺布,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在过惯了苦日子的陕人眼中,这可是很不错的礼品了。陕西多年战乱,赤地千里,如今陕人可算熬过来了,陕西大地正在焕发着生机。
吕长海是在边军做过把总的,懂得做人,今年家家户户都得了好处,随他出塞谋生的都发了财,过了个肥年,家里没出人的也是捎带着沾了光。吕长海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今年大家伙尝到了甜头,明年,这出塞的马队就得壮大到百余骑,抱团取暖,可以接单大买卖。
在塞北给商队当护卫,竞争也是很激烈的,一等护卫是退伍辽兵,辽兵身手好口碑也好呀,争不过人家。吕长海的陕人马队算二等护卫,胜在身家清白,又是成群结队的乡党,遇到马匪了一声吆喝,便成群结队一拥而上,没有丢下同乡逃跑的。
吕长海也是有野心的,明年,他要带着百骑出塞,接一单去塞北之地的大买卖,塞北之地是金山银山呐,吕长海想起来那些从塞北瀚海城回来,一个个发了大财穿金戴银的泥腿子,便眼中冒火,咱好歹也是干过边军把总的人,还不如那些泥腿子么,那些土鳖都能发财,咱宽州镇爷们儿凭啥不行。
吕长海领着人赶着大车,就这么一户户的走,挨家送年货。
临出门的时候众位婶子,嫂子追出来塞红枣,塞鸡子,软语央求要在明年出塞的马队里,给自家后生讨一个名额。吕长海心中美滋滋,脸上却露出为难之色,推诿了半天才勉强答应了。吕把总心里得意呀,咱是干过把总的人,这些官场上的道道门儿清呀。
咱吕爷略施手段,便将马队人手翻了一倍,都是些身强力壮的好后生呐。
马秀才家镇上是最后一家,马秀才和村子里面的人不太有交往,也许是自矜身份,听着村里欢乐的喧闹,以为没有自己什么事情,也就懒得关心,马秀才年纪也不小了,五十多,从二十来岁就顶着个秀才的功名,科举一途走了三十年,临老了还是个秀才。
这科举一途,本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陕西边陲之地教化不显,这么个边陲小镇的穷酸秀才,那要是能中举才是见了鬼。这位马秀才原本是县学廪生,每月领一两银子的廪膳钱,日子过的还算宽裕。如今山西新政,马秀才被县学赶回了家,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如今,马秀才靠家中老妻,一个女儿养活着。
老妻,女儿在榆林府做女红,堪堪维持着家业,还能维持着老秀才体面的穿戴,那身文士服还是那样光鲜,却已靓丽不再,如今道德文章圣贤书不顶用了,大明,成了赳赳武夫的天下了。
敲门,马秀才开门一看,却是吕长海笑呵呵的站在门外,抱拳作揖笑道:“吕某承乡亲们照顾,些许年礼,也算是某一番心意,略表寸心,吕安!”
后头,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后生,答应一声,从大车上取了半扇猪肉,一袋米撂到地上。吕长海脸上带笑,心里却在大骂吃里扒外的小兔崽子,生怕未过门的媳妇吃了亏,给这些年货怕不得只两块银元么,吕长海看着那半扇猪肉心疼,抽搐。
第九百二十五章 英勇
第九百二十五章 英勇
吕安却伸长脖子往里头张望,嚷着道:“秀儿在家么。”
这一声吆喝,屋里有人应了一声:“在家呐,快请进吧,小安哥。”
一对小情侣隔空喊话,大半年没见怕不是望穿秋水了,奈何还有个酸秀才挡在门口,一脸铁青。
马秀才气炸了,阴沉道:“吕长海,朗朗乾坤,昭昭日月,你还敢抢人么,成何体统!”
吕长海心中火气也蹭蹭的冒,在心中骂遍了这穷酸秀才十八代祖宗,他两人一向不对付,文武殊途,一个边军把总一个秀才,那能看对方顺眼才是见了鬼,这边陲小镇便折射了大明的现实,文武相轻已经到了极可怕的程度,文武老死不相往来,一说杀官造反便人人眼红。
文贵武贱,社会割裂,这便是圣人门生弄出来的恶果。
吕长海苦忍着心头火,拱了拱手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老亲家,这嫁娶聘财你说个数,吕某也不与你计较,也不要你的嫁妆,你便高抬贵手成全了孩子们,真要让你家秀儿一年一年,做个老闺女么。”
吕安眼巴巴的望过来,不说还好,这一说马秀才却蹬鼻子上脸,口水横飞还骂上了。
“吕长海,你欺人太甚!”
“门不当,户不对,吕长海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吕长海被唾沫喷到脸上,也跳脚骂道;“你个腌臜破落户,端着你个破架子,哪一年的老皇历了!
“碗口大的拳头,打你个老不死!”
“你打,冲这儿打!”
两个老朽当街破口大骂,街坊四邻出来几个拦着,便都在数落马秀才的不是,哪有这样不同情理的老朽,硬挺着不让孩子们成亲的。街坊邻居你一言,我一语,奈何那马秀才战斗力爆表,科学无望,却在县学里将读书人的嘴炮能耐学了个十成十。
一个老秀才喷起口水倒抖擞起精神,便如同一直斗鸡,舌战群儒。街坊相邻竟被他一人喷了满脸口水,无可奈何,屋里,响起秀才家的一对母女啜泣声,应是母女两人正在抱头痛哭,最后还是吕长海无奈让了一步,一脚踹在儿子身上,气呼呼的砖头便走。
此时,东南方却突兀的升起一道狼烟,扶摇直上。
喧闹声,争吵声戛然而止,镇上百姓望着那道狼烟尽数呆住了,这清涧县地面也有好些年没见到过狼烟了。吕长海一呆,望着那道狼烟怔怔的出神,摸摸脑袋有些迷糊了。他是边军把总出身,自是认得那粗大的烟柱不假,却迷糊了,这清涧县地面距榆林府,近在咫尺,哪里来的敌袭。
榆林府是什么地方,延绥首府,陕西腹地呀。
吕长海的第一反应是流寇又造反了,却更迷糊了,流寇早被辽兵爷爷们杀光了,这年月哪还有流寇呐。要说烽火台守军手抖,错放了狼烟那是不可能的,放狼烟有一套完善的程序,错不了。恍惚间,又一道狼烟升了起来,这会更近了便在二十里外。
二十里外那是什么地方,榆林府与延安府交界处,也是无定河与黄河交汇处。吕长海一个激灵吓出一脑门白毛汗,不管是哪一路兵马,竟然摸到清涧县来了,基本的军事素养他还是有的,清涧县这地方有多重要呐,这便是扼守关中,延安之要地。吕长海瞬间冒了一身冷汗,不管是哪路兵马摸到这里,那便是一场大灾难,榆林,延安两府毫无防备呀。
“吕安,叫人!”
吕长海面沉似水,一声低喝,身后几个后生便解下拉车的马匹,翻身上马去各家叫人,不多时,示警的锣声便在镇子里响了起来。一个个后生整备军械,牵着马从家中出来。吕长海站在街上,身侧尽是不知所措的乡邻,清涧县,好几年没打过仗了。
望着东南方升起的两道狼烟,吕长海久违的军人气质,渐渐回归,脑子转的飞快。他当了二十年边军把总,年年和瓦剌人见仗,对这烽火再熟悉不过了,从两道烟柱升起的间隔时间来看,来的必是快马轻骑,从方向来看,敌骑取的便是清涧县。
心中哆嗦了一下,吕长海觉得久违的热血回到身上,暖乎乎的。
“出!”
一声轻喝,一百三十二骑出宽州镇,直奔狼烟升起的方向去。
镇子里一片喧闹嘈杂,宽州镇百姓扶老携幼,在一些后生的催促下草草收拾细软,用大车,独轮车装些吃食往山里撤,妇人,童子呼喊声响成一片,吕长海没有别的选择。敌骑直奔清涧县而来,宽州镇首当其冲,他不率领骑队顶上去,宽州镇父老就得死。
一百三十二骑沿大路飞驰,迎击敌骑,吕长海将眉尖刀横在马鞍上,心中很块决然起来,死就死吧。大明边军太憋屈了,他在延绥镇当了二十年把总,也憋屈了半辈子,早些年惨痛的记忆似乎全找回来了,历历在目,二十年了,瓦剌人一来大明边军便只能关上堡门,闭门不出,死守长城沿线的军堡。
吃不饱,穿不暖,火铳多年不见淘换一打就炸膛。
二十年了,吕长海只能龟缩在军堡里,瑟瑟发抖,看着军堡外头一个个镇子被屠,被抢,他却只能痛苦的将脑袋埋在两腿之间,早些年还恐惧到嚎啕大哭,后来便麻木了,心凉了。现如今,吕长海在塞外混迹了大半年,心却野了,不愿再窝囊下去了。
日正当空,前头,大道上。
远远见到数十轻骑在马背上颠簸着,翻滚着,劈砍着,将沿大路摆摊卖年货的百姓砍翻,放马踩踏,一个个在路边歇脚的行人惨叫着被撞到,砍头。那数十轻骑吕长海再熟悉不过了,穿着皮甲皮袍一个个膘肥体壮,脸颊因为常年风吹日山皲裂,泛红,头发剃光了只留着一撮牛舌头。
瓦剌人,吕长海一马当先,将怀中眉尖刀一横,眼睛眯了起来。
视线里,一个留着冲天辫的女童痴呆呆坐在大道上,望着迎面冲来的轻骑竟似是呆住了。
“杀!”
吕长海睚眦欲裂,轻一夹马腹,胯下一匹价值千块银元的辽东战马,便箭一般冲了出去,吕长海是买不起这般神骏的战马,这匹辽东神驹是慷慨的东家赠与他,约他来年往塞北发财去的。
第九百二十六章 英雄
第九百二十六章 英雄
健壮的辽东马箭一般射了出去,吕长海单手提枪挽了个枪花,竟后发先至,弯腰一捞将那女童提到马上,人在马背上猛的后仰,枪往前递吐气开声一声轻喝,竟刺在那使弯刀的瓦剌人面门处,一刺,一削便削去了半张脸,心脏狂跳,几个动作后吕长海竟喘起粗气。
四十多岁的人了,年老体衰,却咬牙一个镫里藏身,将那女童放到路边。
“爹!”
“长海叔!”
身后一群后生看的心惊胆战,纷纷打马,一面从马背上的褡裢里取出一杆杆手铳,也有使短铳的,所谓短铳便是将步铳的铳管截短,便于在马背上使用,射程比军用步铳短,威力也弱,却又比手铳强,在草原商队护卫中十分普及,对付蒙古人的利器。
都是年轻气盛的后生,又是同乡,数十骑冲在最前头驰近了,瞄准了打,很块与数十个瓦剌轻骑搅在一处。
砰砰砰!
马匹交错而过凌乱的铳声响起,数十个瓦剌轻骑纷纷落马,远处的见势不妙打马便逃。
人喊马嘶,群情激愤,十余青壮纷纷打马往逃窜的瓦剌人追去。
“莫追!”
“回来!”
吕长海气喘吁吁的叫道,追上去的多是未见过仗,头回上阵的镇上后生,不晓得蒙古人回头箭的厉害。
嗖嗖嗖!
三四骑被边跑边射的瓦剌人射翻下马,吕长海咬着后槽牙拍马赶过去,看着三个面门中箭的晚辈后生,心中抽搐,放眼望去,眨眼间繁华的路边集市已是伏尸处处,妇人童子的哭嚎,伤者惨叫声震天。
胯下神驹被血腥气刺激,不耐的扬起前蹄一声亢奋的嘶鸣。
吕长海人在马背上挺起腰杆,热血上冲,眉尖枪前指,半里外竟是瓦剌人大队滚滚而来,一个个穿灰色皮甲的凶悍蛮夷在马背上颠簸,催促战马,杀气腾腾,竟让吕长海周遭百余骑显得孤零零,如此可怜,一个个后生胯下战马不耐的喷着响鼻。
一百余个宽州镇子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竟无一人打马逃跑。
吕长海心中苦涩,仍逞强道:“今日,唯死而已!”
一百余骑默然无语,人人面现凄楚之色,有些胆子小的竟惶恐的啜泣起来,胆子大的咬紧牙关装填着弹药。
“杀!”
吕长海心中一沉竟不喘了,也不抖了,一个被裁撤的边军老把总将心一横,轻夹马腹便鼓起余勇,胯下辽东良驹一声嘶鸣,一骑当先挥舞着眉尖刀,竟迎向千余骑的瓦剌兵大队。身后,数十个随他在塞北出生入死的子弟兵,纷纷打马跟随,最后是战战兢兢,正在抹眼泪的一个个后辈。
两骑交错,吕长海使出苦练半辈子的武艺,一手抱着马头,半边身体探了出去。战马猛的加速那枪花一抖,刺翻敌骑竟甩镫,人在马腹下滚了一圈,脚尖一点地面竟如蜻蜓点水一般,借力重又翻回马背上,面前敌骑突然失去了目标,心中一慌后心便是一阵剧痛,一声不吭的歪倒,落马。
借着胯下战马的神骏,吕长海竟一骑当先,势如破竹在敌群中杀出一条血路。
一分钱,一分货,那东家所赠的良驹凭借健壮的体魄,超强的爆发力竟让边军老把总超水平发挥,将苦练半生的能耐爆发了出来,当者披靡。
连斩数骑,吕长海面前压力越来越大,大喝一声避开一把弯刀。
腿上一阵剧痛惨痛惨哼一声,眉尖枪一扫将一骑扫翻下马,心中一叹,斩了四骑还是五骑,不亏了。身后,凌乱的铳声,呼唤声渐渐远去,背上又是一阵剧痛便只得抱紧马脖子,将眉尖枪胡乱挥舞,打马往大路一侧跑。
噼啪!
突然响起一阵突兀的铳声,敌骑大乱,竟被一阵密集铳声掀翻了一片。
吕长海趁乱逃出重围,强忍疼痛一声吆喝,百余骑纷纷与瓦剌人脱离接触,打马绕远。不远处,一队民壮竟从一处大庄子里冲了出来,数十骑冲在最前头,后头跟着服色杂乱的民壮,有的操着火铳有的弯弓搭箭,竟有数百之众冲到了大路上打排铳。
大群民壮里,竟混杂着数十个穿红色棉甲的官兵。数十个官兵指挥着大批民壮,冲到大路一侧便挥舞着战刀,指挥民壮们列阵发铳,乱哄哄的民壮一群群冲上去,一本正经的排队,发铳,竟然在官兵指挥下打的有模有样,一阵阵排铳,生生将千余瓦剌骑兵打散了。
“爹!”
一声悲鸣,吕安翻身下马慌忙取出烈酒,伤药,将大发神威的老爹从马背上搀扶下来,撕开裤管便一口烈酒喷上去,裹伤。吕长海疼的直抽凉气,咧嘴苦笑,这英雄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充了一回英雄便去了半条老命,心中却又异常畅快,将脑袋埋在腿间窝囊了大半辈子,老子总算痛快了一回,值!
忍着剧痛,吕长海看着那些领民壮来援的救命军兵,畅快笑道;“是治安所的冯爷么。”
吕安转头看过去,笃定道:“是冯爷不假,爹你这伤挺深的。”
吕长海轻轻一巴掌拍过去,很恨骂道:“去,给冯爷帮忙。”
“莫慌,这伙瓦剌兵不强,离远了打,记得爹给你说过啥?”
吕安给老爹扎好伤口,眼中凶光一闪便装填短铳,便点头道:“记着呢,爹,咱的铳能打五十步,鞑子的弓只能射四十步,咱不怕他!”
吕长海欣慰的点了点头,将五十二个随他出塞当过护卫的派了上去,装填好火铳冲上去打,打完了就跑,装填好了再上去打,尽量避免伤亡。至于那些没上过阵的后生,就别上去送死了。
此时,大道另一侧的村镇里,又冒出来一伙跃跃欲试的后生。一伙胆子很大的年轻后生,隔的老远,探头探脑的往激战处张望,不多时,便成群结队的抱着弓,提着刀飞奔过来,硝烟弥漫的大路上,瓦剌轻骑受阻于吕长海的骑队,又挨了一顿排铳,眼瞧着四面八方赶来的明人越来越多,见势不妙竟打马逃了。
吕长海看着大队逃窜的瓦剌兵,突然想明白了,大明九边两百年边患,什么狗屁瓦剌大军,拿起武器是骑兵,放下武器不就是一伙牧民么,凭啥大明的后生弄不过他咧,凭啥咧!
第九百二十七章 敌踪
第九百二十七章 敌踪
清涧县有民十万,多是被安置的流民,被裁撤的边军老弱,却继承了陕人彪悍的民风。清涧县地处要道咽喉,通往延安府,榆林府的大路上激战四起,数千瓦剌轻骑竟被蜂拥而至的清涧百姓所阻,爆发激战后不但寸步未进,竟然还被打的败退二十里。
距清涧县二十里,无定河畔。
瓦剌部两万八千骑刚刚夺了渡口,架了浮桥渡过了无定河,却迎来了己方败退的前锋轻骑。这一部瓦剌人是和硕特部的精兵,首领固始汗也是个狠角色,此人是卫拉特蒙古的盟主,和准格尔人勾搭成奸,在青藏高原上新近才攻灭了青海和康巴政权,正野心勃勃的对外扩张。
蒙古人的传统便是如此,长期内讧,一旦有一个狠角色统一了蒙古,不内讧了,那就轮到大明倒霉了。固始汗与准葛尔人关系极佳,瓦剌大军在白城战败西迁后,此人很快冒了出来,整合了各部败兵得人丁三十万,便和准葛尔人同穿一条裤子,兴兵扩张。
北边的两个突厥中亚汗国他不敢惹,抢大明他是抢顺手了,战事一起,这位大汗便亲帅两万八千骑长途奔袭一千多里,偷袭大明九边,这位卫特拉盟主心中打的小算盘,千里奔袭,先偷袭延绥重镇断了西征明军的粮道,再分兵四出往山西掳掠一番,美滋滋,固始汗望着富庶的山西直流口水呀。
无论是战略上还是战术上,固始汗都做的无懈可击。
大明九边对上蒙古人为何败多胜少,便是因为蒙古轻骑来去如风,蒙古人可不会傻乎乎的在某个地方等着人打,蒙古轻骑最擅长途奔袭,当年,两万轻骑长途奔袭可是连大明英宗皇帝都俘虏了,那也是蒙古轻骑最成功的一次长途奔袭,却是大明九边将士心中一根刺。
轻骑渡过无定河,固始汗眼睛便红了,前面就是明国的榆林府,延安府,明军西征的大后方,堆积如山的粮草物资让这位野心勃勃的蒙古大汗,眼睛喷火,仿佛看到了明国守军惊慌失措,仿佛看到了化为火海的粮仓,仿佛看到了用绳子串起来,拖着走的孱弱明人。
然而他却生错了时代,此人也算是个枭雄人物,然而他却晚生了几年,呜呼哀哉。
固始汗才刚渡过无定河,在清澈的河边饮马,歇歇脚。
看着清澈的无定河水,这位大汗便难以按捺心中的贪婪,豪迈道:“这样清澈的河水,丰美的水草,难道不是长生天赐给我们蒙古人的礼物么!”
周遭十余位汗君,台吉纷纷笑了起来,看着大汗翻身下马,虔诚的对天祈祷一番念念有词,还跪在河边用双手捧起清澈的河水,畅快淋漓的喝了几口,这无定河的水真甜呐。
“明国人太自大了,我们不来打他,他竟敢打我们!”
“那马城不是在北边和罗刹人见仗么,明国人这个时候来惹咱们,不是得了疯病么!
“是呀是呀,马城不在关内,咱还怕他做甚!”
周遭十多个首领一副轻松的样子,说说笑笑,固始汗心里老大不痛快,手下这些台吉将那马城抬的太高了吧,那马城也不过是两条腿的人,一个鼻子一张嘴,他还长了三头六臂不成。固始汗骄傲的仰起头,看着天,当年白城之战本汗离的太远,人在西藏没赶上。
本汗要是赶上了白城之战,还轮的到那马城嚣张么。
固始汗正得意的想着,前头,大批败兵却如同受惊的兔子,成群结队狼狈的逃了回来。败兵后头竟然还追着一伙明人,都骑着马穿着粗布衣裳,分明就是伙明人百姓,这伙百姓竟人手一杆黑洞洞火铳,吆五喝六追着己方前锋精骑猛打,追的追,逃的逃越来越近,便可听到杂乱的铳声。固始汗面色铁青,看着己方精骑一个个被明人射翻,落马。
一片哗然,各部台吉们都一面错愕,回过神来,慌忙下令大队人马上前接应己方败兵。正在河边饮马的数千骑集结起来,迎了上去,那伙数百骑的明人骑兵也不敢逞强,一哄而散,纷纷调转马头兔子一般溜了,却有几十骑胆子很大,竟远远的在瓦剌大军前方游荡,逡巡不去。
固始汗身边的台吉们,看着那些胆子很大的明国人,炸窝了。
“明国人,明国人?”
“杀了他们!”
明国人什么时候胆子变的这样大,几十骑竟敢监视瓦剌数万大军,明国人什么时候这样带种了,那数十个明国后生让台吉们接受不了,受了刺激,便如同炸了毛的秃尾巴狼,嚎叫声中数千骑纷纷打马围了过去。奈何那些明国人也不傻,调转马头远远逃了。
瓦剌轻骑一停下来,那些明人又打马绕了回来,气的各位台吉跳脚大骂,这还是明人么,没天理了,这是明人么。奈何瓦剌人有马,明人也有马,瓦剌人千里奔袭人困马乏,明人本土作战一个比一个跳的欢实,瓦剌人追了一阵实在追不上,只得作罢。
固始汗觉得全身上下不自在,被这伙明人这样盯着,从头到脚的不自在,心中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妙,问过方知,他的前锋精兵竟然被一伙明国农民打败了,瓦剌大军阵中便又是一片哗然。固始汗经过深思熟虑,做出了一个很精妙的判断,这伙明国百姓必然是明国官兵假扮的。
此言一出,瓦剌大军上下纷纷赞叹,大汗言之成理,必是如此。
由此,固始汗又做出了判断,明国官兵为何要假扮百姓呐,是想吓人,让我瓦剌大军知难而退。本汗难道是吓大的么,明军主力已然兵临西宁,后方能有几个兵,明国人摆个空城计吓唬人,如此可笑!
固始汗识破了明人的花招,豪气顿生马鞭一指前方,千里奔袭的瓦剌大军不顾长途行军的疲惫,乌压压一片直取清涧县。近三万轻骑铺天盖地压过来,终于将那些明国骑兵吓跑了。
大路上,吕安领着数十个同乡后生,打马飞逃,铺天盖地几万瓦剌人压过来,不逃是傻子么。吕安一边逃一边沿途示警,大路两侧村镇的百姓举家出逃,老弱妇孺钻了山沟,青壮纷纷集结起来,集结到清涧县最大的治安所。
第九百二十八章 鸽舍
第九百二十八章 鸽舍
清涧县最大的治安所,就在交通要道的边上,原本是延绥重镇的一座屯兵堡,连防御设施都是现成的,堡内有储备粮食有水源,两面靠山一面环水,易守难攻,平日里用来操练民兵,战时可作为战术支点使用,如今,狼烟一起,治安所中便挤满了人。
临战兵危,治安所中挤满了逃难的百姓,废弃的房舍木屋被利用了起来,整个清涧县的青壮大多聚集到治安所,竟得能战之兵三千余众,受过基础军事训练的青壮一万两千,只是军械奇缺,只得临时赶制些长弓,短矛凑数,火铳则集中起来发到有作战经验的人手中。
官厅,指挥作战的竟是一伙地方豪强,指挥官是治安官冯德,十里八寸人称冯爷。冯德有些蒙,他是辽军出身不假,却只是个小小的骑兵队官,辽军进关天水之战受了些伤,就地安置当了个治安官,他管过最多的兵力是一队人,如今手握一万五千兵力竟不知如何是好。
冯德有些麻,周围,清涧县一干地方豪强都眼巴巴看着他。
冯德心知这个时候他不能怯场,他是辽军,后生嘴里的辽兵爷爷,士绅心目中的百战良将,他得把这一万五千青壮组织起来。大明中兴,藏兵于民,不是每年接受几个月的军事训练就能行的,还得有人指挥,以冯德的能力虽说指挥不了过万大军,可没吃过猪狗也总见过猪跑。
几万人挤在治安所,那点存粮吃不了十天半月,冯德硬着头皮将一批批民壮整编,一营一营派了出去,白天出去风险太大,便夜里一营一营的翻山越岭,仗着清涧县民壮们熟悉地形搞夜袭,找粮食,弄吃的,晚上折腾累了白天再躲起来,想来不至于闹的伤亡惨重。
冯德在辽军征战多年,战场经验很丰富,基本的路数还是懂一些,狠着心将一营营民壮撒出去,却始终将三千精兵握在手中,养精蓄锐,打仗必留预备队,这是辽军人人皆知的道理,慈不掌兵,清涧县子弟兴许有些伤亡,却终究是本土作战吃不了大亏。
乡绅们见这位冯爷十分笃定的样子调兵遣将,心中大定,竟对这位辽军出身的治安官言听计从,无人不服。辽军威名之甚,可见一斑,辽军在这西北边陲便是百姓们的精神支柱。冯德身上笼罩着辽军将领的光环,可不要小看了这一身光环的力量,真真了不得。
有了这层光环在身上,清涧县十万百姓都听他的号令。
夜里,冯德将民壮们一营一营派出去,钻山沟,天一亮便泄了气,去找吕长海叫苦,吕长海正在养伤呐,他两人私交甚好,关起门来相视苦笑,一个逞英雄弄了一身伤,一个赶鸭子上架成了一军之主,同病相怜,旁边还有个马秀才冷嘲热讽。
这清涧县一万五千地方兵马,最高指挥机关竟是一个退伍的队官,一个被猜测的边军把总,还有一个穷酸老秀才组成的。没办法呀,吕冯两人都不认几个大字,只能将马秀才拉进伙当个文书,一个辽兵队官一个边军把总,在满是药味的大营里商量如何领兵打仗。
旁边一个穷酸老秀才,还在嗤笑:“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吕冯两人气的直咧嘴,也懒得听他摇头晃脑,抓过那穷酸老朽按住,让他写加急军报。
那马秀才竟摆起架子,大咧咧道:“来呀,研磨!”
冯德气的直翻白眼,有求于人,却还是捏着鼻子给他研磨,这老秀才写字倒是一绝,一笔馆阁体写的又细又密,遣词造句自是行云流水。忙活了半晚上写好了一份加急军报,往哪送呐,大同。堡外,数万瓦剌轻骑铺天盖地,去往榆林,延安的路多半是走不通,只能往山西送。
冯德手中可还有一招后手,他的治安所里是有鸽舍的。
整个清涧县唯一的一座鸽舍,就设在他的治安所里,这便是马城军事改良的成果之一。马城实在受够了这时代战场通讯落后,指挥不灵的弊端,大明新政,便在各地设立了大量鸽舍,以飞鸽接力传递代替八百里加急,成效极大,说起来养信鸽,建鸽舍,辽军是早在天启便开始施行的。
清涧县的鸽舍建的还早一些,是当年辽军南下路过延绥镇时设立的。
最妙的是,清涧县的鸽舍还是双向通讯,培育有信鸽一百多只,平时用于接力传讯,是西北到京师,辽东通讯的中转站之一。清涧县的信鸽可飞山西大同,可飞蓟州,最远甚至能飞到燕京。
一根竹管,三只信鸽携带加急军报飞了出去。
冯德眯起眼睛下令看管好鸽舍,人死光了也要保全鸽舍,这些咕咕叫的可爱信鸽,事关清涧县百姓的身家性命呐。
山西,大同。
三日内,共计一百二十一只信鸽从陕西境内,飞到大同。
孙传庭坐镇大同府,心中惊叹,这些陕西各地飞来的信鸽,让他精神瞬间抖擞了起来,生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美妙感觉。这些咕咕叫着满天飞的信鸽,便代表着大明新政的丰硕成果。对大都督马城一手创立的兵学,孙传庭从抵触到心服口服了。
这兵学真真是博大精深,大到重炮战舰,小到这些传讯的鸽子,这便是兵学兴起后结出的累累硕果。这个仗,孙传庭觉得打的太轻松了,大都督这是给他铺好了路,让他扬名天下,这不是知遇之恩么。胸有成竹,孙传庭胆子便大了起来,这一战必是全歼,打不成歼灭战怎对得起大都督提携之恩。
分析陕西各地传来的加急军报,清涧县,这个地名很快引起了孙传庭的注意。
清涧县加急军报,瓦剌人主力在清涧县,骑兵数万,榆林府告急。
孙传庭在地图上找到了清涧县的位置,心中明镜一般,恍然大悟,瓦剌人的动作够快竟已渡过了无定河,却不意在清涧县栽了跟头,行踪暴露,于是孙传庭便从容组织大军四面围剿,围追堵截务必将千里奔袭的瓦剌数万轻骑,围歼在陕北地区。
第九百二十九章 马蜂窝
第九百二十九章 马蜂窝
三日后,清涧县。
回程的信鸽扑扇着翅膀,飞进了鸽舍,冯德觉得手在颤抖,强自镇定取下了小小的竹筒,将房门关好。
“回信了么!”
床榻上吕长海忍痛翻身坐起,就连那穷酸老秀才也如释重负,三个人头碰头凑在床榻前,展开书卷,冯德看一眼暗记精神一振,竟是三边总制孙传庭大人的亲笔手书,这小小信鸽竟然真的立了大功。
“写的啥?”
两个认字不多的军汉连声催促,马秀才精神抖擞,便摇头晃脑道:“升官啦,升官啦,五品大员!”
孙传庭给清涧县直接下达的军令,以冯德为清涧县团练总制,武职五品,命其集结兵力,配合包抄瓦剌军后路的官兵,攻打无定河重要渡口,并同时弄清榆林府的战况,弄清榆林城是否已经陷落,尤为重要,切记,切记。
马秀才还在摇头晃脑,冯德便一把将密卷抢了过去,贴身藏好。
老秀才眼巴巴的看着他,这位冯爷高升五品团练总制,不得赏个官做么,也怨不得马秀才官迷,如今的武职五品可不比当年,大明新政,武职五品那便是地方守备大员,了不得的大官了,可以和巡抚平起平坐。自然,大明新政是军政分离,文武各司其职互不干扰罢了。
马秀才犯了官迷,眼巴巴的看着,吕长海此时倒矜持起来。
冯总制此时倒十分慷慨,让吕长海做了个七品副官,让马秀才做了个七品书办,一干旧部升迁做了军官。
皆大欢喜,吕长海眉开眼笑道:“如今,可是门当互对了。”
马秀才起身整一整文士服,端起架子,先给上官行了礼,方咧开嘴露出一嘴烂牙,嘿嘿笑了。
崇祯十年,十二月。
清涧县境内突然闹腾起来,清涧县民壮仗着熟悉地形,翻山越岭,成群结队往无定河畔集结,仍是白天躲进山里,晚上闹腾,无孔不入的骚扰着瓦剌军的后路,同时,天还没亮治安所便堡门大开,三千骑飞出直奔榆林府,打探军情,清涧县团练在孙传庭直接指挥下,便瞬间咄咄逼人起来。
大道上,冯德穿一身大红棉甲,率三十八骑飞驰而出,后头,是三千骑马佩火铳的清涧团练。翻身上马,冯德便散发出辽军老卒的凶悍之气,三十多骑沿大路杀气腾腾,勇不可挡,虽是一条腿不太利索却在马背上行动如常,连带着身后的清涧团练也暴躁起来。
有些习性是改不了的,冯德便只是一个辽军骑兵队官,他没领过几千骑兵打仗,他在辽军中的职责便是冲锋陷阵。然而三千多骑突然在大路上蹿出来,竟然将瓦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半日间,竟然让冯德率军杀了个落花流水,瓦剌人还不知这些骑兵是打哪冒出来的。
正午,榆林府。
榆林是个什么地方,古称上都,始建于春秋战国,是陕,甘,宁,蒙,晋五省交汇之地,兵家必争,还是陕西粮食主产区。固始汗在战略战术上做的无懈可击,攻下榆林他的长途奔袭便大获成功了,破了榆林将明军堆积的粮草一把火烧掉,他的轻骑可西撤,可东进,往北进入内蒙也是可行的。
蒙古轻骑来去如风,两百多年就是这样打的,在这五省交汇之地,那还不是来去自如。然而,固始汗亲率的两万骑兵,却受阻于榆林南关,榆阳河畔,猛攻数日竟寸步不得进。
正午,一轮斜日高高悬挂,十二月间的陕北却寒意四起。
前线,下了马的瓦剌骑兵全线猛攻,抗着云梯,嚎叫着,成群结队往榆林南关涌去,关城上少量明军却寸步不让,仍石头,泼金汁,以鸟铳佛朗机炮还击,打的固始汗眼皮直跳。作为一个出色的军事统帅,固始汗敏锐的嗅到了一丝不妙,心中惊惧。
骑马站在高处,固始汗看着激战处的榆林南关,竟心中发毛,为何头一回觉得明国的险关,坚城竟设计的如此巧夺天工。这榆林城可真是一座坚城,将他两万大军阻挡住的这道险关,一面靠山,一面靠河,城墙修的又高又大,关门处还有护城河,千斤闸,简直是坚固的不像话。
固始汗觉得很委屈,这不是大明九边么,瓦剌人来去自如的明国西北呀。固始汗心中有苦说不出,觉得很冤枉,他的祖辈们,明明就是在这地方来去自如的呀,早怎么没觉得明国人建的城池,竟然是如此难啃呢,这一面靠山一边傍水的关城,设计的实在太歹毒了,只能拿人命去填。
还好,天气冷护城河结冰了,不然,他麾下勇士们连城墙都摸不着。
固始汗看着不停冒火,冒烟的城墙上铳炮齐鸣,瓦剌的勇士们一个个被炮弹轰飞,被铳子撂倒,觉得实在无法理解,他的先辈们是如何做到,在如此坚城之下来去自如的。固始汗仰天悲鸣,十多年前这大明九边还是豆腐渣呀,怎么的到了他领兵来攻打,就变成铜墙铁壁了呐。
这实在不能怪他无能,实在是此人生错了时代,也挺冤的。
久攻不下,固始汗便心生怯意,琢磨着夺路而逃了,打不过就跑吧,明军守城是很有一套的,难不成还敢出来野战么。固始汗贪婪的最后看了一眼榆林城,下令撤兵,话到嗓子眼却又忍住了,实在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的跑了,哪有出动近三万骑却空手而回的道理,没道理嘛。
于是,固始汗便下了一道军令,分兵掳掠,让部下们抢够了再走。
固始汗敢拍着胸膛说,他这个命令下的没问题,是很英明很正确的命令,因为多少年来瓦剌人进关掳掠大明九边,都是这样干的,明国人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贼不走空,就是这么个道理。千里奔袭,却两手空空的回去,部下的台吉们闹腾起来他也弹压不住。
于是,两万瓦剌轻骑便在榆林城下分了兵,四处掳掠。
入夜,榆林南关战事平息,守军很老实没有打出来野战,固始汗很满意,却不知道四周围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多少人马正在围剿他呢,本地驻军,团练,各地援军超过十万人马,大明新政下恐怖的军事动员能力,是他一个瓦剌汉王所无法理解的。
固始汗这时还不知道,他的千里奔袭是捅了一个马蜂窝。
第九百三十章 青壮
第九百三十章 青壮
连孙传庭以下,西北明军将领自己都没意识到,大明新政后的军事动员能力有多恐怖,大明积弱太久了,一旦强大起来连自己都不适应了。于是,在孙传庭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强大之后,这场西北大战就变味了,孙传庭胆子越来越大,西北大军从战战兢兢,很快变成大踏步前进。
孙传庭看着西北地图,十万大军被他招募起来了,该如何做呢。
一个声音在心中高叫着,向西,向西,再向西。
山西,蓟镇,九边民壮陆续集结起来,怕不得有二三十万众,还都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这样大的一股力量集结起来了,要往哪里引,除了西边还能有别的选择么。二三十万青壮往西去,孙传庭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心中纠结起来,这和他自幼接受的道德文章圣人言,背道而驰呀。
然而却又控制不住心中的那头野兽,这样做的好处太多了。
边民西进,可一劳永逸的解决边患问题,军需问题,给朝廷省下一大笔军费,连军械都可以民间自筹,一文钱不花,可以将大明的疆域推进到西域,可以攻灭瓦剌人,还有比这划算的事情么。孙传庭心中明镜一般,大都督已经将路铺好了,就看他是要清名,还是要骂名了。
孙传庭的眼光,远超这时代的许多人,他想的是两三百年后,圣人之学是早晚要复辟的。当大明打到了世界的尽头,天下太平了,好日子过的时间长了,各种奇葩论调免不了又要冒出来,读书人免不了又要骂朝廷,这是他孙传庭,也是大都督马城改变不了的。
好日子过的久了,读书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不骂朝廷还能干啥。
两三百年后,说不好他孙大帅,连大都督都要被人骂成屠夫,刽子手,这一世清名还要不要了。孙传庭看着西北地图,激战中的西宁,黄河两岸,视线最终落到那条浩浩荡荡的黄河上,心中渐渐有了决断,身后名权且顾不上了,先集结大军往前推吧,至少要推进到黄河上游。
孙传庭琢磨着一阵,要是能打下黄河上游,那不成,还得把黄河上游的支流也通通占领了呀,不然怎么能算攻占呐。这一比量就比划到青海巴彦喀拉山脉去了,过了这些大山又是个什么地方呐,孙传庭竟十分好奇,翻过青海的大山又是怎样一副光景,这一琢磨,心中那头野兽就更控制不住了。
榆林府,激战正酣。
冯德领着三千骑在大路上横冲直撞,将沿路碰到的小股瓦剌人杀了个人仰马翻,三千骑竟顺着大路,一路杀到固始汗面前。固始汗才刚下令分兵掳掠地方村镇,后队便被冯德冲的七零八落,放眼望去,数十个红衣骑兵仗着甲胄护身,在马背上翻滚劈砍,后头的骑着马跟着发铳。
大路两侧休息的瓦剌兵,竟被冲杀的打马躲避兵锋,一团大乱。
固始汗大怒,锵的拔出了金刀,可算逮着明军的主力了,这么大一股骑兵还不是主力么,这伙明军竟如此嚣张,这都冲到本汗跟前来了。左右,瓦剌勇士们纷纷提起狼牙棒,拔出弯刀,打马上前迎击明军的主力。
“杀光明狗!”
嚎叫声中,固始汗身侧的蒙古勇士们,汗账精兵纷纷打马,成群结队的冲杀过去。冯德一路从清涧县杀到榆林府,也累坏了,三十五六岁的人了又有旧伤,不复当年冲锋陷阵之勇了,杀了一路便眼冒金星,气喘吁吁还出了一身臭汗,身侧数十个老兄弟也累坏了。
身上四五十斤的甲胄,格外沉重,压的冯德汗流浃背。
此时,面前大股敌骑猛冲过来,冯德吓了一跳哪还敢逞强,一声呼哨招呼老兄弟们,县里的后生们,风紧,扯呼!
三千骑呼啸而来又滚滚而去,失了锐气便打马挑头乱哄哄的逃了。
冯德也不傻呀,一路逃一路将头盔,负重往路边仍,却仍是渐渐被瓦剌汗账兵追近。
“冯爷,走徐家庄!”
“引走,将鞑子引走!”
吕安领着一帮后生冲上来放了一阵铳,掩护冯德撤退,还顺势将瓦剌兵大队引走了。
冯德情急下扯着嗓子吼道:“信鸽,放信鸽,榆林无恙!”
也不知吕安听没听清,三千骑便一哄而散,夺路而逃,冯德自领着数百骑从大路上逃到路边的瓜田里,径直往数里外的徐家庄逃,这榆林府人烟稠密,徐家庄又是个大庄子,有堡墙有护城河还有吊桥,这也是陕西人被瓦剌人掳掠怕了,大庄子都是有防御设施的。
“开门,开门!”
“放吊桥!”
徐家庄庄丁远远看到冯德那一身大红棉甲,不敢怠慢,手忙脚乱的放吊桥,轰隆,吊桥落下,数百骑一路畅通无阻越过护城河,进了庄子,那一身大红棉甲便是通行证。
“发铳!”
“打!”
堡门上方,两侧的庄丁纷纷探出脑袋,摆弄着火铳,噼里啪啦一阵铳响,将追过来的瓦剌骑兵放倒了几个。
咯吱!
庄丁拼命推动绞盘,升起吊桥,几个瓦剌精兵本想加速冲进庄子,却不易这吊桥升的太快,扑通,一个瓦剌骑兵拼命扯缰绳,却还是连人带马闯进了护城河,在结冰的护城河上马失前蹄,轰然栽倒。
啪啪啪!
十几杆鸟铳伸了出来,将那瓦剌勇士打的不停抽搐,浑身冒血,死鱼一般扑腾了一阵不动弹了。战马嘶鸣声中,大队瓦剌骑兵慌忙减速,在结冰的护城河前勒住战马,取下骑弓与城上的庄丁对射,一阵密集的箭雨过后,墙上的庄丁惨叫这翻到了几个。
“上城,上城!”
冯德翻身下马嘶吼着,感觉力气渐渐回到身体里,急吼吼催促着数百后生下马,抄家伙上堡墙,隔着一条结冰的护城河,大批瓦剌骑兵也纷纷翻身下马,与堡墙上的明人对射。奈何明人有堡墙掩护从垛口里鬼鬼祟祟的发铳,大批瓦剌兵在空地上无遮无掩,伤亡完全不成比例。
第九百三十一章 防箭
第九百三十一章 防箭
“稳住,稳住!”
“听我口令!”
冯德穿一身甲胄,大红棉甲提着刀在堡墙上奔走,竟然将精锐辽兵的气场散发了出来,大小也是个队官属于士官一级,辽军的士官,自然便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气势。
冯德轻轻一脚,将一个晕头转向的后生踢到垛口边。
战刀一挥,便是一声沙哑的嘶吼:“放!”
噼啪!
堡墙上突然硝烟弥漫,爆出一阵密集的排铳声,立在护城河边射箭的瓦剌兵瞬间栽倒一片。
排铳,让堡墙上的火力瞬间密集起来,杀伤力得到了恐怖的提升。
“八人一排!”
“列队,八人一排!”
堡墙上,一个个退伍的老兄弟,治安兵找回了当年的勇气,一声声嘶吼,指挥着清涧县的后生们列队,一队队退后装填,上前发铳,那一阵阵排铳竟越来越犀利,外头倒下的瓦剌兵越来越多,激战半刻钟后瓦剌人吃不住劲了,趁着火铳射击间歇纷纷翻身上马,将身体趴低,抱着马脖子逃了。
良久,堡墙上大明的后生们,探头探脑的往外面张望,望着那一地的人马尸体竟呆住了。
“哈哈!”
冯德拄着战刀先放肆的大笑起来,虽筋疲力尽却心情畅快,便如同饿了三天后吃了颗人参果,全身舒畅,飘飘欲仙。冯德也算想明白了,这瓦剌精兵也不过如此,一顿排铳便撂倒了。他认字不多也没想那么深远,他却不知,为了训练出他这样的精锐士官,马城花费了多少心血。
他自己,身边这几十个老兄弟,就是超越时代的先进军制生产出来的成品货,这训练有素的精锐士官,那阵阵排铳,其中蕴藏着多少领先时代的军事理念,他是一概不知的。
大路上,固始汗气的脸色铁青。
前头大路上,大路两侧的田地里,到处都是追逐的骑兵,流矢横飞,铳声阵阵,打小在马背上长大,打小苦练骑射的瓦剌人竟还落了下风,辛苦辛苦追上去,竟被明人回头一铳打的翻身落马。青海贫瘠,骑弓本来射程就不远,瞄准了射最远也就能射四十步,瓦剌骑兵用的又是二两重的轻箭。
骑马射箭本来就不容易,骑马放铳可就容易的多了。
一个打小苦练骑射的瓦剌人,练上十年能射中人,一个骑马发铳的明国人,练上三个月就行。
二两重的轻箭,和二两重的铳子,杀伤力哪个强。
固始汗眼睁睁看着一个明人,骑着一匹大肚子枣红蝈蝈马,马屁股上挨了三箭还跑的很欢快,竟然越跑越快最后跑没影了。这只能拉车的破马挨了三箭,竟还上窜下跳的。瓦剌人就惨了,爱上一铳不死也残,被二两重的铳子正中面门,一颗脑袋便如同西瓜般炸开了。
明国人还学会了蒙古人压箱底的本事,一边逃,一边回身发铳。
回身发铳可比回身射箭容易多了,这曼古歹的打法让明国人学去了,固始汗认准了这伙明国骑兵就是明军主力,那一身粗布衣服,那拙劣的战技都是演出来的,那么这伙明锐明军为什么要演戏呐,固始汗吓了一跳,慌忙下令吹号角收兵,大事不妙了。
明军精骑有意打扮成民壮,这是要引着他往伏击圈里跑呀。前头,大批瓦剌骑兵听到悲凉的号角声,纷纷放弃对明人的追杀,打马集结起来。固始汗还在疑神疑鬼,清涧县的后生们却成群结队的跑远了,一队队的逃出生天,喧嚣的大路两侧重新安静下来。
固始汗看着遍地人马尸体,有明人的也有瓦剌人的。
明人尸体终究是少数,瓦剌人尸体竟是多数,固始汗狠狠将马鞭子抽在一个护兵身上,抽的那护兵龇牙咧嘴,心中憋着一口闷气,放眼望去,数里外那座小小的庄子,只有不到两丈的石墙似乎在嘲笑他。
“打下庄子,杀!”
固始汗胸中憋闷,觉得他需要发泄,他打不下榆林府,还打不下一个小小的庄子么!号角声起,成群结队的瓦剌兵集结起来,下了大路,踩着田地,气势汹汹往徐家庄杀去。
徐家庄,堡墙上一阵慌乱。
一个白发老者打躬作揖,威严道:“徐家庄上下七百二十八口,悉听吩咐,请大人发号施令!”
冯德看着铺天盖地而来的瓦剌大军,心中轻叹,手中能战之兵不足五百,军械奇缺,才刚升官就要死在这榆林城外了,官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榆林守军至今没什么动静,冯德并不怨恨友军,榆林府重地不容有失,榆林府如今兵马应是不多。
心中一软,命徐家庄老弱妇孺下地窖吧,没准还能活下来几个。
一阵喧闹,冯德冲那白发老朽拱拱手,羞愧道:“老丈,是冯某的不是,给贵庄招灾了。”
那白发庄主竟豪迈道:“将军哪里话,早些年,若不是辽军救济,咱徐家庄上下早饿死了,这些人命,便当是还了王爷当年的恩情。”
“上牌位!”
这位慷慨节烈的徐庄主竟一声轻咳,几个庄丁竟抬上来香案,辽王马城的生祠牌位。冯德看的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大难临头,大帅的生祠牌位管什么用,这牌位落到瓦剌人手里不是天大的罪过么。
冯德稍一沉吟,便叫来两个老兄弟,将大帅的牌位贴身收好,人在牌位在,人死了也要将牌位藏好。那位老庄主竟似去了一桩极大的心事,竟颤颤巍巍夺过一把铳,冯德吓了一条慌忙命人架走,快下地窖躲一躲吧,都这岁数了还要上阵打仗么。
“诸位,死战吧!”
冯德整一整军容,拄着战刀,生死关头倒坦然从容了,多年戎马生涯征战沙场,自是不会怯战的。
城外,瓦剌骑兵杀气腾腾。
冯德从垛口往外头瞅了一眼,估算了一下距离,便嘶吼道:“防箭!”
“防箭,下去!”
在数十个辽军老兵指挥下,连踢带踹,五百后生纷纷跑下寨墙找地方躲起来,躲到堡墙后头举起门板,大铁锅,各种能挡箭的硬家伙。冯德从垛口后头观察,头上也挡了两块门板,他战场经验何其丰富,看瓦剌人的架势,就知道瓦剌人要下马射箭了。
一个精锐士官的价值有多大,此时便彻底体现了出来。
倘若不是有冯德这样的精锐士官指挥,一轮箭雨,这堡墙上的五百后生就得死在人家乱箭之下。
第九百三十二章 战阵
第九百三十二章 战阵
家家都有的门板拆下来,竟成了防箭利器,门板可比盾牌厚实多了,躲在下面很安全,一扇门板能罩住两三个人。一声令下,堡墙上下尽是首尾相连的门板,五百青壮便躲在门板下头。
天上,遮天蔽日的箭雨突然落下。
咄咄咄!
一瞬间徐家庄便被箭雨覆盖,马棚,房顶,地面,从天而降的箭支便如同下了一阵冰雹,地上很块插满箭支几无立足之处。几声痛叫,几个民壮不慎将手脚露在门板外头瞬间便被射穿,大铁锅被射的叮当作响,战战兢兢的民壮们躲在下面,忍受煎熬。
庄外,固始汗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一个小小的明国庄子也敢阻挡瓦剌数万大军,固始汗觉得他作为卫拉特盟主的尊严被挑衅了,咬牙切齿要攻下这个庄子,将里头顽抗的明人杀光,还要用凶残的手段虐死,男女老少的头都拴在马脖子上,提振一下军心士气。明国人胆子很小的,用血糊糊的脑袋吓一吓,没准下一个庄子就投降了呐。
当然,这样一个小庄子摆不开数万大军,两千人就能围的水泄不通,四面围攻。
嗖嗖嗖!
一支支利箭破空而去,几千个勇士拉开架势,弯弓搭箭,很快将那可怜的小庄子射的刺猬一般,连吊桥上也密密麻麻插满了箭,随着一支支箭射了出去,瓦剌勇士胸中的暴虐也被激发了出来。
阵前,一脸麻子的阿来夫在叔叔的帮助下套好锁子甲,从马上取下一把步弓,又在身上挂好两袋箭插,一袋轻箭,一袋精心保存的重箭,最后把大刀扛在肩上。阿莱夫心情非常放松,从他懂事起每次参加那达慕大会,长辈们都会喝着嚼着烤肉,喝着酒,谈论着明国人的孱弱。
明国人都是孱弱的羊群,明国的军队不堪一击,他相信这里的明国人也是一样,族中三百个勇士都在这里,阿来夫觉得就靠这三百人,就能打下明国人的庄子。他前面的阿古拉大叔也在从容的穿戴铠甲,阿来夫赶忙上去,帮他的叔叔将皮甲整理好。
阿古拉大叔年纪大了,穿不动锁子甲,只是穿着一身轻便的皮甲,胸口镶了几块铁片。
阿古拉大叔嘿嘿一笑,露出一嘴烂牙:“阿古拉,这明国人的庄子里,好东西很多的。
阿来夫愣愣的问道:“为啥?”
阿古拉大叔很神秘的样子,低声道:“这么大的庄子,这么多庄丁,这是明国大财主住的地方,明国的大财主喜欢藏银子,还有女人,你跟着冲,我带你去找银子,找最漂亮的女人。”
长相憨厚的阿来夫赶紧道谢,露出憨厚的笑容:“大叔,那我就跟着你了。”
阿古拉大叔得意的笑了:“别拿大刀,一会登城的时候不方便,换马刀,等会庄子破了你跟着我,咱们去拿东西。”
阿来夫赶紧答应了,将大刀插回马鞍子底下,取出弯刀,学着阿古拉大叔的样子半蹲在地上。前头弓箭手射完了箭,苍凉的号角声响起,阿古拉大叔便擦了擦浑浊的眼睛,兔子一样灵巧的冲了出去。阿来夫紧紧跟随着他,前头,是扛着云梯,背着钩索的族人。
一个个熟悉的宽厚背后,让初次上战场的阿来夫心里很踏实,跟在这么多族中勇士后头,还有什么害怕的呢。
堡墙上,军官们的嘶吼声响了起来。
“起来,起来!”
“上墙!”
“八人一排,列阵!”
一扇扇插满了箭的门板被掀翻,一个个后生被拽了起来,晕头转向,踩着遍地的箭支登上堡墙。堡墙很窄,也不高,不利于防守也不利于进攻,防守方摆不开兵力,进攻方也摆不开兵力,充其量能站几十个人的堡墙上,站满了人,后面的只能抱着火铳等。
外头,四面围攻的瓦剌兵也挤成一团,耐心的等着攀登堡墙,这么个目标实在太小了。
冯德眯着眼睛,提着战刀,看着穿皮甲,戴皮帽,身材矮壮结实的瓦剌兵黑压压的冲上来。这种场面他见的多了,辽兵精锐,打心底里看不上这些蒙古兵,当年,冯某可是和建虏上三旗见仗的,和建虏正黄旗巴牙喇比,这些蒙古兵上不了台面。
“我这,我这上两个人!”
一侧堡墙上,一个老兄弟声嘶力竭的嘶吼着。
冯德咧嘴刚想答话,一股大力袭来险些将他挤倒,冯德火冒三丈竖起刀背狠狠抽过去,见到一张年轻的脸便心里一软,力道减了三分,刀背轻轻落在那后生大腿上。
啪!
那后生被抽的一个趔趄,龇牙咧嘴道:“叔,是我,伢子。”
冯德没好气笑骂道:“我知道是你,毛毛躁躁的,退后,归队!”
那伢子也不怕他, 仍探头探脑的往外面张望,嘀咕道:“叔,后头看不着,我瞅瞅。”
话音方落一个年轻后生便打个寒噤,猛往后退,险些一屁股坐倒,被瓦剌人黑压压冲锋的场面吓着了。
正在咧嘴憨笑的冯德,面色一变竟凶厉无匹:“起来,两军阵前,不听号令,斩!”
那伢子被他身上杀气所摄,打个激灵下意识归队,将手中火铳死死抱住,大腿上又挨了一个老兵一脚,便有些发蒙。冯德翻脸无情,一改平日的和气,那平凡无奇的一张老脸竟十分狰狞,和他相熟的后生伢子惊恐的看着他,竟好像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冯德狰狞的咆哮声,在堡墙上回荡:“蒙古兵,瞅着吓人,一打就散!”
“爷爷手底下死的蒙古兵,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不要怕,听我号令,上前三步!”
呼啦,八人一排,统共三排后生在咆哮声中,木然上前,这上前三步便到了墙边,视线豁然开朗,外头全是黑压压的瓦剌兵,耳朵边全是杂乱的脚步声,冲在最前头的瓦剌兵已经上了护城河,却因为冰面太滑纷纷摔倒。冲锋中的瓦剌兵,边冲便射箭,稀稀落落的冷箭射了上来。
站在前排的伢子本能的想仍掉火铳,掉头逃跑,一把冰冷的战刀,却适时搁在他脖子上。冰冷的刀锋架在脖子上,伢子打了个激灵不敢动了,战战兢兢一抬眼皮,便看到了冯德叔那双眼睛,冰冷,阴寒,太吓人了。
第九百三十三章 堡墙
第九百三十三章 堡墙
冯德用刀架住伢子的脖子,锋利的战刀隔破了脆弱的脖子,一缕鲜血流了下来,伢子吓的全身筛糠一般抖起来,却不敢动。他觉得再后退一步,冯德叔真的会杀了他。
冯德狰狞喝道:“上去!”
伢子闭着眼睛哆嗦着,上前三步,撞到堡墙才停了下来,几支流矢擦着耳朵掠了过去。
“放!”
砰砰砰!
二十四杆铳打出一排齐射,将挤在护城河上打跌的瓦剌兵射翻一地,发完了火铳的伢子觉得全身瘫软,似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浑浑噩噩的不知身在何方,脑子嗡嗡的乱响听不清任何东西。
“装药,装药!”
八人一排的民壮后退,装填,又是八个人走了上去。
硝烟升腾,弥漫,呛的民壮们喘不过气,反应能力比平时下降了许多,纯粹是机械的在老兵们训斥下,机械的装填,纯粹靠本能行事。好在每年三个月的训练没有白费,多数人都能做到本能的退后装弹。
横飞的箭支很快密集起来,两个民壮刚走上前,便惨叫着向后栽倒。伢子打了个激灵,被那凄厉的惨叫声惊醒了,两个同乡都是面门中间,一个眼窝中了箭,一个额头中了箭,躺在地上翻滚,嚎叫,几个老兵跑过来将人拖走,顺着斜坡推了下去。
“低头,低头!”
冯德嘶吼的嗓音十分沙哑,却极有威严,民壮们见了血神智渐渐回复,慌忙低头弯腰躲在堡墙后头,从垛口里将火铳伸了出去。
“蠢材,挨千刀的,低头!”
冯德猫着腰,提着刀在堡墙后头奔走,用刀背抽打着呆头呆脑的后生们,心中冒火,明年的例行操练的得加量,如果还有明年,老子要把这些不中用的后生扒掉三层皮,操练的欲仙欲死,可不能再徇私心软了。
砰砰砰!
又是一阵铳声过后,堡墙外,护城河上。
阿来夫抱着头趴在死人堆里,身前,阿古拉大叔脑门上挨了一铳子,天灵盖都掀飞了,白的,红的洒了一地,一张死人脸惨白惨白的,灰白的眼睛瞪过来,身材粗壮的阿来夫吓的不敢睁眼,一股热流顺着裤管流淌,前后左右全是血,全都是人。
“杀光明狗!”
嚎叫声中,越过护城河的数十个瓦剌勇士,架起云梯,在弓箭手掩护下开始登城。
砰!
临时打造的简易云梯重重的砸在堡墙上,前排民壮们吓的慌忙后退,冯德猫腰跑了过去,推了两把没推动,心中咒骂,徐家庄毕竟不是军事堡垒,这个堡墙的高度实在太别扭了,使不上劲。
“金汁!”
一声暴虐的嘶吼,两个老兄弟放下刀,跑到后头用绳子将一桶滚烫的金汁吊上来,民壮们似乎有了主心骨,仍下火铳纷纷跑过去,将一桶桶散发着恶臭的滚烫金汁吊到堡墙上。
哗啦!
十几桶滚烫的金汁倒了下去,堡墙外头响起一阵惨嚎声。
伢子觉得自己快要吐出来了,干呕几下,呛人的硝烟里混杂着恶臭,伢子眼泪鼻涕全下来了,竟小声啜泣起来,原来说书先生平日里讲的都是骗人的,什么人如枪,马如龙都是骗人的。真正的战阵原来是这样腌臜的,硝烟,血腥味,恶臭味混在一起,伢子几次快要呕出来了。
滚烫的金汁泼了下去,很快变冷,结冰,将堡墙云梯变的很滑。
“列阵!”
冯德的嘶吼声中,三十二个老兄弟又用绳子将刀,斧,枪吊上堡墙,将瑟瑟发抖的后生们赶到后头。伢子终于解脱了,退到后头和同乡后生们挤成一团,看不着外头的瓦剌兵,便似乎觉得安全了。
冯德抄起一杆长矛站到前排,双腿微微分开摆好架势,左右尽是跟随他多年的辽军老兄弟,三十二个老兄弟年纪大多不小了,这枪阵摆开却仍是威风不减当年,这是辽军压箱底的能耐,八人一排,冯德身处老兄弟们队列中,失去的力气竟全回来了。
统共两架云梯伸了上来,那简易云梯连个换轮都没有,还连着几根枯萎的枝叶。枯萎的枝叶突然抖了几下,一仗皲裂,发红的肥脸露了出来,小眼睛,牛舌头,奋力攀登露出大半个身子。
“刺!”
一声低喝,两把长矛毒蛇般刺了出去。
噗哧!
利器入肉,收矛,那瓦剌兵捂着被刺穿的胸口,仰面朝天栽了下去。
“刺!”
冯德后腿一蹬扭腰发力,一矛捅在一个瓦剌兵面门上,脸上,竟有些不正常的红润。
堡外,阿来夫趴在地上大口呕吐,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血腥恶臭刺鼻,阿来夫觉得快喘不上气了。趴在地上使劲抠着嗓子眼,大口大口的呼噜着,原来那些参加那达慕大会的长辈们都是骗他的,明国的庄子里没有财宝女人,只有可怕的火铳。
恶臭血腥味刺鼻,阿来夫实在支持不住了,丢下马刀转身踉跄着逃跑。
噗!
弓弦响动,一支劲箭射进他喉咙,阿来夫捂着喉咙慢慢倒下,惊恐的看着不远处一个表情狰狞的大叔,正凶狠的看着他,手里还拿着一把弓,阿来夫咕噜咕噜的喘息了几下,脖子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冲上去!”
瓦剌兵顺着堡墙冲上去了,大批弓手便不敢乱射了,远远将箭射到庄子里去,同时充当督战队,将一个个试图逃跑的族人射死。拥挤在护城河上等待登城的瓦剌兵,如深陷十八层地府,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刺!”
冯德一枪刺了出去,竟被一个身材粗壮的瓦剌兵伸手抓住枪杆,猛的发力往外面拽。冯德情急下一撒手,那瓦剌兵失去重心栽了下去,冯德一猫腰从腰间拔出手铳,瞄准了一个硕大的脑袋,一铳,那瓦剌兵硕大的脑袋便如同西瓜般炸开了。
冯德大口喘息着,取出火药试图装填,手却不受控制的抖。
后头,伢子惊恐的看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瓦剌兵爬了上来,眼看就要翻进来了,冯德叔还在给手铳装药,情急之下端起铳便搂了火,如此近的距离发铳,那瓦剌兵胸口挨了一铳竟往堡墙里面倒下,将冯德叔重重的压倒了。
第九百三十四章 军情
第九百三十四章 军情
伢子急眼了,火铳一扔便跑了过去,将那粗壮的瓦剌人尸体搬开。
“冯德叔!”
冯德被尸体压的快窒息了,翻了白眼,又一巴掌拍了过去:“小兔羔子,你要打死我么!”
伢子挨了一巴掌反倒精神了,有些慌张的捡起地上的长矛。
冯德咬牙起身招呼一声,和伢子两个人将那瓦剌人的尸体抬起来,扔下去,伢子双手抱着那瓦剌兵的脑袋,被一双死人眼盯着看,感觉自己快哭出来了,极为恐惧的状况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晃膀子一发力,便将那瓦剌兵的尸体甩了出去。
冯德抢过长矛咧了咧嘴,这后生,好大力气,就是胆子小了点。
也不知道怎么的,伢子觉得力气回来了,晕头转向的回头找他的铳,冯德又好气又好笑,都这时候还找什么火铳,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顶门棍,塞进这后生怀里。伢子抱着一根顶门棍,还琢磨这哪个王八羔子,让拆门板送上堡墙,怎么连顶门棍也送上来了。
又一个狰狞的脑袋冒了头,伢子吓的一个激灵,抄起顶门棍使出吃奶的力气,从垛口捣了过去。
砰!
那倒霉的瓦剌兵面门重棍,眼前一黑便腾云驾雾一般栽了下去。
“刺!”
冯德呼哧呼哧的喘息着,一声轻喝,一帮老兄弟们鼓起余勇,瞅准了刺,中间却混着一个使顶门棍的后生。伢子抱着又粗又长的顶门棍捣了几下,觉得很不顺手,便将棍一横退后几步卯足了力气,抡圆了,呼一下带着风声就抡出去了,将一个扒着垛口不放的瓦剌兵脖子都砸断了。
咯嚓!
一声脆响,那瓦剌兵脖子竟被一棍砸断,掉下去了。
“杀鞑子!”
这大明的百姓就怕有人带头,平时没人带头一个个畏畏缩缩的,一旦有人带头有了榜样,那股子血性便被激发出来了。又有两架云梯伸了上来,越来越多的脑袋冒了头,一个个瑟瑟发抖的后生鼓起勇气,抄着火铳,长矛往前走了几步,便惊恐的喊叫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抡过去。
冯德一枪刺了出去,竟刺在了一面盾牌上,枪尖一滑险些栽倒,立知不妙,使刀盾的那都是真正的瓦剌精锐。一个瓦剌兵腾腾几步冒出头来,翻进堡墙,冯德脚下一软踉跄后退,竟撞到了人退无可退,眼睛一闭等死了。
“杀鞑子!”
冯德突然觉得脚下踏空,睁眼一看,竟被一个后生抱起来往后拽,另一个后生一猫腰扑了过去,冷不丁猫腰抱住那瓦剌刀盾兵两腿,晃膀子发力竟将那矮壮的瓦剌兵掀翻了,盾牌落地,那瓦剌兵后脑勺着地竟晕了过去。那后生又扑过去掐脖子,按着脑袋往地上砸。
冯德竟无言以对,这是街上泼皮无赖斗殴常用的招数,抱腿摔么。
身后,一群后生一拥而上,嚎叫着抡起火铳,长矛一通乱砸乱捅,筋疲力尽的老兵们反倒被挤到后头,插不上手。冯德被抱到了宽敞处,扑通坐地,便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有的会失去全身力气,软的象一根面条,有的却会爆发出神力。
冯德看着和瓦剌兵舍命厮杀的一个个后生,心中叹气,都是好后生呀,却不知能活下来几个。
堡外,固始汗对麾下精兵的表现很满意,打一个破庄子,竟逼的他将汗账兵都派上去了,三百汗账精兵一派上去,立刻就攻上城墙了,破了庄子可以好好歇歇脚,想起那些水嫩的明国女子,固始汗心中便有些火热,带两个回去做女奴再抢些金银财宝,还能奢求什么呐。
正将马鞭前指,指点江山时,攻城兵马却潮水一般退了下来。
攻城兵马,总有胆子大的,胆子小的,几千人挤在城下胆子大的冲上去,死光了,胆子小的自然就败退了,不可能人人都悍不畏死。此时瓦剌攻城兵马的伤亡已然超过两成,后继无力,大队兵丁便溃败下来,连督战队也射光了箭壶,被裹挟着一起败退了。
固始汗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僵在当场,他的三百汗账精兵也败下来了,折损超过了三成。一个明国小小的庄子,一次进攻竟战死了两百多条人命,伤了三百多,固始汗暴跳如雷下令再攻,一队队瓦剌兵翻身下马,硬着头皮救治伤患,重新整队。
堡墙上,一片狼藉。
冯德回复些力气,领人挨个摸鼻子,探鼻息,死的沿斜坡推下去,没死的用门板抬下去,寨墙上哭喊惨叫成一片。绝境中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过后便是深深的疲惫,手软脚软,伢子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傻愣愣的再也坐不起来了。冯德在他肩上拍了几下,以示赞赏。
没上过阵的新丁,打完一仗还是新丁,会手脚颤抖会瘫软无力。
这种场面冯德见的多了,谁也帮不了这些后生,一个以耕田打渔卫生的
老实巴交的,平时唯唯诺诺的,杀了人,见了血,大多会瘫软在地变成软脚虾,一个人从老实巴交变成杀人不眨眼,是需要时间来适应的。有些人适应了会变成老兵,有些人不适应,变成疯子傻子的也不少。
军中,冯德见多了血战过后崩溃的新兵,怕光,怕人,狗叫一声都会哆嗦个半天。冯德心中默念咱大帅仁义呀,这样贪生怕死的还给盘缠,给路引命其回乡务农,这要在万历年间早一刀咯嚓了。冯德将残存的十八个老兄弟召集起来,战死的十四个老兄弟都推了下去。
亲手将一个刀疤脸的老卒推下斜坡,冯德心中默念对不住了,兄弟你先行一步,哥哥随后就到。这般情势,徐家庄是顶不住瓦剌兵下一轮进攻的,不出一刻钟瓦剌兵整备好了就会再攻上来。
同一时间,无定河畔。
吕安打马一路逃到河边,看到一队轻骑在河边饮马,瞅准了是明人的装束打扮,一边狂呼乱叫着求救,一边打马赶过去,马失前蹄,吕安一跟头栽下来打了几个滚,起身时,竟被一只大手搀住了。
第九百三十五章 求援
第九百三十五章 求援
吕安猛一抬头,瞧见了一队皂衣打扮的兵丁,皂衣短打,人人腰间都带着手铳,马背上带着刀枪,虽不知道这些兵丁是什么来路,却总知是官兵不假,扑通,吕安便腿一软跪下了。
哭嚎着央求:“军爷,救人呐!”
那一队皂衣兵丁十余骑,对看几眼,对这突然跑过来求救的后生,另眼相看,这后生虽穿一身粗布衣裳,一口陕西话,看上去与寻常的百姓一般无二,却全身浴血腿上还挨了一箭,中箭处正汩汩的往外冒血。一队轻骑互相对看一阵,心生敬意,这是个敢和鞑子见仗的好后生。
领头的皂衣军官三十来岁,胡子拉碴,温言道:“先起来,你这箭伤得治。”
两个兵丁将吕安扶起来,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从褡裢里取出烈酒伤药,拔刀利索的砍断箭杆,便取出一把小刀,点了火把慢慢的烤着。
那胡子军官,温言道:“忍着点,给他酒。”
吕安哭的稀里哗啦,结果盛酒的袋子便灌下去,又被呛的咳嗽起来,噗,一个兵一口烈酒喷在小刀上,一剜,箭头连着肉剜掉了,吕安疼的眼泪鼻涕全下来了,却记挂着冯德那伙人,心如刀割。
“救人呐,军爷!”
那胡子军官没理他,当啷,箭头落地。
那极擅长救治箭伤的兵丁拔出箭头,掂了掂分量,低声道:“是鞑子的二两箭,错不了。”
那胡子军官轻一点头,方追问道:“你慢些说,救什么人,在哪里?”
吕安可算逮着救星了,痛哭流涕,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道出,吕德叔和一帮老卒,同乡撞上了鞑子大队,奔徐家庄去了,如今,鞑子大军正在攻打徐家庄,救人如救火呀。那些皂衣兵丁眼睛一亮,竟面带喜色将吕安箭伤包好,扶上了马,一路径直往渡口去了。
这一路上吕安百爪挠心,伤口又疼心中又忐忑,竟昏昏沉沉的。
数里外,无定河渡口。
骑队在大路拐了弯,前头,渡口处豁然开朗,一队队衣甲鲜明的明军骑兵正在清理渡口,竟似刚刚发生了一场激战,明军大胜,守渡口的瓦剌兵伏尸处处,还有些器械投降了,正盘膝坐在河边往这边张望。十余骑在河畔加速,直奔渡口处。
“来骑止步!”
一声呵斥,红衣明骑纷纷打马迎了上来。
皂衣骑士从怀中掏出一块虎牌,掷了过去,也不减速便吼着道:“大都督府,军情司所属甲十二队,求见贵官!”
对面明军吓了一跳,看一眼铜制腰牌上的一个狰狞虎头,不敢怠慢,慌忙打马引路去见上官。军情司的人,那是地方杂牌敢招惹的么,军情司如今在大明的名号,那比早些年锦衣卫还响亮,却又很低调,越低调大家伙就越怕,传的越来越神秘。
渡口,一个中年明将手里把玩着虎牌,翻来覆去看的很细致。
“假的!”
一侧,一个年轻将领狐疑道,那中年明将不置可否,只是把玩着虎牌沉吟着。
数十步外,胡子军官有些按捺不住,高声叫道:“军情司甲十二队,高升,请贵官发兵,瓦剌主力就在前头。”
吕安抽抽鼻子,慌忙叫道:“在前头,在前头,徐家庄!”
那中年明将只是不言语,高升按捺住心中火气,抱拳道:“还未请教贵官名讳。”
那明将的亲兵不冷不热道:“我家将军姓王,讳平,官居宁武守备。”
高升又是一抱拳,客气道:“原是王将军当面,虎牌将军验过了,请将军发兵!”
那王守备身侧一帮亲兵,脸色一变便破口大骂:“好胆!”
“放肆,你这野种何来,你说发兵便发兵么!”
咒骂声中,高升身侧十余个军情司密探脸色也变了,变的森然起来。
高升一挥手,怒道:“大明军法,请援不至,当斩!”
咒骂声中,那王守备终于开腔了,阴森道:“哪一条军法是这样说的,本将十六从军,行伍多年,怎的从未听说过这条军法?”
高升心中按捺不住火气,心知,这必是地方军镇裁撤时的余毒未清,总有这么几条漏网之鱼,兵痞,军头,将大明官军当成了自家的私产。九边明军的战斗力,就是被这些兵痞军头败坏的,友军正在苦战,这混账东西却坐视不理,当年辽军没少被坑。
坑友军,在大明旧军中是家常便饭。
高升面色有些森然,便阴森道:“大都督令,事急,可从权,三品以下皆听从军情司调动,贵官是要违抗军法了么。”
那王守备只是嘿然冷笑:“辽军的军法,与本将何干。”
“拿下!”
一声低喝,十余个皂衣兵丁突然暴起伤人,从马背上抽出手弩便射。
嗖嗖嗖!
数支劲弩直取王守备,一支奔面门去,两支奔腿去,一声惨叫过后王守备双腿中箭翻身落马,却只箭那高升轻夹马腹,一声呼喝战马猛的撒开四蹄狂奔,砰砰砰,几声铳响,战马悲鸣着栽倒,那马背上竟是空无一人。混乱中眼前一花,王守备将被一只粗胳膊勒住脖子,勒的直翻白眼。
人影闪动,十多个军情司好手趁机上好箭,躲在马背后瞄住了慌乱中的几个军官。
“杀了!”
一个军官突然拔刀,嗖,话音未落便被一支弩箭射翻,正中面门。
高升单手勒住王守备脖子,将身体佝偻起来,抢过虎牌便往前一亮,吼着道:“射,往这射!”
那通体用青铜打造的虎牌上,一只猛虎龇牙咧嘴,竟让周围举着火铳,握着刀的明军士卒心中畏惧。
“弃械!”
训斥声中,一个面色惶恐的亲兵竟手一抖,刀落地,那王守备百余亲兵在侧,竟被十余个军情司好受缴了械。
“大都督令,军情司甲十二队高升,接管贵军!”
百余亲兵看着那面虎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泄气了,将火铳战刀远远仍了。
高升反手一掌将那王守备劈晕,咒骂道:“求援不至,畏敌怯战的混账东西,迟些某家与你去大都督哪里理论!”
不多时,停在无定河渡口的两千明军骑兵,集结起来,沿着大路往徐家庄方向攻击。
第九百三十六章 甲胄
第九百三十六章 甲胄
边军打仗自是比民壮有章法,能在裁撤中保存下来的边军,那都是精锐,甲胄军械俱全,三百骑披了两层甲沿着大路进兵,后面是大批身穿火红棉甲的轻骑,趁乱直取固始汗的帅旗。
边军上阵,正在分兵掳掠的瓦剌人压力陡增。
高升将那王守备的亲信尽数拿下,千总以下军官就地免职,以军情司甲十二队接管两千精骑,便不顾生死救援徐家庄。三百骑就地披甲,冲阵,轻骑在大路两侧展开,倾巢而出,义无反顾往虏酋帅账所在处冲杀而去,这在旧明军中是极愚蠢的行为。
前世卢象升就是这样战死的,各部友军在侧竟无一救援,坐视卢象升力战而亡。然而在高升眼中,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鞑子分了兵正在四处掳掠,敌酋身侧的防卫力量不强,此正是斩将夺旗的天赐良机。九边明军,没有敢这样干的,敢这样干的,得追溯到大明开国时的猛将蓝玉大将军。
蓝玉大将军就是铁骑长驱直入,一个闪击将北元王帐都摧毁了。
前线,很快遇敌。
三百铁骑在吕安指引下,直取固始汗的帅旗,高升对这个后生很信任,也很器重,有意将吕安引入军情司提拔一二。吕安此时还不知道他的人生轨迹将要改写,还急吼吼的领着边军铁骑去救人。
三百铁骑滚滚而去,大队轻骑沿大路展看护住两翼。
道路上的瓦剌兵挡不住披甲铁骑,见到明军铁骑滚滚而来便一哄而散,铁骑一过便又聚集起来,追着射箭,这便是蒙古人最擅长的战法,狼群战法,聚散自如,凭借骑术箭法的优势不停撕咬对手。高升也知这一战是以快打乱,力求速胜,一声呼喝轻骑蜂拥上前,护住前锋铁骑两翼。
左侧,数百余明军轻骑都是边军夜不收出身,十分精锐,数百骑聚在一起牢牢护住左翼,撞到瓦剌散兵便远远的发铳驱赶,见到成群结队的鞑子便打马加速,将其击溃,一个个红衣轻骑在马背上颠簸,发铳,冲上去劈砍,竟仗着军械之利沿途势如破竹。
边军夜不收穿上用料十成十的精良棉甲,用上不需点火击发的手铳,配备了辽东军械司打造的精良刀具,竟摧枯拉朽一般,逼的沿途一群群瓦剌兵纷纷避让,不停的调整路线,马速快不起来,竟被冲杀的无法大量集结。
瓦剌人见左翼明军不太好惹,竟策马一转上了大路,朝高升领的中路人马扑过来,顺手就是一箭射来。高升竟被瓦剌人当成软柿子,捏了一把,心中火起,见一队瓦剌兵打马冲过来放箭,不慌不忙以铁造护臂护住面门,一支轻箭叮一声撞在胸前。
高升上身轻轻一晃,随即便稳住身形,胸前插着一支箭,竟面色如常。
大批瓦剌兵撞过来,与大路上明军交错而过,仗着人多势众纷纷发箭,箭矢横飞。一个瓦剌兵在马背上辗转腾挪,凭借精湛的骑术挂在马背上,弯弓搭箭瞄住了高升,见高升没有拿弓,心中正在庆幸却听砰一声轰鸣,一股白烟从高升右手喷出。
那瓦剌兵身下坐骑一矮,轰然摔倒在地上,高升面色如常打马冲了过来,那蒙入正摇摇晃晃站起来,高升轻夹马腹,战马一声嘶鸣猛的加速,那落马的蒙人还不及抽出弯刀,一人一马便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高升俯下身体握紧刀柄,马刀一横,借着马速瞬间切断那蒙入的颈项,头颅和皮帽同时被带得高高飞起,剩下的尸身喷着红色血水摔落地面,杀戮的快感让高升心情舒畅,马速既已经提了起来,便尾随前队铁骑向前冲杀,左右,多数轻骑身上都插着几支箭。
随着水力拉丝技术的普及,锁子甲在明军中不再是高档货,大明军工身缠的锁子甲,正在朝着轻便耐用的方向发展。这一身大明标志性的火红棉甲,也被工匠们,将士们推陈出新弄的花样百出,最普遍的是在胸前后背加两块铁板,铁板外面再缝一块熟牛皮。
这些经过工匠改装的棉甲,防护能力提升了一大截。
大都督马城便惊叹大明工匠的聪明才智,这时代弄什么胸甲呢,费时费力不说,在大明棉甲的基础上,胸前后背加一整块铁板,那防护效果比胸甲强多少,大明的棉甲可是从脖子一直护到膝盖的,这不比西方的胸甲强多了么,不见得什么都是洋人的好。
防铳子的能力另当别论,只说防箭能力大明的棉甲远胜洋人的胸甲。
大道上,吕安被一群铁骑牢牢护住,指点方向。
吕安被三百铁骑裹挟在当中,看着道路两侧,前方射来的箭矢越来越多,心惊肉跳,冲在最前头的六骑,人人身上插了不下十根箭,竟行动如常,连战马都披着厚实的甲胄,那马肚子上插着的箭支,随着战马的奔驰一颤一颤,吕安看的眼皮直跳,此时方知大明铁骑之威。
三百骑沿着大路,滚滚向前,吕安辨明了方向,便尖叫道:“前头,往右拐便是徐家庄,两里远!”
与他骑马并行的六个皂衣坐探,闻言纷纷勒住战马,减速。
“换马!”
三百铁骑在路口处稍停,换马,整备军械,吕安望着那尖细的破甲枪,火红的甲胄正面热心跳时,被人裹挟着打马跑进路边的农田。三百铁骑换了马往右转,从纵队逐渐展开成冲锋横队,虽只三百骑竟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歧视,奔驰中,三排冲锋横队渐渐成型。
吕安只能躲在瓜田里看马,伸长脖子,艳羡的看着那些铁骑破阵去了。
身侧,一个负责看守马匹的皂衣兵丁,受了些伤,提着战刀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艳羡么?”
那年轻的皂衣兵丁,笑着问道,吕安可不敢笑,这位大哥可是军情司的坐探,吕安从未听说过军情司的大名,他却晓得锦衣卫,军情司便是锦衣卫么,那太可怕了。
“艳羡!”
吕安老实巴交的答道,动了动腿扯动了伤口,疼的嘴角直抽。
那皂衣兵丁却眨眨眼睛,笑着道:“你这后生,好不晓事,大哥与你说,这铁骑冲阵没啥意思,披三层甲,能挡的住一铳么,后身,随咱爷们儿学玩铳吧,亏待不了你。”
那年轻军爷变戏法一般拔出手铳,耍了几个枪花,吕安抓抓头发觉得这位军爷很和气,人家说的太对了,玩铳好像也不错。
第九百三十七章 虎
第九百三十七章 虎
那年轻的军爷鼓起如簧之舌,怂恿道:“后生,想投军么,哥哥们带你玩铳耍枪瞧风景去!”
吕安被说的砰然心动,觉着似乎也不错,军情司密探么,似乎很威风。
两人都受了些腿伤,上不了阵,竟在路边看管着马匹,勾肩搭背聊的热络起来,一侧大路上嘈杂的马蹄声中,固始汗帅旗受到铁骑冲击,竟慌乱起来,此时,徐家庄将将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刻。冯德已无力坚守寨墙,转而退守庄子里的街道,利用狭窄的街道组成枪阵。
残存的十几个老弟兄人人浴血看,顶在最前头形成一道屏障。
后生们则躲在房顶,院墙里打冷枪,所幸,庄子里还有一座三层高的碉楼,就在庄门边上,此时,十多个老卒全靠碉楼和两侧的火力掩护,勉强支撑,枪阵已然是摇摇欲坠。
大批瓦剌兵从斜坡上冲下来,受阻于辽兵老卒们组成枪阵下,在狭窄的街道上动弹不得。
“虎!”
辽兵老卒虽人人浴血,却鼓起余勇,将压箱底的枪阵排开,竟半步不让。
冯德站在右边第三位,两个刀盾手在千,四杆长矛在后,一声暴喝四杆长矛交错刺了出去,前头刀盾手拼命用盾牌顶住,一个瓦剌兵嚎叫着倒了下去,冯德脸色通红,口中发干,但手中仍然坚定的握着兵器。左右四支长矛交错着平平刺出,又缩了回来。
“虎!”
两个刀盾手拼命往前顶住,四个老卒一起踏前一步又是一声大吼。
枪阵一起,有进无退,长街血战变成了角力,肉搏,高处的碉楼上,两侧的房顶上,院墙后头,后生们纷纷发铳,装填火铳的速度太慢,后生们情急之下掷出长矛,砖头,瓦片,将一切能投掷的东西往下面砸,这看似混乱无序的行为竟收到奇效。
砖头,瓦片中夹杂着几根长矛,破空而至。
噗哧!
从天而降的长矛将几个瓦剌兵身体刺穿,钉在地上,挤成一团的瓦剌兵被砖头瓦片砸的头破血流。
“掷矛,掷矛!”
清涧县后生们在血战中,竟捞着了一根救命稻草,将简陋的长矛,菜刀,斧头,一切能投掷的利器收集起来,卯足力气掷向涌进庄子的瓦剌兵,竟堪堪将瓦剌兵挡在了街上。
“虎!”
冯德又是一声大吼,由老卒组成的枪阵竟同时开始向前推进。
“有进无退,杀!”
向前推进的老卒遭遇了巨大的阻力,短兵相接,瓦剌兵挤成一团拼命劈砍,两个刀盾手顶着大铁盾死命往前推,叮叮当当的劈砍声中,全身巨震的老卒口鼻冒血,却嚎叫着发力往前猛推。
噗哧
长枪入肉的声音连连响起,冯德踏前一步,一枪刺在一个瓦剌兵胸口。
四把枪一次便刺翻三个瓦剌兵,便收了回来,冯德似乎回到了辽东,回到了靖安堡,那炎炎烈日下挥汗如雨,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在官长沙哑的嘶吼声中,挥动着酸痛的手臂一次次刺击,那白雪覆盖的校场上,冰冷刺骨的寒风肆虐下头上冒着热气,手臂先是红肿,针扎一般的疼痛,后来便是麻木,机械的将长枪刺出去。
“虎!”
冯德再一枪刺出,手臂完全失去了知觉,长枪却仍是如同毒蛇一般刺中当面之敌。早些年在靖安堡大营,冯德每日光是刺杀就要练习上千刺,平日操练还要在手脚捆上重物,日日苦练,半年有余,那长枪前刺的动作成了本能,冯德自然不知道这叫做肌肉记忆。
“虎!”
冯德再次大步迈出,长枪前刺,被刺中的瓦剌兵惊恐的大叫,喷着血,下意识的抓住了枪杆,枪式一老,左右两侧老兄弟本能的抽枪,一刺面门,一刺大腿,那瓦剌兵脖子一歪断了气,两个老兄弟替冯德解了围,大步向前的枪阵却一个迟滞,两个使刀盾的老兄弟终于倒了下去。
一个枪迎面刺来,冯德一声大吼,抓住枪杆顺利的跨进两步,避过枪头,一只大手死死抓住枪杆。就这么稍一耽搁,左右几个老兄弟长枪已经抽了回去,随即又毒蛇般刺了出来,一刺面门,一刺大腿,那使枪的瓦剌兵大腿中枪一个踉跄,竟被冯德一脚踹开。
“虎!”
狭窄的街道上,老卒们呼哧呼哧喘息着,脚步踉跄,看上去随时都会倒下,却摇晃着,踉跄着,凭借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枪阵,竟然在挤成一团的瓦剌兵群中,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胡同。又一个老兄弟倒了下去,冯德将心一横,不闪不避硬挨了一刀。
肩头一沉,刺骨的疼痛让冯德疯狂起来,一枪刺进那瓦剌兵胸口,竟嚎叫着,推着那瓦剌兵往人群里撞。冯德眼前一黑倒了下去,慢慢呼出一口长气,却被拼死冲上来的后生们挥舞着刀枪,胡乱劈砍着抬走,此时,庄外响起凄凉的号角声,瓦剌人收兵了。
庄外,一片大乱。
三百铁骑挺枪跃马,在大道两侧的田野间展开,列成三排,直取固始汗醒目的仪仗,固始汗的仪仗十分简陋,大约只有十来个掌旗兵,一千多护卫,还有一杆肮脏的图腾,一个狰狞的白狼头图腾,就是这样简陋的仪仗却成了扎眼的目标,明军铁骑的猎物。
铁骑摆开冲锋横队滚滚而来,一骑骑明军铁骑在加速,固始汗大惊失色,慌忙下令吹号角收兵,道路两侧瓦剌轻骑拼命打马迎上去,试图阻拦,却被明骑冲的人仰马翻,又纷纷打马头也不回的逃窜了。明军的三排横队已经展开了,滚滚而来,战马正在提到极限速度。
三排铁骑越过田埂,踩过瓜田,竟势不可挡。
周遭瓦剌轻骑一队队上去阻拦,射箭,却无法阻止铁骑的冲锋,便纷纷打马逃开了,没人蠢到上去送死。固始汗见到明军铁骑后头还跟着大量轻骑,心里便凉了半截,毫不犹豫发挥了蒙古人优良的传统,逃。
混乱中卫拉特盟主的仪仗翻倒,肮脏的白狼头图腾落地,被一只只马蹄践踏,却已经无人理会了。
第九百三十八章 风头
第九百三十八章 风头
五十步,明军铁骑马速提到极限,十余个挺着旗枪的精骑冲在前头,固始汗的千余汗账护兵慌乱中迎了上去,冲在最前头的周彪脸色涨红,双眼圆睁握紧手中带红色三角标旗的旗枪,枪身放平对准前头的瓦剌兵,那瓦剌兵满脸凶悍,手持大刀冲了过来。
周彪马速已经提了起来,将心一横,瞅准了,挺枪跃马直撞过去。
那凶悍的瓦剌汉帐兵勉力将大刀一横,马刺狠狠扎进柔软的马腹,试图在对撞前将马速提起来。后排汗帐兵仍有入在试图射箭,阻止明军的冲锋,破甲重箭横飞,冲在前头的十多个明骑中箭,但却只有五入跌落马下,周彪胸口挨了一箭猛的向后一仰,却又很快凭腰力将身体拗了回来,短短的距离转瞬即逝。
“杀!”
周彪爆出一生怒吼,将胸中的恐惧,忐忑,亢奋通通发泄在怒吼生中。
两股马匹的洪流迎面对撞,无数折断的枪杆和刀刃的断片飞舞,折断声和入马碰撞连绵不绝,枪刃与铠甲摩擦的声音让入牙根发酸,避让不及的马匹互相撞得骨头碎裂,一些马匹被撞得飞起,一些则带着骑手倒地,在地上拼命翻滚。
最后时刻,周彪的坐骑也不听话的往左偏开,却没有让他的长枪偏离太多,他死死盯着那名瓦剌兵,降低自己身形,在轰鸣的蹄声中交错而过。手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虎口一麻,枪身瞬间从手中飞脱,那名瓦剌兵带着着一声惨叫,身影仰夭朝后翻去,接着便在眼前一闪而过。
“阵斩一级!”
周彪只来得及兴奋一时,眼前又晃过几名瓦剌骑兵,慌忙一猫腰从褡裢里抽出马刀,眼疾手快仗着战马速度快,高大的优势将刀身一横,哧啦,右侧一骑从胸前到后背被锋利的马刀切断,皮甲被马刀带着强大的惯性割破,半边身体连同一只胳膊飞了起来。
战马交错而过周彪被溅了一身血,回过神来,马匹已经带着他跑到过二十多步,眼前再无敌入。
明军骑兵在战马速度,质量上占据了绝对优势。
一个照面,明军八十余骑势如破竹,一波刺穿了瓦剌王帐兵的队列,一个个凶悍的瓦剌勇士被挑翻落马,第二排明骑呼啸而来,数百瓦剌兵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迎面亮起一片雪亮的马刀,又一轮入仰马翻,瓦剌骑兵再次损失惨重,待第二排骑兵透阵而过,人马尸体躺了一地,眨眼之间第三排明军骑兵将马刀横在一侧,彻底摧毁了瓦剌人的抵抗。
三排横队,前排挺枪打乱敌骑的阵列,给敌骑造成第一波杀伤。后两排借着战马冲锋的惯性,只需要将马刀放平横在一侧,便可尽情在敌阵中肆虐,这是当世最标准的骑兵冲阵战法,自有其深刻的道理,全世界的铁骑冲阵都大同小异,
三轮攻击如同疾风暴雨,狂暴的冲锋将瓦剌王帐兵冲的七零八落,留下一地尸骸和伤员。
透阵而过的明骑冲出百步后,慢慢减速,再次列阵。
挨了三波攻击,一千多瓦剌王帐精兵被冲的不成阵势,支离破碎,慌乱之中打马在原地转圈,完全失去了指挥,但打击还没有结束,前头,三五成群的明军轻骑呼啸而过,冲上来便是一阵手铳乱射,战场上白烟弥漫,更显混乱。
尸横遍野,双方受伤的士兵和马匹都在拼命挣扎嘶叫,碰撞集中的地方双方堆叠在一起,一些摔落的双方骑兵回过神来,抽出短刀或捡拾起附近跌落的武器互相恶斗起来,连一些负伤的入也互相扭打,撕咬。
此时,固始汗已经在少量汗帐兵护卫下跑远了。
周彪正心中发急,左侧前排的上官一声呼哨,周彪只得打马掉头,随大队救援激战中的徐家庄。瓦剌人的轻骑要逃,周彪这些锁甲骑兵是万万追不上的,冲了一阵,两百余骑尚有余力便在上官指挥下,前去替徐家庄庄丁解围,周彪心中有些懊恼。
斩将夺旗之功就在眼前,却放跑了瓦剌人的头目。
心中羞恼,周彪将马刀一横便冲进大批瓦剌溃兵中,这一路横冲直撞冲到护城河边上,胸中闷气才稍解。后头,有人欢喜有人忧,高升远远瞧见固始汗仓皇逃窜,心中狂喜,一声呼哨便一骑当先,领着千余轻骑疯狂追杀,高升此时也不晓得这一追,可就追到天涯海角去了。
眼睁睁瞧着固始汗身侧只有不到五百骑护兵,高升心中亢奋,喉咙发干有些痒,也该着固始汗流年不利竟撞上了高升,倘若换了一般的明军,可未必认得他的白虎头汗旗,偏偏他撞上的是高升,大都督府军情司所属,那能不认得白虎图腾么。
倘若碰上一般的明军,固始汗多半也就趁乱逃了。
偏偏高升远远就盯上他了,固始汗在数百勇士护卫下夺路而逃,高升领着千余轻骑打马猛追,便渐渐脱离了主战场往西北边去了,不知所踪。
五日后,徐家庄。
“后来呐,后来呐!”
三层高的碉楼上,处处都是激战后留下的痕迹,一群年轻不过十六七岁的后生,嚷着道。伢子抱着一杆火铳,抓起海碗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故弄玄虚的拍了拍衣服领子,衣领上一道铜线表明了他的身份,正经八百的大明新军,重建的延绥镇兵。
那大红色的军服,棉甲还没发下来,只是这副领章已经让伢子出尽了风头,成了十里八村后生们心目中的偶像。
“后来呐,伢子哥?”
伢子吊足了邻村后生们的胃口,才咧嘴笑道:“冯德叔么,没死,在大同府养伤呐,大都督亲自派兵来接走的,那叫威风!”
十多个后生发出啧啧赞叹声,伢子胡吹了一会牛皮,脸上带笑心中却有些失落,冯德叔和他不是一路人,这辈子怕是也不会有交集了,冯德叔这回立了大功,怕是要一飞冲天了,只在心中深深的懊悔,为何那日不勇敢些,心中酸楚,他让冯德叔失望了。
第九百三十九章 军人
第九百三十九章 军人
山西,大同府。
孙传庭重赏了参与清涧县之战的一干地方将领,却对亲临大同的丁文朝没什么好脸色。孙传庭性子忠直,自然对丁文朝这样的特务头子没好感,不冷不热的应付了,便亲往前线督战去了,如今,近三万卫拉特兵马散布在陕北几条大河之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已难逃全军覆没之局。
自大明英宗之后,蒙古人在大明九边来去自如的轻骑,头一回被陷在陕西,被四面围剿,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轮到蒙古人尝到孤军深入的恶果,那就是被全歼。
三边总制行辕向前线推进,大同府冷清了下来。
丁文朝却不以为意,军情司进驻大同并开始招兵买马,攻略西北,军情司责无旁贷。
抚顺,辽王府。
年关将近,马城自塞北前线返回辽东,洗去尘埃便酝酿着军情司的改制,中兴后的大明本质上仍是一个集权国家,这一点马城认识的很清醒,集权,倒并非什么坏事,一个十七世纪的皇明帝国必然是一个中央集权国家,有一个强势的朝廷。
不如此,则大明日后必然四分五裂。
马城可不想一两百年后,辛辛苦苦打下的地盘纷纷叛乱,由此,军情司必然改制,扩充,成为朝廷控制地方的利器。久居上位,马城政治手腕越发成熟老道,也更狠辣了,威严日重。改制前,马城先将军情司与锦衣卫,东厂合并,合兵之后再做切割。
锦衣卫镇抚司,各地卫所,东厂全部并入军情司。
如此,军情司便成了一个庞然大物,也十分不妥,于是马城再将军情司切割,分成两司,新成立一个内务司。说白了,这个新成立的内务司专管地方,军情司则专管对外战事,情报侦查,紧急状况下有调兵之权,自然,事后会有军法司调查该员是否越权,调兵是否必要。
以军情司,内务司,军法司为框架的组织形式渐渐成型。
三司并立,与专管司法的三法司互相钳制,如此,朝廷可以通过这些强有力的行政机构,牢牢控制住地方。马城几乎可以肯定,后世他会被人写成暴君,类似铁血首相俾斯麦之类的角色,他的手腕远比大明开国时太祖还要激烈,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已经到了夸张的程度。
这并非是什么好事,可也不是什么坏事,无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让一两百年后的皇明陷入分裂,战乱,马城倒宁愿背上一个骂名,变本加厉的实施中央集权,不如此便无法长治久安。
于是,马城便授意丁文朝亲赴西北,招兵买马。
以马城这些征战的经验,敏锐的嗅觉,西北战局已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微妙的变化被马城洞悉无疑,西北大战,随着卫拉特部三万精骑覆灭于陕北,西北大战已然变成了一场低烈度战争,之前是他高看了蒙古人,蒙古人终究是一伙牧民,不堪一击。
只是大明与蒙古杀伐征战两百余年,还未意识到此消彼长,本能的以为蒙古人很强大。既洞悉战局,马城便适时做出调整,这样的低烈度战争,正是军情司大显身手的时候,扩充后的军情司将主要负责西北战事,配合孙传庭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北边患。
深夜,马城从堆积如山的文书中脱身,打个哈欠。
出得厅门迎面便是香气阵阵,这完工后的辽王府仿照紫禁城,占据了半个抚顺城,这便是郡王的规制。马城的官厅便在一片梅花林中,深宫内院,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却总显有些清冷,便让马城想起一句话来,一入侯门深似海。
花香怡人,马城一抬头却见陈圆圆俏生生立在院中树下,手拈梅瓣,正等候多时。
见马城看过来,陈圆圆便丢掉梅瓣,提着裙摆走过来,盈盈下拜。
马城伸手把她扶起,笑道:“自家人,还用得着这般客套?”
陈圆圆终是年少轻浮,抿嘴媚笑,马城喜她青春年少,便伸出手指在她俏鼻子上点了一下,陈圆圆较笑不依,一个亭亭玉立的清冷佳人挽了过来,与她说笑片刻便有下人来禀,晚膳备好了,两个人自入厅中,用了晚膳,便吩咐下人远远地避开,不必跟从。
两人携手秉烛,提着灯笼,踏着月色,嗅满院梅香,慢慢地走了会儿。不知不觉来到后院。后院中有专门的园林,假山竹林、梅苑水池,景物更是清丽非常。
陈圆圆穿的薄,不耐寒意,打了个冷颤。
马城将大氅解下,为她披上,说道:“若冷了,不如咱们便就回房?”
陈圆圆哪肯错过这等与他独处的机会,便媚笑道:“奴奴却不怕冷。”
马城见她俏生生的裹在大氅里,媚态天成,心中麻痒起来不免暗赞,红颜祸水呀,心中一热便打横将她抱了起来,往一侧暖阁里走去,一生娇呼,那幽深的梅林间竟春意盎然。
崇祯十年,腊月间。
大同府,锦衣卫所。
丁文朝命人将废弃的锦衣卫所修缮一番,用做官厅,进驻西北的军情司一贯的低调,神秘。厅中燃起了炭盆,温暖如春,十余军官围坐一圈闲聊起来,言谈无忌,话题自离不开女人,秘辛,粗鲁却又十分真是。
“大人来了!”
外头响起一声低喝,厅中军官们纷纷起身,肃立。
丁文朝大步进了官厅,抖抖大氅上的雪花,笑骂道:“娘的,竟比关外还冷,坐。”
十余个将官重新落座,言语间便收敛起来,改谈公务。
下首,一个年轻军官颇有些不忿,低声抱怨道:“大人,那孙传庭太跋扈,不给咱面子。”
话音未落,丁文朝眼中精芒一闪,看了过去,那军官吓的一个激灵,慌忙起身肃立当场,十多个军情司军官顿时噤若寒蝉。
良久,丁文朝才轻声道:“你喝了酒么。”
那年轻军官吓的汗流浃背,慌忙道:“回大人的话,午间喝了两杯,暖暖身子,太冷。”
丁文朝将视线收回来,轻声道:“你是军人,不是碎嘴的泼妇,自律些。”
那年轻军官慌忙应是,不敢再告孙传庭的刁状,军人,两个字便让厅中气氛肃然。
第九百四十章 狼窝
第九百四十章 狼窝
那官厅中安静下来,丁文朝便取出一卷花名册,翻看起来,此回军情司在西北募兵三千八百二十一人,如今正经人没招到几个,尽是些江湖人来投军,让丁文朝实在哭笑不得,这样搞法是要开镖局么,却也勉强将就了。
厂卫,鹰犬在大明名声臭,人人喊打,这是两百年来落下的病根,读书人极力营造的舆论。百姓自然不知道,若是没有厂卫监视,刺探,钳制满朝道德君子,那些道德君子们会无耻到什么程度。
“嗯,凑合吧。”
也是在招不到什么人了,就这些看家护院的,镖局趟子手,没准还有几个隐姓埋名的江洋大盗,凑合吧。丁文朝是觉着信心十足的,那就是一棵歪脖子树,老子也能掰直了。
崇祯十年,腊月二十六。
山西府,保德县,黄河之畔。
吕安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皂衣,随着大队轻骑飞驰而至,进了一座边墙边上废弃的军堡,满腹郁闷,这一路上随哥哥们杀散了几股蒙古人的溃兵,他的这些哥哥们竟不贪功,漫山遍野的军功也不稀罕,竟长驱直入过了黄河,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
这是哪呢,守着黄河又靠近边墙,出了边墙就是草原了。
吕安有满腹的怨言,黄河对岸还在打仗呐,这不是咱军情司建功立业的好机会么,咱不去打仗跑这地方干啥。吕安觉得上当受骗了,这军情司似乎并非大好男儿建功立业的好去处。
堡门大开,大队轻骑进了堡,吕安一个淳朴可怜的后生便傻眼了。
这废弃军堡竟是外松内紧,从外头看普普通通,进了堡门才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高大堡垒遮掩下几座箭楼,戒备森严,箭楼上穿皂衣的兵丁全副武装,神态轻松正在小声谈笑。随大队转了一个弯,吕安便瞧见了一排破旧土坯房,然后他就被哥哥们笑着撵了进去。
吱呀,破旧的房门关上。
破旧的土坯房没有窗户,又黑又冷,吕安使劲眨眨眼睛看着几个人,正在大通铺上或坐或卧,心里一咯噔脸色便哭丧起来,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从敞开的房门吹进来,吕安打了个寒噤嘴一咧,很想哭,想回家。
“在下大刀刘!”
一只巨掌伸了过来,吕安本能的想躲,却被一巴掌抓在肩上,一股大力袭来吕安一个哆嗦险些疼晕了,面前一张黑脸凑了过来,吕安又疼又急在心中悲鸣,悔不该上了这恶当呀!
“开饭!”
门外传来一声暴喝,将那大刀刘吓了一跳,慌忙将大手缩了过去,轻轻在吕安肩上拍了两记,嘿嘿一笑露出满嘴的黄牙。吕安龇牙咧嘴却又不愿示弱,瞧着这货就不像好人,满脸横肉笑的这么猥琐,这能是什么好人。
啪!
一条血糊糊的腿从门外仍了进来,咣当,木门关上还从外头上了锁。吕安吓的一个哆嗦,觉得这地方不像是军营,倒更像是落草为寇的山寨里,这又冷又黑的小土房里,这几个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悍匪呐。
说话间,木板床上几人纷纷起身,凑了过来。
那大刀刘大咧咧的抓起那条腿,嘿嘿笑道:“马腿,吓着了?”
几人干笑声中,吕安将牙关闭嘴打定主意,饿死也不吃那血糊糊的马腿肉,太恶心了,那条马腿也不知放了几天,冻的硬邦邦血迹都干涸了,整条切下来还连着筋,这肉能吃么,吕安胃里一阵翻腾又有些恐惧,回身狠狠一脚踹在门上,那木门竟纹丝不动,无奈放下行李蜷缩到床榻上,说是床榻其实就是几根圆木铺成的。
吕安蜷缩在又凉又硬的木板床上,腿伤隐隐作痛心中发苦。
咯吱咯吱!
耳边传来嚼马肉的声音,吕安偷偷睁开眼睛,看着四个人分食一条马腿还狼群虎咽,将结冰的马腿肉咬的咯吱作响,心中顿时毛骨悚然,那四个人还朝着他笑,一咧嘴便露出森森黄牙。大刀刘用力咀嚼着生马肉,朝着那新来的后生龇牙,心说这后生是不知厉害呀,不肯吃么那便饿着吧。
大刀刘用力咀嚼着生硬的马肉,梗着脖子,翻着白眼往下咽。
吞了两口生肉一个七尺汉子,竟抽抽鼻子落下了英雄泪,先是小声啜泣很快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嚎啕大哭起来。
“亲娘哟,这是人过的日子么!”
一条满脸横肉的大汗在面前嚎啕大哭,吕安觉得毛都炸了,这位爷也哭的太渗人了。那几位爷也人人一面苦色,却仍旧将冻成一团的马肉往嘴里塞,翻着白眼往下咽,吕安心中凉意四起,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外头,官厅。
丁文朝将一副新领章给高升戴上,劝勉道:“不错,处置得力!”
高升慌忙施了个军礼,垂首而立,官生三级升到了上尉官,这在军情司已是极罕见的重赏,身侧一众同袍人人眼红。这军情司是个什么所在,号称狼窝,这窝里都是一头头饿狼,在军情司想升官是机困难的,阵亡率又高,能在这狼窝里脱颖而出的那都是狠人。
升了官,高升心中不免得意,回头抱拳做了个罗圈揖。
“同喜,同喜。”
两声寒暄却换来了同袍的白眼,不屑,轻咳,高升也不以为意只是嘿嘿一笑,这地方有没有同袍之谊呐,有,一些平日里交好的弟兄还是挺亲近的,多数同袍是眼睛长在头顶谁也不服谁。
丁文朝也咧嘴一笑,挥手道:“散了吧。”
高升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本想跟大人讨个恩典,让吕安那后生少吃些苦头,却又忍住了,来了这狼窝哪能不吃苦头,过不了这一关日后上了阵,那也是去送死的,这地方养出来的都是饿狼。高升拱拱手便告退了,心中默念吕安小兄弟,自求多福吧。
现代特种兵魔鬼式训练,被丁文朝搞成了上刀山,下油锅的十八层地府,这却也是必然的,军情司的兵员多是不服管教的江湖人,对手是残暴的蒙古人,哥萨克人,不这样搞法,这军情司怎能威震天下,令人谈虎色变的恐怖所在呐。
第九百四十一章 利器
第九百四十一章 利器
军情司训练新兵的方式是粗暴的,粗鲁的,这是时代的必然性,由此却训练出了一批恐怖的杀人高手,这些人是独狼,是杀手,又在军中承担着侦查侦缉之责,在对外战争中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
三天后,吕安饿的实在受不住了,因为两天后连马腿也不给了。
外头仍进来一滩带血的内脏,还热腾腾的冒着气,吕安痛哭流涕扑了过去,一边嘶哑一边吐,早来了半个月的大刀刘,此时已经瘫坐在地嘿嘿的傻笑着,笑着笑着便一翻白眼昏厥了。
不多时,房门打开,大刀刘被两个兵丁拖走了。
刺骨寒风透了进来,高升不紧不慢走进来,吕安眼睛一亮擦擦嘴,竟不服气将脖子梗了起来。
高升咧嘴一笑,竟柔声道:“受不受的住?”
吕安竟是年轻气盛,生硬道:“尽管来,小爷若是怂了便是驴日的!”
高升哈哈一笑不再理他,这后生极对他的脾气,熬过这一关便会是个好手,这后生的本事他亲自教。
崇祯十年,腊月二十八。
辽王府迎来了大批访客,马城便端坐深宫大院接见各路神仙,过起了帝王一般的日常生活,却总觉得全身的不自在。这时候找着点隋炀帝的感觉了,一匹野马非要束缚在深宫大内,那怎么能受的了,马城决定在辽东过了年关,便再赴塞北督战。
上午,书房。
衙门休沐,辽东便如同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突然停了下来,除辎重补给仍源源不断的发往前线,官员大多放了年假,平日里喧嚣闹腾的辽东安静下来,便回复了宁静祥和的本来面目。
马城捧着一卷左传却心不在焉,下首于凤君长裙拖地,羞恼道:“让你陪着看看书,便如此不耐。”
马城见这娇妻有些恼了,慌忙赔罪,哄的娇妻回嗔做喜了,方闲话家常,心中竟踏实了下来。他每逢休沐,每日必腾出一个时辰陪伴娇妻爱子,却也并非是做给外人看的。正与娇妻闲话些家常里短,孙元化来了,急吼吼的跑来说是献宝来了。
马城起身,和娇妻携手行至院中,外人看上去不免赞一声神仙眷侣。
行至院中竟眼前一亮,看到一辆四轮马车,心下一喜,这却是马成梦寐以求的宝贝,和王妃两人携手登车在院中转了几圈,那四轮马车竟运转自如,眼瞧着是制成了。马城心中欢喜,这四轮马车自然比两轮马车舒适的多,军事意义更是重大。
中国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四轮马车,只有两轮车。
因为固步自封的中国工匠,解决不了四轮马车的转向问题,这个玩意,两百年前凯尔特人就大规模使用了,四轮马车的诞生意义有多重大呢,不亚于一款新型野战炮,早在胡斯战争中,四轮马车就发挥了极大的作用,负重能力可以达到一吨半,这是一个极恐怖的数字。
负重一吨半,便可以拖着三千斤的野战大炮到处跑。
于凤君也满心欢喜,赞道:“置身其内竟如履平地,也不颠簸,孙先生真好本事。”
王府中闹腾起来,马城家中一干妻妾纷纷来凑热闹,慵懒如白青华,矜持如柳自华都抢着坐。马城心中欢喜便大手一挥,定了十架,供妻妾们平日出门游玩使用,一群人围着一辆华贵的四轮马车啧啧赞叹。孙元化竟还有些腼腆,说白了,这四轮马车技术一点也不复杂,相反,它的技术简单的要命,马车从两轮到四轮的进化,便只有一个小小的机关,转向架。
转向架听起来很神秘,其实就是一个简陋的小机关。
前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后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两个车架用一根立轴连接起来,这就叫转向架。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机关,竟然将天朝上国难住了几千年,真真是呜呼哀哉。这世上最简单的机械技术都是欧洲人发明的,螺丝钉,螺栓,螺母,弹簧,齿轮,轴承,发条,不一而足。
如今,新学兴起,大明工匠贪婪的吸收着欧洲人的技术成果,制作这些简单的机械技术,小小的零件不再是难题。可不要小看了这些小小的零件,这便是大明军工腾飞的基石。
孙元化一个眼色,马城会意,借口要当面赏赐那制成此车的工匠,便出得王府直奔工匠营。说是工匠营,倒不如说是军工研发基地,设在辽河之畔的一座山谷中,有山有水便于水利机械的驱动。既是绝密的所在自然便戒备森严,有一营守备部队把守。
迟些,马城便见到了一辆四轮炮车,军国利器,解决了转向架的问题,能承载野战大炮的四轮炮车,便顺理成章的研发了出来。马城规划中骑马的野战炮兵终于可以登上历史舞台了,明年开春之后当会给俄国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同一时间,陕北。
一场小雪过后,冰封千里,年关将近,陕北却仍在激战。
孙传庭亲临前线指挥各路兵马,团练,民壮将两万余瓦剌轻骑,团团包围在榆林府北边,榆溪河畔的河谷中。夺路而逃的瓦剌轻骑受阻于红石峡天险,在红石峡碰了个头破血流,全军被阻挡在长约十五里的河谷中,动弹不得,很块被四面八方赶来的明军团团围住。
两万余骑拥挤在十五里长的河谷中,前有险关,后有围堵,竟已然是深陷绝地。
山口,下了马的瓦剌人舍命攻山。
明军源源不断的赶至红石峡,军民混编也顾不上建制了,大批明军,团练堵在山口拦住瓦剌人的去路,整日激战。瓦剌人蜂拥上山,佯攻,明军则居高临下凭借天险,给瓦剌人造成了大量杀伤。
“砸,砸死鞑子!”
伢子身穿一身大红军服,手握战刀嘶吼着,前后左右清涧县子弟纷纷将一块块山石,一根根滚木推下去。团练兵右翼则是大批明军固守的山坡,密集的铳声中,瓦剌人下饺子一般滚下山坡。伢子怒目圆睁觉得出了口恶气,可算逮着机会了,把这些狗鞑子往死里弄。
第九百四十二章 反冲锋
第九百四十二章 反冲锋
南峡,北峡,被堵在谷口的瓦剌兵疯狂的攻山。
谷口北边把守的是下马步战的锦州军,居高临下打排铳,瓦剌人在北峡撞的头破血流,便大举集结到南峡。南峡顶在前线的是团练兵,军械不齐,屡次被瓦剌兵攻到阵前,陷入血战。
谷外,祖大寿立在山坡上,下面,是正在依托山势布防的锦州兵马。
锦州军轻骑赶至红石峡布防,层层堵截,祖大寿也是一员老将,断言瓦剌人撑不过今夜。下首,吕长海急的汗流浃背,汗水流淌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火辣辣的疼,却但担着一百二十个心,清涧县团练如今顶在最前线,能不能守的住他心里也没底。
两千余众,此战过后清涧县必是家家戴孝。
胜了还好,败了,清涧县团练多半要被裁撤,那便是哀嚎遍野了。
吕长海抬头看了眼祖大帅,屡次想开口求援却苦忍住了,在祖大帅面前他还差了些底气。
“上!”
吕长海将心一横,拖着条伤腿领着五百多清涧团练,登山,驰援前线。
五百多团练民壮抄家伙,吵嚷着,手脚并用往山上爬。
祖大寿不免失笑道:“有点意思,是条好汉!”
左右,一干锦州将领纷纷笑起来,交口称赞。
笑意收敛,祖大寿眼中精芒一闪,竟豪迈道:“祖某嘴里抢食吃,好胆色,是骡子是马,上去遛遛!”
吕长海一字不落听见了,将心一横,领着五百清涧子弟蜂拥登山。
下头,一个锦州将领咧嘴笑:“这陕西之地,民风彪悍呐!”
祖大寿掐着胡子不置可否,心中却是极赞同的,这陕西民风之彪悍,几可比的上辽东了,民心用好了这就是上佳的兵源地,用不好就是内乱之源,如何处置全看孙大人的手段。
山上,血战中。
军械不齐的清涧团练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吕长海才登上山顶便险些挨了箭,慌忙躲到一棵树后,半山腰上箭如雨下,大批瓦剌兵手脚并用爬到半山腰,便取下背后的弓,挤成一团往山上射箭。两千团练便承受了重大伤亡,被压制在几道石垒后头。
“掷矛!”
清涧团练反击的武器除了石头,还有大量临时打造的短矛,军械不齐,这些粗制滥造的短矛便被大量制造出来,这便是真实原生态的战阵。紧急状况下架起风箱烧起炉火,将铁锅废铁融化了铸成矛头,稍一打磨再插上根棍子,这便是守山利器。
“掷矛!”
嚎叫声中,一些胆子大的后生便咬牙起身,卯足了力气将一根根短矛投掷出去。
噗哧噗哧!
惨叫声中,从天而降的短矛将挤成一团的瓦剌兵贯穿,刺倒,同时团练也倒下了十几个,瓦剌兵却被钉死了数十个。所谓天险,便是对仰攻一方极为不利,几千瓦剌兵挤在无遮无掩的半山腰上,人挤人,以极别扭的姿势拉弓射箭,望着黑糊糊从天而降的短矛,石头无法闪避,嚎叫着,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砸死,被贯穿。
疯狂的嚎叫声中,夹在着绝望的哭喊声,却又进退不得。
一根根短矛飞了出去,惨叫哭嚎声起,此消彼长,瓦剌人射来的箭支立刻便稀疏了。吕长海趁机滚到石墙后头,险些被一个伤兵绊倒,那后生年纪不大十六七岁,胸口挨了一箭正在大口吐血,吕长海看着这垂死的后生便想起家中爱子,小兔崽子竟学会离家出走了。
吕安是半夜翻出院墙走的,还在床上留了书说他投军去了。
那重伤的后生吐了几口血,呼哧呼哧的喘息着,慢慢眼睛睁大,急促起伏的胸口平静下来,咽了气。吕长海眼神一黯,伤口崩开火辣辣的疼,胸有却有一团火焰在升腾,燃烧起来。望着那断了气的后生,吕长海心中竟被愤懑占据,暴戾起来。
满腹冤屈,愤懑,这清涧县百姓是造了什么孽,频遭大难,老天不公!
打从天启年间兵乱一起,这清涧县就倒了大霉,两河交汇,兵家必争,官兵和流寇打来打去,三天两头过大兵,可苦了清涧百姓好好的房子不能住,辛苦种的庄稼刚出苗就喂了马。吕长海还记得流寇一来,在庄稼地里放马的嚣张,清涧百姓稍有不从便是一刀两断。
这些年,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将脑袋栓在裤腰带上,拼死拼活赚了些钱,满打算回乡过个好年,却又等来了狗鞑子,老天不公!吕长海心中暴戾起来,瞅着半山腰上那些穿着皮袍,戴着皮帽的狗鞑子,多少年淤积的愤怒爆发了。
狗鞑子,一天安生日子也不让过!
“杀鞑子!”
吕长海胸中暴虐起来,掰开那死去的后生攥紧的手,抄起带血的短矛,竟从石墙后头一跃而起,嚎叫一声便扑了出去。热血上冲,让这个边军老把总疯狂,暴躁了,眼睛发红带着血丝,眼中只有那些穿皮袍,戴皮帽,正在拉弓射箭的瓦剌兵。
“杀!”
躲在石墙后头的伢子见长海叔杀出去了,心中一急,提着刀一个鹞子翻身便跃了出去。箭矢横飞,被压制在石墙后头的清涧团练纷纷翻出阵地,竟提着刀,握着矛发起了反冲锋,无意间,也或许是常年在边军厮混的本能,让吕长海做出一个极正确的行为,反冲锋。
“杀光鞑子!”
两千余众纷纷跃出阵地,眼睛发红,居高临下冲了下去,最先冲下去的吕长海反倒被一具尸体绊倒,打着滚撞到一块石头上,噗的喷出一口鲜血,竟又眼睛发红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冲下山。数千瓦剌兵正挤成一团,人挤人,人挨人的拉弓射箭,顿时大乱。
嗖嗖嗖!
数十个冲下来的清涧子弟被射翻,栽倒,后头的却杀红了眼,有的屁股坐地往下出溜,有的直挺挺举着刀,瞪圆了眼睛冲下山,不时有人被绊倒,滚了几圈又咬牙爬起来,半山腰便爆发了一场血战。数千瓦剌人正在拉弓射箭,便被清涧子弟一个反冲锋杀的几无招架之力。
吕长海,清涧团练无意间充当了敢死队,反冲锋,让毫无抵抗能力的瓦剌弓手遭受了一面倒的屠杀。
第九百四十三章 道理
第九百四十三章 道理
吕长海踉跄着冲向大队瓦剌弓手,半山腰上挤成一团的弓手大乱,纷纷弯弓搭箭乱射起来,奈何瓦剌人使的多是骑弓,射不远,直射大约四五十步就失去了杀伤力,竟无法阻挡清涧县团练疯狂的反冲锋。吕长海眼瞧着两个瓦剌兵瞄住了他,情急之下大喝一声,晃膀子发力将手中短矛掷了出去。
嗖!
数十步外,那激射的短矛竟连续刺穿两人,吕长海却已滚进了一丛灌木里。
后头,大举出击的团练挨了一轮攒射,付出一些伤亡便嚎叫着撞进瓦剌人队列中。伢子一声大喝借着冲锋的惯性,劈头盖脸便是一刀,面前一个瓦剌人惊恐大叫着挥弓抵挡,那百锻钢刀切豆腐一般劈断骑弓,狠狠劈在那瓦剌兵膀子上,竟连一边膀子都卸了下来。
鲜血激射,手中只有短矛,大刀的清涧县团练却将瓦剌弓手杀的溃不成军。吕长海不懂什么叫反冲锋,却心中狂喜,手一划拉竟抹到一块尖锐的山石,抄起山石嗷的叫了一嗓子,便疯狂的朝大队瓦剌弓手扑过去。手中只有骑弓又挤成一团的瓦剌兵,拔不出兵器,退不得,进不得,竟立时便溃败了。
激战变成了一场屠杀,数千瓦剌兵几无还手之力,大批瓦剌人开始转身逃跑,连滚带爬的往山下跑。激战竟瞬间变成了溃败,北峡上祖大乐看的目瞪口呆,竟一时无语,眼睁睁瞅着清涧县团练将瓦剌兵冲垮了,挥舞着短矛大刀追杀下山,竟取得了一场大胜。
良久,祖大乐才咒骂道:“这伙蛮子,玩命么。”
左右,指挥士卒一本正经打排铳的锦州将领有些按捺不住,人人羞愤,堂堂官军竟还不如一县团练么。祖大乐脸上也挂不住,一声呵斥,军中祖氏子弟纷纷起身抄家伙,放下火铳,拔出战刀,身先士卒也发起反冲锋,南北两峡瓦剌人大败。
山下,伢子挥舞着战刀冲下山,见人就劈,他的刀法十分拙劣,妥妥的庄稼把式,只和员外家的护院头学过几招,流星赶月,力劈华山,就是冲上去一记下劈,反手一扫,却仗着身大力不亏竟透入敌阵,连斩数级,当,战刀竟被一个矮壮敌兵用刀架住。
那敌兵比伢子矮一头,却粗壮的多,使一柄马刀将伢子的刀架住。
伢子手一滑,情急之下狠狠一脚踹过去,那瓦剌兵痛叫一声扑通坐地,竟慌乱的大嚷大叫起来。
刷!
伢子一刀劈过去,竟停在那瓦剌兵脑门上,看着那瓦剌兵稚嫩的面孔竟是一呆,那瓦剌兵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穿着不合身的皮袍,戴着厚厚的皮帽子,皲裂的脸上红扑扑的竟然一副惊恐绝望的表情望着他,马刀已经脱手落在一旁,伢子甚至能看清这少年鞑子嘴唇上稀疏的胡茬。
噗哧!
身后一个大汉越过伢子,一矛将那少年鞑子刺死,那少年鞑子痛叫起来死死抓住矛杆,红扑扑的脸因为疼痛变的狰狞。大汉狠狠一脚将他踹翻,一矛刺进那少年鞑子眼窝,那不过十六七岁的瓦剌少年痛苦的挣扎了片刻,矮壮的身体抽搐了几下,断了气。
“狼崽子,大了也是个祸害!”
大汉抽出短矛,狠狠瞪了伢子一眼,一口唾沫吐过去便猫着腰往前面跑了。
伢子被他瞪的满面通红,一声不吭提着刀,嚎叫一声瞅准了一个拼命逃跑的老鞑子,扑过去。
谷外,军兵来报瓦剌人败了。
祖大寿稍觉意外,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不错,那团练官叫什么来着?”
下首一个锦州将领,笑着应道:“吕长海,这夯货,竟真被他抢了头功。”
祖大寿咧嘴一笑,竟不以为意道:“抢就抢了,祖某有言在先,敢在祖某嘴里抢食吃,是条好汉!”
祖大寿一挥手,身后正在布防的锦州兵马纷纷集结起来,进谷打扫战场,此战大胜,便一扫大明英宗土木堡之耻。祖大寿腆着肚子,掐着胡子琢磨着,这个吕长海倒是可以提拔一番,辽东大战他祖某人是个配角,塞北大战他没赶上,这西北大战么,也该着祖某发达了吧。
对大都督的用心,祖大寿是心知肚明的,如今关锦兵马被抽调一空。
关宁铁骑主力在北边,锦州兵马大部调到了西北,大都督的意思是想让他挪个窝呀。祖大寿琢磨着这锦州老家是保不住了,大都督不喜欢他呆在锦州,那又何必找不痛快,一声长叹,过了年便将锦州祖氏,全族移居到陕西来吧,就别找不痛快了。
望着漫山遍野的士卒,祖大寿又抖擞起精神,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功名但凭马上取,离了辽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锦州祖氏到了西北,那还不是一等一的豪门望族么,打今儿起祖某不种地了,改放马了,哈哈!
一声长笑,蜂拥入谷的明军撒了欢,抢脑袋,抢战功。
崇祯十年,除夕。
吕安被关了这些天,天天吃生肉实在有些熬不住了,夜里冷的全身冰凉没有一丝人气,一侧,传来牙齿打架的声音,那几位看上去很凶悍的江湖人,被关了几天也凶不起来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咣当,房门打开,一队皂衣军兵走了进来。
吕安有气无力躺在床板上,懒得搭理,一个高瘦的江湖人突然暴起,从床板上一骨碌滚下去,一声怒吼,竟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支短匕,往最近的一个军工扑过去。
“老子弄死你!”
那江湖人被关的凶性大发,竟丧失了理智,吕安本能的支起身体,却之间那皂衣官兵手一抬,手中连鞘战刀往前这么一戳,一声痛叫,那江湖人被戳中肚子痛苦的蹲了下去,疼的直冒冷汗。
蹲在地上,那江湖人还犹自不服,痛叫道:“不公!”
“让老子吃顿热饭,再和你打!”
吕安觉得很有道理,咱们几天没吃过一口热饭了,又冷又饿,再说那刀也太长了,占着兵器上的便宜,不公!
啪!
那皂衣兵丁却不讲道理,一刀鞘抽在那高瘦汉子脸上,顿时皮开肉绽给掌了嘴,吕安看着都疼,打个寒噤,学到了加入军情司后的第一课,这地方没有人讲道理。
第九百四十四章 大明的智慧
第九百四十四章 大明的智慧
吕安很快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公,能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公平。那高瘦汉子被掌了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手中短刃也被夺走了,高升绕有兴致的摆弄着短刃,看上去倒是一种女子常用的裙刀,应是藏在长袍内衬里的,小巧精致。
高升摆弄的爱不释手,竟笑道:“不错,带他去治伤。”
那高瘦汉子被拖走了,吕安正心惊肉跳时,便听的一声干笑:“还有哪个觉得不公?”
这房中只剩三个人,哆嗦了一下自是没人蠢到吭声。
高升便又嘿然笑道:“既是如此,那咱们便手底下见真章,你!”
“打赢了吃热饭,打输了没饭吃!”
吕安被点了名气的火冒三丈,不吭声还得挨揍么,他就是要打你躲也躲不开,索性一撩棉袄挽起袖子,还在挽袖子一个皂衣兵便扑了过来,做势起腿,吕安心中一沉慌忙后退,脚下一乱便被那老兵上步,欺中宫,重重一拳砸在面门,扑通,吕安一屁股坐到地上,眼冒金星。
那老兵竟未追打,只奚落道:“庄稼把式么,不堪一击!”
吕安心中羞恼,晃晃大脑袋咬牙爬起来,一晃膀子竟错开一步,猫腰猛扑过去,嘿,楼住那老兵双膝吐气开声。那老兵嘿然一笑身体摊开,腿往后伸直了往下一压,扑通,吕安打小苦练的摔技竟没奏效,面门着地吃了一嘴泥,象被一座大山压在身上。
“蒙古跤,有点意思。”
“那一错步还不错,下过几年苦功。”
轻笑声中,高升满意道:“带他下去,吃顿热饭再换身衣服,既是摔跤的路子,送去老安那处便可。”
一声应诺,吕安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终于解脱了这辈子,再也不想回到这地方来了。
中午,一间独门小院。
连吕安在内四个人蹲在院子里,吭哧吭哧的嚼肉包子,大口大口往下咽,生怕吃了这顿就没下顿了。吕安翻着白眼吃着热乎乎的肉包子,眼泪都快下来了,头回觉得吃顿热饭便是天底下最极致的享受。吃饱喝足,四个难兄难弟凑在一起闲聊。
“某家,过山虎,还未请教?”
一个络腮胡子的粗狂大汉,很和气的拱手问道。吕安心中稍定,这些江湖人挨了这顿收拾竟如此和气,连说话都轻声细语,是呀,吃了这些苦头那能不和气么。方要答话,嗖,一支劲箭从高处射来,吓的小院中四个人慌忙翻身找掩护,惊出一脑袋白毛汗。
一支劲箭擦身而过,高处箭头上有人呵斥:“不得喧哗!”
吕安慌忙把嘴闭紧,那位好汉过山虎吓的险些晕过去了,那支箭,竟擦着他面门掠过去了,再偏一分便要变成一只死虎了。四个人同病相怜,拱了拱手慌忙各自回房,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了。房内没有生火,冰凉,也没有被褥枕头,吕安却倒头便睡,头回觉得睡觉是如此奢侈的一回事。
除夕夜,抚顺北门。
十五丈高的抚顺北城墙内,便是一座火神庙,这还是城墙建成后抚顺乡绅自发捐银子修的。敬火神在辽东也算传统,如今火铳大兴,火神更是压过各路神仙,敬火神在辽东便成了时尚,火德真君香火旺盛起来,除夕这日,衙门特许百姓在高大的北城墙,打树花。
但只见十余个头戴斗笠,反穿羊皮袄的铁匠,将滚烫的铁水倒进盆里。
这打树花的手艺可比放烟花壮观的多,这还是大明弘治年间,河北张家口的三个老铁匠创造发明的一种手艺,先将废铁融成铁水,但只见那十余个铁匠扎进腰带上前一步,将勺子伸进铁水里,呼啦一下火苗子蹿起来,手一扬,滚烫的铁水便浇在城墙上,漫天飞舞。
惊呼声四起,那绚烂的铁花竟如梨花盛开,又如鱼龙起舞,说不尽的壮观秀丽,竟连半边夜空都映红了。城墙上,马城看的心旷神怡,身旁妻妾儿女欢呼笑闹起来,那铁水在空中冷却,落地却仍是高温灼热,连城墙上温度都似乎升高了几度。
马城是带着家眷来看手艺的,也是对这些大明工匠的奖赏。
后世见多了对大明的诋毁,眼见为实,就是这一手打树花的手艺,其中蕴藏着多大的技术含量。铁炉子生起来,鼓风机一吹,半个时辰后那废铁便化成铁水,那温度有多高呐,马城估摸着那是超过一千度的高温,就这手艺,还是三个民间铁匠发明的。
这便是大明的智慧,大明工匠的智慧不必洋人差。
民智一开,新学兴起,这便是大明强国之本,如今,放开了眼界,地位提高的大明工匠,将各种传说中的技术一一发明创造出来,这才是马城看重的,当大明工匠的智慧被挖掘出来,那才真真是开了挂一般。这些河北工匠,为什么能将铁水烧到如此高的温度,秘诀便在于创新的鼓风技术。
鼓风炉设在长方形冶炼炉的前部,设有风窝,马城估摸着将铁水升温到一千两百度以上,不是难事。有了炉温,有了富铁矿,大明的工匠们能造出什么呐,百锻钢刀,优质的枪管,炮管,当大明的智慧不再被儒学束缚,便开启了一个军工技术腾飞的盛世。
除夕夜,西南边陲。
李定国稳稳坐在中军大帐里,闭目养神,一把出了鞘的大刀横在腿上,账内,尽是随他征战多年的老底子,身穿大红军服的亲兵,将官护卫左右,帐外,则是震天的喊杀声。
入冬,天降大雪。
西南明军受制于补给压力,大部撤回丽江府过冬,这西南前线便只剩下忠贞营八千精兵。除夕夜,前线告急,一个个穿着兽皮,挥舞着砍刀的生民从山里钻出来,成群结队冲击着忠贞营防线,驻地,全线激战,明军依托建在山上的军堡,石墙奋起还击,却仍是大部失去了联系,陷入重围。
中军大营,鸦雀无声,火把烧的猎猎作响。
李定国心中明镜一般,他的八千精兵虽陷入重围,被堵在一座座军堡中,却并非毫无还手之力。入冬前十万大军在山上修建了大量寨堡,如今便派上了用场,生民打仗不过全凭一股气势,熬过今夜,便轮到明军反击了。
第九百四十五章 边陲
第九百四十五章 边陲
崇祯十年,除夕夜,西南边陲大吉岭。
八年明军死守大吉岭,与山林中冲出来生番激战,皑皑白雪覆盖下穿着兽皮,挥舞着弯刀的生番成群结队冲向明军寨墙,却纷纷被寨墙上密集的排铳射翻。红衣红甲的明军,和脸上抹着烂泥,打扮成鬼魅一般的生番彻夜激战,山中一些小型军堡接连失守。
大吉岭,一处避风的山谷中。
李定国动了动麻木的腿,面前,跪着一个全身是伤的营官,那营官拼死杀出重围,来他的大营请援,李定国却不为所动,死死将两千精兵握在手中,以备不测。
“李帅,给我一哨兵,就一哨兵,我杀回去!”
那营官嚎啕大哭,左右将官都起了恻隐之心,却又不敢出声央求。
李定国面色不变,温和道:“下去吧,先治伤。”
两个亲兵将那营官搀走了,帐中,全副披挂的将官们互相对看几眼,闹不明白李帅的打算。李定国,此时方知大都督为什么要把忠贞营派到西南边陲来,这地方简直就是个烂泥潭,谁进到这里都的滚一身烂泥,大都督不愿意将辽军精锐陷在这里,便将忠贞营派来了。
然而李定国胸中便无愤恨,他一个降将能得到重用,还能奢求什么呐。
它就是个烂泥潭,老子也要踏平了,一直打到这块地方的尽头。
天上,沸沸扬扬的大雪落下。
前线,山坡上一座石头垒成的军堡,有守军八十人,小小的军堡却有个响亮的名字,定边堡。
夜色正浓,鹅毛大雪从天而降,滴水成冰。
砰砰砰!
被围攻的定边堡摇摇欲坠,陷入激战,雪夜里一个个将面孔涂黑的生番突然冒出来,夺了堡门,索性明军早有防备,在驻地里另修了一道石墙,十分坚固,警讯一起明军从营房中抄起武器,蜂拥而出,以长枪兵列阵而战抵住涌进来的生番,数十铳手登上了两侧的箭楼,堪堪将成群结队的生番堵在驻地外头。
驻地大门处,两侧箭楼上的铳手频频开火,不需瞄准便是一铳,下头便有生番嚎叫着栽倒。生番打仗没什么章法,全村老少一起上,挤成一团挥舞着砍刀,疯狂的冲击着营房大门。高处的明军铳手拼命发铳,仍无法阻止生番疯狂的进攻,望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头,心中发毛。
军营大门处,更是惨烈。
五十余明军举着长枪,组成枪阵死死抵住,那一个将面孔涂黑的生番便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挥舞着砍刀,不畏生死冲过来。
“刺!”
一个明军哨官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十余杆长枪刺出,几个生番身体被贯穿仍拼命向前劈砍,一个明军稍有不慎,便被一柄弯刀打着转飞过来,命中面门,一声不吭倒下了。
“刺!”
连战伤的同袍也来不及拖走,一个明军便顶了上去,十余杆长枪毒蛇般再次刺出,又是几个生番被刺的全身冒血,嚎叫着栽倒。后头,蜂拥而至的恶鬼却如同不知疼痛,前赴后继,长枪阵前很快叠起厚厚的一层尸体,生番的尸体越来越多,也成了明军的救命稻草。
高处,数十个明军纷纷从箭楼上冒头,一通乱射。
几个生番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又被铳子打的全身抽搐,乱哄哄的一哄而散了。
“上!”
打退了生番的一次进攻,明军却不敢丝毫松懈,趁机将后排的士卒换到前头,将前头筋疲力尽的士卒换下来休息。高处,箭楼上的明军则纷纷装填,各自寻找目标,射杀着那些一瘸一拐的受伤生番,一个生番摇晃着从尸堆中爬起来,竟似不知疼痛,张牙舞爪的跳着大神。
砰砰砰!
同时数颗铳子将那生番射翻,那生命力极顽强的生番竟被打的抽搐了几下,才带着古怪的笑意,一翻白眼栽倒了。
明军枪阵,前排,一个新兵看着那还在抽搐的尸体,哆嗦了一下。
这一哆嗦便被队官狠狠踹了一脚,咒骂道:“怂货,没长卵子么!”
那新兵吓的慌忙挺起长枪,却仍是不免毛骨悚然。
那队官脸色好看了些,竟安慰道:“你不拿他当人便是了,这是人么?”
那新兵心中渐渐踏实起来,便将那生番当成猪狗一般屠宰,这样想着,心中竟笃定了。
深夜,成都府。
西南总督府,官厅。
偌大个官厅中冷冷清清,多数官员都休沐在家,外头爆竹声阵阵。
官厅中,傅宗龙仍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案中,进出官厅的总督府属官都轻手轻脚的,生怕惊扰到了上官被责骂。傅宗龙坐镇西南大半年,更加精瘦,早生华发,人也越来越干练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傅宗龙才抬头伸了个懒腰。
外头,护兵慌忙命人将饭菜热好,端进来,那饭菜也不知热了几回,傅宗龙倒也不以为意,便一边翻看着西南军报一边动筷子,吃着没什么滋味的年夜饭,面沉似水,自然是替李定国但着一份心。良久,傅宗龙才从袖中取出一封皱巴巴的书信,皱着眉头翻阅起来。
信,没有抬头没有落款,便只有一个狰狞的虎头暗记。
这信中内容傅宗龙也不知翻看过多少次,十分惊悚,每看一次都让傅宗龙心惊一回,这信中给他献上了一条锦囊妙计,言来年开春军情司将介入西南战事,行新政,一个成年生番的头皮赏两块银元,活的就值五块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傅宗龙心中凛然,呆坐半晌终于放下筷子,将书信放到炭盆里烧掉。
房子温暖如春,傅宗龙心中却是冰凉。
军情司既介入西南战事,那便由不得他优柔寡断,西南生番奴隶在成都府口碑极差,屡次闹出不服管教刺杀主家的案子。生番野性难驯,比蒙古人还难驯服,在人市上如今已无人问津。
自然,这些生番也不是全无用处,还可以用来开矿。
军情司如今插手西南战事,便代表着大都督对他不满了,傅宗龙心中便有些迷糊了,是傅某心慈手软了么。大都督的意思他心中了然,无非是让他放下仁慈之心,行霹雳手段,良久,官厅中响起傅宗龙一声长叹,这身后名呀,多半是要声名狼藉了。
第九百四十六章 定边堡
第九百四十六章 定边堡
这一年的西南战事,傅宗龙心中苦涩难堪,十万大军在大山高原中糜费粮饷,却寸步不得进。反省自身,傅宗龙哪还有选择的余地,一阵寒风吹开窗户,将厅中几根蜡烛吹灭,黑暗中傅宗龙轻轻叹气,这身后名暂且顾不上了,先顾眼前吧,明年春暖花开后,倘若仍不能突破高原大山的阻挡,他也没脸在这个位子上坐下去。
前线,定边堡。
成群结队的生番又冲了上来,踩着层层叠叠的尸体,挥舞着弯刀不畏生死的扑过来。明军反倒适应了生番的战法,竟从容起来,两侧箭楼上的铳手不急着发铳,瞄准了,等到大群冲上来才数十杆火铳齐发,凌乱的铳声渐渐密集起来,下头的枪阵压力大减。
几把弯刀打着转掷过来,前排明军纷纷低头,不躲不闪。
锋利的弯刀激射在头盔上,厚实的棉甲上,颓然落地,生番引以为傲的弯刀在明军厚实的甲胄面前,成了笑话。
“虎!”
一声大吼,数排枪阵竟齐齐上前一步,疯狂的生番竟有些心怯了,一边后退,一便哇哇大叫着。哨官张虎心中踏实了,生番虽然凶蛮可终究是人,人有不怕死的么,没有嘛,不怕死是因为杀的不够多。高处,箭楼上的铳手趁机组织了一轮排铳,将一个个惊恐嚎叫的生番射翻。
“虎!”
明军枪阵再上前一步,生番气势汹汹而来,竟虎头蛇尾,被明军枪阵,铳子杀的胆寒了。
“莫追!”
张虎喊住大步向前追击的部下,退回来整队,呼啦一下全体坐下了,趁机恢复消耗的体力。张翼一屁股坐到地上,虽是天寒地冻却出了一身热汗,随着抓起落在地上的一把弯刀,突发奇想,这些生番怎能拥有这样打造精良的弯刀,背后有人支持么。
不经意间,张虎却道尽了生番的虚实。
深夜,大吉岭,虎丘。
定边堡西南十里有一座虎丘,山脚下避风处,一行人看着前头攻堡的生番们败了下来,一个身穿虎皮,头上插着野鸡尾的老年生番面色十分阴沉,几个身穿暗红色军服的洋兵提着西洋刀,无奈摊手。还有一伙身穿棉袍,包着头巾的大胡子将领,神态倨傲。
一群将领,首脑身后的山林里,竟蹲伏着一伙荷枪实弹的洋兵。洋兵后头则是靠着马匹,骆驼正在休息的头巾兵,一片醒目的红头巾,被明军新称为头巾军,胡子军。因为这支军队中的军官,大多留着大胡子,后来才知道这是印度莫卧尔帝国的军队。
北方大战,莫卧尔帝国皂按捺不住,意图插手。
这个时期的莫卧尔帝国还是很能打的,这个帝国并非是后世的印度,这是一伙突厥化的蒙古人建立的帝国,信奉伊斯兰教而不是印度教,这是一个强盛的帝国也是大明南征的新对手,此时,大明君臣还对这个对手了解极少,定边堡之战,便是大明与莫卧尔帝国的初次交手。
生番凶悍的进攻无果,败了下来,任那位大族长如何呵斥打骂,再也不肯去送死了。洋兵们咧嘴,红头巾们开怀大笑,对着那些丧了胆气的生番指指点点,野蛮的生番竟然也会贪生怕死么。
“列队!”
生番们丧了胆气,洋人雇佣兵便按捺不住了,在指挥官的叫嚷声中纷纷起身,检查弹药,抱着火铳猫着腰,走出密林略微整队,便排成横队往定边堡进发,这伙验兵装备精良,前头的抗着斧枪,提着大剑,斧头,个个膀大腰圆身材又高大,穿一身暗红色的军服。
“进攻!”
看似凌乱的数百洋兵,手足并用爬到堡前,便整队备战,哗啦呼啦的甲页响动,由剑手,斧手,斧枪手开路,大批火铳兵则排着横队,抱着一杆杆粗长的火绳枪,缓缓压上。
张虎正在指挥部下重新占领堡墙,堵死堡门,此时,天色刚刚发亮。
一片火红色的人影压上了上来,张虎先是心中一喜以为援兵到了,细看立知不妙,明军的军服是明红色的,这伙人马的军服是暗红色的,还是有极大不同的,这是一伙训练有素的劲敌。张虎立知不妙,情急下取出炭笔草草写了几行字,命亲兵从后山出走,请援。
“起来,起来!”
士官们的叫声中,明军残部纷纷起身,列阵。
张虎往着半山腰上猫着腰,提着大剑斧头的敌兵越来越近,心中叫糟,催促部下们发动各种防御设施,夜里被生番偷袭丢了堡墙,大量防御设施被破坏,可炮还在。
“炮呢,上墙!”
嘈杂脚步声中,十余个明军将两门虎蹲小炮抬上堡墙,冒着热汗手忙脚乱的装填起来。
五百步,张虎额头也冒汗了。
他麾下残兵不过五十,当面之敌却足有三五百人,十倍之敌,能不能守住全看这两门小炮了。
四百步,两门虎蹲炮已装填完毕,炮口朝下。
三百步,张虎轻轻一刀劈在绳索上,将保全下来,生番们来不及破坏的一些滚木放了下去。
“滚木!”
绳子被劈断,四五根滚木蹦蹦跳跳沿着山坡滚了下去。密集而嘈杂的脚步声,很块被惨叫声盖过,走在最前头的一个洋兵斧手,惊恐的看着一根粗大圆木压过来,嚎叫着被砸倒,揭开了定边堡之战的序幕,进攻中的洋兵不得不四散躲避,找掩体。
咚咚咚!
又粗又大的滚木蹦跳着,将身材高大的洋兵砸倒,惨叫声中,英格兰雇佣兵尝到了在东方战场上的第一波伤亡,十余个洋兵倒在蹦跳的滚木下,死的极惨,让观战的英格兰军官勃然大怒。一个军官,劈手揪住生番大长老的衣领,大声咒骂起来。
此番偷袭,三方联军是做了精心准备的。
先由生番冲上去攻占明军驻地的堡墙,破坏防御设施,再由洋兵和印度兵发起第二波进攻,奈何堡墙攻下了,那些生番们脑子却不太好使,竟没有将滚木破坏一空。那高大的洋军官咒骂着,眼见进攻部队受阻,竟拔出指挥刀领着几个军官跑上去了,指挥受阻的部队展开攻势。
第九百四十七章 番兵
第九百四十七章 番兵
又是几根滚木放了下去,砸死了几个洋兵,良久没有动静那一个个洋兵竟直起身体,向上攀爬,让张虎心中又是一沉,这伙番兵竟如此训练有素,此是劲敌,心中发急也不知援兵能不能及时赶至,堡中火药大约能撑到中午,午前不至,他便要以身殉国了。
没有滚木落下来,洋兵胆子大了许多,蜂拥而至。
一百五十步,张虎能看清那一个个高大的人影,提着手斧,大剑,穿着暗红色胸甲,戴着厚厚的黑色皮帽。身侧,士卒,炮手颇有些不耐却未胡乱发铳,都在等着上官的口令。留下来过冬的,这都是忠贞营最精锐的士卒,却一个个伤亡了,张虎心中隐隐作痛。
一百步,八十步,张虎仍隐忍不发。
身侧副官正有些沉不住气,却被张虎低声训斥:“稳住,再近些!”
那年轻副官强自镇定,那些洋兵高大的身体却已清晰可见,普遍比明军高上一头。洋兵,张虎也不是没见过,这般训练有素的却还是头一次见,五十步,张虎头上冒出了大颗热汗,五十步这个距离上,连那一张张高鼻梁,轮廓深邃的面孔都清晰可见。
“放!”
大约五十步到四十步之间,张虎一声怒喝,明军寨墙上顿时铳炮齐鸣,密集的铳子炮子倾泻下去,顿时将冲在前头的洋兵射翻十多个。洋兵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发完铳的明军退后装填,又是一排火铳架在垛口上,等候着上官的射击口令,炮手慌忙给虎蹲炮装填。
张虎身上压力巨大,汗流浃背,看着下面的洋兵纷纷趴下,寻找掩护。
“放!”
又是一轮排铳过后,硝烟升起,却只有三五个洋兵倒了下去。
两轮排铳过后,一个个高大的洋兵趴在地上,蛆虫一般向前挪动着,此时,后头的大批洋兵以及抱着火铳,进至百步,让张虎身上的热汗越冒越多,湿呼呼的里衣粘在身上,十分难受,如此训练有素的洋兵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前头那些近战兵趴在下头,慢慢往前爬,后头蜂拥上山的洋兵则组成铳阵,将一杆杆粗长的火铳架了起来。
“放!”
率先完成装填的明军打出一轮排铳,目标是百步外正在列阵,架铳的大队洋兵,百步外响起几声惨叫,几个洋兵嚎叫着倒了下去,却有更多的洋兵加入横队,在半山腰上展开。明军使的是转轮打火铳,装填快,洋兵使的是重火绳枪,射程远威力大。
张虎压力极大觉得喘不过气,大口大口喘息着,一面指挥士卒射杀着百步外的洋兵,一面还得留神趴在地上那些甲兵,便如同脚底下潜伏着一条毒蛇,随时会吐着信子暴起,他全指望那两门虎蹲炮了。
“放!”
明军打完三轮排铳,洋兵倒下了十几个,才打出了第一轮齐射。
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石头垒成的堡墙上,几个明军一声不吭的栽倒,两支近代化军队便隔着百步远的距离对射。明军人数少,却仗着堡墙的掩护,又是居高临下竟不落下风。张虎也不敢再傻愣愣的站着了,猫腰蹲在厚实的石墙后头,往外张望。
明军,洋兵,已经进入一钟忘我的状态,互射排铳。
十余杆火铳从垛口里伸出来,稍一组织便是一轮齐射,必能射翻几个洋兵,洋兵的射速很慢,明军发三轮铳洋兵才能打一轮,却仗着人多势众威力强,也能射死几个明军,弹丸激射,明军的数量越来越少,加入横队的洋兵越来越多,明军渐渐被火力压制。爬上山坡的洋兵越多越多,火铳阵也越来越拥挤,弹丸越来越密集。
一声闷哼,一个炮手被激射的弹丸射翻。
余下五个炮手却一声不吭,单膝跪地死死低着头,守着那两门虎蹲炮。
又一个士卒在垛口后面栽倒,再也没有同袍补位置,明军火铳渐渐稀疏起来,在对射中伤亡过半。
山下,霍顿上校看着定边堡前的激战,露出一副很意外的表情。
稳操胜券,这位英国上校指点江山,有些意外道:“荷兰人,就是被这支军队击败的。”
身侧,几个英国军官纷纷表示赞赏:“在遥远的东方,竟然存在着一支欧洲二流水平的陆军,这真的是个奇迹。”
霍顿上校笑而不语,言下之意谁才是一流呐,自然是大英帝国训练有素的士兵。
“绅士们,让我们去见一见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吧!”
“当然,如果他活下来了。”
傲慢的英国军官们说说笑笑,仿佛打赢了这场战斗。
此时,张虎摘掉碍事的头盔,也玩命了,他的部下伤亡过半,六个炮手也死了三个,忍不住了,张虎猫腰跑过去和一个炮手,将虎蹲炮搬进射击口,此时,外头响起一片刺耳的嚎叫声。
“欧!”
一阵嚎叫,趴在地上的洋兵猛的跳了起来,挥舞着兵器蜂拥上前,趁明军伤亡殆尽的时候短兵相接。
叮叮叮!
一枚枚钩索甩了上来,铁爪死死钩住垛口,一个明军竭力冲上去,却惨叫一声栽倒了,肩上挨了一记手斧,那势大力沉的手斧飞进来,竟比火铳射的还准,明军很快伤亡殆尽。
“走!”
堡墙失守已成定居,张虎一声嘶吼,十余个明军残兵奋力拖着受伤的同袍,狼狈撤退,张虎擦一把额头上的热汗,汗水流到眼睛里火辣辣的疼,却耐着性子举着火把,心中默念再等一等,再密集些,如此才能轰个够本,一把手斧打着转,擦着张虎的身体飞了过去。
张虎却不为所动,知道第一个洋兵的脑袋在堡墙上露头。
哧啦!
被点着的药捻子哧啦一下烧没了,张虎不看结果扯着一个炮手,转身就跑,这时候还不跑等着送死么。
轰,轰!
两声炮响,将定远堡寨墙外头变成了血肉横飞的人间地狱,大批洋兵正挤在堡墙下等着攀爬,没留神开在堡墙中部的射击口里,竟然还藏着两门炮,两门装满碎石,铁钉,还有一枚半斤压顶铁弹的虎蹲炮,于是便酿成了一场人间悲剧,惨呀。
第九百四十八章 援兵
第九百四十八章 援兵
两声炮响,弹丸激射,瞬间将堡墙外变成血肉横飞的地狱。
挤成一团登着肉搏的近战兵,正在蜂拥上前的铳兵,立时被密集的弹丸碎石席卷,嚎叫着栽倒,大批伤而未死的捂着脸,抱着断臂在血泊中翻滚嚎叫,两炮竟轰翻了超过百人,侥幸没被卷进去的洋兵抱着火铳,提着大剑哆嗦起来,人人噤若寒蝉,未尝料到明军会如此狡诈。
那看似威武厚实的胸甲,完全起不到防御作用。
改良后的虎蹲炮以精铁打造,加大了口径,只是那枚半斤重的压顶铁弹,便不知道穿透了几排阵列,受伤的洋兵大多伤在面门,手臂,双腿这些胸甲护不到的地方。
山下,正在指点江山的霍顿上校,竟呆住了。
一伙英国军官纷纷止步,从远处看,堡墙下密密麻麻的红衣士兵,竟似乎瞬间被清空的一大片,硬生生被轰出了一片真空地带。
“杀了他们!”
霍顿上校嘴角抽搐起来,绅士气度不见了,被惨重的伤亡刺激到狰狞疯狂起来。堡内,张虎领着几个炮手逃的飞快,逃进军营,望着满营伤兵眼神便是一黯,残部不足二十还人人带伤,战前驻兵八十六人的定边堡,已伤亡大半,到了山穷水尽了。
打起精神,张虎便分派人手逐屋逐房的抵抗,固守待援。
此时,定边堡东北方,十里。
李定国将大刀横在马背上,两千中军马队缓缓而行,行至距定边堡十里处竟未曾听到铳声,心中一沉,估摸着定边堡多半是失守了。身侧,前头,一营大刀兵沉默的行军,那一柄柄鬼头刀横在马背上,令人望而生畏,李定国此时是倾巢而出了。
两千余骑以吃苦耐劳的滇马代步,主力战马却都是高大的藏马。
李定国在西南也没闲着,大军前出山区高原,后头便将茶马古道占据了,重修茶马古道连通四川与西藏,着实弄到了不少优质战马。丽江府,如今养着超过五万匹优质战马,一等到突破了高原山区,李定国便可以组织起一支骑兵大军,席卷印度次大陆。
李定国当然没有印度次大陆的概念,他只知道突破了这西南边陲的高原大川,前头便是一马平川。
数里外,山脊上。
一队牵着骆驼的人影,正在休息,李定国举起千里镜,便看到了一队戴着红头巾,穿着长袍的番兵,或坐或卧正在割肉吃,不远处的雪地上躺着一头麋鹿,被开了膛连血液都凝固了。那些番兵却似乎说说笑笑,用刀将鹿肉一片片割下来,也不嫌脏便往嘴里塞。
李定国举着千里镜,咒骂一声:“蛮夷!”
前头,数百大刀兵却打马离开山脊,进入谷地,沿着谷地中一条狭窄的小路,直奔定边堡。这西南边陲多山,多山只是不利于骑兵机动,并非骑兵不能作战了,山间的谷地,河道两侧还是一片平坦,骑兵还是可以作战的,只是战马娇贵无法长距离机动。
两千骑隐入谷地,在蜿蜒的小溪旁,人工开辟的小路上穿行。
骑兵作战便讲究一个快字,李定国等不及集结兵力,便亲率两千铁骑倾巢而出。
五里,前头突然隐隐传来几声铳响。
李定国心中一喜,这几声铳响太重要了,意味着定边堡还未曾陷落,他的两千铁骑来的正是时候。三里,两里,凌乱的铳声越来越清晰,前锋铁骑已经翻身下马,披甲,换马,准备作战了。
明军的制式锁子甲,随着军工技术的发展也得到了极大的改良。
西南明军装备的锁子甲,多半是当作内甲使用,用水力拔丝技术拔出铁丝,然后一圈一圈绕在棍子上,再从中间剪开,就能得到许多铁环。将铁环敲平,借口处敲扁,用冲子敲两个孔,放入一小段铁丝再铆平,就变成了不容易被撑开的铁环。然后不断重复这个过程,编制成衣服。
并且明军新装备的锁子内甲不是从头上套上去的,而是改良成了对襟的。
就像平日里穿衣服一般,两个士卒互相帮忙就能穿上,大大缩短了披甲所需的时间。锁子内甲外头再穿一件棉甲,渐渐成为明军的主流装备,轻便,保暖防寒,防护能力也不差,对付西北的蒙古人,西南的生番是足够用了,轻箭很难射穿两层甲胄的防御。
最重要的是,明军解决了行军途中繁琐的披甲过程。
李定国翻身下马,一伸手,亲兵便将一件精良内甲摊开,李定国一抖肩膀将内甲穿上,扣上暗扣,再穿上一件棉甲,不到三十斤的分量让李定国咧了咧嘴,甲胄太轻了总觉得不爽利。对他这种力大无穷的猛人来说,不到三十斤的分量几乎是一根稻草。
然而对于大多数忠贞营将士来说,这内外两层甲,便是最值得信赖的保命利器。披了甲,换了马,两骑并行,两千骑排成两列纵队不再遮遮掩掩,径直往堡前扑过去。
定边堡,激战中。
张虎和七八个部下退进军营院子,隔着院门用火铳对射。
砰砰砰!
外头人影闪动,番兵喊着听不懂的番话,明军残部却仍奋起反击组成两排铳阵,凭借转轮打火铳的射速优势,竟打出了连续不断的封锁火力,将番兵牢牢挡在院子外头。
堡门处,霍顿上校气喘吁吁的爬上来,咆哮道:“杀了他们!”
矜持的绅士变成了凶残的野兽,此时,山下响起隆隆的马蹄声,一支铁骑从山谷里转角处冒了出来,径直扑向山坡下,正在救治伤兵的英印联军,当先数骑高举着旗枪,日月军旗在寒风下猎猎作响,后头则是一个个骁勇的骑兵,人手一杆恐怖的大刀。
霍顿上校狰狞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眼整整看着那些骑兵碾进伤兵群中,那些凶悍的骑兵纷纷亮出沉重,恐怖的大刀,几声刺耳的惨叫声中,那惨叫声便被轰鸣的马蹄声盖过了。战马践踏,刀砍,冲撞,躺在路边接受救治的伤兵,一眨眼便被铁骑淹没了。
第九百四十九章 混战
第九百四十九章 混战
那铁骑全身裹在亮红色的甲胄里,仍在马背上翻滚自如,随着战马的加速身体挂在马腹部位,手中一柄大刀劈,砍,切,一百多英军伤兵瞎眼的,断胳膊少腿的竟毫无抵抗之力,被劈翻在地。那滚滚铁骑竟不减速,淹没了道路两侧的伤兵又杀气腾腾,打马上山。
一个个骁勇骑兵拍打着战马,高大战马奋力撒开四蹄,爬上山坡。
很快,不及躲避的英军后队便被铁骑撞翻,劈砍,被骑兵近了身的火枪兵任人宰割。一个个明军骑兵在马背上直起身体,操控战马奋力向上攀爬,左一刀,右一刀,将一个个身材高大的洋兵砍翻。英军大乱,有些慌忙转身逃跑,有些则组织起来打排铳。
李定国拍马冲上山坡,前头,便响起一阵凌乱的铳声。
战马嘶鸣声中,数骑栽倒,更多的骑兵却压榨着优质藏马出众的爆发力,竟攀上山坡硬撞进英军群中。
砰砰砰!
英军且战且退,明军又是数骑落马,两个落马的明军将大刀一横,嘶吼着扑向大股英兵。英兵手中重型火绳枪射速慢的劣势,显露出来,来不及装填便被两个明军砍的惨叫着扑倒。训练有素的英兵,让李定国心中一沉,眼瞧着被一小队英兵瞄住了,李定国滚鞍下马,就势滚了一圈便弹了起来。
几声铳响,高大战马悲鸣着栽倒,滚下山坡。
大刀一摆,李定国大步冲向那小队英兵,那小队引兵不过四五人,慌乱下惊恐的大叫,取出火药袋,铳子拼命的试图装填。李定国大吼一声跃起一刀,劈头盖脸,当面一个英兵惊恐的举起火铳,试图格挡。
咔嚓!
刀光一闪,那高大英兵连人带铳被劈翻。
李定国脚下一个滑步,刀势一转便是一记横扫千军,一颗脑袋冲天而起,虎入羊群,冲上山的明军骑兵纷纷翻身下马,几百把大刀抡的虎虎生风,转瞬间劈翻了英军后队,便又成群结队往堡墙下的英兵扑过去。
嘶吼声中,霍顿上校吓的魂都飞了。
英兵毕竟训练有素,背靠定边堡堡墙组织排铳火力,试图还击,凌乱的铳声很快变的密集起来,挥舞着大刀的明军被射翻一片,纷纷拔出手铳还击,找掩护,后队明军纷纷冲上山坡,弃马,从马背上抽出短铳,手铳,以多打少,轮到英兵陷入节节败退的苦战。
噼啪的密集铳声中,涌上来的明军越来越多。
霍顿上校已然呆滞了,他麾下统共才不到五百士兵,轮到他死伤过半,重蹈了定边堡明军的覆辙,轮到他被明军主力围殴了。最要命他的士兵背靠堡墙,面前无遮无掩,被从四面八方射来的铳子大量杀伤。
砰砰砰!
密集的铳子横飞,排成横队的英兵不时嚎叫着栽倒,补充上去又倒下,半刻钟后两三百英兵便死伤殆尽,只剩下血泊中翻滚嚎叫的尸体。霍顿上校脑门上挨了一铳,颓然倒毙,五百英军雇佣兵竟在定边堡全军覆没。
山下,也在激战。
山路狭窄,排成纵队行军的明军铁骑发现了密林中的伏兵,纷纷打马冲进了林子。密林中,正在休息备战的印兵尚未回过神,山上的英军便全军覆没了,还被冲进林子的明军骑兵杀的人仰马翻。印兵素质可比英军差远了,被骑兵一冲便炸了窝。
有些慌忙翻身上马,抱着马脖子头也不回的逃了,有些格外凶悍的拔出刀枪,胡乱劈砍,有些则晕头转向的四出乱跑,找掩护,弯弓射箭,还有慌乱中取火石点火绳的,乱成一团。明军骑兵入了林子竟不减速,弯腰低头闪避着一根根树枝,纵马冲杀。
惨叫声中,冲进林子的明军骑兵越来越多,林中数千印兵被冲散了。
明军骑兵冲进林中先是吓了一跳,竟未料到林中有这么多人,见到印兵自乱阵脚才放开手脚,纵马冲撞,一骑骑衣甲鲜明的铁骑在林间穿行,劈砍,很快打成了一面倒的烂仗。
马失前蹄,吴勇滚鞍下马,战马踩进一个雪窟窿里,轰然倒地。
吴勇在雪地上滚了几圈,撞在树干上一阵头晕眼花,面前,便有一个大胡子印兵嚎叫着扑过来。忙而不乱,吴勇背靠树干从腰间拔出火铳,砰的一铳,那印兵一声不吭的翻身栽倒。
“吼!”
吴勇仍掉手铳翻身站起,挽个刀花,便冲着一个正在树后放冷箭的印兵扑过去。
大明帝国与莫卧尔帝国的首战,便打成了一场密林中的混战。
明军与印军一照面便打的火星四射,翻身下马的明军越来越多,四处乱跑的印兵越来越乱,混战中躲在树后互射,在白雪覆盖的林间互砍,摔打,竟把密林外头的生番看呆了。生番首领们凑在一起嘀咕了一阵,竟然扔下苦战中的印兵炮了。
明军来的一看便知是主力,生番们脑子又不太好使,见到印军大乱竟撒开脚丫子逃了。
“杀!”
吴勇挽个刀花,龇牙咧嘴朝一个拼命逃跑的印兵扑过去,那印兵连滚带爬竟跑的飞快,吴勇瞅准了将战刀掷出去,一声惨嚎,那印兵后心中刀踉跄着扑到,吴勇也被一个粗壮的人影掀翻,一双黝黑的手掐住脖子,一股臊臭味铺面而来,熏的吴勇险些岔气。
一挺腰掀翻那粗壮印兵,吴勇翻身反压住那印兵,顺手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狠狠塞进那印兵张大的嘴里。生死相搏,吴勇呼哧呼哧喘息着,那面孔黝黑的印兵惊恐的大叫着,却又叫不出来只是嗓子里呼噜着,被吴勇用坚硬的护臂狠狠砸了几下。
那张黝黑丑陋的脸,很快被砸的血肉模糊,那丑陋的印兵抽搐了几下,缓缓呼出最后一口气。一刻钟的混战过后,印军溃败,溃兵狼狈的逃出密林,被后头不依不饶的明军咬着猛砍。积雪覆盖的山林间,首次交手的明军与印军,明军大胜。
吴勇喘息着追到林子外头,前头,溃败中的印兵骑着骆驼,马匹,在积雪覆盖的大地上疯狂的逃窜。
呸!
吴勇战马折在林子里了,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心中咒骂,黑面孔,眼珠子瞪起来铜铃大,这伙番兵瞅着挺吓人,竟如此不堪一击么。
第九百五十章 驰援
第九百五十章 驰援
血腥味里混杂着一股臊腥味,吴勇提着刀一瘸一拐的在密林间穿行,遇到戴红头巾的伤兵便补上一刀,林外,溃败的印军很快被明军翻身上马,组织骑兵咬着溃兵猛杀,大部被歼,数百人骑着骆驼,马匹逃出生天,大战过后,大部明军撤回来清扫战场,轻骑四出侦查敌情,联络各堡。
定边堡,营内。
五十多个英兵弃械投降,终结了这场惨烈的战斗。
李定国坐镇定边堡,轻骑四出,联络前线各堡明军集结起来,几处失守的军堡也纷纷收复。
两天后,定边堡。
大战过后留下的痕迹被清理过了,堡墙上的血迹却已结冰干涸,触目惊心,五千明军集结到前线,正在冒着严寒整补。李定国飞鸽传书云南四川,请援,自是不肯错过这绝佳的战机。李定国有意无意一招以守待攻,果然引来了生番的主动出击。
这一战,大批生番从深山密林中走出来,对明军前线三十多个军堡发起突袭,却被明军杀了个血流成河。各堡战报,一夜激战生番青壮死伤过万,在明军坚固的堡垒下死伤如此惨重,大量青壮战死这便是绝佳的战机,冬季,这西南边陲的高原山区环境十分恶劣。
李定国手按地图,得意笑了,忠贞营近千伤亡,终让他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生番失去了大批青壮,谁去打猎呢,一个青壮年大量死亡的生番寨子,能熬过这个冬天么。唯一顾虑的是,北上的那些红头巾番兵,还有洋兵有多少兵力,大营在哪,这些都得轻骑侦查清楚。心中定计,李定国有了些许成算,手按地图眼中精光一闪。
一等到国内援军赶到,忠贞营便趁着生番虚弱,借大胜之威大踏步的向前推进。骑兵突进,后队跟上,修路筑堡先将一个个军堡,支撑点修建起来,建立一条稳固的后勤补给线。战争便是如此了,一旦实力平衡被打破,落败的一方那便是兵败如山倒。
崇祯十一年,正月初五,成都府。
傅宗龙愤怒的将前线传书拍在桌上,英军,印军犯境,竟与生番勾搭成奸,这番邦都合起伙来了,傅宗龙一个进士出身的封疆大吏,不免心中怒火升腾,这洋兵,印兵,番邦怎么就勾结起来了呢。他屡次遣使试图安抚生番,前次派两个使者,一个被生番杀了,一个割掉耳朵放回来了。
傅宗龙心中愤懑,怎么着别人一伸手,这些生番便上杆子巴结上去了,这洋兵给了生番什么好处么。心中愤懑,一巴掌拍在桌上,抬头亲兵属官吓了一跳,却被傅宗龙黑着脸赶了出去。傅大人长身而起,心中咒骂一声蛮夷,便下令集结两万援兵,携带补给出四川,驰援前线。
傅大人脸色变的阴沉起来,那生番蛮夷既不知好歹,那便莫要怪本官手黑心狠了。
正月初六,大同府。
一场雪过后军情司大营中,泥泞的校场上。
“起!”
吕安惊恐的叫喊起来,装牙舞爪,被一个彪形大汉抓着衣裳竟举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后扑通落地,全身剧震摔的龇牙咧嘴,哄笑声起,吕安恼羞成怒抓起一把烂泥,糊了过去,却被那高大的汉子轻松避过,吕安觉得一张面皮火烧火燎,气炸了。
“来!”
那粗豪的汉子一声训斥,吕安咬牙翻身爬起来,又扑过去。
扑通,那精通蒙古跤的汉子使了个绊子,吕安踉跄扑到在泥泞的地上,吃了一嘴泥,死也不肯爬起来了。哄笑声中,吕安索性认栽了,这个天天虐待他的师傅竟是个蒙古人,摔跤好手,天天将他操练的欲仙欲死,几天下来吕安也皮糙肉厚了。
身体摔打的结实了,脸皮也厚了,这位是打小苦练摔跤的蒙古人,咱一个庄稼把式出身的乡下人,摔不过他也在情理之中。
嘿然一笑,那蒙古汉子露出豁牙,嘟囔了几句蒙语。
“放饭!”
一声吆喝,校场上新入伙的江湖好汉,西北后生们都解脱了,龇牙咧嘴的爬起来,排着堆乖乖的去吃饭。吕安一屁股坐在长条板凳上,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酸痛,龇牙咧嘴,坐他对面那位江湖好汉也强不到哪里去,揉着酸痛的腰骨面色十分痛苦。
吕安也看出点门道了,这军情司是因材施教。
他是练过一些摔法的,上官便找来个蒙古人教他摔跤,对面那江湖汉子是使刀的,便随着一个哨官习练刀法。这种教法好不好,吕安也说不清,只知道这些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好汉爷,这些天都被收拾服了,稍有不从便大棍子砸过来,那能不服么。
上了菜,饭厅里响起一片哧溜哧溜的声音。
两个菜一个汤,白面馍馍管够吃,吕安觉得吃饭是这地方最幸福的事情,敞开了吃,这些个江湖好汉,西北的后生,如狼似虎的军兵一天吃掉的银子,吕安估摸着得用大车拉,饭桶都盛不下。这地方真是诡异呀,先是将人饿个半死,又将大家伙当猪仔养,好没道理。
吕安吭哧吭哧吞着白面馍馍,却打死也不愿意走了。
这些苦他在塞北给人当护卫,也吃过,左右都是吃苦玩命,还不如做个饱死鬼。正吃着饭,便瞧见一队军兵牵着马,带着大包小包的行囊往外头走,没人敢议论那些军兵,只顾埋头吭哧吭哧的吃饭。吕安心中却是一沉,这天寒地冻的也要出差事么。
这两菜一汤白面馍馍不白吃呀,吕安心中叹了口气,却又打起精神多吃了两个馍,这个世道吕安算看清了,练就一身万人敌的本事,不会吃亏,这样想着,看着那豁牙的蒙古汉子反倒有些顺眼了。
官厅中,气氛融洽。
年关一过,军情司便轻骑四出,悄无声息间加入西北,西南战局。
丁文朝给每一个出战的部属发银元,安顿家眷,没有家眷的便发银元好好玩几天,送走了一个熟悉的部属,丁文朝心中一声轻叹,为了这大明中兴也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
第九百五十一章 圈地令
第九百五十一章 圈地令
官厅中,丁文朝打开密封的铁匣,取出大都督手令。
大都督手令,命他挑选得力人手赶赴四川,进入西南边陲作战,丁文朝忍不住直抓头发,心中苦笑我的少爷喂,咱这里哪还有得力人手。大明如今到处都缺人手,缺官员,缺兵,缺壮丁,大明过亿人丁人手却越来越不够用,终究还是人才难得。
丁文朝咬了咬牙,也只能让新丁上阵了,老兵带新兵边打边练吧。
崇祯十一年,正月二十。
吕安晕晕乎乎的洗了个热水澡,领了一身皂衣,一面虎牌,全套军械还有一匹马,还得了三天的省亲假,结束了一个月的苦难历程,回乡省亲,沿途还有同袍护送。正月二十日大清早,吕安骑着马,上官高升和一班同袍随扈着他,往清涧县缓缓而行。
十三骑出了军情司大营,吕安回头看了一眼,打个寒噤,不愿再回忆这一个月来的苦楚。穿上这身皂袍总觉得别扭,全身的不自在,穿上才知道这身皂衣分量不轻,很厚实的一身棉甲,沉甸甸的,胸前,内里还暗藏了一块铁板,很厚实也很暖和。
马侧,传来上官的调侃声:“身上生了虱子么,扭什么。”
吕安嫩脸一红,尴尬道;“回大人的话,热了。”
高升在旷野中信马游缰,一个同袍却低声道:“不要称呼大人,咱们队中都是兄弟相称,十三条性命,十三个弟兄。”
吕安心中凛然,慌忙改口:“大哥,三哥。”
高升咧嘴一笑,温和道:“小十三不必多礼,咱甲十二队没这些规矩,此去清涧县,顺手将你的婚事办了吧,留个种。”
吕安心中狂喜,慌忙道谢,早知如此再吃些苦头也认了,当军情司的兵还有这般好处么,这当真是喜从天降。高升看他喜不自胜,哈哈一笑,十三骑纷纷打马往渡口去,过黄河,一日后可至清涧县。
翌日,清晨。
延绥镇境内处处可见激战过后留下的痕迹,气氛却与旧时不同,正月里官道两侧的村寨里仍杀气腾腾,村口有手持刀枪火铳的民壮放哨,那一双双警惕的眼睛看过来,吕安瞅着村口正在手持木刀木枪对练的童子,竟一时无语,这还是往日的陕西么,不同了。
高升则想的比他多,整整衣领,心中畅快,这便是草莽英雄的大时代。
归家,大战将歇,清涧县仍是如临大敌,集结起来的团练仍未解散,正在道路两侧设卡盘查。一十三骑亮出虎牌呼啸而过,那团练军官看见狰狞的虎头打个哆嗦,慌忙放行,铁骑滚滚往宽州镇而去。
议论纷纷,一个抱着火铳的后生狐疑道:“那不是吕安么?”
被队官一巴掌拍在头上,骂道:“瞎说,吕安怎会投了军情司,笑话,那军情司是些什么人,那都是些凶神恶煞。”
中午,宽州镇。
十三骑进了镇子,吕安看着熟悉的街道心中一热,轻甲马腹,归家,偌大个宽州镇便沸腾起来。吕家,一个身穿大红军服的中年男人提着大棍冲出来,挽起袖子便大声叫骂。
“小王八羔子,你还敢回来!”
“列祖列宗,吕家出了孽障呀!”
咣当,吕长海手持家法打里屋冲出来,瞧见院子里,院门外一个个皂衣轻骑竟呆住了。
高升方才翻身下马,见了这般景象不免笑道:“十三弟,令尊这待客的礼数,还真别致。”
吕安嫩连涨红,瞧见老爹发愣的样子,眼睛一红便扑通跪地,咚咚咚嗑了三个响头。
“我的儿,心肝!”
里头吕家老太太踉跄扑出,丫鬟下人慌忙扶住,又热闹又伤感,吕长海定了定神慌忙将家法一扔,瞧见儿子身上那一身皂衣便有些发慌,这便军老把总活了四十多岁,头一回觉得心里没底了。
下午,筹办婚事。
高升一出面将虎牌一亮,马秀才慌忙不迭的答应了,哪还敢说半个不子,文定,婚宴,洞房都一并从简吧。
婚宴,宽州镇父老家家户户出了贺礼,来吃流水席。
一对新人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一帮爱闹的后生连洞房也没敢闹,吃饱喝足便吐着舌头溜了,吕安偷了军情司,消息在宽州镇不胫而走,这可是一桩大事,吕家这是要发迹了。
晚间,院中。
吕长海如今管清涧县团练,管一县之军,那在清涧县便是个了不得人物,家中不免多请了几个丫鬟下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收拾着桌椅碗筷。吕长海,马秀才对坐无语,一旁,十二个皂衣官兵正在自顾自的大吃大喝,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却出奇的没有叫嚷喧闹。
吕长海总觉心惊肉跳,便低声问道:“亲家,你起一卦,算算是福是祸。”
马秀才哪还有算卦的心情,只有苦笑:“我怎晓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唉。”
吕长海气的直咧嘴,却听的那皂衣校尉朗声道:“此番关键便是一个快字,手快有,手慢无,落下个万亩良田,咱也做一回大财主。”
吕长海听的心中一动,他早年在边军当把总,又在塞外当护卫,走南闯北,哪还不明白人家在提点他,出手要快,可得万亩良田,吕长海听到这些字眼心脏便砰砰乱跳,万亩良田那是多大,该着吕家发迹了,咱吕某人难不成,还能做个大财主么。
吕长海得了高升的提点,多个心眼,刚过正月十五便在清涧县操练团练,征集马匹粮草,开炉冶铁打造军械。
崇祯十年前,二月。
大明三边总制孙传庭令,西宁已克,凡大明百姓可在西北无主之地,任意取之,但凡无主荒地,只需在官府登记造册,便可尽归己有。但凡大明百姓可携绳骑马,圈量夺占蒙人,回人之地,这叫做圈地令。
圈地令之外,孙传庭还下了一道投充令。
投充令是做为圈地令的补充,大明百姓占了蒙古人,回人的地,那失地的蒙人回人怎么办呐,尽数投充,若是人家不从又该怎么办呐,官府没说,那确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不从就杀。
这两道政令一下,吕长海心花怒放,清涧县团练率先出兵西征,直奔西宁,揭开了大明中兴后西北大圈地的时代。
第九百五十二章 困兽之斗
第九百五十二章 困兽之斗
圈地令一下,清涧县团练三千余众率先西进,五日后抵达西宁城下,此时西宁城已破。孙传庭命人将固始汗的卫拉特兵,用绳子穿起来在城下绕了一圈,城内守军便泄了士气,曹文诏趁机挥军猛攻,一战而下,阵斩三千,俘虏五万缔造了一场大捷。
西宁城破,曹文诏趁势西进,攻略青海牧区。
打大明开国时洪武年间明军进入青海,西宁周边地区并不太平,为保障河湟及青海牧区的安定,改西宁州为西宁卫。洪武十九年,长兴候耿秉文率领军士割原西宁州城之半筑城。
后西宁几度易手,终于又回到了明军手中。
孙传庭下令修缮西宁府,修缮重建后的西宁城墙高为五丈,厚亦五丈,城四面各开东、南、西、北四个门,并建四门楼。四门楼高耸绘彩,檐下悬挂匾额,蔚为壮观。其中,北门原址在今北大街最北端,因当时北门与湟水河相望,北门坡下又有北门泉,又称水门。
西宁要塞,很快便会成为明军西进的稳固支撑点。
吕长海领着三千团练进驻西宁,望着西宁城内外人头攒动,心中惊悚,一场大捷过后,四方来客云集西宁,这怕不得有十万人么。这些人的鼻子真够灵的,这些人都是打哪冒出来的呐,心中感激,莫怪乎高升要提点他,来的稍慢一些,怕是连口汤都喝不上。
吕长海领着三千团练在西宁耽搁了三天,却毫无收获。
进出西宁的多是辽东巨富,山西土豪,他囊中羞涩,又如何能争的过那些大豪客。
此时,西宁四门张贴了榜文,颁布了圈地令。
西北轰动,吕长海心中发急便将心一横,率军西进,去占领丰美的青海牧场去。吕长海召集清涧团练大家伙一商量,富贵险中求,散尽家财在西宁置办了军械,三千余众杀气腾腾,直取青海腹地丰美的天然牧场,出了西宁府清涧县子弟眼睛就红了。
清涧县也放牧,也钟粮食,却世世代代守着黄土高坡,看天吃饭。
三千余众出西宁往青海腹地去,那冰封的河畔,那皑皑白雪覆盖下丰美的草场,让老实巴交的陕北子弟眼睛红了,打着马,成群结队的大举西进,后头,陕西,山西,九边之地落魄的大明子弟,很快被孙传庭的两道政令调动起来,数十万人进入青海。
一月之间,总计十五万九边青壮进入青海。
二月末,天气仍是严寒,孙传庭坐镇延绥镇,大批军械源源不断的运来,廉价发卖。孙传庭在西北撒了野,下令将九边,兵部库存军械通通拿出来发卖,不拘是刀枪剑戟还是封存的旧火铳,通通拿出来廉价发卖,武装九边子弟,彻底将民间圈地,投充的热潮煽动了起来。
崇祯十一年二月末,抚顺。
马城手中握着一份公文,孙传庭请调军械,支援西北,手边还摆着孙传庭颁布的圈地令,投充令公文。马城不免直咧嘴,本来将孙传庭调到西北是看中了他的稳重,却未料到,孙传庭竟闹了这么一出,这位孙大人的胆子也太大了,这不是大明版本的西部大开发么。
马城眼睛笑的眯了起来,心说这大明朝的读书人呐,都是两面三刀的,说一套做一套。这个孙传庭还是二甲进士,打小苦读圣贤书,摇头晃脑做着道德文章,却未料到,此人竟如此心狠手辣,这还是大明朝的进士么,孙大人你的稳重呢,圣人之学都白学了呀!
卢象升也只是看过之后,一声苦笑:“这个孙传庭,不像话!”
马城咧嘴嘿然一笑,心说您卢大人更坏,指使吴三桂也没干什么好事,成天和哈萨克汗国的苏丹们勾搭成奸,琢磨着怎么渗透颠覆人家,这些个大明朝的读书人呐,都变成坏心眼的坏鬼书生了。心中却又十分畅快,大明朝的读书人变坏了,玩心眼,耍手段,那些智商低下的异族怎会是对手。
马城亲手将大明读书人心中的那头野兽放了出来,后果,便是连他自己也无法预测的。
此时,军情司甲十二队,却已然进驻了丽江府。
三月间,丽江府已然春暖花开,野花盛开的景象美不胜收。
吕安随着哥哥们骑着马,行走在密集的人流中,那身皂衣早已经换掉了,十三骑装扮成了出塞的商贾,护卫,渡过丽江出塞进入藏区,那拥挤的人流才渐渐稀少了。
攻略西南,西藏便是一个绕不过去的坎。
一十三骑横穿藏南地区便开始爬山,山越爬越高路越走越窄,行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到后来一日夜走不道三十里。要去什么地方,做什么,吕安不愿意问也懒得问,高大哥总不会将兄弟们往沟里带。
傍晚,高山之巅。
一十三骑在山顶上生了火,猎了只羊,便在白雪覆盖的山峰上煮饭烧水,可算能吃上一顿热食了。夜幕降临,寒风肆虐,一十三骑围坐一团,熄了篝火便小声闲聊记起来。去哪里,做什么,高升看着四周围空旷的雪山,琢磨着差不多可以说了。
此行,甲十二队是奔拉萨去,联络李自成部。
李自成自打去年率军进入藏区,也没闲着,军情司密报李自成率两万流寇,突袭拉萨,把拉萨占了又干上了老本行,坐地当起山大王了,李部两万精兵把亦力把里国搅的鸡犬不宁,可也是一股不容小视的力量。李自成霸占了拉萨自称佛爷,可算是将坏事做绝了。
李自成信佛了,高升觉得这个事情太可笑了。
然而李部兵马霸占拉萨,拉萨,已经是准葛尔人的大后方了,这根大钉子斜斜插进西藏,弄的准葛尔,瓦剌联军日夜不得安宁,又要分兵北上迎战哈萨克人,又要苦苦抵挡西北明军的进攻,后方还有个混世魔王李自成正在四处扩张势力,空有数十万大军,却已处于被四面围攻的颓势。
高升想着蒙古人被四面围攻的窘迫,不禁咧嘴一笑,心中傲然,这些个没脑子的蒙古人要和大都督过招么,任你佣兵数十万,还不是陷入大都督布下的天罗地网,只能做困兽之斗么。
第九百五十三章 十三骑
第九百五十三章 十三骑
高升琢磨着此去拉萨联络李自成,那李寇但凡有些脑子,也不至于和大明真的翻脸吧。在如何处置李自成部的问题上,大都督早有成算,流寇可也是大明人呐,西北这么大,李自成要信佛便由着他去折腾,给他一块地方建立一个佛国好了。
但是,拉萨必须得交出来。
拉萨位置太重要了,不能由着李自成折腾,想当佛爷再往西边去,找个偏僻的地方当个草头王。作为交易,明军将秘密给李部提供一批军械,此行自是危险极大,说不得便要被那李自成杀了祭旗,然而这便是军情司干的勾当,责无旁贷,便是赴死也得慷慨从容。
十三骑听后默然无语,却没人会皱半下眉头,便只有吕安心中忐忑却又不敢问。
十余日后,藏区。
面前一片平坦众兄弟却气喘吁吁,策马缓缓而行,在这藏区高原上骑马行军十分不易,人人都有些胸闷,喘不上气,沿途所见所闻让高升直咧嘴,李部在藏区可真是将坏事做绝了,沿途遇见几处激战过后留下的痕迹,还有一些死马,死人的森森白骨。
这亦力把里国是农奴制,佛爷,僧侣高高在上,牧民是信徒也是奴隶。
这李自成倒是一号人物,占据了拉萨开始吃斋念佛,自号佛主,倒还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李部两万精兵霸占了拉萨,把亦力把里国的活佛关了起来,倒是在这西藏之地作威作福了。
一日夜后,远处雪山上一座高大的寺庙,让众兄弟勒住战马。
远处,数十骑拍马赶来,杀气腾腾,远远便在马背上弯弓搭箭,高速奔驰中渐渐散开,摆开以多打少的架势。此时,甲十二队已避无可避,骑在高高的马背上默然肃立,心知这是遇上李部的巡兵队了。
高升稍一思索,便森然道:“射马!”
十三骑闻言纷纷抽出褡裢里的劲弩,打马上前迎击杀气腾腾的李部巡兵,吕安慌忙从褡裢里抽出一支劲弩,正欲尾随哥哥们冲锋陷阵,却听闻高大哥沉静的招呼了一声。
“小十三,老八,接应!”
吕安本能的勒住战马,跟着身体不适的八哥放慢马速,远远接应,八哥染了风寒正轻轻咳嗽,吕安却活蹦乱跳的,没伤没病,哥哥们都冲上去了他却在后头接应,不免羞愧。那排行第八的兄长轻轻咳嗽,会意一笑,瞅着前头两队骑兵在快速拉近距离。
嗖嗖嗖!
甲十二队装备的劲弩打造精良,又人人都是神射,伏在马背上瞄住了,一轮箭后李部轻骑顿时人仰马翻。高升一马当先平端着弓弩,一箭,正中来骑胯下硕大的马头,那战马一声悲鸣前蹄立了起来,将马上轻骑掀翻摔了个筋断骨折,眼见是活不成了。
高升,竟在马背上平摊身体,两只一捏便从褡裢里取出一直破甲重箭,平躺着用脚力给硬弩上箭,敌骑迎面而来竟看的眼睛发直,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还能平躺,用脚上箭,这般精湛的骑术简直闻所未闻。
“喝!”
高升在马背上打了个转,一箭,数十步外敌骑中箭翻身栽落马下。
十一骑竟如天神下凡一般,施展马背上过人的本事,一个照面竟然将数十敌骑杀的溃不成军。一片人仰马翻过后,锵,甲十二队精锐纷纷拔出马刀,左右翻滚着一通劈砍,转瞬之间数十敌骑便折损过半,十一骑竟毫发无伤纷纷驱策着战马,绕着敌骑残兵不停的打转。
“弃械不杀!”
高升一声怒吼,当啷,十余个李部轻骑被杀的胆寒,纷纷弃械。
“绑了!”
十一骑一般人翻身下马,用绳子将李部降兵绑了,骑在马上用绳子拖着走。
大昭寺,傍晚。
李自成气的眼前发黑,他的一队巡兵被人收拾了,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人家绑了还找门来了。一片哗然,就连性子宽和的李过也勃然大怒,嚷着要将这些欺上门来的官兵杀尽了。李自成却一言不发,手里把玩着一面虎牌,沉吟不语,那面虎牌通体以黄铜打造,正面是一个惊心雕刻的虎头,栩栩如生,背面刻着军情司甲十二的字样。
“都杀了!”
“欺人太甚!”
下首李部将领纷纷叫骂起来,面子上自是挂不住的。
这半年来李部人马在藏区安顿下来,坐地当起了土皇帝,如今突然被官兵找上门来,人人惊惧起了搏命的心思。
李自成眼中精光一闪,却含糊道:“远来是客,请进来吧。”
李过张了张嘴巴却终究是忍住了,拱了拱手,要亲去会一会这辽王麾下的鹰犬,军情司心腹。
寺外,一十三骑肃立马上,如雕刻一般纹丝不动。
四周围李部士卒如林大敌,用火铳,弓弩指着兄弟十三人,吕安心中本有些忐忑,瞧见兄长们那如山峦般沉稳的气度,心中却渐渐踏实了,不就是个死么,倒要看看李寇有没有这个胆量杀人。吕安腰背渐渐挺直,李寇有这个胆子么,小爷背后站的是谁,当今辽王殿下,大都督!
十三骑身前,那十几个李部巡兵可吓坏了,鬼哭狼嚎。
这十余位被昔日同袍用火铳,弓弩指着,吓的战战兢兢险些尿了裤子,不免失态痛哭流涕。
“别嚎了!”
李过大步走了出来,手按刀柄,气的险些昏厥过去,还嫌不够丢人了。李过手指攥紧了刀柄,咬着后槽牙几欲下令杀人,心里面,却终究是横着一根刺,杀了这些军情司鹰犬,以那马城的性子善罢甘休么,应是不会,那马城一路从辽东杀到西南,又何曾手软过。
李过心中几番犹豫,终究是按下一口闷气,吼道:“请!”
高升终咧嘴一笑,翻身下马,拱手道:“李将军,久仰。”
李过心中一哆嗦,吓了一跳,顿时心中怒气不翼而飞,只余惊悚,他与此人素未谋面,此人又是如何认得他。心中凛然这马城的鹰犬果然不可小视,竟如此神通广大么,心中隐有毛骨悚然之感。
第九百五十四章 四面楚歌
第九百五十四章 四面楚歌
一十三骑有三骑翻身下马,朝着李过拱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却仍有十骑肃然骑在马上,全神戒备,李过捏着鼻子认了,却又咽不下一口气,和高升错身而过猛的腰刀一戳,使了个阴招,连鞘腰刀直刺高升心窝,却不料高升一挺胸膛腰刀叮的一声戳在铁板上。
李过心中叫糟,慌忙撤步,却被高升趁势撞进怀中,捏住手腕。
剧痛传来,李过抽搐了一下却强忍住了,面色却有些苍白,还冒汗了,竟是一照面便吃了个暗亏。
一侧李过的副将看不下去了,沉声道:“高队官,请,可不好叫大王久等。”
手腕一松,李过强忍剧痛心中更是凛然,他的身手,竟在这小小的军情司队官面前吃亏了,这说出去谁能信呐。
“跪下!”
高升才刚进了寺院,便被来了个下马威,瞧见一个华服的威严男人坐在上首,左右大批护兵将刀抽出半截,眼睛瞪圆了纷纷呵斥。高升想也不想便单膝跪地行个军礼,好汉不吃眼前亏,面前这位好歹也算一方诸侯,单膝跪他也不算辱没了军情司威名。
高升这一跪,李自成脸色便好看了些,肃然道:“远来是客,赐坐!”
高升捏着鼻子认了,心中一喜,心知这事八成是妥了,大明朝的流寇里就数这位李大王心思多,心思多那就是有商量的余地了。外头,吕安高踞马上,区区十骑和数百李部士卒对峙,气势上竟不落下风,一阵刺骨寒风吹过,吕安强撑着不眨眼睛,仿佛一眨眼睛便是落了下风。
两日后,李部集结了八千轻骑,直取西北方的那曲地区。
那曲,可是准葛尔人的大后方了,如今被李部从拉萨出兵骚扰,可要鸡犬不宁了。
晚间,山南地区。
十三骑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坡过夜,成功联络上了李自成,还说动李部兵马大举出动骚扰准葛人的后路,甲十二队气氛轻松起来便猎了一头羊,拿出精心保管的南洋香料,生起篝火,颇有些苦中做乐的意味。吕安盯着滋滋冒油的一条羊腿,直流口水。
一侧,一位哥哥将小刀切好的一条羊肉,递给染病的老八。
吕安瞧着八哥轻轻咳嗽,歉然道:“拖累众位兄弟了。”
正在烤火的高升不悦道;“混帐话!”
吕安看着这一幕心中竟热乎起来,仿佛那刺骨的寒风也不甚寒冷了,心中琢磨着这一回,甲十二队算是立了大功吧。吕安从未想到有这样一天,他会亲自参与到这种震动天下的军国大计里,还出了一分力气,瞧着众位哥哥脸上的风霜,吕安紧了紧衣领,不免有些骄傲了。
十余日后,山南。
一支辎重队满载着军械,香料,油盐迤逦行来,作为说服李自成出兵那曲的回报,大明将为李部提供一批军械补给。吕安高高骑在马上,肃然,沉默,他弄不明白大明为何要扶植一股逃窜域外的流寇,流寇,不是祸害中原的罪魁祸首么,大明为何还要给流寇发军械。
弄不懂,吕安索性便不去想了,本能的服从性正在这个陕西少年的身上生根,发芽。
崇祯十一年,三月间。
大明西北军民数十万众,云集西宁,兵分三路开始了西北攻略。
北路,曹文诏,曹变蛟叔侄亲率明军主力,直取哈密,吐鲁番。
南部,一支偏师攻打那曲地区,与拉萨出兵的李自成部形成南北夹攻之势。
中路,则是数十万九边青壮组成的圈地大军,滚滚西进,三月间天气转暖,完成了战争准备的大明西北之地,竟似一夜之间动员了千军万马,以横扫之势向蒙古人占据的偌大地盘,席卷而去。看似强大的准葛尔瓦剌蒙古联军,竟四面楚歌被打的节节败退。
西北重镇,天山东侧,吐鲁番。
卫拉特新盟主鄂齐尔图汗召集各部议事,准葛尔部巴图尓浑大台吉,喀尔喀扎萨克图汗,各部首领悉数领兵到齐了。大难临头,蒙古各部倒是难得团结了起来,却已然尽显颓势。
鄂齐尔图是固始汗的侄子,很年轻,固始汗东进时将汗位传给了他,威望不足。于是真正主事的变成了准葛尔大台吉巴图尔浑,各位大首领聚集在吐鲁番,却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黄金家族最后的精华,尽数集结到了吐鲁番,大军也有二十多万。
二十万蒙古大军不强大么,很强大,然而似乎一夜之间便四面楚歌了,北边,哈萨克人和明人组成十万联军,铺天盖地而来。西边,又是数十万明国人气势汹汹,不日便将兵临哈密。西藏那区地区早已失去联系,估摸着失去联系的各部兵马,可以当作阵亡处理了。
十余日间,强大的蒙古人便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
战局,是如何变成这样的,固始汗东征明国九边的三万精兵呐,这个时候,众位首领都心中有数,估摸着是凶多吉少了。明国人,是什么时候和哈萨克人勾结起来的,还不声不响在北边组织了十万联军。各位汗王困居西域偏僻之地,对此自然是一无所知的。
竟防御一夜之间,强大的敌人便如同商量好了一般,同时发难。
压抑的气氛中,可也不能坐以待毙吧,巴图尔浑大台吉便做主拿了章程,北边大踏步的撤退,南边的藏区可以先不要了,大军从天山东侧的盆地出发,东进哈密迎战明军主力。
哈密大战,一触即发。
蒙古联军十五万,迎战八万西北明军主力,这一战便是西域蒙古人最后的垂死挣扎了。
三月间,抚顺辽王府。
西北军报,孙传庭已亲临西宁,指挥北路明军主力攻略哈密。
占据明朗,提前进入西北战场侦查的军情司,发来密报,集结在天山东侧盆地的蒙古大军,似有东进哈密决战的意图。卢象升便气的拍了桌子,这蒙古人是怎么想的呐。十几二十万大军,不打北边的哈萨克人,不打南边的李自成,偏偏就朝着明军来了。
马城不过咧嘴一笑,明军弱呗,积弱一百多年了,人家不打你打谁。
第九百五十五章 第一桶金
第九百五十五章 第一桶金
卢象升咒骂过后,对孙传庭便有些信心不足,马城倒是气定神闲,纵然孙传庭兵败哈密地区,也无关大局,大明对青海西藏围攻之势已成,纵然吃上一两场败仗也无关痛痒。
一个势字,便决定了西蒙古的的命运,难逃覆灭。
西北天气已然转暖,西伯利亚却仍是寒风刺骨,要到四五月间才能进入温暖的季节。于是,便留给孙传庭一个多月的时间,在青海西藏打一个时间差,军械,力量也可以向西北倾斜。如今马成已然手握天下兵马大权,几封手令发往燕京,开原,台湾,便会有源源不断的物资调集到西北前线。
飞鸽传书,一封密信发往西宁。
马城在密信中委婉提醒,倘若孙大人能在一两月时间内,击溃西蒙古大军,则于国于民功莫大焉。如若不然,塞北明军西征俄国必然受到西北大战的拖累,这便是天下大势,牵一发而动全身。预计五月间,散落在西伯利亚的二十万明军将再次集结,越过乌拉尔山脉迎战东欧联军。
崇祯十一年,连场大战,将是决定天下归属的一年。
西宁,帅府。
孙传庭手捧着大都督密信,面色凝重,他又何尝不知西北大战拖的越久,对北方战局的影响越大。国虽大,好战必亡这不是一句空话,大明的战争机器彻底发动了起来,那便是将数百年国运都赌上了。他孙传庭好死不死,也赌上了身家性命。
大明变成了一群赌徒的大明,孙传庭心中不免有些纠结,放下密信眼睛却红了,此时不赌,更待何时。大都督心中所言是击溃,并非歼灭,这便有些转圜的余地,只是击溃么,孙传庭眼珠子一转便将心一横,想出一条绝户计,打开军械库发军械,彻底武装九边青壮。
翻看着手边的军械清单,孙传庭方知大明的军工帝国,已隐见雏形。
短短数月时间,从台湾,开原,山海卫各地转运到西北前线的军械,堆积如山,刀枪火铳总计十万余件,大都督马城对西北的支援是不遗余力的,孙传庭便将心一横,将十万余件军械通通发下去,凭借精良的军械发起一场灭国之战,力求一两月内击溃西蒙古大军。
伤亡在所难免,孙传庭却红了眼,心中还有些快意。
那天然的丰美草场也不是白得的,想要便得拼命,要赌便整个西北,九边一块赌。
青海腹地,距西宁三百里。
“呸!”
吕长海趴在一处碧波荡漾的湖边,喝了口清澈的湖水,却慌忙不迭的将湖水吐出来。
“咸的。”
湖边正欲饮马喝水的清涧团练,慌忙将马匹牵走,看着面前湖光山色一时无言,这样清澈见底的大湖竟是一处盐湖。吕长海满心无奈,只得派人骑马另找水源。
气氛沮丧,不远处一队轻骑经过,有人竟高声奚落道:“乡下泥腿子,守着一湖咸水,傻的么。”
“咸水滋味如何,蠢材!”
那队轻骑肆意调侃奚落,头也不回的往西去了,清涧团练气的咬牙切齿,群情激愤却被吕长海喝住了。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这个道理吕长海还是懂的,不好将人都得罪了。举起千里镜瞧着那队轻骑,百余骑都是装备精良的,咧嘴冷笑,也不知哪里来的外乡人,如此跋扈,竟不知强龙不压地头蛇么。不知不觉,吕长海竟然已经将青海腹地当成陕西人的地盘了。
日渐黄昏,清涧县团练便守着一个咸水湖,扎营,休整。
入夜,篝火生了起来,马匹在湖边悠闲的踱着步,吃着草,空旷的草原上一览无遗,还有些刺骨的寒意。吕长海也不是真的傻,守着一个咸水湖吃土,他是得了高升指点的,他儿子吕安随军情司甲十二队出征前,高队官便捉着他的手留下三个字,草叶湖。
后吕长海深入青海腹地,多方打听,这看似毫无用处的咸水湖,便是草叶湖无疑。入夜,吕长海坐在篝火旁边,舔一舔干裂的嘴唇,瞧着面前平静的盐湖发呆,这不就是一湖咸水么,盐湖不就是产盐的,高队官的意思是让他霸占这处盐湖,做盐贩子么。
西北倒是不禁私盐的,吕长海越琢磨越困惑,占一处盐湖的好处,还不如多占几块草场吧。
吕长海瞧着马秀才,困惑道:“亲家,你学问大,这草叶湖有什么门道,看出了么?”
马秀才摇头晃脑,含糊着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吕长海气的鼻子都歪了,抽抽鼻子却闻道一阵臊臭味,一回头便见到几个后生正在对着湖面小解,估摸着心中郁闷以此发泄一番。
吕长海气的破口大骂:“小王八羔子,走远些!”
那几个后生吓的一哆嗦,拉上裤子不敢吭声的跑远了。
骤然,马秀才看着湖面反射的月光,便如同被人点了穴道,呆若木鸡,脑中一道闪电划过。
吕长海吓了一跳,忐忑道:“亲家,魔症了么。”
马秀才突然跳了起来,手舞足蹈,终于想通了这咸水湖中蕴藏的大秘密,硝石!
马秀才突然跳了起来,一嗓子吼了出来:“发财了!”
吕长海呆看着他手舞足蹈,如同疯魔,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将他打晕,马秀才却猛扑过来,干瘦的手爪子掐的吕长海直咧嘴。
那秀才强自镇定,低沉道:“凡盐湖之畔,必产硝石,咱们发财了!”
吕长海听的睁大眼睛,良久才咽了口唾沫,一琢磨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两个人头碰头的嘀咕了一阵,夜里偷偷在湖边转了一圈,也没声张。第二天,清涧县团练便驻扎在草叶湖畔,死也不肯走了。吕长海,马秀才,清涧县子弟淘到了西部大开发的第一桶金,大明奇缺的天然硝石。
清晨,铁骑滚滚,身穿红衣的明军轻骑在哈密东三百里处,遭遇了蒙古人的侦骑,骑兵前哨战随即打响,一队队明军轻骑蜂拥上前,人数较少的蒙古侦骑打马逃跑,凌乱的火铳声,激射的箭矢,揭开了大明与西蒙古哈密大战的序幕。
第九百五十六章 细作
第九百五十六章 细作
蒙古轻骑边逃边回头射箭,明军也早有防备,纷纷从背后取下一面盾牌,护在身前,这便是孙传庭下令打造的防箭利器。椭圆形的制式盾牌形状像是个葫芦,中部两侧开口,收窄,自然是为了方便火铳射击。不拘是火铳,手铳都可以架在盾牌中部的缺口上,顺利击发。
整面盾牌十分轻便,通体用松木打造,外头包铁。
明军轻骑一手持盾,一手发铳,或者一手持盾,另一手握马刀,这是复古的骑兵战法,明代之前中国的骑兵也有不少配盾的,西方配盾的骑兵更多。如今孙传庭将这复古的装备大量打造,加以改良,减轻了盾牌的重量,还加上了类似射击孔的射击,这便是对付蒙古人骑射的利器。
叮叮当当!
二两箭射在包铁盾牌上,溅射起一溜火星。
明军骑兵缩腹猫腰躲在盾牌后头,拍马猛追,只有一些战马被箭矢射中,轰然倒地。大队明军轻骑凭借战马优势渐渐拉近距离,将手铳,短铳架在盾牌中部的射击孔,追上了便是一铳。
人仰马翻,蒙古轻骑成溃败之势,仓皇西逃。
草叶湖,傍晚。
吕长海带人在湖边找到了硝石,湖里还有硝土,不动声色找来两个制硝师傅,取湖边蕴藏着硝石的土块,打碎后加水调制,过滤掉杂质再用铁锅加热,冷却后便得到了白色的硝石。大明新政鼓励民间制硝,官府高价收购,这制硝技术在民间早已普及。
民间制硝,使用人畜粪便经过长时间的堆积,过滤,加热,冷却制成。
吕长海眼睛眯了起来,瞧着面前方圆几十里的大盐湖,那铁锅里白茫茫一片硝石粉末,心中狂喜,这大秘密可不好被认瞧去了,便在这草叶湖畔驻扎下来,找石头,用湖泥修建房舍矮墙,领清涧县三千民壮将这宝贝湖,当成了西征路上的第一个据点经营。
人多势众,三千团练放下武器抡起锄头,镐头,挖基地盖房子也都是好手。
又过了两天,一队清涧县团练在大盐湖尽头的支流处,发现了金砂,发现金砂的消息引爆了营地。三千清涧子弟眼睛都红了,组织轻骑跑马圈地,插上草标,将这块宝地圈了下来。吕长海也不敢怠慢,派马秀才领人回西宁府登记造册,一拿到官府的文书地契,这宝贝湖就是清涧人的了。
数天内,大举西进的大明九边百姓,陆续在青海腹地草原上的河流里发现了金砂。
青海盛产沙金,天山两侧还有金矿呐。
西宁府,三边总制衙门。
孙传庭将他的官衙搬迁到了西宁,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起来,每天只睡两个时辰却精神百倍。他赌上一切,一手促成了西部大开发,此时方知这大明的西北有多富庶,这便是一片几千年来,未曾被人开发过的大宝库呀,西进百姓陆续发现了大量硝石,金砂。
几千年来,读书人说到西北便大皱眉头,本能的便认为是贫瘠之地,取之无用。孙传庭觉得那些混账读书人都该死,这是贫瘠之地么,天知道这青海大地的下头,还有那令人神往的天山,埋藏着多少宝贝。且不说几千年来没人动过的各类矿产。
就是这数千里天然草场,用来畜牧,养马,大明还会缺马缺牲口么。
孙传庭眼睛也红了,蛮夷之地,取之无用,说这话的都该死,这青海腹地便是大明中兴之本,他孙某人晋身之阶。前线战局一片大好,蒙古人一路溃败,明军正在大举追击,孙传庭不过鄙夷一笑,欺孙某不知兵么,诈败,这一招蒙古人使了几百年了。
蒙古人是以轻骑为主的,诈败,这一招屡试不爽。
想当年,大明军力鼎盛时永乐年间,大将军丘福率二十万明军精锐北征,便是中了蒙古人的诈败之计,导致二十万大明精锐全军覆没,葬身于无边无际的草海之中。
孙传庭只是冷笑,诈败么,孙某便来一出将计就计。
崇祯十一年,三月末。
曹文诏率明军五万,进攻哈密,孙传庭则秘密出西宁,引三万铁骑亦步亦趋,三万铁骑都换下了军服,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装束,昼伏夜出,扮成西进的百姓就停在曹文诏大军的侧后方,静静的等待着蒙古人的伏兵。
孙传庭几乎可以确定,蒙古人的主力大军,就游荡在哈密以东的某个地方,随时会杀气腾腾的冲出来。
哈密东边,三百里。
入夜,明军主力扎稳营盘,白天四面出击的轻骑纷纷回营,回不来的便就地露营。
喧闹的大营中,曹文诏全身披挂站在营门处,翘首以待。直到深夜时,数百明军骑兵才护送着一队装束怪异的骑兵,进了中军大营,那队骑兵竟人人反穿皮袍,戴着皮帽,打扮,长相与蒙古认一般无二。
翻身下马,那蒙古人长相的轻骑,竟口吐汉话:“军情司丙三队哈奎,参见曹帅!”
曹文诏僵硬的面孔抽了抽,竟挤出笑意温言道:“哈队官不必客气,请!”
那口吐流利的汉话的蒙古人拱了拱手,入营,便在戒备森严的中军大营里,与明军主帅曹文诏彻夜密谈。这军情司队官汉名叫哈奎,他却是正经八百的蒙古人,手下十余骑全是北元大妃娜木钟的族人,心腹,后来入了军情司当了细作,深入青海肩负侦查之责。
曹文诏也是百战名将,如何不知他的五万大军处境极是危险。
然而曹文诏却是极自负的人,想当年他敢三千骑追着几十万流寇打,又如何会怕蒙古人。虽是自负,曹文诏也不是没心机的莽夫,他敢如此嚣张的轻兵冒进也是有依仗的,他的底气,便是先一步深入青海腹地的军情司密探,无孔不入的情报侦查网。
军情司在西北安插了多少,曹文诏不知道,也懒得问。
他只知道军情司以大量蒙古族的细作,深入西北草原,布下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这些出身白城的蒙古密探,有的假扮成青海牧民,有的甚至大咧咧的假扮成瓦剌兵,源源不断的将紧急军情送回来。这便是曹文诏的底气,洞悉先机,这个仗还打不赢么。
第九百五十七章 丙三队
第九百五十七章 丙三队
马城此时也是心中笃定,胜负已分,大明是有组织的西进,所谓上兵伐谋,刺探,渗透,战略欺骗,乃至一个国家的组织能力,动员能力,马城认为都可以算到谋略的范畴。大规模的渗透侦查,全面的军事动员,精兵尽出,大明为这一战可算是使劲了浑身解数。
大规模敌后渗透这一招,可算是正中了蒙古人的命门。
对一支组织松散的蒙古联军来说,消息不畅,对面不识,这便给了明军渗透的机会。当年,一盘散沙的辽东明军便是被努尔哈赤用这一招,毫无抵抗便将一座座坚城丢了,如今马城又用这一招来对付蒙古人。
大明,正在从一盘散沙,变成一个组织严密的秩序社会。
前线,哈密地区。
塔里米大叔在长满水草的沼泽边翻身下马,身后,一百多轻骑纷纷拍马赶来,在这长满丰美水草的大河上游,水流平缓的沼泽地里饮马,休息,将身子趴伏在河边,饱饮清澈的河水。塔里米大叔畅快的将水袋装满,将冰凉清澈的河水浇到头上。
转身从马背上取下渔叉,孩子们便欢呼着围拢了过来,塔里米大叔的叉渔技术十分高明,眯起眼睛借着落日的余晖,瞅准了便刺过去,一条肥美的草鱼便离开水面,张大嘴巴扑腾着。孩子们的欢呼声中,塔里米大叔大显身手,很快便叉到了十几条大鱼。
百余人的准葛尔部落,就在沼泽地边上生火烤鱼。
精壮的汉子们取出弓箭,冲着一群正在饮水的野羊去了,女人们则从马背上解下帐篷,搭建营地。大河上游,被雪山融水滋润的沼泽边上,充满了一片祥和欢闹的气氛。孩子们围坐在火堆旁边,看着肥美的烤鱼流口水,塔里米大叔有些犹豫,却还是从怀中取出惊心保管的香料。
小心的将香料,盐洒在烤鱼上,塔里米大叔慈祥的看着孩子们。
这点调料还是从一个明国行商那里,用两张羊皮换来的,用来烤鱼烤肉十分美味,可惜实在太贵了。孩子们用娇嫩的小手,扒拉着散发着热气的烤鱼,塔里米大叔却警觉起来,起身往东南方望去,东南方一队轻骑出现在沼泽边上,十余骑纷纷翻身下马,安抚着疲惫的战马。
塔里米大叔眼力很好,一眼便瞧见了那十余轻骑身上的皮袍。
将手指放到嘴边一声呼哨,周围,数十个部落勇士便赶了过来,散开,警觉的朝那队轻骑靠近。
“喂,干什么的!”
塔里米大叔远远的吆喝着,一个手势,部落勇士们便纷纷将箭搭在弓上。
那十余骑脱帽致敬,恭敬的回应:“饮马的,尊敬的族长。”
塔里米大叔听到熟悉的蒙语,心里一松,部落勇士们纷纷将弓箭收好,解散了,成群结队追赶羚羊去了。
塔里米大叔想了一想,善意的发出邀请:“喂,朋友,我们这里有美味的烤肉,天快黑了,你们需要一个宿营地。”
下游,数百步外。
哈奎脸上带笑挥着手,心中却在咒骂着老东西,萍水相逢,用的着这样热情么,可也无奈,他自己就是蒙古人,蒙古人的礼数是很周到的,老东西发出邀请了,他是无法拒绝的,只能冒险靠近那百余人的小部落了。
“就来,尊敬的族长!”
哈奎大声大营了,一个眼色,军情司丙三队士卒会意,整理行装,将手弩藏在马鞍子底下,将装填好的手铳插到腰间,用皮袍盖住,互相帮忙整理行装后才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才牵着马,往那个好客的游牧部落走去。所谓游牧部落,便是哪里有水草就往哪里去,在这大河上游十分常见。
走近了,哈奎爽朗笑道:“老族长,你们打哪来的。”
塔里米大叔满脸都是热情的笑意,吆喝道:“柴达木来的,要去哈密,你们呐,打哪来的。”
哈奎不假思索的大笑道:“格尔木来的,也要去哈密打仗。”
塔里木大叔疑心尽去,露出憨直的笑意:“那就是同路人了,快请过来品尝美味的烤肉吧。”
十余骑渐渐走进了,塔里木大叔却突然警觉,看着哈奎牵着的那匹马,脸上笑意渐渐收敛。
哈奎反应极快,见那老东西变了脸色,一声低喝:“杀!”
两支劲箭不分先后射出,在数士步的距离上,正中那老东西面门,一声痛叫,塔里米大叔倒了下去。
“走水了,杀!”
哈奎用脚快速上好了箭,一声低喝,十余骑突然暴起杀人,纷纷翻身上马拔出手铳,弩箭打马狂奔,优质战马凭借出众的爆发力,突然加速,十余骑在飞驰中渐渐散开,追杀那些在远处捕猎的青壮。宁静祥和的大河上游突然杀机四起,沼泽边,老鞑子怒目圆整身体还在不停的抽搐着,鲜血从中箭的眼窝里汩汩流出,很快将草地染红了。
砰砰砰!
哈奎率十余骑以少打多,呵斥着中,人在马背上翻滚,抱着马脖子将身体探出去,以手铳,弩箭迎击愤怒的牧民青壮,一轮铳子,箭矢横飞,冲上来的牧民纷纷落马,一伙牧民如果能是军情司精锐的对手。
锵!
哈奎将射完的手铳往褡裢里一插,马刀出鞘,一猫腰一夹马腹,胯下战马竟再次加速,与敌骑错身而过时将马刀一横,一抹,一颗硕大人头冲天而起,那马背上无头的尸体直直的,被马匹驮着跑出去十几步,才轰然栽倒。
“都杀了!”
行踪暴露,哈奎心中发急一声大喝,全是蒙古人组成的丙三队,下手越发狠辣了,手底下不留活口。
入夜,营地里。
篝火熊熊燃烧,全身浴血的哈奎杀气腾腾进了营地。
嗖!
哈奎微一侧身躲开一支无力的软箭,抬手一弩,一个躲在帐篷后头放箭的少年颓然倒毙。
嗖嗖嗖!
箭矢横飞,大开杀戒的丙三队涌入营地,挨个帐篷清理残余,一声声惨叫,让空旷的大河上游变的阴森起来。哈奎不紧不慢的用脚上箭,一脚踢翻一个低矮的帐篷,帐篷里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哈奎却面色不变扣动了扳机,一箭,将那乱叫的女人射死。
第九百五十八章 叛逆
第九百五十八章 叛逆
哈奎想着她若不叫,便留她一条性命无妨,却又觉得自己有些虚伪,她叫不叫都是个死,丙三队行踪暴漏,除了杀人灭口再没有别的选择。一侧,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挥舞着短刀冲过来,嚎叫着,眼睛通红。
刷!
哈奎一刀将这蒙古少年,从头到脚险些劈成两段,却被鲜血溅了一身。
营地里,不时响起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一颗人头滚到脚下,皲红的脸,留着牛舌头,与哈奎长相打扮都十分相近,哈奎却看也不看便踢远了,老子是大明人,可不是这些鞑子的同族。哈奎今年二十五岁,他是北元大妃娜木钟的族人,也是北元大汗额哲的心腹。
并且,哈奎还是开原兵学的门生,当年随大汗额哲在开原进学的蒙古少年之一。受额哲的影响,哈奎一向以明人自居,穿大明的衣裳娶大明的妻子,丙三队人人都是忠于大明的白城子弟,这和大汗额哲的态度有极大关系,额哲,早就形同大都督马城的养子。
深夜,营地。
十余个不到十岁的童子瘫坐在地,哈奎木然站在篝火旁,看着这些瑟瑟发抖的童子竟面无表情。
哈奎心中不悦,低喝道:“为何不杀!”
一侧,两个手下不满的禀告:“那武不让杀。”
哈奎粗壮的身体微微一侧,盯着一个身材矮壮,三十来岁的蒙古汉子。
那汉子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辩解道:“还都是些童子,杀了,不过是再多几个冤死鬼。”
哈奎看着他一言不发,稍带片刻,才冷声道:“既是如此,你留下,看着他们,将尸体都处置了吧,我等自往哈密方向去。”
那汉子嘴唇动了几下却终究是于心不忍,拱了拱手,歉然道:“那某惭愧,遵命!”
哈奎眼角也不看他,下令将帐篷砍倒,统统烧掉,将马匹,皮货,牲口都收拢起来,十余骑换掉血衣便赶着牲口马匹,往哈密方向渗透。哈奎心中十分不舍,却还是下令全体换马,方才为何被那老鞑子识破,哈奎心中是有数的,因为丙三队配备的优质战马实在太扎眼了。
训练有素的战马,和牧民骑的马匹是不同的。
经过训练的战马跑起来是小碎步,普通的马跑起来是高抬腿,一受惊吓就会撂蹶子。这些优质战马的姿态,动作落在经验丰富的牧民眼中,便无所遁形,被那老鞑子一眼便识破了。哈奎强忍心中抽搐,将战马通通留在营地里,命那武将十余匹战马,连那些童子一块带走。
“出!”
一声低喝,丙三队换上扑通的牧马,赶着牲口连夜离开大河上游,举着火把,往哈密方向进发。半里外,火把猎猎,哈奎真就象是一个牧民,挥着马鞭驱策着战马,落在后头保护着牲口,响亮的马鞭声中,夜色渐深。
哈奎一拉缰绳故意落在后头,沉声道:“回去,将那武收拾了,做的干净些。”
一侧,两个手下先是一呆,却一声不吭的领命,调转马头返回半里外的营地,在军情司对待叛徒,或者违抗军令是很严重的事情,多半是要掉脑袋的,似那武这般立场不坚定的,哈奎便只能在心中默念对不住了,兄弟,丙三队容不下这等叛逆。
两个回去灭口的轻骑,熄了火把在草原上缓缓而行。
两个人在黑暗中沉默了一阵,才有一人叹气道:“那武,怎会如此糊涂。”
另一人则沉默半晌,方轻声道:“你可知此事若是被大汗晓得了,大汗会如何处置那武?”
沉默,无语,那清朗的声音又慷慨道:“你可知此处便是黄河的源头?”
先前那人颇有些错愕,狐疑道:“是么,这倒是不晓得了。”
那晴朗的声音打马远去,竟越发慷慨激烈:“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两骑一前一后在旷野中,如箭一般飞驰起来。
等两人拍马赶至营地,大吃一惊,那处营地竟被狼群包围了,夜里,成群结队的灰狼蹲在营地外头,怕不下几百头。胯下马匹受了些惊吓,两人安抚着马匹又对看一眼,心知这些饿狼必是被血腥味吸引来的。狼群虎视眈眈,两人慌忙打马跑远一些。
“天意。”
两人打马跑远了,远远看着数百条饿狼夹着尾巴,将一个小型营地包围了。两人都是马背上出身的察哈尔人,对狼的习性很了解,一等营地里柴火烧完,火把熄灭,狼群就会一拥而上将那武撕碎,吃干抹净。两人领了军令竟心如铁石,远远旁观。
营地中,那武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一手提刀一手挥舞着火把,试图驱赶虎视眈眈的狼群。然而他一个人对上几白头狼,心中没底,回身挥刀砍断绳子将那些童子放了。
“点火把!”
那武用蒙古大吼着,战战兢兢的童子们纷纷挣脱束缚,找兵器,点火把,龇牙咧嘴的吓唬着狼群。奈何狼群,可不是一群不到十岁的童子能吓跑的,夹在尾巴在营地外游荡,不肯离开。
“拆帐篷,烧!”
话音未落,那武便发出一声惨叫,手中火把落地,一低头便看到了胸前透出来的半截刀尖。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武反手一刀劈向偷袭者,刀锋在半空中划过,一个瘦小的身形打了滚被劈翻了,生死不知。凄厉的惨叫声中,几条矮小的身影一拥而上,将那武乱刀砍死。
落在地上的火把很快熄灭,一声凄厉的狼嚎响起,数百头饿狼夹着尾巴,露出獠牙扑进营地。
天亮后,旷野中。
两骑远远看着狼群占领了营地,撕咬着残破不全的尸体,沉默片刻才打马离开。
清晨,太阳在东方升起。
两骑归队,交了军令,哈奎沉默了片刻便轻声道:“报一个阵亡吧,那武是力战而亡的。”
有些低落的士气振奋了起来,有人低声道:“大人慈悲。”
同一时间,抚顺。
额哲急吼吼的冲进一件院子,作怪道:“六哥,六哥,起了么,我来寻你练铳法!”
房内,马灿和娇妻被惊醒了,那县君娇妻赧然用被子捂住脸,将自己紧紧包在被子里。
马灿却恼羞成怒,隔着窗户痛骂道:“额哲,你等着,今儿个叫你知道哥哥的威名!”
外头传来一阵窃笑声,北元当代大汗额哲,毕竟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玩心重。
第九百五十九章 易俗
第九百五十九章 易俗
那十多岁的少年正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吵醒了哥哥嫂嫂的好梦便得意的溜了,却被娜木钟派人捉去书房,教训一番,堂堂北元之主每日在王府上蹿下跳,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便只有马城和娜木钟能治的住他。
额哲进了卧房,见了风情万种的娜木钟,呆了一呆,蒙古女子本就随性洒脱,清晨,娜木钟便只穿着单薄衣衫,正在对镜梳理长发。
额哲笑道:“贺喜母妃,母妃与大都督昨夜定是琴瑟和谐,早日生个粉雕玉琢的小王子。”
娜木钟难掩慵懒风情,却嗔怪道:“喜从何来,想起了便甜言蜜语,忘记了将人仍在一旁,这天底下的男子都是一般的恶形状。”
两个蒙古人,在抚顺辽王府中以流利的汉话交谈,总觉奇妙,那额哲的汉话更显字正腔圆。
额哲在房中枯坐片刻,便有些按捺不住,期待问道:“那件事,母妃与大都督提了么。”
娜木钟没好气笑骂道:“不就是亲征青海么,瞧你这点出息。”
再瞧瞧额哲满心期待的可怜样子,心中一软便叹气道:“去吧,王爷许你亲征青海,但是得听你六哥的。”
额哲腾的一下弹了起来,欢呼雀跃叫道:“六哥也去么,那更好啦。”
娜木钟瞧着他一面欢欣雀跃,竟然将征战杀伐当成了郊游,心中又是一声轻叹,心道罢了,再过些年这白城子弟,察哈尔人谁还记得黄金家族的荣耀。黄金家族早已是昨日黄花,连她心高气傲的娜木钟都成了人家的妃姘,还惦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
王爷这几日在她房中过夜,还不是存了别的心思。
马城的意思娜木钟是心知肚明的,要在白城察哈尔部行新政,废蒙语,废蒙古习俗,并且规定但凡贵族子弟,七岁后都要入兵学接受教育,学汉话写汉字习武艺,马城这是要断黄金家族的根呐。娜木钟虽然拖着没答应,可心下也早就默许了。
连大汗都成了人家的义子,天天嚷嚷着大明威武,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女真叶赫部便是察哈尔人的好榜样,现如今哪还有什么叶赫人,早和汉人一般无二了。
王府,书房。
那枕边人娜木钟的态度其实早就松动了,察哈尔人改易汉俗这个事情有没有难度呐,其实一点都不难。改易风俗这种事情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过,赵武灵王改易胡服便是一例,北魏孝文帝更是将鲜卑人全盘汉化,禁胡语,废胡礼,改汉姓,做的就很成功嘛。
有北魏孝文帝珠玉在前,马城要在草原上全盘汉化,又有什么难度呐。
千百年来,这个事情为何没人干过呐,天知道,兴许是读书人读傻了,脑子进水了吧。
崇祯十一年,三月末。
北元末代大妃娜木钟,在白城颁布易俗令,这道出自马城之手的易俗令,虽是不讲道理却还是很人性化的。察哈尔部是最早跟随马城打天下,也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因此这道易俗令还是很通融的。凡年纪五十岁以上,不必非要学汉话,会写汉字。
考虑到五十岁以上的人,反应迟钝,接受能力差,便不在易俗令之列。
然而五十岁以下的察哈尔人,必须学写汉字,穿汉服,行汉礼,违令者轻则鞭挞,重则下狱。不穿汉服,不会写汉字的禁止当官,禁止经商,禁止买卖土地禁止参与大明战争机器带来的分红。此令一下,不出数十年这内蒙人可就彻底汉化了,与当年北魏孝文帝做的一般无二。
此时,北元末代大汗额哲领两万白城轻骑,八千开原铁骑秘密亲征青海,副将便是马灿。两位大妃,苏泰是个没主见的,娜木钟又是个性子懒散的,也没人拦的住他。出了白城额哲便撒了欢,领着两万八千铁骑日行百里,在广袤的草原上狂飙突进。
傍晚,草原营地。
两万八千骑在草原上铺开,露营,轻骑四出在一条小河边扎营。
额哲便如同出了笼的金丝雀,领着一班少年下河摸鱼,草场上捕猎,过剩的精力让马灿至咧嘴,心中暗赞这些蒙古少年身体里,流淌着毕竟是黄金家族的血脉,最小的只有十三四岁,最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却个个都生的虎背熊腰,骑马打仗都是好手。
如是打冷枪,比铳法马灿是当仁不让的,若论骑马打仗,马灿自问远不如这些草原上生长的蒙古少年。对额哲,马灿倒是没什么抵触心里,打小看着他长大的,府中从来没人将他当成是北元大汗。这个额哲喜穿军服,喜欢用兵学中那一套要求部属,最不喜欢别人称呼他大汗。
那身穿鲜红大氅的壮硕身影,几与寻常明人少年无异。
一侧,篝火旁,乔一琦则是啧啧称奇,这样一个北元大汗竟被大都督,调教成了一个铁血的少年军官,实在奇妙。大都督对他还真是上心,竟还给了八千开原铁骑随扈左右。瞧着远处额哲身边簇拥的一群蒙古少年,人人都是一身笔挺的大明军服,乔一琦便似乎瞧见了察哈尔人的未来。
两万察哈尔铁骑,瞧着实在不像是蒙古人,当性子散漫的蒙古人被大都督精心调教后,那便是一支恐怖的铁骑,这支铁骑的人数会越来越多,会壮大,会成为大明在草原上一个强而有力的拳头。
西北,哈密。
哈奎原本心是悬着的,担心被人识破伪装,在哈密停了半天这种担心便烟消云散了。集结在哈密地区,天山东侧的大军实在太混乱了,几十万人马谁也无法一一分辨,丙三队十分轻松混进了蒙古人的大军,被安排驻守在哈密外围,竟还领到了一批军械。
丙三队在哈密外围,肆无忌惮的活跃起来,联络同袍。
军情司自然有一套秘密联络之法,两三日间,哈奎便联络上了两队同袍,天知道这数十万蒙古大军里,混着多少军情司的细作。这是一件极可怕的事情,哈奎琢磨着这个仗还用的着打么。那些蒙古台吉呀,和大都督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有些可怜。
第九百六十章 丝路
第九百六十章 丝路
三日后,哈奎联络上了四队人手,五十二个成功混进西蒙古游牧大军的同袍,并且编在同一个万人队里。这个万人队,便是哈密城以东,大明肃州以西方圆千里内的游牧部落组成,这样的万人队一共有五个,五个万人队便是五万轻骑,可算是兵强马壮。
要说起来这西域之地,甘肃与哈密,吐鲁番的历史,两百年纷争。
先大明开国时势力强盛,洪武十三年便西征哈密,将哈密王兀纳失里吓的慌忙投降。明军一撤,这个哈密王就本性毕露又反了,大明太祖一怒之下将其灭国,军事占领了哈密,吐鲁番之地。到大明永乐大帝时,大明加强了对哈密的控制,封哈密王安克贴木儿为忠顺王,设哈密卫。
永乐大帝雄才大略,在嘉峪关以西设置了七个卫所,后来每一任哈密王都是大明朝廷册封的。
大明,实际上是曾经控制过这块地盘的。
后来这么大一块地盘是怎么丢的呐,这事就得追究到大明孝宗弘治年前,兵部尚书一代名臣马文升身上,这个蠢货认为西域对大明构不成威胁,应当采取绥靖政策,于是大明西北局势便急剧恶化。丢了哈密,皇上大怒,马文升便派遣他的心腹兵部侍郎张海前往平叛。
然而这个张海是马文升的心腹,大军到了嘉峪关什么事也没干,就撤回来了。
气的老好人孝宗皇帝将这个蠢材王海革职下狱。然而有马文升这等蠢材捣乱,大明渐渐失去了对西北的控制。后来大明武宗正德皇帝要出兵收复哈密,却被朝中一班读书人扯后腿,迟迟未能如愿。于是乎,从弘治年间马文升开始,大明在西北施行的绥靖政策,酿成大祸,几十年前彻底失去了对西域的掌控,只能苦守甘肃。
明史你得反着看,所谓的弘治中兴,名臣辈出,纯粹是扯蛋。
孝宗皇帝性子平和好欺负呀,那班目光短浅的所谓盛世名臣便蹬鼻子上脸,大踏步的后退,大手笔的割地。马六甲是在弘治年间丢的,哈密地区,天山以东千里之地也是弘治年间丢的,还不是让人打败了,还是那班道德君子,千古名臣主动放弃的,一千多里的偌大地盘呀,说不要就不要了,何等豪气。
哈奎深处蒙古大军之中,竟惊奇的发现,这蒙古大军中会说汉话的还真不少,竟还有一支肃州人组成的万人队。这边是弘治年间绥靖政策造成的恶果,肃州以西的地盘,一千多里地你统统不要了,自然便被蒙古人占据了,那人家还会跟你客气么,人家是同宗同源的呀。
崇祯十一年,四月。
西蒙古各部在哈密地区集结了十五个万人队,便大举东进,此时,孙传庭已经将他的帅营从西宁前移到了嘉峪关,十五万西蒙古联军与总计十多万明军主力,在嘉峪关以西,天山以东长达一千多里的战线上,展开决战。
嘉峪关内,肃州卫。
孙传庭走进卫所官厅,亲兵将破旧的大门推开,呼啦,沸沸扬扬的灰尘落了下来。
肃州官员尴尬的赔罪:“孙帅来的突然,下官不知孙帅要来,惭愧。”
孙传庭不以为意的走进官厅,亲兵慌忙用衣袖擦擦椅子上的灰,让孙帅落座,孙传庭一掀官袍坐在太师椅上,眼皮一抬便瞧见了房梁上密布的蜘蛛网,一时哑然,这肃州卫已然破败成这样了,可想而知嘉峪关得烂成什么样,年久失修,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丝路么。
一声轻叹,孙传庭作为一个二甲进士,大明读书人的翘楚,心中羞愧。
这是两汉时的西域,三国时的凉州,大唐的伊州么。
这是大名鼎鼎的丝路呀,落到大明朝的道德君子们手中,便破败成这般模样了,心中能不羞愧,脸上能不红么。一声长叹,也只能从西宁招募民壮,加紧修缮嘉峪关废弃的防御设施。孙传庭在肃州卫过了夜,又马不停蹄巡视嘉峪关防线,瞧着各种荒废的防御设施,空荡荡的军械库,脸上火烧火燎的。
孙大人正站在巍峨的嘉峪关上发呆,亲兵引来几位密探。
三个军情司密探以头巾遮面,亲手将一袋绝密情报交给孙传庭,便悄无声息的走了。孙传庭取出一张粗糙的牛皮纸,瞧见上面干涸的血迹,心中凛然便生出敬意,就这样一张巴掌大的牛皮纸,也不知道前线将士付出多少条人命,得来不易呀。
有了军情司的渗透,密报,蒙古大军动向,尽在掌握。
孙传庭打起精神给前线的曹文诏传令,前线不必浪战,且战且退,可将蒙古人的大军放到嘉峪关前,背靠雄关与之决战,难道放着这样一座雄关不用么,自然是要利用起来的。
前线,明军轻骑已然与蒙古人的侦骑遭遇,爆发激战。
孙传庭则坐镇嘉峪关,四处调兵,决心以三到五万团练,民壮,地方兵马坚守嘉峪关,骑兵大军则在外围游荡,寻机将西蒙古人的大军聚歼在嘉峪关外,此战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孙大人一声令下,轻骑四出,西进的大明青壮,团练纷纷动员起来,骑着马带着军械补给聚集到嘉峪关内外。
孙传庭可也没闲着,一面招募民壮修缮嘉峪关,一面在甘肃之地清查奸细。
大明军情司往西域派出了大量细作,密探,然而嘉峪关内外蒙古人的奸细更多,这些奸细可不是蒙古台吉们派来的,而是长期绥靖政策酿成的恶果,导致这甘肃之地到处都是立场摇摆不定的蒙古人后裔。这些蒙古后裔有的能轻易辨认出来,有的长相与明人一般无二。
蒙古人放牧,大明百姓也放牧,你知道是不是细作么。
孙传庭,这是在给他的前辈们擦屁股,可也发了狠下了狠手,但凡在野外遇到了放牧的,骑马的通通抓起来,关进大牢,管你是不是嚷嚷着心向大明,抓起来再掰扯,掰扯不清楚那便莫怪本帅手黑了。孙传庭的态度,便决定了明军在西北的态度,这一回孙大人是心中立誓打到天山西边去,成就前人旷古未有之功勋,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北问题。
孙传庭心中灼热,大声叫嚷着这可是西域,这可是丝路呀!
第九百六十一章 狂妄
第九百六十一章 狂妄
草叶湖,新建的一排房舍已然有了营地的雏形。
三边总制衙门的募兵令发到草叶湖,吕长海坐在火炉旁边,一群人正在跟他发牢骚。
“长海叔,衙门一调就是三百个人,咱们的骑兵好容易才有了些模样,官府怎能如此乱调人。”
吕长海提起烧开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捂在手里很暖和。
下面人的抱怨声越来越大:“这不就是勾选么,难咱当军户使唤了。”
“换汤不换药,咱的兵折在关城上,死了白死么。”
喧闹声中,吕长海威严道:“这是军令。”
喧闹声戛然而止,马秀才也摇头晃脑道:“然也,须知唇亡则齿寒,皮之不存,毛将附焉?”
两个主事的既拿了主意,出三百人赶往嘉峪关助战,非议声便渐渐平息了下去。
安静片刻,马秀才又道:“昨日抓了三个细作,一个是形迹可疑被咱的游骑拿下,另两个打南边来,想往西边传递消息,吕兄可一并带去肃州,交有司处置了。”
吕长海点了点头,大战将起呀,这蒙古人的细作都遍地跑了。
马秀才眯着眼睛,掐着胡须竟有些睿智,沉吟道:“鞑子用计可也不是头一遭了,早些年咱延绥镇,不就有好些鞑子细作造谣,弄的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么,不得不防呀。”
吕长海点头趁是,腰杆不自觉挺了起来,反间呀,可找着戏文里杀伐征战的感觉了,这刀兵一起,西北地面上的老鞑子,小鞑子可就不安分了。
吕长海眼中凶光一闪,凶狠道:“要我说都杀了!”
马秀才这一回出奇的没有摇头晃脑,念叨兵者不祥那一套圣人言,竟是认同了吕长海的想法。吕长海心中正有些好笑,正欲调侃两句,异变突生,西边侦骑发射了响箭示警,敌袭。吕长海冲出营房蹬蹬几步爬上望楼,才刚取出千里镜,便瞧了西边激烈的打斗。
一些骑马的护着几辆大车,便打便逃,逃的自然便是明人。
后头,数百骑冲上去追着射箭,意图抢夺那些大车,自然便是鞑子骑兵。吕长海如今早瞧破了鞑子的真面目,心中颇为不屑,什么骑兵不过是一群放牧的牧民,眼瞧着保护大车的明人渐渐不支了。
吕长海毫不犹豫,低喝道:“出,救人!”
锣鼓声大作,草叶湖畔的营地里沸腾起来,一个个团练,青壮慌忙从房舍里跑出来,提着马鞍抱着武器快速集结起来。吕长海对清涧子弟的集合速度很不满意,还得练,隔着十几里的距离已然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明人,被一队队鞑子追上去射死。
千里镜中,鞑子下手十分歹毒,没留活口,杀了人抢了大车竟就地分赃,将几辆大车掀翻,将财货往马背上装。
“狂妄!”
吕长海重重的哼了一声,看着正在收拢无主马匹,财货的鞑子,昔年的记忆似乎全回来了,几十年了,鞑子还是鞑子可一点没变。大明百姓,似乎此时才弄清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鞑子就是鞑子,很凶残,西进的大明百姓和鞑子牧民之间,这场仗可有的打了。
千里镜中,那数百鞑子十分嚣张,杀了人,抢了东西还挥舞着马刀,举着弓拖着明人的尸体绕圈。隔了十几里,吕长海耳边似乎仍能听到那野兽般的嚎叫声,心中猛的抽搐了一下,竟似乎回到了在边军当把总的那些日子,鞑子么,虐尸是家常便饭,鞑子是很喜欢做出一些残暴的事情,逞凶威,吓唬人的。偏偏明人就吃这一套,便被吓住了。
咯吱!
马秀才踩着台阶上了望楼,慎重道:“吕兄,不可浪战。”
吕长海心中憋闷,便像是憋着一口火,一声咆哮:“出战!”
马秀才竟被他吓的哆嗦了一下,无可奈何,一刻钟后草叶湖畔数百骑飞一般冲出,迎战那些在旷野中撒欢的蒙古人。吕长海一骑当先,将眉尖刀横在马背上,不紧不慢的颠簸起伏,英雄么吕长海已经做过一回了,这回是意气,一个边军老把总生平第一次不冷静,意气用事。
身侧,几个火红的身影很快越过了他,其中就有伢子。
三百团练在草业护畔飞驰,不停拉近距离,越过吕长海的轻骑团练已经有数十骑,都在驱策着战马不紧不慢的赶路,在马背上颠簸着,摆弄着手铳,不停拉近着十余里的距离。
吕长海心中一热,竟豪迈道:“好后生,长海叔今日教你等一个乖!”
“喝!”
吕长海轻夹马腹,胯下一匹高价购来的战马一声长嘶,冲了出去,那四十许人的一条好汉竟又冲到了最前头,一骑当先,身后三百余骑纷纷加速,散开,碾过十余里的距离。吕长海人在马上颠簸着,一伸手竟从马侧取出一面轻盾,胳膊一弯便牢牢固定在左臂上。
右手,便从得胜钩摘下一杆大枪,夹在腋下,竟使出了大明边军压箱底的本事。倘若马城见到这一幕,多半会大叫一声好,这边军老把总在马上使出夹枪冲锋的狠招。夹枪冲锋在西方比较常见,西方甲胄骑兵最擅长这一招,左手持盾,右手夹枪,非精锐不能为之。
开原铁骑也用这一招,确是不是盾牌的,吕长海使的这一招竟还是带着盾牌冲,十分犀利,这种夹枪冲锋的威力有多大,传说中一个诺曼骑士夹枪冲锋,可以将城墙撞出一个大窟窿,虽是描述的有些夸张,也足可见这种苦练半生练就的本事,有多犀利。
一骑飞至,数百鞑子望着那一朵红云飞至,竟有些慌乱。
数百个鞑子不料那营地里的明人,竟如此骁勇,也使出了看家本领,四散逃跑,便逃便射,却不意低估了吕长海的骑术,半生苦练的杀招,一声呵斥那一朵红云突然加速,胯下一匹良驹猛的撒开四蹄,碾过不短的距离,但只见一个老鞑子躲闪不及,一边逃一边回身射箭。
一朵红云追至那老鞑子身后,一枪,刺了个对穿。
一声暴喝,老鞑子一口血喷在盾牌上,竟被吕长海晃膀子叫力气高高挑了起来。
第九百六十二章 玉门关
第九百六十二章 玉门关
吕长海大发神威将那老鞑子高高挑了起来,高速冲锋的战马余力未消,便如同挑着一个漏血的破麻袋,疾驰而去,数百骑士气大振追着蒙古人发铳,刀砍,竟大获全胜。
吕长海大枪一抖,将那老鞑子尸体掷在地上,擦了把脸上的血,哈哈大笑起来,瞧着鞑子已经被杀散了,便一声呼哨收拢无主的马匹,将那几辆大车夺下,便施施然领人回到营地,清涧县团练不过死了两个,伤了十几个,蒙古人就被杀惨了,丢下几十条人命头也不回的逃了。
草叶湖,营地。
三百轻骑赶着大车满载而归,马背上还驮着一些尸体。
那队护送大车的护卫横死当场,尸体大多残破不全,吕长海瞧着一个满脸血污的中年汉子,一声轻叹,葬了吧。连同两个战死的清涧子弟一块葬了,营地里便有喧闹热闹起来,大明九边百姓已经适应了接受伤亡。那两个战死的子弟,一家老小的生计,会从公中出钱供养着。
吕长海摊开双手,两个后生慌忙跑过来,替他脱掉染血的军服。
喧闹中,清涧县的后生们围拢过来,一面亢奋,议论着长海叔方才那威风凛凛的一刺,当真了得。吕长海被一群后生围着,左顾右盼,活了半辈子从未如此畅快过。
“长海叔,真威武!”
“长海叔,教我本事吧!”
吵嚷声中,吕长海威严道:“本事不能白学,想学本事就得吃苦。”
身边响起一片宁诺声,一个个清涧县后生将胸膛拍的咣咣响。
吕长海瞧着这些英气十足的后生,心中畅快,这一手举盾夹枪的本事,想当年在边军中也是一绝,代代相传,他这一手绝技也是随老卒们学的。想想还有些伤感,那些老卒们一个个老死了,这一手举盾夹枪的本事便渐渐失传了,真有本事的老卒,一辈子也就是个老卒,很难提拔。
如今,会使这招的人凤毛麟角,这是谁造成的呐。
吕长海朝着东北方拱了拱手,得亏了大都督主持军务,咱这一手举盾夹枪的绝技才能重见天日。
不提吕长海领轻骑出征嘉峪关,沿途教导他的那些后生团练兵。
额哲,马灿领两万八千骑沿长城进至山西,便在古北口停了下来,轻骑联络远在嘉峪关的孙传庭。听闻塞外兵马大举来援,孙传庭大喜,眼珠子一转便下了一道军令,命白城援军走汉长城旧路,进驻玉门关,阳关一线,出大漠戈壁侧击西蒙古大军。
如此,孙传庭亲率明军主力固守嘉峪关,玉门,阳光轻骑飞出,便形成侧翼包抄之势。白城援军来的正是时候,便让孙大人喜不自胜,这一战便又多了几分胜算。
两日后,玉门关。
明时玉门关早已荒废,要追究起来玉门关在北宋时期便荒废了,自北宋仁宗景佑三年西夏人占领了整个河西走廊后,玉门关的战略价值便不存在了,如今,便只剩下强汉盛唐时的遗址,玉门关连接的汉长城,如今也只剩下残垣断壁,横在荒凉的戈壁滩里。
绕过玉门关向南,便是阳关,一关在北,一关在南扼守西域门户。
当然,这都是汉唐时代的旧事了,到了大明朝,扼守西域门户的雄关,就变成了嘉峪关。两万八千骑自山西渡过黄河,在延绥镇完成补给休整便倾巢而出,沿废弃的汉代长城大举西进,依旧是隐藏踪迹,昼伏夜出,白天大军躲在汉长城遗迹里休息,傍晚凉爽时向西进兵,在荒原戈壁上偃旗息鼓,便如同一把刺向西域的利刃,又如同一条潜伏在夜色里的毒蛇,寻机冲出戈壁大漠,包抄,围歼西蒙古大军。
玉门关,汉代小方盘城遗迹。
打从大军行至玉门关,进驻了小方盘城,额哲便显得十分亢奋,领着一帮白城子弟在城里上窜下跳,大呼小叫起来。时而登上城墙,一步一步丈量着城墙的宽度,时而手按战刀站在风沙里,做睥睨壮,白城将领也陪着他胡闹,宠溺到了极致。
马灿算是战阵老将了,进至玉门却也心中澎湃,难以平息。
汉之雄关历经千年风吹雨打,风沙掩埋,只剩下残垣断壁,却仍是如同一条没有尽头的苍龙,横卧于沙漠瀚海的天地之间,蔚为奇观,这小方盘城大致完整可容纳过万大军驻扎,城墙高四丈有余,数里外竟有一处大湖可供饮水之用,沿途仍随处可见废弃的烽火台。
这座城,内外女墙,马道都是一应俱全的,依稀可见汉唐时的雄风,何等威武。
出玉门三十里,还有一座和仓古城可以驻兵。
于是,两万八千骑便藏在玉门,阳关一线,轻骑西进侦查扫荡,寻机歼敌,以强大偏师形成一只强大的打击力量。
傍晚,沙漠土城中生起篝火,静谧无声。
马灿坐在温热的黄沙上,背靠城墙,土城内外尽是穿着大红军服的军兵,轻骑往来,隐约让马灿记起了盛唐时的风月。西戎不敢过天山,定远功成白马闲。半夜账中停烛坐,唯思生入玉门关。
强汉,盛唐时,天朝上国为何没有尽占西域,这个问题马灿已然想的很透彻,兵是强兵,民是弱民,故此虽强汉盛唐国立鼎盛,也无力西进。如今,这个问题却被他的兄长解决了,解兵禁,开民智,数十万九边百姓大举西进,这一回,大明占了这块地方便不会走了。
想到这困扰天朝上国千年的难题,竟被兄长解开了,马灿便与有荣焉。
哈密城以东,三百里。
广袤的草原上,戈壁上全线激战,明军前锋两万铁骑咄咄逼人,与西蒙古大军搅在一起,成群结队的追逐厮杀,此时,曹文诏接到了嘉峪关军令,命他且战且退,放开正面,引诱蒙古人攻打嘉峪关,这便是孙传庭定下的诱敌深入之法,要讲西蒙古十五万大军,围歼于嘉峪关到天山东侧,长达一千五百里的漫长战线上。
曹文诏接到军令却十分恼怒,他的前锋铁骑和蒙古人都搅在一起了,怎么撤。
曹文诏也不过是恼羞成怒,真要撤还是能撤下来的,打一个反突击便是了,将蒙古人击退便可以撤下来了。
第九百六十三章 反突击
第九百六十三章 反突击
孙传庭严令前线兵马让开道路,很害怕将西蒙古联军吓跑了,一颗心也是悬着的。文武对立,在大明朝是寻常事,前线统帅曹文诏也并非他的心腹,曹文诏叔侄是西南总督傅宗龙的嫡系,曹文诏会听他的军令么,说不好,这要搁在崇祯初年,他这道军令多半便是一张废纸。
孙传庭又何尝不知两军争锋当奋勇争先,盲目撤兵是极凶险的事情,稍有不甚便会全军溃败。奈何,这西北之地实在太大了,倘若前线顶的太狠了,蒙古人哪还敢来攻取嘉峪关,他的全盘谋划就要落空。这要搁在五年前,曹文诏多半会将他的军令硬硬的顶回来。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不要提他一个三边总制的乱命。前线,曹文诏自是十分恼火,这道军令不就是要他诈败么,曹文诏自诩白马长枪生平未尝一败,要他诈败倒不如杀了他。
“让开道路,如何让法!”
“都搅在一起了,这个时候如何能退,退一步便是死!”
曹文诏帐下将领闹腾起来,颇多怨言,曹文诏心中犹豫起来,作为最早一批跟随辽王马城打天下的将领,大都督的脾气他晓得,大都督最不喜临阵抗命的将领。辽宁之中,前线将领有极大的自主权,却极少有违抗军令的,他虽不满孙传庭的独断专行,却还是下令集结兵力,冒着极大的风险打个反击。
曹文诏是军事奇才也是百战老将,深知此时想撤下来,便能冒险全线反击,将蒙古大军击退之后在组织撤退。且战且退是那么容易的么,两军相争,且战且退那都是话本里编出来。
入夜,曹文诏冒着巨大的风险,全线反击。
副将曹变蛟亲率中军马队五千余骑,猛攻中路,正面便是两个哈密部的万人队,曹文诏的打算是一举击破当面强敌,阻挡住蒙古中路大军的兵锋,底线是迫使其败退三十里,留给前线明军从容撤退的空间。击破当面之敌后,大部明军当可以从容撤退。
不免仍有联络不上的少量兵力,无法撤退,便只能自求多福了。
当夜,月朗星稀,大漠如雪。
前线各部明军突然接到军令,全线反击三十里,至卯时整便得全军撤退,不得有误。中军大营轻骑四出联络各部兵马,中路,一员骁勇战将率五千铁骑率先出击,引领明军的全线反攻。
哈密东南,大漠中。
荒凉的沙漠中,一处绿洲成了哈密部的栖身之所,约两个万人队散布在绿洲周围,取水饮马,生起篝火,杀羊宰牛,一队队穿着皮袍的牧民大口撕咬着流油焦黄的羊肉,龇着一嘴大板牙,说说笑笑,骆驼马匹在一座大湖边悠闲的吃着水草。
哈密,吐鲁番一带遍地都是绿洲,人口在西北之地算是很稠密。
哈奎身处大军之中,绿洲外围,和十余个下属围坐在篝火旁边,正谈笑时走过来一个满脸胡子的牧民,那牧民牵着骆驼似是要去河边取水,经过时却不经意间弹弹衣服领子,弹了三下。
哈奎眼睛一亮,慷慨道:“安答,取水么。”
那胡子壮汉笑着道:“是呢,这天色变了,子时后估摸着是要下雨的。”
哈奎起身施了一礼,看着那胡子壮汉牵着骆驼走远了,便已然得到极重要的信息,子时之后要变天了呀。十余个军情密探纷纷起身,将马匹牵了过来挡住远处视线,互相使个眼色整理着军械,将藏在马鞍子下面的火铳,弓弩取出来,刀就放在手边上。
入夜,喧嚣的绿洲安静下来,四月间,这沙漠绿洲夜间仍凉意四起。
哈奎背靠一匹马和衣而卧,厚实的皮袍里,手指摩挲着弓弩的扳机,静谧的绿洲营地中竟杀机四伏。
数十里外,明军中路五千铁骑突然趁夜杀出。
曹变蛟亲率五千余骑,在夜色如水的沙漠中飞驰,五千铁骑都是跟随曹氏叔侄转战多年的老卒,陕兵出身,还有些是当年白城之战中俘虏的辽民,五千铁骑披了两层甲,借着月光在荒漠中狂飙突进。夜间进兵,曹变蛟不怕突然遭遇强敌,最怕迷路。
在这空旷的沙漠中,极易迷路,不辨方向,在沙漠找到敌军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军情司潜入西边的人手能不能靠的住,曹变蛟也是心中没底,闷声不吭只顾往前打马,远处,夜色下两骑并行,飞驰而来。
曹变蛟勒住战马,一挥手,前头侦骑打马迎了上去。
不多时,亲兵将两骑接引了过来,对上暗号,口令确认了两个军情司密探的身份。
曹变蛟万分期待道:“敌营何在。”
那两个蒙古长相的汉子拱一拱手,低声道:“可是小曹将军当面,鞑子前锋两万余众,就在前头二十里外。”
曹变蛟按按住心中兴奋,低声道:“换马,带路。”
两个军情司密探躬身应了,换了马匹便一拉缰绳,引领着五千铁骑直刺向哈密部大营。曹变蛟紧随其后,眯着眼睛,看着远处黑暗中不时冒出来数骑,接引大军,心中暗赞这军情司还真有些鬼门道,这般万无一失的安排,也不知是如何在鞑子大军眼皮子底下做到的。
瞧着前头那两个精壮的蒙古汉子,曹变蛟便起了怜才之心。
“喝!”
曹小将军拍马赶上,睥睨道:“立了这一功,你两人可愿入我军中,我自不会亏待你两人。”
那两个军情司中人微一错愕,竟低调的回绝了:“将军厚意,请恕小人难以从命。”
曹变蛟正有些脸黑,心说丁文朝调教的好手下,前头,黑暗中突然升起几处火头,那火光一闪在黑暗中十分扎眼。曹变蛟瞧见那几处火头,心中便了然,这是军情司内应给大军指引方向了。
“此战过后,小爷亲自去找丁文朝要人,哈哈,出!”
曹变蛟哈哈一笑便从得胜钩上摘下大铁棍,弓着背轻夹马腹,五千骑纷纷打马赶上便在滚滚黄沙中展开,这一冲,便要将西蒙古大军两个万人队,冲他一个人仰马翻。
第九百六十四章 诱敌
第九百六十四章 诱敌
蒙古人营地外围少量轻骑,瞧见夜色下漫山遍野的铁骑滚滚而来,吓的慌忙打马奔逃,示警的号角声在绿洲营地里响了起来,一片兵荒马乱,倏忽间,五千铁骑已然席卷而至。
一支正在宿营的轻骑,被另一支突然冲进来的铁骑袭营,大乱。
月色如水,一队队铁骑高踞马上,挺枪举刀冲进绿洲,见人就杀,不多时一阵铳声响起,陷入乱战的营地很块就炸了营。一个个蒙古兵从帐篷里冲出来,冲向湖边想要上马,一堆堆篝火旁边,一个个牧民睡眼惺忪的站起来,却不知被哪里射出来的冷箭射翻。
哈奎和丙三队十余人,反穿皮袍,脖子上围着一条手绢,四出放火,放冷箭,聚起来的同袍竟越来越多,很快聚集起了五六十人,便如同一股暗流在营地中的涌动,兴风作浪。
曹变蛟领着数百亲卫,打马在营地中穿行,左一棍,右一棍,真如蛟龙出海一般霸道。前头,火光一闪,胯下战马本能的嘶鸣起来,那烧着的火光中竟立着几个人影,脖子上都系着一条白手绢,正在朝着这边招手。曹变蛟会意将铁棍一摆,数百骑蜂拥上前,纷乱的马蹄声中在内应指引下,穿过几座营地面前竟豁然开朗。
面前一座大营地,连成一片的牛皮帐篷,一片混乱。
女人在尖叫着乱跑,童子呆滞的看着数百铁骑滚滚而来,还有些护兵正在弯弓搭箭,试图反击。曹变蛟心中狂喜,仍下那几个内应变将长棍一摆,头一低,一猫腰,胯下战马嘶鸣着撞进帐篷群中,这是逮着一条大鱼,年轻气盛的曹变蛟怎肯放过。
身侧,横冲直撞的铁骑闯进帐篷群中,举起手铳对着乱跑的人影,便是一铳,然后便亮起一片雪亮的刀光。
嗤啦!
牛皮帐篷被马刀割裂,帐篷里东倒西歪的人影惊恐的大叫,却随即被雪亮的马刀劈翻。
暗处,哈奎如同一条潜伏的毒蛇。
数十人给夜袭的铁骑指引了道路,一路长驱直入撞进了哈密王的营地,哈奎手指放到嘴边便是一声呼哨,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逃命去了,这个时候要是死在乱军之中,那便太冤枉了。黑暗中,四五十条人影四散而逃,有马的打马往人少的地方跑,没马的便就地躲藏起来。
一刻钟后,哈密人的营地彻底崩溃,溃兵抢夺马匹开始四散逃跑。
营地深处,数百铁骑径直扑向哈密王的王帐,火光冲天,到处都是乱跑乱叫的人影。那最大的王帐前头,聚集的护兵却越来越多,都举着弓射箭,弓阵后头还有几个将领狂呼乱叫,指挥作战。战马悲鸣,箭矢横飞,冲在前头的铁骑人仰马翻,纷纷栽倒。
马失前蹄,战马嘶鸣声中曹变蛟滚落马下,落地一个翻滚竟挥起铁棍,大步朝蒙古人的弓阵扑过去。
嗖嗖嗖!
身中数箭的曹变蛟暴喝一声,竟抡着一杆三十斤重大铁棍,扑进敌群,晃膀子抡圆了便是一棍,惨叫声起,一个蒙古弓手竟连人带弓被砸飞了,筋断骨折,尸体高高飞了出去,轰然落进王帐里,将一个惊恐发抖的老鞑子撞翻在地,一口血喷在身上,惊恐的大叫起来。
再一棍,砸烂了简陋的木栅栏,被近了身的蒙古兵一哄而散。
暗处,哈奎最后看了一眼身中数箭,仍骁勇霸道的曹变蛟,方翻身上马猫着腰,抱着马脖子往西北方逃。不多时,逃出营地后便沿途留下暗记,将跑散的同袍再聚起来,此时,漫山遍野全是哈密人的溃兵,也没人会注意到他这个细作,正在做些什么勾当。
天色大亮,激战正酣。
在曹变蛟精锐中军马队带动下,全线反击的明军在沙漠中,大湖之畔纵横驰骋,将蒙古人的数万前锋大军杀的溃败。混战中,各部明军聚拢,集结了起来,追杀三十里后便打马后撤,至正午时大部明军脱离战场,大漠中,绿洲上,到处都是狼藉的尸体。
午后,前线。
曹文昭亲率后队兵马,接应各部明军后撤,激烈的战事渐渐平息,明军大部撤了下来,也不急着走,便停在黄沙漫天的旷野中,轻骑四出,监视着蒙古大军主力的动向。
至傍晚时,地平线上出现了铺天盖地的骑兵大集团。
曹文诏举着千里镜,面无表情,看着远处地平线上铺天盖地,无法计算数量的骑兵滚滚而来,挤成一团,人在马背上颠簸起伏,大批骑兵践踏带起黄沙滚滚,竟似乎是一道汹涌的浪潮,席卷而来。曹文诏是见过钱塘潮的,这般景象,便与钱塘潮爆发时一般无二。
明军队列中,军旗翻卷,各部兵马开始撤退。
曹文诏却不急着走,面色森然观察着远处的骑兵大军,可真真是壮观一场,那一排排的蒙古骑兵在行军途中,肆无忌惮,服色虽十分杂乱,军械也并不整齐,那庞大的数量却足以让人心中发毛。曹文诏,竟想到了三百年前,便是这样的蒙古大军席卷了天下么。
蒙古大军越来越近,前锋开始打马加速,庞大的骑兵集团便如同壁虎一般,断了一截,前锋开始加速冲锋,后头还在不紧不慢的行军,蜂拥而来的骑兵大集团,卷起的黄沙竟似遮天蔽日。
一侧,曹文诏的亲兵如坐针毡,在马背上劝说道:“曹帅,该走了。”
曹文诏重重的哼了一声,一甩大氅,随着主帅的离开明军轻骑纷纷打马,后队变前队与蒙古大军脱离接触,远远看去明军在逃,蒙古大军在追,实际上隔着十几里的距离是追不上的。
嘉峪关,关城。
曹文诏大军撤下来了,孙传庭长长的松了口气,竟难得露出温和笑意,让身边的亲兵都看呆了。孙传庭收敛笑意又一道军令,催促曹文诏让开正面,放蒙古人来打嘉峪关,这便是要重演当年白城之战。这一招,对付蒙古人是屡试不爽的,诱敌深入,决战于坚城险关之下。
第九百六十五章 白马长枪
第九百六十五章 白马长枪
前线,蒙古大军滚滚而来,曹文诏忍一时之气,率军往祁连山方向退却,让开道路,十余日后,蒙古大军进至嘉峪关前的咽喉要道,并未进入嘉峪关前狭窄的山谷,而是就地分兵攻打关城两侧的长城。嘉峪关长城年久失修,军备松弛,便给了蒙古人可趁之机。
关城内,肃州卫。
孙传庭调兵遣将越发谨慎了,蒙古大军十余万众,呼啸而来,向北二十里进入黑山试图绕过嘉峪关,越过长城攻打嘉峪关背面。南边十五里的长城尽头,也发现了敌骑的踪迹。
所谓河西咽喉,雄关重镇,可并非只有一座嘉峪关。
关隘再险要也是可以绕过去的,这天底下没有绕不过去的险关。
所谓的嘉峪关天险是一套完善的防御体系,由内城,外城,瓮城,和南北两翼的长城组成,是一个全长接近一百五十里的防御宽度,五里一燧,十里一墩,三十里一堡,百里一城的严密防御体系。
当然,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如今的嘉峪关年久失修,经历风吹日晒,军堡墩台诸多防御设施大多废弃,早已是千疮百孔了,只剩下北方三大雄关的威名还在。孙传庭调集西北团练,民壮,驻军分守一百五十里长的正面防线,约五万人丁堪堪将各个墩台填满,依托天险山势抵挡住蒙古人的进攻。
嘉峪关南,二十里。
吕长海领三百清涧县团练进驻怀远墩,登上长城烽火台便心中咒骂,这便是河西咽喉,天下雄关么,这段长城还是土造的,整段长城也找不到一块砖,墙约四五丈高,每隔五里便有一座烽火台,早不知废弃多久了,就这道土墙能挡住蒙古人的十几万大军么。
一道土墙横在黄沙漫天的旷野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颇有些意兴阑珊。
“长海叔,这能守的住么。”
“这是长城么,也忒破了。”
长城上,清涧县子弟们抱怨起来,这和说书先生说的长城不一样呐。
吕长海一时无语,闷声道:“叫你守,就守着!”
三百余清涧子弟不敢吭声了,纷纷将马匹,辎重搬上长城沿城墙布防,吕长海抓抓头发也觉得不妥,三百多人守这么一大段长城,那不是儿戏么。他是正牌子延绥镇把总出身,基本的战术素养还是有的。将兵力展开沿长城布防,那是说书先生瞎编的,没有一个将领会这么干。
四五丈高的长城,搭个梯子就爬上来了,怎么布防。
长城,只是起到一个延缓,迟滞骑兵的作用,它并不能为守军提供多少防御,这长城沿线真正的防御支点,还得是每十里一座的墩堡,这些墩堡可以藏兵,可以做火力点,还拥有完善的防御设施,多数墩堡还有水源,有存粮,这才是长城防御的核心。
墩堡,便是一个小型堡垒,墩中藏兵,敌兵打不下这些墩堡,怎么敢肆无忌惮的越过长城呐,随时会被明军从墩中杀出,在屁股上捅一刀,天底下也没有这样打仗的。吕长海琢磨着,兵少,便领着三百余清涧子弟龟缩在怀远墩,在墩中布防。
这怀远墩,便是个四四方方的小土城。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小的土城高十余长,有房舍有马棚还有一口水井,城墙上有垛口,有炮眼,有马道,还有三层高的一座碉楼,这就是个缩小版的大明城市,四四方方的杵在黄沙里,打起来,这就是个四面喷火的刺猬,三百人守一个怀远墩,堪堪够用。进驻怀远墩,吕长海心下便有些踏实了,墩里竟然还有两门炮,半新不旧的五百斤佛朗机。吕长海下令给两门炮装上碎石,挑了几个边军出身的炮手看管。
黄昏,夕阳西下。
吕长海肃立在碉楼上,这才有心情观风景,啧啧赞叹,这便是大明的尽头么,长城修到这就没了。这大漠之中的落日景象,竟如此凄美,一抬眼皮便能瞧见远处的大雪山,偏偏长城之外又是黄沙漫天,一座座沙丘高低起伏,荒凉偏僻,回头往长城里看,竟又是绿树成荫,生机勃勃。
便如同一道蜿蜒的土墙,将沙漠与青山隔开了,荒凉与生机带来的视觉反差,让人心神震撼。
“亲家,那是什么山?”
马秀才望着远处那座雪山,摇头晃脑道:“祁连山。”
“马上望祁连,奇峰高插天。西走接嘉玉,宁素无青云。”
吕长海手按战刀,瞧着那绵延起伏的雪山,竟不觉得这酸秀才卖弄才学,不招人恨。
马秀才兴致来了,便抑扬顿挫道:“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番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壮哉!”
吕长海挺的似懂非懂,马秀才却一把攥住他,那张皱巴巴的老脸竟不正常泛红,有些失态。吕长海不悦的甩开,干什么玩意拉拉扯扯的,那马秀才却不以为意,便如同喝醉了陈年老酒一般,摇摇晃晃,书生意气上了头,竟真有些儒雅风流。
吕长海擦擦眼睛,心中定是他连日太过劳累,一个全身上下没几两肉的穷酸老秀才,偏要学人家做千古名士,不伦不类。
奈何马秀才谈兴正浓,打个寒噤,亢奋道:“亲家,这一回,咱要百世流芳了。”
吕长海颇有些狐疑,说了些什么玩意神神叨叨的。
夕阳下山,夜幕降临,马秀才竟手舞足蹈,高声道:“你是那大将军卫青,我便是骠骑将军霍去病,建功立业,当在此时!”
吕长海也差不多听懂了,卫青,霍去病他知道呀,书里听过的,莫非昔年强汉与匈奴在漠北争锋,就是在这个地方打的么。心中一惊,那这一仗可真真了不得,他竟未想到这个地方,竟然便是千古传唱的漠北战场,又是一喜,那老子不是书里说的白马银枪无敌将么。
马秀才斜眼看着他,哈哈大笑:“对咯,对咯,漠北胡未空,汉将复临戎,咱如今干的可是一件大事!”
吕长海精神便是一振,再看那祁连山便觉着全然不同了,原来吕某,此生也能做一回书里的战将,流芳百世的英雄么,那死也值了。此时,吕长海竟赫然发现,书里那些白马长枪的英雄,与普通人竟只有一步之遥。
第九百六十六章 布防
第九百六十六章 布防
白马银枪终究是书的故事,吕长海还是老老实实的布防,三百骑全体下马摆弄着火器,将一个四四方方的墩台严密的守御起来。这地方无遮无掩,孤零零一座墩台,要对抗蒙古大军便只能打排铳,在这种空旷的地形里,便只有排铳火力能威胁到高速运动的骑兵。
用一支火铳,或者一支弓,想射中一个高速运动的骑兵有多难,基本靠蒙。
故此吕长海下了严令,八十步外不得发铳,没有齐射的命令不得胡乱发铳,零星的射击那便是浪费弹药。
两百团练分成了四队,分守四面墩墙,每五十人组成了三排铳阵,五十个人手持长矛刀盾负责堵住大门,吕长海则亲领五十精兵严阵以待,组成精锐的反击力量等着堵缺口,还有两门五百斤佛朗机,一左一右,推进炮眼瞄着西边,作为整个墩堡的重火力支撑点。
深夜,完成布防,团练们纷纷走进三层高的碉楼,生火,煮饭。
吕长海提着刀,急吼吼的在城上城下转了一圈,心中笃定,他施展浑身解数布置的防线很稳固。大明边军,守城还是极有章法的,然而如何将这传说中的长城利用起来,将长城沿线的各种防御设施发动起来,现如今懂的人不多了,这道长城是什么,那可不仅仅是一道矮墙,那是天朝上国的智慧。
单以这座墩堡来说,有垛口炮眼可以射击,还有三层高的碉楼可以为守军提供掩护。吕长海还记得年轻时跟随一位千总大人,巡视边墙,那位千总大人很器重他,言传身教,这边墙防御该怎么布,吕长海记得那位大人姓杨,讳振威,后来死在辽东了。
蒙古人轻骑来去如风,边墙上是不能摆人的,先躲在碉楼里,躲箭。
把人摆在边墙上那不是挨射么,边军的打法是守军龟缩在碉楼里,边墙上只留下少许兵力负责发炮,以铁盾护身,以大炮轰击蒙古人的大阵,等到蒙古人放完了箭,大批军兵从碉楼里冲出去,一通乱铳,铳炮齐鸣,各种防御设施发动起来。
吕长海环顾左后,这怀远墩全盛时,各种防御设施应是十分齐全的。
拘钩,狼牙拍必然是有的,墙边还有被火烤,烧成漆黑的角落,那必然是火箭车发射留下的痕迹,也不知何时都荒废了。瞧着各种废弃的防御设施,吕长海琢磨了片刻便就地取材,制作一些常用的防御设施。没有铁蒺藜,便将石头砸碎了弄的锋利些,撒到边墙的外头。
可不要小看了这些碎石,这些碎石对高速运动的骑兵能造成极大的杀伤。
塞门刀,吕长海命人将两辆大车改造一番,两轮的马车解下缰绳,车体前头钉上尖刀,利刃,这玩意便是堵门的利器。一旦大门被破几个人卯足了力气,推这塞门刀车撞过去,保管刺他个全身喷血,最后,用绳子绑成一些拒马桩横在外头。
碎石,塞门刀车,拒马桩,就地取材做起来十分方便,毫无难度。
马秀才睁圆着眼睛,呆呆看着吕长海忙里忙外,瞧着那前装利刃,寒光四射的塞门刀车,竟如同瞧见了一个陌生人,这智计百出的无双良将,竟是他认识那个沉默寡言的边军老卒么。这损招一个接一个的,层出不穷,这不是边关之地的百战良将么。
吕长海将塞门刀车推起来,试了试,满意的拍拍手。
一侧,马秀才突然整了整衣衫,大礼赔罪:“吕兄恕罪,在下这厢有礼了,给您赔不是。”
吕长海咧嘴一笑,笑骂道:“失心疯了,好端端的赔什么罪。”
马秀才却一本正经,长揖到底拜了三拜,正色道:“是在下有眼无珠,珠玉在前竟做了睁眼瞎。”
吕长海心中畅快,却和气道:“你我同袍,不必如此。”
吕长海心中自是畅快的,早些年这酸秀才会大礼拜他么,那是痴心妄想,也便是这些年武人翻了身,西北之地重新燃起尚武之风,这鼻孔朝天的秀才老爷才放下了读书人的架子,念叨起武人的好处了。若不是大战在即,身处前线,他怎会知道大明边军的骁勇。
夜已深,怀远墩渐渐安静了,鸦雀无声。
天色放亮,怀远墩没有发现敌踪,十里外倒是升起两道狼烟,烽火台遇袭,笔直的狼烟直上云霄。
碉楼第三层,望台上。
吕长海举着千里镜,望着远处升起的漫天黄沙。
一侧马秀才死死攥着围栏,狐疑道:“起风了?”
吕长海脸一黑便将千里镜递给他,一只干瘦皲裂的手接过千里镜,举起来这一瞧,便吓的险些一屁股坐倒。吕长海赶紧扯着他干瘦的胳膊,也怕他一受惊从高处摔下去。马秀才战战兢兢举着千里镜,望着远方大漠深处,高低起伏的沙丘之中,漫天黄沙中滚滚而来的蒙古大军。
马秀才似有些呆傻,痴痴道:“鞑骑叩关了。”
吕长海心说这不是废话么,鞑骑叩关是什么样的景象,惊悚,那铺天盖地的轻骑漫山遍野而来,马蹄溅起的黄沙遮天蔽日,那一排排的骑兵一眼望不到头,很快将一座座沙丘铺满了。自然,这不过是视觉造成的误差,鞑骑起码还在二十里开外。
只是服色杂乱的蒙古大军,与遍地黄沙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显得很密集很拥挤。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骑兵组成的大军越来越近,嘈杂的马蹄声,让马秀才有些眩晕险些失足栽倒。吕长海想去扶他一边胳膊,竟被那干瘦的老秀才一把推开。
嘈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整个堡墙都似乎在颤抖。
那老秀才心中惶恐,面色狰狞,竟失态大叫起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念了诗,又有一嗓子荒腔走板的唱词:“出匣龙泉血未干,平生志气斩楼兰,哇呀呀,勤王报国应无惮,掠地攻城岂未难!”
一个老秀才那沙哑干涩的唱词,在怀远墩中回荡,下头,边墙上,两门五百斤佛朗机推了上去,将炮口伸到炮眼外头,瞄准了,只等鞑骑靠近了便要先抢个彩头,给鞑骑先来一记狠的。
第九百六十七章 烽火
第九百六十七章 烽火
吕长海瞧着鞑子大军没有携带重型器械,便松了口气,应是这漫天黄沙中运输不便,大型攻城器械无法运输,只见到了一些轻便的飞梯,飞梯配钩爪,在这长城一线远比笨重的大型冲车实用。这些轻便的飞梯,几个人抬着便可健步如飞,长城边墙又普遍很矮,实难防范。
鞑骑叩关是有备而来,一百五十里长的正面防线,难免被突破。
吕长海手心里捏着汗,瞧着远处升起的狼烟越来越多,当面之敌,已近至肉眼可以辨认的距离之内。那铺天盖地的蒙古大军放慢马速,却并非停下,而是组织起攻击力量。前排放慢马速等着后排,后排打马赶上,让横队变的十分密集,组成一个厚实的战阵。
吕长海瞧这架势,立时便知蒙古人要冲上来射箭了。
“放箭!”
一声嘶吼,趴在垛口看热闹的清涧子弟,纷纷跑进土造的碉楼,碉楼里突然拥挤了起来,空气却并不污浊反倒还有威风拂过,这三层高的碉楼为了防火攻,顶部,墙壁上都开了孔,一来可以当作射击孔,二来可以通风,这便是天朝上国千百年来,与鞑虏争锋总结出来的经验。
外头,只留了数十个身材粗壮高大的汉子举起盾牌,都披了重甲,以精铁大盾组成了密不透风盾阵。那嘈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碉楼中马秀才仍摇头晃脑,哼唱着一出精忠记,那沙哑干涩的腔调十分难听,甚或有些刺耳,却让吕长海心中很踏实。
人在恐惧时便需要些声响,分散精力,这秀才倒是有几分急智。
又或是他心中恐惧,唱着戏文便能让他镇定些,谁知道呐。
“我侍学张巡许远立庙堂,张许谁不晓得,他是唐时人,他领孤军镇守睢阳一郡,说那里话史书上万载名扬!”
沙哑难听的腔调中,外头,竟晴天里响起个霹雳。
“啊勒呀!”
“啊勒呀!”
外头震耳欲聋的嚎叫声,让马秀才打了个哆嗦,一出精忠记再也唱不下去,那蒙古大军进至怀远墩前,竟齐声大叫,一边叫一边以刀击盾,发出噪音,那声势浩荡令人心中发颤。
“啊勒呀!”
那蛮族的嘶吼声,震天的响,吕长海勃然怒道:“唱!”
马秀才吓的又打个激灵,鼓起半辈子蹉跎的勇气,扯着嗓子嚎起来:“父子三人,立战场,要平金静扫边疆!”
“好腔调!”
吕长海也扯着嗓子嘶吼起来,幽暗的碉楼内,清涧子弟纷纷叫起好来,要将那蛮夷杀气腾腾的嘶吼声盖过去。
轰,轰!
两声巨响,碉楼里似轻轻晃动了两下,房梁上的灰尘沙沙的落下来。清涧子弟们一阵欢呼,抢着挤到射击孔旁边往外看,一左一右,两门五百斤佛朗机猛的一震,火光便从炮口轰了出去,城下蒙古兵的嚎叫声戛然而止,惨叫声起,那密集的横队竟被激射的炮子轰翻一片。
“哈哈!”
吕长海一声长笑,心中踏实了,瞧着阵势吓人却原来是乌合之众,多是些没上过战阵的莽夫,排着队冲上来挨炮子。心中一动,这蒙古人的精兵也是越打越少了,这要搁在十年前,蒙古兵便不会这般蠢法,骑着马,排着队,喊着号子上来送死。他却不知,这正是蒙古人三百年前的战法,那时,天朝上国的大炮还没这么大威力。
“发炮,发炮!”
佛朗机炮打不远,大明军中粗制滥造的五百斤佛朗机连实心弹都打不了,只能打散子,然而它却有唯一的优点,它是后装速射炮,射速极快,将七个子铳提前装填好,战时往母铳里一塞便可顺利击发。
轰,轰!
两门五百斤佛朗机再次喷出火舌,密集的炮子冰雹一番轰了出去。排着横队的蒙古轻骑被轰的人仰马翻,威风凛凛的横队顿时被打散了,中了炮子的横死当场,侥幸存活的纷纷打马逃跑。边墙上炮手只管换子铳,开炮,将每炮七个子铳打完了,那七八个炮手竟还想就地装填,再来几炮。
吕长海心中发急,从射击孔里大吼着催促:“跑,快跑!”
一个手忙脚乱后生正在清理子铳,装火药,听道动静仍不忿道:“长海叔,这炮还能打呐!”
吕长海心中火烧火燎,嚎叫道:“混账,跑呀!”
“箭来了!”
外头响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眨眼间,四四方方的怀远墩便被从天而降的箭雨笼罩了,吕长海眼睁睁看着那后生在密集的箭雨中,嚎叫着倒下,不忍再看闭上了眼睛。
噗噗噗!
从天而降的箭雨落在土墙上,激起处处尘烟。
叮叮当当,外头坚守的甲兵拼命将身体蜷缩起来,举着精铁大盾护住身体,那一支支箭落在精铁盾上,发出清脆响声,落下来的箭支越来越多。马秀才按捺不住竟抢到一个通风射击孔旁边,想看个究竟,却被吕长海一把拽了回来。
嗖!
一支冷箭竟然从狭小的射击孔,飞了进来,擦着马秀才的头皮掠了过去,吓的一个穷酸老秀才扑通坐地。
“退后!”
吕长海将他拽走,碉楼内,清涧子弟纷纷远离那些射击孔,不时有冷箭飞进来,令人心惊。煎熬,也不知持续了多久,虽是身处安全的碉楼内,那箭如雨下的恐怖仍是让吕长海手心冒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才响起甲兵的嘶吼声:“鞑子来了!”
锵!
战刀出鞘,吕长海用尽了生平的力气,嚎叫道:“出!”
呼啦,龟缩在碉楼里的清涧团练蜂拥而出,一冲出碉楼先吓了一跳,边墙上落满了箭支,密密麻麻的,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吕长海咒骂着,一脚将一个发愣的后生踹翻,那后生方回过神来,抱着火铳与同乡子弟们冲到垛口旁边,将一杆杆火铳架了起来。
“缩头,猫腰!”
吕长海提着刀在边墙上急吼吼的奔走,便如同回到了当年,当年,那为国尽忠的杨公振威,也是这般训斥他的。嘶吼声中,零星的箭支斜斜飞了上来,叮,一个清涧团练脑门挨了一箭,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还好一箭射在头盔上,只是疼的龇牙咧嘴。
吕长海将那后生提起来,推到垛口处,一脚将一支箭杆踩断。
“二两箭,破不了咱们的甲,稳住咯!”
第九百六十八章 边堡
第九百六十八章 边堡
一杆杆火铳架在垛口上,边墙外,嚎叫声,脚步声,弓弦响动声,箭矢破空声响成一片。三百步,吕长海从垛口快速往外看了一眼,便觉得嘴唇发干,嗓子眼似乎冒烟了,干涩,火烧火燎的。
蒙古大军下了马,踩着血糊糊的人马尸体,排着横队迈着大步进兵。
前排的一手提刀,一手举盾,后头便是抗着飞梯,背着钩爪的近战兵,中间还混着一些弯弓搭箭的弓手。约数千众浩浩荡荡,骤然,大步走在最前头的蒙古兵以刀击盾,发出有节奏的刀盾交击声。
“啊勒呀!”
咚咚!
震天的嘶吼声中,有节奏的刀盾击打声,夹杂着远处低沉的号角声,肃杀之气铺面而来,令人心神震撼。两百步,一百五十步,吕长海不耐的活动着手指,一百步,飞上来的箭支越来越密集,垛口后头两个团练面门中箭,捂着脸嚎叫着栽倒。
尖锐的竹哨声同时在边墙上响起,那刺耳的哨声此起彼伏,竟盖过了外头的噪音。
“放!”
噼啪!
一声嘶吼,吕长海将战刀举起猛的向下一挥,边墙上十余杆火铳陆续激发,刺鼻的硝烟升腾起来,百步外手持刀盾的蒙古兵栽倒数人,这一轮排铳便成了蒙古人进攻的信号,三四个蒙古兵嚎叫着倒了下去,余下的稍显混乱后纷纷发足狂奔,嚎叫着扑向边墙。
发完铳的团练慌忙后退,退后装填,又是十余杆火铳架到了垛口上。
噼啪!
硝烟弥漫的边墙上,看不见人,便只能看到垛口里闪烁的火光,升起的硝烟,那一个个经历千年风霜的黑洞洞垛口,便如同一个个吞吐焰火的怪兽,持续不断的射出铳子,墙外,冲锋中的蒙古兵倒下的越来越多,墙内,忙乱中不时有铳手被箭射倒。
“发炮,发炮!”
迟迟等不到大炮开火,吕长海心中发急嘶吼着,却瞧见三个仓促上阵的炮手正手忙脚乱,无法将子铳插进母铳,卡住了。正牌的炮手在那一轮箭雨中,伤亡殆尽,仓促上阵的备用炮手操作不灵,惶急下吕长海大步跑了过去,亲自操炮,将卡住的子铳取下来。
“蠢材!”
吕长海咒骂着,将军服下摆一掀,裹住子铳,晃膀子发力便只听见叮的一声轻响,这声轻响便如同九天之外传来的仙音,子铳装上了,吕长海抢过烧红的铁钎子,狠狠怼在火门上。
嗤啦!
轰!
完成装填的五百斤佛朗机突然开炮,碎石,炮子便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射了出去。火光一闪,边墙外嚎叫着的蒙古兵瞬间被清空一片,那一声惊天动地的炮响,竟如同一道九天之外降下的霹雳,瞬间便摧毁了蒙古人冲锋的势头,不到百步,被五百斤佛朗机发射的炮子直接命中冲锋队列。
铛!
吕长海被一支冷箭射中头盔,眼前一黑痛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倒,却又腾的一下跳了起来。
“装上,装上,对准了!”
外头喊杀声小了些,三个炮手鼓起勇气用棉布裹着炮管,将发烫,冒烟的子铳取下,又一根子铳装了上去。吕长海晃了晃眩晕的脑袋,表情狰狞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守这边墙靠什么,靠大炮呀。说书先生都是骗人的,射箭,排铳能顶的住几千人亡命冲锋么,扯远了。
守边墙,大量杀伤全靠这两门炮,一炮能顶几十铳。
“轰!”
片刻后又是一声炮响,装满了碎石的五百斤佛朗机猛的一震,外头,喊杀声竟平息了。
“胜了,胜了,快装上!”
吕长海眼珠子一瞪,狂喜叫道,这副狂喜的样子也是做出来给人看的,当年,这也是和杨公振威学来的。杨公当年那表情活灵活现,欣喜若狂喊了一嗓子,他便傻乎乎的爬起来,还冲上去了,没办法呐,士卒们士气低,胆气弱,不使写小花招怎么行呢。
“胜了,胜了!”
群情激愤,边墙上闹腾起来响起一片欢呼声。
垛口旁边,伢子听见有人喊胜了,精神一振,便将火铳架在垛口上,等到一个放字便闭着眼睛搂了火,后退三步给同袍让开射击位置,便取出火药装填起来,全身放松的伢子手不抖了,腿不软了,装填速度竟凭空块了一倍,还焦急的催促前头的人赶紧搂火。
边墙的设计是十分完善的,对墙内士卒保护的十分周全,然而在墙内是看不到外头的,士卒只能从垛口开火。那垛口处又被火铳发射升起硝烟笼罩,那就更是看不清了,闭着眼睛打排铳就是了。射击的要领是缩头,猫腰,铳口朝下,火铳只能拿在腰部,活脱脱就像拿着根烧火棍。
在边墙上射击是不可能抵肩的,怎么得劲怎么来,闭着眼睛搂火便可。
噼啪!
边墙上,一个个阴森的垛口中,火力骤然密集起来。
轰,轰!
铳炮齐鸣,数千蒙古兵气势汹汹的冲锋被彻底摧毁了,那两门大炮一左一右,将一枚枚子铳装填,击发,弥漫的硝烟竟然将整个怀远墩都笼罩住了,烟雾缭绕,竟如同仙境一般绚丽。铳炮齐鸣响了好一阵,才平息下来,吕长海一屁股坐到地上,松了口气,这回是真的胜了。
威风吹过,硝烟渐渐消散,一个个清涧子弟凑到垛口旁边,透过垛口往外面张望。
“死了这些鞑子!”
“胜了,胜了,鞑子退了!”
沙哑的欢呼声中,吕长海用刀撑地咬牙站了起来,哈哈一笑,还真找着点白马长枪的意思了。虽全身被热汗湿透,十分难受,还是走到垛口旁边往外头看,漫天黄沙中遍地都是尸体,散落的刀盾弓箭,那黄沙竟被血染红了,被太阳一照十分刺眼。
“救人!”
吕航海哈哈一笑,一声嘶吼,欢腾喧闹的清涧子弟纷纷冷静下来,手忙脚乱将中箭的同乡同袍抬进碉楼,救治伤患,将边墙上散落的箭支仍出去,清理装填那些立了大功的子铳。
外头,日正当空,大太阳晒的人睁不开眼睛。
蒙古人在怀远墩折了一阵,便撤兵了,打马绕过怀远墩另找一段边墙破关,吕长海心中鄙夷,这些蠢鞑子竟不知大明边堡的厉害,鞑子最强盛时,也不敢轻易围攻配有大炮的大明边堡呀,这些都是傻鞑子,和当年那些歹毒的瓦剌兵可差远了。
第九百六十九章 生死
第九百六十九章 生死
然而鞑子绕路了,吕长海便十分尴尬了,怀远墩很快便会成为一座孤堡,这便是大明立国两百多年来的尴尬。火力强大的边堡是死的,人是活的,鞑子吃了亏也是懂得绕路的,这便让怀远墩守军处境十分尴尬,很快,便会成为一座孤堡了。
左右十几里外,蒙古大军纷纷突破了边墙。
似怀远墩这样的坚固墩台,便成了一个个孤立无援的孤舟。
傍晚,夕阳西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边墙外头,战死的蒙古兵尸体无人收殓,引来狼群,秃鹰虎视眈眈,怀远墩北边十里外,南边都陷入激战。吕长海站在碉楼顶上,瞧着北边,南边都有大段的边墙被突破,心中凛然,这景象虽早在预料之中,这漫山遍野的蒙古大军到处乱蹿,往年也都是如此这般景象。
然而如今,吕长海眼界却全然不同了,让他龟缩在边堡中坐试不理,却实难接受。墩中方才战了一阵,伤亡不重,死了十余人伤了二十多,吕长海如今书中兵力充裕,能战之兵尚有二百余众,留下一半人守墩,还能出动百骑抽冷子,给鞑子来一下狠的。
出战,出战,这个念头在脑中不可遏止的冒了出来。
将领的信心,都是在一次次胜利中打出来的,吕长海连胜鞑子数场,信心爆棚,不免对鞑骑起了轻视之心,这便是一支强军的根本,不打胜仗,训练的再充分也算不上天下强军,打几个胜仗那士气,战斗力便完全不同,吕长海如今便是这样想的,想捞战功。
傍晚时分,一百五十里长的嘉峪关防线,仍在激战。
吕长海举着千里镜,远远瞧见南边一队轻骑,明人服色,狼狈的往怀远堡方向逃窜,后头不下数百骑疯狂的追杀,将那队轻骑追的十分狼狈。边墙上,清涧子弟纷纷雀跃起来,竟有些求战心切,吕长海瞧着下面一个个伸长脖子,往外头张望的清涧子弟,正眼巴巴的看着他。
热血上冲,吕长海便大吼一声:“开堡们,出!”
下头,人头攒动,清涧子弟纷纷将战马从马圈中牵出来,整备军械,吕长海腾腾腾下了碉楼,正欲披挂上阵。
伢子却突然冒了出来,闷声道:“长海叔,这一阵,我去!”
吕长海一愣神,稍有些犹豫还是哈哈笑道:“准了!”
伢子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跪地砰砰嗑了两个响头,起身时脚尖点地翻身上马,吱呀,堡门一开百骑飞出,穿过堡门后稍做集结,便成群结队往树立外卷去,接应那队败退的同袍。那队败兵见有人出堡接应,强撑着疯狂的拍打着战马,尽力摆脱蒙古兵的追杀。
伢子骑在马背上,颠簸着,感觉全身上下似是充满了力气。
一骑当先,手中白蜡杆大枪横在马鞍上,身后,便是百余骑清涧子弟杀气腾腾,数里远的距离转瞬即逝,那队被追杀的明人十分狼狈,这么一耽搁又战死了七八人,只余不到十骑抱着马脖子,拼命的逃。后头,数百蒙古兵嚎叫着,拍打着马匹,身子在马背上探出来放箭。
“绕过去,绕过去!”
“往墩子里跑!”
伢子接应到了那队败兵,嘶吼着,那队轻骑如释重负打马避开正面,陡然,清涧子弟迎面撞上了蒙古轻骑。轻骑对战,伢子一咬牙,一闭眼,大吼一声,挺枪跃马,朝着一个凶悍的鞑子轻骑撞过去。
“杀!”
轻快的马蹄声中,那鞑骑十分凶蛮,冲锋中弯弓搭箭,猫着腰,举着弓,竟凭借腰胯之力在马背上生生拔高了一截。伢子惊恐万状,瞧着那战机不俗的鞑骑瞄准了他,那半米长的骑弓拉开了,距离越来越近怎也避不开了。
嗖,一箭射来!
伢子只是个种地的农民,会骑马,骑术一般,避不开便只能硬生生的挨箭,胸口一疼,被一箭射中胸膛的伢子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僵硬了,时间似乎停滞了,手脚有些不听使唤,下意识的往胸前一拔,那支箭拔了出来,竟未刺穿胸口的棉甲。
我没死,伢子送了一口气,才记起他的棉甲里,可是镶了一块铁板的,一紧张倒把这茬给忘了。我没死,伢子心里狂叫着,力气重新回来了,冲锋中身子渐渐往一侧倾斜,手中白蜡杆大枪伸了出去。风驰电掣中,一枪,伢子借着马速狠狠刺出,却被那鞑骑在马背上一滚,竟刚好闪过了他的枪。
情急之下,两马交错而过,伢子猛的一划拉,啪,一枪杆抽在马屁股上。
那鞑骑胯下马匹受惊,一声悲鸣,竟撒开四蹄将那凶悍的鞑子掀翻,高高飞了起来,重重的落地,摔了个筋断骨折。
怀远墩,吕长海举着千里镜,笑骂了一声:“真是个夯货。”
伢子姓吕,宽州子弟多数都姓吕,这个伢子在吕长海看来,实在不是个合格的骑兵,这后生说白了就是没天分,胆子小,反应慢,实在不是个上阵打仗的材料,只是空有一腔血勇之气。这骑马打仗也是讲究天分的,光是身强力壮没有用,还要有出众的反应能力,敏捷的身手。
刚才那一下若不是仗着甲胄精良,伢子已经死过一回了。
真正会骑马射箭的鞑骑,那可是了不得的精锐,一般的蒙古兵是做不到骑射的,伢子如何能是那鞑骑的对手。然而那鞑骑却死了,伢子活下来了,吕长海都替那骁勇的鞑骑觉得冤,棉甲里不过镶了一块铁板,竟让一个如此骁勇善战的草原骑兵冤死了。
杀死他的,不过是一个从军不到半年,只懂种地的木讷团练。
冤么,其实也不冤,他却不知就是这样一块小小的铁板,在这时代是何等的奢侈。大明崇祯初年,受战乱影响全国的铁产量约十万吨,大明全国一年产十万吨铁,用于打造军械的有多少呐,不足一千吨,偌大个天朝上国,全国的军队一年只有一千吨铁的配额。
如此寒酸的铁产量,要给一个团练兵的棉甲里镶铁板,怕是兵部官员要跳脚哟。一块小小的铁板,三五斤重,镶在厚实的棉甲里,便决定一个木讷的大明团练兵,和一个骁勇蒙古勇士的生死。
第九百七十章 搏命
第九百七十章 搏命
百余清涧团练与数百蒙古轻骑交错而过,十余团练落马,蒙古兵落马的足足多了一倍,两队轻骑各自打马绕远,清涧团练占了上风,气势如虹,调转马头再次加速。蒙古人落了下风,气势便弱了,竟不敢再加速对冲,而是远远的射箭,想用骑弓瓦解团练兵的冲锋。
伢子虽木讷却不是傻子,几百张弓对着他,他怎还会傻乎乎的冲上去。
一勒战马,伢子一骑当先领着同乡子弟们拍马转向,战马左冲右突,人在马背上翻滚着躲避箭矢。滚滚黄沙中听不见人声,只有杂乱的马蹄轰鸣声,轻骑落马时的短促惨叫,战场中心还有十余个落马未死的搅成一团,搏命厮杀。
“吼!”
李歪嘴红着眼睛,一声嘶吼扑向一个蒙古兵,那蒙古兵皲红的脸上满是惊恐,瘫坐在地,拼命想要将系在腰间的短刀拔出来,情急下却怎也打不开绳扣,一发急连刀鞘也扯了下来,嚎叫着狠狠掷出,当,连鞘短刀砸在李歪嘴头盔上,那慌张的鞑子却被拦腰抱住了。
“死!”
李歪嘴睁大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一声暴吼也不知道哪来的怪力,竟将那精壮的鞑子抱了起来,一双铁臂死死箍住那鞑子的腰,抱起来便要往地上砸,那年轻的鞑子痛苦的嚎叫着,情急之下竟如同猿猴一般缠住李歪嘴,双腿一别两人轰然倒地。
李歪嘴摔的眼前发黑,手一松,竟被那鞑子翻身骑在上头,一睁眼,便看到那鞑子狰狞的面孔,胡子拉碴,口鼻渗血,李歪嘴扑腾了一下面门便被砸了一拳,眼前又是一黑本能的闪躲,脖子一歪,脑袋一震竟是被一拳砸在头盔上,一声痛叫。
李歪嘴缓过一口气,那精壮的鞑子一拳砸在头盔上,痛的受不了,看着骨折变形的手掌惊恐的大叫起来。李歪嘴趁机一挺腰,将那鞑子从身上掀翻,摇晃着,喘息着,踉跄着四处寻找武器,那鞑子兴许是太疼了,竟抱着骨折变形的手掌嚎啕大哭。
李歪嘴喘息着黄沙漫天的战场中心穿行,一眼便瞧见了一把短刀,踉跄着走过去捡起来,又踉踉跄跄的走向那哭天抢地的年轻鞑子。那鞑子抱着断掌嚎啕大哭,瞧见李歪嘴朝他走过来,惊恐下拼命踢蹬着,喊叫着,双腿乱踢乱瞪往远处爬。
一把黄沙扬了过来,李歪嘴本能的伸手护住脸。
呸!
吐掉嘴里的黄沙,李歪嘴骂骂咧咧的走过去,暴戾的踩住那年轻鞑子不停踢蹬的腿,弯腰,一刀便狠狠刺向那鞑子心窝,那年轻鞑子情急下一扑通,刺向心窝的一刀竟狠狠刺在肩上,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李歪嘴骂骂咧咧的,一刀一刀狠狠刺过去。
连捅了十几刀,那鞑子呼噜呼噜的大口吐血,嘴眼歪斜抽搐着,慢慢呼出了最后一口气。李歪嘴踉跄站了起来心中还在懊悔,实不该和这鞑子玩摔跤的,失算了,鞑子个个都是摔跤好手,他那两下子庄稼把式怎会是鞑子的对手,还好头盔挡住了拳头。
啪!
李歪嘴懊悔的一巴掌拍在头盔上,他的铁盔如此坚硬,杀人利器,方才还去找什么刀呢。
嗖!
一支箭穿破黄沙,激射而至,正中李歪嘴心窝,年方十九的清涧子弟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慢慢歪倒,失去意识前脸上竟是带着笑的,在宽州镇没人瞧的起他,打小人人便取笑他的嘴是歪的,如今,咱也算是力战而亡,死后,应会被人高看一眼吧。
怀远墩,墩门大开。
那队被救助的轻骑逃进了怀远墩,翻身下马,虽是累的脱了力,却仍是拱手抱了抱拳。吕长海此时也顾不上他们了,红了眼睛,亲自跑去装填弹药,冒险给一门炮装上实心铁弹。一个木箱子被从马背上解了下来,用撬棍撬开,便露出四颗惊心保管的铁弹。
实心弹,可不是什么便宜货,实心铁弹在边军中可是奢侈品。
边军大炮动不动就万炮齐发,那都是说书先生瞎编的,大明边军怎么打的起铁弹,大炮通常都是装石子的,怀远墩只有这么四颗铁弹,还是吕长海特意保存下来,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呀。用五百斤铸铁佛朗机炮打实心铁弹, 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情。
早些年,大明的铸铁炮极易炸膛,要说是兵仗局偷工减料,那可真是太冤枉了。偷工减料是有的,这口黑锅,可也不能完全赖到贪官污吏身上呀,稍懂一些军事常识的,便知道这个时代的铸铁炮,因为膛压高本身就是会炸膛的,不然,这个时代西方强军,为什么要普遍使用青铜造炮呐。
将这盆脏水泼到兵仗局身上,这也就是胡说八道的明史了。
说话间,一发铁弹已经装填好了。
吕长海亲自上阵操炮,瞄准了正在成群结队射箭的鞑子,让边墙上的人全撤了下去。手持烧红的铁钎子,吕长海汗流浃背,打这个玩意真比单骑冲阵还可怕,一炸膛连个全尸也落不下。一咬牙,一闭眼,发红的铁钎子怼到火门里,轰,五百斤佛朗机跳了起来,整个边墙都颤抖了一下。、
炮弹划破空气的呼啸声响起,那尖锐刺耳的呼啸声,在吕长海耳中响起,竟如同九天之外的仙音。
轰!
一发铁弹低空掠过两里远的距离,因为装药太少,打的太近,轰的一声砸进黄沙里,溅起漫天的黄沙声势十分惊人。一颗硕大的铁弹只弹跳了一下,便被黄沙陷住了,未能伤人。吕长海咬咬牙,预备着多装点药,背靠坚城,还能让鞑子占了便宜不成。
此时,正在射箭的鞑子却自乱阵脚,竟被这一炮吓住了。
吕长海眼瞧着一些鞑子受了惊吓,翻身上马拼命往西边逃了,心中狂喜,这些鞑子果然不顶用,竟被一炮吓炮了么。他却不知,那五百斤佛朗机发射的实心铁弹,那尖锐的呼啸声,那肉眼可见的飞行轨迹,冒着黑烟低空掠过时的威势,何等惊人。
啪!
瞧这架势不用再开一炮了,吕长海赶紧把宝贝炮弹收好,这是关键时刻救命用的。
第九百七十一章 军法
第九百七十一章 军法
鞑骑被怀远墩一炮惊走了,清涧团练不依不饶追杀十里,留下了三十多条性命,方带着缴获的马匹,人头满载而归,清剿战场竟找到两个活的,连尸体一并掩埋在黄沙里。
李歪嘴悠悠转醒,竟毛骨悚然,一只正在他身上乱摸,一骨碌爬起来,狠狠一刀便扎过去。
“兔崽子!”
李歪嘴屁股上被踹了一脚,哎哟一声痛叫,踉跄扑到,刀也被人夺走了。
“歪嘴的,魔症了么!”
“伤哪了,歪嘴?”
李歪嘴坐在地上揉着酸痛的腰,一个激灵,拍拍胸前中箭处,松了口气,那支箭竟未射穿他的棉甲,拍拍屁股便坐了起来,咧嘴一笑,死了一回又活过来了,便是别人喊他歪嘴也听着那么顺耳,一只手搀了过来,李歪嘴嘿嘿一笑将插在胸口的箭拔掉,抬头看天,天上大太阳晒在身上,似乎也没那么热了。
怀远墩东边二十里,北大河。
距河岸三里外,冯德在大营中坐立不安,提着刀在营帐外走来走去,身侧,一班将官相视无语,前头,三里外便是嘉峪关一线最重要的水源地,也是一条天然的沿河防线,北大河。如今延绥镇重建,冯德贵为新延绥镇副统制,却仍改不了每战必身先士卒的习性。
沿北大河一线,明军与十余万叩关的蒙古大军激战,死守。
一百五十里长的边墙大多年久失修,不利于防御,孙传庭便在地图上画了一条线,只下了一个命令,死守,退后半步者,军法严惩。所谓严惩,那便不只是杀头了事,杀了头还要革除军职,通报军中是要遗臭万年的。
孙传庭画的这条线,南边便是北大河,一条天然的防线。
冯德在后头坐不住,亲往北大河防线督战,前头密集的铳声阵阵,升腾的硝烟已然将河岸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云雾中,战情不明,冯德便有些呆不住了,瞧着前头激战处全身的不自在,几次欲率亲兵冲上去。他呆不住,下面各军将领自然更呆住了。
冯德是多年在辽军中养成的习性使然,呆不住,延绥镇将领是被他逼的,没脸呆在安全的大营。延绥镇副统制是个什么官,大约相当于大明新政前的副总兵,权力却比副总兵大的多。延绥镇新任总制官大人,便是一心在西北开荒的祖大寿,冯德便是他的副将。
冯德得了祖大寿的赏识,一飞冲天,如今也算是西北重将。
前线,隆隆的炮声中,密集的排铳声响成一片,已经听不到明显的节奏,便如同成千上万个爆竹一起点燃,响成一片。这北大河防线,长度也有三十里,长达三十里的防线上不可能面面俱到,不免有些地段被突破,防线被击破的守将逃了回来,便被军法队毫不手软的砍了脑袋。
激战半日,挂在营门外的脑袋已经有十几个颗,血淋淋的。
冯德麾下一干延绥镇将领,对冯德这位上官还是服气的,也不敢不服,这位冯统制可是辽军出身,还是正牌子开原铁骑出身,谁敢不服。冯德麾下兵马组成也十分复杂,有本地驻军有地方团练,还有一些祖大寿的锦州兵马,总兵力三万余。
三万人守一条河,冯德是觉得绰绰有余了。
然而麾下众将对三边总制孙传庭,却多有怨言,大家伙没打过这样的仗呀,丢了防线逃回来就得杀头,这也太不近人情了。那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挂在外头,太渗人了。西北明军,是从未打过这样的仗,从未见到过如此严苛的军法,冯德反倒习以为常。对孙传庭,冯德也没什么好感,孙总制这个人太孤傲,爱摆架子,然而他却不折不扣的执行着上官的命令。
这边是辽军的本能,对上官的军令,那就是不打折扣的执行。
激战正酣,一队轻骑飞入大营,滚鞍下马扑通跪在地上,哭嚎着请援。
“老君庙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呀,大人!”
那全身失血的轻骑嚎啕大哭,大营中竟鸦雀无声,只有那精神崩溃的轻骑渗人的哭嚎声。
冯德面色只是肃然,面无表情瞧着那轻骑,良久才道:“老君庙,还有多少人。”
那报信的轻骑擦擦鼻涕眼泪,哭嚎道:“还有三百人,五百多人丁,死的不到三百了呀,大人!”
冯德眼皮一抬,木然道:“回去吧。”
那轻骑竟呆在当场,忘了哭嚎,琢磨着这位大人什么意思呐,一句话便打发了么。
锵!
冯德拔刀出鞘架在那部下脖子上,干裂的嘴唇张了张,咧了咧嘴。
那轻骑吓的慌忙爬起来,连滚带爬的翻身上马,领着本部人马又往前线飞驰而去。
大营中,死一般静寂。
相处日久,众将也大约摸透了这位冯大人的性子,便只有一个字,冷。瞧着面无表情的冯德,延绥镇将领心中咋舌,从这位大人身上便瞧见了辽军的秉性,那真真就是铁血之师。平时这位大人沉默寡言,一上阵那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不苟言笑,让人瞧着便心里冒凉气。
冯德心中,也对延绥镇兵马的素质,十分不满。
这都是些什么兵马,五百多人整整一营兵,伤亡还没到一半就嚷嚷着求援了,这在辽军是要被人笑话的。他手中倒是留了八千预备队,兵力有限,也不能随便就派出去。他却实在是冤枉了延绥镇将士,辽军能承受过半的伤亡,延绥镇的兵马哪受的了呀。
这个时代,伤亡超过三成还能坚守阵地的,那便算的上是天下强军了。
孙总制器重,祖大帅信任提拔,冯德是心里有数的,这两位大人是要借他之手整顿边军,想在西北打出一支雄兵。冯德觉得他的机遇来了,就在数月之前他也不敢想象,他竟会有这样出人头地的一天,想着想着,冯德便将手伸进怀中,摸了摸那封带着他体温的书信。
怀中那封信是大都督的亲笔信,那龙飞凤舞的字迹,让冯德觉得不太真实,却实实在在是大都督写给他的亲笔信。摸着这封信,冯德便觉得心中笃定,稳稳当当坐在这个副总制的位子上。
第九百七十二章 河西
第九百七十二章 河西
大都督在信中与冯德兄弟相称,这让冯德极是受用,也有了底气,便踏实坐在这个副总制的位子上。
嘉峪关内,肃州卫。
孙传庭两日夜未曾合眼,十分亢奋,坐镇嘉峪关调派兵力,一百五十里长的正面边墙处处告急,求援的轻骑一队接着一队,有些被孙传庭言辞训斥了,有些还当场挨了军棍。尽人皆知孙大人的野心,满脑子建功立业,是要在西北有一番大作为的。
帅营里人人都提心吊胆,时刻担心逼的太紧了,全线崩溃。
大明西北好些年没有打过这样的仗了,前线士卒以团练,地方驻军为主,撑的住么。孙传庭心中却是有底气的,他看穿了一个势字,天下大势,浩浩汤汤,不可阻挡,还振臂高呼喊出保卫乡梓,建功立业的口号。
延绥镇重建,这些团练,地方武装就是他的班底。
孙传庭对陕兵信心十足,多年夙愿终于达成,他给延绥镇新军取名天雄军,基本部队便是陕西地方武装,陕兵能战呀。这延绥镇新军中有大量身家清白的陕西子弟,军官,则多数是在边军混迹多年,郁郁不得志的老卒,这些百战老卒也是大明边军的精华。
这条建军路线昔年戚继光走过,大都督马城走过,孙传庭如今也是这样做的。
嘉峪关一线,此时战局十分诡异。
嘉峪关以北一片安静祥和,数万鞑骑破关而入,越过长城进入北边的丘陵山林间,不知所踪。嘉峪关以南却全线血战,明军依托北大河死守。嘉峪关前更是没有出现一兵一卒,让明军在关前山谷内险要处布置的种种防御,都成了摆设,鞑子,也没蠢到以轻骑强攻险要的嘉峪关。
孙传庭稍一沉吟,便将嘉峪关正面的兵力抽调大半,驰援两翼。
肃立在帅营中,孙传庭面上镇定自若,心中却是有些汗颜的,他自诩兵法韬略天下无双,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论起兵法谋略他是谁也不服的。然而真打了起来,孙传庭才发现这十余万骑兵铺天盖地的扑过来,他竟有些手忙搅乱,只有招架之功了。
此时,孙传庭方晓得了一个道理,所谓名将都是打出来的。
在帅营中肃立片刻,孙传庭面无表情坐到太师椅上,端着一个成化青瓷茶杯沉吟良久。南线激战正酣,那个冯德果真好本事,竟硬生生守住了,没有开口向他要一兵一卒的援军。北线,那数万不知所踪的鞑骑,却让孙传庭寝食难安,这股鞑骑便是他的心腹大患。
这股鞑骑破关而入的目的,让孙传庭犹豫不决。
数万鞑骑就在嘉峪关北边,数十里外,向东可长驱直入河西腹地,向南,那就是嘉峪关的背面,嘉峪关防线整个柔软的下腹部,可都在鞑骑兵锋之下。这股鞑骑会向东还是向南,孙传庭实在无法判断。轻敌了,孙传庭心中懊悔,他是未曾料到十余万鞑骑漫山遍野而来,竟是如此无孔不入。
嘉峪关东南,文殊镇。
数百皂衣轻骑在山路上狂飙突进,进至文殊,丁文朝勒住战马瞧着一团乱的文殊镇,大皱眉头,这文殊镇就在河西走廊上,是个山沟里的大镇子,如今,被四面八方赶来的明军当作了驻地,纷乱的镇子里到处都是军兵,处于混乱无序的状态。
数百骑立在镇子外头,一骑皱眉埋怨道:“孙传庭打的什么仗,这等要地,竟无人整治么。”
丁文朝不冷不热道:“非议上官,掌嘴。”
那部下腆着脸轻轻在嘴上打了一下,嘿嘿一笑,丁文朝也懒的去追究,这般乱法也在情理之中,几十万人的大决战,能不乱么。这一路打河西走廊行来,从陇西到武威,再到张掖都是一团乱。孙传庭要和十余万鞑骑决战于嘉峪关,奈何鞑子不听话呀。
鞑子是人不是木头,十余万鞑骑不会乖乖等着你去杀,是会四处乱跑的呀。
丁文朝立在马上,低声道:“进去瞧瞧,寻几个口齿清楚的来。”
数骑打队伍里飞出,进了文殊镇,亮出虎牌,便将文殊镇守将吓了一跳,慌忙赶来拜会军情司的大人。丁文朝瞧着那战战兢兢的文殊镇守备,温言询问,那守备怎敢放肆,自是有一句便说一句,这守备知道的也不多,却足够丁文朝从只言片语间,分析出当下的战局。
稍一思索,丁文朝率四百余骑进驻文殊镇,且不急着去嘉峪关。
丁文朝是什么人,那是打老了仗的老将,长期跟随马城东征西讨,十几年打过来的,在马城身边耳濡目染,便是一根木头也教成一代名将了。他自知这时候去嘉峪关也是添乱,嘉峪关天险那是什么地方,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用不着他这几百人添乱。
进驻文殊镇,进了官厅,丁文朝便温言道:“这位大人,请将这些天收到的公文找来吧。”
那守备点头哈腰的走了,很快便拿来数十份公文。
丁文朝端坐在官厅里,翻看着这些帅营送来的公文,他这些年是做什么的,是做情报分析的,从这些帅营快马送来的公文来看,孙传庭对嘉峪关的背面,河西走廊的西头还是有所防备的,早就下令让这文殊镇守备整顿兵马,防备着鞑骑的偷袭了。
奈何,这河西走廊的西段塞满了人,那文殊镇守备芝麻绿豆大的官,那一路明军也不会听他的呀。丁文朝翻完了几十份军报,便敏锐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河西走廊如今是危机四伏,鞑骑越过边墙,无孔不入,沿着河西走廊向东,可攻陇西,向西,向南,可突袭嘉峪关的背面。
仗打成这样,明军和蒙古大军都没有回头路了。
十余万鞑骑破关,倾巢而出,明军可也没闲着,曹文诏叔侄,额哲马灿,两路铁骑直取哈密,吐鲁番,几天内就该兵临城下了。然而嘉峪关后方的河西走廊,也随时会被虏骑偷袭,这个仗打的可有些意思了,倘若明军铁骑破了吐鲁番,鞑骑却又占据了河西走廊,那不是两败俱伤了么。
丁文朝倒不觉得这是孙传庭的无能,那可不是十几万头猪,那是十几万来去如风的蒙古轻骑,孙大人想以铁骑长驱直入,鞑骑可也是骑兵,都是骑兵都有长途奔袭的能力呀。
第九百七十三章 军情
第九百七十三章 军情
丁文朝进驻文殊镇,便想要联络孙传庭的帅营,派出轻骑前往张掖,陇西,沿河西走廊提醒各城守军,严加防范,便侦查大股鞑骑的动向。军情司最擅长干这个,责无旁贷,便担负起联络协调指挥之责。
嘉峪关东北方,绵延起伏的丘陵地带。
沟壑纵横的密林之间,漫山遍野的鞑骑停下来休息,笑声谈笑吃着肉干,将马匹牵到河谷中饮水。这一片沟壑纵横的丘陵地带,人烟罕至,明人少有敢在这地方住的,明孝宗弘治年之前,这嘉峪关边墙内外还有大明的村镇,弘治之后,这些村镇便大多废弃了。
弘治之后,大明朝廷在西北执行的绥靖政策,大踏步的后退。
朝廷的军事力量大踏步的后退,百姓自然苦不堪言,被鞑骑越过边墙长期掳掠,死伤极多,没死的也大多迁徙到陕西,这甘肃之地,河西走廊,实际上少有明人居住,只在几个大城中才有明军驻扎,百姓,也多是驻军将官的家眷,还有些发配的囚犯,一些军户。
哈奎坐在一棵树下,和丙三队弟兄大声说笑,觉着有些口干舌燥了便取出水袋,装作起身喝水却趁机往四处张望。漫山遍野的鞑骑为什么要停在这里,也不是吃饱了撑的,不远处山坡上便有一个大寨子,方圆数里的大寨子房舍层层叠叠,依山傍水,是一个几千人口的大村寨。
看着满山遍野的鞑骑群中,一些穿长袍的男女老少正在分发干粮肉食。
哈奎心中十分焦急,却又不能表现出焦急的样子,这个拥有数千人丁的大寨子住的是些什么人呐,甘肃回回。大明大踏步的后退,主动放弃了西北各重镇,居住在西北的回回便趁机占据了河西四部,这嘉峪关沿线的回回数量极多,住在山里,修建寨堡也不惧怕明军。
西北明军,也实在无力清剿这些村寨。
这倒也是常理,大明朝廷既然不要这块地方,自然便被别人占了,那还会客气么。哈奎心中发急,急着把消息送出去,十余万鞑骑入关不是来送死的,而是一条毒计,准葛尔人,瓦剌人,竟和大明西北的回回勾结起来了,谜底揭开,十多万鞑骑为何要急吼吼的破关,连后路也不顾了呢。
原来,鞑骑在大明西北腹地是有内应的,内应便是西北回回。
一个穿着长袍,纱巾遮面的妇人,提着一篮肉食走过来,哈奎和丙三队的弟兄千恩万谢的收下馈赠,大口咀嚼着腌肉,心中却是一片冰凉,大明的西北有多少回回,天知道,单说这河西四部的平凉,庆阳等地,住在山中的回回起码也有几十万!
哈奎手脚都是凉的,蒙古人和回回是什么时候勾结起来的,不知道。
这是军情司的重大失职,也是他丙三队的失职,竟未提前洞悉这重大军情,哈奎满脑子都想着把军情传递出去。西北回回,便是三百年前随蒙古人入主中原时,大举南下的色目人,色目人在元朝是很高的,出了很多大官,世家,后来蒙古人被赶出了中原,色目人便散居在大明各地,以西北最多。
蒙古人,色目人,回回三百年前本就是一家,三百年再次后勾结起来,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十余万鞑骑叩关,回回再乱,哈奎手脚都冰凉了,鞑子不是来送死的是来搅动风云的,这西北之地要天下大乱了,鞑骑与回回里应外合,说不好,大明便要栽一个大跟头。
如今这局面,河西四部连甘肃全境危在旦夕,陕西不保,山西可也未必守的住。最可怕的是陕西,山西能战之兵,连同数十万青壮都被抽调一空,云集在嘉峪关一线,还有些西进到了青海,形成一个头重脚轻的布局,偌大个西北如今正是最空虚的时候。
陕西不保,山西就危险了,山西危险,京畿,整个北方就危险了。
陕西失守,山西动乱,那云集在嘉峪关一线的明军,团练,民壮不就成了后路被断的孤军么。鞑子心思太歹毒了,这是要祸乱整个大明北方,觊觎中原呀,最要命的是山东,河南,九边也是最空虚的时候,整个北方的兵马一部在嘉峪关,青海,另一部分可都在塞北。
这般局面若是被鞑骑,回回趁虚而入,那后果,哈奎想都不敢想。
斜阳西下,哈奎心中下了决断,今夜,怎也要将紧急军情送出去,丙三队人死绝了也要送出去。
入夜,满山遍野的鞑骑动了起来,成群结队的开拔。
白天躲在山里休息,夜间行军,渗透,鞑子是有备而来的。
马蹄声中,山下,一队传令轻骑沿着狭窄的山路飞驰,吆喝着来传令了,全体开拔往南边去。山坡上,密林间,一队队鞑骑站了起来,整备军械,牵着马匹下山去。哈奎将心一横正要打个手势,异变骤生,下面山道上那队传令轻骑突然中了埋伏,人仰马翻。
路边,十余个壮汉从灌木里冲出去,暴起伤人。
箭矢横飞,十余人突然冲出去射箭,将那队传令轻骑射的人仰马翻,射了几轮箭后便拔刀冲了出去,与敌搏命,那雪亮的马刀在月光下闪烁,十余人竟人人骁勇,将鞑骑劈砍的溃不成军,一个个从马上栽倒。
山中大乱,大批晕头转向的鞑骑牵着马,站住了,狐疑的看着正在厮杀中的自己人。哈奎却心中了然,这十余人必是军情司同袍,牺牲自身有意制造混乱,为同袍创造脱身的机会。那十余弟兄异常骁勇,砍翻了传令轻骑还不罢休,竟将刀一摆四处杀人。
哈奎再不犹豫,打个手势,丙三队十多个弟兄猫着腰,牵着马,趁乱逃走,钻进漆黑一片的林子里。混乱,厮杀中渐渐远去,丙三队在漆黑的密林间穿行,竟心情沉重,那队同袍是必死的,那般忠勇善战的汉子,可惜了。
有些沉闷,前头,传来一声呵斥:“停,要去哪里,懦夫!”
林间,丙三队迎面撞上了一队背靠大树正在休息的鞑子。
“安答,陷阱,是回回人的陷阱,快跑!”
哈奎高举双手,脚下却没有停,一边焦急的叫嚷着一边使眼色,那队鞑子竟被他糊弄住了,正有些慌乱时,丙三队突然亮出獠牙,从马鞍下取出弓弩便是一通攒射。
第九百七十四章 飞书
第九百七十四章 飞书
静谧的密林中骤然杀机四起,箭矢横飞,那队鞑骑在丙三队蓄意偷袭下,纷纷栽倒。
哈奎一箭射翻了一个鞑子,低吼道:“散了!”
一声低吼,丙三队十一人射完了箭,拔刀冲上去将残余的鞑子劈死,便纷纷上马两三人一组,往不同的方向分头逃走,也不顾林间到处都是障碍,冒着马失前蹄的风险夺路而逃,往林子外头冲,四周围鞑子大军环绕,能冲出去一个算一个。
哈奎领着一个部下,两骑一前一后在密林间穿行。
漆黑一片的密林中,哈奎身上军服很快被伸出来的树枝刮破,哗啦哗啦的响动中,脸上也被树枝抽了一记,火辣辣的疼。身后一声战马悲鸣,那部下不知踩中了什么障碍,连人带马轰然倒地。那铁血轻骑在地上打了滚,有些狼狈的爬起来。
“上马!”
哈奎勒住战马绕了过去,那部下却重重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哈奎不由自主蹿了出去。
“走不了啦,哈兄保重!”
那部下竟低喝一声,一巴掌将哈奎送走,自己竟一瘸一拐的走回去,从马背上解下马鞍,取出马鞍里藏着的备用手铳,弓弩,火药,截了一段树枝撕掉长袍下摆,竟开始制作火把,哧啦,以火药点燃的火把亮了起来,那丙三队成员就在密林中四处放火。
这西北之地本就干旱少雨,水源全靠雪山融水,这密林中落满了枯萎的树叶树枝,一点就着,火头一闪,那铁血战士再抱起一捧枯叶盖上去,咬开一包定装火药,呼啦,火势立刻就失控了。
不多时,火光,浓烟升腾了起来。
哈奎咬着后槽牙,在马背上辗转腾挪躲闪着树枝,眼整整瞧着部下的牺牲,竟心如铁石。
身后,响起那部下的嘶吼声:“失火了,失火了!”
“是陷阱,回回放火烧山啦!”
哈奎抱着马脖子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熊熊火光中,那部下竟一手提着弩,一手提着火把,返身往鞑子群中走去。一边四处放火还一边嘶吼大叫,散布流言制造些混乱。哈奎眼神一黯,打马飞出一片密林,眼前竟豁然开朗,亡命一搏竟被他冲出了危机四伏的林子。
“喝!”
哈奎打马冲下山坡,上了一条狭窄的小路,沿着小路快马加鞭径直往东南方飞驰而去。
文殊镇,清晨。
丁文朝一个激灵从床榻上翻身下地,抄起手边两把倭刀。
外头,传来示警的锣鼓声,还有人在大嚷大叫“走水了,走水了!”
丁文朝打了一个激灵大步冲到房外,环顾周围还好端端的,哪里走水了,正欲发怒时一回头竟瞧见西北方向,数十里外浓烟冲天,那冲天的浓烟将半边天空都笼罩住了,山火。丁文朝心中狐疑,一蹬院墙翻身上了房顶,瞧着西北方向燃起的山火,浓烟,有些惊疑。
这个季节,春夏之交,山中失火是寻常事。
然而这山火却又不同寻常,这个失火的时机太微妙了,在丁文朝这个军情司头子看来便很可疑。不多时,一队部下走进院子,瞧着房顶上的上官,默然肃立,丁文朝一猫腰从房顶上翻了下来,拍了拍军服上的灰。
“问了么。”
“是,本地守备,官差,都说走水的是回寨。”
“回寨,距此地不足三十里,有一个几千人丁的大寨子。”
丁文朝走进房中净了净手,下属早将实际打探清楚了,丁文朝听闻走水的是回寨,面色一僵便如同晴天里降下个霹雳,愣住了,回寨两个字让他瞬间定住了,僵在当场,作为长期掌握军情司的首任情报头子,丁文朝自是比哈奎警醒的多,瞬间便脸色阴沉了。
“传书大同,延绥!”
丁文朝敏锐的觉察了危机,决断道,下属慌忙从褡裢中取出纸笔,竹筒,在桌子上摊开来准备传书。
丁文朝面色阴沉,低声道:“传书大同,延绥,查,甘陕各回寨有无异动,紧急时,我军情司部属可攫取兵权,以防不测。”
想了一想,丁文朝又沉吟道:“各地,当以守城为上,不可浪战,保住城池便可记功一件。”
下属,很快将写好的传书装进竹筒,不多时,外头一只只信鸽扑棱着飞上天空,往延髓,大同的鸽舍飞去,信鸽心里传递消息,从嘉峪关前线可一直传递到燕京,正是这些飞鸽传书,这道军令挽救了西北战局,也是军情司介入西北大战之后,建下的第一个殊功,直接扭转了西北战局的泼天大功。
关于西北大战中,军情司所起到的决定性作用,这颠覆了大明君臣,上上下下的认知。自大明立国以来,厂卫鹰犬便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奸佞,这自然是读书人往厂卫身上泼脏水。厂卫有监视百官之权,那便是悬在读书人头上的一把利剑,读书人能不痛恨厂卫么。
实际上,马城便对此不屑一顾,厂卫,清流谁才是祸乱天下的奸佞,人人心中都有一杆秤。西北之战,是大明军情司首次决定了战争走势的一战,军情司,厂卫借此战扬名,随着军情司在西北大显身手,大明厂卫背了两百多年的黑锅,脏水,便渐渐被洗清了。
守旧的读书人不免痛心疾首,厂卫当道,国将不国呀。
马城哪里理会那一套,攻略西北,北征欧洲,南定中南半岛,哪里离的开军事情报机构的支持,没有军事情报机构在前线大显身手,那这个仗也别打了,打起来也是两眼摸黑。古往今来,打仗不用细作的大约只有大明一家了,故此明军打起仗来处处被动,常常一溃千里。
文殊镇,天色大亮。
丁文朝命人放了信鸽,在文殊镇也呆不住了,便集结兵马出文殊镇,沿小路往山火肆虐处搜索,侦查,才出文殊镇就接应到了全身是伤的哈奎。丁文朝当即决断,轻骑往肃州去给孙传庭示警,让孙大人小心防备着嘉峪关背后,很可能会从山中突然冲出来的回回,鞑骑,这先知先觉的一个提醒,直接挽救了孙传庭的军事生涯。
距文殊镇五十里,肃州卫。
军情司轻骑示警,着实让孙传庭吓的汗流浃背,吓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第九百七十五章 补救
第九百七十五章 补救
孙传庭呆坐在太师椅上,良久无语,回回作乱这紧急的军情,让他心中凉了半截,这嘉峪关背面崇山峻岭中有多少回回,天知道,突然从山中成群结队杀出来,和十余万鞑骑里应外合,嘉峪关怕是朝夕不保。
心中冰凉却又升起几分希望,军情司既洞悉了回寨的密谋,当有手段可扭转乾坤。情急之下,孙传庭连下几道军令,挽救战局,一令曹文诏叔侄率军回援,一令三边总制衙门治下各县府,驻军,对出现在边关,道路,村镇,县府周围的回回格杀勿论,只要死的不要活口。
正是这两道军令挽救了西北战局,唯一可虑的,是额哲马灿的那支偏师,是孙传庭联系不上的。曹文诏大军回援嘉峪关,则那支两万八千人的骑兵便成了一支孤军,额哲和马灿的偏师在哪呢,沿汉长城遗址秘密行军,专挑环境险恶的戈壁荒原里行军。
为了达成袭击的突然性,两万八千骑在戈壁滩无人区行军,昼伏夜出,实际上和后方早已断了联系。原计划是曹文诏大军在明,白城赶来的铁骑在暗,一明一暗两路铁骑直取吐鲁番,如今曹文诏大军一旦全师回援,则额哲,马灿的处境便很凶险。
孙传庭无法,只得命曹文诏多派轻骑,尽力联系那支失去行踪的偏师,派轻骑进戈壁无人区撞运气吧。同时传书抚顺向大都督请罪,这一战,倘若是将额哲,马灿折了,他怎有脸面对大都督马城。这两位,一位等同是大都督义子,一位是大都督的同袍弟弟,身份实在太贵重了。
嘉峪关东南,五十里处。
丁文朝四处召集人手,亮出虎牌征用,强夺,尽力将嘉峪关后方的兵力集结起来,半天时间便征召了三千人马,在四百军情司兵丁率领下,朝着山火蔓延的山中杀去。嘉峪关这个地方并非原始森林,树林并不是连成片的,指望一把山火将鞑子回回通通烧死,那是发梦。
几万鞑子回回也不是死人,也是会救火的。
丁文朝估摸着这把火,最多烧上两三天就该熄灭了,这把火实际上挽救了大明如日中天的国运,从火势来看,这把火可不是一个人放的,一个人放火不会烧成数十里山林大火。丁文朝心中傲然又隐隐作痛,军情司往西北战场,一共撒出了不到三千种子,也不知几人葬身火海。
他的这些忠勇部下在危急时,做出了最正确的决断,纵火烧山。
这一路行来,可见鞑骑,回回也被烧的极惨,沿途随处可见烧成木炭的人马尸体,鞑骑在山中是藏不住了,这处叫做文殊山,再远一些叫嘉峪山,都是最高不过数百米的矮峰,一把过烧过后,军情司中精通追踪的高手判断,藏在山中回寨的鞑子,回回应是躲避山火,往东北方去了。
东北方,便是边墙内的野马井,有水源。
野马井这个地方有湖有河,位置十分重要,从野马井向东可进至内蒙草原,向南可直取河西重镇张掖。丁文朝的判断,数万鞑骑补给不足不太可能进兵草原,多半是冲着河西走廊上的重镇张掖去了。
张掖,古称甘州,河西中段重镇,不容有失。
张掖素有连同西域,桑麻之地,鱼米之乡,人丁兴盛,是大明在河西走廊上最富庶的一地,张掖富庶,便是因为有一条大河横穿全境,这条大河便叫做黑河,是中国第二大内陆河,所谓金张掖,银武威,张掖,武威这两大重镇,也便是嘉峪关明军的粮草后勤基地。
西北明军的军粮补给,很大一部分仰仗河西走廊富庶的产出。
张掖是大明甘肃镇治所,还有明军在西北最大的粮仓,扎浑仓。
丁文朝立在山火处处的山坡下,不及联络孙传庭,便轻骑联络张掖守军,在肃南,临泽,张掖一线集结兵马,死守坚城,飞书山陕求援,请山陕两省集结一支兵马往武威进发,务必将鞑骑堵在狭窄的河西走廊中段,聚而歼之,同时传书辽东请大都督定夺。
河西各镇危在旦夕,可也是绝佳的战机。
河西走廊本就十分狭窄,河流密布,倘若能将鞑骑,回回堵在河西走廊,聚而歼之,那便是一个绝佳的战机。
傍晚时,山火熄灭。
山林间能烧的草木都烧完了,山火便自然熄灭了,丁文朝骑着马在山间小路上穿行,前头数千军兵,民壮手持树枝拍打着明火,呛人的焦糊味在山间弥漫,高温炙烤,人人都是一身臭汗。
丁文朝突然勒住战马,目光定在路边的一具尸体上。
那尸体烧焦了保持着仰躺的姿势,全身衣物都烧没了,却只剩下一小块拇指大的布料,黑的,皂衣。丁文朝漠然骑在马背上,左右部属纷纷下马,小心的将那尸体抬起来,当啷,一块藏在夹层里的虎牌落地,那虎牌过了火,烧的漆黑,上面狰狞的虎头却清晰可见。
“大人,咱们的人。”
一个部下双手将虎牌递过来,丁文朝接过虎牌擦了擦上头的灰,也不觉得脏,便慎重的贴身收好了。
“葬了吧。”
丁文朝轻声道,眼神一黯不忍再看,轻夹马腹,数百骑不顾山林间仍有明火处处,疾驰而去,试图尾随追踪前头的大股鞑骑。
三天内,孙传庭,丁文朝通力合作,提前完成了一系列补救措施,这便是先知先觉的优势。鞑骑未至,张掖,武威等地明军已经集结起来,正在坚壁清野,将人口粮食集中到坚城之内。出祁连山,往吐鲁番进兵的曹文诏大军被召了回来,扫荡边墙。
同一时间,大漠深处。
在戈壁无人区连日行军,额哲的兴奋劲也过去了,被大太阳晒的头晕眼花,不停用手给自己煽风。这地方白天是没法行军的,只能躲藏,却有个极大的好处,不怕行踪暴露,除非迷路,没人会走进这恐怖的无人区。
两万八千大军虽说做了充分的准备,携带了大量清水,帐篷,马匹牲口,仍是被晒的直吐舌头。
第九百七十六章 奇兵
第九百七十六章 奇兵
马灿与额哲两人自打进入戈壁无人区,便与外界切断了一切联系。马灿是奇兵队出身,身为主官,自然便将奇兵队那一套做法照搬过来,等若是领着一支两万八千人马的大型奇兵队,从奇兵队升格成奇兵军了。
这支奇兵在荒漠戈壁中昼伏夜出,专挑难以通行的沙漠死海里走。
出奇兵,长途奔袭,马灿是野心勃勃的,还不停给额哲鼓劲打气,昔年强汉之屡次西征,便是从河西四部出发,动辄数万骑深入西域数千里。马灿野心勃勃要做卫青卫大将军,长驱直入,直捣龙城,此战若胜,马灿估摸着一个侯爷的爵位是跑不掉了。
汉之卫青,也是领三万骑出雁门,迂回侧击,绕到匈奴后方一战而定乾坤。
如今马灿身侧也是近三万骑,兵力大致相当。
卫青封侯是元朔二年,轻骑长途奔袭迂回,绕击匈奴盘踞的河西,定鼎朔方,马灿若因此战封侯,则不逊古人,成为国朝战将新锐里数一数二的人物,念及此处,那头上大太阳似乎也没那么刺眼了。马灿和额哲嘀咕着,这西域的仗要怎么打,卫青的打法便是教科书呀。
一代名将卫青,便最擅长骑兵集团长途奔袭,以战养战,每战必奇兵飞出深入敌后。并且,卫青此人战功显赫,位极人臣而不立私威,这和马灿的处境十分相似,怨不得他时时缅怀这位先人,为人处事都向卫青看齐,不养士,不参与朝政,以和柔待人,求个善终。
额哲年纪尚轻,平日里与马灿十分亲近,不免也受了他的影响。
随着马灿年纪大了,懂的也越来越多,苦思冥想卫青为何能得善终,马灿也是琢磨出一些道理来了,卫青,那便是个纯粹的军人,如今,大明军中卫青式的纯粹军人可是越来越多了。这股风潮还是大都督马城带起来的,纯粹的军人满脑子便是打仗,不做野心家,不做窃国大盗。
朝廷中勾心斗角,权谋之道与军人一概无关。
马灿对兄长的仰慕那是打小开始的,行事,自然便处处模仿兄长,军人,心中倘若都是肮脏的权谋那还能打仗么,军人还是纯粹些好,不要成天想着割据一方做土皇帝,起码辽军中容不下这样的人。
傍晚,天气变的凉爽了些。
两万八千骑便从栖身处起身,翻身上马,排着长长的纵队在荒漠中穿行,这大漠千里无人区,马灿约莫着走了一大半,一夜无话,第二天清晨天亮之后,嘴唇干裂的马灿,额哲两人骑在马上,一抬头便瞧见了远处绵延起伏的山脉轮廓,那巍峨雄壮的大山,顶部竟是白色的。
“天山!”
额哲一声欢呼,前后左后,在荒漠中艰难跋涉了十几天的大军欢声雷动,终于瞧见大雪山了。马灿举起千里镜,瞧着那巍峨的大山强压下心中狂喜,就地分兵,额哲率两万白城轻骑攻哈密,断鞑骑后路,马灿亲率八千开原铁骑,直取吐鲁番鞑子老巢。
分别之际,两人相看无语,良久才互道一声珍重。
额哲此去攻打哈密,难度不大,哈密如今应是一座空城,两万轻骑可一战而下,然后横在哈密一线挡住鞑骑的退路。马灿此去天山脚下,奇袭吐鲁番便危险的多,马灿是去搅动风云,一战而灭国的,稍有不慎,八千铁骑受阻于城下,那便是进退两难之局。
额哲下令匀出干粮,军需给马灿的奇兵,马灿生受了。
两日后,清晨。
在戈壁无人区边缘修正两日夜后,恢复了精气神的铁骑突然自荒原戈壁中冲出来,就地分兵,两万八千骑在处处绿洲的西域大漠中就地展开,以风卷残云之势席卷了漠西蒙古腹地。
两万白城轻骑到了这漠西之地,便撒了野,四处烧杀抢掠。
白城轻骑,察哈尔部一向以北元正统自居,瞧不起漠西的下等人,如今又出了个忠于大明的主子,那还会和漠西人客气。数百白城将领,领着两万骑席卷漠西,撒了欢,很快便将这鞑骑的后路搅了个鸡犬不宁,放肆的掳掠着准葛尔人,瓦剌人的人丁牲畜。
以战养战是蒙古人的传统,草原战争一向是下死手的。
漠西很快乱成一团,马灿,则悄无声息之间亲率八千开原铁骑,直取天山脚下的吐鲁番。八千开原铁骑经历了艰苦卓绝的长途行军,如今见着了水草丰茂,牛羊遍地的吐鲁番绿洲,人人杀红了眼,一队队红衣红甲的铁骑在沙漠绿洲之间穿行,滚滚而来,将漠西牧民杀的人头滚滚。
至于援军,曹文诏叔侄的五万大军,马灿压根没考虑过。
这便是一支奇兵的觉悟,大明新军,是将奇兵战法系统化了,奇兵闪击,奔袭那便是至置于死地而后生,从不考虑援军在哪里。这一点,倒是孙传庭多虑了,八千开原铁骑作为一支奇兵,从未考虑过友军的支援,而马灿,便是精通奇兵战法的杰出将领。
八千正牌子开原铁骑,作为一支奇兵使用自然是十分称职的。
一日后,开原铁骑兵临吐鲁番。
马灿骑在马上舔着干裂的嘴唇,瞧着一片兵荒马乱的吐鲁番城,胸中热血翻腾,觉着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高昌!”
马灿轻轻呼出一口热气,总算见着这史书中记载,扼守西域咽喉之地,东西要冲枢纽的高昌了,梦中,他无数次挺枪跃马,兵临西域,真见着了却不免十分失望,这大名鼎鼎的高昌不过是一座残破的土城,墙不过一丈高,城不过三四里还处处残破。
有些看头的,便是这高昌土城,西域之地,建筑与大明全然不同。
马灿少有见到一座土城,建筑全是圆顶的,还将圆顶涂成了五颜六色,看上去高低不平十分凌乱,充满西域风情的高昌城,让马灿,和身侧八千开原铁骑都亢奋了,破了高昌便可算是破了天山,天山以东,吐鲁番地区便只有这么一座像样点的大城了。
“蛮夷!”
马灿瞧着高昌只有一丈高的土墙,处处残破,骑兵不需下马便可长驱直入,咧了咧嘴,锵,那雪亮的马刀竟如长虹般出鞘,马刀前指,呼喝声中八千铁骑纷纷打马,滚滚冲向慌乱的高昌守军。
第九百七十七章 攻城
第九百七十七章 攻城
高昌,警钟长鸣,示警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却已不及防备。
从戈壁无人区冲出来便是吐鲁番盆地,数十里的距离骑兵冲下来,高昌守军实在没有反应时间,便被滚滚铁骑冲到了城下。声声警钟,大批身穿长袍,皮甲的守军涌上一丈高的城墙,两三丈高的土堡,乱哄哄的往外面射箭,奈何,这高昌实在算不上是一座坚城。
高昌,数百年间战乱频繁。
两百年前金账汗国瓦解,这高昌便在大明,蒙古各部之间几经易手,常年战乱早已残破不堪。八千明骑在高昌东边平坦的地势中展开,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到了高昌城下,激战骤起,明骑手持火铳,冒着箭矢冲到了土墙边上,对准了低矮的土墙便是一铳。
开原铁骑,亮出了大明军工最新的产品,大明第一款专业的骑兵火铳,军中称之为火轮马铳。这款新型火铳仍是转轮打火,少量制造专供骑兵马战使用,大明工匠将便于山地战使用的步兵短火铳,再次截短,却将枪管加粗了,看上去便象是一个小号的喷筒。
枪管截断后又加粗了,射程降低了,操作却更加简便了。
这款火铳看上去外形十分古怪,粗短的铳身看上去结构十分简陋,然而它的大口径,极轻的重量,做工的考究精良,却使之成为专用于马战的利器。重量轻,加大的铳口,定装火药,这些要素集中在一杆火铳上,便让这杆火铳装填起来,变的十分容易简单。
五十步,是这款火铳的最佳杀伤距离。
百步远的距离上下马步战,还可以通过增加装药量,达到增加射程的目的,自然,装药量增加了,对铳管的强度要求更高了。这也就是大明腾飞的军工,呕心沥血研制出来的杰作,如今,还只是在大明军中少量装备,开原铁骑,自然便是最优先装备的劲旅。
铳声阵阵,大明铁骑冲到了墙边发铳。
一丈高的土墙上,越挤越多的高昌守军拼命射箭,而此时,高昌城门轰然落下。一群守军见势不妙竟破坏了绞盘,沉重的城门轰然落下,这高昌城门竟然是西洋式的结构,类似大明的千斤闸,紧急情况下可砍断绳索,一旦落下便升不起来了。
后头,马灿见大军竟未一口气冲进城,十分不满。
身侧,一众将官皆面有惭色,天下无敌的开原铁骑,竟被一道低矮的土墙阻住了片刻,这是羞辱。想来这高昌常年战乱,守军的警惕性是很高的,让明军纵马入城的打算落空了。两个年轻的营官十分羞愧,一声嘶吼,各领一哨铁骑飞了出去,下马,披甲,步战。
前线,瞧见大红军旗挥舞的大批明骑,咒骂着撤了下来,便在守军弓弩射程外大咧咧的翻身下马,披甲,然而短短一刻钟后,下马步战的铁骑再次压了上来,披了甲,提了刀盾,背着抓钩排着整齐的横队,大步向前,那一个个健壮骁勇的士卒,一双双军靴踩在地上,沙沙作响。
马灿骑在马上,看着前头一排排身穿大红棉甲,威武雄壮的士卒,心中傲然,这便是兄长交给他的无敌雄师,八千开原铁骑,在高昌守军面前亮出锋利的獠牙,马灿可不是来偷袭的,这擅用奇兵的青年将军,大明军中后起之秀,是来横扫西域的。
兵临高昌,马灿不必再遮遮掩掩,一挥手,再攻。
日月军旗翻卷,两翼大批骑兵看到旗号,纷纷打马再次冲向土墙,冲到近前朝着土墙上密密麻麻的守军便是一铳,打完便打马绕开,咬开定装火药,装填,冲上去便又是一铳。墙上墙下再次激战,箭矢,铳子横飞,打在低矮的土墙上溅起漫天的尘土。高昌守军,被迫朝着冲过来的骑兵放箭,对射,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排排披甲步足,越走越近。
步骑协同,开原铁器运转的流畅自如。
轻骑凭借超高的机动性冲上去骚扰,发铳,吸引守军火力,披甲步卒趁机大举压上。高昌守军哪见过步骑协同,慌乱之下竟阵脚大乱,慌乱下拼命的拉弓射箭。
轻骑冲上去射了几轮火铳,后头,披甲步卒已进至百步之内。
嗖嗖嗖!
此时,一座箭楼内突然射出几支粗大的标枪。
一根根粗大的标枪,连续射出,慌乱的高昌守军此时才记起,城中还有各种防御设施。床弩,马灿咧了列嘴,果真是蛮夷呀,这西域之地竟然还有床弩这种落后于时代的守城器械,估摸着回回炮也是有的,只是回回炮,投石机使用十分不便,守军还未来得及发动。
十余根粗长的标枪连续射出,几个明军被射翻。
见了血,却激发了开原铁骑的骁勇,凶悍,一百步,步卒横队中突然有一些抱着火铳的明军,停下脚步,单膝跪地便架起火铳,瞄准了土墙上的守军,一阵凌乱的铳声过后,低矮土墙上守军竟栽倒一片,高昌守军未料到明军竟有此奇招,正在探出大半个身子,拼命朝下面射箭的守军成片栽倒。
那些射术奇准,混在步卒大队中不显山,不露水的神射,突然发难,铳声暴起,土墙上守军下饺子一般栽落。
“杀!”
披甲战兵趁机猫着腰,低着头发足狂奔,扑向城墙。
嘶吼声中,十余个衣甲鲜明,手持战刀的军官冲在最前头,一排排战兵嚎叫冲过了百步远的距离。
“飞!”
一个军官身上插着几支箭,却若无其事嘶吼道。
嗖嗖嗖!
一支支钩爪从横队里飞出,飞上城墙,惨叫声此起彼伏,许多守军竟被钩爪抓住了,那锋利的钩爪猛的一紧,一个个惊慌大叫的守军便身不由己,腾云驾雾一般被拽到墙外。
“上!”
钩爪一紧,死死扣在城墙上,一个个红衣士卒叼着刀,手脚并用扯着绳子爬了上去。转眼间,又是一排明军冲到墙下,便又是一片钩爪甩出,天下强军,少有专门训练飞爪攻城的,很不幸,开原铁骑人人都是飞爪攀登的好手,攀援,本就是开原铁骑的操练科目。
自打马灿接掌开原铁骑,这飞爪登城的科目操练的便更频繁了,马城建军之初的建军理念,达成了,如今的开原铁骑,个个都是具备多种作战技能的精锐野战侦察兵,这便是一支十分恐怖的军队。
第九百七十八章 纵马
第九百七十八章 纵马
一个个守军被飞爪钩住皮肉,惨叫着栽下城墙,一群叼着刀的骁勇明军手脚并用,腾腾腾爬了上去,一手把住城墙一手握着利刃,与惊恐的守军互砍,对劈,有些格外骁勇的拼着挨刀,嚎叫着翻进城墙,与敌厮杀,翻上城墙的明军越来越多,高昌城大势已去。
明军在付出百余人伤亡后,攻占了高昌城墙,并且将火铳运了上去。
一队队明军便在一丈高的城墙上,居高临下的列队发铳。
凌乱的铳声很快密集起来,示警的钟声仍在鸣响,大批赶往城墙的守军却被一阵阵排铳射翻,惨叫着栽倒,到明军甲兵跳下城墙,将一根根长枪运进城内,激战到了最惨烈的程度。成群结队的守军沿着街道,冲向城墙,被明军的长枪阵堵在狭窄的街道上。
城墙上,越聚越多的明军一排排的朝下发铳。
下面,背靠城墙结阵的甲兵,用如林的长枪将蜂拥而至的守军顶住,前排甲兵随着军官的口令,长枪刺出,挤成一团的蒙古兵嚎叫着倒下,后头,却舍生往死的往前挤,高处,房顶上,也有大批守军露头,手持各种弓弩和明军对射,拥挤的街道上血流成河。
高昌守军凶悍,不畏死,入城明军竟被四面八方涌来的守军挤的动弹不得,然而伤亡却完全不成比例。明军是披甲列阵而战,守军是毫无组织的困兽之斗,成群结队的蒙古兵倒在长枪刺击下,一个个中弹的蒙古兵从房顶上一头栽倒,高昌守军在不停失血。
城外,马灿十分意外,这高昌守军竟仍有顽抗之力。
随即警醒,这便是在西域作战与中原作战的极大不同,为何这高昌城墙只有一丈高。在中原作战城墙一破,那便是守军溃败,攻城大军势如破竹,在这遥远的西域边陲,巷战似乎是很常见的,马灿看着激战处的城墙,心中凛然,这西域之敌的抵抗意志,不可小视。
这也是为何中原上国,几千年来无法征服西域,蛮夷便是蛮夷,不吃中原人王道教化那一套。前线正在激战,马灿却在寻思着破城之后,改如何处置这西域重镇,前线,土墙上一个明军身中数箭,一声不吭的栽下城墙,血染黄沙,马灿眼神便凶厉起来,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兵临高昌,惨烈的巷战,让马灿这大明少壮派将领清醒的意识到,这西域的蛮夷是无法教化的,这高昌人大多信教,虔诚的教徒,大明的王道教化能感化一个虔诚的教徒么,那是痴人说梦,这地方连盛唐时盛行的佛教,都完全被回教取代了,王道教化便更行不通了。
城内,激战越发惨烈。
“虎!”
被激怒的开原铁骑遇到了对手,渐渐陷入疯狂嗜血的状态,开原铁骑多年未曾打过如此惨烈的战事,随着伤亡越来越多,这支铁骑被埋藏多年的嗜血本性,在惨烈的巷战中渐渐被激发了出来,一个个年轻的军官,一个个身上插着箭,红了眼的甲兵,依稀找回了开原铁骑的烈性。
“虎!”
拥挤的街道上,暴起声嘶力竭的嘶吼声,明军枪阵冒着箭矢齐齐上前一步,再一步,一根根长枪毒蛇般刺出,当面之敌如秋风中凋零的落叶,纷纷栽倒,狭窄的街道上守军竟被清空一片,后头的还不及冲上来,明军刀盾斧手已滚了出去,凭借披甲的优势撞进鞑子群中,大砍大杀。
开原铁骑,能胜任陷阵死兵的刀盾斧手,各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战技出众,如虎入羊群一般劈砍杀戮。那虎背熊腰的辽东汉子,内穿锁甲,外套棉甲,用盾牌罩住身体猛推过去,从盾牌阵缝隙里狠狠将刀刺出去,一些刀斧手更是勇不可挡,下劈脑门,下砍脚掌,数十陷阵死兵势如破竹,深入敌阵,后头明军枪阵也动了。
“虎,虎,虎!”
明军枪阵一动,大步向前推进,一杆杆长枪快速刺出,收回,惨烈的伤亡下高昌守军终于吃不住劲了,四散逃跑。守军溃败,明军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涌入城中,被激起凶性的开原铁骑,可并非是什么仁义之师,是无敌雄师也是一支嗜血恐怖的军队。
当年,开原铁骑在关内杀流寇也没手软过,遑论蛮夷。
半个时辰后,高昌城内处处火起,浓烟冲天,城内凄厉的惨叫声响成一片,宛如人间地狱。城门处,数十匹战马嘶鸣着,奋力扒拉着地面,紧闭的城门禁不住几十匹马的合力拉拽,轰然倒塌。马灿脸色木然看着倒塌的城门,左右,尽是面无表情,也没有感情的一个个部下。
城内宛如人间地府,八千开原铁骑大半进了高昌城,杀人放火。
马灿身边数十个将官却面无表情,视而不见,这些将官里有的年近三十,有的才二十出头,年纪大些的是百战余生的军中老将,年纪轻的,全都是开原兵学结业的激进分子,人人将大都督马城视如神明的铁血军人,这样的军人大多在开原铁骑中服役。
开原马营,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怕是这时代最铁血的一支军队,马城为这支雄师经营了十多年,十多年后,这支铁骑人数也没超过五万,这支铁骑便是马城在这时代最坚定的拥护者,也是一群不知死亡为何物的冷血战士,在大明中兴的背景下,在马城个人声望巅峰的时代,这是必然会出现的副产品。
没有军令,没有怜悯,城破后的高昌是一片血色。
两日后,高昌已然是一片废墟。
两日后清晨,远处游荡的一队蒙古牧民,壮着胆子靠近了高昌,却被那死寂吓的心惊肉跳,高昌沦为鬼域,明军铁骑竟不知所踪。那队牧民绕着高昌城废墟转了一圈,寒了胆,慌忙打马逃走了,远远朝西南方逃了。高昌本地的牧民,大概知道这些可怕的明军铁骑,去往何处。
从高昌往西北去,便是广袤的准葛尔盆地,明军铁骑多半是穿过天山山口,纵马狂飙冲进准葛尔盆地去了。
第九百七十九章 鬼见愁
第九百七十九章 鬼见愁
有胆子大的牧民骑着马,沿天山山口往西北盆地方向查探,心中发毛,天山山脚下的乌鲁木齐也是一片废墟,人畜无踪。吓的这些牧民收拾帐篷,赶着牲口往藏区跑,再也不敢回天山了。
崇祯十一年六月间,山西,榆次。
榆次境内如今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官兵自山海卫,塞外云集山西,每天都有成建制的官兵进驻山西,将山西府变成了一个大兵营。榆次更是戒备森严,处处都有岗哨盘查,寻常人等走错一步,杀气腾腾的官兵便会抓人,明眼人一看便知,榆次来了大人物。
榆次,常府。
榆次常氏作为大明新贵,富可敌国,近来上上下下却十分紧张,下人,丫鬟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冒犯了府中贵客。常氏庄园深处,亭台水榭之间,莲叶铺面大半湖面,天气虽日渐炎热,这北方风格的亭台水榭之间,却凉风习习不见半分暑气。
马城一身常服端坐在水榭中会客,外头虽是人生鼎沸,大军集结,这水榭深入却静谧恬静,没有一丝烟火气。有资格进入这常园水榭的,屈指可数,无一不是山西本地非富即贵的豪门家主,地方官员五品以下的,也便识趣不来凑这个热闹。
大都督,辽王殿下的大腿可不是那么好抱的。
马城秘密自抚顺赶至山西,知情的不超过十个人,就连外头集结的明军,也不知此战的主帅变成了马城。西北战局失控,马城秘密进至山西,实属无奈,这争霸天下的过程出现些反复,随着西北回回叛乱,北征,西进战略不得不进行调整。
北征,一拖再拖,马城不得不从关外调五万兵马入山西平叛。
常园,水榭。
常氏家主在一旁侍奉茶水,一干山西兵备道官员战战兢兢,汇报军情,甘陕之地回回大规模叛乱,庆阳首乱,偌大的庆阳府,四乡寨堡皆失陷无遗,只剩庆阳府城高墙厚保全了下来,只是庆阳一地军民死亡便不下十万。平凉,华亭,固原,平远皆陷入敌手。
叛乱,便如同瘟疫一般在甘陕之地蔓延。
马城气急反笑,他自诩算无遗策,被这一巴掌重重煽在脸上,心中自是十分羞恼,西北回乱可说是他的大意,疏忽,战略上的严重失败。西进,北征抽空了西北大部分兵力,甘陕之地防务空虚,又因为是处于大后方故此疏于防范,便被回回钻了空子。
大都督心情不佳,下头的人自然是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山西兵备道官员被打发走了,如释重负,在常园外头撞上了一位大人,但只见那位大人穿一身笔挺军服,大红军服上没有半点褶子,三十许人,往那一站英武之气便铺面而来。几位兵备道官员慌忙拱了拱手,心中不免暗赞一声好卖相,好皮囊。
白焕章将刀交给卫兵,朝着那几位大人拱了拱手,便进了常园。
“此人,是哪一位,端的生了一副好皮囊。”
“当是大都督心腹人。”
常园之内,白焕章双手一摊,两个卫兵便赶过去搜身。
马城远远瞧见了,颇为不耐道:“不必搜了,焕章么,进吧。”
白焕章面无表情进了水榭,施了大礼,那英武不凡的相貌,却不苟言笑的面孔,却让常家主人心中发毛,不寒而栗,且不要小瞧了这位白大人,此人,真真是心狠手辣一个屠夫,人送绰号鬼见愁,杀人无算,人杀的越多官升的就越快,如今这位白大人隶属辽军军法司,具体是个什么官职却十分神秘,不得而知。
常氏家主,自是不愿得罪此人,慌忙给上了一盏茶。
白焕章却不领情,也不瞧他,那一副飞扬跋扈的架势,却让常氏主人不敢有半分不满,纵然不满也不敢写在脸上。
马城面色稍霁,温言道:“焕章,坐。”
白焕章却轻声道;“标下不愿坐,标下请一道军令,去前线。”
马城面色阴沉,定定的瞧着他,却放肆笑道:“好,既不愿坐,你领两万兵去大同,不拘文武百官三品以下,听你号令,若有不从者,尽可杀之。”
白焕章仍是面无表情,躬身道:“标下领命。”
马城一甩袖子,常氏家主会意准备好笔墨纸砚,一到手令用了印,交了过去,白焕章方谨慎的收好。
“标下告退。”
那白大人躬身又是一礼,自打进了这常园统共就说了三句话,领了一份手令,却让常园主人从脚底到头顶直冒凉气。大热的天,全身上下竟没有半点热气,一低头,不敢去看那位白大人没有表情的俊脸。
同一时间,河西重镇,张掖。
张掖西北方,山林间。
丁文朝手脚并用爬上了一颗大树,背靠树杈举起千里镜,远处便是重镇张掖,如今正陷入激战中的河西重镇,炮声隆隆,西,北两座城门同时受到攻击,图穷匕见,西北战局渐渐清晰明了。
张掖被沿黑河东进的鞑骑围攻,武威,此时应是全线激战。
张掖,武威一线不容有失,这河西两大重镇一旦失守,漫山遍野的鞑骑便可突破河西走廊,长驱直入,与叛乱的回回里应外合,将大明西北搅个翻天覆地,后患几乎是无穷无尽。狭窄的河西走廊中段,便是此番大战的重心,丁文朝估算了一下这两座坚城,起码要坚守十日。
十日后,曹文昭的大军当可击溃嘉峪关南线的鞑骑,大举回援。
两城若是能坚守到大军回援,则鞑骑,回乱,尚且在可控的范围内。
天色渐晚,丁文朝从树上跳了下来,翻身上马便低喝一声:“走!”
呼喝声中,数百骑从林间冲出,马蹄声急,丁文朝并未率军往张掖助战,坚城攻防,他这几百骑不过是炮灰,丁文朝是奔着张掖外围去的,数百骑在山林间藏到夜里,便如同鬼魅一般冲出林子,在战场外围游荡,夜战,将一队队鞑骑立斩于马下。
丁文朝很清楚一件事情,鞑骑破关并未携带大量粮草,以战养战是鞑骑的唯一出路。
第九百八十章 砝码
第九百八十章 砝码
十日之内,倘若鞑骑攻不破河西四部,则必陷入内无粮草,外无援兵的窘境。
十日决战,丁文朝琢磨着这便是西北大战的关键十日,十日间的战果,将决定西域的归属,大明的国运,此战军情司所属当竭尽全力,不容有失。
张掖,扼守河西咽喉中段,汉代便有之,大明永乐年间曾修缮过。
张掖城防从汉代修到明代,可并非只有一座孤城,历年修缮早形成了一套完善的防御体系。张掖城高墙后,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古城,曰东古城,西古城,两城距张掖皆五十里,两座古城并立为张掖门户,形成了逐次抵抗的防御配置,要围攻张掖便得先打下这两座卫城。
如今,东古城,西古城都陷入激战,危在旦夕。
丁文朝领数百骑在张掖外围转了一圈,击溃了几股鞑子游骑,也不恋战,便将精骑横在东古城外围,瞧着这张掖东边的屏障,被铺天盖地的鞑骑淹没,高大的城门已被鞑骑攻破,最要命这座东古城是汉代修建,老旧不堪,还是没有瓮城的旧式城防。
那激战处铳声阵阵,丁文朝举着千里镜瞧了一会,城内守军竭尽全力,试图夺回外城墙,却未能如愿。密集的铳声中,战马不安的嘶鸣,直欲撒开四蹄冲进战场,不多时,四百军情司精骑便被鞑骑发现了,杀气腾腾的鞑骑分出一队人马,扑了过来。
丁文朝肃立马上,瞧着数千鞑骑绕城而过,在河西走廊青葱的草场上展开,冲杀过来。
“大人!”
下首,一个部下按捺不住,出言提醒。
丁文朝面无表情,温和道:“怕了?”
那部下便如同受了委屈,面红耳赤道:“标下自是不怕的。”
丁文朝咧嘴一笑,轻夹马腹,呼喝道:“进城!”
身侧四百余骑纷纷打马,调转马头,轰隆的马蹄声响起,竟领着那支尾随追杀的鞑骑在张掖外围绕起圈子。丁文朝身边的亲兵卫队,那是何等精锐的一支力量,多数是土生土长的开原子弟,正经八百的开原铁骑出身,装备精良,配备的战马乃是关外江南,江北两省所培育的良驹。
马城下令用阿拉伯马改良蒙古马,辽东马,初见成效。
上品阿拉伯马便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高大健美,爆发力极强,上品阿拉伯马和吃苦耐劳的蒙古马杂交,所培养出的马种极为特别,体形修长健美,属于第一代半血良种马,因为血统纯正,大多具备了阿拉伯纯血马的爆发力,又具备了蒙古马耐力好的一些特种。
和纯血阿拉伯马相比,这些半血马四蹄要粗短一些,短距离爆发力虽不如纯血马,却胜在耐力好,负重能力强,既可用作战马又可用作挽马,作为大明第一种大规模培育的改良战马,这些半血马统称天马。
马蹄声轰鸣,几千骑兵在平坦的河西走廊上追追逃逃。
丁文朝率部领着几千鞑骑在张掖外围绕着圈子,仗着马好,将那几千追兵累的直吐舌头,距离却越拉越远了。西蒙古少有惊心培育的战马,多是牧马,那矮小的牧马,如何能追的上拥有汗血宝马血统的第一代半血马,四百明骑领着数千鞑骑在张掖外围转了一圈,竟又绕了回来。
数千鞑骑被绕的晕头转向,拉成了长长的队列,却不意丁文朝突然率军打马转向,横穿了鞑骑纵横的战场,直奔数十里外的张掖主城,便是古称甘州城的所在,筋疲力尽的鞑骑不及追赶,眼瞧着四百多明骑换了马,散乱的队列竟在奔驰中集结起来,越靠越近。
四百余骑,在鞑骑纵横的河西大地上飞驰,越靠越近,最后马头挨着马头,马身挨着马身,拿出了骑兵墙式冲锋的看家能耐,却不是为了斩将夺骑,而是为了冲进张掖城。鞑骑早被绕的筋疲力尽,一时没有防备,竟在一刻钟内被四百明骑排成骑兵墙,在乱军群众呼啸而过,竟被横穿了整个战场。
丁文朝被亲兵牢牢护在中间,前头,便是三排骑兵墙。
那骑兵墙的奔驰速度不快,却组织的十分紧密,四蹄粗壮的半血天马扑哧呼哧的喷着热气,撒开四蹄扒拉着地面,前后左右尽是慌乱的鞑骑,战马素质决定了成败,一些凶悍的鞑骑拍打着上马,成群结队的迎上来阻拦,却被一杆杆手铳射的人仰马翻。
战马悲鸣声中,不时有明骑被四面八方射来的箭支射翻,马失前蹄,更多的铁骑身上插着几支箭却若无其事,马蹄轰鸣声中,战场中央铳声阵阵,四百军情司精骑在大白天,数万鞑骑聚集的张掖城下,竟势如破竹,冲散了赶来阻拦的鞑骑,将身后的追兵甩的越来越远。
十五里,丁文朝率军在张掖城下狂飙突进了十五里,进至张掖城下。
张掖守将,见到一支衣甲鲜明的己方骑兵,竟横穿了整个战场中央,排着整齐的骑兵墙奔驰而至,呆了半晌,才慌忙下令开炮接应。这连身份都不必验了,这般森严的骑兵墙必是辽军精锐,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辽军精骑来援了,张掖守军顿时士气大振。
轰轰轰!
城上大炮纷纷轰鸣起来,接应来援的己方骑兵。
城墙上守军状若疯狂,拼命将大将军,二将军炮打响,朝数里外的追兵倾泻炮弹。一颗颗硕大铁弹低空掠过,呼啸着越过明骑头顶,重重的砸向鞑骑追兵,大炮轰鸣的数轮之后鞑骑大部溃散,不敢冒着城防炮火追到坚城之下,张掖守军一面拼命发炮,一面搬开堵门的沙袋,推动绞盘打开城门。
在十余门城防大炮掩护下,张掖城西门大开。
只付出了二十余骑阵亡的代价,丁文朝麾下军情司所属四百余骑,奇迹般的横穿了整个战场,冲进了张掖城,在河西大战中书写了重重的一笔,也为坚守张掖增加了一个重重的砝码。
咣当!
铁骑入城,守军拼命的推动着绞盘,张掖西门重新关上,进了张掖瓮城,丁文朝翻身下马伸手搀住一个受伤的部下。更多的精骑随手将插在棉甲上的箭支拔掉,瓮城上,站满了欢呼雀跃的守军。
第九百八十一章 赌注
第九百八十一章 赌注
辽骑入城让张掖守军士气大振,几乎决定了张掖攻防战的成败,但只见瓮城上沾满了人,那阵阵欢呼声便知辽骑无敌的神话,深入人心,虽只有数百骑入城,却如同神兵天降,让张掖守军士气大振,欢呼雀跃声中,丁文朝哈哈一笑,朝着瓮城上立着的士卒挥了挥手。
咣当,内城门大开。
十余个张掖将领迎了出马,竟喜极而泣,可见辽骑无敌的神话被多年渲染,是何等的深入人心。张掖守将,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将,慌忙不迭将兵权交了出来,张掖重镇有守军三千,连同涌进城内的百姓,能战之兵不足一万,都被守将组织了起来。
此时,张掖东侧五十里,东古城战事已然平息,守军大部战死。
两个时辰后,斜阳西下时,鞑骑成群结队离开东古城,兵临张掖城下,竟欲挑灯夜战,一鼓作气的破城。那成群结队的鞑骑很快将张掖西边铺满,城上一片哗然,骚动,到丁文朝率部登上城墙,骚动才暂且平息,一个个军情司锐卒往城墙上一站,左右青壮,士卒竟有些激动。
丁文朝肃立城头,左近,几个民壮远远瞧着他,因为亢奋而涨的脸通红,丁文朝心中会意竟有些恍惚,从这几个年轻后生脸上,竟似乎想到了当年,他亲身参与的第一战,广顺关大战。城外,那漫山遍野的鞑骑,已无法在他心中激起波澜,这般景象见过太多次了。
那鞑骑铺天盖地而来,就是瞧着吓人,总不会长翅膀飞上来,城墙就这么宽,攻城兵马太多也摆不开,这张掖重镇几经修缮,城防坚固,还有十余门大炮助战,此战大有可为。
“诸君,死战吧!”
丁文朝嘴唇动了动,纵有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句话。
左右,那一个个军情司锐卒傲然挺立,便如同一尊尊雕像,矗立城头。城外,数万鞑骑聚拢起来,行至城下十里处,前部骑兵纷纷脱离大队,压了上来,丁文朝拿眼一瞧便估算出了人数,约有一个万人队,那万余轻骑排着横队大举压上,气焰滔天。
半个时辰后,鞑骑横队进至五里,眼睛,已经能瞧见那马背上颠簸起伏,杀气腾腾的人影。
“上,上!”
城墙上,十余个张掖将领焦急催促,带着民壮将盾牌,门板,木头打造的挡箭牌运上城头。张掖驻军镇守河西多年,自然了解蒙古人的战法,过万鞑骑杀气腾腾的兵临城下,很快便要万箭齐飞了。丁文朝却脚下不丁不八,昂然肃立,一面硕大的挡箭牌立了起来。
丁文朝一挥手,不温不火道:“不必了。”
那四十来岁的张掖守将微觉错愕,一摆手让四个民壮将挡箭牌放下,偷看丁文朝的黑脸。
丁文朝无视了城外的过万鞑骑,竟和气道:“还未请教。”
那张掖守将慌忙一抱拳,寒暄道:“末将李荣,请大人安。”
一侧,一个军情司军官不悦呵斥:“两军阵前,不得行礼!”
那老将李荣吓了一跳,慌忙一本正经的站好,不敢再朝丁文朝行礼寒暄、
丁文朝反倒十分和气,笑着道:“不必如此,这挡箭牌也用不着,不如,本官与李将军赌一赌。”
李荣自是满腹狐疑,琢磨着这位军情司大员未免太托大了,好重的赌性,瞧瞧外头大举压上的鞑骑,心惊肉跳。
丁文朝心中笃定,又笑着道:“李将军只管发炮,不出数炮便可击溃鞑骑,瞧着吧。”
他话语间十分笃定,那老将李荣却十分忐忑,左右,一干张掖将领并民壮们都竖起耳朵偷听,远处的还伸长脖子往这便看。后头炮垒上,炮手却是光着膀子,汗流浃背,铁钎子在炭盆中烧的猎猎作响。
李荣咬了咬牙,便朗声道:“赌了,末将先下个彩头,若真如大人所言,末将输给大人黄金百两!”
一言既出,左右便是一片哗然,民壮,士卒听到黄金百两这样大的赌注,不免咋舌,虽说这河西之地盛产金子,可百两黄金仍是一个极大的数字,李将军出手可真阔绰。
却不料丁文朝眼皮一抬,森然道:“黄金百两,李将军太小家子气,本官若胜,我要这西域百万里之地!”
“好!”
李荣一呆,不免胸中热血沸腾,一个好字叫出来。
“好!”
城墙上竟响起一片叫好声,许多初次战阵的河西百姓,西北民壮竟不自觉直起身体,好奇心竟极大的缓解了接战前的压力。
三里,黑压压的鞑骑进至三千斤佛朗机射程内。
“飞!”
一座座炮垒上,军官早已按捺不住,鞑骑一进射程便下令开炮,张掖西城墙上四门三千斤佛朗机,猛的一震,接连发炮,火光闪烁,硕大的炮弹呼啸着低空掠过,重重的砸进鞑骑队列中。登时人仰马翻,那万余鞑骑排的密密麻麻,只一颗炮弹打偏了,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三发炮弹重重砸在鞑骑阵中,弹跳起来,视线可及处鞑骑高高飞了起来,竟有些慌乱。
轰轰轰!
城上炮垒,光着膀子的炮手使出吃奶的力气,更换子铳,不多时又是一轮炮击,那万余鞑骑竟气势全消,纷纷打马逃了。张掖城上,老将李荣目瞪口呆,看着一队队打马逃跑的轻骑,竟是蒙了,张掖外墙上守军呆立无语,良久,方爆出震天的欢呼声。
“万胜,万胜,万胜!”
震天的欢呼声中,鞑骑气势被夺逃的更快了。
良久,李荣才讷讷道:“这,这,大人果真用兵如神。”
丁文朝哈哈一笑,露出两排森森白牙,这便是百战宿将的战场判断,那鞑骑沿黑河长驱直入,几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又在东古城刚打了一仗,哪还有余力来攻城,瞧着那潮水般溃败的鞑骑,心中不屑,蛮夷,欺丁某不知兵么,摆出这般杀气腾腾的架势,吓唬谁呐。
倘若西北鞑骑有这般能打,不需要休息便可连下两城,那这天下还有大明什么事儿。首战告捷,丁文朝却心知肚明,明日天亮时才是连场大战,西北明军没了退路,鞑子同样没有退路。
第九百八十二章 河西
第九百八十二章 河西
夜,张掖守军加紧备战。
丁文朝提着刀在城墙上巡夜,所过之处,张掖士卒投来敬畏的视线,丁文朝便只是神情自若,趁夜重新布置防御,将外城墙布置的大量小炮,兵力撤进瓮城,将瓮城充分利用了起来,以各类佛朗机,虎墩小炮,配合瓮城内城墙上的大量铳手,将张掖的瓮城变成了一个密集火力的死亡陷阱。
张掖瓮城不大,大约可以容纳两三千人,却配置了高低搭配的多重火力,还是交叉火力。瓮城上方,有千名手持火铳作战的士卒,下方,两个城门洞里放置了两门千斤佛朗机,开在内城墙的炮眼里也塞满了虎蹲小炮,火力密度实在是极恐怖的。
张掖守军不足万人,轮番上阵守城,城防必然是有取有舍。
丁文朝在城防第二线的瓮城里布置了大量兵力,一线城防必然便要裁撤兵力,丁文朝在一线外城墙上布置了五百兵,依托城防大炮,各种防御设施坚守,这般打法是兵行险招,大明的将领没有几个敢这样做的。这般将防御重心放到第二线瓮城的做法,非得是军纪严明的精兵才行。
但凡坚城攻防战,守军都是在一线城墙上布置大量兵力死守。
古往今来的守城战一旦外城墙被突破,那守军便多半大势已去,敌兵一旦大量登上城墙,守军会乱,人心会散,多半也就一哄而散了。究其原因,无非是兵员素质太差,战意不强。历史上也有城墙被破,却反败为胜的战例,纵观这些战例,无一不是守城军民上下一心,誓死抵抗的。
丁文朝便凭借一个赌注聚拢了人心,让张掖上下视他如神明。
虽说有些装神弄鬼之嫌,可以没办法,两军阵前,争锋西域,说些保家卫国的大道理管什么用,没个卵用,不是说慷慨激昂的说一番大道理,这全城百姓便人人奋勇争先,钢刀加身也面不改色的,那是扯蛋,那是五万多条百姓的身家性命,不是人人都能喊着口号慷慨赴死的。
昔日,马城在辽军中施行宣讲政策,便施行的极其失败。
倒是马城的声望越来越重,大都督一声令下,辽军将士便红着眼睛嗷嗷的往前冲,可比什么大道理管用的多。辽军将士以天下无敌自居,骄兵悍将只听大都督的军令,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一概不听。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也是连马城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丁文朝跟随在马城身边多年,略施手段,便让张掖全城气势如虹,敬他,畏他,号令一出上上下下无有不从。丁文朝在高大的一防外城墙只留下五百兵,反倒在二防布置了两千重兵,如此行险,却人人振奋都说丁大人神机妙算,敞开个口袋放鞑子进城送死。
这便是人心,一个小小的把戏便收拢的人心,士气高涨。
一防,二防,这些事开原兵学发明出来的术语,代表着在防御战中梯次配置兵力的战术理念,日渐成熟。在和蒙古人的征战中,在一防布置少量兵力,避免被蒙古人的箭雨大量杀伤,日渐成为精锐明军在防御战中的主流做法,这与后世的战略思想已然有几分相近。
这种打法在实战中证明,克制蒙古人冲上来射箭的攻城战法,极为有效。
翌日,清晨。
天将将亮,背靠城墙和衣而卧的丁文朝睁开眼睛,抬头看看微亮的天色,十几步外对面的城墙下,两个年轻后生正在偷看他,丁文朝起身拍拍军服上的灰,咧嘴一笑,那两个后生慌忙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丁文朝瞧着那两个后生虎背熊腰,罗圈腿,一看便知是河西之地生长的出色骑手。
两个后生身背简陋的长弓,简直便是一个扁担掰弯了做成一把弓,竟比开原长弓还要粗长几分,没有一膀子力气是拉不开的。丁文朝见猎心喜,都是河西的好后生呀,精兵的好苗子,一个眼色使过去,身侧一个部下会意嘿然一笑,从背后的褡裢里取出两块甲等口粮,笑着走过去。
“军爷!”
两个河西后生背着长弓慌忙站起来,被硬塞了两块甲等口粮进怀里。丁文朝看的眼睛眯了起来,心中欢喜,妥了,收了老子的礼便是老子的兵了,军情司的队伍又壮大了,虽说军情司在西北招兵多是坑蒙拐骗,可这般淳朴的西北后生,河西之地土生土长,天生的骑兵,猎手,有哪个领兵的将领不心动呐。
十里外,响起鞑子悲凉的号角声,鞑骑正在聚兵。
丁文朝却心中一动,昨夜只顾着布置城防了,今日这么一瞧,这河西之地的青壮,后生个个生的孔武有力,标志性的罗圈腿,自制长弓,河西之兵可用呀,恐怕不必辽兵差。丁文朝突然发现了一个冠绝天下的兵员地,心中欢喜,这回可是让丁某占了先机。
此战过后,军情司当可在河西四部大肆招兵。
这河西兵个个骑术精湛,射术了得,又被河西肥妹的牛羊肉滋养,稍加训练便是一支精兵。河西之民数十万,能占之兵也有数万,空守着这么优质的兵员地,却只能困守嘉峪关,何等窝囊,丁文朝可是越来越看不上那些旧派的官员了,大明的事情便是那些蠢材办坏了。
孤城一座,边陲要塞,士气便决定着成败。
驻军,百姓空有一身勇力,士气不振也便只能任人宰割。
城外,鞑骑再次聚集了起来,又是一个万人队骑着马,大举压上,这回不是毫无准备了,这一夜鞑子可也没闲着,看架势,似乎是将整个东古城的房舍拆了,拆下来的木料临时打造了飞梯,云梯,竟还用牲口拖着几门大炮,以大量骑兵掩护下马步战的数千步卒,压了上来。
蒙古人玩炮了,丁文朝不觉得可笑,反倒心中凛然。
西蒙古人什么时候学会玩大炮了,倘若有心,学会开炮也不是什么难事,蒙古人也并非邯郸学步,蒙古人的炮术或许十分拙劣,然而这么大一面城墙还是能打中的。丁文朝将李荣找来问话,问过方知,东古城没有三千斤佛朗机炮两门,千斤佛朗机六门,应是大多落在了蒙古人手中。
第九百八十三章 攻防
第九百八十三章 攻防
马蹄声轰鸣,大批鞑骑掩护着数千下马步战的精兵,拖拽着大炮缓缓压上。
丁文朝眯起眼睛,举起千里镜,瞧着鞑骑环绕中一门三千斤佛朗机,数门千斤佛朗机表情便有些古怪,蒙古人玩炮总觉得不伦不类,玩起大炮的蒙古人还是蒙古人么。
一场出人意料的炮战,竟在河西走廊重镇张掖打响。
丁文朝倒是冤枉了蒙古人,西蒙古大军中的炮手都不是蒙古人,而是俄国人,在西伯利亚被几近全歼的俄国败兵,有三千多人打从贝加尔湖逃窜到了准格尔汗国,被准格尔人收编当作雇佣兵了,俄国兵有一些操炮好手,大炮一推上来丁文朝便觉得不对劲了。
蒙古兵在约四五里远的地方挖土,架炮,那炮垒竟修的似模似样。
隔的太远瞧不见那些炮手的长相,只看炮垒的高度,位置,立知那些炮手绝非蒙古人。那炮垒分明是精通炮术的好手所为。丁文朝心中吃惊,举起千里镜擦了擦眼睛,立知不妙,唤来一个心腹部下耳语一番,那部下便提着刀,亲自指挥城防重炮调整射角,尽力摧毁那些炮垒。
隆隆炮声,在张掖城上空回荡。
三轮炮后,张掖城头的三千斤佛朗机重炮给鞑骑造成了一些死伤,却难以奈何那几个越修越高的炮垒。城防重炮因为过于沉重,在城墙上无法灵活调整位置,想要命中一个小小的炮垒,十分艰难。半个时辰后,城外一声大炮轰鸣,一发炮弹呼啸着掠过,竟高高的越过城墙砸进了张掖城。
炮弹落在城内的集市,硕大炮弹连续砸塌了三间商铺,漫天烟尘升腾了起来,便如同升起一道烟柱。丁文朝肃立城头,怒极反笑,不论这些炮手是打哪来的,丁爷要你们的命,城外鞑军士气大振,苍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数千鞑军仗着大炮之威,大步向前。
又一颗炮弹重重的砸在张掖城墙上,丁文朝脚下猛的一颤。
坚固的张掖城便如同挨了一记重锤,摇晃起来,重炮之威,让城上士卒面色大变,却并未溃逃,这河西青壮自是比九边百姓胆子大,大群青壮看着肃立城头,动也没动的军情司锐卒,便如同从这些标枪般挺立的辽兵身上,得到了极大的勇气。
轰轰轰!
城防大炮陆续开火,一颗颗铁弹砸在三排鞑军前后左后,弹跳着耕出几条血胡同,间中,却夹杂着几颗鞑军回击的炮弹,精确的砸在张掖城墙上,炮战竟打的有来有回,张掖城坚固的城墙,数次中炮,大片黏土哗啦哗啦的滑落,露出里头的泥砖。
张掖是一座土城,虽十分坚固,却禁不住三千斤佛朗机的猛轰。
呼啦!
呼啸声中,一颗硕大炮弹直接命中张掖城西北角,西北角的城墙轰然垮塌,数十个明军士卒猝不及防,连同垮塌的城墙陷了下去。丁文朝脚下一晃险些栽倒,脸上的横肉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所幸,垮塌的那段城墙只塌了一半,却仍旧是顽强的挺住了,并未形成大段缺口。
后头,瓮城上。
李荣躲在瓮城的碉楼中,瞧着前面城墙上烟尘四起,西北角呼啦垮了下去,心惊肉跳,对前头那位丁大人佩服的五体投地。所幸,前头外墙上只有五百兵,后头的瓮城上却布置了重兵,因为瓮城上看不见外头的景象,军心,士气尚且没有崩溃。
蒙古人怎会有大炮,李荣觉得这场仗已经超过了他的能力。前头,那一个个粗壮,高大的身影仍钢浇铁铸一般肃立,这给了李荣极大的信心,眼中凶光一闪大声呵斥着,举盾,防箭,前头丁大人都身先士卒了,一千多兵还守不住一个瓮城么。
‘隆隆炮声中,两翼,大批鞑骑飞出,杀气腾腾冲到城下。
‘“防箭!”
丁文朝晃膀子发力抱起一块挡箭牌,架在墙边,身子一矮便钻了进去。
城墙上盾牌,挡箭牌纷纷架了起来,不多时,漫天箭雨便落了下来。炮声隆隆,城防大炮被箭雨威胁不得不熄火,外头鞑军的大炮打的更欢实,箭如雨下,炮弹砸在城墙上,打从汉代这张掖城建成以来,尚且是首次遭到了如此猛烈的攻击。
地动山摇,张掖外城墙一防,全靠丁文朝领着军情司锐卒支撑。
叮叮叮!
一支支利箭从天而将钉在挡箭牌上,城墙上,几个以盾牌护身的青壮被射穿脚掌,心一慌,手一抖盾牌落地,便身中数箭惨叫着倒了下去。后头,躲在瓮城上的明军也承受了一些伤亡,却并未溃逃,躲在二防的瓮城上,承受的伤亡自然很有限。
外城墙却被射的千疮百孔,不多时,城墙上便铺面了一层箭支。
一刻钟后,箭雨变的稀疏起来,丁文朝掀开厚实的挡箭牌,无视了挡箭牌上密密麻麻的箭支,一伸脖子往外头快速瞧了一眼,数千鞑兵已经抬着飞梯,推着简陋的冲车嚎叫着发足狂奔。
“起来!”
“没卵子么,起来!”
一面面盾牌,挡箭板被掀开,数百守军翻身站起,拳脚脚踢,咒骂着将一个个战战兢兢的民壮拽起来,冲向各种防御设施。张掖城这样的河西重镇,是拥有完善的防御设施,人手又十分充足,在城墙上布置了大量狼牙拍,钉板,滚木,用刀砍断绳索便可以发动。
“发炮,发炮!”
数十个炮手战战兢兢,在军情司锐卒训斥下,将装填好的子铳打完,便扔下大炮狼狈逃了。硝烟弥漫,丁文朝深先士卒,在垛口后面一探脑袋,眼瞧着大批鞑兵已经涌到了城下,锵,怀中倭刀拔了出来,一刀劈在绳索上。
轰!
一面镶满了钩刺的钉板,轰然落下,城外,响起鞑兵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守城用的钉板,制作简单杀伤力却极大,沉重的木板上镶满了尖刺,从天而降,沾边就死。一支流箭擦着头盔掠了过去,丁文朝却视如不见,猫腰在城墙上分奔,所过之处一根根绳子被砍断。
再砍断一根绳子,拿脚狠狠一踹,一根水桶粗的滚木落了下去。
一防,外城墙上虽然只有数百兵,却凭借各种城防设施,打出了重兵防守的效果。
第九百八十四章 瓮城
第九百八十四章 瓮城
鞑骑也不是傻子,被钉板,滚木砸的狼狈不堪,再伸长脖子瞧着城墙上一根根狼牙拍,一扇扇利刃朝下的钉板,一根根用绳索固定,随时会掉下来的滚木,便一窝蜂的逃离了城墙,涌向城门。
但凡攻城无非有两种法子,一种是蚁附攻城墙,另一种便是主攻城门。
数千鞑兵被钉板滚木砸的寒了胆,自然便涌向城门,躲在冲车后头以临时打造的攻城锤,猛砸城门,那所谓的攻城锤,便是一根巨大的木桩绑在四轮车上,数十人推动依靠巨大的惯性,撞击城门,这玩意虽然简陋,却总比云梯爬城墙靠谱的多。
鞑骑来的匆忙,不及打造复杂的攻城器械,便只有云梯攻城,攻城锤撞城门两个选择。如此,这鞑军的布置便落到了丁文朝的算计中,丁文朝,便算准了鞑军会主攻城门,故此在瓮城上方布置了重兵,设计了一个阴毒的陷阱,而鞑军还一无所知。
十余年历次血战的战场经验,加上缜密的分析,让数千鞑兵走向了死亡陷阱,还不自知。
轰!
鞑兵为了增加攻城锤的威力,将三根粗大的圆木捆在一起,以人力推动重重的撞在城门上。张掖城门通体以硬木打造,外包铁皮,极是坚固,被巨力撞击竟纹丝不动,然而,城墙却真的颤抖起来。可不要小看那简陋的攻城锤,这玩意能始终存在于整个冷兵器时代,自有其道理。
三根粗大的圆木怕不得几吨重,加上人力推动时的惯性,那撞击力必然是很恐怖的。这般沉重的家伙,用来撞击城墙也威胁不小,更何况木制的城门,轰,城门在巨力撞击下终于松动了。挤在城门处的鞑兵兴奋的嚎叫着,换人,又是数十人涌上去,将四轮攻城锤拉开,助跑,撞击。
城门楼上,丁文朝脚步踉跄,加意稍做抵抗,将悬在城门上方的几根滚木,几桶热油放了下去,这也是守城门,对付攻城锤常用的做法。呼啦,两大桶滚烫的豆油浇了下去,将正在推动攻城锤的鞑兵烫的嚎叫着倒地,几根火把仍了下来,呼啦,火头一闪便燃起大火。
滚烫的豆油极易燃烧,大火,很快将木制的攻城锤席卷。
惨叫声中,大批鞑兵纷纷朝城门口放箭,此时象征性的抵抗之后,丁文朝便一挥手,领着数百守军逃之夭夭。一支支劲箭落在空无一人的城墙上,数十人的伤亡自然无法阻挡亢奋的鞑兵,着火的攻城锤被牲口拖走,又有一辆攻城锤推了上来。
轰!
连续数十次的巨力撞击,张掖城门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下。
弥漫的烟尘四起,亢奋的鞑兵信心若狂,嚎叫着冲进敞开的城门,却踩中了城门里密布的铁蒺藜,前头被铁蒺藜刺穿脚掌的鞑兵惨叫着倒下,又被后面涌进来的鞑兵踩踏,横死当场,城门一塌鞑兵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涌进瓮城,前头的瞧见两侧城墙上密密麻麻的明军,一排排火铳惊恐的大叫。
后头的却一无所知,仍拼命的往前挤,攻破河西重镇的诱惑让鞑兵失去了理智。
瓮城上,李荣呆看着下面瓮城了,涌进来的鞑兵越来越多。
踩中铁蒺藜的鞑兵横死当场,一恍神,后头的鞑头踩着尸体冲到了城门洞前,被层层叠叠的拒马阻拦,却赫然发现瓮城的城门洞里,密布的拒马后头黑洞洞的炮口,惶恐的鞑兵惊恐的看着那两门千斤佛朗机,明军炮手已经将通红的铁钎子插进了火门。
轰,轰!
两门装满散子的千斤佛朗机猛的一震,血肉横飞,瓮城里便如同下起了血雨,碎肉横飞,密集的炮子将瓮城笼罩在一片残肢碎肉中。两门千斤佛朗机何等恐怖的火力,如此近的距离上轰击,两炮便将喧嚣的瓮城中,变成人间地狱一般的惨状。
瓮城上头,李荣看着下面横飞的血肉,欣喜若狂。
四十多岁的边关老将,拔出腰刀疯狂叫道;“打,打!”
瓮城上方两道女墙,一座碉楼,挤成一团的明军士卒,青壮纷纷往下面发铳,射箭,三面交叉的密集火力又是居高临下,弥漫的硝烟,很快将瓮城上空笼罩住了,下方,转眼间变成无遮无掩,无处躲藏,无路可逃的屠宰场,大约千余鞑兵涌进瓮城,在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里,伤亡殆尽。
轰,轰!
城门洞里又是火光闪烁,激射的炮子肆虐过后,瓮城里彻底安静下来,到处都是残破不全的尸体,血流成河。那激射的炮子没有了目标,四出横飞,竟然将挤在城门外的鞑兵也扫到一片,凄厉的惨叫声中,残余鞑兵连滚带爬的逃了,喧嚣的张掖城竟诡异的安静下来。
不多时,隆隆炮声又响了起来。
硕大炮弹砸在空无一人的张掖外城墙上,不堪重负的城墙再次出现垮塌,大量城防设施损毁,恼羞成怒的鞑军向张掖城倾泻着炮弹,李荣,丁文朝不惊反喜,鞑军大炮弹药全靠缴获,这般毫无节制的打法,怕是半天弹药就要耗尽了,外城虽毁,瓮城,内城却仍旧完整。
果不出所料,中午时,鞑军的大炮停止了轰击。
处处残破的张掖外城,便如同被狗啃过一般,多处垮塌,这时丁文朝又不肯让了,在外城的残垣断壁后头布置了重兵,两千多杆火铳,打弓依托瓮城,碉楼将那几处缺口瞄住,严阵以待。鞑军折了一阵竟失了胆气,磨蹭到傍晚时也不敢来攻。
丁文朝这般战场宿将,立知鞑军正在积蓄力量,怕是要发起一波凶残的全面进攻了。瞧这架势,鞑子怕是等不及天亮,要夜战了,夜战十分凶险,丁文朝与李荣两人将心一横,依托残破的城墙逐次防御,寸步不让,三千正兵顶在前头,七八千民壮死守瓮城。
大批民壮守在瓮城后方的马道上,随时准备登城反击。
这一战便是你死我活,丁文朝鼓起如簧之舌,给李荣一干守将鼓劲,几千年来有被攻破的瓮城么,没有嘛,说的李荣等人一愣一愣的,想想好像还真没有,这血肉糜烂的瓮城,便是中原上国战胜野蛮游牧民族的利器,这可是几千年的智慧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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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章 亲临
第九百八十五章 亲临
丁文朝精通战争之道,如簧之舌说的花言巧语,此战过后,这张掖城必然是要修缮扩建的,那新建成的张掖必然规模宏大,为河西屏障。凭李老将军的战功加上丁某的保举,这张掖重镇的城主一职,非李老将军莫属,这要在汉唐,那就是一方太守呀。
一席话,说的李荣两眼放光,麾下将官人人打了鸡血一般,前后奔走。
丁文朝战场经验何等丰富,深知守城战打的就是个士气,跟随马城征战多年,这战前动员的一套早运用的炉火纯青。这粗犷的辽东汉子,心中还十分得意,这领兵打仗是个细致活,少爷曾经曰过,细节决定成败,这是丁文朝终生信奉的兵学经典。
万余张掖守军,严阵以待,数十只信鸽冲天而起,再次求援。
延绥镇,黄河边。
马城亲率三万援军进至黄河之畔,此时,大都督亲至西北的消息传开,山陕,甘肃之地民心,军心提振,士气大盛。大都督亲至,西北乱局便很快稳定了下来,足可见马城的威名之盛,辽王马城提兵亲至的消息一传开,便给这场西北大战定了胜负。
甘陕之地,各部明军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迅速剿灭着西北大地烽烟四起的叛乱。
此时,河西传书。
河西重镇张掖,武威陷入苦战,张掖被鞑骑日夜围攻,武威之敌,则是来历不明的一伙北夷,武威守将飞书告急,围攻武威的北夷约八千余众,肤白,身长七尺,黄发碧眼,作战时十分凶悍,武威城城墙数次被破,皆被城中登城助战,赶下了城墙。
武威告急,反倒是丁文朝镇守的张掖,才大胜了一场。
随军出征的倪元璐十分错愕,丁文朝怎的飞进了张掖城,还将攻城鞑骑打的大败,何可纲则对丁文朝的骁勇十分欣赏,何可纲此人性子直,心思少,是旧明军里少有的纯粹军人,此番出征马城便将他带在身边,有意栽培提拔,此人生而为将,不太适合官场的勾心斗角。
丁文朝既身在张掖,张掖城当可无忧,倒是张掖后方的武威,旦夕不保。马城便亲率轻骑渡过黄河,援救武威,何可纲,倪元璐两人极力反对,君子不利危墙之下,天下兵马大都督竟亲临前线,率军救援一座危城,成何体统,两人费尽口舌也劝不住马城,也无可奈何。
马城是在辽王府憋坏了,逮着上战场的机会怎肯错过。
此去救援河西两城,马城自然也不是去送死的,身侧三万精骑俱是精锐,其中有一万最精锐的开原铁骑,百战老卒,还有两万新编辽军轻骑,武装到牙齿的一支骑兵军,也是辽军新近形成的主要战力。编制上,仍是在辽军铁骑的基础上,大肆扩编,作为大明骑兵野战集团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一万辽东铁骑扩编成三万,战斗力虽是被稀释了,却有无限成长的空间。马城对于精锐辽军的建军模式一向是如此,老兵带新兵,打上几场像样点的大战,新兵便快速成长起来,成为一支劲旅。三万铁骑乘坐官船,民船大举渡河,前锋三千铁骑刚渡过黄河,便朝着西北方扫荡而去,速援河西。
黄河,渡口。
一座瓜棚挡住天上大太阳,马城穿一身寻常士卒穿戴的红色军服,端坐在瓜棚中翻看加急军报。飞鸽传书,将前线急报源源不断的接力传递,远比八百里加急便捷快速的多,让马城对这时代糟糕的军事通讯,稍有改观,这些飞鸽接力传递的军报,起码还都是两三天前的。
在这个时代,不会有比大明更先进的军事通讯手段了。
两三前的军报,曹文诏大军回援嘉峪关,击溃嘉峪关南线鞑骑,如今正在清剿残敌。孙传庭施展浑身解数意图回援河西,却接连中伏,前线回援的兵马被堵在河西走廊西段,动弹不得。河西走廊东段则回乱四起,甘陕兵马疲于奔命正四出平乱。
马城将加急军报递给何可纲,倪元璐,倪元璐脸色便有些铁青,这分明便是鞑子早有预谋,准葛尔人,瓦剌人,回回理应外和的预谋,如今还出现了大量俄兵的身影,这些蛮夷都合起伙来了,竟打了大明一个措手不及。何可纲则眉头大皱,八方蛮夷,勾结成奸还挺难对付。
倪元璐脸色铁青,鄙夷道:“蛮夷,终是蛮夷。”
马城倒是心平气和,准葛尔人,瓦剌人,俄国人,回回,三百年前本就是一家,如今再次联合起来也不值得大惊小怪。这些蛮夷追究起来,都是三百年前蒙古人的子子孙孙,附属实力,自然见不得大明中兴。大明中兴了,这些蛮夷还有活路么。
只是这西北战事打成了烂泥潭,久拖不决,停在乌拉尔山脉东侧的二十万北征明军,压力便太大了。天气转暖,俄国人在莫斯科组织的东欧联军,已然东进,塞北二十万明军受西北大战的拖累,只得从攻势转为守势,大踏步的后退,退守坚城。
主持塞北大战的卢象升压力极大,大明对外扩张的脚步,终于被八方蛮夷合伙遏止住了。
北征,西征打成这样,在马城预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说白了还是中原王朝鸵鸟一般龟缩中原,龟缩的太久了,鸵鸟政策酿成的恶果轮到明人来买单。 四面八方全是敌人,算上南征兵马,大明对外作战的总兵力已逼近五十万,并且新兵还在不断走进新兵营,如今,连湖广之地的青壮也大量被招募从军。
马城很不喜欢这种四面受敌的滋味,在湖广青壮大量招募后,大明的战争潜力几乎到了极限。然而却只是哈哈一笑,翻身上马,朝着倪元璐,何可纲一干文武大员抱一抱拳,轻夹马腹,数千护兵纷纷翻身上马,铁骑滚滚登上官船,横渡黄河。
牵着战马,一脚踩在河西的土地上。
马城瞧着漫山遍野间沟壑纵横,处处黄土,心中竟激荡起伏,不能自已,过了黄河进了河西走廊,可就离前世驻守的边陲哨所不远了,心中竟升腾起久违的热血,一声呼哨,铁骑滚滚碾向烽烟四起的河西重镇。
第九百八十六章 攻防
第九百八十六章 攻防
黄河之畔何可纲翻身上马,朝着倪元璐拱手笑道:“倪大人请了,何某去也!”
倪元璐自是千叮万嘱,就算西征大军都死绝了,也不能伤到大都督半根汗毛,何可纲正色大营了,一骑飞至黄河渡口,后头,则是有些混乱的辽骑新军,在军官老卒的训斥下排着队,牵着马一营营的渡河。初次上阵的两万辽骑新军,虽有些青涩却有敢战之心,不容小觑。
夜,张掖城。
月黑风高,城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兵器碰撞发出的响声。
残破的城墙后头,丁文朝竟似不为所动,早料到鞑军会做困兽之斗,不破张掖,鞑军如何以战养战。这富庶的河西之地,粮草,财富大多集中在几座坚城里,鞑军各位台吉怕是瞧着残破的张掖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破了张掖,这数万鞑兵才有继续作战的本钱。
嘿然一笑,既料敌先机怎会毫无准备,早给鞑兵准备了一个大号烟花。
残破的城墙上,领了重赏的死士频频发来信号,三里,两里,一里,鞑军发疯了,漫山遍野的开始发足狂奔,不分主次沿城墙,城门全线猛攻,瞧这架势是要一举破城。
“五百步!”
上头,死士高举着火把,声嘶力竭的吼叫着。
面无表情的丁文朝突然长身而起,一振军服,守将李荣额头冒汗,大声呵斥着,催促民壮将大批火箭车推上去,各式仓库里搬出来的火箭,运到洞开的城门处,胡乱堆在坍塌的城墙缺口处,夜色凄迷,城外鞑军竟一无所知,那苍凉的号角声竟有些凄厉。
“三百步!”
嘶吼声中,一群血性的后生手持火把冲出了城门洞,将堆砌在一起的火箭点着了就跑,连滚带爬的逃回城门洞。火光一闪,张掖外城便被无数道焰火笼罩,张掖城中囤积了不知多少年的火箭,集中发射,那壮观的场景让许多没见过火箭御敌的河西青壮,目瞪口呆。
嗖嗖嗖!
火舞银蛇,堆砌在一起的火箭自然没什么精度,四处乱蹿,响成一片的呼啸声让城内守军战战兢兢,躲在城墙后头不敢冒头。一声痛叫,一支从天而降的火箭竟落在守军头上,将一个戴头盔的明军砸晕了,同袍慌忙将那倒霉鬼拽到盾牌下。
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中,丁文朝战刀一指,嘶吼道:“出!”
一声嘶吼,军情司锐卒百人领着大批守军,顶着盾牌,挡箭板从城门洞里,藏兵洞里冲出来,叮叮当当的流矢落在盾牌上,那百名锐卒却熟视无睹,指挥着千余明军在城墙缺口处排成铳阵,李荣建功心切,命人将军械库里崭新的鸟铳搬了出来,发给士卒。
丁文朝查验了那些鸟铳,全新的,还是天启年间大明兵仗局制造。
丁文朝便朝着东边拱了拱手,咱这回还是沾了先帝皇爷的光了,天启年间先帝还是干了不少实事的,这火铳在仓库中放了十几年没生锈,做工还是极精良考究的,想想这些鸟铳还是魏忠贤督造的,便觉唏嘘,魏公公那个人虽然贪了些,可也着实办了一些实事,边军将士就是在魏忠贤当内相的时候,陈旧的军械才淘换了一遍。
呼啸的火箭射完了,城墙缺口处却硝烟弥漫,燃起大火。
丁文朝在马城身边征战多年,这一环扣一环的毒计,很是得了当世战神的真传。火箭一点着了必然会烧起来,升腾的硝烟,弥漫的烟尘阻挡了攻城鞑兵的视线,火光冲天,虽是夜间却将城墙缺口处照的纤毫毕现,这便给明军铳阵照亮了目标,提供了良好的射界。
马匹嘶鸣声中,几匹马将着火的火箭车残骸拖走了一些。
张掖外城短暂的安静过后,震天的喊杀声沸腾了起来,第一个手持刀盾的鞑兵冲进了缺口,那鞑兵十分慌乱用盾牌护着身体,挥刀乱砍,自然砍不中任何东西,脚下一拌惨叫着滚落残垣断壁,从几丈高的断墙上滚下来,那鞑兵骨碌碌从斜坡上滚下来,不免晕头转向。
“啊!”
那鞑兵慌忙爬了起来,盾牌也脱手了,慌乱中不辨东西南北,拼命挥舞着马刀,嚎叫着。
“稳住!”
百名军情司锐卒在铳阵中穿行,呵斥着,一个个汗流浃背的明军额头冒汗,端着铳,看着那晕头转向的鞑兵唱独角戏。那鞑兵猛然清醒了,眼皮一抬,瞧见面前数十步外一排黑洞洞的铳口,吓的一个激灵竟扑通坐地。后头,成群结队的鞑兵冲上断墙,有的被绊倒有的发足狂奔,很快将城墙缺口填满。
“放!”
噼里啪啦一阵密集的铳声,两处缺口,鞑兵瞬间栽倒一片。
张掖守军没有接受过新式训练,做不到退后装填的三段击,这城墙缺口也太过狭窄,丁文朝便采取了折衷之法,命发完铳的士卒就地装填,也不追求持续火力了,能列队打排铳就行。缺乏持续火力就会被鞑兵冲破,此时,两侧瓮城上的明军纷纷搂火。
“放!”
下面守缺口的明军慌忙装填的间歇,两侧城墙上的明军又发铳了。这无奈之下采取的变通战法竟收到奇效,红光闪现的城墙缺口处,涌近来的鞑兵被高低搭配的密集火力,竟射的狼狈不堪。
“打,打!”
瓮城上,老将李荣打了鸡血一般亢奋,两侧内城墙上也有百名军情司老卒,指挥守军作战,打排铳,硝烟弥漫,密集的铳声中夹杂着一位河西老将的嘶吼声,壮烈,凄厉。
砰砰砰!
侥幸冲破火力封锁的十余个鞑兵,嚎叫着冲上来,被军情司老卒用手铳一一击毙。一刻钟后,残破的城墙内,两处缺口躺满了鞑兵尸体,闪烁的火光中,层层叠叠的尸体竟铺的密密麻麻,如同人间地狱一般。明军队列中则硝烟弥漫,人人被呛的鼻涕眼泪全下来了。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过后,断墙上又出现了鞑兵的身影。
呼!
十几根斧枪打着转,重重的刺进明军铳阵里,铳阵中明军士卒惨叫着倒下,大批鞑兵弯弓搭箭出现在残垣断壁上,箭矢,铳子横飞,攻守双方竟在缺口处惨烈对射起来。箭矢中竟还夹着一些旋转的斧头,丁文朝一看便知是劲敌来了,只有俄兵才会投掷斧枪,单手斧,俄兵上来了。
第九百八十七章 刀车
第九百八十七章 刀车
残垣断壁间,高大的俄兵混杂在鞑兵群众投掷飞斧,大批敌兵冲到断墙上射箭,竟还有大批俄兵端着明军制式的老旧鸟铳,高大的俄兵端着短小的鸟铳便如同举着一根短棍,却很快组织起一列横队,打起排铳。
箭矢,铳子横飞,明军开始出现大量伤亡。
残酷的对射中,断墙上的俄兵,鞑兵不时被铳子击中,栽倒,从瓦砾堆上滚下来。排成横队的明军也不时有人倒下,俄兵火铳队的出现让明军猝不及防,吃了大亏,前排很快伤亡殆尽,排铳打的越来越凌乱,一个个凶悍的鞑兵举着弯刀,中间混杂着一些扎眼的高大俄兵,从断墙上汹涌而入。
明军横队在铳子箭矢攒射下,渐渐散乱,百名军情司老卒也弹压不住。
凶悍的鞑兵从断墙上冲下来,短兵相接,明军铳阵崩溃士卒开始逃散,百余老卒却纷纷拔出手铳,一阵铳声过后击毙当面之敌,便纷纷拔出战刀与敌短兵相接,一把把雪亮的战刀亮了起来。前线陷入肉搏,一个个骁勇老卒浴血拼杀,结阵而战,那一片雪亮刀光亮起,竟然将涌进城的鞑兵劈的人仰马翻。
百余部下锐卒陷入苦战,被人多势众的鞑兵围攻,深陷敌阵,丁文朝睚眦欲裂,将刀一横便要冲出去,左右亲兵使个眼色慌忙抱住他,死也不撒手,丁文朝羞恼的咆哮声中,左右亲兵纷纷拔出手铳,佩刀冲了出去,又是百余老卒冲进敌群,堪堪抵抗住凶猛的敌兵。
丁文朝渐渐安静下来,看着一个个麾下精卒倒在刀枪斧头下,心如刀绞。
军情司所属百战老卒,堪堪抵挡住鞑兵攻势,结阵而战欲将涌进城的鞑兵赶出去,砍瓜切菜杀散了一些鞑兵,却遭遇劲敌,一个个手持巨盾的俄兵组成盾墙,盾墙后头一根根斧枪毒蛇般刺出,军情司老卒猝不及防被刺倒十数人,立足不稳,竟被那沉重的盾墙推的步步后退。
攻势受挫,大批鞑兵蜂拥而至,两百精卒面对那高大的盾墙,竟被打的节节败退。
一个个百战精卒倒在斧枪之下,丁文朝眼睛充血嘶吼道:“撤,撤回来!”
军情司残部纷纷转身撤了下来,明军前线防御土崩瓦解,外城墙两处缺口先后失守,大批鞑兵在俄兵盾墙保护下,涌进城内。后头,老将李荣瞪圆了眼睛,瞧着丁文朝率百余残兵,便打便撤,大群鞑兵如开了闸的洪水,从城墙缺口处涌进来。
鞑兵在瓮城里吃过大亏,自是不肯再冲进瓮城。
大批鞑兵冲进了城内,竟在瓮城外围停了下来,开始攻击瓮城两侧的城墙,射箭,发铳,瓮城两侧城墙上明军很快支撑不住,一个个被射翻的明军掉了下去,余部溃散了。
“发炮,发炮!”
丁文朝领残兵逃进藏兵洞,瓮城城门洞里两门千斤佛朗机,先后发炮,冰雹般密集的炮子席卷瓮城,打在盾墙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几个俄兵连人带盾惨叫着倒了下去,隔的太远,装填散子的千斤佛朗机暴漏了它的劣势,射程太近,无法威胁到俄兵的盾墙。
那精铁大盾又高又厚,竟似乎可以防铳子,鸟铳打上去只能激射起一串火星,那些大盾竟纹丝不动。
墙角,藏兵洞里。
大炮发射时卷起的烟尘弥漫,丁文朝躲在洞口瞧着瓮城两侧的城墙,鞑兵将飞梯运了进来,开始登城,瓮城两侧的城墙失守,瓮城内的重重杀机便毫无用处,敌兵可以从两翼的城墙上冲进城内,瓮城,和内外城墙本来就是相连的,鞑兵也不是傻子自然懂得先攻城墙。
“诸位,死战吧。”
战局失控,那些冲进来的俄兵身材高大,力大无穷,竟一举冲破了丁文朝惊心布置的防线。单对单,丁文朝自问麾下精卒对上那些俄兵,不会吃亏,一对二那是万万不能的。俄兵身材高大,手臂又长,最要命还懂得列阵作战,普遍矮一头的明军是要落下风的。
城门洞里又是两声炮响,哗啦,铳子漫天激射。
丁文朝却心知那两门千斤佛朗机抵挡不了多久,正心急如焚,城门洞里突然响起咯吱咯吱的响声。两座又高又大的内城城门洞里,两门大炮竟被拖走了,丁文朝大吃一惊时,一员老将挥舞着腰刀,领着一群张掖驻军冲了出来,丁文朝心中骇然这不是来送死的么。
“刀车,刀车!”
老将李荣朝着藏兵洞大吼大叫,丁文朝猛的警醒,会意,收刀入鞘一猫腰便冲了出去。危急之下,明军使用了最原始也是最笨的方法,大批明军冲到停在墙边,角落,将整齐摆放在瓮城里的塞门刀车推起来,卯足了力气便发足狂奔,朝着鞑兵群中撞过去。
这原始简陋的守城器械,竟立下奇功。
张掖城库存的塞门刀车有的是独轮,有的是两轮,前头都镶满了锋利的尖刀,沾边就是一个血窟窿。丁文朝被老将李荣提醒,将刀往地下一扔,推起一辆独轮刀车一声嘶吼,卯足了力气便朝着鞑军盾牌撞过去。
砰,砰!
明军的嚎叫声中,一辆辆刀车重重的撞在鞑军盾墙上,力气很大的俄兵也有些撑不住了,盾墙摇摇欲坠。
轰!
几辆独轮车重重的撞击后,四个明军推着一辆两轮刀车,终于将鞑军的盾墙撞散了,盾墙瓦解,溃不成军。丁文朝眼睛充血仗着一身神力,卯足了力气推着刀车碾进鞑兵群中,惊恐的惨叫声,凄厉的嚎叫在瓮城中回荡,那一辆独轮刀车十分蛮横粗野,竟在鞑兵群中硬生生碾处了一条血肉胡同。
整整百辆刀车被明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死命往前推,便制造出一桩惨案。
涌进城的鞑兵被锋利的刀车撞的血肉横飞,惨叫着拼命往后退,大批鞑兵竟被挤成一团,前头的被刀车撞翻,刺死,拼命往后挤,后头被挤的口鼻冒血,拼死挣扎,连同那一个个高大的俄兵也被挤的惨叫哭嚎,翻了白眼,便如同一只只被捏住脖子的公鸡,生生挤死了。
第九百八十八章 死心
第九百八十八章 死心
两侧城墙上,明军趁机发起反击,一个个鞑兵从城墙上跌落。
丁文朝深入鞑兵群中,刀车受阻推不动了,竟又是一声暴吼发力一推,那刀车竟又硬生生推进了两步,就是这两步也不知戳死,挤死了多少鞑兵,激战变成了角力,明军使出吃奶的力气将刀车往前死命的推,惊恐的鞑兵用血肉之躯苦苦抵挡。
明军推着锋利的刀车,鞑兵只能用血肉之驱抵挡,又如何能抵挡的住。
震天的惨叫哭嚎声中,明军用肩膀顶,用身体靠,将一辆辆刀车艰难的向前推进,鞑兵在不停的失血,抵抗的力气在一分分的减弱。此消彼长,丁文朝猫着腰用肩膀死死抵着刀车,正筋疲力尽时抵抗的力量突然消失,一个踉跄,锋利的刀车深深的刺进了鞑群。
“杀!”
丁文朝脚下一绊,一个踉跄险些栽倒,顺势一滚便骑到了一个敌兵身上,两只铁钳般的大手掐住那敌兵脖子,发力往地上猛撞,身下一股大力传来险些将丁文朝掀翻,一声暴喝,吐气开声,丁文朝瞪圆了眼睛狠狠一掐,竟生生将那敌兵掐晕了。
黄发,蓝眼珠的俄兵被生生掐晕了,被丁文朝掐着脖子往地上狠狠的砸,砸了两下便流淌出黑血,抽搐了几下断了气。丁文朝清醒过来才发现他掐死的,竟是个比他高一头的俄兵,一伸手拔处怀中从不离身的短刀,反握短刀猫腰一扑,勒住另一个惊恐大叫的俄兵,顺势一抹,那高大俄兵脖子上的血管被切开,鲜血洒了一地登时了账。
“杀!”
大群明军松开刀车,从地上捡起各式兵器捅向溃败的鞑兵。
凄厉的惨叫声中战场变成血肉磨坊,涌进城的鞑兵溃败,几无招架之力成片的被捅翻,砍死,断墙上鞑兵还在源源不断的涌进来,与重新占据了城墙的明军对射起来,战局失控陷入全线混战。丁文朝撞进一个俄兵怀中,手中短刀一捅,一绞,黑血呼啦一下喷了出来,浇了丁文朝一头一脸。
虽是筋疲力尽,百战老卒的警觉还在,听闻一阵弓弦响动声。
弓弦一响,丁文朝和军情司精卒便下意识的翻滚,躲闪,找掩护,一片箭矢从天而降,又将大胜的明军射翻一片。丁文朝眼瞧着老将李荣中箭倒下,怒目圆睁,一个翻滚避开一支箭,高处断墙上鞑兵又涌了上来,明军成片倒在箭雨下,城门洞里,却又有大批青壮手持各式兵器冲了出来。
张掖残破的外城墙内,变成了吞噬血肉的血肉磨坊,不停吞噬着一条条人命,相持部下。
瓮城上,炮垒。
炮手高前汗流浃背看着前面城墙上,与敌对射的同袍不时惨叫着栽倒,跌落城墙,下方那惨烈的血肉磨坊,更是让高前心惊胆寒,两股战栗,他便只是一个河西边军的炮手,浑浑噩噩的混着日子,哪见过这般惨烈的守城战,热汗早将里衣湿透,粘在身上被寒风一吹,十分难受。
高前身侧,四个炮手守着一门三千斤佛朗机重炮,不知所措。
城墙缺口处两军已搅成一团,杀红了眼,用一切原始的手段互捅,互砍,互掐,嚎叫着在地上翻滚,厮杀,高前和四个炮手却守着一门三千斤城防重炮,不知所措,没人告诉过他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做,三千斤重炮早已打的通红,只得将炮弹往城外打。
轰!
一发炮弹呼啸着飞到城外,天黑,也瞧不见打到哪里去了,高前从军十二年,心知肚明这般状况下胡乱发炮,毫无用处,这不过是在浪费宝贵的炮弹,白天还打不准呢,夜里胡乱发炮便更没个准头。
嗤啦!
一桶凉水浇在重炮上,水汽升腾,一众炮手手忙脚乱的清理跑膛,装填,权且是给自己壮胆,毫无意义的浪费着炮弹。咣当,又一发炮弹装进炮管,炮手们将沉重的炮车推了上去。
“且住!”
高前实在憋不住了,不愿再浪费这些金贵的炮弹,炮弹便只剩下三颗,打完了可就没了。
前线仍在亡命厮杀,高前额头冒汗,低声道:“轰城墙!”
左右四个同袍吓了一跳,战战兢兢道:“使不得!”
“万万使不得,大人还在下头呐!”
四个同袍竭力反对,谁也不敢朝着城墙缺口处开炮,三千斤重炮若是一炮轰过去,那断墙必然是要再次崩塌的,怕是下头的人不分敌我都要被活埋了,哪能把自家主将也埋进去。
高前心里一揪,眼神一黯道:“大人战死了,我瞧见了。”
漠然,肃立,四个炮手沉默了,心中不免有些惶恐。
“你真瞧见了么。”
下面,又一拨鞑兵冲上断墙,挤在一起射箭,前线眼瞧着战局不利,高前没有答话,四个同袍却睁大眼睛往下面看,瞧见一个个士卒,民壮倒下面色越发惶恐,这般血战没瞧见李大人,高前多半所言不虚,李大人怕是死在乱军之中了。
良久,高前才闷声道:“城破了,谁也活不了!”
四个炮手齐齐打个寒噤,在河西当兵哪还不知道鞑子的凶残,鞑子叩关掳掠,一向是不留男丁,不留老幼,只留青壮女子牲口马匹粮食,战死了还好,一了百了,那些被鞑子掳走的女子更惨,生不如死。
高前将心一横,咬牙道:“咱们战死了,也不能让女人受欺负,轰城墙!”
四个炮手中有两人赞同,高前瞧的真切,着两人都是有家小在城里的,他家中妻小也在城里,他有私心,发炮将断墙轰塌,就是自家吃了军法被砍了头,起码也能保住妻小。
“搬!”
高前见同袍意动便拔掉外衣,露出膀子尽力推动炮车,大炮架在瓮城里,左右各一门重炮,想直接轰击城墙也不容易。四个炮手对看了几眼,硬着头皮上来帮忙。
“起!”
五个人齐心协力推动炮车,将沉重的炮车一点一点往前推,推到墙边两人用铁棍将炮管撬起来,炮管一动,高前便一块青砖垫进去,瞅了瞅角度估摸着这便成了。五人对看几眼,眼瞧着下面同袍已然抵挡不住,一咬牙,一闭眼从炭盆里取出烧红的铁钎子,往火门里一插。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炮管猛的一震,跳了起来,五个炮手被震的慌忙抱头趴下。
第九百八十九章 惨烈
第九百八十九章 惨烈
一炮过后,整个张掖城都似乎安静了。
呼啦,三千斤重炮近距离命中了一截断墙,那截残破的城墙便如同豆腐般被摧毁了,轰然垮塌,不多时沸沸扬扬的碎石,大块的泥砖从天而降,将激战中的双方残兵砸的纷纷抱头躲闪,高高飞起的泥砖中还夹杂着一些尸块,从天而降,这一炮竟似是摧毁了双方最后的交战意志。
此时东方霞光万丈,旭日东升。
这一炮似乎将惨烈撕咬中的双方震傻了,半刻钟后,伤亡惨重的鞑兵一瘸一拐,或同族互相搀扶,或拄着兵器狼狈的撤了。弥漫的烟尘散开,那被炮弹命中的断墙处竟整段垮塌,残垣断壁还有一颗硕大铁弹,触目惊心,一夜激战双方都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炮垒上,高前从地上爬起来怕打着脑袋上的灰,竟忍不住打个哆嗦,此时,张掖城内外便如同死一般静寂。看着那外城墙下残垣断壁中,痛苦翻滚的同袍心中凛然,不是战场太安静了,而是他被震的失聪了,高前用力挖了挖耳朵,眼前无声的世界渐渐有了声响。
一个时辰后,张掖城。
丁文朝从废墟中踉跄起身,晃一晃脑袋仍有几分清醒,指挥着城内残兵登上城墙,当明军的身影出现在残破城墙上,表现出仍有一战之力的姿态,城外鞑军残部便头也不会的逃了。丁文朝拄着一秆长矛,瞧着城外鞑军分了兵,一部分绕城而过往东边武威方向去了,还有一些朝四面八方逃散,应是掳掠地方去了。
“蛮夷!”
丁文朝筋疲力尽,身上大小伤口一起流血,却心情畅快咒骂了一声,蛮夷就是蛮夷, 战事不利,被杀的胆寒了便一哄而散。瞧着残破不堪的张掖外城墙,瓮城还大致完整尚有一战之力,危机解除,鞑骑很难再聚起这样一支大军,然而心中又隐隐作痛,这一战军情司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
入城时四百锐卒,残存不到百名,几乎是伤亡殆尽了。
丁文朝心中抽搐,滴血,他麾下这些锐卒每一个都是千金不换的军官种子,就这样死在惨烈的守城战中,太不值了。丁文朝心中羞恼,落在城内的鞑军伤兵便倒霉了,伤亡惨重的张掖守军自然不留活口,将一个个鞑兵,俄兵从残垣断壁中找出来,戳死,虐死。
瓮城内,此时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女子,老弱从城中走出,将伤兵抬到城内救治,大战过后张掖城一片狼藉,城内也落下了几分炮弹,被摧毁了一些民宅。张掖百姓行使着战胜者的权力,搜救伤兵,虐死鞑子的伤兵,西北大战打的越来越惨烈,也升级了,丁文朝从血腥硝烟味弥漫的空气中,嗅到了戾气。
瓮城里传来一阵欢呼声,竟是两个张掖兵在尸堆中,找到了一个活的俄兵。那俄兵腿上流着血,痛哭流涕,明军士卒,民壮却欢呼着围了过去,你一脚,我一脚,将那年纪二十出头的俄兵当成了沙包,一只只肮脏的脚踹在那年轻俄兵身上,一声声惨叫响了起来。
那俄兵被打的鼻青脸肿,抱头蜷缩在满是污秽的地上,被张掖军民围着踹,吐口水,不是有几块石头砸过去,没挨一块石头那俄兵便惨叫一声,抽搐几下,砸过去的石块越来越多,那年轻的黄发俄兵渐渐没了生息,竟生生被石块砸死了,死时被砸的不成人形,血肉模糊。
丁文朝心如铁石,看也不看那惨死的俄兵,和张掖全城军民都是同样的想法,恨透了这些突然冒出来的俄兵。原本,张掖城不必打的这样惨烈,就是这些俄兵突然冒出来突破了张掖城防,后来才变成了惨烈的肉搏战,因这些俄兵而死的张掖军民起码超过三千。大明西北军民在对外扩张的过程中,在张掖血战中学到了什么,学到了读书人治国理政的时代,学不到的这些教训。
大明军民用血肉性命换来的教训,这教训是如此惨痛。
在惨痛的教训中,西北大战骤然升级,大明军民学会了以雷霆手段剿灭蛮夷,容不得心慈手软。你心慈手软了蛮夷便会勾结起来,还会反扑,这富庶静谧的河西走廊烽烟四起,处处废墟便是血一般的教训。
“那一炮是谁开的!”
丁文朝就坐在瓮城里,一个城内精通跌打伤患的医者,哆哆嗦嗦的给他处置包扎伤口。一声咆哮,混在人群里的高前吓的一个激灵,汗毛倒竖,却又咬牙站了出来,他早便做好吃军法杀头的打算,他有私心,他是为了保全城中妻小,才开了那一炮。
领罪时,高前努力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四出寻找,却未发现妻小的身影。
眼神一黯,高前挤出人群便扑通跪地,竟平静道:“是小人开的炮,大人尽管责罚不必迁怒他人,小人领罪,请死。”
丁文朝大咧咧坐在一辆刀车上,瞧着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西北汉子,说话倒是极有条理,也读过书的样子。这西北汉子在他面前竟不哆嗦,不发抖还能站出来领罪,这便与常人不同了,这边是西北百万军民中的人才呀。
丁文朝大咧咧坐着,咒骂道:“你好大的胆子,你要轰死老子么,不分敌我,发炮击之,你好狠的心!”
那高前自付必死,便砰的嗑了一个头,坦然道:“回大人的话,小人家小尚在城中,小人愿一死保全妻儿父母,求大人成全!”
砰砰砰,一个个响头嗑在地上,丁文朝心中竟有些酸楚,咧了咧嘴道:“混账,你是责怪本官无能,护不住你的妻儿父母么!”
高前所有都是个死,心中嘀咕,也不吭声也懒的辩解了,眼睛一闭等死了。
丁文朝看他额头上嗑的血肉模糊,假意怒道:“关起来,等候发落。”
那擅自发炮的高前被军情司部属带了下去,丁文朝却有意将此人招揽到身边,此人在军中混迹必然不得好死,这般心狠手辣的人,难免被同袍背后打黑枪,然而此人,确是天生的军情司密探,军情司正缺这般心狠手辣的狠角色,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第九百九十章 披靡
第九百九十章 披靡
丁文朝心中琢磨着,这西北战事越大越惨烈,事到如今已经变味了,心中一声叹息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竟突然想起那鬼见愁的白焕章,白焕章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
大战落幕,全身上下十几处伤口一起疼,丁文朝咧了咧嘴在医者帮忙下,脱掉棉甲,解开锁子内甲,露出正在渗血的伤口。
那医者慌忙不迭道:“不妨事,不妨事,大人身上都是皮肉伤。”
丁文朝满意的拍拍那件精良内甲,有这好家伙护身,军中精锐老卒都懂得避开要害,用内甲最结实的胸前后背去挨刀,挨刀也是一门学问,一般的新兵上阵可没这样的能耐,因此新兵的阵亡率极高,而老兵总能在惨烈的短兵想接中存活下来。
一个个军情司锐卒从废墟中被扒出来,阵亡不少,存活的也极。
“还有气,有气!”
“能救活!”
喧嚣声中,一个心腹部下从尸堆中被扒拉了出来,丁文朝眼睛一亮推开医者,大步走过去,看着那心腹部下全身是泥,满脸是血,探了探鼻息虽是气若游丝,总算还有一口气在。
丁文朝心中狂喜,大叫道:“医官!”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朽,提着长袍下摆跑归来,众人手忙脚乱给那重伤的老卒脱掉衣服,甲胄,清洗伤口,剜掉几支箭头。
噗!
老医官口喊烈酒喷到伤口上,那重伤老卒虽是昏迷,却仍是疼的身体抽搐,伤药很快裹了上去,丁文朝悬着的心落了地,那心腹部下始终含着一口气,没断掉,有句老话说的是人活一口气,这口气不断人就死不了,求生,已然成了这般百战老卒的本能,求生的本能。
“找着李大人了!”
前头响起一声惊叫,整个张掖外城便沸腾起来。
丁文朝赤着上身大步冲过去,便瞧见几个青壮搀扶着李荣李老将军,从死人堆里扒拉了出来,李荣倒是受伤不重,在两个青壮搀扶下,惨叫呼痛,周围百姓慌忙将这位老将用门板抬走救治,丁文朝瞧着李荣没有性命之忧,哈哈一笑,心中阴霾进去。
李荣躺在门板上,瞧见丁文朝便苦笑道:“丁大人,你害苦了老朽。”
丁文朝一张黑脸竟面不红,气不喘,畅快笑道:“老兄你是死过一回的人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李荣竟还有力气拱了拱手,忍着痛咧嘴嘿然一笑,这话倒是没错处,大难不死又与军情司丁大人并肩作战,这泼天的战功谁也抢不走,他李荣要飞黄腾达了,李荣最怕被人抢功,他在河西镇守多年,早些年也立下不少战功,却没一件轮得到他。
“李某,要光宗耀祖了。”
李荣躺在门板上沉沉睡去,肩膀还插着一支箭,咯嚓,箭杆被丁文朝追上去一手折断,才摆手命人抬走了。
河西走廊东头,兰州府。
马城亲率三万铁骑进至兰州,兰州府在河西走廊的东头,往西,便是一马平川的河西走廊,极利于骑兵集团作战。狭长的河西之地两千里江山,一片平坦,那便是两千里肥美膏腴之地,物产富饶,便是古称雍州,凉州之所在,也是中原天朝的西大门。
河西,兵家必争之地,多民族混居之所,也是人才辈出的地区。
西凉马超,大理段氏都是出自河西,做为后世一个边防军人,马城对这河西之地还是极有感情的。能否占据这河西两千里之地,是历代中原王朝强生与否的标杆,中原王朝强盛时便占据河西,坐享丰美的河西土产,中原王朝孱弱时便只能将河西让出去,龟缩中原。
大明,在历代中原王朝里不算强,可也不算弱。
因此大明的河西便十分混乱,设置了官府却多民族混居,明军只能依托几座大城驻军,大明的官府只能管管汉人,从未完全控制过河西,这边是朝中那群清流书呆子绥靖政策造成的恶果。
三万辽骑进兰州,大都督亲至河西,河西走廊东头便安静下来。
马城亲率铁骑进河西,自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他是来扫荡河西的,铁骑进驻兰州府便分兵四出,清剿叛乱,天下兵马大都督,辽王王旗所到之处,龟缩在坚城,军堡里的明军士气大振,全线反击,便是最懦弱的边关守将,也不愿在大都督眼前现眼。
一是不愿,二是不敢,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违抗大都督的军令。
辽骑渡过黄河,出延绥镇滚滚而来,沿途收复了庆阳,固原,定西,进驻兰州,前锋铁骑马不停蹄奔向西宁,马城这一手便将河西走廊的出口堵住了,西北战局很快扭转,这一路上回回叛军作鸟兽散,装备简陋的回回,如何能抵挡三万辽骑的赫赫兵威。
困守坚城,军堡的明军全线反击,看似凶险的回回叛乱便成了一场镜花水月,全线溃败了。马城坐镇兰州府什么也没做,便将西北战局彻底扭转,铁骑四出,甘肃之地烽烟四起,一支支回回人的叛军被辽骑击溃,逃回寨子,又想蛰伏起来了。
回回的寨子大多建在山里,易守难攻,然而大明西北军民红了眼,群起而攻之。辽骑进驻兰州的第一天,固原府最大的一座回寨,便被眼睛充血的明军攻破了,在一营五百辽骑的驰援下,愤怒的固原军民围攻回寨,攻了半日,五百辽骑新军在军官指挥下,下马步战,一战破之,死伤惨重的固原百姓血洗了回寨。
这种事情越来越多,马城想阻止也有心无力,也无法阻止,这大明的西北便如同一潭死水,死水底下确是暗流涌动,朝中道德君子近百年的绥靖政策造成的恶果,一旦爆发那边如同火山爆发一般汹涌。
回乱已不足为患,马城便将视线对准了遍布河西的鞑兵。
鞑兵倾巢而来,约三万人在嘉峪关南线,被回援的曹文诏歼灭,余部仍有近十万散落在河西走廊狭长之地,烧杀掳掠。马城在兰州坐镇,前锋总制官何可纲已率铁骑五千,长驱直入河西,过西宁而不入,沿途不与小股鞑骑纠缠,直捣武威,要给武威城解围。
辽骑,作为大明最重要的战略决战力量,不出则已,一出兵便是兵威赫赫,所向披靡。
第九百九十一章 骑战
第九百九十一章 骑战
辽骑作为大明的战略决战力量来使用,一旦出击,那便是如同一把铁锤,直捣鞑军心腹,无可阻挡。辽骑主力被迫进入西北作战,北方战场便只能转攻为守,这便是一支战略决战力量的巨大价值。
河西走廊东段,马蹄声急。
何可纲初次领辽东铁骑作战,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一声戎装的何可纲身侧,全是衣甲鲜明的辽东铁骑,半数是老卒半数是新军,滚滚西去,何可纲便觉得人生圆满了,别无所求,沿河西一路行来,却又触目惊心,河西东部被鞑骑祸害的很严重,乡野之间多数村镇化为废墟。
这河西少石头,多数民宅都是用黄土木材盖成,在兵灾中被损坏的很严重。
辽骑西进,前线侦骑四出,亮处了辽骑锋利的獠牙,一队轻骑就敢追着一群鞑骑杀,两三骑就敢尾随大股鞑骑,牛皮膏药一般死死粘着,赶不走又追不上,大量装备了优质战马的辽骑,五千余众深入河西腹地,竟打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锐不可挡。
重镇武威,东八十里处。
辽军前锋一路狂飙突进,在武威外围遭遇了劲敌,停了下来,副将李平桂领一营侦骑与敌对峙,收拢兵力,半日时间聚起一千铁骑,这便是大明新军制的特色,高级将领不设常备官职,出兵时临时委任总制官,副将,有效避免了大明新军沦为将领私兵的隐患。
自然,这是只有精锐常备军才能做到的,这套制度与后世军制已然十分接近了。大军区主官轮换制,战时委任前敌指挥官,马城将后世这一套军制搬到辽东,效果极佳,有效避免了军阀割据的问题,千百年来将领私兵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大明新军就这样杜绝了军阀割据。
燕京首辅孙承宗曾言,便是这套新式军制,解决了几千年来藩镇割据的大问题,功莫大焉,虽是军中不设常备主官,却因为参谋制度的存在,有效避免了新军战斗力的损耗,新军制与参谋制度相辅相成,这也是马城能想到的最佳解决办法。
大明为了避免藩镇割据,也曾经搞过大军区主官轮换,结果造成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然而辅以完善的参谋制度,大明新军制在经过了数年磨合后,终于算是完善了。
旷野中,河边。
一千多辽骑,与大批俄骑隔河对峙,李平桂举起千里镜瞧着河对面的骑兵,高鼻梁,金发碧眼,穿蓝色军服正是老对手俄骑,错不了。稍一琢磨便明白了,这伙俄兵在北边被打散了,大部被歼,冬天里塞北又大雪封路,无法同性,一些俄国溃兵便逃到南边来了。
这些俄人溃兵还真不少,军报说围攻武威的俄兵约六千余众,张掖也有俄兵登城作战。
“杀不尽的蛮夷!”
李平桂咒骂着,瞧着河对面俄骑军械不齐,连马匹也高的高,矮的矮,必然是在溃败途中丢失了大量好马,只得求助于蒙古人,以低劣的蒙古马充数,俄骑人数在一千到两千之间,李平桂也不理俄骑有多少人,手一挥,军旗翻卷,千余辽骑沿河往上游去,寻水浅处渡河。
河对面俄骑自是不肯善罢甘休,沿河尾随跟踪,同样往河上游开拔。
“败军之将,不知死活!”
两支骑兵沿着不知名的一条河,往上游飞驰,很快在数里外找到了水浅处,明军便凭借战马素质的绝对优势,先一步渡河,一双双马蹄踩着浅浅的河水,在河对面稍一集结,便拉开架势往那伙俄骑,席卷过去。日月军旗翻卷,辽骑先一步渡河完成了集结,花费了少许时间,只集结了两三百骑竟敢拉开架势,一个个大红色的身影在马背上起伏,向千余俄骑发起了冲锋,俄骑自然被激怒了,成群结队的迎了上来。
“够劲!”
李平桂大嚷了一声,瞧着前头大队俄骑在旷野中铺开,不停加速,加速过程中还兼顾着队形,排成三列冲锋阵,心中不惊反喜,俄骑能战,素质比鞑兵不知强到哪里去了。成群结队的俄骑摆出标准的三排冲锋阵,前排拼凑了数百骑,胯下人人一匹高头大马。
这数百匹高大的顿河马,应是俄兵前辛万苦保全下来的,关键时刻派上了用场。约三百俄骑挺枪跃马,杀气腾腾,竟还有些穿全身骑兵甲的龙骑兵,便是俄军精锐中的精锐。两支精骑对着头冲锋,距离不断的拉近,千里镜中,打头的俄军龙骑兵纷纷拉下面罩,将长枪夹在腋下,准备对撞。
却不料数百辽骑在冲锋中,突然减速,转向。
马蹄声中,战马嘶鸣,李平桂眼中凶光一闪,一声呼喝便打马飞出,千余辽骑纷纷打马转向避开俄骑的正面冲锋,竟一溜烟的往西边冲进农田里去了,高速冲锋的俄军重骑兵竟无法转向,只得拼命拉扯着缰绳,那高大的顿河马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停了下来。
三百多俄兵重骑,调转马头杵在农田里,便如同地里头丈出来的庄稼,傻愣愣的看着辽骑在西边停住,又成群结队的冲了上来。三百贵族龙骑兵,骠骑兵便只能傻愣愣的站着,眼睁睁看着大股明军斜刺里,冲向了来不及变阵的自方骑兵后队。
砰砰砰!
冲锋中的辽骑纷纷打响了火铳,新近装备的马战利器在河西走廊发威,一阵硝烟弥漫,密集的铳响过后,后队俄骑如同下饺子一般,被铳子射的人仰马翻,辽骑冲上来隔着三五十步的距离发铳,打完了便向两侧绕开,就在马背上咬开定装火药,快速装填。
一列列辽骑冲上去发铳,绕开,装填,再冲上来发铳。
河畔升腾的一团团硝烟中,军械不齐的俄骑竟毫无招架之力,被大明军工最新式的马战火铳射的极是凄惨。那一杆杆喷桶般样式的马战专用火铳,在三五十步的距离上威力极大。训练有素的辽骑又是排着横队,成群结队的冲上来发铳,军械不齐的俄兵又如何抵挡。
混战中,有些俄骑滚鞍下马用精心保管的火绳枪还击,还有一些取下骑弓,手忙搅乱的射箭,更多军械不齐,衣甲不全的俄骑绝望的拔出马刀,朝着辽骑发起绝望的冲锋,又一队队倒下。辽骑且战且退,装填好火铳便冲上来打,让俄兵决死的冲锋变成了绝望的挣扎。
第九百九十二章 残暴
第九百九十二章 残暴
一队队俄骑挥舞着马刀,拼命打马试图冲向明骑,却被且战且退的明骑用火铳一排排射翻,悲壮,惨烈,却又无助。这伙精锐俄兵,多数人都骑着低矮的蒙古马,追不上,打不过,剩下的只有无畏的勇气,然而勇气在装备马匹精良的辽骑面前,成了愚蠢。
李平桂领着辽骑便打便退,百余骑聚集起来一字排开。
战马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喷着响鼻,等俄骑追上来便是一顿排铳,冲锋中的俄骑绝望的挥舞着马刀,在战马悲鸣声中轰然栽倒。如此这般十余轮密集的排铳过后,冲上来的俄骑越来越少,李平桂领着明骑也不跑了,从褡裢里取出定装火药,铳子,将铳子含在口中,撕开定装火药就地装填。
明军条例作战时禁止将铳子含在口中,以免过于紧张将铳子咽下去。
然而这条例在精锐部队是形同虚设,辽骑作战便喜欢将铳子含住,压在舌下,十分便于在马上装填。短管轻型轮火枪,每骑携带三百发定装火药,纯属的装填技巧,精锐辽骑在马上可以做到每分钟三到五发,这在骑兵追逐战中,是很恐怖的密集火力。
每骑三百发定装火药,足够维持辽骑长达数月的连续作战。
俄骑后队,年轻的伊万伯爵脸色苍白,两股战栗看着一排排冲上去的部下绝望的栽倒,在那一阵阵恐怖的铳声中,连人带马栽倒在河西肥沃的土地上,农田中,沿途倒下的数百骑尸体在流血,在挣扎。伯爵大人胆寒了,心中萌生退意,然而再退还能退到哪里去呢。
他领着三万多俄人,费劲千辛万苦逃离了贝加尔湖,长途跋涉逃到了蒙古人的地盘上,又费尽口舌说服蒙古人收留了他们,蒙古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洗劫了整个难民队伍还抢走了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些都忍了,骄傲的俄国龙骑兵忍辱负重,甚至甘愿给蒙古人当炮灰,不就是为了击败面前这支东方军队,洗刷耻辱么。
又是一排舍命冲锋的骄傲龙骑兵,冲了上去,又是一阵硝烟升腾,一切便安静了下来。伊万伯爵望着前方沿途倒毙的尸体,心中悲鸣,全完了,他在短短的半个小时里竟然伤亡过半,有勇气的骄傲龙骑兵不堪受辱都冲上去了,死了,剩下的都是懦夫,伊万伯爵甚至听到了耳畔传来的哭泣声。
年轻的,血统高贵的伊万伯爵呆住了,骄傲的俄国龙骑兵竟被打哭了么,这个仗实在打不下去了,逃吧,一打马,俄骑残部纷纷打马逃跑,在半个小时伤亡过半被打的胆寒了,马蹄轰鸣声中,成群结队的明骑竟又在远处聚集起来,追了过来。
伯爵拼命的打马飞逃,回头一瞧吓的魂飞魄散,这部明军实在太可怕了,追不上,打不过,逃不掉,没有活路了呀,祖辈的传说让伯爵两股战栗,手脚瘫软,想起了一些古籍记载中三百年前可怕的蒙古人,俄国古籍记载中可怕的蒙古屠夫,用的便是这种战法。
曼古歹,三百年前的蒙古大军,便是如此这般,叫欧洲人骄傲的骑士团们,龙骑兵们绝望。追不上,打不过,逃不掉,唯一不同的是蒙古人用的是弓箭,明军用的是可以在马上装填,不需要火绳的先进火铳,三百年过去了,用火铳取代弓箭的明人杀人效率更高。
年轻的伊万伯爵突然惊恐的意识到,这个东方新近崛起的大敌,是全欧洲的可怕敌人。倘若连最精锐的俄国龙骑兵团,在这支大敌面前也毫无招架之力,那三百年前的惨剧不是要重演一遍么。年轻的伯爵想明白了,可也晚了,身后潮水般的明骑正在快速拉近距离。
伯爵拼命的打马飞逃,靴子上的马刺狠狠的刺进马腹。
一声悲鸣,不堪重负的顿河马撩了蹶子,将年轻的伯爵从马背上掀翻,作为精锐的贵族龙骑兵,伊万伯爵慌乱中舒展着身体,以厚实的背部着地,滚了几圈竟毫发无伤。
“我投降!”
骄傲的伯爵翻身坐起,高举双手大叫了一声,抵抗意志被彻底摧毁了。
刷,雪亮的刀光一闪,一颗硕大的人头冲天而起,鲜血喷洒,一骑飞掠而过抢下了战功。那金发碧眼的人头飞在空中,尤其表情惊恐,不甘的睁大眼睛,人头落地连点黄土都没溅起来,又被滚滚的马蹄碾了过去,很快被马蹄踩成了烂西瓜。
那明骑立了功,阵斩一级面色大喜,心中嘀咕着说的什么玩意,系哩咕噜的,听不懂。轰鸣的马蹄声中,千余俄骑被成群结队的明骑追上,射死,砍死,不多时,河西走廊膏腴的土地上便安静了下来,处处都是倒毙的人马尸体,一个精锐的俄国龙骑兵团,竟悄无声息在大明河西走廊东段,全军覆没了。
这河西重镇武威之战,给后世留下了极大的悬念,引人遐想。
大明崇祯十一年夏天,那支围攻武威的精锐俄军哪里去了,人间蒸发了,在后世军史届引发了激烈的讨论。有人认为那可是六千俄军精锐,再不济也不至于三天就全军覆没了,连个活口也逃不出去吧,全欧洲最精锐的龙骑兵团,怎会如此不堪。
实情,则掩埋在重重的历史迷雾下。
也有明眼人认为大明官方对此三缄其口,无非是为了掩盖辽骑嗜杀的真相,不愿意给忠勇无敌的辽骑抹黑。辽骑嗜杀,辽王马城和他一手建立的辽骑雄师,便是一伙残暴的屠夫,这是许多人心知肚明的污点,却不愿提,然而当是时辽骑出征通常是不留活口的。
自然有大批明人替辽军开脱,认为辽骑不是嗜杀,是不得已而为之。辽骑作为一支骑兵野战集团军,来去如风机动性超强,不可能携带大量俘虏行军,以为心慈手软被俘虏拖慢了行军速度,那不是很蠢么,不杀还能怎么办,于是这变成大明军史届的主流观点。
无论如何,这些争论也无法影响到辽王马城的伟大,也没影响到后人对辽骑的仰慕。当是时,在河西走廊东段歼灭了俄军先锋,李平桂仍不罢休,在尸横遍野的河边稍做休整,千余铁骑便挥师西进,直捣重镇武威。
第九百九十三章 盛宴
第九百九十三章 盛宴
明军将战场上散落的马匹收拢起来,长途行军所需的马匹更加宽裕,千余骑换了马人却不休息,长驱直入八十余里,于傍晚时兵临重镇武威,此时武威早已被破,千余骑横在武威东南的旷野之间,瞧着坚城外处处伏尸,城中火起,浓烟升腾笼罩住了半天天空。
李平桂举着千里镜观察了片刻,瞧着城墙上翻倒的大炮,西北风沙起,火借风势将整个武威重镇化为废墟。稍一思索,便知武威被破起码有一日夜了,俄兵在城中烧杀抢掠了一日夜,心满意足了便放火焚城,城中军民也不知道死伤了多少。
李平桂在辽东与建虏征战多年,战场经验何等丰富,千里镜在城外转了一圈,立刻便敏锐的捕捉到了战机。残破的东门外,伏尸大多是穿蓝色军服的俄兵,俄兵连战死的尸体都未曾收拢,便只能说明俄兵撤的很匆忙,此时若是纵马追杀还来得及。
一声呼哨,军旗翻卷,千余明骑人衔枚,马裹嘴,竟借着城墙的掩护绕城而过,从残破的武威东门沿城墙半圈,竟悄无声息绕到了西门。武威西门,此时是一片喧嚣嘈杂,李平桂猜的可是半点也没错,俄兵不是撤的十分匆忙,而是还在西门搬运缴获。
数千俄骑在城中烧杀掳掠,人人抢的盆满钵满,哪还有心思去收敛战死的同袍。喧闹的西城外,数千俄兵驱赶着牲口,马匹,粮食,女人,竟还有几门炮车正在组织撤退,喧闹混乱中,年轻的军官咒骂着,用棍子抽打着贪婪的士兵,尽力试图维持军纪。
然而俄军致命的弱点,此事竟然暴露无疑。
俄军军官尽是出身显赫的贵族,大多十分年轻气盛,又很骄傲,对待普通士兵十分粗暴。俄军士兵都是些什么人呐,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奴,牧民,杀人犯,酒鬼,还有野蛮粗鲁的哥萨克。这帮人哪有什么军纪,军纪全靠棍棒维持。然而俄军付出惨重伤亡攻破了武威,军纪便完全无法约束了。
俄军士兵在城中彻夜烧杀抢掠,连贵族军官也无法再约束军纪,便只能听之任之了。西门外,安德烈公爵愤怒的用马鞭,抽打在一个醉鬼的背上,那醉鬼被抽的皮开肉绽,大声惨叫,却仍不肯放开肩膀上抗着的女人,公爵大人气的破口大骂,那醉鬼却一回头嘿嘿一笑,露出满嘴肮脏的大板牙。
公爵,那便是俄国皇室成员,和俄国皇帝多少有点血缘关系的。
年轻有为的安德烈公爵,看着那醉鬼士兵肮脏的军服,肮脏的胡茬,一面东倒西歪的喷着酒气,一面将一个白生生的明国女人往马背上绑,强忍着心中的厌烦,喝骂着,用鞭子抽,急着从这恐怖的人间地狱里西撤。对于自身的安全,公爵大人还是做了惊心安排的。
城破后,他连夜派出最精锐的龙骑兵团往东边去,警戒,迟滞明国的军队。他手下最精锐的龙骑兵团,总兵力一千两百人,顶在东边明国军队必经之路上,他的安全不成问题。为什么要将那些骄傲的龙骑兵派到东边去,安德烈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是一个骄傲的俄国皇室,是一个骄傲的龙骑兵,他并没有加入到城破后的狂欢盛宴,还把手下最精锐的龙骑兵团也派出去了。或许作为一个骄傲的皇族,他内心深处不愿意那些骄傲的龙骑兵小伙子们,变成禽兽,变成毫无人性的魔鬼,屠夫。
然而血战城破后,这座明国的城市就变成了人间地狱,地狱里的狂欢盛宴。安德烈虽贵为公爵,一军统帅,他也无力约束军纪,这便是俄军的先天不足,士兵的素质实在太差了。一日夜间,这种明国的城市被彻底摧毁了,他的部队缴获了大量辎重,有了女人的滋润士气高昂,这便足够了。
看着那几门明国人的轻型城防炮,安德烈公爵甚至有了远大的理想,这地方太大了,有了这几门炮,安德烈公爵有十足的信心占领一块地方,开辟属于他自己的疆域。喧闹中,安德烈公爵心情畅快起来,瞧着那些肮脏野蛮的士兵,似乎也没那么恶心了。
此时,喧闹中,女人的尖叫声中,公爵大人胯下纯血顿河马,突然不安的嘶鸣起来。公爵大人尽力安抚着战马,心中疑惑,纯血顿河马对危险有天然的敏锐嗅觉,为何如此不安紧张,然后,他便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高大城墙后头,冲出了一支红衣红甲的骑兵。
高大的顿河马嘶鸣,四蹄扒拉着地面,越来越多的红色骑兵从城墙后突然冲了出来。高大城墙的掩护,让辽骑的进攻变的极具突然性,这简直便是天水之战的重演,却更加致命。乱成一团的俄军几乎是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数里外,那些全服武装的红色骑兵加速,冲过来,成群结队的红色骑兵在不停的加速,数里远的距离转瞬即逝。
铁蹄轰鸣声,渐渐压过了喧闹的人声,盖过了女人的尖叫声。
“敌袭!”
随着安德烈公爵惊恐万状的一声悲鸣,那些红色骑兵席卷而至。
砰砰砰!
嘈杂的俄军群中,突兀的响起一阵铳声,几乎毫无防备的俄军瞬间被射翻了数十人。成群结队的红色骑兵冲上来发铳,将一个个或目瞪口呆,或酒气熏天的俄兵射翻。安德烈公爵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一排排明骑冲上来,发铳,发完铳便打马绕开了。
似乎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阵阵铳声平息了。
武威西门外,突然遇袭的俄军伤亡惨重,陷入彻底的混乱,无法收拾。
一个个俄兵惊恐的看着伤兵在血泊中翻滚,惨叫,本能的拔出马刀,试图聚拢起来发起反击,此时,那些红色骑兵却在不远处重新集结了起来,很快,安德烈公爵便瞧见了一片雪亮的马刀,在西边的斜阳照射下,闪烁着刺眼的刀光。
“杀!”
李平桂面无表情的一声低吼,数十掌旗兵从得胜钩上摘下粗长的旗枪,日月军旗翻卷,千余明骑在数十个掌旗兵引领下,挥舞着马刀开始加速,冲向了陷入瘫痪的大群俄军。
第九百九十四章 翻卷
第九百九十四章 翻卷
数十杆旗枪翻卷,引领着千余辽骑卷进俄军阵中,旗枪,便是在粗长的木枪上绑上小旗子,引导冲锋。为了进攻的突然性,辽骑并未排成横队,而是分成数十股各自未战,那数十个打头的铁骑便是陷阵死兵,那一身鲜红的棉甲在夕阳下,竟是血红色的。
大乱,一股股辽骑以掌骑兵为先导,前头的挺着破甲枪,后头的讲马刀往身侧一横,战马发力狂奔卷进俄军阵中,人仰马翻,混乱的俄军毫无招架之力,竟被一队队辽骑冲的溃不成军。
“翼骑兵!”
安德烈公爵惊恐的叫喊着,本能的想大马逃跑却又无路可逃。
身前,轰隆的马蹄声中全是凶悍的骑兵,身后,是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武威城,俄军作茧自缚自绝了后路,可算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前有铁骑横冲直撞,后有冲天的大火封路,一时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李铁枪将粗长的旗枪夹在腋下,单骑冲阵,头一个撞进俄军群中,猛夹马腹,胯下高大战马速度冲到极限,夹在腋下的五米旗枪便如同贯日长虹,接连捅翻了三四个俄兵,连人带马三四百斤的分量冲起来,势不可挡,那一个个惊恐的俄兵便如同稻草一般被旗枪捅翻。
咔嚓,骑墙折断,飞溅的木屑刺入一个俄兵眼窝中。
那俄兵捂着喷血的眼窝嚎叫着倒了下去,又一个俄兵惊恐大叫着,绝望的将手中斧头掷了过来,一把飞斧打着转,旋转飞过来,李铁枪一猫腰避开飞斧,胯下披了棉甲的战马便如同一颗大炮弹,直愣愣的撞进人群,那掷飞斧的俄兵不及闪避,竟被撞的高高飞了起来。
砰砰砰!
一百多斤的人体在三四白斤的铁骑面前,如此脆弱,那单骑冲阵的掌旗兵竟连续撞翻了十余俄兵,胯下遍体鳞伤的战马才悲鸣着栽倒。马失前蹄,李铁枪滚鞍下马就地一个翻滚,起身时手中便多了一把雪亮的马刀,一个身穿大红棉甲,身材矮壮的骁勇辽骑在俄兵群中左右劈砍,竟如入无人之境。
“杀!”
李铁枪吐气开声,神力顿生,一刀,将一个手持盾牌的俄兵劈的踉跄后退,那高大俄兵身量极高生的恐武有理,足足比李铁枪高了一个头,一刀将那高大俄兵劈的步伐散乱,李铁枪踩着碎步冲过去,又是一声大喝,喝的那俄兵心惊胆战,惊恐的看着一个矮壮的红色身影跳了起来。
噗哧!
突然跳起来李铁枪使了个蛟龙出海,一刀,深深刺进那高大俄兵的脖子,鲜血喷散,那高大俄兵惨叫着倒了下去。左侧,一个醉醺醺的俄兵惊恐大叫着,端着一杆斧枪刺了过来。
“杀!”
李铁枪一个滑步避开枪头刺击,手腕一翻使了个刀花,手中百锻马刀向下一拍,啪,一刀拍在枪杆上,那俄兵用力过猛顿时失去了平衡, 往前踉跄着扑过来,李铁枪手腕又是一翻,上步,马刀顺着枪杆往前一削,便如同那俄兵主动扑过来送死。
噗哧,一颗硕大人头高高飞了起来。
一个矮壮的红色身影置身俄军群众,肆意劈砍,竟如同虎入狼群,骁勇异常,手下几乎一合之敌。能在辽骑中当上掌旗兵的,何等精锐,刀枪火器无一不精,李铁枪便是将门之后,家传一杆铁枪十八路枪法,所向披靡,刀法也不差,可是下了十多年苦功夫的。越来越多的辽骑滚鞍下马,有些是马力耗尽落马的,有些是主动下马步战的。
骑兵,深陷敌群一旦失去了冲击力,最明智的做法是下马步战,下马的辽骑越来越多,身材普遍矮壮结实的辽骑使马刀,对上身高臂长的俄兵普遍使用长兵器,兵器短,身体矮,胳膊短,本应处于绝对的劣势,一个照面下来却劈的俄兵倒下一片,占尽上风。
一个照面,刀光闪烁,使用长兵器作战的俄兵竟溃不成军。
刀,是短兵相接的王者,在如此拥挤狭窄的战场中,俄兵的长兵器笨重不堪,过于高大的身材反倒成了劣势,被骁勇辽骑手持马刀劈的踉跄后退,挤成一团,混乱中自伤的的极多。一些精锐的俄军贵族兵,雇佣兵明智的丢弃马战长兵器,拔出双手大剑负隅顽抗,堪堪抵挡住骁勇的辽骑。
李铁枪呼哧呼哧的喘息着,十步外一个双手握着大剑,身穿锁子甲的高大俄兵嚎叫着扑过来。李铁枪眼睛一眯,大喝一声迎了上去,俄军里使双手大剑的都是精兵,战机出众,然则辽骑冲起来便是有进无退,不死不休。那高大俄兵握着沉重的双手大剑,借着冲锋的势子便是一记斜劈,势大力沉。
“杀!”
剑刃加身时,李铁枪猛的连撤两步避开斜劈之势,那俄兵竟也是一声嘶吼,凭借强横的腰腹力量将斜劈之势,硬生生变成前刺,却不意李铁枪猛的躬身,斜插,近了那俄兵的身手腕又是一翻,刀光一闪,马刀以一个极诡异的角度自下而上,刺进了那俄兵下巴。
一捧鲜血溅了李铁枪一身,那精锐俄兵半张脸都没削没了。
短兵相接,马城的主张是何必要学西洋人,大明的刀法是这世上最犀利的刀法,便是军中最常见的倭刀术,那也是从中原传到倭国去的,后来又从倭国传回大明,还被戚家军改良了,大明刀法的路数和倭刀术本就是一脉相传的,便是这世上最犀利的刀法。
西洋人的双手剑笨重,短兵相互接,未必及的上大明的一流刀法。大明刀法讲究手腕的变化,更讲究步法,练到高深时撤步,滑步,上步,招招都是夺命的武技,辽军精通的刀法,枪法,都是以步法为基础的,十多年改良后如今终于大成,招招夺命。
俄军后队,安德烈公爵惊恐的发现,前线溃败,他的部下被那一个骁勇的红色骑兵劈砍的溃败了,而他正在不停被溃兵挤的往后退,公爵大人用马鞭抽打着,咒骂着,然而一个人的力量如何能和一群人对抗,公爵大人被挤成一团的己方败兵,挤的一步一步往后退,后头,就是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武威城。
第九百九十五章 血火
第九百九十五章 血火
前头俄兵被明军劈砍的节节败退,背靠城墙却又无路可逃,着火的城门便成了唯一的退路。安德里公爵是最靠近城门的人,被溃败的部下生生挤着往城门里退,战马是极有灵性的动物,被挤的扒拉着地面,立起前蹄,将公爵大人掀翻下马,前蹄落下将一个慌乱的俄兵狠狠踢翻。
惨叫声起,那晕头转向的俄兵被战马踢的筋断骨折。
公爵大人摔的七荤八素,慌忙爬起来,突然身前一股大力袭来,年轻的公爵大人不由自主踉跄后退,竟慌不择路踏进了火海,这一火海便再也出不来了,前头全是挤成一团的士兵,哗啦,大火将公爵大人的外袍烧着,西北风沙起,一道火蛇将年轻的公爵卷了进去。
轰!
熊熊燃烧的武威西城门终于被烧透了,轰然倒塌。
猝不及防的公爵大人被烧透的城门砸倒,当即毙命,全身被掩埋在熊熊烈火中,一只脚还露在外面,抽搐了几下便葬身火海。挤成一团的俄兵,不时被乱蹿的火蛇卷进去,烧成火人,凄厉的惨叫声中,火人在极度痛苦的状况下,见人就抓。
俄兵残部深陷冰火两重天,前头被骁勇的辽军劈砍的人仰马翻,后头又有一个个火人在嚎叫挣扎,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俄军出现大批降兵,跪地投降,却被杀红眼的辽骑一个个砍翻。辽骑恨透了这伙放火烧城的俄兵,怎会接受投降,跪下来杀的便更狠了。
噗哧!
一个俄兵跪下来投降,李铁枪一刀便劈了过去,那俄兵慌乱中横起斧枪,试图格挡,咯嚓一声轻响,连人带枪被劈成两段。全身浴血的李铁枪变成了一个血人,多处受伤,却如同一头受伤的野狼一般,刀光再闪,战斗意志彻底瓦解的俄兵,成了血火中被屠宰的牲口。
李铁枪左一刀,右一刀,不知阵斩了多少级,恍惚间眼中凶光一闪,一刀劈向一个高大的身影。
锵!
李铁枪的百锻马刀被架住,耳边响起一道霹雳:“昏头了么!”
李铁枪一个激灵慌忙收刀,眼中的血红褪去,恢复了神智,环顾前后左右四周围全是死人,血火缭绕的战场上,竟无一个俄兵还能站着,面前一个高大的将官正关切的瞧着他。
“将军!”
李铁枪慌忙将刀口朝下,提着手中行了个军礼,此时才赫然发现他的百锻钢刀竟不堪劈砍,刀刃上处处都是米粒大的缺口。这刀真真是了不得,刀刃上满是米粒大的缺口,却不会卷刃,然而却不堪使用了。李平桂看着这个本家的悍卒,心中激赏,从腰间解下佩刀便递了过去。
李铁枪慌忙接过副统制大人的佩刀,欢喜道:“谢大人赏!”
李平桂哈哈一笑领着部属清扫战场,一队队辽骑提着刀,在死人堆中巡视,好整以暇的装填火铳,朝着尸堆便是一通乱射,阵阵铳声中俄兵尸体被射的血肉模糊,不时有伤兵从尸堆中爬起来,又被射翻,劈死,嚎叫着栽了回去,一队队辽骑却如同钢浇铁铸一般,不为所动。
李铁枪提着刀,得了赏赐,兴冲冲的在尸堆中翻找。
面无表情的辽骑成群结队,只有从尸堆中翻出生还的同袍,才会爆出一阵欢呼声,铳声,换呼声,惨叫声交织在血火战场上,那血红的夕阳似乎不忍目睹这般惨烈的战场,终于落下,熊熊火光却将武威西城门照的纤毫毕现。天上,夜出觅食的秃鹰盘旋,也不怕人,远处嗅到血腥气的野狼,也乖乖蹲伏在远处,活像一条条看家犬。狼,也是很有灵性的,几百头野狼也只敢远远的蹲伏着,吐着鲜红的舌头,耐心的等着辽骑离开。
李铁枪瞧着远处的狼群,咧嘴一笑,琢磨着这地方狼可真够凶的,成群结队也不怕人。前头尸堆动了一下,李铁枪心中警觉将火铳举了起来,尸堆里一个俄兵暴起,嚎叫着,怀中还死死抱着一个女子,那俄兵和女子全身是血,俄兵惊恐的嚎叫着,女子早就晕厥了,生死不知。
“她还活着!”
那俄兵穿着一身蓝色甲胄,样式十分独特,看上去很精良。
俄兵的嚎叫声中,李铁枪和大批同袍围了过去,瞧见将军大人也迈步走了过去,李铁枪便和一众同袍本能的组成人墙,挡在副统制大人身前,防备那俄兵伤到了大人。
“她还活着,放了我!”
那俄兵狰狞的嚎叫着,李铁枪瞧着那俄兵满是血污的脸,还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细看皮肤还挺白嫩,生的高大英挺甲胄又很精良,一看便知是俄人的贵族军官,对于这些俄军中的贵族,李铁枪也见过不少,杀过不少,瞧着那高大英挺的青年俄兵满身血污,状若疯狂,心中竟有些暴虐的畅快。
耳边,传来李平桂的说话声:“他嚷嚷啥?”
左右,顿时响起辽骑们放肆的哄笑声:“回大人的话,求饶吧。”
“未必,兴许是想留个全尸。”
哄笑声中,那贵族俄兵绝望的嚎叫着,摇晃着怀中的明国女子,那女子竟嘤咛一声睁开眼睛,瞧见四周围血肉模糊险些又吓晕了。那俄兵见怀中女子醒了,欣喜若狂,又是哭又是笑状若疯魔,明军的哄笑声渐渐平息,竟人人面带笑意,欣赏着敌兵在无敌辽骑面前疯狂,崩溃。
那惊恐的明人女子醒了过来,悲愤,颤声柔弱道:“军爷救我。”
李平桂瞧着那惊恐的女子,终皱眉道:“松开,饶你不死。”
那俄兵作战意志早已崩溃,虽是语言不同却一松手,连那女子一同瘫软在地,李铁枪抽冷子冲过去将那女子拽开,一个温软身体入怀,让李铁枪心中一热,慌忙解下棉甲将那女子裹住。
“铁枪,竟还是个怜香惜玉的。”
“大人,杀了吧。”
窃笑声中,李平桂鄙夷的瞧着那瘫软的俄兵,一个辽骑气冲冲走过去踹了两脚,那瘫软在地俄兵竟毫无反应,痴痴呆呆的,再扒拉开眼皮看看涣散的瞳孔,毫无生气。
“大人,这人疯了。”
李平桂轻轻应了一声,翻身上马往不远处的河边,信马由缰,不多时,一队队满身血污的辽骑跑到河边,侦骑放出三十里,大部就在河边扎营休整,身后,留下了死一般寂静的武威城。
第九百九十六章 西凉
第九百九十六章西凉
武威,古称凉州,北河驿。
血战过后的千余辽骑在北河驿翻身下马,清洗污秽,那甲胄上的血污很快将河水染红,鲜红的污水顺流直下,不多时便重新清澈见底。李铁枪将脑袋扎在水中,痛饮清澈甜美的河水,心中暗赞,这便是西凉么,终于见着先生说的西凉城了,还在西凉城下打了一仗。
“长太息,疏窗微启月西凉,百愁浅浅入柔乡。一抹相思三声叹,频来无数多凄凉。西凉,西凉,顶着别人的皮囊,缠绵于俗世,兴风作浪!”
河畔处,一个兵学出身的将官意兴大发,吟唱起来。
李铁枪从褡裢里取出干燥衣物,备用棉甲换上,全身上下立时便暖和起来,千余骑在大河边生起篝火,趁夜休整,那百转千回的西凉词哀怨缠绵,连重伤士卒也安静了下来,静静的听。李铁枪瞧着那年轻英武的军官,心中艳羡,那是兵学出身的官长,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兵学出身那便是大帅的门生,在军中必然是高人一等的。李铁枪暗恨没上过私塾,不认识几个字,便只能干些冲锋陷阵的活计,瞧着那年轻官长便越发艳羡,此战过后,这位官长可是要升官大用了。
河畔,李平桂手中拿着炭笔在地上计算伤亡。
歼灭了多少俄兵他漠不关心,辽东铁骑从不关心歼灭了多少敌兵,只关心自身的伤亡,统计伤亡此战阵亡八十六人,伤两百多,李平桂瞧着不远处摆在河边,正在清洗污秽的八十六具尸体,嘴角抽搐,辽军惯例战死的同袍就地掩埋,李平桂瞧着这西凉之地山青水秀,埋在西凉,可也不算辱没了这些英灵。
“青山埋忠骨,马革裹尸还。”
清洗后换上一身新军服,李平桂一挥手,八十六具尸体便在西凉城外,山青水秀的北河驿。李铁枪坐在河边吃着甲等口粮,瞧着那些战死的同袍下葬,心中却波澜不生,这般场面见的多了,兴许下一个埋进去的便是他,人谁无一死,李铁枪早将生死看的淡了。
他在辽军当兵,家中妻儿父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阔绰。
他每月的军饷,赏银加起来超过两百块大明龙元,两百块龙元是什么概念,在江北省能买一百亩上好水田,辽骑的待遇好的令人发指。李铁枪琢磨着他要是战死了,还有一笔不菲的抚恤银,李氏一脉在江北开枝散叶,坐拥万亩良田,不出十年就得膨胀成一个大宗族。
李铁枪以前是做什么的,给人看家护院的,哪敢想的这么长远。
“呸!”
李铁枪吐掉一口甲等野战干粮,这玩意实在太油腻了,闻上去色香味俱全,吃起来却食难下烟。他身边的同袍发出轻笑声,有人便脱掉甲胄下河摸鱼,对这甲等野战干粮十分不满的可不只他一个。一回头,瞧见火堆旁那可怜的女子正瑟瑟发抖,身上还裹着他的大红棉甲,正眼巴巴的看着他咽口水。
李铁枪微一错愕,顺手将手中的甲等干粮递过去。
那女子便如同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皲裂的小手捧着干粮狼吞虎咽,便如同吃到了人间美味。李铁枪心中一软将水袋递过去,心中琢磨着这女子应是个苦出身,这般贫苦女子收到房中,可以给他娘子做个粗使丫鬟,应是个能吃苦的。辽军,在缴获战利品的处置上,十分人性化,但凡不是违反军纪,作战缴获可截留下来自行处置。
军法司对辽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太敢管辽骑的事。
李铁枪瞧着那女子,温言道:“你可愿去辽东。”
那女子微一错愕,慌忙不迭道:“愿意,奴家愿意。”
李铁枪替家中爱妻收了个丫鬟,正心满意足,瞧见不远处大人正在朝他招手,便整整军服起身走了过去。
李平桂瞧着部下悍卒,决然道:“铁枪,明日起你跟着我,此战过后,我荐你进兵学,进学去。”’
李铁枪竟呆住了,半晌才狂喜道;“谢大人栽培,标下,标下感激不尽。”
李平桂嘿然一笑,不再多言便和衣而卧,李铁枪晕乎乎的起身,告退,回到篝火边上周围同袍,纷纷道贺,那一双双艳羡的眼睛让李铁枪飘飘然,虽然艳羡,却没人觉得不公,在辽骑想要升迁,进学就得拿命去拼,李铁枪拿命拼出来的进身之阶,便是他应得的赏赐。
“恭喜军爷,贺喜军爷,此番前程似锦。”
那女子起身盈盈一福,李铁枪笑着应了,瞧着她知情识趣便越发满意了,带在军中多有不便,前头寻个地方将她先行安置了。西凉城,北河驿,月色如水,静谧中响起落难女子嘤咛的啜泣声,那有了着落的女子却裹着厚实的红色棉甲,睡的极踏实。
深夜,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叫。
李铁枪全无睡意拨弄着火堆,闻得这一声狼叫便心里一动,头狼叫了,狼群便会横群结队的出没,往那尸横遍野的西凉城外觅食,那个发疯的俄兵完了。朝着西凉城方向吐一口唾沫,李铁枪心中鄙夷,油头粉面的小白脸,不在俄国老家好好呆着,非跑来西凉送死呐。
嘉峪关,肃州府。
孙传庭眼窝深陷胡子拉碴的,数日夜没有合眼了,飞书一到,听闻马城亲率辽骑入河西解围,心中顿时踏实了,困意袭来,孙传庭心中喟然长叹,真到了两军阵前方知领兵打仗,步履维艰。此番他险些酿成大祸,还谈什么野心抱负,孙传庭这等心高气傲的人,此生也没服过什么人,此番却对大都督马城心服口服。
孙传庭服了,心中咒骂什么文贵武贱的老皇历了,武将里,也有马城这样的经天纬地之才。孙大人心中反省,早些年确是读书人错了,领兵打仗还得靠武将,读书人毕竟是缺乏战阵经验,大敌当前,稍有不慎便是溃败之局,早些年朝中诸公要是有这种觉悟,何至于闹的天下大乱。
用了些膳食,孙传庭草草睡下,外头,嘉峪关一线大军正在集结,潮水般的开向河西,嘉峪关大军与辽骑东西对进,十万鞑骑深陷狭窄的河西走廊,进不能进,退不能退,只能游荡在山野间,此番算是作茧自缚。
第九百九十七章 草莽时代
第九百九十七章 草莽时代
嘉峪关,威远卫。
吕长海领兵进至酒泉府威远卫,在高大门第前逡巡,瞧着那朱红色大门内人来人往,竟一时间递不上帖子。这高大门第所在的,便是西北新贵冯德冯大人府上,冯德在威远卫置办了宅院,现如今,也是西北之地数得着的权贵。吕长海瞧着冯府门庭若市,心中赞叹,谁能想到昔日一个延绥镇的小小治安官,如今竟这般显赫呐。
吕长海是来访友的,却苦无门路,正有些忐忑时却只见府门打开,那多年知交冯德开府门送客,送的是一位黑面孔的老将。吕长海只瞧见冯德与那老将把臂言欢,却不知道那满脸笑意的老将,便是西北明军第二号大员,新任的延绥总督祖大寿。
吕长海瞧见老友,心中发急便嚷了一嗓子:“冯爷!”
冯德,祖大寿微一错愕,瞧过来,便瞧见一个满脸风霜之色的憨厚汉子,立在人群中一面焦急之色。
“长海!”
老友重逢,冯德心中欢喜便道了声恕罪,大步行来,挽住长海兄胳膊便来了个熊抱。四周围无数双眼睛看了过来,那眼神中的灼热,艳羡,让吕长海飘飘然,走起路来便如同脚底下踩着棉花,心中一声长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可真是一个属于草莽的时代。
“长海,还不给部堂大人见礼。”
冯德假意沉吟起来,吕长海觉着有些头晕目眩,慌忙给那位部堂大人见礼。
冯德有意拉扯老友,便笑着道:“祖兄但有所不知,我这兄弟,可是单骑冲过鞑兵军阵的,如今领清涧县团练的吕长海便是他。”
祖大寿不免高看了一眼,夸赞道:“好汉子,祖某有幸。”
虽是寒暄客气,冯德却仍是飘飘欲仙,和祖大寿道别,被冯德把着胳膊领进府门。
咣当,府门关上。
外头排队递帖子的便轰动起来,喧嚣热闹,议论着这人是谁,竟得冯大人把臂言欢,这人怕是要发达了。冯府,大宅院里透着气派,威严,丫鬟小厮忙里忙外,穿梭个不停送茶送果品。吕长海不免心中忐忑,又喟然叹息,终究是眼界不同呐。
这位冯爷虽出身贫寒,却毕竟是跟随大都督南征北战多年的。这般英雄了得的人物,自然便能做到宠辱不惊,先生说书都说是起于草莽,可又有几个草莽能做到这般宠辱不惊。老友重逢,寒暄过后,冯德主动放下身段留了饭,一番垂询,方知吕长海是来讨军械的。
往来不过人情,多年老友既有求于他,冯德便满口答应下来,披了条子。在冯府用了饭,吕厂海便识趣的请辞,出了冯府便去领军械,也怕夜长梦多,现如今在威远卫等着领军械的团练,民壮,驻军怕不得有十几二十万么,凭着冯德的条子一路畅通无阻。吕长海领着三百清涧团练,进了大营,险些便被眼花缭乱的新式军械晃瞎了眼。
那守备官客客气气的,让清涧团练尽管挑,冯大人的金面呐。
冯德冯大人出身开原铁骑,如今又是西北炙手可热的大人物,他一个小小的守备如何敢得罪。三百清涧子弟便一声欢呼,闯进威远卫军械库,将一杆杆崭新的火铳,一箱箱弹药往马车上搬,精良的内甲,马刀,让清涧子弟们眼睛放光,欢呼雀跃,这回可是鸟铳换炮了。
同一时间,南京。
崇祯皇帝日子过的很舒心,整个人胖了一圈,原本高瘦的身形变的宽厚起来,留了短须颇显威严。崇祯皇帝今年少有过问政事,军务是大都督马城一手把持,朝政,又有个强势的首辅袁可立,崇祯能过问的军国大事便越来越少,袁可立,那也是个强势的治世能臣。
当年,这位袁首辅可是连神宗皇帝都敢硬顶,气的神宗皇帝将他打发回家闲置了二十年,他怎会给崇祯面子。大明朝政,如今落在以袁可立,南居益为首的天启帝党手中,大明算是拨乱反正走上了正规。
虚君,如今已成必然之事。
马城倒未必是有意为之,随着权势越来越重,马城也越来越明白一个道理,国体,未必一定要走立宪的路子。只要打破了家天下的局面,只要大明是精英治国,是君主制还是立宪制都无关紧要,大明走的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子,大明特色的精英治国。
所谓精英,可不是那些读死书,满口之乎者也的书呆子,而是真正的大明精英。并且马城的策划中,治国精英也不是能为所欲为的,大明就是被为所欲为的精英读书人搞坏了,分权,制衡是必然之事。以大明主政的内阁而论,能制衡内阁的便有三法司,新成立的民情司。
除两司有制衡之权,民间大量设立的观风使,也可制衡内阁。
如此多方制衡,分权,形成制度,大明不会再出现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人一手遮天的乱局。只要有这套制衡,分权的体制在,大明日后会少走许多弯路,至于百年后那是后人的事情,马城相信后人的智慧,会将大明的体制日益完善。
崇祯皇帝闲来无事,最爱去南京国子监,许是在南京国子监里他能找回点皇帝的威严。臣强君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马城和朝中一干天启帝党的压力下,崇祯又能做什么呐。有失有德,崇祯卸下了千斤重担,也不必蜗居在紫禁城里愁的头发发白。
没了那些动辄弹劾的清流御史,皇上日子过的很快活。
这一日,崇祯皇帝便换上一身常服,带着护卫往国子监去,才进了国子监大门,便听闻里头吵成一团。
“大敌当前,徐子龙,你怎可作此虚枉之言!”
“徐子龙,你不当为人,前线将士开疆裂土,你却背后攻讦,你不怕英灵索命么!”
攻讦声中,崇祯皇帝瞧着一个旧派学子被群起而攻之,心中叹气,这徐子龙便是个旧派读书人,满脑子道德仁义,大叫什么国虽大好战必亡,是个死脑筋不开窍,常常被群起而攻之,今日又犯了众怒怕是难以善了,多半要被国子监除名了。心中一叹,只可惜了这徐子龙满腹才学,却不懂变通收敛。
然而也仅仅便是心中一叹,皇上,自然不会为一个旧派学子出头。
这安逸日子过的久了,崇祯也学会了为君之道,性子日渐圆滑平和了。
第九百九十八章 天下大势
第九百九十八章 天下大势
那徐子龙被群起而攻之,愤而脸色涨红,顽固又没有唾面自干的勇气,崇祯对他不由失望,这要搁在前朝也就是个马前卒,上不了台面,现如今,这样的人可是越来越少了。
崇祯不再瞧这徐子龙的窘态,便在御卫保护下进了里间。国子监祭酒领着属官慌忙出迎,行大礼三跪九叩,祭酒大人兴冲冲拿出缅甸的红茶,请皇上喝茶这事搁在崇祯初年,那也是不太现实的,多半要被扣上一顶奸佞的帽子,如今这些忌讳嘛,没了。
南京城外,燕子矶。
南京汉社,兵学在燕子机上集会,秦淮八艳齐聚,献艺,招来不知多少狂蜂浪蝶。秦淮八艳如今新有抛头露面的机会,此番从辽东赶来江南募集款项,一露面便搏了个满堂彩,半月间,江南富商捐献军费达千万龙元。王月喜滋滋的将这些募捐所得,交军情司发往海外置办军需。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如今秦淮八艳进了辽王府,这一露面,在江南便引发了轰动。倾大明之力东征西讨,落在实处,谁也不敢小看这些色艺俱佳的柔弱女子,在江南转了一圈便卷走了数千万大明龙元。富商追捧,花费重金也要见识秦淮八艳的风采。
民间追捧,则多是追捧这些女子辽王宠妃的身份。
马城的号召力可见一斑,便是这些辽宁府宠妃,在民间也是人人追捧的,不免有食古不化的老派人士大叫人心不古,辽王宠妃出来搔首弄姿,成何体统,马城只当是耳旁风,大明女子太过于柔弱,适应不了这个草莽的大时代,直接造成江南江北,西伯利亚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衡。
大明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弱风气是要改一改的。
风气怎么改,汉社掌门人王月便成了急先锋,在江南之地组织闺中小姐,良家女子走出家门,组织从良的妓家远赴辽东,王月,便成了大明万千女子的偶像,这是大势,怨不得崇祯皇帝天天躲去国子监喝茶,堂堂一国之君搞募捐,号召力竟还不如一群江南名妓。
皇上自尊心严重受挫,可也清醒了,王月,秦淮八艳为何在江南被百姓追捧,崇祯早已不是那个青涩少年,午夜梦回时想了很多,性子日渐沉稳了,对民心背向,人心险恶感悟良多。什么大明百姓仰慕天恩,日思夜想忠君报国,皇上对这些鬼话早就免疫了。
塞北,西伯利亚。
辽骑主力入西北作战,卢象升肩上压力大增,所幸西伯利亚明军和瑞典国开辟了一条联系通道,双方信使走俄国南部进入北欧,互通消息。崇祯十一年六月间,西伯利亚大战拉开序幕,东欧人在俄国北方组织了强大的联军,六月中,东欧联军出现在乌拉尔山口。
明军将山口堵住,双方轻骑发生小规模接触。
东欧联军来势汹汹,其中俄军十万,波兰国出兵五万,哥萨克轻骑五万,克里米亚汗国出兵五万,加上一些骑士团国家的少量骑士,二十五万东欧联军杀气腾腾涌向西伯利亚。西伯利亚二十万明军陆续集结起来,约十五万兵力层层设防,固守坚城。
因西北之乱,西伯利亚明军陷入被动防御,大战将起。
明军在卢象升指挥下,以五万精兵在乌拉尔山口组织起了防御,迎战汹涌而来的东欧联军,大战一触即发,而此时马城带着辽骑主力,还深陷河西走廊的泥潭中,一时无力回援西伯利亚。大明为过快的扩张速度付出了代价,然而这也是必然之事。
东欧人是被三百年前的蒙古大军吓怕了,如今又一个强盛帝国在南方崛起,东欧人生怕再来一次亡国之祸,便联合起来,企图将明军赶出西伯利亚,避免三百年前被蒙古大军各个击破的惨剧重演。
乌拉尔山口,明军大营。
李争鸣的帅营设在一处山青水秀的湖边,李争鸣作为前线统帅,身经百战,心里还是笃定的。二十五万大军看似来势汹汹,实则是一盘散沙,外强中干,大都督来信叮嘱他不必硬顶着,大可以利用西伯利亚广袤的土地,逐步蚕食,消耗东欧人的力量。
李争鸣对大都督的战法谋略自是心服口服,心中盘算,这西伯利亚有多大呐,正适合诱敌深入,退后决战。退后决战,是大都督信里说出来的新鲜词儿,李争鸣觉得这四个字太妙了,妙到巅毫。以明军精锐层层设防,固守坚城,引诱东欧联军攻打一个个坚城。
此番大战,凭借广袤的西伯利亚土地,大有回旋转圜的余地。
此战还是骑兵决胜,在如此广袤的土地上,步兵只能用来守城,还好明军多是骑马的步兵,机动性极强。倘若没有随军携带的二十万匹马,李争鸣也不敢亲率五万明军堵在山口。手中有马,心里不慌,打不过便翻身上马,且战且退,百万大军能奈我何。
故此,李争鸣是心中笃定的。
退后决战,可也不能一枪不放就跑了,这样险要的乌拉尔山口,李争鸣是决心守上几个月的,作为最早一批独领一军的方面大将,李争鸣的头脑很清楚,他要死守山口为大都督回援,争取时间。缺了四万辽骑主力,西伯利亚明军暂且无力歼灭来犯之敌。
东欧进入西伯利亚的山口,明军以精锐重兵布防,安静的等待着大战来临。
西域,准葛尔盆地腹地,乌孙。
傍晚时,静谧的乌孙地区被轰隆的马蹄声打破,马灿亲率八千辽骑,兵临汉时乌孙国,铁骑所到之处沿途留下遍地的尸体,烧毁的帐篷,被屠杀一空的羊群,兵临乌孙,马灿心中洋洋自得,他的八千辽骑一路席卷杀到乌孙,额哲带着两万轻骑奔阿拉木图去了。
这一路下手绝不留情,便是要断了西蒙古人的根,永绝后患,并且他和额哲这一路人马,是和吴三桂南北对进的,马灿心中洋洋得意,小爷已然深入准葛尔腹地,吴三桂还不知在北边哪个地方吃土呐,这回又是小爷抢了头功。
第九百九十九章 绸缪
第九百九十九章 绸缪
乌孙,便是后世的塔城地区,便是宋时的高车国。
马灿兵临高昌,纵兵烧杀,乌孙地处准葛尔汗国心脏地带,男丁大多出征西北,马灿便纵兵将部落中老弱从帐篷中驱赶出来,将牛羊牲口屠杀一空,不无恶意的放任准葛人的老弱在旷野中游荡。牲口,便是准葛尔人的根,明军此举便是要断了西蒙古人的根。
准葛尔腹地处处烽烟,被南北对进的明军,哈萨克兵掳掠烧杀,如坠地狱。
被马灿腹诽的吴三桂,如今正陈兵阿勒赛,领一万两千关宁骑兵进至阿勒泰便动起心思,和突厥人做起军火生意。北突厥哈萨克人纵马南下,在准葛尔人的地盘上撒野,吴三桂可也没闲着,和北突厥的苏丹们做军火生意,还和南突厥布拉哈汗国眉来眼去。
说到玩阴谋诡计,吴三桂可是一把好手,并且对大都督马城的意思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加紧在突厥人地盘上的布局。吴三桂此人生的浓眉大眼,性子爽直,这般极有迷惑性的爽直外表下,行事却最是阴狠歹毒,他得大都督马城几番指点,暗中便布局算计突厥人。
吴三桂将明军淘汰不用的大量鸟铳,火绳枪卖给突厥人,一面大发横财,一面挑拨拉拢各突厥汗国的苏丹们。北突厥哈萨克人分大账,中账,小帐三部,大账强势,吴三桂便将军火卖给小帐,中帐的苏丹们,引发的后果便是中账,小账的苏丹们实力急剧膨胀。
吴三桂和马城的布局,着眼于西北战后,挑唆突厥人内乱。
西北战后,西蒙古联军土崩瓦解,突厥人在南方没了对手,又占领了大片蒙古人的草场土地。纵观历史,不拘是突厥人还是蒙古人一旦没了对手,便会内讧,不内讧的游牧民族便不叫蛮夷了。吴三桂便将大量火器卖给中账,小账的苏丹们,制造各汗国之间势均力敌的局面。
一面挑唆北突厥内乱,吴三桂还和南突厥布拉哈汗国眉来眼去。
要火器,卖,要弹药,卖,暗中却和大都督马城书信往来,定下了一系列削弱突厥人的重要方略。这些方略中的重点,便是筑城,在中亚草原上大兴土木,修建一个又一个的要塞,堡垒,城市,用这些坚城构成一条套在突厥人脖子上的绞索。
马城雄心勃勃的计划,是在乌拉尔河,伊希拇河,额尔齐斯河上修建超过五十座大中型城市,要塞,这些要塞便如同一道绞索,慢慢勒紧,从三个方向逐渐深入哈萨克草原,不断压缩突厥人的生存空间,这个规模庞大的筑城计划,实际负责人便是袁崇焕,袁崇焕筑城可是把好手。
马城指使下,袁崇焕,吴三桂两人联手算计突厥人,这个历史上策划最细致,规模最庞大的惊天颠覆计划,整整耗时五十年,才大获成功。五十年间,北突厥和南突厥各部混战个不停,明人的要塞坚城却越修越多,最终,南北突厥汗国成了一段历史,烟消云散了。
当是时,明军和哈萨克人还是牢固的盟友。
明军和八万哈萨克轻骑南北对进,很快席卷了准葛尔盆地,哈萨克人和准葛人是百年世仇,杀人可比明军狠多了。哈萨克人还在北边组织了一支两万人的骑兵,不时骚扰俄国南方牧场,作为大明的盟友还是很卖力气的。而此时的俄罗斯南方,则完全变成了一团乱麻。
整个俄国南方,农奴起义虽然被平定了,却陷入恐怖的蛰伏期。
俄国南方的奴隶主,贵族对起义农奴十分残酷,动辄株连九族,没有人会怀疑,当下一次农奴暴动发生时,整个俄国将会陷入风雨飘摇。故此,年轻暴躁的俄国皇帝不屑一顾,二十五万联军远征西伯利亚,一旦将明人赶出西伯利亚,区区农奴叛乱不足为患。
这位年轻鲁莽的俄国皇帝,却从未想到若是联军战败,又会如何。
联军若是战败,二十五万大军灰飞湮灭,不需明军东进则俄罗斯公国,怕是就要被南方的农奴起义掀翻了。鲁莽的皇帝从未想过联军会败,欧洲历史上最强大的一支联军,怎么会败。野心勃勃的俄国皇帝搬空了国库,借了巨款组织联军东征,便从未想过这支强大的联军会战败。
崇祯十一年,七月间。
天水西北五十里,回寨。
白焕章用洁白的手绢掩住口鼻,面无表情,瞧着山野间尸横遍野,大战过后硝烟尚未散去,呛人的硝烟味,血腥味混杂在一起,令人作呕。白焕章调动湖广新军进攻回寨,三万湖广新军八成都是新兵,湖广子弟生长于鱼米之乡,哪见过这般惨烈的战场,不少新兵战后都吐的七荤八素。
“这般鹌鹑。”
白焕章麾下老卒亲兵,尽情嘲笑奚落着鹌鹑般发抖的新兵,指使新兵埋尸,善后,面无表情的白焕章视如不见。作为大明新军中的杰出少壮派,举人出身的白焕章拥有清醒的头脑,冷静的判断,还有一颗坚如铁石的心,那锐利的眼神中竟无丝毫生气,只有冰冷。白焕章很清醒,如今连湖广新军都加入战场了,大明的战争潜力已然几近枯竭。
湖广,可是大明的大后方,富庶之地。
再庞大的战争动员能力可也有个尽头,如今,三万湖广子弟走出新兵营入西北作战,这便是一个极危险的信号,连湖广兵都动用了,四面受敌的大明,再也经不起任何意外了。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是白焕章信奉的准则,他要绝了西北后患,二进天水杀的人头滚滚。
西南,大军云集。
困守西南边陲一个冬天,春暖花开,死守各军堡的明军转危为安,终于等到了西南大军倾巢来援。五万缅兵,六万明军重新集结起来,携带大量辎重沿西里古里走廊,云集藏南,开始扫荡西南边陲各个生番的寨子。经历了一个难熬的冬天,在明军寨堡前付出惨重伤亡的各部生番,实力大损。
得到支援补充的李定国,一吐胸中闷气,血战两月,终于瞧见了突破西南屏障的希望。十余万明军,缅军一旦突破西南高山大川的天然屏障,再往南便是一马平川的印度,大明铁骑的用武之地。
第一千章 黑锅
第一千章 黑锅
大吉岭,明军大营。
李定国端坐在帅营中,面前跪着一伙生番首领,摇尾乞怜,十余个生番酋长领着三百多生番押送着礼品,穿着鲜艳的羽毛裙,顶着五颜六色的野鸡尾巴进了明军大营,匍匐跪地嚷着听不懂的番话,瞧这架势是服软了,将牲口土产野味,部落里最漂亮的女人拱手奉上。
李定国端坐上首,身侧亲兵环绕,抱着出了鞘的短柄马战大刀。
一侧,没心没肺的沐天波绕有兴致,端详着匍匐跪地的生番们,另一侧老将秦良玉则老成持重,一言不发。李定国瞧着这些哈巴狗一般乖巧的生番,心中畅快,又很鄙夷,打胜仗时比秃尾巴狼还凶,打了败仗比哈巴狗还乖,说什么仰慕大明天威,愿为大明属国番邦,永不背弃。
李定国尽情体味着胜利者的畅快,身形微胖的沐天波则笑咪咪的,活像一尊人畜无害的弥勒佛。当代沐国公学识,眼界自然比李定国强的多,沐天波脸上带笑心中却不以为然,这些番邦呀,这招不知用了多少回了,这些番邦土人人丁兴旺了,便下山劫掠大明的村镇。
明军打过来了便装孙子,装哈巴狗,指天划地,毒咒发誓永远效忠大明,明军一走便又翻脸不认,偏偏大明朝的道德君子们还就吃这一套,时间久了,这些生番可也将大明君臣的性子摸透了。
沐天波脸上带笑,却戏谑道:“这些生番呐,又是赌咒又是发誓,脏心烂肺的,也不怕天上真的降一道雷霆么。”
这话自然是戏谑之言,天上若是真能降一道雷霆,劈死这些脏心烂肺的,大明也不会有两百年西南边患。秦良玉老脸一僵,心中虽有些忐忑却并未多言,还将一张老脸转开了。李定国定定的瞧着这些哈巴狗,心中所思所想,他一个流寇出身的降将何德何能,能统帅西南十余万大军呐。
李定国可没忘了他的职责,他来西南域外就是来杀人的,也是来背黑锅的。他在西南大开杀戒,平了大明两百年西南边患,人家只会说他流寇出身,恶习难改,流寇,不就是杀人不眨眼么。这口黑锅扣在他身上,不大不小刚刚好,就是为他贴身定做的。
这时节,便该是他摔杯为号,冲出五百刀斧手的时候了。
摔杯为号只是戏谑之言,李定国只稍一沉吟,便拔刀出鞘一刀劈过去,一颗斗大人头冲天而起,鲜血喷洒,周围千余亲兵举着大刀一拥而上,砍瓜切菜一般将三百多生番尽数砍死,明军大营里响起凄惨的哭嚎声,外头明军士卒身长脖子往帅营里看,便挨了官长狠狠一脚。
明军帅营里,血流成河,外头,十一万明军倾巢而出,大举搜山。
帅营中,哭嚎声很快平息下来,明军开始收尸焚烧掩埋,将一具具残破的生番尸体拖走。李定国仍是面无表情,他一个流寇降将要名声做什么,这些生番的人头便是他晋身之阶。
沐天波仍是笑呵呵的,拍手道:“杀了好,杀了干净。”
沐天波此人大节无亏,却欠缺了些能力,然而他又在开原兵学进学过两年,又参加过辽阳围城大战,在这些个大明勋贵里算能打的了,辽阳那般惨烈的大战,让这位沐国公变的心狠手辣了。老将秦良玉虽心中忐忑,却一言不发,三个领兵统帅两个主张杀,她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也拦不住,也不想拦。
崇祯十一年,六月间。
明军在西南域外杀了多少人,没有记载,生番便是生番很难统计人数,然而李定国就凭借这一杀,成了大明中兴名将辈出的时代里,一号名气不小的人物,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也是个大明新锐战将里的异类。
藏区,江孜宗山城。
狼藉的尸体从山脚下,一直绵延到山城洞开的城门内,鞑兵在长长的石阶上尸横遍野,城内死的人更多。李自成站在山城洞开的城门处,左顾右盼,竟有七八分英明神武,终于找着点指点江山的感觉了。脚下,便是被他臣服的又一座山城,此时,正是李自成的人生巅峰。
如今这情势,西蒙古大军倾巢东进,藏区空虚。
李部两万精兵在藏区扫荡纵横,无人能敌,可说是将坏事做绝了,那个笑话一般的亦力把里国被迫西迁,不知所踪,李自称部便牢牢占据了藏区,坐地当起土皇帝来了。
山下,传来战马嘶鸣声。
李过提着刀迈过层层叠叠的尸体,拾级而上,那锋利马刀上还在滴血。
一躬身,李过低声道:“大王,来了。”
李自城顿时眼睛亮了,期待道:“带了多少军械。”
李过眼中难掩神采,低声应道:“五十辆大车,还有骆驼,真不少。”
李自城顿时心花怒放,一整皮袍正了正皮帽,长笑道:“哈哈,下山!”
山下,军情司甲十三队早和李部士卒混的熟了,寒暄,热络,称兄道弟,交换着吃食缴获。吕安牵马在人群中穿行,举目四望,很快便有一个十八九岁大的少年兴冲冲跑过来,两个少年便在人群中寒暄,熊抱,热络起来。
吕安细看那憨厚少年,咧嘴笑道:“伤着了么。”
那憨厚,粗犷的少年咧嘴一笑,将胸脯拍的咣咣作响:“伤不着。”
吕安便取出一褡裢干粮递过去,那李军少年接过褡裢憨厚的道谢,李部两万人马在藏区以战养战,然而军需全靠军情司接济,常来常往,李军实际上早投靠了大明。大明给李军暗中接济火铳弹药,李军则在藏区扫荡鞑子各部,这般秘辛,在史料中自然找不到任何记载。
打老远,李自成瞧见押送军需的军情司人马,便大笑着拱手,作揖,那温和的样子哪象个杀人魔王。寒暄热络中,完成补给的李部人马一把火,便烧了江孜宗山城,杀气腾腾的开拔了。吕安和一干同袍,驻足旁观,瞧着李部人马骑着马,护送着大车往北边去了。吕安这时候也琢磨明白了,什么流寇,那也是大明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第一千零一章 洞彻先机
第一千零一章 洞彻先机
身在军情司,吕安很快便感受到了同袍之间,那种对大都督衷心的景仰,近朱者赤,吕安越来越适应大都督鹰犬的角色,沉迷其间,对大都督的军令毫无条件的服从。
“走!”
一声呼喝,交割了军火的军情司精锐悄无声息,消失在藏区山城的旷野间,身后,是熊熊燃烧的藏区圣地。这江孜宗山城便是亦力把里汗国的圣地,如今却被李自成一把火烧了,这也是要断藏区鞑子的根。
河西,大都督行辕。
西南奏报,六月末,西南大军已突破印北天险,大军正在清剿生番,随时可以派遣一支骑兵南下,直捣雄霸南亚次大陆的莫卧尔王朝腹地。西南破局,让马城长出了一口气,一旦西南战场腾出手来,大明四面受敌的压力骤减,起码可以腾出十万后备兵力。
随着西北战场稳定下来,大胜在即,大明已然渡过最艰难的时期。眼下最大的敌人便是时间,西南战场可以不论,马城需要尽快结束西北大战,然后集结兵力北上驰援卢象升,与东欧二十五万联军决战于西伯利亚,就此完成雄霸天下的千古大业。
故此,马城不停的将行辕往前移。
大都督行辕不停的迁移,牵一发而动全身,前线各部明军便疯了一般围攻鞑军,即便是最贪生怕死的将领,也杀红了眼,不愿在大都督眼皮子底下,落下个怯懦畏战的罪名,这要是贪生怕死的丑态落在大都督眼中,那还能有活路么,为子孙后代计,这个时候也不能认怂。
狭长的河西走廊,两千里之地全线激战,烽烟四起。这个时候传出了大都督口谕,不要怕河西打烂了,打烂了可以重建,各部将士当以雷霆万钧之势剿灭鞑军,成千古霸业。这千古霸业四个字出自大都督之口,传入明人耳中,那便掀起了滔天骇浪。
散落在河西的十万鞑骑,被数十万大明军民围攻,群殴,走投无路便大部逃进山区。河西走廊两侧多山,向西有祁连山,向东有合黎山,向南又有乌鞘岭,四散而逃的鞑骑一部进了乌鞘岭,大部慌不择路涌向绵延起伏的祁连山脉,却被五孔不入的军情司密探洞悉,提前将紧急军情传了出去。
祁连山中,扁都口。
扁都口高三千八百米,兵家必争之地,古代的丝绸之路南路便由此入青海入甘肃入西域。因此这里便上演了一幕幕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历史画卷。历朝历代,这里都不缺故事。留在这片峡谷的历史与岁月,都化成了现在如诗如画的扁都口。
张骞从这里出使西域,霍去病从这里征战匈奴,法显从这里西去天竺,隋炀帝从这里进入河西。这条古道上,走过戍边将士、商贾驼队、使节高僧,也走过李白、王维、高适、岑参、王昌龄等文人墨客,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边塞诗篇
在扁都口登高望远,远处雪峰雄峙,近处层峦叠嶂,山间绿草如碧,色彩斑斓的野花星星点点播撒在绿草之中,迎风摇曳。
皇明崇祯十一年,七月初。
提前洞悉了鞑骑主力的动向,明军从东西两路疯狂的赶到扁都口要隘,围追堵截,要将总计多达六万鞑骑主力堵在这山峦大川之间。大批明军打散了编制,分两路涌向扁都峡天险,南路明军从河湟出发,北路明军走甘凉一线,蜂拥向前大举进入祁连山。
此番,便是军情司混在鞑骑中的数百密探,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鞑子一动,军情司密探便轻骑飞报,便让明军抢了个先手,先一步赶至扁都峡天险布防。两军相争,明军占了极大的先机,便是这小小的先机,决定了大明西北此后数百年的局面,一举奠定了大明中兴的局面。
祁连山中,狭窄难行的山路。
吕长海领三百清涧团练,牵着马,带着军需补给在山峦中穿行,前头,后头,还各有一支长途跋涉的友军。吕长海整了整身上崭新的大红棉甲,穿上这身红色棉甲,吕长海便觉得有点白马长枪的感觉了,自接到肃州军令,命各部速援扁都峡,这一路行来吕长海享受友军艳羡的瞩目。
如今,清涧团练靠着冯德的关系,换了装,着实算一支精兵了。
火铳,棉甲,百锻钢刀,锁子内甲一应俱全,还有四门便于携带的小炮,绑在驮马上带着走。吕长海这般边军老卒,当了那些年边军,本能的便对炮有了极大的依赖,炮就是他的胆气,手中有炮,换了装心气爆棚的吕长海,敢上南山伏恶虎,敢下北海擒蛟龙。
也只有吕长海这般边军老卒,在边军打了那些年仗,才知道一门小炮在山地防御战的作用有多大。一声悲鸣,一匹驮马不堪重负,马失前蹄身子一歪,便大口吐着白沫,那四门虽是小炮却也有两三百斤重,不免要累死几匹驮马,周围清涧子弟慌忙围拢过去,将那门虎蹲小炮解下来。
那驮马不堪重负,吐着白沫眼见是活不成了。
“长海叔,累死三匹马了。”
“长海叔,这马不行了。”
清涧子弟七嘴八舌的抱怨起来,这些都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子弟,将马匹看的比性命还重,这般素质出众的驮马一匹匹累死,不免心疼。这样一匹驮马出自辽东,吃苦耐劳,在河西起码能值两亩好田。
吕长海只是心如铁石,皱眉道:“换马。”
清涧子弟不敢忤逆下,忍痛给那废马补了一刀,许多人露出惋惜之色,两亩好田就这么没了。
山路难行,吕长海沉吟片刻,便冷声道;“仍口粮节省些马力,这是祁连山,饿不死人。”
一众清涧子弟无奈,只得将大包小包的口粮从马背上卸下来,好些人拼命将甲等口粮,肉干饼子往怀里揣,揣不下了才弃置在路边。仍是舍不得仍的,便留给后队的友军吧。仍了口粮,清涧团练随身携带可供三天实用的口粮,轻装上阵,沉默的穿行在山清水秀的祁连山中。
第一千零二章 埋伏
第一千零二章 埋伏
五日后,扁都口要隘。
吕长海气喘吁吁爬上了坡顶,四下无人,恍如身在梦中,便被眼前山河秀美的景象惊呆了,这坡顶竟是一片平坦的开阔地,漫山遍野全是野花,一眼望不到头的花海。旋即警醒,这祁连山深处渺无人烟,汉唐时曾经繁华的交通要道,也不知荒废了多少年。
既无人烟又地势险要,七月间,这祁连山中便铺满了野花。
三百余清涧民壮呆立半晌,才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卸下辎重,布防,将火铳弹药小炮从马背上解下来。吕长海望着那满山的花海,心中竟十分不忍,如此秀美壮丽的景色,打起来便要尸横遍野,残肢血肉横飞,想想便觉得扫兴,不忍去破坏这般景致。
傍晚,这祁连山中气温骤降。
吕长海紧了紧身上大红棉甲,急吼吼的沿山势转了一圈,布防,扁都口控制的范围极大,三百兵铺开连躲浪花也翻不起来。吕长海一琢磨便将三百兵埋伏在扁都峡一侧的山坡上,挑了个背风处扎营布防,垒土墙,设路障,架炮,瞧着面前绚烂的野花,叹了口气,一铁锹便铲了下去。
一大片绚烂的野花被铲倒,露出底下黑土,大煞风景。
吕长海兵少,禁不住鞑兵几次冲锋,便琢磨着将那四门炮架在刁钻的位置,他全指望这四门小炮了。四门小炮集中布置在一处,挖了炮垒,土造的炮垒上头加盖了木料,还能防箭,这样的炮垒吕长海设了三处,防备被鞑子冲上来,炮手抬着两三百斤的小炮就跑,换个地方还能打。
吕长海带着三百兵依托四门小炮,层层布防,这便是他能做到的极致了。忙到深夜时,一道简陋的防线终于修成了,三百清涧子弟有累趴了,纷纷躺倒在野花铺成的杂草上,呼呼大睡。吕长海一屁股坐到地上,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回过神来,又轻轻在脸上拍了一巴掌。
山野四下无人,夜深人静时,刺骨的山风颇有些凉意。
吕长海心中便有些懊悔,这军令一下,他便眼巴巴的带兵赶来布防,这又何苦,那些个正牌子官兵没见着,他领着三百团练反倒跑在前头,孙大人手下十余万大军在哪呢,没见着。说不懊悔那便是假的,吕长海自问都这把岁数了,也没指望封侯拜相,实不必这般急吼吼的抢头功。
吕长海心中懊悔着,拍打着酸痛的腰骨,都四十多岁的人了竟还热血上冲,脑袋一热便做了件蠢事。这般蠢事先前已经做过两回了,险些去了半条老命,环顾周围一个个后生,心中黯然,此战过后怕是清涧县要家家戴孝了,家家戴孝,那般凄惨的场面吕长海也不是没见过。
早些年鞑骑叩关进犯陕西,那也是家家戴孝,呼喊声震天。
心中想着事情便裹着厚实的棉甲酣然入睡,这一睡便是鼾声震天,此起彼伏的鼾声倒让山野间越加静谧。也不知睡了多久,吕长海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汗毛倒竖,远处隐约传来马匹嘶鸣声,鞑子来了。
“起来,起来!”
吕长海一个激灵爬起来,将还在呼呼大睡的清涧子弟叫醒,晕头转向的清涧团练抹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冲进防线,所谓的防线便是一道土墙,一些临时打造的挡箭板,依山势修建的土墙与炮垒连成一体,形成一个隐蔽的侧射火力阵地,这便是吕长海的小小私心。
那么宽敞的谷口正面,吕长海是不会去堵的,那便是不知死活。他的三百兵撒到那样宽敞的谷口,怕是鞑骑一个冲锋就垮了,吕长海这般边军老把总,一门心思便想着在侧翼偷袭,阻一阻鞑子的兵锋,他挑的这个阻击阵地,进退自如,前头是险峻的山坡,后头便是一望无际的花海,灌木,倘若战事不利鞑子冲上来了,往这么一大片灌木丛里一钻,保管鞑子傻眼。
三百清涧团练趴在山坡上,土墙后头往远处张望。
山下,谷底里只闻马匹嘶鸣声,不见人影,那马匹嘶鸣声在山谷中回荡,更让清涧子弟们毛骨悚然,皮绷紧了。一杆杆轮火铳开始装填,吕长海便想着打完这一仗,得狠狠操练这些兔崽子。这崭新的轮火铳十分轻便犀利,清涧团练却使不惯。
好歹这些后生是见过仗的,若是新丁,吕长海也无法可想。
伢子呼哧呼哧喘着气,用麻木裹着铳子塞进铳管,便叫嚷道:“鞑子来了!”
啪!
吕长海一巴掌拍过去,将那不知死活的后生拍的一个哆嗦。
眼中精光一闪,低喝道:“趴住!”
他是清涧团练的主心骨,一声低喝,三百团练便纷纷趴低,只剩一伙炮手加紧摆弄着四门梯次放置的小炮。虎蹲炮,要居高临下往下打,也很麻烦,和火铳装填同样的做法,将麻布浸泡在桐油中,包住半斤重的压顶大铳子,硬塞进去,如此这般炮子便不会掉出来。
吕长海瞧着那四门八成新的虎蹲小炮,心中也没底。
这是从肃州府领到的新炮,和大明边军大量装备的小炮有些不同,新炮是做了极大改进的,炮管加长了也加粗了,压顶铳子也加重到了半斤,瞧着便很是威武不凡,就连火药也是定装的,分量何足,那军需再三叮嘱,这是新式火药威力很大,万万不能将火药随意堆砌,要分散着放。
吕长海是不以为然的,他在边军厮混了多少年,什么样的新玩意没见过。他在边军那些年,朝廷每回往西北运军械都说是新玩意,就是这些新玩意将边军弟兄坑惨了,看着全新打造的新炮,一打就炸,弄的边军上下一听说新炮来了,便叫苦不迭。
吕长海觉着不都是虎蹲炮么,分量不过两三百斤,威力又能强到哪里去。反倒对这新炮没什么底气,瞧着那厚实的炮管才觉得踏实了些,瞧着这炮挺敦实,八成新,底座上还印着台湾府军械制造司的字样,台湾府造出来的军械总不会坑人吧。
第一千零三章 封锁
第一千零三章 封锁
吕长海瞧着那粗长加厚的炮管,瞧瞧数百步外阴森的山谷,对面山坡上突然钻出了几个人影,朝着他打旗号打手势,吕长海瞧见友军便精神大振,此时,阴森的山谷中突然喧嚣起来。远远瞧见大批鞑子涌进山谷,骑在马上,似惊慌失措不辨东西南北,蜂拥而来。
吕长海瞧见鞑骑这般仓皇,便心中畅快,心中咒骂:“丧家之犬。”
这些鞑子是落荒而逃,这般模样又怕他做甚,一声低喝,四个炮垒同时将炮架了起来,他要搏个头彩。四门虎蹲炮瞄准了鞑骑仓皇逃窜的前锋,待挤成一团的数百鞑骑进至三百步,便次第开炮。
轰!
四炮连发,火光闪烁中,虎蹲炮猛的一震,那声势竟然准备不足的吕长海吓了一跳。那半斤重的压顶炮子如流星一般轰了出去,以肉眼可见的轨迹砸在鞑骑队中,嘭的一蓬血雾漫天挥洒,那压顶竟呼啸着连续轰死了数骑,余势未消,又重重的砸在地上,激射起漫天烟尘。
血雾,黄土漫天飞舞,这威力还是虎蹲炮么。
吕长海吓了一跳,心中狂喜,这新式虎蹲炮竟如此犀利,四炮连射,炮手汗流浃背将炮搬下来,清洗炮膛,吕长海瞧着炮膛里火药残渣被掏了出来,那残渣竟比旧式虎蹲炮少了许多,立刻便知这秘密就在火药上,这新式火药点着了劲儿可真大。
再看下头山谷里,四炮过后便是一片血肉横飞,人马尸体躺了一地,残余鞑骑纷纷打马头也不回的逃了,不多时却又有更大鞑骑飞至,无意间,吕长海拉开了扁都口大战的序幕。
噼啪!
山谷中大股鞑骑飞至,清涧团练居高临下排铳齐发,这一打竟引发了友军的相应,吕长海对面,前后两侧都响起排铳声,硝烟在山野间升腾起来,鞑骑下饺子一般纷纷落马,清涧子弟瞧见友军的响应,士气大振,昨夜,不知这山谷两侧有多少友军赶至。
吕长海发觉他不是孤军作战,心中笃定,竟喝住炮手不再胡乱发炮,浪费弹药,这般边军老卒鬼精鬼精的,竟然将四门炮的火力隐藏了起来,打算着抽冷子给鞑骑来一下狠的。一是弹药来之不易,这一路行来累死了不下三十匹马,二是鞑骑暴露在狭长的山谷中,不需发炮,只是两侧山坡上密集的排铳火力,就能叫鞑骑插翅难飞。
扁都口,南侧。
曹变蛟肃立在土墙后,瞧着前头下马步战的部下打排铳,前头是挤成一排的密密麻麻铳阵,专职发铳的士卒居高临下,在军官指挥下打出一排排铳子,后头是跪地专职装填的士卒,硝烟弥漫,视线不清,便只能听见山谷中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鞑骑乱了,竟暴露在这样狭窄的山谷中,顾头不顾腚的挨揍。
曹变蛟是个暴烈的性子,一接到军令便亲率三千陕骑,寻了向导,急吼吼的冲到扁都口,三千精锐陕骑下马步战,修建了掩体土墙,前头组成密密麻麻的排铳火力,后头则是两营陷阵死士,手持刀斧长枪席地而坐,大口吞咽着肉干奶酪,随时准备冲下山短兵相接的。
密集的铳声中,曹变蛟打心眼里感激对面那支友军,他是天生的骑兵将领,步战他并不在行,领三千骑冲锋陷阵他是好手,守山他便缺乏经验,他就想不到带几门炮来。这也难怪,他这样的骑兵将领最擅长狂飙突进,人马俱甲,抡起大铁棍劈头盖脸砸过去,十分残暴。曹变蛟很感激对面那伙友军,那伙友军竟带了几门炮,这几门炮可是替他解决了火力不足的大麻烦。
只有排铳火力没有炮,曹变蛟估摸着无法彻底封锁扁都口。他连陷阵死士都预备好了,必要时一千死士冲下去短兵想接,人死绝了也要堵住鞑骑,如今死士用不着冲下去了,密集的侧射火力,加上那几门炮,联手封锁山谷是绰绰有余,鞑子冒着炮火冲过去,可也剩不下几个人了。
身侧,副官竖起耳朵听了一阵,错愕叫道;“怎的不发炮了。”
曹变蛟稍一琢磨,便会意一笑,竟与吕长海想到一处去了,这般长途跋涉的搬运火炮弹药,十分不易,想来那几门炮携带的弹药十分有限,对面那将领也是个心狠手辣的,这是憋着给鞑子来一下狠的呐。曹变蛟对此人极是欣赏,战后,定要和那条好汉拜个把子。
“好汉呐!”
曹变蛟能不欣赏吕长海么,四门炮,替他省下了两营陷阵死士,那可都是精锐的陕西镇标营骑兵,一千条人命呐。密集的排铳打了半个时辰,弥漫的硝烟中,再也听不见人的惨叫,马的悲鸣声,埋伏在两侧的明军纷纷停火,山风,很快将硝烟吹散。
下头,可容几十匹马并行的山谷中,血肉模糊。
也不知多少鞑骑被明军的侧射火力打蒙了,撞的头破血流又退了回去,鞑骑那懂得什么叫侧射火力,还想凭借骑兵的速度冲过去,却不料被打的人仰马翻,似乎是接受了被堵在谷中的现实,乖乖下马步战了。鞑子折了一阵也琢磨明白了,不攻下山谷两侧的明军阻击阵地,再冲也是送死。对面兵少,曹变蛟是个爽利人,便琢磨着一旦对面友军支撑不住,他好歹也得帮一把。
北侧,山坡上。
吕长海自是不知对面有人惦记着他,举着千里镜往山谷远处一瞧,便吓的打了个寒噤,毛骨悚然。心中叫了一声苦,俺的娘亲,那鞑骑冲不过去便下马步战,山谷中,远处,那密密麻麻的人影越聚越多,上窜下跳,便如炸了个马蜂窝,那得有多少鞑子。
那些鞑子闹腾了一阵,便成群结队的涌过来,开始攻山。
吕长海心中发毛,他就只有三百兵,估摸着硬顶多半是顶不住的,边打边撤吧,将炮手叫过来耳语一番,瞅准了鞑子密集处,发炮猛轰,倘若鞑子不退,那便抬着炮往后头跑,五百步外还有炮垒,土墙,他就全靠这四门炮了,累死那么些马才将这些炮运来的,怎也要赚个够本。
第一千零四章 血战
第一千零四章 血战
大批鞑兵涌入扁都峡,在明军射程外喧闹了起来,闹腾了良久才涌入山谷,吕长海瞧着那一个个鞑兵精赤着膀子,袒露着肚腩手持弯刀,大弓开始进兵,气便不打一处来。鞑子的模样吕长海也不知瞧见了多少回,红面孔,牛舌头,牛羊肉滋养的膘肥体壮,腰比水桶粗。
鞑子是什么德行,没人比吕长海知道的更深,这就是一伙畜类。
鞑子多数信佛却不忌荤腥,杀人又不眨眼,大明强势时鞑子很憨厚,很乖巧,成天价冲大明摇尾巴,大明势弱了,鞑子便凶性毕露,祸乱边关。野狗,在吕长海的认知里鞑子便是一群野狗,野狗是不会感念人的恩德。如今这些鞑子看着走投无路,可怜巴巴的。吕长海心中笃定一旦冲出这扁都峡,这些可怜巴巴的鞑子保管变得比癞皮狗还凶。
“阿拉!”
“阿拉,阿拉,阿拉!”
山谷中,一排排蒙古人的勇士走在前头,震天的阿拉声中什么带日户,阿哟亏都赤膊上阵了,后头,则是大批弓手,有喊着阿拉以刀击盾的,有学狼叫的,吕长海瞧着鞑子在射程外闹腾,心中鄙夷,欺吕某不知兵么,狗鞑子,这招吕某打小看到大的。
那鞑子拍带日户,阿哟亏冲阵时,瞧着声势挺大其实走的很慢,身上都攒着力气呐。你瞧着那一排排光膀子勇士提着刀盾,各种沉重的钝兵器压上来了,其实都是上身往前倾,脚底下步子迈的很小,鞑子精着呢,这就是引诱守军提前开火。
这种亏,大明边军两百年来也不知吃了多少回。
倘若守军沉不住气,被鞑子的嘶吼,狼叫声吓着了,胡乱发铳,那些身强力壮的鞑兵便会如野狗一般扑上来,将孱弱的明军撕碎。和蒙古人的勇士短兵相接,吕长海可没这个打算,那些蒙古人的阿哟亏巴特尔出战前都是喝了酒的,不怕死,挨上一铳和没事的人一样,还能杀人。
“嗷!”
渗人的狼叫声震天的响,那一排排虎背熊腰的蒙古勇士,让清涧子弟吃不住劲了。吕伢子便觉着嗓子发干,手心冒汗,不自觉动了动扣住扳机的手指,左右同乡在土墙上架着铳,瞧着蒙古人那排山倒海的架势,都在大口咽唾沫。
吕长海心中发急,提刀在土墙后奔走,咒骂:“稳住了!”
“上了阵,就是兵,临阵脱逃的,莫怪吕某手黑,不讲情面!”
吕长海猫腰在土墙后转了一圈,跑到一个炮垒里将一个炮手推开,便抓起炭盆里烧红的铁钎子,还拿到嘴边吹了吹。瞧着那一排排鞑子的勇士走进了射程内,便狠狠将铁钎子捅进火门。
轰!
因为炮是架在土堆上的,炮口朝下,那虎蹲炮猛的跳了起来,将半斤重的压顶铅弹,大量炮子轰了出去,那炮跳了起来又重重落下,将吕长海吓了一跳,这玩意劲儿可真大,不是说定装火药么,咋的这么大劲头呢。炮弹呼啸声中,山谷再次变成血肉横飞的绞肉机。
四发齐射,鞑军的横队顿时土崩瓦解。
数百步外,吕长海眼瞧着一个虎背熊腰,表情凶悍的鞑兵被一发半斤重的铅弹直接击中,那精赤的上身嘭的一下便炸开了,变成一蓬血雾,大半边身子都打没了,冰雹般的炮子碎石轰过去,大片蒙古人的勇士嚎叫着栽倒,那般惨状,反倒让清涧子弟胆气横生。
“装药,装药!”
清涧团练进入战斗状态,简陋的阵地上骤然喧闹起来,一百多杆火铳死死瞄住鞑兵,炮垒上的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将炮抬下来,清洗,装填,嗤啦一桶清水倒了上去,硝烟水汽升腾,吕长海大口喘着粗气,竟很迷恋这呛人的硝烟味,这新式火药连气味都是香甜的,让人甘之如饴。
涌进扁都峡的鞑兵越来越多,鞑军也是有进无退,趁着虎蹲炮装填的时机,嚎叫着涌上山坡。
不多时,又是四炮轰鸣,隆隆炮声在山谷间回荡。两轮炮,将正面冲锋的蒙古人勇士击溃了,这扁都峡就这么宽,摆不开大兵,那些虎背熊腰的勇士也是血肉之躯,如何能挡的住四门新式虎蹲炮的猛轰。
哗啦!
谷底蒙古人的勇士被激射的炮子大片掀翻,失去目标的炮子打到对面山坡上,灌木被射的沙沙作响,一颗碗口粗的小树轰然倒下。看似宽阔的扁都峡,竟被四门小炮牢牢封锁住了,四门炮,竟轰的数万鞑兵无可奈何,正面封锁住了,两翼明军阵地却陷入血战,成败退之势。
这扁都峡虽是西域要冲,地势却实在算不上险要。
峡谷两侧多的是平坦的坡地,涌进来的鞑兵越来越多,爬上缓坡便张弓搭箭,和坚守侧翼的明军激烈的对射起来。吕长海眼瞧着前头,约一里开外的一支友军,竟被成片的鞑子涌上来放箭,拼命发铳却成片倒下,涌上去的鞑子越来越多,那支数百人的青壮很快便伤亡殆尽。
瞧着密密麻麻的鞑兵涌上平缓的土坡,聚在一起弯弓放箭,那密集的箭矢从天而将,将一个个友军钉在地上,吕长海心中抽搐却红了眼,叫嚷着,咒骂着,指挥清涧团练重新布防,排铳阵,四门炮也慌忙调转炮口,应付沿山坡冲过来的鞑兵。
吕长海心脏砰砰乱跳,嘴唇青紫,他没料到前头友军败的这样快,这样惨,竟失策了。区区三百兵,在鞑子大军面前竟如此渺小,前头守山的友军死光了,密密麻麻的鞑兵冲进野花丛中,用半人高的灌木做掩护,起起伏伏,如汹涌的潮水般涌过来。
因为友军的覆灭,清涧团练的侧翼突然暴露在鞑军兵锋之下。
一队队清涧子弟慌忙跑到侧翼,百余杆火铳架了起来,四门炮也慌忙调转炮口,手忙脚乱的装填,偏偏忙中出错手一抖,将定装火药洒了一地,吕长海看着花海里密密麻麻的鞑兵,心中发毛,一个个鞑兵将绚烂的野花踩烂,借着灌木的掩护,鬼鬼祟祟的拉弓射箭。
稀稀落落的箭矢落了下来,砰砰砰,清涧团练百余杆火铳同时打响。
第一千零五章 拉锯战
第一千零五章 拉锯战
明军的轮火铳比鞑兵的长弓稍远,却远不了多少,对射中清涧团练先发了一轮铳,开了一轮炮,将百步开外密密麻麻的鞑兵射翻了一片,残肢断臂在空中飞舞着落下,鞑兵群中便如同被狗啃掉一块的肉包子,从当中被激射的炮火放倒一片。
奈何鞑兵实在太多了,前线鞑子残兵纷纷趴下,躲避炮火。
后头又有鞑兵冲上来,弓手群中竟还夹杂着一些骑兵,让吕长海绝望的大叫起来。这般战局,便是大明边军与鞑子作战时的重演,两百年前也不知上演了多少回,让吕长海从头到脚都凉透了。
“跑,跑!”
前线清涧团练纷纷抱着火铳,抬起两三百斤的小炮,正欲撤到前头友军阵地上。此时,骤然生变,鞑兵群中那些轻骑竟突然拔刀,冲起来,对着毫无防备的鞑子弓手奋力劈砍。吕长海惊呆了,鞑子这是内讧了么,那数十骑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冲起来,竟然将前线鞑兵冲的大乱。
“撤,撤!”
吕长海警醒过来嚎叫着,三百余清涧团练仓皇后撤,趁着鞑子内讧撤到了五百步外,停了下来,在吕长海的嘶吼声中本能的跪地装填,组织防御,架炮,黑洞洞的炮口重新对准了混乱中的鞑子。就是这一耽搁,明军几欲溃败的防线稳住了。
上方,山野间冲出一支明军,与吕长海合并一处组成密密麻麻的铳阵。
约两千明军从上方赶过来支援,让吕长海坚守的峡谷北侧防线,骤然变的厚实起来。吕长海顾不得冲下来的援兵,便举起千里镜伸长脖子,往乱成一团的鞑子群中看,这一耽搁大概半刻钟的时间,那些救命的轻骑却死伤殆尽了,千里镜中,吕长海恰巧看到一个来历不明的轻骑身中数箭,连人带马轰然倒下。
吕长海心中冰凉,半刻钟,这数十个敌我不明的鞑子,救下了他和三百个清涧子弟的命。在吕长海呆滞的注视下,混乱的鞑兵在一个个勇士,首领的训斥下重组进攻,鞑子首领发了狠,督战队亮出弯刀砍翻了一些逃兵,余部便猫着腰,鬼鬼祟祟又摸上来。
此时,吕长海身边却多了两千援兵,四门炮也完成了装填。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黑压压的鞑兵又压了上来。
吕长海将军服下摆往腰上一缠,红着眼睛疯狂叫道:“发炮!”
轰轰轰!
得到支援的明军防线,四门炮再次发出轰鸣,弥漫的硝烟中,稳住阵脚的明军纷纷挤到前头,人挤人,人挨人组成密集的铳阵,两千杆火铳组成上下三排的密集火力。吕伢子被挤的喘不上气,险些栽倒,却被一双手从后头抱住,搀着他胳膊拽了出去。
吕伢子一个踉跄,眼皮一抬,便瞧见了一条七尺大汉正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吕伢子不肯示弱,睁大眼睛瞪了出去,那军官瞧着他楞头楞脑的样子,微觉错愕。
“你是哪一部的人马,不懂列铳阵么,你的官长是哪一个?”
那七尺高的军官颇为不满,低声训斥,吕伢子也不含糊,耿直道:“咱是清涧团练,你又是哪一部的!”
那军官大为错愕,上下打量着他,恍然道:“团练兵么,好汉子,咱们是湖北标营。”
吕伢子耿着脖子不屑道:“湖北标营,没听说过!”
这就是个愣头愣脑的货,被那军官拽住铳阵心中正羞恼,面色涨红,吕伢子最恨别人看不起他,一咬牙抱着火铳又冲了上去,挤进密密麻麻的铳阵,那湖北来的军官瞧着他背影,微一愣神便哈哈一笑,心中不免赞叹陕兵骁勇,敢战,名不虚传。
顶在湖北标营前头的竟是陕西团练,民壮,这让初来乍到的湖北军官十分错愕,陕西团练这样能打,这说出去谁敢信呐。
“发炮!”
前头,此时鞑兵已进至百步,轰轰轰,扁都口北侧山坡上铳炮齐鸣,得到加强的明军防线以炮火,密集的排铳火力与鞑兵对射,鞑兵则躲在花丛灌木中放箭,惨烈的对射中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伤亡,明军铳阵中,不时有士卒嚎叫着倒下,鞑兵死伤的更多。
扁都口,南麓。
曹变蛟手心里捏着汗,瞧着对面的友军撤下去了,后撤了五百步重新组织了防线,还和鞑子战成一团。曹变蛟心中稍宽,前头,他的精兵也和鞑兵战在一处,隔着百步远的距离对射。曹变蛟麾下三千陕骑,下马步战,战斗力自是比团练,湖北标营强悍的多。
这扁都口南麓,比北坡要险要的多。
鞑军主攻北坡也是歪打正着,正打在明军防线软肋上,南麓这里鞑子投入的兵少,曹变蛟守起来没有压力,一排排陕兵发了三轮铳,鞑兵便被射的溃不成军,曹变蛟早按捺不住,抄起手边的大铁棍,拖着走,身侧数百亲卫,两营陷阵死兵慌忙从地上坐起来,拔刀出鞘。
“杀!”
曹变蛟不擅打防御战,见前头鞑子兵已被击溃,正连滚带爬的往山下逃,不能的便提起大铁棍,全军发起反冲锋,两营陷阵肉搏兵,在四营铳手掩护下突然发起反冲锋,居高临下沿扁都峡南麓,冲了下去。曹变蛟这般猛将,打仗便是十分刚猛,便如同他的亲叔叔曹文诏一般,三千骑敢追着数十万流寇打,也从未眨过一下眼睛。
沙沙,曹变蛟单腿撑地,用大铁棍保持着身体平衡,领亲兵铁卫从坡上滑了下去。
“喝!”
一条七尺大汉眼睛瞪圆了,提着根铁棍便如同凶神下凡,身侧是一千多凶神恶煞的陕兵,正挤在山谷中射箭,攀爬的鞑兵瞬间溃败,被曹变蛟所部冲杀的人仰马翻,曹变蛟这一个反冲锋过于刚猛,竟追着鞑子败兵一路杀到谷口,才被密集的箭矢射了回来。
曹变蛟被射退了,密密麻麻的鞑兵又涌进扁都峡。
扁都口要隘全线激战,此时,吕长海,曹变蛟,从河湟赶来布防的湖北标营还不知道,这连通西域的交通要隘,外头堵了多少人呐,西蒙古联军,少量俄兵,整整六万人被堵在外头!
第一千零六章 呼救
第一千零六章 呼救
扁都口大战很快打成了拉锯战,作为守方的明军自然伤亡小的多,鞑军是真真的血流成河,六万鞑兵下马步战,轮番上阵,逃兵的脑袋砍了一茬又一茬,在谷外的树木上挂成一排,各家首领将各部落的勇士集结起来,轮番猛攻,喧嚣,嘈杂中血肉横飞,打到惨烈时鞑兵连伤兵也顾不上了,任由大量伤兵躺在血泊中等死。
扁都口东北方,二十里。
鞑子六万骑在祁连山中拉成长长的行军队列,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三万辽骑追至祁连山中,在深山密林中展开追杀,杀的鞑军后队溃不成军。密林间,李平桂骑在马上,一手举盾,一手提着火铳,不紧不慢在密林间穿行,前后左右尽是全神戒备的辽骑。
李平桂所部一路从延绥冲进祁连山,所部减员过半,人人疲惫,却仍维持着强悍的战斗力。七月间天气炎热起来,祁连雪山上积雪融化,密林间十分泥泞难行,有些林地甚至变成沼泽,湿滑难走,六万鞑骑散落在绵延百里的祁连山区烂泥潭里,困兽犹斗。
密林间,沼泽地里。
艾颜蹲在一棵树后,双脚浸泡在冰凉的积雪融水中,从脚踝以下早已失去知觉,身侧一棵棵参天大树后头,躲藏着五十六个他的族人,他和族人们在这片沼泽地里藏了两天,初时还只是有些泥泞,后来积水便淹没到脚踝,让这处藏身地变成了泽国。
等到冰凉的积水将这片藏身处淹没,艾颜和他的族人已然深陷重围。
两日前,艾颜在这片密林中休整过夜,一觉醒来便逃不走了,前后左右全是明国人的行军队伍,五十余人藏身密林沼泽间,首领是两个部落里的勇士,两个带日户巴特尔,意为敢冲锋的勇士,两个巴特尔领着五十多个族人藏身冰冷的汪洋中,苦苦忍耐。
渴了,艾颜便趴下去喝一口冰水,累了便靠在树干上,却难以入睡,艾颜很想爬到树上歇一会却挨了两鞭子,他觉得自己快死了,两只脚早已失去知觉,不死也多半残废了,这片冰凉的沼泽地太恐怖了,看着积水清澈见底,却毫无生气,没有鱼虾嬉戏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在这一片死寂的沼泽中,艾颜唯一的乐趣便是一抬眼皮,便能瞧见不远处的一个明国女子,一个身段婀娜体态柔美的明国美人儿,那是一个巴特尔的战利品,那明国美人儿蜷缩成一团,背靠一棵大树坐在冰凉的水中,生死不知,已经大半天没动过了。
艾颜偷偷瞧着那明国美人婀娜的身段,被水湿透的衣裳沾在身上,美不胜收,竟看的眼睛也不眨一下,忍不住又咽下一口唾沫。他很想冲过去,抱起这姿色出众的明国女子翻身上马,一起逃走,这一逃便逃到天涯海角,一起放牧,生育儿女。
艾颜死死盯着那明国美人柔美的身段,憧憬着,遐想着,双脚失去知觉的滋味,竟没那么难受了。自然这都是痴心妄想,这等姿色出众的明国美人,是巴特尔勇士的私有财产,怎也轮不到他一个部落中的穷小子,这样的明国美人原本有十几个,在逃跑途中死了一多半,还剩三个。
难忍的死寂中,不远处,突兀的响起一声马嘶。
艾颜心中凛然,呆看着那许久没动过的明国女子,婀娜的身子微颤了一下,吃了一惊便本能的举起弓,弯弓,搭箭,林外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艾颜轻手轻脚的拉开长弓,瞄住那醒来的女子竟犹豫了,如此近的距离上,一箭便可取了她性命。
那女子在冷水中泡了这么久,也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这样关键的时刻艾颜心中竟犹豫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作为一个出色的草原猎手,艾颜有十成把握一箭便了断了她的性命,绝不会发出任何生息,射她心口便是了,在这个距离上不会失手。马蹄声渐近,族人们纷纷趴下,躲藏在冰冷的水中。
年轻的艾颜额头却冒汗了,瞧着那女子慢慢睁开无神的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秀美,清澈,而又没有生气,那双眼睛让艾颜记起了垂死前的麋鹿,那秀美清澈的眼睛让艾颜自惭形愧,不敢直视,心中一软便慢慢放下弓,而后耳边便传来一声女子柔弱的嘤咛。
死寂的密林间,李平桂警觉的勒住战马,身侧辽骑纷纷警觉起来。
那一声柔弱的呼救,在死寂的林间传出来,数十辽骑纷纷勒住战马,将视线投向侧后方的沼泽地。李平桂安抚着焦躁的战马,调转马头便打出手势,身侧数十骑纷纷调转马头成包抄之势,围了过去。
马蹄声,在死寂的林间回荡。
胯下战马一踩进冰凉的沼泽积水中,弓弦一响,李平桂立知不妙,滚鞍下马就地一个翻滚,便将铁盾挡在身前。
叮叮当当!
横飞的箭矢射在铁盾上,人仰马翻,数名辽骑中箭落马,死寂的密林间激战骤起。李平桂战场嗅觉何等敏锐,将铁盾死死挡在身前,冒着横飞的箭矢挪动了几步,一咬牙便将一个中箭的部下拽过来,拽到树后,瞧那部下呛了水喘不上气,一发狠便伸手捏住下巴,两根手指头便戳了进去。
哗啦!
那中箭的部下吐出一大口污水,喘息了一阵总算喘匀了。
噗噗噗!
横飞的箭矢射在树干上,被偷袭的明军在沼泽里翻滚,找掩护,从被偷袭到还击不过两个呼吸之间,尽显骁勇本色。李平桂用力拍拍那死里逃生的部下,突然滚了出去仰卧在冰凉的水中,以一个极其不雅的姿势,便如同一只仰面朝天的乌龟。
双腿一支便将火铳架在脚背上,姿势虽十分不雅便如同一只四角朝天的乌龟,却极有效。
砰!
沾了水的轮火铳一声轰鸣,一棵树后,一个鬼鬼祟祟的鞑兵一声不吭的翻身栽倒。
砰砰砰!
明军纷纷发铳还击,李平桂保持着四脚朝天的射击姿势,一伸手摸出一包定装火药,将铳子含在嘴里,咬开定装火药便快速装填起来。四脚朝天的姿势虽十分难看,装填速度却是极快。
第一千零七章 精兵
第一千零七章 精兵
李平桂仰躺在冰凉的沼泽积水里,装填,瞄准,便如同一头乌龟般笨重的挪动着身体,火铳架在脚上还滴着水,带有火门罩的轮火铳,在这般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却仍可顺利击发。
砰!
又是一声铳响,一个鬼祟的人影倒了下去,此时林子外的明军纵马闯了进来,马蹄将积水踩的溅了起来。十余骑趟着水扑向林间鞑兵藏身处,摧毁了鞑兵最后的抵抗意志。艾颜死死趴在水里,不敢抬头,四周围箭矢破空中,火铳轰鸣声让他几近崩溃。
哗啦!
身前有人惨叫着栽倒,壮硕的身体轰然倒下,溅射起大片水花。
艾颜惊恐的擦了把脸,竟战栗起来,那水竟然是红色的,身心崩溃的年轻牧民在血水中匍匐跪地,一哆嗦便将手里的弓远远抛开,象鹌鹑般匍匐跪地,请降,也不知过了多久箭矢破空声,惨叫中,火铳轰鸣声平息了,一把冰冷的马刀架到了艾颜脖子上。
李平桂将刀架在这小鞑子脖子上,瞧着他匍匐跪地哆嗦的象个鹌鹑,这种鞑子他见的越来越多了,十六七岁的小鞑子跟着长辈来河西劫掠,多半是头回上阵,头回上阵哪有不怕的,这世上没有天生的凶人。
一念之差,李平桂将刀拿开,狠狠一脚将这小鞑子踢翻在血水中。
艾颜挨了一脚便觉得要死了,被踹的一头扎在血水里,挣扎的拼命爬起来,被呛的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鼻涕全下来了。周围响起明军不怀好意的放肆笑声,不远处,骤然响起一声铳响,艾颜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一个重伤的巴特尔勇士被明军补了一铳,一颗大脑袋如同西瓜般炸开了。
那巴特尔勇士无头的尸体还在抽搐着,红的,白的被火铳近距离轰成了烂西瓜,飘在冰冷的水中,令人做呕。
呕!
艾颜胃里一阵翻腾心中极为惊恐,扑通又慌忙跪下了,将脑袋埋在双腿间前程的蜷缩成一团,求活。面前,一杆黑洞洞的火铳对准了他的脑袋,艾颜只是匍匐跪地死也不肯动。
咯嚓!
转轮响动,艾颜吓的大叫一声,瘫软在地,那明军却放肆的怪笑起来,没装药的火铳狠狠砸了过来。一铳,便将这精神崩溃的小鞑子砸的头破血流,再一铳,砸的那小鞑子惨叫起来,却仍是跪着蜷缩成一团。李平桂并未阻止部下的暴虐行为,看那小鞑子挨了几铳仍十分乖巧,应是服了。
“行了,砸坏了便不值钱了。”
李平桂低喝一声,那部下才应了一声,将满脸是血的小鞑子捆好,便像是仍死狗一般,随手仍在一棵树下。那小鞑子惊恐的扑通的,便如同一条死鱼拼命的翻身,将嘴巴露出水面喘息着,放肆的笑声在林间回荡。李平桂倒并非心慈手软,而是他手头缺钱。
作为全军前锋他的部队伤亡惨重,这是难免的,连日征战他的伤亡已然过半,他需要银钱抚恤阵亡部属。阵亡辽骑有一笔高额抚恤金,然而李平桂觉着给的太少,连日征战他的部下阵亡两百八十一骑,伤的更多,不少伤兵面临着退出军伍后的生存问题。
李平桂需要银钱,需要大一笔钱,便将主意打到了这些苟且营生上。李平桂满意的瞧着那小鞑子身强体壮的,饿上几天去一去野性,保管比看家犬还乖巧,这等货色在白城人市上很抢手,会卖上一个不错的价格,草原上需要大量畜奴,畜奴,眼下可是紧缺资源。
激战过后,李平桂还穿着一身湿衣服在林间穿行,军靴踩在积水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走到一个中箭的部属面前,那部属正大口大口的吐血,医官双膝跪地正在处置伤处。
“如何?”
年轻的医官眼神一黯,摇了摇头,李平桂有些失神,定定的瞧着那部下满是血污的脸,记住了他的长相才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砰!
不远处,又一个浑身是血的鞑子被找了出来,那鞑子惊恐的大叫着,却被一声铳响轰烂了脑袋,无头尸体轰然栽倒,溅射起大片血水。对于受了伤的鞑子,辽骑是不会手软的,李平桂没那个耐性给鞑子治伤,受伤的鞑子就是一个死,一个死鞑子才是好鞑子。
入夜,林间。
李部五百余骑在山中修正,生起篝火,烤起野味,围坐在篝火旁边小声闲聊。李平桂精赤着上身坐在篝火旁边,烘烤着湿透的衣物,一侧,年轻的随军医官轻手轻脚的走过来,替他肩伤处换上伤药。
李平桂竟恍然不闻,低声道:“那些女子。”
医官眼神又是一黯,低声应道:“活了一个。”
李平桂心中无奈,这祁连山中夜间寒气机重,那些女子又在冷水中泡了几天,那还能活么。
啪!
一个辽骑将吃完的山鸡骨头,狠狠仍在那小鞑子脸上,泄愤。
篝火猎猎燃烧,前头,突然响起凄厉的竹哨声,一个个围坐在篝火旁边的辽骑,听到前头哨兵示警,纷纷起身将篝火踩灭,瞬间,辽骑营地从火光闪烁变成一片漆黑。
“出!”
一声低喝,瞬间进入战斗姿态的辽骑,一队队的抄起火铳,刀盾,互相掩护着进入山林间,从沉默的小人物变成一头头凶残的野兽,还是一头头素养出众,心如铁石的野兽。
同一时间,扁都口北侧。
激战平息,鞑兵攻了一天终于耗尽了力气,攻不动了,留下漫山遍野的尸体退到谷口。鞑军没有夜战的勇气,便退下去舔舐伤口,明军也好不到哪里去,伤兵满营,数百伤兵被拖到长满野花的空地上医治,隔着老远,吕伢子仍能隐约听到伤兵的惨叫声。
面前,扁都峡两侧,山谷中尸横遍野,血腥味弥漫开来令人做呕。
一侧,吕伢子高抬着下巴,瞧着一个官兵趴在土墙边,大口的吐,连隔夜饭多吐出来了,吕伢子心中说不出来的畅快,装,和老子装,老子还以为这伙湖北兵是哪里来的精锐,原来竟是一伙新兵,什么湖北标营听着吓人,不就是一伙没见过血的新兵么。
吕伢子得意的抱着火铳在阵地上穿行,下巴朝天,瞧着一个个面无人色的湖北兵,十分得意。
第一千零八章 军宪司
第一千零八章 军宪司
吕伢子便象是一只骄傲的公鸡,高抬着下巴,鼻孔朝天,抱着火铳在湖北标营阵地上逡巡,瞧着一个个衣甲鲜明,却面无人色的湖北新兵龇牙咧嘴,彰显着他作为一个老兵的勇武,可总算找到老卒的满足感了。全然忘了他头回上阵,丢下刀枪逃跑的窘迫。
后头,吕长海也是洋洋得意,瞧着身侧那湖北标营统制官,几次三番险些吐出来。胡金彪觉得脸都丢尽了,他是湖北新军前营上校统制官,在大明新军制里也是堂堂的中高级将领,头回上阵,却险些将一张老脸都丢尽了,那浓烈的血腥味倒还罢了,血腥味混杂着呛人的硝烟味,胃中便不免翻腾起来。
呕!
胡金彪终忍不住趴在土墙上,大吐特吐,连隔夜饭都险些吐了出来。
吕长海面上似笑非笑替他拍打着后背,做关切状,此时吕指挥使一吐胸中阴霾,觉得心情十分畅快,瞧着胡大人的窘态很想仰天长笑。吕长海这个时候他更不能撤了,作为一个西北老卒,不,西北老将,他有义务帮助,不,是带领这些远道而来的湖北新兵守住阵地。
吕长海觉得扬眉吐气了,胡金彪直起身子抹了抹嘴,羞愧的拱了拱手。
吕长海不愿让他难堪,嘿嘿一笑,大手一挥便大包大揽,抽调清涧子弟组织值夜。
深夜,扁都峡渐渐恢复了平静。
夜已深,甘凉一线。
月黑风高,张掖西北密林中,土寨。
火把从山脚下绵延到半山腰,深夜静谧的山中土寨,不时响起女人的尖叫声,土狗的狂吠声。白焕章领着亲兵沿血迹斑斑的山间小路,闲庭信步,路边疯长的草木之间隐见残破不全的无头尸体。此时,白焕章身上的军服已经换了一身,变成一身纯黑,烫金边的笔挺样式。白焕章的官职也变了,官拜少将官,新成立的大都督府下属军宪司,首任长官。
这个军宪司鲜为人知,很低调,只维持了十年经历了两人主官,便解散了。这军宪司如此神秘,因为这个衙门里养的是一群专职杀人的刽子手,实在不值得大书特书,一个专职杀人的衙门也上不了台面。犯案的若是落到这个军宪司手中,那便是不分男女老幼,斩尽杀绝,不会留什么情面。
河西中段,甘州,凉州,如今便落到了军宪司手中。
半山腰,百多个刽子手一字排开,摩拳擦掌。
咔嚓!
那鬼头大刀在火把照耀下,刀光一闪,便有百多颗脑袋落地,骨碌碌滚进了下面的大坑里。杀到鬼子手们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才有身穿黑色军服的明军,将一桶桶烧开的桐油倒进坑里,几根火把仍了进去,呼啦一下,火焰升起半天高,不多时空气中便全是焦臭味。
白焕章眼中血丝密布,精神却极好,便站在这甘州土寨的半山腰上,环顾左右,好一番山清水秀的埋骨之地。
“我死了,就埋在河西!”
白焕章挺直腰背做豪言壮语,身侧亲兵竟面面相觑,含糊着,敷衍着,瞧着那位心狠手辣的大人心中发毛。这位大人在甘陕一座座土寨中大开杀戒,瞧着那英挺的背影卖相绝佳,原来却是个地狱里爬出来的魔头。在这位大人手下当差,还是皮肉绷紧点吧。
武威城外,大都督行辕。
深夜,马城站在大营内,瞧着化为残垣断壁的重镇武威,面无表情,武威城被俄兵付之一炬,军民死伤超过五万,那冲天大火连城墙都烧的焦黑,大火整整烧了五天,惨不忍睹。若论凶残,蒙古人拍马也赶不上俄人,兴许三百年前的那支蒙古大军,凶残程度可以和俄兵比一比。
马城默默的瞧着鬼域一般的武威,心中一阵厌烦,从未如此厌烦过这样一伙人渣。各地统计伤亡的军报陆续报上来,这一战河西百姓死伤狼藉,战死,被杀近二十万,只是武威一地便死了五万多,这一笔血债便只能用血来偿还,天王老子的面子也不给。
各地加急军报中,还夹着白焕章的陈情奏报。
马城响起这个白焕章的奏报,便觉得心情古怪,这位白大人奏报说他麾下的刽子手不够用了,都累坏了,请大都督抽调三千精锐刽子手给他。马城一时哭笑不得,心说老子从哪里调三千精锐刽子手,刽子手这玩意又不是新兵,又不是地里的庄稼,可以一茬一茬的长出来。
这年代,愿意做刽子手的很少,谁不怕冤魂索命呐。
马城琢磨了一阵便写了一道手令,传了下去,精锐刽子手老子这里没有,让白焕章拿着他的手令去大牢里找,这么大个西北,大牢里多的是亡命徒,打开大牢将那些亡命徒放出来,凑齐三千刽子手还不是绰绰有余,马城觉得这个想法太高妙了,洋洋自得。
至于白焕章打开大牢,挑了些什么人,挑了多少,马城实在懒得关心,整个西北的大牢任他挑选便是了,本王只要一个安定的西北,不要再给大明拖后腿了,至于怎么做那是白焕章的事情。一个王朝的崛起,怎么可能没有这些丑恶的事情,不要满世界宣扬便是了。这么大个帝国要崛起,要中心,要争霸世界,脚下也不知踩着多少人的尸骨。
深夜,一道道军令从武威,大都督行辕发出。
一个个参谋从马城的行辕,在护兵保护下直派军前,再愚钝的前线明军将领,也知道大都督对久拖不决的西北战事不耐烦了,惹的大都督不耐烦了,那便有人要倒霉了,西北明军大小千余将领,人人都将皮肉绷紧了,忐忑的等着大都督的雷霆落下。
果然,翌日。
五日前自凉州出发,进山作战的一部锦州兵因为动作迟缓,作战不利,领兵的两个祖氏将领被大都督行辕派出的参谋官,就地解职砍了脑袋,吓的祖大寿慌忙轻骑飞至前线,亲自指挥锦州兵大举进山,大都督雷霆一怒,可是将祖大人吓的屁滚尿流了。
第一千零九章 铁血
第一千零九章 铁血
大都督砍了两个祖氏子弟,祁连山前线军纪为之一肃,锦州军,祖大寿那是什么人,一方诸侯,两个祖氏直系自地说砍就砍了。于是明军各部无不奋勇争先,被围追堵截的西蒙古联军,日子便十分难过了。
祁连山中,冰沟河。
李平桂蹲在河边净了脸,抬起头,瞧着数里外正在伐木架桥的一部友军。
数骑飞至,几个部下跑过来禀告:“李头,是锦州兵。”
李平桂微一点头,便下令让开道路放锦州兵马过去,锦州兵马既大举来援,他伤亡近半的部队可以卸下重担,好生休整几日了。这地方叫做冰沟河,河中水流清澈却冰凉刺骨,便如同这祁连山脉一般诡异,大夏天还阴风阵阵,入眼处却又繁花似锦。
连战连捷的李部在河边扎营,休整可也没闲着,一队队的派出去抓鞑兵,筹集抚恤金。休整两日夜俘虏抓了好几百,金银财物缴获了一些,李平桂命人将财物入了公帐,上上下下无人不服。财物往马背上一驮了事,俘虏青壮想出手却很麻烦。
两日后,清晨。
锦州兵马拼了命,将战线大幅度向前推移,这冰沟河一线倒成了后方。
李平桂对锦州兵马自十分不屑,当年在辽东这些锦州兵上了阵便窝囊的很,来了西北还是如此磨蹭,攻不克,守不果,非得大都督一怒雷霆才肯卖命,他却不曾想到世上有哪支精兵,能承受过半伤亡还面不改色的,他着实是冤枉了祖大寿。
完成休整,李部便拔营,推进,残部再度加入战团,留下五十骑负责照管俘虏,缴获,李平桂手下还有四百辽骑,四百骑如钢浇铁铸一般,翻身上马,便欲踏破贺兰山缺。战马,难耐的喷着响鼻,李平桂将将翻身上马,整理行装,俘虏营中却骤然喧闹起来。
李平桂命人将几百蒙古青壮用绳子绑起来,仍在河边,此时那些蒙古人突然躁动起来,叫嚷着。负责看管俘虏的辽骑大怒,解下连鞘马刀便劈头盖脸的砸过去,一个蒙古兵头破血流的倒下,更多俘虏却挣扎着大吼大叫,一时竟然无法弹压。
李平桂端坐马上,瞧着不安分的蒙古人,便皱眉道:“瞧瞧去。”
身侧一干凶神恶煞的辽骑拍马赶过去,雪亮的马刀出鞘,喧闹的蒙古人便安分了。李平桂瞧着一个年长些的蒙古俘虏,匍匐跪地,屁股朝天,砰砰的猛嗑响头,心中怒意稍解,辽骑中会说蒙古话的不少,那鞑子这般乖顺磕头,嘴里念念有词,无非就是想讨些吃食。
辽骑对俘虏自是十分粗暴,李平桂稍一沉吟,这些蒙古俘虏两日夜未曾进食,只喝水怕是撑不了几天,要都饿死了,不是白费功夫了么。轻一点头,几个辽骑便从马背上摘下粮袋,仍了过去,这一扔可就引发了混乱,俘虏群中骤然冲出来几个青壮汉子。
饿了两天两夜,这些蒙古兵见了吃食,丑态百出。
嚎叫嘶吼声中,饿极了眼的蒙古兵双手被反绑,便野狗一般趴在地上,不顾地上的泥泞狼藉,拼命的将脖子伸出去,试图用嘴解开粮袋上的绳扣,却又被人抬脚猛踩,几袋干粮怎够几百人吃,活生生一出野狗抢食,周围辽骑便是有意为之,纷纷哄笑起来。
骁勇,是辽骑的标签,暴虐可也是如此。
李平桂也绕有兴致欣赏着蒙古兵的丑态,恶狗抢食,很快便自相践踏踩死了几个,被踩死的鞑子口鼻喷血,死鱼一般的眼睛瞪了出来。混乱暴虐中,那年纪稍长的蒙古大汉似有些身份,竟悲愤的双膝跪地,仰天长嘶,发出野狼一般凄惨悲凉的嚎叫声。奈何他的悲愤毫无用处,不论他身份如何尊贵,饿了两天两夜的人群疯狂起来,也没人会听他的。
瞧着那悲愤欲绝的蒙古大汉,笑意,在李平桂脸上渐渐收敛。
“喝!”
轻夹马腹,李平桂闲庭信步一般赶了过去,打马绕着那悲愤的蒙古汉子,转了几圈,那蒙古大汉自是背心发亮,额头冒汗,虽极尽屈辱却强忍住了,啪,连鞘马刀重重的抽在背上,那大汉顿时皮开肉绽,却又发出一声悲愤的嘶吼,似是忍无可忍了。
啪!
李平桂面无表情用刀鞘狠狠的抽,在部下们漠然注视下,终于将那蒙古大汉抽的满地打滚,纵有千般悲愤委屈,也抵不住那钻心的疼。嚎叫,翻滚,惨叫声在祁连山中回荡。李平桂打服了这硬脾气的鞑子,才觉得念头通达了,在杀与不杀之间倒有些犹豫了。
那蒙古大汉被刀鞘抽的全身失血,蜷缩在泥泞中大口吐血,竟还念念有词。
“长生天,闪耀光芒,我梦风吹草低,我心风起云涌。”
李平桂在马背上微微俯身,听的真切,蒙古话他是懂一些的,听见长生天三个字便脸色一变,眼中凶光一闪便一拉缰绳,健美高大的战马一声嘶鸣便将前蹄高高立了起来。
“喝!”
一声低喝,价值千金的战马猛的踩下去。
噗哧,那鞑子满是血污的脸,便如同烂西瓜一般裂开了,横死当场。
“都杀了!”
又是一声暴戾的低吼,四百多辽骑纷纷露出狰狞,拔出马刀,一片雪亮的马刀闪烁。
“喝!”
铁骑滚滚碾向手无寸铁,被反绑双手,毫无反抗能力的鞑子群,大开杀戒,那长生天三个字瞬间将李平桂激怒,将那颇有些见识身份的鞑子杀了,也不想知道此人的身份,这几百鞑子的性命,便当是他的陪葬吧。如此这般暴戾,动辄杀人,杀的还是手无寸铁的鞑子降兵,辽骑做起来很顺手。
李平桂自不会有丝毫怜悯,他是抚顺人,十几年前抚顺城破,他父母双亲死于乱军之中,妻儿被鞑子牲口一般用绳子拴起来的那一刻,他便将自己当成个死人了。李平桂对大都督十分感激,倘若没有大都督领着辽军浴血十年,又如何能有今日这般畅快,军纪,那又是个什么东西。
“出!”
杀完了人,辽骑连尸体也懒的收拾,便成群结队的踏过冰沟河。
第一千零一十章 忠义
第一千零一十章 忠义
扁都峡,前线。
铳炮齐鸣,硝烟四起,数日夜间各部明军蜂拥赶至扁都口要隘,各类轻炮火器运了上来,鞑兵狂攻无果便乱哄哄溃散了,战至此时,任谁都晓得鞑军溃败,西北大捷已成定局,还是前所未有之大捷。大批明军转守为攻,痛打落水狗,蜂拥进山清剿鞑军残部。
曹变蛟,吕长海,胡金彪三部伤亡不轻便就地休整。
大战停歇,三人终有机会见了面,寒暄一番,就此结为异性兄弟,三人中吕长海年纪最长,曹变蛟年纪最幼。那曹变蛟又是个极爽利的人,三人中他官职最高,身份显赫,他屈尊降贵主动提出来要结拜,胡吕两人自是满口答应,喜不自胜。
大明新军,军规是禁止结党营私的。
然而似这般并肩血战,交托性命才结下的交情,禁不绝,军法官也多半会网开一面。那胡金彪一面喜色,不料才开拔到西北便搏了个头彩,竟还结交了陕西二曹中的小曹将军,这不是祖坟冒青烟了么。吕长海倒是看的淡了,他岁数大了又不愿在军中厮混,便全当是多个兄弟多条路。
就地休整,吕长海心中十分不安,告了个饶,便朝着数日前险些丧命的那面山坡走去。犹自记得那日若不是数十骑暴起伤人,将鞑子弓手杀散了,他早便成了鞑子箭下亡魂,那数十骑来历不明,却救了他的命,也挽救了扁都口北峰的溃败之势。
吕长海领着人在尸体中翻找,这面山坡上伏尸太多,很难找。
日正当空,遍地的尸体经过阳光暴晒,已然开始腐烂,然而吕长海却很耐心,慢慢的找,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活命之恩,岂可不报,这等恩情若是不报,此生难安。一具具尸体被扒开,找了半晌,一个清涧子弟终于在一具尸体的靴子里,找到了一面沾血的虎牌。
百余清涧子弟纷纷围拢过来,吕长海接过虎牌,沉甸甸的,擦去上面的血迹便了然于胸,心中唏嘘,这些活命的恩人竟是他儿子吕安的同袍么,他也早该想到了,那数十骑混在鞑兵群中,暴起杀人,便只会是军清司所属,甲十六队,叶朝阳。
吕长海将虎牌珍重的贴身收好,便命人将这军情司的密探入殓,夏天尸体带不走,便只能就地下葬。又陆续找到了十几具身上藏着虎牌的尸体,还有一些实在找不到了,竟让吕长海黯然神伤。
哗啦!
一棵大树轰然倒下,清涧子弟一涌而上,用刀斧劈砍掉树干上繁茂的枝叶,不远处,胡金彪带了人来帮手,曹变蛟则军务繁忙正在忙着接受军械,补充兵员,估摸着明日一早便要开拔。吕长海,胡金彪两部伤亡过多,无力再战,属于他两人的战争便戛然而止了。
呸!
吕长海一口唾沫吐到手上,摩拳擦掌,擦起一把斧头便熟练的劈砍起来,做棺材。
胡金彪看的啧啧称奇,赞道:“兄长还会这手绝活,了不得了。”
吕长海哑然失笑道:“咱祖上就是开棺材铺的,只种地,可养活不了一大家子。”
胡金彪看的兴致大起,将军服下摆往腰上一扎,卷起袖子便来帮手。
吕长海面上带笑瞧着这位新结拜的二弟,心中感慨,这位二弟生长于湖北之地,将门出身,瞧着便知是个没吃过苦的。那三弟小曹将军大名鼎鼎,陕军二曹在这西北哪个不知,哪个不晓,他身份最卑微却是个庄稼人出身的边军老卒,三人能在这扁都口做结拜兄弟,这便是造化。
咯嚓!
吕长海心里想着事情,手中不停,一斧一斧的尽着微薄之力,哗啦,不远处又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大树倒下。清涧子弟,湖北新兵一拥而上竟亲如一家,不分彼此了。
不多时,明军中会点木匠手艺的便忙乱了起来,一具具或宽大结实,或手工拙劣的棺材造了出来。
傍晚,吕长海将磨破的手掌在军服上擦了擦,若无其事。
十六具棺材,和战死的清涧子弟八十六人,摆成一处,尸身都仔细清洗过了,要埋在一处山花盛开的山清水秀之处。十六面虎牌吕长海收集了起来,将十六个人名牢牢记住,忘不得,日后他是要报恩的。
有明一朝,婚丧嫁娶的礼数极是周到,头天晚上要停灵,守孝。
清涧子弟,湖北标营各出了一些年纪小的士卒,披麻戴孝做孝子,守孝还要哭灵,这孝子也不是随便做的。做了孝子,吕长海,胡金彪两人就得供养这一十六人的在世父母,这算是大明朝特色的承诺。大明除了繁文缛节,还有这些繁文缛节中承载的承诺,沉甸甸的。
这一夜,扁都口阴风阵阵,寒意透体。
大量鞑兵的尸体被明军集中起来焚烧,自己人的尸体则纷纷入殓,停灵,口中都塞了一块玉石。明军也不管那些玉石是从鞑子身上搜出来的,只顾塞进战死的同袍嘴里,礼数不能少。
翌日,清晨。
百忙之中,还在整军备战的曹变蛟也来观礼。
清涧子弟,湖北标营兵,陕西标营铁骑数千人在扁都口北峰,沿山势站成一排,棺材下葬。吕长海将将拔出佩刀,数千明军便纷纷将火铳斜指向天,行鸣铳礼。刀一挥,噼啪,密集铳声惊起了林间飞鸟,还有大群秃鹰在高空盘旋,迟迟不去。
连挥三次,噼啪,礼成。
上午,谷中。
曹变蛟有军务在身,留下一批军械驮马给两位大哥,便行了个子弟礼,吕胡两人哪敢生受他的大礼,慌忙搀住,兄弟三人寒暄一阵,定下约期,年关时兄弟三人在兰州府重聚,不见不散,吕胡两人便瞧着小曹将军翻身上马,领陕西铁骑沿血迹斑斑的山谷,渐渐远去。
“这是个重情义的。”
胡金彪眉开眼笑的赞道,此番结交了陕西小曹,对他在军中的前程大有裨益,吕长海瞧着那一座座新立的坟头,却颇觉意兴阑珊,再瞧瞧血战余生的清涧子弟,那一张张英气的脸,便又振奋起精神,那功名利禄也好,万亩良田也罢,自不是大风刮来的,是拿性命拼来的,他早有这般觉悟了。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重压
第一千零一十一章 重压
又过了两日,湖北标营大举来援,吕胡两人也到了分别时,互道一声珍重,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清涧团练兵少又非正牌子明军,便借此机会撤了下去,脱离了战场。两百余骑携带大批曹文诏馈赠的军械,在祁连山中迤逦而行,来时三百多后生战死了八十二个,曲终人散时不免有些伤感,怅惘。
崇祯十一年,八月。
随着各部明军涌进祁连山中段,围追堵截,约六万鞑兵被层层包围在长约五十里,宽不过数十步的扁都古道里,动弹不得。这条狭长的古道两侧奇峰林立,时而盘旋蜿蜒而至山峰,时而俯冲入河谷,两侧山石间又随处可见古人涂鸦,威严的佛像。
这条五十里长的扁都古道,便是盛唐时边塞诗作的出处。
这条连同甘肃,青海的交通要道,两千年来几经易手,可说这条古道的归属权,便代表着中原王朝的兴衰更迭。如今大明再次强盛起来,夺了这里,那激烈的手段竟与历朝历代都不同,前线还在激战围剿,后头大批民壮便在峡谷两端大兴土木,兴建军堡。
大兴土木,是明末中兴的标志,明人摒弃了千百年来中原王朝的鸵鸟政策,变的十分激进,在西北,在西伯利亚,在西南大肆修建城市,要塞,堡垒,凭借这些坚固的城池,将势力一步一步的向外扩张,并很快形成了一套以战养战的章法。
强汉,盛唐时,天朝上国做梦都想占据这西域的天然草场,彻底占据这五十里扁都古道,非是不愿,而是不能。汉人,唐人都知道要对外扩张就要筑城,多筑城,筑坚城,苦苦寻觅却做不到。筑城,这是一个中原王朝永恒的话题,在读书人眼中筑城便是好战,便是糜费国力,便是残暴不仁。
如今这世道,散发着酸臭味的圣贤文章不值钱了,摆脱了束缚的大明轻装上阵,在边陲之地大量修筑坚城,形成了以坚城为核心的防御体系,明人还虚心的学习了蒙古人三百年前征服世界时的战法,以战养战,随着西蒙古联军大势已去,被层层包围的鞑兵出现大规模成建制的投降。
大都督行辕此时下发一道军令,前线明军开始大量接收俘虏。
以战养战么,离不开这些成本低廉的劳动力,除少数依托天险顽抗的鞑兵,五万多准葛尔人,瓦剌人成了明军的俘虏。大都督令,在长五十里的扁都古道驻军,就地修建俘虏营收容降兵,背靠甘肃,前出青海,在扁都古道靠近青海一边的出口,修筑要塞。
这座要塞坚城,由大都督马城定名为,祁连城,这竟然还是一座坚不可催的石头城,长五十里,宽三十里的祁连城通体由山石打造,建城后号称大明西北的明珠,一座永不陷落的要塞,其坚固程度,险要程度不亚于钓鱼城,可说这座祁连城,便是用西蒙古人的尸骨建成的。
在这样奇石林立,高三千多米的祁连山修建要塞,哪得死多少人呐。
除了这座祁连城,在大明的筑城计划里,还要在青海修筑十座以上的坚城,五万蒙古降兵远远满足不了需求,为此马城密令军宪司,做出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白焕章忠实的执行了马城的命令,从东起延绥,西至准格尔盆地的广袤地带里抓人,筑城。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此后十年间,军宪司在西北抓了多少人,无法计算。一具具蛮夷的尸体成就了大明中兴,这见不得光的筑城计划,甚至一直维持到蒸汽火车时代,仍有大量蒙古人,回回在广袤的西北之地做苦役,筑城,修铁路,那又是另一段传奇。
崇祯十一年,八月末。
西北大捷的消息传到江南,举国欢腾,就连崇祯皇帝也正经八百的领着群臣,举行了盛大的庆典祭天祭祖宗,此时,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大明的对外扩张,大明进入波澜壮阔的殖民时代。
西北,大战过后近四万辽骑主力重新集结起来,马不停蹄,休整五日后悄然回师西伯利亚,而此时,乌拉尔山口正在激战,明军五万对垒东欧联军二十五万,主帅李争鸣陷入苦战。后世人说到乌拉尔山脉,都知道是欧亚分界线,然而却少有人知,这条分界线其实并不险要。
乌拉尔山脉作为一座山脉,它实在是太矮了,无法起到天然屏障的作用。乌拉尔山脉最高峰也不到两千米,大部分地段平均海拔只有五百到一千米,说到地形险要还不如祁连山,可说处处都是突破口,它只是欧亚大陆的天然分界线,却并非合格的天险。
李争鸣死守的这段山口,是在乌拉尔山脉的南段,战场长约十里,宽三十里,最高峰不过五百米,从这里再往南便是广袤的哈萨克草原。李争鸣死守乌拉尔山脉南端也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守,倘若放弃南线不守,东欧联军便可从平坦的哈萨克草原,一路畅通无阻的绕路中亚冲进西伯利亚。
李部五万兵马死守南线还有一层用意,卢象升也是怕哈萨克人顶不住压力,举国投降。对于大明和哈萨克汗国脆弱的军事联盟,卢象升可不敢寄予厚望,总算要防一手的。倘若哈萨克人顶不住巨大的军事压力,突然倒向东欧联军一方,总不至于手足无措。
乌拉尔山南端,一处隐秘的山窝里。
大战将起,李争鸣自发迹以来,从未面临过如此凶险的局面,如此巨大的军事压力。当年之敌有老对手哥萨克轻骑五万,俄军三万,还有一部波兰军,全是机动性超强的骑兵,约十万众滚滚而来,面临两倍之敌,李争鸣心中实在没什么底气。
他所能凭借的便是麾下精兵超强的组织性,丰富的战争经验,还有预设阵地,预设阵地很重要。只要他的防线不崩溃,五万明军就在山里守着,十万敌骑就不敢长驱直入,倘若他的五万兵马顶不住压力,真全军覆没了,南线门户洞开敌骑长驱直入,那便是一场大灾难,想想那后果都可怕。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策反
第一千零一十二章 策反
乌拉尔山南线,事关重大,卢象升李争鸣两人为此战做了充分准备,在前线囤积了大批军械补给,依山势修建了大量坚固的炮垒,军堡,并且明军在乌拉尔山南段还有两座要塞可守,确切的说是一座半。在明军阵地的北侧,有一座俄国人修建的要塞,叫做车里雅库茨克。
这个车里雅库茨克城如今改名叫定北城,俄人在此城经营二十余年,拥有完善的防御措施。明军阵地南侧便是乌拉尔山的尽头,乌拉尔河与奥尔河交汇处,另有一座尚未完工的要塞。
俄人叫做奥伦堡,明军叫做平北城,此城位于两河交汇处,位置十分重要。只是此城尚未完工,远东俄军便全军覆没了,此城便落入明军之手,修缮一新还修建了水寨。李争鸣五万精兵固守的,便是这定北,平北两城中间的地带,平均海拔五百米的山区。
南线五万明军依托两座城池,依山布防摆出死守架势。
东欧联军则从莫斯科出发,大军越过伏尔加河,进驻伏尔加河畔的重镇萨玛拉,在萨玛拉要塞兵分两路,一路十万大军向南攻击,一路十五万大军翻越乌拉山中段,进入广袤的西伯利亚地区。
决战之势已成,明军暂时处于劣势,守势,十分凶险。全是由于马城亲率四万辽骑主力入西北作战,西伯利亚明军失去了一支最重要的骑兵野战力量,暂且无力与东欧联军于野战中争锋。
四万辽骑回援也得两三个月,两三月后西伯利亚将进入冬季,可说在冬季之前,西伯利亚明军受到西北叛乱的拖累,没有全线反击的能力,便只能据城死守。所幸明军在西伯利亚打了个歼灭战,大量占领了俄国人修建的要塞,可以凭借这些要塞层层布防。
贝加尔湖畔,瀚海城。
卢象升给大都督马城当了这些年副官,如今独挡一面,作战风格便带着几分马城的影子,大开大合,不拘成法。西伯利亚明军二十万众,军械补给充足,士气高涨,却受困于野战兵力不足,卢象升便在南线,北线采取了不同的对策,区别对待。
北线,十五万东欧联军越过乌拉山中段,杀气腾腾。
卢象升便指挥北线明军大踏步的后撤,向南收缩,这一退就是一千里,一千里不够就退两千里,两千里还不够就退到远东去,倘若北线敌军敢深入远东进攻海参崴要塞,卢象升也是乐于奉陪的。
北线明军这一退,退的竟然如此坚决,便让东欧人的北线大军重拳落空。想必十五万东欧联军杀气腾腾越过乌拉尔山中段,进入西伯利亚,面对空无一人的旷野,那表情应是十分精彩。
卢象升看着巨大的西伯利亚地图,战略早已经构想过无数次了。
诱敌深入,依托坚城,退后决战,这般战法便有几分马城的影子。
北线明军大踏步的后撤,收缩,南线明军则是坚决防御,尽力将南线十万敌骑挡在防线前,消耗,拉锯,集中力量歼灭之。,如此,便充分将西伯利亚广袤的战略纵深利用了起来。放开北线,先打南线,这战略也是马城认可的,决战之势已成。
临战兵危,秋风萧瑟,广袤的西伯利亚烽火连天。
哈萨克汗国,撘什干城。
大战一起,吴三桂便领着八千关宁骑兵秘密北返,这时候哈萨克人的大军正在百年宿敌准葛人的地盘里,烧杀抢掠,哪还顾得上监视他的八千人马,故此吴三桂所部秘密北撤,进驻哈萨克汗国境内的塔什干。吴三桂是身怀密令的,一旦发现哈萨克汗国的大帐人倒向东欧联军,便立刻挥军直取哈萨克汗国都城,突厥斯坦城,哈萨克人的大军都在南边,如今突厥斯坦城兵力十分空虚,八千关宁骑兵足以致命。
大兵压境,哈萨克人到了站队的时候。
然而明军未雨绸缪,早在半年前便在哈萨克汗国境内埋下了几颗大钉子,吴三桂驻兵哈萨克汗国与布哈拉汗国边境处,对大都督的远见卓识是心服口服的,打仗么,自然是怎么阴险怎么来,偷袭,阴谋诡计,细作大可以多派一些,这是吴三桂打心底里赞成的。
早些年那些文官领兵打仗,说甚么堂堂正正之师,打堂堂正正之战,不屑这些阴谋估计,何其荒谬。吴三桂此人城府极深,嘴上不说,心中却对王化贞,袁应泰之流十分不屑,如今终于独领一军,独挡一面方崭露头角,将心中阴暗那一面释放出来。
吴三桂搞阴谋诡计是把好手,这和他的出身背景有关。
出身辽东将门,兵痞军阀之家,打小见的都是军中勾心斗角,那城府能不深么。八千关宁骑兵盘踞在北突厥,南突厥边境地带,吴三桂便开始兴风作浪,大把花银子,大手笔送军火,着实拉拢了一些南突厥,北突厥的苏丹,在突厥人中组织起了亲明派的力量。
吴三桂信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大把银子撒出去,害怕没人效忠么。自然,他手中握着明军淘汰的大批军火,军火对突厥人的诱惑力,还比银子要大的多,这地方谁的族人能打谁就说了算,古来如此。一来二去,吴三桂在突厥人地盘上折腾了大半年,竟还真给他拉拢了一些实力派苏丹。
这些拿了好处的苏丹,信誓旦旦效忠大明,多是一些突厥人小帐,中帐的苏丹。实际上,在吴三桂的长期策反下,突厥人大帐对各部苏丹的控制力度,正在减弱,哈萨克汗国正在陷入长期分裂的状态。
如今大战一起,吴三桂便在两大突厥汗国交界处,聚集起三万人马。
这是妥妥的一伙乌合之众,用银子军械收买的一盘散沙,然而这伙乌合之众却有其巨大价值。所谓乌合之众,上了战场多半是要一哄而散,然而杀人放火抢好处,这伙人战斗力却着实不弱。三万多人盘踞在哈萨克汗国南方,对突厥斯坦城是个巨大的威胁。
正是有了这伙人的威胁,掌权的大帐苏丹们,才不敢彻底倒向东欧联军。然而吴三桂的野心远不只如此,他要建功立业,他要带着这伙揭竿而起的突厥草莽往北边去,拿下突厥斯坦城,顺便抽冷子给俄国人来一下狠的。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腹黑
第一千零一十三章 腹黑
崇祯十一年,九月。
瀚海城,吴三桂请援粮草,说他要打突厥斯坦。
卢象升便大皱眉头,十分不喜吴三桂此人,这都大战在即了还在搞阴谋诡计,对着盟友背后捅刀子。虽心中不喜还是批复了一批军需,从翰海城起运走贝加尔湖南侧,运往南北突厥边境。卢象升与锦州祖氏,关宁吴襄父子不和由来已久,在辽军是尽人皆知。
虽不和,以卢象升的性子,倒也不会公报私仇。
吴三桂此番手段虽龌龊了些,令人生厌,于战局确实极为有利的,大明宁愿看到一个分裂的突厥斯坦,也不愿哈萨克人倒向敌人,倘若哈萨克北突厥人倒向俄军,恶劣的局势必将雪上加霜。在卢象升眼中吴三桂是个卑鄙小人,这小人却自有小人的用处。
于是在西伯利亚大决战之前,在哈萨克汗国的突厥斯坦,竟然先爆发了一场前哨战。
崇祯十一年,九月中。
吴三桂率麾下八千关宁骑兵,两万五千哈萨克汗国小账,中账的乌合之众,抓住哈萨克汗国兵力空虚的时机,直捣哈萨克汗国都城突厥斯坦,两日夜后兵临城下,凶悍的哈萨克骑兵进了自家都城却毫不手软,纵兵劫掠,杀人杀的比明军还狠。
突厥斯坦城,入夜。
吴三桂挺胸抬头骑在高大战马上,身侧尽是杀气腾腾的关宁子弟,城中处处火起,浓烟冲天。他领三万余众日夜兼程而来,突厥人的都城竟毫无防备,数千守军便被围攻致死,那些进了自家都城的小帐苏丹们便如同一头头饿狼,纵兵烧杀抢掠。吴三桂自领八千明军直取突厥人的王城,要逼迫北突厥江格尔汗签城下之盟。
关宁军穿城而过,赶至正在激战的王城大门。
大门内外江格尔汗的精锐卫队,正与攻城叛军大打出手,王城卫队依托城墙,箭楼以长弓劲弩还击,大量使用火器作战的叛军,竟被大量装备弩炮的守军打了个七零八落。吴三桂瞧着乱哄哄溃败的叛军,嘴角抽搐,这些叛军果真是靠不住的,如土鸡瓦狗一般。
以吴三桂的城府,此来必是做了完全准备的,早预料到了这种状况。
吴大将军一摆手,关宁军便将随军携带的两三磅小炮推了上来,瞄准了猛轰,大明军工的杰作火力,精度远胜突厥人的重型守城弩炮,当明军十余门小炮打的嗵嗵作响,近距离将一部重型床弩摧毁,北突厥人便大势已去,一架架固定在城墙上的重型弩炮被摧毁。
关宁军以十余门轻炮摧毁了王城防御,便在炮火掩护下搬了几箱火药炸门。深夜,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突厥斯坦王城的大门轰然倒塌,下马步战的关宁军潮水一般涌入王城,在寝宫内活捉了北突厥大汗江格尔,此时,叛军已然遍布突厥斯坦全城。
外头,是响彻云霄的喊啥声,惨叫声,杂乱的铳声,火光浓烟冲天。
王城里,八千关宁军迅速控制了局面,占领了各个战略要点,将江格尔汗和他的庞大后宫牢牢控制在手中。冲天的火光映红了王城,五花大绑的江格尔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明国人不讲信用,竟然撕碎盟约对盟友捅刀子。吴三桂只是当作耳旁风,一挥手,一伙亲兵扑过去将汗王按到,堵住嘴巴,抬进寝宫里关押起来。
吴三桂此人虽然卑鄙,却晓得轻重缓急,严令对江格尔汗的后宫,子女秋毫无犯。
翌日,天色大亮。
一夜混战,叛军仗着人多势众,将王城内孱弱的抵抗力量彻底摧毁,便如同冲进了羊圈的饿狼,狞笑着将一扇扇紧闭的大门砸开,在女人的尖叫声中举起屠刀,将一个个北突厥权贵,贵族杀死在家中,将一座座宝库打开,将权贵们的收藏品和财富卷走。
此番突厥斯坦之乱,事起突然,对北突厥上层建筑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大量北突厥贵族被叛军杀死在家中,女人被掳走,子女后代惨死在叛军屠刀之下,直接造成了北突厥长达五十年的内讧。突厥汗国,本质上仍是一个奴隶制汗国,财富,人丁被少数出身显赫的贵族掌握。这一杀,吴三桂可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在北突厥人的命门上。
北突厥长期掌权的大账贵族,多数死在崇祯十一年的这场叛乱中。
由此导致了北突厥各部群龙无首,上层建筑一夜之间轰然崩塌,那还能落的了好么。这一场大乱对北突厥人来说是灾难性的,便是这一屠,决定了北突厥未来五十年的没落,消亡,很快便成为历史长河中的一颗尘埃。
吴三桂此人心狠手辣,纵容叛乱杀了人,放了火,竟管杀不管埋。
两日后,北突厥王城的大屠杀还在如火如荼时,吴三桂率八千关宁骑兵裹挟着江格尔汗,一百多个汗妃,两百个多个子女,十多个教派长老扬长而去,扔下了地狱一般的王城在叛军的屠刀下颤抖。自然,以吴三桂的性子也不会空手回去,贼不走空,富丽堂皇的王城被关宁军搬空,带走了。
关宁军个个枪的心满意足,连大汗寝宫里镀金的地砖也没放过,都撬下来带走了。
五日后,瀚海城。
卢象升捏着鼻子见了吴三桂一面,违心劝勉一番,两人在三军将士面前把臂言欢,顺手便将江格尔汗关了起来。此番虽是大明不仁,不义,大大的理亏了,可卢象升是什么人,早不是那个二甲进士出身的书呆子了,如今的卢象升,便是个腹黑的读书人。
卢象升,倪元璐这些读书人,早从马城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开窍了。不义又如何,理亏又如何,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要这面皮何用,能替大明开疆裂土么。此番将北突厥的大汗,十余个教派长老掳来瀚海城,携天子以令诸侯,卢象升也是乐意的。
吴三桂是什么人,枭雄,他早预备好了两个年轻美貌的倭女,两个白皙高挑的高丽贵女,两个千娇百媚的扬州名妓,换着花样的伺候北突厥汗王,当然扬州名妓实在太难找了,是在辽东找了两个粉头冒充的,左右那粗鄙的汗王也分不清楚。
总归是百锻精钢,也要给他化成绕指柔,软硬兼施,逼着那位汗王替大明出力。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前线
第一千零一十四章 前线
那江格尔汗进了瀚海城,暴跳如雷,却又瞧着外头凶悍的明军看守,无可奈何,汗王正一口气上不来,便有两个盛装华服的美人儿行了进来,一个捧着吃食一个怀抱佳酿,婀娜多姿在汗王跟前跪了下来。江格尔汗呆立半晌,纵有千般恼火可也发不出来。
这两个美人儿柔柔弱弱,嫩生生的,说着听不懂的柔声软语。
可怜一个北突厥的汗王,哪见过这般柔弱乖顺的倭国艺妓,顿时便有些英雄气短。吴三桂心中有七八分成算,这些蛮夷番邦的小王最见不得女人,这般乖巧柔顺的倭国女子,正是房中的恩物,一个粗鄙的匈奴蛮王何曾见识过这般温柔乡,必然是要沦陷的。
等到他意志消磨了,英雄气短了,圆的方的还不是随意拿捏。
且不提吴三桂百般算计,乌拉尔山前线,大战起。
李争鸣照旧反穿将官服,亲领护兵登上前线制高点观阵,说是制高点也不过五百米高,倒还不如辽东的山高。这样的制高点明军挑选了三处,将山峰顶部的树木砍光,构筑炮垒,统共架设了十二门重炮,以十二门重炮为核心,居高临下组织起防线。
明军经过半年的准备,在前线布置了六磅以上的大炮六十门,各类小炮超过五百门,沿乌拉山南端的山势起伏,构筑起一道稳固的防线。然而李争鸣跟随大都督马城征战多年,再三叮嘱前线将领,防线是死物人才是活的,再牢固的天险也不可靠。
山口前线明军面临的巨大压力,是补给困难。
翻过这座山便是俄国境内,敌军反倒补给顺畅,明军的补给要千里迢迢从辽东,白城,海参崴运来,哪一条补给路线都不轻松。李争鸣长期在北方作战,头脑十分清醒,心中早做好了被包围后长期坚守的准备,便在山中囤积了大量弹药粮草。
乌拉尔山脉有几千里长,保不齐敌骑便从哪处缺口冲进来,绕击明军的侧后方。考虑到此战的艰难,李争鸣下令在前线挖掘了大量藏兵洞,既可藏兵,又可储藏弹药粮草。
正午时,日正当空。
过万明军在阵地上开伙,勤杂兵将大桶的牛羊肉,白面馍抬了上来,一时间阵地上尽是吭哧的吞咽声。李争鸣领着一班参谋,席地而坐,手中刚抓起一个馍馍,西边便升起了第一道狼烟,一刻钟内十余道狼烟升起,笔直的烟柱直上云霄,阵地上正在开伙的明军纷纷站起来。
李争鸣看也不看那笔直惊悚的狼烟,仍大口吞咽着雪白的馍馍。
最远的烽火台在五十里外,望山跑死马,敌骑离的还远着呢,大战将起,明军阵地上火热起来,炮手将大炮从隐蔽处推出来,掀掉茅草,推进炮垒,士卒纷纷进入前线阵地,抱着火铳坐进横七竖八的堑壕里,远处,西方的地平线上,蚂蚁般大小的骑兵群终于出现。
半个时辰后,前线堑壕中。
这乌拉尔山的特点便是西侧全是缓坡,东侧便险峻的多,明军在西侧缓坡上挖掘了大量堑壕,掩体,布置了大量路障,防御设施。一线阵地按照作战条例布置了少量兵力,大约只有两千余人,散布在长达十里的阵地上,预备着承受敌军的第一波炮火。
半山腰,堑壕中。
张水子盘膝坐在一面盾牌上,眯着眼睛摆弄着一把锉刀,一把尺子,还有一颗银色发暗的弹丸,那弹丸赫然是圆柱形的,看上去十分规整别致,张水子却似乎对这颗弹丸的形状极不满意,用尺子量过之后磨的更细致了。这颗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弹丸,便是米尼弹的雏形。
米尼弹,马城曾命人秘密研发过,很快便发现在明末的技术条件下,研发米尼弹是白费工夫,很快大明军工便放弃了米尼弹的研发。因为大明工匠很快发现,这玩意是不可能量产的,因为在这没有标准化机床的时代,大明工匠的技术虽说突飞猛进了,可也超越不了时代的局限。
因为没有标准化生产,大明制造的每一杆精良火铳,它的内径都是不同的,差异虽然十分微小,可也抹除不了这种差异。于是圆柱形的,圆锥形的米尼弹便不可能做到量产,仍旧只能使用圆形的次口径弹丸。
尽管如此,这种米尼弹的雏形还是流传到军中,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比如各部使用线膛铳作战的奇兵队。这种圆柱形弹丸无法量产,倘若用人工来控制精度,少量制造还是不难的,最多费时费力罢了。
用人工打磨铅制子弹控制误差,大约能将误差控制在零点五毫米的程度,已经足够让米尼弹和前装线膛铳结合起来,发挥其卓越的性能。无非是费时又费力,需要人工拿着尺子锉刀一颗一颗的去打磨,这种用人工控制误差的笨办法,却让张水子们如获至宝。无他,这种圆柱形弹丸的威力实在太强大了。
张水子眯着三角眼,毫米级别的眼力,手力对他来说不成问题,海盗出身,在茫茫大海中练就的一双鹰眼,让张水子精心雕琢出来的铅弹,可以轻松的控制在零点五毫米之内。手力,对他来说更不是问题,五尺刀王,可是号称可以用刀来绣花的。
噗!
张水子满意的吹了吹手中沉甸甸的弹丸,慎重的放进腰间的褡裢里,整个上午他只雕出了十几发这样的铳子,这玩意真的费时费力,眼力,手力稍差一点也做不到,然而张水子却心中笃定,物有所值。这些特钟弹丸平时舍不得用,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口干舌燥的张水子解下水袋,才感受到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抖。
张水子若无其实抱着水袋,一样脖子咕咕咚咚的大口灌水,放下水袋,便瞧见不远处的几个士卒,正探头探脑的往外头张望。
“嘿,这些鹌鹑。”
张水子一咧嘴露出满嘴的老鼠牙,以戏弄新兵为人生最大的乐趣,如今凭战功当上了校官,仍本性难改。
“嘶,嘶!”
张水子脸上带着坏笑,故意发出嘶嘶声,以戏弄阵地上的新兵为乐。
“有蛇,蛇!”
那几个新兵如同火烧屁股一般跳了起来,瞧见不怀好意的张水子那戏谑的笑意,都窘的面红而赤却又不敢来招惹他。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劲敌
第一千零一十五章 劲敌
战线上的嘈杂惊动了一个哨官,那哨官怒气冲冲的跑过来,狠狠几脚将那几个制造混乱的新兵踹翻。
“混账!”
哨官冲那几个新兵骂骂咧咧的,瞅了一眼张水子闪闪发亮的领章,竟不敢有丝毫不敬。这伙奇兵队的祖宗两天前跑到他的防线上,赖着不走,还得好吃好喝供着,让深处最前线的哨官敢怒不敢言,不敢得罪呀。
明军战术日渐成熟,经常会在防线上,或是野战中严正的方阵之间,布置一些精锐散兵,这些精锐的散兵在防线上游动作战,拥有极大的自主性,通常是哪里有缺口就往哪里堵,用自由度极大的散兵来填补防线上的空隙,往往能够发挥奇效。
这些散兵通常军衔很高,极为精锐,关键时还可以充当基层士官,顶在防线上的价值巨大。那几个挨了训斥的新兵,忍气吞声,张水子便吭哧吭哧的轻笑起来,心情十分舒畅。
山下,乌拉尔山脉以西的旷野间,浩浩荡荡的敌军压境。
明军前线竟鸦雀无声,一个个士卒趴在堑壕里,安静的看着东欧人的大军由远及近,从蚂蚁大小的黑点,渐渐变成一个个清晰的轮廓,那排山倒海一般的景象让人窒息。张水子举着千里镜瞧着大军压境,面上不见了先前的戏谑,变的十分凝重。
这般大军压境遮天蔽日的景象,张水子在辽东战场不是没见过。
但只见敌军漫山遍野,以大量骑兵为先导,护住两翼,掩护着步卒缓缓推进,骑兵在两侧成纵队行军,中央步兵则成群结队拖拽着大炮,补给,组成一片蓝色的汪洋大海,细看却又有所区别,有一部敌兵穿的是黑色军服,从未见过的军服颜色,让张水子眼睛眯了起来。
波兰军,张水子心中默默念叨着,大明又有了新的敌人,波兰国在什么地方,在张水子贫瘠的地理知识里是一片空白,他却知道这是一支天下强军,据说在欧洲也是排行靠前的强军。波军战力如何,张水子还一无所知,他却很忌惮那些穿皮袍的哥萨克轻骑。
数万哥萨克轻骑铺天盖地,在敌军两翼,前方打马如飞,哥萨克人长相与欧洲人明显不同,当年蒙古人在欧洲留下的子孙,很明显的具备了中亚人的特征,更近似于东方人的样貌,十分容易辨认。怕么,张水子自是不会怕的,反倒鄙夷一笑,哥萨克人这是来报仇的。
然而他却想岔了,哥萨克人出动五万轻骑并非来寻明军报仇的,哥萨克人肯出动大军是接受了俄国皇帝的雇佣,克里米亚人也是同样如此,这是欧洲雇佣兵时代的特色,只要肯出钱就能让这些亡命徒为任何人卖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轰隆的马蹄声渐近,让阵地上的明军面色发白。
轰!
过分嚣张的敌骑进入了明军大炮的射程,前敌炮垒上的四门十八磅大炮纷纷开炮,硝烟在山坡上升腾起来,火光闪现之间,硕大的炮弹带着呼啸声低空掠过,重重的砸在乌拉山西侧的旷野间,炮弹弹跳着砸向敌骑,嚣张的哥萨克人犹自卖弄着骑术,在重炮的轰鸣中打马躲避着硕大炮弹。
轰轰轰!
前沿阵地上演了一出大炮打骑兵的壮观大戏,那轰鸣的重炮,那一颗颗硕大的炮弹让前线明军士气大振。张水子却觉得十分无聊,将千里镜往怀里一揣,用两团棉花堵住耳朵,倒头便睡。在超过五里的距离上,用大炮轰击骑兵和打蚊子区别不大。
自然,己方重炮也不是胡乱开火,发炮是为了驱赶这些哥萨克,也为了提振一下军心士气。至于那些哥萨克人,张水子抱着他的倭刀不屑的撇了撇嘴,那纯粹是一伙没脑子的蠢物,猪狗一般的东西。连绵不断的重炮轰鸣中,近十万东欧联军在乌拉山西侧的广袤草原上,扎下大营。
炮垒上,制高点。
十万大军在二十里外扎营,视线里密密麻麻的人影便如同蚂蚁一般,在旷野中攒动,接近十万大军那是怎样的壮观,前锋进至二十里,后队还远远看不到尽头,这般排山倒海的架势让李争鸣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并非恐惧,而是过于兴奋了。
面前,是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大军,让李争鸣有些亢奋。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击溃这支欧洲人的大军,视线中,仿佛瞧见了无数敌兵溃败,兵败如山倒的壮观。一片繁忙中,李争鸣安静的看着一营营敌军停下,扎营,十万大军自然不可能龟缩成一团,后续赶到的敌军开始向两翼展开,修筑阵地,大量骑兵也集结了起来严防明军骚扰。
李争鸣瞧着繁忙中的敌军,一声冷笑:“出吧。”
以李争鸣身经百战的战场经验,怎会放任敌军扎好营盘,趁敌军初来乍到自然是要以骑兵冲一冲的。敌军统帅显然也是经验丰富之辈,正在集结大量骑兵掩护中央步兵扎营,战机稍纵即逝,山上帅旗向两侧大幅度摇摆,打出进攻的旗子号。
沙沙!
明军阵地左翼一处缓坡,山坳里突然冲出大批铁骑,红衣红甲的明军五千之众突然冲出,沿着乌拉山西侧平缓的山势,踩着松软的泥土发起突袭,全是机动行极强的轻骑。五千铁骑一出,立足未稳的敌营顿时慌乱起来,排成纵队出战的红甲铁骑,在冲锋中渐渐展开成横队。
山上明军屏息以待,盯着冲锋中的铁骑,高速碾过不短的距离。
二十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留给了敌军统帅足够的反应时间,半刻钟后,敌军阵中也打出旗号,在战场外围游荡的哥萨克轻骑,成群结队的迎了上来,明军阵地上顿时响起一片叹息声。张水子眼睛也不眨一下,瞧着迎向己方铁骑的大批哥萨克。
心中不免也有些失望,却又很快振奋起来,瞧着远处无边无际的大军,感觉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嗓子发干,这可真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军呀,是大明的劲敌,灿少爷说的半点也没错,这支东欧人的大军,可也是在常年征战中打出来的,远比当年的建虏难对付。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试探
第一千零一十六章 试探
东欧人生性彪悍,常年处于混战状态,这是灿少爷在书信中再三叮嘱的,嘱张水子不可轻敌。张水子打老了仗自不会轻敌,便觉得东欧人这个彪悍的民风不好,倘若此战是大明胜了,这个风气便要改一改,在张水子忠直的观念里,他觉得倭国的风气就很好。
数月前张水子偷偷回了一趟倭国,便被倭国的景象吓了一跳。
倭国除了街道狭窄,建筑低矮,书院林立的景象,几与十年前的大明城市一般无二。张水子行走在倭国的街道上,听着那书院中朗朗读书声,便觉得倭国如今的景象是极好的,读圣贤书嘛可以明是非,道德文章好呀,呱呱叫。他便觉得这一路打到了俄国,也应该让俄国人学道德文章。
脑中想象着金发碧眼,人高马大的俄国人捧着四书五经,那一副可笑的模样,便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张水子没心没肺,前线明军的心却提了起来,瞧着冲锋中的己方铁骑在敌前展开,与蜂拥而至的哥萨克人接战,骑兵对撞时骤然爆出一片硝烟。
明军轻骑装备精良,从武器到战马完胜哥萨克人。
远远瞧过去听不见声响,便只能瞧见大片硝烟升腾,同样排成横队的哥萨克人瞬间人仰马翻栽倒一片,明军冲锋队列中只有少量骑兵,倒在哥萨克人的箭矢还击下,一轮对射后马刀成片的亮了起来,两支骑兵瞬间变搅在一处,在亮出马刀后明骑伤亡陡然增加。
明军阵地上,观察哨。
数十万大军排开阵势,不免要互相试探一番,这骑兵前哨战便是一次试探,李争鸣和麾下参谋官们全程在千里镜中观战,心中便有了成算,他麾下轻骑新装备的马铳效果极佳,射程,威力都大幅度增加了,对哥萨克轻骑克制的也更厉害了。
在远程火力上明骑是完胜,哥萨克人的马上远战武器无非是弓弩,十分孱弱。然而当两支骑兵亮出马刀对冲时,他麾下轻骑便占不到多少便宜,明军铁骑个个都是玩马刀的好手,然而哥萨克人却是抱着马刀长大的,所谓征战,无非是以己之长,克敌之短。
于是一条严苛的军令便诞生了,并且被明军轻骑严格的执行了,这条军令规定非到万不得已,明军轻骑严禁与哥萨克人用马刀对冲,远远的发铳击之便可,这条审时度势的军令执行的很严格。浪战导致伤亡过重的,打赢了也得重罚,轻则革除军职,重则人头落地,明军各部无不遵从。
马城便对这条军令十分赞赏,认为是极契合实战的。
战马,军械占据压倒性的优势,能远远的发铳击之,为什么还要傻乎乎的挥着刀冲上去。正是这条严苛的军规有效避免了明军的伤亡,也改良了明军的野战战法,让火铳骑兵的游斗战法,在明军中大行其道,笨重的西方重骑兵很快退出了历史舞台。
轻骑混战中,李争鸣瞧着麾下轻骑无法击溃哥萨克人,便下令收兵。
山峰上军旗翻卷,明军轻骑开始救助落马的同袍,脱离战场,青翠的大片草场被马蹄践踏,训练有素的明骑且战且退,将一个落马的同袍拽上马背,互相掩护着交替撤退,很快撤进大炮的射程内,山峰上的明军大炮开始了掩护性的射击,将不依不饶的哥萨克人击退。
短暂的半个时辰交锋,狼藉的战场上伏尸处处。
明军参谋官们大约估算了伤亡,明军战死约三四百骑,哥萨克人倒毙的近千骑,多数是被明军装备的新式马铳击毙,伤亡比例大约是一比二,明军占优,双方都接受不了这个伤亡比例。自视甚高的明军接受不了,凶悍的哥萨克人也接受不了,竟不依不饶追杀撤退的明骑,却遭遇了明军的炮火掩护,付出了一些伤亡,又迎头挨了明骑一棍。撤退中的明骑在重炮掩护下组织了起来,勒住战马排成紧密的横队,等哥萨克人冲近了便赏了一轮排铳。
一边灌酒一边嚎叫的哥萨克轻骑,连人带马成片栽倒。
在明军骑炮协同作战打击下,凶悍如哥萨克人也只能败退,喧嚣的战场渐渐安静了下来。
战场中心,却仍有二三十个落马的明军,不及撤退,混战中这是无法避免的,
那一小股明军在重重包围下,组成一个小小的空心方阵,竟背靠背的打起排铳。那一团团硝烟升腾,虽深陷绝境却战意高昂,让成群结队冲杀过去的哥萨克人付出了十余条性命,最后一个明军才倒在马刀劈砍下。
激战过后,明军阵地上死一般寂静。
张水子这般百战老卒只是看着同袍倒下处,眼神一黯,便若无其事的闭目养神。前线一些新兵却羞愤,恼怒中腾的站起来,面色涨红嚷嚷着要报仇,要血债血偿,群情激愤。张水子身侧不远便有这样几个新兵,年轻的脸涨的通红,一面愤然之色。
“杀出去!”
“血债血偿!”
张水子闭目养神心中竟不觉烦躁,也未曾嘲笑这些新兵,鹌鹑,如今这大明军中遍地都是这样头脑发热的新兵,或许有些稚嫩,还很可笑,然而张水子却不会小瞧他们,这样的新兵满脑子精忠报国,不怕死,被将官一鼓动,嗷嗷叫着就冲上去了。
这样新兵越来越多,伤亡率虽然高了些,却勇气可嘉。
前线作为散兵使用的奇兵队老卒,自然不会如此激愤,百战老卒都是辽东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深知这样规模的大决战,这才刚刚开始呐,这必然是一场惨烈的拉锯战,消耗战,没有哪一方能轻易压倒对方。这样的大决战便如同两头角力的公牛,双方统帅都会拼命在对方庞大的躯体上制造伤口,让对方不停流血,失去力量,最后轰然倒下。
张水子这样的百战老卒心中都很清醒,这场大战才刚刚开始,会死很多人,数十个英勇的同袍力战而亡,这般场景只是这场惨烈大战中,最不起眼的一幕,心中多数是波澜不惊的。
入夜,兵力较少的明军放弃了对敌军的骚扰。
夜间,东欧人的联军开始大规模的调动,明军,同时也谨慎的调动兵力,针锋相对。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观阵
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观阵
晚间,圆月高高悬在天上,皎洁如水。
东欧联军的夜间调动尽入明军眼底,东欧军大营中轻骑四出,将十万欧军向两翼展开,在长达数十里的战线上将兵力铺开,以中央步兵阵地为核心,便如同两条长臂伸了出去。一旦欧军顺利展开兵力,那必然是绵延数十里的烽烟四起,便如同两个伸长手臂的巨人在角力。
随着欧军大举调动,一支支藏在山区的明军也动了起来,进入阵地,与欧军的调动针锋相对。双方十五万大军对垒,厮杀,可不是摆明车马,兵对兵,将对将捉对厮杀那么简单,东欧人也不是傻子,还很精明,如此漫长的战线上,必然充斥着大量渗透,反渗透,绕击,侧击作战。
喧嚣的夜间,两军阵前不时有轻骑飞驰而过,今夜必是一个不眠月夜。
夜已深,明军前线。
和衣而卧的张水子突然翻身坐起,拍拍军服上的灰,懒散的模样瞬间变的精干起来,一声呼哨,左右堑壕中十余条人影围拢过来,没有多余的言语,便只是单膝跪地整理着枪械弹药,可供三五天食用的干粮,清水,一把线膛铳,两把备用的手铳,三百发定装火药,一应俱全。
身高五尺又瘦小的张水子猫腰翻出堑壕,便如同一只夜间出动觅食的狸猫,手脚并用蹭蹭的爬上望台,望台上一个明军士卒猛然见到一条人影蹿上来,大吃一惊手一哆嗦,险些便擦枪走火了。
啪!
张水子一刀鞘戳在那哨兵肋下,那哨兵吃痛叫了一声,手中火铳便再也端不起来,便眼巴巴的瞧着张水子举起千里镜,警惕的往欧军阵地上观察了一圈,那双狭小的三角眼中精光闪烁,大约观察了一刻钟,动也没动过。那哨兵揉着疼痛的肋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精神着点!”
那哨兵耳边突然响起一声炸雷,吓了个哆嗦慌忙应道:“唉,晓得了。”
张水子吓唬了这夯夯的哨兵,便咧嘴嘿嘿一笑蹬蹬的下了望台,手一挥,转眼间十余条矮壮的身影便消失在阵地上。夜间,便是奇兵队的舞台,精于夜战,山地战的大明奇兵队纷纷离开前线阵地,隐入山林,人数竟多达千人之众,几乎个个都是山地战,野战的好手,其中以张水子的部队成立最早,战斗力最强,麾下精英云集。
深夜,皎洁的月光下,死寂的乌拉尔山西侧。
这乌拉山的自然景观也是十分奇异的,东侧多是低矮的松林,不易躲藏,西侧却生长着繁茂高大的杉树,阔叶林,十分利于林间藏兵,这样茂盛幽深的山区密林中,便是一处天然的战场,说道当世最精锐的山地步兵,曾经荣耀一时的瑞士兵团已黯然失色,明军身经百战的山地步兵登上了历史舞台,很快便在西伯利亚大战中大放异彩。
在马城的建军理念中,这些宝贵的山地步兵,便是在辽东复杂的战场上,一仗一仗打出来的,可说每一个都是百战精兵。十余个奇兵队老卒逐渐脱离阵地,进入密林间,喧嚣逐渐远去周围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不闻人声,只能听见军械踩在枯萎树叶上的沙沙响动。
张水子猫着腰在密林间穿行,他爬上望台观察了一刻钟。
观阵,是奇兵队将领的必修课,一刻钟,敌军的大略布局尽收眼底,以张水子敏锐的嗅觉,身经百战的军事素养,大略判断出欧军进攻的重心,便是己方防线的右翼。明军防线的右翼是一段十分复杂的山地,山不高约几百米,却是人迹罕至的原生态密林。这处生长在缓坡上的密林范围有多大呐,宽约五里,纵深十余里,有山有水便是一处天然的屏障。明军在这里有两营兵,千余人布防,据险而守看上去十分稳固。
嗖!
寂静幽深的密林间,弓弦响动,一支弩箭激射出去,便瞧见不远处一只小兽被劲弩射翻,吱吱的叫了起来。
张水子瞧着那头中箭的小兽,沉声咒骂道:“吃不死你个夯货!”
身侧一个馋嘴的部下嘿嘿一笑,猫腰跑过去将那头小兽收进褡裢,轻笑声起,让死一般寂静的密林中多了些生气。张水子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他麾下百战精锐出手极有分寸,这地方现在没有敌兵,一两天内,敌兵还钻不到这么深的林子里来。
一个馋嘴的部属射杀了一头小兽,短暂的嘈杂过后,密林间重新静谧起来,便只有夜枭发出不安的叫声。天将将亮,张水子率众悄然越过了友军的防线,停在两座矮山之间,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上,生火造饭,沿途射杀了不少乌拉尔山特产的小兽,足够让十余个汉子饱餐一顿。
张水子懒散的坐在山石上,看着一个部下将几只小兽烧水,扒皮,下锅,撒上价值不菲的南亚香料。
“吃不死你个夯货!”
张水子看着那部下老卒,变戏法一般从褡裢里翻出香葱,香料,小声咒骂着却又不免大流口水。另一侧,几个部下却在逗弄着一头受了伤的紫貂,那紫貂显然属于西伯利亚特产的异种,拖着条大尾巴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那一身油光发亮的紫色毛皮,让百战老卒们啧啧赞叹。
这只后腿中间的紫貂,个头可不真小,肚子里还鼓鼓囊囊的显怀了。
明军老卒们啧啧赞叹,议论起来这样一张貂皮,在抚顺城能卖多少钱,价值万金呀,这样华美的塞北异种皮毛,在大明北方附属之地极受追捧,那真真是价值万金的奇珍异宝。几个老兵议论着,却替那显怀的紫貂伤口处喷了烈酒,还精心包扎,一松手,那紫貂一瘸一拐的拖着大尾巴蹿走了。
轻笑声中,张水子并没有制止部下们的胡闹,价值万金的塞北异兽,射伤了又放走了这不是胡闹么。张水子却视如不见,瞧着那铁盔里煮着的肉汤,直吞口水,这是大战之前最后一餐热饭了,吃过了这顿热饭,他和他的部下们将进入潜伏作战的状态,便只能以冷水干粮充饥了。
天色大量,明军阵地正面再次喧嚣起来,迫不及待的东欧联军大举出动,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军团
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军团
天将将亮,兵力尚未完全展开的东欧军,便迫不及待的发起了试探性进攻,两军阵前喧嚣了起来,调动,集结了一个时辰后,东欧军前线左半边的部队动了,率先出战的赫然是一部身穿黑色军服洋兵,以骑兵为先导,后头跟着大批步兵,在空旷的低地上摆开阵势。
李争鸣瞧着欧军的进攻架势,面色凝重起来,这是大明与波兰王国的首次交手,意义重大。关于波军的情报,拜欧洲人的叛徒古斯塔夫所赐,明军知道的还真不少,总知道这支东征的波兰军团,是当世欧洲最精锐的一支军团,人数高达五万之众。
当是时,波兰王国控制的地盘极大,强势一时。
这个强大的王国全称是波兰立陶宛联合王国,幅员辽阔,与俄国一般无二,是一个贵族执政的农奴制王国。大明的不幸是,赶上了这个强大王国最后的辉煌时期,还和这个王国最精锐的军团发生了大规模战争。旷野间,波军以骑兵护住侧翼,中央步兵在军号,鼓点,军旗的指挥下,列成一个个严整的方阵。
明军阵地上,李争鸣看着一个个波军掌旗手肩抗金色黑底秃鹰旗,引导着一个个步兵方阵逐渐成型,心中凛然,这支波兰军团的训练有素,可是远超俄国军团,莫怪乎俄国人被波兰人打的几次三番的割地赔款。真正见识到了欧洲第一流的野战军团,名不虚传。
波军出动约万人规模,骑兵数千,大部是列成方阵的步兵。
波兰王国的骑兵号称欧洲第一,最刺眼的,便是那些人马俱甲,包裹在铁罐子里的重骑兵。
“波兰翼骑兵。”
李争鸣心中默默念叨着,大明重骑兵这是碰上师傅了,当年在南亚战场身披全身家的明军重骑兵,便经常被荷兰兵错认成波兰翼骑兵。足可见这支波兰翼骑兵在欧洲的赫赫威名,好在这样的翼骑兵不多只有约一千骑,余下的,是配备半身甲的枪骑兵。
这支波兰万人军团装备精良,步卒使用重火绳枪作战,此外,还有一些看上去机动性极强的轻骑兵,没有穿戴任何甲胄,人手一面大盾配一杆骑兵枪,李争鸣还是首次见到如此古怪的兵种,稍一琢磨便心中了然。
欧洲人对枪骑兵的偏爱是有传统的,几乎达到了痴迷的程度,那些使用长枪大盾作战的轻骑兵,便是这一思想的产物,为了增加机动性连盔甲都不要了,却仍人手一杆长长的骑兵枪。
李争鸣默默的观察敌阵,心中竟生出一丝轻松,战场嗅觉是天生的,丝毫勉强不得。李争鸣便敏锐的嗅到了一丝胜机,这胜机,便来源于东欧人对枪骑兵的偏爱,固执,从这些改良版本的轻型枪骑兵身上,窥全豹便可见一斑,这正是波军的最大弱点。
军事变革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大明新军始终保留着一些旧军的习俗。波兰军团同样如此,他们对枪骑兵的痴迷甚至到了迷信的程度,这便让李争鸣可以审时度势,一个战术构想在心中很快成形,可以利用波军对枪骑兵的迷信,给波军制造一个陷阱。正沉吟间,约六千波军步兵在四千骑兵掩护下,脱离阵地,缓缓向前压上。
波兰军团这一动,李争鸣身侧的参谋官们便敏锐的察觉,这支波兰军团进兵的速度极快。用六倍倍数的千里镜细看才赫然发现,这支波兰军团竟是全员不穿甲胄,竟似乎身上只穿了一套单薄的黑色军服,六千步兵中火绳枪兵占九城,余下一成是长枪手。
明军,尚且是首次见到这样一支轻装纯火器部队,观察哨上参谋们便激烈的争论了起来,这样不装备甲胄的纯火器部队,与大量装备棉甲的明军,孰优孰劣,激烈的争吵自然不可能争出结果。李争鸣举着千里镜,瞧着面前的轻装纯火器步兵,竟陷入深沉的思考。
李争鸣一时也想不明白,这种高深的问题,还是得请教大都督。
李争鸣对大都督马城的仰慕,那是深入骨髓的,这种高深的问题大都督心中必然早有成算。在这个问题上,马城还是真的深思熟虑过,很快便给前线将领解开了疑惑,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无论火器发展到什么程度,有甲的步兵总比没甲的步兵,生存能力要强很多。
马城很快便飞书李争鸣,不要被波兰军团的名气吓到了,不要失去睿智的判断力。波兰轻装步兵,其实是仿照匈牙利轻装步兵的模式建立的,看似强大的波兰军团,其实也处于变革时代的混乱中,在配不配甲胄这样的问题上,波兰人也是摇摆不定的。
波兰人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情,明军就更不必去关切了,以强大的波兰骑兵为例,甲胄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反复过多次,脱了甲胄防护能力太差,穿上甲胄又影响机动性,波兰人也是两难之间。使用重火绳枪作战的波兰步兵,同样如此,重火绳枪实在太笨重了,再配上甲胄那还能打仗么。
反倒是明军早早便解决了这个难题,在装备上的理念是极先进的。
明军,已然淘汰了笨重的重火绳枪,改用了轻便的转轮打火枪,每个士兵的负重能力是有限的,枪械变的轻便了,自然便可以配备同样轻便的棉甲,做工精良的内穿锁子甲,大明新军从建立之初,便早早解决了这一难题,在甲胄和武器之间做出了巧妙的平衡。
有甲的明军对上没甲的波兰军团,那自然是要占上风的。
随着波兰军团以军旗为先导,高昂着骄傲的头颅,随着有节奏的鼓点高唱着嘹亮的军歌,在辽阔平坦的低地上滚滚向前,明军前线也同时集结了兵力,从堑壕中爬出来,在胸墙后组成了密集的铳阵。此时,东欧军大营中又喧嚣起来,野战大炮被战马拖拽出来。
这一番调动,整整花费了东欧联军整个上午的时间。
到波兰步兵进入明军重炮的射程之内,天上大太阳已经晒的人汗流浃背。
轰!
明军重炮率先发炮,揭开了大明新军与波兰军团的首次交锋的序幕,大炮一响,硕大的炮弹呼啸着落下,弹跳起来,士气高涨的波兰步兵竟丝毫不乱,推进速度反倒更快了。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惨重
第一千零一十九章 惨重
处于进攻姿态的波兰军,分成六个大方阵,每阵千人又分成十横十纵,第一排全是扛着旗枪的掌旗手,第二排是手持十字大剑,配盾牌的近战兵,第三排竟全是精锐的军官,后头五排则是手持重型火绳枪的普通士兵,在军官率领步兵冲锋这一点上,波兰军团与明军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
甚至在步兵方阵前立盾墙,也和明军的战法一般无二。
这倒并非全是巧合,偶然,而是因为波兰军团与明军一般,主要对手都是使用弓弩作战的游牧民族,在步兵方阵前立盾,防箭的效果极佳,防火铳的效果便大打折扣了。重炮的轰击下,波兰军嘹亮的军歌声,竟让明军阵地上鸦雀无声,气势为之一滞。
轰!
地动山摇,明军重炮在超过五里的距离上,竟一炮命中行进中的波军方阵,一颗硕大的炮弹重重砸在波军一个千人方阵中,弹跳起来,人体被高高的掀飞,数十士兵被弹跳的炮弹擦着就死,重炮建功,明军阵地上一片欢腾,大炮打骑兵命中率极低,轰击动作迟缓的步兵军团,命中率还是极高的。
明军预设的重炮阵地,威力显现,让波兰军团士气高昂的进攻,显得十分乏力。半刻钟后,又是地动山摇的重炮轰鸣,又一发炮弹贯穿了波军整个行进队列,让波军的进攻显得有些悲壮。李争鸣面上却没有丝毫喜色,千里镜中,视线紧紧盯着那些以四轮马车机动的野战大炮。
波军的野战大炮以六磅炮为主,还有两门十二磅炮,装载四轮马车上,竟是以十几匹高大的优质驮马为动力,在战场上穿梭自如,约二十余门大炮在骑兵保护下,十几匹拉扯的高头大马撒开四蹄狂奔,快速接近明军阵地,便在旷野中架了起来。
那喧闹的旷野中,运动到炮击位置的波军炮兵,开始架炮。
波军将大炮一字排开,蚂蚁一般大小的炮手,辎重兵开始搬运弹药,调教大炮,此时已经是午后时分,饥肠辘辘的两军却激战正酣,此时进攻的波军全线进入明军大量六磅大炮的射程内,炮声隆隆,山坡上明军各个炮垒陆续揭开伪装,展开一场绚烂的炮战。
炮弹呼啸声在乌拉山上空回荡,明军是预设阵地,自然便占了极大的便宜,在炮战中很快占据了上风。进入明军六磅炮射程后,波兰步兵军团的伤亡陡然增加,密集的炮弹越来越精准的落在波军的行军队列中,一个个身穿单薄军服的火铳手,被肆虐弹跳的炮弹砸成碎肉,不时有人体高高飞了起来。
此时,前线督战的李争鸣却瞧着侧翼蠢蠢欲动的波军骑兵,立知不妙。此时,再想调转炮口,调整防线却已经晚了,波军用六千步兵吸引明军暴露火力后,亮出杀招,侧翼三四千骑兵纷纷打马,竟扔下水深火热中的步兵军团,发起冲锋,很快便将马速提了起来。
李争鸣咧了咧嘴,终于醒悟,他犯了一个错误。
波兰是一个传统的骑兵强国,所谓的中央步兵只是些炮灰,波兰王国的决战力量终究是它傲世欧洲的强大骑兵。此时,明军几乎所有的大炮,都在对着波军中央步兵狂轰滥炸,竟未料到波军精锐的骑兵会仍下主力步兵,倾巢而来,此时已然无法调转炮口阻止那些黑衣黑甲的骑兵。
所谓知己知彼,便是如此,李争鸣突然记起来波军的组成,结构。
波兰军团,本质上与俄军一般无二,骑兵都是贵族,步兵都是农奴,贵族骑兵怎么会在乎炮灰步兵的死活。骑兵全速冲锋,来的极快,明军前线稍显慌乱,便组织起排铳火力,以大量小炮,排铳组织起封锁火力,瞬间,背山而战的明军阵地上铳炮齐鸣。
大团的硝烟升腾起来,人仰马翻,波军骑兵却异常骁勇。
那排成纵队冲锋的骑兵,被明军防线上的小炮掀翻,跑着跑着便轰然栽倒,后队却冲的越来越快,那些没有配备盔甲的枪骑兵,竟成群结队冲在了前头,让明军见识到了这一古怪兵种在冲锋中的高度机动性。
希律律!
密集的铳声响起,冲在最前头的波军骑兵瞬间栽倒数十骑,后队却又成群结队的涌来。李争鸣面色有些阴沉,瞧着冲破封锁的黑色骑兵,在不停的伤亡,流血,却前赴后继。心中不免与明军的手下败将,八旗兵做了个直观的对比,八旗兵可差远了。
最大的区别在于战马素质,波兰骑兵的战马素质远胜八旗兵。
在战马短程爆发力上,八旗兵和波兰骑兵相比还真是不够看的,这些波兰骑兵来的实在太快了,高大的战马爆发力超强,骑兵又没有配备盔甲,那冲锋的速度更是快的出奇。
噼啪!
前线不足两千的明军,奋起抵抗,在骁勇军官指挥下顽强的组织起排铳火力,凭借胸墙阻挡着波军骑兵的冲锋。李争鸣却晓得此战败局已定,当波军的大炮轰鸣起来,两轮试射后,精确的炮弹带着呼啸声,落在明军据守的乌拉尔山西侧,尘土飞扬,密林间高大的杉树轰然倒下。
一颗炮弹擦着观察哨一侧的炮垒,掠了过去,李争鸣却视而不见。
哧啦!
炮垒上正在冷却的大炮,弥漫的水汽给波军炮兵指引了目标,旗号翻卷,明军大炮纷纷调转炮口与波军炮兵对轰,炮战如火如荼,更惊人的是,伤亡惨重的波军中央步兵,竟然十分固执的重新整队,仍在固执的进攻。李争鸣心中了然,波兰军团是常备军,这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常备军团,与业余士兵之间的巨大差别。
说话间,波军骑兵冲破了阻拦,潮水般卷进明军阵地。
因为没有配备盔甲的枪骑兵一手巨盾,另一手将骑兵枪夹在腋下,成群结队的涌进明军阵地,前线明军瞬间便溃败了,开始逃跑,付出了开战以来最惨重的伤亡,李争鸣怒极反笑,哈哈一笑,一甩袖子便扬长而去。他精心布置的防线,自然不会如此便被突破了。
明军惊心布置的第二道防线,居高临下,各类小炮,严阵以待的大量铳手在军官指挥下,以密集的交叉火力,轻易将踏足死亡地带的波军骑兵,成片掀翻,然后就变成了一场混战。
第一千零二十章 抉择
第一千零二十章 抉择
波军骑兵受阻于明军二线阵地的交叉火力,便如同一头头暴躁的公牛,挺枪跃马,在明军三面交叉的密集火力下,左突右撞,付出数百骑伤亡后只得无奈撤退,大群黑色军服的骑兵潮水般退却,扔下还在推进中的中央步兵方阵,竟成群结队的扬长而去。
前线,明军参谋官们松了口气,大叫侥幸。
初次交手明军犯了不少错,波军也暴漏了弱点,那些骄傲的贵族骑兵吃了亏,恼羞成怒,竟仍下农奴兵组成的步兵方阵独自撤退了。于是,明军得以重整兵力,顺利收复了七零八落的一线阵地。
不多时,在军官指挥下重新进入阵地的两千明军,依托胸墙,与推进至射程内的数千波军步兵开始了惨烈的对射。密集的排铳声,大片硝烟将对射中的双方罩住,最先倒下的便是双方率队冲锋的军官。明军军官,率队冲锋是常态,波军军官指挥作战也是直挺挺的。
密集的排铳对射,双方军官纷纷倒下。
明军有胸墙的掩护占了极大的便宜,无遮无掩的波军也极为顽固,冒着枪林弹雨组织排铳火力,在同袍的惨叫声中,将笨重的重型火绳枪架起来,在军官的嘶吼声中,打出排铳,然后退后装填。前排的士兵倒在弹雨下,后排的便挺着胸膛顶上去。
明军阵地上,也不时有中弹的士卒惨叫着栽倒。
惨烈的对射中,明军依靠轮火铳的射速优势,又有胸墙的保护很快便占据了上风,重整队列后的近三千波兰士兵倒下的越来越多,前排密集的横队越来越稀疏,脚下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尸体,血肉模糊。对射,竟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明军付出数百条人命的代价,而推进到阵地前的波军几乎全军覆没。
伤亡过半后又顽固的挨了几轮排铳,波军败兵才停止了无意义的抵抗。
稀稀落落的波兰士兵互相搀扶,转身逃跑,伤亡不轻的明军也无力追击,只能眼睁睁的放走了近千波军步兵。
下午,大战过后的乌拉尔山西麓。
躁动的波军迎头挨了一记闷棍,付出了惨重伤亡后,安静了。
明军前线可也是一片狼藉,救治伤患,调派兵力,双方的大炮还在沉闷的对轰,远远看过去波军的二十多门野战炮被摧毁了三四门,山上明军也有一个炮垒中弹,毁了两门六磅大炮,好在没有发生殉爆,中炮处辎重兵正在拼命的抢救弹药。
一片狼藉中,明军可算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明军和波兰军团的首次交手,谁也没讨到大便宜,从战术上说是明军惨胜,从战略上对明军极为不利,东欧联军兵力是明军一倍,这种程度的消耗明军拼不起。
山坳中,帅营。
李争鸣若无其事的吃着热饭,却再三催要伤亡名录,到傍晚时伤亡报告送了上来,战亡八百,轻重伤过千,波军阵亡则超过两千,伤的反倒少,这是进攻一方难免会遭遇的,重伤的带不走只能在血泊中等死,用不着多久血便流干了,死的极多。
这还只是一次试探性的进攻,伤亡接近一比二,明军占优。
李争鸣嘴角却抽搐起来,这一战便去了两千兵,重伤的极多,多半是被敌骑透阵而入时被撞翻,被冲杀的,被战马践踏伤的极重。这般打法,怕是他的五万兵力撑不了多久。
明军是防守方又是预设阵地,因此在伤亡比例上便占了极大的便宜。
然而防守方又有一个极大的劣势,需要防御的战线太长,一旦兵力不足便会被在某一点被突破,某一点被突破便会被分割,被绕击,然后便会引发全线崩溃,这样的消耗明军是拼不起的。
万幸,李争鸣在前线只布置了两千兵力,没有将大量战兵挤在第一线。
这便是百战老将用兵的老辣,若不是前线只布置了少量兵力,这一战,那损失便无法估算了。
“哼!”
李争鸣冷冷的哼了一声,将伤亡统计用镇纸压好,便亲去伤兵营安抚人心。
入夜后,数十只信鸽冲天而起,李争鸣飞书瀚海城请援。
同一时间,东欧联军大营。
李争鸣所不知道的是,波军也陷入争吵,纷乱,领兵出征的贵族将领们吵成一团,让波兰军团的统帅雅科夫索别斯基焦头烂额。巨大的伤亡,前线的惨败,让骄傲的波兰贵族们难以接受,一些年轻的骑兵将领跳到桌子上,叫嚣着要全线进攻,给明国人血的教训。一些步兵军团的将领,则拍着桌子指责骑兵的狂妄,使进攻的步兵军团蒙受了惨重的伤亡。
吵闹最后发展成了互殴,让随军的俄国联络官目瞪口呆。
这便是十七世纪的波兰军团,乃至整个王国的常态,是由这个国家的体制决定的。这个处于没落前夕的欧洲强国,如今的体制是贵族议会制,在体制上和大明末期也是极为相似的,不同的是大明是文人内阁制,波兰是贵族议会制,面临的困境却是相同的,人多嘴杂。
波兰王国作为议会制的先行者,在强国四起的欧洲殖民大时代,很快便没落了,因为人多嘴杂,掌握国家的贵族议会通常以争吵,斗殴收场,这和大明何其相似,从波兰王国的没落,沉沦,便可以瞧见这时代的体制,搞什么贵族议会呢,行不通呀。
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需要的是军事强人,需要的是铁腕。
一夜争论,骑兵将领和步兵将领互相揍的对方鼻青脸肿,波军折了一阵竟内讧了。
翌日,山上。
李争鸣瞧着昨天还急吼吼,气势如虹的波兰军团竟没有动静了,心中疑惑却长出了一口气,他对波兰军团十分忌惮,对哥萨克,俄军反倒十分鄙夷,波军既然没什么动静,进攻的便换成了俄军,对于俄军李争鸣是十分看不起的,俄军的战斗力十分低劣。
瀚海城,帅府。
卢象升此时也陷入两难的境地,南线请援,他便只能加派援军,南线是万万不能有失的。然而将兵力调派到南线,广袤的后方便空虚了,他便要冒上被东欧人长途奔袭的风险。整晚纠结,犹豫,卢象升终于做出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放开北线,大举增援南线李争鸣部。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调动
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调动
卢象升冒着远东腹地被奔袭的风险,从敞开的北线抽调六万兵力,驰援南线,明军原本已经大踏步的撤退到贞河天险,凭借这条南北走向,流入北冰洋的大河流域抵挡东欧人的兵锋,并在贞河东岸修建了大量防御设施。随着卢象升的决断,明军将弃守贞河天险,再度大踏步的撤退到远东地区的大型要塞。
卢象升自天启朝进入新军当将官起,生平从未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
他又何尝不知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道理,他在帅营动动嘴皮,整个塞北的军民便要跑断腿。这委实是一个艰难的决断,数千里的战略大撤退,不是动动嘴皮就能做到的。这样的决断,便意味着塞北军民数年苦心经营,化为乌有,耗费无数民力,财力修建起来的定居点,防御设施将会落入敌手。
做出这样的重大决定,损失,将会是无法估量的。
卢象升眼前似乎看到了一个个定居点,仓惶出逃的百姓赶着牲口,携老扶幼,在广袤的塞北大地上蹒跚而行,又仿佛看到了那一双双不舍的眼睛,那一声声咒骂和哭喊。重重的一拳砸在地图上,卢象升还是下了决断,长痛不如短痛,要撤便撤的痛快些,一口气撤到远东去。
翌日,瀚海城轻骑四出,整个西伯利亚便骚动起来。
许多人不解,将领,商贾纷纷求见卢帅,却都吃了闭门羹,喧闹,混乱中各部明军忠实的执行了卢象升的命令,整个西伯利亚的明军再次大规模的调动,逐渐将重兵集结到南线。
抚顺,辽王府。
告状的折子雪片一般飞进辽王府,正在辽东休整的马城仔细的看完了卢象升的奏报,逐字逐句的斟酌,对这个作战计划说不上赞同,也说不上反对,作为天下兵马大都督,他自然是要站出来支持卢象升,如若不然这个仗也没法打了,这一撤,损失实在无法估量。
马城理解卢象升的担忧,天气就要转冷了,贞河天险,每年只有六七个月可以称作天险,冬季西伯利亚的大河冰封,骑兵畅通无阻,哪还有什么天险可守,卢象升的担忧不无道理,以空间换时间嘛,所谓战争便是一场豪赌,赌国运,赌帝国的兴衰更替。
此番,马城也有了替部下背黑锅的觉悟,亲自出面安抚了人心,才将居民的不满压了下去。
辽王府,秋风萧瑟。
西征归来,辽骑主力实际上处于休整状态,四万铁骑获得了短则七天,长则半月的假期,再精锐的百战老卒也不是铁打的,西征一个来回人困马乏,急需休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便是战争。辽骑西征损失不大,战死,阵亡的不过三千多,损失的兵力也需要补充。
崇祯十一年,九月末。
东欧联军大兵压境,繁华的辽东之地,打山海关到海参崴要塞,气氛便有些肃杀,九月末大都督府又下了一道军令,做了最后的战争动员,大量征召退出军伍的老兵,规模约在两到三万之间,从民间征召马匹,牲口,工匠,榨干了辽东最后的战争潜力。
征兵令一下便响应者云集,大量退伍老卒重新披挂上阵。开原,抚顺,沈阳各地,一个个辽军老卒牵着马匹,干粮,告别妻儿父母重新走进军营,开始了恢复适应的训练,各地兵备道便从中挑选精兵,补充辽骑,让辽骑主力很快扩充到五万人。
战云密布,大明的关外便如同一部上足了发条的机器,告速运转起来。
乌拉山前线,明军阵地。
数日间,十万东欧人的联军竟未发动攻击,李争鸣却不敢稍有懈怠,哪怕是再愚钝的将领也了然了,东欧人怕是出现了争执,然而争执总是会解决的,敌军总是会进攻的,当东欧人再次发动进攻时,恐怕就不是试探了。
李争鸣猜测的半点也没错,波兰军团的内讧,完全大乱了东欧联军的进攻部署。这事儿和波兰军团统帅雅科夫索别斯基有关,这位元帅手段,能力,实在不足以胜任统帅的重任。马城给这位元帅起了个绰号,波兰赵括,还是十分形象贴切的。
此君能当上军团统帅,全是沾了他爹的光。
此君的亲生老子便是波兰名将斯坦尼斯瓦夫,战功卓著,是波兰历史上杰出的统帅。这个波兰赵括,便是马城下令大都督府下属参谋司,重点研究利用的对象,有专业的参谋团队负责研究此人,从生活习惯研究到性格里的弱点,给前线将领提供参考。
雅科夫元帅为了调和步兵与骑兵之间的矛盾,费尽了口舌。
数日后,喧闹的波军大营总算安静下来,此时,联军总司令菲南多罗曼诺夫大公,正在推销他的进攻计划,让陷入纷争的联军早日恢复攻势,这位菲南多大公便是俄国皇室罗曼诺夫家族的新生代将领,皇室成员,俄国皇帝的表亲,地位尊崇。
菲南多大功的进攻计划,是将长长的战线划分为数个区域。
数个区域内,俄军,波军,克里米亚军,哥萨克军各自未战,大家伙谁也不要干扰谁。大公鼓起俄国人天生的如簧之舌,竭力推销他的进攻计划,倒是得到了联军各部的认可,就连心高气傲的波兰军团也默认了这一方案,于是联军便再次大规模调动起来。
李争鸣在山上摸着胡茬,瞧着欧军大规模调动,将兵力再次展开,竟然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四部分,哑然失笑,竟对联军统帅的想法十分赞赏,此人也知联军各部分属不同的国家,指挥不灵,竟想出这样一个天才的办法,这人倒是狡诈之辈。
崇祯十一年,九月的最后一天。
东欧联军完成了最后的兵力调动,将三十里长的战线大致分成四个部分,再次发起了进攻,这回是气势汹汹的全线进攻。
山中,幽深静谧的密林。
张水子和他部下十一人,在战场右翼的密林间潜伏了整整五天,五天时间,足够张水子和他的部下在密林中布置了大量陷阱,十二个人,竟十分疯狂的封锁了长约一里的战线,这毫无疑问是一次疯狂的冒险。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斥候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斥候
张水子以下每人要防守长约百步的防线,他那日观阵瞧的真真的,这一块斜斜对着东欧军的大营,不会是敌军重点进攻的方向,他深入山中自然不知欧军重新部属了兵力,这一块山高林密处,恰巧是克里米亚军的进攻区域,然而此时张水子还一无所知,他刚好挡在克军进攻的必经之路上。
克里米亚汗国,这又是一个强盛一时的游牧汗国。
并且最致命的是,这个游牧汗国背后还有一个强大的后台,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这又是一个大明潜在的对手,几乎没有叫好的可能,克里米亚人便是土耳其帝国,在东欧大草原上栽培的一个帮手,一条恶犬,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
这条奥斯曼人豢养的恶犬,战斗力强悍,只看这个汗国在过去五十年间的战绩便一目了然。五十年间,克里米亚军在奥斯曼人的支持下,曾三十次进犯俄国,最大规模的一次曾经围攻过莫斯科,掳走了十五万人做奴隶,并且这个蒙古汗国最大的财源,便是与奥斯曼人之间的奴隶贸易。
克里米亚军捕捉各个东欧国家的女人做奴隶,贩卖到卡奴港,从奥斯曼人手中换取粮食,军火。波兰女人最柔顺,乌克兰女人最漂亮,俄国女人最倔强,这个汗国本质上是一伙草原强盗,还是虔诚的穆斯林,基本靠掳掠东欧各国为主要
生活来源。
这种状况,一直维持到波兰王国,俄罗斯王国崛起后才稍有化解。
从东欧各国掳掠奴隶变的越来越困难,怎么办呐,这伙草原强盗便如同哥萨克人一般,堕落成了雇佣兵,本质上与哥萨克人的处境相似,这伙人就是谁出钱就加入谁的军队,打仗不怕死,不太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强悍的战斗力便成为东欧各国雇佣外军时的首选。
关于大明和奥斯曼帝国之间的关系,马城的全盘谋划中,早晚是要大战一场的。倘若明军顺利击破了东欧联军,大举翻阅乌拉尔山脉,进入欧洲,则野心勃勃的奥斯曼土耳其人,必然不会错过进入欧洲的机会,那将会是明军,与瑞典军团联合作战,共同面临奥斯曼人挑战的局面,暂且不提。
山中无甲子,张水子只能凭借日落东升,判断出在他山中潜伏了五天。
既是潜伏作战自然便吃不上热食,渴了便喝一口凉水,饿了便啃一口干粮,张水子斜躺在一棵大树上,闭目假寐,他的打算是再守候五天,五天,倘若敌兵不至,他便要退到后头友军防线上休整,大睡三天三夜。怀中抱着两把倭刀,张水子从未如此怀念过温暖柔软的床。
咯嚓!
张水子舔着嘴唇正在回味着他的新家,家中柔软温暖的床,还有他那个怀了崽子的柔顺女人,便警觉的睁开眼睛,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响动,那是有人不慎踩断枯枝发出的响动,他轻轻拨开一根树枝,一双三角眼透过繁茂的树叶中,盯着前方幽深寂静的密林。
那一声不易觉察的轻响过后,密林间竟恢复了死寂,那种诡异的死寂让人心脏狂跳,心理素质稍差一些,恐怕早就忍不住大喊大叫了。透过树枝,死死盯着空无一人的林间空地,张水子立知他遇到了强敌,心中狐疑,东欧联军中还有隐藏踪迹的好手么。
却恰巧被他猜个正着,克里米亚军正是昼伏夜出,打家劫舍的好手,每每劫的俄国人苦不堪言。张水子却也恰巧是海盗出身,对上克军便算是碰上同行了,正是棋逢对手,针尖对麦芒了。
哗啦,一根树枝做成的简易陷阱突然弹了起来。
伴随着一声粗鲁的惨叫,咒骂声中,一条鬼祟的人影踩中陷阱,竟被坚韧的树枝一弹,一扯,惨叫着高高吊了起来。下头一阵混乱,人影闪动,张水子却如同一头灵猫一般紧紧贴在树干上,动也没动,眯起眼睛打量着那踩中陷阱,头朝下正在密林间来回晃悠的敌兵。
那敌兵身材矮壮结实,十分慌乱正在拼命的挣扎,奈何一只脚踩中了绳子套,头朝下倒掉着,自身无力挣脱束缚。那敌兵穿一身褐色对襟的褂子,外罩皮甲,身材矮壮又有鲜明的蒙古人特征,身背长弓,腰间系着一把弯刀,让张水子心中大为困惑,他是没见过克里米亚人的,对这敌兵的装束,长相颇为错愕,生出时空错乱的诡异感觉,还以为见到了一个蒙古兵。
只是这敌兵穿欧洲人的对襟褂子,与蒙古人的打扮又全然不同。
那敌兵的咒骂声中,下头人影闪动,有人爬上树干试图砍断绳子,将那倒霉的敌兵救下。
砰!
百步开外响起一声铳响,一声短促的惨叫过后,那头朝下吊着的敌兵,一颗大脑袋便如同烂西瓜一般炸开了。呼啦,白的红的洒了一地,下头十余条人影被漫天飞舞的血污浇了一头一脸,慌忙闪避,咒骂着,气急败坏的从背后解下长弓,火铳,踩着遍地的枯叶往百步外射箭,发铳。
静谧的林间骤然激战起来,铳子,箭矢横飞。
砰!
百步外又是一声铳响,明军奇兵队装备的精良线膛铳,大发神威,一个穿皮甲拿长弓的敌兵应声栽倒。林间激战,张水子此时已然可以断定,这是敌兵派出来的一队斥候,人在树上便如同与树干融为一体,一双三角眼冰冷的注视着,那一队斥候炸了毛,在一个军官指挥下拔出弯刀,嚎叫着往百步外扑过去。
百步开外,再也没有铳子射来。
张水子十分确定他的那个部下,百战余生的锐卒,早已不再原地了,这伙敌兵斥候注定是白费力气。他麾下十一个老卒,长期并肩作战自然是十分默契,合作起来亲密午间,那部下是冒险发铳实在替在创造机会,这一招便叫做打草惊蛇,蛇惊了,很快从他藏身的树干正下方,乱糟糟的跑过去。
一,二,三,一个个敌兵踩着密林间的枯枝,落叶,杀气腾腾的跑了过去,张水子默默的清点着人头,一共十六个脑袋等着他去收割。当最后一个敌兵跑到树下,张水子突然纵身从树上跳了下去,树不高只有两三丈,繁茂的枝叶中,便如同一只大蝙蝠从天而降。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血染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血染
张水子如同一只大蝙蝠从两三丈高处落下,噗哧一刀,自上而下从那落在队尾的敌兵肩颈处刺入,两人便摔成了滚地葫芦,鲜血从脖颈间狂涌而出,那敌兵惊恐的睁大眼睛嗬嗬的喘着气,鲜血倒灌进胸肺里,咕噜咕噜的哽咽了几声,便翻了白眼。
拔刀,鲜血喷射,前头正在发铳放箭的十余敌兵,竟毫无觉察。
嗖!
张水子单手从绑腿上掣出手弩,一弩,前方十步外一个敌兵应声倒毙,那支箭,竟从后脑射入,颈侧透出,后脑要害中箭的敌兵竟毫无生息间,立时倒毙,血腥味在阴森的密林间弥漫,一只猫头鹰便蹲在不远处,也不怕人,瞪圆了眼珠子警觉的盯着一个幽灵般的人影,鬼魅般闪到一棵树后。
咯嚓一刀,张水子劈断了一根绳子,发动机关。
密林上方一大块恐怖的木制钉板从天而降,正中敌群,毫无防备的两个敌兵一瞬间,被削尖的杉木贯穿身体,钉在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咒骂,咆哮声中被惊动的敌兵纷纷找掩护,蹿到树后,便只有那两个身体被贯穿的倒霉货,被钉在地上绝望的惨叫着,扭曲着。
张水子闪到一棵树后,以脚力蹬开手弩,上箭,额头因为剧烈运动冒了汗,不足五尺的瘦小身体却紧贴着树干,近在咫尺,十余敌兵竟毫无察觉,便只有那猫头鹰在不安的咕咕叫着。数个呼吸后惨叫声戛然而止,两个伤兵血流干了,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密林中重新安静下来,变的死一般寂静。
一个个敌兵在树干后,灌木里探头探脑的张望,却迟迟找不到目标。
死寂中很快有人失去了耐性,嚎叫着冲出来:“批死哒!”
嗖!
那缺乏耐性的克里米亚斥候嚎叫声戛然而止,扑通栽倒,一支散发着寒光的劲箭从眼窝射入。奇兵队大量装备的近战手弩,射程不远大概数十步,精度却是惊人的,弩这种古老的武器,仍是当世最精准的远程武器,在奇兵队手中却有了新的用处,近战。
一弩暴露了张水子的藏身位置,咒骂声中,铳子,箭矢射了过来,让藏身树后的他动弹不得。然而张水子却毫无惧色,只是将身体死死贴住树干,还将明晃晃的倭刀伸了出去,找了个角度观察敌兵位置。他在等着部下的支援,耽搁了这么久左右两侧的部下也该摸过来了。
砰!
明晃晃的刀身上火光隐约闪动,一声铳响,一个藏在灌木中的敌兵栽倒,敌兵大乱,张水子便野蛮的提着倭刀冲了出去,嗖,一箭正中胸前的棉甲,却被棉甲里的箭板挡住,张水子瘦小的身形只微一踉跄,便提刀踩着碎步沙沙的扑过去,助跑后腾空而起便是一记舍身击。
“吼!”
他瞅准了那领头的敌将,瘦小身形腾空而起,手中明亮的倭刀,刀光一闪便是一记千锤百炼的斜劈。一声惨嚎两人撞在一处,在灌木丛中翻滚起来,砰,砰,砰,同时数声清脆的铳响,从两翼赶来的三个奇兵队锐卒,纷纷发铳,那神射竟弹弹咬肉,枪不虚发。
四个明军对上十余个克里米亚斥候,敌兵竟成溃败之势,胡乱发铳放箭还击着,竟一时顾不上灌木中还在翻滚扭打的上官。灌木丛中,张水子呼哧呼哧的喘息着,瘦小的身体骑在那粗壮的敌将身上,那敌将留着大胡子,肩上挨了一刀被卸掉一条膀子,竟仍有余力嚎叫着挺腰。
一股大力袭来将瘦小的张水子掀翻,那敌将一边断臂不停的喷血,却睁大眼睛嚎叫着,用一条独臂来掐脖子。张水子不意这敌将竟如此烈性,凶性大发,单手从怀中拔出短的那把刀,一刀一刀狠狠刺过去,那独臂敌将再也无力抵挡,被一刀一刀刺在心窝,脖颈上,惊恐的眼睛绝望的睁大,不甘的痛叫着,慢慢向一侧歪倒。
此时凶性大发的张水子,已然变成了一个血人,三角眼中凶光一闪,眼睛带着血丝便扑向另一个敌兵。
砰!
一发铳子擦着身体掠了过去,这明军中数一数二的绝代凶人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踩着密林间枯萎的枝叶扑过去,一刀,一个歪倒在树后的敌兵斥候残忍的被枭了首级,斗大的脑袋冲天而起。
砰砰砰!
三个明军装填后慌忙起身,将一个个转身逃跑的敌兵射死。
同一时间,明军阵地上。
前头两里外响起杂乱的铳声,士卒都趴在土墙后头往前头张望,自然是瞧不见任何东西。前方两里外正在激战,这一段防线上的明军自然便紧张起来,一队队士卒进入了阵地,在土墙后头排成了铳阵,前方,便是方圆半里的一片开阔地,有壕沟路障还引了山中溪水,构筑了一道坚实的防线。
防线前方半里内,射界良好,草木都被明军清理过了。
半个时辰后,几个血人抬着一个伤兵,大咧咧的出现在开阔地上,还朝着这便挥手。
阵地上明军一个哨官,慌忙叫道:“定边!”
远远的那些敌我不明的散兵,吼了回来:“平北,救人!”
对上口令,那哨官大吃一惊慌忙领人冲出去,放木板,架浮桥,手忙脚乱将友军接应回来。骨碌碌,大批明军簇拥下,张水子随手将几颗脑袋仍在地上,便将一个医官拽过来救人,心中咒骂,眼瞧着便是一场完胜,偏偏追缴残敌时伤了一个,还是重伤。
十八颗血糊糊的首级,落在地上,那哨官一时有些晕头转向,瞧着全身失血的张水子竟生生打了个寒噤。
噗!
一口烈酒喷在伤处,年轻的医官一咬牙,手中牛角尖刀割开伤口,将一颗铳子抠了出来,张水子瞧着那部下咬牙撑住了最后一口气,心中稍定却又有些羞恼,铳子可不是那么好挨的,救活了也是个残废,心中无名火升腾起来,便瞧着远处的密林,三角小眼中凶光连闪,翻一翻军服领子露出闪闪发亮的领章。
那哨官看见他的领章,吓了一条本能的施礼,手举了一半却又慌忙放下了,有些尴尬。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狙杀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狙杀
那哨官有些尴尬,低头道:“大人,咱们怎么个章程。”
张水子眯着三角眼,哼着道:“你是主官,你打你的,咱不管你的事,只管打。”
那哨官慌忙应了一声,额头冒汗,琢磨着这位大人倒是率直,值得结交一番。
张水子稍一沉吟又觉得不妥,便低声道:“求援吧,你这点兵守不住。”
那哨兵吓了一跳,也约莫晓得他的身份了,便恭敬道:“标下遵令。”
不多时,轻骑飞出,沿狭窄的山路出山往大营请援,张水子也在军报上签了大名,前线明军一面请援一面加紧布防,在壕沟胸墙后组织起密集的排铳火力,气氛肃杀,明军布置在山中的兵力不过三哨人马,不足五百兵力,左右两翼阵地上的主官很快赶来商量对策。
三个哨官聚在一起,拘谨道:“敢问张大人,敌从何来?”
张水子想起那断了一边肩膀,却仍凶蛮有理的敌将,便低声道:“来敌势大,死战吧,你等可安排一些心腹撤下去,照料家小。”
三个哨官听的一呆,呆立片刻却纷纷照办了,将几个亲兵心腹携带亲笔书信,财物找借口支走了。大战将起,前线将官这般做派的不少,军法司也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真的去追究。
正午时分,午后的大太阳晒的人心中发慌。
“坐!”
呼啦,前线汗流浃背的明军士卒,抱着火铳席地而坐,又一队明军抱着火铳顶了上去,军情紧急,士卒便要饿着肚子打仗。张水子从怀中掏出一块千层糕,拍一拍糕点上的血迹,将压扁的饼子往嘴里塞,一侧,那哨官看的眼皮直跳,不自觉的咽了口唾沫。
张水子便好心的递了一块过去,那哨官吓了一跳,瞧着糕点上的血迹,婉拒了。
“在下丁怀仁,还未请教大人名讳。”
见那哨官尚算乖巧,懂得做人,张水子便含糊道:“张忠水,奇兵队。”
那丁哨官赶紧应了一声,随即醒悟从头到脚直冒寒气,心叫救命,原是大名鼎鼎的五尺刀王当面,这不是有眼不识泰山么。丁哨官正欲搭茬,和传说中的绝代凶人攀一攀矫情,前头密林中十余个哨兵连滚带爬的逃回来,示警。
前线明军,慌忙将哨兵接应回本阵,才手忙脚乱的撤掉浮桥。
丁怀仁额头冒汗,急吼吼的在前线奔走,叮嘱道:“铳拿住了,听号令。”
“这里,加一排!”
呼啦,后头一队明军抱着火铳挤上去,于是胸墙上便密密麻麻的排满了火铳,丁怀仁瞧着布置的差不多了,再一回头,竟赫然发现张大人和他的兵不见了,消失了,正觉得错愕时便瞧见阵地后头,百步开外的一棵树上,有人正在朝着他招手。
丁怀仁心中便踏实了,大名鼎鼎的五尺刀王怎会怯战,是他多心了。
自嘲一笑时,半里外的密林间,人影绰绰,但只能听见林中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那密集的脚步声便让丁怀仁手心冒汗,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随即林中响起几声短促的同痛叫,应是敌兵踩中了陷阱。明军在林间布置的大量陷阱建功,竟然将大举进攻的敌兵阻拦了片刻。
“炮,炮!”
丁怀仁在胸墙后奔走,趁着敌兵进攻停滞的一刻,指挥四门虎蹲炮架了起来,对准了阵地前的开阔地,严正以待。
砰!
身后百步开外响起连环铳响,竟是树上的奇兵队先发铳了,密林间响起几声惨叫,线膛铳建功,大兵压境,张水子取出他惊心打磨过的特种弹,不再吝啬,从高处瞄住了林间闪烁的人影,一铳建功,便一脚踩着树干将身体固定在树杈之间,装填。
一颗惊心打磨过的米尼弹,含在嘴中,压在舌下,特种弹有特殊的装填方法。装填时需要用通条清理铳管,以桐油细麻布包裹,用小木槌轻轻敲进去,机是繁琐,然而它的威力也十分不凡。装填,背靠树杈,张水子很喜欢在树上打黑枪的感觉。
树上视野好,没有障碍又打的准,奇兵队打山地战多喜欢爬树。
明军奇兵队最辉煌的记录,是一个精锐战兵躲在一棵树上,硬生生将数百敌兵阻挡了一天,到了夜间才悄无声息的溜了。这些藏身树干上,偷偷摸摸打冷枪的奇兵便是对手的噩梦。
为此马城特地下了一道严令,禁止明军精锐野战侦察兵上树。
上了树便是自绝后路,划不来,然而却在军中屡禁不绝,各部明军精锐山地步兵,仍是很喜欢上树。这般做法自然是有道理的,便如此时,张水子将线膛铳架在树杈上,居高临下,面前便是一片无遮无掩的开阔地。
下午,秋日的乌拉尔山在阳光直射下,炎热干燥。
克里米亚人花费了一些时间清理明军布下的简陋陷阱,骤然间,无数穿着欧式对襟褂子的蒙古人,从密林中疯狂的涌出来,揭开了大战序幕,野兽一般的嚎叫声中,大批敌兵提刀抗盾,抱着长弓劲弩,火铳弯刀冲了出来,朝着明军阵地发足狂奔。
“发炮,发炮!”
轰!
严阵以待的明军阵地上,炮声隆隆,激射的炮子瞬间便将数十敌兵掀翻,血肉横飞,竟未阻止敌兵的疯狂冲锋,数之不尽的敌兵很快将纵深半里的开阔地填满,乌压压的人头攒动,涌过来。
“放!”
噼啪!
胸墙后爆起一团团硝烟,一哨百余明军便如同巨浪中的一页扁舟,岌岌可危,却又顽强的抵御着惊涛骇浪。
砰!
张水子人在百步开外的树上,瞄准了便是一铳,一个猫着腰混在大队敌兵中的大胡子敌将,前额中单一声不吭的栽倒。
砰砰砰!
左右几棵树上升起一团团硝烟,十余个奇兵队锐卒何等精锐,都懂得如何在敌兵的冲锋队列中,将一个扎眼的目标找出来。这些目标通常会是将领,掌旗手,率队冲锋的军官,格外骁勇的勇士。在精确度极高,威力极大的米尼铳诞生之后,这种点穴战法必然便会应运而生。
十余人便如同十余台高效的杀人机器,将一个个敌兵群中的重点目标挑出来,一一狙杀。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残部
第一千零二十五章 残部
丁怀仁大吼着给自己壮胆,指挥士卒挤成一团打排铳,前头半里长的开阔地上躺满了尸体,大股敌兵被阻挡在壕沟前,被宽二十米,深五米的水沟阻挡,便挤在壕沟边上和明军对射,箭如雨下,克里米亚人的第一波箭雨,便给明军造成了十余人的伤亡。
一个个中箭的明军惨叫着倒下,丁怀仁犹自嘶吼着大呼,在阵地上奔走。
两翼,友军阵地前也陷入苦战,对射中占据了上风的敌兵开始搬运圆木,搭设浮桥,明军阵中不是有士卒倒下,涌上来射箭的敌兵却越来越多,丁怀仁额头冒汗不停将后排的士卒赶上去,填补空缺,然而战局已然无法挽回,他的左翼友军防线先被突破。
敌兵一面射箭一面用圆木架桥,丁怀仁嘶吼着指挥部下,用排铳火力,用虎蹲炮射杀那些架桥的敌兵,一个个敌兵嚎叫着栽倒在污水里,死水很快被染红,尸体在水中起起伏伏,后头的敌兵又疯狂的涌上来,拼死抵挡的明军左支右绌,却伤亡惨重。
砰!
百步外,张水子一铳射翻了一个身材格外粗壮的敌兵,瞧着密密麻麻的敌兵心中无奈,三个哨加上他的十几杆线膛铳,挡不住蜂拥而止的敌军,瞧着下面阵地上士卒伤亡殆尽,仍在军官指挥下浴血抵抗。张水子心中稍一犹豫,便如同一只大壁虎一般爬了下去。
一支流矢射在脚边,张水子却视而不见,猫着腰发足狂奔,飞跑过百步远的距离,跳进堑壕扯着丁怀仁便往后拽。丁怀仁杀红了眼,犹自指挥着伤亡过半的残部奋力抵挡,却骤然被一股大力拽走,便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到地上。
“走!”
张水子一声低喝,丁怀仁犹自挣扎着爬起来,怒吼道:“老子不做逃兵!”
张水子不由分说狠狠一脚踹过去,咒骂道:“滚!”
丁怀仁被踹的一个趔趄,龇牙咧嘴,又被一只枯瘦的手从怀中将哨子抢了过去,竟张口结舌。
嘟,嘟!
张水子抢过哨子便吹了起来,发出全线撤退的信号,凄厉尖锐的竹哨声中前线明军残部纷纷败退,在密集的箭雨下狼狈的逃进密林,敌兵被堑壕阻挡一时也无力追赶,一个头戴皮帽的将领气急败坏,正在敌兵群中上蹿下跳,百步外响起一声铳响,那将领应声栽倒。
在十几杆线膛铳的掩护下,张水子连滚带爬扯着丁怀仁,两人一路踉跄逃进密林深处。
啪啪啪!
丁怀仁的部下在密林间组织起铳阵,拼命接应,哎哟一声痛叫,丁怀仁后腿中了一箭,一个踉跄竟被一只枯瘦短小的手拽住军服领子,一路跌跌撞撞逃进密林深处,明军残部约二三十人接应了中箭的官长,便在奇兵队犀利的冷枪火力下,头也不回的钻了林子。
忙于架设浮桥的克军无力追击,只能咒骂着,坐视明军残部逃了。
傍晚时,明军大营。
李争鸣手按着地图,心中焦灼,数十里长的战线上多处被突破,求援的轻骑飞至他的帅营,他便只得将一营一营预备兵力顶上去,在短短两个时辰内,便将兵力使用到了极限。如今他身侧除了少量预备队,便只有八千中军马队,是他死也不会动的。
八千中军马队,骁勇铁骑是李争鸣翻盘的资本,要死死扣在手中的。
此番,便如同回到了当年的喜峰口,他领着两百骑与数千八旗兵对冲时那般艰难,自出镇塞北以来从未打过这样艰难的仗,很快陷入到兵力入不敷出的窘迫境地。帅营中,竟鸦雀无声,参谋官们额头冒汗在调动着部队堵缺口。
一营一营的兵力派了出去,左支右绌,然而李争鸣打老了仗,战阵经验何其丰富,偷过掩蔽所上方木料的缝隙,瞧着天色,半个时辰,再过半个时辰天就黑了,天一黑他便会得到喘息之机,重整多处被突破的防线,重压之下的明军苦苦支撑着最艰难的半个时辰。
这半个时辰,便是李争鸣发迹后最艰难的一刻。
在李争鸣的余生中,每每午夜梦回在绝望中惊喜,做的都是这一刻的可怕梦魇。
前线三十里长的防线上,处处告急的明军在苦苦支撑。
大明新军的韧性在这一刻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多处防线被突破,伤亡惨重,整条防线却大致保持完整,竟未全线崩溃。三十里长的战线上处处激战,几处被突破的明军阵地陷入短暂的近战后,归于死寂,直至夜幕降临明军才借着夜色的掩护稳住了阵脚。
斜阳落山,夜幕降临,全线进攻中的东欧联军被夜幕阻隔,攻势放缓。
这便给了明军可趁之机,借着夜色的掩护调动兵力,竭力反击,堪堪稳住整条防线。李争鸣施展浑身解数四处拼凑兵力,连三千辎重兵都顶了上去,却仍旧死死扣着手中八千铁骑,按兵不动,就藏在随时都能出击的山腹中养精蓄如,保持着人和马充沛的体力。
深夜,子时。
丁怀仁拖着一条伤腿在一个士卒搀扶下,拄着一根树枝在密林间艰难的穿行,一步高,一步低,高大杉树遮掩下周遭黯淡无光,一不留神便撞在一个瘦弱的背上,牵动伤处疼的丁怀仁眼泪都下来了,又不敢吭声。打从前线败下来,他便有些晕头转向,跟着奇兵队的人在林间穿行。
前头,密林间人影一闪而逝,打出代表安全的手势。
“歇了!”
前头传来一声低喝,丁怀仁便如同被抽调了全身的力气,身子一歪便踉跄着坐下,大口的喘息起来。
嗤啦!
一个士卒点起火把,竟被一个奇兵队老卒咒骂了一声,将火把抢过去踩灭,三十多个明军士卒被老兵的威严,竟然吓的大气也不敢出。三十余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寻了块干净处藏身,便取出水袋大口大口的灌水。丁怀仁大口的灌着凉水,心中沮丧,他竟丢失阵地成了散兵游勇,惶惶然如丧家之犬。
一片悲观中,便只有十余个奇兵队锐卒仍身手矫健,分出一半人警戒,上树,这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战意仍是十分高昂。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反击
第一千零二十六章 反击
丁守仁瞧着一棵树上,正在仰头喝水的一个老卒,还有那老卒手中长身管的火铳,心中大定,这口气泄了便觉得腿上箭伤钻心的疼,便如同散了架一般,虚弱乏力,再瞧瞧比夜枭还精神的张大人,心中惭愧,此时方知奇兵队之骁勇善战,为什么吃最好的伙食,拿最多的军饷抚恤。
四十余人便在密林中安顿下来,进食,休整,救治伤患。
不多时,数十步外响起一声低喝:“定边!”
“平北!”
对上口令,便有一个老卒领着十余明军残兵钻进林子,那十余人尽是狼狈的明军残兵,几乎是人人带伤,被奇兵队的人发现便引了过来,那十余残兵惊魂未定,进了林子瞧见大批友军便如同有了主心骨。夜渐深,挨了箭伤的丁守仁沉沉睡去,耳边一夜嘈杂丁守仁却一无所知。
恍惚间一个激灵,睁开眼睛,丁守仁便被眼前攒动的人头吓了一跳。
撑着树枝奋力坐起来,大吃一惊,原本只有数十人的队伍竟扩充了数倍,一时间也算不清有多少人,总有数百之众,心中了然那些奇兵队的老卒,竟在他昏睡时在周遭钻来钻去,便如同不知疲倦的仓鼠一般,将一队队残兵聚集起来,竟起了数百之众。
此时,明军已然与欧洲军搅成了一团,双方前线部队犬牙交错纠缠在一起,不可避免的发生了大规模夜战。夜战,本是旧明军的一处软肋,一打就炸,动辄夜啸而致全军崩溃,现如今这极北之地漫长的黑夜,却让几近崩溃的明军有了喘息之机。
大明新军在夜战中的表现上佳,凭借的,便是严密的组织能力,先进的新式军制。野战不利,想必是克里米亚汗也未料到的变数,当代克里米亚汗杰依本格莱,是克里米亚汗国正统,格莱家族的纯正血脉,这位大汗的正妃却是个奥斯曼土耳其女人。
如此,大都督府下属参谋司得出结论,大明倘若打痛了这条恶犬,克里米亚汗国背后的主子奥斯曼帝国将卷入战争,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汉唐之后,中原上国对中亚失去控制的时间太久了,自然便搞的强敌环绕,国事便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子时过后,深夜。
随着深夜的降临,明军防线面临的压力骤减,多处防线被突破,被绕击,险些分崩离析的战线稳定了下来。中军大营中,李争鸣活动着僵硬冰冷的手脚,终是长长的送了一口气,却又不免恼羞成怒,他自从喜峰口发迹,出镇北方,何曾打过这样狼狈的仗。
据险而守还是预设阵地,才打了一天竟险些全线溃败了。
倘若不是将士们忠勇,他李争鸣便要身败名裂,成了败军之将了,这让他如何心中不羞恼。下头,汗流浃背的参谋官埋头处置着紧急军情,不停的在地图上将战场态势标注出来,触目惊心,在三十里长的战线上明军全线败退,便只有一些坚固的支撑点,还在支撑着整条战线。
两军相争,李争鸣心中恼怒,却并不怨恨当面强敌。
两军相争便是以死相拼,李争鸣心中恼怒的是西北那些乱民,国有难,西北必乱,西南那些土司也居心不良,都该杀,倘若不是西北叛乱,辽骑主力被迫入关平乱,他又怎会落到如此艰难的局面,没了辽骑主力的存在,塞北明军便如同失了魂。
心中羞恼,仗还是要打的,李争鸣身经百战瞧一眼战局,便知今夜是他和五万将士的生死关。今夜倘若不能反击回去,天一亮,整个战局必然无法挽回,这必然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起身手按着地图,李争鸣便下令全线反击,能联络上的各部赤膊上阵,全线反击到天亮时为止。
这极北之地的夜晚十分漫长,算一算时间他还有两三个时辰用来反击,时间足够了。看一眼怀表,李争鸣给各部预留了半个时辰的准备时间,半个时辰后那便是不分主次,不管前头有多少敌兵,冲锋的哨子一响都得冲上去,哪怕前头是刀山火海也不能退缩半步。
半个时辰后,不能如期发起反击的,那可是要吃军法掉脑袋的。
马城独创的参谋制度,保证了明军反击的协同,三十多个参谋官率少量铁骑护卫,赶赴前线指挥反击,明军严密的组织,森严的军纪保证了反击的力度,这些参谋官抵达前线后,便就地将打散,溃败的各部明军重组,讲打乱的编制重新建立起来。
在如此危局下,马城苦心经营十年的大明新军,在绝境下爆发出令人瞠目的强悍战斗力。
“拜托了!”
李争鸣站在辕门外,看着漆黑的夜空回身便屈尊降贵,向着准备赶赴前线的亲信参谋官们,行了一礼。三十多个军中新贵,青年英才挺胸抬头,啪的行了个捶胸礼。
“死战吧,诸位!”
“天亮后若仍是不克,本帅,便亲自顶上去!”
“遵令!”
三十余参谋官轰然应诺,行出辕门便翻身上马,一队队轻骑飞至前线。
后头,李争鸣目送他的心腹参谋们离开,眼中精光一闪,怒吼道:“来呀,披甲!”
身侧一干亲兵微一错愕,才慌忙去大帐中将李帅的甲胄找来,李帅要披挂上阵了,中军大营中气氛为之肃杀。
前线,密林间。
张水子,丁怀仁两人并未接到全线反攻的军令,他两人还茫然不知,左右两翼的防线早被汹涌而来的克里米亚军攻陷了,他两人实际上是深陷敌后,早已被团团包围了,实际上这是一支孤军,自然,这样深陷敌后的孤军还有不少,几十万人的大战难免混乱,这是不可避免的。
张水子并未接到军令,却在自发酝酿着一次反击。
经过短暂的整补,医治,密林中很快安静下来,鸦雀无声,伤兵都死死咬着树枝不敢喊疼。漆黑一片的集结地,唱名后丁怀仁心中稍安,看着十余个奇兵队老卒在林间穿行,将四百一十二名散兵重新编制,按照军衔指派军官,很快重新编成了三个哨,有了新的建制,这伙败兵看上去有了军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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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突破
第一千零二十七章 突破
战线另一头,克里米亚人的营地。
亢奋的克里米亚人陷入狂欢,在攻占的明军阵地上生起篝火,炫耀着缴获的各种战利品,刀具,火铳,打造精良的帽盔,野战干粮都成了交换的筹码,吵闹中一张张大嘴裂开,露出黢黑的烂牙,形同十八层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克里米亚汗盘膝坐在篝火旁边,此人相貌倒是与寻常蒙古人不同,消瘦,身量极高,从相貌上倒更接近于东欧人,生了一副鹰钩鼻又有些奥斯曼人的特征,这便是克里米亚人数百年来的写照。蒙古帝国崩溃后,金账汗国也瓦解了,地处欧亚交界的克里米亚汗国处境便尴尬了。
于是乎,历代克里米亚汗都与东欧人通婚,通婚自然是要寻找靠山。
最终经过数代人的联姻,克里米亚人找到了奥斯曼土耳其帝国这个大靠山,成了奥斯曼人放养的一条恶犬。当代格莱汗盘膝坐在篝火旁,一个奴仆讨好的递了一包口粮过来,高瘦的格莱汗用鹰钩鼻子闻了几下,便用肮脏的手指,在明军配发的甲等野战干粮上抠下来一块,塞进嘴里还舔了舔手指。对明人来说太过油腻的口粮,落在粗鲁的克里米亚人手中,却成了珍馐美味。
烈酒,兽肉,缴获的野战口粮,让克里米亚人陷入狂欢。
格莱汗此刻心中是很得意的,自从抱上了奥斯曼帝国这条金大腿,克里米亚人没有覆灭之忧,却处处都要仰人鼻息,如今一朝得志,初战大胜,便如同一条摆脱了缰绳的恶犬,全体陷入亢奋的状态。格莱汗满脑子都是大胜明军,冲进明国的城市里烧杀掳掠。
蒙古人的后裔,对大明的仇恨几乎是天生的,本能的。
幻想着可以象三百年前的祖辈一般,纵马挺枪冲进明国的城市里,让明国人在自己的铁蹄下瑟瑟发抖,无助的挣扎,格莱汗能不亢奋么。更别提为了说服他出兵,俄国皇帝还支付了多达二十万金卢布的昂贵费用。想起那个鲁莽,愚蠢的俄国皇帝,格莱汗便忍不住咧嘴狂笑。
那个蠢货将数代俄国人积攒的国库都搬空了,才组织起这样一支大军,然而谁会是最后的胜利者呐,或许会是波兰人,或许会是哥萨克人,反正不会是俄国人,这支强大的联军里,各部兵马也是各自心怀鬼胎的,格莱汗自然也有他自己的盘算。
当狗当的久了,自然便有做狗的觉悟,格莱汗的如意算盘是此战过后,便将他的主子奥斯曼人,引入东欧,占据从莫斯科到西伯利亚的广袤土地,最不济,他的汗国地盘也会扩大几倍。他对偏僻的西伯利亚原本没什么兴趣,他想要俄国南部肥妹的草场。
然而人的野心总是会随着胜利而膨胀的,现在,格莱汗也想在西伯利亚占一块地盘。
此时,远处的天空中,炸开几朵绚烂的烟花。
那红色的绚烂烟花直上云霄,炸开,又沸沸扬扬的落下,未曾燃尽的残骸便如同坠落的流星,将漆黑深邃的天空照亮。亢奋的营地中,篝火旁,格莱汗吃惊的仰头看天,抽抽他的鹰钩鼻似乎嗅到了不详的气味。
噗哧,密林间,一个不足五尺的黑影抬头看天,面色羞恼。
一道尚未燃尽的火箭烟花残骸恰巧从天上落下,竟然将张水子藏身的密林间瞬间照亮了,张水子正领人夜里摸哨,一时竟毫无防备有些手足无措,亮光乍现,便瞧见十几步外一伙穿着对襟褂子,抱着火铳弯刀的敌军暗哨,正在一从灌木里起身。
几个暗哨目瞪口呆,瞧着张水子,十余个奇兵队精锐,还有身后密密麻麻的大批明军,面露惊恐之色。
嗖!
几支劲箭射了过去,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人体扑通栽倒,激战骤起。
张水子嘴里咒骂着那枚坏了事的号箭,破坏了他的摸哨计划,都摸到眼皮子底下了偏偏泄漏了行踪,这可真是飞来横祸。劲弩激射,偷袭改成了强攻,张水子一猫腰一挥手,四百多明军从密林中冲出去,挥舞着刀枪,抱着火铳涌向篝火通明的克军营地。
营地大乱,狂欢中的克里米亚人为他们的狂妄,散漫付出了代价。
嗖嗖嗖!
树上,灌木中,稀稀落落的箭支射了过来,两个冲在前头的明军一声不吭的栽倒,更多的明军却潮水般涌出密林。
砰!
十余个奇兵精锐纷纷发铳,大半建功,混乱的克军营地中乱成一团,有人抄起刀枪冲出营地,有人惊慌之下往树后藏,还有喝醉的倒在篝火旁呼呼大睡,天塌下来了也叫不醒。和训练有素的波兰军团,俄军相比,散漫狂妄的克里米亚人,在明军的夜袭中吃了大亏。
砰!
人头攒动中,张水子手脚并用爬上一棵树,稍一瞄准,一双在茫茫大海上练就的鹰眼,便瞧见慌乱敌营中一个身材格外瘦长,穿着锁子甲戴圆铁盔的敌将,一铳,但只瞧见那敌将翻身栽倒,便脚踩着树杈装填他的线膛铳。乱战中,张水子茫然不知他深陷敌后,更不知他恰巧遇到了一条大鱼。更不知此处便是克里米亚人的汗账所在。
那一铳只是将格莱汗射伤,断了两根肋骨,却并未要了他的命。
事后张水子自是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他便是拼着战至一兵一卒,也要将那敌酋阵斩于刀下。
树上,奇兵队神射纷纷发铳,掩护下面的明军袭营。
丁怀仁一瘸一拐冲出密林,汗流浃背嘶吼着:“列队,列队!”
大批明军猫着腰,抱着火铳冲到营地边上,便在军官号令下列成铳阵,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三段击,五段击了,冲上去的士卒便加入横队,前排的就地跪下,第二排的微微弯腰,第三排的挺直身体,有了决死之心的明军竟超水平发挥,快速将三排铳阵列好,一杆杆黑洞洞火铳举了起来。
噼里啪啦!
一阵略显凌乱的排铳声后,明军开始后退装填,当面之敌在数百发铳子肆虐下已成崩溃之势,明军在战线中段克里米亚军占领的阵地上,率先取得了进展,突破极快。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强攻
第一千零二十八章 强攻
篝火通明的克里米亚人营地中,陷入慌乱,数千人的大营地被四百明军夜袭,因军纪涣散竟成崩溃之势。反倒是两翼训练有素的波兰军团,俄军没有乱,与夜袭的明军陷入全线激战。
如张丁两人这般深陷敌后,陷入重围的小股明军还真不少,这些明军夜间组织起来便搅动风雨,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竟无意间配合了后方明军的全线反攻,里应外合竟一举扭转了战局。
“放!”
丁怀仁面目狰狞举着刀,嘶吼着,又是一轮排铳过后,透过升腾的硝烟望去,当面之敌陷入水深火热成溃败之势。杀,狂喜亢奋的丁怀仁下令解散铳阵,拖着一条瘸腿便率队冲锋,后头跟着伤痕累累的四百残兵,刀盾枪手冲在前头,抱着火铳的跟在后头,冲进营地。
砰砰砰!
溃败的克军在明军有组织的攻势下,炸了营,大批溃兵冲进林子抢了马就跑,没马的头也不回的往林子里钻,只有少数异常凶悍的集结了起来,迎击明军,短兵相接时惨叫声响成一片,残肢断臂漫天飞舞,气势如虹的明军大占上风,一个照面便将敌兵砍翻一片。
“杀!”
丁怀仁一瘸一拐冲上去,奋力一刀,将一个慌乱的敌兵砍的踉跄坐地,刀光一闪使了个腕花,就势一记势大力沉的下劈,百锻战刀竟在那敌兵甲胄上划出一溜火星,必杀的一刀落了空,那坐地大叫的敌兵便反手一刀捅过来,取小腹。
丁怀仁心中一凉便闭上眼睛等死了,混乱中,他竟未看清那敌兵是披甲的,甲胄俱全竟挡住了他的刀。
砰!
一声铳响,那敌兵仰面朝天的栽倒,丁怀仁侥幸逃生慌忙向一侧滚开,瞧着那前额中弹的敌兵,手中还死死拽着一杆短矛,心中发寒又大叫侥幸,阿弥陀佛这可真是菩萨保佑了,奋力爬起身挺刀再战。
营中,张水子早弃枪不用,换了他的长短倭刀,杀入敌群。
刷,刀光一闪,一个高大敌兵胸前中刀痛叫了一声,却狰狞着挥起弯刀抹过来,不料面前瘦小的身影滴溜溜转了一圈,一把狭长倭刀便从锁子甲与头盔间的缝隙刺入,一蓬鲜血喷洒,那高大凶悍的敌兵大口吐血倒了下去,抽刀,又有两个敌兵嚎叫着扑过来。
一记斧头打着转,带着破空声呼啸飞来。
张水子一闪身避开飞斧,三角眼竟亮了起来,熊熊火光照耀下身前敌兵,竟个个高大凶悍还是甲胄齐全的,火光下那精铁打造的圆盔闪闪发亮,身上黝黑的锁子甲防护力极强,让张水子不惊反喜,心知他在无意间摸到一条大鱼,这都是某个敌军大人物的精锐护兵呀。
当面之敌身材粗壮结实,甲胄精良,一个使斧枪一个使弯刀,扑了过来。
一斧带着破空声横扫过来,张水子便闪电般退了一步,一退之间手腕一翻顺势便是一削,咯嚓,硬木打造的斧杆应声折断,张水子便又进了一步,刀光再闪那使大斧的敌兵便被抹了脖子,惊恐的捂着喷血的脖子颓然倒毙,这一退一进,这一式蛟龙探海便是千锤百炼,瞧着便如同一只敏捷的猿猴,眼前一花便阵斩一级。
“啊!”
绝望中那使弯刀的敌兵惊恐的大叫着,挺刀直削。
叮!
那不足五尺的瘦小身影灵动如狡兔,翻腕一拍,便是一刺。
噗哧!
狭长倭刀便如同一支暴起伤人的毒蛇,极精确的自颈侧刺入,脑后穿出,扑通,人体栽倒发出一声闷响。这一挡一刺又是千锤百练,日日练,年年练,每天挥刀数千次,风雨不误踩练就的如神刀法。
拔刀,那双三角眯缝眼再盯上一个敌兵,汩汩鲜血顺着刀身流到刀尖,直往下滴。那敌兵被张水子三角眼盯着,从心底里发寒,竟惊恐的大叫一声仍下斧枪,连滚带爬的逃了。也不怪那敌兵肝胆欲裂,转身就逃,在这样可怕的好手面前,厚实的甲胄毫无用处。
刀光一闪,那狭长锋利的刀便会从甲胄缝隙间刺入,太可怖了。
刷!
张水子眼急手快拔出怀中短刀,一掷,那敌兵后心中刀踉跄扑到,又被一个瘦小身影几步追上去,刷的一刀枭了首。此时他前后左右仍在负隅顽抗的敌兵,已大部被歼,横死在士气如虹的明军刀下,铳下。不远处一阵野兽般的惊恐嚎叫声中,一个身材高大身披重甲的敌兵,被四五个明军用枪戳,用刀砍,最后被一把斧头劈中脑门,惨叫声便戛然而止。
张水子蹲低,从无头尸体上取回短刀,手一摸心中便又是一喜。
他的百锻倭刀是何等的锋利,背心一刀竟未当场刺死此人,刀尖只是刺穿了坚韧的锁子甲,入肉少许,这般精良的甲胄让张水子认准了,前头必然有敌军的大人物,一声呼哨,正在喘息流汗的明军纷纷凑了过来。
叮!
张水子一刀刺在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上,刀尖刺在坚固的圆盔上,竟发出一声清脆响声。
张水子眼睛一眯,低喝道:“老丁,瞧见了?”
丁怀仁微觉错愕却又心中狂喜,两眼放光叫道:“发迹了,张大人,丁某日后必有厚报!”
“杀!”
左右明军纷纷会意,眼睛放光,不顾疲惫便成群结队的咬住了敌兵猛杀猛铳,张丁两人只认准了前头有大鱼,麾下士卒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这一追便追到天昏地暗了。
数里外,另一处战线。
波兰军团是欧洲少有的精锐常备军,训练有素,稍显慌乱后竟夜间集结起来,依托已占领的明军阵地,与倾巢而来的明军对射,激战起来,铳声越来越密集竟打了个旗鼓相当。明军夜袭的计划落空,便由偷袭改为强攻,一波一波的从密林间涌出来,又纷纷倒在波军排铳火力下。
天下无敌的明军终遇到了强大的对手,在波兰军团的排铳阵前,尝到了蒙古人,女真人曾经尝到的苦头。强攻,受阻,再强攻,杀红了眼的明军对上训练有素的欧洲常备军,让这场大战的血腥程度不断升级。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舍生
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舍生
明军战法,本就是马城效法欧洲并加以改良而成的,如出一辙。
波兰军团占据了明军阵地,依托明军修筑的胸墙组织了排铳火力,在军官指挥下打出一轮轮齐射,将明军的进攻狂潮阻挡在五十步外,密密麻麻的铳口下,波兰军与明军对射了整整半个时辰之久,才被后续赶到的明军大炮轰开了防线,仓皇撤退。
波兰军团是有组织的撤退,撤退过程中与明军多次爆发激战。
和波兰军团的训练有素相映衬,俄国的表现便十分拙劣了,在明军排山倒海的攻势中狼狈撤退,很快便被无孔不入的明军狠狠咬下几块肉,两部俄军在混乱的夜战中被明军穿插,分割,包围,深陷绝地。
一夜血战,天蒙蒙亮,漫长的一夜在鲜血硝烟中,迎来一轮旭日东升。
李争鸣枯坐在中军大营,胡子拉碴,眼中布满血丝,山下不时有轻骑飞至,禀告军情,硕大的军用地图上画满了一条条红线,一个个硕大的红色箭头代表着明军的进攻方向,在左右中三块阵地上全线猛攻,付出惨重伤亡后终大获全胜,一举扭转战局。
天亮时,筋疲力尽的明军攻势渐渐停了下来,此时战局已完全失控。
约四万明军,与人数不详的东欧联军搅在一起,双方阵地成犬牙交错之势,难解难分,便如同两个粗鲁的壮汉扭打在一起,你的手指插进我的鼻孔,我的手挖着你的眼睛,在长达三十里的战线上混战成一团。各部军报陆续送进大营,李争鸣看的直咧嘴。
一夜间战局翻转,竟变的如此错综复杂。
战线中段明军大获全胜,交战之初便顺利突破了克里米亚人的防线,中段明军约八千于众便长驱直入,如同一把尖刀深深的刺进敌阵,前锋都冲到山外去了,克里米亚人被打的溃不成军,满山遍野跑的到处都是。阵地右翼,俄军的表现也很拙劣,溃败十里才勉强止住颓势,拼命反击稳住了摇摇欲坠的防线。
唯独战线左翼,强悍的波兰军团退而不乱,竟如同一块顽石,阻挡在明军进攻的路线上,李争鸣也无力再抽调兵力击溃它。于是整条战线便形成错综复杂,双方拉锯,角力的局面,能打成这般局面李争鸣已十分满意,从战略上来说,他已然可以向大都督交代了。
李争鸣是抱了必死之心的,这般战局,就算他全军覆没了,也要将十万欧洲人的联军死死纠缠在乌拉尔山西侧,为后续援军,以及回援的辽骑主力创造战机,为此他付出了十分惨重的伤亡。这一夜狂攻打的是痛快了,却伤亡惨重,只是前线收殓的尸体便多达两千具,轻重伤更多。
李争鸣看着伤亡数字嘴角又抽,伤亡,多数是波兰军团的排铳造成的。
虽身心疲惫,李争鸣还是展开笔墨,斟酌着写了一封密奏,飞书辽东,将此战前后经过纤细的奏报上去,请大都督定夺。此战便暴露了明军大量装备的主战火器,轻型轮火铳的诸多不足,结构复杂的轮火铳不堪重负,容易损坏,射程近,威力弱。
这些天然的劣势,在与波兰精锐军团重火绳枪的对射中,显露无疑。李争鸣谨慎的请命,请大都督下令督造新型火铳装备前线,明军现有的主战火铳已无法满足作战需求,前线明军急需换装。
天亮后,旭日东升。
乌拉山中段,小范围内仍在激战。
溃败的克里米亚军跑的漫山遍野都是,竟被紧咬着不放的数百明军,如同撵兔子一般在密林间豕突狼奔。张,丁两人率部猛冲猛打,杀伤无算,这一路便杀的晕头转向转眼便天亮了。
“啊!”
断崖断壁前,数十个走投无路的敌兵纷纷转身,嚎叫着返身接战,短兵相接,全身浴血的明军士卒红着眼睛迎了上去。
“杀!”
丁怀仁挥刀舍命猛攻,迎着一个使弯刀的敌兵便扑了过去,胸中竟火烧火燎,他一个地主家的大儿子,费劲千辛万苦进了开原兵学,在兵学中便是人人耻笑的吊车尾,到了军中服役仍是没什么亮点,昨日一战还很耻辱的丢了阵地,羞愤之下他竟进入一种亢奋的状态,将生死置之于度外。
嚎叫声中一刀劈向那身披重甲的敌兵,那敌兵也发了狠竟不闪不避,弯刀一横便削了过来。
叮!
丁怀仁一刀劈在那敌兵肩上,同时身上也挨了一刀,两人都有甲胄护身谁也没伤到对方,丁怀仁却早有预谋战刀应声脱手,使出吃奶的力气便是一记抱摔,与那身披精良甲胄的敌兵滚在一处。那敌兵惊恐下拼命用护臂来砸丁怀仁的后背。
丁怀仁眼前一黑便喷出一口污血,鼓起余勇一声嚎叫,情急之下一头顶了过去,一记头槌正中那敌兵脆弱的下巴,咯嚓,一声脆响过后那敌兵一声不吭的昏死了,被明军制式头盔上的尖铁深深的刺穿了下巴,鲜血长流。
“杀!”
丁怀仁眼红通红,血丝密布,情急下摘掉头盔便狠狠砸过去,那头盔上尖锐的尖铁一记一记砸过去,很快便将那敌兵裸背在外的脖颈刺出几个血洞,关键时刻,明军制式铁盔上的尖刺也是能救命的。
头槌,是战场上扭打中最常用的一招。
这和明军长期作战的对手蒙古人有关,战场上蒙古人最擅长摔跤,明军和蒙古人作战也自然便人人擅摔,明军的头盔上为何要设计一个坚硬的尖刺呐,一想便知,要抱摔自然便要放低重心,最常用的便是抱腿摔,下潜,抱摔,头槌一气呵成。
丁怀仁一手提着头盔,呼哧呼哧喘息着,摇晃着走过去找自己的刀,对周围嚎叫厮杀的战团竟视而不见。不远处,张水子全身棉甲被鲜血湿透,如同一个血人般左一刀,右一刀便如同一只敏捷的狸猫,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刀下竟无一合之敌。
一刀,一个敌兵嚎叫着倒了下去,张水子便瞧见丁怀仁双目无神在战场上游荡。几步冲过去瞅准了,一刀背将他拍晕才慢慢放到,瞧着丁怀仁徐徐呼出一口浊气,心里一松,初次经历这般血战的丁怀仁,榨干了最后的精力,这是陷入到一种忘我的状态,他得好好躺几天了。
第一千零三十章 水道
第一千零三十章 水道
丁怀仁这一睡便是一日夜,醒来时便如同大醉了一场,嗓子发干疼痛难忍,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在疼,腿伤处却意外的清凉舒适,心知是昏睡时医官给他治了伤,换了药,明军配发的金创白药极具神效,伤口不疼了便让他心中踏实,不怕有性命之忧。
摇晃着起身时,便有一只手搀了过来,丁怀仁左顾右盼心中越发笃定,他竟身在伤兵营,周遭全是受了伤行动不便的士卒,人数大约三四十人,竟无一人发出痛叫声。
“大人!”
周遭响起一片呼唤声,丁怀仁和气的拱了拱手,安抚一番,便小心翼翼在伤兵群中穿行,这伤兵营竟是设在一处背风的低洼里,阴凉的很,出了伤兵营脸上一热,抬头看天便瞧见天上一轮大太阳,日正当空,秋日的太阳仍是毒辣,让丁怀仁身上有些燥热。
正汗流浃背时又吃了一惊,慌忙躲到一棵树后,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这是冲到什么地方来了,要了命,丁怀仁心中叫苦不迭,竟发现前方数百步外就有一个敌军阵地,竟还能瞧见敌兵在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张望,头上,竟又听到咒骂说话声,让他便有些心慌意乱。
一夜猛冲猛打,这是冲到什么地方来了,敌军胸腹么。
树下响起一声轻笑,丁怀仁吓的一哆嗦,便瞧见了坐在树下正在雕琢铳子的张水子,心中便如同有了主心骨,咬牙起身猫腰跑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张水子身侧,丁怀仁心中踏实了,瞧见了身侧这不满五尺形如孩童的瘦小男子,便如同瞧见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丁怀仁正欲恭维一番,便瞧见张大人三角小眼中精光一闪,慌忙掩着嘴巴不吭声了。张水子指指头上一处断壁悬崖,那处悬崖同在数百步开外,上头也不知有多少敌兵,人数估摸着不会少。丁怀仁便只有苦笑的份,这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此番真是插翅难飞了。
同一时间,江北省首府黑龙江。
如今的江北省虽接纳了大量移民,却仍是当的上一句地广人稀,这辽北之地委实是太广袤了,明人占了黑龙江便算是占了女真人发迹的老巢,数十万女真,生番成了畜奴,奴仆,这便是永绝辽东边患的大功一件。黑龙江设府开衙,最兴奋便是崇祯皇帝。
十余年间永绝辽东后患,中兴大明,意满自得的崇祯皇帝不免要祭天,祭祖,明发圣旨求一个普天同庆。马城的大都督行辕自抚顺前移到黑龙江,黑龙江府衙上的喜帖还是赞新的,随着大都督移驾黑龙江,整个关外从军队到衙门,军备司官员纷纷赶来见驾。相应的,明军在辽东囤积的大量物资,人员,牲口马匹也大量集中到黑龙江府。
黑龙江府,如今还只是个颇具九边风格的大型军堡。
围绕正在兴建中的黑龙江城,四周围塞满了明军士卒,八方来客,便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大都督行辕拱卫在中央,城外的黑龙江上则塞满了兵船,补给船,黑龙江府很快便成为明军北征的后勤基地之一,这是不可避免会发生的事情,明军的战略重心正在北移,第三个行政中心正在形成。
城内,颇具九边风格的边墙上。
马城与顾绛两人把臂言欢,极喜爱此人谈吐优雅,见识不凡,现如今那班复社的举子秀才们死的死,散的散,也有顾绛这般识时务,懂变通的不远万里,自江南赶赴关外为大明效力。自然,能成为辽王府座上客,与大都督谈笑风生的便只有一个顾绛。
秋日里的黑龙江,午后不见秋高气爽却异常燥热。
两人在边墙上边走边谈,远处水天一线处尚能见到高大的楼船,正在运送一船一船的士卒,江边则是马匹,牲口组成的长长队伍。黑龙江黄金水道被开发出来,走水路便大大减轻了明军的补给压力,让辽东与辽北很快便连成一体,成为明军最大的前进基地。
一条一等楼船停在江畔,马城便停下脚步,拿着放大六倍的千里镜去瞧。
顾绛也心中好奇难耐,举起千里镜瞧了过去,小吃一惊,便瞧见那大福船上走下来的一队队兵,竟非一般的明军士卒,装扮得十分怪异。走在前头的竟然是一伙黑衣武士,穿着汉服,头戴斗笠,人人腰间斜插着一把狭长倭刀,大批武士下了船,后头便是穿黑色军服戴斗笠的大批士卒。
“倭人!”
顾绛心中大吃一惊,竟叫了出来,他是江南人士瞧见了大批倭兵,不免心中便生出畏惧。
马城放下千里镜,油然笑道:“正是,北方战事吃紧,也该着倭人出力。”
顾绛慌忙拱手致歉,不多时便有一个中年将领自城下来,人未至,先闻笑声,顾绛立刻便知那是一个极随和的人。
那中年将领还在接受搜身,便长笑道:“开城,我带兵来救你啦!”
马城失笑,没好气笑骂道:“顾兄不要怪罪他,此人姓李唤开元,最是大咧咧的一个莽夫,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搜完了身李开元大步登上边墙,马城瞧着他多年不见竟有些发福,心中一热便来了个熊抱,军中出身的将领没那么多规矩,在周围亲卫不怀好意的注视下,李开元大步走过来便是一个熊抱。一侧,文士打扮的顾绛看的脸上带笑,竟也感受到两人之间深厚的交情。
此时,一艘艘大福船在江畔靠岸。
北征战事吃紧,大都督马城调倭兵五万,朝军三万跨海来援,以弥补前线兵力的不足。至此,缅兵,倭兵,朝鲜兵,这些大明的海外殖民地仆从军纷纷加入战团,让这场北征之战演变成了东西方文明之间的大决战。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此战过后便可见端倪。
多年不见,马城放下琐碎公务给李开元接风,洗尘,顺便宴请了大小百余个倭军将领。说起倭国,如今倭国的形式已然明了,倭国北方如今是儒教兴盛,安居乐业,成为亲明派倭人贵族的天下,然而倭国南方多年前,便已陷入长期的内乱。
倭国南方多年来叛乱个不停,连年兵灾还闹粮慌,日子过的很惨。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仆从军
第一千零三十一章 仆从军
相教于倭国南方连年兵灾,水深火热,倭国北方则是亲明派倭人的天下,政局稳定,此番出征西伯利亚的五万倭军,便是由北方亲明派武士,贵族领军的倭人精锐,将领则是各北方大名的家臣,子弟,副帅是战国时代丰臣家的子孙,丰臣国松,便是丰臣秀吉的孙子,丰臣秀赖的儿子国松丸。
丰臣秀吉的孙子,那还会和德康家的余孽客气么,这些年在明军支持下磨刀霍霍,将德川家余孽杀的人头滚滚。丰臣国松一面在倭寇杀的血流成河,一边重聚丰臣家旧部,当年,被德川家打压,屠杀的八十六家大名纷纷咸鱼翻身,投靠明军成了日本北方的亲明派。
这些年李承祚父子也没闲着,一面从倭国搜刮金银粮食,一面扶植倭国境内的亲明派势力,在驻日明军赫赫兵威下,与德川家稍有关联的势力尽数清洗了,更是派兵攻破了割据南方的毛利家,岛津家,将两家的子孙家臣尽数坑杀了,真真是用人头和鲜血打断了倭人的骨头。
德康家余孽被残酷清洗,毛利家,岛津家的精华被一网打尽。
这三家被大明丰城侯李承祚斩尽杀绝了,等于倭人的骨头被打断了,南方的乱党再也成不了气候。
是夜,大都督大城设宴款待倭军主帅李开元,副率丰臣国松以下倭军将领百余人。要说起这个丰臣家的后人国松丸,此人其实也是李承祚找人冒充的,真正的丰臣国松早死了,这假货是李承祚操弄的一个仿冒品,却效果极佳,以李承祚如今在倭国的铁腕,他说是那便是,谁敢怀疑。
宴席上对这些倭将,马城倒是真心实意的安抚了一番,劝勉了一番。
自丰臣国松以下百余倭将受宠若惊,自是对大都督感恩戴德,对这支倭国仆从军马城还是寄予厚望的,这个时期的倭军还是能打的,经过了战国时代的杀伐锤炼,倭国武士的武技还没有退化,五万倭军除少量骑兵,大致分为两部编制,由武士组成的挺身队,由步兵组成的野战兵团。
五日后,倭军出征。
黑龙江畔,五日休整后的大批倭军再次登船,以水路机动横穿大小兴安岭,在兴安岭中段下船后,步行驰援瀚海城,接受卢象升的指挥。这一日,一队队穿黑色军服的倭军排着队登船,顾绛便瞧着眼皮直跳,他早看穿了这支倭军的虚实,这便是一支炮灰军。倭军普遍缺少甲胄,骑兵也很少,那些武士组成的挺身队更是只有一把倭刀。
普通倭兵装备也很寒酸,便只有一副竹甲,一杆鸟铳,好在还有一支可以插在铳管里的铳剑。顾绛是这样想的,却是冤枉了大都督,马城也不是有意给倭军装备落后的鸟铳,只是倭人身材普遍矮小,便只有鸟铳最适合倭人,最重要的是便宜呀。
大明早些年打造的鸟铳,存货不下十万杆,通通交给倭军了,省时省力。
倭军之后便是三万朝军,沿黑龙江水道进驻江北省,朝军的装备要精良一些,也多是有朝鲜国的世家子弟领兵,随着八万仆从军源源不断的进发至前线,北方战局当会有所好转,卢象升总不至于无兵可用了。
崇祯十二年,十月间。
天气转冷,早晚已是寒意四起,大都督行辕中早早喧嚣了起来,卫兵换防,埋头打扫着院落,房中,马城又是彻夜未眠,起身看着墙上悬挂的大幅地图,瞧着北线十五万东欧人的狂飙突进,南线陷入拉锯战的复杂战局,心中竟古井无波,心如铁石。
久居上位,伤亡对他这个天下兵马大都督来说,不过是个数字。
北线洞开,十五万东欧人长驱直入,攫取了大量财富,占领了一座座明人的定居点,正得意忘形,贪婪的攫取着西伯利亚丰富的野生资源,前锋已进至贞河中段,北段,正在大举渡河。而明军则在贞河南段集中兵力,并且在进行一项浩大的工程。
明人要将黑龙江,贞河连成一线,将这两条贯穿塞北的大河连接起来。倘若这浩大的工程完工后,明军便可由水路机动,从北海海峡黑龙江出海口上船,沿河逆流而上,乘船可以一直航向到北冰洋,这项浩大工程的意义,不亚于京杭大运河。
眼瞧着天气转冷了,就得停工,马城估摸着要疏通河道,要挖凿长约千里的河道,明年这个时候能完工已是奇迹。为此,大都督府除了下令征召民壮,还驱赶着大量女真土著生番,甚至战俘作为苦役,不惜代价也要在一年内完工,然后在强大内河舰队的掩护下展开大反攻。
这场大战,双方加起来超过五六十万大军,一两年内可打不出结果。
马城的视线最终落到南线,聚焦在南线双方搅成一团的战场上,良久无语,最终化为一声幽深的叹息。
乌拉山,前线。
白天,克里米亚兵在酋长,首领的喝斥打骂下发起进攻,躲在悬崖上头乱哄哄的射箭,一个个勇士赤膊上阵嚎叫着冲过来,又一个个倒在明军的排铳火力下,后来明军的弹药耗尽,双方便短兵相接,惨烈的肉搏战中双方人数在不停减少,却无人来援,便如同这处战场被遗忘了。
噗哧!
筋疲力尽的丁怀仁一刀,捅死了一个同样筋疲力尽的敌兵,便一屁股坐在尸堆里,短兵相接的明军,克里米亚兵都耗尽了力气,竟无力喊杀,只是闭紧嘴巴将刀枪,斧头死命砍向对方,诡异的安静中不时响起一省省惨叫,利器入肉的声音。
不远处被三个敌兵围攻的张水子也挨了刀,背后挨了一刀皮肉都翻卷了,却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一声不吭,刀光闪,鲜血喷洒,丁怀仁瞧着张大人脚步踉跄,双眼赤红,背后刀伤处鲜血直流,手中刀却仍旧犀利无匹,一刀,又是一颗人头落地。
一处似乎被遗忘的战场上,残兵血战,丁怀仁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刀掷了出去,叮,战刀在空中打着转,无力的砸在那敌兵铁盔上,那敌兵脚下一乱咽喉便是一凉,被张水子趁机抹了脖子。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战舰
第一千零三十二章 战舰
丁怀仁耗尽了力气,扑通坐地,手一摸竟摸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坐在尸堆中心中颇为苦涩,他是弹尽粮绝了,可敌兵也强不到哪里去,两军在这人迹罕至的密林中多日厮杀,伤亡殆尽,环顾左右丁怀仁却嘿嘿的笑了起来,这一阵又胜了。
不多时,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一个个明军残兵提着刀,拄着枪在尸堆中翻找,四百余人连日激战后,便只剩下不足百人,克里米亚人则付出了两倍伤亡,仍无法将这股明军赶出这片密林,遥望数百步外仓皇逃窜的敌兵,丁怀仁畅快的大笑起来。
连日激战后,两军都战至山穷水尽,凶残的克里米亚人终于吃不住劲了,数百残兵脱离战场仓惶逃窜,不知所踪。同样筋疲力尽的明军顺势占领了空无一人的防线,取得了一场惨胜,张,丁两人率部死守在残破的防线上,进不得,退不得,如同这样的阵地还有许多。
南线大战十余日后陷入漫长的胶着,僵持阶段,旷日持久的僵持。
随着天气转冷,双方越发无力发动大规模的攻势,随着后续援军大举来援,明军堪堪守住了防线。此时,强弩之末的东欧联军也要求后方的俄国人增援,双方都在舔舐伤口,积蓄力量,酝酿着大规模的增兵,乌拉尔山南线战事隐有升级的迹象。
十月中,乌拉尔河中段。
乌拉尔河与乌拉尔山南端相连,横在明军防线的南侧,便是一条阻断东欧人进攻的天然屏障,这条大河直通里海,沿途横跨整个北突厥哈萨克汗国境内,而现如今的哈萨克汗国确是群龙无首,纷争四起的混乱状态,暂且无力阻挡东欧人撒了欢的马蹄。
半月激战,东欧联军无力击破明军在乌拉山南端的防线,自然便调遣大量轻骑南下进入哈萨克汗国境内,数万轻骑以哥萨克人为主,十月中突然闯入哈萨克草原,烧杀掳掠,群龙无首的北突厥人一溃千里,富饶的哈萨克大草原在哥萨克轻骑的肆虐下,宛如人间地狱。
贝加尔湖畔,瀚海城外,忠武水寨。
数万敌骑闯入一片平坦的哈萨克草原,距贝加尔湖不过千里,矗立在贝加尔湖边上的瀚海城,便处于哥萨克骑兵的攻击范围内,这场南线决战越打越大了,这是无法避免的。瀚海城便是明军在南线的神经中枢,指挥重心也是兵马粮草集结地,不容有失。
日出东方,红胜火,清晨的忠武水寨中异常喧嚣。
水寨中数百船工赤膊上阵,在号工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用人力缓缓将一条重达五六百吨的战舰推入湖中,吱呀,那沉重的战舰似乎随时都会翻到,让水寨中瞩目的明军将士手心里都捏着把汗。卢象升命人在贝加尔湖畔就地打造战舰,这便是即将下水的第三艘主力内河战舰。
号工的嘶吼声在清晨的水寨中回荡:“咳呀呀嘿嘿!”
“咳呀呀嘿嘿!”
“清风吹来凉悠悠!”
“有钱人在家中坐!”
“那知穷人忧和愁!”
“推船人本是苦中苦!”
“风里雨里走走码头!”
号工悲凉的嘶吼声中,伴随着木料摩擦的刺耳噪音,一艘船底扁平两头翘起的威武战舰轰然入水,溅起了漫天的水花,那威武战舰在水中大幅度倾斜,几欲倾覆却终究还是顽强的打了个滚,露出侧弦黑洞洞的炮门,欢呼声四起,忠武水寨中陷入一片欢腾。
“万胜,万胜!”
喧嚣声冲天而起,卢象升身侧一个年轻的参谋官,却脸色铁青。
“有钱人在家中坐,那知穷人忧与愁,放肆!”
“大人,我去拿人!”
那参谋官对船工喊的号子十分不满,气势汹汹便要去拿人。
卢象升却不以为意道:“罢了,船工号子,不必当真。”
头也不回,卢象升便厉声道:“汗王瞧过了,见过了,以为如何!”
一侧哈萨克北突厥之主江格尔汗早已面无人色,大大的吃了一惊,瞧着那水寨中高大威武的战舰竟两股战栗,不能自制。一个北突厥汗王何曾见过五六百吨重的内河战舰,瞧着那一个个黑洞洞炮门,便如同瞧见了一张张血盆大口,险些吓的魂都丢了。
江格尔汗,此时方知明军的全盘战略,明军,竟然在贝加尔湖的水寨中偷偷造船。如这般威武雄壮的战舰已然造好了两艘,就藏在不远处的泊位上,那又粗又长的主炮,一门门侧弦炮已然完成列装,炮手正在勤加操练,这一艘战舰上头装了多少门大炮呐,数不过来。
只看此处水寨中戒备森严,闲人免进,便知这是明国人蓄谋已久的。
卢象升知他不肯轻易就犯,一声冷哼便下令战舰试炮。
身侧亲兵便跑向旗杆升起大红灯笼,一枚响箭直上云霄,片刻后两艘明军最新型的内河战舰便缓缓驶离泊位,几十条船桨上下翻飞,那威武战舰竟在几十里宽的水寨里穿梭自如,建造这样机动性极强的快速战舰,大明军工的技术已然十分成熟。
这大明军工的最新产品,仍是融合了东西方造船技术的大成。
远远瞧着那威武战舰两头翘起,前后各装备了一门大口径主炮,看上去便像是个元宝,所以叫做元宝船。这样的设计也是考虑到内河作战的特殊需求,内河航道狭窄战舰转向不便,于是便有了这样两头翘起的设计,在河道上不需要转向便可进退自如,并且它还是大明特色的平底船。
吱呀!
两条战舰一前一后飞掠至靶场,便将船身一横露出上下三排黑洞洞炮门,二十多门侧舷炮一阵火光闪现,吞云吐雾,地动山摇,岸上的一面山坡上便是草木横飞,顽石崩裂,新式战舰连主炮在内,满载装备四十六门舰炮,那火力自是十分强悍。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一轮舰炮齐射后,水寨内听不到任何杂音,便只有舰炮发射时的轰鸣声,震的人肝胆欲裂。卢象升早往耳朵里塞了两团棉花,微一侧身,瞧着那江格尔汗苍白的脸色,颤抖的手脚心中傲然,又是一笑。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战事升级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战事升级
江格尔汗吓的两股战栗,面无人色,再愚笨也洞悉了明军的战略,如此强悍的战舰从这处水寨出发,沿水路可以通到哪里去呐,沿乌拉尔河横穿他的领地,直通里海,进了里海北上伏尔加河,那不是可以直捣莫斯科么,数十万东欧人的大军岂不是断了后路,要被包成饺子馅么。
这大战将起便胜负已分,他如何能不心中惊惧。
其实卢象升是吓唬他的,这样的战舰开不到莫斯科,里海北边的海域水太浅了,多数地方水深只有二十米,行不得大船,故此炮轰莫斯科只是个奢望。然而江格尔汗却对此深信不疑,他一个北突厥汗王哪里懂得里海北边的地理水文,他对明军的水路进攻计划深信不疑。
操炮演练完了,明军战舰行驶回泊位,水寨里又繁忙起来。
船工在工匠指挥下将一门门大炮搬上战舰,这样一艘战舰从下水到投入作战,也得耗时两个月,费时费力,然而它却是一支拱卫瀚海城的重要力量。内河舰队沿贝加尔湖,乌拉尔河游弋,进可攻,退可守,整个哈萨克汗国都在它的控制范围内。
贝加尔湖的结冰期是一月到五月,明年一月大湖结冰之前,瀚海城可算是万无一失。年关之后到了大湖的结冰期,那个时候舰队会驶入里海南部不结冰的海域过冬,到时候舰队一走瀚海城不免又是一场血战。
两日后,因南线占据急剧恶化,明军内河舰队紧急出动,以两条主力内河舰为核心的大小战舰五十余艘,护送江格尔汗和十余个教派领袖,离开忠武水寨沿乌拉尔河北上,沿途召集集结北突厥各部青壮,对抗大敌,此时的江格尔汗已对大明死心塌地,言听计从。
两日后,明军舰队进至哈萨克汗国中部,停了下来,在舰炮掩护下扎营,竖起江格尔汗的大旗,后续万余明军乘运兵船赶至驰援,轻骑四出联络各部兵马,处于崩溃状态的哈萨克人见到汗旗,便如同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举族迁徙到大河之畔,重又在汗旗下聚了起来。
越聚越多的哈萨克骑兵在明军舰队支持下,奋起反击,一队队突厥人的骑兵在秋日的哈萨克草原上,迎战杀气腾腾的哥萨克人,虽屡战屡败,却顽强的拖住了哥萨克人的数万主力。
崇祯十二年,十一月间。
北方大战升级了,双方调兵遣将不停将兵马投入南线,对峙中的兵力不断增加。随着大明八万仆从军加入南线战场,东欧人也从北线,从莫斯科抽调五万援军加强到南线,乌拉山一线的大战再度升级,随着战火蔓延到里海沿岸,越烧越旺南边的奥斯曼帝国也蠢蠢欲动了。
明军在调兵遣将,俄国人也没闲着,俄国皇室四处游说,尽力说服强大的奥地利人,普鲁士人,挪威人,法国人加入战争,劝说欧洲各国暂且放下宗教之争,避免三百年前蒙古人入侵的悲剧重演。倘若这个联盟真的达成了,怕是大明就要成为欧洲公敌。
此时,经过精心准备的瑞典国王古斯塔夫,终于悍然出兵波兰,挑起了欧洲范围的莱茵河大战,很快便兵临华沙城下,强大的瑞典军团一战而下华沙,波兰贵族们纷纷逃亡俄国,瑞典军团攻占华沙后便挥军进入普鲁士西南地区,欧洲震动。
面对咄咄逼人的强大瑞典军团,奥地利与英国,法国,普鲁士组成联军,在莱茵河畔迎战强大的瑞典军,十余日后大战的消息传来,自大都督马城以下明军将帅纷纷松了口气,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欧洲军队来援了,这便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古斯塔夫这个盟友还是很靠谱的,如约挑起了欧洲大战。
现如今的瑞典军团有多强大呢,集英,法,普鲁士,奥地利四国之力,堪堪能抵挡住瑞典人的兵锋,莱茵河大战不论那方获胜都绝不轻松,胜也是惨胜。并且古斯塔夫趁波兰国内空虚,出兵闪击波兰连华沙都占领了,乌拉山一线的波兰军团急于回援,这对明军来说又是一个重大的利好。
然而十天过去了,到了十一月末,波兰军团仍未有撤退的迹象。
卢象升大失所望,便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波兰人看起来是不会撤兵了,多半是被俄国人要挟了。他的猜测与实情也相差不远了,波兰军团正是被俄国人要挟要断粮,断补给,。在激烈的争吵过后终于选择留在了乌拉山前线,继续配合俄军作战。
如今大批波兰贵族逃到了莫斯科,寄人篱下,这般做法也是迫不得己。
乌拉山前线,明军大营。
南线战事陷入拉锯,胶着阶段,随着后方大军来援,李争鸣手中有兵便发起大规模的反攻。他将前线筋疲力尽的明军换了下来,迫不及待的将赶到前线的倭军,朝军顶了上去,以五万倭军三万朝军为反攻主力,预备着七天内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反击。
前线,密林中。
悬崖峭壁上丁怀仁仰躺着,抬头看天,天色十分阴沉山风凛冽,让他不禁打着哆嗦挫着手,他见识过这极北之地冬季的严寒,怕是一场大雪过后,天气转冷,这仗可就更难打了。低头看看红肿的腿上处,麻痒难耐,他却忍着不去抓挠,那处箭伤多次崩裂,伤好了怕是也要留下个恐怖的疤痕。
沙沙!
悬崖下头树叶一阵响动,丁怀仁便一翻身坐了起来,不到一哨的残兵纷纷爬起来进入阵地。
下头,响起一声低喝:“平北!”
丁怀仁听见口令慌忙应道:“报捷!”
对上口令明军解除戒备,前线口令已多次更换,不怕有人渗透偷袭,稍后,丁怀仁便瞧见了大批身穿黑衣的援兵,从悬崖下头的山林间钻了出来,心中疑惑却又如释重负,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一侧,张水子不言不语趴在一块大石头上,背后翻卷的伤口已然结痂。gfbmmjd6vtlsadjnamr7x+cajfrxmldlwh/zzyo8z5gisjlpbdedigjfyq9n6alntkprnlifskmt6m4khqwjra==
大批倭兵进入阵地,将筋疲力尽的明军换了下去。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宝刀
第一千零三十四章 宝刀
丁怀仁如愿撤了下去,张水子的奇兵队却接到了留守的命令,丁怀仁大为错愕便破口大骂起来,大骂上官不近情理,在丁怀仁的尖刺咒骂声中,张水子瞧也不瞧便将那纸军令搓成一团,丢掉了,又趴到那块大石头上晒太阳,手脚摊开趴着的瘦小男人活像只乌龟。
然而却没人敢小瞧他,五尺刀王,那是用刀杀出来的威严。
从丁怀仁一下八十余明军,形象狼狈,身上军服早磨的破破烂烂,咒骂着纷纷聚拢到张水子周围。
丁怀仁心中悲愤,咒骂道:“此时,咱要去讨个公道!”
八十余明军残兵纷纷叫骂起来,一片叫骂中便只有那些新来的倭兵,呆愣愣的瞧着。
张水子连眼睛也懒得睁开,懒洋洋道:“挡着了。”
咒骂声戛然而止,一伙明军士卒慌忙让开,让太阳光重新照到张大人背上,张水子也没了晒太阳的兴趣,起身抓起破烂军服往身上一罩,呼啦,那破烂,发黑的肮脏军服遮住了瘦弱的上身。
“下去吧,军令难违。”
张水子嘿然一笑便领着七八个奇兵队残兵,寻了一处荫凉地歇着去了,新上来的军法官也不敢管他。丁怀仁百般无奈只得道一声珍重,领着不到百人的残部撤了下去休整补充。
午后,前线,张水子领到了一套新军服,终于将那套破烂的不成样子的大红棉甲换下了。那军需官瞧着一副破损严重的棉甲,入手沉甸甸的还糊了一层硬壳,抽抽鼻子竟嗅到强烈的腥臭味,一哆嗦险些脱手,才晓得这幅棉甲也不知被鲜血浇灌了多少回,干涸的血迹竟结成了一层硬壳。
军需官忍着恶心,提着那件血衣在人群中穿行,所过之处引来大群倭兵的侧目,议论,喧闹起来。张水子只是闭目养神,他对倭人的好感不多,他的生身母亲便是个可怜的倭国女子,平户人,被海盗掳到海上几番大难不死,生了下他,他生下来便是早产,先天不足瘦小如狸猫,能活下来是老天爷开眼。
这般身世,让他对倭人被什么认同感,一向以大明人自居。
如张水子这般以天朝子民自居的倭人,如今可是越来越多了,坐镇倭国的李承祚大小也是个侯爷,教化有功,李侯爷在倭国焚书,修史,推行全盘汉化,这些年来收到了极大的成效,朝鲜接受全盘汉化的时间更早,朝鲜新军中效忠大明的激进少壮派更多。
天色渐晚,得到补充换防的前线阵地士气为之一振。
张水子百无聊太正在雕琢他的铳子,心中警觉,黑暗中有人走了过来。
“平北!”
“报捷!”
对上口令,树上一杆黑洞洞的火铳收了回去,竟是两个倭军将领提着吃食,酒水走了过来,先朝着张水子恭恭敬敬的鞠躬,才将惊心烹制的兽肉,碗筷在地上摊开,还小心翼翼的倒上了酒。明军军中禁酒,然而对这些仆从军便网开一面,这禁酒令执行的要松懈许多。
酒,也是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喝了酒便不怕死,嗷嗷叫着冲上去。
张水子眯眼瞧着那两个倭军将领,闻到酒香竟忍不住口舌生津,馋虫大动,这两个倭子还挺知趣的。
“酒能镇痛,大人请满饮此杯。”
一个倭将端起海碗竟口吐汉话,还是一口标准的凤阳官话,张水子微觉错愕瞧着这恭谨的倭将,竟生出荒谬绝伦之感。再瞧瞧这两个倭将的发式,穿衣打扮也是标准大明样式,不知道的还只会以为这是两个中原人。张水子打小见惯了跋扈的倭寇武士,那不能不错愕么。
一口烈酒下肚,张水子辣的直龇牙,这两个夯货倭人送来的竟不是清酒,而是正宗的黄酒,倭国如今就连喝酒都仿效大明了么,这口味还有些沧州黄酒的意思,让张水子嘿嘿笑了起来,两个倭将见他笑了便如释重负,也跟着讨好的嘿嘿笑了。
“标下斗胆,请借大人宝刀一观。”
两个倭将毕恭毕敬的拱手道,张水子便大咧咧的将长的那把倭刀,掷了过去,他对倭人知之甚深,倭人便是最崇拜强者,想到幼年时在平户受尽白眼,挡了武士老爷的路都被会痛揍一顿,张水子便从心底里畅快,瞧着那两个倭将捧着他的刀如捧珍宝,不但细细观摩还发出啧啧赞叹声。
那刀身上遍布米粒大小的缺口,杀人太多连刀身都发黑了,见证了五尺刀王的彪炳战绩。那一对倭将赞叹了一番,又商量了一阵竟分出一人,不多时便取来了一把好刀,双手奉上。
“宝刀赠英雄,大人请务必收下此刀。”
张水子接刀再收便是一喜,沉甸甸的分量不轻,将刀拔出一半瞧一瞧锋刃,脸上竟有了些喜色,心中赞一声好刀!倭刀精品,价值千金,那也不是容易弄到手的,这分明便是某位大名的私人藏品,拿到倭国能卖个天价。自然,在战阵上它便只是杀人凶器。
收了人家的重礼,张水子便笑着道:“还未请教。”
两个倭将如受宠若惊,慌忙答道:“不敢当大人垂询,标下李义男。”
“标下毛利国,拜见大人!”
这两个倭将竟还都有汉名,想来这也是倭国人如今的习俗,张水子便觉得四个字的名字太拗口了,三个字多爽利,听着便顺耳的多。深夜,一个明将,两个倭将便在幽深漆黑的密林中喝酒闲聊,不远处,便是一队队身材矮小,黑衣黑甲的倭军巡兵队。
三日后佛晓,军令下,全线反攻。
张水子盘膝坐地,瞧着一个个倭将在堑壕中奔走穿行,凄厉的竹哨声突兀的响了起来,一队队黑衣黑甲的倭兵便在军官催促下,冲出堑壕,漫山遍野的冲出密林,冲下山坡,很快将两山之间的谷底填满,又嚎叫着冲上对面的山坡,发起了人海战术。
人海战术未必是最有效的,却是最适合仆从军的战术。
嗖嗖嗖!
倭军的嚎叫声中,对面山坡上箭如飞蝗,夹杂着铳声,冲在前头的倭兵割麦子一般倒下一大片。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惨重
第一千零三十五章 惨重
倭兵穿戴的竹甲既挡不住重箭攒射,更挡不住重型火绳枪的铳子,冲锋中的倭兵一片片倒下,又在军官训斥下前赴后继的冲上去,状若疯狂。与可怜的倭兵相比,倭军军官又普遍装备精良,多数人穿戴着倭国特色的挂甲,少数人还重金从明军手中购买制式棉甲,内甲。
对此,大都督府下属军法司多半是不闻不问,只要不是从军械库中倒卖出去的,军法司也乐的做个顺水人情。此举,造成了明军淘汰的,损失的甲胄修复后,往往能卖上一个高价,也算是为将士们谋了福利。
当是时,初次踏上北方战场的倭军,遭遇重创。
两万倭军在南线战场中段,宽约五里的战线上潮水般向敌军涌去,当面之敌,是得到了支援后的克里米亚军,还有一部增援的俄军。断了两根肋骨的格雷汗暴跳如雷,从汗国内再次征调了两万兵力,加入战场,俄军也抽调了一万精锐军团来堵缺口,堵在中段突出部的东欧军人数多达五万。
两万倭军以挺身队为先导,挥着刀,疯狂嚎叫着冲上山坡,固执的冲击着五万东欧军保守的阵地,后头便是密密麻麻的步兵,抱着火铳晕头转向的冲上去,成片栽倒在冲锋的路上。这是一次注定失败的进攻,取得的战果,也无非是大量消耗了东欧人的箭矢弹药。
进攻发起后半个时辰,明军阵地上。
张水子举着千里镜,瞧着下面两山之间的山谷中,山坡上尸横遍野,从这里冲出去的约两千倭兵在半个时辰内,伤亡大半,进攻发起后对面的敌军便如同炸了毛,拼命将箭矢弹药倾泻在这一片长不到五百步的地带,半个时辰后,天上仍有密集的简箭矢落下。
从天而降的箭矢射在倭兵黑压压的尸堆里,溅开一朵朵血花,一个个伤兵在尸堆血泊中嚎叫,又很快中箭横死。以张水子的身经百战,什么惨烈的场面的没见过,此番仍是心中发毛,这也太惨了,两千多人冲出去不到半个时辰,竟伤亡殆尽了。
这般惨法,自然是倭军落后的战术造成的。
两万人猪突,人海去冲击五万人死守的阵地,那还不是一头撞在铁板上,倘若换成明军去攻便全然不同了,明军在辽东大战中,在与建虏十年血战中,早已摸索出一套成熟的山地战战法,先小股部队火力侦查,再将小炮运上去搞火力压制,就算是全线进攻也会排散兵线。
当日,两万倭军的猛攻很快折戟。
张水子瞧着约五六百倭兵连滚带爬逃了回来,逃回堑壕竟抱头痛哭起来,和他攀上交情的两个倭将,毛利国战死当场,李义男竟毫发无伤逃了回来,只是有些沮丧坐在阵地上嚎啕大哭,痛哭声中张水子不关心倭军的死伤,而是瞧着对面的敌阵,担心敌兵趁机反攻。
果不出所料,中午,克里米亚人大举反攻了。
千里镜中,身穿褐色褂子的克军挥舞着弯刀,提着弓,踩着倭兵仍未凉透的尸体,沿着倭兵冲锋的路线杀了回来。张水子瞧着漫山遍野杀气腾腾的敌兵,一声不吭便招呼部下开溜,这如何能抵挡的住,瞧着面无人色的李义男,念着他赠了一把好刀的份上,扯着他衣服领子便拽走了。
李义男于是逃出生天,战后回国竟成了倭人大力宣传的英雄。
连带着五尺刀王的美名在倭国不胫而走,由于张水子半个倭人的身份,五尺刀王在倭国便成了家喻户晓的传奇,还在史书上大书特书,算是倭国在北方战争中为数不多的亮点。
倭军狂攻受挫,付出惨重伤亡后败了下来,败兵逃到二线阵地。
挥军猛攻的换成了克里米亚人,被打断两根肋骨的格雷汗暴跳如雷,用鞭子抽,用脚踹,将一个个部下族人驱赶上前线,数万客军漫山遍野的踩着倭兵的尸体,全线反攻,将溃败的倭兵残部杀的溃不成军。
山腹内,明军二线阵地。
鸦雀无声的山腹中,先是大群飞鸟从林间飞起,在密林上空盘旋不去,不多时,大批溃兵便涌出了密林,惊慌中逃到了一大片开阔地上。这一大片开阔地树木都被砍倒了,灌木也被清理了,被明军修筑成预设的二线防御阵地,很快便被倭人的败兵填满了。
二线阵地上,一个个明军从胸墙后往前张望,又很快缩了回去。
高处,观察哨。
一伙明军将领从观察哨往下面看,下面长五里,宽三里的开阔地便如同烧开了的一口大锅,沸腾,喧嚣,挤满了溃败下来的倭兵。不多时,密林间便冲出了大批服色杂乱的克里米亚兵,冲进倭兵后队瞬间便砍翻了一片,明军将领们面面相觑,又欣喜若狂,慌忙下令各炮垒开炮支援。
高处,一座座不高的小山上,同时喧嚣了起来。
随着战事升级越来越多的装备从后方运至前线,在明军精心射击的二线阵地上,一门门大炮用滑轨推上山坡,多达六十门大炮在十余个炮垒上推出来,掀开茅草,雨布,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下面的密林,毫无疑问,密林中到处都是克里米亚人。
日月军旗大幅度摇摆,各炮垒上哨声响成一片。
沉闷的炮声中,当第一发六磅野战炮发射的炮弹,落入挤满士兵的密林中,随军督战的克里米亚汗脸色就变了。随后,一颗颗炮弹居高临下,从挤满溃兵的开阔地上上方掠过,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重重的砸进林中,水桶粗的参天古树轰然倒地,木屑横飞,将克军藏身的密林变成了一处人间地狱。
大举反攻的克里米亚人步了倭人的后尘,在明军严阵以待的二线阵地前,付出了极惨重的伤亡。
噗哧!
一桶桶凉水浇到炮管上,撒了欢的明军炮手赤膊上阵,在短短半个时辰内轰出了储备弹药的一半,几乎将阵地前的密林深处夷为平地,继倭军付出惨重伤亡,克里米亚人也尝到了尸横遍野的惨痛滋味,此战,几乎是游牧民族在世界军事舞台上的绝唱,此战过后,游牧民族逞凶的时代终结,世界正式进入近代火器部队的时代。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大雷霆
第一千零三十六章 大雷霆
轰鸣的炮声中,克里米亚人的进攻草草收场,在明军大炮的蹂躏下,轮到克里米亚人转身连滚带爬的溃败,不时有参天的大树轰然倒下,人体高高飞了起来,碎木头夹杂着烂泥横飞,密林中被炮弹轰出一个个大坑,那末日一般的景象让数万凶悍的克里米亚人无心作战。
半个时辰后,明军十余个炮垒上安静下来。
再看数里外那片密林几被夷为平地,新式火药推动下肆虐的炮弹,摧毁了蒙古后裔们的抵抗意志。林间青烟渺渺,到处都是残破不全的尸体,生长了不知多少年的古树被连根拔起,露出粘着烂泥的粗大树根,树根之间撒满了血肉惨肢,宛如地狱。
炮声一停,倭兵在督战队驱赶下乱哄哄的转过身,又黑压压的涌了上去。
看上去十分滑稽的画面,张水子却面色凝重,倭军,克军这般赶鸭子似的跑来跑去,还真像是两大群斗殴的鸭子,然而他却半点也笑不出来,这般闹剧式的战斗,正是火铳大炮进入黄金时代的明证,在明军惊心布置的死亡陷阱中,勇武善战的克里米亚人似毫无还手之力。
自然,阵地是死的人是活的,克里米亚人也不会傻乎乎的再来送死了。
下午,倭军重新占领了阵地,以三千人死伤的代价,将前沿阵地向前推进了两百步。
午后,明军大营。
倭军连死带伤一战就去了三千多,克里米亚人在密林中遗尸超过两千具,李争鸣认为很划算,他对倭军的伤亡数字毫不关心,能用倭人的命去换克里米亚人的命,这可太划算了。尽管如此,李争鸣还是温言安抚了倭军将领们,劝勉一番还替倭军请了赏。
倭军从丰臣国松以下,大小将领感恩戴德,便只有倭军名义上的统帅李开元,瞧着伤亡数字直咧嘴,很快也便仍到一边了。他会关心倭人的死伤么,自然不会,他还为这招驱虎吞狼之策而沾沾自喜,瞧着那巨大的伤亡也不过是个数字。瞧着一侧神情忐忑的朝军将领们,李争鸣对朝军倒还客气些,多半还是瞧着贞明女王的面子。
数日后,黑龙江府。
一场大雪悄然落下,一夜之间,辽北变成了冰天雪地,气温骤降。
白虎节堂生起了炭盆,温暖如春,马城今日召见何可纲,李平桂二将,对坐堂中闲话些家常,那何可纲还有些拘谨,李平桂便从容多了,午间大都督留了饭,他便甩开腮帮子吃的满嘴流油。他在白虎节堂,大都督面前如此大大咧咧的做派,反倒让何可纲有些尴尬。
到了崇祯十二年的冬天,大明的兵越打越多,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大。
如此这般军中将领便有了嫡系,亲疏之分,李平桂这般跟随马城从开原起兵的嫡系,自然便于大都督亲近几分。何可纲这般认死理的人,便抱着谨守本分的态度,在大都督面前仍是恭恭敬敬的不敢稍有逾越。
三人对座用膳,闲聊,北方战局已然稳定了下来。
不复先前那边岌岌可危,随时都会大难临头的情势,南线明军得到增援后稳住了战线,进入旷日持久的相持阶段。从哈萨克草原迂回进兵的哥萨克人,也被江格尔汗率领哈萨克人堪堪抵挡住了,随着哈萨克草原上天将大雪,草料难寻,这般便算是守住了。
王前对奏,李平桂心中欢喜,战局稳住了,这个冬天他便不必吃苦了。
马城瞧着他脸上喜色,不免笑骂几句又升了他的爵位,对麾下铁骑军中心腹的前锋爱将,马城自是百般宠溺,升爵位发勋田给赏赐,嘱他回家陪伴妻儿,喜上加喜,李平桂便喜滋滋的起身走了。堂中,何可纲却对大都督定计,李承祚父子,吴三桂等人执行的驱虎吞狼之策,百般激赏。
马城一笑也不是他的创造发明,大明没有聪明人么,这是他祖父马芳当年的策略,联蒙联朝,计是好计,然而却被朝廷中的道德君子们搅合了。王道,教化是不可能让蒙古人,朝鲜人,倭人为大明死心塌地卖命的,但是鞭子,刀子,督战队却可以。
在卢象升,李争鸣使用倭军的方式上,马城还是有些不满的。
战报上说,两万倭军才伤亡了三千就全线溃败了,太不像话了,倘若似倭军这般每战必溃,那还谈什么驱虎吞狼,玩笑么,倘若因倭军的溃败动摇了全线,那还了得。马城对卢象升的心慈手软十分不满,终究是打小读圣贤书长大的,连李争鸣也被他带坏了,这些大明朝的读书人呐,就是对番邦狠不下心,恶习难改。
于是马城便在温暖如春的白虎节堂中,亲手写了两道手令,发往军前。
一道手令给李争鸣,命他将督战队的作用充分利用起来,逃兵留着干什么,浪费粮食么,杀了便是。再一道手令给卢象升,言辞训斥,何故对倭军这般纵容,全线溃败也不治罪,不诛连么,这般仁慈倭人怎肯卖命!别说前线的李争鸣,卢象升二人被骂的狗血淋头,连面前的何可纲也汗流浃背,心中发毛。
大都督这是要在倭军中搞连座呀,连座,可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历朝历代都有,两军阵前一人逃跑,全家杀光,更残忍的还有诛连九族的,那谁还敢逃跑呐。温暖的堂中何可纲出了一身热汗,看着这两道措辞严厉的军令,全身的不自在。
马城自是心如铁石,面色如常,在报上来的倭军将领名单上随意勾勒了几笔,败军之将,留他何用,这几个领头逃跑的倭将都杀了吧,家人同罪。一侧何可纲越发心惊胆战,人说天子一怒,伏尸千里,大都督这一怒可也了不得了,这寥寥几笔便勾决了多少条人命。
这一道手令发往倭国,这番,倭国又要血流成河了,对朝军,马城倒还念着些贞明女王的香火情,只在军中连座而不牵累家人,一人逃跑,全队杀头,以贞明那般乖巧懂事的女子,必然对前线朝军言辞训斥,朝军也是愿意卖命的。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义兵
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义兵
白虎节堂,马城签发了数道手令,便冲着何可纲温言道:“你去海参崴将骑营管起来,你与承志同去,承志为主,你为副。”
何可纲心中一喜,便恭恭敬敬的应了:“末将领命。”
此番他出掌海参崴骑营,虽是邓承志的副将,可也算一偿所愿能独领一军了,便兴冲冲的告退。四下无人,马城瞧着挂在墙上的大幅地图,地图上,此时,北线敌骑已进至贞河天险中段,十余万铁骑滚滚而来,那巨大的远东地图上,竟似乎有杀气铺面而来。
此时,明军已弃守贞河天险,将好不容易得来的雅库茨克,桑加尔等坚城毁灭殆尽,免得落入东欧人手中。从贞河中段到海参崴要塞不过两三千里,马城定定的瞧着远东地图,心中竟有些烦闷,倘若他输了这一仗会如何,这西伯利亚万里疆域,尽入敌手。
后世那不堪入目的历史浮现在脑中,砰,马城盛怒下一拳重重的砸在墙上。外头亲兵听见响动,大吃一惊便冲了进来,瞧见了大都督拳头上正在滴血,数十亲卫竟面面相觑,瞧着面带寒霜之色的大都督,不知所措。这一拳头砸出去,心中郁闷稍解,最郁闷的便是无人分享他心中的愤懑。
“下去吧。”
言语之间虽轻描淡写,却藏不住那盛怒下的杀机,连温暖如春白虎节堂之内,竟似温度骤然下降,噤若寒蝉的数十亲卫慌忙退了下去。马城看也不看滴血的拳头,心中肃然,这东起太平洋,北达北冰洋的万里之地,如此广袤富饶的远东,老子要定了,这就是大明的谁也抢不走!
心中烦闷稍解便暂且推开琐碎公务,出得白虎节堂,穿街过巷便进得楼台,这黑龙江的亭台楼宇风格又和辽东不同,更显豪迈大气,奇石,高台林立,亭台便建在奇石之上,需一级一级的去攀登。
“芝麻开花节节高!”
进得楼台,便瞧见两个青春年少俏佳人,娇俏可人,便如同两只俏黄鹂在石级上嬉戏,神情雀跃,一个北地胭脂中的绝色陈圆圆,一个扬州水乡孕育的佳品李香君,年纪相仿便结为手帕交,感情极好。
啪!
园中林立的亲卫齐刷刷的行捶胸礼,将两个青春少女警醒,便吐吐舌头提着裙摆迎上来。两个青春俏佳人骤然从雀跃变得端庄,这一动一静之间的神态,便美不胜收。
“王爷万福金安。”
两个端庄妃嫔分左右迎了过来,盈盈下拜,马城笑着应了,瞧着两女端庄起来不苟言笑,倍感无聊,随着他权势日重,威严日增,又有哪个妃嫔敢与她放肆谈笑,想两女初进王府还有些天真大胆,如今随着年纪增长便越发无趣,那笑容都是扮出来的。
静极思动,马城便动了出征的心思,终是金戈铁马更畅快些。
崇祯十二年,十一月。
大都督马城亲率八千铁骑护卫,离黑龙江府,挥军北进远东要塞海参崴,海参崴要塞因着大都督驾临便喧嚣起来,车水马龙,各部明军在入冬前纷纷集结到远东,广袤的远东大地上,北线大战一触即发。
乌拉尔山,前线。
李争鸣额头冒汗一字一字的琢磨着大都督的手令,大都督对他措辞少有如此严厉,吓的李争鸣皮都绷紧了,当下便狠起心肠整肃倭军,连他的亲兵营都充作督战队派了出去,抓人,砍头,不到半日几百颗血淋淋的脑袋挂在树上示众,倭军,朝军士气为之一肃,三天后被追究溃败之责的倭军,死于连座的多达千人,倭军上下人人自危。李争鸣本还担心倭人不服,闹事,却未曾想倭人被砍了一千多个脑袋,竟士气大振了。
瞧着那一个个倭将在他面前摇尾乞怜,回到军中又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上蹿下跳,李争鸣对倭人的秉性十分错愕,这些倭人竟越杀越听话么,早知如此老子们还担心个什么劲呐。竟被他看穿了倭人的秉性,倭人便是最崇拜强者,杀的越狠,军法越严苛就越听话,让人啧啧称奇。
李部将领,对卢象升不免有些怨言。
卢象升接到措辞严厉的大都督手令,自感羞愧,他也晓得他的短处,这番确是他心慈手软了,亡羊补牢,连座,诛连之法在倭军中实施起来,南线军容为之一肃,便越来越像个屠宰场了。
此时,贞河中段。
贞河,俄国人称之为勒拿河,贞河归属可不是一个名字那么轻松容易。
明人在勒拿河流域经营多年,移民数十万并且修建了大量定居点,大明人对土地的本能渴求,让这些远东移民如同蚂蚁般勤劳忙碌着,将大河之畔大片荒芜的土地开发起来,种上粮食,才安定了下来便面临着十余万东欧联军的铁蹄,不得不大踏步的撤退。
然而数十万人哪里是说撤就能撤的,大明人对土地的执着是天生的,无法改变的。勒拿河中段明军主力大多抽调到南线,兵力空虚,不愿背井离乡的百姓便自发组织起来,不错,在西伯利亚生根发芽的大明移民,已然将这天寒地冻的广袤土地,视如珍宝和乡土。
贞河中段,不愿扔下富庶土地,不愿背井离乡的百姓竟有不少。
战事吃紧,明军也顾不上这些移民,只留下少量轻骑每日挨家挨户的劝说,却终究是白费功夫,仍有一半百姓不愿走,反倒在乡绅名流号召下组织集结了起来,自备马匹军械,有的打算进入山中躲藏,抽冷子打黑枪,有的集结到坚城周围,打算背靠坚城决死一战的。
官府无奈只得听之任之,劝说这些不愿走的将老弱妇孺送走,青壮留下,竟得青壮三万余众。马城一到海参崴,听闻贞河中段有义兵三万自愿留下,心中宽慰便当即下了一道军令,派遣精骑士官赶赴前线,指导这些移民作战,可不要被人家的骑兵包了饺子。
另一道军令,命前线各衙门打开军械库,火铳,弓弩,被服,各类军需带不走的通通交给这些义兵,要什么给什么不许阻拦,远东义兵由此大显身手。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冰封
第一千零三十八章 冰封
冬季的西伯利亚是无法出动大军作战的,太冷,大军动辄有覆灭之患,然而对这些移民组成的义兵来说却不是问题,移居西伯利亚多年,他们很快便适应了当地的严寒,又跟随当地生番学会了许多寒冬季节求生的手段,将大明人惊人的学习能力表现的淋漓尽致。
大明人是富于学习精神的,与满清那般蛮夷全然不同。
明人学西方人造火器,学西方人的天文地理,学倭人的刀法兵器,学南洋人中亚人种植作物,学葡萄牙人做生意,直到明末,天朝上国仍是一个极富有学习精神的国度,洋人的火器,天文地理,倭国的刀,南洋人中亚人的经济作物都是明中后期引入中原的。
等到满清人坐了江山,天朝上国才沦落成一个遍地行尸走肉的腐朽帝国。
这个时期的大明人谦虚好学,和极地人学求生技能,和生番蛮夷学捕猎技巧,分外渴求着在极北之地生根发芽。谁来抢他们的土地,他们就敢和谁动家伙,马城十余年来施行的开民智,兴民兵策略初见成效,三万义兵组织了起来协防贞河中段,在大量明军军官的指挥下以骚扰作战为主。
崇祯十二年,十二月初。
一场大雪如期而至,大地冰封,贞河上冻,一夜间变成一条冰河。
进入西伯利亚严寒的冬季,南线战事平息了下来,在南线对峙的数十万大军都只能蜷缩在冰天雪地中瑟瑟发抖,生火取暖,期待熬过这个冬天。北线,战事却骤然激烈起来,双方都是骑兵为主的野战大兵团,机动性极强,便围绕冰封的贞河流域展开大战。
贞河中段,人迹罕至的密林中。
这西伯利亚中部的密林中,生长的尽是些耐寒的松树,灌木,连日鹅毛大雪沸沸扬扬的落下,银装素裹,数百明人躲在林间生火取暖,打地窝子过夜,林外骑马的斥候游荡,林间布置了各种陷阱,明暗哨,竟将防御布置的像模像样,这边是大明北方如今的民风彪悍。
细看这伙义兵竟装备精良,从明军制式的轮火铳,强弓硬弩,到自制的长弓一应俱全。辽军以长弓起家,长弓在北地的影响力十分深远,辽东团练至今仍有装备长弓的,新兵营中长弓急射更是必练课目。辽人对长弓的感情,可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以民间为例,民间男子将身背长弓视为荣耀,无不以一手精湛的箭术为荣,民间神射到了军中,通常也会被另眼相看。故此这伙几百人的义兵,身背长弓的竟不在少数,长弓制造简单成本也低廉,作为火器的有效补充在民间大行其道,也是有需求的。
这数百人一伙的义兵,也并非全是明人,也有生番奴仆。
这极北之地数十万生番,久居蛮夷荒凉之地,智商退化了,被明人捉来当奴仆使唤,以明人和善的性子,平日里打骂训斥是难免的,却多半不会对这些奴仆动辄打杀,久而久之明人竟和这些生番相处融洽,这是大明的民族性决定的,礼仪之邦的民族性深入骨髓,与人为善,不似那些欧洲出身的强盗杀人犯。
故此这林间数百义兵一般是大明青壮,另一半,则是跟随明人老爷们出门打仗的奴仆。
林间生了篝火,融了雪水,猎了野味,欢声笑语中一个个地窝子挖好。
不分主仆,明人与生番都穿着厚实的兽皮,头戴皮帽身背各种兵器,脸,手都抹了防冻的兽油,那一条条精壮的汉子大口吃肉,喝肉汤,营地周遭还放养着几百匹马,瞧着便于游牧民族一般无二。只是熟人遇到了不免打躬作揖,把臂言欢,又和野蛮的牧民全然不同。
西伯利亚明人义兵,便是这广袤土地上独具特色的一道风景。
天色渐晚,夕阳还没落山这极北之地便寒风肆虐,寒风夹杂着雪粒子,兵碴子铺面而来,吹的人睁不开眼睛,一瞬间从头到脚便凉透了。便是装备精良后勤补给充裕的明军,也对冬季的西伯利亚畏惧三分,只能收缩兵力固守要塞堡垒,以戴春暖花开后再战。
然而人的适应力是很惊人的,这般严寒也没有阻止哥萨克人,俄国杀人犯东进的脚步。这道理倒也简单,明军是成建制的,有组织的军队,不愿付出无所谓的伤亡减员,哥萨克,俄国兵都是亡命徒也是穷光蛋,瞧见明人的营地,城市那边眼睛通红。
严寒,阻止不了一群亡命徒的贪婪,穷凶极恶。
杀人无算的哥萨克,穷凶极恶的俄国杀人犯,便在这片环境极恶劣的土地上卯上了,厮杀成一团。傍晚时,营地中越发寒意四起,有些不耐寒的义兵已经钻了地窝子,裹着厚实的兽皮抓着肥美的兽肉,一口酒一口肉吃的,那天上斜阳迟迟不肯落下。
此时,林子外头突然响起警讯,尖锐刺耳的哨声在林间回荡。
一个个义兵从地窝子里钻出来,营地中便炸了营,有人手忙脚乱的踩灭火把,有人背着弓,端着铳跑到密林边缘处布防。远处,冰天雪地中数百敌骑在旷野中飞驰,那一个个蚂蚁般大小的人影,撒了欢,举起千里镜一瞧,便能瞧见挥舞着马刀,状若疯狂的异族恶徒。
应是明人的营地中生了火,起了烟,将这些恶徒招来了。
然而这又是一个两难的选择,不生火便熬不过夜里的严寒,生了火又会招来敌骑,故此,在这片严寒的大地上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任何一方生火取暖都会招来对方的攻击。
密林边缘处,一个个穿着厚实皮袍,戴皮毛的明人蜂拥而至,使弓的躲在树后,使铳的竟在几个官兵组织下集结起来,竟在林间空地上列成了铳阵,严阵以待,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老爷,数……数目好多!”
树后,竟是一个十八九岁的生番奴仆,操着不甚流利的汉话,说话时战战兢兢的。
这奴仆一侧,一个精壮的明人汉子却豪气道:“树木多了又如何,树多了就砍,树少了就栽!”
“杀不尽的蛮夷!”
明人们的咒骂声中,那些哥萨克人的轻骑由远极近,连呼喝嚎叫声也变得清晰可闻。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凶人
第一千零三十九章 凶人
数百骑哥萨克人灌了酒,喝的醉醺醺,竟不知逢林莫入,瞧见明人的营地眼睛通红,骑着马挥着弯刀便扑了过来。林中大明义兵咒骂着组织起防御,林间空地上是五六十人组织的铳阵,两侧是弯弓搭箭的弓弩手,激战将起,大明立国二百四十年来,也未曾有过如此彪悍的边民。
大明边民,一向是被异族掳掠烧杀的可怜虫,何曾如此凶悍过。
说时迟,数十哥萨克轻骑杀气腾腾,在冰天雪地中完成展开,加速,挥舞着弯刀冲过来便挨了当头一棒,密林边缘处的空地上骤然爆出一阵铳声,硝烟起,当先四五骑应声栽倒,高速奔驰中的骑兵连人带马一头栽倒,在雪地上溅射起大团积雪。
积雪被掀翻露出下头的黑泥,十分刺眼,黑泥又很染上暗红色血迹,血迹又很快结成冰花。激战起,哈萨克人不料矮松林中竟有埋伏,一阵慌乱密集的箭矢便从林间飞出,箭如飞蝗。一骑又一骑在横飞的箭矢下栽倒,哥萨克人鼓囊的皮袍,皮甲全挡不住长弓射出的劲箭,人侥幸未死马也受不了。
人马悲鸣声中,吃了亏的哥萨克人纷纷打马闪避,却不肯退却。
此时天色已晚,哥萨克人也需要这处密林作为营地,也没有退却的余地,这种天气在荒野中露宿必死无疑。只是哥萨克人本以为林中是一个明人营地,营地中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却未料到林中伏兵竟如此凶悍,竟以铳阵,长弓组成了极密集的火力,野蛮残暴的东欧凶徒终遇到了大明边军的奋起抵抗,折戟陈沙,在冲锋的路上伏尸处处。
林中一片弓弦响动,身材高瘦的罗巨竹一箭飞出,竟被一个骑马蹿进林中的敌兵弯腰闪过,一箭落空面子上便挂不住了,猫腰便冲了出去,前冲二十步后双脚一前一后站定,以弓挂臂成了个弓箭步,一身不吭两根手指一粘,手中长弓便是一箭流星赶月。
嗖!
数十步外当面之敌,一人一马歪歪斜斜的冲了出去,随着巨大的惯性轰然撞到一棵树上,接连撞断了两棵矮松才轰然倒地。后头,一棵棵树后年轻的精壮后生,畏畏缩缩的生番奴仆纷纷冲了出来,手持弓弩,寥寥二三十人竟然能射出一片箭雨。
往密林间冲进来的哥萨克人约四五十,愤怒的咒骂嚎叫着,罗巨竹等人的目标正是他们,手指往箭囊中一捻,一支破甲重箭便落在手中,弓弦响动,开弓搭箭,箭矢离弦,在数十步的距离上真真是电光火石。
嗖,第一支箭,射入一骑左眼,第二支箭,在第二名敌兵的脸上开出一朵血花,第三支箭穿喉而过,第四支箭,则将第四人的心口洞穿,凄厉的惨叫声中林中罗巨竹一夫当官,以长弓疾射引领着三十余明人弓手,竟射出了箭如飞蝗的效果。
十余骑被密集的箭矢射翻,凶悍如哥萨克人也且战了,纷纷打马反身就逃。然则林中打马掉头哪有那般容易,数十骑在林中打折转,被树枝扫中,被松针刺伤,打了几个转的时间罗巨竹又是连珠三箭,套在拇指上的铜扳指前后闪动,小指粗细的丝麻弓弦不停嗡嗡作响。
那尖锐刺耳的箭矢破空声,夹杂着嗡嗡的弓弦响动,这边是一曲杀伐之音。
长弓疾射十五箭,已是罗巨竹的极限,那青筋直冒的额头上出了汗,他山匪出身,做过江洋大盗,杀人无算却自诩义贼,性子里便是喜好和人逞强斗狠,别人的长弓都是七八斗力道,他的弓确是一石力,威力虽强却太费力,连射十五箭已然手抖腿软了。
他最佩服军中那些擅使长弓的神射,可连射二十余箭,面不红,气不喘。
他底子不干净不敢去投军,这些年在草原做过商队护卫,参加过草甸集大战,却终究不敢走进募兵处的大门,不敢投军,却学到了一手开原团练常用的军中长弓疾射之法,引以为傲。
三十余人,射的哥萨克不敢寸进,打马逃窜,正欲欢呼雀跃时。
林外,异常凶悍的哥萨克轻骑付出惨重伤亡后,终于冲破了铳阵阻拦,一片马刀刀光亮了起来,一片不及躲避的明人铳手惨叫着倒了下去,铳阵崩溃义兵们纷纷逃散。
义兵,毕竟不是有组织的明军,被哥萨克人后队突破防线便慌乱起来。
“跑呀!”
“啊!”
惊恐的叫声中,树后便是嗖的一箭射出,罗巨竹高瘦的身形闪了出来,出其不意,一箭便将一个惊恐大叫这逃跑的奴仆射翻,那身材不高的奴仆颈部被一箭射穿,大口吐血便颓然倒毙。
“跑,也是个死,杀!”
一声嘶吼,便有一骑打马举刀从密林间穿行而至,一夹马腹便朝着溃败的明人碾来。罗巨竹嘶吼一声,抖手便是一包石灰粉,一蓬白雾在林间弥漫,那敌骑慌乱下抬起手臂遮挡眼睛,手臂一胎下腹便是一凉,一把利刃透体而入,又被一股巨力撞翻下马。
一包江湖人惯用的石灰粉建功,仓促之间,又有一敌被林中弥漫的石灰迷了眼,竟不辨方向被一根松枝扫翻落马,轰然落地。一包小小的石灰粉,竟让义兵们得以喘息,纷纷躲到树后再次以弓弩火铳反击。
砰!
越往松林深处去,敌骑穿行便越是不便,败退的明人借着喘息之机,凭着松林的掩护竟渐渐立住了阵脚,骑马在林间穿行多有不便,砰砰的凌乱铳声中,又有数个敌骑一面躲避扎人的松枝,马速一放慢便被明人的火铳射翻。
罗巨竹咬牙再一箭射出,闪到树后,树下那重伤未死的敌骑,竟忍着腹内的剧痛爬起,一脸的狰狞扭曲一手捂着肚子,嚎叫着一刀劈过来。罗巨竹慌忙闪躲,有些狼狈的让过呼啸而来的刀锋。那敌骑临死前的反扑竟十分恐怖,必是喝醉了酒,不知疼痛为何物的凶人。
罗巨竹又是什么人,江洋大盗以义贼自居,格外见不得比他还凶的,眼睛一吊便猫腰反扑过去,一声暴喝,避开那脚步踉跄的一刀,竹竿杆枯瘦的手分外有力,左手掐住那凶人脖子,右手竟狠狠一戳,戳进那凶人腹内,一捞,一拽,呼啦一大片热血掏了出来,将他变成一个血人。
那凶悍敌兵抽搐了几下,断了气,血人一般的罗巨竹眼中凶光毕露,敢和爷爷比凶性,江湖上扫听扫听爷爷打小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凶人没见过呐,又怕过谁。
第一千零四十章 寒冬
第一千零四十章 寒冬
林间血战,骑马入林的哥萨克越陷越深,一面躲避林间横生的松枝,一面要应付从树后射来的箭矢铳子,还不时踩中林间密布的各种陷阱。夜色愈深在林间骑马便多有不便,马上骑兵不时被树枝扫落,在黑暗中不辨东西南北,渐渐伤亡殆尽了。
哥萨克人是绝不肯下马的,死也要死在马背上,这个野蛮民族便是如此固执。
让一个哥萨克人下马就是羞辱他,这伙杀人犯,亡命徒对战马的依赖,已经达到一种痴迷的程度。哥萨克亡命徒,与专做掳掠人口贩卖的克里米亚人相映成趣,这两伙人便是大明义兵在西伯利亚的主要对手,见着了那便是要分个生死,见个真章。
在与哥萨克人,克里米亚人的征战中,懦弱的大明边民也被逼的心狠手辣。
战至夜深,数百哥萨克终伤亡殆尽,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只十余骑趁乱逃跑,仓惶打马蹿进茫茫荒原,明人也懒的去追,这种天气没有火堆取暖,没有松林遮挡风雪,那十余人便死定了,熬不过半晚人马便会冻僵,死在这西伯利亚坚硬的冻土上。
寒风肆虐,吹的松林沙沙作响,又下雪了。
激战过后,明人带着奴仆们从树后,从松林深处纷纷走出,清扫战场,救治伤患,将一匹匹无主战马收拢起来,将一个个没死透的敌骑乱刀砍死,林间不时响起短促的惨叫声。天气严寒,环境恶劣,战争也随之越发惨烈,伤兵落到敌方手中那就死定了。
冬季的西伯利亚补给艰难,没人会为敌方的伤兵浪费粮食。
呼啦!
一根火把亮了起来,将漆黑一片的密林照亮,篝火很快重新生了起来,有松林遮挡那篝火仍是飘摇不定,一副随时都会熄灭的样子。倘若没有这片矮松林遮挡风雪,那是连火也生不起来的,没有火那就是一个死。
罗巨竹抢了三匹马,正用绳子拴在一处,三批膘肥体壮的顿河马,连同马背上驮着的几张弓便是他的缴获,他生平以义贼自居,抢了三匹马便心满意足,将林间游荡的大批无主战马留给同袍,这便是一个义字。这便是明末的特色,就算是一个江湖悍匪也要讲义气。
大明流传最广,人人耳熟能详的是水浒传,社会风气便是如此。
面前火把摇曳,满身是血的罗巨竹靠过去安抚战马,奈何那膘肥体壮的顿河马正受了惊吓,竟尥蹶子抬起后蹄狠狠踹过来。罗巨竹勃然大怒避开马蹄,一拳头便重重捣在马腹上,那顿河马连挨了几拳,前蹄立起来悲鸣着,却不敢再尥蹶子撒野了。
罗巨竹便在心中咒骂着,人贱,马也贱,非得挨上一顿收拾才肯听话。
“罗爷!”
“罗爷威武!”
四周围幸存的义兵瞧见他满身的血,又见识过他在战场上的骁勇,心中发寒慌忙赔笑脸,抱拳恭维一番,那些奴兵瞧见他更是瑟瑟发抖,对这绝代凶人毕恭毕敬的,这凶人发起狠来,徒手便将敌兵开膛破腹了,这不就是传说中生撕虎豹的修罗么。
“嗯,伤着了?”
罗巨竹一边收拢着他的缴获,挺着肚腩,眯着眼睛和气问道,因他头脸身上都是血,却瞧着怎么也和气不了,这一说话露出森森白牙便越显狰狞了。不远处那后生腿上挨了一箭正疼的龇牙咧嘴,闻言便受宠若惊。
“不妨事,不妨事。”
那后生连疼也不敢喊了,咬着牙慌忙应道。
罗巨竹将三匹马在树上拴好,心中舒坦,他极享受这种人人仰慕他的虚荣,自从来了这广袤严寒的塞北,罗巨竹便觉着找到他的归宿了,在这地方他混的如鱼得水,他觉得前半辈子都白活了,这塞北才是他的归宿,他要在这里落地生根,再也不想回关内去了。
这塞北虽有官府管辖,民风却极是彪悍,这便是大殖民时代冒险家的天堂,流氓无赖杀人犯的时代。从三匹马上缴获的不多,不免心中有些失望,心中咒骂着这伙蛮夷真是不可理喻,将战马喂养的膘肥体壮,随身携带的却只有一张弓,一把刀,一袋子烈酒,几块冻成冰的兽肉。
这伙蛮夷头脑简单竟不知逢林莫入,还很穷,除了战马兵器烈酒便身无长物,穷的都快尿血了。他却不想想有钱的贵族老爷们,又怎会冒着巨大的风险来西伯利亚玩命呐,他自然不晓得哥萨克人,是亡命徒,也是一伙连军饷都不领的穷鬼,大举东进便是来烧杀抢掠的。
克里米亚人同样如此,身无长物,就是冲着掳掠来的。
哥萨克人掳掠钱粮,克里米亚人掳掠人口,这两伙蛮夷穷鬼倒是分工合作,各取所需了。这要是搁在十年前的崇祯初年,这两伙蛮夷多半会大发横财,在塞北抢的满嘴流油,然而十年后的今天却全然不同了,大明边民脾气都烈性了,懂得反抗了。
罗巨竹缴获不多,咒骂了几句便将马拴好,提了一壶酒钻进地窝子,在地窝子换下血衣,连里衣都换上了干燥衣物,吃了几块肉干灌上两口酒,全身上下便燥热起来,将熊皮往身上一裹便酣然入睡,他睡的死沉死沉,地窝子外头却是寒风肆虐,冰天雪地。
后半夜,明人营地中篝火猎猎,死寂中才多了些欢声笑语。
义兵们围坐在篝火旁换下血衣,湿衣,以烈酒擦拭伤口,取暖,烈酒便是哥萨克人逞凶西伯利亚的秘诀,酒能消毒治伤取暖,不会喝酒,在西伯利亚是无法生存的。随着一口口烈酒灌下,后半夜的明人营地中便喧嚣热闹了起来,熊熊火光映衬下一张张脸照了通红。
不远处,便是一百多具明人的尸体,两百多哥萨克人的尸体,早已冻的惨白,僵硬。
天将将亮,营地中升起袅袅青烟。
幸存义兵一百五十余人,聚拢在几个头领跟前,商讨对策。
罗巨竹也在被邀请之列,十余人围坐在一张兽皮边上,这伙义兵领头的便是几个地方驻军的下级军官,有地图,有指北针不怕迷失方向。罗巨竹一本正经的抱着刀,背着弓参加这小型军议,那几个军官原本还怕他桀骜不驯,不听调派,却未料到这高瘦的凶人,竟对军官们言听计从,十分恭敬。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战意
第一千零四十一章 战意
罗巨竹最佩服的便是军中好汉,他底子不干净不能投军,生平便引以为憾,这几个军官都是好汉子,自愿留下了带领大家伙杀敌的,他便最佩服这种血性的汉子,故此便对军官们恭恭敬敬的。
“将爷但有吩咐,罗某无有不从。”
他一拱手抱拳,那领头的军官便有些尴尬,他便只是个小小的队官,又如何当的起一声将爷。
那军官忍住尴尬,便热络道:“还未请教,这位好汉尊讳?”
罗巨竹面色一僵,他一个成日里东躲西藏的江洋大盗,何曾有人如此这般和气的问他名讳,他本名自然见不得人的,因他生下来便头大身子长,便有个诨号叫做巨竹,这诨名如何能上的了台面。情急下,他便想起一出戏,隋唐英雄传里的戏词。
一拱手,抱拳答道:“不敢当,在下罗艺。”
一言既出几个军官人人错愕,却不敢笑,罗艺那不是幽州总管么,哪有人叫这名字的,敢情这位好大的口气竟以罗艺为名,他叫罗艺,那咱们岂非都是燕云十八骑了。罗巨竹话一出口也隐有些后悔,这口气也太大了,然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也收不回来了。
那领头的军官面色有些古怪,仍和气道:“竟是罗兄当面,失敬,某姓崔名胜,崔胜是也。”
罗艺认字不多几句话生怕露怯,焦急下竟称呼道:“原是崔官长当面,请了。”
一番寒暄便化解了尴尬,那队官崔胜竟似极喜爱崔官长这个称呼,这处有军职在身的共有五人,一番计较,五个军官分领骑兵,火铳队负责侦查,联络,做些冲锋陷阵的勾当。三十六个使弓弩的,便交由罗艺统带起来,成立了一个长弓队。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伙一百五十人的义兵,竟然弓马步齐全的。
罗艺假意推脱一番,便欣然宁诺,终究是圆了一个领兵打仗的梦,如此这般便别无所求了。
“罗某,愿为官长效死力!”
寒暄,热络,冰天雪地中这伙义兵竟战意盎然。
崇祯十二年,腊月初。
海参崴要塞又是另外一番景象,车水马龙,海参崴作为不冻港的重要战略价值便突显了出来,海参崴并非是真的冬天不结冰,它受暖流的影响,同样也受寒流的影响,每年有三个月的结冰期,然而它又是货真价实的不冻港,这其中便大有学问了。
港口结冰,那坚冰要结的很厚才会对战舰通行造成影响。
结冰对港口设施的损害很大,因为相同质量的冰,它的体积比水的大,水跑进岸边的设施,结成冰便会爆裂,港口冰冻期间不能进行水下作业。譬如说某港口沉了一艘船,想打捞的时候已经结了很厚的冰。冰可以砸开,可是谁愿意下水呀,这么冷的水,说不定下去就上不来了,所以那条船便只能在冰下安静地呆上一个冬季。
然而受到暖流影响,海参崴港的冰层大多数时间内不会结的太厚。
于是乎每日用配备撞角的破冰船,在港口里来回转,来回撞,港口依旧是可以正常使用的。这座不冻港对明军的意义有多大,这便是塞北超过二十万明军的生命线,一大半补给,军需,人员都是通过海参崴进行运输的,省时省力,侥天之幸这是一座不冻港。
海参崴要塞,经过多年修缮兴建,俨然已经成了一座庞然大物。
这座要塞当年在开始兴建时,考虑到大明水师在海上没有对手,便是以防备西北方陆地上的威胁为主,故此堡垒城墙连成片,竟然修成了正面宽度数百里,纵深二三十里的巨型要塞,并且边墙还在朝着两侧不停的延伸,号称大明在远东永不陷落的要塞。
有此要塞,明军在远东便立于不败之地。
卢象升敢于将北线放开,纵容十五万东欧联军长驱直入,便是考虑到此堡的存在,引诱东欧人至海参崴决战。
堡中,巍然耸立的中央要塞。
这是一座标准的棱堡式空心要塞,通体以三合土打造,耗费人力财力无数,坚不可摧,明军的指挥中枢便设立在这坚固的乌龟壳中,除大都督行辕外,这座巨大的空心堡垒尚可容纳一万兵士兵,堪称壮观。
堡垒上方的边墙上,寒风肆虐,西北风夹杂着雪花沸沸扬扬的。
马城穿一身黑色大氅,傲然肃立,下首则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马城对前线义兵极为关注,自然不会让忠勇的大明边民孤军奋战,大军出征未免得不偿失,却在冬季里从各部抽调了精兵一万两千余众,深入广袤的西伯利亚前线,支援大明义兵们冬季作战。
今日便是出征大礼仪,预备了三牲六畜,祭天祭旗祭神明。
边墙下,大校场上一万两千余众竟鸦雀无声,年纪从十八到三十五岁,有的是大明新军中的佼佼者,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卒,有的是新近从兵学结业的英武青年,携带军需补给驰援前线,目标是渺无人烟的西伯利亚兵员,前头日月军旗猎猎作响,边墙上,自大都督马城以下,连水师都督张永产,水师步战队统制关李明珠都到齐了。
寒风肆虐,军旗猎猎中,马城瞧着一万两千部众竟良久无语。
许久,方轻声道:“传下去,活着回来。”
一侧,戎装笔挺的何可纲便嘶吼道:“大都督令,活着回来!”
“活着回来!”
下头便是万众一心,睥睨之气,直上云霄,大军开拔一队队大明精锐翻身上马,前头两千侦骑先行出营,后头是运送军需补给的大队人马。立在边墙上的何可纲竟啪的一礼,面色凝重。
何可纲行一记军礼,便肃然道:“大都督,标下请令,出征。”
马城瞧着身前年不满三十,正值壮年的一员悍将,仍委婉劝道:“此去便是九死一生,你可想好了。”
何可纲咧嘴一笑,一甩大氅便大步去了,马城无奈只得叮嘱道:“战事不利可退守坚城,飞书求援,吾必亲至!”
何可纲脚下一滞,回身便是恭恭敬敬一礼,腾腾腾下了边墙,马城身侧众将面色各异,便是冷暖自知。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赴死
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赴死
何可纲此去必是九死一生,虽明知如此却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慷慨赴死。心中敬佩,马城率众将振衣而去,身后是冒着风雪出征的一万两千大明精锐,一支完全由轻骑组成的骑兵野战军。
前线,统北城,俄人称作雅库茨克。
雅库茨克城沿贞河而建,交通枢纽,兵家必争之地,围绕此城明俄前次大战便打的天昏地暗,此番再战明军主动后撤,将城内多数防御设施破坏一空,便撤退到南边的贝加尔湖一线布防,然而这并非一座空城,不愿撤退的明人义兵,便成群结队集结到此城。
背靠坚城总是让人心中踏实一些,并且明军撤退时在城中留下了大量军械,将义兵们武装了起来。这城中义兵人数还不少,超过万人,俱是青壮,在少量官兵率领下坚守城墙,以期熬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这统北城是俄人修建的城市,明人尚未及将其修缮改造。
俄人城市的特色便是城高墙厚,并且通体用石头打造,欧洲人便是最喜欢修建这样的乌龟壳,整座城市都比大明的城市大一号,城墙高大,建筑高大,就连街道也异常宽敞可容纳骑兵快速通行。
寒冬腊月,如今这城中便是马蹄声嘈杂。
身穿各种杂乱服饰的义兵轻骑在城中穿行,也有少数身穿大红棉甲的明军,喧闹中指挥着生番奴仆,将军械库中一箱箱弹药搬上城墙,城墙上身穿红色军服的明军炮手,正在教授义兵们使用大炮。明军南撤时,将城防重炮都拆下来运走了,如今炮垒中只有两门六磅前装滑膛炮,还有些一些太过沉重无法搬运的大口径臼炮。
中午时,罗艺随崔胜等人赶至统北城。
放眼望去,面前一座方圆数十里大小的坚城,便如同一条卧龙盘踞在冰天雪地间,让罗艺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官兵为何要弃城不守,罗艺虽不通军略可也琢磨着,这座城实在太大了,要死守一座长宽数十里的大城需要多少兵马。
罗艺估摸着没有几万人,怕是连城墙都站不满。
瞧着城内那座标志性的钟楼,罗艺是不赞成来统万城助战的,虽不知道来了多少人,然则连官兵主力都撤退了,也知来敌势大必不可力敌。罗艺是江湖悍匪出身,打小在刀口上舔血,露宿荒郊野外是家常便饭,荒野才是他的主场,对守城战本能的便有一种抗拒。
然则一口唾沫一个钉,崔胜等人说要来守城助战,他便来了,刀山火海也不会眨一下眉头。举目四望,瞧着城上正在布防的义兵,还有大炮,罗艺心中稍安,兴许这城就守住了呢。
罗艺心中忐忑,崔胜等人领兵赶至城内,却笑的十分畅快。
军官自然与悍匪不同,多年从军早适应了集体生活,两军阵前本能的就像找建制,找指挥,一百五十余骑加入城防队伍,罗艺便又担上了一份心,群龙无首呀,一万多人各自为战也没个做主的,这能成么。他是悍匪出身,每到一处便要先留后路,习惯使然。
打马上前,他便坚持要调拨一些战马,口粮先藏起来,狡兔三窟么。
一条高瘦的汉子蹭蹭的登上城墙,眯起眼睛往周围一打量,便挑中了东北外官道上一处驿站。敌兵打西边来,大批义兵都在西边布防,这东边的驿站已然废弃,空荡荡的,驿站中有马圈可以安置战马,这便是一条绝佳的后路。他是琢磨着一旦战事不利,领着大家伙往东门跑,翻身上马沿着又宽敞又平坦的官道,撒丫子就溜了。
一个江洋大盗被官府通缉多年,逃跑的本事自是一绝。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这些个江洋大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稍有个风吹草动就跑的飞快,让官府捕快都毫无办法。这请求一提出来,崔胜心中便有些不悦,仗还没打怎么就想着跑呐,这位罗兄可不地道,本想奚落一番,问问他取名罗艺,燕云十八骑可有这般窝囊的。
终究是碍于面子,崔胜便勉强点了头,从队伍里分出了百匹健马。
罗艺心中笃定大咧咧的转身去挑马,专挑好马,瞧着精壮的还要掰开嘴看牙口,气的崔胜直翻白眼,然则他也是爽利的性子,答应了便不会改口,便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喧嚣中,敌从西边来。
纷乱的统北城还在布防,西边便升起狼烟了。
罗艺才领着三十五个义兵长弓队,将百匹好马藏进了驿站,驿站外头的街道上便喧闹起来。抬头看天,西边升起一道歪歪斜斜的烟拄,那烟柱很快便被寒风吹散,变成烟雾,一道一道的狼烟升起,罗艺瞧着狼烟脸色变了,十里不到,敌骑来的这般快么。
狼烟一起,喧闹的统北城竟似安静了下来。
三十六个义兵肃立在空荡荡的东门外,寒意四起,竟显得有些形单影只,这局面便有些微妙了,这东北不是主战场又有管道直通东南,往东南,再折向西便是翰海城方向,任谁都晓得瀚海那边有官军主力驻扎,那便是一条生路。
大战将起,一念天堂,一念便是阴曹地府。
有人便心中生怯,一声沉闷的低喝打破了死寂:“敌兵势大,趁前头顶着,咱们还是先逃罢!”
这一声低喝过后竟无人答话,有低头看脚的,有搓手的,有不自觉安抚战马的,便又是一阵难挨的沉默,没人应声,于是罗艺的回答很干脆,电般从背后摘下长弓,手指一捻便听得弓弦响动,嗖的一箭射出。射自十余步外的出其不意的一箭,那怯战者脖颈处刹那间便被长箭贯穿。
“乱我军心,死!”
罗艺一声大喝,伴着那逃兵的惨叫同时响起,人体砰然栽倒发出一声破麻袋似的闷响。一场火并如兔起鹘落,转眼间便是分出了结果。罗艺几步冲过去拔出刀,又戳了那人要害上几刀才一脚踩住尸体,血淋淋的刀尖下指。
便冷声道:“还有要走的么。”
三十名义兵纷纷低头,不敢直视他凶光毕露的眼睛。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来袭
第一千零四十三章 来袭
寒风中,高瘦的罗艺便如同一尊凶神,雪亮的钢刀还在不停的滴血,那鲜血很快便凝固,结冰,温热的尸体须臾间便冻的僵硬。三十余人齐齐打个寒噤,竟不敢再言逃跑,扔下崔胜等人逃跑么,罗艺是不屑为之的,他重的是一诺千金,一个唾沫一个钉。
“走!”
一声低喝,三十余人身背弓弩,提着箭壶,沿着空荡荡的街道赶赴前线。
前线,此时已是一片喧嚣。
崔胜领人登上一段城墙,往西北边瞧,便一个寒噤呆立当场,西北边竟是一线天,无边旷野中便只瞧见了一道黑线,便如同海天一线处的浪潮袭来,远远瞧着似乎是移动缓慢,拿千里镜一瞧便毛骨悚然,那一线天竟是由番邦骑兵组成的,浩浩荡荡,行进的速度极快。
兵过一万,无边无际,八万骑兵是什么样的景象。
统北城,是贞河沿岸最大的城市,东欧联军杀气腾腾,集结了八万骑兵分成几波,山呼海啸而来,前锋哥萨克人,克里米亚人已经进至统北城下,后队精锐的俄国骠骑兵还在乌拉山中捕猎,获取食物,这般景象让崔胜不寒而栗,方知卢大人为何要下令弃城。
崔胜百思不得其解,严寒,似乎对敌军丝毫没有影响么。
这倒是他想岔了,北方民族的御寒能力比明人强一些,可也没那么夸张,冰天雪地中哥萨克人也会冻死,饿死,这便是由东欧联军的组成决定的,明军对伤亡有所顾忌,是穿鞋的,东欧人是光棍一条,光脚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严寒也阻止不了东欧亡命徒对城市的渴望。
那一线天的滔天骇浪,呼啸而至,城中大乱。
那无边无际的骑兵滚滚而来,在马背上颠簸起伏的蛮族在视线里渐渐清晰了,城中便出现了逃兵,这是无可避免的。一时热血上头喊着慷慨赴死,十分容易,真到了两军阵前明知九死一生,仍不改颜色的可也很难,那看似无边无际的骑兵海,让人生出无可抵御的绝望感觉。
崔胜立时便心生悔意,悔不该将弟兄们带上了一条绝路。
仗还没打城内义兵便逃散了许多,崔胜猛然想起罗艺来了,一声叹息,那位罗兄应是见机的快,早便骑马跑了吧,如今怕是连马屁股也瞧不见了。正想着,便瞧见一个瘦长的人影身背长弓,领着数十人在逃散的人群中,竟是逆流而上,崔胜看的一呆心中欢喜,又心生敬佩,好汉子。
逃跑的人太多,罗艺管不了那么多人,便自顾自领人上了城墙。
崔胜心中欢喜,却苦涩道:“还回来做甚,何必赔上这些性命。”
罗艺咧嘴一笑便将背后长弓解下,提在手中,几个箭囊也解下来往地上一搁,瞧着那汪洋大海一般的骑兵群,眼中凶光毕露竟是起了凶性,崔胜等人精神大振,纷纷整理军械备战,不远处一个炮垒上,炮手,义兵们正在叫喊着装填大炮,那水桶粗的城防臼炮黑洞洞的炮口朝天,给了守城义兵极大的勇气。
敌骑将至,在五里外停了下来,下马,扎营。
罗艺仍是大咧咧的,崔胜心中又是一惊,城防重炮瞧着口径很大,射程却很近大约只有三里,这伙敌兵对城防了解极深,心中凛然,这可不是废话么,这城本来就是俄国人建的,那些大口径臼炮没准还是俄国人当年造的,这个仗还怎么打。
他从军多年,心知这个时候想跑可也迟了,也跑不掉,将心一横不就是个死么,拼着一死多抵挡一阵,为那些逃走的义兵争取些存活的机会,咱大明人不能让人一锅烩了,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环顾左右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羞愧,只是连累了一百五十多条汉子。
城外蛮夷似十分不耐,稍一集结,不顾长途行军的疲惫便筹措着进攻。
崔胜是基层军官,有些基本的军事素养,他举着千里镜瞧着五里外集结的敌军,服色杂乱大多穿着厚厚的皮袍,隔的太远瞧不真切,只大约能瞧见去轻骑换了马向两翼展开,护住两翼,中央竟是大批下马步战的甲兵。崔胜用力揉一揉眼睛,看的越发真切了,竟真的是正在披甲的甲兵。
他瞧的半点不假,城外便是克里米亚人罕见的重甲步兵。
克里米亚人是正统的蒙古后裔,这个汗国仍保留着一些昔年蒙古人的老底子,汗国中有极少量精锐的汗账兵,便如同三百年前蒙古大军席卷天下时,那些下马步战的精锐重步兵,。摧城拔寨,无坚不催。
如今这支精兵仓促上阵,可见克里米亚人对这座大城的渴望。
敌兵下马步战,披甲,折腾了足足一个时辰,便有一支数千人规模的重步兵露出阵容,对着明人坚守的城市露出獠牙。崔胜是真真大吃一惊,慌忙将千里镜交给罗艺,罗艺微觉错愕,接过千里镜瞧过去,倍觉头疼,他这般擅使长弓的神射最忌惮这样的甲兵。
两人相视无言同时生出错觉,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当年的辽东。这架势,不是活脱脱建虏骑马步战甲兵的翻版么,建虏的甲兵便是人人有马的,每每下马步战都让当年的辽军难以招架。
力有不逮,两人心中便生出默契,跑吧。
罗艺微低着头,闷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崔胜心中那点血勇也早不见了,深以为然,瞧一眼昏暗的天色,敌军轻骑已然从两翼展开,包抄过来,白天是万万逃不掉的,打吧,打到天黑再跑,逃出去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
“夜里,趁乱走。”
罗艺低声答应了,耳边便传来一声轰然巨响,城防重炮开火了。
一颗铜盆大的炮弹高高飞起,呼啸着,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轰然落在两军阵前,讲地上积雪砸的四处溅射,制造出了漫天的雪雾,那硕大的炮弹落到黑压压的敌军阵前,竟也显得那样渺小,便如同一颗小石子仍到了汪洋大海里,此时,城中飞出两队轻骑,排着纵队,打马迎击敌方轻骑。
“好胆色!”
轰隆的炮声中,罗艺瞧着那城门处飞出的铁骑,当先数十骑身上大红军服异常醒目,不免赞道。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勇气
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勇气
那飞出的轻骑只约五六百人,却气势如虹,排着纵队打马迎向无边无际的敌骑。城墙上大炮打的更加欢实,为其助战,明人虽兵少却不愿等死,这是存了必死之心的,打头的便是数十骑身穿大红军服的辽东铁骑。
罗艺不免又赞道:“好汉子!”
瞧一眼身侧的几个辽兵士官,心中竟生出傲然之意,能与这般骁勇辽兵并肩作战,他与有荣焉。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一个江洋大盗竟会与官兵混在一处,还结成了生死兄弟,兵是兵,匪是匪,这岂非十分荒谬。然则,大义面前本能的,他便以明人自居,权且放下心中执念。
轰隆隆!
脚下震颤,中央炮垒最大的那门巨炮开火了。
一发水缸大的铁球带着刺耳的呼啸声,在天上划出一道弧线,轰然砸在敌骑群中,竟歪打正着砸了个正中红心。那恐怖的威力令人咋舌,竟似乎连大地都震颤了一下,一大蓬雪雾漫天飞舞,炮弹落点周遭数十步内,约十余敌骑毫无防备,便被巨大的冲击力高高掀飞。
大炮建功,义兵士气大振。
那五六百轻骑很快在旷野间展开,人数虽少却仍展开成横队,加速,迎击当面数千敌骑。
砰砰砰!
两支轻骑似撞在一处,冲在最前头的数十辽骑火铳建攻,一阵铳响后当面之敌纷纷落马,随后便抽出马刀与哥萨克人撞在一处。崔胜低头似不忍再看,罗艺确实个心狠手辣的,瞪圆了眼睛瞧着骑兵对撞处,当面之敌便如同下饺子般纷纷落马。
耳中,似听到了隐约传来的惨叫声。瞧着便让人心头发烫。
骑兵错身而过纷纷将马刀劈向对方,一个照面明人竟占了上风,以数十辽骑为箭头竟似锐不可挡,一片雪亮的马刀挥舞,杀透敌阵,竟将数倍之敌劈砍的溃不成军,城上的义兵们喧嚣,叫嚷着,拼命将炮弹打出去,炮声隆隆,骑兵对冲,马刀互砍,战事很快升温,激烈起来。
一个照面,明人大胜,落马的敌骑几乎是明人的两三倍。
哥萨克人大败,死伤百余骑余下的纷纷逃散,震天的欢呼声中逃散的哥萨克却又纷纷聚拢起来,又将城墙上的欢呼声压了下去。崔胜面色发苦,这些义兵是见识少,未曾见过大规模的游牧骑兵,游牧骑兵打仗便是如此这般奸猾,聚散如风。
这些穿皮袍的并非哥萨克人,应是那个神秘的劲敌,军报上说的克里米亚人。
崔胜瞧着那些败退的蛮夷轻骑又集结起来,便觉得脑仁疼,这些克里米亚人比哥萨克人更难对付,哥萨克人没脑子,喜欢喝的醉醺醺往前冲,撞上城墙也不回头。然则这些头回见到的克里米亚轻骑确是有脑子的,与蒙古人一般喜欢轻骑游斗。
这伙人,不就是三百年前蒙古帝国在域外的残部么。
说话间,城外明骑刀枪齐出,将遗落在战场上的落马敌骑,伤兵纷纷刺死,己方落马的也纷纷再次上马,鼓起余勇,再度向大群敌骑发起冲锋,此时连罗艺也不忍再看,他是在草原上做过马匪的,和蒙古人交道打的多了,瞧着那数千敌骑,便如同瞧见了蒙古人精锐的王账兵。
一咧嘴,为之侧目,这域外来的蒙古兵,可比西蒙古,东蒙古的那些杂兵强悍的多,竟似瞧见了三百年前的那支蒙古铁骑。克里米亚人也打红眼了,骑兵再次对冲后,落马的明骑伤亡陡然增加,那几十个打头冲锋辽骑也大量伤亡,一个照面下来死伤了一半。崔胜不忍再看,一低头便下城去了,悍匪罗艺却眼睛也不眨一下,默默的看着城外明骑冲锋,对砍,落马,伤亡,很快陷入重围战至全军覆没。
最后一个红衣骑兵倒了下去,他仍定定的看着战场上伏尸处,不言不语。
短暂的前哨骑兵战后,明人约六百骑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却给克里米亚人造成了过千伤亡,战场上遗尸众多,大炮的轰鸣声中,城外之敌再次动了起来,两翼轻骑包抄,中央步兵冒着城上炮火开始向前推进。步兵又分轻重步兵,轻步兵在前扛着云梯,重步兵竟又翻身上马尾随在后,以马匹代步缓缓而行。
这般花样百出,组织严密的进攻,让罗艺瞧着眼花缭乱。
然则他一个江洋大盗,水里来,火里去,刀口上舔血讨生活,什么样的危险没遇到过。他满心想着这城要是破了,便护着崔胜等人杀出重围,杀到东门驿站便翻身上马扬长而去,怎么逃,什么时候逃他心中有数,总有那么七八分成算能逃出生天。
抖一抖袖子中的几包石灰粉,皮袍里藏着两支上好箭的手弩,腿上还绑着一把破甲利刃,全身上下这些下三滥的江湖手段,便是他杀出重围的资本。下三滥又如何,没有这些江湖手段他早死了无数回了。
生死相搏时抖手便是一包石灰粉,取弩便射,他用这一招也不知放到了多少武艺高强的对手,屡试不爽。悠长的号角声,响了起来,片刻之后当面之敌进入城防六磅炮射程,城墙上炮火陡然密集起来。人仰马翻,。进入大炮射程的敌兵被呼啸而至的炮弹,轰翻,砸倒,硬挨了一轮炮击便突然散开了。
大批穿皮袍戴皮帽的轻步兵突然散开,抗着云梯开始发足狂奔,东一簇,西以团跑的漫山遍野都是。这一散,便让城上的炮手大乱,突然失去了明显的目标,只得将炮弹拼命打出去,再拼命的装填。
嗤啦!
冷水浇在发烫的大炮上,水汽弥漫,备战的崔胜脸色再变。
这伙克里米亚兵一上阵便亮出了如此精兵,这是看家的本事呀,将心一横,训斥着指挥义兵们列队,备战,随时准备上前发铳。一侧,罗艺正在将几个沉重的间囊搬到墙边,不知何时那粗长的长弓上,早已搭上了一支箭,罗艺眼睛盯着城外敌兵,心思却在不远处一门大炮上。
他还琢磨着一会突围之前,先就近将那门炮毁掉,毁掉了也不能落在敌军手中,终究是个做贼的出身,满脑子做贼的念头。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酣战
第一千零四十五章 酣战
两里,冲在前头的大群敌兵开始发足狂奔。
统北城西边的城墙,只是主城墙便长达八里,如此长的防线又该如何防御,非得是有组织的大军驻防,几千义兵是万万守不住的。这仗一打起来便进入白热化,进入双方伤亡惨重的阶段。
明军以轻炮,少量抬枪奋起抵抗,冲在前头的敌兵一个个栽倒,后头的却又踩着尸体冲上来,大量轻步兵将云梯架到城墙上,便取下背后的弓弩和义兵们对射,为后续骑马前进的重步兵开辟进攻通道。
罗艺一瞧这架势,便知局势不妙,他仗着弓硬射程远,脚下一错,沉腰坐马晃膀子叫力气,两指从间囊中捻出一支箭,那一石强弓便缓缓拉开,嗡的一声弓弦响动,箭如流星,城下两百步开外一个敌兵应声栽倒。手指一捻便又是一支箭,但只见一条高瘦的汉子箭无虚发。
他一个人以长弓疾射之法,竟射出一蓬箭雨,生生挡住了当面之敌。
砰砰砰!
待敌兵进入射程,崔胜等人便拔出战刀,纷纷前指,一排排火铳在城上打响。
激战,漫长的防线上一排排大明义兵,在军官指挥下蜂拥上前,居高临下便是一轮排铳,各类钉板,滚木放了下去,震天的惨叫声响了起来,敌兵大量伤亡,城上义兵也在横飞的箭矢下惨叫着栽倒。
这种天气,热油,金汁刚倒下去就凉了,无法发挥在守城战中的巨大作用。
嗖!
一声惨叫,罗艺身侧一个义兵嚎叫着栽倒。
他的手在抖,腿也软了,完成了连射二十箭的壮举,却面对蜂拥而至的敌兵瞪圆了眼睛,有心无力。此时,崔胜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扶住帽盔,呵斥指挥着三十余人的长弓队列队齐射。他瞧见罗艺呆立当场,心中发急便狠狠一推,罗艺就势退了下去,喘了口气。
“听我号令,起!”
各自未战无法形成齐射火力的长弓手,在崔胜指挥下,冒着城下射来的箭矢列队,将一把把长弓斜指向天。
“飞!”
长刀一挥便是一片箭矢破空声,似这般长弓齐射便是辽军起家的本事,用之于守城极是犀利,这箭雨齐射杀伤力,自是比单打独斗犀利的多,只区区三十余人竟射出箭如雨下的威力。
噗哧!
居高临下又是抛射,那沉重的破甲箭头携带着强大的动能,从天而降,瞬间便将当面之敌攻势瓦解。
“飞!”
崔胜指挥下的长弓队拿出看家的本事,十箭连射,那箭雨便如冰雹一般密集落下。罗艺睁大眼睛瞧着城外,一队百余人的敌兵如秋风落叶般纷纷扑倒,惨叫着,被密集的箭雨一个个射翻在地,残部竟是惊慌失措的转身逃了。他心中有些惊讶,却随即凛然。
似他这般单打独斗,难成大器,两军阵前还是要靠严密的组织。
瞧着正在嘶吼指挥的崔胜,心生敬佩,隔行如隔山,这两军阵前还是得听崔胜的。崔罗两人施展浑身解数击退当面之敌,当面之敌败退了下去,不到半刻,便又迎来了重甲兵养精蓄如的一击,那些骑着马缓缓接近城墙的重甲兵,翻身下马,身披沉重的甲胄发起进攻。
叮!
罗艺奋力一箭射在那敌兵甲胄上,那重甲敌兵竟毫发无伤,身体微微一个趔趄身上插着一支箭,仍行动自如。罗艺心中无奈,再一箭取那敌兵面门,竟被那敌兵一抬头用护臂挡住,破甲重箭贯穿了护臂,那敌兵惨叫声一声抱着手臂,跪倒在地。
一侧,火铳,长弓接连发射,终于建功。
铳阵,长弓抛射射翻了一排重甲兵,罗艺等人便难以为继,一个个长弓手憋的面红耳赤,拉不开弓。想当初马城创造长弓疾射法,便是作为急袭火力使用,长弓手是无法连续作战的。
巨大的压力铺面而来,重步兵冒着铳子箭矢冲到城墙下,开始攀城。
后头,大批弓箭手蜂拥而至。
箭矢激射而来,罗艺挑起一面盾牌护住上身,咯嚓一刀看断绳索,一根粗大的滚木便落了下去,轰然巨响,战至这般局面大势已去,左右两翼城墙纷纷被突破,蜂拥而至的克里米亚弓手很快压制住大明义兵,败局已定。
“走!”
罗艺一声低喝,率残部仓皇撤退,他提着一面大盾挡住激射的箭矢,三两步蹿到近处的炮垒。炮垒上五六个炮手纷纷中箭倒下,罗艺提着盾,拿着弓翻身跳进炮垒,瞧着一门炮口还在冒青烟的大炮,竟无从下手。
正手足无措时,崔胜狼狈的翻了进来。
瞧着那门炮,崔胜环顾左右抓起一根铁钎,冒着箭矢横飞狠狠捅进炮门,抓起预备好的大铁锤,当的一声轻响,炮门报废。左右两翼的城墙上,炮手们都在破坏大炮,用早先预备好的铁钎铁锤将城防大炮破坏殆尽,城便破了。
叮!
崔胜刚一起身便被一箭射中铁盔,踉跄坐地,罗艺吃了一惊提着他衣领便拖着走,周遭义兵们纷纷连滚带爬的逃下城墙。
城破,败退。
罗艺架着崔胜逃到城内,回身一瞧,城头上已经现出敌兵身影,逃跑他是拿手的本事,左右一扫量便急中生智。
“把车横过来!快点横过来!”
“堵上,这边堵上!”
仓皇败退中,罗艺嘶吼着道,几个官兵先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将城内散乱的大车,独轮车推到街上,不拘是什么车只要能堵路就行。这时靠近城墙的街道上停满了车,几十人一起动手转眼间,便将街道堵了个严实。
躲在车阵后头,罗艺严重凶光再闪,竟又摸出了一支箭。
崔胜正有些晕头转向,见状会意,慌忙组织残兵依托车阵,再次组织起一排铳阵。
此时,周遭街道上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众义兵正等的有些心焦,前头街道上涌来大批敌兵。
“飞!”
砰砰砰,嗖嗖嗖!
躲在车阵后头的义兵十分鬼祟,趁乱便是一通乱射,街道上猝不及防的敌兵瞬间被射翻一片,射了两轮铳,发了几支箭,伏击得手的罗崔两人出了口恶气,便率众沿宽敞的街道,撒开脚丫子夺路而逃。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求活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求活
兵慌马乱,统北城中混战成一团,犹如末日一般景象。
罗崔两人率众夺路狂奔,崔胜等人俱是晕头转向,便只能跟在罗艺后头东一拐,西一扭,在布局复杂的街道上穿街过巷,时而翻过一道篱笆墙,时而在笔直宽阔的大街上狂奔。前后左后竟似都在激战,败退的义兵与进城的敌兵杀成一团,直杀的昏天黑地。
崔胜头上挨了一箭,那一箭势大力沉,虽是被铁盔挡住却仍是头晕目眩,又随罗艺在城中兜来转去,正晕眩时眼前骤然一亮,不足百人的残部面前,竟现出一座又高又大的城门。
“东门!”
前头有人大叫了一声,绝处封生,竟在一片黑暗中见着了一丝亮光。
一众残兵打敞开的东城门蜂拥而出,瞧着那高瘦的身影心中叹服,这看似晕头转向的兜兜转转,竟还真的转到东门来了。此时,敞开的东门内外还是一片死寂,多数义兵尚且还在城中,陷入苦战。唯独自己这不到一百人马竟逃出重围,这是何等侥幸。
“走!”
一声低喝,一条高瘦的身影领着众人冲出东门,闯进驿站将提前预备好的马匹牵了出来。罗崔两人最后看了一眼激战中的统北城,对看一眼,战至这般山穷水尽了,走吧,不足百骑便沿着宽敞的官道快速脱离了战场。
半日后,密林间。
逃命,自然是拼命打马毫不顾惜马力,半日后这队残兵终逃脱生天,寻了一处密林避风处休整。
“扎营吧。”
崔胜翻身下马瞧着周遭百多匹战马,都累的喷着响鼻,心知再不停下来休整,人受的了马也捱不住,便下令在林中扎营过夜。这是很危险的行为,此地距离统北只有半日的马程,随时会被敌骑围剿。然则他也是无可奈何,马太少,心中懊悔怎的不多预备一些好马。
胸中无奈,听人劝,吃饱饭,可笑他当日还对罗艺冷嘲热讽,认为他是贪生怕死,如今方知人家是老成持重。心中凛然,倒想起当年大都督的一句箴言,夫战者,未虑胜,先虑败,两相印证便让他百感交集,这两军阵前果真不是空有一腔血勇之气就行的。
动辄嚷嚷着与敌携亡,那是莽夫,打仗还是要讲究章法谋略的,这些义兵都是高明的猎手,将马匹牵进密林藏身,猎来野味却不敢生火,只能就着干粮饼子抓一把血,伸长脖子往下生吞。崔胜正欲说话,却瞧见不远处那高瘦的身影,正抓着一头小兽,将脖子高高仰了起来。
一刀,罗艺割开那小兽的脖子,扬起脖子喉结便蠕动起来。
那小兽还在不停的挣扎,他却在大口喝血,那热乎乎的兽血从嘴角溢出,竟让周遭义兵们汗毛倒竖,噤若寒蝉,从未见过这般茹毛饮血的狠人,如崔胜便瞧的毛骨悚然,不自然便打了寒噤。
罗艺灌了几口兽血,全身上下便暖了起来,劈手便将小兽掷出。
崔胜慌忙不迭接住,瞧着那小兽脖子被切开,竟还在不停扑腾挣扎,心中一慌竟没拿住,跌在地上。一头长不足半尺的小兽,翻身欲逃,脖子上还在不停滴血,逃了几步便歪歪斜斜的栽倒。
林中,响起罗艺的低喝声:“想死想活?”
崔胜早对他的本事心服口服,便诚实道:“想活!”
瞧着那嘴角滴血的高瘦汉子,嘴角一咧露出血红的后槽牙,崔官长便将心一横大步走过去,抓起那还在踢蹬的小兽,一咬牙一闭眼,凑上嘴巴便大口吮吸起来,温热的兽血入腹精神便是一振。
“爽利!”
一声大叫,周遭残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咬了咬牙便有样学样,学着两位官长生吞兽血。
“鞑子都杀过了,害怕喝血么!”
“痛快!”
义兵们的叫嚷声中,罗艺嘿然一笑将皮袍一撩,随手折下一根断枝,牵着匹马,跑到林外清理痕迹去了。左右,几个义兵如梦方醒,光顾着逃命了外头到处都是人马脚印,那不得仔细清理么。
傍晚时,风雪又起。
静谧的林间雪花沸沸扬扬的落下,罗艺带人清理过痕迹,又有一场大雪落下,这便是一处绝佳的藏身地。这般雪窝子罗艺也不知趴过多少回了,瞧着身侧不足百余人的败兵,竟人人咬牙切齿,凶相毕露,小声咒骂着千人射的狗鞑子,心中宽慰。
他山匪出身,早些年经历过官兵围剿,山寨被破的大恐怖。
逃命的时候最害怕什么,最害怕军心涣散,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一个人若是在这大恐怖面前畏惧了,崩溃了,那就深陷也难救了。这塞北边民果真彪悍,竟未溃散反倒越发血勇了。
为何会如此,罗艺说不上来,早些年大明的边民可不是如此。
说起早些年,大明边民那是孱弱的很,不知不觉间竟连性子也改了,一个个都桀骜起来了,这可真是一件奇事。
崔胜则在验看一个同袍的伤势,那同袍腿上挨了一箭,因为剔出箭头的动作过大,使得伤口外翻得厉害,还在向外渗着血。现在看着人还有精神,但等会儿就不见得了。如今这等情形,只能先急就章的草草处理一下,身边没有现成的医官,十分棘手。
“有谁会做针线活的?”
崔胜大声问道,军中急救之法他是懂一些的,却不精通,大约知道这个伤得缝,他连扣子都不会缝,想在活人身上绣花,会绣出人命来的。此时的布匹质量普遍不高,尤其是民间下层常用来做衣服的紬绢和麻布,从来都不是以结实耐用而著称。
要不然,军中也不可能一年给士兵们发下四匹、六匹、八匹的紬绢裁衣服。棉布倒是结实,但北宋的棉花才刚刚推广种植,纺出来的棉布称为吉贝布,价格跟蜀锦差不多,没个几千几万贯的身家谁穿得起呐。
寻常百姓只能穿着容易损坏的紬绢和麻布衣服。常坏的衣服当然要常补,有分教:白天走四方,夜中补裤裆。常年在外,身边没个女人的男人,不会针线活的还真不多。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军情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军情
正如崔胜所料,一个四十上下的义兵出来自荐道:“小的十几岁时曾在裁缝铺做过学徒,虽然没能出师,但针线活还是能来上几手。”
崔胜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针脚缝得细细密密,“衣裳是你自家做的”
“自家,那还能有别人么。”
崔胜也不惊奇,便嘱咐那义兵手脚麻利些,烈酒,尖刀,棉纱,棉纱都用开水煮过,他谨慎起来先命那义兵在死马上练手,练了片刻瞧着熟练了,方冒险点了一支火把,将针线用火细细烤过,这便是明军中救治外伤的标准流程,军中,兵学都有教授。
崔胜带了几个人死死按着伤员,让他不得动弹,嘴里也塞进了手巾,让他不会咬到舌头。伤口中箭头早被取出,又化了些盐水来清洗,只再用针线缝起来,包扎好,这一套流程便走完了。
那老义兵虽是第一次缝人,但看起来他飞针走线的手段甚为娴熟。
那明军疼的受不住,便连声催促:“快动手”。
崔胜瞧着那皮肉翻卷的伤口,便安抚道:“疼也不能乱动。若是有麻沸散就好了,一包药喝下去,只要药性未退,天塌了也醒不过来。”
“世上哪有这等药。”
崔胜有意宽他的心,便笑着道:“如今是没有,你且忍一忍罢。”
“尽管缝便是了,爷爷若叫一声痛,便是驴生的活王八!”
那老义兵手上也有些哆嗦,从一块干净的布匹上拆下来的一根麻线,穿入针鼻,崔胜对着他点了点头,只是钢针一落,一条好汉便疼的全身一颤,一声惨哼,黄豆大的冷汗从苍白额头上冒了出来。一侧,罗艺有些看不过眼,一声轻叹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
那黑色布囊竟是上好丝绸缝制,外头还包着一层油布,可以防雨。
他将贴身珍藏的一物取了出来,颇有些不舍却终还是一咬牙,钻出地窝子,打开布囊,水袋,取了些水,从那布囊中倒出些许粉末,搅匀了便大步走过去,撬开那官兵紧咬的牙关,灌了下去,崔胜大吃一惊竟未拦着他,这自然是对他的极度信任。
“此是何物?”
罗艺竟有些懊恼,闷声道:“蒙汗药,救命的玩意,就剩这一包,便宜了他。”
说来神奇,一包蒙汗药灌了下去,一眨眼,那官兵竟不再呼痛,脸色泛红,眼睛发直呆呆看着伤处,竟似毫无知觉一般。罗艺翻翻那官兵的眼皮,见他眼神涣散还翻了眼白,崔胜是心里七上八下的。
那江洋大盗却笃定道:“成了,缝吧!”
钢针穿过翻卷的皮肉,见那同袍不再呼痛,崔胜才送了口气,片刻后那腿上伤口缝好了,却并没有缝死,还留个了口子好排脓。崔胜擦了把汗,想起一事心中吃了一惊,本能的便握上倒把。他此时方幡然醒悟,这位罗兄怎会身怀蒙汗药这般诡异的玩意儿。
蒙汗药,一个好人身上能随身揣着这玩意么,这岂非是个匪类。
罗艺早料到会是如此,他将这般价值不菲的蒙汗药拿出来,便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瞧着崔官长将手落到刀把上,面上不动声色心中确是一叹,匪类终究便是个匪类,只怕是难以善了了。
不多时,崔胜只稍一犹豫竟若无其事,拱手道:“多谢。”
罗艺心中一暖,哈哈一笑便又钻回地窝子里,呼呼大睡,还翻了个身将背后对着外头,崔胜瞧着那瘦长身影背对他,先是一呆心中也是一暖,又会意一笑,便招呼几个部属将那同袍好生安置了。
两日后,清晨。
一伙义兵抱着火铳,提着弓弩摸到林子边缘处,布置警戒,上树的上树,牵马的牵马一通忙乱。罗艺蹭蹭爬上一棵大树,往远处瞧,一场大雪过后这漠北之地千里冰封,那通往统北城的来路上竟渺无人烟,不见半个追兵的影子。
下头,崔胜急的直打手势,树上的那位便只能无奈摊手。
“这不对呀!”
崔胜便有些困惑了,快马加鞭,此地距统北城不过半日马程,他领人残部在这里候了两日,想打埋伏,却为何不见半个追兵。这般诡异么,这实在是很反常的事情,按照常理此时这片林子周遭,应该是漫山遍野的敌兵轻骑才对。
罗艺从树上哧溜了下来,脑中电光一闪,竟沉吟道:“除非,统北城仍未失守!”
一语惊醒了崔官长,打个哆嗦,面色便狐疑了起来。
这般说法倒是附和常理,除非统北城仍未失守,如若不然,敌军大胜过后为何不来追缴残兵。罗艺话一出口,瞧着崔官长的脸色便心生悔意,这位官长性子可是有些憨直,既怀疑统北城未失,城中便仍在激战,以他的性子必然是要回去探听虚实的。
两人虽萍水相逢,却相知相得,互相了解宛如多年好友一般。
果然,崔胜便正色道:“这是重大军情,我得回去瞧瞧。”
罗艺心中一咯噔,本要劝说,再一瞧面前一条七尺汉子那般决然的神色,心中又是一叹,这是个官兵,还是辽军里的军官,劝不住呀。这辽军的人个个都是骄兵悍将,让他放着这样重大的军情不去查明,这话怎也说不出口。
心下再不犹豫,便决然道:“我去!”
崔胜一惊,大摇其头:“那不成,打探军情这活计,你不懂,咱是受过训练的!”
罗艺便咧嘴嘿嘿笑道,面带嘲讽:“做探子么,有你这般粗手粗脚的探子么,不要个面皮!”
崔胜被他笑的面色通红,十分尴尬,他这样不称职的侦查斥候,确是将辽军的脸都丢尽了,还得指望一个江洋大盗搭救他。辽军兵种分门别类,他是步军军官可并非侦查斥候,这倒也怪不得他。
“瞧好吧,某家去也!”
那罗艺眼中凶芒一现,牵了马,整了整行装便随意点了几个人,翻身上马出了林子,便往统北城方向打探军情去了。罗艺阻拦不及便只得由他去了,心中一热一条七尺的汉子,竟险些当场落泪,慌忙掩饰。
这一等便又是两天,两天后,筋疲力尽的罗艺回来了,折了一个弟兄却带回来两个俘虏,还有一个重大军情,统北城未失,城中残兵,义民仍在依托坚城奋起抵抗,巷战打的十分惨烈。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民心可用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民心可用
罗艺只在统北城外远远转了一圈,城内虚实尚且不知,却真真正正瞧见了东门内的激烈巷战,铳声阵阵,火光冲天,为查明虚实还冒险抓了两个俘虏回来,为此还折了一个弟兄。营地中崔胜等人蜂拥而出,将筋疲力尽的同袍迎了进来,便如同迎接得胜归来的英雄。
牵马,接人,将那两个五花大绑的俘虏从马背上拖进林子,捆在树上。
大明义兵们便围着那两个长相与蒙古人相似,却穿着对襟褂子的蛮夷议论起来,这两个便是克里米亚兵,瞧着与蒙古人长相一般无二,便只有这服饰是对襟的,褐色棉布的褂子很接近俄军军服的样式。
盔是铁盔,甲是皮甲,靴子是欧洲人的长筒马靴。
议论声中大明义兵们啧啧称奇,激战时隔的太远,瞧不真切,这回是实实在在的看清楚了,这生死大敌的装扮,长相,不就是蒙古人换了一身衣裳么,那么远的极北之地也有蒙古人么,议论纷纷。
瞧的真切了,崔胜不免鄙夷道:“沐猴而冠。”
那两个克里米亚斥候自然听不懂汉话,捆在树上兀自不住的挣扎,罗艺也不多话,抢过一把斧头便照头抡去,噗的一声闷响,打了个满地桃花开。他若无其事的甩了甩粘在斧头上红白相间的汁水,又指着第二人。
那人瞧见铮亮的斧头上带着腥风,在他脑门上晃来晃去,红的,白的汁水一滴滴在鼻子上,直吓得浑身直颤,嘴唇哆嗦着,想说却说不出话来。罗艺眼一瞪,抬手又是一斧带着风声,噗哧,劈在那敌兵头上半寸处,不差分毫,眼力,手力都恰到好处。
那敌兵惊恐的睁大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被麻木塞住的嘴巴里咕噜咕噜的含糊着,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周围明人轰然大笑起来,哄笑声中,原是那敌兵被吓的失禁了。
“成了!”
罗艺心中一喜,这人苦胆也吓破了,命人带下去仔细盘问,不多时,林中便响起一声短促的惨叫,那惨叫声将将喊出嗓子眼便戛然而止,自是盘问完了便一刀两段,杀了了事。由此,一道难题摆在两人面前,口供问出来了,统北城确是尚在激战中。
约数千残兵死守东城军营,依托坚固的石墙做最后的抵抗,俄国人修筑的城市,军营便是一座小型堡垒,通体用石头打造,炮轰不塌,铳打不烂,还有完善的防御设施,想来敌军面对这股残兵也是极伤脑筋的,由此,罗崔两人便心中纠结,有两条路摆在两人面前。
由地处折向西南,不到千里便是大军驻守的瀚海城。
另一条路崔胜说不出口,那是一条绝路,回援统北城,在外围游弋寻机歼敌,他却有些说不出口。他是辽东人,靖安堡出身,先前他已经逃过一回了,让他再逃一回便是畏敌避战,这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靖安堡出身的辽兵,何曾畏敌如虎。
沉吟良久,崔胜方决断道:“罗兄,你领着伤兵,不愿留的去瀚海城。”
言下之意愿留的留,愿走的走,不必大家伙一块去送死。
此言一出,罗艺下巴便要抬到天上去了,不悦道:“你咒我么,背信弃义么,你小瞧了老子!”
四周围众义兵群情积愤,多数是不愿走的,便只有十余人低着头不吭声,不吭声,那便是心生怯意寒了胆。崔胜知他性子便一摆手,大家伙好聚好散,就此别过生死各按天命。
可也不能就这样回去,崔胜率部在统北城东南方停留了两天,捕猎,储备粮食,不足百人的队伍将周遭能猎的野味清扫一空,腌制成便于携带的腌肉都驮在马上,才分成两队分道扬镳,一队是求活的一队是求死的。
林外,战马不耐的喷着响鼻。
崔胜翻身上马往周围瞧,随他一同赴死的有六十二骑。
往瀚海城方向去的有二十一骑,五个伤兵,这是要求活的,人在马背上拱拱手道一声珍重,六十二骑便在冰天雪地中驱策战马,就那么成群结队的去了,后头留下了二十余人脸色涨红,全身上下的不自在,不多时,又有数骑打马飞去跟上大队。
崔胜瞧着数骑飞至,心中宽慰便哈哈一笑,也不言语便抖擞起精神。
傍晚时,统北城东南三十里。
进至此处崔罗两人竟大吃一惊,前头竟有骑兵大战,白雪皑皑的冰天雪地中,两支骑兵竟摆开架势战成一团,远远瞧去竟还是数千人的骑兵大战。红衣红甲的是明骑错不了,数千明骑与数千服色杂乱的敌骑,在方圆十余里的战场上激战,远远便瞧见了火铳发射时的团团硝烟,隐隐还能听到人喊马嘶。
“援兵已至,杀!”
瞧着红衣红甲的同袍大占上风,一队队冲上去发铳,正在将敌骑射的溃不成军,分明是大都督派兵来援了。崔胜大喜过往锵的拔出马刀,一声呼喝便率部加入战团,换了马,瞅准了机会朝一伙溃败中的敌骑猛追猛砍。崔部是养精蓄如,敌骑是全线溃败,两支骑兵在战场边缘疯狂的追逃。
士气大振的义兵纷纷滚鞍下马,换了养精蓄如多日的战马,呼喝着,挥舞着刀枪竟快速拉近着距离。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的,赫然便是大呼小叫,挥着刀发出狼嚎的罗艺,那高瘦的身形在马背上弓了起来,胯下一匹辽东良驹箭一般蹿了出去。
拼骑术,这江洋大岛使出浑身解数,竟然远远脱离了大队。
崔胜怕他有失又唤不回来,拼命打马率众猛追,竟还追不上他,嘈杂的马蹄声中那高瘦的人影箭一般追上敌骑,刀光一闪,一骑背心中刀嚎叫着栽倒,左一刀,右一刀,那悍匪在马背上翻滚,劈砍,那般豪勇竟让崔胜瞠乎其后。
数里外,千余骑红色骑兵拱卫着一位大将,落在战场后方策马缓缓而行,直取统北城。何可纲举着千里镜,瞧着战场外围突然冲出来一小队轻骑,加入战团,微觉意外便心中了然,这几日之间他已经收拢了不少败下来的义兵,何可纲心中竟然一阵欢喜,民心可用。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杀机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杀机
何可纲率一万两千骑进至统北城东南,便攻其不备,在城外五十里处将兵马就地展开,将一伙正在狩猎的敌骑杀了个猝不及防。明军依旧是成熟的老战法,中央突破,两翼包抄,万余骑摆开架势便将外出狩猎的数千敌骑,吓的慌忙往统北城方向逃窜。
然则明军是蓄意偷袭,冬季的西伯利亚大地又无遮无掩,数千敌骑很快便被明军包抄,围追堵截杀了个尸横遍野。残部不敢返身接战便一哄而散,分成几十股四散奔跑。
何可纲将过万铁骑撒了出去,自领千骑殿后策应,击溃敌骑后追杀二十里便下令集结,旗号翻卷,满山遍野的明骑纷纷勒住战马重新集结起来,预备着迎战统北城赶来的大股敌骑。
这一击便是捅了马蜂窝,半日之日必有大股敌骑来战。
统北城如今聚集了多少敌骑呢,超过八万,后续还在源源不断的赶到,何可纲是酝酿着霹雳一击给敌骑来一下狠的,一击得手便化整为零,将一万铁骑分散成几十股,或几百股打游击,竭力将十余万敌骑顶在贞河中段,为后方坚壁清野来争取时间。
敌骑十倍之众,轻骑居多,他这一两万千兵马是挡不住的。
一万两千骑聚在一起十分危险,一旦被敌骑缠住便会落入重围,并且这么多人在冬季的西伯利亚冰原上聚在一起,无法补给,想来东欧联军也是如此,双方都不得不分兵深入冰原腹地,狩猎大量野兽作为军粮补给,以期待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
这场仗,早晚会打成大规模混战,南起哈萨克草原,北至北冰洋的大混战。
然而何可纲野心勃勃,欲凭借精兵之利,趁着士卒体力,士气旺盛,战意盎然,补给还很充裕的时间,先给东欧人来一下狠的,不如此怎配的上辽骑百战百胜的威名。
重新集结后的明军大致分成三部,左右两翼各有一部,中央一部。一万两千铁骑分成三股,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互为依托,大批轻骑就地翻身下马休整,备战,还有一些游荡着清扫战场的。雷霆一击,敌骑伤亡超过两千之数,还遗落了大批价值不菲的缴获。
何可纲面沉似水,亲率千余铁骑停在血迹斑斑的战场上。
砰,砰,砰!
前头他的护兵纷纷翻身下马,端着马铳排成一线,往雪地中散落的敌兵尸体上补枪,清剿战场,补刀补枪这是辽骑的优良传统,做的极是顺手,落在辽骑手里的伤兵那是万万不会留活口的,打万历四十六年起,辽骑手底下就没留过活着的敌军伤兵。
重重护卫下,何可纲马靴踩在积雪,除战大捷自是眉飞色舞。
心气正盛时,便随手走到一匹死马旁,嫌疑的买过一具尸体,瞧着那死马背上驮着的一张熊皮。那熊皮竟还连着一颗硕大熊头,瞧着是新近才剥下来的,这样一张熊皮价值几何,价值千金。何可纲久居锦州,随袁崇焕镇守过山海关,他自然晓得这张熊皮真正的价值。
辽东之地冬季十分严寒,且不说这些年大明的地盘一再向北推进。
这样一整张完好的熊皮,价值在一千块银元以上,一千块银元是多少钱,可以在黑龙江府买下几百亩地。瞧着这张熊皮,何可纲心中轻叹,这些打西边来的东欧匪类,这个冬天可是要将这塞北祸害惨了,这么个狩猎法,怕是飞禽走兽都要死绝了。
自然,这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不然东欧人组织了几十万联军来喝西北风么。何可纲不动声色,环顾左右,左右他的千余护兵竟无一人露出垂涎之色,都谨慎的全身戒备,警惕的瞧着周遭一具具人马尸体。再远处,正在收缴战利品的士卒,正在将一张张兽皮堆积起来。
那可真是堆积如山,分门别类,不多时便堆积成了一座小山。
何可纲出身将门,纵然他出身显赫可也一呆,这堆起来的哪是兽皮,这就是金山银山呐。
此时,一队轻骑引着两人飞至,说是有重大军情禀报。
何可纲将视线从金山上移开,瞧着那两个义兵,一个身材高瘦的面带局促之色,另一个竟是辽军军官,穿一身污秽的大红棉甲,那棉甲多处破损还带着血污,瞧着便是大明的忠勇之士。
“请!”
崔罗两人依言交出佩刀,搜身,罗艺便异常尴尬局促。
搜身的军官面色十分古怪,瞧着他从袖子里,腿上,腰间掏出各种五花八门的小玩意儿,石灰粉,暗器,铜线,钩爪,挠刺,他一件件的掏出来,搁在地上,崔胜倒比他还尴尬,这可不是个贼祖宗么。周遭明军忍不住哄笑起来,连何可纲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必搜了。”
何可纲忍俊不禁,这高瘦的汉子方才那般豪勇,一骑当先追着敌骑砍,他是看在眼中的,只是这位仁兄出身似是不太干净,这竟是个做贼的么,却不以为意,如今这世道便是这些草莽的天下,这塞北之地尤其如此,何可纲只认他是一条好汉,这便够了。
亲卫将两人引了过来,何可纲神色便凝重了,这般军情还真是紧急。
统北城未失,城内仍有数千残兵正在抵抗,这让何可纲极是意外,稍一思索便做出了一个改变了北方战局的重大决策。何可纲此人性子忠直,数千义兵那便是数千条性命岂能置之不理,稍一思索何可纲便决定亲率铁骑直捣统北城,能救多少算多少。
倘若换成别的辽军将领,未必会做如此决断,偏偏领兵的是何可纲,他便义无反顾的这样去救人。
“何帅,不可如此!”
“万万不可。”
一侧副将,参谋官闻言色变纷纷苦劝起来,这还了得。
何可纲却决然道:“不必说了,我意已决。”
明军众将官无奈只得听命,轻骑传令,何可纲也不是真的鲁莽,他是做了完全准备的,他将兵马分成三股各自未战,两股在外围游荡,寻机歼敌,他亲率三千骑去闯营救人,由此,竟引发了一场围绕统北城的旷世大战。
第一千零五十章 战机
第一千零五十章 战机
何可纲的想法是两支人马在外围游荡,牵制,游击,他亲率三千铁骑进城救人,至不济也能全身而退,这是对骁勇辽骑的极度自信,一万两千铁骑里应外合,自诩天下无敌。然则,他却不知统北城内,如今东欧联军也是精锐云集,连俄军最精锐的两个龙骑兵团也赶着进城躲避风雪。
统北城,西北方。
猎猎寒风中,大批身穿蓝色军服的骑兵在冰原上驰骋。
这是一支骄傲的骑兵,士气高昂,旌旗林立,身材高大军服笔挺的士兵在马背上挺胸抬头,后头是仪仗,鼓乐队吹吹打打,护卫着一队奢华的马车,在高举鹰旗的仪仗队引导下,缓缓进至统北城外。长长的奢华马车停了下来,一个华服年轻人迫不及待得跳下马车。
那金发碧眼的年轻人下了马车,打个寒噤,竟咒骂着西伯利亚的鬼天气。
数十里外何可纲还茫然不知,竟是俄国皇帝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罗曼霍夫,率两万精锐近卫骑兵亲征西伯利亚。这位年轻的俄国皇帝在莫斯科,听闻前线接连传来胜利的消息,喜不自胜竟按捺不住,脑子一热便跑来西伯利亚督战来了。
这是任谁都预料不到的重大变故,就连大明的盟友,瑞典人安排在莫斯科的奸细也未曾察觉,这位鲁莽的皇帝是半夜偷偷出宫的,将莫斯科的大小事务都丢给顾命大臣,他的老师,贵族大杜马莫罗佐夫,便带着亲随,皇后,老丈人米罗斯拉夫斯基大公,大主教尼康一行人悍然离宫出走了。
大杜马莫罗佐夫无奈,只得紧急传令各地集结兵力随扈任性的皇帝。
由此,这位鲁莽的俄国皇帝被前线的节节胜利冲昏了头脑,竟来了一出留书出走,率领一班俄国权贵,皇后跑到西伯利亚前线耀武扬威来了。前线领兵的贵族杜马书记官奇司特大吃一惊,却也不愿意劝阻,平白惹恼了暴躁的皇帝,对他也没什么益处。
从奇司特大人以下,俄军将领心中笃定,十几万大军还护不住皇帝么。
东欧联军从将领到士兵,从未想过会失败,这可是欧洲历史上最强大的联军了,这支强大的联军如今总比力直逼三十万,几乎集中了全东欧的全部军事强国,拼凑而成,这样强大的联军怎么会败呐。从上到下,东欧人都是一片乐观的氛围,认为摧毁西伯利亚明军只是个时间问题。
在明军大踏步的撤退背景下,前线的节节胜利让联军将领普遍认为,明年春暖花开之后,联军将会在南北两条战线上取得重大突破,摧毁明军的抵抗后直逼远东,甚或杀到富饶的明国去。
鼓乐齐鸣,一队队精锐近卫骑兵纷纷翻身下马。
城外,赶来迎驾的奇司特大人率众赶来,瞧见了年轻英武的皇帝却心中尴尬,因为前线出了一点小麻烦,近十万大军猛攻数日,竟未全部占领统北城,城中军营内仍有数千明军残兵在抵抗,这让他这个联军北线统帅的脸往哪里搁,然而这只是一点小麻烦。
皇帝并未责怪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军们,反而表彰赞扬了一番,安定了军心。这位皇帝虽性子莽撞,他却不是个昏君,也是受过系统储君教育的,这是沙俄历史上第二位沙皇,与他体弱多病的父亲不同,这位沙皇身体强壮并且精力旺盛,很喜欢御驾亲征。
“一点小麻烦,解决它!”
皇帝好言安抚一番,前线俄军将领感激涕零,在将领们的呼喝下,一队队正在狩猎,生活取暖的俄军集结了起来,预备着进城接替进攻,将那些出工不出力的克里米亚人替换下来。前线俄军动了起来,一片喧嚣,皇帝扔下正在备战的士兵不理,缩了缩脖子便躲回温暖的马车中,召见克里米亚,哥萨克两支雇佣兵的首领。这位沙皇在历史上原本是有些作为的,可说是承前启后,为沙俄扩张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喧嚣中,前线狂攻无果的克里米亚雇佣军被替换了下来。
大批俄军在贵族们的率领下,抱着斧枪火铳弓弩各式武器集结了起来,唱着嘹亮的军歌,在手持双手大剑,巨大盾牌的贵族军官率领下,往城内进发,就在此时何可纲的三千铁骑,在东南方的雪原中杀了出来。
冬天里出兵,明军是做了完全准备的。
一声令下,明军骑兵便纷纷取出紧急赶制的白色披风,往身上一套,那身醒目的红衣红甲便遮住了,一万两千铁骑竟与冰原融为一体,极难发现。初时何可纲还不情愿,裹素出征这是哀兵姿态,太不吉利了。试过之后才惊奇的发现,这一身素衣在雪地里行军,竟有奇效。
何可纲亲率三千铁骑冲阵,包括他最精锐的一千护兵。
两翼,各有一支明骑策应,掩护,预备着战事不利时冲过去抢人。
何可纲原本是盘算着一击便走,陷于城内的那些义兵,能救出来多少算多少,却未料到,他挥师进至城下竟然正赶上敌军换防。此时在他面前的旷野中,才撤下来的克里米亚人,正在东到西歪的围着火堆取暖,这靠近南城墙外的一侧,漫山遍野全是躲在城墙根下,围坐一团的敌兵。
克里米亚人苦战数日,在巷战中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此时,一个个刚从城里撤出来,刀枪弓弩随手仍在一旁,解了衣物正在烘烤,好些人都大冬天里精赤着上身,一边烘烤着贴身衣物,一边猛往嘴里灌酒,还有躺在火堆旁呼呼大睡的,不一而足。
此时明骑突至,挡在明骑冲锋路上的克里米亚人,便成了第一个牺牲品。
“杀!”
何可纲瞧着前面漫山遍野,毫无防备的敌兵正在惊恐大叫,乱跑乱跳,心中狂喜一声亢奋的嘶吼,前头数十骑便亮出鲜红的旗枪,引导冲锋,轰鸣的马蹄声中,如虎似狼的明骑不再顾惜马力,也不顾雪地里战马脚下打滑,在冲锋中快速展开,成群结队的碾过十余里的距离。
轰!
人仰马翻,三千明骑野蛮的撞进克里米亚步兵群中,人体高高飞了起来,轻步兵在野外露营状态被铁骑冲击,酿成了一场灾难。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夺路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夺路
为达成进攻的突然性,明骑并未摆开冲锋横队,而是以纵队展开挥舞着刀枪,在掌旗兵引导下闯入敌营。数千里长途奔袭,辽骑自打成军以来做的很顺手,精通袭营之道,不求杀伤只催动战马长驱直入,杀透敌营,沿途还一路放火烧帐,制造混乱。
明骑瞅准了帐篷最多最密集处,必然就是北虏心腹要害,纵马猛冲。
罗艺领着一伙义兵,落在后头,他刚刚冲了一阵马力便有些不济,胯下战马喷着响鼻却跑不快。置身大队辽骑群中,体会着那纵横驰骋的畅快,与有荣焉,尾随前头一队铁骑在敌营横冲直撞。辽骑冲阵便是将战马提到极速,百炼马刀往身侧一横。
三千骑便在敌营中带起一片腥风血雨,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罗艺尾随辽骑透阵而入,也不知撞翻了多少敌兵,成群结队直取敌营中帐篷最密集处,沿途一个个辽骑在马背上翻滚,施展骑术将身体挂在马侧,从一堆堆篝火里捡起一根根燃烧的柴火。
嗖嗖嗖!
敌营中带着火的柴火漫天飞舞,火头一闪,一阵西北风刮过大火便冲天而起,敌营中安置伤兵,首领们藏身的兽皮帐篷被大火卷了进去,喊杀声中不多时,浓烟便冲天而起。罗艺瞧着眼皮直跳,这些辽骑杀人放火烧帐竟如此娴熟,比他这个江湖人做的还顺手。
蓬!
眼睛一瞪,一包石灰粉抬手便撒了出去,打左前方扑过来的一骑痛叫着捂住眼睛,马蹄声急刀光便是一闪,一颗硕大的头颅落地。那敌骑慌乱中上了马,在营中不辨东西南北的乱蹿,竟撞到了罗艺面前,不足一息之间便横死当场。
无头尸身砰然落地,无主的战马受了惊,撒开四蹄乱蹿起来。
人仰马翻,克里米亚人的营地中火光冲天,一队队铁骑纵横其中,挥舞着马刀大肆劈砍着四处乱跑的溃兵。
十余里外,统北城西侧。
阿列克谢皇帝正蜷缩在温暖的马车里,身上裹着厚厚的裘皮大衣,接近克里米亚人的领兵首领们。对于骁勇善战的克里米亚人,年轻的皇帝百般安抚,许以重金,给克里米亚人画了一张大饼。皇帝允诺战后将广袤富饶的哈萨克草原,赏赐给克里米亚人做战利品。
这虽是一张大饼,却让人食指大动,不免憧憬着战胜后的美好。
要说这位俄国皇帝倒并非是胡闹,他往前线督战也是迫于无奈,联军分属不同的国家,克里米亚人,哥萨克人又都是桀骜不逊的主,大胜过后不免出现分赃不均的苗头,分赃不均还谈什么东进明国。这个时候,前线需要一个平息各方矛盾的角色。
阿列克谢扮演的正是这样一个角色,也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
皇帝正分批接见,反复那些浑身散发着腥膻味的部族首领,外头突然大乱,喧嚣起来,本以为是军前起了一些小争执,不以为意,却未料到那喧哗声竟越来越大,皇帝心中不悦气呼呼的掀开挡风的厚实门帘,便瞧见了他终身难忘的一幕,大军溃败的场景。
南边,潮水般的败兵豕突狼奔,甲胄不全,衣衫不整,形同末路。
跑在最前头的是有马的溃兵,神色仓惶的溃兵抱着马脖子,好些还穿着单薄的褂子,衣衫不整狼狈的在冰天雪地中狂奔,猛然间有战马失足滑倒,马失前蹄便轰然倒地,后头躲避不及的一骑撞了上去,人仰马翻处眼瞧着两骑都活不成了,有马的是少数,多数溃兵是没马的,抱头鼠窜。那潮水般的溃兵身后,便是末日般熊熊燃烧的大火,浓烟升腾。
俄国皇帝竟呆立当场,不知所措,何曾见识过这般豕突狼奔的壮观。
溃兵涌来,四周围精锐的俄国禁卫军大吃一惊,慌忙阻拦,却哪里还拦的住,竟被慌不择路的溃兵冲击的立足不稳。年轻的皇帝立在马车上,呆看着一队衣甲鲜明的禁卫军被溃兵裹挟,立足不闻,不得不拍打着战马跟着一起逃。
溃兵组成的惊涛骇浪迎面扑来,将数千俄国禁卫军冲击的站不住脚。
大队骑兵迎面扑过来,皇帝吓的大叫一声,瑟瑟发抖竟缩回马车,面色苍白的瞧着克里米亚人的大头领哈吉格莱。哈吉大头领正狐疑时,也从马车里掀开门帘,便将脑袋探了出去,一道寒光扑面而来,吓的大头领慌忙缩回脖子,华丽的马车便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一声尖叫,皇帝吓的抓住座椅,哈吉大头领是身经百战的,要沉稳些,只是一屁股坐在车厢里,瑟瑟发抖。马车开始剧烈的摇晃起来,外头传来马匹的悲鸣声,火铳发射时的爆音,溃兵冲击下俄国禁卫军不得不保护着皇帝的马车,夺路而逃。
统北城西门,城门上。
正在集结兵力,督促大军猛攻军营的书记官奇司特,和一班俄军贵族,将领目瞪口呆,呆看着不远处皇帝的禁卫军被克里米亚人的溃兵裹挟,打马往西北方的冰原中逃走了,慌不择路。
俄军将领们面面相觑,惊心策划的进攻草草收场。
慌乱中奇司特大人慌忙将进了城的俄军调回来,一面组织骑兵随扈皇帝陛下,一面组织兵力防御明军的冲击。此时,制造了这场混乱的明骑终于现身,一队队身披白色罩衫的铁骑便如同幽灵一般,尾随着克里米亚人的败兵疯狂追杀,席卷而至。
联军被骑兵长途奔袭杀了个措手不及,兵力虽多,竟一时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奇司特大人瞧着皇帝的车架慌不择路,往西北方疯狂逃窜,吓的汗流浃背,正是他的失误,迟迟未能歼灭城内残兵,导致皇帝陛下的车架只能停在城外,倘若皇帝有个什么闪失,他难辞其咎。
这位书记官大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先救皇帝,匆忙下城,召集大批骑兵尾随陛下的车驾往西北方猛追,惶急之下俄军精锐的龙骑兵大开杀戒,将沿途遇到的溃兵杀了个血流成河。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义勇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义勇
奇思特书记官吓的脸都绿了,皇帝陛下的安危,可是关系到王国的未来。
这和俄国人悲催的历史有关,就在五十年前俄国还是一个任人宰割的东欧弱国,皇帝从来都不是俄国人。两代沙皇之前在俄国作威作福的竟然是一个波兰人,俄国人艰难的摆脱了强大波兰王国的控制,费尽千辛万苦才夺回皇室控制权,扶植起自己的两代沙皇。
沙皇要是不明不白的死在西伯利亚,奇司特不敢想象俄国会变成什么样。
内有各大家族权贵纷争四起,外有强大的瑞典军团虎视眈眈,俄国将毫无疑问的再次沉沦下去。慌了神,书记官奇司特召集大量骑兵,朝西北方皇帝的车驾猛追,竟扔下还在激战中的统北城不理,弃军而去了。
前线统帅弃军而去,兵家大忌,由克里米亚人引发的溃败很快动摇了全线。
正领兵冲杀劈砍的何可纲,远远瞧见俄人大军动摇,大股骑兵竟不知何故往西北方败逃,心中疑惑,他便只有三千骑,三千骑冲阵如何能动摇十余万大军,心中狐疑是诈败之计,何可纲反倒谨慎起来,命掌旗兵打出旗号,收拢兵力,免的中了俄人的伏击。
正在敌营中大肆砍杀的辽骑瞧见后方旗号翻卷,纷纷勒住战马集结了起来。
旗号翻卷,成群结队的辽骑重又聚到何字帅旗周围,竟让溃败中的俄军喘了口气。此时何可纲立知不妙,没了他这支骑兵的冲击力,俄军仍疯狂的往西北方逃窜,他怕是错过了一个绝佳的战机,遗憾终身。
事后反省当时,何可纲每每振腕长叹,他错过了一个改写历史的天赐良机。倘若他不是太过谨慎下令收拢兵力,而是打出旗号召集左右两翼游弋的两股兵马,集结他的全部兵力一万两千铁骑,来一个马踏连营,没准真能一战击溃聚集在城下的东欧联军,一路打到莫斯科去了。
何可纲因此抱憾终身,然而当是时,他的决断是谨慎的,稳重的,大军征战便是如此,战机稍纵即逝,瞬息万变,能看破重重迷雾做出正确决断的,那就是不世名将才具备的素质了。
当是时,何可纲惦记着城内义兵,趁着俄军混乱挥军长驱直入。
三千辽骑击溃了当年之敌,给东欧联军制造了极大的混乱后,将马头一摆,转而杀进西门洞开的统北城,救人去了。三千铁骑冲散了拦路的敌兵,闯入洞开的城门,沿着宽敞的大街径直往城北军营方向,纵横驰骋,沿途大批俄军作鸟兽散,纷纷躲进民宅商铺里,抱头鼠窜。
何可纲在一营亲兵铁骑护卫下,长驱直入,竟一路劈砍着进了城北军营。
军营守军瞧见迎风招展的日月军旗,沿街劈砍杀伐的大队铁骑,欢声雷动,鼓起余勇打营门里冲了出来,里应外合,一举击溃了正在围攻军营的俄军,几千俄军才刚刚接替了克里米亚人,正在整军备战,不意身后突然冲来大队骑兵,被两面夹击瞬间崩溃。
密集的马蹄声中,在街道上纵马踩踏劈砍的辽骑,便如同冲破堤坝的洪流汹涌而来,从街道两侧射来的铳子,箭矢仅仅是绝望下投入洪水中柴草,非但不能堵上缺口,反而激起了明军的凶性,一些格外骁勇的明军竟弯腰策马,破门而入,冲进院落中挥刀便砍。
围绕一座军营西侧的街道上,院落中,厮杀成一团。
罗艺混在大队铁骑中,纵马狂奔,前头打军营里冲出来的义兵和俄兵战成一团,在铁骑冲击下早失去了有组织的厮杀,陷入混战。罗艺眼睁睁瞧着前头街道上,一个胡子拉碴的明人大汉,大喝着挺枪直刺,噗哧一声闷响之后,枪尖没入了心口,捅翻了一个高大俄兵。
那俄兵嚎叫着栽倒,却死抱着枪杆不肯撒手。
左右两侧俄兵嚎叫着扑过去,那义士慌忙撒手连退几步,却被俄兵围攻躲闪不及,挨了一斧枪惨叫着倒了下去。两个俄兵尚未来得及躲闪,马蹄声起,一骑飞至将两个俄兵撞飞,劈翻,全线激战,短时间内陷入肉搏战的双方都付出了惨重的伤亡。
短兵相接,白刃战在大批辽骑赶至后,很快终结,俄兵溃败。
溃败的俄兵丢盔卸甲,沿街道往远处逃蹿。
“喝!”
罗艺打马猛追过去,追至近前便滚鞍下马,弃马,手一捞长弓便握在手中,手指一捻便搭上一支箭,眯起眼睛,因常年使用而被磨得发亮的黑色牛角扳指,牢牢卡着长箭,稳定的搭在了弓弦上。紧握弓臂的左手向前推开,右手同时向后扯动弓弦,上百斤的力道灌注于弓身,一张三尺长弓张开如满月。
吐气开身,右手松开弓弦,嗡嗡的一声弦响,长箭闪电般的飞了出去。弓弦仍在剧烈的振颤,一声变调的惨叫便应声响起。一名身长七尺的俄兵,正挥舞着一柄双手大剑,抵挡着两个义兵的刀砍斧劈,武艺过人,战技不凡。
以一敌二,那俄兵竟丝毫不落下风,一挡,一退,一进,狂吼着一个箭步冲前,一个大明义兵便口吐鲜血倒了下去。此时弓弦响动,箭矢破空,那骁勇俄兵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便捂着右眼栽倒在地上,一阵阵的抽搐着,翻滚,那长长的破甲箭头深入眼中,叫声凄厉。
罗艺看也不看便发足狂奔,奔跑间扬手又是一支箭,数十步外一个俄兵背心中箭踉跄扑到。明军发号施令特有的刺耳竹哨声,在统北城的街道上回荡,全线反击的明人追杀俄军的败兵,直追杀到两条街外,才被密集的铳子射了回来。
霹啪!
前头街道上突然遇敌,溃败中俄军竟组织起来,就在宽敞的街道上组织起排铳火力,将杀红眼的明军射翻了十几个。罗艺机警的闪到墙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瞧着前头硝烟升腾出,火光闪烁,心知是遇到精锐俄军了。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罗艺咬牙沿着墙角逃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如此这般也杀的够本了。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陷阵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陷阵
贼不走空,罗艺逃走时还顺手揪起一个俄人的伤兵,拽着军服领子拖着走,还想着拖一个活口回去讯问。那俄军伤兵后腿上挨了一箭,正兀自挣扎,却被他一掌拍晕便拖着走,在伏尸处处的长街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大明义兵在辽骑掩护下,迅速占据了北城三道街道。
遭遇了俄军有组织的阻击后,明人的攻势停了下来,就地布防隔着数百步与俄军对峙。
此时,统北城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
嘈杂的马蹄声中,何可纲率一营亲卫进了城北军营。
营门外尸体堆积如山,进了营门战马竟被层层叠叠的尸体阻隔,无法深入,放眼望去这营门之内,竟有一道通体由石头打造的坚固墙壁,石墙内外俱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墙上血迹已然干涸,结冰,触目惊心。石墙两侧还有坚固的箭楼,碉楼,烟熏火燎中连墙体都坑坑洼洼的。
靠左侧一座三层碉楼,竟还被炮轰塌了半截,却仍高高耸立着,何可纲胯下战马嗅到血腥味,不安的踢踏着四蹄,瞧着那碉楼上挂着的尸体,便知这里连日来激战不停,双方付出了怎样惨重的伤亡。
外头仍是一片混乱,明军,俄军各自依托坚固的民宅,从各种角落里对射。
何可纲趁机将营中义兵首领招到面前,趁乱组织撤退,抛却散落在民宅中无法联络的,何可纲估摸着约有半数义兵,可以随铁骑冲出去,他的三千骑损失不大,仍保持着尚且完整的建制,身侧骁勇的护兵在内,人马都保持着充沛的体力,旺盛的斗志。
此时,何可纲从俄军伤兵撬开的口中,得知了一条重大军情。
数十个俄军的伤兵被五花大绑,绑至何大帅面前,一个个披头散发的多带着伤,言俄国皇帝阿列克谢就在前线,故此俄军才刚刚调动进城,便挨了明军当头一棒,数十个俄兵都是这样说的,言之凿凿,何可纲便当场僵住了,此时方知他错过一个名留青史的天赐良机。
何可纲此时后悔不迭,却悔之晚矣,瞧着无法再扩大战果,便只得轻骑传令前线撤退,半个时辰内集结了两千残兵,草草携带着马匹,军需尾随开路的铁骑,大队人马又往东门外冲杀,这一冲,却恰巧撞在了铜墙铁壁上。他领兵在城内横冲直撞,这统北城内外近十万强敌,其中可不乏精锐力量。
明军前锋大马往城外一冲,冲不出两条街便被一阵排铳射了回来。
铁骑在街道上发足猛冲,街道两侧的房顶,民宅中射来密集的铳子,冒着横飞的铳子冲至东北处,竟被一道街垒拦住,街垒后头黑压压的全是敌兵,那铳阵排的又密又多,硝烟升腾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十余明骑人仰马翻,后头铁骑仍前赴后继发起猛攻。
长街血战,数骑全速冲锋避开密集的排铳齐射,冲至排铳阵前正欲踏破敌阵,却从街道两侧突然涌出大批轻装步兵,何可纲立在后头,怒目圆整,瞧着大股服色杂乱的步兵从篱笆后头,从长街怪叫冲出来,人人手持一杆短矛,嚎叫着扑向他骁勇的铁骑部众。
眼瞧着一骑被街垒所阻,稍慢一些,便连人带马不知挨了多少下。
人,马很快被蜂拥而至的敌兵刺翻,余下数十骑深陷敌阵,在马背上翻滚着,左劈右砍却很快便伤亡殆尽了。何可纲心中抽搐,这短暂的一瞬间他便阵亡了百骑,瞧着那些服色杂乱却孔武有力的大汉,心知遭遇了劲敌,一挥手,便又是百骑发起冲锋。
长街浴血,罗艺混在人群中,睚眦欲裂。
他瞧着前头那些服色杂乱却孔武有力的异族大汉,心中焦急,他常年在草原上当马匪,他认得这股精兵的来历,这伙精兵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是由来历的,这伙人蒙语唤作吐鲁花,打三百年前蒙古人征服天下时建立起来的,这是一伙陷阵死兵。
罗艺瞧的真切,猜的可一点不错,吐鲁花死兵便是蒙古人三百年前政府的西域游牧民族,虽然隶属于蒙古军籍,但是通常充作敢死队使用的精锐,未曾想到竟然在三百后的西伯利亚,又瞧见了这支陷阵死兵的阵容,应是克里米亚人的绝对精锐。
这样的陷阵死兵绝对不多,却很致命,使的也是不是短矛而是一种古老的武器,形同短矛,制作简单,却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叫刺马锥。与短矛最大的不同,是这种专为克制骑兵设计的恶毒武器,比短矛长少许,弧线三角形,还带有恶毒的放血槽。
这种专供步兵使用的肉搏武器,十分接近后世放血槽刺刀的射击。
这种恶毒的武器起源于什么年代,无从考究,却早在春秋战国时便存在了,大名鼎鼎的吴王夫差矛,便有类似放血槽的设计,专放马血,十分阴毒,可以让一匹高大健壮的战马迅速大量失血,毙命。
混乱中,罗艺拼命想打马上前,却无可奈何只能瞧着骁勇辽骑,陷入蒙古精兵的剿杀。血战中,一骑骁勇无双竟高高跃起,如一颗炮弹重重的砸进敌群,惨烈,血腥的进攻维持了一刻钟,辽骑狂攻无果,何可纲当即下令调转马头,退守堡垒。
东门处敌兵越聚越多,却未料到明军突然掉头,蜂拥而去。
乱战中,不足五千人的明军后队变前队,从一片狼藉的街道上扶起伤兵,捡起军械仓惶后撤。堵在东门的大批敌兵始料不及,匆忙追杀,却被密集的箭矢铳子射翻一片。罗艺额头冒汗,混在大批义兵中便射便退,心下却如释重负,一片弓弦响动劲箭破空而去。
挥舞着刀斧,抱着火铳冲上来的敌兵惨叫着栽倒一片。
“走!”
一声呼喝,明军步骑踩着遍地的尸体退守军营,终究是被堵回去了。
血战一日,城外。
寒风将大红军服吹的猎猎作响,日渐黄昏,城外接应的两支辽骑迟迟见不到主帅出城,当机立断试图靠近东城门,下马步战接应城内同袍,战至天黑无果只得先行撤走,轻骑四出往翰海城,海参崴请援,何帅应是陷在城里了。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增兵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增兵
营内,何可纲所部接替了义兵,下马布防,自西向东占据了六条街道,依托坚固的军营组织起防线,很快在统北城北边形成了一个长宽约五里的实际控制区,与敌对峙。何可纲坐镇军营点检兵马,城内有兵约六千余众,辽军精锐两千八百骑,义兵约三千还有一些伤兵。
据城,死守,营内军需倒十分充足。
明军撤退时将大量军需留给了义兵,故此营内辎重可供六千之众长期作战,而不至于落到弹尽粮绝的窘境。
铛!
此时一声钟声敲起,就在不远处的俄国教堂顶部。
铛!
又是一声清脆的钟鸣回荡在统北城上空,营内明军纷纷起身,抬头瞧着不远处那座废弃的教堂钟楼,重新被俄兵占据了。俄国人修的城教堂都是又高又大,大多是全城的制高点,当日明军攻下此城便将大钟移走,将钟楼当作了了望哨使用。
如今,此城重又落到俄人手中。
俄人在前线领兵的贵族,多是虔诚的东正教徒,攻占了教堂自然便迫不及待,从废弃的仓库中将那座大钟挂了起来。清脆的钟声在全城回荡,民宅里,街道上一个个俄兵走了出来,纷纷虔诚的跪地祈祷。街道另一侧,一杆何字帅旗,一面日月军旗迎风猎猎作响。
不多时,一只只信鸽从明军营中冲天而起,分赴东,南两个方向传递军情。
城外,西北方。
大批俄军骑兵追了半日,终于驱散了溃兵追上了皇帝陛下。
一些勇敢的骠骑兵追上去拦住惊马,救下了皇帝陛下的马车,阿列克谢皇帝陛下此时已经晕厥过去。生长与深宫的皇帝哪受过这种惊吓,在颠簸的马车中被摔的鼻青脸肿,翻了白眼,可是将一干俄军将领吓坏了,慌忙唤来医官救治,得知陛下并无大碍。
奇司特大人长出了一口气,此时噩耗传来,随皇帝陛下亲征的大主角尼康死在乱军之中。大主角尼康年老体衰,在乱兵冲击下坠马身亡,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摔死了,尸体就停在不远处的雪地里。奇司特大人匆忙打马敢去,瞧着摔断脖子,翻着白眼的大主角,心中苦涩难言。
大主教死在西伯利亚前线,这是仅次于皇帝战死的惊天噩耗。
死讯传回莫斯科,那班教派的人又要闹腾了,各种阴谋论必然层出不穷,奇司特大人简直是欲哭无泪。
崇祯十三年,腊月二十八。
年末了,虽前线战事吃紧,海参崴要塞却仍是组织了庆典。
远东之地,海参崴,庙街要塞军心士气高涨,民心稳定,坐拥坚城养精蓄如的明人普遍认为,远东要塞是永不陷落的堡垒,即便是最悲观的明人,也不会认为海参崴要塞会失守。坐镇海参崴的马城并未出席,于是,便让这商会组织的庆典有些失色。
尽管如此,远东之地仍是一片喜气洋洋的乐观气氛。
大都督行辕,肃杀。
统北城何可纲飞书求援,陈演等人振腕长叹,何帅这回竟是连出昏招,先是错过了将俄军一战而溃的机会,后又深陷重围不得脱身,这可真是一步错,步步错,于是难题便摆在了大都督面前,两难之选。
陈演一声长叹,埋怨道:“何帅怎会如此不智!”
“妇人之仁!”
白虎节堂之内,左右参谋,将官们纷纷埋怨,不是说好了游击的么,怎会为了搭救一些义兵连自家也陷进去了。马城倒是心平气和,这便是何可纲的性子,不如此他便不叫何可纲了,用他,也是看中了他忠直的性子。
这大明朝的风气便是如此,武将不像武将,武将打仗一个比一个谨慎胆小。
文官也不像文官,文官一个比一个胆子大,书生意气嘛。
何可纲指挥上并无大错,他只是过于谨慎了,也有些不明智,此战若换成陈演去打,以陈演刚猛的指挥风格,没准就能生擒俄国人的皇帝,上演一出俄国人版本的土木堡之变,然则这便是战争,战机稍纵即逝由不得后悔。援军是要往前线派的,然而派多少却是个两难的选择,派的少了无济于事,派的多了补给难以跟上。
沉吟片刻,马城还是做了决断,出兵两万驰援何可纲。
这般打法让马城脑仁疼,这不就是妥妥的添油战术么,这是兵家大忌他却无可奈何,只能将精兵分批往前线顶上去,忍着心中的抽搐,滴血,让大明的忠勇之士,花费十年心血建立的辽东铁骑子弟兵,在冰天雪地中与东欧人浴血奋战,拼消耗,拼补给,拼勇气。
这般添油战术是不得已而为之,冬季的西伯利亚补给实在太困难了。
后勤不济,便只能将精兵不停的顶上去,用伤亡,用牺牲,用大明官兵的忠勇去作战。如今的战局,大明与东欧联军便如同两头健壮的猛兽,纠缠在一起互相撕咬,双方都在不停的失血,每时每刻都有士兵战死,比的就是哪一方的承受力更强。
“标下请战!”
李平桂憋闷了半天才长身而起,闷闷的低头一礼,求战心切。
下首,邓承志早按捺不住,不满道:“标下愿往,这一遭该咱了,他腿上还没好利索呐!”
他的上官李明珠欲言又止,屁股都离开椅子又坐了回去,琢磨不好和部下抢功,生怕大都督说他身为方面大战,不够稳重。一说要出兵,白虎节堂里数十明军将领跃跃欲试,很快竟争的面红耳赤,竟在大都督面前吵起来了,马城瞧着下首一个个新锐将领,满脑子建功立业的少壮派,心中欢喜。
昂然起身将大氅一甩,堂下赫然鸦雀无声,众将齐刷刷的跟着起身。
“不必争了,承志,谨慎些!”
黑着脸的邓承志满心欢喜,慌忙收敛笑意正经八百的一诺:“大都督英明,标下领命!”
马城瞧着这将门之后,英姿勃发的骁勇战将,心中便阴霾进去,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畏首畏尾的还打什么仗。他心中念叨着眼中便寒冷一闪,俄国皇帝亲往前线督战,好大的气魄,不怕来的了,回不去么。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血战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血战
邓承志昂首挺胸接了虎符,便兴冲冲的去挑兵。
这些大明军中的新锐将领,一听说要领兵出征便如同打了鸡血,一个赛一个的龙精虎猛,这般精锐云集的盛况,中兴之兆,与俄国人在东欧的崛起正处同一个时代,两个即将崛起的帝国便将西伯利亚视为自己的后院,这便是数百年国运之争。
邓承志挑的兵,多出自水师步战队,那便是昔年的台湾镇军精锐。
台湾镇军自打沈阳血战后,平定了辽东便锐意进取,开辟塞北,常年坐镇海参崴要塞,大举扩编备战,水师步战队便是其中的精华。台湾镇军常年坐镇远东,几次扩编已然膨胀成一支总兵力八万的大军,并仿效台湾标营建立了五镇编制,率先完成了近代化整编。
五镇兵马,算上工兵,辎重兵,炮兵诸多繁杂的兵种,每镇定员一万五千人,装备精良,日日操练只等着远东决战。这五镇兵马便是明军敢于决战远东的底气,以步兵为主的台湾镇军,以骑兵为主的辽军,并称大明新军两大主力。
这些年大明水师牢牢掌握着马六甲海峡,占据着南洋富庶之地。
南洋富饶的产出,马六甲海峡天文数字的通行费用,大多花费在这支台湾镇军身上,台湾巡抚南居益劳苦功高,五镇大军建成了,南老大人身子骨也累垮了,一病不起,听说已是时日无多。马城坐在温暖如春的白虎堂中,翻看着一封家信,祸不单行,在南京主政的袁公身子骨也不大好了。
袁公的病竟比南公还重一些,马城的宠妾王月得袁公多年关照,如今正在南京伺候饮食起居,信中忧心忡忡虽言辞委婉,却还是请辽王殿下早做打算,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袁公的病怕是不太妙了。
南公,袁公竟病倒了,马城便觉得十分棘手。
眼瞧着便是崇祯十四年了,岁月如梭,当年老当益壮的天启帝党,纷纷到了花甲之年,这两位老大人,朝廷重臣一手奠定了大明中兴的局面后,终于撑不住了,大明朝政又到了紧要的关头,治国理政是如此艰难,千头万序,剪不断,理还乱。
为防不测,马城亲书一封走海路送去香港岛。
如今坐镇香港的前首辅方从哲,方公身子骨倒还结实,为今之计,便只能请方公动一动贵体,移驾南京,心中明言当务之急是稳住皇上。方公主政是必然之事,满朝文武没人争的过他,这位年仅六十的前首辅,当可稳住南京朝局,不至生变。
朝中两位重臣病倒,压力便全落到了马城身上。
大都督马城与朝中主政的天启帝党,本是一体,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马城肩负千钧重担,打胜了,大明中兴,打输了,朝局不免会出现反复,一声轻叹,朝着南边拱了拱手,谓世间不如意事常八九,两位老大人珍重。
北线,统北城。
激战再起,进攻的换成了俄国军团,防守的换成了下马步战的辽骑,沿街血战。何可纲不顾部下劝阻,亲临前线督战,指挥明军隔着百余步的距离在长街上对射。
砰砰砰!
凌乱的铳声中,下马步战的骁勇辽骑身披素色罩衫,依托民宅,院墙朝街上发铳。百步开外,身穿蓝色军服的俄兵则挤成三排,以排铳火力压制明军,大批俄兵在军官指挥下,就那样直挺挺的站在街道上,不时被明军射来的铳子射翻,惨叫着,哭嚎着,却仍是站的直挺挺,唱着军歌。
噼啪!
街道上一团团硝烟升腾,罗艺慌忙跳下院墙,蜷缩着身体躲避铳子,惨叫声起,房顶上一个义兵惨叫着了栽了下来,大口吐血。罗艺慌忙将那伤兵拽到身边,瞧着那义兵胸前的血窟窿,心中叫苦不迭,俄兵的火绳枪射击极慢,笨重,不适合巷战。
明军装备的轮火铳,轻便,射速又快,在巷战中是大占便宜的。
然则那粗笨的重型火绳枪,威力却奇大无比,沾边就死,那些俄国兵又不怕死,站的直挺挺以几倍伤亡的代价,一步步压缩着明军的生存空间,这般打法,让罗艺这样的江湖悍匪也心中发寒,他行走江湖最怕这样不怕死,又训练有素的人马。
所谓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俄兵便是不要命的。
密集的铳声平息,罗艺一咬牙便弯弓搭箭,趁着俄兵射击的间歇,一蹬院墙便翻了上去,瞧着正在低头装填的大群俄兵,稍一瞄准,嗡的一声弓弦响动,一支破甲劲箭便如同流星赶月,激射而去。
百步外一声凄厉的惨叫,一个直挺挺举着刀,唱着歌的俄人军官倒了下去。手指往箭囊里一捞,捞了个空,心中无奈只得重又躲回院落,瞧着射空的几个箭囊,眉头一皱,老老实实捡起一个伤兵的火铳,笨手笨脚的装填了起来。一石强弓,没有破甲重箭的加持也是白搭。
开原长弓队,建虏的步射大阵,甚至大名鼎鼎的英格兰长弓手,犀利不在于弓,而在于精铁打造的破甲重箭。这世上叫的出名号的长弓部队,无一例外,使用的都是势大力沉的破甲箭头,开原长弓配备的破甲箭头仿效英国兰人,箭头,就占了整根箭的三分之一长度。
罗艺装填好火铳,闭着眼睛开了一铳,正琢磨着去搜罗几个箭囊。
“乌拉!”
外头街道上,突然响起震天的嚎叫声,声震全城。
“乌拉!”
街垒后头,亲赴前线督战的何可纲,怒目圆睁,瞧着对射中的俄兵突然发了狂,发出禽兽一般的吼叫声,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挥舞着刀枪大剑发起全线猛攻,冲在最前头的赫然是手持双手大剑,衣甲鲜明的一个个俄军军官,高大的军官嚎叫着引领冲锋,挥舞着大剑,身上的锁子甲闪闪发亮。
“列阵!”
前线辽骑何等精锐,在军官的嘶吼声中结阵而战,呼啦,便在街道上竖起了如钢铁丛林一般的枪阵,两侧则以散兵组成交叉火力,抵御强敌,如此强敌让何可纲睁圆了眼睛,这般强敌,闻所未闻也。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浴血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浴血
何可纲怒目圆睁,心思电转,心中发寒从未想到过,这极北之地竟有如此凶悍的强敌,这颠覆他出身将门的认知。心中惊悚,这亏得是大都督挥师北征,才将北方强敌的虚实打了出来,倘若不是如此,任这强敌坐大数十年,甚至百年后那还了得么。
何可纲心中不寒而栗,终意识到他的鲁莽。
倘若因为他的鲁莽动摇了全局,他便是天朝上国的千古罪人,心中发寒,却又变得火烧火燎。
“乌拉!”
前方喊杀声震天,长街之上,俄兵发起潮水般的冲锋。
军官持剑举斧直挺挺冲在前头,后头是黑压压的蓝色人潮,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从各个角落里涌出来。
“万胜!”
呼啦,街垒前红衣红甲的明军,结阵而战,嘶吼声中如林枪阵齐齐上前一步,半步不让。
噗哧!
蓝色的人潮硬生生撞进如林的枪阵,甲叶响动,刀枪剑戟撞在一处,长枪入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一个照面率队冲锋的俄兵军官倒下一片,砰砰砰,两侧围墙上,房顶上射出密集的铳子,箭矢,将冲锋中的俄兵射的不时栽倒。
“万胜!”
一轮刺击,一声爆吼,明军枪阵再次固执的踏前一步,竟逆流而上。
便是这一步让两军搅在一处,人挤人,人挨人,前排士兵嚎叫着,哭喊着用长兵器在狭窄的空间里互刺,甲胄精良的俄国军官一排排栽倒,精良的锁子甲便如同脆弱的白纸一般,被明军打造精良的破甲长枪刺穿,那又尖又细的破甲枪头专破重甲,犀利无匹。
“刺!”
挂着红缨花的长枪毒蛇般刺出,上刺咽喉,下取心窝,千锤百炼的刺杀之法一瞬间,便将百余俄军军官绞杀一空。呼吸之间,便有百余名冲锋在前的俄军军官战死当场,而前排明军只有十余人倒下,完全不成比例的伤亡,让俄军的蓝色人潮为之一滞。
“乌拉!”
后头,蓝色人潮又涌了上来,挤成一团的俄兵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在疯狂的嚎叫声中,一个个高大的夜叉兵跳了起来,嚎叫着撞进明军枪阵,被刺穿的人体在半空中手舞足蹈,大口喷血,挣扎着,短兵相接处斧头,长戢乱飞,明军枪阵前排开始承受伤亡,不多时竟被凶悍的俄兵硬生生削去一层,原本如林的枪阵变的散乱。
“出!”
枪阵散乱,明军后阵数十个队官,哨官便拔刀率队顶了上去。
嗖嗖嗖,一阵箭雨从天而降,箭如雨下,猝不及防的明军栽倒一片,余部却仍固执的补进枪阵。
“刺!”
撒乱的枪阵重又密集起来,一杆杆长枪不停的刺击,天上还有密集的箭矢落下,让血流成河的长街变成了恐怖的血肉磨坊。后阵,何可纲心神震撼,瞧着前线不时倒下的一张张熟悉面孔,心中滴血,这可都是辽骑精锐呀,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死了。
打小苦练骑马射箭,十五六岁进入兵学,新兵营挥洒汗水,培养一个精锐士官需要起码十年时间,战死却只在一瞬间。何可纲瞧着他麾下军官大量阵亡,挺刀举枪冲了上去,又很快一个个倒下,心如刀割,然而他却没有退却的余地。
“出!”
又是二十余个军官锵的拔刀,率队冒着激射的箭矢铳子补上缺口。
“飞!”
明军后阵也组织起排铳火力,朝天发铳,组织反击,俄军是集结了大批克里米亚弓箭手抛射,明军是火铳超越射击,双方都施展浑身解数给对方制造惨重的伤亡。惨重的伤亡让何可纲心中抽搐,他却不晓得俄军后阵,督战的奇司特统帅,肝胆欲裂。
他指挥下的俄军主攻,明军主守,伤亡完全是不成比例。
奇司特书记官领着一票俄军贵族,将领,皇帝陛下的近侍往前线督战,本想着一战覆灭明军残部,提振一下萎靡的军心士气,却未料到遭遇了明军激烈的抵抗,那些身穿红色衣甲,外罩白色罩衫的明军精锐竟如此难缠,俄军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重大伤亡。
身侧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没人能料到这股明军竟如此善战。
俄军将领们不寒而栗,有人被前线的惨烈战况吓的肝胆欲裂,短短半个小时内,发动进攻的俄国骠骑兵团竟伤亡大半。那些高喊着乌拉冲上去的,可都是下马步战的骠骑兵呀,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战死了,尸体堆叠在一起,惨死在明军的长枪阵前。
整个王国数十年心血,苦心栽培,才建立起了几个这样的骠骑兵团。
俄罗斯公国最精锐的骠骑兵团,龙骑兵团也不过四个,纯粹是由骄傲的贵族,勇敢的骑士组成的,两个在远东前线,两个负责拱卫莫斯科,一个骠骑兵团人数不过两千五百人,四个兵团总兵力也不过一万来人。
这一万来人可是公国的王牌呀,短短半个小时的长街血战,就这样毫无意义的战死了一千多,伤的更多。再打下去,这个号称近卫骠骑兵团的俄军绝对主力,怕是就要成建制的消失了。俄军最精锐的兵团,付出如此惨重的伤亡,却并未撼动明国人的防线。
每两到三个英勇战士的阵亡,才能换到一个明军的命,这让俄军贵族们实在难以接受。
噗噗噗!
密集的铳子从天而降,超越射击本来就没什么准头,有些弹丸便落到俄军后阵,几个俄兵惨叫着倒了下去,头破血流。奇司特书记官双目赤红,却紧咬着牙不肯撤兵,他是没有选择余地的,他赌上了前程,赌上了麾下最精锐的骠骑兵团,他没有退路。
“进攻!”
奇司特书记官从嗓子里,艰难的憋出几个字。
身侧俄军将领们面面相觑,安静过后便激烈的争吵起来,然而前线俄军却仍在忠实的执行统帅的命令。
“乌拉!”
进攻的大潮才刚刚减弱,随着统帅的一声令下,又一波骁勇的骠骑兵涌了上去,然而却被奇斯特统帅的命令坑苦了。此时街道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死状奇特的尸体,给骠骑兵们的冲锋制造了极大的困难。而此时下马步战的辽骑也动弹不得,被俄军潮水般凶猛的攻势将队形压扁,那如林的长枪却从未动摇过。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死硬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死硬
长街血战,一侧的民宅中也陷入苦战,风雨飘摇。
混乱之中,任凭个人再如何武勇,在如泰山崩石一般横扫过来的军阵面前,也只有被碾压的份。数千之众的俄军在大批弓手助战下,承受着惨重的伤亡,固执的层层推进。明军立足处不住的被挤压,前线辽骑精兵渐渐伤亡殆尽,何可纲将心一横,拼上了他的亲兵营。
“出!”
身侧,连副将在内数百锐卒,将官纷纷翻身下马,整队,从马背上取下破甲枪,刀盾便冲了上去。
“虎!”
长枪林立,箭如雨下,百战辽骑结阵而战,很快以立盾,横盾护住战阵,密集的箭雨中不时有人倒下,前线涌来的俄兵却越来越多。砰砰砰,不是有人疯狂的撞在精铁打造的沉重盾牌上,却被后头明军死死顶住,角力,厮杀,两军士卒从盾牌的缝隙间疯狂的互刺。
惨叫,哭嚎,前线人潮挤的密密麻麻。
辽骑终究是仗着结阵而战的优势,大占上风,那毒蛇一般刺出的长枪,每一轮刺击都极为致命,一个个金发碧眼的俄兵倒了下去,后头又疯狂的涌了上来,锵,何可纲拔出随身佩刀,前头左右,便是最后千人之众的辽骑,也是何可纲手中最后的预备兵力。
“下马!”
前线厮杀那般惨烈,后头,一队队辽骑却岿然不动,整齐划一的纷纷下马,整队备战。
“诸君,死战吧!”
何可纲一撩军服,将军服下摆束在腰间,反握百锻钢刀心中竟百感交集,环顾左右那一张张英气年轻的脸,心中愧疚,旋即傲然一笑,能与这般大明忠勇之士共赴黄泉,他求仁得仁也别无所求了。
“虎!”
呼啦,前线终伤亡殆尽,又一排明军倒在俄兵大斧劈砍下。
“乌拉!”
蓝色的人潮涌向何可纲立足之处,激战再起。
街道一侧,罗艺正被一个手持大剑的俄兵杀的左支右绌,踉跄后退,连退几个大步方避开那柄势大力沉的大剑,他自诩天赋异禀,身材高瘦不同于常人,行走江湖仗着手长腿长欺负别人,如今碰到比他还高出一头的异族,竟处处受制险些命丧当场。
“乌拉!”
那年轻俄兵大剑一横,又逼过来,罗艺背靠院墙竟退无可退。
一声嚎叫,一把大剑横扫而来,间不容发,罗艺使出吃奶的力气一蹬院墙,噌噌噌一个鹞子翻身,翻上院墙从绑腿里抽出手弩便射。
铛!
大剑劈在石墙上带起一溜火星,那年轻俄兵却不料面前对手竟如此滑溜,一个踉跄,一道流光正中面门,一声不吭倒了下去。翻下院墙一刀枭了首级,瞧着那还在抽搐的俄兵尸身,罗艺全身上下直冒冷汗,这俄兵剑法竟如此犀利,势大力沉,今日险些便折在这里。
噗!
又是一队俄兵挥舞着斧枪冲进院子,一个义兵躲闪不及惨叫着倒了下去。
嗖!
罗艺胡乱射了一箭,瞧着蜂拥而至的俄兵大叫一声:“动手!”
砰砰砰!
躲在桌椅板凳后头的崔胜一声嘶吼,十余杆火铳响起一片爆音,当啷,数个俄兵中弹倒了下去,黑血,顺着尸体汩汩流出,三丈见方的院子里竟杀成了尸山血海,院门内外尸体层层堆叠,真如血肉磨坊一般恐怖。
罗艺连滚带爬跑回阵中,咽一口唾沫,眼前发黑竟杀到脱力了。
他与崔胜两人带着十余残兵,躲在院中搬出桌椅板凳,堆叠起来成了简易的掩体,连番激战竟奇迹般生还。罗艺带人在前面顶着,崔胜带兵在后头装弹,发铳,竟奇迹般顶住了俄兵凶猛的进攻。环顾左右,进城时近百条精壮的汉子,如今只余一十八人。
两人相视一声惨笑,战至此时真正是山穷水尽了。
十余残兵默默的装填,一杆杆火铳架起,对着院门,只等俄兵再冲进来便发铳击之,然后冲上去决死一战。
“某家翻山鹞,米脂人氏,罗官长请了!”
震天的喊杀声中,罗艺背靠院墙蹲在一扇门板后头,低声喝道。
崔胜却似浑然不觉,只咧嘴笑道:“早知你不是个好货,干的是打家劫舍的营生。”
罗艺嘿然一笑竟觉着他这一生圆满了,早些年厮混于江湖,玩过,见过,如今竟与辽兵一通战死沙场,此生无憾了。
“我手持钢鞭将你打哟,打死你个老王八!”
呸,朝着一具俄兵尸体啐一口唾沫,罗艺眼中凶光爆闪,想取爷爷的命么,爷爷的命硬着呐,保管死前拖几个垫背的。长夜漫漫,左等不来,右等不来,那外头震天的喊杀声竟渐渐消褪,渐渐变的死寂,冰凉黑夜中便只有伤兵的惨叫声,时不时的响起。
等了半晌,罗艺终是按捺不住,翻上房顶往四周围一瞧,如释重负,俄兵竟退了。长街上尸山血海中,狂攻无果的俄兵终究是退了,那山呼海啸的嚎叫声消褪,留下一地死尸狼藉。
何可纲怒目圆睁,瞧着前头所剩无几的稀疏队列,险些晕厥。
一条七尺的汉子,出身将门竟嚎啕大哭,他对不住大都督的信重,大都督亲手将百战辽骑交给他,他竟一战便折损了这么多,这叫他日后如何面对辽军上下,如何还有脸回去见大都督,左右慌忙将他架住,收拾善后,将前线大量伤亡的同袍抢回来。
何可纲悲愤欲绝,他却不知,他这一仗竟然覆灭了一整个俄国骠骑兵团,功勋卓著,意义更是十分重大。
城外,奇司特书记官手脚冰凉,僵硬的站在高大城墙上。
树倒猢狲散,随他观战的俄军将领早就偷偷溜走了,只剩下小猫三两只,瞧着下面街道上伤兵满营,痛苦惨叫中的大批伤兵,面面相觑,如今这般局面,谁也救不了奇司特书记官,这位大人竟然将一个全俄国最精锐骠骑兵团打的险些全军覆没了。
巨大的伤亡如当头一棒,重重的敲在十余万东欧联军头上。
这一夜,十余万众竟鸦雀无声,被城内尸山血海的惨烈惊呆了,吓住了,那巨大的伤亡数字简直让人心惊胆战。纷纷猜测着城内那股明军的来历,死硬死硬的,太难啃了。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取死之道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取死之道
奇司特书记官面如死灰,瞧着下面街道上伤兵满营,呆立片刻便默默摘下帽子,脱下蓝黑色缝金线的元帅军服,那军服上几枚闪亮的勋章在火光中闪耀,格外刺眼。
深夜时,俄军北线统帅,贵族大杜马书记官奇司特黯然去职。
大主教在乱军中坠马而亡,年轻的皇帝陛下受了惊吓,惧光,怕风不能视事,前线统帅又引咎去职,大权便落到俄国国丈,米罗斯拉夫斯基大公手中。这位大公也就是皇帝陛下的老丈人,父凭女贵还是个商人,生平从未上阵打过仗,他如何能统御十余万联军。
统北城之战,是大明北征战史上的转折点。
随何可纲入城的辽骑精锐三千于众,一战过后伤亡近三分之二,近两千辽东铁骑的伤亡取得了重大战果。一战覆灭了俄国人的一个精锐骠骑兵团,竟让主攻的俄军付出了死伤六千的代价,一个骠骑兵团的覆灭导致了奇司特元帅的辞职,还大大的动摇了联军的军心。
目睹了俄军的惨重伤亡,克里米亚人,哥萨克人被打的寒了胆。
国丈大人又难以服众,于是便引发了连锁反应,克里米亚人,哥萨克人开始对大公阁下的命令阴奉阳违。这些野蛮人开始畏敌怯战,配合俄军进攻时懒洋洋的躲在后头放箭,对大公阁下的命令充耳不闻,不愿再承受惨重的伤亡。
由此,统北城明军残部在十余万大军环绕下,竟守的固若金汤。
东欧人的联军折戟统北城,前线将领对明军城内残兵,如鲠在喉,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明军残部仍有三千之众,让手握大权的国丈阁下满心无奈,只得以重兵长期围困,陷入僵局。何可纲的三千残兵牵制了多少俄军呐,足足两万,还都是俄军教精锐的部队。
攻不下,啃不动,国丈大人也便只能听人任之,当这股明人的残部不存在了。
崇祯十四年,正月。
清晨,城内,教堂里的钟声准时响起。
何可纲竟也适应了俄国人的钟声,适应了俄国人的日常起居,他反穿军服爬上望楼,竟默默瞧着远处街道上,一队队俄军军官,贵族走进教堂,不多时教堂中便响起靡靡之音,让头回见到东正教礼拜的明军将士们,啧啧称奇,这又是个什么章程。
罗艺蜷缩在营房里,翻来覆去终按捺不住,难以入睡。
那靡靡之音如苍蝇般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营房内明军纷纷破口大骂,什么鬼画符的鸟玩意。明人的咒骂声中,俄人的唱诗班竟越唱越大声了,明人按捺不住时,营内各种南腔北调的小曲儿便唱成一片。
“至圣天主,至圣强有力者,至圣常存者,求你垂怜我们!”
“义肝忠胆挺一戈风雪往来兵间,功成际一旦命陨权奸!”
何可纲站在望楼上,听着俄人的唱诗班,与营内部属唱起来的精忠记,相映成趣,是如此的格格不入,竟一笑莞尔。
“这俄人唱的是什么曲儿,直令人昏昏欲睡!”
死里逃生,何可纲竟深沉了许多,低声问道,下首便有一个年轻的军官,恭敬答道。
“回何帅的话,这叫三圣颂。”
何可纲听了一阵便觉得不胜其烦,竟傲然道:“终还是咱们的精忠记,更顺耳些。”
身侧百战余生的辽骑骁将,纷纷笑道:“终有一日,要叫俄人都唱咱的精忠记!”
谈笑声中,城外轻骑四出纵横冰原,可谓壮观。
那成群结队的轻骑往四面撒开,直铺开到天地之间的尽头,克里米亚人,哥萨克人终究是按按不住了,不顾大公阁下的军令将兵力散开,在冬日的西伯利亚大地上大肆捕猎,攫取着西伯利亚丰富的野生资源。
何可纲不惊反喜,不多时,几只信鸽冲天便冲天而起。
崇祯十四年,正月。
北线战局稳定了下来,马城终于可以推开繁忙的公务,休沐几日。
军中本有些闲言碎语,埋怨他厚待何可纲太甚了,如今便也平息了下来,何可纲用他的忠勇拖住了东欧人,如今统北城何可纲残部,便像是一根鱼刺,正卡在东欧联军的嗓子眼,竟硬生生挡住了东欧人的兵锋。
前线飞书,克里米亚人,哥萨克人已然按捺不住,实际上处于解散状态,正在西伯利亚大地上到处捕猎。
如此,北线战事继南线战事之后,同样陷入了旷日持久的僵持。
这场决定大明与俄国命运的决战,最终打成了一团混战,随着年关一过,一营营明军陆续投入北线战场,两军在西伯利亚万里之地,打成一团,南线在中亚大打出手,北线一直打到北冰洋,还有小规模的骑兵接触战不时爆发。
这场仗打到崇祯十三年,终于打成了一场烂仗。
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东欧人以轻骑为主,来去如风,明军也初步完成了驮马化,机动性极强,于是便打成了这般局面,整个西伯利亚处处烽烟,到处都是厮杀血战中的一队队骑兵。
随着出现在西伯利亚的敌骑越来越多,明军也不停将骑兵派出去。
于是战事便再次升级,随着前线的节节胜利,哥萨克人又增兵了,远在东欧的哥萨克五部几乎是倾巢而出,贪婪的攫取着西伯利亚冰原上冬眠中的棕熊,疯狂的捕猎着一切可以捕猎的野兽,大发横财。
克里米亚人也不含糊,一边狩猎,一边成群结队的聚集到南线,克里米亚人祖祖辈辈都是做人口买卖的,如此大规模的集结到南线,这便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盯上了人口稠密的贝加尔湖一线。但凡有些军事素养的,也晓得瀚海城一线难逃一场血战。
卢象升坐镇的瀚海城,背靠大湖,如今已经聚集了超过二十万军民,二十万明人在贝加尔湖畔严阵以待,静静的等着成群结队的克里米亚人南下,这个以掳掠女奴为生的汗国贪婪,凶残,自有取死之道。
瀚海城虽固若金汤,马城仍是不停调集兵力加强防御力量。
轻骑联络领兵在外的邓承志,吴三桂等部往贝加尔湖一线靠拢,又一场血战即将爆发。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儒学出海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儒学出海
卢象升坐镇瀚海城,督促二十万军民枕戈待旦,迎击来犯之敌。
大战在即,海参崴要塞却喜气洋洋,年关刚过,阖城军民便张罗着大都督马城迎娶江南才女王月过府,眼瞧着辽王府又多了一位妃嫔,江南也不知多了几位魂断神伤的才子。
民间却是喜气洋洋的,大都督马城与才女王月之间,也不知编出了多少个版本的好戏。有明一朝是才子佳人戏盛行,如今演的是红粉配英雄,宝马赠好鞍,曲风的转变渐渐形成许多个流派,南戏,北戏,词曲话本纷纷盛行起来,这都是汉社教化之功。
十余年苦心经营,马城期待的百家争鸣,复兴汉唐局面渐渐形成。
如今新政进入到关键阶段,各地官府纷纷改制,府学,县学摆脱了被四书五经垄断的局面,各类杂学开始大行其道,兵学,医学,农学,工学成了各地官府扶植奖励的学科,为此还闹的沸沸扬扬。
新学,旧学并行,更替之交,不免有人闹事撒泼。
此时,便彰显出一个强势朝廷的重要性,对于这些撒泼闹事的旧学举子,秀才,大明南北两府两个行政中心,以雷霆万钧之势碾压下去。闹事的通通抓起来关,关的老实再放出去,以密探监视,还不老实的便流放奥州,这般强势的弹压之下,旧学便是人人自危。
由此,大批旧学中人扬帆出海,冒着海船的颠簸移居殖民地。
对此大明朝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拘是往倭国,朝鲜,还是缅甸去的一律放行,于是便造成了儒学在海外大行其道,在大明却日渐没落的局面。对旧学中人移居海外的热潮,从大都督府到南北两院都是赞成的,由此儒学便在海外焕发了新生。
这般局面,也是马城,袁可立,孙承宗等人有意造成的。
教化蛮夷么,人人有责,全天下那么多旧学举子秀才,总不可能都杀绝了,总要给人留条活路。儒学两千年教化之功可也不能抹杀了,于是海外殖民地,便成了这些旧学中人表演的舞台,一座座孔庙在倭国朝鲜缅甸,乃至印度建立起来,对后世造成的影响是无法估量的。
这是中原王朝建立以来,首次大规模的文化输出运动。
马城由此洋洋自得,他最引以为傲的不是他的战功,而是他一手策划的文艺复兴,辅以轰轰烈烈的儒学出海运动,这便一举奠定了大明中兴后数百年国运,长盛不衰,那些成天摇头晃脑的旧学门生,还是有大用处的。
大战将起,这一回纳妃并未大张旗鼓,只草草了事,马城在帅营中与一班心腹将领,文武官员喝了半夜的酒,畅谈如今的中兴之局,有资格来吃喜酒的也不过三五十人,席间其乐融融。
夜已深,陈演,顾绛两人最后离开。
那陈演喝了几杯酒,竟调笑道:“洞房花烛,不能轻负,如此就不打扰王爷了。”
马城面皮一向是极厚的,嘿嘿一笑便带着几分酒气,进了内室,就见着换了一身桃红色喜服的王月就坐在床边上,头上的盖头仍在。两支儿臂粗细的红烛在桌上静静烧着。堆在床后的还有好些个箱笼,那是汉社中人替她置办的嫁妆,伸手掀开盖头,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轻轻扬起。双眸中的深情,如同一汪秋水,让马城整个人便陷了进去。
“城郎!”
王月玉面泛红轻轻叫着,不再是应酬时称呼客人,而是叫着三生所寄的良人,那一声动情的呼唤,让马城坚如铁石的心都变得酥麻。用着银杯,端了两杯酒跟着过来。交杯酒前日其实也喝过了,但那是起哄,今次才是正经的仪式。交替着喝光了两杯酒,王月却变得更加紧张,接下来就是今天的正戏了。
“娘子,歇了吧。”
让不知多少江南才子梦寐以求的绝色佳丽就在怀抱之中,马城有些迫不及待。红烛高燃,烛花噼啪响了两声,外头,骁勇的亲卫早避到数十步外,寒风凛冽,那一个个健壮骁勇的护兵却站的笔挺,便只有高处望楼上的亲卫不停的搓着手,保持着手脚的灵活。
崇祯十四年,正月十五。
翰海城,忠武水寨。
天寒地冻,卢象升裹着一件皮裘大氅,命亲卫将快马送来的喜饼分发下去,人人有份,让水寨中极是辛苦的船工,水师将士也粘粘喜气。冰天雪地中,水寨内外便欢腾喧闹了起来。
“谢大人赏!”
“大人仁义!”
领到喜饼的船工将士们多半是舍不得吃的,这可是辽王殿下迎亲的喜饼,一辈子也未必能尝到一回,自是要妥帖的精心保管起来,带回家与妻儿老小分食,粘粘喜气,几张喜饼竟让忠武水寨人人振奋,士气如虹。
卢象升掐着短须,神色如常,心中却早按捺不住的波澜起伏。
那久违的热血,书生意气齐上心头,便如同一团烈火在炽热的燃烧,他的底气,便是藏在贝加尔湖中这支强大的舰队。正月里,如此浩瀚的贝加尔湖竟未结冰,那蔚蓝的湖水冰凉,却波澜不惊,明人千辛万苦,耗费无数人力,财力打造的内河舰队,士气,战备都处于极佳状态。
这支内河舰队,便是马城,卢象升为东欧人精心准备的大礼,也是杀手锏。
水文,地理便是如此奇妙,让卢象升也心中啧啧赞叹,正月里天寒地冻的,贝加尔湖为何不结冰,舰队为何能来去自如,他满心疑惑,根据兵学那些教授们的说法,应是贝加尔湖实在太大了,这么大一个湖要完全冻上,大约要拖到二月间。
大湖结冰期大约是二月到五月,这恐怕是东欧人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的,卢象升率二十万军民在贝加尔湖一线,严阵以待,送上门来的便是成群结队的克里米亚兵,兵力约三到五万,全是轻骑。
水寨中,前部带有撞角的破冰船,不停的在湖中游弋,逡巡,日夜不停在结冰的水域忙碌着,朴素的船工,一张张皲裂的脸,一个个粗豪的汉子将一块块碎冰打碎,捞出,由此始终保持着航道的顺畅,为此大明边民也是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功不可没。
第一千零六十章 围歼
第一千零六十章 围歼
崇祯十四年,正月十二。
瀚海城城门上的大红灯笼还在高高挂着,气氛便肃杀了起来,轻骑四出,迎击打西北方汹涌而至的克里米亚人。克里米亚人在战场上表现的十分拙劣,每战必溃,打家劫舍却是出色的行当,败兵聚集起来在广袤的冰原上,豕突狼奔,竟一气冲到了瀚海城。
明军在卢象升指挥下,且战且退,施以诱敌深入之法,欲将克里米亚人引至城下决战。然则成群结队的克里米亚匪帮却不肯就范,轻骑与明军周旋,一触即走,也不与明军野战争锋,成群结队的轻骑在外围游荡,盯准了瀚海城外围村镇便一拥而上,烧杀掳掠。
骑兵前哨战爆发三日后,瀚海城外围的两个镇子接连被破。
卢象升坐镇城内,气的破口大骂还摔了一只成化青瓷杯,这便是一伙无胆匪类。卢象升心疼的去捡那只成化瓷杯,下首一干参谋司属官都觉得脑仁疼,这伙匪类无孔不入,防不胜防。此时方知征战不易,敌骑奸诈,可不会按照你的构想乖乖来打瀚海城。
卢象升起身时一拍脑门,这般匪类,不就是当年气势汹汹的中原流寇么。
当年中原流寇来势汹汹,兵临天水,大都督又是如何打的那一仗,与流寇作战要讲究章法,稳守坚城,四面合围,将之围歼于无遮无掩的冰天雪地中。卢象升便连下几道军令,在瀚海城一线坚壁清野,将军民集中到几个大城,联络吴三桂,邓承志各部四面来援。
吴三桂所部从西边,邓承志所部从东边,东西对进合围这股顽敌。
信鸽冲天而起,联络大都督行辕,马城对这个中规中矩的作战方略,签了字,用了印,正月里各部明军便动了起来。巨大的西伯利亚地图上,三股明军约七万兵力自东,西,南,三个方向开始穿插,分割,包围,要将三到五万之众的克里米亚人,包围在长宽不到千里的包围圈内。
为此马城在海参崴,卢象升在瀚海城动用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保障各部明军的联络畅通,补给充足。
十五日,哈萨克草原中南部。
乌拉尔河畔,冰封千里,冰封的大河上人群川流不息,狗拉雪橇,牛马拖拽的大车形成两条竟然有序的人流,一条向南,一条向北,沿着一条冰河运输人员物资,河畔,便是一队队正在生活取暖的骑兵。
河上游,是北突厥江格尔汗麾下数万轻骑,依托冰河带来的补给物资,抵抗着哥萨克人咄咄逼人的兵锋。下游,则是吴三桂组织起来的小账人马,兵员也有两三万之众,两股人马各自为战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这便让吴三桂十分尴尬。
他以奇计算计了江格尔汗,还将北突厥王城烧成了一片白地,突厥人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然而吴三桂面子极厚,也不放在心上,一接到军令便一甩大氅,从篝火旁长身而起,目射奇光,琢磨着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当下这位吴帅便召集人马,以他的八千关宁子弟兵为核心,两万突厥人小账轻骑为辅,开始筹备军粮补给预备着出征。
吴三桂麾下近三万余众,怎么瞧着都是一伙乌合之众。
然则吴帅也有他的手段,以重金厚利拉拢收买人心,竟然将十余个突厥人的小账首领蛊惑的人人奋勇,满脑子都是富贵美人儿,愿意替吴帅和大明卖命,这也是一桩奇闻。吴三桂所部,在大明军中是特殊的存在,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妥妥的一支杂牌军。
八千关宁子弟为骨干,余下的都是突厥人,那能不是杂牌么。
然而正是这支被友军瞧不上的杂牌,竟然在旷日持久的北方大战中,一天天的发展壮大了,最终在中亚成了一支不容小视的力量,吴三桂身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却都被这位大帅一一收服了。对此,马城也是心中赞叹,能名留青史的平西王,那自然不是等闲人物。
吴三桂此人,自然有其过人之处,最终还是给他成了气候。
大明新军多的是铁血纯粹的军人,少有这般混世枭雄,此人算的上是大明军中的异类。
马城对此人也不刁难,只要他的部属愿意蓄发,原意改易风俗,愿意接受大明文化,那便纵容他做一方诸侯又如何。塞北实在是太大了,这么大一块地盘,再强力的朝廷也无法完全控制,难免出现一个个实际意义上的割据势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马城自然不会给子孙后代,留下这样大的隐患。对吴三桂所部的突厥人,严令其改俗易服,通通都得说汉话,习汉学,挑选贵族子弟入大明兵学,府学,如此两代之后,教化之功必然彰显,可成千秋万代之伟业。
吴三桂此人是个枭雄,也很识趣,他连自家的子弟都老老实实送去开原兵学,终其一生,对大都督马城毕恭毕敬,从无二心。
此时,便是吴三桂崭露头角的一战。
同一时间,距瀚海城三千里之遥。
西伯利亚腹地的雪原上,激战正酣,内穿红色棉甲,外罩白袍的明军铁骑所至之处,宵小退避,外出围猎的千余哥萨克作鸟兽散,东一股,西一股逃的到处都是,明军也分兵紧追不舍,冰原之上便追追逃逃,上演了一出喧闹的骑兵追逐大战。
哥萨克人抱着马脖子猛逃,仓惶之下,不时从马背上抛东西。
各类兽皮,沉重的箭囊撒了一地,明军拍马在后头猛追,追杀了半日却战果寥寥。
“喝!”
邓承志左手持盾,腋下夹枪,领着数百骑亲卫滚滚向前,数百骑杀气腾腾在冰原上展开。前头数十个哥萨克人吓的魂飞魄散,拍马猛逃,不时将杂七杂八的物什抛掉。明骑马好,邓承志所部更是万中选一的精骑,很快拉近着与敌骑之间的距离。
轰鸣的马蹄声中,前方数骑突然陷进了雪窝子,马失前蹄。
战马悲鸣中,后头成群结队的明骑呼啸而过,长枪透体而入,将一个个敌骑刺死在雪中。
“不必追了!”
数百骑勒住战马,瞧着前头兔子般逃窜的哥萨克人,敏捷的策马越逃越远,竟满心无奈,追了半天人马都累个半死,斩首不过数十级,这般打法,难怪冬日里无法策动大军决战了。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前程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前程
此时,一队轻骑打后边追了上来,邓承志接到了大都督军令。
军令,命邓部兵马立刻转往南边作战,配合瀚海城友军围歼城下之敌,这军令一下邓部将官便面面相觑,这冰天雪地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大军如何南下,这军令可不像是大都督下的。
众将不免有些怨言,这道军令,多半是卢帅向大都督求来的。
卢帅一声令下也不顾人死活,此地距瀚海城三千里,那还不得跑断腿么。然而诸位都是纯粹的军人,抱怨几句却仍是忠实的执行军令,轻骑四出收拢撒出去的兵马,整备军械,全军穿越冰原南下作战。
邓承志将军令贴身收好,瞧着陷入重围的统北城方向,拱了拱手,心中默念对不住了何帅,您珍重吧。
统北城,此时确实一片祥和安宁。
硬攻不成,俄军竟默许了城内明军残部的存在,重兵围困,便当是这支碍眼的残部不存在了。反倒是明军虽无力突围,却时不时组织起夜袭,小股兵力的夜间渗透,让俄军伤透了脑筋,屡屡吃亏,不得不将防线一撤再撤,却仍无法遏制城内明军的活跃。
大半个月的将养,明军大量伤兵复原,投入作战。
何可纲孤军陷入重围,随着麾下大量老卒伤愈归队,信心重又提振了起来,辽骑装备精良,可说是武装到牙齿了。锁子内甲配棉甲的标准配备,让大量老兵在惨烈的巷战中生还,除了缺胳膊断腿的,大部分伤兵都能痊愈归队,何部能战之兵人数每天都在增加。
反观东欧联军则陷入内讧,东欧人的弱点竟被一战打了出来。
打顺风仗自然是人人奋勇争先,见了好处就捞,一遇挫折便互相推诿,竟奈何不得数千明军残部。皇帝陛下前些日子受了些惊吓,休养半月精神渐渐好了,却也无力弹压联军各部,十余万联军终陷入各自未战的乱局。
城内,一间民宅。
狂风吹得门窗哗哗作响,雪花被狂风卷着,从门缝中钻进屋内,屋中火盆里的火苗被风压得只在木炭表面跳动,半点暖意也散发不出来。罗艺拥在火盆旁,双手几乎要伸进火盆中央,三角眼随着在屋中来回踱步的崔胜左右晃动,崔胜在房中来回踱步的时候,手上竟还捧着一卷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书。
“莫晃了,看着眼晕!”
崔胜笑道:“闲来无事么,这些年在兵学读惯了书,改不了。”
罗艺嘿然一笑,打心底里生出敬意,他生平最佩服这些有学问,还骁勇善战的辽兵将士,心中一叹,以他的出身此生无望了,只能眼睁睁瞧着这生死之交,凭借战功在军中一步步高升,去谋取他远大的前程。十年后,他还会认得自家么,两人多半是大路朝天,更走一边,老死不相往来了。
心中叹气,罗艺便琢磨着若能生离此地,他就该知情识趣的走了,崔胜有他的远大前程,他不过是个积年悍匪,他不愿身份败露拖累了崔胜,倘若这生死之交因结交悍匪吃了军法,那边不美了。
正黯然神伤时,耳侧便听到一声轻叫:“罗兄,可有家小。”
长夜漫漫,风寒刺骨,崔胜也是找些话说,借以渡过漫漫寒夜,却不料这一句话便勾起别人的伤心事。
罗艺便只得苦笑道:“咱这等人,风里来雨里去,脑袋摘下来当夜壶,刀山火海里走一遭,何来家小。”
崔胜瞧着他神情落寞,微一错愕竟心中一动,蛊惑道:“既如此,兄长不若在塞北安家,寻一门亲,传下香火,总好过在外风雨飘泊,如此可好?”
听到香火两个字,那杀人无算的江洋大盗竟砰然一动,一个念头升腾起来便再也按捺不住。
崔胜察言观色见他意动,便鼓起如簧之舌道:“兄长若有意久居塞北,那边成了,小弟作保为兄长落了户籍,以兄长的人品秉性,寻一门亲事不难,咱拼死拼活为了啥,不都是为子孙后代么!”
此言一出,罗艺便被说服了,实难抗拒娶亲成家的诱惑。
他一个江洋大盗困居荒野之间,午夜难眠,又何曾不想寻个婆娘,传下香火,传送接代么,那便是明人的头等大事。
罗艺砰然心动,却纠结着道:“咱这样貌,出身,怎配的上良善人家?”
崔胜便哑然失笑,眼珠子一转耳语道:“那也无妨,兄长只需出些银子,往人市上走一遭便是了。”
罗艺一呆心中再也按捺不住,拱了拱手,又狠狠往自己脑袋上拍了一记,关心则乱,这年月在塞北混迹害怕没女人么。这场仗若是打胜了,活着出去,朝鲜女,倭女,南洋女,金发碧眼的俄国女人,那还不是应有尽有,舔舔干裂的嘴唇,罗艺突然沉静下来了。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悍匪,竟觉着心中从未有过的踏实。
瞧着面上带笑,生死相依的同袍弟兄,心中庆幸这趟是来着了,生平头一回憧憬着美好的前程。在塞北落了户,安了家,寻几个貌美的女子生几个娃娃,有崔胜在军中关照着,没准他罗家的子孙有一日,也能进兵学谋个大好的前程呐,越想便觉得心中越暖和。
“成!”
罗艺猛的一拍大腿,外头,此时响起低沉的呼喝声。
“起了,起了!”
“打夜食了!”
那低沉的呼喝声惊醒了罗艺的美梦,与崔胜两人对视长身而起,招呼七个义兵各整军械,九条汉子将上好弹药的手铳,上好箭的手弩缠在腰间,百锻钢刀绑在背后,提着枪盾便摸到街上,街上黑压压的全是人,又到了明军夜里大举出动,骚扰敌兵的时候了。
据守街道的明军小股集结起来,百十人一股,趁夜摸向几条街外的俄兵。
“好冷!”
整装待发的明军们用力搓着手,脸冻得通红,耳朵上都生满了冻疮。滴水成冰的天气,迎面的风呼呼地直往衣襟里钻
“是够冷的。”
崔胜随口答着,自顾自的招呼部属走向火堆,将火堆上热着的羊油,牛油往脸上抹,不多时,近百条汉子便猫着腰,以刀盾斧手开路往前头摸去,前头便是血战过后死尸狼藉的街道。
。”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僵持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僵持
深夜,百余明军踩着遍地狼藉的尸体,穿街过巷,穿过两条街后便是俄军固守的民宅街道。前头便可瞧见篝火燃烧处,街垒后头正在取暖的俄兵,打头的一个队官一挥手,后头百余人便纷纷拔出刀枪斧盾。
夜间渗透,明军早已做的顺手了,战法十分娴熟。
罗艺领着七个人从背后解下长弓,八条大汉便在长街上一字排开,弯弓搭箭,嗡的一阵弓弦响动。
“飞!”
一声低喝打破了深夜的静谧,破甲重箭从天而降,街垒后响起凄厉的惨叫声,俄军便如同炸了窝,咒骂声中纷纷抄起火铳还击。然而百余明军隐藏在夜色中,那一阵阵密集的铳声,横飞的铳子将街道上僵硬的尸体打的不停抽搐,百余明军却毫发无伤。
“飞!”
明军中半数人手持弓弩,拉开弓箭步抛射,同时数十精兵在四五个士官率领下,紧贴着街道两侧的墙壁,猫腰猛冲,混战中罗艺额头冒汗,站在长弓手队列中不停的射箭。长弓队在两百步外的抛射,箭如雨下,凭借超快的射速竟完美的压制了俄军的排铳火力。
近了,近了,罗艺一边射箭一边瞧着街道两侧的精兵,快速接近街垒。
一阵密集的铳声响起,打头冲锋的一个军官一声不吭的栽倒,手中战刀当啷落地。罗艺睚眦欲裂,瞧着俄军有了防备,在街垒后调转铳口瞄准了那些陷阵死兵,俄兵连续吃亏学精了,更加注重对铳阵街垒的保护。
一杆杆打过的火铳被递到后排,一杆杆装填好的火铳递到前排。
霹啪!
又是一轮密集的铳声过后,前头四五个明军栽倒。
进攻受挫,前头那些辽军军官却异常骁勇,竟死战不退,被射翻两人竟匍匐在地,以僵硬的尸体为掩护,开始爬行,远远瞧着便如同一条条蠕动的大蛇,蜿蜒前进,后头罗艺睚眦欲裂,将长弓一扔拔出刀,夺过一面铁盾便冲了上去,眼睁睁看着同袍在前头挣扎,他做不到。
“进!”
正在指挥士卒打排铳的崔胜见势不妙,一声嘶吼,数十士卒便抱着火铳蜂拥上前,低近射击,厮杀骤然激烈起来,又是一轮硝烟暴起,排着横队前进的明军瞬间栽倒一排,后头的却在崔胜指挥下跨过同袍的尸体,大步向前,崔胜汗流浃背高举着战刀。
一个踉跄,被一股大力撞的扑通栽倒,崔胜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砰砰砰!
数十明军以极大的勇气,抱着火铳抵近至八十步,重新结队发铳很快便占据了上风,在八十步的最佳射程内,明军的轮火铳很快便发挥出射速快的优势,惨烈的对射中,使用重火绳枪作战的俄兵伤亡猛增,不时有一个个高大的俄兵嚎叫着栽倒。
“杀!”
对射中一条红色的身影从地上暴起,穿棉甲,戴铁盔,一摆战刀高高的跃起,连人带刀撞进俄兵群众。
咔嚓!
刀光一闪,一个高大俄兵连人带枪被劈翻,那辽军军官如此骁勇,带动数十精兵纷纷暴起,嚎叫着跃进俄兵群中,在街垒后列成铳阵的俄兵瞬间溃散,被骁勇的精兵劈砍的抱头鼠蹿,铳阵一乱战场上便成了一面倒,俄军溃败,一个个骁勇身影追着溃败的俄军猛劈猛砍。
当那名骁勇军官从地上暴起,跃进敌阵时,俄兵便败局已定。
罗艺甩开大步冲到街垒前,瞧着混战成一团的战场心中发急,一声大吼抖手掷出战刀,百锻战刀打着转带着风声,正中一敌脆弱的面门,那高大俄兵满脸失血嚎叫着,一个高瘦的人影便从天而降,扑到在地,鹰爪般枯瘦的两只手,恶狠狠掐着眼窝抠了进去,狠狠一扯。
“杀!”
血人一般的骁勇明人,人人奋勇,蓝色军服的溃兵慌不择路,纷纷逃离这恐怖的血肉磨坊。
后方,明军大营。
何可纲登上望台,面无表情,瞧着远处长街上血战爆发,蓝色的浪潮很快土崩瓦解。呼啸声起,身侧亲兵凛然色变欲将他按倒,却被何可纲固执的推开,轰,一颗硕大炮弹落在营中,天崩地裂。
俄军后阵,炮手半蹲在街道上,操弄着四门六磅大炮。
轰轰轰!
随着俄军野战大炮的开火,败退中的俄军稳住阵脚,后头的贵族军官们凶悍的挥舞着双手大剑砍翻一伙败兵,咒骂声中,炮弹的呼啸声中,宣告了今夜长街血战的尾声。
御营中,年轻的俄国皇帝面色发白,有些痛苦的抱住头。
四下无人,皇帝陛下再也难以掩饰他的愤怒,围城的俄军足有两万多人,竟然拿奈何不了三千明军,还屡屡被明人夜里偷袭,屡战屡败,倘若不是有大炮压阵,那还了得,他的两万大军岂不是要被赶出城外。
天将将亮,一个个血人成群结队的回营。
何可纲一改面无表情的脸色,站在营门处,挨个安抚,一坛沧州老酒就摆在营门处,何可纲拿着个大海碗,为血战得胜的麾下将士庆功,喝不了几碗身形便摇晃了,却仍是一碗碗的灌下去。
“好汉子,与本帅满饮此杯!”
咕咚咕咚,见何帅喷着酒气举杯相邀,罗艺慌忙搀着崔胜上前几步,结果一碗沧州老酒猛灌下去,寒风刺骨,他心下却火烧火燎,他原本对这位何帅心怀不满,有些怨言,哪有率如此精锐之师,自陷绝境的,干了这碗酒却心中热乎起来,少许不满早不翼而飞了。
“痛快!”
酩酊大醉的何可纲一头栽倒,一侧亲兵慌忙扶住,架进大营。
同一时间,俄军大营。
皇帝陛下穿着华贵的黑色大氅,没戴皮帽,露出英武年轻的脸,脸色温和而又雍容华贵,年轻的皇帝陛下放下架子,忍着难闻的恶臭血腥味,面带笑容安抚着满营的伤兵,农奴出身的俄兵受宠若惊。熟悉这位皇帝陛下的近侍,心中吃惊,战争果然能让一个人成长。
然而尴尬的事情发生了,皇帝陛下走近一个正在惨叫的伤兵,刚弯下腰,那伤兵便猛的喷出一口黑血,脖子一歪翻了白眼,年轻的皇帝被喷了一脸血,僵住了,后头近侍们大吃一惊慌忙上前。皇帝陛下随手抹了一把腥臭的血,竟还保持着雍容的笑容。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守土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守土
正月里的西伯利亚,那俄兵的尸体很快僵硬,变冷,侍者慌忙将尸体提走,瞧着皇帝陛下满脸是血,却又若无其事保持着雍容的微笑,那微笑竟是如此诡异,令人心中发毛。
贝加尔湖,西北方。
卢象升以坚壁清野之法,清空了贝加尔湖一线的村落,将二十万军民集中到三座大城,枕戈待旦。瀚海城中轻骑四出,将妇孺老弱撤至城内,留下大批青壮配合官兵作战,有明一朝,破天荒的出现了军民一心,共抗外侮的大好局面,这便是对外战争的魅力。
不拘是官兵,农夫还是市井无赖,万众一心,二十万军民空前团结。
随着克里米亚人大举南下,骑兵前哨战很快便打的激烈起来,机动性极强的敌骑似无孔不入,大明军民奋起还击,双方加起来近十万人的骑兵追逐大战,便在冰天雪地中爆发了。卢象升的打算是以精骑将团练民壮组织起来,背城而战,将敌骑陷在人山人海中。
将数万敌骑陷住,缠战,三股铁骑从四面合围,聚而歼之。
由此战法,大明边民不得不付出伤亡,不得不流血,死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湖西北方,旷野间。
贝加尔湖之畔尽是膏腴的水田,寒冬之时却一片荒芜,数十骑沿着旷野奔跑,死寂,辽阔。这里本为贝加尔湖北岸最为富足之地,眼下却是四野无人。有时又看到大股逃难的民众,拖家带口的,在骑兵保护下往南边撤。
大明边民与蒙古人,女真人征战了两百多年,坚壁清野的经验可算十分丰富,
小堡庄子不能留,大镇子也一样不保险,一些大型的镇子,集市甚至由于人口财帛聚集,更成为游牧骑兵攻掠的主要日标。大明边民,是最了解那些游牧民族的轻骑,数万轻骑呼啸而来,那真真是无孔不入。
所谓轻骑,机动性是超乎寻常人想象的,那真是聚散如风,防不胜防。
大湖之畔,十数民壮在两个官兵率领下,战意盎然,竟士气高涨,时而策马狂奔,时而牵搔立马,有时还下马仔细察看,然后一行人又呼啸而去。两个年轻的辽军侦骑异常骁勇善战,领着一伙年纪相仿的边民青壮,依托坚城在旷野间游荡,寻机歼敌。
与辽军中许多年轻的同袍一般无二,这两个年轻人满脑子都想着建功立业。
建功立业,便是这时代永恒的主题,大明中兴的号角。
傍晚,数十骑在一条河边勒住战马,唏律律的一阵马叫嘶鸣,一口气跑了几十里,众人虽不时换马,胯下的马匹还是不住打着响鼻,喷着浓浓的白气,显是累的,冬日里在冰原上骑兵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马失前蹄,连人带马摔的筋断骨折。
大明军民是守土作战,仗着熟悉地形又背靠坚城,有恃无恐。
这西伯利亚白昼的时间极短,日落时分数十骑潜到了河边,便只见前方十里外,隐隐传来一些火光。那个地方本地人都知道,那边有一个驿站,周边稀稀拉拉一些树木,歇息饮水颇为方便。队伍中一些本地青壮都认定了,鞑骑为了休息喝水方便,定会选择在这驿站周边过夜,果然如此。
天将入夜,周围都是灰蒙蒙的,宛如鬼域。
数十骑掩藏踪迹潜入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内,停了下来,留下三人看守马匹。
两个官兵,与一伙民壮围城一团,便嘀咕起来:“干不干?”
数十个胆大的后生青壮,小的瞧着十五六,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连那两个带队的辽兵年纪也相仿,这样一群血气方刚的后生聚在一起,胆子极大,自是人人面色赤红喷着白气,叫嚷起来。那一张张青涩稚嫩的脸,咬牙切齿,神情狰狞,竟人人奋勇。
吵嚷了一阵,数十人视线落到一个年轻军官身上。
那年轻军官也是呼呼喘气,红着眼道:“干,怎么不干?”
既是两个辽兵军官做了决断,光秃秃的林间便响起一片兵器响动,战马低鸣声,一群后生各自从马上取下自己的军械,寒夜中这片光秃秃的林间,竟骤然变的肃杀热血起来。
“出!”
一声低喝,三十二骑牵马出林,安抚着躁动不安的马匹,心中焦躁等待着黑夜降临,天边最后一丝亮光消失,人喊马嘶,两个军官早按捺不住,将白色罩衫往身上一套,三十二人掩藏踪迹牵马而行,沿一条冰封的大河潜伏,接敌,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有亢奋,有忐忑。
胆子小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牵着马,紧紧跟随着前头的辽兵精骑。胆子大的则亢奋的盯着前头火光闪动处,攥紧了缰绳,跃跃欲试,三十二骑沿河蹑手蹑脚地往破庙摸去,火光与喧闹声越来越清楚,其中竟夹着一个女子凄厉的哭叫声。那驿站周围都是旷野,偶尔有一些树木,只有前面十几丈有一片乱石,或大或小。
越接近敌营,女子哭喊声便越发清晰,驿站前有几个火堆,三三两两的敌兵正围着火堆埋锅造饭,烤火取暖,不远处一些马匹正在静静吃着草料,马群,刚好遮住了小股明骑的身影,火堆旁那女子的挣扎哭叫声一阵阵传来,凄婉无助。
冰天雪地中三十二骑,人人愤懑。
那两个年轻的军官咬着后槽牙,单膝跪地,却迟迟不肯发出冲锋的信号,而是借着马群的掩护耐心的等待着战机。鞑子人多,瞧着马匹数量怎也有百来人,明骑人少若是一击不中,陷入敌营那必是九死一生。女子的哭叫声也渐渐微弱,一张张年轻的脸涨的通红,拳头攥紧了又松开,憋闷,隐忍。
一阵寒风吹过,那明亮的篝火摇晃了一阵,竟熄灭了。
黑夜中传来几声咒骂,战机稍纵即逝。
“杀!”
黑暗中一声低吼,竟如同一道闷雷,炸破天际。
两骑当先,翻身上马,挺盾夹枪便冲了出去,战马嘶鸣声突然打破了黑夜的沉寂,杀机四起,踏踏踏,两骑当先冲在最前头,凭借素质超群的战马竟越冲越快,后头则是杀气腾腾,睚眦欲裂的大明青壮。
读!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义勇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义勇
篝火闪亮处,敌兵大乱,慌乱中敌兵四散而逃,有的慌忙解下骑弓射箭,有的疯狂冲向马群,有的头也不回往驿站里逃。
踏踏踏!
马蹄声清脆,一身白袍的铁骑带着一阵风,卷起漫天飞雪,金戈铁马入梦来,两骑当先,一手举盾,腋下夹枪,这便是明军克制草原骑兵的标准战法,防备着游牧骑兵边跑边射,极具神效,那精铁打造的骑兵盾便是防箭利器,一手持盾,凭借战马的爆发力,追上去便是狠狠一枪,戳翻马下,那金戈铁马便是游牧骑兵的噩梦。
铛!
一支劲箭射在精铁盾上,火星四射,两骑一前一后卷着雪花飞至。
一枪,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一条人影惨叫着倒了下去,惊恐的看着被前后贯穿的身体,踏踏踏,两骑当先硬生生撞进敌群,接连撞翻数人,雪亮的刀光便亮了起来,马踏敌营,那凶悍的铁骑竟如尖刀一般碾了进去,后头三十余骑呼啸而至,刀砍斧劈来了个雪夜踏营。
敌兵溃散,狼狈的逃进驿站里,从院子里往外头胡乱射箭。
“堵门!”
“抢马!”
铁骑在驿站外纵横驰骋,杀散敌群,便听的一声声嘶吼,数十民壮慌忙分出几个人去抢马,大部策马聚拢到驿站门外,下马,步战,人喊马嘶,与躲藏在院中的敌兵对射。
踏踏踏!
数骑飞至,以精湛的骑术从火堆中抄起带着火的树枝,借着马匹冲力高高抛起,一根根柴火仍了进去,火光闪现,浓烟随即弥漫在驿站内外,浓烟火光中箭矢在天空中飞来飞去,不时带走一条条人命。不远处,三五骑抢了克里米亚人的马群,呼喝着将几百匹马赶走。
“啊!”
马匹被夺,红了眼的克里米亚匪兵嚎叫着往前头冲,急了眼。
嗖嗖嗖!
十余匪兵嚎叫着冲出来,纷纷栽倒在密集的箭矢下,后头的便乖乖缩了回去,绝望的接受了马匹被夺的现实。马匹被夺,在这冰天雪地中便是死路一条,院中响起喧闹咒骂声,竟如此绝望无助。
激战,持续到了天亮。
漫长的冬夜终于过去了,一轮斜阳升起,照亮了激战中的驿站。
一夜血战,明军人少,匪兵人多又占据了驿站,一夜血战将僵持住了,明军攻不进院子里,防火放烟又失效了,面对残敌竟束手无策。匪兵龟缩在驿站中也不敢冲出来,两支小股兵马都用尽了力气,拉不开弓,竟隔着一扇门僵住了。
院门处尸体狼藉,堆积在一处,有明人的也有克里米亚人的。
双方围绕大门经过多次争夺,互有死伤,先是匪兵急于突围吃了大亏,后来是明人急于攻进去,被射翻了几个人。尸体狼藉,箭矢散落一地,便只有那阴森的大门仍敞开着。
嗖!
一只箭从天而降,赵忠急忙一个翻滚,避开紧箭,起身时躲到一匹战马后头,无奈的瞧着那敞开的大门。整一整铁盔赵忠陷入两难,是进是退,攻进去他有心无力,这样走了又不甘心,作为这支小股民壮的首领,辽骑队官,他不甘心放跑了这伙匪兵。
不远处一堆篝火早已熄灭,一道青烟萦绕不散。
那熄灭的篝火旁躺着一具女尸,衣衫不整,身体早已僵硬眼睛瞪着灰蒙蒙的天空,眼角口鼻都渗着黑血,死不瞑目。赵忠不愿去瞧那可怜的女子,他血气方刚,咬咬牙便奋起余力冲了出去。
嗖嗖嗖!
身形一动,阴森大门内便有几支劲箭急袭,一声痛叫,赵忠翻身栽倒很快被两个青壮拼了命的拽走。院墙上闪出几个鬼祟的身影往外面射箭,明人弯弓搭箭还击,激战再起。
呸!
赵忠摇晃着起身,拔掉嵌在棉甲里的一支箭,和这伙匪兵卯上了!
此时,赵忠所部的处境是极危险的,数万克里米亚轻骑铺天盖地而来,他身处匪兵环绕之中,随时会被当成蚂蚁一般碾死。年轻的辽骑不经意间,扫了眼那冰冷僵硬的女尸,便闷不做声的翻出口粮,肉干,抓一把雪塞进嘴里,咯吱咯吱的咀嚼了起来。
激战一夜,青壮们早饿坏了,见状纷纷取出干粮,就着积雪,翻着白眼往下猛咽。肚子里有了些吃食,青壮们感觉着力气正在渐渐恢复,没人说话,都在活动着冻僵的手脚,拍打着酸痛难忍的肩臂。
人不是铁打的,有血有肉,这一歇便歇到了中午。
斜阳当空却无一丝温度,大明的青壮们力气渐渐恢复,年纪轻,血气旺,力气恢复的也快。正门冲不进去,赵忠便端详着面前这座驿站,做了决断,分兵绕击吧,绕击,侧击,这是大明军中必修的课程,赵忠将完好无损的二十二人分成两拨。
十五人仍是堵着门往里头射箭,他亲率六人绕到驿站后头,翻墙进去。
这是九死一生的营生,然而大明的后生们杀红了眼,死战不退,一阵喧闹过后便动了起来。
嗡!
弓弦响动,一条条健壮的汉子涌了上去,弯弓搭箭,激战再起。
院中很快飞出稀稀落落的箭矢,还响起野兽般的嚎叫咒骂声,不时传来几声痛叫。赵忠领着六个人趁乱绕到后头,瞧一眼高大的院墙,将心一横便从褡裢里取出钩爪,当啷,钩爪卡在冰冷的石墙上,那一声轻响让七条汉子,心都猛的揪了起来。
半晌之后,不见异动,赵忠欣喜若狂,将绳子扯紧便噌噌噌爬了上去。翻上墙头踩着积雪,险些一头栽了下去,被寒风一吹从头到脚都凉透了,那一条健壮的身影咬牙跳了下去,落地时一个翻滚,心中竟灼热了起来,这后院竟然空荡荡的毫无防备。
一条条壮汉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落在厚厚的积雪上,一个翻滚便毫发无伤。
不多时,七条汉子突然从后院杀出,嚎叫着扑向毫无防备的敌兵,雪亮的战刀带起一片血花。一刀,一个敌兵慌忙举弓格挡,咯嚓,骑弓折断那敌兵嚎叫着倒了下去。
“杀!”
赵忠双眼赤红从腰间拔出手铳,砰,一声清脆的铳响,外头接应的人马听见铳响疯狂的冲进大门,里应外合摧毁了匪兵最后的顽抗。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惨胜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惨胜
前院中,正在搭弓射箭的匪兵猝不及防,被后院中杀出来的七条壮汉从背后砍杀,一时大乱,七条汉子劈翻了几个毫无防备的匪兵,便纷纷拔出腰间手铳,一阵清脆的铳响过后,外头接应的青壮们冲进大门,与敌短兵相接混战成一团,嚎叫着扑向对方。
数十匪兵不乏征战经验丰富的老兵,大门失守,便结队撤到马棚里,房舍里射箭,弓弦一响赵忠便就地一个翻滚,避开了当头射来的一箭,但他身后有两个义兵却是惨叫着扑到。那箭头与关内蒙古人的轻箭全然不同,又大又沉,三角箭镞用上好精铁打造,被他们的弓箭射中,血流不止,很快就会失去战斗力。
那两个青壮穿着厚实的皮袍,外罩一层牛皮甲竟抵挡不住,被两支重箭正中心口位置,眼见就不能活了。赵忠无暇顾忌别人,生死之交奋起蛮力一声大喝,一刀飞出,破空声响马棚中一个匪兵双手按住脖子,倒了下去,鲜血不断从他手间喷射出来,确是被锋利的马刀将他的咽喉深深切开。
“吼!”
赵忠拔出绑腿间护身短刀,扑进马棚,扑通,将马棚中一名匪兵撞翻。
鸡飞狗跳,翻滚间短刀狠狠捅过去,连捅数刀再狠狠一搅,起身时已然变成个血人,一根弓弦勒住脖子,扯着他踉跄后退,马棚外头青壮们拼死冲过来,隔着十步左右纷纷掷出了手上长矛,惨叫声接连响起,马棚中匪兵被长矛贯穿身体,嚎叫着倒了下去。
赵忠被弓弦勒的踉跄后退,吃痛不住便卯足了力气,一记头槌,那高大俄兵下巴被刺穿登时了账。
“杀奴啊!”
杀光了马棚里的匪兵,赵忠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返身再战,率众扑向驿站官厅中负隅顽抗的残敌,匪兵自是不肯等死,抄起兵器打官厅中急冲而来,明人,克里米亚人嚎叫着扑向对方,短兵相接时不约而同的向对方掷出手中兵器,或是打出自己的手铳,或是投出长矛,或是抛出了手上的飞斧。
惨叫声惊天动地,几个匪兵被呼啸破空的长矛刺了个透心凉,被锋利的标枪钉死在地上。同时,克里米亚人掷出的弯刀,飞斧打着转飞过来,几个明人躲闪不及被割开咽喉,割破甲胄,漫天的血珠飞舞,明人,克里米亚人在西伯利亚人冰原中亡命搏杀。
弯刀破空,赵忠身旁一个青壮被切开皮甲,深深插入胸口,喷着血倒翻着栽倒。赵忠端起手铳对准一个匪兵便楼了火,一声轰响,他手上的手统冒出一道火光,那匪兵便如同被一柄大锤击中,惨叫着倒飞了出去。
嚎叫声中两股人马错身而过,便响起一片利刃入肉,令人牙酸的响动声。
短兵相接,一个个人影倒了下去,杀声震天的驿站中变的死一般静谧,便只有残兵们呼哧呼哧的喘息声,一场血战以明人的惨胜告终,来时杀气腾腾的三十余众,残存竟只有一十二人,伤亡大半。一十二人喘息着,在尸体狼藉的院落中漠然肃立,人人浴血都红着眼睛。
“吼!”
一声嚎叫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尸堆中竟猛然跳起一个匪兵,那匪兵双目赤红,埋在尸堆中头上脸上都是血,一边挥舞着弯刀胡乱劈砍着,一边胡乱在脸上抹着,竟是被鲜血迷了眼,形同盲人瞎马一般,做困兽之斗。
无声无息,赵忠平复着剧烈的喘息,率众一步步围拢了过去。
一十二条汉子红着眼睛围拢过去,那匪兵终于擦亮了眼睛,打个激灵将弯刀一横,色厉内荏的大叫起来,此人虽是胸前中了一箭,却是活动自如,一支箭插在胸口也只是轻伤,那宽敞的皮袍内必有精甲护身,这般有精甲护身的匪兵,也很寻常,克里米亚人没有军饷,连军械也是自筹的。穷困的匪兵便只有一身布衣蔽体,富裕些的便置办起一身精良军械,这般自筹军械是欧洲雇佣兵时代的一大特色。
然则这些富裕的克里米亚人,必然是劣迹斑斑的人渣,毫无疑问。
刷!
那匪兵不停晃动着弯刀,大叫着给自己壮胆。
四周围一十二条明人的汉子,却一言不发,喘息声渐渐平静了,一十二双眼睛漠然看着他。
终有一个明人青年按捺不住,年轻的脸上涨得通红,呼呼喘着气。
猛然他一声大叫:“杀奴啊!”
“杀”。
数个大明人一拥而上,乱刀将那匪兵大卸八块,分了尸,心中恨意稍解。
“留活口!”
赵忠话一出口却晚了半步,那匪兵已被乱刀劈死,尸横遍野的驿站内外,鹅毛大雪沸沸扬扬的落下,很快便遮盖住一具具冰冷的身体。
瀚海城,伤兵营。
外头街道上不时响起战马嘶鸣声,嘈杂的马蹄声,大战一起,这瀚海城便异常繁忙,二十万明人士气如虹,一队队轻骑四出征战,杀伐,堪堪抵挡住克里米亚人的兵锋。
数日内,瀚海城便接受了大量伤兵,伤兵以边民青壮为主。外头是人心振奋,士气如虹,伤兵营中是惨叫声震天,一个个医官,妇人额头冒汗,在大群伤兵中穿梭,惨烈的战争不期而至。
伤兵营内,一间静室。
李泽安额头冒汗,领着两个家族子弟立在静室之内。
他指挥两个家族子弟按住那不停嚎叫的伤兵,瞧着小腹处入肉三分的箭簇,擦一把汗,手中牛角尖刀便剜了上去。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那伤兵疼的挣扎起来,两条壮汉竟按不住他,噗哧,那伤兵挣扎的太过猛烈,伤口爆裂,一腔黑血喷了出来,脖子一歪便断了气。
李泽安盛怒之下,怒目相视,两个家族子弟羞愧不安的低下头,不敢看他。
“混账东西,没见过血么!”
训斥了几句,李泽安瞧着那伤兵睁大的眼睛,心中一叹便只得无力的摆手,命人抬走,不多时,又一个身负三处箭伤的青壮抬了进来。李泽安瞧着那贯穿脖颈的箭簇,竟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心中一急终一跺脚。
“等着,我去求见卢帅!”
扔下一句话,李泽安擦擦手上的血迹,一整素白的外袍便走了出去。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复兴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复兴
正午时,帅营。
卢象升白忙之中,仍是推开公务见了李泽安,这位李医官是名医李时珍的嫡孙,如今官拜少将官,还是大都督府上的常客,连卢象升也得给他几分薄面,不敢小视之。
大都督马城喜好杂学,结交三教九流,这是天下尽人皆之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在大都督马城的影响下,杂学末流在关外大行其道,军中尤其重杂学。关外明军中造炮的,管军需的,医官可都是有军职的,显赫一些的甚至还有不低的爵位,人前显赫,人后富贵,家有良田千万亩,自春秋战国以来罢黜的杂学百家,在大明关外之地渐渐复兴了。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时代,一个人的影响力可以有多大。
大都督马城如今的影响力,便可以改变一个时代,被神化是难免的事情,民间尤其如此,借一人之力改良祖制,开百家争鸣之风,怕是也便只有马城方能做到,也责无旁贷。
帅营中,落座。
卢象升瞧着面前一个落魄的青年,军服有些污秽,袖子上还沾着些干涸的血迹,双目赤红胡子拉碴的,不认识他,还只会以为是个落魄的秀才,这是几天没合过眼了吧,和和气气的请了茶。李泽安心中极是忐忑,只敢半边屁股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
他便只是个没进过学的医门子弟,打小在医馆里摸爬滚打,何曾见过统帅二十万军民的一方诸侯,不免心虚。这两年他便如同身在梦中,他为了完成祖父遗愿,将祖父李时珍毕生心血编著的本草纲目,献与朝廷,后来得大都督马城器重,从军为官。
感念大都督马城对李氏一门,极是尊崇,故李氏子弟多在辽军供职。
两人对坐无言,李泽安将心一横,便拱手道:“下官此来,请卢帅开恩,要动些药材救命。”
他说话间,便从袖中取出一张雪白的信笺,递了上去。
卢象升心中疑惑,和气道:“既是李大人开了口,自无不可。”
等他瞧见那信笺上请调的药材,面色一变,当即便改了口:“请调麻沸散五百副,决计不成!”
李泽安早知他不肯答应,情急下追着道:“卢帅开恩,没有这麻沸散,要死人的!”
卢象升只是将牙关咬紧,一口回绝:“绝无可能,李大人请回吧!”
两人便在帅营官厅中争执起来,卢象升起身要走,李泽安情急下起身一扯,嗤啦,一身大红军服下摆撕裂,外面亲卫听见响动冲了进来,瞧见卢帅与李大人拉拉扯扯,面红耳赤竟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动手。
李泽安打小混迹于市井之间,鬼心思多,见状双膝一软便要跪下去,他官拜少将,掌管辽军三千医官,权高位重,这一拜可是将卢象升吓坏了,情急之下一把捞住他,哪能真的让他跪下去。李大人执意要跪,卢帅面红耳赤扯着他,不让跪,数十个亲兵护卫早看傻了。
“请卢帅开恩,那战死的都是同袍兄弟呐!”
“出去!”
卢象升恼羞成怒低喝一声,瞧着这位李大人一副执拗的样子,心中一软便应诺了,心中一软又是一叹,这麻沸散本就是李氏一门献出来的,随他处置吧,此药制作十分不易,价值万金的疗伤圣品,他全军不过配发了五千副,如此这般,一下便用掉了一成。
李泽安哪管的了这样多,瞧着卢帅在信笺上用了印,方喜滋滋的走了。
卢象升便只有苦笑的份,说起来这麻沸散颇为神奇,不管受了多重的伤,一剂药便会安静下来,觉察不到任何痛苦。卢象升自诩饱学之士,也常赞叹世间竟真有此奇物,此物产自南疆湿热之地,从野生洋金花提炼而来,服后昏睡不痛,然而它确实有毒的。
毒性大小与服用者体质,干系极大,江湖上常用的所谓蒙汗药,便是此物。
然而此物有毒,如同罗艺那般用来救人,便十分荒谬,当日那明军军官服用了一包蒙汗药,醒来后没有变成傻子,纯粹是运气使然。倘若换个身体素质稍差一些的,早被那江洋大盗视为珍宝的蒙汗药害死了,那样一个不通医理的积年悍匪,哪里晓得那么多。
名医李时珍的后人,自然不会如此荒谬,李氏子弟精研医理,将大毒的金洋花以干草等药中和,解毒,竟然真的制成了传说中的麻沸散,此药制成也不过数月,存量稀少,每一副都价值万金。大都督衙门紧急发公文去南疆,调派此物,然而路途遥远一时也无可奈何。
瀚海城,深夜,伤兵营中安静了下来。
同一时间,海参崴要塞。
两副麻沸散灌倒了一头狗熊,那凶悍的狗熊服了药,竟四仰八叉的呼呼大睡,一睡便是一个时辰,周围明军将领看的啧啧称奇,赞此药可谓救世两方,不多时便纷纷恭维起来,大都督英明。
马城瞧着被药翻的狗熊,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所谓复兴汉唐么,便是如此,兴杂学,挖瑰宝,从老祖宗的故纸堆里,将这些遗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瑰宝,重新挖掘出来,功莫大焉。深夜聚将,自然不是为了药翻一头狗熊,命人将那狗熊牵走。
众将落座,大军换装的事情便提上了日程。
为应付北方战事的需求,大明军工急匆匆的定型了新型火铳,将大量装备的短火铳加粗加长,提高射程与威力,使之能够与欧洲人大量装备的重火绳枪抗衡,事关重大,塞北明军将在三个月内换装,耽误不得。样铳摆在众将面前,虽只是加粗加长了铳管,材质上却大大提高了。
大明工匠吸取了西方之长,又得到了印度富铁矿,多年苦心经营,东西方技术的碰撞迸发出了绚烂的火花。换装一事很快定了下来,解散了军议,马城缓缓步出白虎节堂,瞧着西边阴沉的天空,竟似乎瞧见了那万里冰原上,纵横驰骋的大明铁骑,一往无前。
崇祯十四年,正月末。
卢象升已两日夜未曾合眼,手按地图,身侧参谋官进进出出,不时有轻骑飞出帅营联络前线各部。西边,北边,都出现了克里米亚人的大股骑兵,来势汹汹,卢象升一拳砸在地图上,虽双目赤红却异常亢奋,当即收缩前线兵力,欲将克里米亚人的主力大军徐徐引诱到瀚海城下,背城而战。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雷霆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雷霆
卢象升一声令下,前线明军各部且战且退,便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瀚海城团团护卫了起来。西边,北边,两股克里米亚人的主力大军,汹涌而至,出现在冰雪覆盖的地平线上。
贝加尔湖西北方,红松渡。
喧闹中马蹄声阵阵,打从前线退下来的一队队轻骑聚集到渡口,背靠大湖接受来自水师的补给物资,喧闹的渡口物资堆积如山,一队队官兵,民壮在大堆物资中奔走穿行,从一个个汗流浃背的军需官手中,领走火铳弹药干粮箭支,就地找个背风处歇着,预备着返身再战。
赵忠领着不到十人的残部,迤逦而行,不到十人却驱赶着一个马群。
足足五六百匹马,马背上驮着的尸体让人为之侧目,所过之处人人心生敬意,似这般血战归来的边军青壮,数不胜数,战至如此惨烈的却是不多,喧嚣的渡口竟安静下来,沿途军民不约而同,给这队壮士让开一条路。
渡口不远处,大湖之上。
一艘高大威武的内河战舰,甲板上颜思玉,郑芝龙并肩而立,瞧着不远处那队残兵。
“真壮士也!”
颜思玉不免赞道,命亲卫赏冬珠十枚,黄金百两,以奖赏这些为大明出生入死的忠勇之士。郑芝龙抓抓头发,欲委婉劝解一番,还是罢了,他这兄弟终究是海匪出身,本性难改,免不了有些江湖习气,动辄大手笔的赏赐下去。
这位瀚海水师总制官颜大人,便是名将颜思齐的胞弟,泉州人。
这些年东海海盗出身的李石,杨天生,颜思齐等人行事低调,东海提督李石早已病故,杨天生一副残躯在福州养老,一班大海盗出身的水师将领,痛定思痛,纷纷将家族子弟送进兵学,习练兵法,以期能够在名将辈出的中兴时代里,东山再起。
“爹爹,爹爹!”
稚嫩的童声响起,一个稚龄童子从舱中跑了出来,两个健妇惊慌失色在后头追。那童子年纪尚幼不过七八岁大,奔跑时被甲板上的绳索一绊,扑通跌倒,竟撑着小身体爬了起来,不哭不闹。
郑芝龙慌忙赶过去,假意怒道:“森儿,怎的如此顽劣!”
他心疼爱子一弯腰,将那异常皮实的顽童抱起,那唤作森儿的顽童也不怕他,竟笑嘻嘻的卖起乖来。
“乖侄儿,往这里来!”
一个顽劣童子便让战舰上肃杀的气氛中,多了些温馨。
颜思玉为老不尊,竟嘿然笑着蛊惑道:“森儿来,大伯领你去上头,咱们看风景。”
郑芝龙眉头大皱,不悦道:“上头风大,易感风寒。”
奈何怀中爱子不住的挣扎,郑大人心中一软便放他下地,一声稚嫩的欢呼,战舰上轻笑声四起,两个水手慌忙升起吊篮,将一大一小吊到那高耸入云的战舰望楼上,看风景去。颜思玉一脚踩进望楼,将一个小小顽童牢牢护在怀中,用皮袍紧紧裹着。
那森儿胆量竟也异于常人,身在十余丈高的望楼上,竟不惧怕,反倒雀跃的欢闹起来。
轰!
不远处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碎冰,水珠裹挟着鱼虾冲天而起,沸沸扬扬落了下来,十分壮观,众将士本还有些担心,却听见望楼上传来清脆的孩童笑声,不免人人夸赞将门虎子,郑大人这爱子可谓天赋异禀,将来成就自然不可限量,这孩子胆儿太大了。
一声巨响,大明水师以火药炸开结冰的水域,清理航道。
日日如此,剧烈的爆炸过后各类小船穿梭其中,将碎冰鱼虾清理一空,故此贝加尔湖航道畅通无阻。
高处,望楼上,寒风凛冽。
颜思玉紧紧抱着森儿,便心满意足,仿佛瞧见了下一代的希望,森儿年幼,不耐风寒,正欲从望楼上下去,此时,西北方的大地尽头,白茫茫一片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异乎寻常的杂色。那道杂色便如同雪白世界中的一点色斑,很突兀的破坏了冰原雪景的美感。
“三十里。”
颜思玉打小在海上讨生活,对距离判断的十分精确,一抬眼便估算出了敌骑的距离,自然也是有几把刷子的。
“森儿,怕么!”
这位颜统制不惊反喜,放肆笑道。
他怀中孩童竟不知畏惧为何物,朗声答道:“森儿不怕!”
一声长笑,视线中那道杂色越来越碍眼,远方各碉楼,军堡纷纷放烟示警,大股敌骑终于到了。这是郑森幼年时经历的首战,大明与克里米亚汗国在贝加尔湖畔的决胜一战,那一年郑森才七岁。
傍晚时,瀚海城。
崇祯十四年正月末,克里米亚汗国集结大军云集贝加尔湖北线,五万余骑从西,北两个方向进逼瀚海城,塞北明军隐忍多时,终于等到了绝佳的战机。贪婪的克里米亚人,终究是被贪婪和一系列胜利冲昏了头脑,竟不知死活冲到了贝加尔湖畔。
瀚海城,那便是明军在中亚的行政枢纽,繁华锦绣之地。贪婪的克里米亚人对此城垂涎三尺,也在情理之中,破了此城,将明人的财富人口据为己有,这贪婪的念头盖过了理智,让人变的疯狂起来。
城中,帅营。
卢象升双目赤红,却长笑起来,那笑声异常畅快放肆。
营中,众参谋,属官面面相觑,从未见过卢帅如此失态,很快便又会意一笑,心中畅快,经此一战卢帅便要扬名天下了,这些日子他肩头背负的担子太重,如今算苦尽甘来了。
当夜,明军便大规模调动起来,五万军民在东,西两个方向集结起来,拱卫两翼,卢象升亲率三万明军精锐夜出瀚海城,与旷野之间背靠城墙,扎营布阵,八万大明军民严阵以待,背靠坚城已然是立于不败之地。
此时明军也不需再隐忍了,五万敌骑进至贝加尔湖一线,插翅难飞。
且不说冬季在西伯利亚冰原上补给困难,眼前五万敌骑虽来势汹汹,这却是一支孤军,倘若明军能在坚城之下,抵挡住敌骑兵锋,那随后发起的反击,必然将会是雷霆万钧,五万青壮,三万精兵组成的强大反击力量,将会碾碎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露脸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露脸
贝加尔湖畔,翰海城西北三十里。
集结成群的克里米亚骑兵排着横队,不紧不慢的在冰原上踱步,裹着厚实皮袍的骑兵瞧着前方明人的村落,军堡中狼烟升起,大批明人惶恐的逃离村庄,在无遮无掩的旷野中牵着马,赶着大车哭嚎着逃命,如末日降临一般的悲惨景象,让克里米亚骑兵大军的横队中,响起放肆的笑声。
滚滚向前的骑兵大军中,身材高瘦的克里米亚汗一身戎装,一副中世纪样式的铁盔罩住鹰钩鼻子,深邃的眼中掩饰不住的狂热。一阵寒风吹过,格雷汗用手按着胸前的旧伤,那铳伤似乎还在隐隐作痛,此人在南线战场被张水子一铳射翻,伤的不轻,将养了数月才大好了。
那双深邃的眼睛,盯着远处慌乱奔逃的明人,难掩狂热。
这般景象,格雷汗再熟悉不过了,克里米亚人从波斯打到莫斯科,烧杀掳掠,以金账汗国的继承者自居,做的便是些杀人越货的勾当。懦弱的波斯女子,风情的乌克兰女人,格雷汗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呐,就是没见东方的女人,祖辈传说中风情万种的中原仕女。
汗国大军所到之处,明人的抵抗十分英勇,却如此绝望。
长途远征,汗国勇武的战士们损失不轻,却终究是摧毁了明人的顽抗,起码格雷汗是这样认为的。远处那些正在逃命中的明人,让汗王想到了臣服在汗国铁骑下的东欧村落,让他想到了那些在英勇的汗国战士铁蹄下,瑟瑟发抖的欧洲女人,也是这般惶恐无助。
格雷汗很得意,甚至很享受这种征服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找回了昔日金账汗国的荣光。
“进攻!”
瞧见了前方慌乱奔逃的明人,从村落中跑到冰原上,慌乱中跑的漫山遍野都是,克里米亚人的前锋自然不肯放过良机,一个个千人队陆续脱离大队,呼喝着加速向前,围剿明人。
在汗国勇士面前,这些逃散的明人都是黄橙橙的金币。
前锋四五个千人队快速脱离大队,成左右包抄之势合围明人,大军护卫下格雷汗腰杆挺了起来,拍一拍身上冰凉黝黑的锁子甲,扯一扯宽大拖地的黑色华贵披风,加上他偏向于欧洲人的深邃轮廓,顿觉威武不凡。
格雷汗身侧,一个大胡子中年军官摘下皮帽,露出里面红色的圆帽。
那中年军官神态倨傲,却恭维道:“汗王威武。”
格雷汗得了他的夸赞,精神一振,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恭敬道:“尊敬的帕夏大人,克里米亚人永远为您效劳。”
拿中年军官很满意他的恭谨态度,放肆笑起来,胡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能让堂堂克里米亚汗王如此恭敬听话的,便只有一种人,克里米亚汗国背后的大靠山,奥斯曼帝国狂妄的官员们。奥斯曼人,克里米亚人同宗同源,早就同穿一条裤子。
这个时期,克里米亚汗国便是奥斯曼人在欧洲大陆栽培的一个帮手,一头恶犬。这个时代随着欧洲霸权的崛起,这世界上唯一能与欧洲人抗衡的强大势力,便当属奥斯曼帝国,这个帝国有多强悍呢,人口超过三千万,拥兵百万,还拥有一支强大的舰队,牢牢控制着地中海。
在南欧,奥斯曼人毫无疑问对欧洲天主教联军成碾压之势。
自然,随着欧洲结束雇佣兵时代,进入常规军时代,奥斯曼帝国日渐衰落,却仍维持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总之这是一个庞大的帝国,大明中兴的这个年代,正赶上奥斯曼帝国势力最鼎盛的时期,这世界原本没大明人什么事儿,直到马城的出现改变了历史轨迹。
如今,这庞大的世界上便是三足鼎立。
大明雄踞在世界的东方,日渐中兴,欧洲人正在组成联军,应付大明来自东方的挑战,除此之外这世界上的强大第三极,奥斯曼土耳其帝国不甘寂寞,随着欧洲全境卷入战争,奥斯曼人自然也在权衡利弊,寻机加入这改变世界格局的波澜之中。
这位帕夏大人又是个什么人呐,人贩子,奥斯曼帝国皇太后的外甥。
这一时期,刚好是奥斯曼帝国历史上的特殊时期,苏丹克塞姆太后垂帘听政时期,和皇太后分章大权的,还有太后她老人家的儿媳妇杜哼哈缇婕,这是两个十分强势的女人。
说话间,克里米亚人的五个千人队,已然包抄到位。
远看过去便如同一只巨兽,伸出去的两只触手,左右包抄,将旷野上无遮无掩的数千明人,团团围住。数千明人被骑兵围堵,走投无路,慌乱下竟然将大车横过来,试图将那些笨重的马车连成一片,组成车阵抵御鞑靼骑兵的冲击。
格雷汗与帕夏大人说说笑笑,打马向前,在他眼中明人的挣扎注定是徒劳的,他的勇士会让明人感受到绝望,恐惧的滋味。格雷汗鹰钩鼻子兴奋的喷着白气,这伙明人怕不得有三四千人,旗开得胜,男的捉回去当奴隶,女的卖去亚丁,传言中温柔婉约的东方女子,让汗王的手脚都颤抖了。
攻下贝加尔湖畔的明国城,这便是一座金山银山。
一侧,帕夏大人也砰然心动,考虑着利用他的影响力,说服皇太后出兵中亚的可能性。传说中水一样娇嫩的东方女子,让这位大人抖着胡子,垂涎欲滴,却不了远处旷野中那些慌乱的明人,突然撕开伪装露出锋利的獠牙,给骄纵的鞑靼人来了个当头棒喝。
旷野间,战马驰骋,穿插,野兽般的嚎叫声响成一片。
鞑靼骑兵团团包围下,四千明人加快了动作,将一辆辆马车首尾相连,遮蔽视线,车阵中一队队步卒就地集结,从夸大的棉袍里取出火铳,弹药,装填后便在军官的呵斥下快速集结,短短一刻钟,竟然列成八个竟然有序的方阵。
“出!”
轰鸣的马蹄声中,响起一声嘶吼,尖锐的竹哨声便响了起来。
竹哨声一响,哗啦,甲胄响动,一队队精兵便蜂拥上前,依托车阵将一杆杆火铳架了起来,森然有序。阵中,梁甫一脚踩在大车上,手按战刀,举着千里镜瞧着从四面八方合围的鞑骑,冷然一笑,他是卢象升的旧部,嫡系,他要给卢帅露脸立威。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扬名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扬名
梁甫与卢象升是同乡,南直隶常州人,卢象升在新军任讲官时,他便是常州守备,卢象升在辽军任职,权高位重,他便率同乡子弟投奔过来,以常州子弟为核心建了八营子弟兵,日日操练,是卢大人麾下妥妥的嫡系。
大明人,乡土意识是无法抹除的,军中不免要分嫡系杂牌,在所难免。
大兵压境,梁甫自请率八营常州子弟在野外设伏,先胜一阵,讨个彩头,卢象升嘴上呵斥了他几句,却照准了,卢大人总是要面子的,故此这一仗只能胜,不能败,四千常州子弟人人奋勇,士气如虹。梁甫此人也有些急智,他亲率四千常州子弟,扮做百姓藏匿于村落中,假意败退于旷野之间,敌骑果真上了他的恶当,大兵来攻。
哗啦!
八营明军精兵撕掉伪装,亮出獠牙,依托车阵架起一排排火铳。
野战,车阵,这是卢象升研习兵法多年,设计出来的奇思妙想,如今终于将这设想投入到实战中。车阵,曾经是明军极为依赖的野战利器,比较著名的便是戚家军的车营,戚大帅以之横行塞北,未尝一败。
如卢象升这般自幼研习兵法,自然对戚大帅战法十分推崇。
卢大人这些年也没闲着,苦思冥想,设想着将戚家军的车营改良,用于野战,独创一套克制草原骑兵的野战战法。直到四轮马车的出现,才让这套战法完善成熟了,大明与克里米亚汗国争夺贝加尔湖之战,此战卢氏车营一鸣惊人,扬名天下,很快便成为明人开拓疆域的神兵利器。
卢象升扬名立万的车营了,说白了,便是戚家军偏厢车的升级版。
四千常州子弟组成的车营,火力凶悍,不但配备大量射速极快的轮火铳,还装备了大量野战轻炮,以四轮马车为承载的轻炮,弹药,干粮,可在西伯利亚旷野中独立作战超过半月,便如同一团无从下嘴的刺猬,四面喷火,算是热兵器版本的大明车营。
卢象升亲自设计的热兵器车营,将戚家军的车营做了极大的改进。
戚继光的车营高三层,以牛马之力拖拽,十分笨重,在旷野中转运十分不便,便相当于一个野外小型堡垒,弊端极大。戚家军车营用于防守,坚不可催,用于追击便有心无力了,牛马拖拽着三层高的偏厢车,如何能追的上来去如风的游牧骑兵呐。
卢象升的车营,使用的四轮马车作为主要运输工具。
随着大明工匠技艺的成熟,舒适,坚固的四轮马车日益普及,以松木打造,外包铁皮,八匹甚至十几匹驮马驱动的兵车,能在野战中高速机动,自然,造价也是极昂贵的,在这个马车部件全靠手工打造的年代,要建立这样一支车营精锐,成本也是个天文数字。
然而这支花费重金打造,在明军中独树一帜的车营,却成为日后大明殖民时代的标志性发明创造,卢象升由此名留青史,这样的车阵保护着大明子民开疆裂土,移民域外,以之对抗游牧民族的骑兵,无往而不利。
贝加尔湖畔的冰天雪地中,卢氏车营首战,临战兵危,尖锐刺耳的哨声中,训练有素的常州子弟,依照操练了三年之久的战术动作,抱着火铳,驱赶着马匹在军官指挥下,快速成阵,一辆辆马车以铁锁连成片,一排排火铳架了起来,一个个炮门啪的打开。
卢氏车营沿袭改良了戚家军编制,分轻车,重车两种。
重车每辆装轻炮两门,配备三十名士兵,其中正兵十名,两名管马,六名管炮,一名车长,一名舵手。另二十名为骑马的步兵,其中火铳手兼长刀手十名,六名为藤牌手,四名为鎲把手。轻车配备十名士兵,人手一杆轮火铳,一把百锻长刀,手铳盾牌若干,每营配兵车一百二十八辆,官兵四千一百零九名,可说是装备精良到了牙齿。
嗤啦!
一根根火把点了起来,一刻钟后,旷野间便形成一个首尾相连的圆阵。
马蹄声轰鸣,漫山遍野的克里米亚轻骑杀气腾腾,扑向车阵,近了,更近了,冲在最前头的人瞧见面前一排黑洞洞的铳口,一面面散发着金属光泽的车厢,惊恐的大叫着试图勒住战马,再愚蠢的人也惊觉了,这便是明人精心设计的一个陷阱。
克里米亚轻骑端的是来去如风,身经百战,前头的见势不妙,拼命想要勒住战马,示警。然而此时要跑却迟了些,一匹匹战马被勒的立了起来,后头的躲避不及慌忙闪避,却不免撞的人仰马翻。
“放!”
车阵中,梁甫疯狂的嘶吼声中,日月军旗上下大幅度翻卷。
一阵令人心惊肉跳的尖锐哨声,响成一片,尖锐的哨声过后是短暂的沉寂。
死一般的沉寂中,嗵嗵嗵!
明军野战轻炮特有的射击声,响了起来,一团团硝烟从车阵中升起,数百步外顿时人仰马翻,硕大的铁弹横飞,激射,在两三百步的距离上,将成群结队的克里米亚骑兵砸的血肉横飞,高大健壮的战马被炮弹直接命中,便如同纸片一般四分五裂。
炮声一响,格雷汗和他的护兵便本能的勒住战马。
胯下战马被隆隆的炮声惊吓,不安的嘶鸣着,汗王和他的心腹首领们惊骇欲绝,看着如羔羊般待宰的明人,突然变成一头喷火的铁刺猬,视线所及之处,明军密集处一团团硝烟冲天而起,一颗颗炮弹呼啸着飞出,将一个个汗国勇士轰的高高飞起,又轰然落下。
嗵嗵嗵!
明军的野战轻炮射速极快,眨眼间便又是一轮齐射。
肉眼可见呼啸的炮弹低空掠过,近距离咋进骑兵群中,汗国的勇士们慌乱中拼命打马闪避,格雷汗眼睁睁看着一颗激射的炮弹接连砸翻两骑,又重重的砸在积雪中,溅射起漫天的雪花,雪花中尚夹杂着冻土,血肉,白的,红的,黑的沸沸扬扬如雨点般落下。
隆隆的炮声中,气势汹汹的汗国勇士被轰的晕头转向。
大群骑兵闯进了明军野战轻炮射程之内,连挨了十余轮炮击,溃不成军,不辨东西南北的四处乱蹿。
第一千零七十章 力敌
第一千零七十章 力敌
格雷汗眼睁睁看着他的前锋被击溃,赶鸭子一般跑的漫山遍野。
一侧,帕夏大人险些从马背上栽倒,目瞪口呆,看着方才还杀气腾腾的骑兵大军,被明军阵中密集的炮火轰的人仰马翻。超过三万克里米亚人在寂寥的冰原上,见证了卢氏车营在历史上的第一次亮相,险些被惊掉了下巴。
克里米亚人的前锋在崩溃,在逃窜,在炮火下瑟瑟发抖。
车阵中,梁甫扬眉吐气,放肆狂笑着。
“装药,装药,麻利点!”
硬木包铁的车厢后头,一个个军官奔走指挥,一队队士卒将轻便的小炮,连同炮车一起往后拽,成箱的弹药堆积在积雪上。后头,一排排怀抱火铳的士卒,则在军官指挥下将铳口朝天,曲射,以密集的炮铳火力追逐着大群溃兵。
“放!”
嗵嗵嗵!
霹啪!
又是一团团硝烟升腾,将明军车阵笼罩在硝烟迷雾中,漫天的铳子雨点般落下,奔逃中的敌骑被扫落马下,惶恐中四散奔逃,一刻钟后沸腾的战场上安静下来,冰原上重又变的死一般寂静。硝烟散开,大战过后的冰原上一片狼藉,积雪被炮弹掀翻露出底下的黑土,人尸,马尸凌乱的散落在车阵周围。
格雷汗胯下战马喷着响鼻,瞧着那旷野中冰冷阴森的车震,竟失语了。
溃兵不成阵势的逃了回来,两军脱离接触,便只留下数百具人马尸体,热腾腾的血液很快凝固,冰冷,僵直。三万克里米亚骑兵竟僵住了,寒风猎猎,将一杆杆威严的汗旗吹的猎猎作响。那明人的车阵中,也有一杆杆日月军旗迎风招展,似是在挑衅格雷汗的权威。
大军环绕中,汗王抽了抽鹰钩鼻子,帕夏大人则缩了缩粗短的脖子。
先锋败兵归队,似惊魂未定,很快在骑兵大队中引发了一阵骚乱,克里米亚骑兵们大声咒骂起来,群情激奋。克里米亚人是金账汗国的继承人,纵横东欧,人见人怕,这简直颠覆了克里米亚人的认知,骑兵是野战中的王者,怎会被一个小小的车阵克制了。
咒骂声中,鞑靼勇士们被挑衅了,被激怒了。
那区区数千步兵组成的车阵,就那样大咧咧的横在旷野间,似乎在嘲笑鞑靼勇士们的懦弱无能。
“杀光明人!”
在野战中吃了亏的克里米亚勇士,血气上涌,长久起来身为游牧骑兵的骄傲被羞辱了,有些自恃勇武的已然打马向前,各自从马背上摘下长枪,马刀,盾牌预备着结阵再冲,群情激奋。
格雷汗在马背上清了清嗓子,终威严道:“冲!”
呼啦!
汗王一声令下,低沉的号角声便连绵不断,响了起来,中军大队中大批骑兵打马前出,列阵备战。克里米亚人打仗自有一套章法,前锋受挫,铩羽而归,中军骑队便精兵前出,以长枪轻骑为先导,锁甲重骑尾随冲锋,最后是手持马刀作战的各部勇士,黑压压的一大片。
喧嚣中,过万骑兵在阵前摆开阵势,蜂拥而出。
过万骑缓缓踱步,在行进间逐渐列成三排横队,百年来克里米亚人与欧洲人争锋,胜多败少,在和欧洲人交锋中,汗国骑兵不免受到欧洲人极深刻的影响,精骑野战亦是三排横队,第一排使枪后两排持刀,战法与欧洲骑兵强国一般无二,却又有些细微的区别。
克里米亚人以轻骑为主,突前的枪骑兵也全是轻骑。
一队队身穿皮袍,左手挺盾,腋下夹枪的枪骑兵,逐渐加速,便是这时代独树一帜的特殊兵种,轻装枪骑兵。在摆脱了沉重的盔甲束缚后,轻型化的枪骑兵速度极快,防护能力却十分脆弱,这也是时代的特色。
第二排尾随冲锋的锁甲骑兵,甲胄倒是十分精良的。
第三排则是背着骑弓,挥舞着雪亮马刀,嚎叫暴躁的鞑靼勇士。
万余精骑在旷野中加速,三排横队渐渐形成,轰鸣的马蹄声让大地震动颤抖起来,气焰滔天。
明军车阵中,一片喧嚣。
梁甫脚踩着一辆马车,大呼酣战:“出!”
军旗翻卷,凄厉的嘶吼声中,一排排明军步兵抱着火铳蜂拥上前,一杆杆火铳组成的铳阵,对准了加速冲锋中的骑兵横队。一门门轻炮推了上去,严阵以待,预备着承受野战骑兵集团的冲击。
“今日,唯死而已!”
梁甫大声呼喊着,鼓舞士气,四千常州子弟训练有素,在士官指挥下严阵以待,竟无一人转身逃跑,这边是乡兵,子弟兵的编制使然。乡兵,也是大明军中的一大特色,所谓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便是如此。
旷野中,马蹄声轰鸣,鞑靼前排的枪盾骑兵开始加速,亡命冲锋。
“放!”
嗵嗵嗵!
车阵中缝隙间,大明特色的轻炮纷纷开火,炮身一震,推动着炮车往后一退,尖锐的炮弹呼啸声便响了起来。一颗颗炮弹贯穿敌阵,冲锋的枪盾骑兵纷纷栽倒,嗵嗵嗵,两轮炮击齐射,铳阵发威。便只瞧见一阵火光闪现,硝烟弥漫,冲锋中的脆弱枪盾骑兵,便如同落叶般成片栽倒。
哗啦!
前排明军纷纷退后,装填,后排士兵有齐刷刷的顶了上去。
梁甫正哈哈大笑,心中快慰,冲锋中的鞑靼骑兵突然变阵,直愣愣冲过来的精骑在加速中,突然向左右两翼分开,竟欲避开明军犀利的正面火力,成左右包抄之势,绕击,侧击,也是草原骑兵的看家战法。马蹄声杂乱,铳炮齐鸣,人仰马翻。
疏忽之间,一队队轻骑往两翼高速包抄,很快便将明军车阵围了起来。
骑兵过万,无边无际,明军坚固的车阵便如同浪潮中的一块顽石,很快便遭遇了真正的考验,万余鞑靼骑兵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冲击,攒射,先是稀稀落落的箭支,不多时,密集的箭矢从天而降,明军开始承受伤亡。
噗噗噗!
箭如雨下,明军阵中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很快被同袍拖走,塞进安全的马车下面。
铛!
梁甫身侧亲兵立起一面面横盾,遮挡箭雨,惨叫着此起彼伏。
“放!”
车阵里头一队队甲胄精良的明军,冒着箭雨上前,列队发铳。
外头万余鞑靼骑兵成群结队冲上来,放箭,双方都在承受伤亡,有车阵保护的明军自然占了极大的便宜,有组织的排铳每一轮齐射,便让成片的鞑靼骑兵落马,栽倒。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勇气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勇气
那一阵阵密集的铳声,那嚎叫着栽倒的人马,让格雷汗心头滴血,那明军的车阵便如同一个四面喷火的小型堡垒,将成群结队的汗国勇士射翻,汗国勇士们只能绕着车阵不停的打转,试图寻找防御薄弱处,打马转向的过程中却被铳炮大量杀伤。
格雷汗心神震撼,心中一颤,竟然想到了祖辈们关于中原人铁马战车的传说。
在金账汗国久远的记载中,中原人擅长制造巧夺天工的军械,三百多年前蒙古勇士们征服世界的时期,就曾经被中原人的铁马战马打的大败,那时候的中原还称作宋朝。
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克里米亚汗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一侧,帕夏大人端坐在马背上,强自镇定,看着数里外战争上人仰马翻,汗国骑兵似力有不逮,绕着车阵打转却迟迟无法靠近,每当成群结队的骑兵欲从侧面,背面绕击,都会被一阵密集的铳炮击退,遗尸处处。
一伸手,这位奥斯曼贵族接过千里镜,细细观察,与随从军官们窃窃私语。
旁观者清,随扈的奥斯曼军官很快觉察到这车阵的长处,这是明人专为克制游牧骑兵设计的军国利器,铁马战车,名副其实,那四轮战车通体以铁皮包裹,箭矢难伤,就连拉车的马匹也全副披挂,辅以铁盾防箭效果绝佳,以之应对游牧骑兵的骑马射箭,极为有效。
奥斯曼军官们久经战阵,议论纷纷,建造这样的铁马车营造价几何,明人又该何等富足,才能建立起这样的车营。对于面前这支用金钱武装起来的明军,奥斯曼军官们十分鄙夷,奥斯曼人数百年来杀伐不断,一国之力打的欧洲天主教联军抬不起头。
奥斯曼人信奉的是人海战术,英勇无畏,对金钱堆砌起来的军队自然鄙夷。
奥斯曼人在窃窃私语,格雷汗手脚却在颤抖,瞧着前线不利脸色便有些苍白,视线中,在明军侧后方逡巡游弋的那些锁甲骑兵,终按捺不住,两千余骑在旷野中重新整队,加速,斜刺里撞向明军车阵侧后方,一排排骑兵挺枪夹盾,身上黝黑的锁子甲散发着寒光。
格雷汗,奥斯曼军官们精神齐齐一振,汗国勇士们终于要搏命了。
克里米亚人的铁骑冲阵战法,与奥斯曼人一脉相承,多年与欧洲联军征战不休,创造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冲阵战法,前排铁骑作为死兵使用,吸引火力,等到敌军铳阵装填的空隙,后排全速冲入敌阵,屡试不爽。这般搏命战法固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确是游牧骑兵对付近代步兵的良法。
车阵中,如同开水一般喧嚣。
梁甫率部死守三尺之地,施展浑身解数,将排铳打的泼水一般,密不透风。远的用炮,近的用铳,稳住阵脚的明军越战越勇,手中冰冷的火铳越打越热,硝烟弥漫将车阵笼罩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视线不明,明军的射界受到极大的影响。
好在平日里车营操练,便是如此,一排排士卒在军官指挥下,只管一排排的发铳。
哗啦!
又一排士卒冒着横飞的箭矢,蜂拥向前,架起火铳便是一轮齐射。
数百步外响起战马凄厉的嘶鸣声,人的惨叫声,短暂的交战却给敌骑造成了惨重的伤亡。然而明军阵中,却有不少士卒身上插着箭,仍茫然不知,仗着甲胄精良仍可带伤作战。
这般奇诡的场面绝非偶然,这便是马城多年精兵战略的产物。
酣战中,梁甫脚踩着一辆马车用力睁大眼睛,试图看清战局。
脚下突然震动起来,八营常州子弟迎来了真正的考验,因视线被硝烟阻挡,竟未察觉侧后方敌骑的动向。直至一排排锁甲骑兵冲至近前,旗手才慌忙打出旗号示警。
“后边,后边!”
一排排敌骑挺枪跃马,高速冲来,守卫侧后方的明军大乱。
梁甫一时大惊失色,心中一凉便跳下马车,锵的拔出战刀冲了过去,阵中,出身常州的中下级军官纷纷拔刀向前,鼓舞士气。阵中待命的一队队明军怀抱火铳,发足狂奔,试图在侧后方组成一道严密的火网,阻止敌兵铁骑冲阵。
大明车营也是初次上阵,战场经验难免不足,火力组织难免会失误。
哗啦啦,一杆杆火铳架了起来,人挤人,人挨人。
三百步,两百步,一百步!
“放!”
军官们的嘶吼声中,一阵格外密集的铳声响起,横飞的铳子激射。
冲锋在前的一排敌骑在弹丸肆虐下,便如同薄纸一般被撕的粉碎,连人带马被打成了筛子,死无全尸。明军尚未来得及退后装填,后排敌骑便高速越过人马尸体,呼啸而至。
明军一时不查,前排士卒慌忙后退,装填。
后排士卒纷纷挤上前,列队,发铳,又是一轮齐射过后,冲锋中的敌骑遭受了重创!敌骑显然未曾料到,明军的训练如此有素,轮射的组织如此缜密高效,如落叶般被铳子掀翻,伤亡惨重。明军也未曾料到,这些敌骑早在与欧洲人的战争中,身经百战,对付火铳齐射的经验十分丰富。
三轮齐射,给敌骑造成了十分惨重的伤亡,明军的排铳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歇,竟未曾挡住凶悍的敌骑。两千敌骑以前排作为肉弹,挡箭牌,硬挨了三轮排铳火力,马蹄声中,数十骑不分先后,席卷而至。
轰!
一骑连人带马撞在马车上,轰然倒地,竟连四轮马车也撞的歪斜了。
四轮马车致命的弱点,暴漏无疑,四轮马车的重心实在太高了,轮子又圆又大,极易倾覆。
轰,轰,轰!
更多的汗国骑兵撞在马车上,也有的从马车连接的缝隙之间,高高跃起,炮弹一般撞进明军群中。
前线大乱,常州子弟被突入阵中的敌骑撞的抵挡不住。
“结阵,结阵!”
梁甫状若疯狂,挥着刀往前发足狂奔,前线手持长枪,长刀,长柄兵器的散兵纷纷集结起来,连成一片,枪刺,刀劈,嚎叫着冲上去与敌骑短兵相接,围攻一个深入阵中的鞑靼骑兵,短兵相接,变成了一场勇气之战。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翻转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翻转
长刀长枪手蜂拥向前,刀砍枪戳,将一骑骑鞑靼兵从马背上掀翻。
近战兵与敌骑短兵相接,大批铳手得以后退喘息,重新列阵,一排排铳阵重又立了起来,在军官指挥下将铳口抬高一寸,以曲射火力切断敌骑后援,侧后方的混战很快波及到了全局。
车阵之内,明军一乱鞑骑便捕捉到了战机,从四面八方发起冲击。
多个方向陆续被鞑骑突破,那一瞬间,梁甫甚至有些绝望,心中生出兵败身死的惶恐,他看着东南方悄无声息的雪原,心中叫苦,卢帅亲率的两万铁骑,何时来援,再迟一些便要全军覆没了。他与卢象升两人商议,他亲率车营迎击鞑骑,卢象升亲率两万精骑来援,大败鞑骑于冰原之上。
然则这车营首战,终究是有些轻敌冒进,致陷入重围。
鞑骑从四面八方突入车阵,与守卫车阵的明军甲兵混战成一团,后头大批铳手被迫后退,背靠背列阵而战。梁甫手握战刀,亲自指挥铳阵开火,一排排明军且战且退,发铳,退后,装填,终于退到背靠背,退无可退了,近两千明军背靠背组成一个空心方阵。
这个空心方阵也是有学问的,这是卢象升从荷兰禁卫军那里学来的,荷兰人的空心方阵又是改良自西班牙大方阵,源远流长,是欧洲精锐火器部队野战中最常用的战法,如今被卢象升偷学过来,用于车营铳兵的野外防御作战,日日操练,从未懈怠。
酣战一个时辰后,车阵外围相继失守,明军失去了支撑战局的各类轻炮。
鞑骑的滋味也不好受,进攻中伤亡了大量人马,大队骑兵被沉重的马车阻挡,只有约数百骑突入阵中,左冲右突,与手持刀枪作战的明军甲兵战成一团,遍地狼藉。
“撤!”
“杀鞑子!”
嘶吼惨叫声中,突入车阵的敌骑越来越多,前线明军甲兵被冲翻,撞倒,残部且战且退聚拢到空心方阵周围。短兵相接,大明甲兵以无比的勇气,替两千同袍争取了列阵,整队的宝贵时间,常州子弟得以整队再战。
弥漫的硝烟,渐渐散开,车阵内视线变的清晰起来。
梁甫汗流浃背,擦一把汗瞧着百步外开肆虐的鞑骑,面前,便是一排排全身浴血的常州子弟兵,一排排士卒在混战中重新整队,重又列成上中下三排密集的铳阵,铳阵缝隙间则是大口喘息的甲兵,还有好些带着伤。
最后往东南方看了一眼,梁甫鼓起余勇,大喝了一声:“出!”
‘“虎!”
一声嘶吼,方阵外四个方向,骤然变成长枪丛林。
“放!”
噼啪!
一声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后,硝烟再起,人仰马翻,百步外鞑骑显然未曾料到,伤亡惨重的明军竟未崩溃,结阵再战,一时不查竟吃了大亏,被明军排铳火力射的全身冒血,轰然倒地。
阵外,格雷汗长出了一口粗气,悬着的心落了下来,那森严的车阵瞧着阴森恐怖,却原来不过是装装样子,纸糊的一捅就破。步兵在野战中如何能是骑兵的对手,汗国首领们放肆的笑了起来,这空旷冰冷的西伯利亚,终究还是汗国轻骑纵横驰骋的天然战场。
一侧,奥斯曼军官们也指指点点,松了口气。
帕夏大人脸上带笑,眼珠子一转已经在考虑说服太后,出兵中亚的时机了,帝国对中亚垂涎已久,只是苦无良机,再加上帝国的大部分兵力布置在北方,与欧洲人的天主教联军抗衡,数百年来无力东顾。
如今,局面却全然不同了。
莱茵河畔,瑞典人与西欧联军大战,未分胜负,西伯利亚,明人在东欧联军铁蹄下瑟瑟发抖,作为一个远见卓识的谋略家,这岂非是奥斯曼帝国称霸世界的天赐良机,帕夏大人心中灼热,竟然做起白日梦。眼前,似乎看见了帝国百万大军分兵四出,向北进入欧洲人的地盘,向东席卷中亚,远东。
欧洲人,明人大战过后都伤了元气,谁还能抵挡帝国百万大军的兵锋。
这位大人有些飘飘欲仙,亢奋起来,似乎瞧见了帝国的勇士们,如同三百年钱的蒙古大军一般,席卷世界。
“虎!”
耳中隐隐听见一声嘶吼,让正在白日发梦的帕夏大人,心中不悦,远处那一声震天的嘶吼便如同一只嗡嗡乱飞的苍蝇,打扰了他的美梦。
“虎!”
车阵中,浑身浴血的常州子弟齐齐踏前一步,如林的枪阵便向前移动了一步,这一步便如同一丛钢铁丛林,轰然前踏,如林一般的长枪毒蛇般刺出,将惊恐大叫的鞑骑刺翻,落马。旋即一阵密集的铳声,将突入车阵的数百鞑骑大量杀伤,战局翻转。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百步开外几个粗壮的鞑骑,手上铁盾被射的火星四溅,虽然有厚实的锁子甲护身,仍是冒出一股股血花,踉跄着被一个个打翻在地,落马栽倒。
“放!”
前排铳兵退后装填,第二排又接着上前,哗啦,一排火铳架了起来。
“放!”
伴随着密集的铳声升腾起大片白色的烟雾,就算寒风一阵接一阵,也不能立时将烟雾吹去。刺鼻的硝烟味让明军更加亢奋,越战越勇,透过烟雾,可以看到鞑骑的惨状,大车周围的空隙间堆满尸体,与受伤一时不死的落马鞑兵,在马蹄践踏下惨叫爬行,翻滚。
本乡本土的常州兵守望相助,越战越勇,突入阵中的鞑骑终于吃不住劲了,打马飞逃。只是来时容易去时难,不时有受惊的战马驮着惊恐的鞑靼,不辨方向一头撞在车厢上,摔的筋骨断折,侥幸逃出生天的抱着马脖子,疯狂的打马往远处逃窜。
帕夏大人美梦被惊醒了,举起华贵的千里镜往前面张望。
一惊之下千里镜险些脱手,那尸横遍野的车阵周围,本已破阵而入的鞑靼骑兵竟潮水般溃败了。一侧,格雷汗便如同一只白鹅,被人猛的掐住脖子,瞧着战局突然翻转竟翻了白眼。
此时,东南方的地平线上,一支素白服色的骑兵大军突然出现,明骑来了。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败逃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败逃
卢象升建功心切,亲率中军马队倾巢而出,欲一战覆灭克里米亚汗国主力大军,野心勃勃。倘若格雷汗晓得他是打的这样算盘,怕是要气的七窍生烟,他的汗国铁骑雄霸东欧,南欧多年,人见人怕,何曾有人敢狂言覆灭偌大一个汗国,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然则,漫山遍野的明骑全身裹素,一阵寒风肆虐,掀开白色罩衫便露出内里一抹鲜红的亮色,着实惊艳,两万明骑排着行军纵队,冒着寒风在东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素衣如雪。
裹素出征,这在崇祯初年就是个大不敬之罪,难免被言官弹劾。
如今,两万明军裹素而行,将这积雪覆盖的冰原当成天然的掩护,竟行至十里才被发现。十里,这便是一个极危险的距离,轻骑加速转瞬即至,鞑骑想脱离战场已是奢望。
车阵中,明军残部瞧见大军来援,士气大振。
梁甫身形一个踉跄,却哈哈大笑,身前一队队明军鼓起余勇,竟一步步的将鞑骑驱逐了出去,一门门翻倒的小炮被扶正,散落一地的定装火药被收拢起来,明军不足三千人的残部很快收复了失地,从尸堆中将受伤的同袍扒出来,重整战阵。
东南方,一身戎装的卢象升被随扈兵马团团围住,拱卫起来,督促前锋各营铁骑加速向前,整军备战。来援两万精骑俱是塞北明军精锐,装备精良,一万两千轻骑,八千锁甲骑兵组成的精锐野战骑兵军,后头还跟着大批出城助战的塞北青壮,滚滚向前。
十里外,阵势散乱的三万鞑靼骑兵,同时收拢聚集起来。
格雷汗斜着身子趴在马背上,眯起深邃的眼睛瞧着明骑的架势,身侧,轻骑抗着汗国大旗一队队飞出,号角声同时响了起来。明骑来了,鞑骑阵中战马不安的嘶鸣着,明骑赶来的这个当口,太致命了,刚好是鞑骑前锋万余骑被击退,最混乱的时刻。
格雷汗眼皮直跳,瞧着前线万余汗国勇士,东一团,西一簇还来不及收拢。鞑骑围攻车阵的前锋本就伤亡惨重,士气低落,瞧见明军大举来援,不免慌乱,慌乱中出现了大批逃兵,不辨东西南北,夺路而逃。
一侧,帕夏大人咧了咧嘴,眼整整瞧着鞑靼人的前锋完蛋了。
千里镜中,滚滚而来的明骑转瞬之间,便近在眼前,纵队行军的前锋铁骑开始加速,明军前锋中央突破,两翼包抄,意图将鞑靼人的万余败兵一口吃掉,这般狂妄,让奥斯曼军官们眼皮直跳,眼睁睁看着明军前锋在旷野中加速,从行军纵队展开成横队。
奥斯曼人与欧洲联军多年征战,一眼便瞧出明军的战法。
那左右两翼飞出的轻骑,必然是来去如风的轻骑,那中央战线一字排开的横队,必然是由无坚不摧的重骑组成,只看明骑的展开速度,森然严整,便知这是塞北明军的精锐骑兵军。
帕夏大人瞧一眼格雷汗,此时,他的万余前锋还有一线生机。
那一线生机需要极大的魄力,决心,倘若格雷汗身侧两万余骑,倾巢而出加入了战场,那便是赌上一切的决战了,胜了,则面前是一座金山银山,数十万明人的俘虏奴隶,进入其手,败了则克里米亚汗国主要作战力量,覆灭于此,鞑靼人怕是要王国了。
冰天雪地中,鞑靼骑兵两万余众默然肃立,等着汗王的决断。
格雷汗却迟迟下不了决心,犹豫不决,犹豫的当口他的前锋万余骑,正在被明军包抄,分割,射杀着。汗王深邃的眼睛,仍旧如同鹰隼般锋锐,高瘦的身形仍旧笔挺,心却乱了,胸前的铳伤似乎在隐隐作痛,几次欲下令全军出击,又强忍住了。
他如此犹豫不决,观战的奥斯曼人不免心中鄙夷,这位汗王连决战的勇气都没了么,帕夏大人面色如常,心中也不免轻视他,鹰犬终究只是鹰犬,这些鞑靼人终究是些偷鸡摸狗的匪类。
格雷汗此时哪还顾得上别人,心中焦灼不安,决心再观望片刻。
前线,日月军旗引领下,两万明军分出六千余骑,中央突破,两翼包抄,很快便将士气低落的万余鞑靼骑兵,分割,包围,一排排的冲上去发铳,装填,冲冲去再射。明军马战火铳五十步可破锁甲,装填又快,一排排的冲上去发铳,占尽上风。
鞑靼人大量装备的骑弓,三十步外便失去了威力,奈何不得明军精良的两层甲胄。一个照面,克里米亚兵便溃败了,一边疯跑一边回头射箭的游牧骑兵,被冲上去发铳的明骑,成群的打翻在地,如乱窜的老鼠一样,乱成一锅粥,冰原上地势平缓,没有死角,想找个遮掩的地方都没有。
刚一接战,六千明骑便将士气低迷的万余鞑骑击溃了。
鞑骑狂呼乱叫着打马逃跑,却久战兵疲,被一队队明骑追上,射翻,那惊悚的火铳声一起,身旁同族勇士就一个个身上冒出血雾,一头栽倒。不论身披几层甲都毫无用处,这种巨大的恐惧感任谁都要崩溃。
千里镜中,一个个鞑骑在格雷汗瞩目下被射翻落马,不论是轻骑还是重骑,雪地上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大量中弹一时死不去的,绝望的躺在冰冷雪地上嚎叫翻滚,格雷汗还瞧见了一个满脸是血的汗国勇士,被射翻了,全身冒血,惨叫着在地上爬。
格雷汗眼睁睁看着那身影爬了老远,才一动不动了。
“大汗!”
汗国的勇士们在流血,在被人屠杀,左右各部首领按捺不住,纷纷策马上前请战。
格雷汗胸前伤疤隐隐作痛,嘴唇一动,终究是低声喝道:“撤退!”
一声低喝便断送了无数汗国勇士的性命,也打消了汗国勇士们反击的念头,帕夏大人胡子一翘便打马,掉头,领着两千骑护卫率先溜了,他是来观战的,可不是来和明人打仗的,汗国勇士的死活与他何干,因此两千奥斯曼骑兵纷纷调转马头,溜的最快。
奥斯曼人这一跑,便带动了两万鞑靼骑兵,扔下还在苦战中的前锋兵马,逃之夭夭。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辅政官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辅政官
鞑靼前锋还在与明军血战,后队主力竟不战而逃,由此便造成了一场惨烈的大屠杀,鞑靼前锋万余骑久战之下人困马乏,被大量明骑包抄,分割,在冬日的西伯利亚旷野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很快被分割成前后两部,团团包围。
十里外,卢象升举着千里镜,瞧着克里米亚人的主力大军打马逃了,微一错愕,心中不免有些气急败坏,狠狠将千里镜掷在地上。斯文儒雅的卢大人竟罕见的失态,破口大骂,杀千刀的狗鞑子,跑的倒快,左右一班参谋属官面面相觑,少有见到卢帅失态的样子。
卢象升心中落寞,他如此这般大费周章,连嫡系都拿出来了,本意是一战而将三万鞑骑围歼在贝加尔湖畔,哪知敌酋见势不妙竟弃军而逃,还逃的如此决断痛快,这便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他的胃口,可远远不只面前这万余骑的虾兵蟹将。
鞑骑打马逃的飞快,卢象升气急,扔下包围圈中的鞑骑残部,率军猛追。
马蹄声轰鸣,日月军旗翻卷,卢象升的中军马队倾巢而出,直往西北方追杀而去。
傍晚,瀚海城西北百里处。
喧嚣的马蹄声打破了旷野中的沉寂,一座废弃的村子外,正在雪地中觅食的野狼被骑兵大军惊动,却不怕人,竟成群结队的在远处趴伏着,观望着,那数百条野狼贪婪的注视,让帕夏大人不寒而栗,嘈杂的马蹄声中,奥斯曼骑兵们纷纷勒住战马,就地休整。
健壮的战马喷着白气,打着响鼻,两千奥斯曼骑兵这一逃便是数十里,仗着马匹素质很快将克里米亚人甩在后头。
傍晚时,夕阳西下,气温骤然降低。
军官们商量了片刻,请求在明人废弃的村落中过夜,休整,惊魂未定的帕夏大人,稍一犹豫便应许了。他的随扈军官们,都是常年在南欧征战的精锐,战争经验十分丰富,这一路逃来远远将克里米亚人甩开,深得战场逃命的精髓,逃命嘛,只需要跑的比友军快,这便行了。
后头还有两万鞑靼骑兵挡着明军,明军铁骑不可能长上翅膀飞过来。
一声令下,两千骑分成两股,一股在外围游荡警戒,一股护卫着大人进了村,全副武装的奥斯曼骑兵刀枪齐出,沿着村落中僻静的小路,操控着战马缓慢而行,两侧,便是一幢幢大明风格的建筑。
帕夏大人骑马缓缓而行,身处明人的村落中,全身的不自在。
这明人的村落与奥斯曼城市全然不同,两侧的房舍多是石头堆砌而成,四四方方,与奥斯曼人的圆顶建筑截然不同。身处其中,帕夏大人便觉着随时会有凶悍的明人,从两侧的房子里冲出来,这位大人是真的吓坏了,战战兢兢的。
入夜,两千骑兵在村落中安顿下来,生火造饭。
天黑了,寒风凛冽,帕夏大人心中踏实了。
一幢幢房舍中,困顿的奥斯曼骑兵们解下甲胄,从后院搬来柴禾生起火炕,多了些啧啧赞叹的议论声,有了热水,火炕的滋润,奥斯曼骑兵正在迅速恢复着体力,还有心情议论着明人样式奇怪的火炕,炉灶,多数人对明人的智慧啧啧赞叹。
欧洲可没有这么精致的取暖设施,冬天里只有壁炉可以御寒。
一间最大最舒适的房子里,帕夏大人解下甲胄,接过护卫递过来的肉汤,热腾腾的肉汤下肚精神为之一振,这位皇室背景的大人,便恢复了不少精神,竟四处走动研究起明人的建筑来了。
吱!
厚实的木门推开,寒意袭来,帕夏大人不自觉的打个寒噤,瞧着外头明人的院落,饶有兴致的打量起来。这明人的院落十分整洁,舒适,堆砌整齐的石墙,堆积起来的柴火,证明了这座房子的主人是一个勤劳的男人,这样的房舍可比垃圾遍地的奥斯曼村落舒适多了。
帕夏大人,他的全名是科普津鲁,默罕默德,帕夏,是真正的帝国豪门科普津鲁家族的核心成员,如今担任帝国辅政官,未来的大维齐尔人选,他是一个真正的大贵族。此行西伯利亚,他是冒了极大风险的,就是为了摸清西伯利亚战场上的虚实。
如今,这位奥斯曼贵族深感不虚此行,来对了。
他信奉眼见为实,对俄国人,克里米亚人吹嘘的节节胜利,嗤之以鼻,如今终于亲眼见到了明军的骁勇,善战,克里米亚人怕是难逃一场溃败,弄不好是要元气大伤的。他可不关心克里米亚人损失了多少兵力,恶犬终究是恶犬,他才不会关心那位汗王的死活。
他甚至在心中恶意的期待,格雷汗便死在这遥远的东方吧。
格雷汗一死,元气大伤的克里米亚汗国,反倒更加便于控制了,看着外面阴森的夜空,整洁的院落,他忧心的是远在东方,近在眼前的大明帝国,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文明国家,也是奥斯曼人称霸世界的劲敌。将身上的皮袍裹紧了,帕夏大人轻轻叹气,怕是帝国军团进入西伯利亚的大政方针,要重新权衡了。
这位辅政官大人还是务实,远见的,在温暖的土炕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便起身下地翻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下一封书信,信中表达了他的担忧,阐述了他对帝国东征计划的担忧,并且很务实的认为奥斯曼人,不应该轻易招惹大明这样强大的对手。
在这封写给奥斯曼掌权皇太后的信中,辅政官帕夏建议帝国采取观望策略,耐心等待东欧联军和明国的大战分出胜负,再做打算。这个计划是务实的,稳妥的,是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
然而历史,总是由一个个偶然组成的,令人唏嘘感慨。
清晨,旭日东升。
帕夏大人的长信墨迹未干,鹅毛笔还未来得及收起来,村子外面响起一声隐约的惨叫,那一声隐约传来的长长哀嚎,让辅政官大人手一抖,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他的两千随扈骑兵被包围了,这封信怕是送不出去的。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三桂
第一千零七十五章 三桂
村外,西南方三十里。
一处密林中,篝火熊熊燃烧,吴三桂大咧咧的坐在火堆旁,手中还捧着一个暖炉,前后左右密林间全是骑兵,有身穿红色棉甲的关宁骑兵,也有服色杂乱的匈奴骑兵,杂七杂八的兵力还真不少,竟有三万之众。
装备精良的关宁军为主要战力,军械服色杂乱的匈奴兵为辅,打从东南边的哥萨克大草原,两天前进至贝加尔湖一线,停了下来,吴三桂打的算盘是观望一番,再做打算,于是三万兵马便藏在林间休整。
选择观望,倒并非是吴三桂怯战,这位吴帅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这三万多骑兵能打的,也就是他的八千关宁子弟兵,那两万多匈奴兵便是些乌合之众,打打顺风仗还行,一旦遭遇克里米亚人的主力大军,那必然是要一溃千里的。
藏兵密林,寻找战机,这便是吴大帅的如意算盘,却未曾料到昨日傍晚,奥斯曼人的两千精骑就在三十里外的村子里过夜,天气太冷,侦骑一时懈怠竟未曾发现敌踪。
直至天亮后轻骑外出捕猎,在旷野中与敌骑不期而遇,爆发激战。
远处隐隐响起人喊马嘶,吴三桂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左右子弟兵纷纷起身,便如同被踩了尾巴的野猫,炸了毛,大军藏身的密林间喧嚣沸腾起来,关宁子弟摩拳擦掌,整备军械,叫嚷声中轻骑飞出,往惨叫声响起处驰援。吴三桂徐徐呼出一口白气,哈哈一笑,心中竟有些忐忑,这些年朝思暮想,终究是等来了两军阵前,建功立业的机会。
他吴氏父子,这些年地位十分尴尬,夹在皇上和大都督之间难做人。
他老子吴襄,早些年挂着个山海关总制的官位,横在辽东与中原之间,作为朝廷牵制辽东的重要力量,那位置是有多尴尬呐。好在吴大帅父子也是人精,早早便结交了大都督胞弟马灿,他父子的处境才好转了些。
吴三桂心中明镜一般,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如今大战在即,吴氏一门富贵荣辱系于一身,全看他一个人了。
村外,明军仗着人多势众,纵横驰骋,很快将旷野中警戒的敌骑剿杀一空,三面合围,将人数不明的敌骑赶回村落中。前线领兵的夏国相发号施令,指挥着数千轻骑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徐徐合围,此人也是有些才华的,使了个围三缺一的战术。
骑兵前哨战,稍一接触,人少的奥斯曼骑兵架不住明军人多,很快被逼回了方圆数里的村落里。夏相国麾下广宁骑兵,在村子外头做出种种声势,大呼小叫,围三缺一,单单只留下了西边一条生路,倘若敌骑从村子里仓皇逃出,往西边逃,可就一头撞上吴三桂的大军了。
赶来驰援的明军,匈奴兵越来越多,声势也越来越大。
夏相国举着千里镜,瞧着村落中正在布防的敌兵,迟迟不见敌兵慌乱出逃,立知不妙,这是遇到劲敌了。这便是久经战阵的百战精锐,才会有如此冷静的对敌,竟未慌乱,也不曾中了他的算计。瞧着正在布防的敌兵,夏相国脸色一变,当机立断下令进攻。
心中吃惊又是一喜,夏相国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虽不知村落中堵住了多少敌骑,但只见敌骑如此这般精锐,说不定这是逮着大鱼了。旌旗招展,一队队关宁骑兵飞出,从四面八方将小小的村子围了起来,后头跟着成群结队的匈奴骑兵,喧嚣的马蹄声打破了清晨的沉寂。
村落中,房上。
帕夏大人不顾随从的劝阻,挺着大肚子爬上了房顶,入眼处,旷野中驰骋纵横的骑兵,让他面色刷的苍白,印证了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他和他的两千随扈兵马被明军包围了,插翅难逃,漫天遍野的骑兵有数千之众,诡异的是,村子西边却是一片空旷的开阔地。
他麾下随扈军官都是百战精锐,一眼便看穿了明军的部属。
西边看似空旷,渺无人烟,十有八九是有大军在侧,想到数量不明的大军如同毒蛇一般守在西边的旷野中,静静的等候着他两千多骑的部队,帕夏大人便从心底里冒凉气。他的部下都是忠诚的勇士,在部下们的极力劝说下,帕夏放弃了突围的打算,老老实实在村子里布防,固守待援。
克里米亚人的两万骑兵就在数十里外,奥斯曼人心中还有一丝希望,指望着后面的克里米亚人突破围困,前来解围,如此还有一线生机。
西边,二十里外。
吴三桂信心满满率领两万余骑,在旷野间一字排开,静静的等候着敌骑的突围。吴大帅出身将门,也是个极自负的人,学了一脑子的韬略战法,这时候终于派上用场了,两万骑兵坐等不来,右等不来,吴大帅便有些气急败坏了,等到日上三竿时,再愚钝的人也晓得他的谋略被人识破了。
吴三桂恼羞成怒,谋略不成便仗着人多势众,挥军猛攻。
小小的村落外围,激战骤起,箭如流星,弦如霹雳,一点寒光自风中掠过,夏国相满意的收下了一声断气前的长声嘶嚎,百二十步外,一名敌兵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一头栽倒。
砰砰砰!
村落中奥斯曼士兵依托院墙,街道的掩护发铳还击,明军则仗着骑兵的机动行在村外绕圈子,瞅准了,冲上去便是火铳箭矢齐发。
“大人好神射!”
夏国相左右匈奴人的首领,苏丹们纷纷恭维,那半生不熟的汉话,让夏大人心中十分得意。前头,确是关宁铁骑与奥斯曼骑兵,两支精兵之间的正面交锋,战况很快进入白热化,激烈起来。
砰砰砰!
百步开外一阵铳响,硝烟升腾,吴茂疾驰中滚鞍下马,身后便传来几声马嘶,冲向村子的数骑被铳子射翻。铳子横飞,吴茂慌乱中下了马,连滚几圈,起身时掣出背后的大弓,一箭,将一名敌兵射翻在地。吴茂紧绷着脸,额头上的汗水流得像三伏天穿着棉衣,铳子箭矢横飞,却仍不闪不避的张弓搭箭,弓弦响动,又是一箭射了出去,便起身疯狂的发足狂奔。
正在装填的敌兵被他钻了空子,竟被异常骁勇的吴茂欺到了近前。
“杀!”
往腰间一抹,一对沉甸甸的铁鞭落在手中,吴茂嚎叫着冲进村子。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顽敌
第一千零七十六章 顽敌
借着冲力一鞭劈头盖脸的砸过去,当面一个使刀盾的敌兵惶恐的大叫,用藤牌硬抗着一记铁鞭,在木屑横飞的当儿,用力挥出了弯刀。当的一声金铁交鸣,那敌兵被砸得连退了几步。恐怖的呼啸声起,另一根铁鞭当头砸来,噗哧,拿敌兵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双鞭路数,登时了账。
“吼!”
吴茂身后数名同袍嚎叫着冲了上来,雪亮的刀光闪动,数名关宁子弟杀进敌群,血腥味充斥在鼻中,随着一个个关宁子弟滚鞍落马,突入村落,奥斯曼人的防御便如同四面漏风的筛子,很快被突破多处。
“杀!”
吴茂两只铁鞭挥了起来,靠蛮力再砸翻一名敌兵,咣的一声大响,那粗壮的奥斯曼士兵脑门开花,铁盔整个被砸塌了,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一声不吭的扑通栽倒。
身后马蹄声起,大批匈奴骑兵趁机突了进去,吴茂胡乱抹了把脸上的血,嘿然一笑,心中咒骂着这些蛮子的骑兵,打顺风仗,宰落水狗的能耐倒还不错,倘若陷入苦战那便另当别论了。漫山遍野的匈奴骑兵蹿进小小的村落中,奥斯曼人的抵抗绝望而又无助。
村外,西边,吴三桂领着两万与骑杀气腾腾,拍马赶来。
总计三万骑兵将一个宽两里,长约三里的村落团团围住,断绝了奥斯曼人最后一丝逃生的希望。
村落中,帕夏被随扈军官架走,换上一身普通士兵的军服,藏了起来。
咣当!
厚重的地窖大门关上,地窖中不见天日,漆黑一片还混杂着腐烂的粮食气味,体态肥胖的帕夏一屁股坐在地上,阴风测测,让这位自幼锦衣玉食的皇族心中发毛,外头不停响起短促的惨叫声,伸手一摸竟传来一声鼠叫。一个激灵,险些吓的昏死过去,黑暗中漫长的等待,无尽的恐惧降临。
村中,激战正酣。
两千奥斯曼士兵据守街道房舍,组织起排铳火力,从院墙窗户里射箭,奥斯曼人兵少,明军仗着人多势众,以骑兵在村落中纵横驰骋,穿插,很快便将敌兵分割成三个孤立的部分,彼此无法支援作战。
一队队匈奴骑兵将村子塞满,很快便乱哄哄的下马步战,冲进院落又被铳子箭矢射了回来。
踏踏踏!
吴三桂领兵到了村口,精神大振,前锋夏国相轻骑来报,说是在村子里围住大鱼了。马蹄声急,夏国相领着十余骑拍马赶来,滚鞍下马,夏大人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
“大帅,瞧!”
夏国相一面喜色,吴三桂放眼望去心中先是一惊,又是一喜,远处那些正在顽抗的敌兵实在精锐,陷入十倍之敌的围困之中,竟不曾慌乱,竟然懂得退守到房舍院落中,结阵自保。
数百步外一片鸡飞狗跳,一队匈奴兵杀气腾腾冲向一座大宅院。
宅院中传来一阵铳响,喊杀声,匈奴兵连滚带爬逃了出来,显然是碰到了硬钉子。夏国相自然不会关心匈奴兵死了多少,满面喜色大步走到路边,抬脚踢翻一具尸体,那战死的敌兵尸体样貌奇特,让夏吴两人齐齐一呆,竟面面相觑,死的竟不是鞑靼人么。
这死去的敌兵无论样貌,军服样式都与鞑靼人不同。
此人身材比鞑靼人高瘦些,棕色卷发,蓄着八字胡,轮廓深邃,那双死鱼一般的眼珠竟然是褐色的,说不出的诡异,让吴三桂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中狐疑,这伙精兵是打哪冒出来的呐。
夏国相那也是个人精,眼珠子一转竟有些忐忑,抽抽鼻子隐隐嗅到危险的气味。
前头是惨烈的厮杀,村口这边确是鸦雀无声。
“什么人?”
夏国相狐疑问道,奥斯曼人的样貌更接近于南欧人,也怪不得他没见识。
吴三桂倒未曾露怯,面色一整便训斥道:“留些活口,出!”
锵!
左右杀气腾腾的关宁子弟纷纷拔出战刀,翻身下马,一营一营的集结了起来,急于将这条大鱼收入网中。匈奴人的杂兵不堪使用,人多势众,竟渐渐被那股神秘精兵赶出了村子,吴三桂一时无言,一声令下终动用了宝贵的炮弹,下令炮队将野战轻炮解下来,架炮猛轰。
长途行军,轻炮还可以用驮马拉拽,炮弹携带却十分不便。
吴三桂也怕夜长梦多,瞧见这村子里来历不明的精兵如此难缠,便动用了随军携带的三磅轻炮。
咣当!
六门轻炮从驮马上解下来,炮手脱掉厚厚的棉甲,赤膊上阵,将一门门小炮架在半里开外,装填,试炮。
嗵嗵嗵!
炮声一响,呼啸的炮弹轻易将围墙轰塌,漫天的烟尘升腾了起来,村落中死守的奥斯曼士兵士气便低落了,倘若不是军官拼命弹压,怕是就要出现逃兵了,那轰鸣的炮声,坍塌的围墙让身经百战的奥斯曼勇士绝望。
村中,地窖里。
炮声一响,帕夏大人便绝望了,一股寒意从头凉到脚,身为这支部队的最高长官,他整了整华贵的袍服,打算从地窖里钻出去,下令投降,十倍之敌又随军携带着野战炮,他决定停止无意义的抵抗,然而地窖里伸手不见五指,想出去也不太容易。
他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火石,火绒,火光一闪,竟看到了一双闪亮的眼睛。帕夏大人吓的一个哆嗦,火石落地,旋即一股大力袭来将他扑到,一双大手死死掐住了肥胖的脖子。
喘息,嘶吼,这地窖中竟还藏着人,想来应是这房舍的主人,藏身于此。
奥斯曼帝国堂堂辅政官大人,惊恐的死命挣扎,不停踢蹬,却被那双大手掐的直翻白眼,从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喘息着,耳边全是听不懂的低吼咒骂声,角力,扭打,片刻之后阴冷漆黑的地窖里安静了下来。
良久,地窖中才响起一个惊慌的女声:“他爹?”
火星一闪,漆黑的地窖里又亮了起来,露出一张中年男人苍白的脸,拿中年男人点亮了火把,喘息着,狠狠一脚踹在帕夏大人死不瞑目的脸上,角落里还藏着几个女子,孩童,竟是一家老小藏身于此。
“狗鞑子!”
那中年男人咒骂着,瞧见帕夏大人身上华贵的皮袍大氅,镶满宝石的腰带,眼睛一亮便弯腰低头在尸体上翻找起来。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覆灭
第一千零七十七章 覆灭
那中年男人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在尸体上翻找起来,劈手将哪条镶满宝石的华贵腰带攥到手中,那双手竟有些颤抖了。外头不时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地窖里阴风恻恻,火把一阵摇曳险些被风吹灭。
那男子紧紧攥住一条宝石腰带,竟有些心虚,但凡不是傻子,呆子也晓得此人身份尊贵,八成是鞑子里的重要人物,说不定还是首脑一类。这些缴获是隐匿起来,还是交给官兵,男子竟一时犹豫不决。
“他爹?”
角落里那惶恐的柔弱女人,又胆怯的呼唤着。
男子将心一横,故作镇定的应道:“领着孩子,躲好了!”
咬了咬牙,他决定将这些价值昂贵的缴获,据为己有,鞑骑来袭他的庄子遭了兵灾,损失惨重,兵灾过后一家人生计还没有着落,这些价值万金的玩物,足够他在塞北成为富户,宝石,黄金的诱惑足以让人疯狂,于是一个小小农夫的贪婪改变了世界版图。
贪婪的喘息声中,男子寻了一个大包袱,将尸体上翻出来的值钱玩物用包袱裹了,连华美的丝绸里衣也未曾放过,一封墨迹未干的书信悄然落地,被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捡了起来,男子只看了几眼便随手一掷,一个明国农民自然看不懂弯弯曲曲的蝌蚪文。
由此,这封只存在于野史传说中的长信,便静静的躺在冰冷的地窖里,不知所踪。
咣!
被搜刮一空的尸体塞进箱子,箱子上了锁,之后便是永恒的黑暗。
村外,激战平息。
奥斯曼人的抵抗极其激烈,多数士兵力战身死,俘虏只约两三百人,关宁兵伤亡不大,那些匈奴兵却战死了千余骑,怒气冲冲的匈奴兵将一个个奥斯曼伤兵从尸堆中翻出来,刀砍斧劈极残忍的凌虐。
吴三桂骑在马上,掩着口鼻,村落中处处都是残破的尸体,血腥味刺鼻。瞧着气急败坏的匈奴人手段越发残忍,吴大人眉头一皱,冷冷一哼,夏国相便领人上前一通鞭子猛抽,抽散了那伙以虐杀俘虏为乐的野蛮人。
瞧着尸横遍野的村落,一具具军械精良的尸体,吴三桂倒有些愁苦。
不多时,他的部下们便弄清了这伙精兵的来历,竟是化外之民,大奥斯曼帝国的精锐兵马,这一惊,可是让吴三桂呆住了,不意他在这里守株待兔,兔子没等着,倒是猎到了一头老虎。奥斯曼帝国的强大,吴三桂早有耳闻,那是盘踞域外的一个庞然大物。
这番是福还是祸,就连诡计多端的吴大帅也吃不准了。
眼珠一转吴大帅决定将实情隐瞒,装聋作哑,一个眼色使过去夏国相立刻会意,眼中凶光一闪带人大步上前,将数百个俘虏伤兵驱赶到村子外头,杀个干净,起风了,冰冷刺骨的寒风中,一排明军在军官号令下,端起火铳,面前便是一个个全身血污的奥斯曼士兵。
啪啪啪!
铳响,数百个全身是伤的俘虏扑通栽倒。
寒风一吹,漫天的积雪将尸体盖住,这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呸!
负责行刑的夏国相,一口唾沫吐到地上,最终念念有词咒骂着,忐忑着,早些年这般作为叫做擅启边衅,平白无故给大明招来这样的劲敌,那还不被读书人口水淹死么。
夏国相不傻,吴三桂也很精明,索性杀人埋尸,草草了事。
数日后,海参崴要塞。
军情司收到前线传书,如是禀告,马城看着前线传书一时啼笑皆非,这个吴三桂还真是爱搞小动作,小事精明,大事糊涂,这般事情怎可能瞒的住,关宁军中,怎可能没有军情司的眼线耳目。关宁军无意之间,歼灭了一支奥斯曼人的精锐骑兵,人数约两千之众,如此重大的军情禀告上来,马城脸色便凝重了。
奥斯曼帝国数千万人口,百万大军,这个对手可不好惹。
温暖如春的内室,马城一字一句的看完了密奏,稍一思索便将密探的奏报扔进火盆。那双睿智的眼睛眯了起来,闭目养神盘算着,大明的扩张之路本就不易,刀枪无眼,此事倒也怨不得吴三桂,那双眼睛睁开时便是寒光四射,既如此,便要速战速决。
为防备奥斯曼军团加入战争,春暖花开之后,与东欧联军的战略决战便该提前了。击溃东欧人的联军之后,数十万将士还能有一段长时间的休整,以应付奥斯曼帝国从中亚方向带来的挑战。
数日后,前线。
吴三桂接到大都督手书,吓的汗流浃背险些从马背上栽倒,吴大帅手足冰凉,看完了大都督手书,良久才松了口气,大都督并未怪罪他擅启边衅,反倒安抚叮嘱了一番,嘱咐他不要吝啬金银财宝,也要笼络住匈奴人的人心,匈奴人,那便是抵挡奥斯曼军团的马前卒。
话虽如此,吴大帅仍是全身冒冷汗,全身的不自在。
吴三桂心虚,心中烦躁,便督促关宁军疯狂进攻,轻骑联络各部友军,疯狂围攻克里米亚人的溃败之军。
此时,邓承志所部已进至贝加尔湖东北五十里。
邓承志部前锋遇到了关宁军派来报信的轻骑,还满心疑惑,吴大帅这是转了性子么,邓部从远东长途奔袭数千里,冻伤的牲口马匹以数千计,早按捺不住,于是邓,吴两部就地分兵,从外围张开一张大网,以凌厉的攻势四处截击,围攻逃跑中的鞑靼轻骑。
两军加起来兵力高达五万,配合卢象升所部两万精骑,不计其数的民壮。约十万大明军民以铁桶合围之法,试图将两股鞑靼骑兵围歼在瀚海城西,北两个独立的战场。随着十万明军的步步紧逼,没有援兵,丧失胆气的克里米亚人走到了穷途末路。
崇祯十四年,二月初。
天气越发严寒,四万多克里米亚轻骑吃光了随身携带的粮食,困兽一般左冲右突,与明骑多次发生大规模的骑兵野战,来去如风的游牧骑兵,在恶劣的环境中开始出现大量冻伤减员,十万明军组成的枷锁慢慢收紧,这个凶名赫赫的游牧汗国,终于走到了覆灭的时刻。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围堵
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围堵
崇祯十四年,二月初二。
天寒地冻,气温再降,行军途中的卢象升滚鞍下马,拍了拍身上结冰的甲胄,身后参谋司属官纷纷打马赶来,一个个年轻的军官将地上积雪扫开,地图铺开,放眼望去周遭方圆十数里,尽是一队队素衣出战的骑兵。
肃杀中,轻骑往返驰骋,将前线紧急军情禀告上来。
精致的地图上,标注的战局已然明了,四万多鞑靼骑兵被团团包围在西,北两个方向,覆灭在即。北边,邓承志所部两万铁骑,将人数大致相当的鞑靼骑兵拦腰截断,击溃,正在围剿追杀。西边,逃窜的两万鞑骑被吴三桂所部迎头截住,正在激战,吴三桂两日间连续请援。
吴三桂请愿,言辞恳切,叫苦连天,就差没跪下来撒泼打滚了。
卢象升展开吴大帅的第五封轻骑飞报,咧了咧嘴,对这位吴大帅颇多不满,吴三桂所部足有三万骑,这才打了几天就叫苦连天,不免在上官心中落下一个刁滑的印象,稍一思索,卢象升仍是派了六营精骑,日夜兼程往西边驰援,一场大胜近在眼前,他可不想出乱子。
轻骑联络,两日后吴三桂等到了上官的回信。吴大帅不免心中得意,会哭的娃娃有奶吃,这便是官场上的智慧,这不就要来援兵了么,来的还是卢帅麾下最精锐的三千中军马队,妥了。
吴大帅心中得意,克里米亚汗可就受累了,格雷汗亲率万余轻骑,直冲向贝加尔湖西边的旷野之间,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他意图率部冲破堵截,蹿入西边广袤的哈萨克草原,如此便是一条生路。
哈萨克草原上,有五六万哥萨克人可以接应他,逃出生天。
贝加尔湖西侧,六十里。
夏国相领着亲兵,手按战刀,面如锅底,在预设阵地上奔走训斥,吴三桂手下关宁子弟里头,就数这个夏国相最能打,吴三桂倚之为左膀右臂,战功多半是此人打下来的。鞑骑铺天盖地而来,夏国相便下令八千关宁兵下马步战,挑选了一条小河作为预设战场。
下马步战的关宁兵沿河布防,砍伐松木作为路障,拒马。
小河不宽,宽不过二十步,枯水期还结了冰,实在谈不上什么天险,然而八千关宁兵据河死守,以两万匈奴骑兵掩护侧翼,竟然将阵势排的似模似样,便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大山,横在格雷汗西逃的路上。
关宁军的阵势将将铺开,那漫山遍野的鞑骑便到了。
冰封的小河边,明军阵中一片喧嚣忙乱,随大军转运的二十余门轻炮,一字排开,夏国相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瞧着前头漫山遍野的骑兵,这般阵势他是曾经见识过的。
他十五岁从军,打万历末年起就和建州兵见仗,还都是败仗。当年在辽东大军动辄溃败,也是这般铺天盖地,末日一般的惶恐景象,数万大军溃败起来那真是水银泻地,争先恐后的逃命,只恨爹娘少给了一双脚。如今形势逆转,落到大明中兴了,鞑子兵溃败了。
夏国相觉得心中火烧火燎,从鼻孔里喷出来的都是热气。
“稳住了,稳住了!”
“听号令!”
一个个面目狰狞的军官在前线奔走,一队队关宁子弟严阵以待,黑洞洞,阴森森的炮口正对着汹涌的敌骑,一排排火铳架了起来,震耳欲聋的马蹄声,末日一般的景象,轰鸣的马蹄声中,前队鞑骑眼瞧这就要冲到河边了,瞧见那黑洞洞的铳炮,突然间混乱起来,慌忙勒马。
然则,后头视线不清的溃兵仍疯狂打马,根本不管前头还有同袍族人,前有堵截,鞑骑一时大乱,前头的咒骂呼喊着,,却挡不住后头大队的前冲势头,有些人躲避不及被撞的人仰马翻,自相践踏。
夏国相举着千里镜,看着前线大乱的鞑骑,异常亢奋。
“结阵,结阵!”
夏国相在后队大呼小叫,身侧一个个亲兵军官纷纷上前,弹压部属,大战在即那炭盆烧的通红,一根根通红的铁钎子从炭盆中抽了出来,炮手单膝跪地,铳兵排成三列,铳阵之间如林的长枪立了起来。这也是常年操练练熟了的。
“放!”
河岸边顿时铳炮齐鸣,马失前蹄,不成阵势的鞑骑轰然栽倒。
“放!”
一队队关宁军列队发铳,肆无忌惮收割着人命,夏国相顿觉扬眉吐气,似是觉得那些年在辽东吃过的亏,全找回来了。亡命逃窜中的鞑骑正面遇阻,人仰马翻,无头苍蝇一般向两侧散开,一头头撞在关宁军的火铳长枪阵前,绝望的试图找一条出路。
密集的铳炮声中,鞑骑似不畏惧生死一般,策马踏上结冰的河面。马失前蹄,不时有鞑骑连人带马在冰面上滑倒,后队却仍是争先恐后的往前涌。一轮炮火过后,火力密度一降,便陆续有疯狂的鞑骑冲过了河。
“据马!”
“虎!”
一个个轻骑惊慌失措撞在如林的枪阵上,被长枪刺穿,惊恐的嚎叫扭曲着,后队却仍前赴后继,一骑飞至,沿着族人以血肉开辟的通道,连人带马撞进关宁军阵中,夏国相面前千步开外,一名异常凶悍的鞑骑,施展精良骑术挂在马侧,一手持盾,一手持矛。
此人骑术,战技都很不凡,高速冲锋中以铁盾护身,挂在马侧直取炮阵,手中长矛竟猛的一挑,一盆炭火便被挑的高高飞起,火星四溅,尚未燃尽的炭火漫天飞舞,将明军炮手吓的抱头逃走。
啪啪啪!
那骁勇鞑骑冲翻了一群炮手,却被几个明军军官拔出手铳,射翻落马。
“灭火,灭火!”
几个军官大步冲过去,咒骂着将散落一地的炭火踩灭,所幸被挑翻的炭盆没有引发火药爆炸。夏国相吓出了一脑门的白毛汗,惊魂甫定,却又哈哈大笑起来,半生戎马受的委屈,愤懑,随着放肆的笑声全出尽了。
“狗鞑子,也有今天!”
夏国相笑的放肆,畅快,当年肆虐辽东的建虏也是这样骁勇,然而时光荏苒,明军却不是当年的孱弱辽军了。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捷报
第一千零七十九章 捷报
铳炮声中,散乱的轻骑折戟关宁军阵前,大部被密集的铳炮齐射射翻,少部分突入阵中很快被绞杀一空。随即,奔逃中的大批鞑骑杀到,万马奔腾,漫山遍野的骑兵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下来。
那般末日狂途的壮观,让许多从未见识过的关宁兵,手脚战栗。
嗵嗵嗵!
二十余门轻炮次第开火,呼啸的炮弹低空掠过,在鞑骑群中砸出漫天的血雾,然而涌来的鞑骑实在太多了,便如同一颗颗小石子投入水面,激起一圈一圈的波纹,却无法阻止大股鞑骑涌来的势头。
如夏国相这般打老了败仗,见惯了大军溃败的,也被震撼到嗓子发干。游牧骑兵的大溃败,与旧辽军的溃败全然不同,克里米亚,哥萨克这样的游牧民族,便是溃败中也是不肯下马的,让一个游牧骑兵下马的唯一方法就是打死他。
“拒马,拒马!”
吴茂大吼,他那一营兵正好顶在了最前排,下马步战的关宁兵都披了甲,列成森严枪阵,有人跨出一步,另一只脚踩在破甲枪尾端,将枪身倾斜,后排不拘是长刀长矛都是平指。
“稳住!”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前排士卒将眼睛一闭,将心一横,承受冲击。
大股鞑骑已经到跟前了,他们在马上讨生活多少年了,克里米亚人数百年来纵横欧洲,从无对手,他们坚信没有人能在如此辽阔的旷野中,挡住成千上万的骑兵,人马俱甲的欧洲重步兵不行,高喊着乌拉的俄国农奴兵不行,面前沿河布防的东方军队也不行。
这些游牧骑兵一辈子和马匹为伍,骑马打仗便是他们的信仰。
天上一轮斜日高挂着,潮水般涌来的鞑骑在马背上嚎叫,挥舞着刀枪,做出种种狰狞的表情,冲近了,面前那些明军脸上的害怕,惊惧,都看得清清楚楚,可那些明军为什么还不跑,那些兵器为什么还指着前面,要是撞上去怎么办,人借马力,肯定会被这些刀枪穿刺出窟窿,而且马匹自己会躲。
克里米亚人的战马,实在算不上训练有素,多是平日里骑着放牧的。
大股鞑骑遭遇关宁军严阵以待的枪阵,承受着密集的铳炮火力,竟是鞑骑先顶不住了,有人拼命的勒马放慢速度,可惯性依旧,速度一点点变慢,却还是向前撞过去,在边缘的直接拨马就走,有人转向太快直接被受惊的战马掀翻。
轰然巨响,终于有人撞到了枪尖上,锋利的破甲枪瞬间贯穿坐骑的皮革,刺入血肉,马匹疯狂的蹦跳挣扎。枪阵抢拍的关宁军拿不住枪,枪杆纷纷折断,人被撞飞,而马上的鞑骑直接被摔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很快便没了动静。
人被马匹压住,或者是腿折了,绝望的嘶声惨叫,马匹濒死,不住嘶鸣。
鞑骑群中,格雷汗面色苍白,被千余亲卫团团环绕,夹在大队中随波逐流,也不知多少条马腿踩踏着僵硬的尸体,那皮开肉绽的死士,被踩成肉酱的杂碎,让汗王几次险些吐了出来。
万余鞑骑倾巢而出,炮弹,铳子在骑兵群众飞舞,肆虐。
前头不时有族人被激射的弹丸射翻,在如此密集的冲锋队列中,一旦落马那边绝无幸理,转瞬间便会被无数马蹄踩踏而死,连个全尸都保不住,惨烈,悲愤中,千余汗国勇士舍命护卫着汗王,拼死突围。
嗵嗵嗵!
前方又是又是一轮炮响,每响起一声炮响,格雷汗心脏便跟着颤抖一下,那些野战炮给汗国勇士带来了巨大的杀伤,每一炮必贯穿数人,连人带马砸成一团烂肉,沾边就死。尖锐的呼啸声响起,一颗炮弹竟接连贯穿数骑,仍余力未消,带着呼啸声砸进汗王的护卫群中。
前方数十步外,骤然升腾起一蓬血雾。
嘭的一阵血雾炸开,猝不及防的格雷汗被溅了一头一脸,眼前一黑,用手一抹竟抓住了半截肠子。格雷汗触电一般将肠子甩掉,却怎也甩不掉,天寒地冻,那温热的鲜血很快凝固,干涸,死死站在冰冷的帽盔上。
激战正酣,吴茂身侧一杆杆破甲枪折断,一个个士卒倒了下去。
战至激烈时,后队突然响起一阵嚎叫声,夏国相亲率护兵,军官顶到前线,关宁军士气大振。
“杀鞑子!”
面色狰狞的夏国相扑了上去,两军激战时舍生忘死,竟未曾注意到两翼匈奴轻骑的动向。吴三桂也捏着把汗,趁机调动两万匈奴人的轻骑,左右包抄,半个时辰后将鞑骑包成了饺子馅。
惨烈的半个时辰过后,战场上安静了下来。
关宁军打光了储备弹药,一个个血战余生的前排士卒,立在尸体群中呆看着惨烈的战场。尸横遍野,那一条冰封的小河已然被人马尸体铺满了,入眼尽是鲜红的血色。
河对岸,一个高瘦的人影呆呆的骑在马上,竟似被遍地的尸体吓傻了。
无主的战马在四处游荡,伤兵在尸堆中痛苦嚎叫,不知不觉,格雷汗身侧千余护兵已所剩无几,只有寥寥数百骑丧了胆气,纯粹靠本能控制着惊恐不安的战马。
短暂的安宁过去,马蹄声又起,成群结队的匈奴轻骑从四面八方赶来。
克里米亚人走到了穷途末路,漫山遍野的敌骑涌入战场,那高瘦的身影呆滞良久,终于将眼睛闭上了。不多时,不知多少匈奴骑兵蜂拥而至,嗖嗖嗖,高瘦的身影颓然倒毙在横飞的箭矢中。
前线军报,克里米亚人的汗王死在乱军之中,吴三桂叙功,请赏。
马城唏嘘良久,在欧洲肆虐纵横几百年的鞑靼汗国就这样完了,克里米亚人五万大军覆灭于贝加尔湖畔,这个强悍的汗国走到了尽头。如此一来,这个汗国背后的主子奥斯曼帝国,加入战争似乎不可避免了。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奥斯曼人,那可是实打实的百万大军。
中亚这地方就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偏偏大明中兴的不是时候,赶上了奥斯曼帝国十分强大的时期。打起精神,仍是重赏了吴三桂,此战砍断了东欧联军伸向贝加尔湖的爪子,战局应可稳定下来。
第一千零八十章 极北
第一千零八十章 极北
崇祯十四年,二月间。
前线明军陆续接到了大都督军令,就地布防,寸步不让。
此时,北线明军,已大部撤退至远东,距海参崴要塞不到五百里,就地展开,布防。五百里,是北线明军能支撑补给的距离,各部一改之前大踏步后退的战法,寸土不让,开始组织兵力四面堵截,围剿东欧人的轻骑马队。
明军借大胜之威,依托人口较稠密的远东地区,摆开决战姿态。带给东欧联军最直接的感受,便是轻骑马队处处碰壁,数度激战后双方互有胜负,东欧人却再难向前推进半步,明军态度日渐强硬起来。
西伯利亚腹地,奥伊米亚康。
这个露营地俄国人称作奥伊米亚康,明人叫做温泉村,
这个村子位于远东战线的极北处,终年冰雪覆盖,常人难以生存,却唯独有这样一处火山温泉带来的暖意,孕育了生机,形成了方圆十里的一个大型村落,居住在村中的大明边民以驯鹿,狩猎为生。
极北之地,人际罕至,野生资源却异常丰富。
清晨,静谧的村落中,祥和宁静。
吱呀,厚实的木门打开,一个毛绒绒,全身上下包裹在鹿皮里的男人推门出来,肆虐的寒风卷起积雪,雪花飞舞,不远处确是雾气弥漫的温泉水流淌,让人不由得赞叹造化的神奇。
风雪中,将自己包成粽子的男人,一步一步谨慎的登上望台。
男人在结了冰的望台上张望着,猛然瞧着南边风雪中蹒跚而行的一队骑兵,满心狐疑,用力擦了擦眼睛,瞧着深深积雪中蹒跚而行的臃肿身影,倘若不是那些扎眼的马匹,只会以为是在雪原中觅食的狗熊,然而狗熊又不会成群结队的出没。
那队骑兵蹒跚行来,警钟长鸣,打破了温泉村清晨的静谧。
铛铛铛!
警钟鸣响,温泉村便如同炸了窝,不多时,一个个青壮男子手持火铳,提着长弓从家中奔出。这极北之地的明人村落,有垦荒边民百二十户,俱是青壮,丁口六百一十八名,能战之兵两百,青壮之外还有一队十二名官兵,俱是轻骑,负责统御,守卫这大明疆域极北处的尽头。
如今的大明疆域,这温泉村便是北边的尽头,再往北五百里可就是北极圈了。
村外,两里处。
包裹在厚厚熊皮中的伊万,勒住战马,在刺骨的寒风中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艰难的从怀中取出一袋烈酒。那烈酒被身体温暖着,竟未结冰,咕咚咕咚,仰头将烈酒灌进腹中,那火烧火燎的酒精刺激,竟让关节僵硬,胡子结冰的伊万不正常的亢奋起来。
“乌拉!”
“赞美你,荣盛的统帅,上帝之母啊!”
烈酒的刺激,让一个个如同将死之人的俄兵亢奋起来,一个个臃肿的人影不畏严寒,匍匐在地赞美着伟大的圣母,痛苦流涕者有之,喜极而泣者有之,那沉闷的气氛很快便灼热,疯狂了起来。
“进攻!”
“乌拉!”
野兽一般的嚎叫声中,一个个臃肿的身影开始备战,从马背上取下火铳,弓箭,斧枪,马刀。伊万控制着颤抖的手脚,装填好火铳,从怀中取出精心保管的火石,点燃火绳,喀嚓喀嚓,周围响起一片火石摩擦声,一阵寒风吹过,那火却怎也生不起来。
呸!
俄兵们咒骂着这鬼天气,无奈,只得备好弓箭,抓起斧枪。
天寒地冻,火器虽然无法使用,俄兵的士气仍十分高涨,这伙奇迹一般穿越了西伯利亚腹地的俄兵,多是俄国北方破产的农奴,强盗,杀人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伊万用棉布将手掌包上,抓住斧枪,酒精的刺激让他眼睛变的血红,视线变的模糊。
然而前面明人的村落,热气腾腾的温泉,风雪中温暖的一排排房舍,让他无所畏惧了。伊万出生于一个农奴家庭,打小就是个畏畏缩缩的农夫,然而战争改变了他的命运,打从等级森严的俄国北方城镇,来到这空旷寂寥的西伯利亚,伊万便放飞了他的天性。
杀人,放火,抢劫,打猎,眼瞧着身边的穷朋友一个个暴富。
懦弱的伊万将心一横,便加入了这九死一生的远征骑兵队,为了财富,为了女人他可以英勇无畏,为了能成为那些暴发户中的一员,他可以忍受严寒,可以在寒风凛冽的雪窝子里渡过慢慢长夜。远处,那一排排明人的房子,摇晃起来,似乎变成了富丽堂皇的宫殿。
“乌拉!”
野兽一般的嚎叫声中,一个个臃肿的身影步履蹒跚,踩着积雪,挥舞着刀枪欢快的发起冲锋。
村落中,一道石墙后。
“直娘贼!”
裹着厚厚鹿皮的明人咒骂着,脱下鹿皮袍往地上随意一掷,便露出里头鲜红的棉甲,那一身鲜红的棉甲露出来,让周遭百十个青壮士气一振,便如同有了主心骨。
“鳖孙子,没冻死么!”
咒骂声中,石墙后那穿大红棉甲的官兵,一声低喝,十余杆火铳便架了起来, 呸,一口唾沫吐到了地上,落地时便摔成了无数瓣。
人群中,严愣将厚实的鹿皮袍裹紧了一些,打着寒噤,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长弓。严愣是陕西人,流寇出身,原本只是个老实巴交的军户,那些年陕北兵乱他便被乱兵裹挟,在天水大战中成了俘虏,索性他并无大恶保全了一条性命,便被发配到这不毛之地。
严愣是最早一批发配塞北的边民,一路向北,在温泉村安家落户,如今他有一妻两子,五间房舍,还拥有一个五十头的鹿群,还有两只待产的健壮母鹿,昨夜他冒着严寒照料鹿群,三更才睡,困意袭来便有些疲惫。
“飞!”
一声嘶吼,将疲倦欲死的严愣惊醒,耳边响起几声凌乱的铳响,一个激灵,慌忙起身摆开弓箭步,拉弓射箭,凌乱的箭矢飞了出去,战事一起,他的困倦便不翼而飞。
砰砰砰!
几声铳响,十余杆轮火铳打响了一半,半数哑火了。
那厚厚积雪中臃肿笨拙的身影,倒下几个,便如同一头头笨重的狗熊,在厚厚的积雪中蹒跚前行,十分滑稽,却没人笑的出来。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骁勇
第一千零八十一章 骁勇
铳声一起,伊万便打了个寒噤,本能的将身体蹲低。
百步外火星一闪,数颗弹丸激射,呼啸而至,穿着厚厚兽皮的数名俄兵栽倒,远看便如同笨重的狗熊趴伏在地,不多时,黑血便从衣物中汩汩流出,一朵朵血花在厚实的积雪上绽开。
咒骂声响起,明人的轮火铳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仍可击发。
俄兵进攻的气势为之一滞,却仍嚎叫着扑上去。
呸!
半数官兵手中的火铳哑了火,咒骂着放下火铳,操起长弓狙杀着雪地上,无处躲藏的俄兵。
“飞!”
箭矢中夹杂着几颗铳子,极完美的呈现了西伯利亚战场的局势,冷热兵器混用的时代,火器无法使用西伯利亚的严寒,长弓马刀冷兵器是主战武器,双方动辄短兵相接,陷入惨烈的肉搏。
俄兵主攻,在无遮无掩的雪地上一个个被射翻。
明军主守,以密集的长弓急射给俄兵造成了重大杀伤。
一个照面俄兵吃了大亏,半刻钟后密集的箭矢变的稀疏,严愣揉着酸痛的胳膊,面色赤红,远处敌骑踏着积雪倾巢而来,让他嗓子有些发干,数百顽敌将兵力分成两股,前头的下马步战,后头的寻机冲锋,以人命来消耗己方的士气,体力。
轻骑飞至,碾过狼藉的尸体。
石墙后一阵喧嚣,混乱,青壮们纷纷抄起长矛砍刀,聚到官兵身边组成一个个小队,短兵相接无法避免了。
啐!
严愣咳出一口唾沫,学着一位军爷将麻布包在手上,炒起长矛,手脚仍有些颤抖。他便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在流寇军中那些年,学了几手庄稼把式,来了塞北又跟着官兵操练了小半年,平日里三日一操,五日一练,练的也不过是就是列队刺杀。
“枪阵!”
官兵们的嚎叫声中,温泉村民乱哄哄的以小队集结,列成枪阵。
严愣身处乡民环绕中,平端长矛,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让他心里踏实了些。
砰砰砰!
五六杆未曾结冰的火铳,再次开火,一名敌骑身中数弹轰然栽倒,漫天的雪花飞舞,严愣看清了敌骑的长相,样貌,那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胡子拉碴,胡子上,头发上都结了冰瞧着有些滑稽,却让他手脚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杀鞑子!”
激战将起,村中突然冲出一伙人马,数十个人影持刀弄枪,身背长弓打村子里冲了出去。慌乱中,严愣和同乡们回头看过去,瞧见那一个个裹的严实,身量明显矮一头的人影,慌了神,严愣眼尖,混乱中瞧见一个蹒跚的身影,急了。
“妮子,回去!”
“混账东西,作死么!”
呵斥咒骂声接踵响起,冲出来的竟然是一伙女子,都将自己包裹的严实,舞着刀,弄着枪,尖叫着冲上来助战。一时大乱,严愣瞧见他家婆娘也在人群中,穿着鹿皮袄,蒙着脸,怀中抱着一杆长矛,心中一急险些仍掉了矛,脱离小队扑过去。
“呱噪!”
“动摇军心者,斩!”
啪,一刀背狠狠抽在背上,严愣疼的直翻白眼,下意识的平端长矛。
“刺!”
一骑飞至,连人带马越过半人高的石墙,一匹健壮高大的战马撞了过来,严愣惊恐的踉跄后退,带动了整个小队都立足不稳。
“他爹!”
不远处一声凄厉的呼唤,让严愣打了个寒噤,眼睛一闭将手中长矛刺了出去,如林的长矛纷纷刺出,那敌骑被刺的全身冒血,竟从严愣头上高高越过,轰然落地,马失前蹄如同一颗炮弹重重的落地。
敌骑飞至,却被那道结冰的石墙阻挡,难越雷池一步。
雪地上,下马步战的俄兵嚎叫着扑上来,短兵相接,明人,俄人在极北之地,荒无人烟的北极圈南侧舍生往死的搏杀。伊万呼哧呼哧喘息着,晕头转向,尾随轻骑越过那道要命的石墙,笨重的身影扑通跌落,起身时惊恐的睁大眼睛,依稀能看到面前有一点寒光闪耀,然后这点寒光好似流星,往面门刺来。
噗哧,尽管是在混战中,张进的长矛还是准确的刺中这人的咽喉,矛刃横在喉间,张嘴要喊却喊不出来,伸手想要过去撕扯却使不上力,张进猛地撤退收矛,这人喉咙飚出一丝血线,扭曲着倒在了地上。 侧面响起一声嚎叫,张进不及转身,双臂一摆,将长矛一横甚至没有看目标在那里,凭着声音反手便是一记横扫。
那锋利的矛尖轻易割破外袍,嗤啦,一敌嚎叫着扑到,竟是被扫了个开膛破腹,横死当场。顷刻间张进已经平矛在手,又是急刺,一声惨叫戛然而止,一敌伸手捂住咽喉,“嗬嗬”叫着扑倒在地上。
“杀!”
队官张进便如同一尊杀神,一矛在手,左冲右突,身处敌群竟不退反进,一声嘶吼便挺矛前冲,长矛刺杀讲究的是一往无前,有进无退,那身披红色棉甲的身影未曾倒下,明人的村落便永远不会陷落。
一敌当面,张进一刺竟刺了个空,那狰狞的敌兵一退,又是一进,一把弯刀斜劈而至,危急时刻,张进反而无比冷静,顺势将腰一扭,滑步一闪,双臂一摆反手便是一抹,矛尖直刺入那敌兵肋部,没入一尺,双手一拧。
这一拧那敌兵内脏破碎,连喊都来不及喊,一口血喷了出来,掌进手中长矛矛杆抬起,一声嘶吼,神力爆发,竟推着那敌兵大步向前,那敌兵大口吐血,双手乱抓,似乎想要抓到点什么。
噗哧!
尖细的矛尖贯穿身体,张进弃枪,拔刀,面前竟是空空荡荡,一己之力杀透了敌阵。
后头,严愣瞅准了一矛刺出,当面之敌同时被三把长矛贯穿身体,便如同一个漏了气的皮球,缓缓呼出一口长气,颓然倒毙,收矛,不顾官兵的训斥便大步冲向他的婆娘,兵荒马乱,那熟悉的窈窕身影被人撞翻,压在尸体下也不知生死。
“吼!”
老实巴交的农夫红了眼,嚎叫着扑过去,将一个凶恶的,胡子拉碴的,虎背熊腰的,野兽一般的健壮的敌兵扑到,疯狂的扭打撕咬。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外兴安岭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 外兴安岭
也不知过了多久,北极之畔的温泉村重又变的静谧。
张进从层层叠叠的尸体中起身,寒风凛冽,刚好瞧见一群驯鹿撞开了围栏,跑了出来,尸横遍野的村落内外,憨态可掬的驯鹿群突然闯入战场,低下头舔舐着,一声惨叫,严愣一个激灵翻身坐了起来,举目四望,到处都是血花绽放。
“胜了!”
“哈哈,胜了!”
老实巴交的农夫开怀大笑起来,疯跑过去,从尸堆里将他的婆娘扒拉出来。
满是老茧的手指探一探鼻息,心中一喜,疯狂叫道:“有气,还有气!”
激战过后,有人抱着亲人的尸体嚎啕大哭,有人失去理智的狂笑,更多的人在尸堆中翻找着幸存者。
扑通!
张进一屁股坐到地上,如释重负,这村子终究是守住了。
远东地区,外兴安岭边缘。
远东地形在外兴安岭与东西伯利亚山脉之间,是一段宽达千里的平原,两座山脉之间的广袤平原,有山有水有丰富的野生资源,这边是造化赐给人类的藏宝库,如今被明人占据了这风水宝地,日渐成为人口密集的边陲重镇。
冰原上,一队轻骑在积雪中缓缓而行,打头的骑兵蓝眼珠,高鼻梁,穿着厚实的棉甲,戴着皮帽,正午时分一轮斜阳高高挂着,难得一个大晴天,阳光照在雪地上便有些刺眼。
千余骑缓缓勒住战马,抬头远望,那一览无遗的旷野尽头便是连绵起伏的山峦。蓝眼珠的骑士摘下皮帽,鹿皮手套,喷着白气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图,对照远处那座高大绵延的山脉,面前一条冰封的大河,再三确认后方喃喃自语。
“斯塔诺夫山。”
一声低语,让沉寂中的骑兵欢腾了起来。
“宝贝儿,我的斯塔诺夫山!”
“有人!”
喧嚣中,那荒凉的冰原中竟有轻骑飞驰,让千余俄兵一阵鸡飞狗跳,慌忙取出火铳弓矢备战。
数里外,河边。
正午时分正在河中凿冰捕鱼的一对父子,直起身子,瞧着远处缓缓行来的骑兵群,呆住了,啪嗒,冻成冰棒的肥鱼落地,父子两人慌忙翻身上马,一声呼哨,疯狂的打马逃命去了。
俄人所谓的斯塔诺夫山,便是大明占据的外兴安岭。
“杀了他们!”
行踪败露的千余俄骑气急败坏,打马猛追,奈何俄骑经历了长途远征,马力不济,竟被那对渔民父子越逃越远。俄兵打乌拉尔山一路行来,历经艰险,如今终于见着人烟了,那一双双眼睛都红了,千余骑不顾长途行军的疲惫,打马猛追,远处外兴安岭巍峨的轮廓逐渐放大,清晰。
外兴安岭,西侧。
正午的山脚下,人声鼎沸,大都督马城秘密自海参崴穿越林海雪原,抵达外兴安岭,巡视,督促前线明军加强操练,囤积军需,准备着数月之后的大反攻。这无边无际的林海雪原,防御时便是远东的天然屏障,进攻时也是明军的进攻发起点。
二月间,天气最严寒的时候明军集结于此。
无边无际的林海为大军提供了足够的木材,丰富的野生资源缓解了明军的补给压力,一条补给通道打从原始森林中穿过,联通了远东港口,辽东大后方,那令人望而生畏的林海,却为明人提供了天然的庇护。
林中背风处可就地砍伐木材建房,囤兵,狩猎,过冬。
原始森林中不怕人的傻狍子,肥兔子,都是明人的盘中餐。
山麓西侧,寒风凛冽。
马城肃立在密林之外,紧了紧身上厚实的皮袍,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一览无遗的白色世界。这一路行来,穿林而过的道路两侧人烟越来越稀少,寻常百姓,大多对恐怖的林海雪原心生畏惧,不愿来远东定居,这外兴安岭一带的生产,眼下还是以军垦,军管为主。
然而这种情况早晚会改善,没道理守着一座宝山而不取。
瞧着面前千里雪原,马城竟有些心神震撼,这地方就是外兴安岭的尽头,俄国人就是从这里进入尼布楚地区,割走了方圆数百万里的土地,将中原上国死死踩在脚下,动弹不得,这林海,这雪原,便是后世人心中永远的伤疤。
清康熙年间,腐化堕落的八旗兵早失去了祖辈的胆气,被俄国人打的连连败退,此后两百年间更是连东北都丢了个干净,那段极尽屈辱的历史,便是从脚下这片大地开始的。
马城在林外缓缓的踱步,沉思着,身后大小官员,将领尽鸦雀无声。
大都督在沉思,踱步,那自然是在构思策划一次奇谋,没人晓得马城原来是在缅怀历史,难以自拔。静谧,祥和突然被打破,两骑飞至,一前一后在雪原上策马狂奔,打破了正午时分的安宁。
马城被马蹄声惊扰,抬头,错愕的看着两骑亡命狂奔。
“大胆,拿下!”
“混账!”
叫骂声中,马城的随扈兵马骚动起来,亲卫将领勃然大怒,轻骑飞出,前往阻拦那两个不知死活的边民。
“不得伤人!”
马城从沉思中惊醒,和蔼道,左右亲卫将领慌忙应了。
此时,地平线上出现了刺眼的黑点,那逐渐放大的黑点让所有人都呆住了,不多时,嘶吼声便此起彼伏响了起来。
“整队,出!”
“保护大都督!”
敌骑突然出现在外兴安岭,错愕的随扈将领呆滞过后,喧嚣起来,马城的随扈兵马炸了毛,一队队铁骑从雪地上起身,上马,一个个护兵从密林间疯狂涌出,集结,备战,外兴安岭南麓便如同一锅开水,沸腾起来。
马城被随扈亲兵架住胳膊,哭笑不得狠狠瞪过去。
那亲兵吓了一跳慌忙跪地请罪,不敢再拦他,马城瞧着远处气势汹汹的敌骑,再瞧瞧前后左右万余随扈兵马,啼笑皆非,大军在侧,身后还有数万大军,这股敌骑也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竟没头苍蝇一般撞了过来。
这场面滑稽,可笑,让马城忍不住露出笑意,那笑意却很快收敛了。
心中竟生出时空错乱的感觉,曾经的康熙年间,也是这么一小股俄国人顶风冒雪,艰难的穿越了西伯利亚,来到远东,便是这么一小股骑兵,便将偌大个帝国打的抬不起头来。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铁骑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 铁骑
甲胄响动,刀枪碰撞,武装到牙齿的开原铁骑如临大敌,在军官们的嘶吼声中一排排的打马上前,在大都督马城身前组成铜墙铁壁,一队一队,一营一营,将马城层层叠叠的护卫了起来。
二十五营随扈铁骑组成一个梅花阵,里三层,外三层,肃杀严整。
马城在亲兵护卫下,翻身上马,与一般权贵将领瞧着远处来袭的马队,笑意收敛,心中竟不胜唏嘘,这应该是历史本来的轨迹。一队千余骑的俄兵顶风冒雪,艰难的穿越了西伯利亚冰原,来到远东,或许是在风雪中迷路了,不辨东西南北,误打误撞闯入了外兴安岭。
这队破产农民,杀人犯组成的冒险队伍,原本是心情忐忑的,不安的。却很快发现这远东大地,竟然是一座没有主人的宝山,于是这队俄兵兴奋的穿越外兴安岭南下,呼朋引伴,尽情攫取着远东的财富,还将偌大个满清帝国打的那样狼狈,那样屈辱。
斗转星移,乾坤颠倒,冥冥中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将这队俄人推到了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来。万余随扈铁骑在寒风中肃立,不闻人声,只能听见甲胄响动,兵器碰撞声,战马难奈的嘶鸣。
“出!”
一声嘶吼,前部铁骑分出两营,打马前出迎击来犯之敌,千余铁骑腰杆挺的笔直,呵斥着轻夹马腹,叮叮当当的一阵轻响,人如龙,马如虎,排着横队缓缓压上,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转瞬间,脱离大队,前出迎敌的铁骑在冰原上展开。
一个个身披素袍,内穿火红棉甲的身影在马背上颠簸起伏,小跑,加速中展开成三排横队,前排挺枪夹盾,后排举刀,轰隆的马蹄声响起,飞驰而来的那对边民父子惊呆了,吓傻了,手足僵硬竟控不住胯下马匹,直愣愣的朝着大军铁骑撞过来。
眼整整的一出悲剧便要上演,一队父子,一前以后撞向铁骑大军,眼瞧着便是人仰马翻,横死当场。来骑交错而过,那无坚不催的铁骑竟凭借精湛的骑术,严密的组织闪开一条缝隙,生生避开来骑的冲撞。那父子两人只觉得一阵风呼啸而过,心中一寒,面前竟是一片开阔,一前一后与大军交错而过,毫发无伤。
“来骑止步!”
过了一山,还有一闪,森严军阵中响起几声怒斥。
父子两人回过神来慌忙勒住马匹,瞧着面前黑压压,杀气腾腾的铁骑大军,吓的慌忙滚鞍下马,匍匐跪地不敢乱动了。很快便有一队轻骑飞出,将那对可怜的父子领走,盘查。马城无心过问这样小小的插曲,举起千里镜,绕有兴致的瞧着两军交锋处,千余骑齐头并进快速接近着。
大军护卫下,顾绛手心里捏着汗,瞧着一片平坦的雪原上,两支骑兵正在快速接近。前后左右尽是铁甲骑兵,让这位江南才子从未经历过战争杀伐,难免紧张的手心冒汗,里衣都被热汗沾在身上,从头到脚的不自在,心中却又不免亢奋,激动,紧张。
身处大军环绕之中,顾绛心中火烧火燎,热的发烫,亢奋终究压过了紧张,话到嘴边便按捺不住,慷慨失态。
“玉帛朝回望帝乡,乌孙归去不称王。
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
随着顾绛的慷慨悲歌,两之骑兵快速接近到半里之遥,一个照面,开原铁骑尽显精兵气象,前排挺盾,夹枪骤然加速,一个个英武的年轻军官冲在最前头,后两排亮出雪亮的马刀,一往无前,以碾压之势风卷残云,当面之敌便如同炸了窝的羊群,慌乱中纷纷打马逃窜。骑兵群中,戈洛文上校吓的心惊胆寒,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纵横驰骋,席卷而来的铁骑横队。
戈洛文试图勒住战马,奈何冰天雪地中,地面太滑,胯下战马竟不受控制,仍疯狂的尾随骑兵大队,猛往前冲。轰鸣的马蹄声中,上校眼睁睁看着当面铁骑披着素袍,挽着横盾,腋下夹枪如凶神恶煞般加速,再加速,冲击似乎不可避免,苦胆都快吓破了。
上校心中叫苦不迭,有很冤枉,很委屈。
他作为这支公国骑兵的指挥官,顶风冒雪吃尽了苦头,付出了三分之一的冻伤减员,才千里迢迢进至远东。刚进至远东便瞧见了一对正在捕鱼的明人父子,满心欢喜指挥着他麾下部众,想要尾随那对明人父子,一路冲进明人的村落,那还不是予取予求么。
戈洛文上校几乎看到了明人的哭喊,惨叫,在绝望中哀求,跪地磕头的景象,征服者的感觉让他飘飘欲仙,骑在马上便如同踩着棉花,哪知美梦醒了,那对父子跑的没影了,他却迎头撞上了明人的大军,欲哭无泪呀。
慌乱中,人喊马嘶,疾驰中勒马的俄骑脚下打滑,不时有人连人带马重重的摔倒。尚未接战俄骑已然大乱,那迎面扑来的是怎样一支精锐,人马俱甲,清一色半血的阿拉伯战马高大,健美,四肢修长有力,喷着响鼻奋力扒拉着四蹄,清一色的锁甲骑兵便如同夺命的死神,那森严的战阵,横队充满了暴力的美感。
戈洛文少校从未见过如此精锐的铁骑,不,他曾经遭遇这样恐怖的铁骑,千百人如一人的杀戮机器,那是瑞典人恐怖的禁卫骑兵。
“喝!”
两支骑兵交错而过,人养马翻,俄兵惊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却很快被轰鸣的马蹄声盖过。两马交错,一枪带着风声刺来,戈洛文上校便如同喝醉了酒一般,在马背上蜷缩,扭动,奋力躲避那夺命的一枪。却不了马失前蹄,经过长途跋涉的战马不堪重负,轰然栽倒。
落地时一个翻滚,却刚好避开了夺命的那一枪。
戈洛文上校摔的晕头转向,一阵天旋地转后慌忙起身,惊魂未定时被铁骑重重的撞飞,狗熊一般鼓鼓囊囊的人影直飞出丈许远,才轰然落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噗哧噗哧!
战马交错而过,一个照面,千余俄骑便如同砍瓜切菜一般,被大都督马城的随扈铁骑刺翻,劈倒,溃不成军。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敌酋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 敌酋
马城的随扈铁骑,何等精锐,那都是千挑万选的百战精兵,出身清白的辽东子弟,以寒门出身的军中精英为主力,也有将门之后,勋贵之子,不一而足。然而到了大都督的亲兵营,不论出身都得从大头兵做起,不拘是侯府世子还是首辅家人,在这里统统没有优待。
勋贵之后,寒门子弟一视同仁,这是马城有意为之。
道德经云,治大国如烹小鲜,马城深以为然,他一举一动都牵扯到千万人的性命,便从点滴做起,身边的随扈亲卫便相当于后世的样板部队,这支部队是大明常备军中一等一的精锐,军中严格禁止仗势欺人,同袍倾轧,如此,寒门出身的将领与勋贵子弟便可亲如一家。
上行下效,亲兵营士卒将这种风气带到了军中,极大的提高了战斗力。
一轮对冲,明军大胜,在半里外缓缓减速,跳转马头,经过鲜血洗礼的铁骑越发森严,便如同出了鞘的刀,锐不可当。千余俄骑被砍的七零八落,几乎崩溃,被杀的寒了胆,不知所措的在原地打转。
“出!”
森严军阵中,左右两翼又是两营铁骑奔了出去。
顾绛见识到开原铁骑的赫赫兵威,心情畅快,却瞧见身侧几位将领,面孔涨红,全身上下不自在的扭动着,八成是求战心切,却又不敢主动请战。顾绛心中啧啧称奇,瞧着大都督那高踞马上,挺拔威严的背影,心中激赏赞叹。
若说是治军严谨,上下一心,秦时白起,汉之细柳营,比这位大都督怕是也差了许多。又是两营铁骑打马飞出,缓缓向前加速,抢如林,刀如雪,俄军残部仅剩的一些勇气也崩溃了。
扑通,丧了胆气的俄兵出现了降兵,一个胡子拉碴,满脸是血的俄兵腿一软,马刀落地,颤抖着趴伏在地。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不多时,冰天雪地中便跪满了降兵。
顾绛松了口气,偷偷擦一擦手心的汗,瞧着前头大都督马城。
万众瞩目下,马城终还是写意道:“器械不杀。”
左右亲兵将领纷纷应诺,官员们莫名心头一宽,纷纷恭维:“大都督慈悲。”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都督仁慈!”
话音方落,冰天雪地中便响起清越的嘶吼声:“大都督令,弃械不杀!”
“甲三营,丙二营,出!”
喧嚣中后队两营轻骑操着轮火铳,脱离本阵,轻骑飞出往两翼包抄,一杆杆火铳不怀好意的对着俄国人的降兵,俄军大势已去,随着一阵清脆的铳响,数十个负隅顽抗的俄兵颓然栽倒,俄国人派往远东方向的先头部队,一千零八十二骑全军覆没于外兴安岭西侧。
傍晚,林间营地。
一棵参天古树轰然倒下,溅起林间厚厚的积雪,外兴安岭边缘的密林深处,那厚厚的积雪常年不化,人烟稀少,如今却成为明人的避风港,一课课古树轰然倒下,露出积雪覆盖的空地,一座座木屋拔地而起,林间空地上篝火熊熊燃烧,独轮车,四轮马车穿梭其中。
俘虏营在林海边缘,旷野之中,一处无遮无掩的开阔地。
简陋的木栅栏,密布的铁蒺藜,一哨守军看管的俘虏营中,寒风肆虐,便只有几排低矮破旧的帐篷可以藏身,随着明军止住颓势展看反攻,这样的俘虏营越来越多,成为西伯利亚大地上一道风景。
戈洛文上校从昏迷中醒来,却无法动弹,全身酸痛便如同散了架一般,发着高烧,肋骨也不知断了几根,钻心的疼,外面是寒风肆虐的冰天雪地,破旧的帐篷中,重伤的上校便如同一块烂肉,被看守随意仍在一旁,不理不问。绝望中,年轻的俄国上校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因为高烧面色赤红,闭目等死。
营外,一队轻骑飞至。
“来骑止步!”
营门处守军纷纷端起轮火铳,严阵以待,那队轻骑在两百步外勒住战马,亮出腰牌领章。铁骑护卫中,一位白面无须的年轻军官,傲然挺立,亮出一面黄铜烫金的精致腰牌,一抖军服领子,便露出中校尉的两道铜线,闪亮亮的,被阳光一照十分刺眼。
“开门!”
俘虏营守军吓了一跳,慌忙放行,小队官一溜小跑迎了上去,不免赔笑恭维几句,这般年轻的中校尉,那还了得,指不定是开原老城哪一家的少年勋贵,说不定和大都督还沾亲带故,招惹不起呀。轻骑半步不停纵马入营,李泽清很享受这种虚荣,白面无须的脸上,尽是严肃。
李泽清,官拜中校尉,江南名医李时珍的玄孙。
滚鞍下马,李大人背起药箱,从怀中掏出一份公文,左右士卒却没有敢请看他的,态度反而更恭维了。现如今随军医官,在明军中也是人人敬重的角色,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没人愿意得罪这位李校尉。李泽清受命给戈洛文上校治伤,心中尚有满腹狐疑,不过重伤是个被俘的敌酋,死就死了,犯的着如此大费周章么。
他却不知马城的心思,为何要救治这个戈洛文。
小队官殷勤的将李医官领进帐篷,李泽清打眼一瞧,左看右看,也瞧不出此人有何过人之处,要说此人有什么特别,那便是年轻,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敌酋,兴许是俄国人的显贵皇族吧。给那敌酋除衣,以烈酒擦洗伤口骨折处,瞧着那敌酋茂盛的毛发。
“蛮夷!”
李泽清心中颇为鄙夷,军令在身,却仍治的小心谨慎。
烈酒擦身,灌了药,那敌酋沉沉睡去,他却不知这个戈洛文上校,便是后世签订尼布楚条约的罪魁祸首。马城命人救治他,心中是存了私心了,马城心中恨极了此人,便要想将他救活,再让他眼睁睁瞧着东欧联军覆灭,可是没安好心的。
五日后,二月中的外兴安岭越发寒冷。
虚弱的戈洛文上校摇晃着走出帐篷,冷风袭来让年轻的上校险些栽倒,放眼望去生生打了个寒噤,被不远处那般壮观的景象惊呆了,吓傻了,他终于晓得明军为何要屯兵于此,原来是在酝酿着一个大计划。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成王败寇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 成王败寇
戈洛文上校面前,竟是一个大型工程的冬季施工现场。
浑浑噩噩的俄国上校被吓蒙了,一个激灵惊醒了,视线所及处竟是一条宽阔的河道,他本能的想掏地图,手中怀中摸索了一阵,却猛然惊醒,他的随身物品早被搜走了,他现在是个可怜的战俘。
凭借脑中模糊的记忆,戈洛文惊出一身热汗,斯塔诺夫山与东西伯利亚山脉,两山之间似有一条大河贯穿南北,应属于勒拿河的一条支流,明人竟然在这条大河的南端施工,意欲何为。这一惊非同小可,细看十余里外的大河之畔,淤泥遍地,人声鼎沸,明人竟然在拓宽河道。
年轻的戈洛文上校,身体的困倦不翼而飞,惊呆了。
任他绞尽脑汁的苦思冥想,也始终无法理解,明人花费人力,物力拓宽这河道,清理淤泥有什么用。常年的军事生涯让他心中隐隐生出畏惧,总觉得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戈洛文越看越发心惊胆战,很想派人直奔雅库茨克堡,提醒联军小心防范来自河上的威胁。
然而终究是痴心妄想,如今他只是一个自身难保的战俘。
“开饭了!”
不远处,两个身穿大红棉甲的看守,十分粗暴的将一筐吃食仍在地上,破烂的木箱被一脚踹翻,一个个黝黑的植物根茎滚了出来,沾了雪,瞧着难以下咽的食物,却让重伤未愈的戈洛文直吞口水。
呼啦,俘虏营中一个个乞丐一般的俄兵,涌了过去。
戈洛文上校麾下所属,也算精锐,一个远东地方骑兵团,满编一千两百六十八人,兵员多来自俄国北方。地方骑兵团,便是俄军大举进入西伯利亚之后的新编制,为了满足西伯利亚作战的需求,俄军也在朝着常备军的方向发展,这样的地方骑兵团俄国人一共建了五十个,总兵力超过六万人。
然而让戈洛文沮丧的是,这样的一个满编骑兵团,竟被同等人数的明军,砍瓜切菜一般收拾了,这让他实在难以接受,原本是信心满满率军开拓远东而来,却被当头一记闷棍砸的发蒙,什么雄心壮志都消散了。
俘虏营中,喧嚣混乱起来。
瞧着一个个昔日部属如同疯狗一般,趴伏在地,撅着屁股抢食吃,为了少许食物甚至大打出手。有的拼命将食物往嘴里塞,还有的狠狠的掐着对方的脖子,从对方嘴里将食物抠出来,野兽一般的嚎叫声,嘶吼声,扭打成一团,上校大人倍感屈辱。
俄国贵族骄傲的头颅低下了,软弱,无力的感觉浮上心头。
“混蛋!”
“列队!”
上校按捺不住心中怒火,拄着树枝,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咒骂,呵斥着昔日的部下们,试图维持一支军队的军纪。没奈何才走出去几步,便被汹涌的人潮挤倒,踩踏,没人还顾忌他这个团长,更没人在乎他的贵族身份。
六百多士兵在饥饿,食物面前丑态毕露,那还顾忌什么见鬼的军纪。
嘟嘟嘟!
混乱中看守的哨子响了起来,凄厉的哨子声中,呼啦,营门外冲进来一队荷枪实弹的明军,抱着火铳挎着刀,一队身披大红的棉甲的明军冲进军营,砰砰砰,不耐烦的明军用铳子,惩戒了在泥泞中争抢食物的野狗们。
几个倒霉的俄兵浑身满血,抽搐着,嚎叫着栽倒。
大批俄兵见势不妙便一哄而散,抓着食物,奋力咀嚼着,连滚带爬的跑回冰冷泥泞的角落里,双手抱头蹲伏在地。被几百双脚踩踏过后的雪地一片狼藉,只有散落的食物残渣,还有几具正在抽搐的尸体。明军不依不绕冲进角落,抡起火铳猛砸一通,几个倒霉的俄兵被砸的满脸是血,惨叫着栽倒,生死不知。
咣当!
厚重的营头猛的关上,俘虏营中恢复了死一般的静寂。
“老爷,老爷!”
良久,戈洛文上校才从昏厥中醒来,一声惨哼,胸口骨折处钻心的疼,人却躺在他的破烂帐篷里。
红肿的眼睛睁开,便瞧见一张熟悉肮脏的脸,那张肮脏的脸上露出笑意,一嘴参差不齐的烂牙让人做呕,戈洛文却觉得十分亲切,生平从未觉得他的随从如此可爱。身为贵族出兵打仗,身边总是要带几个随从的,失散的随从不离不弃,让上校感受到了一丝人间的温暖。
“老爷,吃吧!”
那有些蠢笨的随从露出白痴一般的憨笑,讨好的递过来一块食物。
年轻的戈洛文咽了口唾沫,在尊严和生存之间做了几秒钟的权衡,终究还是扔掉了贵族的体面,狼吞虎咽的咀嚼着,似乎是某种植物的根茎,早凉透了,冻硬了,戈洛文却吃的咯吱作响,这种植物的根茎倒不难吃,还很香甜。
嘿嘿,那蠢笨的随从蠢笨的咧嘴笑了,年轻的俄国贵族竟也嘿嘿的傻笑了起来,绝望中有些癫狂。
呼啦!
外兴安岭的一个村落中,一个明人女子将一筐热气腾腾的土豆倒进猪圈,猪圈中十几头驯养的黑野猪疯跑过来,嗅了嗅,便用腥臭的猪脖子拱了起来,那妇人看着膘肥体壮的一头头野猪,挽了挽头发,露出汗津津的洁白额头,被夕阳一照便熠熠生辉。
土豆这玩意在塞北大规模种植,却是用来养猪喂马的。
塞北边民少有吃这玩意的,又难吃个头又小,用来驯养牲口倒是极好的饲料,这西伯利亚之地方圆千万里,多的是美味可口的兽肉,大江大河有取之不尽的丰富水产,明人坐拥这样一座天然宝库,早忘了崇祯初年举国大旱的滋味,饥荒,那都是什么年代的老黄历了。
以辽东为例,开原,沈阳人喜食江鱼,口味清淡,江北省人喜爱肥美多汁的兽肉,便渐渐形成了丰富的辽东菜系,辽东菜系以鱼,肉为主,天寒地冻时来上一锅炮子肉炖老山参,全身上下说不出的爽利通透。前线仍处于决战之前的紧张态势,后方,百万明人移民的远东大开发却进行的如火如荼。
明人,俄人,生动的诠释着成王败寇的真理。
崇祯十四年,二月。
西线,平静中,据守统北城数月之久的何可纲部,主动出击,竟然将控制的地盘一点点的扩大。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募兵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 募兵
何可纲所部三千残兵,便如同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让东欧联军如鲠在喉,吞不下,吐不出,不得不调派大量兵力围困。偏偏那区区三千明军残部,还不安分,时常抽冷子出动出击,让围困雅库茨克的东欧人苦不堪言。何部牵制了两到三万东欧人的联军,其中以俄兵为主。
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俄罗斯公国正在扩充,整编他的军队,这是不可避免的。
公国新政,以每年五个卢布的军饷,征召了大批北方破产农奴,在贵族军官们的率领下经过短暂的军事训练,操着各种五花八门的武器涌到东方战场,抵达战场后就地整编,组成一个个的步兵团,骑兵团,不停充实着前线俄军的兵力,这是公国上下的孤注一掷。
战争的损失是巨大的,却催促了阿列克谢皇帝的新政。
皇帝陛下坐镇前线,趁机攫取了军权,年轻的俄国皇帝手握大军,因此造成的后果便是,倒逼后方的莫斯科进行了农奴制改良。数百年来俄罗斯公国根深蒂固的农奴制度松动了,顽固的莫斯科贵族们态度含糊,争论个不停,有些已经提前向皇帝陛下表达了忠诚。
雅库茨克城,二月末。
阿列克谢皇帝便如同一部上足发条的机器,每天都在接近大批人员,安抚人心,拉拢将领官员们,推销着他野心勃勃的新政。皇帝陛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向他忠实的臣子,将军们描述着美好的蓝图。
战事扩大,兵力吃紧,王公大臣们也不是傻子,越来越瞧出克里米亚人,哥萨克人是靠不住的。二月末,克里米亚南下大军覆灭的消息传来,东欧联军全线震动,一片哗然,四万多克里米亚骑兵覆没于贝加尔湖畔,西伯利亚战局急转直下。
这种紧迫的局面下,反对新政的声音变弱了。
阿列克谢皇帝抓住良机,颁布了一条重要的法令,募兵法,这条法令的核心内容,简单明了,凡是加入公国军队的俄罗斯人,立刻取消奴籍,立刻获得平民身份,可以拥有自己的土地,战后关荣退伍的仍保留平民身份。战事吃紧,紧要关头,这条法令竟然顺利的通过了。
由此带来的影响,是大批农奴背井离乡,自筹军械马匹加入公国军队。大批农奴逃离了土地的桎梏,俄国北方的土地大片荒芜了,以土地产出为生的贵族们怨声载道,却无可奈何,还要时刻担心皇帝陛下率领大军从前线打回来,清算旧账。
莫斯科如今是一团乱麻,各路王公显贵在杜马会议上吵成一团。
西伯利亚前线确是一片沸腾,随着十余万北方农奴加入东征大军,俄罗斯公国奇迹一般进入全民皆兵的时代,东征兵力如同吹气球一般迅速膨胀,很快便膨胀到了二十万之众。
雅库茨克,城内。
何可纲肃立在高高的望楼上,千里镜中,西北方川流不息的人流,马队,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每日观察着包围圈外的人员流动,何可纲很确定俄军又增兵了,这是一个极危险的信号。
扑棱棱!
三只信鸽冲天而起,在天空中被寒风一吹,歪歪斜斜的往东南方飞去。
何可纲心中隐有些担忧,这样严寒的天气,信鸽能否飞到瀚海城,然而如今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一月来有喜有忧,重围之下的何部左冲右突,士气正盛,然而随着天气越发严寒,与外界的联系却越来越少了。
寒风凛冽,何可纲转向东北方,瞧着那座教堂钟楼,又到了俄军礼拜的时辰。清脆的钟声过后,靡靡之音准时响起,礼拜赞歌便如同无数只苍蝇,在耳边萦绕不去,令人昏昏欲睡,连何可纲也忍不住直咧嘴,俄人这般做法,不胜其烦,莫非还要靠这靡靡之音感化自己这个异族么。
俄人这般蠢笨的做法,让何大帅不免心中鄙夷,奚落嘲笑一番。
军营中,温暖如春的营房。
罗艺四仰八叉的躺在房中,呼呼大睡,长弓腰刀就摆在床边,伸手可及,崔胜则捧着一卷藏书枯坐在炭盆边上。静谧的营房中礼拜福音一起,罗艺便恼羞成怒,翻身坐起,寻了两团棉花堵住耳朵,奈何那魔音贯耳,萦绕不绝,让人实难忍受。
高瘦的身影翻身下地,背起长弓,抓起腰刀,黑着脸往外头走。
崔胜不免失笑道:“兄长,稍安勿躁。”
罗艺却哪里听的入耳,他被那俄人的魔音时常骚扰,不得安宁,胸中烦躁起来哪里还躺的住。
吱呀!
高瘦的身影推开房门,瞧了瞧昏暗的天色,门外,那魔音越发清晰可闻,直让他全身上下的不自在,便如同生了虱子一般全身发痒,心中实在按捺不住,一嗓子吼了出去。
“伸哪伊呀手,摸呀伊呀姊摸到阿姊头上边噢哪唉哟,阿姊头上桂花香,这呀个郎噢哪唉哟!”
这一嗓子吼出去,那便如同一只公鸭起劲的叫着,那就别提多难听了,房中崔胜一面错愕,听到那公鸭嗓的小调不免失笑,很快笑的前仰后合。这一首小调唤作十八摸,但凡大明成年男子那是人人耳熟能详的。俄人的礼拜福音中,夹杂着一曲公鸭嗓的十八摸,委实令人捧腹。
罗艺却不管那一套,一嗓子吼出去便舒坦多了,却不料他这一嗓子引发了同袍的响应,嬉笑声中,一个个不怀好意的明军走出营房,各种南腔北调的十八摸唱了起来。
“头上边,一头上桂花香!”
“头毛边,一头毛乌圆圆!”
不正经的小调唱了起来,嬉笑声中传了出去,一个个粗犷的汉子挤着眉,弄着眼,扯开嗓子嘶吼着,竟然将俄人的福音赞歌压了下去。那江洋大盗罗艺尚且洋洋自得,抓耳挠腮,独唱很快变成了大合唱。
何可纲肃立在望楼上,微觉错愕,亦忍不住捧腹开怀大笑。
数里外,教堂。
明军的嘶吼嬉笑声隐隐传来,正在虔诚祈祷的俄军军官们初时不以为意,却不料那荒腔走板的小调越来越高昂,礼拜福音再也唱不下去,一群身穿笔挺军服的军官爬起身来,冲出教堂,朝着明军盘踞的军营方向咒骂起来。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争斗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 争斗
俄军军官中多是些虔诚的教徒,穿着笔挺的军服,披着雪白的头巾正在虔诚的祈祷,突然被明军的南腔北调打扰了,哪里还有半分肃穆的气氛,不免人人瞪着明军据守的军营,眼睛喷火。
偏偏几条街道外,明军的喧闹不见收敛,越发高亢还直入云霄。
虽语言不同,那些俄国军官也不是傻子,从明军的嬉笑嚎叫声中总能听出点烂俗的味道。一个上校恼羞成怒喊来通译,劈手揪着那通译的衣服领子,逼问究竟,可怜那通译战战兢兢也不敢欺瞒,只得硬着头皮如实禀告,奈何那明军营中小曲小调,越发烂俗,不堪入耳。
“苏噶布里亚特!”
军装笔挺的上校羞愤欲绝,狠狠一脚踹翻了通译,教堂外一大群俄军军官气氛难平,破口大骂,纷纷扯掉雪白的头巾,脱掉整洁的军服,疯跑回部队各自召集部下,率队发起凶猛的进攻。
“乌拉!”
被激怒的俄国军官们挥着刀,率领部队疯狂的冲过街道,路障,冲向明军死守的军营大门。
砰砰砰!
守营门的明军瞧着蜂拥而至的俄兵,大吃一惊,慌忙组织起排铳火力奋起还击,从高处碉楼,两侧民宅,正面石墙后发射的密集铳子,将冲锋中的俄军打的血花四溅,纷纷扑倒。高亢入云的曲调戛然而止,福音赞歌,烂俗小调消失无踪,突然被密集的铳炮声取代。
轰!
一发炮弹落在军营内,溅射起漫天的积雪尘埃,明军士卒吓的一哄而散,吵吵闹闹的背着弓,抱着铳寻找掩体,集结起来,一队队的驰援营门激战处,或从军械库中搬出大批箭矢弹药,分发下去。
“哟呵!”
铳炮声一起,罗艺眼睛便亮了,一声吆喝背着他的长弓,领着几个人穿街过巷,赶赴前线,心中尚且有些诱惑,怎么着吼了一嗓子十八摸俄国人就发疯了,炸了毛,如同祖坟被刨了呐,这样暴躁么。崔胜抱着一杆火铳,提着刀追上来,仍不免失笑连连。
恶人还得恶人磨,这江洋大盗不学无术,生生将人家俄国人的礼拜弥撒惊扰了,那人家能不翻脸发疯了。两人仗着熟悉地形,领着十几条精壮的汉子穿街过巷,很快消失在废墟瓦砾堆中。
腾腾腾,何可纲大步下了望楼,精神大振,铳炮声一起硝烟弥漫在废墟中,抽抽鼻子,何可纲竟觉得全身舒畅,孤军血战数月之久,这位何帅倒适应了惨烈的巷战,跨着战刀一溜小跑,赶回他的指挥部集结兵力。
“乌拉!”
被激怒的俄军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却如同一个个灌满了猪血的破麻袋,一个个栽倒在冲锋的路上。数月激战,明军早将军营营门处改造成了血肉磨坊,三层高的碉楼仍耸立着,被六磅滑膛炮摧毁的石墙成了掩体,一座座院墙被推到,凿穿,明军小队在其中穿梭自如。
如此狭窄的正面战场上,俄军的冲锋早已经证明了是愚蠢的,绝望的。激战持续了半个时辰,俄军付出五百余人的伤亡后,鲁莽的擅自进攻便被皇帝陛下亲自出面制止了,阿列克谢皇帝急了眼,跳了脚,亲自入城制止了军官们擅自发起的进攻。
战事平息,一个上校,一群校官,尉官垂头丧气站在皇帝面前。
皇帝陛下瞧着这一群狼狈如丧家犬一般的将领,气的发昏,将一口怒气生生压了下去,良久,铁青的脸上才挤出一丝笑意,温言劝勉一番只略施惩戒,将那个莽撞的上校解除了职务,草草了事。
那上校被解除了职务,竟恼羞成怒狠狠的瞪着皇帝,咆哮起来。
此人敢在君前咆哮,放肆自然是有恃无恐,俄军将领多是贵族出身,桀骜不逊,那一声声怒骂终于将年轻的皇帝激怒,拔出佩刀狠狠掷了过去,那上校眼中凶光一闪马刀刚拔出来,便被一群禁卫军一拥而上,下了刀,按在地上,倒转铳柄狠狠砸过去。
惨叫声中,那贵族上校被砸的头破血流,趴伏在地仍愤怒咆哮着。
冬日里的西伯利亚,年轻的俄国皇帝脸色铁青,手脚都在颤抖,却心如铁石下定了决心要新政,要改制,要将这些无能愚蠢的贵族军官打压了,让真正有才华的将领指挥他的二十万大军。这是一次赌博,赌的是国运,皇帝陛下却如同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
瞧着那野兽般咆哮的上校,皇帝陛下心中厌烦,烦透了这些自命不凡,却自大无能的贵族,年轻的皇帝胸中火烧火燎,话到嘴边,几次要下令杀了这个狂妄的混蛋,这混蛋竟然在他面前咆哮,这混蛋竟敢挑衅他的权威,罪该万死。
良久,年轻的皇帝终究还是冷声道:“把这个混蛋,关起来!”
如虎似狼的禁卫军将上校架起来,拖走了,愤怒的咆哮声中有人暗自庆幸,有人偷偷擦汗,有人失落,人间百态尽在眼前。不少人心中暗自叹气,只是关押而不是斩首示众,皇帝陛下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少了点魄力,没有敢于和贵族们撕破脸的决断。
崇祯十四年,二月末。
外兴安岭西侧,明军大营。
天蒙蒙亮,一队如虎似狼的明军便闯入俘虏营,用鞭子,用刀鞘抽打着,将一群群瑟瑟发抖的俄兵打醒。一桶马骨头野菜汤抬了进来,一个个俘虏兵端着破碗,领了菜汤便哧溜哧溜的咽了下去。
一碗菜汤入腹,戈洛文上校腹中多了点热量,举目四望,触目惊心,几日间被俘俄兵的数量又增加了几百人,明军似乎改变了战略,轻骑四出,将一队队走投无路的俄兵投入俘虏营。整个远东地区便如同一张血盆大口,不停的吞噬着误闯进来的俄国人。
戈洛文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沦为俘虏营中猪狗一般的奴隶,确切的说这不是俘虏营,这是奴隶营,每天只能领到一点菜汤土豆,却要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每天都有人冻饿而死。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俘虏营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 俘虏营
明军屯兵外兴安岭,摆明了以逸待劳,诱敌深入,将战线大幅度的向己方移近,在外兴安岭远东一线展开兵力,背靠要塞坚城进可攻,退可守,同时派出有组织的骑兵部队,将东欧人派往远东的一个个骑兵团击溃,俘获。
戈洛文洞悉了明军的部属,然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蜷缩在俘虏营破烂冰冷的帐篷里,瑟瑟发抖。作为上校军官他得到了明军的优待,不必参与繁重的体力活,日复一日看着他曾经威风凛凛的部下,同袍生病,累死,饿死,又如同猪狗一般被弃尸荒野。
那种绝望,无助让他惶恐,情绪低落,最终会崩溃发疯。
很快,上校忠实的仆人维克托染上了风寒,在冰冷肮脏的帐篷里苦苦支撑了三天,在一个格外漫长冰冷冬夜过后,断了气,僵硬的尸体被明军看守随意弃置,仍在了无人问津的荒野中。戈洛文上校鼓起最后的勇气,站到荷枪实弹的看守面前,要求给他的忠实奴仆办一场体面的葬礼。
看守层层上报,最终这份俄文书写的短信摆在了马城的案上。
时只大都督马城正与陈演,顾绛,李开元,李平桂一班幕僚将领正在议事,议的是倭军在南线的部署。上首,一干大都督府属官,将领高高在上,下头十余个倭军将领人人面色赤红,得到了面见大都督的机会,十分激动,泪流满面者有之,呼天抢地者不少。
“大都督在上,倭将东乡拜见大都督!”
“战神呐,战神,保佑我军大破敌人吧!”
十余个倭将激动的痛哭流涕,抹一把鼻涕抹一把眼泪,人人将胸脯拍的咣咣作响,毒咒发誓效忠大都督,效忠大明,倭军上下必奋勇争先,鞍前马后,不日便可击破南线之敌云云。
马城假意安抚一番,官厅中便是一派君臣和睦的景象。
如今马城战神之名在倭国家喻户晓,这便是丰城侯李承祚的功劳,李氏父子以仁义之道教化倭人,功德无量,儒教大兴,皇明中兴的名将功臣们,自然便成了倭国家喻户晓的传奇,代代传唱。
上首,顾绛面带笑意,瞧着一个个倭军将领感激涕零,泪流满面,这江南才子心中不胜唏嘘,所谓开疆裂土之功,不外如是,这些倭军大将的表现让他心中羞愧,是至圣先师错了,大错而特错了。
马城亲手将一个毕恭毕敬,匍匐在地的倭将扶起来,心中得意,这世上怕是没人比他更了解倭人的秉性,这倭人就是属驴的,牵着不走打着才肯乖乖拉磨,他下令在倭军中实行株连,连坐之法,狠狠杀了一披逃兵败将,这不就老老实实的卖力气了么。
挥挥手,打发走了痛哭流涕的倭将,便从案上拿起那份请愿书,略作思索,便将一封信件递给陈演,传阅起来,戈洛文上校请愿,要给死在俘虏营中的俄兵办弥撒,马城不免露出笑意,也不说准,也不说禁止,只是长袖一挥便露出有趣的笑意。
下首,陈演也不由得失笑道:“迂腐。”
李平桂接过请愿书,瞧着上面的汉字注脚,脸上横肉一抽便恶狠狠道:“都杀了干净!”
文武大员在官厅中谈笑风生,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不值得大费周章,权当是繁忙公务中的一点消遣,这便是身为胜利者所行使的权力,生死杀伐只在胜利者一念之间,失败者便如同猪狗一样被砍杀了。
顾绛捧着一封信件,似乎抽抽鼻子便能闻到恶心的尸臭味,他如今的正式身份是大都督行辕文书,瞧着戈洛文上校那杜鹃泣血一般的言辞,不免动了些恻隐之心,沉吟纠结了良久方开口求情。
“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大都督,倒不如让这些俄人入土为安,功莫大焉。”
顾绛硬着头皮说出这番话来,一侧,李平桂便忍不住咧嘴,龇牙,翻白眼,显是在埋怨他多事。陈演则眼观鼻,鼻观心,埋首公务,顾绛便全身的不自在,如坐针毡,便如同坐在火山口上。
些许鸡毛蒜皮的小事,马城想也不想便应许了:“准了。”
顾绛长出了一口气,心中默念伴君如伴虎呀,今次便算是行善积德,为家中妻儿积点阴德,往后这类事情还是少搀和。毕竟是从小读圣贤书的江南才子,心中默念着恻隐之心,仁之端也,孔孟之道,仁义之心终还是深入骨髓的,一时怕是难以磨灭。
两日后,俘虏营外。
顾绛领了差事,全身上下轻飘飘的,心情畅快,他当年自复社中弃暗投明,忍着万人唾骂与汉社中人交好,又被辽王马城看中他的才学,引入王府做了幕僚,不就是为了这样一天么,持节钺,号令三军,顾先生一时间书生意气,还真的当成大事来办了。
营门外,一队队衣衫褴褛的俄兵放下锄头,镐头,整理着破烂的军服重又聚了起来,草草在营外清扫出一块净土,将这些天来死亡的同袍尸身都收殓了,预备着点上干柴火葬了。一具具尸体从肮脏的积雪中扒拉出来,这一收敛可是将顾绛吓了一跳。
那肮脏的积雪之中,竟掩埋着如此之多的弃尸,触目惊心。
顾才子动了恻隐之心,允许俄国俘虏们聚在一起,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双膝跪地唱起福音赞歌,瞧着那一张张肮脏皲裂的脸,耳语一番,命人用马肉煮了一锅肉汤,抬来几筐白面馍馍,做完了弥散的俄国兵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对顾绛感恩戴德,赞颂之声此起彼伏。
顾绛瞧着那些鼻青脸肿的高大俄兵,心中百感焦急,又有些警醒,倘若打了败仗的是大明,这俘虏营中关的可就是他了,这是残酷的国运之争,胜利者对失败者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说话间,耳畔便全是呼哧呼哧喝汤的声音,吃饱了,喝足了,数千俄兵三五成群的盘膝坐地,享受着饱餐过后惬意的滋味,数千俄兵吃了顿热饭,有了些力气那俄兵群中,却有一条身影暴起,猛然夺过火头兵手中一杆扁担,嚎叫着扑向周遭的守军。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战将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 战将
“乌拉!”
俘虏营大乱,戈洛文上校腹中有了热食,恢复了一些力气,趁火头兵不备劈手夺过一条扁担,便嚎叫着左冲右突,制造混乱。这是他苦苦等待的良机,他胸中火烧火燎,嗓子发干,宁愿死在乱刀之下,也不愿意回到那冰冷,肮脏,不见天日的破烂帐篷里。
明军看守措不及防,那火头兵挨了一扁担,满脸是血倒了下去。
“杀啊,冲出去!”
戈洛文一己之力左冲右突,暴起伤人,一条扁担接连砸翻了两人,引发了数千俘虏兵的大骚乱,先是近处一些桀骜不驯的凶徒蜂拥上前,抢夺武器,很快俘虏群中大批戈洛文的旧部群起响应,从地上抓起石块,烂泥,甚至雪球,疯狂攻击一哨明军看守。
砰砰砰!
铳响,人倒,明军看守纷纷举起火铳开火,一个个俘虏兵倒了下去。漫天飞舞的石块,雪球同时将几个明军砸倒,面色铁青的顾绛正手足无措,被护兵架着往后躲,糟乱的铳声,惨叫声,尖锐的竹哨声响成一片,那一哨看守猝不及防很快被俄兵近了身,夺了武器。
俘虏营一乱,哨声铳声一响,便如同往平静的水面里仍了颗炸弹。
混乱便如同涟漪一般传播,扩散,远处的明军军营,近处的巡兵队都被惊动了,蜂拥赶来。
山脚下,大营中。
李平桂手按战刀,提着一根大棍正在操练新卒,数里外俘虏营方向突然铳声大作,脸色一变,常年出生入死的李平桂应变极快,扔下还在操练中的新兵,大步奔至大营外抢了一匹马,握着刀一扯缰绳,便往俘虏营飞驰而至,数里远的距离转瞬即至。
最先赶到的都是些军官,身经百战,应变也是最快的。
李平桂拍马赶到时,数千俘虏兵已然冲破守卫的阻拦,跑的满山遍野都是,正与闻讯赶来的明军杀成一团,混战中李平桂也怕误伤同袍,便在战团外围滚鞍下马,锵的拔刀出鞘便大步冲进战团。
吼!
李平桂这等身经百战的军中新贵,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刀法千锤百炼何等犀利,一刀劈翻了一个疯狂的俄兵,一人一刀竟欺入阵中,刀下几无一合之敌,一柄又长又窄的战刀劈砍横扫,连斩数人后陷入重围,不慌不乱急撤两步,便和一个同袍撞了个背靠背。
明军肉搏讲究个小组搏杀,极有章法,乱军之中两个将官背靠背,将刀一摆,四周围尽是疯狂的俘虏兵。两人呼哧呼哧的喘息着,虽瞧不见对方的面孔,却能听到对方的喘息声,感受到对方强壮结实的后背,互为依托。
杀!
李平桂一声爆喝,上步,一刀斜劈,当面之敌慌乱中举刀向外崩架,眼看就要将刀锋架开,那刀尖竟如一点寒芒向后一缩,这一刺一缩,逗得那敌兵向外一迎,空门大开,那一点寒芒便毒蛇一般直入咽喉。抽刀,那七尺高的俄兵咽喉鲜血狂涌喷出,直挺挺的扑倒在地上。
他如此骁勇,当面数十俄兵竟心生怯意,迟疑着不敢上前。
李平桂却没有停,双臂一摆,战刀一声又是一个上步,一刀下劈,势大力沉,一敌嚎叫着倒了下去。身后传来“当”的一声响,便又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两个人,两把百锻钢刀深处敌群之中,竟睥睨纵横,骁勇无双。
“杀了他们!”
俄兵们士气已泄,有人惊呼,有人大骂,有人疯狂的举着刀扑过来,刀光破空,呼啸声起,数个俄兵疯狂的嚎叫着冲上来,李平桂一刀毙敌,就势一蹲,手腕一翻便是一记横斩。
那敌兵匆忙闪避,刀光一闪,还是被刀在小腿上削开一道口子,鲜血喷出,整个人失去平衡倒在地上,李平桂运刀不停,居然就那么半蹲着向前一条,手腕一翻向上一撩,那人手中刀还未劈下便被开膛破腹,横死当场。鲜血喷洒,血腥味弥漫开来,俄兵们一照面就死了七八个,下意识的向着四周散开。
压抑的喘息声中,数十个俄兵散开了,李平桂却不敢松懈,果真,几个呼吸后疯狂的俄兵又嚎叫着扑过来。
“走!”
李平桂两人深陷重围,突然大喊一声跑,战刀一摆便朝着圈外杀去。
背后那同袍一声不吭,替他断后,刀光再闪,俄兵们不料他两人突然返身逃走,一时毫无防备竟被李平桂犀利无匹的刀法再斩两人,突出重围,两个明军军官摆脱乱兵纠缠,边打边跑,几十个俄兵被激怒了,挥舞着各类兵器疯狂的追逐着。
李平桂两人占了先机,也不过多拉开十步不到。
“杀!”
数十俄兵蜂拥而至,却不了两人返身再战,一个箭步,两把刀配合默契,一取小腹,一取咽喉,一个高大俄兵惊恐的大叫着,使出吃奶的力气上下格挡,噗哧,一点寒芒已近在眼前,刺入咽喉。
李平桂大口大口的喘息着,那同袍将刀一摆两人打了个转,接替他主攻的位置。嘿然一笑,箭矢破空,大队明军终于赶到,箭矢破空越过两人身侧的空隙,射入敌群,凄厉的惨叫声中,密集的箭矢很快将数十俄兵射翻在地。
李平桂收刀而立,大批士卒从两人身侧越过,清剿残敌,终瞧见了那同袍的样貌,身材修长,一身大红军服一尘不染,却溅上了大片的血迹,一张俊朗的白面无须,极是英挺。
“焕章,怎的是你!”
李平桂瞧见同袍好友,心中一喜,便惊叫道。
那英挺军官露出温和笑意,戏谑道:“怎的不是我,你这憨子倒是学精了,打不过也懂得逃么。”
李平桂被他调侃取笑,老脸一红,心中欢喜与白焕章来了个熊抱。
前后组后密集的铳声响起,俄兵们制造的混乱被迅速平息,大批俘虏兵倒毙在明军火铳箭矢的绞杀之下。
午后,大营。
马城瞧着面前摆放的一具尸体,戈洛文上校倒毙在乱军之中,脑门中了一弹天灵盖都被掀翻了,死状极惨。顾绛面红耳赤站在一旁,讷讷无语,浑身浴血的李平桂,白焕章两人对看一眼,对这不爽利的江南才子都不甚好感。
第一千零九十章 消耗战
第一千零九十章 消耗战
瞧着面红耳赤的顾绛,马城不欲他难堪,便温声道:“此吾之过,不必迁怒他人。”
白李二人咧了咧嘴,轰然应诺,叛乱过后俘虏营内外一片狼藉,作乱的俄兵大多死在乱铳攒射之下,一具具尸体横陈,那冬日里施工的河道却依旧蜿蜒曲折,人力开凿的大工程蔚为壮观。
密林深处,大营。
林海雪原中被人工清理出来一大片空地,盖起房舍作为驻军大营使用,李平桂便在林间空地上煮一锅肉汤,摆上一坛药酒,款待远道而来的知交好友,大明军中禁酒,滋补药酒却不在禁止之列,于是各种药酒便大行其道,军法司也多半不管不问。
在这冰天雪地中不灌点酒,实难熬过漫长严寒的冬天。
白焕章换了身军服从账中走出,又变成个玉树临风,英武不凡佳公子。李平桂瞧着这军中好友,嘿然一笑,他这好友有个诨号叫做玉面阎王,卖相最是翩翩不凡,心肠最是冰冷如铁,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杀千万人只在反手之间,从不迟疑。
杯酒下肚,两人便闲话些家常,唠叨些见闻,其乐也融融。
李平桂瞧着他有些苍白的脸色,神秘道:“西北那边,如何了?”
白焕章竟面不改色,傲然道:“西北,后患已除,可为万世开太平。”
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李平桂却不寒而栗,就为了他这一句话也不知死了多少人,纵然是百战骁将心中也不免发寒。杯酒入腹,天上沸沸扬扬的大雪落了下来,寒意正浓。
南线,乌拉尔山。
张水子提着刀在堑壕中逡巡,所过之处,一个个倭军将领毕恭毕敬的,呵斥,打骂着身材矮小的倭兵,便如同勤劳的蚂蚁一般忙碌着,将军需补给,一根根原木抬上阵地,修筑起山寨版的倭式堡垒。张水子出入倭人的军堡,全身上下的不自在,总觉着平白无故矮了一头。
他烦透了这伙身材不足五尺,满身烂泥的倭国矮子。
然则南线主帅李争鸣,却很喜欢使用倭军,自打大都督下令在倭军中施行了严苛的军法,倭兵们战斗力焕然一新,每战必打的死伤惨重,在这样惨烈的消耗战中,倭军竟很快成了南线战场的主战力量,明军得以养精蓄如,为来年春天的反攻积蓄力量。
当面之敌波兰军团,一部俄兵,一部克里米亚兵便在整个冬天的消耗拉锯战中,不停失血。
正午时分,大晴天。
张水子站在堑壕高处的炮垒上,拍打着身上干涸的烂泥,听见马蹄上便眯起眼睛,瞧着林中一队轻骑飞至,左右奇兵队部属纷纷起身,心中有数,李帅不会错过这样大好的天气,这是又要进攻了。
不多时,刀枪甲胄碰撞响动声中,倭军再次发起了攻势。
“出!”
一排排矮小的倭兵身穿倭国样式的挂甲,竹甲,便如同搬家的蚂蚁般涌出堑壕,在军官,武士的率领下大举进兵,从高处看,乌压压的人海涌进一片狼藉的开阔地,那尸横遍野的开阔地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弹坑,随意丢弃的破烂军械。
万余倭兵涌出密林间藏身处,排着密集的横队,大步向前。
打头的一排武士挺身队,提着倭刀,戴着斗笠,大约步行两里远,便闯进了东欧人大炮的射程之内。呼啸声起,数发炮弹自对面上坡上低空飞掠,轰然落入倭兵阵中,那一个个矮小的倭兵便如同玩具般被高高炸飞,在天上打着转,扑通落地。
惨叫,哭嚎声响了起来,万余倭兵承受着东欧人的炮火,开始发足狂奔。
“杀给给!”
密集的冲锋队列动了起来,从高处看给人极震撼的感受。
倭国仆从军,军法实在过于严苛,逼的倭军将领,贵族,武士们亲自率队冲锋,还组织了督战队,战时凡是掉头逃跑的,不由分说便是一刀两断。一声呼哨,张水子领着麾下奇兵队,拔刀出鞘站到那些充当督战队的倭将身后,这便又是一队督战的。
督战队,连坐之法便是倭军战斗力的源泉。
张水子也曾砍过几个逃跑的倭将,诡异的是,倭军上下反倒对他更恭敬了,奉若神明。督战队层层叠叠的在倭军后阵排开,逼的万余倭兵排山倒海,嚎叫着扑向敌阵。
噼啪!
五里开外那密集的排铳声一起,炮声震天,千里镜中前排倭兵,挺身队便如同割麦子般倒下一片。后排倭兵却哭嚎着,叫嚷着,挥舞着刀枪前赴后继,发起永无止境的进攻。这样的攻势,每隔半月便会来上一次,李争鸣以倭军的惨重伤亡,换取了东欧联军大量的弹药消耗。
如此这般反复几次,当面之敌,军需储备想必消耗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激战一刻钟后,倭军前锋的伤亡已然达到一个很恐怖的程度,靠密集的人海冲锋去硬悍波兰军队的铳阵炮垒,那还能落的什么好下场么。
后方,高处。
李争鸣举着千里镜,瞧着倭军前赴后继的冲锋,眯着眼睛,心中盘算着当面之敌弹药消耗的速度,下首,几个倭将战战兢兢,倭军主帅丰臣国松则如同木头人一般面无表情。这倭军主帅本就是李承祚父子炮制出来的假货,是土生土长的大明人,他哪里会在乎倭军的伤亡。
前线硝烟弥漫,倭军一排排的倒下,李争鸣心中却喜不自胜。
眼瞧着一队倭军挥舞着倭刀,冲破火网越进敌军阵地,虽说是很快便被身材高大力气不小的波兰兵,以长戟斧头刺死在两军阵前,李争鸣却猛的一拍大腿,心叫一声成了,此前倭军数次进攻,都无法接近波兰人的铳阵,这一回竟险些透阵而入,可见他的消耗战法十分成功,波兰人弹药不济了!
这倒也在情理之中,从莫斯科到乌拉山千里迢迢,补给艰难,又能经的起多少次消耗。前线倭军仍在舍生忘死的进攻,李争鸣却在盘算着调动大军,飞书大都督行辕,不日便将全线反攻,南线破局只在反手之间。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将校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 将校
飞书传至瀚海城,卢象升陷入两难抉择,不得不召集军议。
连日来,南线明军借助大胜之威,军中将领们嚷着要向北进兵统北城,与二十余万俄军决死一战,一战而竟全功。这种论调在军中占据了上风,嚷着北上决战的多是军中少壮派,一个个充满了精力无处发泄,每日里在帅营外成群结队的经过,晃来晃去。
少壮派们是精力过剩,如卢象升这般老成持重的,分外欣赏李争鸣的方略。然则他与李争鸣半师半徒,尽人皆知他师徒二人同穿一条裤子,如今倘若他用了李争鸣的方略,军中不免有些吵闹喧哗。
此时,便彰显出大明新式军制的先进。
垂直式的指挥体系,没有巡抚侍郎来横加干涉,没有地方大员来指手画脚,更不需要远隔万里请示内阁,皇上,真要是远隔万里将进兵方略送到南京,书信往来也得半年了,哪还打个什么仗。这可并非玩笑之言,万历年间萨尔浒之战,便是这样来回折腾了小半年,迟疑不决才葬送了辽东。
这当口,前敌将帅无法决断,便飞书大都督行辕。
马城当即召集军议,文武大员三百余人在军议上吵闹不休,关外明军的战略再次出现重大转折,在李平桂,邓承志一般少壮派将领的吵闹声中,白焕章仍是军服笔挺,一丝不苟的端坐在下首,静静的看着一干年轻气盛的军中同袍,与陈演一干参谋官员争论不休。
争议,在于塞北明军的战略方向,出现了重大分歧。
马城高踞上首,瞧着一众彪悍的军官扯着嗓子,嚷着要决战贞河流域,以千军万马,尸山血海将俄国人的二十余万大军击溃,马城面色如常心中却百感唏嘘,随着五十万大明常备军的成型,少壮派早晚会占据绝对的上风。
这些激进的年轻军官,早晚会将整个大明都裹挟进全面战争的泥潭,这是不可避免会发生的事情,马城要做的是在大明的战争机器完全失控之前,征服这个广袤的世界。
进士出身的陈演,与一班参谋官员则针锋相对,据理力争。
陈演也算百战名将,竭力赞成李争鸣,卢象升两人的策略,先集中力量击破南线之敌,可鼓舞军心士气,等春暖花开后全军北上击破俄军主力,如此不失为老成持国的良策。
少壮派,与参谋司僵持不下,谁也争不过谁。
上首马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思早飞到了九霄云外,倒突然怀念起了先帝大明神宗陛下,他这两下子权谋制衡之术,还是从神宗万历皇帝那里学来的,青涩的很,有明一朝要说权谋,制衡,神宗陛下便是其中翘楚,将制衡一道玩的出神入化。
治国理政,可并非一团和气那么容易简单的呀。
如今大明新军中派系已成,这自然是马城一手主导的结果,如今这情势卢象升,陈演一班进士讲官出身的大员,牢牢压制着少壮派,这便是马城刻意造成的局面,由卢陈等人在上面压着,大明这部战车才不会失控,才不会造成下克上的恶果。
这自然是马城吸取了后世日本人的教训,有意为之。
下克上是一件很可怕,又无法避免的事情,这道难题马城自认解的不错,随着派系,盘根错节的人情关系在大明常备军中生根,发芽,老派,新派,少壮派各方势力便要发声了,冗长的军议便在争吵中渡过,终于到了日落西山的时刻,马城才一本正经从上首坐了起来,哗啦,三百余将官纷纷起身,肃立,争吵声戛然而止。
白焕章不紧不慢的起身,双腿一并,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脸色。
他作为一个不参与军议的旁观者,性子又心细如发,心知肚明这一局是卢大人,陈大人胜了,此二人同榜进士出身,便是同年,又长期共事自然便结成一派,同气连枝。一个在大都督身边出谋划策,一个在南线领兵独挡一面,此两人一个鼻孔出气,牢牢将军中新贵们压了一头。
果然,上首大都督一拍椅子,做了决断:“既是卢帅,李帅联名奏请,那便准了吧。”
陈演精神一振,慌忙道:“大都督英明,卢,李二帅久镇南线,决断自是更有道理。”
马城莞尔一笑便长袖一挥,散了军议,飘然而去。
将领们三五成群出了白虎节堂,白焕章抬头看看天色,这冗长的军议竟持续了一整天,相好的同袍们结伴步出,他故意落后几步等着李平桂追上来,身后几个军服笔挺的将领脚下生风,大步撵上来仍纷纷不平,还朝着一帮参谋官龇牙咧嘴。
白焕章不禁失笑连连,瞧着这位心思忠直的同袍骁将,会意失笑。
步出白虎堂的将领,官员泾渭分明,各自有各自的小圈子,白焕章嘴上不说心中却明镜一般,他出身书香门第,家中时代为官,他也是科举得意的少年英才,二十出头便中了举,对官场这些派系争斗可算是门儿清。
“笑甚么!”
身侧响起一声羞恼的低吼,白焕章慌忙收敛笑意,与一帮骁勇年轻的将领结伴而行,他却不愿牵扯进军中派系争斗,心中只洒脱一笑,便让这些忠勇的将校们保持着这份忠直吧。
三月中,南线。
军议已毕,南线明军顿时一片欢腾,卢象升顿觉扬眉吐气,酝酿着半月内发起全线反攻,这便足以左右塞北战局的大战,胜了,他师徒两人便可名留青史,代代传颂。大都督令,十日内援军,弹药,民壮便可赶至瀚海一线,为了达到进攻的突然性,大军调动都在夜间秘密进行。
乌拉山前线,明军大营。
夜半无人,帅帐中炭火烧的通红。
李争鸣小心翼翼的撕开火漆,打开大都督手书的一封密令,火光映照下,那苍劲有力的文字便如同一把把利刃,让人心惊。马城手令李争鸣,半月内当迅速,有力击破当面之敌,后火速陈兵西南,防备着奥斯曼帝国自西边发起的突袭,字字惊心,这封手令是绝密,让李争鸣看的额头冒汗。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流言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 流言
良久,李争鸣才将密令投入炭盆焚毁,心中叹气,如此看来这场大战仍将旷日持久,一时半刻是分不出胜负了。拥有百万大军的奥斯曼帝国倘若出兵,那必然又是大战连场,这出兵打仗抢地盘就这么难呐。
李争鸣一声轻叹,密令在炭火中化为飞灰。
同一时间,外兴安岭大营。
三月间的西伯利亚正是最严寒的时候,大军层层叠叠的环绕中,一排排圆木搭建的房舍静静的趴伏在密林深处,静夜无风,那刺骨的寒意却透过厚实的皮裘,令人直打哆嗦,给大军带来了冻伤和减员。
马城披着一件大氅坐在炭盆边上,读着妻妾们的家信,一笑莞尔,娇妻一如往常的唠叨,辽王府的妃嫔们却不畏严寒,撺掇着要随王月来前线献歌献艺,犒赏三军。马城不由得失笑,自然不会由着妃嫔们胡闹,然则江南来的歌姬团却真的要到了。
江南歌姬要来前线劳军,这是好事,马城也从不过问这些风月事。
他身为天下兵马大都督,每逢征战从不携带家眷,上行下效,将领们自然不敢犯禁,然而这塞北大战越发旷日持久,将士们的日子过的也实在太清苦了,正该变着法子调剂一番,这个歌姬舞团来的正是时候。推开房门,刺骨的寒意让人心慌气短。
瞧着西边灰蒙蒙的夜空,那双威严的眼睛便如同刺破了天际,洞彻了天机。
清晨,江北省北部。
黑龙江府如今也是滴水成冰的天气,通往塞北的密林深处,一队四轮马车缓缓停在驿站外,随扈兵马很快将驿站层层护卫了起来,闲人免进,在驿卒仆妇们好奇的张望下,一个个花枝招展的江南佳人跳下马车,那一张张俨如桃花的脸蛋,登时让驿站内外熠熠生辉。
马灿滚鞍下马,慌忙不迭的大步行至一辆马车旁边,伸手一扶,便有一个倾城佳人轻轻巧巧的跳了下来。汉社女魁首王月包裹在一袭厚实的狐皮大氅中,顾盼生姿,一时间前后左右尽是芳龄二八的水乡丽人,为这粗犷豪放的林海雪原增添了一抹靓色。
那艳冠天下的女魁首虽嫁入辽王府,平日里却仍是四处走动,抛头露面。如今她亲率江南歌姬往塞北前线劳军,也不知多少旧派人士气的全身发抖,咒骂着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她却不理那一套,依旧不畏塞北的严寒,就这么施施然的来了。
一双桃花眼顾盼生姿,樱唇轻启,轻笑道:“此地风景倒有些别致,灿儿,此地何也?”
马灿手按着刀柄眼睛在四周围逡巡,恭敬答道:“王嫂,这是白山驿。”
一声地唤,便引来莺莺燕燕们兴奋雀跃的议论,那百余个柔弱女子连同丫鬟,仆妇,乐师叽叽喳喳的喧闹起来,直让马灿脑壳疼,这趟差事本就是个苦差事,他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奈何他这位王嫂身娇肉贵,又是名扬天下的汉社女魁首,一身安危万万马虎不得。
没奈何,他这个小叔子便只得担负起随扈重任。
马灿被一众好奇女子吵的脑壳疼,便寻个由头快步走了:“王嫂请了,某置办些吃食去。”
王月无奈,瞧着一身戎装,虎背熊腰却英气逼人的小叔子头也不回的开溜了,芳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叹一声不解风情鲁男子。长嫂如母,她这回离家之前可是受了太夫人的嘱托,要擦亮眼睛替这位马府六爷寻一门亲事,这一路上她有意撮合了几个美貌佳人,肥环燕瘦转来转去的,却都是白费功夫,这位马六爷偏偏不解风情,对一个个身家万金的江南歌姬,连正眼也不肯瞧一眼。
怎会如此,王月百思不得其解,细琢磨却又心中释然。
她这个小叔子年纪虽轻却身经百战,军中神射之名,如雷贯耳,行走间都是一派铁血战将的模样,让王月不由得心生敬意,开原马氏这一家子,父慈子孝,兄恭弟谦,这便是将门世家的涵养。
此时她又回味着临行前太夫人的嘱托,堂堂马府六爷,为何要寻一个江南歌姬做正妻。再联想到这一遭马灿去南京公干,见过皇帝,京中盛传陛下对他宠信有加,传言道皇帝要给马灿封王,还要招揽他做乘龙快婿,将大公主嫁给这位小辽王,京中传的沸沸扬扬都是这样说的,假的都快传成真的了。
如此这般顺藤摸瓜,反复思量,有心人便多半心中有数,怕是南京那位皇爷又出妖蛾子了。招揽个小辽王当驸马爷,那还了得么,这大明便只有一个辽王千岁,再封一个小辽王,那不是居心叵测,有意挑唆兄弟骨肉相残么。
王月是何许人,汉社魁首结交天下英才,更与当今皇后,大公主是闺中密友,这些流言蜚语骗的了江南人,却难逃她的一双慧眼。这回可并非皇帝出要妖蛾子,而是有人造谣生事,这天底下看不惯新党威风的人,可多着呐。王月那颗七窍玲珑心早洞悉一切,塞北战事久拖不决,京中舆论不免出现些反复。
塞北之战陷入旷日持久的泥潭,旧党势力死灰复燃,在所难免。
此事可大可小,十分微妙,一个处置不好便是兄弟阋墙,骨肉相残,非得她这个长嫂出面化解。此时又想起马府那位深明大义的太夫人,想出这个自污的好办法,两个女子在府中嘀咕了数日,公主是万万不敢娶的,倘若娶个身份低贱的歌姬进府,做了正妻,那便不要提什么皇朝驸马了。
没奈何她这叔子眼光甚高,这一路行来,什么千娇百媚的江南佳丽都入不了他的眼,剃头挑子一头热呀。
王月轻移莲步,步入驿站,芳心中又是一声长叹,家国天下事,这马府的事情就没有小事,神射马六那也是大名鼎鼎的英雄汉,他的终身大事悬而不决,终究是不妥,也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绞尽脑汁想把女人送到他房里。
吱呀!
马灿将客舍房门推开,命驿卒生起炭盆,便在房中翻箱倒柜的搜了一阵,搜了床下房梁并无异状,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瞧着那通红的炭盆发起呆来,此刻,分外想念身在前线的张水子,想念奇兵队那一班生死弟兄。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 芳华
江南异动,马灿怎会一无所知,他烦透了江南繁华之地那些勾心斗角,满心后悔去了一趟江南,和皇帝老子见了一面便麻烦缠身,深陷舆论风暴的漩涡,无法自拔,便如同吃了苍蝇般恶心。瞧着那快速烧红的炭盆,心中惴惴不安,此行他惹出了天大的麻烦,只怕兄长会责怪他,他对兄长,心中除了崇拜,仰慕还有些敬畏。马六爷血里来,火里去,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惹的兄长心生不满,
对他起了嫌隙之心。
想着心中竟有些惊恐不安,门开,王嫂婀娜多姿从外头走了进来。
马灿起身,谨守着叔嫂之防,低头轻道:“嫂嫂且稍等片刻,此地盛产江鱼,美味一绝,不可错过了。”
王月从鼻子里应了一声,瞧着他龙行虎步的走了,方柔柔的叹了一声。这对兄弟倘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那必然是兄恭弟谦的一段佳话,偏偏他两人一言一行,事关重大,那便是身不由己了。
入夜,喧闹的白山驿安静了下来。
长夜漫漫,天寒地冻,娇弱的江南歌姬吃不消旅途劳顿,早早便睡下了,瞧着王嫂房中烛火熄灭,马灿才提着个食盒到了前院,与一班随扈军官为伍,显露出百战骁将的本色。
前院,厢房中一班军官正在喝酒谈天,瞧见上司便吓的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大人!”
“六爷!”五六个难奈严寒,正在喝酒取暖的军官吓的站了起来,慌忙施礼,却不料马灿一屁股坐到太师椅上,放下食盒也不在乎那美味的江鱼凉透了,便端起一碗关外高粱酒灌了下去,火辣辣的烈酒入腹便喊了一
声痛快。一班随扈军官都看呆了,良久方纷纷落座,替上官将茶杯满上。
“六爷海量!”
“大人爽快!”恭维声不绝于耳,马灿只是嘿然一笑,与这些粗人武夫为伴,打心底里才觉着痛快舒畅。于是便推杯换盏,于是便推杯换盏,酒意上涌,平日里大家伙喝酒都得偷着喝,这番上官领着大家伙犯军纪,那还
不趁机猛灌一通,不多时那些粗俗言语便层出不穷。
酒意上头,一伙疆场上的厮杀汉,言语间总离不开那些娇滴滴的小娘子。
“啧啧,那东花院的白鹭儿,那身段那样貌,勾魂呐!”
“没见识的货,那还是个没长开的雏。”
“她今日冲着咱笑了两回,莫不是瞧上了咱?”
哄笑声起,马灿重重将酒碗往桌上一顿,抹一抹嘴,奚落道:“这些个笼中鸟,金丝雀,甚是无趣。”此话一出,登时便招来一干部属的不快,纷纷高声反驳,那些个江南名家里出挑的歌女舞姬,怎的便无趣了,那一个个千娇百媚俏佳人,也不知多少豪客富商排着队,人家还不愿意搭理呐。喧闹反驳声四
起,险些将房子也震他了,马灿便只是嘿然一笑,也不计较,猛然想起张水子家的那婆娘,怕是已经生产了。夜深,开了酒禁的军官们在温暖的厢房中躺的四仰八叉,呼呼大睡。马灿拿脚踢了踢,都睡死了,咧嘴嘿嘿一笑便摇晃着推门而出,外头寒风刺骨他却浑不在意,便顺着前院往上房走,行至途中摸摸脸,
再抬头看看天,竟下雪了。
三月间一场沸沸扬扬的大雪落下,道路变的越发难行。
清晨,白山驿。生长在江南的女子多是从未见过大雪纷飞的,百余个妙龄女子在驿站里闹腾起来,年纪大些的裹着大氅在房中赏雪,年纪小的在院中闹的欢实,总不免有几曲悲风秋月清唱起来,与驿站内外忙碌的军兵相
映成趣。马灿抄手站在前院,瞧着一个个俏丽佳人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心中竟古井无波。他生长于将门世家,家教甚严,格外不喜这些娇滴滴的江南女子,他与辽王妃于凤君极亲近,那也是个能骑马的将门贵女。
只可怜王月这番巧妙的安排,多半是落了空。
上房里,房门大开。王月与几个交好的歌姬敞开了房门赏雪,一时无奈,却也察觉了这塞北之地,林海雪原的民风与江南不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反差极大。江南之地未经战乱波及,仍繁华似锦,秦淮河上整日里歌舞升平
,画舫云集。初临塞北,哪知这塞北之地粗犷豪放,深处无边无际的林海雪原,人力竟显得如此渺小。细看这驿站之中竟有许多年轻女子,身量高挑,与男子一般做些搬运,清扫的活计。那一个个身量高挑的北地女子,穿着厚实的夹袄与男儿无异,行走间利落矫健,竟还有女子在驿站里做挑夫的。歌姬们
从敞开的房门往外看,不免咋舌,这些女子好大的力气。
有两个小脚的歌姬竟心中艳羡,低头瞧瞧自己那双小脚,不免黯然神伤。王月因自幼习舞没有裹小脚,便招来了一帮闺中密友的艳羡,房中富贵华服的江南丽人,和外头挥汗如雨的北地女子,冷暖自知。马灿昨日大醉了一场,身上不甚爽利,便欲提着刀步出驿站,松松筋骨,却闻得院中传来一阵笑闹起哄声,抬头望去,便瞧见一个身量高挑窈窕的女子,穿着对襟鹿皮袄,清爽利落,竟挑着两个藤条箱晃
晃悠悠,打里头穿房过院,沿途引来一众歌姬乐师啧啧赞叹,欢呼笑闹。
“这位姐姐好大力气!”
“好姐姐小心些,莫闪了腰!”马灿眼睛便亮了起来,这姑娘二八年华,声量高挑窈窕,全身上下透着一个清爽,瞧着那姑娘便如同一个骄傲的女将军,领着一帮年纪小的歌姬乐师,众星捧月一般,欢声笑语中穿过院子,也不知看呆了
多少人的眼。瞧着那姑娘光洁的额头上香汗淋漓,不免失笑,做挑夫倒也不需要多大力气,这是讲究个节奏技巧。一个窈窕的女子擦肩而过,香风袭人,这二八年华的女子身量长开了,竟比他只矮了小半个头。马灿这一失神盯着人家看,小娘子俏脸一红脚步便乱了,马灿眼疾手快一把捞过去,将那沉重的扁担抄在手中,那清请爽爽的北地佳丽竟俏面绯红,不知所措了。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筹备
那出挑的北地女子年纪尚轻,在马灿灼灼目光注视下,竟窘的嫩脸涨红,半晌,一个轻轻柔柔的谢字才说出口。马灿瞧着她香汗淋漓的洁白额头,一呆,劈手便将扁担仍给一个护兵。
“哎哟!”
他那部下毫无防备接过扁担,竟险些一跟头栽倒,哄笑声起,马灿一张脸也颇觉尴尬,发烫,恼羞成怒的大步走了,心中怒骂这等酒囊饭袋,连个扁担也接不住么。
上房里,王月等女早笑成一团,其乐融融。
王月笑的眼睛眯了起来,瞧着那犹自不知所措的北地胭脂,眯着桃花眼审视一番,那笑容中透着些深意。
半月后,外兴安岭西麓。温暖的静室中,马灿见了兄长便眼眶泛红,满腹委屈却又无法诉说,下首王月默然肃立,感受着静室中压抑的气氛,外头厢房中尚不知埋伏着多少虎狼之士,多半只等着摔杯为号,那便是一出骨肉相残的
惨剧。这样的戏码在中原王朝历史上,也不知上演了多少回。
偷偷抬头,瞧一眼上首那个威严,不苟言笑的男人。王月芳心中竟有些惊悸,虽说那是枕边人,可也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所谓伴君如伴虎,莫过于此。压抑中王月甚至有些惊恐,倘若枕边人翻脸无情,这便将胞弟推出去杀了,她又该如何自处。上首那威严
的君王动了,起身,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王月娇躯战栗起来,却又有些恍惚,眼睁睁瞧着威严的男人,和他兄弟来了个熊抱。
马城瞧见自家六弟,便打心眼里欢喜,嘿然笑道:“胖了!”此言一出,王月攥紧的玉手松开了,心中阴霾便不翼而飞,瞧着马灿伸手抹眼泪,心中唏嘘又有些忐忑,她虽嫁入了辽王府,却从未真正了解过她的夫婿,终究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或许是关心则乱
吧。
一个熊抱过后,马城便决然道:“你稍做休整便去南线领兵,李帅那头缺人,你把咱开原骑队管起来。”
“官面上的事情我最会处置,你不必劳心!”
三言两句,马灿腰杆便挺了起来,一声低喝:“标下领命!”马城哈哈一笑瞧着自家千里驹,拍拍他宽阔雄壮的肩膀,小辽王么,等到这世界都臣服在马某的脚下,还巴不得多出几个独挡一面的王侯,这便是眼界胸襟的不同。那笑声中又透着几分狠辣,马某久不在
江南,便有人要兴风作浪了,不杀几个怎么能行呢。
寒夜,内室。夜半无人私语时,女魁首不胜娇羞,夜深人静时却突然盈盈坐起,就那么可怜兮兮的跪下请罪,她是汉社女魁首,平日里交往的是三教九流,达官显贵,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那日在白山驿恰巧出现的北
地佳丽,自然是她暗中安排的,果真便入了马灿的眼。马城瞧着她楚楚可怜,又好气又好笑,也不忍怪罪她,只在心中一声长叹,高处不胜寒,他如今到了这种高高在上的地步,这些监视,下套,龌龊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做,这如花似玉枕边人也是替他着想,
竟然早早在胞弟身边安插了个大钉子。
虽心中不悦,却也只能叹一声罢了,哄的佳人破涕为笑。
只可怜神射马六爷还茫然不知,他一见钟情的清爽俏娘子,原也是个居心叵测的人。幸得王月赌咒发誓,那女子清清白白的,心善人美,至于马城心中信了几分,那便只有天知道。
三月末,乌拉尔山前线。马灿心中阴霾尽去,也不做休整便领着随扈铁骑抵达瀚海城,面见了卢象升,便迫不及待亲率铁骑驰援前线。四月初,南线明军完成调动,补给,如今是兵强马壮,只等着雷霆万钧的一击,十万大军布置
在东起乌拉尔山南段,西至哈萨克人草原的战场上,枕戈待旦。
低矮的山脉,一片矮松林中。马灿三步并作两步,欲将身材矮小的张水子打横抱起来,不料被五尺刀王一肘子顶在心窝,踉跄后退两步。两人过了一招便相视哈哈一笑,熊抱在一处,心中俱是无限欢喜,笑声中两人身后旧时同袍,纷
纷上前寒暄起来,俱是一派喜气洋洋。
都是军中厮杀汉,锵,张水子拔刀出鞘,将刀一横。
“来!”
马灿嘿然一笑,拔出腰刀,脚下一撮便是一蓬积雪漫天飞舞,刀随意动,不声不响便是一记斜劈,势大力沉。
“兔崽子!”张水子大叫一声,他战阵搏杀经验何等丰富,以袖掩面挡住漫天积雪,腾腾腾的往后猛退,马灿一刀劈空仍不依不饶,猫腰追杀,再一刀劈头盖脸的砍过去,不了那瘦小的身形撞上一棵矮松,竟借势弹了
回来,刀光一闪,马灿脖颈上已多了把狭长钢刀。
“哈哈,不打了!”马灿很光棍的撒手,腰刀落地,周围便响起一阵震天的采声,这几下兔起鹘落凶险万分,没有半点花巧的战场杀人技,瞧的众人心神迷醉,不免大声叫起好来,周遭几个倭将一面恭敬,瞧着张水子难掩面
上崇拜神色,如此劣势之下仍能两招克敌,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五尺刀王。
喧闹声中,大军很快将矮松林塞满,一派厉兵秣马的架势。
崇祯十四年,四月初三。深夜,各路明军便开始集结,进入出发地,进攻出发地有些是一片矮松林,有些是半山腰乱石堆,有些便在一片开阔的冰原上,集结骑兵,约三万明军连同仆从军组成第一梯次,卢象升亲率四万明军组成
第二梯次,各类督战队,陷阵营,挺身队组织了起来。
矮松林中,凄厉的哨声响了起来。林间登时响起一片甲叶响动声,兵器交际碰撞声,一个个盛放军需的藤条箱,存放火药的铁箱子被撬开,成群结队的倭兵排队领取定装火药。马灿,张水子两人则接过部下递来的獾油往脸上抹,这种滴水
成冰的天气里打仗,也不是简单容易的事。好在明军经过了长期准备,在南线囤积了大批补给,足以支撑一次大战的消耗,为了策划这场全面反攻,卢象升可是呕心沥血在贝加尔湖一线准备了大半年,行军打仗,劳师远征便是如此艰难,旷日持久。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 进攻
张水子将防冻用的獾油使劲抹到脸上,脖颈处,手上,再用麻布在手掌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披上白色的罩衫,戴好皮帽,整个人便如同一只矮小敦实的棕熊,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再瞧马灿也是同样的
装束,两人相视一笑,依依惜别互道一声珍重。
马灿翻身上马,一声呼喝,千余随扈铁骑直往西北方急驰而去。张水子瞧着他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方席地而坐,刀交左手却死也拔不出来,放在火堆上烤了一会,才抓起一包獾油细细的在刀身上涂抹,如此便瞧出明军为此战准备之充分,大明之富足,这防冻用的獾油
便堆积如山。此物在草原上价值不菲,可防冻,可治冻伤,在前线却用来随意涂抹刀剑。
将獾油抹在刀身上,试了试,流畅自如。张水子满意的拍拍刀鞘,将冻成坚冰的甲等口粮在火上烤,不久,金黄色的牛油便滴了下来,落在火堆上烧的滋滋作响。这玩意虽说油的发腻,却是补充体力消耗的绝佳食物。张水子咀嚼着热腾腾的口粮
,眼睛眯起来看着火堆,竟恍惚间想起来年少时当海盗那些年。
同样是朝不保夕,刀口上舔血,当海盗那些年哪有饱饭吃。现如今这口粮军械堆积如山,张水子幸福的想要躺在粮堆上睡觉,撕咬着口味还不错的军用口粮,热腾腾的干粮吞到腹中,那刺骨冰冷的严寒逐渐远去,似乎也没那么可怖了,大明如今是真的富足呀。环
顾周围,成群结队的倭兵们都在吞咽着口粮。
这一顿,有热食有口粮还有肉汤,这就算是断头饭了。张水子没那么仁慈,李争鸣更不是善男信女,打头阵的倭军身后有层层叠叠的督战队,抬着炮,架着铳,敢退却半步的那就是个死。此外倭军铳手每人只携带十发定装火药,十发弹药打完了就得拔刀往上
冲,这是为了防备倭军出工不出力。这样近代火器部队的攻防战,常会出现一方进攻受挫,士卒趴着乱发铳的状况。李争鸣这般心狠手辣之辈,便想出这样一个妙法只给十发弹药,十发打完了不愿意冲的,便只能暴露在敌军密集的排铳火力
下,白白死伤,这样规模的大战中人命如草芥,不值钱。
十里外,帅营。
扑通!数十个倭军将领齐刷刷跪下了,便如同鹌鹑一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嚎啕大哭着请李帅开恩,请炮营发炮协助倭军的进攻。一片哭闹声中,百余位明军将领纷纷侧目,互使眼色,打心底里瞧不上这些仆
从军,这一个个的哭成了大花脸,窝囊。
李争鸣双手将一个倭将扶起来,好言安抚:“平乡,你我同袍,实不必如此。”
那倭将平乡感激涕零,又重重的跪了下去,啜泣道:“求大帅成全!”
“大帅开恩呐!”一片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李争鸣才勉强答应了倭军进攻前,各炮营先发炮击之,给倭军的进攻开辟一套通道。他这一松口倭将们顿时哭成一片,感恩戴德,一个个龇着牙咧着嘴,捶胸顿足发誓要效死力
。李争鸣满意了,一个个将倭将们扶了起来,挥挥手,打走了。
倭军们出了帅营,龇牙咧嘴的取出雪白飘带,系在额头。
那一条条雪白的头带上,赫然写着两个血淋淋的大字,决死,让一张张凶狠狰狞的脸显得英武了些。
帐内,李争鸣神色一整,低喝道:“诸位,死战吧!”
明军众将轰然应诺,声震四野,外头待命的战马受了些惊吓,高高的扬起前蹄嘶鸣起来。
前线,矮松林中。黎明前最寒冷的时候,几声突兀的炮响打破了寒夜的静寂,让前线倭军骚动了起来,两发试射过后炮弹呼啸声响彻天际,明军各炮垒开始疯狂的朝当面之敌倾泻炮弹,一颗颗暗红色的炮弹在矮松林上空掠
过,大战起,无数倭兵感激的痛哭流涕。
明军因长期作战的需求,对大炮的使用一向很节省,如今,各炮垒上百门野战大炮卯足了力气,一颗颗流星在黑夜中划过,那般壮观的景象,竟让不少倭兵肝胆欲裂,旋即疯狂的嚎叫喧闹起来。
“万胜,万胜!”
炮弹呼啸声中,漫山遍野的嚎叫声中,最前排的挺身队小心翼翼取出头带,箍在头上,一排排雪亮的倭刀拔了出来,在火光映衬下寒光四射,一张张狰狞扭曲的脸,令人心颤。
张水子抱着刀领着督战队,瞧着前面倭兵的疯狂,颇为不屑,这一个个头上绑着根飘带,一身素白,活像一个个出殡的孝子,丧气的很。随着炮火的肆虐倭人也越来越疯狂。
咣咣咣!打头的挺身队将治伤用的烈酒灌了下去,掷了酒坛,便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嚎叫着冲进一片狼藉的开阔地,也是无数倭人葬身的黑土地,前头这一片开阔地经过数次大规模进攻,便如同被狗啃过的白面
饼子,东一块,西一块的全是坑坑洼洼。
“万胜!”凄厉的哨声响了起来,蹲伏在堑壕中的倭兵嚎叫着冲了出去,再现了猪突冲锋的壮观景象。一刻钟后倭军首次尝试的步炮协同,遭遇了惨痛的挫折,冲在前头的挺身队遭遇了波兰人零星的炮火阻拦,竟疯
狂的冲到了波兰人的火铳阵前,挥舞着倭刀嚎叫的扑了过去。波兰军团反应的稍慢一拍,却很快在前线集结起兵力,组织起排铳反击火力。后续跟进的倭兵们被炮火阻断,气势一滞纷纷趴在地上,然则前头那些没长脑子的倭国武士冲的太快。前头两千挺身队成片栽
倒在波兰军团的排铳下,后头的倭军铳手在炮火肆虐下瑟瑟发抖,胡乱发铳。一地鸡毛,张水子看的嘴角抽搐,行军打仗是一门大学问,不是有大炮助战就能行的。倭军哪懂什么步炮协同,两千倭人武士组成的挺身队,反倒在自家大炮的轰击下死伤惨重,超过万人的冲锋序列竟被从当中隔断了,被炮火隔断成首尾不相顾的两截。
第一千零九十六章 请命
十里外,帅营。倭军进攻不利,李争鸣放下千里镜瞧一眼怀表,一刻钟,当面之敌竟组织起了密集的排铳阵,大炮也精确的阻断了倭军的后队。他对倭军的伤亡不放在心上,对这支波兰军团的战斗力倒是刮目相看,这实
在是一支强悍的军团,莫怪乎能雄霸欧洲那么多年。这支兵力高达五万的波兰军团是越打越精锐了,便如同一座大山横在南线明军面前,委实难以逾越。前线,步炮协同出了大乱子,万余倭军在炮火下,肆虐的排铳火力下再次付出了惨重的伤亡。倭人的骨
头在乌拉山战役中,算是被彻底打断了,大量武士,青壮阵亡在这欧亚交界的低矮山脉中。
在丰臣国松的漠然注视下,李争鸣并未下令停止炮击。
于是明军百余门野战大炮疯狂的倾泻着弹药,无差别的炮击很快将身亡惨重的倭军前锋,连同波兰人在前线组织起的排铳阵,在半个时辰内彻底摧毁了,这是怎样惨烈的半个时辰呐。
半个时辰后,明军大炮打光了弹药,前线安静了下来。李争鸣举着千里镜,瞧着前线东倒西歪的尸体,被炮火轰击过后一片狼藉的堑壕,他是身经百战的骁勇战将,自不会为倭军的伤亡而愧疚,反倒脸色阴沉瞧着前线倭军潮水一般败退下来,连层层叠叠的督
战队也弹压不住。倭军哪见过这种密度的炮击,被吓傻了,溃败了。
“标下请命!”
耳畔响起一声低沉耳语,李争鸣回过头,惊讶的瞧着一面决然之色的丰臣国松,他自然晓得这个倭酋是军情司炮制的假货,一向拿他当个摆设,却未料到关键时候此人竟有此担当。
前线,潮水般的倭军溃兵眼瞧着便要突破督战队的阻拦。
李争鸣瞧着面前这张苍白,面无表情的平庸面孔,只得低声道:“去罢,活着回来!”那样貌平庸的丰臣国松,面上竟露出一丝笑意,将大氅一抛露出里头金灿灿的甲胄,还是倭国独有的精良挂甲。在李争鸣灼灼目光注视下,丰臣国松领着他的两千随扈精兵,杀气腾腾的翻身上马,战马一
声嘶鸣,倭国稀少的两千骑兵直奔战团。
李争鸣瞧着那飞驰而去的金色背影,竟一时语塞,他竟还不晓得这军情司部属的名姓,竟无语凝咽。
前线,一团乱麻。
张水子面色亦是一片铁青,眼睁睁看着倭军在疯狂的炮火肆虐下败了下来。
“放!”
噼里啪啦一阵密集的铳响,溃兵被督战队的排铳放到一片,哭喊惨叫声震天,却仍无法组织战场上的颓势。兵败如山倒,督战队手忙脚乱的装填弹药,那严整的铳阵在溃兵冲击下竟显得十分孱弱。
“放!”哨声,惨叫声,哭嚎声,火铳声响成一片,纵然是白起再世,兵圣重生,怕是也无法组织倭军的溃败。张水子嗓子眼火烧火燎,刀在左手将将要拔出来,一队骑兵打后阵冲出来,斜刺里撞进溃兵群中,张
水子木然瞧着那数千骑兵穿着精良甲胄,身背一杆杆黑色军旗,在溃兵群中大肆劈砍。张水子狐疑的看着那些精锐掌旗兵,心中竟有些凛然,他有一半的倭人血统,这些黑色军旗自然是认得的,五七桐旗,这杆军旗可是大有来头的,这可是丰臣家的家徽,此旗一出那就是丰臣家的家主到了
,丰臣家的家主,那不就是如今的倭国之主丰臣国松么,竟是此人到了。张水子瞧着那一个个在马背上翻滚,身背家徽的倭国骑兵,竟满脑子错愕,困惑,不解。
倘若马城身在此处,便会晓得这杆军旗代表的意义,这可是后世日本国会的徽章,那意义该有多重大。
说话间,战局反转。明军督战队面面相觑,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倭军将领发了疯,拼命砍杀着身旁的溃兵,轰鸣的马蹄声中,一个个身背五七桐旗的倭骑越过坑坑洼洼的开阔地,冒着炮火冲向敌阵,后头,大批倭将发了疯的嚎
叫着,眼睛通红,冒血,调转铳口尾随军旗再次发起冲锋。
炮弹低空掠过的呼啸声中,一骑骑倒在冲锋的路上。
张水子眼皮不停的跳,举起千里镜恰巧瞧见一个金色的身影,挥舞着刀,倒在肆虐的炮火下。
前线,波军阵地。波兰军团统帅雅克拉基维尔,惊恐的看着溃败中的倭军奇迹般止住了颓势,掉头反攻,而他的前沿阵地已被明军炮火摧毁了,布置在前沿的五个团,六千余人丢失了阵地,十分狼狈的撤了下来,损失过半
,到处都是被大炮炸伤的士兵,武器装备基本上丢光了。
“起立,前进!”
密林间,一队队波兰士兵纷纷起身,在军官率领下赶赴前线。返身再战的倭军潮水般涌上来,成片栽倒在波兰人的中心防线前,旷日持久的对峙中波兰人也没闲着,在中央防线挖掘了堑壕,修建了层层叠叠的胸墙,搭建了土木结构的碉楼。倭军凶猛的进攻,便如同
一记铁锤砸在了坚固的城墙上,只扒去了波军外围防御的一层皮,便露出中心阵地狰狞的样貌。
天微微亮,倭军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面无表情的张水子默默的将刀收入鞘中,面前已然是空荡荡的堑壕,小猫三两只,再往前是尸横遍野的屠宰场。一挥手,充当督战队的百战老卒们纷纷跃入堑壕,架起火铳,预备着应付波军趁势组织的反
攻。这样复杂的山地环境,前线兵力伤亡殆尽了,后续兵力还在艰难的攀爬,兵力一时补充不上,波军难免会趁势反击。一跃跳进空荡荡的堑壕,外头伤兵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张水子抱着他的刀,心中竟是古井无波,这样凶险的局面他不知经历的多少次,过会波兰人攻上来,兴许一颗流弹就能要了他的命。左等不来,右等
不来,张水子心中疑惑,拍拍甲胄上的泥泞心说这条命又保住了。
天色大亮,明军帅营中。迟迟等不到波兰军团的反攻,一班明军将领,参谋官喜形于色,波军看上去是无力反击了。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救世
恭维赞颂声不绝于耳,波军既已无力反击,那便是说李帅的消耗战法奏效了,今日必可一战功成,李帅加官进爵之日,便是大家伙扬眉吐气之时,没准还能在史书上留下那么一笔,那更是莫大的荣耀了。
喧闹过后,明军将领们纷纷举起千里镜,瞧着对面那片阴森的松林。日出东方,那阴森的松林间尸体狼藉,隐约可瞧见人影晃动,便如同一张血盆大口,不停吞噬着闯进去的士卒。这样精锐的波兰军团,这样的仗谁也不愿意再打了,此时侦骑来报,倭国主帅丰臣国松战死
于两军阵前。明军将领们微一错愕,一个倭人的死并未影响他们的好心情。李争鸣却在心中唏嘘,这又是一个大明的忠勇之士,他却连此人的真名也不晓得,吃些见着了丁文朝丁大人得细细请教,总要让他家中妻子父
母一生富贵,才心中稍安。丰臣国松战死,倭军已然是油尽灯枯,出兵时五万之众伤亡大半,余部不足两万,精华不再。这样恐怖的伤亡比例,是马城,李承祚,李争鸣等人一手造成的,倭国打从战国时代积累的武装力量精华,覆灭于此,只换得了波兰人的前沿阵地,还有越发匮乏的弹药储备。此战对倭国历史影响极大,
倭寇人的血在乌拉尔山流干了,骨头被打断了。
倭人引以为傲的勇气,在当世最强大的波兰军团面前,撞的头破血流,一无是处。
“诸位!”
李争鸣收起了黯然神伤,一声低吼,周围嘈杂议论声戛然而止。
“出吧!”
“遵令!”
甲胄响动,信心满满的明军将领纷纷将右手锤在胸上,轰然应诺。
伤亡惨重的倭军撤了下来,无力再战,便轮到明军硬啃这块硬骨头,在血火中淬炼出来的大明新军自然不会畏惧,这是一场避无可避的血战,面前这座大山只能靠大明人去搬开,摧毁,别无选择。
前线,堑壕中。后头嘈杂的脚步声响起,张水子松了口气,攥紧刀柄的手松开了,后队友军终于驰援了上来,一个个素白色的身影跳进堑壕,气喘吁吁,从二线阵地前进到一线堑壕也有三四里远,还都是山地,给明军的
集结造成了极大困扰。
张水子一咬牙,翻身站起,掀开白袍露出金灿灿的领章,拥挤的堑壕中一个哨官瞧见他的领章,官阶吓了一跳,慌忙猫腰跑了过来。张水子搭住那哨官肩膀单膝跪地,两人便耳语交流起来。
“标下江北前营第三哨哨官张进,参见大人。”那哨官气喘嘘嘘的,一边耳朵因为冻伤发红,肿胀,显得有些滑稽却极是恭谨,他晓得能在前线存活下来的将官,那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这位官长也不晓得是那一部人马,这形象倒有些特别。张水子兴
致不高的应了一声,朝着前头指了指。
那哨官张进却兴致高涨,张望着前头尸横遍野,连连惊呼:“啧啧,这是死了多少人。”
“造孽呀!”
跃入堑壕的明军越来越多,探头探脑的张望着,议论纷纷,被倭军惨重的伤亡惊呆了。那哨官张进竟喊来一个部属,耳语一番,那部属竟右手抱左手,掐了一个太极子午印,嘴里念念有词的吟唱起来了。
“三茅真君宝诰志心皈命礼,天人道德。先圣宗师。”
“冲惠仁佑神应真君在上,弟子请三官保命!”
瞧着那手掐法印虔诚干瘦的士卒,张水子嘴角的横肉又在抽搐了,强忍着一巴掌拍过去的冲动,将脸转开,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大战将起,这夯货还在捏法诀,做法事,惹的他心中冒火。
那哨官张进瞧着他脸色不善,尴尬笑道:“大人莫怪,我这亲兵可是三茅正宗,嫡传的,灵着呐!”
张水子不信鬼神之说,懒得理会,自顾自的抱着刀闭目养神。他麾下一班奇兵队部属却纷纷聚拢过来,干笑着要求个平安,纵然是百战余生的老卒,沙场上的百战精兵,谁也不愿枉送了性命,多数是宁信有,不信无,聊以慰藉罢了。张进倒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
让那道士出身的亲兵给大家伙祈求一番,保个平安。
“冲虚圣佑真应真君。地仙上真。定禄右禁。冲应德佑真应真君。地仙至真,收!”
张水子眯着一双三角眼,瞧着那士卒收了法力,心中倒是并无鄙夷,古来中原大地便是道佛之流盛行,禁之不绝,军中同样也是如此,大战前烧香拜佛的大有人在,无非是求个心中踏实。
瞧着那身材瘦长的道长,张水子对道教倒是有些敬意的。时逢乱世,道士通常便下山救世,到了盛世,那便换成佛家开门迎客,佛道之争,高下立判。一片祥和静谧中,夹杂着堑壕外倭军伤兵的嚎叫声,直到日上三竿时各部明军进入了进攻出发地,隆隆的炮声
再起,大战爆发。二度炮击,明军各炮营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漫天的炮弹轰了出去。低空掠过的炮弹呼啸声很快盖过了堑壕中的嘈杂声,将波军前线的堑壕,箭楼,木屋笼罩在漫天扬起的积雪冻土中,那浩大的声势让人
心惊胆寒。
堑壕中,张进按照作战条令老老实实的趴着,防备着天上落下来的炮弹误伤。
张水子却抱着刀,没当回事,瞧着身侧一个个规规矩矩,死死趴伏的士卒,心中突然生出好奇之心,很想问一问这些看上去规矩,老实的士卒为何背井离乡,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打仗呐。
他来打仗是为了报恩,报答马六爷知遇之恩,这些人又是为何而来。似乎永无停歇的隆隆炮声中,地动山摇,张水子怎也想不明白,炮声一停,身侧趴伏的张进猛然跳了起来,锵的拔出刀,嚎叫着跃出阵地。呼啦,堑壕中密密麻麻的明军变了脸,从老实规矩的农夫,瞬间
变成了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士兵,白色的人潮很快铺面前线。
“列队,列队!”嘟嘟嘟,刺耳的哨声响成一片,拥挤的士卒抱着火铳,举着刀盾,迅速在前沿集结,列阵。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压制
隆隆的炮声仍在持续,前线明军便已拉开进攻的架势,架势一拉开便于倭军全然不同,训练有素的士兵显得颇有章法,挤而不乱。
“出!”
一声嘶吼,完成集结的前排明军在军官率领下,蜂拥而出。六营士兵排着严整的横队,抱着冰冷的火铳,提着刀盾,架着破甲长枪大步进入尸横遍野的开阔地。长达数里的开阔地带早被双方铲平,移尸大多,横队无法始终保持森严有序,士兵们只能蹦蹦跳跳的越
过各种障碍,尸体,然而却始终保持着完整的序列。
哗,哗,哗!一双双军靴踩在狼藉的积雪上,不闻人声,只能听到森严整齐的脚步声,还有那尖利的哨子声。张进提着刀走在横队最左侧,嘴里叼着个竹哨,他那精通道术的亲兵便随扈左右,全然不见方才悲天悯人的
模样,全是一片杀气腾腾。
六营明军进入战场,肃杀之气便铺面而来。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声突然震天响起,夹杂着整齐的脚步声,张进便如同一只骄傲的头狼,耿着脖子,冒着青筋,嘶吼着将腰杆挺的笔直。
半刻钟后,明军前沿又是一片吼声响起。
“出!”
又是六营精兵迈开大步,与前锋相隔约有一里,组成了第二波次的攻击力量,如此这般一波接一波的攻击,连绵不绝,直到压垮敌军或者被敌军打垮,瞧着格外的威武雄壮。
等着两波兵力投入了进攻,张水子猛的越出堑壕,嘶吼着道:“杀,有进无退!”数百奇兵队神射纷纷抱着铳,冒着腰加入进攻序列,再后头便是炮手抱着各种抬铳,小炮跑的飞快。在这排铳对射的时代,这便是明军野战的主要战法,步兵方阵压上建立稳固的战线,与敌对射,精锐散
兵,野战轻炮在方阵间游弋,寻机歼敌。
受制于矮山丘陵地形,骑兵无法加入战场,这是纯粹火器步兵的对决。
波军阵地,一片死寂,沉闷。雅克元帅面色灰白,看着正在蹦蹦跳跳垮越障碍的一排排明军,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山呼万胜,让波军士兵不由得心慌气短,竟罕见的出现了议论嘈杂声。明军主力这一亮相,便是最底层的士兵也面色苍白
,晓得明人这是动了真格的。
轰!一发炮弹高速掠过,从波军士兵飞了过去,竟好死不死的命中一个土木结构的炮垒,轰然巨响,漫天的木屑尘土积雪飞舞,那土木打造的炮垒便如同薄纸般被撕碎了,人体高高飞了起来,大炮无力的翻到
在一侧。瞧着那颗还在嗤嗤冒烟的高温炮弹,深深的砸进炮垒,附近的波军吓的惊恐大叫,连滚带爬的逃走。
轰!一声巨响,殉爆的火药桶将偌大个炮垒夷为平地,强大的冲击波将人体掀翻,激射的碎木屑,炮弹碎片将波军扫翻一片。带着硝烟味的微风,将雅克元帅吹的闭上眼睛,硝烟弥漫的微风中还带着一丝血腥
味。波军阵地上一朵巨大的烟花升腾起来,进攻中的明军欢呼起来,气势更盛。
然而波军终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军团,大小数十门野战炮开始反击。一颗颗炮弹飞掠而至,居高临下,重重的砸进明军进攻队列中,大步前进的明军开始承受伤亡。张进提着刀,怒目圆整,一颗炮弹呼啸着砸进他的哨,砸翻了他的兵,残肢鲜血漫天飞舞着,呼啸的炮弹击
穿了整个方阵,弹跳着耕出一条血胡同。
“万胜,万胜!”张进嗓子发干,从喉咙里嘶吼着,仿佛这威武的军威能让他充满勇气,不畏鲜血。被炮弹击穿的明军方阵稍有些混乱,却趁着波军炮手装填的间歇,嚎叫着发足狂奔,便如同素白色的浪潮席卷而至。两里
,一里,张进高举着战刀冲在最前后,呼哧呼哧的喘息着,身后全是发足狂奔的部属。
半里,四百步,三百步,两百步。
又是一轮炮声轰鸣,硕大的炮弹从头上掠过,张进觉着快要窒息了,喘死了,脚下的军靴却仍旧机械的蹬着地,身后部属的喘息声,咳嗽声,夹杂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令人血脉喷张。
一百步,张进重重的喘了一口粗气,嘶吼着:“列队!”呼啦,身后跟随他冲锋的士卒喘息着扑了上来,踉跄着,机械的按照平日里的操练,挤成一团,纷纷将火铳举了起来。大颗热汗顺着额头滴落,滑进衣领里瞬间便凉透了,张进觉得他的战刀从未如此沉重
,便如同重达千斤的巨石怎也举不起来。
一排排部属喘息着赶到,排成三列,一杆杆黑洞洞火铳越来越密集。
霹啪!率先发铳的确是波军,百步外一阵火光闪烁,硝烟升腾,张进身侧部属瞬间栽倒一片,激射的铳子擦着身体掠了过去,热汗迷住了眼,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他用力在眼上抹了一把,用尽全身力气挥下战刀
。
“放!”
砰砰砰,明军还击的射击声响成一片,枪林弹雨中后队一营友军蜂拥而至,铳声大作,双方隔着百余步的距离对射,进入到了惨烈的排铳对射阶段,这便是勇气与纪律的比拼。
波军阵中,雅克元帅面前的士兵成排倒下,一片混乱。
“前进!”身穿黑色军服的波军军官,拔出战刀,一排排的波兰士兵大步向前,弥补排铳对射中的巨大损失。发完铳的士兵退后,装填,一切都竟然有序。元帅的胡子翘了翘,挺直腰背,对部下的训练有素十分满意
。波兰王国雄踞欧洲数百年,靠的便是这些训练有素的骄傲士兵。
然而波军井然有序的退后装填,却猛然被一轮密集的排铳火力打乱。
百步外明军依靠轮火铳的射速优势,竟然先一步完成装填,随着后队援军的赶到,加入战斗,射击中的明军很快列成三排铳阵,用一轮暴风骤雨般的铳子,让元帅阁下从天堂坠落到了地狱。
惨叫声中,一个个黑色身影如割麦子一般纷纷栽倒。波兰王国引以为傲的重火绳枪部队,竟在对射中被明军压制住了,这让元帅难以接受。
第一千零九十九章 散兵
波兰主力云集中心阵地,自然不会就此崩溃,雅克元帅忍痛将部队一排一排的投入前线,加入与明军对射的队列。他的骄傲让他坚信,骄傲的波兰军团,从无败绩的王国骑士们,不会在排铳对射中败给一
群东方来的野蛮人。
野蛮人,元帅瞧着那些白衣裹身的东方士兵,便恨的咬牙切齿。这些异军突起的野蛮人,竟似模似样的组织起排铳火力,两轮齐射后竟然没有崩溃,这样元帅十分愤怒,心中却又有些忌惮。李争鸣所料不差,波军的弹药储备确实到了一个很危险的水平线,经受不起一
场大战的消耗。波军火药铳子储备还算充足,难以补给的炮弹却已然告磬,每炮储备炮弹不足十发。
长期对峙中波军也没闲着,为了缓解军需补给的压力,波军在乌拉尔山西侧就此取材,兴建了一些打造军械的作坊。元帅下令四出搜刮铁器,铜器,熔炼后打造出大量铳子火器提供前线,以波兰王国数百年的积累,军事工艺维持在一个极高的水平。在前线就地打造铳子,提炼火药不在话下,因此李争鸣对波军的弹药储量出现了误判,然而有一点他却判断的十分精准,波军的大炮确实出现
了严重的弹药短缺。一枚六磅炮弹就重达五斤多,任波军施展浑身解数,也变不出足够的铁料来打造炮弹。然而波军雄踞欧洲多年,常年征战中积累的丰富的战争经验,波兰工匠以石料打造了大量石弹,滥竽充数,石弹无法
用前装滑膛炮发射,只能以笨重的臼炮发射。
故此波军在后方高坡上隐秘位置,布置了八门十八磅臼炮,居高临下的发射石弹。所谓臼炮便是曲射火炮,在波军阵中隐藏的极深,这八门大炮便是波军敢于放下诱饵,引诱明军进攻的本钱。
两军统帅一番算计,勾心斗角,李争鸣实在占不到什么上风。这便是在情理之中,大明中兴不过十年,雅克元帅率领波兰军团东征西讨的时候,李争鸣还是个三岁童子。大明新军成军不过五年,大波兰帝国却已经雄踞东欧两百年,精锐的波兰军团到底有多强悍,连
大名鼎鼎的条顿骑士团也是被波兰人歼灭的。
论战绩,论战争经验明军都是完败,明军唯独在士气上稳压波兰人。
骄傲的波兰军团如今士气低迷,这还是都是拜古斯塔夫大帝所赐,瑞典人突然发难攻下了波兰首都华沙,大批波兰贵族不得不流亡俄国,乌拉尔山前线士兵士气能不低落么。
故此明军和波军打了个旗鼓相当,在对射中承受着惨重的伤亡。
明军主攻,在空旷,无遮无掩的山坡上列成铳阵,波军主守,居高临下又有胸墙掩体保护,在经历了短暂的混乱后,大批波兰士兵埋着骄傲的步子顶上前线,明军的伤亡陡然增加,成片的倒下。枪林弹雨中,张水子趴伏在地,撅着屁股忍受着刺骨的寒意,默默的在雪地上攀爬。前后左右,尽是以散兵姿态出战的神射,这种仰攻最是耗费体力,奇兵队爬的不快,前线友军却在成片的倒下。数百奇
兵队神射便如同一只只蠕动的米虫,一步一步的向上挪动。
铛!一声脆响,身侧两步外一个老兵额头中弹,脖子一歪一声不吭的送命。张水子稍一停滞便猛然翻身,便如同一只四脚朝天的乌龟,将麻木包裹的线膛铳架在脚背上,寻找目标,稍一瞄准朝着烟雾火光弥漫
处,便搂了火。
砰砰砰!陆续运动到位的神射们,以各种古怪的,却便于稳定射击的姿势纷纷开火,一阵凌乱的铳声过后,气势汹汹的波军铳阵竟然大乱,一个个高大的黑色身影被射翻,栽倒,连指挥作战的军官也被射翻了一些
。张水子的射术不算糟,也不算好,他麾下那些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神射,却弹弹咬肉。一轮射击过后,张水子保持着四角朝天的姿势,费力的取出定装火药,小铁锤,精心打磨过的铳子,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那姿势显得很滑稽,那精致的小铁锤显得很玩笑,却没人敢小瞧这些滑稽的精锐
散兵。不要小瞧了古人的智慧,这些打造精良的线膛枪,以手工打磨控制弹药精度,那杀伤力是极为惊人的。
张水子的线膛枪使用手工打磨的弹丸,二百步可破甲,一百步内那便是指哪打哪,绝不含糊。
砰砰砰!又是一轮凌乱的铳声过后,张水子一咬牙一翻身,抱着铳蹭的蹿了出去,试图接近到百步之内。身后一片老卒跃起,竟在半山腰上排成了超越时代的散兵线,那一个个白色身影冒着腰,辗转腾挪,便如同
冰原上敏捷的幽灵,无声无息的收割着人命。
陷入颓势的明军得以喘息,大批士卒涌了上去,再次组织起排铳火力。
波军阵中,初时波军并未察觉到异常,直到一发铳子呼啸着,擦着元帅的脑门掠了过去,亲临前线指挥作战的雅克元帅年老体衰,一个趔趄险些栽倒,怒目圆睁。
铛!那颗诡异的子弹射翻了一个军官,惊叫声中,那军官满脸错愕的倒了下去,抽搐了一阵便翻了白眼,断了气,铁盔上赫然多了个大洞,冒着血花,一群军官惊慌下慌忙将元帅架走。三百二十余名神射冒着
巨大的风险,纷纷前进到百步之内,一阵乱铳挽救了摇摇欲坠的战局。
砰!
张水子眯着眼,擦一把眼睛再一抠火,百步外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的波兰军官应声倒毙。
砰砰砰!数百杆线膛枪组成的散兵线,神射们专挑有价值的目标打,军服笔挺手持战刀的波军军官便成了首选目标,数轮射击过后波军大乱,大批军官阵亡,前线明军趁势大步前进试图抵近射击,以勇气和排铳击
溃波军正面防线。
嘶吼声中,混乱的波军阵地中,大批斧手枪兵冲了出来。前线,张进战刀猛的向下一挥,一阵铳声过后当面之敌,一个个手持双手巨剑,斧枪的高大波兰人全身冒血,栽倒,后面的却居高临下疯狂的冲出阵地,发起反击。
第一千一百章 受挫
波军被逼入绝境,发起反击,潮水般的肉搏近战兵挺着斧枪冲了出来,明军竟一时应接不暇。张水子正在装填弹药,便瞧着乌压压一片波军跃出阵地,居高临下的冲了下来,他战场经验何等丰富,立知不
妙。
疯狂的波军冒着排铳火力,不时有人失足栽倒,却打着滚,连同山石积雪一起滚了下来,一轮齐射,前排后退,后排前进,占据了上风的明军横队便被石块,积雪,汹涌而来的波军冲垮了。
“走!”张水子见势不妙一声怒喝,败局已定,保命要紧,身侧身经百战的散兵们纷纷起身,连滚带爬的脱离战场,边打边撤。张水子回身时刚好瞧见左前方数十步外,张进魁梧的身影倒了下去,一迟疑时返身想
要再战,却被部属慌忙拽着走了,一个踉跄滚下山坡。
波军阵中此时一片大乱,一个年轻的军团长接替了元帅的指挥位置。
“开炮,开炮!”
前线的惨重损失让年轻的军团长丧失了理智,下令开炮,数发硕大的铁弹从山峰上冲天而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落在半山腰,山脚下,硕大的石弹划过诡异的弧线,数轮炮击后瓦解了明军的进攻。明军大营,将帅们看着前线进攻不利,败了下来,脸色俱是一片铁青。群情激奋,众将纷纷请缨再战,李争鸣心中却有些焦灼,瞧着十里外那连绵不断的矮山,那巨大的压力便如同一颗巨石,压在他的肩
头令人喘不过气。
大明新军尚且是首次遭遇如此强硬的对手,竟功败垂成。
百年积弱的大明如今焕发了新生,却仍是难以撼动最精锐的欧洲军团,起码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下做不到。
“混账,谁下令撤的,杀头示众!”
“险险便要攻上去,那些炮还在半山腰。”愤怒嘈杂的议论声中,李争鸣瞧着尚未抵达攻击位置的大量轻炮,炮手,在从天而降的硕大石弹轰击下高高的飞了起来,面色难堪,积弱这个字眼让他全身上下的难受,不痛快。屡次欲下令挥军猛攻,作
为统帅的理智却都让他强忍住了冲动。
良久,方很恨咒骂道:“鸣金!”
一片哗然,将领们虽愤愤不平却只能遵令,南线明军蓄谋已久的进攻无果,损兵四千,大营中一双双眼睛红了,响起一片咒骂咆哮声。
数日后,外兴安岭行辕。
南线战事不利,李争鸣正在整顿兵马,打算再攻,连麾下将领们的血书也送到了大都督行辕。其时马城正与陈演,孙元化两人商议换装,用铳管更长,射程更远的步战火铳,取代现有的短火铳。
此一时,彼一时也,明军装备的短火铳在中原,辽东多山的地理环境下性能卓越,到了空旷的西伯利亚却水土不服,急需改进。于是孙元化便只能再将截断的铳管加长,以应付一时之需。
此时南线进攻失利的军报到了,孙陈两人竟面面相觑。
这战果不出马城的预料,只是心疼那四千阵亡的精兵,任何一个时代,任何一支精锐的大军试图攻打防御森严,形成了体系的坚固阵地,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明军自然也逃不出这个规律。
良久,孙元化方瞧着前线将领的血书,抽搐道:“哀兵之势,士气可用!”
陈演则在挠头,喟然道;“此番竟是咱们小瞧了这些生番北夷,李帅怎的不肯全力猛攻?”
马城坐的端端正正,一言不发,这一仗打成了反面教材,成了历史上众多攻坚失败的战例之一,非他所愿。
沉吟良久,马城方悠悠道:“凡兵法,以正合,以奇胜。”
孙陈两人微一错愕,低头沉思,孙元化尚且有些愚钝。
陈演却是心中有数,慌忙颔首道:“大都督所言甚是,当敌为正,傍出为奇,就是这么个理儿。”
枯坐片刻,马城便施施然长身而起,低喝道:“传令,自南线各军抽调精兵,再攻!”
同一时间,乌拉尔山南段,蔓延起伏的丘陵地带。这起伏不断的狭长山脉,中段是难以逾越的高山险峰,南段却是平缓的山麓,高度不过数百米,骑兵从东侧松林中攀上山顶,前头便是一马平川,平坦宽阔的山麓长达数百里,山脚下便是广袤的哈萨克草
原。这一段极利于骑兵穿行的山麓,长三百里,宽百二十里,自然便是两军骑兵纵横驰骋的主战场。
明军啃不动波军的正面防御,便派出铁骑穿越南乌拉尔山,直欲绕击,包围波军侧后。风雪中,铁骑披着厚实的斗篷,牵着战马沿山势蜿蜒前行,穿过大片的落叶松林,这便是陈演所谓的傍出为奇。
马灿奋力登上一段缓坡,身后战马奋力的扒拉着四蹄,登上封顶。马灿眼前一亮,前头竟是一片积雪覆盖的开阔地,那皑皑白雪中还有几串清晰的马蹄印,放眼望去,雪白积雪下还能瞧见僵硬的马尸,那棕色的,红色的马鞍露在雪外,十分刺眼。此地经过明军侦骑与哥
萨克人,波兰人多次争夺,不免随处可见战死的骑兵。
刷!两个明军一抖雨布,挡住寒风,随军参谋官便取出地图,细细观察,不多时参谋官来禀报,此地应是处于南线主战场以南五十里的山顶上,再往南可就是大草原了,这地方也就是哥萨克人时常出没的危险
地带。马灿自然不会将危险当回事,他亲率两万铁骑走南线,绕击,就是冲着哥萨克人来的。此时他尚且不知五十里外的友军进攻受挫,再往前他可就是一支孤军了,就算晓得了又能如何,他是不会退兵的。马
六爷胸中憋着这一口闷气,被算计冤枉,被兄长误解的闷气。
此行他便是寻人晦气,找哥萨克人拼命来了,这还真是个软柿子。哥萨克人大名鼎鼎,纵横欧洲无敌手,然而倾巢进入西伯利亚之后的表现却十分拙劣,几乎是每战必溃。这自然是和哥萨克人的组成有关,个个都是杀人犯,亡命徒,打家劫舍,滋扰地方都是好手,对上辽东铁骑那便差远了。
第一千一百零一章 碾过去
马灿此战是肩负重任,带着兄长的嘱托来的,他的两万开原铁骑,与吴三桂的骑兵部队两路齐出,是为后续大军开辟进攻通道的。一旦他找到了,击溃了哥萨克人的骑兵主力,后续兵马源源不断,便可绕
开波兰人坚固的防线,侧翼包抄,将波兰军团主力围歼于南线。
然而想要找到哥萨克人的主力也不容易,所谓轻骑便是来去如风,难以捕捉踪迹。这一战该如何打法,怎么个章程,马灿出兵时便心中通透,兵圣云,不与我战,攻其所必救。于是马灿便杀气腾腾的来了,他的计划是全军越过这三百里长的缓坡,一旦出了乌拉尔山,向北可攻击北线俄军后路,南线可切断南线之敌的退路,到时候哥萨克人的主力便不得不来决战,分个高下胜负
。
寒风中,大军排着一字长蛇阵,一步高一步低的跋涉。
唏律律!前头突然马失前蹄,连人带马陷进了雪窝子,那骑兵伸手矫健慌乱之下,扯着马尾巴借力,一蹬石头蹭的一下蹿了出来,高大战马却挣扎着掉了下去,大军止步不得不停下来。马灿大步走过去,瞧着冰雪
覆盖下一条巨大的山体裂缝,背心发凉。南乌拉山山,俄语称作黄金之地,突厥语叫做带子,意为一条横贯南北的飘带,明人却称之为皱褶山。这个名字十分粗鲁难听,却形象概括了这里的地貌,看似平坦的山脊上,随处可见巨大的山体裂缝,
鸿沟,给行军打战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大明被迫停了下来,马灿瞧着坠入沟壑的战马,还在挣扎,瞧着前面危机四伏的山麓,心中发毛,这么个走法天知道要死多少人。稍一沉吟便召集军议,与各营营官,将领们商讨对策。
十余个营官,副将,参谋围城一团,单膝跪地人人都喷着热气。
“趟过去!”
‘标下附议,兵贵神速!”一阵喧哗议论声,马灿瞧着面前这些脑子发热的年轻将领便脑仁疼,这些满脑子建功立业的兵学门生呀,不晓得行路难,难于上青天。他年纪虽与这些军官相仿,却是亲自率军走过剑阁蜀道的,那数百里
天险危机重重,真真是九死一生才创造了成都大捷。行军打仗便是如此,可不是在地图上画一条线,大军就能畅通无阻的,这样难以逾越的天险,倘若是脑子一热便闯进去,仅仅是严寒天气,恶劣的地理带来的减员便难以承受,所谓天险便是如此这般,自
有其难以取代的价值。嘈杂议论中,尤其擅打奇袭战的马灿却动摇了,不愿以重大伤亡换取一场所谓的大捷。然而他长期在前线领军,又不愿挫伤了部下的士气,于是便陷入两难境地,沉吟不语,求战心切的军官们便有些发急
。
此时,副将邓承志闷声道:“走河道!”此言一出便是一片哗然,倘若换个人来说这话,便会被人咒骂呵斥难以收场,偏偏这馊主意出自邓承志之口,那一个个年轻的将官虽心中不满,却又不敢呵斥咒骂他。邓承志是什么人,将门英烈之后又少
年得志,出了名的骁勇善战,谁敢训斥他。
年轻的大明将官们有的咧嘴,有的侧目,瞧着话不多的上官只敢小声嘀咕,这实在是个馊主意。数里外就有一条河道,位于两座矮山之间的河谷里,河道结了冰又被积雪覆盖,在阳光直射下熠熠生辉。
所谓奇兵傍出,讲究的便是一个奇字,走河道那便太蠢了。所谓河道便是大军取水,喂马,取食处,凿开坚冰便可取水捕鱼,那冬季里肥美的河鱼呆呆傻傻,予取予求,一直都是前线大军重要的食物来源。河道两侧还生长着茂盛的植被,也是上好的养马地,再愚
笨的人也晓得河谷前头,必有成群结队的哥萨克人。最要命的是河谷低矮,两侧都是几百丈高的山地,密林,有山有林这不就是天然的伏击圈么,两万骑兵拉成长长的行军纵队,行走在开阔的河道上,一旦遭遇两侧山林间的伏击,那不是把脖子送上去给人
砍么。
“兵家大忌,智者不为。”
“标下附议,这河道走不得。”
七八个将官齐齐反对,倒也有人瞧着远处蜿蜒的河道,陷入沉思,唯独邓承志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仍是闷葫芦的性子,不愿与人理论争执。马灿环视左右,便将部下们的神情百态尽收眼底。
走河道,这是一个大胆的想法,凶险却又安全,凶险处在于随时随地会遭遇伏击,大军时有覆灭之患,安全处在于河道平坦,是天然的避风港,可避免行军途中的大量减员。
两难之间,马灿终是沉声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走河道!”
主帅,副帅既做了决断,十余个军官只得领命应诺,商量片刻便纷纷起身回归本队,这便是大明新军的特色,战场上对上官绝对的服从,稍有不从那便要吃军法,严重些砍头示众也是有的。
大军就地休整,派出斥候寻找进入河谷的安全路线。马灿心中盘算着,他这副将看似愚蠢的主意,倒深得出其不意的兵法三味,倘若兄长在此会如何抉择,他陷入深沉的思索。倘若这两条路让兄长来选,则必是奇兵突出,能人所不能,再创造一个经典的战
例,给大明人茶余饭后多些满足的谈资。如此这般他便心中越发笃定,选择冒奇险,走河道,一路闯到哥萨克人集中活跃的区域。瞧着四周围一张张年轻,皲红的脸,马灿心中不免自傲,伏击,他倒巴不得哥萨克人成群结队的来伏击他,到时候
再见个真章罢了。
邓承志也是这样琢磨的,他是打心底里瞧不起哥萨克人。他的心思很简单,也很狂妄,老子们两万铁骑这样兵强马壮,装备精良还怕伏击么,敌军不来还倒罢了,倘若敢来那便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翻身上马,横冲直撞碾过去便是。所谓韬略也是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邓承志是瞅准了,逮着哥萨克人好欺负,打算大咧咧的冲过去。
第一千一百零二章 殴斗
这法子既是邓副帅想出来的,他便责无旁贷领了军令,亲率两营铁骑做先锋先行,旁人想争也争不过他。此时邓承志面上方露出些得意之色,让主帅马灿不禁莞尔,如今大明新军的标签便是年轻,似这般
满脑子杀敌报国的骁勇将领,比比皆是。
不多时,斥候便寻得了一条通往山谷的路,在侧后方两里处。于是大军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大半个行军队列的年轻骑兵,目睹得意的邓副帅领着他的两营嫡系,翻山越岭下到了山谷里。大军就地转向,沿狭长的山谷河道绵延前行,两万骑兵拉成了长长的行军
队列。
这是兵家大忌,骑兵绝少有自陷这般死地的,却又是极特殊的状况。邓承志虽心高气傲,一下到山谷里便直冒寒气,这蜿蜒曲折的山谷也未免太狭窄了,狭窄处宽不过十丈,两侧积雪覆盖的落叶松林,低矮处不过百丈,从上面仍块石头都能砸死个把人。抖一抖身上的棉甲
,当即便下令分兵上山,散兵占据两侧山脊,侦查警戒,下头河谷中大军缓缓而行。
扑棱棱!
十余只信鸽冲天而起,在河谷上空盘旋片刻,直往东北方飞去。两日后信鸽在瀚海城落地,收到前线飞书的卢象升大吃一惊,两万铁骑冒奇险,自陷绝地,真真让他吓了一跳。那些狂热的年轻军官撒了欢,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放了出去,又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
制,每每干出些令人吃惊的大事。卢大人心脏狂跳,百般滋味萦绕心头,细数今时今日的明军与往昔不同,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如今这前线将领拥有极大的自主性,领兵打仗不拘成法,也从无成法,尤其是那些心高气傲的骑兵将领,一个
赛一个的桀骜不驯。早些年,大明武将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崇祯初年的时候大明的将军们,那是一个赛一个的乖巧,哪个敢这样自作主张的,就等着被铺天盖地的弹章淹死吧。这如今呐,前线的将军们性子都野了呀。这样的
将军们可以带来辉煌的胜利,也让主帅担惊受怕,险险吓出毛病来。卢象升掐着短须安慰自己,马灿,邓承志所部那样的精锐铁骑,就算被伏击,被围了又能如何,再往南一百五十里处,可还有吴三桂的三万骑兵可以快速驰援,到时候还指不定谁包围谁呢。一番沉吟,卢
大人慌忙轻骑联络吴部兵马,向北靠拢接应开原铁骑。
想来吴三桂不敢怠慢,必然是快马加鞭的赶去驰援。
这两万铁骑虽桀骜不驯,让他这个上官脑壳疼,那却是大都督的心头肉,可万万不能有个闪失。
同一时间,南线。
吃了败仗,南线明军大营中一片哀怨,人人火气都很大,一个个嗓子极大的军官,将领成日里骂骂咧咧的也没个好脸色。数万明军竟是一派哀兵姿态,渐渐暴躁凶戾起来。
山坡上,铳炮齐鸣。军服笔挺的张水子耷拉着眼皮,身侧全是一个个满身污秽的士卒,还有好些人带着伤,默然肃立,瞧着百余具同袍尸体被抬进棺椁,就地下葬。咣,棺材板子盖上了,一个个粗长的钉子敲了进去,百余阵
亡将官从队官到营官都有,就算是入土为安了。
压抑中,数千人的送葬队伍突然起了争执。
一个队官脚下一个趔趄,棺椁轰然落地,便引来了几个同袍的不满,冲上去争执,大打出手。
“龟孙子,欠打么!”几个军官围着那队官饱以老拳,一拳砸过去将人锤翻,却引来了那队官部下的不满,群起还击。先是几个人拳脚互欧,很快数百人都卷了进去,就在荒郊野外的半山腰上大打出手。军中斗殴,这种事情也
屡见不鲜,几万身强体壮的士兵凑在一起,哪有不起个争执的。
那边几百人打成一团,这边仍是铳炮齐鸣,一具具棺椁依旧竟然有序的下葬,竟然无一具棺椁被乱兵撞翻。
“龟孙子!”
一个人影歪歪斜斜撞了过来,骂骂咧咧的,张水子微一侧身避开了硕大拳头,反手一拍,啪,那没长眼睛的军官脑门挨了一刀鞘,四脚朝天的栽倒了,竟是被一刀鞘拍晕了。
咒骂声中,奇兵队老卒们按捺不住,挽起袖子加入战团。混乱如涟漪般扩大,先是三方互殴,后来是身手了得的奇兵队群殴所有人,半个时辰的混战之后,大明新军最精锐的奇兵队凭借丰富的军中斗殴经验,将在场一半人都放倒了,一地狼藉,整面山坡上都是
哎哟哎哟痛叫连天的明军将士。这场面荒谬绝伦,倘若被那些仰慕辽军英勇的江南佳人,北地少年晓得了,怕是要惊掉了一地下巴。
然而这便是前线真实的生态,久战不克,狂攻无果导致伤亡惨重。所有人心中都淤积着闷气,无处发泄,斗殴打架这种事情便时有发生。然而奇妙的是,那面色肃然的铳炮礼兵,阵列森然,却并未被斗殴双方波及,那百具棺椁也安然下葬了,阵亡英灵奇迹般并未受到惊
扰。
张水子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扛着刀,脚踩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军官,一咧嘴便大咧咧的冷笑。
“兔崽子,服不服!”
那军官显示哎哟哎哟的痛叫,挨不住疼,终究是慌忙不迭的叫道:“服,服了!”张水子这才松开脚,嘿然一笑,领着麾下百战老卒,耀武扬威的扬长而去,不多时,哎哟痛叫的军兵们从地上爬起来,眨巴着红肿的眼睛,揉着腰,吐一口带着血沫的唾沫,终是散了。很快,墓地里便恢
复了往日的平静,一阵寒风吹过,百余块简陋的墓碑散发着萧瑟。
入夜,奇兵队驻地。
一队轻骑飞至,邀张校尉往帅营一叙,李帅有请。军令难违,张水子大咧咧的翻身上马,心中老大不痛快,对那位李帅颇多不满,不过是打了他几个人,犯的着兴师动众的问罪么,太不爽利。
深夜,帅营。李争鸣自然不是兴师问罪,军中斗殴是家常便饭,不论输赢,鲜有人会朝上官告状,那便是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敢告状的多半难在军中厮混,是会被人瞧不起,被同袍排挤的。
第一千一百零三章 锦囊
帅账内,李争鸣瞧着那位大咧咧,混不吝的五尺刀王,一时啼笑皆非,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位爷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哄着,连军法司也不敢找他的麻烦,这就是个鬼见愁。偏偏他在军中名气极大,
五尺刀王鼎鼎大名,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样的将领,上官心中亦是喜怒参半。他亲率奇兵队精兵游荡在前线,劳苦功高,神出鬼没每每能让敌军痛不欲生。然则方才军法队来报,奇兵队又将他的部下打了,还是以少胜多,不足三百人痛殴了他的两个营头。瞧着那些鼻青脸肿的部下
,再瞧瞧面前这位大咧咧的肇事者,李大帅心中一时哭笑不得。问罪么,倒不至于,打架打输了也不光彩,打掉牙也得往肚子里吞,这是大明新军的优良传统。军中斗殴是常态却不许动用兵器,一旦殴伤人命,致残致死那便要吃军法了,军法无情。那些奇兵队老卒个
个身经百战,拳脚了得,下手是很有分寸的,在军中自是人见人怕。
三百人将两营兵打的满地找牙,这便是奇兵队的实力,冰山一角。
张水子坐在太师椅上,偷偷把脏乎乎的军靴伸向炭盆,还咧嘴笑道:“李帅这里真暖和!”李争鸣嘴角一抽,哈哈一笑也不与他计较,将手中一份馆阁体抄写的军令递了过去。张水子瞧见军令便神色一整,慌忙起身擦擦手,才将雪白的信笺接了过去,他随马灿认字读书,早已不是那个大字不识
的莽汉,一字一句看完了这份军令。
军令,命前线各军抽调精兵,择日再攻,各军当以勇猛无畏,减少伤亡为要务。
张水子瞧着这份前后矛盾的军令,直咧嘴:“勇敢无畏,又要减少伤亡,这岂非神仙打仗,放那个,呃!”他话一出口方警醒了,慌忙住嘴将嘴巴闭的紧紧的,这份军令多半是出自大都督的手笔,任他胆大包天,可也不敢在言语间对大都督有丝毫不敬。李争鸣似笑非笑瞧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了半晌,
才嘿然一笑一起抓头发,这个仗难打呀,脑壳疼。
正午时,帅账。
火头兵上了四个菜,一壶酒,李争鸣挥退左右与张校尉促膝长谈。
亲兵营官尚有些犹豫,却被李帅一句话便赶走了:“刀王再次,千军万马也伤不了老子,下去吧!”亲兵护卫退了下去,张水子眼中精光一闪,对这位李帅平白多了些亲近之意,两人便在帅营中推杯换盏,杯酒下肚便熟络了起来,只可惜酒有些少,饭菜确是管饱的,一壶酒很快被两人分食,两人借着几
分酒意竟畅所欲言,脾气,秉性倒是投缘。
张水子眯着一双三角眼,再三翻看揣摩着那纸军令,苦苦思索。李争鸣亦是烦恼,他连续挥军猛攻都无法撼动波兰人的防线,那座大山便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肩上,如今他是手足无措,无计可施。大都督在私信中倒是并未责怪他,还百般劝勉,大都督说这种规模的
大型攻坚战,对手又是天下强兵,古往今来能成功的寥寥无几。以三百年前蒙古大军的精锐,攻打南宋严阵以待的防线也花费了五十年。中原强军对付这种坚固防线的办法,那便只有一个字,围,围上个十年八年倒也常见,正面硬撼这样坚固的防线,智者不为也。然
而李争鸣却不甘心,困顿于此平白葬送了一世威名,他悟性绝佳总觉着大都督话中有话,这话中深意便落在精兵两个字上。战局不利,抽调各军精兵组织精锐力量,或组陷阵营冲锋陷阵,或组预备队力挽狂澜,这是明军常规战法。兵法一道便是如此,这和皇太极当年施行的抽丁策略,殊途同归。然而李争鸣总觉得这精兵一道
,博大精深,远不只于此,大都督马城便是精兵策略的大师。
马城以精兵策略起家,十年如一日,才有了天下无敌的开原铁骑。精兵策略,与天朝上国的传统背道而驰,其实是格格不入的,天朝上国打仗讲究人多势众,动辄数十万,上百万大军铺天盖地,用人口优势将敌人淹没,几千年来中原人都是这样打仗的。然则中原历史上
也曾经出现过的一些精兵,则无一不是大名鼎鼎。便如曹操的虎豹骑,李世民的玄甲军,再如在大明流传广泛的燕云十八骑,俱是一时无两的精兵。
真正困扰李争鸣的,还是大都督私信中的一些教诲,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这精兵二字当作何解,若论精兵,天下间也没有比大明奇兵队更强的了,于是他便将张校尉请来参谋一二。一咬牙,李争鸣还是从怀中取出大都督密信,交了过去,所谓交人交心便是如此了。张水子接过密信瞧见上头的暗记,那一笔遒劲有力的蝇头小楷,吓的险些一跟头栽倒,双手在军服上擦了又擦,才小心
谨慎将信笺接过,这竟是大都督手书的绝密信笺,竟还是原件。
李帅对他推心置腹,张水子自然便收起大咧咧的态度,陷入沉思。大都督在密信中言辞婉转,却又蕴含深意,要求南线各军动一动脑子,革新战法,不要陷入旧明军的老路,打呆仗,打死仗。还在信中提出一些极大胆的设想,这些建议设想包涵了火力组织,战线,队列
,包罗万象,让张水子似懂非懂,却似乎瞧见了一扇金光闪闪的大门,正在朝着他打开。懵懵懂懂的张水子反复揣摩着这封秘信,先是有些茫然,越琢磨眼睛便越发亮了起来,如获至宝,便如同无意间闯进了宝山的顽童,被那璀璨夺目的宝光吸引住了,温暖如春的帅营中静谧,不闻人声,只
有炭火烧的通红。
良久,张水子才猛拍大腿,轻叫道:“这岂非诸葛再世!”
“这是锦囊妙计呀!”帅帐中响起了沙哑的叫声,却无人回应,张水子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帐中竟空无一人,李帅不知何时悄然离开,而帐外已是夜幕降临,他竟不知不觉在这空荡荡的帐中,捧着一封信枯坐了几个时辰。
第一千一百零四章 抵近射击
张水子瞧着外面幽深的夜色,呆立良久,便觉着嗓子有些发干,心脏狂跳。他是在海盗窝里出生的,打生下来就舞刀弄枪,自诩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脑后长眼,如方才那般完全失去戒备,沉迷其中的状况
还是第一次发生。方才他是真的痴了,傻了,完全失去了戒备之心,一个握着刀的三尺童子也能要了他的命。然而却又如痴如醉,此生不悔。他揣摩着那信中三味,如今方知兵学之道包罗万象,大都督马城一代兵学宗师,
开宗立派,门人弟子无数的魅力何在。那信中所言队列,组织,火力,协同,这些陌生的字眼让他沉迷了,匆忙间走到帐外抓起一把积雪,胡乱在脸上抹了抹,神志才渐渐恢复了。他揣摩着大都督各种奇思妙想,心中所言抵近,射击,非精兵
不能为也。
抵近射击,这四个字让他脑中一道电光划过,满脑子都是这四个字。那一道电光,仿佛带着他回到了当年马六甲之战,恍惚间似曾相识,他是参加过马六甲之战的老卒了呀。依稀记得当年军中盛传过一阵,荷兰精锐禁卫军团的抵近射击战法,险些便将自诩精锐的大明新军
一战便击溃了。当时,荷兰人便是抵近到三十步才发铳的,险些便击溃了躲在胸墙后头的大明新军。
然而张水子又糊涂了,与李争鸣一般陷入同样的烦恼。
为何先开火吃亏,后开火的反倒占便宜呢,这实在是颠覆认知,超出常理的一件事情。然而那一仗,荷兰人的精锐常备军团,确实是靠无比的勇气,抵近射击,给大明新军上了一课。
多年前的记忆早已久远,那一仗,早已消失在人们健忘的记忆中。
深夜,外兴安岭山脚下。
马城摆脱了一天的繁忙军务,仰躺在温暖的营房中,闭目养神。
身侧一位明眸善睐的佳人,席地而坐,纤纤素手展开了李争鸣的长信,轻声念道:“末将愚钝,诚惶诚恐,深恐辜负大都督栽培……”马城嘴角便露出一丝苦笑,行军打仗,战术革新并非是他一句话就行的,三军将士是人不是机器,在生死面前会迟疑,会畏惧,这都是人之常情。李争鸣的悟性算是绝佳,却仍是对他提出的两排线列,抵
近射击战法满心疑惑,谨慎的提出了他的怀疑。这也怪不了李争鸣,大明新军玩火铳阵才几年,远远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玩火铳阵欧洲人才是大师。为何先吃些亏,靠近了再打能取得胜利,并且可以大量减少伤亡呢,这问题怕是古斯塔夫大帝,
拿破仑也解释不了,这种问题只能在后世的军校中找到答案。就算是后世信息爆炸的时代,怕是也很少人晓得在火铳阵时代,靠近了再打是检验一支部队是否精锐的标准。大航海时代西方精兵的代表,莫过于英国红衫军,也便是大名鼎鼎的龙虾军,也就是那支打下
过大半个地球,给近代中国带来深深屈辱的精锐陆军。
从英国龙虾军的独特战法,可见一斑,与世界各国陆军不同,龙虾军采用独有的两排火铳阵,他们信奉的是,在看清敌人的眼白之前,不许开火!以英法魁北克之战为例,三千龙虾军对战三千五百法军,在一两百米的距离上竟然直挺挺的,一枪不发,傻乎乎的挨枪子。直到三十米的距离上才搂火射击,刹那间声若滚雷,硝烟蔽日,头一轮射击就把
三千五百名法军撂倒了一半,第二轮齐射就将法军击溃了,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
此战法军死伤两千,龙虾军死伤六百,伤亡比例达到了惊人的三比一!
再例如尽人皆知的滑铁卢战役,疯狂的英军,更是将拿破仑的法国骑兵放到不足二十码的距离才开枪,当时的英军统帅威灵顿公爵,下令英军士兵在二十码外不得开枪,一举击败了不可一世的拿破仑。
为何龙虾军擅长的抵近射击,可以屡屡创造战争奇迹,甚至打下了大半个地球,这和火药枪时代的武器特性有关,然而这问题就算是指挥了滑铁卢战役的威灵顿公爵,也未必解释的清楚。
这问题一直到二十世纪,才被一个叫做兰彻斯特的牛人解释明白了。
那便是大名鼎鼎的兰彻斯特方程,也是现代兵棋推演和作战理论的基础,兰彻斯特方程中最基本的两条,线性率和平方率,完美的解释了龙虾军抵近射击战法的优越性。
用兰彻斯特方程,解释一下魁北克之战中英军为啥人少,后开枪反而能取得胜利。英军沃尔夫将军三千人,法国三千五百人,如果法国人在一百米的距离上不再前进,面对面一枪一枪打,英国人死定了。
然而沃尔夫将军是老兵油子,他清楚的知道火药枪时代精度差,百米开外打不着几个人,而且他知道战场上,枪的可靠性差,会有很多枪打不响,而且会累积,打不响的枪越来越多。
当最后距离合适要人命的时候,很多枪已经失去了作用,这是重点。
即使后世美国南北战争的战场上,人们也捡到许多没打响的枪,排队枪毙的时候,许多士兵面无表情,其实早就吓尿了,手抖成一团,火药撒得到处都是,哪能打响。
奔牛河战役的战场上捡回到的枪里,少则两颗子弹,多的塞了四五颗子弹的都有,最奇葩的一杆枪里,塞了十二颗子弹,估计一次没打响,不断的装,直到装不进去。沃尔夫将军的部队后开枪,这样保证了首轮射击的成功率和命中率,而且他们还为近距离打法国人,准备了双料装弹。法国人先开枪,但距离远,只能有百分之十左右的杀伤率,而且能打响的枪越来越少
。等到能看清眼白的距离,想打枪的时候,其实法国人的有效火力是低于英国人的,英国人开枪的时候,还剩两千八百人左右,枪弹完好,以百分之三十以上的有效杀伤率轰杀法国人,法国人不跑,再打两
轮枪,不出一分钟,挨了两轮齐射就全躺下了。自然,这种大胆的抵近射击就是玩心跳,考验的是将士们的心里素质,非精兵不能为之。
第一千一百零五章 步兵操典
从英国龙虾军的抵近射击战术,联想到我军指挥员动辄大吼大叫着,把敌人放近了再打,道理上都是相通的。那并非是影视作品的杜撰,而是在落后装备条件下,充满勇气,无畏的大胆抉择。打下了大半个地球的英国龙虾军,可以做到阵亡百分之五十,横队铳阵仍可坚持作战,这是无法想象的优秀,英国人用无可比拟的勇气,无畏的牺牲精神征服了全世界,建立了偌大的日不落帝国,非是偶
然,而是必然。兰彻斯特方程解释了抵近射击的优越性,马城却无法向他的部下去解释,这毕竟是超越时代几百年的先进理念。然而马城坚信,大明新军忠勇的将士们并不缺乏勇气,将士们在经年累月的残酷对外战争中
,会成长,会领悟,会形成一套独特的完善战法。
马城坚信终有一日,大明的忠勇将士们敢喊出来,在看清敌人的眼白之前,不许开枪!
夜已深,大都督房中的烛火熄灭,外头警戒的护兵松了口气。
日出东方,乌拉尔山前线再一次放亮。没有兰彻斯特方程这样的理论基础,马城搞不出兵棋推演那么先进的玩意儿,那是扯蛋,没有理论基础的战术推演,那不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么。然而李争鸣,张水子却有他们的笨办法来推演战术,实兵对
抗。
为了验证大都督提出的奇思妙想,李张两人集结了两营兵,排成铳阵来互相对射,两人自然不会残忍到真的让部下们去实弹对射。两营兵只是装填了少许火药,模拟实战,试图从中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校场上铳声大作,硝烟弥漫,将官们指指点点,争的面红脖子粗。
“后发制人乎,岂不美哉!”
“放屁,大都督常言先发制人,后发而制于人,攻必果,战必胜!”
“非也非也,大都督所言先发制人,是策,非术,你学艺不精,策术不分!”激烈的争论中,学院派,夫子派,少壮派,地方派吵闹成一团,吵闹声中大明新军成军以来,第一部步兵操典形成了雏形,这些操典漏洞百出,辞不达意,然而它的确是一个里程碑,大明新军进入线列战
术时代的标志,奠定了明军横扫天下的基石。
这部草草成文的步兵操典,以大都督马城的军事理念为核心,前线将士将以印证,标志着明军正式进入线列战术时代。
操典中进攻分为八个步骤,一,士兵列成两排横队,听从号令装填火枪。
二.维持现在的阵形行军接近敌阵。
三,与敌阵距离约百步处,减缓行军速度。
四,与敌阵距离约五十步处停止。
五,听从号令用火铳对准敌阵。
六,每列向敌阵一齐射击、再装填、再射击。
七,当敌阵十分混乱,阵形大乱之时,听从号令装备铳剑。
八,全军突击。这个过程听上去有些简单,对于一名士兵,实现起来也并不困难,但让数干入组成的庞大军团在血肉横飞战场保持一个个队列,作出整齐统一的动作,不受身旁上演的死亡乐章的影响,真正的做到疾如风
、徐如林、不动如山和言行禁止,这需要士兵极高的纪律性,和无畏的勇气。数日后,这些草草成文的条陈送到了大都督行辕,马城捧着文书呆立半晌,才哈哈一笑,状极欣慰,经过他长期的教导,熏陶,大明终于有了自己的步兵操典,这就是大明新军的一次大跃进呐,其中艰辛
无法言喻,想象便觉得心酸,一支军队想要形成一套完善的战法,制定操典,可不是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行的。这需要长期的实战,需要用人命,牺牲去积累经验。
大明新军在短短十年间走完了这一过程,马城也足以自傲了。大笔一挥,马城在条陈上涂抹一番,加以完善,比如步兵操典规定,不可轻易暴露线性队列,可将步兵横队布置在反斜面,可用骑兵,大炮保护步兵横队侧翼,可将精锐散兵布置在横队周遭,使之成为一
个散兵防御圈,应付对方散兵带来的威胁。
日落西山,外兴安岭西侧又一次夜幕降临。
马城将修改完善的步兵操典摆在案上,一侧,王月小心翼翼将墨迹吹干,隔日便该刊印成册下发全军了。困意袭来马城便吹熄红烛,拥被高卧,这一觉便睡到日上三竿,许多年来第一次睡的如此踏实。
崇祯十四年,三月末。乌拉山南段明军以哀兵之势,抽调精锐组了十营陷阵死兵,磨刀霍霍再次向当面之敌发起进攻。为达成进攻的突然性,明军忠实的执行了新鲜出炉的步兵操典,将十营精兵藏在反斜面,以散兵,野战轻炮
为先导,日夜不停的骚扰当面之敌。
深夜,波军阵地。
倔强的雅克元帅再次身临前线,不顾明军冷枪冷炮的威胁指挥作战。
嗵!
漆黑山脚下火光一闪,一发炮弹呼啸着掠过山路,落入波军阵地砸在了木棚上,圆木搭建的木屋轰然倒塌,几个士兵狼狈的逃了出来。那塌陷的木屋土堡下,还有一个伤兵在不停抽搐。
嗤啦!那颗两磅重的炮弹散落在积雪中,冒着白气,不多时阵地上便喧闹起来,士兵们哈着白气却不敢点火把,只能摸黑清理残骸,将坍塌的木棚扒开,将奄奄一息的伤兵抬走,顺手也将那颗炮弹收走了。这样
一颗炮弹送去作坊里,可以打造不少铳子。
黑暗中,冷枪冷炮声不时响起。
雅克元帅却站的笔挺,大声鼓励着他的小伙子们,小伙子们都是好样的。这位年过半百的元帅阁下不畏严寒,不惧流弹,也不顾年事已高,做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架势,对前线波军是一种极大的鼓舞。
然而元帅心中却恨透了这场战争,恨透了这个滴水成冰的鬼地方。他对麾下军团的惨重损失,秘而不宣,然而那一个个消失的连,堑壕中稀稀拉拉的士兵,山坡上日益增加的坟头,却是怎也瞒不住的。战至这般山穷水尽,投降么,雅克元帅很快摒弃了这个念头,他的军团可以向瑞典人投降,可以向荷兰人投降,甚至可以向奥斯曼人投降,却绝对不会向这些东方土著投降,这是对他高尚人格的羞辱。
第一千一百零六章 行路难
雅克元帅心中灼热,骑士的尊严,贵族的荣誉,不容许他向野蛮卑贱的东方人投降。为了鼓舞前线士气,元帅下令将战战兢兢的大主教抬上来,为他英勇的小伙子们火线祈福。
偏执,顽固,虔诚的东正教徒们在炮火中接受洗礼,肃穆却又狂热。
南乌拉尔山,河谷。邓承志亲率两营前锋沿冰封的河谷前行,深恐中伏,长达三百余里的河谷处处艰险,狭窄处只有数十丈到百丈不等,河谷两侧植被密布,这便是天然的绝佳伏击战场。明军不敢怠慢,往两侧矮松林中派出
侦骑,大队则沿着河谷亦步亦趋,一日间可行三十里。
马灿,邓乘志两人通晓军略又长期领兵,两人判断白天遭遇伏击的危险不大,夜间,确是大军最危险的时候。
滴答,滴答。河谷中明军骑着马,在坚硬的河面上缓缓前行,一侧山麓上树木突然摇动起来。数百骑纷纷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老大不情愿的将手从厚实温暖的手套中抽出来,摸上了冰冷的火铳,一杆杆火铳对准了两
侧的矮山,松林,然而却是虚惊一场。
邓承志起身拍拍膝盖上的积雪,放声喝骂道:“打老了仗,一惊一诈的,属兔子的么!”两侧山麓上的侦骑挨了骂,不敢吭声了,不多时一具尸体从山麓上骨碌碌滚了下来,原是侦骑尖兵发现了一具哥萨克人的尸体。邓承志瞧着前头千里冰封,狭窄河道在阳光直射上闪闪发亮,再看看那具僵
硬,扭曲,狰狞的尸体,心中便是一阵厌烦。
那尸体还保持着蜷缩的姿势,冻僵了,像极了一只四脚朝天的癞蛤蟆,身上裹着一张脏乎乎的鹿皮,茂盛的胡子将脸都遮住了。一个明军大步走过去,嫌弃的用脚踢开尸体,嘴里骂骂咧咧的,晦气。
“蛮夷。”邓承志嘴唇微动心中咒骂着,打心底里嫌弃这些脏乎乎,醉醺醺,几年不洗澡的哥萨克人。这些域外蛮夷让将门出身的邓承志心中傲然,拍一拍身上做工考究的白色罩衫,内里厚实坚韧的大红棉甲,便一
嗓子吼了出去。
“止步,造饭!”
“停!”
吼声中铁骑大军停了下来,布置警戒,生火取暖造反。咯嚓,一棵棵矮松被砍倒,熊熊篝火生了起来,此时距天黑尚有一个时辰,明军便谨慎的在河谷两侧安营扎寨,布置警戒,严防哥萨克人夜间袭营,那些禽兽一般的野人不畏严寒,生命力顽强,便如同蟑
螂一般在冰天雪地中生存,让人恨的牙痒痒。河谷中明军忙碌起来,明军就地取材以铁锤,钢刀取冰砌墙,一道环形冰墙很快堆砌起来,构成了夜间防御工事的主体,省时省力。巨大的冰块冻的十分结实,别说哥萨克人的箭矢,就是铳炮轰击怕也难
伤分毫。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欢呼,邓承志瞧着几个部下手持钢叉,将一条硕大肥美的河鱼叉出冰面,那硕大的河鱼出水时还在不停挣扎,掷到冰上扑腾了几下,竟瞬间僵硬结冰了,好家伙,怕不得有几十斤。
“什么野物?”
“面目狰狞,怕是大毒之物。”明军们围着那几十斤重的河鱼议论纷纷,一面惊奇,慎重起见邓承志还是下了一道军令,对于这些来历不明的野物,不许吃。行军打仗便是这般不易,别说是这等来历不明的河鱼,便是一丛野蘑菇也是能
要命的。
斜阳西下,寒风起。邓承志嚼着油腻腻的野战口粮,瞧着四周围散发着寒气的坚冰,面色不变心中却有些发急,这一天走下来不过二三十里,照这样走下去得什么时候才能出谷,怕不得走十几天,那还谈什么奇兵傍出。心中
烦躁便召集军议,哨官以上的军官议事,商讨对策。
篝火熊熊燃烧,一条条精壮的汉子凑在一起,寒暄热络着。
邓承志年纪轻,家教严又懂礼数,便抱着拳沉声道:“对不起,因我一人牵累了诸位。”
他麾下将官慌忙应诺,寒暄:“将军言重。”
“将军多虑了,我等心中并无怨言。”一通寒暄礼让,将官们集思广益,议论起来这么个走法怕是要耽误大事,总要想个法子加快行军速度,还要保证大军的安全,也不能真被人打了伏击,这便是个两难之选。也亏的是辽骑将领,多半是出身
辽东的寒门子弟,辽东苦寒,故此多数明骑都能适应西伯利亚的严寒。几十颗脑袋凑在一起,总能想出点别出心裁的办法。倘若这是一伙南兵,多半会陷在这冰天雪天中,动弹不得,夜已深,气氛渐渐热烈起来,辽东土生土长的寒门子弟们议论纷纷,渐渐的,连儿时在冰上
行走,嬉闹的记忆都谈的火热,付之一笑。
要说冰上行走的力气,这玩意在苦寒的辽东并不少见。辽东各部都有冬季穿梭冰河,雪原的工具,辽东各地中,蒙古部落中管雪橇叫察纳,汉人叫踏板,木车,女真人叫马拉滑子。
炽热的议论声中,明军将领们便商议着连夜砍伐树木,造雪车吧。雪车这玩意谁都见过,给马匹套上雪车,邓承志也不是没想过,然而这样做却有个极大的弊端。他的部下都是骑兵,套上雪车便严重影响了骑兵作战,那也不是随便说说就能日行百里的。河道上本就很滑
,全是雪车那就是自己制造的路障,骑兵无法快速集结,那不就是一个个活靶子么。权衡利弊,他还是下令伐木造车:兵法云,两害相较取其轻,只能从权了。原因很简单,冬季行军人可以忍受风寒,战马娇贵,保护战马体力是重中之重,这样走下去人能撑的住,那些娇贵的战马也挨不
住,就算走出这段狭长的河谷,怕也是一支疲兵了。
造雪车这活计倒也简单,一声令下,河谷两侧便响起砍翻树木,树木栽倒的响动声。
忙了半晚,翌日清晨。马灿闻讯赶到前线,瞧着面前一字排开的各种雪车,忍俊不禁,这行军打仗也是个手艺活,他面前数百架雪车形象各异,千奇百怪,有的造型精致美观,有的便做工粗劣,令人发噱。
第一千一百零七章 天兵
辽骑士卒多出身辽东汉民,辽东汉人有多少呐,三四百万,成分也是十分复杂的。有狩猎为生的山民,有和异族混居通婚的边民,也有世代居住在屯堡中的军户,不一而足,做活的手艺自然便参差不齐。马灿忍着笑意,走到一部精致美观的雪车前,这玩意混在一堆粗制滥造的笨家伙当中,也实在太扎眼了,忍不住便失笑连连。瞧着那雪车不像个雪车,竟是把样式精美的太师椅,下头装了两道雪槽,瞧着
巧夺天工的样子,也亏的此人一夜之间就能做出来。
“这是谁的手艺?”
马灿忍着笑问道,便有一个孔武有力的七尺大汉,讷讷的应道:“标下抚顺人,祖上是木匠。”
哄笑声起,马灿忍着笑道:“还是家学,不错,本官这便举荐你转投工匠营,当可一展所长。”
那部下窘的脸色涨红,邓承志却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夯货,你做的这是雪车么,这不是个玩物么,搬走!”那部属红着脸将精致的雪车搬走,哄笑声中,马灿还真就在这些粗制滥造的雪上工具里,找到了冰上行军的利器。光秃秃的一个木头架子,十分简陋,造型低矮还是上下两层的,长约八尺,通体以松木打
造,瞧着便是个新鲜玩意,马灿心中一动仰头躺了上去。
周围响起一片啧啧赞叹声,此物竟可容纳一人仰卧。
马灿爬起身怕拍手,喜道:“此物奇巧,这是谁的手艺?”
人群中一个红面孔的大汉,垂首木讷道:“标下李虎,叶赫人。”
马灿瞧着这些微有些木讷的部属,便心中有数,这玩意多半是女真人的发明创造,怕是来历不凡的。女真人世代生长在高寒地带,祖上便是生活在林海雪原中的野人,有这些奇巧的雪地工具也不足为奇。
“你随我来!”
人群散去,各司其职,马灿将那叶赫族人叫到面前,耳语一番,才知此物果真是有来历的,这玩意女真人叫做马拉滑子。说起此物,马灿倒突然想起一事,确切的说是他父兄书房中的一段记载,战例。后金天命年间,努尔哈赤命令擅长冰上滑行的费古烈部,北上救援遭受蒙古巴尔虎特部落围攻的墨尔根城。那费古烈“所部兵皆着乌拉滑子,善冰行,以炮驾爬犁,沿脑温江之冰层驰往救,日行七百里。时
城垂陷,满兵至,巴尔虎特尚弗知。及炮发,群疑兵自天降,围始解。”这段秘辛知之者甚少,错非是在马府书房,或者开原兵学藏书,典籍中是万万找不到的。马灿与邓承志对视一眼,商量过后,便记了那李虎一大功,命他在军中挑选些会做木匠活的,就地取材打造这种马
拉滑子,以为大军前驱之利器。
于是乎,河谷两侧便响起阵阵伐木声。
午后,营地。花费了整个上午来伐木造车,千余架滑子便套在了马背上,驮马套着滑子战马跟着走,省时省力。马灿登上一部滑子,竟生出耀武扬威的异样感觉,赏玩片刻便察觉到这冰上利器的奇特之处,此物上竟可
容纳一人,或坐或卧还能行动自如。稍加训练,此物岂非可以作为马战利器来使用么。他仿佛瞧见了天命年间,后金将军费古烈的马队拖拽着这种滑子,在结冰的河道上横冲直撞,那杀伤力怕是不亚于古代战车。自然,这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动辄车毁人亡,一旦雪车倾覆不死也得残废。这玩意要是不慎侧翻了,坐在上头的人动辄筋断骨折,连马也得赔上去,用来打仗实在是得不偿失。
然而军情如火,深陷泥潭的马灿也顾不上了,从权吧。一声令下,一向不太珍惜小命的开原铁骑纷纷登上马拉滑子,大军滚滚向前便如同焕发了新生,邓承志更是心高气傲,这玩意儿,那后金费古烈的马队既然敢用,咱开原铁骑为何胆怯,没道理嘛,这玩意
儿不就是个胆气么,摔死也比陷在这里强。
“驾!”呼喝声中,前锋铁骑将褡裢包裹火铳弹药搬上滑子,纷纷呼喝着打马前进。先是有些小心翼翼,不到半日竟一个个亢奋起来,将马匹打的飞快,人在滑子上竟生出腾云驾雾一般的畅快。两侧山麓上的尖兵
,目瞪口呆,面面相觑,瞧着下面河谷中积雪翻飞,马蹄声轰鸣,套上雪车的两营前锋便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呼啸而去。
尖兵们目瞪口呆,瞧着下面同袍弄出了好大声势。马灿瞧着绝尘而去的前锋兵马,一时无语,这玩意没什么技术难度,考验的就是个胆气,开原铁骑自然是不缺胆气的。瞧着那一部部歪歪斜斜,在河道上横冲直撞的雪车绝尘而去,让马灿都有些心惊胆战
,这不是拿小命在玩儿么。
轰!
说话间一部失控的滑子侧翻,打着滚,轰然撞在河岸上。马灿吓了一跳举起千里镜,瞧着一个白色人影在雪地上滚了几圈,呆滞片刻竟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心中大喜,应是河道上厚厚的积雪,让那部属保下了一条性命,这法子真的能行,不再犹豫,索性连尖兵
侦骑都召了回来。
又是一夜忙乱,再度安营扎寨躲避风寒,明军却士气大振。翌日清晨,两万铁骑便全军上了滑子,呼啸而去,终于解开了这道行路难的难题,瞧见摆脱这烂泥潭的希望了。如后金人记载中那般日行七百里,太夸张了,后金人就是喜欢往自家人脸上贴金,然而日行
百里却不在话下。隆隆的马蹄声中,明军长上了翅膀,那浩大的声势威震四野。越玩越欢实的铁骑,沿着乌拉尔河支流撒了欢,这回是真的碾压而至。最妙的是这河谷本就有些坡度,明军本就是顺流而下,那般浩大的声势远隔着十几里,便清晰可闻,真真是声如洪钟,万马齐奔,如
泛滥洪水一般犀利不可阻挡。
马灿将心一横,就打算全军以泰山压顶之势,生生碾过去。
“喝!”绝尘而去的邓部前锋,撒了欢,人,马,滑子带着恐怖的巨大冲力,绝尘而去激起漫天的雪花飞舞,竟真似天兵天将一般。
第一千一百零八章 黄金之地
明军铁骑乘上了马拉滑子,便如同装上了一队翅膀,真真如神兵天将一般在蜿蜒河谷中高速穿梭。虽不时有滑子侧翻导致减员,却并未阻碍辽东子弟的大好兴致,仍是一个塞一个的不停加速,挑战着辣舞
银蛇的冰天雪地。马蹄声中混杂着高亢的呼喝叫嚣声,明人的冒险精神在这一刻竟显露无疑,谁言大明人安于现状缺乏冒险精神,实在荒谬。大明人尤其是寒门出身的辽东子弟,从不缺乏血性胆气,直至经历了三百年满清
的统治,中原人才变成一个个木讷的行尸走肉。
这年月,大明人的胆子正盛,血性还在呐。邓乘志立在一部滑子上,沉腰坐马,不停驱策着马匹加速,面前景物在眼前放大,又快速倒退,真真是尝到了风驰电掣的滋味。寒风铺面而来,竟无法阻止他那一颗膨胀的野心,两营前锋有人胆子大,有
人胆子小一些,很快拉成了长长的行军队列。
邓承志却不想停下来,这种行军速度,人马滑子恐怖的速度,巨大的冲击力还怕什么伏击,硬闯便是了。
河谷下游,哥萨克人的营地。喧闹的河道上挤满人了,来自俄国南部边境的哥萨克,格雷班族的营地,就建立在这条河道的两侧。三四万余人建立的大型营地,连绵不断,占据了南乌拉尔山的大片领地,狩猎,捕鱼。南线的激战,严
寒的天气并未影响到哥萨克人的举族迁徙,格雷班族的男女老少正在加速向这里聚集。南乌拉尔山在俄语中,那是黄金之地的意思,可想而知这里的富庶。这里有山有水有草场,还有茂盛的植被森林,这就是游牧民族完美的栖息地,在格雷班人心目中,这地方已经早就是他们部族的领地,
私产了。哥萨克人行事便是如此肆无忌惮,在东欧一向横行霸道惯了的。倘若明军战败,这膏腴肥美之地自然便落入了格雷班人的囊中,成了人家的牧场,渔场,繁衍子孙的栖息地。格雷班人大部分是高加索人,体格好,彪悍,打仗出了命的不怕死,在东欧也是人见人怕的狠
角色。南乌拉尔山的冰天雪地中,河谷两岸的山麓上一片欢声笑语,一座座依山势建造的木屋排的密密麻麻,房前屋后挂满了各种剥了皮的野兽,肥鱼,山林间羊群,马匹努着嘴拱开积雪,寻找着积雪覆盖下可
供果腹的草根,到处都是一片欢声笑语。
轰!结冰的河道上,一声巨响,坚冰被堆积的火药轰开,积雪碎片漫天飞舞,还夹杂着一些不停扑腾的肥鱼,南乌拉尔山的黄金之地,这地方可是从未被人开发过的一座大宝库,那河道里蛰伏的肥鱼也不知生
长了多少年,比之棒打狍子飘舀鱼的辽东,那也是不遑多让的。
因为天气过于严寒,炸开的河道很快又会结冰,欢闹声中男女老少一拥而上,唱着歌,跳着舞沿着河面捡鱼。哗啦,成年男子将渔网撒下去,又喊着号子拉起渔网,那网中尽是扑腾扑腾乱跳的河鱼。古奇夫心满意足的站在河道中央,双手掐着腰,骄傲的看着他的族人们载歌载舞,享受着丰收的喜悦。身材高大的格雷班首领古奇夫年岁不大,三十出头的年纪,正是一个男人精力充沛的年龄。他健壮的
像一头棕熊,穿着厚厚的熊皮袄,留着满脸大胡子,远看这就是一头棕熊。挺着肚子,提一提松垮的裤带,古奇夫首领从不在意他的样貌。在格雷班人的传统中,粗犷,肮脏才是雄性的象征,越粗鲁的男人就越是代表着力量,代表着他统御整个族群的威严。瞧着这片黄金之地,
正值壮年的大首领很得意,正是他独断专行尾随俄军东征,他的族群才拥有了这样一片黄金土地。格雷班人,在哥萨克六部中属于比较独特的存在。这个族群主要活动在高加索地区,并非纯粹的游牧族群,而是半农耕半游牧的独特群体,除了放牧他们也种田,也打渔,中世纪早期甚至还建立过一个国
家,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如同多数高加索人一般,都在三百年前强大的蒙古军队面前,灰飞烟灭了。如今的格雷班人和其他哥萨克部族一般,都是靠烧杀掳掠为生的流浪族群,从欧洲抢到西伯利亚,直到遇上了强大的明军,疯狂
的杀戮才被阻止了。然而古奇夫大首领心中有一个梦,如同他的落魄祖辈们一般,都有一个建立强大国家的复国梦。
连名字都已经想好了,就叫阿兰国,那个曾经在中世纪早期强大一时的美妙国度。
河道上,炸开的河面很快结冰了。族人们用木棍,有手拽,将一条条河鱼往岸上拖,不时有人为了争抢渔货大打出手。大首领却熟视无睹,反而大声给扭打一团的勇士们鼓劲,心中对此十分骄傲,这就是格雷班人的优良传统,对异族人狠
,对自己的族人也狠。
勇士们都是从小在争斗中长大的,一言不合就拔刀互捅也是寻常事。为了争抢猎物死个人算什么,这就是伟大部族的伟大传统,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整个部族的强悍战斗力,凶残就是格雷班人的标签。喧闹中,擅长摔跤的勇士们嚎叫着,扭打着,古奇夫哈哈大笑着,满脑子都是他的建国梦。至于俄国人,波兰人在前线拼死拼活,关他什么事,他巴不得俄国人多死一些,大首领核桃大的脑壳里这样恶毒
的想着,脚下,突然剧烈的颤抖起来。
脚下的震动先是很轻微,不久便越来越剧烈了。从大河上游传来隆隆的响声,让古奇夫本能的看看天,心中狐疑这是打雷了么,然而天上一轮斜阳高挂,晴空万里,那大河上游的轰鸣声却越来越大,声若滚雷,不久便如同天崩地裂一般,浩大的声势让
族人们呆住了,成群结队的看着大河上游,便只有几个还在扭打的壮汉互相掐着脖子,眼中只有对方肮脏的脸。河上游,几个黑点出现在视线中,竟是几匹马在狂奔。
第一千一百零九章 河谷激战
河面上格雷班族人呆滞片刻,瞧着那几个黑点越来越大,呼啸而至。
“敌人!”凄厉的嘶吼声响了起来,毫无防备的族人陷入无边的慌乱,老弱女人尖叫着离开河道,男人手忙脚乱的从背后解下弓箭,取下火铳,吼叫着试图组织起来建立防御,一时间河面上到处都是慌乱奔跑的人群
。
河上游,奔驰的健马喷着响鼻,风驰电掣一半奔腾而下。
嗖嗖嗖!突然遭遇到来自河上的袭击,古奇夫首领勃然大怒,锵的拔出马刀扯着嗓子嘶吼着,部族勇士们提着弓,抱着火铳脱离大队往上边跑。稀稀落落的箭矢飞出,奈何来骑实在太快了,顺着河道的坡度如风驰
电掣一般,实难命中。
砰砰砰!一阵杂乱的铳声过后,那数骑后头竟又出现了数十骑,以泰山压顶之势呼啸而来,来势极快竟似转瞬即至。慌乱中,勇士们被那浩大声势吓的屁滚尿流,将弓箭火铳一丢连滚带爬的转身逃跑。聪明点的连
滚带爬往两侧跑,脑子笨的往下游跑。
“不许跑!”
古奇夫大首领气的怒目圆睁,嘶吼着,等到那硕大的马头飞驰到了近前,腿一软,手一抖竟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将马刀一扔转身便疯狂的奔跑起来,人力哪能阻止这样恐怖的怪物。
轰!一个臃肿的人影高高飞起,打着转,成大字型飞起十余长高,方头朝下轰然落地,立时折断脖颈一命呜呼。那明军尚且不知他撞飞了一个极重要的人物,还在呼喝着竭力控制狂奔的健马。一匹匹健马拖拽
着沉重的滑子,风驰电掣撞入哥萨克人群中,带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一个西方具装重骑兵的重量能达到半吨,马拉滑子的重量还要超过半吨,沿河谷自然的坡度高速冲下来,那恐怖的撞击力还要超过一名具装重骑兵,人力实在难以抵挡。少数往两侧岸上逃生的侥幸存活了
,拥挤在河道上的大批哥萨克人却遭了大难。
马蹄声轰鸣越来越大,不多时,河面上尽是纵横驰骋的滑子。
一个个人体如同稻草般被撞飞,被推到,被踩踏,被倾泻而下的铁骑瞬间便摧毁了。
唏律律!战马嘶鸣声很快盖过了惨叫声,半刻钟后,河面上已然见不到半个活人,便只有一片狼藉的尸体,拥堵的河道,障碍,撒落一地的兵器,也让明军的滑子不是翻到,一个个骑兵在厚厚的积雪上打着滚,一
瘸一拐的爬起来,拔出战刀火铳本能的集结起来。马失前蹄,邓承志抖个激灵滚了几十圈,才卸掉了那巨大的冲击力,一脚踩在一具尸体上,停下来的同时拔出绑腿上的短火铳,砰,一声铳响,一个满脸是血,嚎叫着扑过来的高大敌兵仰面朝天的栽倒。
马刀落地,脑门中单的敌兵四仰八叉的躺着,抽搐了几下断了气。邓承志呼哧呼哧的哈着白气,一手拔刀,一手套出定装火药,咬开,装填,白忙之中放眼望去,冰面上全是尸体死壮千奇百怪。不远处,一具异常高大孔武的尸体竟然高高挂在树上,怒目圆整的眼睛里没
有生气,死时手中还握着一把马刀。
“作孽呀!”邓承志发出啧啧赞叹,这一顿猛冲撞死了多少人,天知道,与巨大的战果相比,明军承受的些许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耳畔突然响起弓弦响动,弓弦一响,邓承志便翻身滚走,几支箭射在他藏身处,深
深的插进积雪里。连滚带爬跑到他的滑子后头。箭如雨下,两侧山麓上响起凄厉的嘶吼声,咆哮声。邓承志一咬牙滚了一圈,从滑子上取下他的马铳,马铳在手心中便笃定了,一翻身砰的一铳,朝着疯狂扑过来的鞑兵搂火,一个鞑兵嚎叫着栽倒,后头
的脚下打滑竟滚成一团。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大批鞑兵从两侧山麓上冲下来,从房前屋后涌出来。
落下滑子的少量明军,陷入苦战,一边发铳还击一边聚拢起来。瞧着一个部属一瘸一拐的疯跑过来,邓承志一咬牙一发狠,晃膀子叫力气,将一具高大的尸体堆在滑子上,当作掩体,那部下却瘸了腿,跑不快,身中数箭倒了下去,百余明军陷入绝地,陷入格雷班人疯
狂的围攻。
此时,河上游。前头响起杂乱的铳声,邓部前锋遇敌,激战,明军主力不惊反喜,一个个立在滑子上将马匹打的飞快。冬季战马防滑,明军早就想出一套办法,故此马匹可在冰上健步如飞,不怕滑倒,那办法说起来十分
简单,民间有一物叫做脚马子。
脚马子,铁制,四齿,双挂环可扣在马蹄上,两边微翘。战马在冰面积雪上奔跑时,四个尖锐的利齿狠狠刺下,马用的叫做脚马子,人用的叫做脚踏,这可也是大明人智慧的结晶。
前头铳声越发杂乱,激战正酣,一个个立在滑子上的明军心中发急,竟纷纷从背上解下马铳,冒着落马的风险装填起来。
激战中,邓承志身侧渐渐集结了一小队人,二十余人以人尸,马尸,滑子作为掩体,围成一圈不停的朝外面发铳,一个个彪悍的敌兵冒着血花栽倒,气势竟为之一滞,纷纷在冰面上趴下,胡乱发铳。松了口气,一抬头便瞧见一张死人脸,惨白惨白的女人脸正对着他。邓承志咧了咧嘴,心说这是冲了鞑子们的老营呀,怪不得鞑子们都拼命了,这也怨不得他心狠手辣,滑子冲起来也收不住,刀枪无眼,
只能怨这女子命不好。数十明军依托厚实的掩体,堪堪抵挡住鞑兵的围攻,山麓上又是一群鞑子嚎叫着冲了下来。
砰砰砰!铳声响起,大首领战死,漫山遍野的格雷班勇士红了眼,悍不畏死冲出营地,冲下山麓,冲进河道,要将落单的明军碎石万段。不到一百落马明军组成几个小圈子,背靠背奋力还击,渐渐抵挡不住时,河
上游又响起滚雷一般的轰鸣声。明军主力随后杀至,一个个彪悍的骑兵就立在滑子上,朝两侧密集的鞑兵疯狂发铳。
第一千一百一十章 善战
快如流星,声若奔雷,战马嘶鸣声中铳声响成一片,冰封的河道上很快被弥漫的硝烟笼罩。立在滑子上的明军对着鞑兵密集处,便是一铳,发完铳便拔出马刀往身侧一横,马拉滑子呼啸而过,百锻钢刀便
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将厚实的皮袍,皮甲割裂。格雷班人正打红了眼,未曾料到小股明军身后,竟跟随着多达两万的明军主力,仓促间遭遇了惨重的伤亡。那风驰电掣的滑子便如同长了铁翅,所过之处,一把把百锻马刀便如同割草一般,带起漫天飞舞
的鲜血残肢,长满胡子的人头冲天而起。
混战中,邓承志一声呼哨,领着残兵拔刀出鞘,趁乱往岸上杀去。
轰!一部高速驶来的滑子撞上障碍,翻倒了,滑子上的明军在雪地上打着滚,那健壮的驮马却连着滑子高高飞起,便如同一颗重磅炮弹,轰的一声落进鞑兵群中,激起漫天的雪花飞舞,杀伤力不亚于一颗重炮
炮弹。
“要撞死老子么!”邓承志咒骂着,提着刀大步跑过去,将那摔晕的同袍拖着走,数十人仓皇逃离战团。随着越来越多的明军滑子赶到,前队以疯狂残暴的方式突入战场,后队却缓缓勒住战马,跳下滑子,便在河谷中快速集
结起来,满脑子复国梦的格雷班人倒了大霉。
这个恰巧出现在开原铁骑进兵路线上的哥萨克族群,不巧的成了铁骑傍出路上的一颗垫脚石。成群结队的明军停住滑子,抱着铳,踩着狼藉的冰面集结起来,下马步战,组织起排铳火力射杀鞑群。
马灿精神大振,将防滑踏子往脚上一套,便从背后取下他的火铳。前头,一排排部下已然列成横队,以密集的排铳收割着人命,漫山遍野的格雷班人便如同一群群孱弱的牛羊,在明军的排铳火力下一片片栽倒。马灿大喜,邓副帅说的半点不假,哥萨克人还真就是软柿子
,好捏呀。这世上大约只有武装到牙齿的开原铁骑,才会将凶悍的哥萨克族群当成柿子来捏。
“杀!”邓承志一刀劈在盾上,刀盾相击溅起一串火星,那敌兵将铁盾一掀,一推,一股大力涌来,竟然将自诩神力的邓承志推的踉跄后退,好家伙,他却不知身材强壮的高加索人,身体素质出了名的好,最出名
的就是大力士。
刀光一闪,一柄弯刀抹了过来,刀路犀利无匹。
邓承志不敢硬悍连退几步,避开刀锋,那高大魁梧的敌兵竟不依不绕,提着刀盾猛扑过来。邓副帅在明军中出了名的勇武,竟被一个无名小卒追着砍,脸色一黑一边退,劈手将百锻马刀掷出。
铛!
马刀掷在精铁盾上,落地,那敌兵正欣喜若狂嚎叫着大步冲过来,不料邓常志一猫腰便从背上抽出两把铁鞭,迎着刀势一鞭上挑,格挡,另一边劈头盖脸砸过去,带着犀利的破空声直取脑门天灵盖。
当!
一柄弯刀高高飞起,打着转飞上了半空。
噗嗤!
硕大脑袋被砸成了烂西瓜,开了瓢,高大健壮的身体歪倒,瘫软。邓承志双鞭一摆,嚎叫着朝人多的地方冲,他这对家传铁鞭便是大明独有的杀伐利器,鞭身沉重专敲脑门,可马战可步战更是破甲神器,以之冲锋陷阵无往而不利。这双鞭攻守一体,威不可挡,缺陷便是
十分难练,非得打小练起不可,单鞭重十五斤,双鞭就是三十斤,非得一身神力才能使的好。
“啪!”一个上步前冲单鞭一抡,一奴被砸断肩膀嚎叫着扑到。又一鞭横扫猛一划拉,当,十五斤重的单鞭竟被格开,邓承志纵横无敌的双鞭屡屡受挫,全身上下的不爽利,不等那鞑兵回身便使了个游龙步,错身
而过时反手一拍,那力气极大的鞑兵后脑勺洞开,磕头虫一般前扑跪地。
勇武如邓承志这般,单对单尚且杀的不爽利,单个明军与格雷班人短兵相接竟落了下风。
砰!马灿一铳撂倒一个晕头转向的鞑兵,心中惊叹,这些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蛮夷够凶悍的,短兵相接竟杀的开原铁骑左支右绌,然而一支训练有素的铁军,与一伙蛮夷的最大区别,便是阵列杀伐之道,天壤之
别。
随着明军排铳横队的步步推进,井然有序,那屠杀竟成了一种艺术。
排铳,横队每每打出一轮齐射,密集的敌群便如秋风落叶般栽倒一片,那一个个落在下风的士兵两三人一组,背靠着背,将一个个身材高大满脸胡子的异族刺倒,砍翻。
激战一个时辰后,河谷中站着的明军越来越多,躺着的蛮夷也越来越多,层层叠叠的尸体堆积起来,尸山血海。
哗,哗,哗!
甲叶响动,一排明军抱着火铳,在军官指挥下上前一步。
噼啪!数十步外杀红了眼的鞑兵登时被清空一片,前排后退,后排上前,那恐怖的排铳声再次响起,弯刀落地,付出巨大伤亡的格雷班人胆怯了,畏惧了,开始转身疯狂的逃跑。那创造了辉煌战绩的严整横队,
却不紧不慢的迈步移动,便如同城墙般缓缓压上。
逃,又能逃的到哪里去。后队,马灿眯着眼,看着一排排士卒互相掩护着,交替向前,分成左右两队往山麓中的村寨里扑杀过去。当杀戮变成了一种艺术,那便足让人心旷神怡,也该着这伙蛮子倒运,竟撞上了天下强军中最骁勇
善战的开原铁骑。
兵败如山倒,尸体堆叠成山的格雷班人溃败了,丢下刀枪弓矢在山麓上飞跑,鬼哭狼嚎。
“摇旗,吹哨!”马灿心满意足的一声低喝,一群护旗兵便登上高处,将日月军旗左右大幅度的摇摆起来,那熟悉的尖锐哨声再次响了起来,却异常悦耳。前线一排排明军横队就地解散,三五成群抱着火铳,挎着马刀奋力
攀上河岸,往土蛮的村落中杀气腾腾的扑过去。不多时,两侧山麓上便响起铳声,哭喊声,如临末日。
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虾夷
再过了片刻山麓上,村落中便燃起冲天大火,明军不耐烦挨家挨户的清剿,便放火烧村,厄运将领到了格雷班人头上。此事倒也十分公平,这个族群一向以烧杀掳掠为生,弯刀下死去的亡魂无数,如今被
明军烧杀了,算是报应。
入夜,山林大火仍在熊熊燃烧。格雷班人在黄金之地建立的大型村落,付之一炬,山麓上明军仍在不停的仍火把,冬天放火烧不旺,尽是烟,却足以将土蛮人从木屋里,从老鼠洞里熏出来,外头,便是一队队举着火铳,提着刀的骁勇辽
骑。
河谷中,明军早早安营扎寨,以马匹冰块组成围墙,抵御风寒。面前篝火熊熊燃烧,马灿将一双修长却长满老茧的手,在火上烘烤着,他对两侧山麓上的大火,浓烟视而不见,他不关心这是个什么部落,又或者是个什么汗国,他心中所思所想便是滑子损坏了一些,要
尽快打造修补,不能耽误了行军速度。
至于行军路上顺手收拾的这些土蛮,随他去吧,疲惫的明军连那堆叠在一起的尸体也懒得处置。
深夜,山林大火熄灭了。喧闹平息,寂寥的河谷中静谧无声,数月之后春暖花开,那尸体便会化作肥料,那光秃秃的树干又会生出枝桠。这黄金之地的土地将会更加膏腴,茂密的植被将会更加繁茂,那山林会被行走的珍奇野物重
新占领,或许许多年后,会有一队明人沿河而下找到这里,繁衍生息建立自己的村落。
两日后,清晨。
在河谷中烤着火,完成休整的两万明军再次动身,扑棱棱,十余只信鸽冲天而起,传递消息,此时辽骑主力距河谷出口不过百里,旦夕可至,出了河谷便是一马平川的俄罗斯草原。
同一时间,南线。矮小敦实的山下孝明抱着一杆火铳,恭恭敬敬的站在路边,艳羡的目送一队巡兵经过。那队明军巡兵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那高大的战马竟然长的比他还高,让他心中憧憬着,做着有朝一日能骑上这
样的威武战马,纵横驰骋的美梦,那就此生无憾了。山下孝明是虾夷人,也就是世代居住在倭国北海道的土著,在倭国历史上属于还没开化的野人,一向被倭国人视之为蛮夷。然而虾夷人有自己的语言,习俗,将自己看的极为高贵,一向将自己视之为北海
道的主人。孝明是主动请缨来前线参战的,和八百多名虾夷少年一起,在京都接受了三年的汉化,军事教育,便在家中长辈的叮嘱下,抱着铳,扛着刀,远渡重洋往前线参战。大明丰城侯李承祚下令开发北海道,这
八百土著少年就是成果,也是陆续派往前线参战的头一批土著部队。
以夷制倭,这是李承祚琢磨出来的一条妙计。这位大明侯爷开发北海道,将当地土著尽数收入麾下,发武器,汉化,然后成建制的派往倭国南方平乱,或维持治安,并且虾夷人干的很不错。这个土著民族世代蜗居在孤岛上,世世代代抵御着倭人来自
南方的进攻,与倭人算是深仇大恨了。如今一朝得志,虾夷人在明军铁骑大炮威胁下,很痛快的服了软,老老实实投奔了大明的怀抱,竟然还得到了大明的鼎立支持。又给武器又帮忙训练部队,这让土著们喜出望外,终于瞧见走出荒岛的希望
了,那还不对大明,对李侯爷感恩戴德么。这些土著整营整营的派到南方,辅助明军治安部队的平乱作战,杀人杀的比明军还狠,如今,虾夷士兵已经成为倭国南方平乱的主力,并且有了一个霸气的绰号,熊军,因虾夷人以熊作为图腾而得名。这
些熊兵世代居住在冰雪覆盖的北海道,尚未开发的林海雪原中,极擅长冬季冰原作战。与霸气的图腾恰恰相反,虾夷战士身材比倭人还矮,那是有多矮呢,形如猿猴,体毛繁茂,远瞧着便如同一只大马猴。然而却不要小瞧了这些土著,这些人在冰天雪地里出生,光着脚仍可在雪地上健步如
飞,部族中的成年战士身手尤其矫健。
年前崇祯皇帝大寿,丰城侯有意卖弄,弄了一队熊兵去南京祝寿。一个形如猿猴的虾夷战士,当着南京文武百官的面,表演了一出徒步追健马的好戏,在南京城中轰动一时,蔚为奇观。
如此,北海道熊兵的敏捷,矫健可见一般,经过军事训练后用作斥候,尖兵
,屡有奇效。南线告急,丰城侯便突发奇想,派了经过三年训练,教化的精锐熊兵来助战,那自然是用作夜袭用的。这些熊兵可是夜袭战的好手,因身材矮小,身手矫健是极难发现的。
目送那队训兵远去,孝明才抱着比他还高一截的鸟铳,进了大营。他的营账和倭军编在一处,李争鸣忙的不可开交,早将这八百熊兵给忘在脑后了,军械司草草将熊兵归入倭军序列,也不管不问了。孝明跟随倭军打了一仗,还没等冲上去就全线溃败了,还死了几个人,
这样满脑子替部族露脸,争取荣耀的孝明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粮食,军械,女人,还有侯爷的器重都是靠战功换来的。这是临幸前长辈们的叮嘱,虾夷人还是很有觉悟的,大明凭什么支持虾夷,还不就是看中了战士们能打仗,不怕死,敢杀人么,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入营,孝明抽抽鼻子便嗅到了强烈的酒臭味,满营都是东倒西歪的倭兵,也不知从哪里弄的酒,成天喝的酩酊大醉。自打前线惨败而归,倭军就变成这个鸟样,自暴自弃,上官也似乎遗忘了这支伤亡惨重
的败军,索性不管不问了,除了每天都有军法司的骑队来走一圈,抓走几个喝酒闹事的倒霉货。
“蛮夷!”孝明抬腿迈过一个四仰八叉的醉鬼,他的汉话还不算流利,却足以表达心中的鄙夷,这就是一伙丧了胆气夹尾巴狗。孝明可是以大明子民自居的,忠诚的大明子民,不屑与这些畜类为伍。
第一千一百一十二章 械斗
倭军残部不足万人,被弃置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山谷中,先前营中尚有大量伤兵,不多久伤兵便大量死亡,于是倭军便成了一枚弃子。军营中弥漫着悲观的气氛,遍地酒鬼倒也附和倭人的秉性。
山下孝明嫌弃的用脚踢了踢,咒骂道:“起来,混蛋!”
本以为是个人事不醒的醉鬼,却不料那醉鬼竟摇晃着爬起来,怒目相视,通红的眼珠子布满血丝,便如同要择人而噬。
“混蛋,劣等人!”一个虾夷人和一个倭人同居一所,三言两语便会拳脚相加,很快便会抽刀子互砍,好在军法严实过于严苛,时至今日还没闹出大规模的械斗。然而虾夷和倭人的仇恨根深蒂固,倭人从未停止过对北海道的
觊觎,虾夷人也从未停止过抵抗,这是世仇。
“混蛋!”
孝明矮小的身材跳起来,一拳便将那醉鬼砸翻,他身材十分矮小跳起来,恰巧一拳砸在那倭人下巴上。那醉鬼扑通跪地,一声不吭的晕死了,此举却招来了附近倭人的围攻,惹出乱子。
“杀了他!”
“杀了这个卑劣的虾夷人!”几个敞开袍服醉醺醺的武士拔了刀,围了过来,孝明见势不妙手指往嘴边一撮,一声呼哨,不远处的营房中便冲出一群族人。人手一把刀,一面盾牌,杀气腾腾围拢了过来,这个土著民族人人都擅长刀盾
藤牌。刀不长,一尺半,盾不大,只有铜盆那么大。矮小的士兵手持短刀藤牌,瞧着便如同精致小巧的玩物。可莫要小瞧了这些矮脚马,这些生长于山林的矮脚马擅藤牌刀盾,精于投掷,是比缅兵精锐还要难缠的土著,个个都是滑溜的藤牌好手,矮小的身
体或往地上一滚,或钻来钻去,暴起伤人简直防不胜防。喧闹中,聚集的倭兵越来越多,很快聚起了数百之众,虾夷熊兵却只有数十人,在杀气腾腾的倭人面前却不肯退让。也不知是谁第一个动手,倭军营中终爆发了大规模械斗,这是早晚会发生的事情。倭兵
人多势众挥舞着倭刀,咬牙切齿的扑上来,照着脑门劈头盖脸的砍。
孝明一矮身避开刀锋,狭长倭刀擦着头皮掠过,这让他眼睛有些发红,倭人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杀!”一声呼哨,三十多个虾夷兵也起了杀心,就地一滚纷纷加入战团,这一动刀子立见生死。一个倭兵嚎叫着扑过来,一记斜劈,势大力沉,孝明一猫腰一闪身那倭兵便砍在了空处,用力过猛打了个踉跄,矮
小的身影就地一滚,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响起,地上多了一双血淋淋的脚掌。
三十多个北海道熊兵以少打多,竟个顶个的滑溜,灵巧。左手藤牌专克倭刀劈砍,右手短刀上挑脖颈,下砍脚掌,一个照面倭兵竟吃了大亏,十分狼狈,顷刻间地上便多了几十只血糊糊的脚掌。倭兵大乱,惊恐的嚎叫着挥刀乱砍,伤兵躺了一地痛苦的惨叫翻滚
着。土著本来没这么能打,然而李承祚以夷制倭,专门从大明南省找来地躺刀的高手,还从沐王府请了藤牌教头,数年训练便培养出这些凶悍的土蛮,以之克制倭人的叛乱屡建奇功。藤牌专克倭人的刀路,精
铁打造,刀剑难伤,虾夷人更是完克倭人的矮小灵巧,一物降一物。
对这支精心培养的熊兵,李侯爷可是寄予厚望的。一滚,一挑,一个倭人武士嚎叫着跪倒,竟被来了个开膛破腹,孝明被喷洒的鲜血溅了一头一脸,一脚将尸身踢开,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土著人的野性被激发了那还了得,那是不死不休的。械斗过不了
一会儿,人多势众的倭兵竟溃败了,竟被野蛮的熊兵杀的溃败,抱头鼠窜。
呸!
浑身是血的孝明脚踩着一个伤而未死的倭兵,眼露凶光,手中短刀狠狠往下一捅,噗哧,乌拉尔山中又多了一条亡魂。
嘟嘟嘟!哨声响起,附近的巡兵队,军法队轻骑赶到,入了营,瞧见满营的尸体伤兵竟呆住了。说来也奇了,那数十个灵巧如狸猫,全身是血的土著凶徒,瞧见军法队入了营,那血淋淋的眼睛竟瞬间缓和,很乖巧
的弃械,匍匐跪地,等待着军法处置。军法队瞧着屠宰场一般的军营,一个个匍匐在血泊尸堆里的土蛮生番,那可真是瞠目结舌。这自然便是丰城侯多年苦心训练的结果,这些生番少年从军时不过十几岁大,入营数年接受残酷的训练,以严苛
的军法约束,习惯使然,见了上官是要匍匐跪地的。
十多岁的少年懵懵懂懂,与世隔绝操练数年,便成了这副模样。
帅营,军法司来报倭军械斗,死伤百人。李争鸣随手将军报一掷,烦透了这些惹是生非的醉鬼,正要写一份首领将倭军残部派去修河道,此时注意到军报上一串数字,馆阁体写的蝇头小楷。倭兵死伤过百,虾夷兵虽人人带伤却只死了八个。他瞧
着虾夷,熊兵营的字迹呆了一阵,才想起来这八百熊兵,乃是丰城侯爷从倭国派来助战的。
瞧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伤亡数字,李大帅觉得匪夷所思,这倒有些意思了。正午时,一队形象奇特的熊兵,肃立于大校场上,明军将领围着指指点点,啧啧称奇,这世上竟有如此奇特的夷人,天工造化果真是奇妙呀,这不就是传说中的三寸丁,封神榜上的土行孙么,瞧着还真像
。
任上官们指点谈论,孝明却腰杆挺的笔直,如大明新军精锐一般无二,面无表情。
李争鸣瞧着便更惊奇了,惊奇问道:“懂汉话么?”
大帅垂询,孝明心里一阵激动,火烧火燎竟大声应道:“标下虾夷熊兵营营官,夏孝明!”明军将领还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兴趣更浓,这竟然还是进过新兵营的,这气势,这做派与大明子弟一般无二呀。丰城侯爷在倭国做的好大事业,竟然连这样的生番都教化了,真真了得。
第一千一百一十三章 包围
丰城侯李承祚在大明勋贵中,威望极高,众将不免恭维一番,侯爷教化倭国有功呀。李争鸣眯眼瞧着这队兵,心中恍然,这原来是侯爷一番厚意,这样的兵,岂非是夜袭摸哨,杀人放火的利器么。
“夏孝明!”
一声低喝,那熊兵便双腿一并,右拳捶胸应道:“标下在!”
在他不太流利的汉话中,这军前应答是滚瓜烂熟的,得上官们垂询,唱名那是极荣耀的事情,让这土著少年热血上涌。他终究还是喜爱夏孝明这个名字,对那倭国姓氏十分鄙夷。
“下去吧。”瞧见上官笑着吩咐了一声,孝明顿时心花怒放,心中竟隐隐还有些失落,却一丝不苟的双腿一并,微一躬身告退,原地转身。瞧着一队熊兵抬头挺胸的走了,将领们仍津津乐道。李争鸣一拍脑门,幡然醒
悟,这时候倒记起大都督常挂在嘴边的话了,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
他这些日子正在日夜操练麾下精兵,苦练铳剑刺法,练的他脑壳疼。
所谓铳剑,便是在火铳铳管中插一支剑,配发铳剑是轻松容易的事,然而铳剑刺杀却和长枪刺击有天壤之别。破甲枪是前轻后重,分量全在枪头上,上了铳剑的火铳恰巧相反,前轻后重让人十分别扭。
多日操练成效不大,这铳剑刺杀法还得勤加练习,才能成军。如今从这队北海道熊兵身上,却让李争鸣豁然开朗想通了,拘泥于铳剑之法是他走了歪路,夜袭,骚扰,藏兵,闪击方是兵法之道,激战正酣时捡块石头都能杀人,何必纠结剑是不是插在铳上。就说那些
带有出血槽的铳剑,配上握把不就是破甲锥么。
想通了,李大帅便欢喜鼓舞,将辽东男儿敢于近战,肉搏的能耐重新捡了起来,当即下令挑选精兵预备着夜袭偷营。摸哨,偷营这类能耐,可也是辽军起家的本事,不能忘本。
外兴安岭,大都督行辕。前线飞书,李争鸣决心挑选军中精锐,以陷阵死兵发动大规模的夜袭,而正兵藏于山麓之后,寻找战机,谋定而后动。山麓之后那就是反斜面了,对于麾下爱将的悟性,马城还是极赞赏的,这便叫做名将
的天赋,能举一反三,能穿透迷雾看清纷乱的战局。
此计大善,马城自然是快速回信,勉励一番。
同时,哈萨克草原东端的旷野中。白雪皑皑的旷野中,看上去杂乱的帐篷东一簇,西一团,以兽皮缝制的帐篷看似破旧,肮脏,身处其中却可以抵御严寒。吴三桂所部三万骑进至大草原东北端,距波军盘踞的乌拉尔山西侧只不到百里,近
在咫尺。硬撼无果,明军各部终究是回到谋略的老路上来。
多路齐出,绕击,侧击,包围,这方是辽军善战的真面目。吴三桂这一路虽有些孱弱,确是一支重要的搅局力量,突厥骑兵虽战斗意志薄弱,不耐久战,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呀。这些突厥人在家门口作战,才是真的来去如风,对冬季的严寒早视之为家常便饭,
哈萨克人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怎么也得有三百年了。
三百年间,哈萨克人早适应了塞北冬季的严寒,在冰天雪地中跑的飞快。
吴大帅步出牛皮帐篷,感受着哈萨克草原与南乌拉山交界处的浓重寒意,这是名副其实的风口子,然而那些突厥人,却总能找到这样神奇的背风处安营扎寨,这便是熟悉地理天象的好处了。
崇祯十四年,三月末。多路齐出的明军步骑陆续运动到位,大战再起,这回明军准备的却很充分,夜袭,佯攻,明攻,明军施展了浑身解数,势在必得了。因受制于天气,严寒,波兰人对来自侧后方的威胁有所警惕,却无可奈
何,最终只能被侧后方迂回的多支骑兵包围,截断退路,团团包围在层层叠叠的堑壕木堡中,动弹不得。
三月末,四月初的时候,四万多波兰士兵,两万多俄军事实上已经被包围了,插翅难飞。大都督行辕,参谋官们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等待着瓜熟蒂落的收获季节。面对易守难攻的坚固防线,迂回,包围是常规战术,然而纸上得来终觉浅,南线十余万明军克服了无数困难,最终才完成了这一壮举。为了将南线敌军团团围住,十多万明军光是冻伤减员便多达八千之众
,牲口,马匹冻死的更是不计其数。这还是在明军粮草补给充足,准备充分的状况下,损失仍是如此巨大。征战之难,封疆裂土不易可见一斑,偌大的版图都是无数忠勇将士拿命换来的。大都督行辕,如今气氛是一片轻松,北线战局稳定,
南线敌军已成瓮中之鳖,胜局已定。
对包围圈中的波兰军团,马城实在提不起半分怜悯,灭了它!
这个绰号欧洲垫脚布的王国,是时候让它没落了,这回踩着这快垫脚布登上世界之巅的轮到大明了。
崇祯十四年,四月初一。
关内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西伯利亚严寒的天气却仍旧没有转好的迹象,多过包抄的南线十一万明军,再次发动全线进攻,直指包围圈内的四万波军,两万俄军,在册的哥萨克骑兵一部,数目不详。
所谓在册哥萨克,便如同后金八旗的在旗汉人,一般无二。强盛一时的波兰王国曾是大部分东欧游牧民族的宗主国,入册波兰,是多数哥萨克人的梦想,然而这个僵化愚蠢的王国,不但没有吸纳哥萨克人的主战力量,还出尔反尔,愚蠢的将哥萨克六部推向了俄国
人一边。这个王国的没落是必然的,因为这个王国的上层贵族是全世界最愚蠢的,没有之一。
波兰贵族对哥萨克人入册,一直持反对态度,直到首都华沙被瑞典人攻破,贵族们流亡俄国,波兰贵族议会态度才松动了,大批哥萨克入册波兰,成了荣耀的波兰人。然而此时,没有人能救的了这支波兰最精锐的军团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四章 潜伏
波兰人不顾北边瑞典王国日益加重的威胁,将最精锐的军团派往万里之遥的西伯利亚作战,这本来就是不可理喻的愚蠢行为,这种蠢事也就只有波兰人才干的出来。然而这支军团,却被北征明军造成了巨
大困扰,明军上下都恨透了它,那还会客气么。
崇祯十四年,四月初一,深夜。再次集结的明军吸取了教训,轮番上阵日夜不停的骚扰后,挑了个黄道吉日祭旗出兵,此时前线波军早已疲惫不堪,几乎被旷日持久的战争拖垮了。而明军抽调了三千精兵发起夜袭,其中就包涵了北海道
来的八百熊兵,夜袭部队在绵延数十里的战线上,趁夜摸了上去。联络不畅,此时南线明军尚且不知,两路骑兵已然突破了乌拉山天险进至波军侧后方,将士们是抱着必死之心出征的。这般打法无非是饮鸩止渴,打从各军抽调的精兵擅长摸哨,短兵相接,无一不是军中
精锐,每死一个都让李大帅心里抽搐。
然而要搬开面前这座大山,这却是唯一的选择,别无良法。这和后世的突击队作用相仿,基层军官的比例很大,这是无敌辽军的精华所在。因此八百熊兵便起到了止血的作用,令李争鸣心中感激,丰城侯爷送来的八百熊兵,便替他省下了八百个军官,老卒,让他
的心抽搐的没那么剧烈了。从深山老林里捕捉野人,平时好酒好肉女人伺候着,战时作为冲锋陷阵的精锐力量使用,这还是明人从建州八旗那里学来的办法,八旗叫做披甲人,明军叫做陷阵死兵。不同的是建州蛮夷以厚利笼络之,
明人以教化军纪约束之,道理上都是想通的。
只要能让这些山野人卖力气,马城也是乐于为之的。
深夜,乌云盖顶,起风了,正是杀人防火的天赐良机。一声呼哨,明军阵地上一条条狸猫般灵巧的身影便跃出堑壕,轻飘飘的落在雪地上。夏孝明将用白袍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跃出堑壕手一挥,前后左右身高约四尺的一条条
灵猫,便撒开铁脚板蹿了出去,说是灵猫却头大身子小,真如传说中的土行孙一般形象奇特。
前头是一片开阔地,战死的尸体虽然经过数次收殓,却仍有遗漏。尤其靠近波军火炮火铳射程之内,遗尸甚多又无法收殓,尸体中以倭人居多,偶见几个甲胄齐全的明军。李争鸣曾派人联络波军,要求波军送还阵亡将士的遗体,却被那个老朽的雅克元帅不留情面的拒绝
了,那个顽固,愚蠢,老朽的波兰贵族恨透了明人。
此时,那层层叠叠的僵硬尸体,却成了明军夜袭部队绝佳的掩护。孝明的部落世代居住在北海道北部的密林里,以狩猎捕鱼为生,尤其精通无声无息的接近猎物,猫着腰,灵狐一般在雪地上行走,如何能在雪地上行走而不发出声音,不穿鞋就行了。确切的说出击夜袭的
三千精兵,是用层层叠叠的棉布兽皮裹住脚,走路便如同幽灵一般无声无息。
孝明和他的同族子弟尤其擅长此道,彼此之间距离拉的很开,远远瞧着真如同一只只白色大猫。穿过一片数里长的开阔地,接近波军阵地时有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掩护,隐蔽接敌便更是轻而易举。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孝明停了下来,经过长距离潜伏行进竟面不红,气不喘,这就是旁人难以比拟的种族天赋。耐心,一个个虾夷兵在距离敌阵三百步的距离上,停了下来,一点点扭动着,磨蹭着
,让厚厚的积雪将矮小的身体盖住。
便如同在林海雪原中狩猎一般,虾夷人耐心的等待着机会。堑壕中,一个个整装待发的明军军官努力睁大眼睛,试图从无尽的黑暗里瞧出点什么,然而面前只有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清。夜袭部队迟迟不见发动,前线明军便有些焦急难耐,又盼望着永远这样安静
下去,一直摸到敌阵要害处。
也不知过了多久,砰,左前方数里外响起一声铳响。
那一声微弱的铳响便如同惊涛骇浪,激起波澜,波澜便如同瘟疫一般,很快在整条战线上蔓延。也不知哪队人摸哨失手惊动了波军,波军精锐,夜间防御自有一套完善的体系。
夜间防御,波军在堑壕中只留少量哨兵,多数人躲在二线阵地的胸墙后头,或者土木结构的碉楼堡垒里,一旦遇袭便依托胸墙,掩体朝外面打排枪,前线此时必然是枪林弹雨。
呼啦!
数里外波军阵地亮起火光,波军举火了,密集的铳声随即响起。
“出!”夜袭变成强攻,堑壕中大队明军集结起来,又是三千精兵驰援前线,务必给波军防线造成巨大的混乱,为天亮后的大举进攻创造条件。为了搬开面前这座大山,明军也算是将家底都亮了出来。此番参与进
攻的,竟都是跟随李争鸣镇守中亚多年的老卒。
波军阵前,三百步。孝明整张脸都埋在积雪里,埋首在松软的积雪中,呼吸顺畅,他甚至嗅到了北海道家乡的熟悉气味。左侧,密集的铳声突然响起,还能隐隐听见人的惨叫声,八百熊兵却保持着足够的耐心,仍悄无声息的
藏在雪中。猎物被惊动会乱跑,这个时候可不能急,一着急猎物可就吓跑了,这是每一个虾夷猎人都深悉的道理,这也是每一个土著战士都具备的优良素质,只有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才会将肥美的野兔生擒活捉。
这样的机会可不一定会出现,在雪中潜伏一天的结果很可能是一无所获,孝明觉得他需要点运气。
然后运气便眷顾了他,激烈的铳声变的稀疏了,很快,稀疏的铳声又密集了起来。虾夷人早习惯了外出打猎,时间便会毫无意义,在雪中一猫便是几天几夜也很寻常。也不知过了多久,孝明期待的战机终于出现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五章 夜奔
夏孝明耳边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心中狂喜,不多时脚步声越来越大,还能听见大声说话的声音。他在雪中眯起眼睛,屏住呼吸将身体埋的更深,便如同瞧见了一只只惊慌失措的兔子,在林海雪原中没头苍
蝇一般乱撞。事实上他的判断是极其幼稚的,这土生土长的北海道土著,压根不懂得什么叫侧射火力。事实上波军阵地右翼打的火星四射,左翼却鸦雀无声,死一般的静谧让波军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误以为明军夜袭的
方向是右翼。于是波军左翼阵地指挥官,便做出一个极其冒险,也极其草率的决定。这个鲁莽的军官急于保住摇摇欲坠的右翼阵地,下令左翼波军冒险离开堑壕,掩体,排成横队往右翼开枪,以强大的侧射火力给明军
夜袭部队造成重大杀伤。
从战术的角度来说,这个决定是高明的,无可挑剔的。然而波兰指挥官却未曾料到,他的阵地前方不到三百步的距离上,竟然暗藏杀机,潜伏着一群精于隐匿,杀戮的猎人,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
波兰指挥官唯一的错误便是他的鲁莽,然后便为他的鲁莽付出了代价。
“列队!”
“蠢货,找到你的位置!”在贵族军官的咒骂声中,一队队波兰士兵睡眼惺忪,从掩体中,从地窝子里驱赶着,意图在阵地前沿组成三排铳阵,朝着右翼成群结队的明军开火,射击,一举瓦解明军蓄谋已久的夜袭。倘若波军真的做
到了,那对明军来说便是一场灾难。密集的侧射火力,会将参与夜袭的明军大部,歼灭于无遮无掩的阵地前沿,那一大片开阔地带。然而,积雪中一条条狸猫般的人影冲天而起,瞬间,便带起了漫天的腥风血雨。夏孝明猛的睁开眼睛,从厚
厚的积雪中暴起,一条矮小的身影竟如毒蛇般冲天而起。一跃便跳到了一个高大敌兵背上,手中短刀往脖子上一抹,一蓬鲜血便激射而出。
“杀!” 一个短促的低喝出口,正在列队,装填火铳的波军毫无防备,被冲天而起的奇兵杀了个措手不及。正在列队的火枪手被优秀的猎人,屠夫近了身,几乎换手之力陷入倒一面倒的屠杀。更多的白色身影从雪
中跳出,发出令人牙酸的怪叫声,跃起,翻滚,便只能瞧见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孝明从那高大尸体上落地,一声尖叫,就地一个翻滚起身时往上一捅。一个惊恐大叫的敌兵便如同猪狗般被宰杀了,呀呀呀,孝明发出虾夷战士特有的尖叫声,狸猫般扑向下一个对手。
五分钟,短短五分钟内,过千波军火枪手横死在阵地前沿。而此时睡眼惺忪的斧枪手,剑手还在堑壕中探头探脑的往外面张望,竟茫然不知堑壕外面发生了极恐怖的一幕。
噗哧!孝明跳起来狠狠一刀,直取脖颈,那异常高大的敌兵哇哇大叫着举铳格挡,却挡不住那角度异常刁钻的一刀,利刃入肉,直取脖颈的一刀也刺在了胸口,一条瘦小身影饿狼般扑进敌兵怀中,连捅数刀,那
高大的敌兵便抽搐着,惨叫着慢慢软倒了。
跳开,落地,呀呀呀!怪叫声中八百熊兵成群结队的跃进堑壕,又如同一只只大蝙蝠从天而降,人在空中还能辗转腾挪,动作尤其类似倭国武士常用的舍身击。由熊兵施展出来的舍身击另具奇效,这便是孝明和他的族人们在新
兵营中学到的技巧,用作死兵冲阵时极有效的招数。所谓舍身击是倭人武士的创造,便是接近敌阵时高高跃起,奋力下劈,全不顾忌自己的生死。当年倭寇用一招打的大明沿海卫所兵十分狼狈,这一式便是搏命的招式,与敌谐亡。然而倭人也不是傻子,这
一招的奥秘便在于,你不怕死敌人却怕死。
敌人怕死便会慌乱,手足无措,于是一刀下劈便顺理成章。所谓战争打的不过是勇气,胆气,这一式看似凶险的招数奥义便在于此,半砍半吓,胆气稍弱一些的便一命呜呼了。波军自然不会怕,却慌乱了,被一只只从天而降的大蝙蝠吓着了,于是便重蹈了当年大
明沿海数十万卫所军的覆辙,一时大乱。
噗哧!
堑壕中一个个不知所措的波兰士兵,稍一晃神,便被利刃刺入脖颈,砍掉脑袋,又是一片腥风血雨。
呀呀呀!那尖锐刺耳的怪叫声荡人心魄,那一个个头大身子小的野蛮人表情狰狞,那一片片鲜血喷洒,残肢飞舞,屠宰场一般惨烈的场景,许多年后仍是少数幸存波军士兵的噩梦,每每午夜梦回时萦绕不去。民间
甚至还流传着地狱恶魔,吸血蝙蝠这样的恐怖传说。堑壕中,身材高大,甲胄精良,手持大剑斧枪的波兰人死的冤枉,是被头大身子小的熊兵活活吓死的。刺耳的尖叫声,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全身失血,亮出雪白森森的利齿,扑在一个大活人身上撕咬着,
恐怖的场景让虔诚的东正教徒们,肝胆欲裂。
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战胜了勇气,身经百战,体格强悍,军械精良的波兰士兵竟然生生被吓蒙了,吓傻了。孝明从天而将一记舍身击,左手精铁盾护身,硬生生扑进一个高大敌兵怀中。
砰!那敌兵被撞的满脸是血,嚎叫着栽倒,一声不吭的昏死了。尖叫着,孝明猛扑过去骑在腰上,朝着心口连捅数刀,鲜血激射而出,远远敲上去十分惊悚,便如同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大头恶魔,正在择人而
噬。
孝明一抬头一咧嘴,满是血污的脸上露出两排森森白牙。
不远处,一个手持斧强身材高大的年轻波兰兵,吓的一个哆嗦仍掉斧枪,掉头就跑。
“魔鬼!”
“吃人的魔鬼来啦!”惊恐的嚎叫声中,骁勇善战的波兰军团竟然罕见的出现了溃败,对地狱恶魔的恐惧让骄傲的东欧勇士们魂飞魄散,真真是被活活吓的溃败了。这也怨不得波军窝囊,那一个个大头娃娃般的虾夷土著,浑身是血,在夜里突然从天而降,也实在太吓人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营啸
要说对宗教的虔诚,波兰人对信仰有一种格外的固执,对宗教的虔诚也害了这些波兰士兵。混乱如同波浪一般在波军阵地左翼蔓延,逃走的士兵都在惶恐大叫着邪灵降临了,恶魔来了。
战争之道,千变万化,古战场上装神弄鬼的大有人在。
不拘是中原流寇还是西殴骑士,对此深信不疑的大有人在,诸如张献忠之流竟厚颜无耻,竟与梓潼帝君张亚子结上亲了,西方人对恶灵,恶龙,女巫这类传说,那也是深信不疑的。欧洲人的迷信程度还要超过中原汉人,中原流寇最多是和神灵结亲,欧洲人历史上对宗教确是狂热的,例如长达三个世纪的疯狂排巫运动。而崇祯十四年的四月间,正是欧洲人烧杀女巫最疯狂的时期,甚
至达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经历了文艺复兴的欧洲人仍然狂热的迷信着。
波军左翼的混乱在加剧,在传染,并且很快动摇了全局。八百熊兵竟一战建功,这是李争鸣始料未及的,从明军前沿远远看过去,波军左翼在迅速崩塌,大火,浓烟冲天而起,甚至从高处用千里镜瞧过去,甚至隐约还能瞧见慌乱奔逃的人影。李争鸣谨慎的观察
了片刻,等到波军右翼也出现了雪崩式的溃败,才欣喜若狂,派出第三波夜袭部队,力求搅动全局引发波军的全线溃败。
此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波兰中央阵地,一团乱局,溃兵在阵地上乱跑乱叫。老雅克脸色铁青,目瞪口呆看着他的前沿阵地竟然崩溃了,崩溃了,他英勇无畏的小伙子们竟然在逃跑,在溃败,这让老雅克难以接受,疑身在梦中还用力擦了擦眼睛,然而乌拉尔山冬季的严寒,让他全
身上下瞬间凉透了,他的整个前沿阵地确实崩溃了。
大批溃兵惊恐的转身逃跑,混乱很快波及到中央阵地。
“邪灵来了!”
“魔鬼!”任谁也没料到八百个三寸丁,来自虾夷的土著,竟然引发了波兰军团的崩溃之势,随着明军后续夜袭部队投入战场,一座难以逾越的大山松动了,垮塌了,天亮时分混乱终于波及了全局,波兰人的中央防
线,被前线溃兵冲的一片狼藉,最要命的,溃兵造成了波兰建制的混乱。
建制混乱,对波军这样的近代化火器部队来说是致命的。如今的波兰军团,并没有实现近代军衔制度,波军本质上与俄军类似,都是以贵族军官带领着一伙平民出征打仗。冲锋时军官在前,指挥作战,大量有经验的贵族军官是战斗力的源泉,波军对这些贵族军
官的依赖是很严重的,一旦建制乱了战斗力便急剧下滑。
波军打仗都是军官直挺挺,走在横队最前排,部队也是一队队上的。
此刻,在中央阵地上乱跑的溃兵制造了巨大的混乱,让波拉人引以为傲的指挥体系混乱了,瘫痪了。
“邪灵来了!”老雅克面色从铁青变的灰白,冷冷的看着一个年轻的士兵惶恐大叫着,连滚带爬的疯跑着,竟然晕头转向的跑到他这个统帅面前来了。身后,一排排严阵以待的波兰士兵有些不安,腿并在一起不安的磨蹭
着,还茫然不知前线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砰!
老雅克忍无可忍拔出护身手铳,一铳,便将那个溃兵击毙了。
旋即,一幕让他难以置信的画面出现了。
呀呀呀!
尖利,刺耳,诡异的嚎叫声响起,成群结队的邪灵出现在他面前,全身是血,那巨大的头颅瘦小的身体,让虔诚的教徒老雅克生生打个寒噤,全身冰凉,心中冒出一个恐怖的念头,邪婴!
“射击!”
砰砰砰,称职的护兵们纷纷上前,架起火铳,一阵乱铳过后那些可怕的生物倒下了几个,全身冒血栽倒了,在雪地上打着滚。
“射击!”砰砰砰,有些凌乱铳声很快密集起来,无意间闯到这里的一伙虾夷人纷纷扑到在冲锋路上。瞧见这些可怕的生物在密集的排铳火力下,也会死,也会流血,波兰士兵们慌乱的军心稳住了,然而此时却大势
已去。两军阵前装神弄鬼,这一招也就相当于打了鸡血,短时间内有效。等到波兰士兵们排着整齐的横队,打起排铳,那这些看上去很可怕的未知生物们撂倒了,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自然便消除了,然而乱局已
成,谁也无力阻止波军中央阵地的混乱了。
骨碌碌!一具敌兵的尸体滚到了元帅面前,额头中弹的敌兵睁大着眼睛,手中还握着刀盾,全身山下都在冒血,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地面。老雅克定了定神,瞧见那矮小尸体上一身明军标志性的白袍,气的狠狠摘
下铁盔,愤怒之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掷了过去。
看清了也就不神秘了,不可怕了,这不就是一群侏儒么。
老元帅气的眼前发黑,脸色发白,手脚因为愤怒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起来,他无敌的波兰军团,英勇的小伙子们,竟然被一群拿着刀盾,穿着白色披风的侏儒打败了,不,是吓傻了!憋屈,愤怒,胸闷呀,老元帅难以接受他的失败,花白的胡子翘了几下,狠狠的下令全线反击,雅克家族的字典里没有投降两个字!这便是战争之道,一个小小的失误,一个士兵在夜间发出的恐惧叫声,
都有可能造成整场战争的失败,当世最强的波兰军团竟然,营啸了,夜奔了!
旷日持久,付出了巨大牺牲仍看不到胜利希望的波兰军团,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倒塌了。
明军,帅营。混乱在蔓延,加剧,李争鸣猛的摘下帽盔,放下千里镜,怒目圆睁,营啸这个念头冒了出来,让李大帅简直难以相信。营啸,这种事情在旧明军很常见,最夸张的时候一个小兵夜里鬼叫了一声,就能引发
几万大军的崩盘,然而这种怪事怎么会发生在波兰人身上。李争鸣觉得匪夷所思,却狂笑着派出了他的中央步兵,蓄谋已久的铁拳出手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进兵
“起!”
军官的嘶吼声中,尖利的哨声中,隐忍多时的五千明军精锐从山麓背面,一排排的起身了。
“装药!”
哗啦,一个个精壮的汉子揉搓着僵硬的手指,活动着冰冷的脚掌,取出一包包的定装火药,将铳子含在嘴中,按照操典开始完成装填。一时间便只能听到甲叶响动声,军械撞击声。
“验铳!”
兵是精兵,将每一个步骤都做的有条不紊,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一刻钟后,一营营军中精锐从山麓反斜面大步走出,登上山脊,哗哗哗,军靴踩着积雪发出整齐的响声。那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让人心神迷醉,让人想振臂高呼,那便代表着力量和肌肉。
一排排身穿大红棉甲的士兵,抱着火铳,在山麓上起伏,前进。
让主攻部队亮出大红棉甲,也是李争鸣的一个念头,为的便是以视觉效果给敌军造成巨大恐慌,那火红的棉甲便如同一朵朵鲜艳的红云,所到之处天地也黯然失色。这本来是李大帅临时起意,却很快成为明军的标准战法。明军在北方大战中吃了亏,学乖了,渐渐懂得将自己的火铳横队严密保护起来,不再轻易暴露在敌军的视野和火力下,大炮殿后,骑兵保护两翼,
散兵布置在步兵横队的四周围,可说是将中央步兵决战力量保护的无微不至。
明军在惨重的损失下,惨烈的战争中日益成长着。这便是近代火器部队的标准战法,中央步兵是作为决战力量使用的,轻易不会派出去,然而一旦明军亮出火红的军服,那便代表着明军要结束战斗了,要全线进攻了。于是那一团团红云便在大炮的掩护下
,骑兵的协同中,大步向前,直到碾碎面前的一切障碍。
那一团团红云,威武,严整,很快便成为敌人的噩梦。
“出!”
张水子低喝一声,亲率他的奇兵队跃出堑壕,作为散兵率先发起冲锋。散兵,作为近代战争中独特的存在,通常会被人忽略,然而每一支善战的步兵军团,都会在己方横队周围布置一些散兵,这些散兵是不可或缺的,进攻时可吸引敌人火力,防御时可迟滞对方的进攻步伐,
这些在战场上游荡的精锐散兵,价值也是无可替代的。
一营营明军走下山麓,走进战场,那哗哗的脚步声便越发齐整。
乱军中,波军阵地。老雅克举着单筒望远镜,木然看着明军亮出了中央步兵,而他的中央阵地仍是一团乱麻,这个顽固老朽的波兰大贵族,终于意识到他要战败了。从这支骁勇明军身上,他竟然瞧见了生死大敌瑞典人的影子
。当世精兵之最,莫过于强大的瑞典军团,老雅克曾多次与瑞典人交手,每次都被揍的很惨。老雅克从这支进步极快的明军身上,便瞧见了瑞典人的影子。同样的纪律严明,组织森严,如今,明军又懂得了保护他们的步兵横队,这和半个月前简直是天壤之别,老雅克敏锐的觉察到了,这支明军与
古斯塔夫的部队有相同的气质。
朝气,日新月异的变化,而非死气沉沉的波军,更胜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俄国农夫。明军中央步兵在快速推进,这位身经百战的功勋元帅却呆滞了,面对混乱不堪的部队束手无策,心中无力。
投降么,绝不,这位元帅固执的选择了顽抗到底。
“进军!”
于是老元帅下令,让他身边仅存的几支建制完整的部队,进攻,反击,他还要力挽狂澜。阵地前,一团团红云移动的速度变慢,按照全新的步兵操典,接近敌阵时横队会减速,调整脚步,让队形变的更加严整密集。横队前头,张水子的散兵一路畅通无阻冲进一片混乱的波军前沿阵地,亮出刀
盾肆意砍杀着败兵,保证火枪横队向前推进。
东一团,西一簇的夜袭部队早已筋疲力尽,趁机加入散兵序列。
越聚越多的散兵便如同一把把大扫帚,清理着进攻路上的一切障碍,聚拢的部队越来越多,指挥起来十分不便。
呀!一声怪叫,孝明奋力推开尸堆,从层层叠叠的尸体中钻了出来,一刀顺手劈向一个人影。刷,刀光一闪,孝明便觉得脖颈一寒,浓密的汗毛倒竖,脖子上竟多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倭刀。张水子瞧见一个浑身
是血的人影杀红了眼,竟朝着他抡刀子,险险一刀没收住。
一脚踹到那三寸丁,咒骂道:“混账!”孝明听见熟悉的汉话,慌忙丢掉短刀匍匐在地,这是在京都的新兵营中养成的习惯,成了本能,他险险一刀将上官劈了,朝上官挥刀子这可是大罪,要杀头的。张水子自不会在意,反而瞧着这比他还矮一
头的三寸丁,忍不住咧嘴嘿然笑了。这世上竟然有比他还矮的人,并且还是一伙人,让刀王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把将夏孝明拽了起来,无尺刀王对这虾夷猛将本能的就有一种亲切感,还顺手在孝明肩膀上拍了两记,夏孝明真真是受
宠若惊,当时便将这位大人当成自己人了。
一个五尺高的矮子,一个更矮的矮子并肩站在一起,颇有些滑稽,周围明军却没人敢笑,谁敢笑那不是找不痛快么。
此时,波军前沿阵地已完全被明军占领,堑壕中全都是一队队的明军散兵。
张水子回头看一眼正在前进中的步兵横队,心中一动,便指挥着散兵们往两翼扩展,占领两侧山麓,不就能以侧射火力掩护步兵横队了么。一窍通,百窍通,排队枪毙可并非是刻板枯燥的战法,那也是经过不断发展完善,可以灵活变通的。火铳对射,也并非是两伙人傻啦吧唧的走上去,直挺挺的对射开枪,那也是将就兵种协同的,对横队的
保护,出击的时机,那都是有大学问的。
倘若真的直挺挺,傻愣愣走上去,被大炮轰,被骑兵一冲那还了得么。步兵的体力有限,排队枪毙对中央步兵横队的出击时机,要求是格外严苛的,一个杰出的指挥官会在激战中选择最恰当的时机,派出他的中央步兵,便如同压路机一般迈着整齐的步子,碾压过去。
第一千一百一十八章 五十步
“上山!”
“冲,往山上去!”呼喝声中,尖锐的哨音一响,筋疲力尽的明军便本能的跳起来,本能的就近寻找衣服领子上带星星的上官,严密的组织已然成为明军的本能。随着后头中央步兵的缓缓推进,散落在波军前沿的夜袭部队,
鼓起余勇,成群结队的往两侧山上清剿,冲杀。
全线动摇的波军无心恋战,瞧见成群结队的明军冲上山,便扔下火铳大炮一哄而散了。仍有一些负隅顽抗的波兰士兵在摆弄着野战炮,拼命的装填,发炮,意图组织明军步兵横队的推进。
轰!
数颗炮弹精准的落进明军阵中,弹跳着,砸倒了一些霉运加身的士卒。
缓步前进的步兵横队,稍一停滞,后排士卒很快补上缺口,那横队再次变的森然有序。
此时,前方散兵的巨大作用便彰显了出来。炮声隆隆,张水子眼睛一瞪,提着刀便往波军设置在山麓上的炮垒摸去,身后还跟着个夏孝明,光秃秃的山麓上,不时射来几颗零星的铳子,那歪歪斜斜乱飞的铳子,却已无法组织明军散兵往两翼冲杀。
张水子猫着腰,双手握刀,踩着碎步在山麓上疾行。
波军大炮本就没剩下几颗炮弹,打完了,炮手便纷纷扔下大炮,连滚带爬的撤退堡垒。张水子率军发足狂奔,追杀过去,明军上下遭恨透了这些炮手,哪里肯放他们逃生。
刷!身侧一杆斧枪飞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一个波军炮手后心中斧,嚎叫着扑到,尸体骨碌碌滚下了山。张水子回身便瞧见那三寸丁,竟一面凶相,想必那斧枪便是此人所掷,顿时便做了决断,要将此人
拉进他的奇兵队,这号猛人竟还精通投矛,难得呀。此战过后,八百熊兵集体加入奇兵队,为大明的对外战争立下汗马功劳。对于这些愿意全盘汉化,改风易俗的土著,大明是敞开胸怀笑纳的,愿意全盘汉化的土著少有反叛的风险,这在历史上是多次证明
过的。连文字,习俗都不存在了,那不就是妥妥的明人么。
自然,在李争鸣这样的高级将领心目中,这些生番土著不过是值得利用的战略物资,仅此而已。
波兰,中央阵地。随着散兵攻下了两翼山麓,居高临下的发挥着侧射火力的优势,明军的中央步兵畅通无阻,一排排横队挺着腰杆,抱着火铳,背着装满弹药的褡裢,腰间挂着铳剑,大步越过尸体狼藉的堑壕,爬过一座座
土木结构的掩体,横队进至波军中央阵地三百步处,重新整队。
稍一整队,一杆杆战刀便猛的挥下。
“出!”
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横队进至两百步,一百五十步却始终没有停下。
百步开外,一道残破的胸墙后头,密密麻麻的排满了火铳,老雅克和他麾下建制完整的三千名士兵,死守胸墙,打算给明军致命一击,还在试图扭转战局,做最后的挣扎。
肃杀,压力铺面而来,那一排排火红的身影,肃杀气息令人喘不过气。
砰砰砰!
左右两侧山麓失守,从山上射来的铳子,让波军横队中不时有人栽倒,不时有人顶了上来。明军进至两百码,老雅克呼哧呼哧的喘息着,一手提着手铳,另一手拔出他的指挥刀。
锵!
战刀出鞘,老雅克半生戎马的热血上头,竟大步走到了横队前排。
“不许开枪!”排铳对射比拼的便是勇气,雅克元帅怎会不懂这个道理,老贵族翘着八字胡,脖子上青筋直冒,嘶吼着,亲自指挥他最优秀的军团。令人窒息的脚步声中,波兰士兵很好的克制住了恐惧,那一杆杆火铳仍
不动如山。
明军进至一百五十码,红色的身影近在咫尺了,老雅克额头上冒汗了。
“再近一点,不准射击!”元帅阁下身侧,一个个年轻的波兰士兵有些不安,架着重型火绳枪的手有些哆嗦了,一百五十码这已经是重火绳枪的杀伤范围,然而元帅却以无比的勇气,隐忍着,站在第一排的元帅给了小伙子们极大的
勇气。
一百码,老雅克终于绷不住了,心中那个紧绷的心弦断了,指挥刀用力往下一挥。
霹啪!一阵炒豆般密集的铳声响起,硝烟弥漫,明军横队瞬间被射翻一片,伤亡瞬间达到了三分之一的恐怖程度,腰背挺直的军官一声不吭的扑倒了,军服笔挺的士卒打着转,冒着血倒飞了出去,惨叫声接踵响
起,明军横队瞬间为之一滞,停了下来。
“进!”后排,十余个忠勇军官嘶吼着冲了上去,高举战刀,引导着横队继续向前。军官们的骁勇让各军抽调的精兵心中大定,有了底气,后排士卒大步迈过战死的同袍,补上缺口,那稀疏的横队很快再次变的密
集。寒风吹过,将弥漫的硝烟吹散了一些,老雅克眼睁睁看着一铳不发,仍在大步前进的明军横队,心中竟有些慌张了。他玩了半辈子火铳横队,自然懂得其中关窍,靠的越近打的越准,射击的效率就越高,
给敌人造成的伤亡越大,这是十分浅显的道理。然而一声不吭的挨铳子,不还手,那可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士兵是人不是木头,会恐惧,会慌乱,生死面前,在巨大的压力下是会崩溃的。崩溃的士兵在战场上比比皆是,并不稀奇,睁大眼睛正对着横飞的铳子,是何等艰难的事情。
明军阵地,高处。李争鸣手心冒汗,首次见识到这种抵近战术的残酷,扪心自问倘若他在横队最前排,能面对那黑洞洞的火铳还面不改色么。莫怪大都督常说,这种战法非百战精兵不能为之。然而,这倒是挺适合军中那些
狂热的后生,那些后生上了阵,通常不拿小命当回事。
霹啪!
波军横队又爆出一轮硝烟,弹丸激射,此时明军已进至五十步,前两排队列足足倒下了一半人,惨重的伤亡让观战的明军将领心中滴血,一片哗然,敌未伤,自损八百,这打法真的能行么。
五十步,伤亡过半的明军横队摇晃着,机械的举起火铳。一个大腿中弹的队官一瘸一拐,在队列前穿梭指挥,一杆杆火铳架了起来,后排士卒再次将缺口填满,战刀一挥,弥漫的硝烟便将整个横队淹没了,两军阵前如同云山雾罩一般,瞧不真切。
第一千一百一十九章 大胜
明军硬挨了两轮齐射,顽强的前进了五十步,在五十步的距离上整队,发铳,爆豆般的铳声过后,站在波军最前排的老雅克便身中两弹,猛的向前扑到,脸朝下一声不吭的战死了。鲜血从烫金的元帅服下
汩汩流出,一轮齐射,波兰前排横队便如同挨了一记无形的重锤,瞬间便被摧毁了。
更近的距离,更有效的杀伤,明军的首轮齐射给波军前排横队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超过一半波兰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幸存的木然端着火铳,被那毁灭性的打击效果惊呆了。重火绳枪的射速劣势暴露出来,明军的轮火铳射速快,战斗实际上已经结束了,在明军顽强的挺近到五十步的时候就已经结束了,胜负已分。剩下的不过是双方士兵机械性的对射,惨叫着承受伤亡,仅此
而已。
霹啪!
明军率先完成了前排后退,后排上前的战术动作,第二轮齐射如期而至,波军三排横队倒下的士兵超过八成,后面,等待上前补位的波兰士兵呆住了,看着面前稀疏的残兵竟然不知所措了。
“放!”先挨打,后发铳的明军终究是找到了近代火器部队,勇气与纪律结合的秘诀,以轮火铳每分钟三发的装填速度,将这场惨烈的战斗打成了一面倒的屠杀。又一轮齐射后,后排不及上前补位的波军士兵,成
排倒下,精锐的波兰军团慌乱了,恐惧了,士兵开始胡乱发铳。
“进,进,进!”此消彼长,后续赶到的明军士兵越聚越多,在军官指挥下大踏步的前进,机械的前进到五十步的距离上,发铳,退后,装填,再发铳,竟然打出了战场压路机一般的平推效果。三千波军,在承受了明军第
一轮齐射后,一刻钟内便溃败了,败兵扔下沉重的火绳枪,开始逃跑。
“上铳剑!”一柄柄铳剑亮了出来,事实上明军第一次大规模装备铳剑的南乌拉尔山战役,铳剑的表现乏善可陈,因为多数明军瞧见波军跑了,军官们又下达了解散横队追击的命令,便直接拔出铳剑当作破甲锥使了,
嗷嗷叫着就扑上去了,冲上去逮着人就往死里捅。
波兰军团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部队烟消云散,坚不可摧的中央防线被全线突破,兵败如山倒。明军大量装备的轮火铳在五十步的距离上,全面压制了波军装备的重火绳枪,波军再也无法坚持下去。
后队,明军将领欣喜若狂,全军出击,当在此时。山麓上,帅营中,高处望台上的军旗大幅度摇摆起来,数万明军离开了困守多时的一条条战线,蜂拥而出,潮水般涌向全线崩溃的波军阵地。胜局已定,李大帅收起了他的千里镜,挠一挠耳鬓白发,参谋
官收起了大幅地图,说说笑笑着指点江山,尽情品尝着胜利的美妙滋味。李争鸣摘下铁盔,拢一拢糟乱的头发,瞧着十里外幽深阴森的南乌拉尔山,心中自是唏嘘感慨万千,他一世英明险些毁在这里。大明新军首次遇到当世最精锐的军团,表现实在乏善可陈,大家伙都是满心
疲惫,此战过后南线明军,不免有一段长时间的休整。
“本帅以为,此地应设行省,长期驻军。”
李争鸣瞧着那绵延起伏数百米高的山势,指点江山,身侧将领,参谋们纷纷出言附和。
“标下附议,这样辛苦打下的地盘,可得守住了。”
“标下附议,这皱褶山虽不高却草木丰茂,山中物产可供大军自给自足,大军衣食无忧!”
纷纷扬扬的议论声中,李大帅心中欢喜还很得意,飘飘然了。
“咱爷们儿不学霍去病,偌大地盘打下了,竟寸土不取又缩回去了。”
““正是,这一回咱李帅裂土封侯,也不输那霍去病。”听到裂土封侯这样的字眼,飘飘欲仙的李争鸣心中一根绷紧的弦竟被拨动了,警觉,一丝寒意透体便如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让他瞬间打个激灵,清醒过来,不动声色的转身瞧着那人。那是一个参谋司属官
,下校尉,平日里行事低调待人一团和气,满是笑容的脸上写着人畜无害四个大字。李争鸣眯眼瞧着他,却不言语,那人被他盯着看,全身上下的不自在。气氛霎时有些微妙,心思细腻的敏锐察觉到李帅的不妥,笑意收敛,心思单纯仍在高声说笑,李大帅眯眼在众将身上扫了一圈,人间
百态尽收眼底。
裂开大嘴,李帅笑了,戏谑道:“你身上生了虱子么,扭个不停。”
哄笑声起,那校尉窘的满脸涨红,慌忙不迭的打躬作揖:“标下出言无状,大帅莫怪。”李争鸣只在心中冷笑,这怎会是出言无状,怕是别有用心吧,裂土封侯,封的哪家的侯,吃的谁家的粮,这里面学问可大了。熟悉这位李帅的心中发寒,瞧着那校尉便如同瞧见一个死人。辽军李帅李好运
,面相憨厚,瞧着便像一个老实巴交的佃户,然而熟悉他性子的将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老实人可是长着颗七巧玲珑心。
在他跟前打马虎眼,竟敢挑唆李帅与大都督不合,这真真是嫌命长了。
“你叫什么?”
李帅垂询,一面憨厚和气,那校尉慌忙答道:“在下赵尔丰,湖广人。”
“湖北还是广州,没个准地方么。”
“回大帅的话,湖北,湖北人。”
帅营中瞧着一团和气,其乐也融融,波军阵地却如洪水泛滥一般,冲垮了堤坝,沿着山麓倾泻而下。波军全线溃败,守在波军后方的两万俄军,竟扔下武器一哄而散了。
数个时辰后,傍晚。南乌拉尔山西侧的山脚下,兵荒马乱,数万溃兵如末日降临一般惶恐,一队轻骑从混乱的军营中冲下山,慌不择路的奔西北方夺路而逃,拉开了波军,俄军,哥萨克人争相逃命的大潮,战线崩塌,全军溃
败,有马的自然便逃的最快,没马的疯狂争抢。绵延数十里的联军军营中,马匹极多,不拘是战马还是驮马,抢了就跑。
第一千一百二十章 私交
先是一队队轻骑夺路而逃,后来便是漫山遍野的马匹,拖着一个个惶恐的士兵在山脚下,豕突狼奔。为了争抢马匹波军,俄军,哥萨克竟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挥着刀,挺着枪互砍,后来便是举着火铳弓箭
对射。 山脚下数十个大型马圈,成了乱兵们抢夺的要地,训练有素的波军,甚至和人多势众的俄军组成铳阵激烈的对射起来,不过是为了争抢几匹马。
砰砰砰!
俄军仗着人多势众,在对射中占据了上风,取得了一个大型马场的控制权。
一道道栅栏打开,溃兵们纷纷翻身上马,逃的飞快,一时间千骑奔逃,漫山遍野,往四面八方夺路而逃。自以为逃出生天的溃兵们,尚且不知前路渺茫,还有两路骑兵多达五万骑在静静的等着他。
河畔密林中,马灿抬头看一眼光秃秃的枫树,树顶上一个瘦高的部属正在搓手,朝着他咧嘴笑。
“盯紧了,夯货!”马灿不忍笑骂道,走到火堆旁烤着手,取出炭笔纸张记录下来,竟还是图文并茂的。他兄长马城喜读游记,马六爷不免也对大明盛行的游记之风,诸多偏好,行军打仗之余喜欢记录当地风光,久而久之便
成了个好习惯。战后他的这些手稿刊印成册,也曾红极一时,奉为经典。
这座皱褶山,实在奇妙,东麓只有矮松林,山坡上除了松林还是松林。
这山的西侧植被却极其丰富,如这片原始枫林这般,在山脉东麓是绝技见不刀的,这一路上他瞧见了广袤的枫林,桦树林,橡树林,椴树林,啧啧赞叹,一山之隔便是天壤之别,造化便是这样神奇。
炭笔在刷刷的记录着,这黄金之地皱褶山的奇妙。
诸如山东边的河鱼都是银白色,山西边的河鱼鲑鱼却通体闪红光,奇妙绝伦。傍晚时,夕阳西下,清清冷冷的落日余晖下,树上的哨兵以哨声示警,东边,明军侦骑成群结队的打马回营了。
“来了!”
轻骑入林,侦骑翻身下马急吼吼道:“来了,东边,不下千骑!”枫树林中顿时一片喧嚣,开了锅,将一纸尚未完成的游记塞入怀中,马灿匆匆起身,下令截击,一队队开原铁骑牵马出林,从褡裢中取出硬梆梆的豆饼干粮,砸开后塞进战马嘴里,给战马上了防滑踏子,
用力拍拍马腹便翻身上马,在侦骑引导下往东边截击敌军的马队。乌拉尔山西侧的旷野草场上,两千多溃兵自以为逃出生天,正欲停下来喘口气,却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明军的骑兵已经等在这里,而且是等了一天一夜,或许马匹还未恢复体力,人却养精蓄锐吃饱了肚子
。两千军械不整的溃兵在旷野间缓缓停了下来,惊魂未定,却又看到明军骑兵突然在前方出现,铁骑在加速,在变幻队形,如乌云盖顶一般卷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数十骑早已是惊弓之鸟,当即便作鸟兽散
,跑了,两千多溃兵都在逃跑,逃不掉的索性就直接跪地投降。
“吁!”马灿缓缓勒住战马,预料到的激战并未发生,心慌意乱的敌骑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在旷野间跑的到处都是。辽骑也分了兵,成群结队的打马追赶着,嘈杂的铳声响了起来,养精蓄如的辽骑如老鹰捉小鸡一
般追上去,照着心慌意乱的敌骑后脑勺就是一铳。遭遇战很快变成一面倒的追逐战,筋疲力尽的俄骑插翅难飞,很快便全军覆没了,超过半数俄骑投降了,其中不乏年轻英武的贵族军官。当战败成了常态,投降,对骄傲的贵族来说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纵横驰骋的辽骑打着马,就像游牧民族一般围着跪地的俄兵绕着圈子,虎视眈眈。马灿懒得去瞧那些战战兢兢的降兵,心中却十分确定,南线胜了。马六爷心花怒放,哈哈一笑心中暗赞李帅了得,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中,终究还是叫这位寒门出身的李帅抢了个头彩,世事奇妙莫过于此,
这位李帅真真是祖坟冒青烟,怕不是天帝私生子吧。
此是玩笑,马灿不由得笑道:“李好运果然不凡,又交了回好运。”
一侧,邓承志闻言笑道:“李帅么,那运气自然是极好的。”两人相视一笑,心中阴霾尽去,既是南线大胜那还用客气么,一声呼喝两万铁骑就地分兵,便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就地展开,横在敌军逃回老家的归路上。两人正担心兵力不足,无法完全遮蔽战场时,侦奇
来报,在南边遇着吴三桂吴将军的骑兵前锋了。
此时气氛已是一片轻松,翌日,清晨。
关宁子弟护卫着吴三桂,前来拜会,故人重逢不免一场欢喜寒暄。
“长伯!”
“六爷!”马灿与吴三桂两人私交甚好,相见甚欢,军情紧急,两人略作寒暄便合兵一处,五万轻骑展开了那真是遮天蔽日,斜刺里如一支有力的臂膀伸了出去,一把,便将南线敌军的退路掐断了。痛打落水狗,这
事吴三桂是极擅长的,他麾下北匈奴轻骑杀气腾腾,个个都挺胸抬头,一副英武不凡的架势。
此地属于哈萨克草原北端,匈奴骑兵仗着熟悉地形,成群结队的涌向前线,遮蔽战场,杀人杀的比明军还狠。
入夜,久居草原的北匈奴轻骑不畏严寒,仍在不停的向北穿插。
吴三桂立于一片橡树林中,掐着腰,瞧着那些卖力气的匈奴兵,笑骂着道:“这等蛮夷倒是乖觉,打硬仗不行,捞好处一个顶俩。”
马灿露出一丝笑意,却沉声道:“长伯,你在匈奴人这里做的好事业,可还舒心么。”
吴三桂回头,沉吟片刻才惊讶道:“六爷何出此言。”
两人多年好友,无话不谈,马灿便低声正色道:“长伯,留下,某举荐你统管皱褶山大营,做一方诸侯可好。”
吴三桂笑意僵在脸上,他是心思极细腻的人,三言两语便被点醒了,琢磨着这位马府六爷的心意。眼珠子一转便心中有数了,怕是兄弟之间起了嫌隙,这惊天秘闻吓的吴三桂险些栽倒,肝胆欲裂。马灿见他两股战栗,心知是将这知交好友吓着了,便决然道:“这塞北虽苦寒,却可安享荣华富贵,长伯,你好自为之。”
第一千一百二十一章 兵谏
吴三桂心神震颤,想也不想便恭恭敬敬的应了,他在军中的宠辱全系余这位六爷一身,不敢不应。此番,大明在乌拉尔山一线最大规模的驻军,便正式有了主帅人选。不日,大明在南乌拉山一线驻军,一
军人马定额步骑四万五千,总制官便是吴三桂。这一段秘辛知之者甚少,小辽王马灿一言而决,便定下了大明塞北数百年的局势,吴氏子孙从辽东举族迁徙到南乌拉尔,得马灿指点,辽东吴氏远离了大明的政治中心,也远离了后世纷争,为国戍边立下
汗马功劳,吴三桂也算是劳苦功高,得以安享荣华富贵。
马蹄声轰鸣,一队队骑兵在哈萨克草原北部追逐厮杀,直至深夜。
一场大雪悄然落下,气温骤降,这一夜,仓皇出逃的东欧人冻死,失踪的无法统计,噩梦降临。
崇祯十四年,四月中。
波军主力,俄军一部覆灭于南乌拉尔山,七万步骑死伤两万余众,四万多降兵走进了战俘营,失踪人数竟多达万余,都死在气温骤将的冰天雪地中,尸体埋藏于厚厚的积雪下,不知所踪。
南线大捷,胜利的天平开始向着塞北明军倾斜。南线十一万明军取得大捷,一边休整一边忙于清剿残余,联军主义既已覆灭,哥萨克人便不足为患,五万多哥萨克骑兵在明军,匈奴人的围剿下损失惨重,不得不大踏步的逃离广袤的草原,撤回欧洲。很
快,哥萨克人占领的草场,山谷纷纷易手,大批男女成为俘虏。
四月末,北突厥王城。大明与匈奴人的联军声势浩大的反攻势如破竹,数万骑兵直取北突厥都城,占据了突厥斯坦的哥萨克人弃城而逃。此时,吴三桂露出了他枭雄的真面目,进军途中突然率部包围了北突厥人的大汗,十三家
小账,中账的苏丹轮番觐见江格尔汗,发动兵谏,逼其退位。兵谏,这分明便是吴三桂的手笔,充满了大明特色,突厥人哪懂得什么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突厥人一言不合便拔刀相向,抽刀子互相捅,谁捅赢了谁就当大汗。此番兵谏,马灿与吴三桂两人亲率五万
大军,在反攻突厥斯坦的途中突然发难,这也是吴大帅蓄谋已久的。于是明军在外围游荡,拦截,将效忠于江格尔汗的大帐兵马通通拦截在王城外围,内里,则是十三家苏丹同气连枝,率兵围了汗账,还爆发了小规模的冲突,击溃了一支大帐兵马,人多示众的首领们便将
终于汗王的八千多汗账兵,顺利包围缴械了。
这一夜,发生了决定北突厥未来局势的大事,地点,恰好是在北突厥王城东北方的大湖湖畔。
夜已深,战马嘶鸣声时而响起,今夜的突厥王城外围酝酿着大事。寒夜如水,马灿步出营帐瞧着大湖之畔,冰封千里,银装素裹的壮美,心中难以抑制的灼热,这是强汉盛唐也从未征服过的土地,如今被他马六爷一脚踩了进来,那心里能不火烧火燎么。面前这冰封千里
的大湖,便是北突厥人的生命源泉,征服它,这个念头一旦升腾起来,便难以遏制,吃糠还是咽菜全靠长伯的手段了。
“单于夜遁逃,大雪满弓刀。”
一句歪诗竟念不下去,汗账方向迟迟不见动静,马灿心中竟有些心烦意乱,心乱了,哪还有心情念诗。放眼望去,周遭全是兵强马壮的铁骑,又让小辽王振奋起来,那汗王倘若不肯退位就打他娘的!
远处,数十里外王城的城郭轮廓,便如同一尊巨兽盘踞在浩瀚的草原上。
汗账外,吴三桂命人搬来把椅子,便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汗账内,不时传出江格尔汗的咆哮声,一个个苏丹被打骂了出来,汗王余威尤在呀。吴三桂却气定神闲眯起眼睛盘算着,这位脾气暴躁的汗王勉强算是一只病虎,一只病虎被恶犬围攻,也就剩下骂人的能
耐了。如今这局势,正是他吴某人入主北突厥的良机,机不可失呀。哥萨克人打北边来,支持江格尔汗的大帐兵马损失惨重,经历了一个冬天的消耗,十不存一,正是突厥人大帐势力最孱弱的时期。哥萨克人撤走了,数十里外的突厥王城想必是一地鸡毛,以哥萨克人的脾
气秉性,多半是连宫殿里的砖头也要撬下来,带走的。
至于城内人口,那必然是早被栓上绳子掳走了。
江格尔汗的突厥大帐如今就是一头没牙的老虎,任他如何航牙舞爪,也翻不起几朵小浪花。吴三桂越想越觉得得意,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爆发,他是真的想做一方诸侯,都快想的魔怔了。
砰!吴大帅正美美的畅想着,帐内掷出来一把椅子,轰然落地,就落在他的面前,左右关宁兵勃然大怒,锵的拔刀出鞘便要冲进去,将那不知趣的汗王乱刀砍死,却被吴三桂摆手拦住了,这个江格尔汗可杀不
得,非得逼他写下退位诏书不可,此事没得转圜余地。
吴三桂自诩将门出身,胸中自有锦绣万千,这里眼光他还是有的。吴大帅是真心想要将北突厥,当成他的后花园来苦心经营一番的,杀了突厥人的大汗那还了得么,所谓名不正,言不顺,那必然会导致层出不穷的叛乱,他吴某人怕是日夜不得安宁,面不改色,走过去亲
手将椅子扶起来,对付这伙蛮夷得靠脑子,不能蛮干。
清了清嗓子,吴三桂朗声道“大汗请息雷霆之怒。”
那汗账中安静下来,没有生息,想必那江格尔汗也怕惹恼了他,横死当场,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吴三桂也不生气,又朗声道:“大汗倘若动动贵手,写下诏书,可安享荣华富贵,倘若不肯。”
汗账中响起一声咆哮:“不肯又如何!”这一句话便激起了众怒,吴三桂一个眼色,。杀气腾腾的关宁兵便推推搡搡,将一大群妇人孺子推进汉营,哭喊声中,战战兢兢跪在冰天雪地中,一把把马刀便架到了一个个细嫩的脖子上。
第一千一百二十二章 鼎定乾坤
吴三桂那清朗的声音,竟狰狞起来:“汗王好冷的心肠,倘若不肯,吴某便一个个杀,杀到汗王心软!”
汗账中,江格尔汗形同困兽,嘶吼着:“吴三桂,你不得好死!”吴大帅自不会心慈手软,他出身将门,打小见惯了争权夺利,吴大帅是有唾面自干的觉悟。那一把把寒光四射的马刀,架在细嫩的脖颈上,哭喊声冲天而起,令人心烦意乱。这一刀落下可就回不了头,吴
三桂自然不会让刀轻易落下,刀架在脖子上是最能唬人的。
女子的哭喊叫声中,汗账安静了,汗王显是有些心烦意乱。
良久,吴大帅觉着火候差不多了,方建言道:“这般僵着,平白让人瞧了笑话,不若咱们各让一步,汗王退位去辽东享福,我自鼎立扶持汗王幼子奇豫继承大宝,如此可好。”
两三步,行至一个三岁童子身旁,将刀推开,将那童子抱了起来。
吴大帅脸上竟露出笑意,逗弄道:“要做大汗了,豫儿愿意么。”一个三岁顽童哪懂得什么叫道理,竟收住哭声,还拍着手笑起来,伸手来抓吴三桂的胡子。如此这般,汗账内再无生息,想必那位汗王是有些意动了,倘若让他的幼子来继承汗位,这倒并非是不可接受的
。
良久,汗账来才响起一声深深的叹息,那叹息声极尽沧桑,吴三桂心中狂喜又洋洋自得,大事成了,心中又有些鄙夷,终究不过是个蛮夷,怎斗的过吴某胸中锦绣万千。
“吴三桂,遵守你的承诺!”
“决不反悔,吴某可与汗王击掌为誓,若违此誓,天打雷劈!”
崇祯十四年,四月。北突厥江格尔汗在回师都城的途中,下诏退位,让位于幼子奇豫,也就是后来的北突厥国王齐玉,这草莽汗王终究是落进了吴三桂的算计里,两人心智谋略都远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吴三桂心中算盘打的
响亮,对付这类蛮王,大都督有珠玉在前呀,咱老吴照方抓药便可。
大都督怎么对待北元幼主额哲的,咱就怎么对付突厥幼主。这年月北元早就没了,额哲对大都督言听计从,那就是半个儿子,北元旧部自打改俗易帜之后,就算被大明彻底消化了。吴三桂将其中奥妙想的明明白白,倘若论起来揣摩上意,吴大帅那可是不认第二的
。
翌日,清晨。轰隆隆一声巨响,天地变了颜色,十三家藩王喜气洋洋簇拥着吴大帅从汗账里出来,吴大帅怀中还抱着一个三岁童子。危机解除,两万多明军翻身上马,杀气腾腾,护卫着北突厥幼主进了王城,宣读老汗
王的退位诏书,为幼主登基准备盛大的典礼。成群结队的铁骑,骁勇的大明骑士虎视眈眈,将王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不多时,三千关宁兵施施然出营,保护着数十辆马车,朝着反方向迤逦而行,名为保护,实为押送江格尔汗和他的亲眷,去瀚海城,
等春暖花开后送去辽东,在辽东终老吧。
一边是喜气洋洋,一边是英雄迟暮,又一个野心勃勃的枭雄被踢出了时代的舞台,厚厚的挡风帘布打开,江格尔汗最后看了一眼他的王城,黯然神伤,便引来关宁兵的怒斥,那厚厚的门帘很快又合上了。
正午,王城。马灿一脚踩在狼藉的街道上,大皱眉头,哥萨克人可是将这座王城祸害的不轻,这完全就是一座空城,人口,牲畜,财宝通通无影无踪了。十三家北突厥藩王气的上窜下跳,当日便集结骑兵往哥萨克人撤
退的路线上,疯狂追杀,这一追可就追远了。十三家小帐藩王,早将王城里的财富视为私产,那容的下旁人染指。这回不用动员突厥人也发疯了,扔下幼主成群结队的北上,追杀,面对成群结队红了眼的突厥骑兵,想必哥萨克人的撤退之路,不太好
走。
王宫,被关宁兵,开原兵团团护卫了起来。明军顺理成章接管了王城,轻骑四出颁布老汗王的退位诏书,召集草原各部往王城议事,愿意来的好酒好肉招待着,不愿来的那便对不住了,通通以叛军的名义打杀了。如今吴三桂有两万开原铁骑撑腰,
兵强马壮,那还会和区区叛逆客气么。
空荡荡的王宫,吴三桂大咧咧站在台阶上,指挥部属清理一番,他瞧着那高大的圆形穹顶便心中腻味,如今情势不太安稳,不易大兴土木,吴大帅咬牙切齿,心中赌咒,早晚都要改成平的。
扑棱棱的信鸽冲天而起,往后方报信。
数日后,大都督行辕。马城逐字逐句看完了前线的奏报,喜出望外,马灿,吴三桂两人兵压匈奴王城,竟然做下了此等大事,这是一劳永逸的办法呀,让他这个兄长满心欢喜,当年那个总喜欢缠着他的胞弟,终于长大成人了,
能独当一面了。
“此吾家千里驹也!”马城心中欢喜便哈哈笑道,左右如陈演,顾绛只得附和恭维一番,这两位都是饱学之士,眼皮直跳,这话是谁说的呐,出自魏书,曹操说曹休的,大都督的家事可没人敢插嘴。顾绛眼皮跳的厉害,只得心
中安慰自己,大都督胸襟气度,比那曹操可胜过百倍,当不至于口是心非。马城这时候可顾不上他怎么想,这是鼎定乾坤的大事,意义还要超过南线大捷,这个吴三桂要重赏,此人估摸着尚且不知,他自己做成了怎样的大事。马城却是心中透亮,事关大明北方的长治久安呐。马
灿,吴三桂两人在奏报中给麾下将士请功,请赏,马城便握着笔悉数准了。
笔落,便沉吟着道:“此事,烦请顾兄走一躺。”
顾绛被点了名字,慌忙道:“顾绛愿往。”
一侧,陈演抱拳洒脱一笑:“继坤此去当鹏程万里,可喜可贺。”
顾绛心中安定下来,也喜不自胜还礼道:“顾绛得大都督信重,自当劳心劳力,死而后已。”马城便畅快的笑了起来,与这位江南大才子耳提面命一番,吴三桂很识趣,奏请大都督行辕要给北匈奴幼主找个名师,悉心教导,马城便想到了顾绛,这不就是名师么,经义诗词都是上选。
第一千一百二十三章 屏障
顾绛出了大都督行辕,仍心中忐忑,搓着手瞧着冰天雪地,心中发苦,且不知那突厥人的王城是什么光景,想必也暖和不到哪里去。他一个江南人莫非要在这塞北安家么,苦也,今次也不知该如何与家中
娇妻辩解。他与娇妻分别日久,前日受到娇妻来信,他那悍妻竟罕见的通情达理,温柔婉转,叮嘱他好生为国效力。
这让顾绛心中大定,军令如山,草草收拾了行装,便跟随往北突厥运送军需赏赐的辎重营,一起出发。
翌日,清晨。
“清明时节雨纷纷。”
顾绛走出厚厚的牛皮帐篷,哈一口白气,瞧着天上鹅毛大雪,念一句诗,叹一口气,想来做这清明诗的杜牧也决计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个地方,过了清明竟然大雪一场连着一场,不见天日。
大雪漫天飞舞,辎重营便不得不停下来扎营,等待天气好转。清晨,雪中,一些士卒在营外东南方摆黄纸,烧炭盆,想必是拜祭军中战死的同袍,瞧着那一张张年轻的脸,顾才子心中肃然起敬,心中默念大慈大悲往生咒,营地内外便有些悲凉之意。中午时,辎重营
中竟有一个老卒奈不住风寒,一病不起。这本是行军路上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却让顾才子起了悲秋伤春之意,做赋一首,不意竟成了大明文艺复兴早期的经典之作。这年月,旧学没落,新学大兴,隐隐有些百家争鸣的气象,正是江南才子,天下
俊彦一展所长的时代。顾绛与那奄奄一息的老卒,烤着火,听那老卒娓娓道来,此情此景,可成追忆。那徐州老卒王振自述,他十几岁就离开徐州出去闯荡,稀里糊涂也不知道为什么参加过这么多次战斗。他讲述的很详细,和倭寇对战,和西南土司的战斗,和鞑虏的厮杀,还有官兵自己的火并以及镇压平
叛,甚至私下里的争斗,都一一讲述。
尽管王振的口才一般,但叙述的这些事都是他亲身经历,听在耳中自有一种惊心动魄。王振十四岁那年,他爹不知道从那里找了一杆戟,传授了他两个月,
这一年的十一月,他家中老父便病倒了,对这次病倒王振和母亲都有准备,因为这几年来,老父的身体就是一天天的衰弱下去,早晚有这个时候。该吃的药都吃了,老父的情况依旧不见好,大家终于知道郎中说的没错,老父是油尽灯枯了。日子一天天过去,老父咳嗽的越来越厉害,睡的时间越来越长,只不过每天还在督促着王振习武,询问他每天
比武的情况,给王振讲述自己的从前。日子很苦,然而那个时候王振父子,都相信学武能够出人头地,然而要练武便不能全力种田,对家里实际上是个负担,家里辛苦一年收获不多,想投军也无门路,卫所里各个位置都是世袭,徐州又在腹心
之地,不会有什么仗打,根本没有出头的机会。徐州卫没有,大明其他用兵打仗的地方,九边之地,则有很多机会,因为那边战事频发,所以各级武将都经常性的招募兵卒,凭着武艺和勇气很可能被选为武将亲卫家丁,王振满脑子都是在沙场上建功立
业,拜将封侯。于是他先去辽东投军,在旧辽军里李成梁麾下效力,随李成梁进入朝鲜平倭,生里死里,也立下不少功劳,然而他一个外来人受尽了排挤,根本没什么机会升官拜将。在旧辽军,一切好处都是李家自己的
,和外人没什么关系,不要说王振这种普通兵卒,就连非辽镇系统的其他兵马都被排挤的厉害。失望的王振离开辽镇又去了大同,但没用多久他就知道,这里和辽镇没什么区别,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九边之地的体制和内陆的卫所没区别了,想要拜将封侯,和你的武勇智谋没有关系,关键是要看你的
出身背景,如果是将门武家子,或者身上有个千户、指挥的传承,自然提升的就快,没有这些,你的功劳全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不肯放弃的王振去了西南,朝廷为了剿灭播州杨应龙的叛乱,动员了二十几万大军,不过王振在西南的遭遇和从前一样。作战中王振被毒箭射伤,虽然及时得到救助,却落了下旧伤,只能失意的回到徐州
。
回忆过往,那辎重营老卒脸上没有一丝的感慨,只是低沉。顾绛听的心中发酸,起身时险些落泪失态,瞧着那老卒面色不正常的涨红,呼吸急促,竟已然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刻。左右士卒纷纷围拢过来,给他挡着风,顾大才子终落下两行清泪,一篇荡气回肠的诗赋
竟一气呵成,随着那老卒咽下最后一口气,雪停了。
崇祯十四年,四月末。北突厥王城,城门大开迎八方宾客,战时从简,幼主齐玉在明军支持下,草草登上汗位,开启了北突厥人的归化时代。吴三桂给汉名齐玉的北突厥之主,找了一班文武师傅,细心栽培,文师傅以顾绛为首
,学习儒家经义典籍,诗词歌赋,礼教礼法,按照王府世子的标准培养。
武师傅,吴三桂给找来了一票兵学门生,与突厥贵族的子弟混编成军。于是北突厥王城里便出现了一道奇观,在大明军官的严厉训斥下,一个个突厥人的子弟叫苦连天。混编成军的突厥新军以明人为将,兵学子弟担任各级军官,大肆吸纳突厥贵族们的子孙,这样的新军编制
一扩再扩,后来便构成了北突厥的主战力量。顺理成章,南突厥在北突厥新军的巨大压力下,日渐衰落,抵挡不了几年便投诚了。
这路子处处都透着马城收服北元的影子,论揣摩上意,吴三桂确是一时无两的人才。
嘟!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马灿站在突厥王宫的围墙上,瞧着下面虔诚跪拜新主的突厥人,视线却落到了西边,西边的旷野上无遮无掩,他却仿佛看到了铺天盖地,滚滚而来的奥斯曼大军。这地方,便是抵挡奥斯曼人的天然屏障,意义又该有多重大。
第一千一百二十四章 复辟
这哈萨克草原上新生的国度,便是一个极重要的据点,横在大明与奥斯曼帝国中间,以为大明塞北屏障,战略价值无法估量。大明在奥斯曼人出兵之前抢先完成布局,便将战线向西推进了数千里之遥,并
且拥有了巨大的缓冲空间,这就有了回旋余地,怎样形容都不过分。
乌拉尔山中段,东坡,伊谢特河畔。南线溃败,以俄军为主的东欧联军哗然,随着少量溃兵逃到中乌拉尔山俄军大营,带来了南线崩塌的消息,年轻的阿列克谢皇帝懵了。皇帝在行宫中枯坐半日,才认清了一个可怕的事实,他的二十多万大
军已然成为了一支孤军,他要被明人抄后路了。南线战局崩塌,便如同多米诺一般,造成了可怕的连锁反应。看看地图,明军骑兵可从南乌拉尔山,哈萨卡草原畅通无阻进入俄国南部,向西可直取俄国人的老巢,向北可截断俄军退路,战局在四月间急
转直下。俄军大营一片哗然后,求和,便成了贵族们的主流意见。年轻的皇帝慌了神,什么雄心壮志都被吓的不翼而飞了,默许了贵族们的进谏,派出使臣联络明军,商讨议和。议和必然要付出些代价,然而在贵
族们看来这都是可以接受的,忍一忍又是一片晴天。
统北城内,明军阵地。天一黑,罗艺如同往常一般率部出击,领着四个人在废墟中逡巡。高瘦的人影抬头看天,天灰蒙蒙的,俄军今天竟然没发炮,想来是前阵子炮火打的太凶,弹药不济了吧。罗艺这样琢磨着,脚下不停在废
墟上攀爬,爬向他三天前伏击俄军的那段矮墙。他身边还能动的只剩四个人,四个脑袋,崔胜十天前病倒了,很虚弱。深陷敌后的统北城明军三千余众,如今只剩千把人,刚好可以编成两个营头,主帅何可纲也许久未曾露面,然而明军却仍保持着旺盛
的斗志,伏击,夜袭,以各种方式骚扰着俄国人的围城大军。呼哧呼哧的喘息着,五条汉子猫着腰翻过矮墙,透过残垣断壁往外面张望。久攻不下,俄军恼羞成怒搬来大炮,没日没夜的猛轰,明军的减员主要是炮击造成的。然而炮火又制造了大量断墙,废墟,为明
军提供了天然的掩体,竟又成了俄军进攻路上新的障碍。
明军残部凭借这些掩体,无孔不入,创造了一个经典的巷战奇迹。罗艺以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仰躺着,三角眼从断墙缝隙里往外面张望,三天前他领人在这里打了一家伙,伏击了一队俄军巡兵,三天前留下的战争痕迹仍在,他打算冒点险,抽冷子再给敌军的巡逻队来
一下狠的。然而外头空荡荡的,无声无息的死寂。
死寂,很容易让人胡思乱想,罗艺自然也不例外。这江洋大盗出身的骁勇将领,心中竟生出一丝疑惑,他为何要死死顶在这里,和那些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敌人拼命,这可不是他的性子。他一个江洋大盗最忌讳和人拼命,他半生都信奉狡兔三窟,一有
风吹草动便撒丫子跑,有多快跑多快。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是他信奉的江湖法则,他也从未想过会有一天,他竟和一伙官兵并肩作战,还被陷在孤城之内,成了朝不保夕的残兵,为什么会这样,罗艺心中竟有些困惑了,一声轻叹,兴许是他错
了,做义匪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很可能是他的小命。想着想着,罗艺便又坚定起来,信义是要讲的,瞧着身侧那四个官兵,咧嘴嘿然一笑。单对单,官兵常常不是俄兵的对手,俄兵腿长手长兵器也长,斧枪,大剑走的都是刚猛的路子,身边普遍比明军高一
头,所谓身大力不亏,说的便是这个道理,再说这些官兵都是骑兵,大半本事都在马上,步战,放对就差一些。要说上房揭瓦,对面拿人的本事,还是罗某能耐大。如今,罗艺早已成为这段废墟的主人,也是百十个明军残兵的核心人物,这让他很满足,官兵们,义勇们信重他,愿意跟着他,他就觉得不能扔下这些
同袍弟兄,那还是人么。深夜,肆虐的寒风中,罗艺搓着手比划了几下,五条汉子便将身体趴低,忍受着风寒,静静的等待着俄兵的巡逻队。这一等便是两个时辰,时辰过了却没等到巡逻队,五条汉子便聚在一起,哈着白气大眼
瞪小眼,这不对呀,时辰早过了巡逻队却没来。
“鳖孙子,睡死了么?”
“娘的,再不来咱就摸营去!”
耳语声中,罗艺搓着冻僵的手,眼中凶光一闪便凶悍道:“好咧,咱摸哨去,再放把火!”
说干就干,五条汉子将心一横翻过矮墙,落地时一个踉跄,便猫着腰,抱着兵器在遗尸甚多的街道上穿行。前头两人以刀盾开路,后头三个人身上插满了手铳,沿着断墙便轻车熟路的摸向俄兵营地。
哒!罗艺一马当先,左盾右刀冲在最前头,沿着一段矮墙猫着腰,竟畅通无阻穿过两条街。一踩地面,一发力便腾空而起,灵猫一般翻上断墙,落地时一声嚎叫,以盾护身猛的滚了出去,短兵相接这便是吸引
火力的办法,将敌兵的注意力引开,真正动手杀人的在后头。
“喝!”罗艺从地上弹了起来,左盾护身,右刀乱劈,劈了几刀便停了下来,后头四条壮汉大叫着冲进来,僵住了,五个人站在空荡荡的俄军营地里,面面相觑便如同五个傻子。那猎猎燃烧的篝火还在,高处还悬
挂着一些火把,营中却不见半个人影。
“有埋伏,走!”罗艺三角眼一瞪,魂飞魄散,一声怪叫,引来四个同袍古怪的瞩目,他便觉着十分汗颜,失态了,这也是废话要有埋伏,五人早被人射成筛子了。五人小心翼翼在俄兵的营地中转了一圈,终于肯定了一件
事情,俄兵退了,方圆数里不见半个人影,如同鬼域。
城外,大批俄兵排着队走出统北城,放弃了对明军残部的包围。此时罗艺,连病中的何可纲还茫然不知,俄国贵族们复辟了,打算议和了,野心勃勃的年轻皇帝事实上被架空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 反王
扑棱棱,统北城中,十几只精心饲养的信鸽冲天而起。虚弱的何可纲倚门而立,瞧着与外界最后的联系手段被放飞,飞走了,心中竟有些狐疑忐忑。俄军突然全线撤退让出了统北城,竟还释放了两百多个被俘明军,那些被俘的部下还带回了俄国人的信,俄国
人要求和停战了。
病中的何可纲狐疑,却又如释重负,他委实是到了山穷水尽,不管俄军闹什么幺蛾子,他也乐的喘一口气。
崇祯十四年,四月末。大都督行辕收到统北城飞书,喜出望外,何部虽主力尽丧却守土有功,事迹早在全军中传扬开来,以为楷模,这个时代大明需要这样的楷模。恰逢秦淮旧院一班乐师,舞姬正在塞北劳军,不久,何部孤城
喋血的壮怀激烈便会传唱天下,家喻户晓。
一曲《孤城传》,由虞山琴派,一代词曲宗师徐上瀛捉刀,成为绝响。虞山琴舍七位当世琴艺大家,是较早投奔汉社的杂学派系,影响力还是极大的,魁首徐上瀛一代宗师,人称当世伯乐,此人年轻时习武,然时运不济,两次投考武举不果,遂心灰意冷便隐居吴门,专研琴
艺。此人有古君子之风,六艺中精通乐,射两门。
此人不学经义,专精乐,射,这便是妥妥的旁门左道。这般旁门左道早些年便只能与市井九流,秦淮歌姬为伍,如今确是大都督马城的座上客。徐上瀛往塞北献宝,将精心整理的《大还阁琴谱》献与大都督马城,马城欣赏笑纳,重赏之,虞山琴派于是登上了
大雅之堂,成为大明新学中重要的一支。
随着大明新军在前线节节胜利,大明新政也进行的如火如荼。
一曲肝肠断,马城邀徐上瀛等七人入新学,任开原府学教授,许其在关外开馆授徒,那徐大宗师精通剑术,颇有些侠义之风,得了大都督的赏识便千恩万谢的去了。
此时,统北城信到。俄人主动示好,求和,马城脑中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看的通透,怕是莱茵河畔的大战分出了胜负,还是古斯塔夫大胜了。不如此,俄人不会这般好商量,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果真不出三五日,活
跃在俄国南部的远东军团所属,传回来紧急军报。莱茵河大战,胜负已分,古斯塔夫统帅的瑞典军团击溃了西欧联军。古斯塔夫接受了荷兰人,法国人,英国人的投降,回师北欧,俄国人的反应便在情理之中,俄军主力云集中乌拉尔山,后方老巢自然便
是空门大开,一片空虚,朝夕不保了。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风云突变,实势易转。马城召集参谋司军议,稍加分析便了然于胸,俄军大营发生了什么事情,俄人与大明一般无二,正处于变革的前夕。马城起码有七成把握,认定俄皇被软禁了,贵族复辟架空了皇帝,俄国回到了之前的老
路上。这对大明是极大的利好,大明,可是已经初步完成了新政。
先一步完成新政变革的大明,便能牢牢占住西伯利亚。回到老路上的沙俄,便只能在明军与瑞典军的夹击之下,沉沦下去,苦苦维持着大贵族们向往的农奴制。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俄人既进退两难,面临腹背受敌的窘境,以马城的心性那边拖着吧,大
明不急。陈演以下参谋司属官们心领神会,回复俄人,那自然是狮子大开口。陈演等人提出来的议和条件,让马城都觉得太离谱了。乌拉尔山以东全归大明,还要人家的南部草场,还要巨额战争赔偿,还要求人家二十几万人马放下武器,就地投降,过分了,俄人是不可能接受这些
条件的。瞧着一面正气凛然陈演,马城至咧嘴,这些坏鬼书生真坏起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呀。
只不过以前这些读书人玩阴谋诡计,没用对地方,这回算是得偿所愿了。一纸回函发去南乌拉尔山前线,现实一些先把何可纲要回来,战局就这么拖着吧,不把俄人敲髓吸血,马城是不会罢休的。
散了军议留下几个心腹,马城面前也有深深的麻烦。
军情司秘奏江南不稳,祸起萧墙,这事还得从崇祯帝身上说起,这位皇爷在南京养的白白胖胖,闲着没事,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动了削藩的念头,这一削可就削出乱子来了。
崇祯帝要削谁的藩,山东的德王,福建的福王,山西的晋王一起削。皇上又出了妖蛾子,马城便觉得脑壳疼,按说削藩原也没错,老朱家的子孙出了名的能生,全天下有名有姓的朱家子孙统共有四十万,和大明正在组建中的常备军人数相当,这是何其恐怖的数字。这些皇
亲国戚霸占了多少良田,那怕是无法计算的。
大明新政,削藩是早晚的事情,这个时机却太糟了。马城以为崇祯皇帝,此人身上颇多侠气,刚直不阿,倘若行走江湖必然是一代大侠,如朝为官多半是个铁头御史。然而他这一身刚烈侠气用来治国理政,便让全天下人头大如斗。亏得如今的南京首辅方从
哲,四朝元老,德高望重,换个人当首辅江南早就乱了。
明军主力云集关外,决战塞北,这场仗打的实在是太久了。塞北战事久拖不决,不免有些跳梁小丑要搅动风雨,再加上崇祯帝这一煽风点火,此时马城还蒙在鼓里,福王朱常洵已然扯旗造反了,旧党中人趁乱煽风点火,响应者云集,反王大军直奔南京,南京危急
。
这把火烧到南京,委实是致命一刀,正捅在大明的腹心要害。如今,离福建最近的台湾水师,并台湾镇军主力一部在北海,一部在马六甲,母港空虚一时不及回师平乱,这就被反王钻了个空子。打去年起关外告急,连两湖兵都调到关外作战,南方空虚,早被旧党中
人看在眼里,这一场大乱是迟早会发生的。偌大个南方,距南京最近的竟然是李定国的忠贞营,还远在西南域外,回师平乱也只能指望忠贞营了。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 告急
西南前线,印北,恒河中游。
李定国率十五万西南明军,仆从军以忠贞营为主力,渐渐肃清了山民生番的阻拦,奠定胜局,不日将进兵印北重镇瓦拉纳西。莫卧尔王朝亦集结了二十万大军北上,围绕恒河中游的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南京告急。帅营中,李定国火冒三丈,险些下令将信使推出去砍了,怨不得他心中冒火,西南大战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双方加起来三十五万人马,放对厮杀,这个时候朝廷让他回师南京平叛,这不是白日发梦说
胡话么。
大战在即,全军回师是梦呓,然而南京又不得不救。如此,李定国只得派一支偏师,跋山涉水往南京去,沐天波责无旁贷担起领军之责。两人商议后不带云贵川兵,而是从忠贞营挑出一支两万人的精兵,日夜兼程奔南京去,这便是两人心中的如意算盘。忠
贞营所属都是身家清白的流寇,降卒,杀起人来不手软。
军情如火,沐天波挑了兵,与李定国匆匆道别便回师远征,所幸沿途尽是西南大军的辎重队,昔日难以穿行的密林,深山中都有官道,轻骑可一路畅通无阻直抵丽江府。
崇祯十四年,四月末,杭州府。福王反了,连克数城,各地守军猝不及防,杭州府首当其冲被乱军占据,城内已然是大火冲天,乱兵入城,自嘉靖年倭乱之后,这江南繁华锦绣之地再次尝到了兵乱的滋味。吕安穿一身寻常服侍,扮做商
贩,抱着刀蛰伏于知府衙门外,几条街外燃起冲天大火,浓烟冲天。江南大乱,西南大军尚未回师,军情司所属便倾巢而来,倾力救援,甲十三队一路从成都府奔湖南,又打湖南马不停蹄奔至杭州,敲巧赶上了杭州失陷,便授命赶往知府衙门,保护知府大人一家撤往南京
。兵荒马乱,吕安袖中藏铳,怀中抱刀,便蛰伏于衙门院中的影壁后头。福王之乱,对大明朝局影响极大,可说是一举断送了富庶江南行政中心的地位。大乱之后,遭遇兵灾的江南一片狼藉,大明的南方行政中心,顺利成章的转移到两广,广东台湾便取代江南成为大明最繁华
富庶的所在。吕安不晓得这些道理,他只晓得衙门里头住的是知府大人,还是新党中人,大明汉社的要员,不容有失。
外头,街上,一声尖利的女子叫声,犹如是刺破锦绣的尖针一样,一下子就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轰,轰,轰!乱兵撞门,吕安与同袍使个眼色,端起手铳对准摇摇欲坠的大门,大门重重倒下,激起了轰隆一声巨响。扑腾而起的碎屑和灰尘形成了一道薄幕,让院落中视线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起来。吕安却在这一片模
糊当中,凭借敏锐的眼力一下子就发现了冲进大门的乱兵。
砰砰砰!
几声铳响,乱兵一声不吭的栽倒,鲜血从身下汩汩流出。
“走!”
乱兵打府门闯了进来,吕安与同袍们往鼓鼓囊囊的怀中一掏,便又是一只手弩在手,刷刷刷,乱兵栽倒,甲十三队不及装填纷纷退守内院,院落中花盆,杂物被撞翻一地,丫鬟女子的尖叫声响成一片。
吕安一步跃到回廊里,脚一蹬,手一拈,一支劲箭便搭在弩上。
身侧,一个女子挎着个褡裢,受了惊吓正蜷缩在地,惊恐的瞧着他,吕安心中一软便低喝道:“进房!”
那女子慌慌张张跑进厢房,箭矢,便如飞蝗一般射了进来。
甲十三队十一条精壮的汉子,死守后院,仗着军械精良,战技了得竟守的稳如泰山。
“老幺,进去瞧瞧!”
吕安应了一声,冲进内宅,便听见内宅中传来咒骂咆哮声:“本官不走,本官守土有责,宁与百姓共生死!”
吕安冲进去,便瞧见大哥提着弩站在一侧,拿一个中年大官无可奈何,内宅中尚有十几口人正在哭哭啼啼,一派愁云惨淡。吕安一个陕西后生又没念过私塾,哪懂得什么守土有责,只气的鼻子都歪了。
胸中一热,便忍不住脱口骂道:“你这老官儿,你要寻死咱兄弟也得陪你上路,好没道理!”
那知府大人倒是通情达理,也不还口,只正色道:“诸位盛情本官心领了,诸位请便吧。”
吕安早按捺不住,瞧着队大哥使个眼色,大哥一点头他便猛扑过去,一掌便将那知府拍晕,揽在怀中。他那大哥一面苦笑,事急从权便将那知府往肩上一背,杀出去。
“老幺,护着李大人家眷。”
“晓得了!”砰,门开,十几条汉子列出军阵,以刀盾开路杀了出去,那森严军阵一亮出来便杀的乱兵溃不成军。吕安护着李知府的家眷落在后头,路过回廊时想起一事,踢开房门将那柔弱女子拽了出来,尾随大队正
欲冲到府外,几支流箭从天而降,两个女子惨叫着栽倒。
前头,一个同袍返身救援,却身中数箭颓然倒地。
“哥哥们先走!”
流箭横飞,吕安心知他要栽了,领着这么多累赘决计冲不出去。
“老幺,下地窖!”
前头哥哥们掷过来几个箭囊,一褡裢弹药,吕安应了一声便冲过去,将中箭的同袍扛在肩上,领着一众哭哭啼啼的女子奔后院去。
咣当!
顶盖盖上地窖中一片黑暗,抽抽鼻子还能嗅到浓烈的酒香,这竟是一处存酒的地窖。
啪,油灯亮起,地窖中响起一片女子惊呼声。
“禁声!”
吕安心中烦躁低喝一声,将中箭同袍搁在地上,唤了两声:“七哥,七哥,忍着些!”
呲啦!外袍撕开露出里面皂色棉甲,那棉甲竟被射穿了,鲜血汩汩的往外面涌,瞧着箭头入肉一寸,吕安咬咬牙将箭头拔出,瞧着那精铁打造的破甲重箭,心中便忍不住咒骂起来。大明富了,有钱了,这些不思
报国的蠢物,竟然这样犀利的破甲箭杀自己人。
噗!
一口烈酒喷了上去,敷上金创药,捂住伤口,那同袍眼神便涣散了。吕安愤怒的起身踹翻一坛老酒,甲十三队又损一人,让他胸中怒火升腾。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 孤胆
一坛老酒打破,地窖中满是浓烈的酒香,熏人欲醉。吕安将战死同袍抱进角落,一回头便瞧见十余个女子,孩童正睁大眼睛瞧着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他心一软,咒骂了几句便取出弓弩,手铳监察起来,装填,上箭都插在腰间,提着刀,瞧着便如同庙中
供奉的狰狞佛陀,威武不凡,全身上下散发着戾气。
他绕着地窖转了一圈,瞧瞧地窖中堆积的酒坛,腌肉,米袋,松了口气,再抬头看看几个通风口,松了口气。
身后,响起一个柔弱的女声:“公子高义,妾身感激不尽。”
“噤声!”吕安没好气骂道,他一个西北汉子风里来雨里去,对这些官家女子没什么好感,七哥战死让他心情极差,他现在胸中无名火升腾只想着找人杀,什么公子小姐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在恪守本分。本分,是
他爹吕长海自幼教导的,当兵吃粮就要恪守本分,不能临战脱逃。那女子讷讷的收了声,领着丫鬟娘子在角落里蜷缩起来,一时间,地窖里陷入无尽的死寂。吕安独自一人守着地窖入口,背靠墙壁,闭目养神,手却始终放在弩身上,地窖中阴森,冰凉,便如同回到了深
夜时的藏区山洞,他倒很适应这样的环境。这一年来,他跟随甲十三队在成都府与藏区之间辗转,与同袍一同押送军需粮草,联络远在藏北的李自成,当年那个莽撞少年早已变成个虎背熊腰的青年,他底子好,自由随父亲习武骑马,战技打磨的越
发精湛,尤擅摔跤,这一年来他习惯了与兄长们同进退,共患难,突然离开了兄长们的羽翼,心里没底。
恍惚间,他竟有些思念家乡,怀念起那漫天黄沙的延绥镇来了。
头上,骤然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咒骂声:“竟让那李老狗逃了,杀,鸡犬不留!”女子的哭闹尖叫声,乱兵的呵斥骂声传来,吕安心中十分鄙夷,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听哥哥们说挑唆福王叛乱的,与当年那伙争国本的蠢物是一脉相承的。当年神宗朝这伙人的先辈,各种脏水给这位福
王身上泼,如今这伙人却又阿谀奉承,将这位五十多岁的福王吹嘘成了大明正统。这可真是丑态百出,读书人上嘴唇碰下嘴唇,左右都是道理呀。这伙旧党读书人起兵了,攻进杭州连妇人孺子也不放过,通通杀了,这斯文人若是撕破脸皮,可真比那些秃尾巴狗一般的鞑子还凶残呐。上
头惨叫声,尖叫声渐渐平息了,想来衙役奴仆,丫鬟妈子无一幸免。兵灾,杀戮,让吕安想起了他的老家延绥镇。延绥镇九边重镇,打他懂事起兵灾就没断过,鞑子,流寇,马匪,寨里人轮番来杀人抢东西,兵灾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副末日景象,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心中突然打个激灵,这兵乱总不会乱到陕西去吧,心中凛然便握紧了弩机,可不能让这些乱兵再祸害陕西了。延绥镇家乡死了那么多人,才过上几天安生日子,不能乱,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重又安静了下来,吕安便往怀中一掏,竟掏出个怀表来,瞧着打碎的怀表用力拍了拍,无可奈何,这精细的玩意终是坏了
。
“公子,丑时三刻了。”角落里响起一个较弱的声音,吕安回首望去,便瞧见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怯生生的瞧着他,手中还捧着一只精巧的怀表,这官家小娘子生的美貌,人又柔顺。吕安竟看的一呆,心中便觉着人没白救,倘
若救的是些粗手粗脚的健妇,总归是少了些成就不是。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吕安便觉着这样美貌的官家娘子,年方二八,如野狗一般死在乱兵之手,那也太伤天理了。
他这一呆那小娘子便慌了,便又有一个夫人起身挡在身前,还强自镇定道:“小女年幼,当不起公子怜爱,妾身敢问公子意欲何为?”
吕安倒认得这位知府大人的续弦夫人,救援表单上排第三的,这夫人说话咬文嚼字,听不真切,瞧着她母鸡护犊一般挡在女儿身前,一面警惕,吕安旋即回过神来,勃然大怒,这是将成了乱兵么。
胸中一热,便愤怒低喝:“吕某不是什么公子,某,辽镇军情司部属,某辽镇的人,贪图你家娘子长的俊么!”
他自觉受了极大的羞辱,恶言相向,将那对母亲吓的花容失色。
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吕安仍觉愤怒难平,身后又传来女子柔弱的轻叫声:“是妾身失言无状,小兄弟息怒。”
吕安总不至于摆明了欺负两个女子,稍一犹豫便伸手过去,黑着脸道:“拿来!”
那李夫人一呆,她那女儿倒乖巧,怯生生将精巧的怀表递了过来。
吕安接下散发着幽香的怀表,竟闷声道:“借来一用,某不贪图你家的东西!”
“是是是,这位辽镇的小兄弟,当真高义。”
那夫人绝境之中心思惶恐,自然低声下气尽说些好话,曲意逢迎,无非是为了保全一家人的性命,说着说着吕安脸色便缓和了些。瞧一眼怀表,登上梯子,轻轻将地窖的顶盖推开一些。
咯吱!
顶盖松动,一声轻响让妇人女子肝胆欲裂,却又不敢阻拦。
李夫人吓的魂都飞了,颤声劝道:“军爷虽一身是胆却孤身一人,还要去招惹那些乱兵么,军爷三思呐!”吕安懒得搭理她,不出去瞧瞧难不成躲着么,总要留下几处暗记,预备着哥哥们杀回来救人,今日小爷便叫这些官家小姐夫人们,见识一回咱辽镇的威风,省的叫人小瞧了。外头那些全身上下没几两肉的
乱兵,他还真未放在眼中,那是些什么土鸡瓦狗。但凡叛乱,先响应的必然是那些市井无赖,欺男霸女的恶棍,从无例外。吕安生长于乱世中的延绥镇,没人比他更晓得这所谓的义旗下,聚集的都是些什么货色了,正经人放着好日子不过,哪有去扯旗拉竿子的,那都是些平日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人渣恶棍。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刀客
吱呀,那地窖顶盖又推开一些,吕安侧身如灵猫一般盘在梯子上,手中弩正对着窖门。
砰!一声轻响,窖门打开外头仍是无声无息,吕安心中狂喜便跃了出去,回身轻轻将窖门盖上,单膝跪地,锐利的眼神便如同鹰隼一般,在后花园中逡巡着,四下无人只有几具伏尸,一溜烟跑到了墙根下,总
算能顺畅的唱口气了,那地窖里尽是酒香,脂粉味,熏的他头晕脑袋热。
沿着墙根,趁着夜色,吕安便如同一只孤狼般蹿了出去。此时,大火,浓烟笼罩下的杭州府,处处都在上演着人性中最卑劣的一面,形同鬼域。杭州府衙已然是伏尸处处,吕安晓得乱兵多半是往对过的府库去了,府库中堆积着大笔银元现款,应是被席卷一空了
。反倒是这油水不大的内院无人问津,他和李知府的家眷才得已幸免。
乱兵都往街对过的府库去了,还能听见府库那头传来的叫嚣声。吕安在回廊上,大门处留下暗记,瞧着外头兵慌马乱,这情势是哪里也去不成了,一动不如一静,那地窖倒是不错的藏身之所,有粮有救就是缺点水,大约隔几日便得出来弄水,水井就在后院的园子里,
倒也不难。外头柴房着了火,正熊熊燃烧,吕安便奔内室去,估摸着内室有些花盆瓷器可以盛水。一进内宅,脑后生风,吕安生死关头一矮身,沉腰坐马便看也不看回手便是一弩,一声惨叫,一个人影栽倒,再往怀中一抹手中便多了一杆短铳,那藏着门后偷袭他的大汉痛苦的在地上翻滚,流血,很快
便抽搐着断了气。面前,吕安却如临大敌,将手铳对准内室中一个中年武者。那武者一身短打,背着弓,手中提着一把长柄大关刀,四十许人,颌下留须,竟真如关公一般做派。吕安端着手铳对准那人,那中年人竟不敢乱动,吕安却也不敢混乱发铳。瞧着这武者如此做派,便立知
是江湖中传言的侠客一类,不易招惹。
侠,以武犯禁,与官府对立,这位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吕安不认识这类大侠,他打小却见过许多刀客,陕西刀客也算是一大特产。吕安见过的那些刀客,委实谈不上侠义二字,不过是一伙亡命徒,谁给钱就替谁卖命,替人看家护院算是有良心的,没良心的便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做杀手,动辄灭人满门。
这位大侠瞧着卖相不俗,也不知是个什么来路。夜深,两人一言不发的对峙,竟僵住了,房间内的灯光越来越暗了。因为没有人替换灯芯,所以油灯的光线越发微弱,晦暗不明的光,让一切都看上去不太真切,吕安不敢发铳怕引来大队乱兵,那中年武
者也不敢乱动,生怕被一铳撂倒,
两个人便只能这样僵着。
那武者在等人支援,吕安在等机会冲上去,做掉他。外面兵刃交击声一直持续不断,犹如什么编好的乐曲一般,但是耳力甚好的武者却知道,他的同伙门人并没有离这里更近,大家伙都去府库抢银子了。
良久,那中年人方沙哑道:“大厦将倾,我等受命于天,清君侧,正国本,你这军卒为何执迷不悟!”
吕安咧嘴,奚落道:“老贼,一铳轰死你!”他做势欲搂火发铳,将那大侠吓的两股战栗,手中大刀险些拿不住,脸色刷的就白了。吕安等的就是他心慌意乱这一刻,猛的将手铳掷过去,吓的那老贼哇哇大叫,慌忙不迭的撤步,吕安却如影随形的抽
刀劈了过去,一记斜劈,势大力沉。
那武者玩了半辈子大刀,情急之下施展浑身解数,横刀一挡。
“锵!”兵器交击声震动了整个房间,吕安占了先机,得势不饶人,扭腰发力反手横扫,清冽的刀光照着那武者胸腹划去,就势还挑起一把凳子,挑了过去。那武者技击之术当真了得,左挡右劈,锵的又是一声脆
响。一股大力袭来吕安踉跄后退,飞在半空的凳子也被一刀给划成了两半。那武者半生行走江湖,威名赫赫,一时大意竟被个无名小卒杀的左支右绌,气的大吼一声上了一大步,挥刀下劈。吕安不敢逞强往后一撤步,大关刀擦着鼻梁掠过,退的虽快衣角却仍被割下了一块。武者
扳回劣势挥刀再劈,却一刀劈在了八仙桌上,房间太小了,这类长兵器不易施展。
急于将关刀收回,却慌忙撒手踉跄后退,嗤啦一声布帛撕裂。那武者纵然退的快,却仍是险些被吕安开膛破腹,一张白净的脸上便有些阴沉了,他一个成名已久的江湖人,却被区区一个军中小卒逼到兵器脱手,这说出去谁能信呐。就在这时蜡烛突然烧完了,一声轻
响红烛骤然熄灭,一切重新陷入到了黑暗当中。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了大侠不太适应,眼前一黑,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然后却发现自己好像失去了那小卒的踪迹。正当他心里大骇的时候,寒意透体,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死命往后一退。
刷!大侠手臂上的衣服被划开,血光崩现,先是有些麻木,冰凉,旋即尖锐的刺痛让他惨叫起来,脚下一滑一条壮硕人影扑了过来,腹中一凉,利器入体,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响了起来,却戛然而止。吕安将刀
一刺,一搅,那大侠倒很硬气,死死抓住刀刃不肯撒手。
他不撒手,吕安却撒手了,刀柄往前猛的一送,猫腰,下潜便是一记抱摔,惨叫声便戛然而止,咯嚓,那大侠后脑勺着地摔断了脖颈,翻白眼了,四肢仍在不停抽搐着,鲜血从下腹汩汩流出。
呸!吕安一口唾沫吐上去,心中鄙夷,什么狗屁大侠吹的神乎其神,原来不过是个样子货,扮成个威武不凡的关二爷,险些将小爷吓住了。倘若那大侠泉下有知,多半会气的再活过来,那大刀客年轻时走南闯
北也是把好手,不过这些年养尊处优,应变差了,如何能敌的过常年刀口舔血的军情司高手。技击搏杀,短兵相接便是如此,那红烛突然熄灭他反应不及,应对失措便断送了大好性命。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 时代
啪!地窖门打开,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落了下来,地窖中响起一片惊呼声,那竟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当啷,又是一柄寒光四射的大刀落了下来,吕安下了地窖眼中凶光一闪,那些小娘们便纷纷掩住嘴巴,不
敢吭声了。
咣!地窖门关上了,血腥味弥漫开来,那刀客的尸体还在不停渗血。吕安不以为意在尸身上翻找起来,探手便摸出一块腰牌,借着昏暗的灯光瞧见上面的字迹,吕安大字不识几个,便将上面的血迹擦了擦,粗
鲁道:“认得字么。”
不多时,那怯生生的小娘不顾李夫人眼色,走过来将带血的腰牌接过去。幽香袭人,素手纤纤,吕安却有意避开那双明媚的眼睛,只是催促,那小娘睁大眼睛瞧着金灿灿的腰牌,竟噗哧失笑。
“敕封,讨贼大将军,定北侯。”吕安也嘿然一笑又重重的踢了一脚,这夯货竟还是个侯爷,癞蛤蟆吃天么,好大口气。他两人因这滑稽的敕封嘿然一笑,竟亲近的许多,瞧着那李夫人眼巴巴往这便瞧,吕安便将笑意收了起来,将带血的
腰牌随意搁到褡裢里。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军功,这年月乱兵一起,那自然便是侯爷遍地走,大王多如狗。
倒是那柄大刀以百锻精铁打造,入手沉甸甸的,吕安耍了几式地窖中竟寒意四起。他瞧着那长柄不甚满意,拔出佩刀轻轻一削,长柄大刀变成短柄了,这才是马战利器。
那小娘竟不怕他,反倒好奇问道:“何故如此?”
吕安嘿然一笑,没好气道:“长柄的,唱戏么,双马交错时如何施展,关公莫非有三头六臂么。”
他口气不善,那小娘却不以为意,两人一来二去竟有了默契。
夜深人静,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地窖中不时响起女子的咳嗽声,却又很快压住了。
砰砰砰!上头传来几声响动,将地窖中妇人们吓的花容失色。吕安却心中狂喜,打开顶盖,几个黑影便跳了进来,军情司所属自有一套独特的联络之法,甲十三队将李知府送到城外,竟又趁夜杀了回来,一个个黑
影跳了下来,捶胸拍肩一时间不胜唏嘘。
不多时这府衙地窖便人去楼空,甲十三队连战死同袍都没落下。墙边,一个个皂衣士卒尽显精兵气象,沉腰坐马手一搭,几条人影便翻上院墙,绳索便垂了下来。吕安将李小娘用绳子拴好,轻轻一扯,一个纤巧的人影便腾空而起,那小娘掩着嘴,有些害怕却未叫出声
。吕安最后翻到墙外,外头竟停着几十匹马。
喜出望外,轻叫道:“哥哥们好本事,哪来的马。”
周围便响起同袍的轻笑声:“你说呐,自是抢来的。”翻身上马,甲十三队亮出军伍中征战杀伐的本事,将妇人童子护在当中,披两层甲的骑兵前头开路,持火铳弩箭的殿后,一路杀气腾腾往城门闯,虽只十余人竟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吕安往身上套了件
锁甲,翻身上马,将短柄大刀往马背上一横。
“出!”唏律律,马蹄声轰鸣,那一条西北汉子心中憋着火,冲杀在前,街道上没头苍蝇一般的乱兵,当者披靡,哪能抵挡的住辽骑冲阵。十余铁骑杀散了几波乱兵,轰隆隆径直冲到北门,北门处乱兵们大吃一惊
,竟列成铳阵急欲阻拦。
砰砰砰!数百步外火光闪现,杂乱的铳声轰鸣,吕安心中冷笑竟不躲不闪,单骑冲阵,数百步外铳子早不知飞到了九霄云外,哪能打着人么。于是乱兵们便重现了旧明军当年在辽东的拙劣表现,一通乱枪打鸟敌骑
竟毫发无伤。
“喝!”铁骑飞至,挽了刀花将短柄大刀往马侧一横,漫天血雨便沸沸扬扬的落了下来,马踏敌群,吕安连人带马杀透了敌阵,腿上被蚊子叮了一口,先是一麻接着便钻心的疼,一声嘶吼,马刺深深的陷入马腹,
当面之敌便如同一条破麻袋般飞了出去。
尸体轰然落地时,数十骑滚滚向前冲出杭州府,扬长而去。
两日后,南京。
吕安下马时腿上钻心的疼,咧着嘴,瞧着远处南京城高大的城墙,城内城外都有兵马设防,瞧着却不甚精锐都是些杂兵,青壮,还有衙役拿着铁尺,锦衣卫抱着绣春刀,正在督促百姓青壮挖堑壕。
吕安心中不免疑惑,南京不是有十几万旧军么,人呐。
此时,皇宫大内。吕安自然不晓得这时候魏国公徐弘基,正在捶胸顿足,大明新政,他麾下十余万旧军去年秋天才遣散了,新军还在招募中,这就让乱党们钻了个空子。首辅方从哲倒是气定神闲,他心中通透,乱党们不是
钻了空子而是蓄谋已久。这些年连抓带流放,旧党们日子过的太苦了,这一场大乱早晚要来。几个秀才举人做出成这样大的事情,旧党之外,这场叛乱里还有江南士绅的影子,再加上那十余万遣散的旧军,回归乡里,就为叛乱提
供了充足的兵员,再加上皇上莽撞的削藩,几个原因促成了这场大乱。
江南之乱,原因极其复杂难明,只能归咎于旧党复辟。上首,可还坐着一位皇爷,崇祯帝如今是痴痴呆呆,形同木头人,彻底被这场叛乱击垮了。这位皇帝人极固执,内疚起来就认死理,认为江南之乱是他莽撞削藩引发的,这时候正在深深的自责呐,茶饭不
思谁劝也不好使,这位皇爷性子是有些执拗,可爱的。他眼睁睁看着大好江南,好端端一个锦绣之地闹的兵灾四起,百姓死伤遍野,心中沮丧内疚的无以复加。于是乎,在江南滔天的烽火中,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被内疚自责击垮的崇祯皇帝,从此不再
过问朝政,拱手将军政大权交了出来。因为一场动乱,随着崇祯帝隐居深宫,不问朝政,军政大权便分别落到马城,与南北两京阁臣们手中,大明从此进入了特有的强人军政时代,大明天子从此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符号,不再拥有实际权力,家天下的时代结束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 拒敌
皇上陷入深深的自责,无法自拔,魏国公,方从哲一文一武便召集勤王兵马,防守南京,最不济也不能把南京丢了。然而各地勤王兵马还在招募,集结,乱兵却已兵临城下。兵力空虚的南京外围,如今只
能靠衙役官差锦衣卫,还有军情司锐卒先抵挡着。
“宣,丁文朝觐见!”上书房外,穿一身军服的丁文朝急吼吼进来,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参拜,却迟迟不见皇上吭声,一抬头瞧见皇上痴痴呆呆的坐在龙椅上,面色灰白,眼眶竟还红肿了,这是唱的哪一出。丁文朝微一错愕,
一个眼色,方从哲起身几步走过来,和和气气的搀起他。
“丁将军起了吧,都这时节了就别拘着了。”
丁文朝顺势起身偷看着皇上,啧啧称奇,这位皇爷不是吓傻了吧,这可真稀奇了细,细想也不至于吧。
魏国公也看不下去了,干咳道:“扶皇上回宫。”大太监王承恩含泪将皇爷扶走了,这当口没人顾得上皇上是不是抑郁内伤,城都快破了,大家伙都得被一锅端。皇上走了,南京知府,六部大员到偏殿军议,军情紧急各位朝廷大员竟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那架势让丁文朝心中颇有些鄙夷不满。这南京六部是各方势力妥协的结果,人多嘴杂,倘若不是有个首辅方从哲在上面压着,南京六部也是一团乱麻,大明想要中兴实在不易呀,任重而道远。这场大乱与其说是皇上的鲁莽造成的,倒不如说是
这些大人们闹出来的,这伙人对付旧党下手太狠了。
如今的新党是一个广泛的联盟,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
南京朝廷对待旧党中人也实在太狠了,动辄抄家,流放,把人逼急了能不造反么。
“住嘴!”
议论声中魏国公猛拍桌子,下头立马安静了下来,魏国公不胜其烦摆了摆手,解散军议,各自归家逃命去吧。一阵嘈杂之后偏殿内竟安静下来,只余手握兵权的数十位将领,领的还都是些杂兵。
魏国公徐弘基久疏战阵,揉着额头道:“文朝,此战你为主帅,担有差遣,本公以下无有不从,不服者,斩!”
下首南京守备,锦衣卫官员纷纷缩缩脖子,不敢吭声了。
丁文朝慌忙施礼应道:“国公爷言重了,末将遵命便是了。”魏国公交出了南京守备大权,丁文朝心里便松了口气,踏实了一半,这位老国公倒还不是老糊涂了,关键时刻还很清醒。只要他不瞎指挥,这个仗就还能打,丁文朝那是在辽东打老了仗,战场经验何等丰
富,这是跟随辽王马城转战南北的心腹。
上首,首辅方从哲亦沉吟道:“文朝,情势如何。”
文武两位大佬鼎立支持,丁文朝便从袖中取出一叠奏报,那带着暗记,用暗语写的奏报上还带着血迹,让两位老大人不自觉的侧目,抽抽鼻子似乎嗅到了那纸上的血腥味。丁文朝却不以意,奏报军情,福王五日前起兵作乱,号称百万大军一路向北猛冲猛打,各府猝不及防相继失守,如今杭州被破,乱兵分兵多路入寇湖光,南京,这江南是彻底乱了。百万大军自然是自吹自
擂,乱兵大约十几万,以遣散回家的各地旧军为主,还裹挟一些市井无赖,泼皮混混,遮天蔽日呀。
军情如火,方从哲面色铁青,魏国公揉着额头发呆。下首十余位将领面色古怪,任谁都晓得这乱子,就是南京大小官员们惹出来的。旧军遣散可是有安家费的,按官职大小从几千块龙元到几百块不等,却足以保障旧军将士数年内衣食无忧,本不至于闹出乱
子。然则这些发给将士们的安家费,哪里去了,这可就说不清了,自然是被上下其手贪墨了。
各地旧军被遣散回乡,吃不饱,穿不暖,那还能不乱么。丁文朝冷眼旁观,心中冷笑,这江南是新政了,新政中一些关键的国策却迟迟无法施行,诸如辽东早已施行多年的观风使制度。辽东新政,民间推举德高望重的名流,乡绅,各行各业的魁首出来做观风使
,行地方监察弹劾之权,早就是一套成熟完善的制度了。
然而这观风使一事到了江南,却迟迟推行不下去。倘若有观风使行监察,弹劾之权,那些贪墨遣散费的官员,可还敢如此肆无忌惮。说这些也晚了,江南水太深呀,丁文朝不无恶意的想着,不破不立,这一场大乱过后,新政应该再无阻力,可以顺利施行
了吧。
沉默中,方从哲委实按捺不住,催问道:“文朝,你手中有多少兵?”
丁文朝不假思索道:“禀方公,末将麾下有锐卒两千。”
“两千!”
“太少了!”
一片哗然,偏殿中将领们大失所望,两千还锐卒,两千兵力能干什么,摆开了连紫禁城都排不满,辽军虽勇可也太少了。
丁文朝不动声色,方从哲却强自镇定,叮嘱道:“国公爷,城中如今有多少能战之兵。”
魏国公黑着脸,尴尬道:“锦衣卫,三班衙役,各家护卫都算上,总归能有五六万吧。”方首辅脸色便越发难看了,连三班衙役都算上还不到乱兵的一半,这个仗还怎么打。丁文朝对两位大人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思早就飞到城外去了,他压根也没想着守南京,他要进攻。他跟随少
爷在辽东征战多年,心中琢磨着这样的情势下,少爷又会如何做。以少爷一贯的作战风格,那自然是主动出击,拒敌于国门之外。他麾下集结了军情司锐卒两千之众,翻身上马,披了甲那就是辽镇铁骑,难不成还怕了区区乱兵么,土鸡瓦狗尔。这事儿丁文朝不打算说出
来,说出来怕吓着两位老大人,两位大人估摸着也不会答应。两千骑攻打十几万人,怕是两位老大人要吓懵了。丁文朝自是不会怯战,还野心勃勃,琢磨着这就是辽镇军情司成名的一战了,打好了名扬天下,再也不用被人骂成鹰犬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瓮城
在大明人的观念里,尤其是江南人,锦衣卫,军情司那就是朝廷鹰犬,凶神恶煞一般的角色。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是读书人一百多年来极力宣扬教唆的,一时半刻扭转不了的顽疾。
一百多年的固有观念,根深蒂固,哪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丁文朝心中不惧,竟还跃跃欲试,借口往前线整军备战,出了紫禁城就进了兵部府库,让一般衙役帮闲充当苦力,可劲的挑,甲胄,兵器,火铳挑最好的,都堆满了一辆辆大车。
大明富足,兵部府库里尽是些打造精良的军械,堆积如山。
聚宝门,瓮城内。
甲十三队携杭州知府家眷进至聚宝门,呆住了,出城的人流挤的水泄不通,足可见人心惶惶,如临末世,进城的那一边却门可罗雀,形成强烈的视觉反差,只有一些报信的军兵行色匆匆。南京富庶繁华之地,那出城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络绎不绝,哥哥们急于往紫金山大营交卸军务,便留下吕安负责安顿李知府一家。十几批马驮着李知府家眷往城内去,引来出城人群的侧目,议论纷纷,
这怕不是不是一伙傻子,这个时候还敢进城。
吕安心中窝火,护着李家人进了瓮城,瞧着高大威武的城墙竟呆住了。他生长于西北延绥,何曾见过这般威武不凡的城墙,这南京城防之坚固,冠绝天下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光是这聚宝门就有三座瓮城,四道券门,每道城门都有绞盘推动的千斤闸,数不尽的藏兵洞,飞檐道
,城墙更是坚不可摧。吕安呆住了,这座城便是南京么,这座城倘若让咱辽镇来守,足可抵挡百万大军呐。弃坚城而不守,他瞧着那些仓皇逃走的青壮,心中鄙夷,这怕不是一伙傻子么,放着坚城不守非要往荒郊野外逃,又能
逃到哪里去,荒郊野外无遮无掩的,骑兵一来不就完了么。
别人瞧着他象傻子,他瞧着别人象傻子,别人出城他进城,泾渭分明。
十余骑在瓮城中穿行,吕安终忍不住鄙夷道:“夯货,活不了几个。”
李小娘骑马紧跟着他,闻言奇道:“为何?”
吕安没好气,对着她闷声道:“你不知骑兵马队的厉害,马车,驮马跑的过战马么。”嘴中说着,便仿佛瞧见了这伙人悲惨的命运,乱兵,那是无孔不入的,一队轻骑就能让这些逃难的江南人晓得,这江南的繁华锦绣,可是边军将士拿命换来的。他仿佛瞧见了无遮无掩的旷野中,江南人在
乱兵马队肆虐下无助的哭喊,惨叫。
“跟着我,进城!”
一声低喝,李府家眷都是些没主见的妇人,心中虽惶恐却别无选择,只得随他进城安顿。
此时,对过却停下一辆马车,马车上站起来一位公子。
“世妹,君妹,夫人!”
“世选侄儿,竟遇到了你!”吕安勒住战马,瞧着李府家眷脸上露出欣喜神情,与那公子招手寒暄,心知这是遇到故人了。堂堂杭州知府在南京城,怎也有几个知交好友,不足为奇,两拨人便在瓮城中垂泪抹涕,哭闹起来。那位公子
华服整洁,面白无须,瞧着便是富贵之家。
寒暄中,那没主见的李夫人便如同瞧见了主心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抹了起来。那位公子倒也细心,好言安抚一番,便要将李府家眷往车上接,两家变成一家往城外走。
“夫人,世妹,咱去山东。”
“挤一挤,让夫人上车!”
瞧着那公子悲天悯人,眼睛却围着李府小娘挺秀的鼻尖转来转去。
锵!
那公子白净的手抓了过来,吕安便如同标枪一般挺直,马刀出鞘,心中无名火迸发了。
“军情司办事,闲人闪避!”
吼出这一嗓子,吕安便将刀指了过去,斜眼大咧咧瞧着那世选侄儿,也不知是哪一位大人府上的公子哥。
“好胆!”
“放肆!”
几个短衣大半的护院,长随围拢过来,手中擎着扁担,马鞭,险险就要拔刀相向。
那公子倒也不傻,慌忙叫道:“且住,莫要伤人!”吕安只是斜眼瞧着他,也不吭声,一手伸进怀中取出腰牌,亮了一亮,那铜制腰牌上狰狞的虎头给了他莫大的勇气。莫要伤人,吕安心中冷笑,就凭这几块废柴么,这位公子爷口气倒是大的没边了。两厢
里争执起来,堵住了路,后头响起咒骂声。
“鹰犬!”
“好狗不挡道!”
咒骂声中那公子挤出几分笑意,拱手道:“这位军爷请了,行个方便,在下孙世选与杭州府尊大人世交,事急从权,军爷切莫误了大家伙的性命。”
一时间翁城里喧哗吵闹起来,怨言四起,后头拥堵的人群颇为不耐,使劲往前挤,吕安便有些慌乱,他年纪尚轻又犯了众怒,一时间正不知如何处置,不远处响起几声训斥。
“误了谁的性命,混账!”
“滚回家去,如今这光景出城乱跑,嫌命长么!”
训斥声中,人群呼啦让出一条路来,便只瞧见一伙皂衣兵丁骑着马,全服武装打城里来,军兵护卫下一个方面孔的粗豪大汉,穿一身笔挺大红军服,威风凛凛,瞧着便气度不凡。
吕安呆了呆,慌忙滚鞍下马,单膝行礼:“标下吕安,参见总制大人!”丁文朝受了他一礼,瞧着这朴实无华的部属异常满意,鸦雀无声,一队队铁骑聚集到瓮城里,将逃难的南京人都吓呆了。那孙公子也不禁打个寒噤,军情司总制官大人,这粗豪大汉岂非是丁剃头到了,一
个哆嗦,那公子只得硬着头皮拱拱手,四周围挤的水泄不通,他走不脱。
李夫人最尴尬,涨红了脸讷讷的不言语。
吕安性子粗豪却不理她,起身,冲着李小娘子闷声道:“你信不信我!”
那知府家的小娘子稍一犹豫,竟决然道:“信!”
吕安便觉得心中异常痛快,低声道:“信我就进城,这城,破不了!”
丁文朝眯眼瞧着他这部下,颇觉有趣,左右军情司部属已然不耐烦的赶人了,挤在瓮城里的百姓在明晃晃的马刀,阴森森火铳驱赶下,怨声载道的一哄而散了,原路返家。
“出!”一声轻斥,大队铁骑蜂拥出城,吕安翻身上马扯着缰绳,竟朝着那位孙公子奚落道:“记住了,你欠咱一条命!”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 布防
那孙公子自是不以未然,虽心中发苦,却也只得唯唯诺诺的应了。
马车,推车,长长的人流在衙役官差驱赶下,原路返回,那哭闹一片如同受了极大的冤屈,丁文朝自铁石心肠,这般场景当日在天水城外,也曾一模一样的发生过,那震天的哭闹咒骂声响彻云霄呀。
又如何,当年那些哭闹着不肯去辽东过活的灾民,如今拿鞭子抽都赶不走。
“天子无德,鹰犬当道呐!”
“完了,完了,这朝廷完了!”
逃难人群的咒骂声中,丁文朝森然道:“落闸!”
身侧南京守备,锦衣卫将领面面相觑,竟犹豫起来,这内城门的千斤闸一旦落下,再想开启可就难了,得一两百人推动绞盘整两个时辰,中间还得不停换人,这不是断了南京父老的生路么。
丁文朝瞧着犹豫不决的南京将领,无名火起,怒道:“落闸,你邓要违抗军令么!”锵,马刀出鞘,吓的几位南京将领屁滚尿流,慌忙跑去命人落下千斤闸,聚宝门一共三道千斤闸,丁文朝下令落下了两道,这就等于隔绝了内外进出的通道,要进城便只能强攻城墙,城墙上,一门门城防
重炮架在三轮炮车上,阴森森的对着城外。
城高,墙后,炮火犀利,军情司的两千马队便藏在最外围的瓮城里,等待战机。
“挑一个哨,上城,布防!”丁文朝一声令下,整整军服便振衣而去,瓮城里军情司锐卒便组织了起来,挑选精通火器的部属上城助战,说是助战大家伙都心里透亮,顺着马道腾腾腾上了炮垒,抽刀一横便杀气腾腾,这是上城墙来督
战的。正在搬运炮弹火药的少量军兵,吓的纷纷缩起脖子。吕安上了高大的城墙,瞧着面前一门城防重炮直咧嘴,十八磅台湾造城防重炮,目下可是大明威力最大的陆战重炮,这样的重炮聚宝门一共有八门,险些便被这些夯货遗弃了。吕安心中对南京兵颇多鄙夷
,整个延绥镇都没有这么大的炮,却被南京兵当成了烧火棍,摆设么。
“起开!”
吕安瞧着那些粗手粗脚的锦衣卫便心中冒火,一脚踢开,撬开铁制弹药箱便露出堆叠整齐的定装火药,再撬开一个箱子便露出黝黑发亮的十八磅炮弹,脸盆大,十五斤重。
“几位哥哥,搭把手!”吕安咧嘴嘿然一笑,身后几个同袍纷纷上前,装填,这几位军情司部属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辈子还没摆弄过这么大的炮呐。吕安便兴致勃勃的将定装火药捅进去,竟还满心期待的想来上几炮,听个
响也能过过放炮的瘾头呐。一侧,锦衣卫总旗赵弈汗流浃背乖乖站着,眼巴巴看着军爷们摆弄大炮,吓的腿肚子都转筋了。他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顶了老父亲的缺当了锦衣亲军,平日里就在聚宝门当差守门,平时日瞧着头上这些
巨炮早习惯了,大家伙都当是摆设,没曾想真有一天,这些巨炮还能派上用场。赵亦瞧着一大包火药装了炮膛,又有一发炮弹塞了进去。他吓的胆都快破了,真到了跟前才晓得这些重炮不是摆设,那是军国利器呀,也不知这些军爷会不会操炮,这要炸膛了那还了得,怕不是大家伙都
要轰上天,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嗤啦!
火把点着了,炭盆,铁钎子很快烧的通红,通红的铁钎子拿了出来,十几个锦衣卫吓的腿都软了。
“怂货!”
吕安瞧着战战兢兢的锦衣卫们,嘿嘿直乐,陕西青年找到优越感了,将高温通红,足以点燃引药的铁钎子塞了过去。
“拿住了,别撒手!”
窃笑声中,赵弈本能的接在手里,身子僵硬汗毛都炸了,心里害怕又被军情司的老卒们取笑,那真真是又冷又热窘迫的无地自容。
瓮城上,丁文朝脚踩着一排沙包,举着千里镜环视全城。南京有多少座城门呐,内十三,外十八,几十道城门那么多,他这两千人马排开了连聚宝门都站不满。死守是守不住的,于是他便放弃外十八门,落下千斤闸,将人员集中到内十三门打巷战,怎么也能支
撑一阵。他麾下两千锐卒则藏在这聚宝门,准备夜袭。
紫禁城,内阁衙门。告状的文武大员穿梭个不停,哭天喊地,哭诉军情司不通人情,竟然陆续将外十八门都堵了,千斤闸都落下了,还有锦衣卫把守各门,许进不许出,诸位大员叫苦连天,却被脸色铁青的方从哲都轰走了。
这一乱,可是让方从哲看清了这江南乱局,他对待下属太过优渥了。
大难临头,人间百态尽在眼前,方首辅竟心中羞愧,一声长叹,他不如前任首辅袁可立极多。正是在他的纵容下,这些胆小如鼠,不思报国,猪狗一般的官员才混进了新党,混进了朝廷。
此战倘若能够保全南京,方大人是下定决心要清洗朝堂了,万万不可再心慈手软。紫金山大营,魏国公徐弘基则坐镇大营,将青壮衙役编练成军,一队队的派往内十三门,预备着在巷战中拼命。
傍晚时分,忙乱中。总旗官赵弈与两个锦衣卫,指挥着赶来助战的南京民壮,费力的将一箱炮弹沿滑轨马道推上城墙,此时,聚宝门外十余里处,现出敌踪,民壮们纷纷直起腰,打个寒噤,瞧着漫天遍野的骑兵马队出现在远
处。
“来了!”吕安看着十数里外成纵队行军的马队,精神大振,便本能的掏出怀表瞧了一眼,一呆,才响起这怀表得自李家小娘,竟忘了还。这一呆,身侧便是一片哗然惊呼,十里开外乱兵的马队很快从纵队,展开,
发起冲锋,冲锋的目标是尚未走远的逃难车队。聚宝门在南边,乱兵马队是打南边来的,逃难车队是往北边去的,相隔大约三四十里。城上民壮的惊呼,喧闹中,眼整整瞧着铺天盖地的乱兵骑着马,将战马打的飞快,竟然将南京坚城弃而不攻,成群结
队的打东边绕城而过,杀气腾腾奔逃难车队去了。三十四里,在战马高速行进的状态下,转瞬即逝,一场惨剧便要上演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 当先
落日余晖照耀在南京城墙上,将高大威武的城墙影子拉的很长。
登上聚宝门协防的南京锦衣卫,民壮五千余人,亲眼目睹了空旷战场上骑兵的可怕,成群结队的骑兵打东边绕城而过,大半个时辰便追进了逃难的车队,纵马踩踏,南京北边的官道上陷入一片腥风血雨。
一阵密集的铳声响起,让城上的人们从头凉到脚。受惊的马匹在四散奔逃,大车翻到,视线中蚂蚁大小的人群在四散奔逃,被乱兵的马队围剿践踏,隔着老远竟似仍能听见呼天抢地的惨叫声,女子无助的哭号尖叫声,沿管道缓慢行进的车队,人流如同炸
了窝的蚂蚁,在旷野农田间跑的到处都是。
人,马车,弱质女流如何能跑的过四条腿的牲畜。
夕阳西下,残阳如血,从南京城出逃的数万百姓暴露在无遮无掩的旷野中,沦为鱼肉,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涌向水田,村落试图寻一处藏身之所,却注定是垂死挣扎。吕安一言不发瞧着乱兵逞威,便如同回到了从小长大的延绥镇,兵灾连年的延绥镇,黄河之滨,早些年这样的场景也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瓮城上鸦雀无声,直至夜幕降临,大地笼罩在无边的阴暗里,那惨
剧仍在上演。赵弈使劲揉着眼睛,盯着西北方的乱兵,直到眼睛都酸痛了。
此时他手脚冰凉,腿软脚软,竟如同深陷冰天雪地。
呼啦,城墙上火把亮了起来,形容白昼。赵弈本能的挡住眼睛,一双眼睛早已酸涩不堪,却瞧见了不远处的吕安正斜靠在大炮上,用一快白布擦拭着雪亮的马刀。吞了口唾沫,他大着胆子凑了过去,四周围的南京青壮寒了胆,默不作声却很卖力
气,一趟一趟将弹药箱子往城墙上搬。
凄迷夜色下,西北方不时响起凄厉的惨叫,惨绝人寰。
“军爷,咱守的住么。”
赵弈凑过来小声道,竟不敢再往西北边看,便如同那无边夜色中有什么妖魔鬼怪,令人畏惧。吕安没吭声,而是瞧着城外迤逦而行的火把,估算着距离,得意忘形的乱兵进到重炮射程内了。
“八里!”
“六里!”
几个皂衣锐卒竟战前赌斗起来,夜里辨认方向,距离也是个技术活,全靠眼力经验去判断。
“六里,两刻度!”
吕安凑趣道,话音方落,不远处哨声已经响了起来:“各炮试射!”
“各炮试射!”嘟嘟嘟,尖锐的哨声中吕安精神一振,一把讲赵弈扯了过来,锦衣卫们在军情司上官们的指挥下,手忙脚乱摆弄着沉重的十八磅英制重炮。南京城外围的大炮,多是大明军工早期出产的型号,仿制英国人
的十八磅前装滑膛炮,便是传说中的红衣大炮。
只是这些红衣大炮质量,瞄具都是极先进的,代表了大明军工的最高成就。
“刻度三,一发试射!”
一帮锦衣卫在辽镇老卒指挥下,卯足了力气将重炮撬起来,沉重的炮身搁在了第三格,重人合力将三轮炮车推上炮垒。吕安便迫不及待的举起火钳,照着炮门怼了上去。
轰!惊天动地,整个城墙摇晃了起来,赵弈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耳边轰鸣,眼冒金星,便如同喝醉酒一般瘫坐在地。俺亲娘哟,他一个守城门的锦衣卫,哪里见过城防重炮发射时的威势,那真真是地动山摇
。
呼啸声起,一发发炮弹低空掠过,呼啸着砸在旷野间。
三轮炮车缓缓坐了回来,被吕安率人抵住,一个老卒眼尖,沙哑着嗓子吼道:“高了,低一刻度,装药!”
哧啦!灼热的炮身沾上了冷取水,瞬间升腾起白雾,辽镇老卒们抽抽鼻子嗅到熟悉的硝烟味,竟比什么猛药还管用。隆隆炮声中,聚宝门上的城防重炮纷纷开火,一壮军威,提振军心士气,二来掩护黑夜中出击
的铁骑马队。
隆隆炮声响了一夜,这一夜,南京城中无人入眠。天蒙蒙亮,日出东方,被炮火肆虐了一夜的南京城外,那般残破的景象映入眼帘,视线之内到处散落着硕大的炮弹,一个个深坑触目惊心,乱兵被重炮恐怖的火力吓退了。赵弈和锦衣卫们早已困倦欲死,
军情司锐卒却谈笑风生,对着城外指指点点。赵弈和他的部下们早信服了,这些辽镇老卒只在天亮前小憩片刻,竟一个个的生龙活虎。他一步高,一步低的返家,一头倒在榻上全身便像是散了架,每一根骨头都在疼,瞧着妻女惶恐煞白的脸色,竟又
咬牙爬了起来。
“老爷,这城守的住么。”
赵弈一时语塞,突然响起吕安那张年轻英武的脸,便柔声道:“能守住,你多预备些热食,饼子,我要上城。”
他那娘子早六神无主,虽心中忐忑却还是生了火,将家中半缸米面做成饼子热食,折腾了整个早晨。
日上三竿,聚宝门。赵弈提着一篮子热饼白粥,咸菜肉干上了城墙,一队军情司老卒便围拢过来,吕安等人也不客气,抓起热乎乎的饼子吭哧吭哧嚼进肚里,赞了几句,这个锦衣卫军官到是个知情识趣的人,晓得咱们大家伙
都饿坏了,吕安呼噜呼噜喝着白粥,上下打量着他。
赵弈正手足无措时,吕安却含糊道:“这位哥哥,想学操炮么?”
赵弈一呆,赶紧慌忙不迭的点头:“想呀!”如今这情势江南乱了,他才晓得一个道理,战乱离他并不遥远,塞北,西南,海外都在大战,江南人竟还浑浑噩噩的活着。这一夜可是将他惊醒了,赳赳男儿,锦衣亲军那久违的血性迸发了出来,心头竟
火烧火燎。
吕安瞧着他面孔涨红,心中轻笑,又诓骗了一个入伙的,咱甲十三队的缺补上了呀。
此时,城下响起嘈杂的脚步声。那天崩地裂的炮声给了南京百姓极大的信心,天亮后,南京百姓携老扶幼往城墙上送饭,送人,数日夜的惊慌恐惧后,南京城的秩序正在恢复,冲锋在前的竟是汉社核心的江南名士,歌姬舞者,一个个做武者打扮带着家丁护院,一马当先冲上了城墙。
第一千一百三十四章 疯癫
喧嚣中,一个个翩翩公子手握三尺青锋剑,大呼小叫,身后跟着一个个孔武有力的护院,武者,扛着铳背着弓的镖局趟子手,三教九流上了城墙,竟还有做男子打扮的秦淮歌姬。
“杀敌!”吕安瞧着人群中一人振臂高呼,竟瞠目结舌,不就是那位孙世选孙公子么,此人竟是汉社中人,领着一班虎背熊腰的家丁,立在人群中大呼小叫,唱戏么。吕安心中警觉环顾人群,咧了咧嘴,大步走过去
将一个瘦小人影拽了出来,险些气晕了。
竟是杭州李知府家的小娘,做男装打扮跑到城墙上来了。
吕安捉着她宽大的衣袍,李小娘窘的俏脸涨红,便嗫嚅道:“奴也要尽一份力的。”
吕安捉着她宽大袖袍,瞧着她白净的素手,翻个白眼,这等较弱不堪的弱质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能上阵打仗么,怕是风大闪了腰,胡闹哟。来都来了他也赶不走,折腾吧。
瞧着那面红耳赤的李小娘,无奈道:“跟着某!”李小娘乖乖点头应了,亦步亦趋,便如同个拖油瓶一般紧跟着他,走进炮垒竟还好奇的伸出纤纤素手,去触碰那威武不凡的重炮,一根青葱般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炮身,触电一般缩了回去。周围响起一阵
窃笑声,同袍的窃笑让吕安面上火烧火燎。
正热闹时,兵乱又起,日上三竿时被吓退的乱兵又从四面八方涌上来,要围城。
远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乱兵涌了上来。
喧闹的城墙上渐渐安静下来,鸦雀无声,一个个持刀握剑的江南名士冷静了,也安静了。
半个时辰后,城墙上发出一声嘶吼:“装药!”
手忙脚乱的锦衣卫在军情司锐卒指挥下,摆弄了一夜大炮动作竟变的麻利了,长杆将定装火药塞了进去,硕大炮弹也塞了进去,用长杆喊着号子压实,阴森森的炮口朝外。
吕安满意拍拍赵弈,便嘶吼道:“两刻度,加六分,推!”
咣当!
众锦衣卫合力将三轮炮车推进炮位,肃杀之气,弥漫开来,竟然将一帮公子哥儿,斯文人看呆了眼,瞧着便如同一伙傻子,站在城墙上不知所措。打仗,距离他们实在太遥远了,没见过呀。
“呆瓜!”吕安瞧着那孙公子便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低声骂道,瞧着便如同个呆瓜,傻愣愣的。身后,李小娘子抿嘴失笑,慌忙用小手将嘴捂上,吕安没好奇的伸胳膊一划拉,将她推远了一些,指指耳朵,那兰质
蕙心的小娘子便聪明的将耳朵捂上了。
吕安自己也将耳朵捂上,嘶吼道:“放!”
赵弈很神气的将烧红的铁钎子往炮门上一戳,慌忙单膝跪地掩住耳朵。
轰!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呼啸声起,瓮城剧烈的震动起来,不出预料那伙公子少爷们被震的眼前发黑,扑通坐地,纷纷做了滚地葫芦。吕安觉得解气了,痛快了,他倒是也没起什么歹心,只是有意吓吓这些
添乱的读书人,让这些文弱书生知难而退。三轮炮车沉闷的滑动声中,一伙仓促之下赶鸭子上架的锦衣卫,竟化身这南京城的守护神,在军情司老兵的指挥下,将十八磅城防重炮的火力发挥出来,那低空急速飞掠的炮弹,轰的一声砸在乱军群中。
一朵黑云冲天而起,恐怖的十五斤炮弹在乱兵群众肆虐着,弹跳着。
“装药!”
赵弈觉得他超脱了,天兵天将附体了,将飞鱼服下摆往腰上一系,他觉得自己就是大明精锐。
轰轰轰!平息多时的城防重炮再次开火,城墙嗡嗡的抖动着,恐怖的重炮火力支撑着整个聚宝门防线。一轮炮后,三轮炮车再次被巨大的后座力反推,滑了回来,整个聚宝门便被呛人的硝烟笼罩了。咳嗽声中,吕
安回头瞧了一眼,瞧见李小娘乖乖掩着耳朵,躲在后头,心中便踏实了。
再瞧一瞧那些文弱公子哥儿,满心以为这一轮地动山摇,这些帮倒忙的傻子也该吓跑了吧。放眼瞧去却是一呆,便瞧见那孙公子竟未瘫软在地,还爬起来,正挥舞着手中长剑,状若疯狂的大吼大叫着。
“我大明,壮哉!”
“黑云塞空万马屯,转盼白雨如倾盆, 狂风疾雷撼乾坤,壮哉涧壑相吐吞!”
吕安瞧着那位孙公子状若癫狂,上窜下跳,在隆隆炮声中大吼大叫着,咧了咧嘴,只怕这真是个傻子。数轮炮后,大队乱兵被轰退了,一伙地痞无赖哪吃的住十八磅重炮恐怖的火力,一哄而散了。
此时,异变突生。西北方的旷野间,一队马车约几十辆,陷在两军阵前动弹不得,趁机调转马头疯狂的往聚宝门冲来,悲壮,惨烈,吕安举起千里镜还能瞧见那绝望的车夫,在疯狂的挥着鞭子抽打着马匹,那马车便如同疯
了一般上下颠簸,夺路而逃。一片哗然,聚宝门上义愤填膺,咒骂声起。
“好贼子,戕害百姓!”
“救人呐!”扑通,那疯癫的孙公子呆滞片刻,竟飞奔过来扑通跪地,抱着吕安大腿苦苦哀求。吕安被他抱住腿,挣脱了两下竟挣脱不开,满心无奈心中咒骂着,救人,又怎么救,这城防重炮射界都是固定的,只能上
下调整刻度,可也打不到西边去。
瞧着那痛哭流涕的孙公子,直咧嘴,不沾亲不带故,这是犯了失心疯么。
几个长随慌忙上前,将自家失态的公子爷架走了,吕安瞧着裤子上的鼻涕直皱眉。
身后,响起一个柔弱女声,怯生生的:“能救么。”吕安头也懒得回,说话间,西北方疯狂奔逃的十余辆马车,很快被成群结队的乱兵马队追上,砍翻,马车翻到在旷野间激起漫天的烟尘,眼见人都活不成了。李小娘心软掩住眼睛,泫然欲泣,吕安却心如
铁石,古井无波。
后头,瓮城上。
“大人,能救么。”西北边落难的百姓足有三五万,被乱兵马队劈砍践踏了一夜,仍有不少幸存的,这个时候敢说话的,便只有兵部侍郎这样的大员了。丁文朝却看也不看,他便只有两千兵,救不了,慈不掌兵。
第一千一百三十五章 选锋
西北方,一辆大车竟冲出重围,疯狂的往南京城冲来,那车夫猫着腰拼命打马,残破的车厢上插着几只箭,一队乱兵在后面追,不时朝着那辆马车发铳,肃杀,惨烈,聚宝门上万众瞩目下,那马车被火铳
打的木屑飞溅,往一侧翻倒。
轰!马车在乱兵马队围攻下,很快便侧翻,歪倒,车里几个人影滚了出来,马队毫无怜悯在人身上踩了过去,眼瞧着便活不成了。聚宝门上响起一阵叹息声,咒骂声,却如此的无可奈何,喧嚣过后,一切重归
于平静。
正午,烈日当空。热情散去,不免有些才子佳人忍受不了日晒劳苦,有些偷偷下城溜了,有些躲在阴凉里叹气。那孙公子竟缓过气来,便如同一帖狗屁膏药,死死粘着吕安不撒手了,弄的吕安啼笑皆非,打又不能打,赶又
赶不走,只得任由他在身边撺掇着。
这位生命力极顽强的孙公子,大呼小叫着,疯癫着:“壮士,我大明的忠勇之士,威武!”
“尚未谢过壮士救命之恩,在下惭愧!”伸手不打笑脸人,吕安被这孙世选缠着不放,打躬作揖,倒是对此人生出些许好感,此人虽疯疯癫癫倒也恩怨分明,此人清醒过来,竟还晓得是别人救了他的一条小命,言语间态度变了,恭恭敬敬的。南
京西北方,遍地狼藉的尸体,翻倒的马车,那些仓皇出逃的百姓则没这么好的运气。
午后,西南方的地平线上黑压压的,叛军大队终于到了。人潮如同一线天,缓缓涌来,孙世选早已惊呆了,睁大眼睛呆呆看着那无边无际的人潮,缓缓用来。兵过一万,无边无际,那满山遍野的十余万叛军从四面八方涌来,孙公子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渺小,惶恐
。
“杀贼!”孙世选咬牙切齿的念叨着,攥紧手中三尺青锋剑给自己壮胆。吕安只是心中好笑,他是参加过西北大战的,精通军伍之道,叛军瞧着人多势众,然而城墙就这么大,能攻击的范围就这么大,人再多又管什
么用,还不是得一个个爬上来。
“下城,回家去!”
吕安回头朝着孙公子,李小娘咧嘴,假意发怒,那两个天真烂漫的男女却极固执,一起摇头。
嘟嘟嘟!
刺耳的哨声响了起来,左右同袍纷纷起身,下城集结,吕安无奈只得嘱咐了两句,便将那锦衣卫总旗拽了过来。
咧嘴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叮嘱道:“瞄准了打,炮归你了!”嘟嘟嘟,哨声越来越凄厉,赵弈被推到黑洞洞的重炮前,傻眼了,这不是赶鸭子上架么。然则军情司老卒已经大步冲下马道,两千老卒就在瓮城里披甲,集结,备战,不多时一个方面孔的粗豪大汉匆匆赶
来。丁文朝瞧着他的两千精兵,个个虎背熊腰,孔武有力,意满自得。
“选锋!”选锋那便是陷阵死兵,战事危急时,辽镇便有选锋冲阵的常例,每每就能搅动风雨,扭转战局。选锋这活计原本轮不到吕安,军情司中多的是辽镇出身的铁骑,这些铁骑训练有素,精通铁骑冲阵战法,他
一个西北延绥镇出身的小卒,轮不到他去送死。
瞧着一个个同僚站了出去,披甲,喂马,吕安便心中发急了。
心中一急,热血上冲便闪了出去,单膝跪地抗辩道:“标下愿往!”
一片甲叶响动,左右同袍纷纷闪了出来,喧嚣声竟然将吕安的吼声淹没了,人人都想着建功立业呀。吕安被同袍围住了,心中发急又不敢站起来,将心一横竟扯着嗓子嘶吼起来。
“标下精通枪盾马战,家传的!”
“我爹吕长海,单骑冲过鞑子的阵!”这一嗓子十分突兀,竟然将数百同袍都吼的愣住了,一双双眼睛瞧了过来,吕安面上便烧了起来,偷看一眼,瞧着总制大人看了过来,心中不免又得意起来,小爷咱也是将门虎子。丁文朝倒是真的瞧见他
了,吕长海此人他是晓得的,新任的甘肃团练指挥使么,正三品大员。
瞧着那虎头虎脑的青年,丁文朝直咧嘴,这是哪个混账东西,竟然将西北重镇甘肃正三品大员的儿子弄到了他的麾下,他竟还蒙在鼓里,如此这般就更不能让他去当选锋了。
“你跟着某!”
正三品团练指挥使的儿子,自然不能轻易便折了,日后见面不好交代呀。吕安轰然应诺起身,没当成选锋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却稀里糊涂成了总制大人的亲兵,这上哪说理去。
一同忙乱后,三百选锋挑了出来,披三层甲,人人都穿的鼓鼓囊囊。
“出!”丁文朝最后在麾下锐卒脸上扫了一圈,一摆手,三百铁骑轰然应诺,牵着马,出瓮城,上了吊桥。城上,孙世选呆看着辽镇铁骑,连人带马半吨重的分量,将吊桥踩的咯吱作响,心肝狂跳,生怕那些铁骑
将吊桥都压垮了。
回过神来,瞧着主动出击的铁骑,他魂飞魄散竟尖叫起来:“出不得呀!”
“使不得,万万使不得!”瓮城上响起一片惊呼声,上万南京青壮,百姓都吓呆了,惊呼乱叫成一片,以寡击众可也不是这么个打法,这兵力悬殊也大了。三百选锋之后,两千军情司铁骑倾巢而出,森然有序,牵着马,踩过吊桥出
了聚宝门。丁文朝翻身上马,抖一抖身上三层甲胄,咧了咧嘴,许久没有上过阵了,竟有些生疏了。
将枪盾横在马背上,轻夹马腹,吕安觉得心中踏实了,战马缓缓踱步到大人身前。这时候他觉着给总制大人当亲兵也不错,他死了,也不能让人伤着大人一根头发。丁文朝高踞马上,瞧着他这新收亲兵,提盾夹枪,背上竟还背着一杆与众不同的短柄大刀,将自己弄的粽子一般,哈哈一笑。这一笑,让吕安有有些窘迫,别人都是使骑枪佩马刀的,就他一个使大刀的,
总是有些不自在。
“还真是家学,哈哈!”哄笑声中,两千铁骑操控着战马缓缓加速,伴随着南京百姓惊恐的叫声,劝阻声,绝尘而去。
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冲阵
铁骑飞出,背城而战,聚宝门上万众瞩目。
丁文朝率千余骑殿后,朝着城上打出旗号,南京守备,兵部侍郎咬牙下令落下千斤闸,隔绝内外。三班衙役正欲推动绞盘,长街上一支马队赶来,一个武服少年一骑当先,后退跟着上千人马。
“不准落闸!”
那少年一骑飞至,滚鞍落马,南京守备大员们瞧的真切,险些吓的一跟头栽下城墙。
“太子爷!”
“俺亲娘哟,快快拦住太子殿下!”
那十来岁的少年生的唇红齿白,年纪虽幼竟精通骑术,在人群阻挡下滚鞍下马。
年方十三岁的大明太子朱慈烺,涨红着小脸怒道:“不许落闸,你等要绝了将士们的退路么!”
守备大员们面色尴尬,慌忙赔笑,聚宝门内竟一时尘嚣直上,乱了起来,直至一声炮声响起。
轰!锦衣卫赵弈壮着胆子发了一炮,惊天动地,一发炮弹歪歪斜斜飞了出去,呼啸着掠过战场上空,径直冲着叛军前队去了。城外,吕安瞧着一发硕大炮弹打头顶歪歪斜斜的掠过,气的咧嘴,这炮弹瞧着便是
火药没压实,膛压不够,那帮锦衣卫果真不堪大用。
一发歪歪斜斜的炮弹,拉开了南京守军骑炮协同作战的序幕。骑炮协同自然只是个笑话,那颗火药没压实的炮弹落在叛乱阵前,距离前队还隔着老远,徒增笑料,让叛军将领们奚落狂笑起来。
叛军主帅李成栋,陕西人,流寇高杰旧部。此人算是当年西南大战,数十万流寇中较早投诚的,投诚后率三万部众驻扎福建,等待遣散,却不知怎的被他钻营苟且,竟被他混进了福建新军,由此生出莫大的祸端。此人出了名的墙头草,随风倒,又
唤作三姓家奴的便是,当过流寇,降过官兵,降了又叛,叛了又降。
此人陕西出身,便是数十万流寇中的漏网之鱼,福王对此人极是倚重,月前叛乱,便是此人率部偷袭了福建新军,致使五千福建新军标营全军覆没,立了大功,受福王之命统帅叛军,围攻南京。
李成栋瞧着那颗歪歪斜斜的炮弹,轰然落下,不免哈哈大笑起来。
“南京城没人了么。”
“进了城,十日不封刀!”
十日不封刀,这般煽动性十足的允诺许愿,让叛军们不由得面热心跳,前日才屠了杭州城,十余万叛军正在兴头上,南京,那可是比杭州更富庶的所在,城外还有十里秦淮,风月无限。
“岂不闻秦淮风月,天下无双么!”李成栋放肆谈笑,竟未将面前正在加速,展开的两千官兵放在眼中,满脑子都是秦淮名妓,乐不思蜀温柔乡。此人便是个胸无大志的莽夫,光棍的很,此人大字不识一个,当年从贼时便发下大宏冤,玩一
场,闹一场,杀一场,就是死了也不亏。
福王之乱,叛军中多是这样的光棍蠢物,丑态百出,令人作呕。
两军阵前,聚宝门正南方。三百选锋在加速,铁蹄碾过旷野,水田,加速中渐渐从纵队展开成横队,前排挺枪,第二排挥着马刀,最后是丁文朝亲自率领的千余骑,武装到牙齿的两千铁骑,在旷野间渐渐展开成辽骑标准的三排冲锋
队列,轰隆的马蹄声,在旷野间回荡。
敌阵中,李成栋和他的部将们谈笑风生,信心十足。此人也是有几分精明的,他这些年混迹在福建新军,扶植党羽,操练旧部,还真被他练出了一支精兵,还是纯火器装备的五千精兵,从头到脚一声台湾府打造的精良军械,从轮火铳,内甲,到百锻钢刀一
应俱全,这十营精兵便是他起家造反的本钱。
福王之乱,为祸甚广,根子便在于大明军工的日新月异,精良的军械普及到各地军中。由此,乱后大明军制迎来了再一次的变革,军官轮换制度成了铁律,这也是大明中兴时代的最后一次大规模叛乱。
“列阵!”叛军阵前,手持各类火铳的乱兵,在将领的呵斥打骂声中乱哄哄的集结了起来,草草排成数列横队,一杆杆火铳架了起来,五花八门什么样式的都有。八成新的轮火铳,老旧的火绳枪,甚至还有大量早些
年粗制滥造的鸟铳,只李部中军精锐是清一色的崭新轮火铳,还是台湾府最新打造的型号。万余乱兵排成三列横队,严正以待,铳阵竟也排的似模似样。李成栋压根也没将这小股骑兵放在眼里,心中鄙夷,国之将亡,总会有这么几个不知死活的蠢物,要抱着那昏君馋臣一起死,直至那铁骑加速
,露出杀气腾腾的真容,他才大吃一惊。
那阴森漆黑的铁骑冲锋在前,瞧着竟像是具装铁骑,这怎可能!
具装重骑整个福建新军也没有,然而台湾镇军是有的,镇军标营的中军马队就有五百具装重骑,威风凛凛,李成栋远远瞧见过一次,印象极深,他是万万不会认错的。
官兵,后队,丁文朝将大枪横在马鞍上,瞧着前头选锋铁骑,纵横驰骋,渐渐将速度提到极限,那黝黑的甲胄是他有意为之,将银色的甲胄漆成黑色,外套黑色罩衫,以起到欺敌,诈敌的功效。
前队,随着铁骑加速,展开,接近,叛军前队竟有些慌乱。
“不许发铳!”
“阵前喧哗者,斩!”
一个个穷凶极恶的叛军头目在横队旁穿梭,叫骂,出身福建新军的叛军军官,倒还懂得一百五十步内发铳,才能对冲阵铁骑造成威胁。
砰!
一个手脚发抖的乱兵不慎打响火铳,顿时凌乱的铳声响成一片。几声惨叫响起,凶神恶煞的军官们挥刀一通劈砍,将打响火铳的乱兵一个个劈翻,血腥气弥漫开来,混乱的乱兵横队竟稳住了。
三百步,两百步,铁骑踩的地面震颤起来,虽只三百骑竟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马与马之间距离挨的极近,粗长的木枪渐渐放平,陡然加速冲进火铳射程之内,一往无前。
“放!”
乱军阵前一阵密集的铳声响起,数十铁骑瞬间被打的轰然栽倒,余下的竟凭借战马素质再次加速。
“放!”稍显凌乱的铳声中铁骑成片栽倒,惨重的伤亡彰显了辽镇选锋的勇武,坚贞,那喷着响鼻的战马仍旧在奋力前冲。
第一千一百三十七章 建功
铁骑冲阵,非万般无奈,丁文朝不至出此下策,此战当速战速决,退让不得,马刺一戳将战马刺激的一声嘶鸣,再次提速,一时间旷野间,农田里尽是纵横驰骋的披甲铁骑,横队展开竟生出偌大威势,森
严齐整。
唏律律!选锋死士硬挨了三轮排铳,伤亡过半,此时乱兵铳阵出现了预料之中的混乱,大批后退装填的乱兵,与后头涌上来的横队挤成一团,人挨人,人挤人,连军官督战队也被挤的动弹不得。排铳横队,进退之
间讲究个井然有序,组织得法,仓促上阵的叛军自是做不到的。
叛军仓促集结起来,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纯靠临时委派的军官以严苛的军法督战。只得其形,不得其神,进退转圜之间难免酸涩停滞,这一停滞便酿成大祸,具装铁骑越过田埂,滚滚而来,前排乱兵吓的慌忙后退,急于装填,后排的匆忙忙挤上前,胡乱发铳,混乱如瘟疫般在前线蔓延
。
砰砰砰!一阵硝烟弥漫,乱铳攒射,百步十余选锋铁骑以为必死,一咬牙,一闭眼,马刺狠狠刺进柔软的马腹。铳声过后两骑被打的翻到,多数人竟毫发无伤,那漫天乱飞的铳子多数偏的不知去向了。铁骑席卷而
至,前排乱兵再也承受不住那般巨大的压力,不顾严苛的军法将火铳一仍,抱头逃窜。
轰!
十余重骑挺枪跃马,闯进敌阵,便如同一把尖刀切开了豆腐,瞬间踏翻了叛军的横队。那一杆杆骑兵枪连续撞翻数人,撒手,雪亮的马刀便亮了起来,后队铁骑陆续突入叛军群中,直透叛军腹心要害。
聚宝门上,本是一片哀嚎遍野。孙世选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架千里镜,战战兢兢,瞧着冲阵铁骑在乱兵攒射下人仰马翻,悲从中来竟呼天抢地,哭的眼泪鼻涕全下来了,也不知是为城破后他的命运担忧,还是为那些战死的忠勇之士哭诉,
嚎啕大哭,眼泪迷住了眼睛,几欲昏厥。
倒是李小娘胆子大,抢过他的千里镜,惊叹道:“世兄,世兄,冲过去了!”
她那孙世兄只是在哭嚎,捶胸:“铁甲雄兵,毁于一旦!”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痛煞吾也!”
李小娘无可奈何瞧着他,睁大眼睛急切道:“世兄,世兄,快瞧,铁骑破阵啦!”
孙世选先是茫然,随即一个激灵抢过千里镜,目瞪口呆瞧着铁骑滚滚透阵而入,远远瞧着便如同一把尖刀,直刺心口,又如同一叶轻舟披荆斩棘,乘风破浪时逆流而上,在乱军群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前线,激战正酣。三百选锋付出了过半伤亡的代价,马踏叛军慌乱的铳阵,凭借全身骑兵甲重达半吨的分量,横冲直撞,排成横队的叛乱前营便如同渣子般坍塌了。后队铁骑趁势尾随选锋,透阵而入,一片雪亮的刀光亮起
,便如同磨盘一般生生碾了进去,所过之处溅起漫天血雨。
“冲!”丁文朝一声狂放的嘶吼,拉下面罩,手中大枪便挺了起来,身前是替开路的千余铁骑,组成了最具威胁的第三横队,所过之处畅通无阻。铁骑分成安排铳阵,前排选锋纯粹是为了吸引火力,制造混乱,第
二排透阵而入扩大缺口,第三排才是真正的杀手锏,千余骑在高速奔驰中,渐渐靠拢并行,一道钢铁骑兵墙很快成形。
军情司锐卒班底,多数是辽镇出身,训练有素精通骑兵战法。这可苦了延绥镇出身的吕安,他混在同袍之中拼命打马,左右两侧同袍却渐渐靠过来,让这西北青年竟有些慌乱,他是没操练过铁骑冲阵,更不懂得骑兵墙战法,竟被左右同袍挤的险些落马,逐渐成形的
骑兵墙,高速越过田间地头。
左右两骑越靠越近,不知所措的吕安将心一横,竟一刺马腹单骑飞出。骑兵高速冲锋何等凶险,这处又有田埂阻挡,随时都会马失前蹄,吕安不愿拖累同袍便猛的从横队中冲出,一骑绝尘冲在最前头。
左右同袍呆看着他冲了出去,也唤不回来,竟目瞪口呆。
远远瞧着便如同一员骁勇战将,单骑闯关,在引导着大队人马冲锋。后队,那虎头面具中响起狂放笑声,丁文朝瞧着那憨厚爽直的西北青年,忍不住笑,将门虎子么,有些意思。
吕安却是别无选择,只能拼命打马加速,也顾不上战马的死活了。近了,近了,从铁面具里往外面瞧,便自能瞧见一条细缝,视线模糊,数百步外大群乱兵惶恐的神情却越来越清晰,乌压压的全是人。
“杀!”
吕安嘶吼了一声,施展家传枪盾绝技,左手臂挽着盾,右腋下将大枪夹紧,便如同一杆犀利的标枪深深的刺进人群。
砰砰砰!大力袭来,腋下大枪险些脱手,他却不管不顾凭借战马的冲力,分量,一猫腰死死夹紧长长的骑兵枪,蛮横的在人群中践踏冲撞。片刻后压力顿消,再看那杆木制包铁的骑兵枪竟光秃秃的,包铁前部早已
炸开了,不知所踪,便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枪身,半截枪身上沾满了血肉。
一个激灵,撒手,短柄大刀从褡裢里拔了出来。
凭借打小习练的马上功夫,借着面罩缝隙模糊的视线,马速稍慢,吕安便踩着马镫直起腰杆,照准了乱兵聚集处左劈,右砍,噗哧,寒光四射的大刀借着马身的颠簸左右劈砍,竟势不可挡。
轰!后头千余骑组成的骑兵墙碾压而至,从聚宝门上远远瞧着,便如同万钧巨石撞了过去,叛乱前线瞬间崩塌,溃不成军,逃兵扔下火铳刀枪四散逃跑,透阵而入的骑兵墙便如同一把大扫帚,扫过的地方只剩
下遍地血肉模糊的尸体。
叛军,后队。
李成栋见势不妙早就打马跑了,此人流寇出身,战场上逃命的本事一等一,早瞧见铁骑破阵,那恐怖的钢铁骑兵墙直奔他的中军主力,掩杀过来,那还不跑等着送死么。主帅一逃,替天行道,清君侧的大旗纷纷倒下,人多势众的十余万叛军作鸟兽散。
第一千一百三十八章 摧枯拉朽
不计其数的叛军大旗,来时旌旗招展,威风凛凛,溃败时却纷纷倒下,蔚为壮观,更是加剧了叛军的混乱。前军溃败,坍塌,主帅领着中军马队转身逃跑,漫山遍野的叛乱后队人马促不及防,竟被自家主
帅的亲兵马队踩踏,撞翻,陷入巨大的混乱。
聚宝门上,万余南京百姓亲眼见证了大明战争史上的奇迹,发生了。
两千铁骑竟透阵而入,如同一颗巨大的炮弹,硬生生将十余万叛乱击溃,崩塌了。
死寂过后,巨大的欢呼声响彻云霄,聚宝门内外陷入疯狂。孙世选瞠目结舌瞧着城下极壮观的一幕,十余万乱兵四散而逃,将聚宝门南边的旷野都铺满了,披甲铁骑仍在敌群中左冲右突,所到之处乱兵如避蛇蝎,连滚带爬的四处躲避,然而人腿怎跑的过马腿,仍
是成群结队的被击溃,打散,成了名副其实的乱兵。
“壮哉!”
“威武!”
“万胜,万胜,万胜!”聚宝门内外欢声雷动,城墙一角锦衣卫簇拥下,一个武服少年亦激动的小脸涨红,握紧拳头,瞪大眼睛看着铁骑的威风。铁骑纵横,驰骋武帝的英姿植入大明太子心中,竟成永恒,终这位太子一生都在为
建立大明骑兵奔走,说和,可见这一幕震撼的场景在他心目中留下了多深刻的影响。
“我要领兵出城!”太子殿下小脸涨红闷声道,可是将随扈太监,锦衣亲军吓傻了,苦苦劝着,驾着,拦着。那一头南京知府,守备,锦衣卫指挥使却忙乱起来,身为地方守备责无旁贷,慌忙集结人马出城助战,十余万叛军
都崩溃了,这岂非捞军功履历的良机。
“杀敌!”瓮城中,锦衣卫军官最先回过神来,找马,集结,成群结队的越过吊桥往外头冲。锦衣卫几经清洗,新政后人员大幅裁撤,只剩下侦缉不法,弹压地方,拱卫皇家之责,日渐失去了准军事部队的地位。然
而现如今,锦衣卫还是有一些能战之兵的。大量被裁撤的旧军军官,钻营苟且进入锦衣卫任职,战斗力还是有一些的。于是聚宝门外,很快便聚拢了大批身穿飞鱼服,舞刀弄枪的锦衣卫,总旗赵弈正是其中一员,他兴奋的大呼小叫,却苦于一时弄
不到马,只得尾随大队同袍吆喝着冲过吊桥。
前头,是数百骑冲锋在前,后头是乱哄哄的几千步卒。
“跪地免死!”骑着马,挥着绣春刀,那一个个威风八面的锦衣将校抖了起来,竟也似模似样很唬人。赵弈尾随上官骑兵们跑了几步,便气喘嘘嘘,正瞧着纷乱的战场望而兴叹,城内又冲出一伙骑兵,横冲直撞,赵弈心
中咒骂着,那数十骑竟在他身侧勒马停住。
赵弈瞧着那马上骑士,目瞪口呆,竟是孙世选孙大公子当面,这位公子爷手持三尺青峰剑,领着几十个家丁护院打瓮城冲出来,骑术竟还十分精良,那一副大呼小叫的狂态毕露,真真是个疯癫狂生。
“给赵爷让匹马!”
孙世选放肆笑道,便有家丁让出了一匹健马,赵弈大喜,翻身上马一抖缰绳,绣春刀便拔了出来。
“杀贼!”那孙公子一夹马腹,竟一骑当先往乱兵群冲去,数十骑慌忙打马随扈左右,一队队轻骑打聚宝门冲出来,一方是士气正盛,一方是全军溃散的状态,随着南京青壮大批出城助战,跪地请降的乱兵很快便跪
满了田间地头,十余万叛军多数器械投降了。叛军作鸟兽散,乱军中,军情司铁骑却不依不饶,破了阵,两千铁骑透阵而出,在叛军背后稍一集结,便成群结队再次提速,往叛乱主力逃窜方向打马追杀,这一追就追出二十里,直吓的李成栋魂飞魄散
,领着他的五千精兵夺路而逃,连兵器甲胄都跑丢了。战马呼哧呼哧的喷着响鼻,吕安连人带马早已精辟尽力,却瞪圆了眼睛透过面具缝隙,再刺马腹,战马一声嘶鸣奋力扒拉着地面,吕安人已从马头探出半个身子,硬生生追上那拼命逃跑的敌骑,手中短柄
大刀一横,一扫,那敌骑后心甲胄衣衫尽裂,嚎叫着落马栽倒。
战马前蹄一软,吕安慌忙减速,滚鞍下马,那健马便轰然歪倒。
“止!”
“莫追了!”军情司铁骑纷纷减速,下马,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战马,方才那一阵冲杀的爽快,对战马的损伤却极大,这些战马多数失血,耗尽了力气,得有一大半报废了,重骑兵便是这样一个败家的兵种,且不耐久战
。穷着败兵往东南方夺路而逃,咒骂声起,鳖孙子跑的倒快。丁文朝翻身下马,对不远处战战兢兢的一伙乱兵,竟视而不见。吕安却将面罩一推,露出真容,提着带血的大刀怒目圆睁,大步朝着那伙乱兵走过去,一伙乱兵数百人,手中甲胄兵器俱全,竟被一尊怒目
金刚吓的瑟瑟发抖,瞧着一个个钢铁怪物大步走过来。
扑通!
数百众纷纷丢掉兵器,扯掉铁盔跪地请降。
砰!
一声突兀的铳声响起,吕安如中雷击猛的一颤,蹬蹬退后两步竟若无其事,拍了拍疼痛难忍的胸口。那下意识搂火的乱兵,竟吓呆了,瞧着那火铳难伤的黝黑身影,嚎叫着丢掉鸟铳掉头就跑。
砰砰砰!
那乱兵被军情司锐卒手铳打死,全身冒血扑倒了。
吕安挨了一铳,眼前发黑,金星直冒,又被同袍在肩上重重拍了一记,调侃笑闹。
“后生,疼么!”
“亏的是杆鸟铳,这后生命大。”放肆的调侃声中,十余万叛军杀气腾腾而来,却终究是一场闹剧,如今南京城连像样点的大战都没爆发过,这场闹剧便终结了。南京百姓,文武大员终见识道精兵铁骑的威风,大为震惊,江南新政由此畅
通无阻。两千破十万,这战绩搁在辽镇铁骑身上,实属寻常。正是聚宝门一战,在江南传的沸沸扬扬,各种传奇野史层出不穷。大明的江南人,文武百官连同太子殿下在内,亲眼目睹了战争史上的奇迹,更是提前了三百年晓得了一个道理,人多势众的时代结束了,这已然是精兵,骁骑,近代常备军摧枯拉朽的时代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士林营
两日后,紫金山大营。吕安咬牙起身,胸前骨折处仍钻心的疼,忍痛推开房门,外头肃杀之气铺面而来,兵部临时招募的义勇正在操练,杀声震天。大捷之后南京子弟踊跃投军,两日间便将紫金山大营塞满了,三万余众编成了
京营新军,这算是大明的第二次重组了。
福王之乱虽持续的时间极短,却给江南各地造成了极惨重的打击。财富的损失还可追回,人员伤亡却达到一个极恐怖的数字,以杭州为例,十室九空,家家戴孝,此乱对江南的震动极大。新政,军制得意畅通无阻,马城早在十多年前规划的三师禁卫,定员五万,终于顺
利的组建了起来,以之拱卫南京,很快便成为江南首善之地的定海神针。大乱之后,必有大治,旧党在大明的最后一块阵地,江南,以这种血腥的方式沦陷了。南京新军兵马日夜不停操练,预备着成军三月后,兵发福建,一举荡平福王之乱,三月后各地勤王兵马云集南京,便
是福王一党覆没之时。养伤中的吕安摸了摸怀中烫金的帖子,缓步走向帅营方向。方才孙世选派人送了帖子来,邀他赴宴,吕安不敢自作主张,便寻思着面见上官,请示一番。行至辕门外找人通传,同袍们纷纷投来艳羡的眼神
,指指点点,这后生便是大人新收的亲兵么,瞧着很寻常嘛。
吕安自是心中得意,当了大人的亲兵,那自然便是大人的心腹了。
心腹,就得和大人一条心,这是一个延绥子弟,边军老把总之后的觉悟,他就觉得理直气壮。
不多时,大人便传下话来:“大可去得,饭可以吃,酒少喝,醉酒伤身。”吕安心中一热便单膝跪地施了一礼,回营房换了身新军服,净了面,看看怀表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去国子监对过的汉社社馆赴宴。骑马缓缓在空荡荡的街上踱着,城内禁行,宵禁,昔日繁华首善之地
如今一地鸡毛,时不时只有传令轻骑在空旷的街上飞驰而过。
聚宝门之战两日后,南京汉社召集议事,三教九流,共襄盛举。
南京汉社在国子监对过,占地极大,吕安骑着马跟着一辆马车,进了院门,远远便听见院中喧嚣嘈杂,吵闹一团,院门内人声鼎沸,数千人竟席地而坐,群情积愤,吕安瞧着新鲜,驻足旁观。
“徐天宝,国有难,弃城而逃,除名!”
“在下附议!”
“某附议!”上首,一个大嗓门的书生握着一本名册,每每念及一人下头便振臂高呼,吕安心中明镜一般,原来是在清理门户。人声鼎沸中,瞧着有人冲他招手,竟是孙世选,李小娘等人聚成一团,席地而坐,那孙公
子瞧见他,一面惊喜,几步跑过来捉住袖子。
“竟是吕兄到了,快请!”
吕安被他拽的一个趔趄,咧了咧嘴,盛情难却只得跟随他穿过人群,往那独立的小圈子里行去。一时间,角落里那小圈子有人加入,便热络起来。
孙世选捉着那皂色军服的袖子,眉飞色舞道:“朱兄,今日与你引荐一位皇明的骁勇之士!”
“丁大人麾下铁骑亲卫,马踏李贼的吕兄便是!”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喝彩,一个十二三岁少年瞧着英武忠厚的吕安,小脸涨红一面崇敬之色,将细嫩的手拍的啪啪作响。
“真骁勇之士!”
吕安头回参加这种名士集会,被众人赞的脸有些发烫,他毕竟是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瞧着诸位与他年纪相仿,心中一热也学着席地而坐,扯动骨折处不免清咳起来。
身侧幽香袭来,软语温香:“伤可好些了。”
吕安转脸朝着李小娘,憨厚一笑:“些许皮肉伤,不妨事。”
“好汉子,真壮士也!”
一片赞颂声中,吕安脸上发烫,极不适应这般热情恭维,瞧着身侧席地而坐,做男子打扮的李小娘,女儿家偏做男子打扮,成天价抛头露面的,心中那团温热竟渐渐散了。
面前,那华服少年正在兴头上,竟兴冲冲道:“诸位,我等当满饮此杯,敬吕兄骁勇无双!”
“正该如此,请!”
盛情难却,吕安只得端起地上一杯佳酿,一饮而尽,瞧着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做男装打扮的官家小姐,心中竟萌生去意,十分懊悔,实在不该来这一趟,了然无趣。
“再饮,敬我皇明雨顺风调!”三杯酒下肚,吕安记起军中禁酒的铁律,便寻个由头借口如厕,头也不回的快步溜了,翻身上马被微微一吹,清醒了些,稍一沉吟便掏出贴身存放的精致怀表,劈手拽过一个书生模样的青年,请人送还给
李小娘,此时他倒记起家中青梅竹马的妻子,心中甜蜜竟笑了起来。
“驾!”
一骑飞出,在空荡荡的长街上奔驰,吕安觉得痛快了。
晚间,紫金山大营。大太监王承恩竟气冲冲的来告状,说太子殿下一番好意,宴请你丁大人的亲兵骁骑,有意结交,你那亲兵好不知趣竟偷偷溜了,闹的太子殿下老大不痛快,回宫后便将自己关在寝宫,生闷气呐。丁文朝一
呆竟哈哈大笑,那夯货竟来了一出脚底抹油,将太子殿下放了鸽子么,果真有趣,有咱老丁的风范。
丁文朝最不耐烦这些应酬集会,哈哈大笑,气的王承恩鼻子都歪了。却不料翌日清晨,太子殿下竟然领着一票才子名士追到紫金山大营来了,还嚷嚷着要投军,险些将丁文朝吓的一跟头栽倒,太子殿下要投军那还了得么,慌忙将一门心思要从军打仗的太子安抚着,一面命
人通传宫里,请皇上派人来领人。却不料皇上很快传下口谕,太子要做什么,随他去吧,朕要遣散妃嫔太监隐居深宫了。丁文朝听完了皇上的口谕,脸上的横肉都在抽搐,没奈何只得新立一营,曰士林营,顾名思义便是一群才子名士组成的营头。大明士林营的传统,由此开始,后世渐渐成为制度,才子名流,官宦子弟少年
时都要入士林营,接受一定程度的军事训练。大明士林营第一任营官,便是崇祯朝太子朱慈烺,副将便是吕安。
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蛮横
大明士林营这一特殊的部队,从未真正上阵打过仗,然而它确是大明复兴的一个标志,标志着大明士子重拾汉唐时尚武之风,古之君子六艺中御,射之术大行其道,此谓正本清源,得到了大都督马城的全
力支持。
大明士子尚武之风,自汉社起,到设立士林营才算完善了制度。
此时,外兴安岭。
崇祯十四年,五月初。
江南之乱不过疥癣之患,成不了气候,五月初西伯利亚天气转暖,大战将起,议和久拖不决,各路明军便云集前线,预备着给北线俄军来一记狠的,断绝了俄人的一切奢望,乖乖交出真金白银。
辽王马城可并非那些迂腐老朽,服软,拖延,议和这一套不管用。五月初马城下诏告诫全军,打虎不死,反受其害,前线各军务必枕戈待旦,彻底将俄人打服,查其言,观其行,俄人坐拥二十万大军仍心存侥幸,迟迟不肯答应议和条件,真当马某是那些满脑子王道教化
的老学究么,不肯答应,那就打他。
勒拿河中段,俄军大营。远东明军一动,俄军侦骑立知不妙,紧急军情雪片一般飞回大营,当下掌权的俄军贵族们一片哗然,咒骂起来,不是讲好了俄国愿意服软,双方议和的么,怎么着明人竟出尔反尔,说话不算了么。一时间
俄军大营中咒骂声四起,对明人的统帅马城为人十分不齿。
当日,俄国特使便动身启程给明军送信,质问明人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没有东方强国的气度么!
五月中,那特使被明军侦骑送至大都督行辕。俄人也不傻,还很精明,瞧见明军大举集结有些慌了,便又大大的退让了一步,愿意签署和议将乌拉尔山以东的土地,全归大明,连狭长山脉的西侧,俄国一方也一并让了,还允诺承认大明在乌拉山驻军
,这是极大的让步了。俄人让步,早在马城预料之中,俄人急于回师迎战古斯塔夫的瑞典军团,在西伯利亚是呆不下去了。服软,求和这一招也不是俄人发明的,历史上这招来应对中原王朝,屡试不爽。如汉唐盛世那般盖世名将,一代圣君都纷纷栽了跟头,然而到了辽王马城主持大局,攻略塞北,竟全无上国礼仪之邦的气度
,言语间对俄人特使百般羞辱,讨要两千万卢布的军费,蛮不讲理。塞北此战旷日持久,耗费粮饷几乎无法计算,要的少了三军将士是万万不会允诺的。讨要军费,却将那位特使逼急了,他的俸禄也不过一年几十块卢布,两千万卢布的巨额赔偿,就是把俄国卖了也赔不起
呀。
那特使情急之下,竟出言不逊:“上国亲王殿下,言而无信,没有上国礼仪之邦的风范!”
“放肆!”
“混账!”
帅营中明军将官骂声响起,寒光四射的战刀拔了出来,咒骂声四起。
马城大怒,抓起桌上一盏热茶便砸过去,破口大骂:“马某便是没有风范,拖出去,打!”
左右亲卫杀气腾腾一拥而上,将这狂徒当场掌嘴,打的满脸是血再拖出去乱棍打死。
那特使竟口吐汉话,叫的杀猪一般凄厉:“两国相争,不斩来使!”
“饶命呐,亲王殿下!”那别扭生硬的汉话在大营中回荡,不多时啪啪的军棍声响了起来,很快便戛然而止。命人杖毙了那出言不逊的混账,马城狰狞神色才缓和下来,命前线侦骑给俄人传书送信,两千万金卢布,少了半块莫怪
马某心狠手黑。
“这是讹诈!”
“不讲信用的鞑靼人!”
接到投书,俄军大营中愤怒的咒骂声四起,于是明俄议和谈不拢,又各自集结兵马打起来了。
五月中,寒冷的西伯利亚天气转暖,江河解冻了。马城松了一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按捺着性子和俄人扯皮议和,不就是为的这一刻么,从五月中江河解冻,到五月末十几天内,河道当可疏通顺畅,他的内河水师便可沿勒拿河逆流而上,迎战俄人
二十万大军。
这一仗是必然要打的,不然大明兴师动众,花费无数人力,财力兴建的内河舰队是来看风景的么。这一战,当是对东欧联军的最后一击。
五月中,外兴安岭西侧,勒拿河南端。
冰雪融化,大河解冻,从高处望去泥泞的河道里尽是人头攒动,一队队明军军服笔挺,手按战刀,提着棍棒马鞭动辄打骂呵斥,将成群结队的战俘,奴隶驱赶到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挖掘淤泥,疏通河道。明军秘密进行的这一浩大工程,耗时数年,意图将黑龙江上游与勒拿河南端连结起来,水师战船可顺利通行,南起江北省黑龙江府,东起远东要塞海参崴,向北直通北冰洋的长途航路,难度不亚于修建了
一条京杭大运河,如此浩大的工程竟已进入尾声,完工在即。这条贯穿西伯利亚,内外兴安岭的主航道耗费财力无数,先后累死,冻死的战俘,奴隶无法统计。然而这条航道经过几代人修缮,挖掘,便形成了四通八达的西伯利亚水网,使大明能牢牢掌握着西伯利亚
辽阔膏腴的土地。航道建成后,西伯利亚便进入大开发的时代,随处可见沿江游弋的大明水师,还有那一艘艘满载毛皮土产的货船,在大河之上穿梭如飞。
“轰隆隆!”一阵连绵不断的闷雷声中,地面拱起了一个小山包,便如同火山爆发一般,黑土,淤泥高高飞上天空,又沸沸扬扬的落下。为了疏通河道明军动用了大量火药,以火药爆破之法炸塌了大段河堤。爆炸一停
,哨声一起,大批衣衫褴褛的俘虏便在明军驱赶下,一拥而上,用篓子,用手挖,用独轮车将大快的淤泥运走。
不日,随着大批波军俘虏抵达外兴安岭大营,工程进度陡然加快了。
六月末,一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天气回暖的西伯利亚大地,万物复苏,结束冬眠的野兽进入繁育期。
“劝君莫吃五月鱼,千万鱼子在腹中。”
“劝君不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顽童们稚嫩的儿歌声中,北线各部总计十八万明军云集外兴安岭一线,大都督行辕下令全军总动员,厉兵秣马准备着对俄军的最后一战。
第一千一百四十一章 武勋
六月初,南京,紫金山大营。
“刺!”
吕安抄着一根军棍,一声怒吼,一排手无缚鸡之力的名士才子,便上前一步狠狠将白蜡杆大枪刺了出去。
“刺!”
再刺一枪那些公子哥儿,细皮嫩肉的大名士脚下便乱了,一个踉跄整队人便东倒西歪乱成一团。
“苦也!”
“非人哉!”哀嚎遍野,汉社名士们揉着腰,捏着腿盘坐在地,面色发苦,一个个赛一个的委屈。吕安无奈只得停下操练,让这些锦衣玉食的大名士们喘口气,反倒是太子殿下一本正经,拧着腰,端着枪,四平八稳的
一记记刺了出去,年纪虽幼竟也虎虎生威。
“收!”一声低喝,太子爷再也拿不稳枪,扑通坐地,两个护兵慌忙簇拥过去,却被吕安麾下两个队官大棍子狠狠抽过去,将那两个护兵抽的抱头鼠窜。太子殿下竟咧着嘴哈哈大笑,抽的好,抽的妙,进了这紫金
山大营,那就得按照大明新军的规矩来。
那两个队官敢抽太子的护卫,却不敢动那些大名士,瞧着坐了一地的汉社名士竟犹豫了,只得跑来请示上官。
“大人,抽么?”
吕安瞧着东倒西歪的那群人,咬了咬牙,狠声道:“抽,两棍,抽出事来我担着!”
“好咧!”队官们便大步走过去,抡起军棍照着腿上肉厚的地方狠狠抽过去,顿时将一干江南名士抽的满地打滚,哭爹喊娘,什么名士风范都没了,嚎啕大哭者有之,鼻涕眼泪全下来了。军官们拿大棍子抽人,那也
是有一套办法的,军棍啪啪的打上去生疼,却多数不会造成内伤。吕安便打心底里痛快,大人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叶公好龙么。他是很不情愿来做这个副营官的,虽一步登天连跳十余级,却终日里和这些四体不勤,无谷部分的大名士为伍,全身上下的不自在。他巴不
得一通大棍子,将这些夯货都抽的当了逃兵。
却不料那疯疯癫癫的孙世选,又发癫了,竟不避不让硬挨军棍,还狂呼乱叫着。
“来的好,痛快!”
“再来,哎哟,爽利!”吕安咧嘴,瞧着他眼泪鼻涕都下来了,犹自还在大呼小叫,忍不住抓着头发觉得脑壳疼。这孙公子颇有些诗才在江南名气极大,还是什么竟陵派的后起之秀,这不就是个泼皮滚刀肉么。吕安拿此人竟毫无
办法,只是在心中嘀咕,这等人混迹于市井之间就叫泼皮,会做几首歪诗便叫风流名士,没奈何呀。
然而他和孙世选混熟了,却有些欣赏此人的硬气,那不羁的狂态竟也不觉得刺眼了。
“散了吧!”
大棍子教训了新丁,吕安便振衣而去,留下了一地哀鸿遍野。不远处,丁文朝瞧着一营汉社名士被操练的死去活来,身侧魏国公徐弘基掐着胡子哈哈大笑,南京战事转危为安,这位老国公心情转好,便跑来紫金山大营坐镇练兵,预备着亲率大军进攻福建,收复失地
。老国公此时心中畅快无比,此战过后,大明勋贵彻底压倒了文官,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在朝中还拥有了绝对话语权。
话语权,这是大明武勋失去百年的东西,如今终于拿回来了。打从土木堡之变后,夹着尾巴做人的大明勋贵终究是扬眉吐气,彻底摆脱了文人的打压钳制。叛乱过后必然有一场大清洗,随着江南这块旧党文人的阵地失守,武勋复辟势成必然,这是永乐朝后从未出现
过的盛事。魏国公徐弘基老当益壮,江南武勋之首,这位老将不免意满自得。谁曾想有朝一日,他这个蜗居南京的闲散国公,竟能屹立于朝堂之上,决断军国大事呐。这在英宗之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土木堡之后,文人对武勋的打压到了极致,自孝宗朝伊始更是变本加厉,以文
制武几成国策,造成的恶果便是马六甲丢了,西域丢了,最终酿成了亡国之祸。
这当口,丁文朝一撩袖袍,却取出了一封密信交与国公爷。魏国公瞧见那书信落款,精神一振,竟是大都督马城命丁文朝转交的一封书信,便是写给他这个老朽的。
撕掉火漆,展开私信,铁钩银画跃然于纸上。魏国公取出老花镜,便在亲兵环绕下一字一句的揣摩新意,竟是一呆,当今武勋之首辽王马城,竟在信中问了他一个问题,何谓武勋,这没头没脑的问题竟然将老国公问呆了,何谓武勋这问的不着边际,
又该从何说起呐。借着往下看,马城在信中娓娓道来,煞费苦心,以西方骑士精神为例,探讨大明武勋在这个新生的强大国度中,应该扮演怎样的角色。法国有一位大儒尝言,贵族时代的原则是责任与荣耀,平民时代的原
则是自利。
西人以公共责任,教养,演化出的骑士精神,可为大明武勋之楷模。于是马城顺理成章,为大明武勋的未来指点了一条明路,武勋意味着荣誉和担当,武勋戍边卫国,保家守土,武勋通过珍惜荣誉懂得适可而止,并以此赢得天下人的信任。魏国公捧着信,陷入沉思,良久
方深深的叹了口气,这短短的一小段话,字字珠玑,竟为大明武勋解开了数千年来,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一个巴掌拍不响,文武相轻在中原上国由来已久。武人得势便将文人将猪狗般屠戮,文人得势便变着花样打压武人,一言不和就上弹章,吐口水。归根结底,马城将之归咎于儒教对知识的垄断,所谓知书达理,武人不读书,不认字,如何能懂得大义所在
,舍生赴死的道理呢。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就是中原上国祸乱的根源。魏国公徐弘基放下长信,摘下老花镜,瞧着不远处太子殿下通红的小脸,心中竟豁然开朗,朝着北边拱了拱手,拜了三拜,这老朽的国公终于晓得马城创立兵学的初衷与深意了,大明兵学,可为万世开太
平,一举奠定大明今后数百年的皇图霸业。
徐弘基稍一沉吟,便决断道:“太子殿下,当入兵学研袭军制兵法,,此事老夫做主了!”丁文朝咧嘴一笑,恭维道:“老国公英明!”
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夜谈
大明太子朱慈烺入兵学一事,轰动一时,影响极其广泛深远。
深夜,紫禁城,寝宫。颇有些侠气的崇祯帝,竟一口唾沫一个钉,真的要遣散宫女太监,隐居深宫,不问朝政了。这位性子刚烈的皇上最要面子,说出去的话那是万万不会收回的,他此时倒也有几分后悔,彻夜难眠,辗转反侧
,便将魏国公,首辅方从哲叫进宫里秉烛夜谈。君臣夜对,这在崇祯朝初年可是要吃弹章的,现如今那些成日里嗡嗡叫的苍蝇没了,君臣三人秉烛夜谈,品着上好绍兴佳酿,摆上几盘皇后亲手做的果品,一文一武一皇帝竟心平气和。崇祯帝大话说出口
,心中是有些懊悔的,不问朝政,隐居深宫,享国两百余年的朱家天下岂非拱手让人了。然而他便是这样冲动的性子,一时冲动说了大话,得找个台阶下。徐弘基,方从哲四朝元老,都是人精,怎会不晓得皇上的难处,然而两人却一言不发,一个劲的夸奖皇后贤德淑良,这点心做的色香味俱
佳,人间美味呀。时至今日,对皇上隐居这回事,徐弘基心中有些纠结,犹豫不决,方从哲却打心眼里赞成,这位四朝元老,当今首辅实在厌烦了皇上的幺蛾子,这位皇爷老在前头闯祸,他眼巴巴的跟着收拾善后,实在烦
透了,他巴不得皇上早点撒手政务,别添乱了。
一来二去,推杯换盏皇上便急了,不悦道:“朕知错了!”
徐方两人一呆,面色古怪,这位皇上竟然认错了,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见皇上是急了。
崇祯见两人仍是一言不发,气急下竟赌气道:“既是朕错了,朕这便下罪己诏!”
话音方落,方从哲便欠了欠身体,恭敬道:“陛下圣明!”崇祯气的鼻子都歪了,狠狠瞪着当朝首辅,再看一眼魏国公,徐弘基瞧着皇上的窘迫心中一软,话到嘴边竟又生生咽了回去,他想起马城的那封信,信中对大明圣朝皇图霸业的憧憬,对大明新武勋子弟的
培养方略,竟生生将头低下了,顾左右而言他。
“老臣以为,呃,陛下可巡幸海外,寄情山水,暂避一时。”徐弘基一句话,竟然将皇上说的愣住了,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这大明皇室铁杆的支持者,武勋之首竟是这样含糊的态度,竟要赶他去海外游山玩水么,从何时起,大明的国公竟与他这个皇帝不是一条心了
。瞧着顾左右而言他的魏国公,崇祯心中竟一阵疲惫,心力憔悴。
“朕乏了。”
皇上不悦,起身怒气冲冲的走了,一位首辅,一位国公互相使个眼色,出宫走人,自是心照不宣的。
归家,已是丑时三刻,夜深人静。徐弘基取出那封字字珠玑的长信,戴上老花镜时时揣磨,心中便越发心潮澎湃,此人性子有些迂腐固执,认死理,枯坐整晚老国公终端坐书房,研磨,动笔,上书崇祯帝请陛下巡幸倭国,朝鲜,昭示天威
。再一封奏章,请大明太子朱慈烺结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后,入兵学就读。魏国公徐弘基这两道奏折一上,老朱家的天下便断送了一半。大明武勋这些年本就以辽王马城马首是瞻,言听计从,如今魏国公倒戈,崇祯帝便大势已去,不知不觉间大明新党用了十余年,终走完了虚君
这一重要的过程。
崇祯十四年,六月中。
崇祯帝下罪己诏,明发圣旨,将福王叛乱的责任揽在身上,诏谕天下亲王兵马围攻福建,平定叛乱。下了罪己诏,这位陛下便自松江府出海,登上一等大福船巡幸朝鲜倭国去了,从此不再过问朝政。南京治权由七位阁臣分掌,阁臣则由廷推选出,一套完善的廷推制度逐渐成型。这七位阁臣不掌兵,兵权统归大都督府,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杜绝文贵武贱的弊端,关键还是在于钱粮二字。有明一朝,文
人为何能够骑在武人头上,关键便是掌握了钱粮,财政。于是大明新政,将大明常备军的财政大权,统归于一个独立的衙门,大明银号。凡是涉及大明五十万常备军的军饷开支,换装费用,作战所需皆由大明银号调拨专款,由此,便将文人套在武人脖子上的一
道枷锁斩断了。这是诸多新政政策中,顶顶重要的一条,大明常备军,武人的地位大大提高了。崇祯帝前脚才离开紫禁城,魏国公徐弘基已经在张罗成立南京兵学,培养新一代大明武勋的百年大计了。兵学教员全部从开原兵学抽调,校舍便选在国子监对过,汉社的隔壁,不等福建战事了结便破土动
工,兴建校舍,所需钱粮从福王私产中调拨。
崇祯十四年,六月中。各路勤王兵马抵达江南,收复失地,秋后算账捉拿叛军大员,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借聚宝门大胜之威,困扰大明百余年的削藩大计,提上日程,与大都督马城交好的山东德王,山西晋王首先响应朝廷削藩
,于是四十万皇亲国戚多数削为平民,大势已去。德王,晋王这都是聪明人,早些年便与马城眉来眼去,捐钱捐粮,早与辽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晋王做草原上的生意,德王做棉花生意,赚的盆满钵满,家财万贯,早看不上那点土地产出了。德王守着青
州的棉花,登州的海贸,晋王守着偌大个草原,早就不屑于从土里刨食吃了。新政一出,只是德王,晋王便将名下良田百万亩,投献朝廷。朝廷投桃报李,许二王保留封号,在登州,在东江镇,在草原集市拥有私人船队,马队,为二王大开方便之门,由此,皇亲国戚们纷纷离开旧
土,奔走繁忙,从大地主成了大商人。
六月中,塞北。
一道巨大的船闸,横在河上,河道两侧文武大员云集,对着那浑浊的河水指点指点。马城穿一身大红军服,立在高处,瞧着大河两岸人头攒动,心中傲然,这条航道终于是建成了。
“开闸!”一声低喝,河道两侧顿时铳炮齐鸣,锣鼓喧天,巨大的船闸在牛马,绞盘推动下缓缓升起。
第一千一百四十三章 水路
铳炮声中,船闸一开,浑浊的河水便交汇,激荡,打着转撞击着两侧河道,河道上数万明人的心,也随着那激荡的河水火热起来,一个个老河工虔诚的跪地祈祷,拜神拜天拜祖宗,一片欢腾。不多时,十
余条威武战舰引导着平底大船逆流而上,桨叶翻飞,两头翘起的元宝飞燕船穿梭如飞。
内河舰队在忠诚水寨停下,岸上,一队队明军士卒便排着队登船,西进。塞北明军水师在西伯利亚设两大水寨,作为母港,南边一座矗立在贝加尔湖中,曰忠武水寨。东边一座在黑龙江尽头,外兴安岭西侧,曰忠诚水寨,二十余万明军在水寨登船,沿河西进,省时省力,十余
日可携带大批军械马匹,言辽阔的阿尔丹河水域进抵统北城。
六月中,勒拿河中段,雅库茨克城。喧嚣中,陷入巨大分歧的俄军贵族们终达成一致,集结大军依托雅库茨克城,背城而战,迎击杀气腾腾的明国两路大军。明国大军分两路围攻雅库茨克,一路打南边的贝加尔湖聚居点来,一路打东边的远
东前进基地来,俄军便也背靠坚城,建立了东,南两处防御阵地。二十万俄军,指挥权如今落在一伙贵族军官手中,二十多个高级将领组成了贵族统帅部,指挥作战。这些贵族将领虽无能自大,却也懂得以逸待劳,将大炮搬上残破的城墙,大军背靠坚城挖堑壕,修胸墙
,将一队队手持简陋武器的士兵填进阵地。俄军的军需储备实在不足以支撑二十万大军作战,故此前线士兵装备极其简陋,新武装起来的农奴大军,装备仍是以冷兵器为主。破天荒的头一回,明军在和西方人的战争中,占据了压倒性的全面优势。
然而俄军也并非全无胜算,那些自大狂妄的贵族军官们,醉醺醺的,每天仍叫嚣着打败明人,再回师本土,将古斯塔夫和他的瑞典军团打回老家去。
北方大战,攻守之势逆转。如今轮到明军劳师远征,俄军以逸待劳,那些经历了长期战争的俄军将领,瞅准了明军远道而来,补给线太过漫长的致命弱点,暗中集结了大批骑兵,是打算趁着战事僵持不下的机会,侧击明军后路,断
绝明军补给粮道,这也不是什么高深的战法。然而这简单明了的战法却极有效,二十余万明军对垒二十余万俄军,必然陷入旷日持久的僵持,这是军事常识。古往今来,以步兵为主的中原大军,也不知多少次被游牧骑兵断后路,最终导致全军覆没。
俄军的战略中规中矩,无可挑剔,然而俄国人做梦也没想到,强大的明军是水陆并进,飞过来的。
西伯利亚腹地,外兴安岭西侧,阿尔丹河上游。一队穿蓝色军服的轻骑,在泥泞不堪的旷野中艰难跋涉,一个个金发碧眼的骑兵将马刀搁在肩上,挺直腰杆,扛着秃鹰军旗,尽力保持着骠骑兵的威严,然而冰雪融化后的西伯利亚泥泞难行,河畔更是处
处淤泥,竟还形成了大片沼泽地,高大战马艰难的在泥泞中跋涉着。
噗哧!战马陷在沼泽地力,奋力的踢蹬着四蹄,阿力克赛中尉无奈只得翻身下马,牛皮军靴便深深的陷入淤泥,刺骨冰冷的河水渗进靴子里,让中尉脸色变的很古怪,咒骂着,下令侦查队找一块干燥的河堤,生
火,用餐,喂马,补充一下即将透支的体力。
一个个蓝色人影纷纷下马,咒骂着,谈论着,在沼泽地中跋涉着。
中尉脚边上,一条硕大的西伯利亚鲶鱼扭动着丑陋的躯体,旁若无人。
砰!中尉拔出火铳击毙了那条丑陋的大鲶鱼,血水很快将水面染红,硕大丑陋的鲶鱼露出惨败的鱼肚。中尉心满意足的将手铳收好,一脚深,一脚浅往河堤上走去,河堤上还有一些干燥的土地,可供他的侦查
队休息,烤火。很快,熊熊燃烧的篝火生了起来,中尉脱下靴子倒出里面的积水,心情还是很轻松的。
六月中的西伯利亚,冰雪融化,水位暴涨,到处都是沼泽地。阿力克赛中尉的常识告诉他,在这种天气状况下行军很迟缓,很艰难,从明军在远东的堡垒到压库茨克城,万里之遥,就算全是骑兵又能走多快。他的骑兵分队深陷泥潭沼泽,成日里和巨大丑陋的鲶鱼为
伍,明军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中尉瞧着水位暴涨,漫过河堤的阿尔丹河,咧着嘴瞧着漂亮的八字胡,心中不无恶意的揣测着,明人的大军怕是深陷沼泽动弹不得了吧。
按照这种行军速度,明国人的大军一年也走不到雅库茨克。中尉将湿透的军靴架上火上烤着,擦擦手,从蓝色军服口袋里取出一封鹅毛笔草草书写的信,信中,一行行潦草的文字让他陷入沉思。两天前有人送给他这封信,俄军中有人串联密谋,解救被软禁的皇帝
陛下,这封信给他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要不要参加解救皇帝陛下的行动,中尉心中犹豫不决。
他出身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和军中多数出身贫寒的中下级军官相比,他不过就是个相貌英俊些的小白脸。在那些年轻军官眼中,他这样的小白脸不过是贵妇们的玩物,毫无男人的尊严。中尉很不爽,狠狠的盯着面前熊熊燃烧的篝火,下了决心,他要加入那些年轻军官的行列,将皇帝陛下从贵族们的软禁中解救出来,然后跟随英明的皇帝陛下,挥着马刀,扛着秃鹰旗征服西伯利亚,征服
欧洲,开创一番大事业。总计二十余万俄军中,多数农奴出身的军官,一些没落的贵族子弟都支持皇帝,这些人正在密谋串联发动政变。热水,在篝火上烧的滋滋作响,一群水鸟从南方飞来,发出悦耳的鸣叫声。高高的河提上,中尉才刚取出一块黑面包,心不在焉的塞进嘴里,一抬头瞧着南方的大河尽头,竟呆住了,啪嗒,黑面包掉在熊
熊燃烧的篝火上,烧焦了。大河尽头,南边,中尉用力擦了擦眼睛,他竟然看到了一个黑点,在水位暴涨的大河上起起伏伏,细看那黑点竟还在移动。
第一千一百四十四章 水师
中尉呆看着那大河下游的黑点,从一个变成两个,又从两个变成很多个,慌忙从胸前举起单筒望远镜,便瞧见了那船舷两侧翻飞的桨叶,高速穿梭的飞燕船披荆斩棘,激起大片飞溅的水花。阿力克赛中尉竟呆滞了,石化了,再用力擦擦眼睛,那浩浩荡荡的舰队疾驰而来,再一瞧,便瞧见了舰首硕大的主炮,黑洞洞,阴森森,还有甲板上正在奔跑忙乱的大明水兵,火红的军服,十余丈的桨叶
,黑洞洞的主炮勾勒出一副恐怖的山水画。
“敌袭,准备战斗!”
中尉吓的大叫一声,他的三十多个部下却一脸茫然,战斗,三十多个侦查骑兵如何与一支舰队战斗,拿手铳对抗战舰主炮么。
“跑!”中尉瞧着一支舰队在望远镜中越来越近,如梦方醒,连靴子都不顾了慌忙翻身上马,三十余骑翻身上马,疯狂的离开河岸往沼泽地里,夺路而逃,然而道路泥泞马匹跑不快,慌乱之下战马纷纷失足滑倒,
健马滑倒重重的摔在沼泽地里,溅起大片水花。
马失前蹄,中尉如同一条死鱼重重的摔进水里,将将淹没脚踝的河水冰冷刺骨,瞬间将他全身湿透,肮脏的蓝色军服湿漉漉的沾在身上,他却全然顾不上了,连滚带爬的在沼泽中挣扎。
大河下游,望台上水手发出警讯。明军水师作战自有一套章法,高高在上的了望兵发出警讯,打头的三艘飞燕战舰便迅速脱离编队,前出备战,十几丈长的桨叶上下翻飞,速度陡然增加了数倍不只,两头翘起的五百吨战舰在大河上穿梭如
飞,朝着河堤上青烟升起的方向进发。
俄军逃走的侦骑太过匆忙,竟未将河堤上升起的篝火熄灭,袅袅青烟为明军战舰提供了方向,三艘内河战舰一字排开,高速掠至,半个时辰后发现了困在沼泽地中,艰难跋涉的俄军侦骑三十余人。
啪嗒!
战舰侧舷上下三排,二十多个黑洞洞的炮门打开,一门门舰炮推了出来,打响了大明远东内河舰队踏上西伯利亚腹地后的第一仗,委实乏善可陈的单方面虐杀,半练兵,半实战的倾泻着富裕的弹药。
轰轰轰!大河之上一片火光闪烁,硝烟弥漫,大明水师三艘主力内河战舰首尾相连,摆开架势便开始了狂轰滥炸,呼啸声起,总计六十余门大口径舰炮,对准沼泽地中缓慢蠕动的俄军侦骑倾泻着弹药。前后左右巨
大的水柱升腾起来,水花,烂泥漫天飞舞。
轰!
一发炮弹落在正前方,溅起的水花浇了中尉一头一脸。
“跑,快跑!”
阿列克塞中尉惊恐的大叫着,惊恐的叫声却淹没在炮弹高速掠过带起的呼啸声中。
轰!一发炮弹卷起巨大的水柱,将疲惫的中尉击倒了,漫天飞舞的鱼虾烂泥沸沸扬扬的落下,中尉高大英挺的身影倒下了。炮声一起,李明珠,张永产便登上了旗舰甲板,举起千里镜瞧着深陷泥潭的俄军小股
侦骑,便如同臭鱼烂虾一般,被三艘主力战舰的炮火撕碎了。
人,马,鱼虾,烂泥高高飞了起来,又沸沸扬扬的落下。大明远东水师尽情肆虐着,挥霍着充足的弹药,水师提督张永产也没有下令停火的意思,反倒和水师步战队总制官李明珠指指点点,谈笑风生,老子们在黑龙江府将养了一个冬天,都长膘了,是该让将士
们活动活动筋骨,减掉肚子上的肥肉了。
吱呀!三艘战舰在宽阔的河面上尽情肆虐,落桨,减速,低矮的流线型船身一横,掉了个头,又露出另外一侧黑洞洞的炮门。瞧着首尾相连的三艘战舰,在河面上打横,险些相撞,甲板上水兵慌忙用挠钩将两舰
推开,张永产脸色便有些发黑了,怒骂起来。
“歇了个冬,竟如此愚笨了!”
提督大人在旗舰上破口大骂,各舰统制瞧着那语气不善的旗语,手势便噤若寒蝉,生怕触了大人的晦气。
轰轰轰!前出参战的三舰统制连大气也不敢出,摆开架势,只是催促着炮手疯狂的将弹药倾泻出去。肆虐的炮火中,阿力克赛中尉用尽全身的力气爬起来,拔出马刀,披头散发,朝着河上明人的战舰嘶吼着,咒骂
着,绝望的挥刀劈砍着。
“混蛋,低劣的鞑靼人!”
“杀了他们,为了皇帝陛下的荣誉!”
轰!河面上火光快速闪现着,天边响起闷雷般的响声,数发炮弹呼啸而至,中尉便如同玩具般被轰的高高飞了起来,扑通落地,污血从身下汩汩涌出,身侧竟还漂浮着一条硕大丑陋的西伯利亚鲶鱼,翻了白,
人尸,鱼尸,很快便被沸沸扬扬落下的淤泥掩盖了。三轮侧舷炮火齐射后,明军水师停了火,西北方的沼泽地里已是一片狼藉,遍地都是漂浮的鱼虾尸体。发了威,肆虐过后的三艘战舰回归本队,不多时旗舰便响起张永产的叫骂声。张提督是真的火冒三丈
,摆个首尾相连的作战队形,竟险些撞成一团,这还了得么。
三个出战的统制官吃了军法,战战兢兢,舰队上下气氛为之一肃。不多时,在黑龙江府歇了冬,胖了一圈的明军水兵便在提督大人的咆哮声中,开始了叫苦连天的负重训练,一队队水兵在上官咒骂催促下,流着汗,吐着舌头将弹药在甲板上搬来搬去,承受着提督大人的
怒火。傍晚时,起风了,张永产的怒火平息了。东南风一起,大明远东内河舰队军心士气大振,欢呼喧闹起来,一飕飕战船,运兵船纷纷升起半帆,借着风势在辽阔的阿尔丹河上,风驰电掣一般高速穿行,明军
内河主力战舰飞燕船,有桨,有橹,有帆,两头翘起,在狭窄水道中仍可进退自如,委实是内河水战的利器,也可用于近海海战。这便是东西方造船技术的结合,大明船工智慧的结晶,实在是犀利无匹。远东水师在西伯利亚腹地如鱼得水,从陆路西进的明军骑兵,却陷入了道路泥泞的巨大麻烦,动作迟缓。
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坚城
马城翻身下马,一脚踩在烂泥里,雪亮的麂皮军靴深深的陷入泥中,拔出来时变成了水靴。一侧亲卫慌忙请罪,低声喝骂,为何不给大都督找一处干地,马城却无所谓的摆摆手,环顾左右,这地方哪有干
燥的土地,整个外兴安岭西侧都是一片汪洋沼泽。
水不深只没过脚踝,最深处也不过及膝,却冰冷刺骨透着深深的寒意。
六月间,明军步骑一出外兴安岭就陷住了,骑兵一天行进三十里,步兵一天只能走十里,大炮辎重更是动弹不得。照这个速度走下去,步骑大军走到雅库茨克大概得走一年,那还打个什么仗。
行军难,难于上青天,这泥泞不堪的沼泽比天险雄关还可怕。没奈何,大军只得边走便修路,武装行军变成了修路,架桥,筑堡,大举进攻变成了大举施工,大军所过之处大兴土木,开始兴建道路,军堡,定居点,这也是无奈之举,开疆裂土便是如此艰难。明军错
误的估计了西伯利亚糟糕的地理条件,失算了,只能踩在烂泥里汪洋兴叹。
战争,便是由一个个愚蠢的错误,偶然事件组成的。马城在泥潭中艰难跋涉,琢磨着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大概半年,能把道路军堡修到勒拿河中段的雅库茨克城,纸上得来终觉浅,在这个没有汽车铁路的时代,他仍是错误的估计了行军补给的难度,也难怪
古今中外那么多名将,都死在行军途中了。
所幸,他下令挖通了黑龙江与勒拿河,内河水师可沿西伯利亚三大水网畅通无阻。故此,水路的作用被无限放大了,明军对水路的依赖达到了空前的程度,超过八成兵力,补给都是沿水路运输的。水师运力不足,马城便一纸手令就地建造,征集船只。外兴安岭,贝加尔湖畔,远至黑龙江府,辽东随着一纸手令再次繁忙起来,大量青壮被招募起来,伐木造船,让远东内河航运的规模爆炸式的增长,
因此也极大加快了西伯利亚大开发的进程,这也是在马城预料之外的。
崇祯十四年,六月末。明军两支水师并进,一路从外兴安岭水寨出发,沿阿尔丹河逆流而上,竟绕过勒拿河中段的库尔茨克城,直取北边的桑加尔城。另一路从贝加尔湖出发,沿勒拿河水道直取奥廖克明斯克,两路水师成两翼
夹攻,包抄之势,便如同伸开两只有力的臂膀,意图将二十余万俄军包围在勒拿河中段的坚城之下。
距贝加尔湖忠武水寨一千五百里,俄军西南屏障,奥廖克明斯克城。
此城位于勒拿河左岸,距雅库茨克一千两百里,多沼泽湖泊,盛产砂金,是名副其实的聚宝盆。
六月二十八,晴,万里无云。平静清澈的大河之畔,天一亮,俄人的城市如往常一般喧嚣起来,男女老少,全民皆兵,背着弓箭火铳提着镐头木筐,赶往城市西南方修筑防线。高处,了望塔上高大的俄兵放眼望去,城市西南方的环形
攻势已然修缮完成,形成了背靠坚城,以堑壕,胸墙为主的防御体系。
坚固的城墙通体以条石打造,城防重炮高高扬起,拱卫着西南方的阵地。总督府,大清早女佣,仆人便忙乱起来,为这里的主人马克西姆总督一家预备早餐,女佣将黑面包,甜馅派,葡萄酒,腌制野猪肉,红菜汤,络绎不绝端到餐桌上,马克西姆家的三十余位成员便陆续打着
哈欠,穿着睡袍出现在富丽堂皇的餐厅,互相问候,系上雪白的餐巾准备用餐。马克西姆家的用餐很讲究规矩,直到留着大胡子,挺着大肚子的总督大人走进餐厅,落座,便开始了餐前祈祷。作为虔诚的东正教徒,经历数百年长盛不衰的贵族世家,马克西姆家的人对宗教是狂热的,
虔诚的。
英俊的男女优雅的拿起黑面包,抓起刀叉,餐厅中便进入闲聊时间。
“父亲,三天,三天后城外的工事可以完工。”
“父亲,我请求去前线领兵!”留着漂亮胡子的总督大人,慢条斯理的赔偿着红菜汤,看着他的儿子们英姿勃发,十分欣慰。他的这块封地位于明军占据的贝加尔湖,与俄军占据的雅库茨克城正中间,可说是雅库茨克在西南方的门户,
要冲,水陆枢纽,在城墙上架起大炮便可控制勒拿河水道,在西南方修筑阵地,便可挡住南线明军。透过华丽的落地窗,看着外面高大坚固的城墙,军服笔挺的士兵。总督大人对于守住奥廖克明斯克城,信心十足,他麾下拥有整整两万名士兵,三万武装起来的平民,还有一支实力不俗的骑兵,人数大约
在一万两千人,这么多的部队预设阵地固守坚城,万无一失。
盘踞在贝加尔湖的明军能动用多少人,顶多不过十万之众。
“父亲,我请求去前线领兵,参战!”
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再次请求,身上笔挺的蓝色军服,一尘不染,让总督大人十分满意。
“我同意你的请求,我的孩子,去前线施展你的才华吧!”
“漂亮,精彩!”总督大人家的餐厅里,响起男男女女优雅的掌声,赞美声,为同胞兄弟的勇气所折服。贵族,荣誉,总督大人对这些看的很重,在他的精心教导下,他的儿子们都很优秀,精通骑术,击剑,射击,这就是
老总督引以为傲的贵族传承。
这一顿饭吃了很久,总督大人才摘下雪白的餐巾,站了起来。
“走,去前线,我的孩子们!”欢呼声中总督大人家的男男女女,雀跃,振奋,男人们跑回房间换上笔挺的军装,铮亮的马靴,背上崭新的火铳。少女们穿上雪白的骑手服,腰间插着精致小巧的手枪,带着随从骑着马,浩浩荡荡出了城
。对于衣食无忧,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们来说,这全家出动的前线视察,就是一次难得的放松机会。
城市西南,喧嚣繁忙的阵地上。总督大人一家骑着马,在泥泞的道路上踱着小碎步,欢声笑语间,接受着平民士兵的问候,其乐融融,城墙上正在架设的大炮,威武不凡,总计十六门城防大炮,给了这座城市极大的信心。
第一千一百四十六章 承志
奥廖克明斯克城,确实算的上是一座坚城,它拥有充足的兵力防守城外环形阵地,还拥有大小六十余门六磅以上口径的城防火炮,这个数量在欧洲已经很了不起了。
这些火炮就是总督大人,坚守这座水路枢纽的本钱,底气。这座坚城拥有十六门前装滑膛长炮,西班牙制,还是西班牙无敌舰队时代打造的库存战舰长炮,无敌舰队覆没后,财政崩溃的西班牙王国到处甩卖这些舰炮,这些库存大炮便辗转流落到东欧,被俄国人当
作城防重炮使用,威力大致与大明仿造的英格兰红衣大炮相当。马克西姆总督将十六门十八磅长炮,多数部属在南边,用于掩护背城而战的城防大军,在西边只部属了四门重炮,用于封锁勒拿河水道,在总督大人看来这已经足够了,四门重炮形成交叉火力,足以封锁
一段宽不足五十米的水域。马克西姆总督也不是个庸才,和许多俄军贵族将领的履历相似,他是在和波兰人的战争中成长起来的,通晓军略,然而他却对水战一窍不通,事实上偌大个俄国也没人懂得海战,因为这时候的俄国还是一
个面积狭小的内陆王国,基本没有海军力量。
马克西姆总督这辈子实在马背上讨生活的,从未见过海船战舰,更没见过大明军工最新式的杰作,内河飞燕船,所以他对来自水路的威胁一无所知,还沾沾自喜于他精心构筑的铜墙铁壁,洋洋自得。
站在高处,俄军面向南方的防线,层层叠叠,坚不可摧。堑壕,胸墙,炮垒修了一圈又一圈,环环相扣,将背后的坚城环绕其中,总督大人胡子翘了起来,这是他给明国人预备的一个陷阱,一份大礼,他似乎瞧见了明国人的士兵在层层叠叠的堑壕胸墙防御体系
下,发起一浪接一浪的进攻,又成排的倒下,最终尸横遍野的壮观。放眼放去,一览无遗的湖泊沼泽,飞禽走兽,游鱼水鸟,这可都是上苍赐给马克西姆家族的美妙礼物。前线在紧张的备战,沼泽湖泊里还有奴隶们在辛勤的劳作,黄金,是马克西姆家族秘而不宣的大秘密
,这里竟然盛产黄金,还是极其获得的砂金。
总督大人瞧着那些正在劳作的奴隶,眼神渐渐凶悍了起来,想从马克西姆家族手中夺走这块黄金产地,拿命来填吧!
正午,日正当空。邓承志大马金刀肃立在船头,瞧着两侧景物快速后退,升了半帆的五百吨飞燕船在河道中穿梭如飞,士卒拿着挠钩,长杆站在船舷上,严阵以待,防止战舰相撞搁浅,首尾相连的贝加尔湖分舰队浩浩荡荡
,排成了一字长蛇阵,借着东南风在河上飞掠。这款凝聚了东西方造船技术精华的内河战舰,它本身是平底船,极强的机动性能让它成为内河战舰中的强者。每船装备的四十二门英式十二磅长炮,又让它成为了一座极恐怖的火力平台,用于内河作战则
是无坚不摧的河上堡垒,用于海战也有其独特之处。前头,河道骤然拐了一个大弯,水师士卒手忙脚乱的落帆,减速,调整航向,呼啦,便于折叠保存的软帆落下,这便是大明船工吸取了西式战舰的营养,由心灵手巧的大明女子亲手缝制的软帆,长长的桨
叶如水,船速降低了一大截,旗舰上挂出了准备作战的旗号。过了这处河湾,再行数十里便是俄人的城市。临战兵危,邓承志握了握手中刀,他本就是水师步战队所属,如今率部归建,心中不免得意非凡,他的同袍们还远在千里之外玩泥巴,陷在贝加尔湖畔的烂泥
里艰难跋涉,小爷的兵,却已然兵临城下了。
咯吱!首尾相连的战舰在河湾处转向不灵,被湍急的河水一冲,战舰剧烈的摇晃起来,一团大乱,邓承志一个趔趄却又站稳了,如钉子一般死死钉在甲板上,这也是家学,他祖父是谁,万历年间大明水师名将邓
子龙呀,当年援朝战争时的大明水师统帅!
邓承志是精通水性,水战的,这在大明新军中是为数不多的良才。家学渊源,他可是抱着祖父所著《阵法直指》,《兵戈集》长大的,对水战他算是半个专家,只是欠缺一些实战经验罢了。
咯吱!有些混乱的战舰在河上打着转,激起的水花落在甲板上,粗鲁的咒骂声四起,邓承志对部下的粗鲁并无不满,他还记得祖父在兵书中尝言,军伍中人还是粗鲁一些,野蛮一些才好,邓承志深以为然,不野
蛮不粗鲁还能叫军队么,军队是要杀人的!
喧嚣声中,他的心思却飘到了别处,飘到了朝鲜。
月前朝鲜国贞明女王,命特使不远万里送来一份旌表,说朝鲜国君臣感念邓帅邓子龙的再造之恩,发动军民在鸣梁海战旧址,给他战死的祖父修祠堂,建雕像,由朝鲜百姓世代供奉香火。邓承志颇不以为然,将那份旌表往脑后一扔,不理不问了。他心中颇有些鄙夷,这身后哀荣来的也太晚了些,整整晚了三十年,晚到连他这个子孙辈都要娶妻生子了,早些年朝鲜君臣做什么去了,三十年
前怎的不感念大明再造之恩,狼子野心呢。心中想着事情,船过河湾,面前竟是豁然开朗,足有五十米宽的河面上,桨叶翻飞,三舰飞出,首尾相连摆开阵势,加速冲向五十里外的俄人坚城。面前景物豁然开朗,一片平坦,邓承志精神一振,腾腾
腾大步下了舷梯,下层船舱里他的部下鱼贯而出。
“列队!”嘟嘟嘟,尖锐的哨声中,平底三等大福船在拖船拉拽下,驶过河湾,重归航道,尾随打头开路的五艘战舰,露出狰狞的阵容,浩浩荡荡杀向坚城。贝加尔湖分舰队实力稍弱一些,为了防备西边的奥斯曼帝
国海军,只能分出三艘主力舰参加北方战役。然而,明军却又祭出了看家本领,造大船不易,便又动用了数量不少的蚊子船,再次祭出了小船装大炮的搏命战法。一时间,宽阔的河面上,数十艘小船驮着十二磅口径的大炮,尾随三艘主力舰,杀气腾腾的奔着俄人的城市去了,竟真如张开血盆大口的蚊子一般,穿梭如飞。
第一千一百四十七章 冲滩
城上,马克西姆公爵一辈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三艘战舰竟突然出现在西边的河道上,首尾相连,起起伏伏,从城墙西边的河道上高速飞掠,整整半个时辰,公爵大人目瞪口呆看着明人的舰队由远及近
,警钟长鸣,回荡在奥廖克明斯克城的上空。
铛铛铛!
高处了望塔上一个身材矮壮的士兵,疯狂的拉拢绳索敲击大钟。
城内慌乱起来,炮手扔下手中的黑面包,鱼汤疯狂的跑上城墙,装填大炮,将大炮从炮垒中推出来。
“啊进,德瓦!”
“啊进,德瓦!”沉重的城防重炮从半开放式的掩体中推出,装填,炮车轰隆隆的推进炮垒,此时,大河上明军三艘主力舰已然摆开架势,打开炮门,再次将软帆升到一半,骤然加速,飞速拉近四五十里的距离,船借风势
,四五十里的距离转瞬即至。
半个时辰,总督大人眼睁睁看着明人的三艘战舰,越来越近,最终露出狰狞的阵容。
“开炮!”
“快开炮!”
如梦方醒的总督大人抢过一面秃鹰军旗,摇晃起来,事实上用不着他下令开炮,西城墙上的炮垒已然次第开炮,吞云吐雾,试图以四门重炮的交叉火力,封锁河道,组织明国战舰的靠近。
轰!
重炮轰鸣,十八磅长炮发射的炮弹呼啸着低空掠过,在河面上溅起冲天的水柱。
呼啦!冲天的水柱沸沸扬扬的落下,打头的明军战舰猛的摇晃起来,甲板上的水兵被浇了一头一脸水,激战骤起,平静的河面如同一面脆弱的镜子,被打碎了,波浪向着河岸蔓延,随即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内河
作战与海战不同,岸防重炮对战舰的威胁极大。
“起桨,满帆!”
“左舵,冲过去!”
起伏,摇晃的战舰承受了第一波冲击,打头的战舰统制官竟冒着搁浅的风险,下令将软帆高高升起,试图加速冲过炮火覆盖封锁区。
“一二,起!”
“一二,起!”隆隆炮声中,双方的炮手,水手便如同忙碌的蚂蚁,在比拼着谁的力气大,谁的效率高,与陆战全然不同的态势。飘飘忽忽,软帆在绞盘推动下高高升起,东南风一吹战舰陡然再次加速,便如同离弦之箭
,摇晃着,起伏着,飞掠着,在十八磅重炮溅起的水柱中做着机动规避。
轰轰轰!拼了命的俄军炮手再次将大炮复位,又是四颗硕大炮弹呼啸着低空掠至,再次激起巨大的水柱,轰,一颗炮弹奇迹般命中明军打头的战舰,被击中桅杆的战舰顿时死伤成片,咯吱,巨大的桅杆轰然倒下,
木屑飞溅,加班上忙碌的水手惨叫着扑到。桅杆折断,软帆落下,瞬间失去动力的战舰在河面上打起转来,向一侧翻到,倾斜。上层甲板,一个军服笔挺的青年一个趔趄,险些被折断的桅杆砸中,却怒目圆睁,狠狠将慌乱的舵手推开,亲自掌舵的
郑森这一年十八岁。
失去了风力的推动,战舰便被河面上炮弹卷起的巨大漩涡,卷了进去。
“落桨,左舵,冲!”
“落桨,使劲划呀,鳖孙子!”木屑飞溅,郑森重重的哼了一声,后背竟被几块碎木刺破厚厚的棉甲,鲜血很快渗了出来。十八岁的郑森却浑然不觉,亲自掌舵,牙一咬,心一横打了满舵,指挥下层水手使出吃奶的力气,依靠数十条长
长的桨叶,稳住大局,然后一艘残破战舰便歪歪斜斜的朝着城墙冲过去了。
“冲!”失去风帆动力的战舰,速度骤降,横在河道上便是个活靶子,还挡住了同袍友舰的航线。于是十八岁的郑森便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也是让他声名鹊起的英勇行为,他亲自掌舵离开航道,主动冲岸搁浅
,竟然给五百吨重的内河主力战舰插上了刺刀,意图与俄人城防重炮来个短兵相接。
哗啦!
残破的战舰在河面上横了过来,桨叶翻飞,一艘战舰竟一往无前,杀气腾腾的撞向城墙。
高处,城墙上。马克西姆总督瞠目结舌,看着一艘明国人的战舰拖着折断的桅杆,拖着落了水的软帆,直愣愣朝他冲过来了,不,是朝着他脚下坚固的城墙冲过来了。周围,马克西姆家的年轻男女们,看着明国战舰上那
黑洞洞的主炮,吓的脸色苍白,身穿雪白骑手服的少女们吓的尖叫起来。
“疯子!”
“开炮,摧毁它!”慌乱之下,惊恐的马克西姆总督下达了一个极愚蠢的命令,他被直愣愣冲向城墙的明国战舰吓傻了,竟然下令集中炮火,摧毁那艘疯子架势的战舰,这是一个极愚蠢的命令。西班牙制十八磅长炮重达两吨
,十分沉重!俄军重炮能占据山风,纯粹是因为精通炮术的炮兵指挥官,将四门重炮设计成了交叉火力,还提前绘制了炮瞄参数,只需要按照炮表刻度发炮,便可封锁五十米宽的河面,故此一开战便可压着明军的三艘
主力舰打。
然而总督大人的一个乱命,便葬送了一座城市,慌乱下俄军炮手拼命试图调转炮口,然而重达两吨的巨炮操弄起来,何等不便,那沉重低矮的四轮炮车,重逾千钧,紧靠数十人推动十分艰难。
“啊进,德瓦!”数十俄军炮手卯足了力气,推动炮车,试图将沉重的炮车横移,调转炮口,一个个身材高大的俄兵憋红了脸,脖子上青筋直冒,那炮车一丝一毫的移动着,真真如同一群蚂蚁试图摆动一头大象。此时,郑
森咬牙将舵盘一摆,歪歪斜斜的明军战舰在河面上打横,冲至水浅处竟搁浅了。郑森自然不是冲着坚固的城墙去的,再如何蠢笨的人,也不会拿木制的战舰去撞石头打造的城墙,他精通水战,自然晓得战舰冲到水浅处,便会搁浅,于是一艘造价昂贵的内河主力舰,就被郑森主动冲滩
,搁浅,当成了四面冒火的固定火力平台使用。
咣当!
战舰搁浅,郑森立足不稳险些栽倒,却拔出战刀朝着两里开外,近在咫尺的俄人城墙,狰狞的下达了作战命令。
“放!”啪嗒,炮门打开,一门门十二磅舰炮露出了真容,在大约两里的距离上对准了俄国人坚固的城墙。
第一千一百四十八章 舰队
轰轰轰!搁浅在浅水处的战舰亮出上下两排侧弦炮,一阵火光闪烁,硝烟弥漫,呼啸的炮弹便高速掠至,重重的轰在城墙上。两里远,十二磅前装滑膛舰炮的直瞄射击,瞄准的目标有城墙那么高,那么大,几乎不
会失准。
咯吱!
郑森脚下又是一个踉跄,战舰被巨大的反冲力推的摇晃了几下,船底反倒在淤泥中坐的更实了,于是他便有恃无恐,高举战刀,以战舰右舷二十一门十二磅舰炮,对准了面前的城墙疯狂的倾泻着火力。
轰轰轰!次第开火的舰炮便如同吞云吐雾的怪物,二十一对四,在两里的距离上战舰恐怖的侧舷火力很快占据了上风,俄人脚下的城墙在颤抖,硕大的炮弹不时越过城墙,落进城内,爆开一团团巨大的烟柱。此时
,河上另外两艘明军战舰急欲赶来支援,却被郑森打出的旗号组织了。
满脸是血的掌旗兵,登上望台打出旗号,联络友舰。两舰便趁机高速通过重炮封锁的河面,绕城而过,欲行至俄城西北方,成扇形队列组成密集火力,击溃俄军城防重炮的抵抗。
短时间内,竟然形成了郑森一舰,独斗俄军的局面。城内,脚下的城墙在颤抖,在摇晃,马克西姆家的公子小姐们惊恐大叫着,在佣人奴仆的保护下,仓皇逃走,城墙又一阵剧烈摇晃,外墙上大片黄土剥落,露出里面坚固的石条,马克西姆总督死死抓住一
侧的垛口,强忍着头晕目眩,老眼昏花,下令组织部队反击。
城内,城外,俄兵冒着炮火一队队集结起来。
“杀了那些鞑靼人!”
“冲过去!”
遭遇炮击的城市炸了锅,俄兵仗着人多势众,骑着马,抱着火铳,提着弓箭,成群结队的冲上河堤,又踩着杂草丛生的河堤滑下去,踩着淤泥,冰凉刺骨的河水,愤怒的扑向搁浅的明军战舰。
舰上,百余水兵在上层甲板集结起来,架起排铳。舱中舰炮也纷纷调转炮口,装药,推进炮位,一阵闷雷般的连绵炮声过后,河堤上下陷入腥风血雨,烂泥,鱼虾,河水被重炮轰翻,高高飞起又打着转落下,将陷入淤泥的大群俄人轰的溃不成军。郑森单
舰独斗十万俄兵,凭借犀利的炮火,有组织的排铳,竟然如同一只喷火的刺猬,打的俄人狼狈不堪。此时,河面上两舰高速闯过了火力封锁区,桨叶翻飞,修长的船身横了过来,闷雷一般的隆隆炮声响了起来,从西北方侧击俄人的城防重炮。随着两舰使用侧舷舰炮加入战场,六十三对四,胜利的天平很
快倾斜到明军一边,密集的炮弹很快将俄军的抵抗摧毁了。
当第一门俄军重炮被一颗十二磅炮弹,直接命中,大炮连同炮垒被粗暴的直接摧毁了,顷刻后殉爆的火药将西面城墙炸塌了一截,俄军城防炮火实际上便被摧毁了。
小船立大功,一炮摧毁俄军重炮的,便是一条搏命战法的蚊子船。混乱中,数十条小船驾离河道,凭借船小,轻便的优势迅速抵近,几乎是抵在俄军城墙底下,用一门十二磅舰炮瞄准了便是一炮,小船如同落叶般,被巨大的反推力量推的后退,打转,摇晃着,却将一颗
十二磅重的硕大炮弹重重的轰了出去。
哗啦!
重炮的南城墙在雨点般密集的炮弹轰击下,竟轰然垮塌,纯石头打造的坚固城墙,也禁不住这样密度的近距离炮击,大段的城墙坍塌,石块横飞,露出城内密密麻麻的建筑物。在河上打转,摇晃的小船进了水,险险倾覆,一个个凶悍的水兵却踩着积水再次装填。数十条小船驮着大炮,划着桨再次抵近,那硕大阴森的重炮几乎就要抵在俄人的鼻尖上了,马克西姆总督手脚不受控
制的颤抖起来,一个踉跄,被随从架起来慌忙逃命。炮火越来越密集,战舰在河面上优雅的横着,倾泻炮火。前头穿梭如飞的小艇不时轰出致命的炮弹,战争很快变成一面倒的屠杀,明人用战舰大炮狠狠教训了腐朽顽固的马克西姆家族,向俄国人宣告了大
炮战舰时代的来临。当明军舰队主力,多达百余艘各型舰只出现在硝烟弥漫的大河上,俄人的抵抗意志便瓦解了。多数俄兵从未见过一支舰队,也不晓得后续跟进的明人舰船,其实只是一些火力孱弱的运输船,俄人被规模庞
大的内河舰队吓傻了,出现了大规模的溃败。
咯吱!一艘艘三等大福船在水浅处靠岸,踏板落下,邓承志便迫不及待的一跃而起,踩着踏板腾腾腾上了岸。左右两侧各船纷纷选择了冲岸,搁浅,虽然是老旧的福船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发起了明军历史
上第一次冲滩登陆作战。
一个个红衣红甲的士卒下了船,高举火铳,踩着淹没膝盖的河水,淤泥,跋涉着。
|“鳖孙子!”
邓乘志气喘吁吁的拔出腿,踩到干燥的河岸上,好整以暇的脱下沾满烂泥的靴子,拍了拍,咒骂着,将两只灌满淤泥的靴子擦干,抹净,身侧,一队队水师步战队士卒纷纷上岸。
砰!
一个新兵朝着乱成一团的俄兵,端起火铳便楼了火,一声突兀的铳响惹怒了邓承志,抬脚便踹了过去。
“鳖孙子,发白日梦么!”
“整队!”那新兵被踹的一个趔趄,人群中举目四望,瞧见他的队官正在脱靴子骂娘,慌忙一溜烟跑了过去。纷乱中,登岸明军步战队摆脱了泥潭,沼泽,在高高的河堤上快速集结,整队,或高亢或沙哑的嘶吼声,
混杂着尖锐的哨声,一排排横队快速成型。
邓承志将他的靴子穿上,眯着眼睛,瞧着四处奔逃的俄人,心中笃定,逃,又能逃的到哪里去。一支溃败的军队,在一支有组织,装备精良的强军面前,溃逃便是一条死路。
“装药!”
“验铳!”
“放!”一声声嘶吼,密集的铳声响了起来,不及逃跑的俄人成片栽倒,明军步战队在河堤上列阵,居高临下,密集的铳声夹杂着隆隆的炮声,奥利奥克明斯克城守军在短短半天内便全线崩溃了,随着越来越多的战舰在河上打横,亮出黑洞洞的舰炮,整座城市在炮火中颤抖,崩塌。
第一千一百四十九章 血火
登岸的明军越来越多,在河堤上居高临下打排铳,密集的铳声,弥漫的硝烟,高高的河堤上沾满了红色的士卒,十余轮齐射后军官们纷纷拔出战刀,斜指向前,明军大队便排着略显散乱的横队,走下河堤
。
中间走的稍快,两翼走的稍慢,越聚越多的明军站稳脚跟,步下十余里长的河堤,排着横队大步向前,时不时停下来整队,发铳,击溃当面之敌,有组织的明军对溃败中的俄军成碾压之势。
“进,进!”
甲胄响动,邓承志嘶吼着,指挥部下整队,发铳,将当面疯狂逃窜的俄人射翻一片,数轮齐射后停了下来。面前漫山遍野的俄人慌乱中试图集结,反击,更多的人跳进沼泽湖泊中逃命。邓承志所部八千余众,在舰队炮火掩护下大举进攻,从头上呼啸掠过的炮弹助长了赫赫兵威,随着高高的河堤上出现了掌旗兵,摇摆的日月军旗为舰炮指引方向,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轰,呼啸掠过的密集炮
弹摧毁了俄军孱弱的抵抗,渐渐的,坍塌的西城自然成为明军的主攻方向。失去了城墙保护的城市西侧,密集的建筑在炮火肆虐下倒塌,激起漫天的烟尘,人体,砖石,牲口高高飞了起来,俄人的西城一层层被扒掉保护,露出城内拥挤的街道,而街道上全是疯跑的人群,在炮火
肆虐下,被呼啸着落下的炮弹驱赶着,没头苍蝇般到处乱跑。
马蹄声起,南面,几队俄军骑兵逆流而上,发起绝地反击。
“止步,列队!”进攻中的明军横队停了下来,哗啦,组成三排密密麻麻的铳阵,对准了挥舞着马刀,疯狂冲锋中的俄军骑兵。邓承志眯起眼睛,提着刀,在横队中举起千里镜,瞧着那些甲胄不全,却勇气十足的俄兵,冲
在最前头的竟然是几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那几个年轻人穿着骑兵甲,却没戴头盔,露出飘扬散乱的金发,在马背上挥舞着雪亮的马刀,那战马竟是清一色的顿河大黑马,黑色的鬃毛油光发亮,全身竟无一丝杂色。邓承志本是爱马之人,眼前一亮
,举着千里镜细细端详,心中不忍,可惜了这几匹纯血顿河马,真是好马呀。至于那几个英俊的年轻人,邓承志心中颇为不屑,这些严重缺乏施展经验的贵族子弟,他见的可是越来越多了,几个蠢物骑着这样金贵的名马冲锋在前,真真便是个活靶子,生怕死的不够快。扯了扯身上
的士卒常服,遮住衣领上闪耀的金星,他可不想死在这里。河堤上,郑喜扛着一杆日月军旗,直愣愣站着,前后左右尽是蜂拥向前的同袍士卒,抱着铳,提着刀盾,还有几匹刚刚登岸的战马,大步从他身边绕过。郑喜便觉着他象个傻子,扛着军旗站的笔挺,却艳
羡的瞧着前头排成横队,威武雄壮的同袍弟兄。作为水师步战队掌旗官,他打开原兵学结业后,满脑子想着建功立业,然而他只能这样傻愣愣站着,下面,大批俄军骑兵突然出现,从溃逃的人群中杀了出来,轰隆的马蹄声让他手心冒汗,使劲在军服上
擦了擦,看着数里外几支俄骑聚拢起来,加速,发起冲锋。
数千骑兵的亡命冲锋,在视觉上十分惊人,让他心中发寒生出恐怖的错觉,觉着那些骑兵马上就要冲到他面前了。然而他却不能动,腰杆挺的笔直,撑着军旗,等待前头的官长发出命令。
此时,他的上官不知从哪里找了匹马,沿着河堤疯跑回来。
郑喜精神一振,便听见河堤下官长的嘶吼声:“打旗号,左一,四里半,发炮呀!”
郑喜一呆,慌忙本能的摇动军旗打出旗号,这套旗号他在兵学中操练了三年,闭着眼睛也不会打错。
河面上,守在高大望楼上的嘹望手,瞧见左前方河堤上醒目的旗号,慌忙低头叫道。
“左一,四里半!”
“转左舵,两度!”
各舰瞧见翻卷的军旗,纷纷下令转舵,数十艘战舰在河面上打转,穿梭,热火朝天的侧舷舱中,赤膊上阵的炮手开始装填弹药,率先完成转舵的战舰,开始试射。
“左一,五刻度,两发试射!”炮长的嘶吼声中,将将平息的舰炮再次轰鸣起来,呼啸的炮弹从河堤上掠过,轰进水塘溅起巨大的水柱,轰在旷野间便蹦跳起来,完成试射后的明军舰炮,以上百门大炮的密集火力,对俄军骑兵形成了火
力覆盖。如流星划过的密集炮弹,从河堤上掠过,从郑喜头顶掠过,让这位掌旗官一瞬间竟呆滞了,石化了,无意间他竟然成了战场的中心,一杆军旗迎风招展,指挥着数十艘强大的战舰炮火,他往哪指,身后数
十艘战舰,上百门大炮就往哪打,让他生出飘飘欲仙的满足感。
“混账东西,打旗号!”
郑喜觉得有点眩晕,却被官长狠狠踹了一脚,一个趔趄慌忙站直。
官长咒骂着,嘶吼着:“左一,四里,打旗号!”
轰轰轰!城墙上,面色灰白的马克西姆总督,木然看着他的龙骑兵,骠骑兵,三千两百多骑在无遮无掩的开阔地上,陷入明军舰队的炮火覆盖,一匹匹健壮的战马,一个个英勇的龙骑兵,如同玩具一般被密集落下
的重炮炮弹掀飞,栽倒,残肢断臂高高的飞了起来。全军溃败,绝境中试图力挽狂澜的一个俄军龙骑兵团,两个骠骑兵团,马克西姆家的三个儿子,这样一支精锐骑兵力量发起的疯狂冲锋,便如同孱弱的玩具般,被明军恐怖的舰炮火力撕碎了,遭遇炮火覆
盖的贵族们疯狂的打马,加速,却被轰的七荤八素。
然而他的小伙子们很忠诚,很勇敢,仍在冒着炮火冲锋。
“乌拉!”总督大人看着在炮火中挣扎的龙骑兵们,老脸涨红,浑身颤抖,哆嗦着拔出佩剑,疯狂的叫嚣起来。却很快被侍从们一拥而上架走了,城内最精锐的龙骑兵团,骠骑兵团完了,在短短的几十分钟内葬身荒野,侍从官战战兢兢的下令,集结卫队,翻身上马,趁着明军围城之前夺路而逃。
第一千一百五十章 兵临
侍从官最后看了一眼绝望中垂死挣扎的龙骑兵们,突然心中无比惊恐,那呼啸落下的炮弹,那吞云吐雾的恐怖战舰,那血火中垂死挣扎的骑士们,意味着贵族老爷们的时代结束了,战争,不再是龙骑兵们
纵横驰骋的舞台了。
城门大开,数百骑兵护卫着马克西姆公爵往北方弃城而逃。
此时,城西无遮无掩的开阔地上,三千两百名俄国最精锐的龙骑兵,骠骑兵建制被密集的炮火摧毁了,三三两两,挣扎着闯过了炮火覆盖,向着明军铳阵发起最后的冲锋。
“放!”明军横队中爆出团团硝烟,一个个孤立无助的龙骑兵,被横飞的铳子打的连人带马立了起来,全身冒血,颓然倒毙。漫天的黑土烟尘遮蔽中,不时有一两骑高速冲出,却无一例外倒在明军的横队面前,遭
受了炮火覆盖的龙骑兵团失去了组织,乱了建制,英勇的冲锋显得如此乏力。邓承志提着刀,举着千里镜,瞧着一匹全身油光发亮的纯种顿河战马,被一颗十二磅炮弹掀翻,轰飞,马上年轻的英勇骑兵高高飞起,颓然落下,敬意么是有一些的,心情却多半是唏嘘,在犀利舰炮掩护
下的火枪大军竟然如此犀利,人力无法阻挡。这样恐怖的神力,不是一座城池,几千个龙骑兵就能对抗的,和战舰大炮对抗的下场便是灰飞烟灭。隆隆的炮声中,天色渐晚,夕阳下的战场渐渐安静下来,随处可见缺胳膊少腿的人马尸体,很快,散落
在开阔地上的人马尸体,又被呼啸落下的炮弹再度掀翻,轰飞,变成更加零散的碎肉。
“鳖孙子,别打了!”
“摇旗,没人了!”军旗翻卷,河面上轰鸣的舰炮平息下来,战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邓承志举着千里镜,在坑坑洼洼,一片狼藉的开阔地上扫了一圈,不自觉的打个寒噤,这可真是尸骨无存,太惨烈了。后来明军给战死的
三千两百俄军骑兵立了块碑,上书,俄国远东龙骑兵第三军团,骠骑兵第四军团,第五军团覆灭于此。
那高高矗立的墓碑,坑坑洼洼的开阔地,宣告了龙骑兵时代的落幕,世界进入战舰巨炮大航海时代。
“进!”良久,开阔战场上的硝烟尚未散去,八千明军便大举进兵,围城。战马,轻炮,步兵从平底大福船上登岸,一排排大红军服的士兵抱着火铳,大步向前,少量骑兵登岸后很快集结起来,杀气腾腾的越过步
兵战线,骑兵飞出迅速封锁了俄人逃生的北城门。
砰砰砰!
轻骑突进,糟乱的铳声响起,城门俄军瞧着旷野中一排排红衣红甲的明军,绝望的关闭了城门,放弃了逃生的最后希望,约十万俄人被围在城内,在舰炮,步兵铳阵的威胁下瑟瑟发抖。
雅库茨克城东北方,桑加尔。
如果说奥廖克明斯克是俄军防线西南门户,桑加尔便是东北方门户,这座城市同样建在河边,靠近水草丰茂的水源地,傍晚时,一轮斜阳挂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桑加尔城在明军舰队的炮火下,瑟瑟发抖。
从外兴安岭水寨出发的明军东路舰队,实力雄厚,大小舰船三百余艘,绕过雅库茨克直取桑加尔,十余艘主力战舰云集河上,将船身一横,便将密集的炮火倾泻到了城内。
隆隆炮声中,李明珠一脚踩着水草丰茂的沼泽里,前后左右全是登岸建立防御的步战队士卒,两万士卒在舰炮掩护下登岸,将要建立面向西,南,北三个方向的环形阵地,预备着应付俄军的大规模反攻。
河上,火光闪现,弥漫的硝烟让队伍中不时响起咳嗽声。李明珠,张永产两人商议后,决定炮击桑加尔,以犀利的舰炮火力将这座城市摧毁,夷为平地,同时以步卒登岸建立防御,固守待援,此时大都督马城亲率的陆路大军十余万众,还陷在两三千里外的泥潭
里,艰难的跋涉着。北方大战,明军依旧是标准的中央推进,两翼包抄的战法,然而却任谁也没料到,负责中央推进的十余万大军陷入泥潭,进展迟缓,两翼包抄的两支舰队却已兵临城下,于是兵临桑加尔的李明珠部两万余
人,便面临着五百里外俄军主力反扑的巨大风险。
飞书联络,战船穿梭中夜幕降临,明军舰队却依旧在倾泻着炮弹。
两日后,清晨。
在明军三百余艘大小战舰的狂轰滥炸之下,坐落在勒拿河下游的桑加尔城几乎被彻底摧毁了,一片废墟中,房舍,城墙尽数倒塌,甚至露出了淤泥下坚硬的冻土层。
俄人守军早早逃跑了,留下一座废墟,空城。两万明军便反客为主,背靠废墟建立了环形工事,抡起镐头铁锹挖掘堑壕,修建胸墙,固守待援。战舰虽然开不到岸上去,然而以舰炮火力作为掩护,明军在勒拿河一线进退自如,散布在勒拿河中段的二
十余万俄军,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状态。
清晨,维柳伊河河畔。马城站在干燥的高坡上,俯瞰面前繁忙拥挤的水道,河道上全是穿梭不停的舰船,河道两侧密密麻麻的营帐,十余万大军汇聚于此,不停将兵力运往前线,将补给从后方运上来,尽管水路的运输效率极高
,大军转运,军需补给还是出现了极大的混乱。
马城也一时无可奈何,古人说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亲率的中路大军陷住了烂泥里,不得不经由水路转运,出发时杀气腾腾几十万大军,如今却只能通过水路一船一船的往前线运,战神也有吃瘪的时候,瞧着周围的一团混乱马城也徒呼奈何。按照这个运
输速度,全军赶到雅库茨克前线,大约得耗时两三个月。严重失职的参谋司主官陈演自请责罚,削职留用,后来便渐渐淡出了参谋主官的指挥位置。大量陈演的旧部被裁撤,一些精通水文地理天象炮术航海的兵学门生,补入大都督府参谋司,让这个最高军事指
挥机构的规模再一次膨胀,扩充了。在战争中成长,演变的大明新军,越来越向着标准化,制度化常备军的方向发展。
第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增援
明军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参谋主官陈演策划了水陆并进的进兵方略,而这个方略实际上破产了,中路十余万明军被两路水师远远抛在身后,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中。陈演低估了西伯利亚恶劣的自然环境,
犯下了如此严重的失误,仕途一片黯淡无光。
同时,盘踞在勒拿河中段的二十余万俄军,则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七月初,随着俄军战局急转直下,军中爆发了一场兵变。东南屏障失守,坐拥坚城大军的奥廖克明斯克守了半天,便全军溃败,溃兵跑到了雅库茨克,给俄军带来了极大的恐慌,恐慌如瘟疫般在军中蔓延,那样坚固的城市,防御竟守了不到半日,雅库茨克又能
守几天。此时,明国人圈养恶龙,使用巫术攻城的流言在军中传开了。二十余万俄军军心动摇,便出现了要求严惩战败,弃城跑回来的马克西姆公爵的声音,也就是皇帝陛下的亲叔叔。军中新锐,愤怒的少壮派们将战败归咎于贵族的无能,愚蠢,要求严惩马克西姆公爵的声
音越来越多,掌权的贵族们不得不重视起来,召开军前贵族议会给公爵定罪。会议的结果可想而知,只是剥夺了总督的头衔,罚了一笔钱,草草了事。如此便激怒了军中大批贫寒出身的中下级军官,会议刚一结束,竟有人拔出手枪冲破卫兵的阻拦,一枪正打在公爵大人脑门上,马
克西姆公爵当即毙命,半边脑袋都被打烂了。原本刺杀一个战败的公爵,还不至于酿成大祸,最离谱的是那个刺客竟然跑掉了,仍了枪撒腿就跑回了军营,躲了起来。这便彻底激怒了掌权的贵族议会,达成一致,调兵清剿叛乱,整肃军纪,至少那个
胆大妄为的刺客,必须从军营中揪出来,枪毙。大批禁卫军包围了刺客藏身的军营,引发了叛乱,先是禁卫军与士兵们对峙,很快便爆发了大规模的激战。对峙双方先是以火铳打冷枪,打出火气了竟列成铳阵对射,还动用了野战火炮对轰。到了夜里叛
乱的规模扩大了,到处都在打枪,到处都在激战,贵族与农奴之间,积攒了三个世纪的怨气爆发了。
叛乱很快发展成了兵变,贵族将领们,与农奴士兵之间的怨气爆发,战斗变的越来越血腥。此时,局势已经脱离了贵族议会的控制。激烈的枪声响了一夜,造成了大批人员伤亡。
天亮时,贵族们掌握的禁卫军在大批士兵围攻下,竟然伤亡殆尽了。
“乌拉!”大批士兵从军营中冲出来,高喊着乌拉冲进贵族们驻扎的营房,见人就杀,还将被软禁的皇帝陛下解救了出来。黄袍加身,失去了军政大权的阿列克谢皇帝喜极而泣,在士兵们的簇拥下走到门外,瞧着血
与火中颤抖的军营,激战中的己方士兵。年轻的皇帝又是一惊,当动乱发生时,呛人的血腥味令人做呕,然而被软禁数月之久的皇帝陛下,尝过失去权力的滋味之后,将心一横,下令召集叛乱士兵,将掌权的贵族们斩尽杀绝,开始了一场血腥残
忍的大清洗。大战之前,俄军竟爆发了一场血腥的兵变,留给了明军大举调动的时间,这对俄人来说是致命的。
皇帝复辟,秃鹰军旗树了起来,贵族们便大势已去了。大批农奴出身加入军籍的士兵,聚集到年轻的皇帝身边,高喊着乌拉占领了军火库,冒着猛烈的炮火冲进贵族们的驻地,将愤怒的子弹,斧枪,弓箭疯狂的掷向禁卫军死守的胸墙,阵地,激战正酣时狂热
的士兵不畏生死,潮水般涌上去,在禁卫军大炮铳阵火力下一片片栽倒,又疯狂的冲上去。激战一日夜后,弹药耗尽的贵族禁卫军被潮水般的士兵淹没了。一场屠杀接踵而至,一个个油头粉面的贵族军官倒在叛乱士兵的斧枪下,一队队衣甲鲜明的禁卫军放下武器,跪地求降,却惨死在叛乱士兵
的怒火之下,被密集的铳子成排的射死。
屠杀,整整持续了一天,俄军大营中血流成河,却奇迹一般的并未溃散。
“乌拉,乌拉,乌拉!”山呼海啸声中,年轻的皇帝被大群士兵簇拥着,踩着遍地的尸体,血泊亲临前线,百余贵族将领,骑士被团团包围在驻地,依托一道矮墙做最后的抵抗,其中就有皇帝陛下最信任的岳父大人,还有他的两
个舅舅,一个堂兄,而皇帝陛下已然别无选择。
矮墙前躺满了士兵的尸体,狂攻无果,士兵们推来了六磅野战炮。
黑洞洞的大炮推了上来,驻地中百余贵族魂飞魄散,打出白旗,却招来了叛乱士兵的一片咒骂声,那震天的咒骂声让年轻的阿列克谢皇帝,咬牙下达了开炮的命令。
轰轰轰!四门六磅野战炮轰鸣了起来,房舍倒塌,矮墙如同薄纸般被撕碎了。呛人的硝烟中,震天的叫喊声中,皇帝陛下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竟然心安理得了,瞧瞧,杀几个亲戚原来并不困难,只需要他动动嘴唇
说几个字。轰鸣的炮声中,满山遍野的叛乱士兵挥舞着秃鹰军旗,宣告了农奴时代的终结。阵前哗变,血腥的清洗,二十余万俄军闻到了血腥的气味,杀红了眼,军中上下弥漫着暴戾的气氛。面对自己一手酿成的血
案,年轻的俄国皇帝别无选择,整备大军,迎战明人。一场血腥的大清洗,竟然让俄国人骨子里的暴戾激发了出来。年轻的阿列克谢皇帝不眠不休,火线提拔了大批农奴出身的年轻军官,担任一个个新组建军团的军团长,一个个装备简陋,杀气腾腾的军团开
往前线,围攻盘踞在桑加尔的明军。
桑加尔城外战云密布,任谁都能嗅到那浓烈的血腥味。
夜幕降临,河上。
大河两岸灯火通明,将河道照的透亮,夜间行船不免有些颠簸。马城端坐在旗舰舱内,翻看着前线加急军报,俄军内讧,然而便发疯了,大举围攻桑加尔,张永产李明珠所部告急,求援。对于俄军的内讧,马城也是一头雾水,只得见招拆招,急调台湾标营第一镇,船运桑加尔前线增援。
第一千一百五十二章 野心
得到增援后的桑加尔前线,精锐云集,三镇兵力俱是大明常备军中百战之师,战斗力极强。其中水师步战第一镇,第二镇全是辽军各部抽调的老卒组成,台湾标营第一镇紧急船运增援后,三镇便形成一个
品字形的犄角之势,迎战铺天盖地涌来的俄军。此三镇可谓大明新军绝对主力,精华所在,如今正是兵强马壮,满编接近四万步骑。
河面上,还有三百余艘大小战舰的火力支援。
马城却仍是不敢小看了拼命的俄军,亲率三万精兵以为后援,沿水路分批投入前线。大战将起,战局变的清晰明了,主战场便是在距雅库茨克五百里的桑加尔。
五日后,六月十日。集运前线的台湾第一镇,在水师的掩护下大举登岸,被前线指挥官李明珠部署在了桑加尔城西北方。此时,明军依靠水路便捷,在登陆十天内完成了防御,以三镇精兵成犄角之势,将城市,水寨,码头,
登陆场,牢牢的护住,形成了一道绵密的防线。
明军将将完成部署,漫山遍野的俄军便从大河上游赶来了。
桑加尔,城墙。五营工兵被集结起来,日夜不停的忙碌着,在城市废墟中开辟水寨,建立炮垒,从船上将大炮穿过废墟,运抵城墙。然而前些天战舰轰的太狠了,工兵们咒骂着那些炮手败家子,轰的这样狠,到处都是残
垣断壁。
南城墙,望楼上。李明珠穿一身士卒常服,举着千里镜,瞧着南边漫山遍野的俄军,心中发寒,数十里外大批俄军正在行军,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以军团规模大举大举进兵,意图包围桑加尔。西北方也出现了大批俄骑,
表明俄人欲全歼登陆明军,收复城市的决心,瞧着便如同癞蛤蟆吃天,好大口气。
河上,一字排开,首尾相连的战舰正在不停发炮,驱赶正在扎堆的俄军。战事一起,运送兵力的船只大多换成了弹药补给,然而李明珠坐拥三镇精兵,心中还是很有底气的。只是瞧着西南方俄军越聚越多,绕过舰炮射程往西边聚集,那源源不断赶到的人流竟似无边无际。俄军
拼命了,李明珠心中生出明悟,这恐怕是大明北征的最后一战了。
此时他尚且不知,一个雄踞南欧的庞然大物已经出兵,加入战争了。俄军为躲避战舰炮火,大举想西北方集结,很快形成包抄之势,首当其冲,正面对上了台湾第一镇,大战一触即发。
此时,里海东南部。一队轻骑飞至,夏国祥滚鞍下马,牛皮高底的军靴踩在滩涂烂泥上,一个趔趄,便瞧着里海东南端的大片沼泽地,意气风发。东欧人的南线联军土崩瓦解,关宁军在哈萨克草原再无对手,吴三桂坐镇北突
厥王城,兵压北突厥,向着南突厥磨刀霍霍。南边,吴大帅正在组织兵力讨伐南突厥,也就是布拉哈汗国。西边,关宁骑兵一路畅通无阻,直抵里海之畔,并且在里海东南部大兴土木,修建水寨,意图建立一支内海水师控制广袤的里海。吴三桂野心
勃勃,这是要将里海当成他的后花园,吴大帅的野心也代表了大明的野心。在哈萨克草原至里海的广袤土地上,没有对手的关宁军撒了野,南征北讨,吴三桂的野心得到了大都督马城的赞赏,多次在军议上大加赞扬,说吴三桂有强汉之风,并且在极困难的条件下批了条子,调拨
了一批军械给关宁军,许吴三桂留用三万俘虏兵修水寨。得到大都督鼎立支持的吴三桂,露出了他狰狞的本色,紧锣密鼓的张罗着他的扩张计划。瞧着在泥泞中蚂蚁般忙碌的俘虏兵,夏国相神清气爽,不日,将有两万关宁子弟从辽东赶来,让关宁骑兵的数量急剧膨胀到三万之众。三万铁骑背靠瀚海坚城,兵压突厥,纵横驰骋,他还真找到点霍去病
的感觉了。
对于那些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俘虏兵,夏国相并无丝毫怜悯。
“日夜赶工,加快进度,这水寨早一天建好,咱们便高枕无忧。”
他是见识过远东舰队的犀利,深知在里海东南部修建一支水师的重要性,心中发急,便全然不顾俘虏兵的死活。他大字不识几个,纯粹是个粗鲁的辽东武人,三万俘虏兵在他眼中就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不要怕死人,等咱们打下了南突厥,多的是苦力来修水寨。”
“标下遵令!”
“下官晓得了。”
在夏国相狂妄的叫嚣声中,夕阳西下,给波澜壮阔的里海染上了一层金色。入夜,水寨工地上仍是灯火通明,繁忙异常。熊熊篝火燃烧起来,忙碌了一天的关宁骑兵下了马,围坐在篝火旁烤着靴子,不时响起放肆的笑闹声。夜里,关宁军往西南方仍是派出了少量侦骑,夏国相虽
是个粗鲁武人,却是个旧辽军里难得的人才。
他倒是谨记着大都督的叮嘱,防备着西南方那个庞大的老朽帝国。奥斯曼人,关宁骑兵倒是抓到过一些,都是些木讷,老实巴交的商人,被夏大人将货物钱财吞没了,人则不耐烦的扔进水寨工地里去了。
虽大都督三令五申,命他严密防范西南方的威胁。
然而旧辽军出身的粗鲁武人,自大惯了,什么强大帝国,百万雄兵都是不放在眼中的。
夜深,人静,疲惫的俘虏们坐在烂泥里贪婪的吞吃着土豆,红薯,享受着一天忙碌后难得的闲暇。一堆堆篝火旁,关宁兵披着军衣,裹着厚实的大红棉甲,呼呼大睡。
突兀的,西南方隐约响起一声铳响,一个激灵,和衣而卧的夏国祥翻身坐起,本能的瞧着西南方阴森森的大地,打个寒噤,那一声铳响过后再无动静。然而常年行伍的谨慎救了他的命。
“起了,起了!”
那一声仓促,突兀的铳响过后,不多时,西南方升起一朵烟花讯号,灿烂的红色烟花带着呼啸声直冲云霄。
“敌袭!”
“起了,起了,结阵!”一个侦骑夜间遇袭后的垂死挣扎,挽救了三千关宁骑兵危如累卵的性命,西南方响起轰隆的马蹄声,夏国相脚下的大地在颤抖。
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 夜战
要说旧辽军出身的夏国相,别的本事尚且不论,保命的本领却是一绝。马蹄声一起,脚下的大地颤抖起来,魂飞魄散的夏大人便精确的下达了集结,列阵的命令。远处黑夜中敌骑滚滚而来,三千关宁军仓
皇从篝火旁爬起来,抓起火铳褡裢便往帅帐处集结。
草原上骑兵来去如风,虽是夜间,在一片平坦的哈萨克草原西端,仍畅通无阻。
“方阵,列方阵!”
夏国相凄厉的嘶吼声中,三千关宁子弟很快汇聚成一个散乱的方阵,内空外方,外面长枪火铳如林。夏部士卒全是关宁子弟,多是同乡,还有好些沾亲带故的,组织得法,战力着实是不弱的。这支关宁军的强悍战斗力,在史书上被许多人忽视了。其实吴三桂领着关宁军,在山海关守的稳如泰山,建虏始终难逾雷池半步,投靠清军后大举入关,更是横扫了整个天下,便是因为吴三桂以族法,宗
法治军,与大都督马城起家时的开原兵,有异曲同工之妙。
既是组织得法,上下一心,便不惧怕骑兵的夜袭。
夏国相是个将才,瞧着这会儿上马来不及了,便就地列方阵,防御,力求自保。
“大车,大车推过来!”
“沙包,车上有沙包!”危如累卵之际,生死攸关的时刻,关宁兵爆发出乡兵齐心协力的优势,一边列阵防御,一边驱赶大车,放下沙包设置简易路障,掩体,一切以迟滞骑兵冲击为要务,少量铁痢疾也撒了出去,在方阵前匆忙
布下了一些障碍。
唏律律!轰鸣马蹄声中,令夏国相终身难忘的一幕发生了,西南方,漫山遍野的骑兵,骆驼兵挥舞着马刀,穿着白袍,密密麻麻的涌了过来。他从未见过一支骑兵大军,竟然如同蝗虫过境一般,遮天蔽日。此时他
才起来大都督的再三告诫,奥斯曼人可是有百万大军的呀。
“稳住,军前喧哗者,斩!”
“擅自发铳者,斩!”军官们的嘶吼声中,关宁军作为一支乡兵的森严军纪便体现了出来。所谓乡兵,便是大明特色的乡党,子弟兵,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的便是。大明新军最精锐的开原铁骑,便是乡兵,台湾镇军说
起来也算是血统不纯的乡兵,这是大明新军独一无二的特色,洋人万万学不来的。
夏国相眼珠子乱转,冷静下来,黑夜里谁也瞧不见谁,他瞧不见敌骑,敌骑也瞧不见他,这便给了他一线生机。拔刀,上了前线,夏大人被激起武人的血性,抬棺上阵了。
“验铳!”
哗啦哗啦,如林一般的火铳阵中,响起一片枪机撞击声。
“装药,上弹!”
“没有本帅的号令,不得发铳!”
“都压住了,不听号令者,老子扒了他的皮!”上官凄厉的嘶吼声中,三千挂宁兵皮绷紧了,装药,上弹,朝着四面八方端起火铳,组成上下三排的密集铳阵。夏国相提着刀,手心冒汗,他是参加过南线大战的,大都督亲自操刀编订的步兵操典,他也
认真研究过,他一个杂牌将领哪里敢不研究。生死存亡,避无可避,大明武人还是有些血性的,敢玩命。瞧一眼天上乌云,今晚日月无光,心中暗恨奥斯曼人的狡诈,竟也懂得月黑风高,杀人防火的道理,他的处境实在不妙。然而反过来一想,出兵
夜袭的奥斯曼人,也看不见他密密麻麻的铳阵呀。
“想要老子的命,拿命来换!”
嘶吼声中,从远处看,三千关宁兵组成的方阵,似乎如同一叶孤舟,很快就要被骑兵海的滔天骇浪淹没了。
“听号令,不许发铳!”数百步,铺天盖地的骑兵呼啸而来,马蹄声淹没了军官们的嘶吼声,耳中便全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百步,砰,砰,有明军士卒抵受不住那强大的压力,手一抖便搂了火,连那清脆铳声都被马蹄声盖住了
。
刷!
铳阵中刀光一闪,夏国相大步冲过去,左劈右砍,将两个不听号令的士卒砍了,骨碌碌人头落地,鲜血喷洒贱了一身,让他看着像是个修罗阎王,面目狰狞太吓人了。
“稳住咯!”百步,夏大人仍是咬牙切齿,将后槽牙磨的咯吱作响,他是预备着给敌骑来一下狠的。步兵操典上大都督都说了,放的越近,打的越疼,想必那是不会错的,他打定主意将敌骑放近了打,那一刻,夏国相
热血上涌,确实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
百步远,天上乌云飘走了,皎洁的月光突然撒满大地。眼前一亮,豁然开朗,滚滚铁骑竟已冲到百步之内,月色如水,夏国相猛的打个哆嗦,竟然连敌骑狰狞的面孔,大胡子,白袍白甲都清晰可见。
五十步,这是脸贴着脸了,放的也实在太近了。
双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下,都产生了错误的判断,夏国相没想着将敌骑放到五十步内再打,天太黑实在看不清呀,只能凭借马蹄声大约估算距离,这一放,竟然将铺天盖地的骑兵放到了眼皮子底下。
“放!”噼里啪啦,夏国相瞧见快要撞到他脸上的大股敌骑,魂飞魄散,慌忙不跌的下令开火。这时候不等他的号令,关宁兵也吓的腿软脚软,纯粹靠机械的本能,打出排铳,后退装填,那是大明新军日夜操练的
机械动作,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闭着眼睛也错不了。
大约在二三十步的距离上,旷野间,皎洁月色下骤然暴起密集的铳声。一阵硝烟弥漫过后,奥斯曼人的夜袭骑兵被射的太惨了,二三十步,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别说是大明新军装备的先进轮火铳,就算是老旧的鸟铳,也能发挥出恐怖的杀伤力,多少层甲胄在这个距离上
,都会像白纸一样脆弱。
约五百关宁兵,这一顿排铳齐射,瞬间便将冲锋中的奥斯曼骑兵射翻一大片。人喊,马嘶,成排的骑兵马失前蹄,那恐怖,壮观的一幕,将制造了这场屠杀的夏国相都惊呆了,当啷,战刀落地。
“放!”前排退后,装填,后排上前,在这样近的距离上,明军连绵不断的排铳火力,竟然硬生生将奥斯曼人的骑兵大军,打的丢盔卸甲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四章 生机
步兵如何在野战中,战胜骑兵,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放近了打,放的足够近了再打。便如同英国人叫嚣的那样,在看清敌人的眼白之前,不许开枪,敢于将敌骑放到五十米,甚至二十米再开枪。
无畏,勇气,此正是近代火枪步兵克制骑兵的不二法门。凭借此招,英国火枪兵在滑铁卢,击溃了拿破仑的精锐骑兵军团,在东方,击溃了僧格林沁的蒙古骑兵,创造了一个又一个辉煌的战绩。
夏国相和拼了命的关宁军,在凄迷月色下无意间做到了。前线敌骑便如下饺子一般成片栽倒,二十步这个距离实在太近了,毫无防备的奥斯曼骑兵,在关宁军严阵以待的火铳阵前吃了大亏,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重伤亡,紧紧两轮排铳过后,便有大半轻骑被射死
,射伤,那看上去很恐怖的骑兵海,瞬间被瓦解了。
这便是首轮射击效果太高了,数百杆轮火铳几乎是弹无虚发,便创造了如此辉煌的战国,许多铳子都是穿透了人,又打翻了马,在二十步距离上,铳子的穿透力成倍增加了,那种杀伤力是极恐怖的。密集铳声中,杀气腾腾,借着夜色掩护大举冲锋的奥斯曼人,傻了,蒙了,被打的溃不成军。火线处,人马尸体越来越多,堆叠起来挡住了后续骑兵的冲锋路线,奥斯曼人在惊慌的勒马,逃跑,在茫然的
原地打转。
几匹无主战马没头苍蝇一般,惊恐的撞进明军阵中,给关宁兵造成了数十人的伤亡,仅此而已。
威风吹过,乌云飘走了,月光皎洁如水。
夏国相睁大眼睛瞧着他面前数十步外,人马尸体组成的尸山血海,竟呆滞了,退后装填的关宁兵也吓住了,手一抖,装填的速度慢了下来,不少人都睁大眼睛带看着陷入混乱的敌骑,蒙了。
“换铁子,快换铁子!”夏国相一呆,心中狂喜疯狂的叫嚣着,又做出了一个很英明很果决的命令,让前线士卒换上铁制子弹。明军装备的铳子有两种,铅子,铁子,铁子穿透力极强,专破重甲。夏大帅命令换铁子目的很简单,
打马,利用铁子的穿透力,在近距离给敌骑造成更有效的杀伤。
“放!”
噼啪!又是一轮火铳齐射,明军破甲专用的铁子横飞,激射,肆虐,给慌乱中的敌骑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铁子穿透力强,最要命的是还容易碎,打在关键部位披甲的战马身上,战马吃痛高高立了起来,碎裂,
穿透的铁子激射造成二次杀伤,碎裂的弹片横飞更加恐怖。十五分钟,紧紧开战十五分钟后,曼斯曼人的骑兵前锋被击溃了。约四千骑兵组成的夜袭部队,竟然在短短十五分钟内,被约五百杆轮火铳的十几轮齐射,打的伤亡过半了,这是这时代人无法想象的事情
。这夜深无人处鲜为人知的一战,奠定了近代火器部队在近代战争史的统治地位。
后队,大举进攻中的奥斯曼人停了下来,勒住战马。前头,溃败的前锋三三两两,满身是血逃了回来,去时杀气腾腾四五千众,回来时竟变成了一伙残兵。夜里战死的,跑散的,失踪的极多,让领兵出征的小科普鲁卢大惊失色,缓缓勒住搞大的战马,整了
整洁白的头巾,清了清嗓子往身边看。
左右,一个个骑兵将领皆面色苍白,又瞠目结舌。小科普鲁卢将军的第一反应,是他的夜袭部队中了明国人的埋伏,毫无疑问,帝国出兵的消息泄漏了,奸诈的明国人在帝国内部安插了奸细,这是几乎可以确定的,否则,无法解释他的夜袭大军,为何在
里海南岸遭遇了明人的埋伏,损失惨重。这位将军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的四五千精锐骑兵,竟然会在遭遇战中被明军击溃,这是不可能发生的,这是对帝国勇士们的侮辱。气急败坏,小科普鲁卢却又冷静下来,下达了一个让他悔恨终生的命
令,他命令麾下进五万精锐骑兵,停止进攻,就地防御,制止了部下勇士们毫无意义的自杀行为。
作为一名谨慎老成的骑兵将领,平心而论,这个命令是明智的,理智的。于是乎,后队漫山遍野的近五万奥斯曼骑兵停了下来,纷纷下马,以马车作为掩体就地建立防御,等待后援。
关宁军,阵前。弥漫的硝烟味,血腥味让关宁兵喘不过气,数十步外大批伤而未死的异族骑兵,在血泊中翻滚嚎叫着,然而夏国相却熟视无睹。为了节约弹药,关宁兵们便排着严整的方阵,漠然看着一个个异族伤兵在层
层叠叠的尸堆中嚎叫,流血,然后断气。
作为一名辽军老将,夏大帅很敏锐的嗅到了一线生机。
远处,隐约传来战马嘶鸣声,乌云再次遮住了一轮明月。一个个关宁兵握紧了火铳,保持着半蹲,或挺直的射击姿势,眨巴着红肿的眼睛,尽力想看清面前的重重迷雾。半个时辰后前方没动静,夏国相果断的下达了全军上马,夺路而逃的命令,于是乎三千关宁
军忙乱起来,解散方阵,找马,天亮前扔下水寨中数万俘虏苦役,逃之夭夭了。
旧辽军将领人人都是逃命的好手,夏大帅深知天亮之后,他这三千孤军,会被潮水般涌来的奥斯曼骑兵,连人带马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天亮后,水寨里。
马蹄声再度响了起来,俘虏营中轰动了,一个个衣衫褴褛,满身污秽的俄兵,波兰兵发现看守竟然不见了,闹腾起来敲打着营门,试图扳动栅栏逃出去,人声鼎沸。
天亮了,空旷的哈萨克草原上霞光万丈,十里外,小科普鲁卢鼓足了勇气,集结了一支强大精锐的骑兵部队,准备再次发起试探性的进攻。
“奥斯曼的勇士们,冲啊!”战马嘶鸣,呐喊声中天下闻名的奥斯曼重骑兵,在两翼轻骑的掩护下空群而出,在清晨的旷野中撒了欢,嚎叫着,在马背上挺起长长的骑兵枪,风卷残云一般冲进了喧嚣的俘虏营。很快俘虏营中安静下来,数万俘虏苦役战战兢兢的,看着铁甲战马,重甲骑兵在一座座肮脏的营房前经过,
第一千一百五十五章 箭在弦上
奥斯曼重骑兵蓄满力量的一拳,便如同砸在棉花上,大批骑兵冲进俘虏营,望着满营俘虏苦役发呆。数万俘虏兵受了些惊吓,死一般寂静,惊恐的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穿着白袍,戴着铁面具的高大骑兵。战
败者心中将将升起的一丝希望,再度破灭,心中那一团小小的火苗被残忍的扑灭了。
“禁卫军,奥斯曼禁卫军!”面如死灰,战战兢兢,许多俄兵,波兰兵手脚都吓到颤抖了。高大战马上的一个个钢铁怪物在俘虏营中逡巡,游荡,气急败坏的拿骑兵枪乱戳,而明军守卫却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了。威震欧洲两百年
的奥斯曼禁卫军,倾巢而出,东欧人的俘虏兵只有瑟瑟发抖的份。
不久,吴三桂下令在里海东南端兴建的水寨,尚未竣工便陷落敌手。奥斯曼人占据了水寨,杀了些俘虏苦役泄愤,后队大军便滚滚而来,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漫山遍野的铺满了里海南岸的草原。
小科普鲁卢勒马,停在昨夜激战处,脸色铁青。昨夜月黑风高看不清楚,如今走近了便看清旷野之中,密密麻麻的人马尸体,残肢断臂,血流成河,凉透了的精锐骑兵尸体上千具,成伞骨状层层叠叠的倒毙在旷野间,前头还有明军撤退时遗留的大车,
沙包掩体,随处可见丢弃的杂物,破烂。将军脸色铁青,转白,瞧着明军阵地的规模,也晓得他连续犯了几个错误,他被明军的强悍战斗力打蒙了,误叛了明军的兵力,贻误了战机,导致一小股明军趁夜逃跑了,自身阵亡接近千骑,这可真是当
头一棒,一记闷棍将这位兄台敲的有些傻了。将军大人翻身下马,惊呼声四起,险些踩中了一颗铁蒺藜,一个踉跄,小科普鲁卢将军避开了一颗尖朝上,散发着寒光的防骑兵利器,脸上的横肉抖在抽搐了。看着明军阵中血迹不多,这种完全不成比例
的伤亡,让骑兵将领们难以接受,胸闷呀。惨叫声起,不远处,俘虏营中有些性子暴戾的骑兵,正在疯狂杀人。小科普鲁卢冷静了下来,下令制止了那些部下残暴的行为,瞧着那成排的简陋房舍,大批俘虏,将军阁下心情又很快好转了,这可是一
笔庞大的财富呀。在前锋统帅的严令下,几万俘虏纷纷走出战俘营,性命无忧,却又面临着更悲催的一生。
数日后,突厥斯坦。夏国相率部仓惶逃了回来,一进王城便吃了军法,挨了吴大帅的一顿军棍,夏大人冤枉呀,憋闷呀,呼天抢地,说他以三千之众力抗奥斯曼人的骑兵海,歼敌甚多,敌骑尸体堆积如山,可惜没人信他的胡
话,只当是他胡言乱语。吴三桂自然是不信的,这会儿吴大帅可有些慌了,慌忙飞报大都督行辕,声泪俱下的请援兵。
六月末,桑加尔前线。大都督马城率两万精兵亲临前线,前线士气为之一振,双方都完成了兵力调整,大战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马城并未登岸指挥大战,而是停在河上,坐镇旗舰,静静的看着数十里外的旷野间,大战将起
。
此时收到了吴三桂的急报,奥斯曼人出兵了,突厥斯坦城危如累卵。
夜,旗舰上。马城瞧着北突厥急报,大皱眉头,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瞧着吴三桂在军报中替心腹爱将求情,啼笑皆非,这个夏国相还真是刁钻,奸猾,临阵脱逃,为了逃避军法惩戒竟然还谎报军情。三千关宁兵列阵
而战,还是夜战,他说他歼灭了大批敌骑,尸体堆积如山。这种说辞,玩笑罢了,连大都督马城都不信,夏大人可真是冤枉呀。然而吴大帅的面子还要给一些,军法司也就不追究了。这个夏国相率部不战而逃,将三万多身强力壮的俘虏兵仍给了奥斯曼人,马城气的险些掀了桌子,鼻孔都冒烟了,却又不好治他的罪,胸闷之极,却
也不能全怪夏国相。他一个大字不识的辽东军汉,见识有限,怎晓得奥斯曼帝国的独特军制。奥斯曼帝国坐拥百万大军,其中精锐常备军在十万到二十万之间,这是一支很恐怖的力量,倘若夏大人晓得这些精锐常备军的组成
,历史,由来,怕是要悔恨到肠子都清了。三万多接受过军事训练,能征善战的东欧俘虏兵,就是杀了,也不能留给人家呀。编制庞大的奥斯曼禁卫军装备精良,纪律严格,训练有素,吃苦耐劳,是奥斯曼帝国称霸两百年的资本,除部分骑兵外,
主力为步兵。早期武器装备以弓箭、马刀、弯剑为主,后来逐渐为火枪所取代。这十几,二十万禁卫军兵员是打哪来的,只有少部分是奥斯曼人,这其实是一支真正的奴隶军队。最初的奥斯曼禁卫军,全是由战俘奴隶组成,形成特殊的征兵制度,每五年从被征服的巴尔干地区,强行
征召未成年男子,将他们分到奥斯曼军事封建主家庭生活数年,学习奥斯曼人的语言文字、风俗习惯并皈依教派。
奥斯曼人将这些战俘,奴隶逐渐从文化上进行同化,继而送入伊斯坦布尔、埃迪尔内的专门学校接受军事训练和宗教灌输,以培植对苏丹的效忠精神,尔后补入军中。
禁卫军的标志也很奇葩,为一口大锅,士兵均为苏丹的奴隶,被编成若干连队,集中住在兵营,终身服役,不得婚娶和从商,但享有优厚的薪饷,功勋或才能卓着者可提升为阿加,也就是高级军官。
夏国相这个蠢材,竟然将三万精锐波军,俄军俘虏尽数仍给了奥斯曼人,这不是资敌么。用不着几年,奥斯曼人的常备大军中,便会多出一支战斗力强悍的东欧籍军团,雪上加霜呀。这个时候再去责罚夏国相,也于事无补。马城稍一沉吟便脸色一整,当即批复,调兵遣将,命坐镇贝加尔湖的卢象升派骑兵支援,命卢,吴两人精诚合作,老法子坚壁清野,逐次抵抗,为北线决战争取些时间。底限,是将奥斯曼人的大军,死死挡在贝加尔湖畔。
第一千一百五十六章 进攻
深夜,勒拿河上喧嚣热闹,灯火通明。数十艘威武战舰一字排开,以层层叠叠的舰炮火力,掩护着平底大福船靠岸,将兵员,战马,军械堆积在城外的登陆场。舰炮不时奢侈的,朝着西南方凄迷的夜色里轰上几轮,火力侦查也防备俄军的夜袭
。
凌晨,夜色下。
马城推开舱门,经过狭窄的过道,步上甲板,便嗅到了大河之上浓烈的硝烟味,弥漫的硝烟让旗舰周围烟雾缭绕,仙境一般的壮观唯美。震耳欲聋的舰炮轰鸣声,近在咫尺却不觉吵闹,只是振奋。
火光闪现,炮声隆隆,闷雷一般响起。岸上,远处,隐约传来人喊马嘶,似是一支夜袭的俄军被犀利的舰炮火力覆盖了,想必损失不轻。马城瞧着西南方灯火通明,俄军连营数十里,心中鄙夷,再优秀的士兵,再隐秘的骑兵夜袭,再舰炮密集
火力的碾压之下,管什么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绝对的力量,让马城唏嘘不已,心中发出豪言壮语。兵力不足又如何,失算又如何,马某就凭此三镇精锐,大明骁勇之士,大小战舰三百余艘决胜于此,胜不了,便将马某这百来斤填上去便是了。
天蒙蒙亮,一夜无眠,大河之上,坚城之下,明军却如开水般沸腾起来。河上,一艘艘战舰动了起来,水兵们手忙脚乱的起锚,落桨,将火力强大的主力舰向上游,下游同时展开,便如同伸出两只巨大的羽翼,将岸上三镇精兵牢牢的护卫了起来,一只只吞云吐雾的怪物在大河
上穿梭,游弋,赤膊上阵的水师将士士气正盛。
众星拱月,马城穿一身士卒常服,登上旗舰上层甲板。
望着远近喧嚣的大明骁勇,释然一笑,日月军旗翻卷起来,便迎来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万胜,万胜,万胜!”
“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中明军本已高涨的士气,陡增三分,真真的气吞山河。
二十里外,俄军大营。阿列克谢皇帝登上一面几十米高的山坡,年轻英军的脸上一片铁青,瞧着远处一片狼藉的尸体,伤兵满营说不出话来。昨夜这位野心勃勃的年轻皇帝,惊心组织了一场夜袭,却一头撞进了明军战舰的火力
侦查网里,致两千骑兵险些被轰的全军覆没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皇帝陛下恨透了那些在大河上喷火的怪物,那闷雷一般的舰炮轰鸣声,每每响起来都让他内心中颤抖,抽搐,那恐怖的炮火让年轻的皇帝痛下决心,击败了面前强大的敌人,他要拥有出
海口,要有一支强大的舰队,要让世界在他的舰队脚下瑟瑟发抖。
收尸,诊治伤兵,远处大河之上的明军阵中却突然喧嚣起来。前线俄军纷纷伸长脖子,往河上张望,隔着二十几里自然是看不清的,只瞧见明军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亢奋起来。皇帝虽然年轻却不傻,稍一琢磨,便晓得是他的对手,明国兵马大都督马城到了,亲临前
线指挥作战来了,又是一哆嗦,年轻的皇帝心中发虚,实在是没什么底气。对明国战神马城,俄人千方百计的搜集情报,倒也并非一无所知。情报官员们从荷兰人口中,获知了这位明国亲王的彪炳战绩,这位亲王,当年曾在马六甲大战,打的欧洲七国联军丢盔卸甲,让皇帝陛下
着实吃了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自然便有些心虚了。
日出东方红胜火,烈日高照。
前线俄军再次大举集结,骑兵出两翼,步兵在中央列阵,大炮压阵,六万步兵,两万骑兵,百余门野战大炮正在闹哄哄的集结,排开阵势,瞧这动员的规模,没有一个上午的时间也排不好。俄军虽人多势众,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刚刚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大清洗,临时提拔了大量中下级军官。大量富有作战经验的贵族高级军官,在血腥的叛乱中死亡。这就让俄军的指挥体系出现了极大的混乱
,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建制也是极混乱的。
二十二万俄军拥有的,只有骨子里的暴戾,不怕死,还有少许荣誉感。
大河,旗舰上。
马城站在高高甲板上,瞧着当面俄军的混乱,两翼骑兵,中央步兵的阵势才刚刚排开,正处于最混乱的时候。马城百战百胜的宿将,怎会错过如此良机,当下便洒脱一笑。
瞧着大部已经登岸,正在扎营,放马的开原铁骑,便欣然道:“给李明珠传令,出,进攻!”一侧,众将一呆,便瞧着高高在上的望楼上,一面面日月军旗大幅度摇摆起来,竟发出了主动进攻的命令,这命令实在太出人意料了。当面之敌足有二十万众,连营数十里,己方只有三镇兵力,扣除辎重
营,辅兵,还有三万能战之兵。算上几日间船运,登岸的万余开原铁骑,满打满算只有四万兵力。
四万对二十万,大都督竟不等大军到齐,还要主动进攻么。岸上,李明珠巨着千里镜,瞧见左右大幅度摇摆的军旗,也呆住了,用力擦擦眼睛竟呆滞了。不多时,一队轻骑飞至,送来军令,李大人拆开火漆密封的军令,瞧着那龙飞凤舞的铁钩银划,反复确认印记
,暗记后方将心一横。
“传我将令,列阵,出!”
“列阵,出!”
传令轻骑四出,军官们的嘶吼声中,熟悉的哨声在明军阵地上响了起来,一队队,一营营的红色身影跃出堑壕,踩着泥泞,抱着火铳,提着刀盾涌出胸墙,便在阵地前快速集结起来。
远处,山坡上。阿列克谢皇帝目瞪口呆,看着对面明军,红色的浪潮潮水般涌出阵地,竟然在阵前列阵,气势汹汹摆出一副主动出击的架势,石化了。这位皇帝实在太年轻了,最致命的是他没打过仗,没有战阵行伍的经验,明军突然一反常态的放弃防御,主动出击,他便真的六神无主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堂堂之战
三万明军突然放弃修筑了大半个月的阵地,倾巢而出,就连明军将领们都很意外,年轻的皇帝又如何能料的到。这位陛下有些傻眼了,心中悲愤,我二十二万大军来攻打你,要包围你,你竟然反客为主,
抢了先手要来攻打我,你会不会打仗!
他却不知马城擅用精兵,惯用精兵,最擅长以少打多。
俄军上下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仅三镇明军敢于向五倍之敌发起进攻,前线大乱,年轻而又缺乏经验的俄军将领,连同年轻的皇帝在内都不知所措,不知该就地防御还是针锋相对,发起进攻。
慌乱中,皇帝陛下定了定心神,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信重的军团长们。
年轻的军团长们多数是火线提拔,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商量片刻便纷纷提出建言,拿大炮轰!明国人的舰炮犀利,战舰却开不到岸上来,俄军举国之力东拼西凑的百多门野战大炮,那也不是摆设呀。明国人既然急着来送死,那就集结全部野战大炮,以密集炮火轰烂他们的横队,给前线步兵集结,
列阵争取时间。皇帝陛下觉得很有道理,一声令下,侧后方的三个炮兵阵地上便喧嚣起来。这是个四平八稳的好办法,这么规模庞大的大军,这样数量众多的野战火炮,看上去,足以让明国人的进攻夭折,重创。马匹,牲口喷着响鼻,奋力扒拉着地面,拖拽着沉重的六磅,十二磅大炮集结到一
处,俄军被迫变阵了。就算以明军的精锐,这样规模的兵力调动,展开也非短时间内能完成的,怎也要花费一两个时辰来列成严整的横队。大炮的推进,调动更是需要时间,这便是骑兵大战身手的时刻。军旗翻卷,万余开原铁
骑在大炮掩护下,整备军械,翻身上马,大咧咧的在两军阵前横穿而过。明军趁着俄军的混乱先行发起进攻,抢占了先机,便来了个堂堂之阵。骑兵径直横穿战场,往西北方滚滚而去,就在大军侧翼逡巡,游弋,遥遥监视着位于西北方的俄军骑兵主力,防备着俄军骑兵两万之
众,突然掩杀过来,给中央步兵造成重大损失。
明军中央步兵还是集结,展开,数营散兵却先行投入战役。约四营散兵两千之众,在如此大规模的堂堂之战中,三五人一伙拉开长长的散兵线,越众而出,先行对俄军正面实施骚扰,那三三两两的散兵猫着腰,抱着长长的线膛铳,长长的散兵线拉的很开,间距达
到了十步,甚至二十步,远远瞧着,那单薄,零散的线列便如同蹒跚学步的童子一般可笑。
随着四营手持线膛铳作战的散兵,先行投入进攻,俄军阵前喧哗起来,阿列克谢皇帝怒目圆睁,军团长们瞠目结舌,议论纷纷中,实在弄不懂明国人的战法,派少量散兵投入进攻,这不是上来送死的么。
散兵战术,早在一两百年前就出现了,并非是突然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战术,事实上每一种战术的出现,革新,都是经历过长期实战,积累了丰富经验之后,由量变产生质变的结果。散兵战术也并非是近代军队的主动革新,而是被迫进行的变革。它的出现是因为战场上的火力密度越来越大,步兵横队的伤亡也越来越大,当步兵横队无法承受惨重的伤亡时,长长的,零散的散兵线战术
便应运而生。明军经过精心准备,将两千百战老卒排成散兵,先行投入战场,便是为了应对俄军密集犀利的野战炮火。明军散兵一动,在右翼游弋的骑兵就动了。万余铁骑不紧不慢,骑着马,颠簸起伏着,成纵队加入了战场。散兵作战,必须得配合强大的骑兵,炮火掩护,否则,被人家的侧翼骑兵成群结队的冲过来,那
就真的是送死了。
铁骑一动,炮兵就动了,这是一连窜战术组合拳,环环相扣。这样干,是明军统帅马城对己方骑兵,绝对自信的基础上,才敢让散兵,炮兵大举出击,全然不惧俄军骑兵从侧翼的威胁。
事实上,俄军骑兵约两万到三万之间,实力确实不强。在失去了哥萨克,克里米亚游牧轻骑的配合作战,三个主力骑兵团在南线覆没,又有大批贵族骑士死于内讧之后,俄军骑兵的实力大幅度的缩水了。在马城眼中,没有动辄数万哥萨克轻骑助战的俄军,就
是个人见人欺的软柿子,怕他做甚。
离开了那些醉醺醺,不要命的哥萨克骑兵,这支数量庞大的俄国大军,便只剩下数量优势了。一个龙骑兵团,两个骠骑兵团在南线的全军覆没,对明军来说也是重大利好。
散兵动了,骑兵动了,炮兵也动了,俄军不得不做出应对。陆续部署到位的野战炮火,开始轰击,混乱的前线开始布置防御,左翼骑兵跃跃欲试,骑兵枪,马刀闪亮了起来。年轻的俄军骑兵军团长们,一致认为明国人出现了重大失误,成群结队的骑兵们看着那些
三五成群,不成阵势的明国散兵,磨刀霍霍。
明国人怕是疯了,这样将宝贵的兵力送上来,骑兵一冲不是砍瓜切菜么。对于当面明国人的万余骑兵,骄傲的俄骑并未放在眼里,两倍于敌还打不过么,这是对骑士们的侮辱!
旷野间,散兵线快速推进着,约半个时辰后进入俄军大炮射程。
轰轰轰!沉不住气的俄军大炮纷纷开火,一颗颗炮弹呼啸着低空掠过,揭开了北方战役的序幕。炮声一响,明军稀疏的散兵线上,三五成群的散兵便齐刷刷趴下了,炮声一停又纷纷爬了起来,跳跃着,匍匐着,以
各种匪夷所思的战术动作,在俄军前线蹦跳着,蠕动着。
轰!阿列克谢皇帝满怀期待,睁大眼睛,看着一颗十二磅炮弹呼啸着,重重的砸在明军散兵队列中,一颗心猛的沉了下去。硕大的炮弹携带着强大的动能,激起漫天的烟尘,烂泥,明军长长的散兵线笼罩在炮弹掀起的烟尘中,损失却实在是太有限了。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鏖战
炮弹呼啸而止,明军齐刷刷抱头趴下了,漫天的烟尘很快散开,一个个红色的身影很快又爬了起来,猫着腰猛冲,皇帝陛下和他年轻的军团长们,浑身难受,第一次感受到了大炮打蚊子的无奈。发射实心
铁弹的前装滑膛大炮,作为战争之神,破天荒头一次在战场上感受到了无奈的滋味。明军散兵线实在拉的太开,太长了,以这时代前装滑膛炮的精准度,想直接命中一条稀疏的散兵线,难度不亚于登天。俄军火炮仍在不停轰鸣,大炮打蚊子的戏码还在上演,聊胜于无。大炮的轰鸣声中,
烟尘四起,烟尘中一个个红色身影若隐若现。山坡上,阿列克谢皇帝本能的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还是有些军事天赋的,眼睁睁看着他的野战大炮在浪费着宝贵的弹药,竟然无法阻止那些明军散兵三三两两的冲锋,那必然是明国人的百战精兵,战技
出众,人人奋勇,竟在他眼皮子底下穿过硝烟弥漫的炮火覆盖,冲到他的前沿阵地来了。
砰砰砰!
前线,清脆的铳声响起,接战,明军散兵或单膝跪地,或趴伏在地,在一百米开外以各种姿势率先开枪了。前线俄军被这些讨厌的蚊子激怒了,在军官指挥下组成铳阵还击。
俄军阵中一片哗然,军团长们无可奈何的看着这场闹剧,在继续上演。
俄军阵中密集的排铳响起,硝烟升腾起来,中间夹杂着明军散兵杂乱的单发射击声,瞧着便如同儿戏般滑稽可笑。在这个火枪精确度极差的年代,散兵,单发射击纯粹是一场猴戏。
砰!砰!几声清脆的铳响,百米开外铳阵中,俄兵一声不吭的栽倒,激烈的对射持续了十分钟,俄军的军团长们便目瞪口呆,集体失声了。那伙烦人的苍蝇,蚊子实在太难缠了,俄军排着整齐的铳阵,竟然在对射
中落了下风,十分钟后整齐的铳阵,竟然变得稀疏起来。皇帝陛下用力擦了擦眼睛,看着他前线忠勇的士兵们,一个个倒在明军的单发前装步枪下,心中一沉,突然明白了这些明军散兵的底气何在。这是一种明军全新装备的单发前装步枪,射程更远,威力更大
,最可怕的是,这种步枪可以做到精确射击。线膛枪,阿列克谢皇帝对这玩意并不陌生,他手里提的着就是一杆线膛枪,确切的说是一杆西班牙造猎枪,有膛线,枪管很长,打造精良当然价格也很昂贵,这把枪值五十个金卢布,是高价从荷兰人手里
买来的,用于打猎,百米之内是指哪打哪。年轻的皇帝眼神迷离起来,心生畏惧,他从未想过将这种昂贵,却很精准的火枪用于大规模战争。他的面前,激烈的对射让人大跌眼镜,排着整齐横队的俄兵在大量伤亡,而趴在放枪的明军散兵如跗骨之
蛆,赶不走,轰不死,牛皮膏药一样贴在俄军前沿阵地。
俄军将领没人见过这种打法,浑身难受,说不出的憋闷焦虑。
明军,旗舰上。张永产领着一班水师将领,也目瞪口呆看着数营散兵大显神威,真的如同一块牛股糖,粘在俄军前沿一两百米处,打的俄军竟有些招架不住。这四营散兵便是三镇编制的下属奇兵队,一次全都投入进攻,
这可真是够奢侈的。对于大战的惨烈,水师提督张永产感受不多,此刻却不寒而栗。两千散兵虽然打的俄军前沿,人仰马翻,然而在俄军的密集的铳炮火力下,伤亡必然很惨重。然而大都督眼睛也不眨一下,四营百战老卒就这样派上去了。这可都是大明新军中的绝对精锐,随便挑出来一
个去新兵营,起码也能当个哨官,就这样阵亡在两军阵前了。
心中肃然,水师将领们皮绷紧了,方意识到北方决战的残酷。前线,俄军被打毛了,打烦了,半个小时的对射结果令人震惊,俄军前沿严整的铳阵,横队竟然被硬生生打散了。排着横队直挺挺打排铳的俄军,竟然不敌那些枪法神准的明军散兵,整条战线竟然被射的
支离破碎,异常狼狈。被激怒的俄军毛了,大批士兵挥舞着刀斧,斧枪冲了出去。
明军散兵也纷纷拔出刀来,战斗进入短兵相接的肉搏阶段。
“乌拉!”
喊杀声起,俄人的野蛮本性被激发了,一个个高大俄兵扔下碍手碍脚的火铳,解散横队,抄起家伙便冲了上去。明军散兵竟半步不让,拔刀迎战,战斗从火器时代瞬间进入野蛮残酷的冷兵器时代。
刷!
刀光闪现,一个个红色身影在硝烟中格外骁勇,三五成群,背靠着背,左一刀,右一刀,与嚎叫着扑过来的俄兵鏖战。这一短兵相接,肉搏,一个照面高大的俄兵竟被砍翻一片,喷着血嚎叫着倒了下去。
俄军,阵中。阿列克谢皇帝木然看着一个格外骁勇的明军,一个矮壮的红色身影,双手握着狭长锋利的战刀独战两个高大的士兵,竟还左一刀,右一刀,将他英勇年轻的士兵劈的哇哇乱叫,左支右绌,皇帝陛下早已麻
木了,手脚冰凉。那刀法出众的明军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身材明显矮一头却格外粗壮。刀光突然一闪,人头落地,鲜血喷泉一般喷了几米远。那明军竟如同一只凶狠的夜枭,一刀劈死了一个俄兵,手腕一转,反手又一刀刺穿了另一个俄兵,长刀一摆,竟又凶猛的扑向另一群俄兵,不是一个
是一群!
败了,短短五分钟,杀气腾腾冲出去的俄兵,又潮水般逃了回来,竟然还被人数明显比较少的明军追着砍。有些疲惫的阿列克谢皇帝,看着前线被明军追杀,劈砍的士兵们,摆了摆手,终于忍不住动用在左翼待命的骑兵主力,加入战场,尽早解决这些打不死,赶不走的可怕散兵。稚嫩的,缺乏战争经验的年轻
俄国皇帝,在明国大都督马城面前,心力憔悴,昏招频出。。
第一千一百五十九章 雷动
明军,旗舰上。
“动了,动了!”
“大都督,俄人的骑兵动了,哈哈!”喧嚣闹腾的战场上,俄军犯下了大错,左翼骑兵大队忍无可忍,分出一部兵力翻身上马,从侧面往激战中的己方前沿阵地冲杀过去,意图解决那些烦人的明军散兵,这是一个无法挽回的重大失误,这样巨
大的错误让明军将领们欢声雷动,喜形于色。俄军骑兵实力本就不强,如今却贸贸然分兵,随着大批俄骑涌入中央战线,俄军左翼骑兵力量变的薄弱起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隙。这对俄军来说是一个无法挽回的巨大错误,骑兵掩护下的左翼战线,
面临着开原铁骑直接的重大威胁,这种战机,马城又怎会错过。
马城眼睛眯了起来,森然道:“给李平桂传令,冲他娘的!”
传令官一呆,方嘶吼道:“摇旗,大都督军令,冲他娘的!”
“各舰落桨,抵近,轰击俄军右翼!”
“装双份药包,轰他娘的!”在马城粗鲁野蛮的命令下,旗舰上顿时欢声雷动,一艘艘战舰纷纷落桨,桨叶翻飞首尾相连,往勒拿河上游驶去。一门门十二磅长炮推了回来,汗流浃背的炮手将双份火药包填了进去,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十二磅长炮能打多远,后世有人争论不休,这问题是毫无意义的。十二磅舰炮能打多远,那要看装了多少火药,装药越多,炮口仰角越大自然便打的越远。大明军工的杰作,以印度富铁矿打造的十二磅标准舰炮,装双份药,最大仰角能打足足十二里,装三份药包就打的
更远了,自然对炮手和战舰来说,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装双份药包舰炮速射,属于非常态化的射击方式,也很危险,战役打到这个份上谁也顾不上了。所幸,大明军工在拥有了富铁矿,吸收了西方冶炼锻造技术的优点之后,以水力锻造出来的炮管很坚挺,竟
硬生生扛住了。
轰轰轰!首尾相连的战舰在河上走走停停,加大了装药量,射程猛增,对准了俄军右翼便是一通狂轰滥炸,俄军右翼防线瞬间便被炮火摧毁了,溃兵抱头鼠窜,早被明军战舰犀利的炮火打的寒了胆,人力,野蛮,
暴戾在犀利的战舰炮火面前,竟如此脆弱。
咣当!
硝烟水汽弥漫的舱中,汗流浃背的炮手将通红的大炮推回来,冷却,河面很快便被升腾的雾气笼罩住了。
俄军,后阵。
阿列克谢皇帝眼睁睁看着他的右翼,在明军突然发动的炮火急袭中,顷刻间便被摧毁了。同时,左翼明军骑兵动了起来,成群结队的在旷野间小炮,颠簸,一团红云从他的左翼快速加入战场。中央步兵还处于一片混乱中,右翼却顷刻间崩溃了,左翼面临大股骑兵的威胁,战役发起后不到一个时辰,人多势众的俄军战线竟摇摇欲坠。战局恶化到如此地步,早已经超出了皇帝陛下的能力,他一个
二十岁出头的稚嫩年轻人,指挥不了这样的大战呀。
在马城丰富的战场经验,杰出的军事才华面前,这位年轻皇帝连出昏招,表现的就像一个一无是处的蠢材。
明军,旗舰上。张永产举着千里镜,看着俄军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心情从未如此畅快。舰上军官们更是眉飞色舞,就是个傻子也瞧见了,胜利的天平正在快速向明军倾斜。马城倒是面沉如水,心中亦是波澜不
惊,戎马半生早习惯了这样的大场面。军国大事,行军打仗,可不是士兵勇猛,一腔热血,或者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就行的。打仗,是要将就战略战术,打的是中下级指挥官的战术素养,打的是统帅的战场经验,判断力,连心理素质都要算上
去。所谓蛇无头不行,说的便是这样的道理。
两军阵前,战场西北方。李平桂披连身骑兵甲,挺着骑兵枪,照例率部冲锋在前,一营铁骑在旷野间加速,挺枪跃马。瞧着俄军前沿那些散兵,一个个倒在俄军马刀劈砍下,李平桂心中抽搐,那样的百战老卒,大明的骁勇之士就
这样消耗掉了,在骑兵追杀下能逃回来的又有几人。慈不掌兵,他前后左右尽是陷阵铁骑,人人用锁链将自己拴在马上,人马俱甲,不死不休,一往无前的陷阵死兵。后头,便是正在展开横队,尾随陷阵铁骑冲锋的大队开原铁骑。李平桂热血上头,大都督
亮出了家底,咱大家伙也不能丢面儿不是。
最后看了一眼高高飘扬的日月战旗,李平桂将面罩拉下。
“喝!”一声低喝,威武,壮烈,五百枪骑兵突然加速,一往无前,卷向俄人仓惶集结中的侧翼骑兵。俄人骑兵稍显慌乱,很快便仗着人多,马多,稍一集结便纷纷打马,成群结队的与明军骑兵对冲。一个个年轻
的骑兵翻身上马,调转马头,挺着长枪开始加速。旷野间,铳声,炮声夹杂着隆隆马蹄声,西北方侧翼的骑兵决战,很快成为双方统帅瞩目的焦点,骑兵决战的胜负,对双方来说便意味着一切,赌上国运的一切。一咬牙,皇帝陛下将他的两千禁卫骑兵,
也忍痛派了上去,负责护卫皇帝的一个龙骑兵团,一个骠骑兵团,是他最后可以动员的精锐骑兵力量。
明军,旗舰上。青涩的俄国皇帝将他的随扈骑兵派上了战场,张永产心中便只剩下鄙夷,不屑,从这位皇帝陛下身上,他瞧见了南京那位皇爷的影子,都是一样的瞎指挥,越指挥越乱。这会儿慌乱之中,竟然连最后的骑
兵预备队都撒出去了,这一战,岂非变成了灭国之战。
远处,旷野间,对冲的骑兵在不断加速。红衣红甲的是明军重骑,冲锋在前,铁马精骑似乎重现了重骑兵最后的荣光,而出战的俄军骑兵,则是不穿甲胄的轻型枪骑兵,人人一身蓝色军服,全身上下也没有别的防御措施,这些独特的东欧轻装枪
骑兵,证明了东欧人在历史变迁中的茫然,无措。战马交错,一杆杆骑兵枪对撞,没有甲胄护身的俄骑便如同下饺子一般,瞬间便被撞的溃不成军。
第一千一百六十章 重拳
俄军大量征召的轻型枪骑兵,原本是为了应付游牧骑兵在南方的威胁,而催生的奇葩产物。那一个个矫健的骑士,长长的骑兵枪对上游牧轻骑时威风八面,对上明军甲胄俱全的重型枪骑兵,却如同纸片一
般脆弱。
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撞,结果便是明军铁骑摧枯拉朽。脆弱的轻装枪骑兵下饺子似的被捅翻,撞飞,前队土崩瓦解了,后队本能的向两侧打马奔逃,以躲避明军重骑兵的兵锋。不料,迎面亮起一片雪亮马刀,又激起漫天的腥风血雨。近万开原铁骑在冲锋中亮
出看家本领,越跑越密,马头靠着马头,以碾压之势将俄骑卷了进去。约一万五千俄骑,在拼死冲杀了一个照面之后,便如同赶鸭子一般溃散了,崩溃了。大批战马交错而过,一片雪亮的刀光闪现,人头断臂漫天飞舞,建制混乱的俄军骑兵付出了惨重伤亡后,在远处勒住战
马,调转马头,便眼睁睁看着万余明骑绝尘而去。
明骑的目标,竟是位于俄军侧后方的炮兵阵地。图穷匕见,俄军大乱,前线军团长们瞧着滚滚铁骑绕了个弯,从侧翼斜刺里卷向炮兵阵地,魂飞魄散,红着眼组织兵力展开防御。任谁都晓得大炮完了,这场仗也就完了,前线俄军是真的拼了命,大批步
兵疯狂的涌向左翼,试图保护岌岌可危的炮兵阵地。俄军侧翼散乱的铳阵,枪阵很快列了起来,密集的铳声中夹杂着战马嘶鸣声,大战到了关键时刻。俄国皇帝,军团长们陷入极度被动,慌乱下组织大量兵力防守左翼,试图组织明军骑兵的突击,远处,伤
亡惨重的俄骑慌忙打马掉头,围堵明骑。
前后堵截,后有追兵,万余开原铁骑一亮相便搅动风云,以雷霆万钧之势,打的俄军慌乱间仓促变阵,将大量兵力派往左翼。
顷刻间,战局变幻,明骑的突击搅动了全局。前锋重骑只付出少许伤亡,便冲破俄骑阻拦,在西北方绕了个圈,勒马,在马背上喘息着,艳阳高照,身披全身骑兵甲的一条条辽东汉子,汗流浃背,那挺直的腰杆却从未弯过。面前,慌乱的俄军在左翼
集结了大量兵力,密密麻麻的火铳,斧枪如林。
李平桂最后看了一眼天上大太阳,果决道:“诸位,死战吧!”一骑当先,越众而出,大红甲胄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一营建制几乎完整的铁马重骑再次缓步加速,一往无前,碾向俄军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铳阵,枪阵,密集的铳声随之响了起来,前锋数十铁骑
全身冒血,却屹立不倒,被高速奔驰的战马驮着,滚滚向前。
明军,旗舰上。
张永产放下千里镜,擦擦干涩的眼睛,沉声道:“平桂怕是折了。”左右,一班水师将领,大都督府随员皆默然无语,心如刀绞,铁骑冲阵本就是九死一生,李平桂生还的希望不大。这怕是大明新军自成军以来,在北方战役中阵亡的最高级别将领了,还是个前途无量的骑
兵将领,尤为可惜。
马城如钢浇铁铸一般,肃立着,片刻才缓缓道:“给李明珠传令,进兵,徐徐前进。”顷刻间些许伤感便飘散了,日月军旗翻卷,明军积蓄多时的中央步兵力量,在军官们的指挥下,随着尖锐刺耳的哨声,一团团红云组成严整的方阵,横队,抱着火铳提着刀盾,动了起来。从高处看,十分
壮观的严整方阵,一个个动了起来。前线中央步兵四个步兵方阵先脱离本阵,大步向前,以排山倒海之势踩着泥泞的西伯利亚土地,一个个面无表情,腰背挺直的大明骁勇之士,衣甲鲜红,帽盔整齐,帽盔上的破甲锥在阳光直射下,散发着
令人望而生畏的寒光。中央步兵一动,左翼,右翼两镇也相继动了,落后少许。
三镇各自动了四个营,六千精锐之兵组成左,中,右三部分,那一个个严肃整齐的方阵,一排排腰背挺直的士兵,气吞山河,便如同一把巨大的铁扫帚,在勒拿河畔的荒野中大步向前,似无可阻挡。旗舰上,马城瞧着中央步兵亮相,鼻子一酸险些当场落泪。后世只有在影视作品中才会出现的步兵方阵推土机,终于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这一幕的出现,比大名鼎鼎的拿破仑早了整整两百年,代表着
积弱百年的大明常备军,再次焕发了新生。、
方阵最前头,是一个个高举战刀,军服猎猎的中下级军官,不畏生死。
“我皇明,壮哉!”
张永产亦心情激荡,话到嘴边却一时语塞,最终却只吐出五个字来。
马城心中一动,轻声道:“此战过后,张总制,你重任在肩。”
走一步,看三步,这是身为名将的必备素养,水师总制张大人慌忙凑过来,弯腰躬身,聆听大都督的教诲。
“此战过后,北线大局已定,你派水师主力去南线,稳住战局。”
张永产心中一惊,识趣道:“标下晓得了,标下当亲率水师主力,往南线助战。”
“你部水师受卢帅节制,不可造次,伤了和气。”
张永产慌忙道:“标下不敢,人在城在。”马城提前将水师部署到贝加尔湖一线,定了定心神,得舰队重炮之利,南线,在贝加尔湖顶住奥斯曼人的进攻,当可无碍。此战过后东欧人的联军土崩瓦解,便轮到东西方两个庞大的帝国,大明和奥斯曼
的正面交锋,这也是大明称霸路上无法避免的事情。满清和奥斯曼人没打过,满清剿灭了准格尔叛乱,便被突厥人打的灰头土脸,缩回中原去了,所谓的强盛大清连贝加尔湖的边都没摸到,就认怂了,何其讽刺。这对大明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挑战,神秘,强
盛一时的奥斯曼帝国,逐渐在马城面前露出狰狞的阵容。
说话间,明军中央步兵的大举突进,给俄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随着万余铁骑如重锤一般,突入俄军死守的左翼战线,明军进展迟缓的野战大炮终于运动到位,在大批散兵,少量轻骑的掩护下,一字排开纷纷开火,俄军战线上炸开一团团烟尘,雪上加霜,二十二万俄军彻底陷入混乱。
第一千一百六十一章 破阵
在马城指挥下的明军精锐,士气如虹,列堂堂之阵,一记记组合重拳打在俄军面门上,软肋处,三招两式便将二十二万俄军打的头晕眼花,左翼,右翼,中央战线相继陷入大规模的混乱。
俄人,剩下的便只有骨髓深处的暴戾,血勇了。
俄军左翼,明军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火铳,枪阵前,付出了开原铁骑自成军以来遭受的最惨重伤亡。密集的铳声成片响起,一排排挺枪跃马的铁骑成排倒下,后队却前赴后继,滚滚向前。
砰砰砰!俄军左翼被弥漫的硝烟笼罩,再也看不清任何东西,一排排俄兵在硝烟中若隐若现,层层叠叠的俄兵阵前,一排排明骑被密集的铳子掀翻,栽倒,后头又高速冲上来。先是密集的火网,密不透风,闯进百
步之内的明骑无一幸免,全身冒血倒在冲锋的路上。随着俄军前排大批士兵退后装填,后排士兵乱哄哄涌上来,火力组织出现了一瞬间的空隙,那呼啸而来的铁骑便如突破火网,冒着枪林弹雨,悍不畏死突进至百步之内,又迎来了俄军更密集的弹雨洗礼。
短短一刻钟内,便有千余铁骑倒在大批俄兵组成的火网内。三轮齐射后,一骑奇迹般的冲破火网阻拦,全身浴血的铁骑高高跃起,箭一般突入俄军横队,带起一片腥风血雨,接二连三陆续有铁骑挺着骑兵枪,横着马刀撞进步兵横队,组织混乱的俄军便再也无力阻
止明军铁骑的推进。
前排俄兵被恐怖的高速铁骑冲撞,高高飞了出去,大口吐血。
后头的却又被军团长们不停的派上来,混乱的俄军左翼渐渐的,便如同大厦倾倒,坚固的堤坝先是开了个小口子,小口子很快变成决堤之势,纵横驰骋的铁骑如决堤洪水一般涌入。
噗哧!铁骑带着腥风血雨在敌阵中蛮横的推进,拥挤的俄兵惊恐的大叫着,被马刀划过带起漫天的残肢断臂。年轻,残暴的俄军军团长们,试图用人海来阻止左翼的崩溃,阻止明骑端掉炮兵阵地,便酿成了开战
以来最大的惨剧。血一般的事实告诉这些年轻的军团长们,人力,是无法和铁马甲兵抗衡的。近万明骑带着呼啸风声,如攻城重锤一般透阵而入,以一种极野蛮粗暴的方式在俄兵群中,狂野的推进着,几无可阻挡。数万俄
军组成的人海在瓦解,在崩溃,互相推挤踩踏而死的极多。
后阵,阿列克谢皇帝在颤抖,在战栗,手脚冰凉,大脑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的大军右翼正在被明军舰炮火力摧残,左翼,透阵而入的明骑如攻城锤一般碾碎了轻步兵的阻拦,径直往侧后方的炮兵阵地去了。最令他畏惧的是明国人的中央步兵,三万之众排成一波又一波,看上去
似乎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大踏步的逼近他的中央战线。
此时,年轻有为的皇帝陛下,才感受到了他在明国战神面前的稚嫩,深深的无力,疲惫。左翼,皇帝陛下绝望看着明骑突进到炮兵阵地,一片闪亮的刀光亮起,他的炮兵在惨叫,在哭喊,在铁蹄践踏上成片被劈死。轰隆的炮声停了下来,明军大炮肆无忌惮的往前推进,配合中央步兵排山倒海
的攻势。一方是气势如虹,另一方是混乱不堪,胜负已分。眼前一黑,皇帝陛下不堪重负竟一头栽倒,晕了。惊恐万状的俄军军团长们,一阵哗然,仓促间将陛下安顿在半山腰上,便红着眼睛纷纷翻身上马,集结起数百骑,纯粹由军官将领组成的精锐力量,竭力
组织起最后的反击力量,绝望的试图扭转战局。此时还有一战之力的,便只剩下在左翼外围茫然,打转的万余俄骑了。俄军骑兵两万之众,在对冲中伤亡极大,残兵许多人带着伤,却是战场上二十二万俄军之中,所剩不多的机动兵力。骑兵拼不过,俄
军年轻的军团长们破釜沉舟,集结起最后的骑兵力量冲向明军的中央步兵。
铁骑滚滚,一个个蓝色的骑兵集结起来,再次加速。
此时,明军骑兵正忙着砍杀炮手,破坏大炮,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拦俄军骑兵的冲锋。
明军,阵中。
李明珠踩着军靴,挎着战刀,在亲兵营护卫下大步越过空旷的原野,前后左右尽是大步前进的步兵方阵。
“打旗号,命右翼第一镇走慢些,赶着送死么!”
“大都督令,徐徐推进!”
李明珠脖子上青筋直冒,嘶吼着,咒骂着,脚下却半步不停,军靴踩着西伯利亚泥泞的土地。
哗,哗,哗!整齐的脚步声在旷野间回荡,打头的军官们,掌旗兵踩着有节奏的步点,引导着中央三镇步兵大军的前进方向。俄军的骑兵一动,徐徐推进的明军步兵便停了下来,在军官们的奔走嘶吼声中,就地由进攻
转为防御,预备着应付俄骑带来的冲击。
旗舰上,窃窃私语声中。张永产瞧着西北方俄军骑兵惨败之后,再次大举集结,心中恍然大悟,如醍醐灌顶一般终于晓得了,大都督为何下令中央三镇徐徐推进,不紧不慢的,就是防备着俄军的骑兵呐。瞧着面前坚毅,钢浇铁铸
的那个身影,心服口服,这便是生平大小数百战,从无败绩的大明战神。
世人都说大都督擅用奇兵,却不知大都督更擅用精兵,这堂堂之战打起来竟得心应手,如此老道。
那坚毅的身影巍然不动,却又喝到:“给李明珠传令,放近了打!”
望台上数十面日月战旗翻卷,李明珠举着千里镜看着旗号,脚步早就停了下来。
“大人,大都督让咱们放近了打!”
“瞧见了,老子还没瞎呢!”亲兵营官挨了训斥,不敢吭声了,李明珠嘴唇有些发干,喉咙有些发痒,却大步走到前线去了。明军中央步兵停了下来,转为防御,呼啦,一排排铳阵立了起来,前线士卒就横在空旷的开阔地上,严阵以
待。
防骑兵,井然有序的明军与混乱不堪的俄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大批中下级军官提着刀,凶巴巴的在阵前奔走,嘶吼:“放近了打!”
“兔崽子,铳拿稳了。”
“验铳!”军官们的嘶吼声中,一道由火铳枪林组成的钢铁防线,很快成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火铳对准了冲阵俄骑。
第一千一百六十二章 决胜
俄国人不傻,打马加速,冲锋路上早已瞧见那一排排森严有序,层层叠叠的铳阵,心中早就凉了半截,然而一万八千俄骑却别无选择,嚎叫着,嘶吼着加速,试图仿效明骑冲阵,一举击破明军的中央步兵
,扭转战局。年轻的俄国军官不怕死,高举着蓝色秃鹰旗,穿着单薄却笔挺的蓝色军服,挺着四五米长的骑兵枪冲锋在前。一面面秃鹰旗迎风招展,一万八千俄骑结成散乱的横队,最前排竟赫然是皇帝禁卫骑兵,与军
官,少量龙骑兵组成的攻击箭头,约三千五百余骑。
这是俄军最后的精锐骑兵力量,在明军红色的浪潮之下,做最后的垂死挣扎。随着俄骑在空旷的战场上加速,挺着骑兵枪,挥舞着马刀冲向明军右翼,台湾标营第一镇面前。
李明珠手心冒汗,往侧面看了一眼,右翼天下第一镇正在集结轻重火器,一排排身材矮壮结实的南兵,抱着火铳涌到前排,将前排的火力密度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层次。
三里,随大军运转的野战炮兵开火了。
呼啸的炮弹低空掠过,在俄骑群中轰出一条条血胡同,那蓝色的身影却在马背上挺的笔直,状若疯狂。
河上,旗舰。
张永产举着千里镜,低声道:“大都督,俄人拼命了。”马城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单筒望远镜中俄军骑兵在炮火中打马躲避着,被精准犀利的炮火追逐着,人仰马翻,后排却前赴后继的涌上来。竟想到了清末八里桥之战,僧格林沁也是如此无奈,悲壮,瞧着
那些勇猛无畏的俄骑,便如同瞧见了悲壮屈辱的中国近代史。想必那些俄骑如今是屈辱,愤懑的,然而愤懑要是有用,还要战舰大炮常备军干啥。技术不如人,装备不如人,训练不如人,国力不如人,就要有挨打的觉悟,马某的天下第一镇,将会让俄人在血火愤懑
中明白这个道理,老子的拳头大,就是要揍你!
俄军,阵中。
俄军最后的骑兵精锐倾巢而出,空荡荡的山坡上,只剩下小猫三两只,多数有血性的军官,军团长都冲上去了,只剩下一些文职人员在焦灼中等待着,观望着,焦急的议论着。
“我们要以最快的马速冲过去,不要顾惜马力,冲过去,和他们步兵混战一起!”
“不要和明国人纠缠,要冲进去,冲进去!”
文职军官们大声议论着,给自己壮胆,心中怀着侥幸,咱们不是没机会翻盘,只要骑兵击溃了明国人的中央步兵,稳住阵脚,最不济可以保着皇帝陛下逃回俄国,整军再战。
“乌拉!”
大批俄骑高速越过炮火封锁,高大健壮的顿河马如离弦之箭,咆哮回声有若天崩地裂,山呼海啸。
明军横队中,响起声嘶力竭吼道:“稳住!”
“放近了打!”
“这是国战,死在国战,功莫大焉!”
“大都督就在河上,看着咱们,铳拿稳了!”轰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明军前线军官的咆哮嘶吼声,却又盖过了那轰隆的马蹄声,一个个军官不畏生死在横队前穿梭,奔走,提着刀咆哮着,上蹿下跳便如同戏台上滑稽的戏子。然而却没人笑的出来,
最前排一个个矮壮结实的红衣士卒,舔着发干的嘴唇,在骑兵群泰山压顶一般的巨大压力下,汗流浃背。有人腿软了,有人手软了,有人面色苍白大口喘息着。
然而森严的军纪,常年的操练让他们手中的火铳,纹丝不动。
五百步,俄骑陡然再次加速,高大的顿河马奋力扒拉着四蹄。
“等号令!”
“不许开火,等号令!”三百步,两百步,明军横队中有人精神崩溃,扑通坐地,抱头痛哭者有之,失禁尿了裤子的也有。一个个军官便大步走过去,手起,刀落,鲜血喷洒溅射在红色的军服上,更加耀眼。一瞬间数十怂兵被阵
斩,人头落地,后排士卒慌忙补了上来。等待这些怂兵的将是严苛的军法,革除军职,家人受累。大明新军战时,两军阵前不停号令的,被上官阵斩的下场极惨,牵累家人,他们的家人将失去优渥的待遇,被人戳脊梁骨,子孙后代在人前也抬不
起头,全毁了。
旗舰上,马城放下千里镜,轻声道:“这些溃兵,记阵亡吧。”
一侧,陈演慌忙道:“大都督慈悲。”铁骑冲到百步内,就算是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镇也出现了慌乱。近两万骑兵排山倒海的冲锋,金戈铁马近在咫尺,连马上骑兵狰狞的脸,战马油光发亮的鬃毛抖清晰可见,那种巨大的压力实在让人难以承
受。一百步,对骑兵来说不过是一眨眼,那四五米长的骑兵枪就捅到脸上了。
被那长长的骑兵枪捅在脸上,那种恐惧的滋味可不好受。
那轰隆的马蹄声在耳边回荡,会让人惊恐,会让人两股战栗,会让人软绵绵的失去所有的力气,那密密麻麻的火铳阵,在排山倒海的骑兵群面前却始终鸦雀无声,在日光照射下散发着幽蓝的金属光泽。
五十步内!
“放!”
用尽了全身力气,声嘶力竭的一声嘶吼,壮怀激烈,火铳阵前十余个明军军官被战马撞的高高飞了起来,筋断骨折,大口吐血,竟然用矮壮结实的身躯,以大好头颅作为信号,为部下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霹啪!爆豆般密集的铳声响了起来,明军士卒解脱了,天下第一镇解脱了。西伯利亚的旷野中,明军长长的火铳横队中,暴起一团团弥漫的硝烟。铳子竟如泼水般激射而出,两军阵前一团团血雾腾起。人仰马翻
,在五十步以内的距离上,成片恐怖密集的铳子,几乎是瞬间将俄骑的冲锋撕碎了。
前排后退,后排上前,如释重负的明军军官们汗流浃背。一个个英挺的身影腰杆笔直,战刀前指,雪亮刀光反射着日光,前线明军将恐惧,血性,荣耀等等复杂的情绪,都装填在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火铳中,射了出去。一轮齐射后,训练有素的天下第一镇镇定了下来,那一排排红色矮壮的身影,化身成恐怖的战场收割机。
第一千一百六十三章 胜负
“放!”又是一轮火铳齐射,少量俄骑已突至明军阵前不足二十步,近在咫尺,几乎已经撞进了明军前排的火枪横队中。却被一轮致命的齐射掀翻,无一幸免,连人带马被打成了漫天飞舞的烂肉。短短五分钟,打
头冲锋的千余俄骑,便在明军密密麻麻的火铳阵前,折戟沉沙。五分钟,旗舰上大明将领们欢欣鼓舞,不少人目瞪口呆,如醍醐灌顶一般,理解了密集火力的真谛。有幸目睹这一战的郑森站在一艘一等大福船的甲板上,睁大眼睛,看着俄人的精锐骑兵成片栽倒,被绞
杀,如身在梦中,他一直以来的观念都被颠覆了。十八岁的郑森,亲眼目睹了北方战役中,纯火器部队是如何将强大的骑兵撕碎,击溃的。随着战事的推进,他心中的困惑,不解很快有了答案,答案便是纯火器部队严密的组织,无畏的勇气,所带来的颠
覆性军事革新。此战,也影响了郑森的一生。
战事在推进,成排的俄骑前赴后继的涌到明军阵前。二三十步的距离上却如同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突进到这个距离的俄骑如中雷击,抽搐着,抖动着轰然栽倒。在明军组织有序,射速极快的密集火力下,竟始终无法逾越雷池一步,那种壮观和强烈的视觉反差,令人心神震撼。训练有素的天下第一镇,以每名士兵每分钟三发的恐怖射速,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
火铳阵前,变成了无法逾越的死亡地带。
旗舰上,马城亦觉欢欣鼓舞。正如滑铁卢之战,法军骁勇无双的骑兵军团折戟在英格兰龙虾兵抢下,八里桥,大清国数万骑兵葬身于层层叠叠的火铳阵前。骑兵是如何从战场上的王者,在近代战争中沦落为辅助侦查兵种的,答案便在
眼前。放近了打,每将骑兵放近一步火铳阵的威力,都成几何倍数的增加了。骑兵的变革势在必行,便是朝着多功能化的方向发展。而早在十几年前,马城已然着手改良骑兵,培养出一大批下马能步战,上马能冲阵,野外能侦查,极端环境下仍可生存作战的精锐之师,还致力于建
设一支骑马的步兵常备大军。此战过后,随着大批辽东培育的战马运抵前线。马城嘴角咧了咧,该着奥斯曼人倒霉,尝一尝大明版本骑兵海的滋味了,为了这一天马城等待了十几年,终一偿所愿。随着放养在江南,江北,辽东各省的大批军马运抵前线,西伯利亚明军将初步完成驮
马化,以真正意义上的骑兵海,迎战奥斯曼人的百万大军。
酣战,仍在持续。
俄骑迟迟无法突破明军的铳阵,在不断的失血,此消彼长,明军铳阵侧后方的野战大炮推的更近了,激战中双方的力量失衡了,俄军最后的努力化为泡影,烟消云散了。
“换弹!”
“换链弹!”铁钎子将一箱箱炮弹撬开,便露出里面以铁链连接的链弹,这玩意原本适用于海战,是海战中用来打桅杆的。然而明军运力不足,炮弹储备有限,水师便将舰上储备的大量链弹,还有一些葡萄弹作为储备
弹药调拨给了镇兵。试射后镇军炮兵惊奇的发现,这些海战专用的链弹用来打骑兵,竟有奇效。
“放!”
轰轰轰!明军铳阵侧后方一阵闷雷般的轰鸣,换上链弹的明军数十门六磅野战大炮,猛的一震,火光闪烁间,给俄骑造成了开战以来最恐怖的伤亡。数十发造型奇特的链弹高高飞起,打着转,盘旋呼啸着,在空中
发出呼呼作响的破空声,高速旋转着落下,所过之处人马脑壳碎裂,血浆飞溅。
李明珠仰着脖子,毛骨悚然,看着一颗颗硕大链弹落入俄骑队列中,天上布满了怪啸扭曲的细长黑影,这些黑影似慢实快,它们凄厉的旋转尖啸,被它们抽到了,缠中了,那死伤样子真是不忍卒睹。
李明珠眼睁睁看着一队俄骑猝不及防,被一发链弹打着转扫倒,铁球当场将一骑脑袋撞得粉碎,然后铁链顺势凌厉的绞来,这一绞,竟将另一个俄骑整个腰部,连着蓝色军服一起绞断了。李明珠吞了口唾沫,咒骂着炮营的兔崽子们下手也太狠了。链弹这玩意命中率未必高,恐怖的杀伤力却实在难以言喻,当场被小铁弹打死还好,若被链子扫中那便是腰斩当场,上半身高高飞起,下马身还
在马背上驰骋,中弹的一时还死不了,而是在痛苦凄厉的哀嚎中受尽折磨。
李明珠不晓得俄骑承受伤亡的极限在哪里,擦擦手心里的汗,却晓得没人愿意这种死法,死的实在太惨了。扪心自问,他宁愿上刀山下油锅,也不愿死在这种链弹的绞杀之下,太痛苦了。
轰轰轰!六磅野战炮不停轰鸣,漫天飞舞旋转的链弹从明军士卒头上高速飞过。李明珠瞧着前线俄骑在纷纷勒马,在抱着马脖子躲避炮击,心中明镜一般透亮,眼睛也随之亮了起来,心知悍不畏死的俄骑畏惧了,
退缩了。这些年轻的俄国骑兵或许不畏惧死亡,或许很英勇,却竟然被链弹带来的恐怖杀伤,惨烈的死法吓住了。
惨烈的死状,似无法撼动的明军铳阵,内心深处惊恐交加的战栗,将俄骑心中的野蛮,最后的勇气驱散了。俄军最后的精锐骑兵力量,一往无前的突击竟以虎头蛇尾的方式终结了。战争,总是由一个个偶然组成。那些由于明军弹药不济,无奈从水师战舰上搬下来的海战专用链弹,竟成为了决定北方战役成败的
胜负手,此后,便成为大明子民津津乐道的话题。短短十五分钟后,俄军骑兵在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在明军严阵以待的恐怖铳炮火力下,在惨烈痛苦的死法面前,吃不住劲了,纷纷调转马头溃逃了。于是,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明军中央步兵,三镇铁
军推土机般的推进,密集的铳声逐渐变的稀疏,硝烟散开。
“进,进,进!”哨声,嘶吼声响了起来,重新集结,列成方阵横队的明军中央步兵,踩着遍地狼藉的人马尸体,大步推进,胜负已分,数里外二十二万兵力组成的庞大俄军,如雪崩一般全线溃败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四章 我为刀俎
溃败的俄军开始扔下火枪,斧头转身逃跑,继两翼崩溃之后,中央战线由人海组成的堤坝坍塌崩溃了。血勇,无畏在明军犀利的铳炮下显得如此无力,如尘埃般渺小柔弱。随着俄骑残部在惨重的伤亡面前,寒了心,丧了胆,往西边的旷野间夺路而逃,再也没有力量能阻止明军方阵,横队大举推进。随着俄军骑兵仓惶脱离战场,代表着多达二十万俄军步兵丧失了逃生的希望
,沦为鱼肉。
终于,明军严整的步兵方阵,推进到俄军前沿数百步远。
左,中,右,六营精兵先后停了下来,在军官的嘶吼指挥下开始装药。
“止步!”
“装药!”
“验铳!”
火铳如林,红衣如火,在明军密密麻麻的火铳面前,俄军前沿的崩溃速度陡然加快,血性,野蛮在层层叠叠的火铳横队威胁下,不翼而飞了。野蛮,最终被死的恐怖击退了,战栗了。
旗舰上,欢声雷动。
胜负已分,随着马城面无表情,军令如山,踏破俄军炮兵阵地的万余铁骑,再次成群结队的集结,放弃了夺路而逃的俄骑不理。大队铁骑迅速在俄军后方展开,遮蔽战场,断了二十万俄军逃生的希望。
兵败如山倒,俄军后部出现了大量跪地求降的俘虏,前部还在还击,抵抗。
张永穿放肆的大笑起来,又喟然叹息:“庄子云,死生如睡觉一般。睡下可起,为生,不可起,为死。如此,是大恐怖。”
欢声雷动的旗舰上竟安静下来,前线,每时每刻仍有人战死,毫无意义的战死。
“进,进,进!”
俄军前线,白烟弥漫,明军横队终于推进至俄军阵前,三十步!俄军慌乱中惊恐的大叫着,将各种各样的飞斧、飞剑、斧枪,等投掷兵器不断投掷过来,凌乱的铳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各种投掷兵器不时击中明军铁盔,发出清脆的鸣响,严整的明军横队中不时有人惨叫
着倒下,后排士卒大步上前,补上缺口。
当明军横队黑压压的火铳举了起来,失去完整建制的俄军已沦为鱼肉,我为刀俎。
“放!”
爆豆般铳声响成一片,硝烟弥漫中,俄军前线变成了血肉横飞的人间地狱。三十步,几乎是弹无虚发的距离,横飞激射的铳子如泼水一般,一瞬间,便给挤成一团的俄兵造成了重大杀伤。前排后退,后排的明军大步上前,震天的喊杀哭嚎声中,几乎是在面对面的距离上,明军以最残酷的方式瓦解了俄人的血勇,除去哑火的,故障的,只要能击发就一定能杀死一个人,或许是几个人。李明
珠提着短铳无法靠近,从人缝中开了一铳,将一个俄兵打的脑浆崩裂,算是一偿所愿圆了阵前杀敌的梦。
两分钟,三轮齐射后。前排后退,后排明军大步上前,瞧着面前空荡荡的俄军阵地,竟呆住了,三十步外,俄军阵中尸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堆积在一起,伤兵在绝望无助的挣扎着,尸堆中只有少量幸存俄兵还能站着,还活
着的俄兵早已崩溃,有人匍匐跪地瑟瑟发抖,有人傻愣愣的站着,行尸走肉一般。
李明珠亢奋起来,沙哑着嗓子嘶吼起来:“上铳剑!”
咯嚓咯嚓,六营明军纷纷拔出腰间铳剑,单膝跪地,将木柄铳剑使劲塞进发烫的铳管里。
艳阳高照,李明珠挥刀前指,疯狂的嚎叫起来:“建功立业,当在此时,杀!”
哗啦,甲页响动,刀枪碰撞,混杂在方阵间隙的刀盾手,长枪手越众而出,嚎叫着扑进俄军阵地,一线俄军伤亡殆尽,二线俄军惊恐万状躲在胸墙后头,使出吃奶的力气抵抗着。各种锋刃在阵前挥舞,刺击,双方近战兵隔着胸墙,互相用长枪互捅。绝望的俄军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的捅着,刺着,双方都损失惨重,胸墙前后摆满了双方的尸体。无数伤兵在地上哀嚎惨叫,双方
在拼着最后的凶狠。
李明珠身为前线三镇指挥官,终于逮着机会亲手毙敌了,拥挤的人群中平端手铳,瞧着前方胸墙后头,几个俄兵正在用长矛朝外面乱捅,口中发出狼嚎般的声音。
李明珠瞄准了就是一枪,一个俄兵嚎叫着翻到。
啪啪啪!
明军阵中大批配备手铳的军官,拔出火铳,在人缝里瞄准了打,在混战中便是士卒们的主心骨,定海神针。
“刺!”进攻受阻,明军很快在军官指挥下,将数百长枪手集结起来,结阵而战。一杆杆长矛毒蛇一般刺进胸墙,一个个矛头又飞快的撤走,绝望的俄兵在人丛中也无处可躲,眼睁睁看着长矛刺进身体,哆嗦着,
惨叫着倒下。李明珠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无法完成装填,两发定装弹都没有把引药装好,热血上冲便捡起一杆长枪,挤到前面,对着胸墙后的身影狠狠刺去,噗哧,长枪入体,鲜血喷溅,李明珠两手发软,长矛刺击丝
毫显示不出凶猛。
那俄兵早筋疲力尽,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处,李明珠并不熟练的刺杀轻松的刺到了他身上,感觉到了矛头的阻力。一个哆嗦,李明珠两臂发力猛的将长枪回收,双手在枪杆上握得发白。
“杀!”
卯足了力气再一次,那俄兵被长枪贯穿,挣扎了几下脖子一歪,断了气。收枪,李明珠竟变成了一个血人,短暂的惨烈肉搏,连前线指挥官都亲自上阵拼刺了,俄军人数最多的中军大阵被撕碎了,被骁勇明军撕的粉碎。半刻钟蓝色的大潮退却了,红色的浪潮如水银泻地一般,
无孔不入,快速渗透进俄军二线阵地。
从旗舰上看,红色的浪潮稍微遇阻,不久便以汹涌之势将蓝色的顽石淹没了。
马城坚毅如山的身影终于动了,低声道:“走把,登岸。”说话声不大却如同一道惊雷炸开,旗舰上亲兵护卫,水兵忙乱起来,将旗舰靠岸,放下舷梯,数十杆日月军旗再次大幅度摇摆起来。大都督亲临前线了,本已占尽上风的明军,士气更盛,汹涌的红色人潮,如洪水猛兽一般将俄军生吞活剥。
第一千一百六十五章 阵斩
红色的浪潮如迸发的岩浆,透入敌阵,此时离开战仅仅半日,二十二万俄军除万余骑兵逃离战场,大部覆灭。随着明军后续兵力投入战场,连营数十里的俄军出现了大量降兵,旷日持久的北方战役进入尾
声。
一团团,一簇簇的俄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前有三镇明军展开横队,如铁笊篱一般横扫碾压,退往雅库茨克的道路又被万余明骑封锁。大营中,道路上很快跪满了高举双手的俄兵。
马城一脚踩在泥泞的勒拿河畔,心旷神怡,笑道:“这条河,如今可以改称贞河了。”
一侧,将领参谋们凑趣的笑了起来,议论起那位见识不凡的李夫人,此河因她得名,唤作贞河。如今北方战役了结,大明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了东欧人的联军,这条河世世代代都要唤作贞河了。
此战大捷,明军前进路上再无对手。
放眼望去,从贞河之畔到乌拉尔山,再到东欧,北欧一路畅通无阻,欧洲的门户敞开了,用不着多久明军的铁骑,便可与盟友瑞典军团会师于莱茵河,共商大计。马城领着高级将领们,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穿行,前头,数千随扈兵力就地展开,以火铳,长枪,刀盾在尸堆中乱戳乱打,不时有俄人伤兵嚎叫着跳起来,又被明军火铳射的浑身冒血,重又倒在层层叠叠
的尸堆里。随扈亲兵生怕大都督有个闪失,下手自然是很粗暴的。
马城若充耳不闻,薄底军靴在战场上踱着,胜似闲庭信步。百余位将领,属官在兵马护卫下,横穿战场,走在最前头的马城却突然停下脚步,弯腰,在一具人马俱甲的尸身前单膝跪地。那铁骑蒙着的面罩打开,露出一张英气不凡的脸,那灰白的脸上却早已失去生机。百余明军将领默然肃立,瞧着李平桂的尸身肃然起敬,李平桂身上防护能力极强的全身骑兵甲,身中数十弹早已千疮百孔
,攥紧的手中却还紧握着骑兵枪。
良久,陈演方低声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大都督节哀。”
众将瞧着大都督缓缓起身,方松了口气,慌忙令护兵将李平桂的尸身收殓了,伤口都处置干净了。
马城再说话时,声音便有些沙哑:“平桂的身后哀荣,不可草率。”
陈演慌忙道:“下官明白,此事下官亲自去办。”
那双沾满泥泞的薄底皂靴又迈开步子,那脚步却稍显有些沉重。日暮西山,斜阳如火,除逃往雅库茨克的道路上仍在激战,战场逐渐平静了下来,二十二万俄军大部被俘,十五万精壮的男人放下兵器走进了俘虏营,成了明军治下用于西伯利亚大开发的主要力量。大明
能在短短数十年间,将西伯利亚开发成人间乐土,这些青壮苦役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那双皂靴在血腥的战场上踱着步,日落西山时,又停在了一面山坡下。百余将领中窃笑声起,都看着一面数十米高的山坡上,一队士卒龇牙咧嘴,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围成一圈竟还铳口朝外,圈里一个
身穿蓝色华服的年轻俄人,竟瘫坐在地,便如同丢了魂的行尸走肉,呆呆傻傻的。
华丽却很肮脏的蓝色甲胄表明了他的身份,俄皇阿列克谢。马城瞧着那队十分紧张,生怕被抢了军功的部下,终露出久违的笑意,这一笑让远近明军将领,军官们悬着的心,落了地。
马城笑道:“叫你们队官来见我,我是马城。”
一声轻笑,那队士卒惊呆了,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英武不凡,穿一身士兵常服的中年男子,竟呆滞石化了。
“混账,你们哪个是队官!”
“标下在!”
呼啦,一队八个残兵慌乱中,走出一个年纪不过二十的憨厚年轻人,抱着火铳竟手足无措,结巴起来。
百余将领中,不免有人低喝道:“混账,大都督问你话呐!”
那憨厚年轻的队官方红着脸,结巴起来:“标下傅彪,回回,回大都督的话,俺们抓着大鱼了!”
马城又是一笑,轻描淡写道:“记你一功,俄皇么,杀了吧,我要他给平桂陪葬!”呆滞,死寂,这回连大都督府治下属官们都傻了,一国皇帝说杀就杀了,这是否太儿戏了。古往今来,两国交兵俘虏了对方的皇帝,那也没有说杀就杀的呀,不得好吃好喝供养着,以炫耀武功国力么,好
歹也是一国之君得给个体面。
连参谋官长陈演也呆住了,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那憨厚年轻的队官一呆,却喜形于色大步走过去,一脚将俄皇踹倒,刀光一闪一颗大好人口落地,污血涌泉一般喷了出去。史记,大明台湾标营第一镇,左营第三哨队官傅彪,于明俄北方战役中阵斩俄皇阿列克谢。因缘际会,这好运气的队官傅彪就此名留青史,享受子孙后代亿万人景仰。明军将领们纷纷露出艳羡之色,就连
陈演这样手握大权的高级将领,也艳羡唏嘘。
心中不免暗自咒骂着,时也,命也,使竖子成名。
俄皇人头落地,马城胸中悲恸稍解,温言道:“傅彪,带着你的弟兄,跟着我。”
那一队兵险些被巨大的幸福冲昏头脑,恍惚间交出配枪,腰刀,挺直腰杆加入大都督随扈队伍。瞧着那一张张年轻涨红,英气的脸,马城缓步走到坡顶,瞧着仍在激战中的西南方向。万余铁骑在马背上翻滚,颠簸着,引导着大批明军,咬着俄军的溃兵猛劈猛砍,直取俄军老巢雅库茨克城。此时俄军巢穴已无成建制的部队,雅库茨克应可不战而下,那座在北方战役中数次易手的坚城,
如今便像是个熟透的果子,只等着明军伸手摘取。
五日后,雅库茨克城。何可纲勒住战马,避开行色匆匆的辎重车队,瞧着面前人头攒动的坚城,百感交集。数月前他孤军困守此城,便梦想着有一天能打回来,却未想到这一天,竟会来的这般快法。他还只是在伤兵营中躺了几个月,竟然错过了北方战役,尤为可惜。
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出镇
放眼望去,这座坚城几经易手,已十分残破,便只有那座高大教堂仍矗立在贞河之畔。被俄人修缮后的钟楼上,青铜大钟已然被一面高高飘扬的日月战旗取代,却仍是城内最完整的建筑。何可纲穿街过巷,在教堂里见到了大都督马城。这座城内最完整宽敞的建筑,自然便成了大都督行辕,教堂里神像都用红布蒙着,尚未搬走,显得便有些阴森诡异。不时进出的明军将领,教堂里不时响起
轻松的笑声,却又将阴森的气氛冲淡了。
何可纲一振军服,啪的行礼:“标下参见大都督!”
马城便轻松笑道:“坐,别拘着了。”
何可纲性子最是忠直,规规矩矩端坐在梨花椅子上,与陈演,白焕章等人攀谈寒暄一番,融洽轻松。何可纲此人虽性子执拗,却不是真的迂腐,环视一圈便多半心中有数了。旷日持久的北方战役结束了,接下来,便该论功行赏了。马城端坐上首,扫了一圈,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更是明镜一般,大战落幕,今日军议,议的便是战后在俄国南部长期上驻军。陈演是想领
军出镇东欧,学卢象升做一方诸侯的。
然而此事牵连太大,人人都想做一方诸侯,也便只有由马城独断一回了。
谈笑间,马城轻声道:“何总制,伤好了么。”
何可纲规规矩矩看着脚尖,慌忙道:“无甚大碍,好了。”
马城便决然道:“你收拾行装,出镇吧。”
下首众将微觉错愕,纷纷看向失意的陈演,陈大人倒是面不改色,却难掩眼中的落寞。
何可纲亦有些错愕,却恭敬道:“标下领命!”
崇祯十四年,七月初。
明俄北方大战,以明军的全面获胜作为终结,永载史册。此战对新世界的格局影响极为深远,三十万明军浴血奋战,终完全控制了乌拉尔山以东,哈萨克草原以南的大片土地,大明的版图扩大了一倍还多,如今雄霸欧亚的大明,俨然便是一个庞然大物,并且大
明的势力还处于急剧上升膨胀期,已经酝酿着在俄国南部,乌拉尔山一线驻军了。
“散了吧。”大都督一声低语,众将纷纷起身施礼,鱼贯而出,出了白虎节堂不免仍要议论纷纷。陈大人失势在情理之中,他统御下的参谋司表现乏善可陈,还失误频频,怕是难入大都督法眼了。一场波澜壮阔的北征
大战,有人慷慨战死,有人飞黄腾达,有人就此失势,人间百态,辛酸苦辣都在脸上写着了。
崇祯十四年,夏。大都督府治下参谋司长官陈演去职,这权高位重的职务,暂由袁崇焕接任,三军上下一片哗然。袁大人这会儿已经销声匿迹多时,几乎淡出了众人的视野,正在瀚海城当着粮草官儿呐,不意竟然喜从天降
,再次步入三军将士的视线,一步登天了。
众文武大员不免揣测上意,大都督此举意欲何为。沸沸扬扬议论了一阵,众人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大都督多半是看中了袁崇焕此人的履历。袁大人好歹也做过辽东督师,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眉毛胡子一把抓,有不错的统筹能力。拜这份辉煌的履历所
赐,袁大人也算苦尽甘来,勉强还是能服众的。
心思灵活的便心知肚明,大都督这是在交代西伯利亚的防务。大都督将西伯利亚,远东地区的防务,一股脑交给了做过督师的袁崇焕,明摆着是要统兵亲征,迎战气势汹汹的奥斯曼大军。
大都督亲征这可是件大事,由不得众将议论纷纷。
七月中,乌拉尔山中段。何可纲领着近八千铁骑,在连绵起伏的山脉中段穿行,七月间的乌拉尔山风景优美如画,他却无心观赏风景,满脑子仍是临行前大都督的叮嘱。大都督那平淡的语气,不动声色的筹划,竟然让一个骁勇无
双的大明战将从头到脚都透着寒意。
驻军俄国南部这是大都督的决策,此行,那里还有一支活跃的俄人仆从军,伊万上校统帅的远东军团。两支骑兵大军理应外和,何可纲对俄人的抵抗不屑一顾,大军一到便土崩瓦解了。此行,他还身负重任在肩,带着大都督亲笔信觐见大瑞典皇帝陛下。大都督与瑞典皇帝古斯塔夫商议,大明,瑞典商议平分东欧,大明将会在俄国南部草原,及乌拉尔山一线驻军,瑞典王国将占据东北欧
的大片领土。
这场席卷了欧亚的大战,进入一个崭新的阶段。
大明精锐云集将大举西进,迎战杀气腾腾的奥斯曼人。瑞典军队占据了东北欧大片领土,将再次集结兵力南下,揭开与西班牙军为主的第二次莱茵河大战。何可纲对风云变幻的局势,所知不多,他是个正经八百的纯粹军人,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他不管。瞧着
身前军服笔挺,一尘不染的白焕章,何总制咬了咬牙。
这位血手屠夫白大人所到之处,总不会是风平浪静,树欲静而风不止呀。
同一时间,突厥王城。
吴三桂麾下关宁铁骑,与突厥人的勇士们死守王城,打了三天便撑不住了,吴大帅再次扔下突厥人的王城,领着他的关宁军逃之夭夭了,多灾多难的突厥王城再次陷入腥风血雨。千百年来,北突厥始终保持着游牧民族的生活习惯。北方大战一起,突厥人夹在大明与东欧联军的夹缝中,处境艰难,王城经过两次沦陷,人口死伤的,被掳掠的极多。曾经大一统的北突厥损失了大量人
口,就此一蹶不振,彻底变成了大明的附庸,成了吴大帅的后花园。
吴三桂在北边,被奥斯曼人的大军打的豕突狼奔,狼狈逃窜。
兵锋一转,关宁军却又杀气腾腾,领着数万北突厥骑兵直奔布拉哈汗国去了。布拉哈汗国就是南突厥,实力不济的南突厥猝不及防,只抵抗了三天便在关宁军铁蹄肆虐下,宣誓效忠大明,举国投降了。突袭闪击南突厥这一战,充分暴漏了吴三桂此人卑劣的人品,欺软怕硬的本性。然而正是这个卑劣的小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麾下兵力却越打越多,势力越来越大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枭雄
加急军报送到大都督行辕,袁崇焕看着一封匪夷所思的军报,眼睛都看直了,早怎么没看出来吴三桂此人,人品秉性竟如此不堪呐。这混账东西,竟然在奥斯曼人的大军面前,领着他的近三万关宁军弃城
而逃,反倒去偷袭了南突厥布拉哈汗国,又把人家的地盘霸占了。吴三桂此人反复无常,狼子野心的枭雄本色终于暴露了。同样的剧情再次上演了,想当初吴大帅就是这样背信弃义,领兵偷袭了大明的盟友北突厥,如今又用一模一样的招数,把大明潜在的盟友南突厥给
祸害了。
“卑鄙小人!”
袁崇焕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从内心深处着实看不起吴三桂这个人,这也太过卑鄙无耻了。
一惊,袁大人警醒了过来,又正襟危坐了。要说吴三桂背信弃义这事儿,大都督可也脱不了干系,前些日子大都督,还给南突厥王庭写了封亲笔信,好言安抚一番,曰大明与布拉哈汗国永世交好,永结兄弟之盟云云。哪知翻脸便下了黑手,狠狠一
刀捅过去,南突厥王庭竟顷刻间烟消云散。
大都督有意无意配合着吴三桂演戏,将突厥人骗的团团转呀。
这些话,袁崇焕只在心里想想,万万不会说出口断送了大好前程,眼观鼻,鼻观心也不言语。
上首,马城对吴三桂这般作为是激赏的,暗中支持的。他给吴三桂的军令是守住贝加尔湖,南突厥布拉哈汗国可不就在贝加尔湖边上么,吴大帅此举也不算违抗军令,且瞧着吧。
他这些天将繁忙的军务交卸给袁崇焕,袁大人干的还不错,毕竟是做过督师的人,又长期掌管钱粮军械补给事,于军政两道都是门儿清,袁崇焕此人做个守成大员,那还是极称职的。
起身,马城正色道:“元素兄,拜托了!”
袁崇焕慌忙起身一礼,正色道:“下官敢不从命!”马城用他,便是看中了他的大气,此人擅筑城,主持大城市是把好手,当年他在辽东筑城就干的不错,如今钱粮管够,人力充足,便由着他在西伯利亚起劲的折腾,尽快把坚城,军堡,村镇为主体的移民
城市修建起来,用其所长,西伯利亚要大兴土木了。
城外,贞河中段。北方战事了结,水道的运输速度陡然加快,每天都有大量船只在河上穿梭,渡口,水寨同时开始兴建,每天都有海量的物资从关外运来。随着天气日渐炎热,水分蒸发,干燥的陆地上也在大肆兴建官道驿
站仓库,用于通讯的鸽舍也拔地而起,百废待兴。
长时间的鏖战过后,疲惫的明军进入休整期。
吴庸战战兢兢下了船,踩在西伯利亚结实的地面上,擦了擦浑浊的昏花老眼,瞧着大河两岸人头攒动,临时建设的渡口,浮桥处挤满了等待运输的物资,人员排成长队准备着渡河。
“大人,到地儿了。”
身侧,一个水师将军恭恭敬敬的禀告,来搀扶他。
吴庸咧嘴露出几颗豁牙,憨笑道:“不必了,咱还没老的走不动路。”
那水师将军欣然道:“吴大人老当益壮,可喜可贺。”
吴庸整一整身上五品官服,清了清嗓子,觉着这辈子活出个模样了,他虽然只是个养马的老官儿,却是实实在在的正五品大员,这军中上下也每人敢瞧不起他,这在崇祯初年是做梦也不敢想的。
咣当!
船上放下了舷梯,一匹鬃毛油光发亮的战马喷着响鼻,撩了蹶子,死也不肯从船上下来。
吴庸瞧的眼睛一瞪,不悦道:“轻一些,轻一些,这马金贵着着呐!”
那水师官兵尴尬的扯着缰绳,赔笑道:“大人还是您来吧,这些宝贝马只听您的。”吴庸嘿然一笑,迈着四方步走过去,说来也奇,那枯瘦的手在马背上拍了一记,那桀骜不驯的战马便乖乖听话,扒拉着四蹄下了船。周围响起一片赞叹声,自然造化果真无奇不有,这位大人真真不负马痴
之名,这年景三教九流什么新鲜事都有,奇人呐!
高大宽敞的一等大福船上,一匹匹鬃毛发亮,高大的健马下了船。不多久,渡口处竟挤满了素质极高的改良辽东战马,半血的辽东宝马兼具阿拉伯马的爆发力,蒙古马的耐力,瞧着便威武不凡。
一个时辰后,陆续有船只从东南方的水道抵达渡口。
到翌日清晨,各处渡口便全是各种马匹牲口,占据了渡口,沼泽,草场,让大河两岸变成了马的海洋。
“乖乖,这些马得值多少钱!”
“这等素质的马军倘若流落坊间,这个数,百块龙元!”
“百块龙元,那岂不是值五十亩水田?”
渡口士卒嘈杂的议论声中,十余万匹军马自关外源源不断的运抵前线,让明军驮马化的进程大大加快了。这一回,马城下令抽空了关外各马场培育的混血军马,下了血本,耗费的钱粮几乎无法估算。
站在城内高处,马城看着各渡口挤满的战马,笑着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一侧,袁崇焕慌忙道:“大都督英明!”
马城一振衣衫变了脸,冷然道:“给吴三桂传令,再退半步,军法伺候!”
“遵令!”随着大都督军令传至贝加尔湖畔的瀚海城,吴三桂手握大都督措辞严厉的军令,可是不敢再退了,老老实实在贝加尔湖畔南突厥人的地盘上,组织起一支骑兵大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布拉哈汗国
的大小苏丹们不得不拼凑些兵力,随吴大帅东征西讨。北方大战,明军大胜,三十万大明精兵在侧,虎视眈眈,布拉哈人早吓的胆寒了。吴三桂在南突厥人的地盘上折腾了几天,竟还真给他折腾出一支近十万人的骑兵大军,瞧着还挺吓人的,其实还是一伙乌
合之众,一盘散沙。这伙乌合之众在奥斯曼人精锐的禁卫军面前,连吃败仗,却也真的将奥斯曼人拖住了。纷乱中,随着明军西伯利亚舰队主力加入战场,焦头烂额的吴大帅才渐渐稳住阵脚,在水师战舰掩护下耀武扬威了起来。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远交近攻
布拉哈汗国都城,雅克城堡。
吴三桂率三万关宁军坐镇雅克堡,集结指挥着大量匈奴骑兵,凭借着匈奴人熟悉地形展开夜袭,偷袭,竭力将汹涌而来的奥斯曼大军,抵挡在南突厥泽拉尚河水网密布的三角洲地带。此人还是有些军事才华的,他领着一帮乌合之众左支右绌,苦苦抵挡,以退为进,在南突厥缠住了大量奥斯曼精锐禁卫军。他一个旧辽宁将领,自然不晓得他这一脚,可是踩进一个烂泥潭,中亚波斯圈,
再往南可就是另一个强盛波斯帝国,萨菲王朝的势力范围了。吴三桂不知深浅一脚踩了进去,马城便觉得脑壳疼,不得不替他收拾善后。此事也着实怪不了吴三桂,被无耻文人阉割的大明早失去了进取之心。上至公侯皇帝,下至文人士子,谁晓得南突厥王城,谁晓
得拥有两千多年历史的雅克城堡长什么样。
不信将那些精通精义的大学士们揪出来一个,问问他什么是什叶派,什么是逊尼派,奥斯曼帝国与萨菲帝国长达一百五十年的宗教战争是咋回事。保管问的大学士们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中国古书中所说的不花刺、新唐书中的戊地国、唐代招武九姓中的毕国、安国,都是指布哈拉。布哈拉曾是古丝绸之路重镇之一,至今保留着许多当时的集市贸易遗址,随处可见汉唐盛世的遗迹。吴三桂霸占的这个地方实在太敏感了,历史上这是波斯人的势力范围,这个汗国与波斯王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这一脚不知深浅的踩进去,搞不好,又把南边一个强盛一时的庞大帝国,波斯萨菲帝国牵
扯进来,对西北明军来说那是一场噩梦,就要面临奥斯曼人,波斯人的两面夹击,围攻,面临伊斯兰武士们组成的汪洋大海。
大都督行辕,深夜。
马城揉着发酸的额头,总是要替吴三桂撑腰的,总不好寒了关宁军的心。大明要西进,便不免要面临这些挑战,大明在中原方圆之地龟缩的太久了,久到早就忘了汉唐雄风。
在南边蠢蠢欲动的波斯萨菲帝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很强大,比奥斯曼人还强大。萨菲王朝建立于大明弘治十四年,又是这个所谓的文人盛世,大明王朝实施绥靖政策,在西北大踏步后退的一朝。这个所谓的弘治盛世,实在是恬不知耻,不知所云。这个文人集团最嚣张无耻的一朝,弘治一朝在南洋放弃了马六甲,在西北放弃了吐鲁番,导致大明在南洋,西北的影响力一落千丈,直接影响了世界格
局,所谓的弘治名臣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只是苦了后来继任的大明武宗皇帝,神宗皇帝施展浑身解数,亲率大明忠勇之士浴血奋战,南征北讨,却终究是大势已去,无力回天,还要被无耻文人们抹黑成穷兵黩武的昏君,荒谬,可笑,可叹呀。
打从大明弘治十四年波斯萨菲王朝建立起,就开始了与奥斯曼人长达一百五十年的惨烈战争,双方都死伤惨重,国力大幅度衰退了。这本是大明趁虚而入,厉兵秣马,在西北,中亚扩张的天赐良机。然而这样的天赐良机,却被弘治名臣李东阳,刘健,谢迁之流,轻描淡写的错过了。这些所谓的名臣忙着干啥呐,忙着抓皇帝的小辫子,忙着纠正皇上的不正之风,忙着勾心斗角,怂恿皇帝将心腹太监李
广乱棍打死,忙着窝里斗呐,这些个窝里横的正人君子。马城枯坐灯前,看着一片空白的波斯地图,心中庆幸,万幸,万幸波斯王朝不可一世的一代雄主,阿巴斯大帝死了。这个十六岁继位,一手中兴波斯王朝,打败了强大奥斯曼人的波斯雄主死了才不到五年
。这是大明的幸运,也是马城的幸运,倘若此人还活蹦乱跳的,能领兵能打仗,在如今风云变幻的潮流中,此人应是不甘寂寞,总要兴风作浪的。细说起明末这个纷乱的大时代,本是中原上国崛起的大好时机。如今,一代波斯雄主阿巴斯大帝刚死,他的五个儿子都无法继承王位,两个比他死的早,一个被他下令处死了,还有两个被他下令刺瞎了眼
睛,晚年疑神疑鬼的大帝,那是谁也不信的。
此人一死,强盛一时的波斯王朝,如今实际上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如今的萨菲王朝实际上,是被一个庞大的商贸集团掌握了,这也是阿巴斯大帝一手造成的。此人还是比较开明的,此人在位时,很精明的与英国人,与荷兰人结成盟友,引进欧洲人的火枪大炮,重振波斯
武士的军威,确实是波斯人不世出的雄主。
然而悲剧的是,与许多英明一世的雄主类似,此人晚年十分残暴,将儿子们弄死的弄死,弄瞎的弄瞎,后继无人呐。
波斯人的悲剧便是大明的幸运,时也,命也。夜深人静,马城终提笔写下一份密令,从贝加尔湖前线急调大才子顾绛,携他的亲笔信,大宗礼物,率领庞大的使节团出使萨菲万朝,实施他的远交近攻之策。先把群龙无首的波斯人稳住。倘若能说服波
斯人出兵,骚扰,攻打奥斯曼人的后路,那自然是最理想的结果。
波斯人与奥斯曼人是世仇,刚刚结束了长达一百五十年的战争,此事大有成功的可能。
深夜,灯下,大都督房中响起一声悠悠的叹息。马城苦思冥想,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方略了,远交近攻,重金收买波斯人,想必如今主政的波斯大商人们,不会拒绝来自大明主动释放的善意。他苦苦思索着大战过后,一地鸡毛,他和大明又该如何从宗教
战争的烂泥潭里脱身呐。
想来想去,后世西方的战略家们早已给出了答案。军事占领是很愚蠢的行为,马城才不会蠢到让大明常备军,长期深陷当地人宗教战争的泥潭,最佳的解决方案是收买,分化,拉拢,让波斯人,奥斯曼人,各个五花八门,种类繁多的教派内讧,互相捅刀子,使之陷入长期内讧的状态,这就叫作碎片化。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出塞
碎片化,马城觉得这个字眼很恶毒,然而他却别无选择,只能通过这样恶毒的手段却维持大明的长治久安。大战在即,他却已经着手布局战后的格局,战后,大明将进入盛世强国,霸气凌云的外交时代,
那将会是大明外交家们的舞台,那又是另一出波澜壮阔的大戏。
大才子顾绛,便成为大明中兴后,第一任正式外交司主管。
崇祯十四年,七月末。
顾绛奉大都督密令,在两千铁骑护卫下,快马加鞭赶至大明西北重镇交河,也就是正在大举修缮的吐鲁番要塞,加紧筹备着出使波斯王朝的一干事宜,贺礼,人员都要由西北总督祖大寿筹措。
七月末,大都督密令一到,祖大寿不敢怠慢慌忙筹备礼单。
西北,交河古城。
随着西北的日趋安定,大批甘陕百姓涌入古丝绸之路,残破的交河古城又焕发了新生,成为大漠之中一座繁华的集市。明军再次驻扎重兵,大兴土木,修建集市,军堡,隐隐超越了汉唐盛世的辉煌。
交河西北,兴建中的卫城。卫城官厅占地颇大,在大门不远处有两个大石狮子,朝着南边怒目圆睁,昭示着大明中心后对外扩张的野心勃勃。建成后的卫城东西宽十里,南北长二十里,可用于屯兵,军需储备。南北两座卫城成犄角
之势拱卫交河古城,形成完善的防御体系。
汉唐以来,中原王朝再一次牢牢控制了丝路要塞。
卫城一角,团练指挥使司。站在指挥使司门前,吕长海不由感慨万千,两年前,他还是个在草原商路上讨生活的护卫头子,如今却已然是西北五品大员,调任甘凉交河团练指挥使,统管甘凉二州至交河一线的团练民兵,权高位重的
军中要人,想起往事,真是不胜唏嘘。
不多时轻骑护卫下,一位儒雅青年从南边来,白面无须,瞧着颇为干净利落。
吕长海眼睛一亮,迎上前道:“天使到了,甘凉同僚已在堂内设下酒宴,为天使接风洗尘。”
顾绛翻身下马,寒暄道:“有劳吕指挥。”一阵热闹,奉大都督令,出使波斯的顾绛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官厅内。一进大门,迎面一座照壁,广三丈六尺,高一丈六尺,东西两角,还辟有栅门。官厅前衙后宅,以大门、大堂、二堂、三堂为中轴线
,其他建筑基本保持左右对称。内中分为几个房科,分别是正副指挥使,令吏房的吏员办事所在。
大堂为五间七架,布置颇有武风。
此时在大堂旁的西花厅处,已是摆上了几桌酒席,有鱼有肉有酒,午膳算是丰盛。
分宾主落座,吕长海便端起酒杯大声道:“咱诸位同僚,奉命护送天使旌表出塞,这是往咱们团练衙门脸上贴金呐,天使请!”一班西北将领轰然响应,瞧着不像是军中洗尘宴,倒像极了乡下人家半婚宴庆典,弄得江南才子顾绛哭笑不得,却仍是拿出大名士的风度,微笑举杯,众人一齐干了。酒杯才放下,席间各位军官便纷纷上
前给他敬酒,连几个吏员也不例外。一帮西北汉子不多久,便将天使大人,江南大名士顾绛灌的嫩脸通红,说话的舌头都大了起来,絮絮叨叨的之乎者也起来。这时候兵备衙门的军需官到了,说天使出塞的礼品,金银财宝备齐了,请指挥使
大人拿个章程,是停在外头还是入库存放。吕长海瞧着人事不醒的顾大人,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军情紧急,和大家伙一商量,索性将天使抬上马车,咱们这就启程吧。
崇祯十四年,七月末。江南名士,大都督府幕僚顾绛,在西北明军,团练护卫下出使波斯。五千西北铁骑随扈在侧,后头便是陆续集结起来的数万西北边民,团练组成的民兵大军,真真是不可一世,耀武扬威呀。顾绛一行从吐
鲁番出发,在楼兰古城旧址稍作停留,便浩浩荡荡沿昆仑山北麓西进,再沿塔里木河折向北方,横穿塔里木盆地抵达波斯人的地盘。
八月间,塔里木河西侧,阿克苏。
呸!吕长海吐掉嘴里的风沙,策马扬鞭跑到清澈的河边,五千甘凉骑兵纷纷打马,涌到河边,痛饮塔里木河甘甜的河水。一时间人喊马嘶,静谧的塔里木河畔喧嚣热闹起来。却有一骑呆立河畔,忘了口渴饥饿
,瞧着眼前宽阔的大河,广袤的绿洲呆呆的念叨着。
顾绛生长于江南,自幼苦读圣贤书,何曾听闻过偏僻遥远的西域,汉唐盛世的丝绸之路上,还有这样一块风水宝地。
“塞外江南,塞外江南呀!”
“秦汉西域三十六国,这便是姑墨,温苏白水城么,塞外江南,古人诚不欺我。”瞧着面前一片平坦,土地肥沃,水源充足的塞外鱼米之乡,顾绛这一刻觉得神魂颠倒,从未如此近距离感受过塞外的壮美,肥沃,膏腴。他心中竟生出时空错乱的感觉,从未如此深刻的理解过,汉唐盛世
的繁华,那般令人心神荡漾的壮怀激烈。
这一刻他顿悟了,恍惚间,仿佛瞧见了大汉龙骑,冠军侯霍去病挺枪跃马,正在河畔朝着他笑,这一刻他如醍醐灌顶一般,痴了,傻了。
河边,吕长海瞧着他痴痴呆呆的,担忧道:“顾大人念叨啥呢,神神叨叨的,病了?”
左右,正在脱掉鞋子抠脚的几个西北将领,一起摇头,兴许顾大人是吃沙子吃傻了。
扑通,人体落地一声轻响。
塔里木河畔响起慌乱的吵闹声:“不好啦,顾大人晕过去啦!”
吕长海着实吃了一惊,连靴子也顾不上穿,撒开脚丫子便跑了过去,泼凉水,掐人中,喊医官,可劲的折腾了半天。
医官打马匆忙赶来,探了探鼻息,扒了扒眼皮方轻松道:“不妨事,顾大人这是太过疲惫,睡过去了。”
虚惊一场,吕长海松了口气便下令扎营,生火,造饭。五千西北骑兵便在大漠深处的塞外江南,水源充沛之地停了下来,暂作休整。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扬威
半月,夜色如水。
顾绛从昏睡中悠然转醒,全身仍是瘫软无力,他一个江南土生土长的读书人,哪里吃得消塞外风沙。
一睁开,吕长海老脸便凑了过来,憨笑道:“顾大人醒了,喝口鱼汤吧。”
顾绛咧嘴露出两排白牙,心中苦笑,这就是那个夹枪携盾,单骑冲阵的西北老英雄么,怎么瞧着也像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农。一张老脸风吹日晒的,黢黑黢黑,一张嘴便露出几颗豁牙。
吕长海也不晓得他在想什么,命人好生伺候着,给喂一晚鱼汤下去。他心中所思所想,是看中白水城这块地盘了,正琢磨着上报总督衙门,要在这塞外江南驻军,编团练。他在西北闯荡的久了,眼界开阔了,心里明镜一般的通透,这种沙漠中的绿洲多半盛产砂金,戈壁滩
上有盐湖的地方就盛产硝石,这都是金山银山的所在。
夜色如水,疲惫的明军除少量警戒部队,多数都睡下了。
夜凄迷,静谧无声。
吕长海瞧着碧波荡漾的塔里木河,笑道:“顾大人读书多,可晓得这到底是个什么地界?”
顾绛喝下一碗鱼汤,精神了些,笑着答道:“这里么,汉名叫做白水城,秦汉西域三十六国里,叫做姑墨,也叫温苏。”
吕长海心中便有些别扭,老不痛快了:“怎么这地方还有胡名,不好。”
顾绛看着他黝黑的老脸,哈哈笑道:“确实不好,吕将军说的是,这里,以后就叫白水城了!”
翌日,清晨。
一声刺耳的呼哨,惊醒了睡梦中的明军,纷纷起身。
吕长海一骨碌爬起来,从怀中掏出千里镜,瞧着河畔几个土著骑着马,往白水城方向疯跑。放眼望去,天亮了瞧着的更清楚了,远处朝阳下有一座残破的土城,便应该是顾大人所说的白水古城了。
“起了,起了!”
“冲进去,蛮夷之流,不肯投降便打杀了!”顾绛木然看着吕将军从一个西北老农,变成心狠手辣的大明将军,瞧着那疯狂打马逃跑的白水土著,轻轻的叹了口气。边塞诗描述的那些宏伟壮观都是笑谈,扩张,总是伴随着征服与杀戮。顾绛很快打死
精神,自汉唐已将被杀戮的总是中原人,这一回情形却颠倒了。集合,喂马,整备军械,日上三竿时五千明骑杀气腾腾,红衣红甲上落满了风沙,百锻马刀却仍是寒光四射。五千骑纵横,呼啸着,不出一刻钟便突破了白水城残破的城门,闯了进去,密集的铳声,喊杀
声随之响彻云霄。
吕长海原本以为这样一座土著占据的残破古城,他麾下骑兵一冲,一群装备简陋的土著凶蛮多半就一哄而散了。打着打着,却不料在城内遭遇了劲敌,这大漠身处的古城竟然是有主人的。城内突然冲出一伙骑兵,甲胄齐全,片片甲叶都是那种精良厚实的柳叶铁片,上涂银光闪闪的白漆。前后胸口一个巨大的护心铜镜,铁盔上高高红缨,护耳。护颈,护眉一应俱全。这样的甲胄吕长海再熟
悉不过了,这是西蒙古的汗账精骑呀。
“杀鞑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甘凉骑兵俱是出自西北,西北子弟和蒙古兵打了整整三百多年,自然是仇深似海,成群结队的突入城内,与人数不少的西蒙古精骑马战厮杀起来,铳声,硝烟在土城中弥漫。
吕长海一琢磨,便振奋道:“是准葛尔人的残部,杀!”激战骤起,顾绛的精神也提起来了,心中振奋,不料竟在大漠深处撞见了准葛尔部的余孽,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军功么。被明军突袭的白水城炸了窝,城内街道上,不时冲出来大批蒙古人的精兵,被横冲
直撞的西北骑兵以喷铳,马刀大量杀伤。城中遍布高大残破的圆顶建筑,土墙,骑兵渐渐施展不开,两支骑兵便下马步战。盘踞此城的竟然是准葛尔汗账精锐,手上都提着沉重的武器,有的拿着巨大的圆锤,有的拿着粗大的铁鞭,有的提着沉重
的铁剑。有的拿着粗长的虎枪,有的提着铁制的长柄挑刀或是虎牙刀,提着弓,背着箭壶,有些身上还挂满了飞斧、铁骨朵等投掷武器。
“杀!”在街道上步战的两军泾渭分明,鞑兵穿着褐色甲胄,明军穿着沾染了黄沙的红色甲胄。双方的战斗方式截然不同,形成两个极端的反差。鞑兵自恃甲胄精良,个人勇武在阵前横冲直撞,明军则很快组成枪
阵,凭借严密的组织,良好的训练与敌搏杀。
嚎叫声中,身材矮壮的鞑兵沿街涌来,冲在最前面的壮汉留着牛舌头,满腮的虬髯,古铜色的脸上尽是风霜痕迹。肩宽手长,虎背熊腰,一看就是那种饱经沙场,作战验非常丰富的脱产战兵。
短兵相接,街道上飞斧,短矛乱飞,明军则以火铳还击。那壮硕鞑兵猛的掷出飞斧,便被数发铳子打的全身冒血,踉踉跄跄的扑倒。明军阵中,痛楚的惨哼接连响起,倒在飞斧标枪的投掷下。
长街血战,双方都是骑兵都心里透亮,双方都没有退却的余地。哪一放败了便会被另一方咬住了不放,直至最后一人倒在骑兵挥舞着的马刀之下,这便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不远处,顾绛在护卫保护下登上一段残破的土墙。他手心捏着汗,看着前头长街之上,明军,鞑军便如同两个正在角力的勇士,用斧头,短矛,火铳,长枪死命向对方捅去。短兵相接处不时有人嚎叫着倒
下,没有大雪满弓刀的壮烈,只有一条条不停死去的人命。
身侧,响起吕长海沙哑的嘶吼声:“上房,上房!”嘶吼声中,以轻骑为主的明军纷纷滚鞍下马,翻上房顶,在房顶上架起火铳,居高临下组成了交叉火力。明军的交叉火力越来越密集,前线枪兵又顶住了鞑兵的亡命冲锋,不到一刻钟,死伤惨重的鞑兵便
退却了,城北,出现了大批逃窜的鞑骑。一场短暂的遭遇战,训练有素的明军快速击溃了鞑兵,宣示着汉唐之后,中原汉人再一次大兵压境,扬威西域。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打通西域
吕长海痛快了,沙哑道:“穷寇莫追!”顾绛微觉错愕,顿时对这位把总出身的西北将领高看了一眼,此人倒并非一个莽夫,热血上头,竟然还记得他的任务是出使波斯。此人心智可不一般呀,怕是个扮猪吃虎的狠角色。他却不知吕长海是小门
小户出身,穷怕了,让他扔下城外大批金银财宝去追杀敌兵,那还不如杀了他。
于是,明军便肆无忌惮将白水城占了下来。
吕顾两人占着城池,轻骑催促后援团练兵马赶上来,前路必然风险极大,布满西逃的西蒙古残部。两人一面雄霸城池,一面派骑兵轮番上阵重新打通古丝绸之路,建立与波斯王朝的联系。在马城的远交近攻方略里,随着战事越来越频繁,打通西域便显得越来越重要。西域古丝绸之路一旦被重新打通了,明军便可从西北出骑兵,与吴三桂的关宁军在中亚会师,直接威胁奥斯曼人的侧翼,与
西伯利亚明军成夹击之势围攻奥斯曼人,意义便显得十分重大。八月末,明军前锋在前线纵横捭阖,西北总督祖大寿则亲率二十万边民,新军大举挺进河西走廊,重建甘凉二州,并开始囤积军粮补给。祖大帅身负王命,谨记得大都督给他的八字箴言,先北后南,缓进
速决。缓进速决,这四个字倒是容易理解,这是马城针对西域特殊地貌,处心积虑想出来的方略。缓进,便是说西北军民携大量牲口,粮草,军械缓缓推进,走到哪里,便将地盘占领到哪里,占住了就不走了,
开始修建大量军堡边城,为大明西北万世之基业。
主力大军徐徐推进,前线骑兵却又要速战速决,大胆穿插,包围,歼灭西蒙古残部。马城要求祖大寿半年内,向西打通,建立与波斯王朝的联系,向北彻底歼灭西蒙古余孽,与吴三桂大军合兵一处。倘若马城一手策划的这个方略成功了,顾绛真能说动波斯人出兵。则大明,波斯人的联军将从南,北,西,三个方向以包围之势,对奥斯曼人的百万大军展开围攻。别说奥斯曼人的百万大军只是个噱头,
真正能打的也就二三十万禁卫奴隶军。
就算奥斯曼人真有百万大军,在大明波斯联军的围攻之下,那也坚持不了多久。奥斯曼人与波斯人本就势均力敌,再加上数十万大明雄师,等待奥斯曼帝国的必然是灭国瓦解的命运,无法避免。
于是当今世界,便形成了两个战争中心。欧洲人的战争重心西移,形成了瑞典王国一己之力对抗西欧联军的态势,古斯塔夫大帝野心勃勃,也正是风头正盛的时候。中亚,明军则正在密谋与波斯人结盟,覆灭强盛的奥斯曼帝国,将大明的版图再
次扩大,从东边,从南边两只脚,同时伸进欧洲人的地盘。马城如此处心积虑,还是畏惧欧洲人海战的能力,海战不确定性太大了。现如今这世道,荷兰人,英国人,西班牙人,葡萄人为主的海上势力十分强大,无论在航海技术还是战斗力上,都强压大明水师一
头。
这些年,大明的战略重心向北方倾泻,水师建设的速度慢了下来。南洋水师能牢牢扼守住马六甲,让欧洲人乖乖的交过路费,干的已经很出色了。这几年马六甲纷争不断,欧洲人的舰队恢复了元气,蠢蠢欲动,却奈何不了南洋水师分毫。同样,大明南洋水师背靠马六甲
要塞的岸防重炮,守城有余,进取可就有心无力了。
海战,是马城心里没底的,尽量避免的。马城虽自视甚高却并不狂妄,大明水师才建设了多少年,在东海,南洋可以称王称霸,到了远海恐怕就两眼抹黑了。大明积弱百年,没有远洋航行的经验呐,一支近海水师是不可能在短短十年内,就变成
一支无敌舰队的。
这些年战舰倒是造了不少,但是缺人呀,精通海战,航海的人才太少了。如今大明水师里充斥着各国雇佣兵,就连高级军官里,也不乏大鼻子蓝眼睛的欧洲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偌大个大明亿万人口,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遍地都是。
大明唯独没有航海人才,航海人才的短缺让马城伤透了脑筋,大力提拔栽培却成效不大。让这样一支新生的舰队去远洋,和欧洲人打海战么,不确定性太大了,没人会蠢到这么干。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这个道理马城是懂得,大明既然海战不行,把握不大,那咱就走陆地,数十万大明常备军从西伯利亚,从中亚,一路打到欧洲去,走陆路端他的老巢。
等到明军铁骑两只脚,从东,南两个方向踏上欧洲的土地,大明的霸权就成了。欧洲人海上势力再强,老巢被大明的铁骑一脚踹翻了,空有庞大的舰队也是无源之水,不足为患。
当然这一切还只是空想,大明还深陷在远征战争的泥潭里,步履维艰。
凉州,总督府。
祖大寿将西北总督府西迁到甘凉,摆出一副抬棺而战的架势。祖大帅是不得已将他的治所西迁的,因为他在延绥的治所被人霸占了,那个人,便是从四川急调西北的傅宗龙。傅宗龙调任西北,巡抚甘肃,陕西,山西三省,摆明了来分祖大寿的权。祖大帅心里敞亮,明白着呢,这天底下谁能调的动傅宗龙,大都督呀,大都督这是不满他在西北磨磨蹭蹭,责怪他打通西域,会师
中亚的动作太慢了。傅宗龙这一来,可就把祖大寿挤到西边去了。
祖大寿此人,盛世可为忠臣孝子,乱世么可就说不好了。
偏偏就出了个马城将他吃的死死的,稳压着他。随着年纪增长,久居上位的马城玩起权力制衡那一套越来越纯熟,信手拈来轻轻一个调动,可就把祖大帅吓的屁滚尿流,卯足了力气抬棺上阵了。祖大帅抬棺上阵,还真管用,西北前线明军突然动了起来,打了鸡血一般,一队队骑兵在滚滚黄沙中纵横驰骋,不可一世。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纷乱
南京,八月末。大乱之后,江南尚未恢复元气,山河破碎,从福州到南京沿途城市被乱兵掳掠一空,人口伤亡极是惨重。所幸丁文朝亲自领兵上阵,以数千铁骑扫荡了叛军大队,各地勤王兵马接踵而至,南京重地得以保
全了下来。等到回援的沐天波从湖北,丁文朝从南京,各路勤王大军齐聚福建,福王之乱便烟消云散了。
可笑一个短视的藩王被贼人蛊惑,脑子一热,竟然酿成了无法弥补的惨烈兵祸。这场大乱可说是无法避免的,江南之地,新旧势力的明争暗斗,矛盾日益加深,早晚会演变成一场浩劫,动乱。
福王之乱,对大明政局的影响极大。丁文朝借大胜之威,坐镇江南,麾下军情司精锐从四面八方赶来,大肆拘捕捉拿参与叛乱的旧党中人。抄家,杀头,流放,磨刀霍霍的军情司一举肃清了江南旧党,士绅,一干冥顽不灵的守旧势力,新政
,随之在江南各地顺利实施。
经此一乱,南京,很快失去了商业中心的地位,从而变成了单纯的行政中心,繁华渐去。大明南方的商业中心开始向两广,福建转移,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情。
傍晚,官厅。方从哲埋首于堆积如山的上书中,翻看着各地新学举子们所上的条陈,从中挑选优秀者为官。江南大乱,各地官员死伤的极多,各府急缺官员,属员,新学人才严重不足,便不得不从新学举子里,挑选一
些优秀的补缺。
下首,孙传庭又从西北调回来辅政,傅宗龙又补了他的缺。这一连串走马灯似的调动,任命,孙传庭便如同一个救火队员,疲于奔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明新政,大量旧学门生被裁撤,流放,孙传庭这样有能力又开明,又能文又能武的人才便显得弥足珍贵
。
大明进入严重的人才断档期,这是新旧交替必然会出现的。如今在南京做阁臣的,非得是文武兼备,三头六臂的能人才行,方从哲便深感心力交瘁。前些天,台湾府又传来噩耗,南居益南老大人终究是去了,大明东南又断了一臂。瞧着年轻儒雅的孙传庭,方首辅
琢磨着过几日,等南京朝局稳定了,就把他调去镇守台湾。可惜呀,可惜,孙传庭,傅宗龙这样文武兼备的人才太少了。方首辅回想起来神宗朝,崇祯初年那些党争,恶斗便觉得讽刺,斗来斗去不就是出了些酒囊饭袋么,不堪回首的那些年,尽出了些只会喷口水
的废物。拿起一份宣镇举子的条陈,方从哲眼睛便亮了起来:“学生之策,便是四事六政之法。修复驿路,建渠养蚕,屯粮、种棉、造林、牧畜、贸易诸计。我宣镇之地,向不以产粮见长,然有煤铁之利,东为京畿
,西为三晋。临近塞外,当可大兴农牧,贸易往来。”
方从哲看的眼睛一亮,宣镇这种九边之地,竟然也有这样头脑清醒的举子。这在早些年怎么可能,这也就是新学大兴,才出了这么些个务实的人才。宣镇很快就要裁撤了,此人倒是调来江南做个县官。
再拿起一份条陈,上书:“如今朝廷所获二十万叛军,朝廷可令之转为军户,发配西北,可每数千人集于一屯,每屯相距数十里,置行幕于荒秽中,披荆棘、拾瓦砾,集粮养望。底蕴既展。百废俱兴。”
这个说的倒也没错,大可以当个兵备道的属官。
“以东路百姓之教化,学生以为,可每屯设之学堂一所,百姓幼子均需识字。全民教化,使之邑无不学之户,户无不学之人,让百姓人人皆知礼义廉耻。设之教化司,学生献尊皇攘夷之策。”
这个就差多了,方从哲随手将这大言不惭的条陈搁置一旁。
方老大人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眉头竟然舒展开了,看了这些举子的条陈,方知大明不是没有人才,而是这些人才报国无门呀。稍一琢磨便提起笔来,写了一道政令,开恩科吧。
恩科,那是皇上才能开的,这会儿皇上还在巡幸倭国呐。
皇上不再南京,方首辅只好越俎代庖了,壮着胆子拟了一道政令,替皇上开了一次恩科。放下笔,老大人还觉得心惊肉跳,嘴唇发干,这要在早些年,妥妥的大逆不道呀,哪有臣子替皇上开科举的。
情势如此也由不得他不做,江南各府可不能没人治理。
于是,大明开国以来,第一次由内阁首辅下令开的科举,诞生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过了一年方从哲尝到了甜头,又下令开了一次恩科,用于简拔各类稀缺人才。随着大明占领的地盘越来越大,人才的缺口也越来越大,这每年一科竟然成了定制。科举涉及的领域
也越来越广,从士农工商到航海人才,最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形成了每年一度的国考。
但凡有秀才功名的都可以参加国考,自然,得是新学秀才才行。
随着这一时期独具特色的国考制度形成,千百年来,士大夫垄断官位朝局的局面被打破了。然而随着崇祯皇帝不问朝政,云游四海去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摆在方从哲面前。他毕竟不是皇帝,总不能老是替皇帝下圣旨吧,皇上一怒之下解散了后宫,遣散了太监,大明长期实行的内廷制度便土崩
瓦解了。
崇祯爷一贯的不负责任,拍拍屁股跑到海外去了,可苦了方老大人苦苦支撑,真是呕心沥血了。面对日益混乱的朝局,方老大人也不是白混的四朝元老,很快便想出一个好办法,恢复中书省吧。
于是乎,被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废除的中书省,在崇祯十四年重立了。中书省重立,只会制造唯一的结果,那就是制造出一位真正权倾朝野的宰相,代替皇帝行使军政大权。方从哲自己不敢当这个宰相,这个位置天底下只有一个人敢坐,天下兵马大都督,辽王马城。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驱策
三省六部制,打从北宋改成三省合一,大权统归于一位宰相,便成了权相的代名词。如今方从哲在南京折腾着重设三省,不可避免的,要在战后将马城推到这个权倾朝野的位置上去。
只是如今马城在北方前线,还一无所知罢了。
西域,孤石山,唐王城。
顾绛,吕长海两人所率的出使队伍,五千护卫骑兵等到了后续甘凉团练的支援,便沿着古丝绸之路大举向西推进。十余日后进至一座无名坚城,坚城内外被西蒙古残部盘踞多时,还修建了城防。
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蒙古人的马匹掉膘很严重,死了不少,逃也是逃不远的。得到后援的明军兵力骤然增加到两万余众,后续援军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大明西北军民扫荡西域的战争,渐入佳境。
山下,明军步骑肃然列阵,散发出一股摄人的气势。
明军虽补充了大量团练兵,军纪却仍是森严,所有军士只是静静而立,整个军阵没有一丝的喧哗。远远看去一团团红云盖顶,在明军大军的正中后方,正高高竖立着一根日月战旗。
肃静中,便只有顾绛在放声谈笑,谈论着这座无名坚城的历史。
顾绛自幼博览群书,博学多才,稍一辨认方向便认出了这座无名土城,此城叫做唐王城,是汉,唐,北魏时的郁头州治。唐史中记载叫做拒史德城,始建于汉高祖元年。
一旁,吕长海听的眉开眼笑,马鞭一指憨笑道:“听听,听听,唐王城,这地方能是外人的么,咱的呀!”日夜军旗下,一帮西北出身的大老粗,团练将领纷纷点头应诺。昭昭日月,郎朗乾坤,有理走遍天下,这地方一千多年前就叫唐王城了,怎么听着都是咱们的地盘呀,不过是被人取走了,不打紧,咱们今
日再拿回来便是。这个城可也不好打,从山脚下延伸到半山腰,更稀奇的是蒙古人竟然坚壁清野了,方圆百里内,竟然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补给掳掠的小堡村落,尽是人去楼空,空荡荡的。这让明军上下非常愤怒,一把火的
将那些空空如也的村落尽数烧了,最后集结到了唐王城下。
“兔崽子,学乖了!”吕长海嘴上骂骂咧咧,心中却乐开了花,和咱大明人玩坚壁清野,鞑子这是发昏了。咱大明和鞑子玩这一套,是凭着西北城高墙厚,又有军堡,烽火台,城防大炮在内的完善防御体系,鞑子只学了个皮毛
。
顾绛也哈哈笑道:“这岂非作茧自缚,鞑子是真的没落了。”
明军众将都眉开眼笑,这些鞑子情急下坚壁清野,将人口物资尽数集中在这城堡内,到时破城后,他们的财富尽归自己所有,里面的丁口女子也尽成自己的奴隶。顾绛笑的十分畅快,千百年来都是鞑子抢咱们大明,这回,终于轮到咱们抢鞑子了,不胜唏嘘呀。说话间吕长海马鞭前指,明军轻骑便脱离本阵,打马奔到离唐王城一百多步的距离,远远的停了下来。一
个明将对他身边的那位通译大喝几声,那通译应了一声,战战兢兢的出来。
那通译又奔了几步,对城头大叫:“楼上的鞑子们听着,你们速速投降,否则大明天兵攻进堡内,玉石俱焚。尔等可要仔细思虑,免得后悔莫及!”
城头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吕长海却得意道:“这叫什么来着,先礼后兵,戏文上都是这么说的,咱是中原上国,讲礼数的!”
顾绛在马上笑的前仰后合,抹着眼泪道:“对对对,先礼后兵!”四周围哄笑声一片,吕长海马鞭又一挥,后头便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哭叫声,竟然是一群明军团练,押解着一大群鞑子老弱从军阵里出来,那群鞑子老弱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只是惊恐哭喊,都是这
一路上掳掠来的。
西北明军以甘凉团练为主,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卒,自然不晓得怜悯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一个哨的团练兵都洋洋得意,一边肆意抽打着那些鞑子,一边对着城头不时怪叫。没多久,唐王城鞑子守军终于憋不住了,黑压压的鞑子兵从城头上冒出来,愤怒非常,个个上蹿下跳的大骂不止。见到城上的反应热烈,吕长海更是得意非凡,当年鞑子骑兵在延绥镇怎么干的,今日,老
子便原样奉还。
“瞧见了吧,这些乌龟王八鳖孙子,忍不住了吧!”一片恭维声中,顾绛算大开了一回眼界,心中唏嘘,大明边军还是有好些人才的,便如同身边这个趾高气扬,长相如老农一般憨厚的指挥使大人。不是大明边军不能打,而是被朝中那些不要脸的读书人扯
了后腿,如此而已。
吕长海一不做二不休,下令驱赶鞑子老弱攻城,以为大明天兵之前驱。那些鞑子不服,纷纷跳起来叫骂,砰砰砰,被明军团练们用火铳击毙了一些,剩下的便老老实实往城墙进逼。
吕长海脸上横肉抽搐着,森然道:“出!”一声令下,数营明军提着刀盾,扛着云梯,抬着几门轻炮在骑兵掩护下,尾随鞑子老弱们发起攻城。城墙上的鞑子兵面对潮水般用来的族人,老弱,竟然迟迟发不出箭来。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
年河西,鞑子学会坚壁清野了,明军也不含糊,学会驱策对方的老弱攻城了。
城墙上大量鞑兵弓手喧闹着,咒骂着,军心士气受了重挫。顾绛终究是读过圣贤书的,看着这样悲戚的场面,眼皮直跳,这要在崇祯初年可了不得啦,吕长海此举妥妥的就是残暴不仁,是要被正人君子们跳起来骂娘的。这个事情要是传回中原,那就是一场轩然大
波,吕指挥使必然被雪片一般的弹章淹死了。
然而时至今日,吕指挥使这番作为就算传到大都督耳朵里。
大都督会如何做,多半会冷着脸骂他一句胡闹,也就仅此而已了。
嗖嗖嗖!城墙上箭如雨下,上千个准葛尔人的老弱惨叫着扑到,惨死在族人射出的箭雨之下。吕长海眯着眼睛,心中盘算着这一招,对付鞑子的坚城是具有奇效的,一个鞑兵憋的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直冒撑死了能射几箭,二三十箭吧,宝贵的体力都用来射杀自己的族人了,哪还有力气守城。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唐王城
西域坚城,天山脚下,大多是易守难攻的山城。如何快速攻占这些古丝绸之路上的要塞,不料这样的千古难题,却被把总出身的甘凉团练指挥使吕长海破解了。吕长海想的很简单,他就是想用大量鞑子的老弱,去消耗守军宝贵的体力。他就是一个边军
把总,没读过书,不晓得什么军略之道,这就是他能想出来的破城之策。然而这个办法却大放异彩了,他不懂军略,祖大寿祖大帅懂呀。祖大帅得知了这个办法,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想出了一个更巧妙的办法,下令从西域大批鞑子俘虏里挑选青壮,以严苛军法驱策,编练了一
支奴隶军。
这支奴隶军人数大约有两三万,其中还混杂着大量明军伪装成的细作。每逢难以攻克的坚城,明军便驱赶大量奴隶军,以为大军前驱,或强攻,或诈城。这招还是祖大寿,和建州女真的老祖宗努尔哈赤学的,当年努尔哈赤就是用这一招攻破了抚顺,又攻破了沈阳,屡试不爽
。
当日,吕长海初次效仿鞑靼人的做法,便奏效了。
前面,千余鞑靼人的老弱死伤殆尽,后头,明军踩着狼藉的尸体很快推进到城下,组成盾墙,排着铳阵,和城墙上密密麻麻的鞑兵对射起来。这样的对射不会有任何结果,只是在消耗守军的体力。
叮叮当当!
城上飞来的箭矢射在明军的大立盾上,不时溅射起一串火星。
城下,明军的排铳也打的土墙上,尘土飞扬,双方都不时有人倒下。
激战半刻钟后,明军主动退却了,喧嚣退去,城墙下堆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却是连半具也无,都被明军抬走了,只剩下一些尚未干涸的血迹。
守军才刚松了口气,明军日月战旗再次摇摆起来,吕长海手一挥,又是数营明军定着立盾,横盾缓缓迫近城墙,冒着密集的箭矢抵达百步之内,便乒乒乓乓的打起排铳。
这样连续攻击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明军仍在挥师猛攻,竟然不给鞑兵吃饭喘气的机会。反观明军轮番上阵,大队人马正在进食喝水,吃饱了,喝足了,又从中午打到晚上,到了晚上又挑灯夜战。
攻城战打了一天,顾绛早心神疲惫了,却佩服的看着吕长海。这把总出身的老将,或许不识几个字,然而此人在大明边军厮混了半辈子,征战杀伐的经验何其丰富。这样的老将最了解鞑兵的弱点,竟对症下药采取了车轮战法,两万明军伤亡不重,鞑子的力气快用光
了。
吕长海眯着眼睛,举着千里镜,看着前线激战处铳声阵阵,火光闪现。他在西北边堡里龟缩了半辈子,和鞑兵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交道,蒙古人的弱点他再清楚不过了。蒙古人每次破关入寇,持续的时间都是极短的,每次都是弃坚城不攻,在村镇里抢一票就走,与占山为王的
山匪没什么分别。
鞑子不擅长高强度的连续作战,更不擅长城市攻防战。
入夜,暮色降临。
吕长海估摸着鞑子射了一天的箭,力气也该耗的差不多了,才下令将野战轻炮运上去强攻。
嗵嗵嗵!
四门三磅轻炮,在暮色掩护下抵近城墙,近距离轰击鞑子死守的城门。有了大炮助战明军士气大振,城上鞑子顿时便有些慌乱。就在此时,吕长海下令发起总攻,前阵明军约五千余众,在盾牌,简易盾车的掩护下,以刀盾甲兵为先导,携带大量云梯开始了大举攻城。一排排
明军躲在盾牌,盾车后面,提着刀盾斧头,仍保持着旧边军的一些优良传统。
大军行进间,前排甲兵以刀击盾,发出震天的刀盾撞击声。
撞击声中,又夹杂着士卒的呐喊声:“虎!”
“虎,虎,虎!”
如此这般齐声大喊,以壮声威,密密麻麻的明军很快涌到城墙下。
一个个领兵攻城的军官才长刀前指,暴喝道:“放!”
顿时城下火铳齐鸣,喷射出了大量的火光与烟雾。
火铳的射击声响彻云霄,火光,硝烟弥漫起来,让江南才子顾绛血脉喷张,恨不得亲自冲上去攻城杀敌。
数轮齐射后,城上射来的箭雨渐渐稀疏了。
明军趁机发起登城,一个个军官举着刀冲在最前头,后头是人梯,甲兵,还有密密麻麻的红色浪潮。
明军冲到城下约三五十步,守军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咄咄咄!城上箭雨突然再次密集起来,破甲重箭呼啸着划破空气,将冲在前面的明军射翻了一片。明军稍乱,十余个率队冲锋的军官很快伤亡殆尽,栽倒在密集的箭雨下,后排又是十几个军官涌了上去,率军冲到
了城墙根。云梯,咣当架在土城上,甲兵开始攀登城墙,石头,滚木,沸水从城下沸沸扬扬的洒了下来,攻城明军开始承受惨重的伤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攻城战,攻方总要承受一些伤亡,这是时代的局限性。
直到西北明军将大量野战重炮,千里迢迢的运到前线,这种惨烈的仗才打的少了。
恶战在持续,伤兵不停从前线运下来,就放在野地里诊治。
顾绛看着一个个伤兵从身旁经过,嘴唇发干,嗓子发痒,大步走过去单膝跪地,正要伸手去扶一个伤兵。
一旁,一个满脸失血的队官,慌忙叫道:“顾大人小心,鞑子的箭是淬了毒的!”
顾绛慌忙缩手,看着那伤兵脸色发黑,嘴唇发青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江南大才子缓缓站起来,看着那一根根射在大明忠勇将士们身上的毒箭,嘴角抽搐着,他从小在繁花似锦的江南长大,哪里见过真正的战场,更不晓得毒箭是鞑兵惯用的武器。
良久,顾绛才咬紧牙关,恶狠狠道:“狗鞑子,都该死!”
不时经过的明军,团练都奇怪的看着他,心说鞑子可不都该死么,这不是人人都晓得的么。那些年鞑子屡犯西北,大明死了多少人,莫非这位顾大人一概不知么。此时城头上,刚好第一个明军刀盾手嚎叫着滚进城墙。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破城
当第一个明军以盾护身,嚎叫着翻进城墙,明军的攻势已然不可阻挡。火光中,接二连三的身影跃进鞑群,此时,筋疲力尽的鞑兵已然拉不开弓,酸痛肿胀的胳膊连刀也提不动了,竟然被少量明军甲兵劈砍的节节败退。明军很快在城墙内占据了一角,刀盾甲兵疯狂向两侧掩
杀,后头则垂下绳子,将大批火铳子药吊运上去。
城头喋血,城头上被打开的缺口,越来越大。
吕伢子一跃滚进城墙,被尸体一绊险些栽倒,慌忙离开那马面的垛口处,给哦后续同袍让出位置。一个矮壮人影猫腰消失在夜色中,很快他又出现在城墙的右侧,往下面看。
马道斜坡上,甲兵与鞑兵挤成一团,互相推搡着,劈砍着,不时有人从马道上惨叫着掉下去。透过垛墙的了望孔,他眼角的余光若有若无地看着城下,一边手上不断地动作着,装填子药。
不久,一杆火铳悄悄地从垛墙的了望孔伸了出去,瞄准了一个黑缨重甲的鞑子步兵。
稍一瞄准便搂了火,啪的一声,铳口冒出火光与烟雾,那个盾车旁的鞑子步甲被打翻在地,捂着脖颈处。口中呵呵连声,竟是脖颈的甲叶被破开,铳弹射了进去,鲜血不断的喷出来。
拥挤的人群中,不时有鞑兵被射杀,城下的鞑兵更加混乱。吕伢子连续射杀了两个步甲,便抽出铳剑嚎叫着扑上去,从人缝里往前使劲捅。此时在右侧的城墙上,撕杀己是越来越激烈,垛口多处的悬户草厂被推倒扯烂,拒马横七竖八的被推在城墙各处,到处是敌
我双方的尸体及鲜血。
激战至午夜,右侧城墙上鞑兵己经大部被杀,城墙上横七竖八的躺着鞑兵尸体,一时未死的重伤员。只余下四、五人还在苦战,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他们一边冲明军大叫,一边势若疯虎的搏战。
左侧的城头作战中,明军也付出了重大伤亡,都是以命换命的结果。左侧城墙下,几个衣着华贵的鞑子首领,正在奋力组织着最后的顽抗。
又一波鞑兵嚎叫着扑上来,大叫声最响冲在最前面的红缨方旗,身上披了三层的重甲,手上挥舞着一把铁制的长柄虎牙刀,全长近六尺,刀刃尖锐上翘,闪着死亡的寒光。
同时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五、六个身披重甲的勇士,都是西蒙古各部中最精锐的战士,他们有的持提盾牌大刀,有的则挥舞着长柄大刀或是大斧,嚎叫着冲来。火铳的巨大轰鸣声响起,城楼这边跪着的最前排明军一齐开火,火光与烟雾中,有几杆火铳同时打在了步甲的身上,就算他披了三层的重甲,这么近的距离,以明军轮火铳的威力,还是轻易破开了他的甲
胄,将他身上打出数个巨大的血洞。
那三层步甲大踉跄向后摔倒出去,他双目圆睁地摔躺在地上,眼中满是不可相信的神情,他征战多年,纵横各地,特别是自己的一身武勇还没有发挥呢,就这样死了。与他同样遭遇的,还有他身后身旁的四名勇士,身上都披着两层的重甲,有两人还提着盾牌,个个悍勇非常,不过这些力大无穷的勇士,都没机会发挥自己的武勇,就被明军结阵而战的火铳一个个打翻在
地。
第一排火铳刚停,他们的惨叫未歇,接着又是震耳欲聋的铳声大作。第二排站立的火铳兵又是一轮齐射,他们的铳口喷出一道道死亡的光雾,将逼到眼前数步的清兵一个个打翻在地。透过弥漫的烟雾,可以看到后面跟上来的鞑兵脸上满是犹豫与恐惧的神情,就连那些穿重
甲的也不例外。
火铳爆豆般的射击声中,蒙古勇士的抵抗如此乏力,这样近的距离上,任是他们身披数层重甲,铳子也能轻易撕开他们身上的棉甲铁甲,将他们一个个打死打伤。同时痛极了的吼叫声响起,蒙古兵临死前飞来的铁骨朵及短斧,也劈切开了明军身上的棉甲,深深地插入他的胸内。另一把飞斧则是飞劈在一个火铳兵的脑门上,劈开了他的铁盔,深深地镶嵌进去。这些
蒙古勇士的武勇非同小可,他们临死前的反扑挣扎,仍给城头的明军造成不小的伤害。
随着登上城墙的明军越来越多,占据了城墙,居高临下打排铳。激战至天蒙蒙亮,守军溃败,明军潮水般的涌了进去,堵死的城门一开,唐王城守军便大势已去。败兵疯狂的四处逃窜,让那几个鞑子首领悲从中来。不过这些人却没有自尽的勇气,只是慌忙连滚带爬的
跑了。看着鞑军逃离战场,城头上一片欢呼,胜利的消息传到城外,城外也是一片欢腾。
吕长海哈哈大笑着,他在一干军官的簇拥下走下城楼,看着身旁喜形于色的众人。
发出一连串的命令:“打扫战场,清点器械首级,救护伤员!”
“就地布防!”吕长海穷苦出身,又吩咐将缴获的兵器全部收好,身上的盔甲全部剥下,不要浪费。他们首级尸体清理后,也全部挖个大坑丢进去。坑要大,要深,至少可以掩埋上万具的敌军尸体,还可以防止炎热天气
下瘟疫的产生。
天亮了,日出东方。城内明军仍在清剿残敌,大开杀戒,城上城下已经开始清理战场,己方的死难者及伤员全部被抬走救护,辅兵们提着大桶的水冲刷城头。死去的鞑兵尸体,他们的兵器被收起,盔甲被剥下,首级全部砍走
,尸身全部堆在一处,等待处理。没死的鞑兵伤员,也是一样一枪刺下。
城门洞里,数百个团练兵忙碌着,穿梭着,重新布置好拒马蒺藜等物,就地布防,防备着鞑子援兵的反击。
日上三竿时,城内。
大局已定,明军便歪倒在残破的街道上,土墙下,暂做休整。
“来来来,大家吃饭吃饭。”
火头兵抬着一桶桶的伙食上来,饭菜丰盛,大桶的牛羊肉,大桶的菜汤肉汤,尽数由明军战兵们放开吃喝。火头们抬着伙食上来时,闻着饭菜的香味,都是不住的吞着馋涎,战兵兄弟吃得真好啊。
吕长海领着亲兵沿街巡视,见状安抚道:“明天,明天大家伙就都能吃上羊肉,管饱!”欢呼声四起,火头兵们心中踏实了,城内一片的欢声笑语,众人大声说笑,只是谈论刚才的战斗,不过谈到激战时有队中兄弟伤亡时,很多人又流下眼泪来了,又哭又笑的,嘴里还咬着大块的肉。
第一千一百七十六章 使者
不久,在城楼的最高楼上,此时内中也是摆着一张大桌,桌上摆着酒菜。
吕伢子和一帮军官同僚,十几人围坐桌旁,也是大口吃喝着。
吕伢子狼吞虎咽,将一块块肉往口中直塞。
顾绛微笑地看着他,提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吃慢些,小心噎着了。”
吕伢子只是含糊不清地应着,一个营官皱着眉头看着他,责备道:“伢子,在顾大人面前,要注意官容体统。”
吕伢子仍是含糊不清地应着,低着头,那肉还是一块一块的往口中直塞。
顾绛忍不住咧嘴笑了,放眼望去,半个唐王城已经在明军牢牢掌握中,另外半个山城却仍在激战。这边将士们已经在大块吃肉,补充体力,前线将士还饿着肚子,与敌搏杀。
瞧着吕伢子饿死鬼投胎一般,大块羊肉吃的满嘴流油。
吃饱了,那憨厚青年抹了抹嘴,还有些尴尬道:“饿急了,大人莫怪。”
顾绛安抚道:“不怪,不怪。”远处隐约传来的喊杀声中,就地布防的城墙上,到处都是哧溜哧溜吃肉喝汤的声音。顾绛眼角有些湿润,却又面带笑意,这些替大明开疆裂土的忠勇将士,要的多么,要的一点也不多,只是能吃上一口饱
饭,就敢嚎叫着,扑上去和鞑子换命。
两日后,城内残敌被彻底肃清。唐王城,这座始建于西汉的西域坚城,重又回到了中原汉人的手中。夺了这座坚城,明军在前线便有了支撑点,桥头堡,以唐王城为核心轻骑四出,扫荡残敌,再往西过了天山,便与吴三桂的关宁军只有
一步之遥了。
崇祯十四年,九月。西北明军以雷霆万钧之势,扫荡西域,西蒙古残部在明军猛烈的攻势下,土崩瓦解,被俘者众多。九月中,西北明军前锋两万与众,与吴三桂关宁军在中亚会师,此时,涌向中亚的奥斯曼军队,已然势大
不可阻挡。
同月,顾绛的使团抵达波斯王朝,新的历史篇章开始了。
九月间,呼罗珊东北方。呼罗珊原属波斯萨非王朝的东北端,如今成为大明与奥斯曼人争夺的主战场,也就是史书上记载的花剌子模。奥斯曼人沿里海南端的平原地带,滚滚而来,波斯人选择了退让,态度含糊,似不愿和奥斯曼
人争锋中亚,也不愿意得罪强大的明军。
在一代雄主阿巴斯大帝驾崩五年后,波斯萨非王朝经历了和奥斯曼人长达一百五十年的战争,朝中厌战的情绪很普遍。阿巴斯大帝没有继承人,实际上强盛一时萨非王朝正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下。阿巴斯大帝死后第五个年头,朝政,实际上掌握在一群商人财阀手中。商人掌握下的萨非王朝很快失去了进取之心,坐视明军与奥斯曼人在王朝北方大打出手,驻守在呼罗珊的波斯骑兵,一退再退,一让
再让,消极避战,似乎不愿意加入东方人和西方人的战争。
然而波斯商人们和奥斯曼人做生意,也和大明人做生意,大发战争财。波斯商人既卖给奥斯曼人兵器,军械,也卖给大明人奴隶,粮食,摆明了想坐收渔翁之利。
波斯人的骑墙做法也提醒了马城,商人逐利,还短视。波斯商人们骑墙,两不得罪这是愚蠢的想法,事实上不论大明,奥斯曼人,还是东欧人赢得了这场旷世大战,都会占领大片地盘。有了战争红利滋润下的胜利者,势力大增,怎么可能放过波斯这块肥肉。
波斯掌权财阀们的想法,太一厢情愿了。这些短视的商人并不懂得在这个枭雄辈出,波澜壮阔的时代,不扩张就是慢性死亡,就只能被动挨打。
历史上中原也有这样一个骑墙的王朝,北宋!繁华富庶的北宋也是这样的骑墙,和蒙古人做生意,和辽国做生意,也和金人做生意,美其名曰坐收渔翁之利。结果呐,等到人家游牧民族分出了胜负,在战争中崛起了,在征战中锻炼出了无敌的雄师,
就轮到北宋任人宰割了。如今短视愚蠢的波斯商人们,就是在走北宋的老路。
倘若雄才大略的阿巴斯大帝还活着,早就和大明联盟,兵出中亚了。
然而倘若此人还活着,大明在中亚就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必然让马城十分忌惮。
利弊之间,顾绛带着说服波斯人参战的重任,抵达了波斯人控制的地盘。
波斯帝国国都,大不里士。
顾绛骑在马上,放眼望去,这座千年历史的古城竟如此繁华,密密麻麻的房舍从山顶延伸到山脚下,再到湖边,怕不得有百万人口。鼎盛时期的萨非王朝,号称波斯第三帝国,繁华富庶到了极致。
这座百万人口的古城,商贸发达不输大明的江南。
这便是波斯王朝的西北门户,商贸中心,四方往来之通衢也是军事要地,有波斯人的重兵驻扎。
“西域中道,桃里寺。”顾绛瞧着这座古丝绸之路上的西域古城,心旷神怡,身侧,吕长海紧了紧军服领子,身处异国他乡重兵焕然之地,总觉得全身的不自在。两人远望大湖之畔,山脚下随处可见的骑兵,营房,心中凛然,这
座雄城驻兵怕是不下十万,还都是骑兵。
这样一股力量太可怕了,和大明,奥斯曼任何一方结盟,都足以改变北方焦灼的战局。这么多骑兵一古脑冲到中亚,那一片片雪亮的弯刀,让大明军官们都觉得不寒而栗。
万幸,波斯人和奥斯曼人是世仇,结盟的可能性不大。
万幸,波斯人的一代雄主阿巴斯大帝,已经死掉五年了。
“大明的使者们,进城吧!”
赶来迎接大明使臣的波斯将领很和气,在大明使节面前很客气,大批波斯勇士的随扈下,骑队缓缓进了大不里士城。顿时锣鼓喧天,喜气洋洋,波斯人以极高的礼遇接待了大明使臣。顾绛骑着马行走在威风徐徐的街道上,心中不免得意,傲然,大明使臣在波斯受到了这样的礼遇,大概只有在盛唐时代才发生过。威风凛凛,这都是几十万大明忠勇将士打出来的威风呀!
第一千一百七十七章 有恃无恐
晌午时,富丽堂皇的圆顶宫殿群。
顾绛行走于美轮美奂的羊毛地毯上,震惊于这座千年古城的富庶繁华,不亚于大明锦绣江南的繁华。两侧,尽是婀娜多姿的女仆载歌载舞,戴红头巾的勇士抱着弯刀,怒目相视,似乎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这样强盛富庶的王朝,让顾绛心中忐忑,想起了大都督临行前和他的密谈。大都督说当今大争之势,群雄并起,大明北征之役是赌国运,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有丝毫懈怠。
今日见闻,果不其然,亲眼见到了顾绛才相信,在西域极西之地,还有这样一个繁华强盛的波斯帝国。
可笑,可叹,那些蜗居江南的旧党,还在图谋着复辟,酝酿着推翻这大明中兴的盛世。
一旁,吕长海想的便粗浅多了,他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他吕氏一脉如今在甘凉一地,开枝散叶,他也算光宗耀祖了,他长子吕安在江南立下大功,很得军情司官长的赏识,前途无量。他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他死了,吕氏一脉也可以保住百年富贵,灵前香火
长盛不衰。
一文,一武,一个江南才子,一个边军老将领着送礼的队伍,进了皇宫。
波斯皇宫,富丽堂皇的大殿。
上首,盘坐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童子,多半便是波斯幼主,商人们拱出来的傀儡。
童子之侧,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好大胆的明国使者,见了我主,为何不跪!”
苦了一个商人出身的通译,战战兢兢的翻译成汉话,早吓得战战兢兢了。
顾绛胆色不弱,竟然将下巴高抬着,鄙夷道:“本官携皇明节樾,出使而来,我身后有皇明百万骁勇之师,要我跪,你担的起么!”
通译苦着脸翻译了,皇宫里顿时响起一片咒骂声。
“好胆!”
“混账,推出去砍了!”
咒骂声群情激奋,通译哭丧着脸,两股早已战栗起来。
顾绛却夷然不惧,眼睛看着天,不屑道:“我皇明天下兵马大都督,辽王殿下,嘱我给各位波斯国的王公们,带个话!”
他大咧咧的亮出马城的名号,大殿之内竟瞬间鸦雀无声,可见大明无敌统帅的大名早传遍西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上首,那威严的声音又道:“使者请说。”
顾绛有恃无恐,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森然道:“我家殿下说了,倘若贵国阿巴斯陛下在世,我皇明还要敬贵国几分。今时,今日,那位陛下既已做古,贵国在我家都督眼中,不过苟延残喘尔!”
这话,通译是不敢照直翻译的,顾绛也不在乎,他只要摆出纵横睥睨的气势,也就够了。
话一说完,大殿之内波斯人满朝王公,大臣竟鸦雀无声。这几句话真是一针见血,正刺在波斯人的软肋上,可也把波斯人激怒了,寂静过后是愤怒的声浪,险些要讲顾绛淹没了。
山呼海啸般的咒骂声中,吕长海一瞪眼睛,扯着破锣嗓子嘶吼道:“是战,是和,请贵国早做决断!”
他没读过书,识字不多,他的戏份就只有这一嗓子,早先进城前早排练好了。
一嗓子吼完了,吕长海就摆出一副光棍架势,安心等死了。
喧闹,吵嚷声中,上首那威严的声音终于绷不住了,拍桌骂道:“肃静!”
“明国使者请稍安勿躁,送入内廷,沐浴更衣。”
“预备晚宴,款待尊敬的明国使者!”
顾绛轻轻出了一口气,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跟随卫兵进了国宾馆,后背早被热汗湿透了。倒是吕长海十分光棍,背着手,在奢华的国宾馆里溜达起来,不时被波斯王朝的繁华奢侈所震撼。
入夜,皇宫。
奢华的寝室里,波斯人送来了两个美貌女奴,乖巧的跪在顾绛面前。
顾绛端坐在铺满绸缎的华贵大床上,心中有数,这两个美貌女奴都是绝色,一是讨好,而是监视。出使异国这个活计,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真的威武不能屈,美色不能移才行。
正有些担心吕长海,经受不住这样的刮目毒刀。
隔壁,便想起他的粗犷声音:“下去吧,论年纪我都能做你们爷爷了,荒唐!”
顾绛脸上露出笑意,放心了,仰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深夜,皇宫。一干波斯王公彻夜难免,这两个明国使臣又臭又硬,软硬不吃,弄的一帮波斯王公无可奈何。这些波斯人也是不晓得,这大明朝就两种人脾气最臭,一种是江南的读书人,一种是西北的边军将领。一个穷
酸,一个老粗,还真把波斯人治的服服帖帖。
当夜,波斯人争论的很激烈,朝中大致分为三派。
一派掌握军权的将领,主张与大明结盟,出兵讨伐百年世仇奥斯曼人。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波斯军与奥斯曼禁卫军百年征战,早已结下了血海深仇,这是无法化解的深刻仇恨。
另一派人以宗教领袖为主,不赞成与大明这样的异教徒结盟。
掌权的王公富商们则态度含糊,迟迟难以做出决断,于是波斯人竟使了个拖字决,将大明的使节好吃好喝供了起来,就是不肯表明结盟的态度。波斯商人们使起这个拖字诀,那也是得心应手的。
顾绛心中发急,脸上却神色如常,心中谨记着大都督的四个字叮嘱,有恃无恐。西边有数十万大明善战之师撑腰,过了两日,顾绛胆子便大了起来,当真有恃无恐在大不里士城上窜下跳,联络奔走起来。入住国宾馆两日后,顾绛携重金厚礼,拜见了萨非王朝最战功显赫的将军,,阿巴斯大帝的旧部拉法维将军。拉法维将军听闻大明使臣来访,喜出望外,亲往府门外迎接,两人在府门外把臂言欢,这消息
一传开便轰动全城。打从大明使臣顾绛见缝插针,和波斯军方的大将军搭上线了,历史的车轮便不可阻挡了。当日深夜,顾绛在波斯军方的严密保护下,见到了阿巴斯大帝的孙子,年仅十八岁的萨菲二世,开启了一段属于大明近代外交家的传奇。
第一千一百七十八章 狼子野心
阿巴斯大帝的嫡孙萨非二世,是个什么样的人呐。此人虽年仅十八岁,却自幼随祖父领兵出征,继承了他祖父暴躁的基因,性子极其残暴,动辄灭人满门,杀人全家。阿巴斯大帝死前,本来指派他做王朝的继承人。却被一伙将领,宗教领袖,王公商人合伙篡位,将其架空,并且结束了与奥斯曼帝国长达一百五十年的战争。然而这位大帝的嫡亲孙子,在军中仍然拥有不
少拥护者。
大明使臣与王孙刚一接触,掌权的王公商人们便坐不住了。这两个大明使臣太坏了,一出手就命中了掌权派的软肋,倘若王孙得到了来自大明的外部助力,重掌大权,大家伙都别想活了。
以这位大帝嫡孙的性子,非得来一场大清洗,闹的满城腥风血雨。
这两个大明使臣油盐不进,又在大不里士城上蹿下跳,很不老实,弄的大家伙七上八下的,偏偏又不敢动手除掉他们。这就像一块嫩豆腐掉在煤堆里,吹不得,打不得。
明国数十万大军在侧,虎视眈眈,谁也不敢伤了大明使臣的半根寒毛。
在顾绛秘密接触了王孙殿下的第二天,波斯掌权的王公们招架不住了,权衡利弊,咬牙和明国签了一纸盟约。
盟约约定,波斯王朝以平价,为大明西北大军提供牲口,粮食补给。这些商人,王公满脑子想着破财免灾,宁愿承受些金钱上的损失,也要尽快将明国使臣打发走。可不能让明国人和王孙再接触了,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任谁都能看的出来,明国人是不怀好意,狼子野
心呀!
顾绛哪肯善罢甘休,他拿捏住了波斯人的把柄,便得寸进尺,步步紧逼,逼迫波斯人断绝与奥斯曼人的商业往来,还要求波斯人出骑兵助战,从侧翼攻击奥斯曼人的侧后方。
御史经过了三天的唇枪舌剑,波斯人答应切断奥斯曼大军的粮草供应,却怎也不肯答应出兵。
这一天,顾绛怒气冲冲的回到国宾馆,狠狠踹飞了一把椅子,破口大骂这些短视愚蠢的波斯王公,做生意做的傻掉了。吕长海在一旁好言相劝,将女仆通通赶了出去,两人关上房门密谋起来。外头,波斯人的卫队将领握紧拳头,凶狠的瞪着紧闭的房门,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这两个狂妄的明国人砍了。然而他们奉有严令,明军势大,携大胜之威滚滚西来,占据了大半边中亚的土地,杀不得呀
!
卫队官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了,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房中,顾绛气的破口大骂,波斯勇士的血性,早晚会被这些迂腐的王公,逐利的商人都阉割了,活该变成个人见人欺的软柿子。这倒是被他不幸言中了,波斯帝国在阿巴斯大帝死去后,还真是一日不如一
日,一年不如一年,不复波斯帝国远古的荣光了。
吕长海在旁听的真切,憨笑道:“波斯人既然不识趣,那咱们,一不做二不休!”
他狠狠做了一个下劈的手势,憨厚道:“这就好比两兄弟分家,起了纷争,这家业本来是人家大房嫡亲的,却被外人抢了去,名不正,言不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不公呀。”
顾绛整了整衣领,附和道:“吕大人言之成理,咱们大明,礼仪之邦,自然应该主持公道!”
吕长海猛拍大腿,眉开眼笑道:“对呀,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数日后,恼人的大明使节接受了波斯人的盟约,恭恭敬敬的辞行了。
波斯王公们纷纷松了口气,凑钱置办了大批华贵的礼物,金银财宝装满了整整二十辆大车,由骑兵护送明使返回瀚海城。如避瘟疫一般,满心想着把这两个不安分的使节赶紧打发走。
波斯人的这份大礼分量可不轻,摆明了想要讨好明国大都督马城,使波斯免于战火浩劫。
半月后,瀚海城。
此时,马城已经亲率大军抵达贝加尔湖畔,厉兵秣马,迎战来势汹汹的奥斯曼禁卫军。这时候出使波斯的使节回来了,使节入城这一天,全城轰动,二十辆大车的礼品堆在大校场上,引来明军将领们的围观,啧啧赞叹。华贵的羊毛地毯,精美的波斯弯刀,纯金打造的华丽饰品,让人叹为观
止的奢华礼品,让贫苦出身的大明将军们,看的眼睛都直了。
马城哈哈一笑,下令将这些价值昂贵的礼品,由众将分了吧。
“谢大都督赏!”
“大都督慈悲,我要这把刀,都别抢!”火热的校场上,马城随手抓起一把镶满宝石的黄金弯刀,咧嘴一笑,仿佛瞧见了几百年前的宋人。那个年代的宋人,也是如此的天真烂漫,竟然不懂得财不露白的道理。这样华贵精美的宝贝不藏着掖着,
还敢大咧咧的拿出来送礼,恐怕都是些傻子呀。
看着麾下将领们一张张兴奋的脸,心中一叹,这些价值昂贵的精美礼物,恐怕就埋下了波斯灭亡的祸根。如今的波斯人,一如当年天真烂漫的宋人,一般无二,都是做生意做傻了。
就连马城这样见多识广的人,看着这些宝贝,也不免对波斯王朝的富庶,垂涎三尺,何况下头那些领兵的将领。
不出两天,波斯王朝东北方,边境哨所。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时,一队躲躲藏藏的人影出现在山脚下,按照约定发出暗号。不久,大队波斯兵便从山上摸了下来,几个领兵的波斯将领赔笑,打躬作揖。寒暄后两队人马合兵一处,护送着一位神采
飞扬的波斯老将,往大明控制的地盘里开拔。
数日后,这位波斯老将又出现在马城的帅营里。
此时,云集贝加尔湖畔的明军,与蜂拥而至的奥斯曼禁卫军,已经在中亚大打出手了。明国大都督马城礼遇了忠于阿巴斯家族的老将拉法维,并邀请这位阿巴斯大帝的忠犬,老将观摩中亚前线的旷世大战。拉法维将军喜出望外,然而一出瀚海城,这位波斯老将变惊呆了。在他面前铺开的,是大明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的骑兵大军,确切的说是骑马的步兵大军。
第一千一百七十九章 复辟
贝加尔湖畔一片喧嚣,却秩序井然,往东的,往西的队伍分左右两旁,泾渭分明。大量回营的骑兵在一侧风驰电掣,另一侧红色的人潮却不紧不慢,一营一营的开往前线。
初步完成驮马化的明军,在机动性上大幅度提高了。
十万明军翻身上了马,凭借马匹带来的机动性,正在完成穿插,分割,包围的一系列战术。
漫山遍野的骑兵海,让波斯老将拉法维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这员老将看着滚滚西区的大队骑兵,心神震撼,脑海中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仿佛看到了三百多年前,滚滚而来的蒙古大军。不同的是,这支明国大军比蒙古人组织更严密,军械更精良,老将拉法维不
寒而栗。
红色的浪潮大举西进,拉法维脸色苍白,竟滚鞍落马,匍匐跪地。
这条阿巴斯大帝的忠犬,虔诚叫道:“伟大的明国亲王殿下,拉法维永远是您忠实的伙伴,亲密的盟友。”
马城骑在高头大马上,面不改色,左右将领大多露出不悦神色。
波斯老将顿时出了一脑门热汗,咬了咬牙,跪趴的更低了:“亲王殿下,拉法维愿意做您忠实的仆人。”
马城见他这样乖巧,这才露出洒脱的笑意,俯首道:“老将军请起,来人,备酒,我要和老将军秉烛夜谈!”
崇祯十五年,九月。
波斯王朝威望甚高的老将拉法维,秘密出使瀚海城,并于贝加尔湖畔和明国大都督马城订立密约。一纸密约,大都督马城答应出兵,出钱,出军械,帮助阿巴斯大帝的嫡孙登上王位,史称阿巴斯二世。作为回报,重掌大权的阿巴斯二世将集结十万波斯骑兵,加入战争,从侧翼攻击奥斯曼人的后路,一
举将这个波斯王朝的百年世仇,攻灭于反掌之间。
而此时,信心满满的奥斯曼将军们,还茫然不知他们的东征大军,已经陷入到极其危险的境地。
前线,里海南端。
源源不断的奥斯曼大军加入东征的行列,以二十万精锐禁卫军为核心,东征大军很快达到了五十万之众,倾国之力,投入了一场有去无回的悲惨征程。此时,奥斯曼帝国掌权的太后,皇后,朝臣们出现了很严重的战略误判。自大的奥斯曼帝国从上到下,都认为明军与东欧联军的旷世大战之后,必然元气大伤,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这是击溃明军的天赐
良机呀。
奥斯曼人对中亚垂涎已久,倾国之力击溃明军,岂非可以一路打到明国的西北。打下了明国西北,岂非可以学三百年的蒙古人,一路杀到中原去,尽情攫取明国人堆积如山的财富。
奥斯曼人满脑子想的是,让上神的荣光照样明国人的大地。
翌日,清晨。
天蒙蒙亮,中亚大地便喧嚣起来,前线搅成一团的明军,奥斯曼骑兵再次翻身上马,不顾身体的疲惫,勇猛的向对方发起进攻。全线激战,双方的骑兵在中亚草原上追逐,厮杀,角力。
瀚海城,大都督行辕。巨大的中亚地图上,二十万明军分成左中右三路,大举西进,迎战来势汹汹的奥斯曼大军。中路八万明军抱成一团,徐徐进兵,组成密不透风的中央战线,两翼骑兵四出正与奥斯曼骑兵大战。触目惊心的
地图上,另有一路明军竟然走水路,意图横渡南里海。
以奇胜,以正合,马城最擅用奇兵,精兵。
这一路明军走北线水路,就是杀招,这一路明军两万铁骑横渡南里海,奇兵飞出。马城在帅营里踱着步子,踱到地图旁边便拿起炭笔,画了条线,拦腰一刀将奥斯曼人的大军,切成两段。
他吃准了奥斯曼人远道而来,拉成了长长的行军队列。便以铁骑横渡里海将其截断,这一刀便将其数十万大军分成两截,以铁骑遮蔽战场,迅速击溃其两翼骑兵,迅速包抄,围歼其一部。
马城在地图上轻轻一划,前线明军便大举调动起来,厉兵秣马。
同一时间,波斯,大不里士城。
奥斯曼人也不是傻子,大明使臣前脚离开大不里士,奥斯曼人的使臣就带着礼物到了。
富丽堂皇的皇宫里,王公们以盛大的礼仪接待了奥斯曼使臣。
靡靡之音,在皇宫内外吟唱着,这两国虽纷争百年,却终究是同气连枝的教派。当今掌权的波斯王公,宗教领袖们还是十分清醒的,明军西进,占据主导地位的教派受到了极大的威胁。
这些年,教派在强势的大帝君主打压下,拱手交出统治权。
阿巴斯大帝一死,教派领袖们复辟在所难免,这终究是个传承悠久的宗教王朝。靡靡之音,盛世繁华的皇宫内,使臣和王公们推杯换盏,气氛正热烈时,那扇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一个踉跄的身影全身淌血,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一个女仆来不及闪躲,和那重伤的卫兵撞在一起,两人滚成一团又撞翻了一张桌子,桌上美酒佳肴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殿内,几百个王公,教派领袖,连同奥斯曼使者都一面错愕,看着那卫兵大口吐血,断了气。
砰砰砰!
铳子,箭矢从外面射了进来,坐在靠近殿门处的几个王公,猝不及防被当场射翻。
女奴的尖叫声,男人的呵斥声,响成一片。不久,大批士兵手持弯刀,火铳,弓弩涌了进来,身上滴着血,红着眼睛见人就杀。密集的箭矢,铳子横飞,雪亮的弯刀扬起,殿内顿时死伤狼藉,酿成了一场人间惨祸。三个奥斯曼使节腾的一下站了起
来,雪亮的弯刀一闪,大好的人头冲天飞起,一腔黑血喷洒出来。
“杀,一个不留!”一身戎装的年轻人手持弯刀,弯刀上竟然还滴着血,在大批士兵护卫下步入殿内,年轻苍白的脸上抽搐着,大声下令。这时,任谁都知道波斯王朝闹宫变了,阿巴斯大帝的孙子复辟了。这一闹复辟,大不里士城便陷入了腥风血雨,心狠手辣的阿巴斯二世,用滴血的屠刀向波斯人宣告了他的残暴。
第一千一百八十章 宫变
这一夜,大不里士城在流血,在君王的残暴下瑟瑟发抖。
城内,戒备森严的军营。
外头正是腥风血雨,军营深处,却有一伙东方人做商贾打扮,躲在军营里交头接耳,不时将所见所闻写成蝇头小楷,塞进小小的竹筒里。
扑棱棱,天蒙蒙亮时信鸽冲天而起,往东南方飞去。
天亮后,大不里士城陷入全面的混战。忠于君王的部队,和忠于教派的武士在城内混战成一团,给这座繁华的坚城造成了重大死伤,大量人员出逃。然而交战双方都杀红了眼,哪里会在乎死多少人,这是一场王权与教派之间,你死我活的大清
洗。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古往今来的宫变都是如此残酷。
这注定是一场无法分出胜负的战斗,因为交战双方穿着同样的军服,戴着同样的红头巾,仅凭口令暗号无法分辨敌我。激战很快演变成骚乱,混乱,从皇宫,军营蔓延到全城。
最终,双方的乱兵开始抢劫商铺,杀人,放火,宫变发展成了一场大规模的骚乱。
大不里士城外,十五里。
红衣红甲的铁骑列成几排,冷眼旁观着城内燃起冲天大火,浓烟,将半边天空都遮蔽了。
肃穆中,一个营官耐不住性子,低声道:“大人,咱不进城么?”
夏国相狠狠瞪了他一眼,理直气壮:“进城做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个乱法咱贸贸然闯进去,寻死么。”
那营官慌忙赔礼道歉:“大人说的是,是标下莽撞了。”
“大人言之成理。”
“大人英明!”
夏国相闭着眼睛琢磨了一会,方冷声道:“静观其变吧。”不久,从城内出逃的大批波斯人扶老携幼,凄凄惨惨的逃到明军阵前,迎头撞上了五千关宁骑兵,吓傻了。前路被明国骑兵堵住了,那些明军凶巴巴的,拿马鞭子一顿狠抽,收拾了一些不安分的青壮,波
斯人逃难的队伍便鸦雀无声,屈服在明军雪亮马刀的威胁之下。
“这些逃难的如何处置,请大人示下。”
夏国相瞧着道路上堵满的马车,逃难人群大包小包的细软,凶狠道:“什么逃难的,这分明是乱党,抓起来!”一声令下,五千关宁兵纷纷打马,嘈杂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关宁骑兵迅速将逃亡东边,北边的道路封锁,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暗地里趁机敛财,着实大发了一笔横财。夏国相也怕大都督知道了责骂他
,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敛财不杀人。
两日后,大不里士城的混乱仍在持续。大火,几乎将半个城市都毁灭了,这座千年历史的古城毁于一旦,夏国相也等来了从瀚海城赶来的十营援兵。于是,万余明骑浩浩荡荡集结起来,从敞开的城门杀进城内,与忠于王室的波斯军队建立联系
后,大股铁骑挥舞着马刀沿街冲杀。
本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宫变,其中一方在得到了强力的外援之后。
战局,便毫无悬念的倒向王室一方,沿街冲杀的明骑迅速击溃了叛军大队,开始帮助波斯人恢复秩序。
傍晚,瀚海城。
马城缓步踱到空心棱堡的制高点,看着西边火红的天空,似乎看到了大不里士城里的腥风血雨。
不远处,百多个将将赶到前线的兵学门生,正在高谈阔论着。
领队的教授瞧见大都督,吓了一跳,慌忙赶过来施礼,却被马城阻止了,听听这些兵学学子在议论什么也好。这百多个兵学学子不是来打仗的,而是马城为了将来储备的外交人才。
“中国早已胜西夷于庙堂!”“中国丁口亿万,人才济济,朝廷又广开进路,使天下之才为天下之用。而西夷人丁仅千万,其朝中非身世显赫者不用,非贵族不进,宰执、兵帅、亲民之职,宁用贵族之愚者,而不用贫寒之智士。我中国
,户口丰而人才足,此人胜也。”
“中国百业兴旺,百姓安居乐业,朝廷税赋充足,年入有万万贯,而西夷在国中以一族临凌万众,苛捐杂税多如牛毛,涸泽而渔却也难敌朝廷百一。此财胜也。”
“中国有贤人在朝,国中安定,百姓富足,上下一心一德。西夷以残酷之政,行暴虐之法,人心皆背。此政胜也。”
“中国之中,虽有百族,唯汉儿最众,所居者中原,所拥者亿万,纵百族叛亦一无所惧,而西夷,教派分立,面和而心不和,一旦教派分立,西夷再难支撑。此国胜也。”
“人、财、政、兵、国,中国有五胜,西夷有五败,中国早胜西夷于庙堂之上。大势不可逆,中国雄于四方,此乃天数!”
棱堡下响起一片鼓掌叫好声,马城微微一笑,站着继续听,
“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穷鼠蹿巷,犹能啮狸。西夷虽颓,犹有反噬之力。河东之败,源自于此。兵形如水,将帅不查敌我之情,盲自出兵,焉有不败之理?大都督所言战阵须重之,也在于此。”
那兵学教授听得不由点头,问马城道,“大都督,这些人如何,可堪用么。”
马城笑了笑,道,“书生气重了些,还算不错了。”
马城对这批兵学结业,数万学子中的佼佼者,还算满意,这是中原王朝自先秦春秋以来,头一回成体系的培养外交人才。这些在贝加尔湖畔高谈阔论的稚嫩学子,后来出了许多了不起的大人物。这时一队轻骑飞至,带来了何可纲的传书,俄国,波兰和立陶宛联合王国,投降了。马城一呆,微微一笑便下令通报全军,提振一下军心士气,东欧两国的投降意味着北线战事的终结,历史翻开了新的一
页。
按照盟约,东欧大片土地将由大明,和瑞典两国分而治之。
深夜,大不里士城。军靴踩的地面哗哗作响,夏国相手按战刀,领着大批明军行至皇宫,瞧着富丽堂皇的皇宫变成残垣断壁,不免唏嘘。可惜了,多好的一座宫殿,就是不知道那些金银财宝,美貌女奴还在不在。
第一千一百八十一章 速战速决
宫殿里,残垣断壁间,一群浑身是血的波斯兵手持长枪,在瓦砾间寻找活人,宫殿里的藏品。在废墟里躺了两天还未死的伤者,被长枪戳的抽搐着,惨叫着,断了气,一只只银器,金器扒拉了出来,都沾
着血。
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人,穿半身胸甲,手持弯刀走了过来。便如同一头疲惫的凶兽,匍匐在地,对夏国相毕恭毕敬的,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蛮语。夏国相脸上堆笑将此人扶了起来,把臂言欢,心中却在嘀咕这是杀了多少人,连头发上还带着肉渣呐。这波斯之主也不
吭声,径直走到喷泉地下冲了个凉,还江头发包了起来。
夏国相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狠人得尽早除掉他。
同一时间,俄国。
白焕章站在高大的皇宫穹顶下,抬头看着五光十色的琉璃窗,一幅幅华贵的壁画,饶有兴致的信步闲游,军服仍是笔挺合身,一尘不染。
身侧,何可纲看着一幅巨大的壁画,嘀咕着:“这些个,妖女!”
白焕章闻言,细细端详着那幅贵妇休憩图,不禁失笑,这俄人的壁画可比大明的仕女图大胆的多。
论奢靡之风,俄国贵族们比之大明读书人也不遑多让。
也难怪何可纲这样的老实人,难以接受,突然懂得大都督会什么要把何帅派来俄国,这还真是物尽其用。穿过正殿,两人带着卫兵进了后宫,就有一个瑞典国的将军,带着通译迎了上来。
通译说古斯塔夫大帝不在俄国,正在南边指挥作战呐。
何白两人倒是不以为意,进了后宫正欲洗漱更衣,就有一群贵妇赶来伺候两人。长裙拖地,充满了异国风情的美貌妇人让白焕章心中一动,何可纲脸色却变了。
“下去吧!”
何大帅一挥手,满脸不悦,估摸着心中又在骂着这些妖女,不知廉耻。
白焕章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他是旧举人出身的明军将领,今日终于以战胜者的身份踏入异国番邦的宫殿,心中畅快,却又鄙夷。这异国番邦的风气也太不像话了,成何体统,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蛮夷。
崇祯十五年,九月末。
明军两万进入俄国北方,并象征性的占据了一小块地盘,驻兵三千。
清晨,中亚战场。
马城端坐在白虎节堂,下首,数百个将领小声谈论着战局。巨大的中亚地图上,十万明军和奥斯曼人的禁卫军搅成一团,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在打仗,战局似乎不可避免的陷入僵持。两翼,明军骑兵与奥斯曼骑兵多次爆发激战,占了上风,却一时无法歼灭对方的骑兵主力。中段,两军搅成一团正在混战,互有胜负,明军六万中央步兵便如同定海神针一般,依托胸墙壕沟,野战大炮的
掩护,牢牢顶住了奥斯曼禁卫军潮水般的进攻。
数十万人的大战,短时间内分不出胜负,必然会打成一团乱麻。
明军在西伯利亚久战兵疲,尚未完成休整便再次投入作战,将士们普遍身心疲惫。下首将领们议论着,这场仗不好打呀,看来很快就要拖到冬天,又是一个难熬的冬天呀。
下首,军需官低声禀告着:“大都督,卢帅,前线急需大量补给,火药,粮食储备极少,仅够大军七日之需。”
马城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卢象升却眉头大皱。
卢帅对前线物资消耗的速度,十分不满:“让前线省着点用,炮营那些人,拿大炮当火铳打么!”
“十船火药这就打光了,太不像话!”
一旁,炮营军官们面红耳赤的辩解:“咱们六万兵顶着十几万步骑,不用炮怎么能顶的住?”
“到了夜里,那些营官一有风吹草动就要火力侦察,怎么省?”
卢象升揉着酸痛的额头,皱眉道:“夜里发炮要谨慎些,火力侦查先停了吧,三天后,当有十船火药运来。”
这回步兵军官们发愁了,呆看着卢大帅欲哭无泪。
夜里不搞火力侦察就要短兵相接,就要死人,稍有不甚阵地就会被突破,很快死无葬身之地。可也没有别的办法,明军本就是仓促应战,漫长的补给线是致命的弱点,无法弥补。
无论从西北,还是远东,补给线都长达数千里。嘈杂声中,将领们已经有了定论,到了冬天西伯利亚千里冰封,这必然又是一场苦战。卢象升心中更是焦灼,数年苦战,辽东各省的财力,人力早已枯竭,关外的仓库已经搬空了,后方早已经在节衣缩食
,支援前线,如今全靠海外领地的粮草支撑。
在明军的搜刮下,倭国南方,缅甸都出现了饥荒,还饿死了人。
卢象升看着面不改色的大都督,心中竟有些惶恐不安,国虽大,好战必亡,难道真是如此么。似乎数千年来没有哪个王朝,能够走出这样的怪圈,盛唐,强汉,甚至三百年前的蒙古王朝也不例外。卢象升嘴唇动了几下,欲言又止,他是赞成已退为进,坚壁清野,诱敌深入的。然而大都督似乎犯了混,一古脑的将明军主力投入前线,这也就是大都督百战百胜的威名太甚,下面将领,参谋们不敢有半
个字的质疑。
倘若换个人来这样不讲道理,胡乱指挥,质疑声早就满天飞了。
上首响起一声清咳,一言不发的马城终于动了,下面几百个高级将领慌忙收声,正襟危坐。马城缓缓站了起来,手按着地图,往下面扫了一圈,威严的眼神所到之处,众将纷纷挺直腰背。
“传我军令,急调台湾第一镇,步战第一镇,第二镇,江北一镇,江南二镇,集结,听命!”
“五天,五天后我要见到一支士气高昂,能战的精兵!”
“建斗,你仓库里藏着的那些宝贝弹药,都拿出来吧,发给前线。”一道道军令传了下去,众将官,连卢象升都呆滞了,石化了,大都督这是赤膊上阵了,日子不过了么。这些奉命调集的部队都是绝对精锐,大部分还在二线休整呐,大都督这是要速战速决呀。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 以乱打乱
军议散了,明军将领们相熟的,三五成群凑在一起,议论着大都督此举意欲何为。一次竟集结了这样多的精兵,是要投入到那个方向,一次往战场上投入四五万精兵,这样的魄力只有大都督才有。
议论纷纷中,将领们看不透,也猜不透,一头雾水。
帅营中,火把将官厅照的灯火通明。
巨大的地图上,代表奥斯曼禁卫军的巨大黑色箭头,拉成一字长蛇阵,从南欧直指贝加尔湖畔。而明军摆成一个扇面,三路迎击。黑色的蛇头急于突破明军的罗网,十万明军编织的罗网却依旧坚韧。
马城考虑到麾下大军久战已成疲军,后勤补给出现了巨大的困难,而严寒的冬天就要来了。
“这个仗,不能再拖了,当速战速决。”
马城看着地图决然道,话音方落,水师提督张永产先松了口气,他的内河战舰大半被当成运输船使用,每日往返于河上,疲惫不堪。张提督是宁愿战死,也不愿活活累死在运送军需的路上。
张提督还没来得及高兴,马城又道:“张提督,水师的舰炮都拆下来,紧着前线用。”
张永产脸色又哭丧了起来,慌忙答应了,这回他的战舰连炮也没了,真成运输船了。
一旁,卢象升沉吟着道:“开城,这样的话我不愿说,今日倘若你不能说服我,休怪卢某挂冠而去。”
四周围一片死寂,竟然闹到卢帅请辞这样严重的地步,这事闹大了呀。
卢象升终是有些书生意气,负气道:“开城,当年你可说过,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说倘若有一天你发疯了,糊涂了,你叫我务必拦着你,还记得么。”
这当口,敢称呼大都督表字开城的,整个大明也不超过十个人,卢象升算其中一个。
马城看着卢象升冷峻,严肃的脸,心平气和道:“记得,我怎敢忘了。”
一旁,张永产早吓的面无人色,慌忙道:“夜了,标下连日劳顿,有些疲惫,标下告退!”
一旁,明军各位将领纷纷识趣的告退,不久,大帐里就只剩下两人。
静谧,卫兵都退到百步开外,谁也不敢出一口大气。
四下无人,卢象升脸色才缓和了许多,低声道:“开城,你集中这么多精兵,大炮,意欲何为。”
“咱们如今是有炮无弹,你把炮弹打光了,前线就得拿人命填,你于心何忍?”
一个读书人逼急了,竟口不择言,一张儒雅的脸都涨红了。
马城不以为意,缓步走到地图旁边,低声道:“建斗你稍安勿躁,你可就见过民间打蛇?”
卢象升被咽的直翻白眼,赌气道:“见过,卢某还亲手打过几只!”
马城便哈哈笑道:“民间打蛇,便是按住其头,掐住其尾,打其身体。建斗兄你来看,这奥斯曼人的大军像不像一条活蛇?”
卢象升冷笑起来:“掐头去尾打中间,谈何容易,那可不是一条死蛇,那是几十万大军,是要吃人的!”
马城傲然道:“我皇明骁勇将士,训练比他强,装备比他好,士气比他高,在老子眼中管他百万大军,这就是一条死蛇!”
卢象升一呆,看着马城走到地图旁边,森然道:“如今这条死蛇,蛇头被咱们掐住了,蛇尾也扑腾不了几天,不正是天赐的战机么!”
卢象升看着地图沉吟起来,冷静了,瞧着奥斯曼大军的进攻路线,竟无法反驳。这个绵延几千里的一字长蛇阵,前部与十万明军陷入苦战,后方,则处于吴三桂,突厥人的联军威胁之下。
于是,只剩下臃肿的蛇身,拥堵里海南端的平原上。
卢象升沉吟着,犹豫道:“这条巨蟒,开城你要从哪里下手?”
马城重重一拳砸在案上,狰狞道:“自然是集结精兵,大炮,组成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从蛇头里狠狠捅进去!”
卢象升一呆,惊呼道:“天爷,那可是二十万奥斯曼人的禁卫军,前线已经够乱了,再塞进四五万人,那不是乱成一锅粥了么!”
马城面色仍是十分狰狞,森然道:“就是要乱,以乱打乱,乱中取胜!”
卢象升呆滞了,石化了,细细琢磨着这十二字奥义,却越发糊涂了。
这样的仗没人打过,也没人想过,也压根不会有人去想。
但凡数十万大军摆开阵势交锋,都是战战兢兢,亦步亦趋,将领恨不得将大军抱成一团,战车一般碾压过去。何尝有人会奇思妙想,主动在战场上制造大规模的混乱呐。
良久,卢象升方纠结道:“前线乱起来,到时候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呃,这太荒谬了。”
马城有恃无恐的笑道:“乱的是敌军,咱们是散,散而不乱。”
一句话将卢象升惊醒了,一个乱子,一个散字,可就把他说的豁然开朗了,可不就是如此么。大明新军战斗力的源泉,就是那些忠勇的中下级军官,这样的军官在军中遍地都是。卢象升迷茫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却仍是被马城的奇思妙想,震撼的一时说不出话来。马城一笑,以乱打乱这也不是他的创造发明,咱们子弟兵凭借高昂的士气,严密的组织性,纪律性,创造了多少战争
史的奇迹呀。
如今,组织严密,纪律严明的明军照方抓药,速战速决,正当其时。
马城缓缓收起拳头,耳语道:“冬天之前,咱们要将这条死蛇,分割,包围,掐死在里海南边!”
卢象升良久无语,砰然心动,显然已经被说服了。
五天后,贝加尔湖畔。人声鼎沸,邓承志一下船,险些被一门舰炮撞翻了,惊呼声中,一门十二磅舰炮侧翻,掉进水里,溅射起了大片水花。邓承志心有余悸,看着混乱不堪的水寨码头,心道这可真够乱的。大都督下了严令,
五六万精兵从二线调上来,几百门大炮陆续从战舰上拆下来,那能不乱么。邓承志眯起眼睛,看着混乱不堪的水寨里,一队队衣甲鲜明的老兵或开往前线,或就地扎营,他也看不透重重迷雾。总之他是头等精锐,此行,必然是身负重任的。
第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亲征
邓承志在帅营里见到了大都督,领到了他的军令,心中踏实了。他临时统制两镇兵马,领步战第一镇,第二镇一万五千步骑为大军前锋,从右翼破入敌阵后,迅速向敌阵纵深发展。五日内必须攻击到位,配合外线运动的骑兵,将二十万波斯禁卫军分割成前后两部,务
必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在大都督行辕,邓承志还见到了面色铁青的上官倪元璐。
倪元璐不愿离开前线,请命出征,率领由台湾第一镇,江北一镇的左路军,从左翼突入敌阵。
几番争执后,马城照准了,倪大人才欢天喜地的走了。
邓承志正怀疑中路军由谁统带时,马城已然站了起来。大都督竟要亲自领兵上阵,统带江南两镇,开原马队,大都督随扈亲兵,三万余众组成的强大突击力量,从中央突破敌阵严密的防御。
邓承志大吃一惊,正欲阻拦,营中将领们已经跪倒一片。
马城却决然道:“不必多说了,诸位,死战吧!”
众将无奈,只得纷纷起身离开,准备三天后的破釜沉舟之战。连大都督都亲自上阵了,这场仗谁也不敢有所保留。卢象升苦劝无果,赶忙将瀚海城里囤积的宝贝弹药,武器军械都拿了出来,分发下去。卢大人打开军械库,众将险些被库内琳琅满目的各种火器,闪瞎
了眼。轻便的三磅炮,改良过后的虎蹲炮,傻大黑粗的抬枪,各种新式火器应有尽有。马城咧嘴失笑,卢大人这是藏了多少好东西,这么多便于携带的新式火器摆在军械库里,估摸着,是准备留着城破后打巷战
的。
这些新式火器,继承了大明军工一贯的风格,粗犷的风格。
孙元化的徒子徒孙们设计的武器,铳管一定是越长越好,炮管一定是越粗越好,口径一定是越大越好。还要设计成便于携带的样式,真亏了他们想破脑袋,才设计出这么些个奇葩的玩意儿。
这时候也顾不上了,都带着吧,前线需要密集火力,越多越好。
三日后,凌晨。
天尚未亮,前线。马城穿一身厚实的大红棉甲,骑在马上,五六里开外的奥斯曼人营地灯火通明,为明军火炮指引了方向。前后左右,尽是一排排,一队队铁骑,铁骑后头就是大批骑马的步兵,携带着各种轻便的野战火炮
,足够五天实用的干粮,补给。
“出!”一声低喝,明军中军大营突然喧嚣起来,炮手,辎重兵喊着号子,驱策着牛马,将大批火炮运抵前线。沸腾,喧嚣的前线,约五百门大炮沿二十里宽的前沿,一字排开,推进至距离敌阵三里的距离,黑洞
洞的炮口抬了起来。
“摇旗,发炮!”
一声低喝,黎明前的中亚,很快被隆隆的炮声笼罩,电闪雷鸣。轰隆的炮声连成一片,一瞬间,似乎奥斯曼人防线数十里的胸墙后都腾起了一道巨大的烟墙,白烟袅袅腾起,还未散去,又是一声隆隆的炮声,烟雾中爆出的火光再次连成一线,浓重的白烟弥漫在胸墙之
上。烟尘四起,火光闪烁,远远看过去便如同密密麻麻的冰雹,密集的落在奥军阵地上,溅射起一团团泥土,杂物。车辆,马匹,人体高高飞了起来,又沸沸扬扬的落下。阵地上奥斯曼人的禁卫军四处疯跑,
躲避炮击,或是扑在半人高的土墙之后,有若驼鸟似的撅着屁股,死死不愿起来。明军阵地上,二十多里长的胸墙壕沟留有几百处的炮位,每处放置大炮一门,要紧处再加一门重炮,这些空位通道,还可供墙后的步兵,骑兵出击之用。数十门战舰上拆下来的大口径臼炮,成了炮击敌阵
的主力。
沉重的臼炮装填十分繁琐,需要二三十人一起操作。然而每一次口径达到三十六磅的臼炮轰鸣,就有一颗水桶粗的炮弹冲天而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呼啸声,落入敌阵。敌阵中,便会升腾起一团巨大的蘑菇云,摧毁方圆数百步内一切障碍,士兵,战马,恐怖
的呼啸声中,明军的炮火开始延伸。
奥斯曼人阵中,只能看见明军阵地上一片火光闪烁,映红了半边夜空。
奥军统帅厄尔图踉跄冲出营帐,一颗十几斤重的实心铁球从天而降,呼啸而来,重重砸在他帅账不远处。
轰!
弥漫的烟尘冲天而起,冲击波将元帅掀翻,重重的落地。那颗巨大的铁弹高高弹起,又呼啸着落下,帅营中响起一片人,马的撕心裂肺嘶鸣惨叫。厄尔图吐了一口血,挣扎着爬起来,看着满营血肉横飞的场景,不由目眦欲裂。每每炮弹呼啸着落下来,都在他的
阵地上掀起一片腥风血雨,然后带来一大片的混乱。
己方勇士活生生站着挨打,很多还是精锐的部队,甚至宝贵的骑兵啊,却这样毫无意义的死去,特别伤者滚在地上凄厉的长嚎,听得人咬牙切齿,但又毫无办法。
此次他带着十余万禁卫军直逼贝尔加湖,威胁明人的坚城,军中还携带几十门四轮十二磅大炮。未曾想到他的大炮还没发威,就被雨点般密集的明军炮火摧毁了,让他完全失去远程火力。
后阵,不远处,他的炮兵阵地在明人的炮火中颤抖。又是一阵凄厉的呼啸声,又一颗十几斤重的实心铁球呼啸着落下,打入离他不远的一列马车队里,伴随着让人心惊肉跳的筋断骨折声。
碎木头,兵器碎片激射而至,厄尔图元帅全身是血倒了下去。
不远处的炮兵阵地上,几乎同时传来可怕的巨大轰鸣声,堆放在炮兵阵地上的火药发生了殉爆。
明军,阵前。
开战以来动静最大的爆炸声,隆隆的传来,爆炸发生在奥军阵地的左翼。
左翼,倪元璐精神大振,眯起眼睛盯着后面高高矗立的那些帅旗。
天亮了,日出东方,明军的大规模炮击渐渐平息。
“出!”日夜战旗开始左右大幅度摇摆,最先动兵的却是右翼邓承志部,炮声一停,滚滚铁骑便从右翼涌出,一团团红云在草原上颠簸,起伏着,飘向一片狼藉的奥军阵地。
第一千一百八十四章 乱战
明军右翼一动,左翼也不甘示弱,铁骑引导着大军,从前线胸前,堑壕预先留好的缝隙间,蜂拥而出。
二十里长的战线上,便如同红色的浪潮从几百个闸门里涌出。
骑兵,步兵,在两军阵前的开阔地上迅速集结,稍一整队,便以碾压之势,冲向一片狼藉的奥军阵地。奥军原本占着人多势众,往前线塞满了兵力,在明军大炮轰击下,损失惨重,左右两翼很快被突破。
从高处看,红色的浪潮当真如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
后队,马城身侧,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亲卫们跃跃欲试,连战马也暴躁的嘶鸣着,喷着响鼻。大都督马城的随扈骑兵力量约三千之众,都是前挑万选的军中精锐,身家清白的辽东子弟。
其中有兵学结业的门生,有世代忠良的将门之后,也有出身贫寒的山中猎物。三千铁骑不动如山,军服猎猎,铮亮的铠甲,军旗,长枪火铳在朝阳照耀下,闪闪发亮。马城穿一身大红棉甲,骑在半血纯种的改良辽东马上,抽抽鼻子,嗅着战场上呛人的硝烟味,久违的热血在胸中沸
腾。
前面是铁骑滚滚,忠勇将士们的冲锋似永无休止,一浪借着一浪。
马城尽情享受着畅快的感觉,展颜笑道:“建斗,你见过雪崩么。”
卢象升亦是心神震撼,慌忙道:“下官愚钝,未曾见过。”
马城便神色一整,森然道:“瞧着吧,出!”
一声清越的嘶吼,三千护兵簇拥着帅旗动了,千条万选的军中精锐们纷纷打马上前,杀气腾腾,加入己方大军的攻击序列。卢象升看着手心冒汗,中军帅旗这就动了,没见过这样打仗的。两军对垒,哪有轻易动帅旗的,帅旗一旦遭遇不测,那必然是全军崩溃的局面。这样的仗也就是大都督敢打,中军帅旗这一动,大都督的护兵凭借超人一等的骑术,胯下优质的改良战马,竟然在战场上越
跑越快。眼瞧着大都督的帅旗越来越近,前头的明军将士眼红了,暴躁起来,总不能让大都督真的冲到前头去吧。
各部明军发了疯,不再顾惜马力,拼命抽打着战马不停的加速。到晌午时,最后一营明军倾巢而出,加入攻击序列,一次进攻,马城足足动用了五万多人马,全是精锐。大都督亲自率队冲锋,明军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发起疯狂的冲锋,如绝提的洪水一般迅速冲垮了
奥军前锋。
卢象升目瞪口呆,看着己方大军绝尘而去,这架势,是要一口气冲到天涯海角么。
前线,奥斯曼禁卫军的抵抗是如此孱弱,无力。
决堤的红色浪潮所过之处,奥军不成建制的抵抗,便如同豆腐般被碾碎了。卢象升忧心大都督的安危,亲自登上几十米高的望楼,往远处看不由得抽了口凉气,好家伙,这可真是雪崩了。红色的浪潮席卷了奥军,先是明军碾压了奥军,后来是明军裹挟了奥军,再后来是两军互相
裹挟着,混乱如同雪崩一般向西边蔓延。
下午,明军二线部队又涌了上去,明军再次大量投入兵力,加剧了前线的混乱。
然而再勇猛的冲锋,再无畏的战士,体力也是有极限的,明军的进攻不可能真的永无休止。
傍晚时分,卢象升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三路明军以碾压之势,势如破竹突入奥军阵中,长驱直入了三十里,一举将奥斯曼人的前锋击溃。后来明军便失去了骑兵的冲击力,停了下来,建制完全混乱了,不少明军被奥军溃兵裹挟,跑的无影无踪
了。
轻骑从前线不停的跑回来报信,卢象升脑门上直冒热汗。
前线通传,说是找不到大都督了,大都督领着三千护兵竟然后发先至,冲到全军的最前头去了。
卢象升热汗消褪,冷汗又顺着额头涔涔的冒出来。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大地的尽头一片喧嚣。
卢象升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将兵力不停的投入战场,对奥军始终保持着强大的压力,使其不能从容的集结,反击。
入夜,喧嚣的中亚草原上,仍在激战。
奥军阵中,深处,暗无天日的全线激战。
额哲在马上张着弓,他这是一副五力小稍弓,非常省力,尤其适合近战,混战,缠斗。
一个矮壮的红色身影弯弓搭箭,弓弦响动,二十步外一个缠着白头巾的奥军勇士,嚎叫着扑到。
额哲目光一凝,两指拈出一支箭,弓弦一拉,嗖的一声,又一根箭矢射中一个咆哮扑来的白头巾。那奥军士兵脸上中箭,鲜血淋漓的飞溅,惨叫着捂住鲜血淋漓的眼窝,被额哲的护卫扑上去乱刀砍死。
弓弦响动声密集了起来,额哲率领身旁百多个神射,将一身箭术发挥得淋漓尽致。在大明军中,大规模装备弓箭的只有额哲一部,别无分号,骑马,射箭这是蒙古人深入骨髓的习惯,改不了。百余神射不停的放箭,箭如飞蝗,箭箭咬肉的恐怖杀伤力,竟然将当面之敌射的溃败,逃跑了。额哲再拈出一支箭,瞄住了一个翻身上马,正要逃跑的奥军将领,弓弦一响,吓的那奥军将领一个激灵,一
身的寒毛都涑栗起来,慌忙弯腰抱住马脖子。
咻的一声,一根箭矢从他耳旁经过,他身后一个亲卫滚落马下,一支箭矢径直穿过了他的喉咙。那亲卫捂着自己喉咙在地上翻滚,抽搐,奥军将领侥幸逃生,抱着马脖子头也不回的逃了。
砰砰砰!
夜幕下,不远处一阵浓密的白烟腾起。
几颗铳子将那奥军将领射翻,连人带马打的直冒血,健壮的战马轰然倒下,将那将领压的痛苦挣扎着。
砰!
一声铳响,那奥军将领抽搐了几下,断气了。
“长风!”
“破浪!”
额哲用纯正的凤阳官话对上了口令,夜色下便瞧见一个英武的身影,骑在马上,在杀气腾腾的骑兵护卫下冲出迷雾。
“义父!”额哲一面惊喜大步跑了过去,竟然在乱军之中撞见大都督了,这可真是天神保佑呀。
第一千一百八十五章 鏖战
马城翻身下马,身侧千余亲卫里三层,外三层将两人围了起来,身处奥军腹地前后左右,尽是密集的铳声,喊杀声,闪烁的火光将夜空映的通红。
“义父!”
“额哲!”
两人在惨烈的战场上相遇,分外欢喜,当下便合兵一处,登上一处数十米高的山坡,居高临下的射箭,发铳。
额哲瞧着绵延数十里的战场,抽抽鼻子,嘀咕着:“这打的是什么仗哟,义父,全乱啦,我的人全跑散了。”
四周围明军将官都面带苦色,五六万人马冲进奥军大营,四处砍杀,那能不乱么。
如今两军裹挟在一起,大晚上的,搅成一团的两军很快就会彻底混乱,再也没有建制可言了。
马城仰脖子灌了几口水,笑道:“怕了?”
额哲年轻气盛,咧嘴笑道:“自然是不怕的,义父,咱们怎么打,什么章程?”
马城将水袋掷给亲兵,豪气干云:“没有章程,哪里人多,咱就往哪打。”
额哲一呆,被激起少年人心中的血勇之气,哈哈一笑,环顾四周瞧着西边战事最激烈处,领着他的几百个部下一骑当先,冲下山坡。
铁骑滚滚,暗流涌动,厮杀在中亚草原每一处上演。
砰!
左前方火光闪烁,邓承志慌忙滚鞍下马,高大战马挨了一铳,发了狂,撒开蹄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大人!”
后头亲兵蜂拥涌上来,没马的围过来,有马的冲上去,将那个抽冷子,打冷枪的奥军士兵砍翻在地。
呸!
邓承志翻身站起,推开亲兵,忍不住咒骂着:“这打的是什么仗呀,乱了,全乱了!”前后左右,数百训练有素的步骑慌忙护住主帅,往两翼展开,就地布防,不时和黑暗中冒出来的敌兵发生激战。邓部亲兵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很快凭借犀利的火器,击溃了几股乱兵,不过这个时候击溃
,已经毫无意义了,混乱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溃兵,没头苍蝇一般乱撞。邓部同样在一面低矮的小山丘上立足,稳住了阵脚,试图收拢打散的兵马。置身于一面低矮的山丘上,邓承志心中发急,他接到的军令是一路向西,攻击前进,天亮后最少要冲出去八十里,然后全军下马
建立防线,堵住前线几十万奥军的退路。然而他冲的太快了,和后队兵马失去了联系。
大半夜的,建制一乱,再想找到大部队可就难了。
花了大半个时辰聚拢兵马,邓承志勉强集结了两三千骑,一万五千大军都跑散了,就剩这么点可怜巴巴的兵力,邓承志欲哭无泪。一咬牙,就领着两三千步骑往前冲,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深夜,百里外。
奥斯曼帝国元帅奥利奇站在高处,看着一样望不到头的混乱战场,脸色铁青。元帅身侧威武,严整的步兵大阵,盾如墙,铳如林,看上去十分威武雄壮,然而气氛却一片沉闷。当前线的溃兵连滚带爬的回到中军后阵时,各位苏丹,将领皆面色苍白如纸,完了,完了,十几万人的前
锋大军雪崩了。
元帅几次往前线派出精锐步骑,试图挽救岌岌可危的战局。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愚蠢,两万禁卫军所属的精锐步骑,投入前线,竟然连朵浪花也没折腾起来。他的两军中军精兵一投入前线,很快就被卷进混乱的战局,打散了,失去联系了,声不见人,死不
见尸。
吓的奥利奇元帅慌忙列阵备战,守紧营盘,再也不敢往前线投入兵力了。
这样的仗他没打过,也没见过,全身上下的难受,胸闷,这样的乱战竟然让他的兵力优势,荡然无存了。再多的兵力投入进去,不一会就乱了,散了,混乱便如同瘟疫一般蔓延着。
森然的方阵后头,原本信心满满的苏丹们,鸦雀无声。这种难以挽回的败局,雪崩一般,苏丹们,将领们心中难免起了异样心思。兵马完了,他们这些人也完了,没了丁口没有兵马,他们回到部族中又算什么呢,这样的仗打下来,回去以后家家户户都要披麻
戴孝,打赢了也元气大伤呀。
死寂中,元帅大人咬牙道:“再集结一些骑兵,从侧翼兜过去接应。”
军令一出,身侧领军的苏丹,将领们竟然没人愿意动,有的把头扭开了,有的装聋作哑,低头摆弄着华贵的腰刀
甚至还有个满脸大胡子的苏丹,嘀咕着道:“还接应,要接应你自己去冲。”这让奥利奇元帅大怒,他是全军主帅,一个小小的苏丹,部落头领竟然敢这样跟他说话,不免起了一丝杀心。不过看看众位苏丹的神情,个个都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元帅阁下的怒气又忍住了,眼下也需
以大局为重,不是跟这些苏丹计较的时候。
而且他调集精兵几次冲阵反击,都失败了,这法子看来是行不通了,得另想办法。
然而元帅阁下想破头,也实在想不出破解的办法,眼瞧着天色渐渐亮了,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
天一亮,激烈的战事陡然升级,厮杀再度惨烈起来。先是一丝亮光从天边透了出来,不出半刻钟,漆黑一片的中亚大地便有了亮度,能见度突然变的极好。天一亮,搅在一起的明军,奥军突然发现,敌兵就在面前不远处,有的险些脸贴着脸,和敌兵前胸贴
后背了。
阵中,额哲领兵拼杀了一夜,正有些疲惫,便纵马跑到一条安静的小河边,天蒙蒙亮视线仍有些模糊。猛然瞧见小河边,不到百步远竟然有一伙敌兵席地而坐,正在吃干粮喝水喂马,这一惊非同小可。
“杀!”
两股人同时发现了对方,混乱中纷纷举起火铳,弓箭对射起来。
箭如飞蝗,密集的铳声,硝烟在小河边升腾起来。不久,马城亲率铁骑,护卫亲兵掩杀而至,战马铁蹄轰鸣着,绕了个弯,便斜刺里冲入了敌兵群中。数千奥军停在河边休息,这一下被铁骑踩踏,又没有拒马壕沟胸墙阻挡骑兵的冲击,大批轻装步兵瞬间被击溃,在铁骑践踏下被撞飞,被劈翻。
第一千一百八十六章 蔓延
在河边休息的步兵,遭遇骑兵的近距离冲击,下场很惨。轰鸣的马蹄声中,红衣红甲的铁骑砍瓜切菜一般,将千余个奥斯曼败兵砍杀一空,竟意犹未尽,又冲向小河对岸的一股奥军残兵。战马踩着浅浅的河水碾了过去,一通劈砍,奥军残兵作鸟兽散,在铁骑铁
马面前竟毫无战心。
吁!
马城身穿大红棉甲,棉甲上还沾了几滴血,更加艳红。
他下令阻止了部下的追击,这样无意义的杀戮只是在贻误战机。稍一辨认方向,千余铁骑纷纷调转马头,咬着大群奥斯曼溃兵的尾巴,径直往西南方的战团中冲杀。额哲控制着一匹抢来的战马,看着西南方焦灼的战场,甩了甩不停抽搐的手,前后左右,闷不做声的明
军都累坏了。
一夜冲杀,额哲双臂力气早已经使尽了,然而大都督的亲兵却还生龙活虎。
北元末代大汗握紧了手里的小梢角弓,猛夹马腹,率部又冲到了大都督前头。
天亮后,明军大营。空荡荡的大营里,卢象升不安的来回走动,前线,不停有轻骑护送着伤兵撤离战场,各营都躺满了伤兵。中箭的,中火铳的,中刀的,轻伤的就地诊治,重伤的随船运往水寨,再经由水寨转运各城,妥善
安置。
一场大战,几十万人搅在一起厮杀,难保不出什么纰漏。
卢象升把能调动的部队全派了上去,咬了咬牙,低声道:“诸位,拜托了!”
一旁,几十个明军将领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沉声道:“下官责无旁贷,请卢帅放心!”战至中午,卢象升连最后的预备兵力都派了出去,手中再也无兵可派了。再来,就得他这个坐镇中军的副帅,领着辎重兵,火头兵往前冲了。在如此开阔的战场上激战一日夜后,到了傍晚时分战局仍是不
太明朗。
百里外,里海南岸。浩荡的南里海上,一支庞大的船队缓缓驶来,舰船上高高飘扬的奥斯曼军旗,让奥利奇元帅松了口气。奥斯曼人倾国之力,有备而来,也不是全无准备的,在里海西侧搜刮了大量民船,沿水路补给,将补
给线大大缩短了。
船只靠岸,将士兵,军械,火药卸了下来,水寨里堆积如山的物资,让沮丧的苏丹们恢复了一些士气。元帅阁下趁机召开了军议,绝境中试图提振军心士气,挽回前锋二十万大军几乎无法扭转的败局。
此时,奥斯曼人还是有一战之力的。前线陷入大规模混战的都是奴隶军,各位苏丹,头领的本部兵马大致完整,总兵力还有六万之众。这六万兵马里有两万是骑兵,九成以上是裹着头巾,留着大胡子的虔诚教徒,也是奥斯曼帝国最核心的武
装力量,其中还包括奥斯曼人最精锐的骆驼兵。
这六万步骑,就是元帅阁下翻盘的资本,也是他的底气。里海南岸的水寨里,大小百余个苏丹席地而坐,又叫嚣了起来。行军打仗可不是儿戏,那明国统帅马城想要速战速决,往前线投入了大量兵力,却不料,他的三板斧竟然被顶住了。至于是怎样顶住明军排
山倒海的进攻。元帅阁下不好意思说,实情是前线到处乱窜的败兵实在太多了,二十万禁卫军排着队,那也得砍个几天几夜。
无论如何,明军疯狂的进攻落空了。
傍晚,南里海水寨里人声鼎沸,喧闹起来。
元帅阁下收拢了人心,重新集结了兵力,准备着明天反戈一击,将筋疲力尽的明军歼灭在中亚空旷的草原上。
夕阳西下,信心满满的元帅阁下正欲回营休息。
东北方,一线天,出现了一副令人畏惧的画面。
一支规模同样庞大的舰队,首尾相连排成一列纵队,出现在水寨东北方水域。
奥利奇元帅停下脚步,转过神来,茫然看着敌舰高速袭来,先是一个个小黑点,不久,变成了一艘艘高大威武的风帆战舰。
“敌袭!”
铛铛铛,南里海水寨警钟长鸣,岸上的苏丹们惊呆了。元帅阁下亦是目瞪口呆,看着明国舰队浩浩当当的驶来,在水面上打横,展现着高超的航行技术,穿梭如飞。那高速穿梭的战舰披荆斩棘,破开波浪,阵形先是有些散乱,不久却又一字排开,形成了井然
有序的横队。
啪嗒,侧弦炮门纷纷打开。
奥利奇元帅额头冒汗,醒悟过来疯狂的叫道:“开炮,开炮!”
“战船,战船冲上去,缠住敌舰!”
可惜大难临头,各怀鬼胎的苏丹们,没人蠢到原地等着挨炮。
狂呼乱叫声中,第一发炮弹呼啸着落在水寨里,竟然奇迹般首发命中,将一座高高矗立的望楼轰塌了。高大的望楼轰然倒塌,十几个士兵手舞足蹈从高空跌落,扑通落地摔的筋断骨折。
刺耳的炮弹呼啸声中,奥斯曼人才刚刚提振起来的士气,土崩瓦解了。
海上,旗舰。
张永产举着千里镜,看着岸上堆积如山的物资,正在四处乱跑的士兵。
轰轰轰!
炮垒上一阵火光闪烁,敌军反击的火力十分孱弱,硕大的炮弹落入海面,激起了冲天的水花。
千里镜在岸上转了一圈,张提督心中一动,忙道:“传我军令,炮口抬高,打人!”
“不要打坏了我的东西!”
军旗翻卷,旗手将军令传了下去,各舰炮手慌忙将炮口抬高一些。不久,密集的炮弹呼啸着落下,将南里海水寨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中。奥利奇元帅也不傻,密集的炮弹落了下来,炸了窝的士兵纷纷逃离水寨,元帅阁下看着水面上一片火光闪烁,打了个寒噤,翻身上马
慌忙领着兵跑了。
这一跑可就收不住了,跑到太阳落山,夜幕降临,大地陷入一片阴森黑暗。昨夜混乱的一幕再次重演,最让元帅阁下恐惧的是,不知不觉之间,混乱已经波及到他的中军大营,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到晚上,到处乱跑的溃兵迷了路,视野不清,他建制完整的六万步骑,正在被大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乱兵,冲击,裹挟,瘟疫一般的混乱在继续蔓延着。
第一千一百八十七章 精疲力尽
入夜,奥利奇元帅打水寨一逃出来,就被四处乱跑的溃兵裹挟了。更可怕的是奥斯曼人的中军主力,不约而同选择了明哲保身,守紧营盘,还朝着四面八方胡乱发铳,不想被卷进乱兵潮。然而天不从人愿,大批溃兵被己方无差别火力射翻,逼急了,竟然成群结队的开始
攻打己方营盘,试图抢马。
这时节对溃兵们来说,胯下有匹马是最幸福不过的事情。苏丹们一面组织兵力还击,一面咒骂着这些该死的奴隶兵,贪生怕死,宁愿死在自己人的枪下,也不肯返身冲向明军。愤怒的苏丹们暴虐起来,阵阵密集的排铳,给溃兵们造成了极惨重的伤亡,战局雪上
加霜。
战场深处,右翼。
胯下战马一声悲鸣,往前栽倒,邓承志慌忙滚鞍下马,险些吃了一嘴的土。
呸!
拍了拍身上的泥,那泥土里竟然夹杂着尚未干涸的血迹,
“这又是个什么鬼地方!”
邓承志恼羞成怒的咆哮着,身侧,残兵只剩下不到百骑,还是人人浴血,筋疲力尽的久战疲兵。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铳声。
邓承志一个激灵,领着人爬上一座长满野草的山丘,往不远处看。
不到半里外正在激战,火铳发射时闪烁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火光中四处乱跑的人影,成片倒在密集的排铳齐射下,十分惨烈。
邓承志瞧着激战中的战场,狐疑道:“这是哪一部的兵马,陷入苦战。”
左右,部下们呼哧呼哧的喘息着,辨认后纷纷道:“不是咱们的兵马,竟然是西夷内乱了么。”邓承志瞧着枪林弹雨的激战处,喜出望外,他在乱军中冲杀了一天一夜,竟然误打误撞冲到奥军后队来了。喜忧参半,喜的是他完成了大都督的军令,真的奇迹一般杀穿了敌阵,忧的是,他身边竟只剩下
不到百骑。出发时一万五千步骑,兵强马壮,如今只剩这么点人马,欲哭无泪。
大部兵力都打散了,散落在战场的各个角落,无法联络。
邓部并未贸然投入战场,稍一思索,邓承志决定引兵西进,再往西,堵住奥军逃窜的退路。麾下几个将官都大吃一惊,不到百骑,人人困顿不堪,还要阻挡几十万大军的退路,这不是疯了么。
邓承志哪管那么多,不悦道:“怕了么,怕了就回去!”
几个将官都面色涨红,似乎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在辽东几个精锐的镇兵里头,临阵脱逃那是很耻辱的事情。
“诸位,死战吧!”
一声长笑,不到百骑明军趁夜绕了个圈,绕过激战中的奥军阵地,远远绕到战场西边去了。
“长风!”
“破浪!”
前头人影绰绰,邓部慌忙喊出口令,虚惊一场,原来早有同袍友军杀透了敌阵,赶往西边布防了。这股友军人数倒是不少,一千多人,正在忍着疲惫,用马刀,火铳逼着抓来的降兵修筑堑壕胸墙。
明军抓到了不少俘虏,多数俘虏兵手中只有一把断刀,一根矛杆,在明晃晃的马刀威胁下,都撅着屁股拼命的挖掘着,速度竟然还不慢。外围,还不停有骑兵驱赶着一队队俘虏,加入挖掘壕沟的队伍。
邓承志眼睛亮了起来,赞道:“这个办法好呀,你们上官是哪一位,过来见我。”
人群中,响起一声低喝:“承志么。”
邓承志听见了熟悉的威严声音,大吃一惊,人群里瞧见一个威严的面孔,正含笑看着他。
“天爷,大,大人!”邓将军屁颠屁颠跑了过去,看着盘膝坐地,正在休息的大都督,冷汗,热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淌。他方才还心中狐疑,是哪一位同袍想出这样的好办法,驱策俘虏兵来构筑一条简陋的防线,竟然是大都督冲
到全军的前头来了,这还了得么。
邓承志留着汗,苦劝道:“大人,你不能留在这,太危险了。”
“来人,你们都疯了,还不护送大人回去!”
马城见他吓出了一脑门汗,哈哈一笑,将一袋清水递了过去。
一声长笑,说不尽的豪迈洒脱:“不必了,我累了,就在这里歇着了,哪里都不去了。”邓承志接过水袋,看着豪气干云的大都督,心知他是劝不了的,百般无奈,一咬牙便带着部众顶在前面,他死了,也不能让西夷真的冲到大都督面前。夜已深,悄无声息之间,奥斯曼大军的退路上,一条
简陋的防线正在悄然建立。
深夜,绵延百里的战场上,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平静。
然而任谁都知道平静的是暂时的,平静,是因为交战双方实在累了,打不动了,都在趁夜积蓄体力。
人累了,马累了,那些撅着屁股挖坑的俘虏兵更累,
时不时就有个俘虏兵扑通栽倒,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竟然活活累死了,又累又饿,这个仗已经打到双方都山穷水尽了。
天蒙蒙亮,一道浅浅的堑壕,突兀的出现在西边的旷野间。
马城和衣眯了一会,东方泛起鱼肚白,起身时竟深感疲惫,胳膊酸的抬不起来,全身懒洋洋的没什么力气。瞧着那些只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便又生龙活虎的部下,不得不感慨岁月不饶人呐。
沿着堑壕踱着步子,堑壕里躺满了困倦欲死,正在呼呼大睡的明军士兵。
沾满泥土的军靴停了下来,脚步声一停,警觉的邓承志便腾的跳了起来,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张饼子。
“大,大人!”
邓将军不免有些尴尬,汗颜道:“太累了,我竟睡着了。”
马城看着他满是血污的甲胄,轻声道:“不要吵,让他们多睡一会。”
邓承志慌忙应是,饥饿难忍,抓起手中大饼吭哧吭哧嚼了起来,三两口将饼子吞了下去,眼睛一瞪便翻上壕沟,拿起千里镜往远处张望。身后堑壕里,惨烈的战场上,明军士卒的呼噜声此起彼伏。马城一笑,多年的艰苦训练成效显著,他的兵,可以做到在战场上,枪林弹雨中呼呼大睡,这才是百战无敌的精兵。在双方都筋疲力尽的时刻,明军得到了宝贵的几个时辰呼呼大睡,用来恢复耗尽的体力。
第一千一百八十八章 王旗
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马城就着清水胡乱吃了点干粮,举着千里镜往东边看。
昨天激战处尸横遍野,奥军中队保持着大致的完整,天一亮便蠢蠢欲动,有西逃的迹象。
千里镜中,奥人军营里正在将骡马,骆驼,牲口集中起来,运送物资。
一场阻击战不可避免了,不到两千明军,将要阻击建制大致完成的数万奥军,还有潮水般涌用来的溃兵,这必然是一场血战。
一旁,邓承志看着喧嚣的奥军大营,打个寒噤。
没人愿意打这样的阻击战,他要面临的将会是奥军无穷无尽的冲锋,归心似箭,逃命路上的溃兵是很可怕的。然而这样的苦战总要有人来打,邓承志已经想好了,一旦战局不利,他就命人把大都督绑走。
瞧着东方一轮红日,邓承志心中焦急,低喝道:“去找,左翼的倪帅离此不远,应该就在这一带。”
“遵令!”
数十轻骑往左翼飞出,去联络倪元璐麾下的兵马。
马城并未阻止他,而是静静的看着奥军喧嚣的大营,一言不发。
邓承志终究是按捺不住,嘀咕道:“倪帅所部为何迟迟不到,标下以为,此事怕是有些蹊跷。”
马城静静的看着东边,气定神闲:“沉稳些,承志,你记住了,行军打仗最忌互相猜忌,这是兵家大忌。”
邓承志应了一声,不言语了,眼中却藏不住的有些阴霾。
一个时辰后,日上三竿。
奥军营门大开,大批骑兵护卫着马车,牲口涌了出来,开始大规模,有组织的西逃。
“起来,起来了!”
“敌袭!”明军阻击阵地上开了锅,一个个睡眼惺忪的士兵从地上爬起来,抄起家伙赶往前线。尖锐的竹哨声惊醒了呼呼大睡的士兵,军旗翻卷,放出去联络友军的侦骑,关键时刻立了功,轻骑引导着一队队散兵,
从四面八方赶来。有马的,没马的,散落在辽阔战场上的散兵极多,轻骑兜一圈就能找到一大群。
此时,明军优秀的军制,战斗力的源泉,大批中下级军官起到了主心骨的作用。
天一亮,短短一个时辰内,马城身边就又聚拢了三千多人。如此以来,就让投入阻击作战的明军兵力,达到了五千之众,美中不足的是弹药奇缺,重火力几乎没有。这注定是一场流芳百世的血战,日月军旗便如同一块大磁铁,不停的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明军赶来驰
援,也不停的吸引着大股奥军的围攻。
混乱的战局明朗了,奥军中队西南二十里处的阻击阵地,决定着整场战役的成败。一旦被奥军冲破阻击,则前功尽弃,大量溃兵将会逃走,奥斯曼帝国六万核心精锐未损,仍有一战之力。倘若明军阻击成功,那便是一场空前的大捷,一战覆灭一个强大的帝国。还是在短短的三天之内,
那必将是战争史的奇迹。
奥军,马队。
喧嚣中,马蹄声阵阵,跑在最前面的几个苏丹,在明军阵前两三里慌忙勒住战马,目瞪口呆看着西逃路上,横着的一条防线。堑壕,胸墙一应俱全,阵地前还撒满了锐器,杂物,用来阻挡骑兵的冲击。
几位苏丹险些一头栽倒,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这条防线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一夜之间,明军竟然在他们的归途上,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条防线。苏丹们用力擦擦眼睛,心中顿时凉了半截,有精明的突然意识到明国人的胃口,太大了,这是要一战覆灭整个帝国呀。有些彪悍的便眼中凶光毕露,这么点兵力就想阻止几十万大军的逃路,明国人怕是疯
了!
骑兵,骆驼兵在两军阵前,开始集结。
这场事关生死存亡的阻击战,一开始便打的火星四溅,进入了白热化。按照大明新军的操典,有火炮保护的战阵前方,可不修土墙,只在阵地前方六十步挖一道丈余深壕沟便可。让奴贼冲击的兵力,直接笼罩在己方的炮火之下。每一门火炮的两侧数十步,可修一座土墙,大
半人高,安排着密集的火铳阵,可射杀前方奴贼,也可掩护己方炮手。
六十步,刚好在明军火铳最佳打击范围之内,敌方弓箭杀伤力之外。一夜时间,明军驱赶着俘虏兵,在六十步外挖掘了两道壕沟,里面扔满了各种折断的兵器,杂物,用来组织骑兵的冲锋。挖出的泥土,就在壕沟前砌成小墙,墙不高,半人或是小半人高。敌军骑兵或是步
兵遇到这些壕沟矮墙,可以阻碍他们前进的步伐,又让他们无法藏身掩护。
当然,每段壕沟之间,都会留出一道道十几步,二十几步的空位。这之间的土墙空隙,木栅战车什么都不设,只各设立少量便于携带的轻型火炮,虎蹲炮各一门,两旁又有密密麻麻的火铳兵掩护。战时策略,两三磅的轻炮先开火,接着是大幅度改良后的虎蹲轻炮,如果
这一波敌军还不崩溃,再用火铳。
这之间只架两门炮,移动方便,阵后的军士出击也方便,可以让他们从壕沟间的空位不断进行反冲锋。
前线,邓承志看着蠢蠢欲动的敌军大队,嘶吼着:“铳拿稳了,没有号令不得发铳!”
“放近了打,擅自发铳者,斩!”
“待西夷攻势气馁后,咱们便从这些空隙出击,挫夷之气焰。”
“今日咱们就在此处,将西夷数十万大军的血,全部流光!”
沙哑的嘶吼声中,马城赞赏的看着麾下爱将,不去干扰他的指挥,只是手按战刀肃立在日月军旗一侧。
“升我的王旗!”
一声低吼,一众亲兵吓坏了,苦劝道:“大都督三思。”
“万万不可,大都督请收回成命!”
然而马城却面色坚毅,决断道:“传我军令,升王旗!”
左右亲兵无奈,只得从贴身保管的包裹里,将几十面辽王大旗取了出来,套上旗杆,斗大的辽字王旗便迎风招展起来。
“今日,本王就死在这了,哈哈!”洒脱放肆的狂笑声中,大地隐隐颤动,最后更是剧烈抖动起来,似乎同一时间的,四面的天边尽头,都探出了如洋一般的旗号。数不尽的奥斯曼骑士狂奔而来,黑压压无边无沿,放马狂跑,铁蹄的声音震
得各人内心隐隐颤动。看那飘舞的旗海,无边无际的战马,前线指挥迎敌的邓承志,深深吸了口凉气。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攻防
生死攸关时,明军在前线挖掘的那两条壕沟,起到了极重要的作用。
填满折断兵器杂物的两道壕沟,将滚滚而来的骑兵,骆驼兵阻止在两军阵前,奥军不得不组织大批步兵填壕。
奥军步骑密密层层逼来,黑压压的旗号随风翻滚着,密密麻麻的,包着白头巾的大胡子兵越来越近,五里,四里,三里。二里。
二里时,三面潮水般的大队奥军停了下来,号角声响起。
阵形从中间分开,大批盾车推了出来。那些盾车中,前面一排排。尽是那种精良的盾车,有车轮,有挡板,裹着厚厚的牛皮,泼上了水。后面的盾车,则用粗木捆扎在一起,成为粗糙的木盾。
奥斯曼人的盾车,样式与东方的盾车全然不同,应是受到西方攻城器械的影响,到处都透着笨重。邓承志半蹲在胸墙后面,看着一部部盾车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推进着,不由得直咧嘴,这玩意还能叫盾车么。一部盾车足有两三人高,有顶棚,有墙壁,底下还有两排轮子,使用木板,树干拼凑而成,外面
蒙着厚厚的湿牛皮。
这玩意能叫盾车么,这就是一座座移动的房子呀,太笨重了。
所谓物极必反,这玩意虽然笨重到了极点,防护能力却极强,水火不伤,铳子多半也射不透,只能用大炮轰。
偏偏明军阻击阵地上大炮数量太少,只有一些随军转运的轻便小炮。
骨碌碌,沉重的盾车缓慢向前推进,像极了盾车和舟车的结合体。
明军阵地上竟鸦雀无声,前沿兵力散开了,以步兵操典分成前后两排,堪堪防守住了几里长的正面。侧翼,少量骑兵正在披甲,整队,竭力稳住薄弱的两翼,准备迎着一场兵力悬殊的阻击战。一里,密密麻麻的奥军奴隶兵,步兵,推着沉重的盾车,木盾上来,身后跟着黑压压的弓箭手,火铳手。在后面又跟着密密层层的各旗重甲,手持大盾,右手上握着粗重的短兵器。两翼,还有大队骑兵,
骆驼兵,数万步骑从三面合围上来,暂时也看不出来,将要主攻的是哪一面。
明军严阵以待,鸦雀无声,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火铳。
奥军步兵又推进了半里,抵达明军挖掘的第一道壕沟,密密麻麻的人潮停了下来,以高大的盾车作为掩护,开始填壕。邓承志看的目瞪口呆,终于晓得这些移动的房子,是做什么用的了。大批奥军士兵竟然躲在房子里,挥舞起各种挖掘工具,将草地挖的尘土飞扬。一蓬蓬泥土扬进壕沟里,奥军人多,填壕的速度让人瞠目结舌,远远瞧着那些移动的房子,就如同一个个正在下蛋的巨型乌龟
。沉闷的响动,一颗颗炮弹的呼啸着,往层层叠叠的盾牌群轰去。这个距离,明军阵地十几门野战轻炮,虎蹲炮可以打到,哨声响了起来,两炮一组,嗵嗵嗵的沉闷炮声,响了起来。奥军的盾车不怕箭矢铳
子,就怕炮轰,瞬间前沿的盾车阵,陷入腥风血雨之中。
炮弹低空掠过的呼啸声中,一颗颗滚烫铁球砸落,或是砸进盾车群中,或是砸进盾牌阵里,在坚硬的地面蹦跳翻滚,轰出一团团血雾。奥军的盾车与盾墙阵列实是太密集了,想打不中都难。
木板,湿牛皮挡不住肆虐的炮弹,每门炮旁的炮手不断用视差法估算距离,在他们的报数号令声中,另一个炮手则不断用铳规,算盘调整着炮口。在如此近距离的瞄准射击下,一辆辆奥军的盾车被打烂,轰然倒塌,里面的奴隶兵血肉横飞
。
左翼,数十里外,同时发生了另一场激战。
倪元璐的左翼军进至奥军中队大营,遭遇了奥军预设阵地的激烈抵抗。奥斯曼人也不傻,数百年征战培养出了无数杰出的将领,虽然面临着建制混乱,指挥瘫痪的窘境。却仍有一些杰出的将领,联络起来,在大营西南方组织了防御阵地,以大车,土墙组成的掩体,对抗倪部
凶猛的进攻。
倪元璐脸色铁青看着前面进攻中的部下,纷纷栽倒在奥军密集的火铳,弓箭攒射下。
他这一路两镇兵马,运气机好,没有遭遇过度抵抗,沿着战场边缘运动到此处,却遭遇到了奥斯曼人的骆驼兵。
天一亮,行军中的倪部被骆驼兵一冲,损失了些人马。
凭借士兵的忠勇击退了骆驼兵,倪元璐匆忙组织兵力,挥师猛攻,疲惫的将士却难以撼动奥斯曼人的阵地。
脚下,不远处,一匹死骆驼张大嘴巴朝着天。
倪元璐却心急如焚,方才侦骑来报,说是在二十里外瞧见了大都督的王旗,几十面王旗鲜红鲜红的,就立在两军阵前。
倪元璐顿时吓的汗流浃背,慌忙组织兵力猛攻敌阵,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铳炮声中,明军又一次进攻折戟,死伤在奥斯曼人数量众多的铳炮弓箭火力下。倪元璐咬着后槽牙,咯吱作响,他的好运气用光了,奥斯曼人将多数大炮都布置在了左翼,四五十门炮集中猛轰,让他部下
将士难以越雷池半步。
一旁,鸦雀无声中,有人翻身下马扑通跪地,苦劝起来:“倪帅,不能再攻了!”
“倪帅三思呀,将士们打的太惨了!”
三个人,两个参谋一个副将,匍匐跪地嚎啕大哭着。
倪元璐心中警觉,森然道:“这是何意,大都督的王旗就在前头,你等莫非权作不知么。”
“徐勇,刘汉儒,黄图安,你等意欲何为!”
三人抹了把眼泪,不哭了,竟起身凑过来耳语。
倪元璐眉头一皱,冷然道:“站直了,大声说,有什么话是不能见人的,刘汉儒,你来说!”
那刘姓参谋瞧着前线败下来的伤兵,竟鼓足勇气,朗声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大都督以身犯险,岌岌可危,我说,这是倪帅自立的良机!”
“住嘴,混账东西!”
倪元璐怒发冲冠,心中竟有那么一丝动摇,却也只是一刹那的动摇,便从脑子里将那个念头抹去了。
砰!
倪元璐抽出火铳,一铳,将那大逆不道的刘汉儒轰死了,左右亲兵乱铳将三人射死,鲜血从身下汩汩流出,染红了草原。”
第一千一百九十章 秋风卷落叶
同一时间,水寨。
南里海水寨距主战场五十里,物资堆积如山的岸上,大批水兵正在集结。
张永产从未想过有这样一天,他麾下的水兵要放下舵盘,操着火铳登岸步战,他麾下都是宝贝的海战人才呀。这些年,大明的战略重心转向北方,水师建设停滞不前。这些水兵,炮手,是他呕心沥血培养出来,为此还耗费重金,聘请了许多西洋教头,日夜刻苦操练炮术,航海术,这才有了纵横于东海,南海的无
敌水师。
一队队水师官兵抱着火铳登岸,一旁,一个大胡子军官高声抗议着:“提督大人,我反对,您这是犯罪!”
“他们是高贵的海军,不是那些肮脏的步兵,海洋才是他们的舞台,您没有权力派他们去岸上送死!”
锵!
几把战刀同时架在西洋军官脖子上,将那洋人军官吓的脸都白了。
张永产却不以为意,低声道:“罢了,把他给我关起来!”
几个水师军官一拥而上,将愤怒的洋军官绑了,扔进船舱。
张永产领着一帮水师军官,等了岸,一脚踩在结实的地面上。
战刀出鞘,张提督眼神凶悍,嘶吼了起来:“大都督就在前面,今日,我等当有进无退!”
潮水般的水兵涌出水寨,往五十里外激战处疯狂的驰援。
激战的中心,明军阵地。
马城心里明镜一般,各路援军正在火速赶来,然而他的阻击阵地却岌岌可危,似乎等不到了援军了。随骑兵转运的几十门轻炮,弹药在快速消耗着,阵地前沿仍是密密层层推上来的奥军盾车。
咣当!
明军炮火减弱后不久,奥军便趁机推出了架桥车,一边填壕,一边将粗长的木板往前推,阵地前沿第一道堑壕很快失守。
啪,啪,啪!
明军阵地上,只有少量射程极远的大抬枪,仍在不停开火。
鸽子蛋大小的铳子,不时在奥军群众激起一串串血花,却无济于事,少量重火器不足以阻止奥斯曼人的人海进攻。前沿,邓承志眼皮直跳,心知肚明,两条壕沟失守时,就是他战败之时。
啪!
左侧,一个士兵按捺不住心中恐惧,搂了火,陆续有火铳胡乱打响。
邓承志眼睛一瞪,腾的起身,提着战刀杀气腾腾的大步走过去。
“谁发的铳!”
“混账,乱我军心,就地正法!”
几个走了火的士卒吓的直哆嗦,扑通跪地,捣蒜一般猛磕头,声泪俱下哭的眼泪鼻涕都下来了。
不远处,传来马城平静的说话声:“罢了。”
“传大都督口谕,愿留的,咱们同生共死,要走的也不勉强,不算临阵脱逃,生死各按天命吧!”
邓承志一呆,看着那几个怂兵心中窝火,狠狠几脚踹了过去。
几个怂兵被踹成了滚地葫芦,却慌忙抹了把脸,连滚带爬的将火铳捡了起来,哆嗦着装填。
“混账东西,怂货!”
“老子的脸面都叫你们丢光了!”
邓承志的咒骂声中,奥斯曼人的盾车,架桥车已经越过了第一道壕沟,大举推进到第二道壕沟,乱哄哄的。盾车群中火光频频闪烁,铳子,箭矢先是稀稀落落的,激射而至,很快便密集了起来。
六十步,已进入奥军火铳,步弓的射程,近在咫尺了。
“防箭!”
军官们的嘶吼声中,马城一猫腰躲到半米宽的胸墙后面。
咣当!头上,可供骑兵携带的横盾竖了起来,叮叮当当,雨打芭蕉的声音十分密集,箭如雨下,还不时夹杂着一些横飞的铳子。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时有中箭的明军栽倒,从远处看,明军少量兵力把守的阻击阵
地,便如同被箭矢淹没的可怜孤岛。
如此险恶的局势下,明军阵地上却仍是一片静默,隐忍不发。
“该部明军,简直愚蠢!”
数里外的奥军大阵中,奥军将领们对着阵前眺望,喜形于色。
“那些是什么旗,这是个明军的重要人物?”
狐疑,议论声中,奥斯曼人哪里认得篆体的辽字王旗,只是胡乱猜测着。
此时,奥斯曼将领们个个眉开眼笑,仿佛看见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这股明军还真是英勇,虽然有大量的战车遮挡,不过勇士们还是伤亡不小。”
“吹号角,让勇士们冲上去!”
凄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号令一出,前线奥军便躁动,喧嚣起来,胡乱将架桥车往前推,填壕的速度也加快了,两军阵前一片尘土飞扬,遮天蔽日。风云突变,气候变化多端的中亚草原上,起风了。
明军军官们从盾牌缝隙间,死死盯着插在地上那些小旗子。那些红色的小旗子很不起眼,距离明军第一道胸墙整二十步,也是明军铳阵开火的信号。放近了打,这是明军上下的共识,军官们都抱着同样的念头。自从这条军规写进了步兵操典,大明五十余万常备军
,便将其信奉为准则,铁律。那些铁血,疯狂的前线指挥官,不到敌兵冲到脸贴脸,是绝不会下令发铳的。
二十步这个距离很危险,却是明军唯一的胜机。
密集的箭雨又变的稀稀落落,嚎叫,呐喊声却又响了起来。盾墙后面,明军士兵纷纷直起身体,架起密密麻麻的铳阵,对准发起疯狂冲锋的奥斯曼士兵。壮观,宏伟,潮水般的白头巾士兵踩着架桥车,或越过填平大半的堑壕,蜂拥上前,雪亮的弯刀反射着太阳光
,雪一样白。
邓承志掀掉盾牌,遮住眼睛,没料到奥军还有这样的阴招。
用力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的小红旗,压抑,沉闷,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夹杂着伤兵痛苦的喊叫声,从远处看,明军阵地似乎被弯刀,士兵,白头巾组成的海洋淹没了。
一只靴子,踩中了地上的小红旗,然后是无数只脚。
“放!”
竭尽全力的嘶吼声中,邓承志闭上了酸痛的眼睛,解脱了。
霹啪!硝烟,火光在明军阵地上升腾着,闪烁着,在二十步这样几乎脸贴脸的距离上,密集的铳子如狂暴的龙卷风一般刮过,瞬间,便将拥挤成一团的奥军人海,清空了,竟然如秋风席卷落叶一般,清空了一大片!
第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作茧自缚
铅弹,铁弹,金属组成的风暴席卷前线,挥舞着弯刀的奥斯曼士兵成片栽倒。不足二十步远,火铳的穿透力成倍增加了,准确度更是极高。铅弹,铁弹穿透人体后,又在拥挤的人群中激射,弹跳,造成恐怖的二次杀伤,三次杀伤。凄厉的惨叫声,奥军士兵打着转,全身冒血,残肢
断臂形成的血雾漫天飞舞。
血火交织,前排明军纷纷退后,装填。
哗啦,甲胄响动,后排明军纷纷向前,密密麻麻的火铳又架了起来。
霹啪!
第二轮齐射,在密密麻麻的奥军士兵群中,造成了更加恐怖的杀伤。二十步内,两轮排铳,一眨眼的时间里,竟然击溃了奥斯曼士兵层层叠叠的人浪。枪枪不落空的可怕杀伤效率,将前装火铳时代,抵近射击的奥义展现的淋漓尽致。仅仅两轮齐射,肆虐的金属风暴,就遏
制住了奥斯曼士兵的冲锋势头。
“放!”又是一轮齐射,成片栽倒的敌兵哭喊着,横死当场,在阵地前一层层堆叠起来,真正的尸山血海。两千多明军,以每分钟两到三分的射速,在短短五分钟内,击溃了奥斯曼士兵的万人冲锋,创造了战争史
的又一个奇迹。
密集的齐射仍在持续,马城肃立在辽字王旗下,不动如山。前面惨烈的战事,刺鼻的硝烟,血腥气弥漫开来,马城视而不见,心中冷笑,他不晓得奥斯曼人的军队,承受伤亡的的底线在哪里。或许是两成,或许是三成,可如今伤亡已经超过了七成,底线也就变的
毫无意义。
这世上,没有军队能承受高达七八成的伤亡比例。
或许,大明新军中那些疯狂的少壮派士官,可以做到全军覆没连眉头也不眨一下,然而奥斯曼人是决计不行的。
明军击溃了奥斯曼大军的进攻,还不只如此,竟然还发起了反冲锋。
“上铳剑!”
“杀贼!”短暂的交火击溃了奥军,邓承志热血上冲腾的一下跳了起来,拔出双锏,一马当先,率部发起了反冲锋。火红的人浪不可遏制,从胸墙后涌出,尸堆里稀稀落落的奥军残兵惨叫着,被翻飞的铁锏砸翻,很
快被凶悍的明军冲垮了。
反冲锋,摧毁了奥斯曼人的抵抗意志,前线溃败了。两翼,少量铁骑也翻身上马,配合步兵发起凶悍的反击,洪流似的冲向奥军,区区数百骑竟然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如钢刀一般,破开稀疏而混乱的奥军骑兵,切豆腐似乎一切到底,悍不畏死撞进奥军
步兵群中。
不出意料的,两到三万人的奥斯曼军队全线崩溃,他们只是强盗团伙,习惯了掳掠为生。
这样团伙的特点就是遇弱则恶,遇强则惧,往日他们所向披靡,只是对手太烂罢了,遇到各方面碾压他们的强悍军队,就原形毕露了。当少量明军铁骑,在奥军溃兵群中杀了个对穿,所有人都在惊惶逃遁。奥斯曼人疯狂叫着,所有人都陷入癫狂的状态,便是唯唯诺诺的奴隶兵,现在也敢对他们的主子挥刀,一把将他们扯下马,一刀将他
们劈翻了,抢了他们的马匹,上马就跑。那种溃败场面让人目瞪口呆,数百明骑冲的最快,杀人最狠,马刀乱砍、乱劈、乱斩、乱杀,溃兵相互挤轧着践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这一刻他们也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所有人都在凄厉哀嚎,便是
高高在上的苏丹,也叫得跟奴隶们一模一样。
奥军中军,谈笑风生的将领,苏丹们,放肆的笑意僵硬了。好些人还是一脸轻松,有些茫然的看着前线数万士兵,在短短十几分钟内,从进攻一方变成了溃败一方,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
潮水般的溃兵,在一览无遗的大草原上,组成了连滚带爬的溃兵潮。
前线激战中,邓承志大步追上一个敌兵,铁锏照着脑壳砸过去,噗哧,裹着白头巾的脑袋被砸塌了,红的,白的四处溅射。
后面辽字王旗摇摆起来,那是下令停止追击的信号。邓承志看着潮水般的溃兵,心中懊悔,可惜他兵力太少,不然,就能尾随溃兵大举追击,一战便击溃奥斯曼人的中军主力。追出来了,他也没打算空手回去,当即下令点火,烧毁奥斯曼人的大批盾车,架
桥车。
取出一包定装火药,胡乱倒在干枯的草上,取出打火石敲了两下。
呼啦,小火苗被西北风一吹,冲天大火熊熊燃烧了起来,烈火,浓烟冲天而起,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清理射界!”
“来几个人,抬尸体!”
回到防线的明军得到了喘息之机,借着大火的掩护,开始清理阵地前层层叠叠的尸体,十分粗暴,不论死活抬起来就往火力仍。
奥斯曼,中军。
苏丹们目瞪口呆,看着大火在草原上席卷,蔓延,将干枯的草叶,木制的盾车通通卷了进去。
大火,浓烟冲天而起,还夹杂着尸体烧焦的焦糊味,令人作呕。作茧自缚的奥斯曼人在前线遗留了大量木制盾车,成了大火燃烧最好的养分,又是一阵西北风刮过。大火燎原,吓的奥斯曼大军慌忙拔营,后撤,赶忙组织起宝贵的兵力灭火,大火越少越旺,浓烟很快遮
蔽了半边天空,遮天蔽日。
明军,很快也经受不住烟熏火燎,放弃了清理尸体的举动,大踏步的后撤。
马城下令后撤五里扎营,瞧这火势,一时半会是烧不完了,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
“哈哈!”
“烧死这些鳖孙子!”
撤退中的明军不时往远处张望,一张张满是血污的脸上,笑逐颜开。
左翼,大火浓烟一起,倪元璐心便沉了下去,手脚都冰凉了,险些一头从马上栽倒。
“倪帅,倪帅!”
“倪帅,火是往东南方烧的。”
“是啊,倪帅,大都督无忧!”关心则乱,部属的呼唤声,让倪元璐清醒过来,他可不敢再耽搁了,慌忙下令集结骑兵,他亲率骑兵绕开正面奥军的阻击,赶往驰援大都督。
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包围
入夜,草原上的熊熊大火仍在燃烧。
倪元璐趁机集结三千骑兵,抛下大队主力,轻骑绕着火场转了一圈,终于找到机会突破重重阻拦,一路狂飙到了辽字王旗左翼。
援军来了,明军阵地上一片欢腾。
倪元璐滚鞍下马,环顾左右,怎也找不见大都督的人影,心中一阵惶恐不安。
人群中,一个席地而坐的英武人影,笑着道:“玉汝,你来了。”
看见熟悉的影子,倪元璐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四目相对竟一时无语。
“开城,我,是信服你的!”
倪元璐此时心中有些羞愧,做了贼一般心虚气短。
马城却势如不见,洒脱道:“来了就好,不必多言。”一句话让倪元璐心中阴霾尽去,慌忙吩咐所部骑兵下马备战,组成层层的铳阵人墙,将大都督严密保护了起来。马城放手交出指挥权,任他施展,只盘坐在地和亲兵们说说笑笑,瞧着东南方的浓烟冲天,
心情畅快。
这一烧,给明军争取了整整一夜的缓冲时间。
清晨时分,日出东方,各部明军纷纷赶来,马城的王旗周围很快聚集起万余人马,牢牢挡住了奥斯曼人数十万大军西逃的去路。到天亮时随着大批明军赶到,向两翼展开,组织起大量精锐骑兵部队。
事实上,奥斯曼人西逃的归路已经被切断了。
战至此时,奥斯曼人才后知后觉,嗅到了大难临头的不妙气味,越过一片焦黑的火场,再次集结兵力发起潮水般的攻击。
邓承志手中多了两千补充兵力,抖了起来,神气的在前沿阵地奔走着,嘶吼着。
半里外,潮水般的奥军士兵在将领的驱策下,抱着火铳弓箭,推着数量的盾车再次压了上来,没头苍蝇一般低着头冲锋。无论气势,军械,数量都比前一次进攻弱了许多,奥军已是强弩之末。
“放!”
嗵嗵嗵,援军带来了大量火炮,弹药补给,让防御阵地上的火炮数量达到了五十余门。
五十多门轻炮,每两炮一组充当了火力支撑点,再次给冲锋中的奥军造成了重大伤亡。
侧后方,炮阵。
张永产亢奋起来,提着刀在阵地上奔走,嘶吼着,他一个水师提督少有陆地上打仗的经验,便异常亢奋。
“火油弹!”
“纵火弹,给我轰!”他麾下都是训练有素的水师炮手,携带的弹药也和陆军不同,都是些适合海上使用的链弹,葡萄弹,纵火弹,还有一些以火药发射的火箭。火弹,火箭在海战中的作用巨大,这些都是大明水师的标准配备
。却不料这些从战舰上搬下来的海战利器,给奥军造成了重大杀伤,中亚这地方天干物燥呀。
嗵嗵嗵!
纵火弹不是用炮发射的,而是战舰专用的巨型弩机发射的。绞盘推动着弩机缓缓张开,一枚枚点燃的火球搁了上去,嗡嗡的弓弦响动,明军侧后方突然射出一片火弹。燃烧的火弹从天而降,啪啪啪,砸在奥斯曼人的木制盾车上,呼啦一下烧了起来,水浇不熄,土
扑不灭。
熊熊大火又燃了起来,奥军不料明人有这样的损招,很快陷入烟熏火燎的火海中。
倪元璐看着犀利的纵火弹,瞪圆了眼睛,贪婪道:“这些纵火弹,我要一些!”
马城欣赏着陷入火海的前线,笑着道:“然则猛火油运输不便,这样的巨弩更是十分笨重,只合水师使用,你可得想好了。”
倪元璐看着那些一人多高的重型弩机,振腕叹息,可惜了这样的神兵利器。放了火,水师炮手们还不肯罢休,又用弩机发射火箭。水师用的火箭又粗又长,有的以弩机发射,有的以火药驱动,这都是大明工匠智慧的结晶。尖锐的呼啸声中,标枪粗细的火箭从天而将,火苗子窜起
半天高。前线,陷入熊熊烈火中的奥军,娘们儿似的尖叫着,就在明军阵地前不远处,浑身着火的白头巾士兵凄厉哀嚎着,血肉都被烧得噼啪作响,在地上拼命打滚,然而烈火就是不灭,不将他活活烧死绝不罢休
。浑身冒火的敌兵尖叫奔逃,他们如野猪似的乱叫乱窜,然后不小心撞到别人,害得那人也一样全身冒火,尖叫起来。熊熊燃烧的木制盾车,轰然倒塌,火星四射,面临崩溃的边缘的奥军又溃败了。溃兵太多,连督战的奥斯曼军旗都倒了,马城此时又下令骑兵两翼包抄,昨天的一幕惨剧重演了。数千明军铁骑旋风一般,
斜刺里杀进溃兵群中,形成了声势浩大的溃逃浪潮。
这一回,奥斯曼人的中军大阵,再也没有逃脱厄运。
军旗倒下,建制还算完整的中军,马队,骆驼兵被溃军裹挟。
不出一刻钟,奥斯曼人的中军动摇可,涣散了,几万步骑一起加入溃兵的大潮,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
“哈哈,哈哈!”
辽字大旗下,马城放肆的狂笑起来,一战功成,此战过后大明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全盛时代。
数日后,辽阔的中亚战场上。马城将帅营设在水寨里,率阻击部队接受整补,同时轻骑四出连络各部人马,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收紧。确切的说,是一个巨大的包围圈,里面有无数个小包围圈。这些数之不尽的小圈子里,有的奥军被
明军包围着,也有少量明军被奥军包围着。
轻骑,不时将紧急军情传递回来。倪元璐看着广袤的中亚草原,摘下头盔,忍不住摸着头发嘿嘿傻笑了起来,这是打着什么仗哟。战局大致明朗了,在纵深两三百里,宽度一百多里的广阔战场上,明军大致对三四十万奥斯曼军队形成了包
围。战局很乱,没人弄的清楚,到底围住了多少敌军。
大圈,小圈,犬牙交错,搅在一起的两军仍在亡命厮杀。然而但凡长了眼睛,也能瞧出来明军占据着绝对的上风,战场外围骑兵正在大量集结,一锤定音。任谁都知道,当明军集结起大量骑兵的那一刻,就是奥斯曼帝国大势已去,即将覆灭的时刻。
第一千一百九十三章 搏命
南里海,水寨。官厅里气氛是一片轻松,巨大的军事地图上,参谋们不时用炭笔标注出敌我态势,犬牙交错的战场上,明军正在节节胜利。随着明军精锐骑兵的大举集结,占据了上风的明军,正在不停挤压着数十万奥军
的生存空间。
外头,传令兵急匆匆的跑进来,禀报道:“报大都督,吴三桂求见。”
一片欢呼声中,马城长笑道:“请吴帅进来吧。”
崇祯十五年,十一月。
塞北第一场大雪如期而至,天气骤然变的严寒,吴三桂率关宁,突厥,波斯联军近十万众兵临里海之畔,彻底堵住了奥斯曼大军西逃的归路。
战场深处,日月无光,沸沸扬扬大雪落了下来。
翌日,清晨,一夜之间,枯黄的中亚草原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天寒地冻。
在一片略高的丘陵上,数百明军围成一圈死守,圈外躺满了奥斯曼人的尸体。环顾周围,北地的荒凉尽在眼前,四周围尽是一团团,一簇簇的奥斯曼士兵,在冰天雪地中生火取暖,烧烤食物。
再往远处看,黑压压的败兵如蝗虫一盘,盘踞在冰天雪地的冰原上。罗艺一脚踩在沙包上,更让他的身形显得魁梧厚实,腰间别着一把夺来的弯刀,一侧还放着他那把步弓,一杆火铳。身侧几个明军都是按刃肃立,罗艺身上,一身大红棉甲落满了雪,藏在领子里的简章露
了出来。他如今是贞河大营,开原左营的一个哨官,从江洋大盗当上了哨官,罗艺美梦成真,却又陷入生死绝境。罗艺身后,此时正分三排肃立着三队战兵,不说每队的几个刀盾兵个个拿着盾牌,盾牌,厚实的棉
甲上沾满血迹,就是那些火铳手也是人人浴血,有些狼狈。
大雪纷飞,遮天蔽日,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陷入重围的奥斯曼人并未等死,吃饱了饭,烤干了衣物,便成群结队的组织了起来,又发起蝗虫一般的进攻。罗艺所部一百多人,占据的这一面矮坡,刚好卡在两股奥军中间,弄的奥斯曼人如鲠在喉,吞
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两股奥军急于汇合,打通联系,罗艺所部死战不退,于是激战便再次爆发了。
嗖嗖嗖,劲箭不断飞来,惨叫声接连响起,明军阵中竖起盾墙,遮挡箭雨。
罗艺大喝一声:“防箭!”
一矮身躲到盾牌底下,耳朵里尽是震天的人喊马嘶,不见天日。
罗艺仗打的多了,也打精了,一等到箭雨稀疏了,便掀开盾牌大喝了一声:“杀贼啊,随我冲!”抄起一杆破甲大枪,一翻身上了马,便策马从山坡上冲下来,一手控缰,一手平端着他的大枪,只是直直地指着前方。他马术精湛冲在最前头,意图率领数十甲兵发起反冲锋,不给奥斯曼人整队对射的机
会。
战马嘶鸣,奋力扒拉着四体从山丘上冲下去,在他的左右两侧各有一骑。
虽只三骑发起反冲锋,居高临下猛冲下来,却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三骑身后是七八十个刀盾手,长枪甲兵,或甩开大步冲下去,或屁股着地滑下去,个个脸上涨得通红,面孔狰狞,这股明军被激发了凶性,既然身陷绝境,无法脱身,那就多找几个垫背的。
在罗艺的统领下,他这哨人不免沾染了一些,属于江洋大盗的狠辣,凶残。
明军这一冲,大大的出乎了奥斯曼人的预料,慌乱起来,前排的嚎叫着往后面跑,后面的拼命往前挤
“列阵!”
“射箭,快射箭!”
两军阵前,变阵哪有那样容易,还没等奥斯曼人的步兵结成阵形,三骑已经势不可挡,蛮横的撞进步兵群中。三人,三骑长枪利箭般刺入敌阵,三队披甲战兵紧随其后,嚎叫着冲进敌群。
利器破空,大步奔跑中的明军将长枪当成标枪,卯足了力气掷了出去。
近战,混战,长枪的作用不大,便被明军当成了投掷兵器使用,既有奇效。
数十杆标枪从天而降,将挤成一团的敌兵纷纷刺死,贯穿身体狠狠钉在地上,鲜血喷洒染红了洁白的积雪。
“杀呀!”刀盾斧手冲锋在前,长枪手纷纷拔出腰刀,两军士兵冲撞在一起,搏命撕杀起来,残肢断臂漫天飞舞着。惨叫声不断响起,撕杀异常的惨烈,身陷重围,明军知道无法幸免,都抱着死战的念头上阵搏杀。
这时候战阵队列都不管用了,明军个个只是凭借一股悍勇血气在厮杀。明军个个武艺都普通,然而人人都精于配合技击之术,那种默契,在新兵营残酷的训练下,可说是深入到骨髓里去了。刀光雪亮,一哨明军不过百余人,却一往无前,漠视生死,竟然将奥斯曼人杀的有些
狼狈,疲于招架。
明军杀红了眼,不管不顾,挥舞着战刀杀入敌兵群中,几乎是在以命换命。这种残酷的交换让奥斯曼人胆寒,惊天的惨叫声响起,一个杀入敌群的明军骑兵被几根长枪刺入,掀翻下马,他手上的长刀仍狠狠劈在一个奥兵肩膀上。锋利的战刀卸掉了半边膀子,又胡乱哗啦了几下才
颓然落地。
马失前蹄,罗艺一个鹞子翻身,一刀劈翻了一个敌兵。
大步上前再一刀,再杀一人,龇着牙,咧着嘴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却又无法掩饰的剧烈喘息着。心中一叹,今日,便是罗某战死沙场,归位的一天了,胸中却无半分悔意,值了!
一咬牙抬胳膊挡着眼睛,抖手便是一包石灰砒霜粉,沸沸扬扬的粉末漫天飞舞。
奥斯曼士兵哪见过两军搏杀,还有这样诡异的路数,毫无防备纷纷中招,捂着眼睛惨叫着。
噗哧!
手腕一翻,罗艺趁机砍瓜切菜一般,收割人命,只是手中战刀却越来越沉重,喘息越来越剧烈。
混乱中,背心一疼猛的喷出一口黑血,闭上眼睛等死了。
噗哧!一腔热血浇了他一身,脑后生风,筋疲力尽的罗艺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愣神睁开眼睛,前后左右尽是策马奔驰中的骑兵。罗艺惊愕的张大嘴巴,看着大批骑兵砍瓜切菜一般冲翻了敌阵,半晌,才晓得他捡回了一条性命,援兵到了还都是骑兵。
第一千一百九十四章 大考
漫山遍野的骑兵挽救了罗部全军覆没的命运,只剩三分之一的残部逃出生天,很快转入后方休整。
骑兵群中,罗艺收了刀,抱拳道:“敢问兄弟,是哪一部的人马?”
一个骑兵军官轻笑道:“咱们是关宁军,不必谢了。”
罗艺瞧着身侧耀武扬威的骑兵群,却不领情,反而笑声嘀咕着:“关宁军,这是山下摘桃子了。”
身侧,浑身是血的残兵嘟囔着,有些无趣的撤走了。
崇祯十五年,十一月中。随着十万关宁军,匈奴军,波斯军加入战场,强盛一时的奥斯曼帝国大势已去,超过三十万东征大军被团团包围在里海以南,大片开阔的平原上。联军轻骑纵横穿插,扫荡战场,逐渐将深陷敌阵的明军,
一部一部的救了出来。
这些脱离围困的明军,又就地打散编制,重组,紧急补充后再次投入作战。
胜利的天平快速向明军倾斜,方圆数百里的战场上,成建制的明军部队越来越多,配合骑兵不停挤压着奥斯曼人的生存空间。相反,成建制的奥斯曼部队越来越少,有组织的抵抗很快便瓦解了。
半个月后,时间进入十二月。
中亚草原上天寒地冻,严寒,取代明军成为奥斯曼人最大的敌人,三十多万奥斯曼大军遭受了灭顶之灾,开始出现大量的冻伤减员,降兵成群。战局,正在朝着尾声发展,并且开始了一场瓜分盛宴。
十二月中,波斯新皇阿巴斯二世,迫不及待的领兵二十万,向西,发起了对奥斯曼帝国的灭国之战。
天寒地冻,大都督行辕。
欢声笑语中,袁崇焕随舰队从海上赶到,随船带来了大批物资补给,主要是冬衣,米面在内的过冬物资。瞧着袁崇焕下了船,倪元璐便大步迎上去,打躬作揖寒暄了一番,两人把臂言欢,不胜融洽。
袁崇焕如今得志,便有些惺惺作态,关切道:“玉汝兄,你的任命,有着落了么?”
倪元璐脸上不自在,含糊道:“戴罪立功吧,元素兄请,大都督该等得急了。”听到大都督之名,袁崇焕便整一整军服,翻身上马,轰鸣的马蹄声中一行人赶往帅营,面见大都督。进了帅营,倪元璐命卫兵通传一声,却不料卫兵回来报告,大都督正在会客,请两位帅爷先行回房歇了
吧,明日参加军议便可。
袁崇焕大奇,是什么贵客值得大都督单独接见,竟然还如此隆重呐。
两人牵着马往营房里踱步,袁崇焕终究是按捺不住,耳语道:“元素兄,大都督见的是哪位贵客?”
倪元璐斜眼看着他,故作神秘道:“库尔德人。”
四个字入了耳,袁崇焕便有些茫然,狐疑道:“什么人?”
倪元璐嘿然一笑,故弄玄虚道:“库尔德人,呃,还有吴三桂吴大帅。”
袁崇焕脑中有些发懵,良久方回过神来,不胜唏嘘,吴三桂可是他在辽东的旧部呀,如今就要大用了么。世事无常,莫过于此,昔日那个少年老成的吴三桂,如今也成了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
帅营,一团和气。
几十个打扮奇特的库尔德族长,虔诚的匍匐在地,正在亲吻明国大都督,亲王殿下的脚面。马城大马金刀的坐着,欣赏接受了库尔德人最高级别的礼节。分宾主落座,通译的声音虽然中正平和,那几十个库尔德首领却神色夸张,指天画地,将胸膛拍的咣咣作响,嚷着,叫着宣誓永远效忠皇明,
世世代代做皇明的友好邦国。
马城含笑点着头,心思,却飘回了遥远的汉唐盛世。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汉唐盛世,西域诸国也是这样信誓旦旦,宣誓永远效忠中原上国的。
这些话,听听就好,只有傻子才会当真,还得是最蠢的那种傻子。这是中亚大战导致的连锁反应,奥斯曼帝国覆灭在即,匈奴,波斯纷纷与大明结盟,可是把库尔德人吓坏了,慌忙跑来宣誓效忠。这些首领也不是傻子,生怕来的慢了,明国大都督一怒之下怪罪下来,库
尔德人还有活路么。
伸手不打笑脸人,马城百忙之中亲自接见,好酒好菜沼待着。
库尔德人不料受到明国大都督如此礼遇,受宠若惊,就有了先前那一幕匍匐跪地,亲吻脚面的场景。
“来人,将贵客们送去歇着吧。”
马城清了清嗓子,吩咐一声,大胡子首领们便虔诚的匍匐在地,行了大礼,才乖乖排着队走了。
回过头来,马城不经意道:“吴三桂,你意下如何?”
吴大帅吓了一跳,两眼抹黑,大都督这问题问的没头没脑,这让他又该怎么回答,心知大都督这是在考校他。
要说吴大帅还是很急治的,沉吟片刻便沉稳道:“大都督之意,礼遇库尔德人,呃,制造些事端?”这回答也是四平八稳,要说揣摩上意,这时代没几个能比吴三桂强的。马城端详着吴三桂,这个脑后长反骨的历史名人,满心无奈,此人天生就是个阴谋家,不用此人,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来坐镇中
亚了。
稍一沉吟,马城还是温言道:“该怎么办,回去读读汉书,唐史,都在书里写着呢,下去吧。”吴三桂慌忙行了军礼,出了帅营,后背早被冷汗,热汗湿透了,粘乎乎的十分难受。这位吴大帅天不怕,地不怕,生平就怕大都督,在大都督面前噤若寒蝉,腿肚子转筋,还要做出一副沉稳老练的样子,
煎熬呀。
回营,吴三桂便急吼吼的命人找汉书,找唐史,这门功课不好做呀。心中发急,吴大帅连前线战事都顾不上了,慌忙找来精通史学的参谋,将领,好生研究一番,该怎么应对大都督的这道考题呐。
翌日,上午。
不提吴三桂带着个黑眼圈,参加军议,单说袁崇焕正襟危坐,也在凝神倾听大都督的军令,大都督让他从后方调拨一些粮饷,军械交给库尔德人。远来是客,总不好让人家白跑来一趟。
几十个库尔德首领喜极而泣,庆祝着投靠了皇明这条大粗腿。袁崇焕微觉得错愕,咱们自己的补给已经十分艰难,还要从牙缝里扣除食来,帮助这些蛮夷过冬,这是何道理。很快袁大帅也回过神了,看了看一脸苦涩的吴三桂,心中竟有些幸灾乐祸,脚下这地方得有好些年,不太平了。
第一千一百九十五章 开城
军议上,对于从大军有限的补给中,挤出粮饷军械支援库尔德人,众将也是议论纷纷,揣测着大都督这番作为的用意。
只看吴大帅是一张苦瓜脸,绞尽脑汁的琢磨着大都督的考题。
对他来说这是一次大考,能否过关,关乎到他吴氏一族的荣华富贵,由不得他不慎重。
军议散了,吴三桂留下。
安静的官厅中,马城净了净手,和气道:“吴三桂,汉书唐史你读通了么。”
吴大帅等的就是这句话了,慌忙应道:“回大都督的话,不敢说读通了,略有所得。”
马城见状,奇道:“说来听听。”
吴三桂神色一整,便正色道:“末将看汉书,唐史,略有心得,有汉一朝在西域行事,作风刚猛,动辄打杀。而盛唐则截然不同,唐太宗尝言,对西域诸族,朕独爱之如一,施行的是兴灭继绝之策……”
马城有些不耐,打断了他的长篇累牍,问道:“那你吴某人,是打算学汉武帝,还是学唐太宗?”
吴三桂吓了一跳,皮绷紧了,慌忙辩解:“末将不敢!”
马城瞧着他诚惶诚恐的样子,反倒好笑:“恕你无罪,大胆说!”
吴三桂也是一方诸侯,枭雄人物,将心一横便咬牙道:“末将以为,咱们不能学唐太宗,什么西域各族,朕独爱如一,都是屁话!”
马城开心了,赞道:“不错,咱也不能学汉武帝,力量还不充分就盲目北征,以至于塞北之战打的拖拖拉拉,后患无穷。”上前几步抓住吴三桂的袖子,马城耳语叮嘱道:“长伯,本王送你一句话,你听好了,对于那些狼子野心的,脑后长反骨的混账东西,该打就打,该杀就杀,要打就往死里打。打不过就忍一忍,攒够了力气
再打嘛,切记分化瓦解这四个字!”
吴三桂听的茅塞顿开,心领神会,慌忙道:“殿下英明,臣晓得了,绝不给后世子孙留后患!”
马城听到这句话且放心了,扯着吴大帅的手安抚一番,留了饭。
用了膳食,出了帅营,吴三桂脚底下轻飘飘的,大考过关了,心中淤积的阴霾便烟消云散了。
同一时间,俄国。
何可纲端坐上首,面无表情,看着高大宫廷穹顶下的歌舞表演,靡靡之音,域外佳人让他心中不爽,格外瞧不上下头那些拍马逢迎的俄国王公。偏偏还要耐着性子,违心去和这些人为伍,沆瀣一气。
何大帅性子忠直,见不了这样的歌舞升平,早就憋了一肚子的闷气。
歌舞最热烈时,何可纲终忍不住拍案喝到:“下去吧!”
殿内百余个歌姬,舞姬,宫女都吓的华容失色,纷纷匍匐跪地,筛糠一般哆嗦起来,不知哪里冒犯了这位明国的大将军。王公,贵族们更是战战兢兢,摸不透这位明军主帅的脾气,一个个面如死灰。
一旁,白焕章倒温和道:“下去吧,看赏!”
白大人一张嘴竟说的是胡语,歌舞姬如蒙大赦,朝着英俊和气的白大人猛磕头,每人领了一个金卢布,千恩万谢的退下了。这让何可纲不由得直咧嘴,长的白净斯文果然是很讨女儿家喜欢的。
只可惜,这些番邦女子不晓得白大人的底细,这位白大人江湖人称玉面阎罗杀人狂,辣手催花等闲事,落在他手里就没有囫囵的。
何可纲瞧着他,狐疑道:“你啥时候学的胡话,还似模似样的?”
白大人只是儒雅笑道:“番邦话么,总是要学一些的。”
何可纲瞧着他英俊斯文的脸,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低声道:“我想领兵去前线,那个什么,什么地方来着?”
白焕章笑着答道:“莱茵河。”
何大帅一拍大腿,早按捺不住胸中热血翻腾,果决道:“我琢磨咱也不能干耗着,我领两千骑去莱茵河,会一会大佛朗机人!”
白焕章不动声色,委婉劝道:“不成,咱们来欧洲可不是来打仗的,何帅,请稍安勿躁,沉稳些。”
何可纲神色便有些尴尬,只得强压下心中盎然的战意,悻悻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咱老何的刀都生锈了。”
白焕章咧嘴一笑,便耳语道:“不急,过两天,何帅麾下铁骑就有了用武之地。”
何可纲精神一振,昂然起身,手握战刀走到高大的琉璃窗边,看着外面奔走忙碌的番邦宫女们,心思却似乎飘到了莱茵河畔,仿佛看到了西欧人,和北欧人惨烈的旷世大战,连血脉都喷张了。
可惜,这注定不是属于他的战争,大都督三令五申,不许驻俄军加入欧洲战争。
不久,一个颀长英挺的身影走到他身边,大红军服一贯的一尘不染,用米汤熨烫过的军服没有半点褶子。
何可纲看着他英俊的脸,忽道:“白大人以为此战过后,西夷会否大一统?”
白焕章脸色一沉,决然道:“不会!”
何可纲看着他阴沉的脸色,一时竟有些忐忑,越发觉得这位举人出身的军宪司同僚,实在高深莫测。
崇祯十五年,腊月。
中乌拉尔山东坡,伊谢特河畔。一座巨大的新城,即将在明年春天破土动工,沿河修建,为了修建这座巨型城市,何白二将强令俄人征召大批农奴,五年内完工。完工后的城市长四百里,宽三百里,为此征召的本地青壮将超过二十万,
耗费的物资更是无法计算。
何可纲的铁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抓丁,监工,弹压地方。
城还没建,一块巨大的石碑已经立了起来,上面刻着两个鲜红的篆字,开城。在军宪司,参谋司的规划里,这座龙盘虎踞在乌拉山中段的巨城,将成为大明在西方永不陷落的堡垒。神秘的大明军宪司总部,就设立在这座巨城里,并且棱堡式防御体系的碉楼,炮口,多数是朝着西边
的。建成后的开城将移大明边民三十万,开衙设府仪同三司,行教化,重商贸,将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建成后的开城,将和重建后的突厥斯坦城,一南,一北如两把铁钳,形成一道铜墙铁壁,牢牢遏止住西夷进入西伯利亚,中亚的大门。
第一千一百九十六章 教化
天虽亮,还是一样的阴沉,天上甚至飘下一些雪花,越来越大。寒风扑面,马城等人都将头脸包个严实,手上也戴着厚厚的羊毛手套。饶是如此,各人还是冻得直打哆嗦,感受着刺骨的寒意。马城扬鞭策于马上,没有感到丝毫寒冷,相反,他心中热血沸腾,看着中亚大地上被团团包围的奥斯曼大军,露出欢畅的笑容,策马越奔越快。眼见碎琼乱玉,天地间一片白茫。他心中豪情涌起,猛然一
声大喝,胯下骏马更是长声嘶鸣,风驰电掣急奔而去。只是苦了倪元璐等人,领着大批护兵策马急追,数千铁骑行踪隐于风雪之中,寒风鼓起他们的披风大氅,只若隐若现出一抺鲜红。踏破风雪,马城回到帅营之内,营中很多习惯早起的将士己经起床,围在
帐外篝火谈笑。见大都督过来,纷纷起身施礼。马城与将士们打着招呼,看大都督神情欢畅,身后的护兵们面无表情,营中将士们奇怪的同时也心下安定,只要大都督始终保持斗志,他们就有了顶梁柱,主心骨。这是为上之道,也是维持军心士气的妙
法。
马熠穿一身甲胄,领着一队护卫在营内到处巡视,寒风吹得他的披风大氅哗哗作响,原本白净的脸也冻得青肿。出战这些月来,他圆乎乎的脸消瘦不少,显出几分坚毅与俊秀出来。
见兄长从营外回来,马熠忙迎了上来,牵住兄长的马缰,轻柔的道:“大都督若要巡营,吩咐下来便是,何必劳动兄长你亲自出巡,天寒地冻的,小心冻坏身子。”
他瞟了马城一眼,又低下了头,语气中透着深深的关切,似乎还有一丝心疼。
马城微笑道:“不碍事。”
拍了拍落满雪的肩膀,轻柔道:“熠儿,大冷的天气,你也要注意保暖。”
兄弟两人登上高高的望楼,往远处看,异常壮观的战场上,奥斯曼人的大军大致被分割,包围成三大部分,与明军严密的包围圈泾渭分明。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奥斯曼人的全军覆没只是时间问题。
马城指挥明军攻了两阵,进展不大,于是不再急于求成,改强攻为围困。
清晨,天阴沉沉的,又到了奥斯曼人的祈祷时间。
号角声中,靡靡之音令人飘飘欲仙,三个包围圈中数十万虔诚的教徒,集体跪地祷告的景象十分壮观,
望台上,马熠看的嘴角抽搐,鄙夷道:“都这般光景了,还要强撑着,愚昧!”
一旁,倪元璐,袁崇焕看着虔诚祈祷的乌压压人群,全身上下的别扭,不自在,总觉得毛骨悚然。明军虽然在中亚占尽了上风,奥斯曼人的大军也覆没在即,从马城以下却没有多少喜悦,反倒忧心忡忡。
靡靡之音,令人飘飘欲仙,马城忽道:“王道,圣人教化可行么?”
一句话,将进士出身的倪元璐,袁崇焕等人说的面红耳赤,他两人自幼苦读圣贤书,不免尴尬沮丧。
半晌,倪元璐方道:“圣人教化,呃,应是行不通的。”
袁崇焕也尴尬道:“语言文字不通,圣人教化自然是难以奏效,假以时日,兴许能行。”
袁大人自己也没什么底气,看着那些深陷绝境,却仍在虔诚祷告的奥斯曼士兵,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一旁,马熠也犯了难,犹疑道:“圣人教化既然走不通,那又该如何做,还请大都督指点迷津,我大明,该如何教化这些番邦蛮夷?”
众将视线集中到马城身上,觉得那高大英挺的身影,越发神秘了。
马城淡然从容道:“圣人教化行不行,没试过,谁也说不好,可没有百年之功,我估摸着是做不成的。”
两位进士先沉着脸应了,这中亚之地和倭国,朝鲜不同,文字语言不通呀。
十年树木,百年育人,大都督这话说的有道理呀。
众将皆沉默无语,看着那些虔诚的教徒,就知道中亚这个烂泥潭有多棘手,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
马城看着阴沉的天色,低吼道;“地图!”
两个亲兵将地图拿上来,马城接过炭笔在地图上稍一沉吟,便画出了几个图案,先在波斯帝国地盘上画了一朵,活灵活现的圣火图案。
画完了,众人一阵困惑迷茫,精通杂学的倪元璐却惊叫道:“波斯拜火教?”
一声惊叫,举座皆惊,拜火教,这在大明可是个禁忌的话题,这牵扯到大明开国时的种种秘辛,见不得光的。
马城却大咧咧道:“我说它是明教,它就是明教!”
倪元璐,袁崇焕同时恍然,大都督要杜撰一个波斯明教么,有些意思,大都督之意,是要将日渐没落的波斯拜火教,借尸还魂了。
马城提着马鞭,指点江山,豪迈道:“我说波斯明教起源于中原,它便是起源于中原,谁敢不服!”
倪袁众将心领神会,心服口服道:“殿下圣明!”
马城当即便做了决断,森然道:“好端端的波斯人,不信波斯明教,去信外人的教派算怎么回事呀。”倪元璐精通杂学,心中了然,圣人言,中原文明该怎样借着这个教派还魂呐,其中充满无限可能,引人遐想。马城却心知肚明,这个想法是可行的,便如同后世的印度教一般,印度教,不就是改良后的大
杂烩么。
改良波斯教势在必行,天知道倪元璐会弄出个什么玩意出来。
然而,这个借尸还魂的波斯明教,只要和奥斯曼人不是一条心,就足够了。
马城握着炭笔,大笔一挥,又在突厥人地盘上画了个佛陀,笑容可掬的佛陀竟然还栩栩如生。
这回,袁崇焕也恍然叫道:“突厥人本来是信佛的,不过后来该信了别教,可行!”
“不过,得信咱们中原的佛陀,不能信天竺佛。”两位进士出身的大帅看着地图,心中一阵恍惚,大都督这样乱来一气,把波斯教,佛教一古脑的往这里塞,这是没安好心呀。这么大一块地盘,挤满了不同的教派国家,在加上大明不怀好意的拉拢,分化,百年之内那不得打成一锅粥么,
第一千一百九十七章 收兵
倪元璐猛然响起马城常说的一句话,御敌于国门之外,这些御敌的手段却未免太阴损了,君子所不为也。君子,倪元璐咧了咧嘴,大都督和君子这两个字是不沾边的,他最痛恨道德君子。
看着巨大的地图,袁崇焕也琢磨透了,大都督这是要人工造国呀。
惊悚,不寒而栗,袁大帅心中怦怦乱跳,国家也可以人为来制造么,这是圣人门徒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大都督这是要造一圈佛国,波斯国,在大明的西北疆域之外,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呀。
有这些认为制造的国家挡在前头,谁还能威胁到大明的长治久安。
惊讶,错愕,自付才华横溢的袁崇焕,觉得智力有点不够用了,跟不上大都督天马行空的谋略。
“散了吧!”
解散了军议,留下倪元璐耳提面命一番。
半月后,年关将至。
贝加尔湖畔出现一队衣衫褴褛,甲胄残破的骑兵,缓缓停在大湖之畔。
“来骑止步!”
一队巡兵停在百步开外,呵斥着,警觉的拉开阵势。
一个方面孔的大汉慌忙道:“在下李过,受军情司之命前来投效,请诸位兄弟行个方便。”
那些巡骑却不买账,一抖手放出响箭讯号,不久,几队轻骑便从四面八方赶来。一队队轻骑手持喷铳,打着马,不怀好意的围着李过打着转。李过,高一功等人寒毛都竖了起来,一动也不敢动。
人群分开,一身戎装的将领出现在几人的眼前。
李过等人长途跋涉,早筋疲力尽,吃吃地说道:“诸位兄弟,这是何意?”
那明军将领脸色不耐,喝道:“全部抓起来!”
李过面色苍白,辩解道:“咱们是来投诚的,你不能这样!”
他身后数千闯军士卒也是鼓噪起来,那明军将领却异常凶悍,不耐烦道:“拒捕的,格杀勿论!”
几声铳响,几个闯军士卒当场被打翻在地,硝烟与鲜血的味道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
“弃械,跪地!”
越来越多的明军成群结队的赶来,李过无奈道:“弃械吧。”
高一功哭丧着脸色,埋怨道:“我就知道会有大祸,你们不听我的。”
两日后,帅营。
亲兵来报,说是李自城部下大将李过,高一功两人来投诚,被巡逻兵拿下了,如今关押在俘虏营里。
马城微微一笑,提笔写下一道军令,命人将李自成部好生安置了。李部配合明军扫荡了藏区,又转而向北进入准葛尔,塔里木,一路上裹挟了不少人马,总兵力发展到四五万人,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这股力量,马城当然不会放在大明的西北,留下后患。
半个月后,寒风肆虐的中亚。
李部大队人马在向导指引下,翻山越岭,艰难的风雪交加的高山峡谷中穿行。
“停!”李过瞧着大家伙实在走不动了,便下令在背风处扎营过夜,看着四周围光秃秃的石头山,忍不住猛抓头发,直到此时还晕乎乎的。半月前他和高一功被放了出来,明军不但发还了军械兵器,竟然还给了一
笔物资补给。
李过有些发懵,这晕头转向的走了半个月,只知道大概是往西走的。
“大王,累了吧,喝口水。”
背风处,李过有些担心的关切着,李自成气色不太好,脸色有些不正常的惨白。
明军势大,李大王如今也没什么心气了,为求生存,只得木偶一般任人摆布,甘愿做一枚棋子了。
李自成喝了口水,打着寒噤道:“李过,咱们这是要走到哪里去?”
李过只有苦笑道份:“我也不知,大约,大约是波斯国境内。”
问不出来,李自成倒也认命了,晓得他这是被流放了,这辈子也别想回去了,这走的也太远了。
又走了半个月,筋疲力尽的闯军终于解脱了,到地儿了。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呐,波斯和奥斯曼帝国交界处,再往西百里可就是地中海了。这是马城专门为李自成部,四五万人马预备的海外飞地,这可真是一块飞地呀,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孤悬域外的独立王
国。
一旁,就是库尔德人的领地,如今也是投靠大明的附庸。李自成此时已经麻木了,心中有苦说不出,只得在这块地盘上安营扎寨,建立起他的独立王国。此时,波斯新皇正在猛攻奥斯曼人的都城,这就给了李自成站稳脚跟的机会,很快便占据了一块长宽约五百
里的地盘。
于是这地方除了库尔德人,就又多了一个刺儿头部族,李部。
这个部族说汉话,写汉字,在大明的暗中支持下日渐发展壮大,是一支极为独特的武装力量。
崇祯十六年,二月。奥斯曼腹地,正在围攻君士坦丁堡的波斯大军,久攻不下,受阻于无比坚固的坚城防御体系,只得改强攻为围困,开始了旷日持久的围城战。里海南岸,被围的数十万奥斯曼军队,也走到了穷途末路,士
卒冻饿而死的超过了三成。明军毫不费力的破开奥军的防御,涌了上去,将四肢僵硬,战战兢兢的奥斯曼士兵一个个射死。在最严寒的天气到来之前,东征的奥斯曼大军终于覆灭了,活着走进俘虏营的约有十万,十万青壮很快又成
为筑城的苦役。同样筋疲力尽的明军也无力再战,大批明军大踏步的撤退,休整,结束了这场旷世大战。马城的豪赌成功了,在弹尽粮绝之前打赢了战争,代价是几乎枯竭的战争资源,收获是大明的世界霸主地位。此战
过后,再也没有哪个势力,哪个部族,敢挑战大明五十万常备军的威严。
此后明军进入长时间的休整,沉寂期,然而塞外大开发却进行的如火如荼。二月的一天,大都督行辕召集议事,奖励生育,鼓励蓄养奴隶,鼓励圈地一系列政策很快颁布施行了。不擅长放牧的大明人拿起马鞭,成群结队,开始在辽阔的中亚草原上,在贝加尔湖畔,在乌拉尔山脉,开辟出一个个大型畜牧场。
第一千一百九十八章 远征
明人虽不擅长放牧,但是大明征战塞北捕获了大量畜奴,这些畜奴可都是世世代代放牧的好手。
清晨,贝加尔湖畔。
大战平息后的塞北有些荒凉,严寒刺骨,几十万大军要吃饭,要操练,因此民间出现了严重的物资匮乏,好在还有丰富的野生资源可以利用。贝加尔湖上千里冰封,大清早就有明人边民到湖上凿冰捕鱼。辽阔的贝加尔湖,丰富的野生资源,成为大明边民的生命线。自从大明牢牢控制了这座浩瀚的大湖,时间越久,便越发领会到这座大湖的富饶
。
富饶的贝加尔湖让明人深切的体会到,为何历朝历代的边军将士,都对这里魂牵梦绕。这座大湖里储存的清洁水,足够五十亿人饮用半个世纪,并且水质上乘可以直接饮用。这座大湖里盛产鱼虾水产,不要说几十万边民,就是亿万人敞开肚子吃,几百年也吃不完,一座贝加尔湖就能供应整
个塞北的水产。湖上,一声巨大的爆炸过后,冰面炸裂,几十张巨大的渔网撒了下去。一网,便捞出种类繁多的鱼鳖虾蟹,裹着厚厚皮裘的明人欢声笑语,将冻成冰棒的肥鱼装车运走。大部分湖中出产的水产,将会运往
瀚海城,以补充数十万明军冬季作战的需求。
“虎!”
岸边,冰雪覆盖的密林边缘,竟有一队明人少年在操练军阵。
“虎!”枪如林,铳如墙,十几岁大的少年攥着比人还高的火铳,寒光四射的长枪,步步紧逼。这些明国的少年年纪虽小,却因为自幼练习军伍之道,纪律严明,个个都练的身强体壮,小小年纪就有不俗的精兵气
象。
大明新政放开了对民间的武器管制,短铳,手铳在民间大行其道。
在马城的有意纵容下,盛行的武风,让这塞北极寒之地很快重现了汉唐时的辉煌,尚武之风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明的百姓可不傻,有吃有穿有好日子过,大家伙干嘛要反对朝廷,大家伙拥护还来不及呢。
大明的富商,农场主也不傻,这样广袤的地盘到处都是财富,干啥还要昧着良心欺压百姓,哄着百姓干活还来不及呢。大明的官府就更精明了,官员乐的大家伙一团和气,谁乐意被人骂成赃官呀。事实上,定居贝加尔湖的大明边民,穷人越来越少了。这地方实在太大了,廉价的土地随便买,五块银元一个的奴隶随便买。跑马圈地,蓄养牲口,一个大明边民用不着几年,就能从一条光棍变成家财万
贯,牲口成群的农场主老爷。这是冒险家的天堂,这是大明边民的狂欢盛世。
大湖一侧,一座大型村镇里。
学堂里传来郎朗读书声:“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孩童稚嫩的童音中,诗词歌赋取代了四书五经,农学地理,成为新学考试中的核心科目。
镇内的官厅中,官员,军官,观风使,粮长,甲长济济一堂,组成了塞北特色的独立组织机构。“依文册统计,本镇共有人丁八百八十余户,口四千四百余人。文册上,共有屯田地三百六十顷一十四亩六分五厘,夏粮征本色麦六百一十六石三升二合,秋粮征本色米豆一千五百一十九石四斗七升四合,
共实征夏税秋粮二千一百多石。”
“此外还要纳马草一万八千六百余束,岁纳杨木柴火两千四百多斤。”
“武备上,本镇共有青壮一千三百五十七人,有马骡三百六十八匹。除刀枪盾矛外,本镇现有各类长短火器三千杆,小铜炮、小铁炮八十五尊。”
“登记造册,尽快上报,上头催要的很急。”
“晓得了。”
代表官府的地方官员,代表军方的治安军官,代表百姓的观风使,共处一室,共商大计,这是千百年来从未有过的景象。样大胆的尝试,效果极佳,为塞北的长治久安奠定了坚实的社会基础。
同一时间,恒河之畔。漫山遍野的明军步骑耗时两年,终于全面突破了印度西北部的山口屏障,挥军攻入印度北方的恒河流域。印度莫卧尔王朝的缔造者,是帖木儿的后裔巴布尔,自称蒙古人,这个庞大帝国真正强盛起来,是
因为出了一个盖世雄主,大名鼎鼎的阿克巴大帝。
印度阿克巴大帝与波斯阿巴斯大帝齐名,在此人的领导下,莫卧尔王朝的疆域财富扩张了三倍还多。
只是今日此时,阿克巴大帝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
大明崇祯年间,一个个武功赫赫的大帝死去,一个个强大的帝国群龙无首,实在是大明席卷世界的天赐良机。此时,强盛的莫卧尔王朝和波斯王朝一般,同样陷入阿克巴大帝死去后,造成的权力漩涡里。
恒河北岸,明军大营。李定国站在高高的望楼上,看着大河对岸人声鼎沸,沿河展开的印军混乱不堪,密密麻麻的帐篷到处都是。此时恒河进入枯水期,故此十万明军及其仆从军,三十万印军隔河对垒,展开炮战,明军竟然还
落在下风。
明军劳师远征,补给不便,在印军凶猛的炮击下暂且退避三舍。
暗中,却有数支偏师昼伏夜出,沿河西进,去往恒河上游寻找水浅的渡口,就埋伏在距离主战场三百里外的密林里。一片平坦的恒河流域,又是枯水期,十分适合大兵团骑兵的
集团野战。
李定国还在等,在等什么呐,在等从马六甲出发的大明水师。
西南明军虽劳师远征与后方几乎断绝,他却并非一支孤军,李定国眼睛眯了起来,看着东南方看不见的茫茫大海,似乎嗅到了浓烈的硝烟味。
同一时间,马六甲。
人生鼎沸的马六甲海峡,十分拥堵,沉寂多年的大明水师云集海峡,封锁水道,酝酿着对印度洋的远征战役。“
第一千一百九十九章 引蛇出洞
三月初一,马六甲舰队誓师出征,大小战舰五百余艘出海峡水道,浩浩荡荡的进入印度洋。此时,大明舰队的主要对手欧洲人,拥有包括武装商船在内的大小舰船超过千条,母港设在印度的古里,柯枝,也就是欧洲人常说的香料海岸。受到欧洲本土战争的影响,这些远离母国的欧洲船长,大多
接受了印度人的雇佣,形成了一支人数众多的海上雇佣军。
富庶的印度盛产宝石,珍珠,香料,药材,稻米,欧洲商人,阿拉伯商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是全世界最繁华的贸易海岸。大明对富庶的印度垂涎已久,水师各部,早按捺不住心中对财富的渴求。
浩瀚的印度洋,烟波飘渺。倾巢而出的大明水师集南方沿海各省之力,从福建,广东,台湾集结了九十五艘主力战舰,纵火船一百多条,各类辅助船只五百一十八条,编成前中后三支分舰队,杀气腾腾,扑向富庶的印度南海岸,总
兵力两万之众。
这是郑和下西洋之后,强大的大明舰队首次兵出马六甲。也是中原王朝有史以来,首次对辽阔的印度洋,发起了真正意义上的征服战争。事关重大,为了打赢这场旷世大海战,海盗出身的明军水师老将,纷纷起复,颜思齐,郑芝龙一干老将纷纷披挂上阵,领军
出征。
旗舰上,颜思齐面色严肃,看着面前乘风破浪的庞大舰队。
一旁,郑芝龙豪迈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颜思齐哈哈一笑,傲然道:“跳帮荡寇,海上的营生,还得靠咱们这班老兄弟,这一天,终于叫我等到了!”两人相视一笑,意极畅快,前头百余条舰船组成的前锋舰队,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迎向未卜的前途。郑芝龙看着甲板上年轻的水手们,普遍年龄才二十出头,心中担忧,这些还都是刚从兵学结业的学子
,年纪实在太轻了。
郑芝龙不无担心道:“这些兔崽子,能行么。”
颜思齐果决道:“不行也得行,这一仗咱们怎也有四成胜算。”
郑芝龙打起精神,振奋道:“四成胜算不少了,值得赌一赌。”这些打海盗出身的将领,赌性很重,尤其擅长以少打多,以弱胜强,更擅长海上袭扰战,游击战。此番远征,充满了颜思齐海盗式的作战风格,明军并未携带笨重老旧的盖伦战舰,所部以三艘海上君主级
战列舰为核心,辅以大批五百吨到八百吨级,机动性极强的超高速飞燕船。这种大明自行研发的河海两用战舰,配炮四十二门,火力上远不如欧洲人的风帆战列舰,却胜在轻便,转向灵活,航速奇快。交战时,这些飞燕船成群结队,如同蚊子一般围着敌船打转,穿梭自如,瞅准
了冲上去就是狠狠一口。
欧洲人管这些两头翘起的飞燕船叫海上游骑兵,这种战法叫游骑兵战法。
海盗出身的大明水师将领,将这种海上游击战法的精髓发挥到了极致,为大明水师打出了赫赫军威。
当是时,颜思齐对这种打法心里没底,他就只能靠将士们无畏的勇气去拼。他是海盗出身,就只懂得海盗的打法,琢磨了许久,才琢磨出一个引蛇出洞的策略。他打算把舰队主力埋伏起来,在茫茫大海上预设战场打伏击,然后以一艘海上君主级为诱饵,跑去印度人的港口转上一
圈,把欧洲人的战船从港口引出来,依靠海上君主的强大火力,且战且退。
此时,埋伏着的舰队主力从侧后方杀出,前后夹击,一举击溃欧洲人的主力舰队。
这个策略风险极大,一不留神,充当诱饵的战舰可就成了饺子馅,陷入欧洲联军的层层包围中,插翅难飞。
大明水师,一共就三艘海上君主级,两艘是缴获的,一艘是自建的。
这是大明水师的绝对主力舰,损失一艘这样的宝贝疙瘩,能让大明人疼的揪心,实在是损失不起呀。
“我亲自去!”
颜思齐咬了咬呀,态度决绝,一众水师将领都吓坏了,苦劝起来,哪有刚开战就让主帅充当诱饵的。
颜帅倘若有个三长两短,这个仗也就别打了,三军将士士气也就垮了。
“我去吧!”
舱中,杨天生拖着残躯,拄着拐杖走了出来,让将领们为之侧目。
杨天生重伤之后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那张黑脸上却满是坚决:“请颜帅成全!”颜思齐竟无言以对,他们这班老兄弟年轻时候,满脑子想着推翻幕府,赶走西人,独占东海,如今愿望一个个达成了,新的挑战却来临了。新的挑战来了,他们一个个却都老了,或许,这一战就是老兄弟
们发挥余热的最后一战。
杨天生求仁得仁,登上旗舰,以数十条快船护卫着威武不凡的居益号,前往诱敌。
居益号是三艘海上君主级中的一艘,也是大明台湾水师的旗舰,用旗舰来承担引蛇出洞的重任,明军也是下了血本的。
印度,古里港。此时的欧洲人却陷入巨大的分歧,与明国人交好的葡萄牙人选择了局外中立,英国人,法国人主张退往东非,暂避锋芒。实力最强的荷兰人,西班牙人主张组织联军迎击明国舰队,于是,一支以荷兰,西
班牙战舰为主力的欧洲联合舰队,很快就组织了起来。
欧洲人的舰队,以荷属东印度公司的护航战舰为主,加入了大量武装商船。兵员,则雇佣了大量富有经验的水手,一星期内就召集了总数多达千条的各类战船,信心满满准备迎战东方来的新生海上力量。
这是欧洲人的海上霸权,几百年来首次遭遇到强有力的挑战。
上一个敢于挑战欧洲战舰的势力是阿拉伯人的联合舰队,如今,早就葬身在印度洋深邃的海沟里了。对于海战,欧洲人的信心十足,从将军到士兵,整个港口都弥漫着乐观的气氛。荷属东印度公司的高层们,已经在准备着开香槟,庆祝击溃明国人的海上力量,重新进入垂涎已久的南太平洋。
第一千两百章 气势如虹
印度洋,古里港外海。
一队数十条商船满载着香料,象牙,稻米,在五条战舰的护航下首尾相连,向东往非洲东海岸航行。这里,是欧洲海军强国传统的势力范围,丰厚的贸易收入为欧洲的崛起提供了充足的养分。
莱茵河大战的胜败,难以动摇英法西这些海军强国的根本。只要海上贸易的利润还在,这些西欧强国就能不断的汲取养分,从殖民地反哺本土,最终在漫长的战争中击败古斯塔夫的强大军团。
下午,了望塔上的荷兰水手,发现了从南边驶来的大明分舰队。
“敌袭!”
警钟长鸣,遭到突然袭击的荷兰船队,仓促之下慌忙摆开阵势,迎击明舰,古里海战打响了第一炮。长期在海上讨生活的荷兰人,经验丰富,五艘护航战舰,几条武装商船迅速脱离大队,向南迎战。
大批满载货物的商船则拼命加速,往古里港方向逃窜。
明军战舰,荷兰战舰在海面上不同而同的向南转舵,抢占上风头,双方指挥官立刻知道遇到了劲敌。
明舰,居益号。杨天生命人搬了把椅子,坐在甲板上,一身威武的戎装,拄着战刀,摆出抬棺而战的搏命架势。明舰是有备而来,率先完成了转舵的动作,抢占了上风头,一阵北风吹过,庞大的居益号借着风势快速接近
敌舰,抢先亮出黑洞洞的侧舷炮门。
荷舰一阵惊慌,正对着居益号侧舷的一舰疯狂的加速,试图逃跑。
杨天生占了上风,哈哈大笑:“咬住了,准备迎敌。”
“准备迎敌。”旗舰上号令响成一片,传令兵、掌旗官快速的把命令传递给各舰,炮手得令开始装填,甲板上准备接舷战的水兵列成了铳阵,操弄着纵火弩炮。年轻的士卒打了鸡血一般看着敌船,等待着进攻的命令,紧
张的气氛在海面上弥漫,大战一触即发。
那艘倒霉的荷兰战舰,被居益号死死咬住,无法逃脱,两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快,甲板上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
“万能的主啊,保佑我们!”
此时,荷舰终于进入射程,杨天生眼睛一瞪,扬起手中的指挥刀,大喝道:“开炮。”
轰轰轰!平地几声惊雷响起,打破了宁静的海面,居益号侧舷火光闪现,刺耳的呼啸声响划破天际,硕大的炮弹呼啸着从炮口激射而出,带起弥漫的硝烟,开始在炮舱内弥漫。数发炮弹以千钧雷霆之势,落在荷舰
周围,炸起一道道冲天的水柱。
火力不如人,航速不如人,又不慎落在了下风,荷舰陷入一面倒的挨打状况。
轰!两舰之间距离越来越近,居益号的命中率开始增加,凄厉的呼啸声中,一发炮弹直接命中了荷舰,顿时木屑飞溅。呼啸的炮弹携带着强大的动能,将荷舰高大的主桅杆轰塌了,惨叫声中,高大的荷兵被砸
的筋断骨折。
灼热的炮弹引燃了主帆,清晰可见船上的水手疯狂奔跑着,连忙往上倾倒沙石,灭掉余火。失去主动力的荷舰开始在海面上打转,后头几艘荷兰战舰拼命的追上来,试图掩护己方被重创的友舰。
大战一起,居益号便便建了功,当下明军便是一片欢呼,士气如虹。在十几条飞燕船掩护下,庞大的居益号连珠发炮,很快将重创的荷舰击沉。余下四条荷兰战舰和明军飞燕船纠缠在一起,拼命发炮轰击对方,不时有战舰中炮起火,冲天的浓烟在海面上升腾着。巨大的居
益号船身一横,又将侧舷炮对准了另一艘荷舰。
荷舰指挥官吓得面如土色,疯狂叫道:“快转舵,快转舵!”一个照面,五艘荷舰无法抵挡居益号强悍的火力,丢下一条正在缓缓下沉的战舰,望风而逃。明舰哪里肯放跑他们,十余条飞燕船桨叶翻飞,凭借超高的机动性分左右包抄,截击,使出了跳帮扒船的看家
本领,要缴获敌舰。
桨叶翻飞,飞燕船穿梭如飞,几次转舵后成功靠近荷舰。
“飞!”嘶吼声中,以火药发射的标枪从明舰上激射而出,叮叮叮深深刺进硬木打造的船体。此时的风帆战舰都是木制结构,那钩枪都有倒钩,以火药之力发射,后面带着长长的绳索,一旦钉上,除非用斧头砍断
绳索,否则很难去除。
年轻的明军水兵红着眼睛,呼喝着拉近两船间的距离。
咣当,最终明舰,荷舰紧紧靠在一起,双方水兵隔着甲板开始对射。
噼里啪啦的排铳声响了起来,标枪,炮子漫天飞舞。
海战打的就是个气势,这边明军气势如虹,以排铳,轻炮,标枪血洗了荷舰上层甲。一时间,荷兰战舰上到处都是惨叫声,荷兰水兵被凶悍的明军打蒙了,甲板上很快空空荡荡,只剩下小猫三两只。
洗甲板,是这时代海战的必要过程,十分惨烈。
明军水兵将荷舰甲板清洗一空,便蜂拥而上,凶悍的刀盾斧手跳上荷舰,一片雪亮的刀光亮起,荷军惨败。古里港,荷军将领目瞪口呆,看着己方五舰溃败,意图逃窜,反倒被明军发动接舷战,五舰组成的护航编队顷刻间覆灭。一艘被击沉,三艘被俘虏,只有一艘战舰跑的快,冒着浓烟往古里港方向拼命逃窜
。一片哗然,荷兰将领们气炸了,海面上那艘不可一世的明国主力舰,不就是当年马六甲海战时,被明国人缴获的两舰之一么。这条火力强悍的战舰,还是当年荷兰王国花费重金从英国定制的,如今,却成
了明国人的海上堡垒。
虽然愤怒,荷兰人却心中打鼓,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这艘巨型战舰恐怖的火力了。荷兰人并不打算出海迎战,而是龟缩在古里港,依托港口强大的岸防重炮火力,暂避明国人杀气腾腾的锋芒。不了,海面上那艘明舰竟然耀武扬威,大摇大摆的封锁了古里港,不肯走了。最过分的,明舰竟几次三番靠近港口,肆无忌惮,凭借吨位大,大炮多,竟然和岸防重炮对轰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零一章 大海战
隆隆炮声中,大明舰队竟然大咧咧的靠近古里港,和荷军控制下的岸防炮台对轰了起来。
粗大的水柱,烟柱冲天而起,荷军猝不及防遭受了重创。一队队荷兰军队紧急集结起来,拼命往炮垒上运送弹药,河上霸主的威严被挑战了,气急败坏,朝海面上的明舰倾泻着火力。然而炮台是死的,战舰是活的,明军大小十余艘战舰异常灵活,又别出心裁的
发动夜袭。
夜里,几条飞燕船冒险靠近港口,朝着岸上倾泻了数轮炮火,又趁着夜色扬长而去。
繁忙的古里港燃起冲天大火,明舰的嚣张,肆无忌惮,终于彻底激怒了海上霸主荷兰人。
两天后,天刚刚亮。一直由荷兰,西班牙,英法等国组成的海上联军,浩浩荡荡驶出港口,气势汹汹扑向大明分舰队。古里港这样的黄金水道,不可能长期被明舰封锁,每天的损失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欧洲联军出战是必然之
事。数十里外,一艘艘明舰见势不妙,纷纷升起满帆,借着强劲的西北风一溜烟的逃了,头也不回。欧洲人哪里肯依,大小数百条战舰浩浩荡荡,仗着熟悉水文洋流,死咬着明军分舰队不放。在古里港外海嚣
张了好几天的明舰,险象环生,几次险些被数量众多的欧洲战舰围住。
论航海技术,论对洋流风向的利用,初临印度洋的大明水师还是小字辈。隆隆炮声中,负责断后的四艘明舰稍一疏忽,就被几十条荷兰战舰咬住了尾巴,陷入苦战。吨位较轻的明舰在惊涛骇浪中,拼命的规避,转舵却频频中炮,越来越多的欧洲战舰围了上来,杨天生最担心的
状况发生了。
看着陷入苦战的四艘飞燕船,杨天生将心一横,当机立断,下令分舰队全体掉头,迎击敌舰,意图凭借居益号强大的火力,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半帆,右满舵!”传令兵的嘶吼声中,庞大的居益号突然转舵,掉头,巨大的舰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木料摩擦声。茫茫大海上激战再起,突然掉头转向的居益号杀入敌舰群中,凭借强悍的火力,虎入羊群,吓的当面之敌哇哇
大叫,慌忙转向躲避,却哪里还来得及。
杨天生大马金刀的坐在甲板上,战刀一挥,黑洞洞的侧舷炮门打开了。
疯狂的居益号,庞大的身躯在敌群中横冲直撞,黑洞洞的炮门瞄准了距离最近的一舰,两舰相距不过数百米,这已经是一个很可怕的距离,两艘战舰上的水兵,甚至可以看清对方战舰上奔跑的人影。
“放!”疯狂的居益号猛的开火,火光闪现,硝烟升腾,敌舰拼命的转舵,规避,同时从侧舷喷射出炽热的弹丸。在几百米的距离上,两舰以极惨烈的方式对轰,瞬间轰的对方木屑飞溅,桅杆倒塌,上层甲板上血
流成河。一轮对轰过后,两舰同时遭受重创,荷舰桅杆折断,上层甲板几乎被夷为平地,无助的在海面上打起转来。居益号情形稍好一些,凭借庞大的舰体硬挨了两炮,舰首竟然被射穿了一个大洞,还在冒着恐怖
的黑烟。然而凭借重达一千五百吨,满载接近两千吨的庞大吨位,居益号硬生生挺住了,冒着黑烟的巨大舰体再次转舵,摆出短兵相接的搏命架势,将侧舷炮对准了另一艘敌舰。这样一艘恐怖的巨舰摆出搏命架势,吓的荷舰舰长脸都绿了,几十艘战舰慌乱间四散逃跑,竭力规避,生怕成了这
条海上巨鲨的下一个猎物。
明舰也不恋战,救出陷入重围的四舰,再次满帆朝着西南方海面逃走。
印度洋深处,一座巨大的海岛背面,也是天然的避风港。
颜思齐率大明舰队主力躲藏在海岛背面,已经躲了两天,水师将士求战心切,早已等的颇为不耐。。
晌午时分,东北方的天空浓烟滚滚,隐约传来隆隆的炮声。
岛上,制高点。传令兵躲在岩石后头,心惊胆战,看着东北方的海面上浓烟升腾,高大的战舰如同枯叶一般,在波涛之中上下起伏。十余艘战舰夺路而逃,不时朝着后方发炮,最令人心惊的是居益号遍体鳞伤,船头被炮
弹洞开,轰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一面软帆还着了火,正在冒烟。印度洋上无风三尺浪,主帆着火的居益号,只能在浩瀚的大洋中挣扎颠簸,让人担心随时会倾覆。远远的,还能看见甲板上有人在用木桶奋力舀水,即便是如此艰难的处境下,居益号却仍在不停发炮,组
织敌舰试图靠近的企图。
“来了,来了!”
打海岛背面的避风港里,喧嚣起来,明军各舰开始扬帆,装填。颜思齐精神大振,未曾料到引蛇出洞之计,这样快就奏效了,他看着远处伤痕累累的居益号,却又担着一份心。不久,居益号着火的主帆终于撑不住了,轰然落海,失去主帆的庞大战舰速度骤然降了一截
。此时,自知难逃一劫的居益号不跑了,再次转舵迎战群狼,以一敌众。隆隆的炮声再次响起,居益号的十余条护卫战舰纷纷转舵,十分悲壮,竟然在海面上一字排开,一往无前迎击尾随追击的数百条敌舰
。此时任谁都能看的出来,杨天生打的主意是牺牲他的分舰队,缠住数百艘敌舰,给己方舰队创造围歼敌舰的绝佳战机。眼睁睁看着海面上敌舰蜂拥而至,颜思奇心急如焚,却死死咬着后槽牙,坐视分舰队
被敌舰团团围住,陷入苦战。
激战正酣,陷入重围的分舰队被敌舰围攻,纷纷着火,冲天的浓烟遮蔽了天空。
看着庞大的居益号被十几条敌舰围攻,频频中炮,开始进水,巨大的舰体向一侧倾斜,战机终于成熟了。
锵,颜思齐猛的拔出战刀,嘶吼道:“天时,地利,人和尽在,此时不出,更待何时,冲上去,靠近了打!”大明水师的战斗风格,具有强烈的海盗色彩,尤其喜欢近战,接舷战,这是由水师将领的出身背景决定的,无法避免。然而这种搏命的打法,却又容易带来巨大的胜利,扬帆,起航,三百余艘明舰突然从海岛背面杀出,杀气腾腾。
第一千二百零二章 英勇
数十里外,大批明舰突然从岛礁后杀出,正在围攻居益号的敌舰大惊失色,在海上驰骋多年的欧人立知不妙。
仓促下,欧人疯狂的打出联络旗号,组织了几十艘战舰前往阻拦。纵横海上许多年的老牌海军,战斗意志还是十分顽强的。此时,大明舰队是逆风,欧人战舰是顺风,大批明舰桨叶翻飞,首尾相连,正在完成转舵,迂回,抢占风向的复杂战术动作,竟被几十艘欧人战舰
压着打。
轰轰轰!占据了上风头的欧洲战舰率先开火,隆隆炮声中在海面上转舵,亮出侧舷火炮,轰击明舰转向中的队形。颜思齐指挥大明舰队隐忍不发,冒着炮火,不停的转向规避,数百艘明舰绕着圈竭力抢占有利风向
,尽力摆脱不利的战局。
此时,欧洲舰队包围中,以居益号为核心的分舰队仍在苦战,纠缠。
分舰队左冲右突,给欧洲人制造了巨大的混乱,也给主力舰队抢占风向创造了时间,创造了条件。此时,居益号已经和大量敌舰搅成一团,舰体倾斜进水,却仍不时吞吐着十八磅口径的重炮炮弹。
此时,距离居益号最近的敌舰,仅剩下了五十米不到的距离。这样近的距离上,两舰已经大炮对大炮,脸贴脸,到了拼命勇气牺牲的时候。隆隆炮声中,居益号两侧同时火光闪现,升腾起大量硝烟。这一通齐射,除侧舷炮次第开火,就连甲板上的弩炮,小炮,排铳也纷纷打响。顿时木屑飞溅,五十米外一艘三桅西班牙战舰,瞬间被恐怖的火力摧毁,碎木杂物漫天飞舞,带着火星沸沸扬扬的落下。杂
物中人体高高飞起,扑通落海。又是一阵硝烟弥漫,居益号庞大的舰体同时被数颗炮弹命中,桅杆折断,上层甲板被掀翻。千里镜中,接连中炮的巨大舰体千疮百孔,颜思齐睚眦欲裂,狠狠咬着后槽牙,瞪圆了眼睛看着老友的座舰在海
面上打着转,缓缓下沉。不管是六磅炮还是十二磅炮,十八磅重炮,装填的是实心弹还是葡萄弹,在这样的距离下,都可以充分的发挥出它们的威力,实心弹夹杂着葡萄弹,呼啸着,激射而至,不堪重负的居益号在下沉的过程中
,向一侧快速倾覆,轰然倒塌,露出长满青苔水草的船底。
“老杨!”颜思齐正在指挥舰队再次转舵,见状发出一声嘶吼,左右将官攥着拳头,默默注视着居益号的下沉,在海面上卷起的巨大漩涡。分舰队的顽抗给明军主力创造了极佳的战机,公牛一般横冲直撞的居益号战
沉了,却让欧洲人的舰队始终无法顺利集结,编队,欧洲人白白错过了风向,洋流的巨大优势。
失去了主力舰凶悍炮火的掩护,分舰队吨位较小的飞燕船再也无力抵抗,在敌舰的围攻下燃起了大火,冒着浓烟,做着最后的英勇抵抗。
颜思齐这会儿脸都铁青了,怒吼着,咆哮着:“转舵,转舵,靠上去!”
激战足足一个时辰,从避风港冲出来的明军舰队主力,经过数次转舵,在战场外围绕了个圈,终于绕到上风头,摆脱了背风的不利局面。
“升帆,升帆,靠近了打!”
颜思齐的嘶吼咆哮声中,抢到了上风的大明舰队露出狰狞的獠牙,纷纷升起主帆,打开炮门。
吱呀!刺耳的木料摩擦声中,大明舰队在浩瀚的印度洋上展开,编队,借着有利风向快速扑向欧洲人的联合舰队。欧洲人的舰队指挥官们吓的魂飞魄散,却很无奈,只得放弃追杀那些着火的飞燕船,同样开始转
舵抢占风向。
两支舰队便如同两个擅长太极的高手,在海面上打转,绕圈,对轰。
此时,丧失了战机的欧洲舰队,再想抢占风向却为时已晚。五里,明军舰队中突然冲出几十条纵火船,离弦之箭一般脱离编队,细长低矮的纵火船在死士操纵下,红着眼睛疯狂的撞向敌舰。这个时代,风帆战列舰命中率低下,不足以凭借舰炮击沉敌舰。纵火船,便成了海战中的犀利的武器,最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想当年南居益在福建,就是凭借大量老旧战舰改装的纵火船,将荷兰人强
大的战舰打的屁滚尿流。
时至今日,大明水师仍旧保持着为数众多的纵火船编队。与十年前老旧战舰改装的纵火船,大不相同,此时大明水师装备的都是单帆,机动性超强的单桅小船。这种单桅自杀性纵火小船机动性超强,定员二十到三十人,装备八门到十几门不等的六磅舰炮,还有
发射火油弹的巨大弩炮。
船借风势,脱离编队,箭一般的扑向欧洲人的联合舰队。混乱,慌张如瘟疫一般,在欧洲人的舰队里蔓延,大明死士的无畏,英勇,数十条纵火船组成的编队给欧洲人的舰队,造成了极大的混乱。正在集结中的一些战舰惊慌失措,情急之下一艘艘脱离编队,狼
狈逃窜。
另一些战舰则纷纷打横,开炮,慌乱中试图以密集炮火阻止纵火船的靠近。
轰轰轰!
一道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满载火药的纵火船在海面上穿梭如飞。
五里远的距离转瞬即至,随着距离的接近,敌舰的炮火越来越密集,靠近敌舰变的越来越艰难。
轰轰轰!
情急之下欧洲人的战舰发炮猛轰,葡萄弹,链弹打着转,漫天飞舞,密集的舰炮火力下,一艘纵火船突然挨了一炮。一发链弹打着转,直接命中了三角帆,三角帆顿时被撕裂成两截,轰然落海。单桅纵帆船前帆的作用非常大,除了可以在侧风和逆风的情况下给船只提供动力之外,还承担着重要的吃风的作用。突然间前帆被撕烂,使得这条船顿时失去了一半动力,使得它的船速顿时变慢了下来。
然而船上死士却东倒西歪的疯狂奔走着,扑了上去,疯了一般的试图升起备用帆。庞大的敌舰尽在咫尺,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细长的纵火船在庞大的敌舰面前,便如同孩童玩具般渺小。然而这样渺小的单桅小船,乘风破浪,被盯上的敌舰却如避瘟疫,一边转舵一边胡乱发炮,如同被饿狼盯上的无助小兽,瑟瑟发抖。
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撕咬
一声巨响,一条纵火船中炮爆炸,船上二十余个死士粉身碎骨。木料碎片沸沸扬扬的落下,却让红了眼的明军将士越发疯狂,卯足力气摇着橹,架起火铳弩炮朝着敌舰疯狂开火。数十条单桅小船穿梭如飞,快速接敌,一举将正在集结中的欧人舰队逼的四处逃散,不成
阵势。
“上,上,愣着干啥,靠上去!”
“姥姥,炸死这些鬼佬!”
怒涛中一条纵火船上,一个壮汉光着膀子,脸上的横肉抽搐着,嘶吼着。这人只是大明水师中一个扑通的舵手,说不上地位很高,但是为人却相当忠勇仗义,在军中很有些人脉。开战了,舰队远征,上官挑选敢死勇士,他便毫不犹豫按了手印,不料却被弟兄们推举为一艇之长
。
这普普通通的舵手从未当过官,领过兵,受到上官如此器重,顿时眼睛变红了。
“靠上去,射钩爪!”
“飞!”火光一闪,硝烟升腾,以火药发射的钩爪拖着长长的绳索,飞了出去,在不到十米的距离上深深扎进敌舰船体。漆黑的硬木料吃不住火药之力,瞬间被几条飞爪砸出几个大洞,当啷,带有挠钩绳索的飞爪
,瞬间将两船连成一体。
纵火船猛的一震,船上的人东倒西歪,却死死把住船帮,稳住脚步。敌舰是一艘三桅大帆船,属于老式的西班牙盖伦战舰,吨位大,跑的慢,就被明军纵火船逮个正着。惊恐的吼叫声中,西班牙战舰甲板上大乱,水手拼命升起满帆,没头苍蝇一般左右转舵,试图甩掉纵火
船。
连接两船的绳索猛的绷紧,远远看上去,便如同一头公牛在疯狂的乱蹿,试图甩掉背上的虱子。奈何那只虱子格外的顽强,几条壮汉拽住绳索,在颠簸风浪中不停拉近距离,试图靠上去放火。
浩瀚的海面上,欧洲人的联合舰队在几十条纵火船的袭击下,陷入了巨大的混乱。
有的战舰疯狂的借着风势,试图向西南方逃窜,有的在海面上打转,胡乱发炮,很快最糟糕的状况发生了。慌乱中,被纵火船钩住的战舰和友舰发生了碰撞,轰然巨响,几艘巨大的战舰撞成一团。
纵火船上猛的又是一震,明军死士们立足不稳,东倒西歪。
然而这些生长在海上的勇士,铁脚板死死撑在船板上,趁机拽进绳索猛的靠了上去,将小艇死死固定在敌舰庞大的船体上。
“点火!”
老舵手取出惊心保管的火种,一吹,火头一闪便仍在引火干草里。
“走!”一翻身,二十多条精壮的汉子纷纷翻身跃入水中,一个猛子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熊熊燃烧的炽热火焰。不久,轰,轰,满载火药干草的纵火船,接连爆炸,造成了开战以来欧洲联合舰队,最惨重的损失
。
巨大的爆炸威力远超战舰大炮,海面声升腾起一道道巨大的水柱。
巨大的冲击波溅起成吨的海水,将方圆数百米内的敌舰席卷,倾覆,撕的粉碎,遭受重创的欧洲舰队彻底陷入无序的巨大混乱。
“壮哉!”
纵火船建功,颜思齐饱经风霜的脸色,亢奋起来,大吼道:“能和诸位共事,颜某三生有幸,靠上去,打!”
随着主帅一声令下,巨大的旗舰上旗号翻卷,结阵而战的明军舰队主力,饿狼一般蜂拥上前。风水轮流转,方才还威风八面,围攻杨天生分舰队的欧洲联合舰队,很快面临着明舰主力的围剿,溃不成军。
此时,明舰主力浩浩荡荡而来,机动性极强的飞燕船乘风破浪,结阵而战,来开架势成群结队的围攻敌舰。战局翻转,轮到欧洲人的大批战舰拼命往西南方逃窜,明舰主力猛追不舍。
呼啦,冰凉的海水溅上甲板,水兵拼命的操纵着软帆。
船借风势,占据了上风头的明艇快速逼近,转舵,沉重的侧舷炮装填完毕,推了出来,肆无忌惮的逼近敌舰。当第一艘飞燕船凭借高速,斜刺里插进混乱的欧洲舰队,激战再次爆发了。
一艘骁勇无双的战舰,便如同一只全身冒火的刺猬,左右两舷同时发炮。
冲上去,靠近了,双方都杀红了眼,链弹,葡萄弹,纵火弹,排铳,弩炮,开始用各种武器朝着对方拼命开火。舰上,一排排水兵集结起来,将枪管架在了船舷的射孔处,列成铳阵,朝着对方倾泻弹药。
铳炮齐鸣,不时有战舰起火,冒烟,被打的在原地打转。
几条飞燕船首尾相连,斜刺里杀入战场中心,掀开了围歼战的序幕,,这会儿几条飞燕船,已经距离他们不过数百米的距离,却仍旧保持着诡异的沉默,静静的等候着敌船靠的更近一些。
“靠上去,靠上去!”
军服笔挺的统制官嘶吼着,挥舞着战刀,嘶吼着。
“转舵,转舵!”
眨眼间,完成机动的飞燕船将舰体一横,斜刺里拦住近半数敌舰的退路。
欧洲舰队落在后面的,多数是老旧的三桅战舰,航速慢,难以摆脱明舰的追击,于是一场风帆战舰对轰战,爆发了。
“放!”
沙哑的嘶吼声中,数艘明舰集中炮火,首尾相连,各种炮子铳子下雨一般,瞬间将敌舰甲板清扫一空。桅杆倾倒,硬木船体被打的千疮百孔,一个照面,列阵作战的明舰迅速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从远处看,几艘明舰穿梭如飞,打着转,围着落单的敌舰发炮猛轰。各自未战的敌舰反击如此乏力,着火的风帆大片的落入海中,失去动力的敌舰很快失去战斗力,被饿狼一般的明舰一拥而上,撕咬致死
。一个时辰后,战至下午,落荒而逃的欧洲舰队被活生生咬断一截,竟然来了一招断尾逃生。海面上到处都是燃烧的战舰,不时有着火冒烟的战舰发生殉爆,灿烂的烟花不时绽放,一条条老旧的欧人战舰暑
竖起白旗。
明军大胜,士气如虹,扔下投降的敌舰不理,成群结队朝着西南方猛追。航速快,机动性超强的飞燕船,此时发挥出巨大的性能优势,三五成群追上去便是一阵疯狂撕咬,不停失血,损失的欧洲联合舰队再也无力回天。
第一千二百零四章 黑旗决死
明舰中数量众多的飞燕船属于中型三桅,横帆战舰,是比大型风帆战列舰小很多的袭击舰,充满了东海海盗暴躁骁勇的风格。受制于海战人才的匮乏,技术兵种的稀缺,造船技术的不足,大明水师只能妥
协,和西方人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线。西方强国越来越青睐大炮巨舰,战列舰造的越大越大,已经出现了重达两千吨以上的超级战列舰,舰上配备的大炮数量也越来越多。而反观大明水师底子太薄,只能反其道而行之,建造大量中型战舰,以
数量弥补吨位火力的不足。
这是一场西洋大炮巨舰,和大明中型快速战舰之间的对决。实战证明没有无敌的武器,只有无敌骁勇的士兵,溃败中的欧洲联合舰队狼狈不堪,一艘艘笨重的巨舰被群狼一般疯狂的快速战舰追逐,围攻。隆隆炮声中风云突变,浩瀚的印度洋上起了风浪,西北风突
然转为不可预测的旋风。
风浪一起,西洋大炮巨舰终于暴露出了其致命的弱点,因为吨位太大,转向不便导致操作不灵。反观一艘艘明舰因为吨位小,又配备数量众多的桨叶,在变幻莫测的波涛中竟穿梭如飞。一阵强劲的南风刮过,波涛起,欧洲人的舰队速度骤然下降。一艘艘明舰趁势蜂拥上前,如嗜血的鲨鱼一般,围着一条条惊慌失措的巨鲸打转,发炮,将一条条巨大的欧人战舰撕碎,扬长而去,成群结队
的寻找下一个倒霉鬼。
“落桨!”
“半帆!”南风一起,顺风骤然变成逆风,一个个浪头打了过来,让人立足不稳,甲板下层一只只桨叶入水。帆桨战舰,这种逐渐被风帆战列舰淘汰的老旧舰种,却在大明忠勇将士的操纵下,爆发了它最后的辉煌逆
袭。在下排开了一排桨孔,舰炮数量只有三四十门的桨叶飞燕船,竟然将配备七八十门重炮的风帆战列舰打的左支右绌。大明水师这种独特的设计,后来被证明不适合大航海时代,因为成员过多造成空间狭窄,因为长长的船桨占据了舰炮的空间,因为过于拥挤造成卫生条件极差。它有各种各样的弱点,然而此时,这种只有
三四十门火炮的独特战舰,却承担了印度洋大海战的主力。
鏖战中,损失过半的欧洲舰队发急了,抓狂了。在多数老旧战舰,武装商船掉队被围歼后,参与的主力舰见势不妙,跑不掉索性不跑了。一艘艘的主力舰在旗号联络下组织起来,互相靠拢,凭借强悍的火力渐渐组成首位相连的一字长蛇阵,以密集火力
将明舰阻挡在射程外。
一面激战,一面互相掩护着向着深海逃遁。此时,战局再次发生逆转,风浪越来越大,吨位较轻火力较弱的明舰剧烈颠簸着,逐渐受制于大炮巨舰的对手。首尾相连的敌舰组成交叉火力,隆隆炮声中,几艘过于靠近的明舰频频中炮,遭遇重创后开
始倾覆下沉。大明水师突然遭受重挫,接近敌舰变的越来越难,组成长蛇阵的敌舰便如同一条巨大的海蛇,盘踞在大洋之上,弥漫的硝烟中不停吞吐着各种恐怖的弹丸。欧洲人的大炮巨舰稳住了阵脚,在被大明水师偷
袭埋伏之后,逐渐凭借训练有素的水兵,高超的航向技术,挽回败局。
刺耳的呼啸声中,一颗硕大的炮弹擦着桅杆掠了过去。
舰上大明水兵吓的脸色发白,叫嚷着:“赶紧舀水,水泵,水泵!”
一个浪头打过来,上层甲板的水兵一边抓着船舷,面色苍白,一边忍受着剧烈的颠簸,一边冒着密集的敌舰炮火,嘶吼着。又一个浪头打来,船的吃水越来越深,摇晃的厉害。
“转舵,转舵!”
一艘艘突前的明军战舰,不得不转舵拜托敌舰密集的炮火。水兵们立足不稳,在船舷处紧抓着船舷苦苦支撑着。混乱中赶紧找绳子,将自己结结实实的绑在了船上,省的一不小心便被抛入大海。
激战正酣,这种情况下一旦有人落水的话,根本无法进行营救,人落水之后几乎没有生还的任何可能。
旗舰上,颜思齐面色苍白,看着渐渐远遁的欧洲舰队。
一旁,杨天生的遗体被捞了上来,四方大脸的汉子脸色被海水泡的发白,怒目圆睁,死前扔紧紧攥着战刀。远处,连成一线的敌舰耀武扬威,不停发炮驱离明舰,不时有明舰中炮受创。
敌舰主力未损,眼瞧着就要逃之夭夭,杨天生也就白死了。
一旁副将,旗舰统制官面色焦灼,欲言又止,这样的天气情况下还要追么,天公不作美,风浪一起明舰机动性强的优势,瞬间被风浪抵消了。反倒是敌舰稳住了阵脚,列成难以下嘴的长蛇阵了。
“大人,穷寇莫追!”
副将咬牙劝了一句,却点燃了颜思齐胸中怒火,将红色军服一振,嘶吼道:“升黑旗,死战吧,诸位!”
副将无奈,挎着战刀亲自跑去升旗,不久黑色大旗在旗舰上了升了起来。这黑旗决死的信号一发,逡巡不前的各艘明舰再度变的疯狂起来,士卒卯足了力气,桨叶翻飞,本已是强弩之末的明舰甘愿付出惨重的伤亡,再度成群结队往敌舰围拢过去。黑旗决死,那是没有后退余地
的。
旗舰上,再度打出颜大帅的旗号,自本官以下后退着斩,不死不休。
决战的时刻到来,大明水师拿出海盗出身的看家本领,驾驭战舰发起了惨烈的近战,接舷战。
前线,四五艘飞燕船从侧后方紧追不舍,很快便吸引了敌舰的火力。瞧见大明水师拼了命,欧洲联军也自知无法顺利逃脱,一艘艘巨舰纷纷放慢航速,在海面上打横,以密集火力轰击靠上来的明舰。
当欧洲舰队排成战阵,集中起密集火力,呼啸的炮弹在海面上溅起冲天的水柱,大明水师的决死一击便付出了惨重的损失。大炮巨舰隆隆的炮声中,中炮倾覆的明舰越来越多,战局越发惨烈起来。然而火力再密集也总会百密一疏,总有会明舰悍不畏死的靠上去,一个个准备跳帮近战的大明水兵后槽牙呀,握着刀,一双双通红的眼睛盯着敌舰甲板上训练有素的异族,露出獠牙。
第一千二百零五章 旗舰
当第一艘明舰靠了上去,红衣红甲的士卒踩着跳板,跃上敌舰,惨烈的接舷战爆发了。 一艘隶属于荷兰东印度公司护航战舰,船身低矮的改装三桅盖伦战舰,成了明军发动跳帮战的第一个牺牲品,因为
航速过于缓慢落了单,便被明舰靠了上去,牛皮糖一般死死黏住了。
凌乱的甲板上,百余荷军乱哄哄的集结起来,组成排铳阵。
军服笔挺的军官指挥刀一挥,硝烟弥漫中,几个爬上甲板的明军水兵嚎叫着栽倒,幸存的纷纷以手斧,火铳还击。橘红色的排铳阵,和火红色的骁勇水兵隔着十米远的距离,朝对方发射各种投掷武器。惨叫声震天,列阵而战的荷军占据了上风,却招架不住明军人多势众。百余水兵组成的火铳阵中,不时有人惨叫着栽倒,在西学东渐中日益正规化的大明水师,绝境之中,再次暴露出了海盗出身的本性,
嚎叫着用手斧,手铳,标枪这样简陋原始的武器,狠狠的教训了荷军。便如同先辈们曾经做到的那样,大明海寇出身的水师,用无畏和狂野将欧洲人始终阻挡在马六甲,让强大的欧洲战舰难以逾越雷池一步,用简陋的砍刀,斧头教会了荷兰人一个道理,南洋是大明的内海,
不容染指。
即便是大明灭亡后的百余年内,大明的海上勇士们,也从未交出过南洋的控制权。挂着日月军旗的战舰所到之处,洋船只敢退避三舍,绕着走,与清末任人宰割的孱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浪头打来,甲板上溅起漫天的水花,荷军水兵脚下立足不稳,火铳阵稍一散乱,便被密集的斧头标枪淹没。甲板上上演了惨烈的一幕,军服笔挺的荷军便如同一群被屠杀的羔羊,被锋利的手斧劈烂甲
胄,被粗大的标枪贯穿身体,橘红色的尸体层层叠叠的堆积起来。献血从尸堆里汩汩流出,高大威风的荷兰士兵东倒西歪,以各种奇怪的姿势横死当场。一只只铁脚板踩了过去,血迹从甲板延伸到甲板下,厮杀在每一个角落上演。首尾相连的欧洲舰队再一次出现混乱,
甚至有些明军占领了敌舰,连残敌也来不及清理,军旗也来不及更换便调转炮口,朝着欧洲人的舰队疯狂开火。荷兰舰队旗舰上,斐迪南多海军元帅目瞪口呆,看着一艘悬挂着荷兰军旗的庞大战舰,如同一条发疯的公牛,在他的舰队队列里横冲直撞,不停发炮。甚至还有几具尸体悬挂在甲板一侧,整支舰队再也无
法保持线性编队,很快便再次陷入巨大的混乱,一切努力都付诸东流了。
元帅的旗舰一旁,三艘主力战舰只剩下了两艘,元帅阁下正有些疑惑,就在他四处张望寻找第三艘主力舰时。
右前方一艘明舰高速撞了过来,侧舷炮不停的吞吐着火光硝烟
甲板上顿时硝烟弥漫,黑雾腾腾,火炮的震荡声、船板碎裂声、绳索嗖嗖声、喊声、士兵的嘶吼大叫声不绝于耳。
“左满舵!冲上去!”连旗舰在混乱中都成了明舰的靶子,气得元帅暴跳如雷。一边命令掌帆长接管船只迎战,一边招呼士兵上甲板,准备迎接明军发起的跳帮白刃战。嘈杂的脚步声中,旗舰上的火枪队蜂拥而出,站在二三层
甲板的艏艉楼上,利用高度给跳帮的明军造成火力打击。
轰!
那艘凶悍的明舰已进入了射程,全然不顾后面那艘商船的炮击,穿过一连串几米高的水柱。
“放!”元帅阁下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中,一阵雷鸣般的炮击过后,那艘明舰连中数炮,桅杆和帆桁断落了,却仍旧凭借强大的惯性靠了过来。元帅阁下脚下一个踉跄,两舰已经牢牢的并在一起,跳帮白刃战无法避
免了。
此时,斐迪南多元帅气的跳脚,眼睁睁看着几十艘西班牙人的主力舰,竟然主动脱离战场往西南方,头也不回的逃了。
“可耻的西班牙人!”
“懦夫!”咒骂声中西班牙战舰升起满帆,逃的飞快,此举给联合舰队造成了极沉重的士气打击。此时一个个明军水兵咬着刀,光着膀子,顺着钩锁爬上荷兰人的旗舰,火枪队开火了,如雨般地子弹和锋利的碎木片
扫过甲板,到处弥漫着刺鼻的烟雾。甲板上血流成河,上层甲板陷入腥风血雨,船长和舵手还是本能地操纵着船,避免碰撞。旗舰被攻击了,周围的荷兰战舰魂飞魄散,却又无法靠过来支援,此时,姗姗来迟的两艘明军海上君主级,威武庞
大的舰身碾过碎木,熊熊燃烧的风帆,加入混战。战至此时,欧洲联合舰队严正的一字长蛇阵,土崩瓦解,各舰再次陷入各自为战的混乱状态。并且由于西班牙人主动脱离战场,在战场上留下了巨大的真空地带,很快被机动性强的明舰扑上去,占据了这
些位置有利的真空地带。
旗舰圣费尔南多号船身被火药的浓烟弥漫着,什么都看不清。
高高悬挂的军旗便如同一枚巨大的磁铁,吸引着明舰前赴后继,撕咬着这艘巨大的三桅风帆巨舰。斐迪南多元帅亲自督战,指挥火铳队以密集火力,击退了明军发起的一次次跳帮肉搏战。一波明军被击退了,巨大的舰体突然猛的一阵,主桅杆被一颗链弹直接命中,轰然倒塌。失去主动力的旗舰被旋风一吹,猛然撞上了另一艘巨大的主力舰,猛烈的撞击让荷兰人猝不及防。晕头转向,又一
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同时下层甲板传来木头爆裂的声音,硬木碎片飞得到处都是。一个水手被炸飞了,突然向元帅扑过来,几乎把他撞倒,但他还是勉强稳住了身体,猛地屏住呼吸。周围到处都是惊叫声、呻吟声和诅咒声。刚才扑倒在他身上的那个人,面向下趴在甲板上,大腿不停地
抽搐,身下的血泊正在不断地扩大。甲板上挤满了人,有的正站起身,有的挣扎着想爬起来,而有的只能微微动一下。
电光火石间,一艘同样巨大的巨舰乘风破浪,从侧后方驶来,黑洞洞的炮门里不停闪现着火光。旗舰对旗舰,赤膊上阵的颜思齐满面狰狞地咆哮道:“轰,轰沉它!”
第一千二百零六章 伪装
发了疯似的海上君主级战列舰,倾尽全力,硕大的暗红色炮弹接二连三的飞了过来,持续不断地连续命中圣费尔南多号裸露着的上层甲板,枪声、炮声、爆炸声、呐喊声、哀嚎声充斥在一起,不绝于耳。炮子横飞,元帅阁下身前的火枪队,瞬间被近距离扫来的密集炮子掀翻一片。高大的橘红色身影缓缓倒下,斐迪南多元帅横死当场,越来越多的明舰靠了上来,荷兰人的旗舰陷入腥风血雨。旗舰被围攻加
速了荷兰舰队的灭亡,无心恋战的战舰纷纷脱离战场,或举起白旗投降。
大明水师凭借凶悍的作风,无畏的勇气,硬生生将欧洲人的联合舰队打的四分五裂。战至傍晚,深陷重围的战舰大多被击沉,投降了,残余舰只往印度洋西南方逃蹿,头也不回的逃向东非去了。
海面上,到处都是燃烧冒烟的舰只,水兵下饺子一般跳海逃生。浩瀚的印度洋里人头攒动,不时有落水的荷兰士兵被浪头淹没,以荷兰战舰为主力的联合舰队伤亡惨重,大势已去。
咯吱,伤痕累累的海上君主级在海面上游弋,逡巡。颜思齐难掩眼中的狂热,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止大明水师,浩浩荡荡的登录莫卧尔王朝薄弱的海岸线,大事可成。站在旗舰高大的上层甲板上,颜大帅看着往东非方向拼命逃窜的数十条残余敌舰,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大获全胜的明舰开始救治伤兵,清扫战场,那笑声却又有些酸楚,这一仗大明水师也是惨
胜,伤亡不小。激战落幕,颜思齐看着近处一艘飞燕船残骸,心有余悸。倘若不是制定了引蛇出洞的方略,倘若不是打了欧洲人一个措手不及,倘若不是杨天生的牺牲,倘若不是纵火船冲散了敌舰的阵形。这一仗还胜负
难料,说不好。当欧洲人的高大战舰排成首尾相连的战阵,大明水师实际上是处于下风,海盗出身的颜思齐深感无力。大胜的畅快过后又是一声轻叹,他这样落后野蛮的海盗式作战风格,怕是难以应对日新月异的海战变
革。以大明为例,新式战舰越造越大,舰载火炮越来越多,靠上去短兵相接的战术显然落伍了。
喧嚣中,一个个落水的士卒被救上战船,大明水师行驶着胜利者的权力。对己方落水的水兵自然是第一时间救治,对那些大鼻子蓝眼珠的西洋人,对不住了,就在水里泡着吧。深夜时喧嚣的印度洋平静下来,检点战损,颜思齐心中绞痛,出征时浩浩荡荡三百余舰,一战过后损失大小战船八十余艘,人员的损失更是惨重,落水的,始终的足足有两三千众。大明水师以惨重的伤亡
,换取了印度洋大海战的胜利,然而再大的伤亡也值得。
翌日,清晨。
拖船,伤痕累累的战舰扬帆起航,满载着伤兵俘虏返回马六甲。战机宝贵,颜思奇顾不上补给休整,亲率大小战舰百余艘,航向西北,按照预定计划奇袭古里港,以攫取更大更丰硕的战果。此时,失去了全部海上作战力量的印度洋沿海港口,便如同熟透了的果子一般
,静静的等待着明军的摘取。
数日后,傍晚时的古里港沐浴在落日余晖中,美轮美奂。海面上一支舰队浩浩荡荡,打着荷兰,西班牙旗号的战舰耀武扬威,出现在古里港外海。炮台,望楼上陷入巨大的喧嚣,一个个担惊受怕的士兵看到高高飘扬的旗帜,忘情的抱在一起欢呼起来。此时的古
里港,没人会怀疑这支舰队的真伪,集几大海军强国之力组成的联合舰队,会战败么,别开这种玩笑了。
不久,繁华的港口便陷入一片欢腾,钟鼓齐鸣庆祝着一场重大的胜利。
人们纷纷走上街头,迎接胜利归来的功勋舰队,港口上很快挤满了人。
海面上,八十多艘悬挂荷兰,西班牙旗帜的战舰连成一线,缓缓靠近喧闹中的港口。甲板上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一个个红色的身影吞咽着唾沫,握紧了火铳,兴奋的看着毫无防备的港口炮台,直流口水。
颜思齐一声戎马纵横于海上,哪会错过这种绝佳的战机。他下令明军水兵登上缴获的欧洲战舰,打着欧洲人的旗号,以八十余艘缴获的敌舰为奇袭主力,大摇大摆,不紧不慢的打出联络旗号,试图靠港。甲板上,被刀架住脖子的旗手满脸绝望,为了活命却又不
得不亲手出卖了古里港炮台上,那些防备的可怜同胞。大明水师的欺骗战术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一门门岸防重炮解除了戒备状态,一顶顶帽子在天上飞舞,一艘艘巨大的战舰缓缓靠岸。绚烂的晚霞照耀下,当三十余艘伪装的明舰连成一线,陆续进入三五里的
射程之内,纷纷撕掉伪装露出狰狞的真容。
喧闹欢腾的气氛里,一艘艘威武的战舰在港口里打横,排开,纷纷亮出黑洞洞的炮门。正在欢闹庆祝的人们惊呆了,三里,五里,这个距离岸防重炮已经失去了作用,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轰!当一艘悬挂荷兰旗帜的三桅战舰突然撕破伪装,开始发炮,硕大的炮弹呼啸着,重重的砸在港口密集的人流里,一场巨大的灾难发生了。确切的说是一场屠杀,一场舰炮对士兵,建筑的狂轰滥炸,一场血
与火的炼狱考验。
轰轰轰!火光闪烁的港口里舰炮齐鸣,硝烟弥漫,人力,如何能抵挡舰载重炮的近距离密集轰击,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古里港便从天堂落入地狱。暗无天日的近距离炮击,呼啸的炮弹很快瓦解了这座巨型港口的各
种防御设施。
壮观,惨烈,一门门岸防重炮还没来得及发威,便被恐怖的炮击摧毁了。港口里到处都是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士兵,人群在呼啸而来的炮弹威胁下慌乱失态,尖叫着,推搡着逃命。弹药堆积如山的岸防跑台上,惊恐的炮手扔下胡乱堆放的火药桶,连滚带爬的转身逃跑。
第一千二百零七章 向北
然而近在咫尺的舰队炮口一转,暗红色的硕大炮弹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呼啸而至,弹药堆积如山的岸防炮垒,便如同绚烂的烟花一般殉爆了。落日余晖下恐怖的大爆炸发生了,巨大的爆炸声连隆隆炮声也
盖住了。一朵恐怖的蘑菇云冲天而起,几吨重的岸防重炮被炸的高高飞起,又轰然落下。短短一刻钟的炮击,大明水师便彻底摧毁了古里港的防御,颜思齐的欺骗战术获得空前成功,并且凭借此战顺利成为大明历
史上,罕见以海战军功封侯的靖海侯。后续,从外海接踵而来的舰队主力顺利无阻,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古里港。入夜,当第一艘大明战舰靠岸,一哨水兵抱着火铳,挥舞着战刀杀气腾腾冲进港口,古里港实际上已经被攻占了。港口到处都是倒
塌的房屋,东倒西歪的尸体,一双双军靴蛮横的踩着尸体瓦砾,快速攻占了全城。
当夜,旗舰上。
兴奋的颜思齐全无睡意,一面往马六甲派快船求援,一面下令在城内建立防线,补给舰队。他要将这座印度洋沿岸最繁华的港口,作为跳板,向南北两侧一路横扫,彻底控制这富庶的香料海岸。
清晨,炮台上的硝烟尚未散去。
颜思齐步出舱外,走上甲板,盎然看着面前这座富庶繁华的异国港口。城内仍不时爆发小规模的战斗,保留着海盗作风的大明水师将士,用十分野蛮的手段,绞杀着城内不成建制的抵抗。一桶桶火药被搬上战舰,足以满足百余艘战舰的作战需求,一队队身穿大红军服的士卒
在四处抓人,成群结队的俘虏高举双手走进临时战俘营。
看着一群狼狈的荷兰俘虏兵,几个高大的将领高举双手,走在俘虏队伍的最前头。
颜思齐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严厉道:“如今处处都要用钱,咱皇明仁义之师,当少杀,慎杀。”下首一干将领心领神会,瞧着那些军服笔挺的荷兰兵,西班牙兵,便如同瞧见了一座座金山银山,这些俘虏可都是钱呐。大明水师早就尝到过甜头了,荷兰人有钱,人又少,是会出钱把这些俘虏兵赎回去
的。毫无疑问,大明可以从西洋人身上狠狠宰一刀,用来弥补不清的战损,那赎买费必然是个天文数字。颜思齐看着繁华的港口,布满血丝的眼睛越发灼热了,用不了多久等到马六甲的援兵一到,整个香料海
岸各大港口堆积如山的金银,货物,无法计算的巨大财富,都是咱大明的啦!
“哈哈!”
颜思齐有些失态的狂笑起来,不久,旗舰上放肆的笑声响成一片。视线转向东方的海岸线,如虎似狼的大明水师将领们,又将视线看向了东非方向,那里,很快就会在大明战舰的炮火下瑟瑟发抖。
两日后,清晨。大胜之后的大明印度洋舰队完成了补给,清晨时分百余艘战舰首尾相连,悄然驶出古里港,沿着香料海岸漫长的海岸线,悄然北上。北边,富饶的印度北方大平原上,恒河两岸还有数十万正在对峙厮杀中
的大军,眼巴巴的等着水师舰队的大举支援。百余艘战舰还带着激战过后,伤痕累累的弹痕,整军再战,直取恒河入海口。从恒河入海口逆流而上约百里,可就是李定国忠贞营占据的恒河北岸了,悄无声息之间,南征明军完成了水陆并进的宏大战略
。
清晨时分,恒河北岸。李定国登上高台,看着对岸密密麻麻的白色营帐,面沉似水,对岸的莫卧尔人又增兵了。恒河天险阻挡了他的铁骑,骑兵屡次涉险过河偷袭敌营,虽屡战屡胜却难以撼动全局,最终这场对峙恒河两岸的大
战,打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对岸,莫卧尔大军的主力精兵约五到十万,都是建制齐全,装备精良的常备军。此外敌军中还有大量经验丰富的西洋雇佣兵,人数不详,这些西洋人的雇佣兵成独立建制,以团,连的规模作战,让李定国
伤透了脑筋,他的铁骑数次突入敌军连营,都是被西洋雇佣军的火铳大炮击退。
有西洋雇佣军坐镇的莫卧尔大军不停从南方增兵,人数很快便超过了三十万。在如此庞大的军事压力下,当面是三倍之敌,忠贞营不到十万的兵力左支右绌,却死守北岸不肯退让半步。从高处看,忠贞营的中央阵地还算稳固,两翼的防线却岌岌可危。枯水期的恒河越来越浅,上游有些河段已经干枯,露出肮脏的河床,淤泥,在两翼战场上兵力不足的明军处于下风,有些突前的阵地面临
着暗无天日的炮击,夜袭,很快变成了残酷的绞肉机。
人多势众的敌军不时发动攻势,而明军受制于漫长的补给线,处于守势。
晌午时分对岸再度喧嚣起来,几艘战船掩护着大批运兵船,从明军阵地左翼,大河下游再度发起进攻。
“大帅,下头没人了。”
副将的提醒让李定国有些恼火,看着大河上兴师动众的敌军战船,只得再一次将他麾下精兵填了上去。受制于补给,兵力不足,他的精兵不停消耗在这样毫无意义的消耗战中,这是让人十分恼火的。
左翼,很快开始承受战船的炮击,硕大的炮弹溅射起漫天的烟尘。
明军只能蜷缩在堑壕中忍受,这样窝囊的仗让参谋官们十分憋屈,纷纷破口大骂起来。
“打胜了,老子们把这条破河填平!”这自然是一时气话,在敌军拥有数十艘战船的绝对火力优势下,一队队大胡子士兵跳下运兵船,大咧咧的在河岸边整队,进攻,而明军则一言不发,静静的等待着火铳对射,短兵相接的例行公事。不久,
铳炮齐鸣的左翼,大胡子敌兵乱糟糟的涌上来,挨了几轮铳炮又乱糟糟的退了下去。莫卧尔人这样草草了事的进攻,无法撼动忠贞营坚固的防线,然而却给明军带来了伤亡。明军伤亡不大只约有百人,然而李定国却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磨磨蹭蹭的懒人战争,这样下去,他很可能会成为大明征战史上,第一个被憋屈致死的大帅。
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巨舰大炮
敌兵乱哄哄的退了下去,又在督战队驱赶下,乱哄哄的涌了上来。明军不得不再次迎战,这样乏味的战术让李定国越发恼火,眼睁睁看着麾下精兵,一点点消耗在无意义的冗长战争中,十分恼火的下令全
线反击。日月军旗在帅营中翻卷,前线明军潮水般涌出阵地,射了两轮排铳便冲了上去,一顿劈砍,顿时将莫卧尔兵砍的溃不成军。慌乱中大批敌兵在战船接应下,乱哄哄的退回河对岸。明军被战船炮火所阻,也
咒骂着退回堑壕。
风平浪静,除了河岸上留下的尸体,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李定国狠狠瞪着那些耀武扬威的战船,他恨透了这些装备大炮的战船,每次都将他的反击扼杀在大炮的射程之内。船不大,两三百吨的平底木船,数量也不多只有几十条,配备西洋大炮西洋人的炮手,却
每每让忠贞营徒呼奈何。
莫卧尔兵例行公事一般的进攻,草草收场,战死数百,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河岸。李青阳从未见过如此无赖的军队,这些敌兵仿佛只有一天的记忆,每天在明军堑壕前吃瘪,扔下成片的尸体,却记吃不记打。隔了一天,就又有一伙人杀气腾腾的扑过来,用他们懈怠的进攻消磨着忠贞营
的耐心。这样应付了事的进攻,不长脑子的伤亡,日复一日的持续着。
往对岸看,密密麻麻的帐篷遮天蔽日,李定国心里明镜一般,这数十万敌军的核心,就是那些擅使火器,训练有素的洋兵。李定国数次派轻骑渡江夜袭,都折戟沉沙,惨败在洋兵犀利的火铳阵前。
枯燥,烦闷中,一夜煎熬。
翌日清晨,李定国在帅营中和衣而卧,梦中铁马冰河,激战正酣时,却被帐外突兀的喧哗声惊醒。一惊,抓起腰刀冲到账外,腾腾腾登上望楼,便瞧见他一生中永难忘怀的震撼一幕。
东边,海天一线处,出现蚂蚁大小的黑点,由远极近。营中大哗,忠贞营士卒纷纷爬上高处,看着恒河下游一艘艘巨舰桨叶翻飞,在清晨的薄雾中现出阵容。大明水师设计独特的飞燕桨帆船,虽落后于时代,应付海战有些力不从心,然而它却有一个极大的优
势。战舰下层数十条桨叶翻飞,飞燕船在辽阔的恒河上,穿梭如飞,用于内河作战,它的威力却是无可比拟的。
“哈哈,水师到了。”
李定国用力擦擦眼睛,举着千里镜远眺大河下游,那一艘艘威武不凡的舰体,首尾相连,高高飘扬的日月军旗,确是大明水师无疑。
“水师到了!”
明军大营里一片欢腾,受阻于恒河天险数月之久的忠贞营将士,心中阴霾尽去。半个时辰后,那穿梭如飞的飞燕船,高大的舰体,船头一门黑洞洞重炮,甲板上奔走忙碌的水兵已清晰可见。
明军大营陷入疯狂的欢腾,对岸,大批莫卧尔士兵却一脸茫然,挤在河边,议论着那些沿河逆流而上的巨大战舰。
“什么!”
“这不可能!”
大营深处,一群身穿燕尾军服的西洋军官,登上高台,目瞪口呆看着大河下游出现的舰队,那竟然是一支强大的远征舰队!
“这不可能,我们的舰队,不是就在古里港?”
“那些渎职的海军混蛋,他们应该通通被枪毙!”咒骂声中,东印度公司的雇佣军官们,骄傲的骑士们,没人相信强大的联合舰队会战败。集整个欧洲在东方的几乎全部战舰,组成的那样一支强大远洋舰队,是绝不可能战败的,每个人都坚信联合舰队在
这个世界上没有对手。然而咒骂声中,那恐怖的舰队已经近在咫尺,舰首口径二十四磅的臼炮高高扬了起来。
“撤退!”没人比这些洋兵更了解二十四磅战舰主炮的恐怖威力,一群雇佣军官吓的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绅士风度,疯狂的跳下高台,扑向马匹。昨天还耀武扬威的洋兵火枪队土崩瓦解,洋兵们连火枪军械也顾不
上了,翻身上马,不顾到处都是拥挤的营帐,疯狂的向南方逃窜。然而莫卧尔大军三十万人,连营百里,一时半刻又哪里逃的掉。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那些神经粗大的印度兵还挤在河边,对着这些来历神秘的巨大战舰,指指点点,茫然不知大难就要临头了。
“落桨!”
“撤退!”
停泊在恒河南岸的几十条敌船,首当其冲,被吨位超过两倍的明舰瞄住了。船上操弄大炮的洋兵吓的魂都飞了,笨拙的试图落桨逃生,聪明的纷纷跳进河里,扑通扑通的落水声不绝于耳。万众瞩目下,就连李定国也目瞪口呆,看着水师战舰上火光一闪,旋即,一发硕大的炮弹冲天而起。重大二十四磅的铁弹高高飞起,在天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重重的砸在莫卧尔人的连营里。轰然巨
响,烟雾弥漫,一团黑云升腾了起来。
李定国何曾见过这样恐怖的重炮轰击,眼睁睁看着对岸的敌兵连营里,一匹战马高高飞了起来。人体,便如同稻草一般被抛上天空,黑土,杂物沸沸扬扬的落下,方圆数百步内寸草不生。
咯吱,一艘艘飞燕战舰下了锚,横在河上,一个个黑洞洞炮门打开。
“推!”
咣当,一门门大炮从炮门中推出,此时,反应迟钝的莫卧尔兵才乱成一团,乱哄哄的夺路而逃。
轰轰轰!河面上一阵火光闪现,烟雾弥漫,李定国只觉得地动山摇,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身侧大营里竟鸦雀无声。忠贞营将士目瞪口呆,看着一艘艘水师战舰在河面上下锚,发炮,不久耳朵里便全是隆隆的炮声
。数十条飞燕战舰在恒河上穿梭,下锚,肆无忌惮倾泻着恐怖的舰炮火力,三十余万莫卧尔大军遭受了灭顶之灾。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中,李定国慌忙举起千里镜,瞧着对岸百里连营绽放出一团团恐怖的黑云
,背心发凉全被冷汗湿透了。作为一个流寇降将出身的统帅,李定国生平头一回,见识到巨舰大炮在近代战争中,近乎毁灭性的恐怖杀伤力。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灭国
李定国眼睁睁看着连营百里,数十万敌军在隆隆的炮声中,土崩瓦解。清晨的薄雾中,宽阔的恒河很快被硝烟笼罩,只能看见不停闪现的火光,隆隆炮声炸雷一般此起彼伏。三十余万印军上演了惨烈的全线崩溃,士兵互相推搡,践踏着往营外跑,人喊马嘶,百里连营如同雪
崩一样崩盘了。
这样的大舰巨炮开到内河来,恐怖的破坏力让李定国,忠贞营也心中惊悸。六万明军眼睁睁看着这惨烈壮观的一幕,竟然忘记了组织兵力,趁势追击,事实上此刻已经不需要追击了。印军的崩溃速度超过了李定国的想象,这些懒惰的士兵战斗意志本来就不强,这一崩盘便是全线
雪崩。
炸雷般的炮声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炮声平息了。从高处看李定国和一班明军将领,瞠目结舌,眼前的画面让人难以置信,太惨了。混乱中也不知多少敌兵跳河逃生,导致宽阔的恒河里塞满了浮尸。尸体在流速缓慢的河水里起伏着,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的,河水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往远处看,千疮百孔的百里连营,到处都是巨大的弹坑。
百里连营到处都是掀翻的营帐,翻到的马车,人马尸体成各种奇怪的姿态,成片的死伤,有些还堆叠成了尸山。
“乖乖!”
李定国抓着发痒的头皮,看着那些河面上辗转腾挪的巨舰,心中发寒。
麾下将官炸了毛,大声吵闹起来:“这么个打法,还要咱步卒干啥?”
“是呀,这大炮炸雷一样响,人力又如何能抵挡?”
“不然,战舰又不能开到岸上,打仗还是得靠咱步卒。”
“这可未必,那些靠海的城池呐,这威势,坚城也不过是一堆瓦砾。”嘈杂的争论声中,忠贞营将领们头回领教了巨舰大炮的威力,竟怀疑起步卒的作用来了。李定国并未阻止部下的护眼乱言,他自己心里也发毛呐,作为忠贞营统帅,麾下六万多步骑的方面大将,他此刻却
觉得自己很渺小。恒河上弥漫的硝烟,终于散去,停泊在大河上的战舰缓缓起航,桨叶翻飞直往上游去了。李定国才如梦方醒,慌忙组织骑兵渡河追击,在战舰巨炮的掩护下忠贞营将士回过神了,欢呼雀跃着架桥,找马,
意图快速渡过恒河天险。
入夜,河畔。
几十条浮桥架了起来,步卒,骑兵大举渡河,一日夜间竟突破了牢不可破的大河天险。好些人此时还不敢相信,如梦似幻,阻挡了忠贞营数月之久的恒河天险,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突破了么。
在黑洞洞,阴森森的舰炮掩护下,明军很快撒了欢,肆无忌惮的连夜渡河。一队队明军骑兵渡过大河,稍一集结,便杀气腾腾尾随溃败的印兵,穷追猛打,这一追可就一路追到首都德里去了。莫卧尔人打仗还是蒙古人的路数,大军出征时男女老少,倾巢而出,几个月内往前线塞了三十几万人马。这一溃败,从恒河到德里,再到大陆的南方竟一片空虚,武装力量只剩下一些实力较大的总督王公
。
于是乎,莫卧尔人为他们的愚蠢付出了代价,一战就举国溃败了。
五天后,德里东北方。一队衣甲鲜明的红色骑兵,追亡逐北,高速冲锋中挥舞着雪亮马刀,尾随一大股印兵放肆劈砍着。这队明军骑兵人数不多,约两三百骑,却追着漫山遍野的溃兵疯狂砍杀,每次出击都能从溃兵群中,狠狠
咬下一大块肉。莫卧尔人的逃跑方式也继承自蒙古人,四散而逃,东一团西一簇的跑的到处都是。然而他们却忘记了蒙古祖先的荣光,骑兵对步卒的碾压优势是巨大的。两三百明骑不紧不慢,尾随追击,每每分兵纵横驰骋,包抄,围剿,砍杀,将大股溃兵劈砍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瘸一拐的伤兵哭
嚎着,满脸胡子的头巾兵连滚带爬,北部大平原上遍地都是狼藉的尸体。
呼哧呼哧,杂乱的马蹄声中,战马奋力的扒拉着四蹄,喷着响鼻。一队轻骑在旷野间高速驰骋,雪亮的马刀左劈右砍,将一个个绝望奔跑的敌兵砍翻,扑到。傍晚时夕阳如血,轻骑打着呼哨互相联络着,越战越勇竟有些昏了头,这队轻骑行进间换了马,越跑越快,竟高
速杀穿了大股溃兵组成的人群。奋力砍翻一个大胡子敌兵,当先一骑眼前豁然开朗,前头竟然出现一座巨大城市模糊的轮廓。一呆,十余骑纷纷勒住战马,调转马头,竟被身后的壮观场景吓了一跳。他们一人双马,三马杀的兴起,竟一口气杀穿了敌群,身后就是漫山遍野的败兵,三五成群的疯跑着,便如同炸了窝的羊群,也数
不清有多少人。领兵的骑兵队官大吃一惊,背心发凉,这样规模的败兵潮凭他区区十余骑,又怎么能拦的住。
队官一声呼哨,正要率队打马向一侧避让,扑通!
数百步外一伙留着大胡子的莫卧尔兵,竟扑通跪地,用听不懂的番邦语言大嚷大叫着,嚎啕大哭着。扑通扑通,跪倒在旷野间的敌兵越来越多,不久,漫山遍野就都是匍匐在地,高举兵器的莫卧尔兵。
死寂,十余个明骑木然呆坐在马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十余明骑和上万降兵对峙了足足一刻钟,才心细如狂发出求援信号,不久便有大队轻骑来援。追杀了五日夜后,莫卧尔人的三十万大军筋疲力尽终于跑不动了,除去死伤的多半跪地请降了。人数超过十万
的降兵,让紧急赶往前线的李定国也大受震动,此时,明军距离德里只有一步之遥了。
三日后,清晨。日出东方,约三万明军赶至前线,兵临德里,晌午时德里城门大开,莫卧尔人举国投降了。正在布置围城战的李定国大喜过望,一面纵兵入城控制各个战略要点,一面飞书成都府,南京六部,台湾府报捷。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喋血
入夜,皇宫。军靴踩在柔软华贵的地摊上,李定国心中到有些忐忑了,他一个降将竟攻灭了一国,他害怕遭人忌惮。琢磨半天他才想出一个好办法,自污,一道军令,本来彬彬有礼的大明天兵突然翻脸,在德里城四处
杀人掳掠。莫卧尔人此时方知引狼入室,却为时已晚,城内王公贵族大臣们的府邸,很快便如狼似虎的明军闯入。忠贞营大部都是流寇出身,军令三日不封刀,命全军放手劫掠,将士们可就撒了欢,露出流寇出身的
本色,挑最大最豪华的府邸闯进去就抢。一时间,宁静祥和的德里城遭殃了,陷入一片风雨飘摇。这个不封刀的口子一开,情况便越来越恶劣了,城里死的人越来越多。被劫掠者稍有不从那就是手起刀落,雪亮的战刀劈头盖脸砍过去,立刻就溅
起一蓬血水。
一夜狼藉,清晨时分的皇宫。李定国站在皇宫高处的露台上,看着城中一片兵荒马乱,忠贞营六万步骑,可是把这座繁华的都城糟蹋坏了,还有一些王公大臣的府邸燃起了大火,冒着浓烟。他没读过书,不懂什么王道教化,他还觉得
这是很英明的决定,两全其美呀。他琢磨着这样一抢,一杀,一烧,三日不封刀,莫卧尔人不得火上房的起兵反抗么。只要这些这些大胡子起兵作乱,他顺手炮制一个德里惨案,然后顺势上表请罪,自请辞去军职,交出军权,这不就是妥
妥的自污妙计么。李定国这时还沾沾自喜,攻灭一国可是封侯的大功,纵兵掳掠也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这不就功过相抵了么。
等到他交卸了军权,就老实巴交做个闲人,回陕西老家养老去。
虽说他年纪还不到三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不甘心,咬咬牙却也只能这样了。三天后,明军肆虐后的德里城一片狼藉,街头巷尾躺满了奇形怪状的尸体,自诩蒙古后裔的莫卧尔王公贵族们,两百多年后尝到了城破不封刀的惨痛滋味。这回动手的却是老实巴交的明人,世事无常,莫
过于此。忠贞营在德里城抢的心满意足,战刀一指,主力兴兵南下扫荡南方去了。此时城内只有八千明军,城外还有三千骑兵,控制着皇宫城门这样紧要的关键位置,尽情享受着这个商贸王国堆积如山的财富,作
威作福。
数日后清晨,德里城。天一亮亲兵急报,出事了,李定国穿上大氅站在皇宫露台上,看着人声鼎沸的城中,街道上,成群结队的德里人身穿长袍,走出家门往皇宫方向聚集,浩大的声势让李定国大吃一惊,德里人竟然真的不堪
忍受,造反作乱了。不久,往皇宫方向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明军如临大敌,竖起密密麻麻的火铳,布置路障。
约三千驻扎皇宫的明军,在皇宫大门前,两侧高墙上布置防御。
火铳如林,在大批刀盾长枪手保护下守御宫门,两侧高墙上也布置了交叉火力。
咣当,几门轻炮被推了出来,就架在宫门上方的城门楼上,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人群,炮手手忙脚乱的装填。高处露台上李定国咬着后槽牙,下了决心,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没读过圣贤书,也不懂什么仁义教化。他又是个识趣的人,不愿意被上官猜忌丢了性命,将心一横,李定国打算大开杀戒。然而数万
德里人面对密密麻麻的火铳,大炮竟毫不畏惧,拉着手挺着胸膛,大步走来。
李定国手心冒汗,一咬牙一闭眼,正要下令守军开火。
扑通,三千全副武装的明军目瞪口呆,看着进入火铳大炮射程的几万德里人,竟然手牵着手纷纷坐下了。几万人一起坐下的场面何其壮观,黑压压的人潮如同起伏的怒涛,此起彼伏呀。
不久,皇宫门前的开阔地带坐满人,不远处的街道上也都是人。几万德里人手牵着手将皇宫大门一堵,盘膝坐地竟然不言不语,也不啃声,这让明军将士心中狐疑,这帮人是要干啥呢。
高处,李定国和副将面面相觑,并未见到预料中的刀光剑影。
“大帅,这是?”
李定国细看密密麻麻的人群,也一时无语,对这些人的脾气秉性也无话可说了。
砰,下头突兀的响起一声铳响,也不知是哪个明军士卒手一抖,走火了。一颗激射的铳子不偏不斜,将一个盘膝坐地的壮汉射翻,那壮汉身体猛的一颤,慢慢软到,鲜血从身下汩汩流出。
“预备!”明军将士慌忙端起火铳,准备着应付几万人潮水般的冲锋,却未曾料到几万德里人竟不为所动,仍旧盘膝坐地不言不语,还有好些人将眼睛闭上了,开始唱歌。先是一两人小声轻唱,很快嘹亮的歌声便响
成一片,靡靡之音,颇有些神秘莫测。
上面,副将已经在摸后脑勺了,费解的嘀咕着:“他娘的,这咋回事?”
李定国也是目瞪口呆,觉得此事简直匪夷所思,他征战戎马这些年,还是头回见识到静坐绝食这样的大场面。壮观呐,大明将士对这些德里人,一时竟无可奈何了,也不知道该不该发铳击之。
副将摸着脑袋,犹豫道:“大帅,这?”
李定国咬了咬牙,冷然道:“杀!”
一声令下顿时铳炮齐鸣,德里城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血流成河,盘膝而坐的德里人一个个倒下。
半月后,台湾府。
坐镇台湾府的孙传庭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冷哼了一声,李定国在德里大开杀戒,纵兵掳掠,可算是将坏事做绝了。
“骄兵悍将啊!”孙传庭气的直哆嗦,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李定国还真不愧是流寇出身的将领,改不了一身的流寇习性。李定国那点小心思,哪里能逃过他的眼睛,自污,也亏了这个混蛋能想的出来。孙传庭本能的想
发落此人,却又慢慢将毛笔放下了,犹豫片刻还是发公文去辽东,请辽王殿下定夺吧。
非是他惧怕辽王马城的威严,实在是这大明的军制,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这大明的军制是文武分属不同系统,他一个文官要发落一位方面统帅,总是不太合规矩的。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远征
孙传庭反复思量,还是写了一封长信,痛陈忠贞营滥杀无辜之害,遣使乘船将信件发往辽东,请求大都督严惩李定国。然而去辽东路途遥远,一来二去,这封信大半个月后才辗转到了马城手中。
又过了大半个月,大都督府的军令才到德里城,罚俸一年,降三级留用。为此孙传庭颇为不忿,却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大明军制如今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编,以文制武是万万行不通的。他这个新任南洋总督对忠贞营只有监察之责,而无处置之权,处置前线将领的权力在大
都督府。文武分治已成定制,于是罪恶滔天的李定国竟逃过了军法,仍旧在占领区作威作福。
一个月后,德里。李定国亦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大都督对他竟如此维护,忠贞营上下对大都督感激涕零,人人都是一面慷慨之色。李定国是很识趣的人,在大都督马城的纵容下,再也没有什么顾忌,肆意在富庶的占领区
开始了他的高压统治。
忠贞营六万大军,开始了在富庶大陆的大肆掳掠,清洗之旅。不久忠贞营和莫卧尔人再次发生了激战,忠贞营九百轻骑,三千步卒与莫卧尔南方王公联军十万人爆发了普拉西之战。战况让人大跌眼镜,打了一天,明军死伤不到五百人,最终莫卧尔南方联军被打的土
崩瓦解,尸横遍野。此战为大明征服莫卧尔王朝铺平了道路,三个月内,李定国从占领区的府库中抢到了价值六千万两白银的财富,大明狠狠的发了一笔。随后忠贞营开始大肆清洗,扶持傀儡政府,从此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
殖民统治。
三个月,六千万两白银,巨大的战争红利让孙传庭闭嘴了。忠贞营三千九百步骑,一天内击溃了莫卧尔南方十万联军,又让孙总督瞠目结舌,一度以为李定国谎报战功。直到大批俘虏兵运到台湾府,成为垦荒大军的主力,才让他开始认真的思考,大明这些年的国
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并且开始认真的审视莫卧尔这个神奇的国家,一个面对屠杀掳掠绝对不会反抗的国家。莫卧尔人大多数人信教,而该教宣传人性本善,不杀生,不尚武,导致了莫卧尔人不尚武的传统。孙传庭满心不是滋味,这个神奇的国家和大明竟然还是邻国,富的流油,却被忠贞营三千九百步骑一天内
击溃了,越来越多的人丁,堆积如山的银两,财富运到台湾府。孙传庭心里很不舒服,这样说来岂非圣人错了,大错而特错了。倘若大明有那么一丁点进取之心,早早将这样一个富庶软弱的国家,占为己有,户部还至于穷的跑老鼠么。圣贤书,圣贤书啊,孙大人有些
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同一时间,波涛汹涌的大洋深处。
一支大明远征舰队经过数月休整,杀气腾腾,从古里港出发远征东非。
大都督府的军令是要将退守东非的欧洲联合舰队残部,赶尽杀绝,绝不为子孙后代留下后患。浩瀚的大洋深处电闪雷鸣,不多会儿便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战舰在风浪中颠簸起伏。大雨倾盆而下,更是浇得船上的水兵各个都浑身湿透,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雨幕,根本看不清船外的情况
,就更不要说辨明方向了。郑森这会儿嘴里面都是苦的,心道真是倒霉,出海就遇上这样的风浪,呸呸吐了两口吐沫,心中暗骂,老子现在还年轻的很,绝对不会他娘的英年早逝。但是海上的风力实在是太大,海天之间黑漆漆的一
片,像是又进入了黑夜一般,只有天上闪电会常常撕破这幅黑布,给这片大海带来一瞬间的光明。借着闪电的光线,郑森看到甲板上水受都脸色苍白,死命的抱着船上的东西固定住身形,这会儿船上凡是没有固定住的东西,都已经被抛到了船外,水桶已经找不到了,想要继续排水都没有办法。这样大
的风浪,战舰颠簸的非常剧烈,不多会儿时间,连郑森也觉得腹中翻江倒海。再看船上其他人,这会儿也都不好受,那些个随军参谋官更是不济,这会儿已经是开始哇哇大吐了起来,似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一般,其他人也各个都脸色苍白,很显然也都有些晕船。几个老海匪,瞅着
不断摇晃的桅杆,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眼瞅着船横摇的越来越厉害。
甲板上,响起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快找斧子,把桅杆给砍了!”
郑森把心一横,猛一跺脚吼道:“这会儿顾不上这么多了,砍!”
他的几个亲兵跌跌撞撞的,在船舷下面扒出了一把锋利的板斧,摇晃着朝着桅杆走去。一通疯狂的劈砍之下,船上的这根桅杆吱吱呀呀的倾倒了下去,轰的一声便倒在了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中,眨眼间便被海浪卷到了海水下面,连个泡都没有冒,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惊得众人又是出
了一身冷汗。而被砍掉了桅杆的战舰则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海上随着风浪摇摆着、漂泊着,好在船上多的是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为了减少船只横摇,船帆被打横绑在船舷上,这样减少了船只的横摇情况,最终才使
得船没有翻在大浪之中。风浪中谁也顾不上谁,郑森的战舰很快被风浪驱策,脱离了大队,往前途未卜的大洋深处漂泊着。这样的风暴整整持续了两天一夜,船上的人只能随着船只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飘荡,连续两天一夜的时间
大家都没有吃上一口东西,渴了也只能接点天上的雨水喝。第三天风浪平息了,折腾两天一宿,就连经验最丰富的老水手也都好不到哪儿去,一个个晕船晕的厉害,吐的也是一塌糊涂,一个个都如同被抽了骨头一般瘫倒在船上。这会儿船舵在大浪之中,也早已被
海浪拍断,已经没有办法控制船只的方向,所有人都绝望的躺在船上,仰望着天空等待着上苍对他们命运的判决。
翌日,清晨。嘟嘟嘟,甲板上吹响了示警的哨子,郑森三抓起千里镜两步冲到舱外,便被眼前壮丽绚烂的景象惊呆了。不远处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海岸线,岸上是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似乎还能听见鸟语花香。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摄政
放下小艇,不久,郑森一脚踩在大陆东端的肥沃土地上。
幽深静谧的密林中,一个穿着兽皮的黑色人影冒了出来,郑森和他四目相对,脑中猛的生出一个念头,昆仑奴!
那昆仑奴呆滞片刻,转身钻进丛林飞一样的逃了。
东海岸,百里开外的海面上,激战正酣。败退东非的欧洲联合舰队集结了残部,在东海岸阻击明军远征舰队前进的步伐,炮声隆隆,不论是明军还是欧洲人都明白,这是生死攸关的最后一战。战败的一方只能沉进大海,或者放下武器沦为俘虏,
交出对这片大陆的控制权。
战胜的一方将霸占这片富饶的土地,并将会拥有整个世界。尖锐的呼啸声中,实心炮弹呼啸着飞出炮膛,转眼间便击中了一艘明军落单的补给福船,炮弹咣的一声砸在船体上,立即在船体侧面船板上砸出了一个个深坑,但是这条福船用料结实考究,竟然没有被击
穿。炮弹打不穿这条福船的船板,说明这条船用料足,而且是用的好料。围着福船猛轰的西班牙人红了眼,改用葡萄弹,链弹洗甲板,高大的补给福船在腥风血雨中,摇摇欲坠。一等补给大福船上只装了十几门炮,只能被西班牙人的战舰围着打,不知是哪一门炮打的准了点,
一炮轰过去正中福船的船尾,将艉楼上的舷板打塌了一大块,炮子横飞、木屑也乱飞,船上响起了惨叫声。几艘战舰还在继续拉近距离,福船上的明军水兵站了起来,在两舷各自组成一排单薄的铳阵。不久,两条西班牙盖伦战舰把明军福船夹在当中,双方水兵用火铳激烈的对射起来。激射的弹丸在空中飞舞,
不时有水兵被打中,惨叫着摔进海里。
被围攻的明军福船情急之下,一面打出旗号求援,一面做出了最惨烈的抵抗。
“右舵!”统制官满脸是血,高举着佩刀发出嘶吼,一等大福船突然开始向右急转,沉重高大的船体,朝着比它小不少的敌舰压了过去。福船突然转向,朝着一艘西班牙战舰挤压过来,顿时让人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压
迫感,大福船就如同一座大山猛的压过来,令人生出窒息的感觉。两条船很快便撞在了一起,躲避不及的西班牙战舰重重的撞在了福船上,咔嚓一声,一侧舷板被挤得当场断裂。船上的士兵在剧烈的碰撞下,不少人都被甩得一个趔趄,滚成一团,撞的头破血流,拼命抓
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咣的一声巨响,两船擦碰过后,大福船的明军士兵居高临下,开始朝着低矮的敌舰发铳,抛火油罐。啪啪啪,几个冒着黑烟的火油罐炸开,立即在敌舰甲板上,软帆上燃起了大火。火舌翻卷,西班牙兵被
腾起的焰火烧着了衣服,被烫的惨叫着满地打滚,慌不择路往海里跳。翻卷的火蛇,很快将明军福船也卷了进去,甲板上水兵人人被熏得睁不开眼睛。一边组织发铳射击,一边灭火。被海水浇湿的麻布盖住火头,哗啦,将成袋的沙子便洒了上去,立即便将火头给压了下去,
没有让火势继续蔓延。
激战正酣,几十艘西班牙战舰竟然一时间,拿这头巨大的怪兽无可奈何。此时海面上出现了明军散乱的主力舰队,打头的几条飞燕船拼命来援,西班牙人大为慌乱,放弃了对福船的围攻,转舵往港口方向逃蹿。却被紧急赶来的明军飞燕船追上,追着屁股一通猛轰,一根根挠钩
发射了出来,一个个赤膊上阵,手持刀盾藤牌的明军,再次发起了跳帮作战。
面对气势汹汹的明军主力舰队,几十条欧洲人的战舰绝望的举起了白旗。
明军快速登上战舰,缴械,在海上稍一整补聚拢了大部分战舰,便杀气腾腾沿东海岸展开。
隆隆炮声中,经历了大风暴后的明军远征舰队再度集结,很快横扫了非洲东海岸。短短半个月后,退守非洲东海岸的欧洲联合远征舰队,宣布投降,联合舰队的覆灭宣告了欧洲人在浩瀚的大洋上,伸出的两支巨大手臂,硬生生被大明水师砍断了一条。只剩一条从欧洲本土通往美洲新世
界的海上通道。即便是世界上最蹩脚的战略家,也很明白,美洲新大陆将会是大明帝国,和欧洲联军的下一个战场。一旦大明帝国消化了巨大的战争红利,势力将会无止境的膨胀,一旦被明人造出大批装备巨炮的先进战
舰,就会走出挺近美洲的脚步。
数月后,辽东。
马城回到抚顺享受着天伦之乐,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天下兵马大都督,辽王马城如今的声望如日中天,随着前线各部明军的节节胜利,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登上大位。马城端坐在王府书房里,怀中抱着五岁大的次子,翻看着前线将领,辽东各地留守呈上
来的奏报。各地奏报,前线大将在字里行间,都隐隐表达出一层意思,黄袍加身。其中以吴三桂,祖大寿的关宁系说的最露骨,吴三桂如今镇守一方,便露出他乱世枭雄的本性,极力主张大都督取明而代之,改朝换
代。
“来人。”
马城轻轻唤了一声,映雪赶忙跑进来把二王子抱走。
马城便拿起狼毫修书一封,狠狠训斥了上蹿下跳的吴三桂,让他老老实实在突厥呆着,没事别出这些幺蛾子。
然而这个问题很现实,众望所归,距离他主政大明进入倒计时了。既然此事无法避免,马城也不矫情,便开始筹备出任摄政王的一切事宜,就把辽王府改造一下,在辽东成立一个新的行政中心。
这个行政中心辐射的范围极大,可以说是一个超级帝国的雏形,在世人面面渐渐呈现出来。
“报!”
外面响起一声低喝,马城不动声色的吩咐:“进。”亲兵把一封加急军报摆在桌上,前线何可纲,白焕章急报,莱茵河大战胜负已分,欧洲人的联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和古斯塔夫的精锐军团打了个平手,双方停战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治丧
欧洲人的内战打了个两败俱伤,白焕章军宪司的绝密军报,说是古斯塔夫大帝还受了伤,生死未卜。马城随手将密报扔进火盆,盎然起身,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征服世界的脚步,一如当年称霸世界的蒙
古人。
同一时间,京城。
京师这儿,内城不是一般百姓能住的,能住进去的都有点身家,住外城的,就多半是些重地的苦哈哈了,出了城就全是高梁花子,虽说是天子脚下,如今也不比外地强上什么。
京城这地方好的就是商贸发达,几家凑一凑,买头耕牛,买几匹挽马,骡子什么的都很方便。
这个年代,农具和畜力的缺乏是最明显的,很多地方还在使用石犁来犁地,耕牛缺乏,几户人家能共用一头牛,那就算是富裕地区。
从西周之后,这片土地上就没有大规模,产业化的农庄农业,各家各户一小块地伺弄,弄好了温饱,弄不好全家饿死,不然就造反,逃荒。
所以大明开国之初抑制土地兼并,百姓还有活路,国力也是蒸蒸日上。可是一旦土地兼并开始,再遇到灾荒的年头,大面积的减产导致无数的百姓破产,然后农民委身豪强,国家收入税减,更进一步逼迫自耕农,让更多的自耕农破产,托庇于豪强之下,就是这样,一步一步
的恶性循环下来,大乱大治,几千年下来,令人思之而抚腕痛恨。京师到底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畜力农具比起别的地方要好的多,土地也是巴水的平原,虽然不比关外的肥沃。也不及江南的土地有河塘泥当肥料,总的来说,比起西南,西北,燕赵大地的耕地还是蛮不
错的了。但耍命的是水利工程。大明政府的财政系统一团糟。整个户部就是一个大型的会计部门,负责计算收纳,根本没有对整个国家层面的财政进行统筹规划,没有户部的支持,工部当然不会出头来负责兴修水
利的事,而把这种事推到地方官员头上。地方官员也不傻,他们只要把宗族敷衍好了,把地方伸士交结到了,不惹麻烦,再清正廉洁一些,断案的那种黑心钱不捞。三年下来,一个卓异的考评就稳稳到手了,谁去帮老百姓挖沟通渠的,这不是有
毛病不是?
官府不出头,地方上的水利建设,就主耍是靠乡伸带头了。
江南地区做的最好,河塘沟渠多,不修断然不成,指望官府也是指望不上,就只能靠自己了。好在,江南士仲多,民智开通,而且,最为要紧的就是百姓自己也要翻挖沟渠。当时种地,可没有农药化肥。土地高产不高产,全凭粪肥往上堆。当时俗话,肥水不流外人田,宁愿憋着,也不能把粪便便宜给外人。拾粪也是门职业,农闲了,很多半大不大的孩子背着粪筐到处拾粪去
,说起来也是生发。除了粪便,河缩泥也是肥料,每年年尾时清淤翻挖上来堆到地里,效果不比粪肥稍差。这样一来,江南地区不必太多鼓动,年年疏通河渠已经成必然之势,再加上河网密布,天生的养人的好地方,明初时
候,松江和苏州几府交上的粮食几占全国收入的八分之一,一隅之地出产如此之多,也是异数了。西北就不同了,江南一亩最高能收六石粮,西北地方原本就缺水,植被又被破坏,开发过度,原本汉唐时的水利工程无人维护,干旱的时候没水,下雨的时候坡地积不住水,没有植被吸收,没有河流蓄积
,又容易冲坏田地,形成水灾,每年种子种下去,能收到一石或是一石半,就是天开眼,正常年头,七八斗一亩,五六斗一亩,甚至三四斗一亩,都是常态。江南一亩,可抵西北五六亩地,也是稀松。所以西北,特别是陕北和晋北地方,是明朝最为凄惨的地区,收成少,费力高,几乎是十年九灾,正常年头,也就是勉强温饱,稍遇灾害,就得准备啃草根树皮。超过几年的大灾一来,只能靠朝廷赈济,
不然的话,就得逃荒。
于是大明乱起西北,亡于西北,这也不是偶然的。
这时节情形却完全不同了,如今的天子脚下是十室九空,有点本钱的都下南洋经商了,没本事的都北上辽东垦荒了。京畿产生了大量无主的土地,很多近河的水田,崇祯初年还是无价之宝,收成高,早滞保收,不必太操心水灾旱灾什么的。一年两季,五六石粮唾手可得,当时一石粮在江南地方要五六彬良子,京师地方
,粮食吃紧,正常年头就是一两银几百亩水田,一年几千两银子收益是稳的。
就是这样旱涝保收的上好水田,如今也无人问津了,只能由官府派人维持着耕种,不至于荒芜了。于是不经意间在大明内陆本土,京畿附近,就形成了大量规模化耕种的大型农场。
这可比小农经济先进多了,官府也乐得组织人力,物力耕种这些农场。后来这些农场被官绅们接手,逐渐演化成了一个个规模巨大的产业化农场,甚至诞生了一些公司。随着明军在前线的节节胜利,粮荒成了久远的传说,光是京畿这些农场出产的粮食,都已经放在府库里发
霉了。时交三月,官道两边的柳树都安了芽,吐出浅浅的绿色来,这会儿出城到庄上来,是件乐事。但正好是倒春寒的天气,北风料峭,吹在人身上直寒刺骨,城外又没遮没拦的,想找个避风的地方也是难,自
然就叫苦不迭了。
田间地头,几个衣着光鲜的官员,乡绅谈笑风生,这都是不愿意离开乡土,不愿意跑去北边吃苦的。
远处数骑飞至,带来一个噩耗,京城留守孙承宗孙老大人,殁了。几个官员乡绅俱是一呆,匆忙赶回城里治丧,此时,任谁都知道孙承宗的死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契机,一个辽王殿下登上大位的契机。等马城接到京城的奏报,再也不能耽搁了,立刻启程往京城治丧。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大计
一个月后,京城。
有些破败的京城突然间热闹了起来,依稀似乎回复了往日的繁华。
各军将领纷纷从前线赶回来,亲兵,卫队在城里城外住下,将这昔日的繁华京城变成了个大兵营。
如今是武人当道,满街都是军服笔挺的大明将官,再也见不到几个青衫飘飘的儒生。行走在街头巷尾,仿佛置身于十八世纪的伦敦,十九世纪的东京。重塑武风带来的自信,让大明人脱胎换骨了。昔日读书声郎朗的国子监,如今堆放着各种农具,器械,甚至国子监后面的院子里,还种满了各种名贵的药材香料。这时节,药科,农学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在这个杂学大兴的时代里,大明很快就尝到
了杂学兴国的甜头。
各位领兵大将进了城也没闲着,开始四方奔走联络,情就吃饭的将领们很快霸占了各大酒楼,推杯换盏,七尺男儿抱头痛苦者,也不乏其人。
内城,一座大宅院。
这座宅子地段好,宅子也大,占地大约是四十五亩。从大开的七猛宽三槛深的大门进去,焉是二门,仪门,绕过照壁,看正室大堂,花厅,客厅,都是一水的青砖漫地,一套房子再接着一套,规制都很高大轩敞,正堂那儿,几乎能和王府正殿相比,用的规
制,也是前殿后宫,前面是正殿,后头是东西两暖阁的样子。这样的安排,是前面的堂房会客,可以安排成花厅,大客厅 书房,按不同的等级和亲近的程度安排见面。
至于后头的对列的暖阁。则是卧室和内书房小客厅,用来见要客的密室,不是极亲近和极重要的客人,不能到这里来。
再从一道垂花门过去,穿过长长的夹道。就是后园,一幢幢亭台楼阁和水榭环绕在假山和碧水之间小只是还处初春,草色枯黄,树木凋零,无甚可观。
后园里,五大三粗的李争鸣,正和他家俏娘子说笑:“这里是无甚可观。后头还有个亭子,大有玄机,可以去看看。”
他家俏娘子王贞,却忧心忡忡:“太大了,也太逾制,不必看了!”
看完之后,王贞已经定下主意,这所夫婿低价买来的府邸,非得赶紧转卖了不可。这明显是逾制违规的府邸,不仅不象是普通大臣的住处,就算是公爵侯爵。住这种宅子也是违制了,这是要招灾惹祸的。
王贞出身当年的遵化巡抚之家,书读的多,见识广,然而她却有一个致命的死穴,她很喜欢揣摩上意。
李争鸣被她说的也有些忐忑了,不安的搓了搓手,道:“我来看过之后,就曾经想过,这里地方太大,是不是太招摇了,我还特意问过熠儿。”
王贞眉头皱的更深了,嗔怪道:“什么熠儿,那是小辽王,那是六爷,你这个口无遮拦的性子,早晚吃亏!”
李争鸣便有些讷讷道:“好吧,我特地问过六爷。”
王贞忧心道:“六爷怎么说。”李争鸣眼睛眯了起来,苦笑道:“六爷说狡兔死,走狗烹,这是万世不移的道理。他说天塌了还有大个的顶着,大帅,呃,殿下不是开国朱太祖,我暂时也做不成蓝玉,要挨刀也是个大的先来,他个大先顶
着,叫我放心买下来。”
王贞被他说的心情更忐忑了,轻轻叹道:“六爷是个聪明的,你呀,多学着点。”
李争鸣心中倒是不以为然,实打实的,他可是没有一点儿不臣之心啊。如今天下大致太平了,李争鸣现在就是一心图个安闲富贵,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人物,做个求田问舍的庸人就是他的志向和理想。手握重兵,镇守一方,家里金银堆积如山,人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煌宏大
的豪宅,李争鸣眼里也是发亮了,人生奋斗到如此,真的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紫禁城,西苑,
马城端坐上首,马熠则眼巴巴的看着火锅,雪白的肉汤里翻滚着羊肉和口磨,香气逼人,直流口水。马熠在外是勇冠三军的小辽王,人称神射六爷,在兄长面前终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一筷子把羊肉捞过去,马熠含糊了起来:“哥,李争鸣你知道吧,把他家俏娘子,儿子都弄来京城,还买下一座大宅子,打算长住了。”
马城一时哭笑不得,气道:“这夯货什么意思,把他家娘子儿子仍在京城,这意思是要留质?”
马熠又含糊了起来:“大概是吧,他家娘子那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爱瞎琢磨。”
马城气道:“你去告诉他,不爱呆着就赶紧滚,滚回去守好他的一亩三分地,这点出息,这么些年兵白领了,怎么还像个土财主,小家子气。”
马熠又捞了一筷子羊肉,才嘿嘿笑道:“哥,吃饱了,杀头吧。”马城轻轻一巴掌拍过去,心里唏嘘,如今四海升平了,前线战事已渐渐平息了,由不得大家伙不胡思乱想。杀功臣,马城是不屑去做的,不从制度上解决这个问题,杀几个功臣管什么用,平白无故寒了人
心。怎么从制度上解决这个问题,马城已经想好了,还是拿出老办法,分权,制衡吧。军权,财政分割,前线大将只有领兵打仗的权力,财政大权就交给那些公司,前线大将想造反打仗,手里又没钱怎么办呐
,只能去和大公司借钱。
大公司会不会借钱给将领造反打仗呐,多半是不会的,商人眼里只有利益。战乱一起,商路断绝,那些大公司的损失无法估量,并且大公司也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可以制衡前线将领。照着这个思路发展下去,将领的权力越来越小,公司的权力越大越大,早晚会发展成军工复合体
,商业贸易集团那样的庞然大物。就连李争鸣这些领兵大将本身,也会逐渐变成大商人,大老板,这是无法改变的历史趋势。商人治国有个最大的好处是,商人是不会动辄造反的,造反不就是自己断了自己的财路么,这个道理很简单,商
人们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没人蠢到为了几亩破地,去和别人打打杀杀的。
“真香。”外头卢象升,倪元璐两人联袂而来,一进门,就夸火锅味道不错。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必杀
过了一会赶来西苑赴宴的将领越来越多,西苑里一时将星云集,数百位将领携家眷共济一堂,整个内城都被辽兵封锁了。此时的京城里,就连市井百姓也知道天要变了,世道变了,如今大明又是武人的天
下了。
同一时间,奥斯曼帝国,君士坦丁堡。波斯大明的联军一路向西长驱直入,在明军水师助战的情况下,大摇大摆的突破了伊斯坦布尔海峡,一路向西,长驱直入,很快颠覆了失去大部分作战力量的奥斯曼帝国。联军名义上的统帅阿巴斯二世,
走到了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
然而此人性格极其残暴,动辄屠城,让兵败亡国的奥斯曼人苦不堪言。
联军大举西进后,由于阿巴斯二世的残暴屠杀,西逃至巴尔干的奥斯曼数万残部,再次组织起残余力量,做困兽之斗。
此时,君士坦丁堡以西,三十里的山中。山里竟然暗藏杀机,伏兵处处,却有些鬼鬼祟祟的,见不得人,长的也都是西域人的面孔,五官深邃有些还留着大胡子。密林中吕安单膝跪地,身旁放着一杆精铜打造的大抬枪,这玩意可是搞暗杀的利器
。此番军情司出手暗杀阿巴斯二世,同时出动了几支人马,势在必得。上官管这叫驱虎吞狼,吕安不懂那么些个弯弯绕绕,只知道这灭国之功,偌大个奥斯曼帝国几百年积累的惊人财富,可不能便宜了波斯
人。
想到城里那些储备惊人的粮食,华贵的波斯地毯,绝望中瑟瑟发抖的女人。吕安眼神便凶悍了起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阿巴斯二世是必死的。他要不死这么大地盘算谁的,总不能真的让给波斯人吧。
那就是头狼崽子,得在这头狼崽子羽翼丰满之前,先把他干掉!
吕安心里想着这些,便凶悍道:“怎么个章程大家伙都知道了,事情办成了诸位都是大明的功臣,办砸了,抄家灭族都得死!”吕安说话不快不慢,不疾不徐,虽然说的话极为严重,但这么缓缓说来,各人听了倒也不是很怕。只是细思下来,一股子彻骨的寒意却是上了身,这个年轻的明军军官,有一种叫人极为信服的力量,一字
一顿,字字有力,不由得人不信,他背后站着的,可是一个强盛无比的大明帝国。
下首一般大胡子,五官深邃的西域将领赶忙应诺,气氛变的肃杀起来。众人一想后果,都是不寒而粟。若只是自己也罢了,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但涉及家人,饶你是心如铁石的汉子,也非得叫你做绕指柔不可。想到最后,又是害怕,又是后悔,这些个库尔德人,波斯人,突
厥人才知道想投靠大明,就得拿点真本事出来。
吕安瞧着这些个番邦蛮子,微微一笑:“怎样,都饿了吧?”
下首一个精通汉话的突厥人,慌忙应道:“回大人的话,是饿了。”
“都饿了?”
这是吕安意料之中的事,对着他的副官笑道:“吃食都拿出来,有什么事等吃了再说。”
他一边说着,几个伴当就不停的从带的口袋里掏出吃食来。整只的熏鸡,鹅,鸭子之类,还有大串的肉串,看着还是生的,羊肉牛肉猪肉全有,却不知道串在一起,带过来做什么使。
“老子就好这一口!”
吕安先抓起一只烧鸡,笑着道“把酒也拿出来,有肉没酒,太杀风景了。”
“遵命!”
一个明军军官答应一声,自己扯下一只鸡腿,就着皮袋里的一口酒,一时间满嘴都是酒香肉香,话也说不利落,等酒肉下肚之后。
这才长出了口气,叫道:“痛快,真是好味道。”这都是事先做好的功夫,大家做起来是熟极而流,一人开头,底下人全部跟上,一时间山洞里全是酒香肉香,还有众人大吃大嚼的声响。人生大欲,不过是酒色财气。气,已经帮这伙人鼓足了,生死关头
,家人也被威胁,这样要是没气,这伙人要了也没有大用了。酒,是特选的好酒,醇香浓郁,好酒的人一闻就是食指大动。各人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尽量整洁干净,而山洞里的这些汉子一看着,再看看自己,必生羡慕惭愧和迷茫之心。再加上烤肉的香气,这些人生
大欲在前,足以揣毁这些汉子心底里的防备和警惕,教他们落入吕安的算计里,而不自觉。
这帮番邦蛮子投靠大明,还出来打生打死的,图的不就是这个么。
“吃吃吃!”
吕安满面春风的招呼着:“不要客气,皇帝不差饿兵,吃饱了就什么烦心事也没有了。”
这般西域人也未必听的懂,却知道把酒肉烧鸡往嘴里塞,不知不觉变的狂妄粗鲁了起来。
吃饱喝嘴,吕安瞧瞧火候差不多了,放肆笑道:“抬枪为号,我的抬枪一响,大家伙骑马冲出去放手砍杀,就是这么个章程!”
“遵令!”
“好咧!”
酒意上涌,一个个番邦蛮子兴致都高涨了起来,一双双恶毒的眼睛里,渐渐布满了通红的血丝。
放眼望去,从君士坦丁堡往西的交通要道两侧,满是吕安所部这样的伏兵。军情司为了造成必杀之局,笼络招揽了足足三千多番邦好手,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西域凶徒,这就是个必杀之局。就算暗杀不成,负责主持此事的水师统帅李明珠,还有后招,索性开炮把阿巴斯二世轰
死在城里。
当然,那是万不得已的补救办法,大明可是天朝上国,仁义之师,怎么会对盟友下黑手呐,不可能的,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
两天后,城西南。吕安躲在一棵树上,举着千里镜瞧的真真的,从城里出来的禁卫军大约两三千人,衣甲鲜明打着波斯王旗,一个个趾高气昂的。他在树上躲了足足两个时辰,那股禁卫军才磨磨蹭蹭的开到跟前了,不足两
里。
吕安一招手,树下的副官把大抬枪用绳子吊上来,架在一根树杈上,胡乱瞄准便搂了火。砰,林间一声惊天动地的铳响,硝烟弥漫,伏兵四起,潮水般涌向阿巴斯二世的精锐禁卫军。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功成
伏兵四起,波斯禁卫军大乱,精准的弩箭破空而至,骑着高头大马的波斯武士惨叫着,纷纷落马,君士坦丁堡西南的城外大乱。马匹一跑起来,一切都不需要多说,吕安这部人马个个猛夹马腹,挥舞着雪
亮的弯刀,大声的吆喝前冲。
波斯禁卫军大乱,慌乱下做出了一个很愚蠢的选择,开始簇拥着阿巴斯二世转身逃跑,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此地距离城市很近,人的本能就是转身逃跑,逃回城强高大戒备森严的城市里。两千多波斯骑兵这一逃,可就酿成了一场大祸,一方是调转马头慌乱逃跑,另一方的马匹刚刚跑热了身体,正是发力的好时候。而且人多对人少,震天的马蹄声响,四起的伏兵瞬间将两千波斯骑兵击溃,
开始四散逃跑。
刺客们平均两三骑追一个,咬死了,再分散也没有跑掉的道理,一个个骑战好手还在马背上坐的很稳,端着大明制造的精良弓弩射了过去。不时的有人惨叫着在地上翻滚,被犀利的弩箭从马上射翻。
现在这样的骑兵追击战,已经有猫戏老鼠的意思了,吕安这部人马追了没多远,跑在前面的十几个波斯骑兵,有三四个人呐喊着回头,手里举着弯刀冲了过来,做困兽之斗。
吕安把头巾往脸上一蒙,反正大家伙都蒙着脸,谁也认不出谁,一夹马腹便迎了上去。
“嗡”的一声弓弦颤动,吕安一弩射出,正中一人的咽喉,那人甚至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栽倒了下去。将劲弩一扔吕安一抖缰绳,摘下一杆破甲长枪,使出举盾夹枪的家传本事,
呵斥声中马匹猛地向前冲去,双马交错,被他刺中的那波斯武士捂住胸口,从马背上一头栽倒了。破甲枪接连刺翻数人,散手,拔刀,两骑交错临到跟前了,吕安身体一偏,马匹也跟着一侧,手中的长刀猛地向上翻起,人力叠加马力,那波斯骑兵仓促间横起胳膊一格挡,半条手臂和手臂护着的胸腹,
都被这一刀狠狠的豁开,里面的东西涌出,鲜血狂喷。
这血吕安身上沾染了许多,露在外面的肌肤能感觉到血液的温热。
吕安一骑当先冲的太靠前,把所有人都甩在了身后,颇有些他爹吕长海单骑冲阵的气势,所谓将门虎子还是有些道理的。一片大乱,吕安单骑连斩数敌,领着他这一部人马猛冲猛搭,竟当者披靡,很快咬住了波斯骑兵护卫下,狼狈逃跑的波斯王。吕安死咬着阿巴斯二世不放,那个跑在最前面的,身形高瘦的年轻人,穿着一
身光鲜的甲胄,他穿的这么招摇,让吕安真是想认错都难,就是这身光鲜的甲胄,断送了波斯王年轻有为的性命。
流矢横飞,波斯王和他的护卫,很快成了各路刺客围杀的主要目标。波斯王身边的护卫越来越少,他看到自己的护卫一个个死掉,慌乱中摘下头盔,狠狠朝着吕安砸了过来。雪亮的头盔在半空中风声呼啸,显然分量很重,吕安才刚斩杀一骑,还在调整平衡,这东西飞过来
,急忙间拽着缰绳,人躲过去,马却没有躲过这个包袱,重重的砸在了马脖子上,马匹吃痛,猛地乱动。吕安已经控制不住平衡,整个人被马甩了下来,好在被甩下来的时候来得及,及时的甩开了马镫,刀也把握不住,不知道丢到了什么地方,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后背着地,浑身都是被震的一时不能动弹
。
阿巴斯二世已经发了狠,拔出弯刀,调转马头竟然打马冲杀了过来。吕安冲的太快,其他人都落在几百步开外,马蹄声起,披头散发的波斯王表情都狰狞了。吕安浑身都抽紧了,难道自己要死在这里不成,好不容易有个新的人生,好不容易就要有个大好的前程,就这样断
送了么。
战马横冲了过来,吕安在地上猛的一滚,跳了起来,狠狠一刀捅在马脖子上。高大战马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轰然栽倒,把波斯王摔了个晕头转向,吕安狂喜,弯腰狂吼着撞向他。波斯王连滚带爬翻身坐起,也就在这个时候,一根箭急促的射了过来,正好钉在波斯王光秃秃的脑门
,一箭贯穿。
万众瞩目下波斯王高瘦的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是吕安把他推倒的,在波斯王的心口处,一把短刀的刀柄露在外面,利刃已经深深刺了进去。吕安用短刀狠狠搅了几下,再狠狠补上一脚,拔出短刀。满腔的压力没有了匕首堵塞,全都喷射了出来,弄得吕安满身满脸全是鲜血,他随手抹了一把血,把波斯王身上零碎的物件陶出来,胡乱往怀里一塞。几颗晶莹剔透的宝石,还有两块雕刻精美的玉璧,这
些东西属于真正的宝玩,单位价值极高,可以卖大钱的。
吕安当然不是为了卖钱,而是为了拿回去报功请赏的。
“大人,大人!”
身后,大批骑兵飞驰而至,看着吕安的眼神都有些灼热了。
吕安翻身上了一匹马,低喝一声:“走!”
哗啦,漫山遍野的刺客来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城外西南方的旷野间,就只剩下遍地的尸体。
就在波斯和大明联军,即将覆灭奥斯曼帝国之前的半个月。
波斯王,年轻的阿巴斯二世在君士坦丁堡西南三十里,遇伏身亡,这也成了一件无头悬案,给后世人留下无数想象的空间。
半个月后,京城。众将领苦苦等待的崇祯皇帝,还在琉球赖着不肯回来,却派人带回了一封圣旨,同意辽王马城作为摄政王,主政大明。于是众将再也没有什么顾忌,便张罗着祭天,祭阵亡将士,拥戴大都督马城做摄政王
。
祭祀大典这天,整个京城都被各部将领,身穿笔挺军服的士兵挤满了。等到马城穿一身大红将帅军服,出现在祭祀大典的现场,京城的气氛狂热了,大明第一位摄政王登上历史的舞台,宣告着大明天朝正式进入尚武争霸的时代。这一点,从京城中林立的刀枪,响彻云霄的礼
炮声,就能深刻的体会到了。轰,轰,轰,一声声礼炮震慑着人心,大殿后京城陷入狂欢。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巨无霸
辽王,大都督马城就任摄政王的同一天,台湾府,平湖水寨。如今的平湖水寨,发展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水师母港,进出水寨的战舰多如过江之鲫,各种新式战舰下饺子一样的造出来,并且吨位越造越大了。为了满足水师远征作战的需求,作战舰艇的吨位很快达到
了两千吨,甚至三千吨的巨无霸。
孙传庭站在岸边,看着水寨里正在同时建造的三艘巨无霸,心神荡漾。大明最新式的风帆战舰并非纯木结构,关键部位还是采用了一些金属结构,因此这一型号的海上巨无霸风帆战列舰,满载重量达到了两千八百吨,几乎接近三千吨的庞然大物,建成后将装备一百四十门前
装滑膛舰炮。
这型重达两千八百吨的四桅战列舰,拥有三层炮甲板,长达五十米,宽十五米,吃水更是达到了八米。
可以说这三艘海上巨无霸,代表了这个时代战舰制造的最高工艺水平。首舰开城号,以摄政王马城来命名,建成后将会取代大明水师现有的海上君主级,成为大明帝国大洋争霸时代,新的象征。
孙传庭正心旷神怡,左近,传来属官们的议论声:“听闻,朝廷要改制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正理。”
“我可听说朝廷要设总督职,这南洋总督一职,咱家大人应是十拿九稳的。”
“这个,就怕颜,郑那班海匪,横生事端,那几位可都是摄政王的嫡系呀。”
孙传庭也是听不下去了,训斥道:“放肆,颜帅还在前线浴血奋战,郑大人更是国之栋梁,岂容你等置喙,不要说了!”
一班属官赶忙把嘴紧紧闭上,面色,神情多有些不忿。
这也是难免的,正统科班出身的官员,和海盗出身的将领难免不和,彼此谁也看不上谁。孙传庭此时也沉吟着,摄政王主政,大明的地盘越来越大,在南洋设总督一职,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个南洋总督权力有多大,让他也有点神往了,这个职位权力大到无法想象了。他一个进士出身的后晋官员,能争的过颜思齐,郑芝龙么,孙传庭心里也是在打鼓的,他这班部下说的没错,那可都是摄政
王的嫡系呀。
同一天,乌拉尔山中段,西侧。乌拉尔山中段,南段,西侧比较平缓的山脚下,几座坚城正在同事施工,大兴土木成了大明北疆的主要任务。大明人的风格就是如此,打到哪里,就把坚固的城池修到哪里,然而这回大明在北疆,西伯利
亚,中亚,乌拉尔山大兴土木,祸害的不是自己人,而是数量庞大的战俘,苦役。
坐镇北疆的袁崇焕,大兴土木就是他的拿手好戏,只不过袁大人这几天心里不爽快。
袁大人不爽快,那些负责建造战舰的西洋工匠,战俘,苦役可就倒了大霉。
儒雅稳重的孙传庭,冷着脸又训斥起来:“传令下去,以三月为期,三月内我要见到城墙完工,不行,就杀几个人嘛!”
“遵命!”一旁,各位属官,将领纷纷应诺,有几个急性子当场就挥舞着马鞭,朝着几个怠工的战俘去了,很快,工地上响起苦役们凄厉的惨叫声。袁崇焕是见过大场面的,他对惨叫声充耳不闻,心中不悦,朝廷要
改制设总督了呀。袁大人心里也在盘算着,卢象升多半不屑这个职位,他的主要威胁是倪元璐。倪元璐自从上回指挥不力,吃了败仗,渐渐从军方淡出了,这个位置他是势在必得,倪元璐,那可是打京营新军时期,就跟随
摄政王打天下的老人了呀。
袁大人心里越想越烦躁,更暴躁了:“打,狠狠的打,这些西番不拿鞭子狠狠的抽,怎么肯出死力?”
“大人说的极是。”
“这些西番,哼,天天偷懒耍滑,是得杀几个见点血了!”
同一天,非洲东海岸。
一个简单的受降仪式,在大明远征舰队的旗舰上举行,欧洲人的联军残部三万余人,放下武器,就地投降了。
郑森手按战刀站在一群西番将领面前,高抬着下巴,心里也有点不爽利。
他才刚到非洲东海岸,遭遇了海上风暴落了单,连像样的战斗也没打过就升官了,连升三级。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升官呐,因为他爹郑芝龙行情看涨,如今是南洋总督的大热门呀。
郑森心里很不痛快,功名但凭马上取,靠老子的势力升官算怎么回事,不爽利。
同一天,风景如画的琉球。
崇祯皇帝这尊大神,到了风景秀丽的琉球就不肯走了,看样子还打算长住了。这可把琉球国王吓坏了,鞍前马后伺候着这尊大神,不敢得罪也不敢太亲近,这尊大神,毕竟是大明名义上的皇帝陛下呀。
崇祯可就没这个觉悟了,他还端着皇帝陛下的架子,心中着实放不下呀。这一天,皇帝陛下站在琉球王宫里,看着京城方向的天空,发了整整一天的呆,心中必是百感交集的。大明帝国算是在他手里中兴了,可是朱家的天下也完了,想着想着崇祯竟老泪纵横,嚎啕大哭了起来
。
崇祯正哭着呢,一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领着一帮侍卫从外面,兴冲冲的跑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个黑洞洞的黑家伙。
崇祯看见太子朱慈烺,就火了:“哼!”
一声冷哼把大明太子吓了一跳,赶忙跪下:“叩见父皇。”
崇祯看着一身大红军服,手持黑家伙的皇长子,鼻子都气歪了。这位大明太子是中了马城的毒,从小以摄政王马城为偶像,最喜欢舞刀弄枪的,这时候再想教育可就晚了,晚了呀。
崇祯看着太子手里的黑家伙,冷哼道:“这是什么玩意?”
朱慈烺一骨碌爬了起来,兴冲冲的解释:“手铳啊,父皇,这是我求着别人,从孙元化孙大人哪里弄来的,父皇,我放一铳给你瞧瞧!”崇祯看着他手里的黑家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叫手铳,这么粗的玩意还能叫手铳么,这是手炮呀,这家伙后劲得有多大,吓死人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分治
辽王马城摄政半个月后,颁布了第一份摄政诏书,大肆赏赐有功之臣,就此安定了纷乱的人心。摄者王一口气加封了四位总督,还都是实权总督,大明从此进入连省分治的时代,总督,渐渐成为手握重权
的一方诸侯。
这个道理很简单,大明如今的地盘实在太大了,不搞分治也是不现实的。
然而如今的连省分治,又和历朝历代的诸侯分封制度,全然不同,总督虽然有治理地方的权力,对管辖区域却没有所有权。并且总督的权力,和诸侯王的权力相比,被极大的削弱了。分权,制衡,这一套手段马城早已玩的出神入化,设计出一套类似于西方的殖民制度,并且行之有效。总督对地方只有管辖权,虽然也有调兵打仗的权力,然而他却没有财权,财政都掌握在大公司手里。
于是,总督要兴兵打仗,就只能去和大公司借钱,这就让总督造反成为了一件小概率事件。
并且大公司也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可以对总督形成有效的牵制。
并且各总督治下的军队,又分为总督直接指挥的标营,和负责防御边城的边军两种。总督可以直接指挥标营,却又指挥不了边军,边军的指挥权在大都督府,逐渐形成了一套完善的权力制衡。
随着天下四大总督的新鲜出炉,这四位大人,也就成了大明最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四大总督,其中有南洋总督傅宗龙,西伯利亚总督倪元璐,西北总督祖大寿,驻印总督李定国。这四位权倾一时的总督大人,倪元璐,祖大寿是在情理之中,傅宗龙,李定国的任命,却让朝野上下眼镜大
跌了。
傅宗龙这些年四处救火,劳苦功高,他的任命慢慢也被人接受了。唯独驻印总督李定国,让朝野上下很有些怨言,一个流寇降将立了些许功劳,他何德何能当上炙手可热的总督一职。然而有心人琢磨了几天,很快琢磨出点门道了,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向朝野上
下发出了强烈的信号,灭国之功比天大。
这个道理是如此简单,李定国这辈子立下的最大功劳,就是他攻灭了莫卧尔国。
于是乎,大明朝野上下,各部将领们大多心中了然,想当总督么,那就先打一场灭国之战吧。随着四大总督的任命,庞大的大明帝国,形成了南北几大行政中心,并四大总督并行的政治格局。
半月后,德里。
李定国忐忑了多日,没等到革职调任的军令,却等来了驻印总督的任命,就此一步登天进入大明帝国的权力中心。李定国没敢在皇宫里多住,早就在德里城另找了一处大宅院,翻修后作为他的帅营使用。
这一当上总督,这座翻修后的宅院可就显小了,规制上也不合。李部忠贞营上下扬眉吐气了,张罗着给总督大人建总督府,大家伙一起谋个大好的前程。李定国此时也有些发蒙,琢磨了好几天才明白过来,敢情他在德里的所作所为,未经请示就擅自屠城,三日不封刀
的军令传到王爷耳朵里,所以才有了这个总督的职位。到这时候,李定国心里敞亮了,明镜一样,屠城,掳掠这样的事情,王爷当然不能当众褒奖他。咱大明是天朝上国,仁义之师呀,怎么能做出这样残暴的事情呐。然而堆积在港口等待装船的海量金银财宝
,却着实挠在了王爷的痒痒肉上,那可是莫卧尓帝国积攒了几百年的财富呀。
想明白了,李定国的态度就端正了,想起来当年王爷派来来干嘛了。
他是个流寇降将,麾下军兵都是流寇出身,咱们这些流寇可不能忘本呀,流寇做事一向肆无忌惮,管杀不管埋。从此,荣升天下四大总督之一的李定国,在次大陆上开始了他残暴的统治。
因此李定国此人死后,风评不佳,很多人说他流寇习性难改,行事过于残暴粗鲁。然而李定国,忠贞营在次大陆上的横征暴敛,对大明帝国的财政作用有多大,那几乎是无法想象的。
同一时间,京畿,万寿山。
郁郁葱葱的万寿山上,依山傍水,如今正在大兴土木,兴建一座忠烈阁。摄政王大笔一挥,忠烈阁建成之日,打从万历,天启年间战死的戚金,直到数月前阵亡的杨天生,有名有姓的将领三百余人,阵亡将士共计十一万两千八百余人,英灵不灭,将长眠于万寿山忠烈阁,世代
享受后人的香火供奉。
万寿山上原来有一座圆净寺,是孝宗皇帝的乳母,助圣夫人罗氏命人建造的。
马城瞧着这个圆净寺就不爽,下令推平,一个奶娘何德何能,能霸占这山清水秀的英灵埋骨之地。摄政王一声令下,圆净寺轰然倒塌,宣告了两百年朱家天下的终结,大明从此进入虚君,大殖民时代。
不久,忠烈阁顺利建成,摄政王马城主祭,文武百官没有一个敢缺席的。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一座丰碑矗立在万寿山上,礼炮齐鸣,隆隆的炮声震动四野。礼炮声才平息了,阵阵密集的铳声又响了起来,马城,卢象升等人亲自抬棺,将戚金,杨天生等将领遗骸下葬。
“凡,入阁忠烈补发抚恤三百龙元,家中每年供养银子五十块龙元,双亲家眷免税赋徭役,亲眷子弟从军当差优先录用,家中挂忠烈牌子,遇事由各地督抚衙门,有司主持公道,特此公示!”
嗓门大的亲兵在台上高声的朗读,下面礼兵肃立,悲戚肃穆。
“凡,伤残者若不能劳作,该人以及家中由官府供养,军饷照发,另有伤残抚恤,保温饱无忧。”
随着摄政王一条条政令的颁布,大明帝国很快变的井然有序。马城坐镇京城,有条不紊的掌舵大明帝国,又过了半个月,各部明军开始大规模裁撤,只保留了五十万最精锐的常备军,分守各地,常备军换装一事提上日程,一支武装到牙齿,拿银子砸人的常备大军诞生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派系
此时,经过工匠多年的努力,大明新式燧发火枪的研制终于大获成功。在摄政王马城主政大明的第一年,孙元化麾下的一些工匠,改进了法国人马汉发明的燧发火枪,成功定型了大明第一款撞击式燧发枪,大量制造后开始列装明军。并且这款撞击式燧发枪的性能,出奇的好
,让马城也叹为观止。新式燧发枪淘汰了复杂的转轮打火机关,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在传火孔边有一击砧,如果需要射击时,就扣引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重重地打在火门边上,冒出火星,引燃点火药,这种
击发机构称之为撞击式燧发机。
装有撞击式隧发机构的枪械称为撞击式燧发枪。撞击式燧发枪大大简化了射击过程,提高了发火率和射击精度,使用方便,而且成本较低,便于大量生产。
新式隧发枪有步兵隧发枪和骑兵燧发枪两种,前者口径二十毫米,枪长一米六,枪重六公斤,弹丸重量就有三十克。骑兵燧发枪口径要小一些,便于在马背上使用,这可是真正犀利的军国利器。
在东西方文化的碰撞下,聪明的大明工匠贪婪的吸收着洋人的长处。在摄政王马城的扶持下,用银子砸,硬生生砸出了各种五花八门的火药武器,什么大抬枪,连珠枪,大手炮,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发明了出来。对这些工匠败家的浪费行为,马城是鼎力支持的,大明如今
穷的只剩下钱了,使劲造吧。因为新式燧发枪的需求量太大,五十万明军完成换装,也得是两年后的事情了。然而马城也不着急,因为纵观世界,大明帝国现在已经没有对手了,这就留给明军充分的时间,可以有条不紊的完成换装。
以至于后来出现了很奇葩的情况,旧款火枪才刚装备部队,新式火枪又造了出来。
大明军工进入飞速发展期,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等新式战舰下水了。
半年后新式战舰在台湾府下水,大明水师磨刀霍霍,开始筹备远征美洲新大陆金银产地。
大明人对金银有一种特殊的喜好,早就对美洲金银产地垂涎三尺了。因为路途太过遥远,人去了多半就回不来了,于是摄政王马城又颁布了一道政令,招募自愿者远征美洲,首批招募的志愿者人数大约两万,在巨舰大炮的保护下,将在美洲新大陆落地生根,承担着建立水
寨,建设城市桥头堡的重任。
台湾府正在加紧筹备远征的时候,天下人瞩目的改元一事,终于姗姗来迟了。
辽王马城摄政两个月后,大明帝国改元开城,史称开城元年,取代了原本崇祯朝的旧年号。
开城元年,九月六日。
大明第一批远征舰队,大小战舰,补给船,运兵船三百余艘,满载着八千名水兵,两万名工匠,平民志愿者,渔民,农民,男女老少从台湾府平湖水寨出发,发起了远征美洲金银产地的殖民之旅。
此时,距离第一艘英国殖民船五月花号,抵达美洲殖民地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
平湖水寨,九月间的天气仍十分炎热,海面上风平浪静,万里无云。
郑森穿一身笔挺的军服,手按战刀,双膝跪地,面前站着一位总督府一品大员,正在暴跳如雷的训斥他。这位总督府大员不是别人,正是郑森的亲生父亲,刚刚才升任南洋副总督的福清侯郑芝龙。
刚刚才加官进爵的郑芝龙,暴跳如雷:“你这个不孝子,你竟敢,竟敢瞒着我签生死文书,气死我也!”
“来人,给我把这个不孝子,绑回去!”
郑大人的亲兵一拥而上,郑森却大声嚷了起来:“谁敢,我可是签了文书的,我现在是远征军主帅,一军之主,谁敢绑我!”
呼啦,郑森的亲兵也围了上来,把主帅死死护住了。
郑芝龙气的跳脚大骂:“反了,反了,气死我也!”
正闹的不可开交,郑森砰砰嗑了三个响头,决然道:“父亲容禀,功名但凭马上取,儿子决心已下,父亲养育之恩来世再报,走!”郑森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在亲兵簇拥上登上开城号,铳炮齐鸣声中,大小战舰缓缓驶出水寨,蔚为壮观。郑芝龙看着儿子的旗舰离开了码头,老泪纵横,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一旁属官刚忙劝解了几句
。
远处,孙传庭也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儒雅的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身旁,属员们小声一轮起来:“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呐。”
“呸,郑芝龙算什么英雄,他这个儿子倒是条汉子。”
孙传庭便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离开水寨的庞大舰队,沉思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同一时间,甘凉州,西比总督府驻地。祖大寿升任西北总督,关宁系上上下下一片欢腾,这几日跑来甘凉送礼的队伍大排长龙,险些把总督府挤塌了。祖大寿此人不是什么清官,可也不是什么昏官,下令亲兵把送礼的通通赶走,上演了一出闭
门谢客的好戏。
祖大寿此人,行事作风有些老派,身上还有些军阀习气,这回却让人大跌眼镜了。
官厅中,祖大人正襟危坐,威严道:“赶走,都赶走!”
一旁,夏国相昧着良心,赞叹道:“大人真朝廷肱骨之臣,清正廉明。”
祖大寿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教训起来:“这钱呀要是多到花不完,也就没什么意思了,死了还能带进棺材么?”夏国相一呆,琢磨着大人这番话倒有七八分真意,想到大家伙当年在辽东苦苦支撑,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恍如隔世。关宁系人马如今是飞黄腾达了,钱真的多到花不完,产业多到数不过来,可也真
是没意思了,无趣的很。
说话间,祖大寿站了起来,朝着东边拱了拱手:“咱们能有今天,还不是今上念在辽东同袍之谊,栽培提拔,你等要时时感念今上的恩德!”
夏国相赶忙答应了:“是,下官晓得了。”说起今上,夏国相心里就有些发毛,脑后生风,他家吴大人也是如此,今上一句话让吴三桂在西边好好呆着,吴三桂就当真哪里也不敢去,老老实实呆在他的一亩三分地上,称王称霸。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诛心
这时候吴三桂也没闲着,此刻,他正在波斯,龟兹,安,康,曹,史米等国兴建寺庙,扶植佛教,取代了原本的袄火教,事天教。吴大帅也不是乱来的,他扶植的是大乘佛教,取代了曾经盛行的小乘佛教
。
这个大乘佛教可就有些门道了,各寺庙主持都是打中原来的高僧。没过多久,在吴大帅激烈手段的打压下,波斯袄火教,事天教的势力衰弱,大乘佛教在大明的极力扶植下,再次在中亚的土地上兴起了。要说吴三桂玩阴谋手段,还是很有天赋的,他此时终于领会了摄政王马城,让他苦读汉唐史书的深意。吴三桂读史书,还真读出点感悟来了,就说波斯这地方吧,就是一部宗教战争史,这是吴大帅读史的
心得。
原先在月氏和康居地区盛行的佛教,大约八百年前,被源自波斯的火祆教挤出河中地区,唯有康国残留了一寺一僧,然而这里曾经是佛教的重要基地。波斯的佛教和火祆教又被事天教驱出了国境。
大约六百年前,在新统治者的支援下,佛教又有了短暂的复兴,大乘佛教不断壮大,取代了小乘学派。这个高潮一过,紧随东方诸国的内乱和衰弱,大食相继占领了这些地区,佛教也逐步消失。就是说,佛教向西、向北的传播道路彻底被阻,原有的大片活动地区不得不退出,向东向南另觅发展方向。于是吴三桂读书略有所得,东方兴则佛教兴,他很好的领会了摄政王的意图,在治下的中亚地区
大兴佛教。此举带来的影响力之深远,无法想象,总之是在摄政王马城的授意下,吴三桂不遗余力的执行了,西域,中亚诸国纷纷恢复了古称,波斯,龟兹,安,康,曹,史米这样的古称恢复了,西域俨然一副盛唐
时的盛世景象,到处都是香火缭绕。
这一天,中亚高原西南部,一座壮观宏伟的寺庙落成。
梵音阵阵,吴大帅和才子顾绛并肩而行,在香火旺盛的寺庙里散步闲聊,颇有点隐士高人的风骨。
吴三桂此时还是很得意的,他手里拿着一个木鱼,轻松笑道:“这木鱼可是好东西呀,一入佛门,青灯苦盏,长伴终生呀。”顾绛听的眼皮直跳,这是杀人诛心呐,太狠毒了,吴大帅不但在波斯盖寺庙,还建大佛,办法会,很快就把一个波斯弄的梵音阵阵。明面上,吴大帅还高唱邦交友谊,暗中做的确是分化,拉拢,流迁,暗
杀……朝着波斯人下死手。名义上大明和波斯还是盟友,摄政王根据波斯王公将领们对大明效忠的程度,分别授予国公,侯爷,伯爷等各种爵位,看起来,大明朝廷非常优待波斯,事实上,大明对波斯的控制是非常严厉的,同时,
大明严格禁止西域人接触汉文化。
开成元年摄政王的谕旨,是这样说的,近年波斯渐染汉民恶习,竟有建造房屋演听戏曲等事,此已失其旧俗,兹又习事天教,尤属非是,著交理藩院通饬内外,各将所属部族等妥善管束。开元二年又规定,嗣后波斯人,只准以波斯字义命名,不准取用汉人字义。盛世大明通过这些严格的政策,强势的在西域打造了一圈佛国,强行将西域各国和中原人的地盘隔离了,让西域各国始终处于游
牧的地位,数百年后还在原地踏步。一直到数百年后,西域还是大大小小的佛国林立,彻底失去了对中原上国的威胁。然而最狠的,还并不是限制了西域各国的文化和经济发展,而是通过在西域大力提倡大乘佛教,以宗教之名对西域实行一
场长期的人口控制。在摄政王马城的授意下,吴三桂有目的地拨款兴建以及王公、平民捐资兴建的色彩鲜艳、造型奇特、宏伟壮观的大小庙宇,遍布了西域各地。只是在开城元年,到开城三年短短的时间内,吴大帅就先后拨
款兴建了汇宗寺、善因寺、会心寺、溥仁寺、溥善寺、普宁寺、普佑寺、安远寺、普乐寺、普陀宗乘庙、须弥福寿庙、广安寺,大大小小百余间寺庙。
到了开城五年,西域各国入寺修行的成年男子,竟然达到了二十万的恐怖数字。
开城元年,十月。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航行,庞大的远征舰队抵达美洲西海岸,海风吹过船面,在催动风帆的同时也带来了清新潮湿的腥咸的味道,舰队在海浪中微微起伏着缓缓前行,但是因为海风并不大,而且有点逆风,船只能用侧帆来获得一些动力,保持前进的方向,如此一来
船行的速度就很慢,几乎让人感觉船只像是根本没有前进一般。一条海豚在远处的海面上跃起,然后一头扎入到海水之中,激起一片雪白色的浪花,还有一些水鸟盘旋在船只的上方,不时的冲到船尾,叼起一条小鱼之后又飞快的升了起来,令海面上显露出了一片生机
。
旗舰开城号上,郑森举着千里镜,看着远方的地平线,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到了,到了!”看到地平线的舰队喧嚣起来,男男女女从沉闷的船舱里跑出来,即在甲板上看着远处的陆地,嚎啕大哭着有之。这一个多月的越洋远征,可是让整支舰队吃尽了苦头,只是补给福船就损失了两艘,一些战
舰还在风暴中受了点损伤,失踪的也有三艘,这就是大明冒险家们必然要付出的代价了。
郑森看着远处的地平线都快哭出来了,这一个多月,他好像把这辈子的苦都吃了,都快吐出胆汁了。
“大船在前,小船在后,出!”打起精神的郑森一声令下,数十艘战舰很快脱离本阵,气势汹汹往海岸线杀气,却扑了个空。两天后,郑森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手按战刀看着空荡荡的海滩,就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得劲呀,这地方就是一片空荡荡的海滩,哪有对手。他当然不知道对手都在东海岸呢,他登陆的是西海岸,中间还隔着整个新大陆呢。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瓮中之鳖
开城二年十月末,北美洲南部。郑森的舰队在北美洲南部的阿兹特克帝国旧址登录,此时,这个庞大的美洲帝国早已覆灭了百年之久,如今是西班牙人的领地。区区几千个西班牙人,管理着多达数百万土著人口,都集中居住在壮观宏伟
的皇宫里。
郑森当然一无所知,他面前只有空荡荡的海岸线,看不到人烟。于是郑森留下一千人的部队,三艘战舰加上一条福船补给舰,保护着两千人平民在美洲南部登陆,建立水寨定居点。他本人则继续率领强大的舰队北上,搜索迎敌,再往北可就是加利福尼亚州了,那里有
西班牙人的舰队,士兵,还有坚固的城堡,炮台,将会是远征舰队征服的首要目标。加州这个地方郑森是知道的,在他的计划里,攻占加州是刻不容缓的事情。大明,和欧洲的老对手们在美洲新大陆,又卯上了,并且随着明军主力的大举登陆,富庶的新大陆上战云密布,美洲西海岸的战
争一触即发。
开城二年,十一月三日。大明远征舰队的二十一艘主力战舰,首尾相连,缓缓驶入圣地亚哥湾,打破了圣地亚哥城的瓶颈。大教堂顶部的警钟长鸣,正在教堂里礼拜的西班牙士兵惊慌失措,穿着燕尾服的绅士疯狂的冲向炮台,军
火库,女人也抄起火铳,背着弹药跑上了城墙。
海港里,几艘武装商船疯狂的升起风帆,做着毫无希望的顽抗。港湾里,郑森站在开城号的第四层甲板上,手持千里镜,看着码头上正在升起风帆,准备作战的西班牙商船,英气的脸上已是眉飞色舞。
郑森在狂笑中下达了开火的命令:“瓮中之鳖,给我打!”高大威武的开城号上,红旗翻飞,各舰纷纷降下风帆,减速,将战舰在海湾里一字排开,露出黑洞洞的侧舷炮门,一个个黑洞洞的炮门打开,一门门十八磅,三十二磅的重炮推了出来,将炮口对准了绝望
的西班牙商船。
“轰!”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开城号前甲板的主炮率先开火,一发硕大的弹丸高高飞上天空,在万众瞩目下轰然落下,一团小型蘑菇云升腾了起来。开城号前甲板上的主炮口径有多大呐,六十磅。六十磅是什么概
念,一发炮弹重达三十斤,以抛物线的方式落下,对建筑物的毁伤效果是极恐怖的。这玩意虽然射速奇慢,重量也达到了八千斤,然而它确是这时代最恐怖的大炮。明军战舰上这种六十磅舰炮装备不多,因为它实在太笨重,操作太繁琐了,然而每一炮都让人心惊胆战,每一炮都给圣地亚
哥城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轰轰轰!”随着开城号主炮的开火,二十一艘主力战舰纷纷开炮,十八磅,三十二磅重的炮弹如同冰雹一般,很快将绝望中的几艘西班牙武装商船轰成了零件。木料,零件,水手在海面上漂浮着,挣扎着,又很快被
一颗颗炮弹激起的冲天水柱淹没了。大明舰队两轮齐射过后,圣地亚哥守军已经丧失了所有的海战力量,只剩下一些炮台还在开火还击。嗖,一发岸防重炮发射的炮弹,鬼使神差的落在开城号附近,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把各舰统制官吓了
一跳。
船身一阵摇晃,郑森一个踉跄险些栽倒,亲兵水手们蜂拥过来。
郑森恼羞成怒了,扶着歪掉的头盔叫骂着:“打,给我打!”
“郑帅没事,传令各舰自由射击,自由射击!”传令兵很好的领会了郑森的命令,于是炮声隆隆的圣地亚哥海湾,很快被弥漫的硝烟笼罩住了,硝烟中一团团火光闪烁,疯狂开火的明军舰队,用重炮狠狠的教训了顽固的西班牙人,炮击整整持续了一个
下午,从中午一直轰到晚上。
午夜时分,一哨明军乘坐小艇冲进了港口,面前是一片废墟瓦砾,实际上整个圣地亚哥城基本被摧毁了,死伤狼藉到处都是尸体。熊熊燃烧的大火映红了天空,让海湾里的大明战舰更加显得狰狞。开城号上,郑森重新恢复了平静,面沉似水,他用舰队一半的弹药储备,摧毁了整个圣地亚哥,这也是他有意为之,先给西班牙人来个下马威。手持千里镜看着一片瓦砾的城市,郑森不屑的咧了咧嘴,城
里到处都是教堂,这玩意留着干啥,他要在废墟上重建一座坚城,水寨,一座大明风格的坚城。
这座重建后的坚城,将会是大明远征舰队在美洲新大陆上,建立的一个桥头堡。
翌日,清晨。郑森踩在美洲结实的土地上,看着青烟升腾的圣地亚哥,亢奋起来,事实上圣地亚哥有组织的防守已经被瓦解了。到处都是巨大的弹坑,坍塌的建筑,前方还有凌乱的铳声,登陆明军还在围剿西班牙人的
残兵。
郑森瞪了瞪眼睛,重重的哼道:“传我将令,抓活的,人都死了谁来修城池。”
“遵令!”一队亲兵提着刀,抱着火铳冲了上去,包抄,绕击,围攻,训练有素的明军快速占领了全城。郑森领着亲兵,走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眉头又皱起来了,这地方有一般建筑是教堂,让他心里很不爽。一面
发号施令把这些教堂毁掉,一面命人收集马匹补给,联络停在海上的各舰分兵。再次分兵后的远征舰队,一半留在圣地亚哥,另一半继续北上搜索歼敌。三天后,登陆明军完全控制了圣地亚哥,轻骑四出,一队队精骑快速深入加州腹地,在西班牙人的地盘上掀起了滔天骇浪。一星期
后,轻骑最远突进到了五百里外,五千多西班牙人放下武器走进了战俘营。
开城二年,十一月中。正在修缮中的圣地亚哥,人声鼎沸,万余明人在这座风景如画的城市里,落地生根,开始忙碌了起来。郑森嫌弃加州这个名字太难听了,自然就给改了个称呼,大明帝国在美洲新大陆占领的第一座城市,叫做明州。明州,很快就成为明人在美洲大陆上最重要的据点,桥头堡,明人的势力在美洲西海岸快速扩张起来。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生番
开城二年,腊月间。南明州的冬天,温暖如春,这里的气候竟然比台湾府还要舒适,这样郑森和他的部属们很快就适应当地的天气。圣地亚哥湾里,一座巨型水寨正在兴建,两万多明人开启了修建模式,让这座港湾,坚城很
快成为美洲西海岸的一颗明珠。
擅长建设的大明人,很快把圣地亚哥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工地。流向港湾的河边各种土窑林立,明州海湾的水深虽然一般,但是出口处左右两侧的近海,却都是一片优良的深水区,适宜修建码头水寨。航道、道路、锚地、仓库、堆场、栈桥、灯塔、炮台等等开始修建
,工程量极为庞大,一时半会也完不成。港口面向太平洋,港口外就是一片开阔的深水洋面,平均水深达八米,海底为砂质,大船可直接靠岸,是一片理想的锚地。在工匠们的计划中,整个码头将在两年内建成,建成后的水寨将会拥有几千个堆
场、仓库,发挥明州城作为桥头堡的巨大功用。
腊月末,距明州城腹地八百里,出现了一队大明轻骑。这队轻骑衣甲鲜明,此时停留的地方,是一个广阔的平原地带。在他们的左侧是一片隐约可见的茂密森林,弥漫的风雪让行进变的十分艰难。
“这鬼地方,这么大的风雪。”队官张铁山咒骂着,他这队轻骑一路从明州长驱直入,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冷,从温暖如春的明州走到天寒地冻的西北腹地,便不得不停下来躲避风雪。对于这片大陆上变幻莫测的天气,大明轻骑们总算领
教到了。
“敌袭,布防!”前面数骑打出了敌袭的信号,整队人赶忙翻身下马,就地布防,一个个趴在雪窟窿里,把燧发火铳伸了出去。张铁山也紧张了起来,抱着火铳滚进雪窝子里,慢慢的露出了脑袋,举着千里镜往远处。远处
,在皑皑白雪覆盖的平原上,有一群身穿兽皮,头上插着羽毛的土著青年,正在围捕几头土狼。
“吆喝!”
“呼呀,呃咯咯咯咯!”那群野人土著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成群结队,竟然将鸡头野狼逼的走投无路,厚厚的积雪里,土狼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几头狼都已经中了数箭,眼看就要体力不支倒下了,不过生存的本能,驱使着
它继续向前一窜一窜的逃来,而那群野人战士,也在土狼身后紧追不舍。
几只土狼逃窜而来的方向,正好是明军轻骑藏身的位置。张铁山叫了一声倒霉,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在明州西北腹地,遭遇到土著野人了,他人少,土著人多,因此张铁山率部一直在躲着这些野人。这回看来是躲不开了,风雪太大马匹都冻坏了,他的部属们需要
休整。
一旁,部属从积雪中爬了过来,小声问道:“队头,怎么办?”
张铁山咬了咬牙,说道:“静观其变,一会打起来都往林子里跑,进了林子再说。”
“遵命!”不远处埋伏的明骑纷纷应诺了,讲铳口从雪窟窿里伸出去,十余杆火铳组成了一个铳阵,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那群土著。那鸡头土狼已经是筋疲力尽,身上的伤痛也让它无法支持,同时鲜血不断的流逝已
经让它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仿佛是知道自己小命将尽,土狼龇牙咧嘴的回身想要拼命。
嗖!一箭破空,准确的射入了土狼的喉咙中,强大的惯性将土狼带到了明军埋伏的雪坑旁边,那群野人吆喝着跑了过来,激战一触即发。那群土著越走越近了,张铁山额头冒汗,他麾下轻骑虽骁勇善战,可这
人数差的也太多了。他只有十二骑,这群土著足足有一百多人,还都是青壮,背着弓箭的就有一多半。
这时候想走已经有些晚了,几个土著毫无防备,吆喝着走进伏击圈。
张铁山突然从雪里跃了起来,一声嘶吼,把一个土著青年扑倒在地,用雪亮的战刀架住脖子。
“抓活口,走!”积雪里明军骑兵纷纷跃起,如猛虎下山一般,将几个土著战士扑倒在地,扭住胳膊就往林子里跑。一片大乱,百余个土著吆喝着,弯弓搭箭围了过来,却又怕射到自己人,竟然让十余个明军在眼皮子底下
跑掉了。雪地上一个个明军互相掩护,把俘虏当成盾牌,很快撤进了茂密的树林。
撤进树林,张铁山心里便轻松了,打丛林战他是极擅长的。十余明骑很快在密林里找掩护,重新布防,一杆杆火铳组成交叉火力,张铁山滚到一棵矮松旁边,单膝跪地,心里又多了几分成算。敌在明,我在暗,再来一倍的土著他也不怕,在这样茂密的矮松林里,
箭支的杀伤力可以忽略了。
林外,那些生番土著还在愤怒的咆哮着,却又不敢贸贸然冲进来,场面竟然僵住了。
“俘虏带过来!”张铁山低喝了一声,两个部属便拖了几个土著过来,几个土著愤怒的低吼着,却又难以掩饰的惊恐害怕。张铁山面色凝重从一个俘虏身上,取下弓矢,拉开长弓试了试分量,便不屑一顾了,杉木软弓,箭
头还是用骨头做的。这玩意能破甲嘛,张铁山咧了咧嘴,怕拍身上厚实的棉甲,这玩意连皮甲也射不透吧。
一伸手,捏住一个土著的脸,张铁山心里有底气了。
他看着这张土著的脸竟啧啧称奇,这里的土著还是黄种的,和台湾府南部的那些生番长的很像。台湾府那些生番明军杀了不少,后来发现杀的太多了也没意思,便开始驯化,用鞭子抽着干活也勉强顶用。
他咧嘴一笑,对付这些生番土著也算很有经验了,这些没开化的生番性子很野蛮,虽野蛮却天生崇拜力量。换句话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些看起来很凶残的生番土著,会比家养的猎犬还听话。张铁山确信这一点,这些生番再凶,还能比台湾府那些野人凶么。于是这个明军骑兵队官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他决定向这些生番土著展示一下力量,亮一亮肌肉,他打算收服这一百多个土著,用来补充远征军急缺的青壮劳动力。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策略
“松开!”
张铁山眼睛一转,假意说道:“我大明仁义之师,不伤无辜,来呀,给这几位朋友松绑。”他麾下轻骑狐疑的看过来,却还是严格的执行了军令,把那几个土著俘虏松开了,张铁山微微一笑,从褡裢里取出几块肉干,递了过去。在这天寒地冻的荒郊野外,食物就是硬通货了,也是最好的交流方
式。
几个土著胆子也大,看着肉干不停吞咽着唾沫,很快抢过去用力咀嚼了起来。
张铁山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吃吗?”几个土著哪还顾得上说话,用力咀嚼着肉干,连着冰碴子一起吞了下去,让张铁山嘴角都抽搐了,这些生番好牙口呀。此时异变突生,林子外面响起几声惨叫,竟是不知道从哪里又冒出来一群土著,从背
后对先来的那群土著下了死手。躲在林子里的明军面面相觑,看着两伙土著厮杀成一团,血肉漫天飞舞,这土著自相残杀可真够狠的呀。眼看着先来的那伙土著大败亏输,被打的连滚带爬,一个个倒在弓矢之下,明军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
一个明骑凑了过来,小声问道:“队头,咱帮哪边?”
张铁山一巴掌拍了过去,嘿然笑道:“这还用问,出吧,让这些生番见识咱们大明爷们的威风!”
“好咧!”
几声呼哨,十余明骑纷纷从树后起身,大步朝着林外冲去。
林子里十余人突然冲了出来,背靠密林组成铳阵,瞄着那伙张牙舞爪的生番就是一轮排铳。
“哦咯咯咯!”野兽一样的嚎叫声中,那伙生番便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被铳子打的栽倒翻滚。一轮铳后,张铁山取出定装火药灌进铳管,冷然看着那伙慌张大乱的生番,不多时便又是一轮齐射。野兽一般的嚎叫声中,生
番被打的蚂蚱一样蹦跳起来,惊恐的躲避着犀利的天罚,胜负已分。
“上铳剑,杀!”一声呼喝,十余明骑纷纷取出腰间铳剑,仗着身披厚实的棉甲,大步朝慌乱的生番冲杀过去。顿时,积雪覆盖的密林外血肉横飞,明骑虽只有十余人,却仗着甲胄护身,装备精良,很快便将土人杀的溃败
逃跑。
“哈哈!”
张铁山一铳刺翻一个生番,哈哈大笑了起来,十余个明军天神下凡一般,解决了那个溃败的部落。他一边大笑还不以为意,顺手拔掉插在身上的一支箭,把周围几个生番的眼珠子都快吓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张铁山大咧咧的站在尸堆里,周围跪了一地的生番土著。
他便假意安抚一番,一面就地打猎补给,一面轻骑联络大队主力,请郑帅指示这生杀予夺之道。
正月里,明州城。前锋轻骑陆续遭遇了土著生番,有的和生番们激战起来,大获全胜,斩首无数,有些骑队则受到了生番部落的热烈欢迎,来请求军令。郑森琢磨了一阵还是召集军议吧,对这片大陆上的生番当如何处置,
还是大家伙商量着办吧。军议上,有的主张赶尽杀绝,有的主张生擒活捉,然而有一点却是各部侦骑都报告过的。这些生番生性残忍,各部落之间厮杀起来比仇人还狠,通常都是不留活口的,和台湾府那些山民也差不了多少。于
是,郑森便细细琢磨起来,随着大明在各线战场的节节胜利,殖民的经验也越来越丰富,对付这些没开化的生番土著,也渐渐有了定论。
这些丰富的殖民经验,为郑森的美洲新大陆政策提供了方向。明人对待生番土著的策略,又和对待朝鲜,倭国有所不同,明人在朝鲜,倭国,南亚这些小国里,实行的是同化策略,大兴儒教,亡其史,灭其文字,使这些周边小国很快便被同化了。如今在朝鲜,倭国
这些地方,百姓都是以皇明子民自居的,几十年后这些小国,就是大明的一个省了。
这是对待大明周边小国的策略,十分有效,也让大明帝国的版图越来越大了。然而明人对付这些远在海外,还没开化的生番,策略则完全不同了,明人的做法是拉一派,打一派,拉拢其上层酋长,百般安抚。并严禁其接触先进的大明文化,使其保持在原始落后的状态,为大明提供
源源不断的劳动力。明人在中亚是这样做的,在美洲新大陆也是这样做的,生番就是生番,就让他们保持原始落后的状态吧。同时,郑森为各部酋长开出了赏格,抓一个敌对部落的青壮送到明州城,可领取龙元半块,老弱妇
孺一概不要。
半块龙元可以买到什么,大约可以买到一把菜刀,一块茶饼。
于是在赏银的刺激下,很快就有大量青壮被押送到明州城,为明州的建设提供了充足的青壮劳动力。很快,郑森又在明州开屯田,兴武备,一举奠定了大明远征军在美洲的统治基础。
同一时间,倭国。崇祯爷从琉球巡幸到了倭国,一路之上,倭国官员无论是在吃住还是行程上,都是安排的妥善有加,伺候得十分得体,这让崇祯爷深感作为一个上国皇帝的舒坦。沿途这位爷不多说话,其他人也就不敢多
问,只好小心伺候着。进得城来,崇祯立刻就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这座城道路纵横交错,却又极是宽阔,商铺林立,鳞次栉比,街道之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十分热闹,置身于这座都城之中,仿佛让崇祯爷感受到了大明京
师曾经的繁华
“那是什么河?”
他看着前方不远处有一条涓涓河流,忍不住问道。
一旁,倭国官员慌忙应诺:“回皇帝陛下的话,那是小秦淮,原来叫信浓川,地方官员感念大明上国的恩德,一应建筑都是仿造大明南京的。”
崇祯看着这条河上画舫云集,摇头晃脑的士子进进出出,一阵恍惚,还以为来到了繁华锦绣的江南。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平易近,在止于至善。”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小人必慎其独也。”不远处的书院里,传来朗朗读书声,让崇祯脸色越发古怪了,仔细看了看远处的风景,才确定这不是南京城。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加速扩张
马队又穿过几条街巷,崇祯爷忽然“咦”了一声,众人瞧过去,只见前面的一条街道上,两边房舍前都挂起了白巾。
“这是哪位大人去世了?”
一个倭国官员催马上前,疑惑道。
崇祯自然也瞧见沿街刮起的白布,问道:“是有人死了?”
身旁倭国官员慌忙道:“回陛下的话,应该是有哪位大人过世了,这附近的街道为了表示哀悼,会主动挂出白布,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享的待遇,过世的定是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大人。”崇祯一时无言,骑马走到街道上,才发现这条街不但宽阔而且很长,街道干净无比,整整齐齐地铺着青石板,每隔一段距离,便会有一座府邸,每座府邸前面都蹲着一对大石狮子,几十个石狮子在琵琶街
两边派开,蹲在自家的门前,百无聊懒地瞪着双眼,等着从街上走过的车与人。
崇祯一边走一边向两边看,这一条似乎没有尽头的长街,连续不断映入眼帘的门头,都悬挂着一条白色的布巾。许多府邸前都是有兵士守卫,瞧见从长街过去的崇祯一行人,便有不少护卫交头议论。马队路过一座府邸,往里面看银白色一片,听到前面堂内传出一片撕心裂肺的哭声,白幡如云,边上有不少人,看样子似乎都是府里的丫鬟仆从,也都是穿着白衣。忽见到前面已经过来一群人,俱都是披
麻戴孝银装素裹。
灵堂布置的十分阔气,一道白幔将灵堂隔断为两半,崇祯心想灵柩应该就在白幔后面,此时在灵堂上,摆祭着各色果品糕点,中间竖着一只极大的灵位,上面写着“大明卫将军林讳景之位”。
崇祯顿时明白,这个死了的卫将军叫做林景,还是大明的孝子贤孙呢,也不知在塞北南洋,哪个地方战死了。
路过了这家正在哭灵的将军府,前头护卫才松了口气,说道;“陛下,咱们到了,前面就是国宾馆。”
崇祯爷滚鞍下马,抬头看着这座华丽奢侈的国宾馆,恍然如梦。
翌日,晌午。大明摄政王的诏书到了,一队衣甲鲜明的轻骑往小秦淮宣诏,即日起倭国改制,取消国号,正式成为大明的一个行省,曰东瀛。同一时间,朝鲜贞明女王下诏退位,朝鲜亦取消国号,成为大明帝国的另一
个行省,曰高丽。
是夜,东瀛,高丽行省风雨飘摇,爆发了大规模的叛乱,两省驻军倾巢而出,弹压地方,展开了一场残暴的清洗。
数日后,小秦淮。崇祯爷还没回过神来,规模浩大的叛乱就结束了,这位爷站在富丽堂皇的迎宾楼,敞开窗户,看着外面一队明人打扮的青年,舞刀弄枪,沿街杀气腾腾的巡逻着。不远处,还有另一队巡兵正在拆除街垒,
叛乱过后,小秦淮似乎回复了以往的平静。
崇祯本有些提心吊胆,这时问道:“叛乱,这就完了,死伤如何?”
一旁的随扈将领,慌忙道:“回陛下的话,两日叛乱,死伤数百,这都是李督平乱有功,指挥得力。”崇祯心中了然,李督就是李承祚了,他此时心中有些悔意,李承祚是个人才呀,可惜当年被他错过了。这样声势浩大的一场叛乱,两日就被弹压了,他心中竟隐隐有些失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正沉吟
时,外面又有了些响动,拿眼望去,竟然是一队杀气腾腾的青年,从一座府邸里头,将一家老小揪了出去,就在街上开刀问斩。
“查,林府窝藏奸党,按律当斩,诛族,杀!”
噗哧,雪亮的刀子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一排脑袋落地,鲜血很快染红了街面,刺鼻的血腥味铺面而来。
崇祯嘴角抽搐了几下,问道:“这些是哪个衙门的人,谁领的兵,喊来见我。”
一旁随扈将领呆了呆,才说道:“陛下,这些不是衙门的人,这些都是,呃,这些都是倭人。”
崇祯惊呆了,睁大眼睛看着那些杀气腾腾,一身明人装束的青年,毫不留情的又闯进一座府邸,把老弱妇孺通通抓了出来,就地问斩。
“嘶!”崇祯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也想不到这些大明的忠良之士,竟是血脉纯正的倭国人,他才明白马城,李承祚这些年在倭国干了些什么。他看着那些倭国青年,毫不犹豫砍杀着乱党,直杀的街上血流成河,心
中竟生出一丝凉意。
同一时间,朝鲜王城。贞明女王一身华服,端坐上首,侍从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钦奉贞明大王懿旨,徒以国体一日不决,故民生一日不安,今我朝鲜子民多心向皇明,人心所向,天命可知,予亦何忍因一姓之尊荣,拂兆民之
好恶,是用外观大势,内审舆情,将统治权归诸皇明天朝,近慰海内厌乱望治之心,远协古圣天下为公之义,钦此。”下边,一干朝鲜文武战战兢兢,却不敢有半句怨言。随着贞明女王摘下王冠,在侍从簇拥下走出王宫,等候在外面的一营铁骑,随即护送她去大明上国京城,成为大明摄政王的又一位王妃。女王殿下刚走
,毛文龙毛大帅就迫不及待的掌握了军政大权,他的义州兵很快控制了朝鲜全境。
大明,京城。
数月后繁华散去,各位领兵大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京城的大街上空荡荡的,随着人口大量向西域,北方迁移,大明的政治中心北迁也是必然之事。该走的都走了,如今京中只剩下一些摄政王的心腹。
西苑里挂着一副巨大的地图,马城穿着一身舒适的常服,背着双手站在地图前,下首,倪元璐,李争鸣,马熠众人都表情严肃,这几位都是王爷心腹,至亲,聚在一起必然有大事要做。
良久,马城方道:“此事,非得诸位齐心协力,才能办到。”
下首众人纷纷应诺:“我等,遵上谕!”
马城眼中凶光一闪,现出头角峥嵘,狠声道:“熠儿你去西北前线,给我拿鞭子抽,抽打着吴三桂所部,给我西进!”
马熠脸色微变,应诺道:“臣弟遵命!”众人看着巨大的地图,心中了然,吴三桂的地盘在哪呢,在中亚,从中亚再往西推进,那不就到了大海边上么,王爷这是要赶尽杀绝呀。
第一千二百二十五章 群狼
众将看着巨大的地图上,北从乌拉尔山中段,西起地中海之滨,南至非洲大陆北部,大明的坚城连成一线,便如同一条漫长蜿蜒的锁链,将欧人的势力死死封锁在欧洲本土。更不要提在这些地方大量出没
的细作,归顺大明的仆从军,让欧人想跨出欧洲半步,都要面临巨大的困难。
此时,马城又沉吟道:“欧人也并非铁板一块,兵法说远交近攻,熠儿,你当知肩上的担子多重。”
马熠神情肃然,看着这张巨大的世界地图,这条绵延万里的封锁线,若有所思。
马城看着麾下几位爱将,又叮嘱道:“熠儿,倘若你不知深浅,便不要一脚踩进去,动动脑子,所谓谋略无非是分化瓦解之道,使其内乱。”
马熠若有所思,便慎重道:“臣弟晓得了,兄长放心。”众人都听的心领神会,王爷的意思,以坚城为核心的这条封锁线,将会把欧洲人的势力牢牢钳制在欧洲本土,务必使其深陷内乱的泥潭。这欧洲人呀,得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乱局了。一旁倪元璐眼皮
直跳,不敢抬头看摄政王,这位王爷自从主政大明之后,手段可越发毒辣了。
王爷,这是要断了欧人的根呐,几十年内欧人别想过安稳日子了。
马城又叮嘱了一番,才笑着道:“都散了吧,诸位,居安思危,诸位可不要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
众将心中凛然,忙应诺了:“我等遵令!”
不久,一个中年美妇挺着个大肚子,在丫鬟搀扶下走进官厅,来到马城面前,她让那两名丫鬟松开,福了一福。
马城见她身子虚弱,连忙起身扶住了她,扶着她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你身子重,还要乱跑,小心身孕。”
辽王正妃于风君,雍容华贵,埋怨起来:“第三胎了,无妨,你怎的不留熠儿用过饭再走。”
马城揽着她柔软香肩,欣然笑道:“此吾家千里驹也,我压了他这么久,这回放他出去,也是该鹏程万里了。”
不停两人家长里短的,马熠出了西苑便急吼吼的召集护兵,带两营铁骑日夜兼程,赶往西北。
开城二年,三月间,突厥斯坦城。马熠风尘仆仆赶至吴三桂的地盘,吴三桂率众出迎三十里,两人相会于道左,久别重逢不免有些唏嘘感慨。马熠环顾左右,都是些奇形怪状的西域贵族,心中不免有些诡异,突然想起了史书上写的大唐盛
世,想必也是这般景象。环顾左右,这些个不刮胡子,不洗澡的番邦之民,马熠想起兄长的话,心中生出一丝明悟。
非我族类,一手银子一手鞭子,得好好敲打这帮人。
晌午,洗尘宴。
几杯酒下肚,马熠便神色一整,说道:“宣摄政王口谕。”
吴三桂吓了一跳,慌忙恭恭敬敬的起身站好,一本正经的应了。
马熠方威严道:“摄政王说,吴三桂,你如今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吗?”
吴三桂慌忙应道:“标下不敢,标下谨记今上教诲,殚精竭虑,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瞧着马熠神色缓和了些,方小声问道:“王爷的意思是,还请六爷明示。”
马熠便露出兄长那样的冷酷笑意,说道:“西进吧,长伯,你手下养着这些闲人,总不能光吃粮,不干活吧,你得用鞭子抽,抽打着这些人,干大事呀!”
吴三桂心中凛然,赶忙应道:“标下明白,标下定会狠狠的抽他们!”马熠此时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心中不免有些好笑,这位吴大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兄长训示他。他那位兄长,当今摄政王可是将吴大帅的性子摸透了,一道口谕传了过来,可是把吴大帅吓的屁滚尿流
了。
开城二年,三月。吴三桂被马城敲打了一番,皮绷紧了,赶忙调集大军再次发起西征,就此开启了中亚各国和欧洲人,长达百年的乱战开端,史称百年战争。马熠,吴三桂坐镇突厥,在西北总督祖大寿,西伯利亚总督倪元
璐的支持下,兴各族精兵二十万发起了声势浩大的西征。
吴军以突厥轻骑为先导,中亚各部精兵大举推进,两万关宁骑兵殿后,杀气腾腾,,半月之内,气势汹汹的杀到了地中海之滨。
三月中,地中海之滨。
吴军前锋被地中海阻挡,开始就地征集,打造战船,兵临意大利王国。这一日午夜时分,亲临前线指挥作战的马熠召集军议,这一年的马熠年纪也不过二十六岁,却已经是身经百战的一员老将。二十六岁的马熠磨练多年,如今这批摄政王家的千里驹,终于在地中海之滨撒了
欢,找到他施展理想抱负的舞台。马熠安坐中军大帐,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开始他的调兵遣将,就在地中海边上,就地分兵,大军主力一分为二。一路在地中海边上造船,筑城,另一路轻骑,走北线绕击巴尔干半岛腹地,滋扰,破坏
。
此时,马熠还不知道他为欧洲人带来了什么,他为欧洲人带来的是百年战乱。
同一时间,北方俄国境内。大群轻骑护卫下,何可纲翻身下马,看着面前一眼看不到头的匈牙利大草原,开阔的地势直皱眉头,他身后是打着日月军旗的俄国仆从军。五万之众停在草原上,都看着面前的广袤的开阔地带,心里发虚
。
何可纲威严的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色,低喝道:“出吧,多派侦骑,小心些便是了。”几声应诺,五万轻骑悄无声息突入巴尔干半岛北边的大草原,便如同脱了缰的野马一般乱蹿。才刚刚平静下来的欧洲本土,烽烟再起,此时,南线马熠为主帅,兵临巴尔干,隔海对着意大利王国磨刀霍霍
。北线,何可纲为主帅,兴兵五万兵临大平原,欲击破欧洲中部之抵抗。烽烟再起时,明人却玩弄起了权谋,数十万大军杀气腾腾,细看这几十万大军里头,大多是大明控制下的仆从军。马熠,何可纲,吴三桂等人在摄政王马城授意下,以少量大明精兵驱策中亚群狼,展开了对欧洲人疯狂的撕咬。
第一千二百二十六章 崩塌的开始
随着匈奴人,波斯人,俄国人的数十万仆从军涌入欧洲,欧洲秩序的崩塌已势成必然。在大明边防军大炮火铳的威逼利诱下,中亚群狼朝着欧洲的土地,亮出锋利的獠牙,在战争初期快速席卷了巴尔干,
兵临意大利王国,北线则以大军进逼莱茵河。
明军各部在南线势如破竹,在北线,却遭遇了中欧各国的激烈抵抗,战局不利。
在维也纳,一支中欧联军正在形成,这支中欧联军以日耳曼人,特兰西瓦尼亚人为核心,在枢机主教帕兹马尼的领导下集结了起来,并且向法国,西班牙,荷兰,英国求援,叫嚷着死守维也纳。
开城二年,三月末。
无险可守的匈牙利大草原上,篝火处处,西征中欧的大军停了下来,前锋轻骑遭遇了日耳曼人的激烈抵抗,损失很大。何可纲不得不收拢部队,放弃了一口气冲到维也纳城下的打算。
夜色下篝火猎猎燃烧,何可纲心中窝火,就地斩了几个俄国仆从军军官。
一旁,白焕章仍是一身军装笔挺,笑着劝道:“何帅实不必如此,此非战之罪。”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打瞌睡的俄国兵,不动声色道:“亡国之民,败军之将,不复勇力。”
何可纲心中却有些憋闷,闷声问道:“既要西进,为何不调派些精锐来,这仗打的着实窝囊。”
白焕章微微一笑,说道:“王爷之意,可没指望咱们一战灭国,这场仗还有的打呢。”何可纲一呆,看着这位高深莫测的同僚,似若有所思,瞧着这位白大人俊朗英气的脸,心中便有了些底气。果然不出白焕章的预料,不出三日,俄军前锋八千余骑中了日耳曼人的埋伏,大败亏输,败兵跑
的漫山遍野都是。
何可纲气的大发雷霆,把败军之将砍了一个又一个,脑袋都挂在辕门外示众。任他施展十八般武艺,俄军败局已无法避免,当日俄军主力在日耳曼人强悍的攻势面前,抵挡不住,各部纷纷败退了下来。
草原上败兵豕突狼奔,再现了骑兵溃败时的壮观。锵,何可纲气不过,拔刀出鞘,率本部三千明军铁骑,静静的肃立在中欧,地势开阔的大草原上。白焕章倒也并未阻拦,再不让这位性如烈火的何帅打一张,得活活把他逼疯了,打吧,让那些气势汹汹的
日耳曼人,见识一下大明铁骑的骁勇也好。
阵前,何可纲看着豕突狼奔的败兵,竟然慌不择路,奔着他的本部兵马来了。
气的何可纲破口大骂:“临阵脱逃,杀!”
噼里啪啦一阵铳响,数十逃兵被射落于马下,余部吓的惊慌失措,慌忙往明骑两边散开了。
“备战,出!”何可纲的嘶吼声中,三千明骑开始整备军械,肃杀之气铺面而来,于乱兵群中逆流而上,迎击来犯的日耳曼轻骑。何可纲举起千里镜,视线里,开阔的大草原上,骁勇的敌骑正不可一世,挥舞着马刀,肆
意劈砍着俄军的溃兵。
这位何帅气的压根发痒,咒骂着:“杀不尽的西番蛮夷,出!”日月军旗迎风招展,挥舞起来,三千明骑和五千日耳曼轻骑,展开对冲,两支精兵遭遇了在中欧战场上的首次交锋。这一冲,就把骁勇的日耳曼人冲了个猝不及防,正在追击途中的日耳曼轻骑阵形拉的很
开,一个照面便被冲的七零八落。
砰,砰,砰,大草原上响起杂乱的铳声。一个照面,装备马战喷铳的大明铁骑,势不可挡,把追击中的日耳曼轻骑轰翻了一大片,后续敌骑稍一集结,滚滚而来,与明骑展开了激战。轰隆的马蹄声中,何可纲看着战意盎然的敌骑,一拍战马,就
要亲自率队冲锋。左右亲兵慌忙拦住了,瞧这架势,何帅这是上头了呀。
短暂的激烈交锋后,日耳曼人知道厉害,很快退却了。
明骑咬着敌骑的尾巴追杀了五十里,方收拢队形,悻悻而回,点检兵马折损了三十余骑,阵斩过百。
“哼!”
何可纲重重的哼了一声,看着后队打出的收兵旗号,悻悻然领兵退了。
后队,白焕章还真怕这位何帅脑子一热,一口气冲到包围圈里去了,急忙领兵赶到前队,劝解一番。傍晚时明骑主力主动撤退了,退后五十里重新召集兵马,讲仆从军军官砍杀了一些,欲引兵再战。
此时,南线。平静的地中海北岸,炮声隆隆,南线波斯人的前锋八千余众,乘坐各类船只兵临意大利王国,硝烟在亚平宁半岛弥漫起来。八千波斯武士一登陆,便到处烧杀掳掠起来,混乱,如同瘟疫一般在亚平宁蔓延
。
一时间,欧洲腹地处处烽烟,激战再起。
南线马熠麾下波斯,匈奴,部分奥斯曼仆从军,作战意志可比俄国兵强多了,五日内席卷了半个亚平宁。
此时,京城。
西苑里繁华似锦,一场春雨过后,各种珍稀草木抽出了绿芽,到处都是一片生机盎然。
西苑,北海之畔。
马城和卢象升信步闲庭,此番急招卢象升进京,是因为欧洲出了一件大事,瑞典国信使来报丧,两月前,瑞典皇帝古斯塔夫二世伤重不治,驾崩了,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严寒的冬天。
此人一死,大明在欧洲顿时断了一条臂膀,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盟友。
沿着北海信步而行,卢象升不免唏嘘道:“天妒英才,这世上又少了一个英雄,可悲,可叹。”
马城亦唏嘘感慨,这位古斯塔夫大帝,终究还是没逃过他英年早逝的宿命。
卢象升沉吟良久,脸色微变,担忧道:“此人一去,怕是有些不妙,西番人又要组联军,兴大兵了。”马城淡然一笑,早知如此,欧洲人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范的,眼睛看着西边的天空,似乎看到了神圣罗马帝国的又一次复辟。可不要小瞧了这个名存实亡的庞大帝国,在亡国灭种的巨大压力下,似乎,欧洲
人要再次团结起来了。
卢象升沉吟良久,方决然道:“我去前线督战,此番,何可纲,白焕章两人恐怕有些招架不住。”马城拍手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一千二百二十七章 容人雅量
卢象升自请前往前线主持大局,这便让人安心了一多半。
卢象升在北海之畔踱着步子,笑道:“开城,你可不能让我空手去上任,你得给我军械战兵,我还要十个新式炮兵哨。”
马城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好,我给你二十个哨,再给你生杀大权,十万边防大军随你调派。”
卢象升听的精神大振,笑道:“可!”
两人相视良久,马城才慎重道:“建斗,你多保重。”
卢象升一振身上官服,豪迈笑道:“几个西夷,败军之将,如丧家之犬,还能翻腾起什么浪花来?”互道一声珍重,马城又留了饭,才看着卢象升昂然步出西苑,心中唏嘘,这一别又要天南海北,也不知多久才能相见了。诸事一了,马城也没打算在京城多呆,当下便命人收拾行装,打算回抚顺小住几月
,便开始他的巡幸天下之旅。
摄政王要收拾行装回抚顺,可是把下面人忙坏了,整个西苑便繁忙了起来,下人们彻夜不眠。
入夜,寝宫。
马城和几个妻妾闲话家常,众妻妾小的如陈圆圆,正是芳华正茂的年纪,大的如白青华,已然是雍容的妇人。十余个妻妾聚在一起,倒也热闹,十几个儿女都乖乖坐着,被威严的父王教诲一番。
马城的儿女没有从政的,也没有从军的,下面人谁都知道王爷的脾气。王爷平时待人和善,但凡有人敢蛊惑王府里这些个子弟,那就别怪王爷翻脸不认人了,王爷可是要拿起刀子砍人的。
对儿女,马城的要求比寻常百姓之家,还要严格的多。
莺莺燕燕的围坐在寝宫里,这时候敢大声说话的,也便只有敏月这样的辽东女子,成婚多年仍是改不了豪爽的性子。
敏月此时盈盈起身,笑道:“姐姐身子重,我看,就留在京城安胎吧,我陪姐姐在京城待产。”
马城看着她颀长窈窕的身材,便应允了:“好,准了。”
此时白青华苦着脸,说道:“那我也不走了,我喜欢京城这里闲适。”
马城无奈,只得说道:“还有要留在京城的么,准准准,可有一样,孩子们得跟我回辽东,不能跟着你们,都荒废了。”众女脸色苦了起来,却也只得齐声应了,夜已深,众妻妾纷纷告退,寝宫里一下就空荡荡的。马城也没留人侍寝,他时刻保持着警醒,夜半无人时仍战战兢兢,不断修正着大明帝国前进的方向,不至于出
现什么大的偏差。
翌日,清晨。
马城揉了揉酸痛的额头,正要就寝,却有一个英气勃勃的青年跑了进来。
青年一边跑,一边欢快的叫嚷:“王叔,王叔,我来啦!”后面几个亲卫追着他,无可奈何,马城瞧见这性子跳脱的青年,乐了,竟是太子爷朱慈烺到了。这位大明太子性子跳脱,和他爹崇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最不喜欢循规蹈矩,最喜欢满世界乱跑,身上也没
有那些文人雅士的臭毛病。
太子跑到马城面前,嘿然笑道:“王叔,我来投奔你了!”
马城哈哈一笑,命亲兵给他搬了把椅子,细看这位太子爷风尘仆仆,也不知道从哪里跑来的。
马城看着他,笑着问道:“太子这是打哪来的,又把皇爷给气着了?”
朱慈烺便有些心虚,尴尬笑道:“我就是,就是在父皇跟前放了一铳,吓了他一跳。”
马城面色便有些古怪,想象着崇祯爷被吓的唇青齿白,两股战栗的样子,险些便憋不住笑。
侍女送上了热茶,糕点,朱慈烺便抱怨了起来:“王叔,我和你说,我这回跑出来,就不打算回去了,父皇身边规矩多,无趣,太无趣了。”
马城哈哈笑了起来:“随你。”
朱慈烺顿时便眉开眼笑,低眉顺眼的恭维起来:“王叔英明,英明!”
三日后,摄政王在铁骑护卫下,离京返回辽东,队伍里多了一个上蹿下跳的太子,出了囚笼的朱慈烺。王驾在蓟州停留了几日,马城和卢象升耳提面命,又叮嘱了一番,两人就要在蓟州分别。
夕阳西下,蓟州。如今的蓟州,也失去了京城屏障的作用,只有一支标营新兵驻扎,每日操练,看架势倒是虎虎生威。王爷驾临蓟州,还和卢大人,太子爷来观操,新兵营个个卯足了力气,把腰杆挺的笔直,军服都浆洗的
笔挺。
这样新招募的标营新军,马城,卢象升两人见的多了,象征性的勉励一番。
唯独太子爷不安分,观了操,嚷嚷着要当兵打仗,为国效力,还嚷着要去西北前线见识一番。
卢象升吓了一跳,脸都黑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一国储君,成天价上蹿下跳,成何体统!”
朱慈烺只是央求:“卢帅,卢帅,您开恩!”
卢象升只是偷看马城,生怕这位摄政王不高兴,太子爷要去前线领兵打仗,这还了得,这位太子也太不懂事了。
朱慈烺却还是赤子之心,只是央求:“王叔,卢帅,我也是大明子民,我为何不能为国尽忠,我不服!”
卢象升脸色发黑,正要训斥一番,马城却从容笑道:“好,许你去前线见识一番,可有一样,不许你摆太子的架子。”
朱慈烺顿时喜翻了心,一个跟头蹦起老高,欢呼雀跃了起来。卢象升看的一呆,再看看从容自若的王爷,心中竟又生出些仰慕之意,要说心胸,古往今来那么多英雄豪杰,可也没有几个能胜过王爷的。
不多久,太子朱慈烺便换上一身军服,以中校尉的军职跟随卢象升左右。卢象升虽心中忐忑,却一咬牙认了,这事王爷都发话了,王爷既有容人雅量,卢某又何必去做这个恶人,就这样吧。
数日后,骑队,辎重从蓟州启程,护卫着前去上任的卢象升,徐徐西进。
西北,总督府。祖大寿便如同一个地主老员外,穿一身常服,一手摆弄着一对铁胆,另一手捧着一本《论语新编》,瞧着,还真没有半点总督大员的架子。开城二年,新鲜出炉的《论语新编》刊行天下。祖大寿这样的老江湖,马上就嗅到味道了,今上这是要正视听,要拿圣人言开刀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章 兵临
论语新编,开篇写的明明白白,子曰,雍也,可使南面。
摄政王马城批注,子曰,这天下乃是公天下,而非家天下,此之谓天下为公。
祖大寿看的摇头晃脑,公天下这三个字,学问可是太大了,让祖大人不免深思熟虑起来。
下首,夏国相也不敢吭声,只得乖乖的陪坐着。
快晌午了,祖大人才沉吟着道:“贤侄,你也算文武双全,我考考你,天下为公这四个字,何解?”
夏国相赶忙应道:“大人,天下为公,说的是天子之位,传贤不传子,有德者居之。”
祖大寿笑了起来:“不错,有理。”
夏国相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苦涩道:“大人呐,您就别卖关子了,这前线都要开战了,火上房了,吴帅让我来问问你,咱关宁军是个什么章程?”
祖大寿一咧嘴,高深莫测道:“你给我坐住了,年轻人,屁股还没有二两棉花重,这可不好。”
夏国相耐着性子坐稳了,应诺道:“是,大人教训的是。”
祖大寿缓缓站了起来,沉吟道:“回去告诉长伯,记住这八个字,合众连横,徐徐图之。”
夏国相赶忙应了:“标下遵命!”
开城二年,四月。
卢象升轻骑赶赴贝加尔湖畔的瀚海城,主持大局,调集兵马在俄国东部,挡住了日耳曼人的兵锋。随着俄国东部地区的骑兵战,越演越烈,最终发展成了一场大战,欧洲人的困兽之斗。
四月中,神圣罗马帝国联军在欧洲形成,总计十五国加入联军。欧洲人称之为第二次十字军东征,明人称之为第三次北方战争,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很快演变成一场波及整个欧洲的大混战。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欧亚大混战里,南线明军处于进攻态势,北线明军处于守势,欧洲,从此被拖入了长期战争的泥潭。四月末,欧洲联军的先头部队兵分两路,一路向北攻取华沙,一路向东攻入乌克兰公国,激战爆发。五日后,华沙城破,军心涣散的瑞典军团无心恋战,弃守华沙,退守瑞典本土,波兰全境被欧洲联军迅
速占领。
乌克兰公国,基辅。
第聂伯河右岸,三面毗邻悬崖峭壁的城池,成了何可纲的帅营,河上,补给舰船源源不断的从黑海赶来,给退守基辅的何部带来了急需的军械,大炮,还有从俄国北方调派的补充兵力。何可纲站在山石打造的城墙上,面色阴沉,他这一部兵马以俄国仆从军为主力,一个照面便大败亏输,一路竟败退到基辅来了。大半个乌克兰公国让了出去,这让何可纲火冒三丈,狠狠砍杀了一批作战不
利的俄军将领,又利用第聂伯河天险,这才稳住了大军溃败之势,也算不易了。
如今北线战局,岌岌可危,何可纲的处境极为不妙。北边,收复华沙的欧洲联军,兵锋直指俄国北方,当面之敌又犀利难当,何部残兵处于被包围的态势。何可纲正忧心时,轻骑飞至,传天下兵马副都督,北方战役总制官卢象升军令,命他死守基辅不得后
退半步。
何可纲接了军令,把心一横,就在基辅依托大河天险,做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
同时,南线,意大利王国。相比北线战局的岌岌可危,马灿在南线打的顺风顺水,这位小辽王也是身经百战之辈,以偏师控制了巴尔干半岛,护住自己的右翼。便亲率辽东铁骑,并波斯,匈奴仆从军五万余众,一脚踩在了亚平宁半
岛的南端,兵临意大利南部的那不勒斯王国。
风景优美的亚平宁南部,硝烟弥漫,隆隆的炮声打破了海岸线的平静。马灿涉水走上柔软的沙滩,看着风景如画的亚平宁,身前全是杀气腾腾的骑兵,中亚轻骑在亚平宁半岛展看,突进,四处乱蹿,干起了打家劫舍的老本行。平静的亚平宁烽烟四起,驻守那不勒斯王国的西
班牙军队,被雪亮的马刀劈砍,很快就溃败了。
这个时期,南意大利还在西班牙的掌握之中,南线明军的主要对手,是战争经验丰富的西军。
“地图!”马灿一声低喝,麾下参谋官解开行囊,取出地图,展开,狭长的亚平宁半岛尽在眼前。前面轻骑不时返回,带来最新的战况,轻骑来报,大军前锋进展顺利,西班牙人一触即溃,铁骑如入无人之境。周围
,响起一片恭维声,波斯王公,突厥将领们纷纷上前,上杆子巴结这位小辽王。
这位是谁,他可是大明摄政王阁下的亲弟弟,那还了得么。
不说波斯,突厥将领上杆子巴结,就是关宁军上下也得赔着笑,拿出家底,随这位小辽王征战亚平宁。更别提这位小王爷身经百战,战功卓著,都是实打实的血战,关宁军上下也都是佩服的。
看着地图,马灿脸色有些阴沉,低喝道:“传令前锋,不要恋战,突击,突击懂不懂,不要因为一些蝇头小利,就把你们都绊住了!”身边,一众波斯,突厥将领唯唯诺诺的应了,却让马灿脸色更阴沉了,侦骑来报,他的前锋兵马深入亚平宁腹地,开始大肆烧杀抢掠,这进兵的速度可就慢下来了。再看看地形狭长的亚平宁,马灿心中也
有些无奈。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麾下这些中亚骑兵,个个眼睛里只有金银财宝,哪里还顾得上他的军令。马灿一琢磨,随他去吧,这时候他想起来兄长临别前的叮嘱了,对中亚人要以利驱之,还真就是这么回事。数日后,伤亡惨重的西军,在中亚轻骑无孔不入的进攻下,开始龟缩坚城,闭门不出,战局的变化又让马灿心情舒畅起来。他对西军本还有些忌惮,如今这态势,忌惮却也谈不上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昔日强盛的西班牙帝国,如今已是老态龙钟,连野战的勇气都失去了。于是,马灿下令轻骑倾巢而出,弃坚城不攻,一时间整个南意大利,尽是成群结队的中亚骑兵,这情景,简直就是当年建奴入关时的重演。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章 攻防
成群结队的骑兵淹没了亚平宁半岛,烧杀掳掠,烽烟处处的南意大利王国,很快在中亚骑兵的马蹄下颤抖。各部西军被分割在几座大城里,动弹不得,已陷入外无援军,内无粮草的绝境。
三天后,那不勒斯守军三千余人,打了白旗,不出预料的投降了。然而波斯人,突厥人杀红了眼睛,把三千西军缴械之后,大量骑兵涌入城内,把好端端一个城池弄的死尸狼藉。数日后马灿赶到前线,看着尸横遍野的城池,一时无语,他麾下这些蛮子杀红眼了,早把军
纪,命令仍在脑后了。
屠了城,数万中亚骑兵不知所踪,连马灿这个主帅也联系不上了。
马灿看着不远处一具尸体,皱眉问道:“人呐,这也太不像话了!”
一旁,祖大弼慌忙道:“这些蛮子,是该好好敲打了,杀戮太甚,有伤天和,不能这样纵容了。”
马灿冷着脸说道:“杀多少人我不管,这些夯货放了羊,贻误了军机,我是要动刀子杀人的!”
祖大弼一呆,赶忙道:“标下明白,这就去办,走!”
祖大人气势汹汹,领着一营轻骑四处联络,想要把兵马重新集结起来,可一时半会也难以做到。
于是乎,马灿的南线大军陷在亚平宁南部,一时竟无力向北推进。
北线,基辅城。激战再起,炮声隆隆,明军数十门大炮隔着第聂伯河,展开炮击,对岸是大兵压境的中欧联军。万余众的日耳曼骑兵后头,漫山遍野的民兵成群结队,间中夹杂着衣甲鲜明的骑士团,贫民,骑士,军队混
在一起,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武装郊游,而不是打仗。
城墙上,何可纲,白焕章面色凝重,身边几个俄将都战战兢兢的,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良久,何可纲方阴沉道:“哈桑,让你的骑兵,冲上一阵!”
下首,一个俄将哆嗦了一下,赶忙用应诺:“遵令!”
这时,白焕章低声喝道:“哈桑,你是图瓦人,是蒙古人,你和他们不一样,不要给你的祖先丢脸!”
那个膀大腰圆的俄将,精神一振,慌忙道:“标下,愿为大人效死力!”很快,数千轻骑在大炮掩护下,从上游水浅处渡过大河,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嚎叫着扑向行进中的敌军后队。一个照面,扛着火铳的农夫纷纷倒下,被图瓦族的骑兵劈砍的溃不成军。数千轻骑,在敌军后
队里冲杀驰骋,如入无人之境,直到气急败坏的日耳曼轻骑,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何可纲眼睛一瞪,呵斥道:“发炮接应,这支兵马,可用!”白焕章微微一笑,图瓦族就是蒙古人的后裔,也是他苦心栽培的一支力量,所谓千金市马骨,便是如此。他苦心栽培图瓦族骑兵,给于很高的待遇,这就是在中亚各族里,树立了一个形象高大的榜样,效
果极好。
隆隆炮声中,数千图瓦骑兵冲破了敌骑的阻拦,回归本阵。
白焕章当即传令下去,赏,重重的赏,赏龙元五万,甲胄军械各一批,记大功一次,以示嘉奖。数千图瓦族勇士喜气洋洋,重赏之下,各部守军的人心安定了下来,乖乖守好自己的防线。何白两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这一试,可就试出了面前这支中欧联军的成色,这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这些以农夫为主的乌合之众,人数虽多却甲胄不全,建制混乱,让何白二将心里踏实了,对守住基辅
平添了几分信心。
当日傍晚,抵达前线的中欧联军,迫不及待的对沿河防线发起了进攻。
千里镜中,一队队民兵集结了起来,排着横队唱着歌,抱着火铳,提着弓箭,朝着枯水期的第聂伯河发起进攻。守军则以弓箭,大炮,火铳还击,双方似乎回到了一百年前的作战方式。
武器,服色虽然杂乱,一交手却打的十分惨烈,铳炮声,喊杀声震天。中欧人的进攻队列,一走进明军大炮射程,便遭遇了数十门野战火炮,从几个方向的密集炮击。旗号翻卷,隆隆炮声中,一颗颗六磅炮弹砸进进攻队列,烟尘四起的夕阳下,给中欧人的横队造成了大量杀
伤。
此时,水浅的上游,大量骑兵也在高速运动。
何可纲放下千里镜,沉声问道:“如何?”
一旁,白焕章看着上游集结的大量奥斯曼骑兵,低声应道:“不可小视。”
何可纲面色凝重,冷哼一声:“下马,步战!”
哗啦,他身边精锐亲兵分出两营人马,下马步战,衣甲鲜明的明军纷纷进入胸墙,轻炮组成的防御阵地,牢牢护住中军帅营。
锵,何可纲拔出战刀,阴森道:“传我军令,各部胆敢擅离职守者,畏缩不前者,诛十族!”
轻骑飞出往前线传令,此时,前线已是人仰马翻,中欧人的联军,和俄军隔着河对射,密集的箭矢,弹丸激射,勇敢的欧洲农民一排排倒下,又唱着歌,打着旗帜一排排走上来,河岸边很快尸横遍野。
何白二人,也是宿将,死死盯着上游那些渡过河的轻骑。
那些日耳曼轻骑打着旗号,从水浅处过了河,打着旗号,缓缓加速,不出预料,直愣愣往何白二人的中军帅营扑过来。
白焕章阴沉喝道:“狂妄!”
何可纲眼中精光一闪,嘶吼道:“备战,迎敌!”此时明军深藏在帅营里的四营铁骑,纷纷起身,牵着健壮高大的改良战马,杀气腾腾的开始集结。敌众我寡,渡过河的敌骑越来越多,明军铁骑除两营下马步战的顶在前面,还有六营铁骑,三千之众,都
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辽骑。一队队辽骑开始集结,翻身上马,那面色肃然,没有表情的一张张面孔,从头到脚武装到牙齿的铁骑,令人望而生畏。此时前线接战,爆出一阵密集的铳声,千余明军在胸墙后组成铳阵,一阵排铳齐射,夹杂着轻炮发射时的脆响,只有轻装的日耳曼轻骑,人仰马翻,战争渐渐白热化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章 重压
一阵密集的排铳过后,日耳曼人在明军帅营的胸墙之前,付出了数十骑伤亡的代价,后队纷纷向两侧绕开。轰隆的马蹄声中,大队敌骑识趣的避开了胸墙,铳阵,加轻炮的完善防御体系,分兵向两侧绕击
。
一支轻骑人数较多,从侧后方直取固守河岸的俄兵,另一支人数较少,奔着帅营侧后方的炮兵阵地去了。
帅营里,三千明骑有些躁动,骑在马上,安抚着躁动不安的战马。
“出!”
何可纲早按捺不住,要身先士卒,领兵上阵,却被白焕章一伸手拦住了。
这位白大人此时头角峥嵘,长笑道:“你是主帅,不容有失,我去吧。”
“出!”一声嘶吼,掌旗兵高举日月军旗,三千明骑倾巢而出,杀气腾腾,先行迎击右翼,偷袭炮兵阵地的那一队敌骑。当先数骑高举着旗号,后面,是平端马铳,正在加速的轻骑兵群,两支骑兵在土地肥沃的第
聂伯河畔,很快撞在一起。
刚一接触,明军骑兵便发挥了装备的巨大优势,冲上去放了一阵喷铳。
砰!
白焕章端着马铳,在颠簸的马背上瞄住了,一铳,数十步外的一名敌骑被射翻落马,却有一把马刀从侧方劈了过来。白焕章一猫腰,马刀劈在坚固的头盔上,一个趔趄,慌忙打马向一侧绕开。
一个照面,对撞的奥斯曼轻骑伤亡惨重,却悍不畏死。先是明骑用马战喷铳占了上风,一铳射完还来不及拔刀,也被凶悍的敌骑劈翻了上百骑,两支轻骑很快脱离了接触,调转马头,整队再战。白焕章勒住战马,摸了摸头盔,深深的吸了口污浊的空气,往左右看,不少人都带了伤,正在龇牙咧嘴的。白焕章心中惊悚,大明驻扎在俄国的铁骑,虽然是轻骑为主,却还是武装到了牙齿,人人都穿着
厚实的棉甲,戴铁盔,而对阵的奥斯曼轻骑,大多只穿着单薄的军服,只有少量穿胸甲的。
那些穿着单薄军服,悍不畏死的敌骑,让白焕章十分惊悚。
这一个照面,倘若不是明骑仗着甲胄精良,就得吃个大亏,这伙敌骑可不一般呐,骁勇善战,战意盎然。白焕章也是宿将,很快便发现这伙中欧人的骑兵,可比那些中亚游牧骑兵强多了。这些年,大明铁骑遇到的中亚骑兵也不少了,两支骑兵对冲,大明铁骑多数情况下,是雄踞马上,一轮马铳乱轰过去,敌骑多半也就溃散了。骑兵对撞便是如此,短时间内分出胜负,或一方大胜,或一方
溃败。这些年大明铁骑的战斗方式,便是如此,用犀利的马战火铳击溃敌骑,凭借战马的素质优势,纵横捭阖无往而不利。从而发展出了半回旋战术,骑兵作战以回旋,绕击,侧击为主。今天,大明铁骑却在第
聂伯河畔,遇到了真正的强大对手。
白焕章也不记得有多少年,没遇到过败而不乱,还能调转马头,整队再战的骁勇轻骑。说话间,敌骑残部开始加速,多数明骑还在装填弹药,火铳,在马背上使用不便的劣势,暴露无疑。
在机动性极强,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日耳曼轻骑面前,大明铁骑的火枪骑兵半回旋战术,遇到了克星。一轮喷铳冲不垮敌骑,便轮到明骑有些手忙脚乱,气势一滞,装填便会出错,队形便有些散乱。
白焕章一急,嘶吼着,咆哮起来:“拔刀,冲!”
“拔刀!”
万幸,参战明骑都是身经百战的辽东精锐,此时纷纷抛弃无用的火铳,拔出百锻马刀,重整队列。
“杀敌!”
数骑当先,危难关头明骑也杀红了眼,各队队官,哨官纷纷挥舞着马刀,冲了出去,迎向同样骁勇的日耳曼人。白焕章将心一横,轻夹马腹,耳边全是轰隆的马蹄声,两支轻骑对撞时交错而过。
噗哧,雪亮的马刀互相劈砍着,残肢断臂漫天飞舞了起来。大明铁骑放弃了使用不便的火铳,改用马刀,战争回到了原始的骑兵对冲方式,漫天飞舞的血肉染红了军服。双马交错,白焕章大喝了一声,他使个心眼,胯下辽东改良战马一声嘶鸣,竟然扒拉着四蹄再
次加速。
敌骑没有料到他胯下战马,如此神勇,猝不及防被突然加速的白焕章,斜刺里一刀劈翻落马。
“喝!”
改良后的半血阿拉伯战马,表现出惊人的爆发力,随着大明铁骑纷纷加速,劈砍,再一个照面过后,浑身浴血的日耳曼人残部,溃败了。溃兵不敢回头再战,纷纷打马逃向大河上游。
轰隆的马蹄声中,白焕章呵斥着:“穷寇莫追,整队!”
同样浴血的大明铁骑重新集结起来,伤亡数百,同样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白焕章嘴角抽搐着,安抚着胯下正在嘶鸣的战马,心有余悸,此战,大明铁骑全靠精良的装备,战马素质的绝对优势,胜的侥幸。
遥望东方,白焕章心生钦佩,王爷真是算无遗策,多亏了王爷英明,大明铁骑才没有贸贸然,一头撞进欧洲人的腹地。这样骁勇善战的日耳曼轻骑,让人大吃一惊,着实了得,也让大明将士们警醒了。
“日耳曼人!”
白焕章面色阴沉,整队再战,数千骑虎视眈眈,冲向河岸边另一支敌骑。
此时,那支敌骑正在俄军阵中大肆劈砍,见势不妙,纷纷脱离阵地,留下一些落马受伤的同伴,成群结队的打马逃了。同时,在帅营中观战的何可纲,也长出了一口大气,这一战胜的真是太凶险了。
何大帅此时背心冒汗,心里发凉,倘若不是麾下铁骑得力,他的大军,此时就该一溃千里了。
激战过后,两军都付出了惨重的伤亡,无力再战。
中欧人的联军潮水般退却了,开始在河对岸扎营,战争很快进入了僵持阶段。
开城二年,五月。北方战事渐渐陷入僵持,大明铁骑在中欧轻骑带来的巨大压力下,战术再次发生了巨大的革新。马刀,重新成为战场上的主角,火枪,很快沦为辅助武器,为了追求机动性,甲胄也朝着更轻型的方向发展。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章 士气
马刀,重新成为中欧战场上的主战装备,火枪沦为辅助武器。大明铁骑朝着近代化骑兵的方向,又走近了一步,却不是主动走近的,而是迫于欧洲轻骑兵的强大压力,带来的被迫变革。配备百锻马刀的大明铁骑,成为欧洲人挥之不去的噩梦,对欧洲人的影响,持续
了数百年之久。
基辅城下,翌日,中欧联军以中央步兵为主力,再次发起渡河强攻。天一亮,河对岸的敌兵阵中喧嚣起来,一排排服色杂乱的火铳手,弓箭手,在长枪手,盾斧手的保护下集结了起来,开始进攻俄国仆从军,重兵把守的几座桥梁。并且开始在河岸打造木筏,充气皮囊,各
种五花八门的渡河器械。
日出东方,霞光万丈时,几座桥梁处同时爆发了激战。
何可纲站在城墙上,看着那些中欧人的步兵,全身上下,身无长物,服色杂乱腰杆却挺的笔直,在军官指挥下涌向桥头。一杆杆老旧的火绳枪放平,齐射,爆出一阵白色的硝烟,和守桥的俄军展开激战。
俄军装备要精良的多,装备的多是明军淘汰的转轮火铳。大明打造的各种型号转轮火铳,数量众多,无论射速,性能都远超中欧人的老旧火绳枪。俄军主守,又有不少轻炮协助作战,占了上风,桥对面中欧人的士兵,以惊人的速度死伤着,在密集火力的齐射下
,几乎是成排的倒下。
一排全身上下,身无长物的步兵倒下,又是一排步兵涌了上来。
城墙上,白焕章眼皮直跳,低声喝道:“何帅,觉得如何。”
何可纲咧着嘴,竟有些唏嘘:“王爷英明,这些西夷,身无长物,却如此悍不畏死,不可轻辱之。”
白焕章竟笑着道:“王爷自然是英明的,何帅却也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所谓一鼓作气势如虎,再而衰,三而竭,倘若你我能守住此城,这伙西夷久攻不下,这人心嘛,也就散了。”
何可纲沉吟着道:“言之有理,如此,你我二人,当报效朝廷,死战吧!”
白焕章看着这位何帅,有些头疼,这位何帅性子忠直,是员虎将,可这性子也太火爆了,不太喜欢动脑子。
眼睛一转,白焕章信步走下城墙,领人走进了伤兵营。
伤兵营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味,凄厉的惨叫声中,一些神职人员手持十字架,在重伤等死的俄国士兵群中穿行。
白焕章肃立营中,瞧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神父,低喝道:“你,过来!”
那个俄国神父吓了一跳,慌忙走来,瞧见白大人身边杀气腾腾的亲兵,腿一软,竟屈膝行了个半跪礼。
白焕章俊朗的脸上,却露出笑意,低声道:“叫你的人准备一场弥撒,依新教礼节,来人,给他多预备些酒水!”
“遵令!”
那神父一呆,慌忙道:“可我不是主教。”
白焕章看着他胡子拉碴的脸,冷然说道:“我说你是,你就是,现在你是基辅城的大主教了。”
神父惊呆了,好半天才惊喜的扑通跪下了,满心欢喜,就差爬过来抱着白大人的大粗腿,痛哭流涕了。他一个小小的神父,突然被任命为基辅大主教,那种狂喜是无法掩饰的,一步登天了呀。
激战半日,河对岸中欧人的联军付出惨重伤亡后,潮水般退了下去。
轰,一声巨响,河对岸响起隆隆的炮声,中欧人的大炮运抵前线,让基辅之战雪上加霜了。
轰,一发炮弹重重的砸在城墙上,城墙似乎摇晃了几下。隆隆炮声中,城墙上守军纷纷找掩体,躲避炮击,此时,却有一个大胡子神父,领着一帮修女,神职人员排着整齐的队列,唱着赞歌,走上城墙,竟然在不时落下的重炮轰击下,布置礼仪,开始了一场意
义深远的弥撒。
城墙上,新鲜出炉的基辅大主教战战兢兢,一炮落下,城墙又摇晃了几下。大主教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城下,白焕章大怒,一挥手,几百秆火铳对准了他,吓的大主教慌忙爬了起来。这位大胡子主教,想起白大人杀气腾腾的警告来了,想死还是想活,将心一横,大主教战战
兢兢的登上了城墙。
“我,马丁路德意志的继承者,在此祈祷!”
这位大胡子主教也是个混不吝,滚刀肉,将心一横竟然伸开了双臂,做飞翔状,在隆隆炮声中吟唱了起来。
“至圣天主,求你垂怜我们!”
数十人齐声呐喊,在两军阵前很快引来万众瞩目,前线俄军纷纷回头,目瞪口呆看着城墙上,冒着炮火吟唱赞美诗的神父,修女们。
何可纲也目瞪口呆,困惑道:“唱的什么,谁干的?”
一旁他的亲兵也瞠目结舌,一时弄不懂白大人葫芦里,这是卖的什么药。很快,隆隆炮声停了下来,让何可纲更是哑口无语,举起千里镜,看着对面中欧联军的士兵,纷纷站了起来,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张望。这一唱,可就唱出事情来了,不久,阵地上的俄军纷纷迎合,靡靡之
音,响彻云霄,俄国仆从军士气大振。
白焕章心中狂喜,一声令下,一坛坛烈酒送了上去,很快,俄军阵地上就到处都是酒坛子,酒气熏天。
“至圣天主,求你垂怜我们!”
靡靡之音,歌声震天,明军很快发现,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千里镜中,河对岸的敌兵也纷纷起身,抱着火铳,情绪激动,也开始高唱赞美诗,激烈的攻防大战很快变成唱诗会。靡靡之音停了下来,敌军阵中,咒骂声四起,军官开始对着士兵拳打脚踢。何可纲目瞪口呆,看着己方仆从军士气大振,敌军阵中出现了混乱。还有城墙上那位伸出臂膀,好像要展翅翱翔的神职人员,心中狂喜,唱诗班,烈酒,似乎让俄军焕发了新生,这样也行,白兄可真是大
能呀。
唱完了歌,喝醉了酒,酒气熏天的俄军阵地上,气氛似乎有些狂热。再看河对岸的敌阵十分安静,有些混乱,白焕章这一手神机妙算,让何可纲心服口服了,从此对这位举人出身的白大人言听计从。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章 边民
俄军高昂的士气,持续了三天,兴奋劲一过又有些萎靡了。这三天,中欧人的联军多次发起渡河作战,都被军心振奋的俄军,舍生忘死的击退了。三天时间,为基辅明军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使得中亚明军,得以把囤积在坚城,兵营的军械,兵力,源源不断的运
抵基辅。
第聂伯河战事,越演越烈,很快演变成一场影响深远的北方战役。
第四天,清晨。白焕章施奇计提振了军心士气,顶住了中欧人三天的狂攻,惨烈的渡河作战进入到第四天,沿河防线再次出现动摇,岌岌可危。在中欧人舍生忘死的进攻下,数万俄国仆从军的伤亡达到了两成,两成,这
是一个很危险的数字。
越来越多的大炮,从维也纳运抵前线,第聂伯河防线已成全线动摇之势。
城内,主帅何可纲已经做好巷战的准备,调派麾下边兵,百姓,有一街则守一街,有一屋则守一屋,利用城内坚固的建筑,坚守待援。白焕章则一言不发,此战若败,倒也在清理之中。
从明军主力驻扎的贝加尔湖,到基辅可算是千里迢迢,救援不及。最近的援军在突厥斯坦城,驻扎着两万多关宁军,从北突厥到基辅距离也不近,轻骑赶来也得十来天,此时,关宁军轻骑应该还在路上。
而基辅,可是就在中欧人的家门口,可算是近在咫尺。
这样的仗,对于尚未在中欧站稳脚跟的大明帝国来说,是全新的挑战,一招不慎,就有可能丢掉俄罗斯东部的广袤地盘。
白焕章不由得叹气:“劳师远征,兵家大忌呀。”
何可纲国子脸上,却面无表情,喝道:“白兄实不必如此,我等愚钝,唯一死报效朝廷,唯死而已。”
怨不得何白二人有些悲观,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己方,两人也是百战宿将,都嗅到了十分不妙的气味。
此时,一阵狂风从敞开的官厅窗户,刮了进来,不多时天上响起一声炸雷,刚才还是大晴天,眨眼间阴云密布,狂风骤起,将帅营中日月军旗吹的猎猎作响。天昏地暗,狂风卷起了漫天的烟尘。
何白两人,箭步冲到官厅外头,看着天上阴云密布,帅旗被吹的东倒西歪。
何可纲脸色微变,低喝道:“是福,是祸?”
白焕章尚未说话,狂风肆虐中,雨水夹杂着冰雹落了下来,将铁盔砸的咣咣作响,两人同时色变无言。好死不死,北方恰好进入了雨季,何白两人都是宿将,一伸手接住冰冷的雨水,鸽蛋大的冰雹,面如死灰。这样的天气火器无法作战,对激战中的两军,都是极为致命的打击,对前线俄军的打击,更加会
是毁灭性的。
承受了两成伤亡的俄国仆从军,在冰雹和冻雨的打击下,摇摇欲坠。
何白二人心中都明镜一般,雨一停,河对岸的中欧人就会大举进攻,就是数万俄军全线崩溃之时。
基辅城,西南,一处私人庄园。
外面是狂风冰雹雨水肆虐,下人们,忙着将马匹牵进马棚,给装满稻种的大车盖上雨布,一道炸雷,将牲口都惊的躁动起来。正房,是五间青砖大瓦房,标准的大明北方式建筑,很快笼罩在瓢泼大雨中。房中,厅堂上摆着一张大桌,桌正中摆着一炉炭火,上面架着一锅滚沸的羊肉汤。旁边还有几盘菜,鱼肉鸡蛋都有。此外旁边还有一大笸的白面馒头,又还有一大盆的拉面条子。又有云糕、红枣,栗子、
杂糖等点心食物。离桌旁不远的炉火上,又在上面呼呼地烫着热酒。
看着这么丰盛的饭菜,几个后生眼巴巴的看着,垂涎欲滴。
一家人落了座,寒暄起来,一个生意人模样的中年男子,笑道:“娘亲,这一趟去瀚海城置办良种,儿子顺便买了一些礼物。”一个眼色,长随拿了一个包裹过来,打开,里面却是一些锦缎衣裳,饰,与女子用的胭脂花粉等物。男子拿出一件翠绿绸的斜襟袄与一顶锦毛小帽,还有一只银笄,一些花粉,一双鞋面上刺着金花的凤头
鞋给谢秀娘。拿了一件白绫比甲,一件大红背子,几只簪钗给母亲。
老妇人拿着比甲与簪钗左看右看,道:“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没想到为娘老了,反倒穿得这么好看。”
随后,老妇人又高兴地埋怨道:“但凡咱一家人,安安乐乐,为娘的,不贪图这样的稀罕物件。”
中年男子微笑道:“也不贵,只是见到好,就顺便买了。”
老妇人将东西仔细放好,她招呼各人道:“吃饭吧,大伙趁热吃。”
老太太这一开口,家中几个后生都狼吞虎咽,边大口大口地吃着白面馒头,一边不住到锅里捞肉吃。
又有一个精壮的青年,含糊着道:“还是姥娘这边生活好,幸亏到这边来,以后就一直住下了。”
另几个后生也是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吃着肉,外面又是一道炸雷,讲老太太炸的脸色一惊,捂住心口。一家人顿时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慌乱之间招呼下人,奴仆讲老太太搀进后宅,好生安顿了。
半晌,中年人才从后宅出来,一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色,面色沉吟不定起来。
冻雨中,庄外一队轻骑突至,踩着雨水,隆隆的马蹄声,破坏了庄子内外的祥和恬静,中年人面色微变,打着一把油布的雨伞,走到庄外。来骑滚鞍下马,快步走来,抱了抱拳,中年男子还了一礼。
骑士行色匆匆,客气道:“敢问,可是杨成武,杨庄主当面?”
中年男子忙道:“不敢当,这位军爷,请入庄说话吧。”
骑士却神色焦急,忙道:“不必了,传何帅军令,前线吃紧,基辅一线,凡我大明子民,务必在两日内,集结待命,此令!”
杨成武一震,忙道:“在下领命!”那骑士抱拳又是一礼,翻身上马,轻骑快马加鞭,又往另一座庄子里传令去了,不久,基辅西南肥沃的土地上,喧嚣声四起,便如同一锅开水,沸腾了起来,轻骑所至,大明边民成群结队的集结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章 危局
“此令,大明子民当同仇敌忾,共御外侮!”
“凡大明所属地方治所,团练,边民,当精诚团结,武装起来!”
轻骑四出,前线帅营的动员令一下,整个基辅一线的大明边民动员了起来,两万青壮,自备马匹,牲口,口粮,军械,在基辅城西南集结了起来。
“叔,叔!”
“杨兄,久违了!”
杨成武一身戎装,站在庄口迎八方来客,嘈杂的马蹄声中,方圆数十里内,大批青壮集结到杨家庄。
“杨兄,多日不见,清减了!”
“哈哈,秦老弟,客气客气!”
一个个穿着皮甲,棉甲的青壮,腰间挂着马刀,抱拳作揖,有些别扭却显得英武过人,尽显肃杀之气。
杨成武尽了地主之谊,给两百多条汉子预备了午饭。
下午,两百一十二条汉子喝了点酒,聚集起来,对着一张摊开的基辅地图,你一言,我一语,脸红脖子粗的吵闹起来。
“我有个亲戚,在何帅跟前当差,我那亲戚亲口所言,前线吃紧,此时在下绝无半句虚言。”
“真是如此?”
“援军呢,朝廷的援军,为何迟迟不至?”
“关宁军在西北,星夜兼程,应是正在赶来。”
两百多边民你一言,我一语,喧嚣起来,都是七尺高的汉子,大嗓门险些连屋顶都震破了。
此时,杨成武清咳一声,不紧不慢道:“救人者,自救也,我等皇明子民,守土有责,此战杨某绝不含糊,诸位,怎么说!”
“杨庄主说的极是!”
“不错,我等粮草充足,武备也不差,断没有不战而逃的道理。”
“战!”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个战字,方圆数十里内,杨成武平日为人仗义,又急公好义,自然便成了这支边民武装的头领。副头领,则是一个秦姓老卒,登州人,早年曾在辽东当差,辽军马队,响当当的一个
悍卒,精通骑战。一个战字,响彻云霄,两百一十骑出了杨家庄,沿河西进。这一进兵,老秦将哨探,中队,后队安排妥当了,井井有条,行进间倒也像模像样,颇有些大明边民的彪悍气息。前面数十青壮,人人都是骑术
精湛的好手,侦骑前出二十里,联络往返。
中队百余骑,人手一杆转轮短铳,腰间插着短手铳。后队全都是马匹牲口,驮着辎重,一路往基辅城下,不疾不徐的缓缓进兵。基辅这地方水网密布,号称欧洲粮仓,此时刚下过一场大雨,道路泥泞,两百余骑一日夜后,行至基辅西南三十里,被一条大河
挡住去路。
傍晚时,河畔传来一阵喧嚣,杨成武登高远望,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大河之畔,西进的,东撤的,一片喧嚣,有穿着大红军服的士卒,正在指挥青壮挖掘壕沟,修建胸墙。喧嚣中肃杀之气扑面而来,杨成武生生打个寒噤,一声低喝,打马上前,因为杨家庄义勇人人有马,
军械精良,被编入马队序列,沿河布防并寻机歼敌,还承担侦查搜索的重任。
是夜,第聂伯河防线,全线溃败。,
基辅城,城墙上。
何可纲,白焕章两人脸色铁青,看着沿河防线,约五万俄军全线崩溃,溃兵在泥泞的河岸上挣扎。炮声隆隆,不时有炮弹呼啸着落下,俄国仆从军在冻雨,大炮,步兵的连番进攻下,不出预料的崩溃了。
春夏之交的第一场冻雨,摧毁了俄军最后的作战意志,在冻雨中瑟瑟发抖的俄军士卒,伤患者极多。
城上,隆隆炮声中,何可纲忽道:“这些西夷,不要命了么。”
白焕章脸色微微一凛,这场冻雨,对双方来说是公平的,水火交加的俄军固然伤亡惨重,中欧人的联军,恐怕冻死,病死的更多。这样惨烈的战事,他只在当年的辽东见过,败是惨败,胜也是惨胜。
天上,又落下几滴冻雨。
何可纲抬头看看天,凛然道:“传令,命军中医官熬制些姜汤,草药分发下去,从今日起,军中不禁酒水,白兄以为如何?”
白焕章冷的打个寒噤,便点头应道:“可,让将士们都喝上两口热酒,这鬼天气,太难熬。”此时,前线俄军溃兵逃至城下,哭喊起来,激怒了性子忠直的何可纲。这位何帅一声令下,城墙上大批明军,纷纷举起手中火铳,点燃火炮,一阵疯狂的铳炮齐鸣,造成了开战以来,俄国仆从军最惨重的
伤亡。铳炮,咒骂声中,俄军溃兵乱哄哄的绕城而过,身后,是正在大举渡河的中欧联军,漫山遍野的全是人。被大胜激励的中欧人,用木筏,充气皮囊,甚至一块木板,各种方式渡过了第聂伯河,乌压压的全
是人。
城墙上,何可纲脸上的横肉抽搐着,阴毒道:“不想活了,那就死吧,某倒要看看,这些西夷有多少血可以流!”白焕章也生生打个寒噤,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样的天气,这样惨烈的战事,中欧人的联军装备简陋,攻城器械又很原始。如此,一旦久攻不下,必然导致补给匮乏,伤患,是会越来越多的。这样的仗,白
焕章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何帅说的半点都没错,中欧人的血,要在基辅城下流尽了。
说话间,漫山遍野的兵马进入城防大炮的射程。城上,二十余门大炮开始装填,发炮,隆隆的炮声照亮了夜空,城外走投无路的俄军大量投降,在夜色炮火中,基辅城很快被漫山遍野的敌兵淹没了。此时的基辅城,就像一个长满尖刺的刺猬,四处喷火
。成建制,有组织的明军人数虽少,却凭借城墙的保护,不时打出一轮轮排铳齐射。
泥泞的城外,伏尸处处,喊杀声响了一夜,却并未对基辅城防造成大的威胁。
此时,城西南三十里。
远处是炮声隆隆,火光闪烁,河畔却是一片死寂。杨成武虽不通军略,却也明白,此地,便是基辅城内明军的唯一退路,不远处,就是生死攸关的几座石桥,这些石桥万万不能落入敌手。大明义勇要是守不住这些桥,再想夺回来可就难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章 精锐尽出
很快,杨成武的视线里,看到身穿蓝色军服的俄军溃兵,潮水般的涌来。
一旁,他的副将秦升,咬牙切齿的咒骂起来:“这些不中用的蛮子,误了大事!”杨成武手心里捏着汗,略有些惊慌,他平日里乐善好施,得了个绰号叫及时雨。做些调节纠纷,主持公道的事情,可是这战阵搏杀之道,他一窍不通,瞧着漫山遍野的溃兵,败了下来,心中不免有些慌张
。
一歪脖子,瞧着副将秦升咬牙切齿的模样,心中稍安。
前线俄军溃兵,开始冲击大明义勇的防线,沿河防线很快铳炮齐鸣,密集的火力,将溃败中的俄军射翻一片。
惨叫声震天,溃败中的俄军被成片射翻,一队轻骑,沿河传令,嘶吼声远远传来。
“传白大人令,堵住俄兵,不许过河!”
“白大人令,临阵脱逃者,杀!”
杨成武一慌,白大人他是知道的,人称白诸葛,却不知道如何应对,瞧着那队传令轻骑越来越近,心中一慌。
杨成武只得一低头,沉声问道:“秦老弟?”
身旁,秦升已经打马跑了出去,同样嘶吼了起来:“回令,堵住俄兵,不许过河,临阵脱逃者,杀!”
传令轻骑得了他的回令,拨转马头,又往另一处传令去了。杨成武捏了把汗,心中惭愧,他此时方知这战阵军伍,法度森严,有传令有回令,辛亏身边带着个辽军老卒,不然,这回可真是现眼了。
此时,坚守此地的万余大名义勇,有从军经历的竟也不少。
不远处又响起几声嘶吼,让杨成武心中又踏实了些,此时,河边已是白茫茫一片,只见白雾中火光不时闪现。
过不多时,不远处的河面上,爬上来几个俄人的溃兵。
杨成武打了个激灵,正要说话,身边响起一声低喝。
“驾!”
秦升一骑飞出,快马加鞭,朝着那几个涉水过河的溃兵冲去。
“驾!”
呼喝声中,杨成武身不由己,被身边数骑裹挟着,冲了出去,不多时河边响起几声惨叫,铳炮马蹄声响了整整一夜。
翌日,清晨。
大河对岸,尸横遍野,河水被血染红了,尸体起起伏伏的,这般惨烈的战阵搏杀,让人头皮发痒。
然而,大明义勇们尚未换防,中欧的轻骑就杀到了。轻骑,在河对岸的农田里展开,碾过沃野,涌向大名义勇据守的石桥,激战随即爆发,人喊马嘶。敌骑杀气腾腾而来,士气正盛,大明义勇士气为之一滞,略显慌乱,一阵密集的铳炮声后,敌骑已突至前
沿。
杨成武手心里捏着汗,瞧着不远处那座大石桥,此时已是人仰马翻。
在桥头这边,义勇们堵上了一些大车,战车侧立,朝着桥的那面,大车上堆着装满土的沙包,用来抵挡铳子,炮子,桥面上还撒满一地的铁蒺藜,锐利的尖刺朝上,闪着渗人的寒光。
桥的两侧起了几座土堡,堡上安防了几门轻炮,居高临下不停的开火。
杨成武瞧着了一阵,如此布置,他一点也挑不出毛病来。
桥面上敌骑越来越近,终于,杨成武瞧见敌骑飞至,衣甲鲜明,穿黑色铠甲,白色罩衫,举着一杆红色十字大旗,重甲,铁骑,夹枪提盾,高头大马喷着响鼻,奋力扒拉着地面,炮弹一般冲上了石桥。
桥头一阵火光闪烁,火铳齐鸣,敌骑被射的高高立起,轰的一声栽进河里。
“这是精兵!”
杨成武心中发寒,一旁,秦升已然翻身下马,嘶吼了起来:“下马,下马!”
“下马,步战!”
秦副将的嘶吼声中,杨家庄子弟纷纷翻身下马,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杨成武正要下马,却被秦升吼住了:“杨大哥,你是主将,替俺压阵!”
“出!”
沙哑的嘶吼声中,大明义勇潮水般涌向石桥,八方驰援,杨成武胸中一热,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沉住气,沉住气!”前沿,敌骑冲阵夺桥,大批敌骑涌来,马蹄声越来越响,似乎大地都在铁蹄的击打下震动,让人心脏砰砰的跳着。大明边民组成的火铳横队中,不由自主发出粗重的喘气声,在大量边军老卒的指挥下,倒
没有溃败。
石桥上堵满了大车,还有撒满一地的铁蒺藜,给了大明边民们一丝勇气。呼啦,人潮从后面挤了进来,补进横队,让火铳阵列很快便的厚实起来,密密麻麻的火铳对准了桥面。又是一队敌骑,冲上桥面,个个身材粗壮,腰背挺直,钉子一样骑在马上,隐隐可见他们满带戾气的
脸容,上面满是骄横之色。人马俱甲,身下的马匹不住打着响鼻。杨成武在后头压阵,眼是看得仔细,对面约有五、六百骑,看这伙敌骑兵力不多,却异常精锐。好在那石桥不过一丈多宽,并不宽阔,铺不开多少骑兵。那伙敌骑也不废话,速战速决,一阵呼喝声中,踏
上桥面。
放,一声嘶吼,厚实的火铳横队中,爆起一团团呛人的硝烟。战马嘶鸣,桥面上敌骑被打的全身冒血,歪歪斜斜,轰的撞破石栏,一头栽到水里去了,一轮排铳齐射后,大批义勇手忙脚乱的开始装填。齐射,装填的空隙,一骑碾过布满铁蒺藜的桥面,轰的一声,撞
在几辆大车上。
轰然巨响,整个桥面都似乎摇晃了一下,前线义勇出现了慌乱。
后头,杨成武肝胆欲裂,那一声轰然巨响,便如同重重的撞在他胸口,拼了命的敌骑,竟如此可怖。
正危急时,人群里一个身影,跳上一辆大车,嘶吼着:“刀盾斧枪,上!”
混乱的火铳横队中,数十个老卒提着破甲长枪,提刀携盾,越众而出竟不畏生死,如林的长枪,刀盾立了起来。乱军中杨成武瞧的不太真切,隐约瞧见了秦升壮硕的身影,手持一杆破甲长枪,跃了出去。
同一时间,基辅城。
敌兵混乱无组织的进攻,很快被严阵以待的明军击退。
潮水退去,现出中欧人精骑的阵容,长枪如林,甲胄鲜明,踏着泥泞的土地,不紧不慢的奔驰而来。
“骑士团。”白焕章英气的脸上,露出一丝忌惮,心知中欧人此番可算是,精锐尽出。
一千二百三十五章 骑士团
数日内,打着十字旗的骑士团,云集基辅城下,兵力很快超过了五万之众,并且后续还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数日夜不眠不休的白焕章,面色阴沉,枯坐在炮声隆隆的帅营里。一旁,几封密信墨迹已然干涸,却迟迟未能送出去,起身,白焕章步出营外,看着西南方火光闪现,听着隆隆的炮声,发红的眼睛里凶光毕露。基辅如今危如累卵,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的死,大明在欧
洲失去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
如今,白焕章最忧心的事情发生了,教廷复辟,骑士团死灰复燃。在大明帝国步步紧逼的西进攻势下,欧洲人的贵族们终于不堪忍受,再次组织了起来,这是要十字军东征呀。所谓骑士团,便是贵族,骑士,当面之敌以普鲁士骑士为主,还有一部分意大利贵族,可怕的
是,城外甚至出现了法国人的身影。
一支法国骑兵的出现,这样危急的情势,让白焕章心中发急,咬了咬牙,他找到何可纲商量。两人商议,从城内抽出宝贵的骑兵力量,从敌军尚未合围的西南方,带着他的亲笔信冲出去。
事关重大,何可纲咬碎了钢牙,从不多的守城力量里头,紧急抽调了八十铁骑。
八十铁骑携带白何两人的亲笔信,夜里,从基辅城西南冲了出去。
基辅西南三十里,激战正酣。
敌骑夺桥不果,残部退却,后续大批步兵赶来,对几座石桥的争夺再次白热化,每时每刻都有大量士兵伤亡。
明军主守,中欧人的联军主攻,伤亡完全不成比例。隆隆炮声中,乌压压的敌兵排着横队,在军官,贵族的率领下,徐徐推进。明军前沿几处炮垒,数十门轻炮展开了疯狂的轰击,弥漫的硝烟中,两三磅的轻炮轰鸣,将挤在对岸的敌军横队,打的凌乱了起
来。
杨成武此时站在后头,手里举着千里镜,瞧着敌兵并未被炮火击溃。心中一沉,很快,河对面便挤满了人,手持火铳弓箭的中欧农夫,和同样手持火铳弓箭的大明边民,隔着一条河对射了起来。
大河两岸爆气大团的硝烟,不时有人嚎叫着栽倒。几座石桥上,此时却是短兵相接,叫嚷声中,一队骑士从后阵赶至桥头,翻身下马,略一整队,一阵冷风吹过,有节奏的鼓点响了起来。数百骑士翻身下马,提着刀斧大盾,缓缓推进,后头,跟着大批手
持火铳作战的步兵。桥上,原本堵着一些装满沙包的大车,后头是铁铸的大型立盾,上方是短小的横盾,桥面上可容纳甲兵十人并立,第一排的刀盾斧手,难忍的活动着酸麻的手臂,后面是如林的长枪了,两侧铳手,稳稳的
将火铳架在立盾上,就等于是侧射火力了。
见敌人甲兵不断向前挺近,秦升感觉自己全身发烫,嘴巴发干,口中却是沉声道:“稳住了,稳住了!”
“近了再打!”
面前,乌压压的敌兵,涌了上来,斧枪林立,甲胄鲜明,个个凶神恶煞一般。
随在这些人身后的,有几十个手持火绳铳,长弓的步兵,引而不发,缓缓逼来,那股沉重的压力,让秦升身上热汗直冒。
桥上甲兵进入百步之内,狂呼乱叫着,突然开始发足狂奔,嚎叫着扑了过来。
到了这时候,秦升忽然平静下来,冷静地看着那些高大粗壮的甲兵,越来越近,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
秦升猛地一声大喝:“放!”
一阵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冲在最前面,几个最粗壮的甲兵手上,铁铸的巨盾被弹丸破开,身上冒出一股股血花,嚎叫着栽倒。
后头,更多的甲兵又嚎叫着跃过尸体,扑了过来。
“放!”
不及多想,前排退后,后排上前,两侧十余杆火铳对着官道桥面上的敌兵,一通齐射。“放!”
又是一团团硝烟升腾,身材粗壮高大的普鲁士骑士,嚎叫着倒下,伤兵滚在地上惨嚎,
却滚在了桥面上尖锐的铁蒺藜上,异常惨烈。
三排齐射后,更多的敌兵涌了过来,大明义勇心中稍有些畏惧,排铳火力略有些凌乱。轰,大明义勇气势一滞,就有一个高大粗壮的甲兵,轰的一声撞在大车上,全力冲撞过来的甲兵,抵住大车,后头敌兵冒着排铳火力,蜂拥而至,用一面面大铁盾抵着大车,竟然将装满沙包的大车,撞的
摇晃了起来。
“刺!”
十几杆破甲长枪,毒蛇一般刺了出去,刺在铁盾上溅射起一溜火星。
却有几个使枪的好手,瞅准了,又尖又细的破甲枪口,从盾牌缝隙间狠狠刺了进去。
盾牌后头,同时响起凄厉的惨叫声,嗖嗖嗖,几柄斧枪打着转,激射过来,几个明军铳手嚎叫着栽倒了。
“放!”
噼里啪啦的几声铳响,一面印着红色十字的大盾,被射翻了,盾牌后面几个敌兵,捂着脸嚎叫着倒下了。
奈何,大明义勇的身高体重,明显比普鲁士人矮了一头。
咯吱,沉重的大车,在激战中竟被缓缓推开,让秦升心头有些无力,一咬牙,抄起一杆破甲枪,冲了出去。
“上!”
“堵住,堵住!”
身后,传来杨成武沙哑的嘶吼声,杨成武领人冲上桥头,刺鼻的硝烟味,让他略略清醒了些,此时,堵住桥面的大车,竟然被敌兵蛮力推开,敞开了一个大口子,寒光一闪,几把斧枪从缺口中飞了出来。
杨成武心中发寒,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被几个晚辈后生,拼死拉拽了起来。
砰,砰,砰,几声铳响,蜂拥而至的大明义勇以火铳,弓箭,标枪还击,有组织的攻防战,很快变成惨烈的肉搏混战。
人挤人,人挨人,杨成武强撑着端起手铳,瞄了瞄,闭上眼睛砰的一声,瞧着缺口处开了一铳。
弥漫的硝烟中什么也看不清,缺口里却响起一声惨叫。
一铳建功,杨成武竟有了些底气,嘶吼起来:“打,打!”那沙哑的嘶吼声,似乎给他提供了无穷的勇气,石桥上短兵相接,铳子,箭支,标枪,斧头呼啸着飞向对方。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章 战役
桥面上短兵相接,大明义勇装备的大量手铳,短铳,竟有奇效。人挤人,人挨人的贴身肉搏,手铳,短铳发挥了轻便,容易装填,火力强悍的巨大优势,并且,大明边民个个都是玩短火铳的好手。平日里大明边民子弟,也流行比试短铳射击,腰插双铳,能左右开弓的
大有人在。
一个照面,大明义勇们蜂拥而上,一顿爆豆般的短铳轰鸣,瓢泼一般密集的铳子横飞,顿时将挤在桥上的敌兵打蒙了。杨成武玩火铳只是一般,还有些生疏,他那些杨家庄带出来的晚辈,后生,却个个都是玩短铳的好手。这些个大明边民子弟,手里提着一支,嘴里叼着一支,定装弹药一发发的装填进去,稍一瞄准便随意
搂火。
乱军中,杨成武瞧见前头人影一闪,一个穿着大红棉甲的身影,瘸了一条腿,正蹦跳着与敌舍命搏杀,正是秦升无疑。心中发急,杨成武一声呼喝,数十个杨家庄子弟奋力向前,援救秦升。此时,顶在前头的义勇已伤亡殆尽,后面的人捡起大立盾,破甲枪,冒着横飞的铳子箭矢,缓缓向前。大立盾后头不时伸出黑洞洞的短火铳,又是一阵爆豆般的火铳轰鸣,用尽了力气的敌兵无力抵挡,溃
败了。
桥面上短兵相接的两军,一方突然溃败,战局便如同山崩一般坍塌了。弥漫的硝烟中,杨成武一把捞起秦升,便身不由己被人裹挟,大批义勇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从大石桥蜂拥而出,一点突破,很快像石桥两侧席卷。中欧人的溃败似无法阻止,大批步兵被一战击溃,溃败
二十里,才在普鲁士骑兵接应下,稳住了阵脚。
大捷,让大明边民义勇士气大振,险些一口气冲到了基辅城下。
基辅,西南十余里。
杨成武率部咬着敌军溃兵的尾巴,猛追猛杀,追杀二十里后体力耗尽,数十个杨家庄子弟瘫坐在路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血战后人人浴血,带伤的也不少,却人人杀的兴起,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
杨成武大口喘着粗气,哈哈笑道:“胜了,胜了!”
一旁,数十个晚辈,后生都兴奋的大呼小叫起来,杨成武笑了几声,心中却又有些迷茫,从头到尾他只开了一铳,就胜了。他这个庄主好像什么也没做,又好像做了点什么,稀里糊涂就打了一场大胜仗。
此时,前头突然一团大乱,正在大举追击中的大明义勇,突然遭遇了大批敌骑的冲击,乱成一团。马蹄声轰鸣,敌骑忽至,冲在最前头的杨家庄子弟,首当其中,眨眼间,便被敌骑冲到了面前。
马蹄声轰隆隆的,眨眼间,数十义勇便被敌骑截住,纵马踩踏。
砰砰砰,激战再起,秦升一瘸一拐的跳了起来,嘶吼着:“走,进林子!”
“钻林子,快走!”
秦升的嘶吼声中,数十义勇仓惶逃进一片树林,以随身携带的短火铳,标枪弓箭,据林死守。
战马嘶鸣,一队敌骑气势汹汹,穿林而入,林中很快爆发激战。
几声铳响,林中爆起几团硝烟,战马嘶鸣,杨成武一个踉跄扑倒在地,慌乱中爬了起来,躲到一棵大树后头,从腰间抽出火铳装填了起来。奈何,腿有些软,手也抖的厉害,撕开的定装火药撒了一地。
后头,一骑忽至,马上敌骑弯着腰,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握着马刀,高大战马踩着小碎步在林荫间快速穿行,敌骑轻轻一纵,竟然灵巧的越过一截拦路的树根。杂乱的马蹄声,让杨成武汗毛倒竖。
身陷绝境,杨成武深深的叹了口气,祸事皆因强出头,这回怕是栽了。绝境之中,敌骑飞至,雪亮的马刀亮了起来,一旁的灌木沼泽里,却有几个神兵天降,几条壮汉踩着溺水,冲了出来,几杆尖细的破甲长枪,斜刺里狠狠扎向敌骑。那名日耳曼精骑也算了得,情急之下发
出一声嘶吼,猛勒缰绳。
高大战马猛的立了起来,嘶鸣着,两只蹄子狠狠踏向伏兵。
“小心!”
情急下杨成武一声嘶吼,张了张嘴,发出无声的警告,却只见那条好汉灵巧的就地一滚,长枪一刺。
噗嗤,几声轻响,几杆破甲长枪硬生生,将那骁勇敌骑刺翻落马。
此时林中伏兵四起,一时间人影闪动,穿林而入的数十敌骑,纷纷落马,不久,林中竟然出现了诡异的安静。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条矮壮结实的大汉,走了过来,杨成武吓的一个激灵,爬了起来。
那壮汉提着带血的马刀,走了过来,一咧嘴竟温和的笑道:“这位壮士,莫慌,咱们是辽军。”那壮汉一撩长袍,露出里面的大红军服,杨成武深深的呼了口气,心中立刻便踏实了,此人竟是辽军精锐,得救了。林间四起的伏兵收拢了战马,搜刮了缴获,和杨家庄子弟聚在一起,寒暄,热闹了起来
。
这队伏兵人数倒也不多,大约只有七八十个,还都是骑兵,战马都藏在林子里,养的好好的。
“辽骑!”杨成武一声惊呼,慌忙抱拳一礼,寒暄起来,才知道这些辽骑精锐,是从基辅城冲出来求援报信的,已经在林子里藏了两天。此时,这些辽骑也喜出望外,不料,绝处逢生,基辅西南,竟还牢牢的掌握在
万余大明义勇手中。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众辽骑人人惊喜,入夜,轻骑突然从林中冲出,趁乱往基辅西南突围,绝尘而去。
又是一个彻夜激战的长夜,清晨,旭日东升。大明义勇先是大胜,后又大败,追击中被日耳曼人的骑兵截杀,付出了惨重的伤亡,重又退守河对岸的阵地,牢牢把守住几座石桥,再也不敢贸贸然的出击了。就是这么几座易守难攻的石桥,成了扭转基
辅战局的关键。
同一时间,罗马城下。马灿麾下南线大军,一路打的顺风顺水,占据并洗劫了亚平宁南部之后,兵锋直指罗马城。在罗马城下,马灿遭遇了真正的抵抗,意大利王国北方的教宗所在地,一场新的战役正在酝酿,形成。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章 援军
罗马城下,马灿面无表情,看着城墙上守军气势如虹,西北方,仍有大批骑兵蜂拥赶来,大军云集,决战之势已成。
他这一路以碾压之势,横扫亚整个平宁南部,麾下突厥兵,波斯兵放了羊,跑的到处都是,连日来已经有多支兵马失去了联络,了无音信,猜也知道是中了敌军的埋伏,怕是凶多吉少了。
说话间,高大城墙上,守军推出来大批俘虏,人数竟有数百人。刽子手将十字大剑高举过头,狠狠落下,几百颗脑袋滚落下来,污血染红了城墙。城下,马灿所部一阵骚乱,被砍的有突厥人,有波斯人,还有一些库尔德人,喧哗声中,城墙上守军欢呼起来,声威大振
。
马灿冷冷哼了一声,拨转马头回营,召集军议,兵临城下的十余万大军,气氛却有些阴郁。
“混账东西!”
瞧着麾下各部头领一副哭丧脸,马灿暴怒,解下佩刀重重的拍在桌上,发出轰的一声巨响,下首,数百个头领,苏丹都噤若寒蝉,不敢吭声,生怕惹毛了这位小辽王,被如虎似狼的辽兵推出去砍了。
此时大军兵临城下,仆从军各部却阴奉阳违,都打起保存实力的心思来了。马灿快要气炸了,强压下心中闷气,在军议上发了一通脾气,按捺住心中不快,先单独召见了十余个库尔德人头领,上了些好酒好肉,言语间恩威并施,加以笼络。十余个仆从军头领唯唯诺诺的,大气也
不敢出。
马灿倒温和了起来,笼络一番,言语间许下众诺,此战过后,库尔德人可以在亚平宁中南部,挑一块土地,建立国家。此言一出,十余个库尔德大头领,放下酒杯,不自觉的抬起头来,看着马灿。
良久,一个头人才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大人此言,当真?”
马灿颇有些不悦,哼了一声,一旁几个辽军将领,厉声训斥:“大胆,我家大帅是何等身份,你是什么身份!”
马灿这时又笑了起来,温言道:“本帅说过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自然是作数的,绝无反悔。”
十余个库尔德头领互相看了几眼,终匍匐跪地,宣誓效忠:“我等,愿为大帅效命!”
马灿挨个搀扶起来,温言安抚一番,又命军需官从后方调拨大批精良军械,给两万多库尔德轻骑换装,厚实的棉甲,精良的百锻马刀,还调拨了一批素质优良的辽东半血战马,一并赏赐了下去。
两万库尔德轻骑得了赏赐,又在小辽王马灿封地,建国的允诺刺激下,拼了命,很快成了马灿手中的一柄快刀,和频繁出击的中欧骑兵连番血战。帅营里,马灿这时一翻脸,下令砍了两个匈奴头领,从头领以下二十多个消极避战的匈奴将领,连同亲兵护卫统统砍了脑袋,其封地财产充公,亲眷为奴。这一杀,军心,士气为之一振,十余万仆从军很
快在罗马城下,立住了阵脚。
马灿所部虽人多势众,却因为是劳师远征,补给线十分漫长。云集罗马的欧洲骑兵,依托坚城,又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竟连战连胜,凭借不到三万骑的兵力,将波斯,突厥人的轻骑打的灰头土脸。马灿连吃败仗,不得不退兵百里,避敌锋芒,同时也加紧催运大炮弹
药,以期再战,战争很快进入僵持,消耗的阶段。
同时,北线战场,基辅城。南线马灿所部受阻于罗马城下,北线基辅战场却激战正酣,基辅城三面被围,遭遇了中欧人不惜代价的猛攻。城内何可纲所部,人数虽少,却实属精锐,依托坚固城防激战两日夜后,果断放弃外城,退守
内城,以几座格外坚固的石堡,街道作为支撑点,打起了擅长的巷战。
此时,基辅西南三十里处,付出惨重伤亡的大明义勇,却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据河死守五日夜后,多处沿河防线被突破,弹药,人员不济的大明义勇,全线崩溃,从有组织的防御,转为小规模的防御战。
城西南,杨家庄。
砰,庄门被人狠狠踢开,数十青壮抬着伤号,提着马刀,火铳急吼吼的闯进庄子,平静的杨家庄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回了庄子,杨成武沙哑着嗓子,嘶吼起来:“人呐,都死了吗!”
“药酒,针线!”
“快快,请杨先生来!”
喧闹中,噗,一个重伤的青壮猛的吐了一大口血,庄子里响起妇人惊恐的尖叫声。杨成武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脸色铁青,环顾左右,出发时两百子弟,回来的不到五十,前线大败,一大半人都跑散了。一瘸一拐的秦升,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两人相视无言,正要说话时,秦升脸色发白,
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脖子一歪晕厥了过去。
“秦老弟!”
“来人,来人呐!”
秦升失血过多,强撑着撤回杨家庄,才终于撑不住了,很快陷入昏迷状态。
杨成武心里咯噔一下,提着马刀,踉跄着走到院子里,瞧着这庄子里一草一木,青砖瓦房,不远处还在缓慢转动,正在汲水的龙骨水车。
他突然心中暴躁起来,疯子一样咆哮,嘶吼了起来:“我的庄子,我的!”
“我的庄子,谁也夺不走!”
沙哑的嘶吼声中,一片平坦的东南方向,地平线上,乌压压的黑云压了过来。
杨成武一惊,清醒了,慌忙找梯子登上房顶,从怀中摸出千里镜,一张望,呆滞片刻竟哈哈大笑了起来。
东南方,大批骑兵正在高速运动,乌压压的一大片。杨成武畅快的狂笑声中,夏国相,祖大弼两人率两万关宁军,三万南突厥仆从军,不顾长途行军的疲惫,在基辅城东南方的旷野中,就地展开。危急时刻,也顾不上长途行军造成的混乱了,夏国相亲率三
千关宁骑兵,冲锋在前。
不多时,关宁铁骑轰隆隆的经过杨家庄,虽一面风霜疲惫之色,那般骁勇气息,却让人心中发寒。杨成武站在房顶上,笑的越发畅快了,谢天谢地,关宁军终于到了。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章 豪勇
夏国相,祖大弼率两万关宁军,三万突厥援兵,倾巢而来,不顾长途行军造成的建制混乱,前锋三千余骑在基辅西南短暂休整后,换了马,急赴前线驰援。
此时,杨成武抖擞起精神,率杨家庄子弟为大军向导,兵发大石桥。
这回,轮到了追击中的日耳曼人,突然遭遇到大量轻骑兵的突击,一触即溃,雨后泥泞的旷野间,农田里,爆发了大规模的骑兵接触战。
此时,天色已晚,能见度变的极差。关宁军前锋却凭借本地向导引路,马不停蹄,只取城西南那几座极为关键的大石桥。杨成武领着数十个杨家庄子弟,红了眼,引领着关宁军骑兵,长驱直入,沿途接连击溃了几股敌骑,也不纠缠,纵马直
插乱军之中,敌阵腹心。
三千轻骑组成的攻击箭头,势如破竹,这一冲如捅破了马蜂窝一般。
入夜时分,大石桥边上,雨后泥泞的河边湿气大,寒意极重。血战过后,大河两岸中欧人生起篝火,正在烤火取暖,烘烤衣物鞋帽,此时隆隆的马蹄声响起,火堆旁的中欧农夫门纷纷站了起来。
嗖的一声,弓弦的紧绷声响起,一支破甲劲箭划破了黑暗,射进一个老农夫的面门,将那老农夫射翻在地。
“杀!”
夜色中,马蹄声急,一骑踩着泥泞的土地,飞一样的射了出来,手中提着一架做工精巧的破甲劲弩。关宁军是旧辽军出身,军中擅使弓弩着极多,轰隆的吗提升中,大红色棉甲在火光照耀下,汹涌而来。箭矢横飞,间中夹杂着激射的铳子,正围在篝火旁休息的敌兵,惨叫着纷纷倒下。大石桥两侧,开水一样沸腾起来,大批已经过了河,正在河边休息取暖捕鱼的中欧步兵,无处可藏,遭到了关宁军骑兵的
疯狂射杀。明骑冲上去射了一通箭矢火铳,纷纷拔出马刀,一柄柄百锻马刀在火光照耀下,雪亮雪亮的。吴三桂此人极是爱惜羽毛,他的部下,可说是武装到了牙齿,从头到脚再到士卒胯下战马,小到一只马镫,都
打造的十分精良。
这一照面,正在夜间宿营状态下的中欧军,瞬间崩溃。
混乱如同瘟疫一般,在大河边的一个个宿营地里蔓延着,在河岸沼泽里放马的骑士老爷,见势不妙,有的翻身上马从石桥跑了,有的来不及跑,便驱策着战马逃进河里,涉水过河逃命去了。
“杀!”
一声沙哑的嘶吼,杨成武涨红着脸,声嘶力竭地叫着,挥舞着雪亮的马刀,紧随关宁军冲入敌营。
后头,各人纷纷挥舞着马刀,撞进纷乱的敌群,杨成武先迎上的,是一个拎着长柄斧枪的金发青年,眼窝深陷,蓝眼珠,身材高瘦,手中提着一柄锋利的斧枪,红着眼,嘶吼着冲了过来。
杨成武心中发麻,一咬牙,一闭眼,猛的一夹马腹,战马一声嘶鸣蹿了出去。
人喊,马嘶,那金发青年被撞的倒飞了出去,手中斧枪也刺伤了战马,一声嘶鸣,杨成武被掀翻马下,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哇的吐了一大口血。
“哈哈哈!”杨成武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狂笑起来,前后左右尽是轰隆的马蹄声,恍惚间被人拽了一把,一愣神,人已经翻上了马背。身边,全是身穿大红棉甲,骁勇精锐的关宁铁骑,又是一愣,便瞧见一位四方大
脸的大人,正在朝着他笑。
大石桥上,血迹尚未干涸,再度爆发了激战。
夏国相心中发急,拼了命,不顾麾下精锐亲兵的伤亡,挥师猛攻,下马步战的关宁铁骑亮出獠牙,属于大明武士的锋利獠牙。
桥头处激战正酣,几个关宁兵全身浴血,竟还是如此悍勇,结阵而战。一员悍将,冲锋在前,被一柄斧枪刺中身体,发出惊天的吼叫,斧枪从他后胸透体而出,那关宁军悍将却如同受伤的野兽,猛扑过去,生生搂着敌兵滚在一处,后头,数个关宁兵嘶吼着,挥舞着马刀拼死
救援,壮若疯虎。
关宁精兵亮出了多年积攒的家底,玩了命,颇有些辽军旧时里的彪悍。
杨成武正瞧得心惊肉跳,身旁,那位方面孔的大人,猛地拔出自己的腰刀,嘶吼了起来:“下马,杀敌!”
呼啦啦,数百铁骑齐刷刷的滚鞍下马,人人奋勇,红色的人潮涌向事关基辅城,生死存亡的大石桥。生死存亡之际,夏国相抬棺上阵,他心中明镜一般,晓得一旦基辅被围,白焕章,何可纲二人可都是王爷的心腹爱将。此二人倘若不测,他这个领兵驰援的关宁将领,仕途也就走到头了,此二人万万不能
有失。
“杀!”杨成武大吃一惊,瞧着那位方面孔的大人,翻身下马,提着一柄短柄大刀,竟大步冲进了乱军之中。当头一刀,夏国相大吼了一声,手中大刀劈头盖脸,劈向一个持枪作战的敌兵,那敌兵本能的举枪格挡
。夏国相一刀而下,直接将他的枪杆劈断,刀势不减,顿时将那敌兵劈没了半个脑袋。
“杀!”
又是一声大吼,旧辽军出身的夏大人,竟勇不可但,手中几十斤重的短柄大刀,挥舞起来,竟有盖世的豪勇。夏国相大刀连劈数敌,左右大批亲兵奋勇向前,潮水般冲垮了敌兵的顽抗。
桥面上,不时有溃败的敌兵落水,最后,只剩下十来个散兵呆呆站着,见到关宁精兵
有如此威势,似乎是吓呆了。夏国相杀气腾腾,提着大刀大步走过去,见他如凶神般走来,手中大刀犹自滴着鲜血,周围关宁军个个虎背熊腰,眼神凶悍,十来个敌兵眼中现出恐惧,猛然跪在地上哇哇大叫,用听不懂的番邦语言求饶
。
噗嗤,大批关宁兵涌了过去,抡起手中马刀照着脖颈,头脸,砍瓜切菜一般杀了个干净,
桥面上躺满了尸体,重伤没死的人,身子还时不时抽搐一下。血战过后,关宁军重新夺回了几座大石桥,使得基辅西南方向,始终保留着一条,救援何白所部的生命线。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 杀阵
关宁军,夏国相所部长途奔袭,重新夺回了大石桥,保住了基辅城的一条退路,后续,五万关宁军,南突厥骑兵倾巢而来,奔袭千里,与十余万中欧联军,对峙于基辅城下,并很快爆发了大规模的骑兵战
。
关宁军所部赶至前线,不及休整,便迅速沿河展开,寻水浅处渡河作战,尽力为被围的何白二人缓解巨大的军事压力。
基辅城内,一座修道院的房顶。
基辅城内,有大大小小几十座教堂,修道院,这些建筑大多是用坚固的石头筑成,被明军改造成巷战堡垒,坚不可催。
杂乱的街道上,明军布置了大量路障,同行也变的十分困难。路障,坚固的石头堡垒,组成防线,让中欧人的进攻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伤亡。何可纲和他麾下的三千明军,兑现了承诺,让中欧人在基辅城流干了血,激战,在基辅城宽敞的街道上,持续展
开。何可纲在兵力不足的局面下,反其道而行之,弃城墙不守,将兵力,大量轻炮布置在城内,展开巷战。战局最危急时,何可纲亲临前线,面色凝重,瞧着前面三道街垒,麾下精兵正在将二十多门轻炮,布
置在坚固的掩体里,形成密集交叉火力。他麾下百战精锐,采用了一种很阴损的战法,将三道街垒组成的战场,精心布置成了一个屠宰场。一道街垒只留有少量兵力,观察敌兵动向,一营百战精兵的主力,则配合大量轻炮,散弹小炮布置在第二
,第三道街垒。
正面坚固的防线,辅以两侧教堂,建筑上方的高点,组成了恐怖的侧射,交叉火力。这样的战法 ,是辽军在巷战中擅长的杀伤战法,屡试不爽,也是马城独特军事理论中精华的部分。此类绞肉机战法,便是以大量杀伤为目的,前线稍作抵抗,便有序后撤,将大量敌兵放进来之后,再集
中密集交叉火力,给敌兵最大杀伤,让敌人的血,在惨烈的巷战中流干。
何可纲,作为摄政王马城信重的爱将,在基辅城内,将这一战法再次发扬光大了。前线,聚众猛攻的中欧联军,再度集结,以盾牌,重甲步兵作为掩护,推着几门六磅大炮缓缓推进,乌压压的人潮,出现在何可纲的千里镜中。奈何老式的六磅大炮,重达三千斤,在街垒,瓦砾堆中运转
十分不便。
中欧人忙活了大半天,才将一门六磅大炮推到前头,迫不及待的开火了。
轰,一声巨响,一颗硕大的铁球呼啸而来,如地动山摇,一道坚固的街垒,轰的一声,被呼啸而来的铁球砸塌。里面填充的泥袋土筐,被轰的高高飞了起来,中间泥土飞扬,四处激射。
“何帅!”
“保护何帅!”
叮叮当当,飞射的碎片激射,打的头盔叮当乱响,前线明军纷纷抱头趴下了。
“滚开!”
何可纲一个踉跄,爬了起来,看着中炮处死伤的十余个部下,面色阴沉,左右尽管有些狼狈,却无一人畏惧怯战。不多时,轰,又是一颗硕大炮弹,呼啸而来,这一炮轰在一座教堂上,把教堂上方的穹顶轰塌了半截。瓦砾,泥土沸沸扬扬的落了下来,下方街道上的明军,连滚带爬的慌忙躲避,在中欧人的大炮轰击下
,守城明军虽有些狼狈,却主力未损。稍停,呼啸的炮弹再度来袭,激飞的尘土中,几个战死的明军被轰的高高飞了起来,异常惨烈。这是作为防守一方,何克刚所部必须承受的代价,然则,那些配备在街垒后头,两侧房顶上的轻炮,却始终
一炮未发,苦苦隐忍。轰,呼啸而来炮弹,不断在明军阵中造成了死伤,街道两侧更多的建筑被轰塌,核心防线的街垒被轰开缺口。为了应对敌炮的轰击,明军提前预备了大量泥袋土筐,故此伤亡不大,不过这种心理压力太大
了,倘若不是身经百战的辽军精锐,在这种密集的大炮轰击下,怕是早就溃败了。
隆隆的炮声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炮声停了。何可纲心中估摸着,那几门老式六磅大炮,这会儿应该已经打红了,短时间内,他不用再担心大炮的威胁。缓缓站起身来,看着眼前一片狼藉,便听见前方敌阵中,鼓声响起,前方大声呐喊,乌压压人人
潮,潮水般向明军防线涌来。
看着前方黑压压人海,何可纲深深的吸了口气,平静说道:“诸位,生死存亡,就在今日了。”
他的口气很平静,左右亲兵将领,人人脸上都是决然之色。前头,此时爆发激战,守街垒的明军阻止起排铳火力,排统射击声响起,数个身披重甲,身材高大的日耳曼武士,嚎叫着滚倒在地。前排后退,后排上前,数十杆火铳又是一轮齐射,乌压压的敌兵己经密
集涌入。密密层层的甲兵,轻装步兵,蜂拥上前,斧枪,长矛,短斧,各种投掷武器打着转,飞了过来。依托街垒作战的明军,不断倒下,前排的倒下,后排的很快补了上去,激战很快白热化,双方杀红了眼,整
条街道,被浓密的烟雾笼罩,喊杀声震天,间中夹着乱飞的箭矢,铳子。
何可纲举着千里镜,往前面看,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海,敌人士兵似乎无边无际。
很快,街道上便挤满了人,连个插脚的地方也没了。
“撤!”何可纲眉毛一挑,一声令下,明军街垒阵地上,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前线明军如释重负,纷纷弃受第一道街垒,且战且退,仓皇逃亡第二道街垒,来不及逃的,便就地一个翻滚,滚进街道两侧的民宅里
。前线明军一撤,进攻中的日耳曼人,顿时便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瞬间,便冲垮了街道上各种密密麻麻的路障。甲兵在前,身材粗壮高大的日耳曼武士,用盾牌,身体生生撞开简陋的路障,沙包,涌了过
来。嚎叫声中,一阵冷风从吹过,硝烟散开了些许,等待他们的,是明军在第二线布置的重兵,密集,交叉火力,一排排黑洞洞的火铳,高处,两翼,正面,数十门轻炮,散弹小炮组成的杀阵。
第一千二百四十章 决战之势
看到大批敌兵涌入,何可纲精神大振,握着战刀的手竟有些颤抖,前后左右,尽是一排排黑洞洞火铳,最新式的燧发火铳。在第二道街垒正面,两侧,何可纲足足布置了六百杆燧发火铳,三十二门滑膛轻
炮,散弹小炮在内的强大火力。
乌压压的人潮涌来,何可纲终按捺不住,锵的拔出战刀。
沙哑的嘶吼声,响了起来:“预备!”此时,明军特有的尖锐哨声响起,哗啦,藏身掩体后的明军纷纷站了起来。前排的铳手,黑压压的将火铳架设在街垒之上,数十门轻炮,散弹炮,也全部从街垒后,两侧的民宅里,推出,明军在第二道街
垒精心的布置,露出真容。
冲在最前头的日耳曼甲兵,被黑压压的排铳指着,慌乱中大喊大叫起来。
何可纲,声嘶力竭地叫道:“放!”顿时,铳炮声齐鸣,明军真地上一团团硝烟腾起,整个街垒周边似乎被烟雾笼罩,无数的铅丸,向街垒前密集的日耳曼人呼啸而去,成片的甲兵惨叫着栽倒。漆黑的重甲,雕刻着红色十字的大盾,都被射
的四分五裂。
长约半里,宽五十步的街垒前面,乌压压的日耳曼士兵,如割麦子般倒下一大片。
前线云集的重甲步兵,瞬间遭遇了重大杀伤,中弹者无不是血肉模糊,全身冒血,中炮者当场便四分五裂,毙命街头。
如此近的距离上,大部分滑膛火炮直射过去,可以将整个敌阵打穿,数千日耳曼士兵密集涌来,从这头到那头,在街垒前挤成一团,无处可藏,直接从头到尾,被打通一条条血肉胡同 。
血肉漫天飞舞,何可纲为日耳曼人精心准备的血肉磨坊,在短暂的半刻钟里,给日耳曼人造成了极恐怖的杀伤。
半刻钟后,密集的铳炮声停了下来,街垒前,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尸体,伤兵。
“上铳剑,杀!”
何可纲杀红了眼,胸中一热,高举着战刀便冲了出去。
左右亲兵,将领大吃一惊,纷纷嘶吼起来:“保护何帅!”
“杀!”
一片明晃晃的铳剑亮了出来,大批明军冲出了街垒,红色的浪潮席卷,瞬间冲垮了日耳曼人的残兵。遭受惨重伤亡的日耳曼军团,被明军潮水般的反击冲击,立足不稳,残部连滚带爬的溃败了。
“杀敌啊!”
何可纲脑子一热,率本部亲兵冲锋在前,这些天来被围在城内,淤积的闷气爆发,竟势不可挡。数百亲兵护卫,拼死向前。后头,在第三道街垒坐镇的白换章,目瞪口呆,气的狠狠跺脚,大骂起来。
“这个何可纲,一莽夫尔!”
话虽如此,他心中也明镜一般,心知重围之下,战机稍纵即逝。
这样千载难逢的战机,万万不能错过了,一咬牙,白焕章也下令决死一战,背水一击,真的来了个全军反击。
“出!”
一声嘶吼,城内明军倾巢而出,趁着主攻的日耳曼人溃败之时,以全部兵力发动了决死的反击。不知道杀了多久,杀了多少波,何可纲身边护卫一个个到下,他身上也挂着几只箭,大腿处还挨了一铳,一瘸一拐的奋力劈砍。前头,尽是立足不稳,狼狈逃跑的敌兵,这位何帅奋起余力,撵兔子一样追
了上去。一刀,将一个惊恐大叫的日耳曼武士,劈翻在地,百锻马刀经过无数次劈砍,也只崩开了几个小缺口。这一刀势大力沉,连敌兵身上厚实的皮甲也贯穿了,那年轻敌兵嚎叫着,翻滚着,大口吐血,脖子一
歪断了气。
此时,何可纲才赫然发现,这名敌兵身材高大,比他高了半个头。前头不远处响起一片欢呼,这一冲,不到三千明军精锐,以寡敌众,竟一口气冲到城门口来了,当面之敌,潮水般逃出城外。
“布防,布防!”
“就地布防!”
沙哑的嘶吼声中,明军血战得胜,气势如虹,重新占据了城门。
此时,城外。
夏国相登上高高的望楼,看着基辅城西门方向,敌阵大乱,竟隐隐有溃败之势,一拍大腿,夏国相大叫了一声好。
“好!”
“不料,何帅竟如此神勇!”赞叹声中,夏国相神色一整,基辅城内,被围困的友军主力尚在,暂时没有覆灭之危,这让他大大的松了口气,可以将兵力沿河徐徐展开,按部就班,站稳阵脚后,在大河上游水浅处架设浮桥,渡河作战
。夏国相是个人才,关宁军系统里出挑的人才,被吴三桂引为左膀右臂,自然是很有两把刷子的。此时夏国相当机立断,以三万南突厥仆从军,沿河布防,牵制着河对岸的中欧联军,此后关宁军亮出家底,
两万之众,两日后在大河上游,趁夜渡河。天亮时,关宁军前锋成功渡河后,迅速展开,趁中欧联军士气低迷,很快在河西站稳了脚跟。后续兵马护卫着野战大炮,辎重补给,很快在基辅城东北方的旷野中,集结起来,虎视眈眈,遥望着一眼看不
到头的中欧人联军。
河西,距离基辅城东北方向,二十里。
关宁军侦骑,很快和中欧人的骑兵,展开追逐,激战。
亮出家底的关宁铁骑,精锐尽出,吴三桂从关宁,锦州时代,苦心经营的家底,一亮出来,便与中欧人的骑士团,日耳曼人的精锐骑兵,在基辅东北方向的旷野上,杀了个天昏地暗。关宁骑兵,精锐不及开原铁骑,却优于多数明军骑兵,在大明帝国的骑兵力量里,算是出挑的。夏国相用兵老成持重,以麾下铁骑轮番上阵骚扰,纠缠,中军主力却引而不发,虎视眈眈,牢牢牵制着中欧
人最善战,最精锐的骑士团。
中欧人的大军,连战连败,士气渐渐便有些低落了。
十余日后,东南方,吴三桂亲率的三万援兵,携带大量辎重补给,终于姗姗来迟。又两日后,从贝加尔湖方向赶来的两万明军,赶至战场,抵达基辅战场的各部明军,连同仆从军,总兵力达到了十万。十万明军及其仆从军,和大约十五万人的中欧联军,形成对峙,决战之势已成。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章 进攻
大举渡河的明军,在基辅城东北方向展开,后续兵马源源不断的渡河,以关宁铁骑护住两翼,压住阵脚,中央步兵扎下了大营,遥遥对着当面十五万之众的中欧联军。
中欧联军虽人多势众,却陷入两难,一面是久攻不下的基辅城,城内尚有何可纲部两千精兵,主力未损。另一面,是虎视眈眈的关宁军主力,穿皮甲,机动性极强的数万突厥轻骑兵。
决战之势渐成,中欧联军此时,暴露出建制混乱,各部人马,互不统辖的弱点。甚至语言不通,各自为战,一部人马继续围困基辅城,一些比较精锐的骑士团,日耳曼人,奥匈人,一部分北欧人,法国人在东北方列阵,迎战虎视眈眈的关宁军主力,因此造成了在局面战场上,两军兵
力大致相当。
倾巢而来的关宁军主力,约四万之众,都是装备精良的辽东子弟。
中欧人的精锐骑士团,贵族子弟,皇室卫队,少量常备军加起来,兵力约五万人,对垒于基辅东北方的旷野间。
关宁军主帅吴三桂,亲临前线,这一仗赌上了前程,还有关宁军上下的身家性命。
此战,关宁军也没有退路,大军渡河之后,等于是被两条大河夹在中间,胜则大胜,败也是大败。
当夜吴三桂决然渡过大河,亲自督战,并连夜召集军议。
上首,吴大帅面色阴沉似水,下面,是夏国相,祖大弼为首的数百关宁,锦州子弟,个个是弓马娴熟的辽东汉子。
上首,吴三桂面色阴沉,沉吟着道:“国相,你最早与西夷交手,依你之见,这伙西夷,根底摸清了么。”
夏国相忙道:“回吴帅,依标下之见,这股西夷士气不输我,骁勇不输我,其部又善使火器,不可小视。”
吴三桂面色越发阴沉,夏国相一咬牙,又说道:“彼之人壮马强,既已不输我等,且火器又足与我等相当,我等又是背水一战。依我之见,当抽丁,选锋,以精兵大炮加强前军,一战克敌。”
吴三桂对他极为信重,便追问道:“如此,胜算几何?”
夏国相一咬牙,低声道:“胜算,总有那么七八分。”
吴三桂沉吟良久,方决然道:“听你的,选锋!”
吴大帅一声令下,传令轻骑四出,连夜在关宁军各营抽调三千精锐,加强到夏国相的前军。
抽丁,选锋,选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呐,可都是关宁军中的宗室子弟。
三千精锐加强到千军,随军转战的大炮四十余门,也被夏国相秘密运动到前线,两军阵前,四十余门六磅以上的大炮,一字排开。
在夏国相的调派下,明军,悄悄完成了布置,排成了一个头重脚轻的锤头阵。明军前部,夏国相所部下马步战,并且集中了全部大炮,又得到了三千最精锐关宁子弟的加强,实力膨胀的很厉害,军心士气旺盛。夏国相是个将才,所有布置都是秘密在夜里完成的,两日夜,一个强大
的攻击箭头,在明军前部形成了。
两日后,清晨。
天色阴沉沉的,没出太阳,明军饱餐了一顿,随后拔营。军旗猎猎,吴三桂亲领大军,浩浩荡荡的压了上去,基辅东北一线立时阴云密布,哨骑奔驰往来,传递军令。明军以牲口拖拽着大炮,不紧不慢,缓缓压上,两翼是配合作战的数万突厥轻骑,同时成群结
队的动了起来。
明军这一动,当面之敌,也如同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决战之势已成,不久,中欧联军前部三分之一的兵力,也压了上来,平坦的旷野间,两支大军的距离在不断拉近。五里,明军前部兵马突然停了下来,解开缰绳,开始就地修筑炮垒。在军官们声嘶力竭的
嘶吼声中,马鞭狠狠抽在奴隶们身上,军中遮遮掩掩的一门门野战大炮,从牲口上解下来,就地一字排开,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前方。
“快快!”
“炮弹,炮弹运上来!”
喧闹中,一门门崭新的野战步兵炮,推到阵前,黑洞洞的炮口扬了起来。
四十余门六磅,十二磅的新式野战火炮,一照面,就在进攻中的中欧人队列中,造成了一阵恐慌。大明军工的杰作,最新式的野战火炮,现出真容,第一次在欧洲战场上,露出了锋利的獠牙。多年不遗余力的研发,大明工匠,造出来的十二磅野战火炮,已经变的十分轻便,全炮不过一千五百斤,四匹马可以轻松拉着跑,而不至于拖累行军速度。六磅野战火炮,重量更是轻便到令人咋舌,全炮
只有八百斤重。
随着大批新式火炮,装备全军,一百二十个炮兵连的建设计划,提上日程。
两军阵前,关宁军亮出来的四十余门新式野战火炮,便是关宁军接受的第一批新式火炮,一次全都亮了出来。
喧闹声中,中军,吴三桂举着千里镜观察。
五里外,前来迎战的西夷兵马约两万余人,列了一个波次进攻的大阵,人马,旗帜似乎望不到边际,看西夷的兵马威势,一排排士卒在骑兵引导下,踩着有节奏的鼓点,阔步向前,颇有些精锐气象。
在军官马鞭的驱策下,土地变的平整了,炮垒很快架了起来。
四十余门大炮,一字排开,明军士卒静立不久,军阵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万胜,万胜,万胜!”
在明军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中,穿一身大红棉甲的夏国相,打马缓缓越众前行。
胯下战马难耐的喷着响鼻,朔风吹得日月军旗猎猎声响,三里,夏国相狠狠一挥手,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各处炮垒纷纷开火。
这一开炮,顿时将两万于众的中欧联军,轰了个人仰马翻。此时,联军将领已知不妥,开始紧急调派剩余兵力,大举压上,这时才幡然醒悟,为时已晚。四十余门新式野战火炮一亮相,犀利的炮火,奇快的射速,让进攻中的日耳曼士兵吃尽了苦头。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章 关宁军
隆隆的炮声,很快让两万多日耳曼士兵,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经过多年不遗余力的发展,吸收了西洋人长处的大明工匠,初步解决了野战火炮轻型化,弹药标准化的问题。
并且随着冶炼技术的提高,新式火炮,多数都采用了铸铁材料。
颗粒化的火药,定装药包取代了散装火药,大大提高了前装野战火炮的射速,射程,威力也大大提高了。
然而尽管如此,新式前装野战火炮的精度,命中率,提高有限。
随着明军制式野战火炮的轻型化,对于优秀炮手的需求,更强烈了,这是一个时代绕不过去的坎。关宁军所部,镇守辽东多年,又因为关宁,锦州和开原近在咫尺,都是一脉相承的辽军。
关宁军中,出身开原兵学的子弟颇多,多年积攒的炮手,素质极高。
故此,关宁军的实际战斗力,是优于多数大明常备军的。
隆隆的炮声,一团团硝烟升腾,一字排开的四十余门野战火炮,以奇怪的射速,给密集队形的日耳曼人,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炮弹呼啸着,低空掠至,在日耳曼人的行军队列中,打出一条条血胡同。前三排队列,很快被野战火炮轰的七零八落,左右两翼,后队的骑士团,无法注视步兵队列被炮火蹂躏,倾巢而出,潮水般的骑兵
从三面发起冲锋。
关宁军,中军。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地面跟着颤抖起来,吴三桂一身戎装,骑在一批高大战马上,却和麾下众将谈笑风生。“昔年蒙古军队,分兵两路,一路由孛栾台为主帅,进攻波兰,大败波兰军、日耳曼军和条顿骑士团联军。另一路由拔都统帅,克佩斯城,威胁维也纳,穷追匈牙利国王,直至亚得里亚海。后来,直至蒙古
大汗窝阔台死讯传来,拔都才班师东归,以萨莱为首都,建立金账汗国。”
“倘若倭窝阔台不死,情势又当如何,呜呼,西夷气数未尽也。”
左近,关宁军将领纷纷应诺:“帅爷真是博学。”
“帅爷英明,确是如此。”前线,开始加速的骑士团,翻飞的马蹄将大地踩的震颤起来。中欧人的具装重骑兵,约千余众,引导着超过一万的轻骑兵,杀气腾腾,一个个高举长枪的骑士,挺直了上身,高昂着头,在旷野间开始加速
,变阵。
很快,万余中欧最精锐的骑兵,列成一个以重骑兵为箭头的,锥形攻击队形。炮声隆隆,前线明军炮手嘶吼着,卯足了力气,一门门野战火炮猛的一震,灼热的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冲锋中的敌骑人仰马翻,每一门大炮轰鸣,在平坦旷野间弹跳的炮弹,都让中欧人的骑兵,付出
几条人命的代价。
敌骑冲刺的速度越来越快,左右,忍不住高声叫道:“帅爷,两里了。”
吴三桂此时,竟夸赞起来:“西夷这些具装铁骑,果真犀利。”
左右顿时瞠目结舌,吴大帅这时候,竟夸赞起敌骑来了,这位吴大帅,倒颇有些大将之风,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帅爷,一里了!”
左右高声大叫起来,吴三桂方面色一整,低喝道:“摇旗,撤!”
这一声低喝,中军大旗左右大幅度的摇摆起来,前线,汗流浃背的炮手们,如释重负,扔下大炮潮水般后撤。这一撤,便露出了炮垒后头,密密麻麻的铳阵,夏国相所部火枪横队。偏偏,夏国相所部又是加强过的,足足六千精兵,顶在最前面的,又是千挑万选的关宁军精锐,于是便来了个硬碰硬,中欧骑士,对
上了关宁军多年经营的家底。半里,夏国相擦了把额头上的汗,他的火枪横队前头,只有临时摆放的少量拒马,木桩,还有一些铁蒺藜。拒马,木头削尖了捆在一起,给明军的火枪横队,提供了少许保护,却任谁都晓得这样孱弱的防
御,无法阻挡敌骑的冲击。
轰鸣的马蹄声,震耳欲聋,一具具冰冷的铁甲,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稳住!
“放近了打!”
“稳住,稳住!”
军官们的嘶吼声中,刀光闪烁,十余颗大好人头落地,以关宁军千挑万选的精锐,在敌骑雷霆万钧的冲击下,仍是出现了精神崩溃的逃兵。超过一千名具装重骑兵组成的攻击箭头,看起来似乎无可阻挡。
三百步,两百步,明军临时布置的拒马,木桩起到了少许作用。
轰然巨响,收不住势头的重骑,狠狠的撞上拒马,人喊马嘶,血肉在漫天飞舞,夏国相眼皮直跳,重重的一挥手。
“放!”噼啪,敌骑近在咫尺,被拒马稍一迟滞,明军阵中便响起一阵爆豆般的密集铳声,大团硝烟升腾了起来。前排退后,后排上前,全部由关宁军精锐组成的铳阵,以新式燧发火枪,每分钟三发的恐怖射速,
一个照面,便将中欧人的重骑兵射了个人仰马翻。
“放!”
“放,放,放!”
关宁军将官们的嘶吼声中,阵阵密集的排铳,宣告了燧发枪时代的到来,宣告了曾经叱咤风云的欧洲重装骑兵,折戟沉沙,此后彻底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
一照面,一排排身穿大红棉甲的关宁军,进退有序,仍维持着三排横队的标准战法。相较于明军各部,以两排横队为主的新式战法,守旧的关宁军,对新式步兵操典阴奉阳违,不愿执行。
然而这支出身辽东的旧军,虽顽固守军,拼起命来,战斗力却是很强悍的。
加之吴三桂在军中经营多年,装备精良,这一照面便将威风凛凛的中欧骑士团,射落于马下。
前线,大团硝烟升腾起来,吴三桂的中军铁骑,却按兵不动,三千铁骑有辽东子弟,也有蒙人,有女真人投降的勇士。平时用好酒好肉女人伺候着,关键时刻,这支陷阵铁骑,便是吴三桂的撒手锏。这支中军铁骑,个个都是混不吝,不怕死,人人身材高大精壮,骑术精良都是万中挑一的。前线正在浴血奋战,这支中军铁骑却稳如泰山,大旗翻卷,左右两翼逡巡不前的南突厥轻骑,在吴三桂严令下,开始成群结队的集结。
第一千二百四十三章 阵斩
前线,又是一轮密集的排铳响起,前排士卒纷纷退后,开始装填。
呼啦,又一排士卒顶了上去,便又是一轮金属风暴,横飞的铁弹,在一百步至五十步的距离上,形成了一道恐怖的死亡线。敌骑,由千余具状重骑兵组成的攻击箭头,在暴风骤雨一般的打击下,在短短的一刻钟内便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三排横队的关宁军精兵,以新式燧发火铳,每分钟三发的极限射速,将突入阵前的欧洲骑士
,如同狩猎一般纷纷撂倒。
高贵的欧洲骑士们,折戟沉沙,一个个横死在铁弹组成的死亡线上。
夏国相是个人才,下令前线士卒装填铁弹,专门破甲,射马,极具神效,具装重骑兵配备的单薄马甲,完全无法抵御铁弹的近距离杀伤。
噼啦,明军横队中,再次爆发出爆豆一般的密集铳声。
一匹匹价值昂贵的高大战马,嘶鸣着栽倒,伤亡惨重的具装骑兵,前赴后继,顽强的试图越过死亡线。硝烟中,十分惨烈的绝望冲锋,数骑侥幸突破了枪林弹雨,带着斑斓的血迹,凶悍的撞进明军横队。
轰,虽只区区数骑,却给明军横队造成了动摇,横队一侧,瞬间被撞的散乱。
噗,几杆破甲长枪,刺穿重甲,将那不停挣扎的骑士高高挑起,大批明军再度蜂拥上前,让横队变的越发厚实。
中欧联军集结万余骑兵的绝命冲锋,稍遇挫折,战局,立刻发生了重大变化。
吴三桂的中军马队,按兵不动,战场外围游荡的突厥轻骑,却成群结队的集结了起来,蠢蠢欲动。这些辅助关宁军作战的游牧轻骑,先是被中欧骑兵大举冲锋的架势,吓破了胆,迟迟不敢加入战场。
很快瞧见明军前部,竟然顶住了超过一千名具装骑兵的冲击,这些突厥轻骑,便如同嗅到腥味的猫,成群结队的聚集了起来。
战场中央,敌骑的冲锋被密集的排铳火力,死死顶住,中军马队在后头按兵不动。
军旗翻卷,两翼,数万突厥骑兵开始集结,包抄,大量轻骑潮水一般,从左右两翼成包抄之势,围了上去。
战役爆发后才不到半个时辰,抬棺上阵的关宁军,已成胜势。
中央步兵战线看上去牢不可破,两翼,轻骑包抄之势已成。
此时,中欧联军进攻队形里,尾随万余骑兵,发起进攻的三万多步兵,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哒哒哒,哒哒哒,有节奏的鼓点驱策下,一排排手持笨重火绳枪,大步向前的欧洲士兵,仍茫然不知,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
前线,激战处。
狂攻不果,作为攻击箭头的千余具装重骑兵,在短短半刻钟内,伤亡过半。
夏国相以选锋加强过的六千精兵,配备最新式的燧发火铳,给纵横欧洲,从无敌手的骑士团,当头来了一记闷棍。敌骑不料明军前锋,竟如此精锐善战,很快付出了过半的伤亡,残部有些胆寒了。
看上去高大威武的重骑兵,骑士们,有的开始减速,向两侧打马脱离战场。
却仍有百余骑士,平端长枪,马刺深深的刺进马腹,将高大战马刺激的发出悲鸣,做最后的困兽之斗。百余名具装骑士发起的决死冲锋,悲壮而又凄凉,就此成为中欧骑士团,在历史上的一出绝唱。
哗啦,甲胄响动,关宁精锐一排排的上前,密密麻麻的铳阵排开。
噼啪,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当面之敌,人仰马翻,却仍有十余骑凭借血勇之气,碾入阵中。
一阵惨叫声响起,关宁军厚实的横队,竟被冲的有些散乱。
铁甲战马踏入阵中,大红棉甲的身影被撞的高高飞起。
关宁军付出了开战以来最大的伤亡,一个悍卒被撞的飞出数丈,砰的落地,噗的喷出一大口血。不远处夏国相睚眦欲裂,劈手夺过一杆破甲长枪,迈开大步,瞪圆了豹眼,朝着一个骑士大步冲过去。
那骑士人马俱甲,全身浴血,失去战马的冲击力,深陷明军阵中,正在挥舞着一柄大剑,奋力劈砍。
“杀!”
明军阵中,严阵以待的破甲长枪,从几个不同的角度刺入连身骑兵甲。
那骑士痛苦的嚎叫着,跌落凡尘,太阳照耀下闪闪发亮的蒙面铁盔,跌落一旁,露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脑袋,鹰钩鼻,眼窝深陷的一张老脸。
不多时,突入明军阵中的十余重骑,纷纷被破甲长枪刺翻于马下,横死当场。
夏国相瞧着那骑士,斑白的鬓角,满是血迹的一张老脸,先是一呆,又狠狠一枪刺了过去,噗嗤,一枪将那西夷老骑士,订死在地上。
千余重骑几乎全军覆没,明军前线压力骤减,呼啦,红色的人潮又涌了上去。
甲胄响动,兵器,火铳碰撞,发出一阵杂乱的撞击声,密集的排铳再次列成整齐的横队,一张张辽东子弟黝黑的脸,并肩而立。
“放!”噼啪,又是一阵爆豆般的排铳齐射,催命符一般,将排成横队的大批轻骑,射的人仰马翻,横队瞬间变的杂乱无序。中欧人的万余骑兵,失去了作为箭头的重甲骑士,剩下的全是手持大剑,马刀作战的轻
骑。
轻骑,横队,在明军密集的铳阵面前,如此无力,绝望。数轮齐射过后,透过弥漫的硝烟,能看到大批敌骑纷纷调转马头,主动避开人马尸体,堆积起来的死亡地带,向两翼夺路而逃。决战失利,主要由贵族,骑士老爷们组成的精锐骑兵,在金属风暴组成的死
亡线面前,不出意外,再次扔下身后的大批步兵,逃之夭夭了。
大批贵族骑兵,趁着明军尚未完成合围,夺路而逃。于是乎,尾随骑兵发动进攻的三万步兵,陷入绝境,战场上到处都是轰隆的马蹄声,战役爆发的一个时辰后,三万由日耳曼人,奥匈人组成的步兵队列,陷入重围,却仍旧固执的踩着鼓点,在高高飘扬的
大旗指引下,向前推进。很快,左右两翼完成包围的突厥骑兵,蜂拥而至,从侧面,从后面,成群结队的冲上去放箭,发铳,就像一群恶狼,开始撕咬这一大块鲜美的肥肉。
第 一千二百四十四章 克敌
大批中欧骑兵慌乱下调转马头,避开明军铳阵造成的死亡地带,向着两翼,冲破突厥人的阻拦夺路而逃。
两翼,大批突厥轻骑见势,成群结队的打马上前阻拦,围攻,箭矢横飞,弹丸激射,大批骑士却急于脱离战场,抱着马脖子,一声不吭的逃散了。败兵,很快在战场上放了羊,各自为战跑的到处都是。
关宁军,中军。
大批敌骑突然不战而逃,意图加速脱离战场,吴三桂精神大振,振一振衣衫,颇有些扬眉吐气。他苦心经营关宁军多年,自持老成持重,在各路明军体系里,却始终是个边缘人物,不受待见。
大明重军功,关宁军一系军功不显,在各路明军之中,腰杆也就硬不起来。
如今苦等的良机将至,吴三桂大喜过望,千里镜中,眼瞧着大批敌骑,惊慌下乱了建制,跑散了,瞧着也不像是诈败。吴大帅强忍住心中狂喜,表情尚且镇定,竟左顾右盼的沉吟起来:“几经破虏战场中,回首微劳总是空。乐水我常惭智者,移山谁不笑愚公。闲来爱饮三杯酒,老去羞谈两石弓。虚负圣恩无以报,葛衣何敢
怨凄风。”
左右,关宁军将领皆神情错愕,也不知道这位吴帅,这时候为何大发感慨,还幽怨起来了。此时,万余敌骑急于摆脱突厥轻骑的纠缠,逃散一空,突厥人发挥了游牧骑兵死缠烂打的优点,纠缠着不放。正面,只剩三万多中欧联军的中央步兵,还在排着严整的队列,踩着有节奏的鼓点,大步向前
推进。
然而,失去骑兵掩护,又没有大炮助战的中央步兵,已沦为鱼肉。失去骑兵掩护的步兵阵列,处境悲惨,正在被数万突厥仆从军,轻骑成群结队的,从四面八方围攻,不断撕咬,失血。很快三万中欧步兵的侧翼,后方,便被大批轻骑冲上去放箭,发铳的战法,打成了前
后脱节的两大坨。
中欧人的三万步兵,后队在轻骑骚扰下,不得不停下来就地防御。
然而前部士兵,还在鼓点,军官的率领下大步前进,三万之众,断成了首尾不能相顾的两截。
前线,夏国相狂呼乱叫着,蹦跳着,嘶吼着:“上,上,夺回大炮!”
“炮弹,抬炮弹来!”
天赐良机,夏国相心中狂喜,一个炮手跑的稍慢一点,便被他一脚狠狠揣在腿上,踉踉跄跄,大批明军炮手蜂拥上前,搬开人马尸体,抢回了遗弃的大炮。清洗炮膛,装填,多数大炮仍完好无损。
一番转折反复,歪倒的大炮被扶正,汗流浃背的炮手,单膝跪地,以这个时代最先进的瞄具,瞄准了行进中的敌兵横队。
“放!”
疯狂的嘶吼声中,隆隆的炮声又响了起来,呼啸的炮弹低空掠过,重重的砸进中欧人的步兵队列里。
这个时代最轻便的前装滑膛野战火炮,很快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强大的动能,奇快的射速,一颗颗炮弹在横队中弹跳,肆虐,沾边就死,弥漫的烟尘很快将前进中的步兵队列,笼罩住了。惨叫声中,灼热的铁球摧残着中欧人的步兵,前进中的整齐横队,很快被打的越
来越凌乱。
轰,一发炮弹,不偏不斜射中了军乐队,瞧着锣鼓,吹着军号的礼兵,瞬间被强大的动能轰翻。
吴三桂以诗明志,此时,方威严道:“出吧!”
一声令下,日月军旗翻卷,人喊马嘶,关宁军阵中三千中军马队,陷阵铁骑倾巢而出,很快便越过前线步兵阵线,铁蹄在旷野中加速。一个个膀大腰圆的粗壮汉子,在马背上颠簸,翻滚起来。
“喝!”随着高大战马的不停加速,一个个凶悍的披甲骑兵,在马背上翻滚,挥舞着狼牙棒,大砍刀,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蓄养死兵,披甲骑兵是旧辽军的传统,这些蒙古人,女真人,辽人组成的披甲骑兵,头
脑简单,四肢发达,上了马一冲起来,眼睛里便只有一个个脑袋,全不顾生死。
轰,铁骑以雷霆万钧之势,碾入敌阵,一个照面,便从正面摧毁了中欧联军孱弱的抵抗,透入敌阵。
“哈哈,哈哈哈。”
明军阵中,吴三桂如饮陈年老酒,畅快的狂笑起来。关宁军陷阵铁骑,以雷霆之势横扫了前排步兵,蛮横的高速推进着,冲在最前面的,都是身披两层重甲的生女真,野蛮人。对于关宁军这种旧军习气,军中不以为然的大有人在,如西伯利亚总督倪元璐,
便瞧不上这些凶残的野蛮人。
然而,当是时,这些野蛮的生女真却出现在了关键的地点,做了一件关键的事情。
披甲骑兵和大批步兵对撞在一起,人喊马嘶,陷阵铁骑付出数十骑伤亡后,便深深的
透入步兵队列中,卷起漫天血雨。那一个个铁马甲兵技艺出众,个个虎背熊腰,将狼牙棒,大砍刀一横,便在在步兵群中,硬生生趟出一条血路。
日耳曼人,奥匈人,在野战中的自信和勇气,在这样野蛮暴躁的铁骑踩踏中,化为烟消云散。战役爆发后,两个时辰,关宁军对中欧联军出战的四万余步骑,完成了中央突破,两翼合围。四处逃散的贵族骑士,抱着马脖子,冒着枪林箭雨突出重围,残部遁去无踪。留下三万多步兵,被关宁军所部,及大批匈奴仆从军,分割成前后两坨,团团围住,其中多数是日耳曼人,奥匈人的青壮,经
验丰富的老兵,三万之众,尽数覆灭于基辅城下。
基辅,城内。何可纲立于高处望楼,手持千里镜,瞧着东北方的大战尚未平息,关宁军仍在围剿残敌,城外,中欧人的联军却见势不妙,潮水般的开始西撤。这一撤便是豕突狼奔,有马的骑士老爷,扔下奴仆跑在最前
面,大批服色杂乱的步兵,伤兵被遗弃在大营里。
望楼上,劫后余生的何可纲,哈哈大笑:“恶人还得恶人磨,吴帅麾下这些生番女真,干起冲阵拔寨的营生,倒是生猛。”一旁,白焕章也一笑莞尔:“关宁军,还是能打的。”
第一千二百四十五章 坚城之下
瞧着西边中欧联军,兵败如山倒,何可纲畅快的大笑起来:“经此一败,这西夷,应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了。”
放眼望去,胆寒的中欧联军作鸟兽散,有马的骑士老爷先逃了。
大营里,遗弃了为数众多的伤患,老弱,一片末日般的景象。前线,尚有三万步兵失去了骑兵的保护,陷入重围,被成群结队的轻骑包围,分割,不停的撕咬失血。何可纲所部,趁乱出击,打出旗号联络关宁军,轻骑四出,咬着败兵的尾巴猛追不放,这一追,可就
一路追到了维也纳城下。
东北方,大局已定,关宁军开始清剿残敌。
大批轻骑遮蔽战场后,夏国相的中央步兵推动着大炮,一排排士卒抱着火铳,缓缓推进,密集的铳炮声不时鸣响。异常亢奋的夏国相身先士卒,三军用命,基辅之战,也是关宁军扬名的一战,进入尾声。
砰,砰,砰,徐徐推进的明军士卒,遭遇抵抗。
两百步外,尸堆里负隅顽抗的日耳曼步兵,仍在抵抗,竭力阻止起排铳火力,困兽之斗让夏国相勃然大怒。
“炮,推上来!”
遭遇抵抗的明军,喧嚣起来,数门轻便的六磅野战火炮,推了上来。
“甲炮预备!”
“乙炮预备!”
“各炮试射!”
“放!”
隆隆的炮声 响起,大团的硝烟升腾了起来,夏国相前方几门火炮,瞄好方位,那旗手用力一挥,各炮炮手点燃了引药,几声巨响过后,呼啸的炮弹,将两百步外的死人,活人,轰的高高飞了起来。
弥漫的硝烟尚未散去,大炮复位,炮手开始装填炮弹。
两轮齐射后,日耳曼武士的血勇,在隆隆的炮声中化为灰飞,弥漫的硝烟中,尖锐的哨声响起。
“进,进,进!”
衣甲鲜明的军官,高举战刀上身挺的笔直,日月军旗,引领着红色的人潮,大步向前。
进至五十步,数百杆火铳密密麻麻翻下,黑压压的铳口,对准了前方死伤遍野的残敌。
嘶吼声,响了起来:“降不降!”
“降不降!”面对红色的人潮,密集的火铳横队,对面的日耳曼残兵,军旗落地,最用的血勇之气也消失无踪了。陷入重围,在大炮,骑兵,火枪横队的挤压下,多达两万名日耳曼人,奥匈人放下武器,成就了关宁军
在中欧,北方战役中的赫赫威名。
同一时间,罗马城。山岗上,马灿面无表情,麾下将领同样面色铁青,看着前线己方败兵,潮水一般退却,撒开脚丫子跑的飞快。周围,包着头巾的各游牧部族首领,一样在摇头,个个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惹毛了那位小辽王
。
马灿所部南线明军,以游牧骑兵为主,连日来下马步战,围攻罗马坚城,表现的却十分拙劣,可说是屡战屡败。马灿面无表情,看着城墙上,绣着蓝色十字的几面大旗,罗马教宗又亲自上城墙督战了。
前线,突厥,波斯,奥斯曼仆从军,被出城反击的欧洲骑士,挥舞着大剑,刀斧,劈砍的豕突狼奔,一时间竟溃不成军。
左右死一般寂静,良久,马灿方道:“吹号,撤吧。”
左右各部族首领,如蒙大赦,苍凉的撤兵号角声响起,狼狈的仆从军扔下几千人的后队,夺路而逃,几千人的后队无路可逃,很快被敌骑包了饺子,残兵丧失了抵抗意志,纷纷跪地投降了。
马灿气急而笑:“倒还无师自通,懂得断尾求存了,哼!”
一振军服,马灿领着亲兵扬长而去,剩下一群仆从军首领,战战兢兢,面对着这位小辽王殿下的背影,头也不敢抬起来。
半个时辰后,中军大营。
马灿心中颇为烦闷,他如今独当一面,统帅十余万大军,横扫亚平宁南部,一路打的顺风顺水,却在罗马城下吃了一鼻子灰。连日来他挥军猛攻,却损兵折将,出征时野心勃勃的气势,早就没了。如今这样的情势,军心萎靡,只能加紧催促后方辎重营,工兵营,尽早将笨重的攻城大炮运抵前线,再做打算。大明自崇祯年间中心后,早早进行了火炮改革,将火炮的种类进行规范,按照用途进行分类
。大明的火炮分成十六种,又分成野战炮、攻城炮、岸防要塞炮三大类。
那些从中亚地区,长途劳顿,即将运来的重型攻城炮,意义就显得十分重大。
中军大营,马灿呆坐片刻,便从怀中掏出,展开了兄长亲笔书写的长信,烦闷的心情稍有些缓解。这些年,马灿每每在外征战,却始终和兄长保持着书信往来,兄弟二人,信中谈论的话题包罗万象。
从家长里短,到战术战法,兄弟二人是无话不谈。信中,马城对胞弟再三提点,侃侃而谈,说道了此次远征亚平宁,对大明来说,是一次全新的挑战。沉重的大炮和辎重,对道路、桥梁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些变革,将会促使军事工程,进入了一个新的
发展时期。城墙,城塔体系,开始向炮台式要塞筑城体系演变,野战筑城,在战争中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爆破、筑路、架桥等工程技术也迅速发展起来。这样的悉心教导,让马灿受益良多,一个新的作战计划,
逐渐在这位小辽王胸中,成形了。
很快,中军大营里轻骑四出,传令。
马灿一面下令后方辎重营,工兵营开路架桥,尽快将沉重的攻城大炮,转运前线。一面,又下令召集正在后方,大肆筑城的熟练工匠,组成一个工程营,在骑兵保护下,星夜兼程赶往罗马城前线。
这个两军阵前,新成立的工程营,将会承担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挖掘地道,大规模的爆破城墙。轻骑,携军令飞出帅营,此时天色已晚,数十里连营灯火通明。马灿走到帐外,舒展着酸痛的筋骨,看着远处罗马城高大坚固的城墙,面色凝重,他秘密从后方召集熟练工匠,要请尊贵的罗马教宗陛下,尝尝飞天的滋味。
第一千二百四十六章 学者
在马灿心中,他兄长马城,便是古往今来,最才华横溢的一代兵学宗师。
面对罗马这样的坚城,马灿反复思量,大规模的爆破城墙,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无法遏制了。
“传令,急招开原兵学教授孙和鼎,军前听用!”
孙和鼎是什么人呐,他是军械司总制孙元化,孙大人的第三子,家学渊源,尤其擅长火药,机械,从人与马灿私交甚好。
关键时刻,马灿就想起这位出身名门的孙世兄来了。孙和鼎眼下在哪,他在五百里外的拿波里港,主持修缮拿波里军港里的水寨,军港,拓宽航道。拿波里港与罗马城近在咫尺,此军港一旦修缮完成,则大明水师经地中海,沿着亚平宁半岛西侧的海岸线,
可直达拿波里,大大减轻后勤辎重的压力。
傍晚时分,拿波里军港,人声鼎沸。
波斯仆从军的轻骑四出,很好的执行了孙和鼎的命令,抓丁。
随明军远征的波斯人,突厥人,将整个意大利公国南方,洗劫一空,又抓来大批青壮,修缮疏通港口航道。最多的时候,在拿波里军港干活的青壮奴隶,人数多达五万名,全是身强体壮的男人。
在波斯武士野蛮的屠刀下,意大利人屈服了,无分贵贱,大批沦为了奴隶。
对波斯人,突厥人野蛮粗暴的做法,明军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毕竟战争是需要红利的。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以利驱之,那些粗鲁野蛮的游牧骑兵,才会乖乖老实的替大明出力。
随着前线的节节胜利,荒废日久的各个奴隶贸易港,再度繁忙了起来。
拿波里水寨,开原兵学教授孙和鼎,正在带着一些门生,安装一台转臂式起重机。这种起重机有根倾斜的悬臂,臂顶装有滑轮,既可升降又可旋转。此种机械以人力、畜力为动力,解决了原始起重机比较费力的问题,并且关键位置的部件,多数以金属铸铁打造,以之吊运重达五千斤的
攻城重炮,毫无问题。
喧嚣的水寨,传令轻骑飞至,急招孙和鼎师徒三十余人,前线听用。
孙和鼎不敢怠慢,连夜收拾行装,叮嘱一群年轻的门生,不要乱跑,前线可不比后方港口,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
晚间,水寨之内。
戒备森严的水寨里,灯火通明,不时有轻骑进出寨门。前线军情,十万火急,连孙和鼎也感受到了,那种紧绷的气氛,瞧着不远处海面上,乌压压一片高大战舰,他心中少了些忐忑,笃定了些。一旁,他的门人弟子们却异常亢奋,都是些初出茅庐的少年,还
从未见识过战阵搏杀的惨烈。
神色一整,孙和鼎叫了一声:“托里拆利,拿我的条子去辎重营,多领几头牲口。”
隔壁房间一个穿着对襟褂子,大短裤,草鞋的金发奴隶跑了过来,用生硬别扭的汉话,答应了。
“知道了,我尊贵的主人。”
孙和鼎当即拿出炭笔,写了个字迹潦草的条子,交给他,看着这个金发奴隶恭敬的样子,很满意。这个叫做托里拆利的奴隶,是波斯人在附近俘虏的,被他看中,带在身边做了个奴仆。
孙和鼎看中此人精通机械之学,三十出头真是年富力壮的年龄。此人性子有些偏激,对罗马教宗极其仇视,这也是孙和鼎,放心带着他的另一个缘故,此人是和罗马教廷有深仇大恨的。
在孙和鼎的保护下,这个托里拆利倒是没吃什么苦头。
然而过了一刻钟,辎重营那头突然喧嚣起来,几个包着头巾的波斯兵,将五花大绑,鼻青脸肿的托里拆利押了回来。
孙和鼎走出房外,面色不悦,冷声道:“何故喧哗!”几个波斯兵瞧见他,慌忙行礼,叽里呱啦的叫嚷起来,孙和鼎对波斯话虽不太纯熟,却能听懂。托里拆利被人揍的全身是伤,因为他去辎重营领牲口,却趁黑跑到库房,偷了一袋子荞面,一大块熏肉,逃
跑途中被波斯兵逮着了,揍个半死。
波斯兵群起激愤,叫嚷着,要处死这个偷东西的奴隶。
按规矩,一个偷东西的奴隶,是要处死的,死法还很惨,通常是绑在木桩子上,活活晒死。
群情激奋,孙和鼎十分不悦,皱眉哼了一个字:“滚!”
一个滚字,吓的几个波斯兵不敢吭声了,慌忙扔下托里拆利灰溜溜的跑了,不敢冒犯这位尊贵的孙大人。
凄迷夜色下,月光如水。
孙和鼎看着鼻青脸肿的金发男人,被人揍个半死,手里还死死攥着那袋偷来的荞面,一时竟哭笑不得。
“来人,送去他治伤。”
孙和鼎喜爱此人的聪慧,博学,也不忍心看着他遭罪。
鼻青脸肿的金发男人,犹豫了片刻,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虔诚的哀叫起来,孙和鼎看着他状如疯狂,杜鹃泣血,惊奇的睁大了眼睛,这个执拗倔强,性子有些偏激的男人,必是有求于他,想来如此。
深夜,城外一处破旧的农庄。孙和鼎领着几个亲兵,门生,走进一间肮脏的卧室,昏暗的油灯下,肮脏的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六七十岁了,眼窝深陷,人瘦的皮包骨头。床边摆着一堆书,几张废纸,表明了此人学者的身
份。
孙和鼎心中有数,这又是一个和教廷作对的学者,这样和教廷作对的学者一般来说,日子过的很惨。
一个亲兵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小声说道:“大人,还有气。”
这时,托里拆利又扑通跪了下来,软语央求,孙和鼎爱惜此人的聪颖,博学,心肠一软便答应了。
“去,喊个医官来,好生诊治。”孙和鼎温和的吩咐了一声,又走过去,将托里拆利扶了起来,收人收心,这个博学的聪颖学者,带着身边磨一磨他的性子,收服之后,将来是要大用的。温言安抚一番,托里拆利自是感激涕零,就此将性
命卖给了仁慈的孙大人。
后来,孙和鼎才知道他无意之间,救治的这个垂死老者,到底是个什么人。这个无人问津,躺在肮脏床上等死的瞎眼老者,竟然是托里拆利的老师,全欧洲最富盛名的学者,这个人叫伽利略。
第一千二百四十七章 密谋
开城二年,欧洲最著名的学者伽利略,长期被罗马教廷凌虐,软禁,身患重病,本已经在拿波里的家中等死。
后被开原兵学教授孙和鼎救治,得以幸免,这一年的伽利略六十八岁。
后来,病情好转的伽利略,托里拆利师徒,被如获至宝的大明摄政王马城,秘密护送至瀚海城休养,奉为上宾。
这个时期的多数欧洲学者,如伽利略一般,都被罗马教廷视为危险的异端,日子过的很惨。大明王朝,在摄政王马城授意下,趁机大肆招揽这些学者,秘密攫取着欧洲人文艺复兴,所带来的丰硕成果。
天下英才,尽入囊中,由此奠定了大明王朝称霸数百年的,坚固基石。
同一天,抚顺,辽王府。
这一天是中秋佳节,摄政王马城在王府设宴,宴请关外各地官员,观风使,商会首脑千余人,各行各业的首脑,人才济济,汇聚一堂。
夜宴的地点,正是王府里的留园。
抚顺辽王府占地面积极大,辽王妃于凤君,久居于此,曾经下了很大的力气,在王府中别开辟出了一大块的苑林,取名唤作留园。所谓留园,大约是有些小儿女私心,希望能留住常年在外的夫婿。
这个大型宴客厅,便是正处在留园的正中。
左右有林荫,花苑相拥,郁郁葱葱、暗香浮动,前后有奇石、清泉相望。
尽管夜色,水明石秀,陶情宜人。环绕着会堂,周遭更且打起了无数的火把、灯笼,只映照得远远近近亮如白昼。火光与灯光下,上百的王府卫士,装备精良,或站岗守卫,或来回巡逻。这些卫士,都是从军中精选出来的,一个个皆堪称虎狼之士,无不久经沙场。便算是不动,往那儿一站,就能给人一股冷到骨子里的森然杀气。这道防线,以宴宾堂为中心,向外散出,直布到留园的外围
,再朝外,自另有王府中其它的卫士,负责保卫。
留园的门外,又站了有不少亲兵,随从,王府早给他们规定了活动的范围,没有王命,任何人不得出圈子一步,违令者格杀勿论。大宴开始,便在那留园的层层布防之中,在英武年轻的卫士警惕戒备之下,宴宾堂门内门外,一队队的淡妆娥眉,高捧着古香古色的杯盏、酒器,进进出出,一行行的下人仆役,端着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
,川流不息。
从宴宾堂门而入,门外的火光就已经够明亮了,堂内更加的光彩耀人。大厅上,地上全都铺着西域来的羊毛细毯,厚而绵软,色泽绚丽。大厅的两侧,一根根高大的红木柱子,支撑着弧形的穹顶。穹顶之下,有一道道的横梁横穿而过。便在横梁上,悬挂了有数十成百的宫灯
,或用青铜而铸,或用丝织而成,有的点燃了香薰红烛,有的直接放上装饰所用的明珠、珍宝,雕梁画栋、珠光宝气。
这留园重地,集九州四海之珍奇,处处都彰显着一个贵气,也代表着大明王朝的威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是在格局上,便隐隐超越了汉唐盛世。
厅中人数虽多,却不问喧哗之声,只有杯盏碰撞时,不敬意发出的响动。
宴会中,一名戎装护卫急匆匆,登堂入室,将加急军报恭恭敬敬,摆在几上,这也是辽王府的规矩。
凡有加急军报,可不经通传,由亲卫直接送到殿下手中。
马城端坐上首,展开军报,便咳嗽了声,说道:“诸位。”
厅中便安静下来,众人便瞧着王爷露齿一笑,威严道:“捷报,基辅大捷。”
下首,稍停,便响起一阵阵恭维,庆贺声,时至今日,明人早对前线种种捷报,麻木了,麻木者一面茫然,互相打听着,基辅又是个什么地方呐。
有心者,各位商会首脑,却已经眼珠子转的飞快,盘算着将商路拓展到中欧去了。
喜庆中,上首马城昂然起身,端着杯酒,正色道:“逢此佳节,咱们这杯酒,应当敬与为保境安民,为咱们开疆裂土的将士们。”
诸人齐齐应诺,都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自有侍女再来斟满。
马城又把杯子举起,接着说道:“第二杯酒,为因此战而受难、流离的百姓。”
“且饮此杯。”
诸人又或掩袖、又或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这浮华的王府夜宴,热闹起来,宣示着盛世大明,称霸世界的脚步正在进行时,
翌日,便有轻骑从王府飞出,携王命急赴前线,嘉奖有功将士。
除了摄政王马城亲书的嘉奖军令,尚有几封密令,发往军前。密令中说,对勇于反抗罗马教廷的学者,不得加害,擅自加害者以军法从事。凡愿意放弃信仰的,可准许入籍,享受大明百姓一般的待遇,其家属亲眷,不得凌虐。凡愿意离开欧洲本土,往大明境内安居
的,各地官府当厚待之。此令一出,饱受罗马教廷打压,迫害的学者,举家前往大明境内的,大有人在。如此,便一举奠定了大明几百年盛世,牢固的基础,此后数百年,在这些杰出学者的滋养下,是大明新学人才辈出,井喷的
年代,西学东渐的一场好戏,拉开大幕。
数日后,罗马。
等到孙和鼎领着他的几十个门生,进了大营,明军开始密谋世界战争史上,最大的一次地下掘进,炸城计划。为了炸塌坚固的罗马城墙,孙和鼎和他的门生们,绞尽脑汁,最后制定出一个可行的计划。
穴攻之法,由来已久,历史上,被地道攻破的城池,数不胜数。然而罗马城实在太坚固了,用黑火药炸城,费时费力,需要消耗的火药,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弄不好就是一个大号烟花。孙和鼎等人借鉴了前人的方法,先从地下掘进,在城墙地下,挖出大片的空洞,
然后用圆木先顶住。如此,城墙地下的地基已经被挖空了,再填埋大量火药,用棉布包裹再涂上油,到时候,轰,一声巨响,坚固,沉重的石头城墙,便会轰然倒塌,变成一堆瓦砾。
第一千二百四十八章 征服者
永恒之城罗马,有钱,地理位置重要,战略位置更重要,又是教廷的中枢所在。
攻占罗马,便象征着征服教廷,历史上,哥特人,拜占庭,伦巴第人,都曾经达到过这一成就,如今轮到明人挑战这座坚城。罗马,当世最宏伟壮丽的城市之一,城里有六十多万所住宅,十八座座宫殿,富丽堂皇的高楼大厦,各色大理石砌成的古老神庙、大剧院、马戏院和基督教大教堂等各种雄伟壮丽的建筑物,隐隐约约地出
现在大明人的眼前了。
为掩人耳目,明军派出大批工匠,在罗马城下修建炮垒,打造云梯,攻城锤,各种五花八门的攻城器械,整个明军营地一片忙碌。
等到四门三十二磅攻城重炮,经过长途跋涉后,运抵前线。
隆隆的炮声,吸引了罗马守军的大部分注意力,水缸粗的攻城臼炮,毫不留情,将一颗颗巨大的弹药,带着恐怖的呼啸声,从天而将,将罗马城中古老壮观的建筑,轰成一堆堆瓦砾。
就在此时,敏报传来,北线关宁军已兵临维也纳城下。
傍晚时分,明军大营。
连日来,抵达罗马增援的力量,持续减少,代表着中欧人北线的压力猛增。
部分从法国,荷兰,北欧诸国赶来的骑士,支持教廷的平民,武装,被迫大批赶往维也纳。
明军在南北两线,同时转入旷日持久的攻城战。
罗马城外,正南方,二十里。
孙和鼎命人堆起一个土丘,堆起土丘后,就迅速开始挖掘地道,地道不能距离城墙太远,不然就会让地道伸得太长,挖掘起来费力、费时,并且极有可能坍塌。
挖掘地道,穴攻需要考虑通气性,地道越长透气性就越差,就需要挖得更宽敞,修筑土丘,是为了掩护下面挖掘土方的奴隶。挖地道这种事情,守军不可能毫无察觉,于是马灿下令三条地道,同时开挖。
其中一条,选择在城墙的正面,位置靠近城门。另外两条, 对着城墙的拐角处,挖到墙角边以后,不断向下深挖,同时把一些坚固的木桩搬进地道里,在运走墙基下面的土后,用这些木桩撑住上面的墙基。等到把一段城墙下边完全挖空后,就撤出人
员,填充大量火药,将那些木桩炸塌,烧毁,便可以造成城墙的大范围坍塌。
五天后,投入大量人力的明军,把多处地道,挖到了城墙地下,并且开始撬动高大城墙的地基。此时,罗马守军终于慌乱起来,明军在下面掏墙基,城内的守军在墙后面挖水渠,试图引水将地道淹没。
很快,就有一条挖向城门的地道,被守军灌水淹没,几百个奴隶生生淹死在里头。
然而守城一方,不可能把每一条地道都灌进水,在明军孜孜不倦的努力下,十天后,孙和鼎冒着巨大的风险,亲自下了地道。罗马城南边的城墙,拐角处,东西沿着两侧城墙,地下十米处。
明军挖出了一个长五十米,宽三十米的巨大地穴,预备开始装填大量火药。
此时,孙和鼎,托里拆利两人缺发生了争执,还引来了大批明军将领围观,连主帅马灿都忍不住来了。
孙和鼎,托里拆利两人争的面红耳赤,起因是托里拆利认为,这个地穴挖的太大了,也不够密闭,无法发挥出火药的威力。孙和鼎十分不悦,对这个固执的奴隶,执拗的性子十分不满。
这个奴隶,在各位同僚面前顶撞他,让他的面子往哪里搁。偏偏,这个金发碧眼的奴隶,一根筋,满红耳赤的嘟囔着,大家伙谁也听不懂的番邦语言。这个满身污秽的奴隶,一着急,找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不停的嘟囔,什么压强,什么压力,让孙和鼎觉
得脑壳疼。
“先生……”
托里拆利自顾自的蹲在地上,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压力公式,等到他拍拍屁股起身时,却发现身边站满了人,一个年轻,英武的明国元帅,正好奇的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玩味的神采。
托里拆利有些心虚了,汗流浃背,不敢抬头正视这位元帅的眼睛。
锵,一声轻响,一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一个明将面色阴沉,呵斥道:“你这蛮子,胡言乱语,你安的是什么心。”
扑通,托里拆利吓的一屁股坐到地上,面色苍白,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家的后院,而是明国大军,征服者的军营。
“罢了。”
绝望中,那个年轻英武的明国元帅,开口说话了。
锋利的战刀从脖子上拿开了,托里拆利好像用光了全身的力气,汗涔涔的,腿也有些软了。
马灿,此时低声问道:“孙大人,此人所言,可有些道理?”
孙和鼎此时颇有些尴尬,他虽然精通西学,可是这个金发奴隶说的洋话,他压根也听不懂,什么压力,什么密闭空间,他简直听的眼前发黑,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了天书,却隐隐又觉得很玄妙。
马灿看着他面红耳赤,瞠目结舌的样子,微微一笑。
“散了吧。”
“孙大人,营中叙话,哦,你这长随也一起来。”
地道口围着的军兵,将领们散了,孙和鼎送了口气,看着气度森严的这位小辽王,心中唏嘘,这位小辽王行事作风,可越来越像当今那位摄政王了。
马灿信步走了过来,低声问道:“世叔,事关重大,早做决断。”
孙和鼎颇有些动容,一咬牙,小声说道:“马帅容禀,我这长随,早先,是威尼斯大学的教授,于物理之学,颇有造诣。”
马灿十分好奇,问道:“物理,万物之理?”
孙和鼎一呆,只得说道:“马帅英明,确是万物之理。”
马灿饶有兴致,看着那个还在发呆的金发奴隶,决然道:“照他说的做。”
“来人,给他找身军服,弄点吃食。”
当天夜里,在托里拆利的坚持之下,明军将挖好的巨大地穴,缩小了一半,在地穴里,用石头砌了一面墙,然后糊上一层黄泥,形成一个密闭空间后,以大量火药填埋,做好了炸城前的准备工作。
第一千二百四十九章
万事具备,工程营按照托里拆利的建议,将挖好的地穴缩小了一半,以石墙黄泥堵成了密闭空间。
引爆,则从地穴里引出几根药捻子,人员很快撤了出来。
两日后,凌晨。明军在夜间秘密集结,从东,西两个方向,组织起了陷阵,抢城的死兵,炸城后第一皮冲上去的死士,以库尔德人为主。马灿允诺破了罗马,允许库尔德人在亚平宁南部建国,故此,随明军征战的两万库
尔德人,还是一支很能打的作战力量。
凌晨,东方现出第一丝曙光。
罗马城南面,十里外。甲胄响动,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大批明军簇拥着马灿,各部族首领,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看着北边高大的城墙。前头,孙和鼎,托里托利两人颇有些忐忑,额头冒汗,东奔西走,指挥着门生将地道封死
,大量火把照的人心里发慌。
“撤,撤了!”
要引爆了,人员快速离开了前线,托里拆利穿着一身大明军服,不太合适,略显紧窄的军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脚下一软,托里拆利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孙和鼎的门生扶了起来,架着走。
此时的托里拆利面色苍白,汗流浃背,生死荣辱,都寄托在这几根药捻子上了。
明军花费半月时间,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这事一旦搞砸了,他必然是要被明军迁怒,砍头示众的。
“点火!”
嗤啦,长长的药捻子烧着了,托里拆利的脸色更苍白了。孙和鼎侧过头,想宽慰一番,刚一张嘴,就觉得脚下的地面突然晃动,接着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将两人震的跌坐地上。孙和鼎转头看着罗马城,已经看不到什么城墙了,只有漫天的烟雾,腾上半空
的一团蘑菇云。前线,明军,仆从军喧哗起来,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便只看见坚固高大的罗马城墙,好似晃了几下,便凭空长高了一截,如同雨后的春笋一半,生生从地里拔了出来。又好似有一条地龙
,要从城墙的肚子中钻出来。
在那声巨响的同时,这条地龙从地表窜上了半空,带起的烟尘把这段城墙遮蔽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了。城墙,自内而外地爆裂开,砖石和里面的灰土腾空而起,又沸沸扬扬的落了下来。
马灿,亲兵们都仰起头,目瞪口呆,看着那团巨大的蘑菇云,突然,附近稀里哗啦地落下一阵碎石雨,大量的被炸得粉碎的砖末从空中落回地面,洒落出好远,甚至一直落到远方观望动静的明军头上。
明军们慌忙躲避,还是不少人被砸的头破血流。
提前预备好的陷阵死兵,一时半刻也派不上用场,罗马城上空弥漫着黑色的烟尘,什么也看不见。
良久,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天都亮了。
城外明军,才从巨大的震撼里清醒了过来,这时浓烟,尘土尚未散去,回过神来的明军便赶忙趁乱发起攻城。
“出!”
哨声,鼓声在明军前线,响成一片,三千名库尔德武士纷纷起身,举起刀枪斧头,潮水般涌向罗马城。嚎叫声中,三千陷阵死兵冲到了城下,缓了一缓,地上到处是碎石,看上去全是墙砖的碎块。
碎石里,躺着一些守军的尸体,死状极惨,多数人都七窍流血,黑血已经凝固了,脸上,身上,全糊着一层厚厚的尘土。
这时一阵风吹过,把本来已经稀薄的灰尘又吹散一些。库尔德勇士们抬起头来,目瞪口呆,看到一个巨大的城墙豁口出现在自己眼前,砖面无影无踪,靠近豁口两边的墙垛也不翼而飞,里面的筑土完全暴露出。透过这个巨大豁口,库尔德武士们猛然发现,他
们面前竟然是空荡荡的,见不到半个守军的影子。
坚不可摧的罗马城,这时,就好像一只被拔掉尖刺的刺猬,在他们面前敞开了怀抱,露出了柔软的腹心要害。
库尔德人,目瞪口呆看着豁口里,清晰可见的巨大建筑。
很快,罗马南城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数千武士叼着刀,手脚并用爬上了断壁残垣,嚎叫着冲近了罗马城。
激战,很快在每一条街道上展开。
城外,明军将领,部族首领们已经簇拥过来,恭维,颂扬着马帅的英明神武。
坚固的罗马城,旦夕可下,其意义无疑是十分深远的,罗马作为教宗的象征,征服罗马便意味着,又一支强大的军队,又一个强大的帝国君临亚平宁,也宣告了昔日尊贵的教宗,走向了穷途末路。
罗马城在漫天的烟尘里,瑟瑟发抖,疯狂的叫嚷声里,各部仆从军都眼红了。
人喊马嘶,波斯人,突厥人不等军令,便成群结队的涌向罗马,游牧民族的仆从军,很快将罗马城南边的空地填满,密密麻麻的人潮,顺着被炸开的城墙,涌入城内,惨烈的激战随之爆发了。城内尚在激战,马灿身旁已经围满了人,恭维声不绝于耳。大明重军功,更重灭国之功,凡是开疆裂土的将领,多名利双收。如今,任谁都知道征服了罗马,这位有名无实的小辽王,当今大明帝国最高统
帅的胞弟,怕是真的要封王了。
城内,激战爆发。
从豁口处涌入城内的仆从军,和守在高处箭楼上的罗马守军,展开对射。罗马守军失去了城墙的保护,突然暴露在库尔德武士的屠刀之下,拼死抵抗,却很快被蜂拥入城的游牧士兵淹没了。败退中的守军且战且退,同时,援兵正在从四面八方赶来,很快,罗马南城的几条主要
街道上,堵成一团,陷入激烈的巷战。
在攻占罗马的巨大诱惑下,波斯人,突厥人,连奥斯曼人都发疯了,用一浪高过一浪,潮水般的进攻瓦解着守军的防线。街道上的混乱的巷战,很快朝着两侧发展,箭楼,制高点都成了激烈争夺的目标。
砰,一个包着头巾的波斯兵,惨叫着跌下箭楼。下面,更多的游牧士兵手持弯刀,嚎叫着冲了上去,
第一千二百五十章 通牒
街道一侧的箭楼上,一个身材高大粗壮的甲士,穿着明亮的铠甲,双手握着十字大剑,奋力劈砍。下面,人头攒动,波斯兵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用长枪,弯刀,将这名甲士劈刺的左支右绌。
吱呀,大剑和弯刀碰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高大甲士仗着战技不凡,双手握剑一绞,一扫,一个波斯兵嚎叫着跌了上去。然而人的体力毕竟有限,涌上来的波斯兵越来越多,甲士回剑格挡稍慢了一点,便被一把宽背弯刀划过脖子,伤口鲜血直流。一个凶悍的波斯兵爬了上来,补上一刀,一个武技不凡的骑士团精锐,就此战死。接着惨嚎声不断传出,寡不敌众的骑士们,不时惨死在波斯兵雪亮的弯刀下。面对库尔德人,波斯人,突厥人凶猛的攻势
,街道两侧的箭楼,高塔相继失守。擅射的波斯人,突厥人占据了两侧的制高点,开始向下面放箭,发铳。箭矢横飞,弹丸激射,训练有素的教宗骑士们倒下的越来越多,刻着红色十字的大铁盾,在游牧士兵的围攻下,一面面倒下,战局开
始变的无法挽回。
城外,明军大营。马灿接受着部下们的恭贺,一面调派炮手,携带轻型火炮,抬枪入城作战,一鼓作气摧毁罗马人的抵抗意志。很快,入城明军控制了南门,并且打开了厚重的大门,巨大的吊桥轰然落下,大批人员,武器
进入城门。
罗马城,史称七丘之城,由七个山丘组成了巨大的城区。激战至傍晚时,明军已深深的突入城内,攻下了七个山丘中的两个,并且牢牢的将其占据了。很快,明军在占据的两个山丘上,居高临下,架起火炮,以密集炮火瞄准了其他城区,一层一层的扒掉守军的
防御,也一点一点的瓦解着罗马人的作战意志。
入夜,隆隆的炮声持续着,火光映红了夜空,激战仍在持续中。战至午夜,位于建于帕拉蒂诺山上,后世俗称的帕拉蒂诺皇宫失守,明军占领了大量厅堂、浴室及赛车场、剧场等。大批明军,仆从军涌入万神殿,一座圆形圆顶的神庙,前有古典式柱廊,圆顶用天然混
凝土,即以火山灰石筑成。
至此,半个罗马城区,落入明军极其仆从军之手。
也意味着罗马城最核心,也是最重要的中心区域,直接暴露在明军居高临下的炮火之下,岌岌可危。
古城中心最重要地段是罗马广场,位居帕拉蒂诺、卡皮托利诺和埃斯奎利诺三丘之间的谷地,建城以后即为居民往来集会的中心。广场四周遍布神庙、会堂、元老院议事堂和凯旋门、纪念柱等。
至帝国时期又不断扩建装修,其富丽堂皇居整个帝国之冠。 从凯撒以至各朝皇帝,还不断在罗马广场北面和东面建造以帝王为名的广场,其中最大的是皇帝图拉真的广场,由市场、会堂、图书馆、纪念柱和神庙组成,气象雄伟,建筑精美,代表罗马建筑的最高水
平。
在罗马广场西南不远耸立着的角斗场,采取圆形剧场的形式,内部可容五万观众,是古代最宏大的剧场建筑。此外,城中还有数以百计的神庙、剧场、图书馆、体育场、浴场以及规模宏大的引水道等。
午夜时分,大批亲兵护卫下,马灿走进了万神庙。
马灿抬头,看着高大四十多米的巨大穹顶,周围,响起窃窃私语声,明军将领,各部族首领,都被这座宏伟建筑的壮观,震撼到了。
信步走在神庙里,马灿不由得赞道:“壮哉!”
周围部落首领们,纷纷恭维起来:“元帅,您现在是罗马的征服者了,祝贺您。”
“阁下,您的光芒将照耀罗马,您的事迹将在整个欧洲传唱,祝贺您,取得了一场胜利的史诗。”
恭维,颂扬让马灿哈哈大笑了起来,身边,一哨炮手将数门三磅轻炮,运抵神庙,就架在神庙坐落的山上,不远处就是古老而又繁华的罗马广场。
天亮后,日出东方。
经过彻夜的激战,明军已控制了半个城区,几个炮兵哨都进了城,居高临下,将火炮对准了低处的广场。
战事稍停,亢奋的游牧士兵彻夜激战,也付出了不小的伤亡。罗马城内,约三到五万忠于教廷的部队,拼死抵抗,波斯,突厥各部损失不小,打头冲锋的三千库尔德人,伤亡竟然过半了。战事稍一缓和,马灿便开始调动兵力,将损失极大的仆从军撤下去休整。一队队波斯,突厥人的仆从军士兵,撤了下去,大红衣甲的精锐明军,换了上来,准备着对重兵把守的罗马城中心,展开最后一击
。
晌午时分,明军完成了兵力调动。
两万明军进入城内,很快展开兵力,取代仆从军进入了攻击出发地,架在山上的火炮也陆续就位。
万事俱备,此时,主帅马灿的帅旗,出现在了罗马神庙四十米高的顶部。
帅旗一出,顿时,引发了各处阵地上,明军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
“万胜!万胜!”海啸似的欢呼中,万众瞩目之下,巨大的旗帜出现在神庙顶部,一面马字帅旗,龙飞凤舞,另一面鲜红的,有着金黄日月浪涛纹饰的大旗,就在神庙上方迎风招展,招摇醒目,大受鼓舞的明军,士气骤然
高涨了起来。
数百铁骑,护卫着主帅马灿亲临前线,铁骑在罗马城宽阔的街道上穿行,所过之处,山呼声此起彼伏。
马灿被山呼声包围,心情一松,便笑着道:“所谓教宗,不过尔尔,此辈,如何能盘踞于此,安享荣华。”
左右纷纷应诺,马灿便又笑道:“劝降吧,天命在我,气运所归,命人给教宗送信。”
“遵命!”
一声应诺,轻骑将早就写好的劝降信,送去前线,命两个俘虏兵带给罗马教宗,开出了半个时辰的最后通牒。
“灿,拜会罗马教宗阁下,阁下无恙,幸甚,幸甚。”“阁下,才为世出,然气数已尽。今我皇明天兵,以仁义之师,讨伐不法,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灿,请阁下早做决断,一旦为奔亡之虏,切莫自误。”
第一千二百五十一章 降表
前线神射张开劲弩,一只劲箭破空而去,叮的一声,重重的钉在一块挡箭牌上,箭尾挂着一封牛皮纸包裹的书信,还剧烈的颤抖着。
两军阵前,一个嗓门极大的通译,吼出一串番邦话:“我家元帅,有话带给罗马教宗阁下,快去通传!”
墙后面,建筑里,房顶上藏着的罗马士兵,气势被夺,一时竟鸦雀无声。
半个时辰的最后通牒,像一座大山压在罗马人头上,罗马城中心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便只有大太阳火辣辣的晒着。
半个时辰后,罗马教宗并无回应。
马灿眉头微微一皱,一挥手,隆隆的炮声打破了沉闷,呼啸的炮弹居高临下,在布满宏伟建筑的罗马城中心,炸起了一团团烟尘。在如此近距离的火炮直射火力下,宏伟壮观的建筑在颤抖。
哗啦,建筑坍塌导致了大片碎石滑落,下面的士兵连滚带爬的逃散。一轮炮击后,碎石飞溅,一发三磅炮弹不偏不斜,正中图拉真纪念柱,高高耸立的纪念柱轰然倒塌。硝烟散去,大会堂上空挂起了白旗,罗马人投降了,也避免了这座繁华古城,被明军炮火彻底摧毁的命
运。
“万胜,万胜,万胜!”
明军攻击出发地,黑洞洞的炮口冒着青烟,山呼声响彻云霄。很快,罗马教宗提出了投降的条件,其一,罗马城内三万两千名各国士兵,向明军缴械,明军不得加害这些士兵。其二,明军元帅需要保证,不洗劫,不破坏这座伟大的城市。其三,罗马教宗,不能退位
。
下午,罗马神庙,万神殿。
参与谈判的代表,强自镇定,把罗马教宗的亲笔书信递了上来,由大嗓门的通译当众念了出来。一片哗然,众多仆从军将领,首脑吵闹了起来,叫嚷着踏平罗马的,大有人在,将那使者吓的脸色发白。马灿听着这封降表,微微一笑,让教宗使者如蒙大赦,松了口气。马灿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他自然明白这封降表,最关键的一条是什么呐,是罗马教宗不退位,其他条件都是枝节,唯独这一条是顶顶重
要的。
罗马教宗意味着什么,意味一个古老欧洲的精神信仰。
这个庞大的信仰体系,虽然腐朽不堪,却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仍在拼命维护着它没落的尊严。
吵闹声中,马灿不悦的皱起眉头,一旁亲卫眼睛一瞪,呵斥起来:“肃静!”一声呵斥,万神殿里变的鸦雀无声,各部仆从军首领皆俯首听命,不敢冒犯这位大帅的虎威。日月军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黑洞洞的大炮闪烁着金属光泽,四周围虎背熊腰的大明悍卒,手按战刀,个个杀
气腾腾。
罗马使者有些战战兢兢,抬头看着年轻的明国统帅,时间似乎凝固了。
良久,才从那位年轻英武的明国元帅口中,说出了两个字:“准了。”
精通汉话的罗马使者,松了口气,一瞬间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然而那位明国统帅,脸色转冷,又说出了两个字:“不过!”
罗马使者一颗心又悬了起来,不过,短短两个字便如同一记重锤,将他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教宗阁下的财产,要交出来。”
使者听到这话,咬了咬牙,便当场允诺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交出来还能怎么样呐。
“这个,教会的田产,地契,庄园……”
明国元帅步步紧逼,越发得寸进尺了,那使者脸色渐渐铁青了,想要翻脸,却怎也没有翻脸的勇气。
兵临城下,虎狼之师在侧,肃杀,威严,让使者有些喘不过气来。
锵,一员穿大红棉甲,戴八瓣圆盔的明将,拔出战刀,一双豹眼瞪了起来,吓的罗马使者汗毛都立了起来。
“降不降!”
那员明将大吼了一声,瞪了过来,万神殿里,顿时想起各种奇特口音的叫嚷声。
“降不降!”
吼声传到殿外,明军阵地上两万雄兵,再次亢奋的山呼起来。
“降不降,降不降!”
山呼声响彻云霄,两个时辰后,罗马教宗投降了,所属三万两千名,从欧洲各国赶来支援的士兵,骑士放下了武器,被关在了宽敞的罗马角斗场里。
兵不血刃,明军以另一种方式征服了罗马,并开始了对欧洲的经济掠夺。
两日后,南路明军统帅马城在罗马大会堂,接受了罗马教宗的投降。稍做休整,十余万明军及其仆从军,携带着罗马教宗的降表,以轻骑快速深入了亚平宁北部。很快,坚守北方重镇佛罗伦萨的西班牙军团,被十余万游牧骑兵,重重包围在城中,半月后,八千兵力的西班
牙军团放下了武器,缴械投降。
南线明军,发挥了以轻骑兵为主的优势,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了亚平宁北部。南线明军控制了亚平宁北部,大批轻骑,转而向东,配合北线关宁军,对中欧坚城维也纳,成两面夹攻之势。至此,云集维也纳的中欧联军,已经走到了穷途末路。悲观的气氛,开始在维也纳蔓延,刚刚经历了一场大败的中欧联军,在明军的两路夹攻下,军心涣散,十余万大军分崩离析,中欧各国,纷纷派出使
者请降。
开城二年,秋。
前线急报飞进辽王府,关宁军兵临维也纳城下,磨刀霍霍,此时中欧联军大势已去,纷纷派出使者请降。前线明军主帅吴三桂,不敢擅自做主,只得飞书传递消息,请人在王府的摄政王殿下,早做决断。
抚顺,辽王府。
马城手中握着吴三桂的飞书,还有几份中欧人的降表,微微一笑,这个吴三桂倒是乖觉,还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终究是将门之后,又读过书,吴大帅是懂得媚上,拍马逢迎的,可
不比蓝玉那种粗鲁的莽夫。很快,马城回了封信,给了吴三桂生杀予夺,全权处置的大权。可有一条原则,如今时代不同了,在这个火器大兴的时代,一个瘦弱的女子,一个懦弱的农夫,手持火铳,也能轻易打死一个身经百战的士
兵。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已经不是蒙古人征服欧洲,那个骑马射箭的时代了。真要是闹的天怒人怨,激起欧洲人的反抗精神,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对于征服,围剿欧洲,大明人有自己独特的方式,属于东方的智慧。
第一千二百五十二章 炮击
以吴三桂的枭雄之才,很好的领会了王爷的意图,对欧洲人以经济掠夺,蚕食为主,政治上分化,瓦解,往欧洲地盘里掺沙子,由此开始了欧洲人的百年耻辱。兵分两路,夹攻维也纳的明军,大兵压境,
军心涣散的中欧联军,被迫和大明帝国结了城下之盟。
当日明将吴三桂,将六十余门野战火炮,十二门攻城大炮,在维也纳城下一字排开,云集维也纳的中欧各国联军,被迫各自派出代表,走进了城外的明军大营,谈判停战条约等一干事宜。
皇明新历,开城二年,秋。
就在停战谈判开始之前,一个噩耗传来,波斯人,突厥人合伙洗劫了意大利北方重镇米兰。米兰原属于联军两线作战的大后方,兵力早已被抽空,防御空虚,被南线游牧轻骑趁虚而入,惨遭洗劫。三日夜后,得到消息的联军骑兵赶到米兰,这座中欧最繁华富庶的城市,早已面目全非,城中尸横遍野,不知多少年积攒的财富,被劫掠一空。无数价值连城的艺术品被抢走,为了阻挡追兵,野蛮的波斯
人,突厥人还放了一把火,将米兰图书馆珍藏的百万仓藏书,付之一炬。艺术之都化为一片火海,消息传来,云集维也纳,正在筹备和谈的各国将领,贵族们激愤不已,嚷嚷着要找明军兴师问罪。然而城里闹腾了一整天,人人激愤,真到了要集结兵力的时候,各国领兵的贵族
们却互相推诿起来,谁都不愿意打头阵。
基辅惨败,中欧人最精锐的骑士团覆灭,三万最精壮的士兵投降,中欧人的脊梁被打断了。
清晨,维也纳城外,一座清雅幽静的庄园。
庄园内外戒备森严,身穿大红棉价的明军士兵,全副武装,以路障,哨卡将帅营层层保护了起来。
此处庄园,便是明将吴三桂的帅营,也是维也纳和谈的会场。
庄园之内,有一座充满艺术气息的陈列室,吴三桂穿着一身对襟的袍子,后底皂靴,迈着四方步在雕塑,画作之间踱着步子。身后,跟着跟着他的谋士方光琛,亦步亦趋,不敢打扰了大帅的雅兴。
吴三桂在一幅美轮美奂的画作前,停了下来,端详了半天,方徐徐道:“这画的是个什么物事?”
方光琛一呆,斟酌着道:“倒像是一个端庄女子,抱着一只,一只貂?”
吴三桂上前细看,笑了起来:“不错,是貂,画得真像。”
方光琛瞧见大帅如此喜爱此画,自然是知趣的,轻咳一声,说道:“来呀,将此画摘下来,细心保管。”
这位方先生是前朝进士出身,说话时带着几分斯文,抢不叫抢,叫保管,亲兵们自是心中有数的。
不料吴三桂在陈列室中,转了几圈,面色一沉竟低喝道:“都摘下来吧。”
方先生又是一呆,轻轻一巴掌拍在自己嘴上,赶忙附和:“是在下糊涂了,战火无情,苍生何罪呀,这些画作,收藏,毁在战乱中未免可惜,摘下来,都摘下来,派一哨人好好看着,弄丢了唯你等是问!”
“遵令!”
大批关宁军蜂拥而入,轻手轻脚的将陈列室清空,搬走,毫不客气的据为己有。
方先生瞧着大帅气色极佳,红光满面,这时才笑着道:“禀大帅,方才,城里来人交涉,说南边马帅所部洗劫了什么,什么米兰,杀了人,放了火。”
吴三桂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哦,又如何?”
方先生眼皮直跳,忙道:“这事本也没什么,可是这何谈在即,在下以为,不宜节外生枝。”
吴三桂没说话,这位方先生便又说道:“再说,马帅麾下那些蛮子,也闹的太不像话了,有失体统。”
吴三桂脸色一冷,不悦道:“妇人之仁,书生之见,以后这些话不要说了。”
方光琛吓了一跳,赶忙应了,心中叫苦不迭,这些年,他这位东主行事越发高深莫测,心思也越来越难揣测。他这个进士出身的谋士之首,常常在东主面前应对失措,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了。
四下无人,吴三桂转过脸来,看着他,竟唏嘘起来:“庭藻呀,你是名门之后,擅谋略,打从天启年间,咱们就是忘形交,咱们相交多少年啦?”
方先生一盘算,竟也感慨起来:“十年了,东主,咱们认识十年了。”
吴三桂迈着四方步,走了,只留下一句话:“庭藻呀,如今这情势不同往常了,不同往常了呀。”
身后,空荡荡的陈列室里,方光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竟然就这么僵住了。
他毕生都在揣摩上意,自诩谋略无双,大帅的意思他心里明镜一般,这是要将他扫地出门了呀。
心中一叹,方光琛黯然请辞,很快离开了维也纳前线。吴三桂赶走了他的首席幕僚,突然翻脸,翌日凌晨突然下令城外明军,总计十六个炮兵哨,炮口仰起,对准了重镇维也纳狂轰滥炸。一时间地动山摇,大口径的攻城重炮,轰鸣起来,将一颗颗水桶粗的硕
大弹丸,轰的高高飞起,又呼啸着落下,重重的轰在中欧重镇,城内密集的建筑上。明军凌晨时分突然翻脸,集中炮火,炮击维也纳,给猝不及防的中欧联军,带来惨重的伤亡。城墙,在野战火炮的密集轰击下,出现垮塌,城内建筑大量受损,明军十六个炮兵哨,以半数的弹药储备,彻
底摧毁了中欧联军的抵抗意志。遭遇了炮击的第二天,城门大开,各国谈判使节乖乖接受了明军的搜身,走进大营,开始了给欧洲人带来了百年屈辱的维也纳和谈。此后,维也纳之战打打停停,谈不拢就打,打几天再谈,前后经过四次
和谈,双方才最终敲定了维也纳和约。后世,对吴三桂此人评价不高,皆因此人行事反复无常,翻脸无情,以卑劣手段对欧洲各国敲骨吸髓,恐吓,敲诈无所不用其极。相比之下,另一路领兵远征欧洲的主帅马灿,却收获了史学家巨大的赞誉。
第一千二百五十三章 枭雄
吴三桂枭雄之才,他心里明镜一般,晓得南线那位马帅,辽王府出身的六爷,人家是来镀金的。背信弃义,卑鄙小人这口黑锅,只能由他这个北线主帅来背。马灿马六爷,履历必须得干干净净,金光闪闪的,倘若他不晓事,让人人颂扬的小辽王,光鲜的履历上出现了什么瑕疵,王爷,怕是要扒了他
的皮。吴三桂心中不免艳羡,父兄,早已经为那位六爷铺好了路,锦绣万千的金光大道。说他是枭雄,是因为他不择手段,更是因为他能猜对上官的心思,于是吴大帅一边对欧洲人敲骨吸髓,一边大发横财,些
许污名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打打停停,耗时长达半年的维也纳和谈,正在进行中。
罗马,城外大营。马灿是纯粹的军人,性子方正,忠直,前线侦骑来报告,他麾下仆从军劫掠了一座北方重镇,气便不打一处来。一气之下,马灿正要砍一批脑袋,此时从辽东来了一道军令,将他调离中欧前线,携伽利略
,托里拆利师徒,以及一批欧洲学者,返回辽东听用。军令如山,马灿只得草草收拾行装,将统兵大权,交给前来前来接替他的张翼。张翼此人没别的长处,就是在军中的资历够深,此人也是开原出身的嫡系,出身开原旧军三万卫的旧军官,打从神宗万历末
年,就随辽军征战四方的一员将领。
马灿生了几天闷气,将军权交卸了,和张翼草草寒暄了几句,便在亲卫护送下,辗转回返辽东不提。老将张翼初掌前线军权,便和吴三桂一南一北,调动兵力,再次给中欧人施加了强大的压力。成群结队的游牧轻骑,在亚平宁半岛北部横冲直撞,原属大后方的重镇都灵,很快失守,都灵再往西可就是法
国了。
十余日后,法国边境出现了大批游牧轻骑。
法国人吓坏了,懦弱的法王路易十三,命令枢机主教黎塞留,派人秘密和南线明军接触,毫不犹豫的第一个抛开了联军盟友,单独向大兵压境的明军求和。此时的法国,还是一个老朽的君主制集权国家。
此时的法国,也面对着同样的问题,大批骑士,兵员支援到了中欧前线,国内兵力空虚,面临着本土沦陷的巨大风险。
然而,此时的法国刚刚打赢了三十年战争,建立了波旁王朝,毫无疑问法国是欧洲的新霸主。作为欧洲的新霸主,法国的背叛,单独与南线明军和谈,再一次沉重的打击了联军的士气。
开城二年,冬。
数月和谈,打打停停,法王路易十三的使者秘密抵达罗马。而此时,还在坚守维也纳的联军,还茫然无知,他们已经被懦弱的法王,法国枢机主教黎塞留等人出卖了。为了避免法国本土沦为战场,法王全部同意了明军的要求,其中包括,法国承认明军对亚平宁半
岛的实际占领。法国,承认明军在米兰,罗马等重镇的驻军,并且同意放开边境城镇,允许明国货物进入法国,并且卑躬屈膝的为明国商人,颁发了特别通行证。一系列和谈条款,其中还包括法国出钱,赎回被俘虏的将
领,士兵,并且主传提出了巨额战争赔款。作为和谈的条件,明军,要约束其仆从军,不得越过边境滋扰法国。罗马秘约,就在这种秘而不宣的情况下,秘密达成了。几年后,密约曝光,直接引发了法国的动乱,愤怒的法国人涌进了凡尔赛宫,杀
死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法王路易十三。
罗马密约是怎么泄露的,谁曝光的,这也成了一个永远的谜。
当下,明将张翼对这个密约不甚满意,然而眼下他的部队,也面临着补给线漫长,兵力分散的大麻烦。
十几万南线明军,仆从军,散落在狭长的半岛上,到处都是。
其中能打硬仗的精兵,更是屈指可数,只有驻扎在罗马的约两三万明军,是可以依仗的主要作战力量。
其他各部仆从军,散落在各个富庶的城市,花天酒地,坐地当起山大王来了。如张翼这般老辣的将领,心思,算计自然比马灿,险恶的多了,这位明军主帅打从接替了马灿,接掌了南线明军,南线明军就谈不上什么军纪了。张翼对麾下仆从军,军纪败坏的行为视而不见,对于盘踞
在各个富庶城市里,醉生梦死的仆从军将领们,这位张帅一向是不管不问的。
然而这位精明的老将,对驻扎在罗马的本部兵马,明军主力,约束的还是很严厉的,驻罗马明军仍日日操练,始终保持着完整的建制。
兵荒马乱,烽火连天的亚平宁半岛,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阴云笼罩下的亚平宁东北方,水城威尼斯。此时的威尼斯,还是一座人烟稀少的水上城市,因为没有什么陆地,暂时尚未被战乱波及。太阳照常从东方升起,威尼斯商人照常盘点着货物,各种船只照常进出,唯一不同的是,从遥远的东方,驶入威
尼斯的明国船只,受到了威尼斯人特别的礼遇。说起来威尼斯这座城市,和中国还有特殊的渊源,中国古代的海上丝绸之路欧洲的终点,就是威尼斯,从中国各港口出发的船只,通过马六甲海峡,到印度东部,斯里兰卡中转,再由印度西方的阿拉伯人
倒手,运到东非阿拉伯半岛,走红海入埃及,再由雅典人和威尼斯人倒手贩卖到欧洲。
当然,如今大明的远洋水师,壮大了起来,武装商船护卫下的船队,已经可以直接抵达威尼斯了。总的来说,威尼斯如今还是一个很小的,几乎没有什么陆地的水上之国,还是一个独立的小国。
然而威尼斯这个地方,面向亚德里亚海,还是一座天然的良港。
开城二年,腊月。维也纳城下大军云集,乌云压境,亚平宁半岛烽火连天,在这样一个时间点上,发生了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弱小的威尼斯公国,在一群商人的领导下,主动向一条缓缓驶入海港的明国武装商船,投降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四章 航海家
确切的说不是投降,是归顺,威尼斯公国的商人政府,一致要求加入大明帝国,成为大明在海外的一个行省。威尼斯公国有这样的意愿,和这个公国的特殊国情有关,这个公国始建于五世纪、由一百一十
八个小岛构成。有西方苏州之称的威尼斯,四周环海,曾一度曾握有全欧洲最强大的人力、物力和权势。威尼斯的历史相传开始于公元五世纪,当时这个地方的农民和渔民,为逃避酷似刀兵的游牧民族,转而避往亚德里
亚海中的这个小岛。威尼斯十世纪开始发展,十四世纪前后,这里已经发展成为意大利最繁忙的港口城市,被誉为整个地中海最著名的集商业贸易旅游于一身的水上都市,十五世纪为威尼斯全盛时期,成为亚平宁半岛最强大
和最富有的海上国度,地中海贸易中心之一。
然而从十六世纪始,随着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新航路开通,欧洲商业中心逐渐移到大西洋沿岸,威尼斯逐渐衰落。
随着美洲新大陆的淘金热,愈演愈烈,日渐衰落的威尼斯,每况愈下。直到大明水师远征象牙海岸,几乎全歼了欧洲人在东方的远征舰队,并且将势力范围大踏步的向前推进,海上丝绸之路重新兴盛起来,才让这座没落的水城,重新焕发了一丝生机。在这种时代背景下,没
落的威尼斯商人们,很自然的站到了大明帝国一边,希望能够得到这个强大东方帝国的庇护。
开城二年,腊月二十六日。江苏商人李三都,携三艘购自福建的武装商船,押送着四条二等大福船,满载着今年的春茶,织锦,绸缎抵达威尼斯。李三都其人,出身江苏于扬州一个盐商世家,祖上出过两位进士,曾祖官至嘉靖朝户
部侍郎,在扬州也是数得着的大盐商。
然而好景不长,随着大明的中兴,盐商,成了最失意的一群人。如今的大明人人富足,盐业早已被官府收回专营,曾经富甲天下的江南盐商,有的失魂落魄,有的归隐田园。也有李三都这样开明的盐商,变卖家产,走通官府的门路,从水师购置了裁汰的武装商船,加
入大航海时代的淘金大潮。
李三都此人是盐商出身,没出过海,他散尽家财,从福建水师购置了七条二手大海船,
又在福建雇佣了三百名水手,一百多名宗族子弟做护卫。船队从福建出发穿过马六甲,不顾同乡的劝阻,又雇佣了几个落魄的欧洲水手,开始他的长途远航。李家的船队经非洲好望角,不远万里,绕非洲大陆整整一圈,才经地中海抵达威尼斯,这一路吃尽了苦头,李三都肠子都悔青了。他是一个扬州盐商,这辈子没见过大海,这倾家荡产的赔本生意,亏定了
。这支第一次出海远航的船队,耗时三个月,绕非洲大陆整整转了一大圈,才抵达欧洲,这买卖能不亏嘛。
七条海船组成的远洋船队,缓缓入港,船舱里气氛有些轻松,又有些惨淡,李三都毕竟是个商人,这时满脑子都在想着,该怎么把船上的货物卖掉,尽力挽回点损失,再想想该怎么回去呐。这一路走来,印度洋的恐怖风暴,大西洋的暗流涌动,早让这位大盐商出身的航海家,胆怯了。这一路上他吃尽了苦头,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上,险些连苦胆汁都吐出来了,船上的补给早已经耗尽,要不是
他多了个心眼,雇佣了几名经验丰富的欧洲水手,早就饿死在茫茫的大西洋上了。此时,李三都还不知道,他这个落魄的盐商,做远洋生意的新手,半吊子航海家,干成了什么样的大事。当年郑和下西洋,庞大的舰队,数万兵力最远也不过抵达了非洲好望角。自中华上国有史以来,李
三都的远洋船队,是第一支环绕非洲大陆大半圈,直接抵达欧洲本土的民间商船队。
这位不合格的商人,半吊子航海家,完成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壮举。
更奇妙的是,李三都的船队在一个微妙的时间,出现在一个微妙的地点,然后就发生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这就是波澜壮阔的大航海时代,充满着危险,却又充满着机遇,一个个偶然事件组成的大时代。
李家商船的船舱里,愁云惨淡的气氛消散了一些,吃了这么多苦头,大家伙总归是看见点希望了。
李三都苦着脸,对众人作了个罗圈揖,苦涩道:“三都,无颜面对各位了。”四周围的掌柜,伙计,水手们纷纷安慰起来,吃一堑长一智,船队还在,还是尽早把货物贩卖了捞回点本钱吧。下回记得听人劝,吃饱饭,把货物运到印度港口,卖给那些波斯商人得了,您老人家就别异
想天开,瞎折腾了。
李三都正焦头烂额,外头跑进来一个水手,叫嚷着:“东家,你快出去看看吧!”
“东家,出事了!”外面甲板上喧嚣起来,李三都被水手们簇拥着,走到武装商船高大的甲板上,目瞪口呆,看着威尼斯水寨里欢声雷动,千帆竞渡,各种大大小小的船只,赛跑一样围拢了过来,船上还挤满了人,朝着他龇
牙咧嘴的笑。
“完了!”
李三都一屁股坐在甲板上,面如死灰,这回连性命也保不住了。
“我命休矣。”
李掌柜万念俱灰,呆坐在船头,下令百余名宗族子弟出身的护卫,不要抵抗了。这一路不远万里的长途远航,大家伙又累又饿,抵抗也是徒劳的,还是放下火铳投降吧,没准还能有条生路。
很快,大批金发碧眼的西洋人,乘坐各种船只,将东方大明帝国来的舰队包围了。
当下,威尼斯人是把李三都的船队,当成大明帝国的水师了,这些武装商船,本来就是福建水师裁汰的二手货,船上的海战设施,弩炮,还有几门老旧的舰炮还没有拆除,看起来很是威武不凡。
怨不得威尼斯人会认错,让谁来看,这都是一支由七条战舰组成的水师分舰队。于是威尼斯人全城出动,果断的,向这支大明帝国的分舰队,兴高采烈的投降了,还举行了盛大的投降仪式,载歌载舞的庆祝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五十五章 军纪
喧闹声中,大批威尼斯人涌上甲板,围着远道而来的大明水师将士们,载歌载舞,竟然庆祝起来了。李三都云里雾里,被人搀扶了起来,手里被人塞了一杯葡萄美酒,稀里糊涂的看着,还有人跪下来磕头
,用脑袋蹭他的脚面。
李三都傻眼了,心说这到底是个什么所在,这地方的人也未免太热情了吧。于是乎,半吊子航海家李三都,稀里糊涂,成了大明海外行省威尼斯,号称西方苏州的第一任执政官,名垂青史。两天后,威尼斯人也知道弄错了,索性将错就错,硬把李三都推到执政官的位子上。盛情难却,李掌柜晕乎乎的,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了,在全体威尼斯人载歌载舞的庆祝下,就此在威尼斯水城扎了
根,落了户,开枝散叶了。
后世,在威尼斯开枝散叶的李家,家财万贯,航运,旅游,码头生意无不经营,特别以船运业为重。李氏族内人才济济,家族子弟精通数学,商业,还有大量的语言天才,族内很多人通晓欧洲各国语言。
水城威尼斯,由此成为大明帝国,在欧洲的一个行省,一颗明珠。李三都就任执政官后,忙派人联络前线明军,告知实情,消息传到罗马城,驻扎罗马的明军主帅张翼目瞪口呆,他活了四十几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离奇的事情。张翼乐得成人之美,派副将领兵亲赴
威尼斯,象征性的代表大明朝廷,祝贺了一下,就这样承认了李三都的身份。然而威尼斯人却很认真,非要大明派军驻扎,张翼索性派了两营人马,一千人的部队进驻了威尼斯,将这个亚得里亚海上的明珠,收入大明帝国的怀抱。中欧仍是一团乱麻,纷争四起,这件小事,很快就
被人遗忘了。
开城三年,元月。
因伽利略七八十岁了,身体虚弱,马灿一行在中亚走走停停,走了几个月才回返辽东,抵达了黑龙江府。刚进城便闹出一件乱子,他的一个亲兵队官,酒后滋事,殴伤了酒楼的伙计,掌柜。
酒楼掌柜天亮后,告到了官府,把黑龙江府衙吓了一跳。
黑龙江知府本想着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亲自出面安抚一番,将那酒楼掌柜的打发走。却未曾想到,黑龙江府治下三法司,不依不饶,竟带着三班衙役,苦主跑来驿站迎宾楼,要拘拿凶徒。知府这一惊非同小可,认谁都晓得这位得胜归来的小辽王,刚刚才攻灭一国,得胜归来,按常理是要封爵高升的。奈何,黑龙江知府管不了三法司,知府衙门和三法司并行,互不干扰,这是当年摄政王马
城,亲自在辽东推行的新政。
听说三法司那帮愣头青,初出茅庐的司法官,竟带着衙役卫队闯了迎宾楼。这一闹,可是把黑龙江知府吓个半死,连卫队也来不及带了,翻身上马,慌忙赶往城南驿站迎宾楼。楼内,三法司一行,苦主,另有一位黑龙江府观风使,面见了马灿,便睁大了眼睛瞧着这位小辽王,如
何处置。
观风使,这也是辽东新政,摄政王马城当年亲自定下的规制。
观风使没有品级,不算官员,由民间各行各业,德高望重的乡贤,行会首脑担任,对官府有监察之权。知府衙门,三法司,观风使这套制度,在辽东实行多年,早已经有效的运转了起来。
这便是大明皇朝中兴之后,步入近代文明的,一套独特的社会制度,行之有效。
众目睽睽之下,就连伽利略,托里拆利师徒也走出宾馆,好奇的看着这位大明元帅,会如何处置他醉酒闹事的下属。
楼内,马灿脸色黑成了锅底,走过去,一脚将那队官踢翻在地。
马灿眼睛一瞪,怒气冲冲的骂道:“殴伤百姓,扰乱街市,李金平,你该当何罪?”
那李姓队官酒醒了,俯首认罪,一个头磕在地上,懊悔的跪在上官面前。
不过,上官的问话,他不能不回答,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回大帅的话,军官无故殴打百姓者,重则力斩,轻则棒打,扰乱街市,当鞭笞。”
马灿瞧着他,心中不忍,却仍是勃然怒道:“你既然知罪,拉下去,砍了!”
左右亲兵都吓了一跳,慌忙劝阻:“大帅息怒,虽然他有些错处,到底没有致人死伤,
念在他跟随大帅多年,求大帅网开一面,饶了他一命罢!”
一片哗然,喧闹中,拍马赶来的黑龙江知府也吓了一大跳,刚忙劝阻。
“万万不可,还请马帅三思,念在这位李队官忠勇可嘉,勇武过人的份儿上,从轻发落。”
马灿却怒气难平,咆哮道:“从轻发落,这等胆大妄为的东西,怎么从轻发落,忠勇可嘉,我辽东十余万将士,谁不忠勇可嘉,这等腌臜货色,烂泥扶不上墙,给老子拉出去,砍了!”
他这里大发雷霆,那犯事的部下也羞愧难当,俯首道:“标下知罪。”
这时候,那告状的苦主,围观的驿站官员,仆妇们,倒有些心中不忍了。
苦主先替李队官,求情起来:“过了,过了,小人不告了。”
“撤了,小人不告了,小人撤案。”
周围,求情声此起彼伏,满场数百人,不多时,替李队官求情的倒有了八成以上。
马灿怒气这才消了些,低喝道:“此事,不必劳烦三法司诸位大人,死罪可免,你也活罪难逃,带下去,军棍四十。”
“取了他领章,帽盔,李金平,你去辎重营当个马夫吧!”
那队官捡回一条性命,汗流浃背,砰砰又磕了两个头,才低着头羞愧的走了。
处理过此事,在百姓钦服、敬畏的目光中,马灿朝着三法司官员拱了拱手,黑着脸回客房去了,那扇房门重重关上了。官员,衙役,苦主百姓鱼贯而出,散了,不敢再来骚扰这位马帅。
此时一员将领,五短身材,穿一身笔挺的大红将官军服,领着几个校官同袍走了进来,见此情状,都有些惊奇。
“六爷,咱老张来了。”五短身材的将官长笑了一声,房门打开,马灿惊喜的迎了出来,他和张水子久别重逢,心中欢喜,些许不快很快便烟消云散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北海郡王
马灿与张水子等人久别重逢,不胜欢喜,冲淡了些许不快。马灿与一干旧部在道左相逢,又正值休沐,众人都有几天假,便坐下来把酒言欢,几条粗犷的汉子,如今都是彬彬有礼的一方大员,谈吐不凡。可几杯黄酒下肚,脸涨红了便一个个本性毕露,敞开军服,
吆五喝六了起来。
“那道员的婆娘,那模样真个标致,三番五次,许是看上老子英武不凡,想同我动些手脚。那几日她常来我府上走动,拿起个果子,吃了一半,剩下一半仍在堂上。”
“那一半,你吃了么?”
“没吃,那半只果子,叫猫上了桌,叼走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迎宾楼响起轰然笑声,马灿也不免哈哈大笑,和这些旧部们胡吃海喝,尽说些粗鄙不堪的绣榻野史,每每叫人大笑着喷饭。依稀似乎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打天水数千里奔袭成都的戎马生涯。他这一干旧部,凭军功各有升迁,前程大好,平日在人前气派不凡,人后,终究还是那些个杀人如麻的粗人。张水子,积功升迁至黑龙江府守备,少将官,他这个位子极为重要,麾下有精锐标营步骑两万
,都是装备精良的新军。他这个黑龙江守备,战情紧急时,南边辽东行政中枢,北边远东之地,都在他的驰援范围内。说是标营,其实和地方巡抚,道台分属不同系统,黑龙江标营直属于五军大都督衙门,这便是摄政王马城提倡
的,军政分离。
军政分离,经济独立,开城三年的大明帝国,真正解决了地方豪强,军阀割据的隐患,从此长治久安了。
谈笑间,马灿笑的直喘气,笑骂了起来:“尽编瞎话,逗闷子,你这一脸的胡子拉碴,哪里英武不凡了。”
那部下急了,面红耳赤道:“六爷不信么,我身上,还带着那妇人赠的定情信物。”
“哈哈哈哈!”
“拿出来,好样的,你拿出来!”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将上房里的伽利略师徒都惊动了,上房里响起几声咳嗽。
此时众人已醉态可鞠,人人喝的东倒西歪,尽兴了,各人的亲兵将人都架走了,厅中便只剩下马灿与张水子二人,命人撤了酒席,换上一壶香茗,借着几分酒意,秉烛夜谈,尽说些戎马生涯的陈年往事。
马灿放下茶碗,唏嘘道:“水子,你如今有几个儿女?”
张水子伸出四根手指头,笑着说道:“四个,三儿一女。”
马灿便有些艳羡,叹道:“你是个有福的,如今儿女双全了。”
张水子便凑了过来,戏谑道:“怎的县主夫人,不肯配合么,这便是六爷你的不对了,功夫练的不到家。”
马灿恼羞成怒,一巴掌拍了过去,笑骂起来:“滚你的,老子功夫好的很。”
两人正秉烛夜谈时,外头驿丞,亲兵来通传,说几位黑龙江府豪绅求见,其中一位还是马灿的亲戚。
“亲戚?”
马灿可不记得有这个么亲戚,便有些不悦,哼道:“夜了,不见。”张水子只是笑而不语,这么晚了,三更半夜跑来迎宾楼的亲戚,能有什么好事,多半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没想到刚打走了一波,又来了一波,到天亮时迎宾楼外面,已经挤的水泄不通,本地商人,豪绅
,亲戚蜂拥而来,车水马龙,把马灿给堵在楼里,动弹不得。
马灿心中十分不悦,正有些脸黑,此时,任谁都知道圣旨下了,这位辽王府出身的六爷,要一飞冲天了。
楼内,瞧着外头人山人海的盛况,张水子含笑道:“贺喜六爷,贺喜六爷。”
马灿尚未说话,外头街上已然锣鼓喧天,磨磨蹭蹭的几个月,羞羞答答的圣旨终于到了,开原马氏第六子马灿,灭国之功,敕封为北海郡王,开府设衙,仪同三司,治所就设在黑龙江府。
这位新鲜出炉的北海郡王,还同时荣升五军都督府,副大都督。这可是个了不得的职位,相当于天下兵马副统帅,这个北海王管辖的范围,南起黑龙江府,向北一直延伸到到北极,连同中亚各部明军都得听从调遣,算上各族仆从军,麾下兵马何止百万,管辖土地何止
万里,怨不得这圣旨姗姗来迟。
自然,这从纯粹是个军职,不掌钱粮,不干涉民政,只管连兵打仗的事。这个北海王治所的建立,让关外北方各部明军,士气为之大振,军纪为之肃然,各地混乱的局势得到了极大的缓解。
这回,马灿被堵在黑龙江府,更是寸步难行了,关外各地官商士绅蜂拥而来,贺礼堆满了迎宾楼内外,每天都是人声鼎沸。有动作快的,已经在筹款,为这位三十岁不到的北海之王,修建王府了。
各路商贾,官绅云集黑龙江府,不到半月便筹集了一笔巨款。这座新建的北海王府,按照规制,规模比抚顺辽王府,略小一些,然而气派,奢华却远胜辽王府。摄政王马城有没有私心,自然是有的,但凡是人总会有私心,他的私心发作了,便造就了一个威名赫赫的
北海郡王。
此后历任北海郡王坐镇北僵,统帅二十万大明常备军,始终保持着纯粹军人的本色,殊为难得。
开城三年,二月。马灿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才刚敕封了一个郡王,不等王府建成便走马上任,召集张水子等一干旧部,纷纷提拔升迁,并且开始整肃治下兵马。马灿又模仿当年兄长马城在开原的做法,在兴安岭设立新军大
营,将北方各部常规明军,轮番拉进大营整训。自此,常备军轮训成为定制。
北海郡王马灿其人,是个很纯粹的军人,其麾下将官莫不是如此。于是上行下效,他麾下将领大多醉心于兵事,于民政,经济,经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不干涉。三月,开原嫡系的李争鸣,携妻儿老小,缓缓行至黑龙江府,成了北海郡王府治下总参谋官。北海郡王府治下的大明常备军,很快又恢复了当年人人济济的局面。
第一千二百五十七章 条约
摄政王马城,也怕这些能征善战的将领,在地方上安逸的太久,都荒废了,一个个都塞进北海王府治下。二十万北军人才济济,将星云集,加之中亚,欧洲小规模的冲突不断,故此百年间大明北境之军,
战斗力保持的十分惊人。
中欧前线,维也纳城下。
打打停停了小半年,在吴三桂的威逼利诱恐吓之下,加之南线亚平宁明军,屡次犯境,中欧人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有欧洲粮仓之称的东欧,大片肥沃的土地荒芜了,征战日久,欧洲开始出现了饥荒。饥荒首先在神圣罗马帝国所在的普鲁士,亚平宁北方发生,并迅速开始向欧洲腹地蔓延。这两个地区,原本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统治的核心区域,战时征召了大量平民,马匹,牲口。因此一旦战事久拖不决
,出现大范围饥荒,几乎是必然的。更糟糕的是,随着伤亡的增加,维也纳城内的军营里,开始出现了传染病。于是乎,神圣罗马帝国统治下的诸多小国,撑不住了,不再理会枢机主教和西班牙军团长们的叫嚣,暗中和明军接触,求和,希
望今早结束这场战争。任谁都知道神圣罗马帝国,实际上已经战败了,放不下的,只是红衣主教们的面子,贵族骑士们的所谓尊严。然而面子,尊严,在饥荒和瘟疫面前,不值一提,于是开战前隐隐恢复些许荣光的神圣罗马帝
国,再次变的四分五裂。
首当其中的奥地利人,早已被十几万联军人吃马嚼,弄的不堪重负。
开城三年,三月。不堪重负的奥地利人,作为维也纳的主人,深夜发动了兵变,解除了精锐西班牙军团的武装,并且将红衣主教们圈禁了起来。这一夜的维也纳城内,爆发了激烈的冲突,忠于教宗的骑士团,和以平民为主
的奥地利军队,大打出手。
一夜血战,天亮时,熟悉地形而又人多势众的奥地利军队,很快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城外明军在吴三桂约束下,并未趁乱攻入维也纳,而是以隔岸观火的姿态,静静的等待着中欧人的内讧,分出胜负。
翌日,下午。
控制了维也纳全城的奥地利人,打出白旗投降了,并且全盘接受了明军苛刻的和谈条款,其中包括了明军在维也纳驻军,承担巨额战争赔款,解散军队这样苛刻的条件,都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奥地利人实在撑不住了,十几万联军云集维也纳,人吃马嚼,每天消耗的物资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再打下去,奥地利公国可就要尸横遍野了。随着奥地利国王在和约上签字,画押,十余万中欧联军作鸟兽
散。于是,早已和明军达成秘约的法军,率先西撤,在明军的纵容下,一路撤回法国本土了。和约达成,奥地利人按照和约条款,将大批骑士,红衣主教们交了出来。人数多达两万的骑士团,贵族,红衣主教们排着长长的队列,走进了城外的战俘营,第二次北方战役,以维也纳条约的签订,做为
了终结。维也纳条约的签订,意义重大,因为它彻底终结了神圣罗马帝国在中欧的统治。从此,中欧陷入四分五裂,冲突不断的军阀混战,长达百年的军阀,教派混战,很快蔓延到西欧,北欧,很快将整个欧洲,
都卷进了百年战乱。
长达百年的战乱,欧洲的发展几乎停滞了,战乱导致了大量学者逃亡,文艺复兴结下的丰硕成果,毁于一旦。
条约签订后,三天。吴三桂此时春风得意,他瞧着俘虏营里,一个个面色死灰,绝望的贵族,骑士,红衣主教们,欣喜若狂。他眼中看到的不是人口,而是一个个行走的金元宝,利用这些地位尊贵的贵族,主教们,吴三桂开
始了他的敲诈行动。人数多达两万的贵族,骑士,主教,几乎将神圣罗马帝国的上层势力,一网打尽了。为了从明军手中,赎回这些大人们,神圣罗马帝国几乎耗尽了财力,无数历史悠久的家族落魄了,很多富丽堂皇的城堡
破产了,偌大个神圣罗马帝国的上层建筑,轰然坍塌。 上层建筑坍塌的恶果,便是社会的动荡,新教,旧教,贵族,平民之间的纷争四起,冲突不断。很快,按照条约规定明军开进维也纳,解散了奥地利王国的军队,并且,将维也纳变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商业
城市。
开城三年,五月。
关宁军在维也纳留下了八千驻军,主力满载着各种财物缴获,缓缓东撤,结束了虎头蛇尾的第二次北方战役。
六月,基辅城。
倾盆大雨,瓢泼也似地倾泻下来。白茫茫的雨水,连天接地的,恍如天河倒灌,乱响成一片。从墙头、帐篷、树梢上跌落,冒着泡儿,汇聚成溪、成一条条急流的河。举目都是水,遍地都是水。天空的云,压得很低,好似伸手就可以触摸得到。上午的光景,阴沉沉的,密集的雨幕遮掩了视线,稍远一点,就看不清楚。远处的山峦,近处的城池,黑乎乎的,只见个轮廓。不时有电光如同火蛇,撕
裂天空,一闪而逝。咆哮的雷声滚过云层,夹带着震耳欲聋的霹雳,令人觉得,那山峦与那城池,在这天地神威之下,好像都是岌岌可危。
这雨,从昨天就开始下了。下了一天一夜,不见有丝毫的停顿,反而越下越大。受雨水的冲击,山上有大块大块的泥土崩落,化成泥流,肆意流淌,驿道早就泥泞不堪,人马踩踏上去,能陷下去小半截子腿。许多的树木,遭了雷劈,横七竖八地栽到了路上,越发使得道路阻塞,令人
难以行走。
基辅城内,治所。
何可纲走上高高的露台,往外看去。风急雨密,豆大的雨滴见缝插针似的,迎头扑面地浇了他半身,冰凉浸骨。他打了个冷战,急忙缩回去,摘下头盔,摸了摸光头,顺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何可纲小声咒骂着,一下雨,河流密布的基辅,道路就会变的泥泞,更加难走,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
第一千二百五十八章 将校
大雨滂沱,何可纲忧心忡忡,经年战乱导致了粮食减产,半个基辅城被炮火摧毁,遍地流民。城内储备的军粮,倒还充足,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缺衣少食,便只能在漂泊大雨中,忍饥挨饿。
外头,白焕章领着七八个将校,匆匆忙忙跑进了治所,聚集到火盆周围,脱去了湿透的军服,烤起火来。
一人说道:“多少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咱刚才从大营回来,西边还好,东边地势低,大营里积满了水,倒不及。”
边上一人,接口说道:“好在当初扎营,选的地方不错。要不然,何止大营里积水,没准连火药仓库都得淹了。昨天,城外放马的弟兄,说几条大河都发了水,水患一来,好些良田都淹了,可惜了。”
何可纲听的有些担忧,忙问道:“放在外头的马匹,不碍事吧?”
那军官一边儿拧衣服上的水,一边儿回答:“回何帅的话,不碍事,就是雨大,带落了不少的泥土。为保险起见,俺已经吩咐过看养战马的士卒,换个地方放养。免得山石跌落伤了军马,不值当。”
何可纲这才放心了,他麾下都是百战精骑,只要有马便心里不慌。
他心中稍定,便沉吟着道:“军中存粮,足够三个月吃用,只是这城内流民,怕是要饿死不少的。”
周围,七八个将领纷纷劝慰:“何帅也不必太过劳神,这春天的雨,下不长。这雨又来的这样猛烈,或许用不了两三天,就放晴了。”
“说的是,咱们弟兄借着下雨,休养一下,也是好的,正好养精蓄锐。”
何可纲看一眼白焕章,又沉吟着道:“ “天公不美,咱又能有甚么办法,依我看,过几日城里揭不开锅,饿死的人多了,咱是不是施些粥饭,赈济一二?”
他这一说赈济流民,七八个将领便安静了下来,低头看着燃烧的火苗,不言语,动用储备军粮赈济流民,这是大事,倘若因此耽搁了紧急军情,相关人等可是要吃军法,人头落地的。
何可纲看他们不说话,便皱着眉头,说道:“焕章,你说呐。”
白焕章微微一笑,说道:“这样的事,投票吧。”
何可纲亦沉声说道:“好,投票。”当日,驻基辅明军副队官以上,大小军官百余人,投票表决,将投票结果写在纸片上,投入铁匣,同意放粮赈济灾民的,五十二票,不同意的四十八票,将将过了半数。次日,明军便在基辅城内开粥铺,
赈济流民。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
“是呀,都是爹妈生,父母养的。”
“哼,迂腐,妇人之仁!”军中将领们争论起来,吵的人人面红耳赤,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可是投票结果是不容更改的。在基辅明军的赈济下,加之基辅水网密布,盛产河鲜,故此十多万基辅流民得已幸免,虽人人饿的皮包骨头
,却勉强度过了这个灾年。
城内,粥铺。城内满是积水,沿着粥铺,明军垒了一圈儿土、石,作为阻隔。积水蓄得高了,漫过来,湿透了地面,坑洼处,形成了好多的水洼。何可纲不小心踏入里边,亏得穿的皮靴,没有被浸湿,只是溅了盔甲上
许多的泥水。
他心中不悦,喊道:“多叫点人来,再垒垒,找点石灰、柴灰,把粥铺里边也好好撒上一撒。”他的亲兵队长,冒雨守在外面,听见吩咐便大声地应了,指挥人重新加高挡水,随后取了石灰与柴灰,细细撒在帐内。这也是为了防治瘟疫,水灾之后,必有大疫,瘟疫可不长眼,闹将起来谁也无法幸免
。
棚外,何可纲看着排成长队的流民,上至八十老者,下至三岁童子,人人都是卑躬屈膝,一面死灰之色,心中一叹。
“造孽呀。”他这样纯粹的军人,性子忠直,瞧见如此惨状,便不免动了恻隐之心。一旁,白焕章穿一身笔挺军服,一尘不染,微微一笑抱起一个三四岁大的女童,那女童虽满身污秽,却生的明眸皓齿,金发碧眼,怯
生生的很讨人喜欢。
白大人生的一副好面相,长的俊朗,怀中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真真是天下无双。
何可纲便调侃道:“白大人,这是寻了个童养媳么。”
白焕章微微一笑:“正有此意。”何可纲看着那粉嫩的女童,心中一动,裂开大嘴嘿嘿笑了起来,他军中三千弟兄,都是百战老兵,常年在外征战杀伐,多数都是光混汉。有些三十好几的还挂着单,这基辅之地,少女大多生的美貌白皙,
身量高挑,不如趁机替兄弟们,解决了终身大事。他和白焕章一合计,白焕章也极力赞成,于是基辅明军个个兴高采烈,从流民中挑些美貌顺眼的,稍加笼络,便可抱得美人归。灾年,乱世,人命不值钱,少有流民女子反抗不从的,多数都欢天喜地的跟
着走了,入了洞房。喜气洋洋的明军大营,冲淡了死气沉沉的晦气,没过几天雨停了,天色放晴。人贩子便成群结队的来了,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成群结队,灾年人命不值钱,一个十五六岁的美貌少女,大约只卖半
个龙元。
何可纲看不惯这些事,索性躲进治所,眼不见,心不烦。没过几天辎重营到了,随辎重营赶来的,还有无孔不入的投机商人,几百辆四轮马车将道路都塞满了。颗粒归仓,辎重军需入了库房,何可纲松了口气,满心以为大宗粮食从后方运来,不至于饿殍遍野了
。咣当,沉重的箱子落地,何可纲命人撬开箱子,一呆,看到了满箱子的老式短火铳,有些残破不全的,连照门准星都不见了。再命人撬开一个铁箱,露出里面堆砌整齐的定装火药,入库的几十辆马车,都
是如此。何可纲眉头便皱了起来,这辎重营千里迢迢,从瀚海城大老远的转运军需,旷日持久,怎么不运粮食,反而运来了大宗军火,还都是军中裁汰的旧货,这不是儿戏么,谁要这些破烂货,当烧火棍还嫌碍事。
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挟天子
他只是忠直,并非愚钝,稍一思索便了然了,心里明镜一般,这些老旧火铳不是补充给他的,这是白焕章,军宪司的货。军宪司弄来这些裁汰火铳,分明是另有打算,何可纲,轻轻的叹了口气。
军宪司的事,他管不着,这时他想起白大人的绰号来了,玉面阎王。相处日久,他差点把军宪司的职责忘了,军宪司的本职可不是打仗,而是侦察,策反,暗杀,这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军宪司弄来这些裁汰军火,什么军心,这让何可纲不寒而栗,唯有轻轻一叹。
这一刻,他仿佛瞧见了白焕章,面带微笑,怀中抱着那个金发碧眼的女童,温和的对他说道。
“欧洲人不需要粮食,他们需要火枪。”
饥荒年,大批军火却流入中欧,盗贼四起,并且随着神圣罗马帝国上层建筑的轰然倒塌,让新教,旧教之争,越演越烈,矛盾在短时间内爆发了。新教,旧教之争,成了压垮罗马教廷的最后一根稻草。新教,在平民的支持下,大行其道,而旧教的维护者们,红衣主教,贵族们,在新教徒的步步紧逼之下,不得不求助明军。为了说服明军出兵,维护罗马教廷脆弱的统治,红衣主教和贵族们继维也纳条约
之后,又和明军签订了一系列密约,不惜花费巨资,雇佣驻扎在罗马,维也纳的明军出兵平叛。明军一面以军事,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教廷,一面,却暗中扶植亲明势力。欧洲亲明派,在明军的钱粮扶植下,迅速崛起,其中主要由乌克兰人,波兰人,瑞典人,部分奥地利人组成。三五年间,亲明派势
力,在明军的大力资助下统治了整个东欧,势力延伸到中欧,北欧,成了一直举足轻重的力量。
同一时间,扬州。六月间的扬州,天气已然十分炎热,僻静的街上行人稀少,连渡口上的船东都无精打采,躲在树荫下,阴凉处呼呼大睡。扬州,兴于漕运,也没落于漕运,随着海运的兴起,这座曾经富甲天下的城市,日
渐衰败了。
曾经繁忙的扬子津,好景不在,漕帮解散了,数万帮众各奔东西,大多数往沿海港口讨生活去了。曾经富甲天下的盐商们坐吃山空,空守着早些年花费重金,打造的园林山水而至无人问津。
六月里的一天,扬州府来了一位贵客,崇祯帝。当今大明天子在东海诸国,转了一圈,溜达着又回了江南,成天领着大太监王承恩,护卫们四处乱转,路过扬州,看样子是打算回凤阳祭祖。
圣驾到了扬州,倒驴不倒架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扬州府也不敢怠慢,赶忙接待了天子依仗,恭恭敬敬的尽了下臣的本分。扬州府嘴里说着蓬荜生辉,诚惶诚恐的套话,最后把圣驾,安顿在了范园。
范园,万历朝扬州盐商范氏,花费重金兴建的一座大园子。
崇祯住进了范园,范园主人欣喜若狂,赶忙将这尊大神迎回家中,当起忠臣孝子来了。成日里,丫鬟仆妇穿梭个不停,歌舞伎进进出出,落魄的扬州盐商,依稀恢复了万历年间的歌舞升平。范园主人范成章,相传是范蠡后人,崇祯初年也曾是富甲天下的大盐商,如今嘛,也就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破落户。在大明开城年间,大航海时代的兴起,虚君体制的日渐完善,倒让崇祯爷和这位范先
生,找着点惺惺相惜的感觉了。随着圣驾的来临,扬州府一夜之间,似乎有些暗流涌动。一个家道中落的大盐商,一位落寞的天子,无意间撞在一起,如干柴烈火一般燃烧了起来。此时,任谁也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偶然的事件,直接改写
了历史进程。
六月间的这一天晚上,崇祯住进范园的第五天。天子多喝了几杯酒,身体不适,范成章亲自将这位大神,送进卧房,看着这位落寞天子呼呼大睡起来,才一撩长袍,疾步赶去园中水榭。
范园,水榭里,已经聚集起一帮人瞧见范成章来了,纷纷拱手作揖。
范成章提着蜀锦的袍子,端端正正坐到主位,眉宇间,竟生出几许头角峥嵘的威风。请了茶,范成章便振奋道:“饱学士子,己然行动,我等商贾也不可落后,为今后咱们扬州人的福祉,范某,提议各商家集体罢市,以示我等愤慨声讨之意。见民情汹涌,朝廷必然换然醒悟,重开漕运,盐
路。”众人纷纷叫好,皆言范大掌柜果然老成谋略,对他们言,商人联合罢市,这可是一个大杀器。时间到了开城三年,这些个江南盐商,旧派学子也学了个乖。哭庙不管用了,夫子不管事了,这闹事也得与时
俱进,改罢课,罢市了。明末,江南士绅极为骄横,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扑腾几下的力气总还是有的。大明新政以来,漕运盐业都改成了官营,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定价权都掌握在官府手中,日渐没落的守旧商人,那
还能乖乖等死嘛,必然是要垂死挣扎的。恰逢崇祯这尊大神,驾临扬州,这便干柴碰上烈火,闹腾了起来。在场各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言辞间皆痛心疾首,大好江南,锦绣繁华眼瞧着就要毁于一旦,大家伙决不答应。此时扬州士绅群情激愤,
又拉上了崇祯这尊大神,闹将起来,自然是声威大振的。
这将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学生罢课,商人罢市,各界纷纷响应,万众一心,向朝廷施压,目的,是让朝廷幡然醒悟,重开漕运盐路。不几日,扬州世面上闹腾了起来,面对声势浩大的罢市罢课,扬州府吓的两股颤栗,带着三班衙役试图阻止人群,却被人群里飞出的石头瓦片,砸了个鼻血长流。头破血流的扬州府,仓皇逃入守备衙门避
祸,狼狈之下,连官靴都丢弃了。又过了几日,南京也有商铺停业,罢市,随后,却被愤怒的海商们,领着家丁,长随一顿痛殴,从街头打到街尾,其店铺也被砸毁一空。
第一千二百六十章 夺路
七月,这股风潮席卷了江南,盐商,米商,海商,各行各业都卷了进去,并且越演越烈,还闹出了当街械斗,致人死伤这样的丑事。扬州成为这场风暴的中心,局面很快失控,几个本地出海经商的大户人
家,成了闹事者们宣泄的对象。
本地盐商,漕帮和新兴海商之间,多年积攒的矛盾爆发了。扬州新兴海商和胜魁,大门外被堵的水泄不通,和胜魁大掌柜郑安国,盐城人,盐丁出身,崇祯初年还是个盐丁头子。后来借了海贸兴起的东风,召集了几十个盐丁,同乡,以三条舢板起家,很快淘到了
第一桶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成了盐城首屈一指的富户。这位郑大掌柜发了财,举家从偏僻荒凉的盐城,搬迁到锦绣繁华的扬州,还买下了一座大园子,改称郑园。盐城到扬州也不过数百里,郑园,范园也近在咫尺,两家人朝夕相处,早晚相闻,不免经常发生
些龃龉。
偏偏这位郑大掌柜又是个爱显摆的,平日里,喜欢鲜衣怒马,招摇过市。如今扬州地面闹腾了起来,盐商闹事,解散的漕帮,泼皮无赖们趁乱起哄。郑家是外地人,是这两年才崛起的地方豪强,又旗帜鲜明的反对罢市,很快和胜魁,郑安国成了众矢之的,开在街面上的铺子,
仓储被洗劫一空,一家老小百余口子,又被数百乱匪堵在家中,群起而攻之。
隔着一道围墙,郑家人和数百个泼皮,无赖对骂了起来。
“腌臜泼才,你一个盐城人,跑来作威作福,瞎了眼,以后你等想在扬州做生意,老子跟你的姓!”
“你来,贼贱种,爷爷请你吃铳子!”
“冲进去,活剐了他!”
“朝廷大兵一到,将你们这些狗才通通抓了,杀头!”两拨人隔着围墙骂将了起来,外头的人虽多,却谁也不敢当出头鸟,真的冲进去血洗了郑园。和胜魁是海商背景,铺子里养了二三十个护院,擅使火铳,个个腰间插着手铳,还有黑洞洞的短铳,阴森森的
瞄着外头,谁敢冲进去送死。外头闹将了起来,不得安宁,范园里崇祯帝面色苍白,知道他又一次,又一次被人利用了。这位皇爷每每出些幺蛾子,这些年已经收心养性,寄情山水,安心做起富家翁来了。却万万没想到一到扬州,竟
然被区区一介盐商,上演了一出挟天子以令朝廷的戏码。
他那十几个护卫,被人在酒水里下了迷药,都药翻了关在地窖里。偌大个园子,只有他和大太监王承恩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慌了手脚,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王承恩是个忠心耿耿的,听闻隔壁园子里,吵闹起来,眼珠子一转想出个办法来了,请崇祯帝写了一封
衣带诏,夹在衣带里,冷不丁狠狠一掷,从围墙扔到隔壁郑园里去了。
隔壁园子里那户人家,瞧着应该和乱党不是一伙的,成不成,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入夜,郑园。和胜魁大掌柜郑安国,这位郑大掌柜倒是心中笃定,也不慌张,他早年领着几十个盐丁同乡,以三条舢板起家,水里来,火里去,不知道见过多少风浪。这世道在海上讨生活的,又有哪个,家中没有几杆
私藏的火铳。
骚乱一起,郑安国命人取出火铳,弹药分发下去,妇孺保护了起来,四五十杆手铳,十几杆转轮铳瞄准了大门,院墙,就等着有人冲进来送死。可惜,那些个泼皮无赖也不是傻子,没人愿意当出头鸟。
这一天夜里,郑安和和几个护卫头子,两个儿子在厅中议事。
大掌柜大马金刀坐在上首,腰间插着两把手铳,瞧着可也是威风凛凛。他长子郑荣,是个读过新学的斯文人,父子两人听着外面,不时传来几声铳响,还有恶犬疯狂的犬吠,不免担忧。
“爹,商人突然罢市,学生更突然罢课,这内中肯定有阴谋。”
“当务之急,咱们得派人出去,联络官兵。”
郑安国点了点头,一旁几个护卫投资,暴跳起来:“我早瞧出来了,就说这姓范的不是个好货,这些鸟人敢罢市,官兵来了,全部抓起来杀了!”
“这贼鸟好大的胆子,敢散布谣言,妖言惑众,其心叵测!”
就在此时,几个伙计匆忙跑了进来,说在围墙边上,捡到了一封血书,瞧着像是从隔壁范园仍过来的。血书,郑安国父子便有些疑惑,借着明亮的烛火,打开一瞧,父子两人顿时目瞪口呆,傻眼了。
“谁,当今天子?”
“不对,恐怕有诈!”一片哗然,郑家人都疑神疑鬼的,多亏了长子郑荣是个读过新学的,又常年在外经商,见识不凡。崇祯帝出门游山玩水,没带玉玺,身上只有一方私印,尽管如此,郑荣还是认出了这方天子私印,不像有
假。父子两人一合计,当今天子虽说不管事了,可毕竟还是天子不是。天子有难,咱不能见死不救呀,这父子两人也是胆大包天的主,一合计,郑荣带着四个好手,找来梯子趁夜深人静时,翻过围墙,冲进范
园去把天子抢出来吧。
老朱家坐拥天下二百年,余威犹在,郑氏父子是不敢怠慢的。当夜,崇祯爷枯坐房中,正在发呆,外头突然响起几声闷叫,四五个强人撞破了房门,冲了进来,手中明晃晃的尖刀还滴着血。崇祯差点吓昏了,好在他这些年游历天下,胆子练的大了些,没有当场失态
。
郑荣瞧见一位中年男子,呆坐房中,眼睛便亮了起来,不由分说抢了天子就走。崇祯一阵晕头转向,被两条精壮的汉子,一左一右的架着,前头还有两条身手利落的汉子,腰间插着好几把手铳,砰,砰,砰几声铳响,范园里一团大乱,几个郑家的好手抢了天子,趁乱一口气冲了出去
。这一口气冲到了扬子津,汉子们夺了条乌篷船,保护着天子顺流而下,奔南京去了。崇祯爷逃出了生天,连鞋子都跑丢了,呆坐在船舱里发呆,这时候他有点害怕了,害怕面对马城慑人的眼神。
第一千二百六十一章 掀桌
崇祯爷赤着脚逃回南京,如今南京形势还算稳定,新军标营出动控制了全城。这位皇爷竟然被一个盐商利用,险些连自己也栽了,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了。他调不动南京兵马,急怒攻心,召集南京留守方
从哲,进宫面圣。
方从哲留守南京,处置政务,虽垂垂老矣,白发斑斑,却总算耳不聋,眼不花,心里比往常更明白了。瞧着这位崇祯爷恼羞成怒了,在武英殿大骂扬州盐商范成章,还要将此人扒皮拆骨,诛他的九族。
崇祯在武英殿,暴跳如雷:“这些蠹虫,害朕害的还不够么!”
“朕继位头一年,他们说要废茶税,朕准了,第二年要废矿税,朕也准了朕对他们千依百顺,他们却骑在朕的头上撒野!”
“这些个混账东西,治世无能,却长于谤君卖直,家财万贯,却不思报国安民,混账东西!”
“这些蠹虫,欺朕老实呀!”崇祯爷暴跳如雷,骂着骂着,竟一屁股坐在武英殿里,嚎啕大哭,这一哭便如同洪水泛滥,一发不可收拾。下头,方从哲和一干属官,瞧着这位失态的皇爷,目瞪口呆,这是戳中崇祯爷的痛处了呀。方从
哲细看这位皇爷,伤心欲绝,泪流满面的样子,反倒松了口气,赶忙从寝宫将皇后,公主请来,安抚住吧。
方从哲也是四朝老臣,对崇祯还是有些感情的。
方大人此时心中,亦是唏嘘不已,皇爷这不是失态,这是大彻大悟了呀。看来这些年皇上游历天下,与世无争,脑袋也渐渐清明了,终于明白崇祯那些年,到底是谁在坑他了,悟了,是好事呀。在开城三年的大明帝国,几个江南盐商,读书人组织的罢市,无非是一场闹剧。扬州之乱注定成了不了气候,各地标营新军很快出动,用排枪铳剑控制了局势,明晃晃的铳剑面前,乱党树倒猢狲散。首恶
范成章被标营士兵格杀当场,株连九族,发配到北疆修城池去了。
然而扬州之乱,引发了规模不小的民间械斗,死伤了几百人,这在太平盛世已经是大乱子了。
范成章等人伏诛之后,这场乱子的影响,却远远没有平息。在械斗中死伤的苦主,在江南商会的撑腰下,告到南京留守衙门,群情激愤,南京留守方从哲出面安抚百姓,刚出治所,就被人兜头浇了一盆狗血。江南百姓不给这位留守大人面子,年老体衰的方从哲一
气之下,八百里加急发往抚顺,要请辞。
十余日后,抚顺辽王府。摄政王马城接到八百里加急的时候,正在王府书房,安抚长途劳顿的伽利略师徒,对这位文艺复兴时代最杰出的科学巨匠。马城给予了极其优厚的待遇,将王府一侧的一幢豪宅,赏赐给了这位八十高龄的
老者,并且将这对师徒聘为王府西席,负责教育马城尚未成年的儿女。
伽利略一生在教廷的打压下,穷困潦倒,晚年得到了大明人的优待,也算是得了个善忠。他最出色的弟子托里拆利,更是对大明摄政王的知遇之恩,感激涕零,不久,便说服恩师伽利略出任府学教授。伽利略在大明帝国安享晚年,活到八十六岁才去世。五年,在伽利略担任抚顺府学教授的五年间,口述,整理了大量科学著作。由伽利略口水,托里拆利整理的几十部手稿,包罗万象,内容涵盖了物理学
,数学,天文学,化学,价值连城。
并且五年间,为抚顺府学培养了大批科学人才,建成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物理实验室。这位科学巨匠,现代科学的奠基人,还带领他杰出的大明学生,开创了一个历史性的学科,经典力学。伽利略去世后,他的杰出弟子托里拆利,接管了大明财政耗费重金,建立的物理实验室。很快成为抚顺府学的山长,并且把他自己的名字都改了,改了个名字叫做李泰山,这位意气风发的李山长,也是辽
王府的常客,摄政王马城的座上宾。这一时期,随着欧洲乱局,越演越烈,大批文艺复兴时代涌现出的西方学者,离乡背井来到大明,无一列外,都得到了大明朝廷的优厚待遇。现代科学,在大明帝国生根发芽。新学,科学,真正焕发了勃
勃的生机。
辽王府,书房。
马城在伽利略师徒面前,打开了江南来的八百里加急。
盐商闹事,不过是皮癣之疾,不足为患,开城初年这个时期,是新旧交替,新的海商财团崛起了,兴盛了,旧的盐商,矿商集团没落了。财富,正在从江南豪绅手中,快速向海商集团转移。
这其实是一次利益的再分配,新旧财团不免闹出些矛盾,当街械斗,这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南京方从哲八百里加急请辞,马城准了,这位四朝老臣为大明帝国,贡献了最后一丝余热。方从哲引咎辞职,当可安抚江南商会的不满,自然,这是治标不治本。马城心里是明白的,新旧交替,大明体制,又到了不得不变革的时期,当即挥毫泼墨回了一封长信。信中对方大人百般劝慰,请他站
好最后一班岗,改制吧。
开城三年,八月。
摄政王马城主导下,江南改制,废三省六部制,改总理通商衙门。中原万朝盛行的六部制度,走到了尽头,由新成立的总理通商衙门代替,总理衙门下属,又细分为名目繁多的专管衙门,以司为编制。如农业司,水利司,这是编制较小的司。编制大的通商总司,那可就
太大了。
总司下面,又有地方分司,形成了新的权利架构。这道王命里最轰动的一条,南京六部原有大小官员三千多人,全部裁汰,这可是轰动天下的大事,这可是三千多个实缺呀。说穿了也不稀奇,这是摄政王马城被江南官场,再一次激怒,掀桌了。以马城如今的威望,不耐烦了,掀桌也是寻常事,王爷这一掀桌,接下来就该分蛋糕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青云
王爷翻脸掀桌了,王命很快传到南京,轩然大波。大地震,把江南官场震了个底朝天,三省六部从方从哲以下,三千多官员全部开革,这是有历史记载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江南官场来了一次大换血。衙门里,丢了乌纱的官员们呼天抢地,犹如末日。有点骨气的则挂冠而去,硬是没人敢说王爷半句坏话,标营官兵,可就在外面守着呢,一个个新军士兵瞪圆了眼睛,就等着有人闹事,他们也好冲进来拿
人。
江南官员,如此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军政分离。
那些个标营新军,个个二十出头的年纪,虎背熊腰的,手中端着黑洞洞火铳,只认军令,不给面子。管你是四朝元老,还是清流首脑,一言不合,这些小狼崽子就敢搂火,太吓人了呐。
喧闹中,崇祯爷在武英殿呆坐了一整天,痴痴的看着房梁。
到了晚上,这位皇爷才发出畅快的大笑声:“天下文臣,人人可杀,哈哈哈哈,马城,朕不如你呀!”外头皇后,公主听的眼皮直跳,却也不敢声张,左右在这南京皇宫里,由的这位皇爷折腾去吧。三千个中枢实缺开革了,六部要改总理通商衙门,人心惶惶的,接下来怎么办呐,王爷大笔一挥点了将,急
调台湾巡抚孙传庭入南京,就任总理通商大臣。
由此,孙传庭这个幸运儿,成了大明帝国首任总理通商大臣。
台湾巡抚治所,淡水城。
快船从天津,直入澎湖水寨,轻骑快马加鞭将公函送至巡抚衙门。孙传庭打开公函,一字一句的看完了,白净的手竟也哆嗦了一下,他这样老成持重的人,竟然喜形于色了。孙传庭可是个聪明人,这个聪明人这些年在台湾府,任劳任怨,做事情做的极为低调,从不去抢
风头,也从不抱怨。这个聪明人心里明镜一般,晓得这些年王爷将他调来调去,领过兵,打过仗,鸡毛蒜皮的公务一大堆。聪明人懂得这是王爷,在磨砺他的性子,压着他的升迁,早晚有一天是要大用的。如今这一天来了,
来的竟如此突然,孙大人不免眉飞色舞了。
不免,巡抚衙门外头,噼里啪啦的放起鞭炮来了。孙传庭喜形于色,想起当年种种往事,当年王爷一见到他,便另眼相看,直到今天他还云里雾里的,不晓得王爷为何对他如此青睐。赶忙找来几个得力的属官,参详这份冗长的公函,他也急着弄个明白,
这个总理通商衙门是个什么章程。
这一参详,官厅里顿时鸦雀无声,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属官们,都瞠目结舌。因为这个总理衙门的职权,实在太大了,大的简直没边了,很可能比古时候的宰相还大。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呀。
孙传庭拿着茶碗的手,又哆嗦了一下,镇定了下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嗡的一下就炸了,他竟然一飞冲天,成了大明帝国,南方行政中枢的首脑。这可真是位极人臣了,从长江以南都在他的治下。
来不及回乡祭祖,孙传庭便带着几个得力属官,急赴南京上任去了。
南京,城外。
一队黑衣军兵,轻骑飞至,吕安在城门外勒住了战马,抬头看着高大城门,心中竟生出一丝亲切的感觉。
数年前,他还和军情司的弟兄们,守过南京,一眨眼都几年了。
军情司甲营,奉上命急赴南京,在信任总理大臣孙传庭,孙大人帐下听用。吕安如今积功,升迁至甲营中校营官,见识也不同以往了,他年龄大了些,颌下留起了粗短的须发,瞧着更成熟稳重了。
“来骑止步,腰牌!”城门处响起一声低喝,吕安便滚鞍下马,一抱拳,从怀中掏出要牌,公文递了过去。不多时,数十精骑穿过城门洞,在空荡荡的南京大街上,策动战马缓缓的踱着步子,街面上到处都是一队队标营新军,
山雨欲来风满楼。
傍晚时,秦淮河边的军情司据点。
这一路风尘仆仆从西北赶来南京,大家伙都累坏了,洗漱一番,换了身衣服,吕安便领着部下们,就近寻了一处茶楼酒肆,用些饭菜。
“哎哟,几位爷,快里边请!”
两个酒肆伙计正在打盹,瞧见有客人来了,慌忙唱了个喏,忙前忙后的伺候了起来。吕安一呆,退到门外看仔细了,确实是酒楼没错,不像是风月场所呀,怎么这酒楼伙计瞧着像烟花柳巷里的小厮呐。
一行人进了酒楼,果真有美貌的伶人,伺候起茶水来了。吕安神色便有些古怪,果然,南京还是那个南京,天底下一等一的风月之地,销金窟,青楼都和酒肆分不清了。微微一笑,吕安取出几块龙元,将美貌的伶人打发走了,点了一桌子好菜,到了南京,可以
和兄弟们交个底了。
他取出贴身放着的调令,微笑着说道:“今后,咱甲营弟兄就常驻南京了。”
众军兵一呆,忙追问起来:“营头,咱成锦衣卫了?”
“对呀,常驻南京,咱不是成了那个,那个鹰犬了?”
吕安一脚踹了过去,没好气的笑骂:“你不是鹰犬,还要当从良的妓子不成。”
话虽是这样说,吕安心中也有少许不快,军情司出身辽军,一向是个军事单位,大家伙也一向是以辽军自居的。突然从辽军编制里,切割出来,大家伙不免有些难以接受,都是身为辽军的荣誉感作祟呀。
“营头,上头到底怎么个章程,不是真让咱当锦衣卫吧。”
吕安拿出公文看仔细了,才低声道:“锦衣卫,以后就没有这衙门了,咱甲营弟兄,现如今算,算这个,警察司。”
众兄弟一呆,满脑子雾水:“营头,警察司,这又是个什么名目?”
吕安把公文收仔细了,不耐烦骂道:“老子咋个知道!”这样的非常时期,总理大臣孙传庭还没上任,总理通商衙门下属第一个职能部门,警察司就提前成立了。这个新成立的警察司,以部分军情司老兵为骨干,就地招募青壮,很快成了孙传庭整治地方的一把利剑。
第一千二百六十三章 风雨
两日后,南京。
孙传庭带着几个得力的属官,进了南京,就被崇祯爷召见皇宫去了。
崇祯此时心情十分痛快,主动把南京皇宫让出来一半,作为新成立总理通商衙门的治所。孙传庭推拒不得,再说原来的衙门本来地方就小,施展不开,他只得笑纳了皇上的好意,把衙门搬进皇宫了。
南京皇宫一分为二,中间隔了一道围墙,分出来的几百间房舍,大殿,就成了总理衙门的新治所。这位崇祯陛下总算干了件好事,此后时代变迁,几次修缮,总理通商衙门的地点却始终没变。
孙传庭到了南京,有了治所,手下又有两千多名军情司老卒助阵,便打起精神,开始大展拳脚。他四十许人,正值壮年,精力可比方从哲旺盛多了,下面的属官,地方官员想蒙蔽他,难上加难。
这位孙大人睁开慧眼,和人在辽东的摄政王马城书信,公函往来。他是个极聪颖的人,心里明镜一般透亮,知道王爷拿出这三千多个实缺,这是要给大家伙分饼了。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平日里谦谦君子一般,十分低调,骨子里却是自视甚高的,却独独对当年摄政王马
城,心服口服。
王爷主政大明这两年,都干了些什么,可说是按部就班,有条不紊。
王爷先稳定了军心,民心,先革新军制,五十万常备新军,各就各位,仅南京各省标营新军,人数就多达十万之众。十万装备精良的新军,经过半年多的整训,士气正是最高昂的时候。
十万新军,虎视眈眈的弹压地方,试问谁还敢上蹿下跳的蹦跶。
扬州之乱闹的沸沸扬扬,新军一进城还不是烟消云散了,一排黑洞洞火铳打过去,任你是江湖上的好汉,市井街头上的泼皮无赖,还是身家显赫的大豪商,身上都得多几个窟窿,往外喷血。
王爷鼎力支持,新军得力,孙传庭便有恃无恐,开始施展他的拳脚。这第一条,先清算旧账,新成立的警察司,带着新军士兵分赴各地,开始抓人,凡参与叛乱的通通抓起来,押解到南京。或斩立决,或发配流放,绝不含糊,江南之地,这块大明帝国心尖子上的恶疾,再
次被惨烈的清洗了。江南,始终是大明帝国的一块心病,这也怨不得别人。钱能通神,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带来了科举的发达,加之一千年来,学而优者仕的传统,江南的繁华锦绣之下,不免藏污纳垢,见不得人的斑斑劣
迹,太多了。
孙传庭心里明白,王爷,是真的不耐烦了,下决心去掉这块心病了。王爷不耐烦了,后果很可怕,杀气腾腾的新军士兵,在两千多名军情司老卒的率领下,凶神恶煞般踹开大门,轰开一个个据点,庄子。江南再次被清洗了,这回清洗的力度之大,连地方三法司也噤若寒蝉
,不敢吭声,免的犯了王爷的忌讳,触了这些官兵的霉头。那官兵一队队的虎背熊腰,手中火铳黑洞洞的,腰刀明晃晃的,太吓人了。
一面大肆抓人,清算,孙传庭一面细细思量,总理通商衙门这块大饼该怎么分呢。有几个职位是早就内定了的,王爷不可能把诺大个南方,完全交给他,如警察司司长,这个名额,得留给军情司大佬丁文朝。通政司司长,这个位子得是郑芝龙的人,这都是随王爷起家的嫡系,马虎不得
。
除此之外,剩下的饼怎么分呢,王爷的意思是廷推。廷推,明制,凡朝廷遇有重大政事,或遇有文武大臣出缺,皇帝必诏令廷臣会议,以共相计议,衡量至当,然后报请皇帝,取旨定夺,其有关政事得失利弊之研商者,谓之廷议;其有关人事升补任用之拟
议者,则谓之廷推。然而南京三省六部衙门已经裁撤了,三千多官员已经卷铺盖了,还怎么廷推呐。孙传庭思前想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按照王爷的意思来吧,召集江南各省民间观风使,总计两千一百二十八人,入朝议
政。
榜文一出,江南各省又震塌了半边天,这震撼未免也太大了。
这便是马城为江南吏治,下的一剂猛药,虎狼之药,这回王爷不但把桌子掀了,还把房子也拆了。一向目中无人的江南豪强们,几次三番挑战马城的威严,终于把王爷给激怒了,尝到了王爷震怒的后果。新军四出,抄家,抓人不提,由民间观风使入朝议政,廷推大臣这样的事情,那还得了吗。观风使,那都是些什么人,三教九流,各行各业的翘楚,首脑什么都有,有富甲天下的大海商,也有码头上打滚
,讨生活的车马行当。有急公好义的大镖师,也有牙尖嘴利的大状师。
总之是鱼龙混杂,两千多人聚在一起,怕是要闹成菜市场了。
廷推,也不是公推,这些个候选官员,还是要孙传庭来挑选,简拔的,孙大人手握大权,脑门上却常常大冒热汗。这个饼分不好,他可是要遗臭万年的,王爷,百姓,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呢。
一咬牙,一闭眼,孙传庭喟然叹道:“长痛不如短痛,罢了!”
于是总理衙门,召集各地观风使,入南京参与朝政的榜文一出,整个江南再次刮起了十级台风。各行各业,百姓奔走相告,有见机早的,已经连夜收拾行装,找官府开具文书,赶往南京抢占个先机。
不几日,南京从萧条冷清,突然变的喧嚣热闹了起来。
日上三竿时,南城门。
吕安穿着军情司制式的黑衣黑甲,抱着把刀,在南城门外站的笔挺,身后是眼神锐利,腰杆笔挺的一干部属。他的军情司甲营,全员转入警察司,军装还来不及更换,索性还穿着原来的黑衣黑甲。于是,黑衣黑甲,便成了后来警察司的标配,只是在肩膀上多了一副肩章。吕安,轻轻拍拍肩章上的灰,其实新做的肩章上并没有灰,只有两道金线,两个金灿灿的豆子,代表了他如今的官职。
第一千二百六十四章 重商
吕安如今的官职,是新成立警察司,南城中校尉统制官。他双脚微微分开站在城门处,进城的,出城的,瞧见这些黑衣黑甲的凶神,个个很乖觉的排着队,接受盘查。在这些黑面煞神面前,哪还有敢寻衅
滋事的。排队等着进城的,不拘是上天入地的一方大豪,还是下海捉鳖的武装船东,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谁也不敢在南京城撒野。在这种背景下,两千一百多名各地观风使,云集南京,有明以来,各行各业
的翘楚,首脑们,头回有了参与朝政的权利。
自隋唐科举大兴以来,朝政,一向是把持在读书人手中。此例一开,读书人的好年景不在了,学而优则仕的封建制度被打破了,读书,理政不再是特权。这种变革也是必然的,仓廪实而知礼节,随着朝廷对教育的投入,读书不再成为某些人的特权,由读书人构
成的特权阶层,自然也就土崩瓦解了。
等到总理衙门贴出第二道榜文,公示各司候选官员名单,天下人更是一片哗然。公示出来的一百多个实权要害的职位,竟有七十几位,是富家一方的大海商,或是南洋矿业开发银行的首脑,或是辽东商会的大佬。也就是说,这个新成立的总理通商衙门,有超过七成的商人,担任了各
司重要,而且关键的职位。自然,大家伙都明白,这是摄政王殿下的手笔,孙传庭可没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搞出一个商人主导的总理衙门。聪明人抽抽鼻子,就能嗅出其中深意,变天了,以后这大明朝廷,首脑中枢,多半是商而优
则仕了。
士农工商,商人从底层一跃而成为,大明王朝的上层建筑。
这种开天辟地式的变革,让天下人瞠目结舌,惊呼秀才举人们的铁杆庄稼,就这么倒下了呀。
深夜,原本是宗人府的院子里,如今是孙传庭的治所。孙大人走到朱红色大门外,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轻轻一叹,他如今是骑虎难下,读书人的铁杆庄稼,被他一手推倒了。商贾社会底层的帽子,被他一手摘掉了,他也是进士出身的读书人,这回,他可是
妥妥的叛徒了。
这并非他的本意,然而他却无从选择,事已至此,不论是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他都要在史书上重重的涂抹一笔了。
“若有万千罪恶,我一肩但之!”孙传庭立下宏愿,细细品味着王爷给他的几封长信,信中,王爷提出一种全新的治国理念,他这个进士出身的书生,简直闻所未闻。信中诸多奇思妙想,让他连日来辗转反侧,睡不踏实,王爷说要重视商
业,重商主义。王爷说,如今大明,已经进入了封建社会的瓦解时期,地理大发现,扩大了世界市场,给商业、航海业、工业以极大刺激,商业资本发挥着突出的作用。故此,旧有的官僚体系,已经不合时宜了,必然形
成以商人为主导的新体制。
孙传庭深以为然,王爷还说,随着大明的霸权,一个世界市场正在形成。王爷让他将眼光放的长远些,当务之急,是尽早统一国内市场,建立中央集权的商人政府,运用国家力量支持商业资本的发展。
最终的目的,是对新形成的世界市场,完成鲸吞式的占领。
“鲸吞!”
孙传庭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他被王爷的说辞打动了,脚步很快变的沉稳有力。
深夜,秦淮河畔。
吕安领着一队巡兵,沿河巡视,深夜的南京城施行了宵禁,夜色里却仍是透着些许不安,藏不住的躁动。
不远处,画舫里传来嚎啕大哭声:“斯文扫地呀,国将不国!”
“奸佞,我与你等势不两立!”
瞧着那画舫停在河中,大红灯笼高高挂,吕安脸色便有些阴冷,一挥手,如虎似狼的军兵蜂拥上前,黑洞洞的火铳指着孤零零的画舫。很快,河面上响起女子惊恐的尖叫声,一个男子的嘶吼咒骂声。
“跪下!”
几个军兵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倒转火铳狠狠砸了一记,男子扑通跪倒在吕安面前,头破血流的样子,犹如地府里爬出来的厉鬼。
那男子吐出一口血水,状若疯狂:“呸,做了鬼,老子也要找你们索命。”
吕安面色阴冷,瞧着这披头散发的男子,一旁,还跪着个面色苍白的美貌女子,这还是一对野鸳鸯。
“呸,鹰犬,斯文不存,某宁愿一死,以身证道!”
吕安瞧着这厉鬼一样的斯文人,阴冷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冷笑,这样的斯文人,他一晚上抓了十多个。总有这么些个自视甚高的蠢物,无视法纪,将衙门的宵禁严令当成废纸,可惜呀,今时不同往日了。
吕安不耐烦的一挥手,两个军兵用破布往嘴里一塞,将那披头散发的书生绑走了,关进大牢。只剩下一个瘦弱的秦淮歌妓,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乖觉的低着头,露出大半截细嫩的脖颈。
吕安看的一呆,竟温和道:“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你也要寻死么?”
那美貌女子不敢抬头,强自镇定,却央求道:“求军爷开恩。”
吕安微微一笑,又温和道:“他要寻死,倒也未必能死成的。违反宵禁,扰民滋事,罪不至死,按律当处以棍刑,戴枷示众。”
美貌女子终于抬头了,惊讶道:“啊,扰民?”
吕安看着她如花俏脸,又微微一笑,说道:“将眼睛擦亮些,这样的如意郎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满嘴都是道德,却少了良心。”
“放了她。”左右军兵将那美貌女子放开,秋毫无犯,继续沿着秦淮河巡夜。那美貌女子一呆,瞧着吕安高大英挺的背影,竟痴痴无语,这番话竟然是从一个军官嘴里说出来的,她竟然听呆了,听傻了。这是从一个年
轻军官,嘴里面说出来的话么。吕安却连头也不回,那美貌女子的形象,在脑子里很快消散了,心中还热切起来,他家中妻儿,岳丈已经从延绥老家动身,过几日就能团聚了。
第一千二百六十五章 显贵
吕安领着巡兵队,沿着河岸,行不多远,便听见身后传出一阵琴声。他虽不解音律,却也听的出来,琴声中带着犹豫,似乎彷徨。幽幽的琴音时断时续,就像谁人独立月夜、风露中宵,仿佛有什么事情难
以下定决心似的。
吕安手提着腰刀,微微顿足,倾耳细听,多时,琴音不再低涩难辨,渐渐地明亮畅快起来,才微微一笑,领着军兵快步离开了。
十余日后,清晨。武英殿外人头攒动,宽阔的大殿外,广场上,此时黑压压坐满了来自各地的官风使,商贾们。甚至于,有的人从缅国,莫卧尔万里之遥,坐风帆快船,急赴南京,才参与这场天下商贾的盛会。这些大商人
,往日只带算盘,精于计算,逢人三分笑,和气生财。这当口,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穿绫罗绸缎的,穿武服大氅的,穿对襟褂子的,自大明中兴,工商业大兴以来,大发横财的各路好汉,各行各业的翘楚,济济一堂。处处都透着两个字,热闹,比菜市
场还热闹。
这地方,本来是南京紫禁城,建立之初就刻意要求朴素,规模宏大。
大明成祖靖难时,率军攻克南京,失败的建文帝选择了与皇后一起自焚,俗称为金銮殿的奉天殿,在熊熊烈火中轰然倒塌。尽管成祖重新修复了被焚毁的奉天殿,但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南京。
等到成祖正式迁都燕京后,人走楼空的南京紫禁城,衰败也就在意料之中了。
尽管如此,有些衰败的紫禁城,万千气象,依然让各路豪杰们大开眼界,为之震撼和赞叹不已。
“诸位,这是什么地方,皇城!”
“皇爷呐,难不成皇爷真住这儿?”
“皇爷,那都是老黄历了,别提了。”
“列祖列宗,今日,咱可算光宗耀祖了!”武英殿外挤满了人,几千号人,不分文武,也不站班,按照省份,籍贯在殿外摆着的椅子上就坐。几千人闹腾起来,打躬作揖攀交情,还真像个菜市场。再远一些,承天们外,则挤满了精悍的家丁护院,
许多人都是一身崭新的劲装,探头探脑的往里面张望。这些长随护院不得携带武器,不得随意走动,在虎背熊腰的标营新军的监视下,乖乖的守着规矩,人人都是喜气洋洋。随着赶来的人越聚越多,武英殿外更是人声鼎沸,有熟人相见的,不免打个招呼。又
相互打探此行目的是什么,这样恒古未有的大事,人人又是兴奋,又是忐忑。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万众瞩目下,信任总理通商大臣孙传庭,才终于在军兵护卫下,露面了。这位孙大人步入武英殿,抛下心中一切顾虑,在军兵护卫下,满面春风的做了个罗圈揖,彻底将气氛引爆了
。
“天使来了!”
“草民,请大人安!”
“万岁,万岁!”
“万什么万,这是总理衙门孙大人,不是皇爷,你个夯货!”
喧闹中,孙传庭踩着厚底官靴,落了座,众人也大大松了口气,此时,他与坐在前排的商会首脑们谈笑起来,也不知在说什么好事。瞧着这些个商会的大佬们,今日,必然是武英殿的主角了。
这些个商会大佬在地方上,在海外叫起字号,个个都是响当当的。如今,终于轮到这些个商会大佬,入主中枢当大官了,可真是光宗耀祖呀。不久,外头又有一位三十许人,富贵逼人的公子爷来了。
一时间,整个武英殿都轰动了,不少熟悉他的商贾,都纷纷起身施礼。
“请方公子安!”
“竟然是他,方公子也到了。”
方世鸿笑嘻嘻的,不时朝熟人点头,他身后一干人等都高高昂着头,大摇大摆的进来。
孙传庭瞧见他,也不敢有丝毫怠慢,忙起身招呼了一声,邀请这位大明朝头一号的纨绔公子,在他下首第一位就坐了。这位方公子是什么人呐,当今摄政王十几年的密友,前南京留守方大人的长子,南方商会的翘楚,天地下头一号的富贵纨绔。此番请到方公子这尊商界翘楚,坐镇南京,这让孙传庭心中,又多了几分新政
的底气。
“开始吧。”
孙传庭收敛了笑容,清咳了一声,喧闹的武英殿外,各人安静下来,分饼了。有几个实权的大位,是不走程序,用不着唱名表决的,头一张金灿灿的大饼,就是留给方公子方世鸿的。这位当年摄政王的好友,浙商商会首脑,兼汉社核心人物,江南头一号的大贵人,平步青云,执掌
了总理衙门之下,权柄最重的通商司长官一职。
从此,这位方公子,开始了他显赫的政界人生。
承天门外,戒备越发的森严了。不远处酒楼里,传来慷慨悲歌之声:“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
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楼内各人都是高声叫好,皆言李白这首胡无人写得好,比那些哼哼唧唧的才子佳人戏,强的多了。
热闹中,承天门外的空地上,还枷着一串几十个披头散发的犯人。
人声鼎沸之中,人人喜气洋洋,这几十个犯人戴着沉重的木枷,跪在地上,千夫所指也够惨的了。
其中一人,勉力抬起脖子,哀号起来:“斯文不存,国将不国呀!”
“祖制,祖制不可违呀!”
这刺耳的声音传了出来,便有一只破鞋掷了过去,正中那斯文人青紫的面门咒骂声四起:“这只贼鸟,真呱噪!”
“这贼鸟定是汗邪了,满嘴胡言!”
“这望江南、巴山虎儿、汗东山、斜纹布的秃鸟,打死了账!”咒骂声中,这刺耳的哭嚎声,惹人烦闷,吕安也眉头大皱,命人那块破布将犯人的嘴,堵上,于是承天门外气氛又炽热起来。
第一千二百六十六章 人才
那批头散发的犯人,被破布堵住了嘴,仍瞪圆了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响声,只是此刻,却已经没人愿意理他了。武英殿外,此时正在唱名表决,礼官每唱一个名字,任用官职,一旁的观风使便举手
表决,人数超过一半,这名官名便可走马上任。这场分饼大会,气氛越发炽热起来,渐入佳境。先是台湾矿业开发银行,辽东商会,浙江,福建,广东各省海商的大佬,无一例外的唱名过关,个个喜形于色,大明帝国,就此步入商而优则仕的时代。后
来,随着一个个人名唱出来,武英殿险些被震塌了。
“吴英,福州人,状师。”
“经查,该员少有才名,善刑狱诉讼,精通三国文字,特聘为律政司主事,请表决。”
嗡,武英殿一下就炸了,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荒唐!”
“一介讼棍,何德何能,荣升六品主事?”
“状师为何不能当主事,吴状师精通刑名之学,又精通三国文字,这是人才!”
议论纷纷,喧闹中,一个中年男子面色竟涨红了,低着头一言不发,却难以掩饰手指的剧烈颤抖。不论如何争论,各路观风使还是纷纷高举起右手,表决让人大吃一惊,三五票之差过了半数。又是一片哗然,状师,民间称之为状师,官府称之为讼棍,刁民。自宋明以来,县官上任大多要下布告,严禁状师活动,严禁这些刁民出现在公堂之上,只能替人写写状纸。可如今,一个没有功名的状师
,竟登堂入室,官拜六品,这还了得。这要是搁在崇祯初年里,怕是清议四起,天下读书人群起而攻之,非要闹个鸡犬不宁了。半数通过,那吴状师起身做了个罗圈揖,起哄的,叫好的各占一半,旗鼓相当,此人袖子里的手却哆嗦的更厉害了
。
上首,方世鸿瞧着这位吴状师,眼睛亮了,低声道:“这是个人才。”
孙传庭微微一笑,说道:“此人,自然是个大大的人才,这位吴状师可是王爷钦点,福建人称扭计祖宗,可见其天赋过人。”
方世鸿会意点头,既是当今摄政王钦点,那就难怪会有这么多人支持他,细细端详了一番,将此人样貌记在心里。以他的性子,稍后不免要做东,请这位新鲜出炉的律政司主事,吃几杯酒了。
此时,承天门外。一座三层高的酒楼,雅间,端坐着几个青年,都苦着脸,枯坐着,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却好端端的没人动过筷子。外面是热火朝天的承天门,锣鼓喧天,每一名新任官员的名号,籍贯传了出来
,便引起人群里一阵欢呼。
“福建状师吴英,荣升律政司主事!”
远远的,大嗓门的门子将吴状师名号嚷了出来,雅间里,一个青年终按捺不住,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上。
“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荒谬,荒谬!”几个斯文人咒骂起来,人人眼睛都冒火了,为首的那人却沉吟不语,只是低头看着桌上,没动过筷子的一味河鱼。这几位都是些什么人呐,复社中人,为首的名士李子龙,当年的复社四大才子,早就风光
不在了。如今,崇祯初年曾经风光一时的复社,也就剩下小猫三两只。复社中人,作鸟兽散,有犯了刑律流放奥州的,有该行经商发了财的,也有顾绛这种平步青云,成了辽王府幕僚的。就连复社第一大喷子黄宗
羲,也半推半就,当了开原府学的教授。独独这位李子龙,李大才子性子太过耿直,抹不开面子,几次三番拒绝了顾绛的招揽。
咒骂声中,李子龙终还是轻轻一叹:“罢了。”说什么义薄云天,说什么读书人风骨,还不是老实人吃亏。李子龙这时倒看开了,昂然起身,拂袖而去,回到家里把大门一关,看着闷闷不乐的娇妻爱子,又是轻轻一叹,让人去书局跑一趟,去买一套大
明律回来,都这时候了还固执个什么。李大才子闭门谢客,把自己关在书房,把道德文章一扔,开始研读起大明律来了。以他的耿直倔强,这时竟也放下读书人的架子,老老实实研究起刑名的学问,可见道德文章圣贤书,是真真的过眼云烟了
。
此时日正当空,皇城里,朱红色的宫墙后头。大太监王承恩汗流浃背,一边擦汗,一边叮嘱几个御前侍卫,扶好梯子。梯子上崇祯爷姿势很不雅观,撅着屁股,踩着梯子,趴在墙头上伸长了脖子,往武英殿那边张望。王承恩急的汗如雨下,却又不敢
扫了皇爷的性子。崇祯爷正在兴头上,在高大宫墙的墙头上,趴半天了,还看的津津有味呐。几个御前侍卫也满头大汗,死死顶住了梯子,好不容易撑到日落西山,武英殿那边终于散场了,皇爷才意犹未尽的从梯子上下来
了。在墙头趴了一天,只用了些点心茶水,这位皇爷也饿坏了。这南京皇宫,吃穿用度倒是第一流的,摄政王对皇爷着实算不错了,每年一千万龙元的巨款,锦衣玉食,把崇祯爷都养胖了。就冲这一点,王承
恩对那位王爷,心中也是很感激的。
崇祯皇帝嚼着一块烧鹅,竟眉飞色舞起来:“读书人不听话,大棍子重重打过去,再不听话,掌其嘴,抄其家,真是痛快!”
“这天底下没了读书人,便没人做官了么,未必!”
“朕瞧着,那位吴状师胸中才学,远胜一个二甲进士!”
崇祯爷眉飞色舞的说着,兴致,慢慢却又低落了,有些无趣的放下了筷子。
这位皇爷起身走到殿外,看着东北方的天空,终究还是长长的一叹:“马城,这是在教朕治国呀。”
“当年,朕若是有这等气魄……罢了。”
这位崇祯爷当年是被读书人,东林党坑的太惨,不免又咬牙切齿一番,过了一阵又沮丧了,终究他没有掀桌子的魄力。
“王承恩,想个法子,朕要见见那吴状师。”王承恩脸色虽有些为难,却还是轻声细语的应了,这也不是什么犯忌讳的事,想想法子吧。
第一千二百六十七章 术业专攻
王承恩托人送信,还真把那位吴状师给请来了,崇祯爷很欣慰,倒驴不倒架子,他这个皇帝在民间,还是有些余威的。几个御卫领着吴状师,亦步亦趋,低着头走进御书房,却未行李,只是请了个安。
“草民吴英,请陛下安。”崇祯爷细看这位大状师,五短身材,罗圈腿,一张脸黝黑黝黑的,实在是,实在是那个其貌不扬。这样的人的是考不中进士的,就算侥幸中了会元,也多半名列三甲,打发到哪个偏远的穷山沟里去了,多
半不被上官所喜。
这科举择人之法,讲究个体貌丰伟,相貌堂堂,不能丢了朝廷的体面呀。
崇祯帝一呆,喃喃道:“吴先生,真个样貌,那个奇伟。”
一旁,王承恩险些哭出来了,这位皇爷真不会说话,一句话就把人得罪了。下首,吴状师也知道自己相貌丑陋,倒是豁达,只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禹乃跛脚,汤为拐子,周公身材如枯树桩,然皆因功名仁义为后世称颂。夏桀、殷纣,虽身貌魁伟,却是
无耻之人,天下唾弃。”
崇祯帝又呆滞了,果不其然,真是福建第一状师呀,这口才,辩才无双,说的他竟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下头,那吴状师抬起头来,又侃侃而谈:“人之形貌,由于天赋。晏子不满七尺,而为齐相。裴公不满七尺,而为唐相,夫何害焉?”
崇祯爷万万没想到,他只是一句玩笑,便引来了这位吴先生一番雄辩,据理力争,心中便有些羞恼了,白净的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下不了台,硬生生被这辩才无双的大状师,怼的说不出话来。
“哼!”
崇祯是好面子的人,心中不悦都写在脸上了,白白胖胖的一张老脸,垮了。
一旁王承恩急了,赶忙送个台阶过来:“皇爷的意思,是说吴先生样貌奇伟,必是非常之人。”
那吴状师又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挺起胸膛,五短身材三寸丁,瞧着还真有几分伟岸丈夫的气势。
王承恩连使眼色,崇祯才压下心中不悦,轻声道:“来人,给吴先生看座。”
那三寸丁,古树皮的吴先生,一撩长袍,端端正正在椅子上坐了,神色间不卑不亢,让崇祯心中些许不快,很快消散无踪。他瞧着这位天下状师中的翘楚,越发惊奇,莫非此人真有经天纬地之才么。下人上了茶水,果品,君前奏对起来,很快让崇祯爷惊呆了。都是这其貌不扬的吴先生说,他只能听着,也插不进嘴,此人从大明律说到大宪章,从洗冤录说到契约精神,他倒是想插嘴来着,可是他听不
懂呀。这一番君前奏对,让崇祯爷石化了,木木呆呆的,啥叫大宪章,啥叫契约精神,这都是说的天书么。这位皇爷听的浑浑噩噩,清醒过来的时候,那位吴先生已经走了,只王承恩在一旁愣着,想来王承恩也
听傻了吧。
良久,崇祯爷才轻轻叹道:“这样的人才,为何崇祯初年的时候没有?”王承恩也是一呆,一肚子话都憋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他想说这样的人才,样貌丑陋,说话又不中听,锋芒太露,这不都是官场上的大忌么。倘若崇祯初年,这样的人才落在皇爷您的手上,怕是用不着几
天,就得推出去杀了。
一个皇帝,一个太监竟相视无言,兴致,都被这位吴状师说没了。
深夜,孙传庭虽然很疲惫,仍然坚持着看完了方世鸿的的条呈。
这位方大公子的条陈,真是让他大开眼界,真是术业有专攻,不服不行。其中很多的内容,他没有想到。还有一些,则是他想到了,却不及方世鸿写的具体细致。他越看越精神,看到后来竟全无睡意了。
当全身心地投入一件工作时,时间过的总是很快。窗外的夜色渐渐变薄,天空一点点地泛出光。直到两个丫鬟,捧着铜盆清水出现在面前,他才发现,案上的红烛已经燃烧到了尽头。放下手中的文卷,孙传庭伸了个懒腰。晨风带凉,说不出的惬意舒坦。这种感觉和少年时代,彻夜读书的感觉截然不同。那时候头悬梁,锥刺股,圣贤书却又枯燥乏味,道德文章,夸夸其谈,到天亮时人
都发蔫了。
这一晚,虽彻夜不眠,他的感觉却如同饮了一杯甘露,惬意满足。两个丫头轻手轻脚、忙忙碌碌地服侍他盥洗更衣,孙传庭又拿起方大公子的条陈,看的目不转睛。方世鸿在条陈里说的什么呐,说的是货币学,金本位改银本位,在条陈里侃侃而谈,让他有茅塞顿开之感
。大明是银本位,方世鸿说,银本位,其最大缺点是价格不稳定,原因呐,在于银矿的分布广,开采成本低。随着技术革新,产量变动很大,产量变动大,价格变动自然大,这是一种很落后的货币制度,很
不利于帝国的长治久安。方世鸿说,如今大明的疆域一再扩大,幅员万里,物产富饶,是时候将银本位,改成金本位了。对货币之学,孙传庭只是个半吊子,隐隐觉得好像不妥,改金本位,倘若金子不够用呢,那不是要闹出大乱
子么。
方公子在条陈里又说了,金子不够用,可以用大明龙元代替呀。虽说,大明帝国治下的世界市场,金本位制度的基础是黄金,可是咱大明铁骑,如虎似狼,大明龙元,完全可以替代黄金嘛。
我说龙元是黄金,它就是黄金,哪个敢不服的,大炮铁骑碾过去就是了。自然,咱大明天朝上国,也是讲道理的,龙元的持有人,可以随时向大明中央银行,用龙元兑换黄金。可是呐,咱大明朝廷也是有脾气的,在中央银行开设龙元账户,可以获得不菲的利息,而储存黄金则
非但没有利息,还要付出保管费用。你说,大家伙是愿意持有龙元赚利钱,还是愿意死抱着黄金不放,陪上大笔保管费呐。这些方公子,不,如今是通商司三品大员,方大人的种种奇思妙想,让孙传庭叹为观止,直呼术业有专攻,实在厉害。
第一千二百六十八章 金矿
孙传庭思前想后,敢情这位方大人,施行的不是什么金本位,压根就是龙元本位。方大人野心勃勃,这是要用金灿灿的龙元,在大明辽阔的疆域之下,施行统一的货币制度,建立一个大龙元区呀。
大龙元区,孙传庭想着,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这个大龙元区的范围有多大。东起美洲新大陆,横贯整个亚洲,西至中欧维也纳,太阳普照之处,龙元伴随着大明铁骑的征服,将畅通无阻。
这金本位里的关键一条,是讲龙元从银币,改成纸币。开城三年,总理通商衙门各位新任主官,纷纷走马上任之际,一个新的中央银行,也同时紧锣密鼓的筹划起来。大明中央银行实行新的货币制度,主币为元,辅币单位为分,一龙元等于一百分钱,并筹备
发行龙元纸币。流通中的纸币有五,十,二十,一百面值,另有一,二、五、十、二十、五十面值的龙分,及一龙元的铸币。 币制改革完成后,大明中央银行将正式采用金本位制,龙元成为标准货币单位,每一龙元含
七克纯金。
同一时间,美洲。西海岸规模宏大的港口,堡垒式的坚城,其主体部分已经完成修建。最初,只是一个的据点港城,正在快速发展为一个要塞。由于大明舰队在海上没有对手,主要威胁来自内陆的印第安人,因此要塞的城
墙是面向内陆的,而向海的一面则没有防护。为了修建这座要塞,大明人不惜花费重金,不仅用石料建造了新的城墙,而且还设置了二十四座炮台,使得整个要塞,看上去像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面向内陆的高大城墙上,砖块垒成的炮孔,高大威武
的城垣,以及那突出于城墙之外的棱堡,宣示着,这是一座永远不会陷落的堡垒。
这座要塞在建造时,采用了当世最先进的工艺和理念。炮台基座由花岗岩构成,附以贝壳粉和泥浆胶着,因而能够有效地抵挡火炮的轰击。更为重要的是,炮台广场的四个角向外延伸,因而构成了四个棱堡,这就使得整个炮台的射击视野变得非常宽阔,几乎
没有射击死角。
最多的时期,这座永不陷落的堡垒,曾驻军十万之众,横扫整个美洲新大陆,如砍瓜切菜一般。
开城三年,七月五日,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这一晚,郑森破例多喝了几杯酒,因为他没过门的娇妻董氏,不远万里从台湾府来了。看样子,他老子郑芝龙,已经接受了他不肖的行为。这回他老爹把董小姐送来,隐隐也有一番成全的美意。
董小姐长途远航,身体不适刚睡下了,外面,便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一队侦察轻骑风尘仆仆,连夜归建,一个身材魁梧的骑兵队官,连滚带爬冲进了郑森的府邸。按照大明军法,有紧急军情,侦骑或者传令兵,确认身份后可不经通传,直接进入白虎节堂,不分时间地点,
主帅必须立刻召见。
郑森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心中十分不悦,披衣下床,让那侦骑队长从外面进来。那魁梧的骑兵,进门时还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栽倒。
郑森面色一沉,十分不悦:“混账,什么事,让你如此慌张!”
那侦察队官慌忙告罪,却难掩激动:“回大帅的话,大事,天大的事”
郑森脸色微微一变,皱眉道:“说!”
眼瞧着,那队官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手帕,将手帕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皆白手帕里包着的,竟然是几颗豆子。
“豌豆?”
烛光下瞧不真切,郑森越发恼火了,正要用军法办了这队官。
那队官却捧着手帕,颤声道:“大帅,您再瞧瞧。”
郑森不免有些疑惑,两人走到烛火下,这一瞧仔细了,郑森竟也惊呆了,瞧着手帕里包着的几十颗金光灿灿的豆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怨不得这队官如此慌张,这是什么,金豆子呀。
郑森将手帕接了过来,瞧仔细了,又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确实是金豆子无疑。
良久,郑森方狐疑道:“哪来的,有多少?”
只简单几个字,便让那魁梧队员,呼吸急促起来,一张黝黑的面孔也涨红了。
“大帅随标下出城,一看便知!”
郑森瞧着他这骁勇的部下,涨红的大黑脸,心里咯噔一下,头皮有些发麻了,心中隐隐生出狂喜之意,怕不是,他郑某人的人生要天翻地覆了吧。
一刻钟后,人喊马嘶,城内明军深夜紧急集结了起来。
哨声,鼓声响成一片,一个个大红衣甲的锐卒,从军营中跑了出来,很快,便汇聚成整齐的脚步声。整个城市都被惊醒了,一个个明人走出家门,瞧着官兵大举集结,大量战马,从马圈里被牵了出来。
郑森等不及全军集结,便亲率他的一个护兵营,一个侦骑营,千余铁骑出了城,点亮火把,直奔美洲河。
两日后,一座幽深僻静的原始森林里。骑兵都下了马,在从未有人涉足的原始森林中穿行,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前面豁然开朗,竟出现了一处河谷。郑森往四周围大量,这里,应该是大河的下游,因为常年被密林覆盖,所以人迹罕至,也不
知道多少年,没人来过的神秘河谷。
那队官翻身下马,大步跑到河边,狂喜叫道:“大帅,你来看!”一阵骚动,郑森信步走到河边,定睛看去,只见浅浅的溪流中的水面下,阳光照射下,一颗颗金色的豆子显现了出来。当郑森看到了溪流水面下,显露在外的金豆子时,他的心脏,都噗通噗通剧烈的跳动
起来了。沿着小溪往下游走,发现的金豆子越来越多,有些水流缓慢的地方,河底竟被金子铺满了。郑森几步跨入了溪水中,溪水不是很深,也就是高高没过小腿不到膝盖。低下头,用靴子擦了擦水面下,覆盖在岩石上的金黄色物质,心神震撼的郑森,这时候觉得有点晕,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腿,几疑身上梦中。
第一千二百六十九章 龙元
郑森军靴踩着一块金灿灿的岩石,水面下,一颗颗金豆子静静的躺着,通过射进森林中的阳光,反射着诱人的光泽。甲胄响动,几个将领纷纷冲进溪水,蹲下了身子,伸手在溪水下抓了一把。
这一把抓出来,除了泥沙和碎石之外,还有很多金灿灿的豆子。这些金豆子可一点都不小,最小的也有豌豆大小,最大的甚至有指甲盖那么大了。
“大帅!”
“娘的,老子不过就这么抓了一把,就抓到了七八粒!”
郑森也深深的呼处一口浊气,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就摆在眼前。进了林子的千余明军,竟呆滞了,密林里,溪水边死一样寂静,都被这惊人的发现惊呆了。多数人正处于呆滞状态,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谁能想到,距离大营近在咫尺的密林深处,竟然遍地藏着金子呐
。
良久,郑森放强自镇定,低声道:“搜!”郑帅一声令下,甲胄再次响动起来,千余明军赶忙沿河展开,向河谷的上游,下游搜索起来。这一搜可不打紧,明军再次惊呆了,就在河谷的上游,几百步外,一片岩体矗立在那儿。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
岁月的风雪侵蚀,那岩体有很大一片都脱落了下来。可能是因为有些岩体表面刚刚脱落不就,所以还显得很新,可是那些没有脱落岩体表面的地方,却长满了绿色的青苔。而那脱落了岩体的地方,白色的石英石显现出来,同时紧贴着石英石的是一条条的金
黄色金属。很快,一处超大型的黄金露天矿床,被发现了,最离奇的,这条矿脉还是露天的,十分便于开采。加尼福尼亚大金矿被发现的这一天,许多亲历者多年之后,仍津津乐道,从此开启了大明帝国,鲸吞美洲
新大陆黄金产地的序幕。此时,郑森及时做出了应对,以明军出城操练为名,严密封锁消息,建立警戒线。五千明军,杀气腾腾的将金矿周围,方圆数百里范围内,严密保护了起来,每天都有大量骑兵巡逻,不得许可擅入者,就
地格杀。
郑森一面封锁消息,一面急报抚顺辽王府,请求援兵。两个月后,一支庞大的风帆舰队,抵达美洲,随舰队一同抵达的八千名援兵,让郑森长长的松了口气。此后,明军又陆续发现了几座金矿,得知这一惊天喜讯,大明朝廷开始大批招募兵员,义勇,稍加训
练便登上大海船,在强大的舰队保护下,远渡重洋,不停的向美洲大陆增兵。
三年内,大明帝国总计向美洲大陆,派遣了十万军队。
十万明军以碾压之势,很快横扫了美洲西部,并深入中部美洲,三年,美洲大陆黄金产地发现的消息,整整被明军封锁了三年。这三年,大明帝国以军事占领,武装开采的方式,鲸吞,占领了大量矿脉。
这三年,疯狂的明军红了眼睛,四处捕捉当地土人,逼迫他们去开采金矿。土人,在武装到牙齿的明军面前,自然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大批被赶进深山密林河谷里,开采出了大量黄金。每个月,都有押运黄金的舰队,启航归国,给大明帝国带来了大量的黄金储备。最夸张的时候,金子多到货舱里装不下了,只能胡乱堆积在甲板上,可以想见这三年,明军从美洲金银产地攫取了多少财富
。
这三年,一举奠定了大明帝国,金本位货币体系的基石。龙元,拥有充足的黄金储备,很快成为世界上最主要的货币,在龙元发行后的一百年内,全世界百分之九十的商业结算,都是用龙元进行的。
三年后,随着美洲新大陆,越来越多的金矿被发现,消息终于封锁不住了。新大陆遍地黄金的惊天消息,不出意外,引发了淘金的热潮,短短一年内,超过三十万明人抵达美洲新大陆。成群结队的明人,背着火铳,牵着马屁,携带着干粮清水,吆喝着同乡的名字,朝着美洲大陆
的中路,南部,东部进发。美洲新大陆在开城年间,迎来了大开发的热潮,一个新的国度正在快速形成,一个个据点发展成小镇,一个个小镇最后变成城市。
淘金热,让荒凉的美洲,以惊人的速度发展了起来。
时间回到开城三年,秋。
龙元纸币的样品,端端正正的摆在辽王府官厅里,王妃于凤君,也破天荒的领着府内妃嫔,跑来官厅凑个热闹,瞧个新鲜。一众妃嫔瞧着一张张散发着墨香的纸币,啧啧称赞,瞧着可是太精致了。
一旁,王府属官殷勤的介绍起来:“王爷请看,这龙元纸币,是棉花纤维和麻制成的。棉纤维长使纸张不易断裂,吸墨好、不易掉色。麻纤维结实坚韧,使纸张挺括,经久流通不起毛。
“此纸,不惧油污,呈本白色,不反光,棉花丝夹在纸中,从上到下细细的一条,可防伪造。”
马城拿起一张一百面值的龙元,微微一笑,说道:“不错。”
新刊行的龙元纸币,这都快做成艺术品了,防伪做的很不错,这也是造纸,印刷技术的大飞跃。辽王府众妃嫔里,刑沅年纪最小,性子又跳脱。刑沅就是陈圆圆,幼从养母陈氏,故改姓陈,她是江苏武进人,居苏州桃花坞,隶籍梨园,后来被吴三桂买来,送进了辽王府,在一众妃嫔里美貌是出挑的
,进了辽宁府,她自然便改回了本名。
刑沅纤纤素手拿起了一张百元纸币,竟有了惊奇的发现,面值一百的龙元正面,端端正正印着一个人像,短须,戴亲王冠,穿明黄色蟒袍,面容英武又贵气逼人,可不就是当今摄政王马城的头像么。
“呀,王爷印在龙元上了!”
“给我,我瞧瞧,呀,真的印上了!”
辽王府一众妃嫔有了这个惊讶的发现,头碰头凑在一起,喜气洋洋的小声议论起来,美不胜收。
那属官眼睛看着脚尖,不敢乱瞧,只是辩解:“如今四海至公,天下为一,下官们以为,将王爷的容貌,印在这龙元之上,可托於兆民之上,虽天威在颜,咫尺无远。”
马城微微一笑,摆手说道:“好了,知道了。”那属官才送了口气,这事看来是办成了,王爷瞧着心情不错,欣然接受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章 大典
于是大明龙元最高一百面值的正面,便印上了摄政王马城的头像。 明中后期,建生祠成风,魏忠贤建过,俞大遒也建过,还有组团建生祠的,譬如沂州境内就有个琅玡五贤的生祠。祠堂内祀大中丞赵彦、大将军杨肇基,观察使徐从治,太守垄公和现任邑侯晋公,又叫琅
玡榜。明督察院副都御史宋鸣梧所撰,《琅琊五贤生祠记》中有详细记载。生祀贤达,在明中后期也算是一种时尚,这种时尚的最高境界,大约就是将头像印在龙元上了。挥退了几个王府属官,马城难得清闲了片刻,和众妃嫔夜游王府,此时,江南总理通商衙门的筹备,已经进
入尾声。
南京,武英殿。各位新当选官员,纷纷走马上任,凑在一起商量着,都嫌弃武英殿太小,不气派,要凑份子重修大殿,打算将皇城南边全拆了,修一个气派点的衙门。这一联络奔走,三日内,竟筹集到龙元三千万块,作
为修建总理衙门的专款。一墙之隔,崇祯帝倒抽了一口凉气,三千万龙元,这总理衙门得修成啥样。这位皇爷心里又不平衡了,同样是筹款,摊派,人和人的差距这么大呐,想当年他在京城搞摊派,求爷爷,告奶奶,可那些朝廷
大员,皇亲国戚就是一毛不拔。
罢了,这些事情他终究不如马城,想到马城也是他皇兄当年,一手栽培,简拔的,他心里多少舒服了点。
开城三年,十月初一。
崇祯爷郁闷了几天,很快又高兴起来了,因为各司官员走马上任这一天,满朝文武,终于想起来总理衙门的隔壁,还住着一尊大神呢。这位皇爷,好歹是大明帝国名义上的君主呀,还是请出来供着吧。
于是,大家伙把崇祯帝从深宫里请了出来,祭天大典没有皇帝主持,未免名不正,言不顺,太不庄重了。十月初一,这一天,一大早,文武百官云集奉天殿,由总理通商大臣孙传庭领头,举行拜表仪。在奉天殿祭天,放置香案,奉上贺表,群臣舞蹈跪拜,公吏人等相迎高呼三声万岁,起码在形式上,还是很
尊重崇祯皇帝的。
这一日,皇宫,衙门都装点一新,大红灯笼高高挂,张灯结彩,鞭炮响个不停。
崇祯皇帝抖擞其精神,引领百官、外来使节、观风使,浩浩荡荡几百人,出了承天门,直奔六朝北郊坛,祭祀大地山川。武官骑马,文官坐轿,簇拥着皇帝御辇出了宫城,街道上人马纷纭,熙熙攘攘。
街上的茶坊、酒肆,人满为患,市场中,摩肩接踵,挥汗成雨,百姓们呼朋唤友,来见证这盛大典礼,还有顽童在人群众钻来钻去,热闹非凡。远远听见远处,时不时响起一阵喝彩、鼓掌的声音,
去祭坛的一路上,早有新军士卒戒严,走的倒是不觉得拥挤。
看着戒严线外的人头簇动,不少百姓跟着看热闹。崇祯帝连日的郁闷,受了喜庆的感染,稍微放下。
这位皇爷端坐在御辇上,招来孙传庭问道:“今天上街的百姓很多,你们总理衙门,可不要出了乱子。”
孙传庭忙道:“陛下放心,臣,有万全的安排。”
“防火的措施可做的有么?”
“早就通知了城中各处坊里的里长甲生,务必谨慎小心。而且除了本有的,这几日更多赶制了许多水龙,就算有火,也不怕。”
“不可掉以轻心。”
孙传庭恭恭敬敬的应了,瞧着兴高采烈的皇帝,心中一叹,这天下是他的么,是也不是,大约只有在祭祀这一天,他才是万众瞩目的主角。时也,命也,瞧着这位被高高供起来的皇帝,不由得百感交集。祭文,新任律政司主事吴英写的,因为出于宣告百姓的目的,没用文言,文词简单易懂,晓畅如话。由崇祯帝念诵。这篇大白话祭文,也是有史以来,第一篇不用四六骈体,不用华丽辞藻,不用晦涩文言
的祭文。这篇祭文通俗易懂,从头到尾的大白话,就算是市井百姓,七岁童子也能听的懂,冗长的祭文从三皇五帝,说到唐宗宋祖,把大地山川都颂扬了一遍,最后,才颂扬了如今大明盛世,远超前代的丰功伟业
。
崇祯帝念着这篇祭文,虽然冗长,却也觉得朗朗上口,口舌生津,从头到脚都觉得痛快。
他打心里觉得这是善政,打今儿起,总理通商衙门的公文,榜文,书信往来,多半也要改白话了。祭祀的礼节也大大的简化了,祭祀完成时,正是中午,大家伙还能回家吃饭,这又是一大善政。崇祯帝打心眼里赞同,简化这些繁文缛节,当年他可没少受累。祭祀大典结束了,这位皇爷回了宫,总觉得心中忐忑,好像少了点什么,用过了午膳躺下了,突然又一拍脑袋坐了起来。他突然想到,今日
祭天,祭祀山川大地,祭祀历代圣君,就是没祭文庙。
一呆,崇祯爷琢磨着,以后就不祭文庙,不祭圣人了吧。
“罢了,唉!”
一声长叹,崇祯帝又躺了回去,困意袭来很快睡着了,这一觉睡的还挺踏实。
隔壁,下午新衙门开张。噼里啪啦的又放了一阵鞭炮,各司长官纷纷走进自己的治所,很快又被召集起来议事,这新衙门开张,第一件事,就是认购将要发行的龙元纸币。发行纸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也得老百姓认账呀,
拿真金白银换几张废纸,谁愿意换。
孙传庭却未曾想到,几个月后,开城四年的第一天,龙元纸币一发行,竟被民间哄抢一空。第一批发行的两亿元纸币,除了在市面上流动,还有大量纸币被百姓换回家中,摆上香案当圣旨供起来了。为啥,百元纸币上可印着当今摄政王的头像呢,直接的结果,是造成了百元面值的龙元,在市面上变的稀缺了。弄的孙传庭啼笑皆非,又哭笑不得,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将王爷印在龙元纸币上呀。
第一千二百七十一章 条陈
家家户户供着的百元纸币,象征着大明帝国,正式从封建社会走入重商主义的资本时代,这个速度是极快的。以至于大明子民有些眼花缭乱,兴许一觉睡醒,大明又多了一块疆域。兴许一愣神的功夫,邻
家便起了一座豪宅庭院。
开城四年,初一。一早,城中处处的鞭炮声,惊醒了马城,睁开眼,寝宫内略有些寒意。角落里的炭盆被压住了火,侍寝的刑沅昨夜太累了,犹自沉睡,尚在梦中。外面鞭炮声带着喜庆,马城心情大好,小心起来,没有惊
动海棠春睡的小妃子。披起外衣,走到窗前,看见早起的仆从们拿着扫帚,正在打扫寝宫的院子,张贴春联。春联是大才子顾绛手笔,一笔行书写的飘逸洒脱。写的是:爆竹声中除旧岁,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
把新桃换旧符。传了早膳,刑沅便蝴蝶一样飞了进来,马城今日的行程,是打算微服出行,领着小妃子逛逛街,与民同乐。顾沅年岁还轻,好动,每天憋在府中,可着实闷的坏了。故此,一大早,她就迫不及待,欢天喜
地,打扮收拾。
顾沅连着换了好几套衣服,腻在马城边上,问好看不好看。辽王府没那么多规矩,妃嫔都住在各自的院子里,不用来请安。性子慵懒的如白青华,每日里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怪她,
繁文缛节,和大明帝国的蒸蒸日上,快节奏的城市,越发格格不入了。马城对这时代森严的规矩,各种繁文缛节,一向十分的不耐烦,辽王府不讲这些森严的规矩,上行下效,辽东官员府中的规矩,也就少了。马城认为,什么样的人爱这些规矩,吃饱了,撑的没事情干,变
着法的折腾人。
但凡一个起五更,爬半夜,忙忙碌碌的正经人,哪顾得上这些繁文缛节呐。
顾沅正兴冲冲的等着, 院子外来了两个人,通传求见。顾沅撅了小嘴,老大不乐意,不愿意离开马城,气鼓鼓避让了。府中诸女,最得马城喜爱的,就是这顾沅了,此女天真烂漫,楚楚可爱。
不久走进来的,一个顾绛,一个黄宗羲,他两人都很注意仪表,修饰得清清爽爽。两人拜倒在地,先恭贺新禧。分别起身。马城看了过去,顾绛精神焕发,黄宗羲面色灰暗,显然昨夜没有休息好。
马城含笑道:“昨夜宴席甚晚,黄教授今儿起的倒早,可得注意身体。”
黄宗羲不敢在辽王府放肆,只敢闷闷的低吼:“斯文不要了么,体统不要了么!”
大年初一,大清早,这位脾气很臭的黄教授,江湖人称黄大炮,又跑来王府找茬来了。马城面色正有些难看,一旁,顾绛赶忙拽住了,心中发急,恨不得将老黄这张臭嘴捂上,这也太不识时务了。
“哼!”
瞧着王爷脸色发黑,重重的哼了一声,顾绛汗都冒出来了。好在黄大炮也不是真的要寻死,闷闷的不说话了,从怀中取出一份折子,递了上去。马城接过他的折子,又看笑了,黄宗羲此人还真是个人才。此人脾气很臭,又爱乱开炮喷人,在辽东官场属于姥姥不亲,舅舅不爱,没人愿意搭理他。可此人是真有才学的,这篇大年初一呈上来的折子,货真价实,想来是他准备了好久的干货。折子里,提出一个
很中肯的理论,积累莫返之害。这个理论,就是大名鼎鼎的黄宗羲定律。
黄宗羲定律,大意是说,历代税赋改革,每改革一次,税就加重一次。百姓种植粮食,却要等生产的粮食卖了之后,再用货币交税,中间还要受商人的层层盘剥,并且不管土地好坏都统一征税。黄宗羲提出农税有三害,有积累莫返之害,有所税非所出之害,有田土无等第之
害。
这论调虽说有些悲观,有些激愤,却正好说中了,大明帝国现如今的弊端。黄宗羲为什么会有这番论调呐,因为年前在辽东,江北行省出了个大乱子,几个大农场主聚集起来闹事,一呼百应。起因,是江北稻米大丰收,大丰收也带来了大乱子,因为江北省的稻米,都堆积在谷仓
里,卖不出去了。
大农场主还好,大农场主身家丰厚,可以拆借,那些背井离乡,跑去北边垦荒的边民,可就惨了,故此数月前,以种植稻米为生的江北边民,和收税的税吏发生冲突,死伤十几个人。
于是,就有了黄宗羲这篇雄文大作的出炉,马城看着他的折子,也是心知肚明的,如今的大明帝国在荣耀的背后,也有大批背井离乡,在偏远土地上,讨生活的农夫。边民抗税,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苗头。
下头,黄宗羲面色沉沉的,梗着脖子不说话。
马城稍一思索,便正色道:“此事,黄教授有什么主张?”
黄宗羲就好像一只鸭子,被掐住了脖子,翻个白眼,沉沉说道:“主张,我是没有的,我只管写折子。”
顾绛又吓了一跳,脑门上开始冒汗了,恨不得当场揍他一顿。
马城却将折子仔细收藏了,说道:“我倒有个主张,这普天之下的农税,我看就免了吧!”
“免,免什么?”
黄宗羲先是白眼一翻,又呆滞了,两只通红的眼珠子看着马城,藏不住的惊骇。顾绛也大吃一惊,张口结舌,顾不得再给黄宗羲使眼色了。两个斯文读书人目瞪口呆,看着严肃的王爷,不像是玩笑呀。
马城稍一思索,仍正色道:“如今皇明富有四海,国库充裕,免了农税又如何?”
黄宗羲,顾绛两人一阵呆滞,马城便端起茶杯,温和道:“二位辛苦,拟个条陈上来吧,江北滞销的稻米以军费收购,充当军粮。”
看见王爷端茶送客了,两人赶忙回了神,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知趣的退下了。马城想的可比黄宗羲长远的多,从今的大明以长江为界,长江以南是纯粹的重商主义,在资本主义的路上,一骑绝尘。然而从长江以北,主要是以种植业为主的农业经济。南方坐拥商贸之利,日进斗金,南北差距很快就会拉开。朝廷,用商业利润来补贴农业,这是必然之事。
第一千二百七十二章 根基
朝廷补贴,这个前所未有的概念在开城四年,第一次由马城提了出来。马城所思所想,自然比黄宗羲深远多了,如今的大明帝国以长江为界,分化成截然不同的两种体制,这是由地域特征决定的。大航海时代的来临,必然造成南方商贸的嫉妒发达,北方奴隶制,种植经济的
落后。
这不就是内战之前的美国,或许百年之后,一场规模空前的南北内战,就会爆发。
为了解决这个大问题,马城别无选择,只得以强有力的中央集权,遏制可能爆发的南北冲突。强有力的中枢,加上五十万骁勇善战的常备军,军政分离,各方制衡,尽力将内战的可能性消弭于无形。只要大明五十万常备军,不腐化,不堕落,内战爆发的可能性不大。或许几百年后,大明常备军真的腐化了,失去战斗力了,那就不是马城能解决的了,他始终相信睿智的大明精英们,会用智慧,来完美
的解决这些问题。
马城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为后代子孙,打下一个牢固的地基。不久,免除农税的条陈,呈了上来,以黄宗羲,顾绛等人的眼界,才智,万变不离其宗,想出来的法子,还是张居正的那一套,摊丁入亩。按人头算,凡大明子民,人均可免除百亩土地的农税,如此一来
,基本上不是大地主,大农场主,一个寻常人家的农税,就算是彻底免除了。
至于那些大农场主,大地主,除去免税的土地,还是要交田亩税。
只这一项,每年免除的农税,就要超过两万万龙元,这可是一大笔钱,然而这就是实打实的善政。消息传开,天下震动,凡大明边民,以务农为生的小康之家,人人颂扬王爷的恩德。
开城四年,正月十五,元宵节。
南京城内烟花爆竹,不要钱的拼命放,以总理通商衙门为中心,南京旧城开始了大面积的改建。入主中枢的商界大佬们,十分慷慨,将总理衙门装点的美轮美奂,皇宫,衙门,连秦淮河上都挂满了灯笼。
原宗人府大院,现在是总理大臣治所。日上三竿时,孙传庭才踩着厚底官靴,进了衙门,诸位下属排着队的来问安,忙里偷闲,孙大人细细研读着一封王爷的私信。和王爷私信往来,那可不是寻常人等,能有这个荣耀的,能和王爷保持着频繁
通信的,那都是得是大明柱石。王爷下旨免了农税,举国震动,孙传庭也不免上表恭维一番。上折子,这是官面上的文章,私底下他和王爷书信往来,越来越频繁了,关于治国理政两人谈了许多。马城在私人信件中了,赠了孙传庭四个
字,轻税,少管。
就是这四个字,让孙传庭每每辗转反侧,越琢磨越觉得高深莫测。
大明如今的商税,是十税一,孙传庭认为这个标准太轻了,马城则认为这个标准,还是比较恰当的。孙传庭百思不得其解,据理力争,轻税,少管,那不是重蹈了崇祯初年的覆辙么。马城在回信中,娓娓道来,今时不同往日了,在资本主义的发展之初,万万不能以苛捐杂税,绊住了重商主义大兴的苗头。后来,孙传庭被说服了,在马城的循循善诱之下,这位孙大人从一介书生,慢慢
弄懂了这四个字的真谛。
十税一,算是轻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商税标准不会改变了。少管,这又是让孙传庭琢磨了许久的两个字,等到他琢磨透了,便开始大刀阔斧的裁汰衙门,清退官员。开城四年正月里,总理通商衙门,天字第一号的政令,就是把五花八门的地方衙门,盘根错节的地
方官员,狠狠的裁撤了一番。
南方官场,再次地震,这回却没几个人,敢和如虎似狼的标营新军过不去了。大明官场,进入千百年来中原王朝,吏治最精简的阶段。此后资本主义发展道路上,最后的障碍也被扫除了。
轻税,少管这四个字的秘诀,让资本主义在大明帝国的发展,很快进入了长达百年的黄金时期。这一时期,大明从一个农业社会,快速变成了商业帝国,各行各业的商行公司,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
最后,这些公司发展成了巨无霸,托拉斯,诞生了一个个百年豪门。
唯独,在大明帝国辽阔的疆域里,没有诞生军工复合体,这完成是马城,吸取了后世西方国家的教训。军工复合体,这个东西太可怕了,要是被这玩意绑架了朝廷,迟早要出大乱子。故此,大明庞大的军工体系,从诞生之初就是官办,强有力的中枢,牢牢掌控着先进,并且规模庞大的军工企业。因此,大明走出了一条,和近代西方截然不同的道路,这也是由大明王朝的封建特色,决
定的路。
这套体系大概顺利运转了一个世纪,百年之后,当这套体系老化,腐朽之后,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秦淮河畔,正月里的寒意,有些刺骨。吕安穿一身笔挺军服,领着一队巡兵,走在挂满灯笼的秦淮河畔。盛世大明,歌舞升平,沿途丝竹之音,不绝于耳,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巡兵,却没人说话,目不转睛,个个抱着火铳笔直的走着,只能听见
整齐的脚步声。
行至一处岸边一条画舫,嘤嘤的哭泣声传来,吕安一摆手停下脚步。
画舫之内,隐隐传来女子尖利的骂声:“我瞎了眼,养了你个赔钱货!”
然后是一个女子,软语央求:“妈妈开恩,奴欠你的,赖不了账,只求你给奴留个清白身。”
“清白,你还要清白,你的清白留给谁的,王生?”
“奴与王生,早一刀两段。”两个女子一个尖酸刻薄,一个软语央求,吕安听着眉头皱了起来,迈步径直走了过去,呼啦,麾下巡兵齐刷刷平端火铳,对准画舫。画舫里的女子被惊动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走了出来,瞧见一排黑
洞洞火铳,吓的一屁股坐在船头。吕安面沉似水,一双豹眼瞪着那妇人,吓的她筛糠一样哆嗦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七十三章 长官
吕安瞪着那妇人,良久方道:“大明律,凌虐他人,从事不法,该当何罪!”
一旁,有个虎背熊腰的巡兵,答道:“按律,当鞭刑,戴枷示众,流放。”
那浓妆艳抹的妇人,吓的哆嗦着,叫了起来:“军爷饶命,奴知错了,知错了。”
吕安冷森森的瞪着她,说道:“念你是初犯,暂且罢了,倘若再有下次,本官决不姑息!”
那妇人魂都吓飞了,小米啄米一样猛磕头:“谢军爷开恩,谢军爷开恩!”
吕安训诫了这妇人,又往画坊里瞄了一眼,瞧见一个纤弱窈窕的美貌女子,低着头,掩着脸正在啜泣个不停。
吕安想了想,便提点一番:“自助者,天助之,本官的治所,在国子监对过。”
说完,不再理会这两个女子,一挥手,虎背熊腰的军兵收起黑洞洞火铳 ,整队,整齐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翌日,清晨。
南城警察分司点了卯,巡兵,官员各自散了。吕安站在大院子里,往门外扫了几眼,未曾瞧见那较弱的俏丽女子,眉头一皱,她竟然留恋秦淮风月之地,不肯从良,吕安心中便有些不爽利。所谓民不举,官不究,她不来分司衙门告发,吕安也不好帮
她脱身。
一转身,吕安正有些失望,身后传来一个柔弱的声音:“这位长官,留步。”
吕安又转过身来,便瞧见一个双十年华的俏丽女子,穿着素色衣裙,纱巾蒙面,胳膊里还挽着一个小小包袱。
微微一笑,笑容很快收敛了,吕安又正色道:“卫兵,带她去写个状子。”不久,秦淮歌妓贾珍儿,告义母李氏凌虐,从事不法,状子落到了南城分司长官,吕安的手中。吕安当即命人将状子,送到南京三法司,三法司当日判决,拘捕李氏,鞭挞二十,戴枷示众三日,流放塞北
,贾珍儿恢复自由身,来去尊便。
这件案子,吕安是徇了私的,他父亲吕长海是西北总督府正三品大员,他又是军情司长官丁文朝的爱将。南京三法司,看在他的情面上,重判了李氏,还了贾珍儿一个自由身,也是徇了私的。
本来,以吕安这样的新朝新贵,欺负一个秦淮河上讨生活的老女人,也闹不出什么乱子,吕安也是这样想的。不料,这画舫的后台老板,却不简单,这画舫老板是崇祯初年,首辅温体仁的次子,温时译。温家也不是好惹的呀,早些年温体仁下野返乡,仗着当过首辅的人脉,做起生意来了,如今也算是大宅院。贾珍儿这块活招牌,被人拆了,麼麽被人抓走了,大鞭子狠狠抽了一顿,还流放到关外塞北去了
。温氏第二子温时译,哪里吃过这种亏,这位温二公子暴跳如雷,告到南京三法司。南京三法司不理,这位二公子犯了混,混不吝,这块滚刀肉竟然联络了一班同乡好友,闯了公堂,告到律政司去了。律政
司可不能不理会了,只得收下温家的状子,拖延起来,律政司虽明知此案不妥,却也不敢随便翻案。这天底下谁都晓得,当今摄政王什么都好,就是太护短了。这个涉案的吕安是什么人呐,此人出身军情司,军情司长官丁文朝,那又是个什么人呐,王爷的左膀右臂。这军情司妥妥的,就是当今世上,天
子头一号的嫡系人马。一来二去,最后,南京律政司也不敢管,索性将案子公文发去辽王府,请王爷给点明示吧,该怎么办。吕安万万想不到,他随手管了一桩闲事,竟然闹的满城风雨,最后竟然上达天听,闹到王爷那里去了
。这案子当时,在南京闹的沸沸扬扬,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吕安毕竟还是年轻,又性子忠直,他不晓得他这样的身份,和一个秦淮名妓,要是发生了点什么,舆论很快就发酵,传播,最后闹成了一桩大丑
闻。他是辽东军情司背景的将领,转官南京,他相当于摄政王马城,派来南京坐镇,弹压地方的。偏偏,他和一个秦淮歌妓,发生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流事。于是这桩丑闻,就好像一块散发着臭味的烂肉
,引来了无数只苍蝇。这江南的繁华锦绣之下,不服辽东系的人,可太多了。
吕安心中后悔不迭,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做这个烂好人呐,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开城四年,二月里。辽东,青泥洼,虽然正月才过,辽东各地还在新年里边,这海港内外丝毫也不冷清。樯桅如林,白帆如云。粗略一眼看过,少说停泊了有上百条的大小船只。有的离岸较远,不时见有水手在船板上行走,
有的临岸较近,或搭了板子、或用小船来往,正在装、卸货物。人很多,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其中,有穿戴较好的,或绫罗绸缎,或狐裘缓带,保养不错,眉眼中透露出精明,一看就知,此等人必为商船的管事。不过,既为港口,人群里自然还是以劳力为主,多数劳力都是说汉话的。说汉话的人中,又有语调生硬,听来怪怪的,大约本为高丽人,汉话说的不甚利索。一个个大呼小叫,脚步飞快,或扛着麻袋包裹
、或用小车推送,大冷的天,全都是汗水淋淋。夹杂在商船管事与劳力之间,间或又有穿戴吏员服饰的人。有的在与管事沟通,有的在指挥劳力搬运。这些人,马城也知道,应该就是金州市舶司的僚属。他领着一些乔装打扮的护卫,行在人群中,边走
边看。
和崇祯初年比,这辽东半岛最大的海港,出海口快速发展了起来。马城嫌弃青泥洼这个名字,不好听,亲自给改了个名字,大连。随着大明北方疆域的不断扩张,新兴建的大连港,发展的速度极快,港口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很快成为海运贸易,连接南方和辽东,塞北的
转运枢纽。
各种港口设施,道路,仓库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走不多远,因马城穿的是军服,有船舶司的吏员注意到了他。
第一千二百七十四章 雷霆
那官员忙的头晕眼花,又看到马城气度不凡,赶忙快步迎上,作个揖,说道:“作揖,大哥,从哪里来?”
马城回个礼,答道:“客气,从抚顺来。”
“如今哪里去?”
“到处转转。”
“大哥此来,不知是为公事,还是为私事?”
“却是为公事而来。”
那市舶司官员十分警惕,围着马城东问西问,还警惕的看着马城身边,几个虎背熊腰的护卫。
“大哥,瞧着有些面善。”
“哦,是么?”
闲扯了一阵,那官员猛的打个寒噤,瞧着马城的面容,吓的两股颤栗了起来。
“王,王爷!”马城冲着他温和一笑,左右亲卫护着两人,走进不远处的市舶司治所,治所内外很快轰动了。官员们汗流浃背的跑来觐见,还有不少商人围在外面,隔着大门给王爷问安,喧闹中,市舶司上下忙碌了起来
,安排警戒,膳食,做好迎接王驾的本分。马城对微服私访,倒是没什么瘾头,只是这几日在王府呆的烦闷了,就近出来转转,左右也离不开辽东地界。
进了市舶司治所,召见了几个本地官员,当夜,王驾住进了一位观风使家中。这位本地观风使姓戚,祖籍登州,是已故名将戚金的晚辈。这些年戚氏后人得辽东军司上下照顾着,如今也是家财万贯,主要做高丽人参,辽东貂皮一类的生意。这辽东一地,人人都晓得王爷的性子,念
旧情,又护短,故此那些战死,病死的辽军将领,后人都混迹的不错。
当晚,大连戚府内,蓬荜生辉。这府内还是供奉了戚金灵位的,马城亲去灵前上了几柱香,摆了祭品。打从戚氏祠堂里出来,又给了府邸主人一个面子,出席本地官绅组织的晚宴,还破例饮了几杯水酒,这已经是极大的荣耀了,说出去
,戚家人腰杆可以挺的倍儿直。入夜,戚府气派宽敞的上房,胳膊粗的红烛,将房中照的纤毫毕现。脚步匆匆,外面几个属官将积押的公文,般了进来,都小心翼翼的堆在案上,堆起来也有半米多高。马城虽不愿意,却还是被堆积如山
的公文淹没了,他处在这个位子上,这便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想当年金戈铁马的岁月,如今,也只能是一点不切实际的念想了。
下首,三名属官弯着腰,将堆积的公文按照轻重缓急,分门别类,呈给王爷御览并朱砂批复。马城拿起一册公文,翻了翻,面色便有些不悦了,下首一个属官顿时汗流浃背,白净的手哆嗦了一下.
马城灼灼的眼神看着他,轻声道:“收了钱?”
那属官吓的扑通跪地,大汗淋漓,大气也不敢出一口。马城拿起手中案卷,竟然是南京府温氏画舫一案,南京三法司的请示公文,公然送到他的面前来了。此案,无非是一个警察司官员,顺手管了件闲事,三法司量刑重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但在江南闹
的满城风雨,还能闹到他这里来,还连王府属官都买通了。
背后是谁在撺掇,怂恿,温体仁那个蠢材儿子,可没这么大的本事。这是一股暗流涌动,这大明朝的天下,不服他的可太多了,于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闹成了一场沸沸扬扬的丑闻。
马城面色平静,轻声道:“下去吧。”
那属官哆嗦着爬了起来,如蒙大赦,刚走到门外便被卫兵按倒,绑走了,不免要关起来问出口供。
想了想,马城又道:“罢了,叫他写个请辞折子,呈上来吧。”
上方外头,一个低沉的声音,恭敬道:“王爷慈悲,晓得了。”
轻轻将南京三法司的请示公文,放在一旁,马城埋头批阅公文,心中却明镜一般透亮。这股暗流涌动,那吕安也算倒霉了,正撞上了,这股暗流是冲着他和辽军系统来的,这就是人心叵测呐。
“哼!”
马城心中无名火气,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吓的两个属官又哆嗦了一下。
三日后,南京。
“喝!”一队辽军轻骑,快马加鞭,打城外官道上疾驰而来,沿途惊起无数波澜,百战铁骑直入乘天门,将一纸王命送进了总理通商衙门。马蹄声疾,连孙传庭都吓了一大跳,赶忙将火漆密封的王命拆开,瞧着龙
飞凤舞的行书字迹,呆住了。
“这……也好。”
孙传庭先是一呆,又是一叹,将手中王命交给属官们,传阅起来。衙门里各位官员,传阅着八百里加急的亡命,面色或有些古怪,或有些呆滞,或有些大惊失色的,不一而论,可见这份王命的分量了。
“这,这,是怎么说的?”
“这,王爷慈悲呀!”
官厅里议论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却都晓得王爷大雷霆,震怒了,目瞪口呆者有之,恭维颂扬的,幸灾乐祸的也不少。
“一帮蠢材,敢给王爷上眼药,真是活该!”
“可不是,嘿嘿,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回温氏又如何收拾?”
议论纷纷中,孙传庭面色也有些古怪,却微微一叹,照王命办吧,王命里到底写了些什么,让南京官员们如此失态呐。
开城四年,二月。王命,废天下贱籍,什么是贱籍呐,大明户籍一般分为四种,士、农、工、商。正常户籍之外,还有社会地位低下、受到社会歧视的人,被称为贱民。贱民,包括乐户、堕民、伴当、世仆等。贱民,不许
参加科举考试,不许同外面人通婚,不许购置土地产业,不许改变世袭身份,是永无翻身之日的可怜人。吕安所涉画舫一案,事主贾珍儿就是乐籍,也称乐户。一日为乐户,世代为乐户,世世子孙,娶妇生女,被逼为娼,地方豪绅,凡有呼召,不敢不来,喝酒做乐,百般贱辱。如贾珍儿这般流落风尘的,也
不少。开城四年,二月,摄政王马城颁布王命,下令销除天下贱籍,贾珍儿自然也在其中。很快,经南京总理通商衙门复议,命销除乐籍,准其为良民。王爷一怒,降大雷霆,这大明的天下万民,就再也没有贱籍了,一石激起千层浪。
第一千二百七十五章 恩义
王命便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南京,轰的一声炸开了,激起千层浪。总理通商衙门的告示一出,整个江南又轰动了,王爷要废天下贱籍。那不是说,秦淮风月之地要歇菜了么,好端端的十里秦淮销金窟,就
要烟消云散了么。
王命是什么,是雷霆万钧,是风雷雨电,是不容质疑的。贱籍,和奴仆还是有些区别的,大户人家的丫鬟、长工,有些是欠债,有些是自己生活困难,愿意卖给人家当长工的。他们一般不是富人的私有财产,不欠账,可以给自己赎身结束雇佣,生病也是富人家
出钱诊治,出了人命还要追究官司的。然而有些富人家的伴当,俗称家生子,世世代代为奴仆,不入户籍,也就是大明朝的所谓黑户。这些人就属于贱籍,世代为奴仆,给主人家当牛做马,这就是所谓的贱民,奴婢。主人杀奴婢可以减罪四等
,故意杀奴婢仅处徒刑一年,过失杀奴婢无罪。
而奴婢殴伤主人,即使是过失伤主,也要被处以绞刑,除十恶之罪,奴婢不许状告主人,否则处以绞刑。王命出,命各地官府,清查贱籍,贱民一律开户为良民,又规定,贱民入籍后,准其入学,入籍三年以上,有田庐坟墓者,应准其各在居住州县一体考试。这王命一出,大明帝国再次抖了三抖,波澜再起
。
王命还说了,这些贱民遣散了之后,怎么办呐,主家得给遣散费。遣散费的标准,按照服务主家的时间长短,规定了一个最低标准,一年十块钱龙元,少了不行。少了这个数的,主家可就得吃王法了。头一个,温二公子成了众矢之的,被江南人群起而攻之。臭鸡蛋,烂白菜险些将温府淹没了,吓的温二爷有家不敢回。江南人每天堵着温家的大门,破口大骂,一个蠢材,好端端的,没事去招惹那军官作
甚。
那吕姓军官,军情司出身,又是西北军中大员之子,那能是好惹的么。这温氏蠢材发了昏,逮着鸡毛蒜皮的破事不放,终于惹怒了王爷,招来了惊涛骇浪,这回,大家伙都得跟着倒霉。这时,孙传庭回到家中,擦了擦汗,慌忙不迭的把妻子叫来,让妻子去开解老母亲,他孙
大人家中,也有几个贱籍的奴婢呀。他家中有一家三口,没入籍的奴婢,早些年山西闹兵灾,他老母亲拿两块饼子,从大街上领回来的。这家人男人早死了,女的模样还周正,伺候老太太饮食起居,十分得力,还有两个小的也渐渐长大了,
都在他府上当奴婢。老太太被说的云里雾里,不敢忤逆王命,却又舍不得放人,竟搂着那得力的仆妇,嚎啕大哭了起来。那仆妇也在老太太怀中垂泪,弄的孙传庭哭笑不得,这算怎么回事呐,不过遣散一个仆妇,怎么闹的跟
女儿出嫁一般,还哭起来了。
这天底下的事,总有例外,他老母亲心善,又信佛,对待下人一向极亲厚的。这样的小事当然难不住孙传庭,他将那奴婢一家三口叫来,亲自写了一份契约,以后这仆妇还伺候老太太。然而这仆妇却不是贱民,而是有户籍的丫鬟了,和孙家就算雇佣关系了,老太太那里月钱照给,
孙传庭还额外给了一份薪资。
这仆妇自是千恩万谢,三十多岁的妇人,她也不愿意离开孙府。关键处,她的一对儿女可以入民籍了,以后就是正经八百的良民,她一对儿女借住在孙府,是可以入学,从军,甚至当官的。
孙府,堂下。
孙大人要给两个奴婢入籍,自然是一句话的事情,面前一对兄妹,一个十五,一个十六。十五岁的女孩儿性子安静老实,十六岁的少年,却拿一双亮闪闪的眼睛,不时偷看孙传庭,很好奇的样子。
孙传庭微微一笑,温和道:“晴儿,如今入了籍,有什么打算。”
老实巴交的女孩儿,乖乖应了:“回老爷的话,奴奴要伺候老夫人。”
孙传庭哈哈大笑了起来,又问道:“金生呐,你有打算么。”
年方十六的机灵少年,竟昂然道:“大人,我要当辽军!”
孙传庭一愣,心中竟轻轻一叹,微笑道:“好志气。”
扑通,少年金生格外的机敏,双膝一并竟然跪下了,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响头,边磕头,这少年边苦苦央求。
“大人慈悲,求大人成全!”
“求大人成全!”
那十六岁的少年,苦苦哀求,孙传庭便又是一呆,一叹,这少年好生聪颖,又机敏,小小年纪就懂得使手段了。
稍一思索,孙传庭轻声问道:“金生,你识字么?”
少年赶忙应道:“认识,认识字。”
孙传庭越发惊奇了,当即命他写几个字,字迹倒是写的端端正正,很对他的脾胃。
不再犹豫,孙传庭正色道:“如此,我便成全你,我给你一封荐书,荐你投考沈阳兵学,考得上,考不上,看你本事,起来吧!”
少年金狂喜叫道:“谢大人恩典,考的上,考的上!”
这十六岁的少年却并未爬起来,还是跪着,又重重的磕头:“谢大人恩典,日后,小的倘若当了辽军,立了战功,必不负大人栽培之恩。”
孙传庭面色一整,训斥道:“你不必报恩,报国便是!”
这一声训斥,将那十六岁的少年,顿时吓的汗流浃背,赶忙应了:“谢大人教诲。”
孙传庭面沉似水,心中却微微一动,他平日里公务繁忙,竟不晓得,他这小小孙府之内,还藏着这个一个如此出挑的后生。
“金生呐,你随我来!”
他既然动了惜才之心,便索性将这少年,唤到书房里好生敲打一番,免得一个聪明人做出糊涂事。
南城,分司。吕安心中一阵热血澎湃,傲然直起胸膛,朝着北方辽东方向,施了一礼,这几日胸中堵着的什么东西,松开了。王爷这是维护他,偏袒他,还因为他一个小小的旧部营官,不惜降下一道大雷霆,将那些人
炸了个外焦里嫩,诚惶诚恐的,这样的恩义,让吕安胸中热血沸腾了起来。院中,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秀才,他的岳丈,疯癫的大笑着:“好雷霆,好雨露!”
第一千二百七十六章 官兵
老秀才的大笑声中,吕安整一整身上军服,提上腰刀,昂然往治所去了。
清晨,南城司。一个两进的院子,便是南城分司的治所,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院子小小巧巧的,大块的青砖铺地,有两座花台,种着一些芍牡丹之类的花卉,中间是一株有了年头的夹竹桃,院子四角摆放着一些盆
景,不算精巧,只是雅致的俗物罢了。正房的两角还有两个大荷花缸,一则储水,用来防备火灾,二来也是用来观赏。整个院子并不大,院墙也是有了年头了,墙上的粉涮看起来斑驳褪色已经很久没有粉过,角落里的墙砖都露了出来,碎碎杂
杂的长满了绿苔,看起来很不体面。第一进是签押房,有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站岗,过了影壁,进了正门就是正院上房,三间上房,一明两暗,便是吕安这个分司长官的治所。上房的左右两侧就是东厢和西厢,也各有三间,是司中官员的办
公场所。
院子一侧有一座小月洞门,过了月洞门就是后院,后院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辗子辗平的演武场,边上有一个架子,放着刀枪剑棍之类的武器,除了这些,还立着几个石锁,用来练习力气。
清晨,老旧的房门吱呀声中,吕安推门进了治所,他身形魁梧高大,臂长肩宽,一副武人子弟健壮的好身板,天寒地冻的,他只穿着笔挺的黑色军服,也没有戴暖帽,只是束着网巾,扎住了长长的头。天虽亮了,头顶的天空还是青灰色的,依稀还能看到三星在望,深呼一口清新的空气,院中,便响起尖锐的哨声。小小的院落中,治所里,大门外,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军兵,黑衣黑甲,很酷爱排成了三列
横队,点卯,唱名,古旧的院落中满是肃杀。
不久,吕安威严的轻喝一声:“出!”呼啦,三队黑衣黑甲的官兵,铳上肩,沿着南京老城跑了起来。不闻人声,只有整齐的脚步声,甲胄响动,兵器撞击声,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这支保持着辽军条例的治军,成了六朝古都最别
致的风景。晨操已毕,用了早膳,大门打开,几个来报案的百姓走了进来,分司治所里便忙碌了起来。这个新成立的分司,按最官方的说法,职责比以前的锦衣卫繁杂的多,除了巡查缉捕,还有街坊四邻鸡毛蒜皮的
纠纷,街面上的小偷小摸,都得管。
又过了一会,天光大亮,天气也暖和了不少,又有一队军兵,二十二人集合了起来,到了沿街巡查的阶段。
“走!”简简单单的一声低喝,吕安挎着腰刀,走在前头,身后二十二名虎背熊腰的军兵,排成两队,扛着制式的燧发火铳,沿街道一侧整齐的行进。哗,哗,哗,整齐的脚步,精锐的军兵,所过之处,百姓用敬
畏的眼神看着,市井无赖,小偷地痞都销声匿迹了。
日上三竿时,巡兵队经过一座大宅子门前。
大宅子门口,一男一女正在争执,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匍匐在地,朝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苦苦央求。
“老爷,老爷开恩呐。”
那老爷却铁石心肠,一脚踹翻,狠狠骂道:“贱妇,不是闹着要户籍么,滚,我府中不养闲人!”哗哗哗,吕安一摆手,巡兵队转了个方向,大步走了过去。整齐的脚步声,将争执中的两人吓了一跳,女子捂着嘴,睁大眼睛,瞧着一个威武不凡的青年将领,大步走到大门口。不怒自威,用一双犀利的
眼睛,瞪着老爷。
老爷吓坏了,慌忙叫道:“军爷,何事?”
吕安也不说话,只用一双豹眼,冷冰冰的盯着他,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温度,将那富态的中年男子,盯的全身上下汗毛都立起来了。
良久,吕安方低声道:“你,可要告发此人?”
大冷的天,那女子坐在地上,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闻言先是呆了呆,又偷偷看了一眼富态的老爷,竟犹豫起来。
吕安面色有些不悦,说道:“民不举,官不究,你若不肯出面告发,我可要走了。”
这一句话,让那女子咬了咬牙,说道:“要告,民女要告发此人,不遵王命,凌虐妇孺!”
“抓起来!”
吕安就等这句话了,一挥手,呼啦,一排黑洞洞火铳架了起来,两个如虎似狼的军兵,杀气腾腾的扑了过去。
那老爷吓的一哆嗦,直往后退,又大叫起来:“敢,我看谁敢!”
“来人呐,官兵打人啦,快来人呐!”电光火石之间,漆黑大门里冲出来几条恶犬,几个恶奴,手里都抄着枣木大棍,慌慌张张将老爷护住了。几条恶犬扑了过来,锵,一声清脆的鸣响,腰刀出鞘,吕安眼睛眯了起来,劈头盖脸的一刀,噗嗤
,一条半人高的恶犬,从头到脚被劈成两半。
一条粗犷的汉子,双手握着百锻军刀,反手又是一撩,又一条恶犬脑袋落地。
“枷了!”
一声低喝,如虎似狼的军兵一拥而上,倒转火铳,用硬木铳柄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砸,恶奴被砸的哀嚎起来,滚了一地。
那老爷吓坏了,惊恐的大叫起来:“你敢动我,你敢,我岳丈是…….”
军兵们怎容他说出来,蒲扇大的耳刮子,劈头盖脸的煽了过去,咔擦,硬木铳柄砸在腿弯上,那老爷惊天动地的惨叫了起来。咔擦,两块沉重的木枷,枷了上去,两个军兵拖起来就走。
吕安将刀上的血迹,在靴子上擦了擦,冷冷说道:“当街拘捕,罪加一等!”
“杀人啦,官兵杀人啦!”
“快去,快去请大老爷!”
府内传来女子的尖叫哭喊声,吕安却充耳不闻,整齐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队伍里多了一个战战兢兢的瘦弱女子,一个半死之人的富态老爷。
中午,总理衙门。孙传庭揉着酸痛的额头,苦笑连连,半日时间,南京城各处大牢里就塞满了人,都是被奴仆告发的老爷们,竟然还有几个太太,也被警察司不分青红皂白的拿了,塞进大牢。这些人有不放人的,有放了人不给遣散费的,不一而论。
第一千二百七十七章 刑罚
为何如此,孙传庭心中明镜一般,因为江南人相信法不责众。这是江南人根深蒂固的观念,改不了,却不曾想到警察司那些人,下手也狠,竟不分青红皂白通通抓了,让孙传庭觉得脑壳都疼了起来。
以孙传庭看来如今的大明律,失之以严,在刑罚上未免太苛责了。这部辽东版的大明律,刊行天下,动不动就鞭刑,枷刑。当街滋事要鞭笞,凌虐妇孺要鞭笞,严重点的,还要戴枷在大街上示众。王爷对鞭刑似乎格外的青睐,刑鞭用藤条做成,长一米半,行刑前,刑鞭
会在清水中浸泡一夜,使之充分吸水,增强柔韧性。打鞭子,要求一鞭下去,皮肉皆开,疼痛难忍。
这玩意虽不致命,却实在是可怕,挨上几鞭子保管终生受用。
午后,来总理衙门求情的本地官绅,挤满了院子,孙传庭不胜其烦,索性躲到后院里办公去了,求情的一概不见。
下午,南城分司。啪,吸饱了水的藤条鞭子,狠狠抽在一个富态的老爷背上,老爷疼的筛糠一样哆嗦了起来,哭天喊地。从小锦衣玉食的大老爷,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这一鞭子狠狠抽过来,直抽的眼泪,鼻涕全下来了。
十鞭子抽完,这位大老爷也半死了,也没力气嚎叫了,只是死鱼一样张大了嘴巴,吐着血沫。
行刑的一名黑衣军兵,也冒汗了,手中漆黑的鞭子沾了血,更显得渗人。
一旁,吕安面无表情道:“人犯戴枷示众三日,或罚金一千,认打还是认罚?”
人群中,大老爷的家人慌忙叫道:“认罚,认罚!”大老爷挨了十鞭子,打到一半的时候,早就疼的昏过去了,血肉模糊的后背露着,这要是戴枷示众三天,那还了得,怕是要死在分司衙门里了。一千块龙元不是个小数目,可咬咬牙也认了,总得把大老爷
捞出来呀,人贩家属,交了罚金,吕安便手一挥下令放人。
“老爷,老爷!”
“造孽呀,冤枉呀,没活路了!”
大老爷的家人哭喊起来,一旁,黑衣黑甲的军兵眼睛一瞪,将手中腰刀拔出来半截,吓的一家人慌忙抬着半死的大老爷,屁滚尿流的跑了。
“带人犯温时译!”
一声平静的低喝,戴着木枷的温二公子,被两个军兵架了出来。
此人是块滚刀肉,混不吝,被叉开双手吊了起来,仍狂呼乱叫:“来,尽管打!”
“打,二爷要是吭一声,就是王八鳖孙子!”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吕安平静的脸上有些阴冷,闷闷的哼了一声:“动刑!”
一旁,一个五大三粗的军兵抡圆了膀子,卯足了力气,就要狠狠一鞭子抽过去,此时,人群中一个富态的老者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 走了出来。
“且慢!”
“老夫温体仁,这位小兄弟,且慢动手!”
人群中一阵小小的骚动,温体仁,前首辅,人脉广,和许多总理衙门官员都有交情,这位大老爷也是爱子心切,竟然亲自出面了。众目睽睽之下,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吕安,想瞧瞧这位小官爷会如何做。今日倘若徇私偏袒,大家伙可就逮着机会,好生理论一番了。众目睽睽之下,温体仁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走了过来,还是一副朝廷大员的派头,一甩袖子,满心以为一品大员的架子摆出来,任谁也要给
他几分薄面。
却不曾料到,那黑面孔的小小军官,竟然眼尾也懒得瞧他,只低喝一声。
“动刑!”
啪,话音刚落,一鞭子抡圆了,卯足了力气,狠狠抽在温二公子背上。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温二爷脖子也硬不起来了,这一鞭子狠狠抽下来,将一块滚刀肉,生生抽成了癞蛤蟆。
“俺亲娘哟!”啪,鞭子破空,抡圆了又是狠狠一记,直抽的温二爷皮开肉绽,哭爹喊娘了。好端端一个富家公子,嚣张跋扈,挨了两鞭子下来,活脱脱变成一只瘌蛤蟆,仰着脖子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珠子都
快瞪出来了。
啪,第三鞭子抽了下去,温二公子疼的哭天抢地。
“认罚,爷爷饶命!”
“我认罚,爹呀,疼死我啦!”
温二公子那头疼的呼天抢地,胡言乱语了起来,温体仁气的脸色铁青,枯树皮一般的手,不受控制的哆嗦了起来。
“好胆,你,你!”
温首辅怒目圆睁,瞪着吕安,气的说话都不利索了,险些当场气晕了。
十鞭子抽完,吕安只当他是个木头认,冷然说道:“戴枷示众三日,或罚金三千元,认打认罚?”
“你,你,混账!”
温体仁僵住了,梗在当场,前首辅的面子挂不住呀,下不了台。
那头两个黑衣官兵,可不理他,将死去活来的温二公子解了下来,二十斤重的木枷搬了出来,眼瞧着就要枷上去了。人群中,温家的几个亲戚,长随吓了一跳,赶忙跑出来拦着,好汉不吃眼前亏呀。
“认罚,认罚!”
“快拿钱来,现钞,快救人!”
温家人一阵慌乱,赶忙先将大老爷劝住了,再拿钞票交了罚金,也把二老爷也捞出来吧,瞧着架势,今天温家算是栽了。
“你,你!”
温体仁气的一张老脸,红一阵,白一阵,终于眼白一翻气晕了。
“老爷,家翁!”
“快请大夫!”前首辅温体仁,在南城分司门前活活气晕了,一阵鸡飞狗跳,温家人一声不敢吭,驾着晕过去的大老爷,抬着遍体鳞伤的二老爷,赶忙溜了。人群中又是一阵小小的骚动,众目睽睽,瞧着那位黑面佛一般
的小官爷,竟有些心虚气短。温家都栽了,认了吧,那根黑乎乎的鞭子还滴着血呐。
于是乎南京豪绅们,生平第一次认识了黑面佛吕安,也认识了那根滴血的鞭子。
半月后,宫中。
崇祯爷见识了鞭刑的威力,连日来,在皇后,公主面前眉飞色舞了起来。
“瞧见没有,瞧见没有,三木之下,无有不从!”皇后,公主只好耐着性子哄着他,看着他咬牙切齿的样子,也无可奈何。
第一千二百七十八章 密谋
在鞭刑的震慑下,废除贱籍的王命,得以在江南顺利实施。
风月无双的十里秦淮,一夜之间,变成人去楼空的一条条鬼船。有明一朝,在秦淮河大兴的风月行当,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大批乐籍女子摆脱了控制,或嫁入百姓之家,或自食其力,不一而论。不出半个月,又有大批倭国,高丽,南洋女子被卖上了画舫。歇业不久,秦淮河又变的繁花似锦,对于这些为奴为婢的外籍女子,官府也就不管不问了。很快,各种异域风情的妙龄女子,让风月行当越发
火爆了。
从此,凌虐大明女子的行为,渐成禁忌,官府是多半会管的。
开城四年,三月。 法国东北部,阿尔萨斯,一队穿大红棉甲的大明轻骑,全副武装,沿着破败的道路缓缓行进。轻骑护卫着,一辆白色的四轮马车,在四批骏马的牵引下,踩着厚厚的积雪往西边的维也纳进发。经过了一个
严寒的冬天,饥荒很快蔓延到了法国,路边厚厚的积雪里,时常会露出冻饿而死的尸体。
太阳逐渐西沉,跌落了地平线,一弯新月,攀上枝头,风卷来了云,遮掩月光。乌黑的天上,不见一颗星。轻骑护卫着马车,奔驰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之中。迎面的寒风灌入口鼻,盔甲冰冷。依照明法密约,明骑可在法国境内执行军务,可来去自如,并且关宁军在法国东北部,有四个营的驻军,都是骑兵,名义上是驻军保护商路的。如今执政法国的法王路易十三,为了稳固在国内的统治,不
惜向明军卑躬屈膝,维持着波旁王朝摇摇欲坠的统治。
入夜,天气越发寒冷,一骑从前方折返,到了一位明军哨官身旁,说了几句。
“哨总,夜深了,马匹早就累了,前边有个庄园,规模很大,不如去那里休息一下。”明军哨官没反对,一摆手,百余骑兵保护着马车,缓缓而行,马蹄声密集了起来。骑队 中,却又有一个身量高挑,穿着大氅的骑士,掀开帽兜露出一头金发,鼻梁高挺,瞧着年纪还不到三十,别有一番
韵味的美貌佳人。
天气太冷,马车里更冷,这金发女子没办法继续躲在马车里,严寒冷风,刮得她脸颊通红。她裹着一件厚厚的大氅,在马上缩成一团。穿裹虽多却不显臃肿,反而有种楚楚动人的味道。这金发佳人,便是当今法王路易十三的王后安娜。这位尊贵的王后平时骑马,兴致所到,兜两圈就罢,今日长途跋涉,急行军,保养很好的皮肤吹的青紫,勒缰绳的小手生疼。这么冷的天,可是把这位养
尊处优的王后冻坏了。
偏偏,她又不得不卖弄姿色,安抚一下保护他的明军军官,她的心思,是要让这些驻扎在法国北方的明国铁骑知道,她是一个知恩必报的人。
王后冷得都哆嗦了,用生硬的汉话说道:“张哨官,辛苦了,咱们在前面的农庄里休息吗?”张哨官一点头,心中十分厌烦这个异国王后,不久之前,这位高贵美貌的金发王后,不请自来,还说是跑来劳军,联络感情的。第一次见面,他对这个女人还是颇有好感的,以为她高贵大方。天晓得她的
高贵,都是装出来的,很快就原型毕露了,开始试探,拉拢他。这个女人打的什么主意呐,她主动投怀送抱,是为了她的儿子奥尔良公爵。这件事情,起因是法王路易十三,染上了风寒,身体渐渐不太妙了,于是波旁王朝陷入风雨飘摇,又陷入了争夺皇储的纷争。于
是乎,这位美貌的王后为了她儿子的皇位,便将主意打到驻法国东北的明军身上来了。
瞧着这位美貌的王后,张哨官忍着心中厌烦,恭敬道:“王后放心,末将在,谁也伤不了你分毫。”安娜王后挽了挽金发,风情万种的一笑,她很喜欢听这种话,她漂亮、高贵、有地位,最喜欢把这样英武的骑士,迷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为她生,为她死。自从遥远的东方铁骑,兵临欧洲,神圣罗马帝国
的联军在维也纳城下惨败。这个女人,就知道欧洲要变天了,她的机会也来了。
这个聪明的金发贵妇,偷偷在深宫里学习汉话,学写汉字。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找了个借口跑到明军驻地,主动示好,笼络明军的军官。她要干什么呐,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垂帘听政当女王呗。
王后满意地看着英武的邓哨官,委屈的说道:“天气太冷了,不知道前边农庄里,能不能找来热乎乎的葡萄酒。”张哨官简直要勃然大怒,差点忍不住一巴掌煽过去,天这么冷,兄弟们还要长途行军,都很疲乏了,需要休息,这女人还要喝热乎乎的葡萄酒。 然而,张哨官心中明白,此事事关重大,这个居心叵测的
女人,他是一定要安全护送到维也纳的。
这样送上门来的天赐良机,关宁军,可以趁势插手波旁王朝的夺嫡之争,他又何乐而不为。
当下,张哨官施了一礼,恭敬道:“末将愿为王后,效犬马之劳。”
一摆手,马蹄声又急促起来,农庄在前边十里外,距离不远,稍瞬即到。乌云尽数掩住了月,乌暗暗的天色,三米之外看不到人。
风更加冷冽,一个明军缩了缩脖子,咒骂一声:“这鬼天气,难道又要下雪?”
张哨官正要 说话,前面侦骑突然传来警讯,训练有素的关宁军,应对很快。前队骑兵纷纷换马,分出数十骑上前驰援,剩下的则纷纷下马,从马背抽出燧发火铳,将马车赶过来当成了掩体,备战。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一座废弃的农庄,可以用来躲避风雪。前头,突然响起几声铳鸣,战马嘶鸣的声音传来,张哨官脸色微微一变,心里明镜一般,知道消息走漏了。他接引当朝法国王后,偷偷摸摸的跑去维也纳,这种事情自然是不光彩的,然而此刻,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很快,后面也传来马蹄声,前有围堵,后有追兵,消息确实泄露了。
第一千二百七十九章 伏击
前头铳声突然密集起来,很快,全身浴血的侦骑来报。
“哨总,前头有两三百骑兵,来历不明!”
张哨官从褡裢里,取出一长一短两杆火铳,低喝道:“冲过去!”
明军大队纷纷取出火铳,装填,不久七八十骑牢牢护卫着王后,空群而出,一时间人喊叫马嘶。前有围堵,后有追兵,明军只剩下华山一条路,冲破堵截,凭借战马的素质优势,逃之夭夭。砰砰砰,前头响起一阵密集铳声,沿道路两侧堵截的敌兵,纷纷落马,慌乱起来。明军轻骑装备精良,侦察骑兵更是武装到了牙齿,配备一长一短两支马战火铳,在遭遇战中威力极大,另装备百战马刀做
劈砍之用。能在关宁军中胜任斥候的,无一不是骁勇善战之辈,虽只有一哨兵百余轻骑,冲起来却无人能挡。一个个明军轻骑异常骁勇,有些臂力过人的,竟单手举着七八斤重的马战短铳,在颠簸的马背上瞄准,还
能坐到不减速,手不抖。砰,一声火铳清鸣,身穿黑色斗篷的敌骑,翻身落马。张哨官阵斩一名,胸中热血沸腾起来,将火铳往褡裢里一塞,锵,雪亮的马刀亮了出来。这一亮刀,疾驰中的轻骑,竟再次加速,也不恋战,只求能
冲破敌骑阻拦。乒乒乓乓,道路两侧不时响起铳声,箭矢横飞,排成纵队的明军骑兵,不时有人马失前蹄,付出伤亡。张哨官眼中冒火,死死盯着当面一骑,那敌骑穿着一件黑色斗篷,蒙着头脸,身材甚是高大威猛,手
中持一柄双手大剑,沿着道路,迎了上来。
双马交错而过,张哨官突然在马背上坐了起来,从战马右侧换到左侧。那高大敌骑突然失去了目标,略显慌乱,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张哨官手中马刀狠狠一扫,血雾漫天,一颗大好头颅高高飞了起来。
“冲!”
密集的马蹄声中,百余明骑只付出少量伤亡,竟以不可阻挡之势,突破堵截,往西北方扬长而去了。
天阴沉沉的,旷野中漆黑一片,寒风肆虐,打斗声逐渐平息下来。偏僻破败的道路上,仍有两名落马的明军,背靠背,手持雪亮的马刀,对着围拢过来的大批敌骑,丝毫不显得沮丧,仍战意昂然。一把双手大剑劈来,一个明军嘶吼一声,挥刀迎击,一声脆响,那明军虎口破裂,手中马刀落于地上。一个武技高超的斗篷骑士,双手握剑,又是一记横扫重重劈来,明军的胸甲被劈裂,一大蓬鲜血带出
,他倒退数步,红着眼,看着那武技出众的对手。这名对手身材异常高大,臂力,剑法都很惊人,只是穿着一件黑色斗篷,黑巾遮面,瞧着有些鬼祟。夺命的双手大剑,又横扫过来,那明军一猫腰,躲过横扫,当面之敌却嚎叫着倒了下去,痛苦的挣扎了着。一把雪亮马刀,无声无息地刺入他的腰间,却是他的同袍借机偷袭,将这武技不凡的对手,刺翻
在地。
“叽里咕噜!”高大骑士在地方惨叫着翻滚了几下,脖子一歪断气了,密密麻麻的敌阵中,一阵小小的骚乱。显然,这武技不凡的高大骑士,在敌兵中地位极高,却不料被两个明军小卒,配合默契的格杀当场,让敌兵稍
有些慌乱。
“咱兄弟,赚了!”
“哈哈!”两个明军虽全身浴血,捡回马刀,又变成了背靠背的姿态。道路上,两侧都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鲜血的味道在寒夜中飘散开去,闻之令人作呕。无主的战马在旷野间游荡着,死的确是穿黑色斗篷的敌兵
居多,穿红色衣甲的明军只有少数。
“死蛮子!”
一个明军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虽深陷绝境,却放肆的嘶吼起来:“来呀,来要爷爷的命!”
“杀了爷爷,我皇明天兵一到,将你们杀个鸡犬不留!”
大批穿黑色斗篷的骑兵,越聚越多,将两个落马明军团团围了起来,却没人吭声,只有那两个明军放肆的大吼声。
“不敢来吗,哈哈!”两个全身是血的明军,嘶吼中声,周围数百敌骑却沉默了,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首领,叽里咕噜的讨论了起来,竟然出现了分歧。显然,有人主张将这两个落单的明军,就地杀了,有人却心生畏惧,畏惧
大明铁骑疯狂的报复呀。几个敌骑首领越吵越厉害,竟然有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发起脾气,一拨马头领着一队骑兵,跑了。周围敌骑很快少了一半,剩下的也都保持着沉默,虽人多势众,装备也很精良,竟一时不敢动手杀人,场
面竟然就这么僵持住了。两个明军越发跋扈起来,傲然之意,洋溢于表。
良久,几名敌骑才簇拥着一个高瘦的骑士,打马过来。
高瘦骑士高高骑在马上,掀开蒙面的黑巾,便露出一张头发花白的脸上,此人身材很高很瘦,年纪已经不小了,颧骨高高隆起,长着一双三角眼,鹰钩鼻,眉毛吊起,双日如毒蛇般看着,阴沉寒冷。
两个满身血污的明军,则保持着背靠背的姿势,嘲讽的看着他。
高瘦骑士一挥手,嘀咕了一句,数十骑翻身下马,从马背上解下盾牌,组成了盾墙,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两个明军立足之处,被越挤越小,奋力劈砍了几下,却仍是被盾阵挤压的动弹不得,被生俘了。
两个受伤落马的明军,被绑了起来,十字大剑架在了脖子上。此时,高高骑在马上的骑士首领,阴森的眼神却又闪烁了起来,杀还是留,这对他来说是一个艰难的选择。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那高瘦的骑士首领,终究还是底气不足,闷闷的嘀咕了一句,两个被俘明
军被扶到马背上,带走了,没有反抗能力的两个俘虏,他终究还是没敢杀。
两日后,维也纳。马蹄声轰鸣,血战逃脱的明军骑队,簇拥着法国王后闯进了城内,沿着宽敞的街道,直奔军营。不久,驻维也纳明军大营里,喧嚣起来,炸了毛的明军开始大举集结,用不着一个时辰,杀气腾腾的大明骑,便从军营里倾巢而出,气势汹汹的出了城,直奔明军被伏击的法国北部。
第一千二百八十章 城下
驻维也纳明军,六营铁骑空群而出,在中欧之地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法国东北部的阿尔萨斯地区。占领军的威风,吓的沿途城市,城堡,庄园主们战战兢兢。古往今来,强大的占领军都是如此,这一
路长驱直入,竟无人敢阻。
三日后,莱茵河畔。
阿尔萨斯就这么大,有能力出兵伏击明军的,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一条大河将阿尔萨斯地区,一分为二,分为上莱茵省,下莱茵省,首府是一座绰号鹰堡的坚城。世袭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哈布斯堡家族就住在城里,然而,如今的神圣罗马帝国四分五裂,哈布斯堡家族
早已经失去了,中世纪时的荣光。伏击明军这样的蠢事,又如何能够遮掩的住,明将夏国相命人打开了几个庄园,稍一逼问,兵锋便直指鹰堡。六营杀气腾腾的明军,兵临城下,鹰堡高大的吊桥升了起来,城墙上出现了全副武装的守军,
不打自招了。
城外,红色衣甲的明军,高距马上,夏国相面色阴沉,盯着城墙上几个贵族将领,脸色黑成了锅底。他的部下遇伏,死伤十余骑,他作为占领军统制官,又怎能善罢甘休,必然是要狠狠报复的。
“喊话!”
胯下战马一声嘶鸣,一个大嗓门的通译打马上前,预备喊话。
“半个时辰内,不降,尽屠此城!”
那大嗓门的通译,一嗓子吼了出来,城外明军便爆发出暴戾的吼声。
“降不降,降不降!”
城外占领军异常跋扈,有恃无恐,反观城墙上却鸦雀无声。去年维也纳惨败,中欧各国元气大伤,哈布斯堡家族数百年积攒的财富,为之一空,精锐力量早已损失殆尽,实在无力与精锐关宁军抗衡。
夏国相嘴角的横肉抽搐着,鄙夷笑道:“瞧见没有,败军之将,不足言勇,就是这样没志气。”
左右关宁铁骑放肆的大笑了起来,鄙夷之色,洋溢于表,城墙上竟仍是一片死寂,没人敢反驳骂回来。可见维也纳惨败,算是将神圣罗马帝国的脊梁,也打断了,便只有苟延残喘的份了。
城内,堡垒。明军铁骑,兵临城下,哈布斯堡家族内部也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一个鹰钩鼻老年骑士,一身戎装,端坐在上首,下面几十个家族成员,吵闹成一团,一时间怨言四起。不少家族成员都在抱怨,为什么要伏
击明军,现在明军杀上门了,又怎么办。上首,罗根公爵心中也深深的懊悔,一念之差终铸成大错。伏击明军,这是法国枢机主教黎塞留的请求。此事,涉及到法国王位之争,黎塞留主教和法国皇太后,要另立奥尔良公爵为法国国王,可是王后
安娜又是个不安分的,拼死要保证她儿子的王位。那个贪婪愚蠢的女人,为了儿子的王位,竟然想要借助明军的力量。于是,黎塞留主教请求他,截杀那个愚蠢的女人。一念之差,功败垂成,不但放跑了那个女人,还把明军给招来了,罗根公爵心中懊悔,又深感屈辱,他可是一位尊贵的公爵呀。什么时候尊贵的哈布斯堡
家族,蒙受过这样的屈辱。哗,老公爵腾的站了起来,高瘦的身体哆嗦了一下,才下令集结城内全部兵力,迎战明军。嗡,家族成员们炸毛了,纷纷反对,城内所有的骑士加起来,还有不到五百人,剩下的全是杂兵,这样的仗怎么
打。
明军的厉害,大家伙在维也纳早见识到了,城外,可是整整有几千明军呀。一片反对声中,哈根公爵还是固执的集结兵力,最后,只有大约两百个骑士,愿意跟随他出城作战,捍卫家族的皇室荣光。
城外,起风了,凛冽的西北风刮了起来。鹰堡高大的吊桥,轰然落下,一队重甲骑兵鱼贯而出,背靠城墙纷纷整备军械,翻身上马。高大战马难耐的嘶鸣声中,一杆杆骑兵枪竖了起来,打造精良的连身骑兵甲,瞧着甚是威武不凡,却又显得有些
悲壮。
“哼!”
夏国相瞧着城市骑兵出战,冷冷哼了一声,怒极反笑,这一声冷笑,左右关宁铁骑纷纷翻身下马,列阵作战。红衣红甲的明军轻骑,下马步战,一杆杆燧发火铳排成了严密的铳阵,层层叠叠瞄准了前方。此时,异变突生,那些贵族骑士身后的吊桥,竟然又缓缓的升了起来。高大的吊桥,很快升到顶端,出战的骑士们纷纷回头咒骂了起来,就在战斗即将打响的时候,出城作战的部队,被他们的家族成员出
卖了,吊桥升了起来,城墙上很快打出了白旗。
出击部队的最前方,老公爵并未回头,也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高瘦的身体又颤抖了一下,老公爵开始控制着战马,缓缓加速,发起了他人生里最后一次冲锋。退路被断,已经生存无望的两百名骑士,纷纷加速,用尽了绝望之中最后一丝固执,奔向了死亡。
马蹄声轰鸣了起来,重骑兵在加速,长长的骑兵枪开始放平。
“稳住!”
“一里!”
“五百步!”如何对付中欧人的重骑兵,明军在长期的征战中,早已积累的丰富的作战经验,那就是以密集的铳阵,放近了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重骑兵全速冲击起来,快如闪电,而火铳的射程只有不到两百步
。要将重骑兵放进两百步内,以排铳击杀,非训练有素的精兵,不能为之。光是那种排山倒海的巨大压力,已经让人心中发寒,口干舌燥了,端着火铳的手会发麻,会哆嗦。轰鸣的马蹄声中,一个个威武不
凡的重骑兵,碾了过来。
“放!”声嘶力竭的口令,终于下了,明军阵中爆起一团团硝烟,横飞的破甲铁弹激射,金属组成的风暴撕碎了高大威猛的重骑兵。哗啦,前排后退,后排上前,甲胄响动声中,又是一排黑洞洞的火铳,架了起来
。再一阵密集的铳声响起,高大威猛的骑士被射的全身冒血,胯下战马高高立了起来,悲鸣着,轰然栽倒。
第一千二百八十一章 天兵
密集的铳声响起,不出一刻钟,两百名骑士便全军覆没了,集体战死在冲锋的路上,在明军密密麻麻的铳阵前,折戟沉沙。一阵寒风吹过,弥漫的硝烟散了,露出横七竖八的人马尸体,很快,一队队明军
走了上去,清扫战场。
“不自量力!”夏国相鄙夷的哼了一声,很快,十几个伤而未死的骑士,被绑到了他的面前。全身是血的罗根公爵,落马时还摔断了腿,一瘸一拐的被押了过来。他呆呆地看着这个明国将领,被这明将看得毛骨悚然,心
下恐惧感越来越强。
夏国相冷冷看着他,喝骂道:“是你干的?”
“说,伏击天兵,你受了谁的指使!”
罗根公爵强自镇定下来,竟咬紧了牙关,心中早萌生了死意,打算一言不发了。见眼前这个高瘦骑士不回自己的话,夏国相暴怒,冷哼一声,走上一步,抓住他的右手臂,反向一扭,卡卡的骨头声响,罗根公爵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右手臂己被活活扭断。公爵凄厉地长嚎,右手臂断
折,扑通,跪倒在了占领军面前。
他疼的极恶劣,挣扎着高呼:“我是哈根斯堡家族的骑士,不会向你们这些野蛮人屈服的。”
夏国相严重闪烁着寒光,反倒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脚踹倒,命人按着他的腿将靴子脱下。
夏国相阴森森道:“够硬气,是条汉子。”
“我们大明官府,有一种酷刑,便是将竹签子钉于手指甲之内,十指连心,确是痛楚无比。却不想,脚指,比手指更痛。”
说话中轻轻一摆手,一旁的亲兵拔出马刀,将树枝削尖了,瞧着便有些渗人。
“你说,还是不说?”夏国相手下关宁精锐,不少是旧辽军夜不收出身,夜不收,常年在敌境里活动,侦察敌情,人人精通刑讯之道,就是铁人,也可以撬开他的嘴巴。罗根公爵倒也硬气,硬生生挨过了酷刑,整个右脚血肉模
糊,正要换脚之时。
老公爵也是实在挨不住了,才全身颤抖,虚弱无力地道:“求求你们,给我一个痛快。”
夏国相叹道:“何苦呢,早说出来,少吃些苦头。”
他阴冷地笑了笑,又转向旁边另一个骑士,那骑士也是受伤,却又一时不死,瞧见夏国相走了过来,那骑士惊恐的哭叫了起来。
“说!”明军暴躁的喝骂声重,刑罚加身,终于逼问出了伏击明军的幕后主使,当今法国波旁王朝的实际控制者,黎塞留大主教。问出了主谋,再留着这些伤兵,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十几个受伤落马的骑士,面对
鹰堡的方向排成一列。雪亮的马刀高高扬起,劈下,十几颗人头落地。轰,高大的吊桥再次落下,城里的守军吓坏了,投降了。红衣红甲的滚滚铁骑越过了吊桥,冲进城内,道路两旁跪满了请降的贵族,很快,找到了两个被俘的明军伤兵,曾是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住所的鹰堡
,陷入风雨飘扬。
同一时间,维也纳。戒备森严的军宪司治所,一个英挺俊朗的明军将领,穿着没有半点褶子的将官军服,走了进来,牛皮军靴上,一尘不染。端坐在椅子上的安娜王后,仪态万千,突然瞧见这个俊朗英气的军官,竟失神呆滞
了。
白焕章关上房门,一回身,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王后,瞧着甚是端庄,美艳,精致的五官很符合东方人的品味。白焕章不由得心中赞叹起来,一国王后,果真是西夷女子中的绝色,绝非凡品。
这一对视,便决定了两人几十年恩怨纠缠,没羞没臊的日子开始了。
安娜王后可不是性格软弱的女人,很快从失态中恢复过来,盈盈笑道:“你好,将军。”
白焕章微微一笑,他是举人出身,虽投笔从戎生平杀人无数,可是总改不了那种斯文儒雅的气息。在大明军中有名有姓的高级将领里头,要说儒雅俊朗卖相好的,这位白大人绝对是排第一的。
他这俊朗的微微一笑,一尘不染的军靴,走到王后身旁,便让安娜王后有些呼吸急促,本能的脸红了。
白焕章又是微微一笑,温和说道:“王后远道而来,有何吩咐。”
安娜王后压抑住急促的呼吸,矜持的笑着,说道:“大明天兵威武,我是来请求帮助的,将军。”
她学习汉话的时间还短,说起来还不甚流利,然而别扭的声线,却让她更显得风韵迷人,充满了优雅的异国情调。
白焕章也不着急,只微笑道:“我皇明铁骑,随时都愿意为王后殿下效劳,这一路上旅途劳顿,必然身心疲惫了,早歇了吧。”
“来人!”一声低喝,外面走进来一群女仆,将浴桶,热水抬了进来,服侍王后殿下沐浴更衣。安娜不由得一怔,看着那个英挺俊朗的明国将军,走了出去,一颗芳心竟有些失落,大眼睛转了几圈,似乎是下定了什
么决心。
女为悦己容,在这位美貌王后的世界里,打扮自己,把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从而问心无愧地,享受男人可以给她的荣华富贵,她向来以为,这才是女人该做的事儿。
两日后,嘈杂的马蹄声中,一队轻骑飞入军宪司治所。
进驻了鹰堡的夏国相,送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染上了风寒的法国国王路易十三,不治身亡了。路易十三尸骨未寒,法国大主教黎塞留,就急匆匆扶植了一个傀儡法王,意图染指朝政大权。
当日,晚上,戒备森严的治所里。安娜王后哭的一塌糊涂,连眼睛都哭肿了,她哭的如此伤心,一半是真情一半是假意,一多半还是因为对未来命运的惶恐。王后哭哭啼啼的,哭了半晚,白焕章才磨磨蹭蹭的出现了,房门一关上,王后就
扑进了白大人怀里,伤心的啜泣了起来。干柴烈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当晚白大人就再也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又过了三天,基辅。驻基辅的明军也接到了夏国相,军宪司急报,说是法国有变,请求援兵。驻扎在基辅的何可纲,和白焕章死交甚好,一接到急忙便倾巢出动,轻骑驰援。很快,凑齐了六千人马的大明占领军,在法国东北部的鹰堡,大举集结了起来。
第一千二百八十二章 武装干涉
鹰堡,临战状态,六千明军精锐集结于此,剑指法国。
入夜,沸沸扬扬的大雪落了下来,将这座古老的石头堡垒,变成了一片银装素裹,奢华的卧室里生起了壁炉,温暖如春。唇红齿白,金发披肩的王后,慵懒的斜靠在床榻上,军服笔挺的将领,站在窗边。
男人俊朗英挺,女人貌美如花,倒是极般配的一对佳偶。外面响起敲门声,将面色泛红的王后惊醒了,赶忙挺直身体,拥着紫貂皮的毯子,坐了起来。门开,何可纲手按战刀大步走了进来,军靴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寒意袭来,让王后微微有些寒意,将貂皮毯子
裹的紧了一些,盖住双腿。
何可纲走进房中,恭恭敬敬的施礼道:“参见王后殿下。”
端庄妩媚的王后,忙道:“何将军,辛苦了。”何可纲看了一眼白焕章,咧了咧嘴,他和这位白大人私交甚好,却很不看不上这位好友的手段。他也管不了白焕章的事,只是心中直犯嘀咕,这一对勾搭起来的男女,瞧着还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卖相不凡
。
“王后,部队集结起来了,可以出发了。”
何可纲心中嘀咕,嘴上却恭恭敬敬的,做出一副请命的样子。安娜王后,此时是心满意足的,她心中明镜一般,晓得面前这个粗壮的明国将军,在想些什么,然而她却不在乎。如今,她有了一个各方面条件,都能配上她的秘密情人,又有明国大军当靠山,她心中激
动的颤抖了起来,法国王位,正在朝着她招手。
“出发吧。”随着法国王后,微微有些颤抖的说话声,六千明军翻身上马,在风雪的掩护下,从法国东北部的鹰堡出发,突然奔袭凡尔赛宫。因为事前做过充分准备,明军以鹰堡降兵为前锋,保护着尊贵的王后陛下,
一路打着鹰堡的旗帜,长驱直入。风雪交加的天气,沿途的法国军营,城堡守军,竟未曾发现不妥。直到三天后,明军突然出现在皇宫所在的凡尔赛镇,闯进了富丽堂皇的凡尔赛宫,近在咫尺的法国守军仍一无所知,足可见这次奇袭行动
的大获成功。凡尔赛宫所在地区,原来是一片森林和沼泽荒地,几十年前,法国国王路易十三以一万里弗尔的价格买下了这里,修建了一座二层的红砖楼房,用作狩猎行宫。二楼有国王办公室、寝室、接见室、藏衣室
、随从人员卧室等房间,一层为家具储藏室和兵器库。
当日,染上了风寒的路易十三,就死在这里,尸体还躺在二楼的寝室里,冷冰冰的等着国葬。
傍晚时,风雪稍停,天仍是阴沉沉的。凡尔赛镇东北方,少量法军御卫点燃了篝火,在猎猎寒风中蜷缩成一团,不停的搓着僵硬的双手。国王病死了,整个大巴黎地区,气氛变的十分诡异,有些混乱,守卫巴黎的士兵们,都在纷纷猜测,看不
见的深宫里发生了什么。
东北方,阴沉沉的地平线上,突然出现了大批骑兵。
高处了望塔上,响起示警的钟声,敌骑来袭的消息,随着集合的号声,很快传遍了凡尔赛镇。狂乱的风里,八百名法军慌乱中集结了起来,军官们呼喝斥骂着,踢打着士卒钻出温暖的房间。
东北方,大队骑兵排着行军纵队,快速向凡尔赛镇涌来,天色已晚,能见度变的很差。
士兵们集合有快有慢,最先集结起来的一个连法军,慌乱中抬着火药桶,冲上低矮的宫墙,准备作战。
风太大了,火把点了又灭,让使用重火绳枪作战的法军士兵,更加慌乱。
好不容易点燃了一根根火光,明暗不定的火绳,也点着了,大批骑兵已经涌到了宫墙外头。
“准备作战!”光荣的法国士兵,在猎猎寒风中哆嗦着,抱着沉重的火绳枪,开上宫墙,两门大炮也骨碌碌推了出来,炮口对准了那些来历不明的骑兵。来骑,在大炮射程之外停了下来,一队轻骑驱策着战马,踩着小碎
步跑了过来。
“不要开火!”
“不许开火!”
军官们的嘶吼声中,堡墙上的法军士兵,哆嗦着,呆呆的看着轻骑护卫下,一个身穿紫色华贵貂皮斗篷的高挑骑士,行至近前,一掀斗篷,满头金发披散开了,露出一张精致白皙的俏脸。
呆滞中,王后在马背上挺直身体,一声娇叱:“墨洛温男爵,让你的部队马上集合!”
低矮的堡墙上,一个中校军官听的一呆,命人多点几个火把,借着火光看着尊贵的王后呆滞了。
“王后,是王后殿下!”
“开门,是王后殿下来了。”堡墙上那名中校军官,看着不远处越来越多的大批骑兵,本能的警觉起来,想要发号施令却来不及了。他的部下们见到了尊贵的王后殿下,放松了警惕,士兵们已经放下了火枪,吊桥轰然落下,大门也缓
缓打开了。中校本能的觉得不妥,正要大声警告,却又发现王后身边,有几个样貌异常的男子,都骑在高头大马上,手插在马背一侧的兜袋里。外头,还露出来一截露出来的枪托,中校呼吸急促起来,好像有什么东
西堵在嗓子眼,卡住了,说不出话来。热汗,从中校额头上冒了出来,他却不敢伸手去擦。距离太近了,他心里明白只要他敢乱动,引起误会,就会被射成马蜂窝。这一犹豫,成群结队的骑兵已经涌入凡尔赛镇,战马嘶鸣声中,几个躲避不及的法军士兵被撞翻,镇子里变的混乱起来。不出半个
时辰,大批明军冲进了凡尔赛镇,放松了警惕的八百名法军,被顺利缴械。火把猎猎,镇中心,八百名被缴械的法军士兵,排着整齐的队列,在寒风中鹌鹑一样哆嗦着,兵临凡尔赛的明军铁骑露出真容,让军官们脸色变的死灰。凡尔赛镇,和巴黎城近在咫尺,明军竟然能悄无声
息的占领了这里,巴黎危在旦夕。金发飘逸的王后殿下,盛气凌人的娇叱着:“服从我,或者去死!”
第一千二百八十三章 潜行
这一个团法军的指挥官墨洛温男爵,别无选择,在明军杀气腾腾的注视下,无奈的跪倒在了尊贵的王后面前。兵不血刃,八百名法军士兵在指挥官的率领下,转而投靠了王后殿下,摇身一变,成了王后的
直属禁卫部队。风雪太大,明军决定在凡尔赛镇,稍作休整。此时天色已晚,巴黎城已近在咫尺,出兵干涉法国王位之争的明军,已胸有成竹,这时顿兵凡尔赛反倒不着急了。明军不急,安娜王后急呀,她心中发急,还
要保持着端庄的仪态,心中百味杂陈。
午夜,凡尔赛宫。
最好的房间都让了出来,天寒地冻,大明将官们纷纷走进微暖的房间里,烤火,用饭。墨洛温男爵很乖觉,领着他的部下们走了出去,一个团的法军,这下子,只能在猎猎寒风中发抖了。凡尔赛宫,原来只是一座二层洋楼,这让夏国相有些失望。陈列室,身材略微发福的夏国相,瞧着就像是个中年富商,正眯眼看着手里的玻璃杯,杯子里的金黄色酒液映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也像是喝
醉了一般。
“葡萄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在西北的时候,有人送给我这法国白兰地酒,就因为没合适的杯子,一直藏着。”
夏大人仰首举杯,一口饮尽,他闭着眼睛,惬意地品起味道来。
“美味,够烈,都尝尝!”
“不错,年份够久,陈年佳酿呀!”
“大人你瞧,这套水晶玻璃杯形制秀雅,晶莹剔透,也非凡品呐!”各位关宁军将领的啧啧赞叹声中,一个个手按战刀,踩着军靴的占领军军官,竟然在凡赛尔宫里撒了欢,也不拿自己当外人,竟聚集起来,品尝起法王路易十三,珍藏多年的美酒来了。陈列室被打开了,
酒柜被打开了,一瓶瓶珍藏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美酒被搬了出来,安娜王后心中有些苦涩。
这些珍藏多年的美酒,连她名义上的丈夫,路易十三都舍不得喝。
如今,却被明军们这样糟蹋,她心里都在滴血了,咬了咬牙,王后仍旧维持着端庄的仪态,索性慷慨了起来。
“夏将军喜欢,酒窖里还有更好的酒。”
“哦?”
王后一说地下室还有个酒窖,爱酒的夏国相便亢奋起来,兴奋说道:“去几个人,把酒窖给我看好了,谁也不许动!”
“遵命!”一阵嘈杂脚步声,法王路易十三收藏几十年的陈年佳酿,就都转手送了人,成了夏大人的私人财产了。王后殿下保持着端庄的微笑,有些揪心,却又默默的嘀咕着,为了王位,为了荣华富贵,一些藏酒又
算的了什么。
估摸着,这座行宫里的其他奢侈收藏品,也保不住了。王后一咬牙,发了狠,索性连这座凡尔赛宫,都慷慨大方的送了出去,当场签了赠送房产的契约。于是,凡尔赛宫一夜之间易主了,堂堂一座皇家行宫,竟然就此成为明国将领夏国相的私人产业。二楼寝宫里,路易十三的尸体越发冰凉,也不知泉下有知,这位法国国王心中做何感想,夏大人面不改色
,心不跳,毫不客气的霸占了凡尔赛宫。两个时辰后,凌晨,磨磨蹭蹭的明军拿够了好处,结束了短暂的休整,再次翻身上马,剑指巴黎。巴黎城很大,天寒地冻的时节,城门紧闭,风雪交加中明军一路潜行,半个人影也没碰着。向西远望,苍
茫夜色中,连绵起伏,高大的城墙轮廓,隐约可见。清晨时分,天阴沉沉的,明军铁骑停在城外十数里之外的一处荒野林中。没有生火,人马衔枚,禁止交谈。从林中,明军已经可以看到巴黎城高耸巍峨的城墙,六千明军悄无声息的潜行到巴黎城下,巴黎
守军竟一无所知。夏国相的意思,故技重施,让王后殿下领着人去骗开城门,大军一股脑的冲进去,巴黎城唾手可得。安娜王后,此时却有些惊慌,巴黎可不是凡尔赛小镇,巴黎城有常备驻军两万,大多听命于大主教黎塞
留,她这个王后在巴黎,可没什么存在感。想要去骗开巴黎城的大门,这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稍有不慎,那就是香消玉殒的下场。王后有些惊慌,央求的眼神看了过来,白焕章微一沉吟,还是替她解围了,命人将墨洛温中校找来,这样危险的
事情,当然不能让王后去做,那就只好让男爵代劳了。
叫来墨洛温中校,白大人和颜悦色道:“巴黎,你可以进去?”
事到临头,墨洛温男爵也一咬牙,一闭眼,豁出去了,不听话就是个死,倒不如为了身家性命搏上一搏。豁出去了,男爵居然不紧张了,反而亢奋起来,愿意领着他的忠心部下,去骗开城门。
白焕章有些狐疑,却点了点头,道:“时间仓促,我给你派几个帮手,助你成事。”
一声令下,挑选了二三十个不怕死的军宪司老兵,换上法军衣服,用斗篷遮住脸,名为帮忙,实际上是贴身监视墨洛温男爵。只要他敢大声喊叫,惊动了守军,第一个先将他格杀当场。
杂乱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墨洛温男爵领着百十个法军,二三十个明军,往紧闭的城门方向飞驰而去。
密林中,夏国相瞧着背影,狐疑道:“此人神态如此轻松,殊为可疑。”
一旁,白焕章也有些担心,低声道:“静观其变!”大军藏身的密林中,鸦雀无声,明军骑兵们纷纷取出饼子,盐巴伺弄起战马,检查军械。不闻人声,只有甲胄响动,兵器撞击声。连日来风尘仆仆,王后殿下憔悴了许多。白焕章再照顾她,长途跋涉,也
让她到了不堪忍受的地步。耳朵冻了,纤纤素手,磨出好几个通红的水泡。一停下来,她就觉得浑身酸疼,尤其两条腿被马鞍磨的生疼,天气太冷,一路上没洗过澡,自己嗅嗅,身上的味道连香囊中的香料都遮掩不住,又累又困。天色亮了起来,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明军,安静无声,气氛变的肃杀起来。
第一千二百八十四章 夺门
等待是最难熬的时间,安娜王后心急如焚,隐约听到几个明国将军,在低声讨论攻城的细节。又不由得偷偷看着白焕章,一路上白焕章对她的体贴,或者称之为迷恋。她对这个明国将军简直处处满意,不
止温柔体贴,而且和她鄙夷的粗鲁武夫不同,言谈举止很有点文雅气息。这是白焕章身上抹不去的痕迹,她当然不知,这位白大人可是举人出身。可惜,他是个明国人,最后,王后遗憾的想着。寒气逼人,六千明军藏身密林,一声不吭,和战马一起半蹲地上,偶有战马难耐的
打个响鼻,立刻被主人伸手安抚。
清晨,天色仍是阴沉沉的,远处城墙的轮廓,渐渐清晰了起来,越发显得高大巍峨。
夏国相抬头看了看天上乌云,咒骂起来:“这鬼天气,要下雪,就快点下。”
西北方,城门处,突然响起一阵喊杀声,城墙上火光一闪。事先约定了举火为号,几位明将不再犹豫。
夏国相一跃而起,翻身上马,高喝道:“夺了城,升官发财,人人有份。”
“出!”
大批骑兵纷纷上马,空群而出,嘈杂的马蹄声打破了大巴黎地区的平静,搅动了一潭死水。
十里路,转瞬即至。夏国相部关宁铁骑,率先冲到了巴黎城下,城门处高大的吊桥,已经倒下,就那么横在宽阔的护城河上。城门洞里还有一群士卒,正在和守军生死相搏,只有几十个明军人数虽少,却异常骁勇,将守军杀
的直往后退。
“让开!”
“大军到了,快让开!”
叫嚷声中,排成纵队的明骑挥舞着马刀,越过吊桥,借着冲锋的势头旋风般冲进了巴黎城。骁勇的红色身影,在高大马背上颠簸起伏,挥着刀,卷起旷野间的残雪,箭一般冲向了敞开的巴黎城。听到警讯,从城内赶来的巴黎守军,全都僵住了,城门处一些法军士兵目瞪口呆,看着身披大红棉甲的铁骑,碾过旷野,越过田埂,带着漫天的积雪呼啸而来。整个巴黎城似乎僵住了一阵,才爆发了巨大
的混乱。
巴黎,属于法国腹地的大后方,在巴黎人的观念里,离战争还远着呢。转瞬间,铁骑毫无停滞的撞翻了人群,撞飞了试图列阵狙击的法军,碾过吊桥,城门,以雷霆万钧之势碾进城内。马蹄声隆隆,猝不及防的法军士兵,被撞的高高飞起,吐着血,惨叫着,铁骑畅通无阻,
冲进了戒备松散的巴黎。城内顿时警钟长鸣,明军铁骑如一记重炮砸进城中,沿街疯狂的冲刺砍杀着,激起的波纹一圈又一圈的扩大。撞进城内的骑兵见人就杀,所过之处带来巨大的混乱,凶悍的骑兵在城中宽阔的街道上疯狂突
进。沿途留下遍地尸体,残肢断臂,哭喊求救的巴黎人,如同末日一般凄惨。明军前锋数百骑,入了城,很快沿着宽阔的街道,利刃一般深入了城内,所过之处制造了巨大的混乱。白,何二将率余部迅速赶来,转眼间便彻底控制了西城门。大批衣甲胜火的骑兵,沿宽敞的街道快速
深入。红衣红甲的骑兵攻势如火,人手一杆雪亮马刀,在马背上辗转腾挪,左劈右砍,见人就杀,混乱,如瘟疫一般在城内蔓延。天气寒冷,又是大清早的,导致街道上行人稀少。明骑入城,便沿街进攻,骑兵
沿街疯狂砍杀,竭力将法军有组织的抵抗击溃。
半个时辰内,六千明骑大部涌入城内,铁骑如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大乱,巴黎很快陷入全城混战,似乎到处都是轰隆的马蹄声。一队队红衣红甲的骑兵肆无忌惮,挥舞着雪亮马刀沿街来回砍杀,将一伙一伙试图聚集的法军杀散,人人都是心惊肉跳,明军来了。长街浴血
,大批法军士兵从军营中跑了出来,没头苍蝇一般在街上乱跑,却又被沿街飞驰的铁骑劈砍的溃不成军。
巴黎,内城。
轰隆的马蹄声中,大批法军士兵乱哄哄的败退,连滚带爬的逃进府库衙门。
“明军来了!”
一个身穿睡袍的老年男人,光着脚跑了出来,愤怒咒骂:“出什么事了!”
“哪里来的明军!”慌乱中,一骑冲过硝烟,撒开四蹄重重撞进城堡大门,带起一蓬血水。一骑仗着精湛骑术藏身马腹,将马刀一横便如同割韭菜般割倒一片人。几个法军士兵躲闪不及,身体被战马撞的横飞了出去,横死当
场。隆隆的马蹄声中,又有几匹战马接踵而至。
夏国相亲率麾下铁骑,在墨洛温中校的指引下,奔袭内城,务必要将大主教黎塞留斩杀当场。砰砰砰,几声杂乱的铳响,大队明骑疯了一般冲进内城,沿着前锋杀出来的血路,蜂拥而至。剑指内城,雷霆万钧一般的铁骑,砍瓜切菜一般,将慌乱中的内城守军击溃,溃兵抵挡不住骑兵的劈砍,纷纷
逃散。
黎塞留大主教惊慌失措,赤着脚逃进了寝宫,几个明军骑兵滚鞍下马,撞开宫门,杀气腾腾的冲了进去,挨个房间搜查了起来。轰,如虎似狼的明军,硬生生踹开房门,房中响起几声惊恐的叫嚷。
一个赤脚老年男人,惊叫着从墙上取下一杆猎枪,手忙脚乱的装填起来。闯进来的明军眼中凶光一闪,平端火铳,照准了他的面门便是一铳,一团硝烟一声爆响过后,那惊恐大叫的老男人脑壳被掀飞了。
寝宫中血腥味弥漫开,尸体栽倒,几个明军却视而不见,开始搜查下一个房间。
开城四年,三月。控制波旁王朝二十年之久的大主教黎塞留,在乱军之中,死于大明干涉军枪下,党羽被一网打尽。两日后,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大清洗,法王路易十三幼子迪厄多内登上王位,也就是鼎鼎有名的路易十四,
由于路易十四年纪尚幼,其母安娜垂帘听政,在大明干涉军的强势干涉下,很快掌握了朝政大权。波旁王朝发生了剧变,很快,发起了对英国,对荷兰,对西班牙王国的讨伐战争。
第一千二百八十五章 震慑
抚顺,辽王府。四月中,前线急报,我皇明天兵为主持正义,匡扶正统,夏国相,白焕章,何可纲三将统兵六千,千里潜行,奔袭了法国腹地,牢牢控制了巴黎城。祸乱法国的红衣大主教黎塞留伏诛,其党羽两千余人授
首。
奏报中,关宁军大将夏国相得意的宣称,皇明天兵所到之处,宵小伏诛,整个欧洲的阴霾,为之一肃。法国新王路易十四,太后安娜对皇明恭谨有加,前线各将领,请王爷特旨宣抚云云。
同捷报一同转来的,还有法国新王路易十四,太后安娜的国书。国书以汉,法两种语言写成,竟然还写的辞藻华丽,对大明摄政王马城,狠狠的拍了一回马屁,仰慕之情,洋溢于表。
“只有浩瀚的大洋,方能配得上亲王殿下,盖世的大才。”
“小王虽少入中原,也听闻其地物华天宝,有道是仁者爱山,亲王殿下起于微末,却仁民爱物,可感动顽石,小王甚是仰慕。”马城将国书翻了翻,微微一笑,心情亦是畅快,当即回书一封,还附送了一把象牙骨的折扇,扇面上用了“冬则龙潜,夏则凤举”八个字的亲笔手书,这是汉人傅毅所做《扇铭》中的两句,以之勉励年幼的
法王。
另有夏国相,白,何众将各有赏赐,升迁。另有一封密文书写的长信,以火漆密封,交给军情司统制官白焕章的。
半个月后,巴黎。大乱之后,便是大治,这座一千五百年历史的名城,经过了一场惨烈的大清洗后,恢复了平静。街道人行人多了起来,商铺重新开业,只是空气中,仍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味,戒备森严的皇宫内城,
宫墙上大红色军服的身影,清晰可见。
“啊!”
一声尖叫,安娜太后从噩梦中醒来,翻身坐起,身旁却不见了情人的影子。
“来人,来人呐!”太后惊恐的尖叫着,一夜噩梦,将这女子吓的两股颤栗,光洁的额头上密布着冷汗,脸色越发苍白了。于是一大早,白焕章就接到亲兵的禀报,太后又做噩梦了,还嚷嚷着这地方死人太多了,血腥味重,
要搬出去住。
白焕章微一沉吟,还是应许了她的请求,那就搬出巴黎吧。次日一早,白焕章亲自带队,将太后,国王从深宫里接走,来送行的法国贵族,将领们都战战兢兢,整整齐齐的站在院中。白焕章备了几辆马车,掀开其中一辆的帘幕,请太后,幼主上车,最后看了一眼
宫墙上的血迹。
“走吧。”一声令下,大明干涉军,部分法军护送着法国新王,太后离开了巴黎城。因为要长途骑马,太后有过一次经验,没穿裙子,干脆换了身男装,清爽俊俏。只是她的眼睛有点肿,眼圈也黑了,这些天没少做
噩梦。出了巴黎城,重兵护卫下,太后的脸色红润了许多,沿途村庄里,偶尔可见民事官员,穿梭其中。一些法军士兵,将一批批将村民集中了起来,鸡飞狗跳的,想来是在进行新王登基的宣传,大队人马,中
午时开进了巴黎城西南的小镇凡尔赛。
开城四年,四月末。
垂帘听政的法国太后安娜,下旨,征调工匠劳工在巴黎城西南郊外,重建一所奢华的宫殿。这座奢华的巨大宫殿,还叫凡尔赛宫,就在夏国相私人府邸的边上,从开城四年动土,开城十年才完工。
建城后的宫殿建筑气势磅礴,布局严密、协调。
正宫东西走向,两端与南宫和北宫相衔接,形成对称的几何图案,宫中林立着大理石人物雕像,造型优美,栩栩如生,此宫的宏伟、壮观,冠绝欧洲,它的内部陈设和装潢,更是富于艺术魅力。大殿小厅处处金碧辉煌,豪华非凡,漫步在镜廊内,碧澄的天空、静谧的园景映照在镜墙上,满目苍翠,仿佛置身在芳草如茵、佳木葱茏的园林中。玉带似的人工河上波光粼粼,帆影点点,两侧大树参天
,郁郁葱葱,美不胜收。
开城四年,五月。
当是时,干涉了法国王位之争的明军,从暗流涌动的巴黎城,转为驻扎到了巴西郊外的凡尔赛阵,威慑着整个法国的反对力量。初春的早晨,素来清冷,凡尔赛小镇,教堂上寒钟响起,雄浑悠扬。宿在楼中的群鸟惊飞,散满黎明的天空。前两日落了场雪,虽然已经停了,然而融雪的时节最为严寒。透体寒意中,早起的士卒们排列
整齐,跑步出了镇子,按照惯例,他们该去镇外早操。
太后气色好了一些,领着五岁大的法王路易十四,大清早兴致盎然,跑来镇子外面观操。这对母子虽穿着厚厚皮裘,仍挡不住刺骨的寒风,都冻得脸颊通红,年幼的法王更是鼻涕横流。
何可纲顶盔贯甲,披挂齐全,呵着白腾腾的雾气,却目不斜视。
“杀!”
面前,一个个虎背熊腰的明军,演练军阵,肃杀之气铺面而来,年幼的法王不免有些畏惧,惊恐。
金发的太后却哈着白气,一边搓手,一边儿问道:“有消息了么,奥地利公爵,走到哪了?”
一旁,白焕章微微一笑,温柔道:“太后莫急,公爵大人,这几日就该到了。”美貌太后勉强笑了笑,打起精神,看着镇外威武雄壮的明军,底气似乎足了一些。她儿子如今登上法国王位,她垂帘听政,很自然的求助娘家人,从奥地利王国带领部队,大举来援。她是奥地利皇室成员
,她的娘家人实力也不容小觑,也算是中欧豪强。
等到她娘家奥地利王国的部队一来,她母子的法国王位,就算稳固了。
“杀!”操练中的关宁军赫赫兵威,响彻云霄,震慑着整个大巴黎地区。白焕章心不在焉,他在琢磨着王爷的那封密信,王爷给他出了几个章程,其一,命他挑选法国贵族中,愿意投靠大明的子弟,组织起来入辽东兵学。其二,急调经验丰富的辽军老兵,在凡尔赛镇建立大营,招募训练法国新军。
第一千二百八十六 章 归宿
新招募的法国新军,教官,顾问清一水的辽军老兵,按照大明新军的制度编练。同时,军宪司开始招募大批法国贵族子弟,平民少年不远万里,前往辽东入兵学,学习汉话,军略,兵学之道。
这些少年结业后,回到法国,便很快成为新军军官。
法军,由此成为西欧大陆上,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多次发起了西班牙帝国,荷兰王国的战争。
当日,晚上,奥地利公爵领兵赶到凡尔赛镇。
大局已定,安娜太后的娘家人,奥地利王国出兵两万,进驻了大巴黎地区,并迅速倒向了大明。
纷乱的欧洲,暗流涌动,新的战争阴谋正在酝酿着。
辽东,沈阳城外。
“加先生,我们脚下这个地……球,真是圆的还在转圈?”曰头东升,城外的山坡上,草叶还挂着露水,一个小姑娘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两人各背着一个背篓,提着一把镰刀,都在割草喂马。老先生身形佝偻着,他是笨手笨脚不得力,小姑娘却像是在草尖上
飘飞的蝴蝶一般,镰刀就是她的羽翼,轻盈地在草丛中挥舞不定。一边忙着,小姑娘一边还有余裕,想着先生昨晚上教的功课。昨晚加先生讲的是地理,给村里学堂的孩子们,讲到了地球和太阳,地球的自转和公转,还有诸大陆大洋,以及众多国家。关于大地是圆的,还在转着,这是学生们最大的疑惑,加先生却不准学生现场发
问,而是回去自己想出答案来。
小姑娘想了半夜,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而老先生也早等着她开口,心想也就是人为什么没掉下去之类的问题。
“可为什么,咱们没被转晕过去?”
小姑娘这问题,问得加老先生也有些发晕,要解释相对运动和绝对运动,对一个完全没经典物理学概念的乡下小丫头来说,还真是有难度,加老先生一时间,脑子也钻了牛角尖,一时语塞。
“我知道了,是因为我们人也一直在动。一旦闲着了,或者躺下了,就会犯困,睡觉其实就是被转晕了!”接着小姑娘天真烂漫的说道,加老先生竟一时语塞,这孩童的思维方式,和常人还真不在一个层面上,早知道随便来一句地球太大,或者转得太慢就能把她哄住。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让他们能开启理
姓思维的大门,而不是这种梦幻思维的大门。小姑娘嘻嘻笑着,手底下不停,灵巧的镰刀快速收割着嫩草,娇小玲珑的身影和她那思维极度跳跃的话语,似乎融为了一体,让全欧洲最伟大的学者伽利略,从心底里发出了一阵悸动的感叹,这可真是个
无拘无束的小姑娘。
转眼太阳升了起来,春日里,一老一少两个身影走进了村落。
不久,村子里的学堂里,响起了朗朗读书声:“月亮不是一个光滑的球体,它的表面矗立着无数座高山。”朗朗读书声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沐浴在东升的旭日之下,似乎和乡村融为一体。当世成就最高的欧洲学者伽利略,他的晚年,竟然在遥远的东方找到了归宿。他的身体每况愈下,无法再从事繁重的
科学实验,索性在沈阳城外的一个小山村,开了一间学堂,成天和垂髫童子为伴。
在人生的最后几年,伽利略一面在山村里教书,一面在助手的帮助下,整理他的毕生所学,装订成册,希望他的学说能永远流传下去。对于欧洲老家,他可没什么留恋的,早些年,由于他支持哥白尼学说,而遭致了有势力的教会的反对,先是被下了一道禁令,不准讲授哥白尼学说。后来,他被罗马梵蒂冈宗教裁判所判处八年监禁,并再
次被逼表示和哥白尼学说决裂。就在一年以前,躺在肮脏的家中等死的伽利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最终在遥远的东方找到了归宿。在这里,没人限制他讲学,没人禁止他的学说,英明的摄政王殿下,更是对他尊敬有加,他还成为了
两位王子,一位郡主的老师。
伽利略对培养王子,郡主没什么兴趣,还是更喜欢乡村里平静的生活。
马城也就听之任之了,只是叮嘱当地甲长,照顾好这位垂垂老矣的科学巨匠,不要短了他的吃穿用度。
同一时间,十里外的沈阳城内,府学。一大早,府学大门敞开,洒了水,整饬一新,大门外人头攒动,人人喜形于色,都在等着王驾。人群中,最前头站着一个黑发,短须,样貌奇特的教授,托里拆利穿着一身黑色的教授长袍,清瘦的脸上,
略有些不正常的红润。今天,对他来说是一个大日子,他设立在沈阳府学里的物理实验室,今天要完成一个意义重大的实验,他要测量标准大气压。万万没想到,这个消息传到了辽王府,英明的摄政王殿下竟然传下口谕,要来
亲自见证这一伟大的时刻。喧闹中,北边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队大红衣甲的骑兵,人群欢呼喧闹了起来。这么大的阵势,必然是王驾到了。果然,侦骑行至近前,在道路两侧布置了警戒,就有大批护卫簇拥了几辆四轮马车,出现在
宽敞的官道上。一个英武笔挺的威严男子,出现在视线里,人群欢呼了起来。马城高高骑在马上,朝着人群挥一挥马鞭,震天的欢呼声中,学子,官员,教授们簇拥着马队,进了敞开的府学大门,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马队进了府学,停了下来,又再等得片刻,终见有几个女子,千呼万唤始出来。四轮马车的车门打开,厚实的门帘也掀开了,只见几个美貌的女子,盛装打扮的下了车,如狼似虎百十亲卫开道,前呼后拥
地径直去了,暗香浮动,让托里拆利也心花怒放了。
开城四年,五月间。大明沈阳府学教授托里拆利,和他的大明学生们,在他的实验室里,做出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成就,他成功测定了一个标准大气压。
第一千二百八十七章 衣冠
托里拆利教授的人生,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作为第一个准确测定了标准大气压的人,他青史留名了。
上行下效,王爷喜好物理之学,辽东上下自然也掀起一阵学习物理的热潮。由辽东各地府学引导的新学热潮,将中原文明几千年的文化,引领进了一扇崭新的大门里,这扇大门叫做科学。
开城四年,六月,朝鲜。李子龙在家中苦读大明律,很快通过了律政司考试,成了一名七品律政官。以他的聪颖,倘若心中放得下了,又有什么样的考试能难得住他。当年的复社四大才子,人的名,树的影,可以并非是浪得虚名
。然而通过了考试,得了一个七品官身,李大才子却被打发到朝鲜来了。此事倒也寻常,他是复社背景出身,他的老师是张溥,谁敢用他这样的人。一来二去,李子龙就被打发到朝鲜来了,在京畿道衙门当
了个律政官。
海船上,旅人,商贾们聚集起来,议论着天下大事,倒也热闹。
“一个,一个标准大气压,约为十米的水柱,啥意思?”
“这天晓得?”
“哼,无稽之谈,哗众取宠!”
李子龙站在甲板上,耳边传来嗡嗡的议论声,让李子龙也不由得细细思索起来,大气压还是标准的,何解。他自幼聪颖,涉猎也算广泛,于算学,天文,地理都有所涉猎,却从未听说过这样奇妙的学问。李大才子的见识,自然和那些凡夫俗子不同,心中只觉得汗颜,一声轻叹,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格物之学真真是高深莫测呀。他这样自恃学富五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原来也是一只井底的蛤
蟆。
“也好!”
李子龙看着远处港城的轮廓,心中竟踏实了下来,如此一来,远离江南之地的纷争,在这海外之地踏踏实实的做些事情,也好。他瞧着那越来越近的繁忙港口,倒是不觉得碍眼了,还渐渐有些期待。
港口,谢过了商船,李子龙一脚踩在了实地上,他提着细软包裹,在码头上寻了个小吏问一问路,从海港到京畿道,还远着呢。
那吏员很热情,往东边一指,道:“大哥既为公事来,您往那边去,不用转弯,直着走,瞧见那处红色的屋檐房顶了么,那里有接待入朝官员的驿站,哦,如今叫宾馆。”李子龙打量那吏员,看他模样,分明不似汉人。高丽人有一种典型的长相,板子脸、塌鼻梁、小眼睛,眼深而凹陷。若是没见过高丽人的,或许分不清高丽人与汉人的区别,李子龙喜读游记,也好地理之
学,却是能分辨清楚。
他听这吏员汉话说的甚是流利,字正腔圆,半分没有高丽人的口音,有些奇怪。
李子龙,便试探着问道:“老兄,你莫不是高丽人么?”
“大哥好眼力,俺正是高丽人。”
“你是高丽人,却怎么汉话说的这样好?”那吏员一笑,颇为自豪,说道:“大哥你却不知,俺家里长辈有曾去过内地走商的,打小,就教过俺说汉话。自大明天兵一来,恢复了我中华衣冠,又在各地置办的皆有学校。俺也又曾在学堂上学过文书来
。”
“噢,原来有家学,上过学堂。”
李子龙暗自点头,又好奇问道,“在学堂里,你学过甚么书来?”
“论语,孟子,小学,也有读过。”李子龙心中赞叹,当今摄政王殿下,早些年废朝鲜土语,强势推行汉化,十几年后终于结出了累累硕果。朝廷这些措施,对高丽的影响很深。对高丽人来说,他们用的本就是汉字。也有不少人原本就会说
一点汉话,尤其在达官贵人中,这种现象最为常见,如今,说汉话,读汉书,这就更是地位的象征。
现如今,就如同这样一个港口小吏,也以说汉话为荣,以中华衣冠自居,令他不由得一声长叹。
“这才是友邦,属国呀!”
当下,李子龙称赞,说道:“听你说话,口音如此之正,倒是把我都比下去了。”
那吏员却是谦虚,说道:“音正两字,实不敢当。全仰仗当年辽王殿下,发天兵恢复了咱们中华衣冠,学汉话理所当然,值不得大哥夸口。”
李子龙心中竟莫名雀跃起来,这中华衣冠四个字,正挠在他的痒痒肉上,便如同吃了一颗人参果,全身上下都透着痛快。
“老兄,咱们就此别过。”
“大哥慢走。”
李子龙作了个揖,和这小吏道了别,朝着不远处的宾馆走去,脚步竟渐渐有力了起来,也轻快多了。
同一时间,美洲,巴拿马城。
辽阔的海面上,一支强大的舰队,连成一字长蛇阵,似慢实快,朝着巴拿马城疾驰而来。城内警钟长鸣,慌乱中的西班牙士兵,军官们纷纷从房子里跑了出来,疯狂的冲向军火库,冲向炮台。巴拿马城,是美洲西班牙殖民地最重要贸易中心,和物资转运站,来自马尼拉等地的商船将商品经巴拿马运销南美洲,来自秘鲁等地的贵重金属与其他物产,也经此运往宗主国。开城四年,每年经巴拿马
转运的货物达万吨以上。如今,大明远征军在加州站稳了脚跟之后,终于排除了一支强大的远征舰队,横跨墨西哥湾,剑指巴拿马。巴拿马城,建于一百五十年前,长期驻扎着两千西班牙军队,城内另有青壮两三万人。教堂上方
的警钟长鸣,一队队西班牙兵,气喘吁吁的冲进炮台,摆弄起四门海防重炮。开城四年,巴拿马城是归属秘鲁总督府管辖的。恰巧,时任秘鲁殖民地总督的达瓦拉亲王,就在巴拿马城检查防务,于是,这位西班牙皇室成员,亲眼目睹了强大明国舰队的到来。在一片慌乱中,由十八
艘主力风帆战舰,一百多艘辅助舰船组成的强大舰队,开始在海面上打横,展开。亲王殿下拿着单筒望远镜,看着海面上,他从未见过的强大战列舰,面如死灰,第一时间这位亲王殿下,就下定决心逃跑了。
第一千二百八十八章 黄金国
十余艘新式战列舰一字排开,亮出黑洞洞的侧舷炮门,连甲板上忙乱的水兵身影,都清晰可见。半露天的岸防炮垒中,几十个西班牙炮手战战兢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有勇气开出第一炮。
巴拿马城只有四门岸防炮,怎么能和十几艘战列舰抗衡。
很快,总督大人在卫兵簇拥下,抢先逃跑了,于是岸防阵地上,近两千名西班牙士兵一哄而散,竟然不战而溃了。
“总督大人跑啦!”
混乱如同瘟疫一般,在城中蔓延,城内最高的建筑物,圣心大教堂的顶端很快挂起了白旗。当晚,八千明军在十八艘主力战舰的掩护下,登陆巴拿马,兵不血刃,占领了这座富庶繁忙的城市。
傍晚,夕阳西下。数百门舰炮的掩护下,一队队明军很快控制了城门,进入了这座一百五十年历史的重镇,并接受了巴拿马红衣主教的投降。两千西班牙士兵走进战俘营,三万名平民被关在家中,瑟瑟发抖,每天只能从教
堂领取少量口粮。
很快,明军便被巴拿马城的富庶,惊呆了。
巴拿马在一百五十年前,原属印加帝国的地盘,被西班牙人占领之后,大肆劫掠,曾经强胜一时的印加帝国早就灭亡了。如今,作恶多端的西班牙人,又被大明帝国的英勇士兵击败了,也算是报应不爽。在一间巨大的陈列室里,明军很快发现了大量黄金,各种金银制成的奢侈品。直到半个月后,一部分黄金被运回加州大营,负责押送缴获的士卒,仍是看着一尊尊人形雕塑发呆。明军在巴拿马城发现了什
么,十几尊黄金浇筑而成的雕像。这些黄金雕像,让郑森也目瞪口呆,难以相信世界之大,竟然还有如此富庶的地方。
这些黄金雕塑的发现,毫无疑问刺激了明军。郑森当即决定向巴拿马增兵,组织探险队,向南进入凶险的雨林,向北进攻中北美洲,强大的明军调集了大量马匹,经过长达几个月的周密准备。在当年秋天从巴拿马出发,再次发起了远征之旅,以横扫
之势,将盘踞在各地的西班牙殖民军,逐一击溃。
开城四年,秋,辽王府。
秋风萧瑟的后花园里,几个健妇伺候着两位贵女,沿着整洁的林荫踱着步子。
“如今你有了身孕,更要学会安稳一点。尤其在外人、臣子们面前,须得有大家气象,要既稳且娴。”
辽王妃性子清冷,只叮嘱了几句,刑沅却赶忙乖乖答应了。
在园子门口停下脚步,辽王妃于凤君,又温言道:“你有了身孕,不免孤单,我安排了你娘家人来服侍左右,这会儿,轿子也该到了。”
这下子刑沅欢喜起来,她打从进了辽王府,就没见过娘家人了,如今王妃尽如此体贴,她芳心中自然是极欢喜的。
“多谢殿下,奴家欢喜的紧。”于凤君微微一笑又安抚了几句,刑家人的轿子也就到了,她不慌不乱,正要吩咐侍女上前打起轿帘。不等她发话,头前第一个轿子里,轿中人自己把帘子给掀开了,也不用侍女来扶,三两步蹦跳下来。立
定了,一手扶住轿栏,好奇兮兮地东张西望,左右观瞧。
暮色低沉,园中已打起了灯笼。
刑沅吓了一跳,心中汗颜,她娘家人性子野,不懂规矩,倘若是惊吓了王妃,那可真是百死莫辨了。好在于凤君也不在意,定睛细看,只见出来的这人,童颜如玉,容色可爱,绛唇皓齿,星眸微转处,憨态可掬,年不过十四五岁,分明却还是少女。两人目光相对,这少女先是呆了一呆,继而好似忆起了
些甚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这少女笑颜如花,脆生生地说道:“是王妃殿下!”
刑沅吓了一跳,赶忙训斥:“没规矩,跪下!”
那娇痴少女吓了一跳,双膝一软,本能的就要跪下行礼,却被王妃殿下不以为意的拦着了。
“这是你妹妹,出落的真标致。”
刑沅心中七上八下的,赶忙应了,朝着她横眉竖目的使眼色。
刑小妹倒不扭捏,大大方方,睁大眼睛瞧着仪态万千的王妃,艳羡说道:“殿下才真好看!”
此时,三女听见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从院门外直到院内,伴随着这阵脚步声,一拨拨的侍卫、侍女接连跪倒,跪拜呼喊的声音相连不绝,或雄浑、或娇脆,口中说出的话却是皆相同无二。
“恭迎王爷回府。”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数十人的簇拥下,马城的身影出现在园内。
“小心!”
“别磕着了,抬进来!”
刑小妹一时间有些忘情,呆呆的看着一群虎背熊腰的军兵,抬了十几个大箱子进来,瞧着很是沉重。
“抬进园子里吧。”
嘈杂喧闹中,军兵们将大箱子抬进后花园,撬开沉重的木头箱子,露出里面金光灿灿的人像来了。
“这!”
“这是金子?”一片哗然,整个辽王府都沸腾了起来,金子浇铸而成的人像,谁见过呀,一个个纯金打造的人像搬了出来,就立在王府后花园里,头回进王府的刑小妹都呆滞了。这种消息想藏也藏不住,况且马城根本没
打算藏着。很快,美洲发现黄金国的消息,不胫而走。
辽王府后花园里,立着的一十八座黄金雕像,再度推波助澜,引发了大明人涌向美洲的新一轮淘金浪潮。
晚上,官厅。
下首民政官捧着几卷册子,字正腔圆的念着:“各地尊王命,清查人口,废人丁,改口数。依各地黄册奏报,开城四年,我皇明在册人口,两万万八千五百四十一万口,含大小男妇…….”
“两亿八千万人口。”马城心中畅快起来,如今天下太平,大规模战事已经基本结束了,大明人口迎来了一个飞速膨胀期,人口嘛,当然是越多越好的。未来五十年内,保守估计,大明人口将会翻上三四倍。一个超过十亿人口的庞大东方帝国,隐见雏形,这才是马城熟悉的强大王朝。
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快刀乱麻
“自去岁废农税以来,各地舆情,大体安定。”
王府属官字正腔圆的诵读声中,马城耐心的听完了,才施施然起身,往勤政殿出席今日的朝会。
日上三竿时,辽王府,勤政殿。自封禅主政以来,马城祭出分权,制衡的法宝,一再精简王府编制,将治权一级一级的下放,初见成效。如今的辽王府属官,常驻治所的主官也不过二三十人,属员也不过三百来人,真真是把精简做到了
极致。
和崇祯初年比,动辄千人大朝会的景象,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在开疆裂土的大时代背景下,治权下放是必然之事,一个事事都要过问,事事都要亲历亲为的摄政王,未免不合时宜。就是累,也要把人累死了,治权下放到地方,带来了混乱了么,并没有。治权下放之后,大明帝国的行政机器,一切还都照常运转。如今的辽王府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各司主官,各司其职,一切都显
得井然有序。
今日所议,废丁役,废佃户制,这也是一件轰动天下的大事。
如今的辽王府属官们,各司长官,大多是新学栽培出来的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王爷敢做,他们就敢干。这些年轻的行政长官们,大约也琢磨透了,王爷的施政方针就是三个字,废废废。王命就好像一把快刀,斩断乱麻,将几千年来中原王朝的顽疾,一扫而空。佃户制,魏晋南北朝隋唐时期,关中是佃农制,五代十国宋元明清时期,中原是佃农制,历代中原王朝的总体社会形态,是佃农
制经济形态。
王府勤政殿内,鸦雀无声。年轻的王府属官们,汗流浃背者有之,喉咙发干的也有。王爷要废天下佃户,但凡不是个傻子,也明白其中的关键利害。此事弄不好,那些个吃了亏的地主,可是要揭竿而起的,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闪
失。佃户制度大兴于隋唐,隋唐时富户多养奴隶,庄园中之田地,当然使之耕种,然以地面辽阔,田多至千顷,自家奴隶,不敷应用,不能不利用佃户,耕种田地,收其租税,以供挥霍,此种佃户,称为客户
,或庄客。士豪大族,收纳逃户,留居庄上,庄园之大者,收容客户,多至数百人,一家数口,集居一隅,于是在庄园之中,发生客户所居之村落,后世称农村为庄,称农家为“庄户”,称农民为庄家人,其义殆起于
此。大明盛世,时至今日,佃户制度显然不合时宜了,严重扯了中兴盛世的后腿。马城虽然不是经济学家,可也懂得快刀斩乱麻,要在人口爆炸增长之前,将大明治下的佃户们,从土地,制度的束缚里,解脱
出来。如今大明治下的佃户人口,有多少呐,两三千万总是有的。这些佃户主要集中在关中,中原的不发达地区,穷山恶水的地方居多。鸦雀无声的勤政殿内,马城大马金刀的端坐上首,他的考虑,这些佃户人
口是必须解放出来的。
这些事情,不能留给子孙后代,如果连他这个初代摄政王都做不成,继任者,就更加难以办到了。
“散了吧,回去想想。”
瞧着属官们低头沉吟的样子,马城也晓得这样的大事,不能急于一时,还是得从长计议呀。
忙碌中日落西山,匆匆忙忙的一天过去了。
晚上,除非有紧急军情,王府是不办公的,这一点和那些所谓勤政的帝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晚上的辽王府,十分静谧,下人们在后花园摆了菜肴,马城怀中抱着幼子,有一筷子,没一筷子品尝着新鲜的河鱼,海货,一旁白青华小心服侍着。一低头,马城瞧见她眼角的几道皱纹,心中不免有些唏
嘘,最早跟着他的白妖精,如今已经年过四十,青春不再了。
一伸手将她扯了起来,在纤纤素手轻拍了几下,两人相视,倒是找到点许久没有的温情来了。用了晚膳,百忙之中,马城还是见了爱妃刑沅的娘家人。这回入辽王府照顾刑沅起居的,除了那天真烂漫的刑小妹,还有刑沅的亲哥哥,亲姑姑,瞧着都是老实人。两个老实巴交的乡下人,按时到来,拜
谒堂上。几个人恭恭敬敬地跪倒,行了大礼。马城一一扶起,堂前叙话。
“兄长远来辛苦,路上还好走么?”
“好走,好走,草民给王爷请安了!”
“兄长不必拘谨,看座。”马城以兄长相称,那老实巴交的乡下汉子,吓的哆嗦,赶忙唯唯诺诺的应了。一旁侍卫搬了几张椅子上来,刑大哥两个磨蹭了好半天,才敢在椅子上坐踏实了。刑氏一家,祖籍江苏武进,就是老实本分的
佃户,何曾见过这样大的场面,都吓坏了。
马城倒是不觉烦闷,闲话家常,其中自有几分深意,这时马城想起来了,刑沅自幼跟随养母陈氏长大,她的本家,可不就是穷苦的佃户人家么。这一家人,倒是来的巧逢其时,言语间多有试探。
一个老实本分的农家汉子,在马城有意试探下,不出三两句话,就把风土民情,倒豆子一样都倒了出来,于是牵出了一件惊天大案。当日此人的言论,后来,都被史官如实记录了下来。“武进寿山寺,田良五百石,分为十二房,僧皆富足,都锦衣肉食,饮酒宿娼,更甚俗家或有畏受家累,不思归俗者,辄择村中愚善佃客,有无妻者,出银与代娶。僧先宿一个月,后付与佃客共,不时往宿
。”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在江苏武进这个地方,有一座寿山寺,寺里都是些花和尚,无恶不作的大地主,经常欺压佃户。这段记载,还提出了一个血淋林的案例,地主,恶僧强占佃户妻女,甚至新
媳妇也不放过。当日,老实巴交的刑五,懵懵懂懂,竟制造了一件惊天大案。经他之口,江苏武进寿山寺的花和尚,倒了大霉,在马城决心废除佃户制度的大背景下,很不巧的撞在了枪口了,成了反面典型。被当朝摄政王惦记上了,这些花和尚还有活路么。
第一千二百九十章 铁案
经刑沅之兄,刑五揭发,摄政王马城督办的寿山寺大案,震动天下。
寿山寺案揭开了,盛世大明阴暗的角落里,太阳照耀不到的地方,见不得人的伤疤丑恶,大白于天下。
武进府,寿山寺。
这是一座香火旺盛的大寺,信徒数万之众,坐拥良田万亩,供养着几百个花和尚,出入都是前呼后拥。平日里一个个道貌岸然,背地里喝酒吃肉,极尽奢华,欺男霸女只是寻常事,连官府也不太敢管的。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其收入包括香火钱,出家费,地租,借贷等。这座寿山寺拥有非常巨大的资产,还明目张胆放高利贷借给百姓,还不上钱的百姓只能变卖土地或人口,举家沦为佃户的大有人在
。
并且这座寿山寺,还有武装,这天底下练武的和尚可不止少林寺。
开城四年,十月。
武进寿山寺,十月清秋,赏景的不止方丈一人。幽深寂静的寺院,后山,一个富贵模样的男子,负手而立,园门外立着金丝楠木料子的一副对联,上书“六龙时遇千官觐,五虎功成上将封”。这十四个字来头可不小,只是因为两百年风雨的浸染,字里行间,本有的那一股充盈而出的春风得意,却依稀有些物是人非了。这副对联谁写的呐,和尚出身的太祖朱元璋,就是这副对联,保住了寿山寺
两百年香火。
不久,有一个肥头大耳的和尚,匆匆赶来,和这富贵男子施了一礼。几个侍卫搬出桌椅,放在庭园树下,两个人,一僧一俗,相对而坐,大和尚开始讲解经书。大和尚讲的是《大藏经》,讲的倒也博大精深,除佛教教义外,也包含了政治、伦理、哲学、文学、艺术、习俗
。大和尚娓娓讲解,贵人凝神细听,时不时插话打断,提出疑问,还有三两侍女烹茶倒水,红袖添香。是时也,天高云淡,叶绿杂黄。微风浮动,满庭菊香。院落间,人声悄寂,唯闻琅琅书声,真真是应了
一句道貌岸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停在树边不远,富贵男子听的入神,恍然无觉。
大和尚乖巧识趣,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一眼,见来的是一个僧人,只见那僧人面露焦急,连连使了好几个的眼色。大和尚心中知晓,此人必有急事来报,不慌不忙,讲完了一个段落,咳嗽一声。
又施了一礼,大和尚道:“国公爷,今天便讲到此处吧?”
国公爷先不急着说话。他微闭双眼,回味方才听讲的内容,咀嚼消化。过了一会儿,才一振衣衫站了起来。
那僧人急得直冒汗,凑了过来,耳语道:“方丈,山下来了几个生人。”
大和尚气定神闲,不悦道:“什么生人,让你如此惊慌,当朝定国公在此,又有哪个敢放肆?”
方丈话音未落,不远处半山腰,突兀的响起一声铳响,方丈,国公爷面色齐齐变了。
半山腰,一队伪装成香客的精壮汉子,簇拥着一个黑面孔的精壮汉子,掀开鼓鼓囊囊的衣裳,抽出手铳,提着明晃晃战刀冲进山门。一个迎客僧正要阻拦,便被一铳放翻在地,秃脑门被掀翻了。
山下,大批火红衣甲的军兵,潮水般涌了上来。
黑面孔的精壮汉子,面沉似水,就在山门外发号施令:“军情司办案,闲人闪避,冲进去!”
“标营预备好平叛,今日便挥兵进城,肃清街道,抓捕以下人等。”
“武进知府张万山,府学学正曾尤贤,其子曾复扬,守备陈恩宠、防守丁方明、一干人等,悉数捉拿归案,不得有误!”
一旁,汗流浃背的江苏标营统制,忙道:“遵令!”
那黑面汉子面如锅底,却丝毫不顾他的感受,仍呵斥道:“缉拿归案的人犯,其名下田产商铺,尽数抄没,封存田产!”
“有敢拒捕者,兴兵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股昂扬的杀气弥漫开来,乒乒乓乓的铳声,不时爆起,山门内一阵鸡飞狗跳,香客,和尚吓的惊慌失措,四处藏匿。
丁文朝大马金刀,立在山门外,冷笑一声:“不知死活!”此案事关重大,竟招来了军情司总制丁文朝,亲自领兵,不分青红皂白查抄了寿山寺,于是天下人都知道,这回要动真格的了。此案事关重大,影响十分深远,由此案发展了下去,激起波澜万丈。寿山寺
大案,便是废除佃户制度的引子。丁文朝跟随马城多年,这一手抓典型,办铁案的法子,他早就烂熟于胸了,运用起来也是炉火纯青的。这回他亲自出手,就是要此案,办成板上钉钉的铁案如山。很快,山上说抓到了一条大鱼,定国公徐
允桢。
丁文朝一愣,便瞧见他的两个部属,架着一个颇为狼狈的富贵男子,走出山门。
定国公此时也够狼狈了,瞧见丁文朝,一呆,忙道:“丁总制,多年不见了。”
丁文朝只是鼻孔朝天,冷冷的哼了一声:“拘起来!”
话音方落,一个黑色布套便从上到下,将国公爷蒙头盖脸的罩住了,挣扎时还挨了几巴掌,不吭声了。
当夜,标营冲入武进府,将本地豪绅官员一并拿下了。
此案由辽王府下令,军情司调集江苏标营督办,这种自上而下,垂直式的办案方式,对各地官员的威慑力,可想而知。军情司,标营,这就是悬在地方官员头上的利剑,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
此法,在开城年间成为定制,以此法震慑地方,是十分行之有效的。自然,案情紧急时,军请司可调遣地方标营,却也只有缉拿,审讯之权,却没有审判权,这又和旧时锦衣卫诏狱,完全不同的。到案人犯的审判之权,还是在三法司,律政署,也冤枉不了半个好人,这便
是现代司法制度的雏形。人犯都抓起来了,家产,田亩也都查抄了,江苏巡抚竟还蒙在鼓里,慌忙不迭的拍马赶来。很快消息传开了,军情司连定国公的面子也没给,照抓不误,此时任谁都知道,这案子要闹大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一章 报纸
武进府,大牢。
阴森幽暗的大牢深处,阴森的声音传来:“大和尚,兴许听过军情司的大名。”
一个黑面孔的汉子,一件件摆弄手中器物:“这便是军情司的刑具,这是钉指,这是脑箍,这是刷蜘。”
“你若不招,就将你按在铁床上,用滚烫的水浇你身上,然后趁热,用铁刷子这么一刷,嘿嘿。”
四五十岁的大和尚,哆嗦的越发厉害了,“啪”的一声,一本册帐扔在他的面前。
一个严厉的声音道:“你身为寿山寺主持,不修佛法,专事欺压良善不法之事,将好好一方佛门净土,弄成了乌烟瘴气!”
“这是地契,黄册,册帐上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你若是一一从实招来,检举立功。
王爷仁厚,定会饶你一条狗命,若敢抗拒,哼哼。“
“你是要弃暗投明,还是要顽抗损命,给你一刻钟,想一想。”
那声音刚落,大和尚已经瘫坐在地,拼命叩头:“愿招,愿招。”不久,静静站在暗处的的丁文朝,就得到一份详细的笔录,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吩咐将人犯收押,连同口供,预备着移交给律政司。与锦衣卫不同,军情司只有侦辑与审问的权力,定罪则是律政司起诉
,三法司审判,各司其职,相互制横,以免其权力过重。
大和尚寿山寺主持押走后,牢里,又想起阴森的声音。
“下一个。”
军情司调遣江苏标营,越过巡抚衙门直接办案,连巡抚大人也被堵在府衙外头,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这不是,这不是……唉!”
巡抚大人急的嘴上起了水泡,团团转,乱命两个字却终究没敢说出来。
不久,一个穿皂衣,挎战刀的军情司军官,走了出来,只冷冰冰的说了几个字:“大人,请回吧!”
巡抚大人面皮抽了抽,僵在当场,百般无奈只得原路返回。开城年间,民政官不得干涉刑律,也渐成定制,区区一个江苏巡抚的面子,军情司自然是不会给的。此时,武进府衙门前已是人山人海,大量的香客,信众请愿。一些虔诚的信徒领着数百香客,将知府衙
门堵住了。
只是衙门外,那一排黑洞洞火铳让人心生畏惧,没人敢真的冲进去。
衙门里,丁文朝走出大牢,看着外面人声鼎沸,不免心中恼火,重重的哼了一声:“愚夫愚妇!”一抬眼,丁大人法眼如炬,一吩咐,如虎似狼的兵丁冲了出去,将信众里一些扎眼的点子,拘了起来。硬木铳柄朝着身上,恶狠狠的一通乱砸,黑布套往头上一套,拖着就走。不出半刻钟,衙门前多了十
几个戴着枷锁,披头散发的人犯。
啪,吸饱了水的鞭子抡圆了,恶狠狠抽了上去,府衙门前响起惊天动地的惨嚎声。
衙门里,响起一个军兵大嗓门的吼声:“全城即时戒严,通令,勿在街市聚众,勿暴动,勿侮辱官府。违之勃逆论处,格杀勿论!
“军情司依律办案,并无骚扰百姓之举,军民安心侯待论平,无须惊慌!”
鞭刑威慑之下,胆子小的香客信众,缩缩脖子赶忙走了,却仍有数十人眷恋不去,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
呼啦,大批衣甲鲜明的军兵涌了出来,黑洞洞火铳架着。
“进,进,进!”
“虎,虎,虎!”
一排黑洞洞,明晃晃火铳,一步一进,顿时将几十个死忠信徒吓的连滚带爬,头也不回的跑了。
三日后,南京,律政司。主事吴英穿一身蓝色官袍,肃立在律政司衙门外,一干人犯,都用黑布套蒙着头,被军兵押解进了大牢。啪,一个黑衣黑甲的营官,黑面孔,跑到他的面前抬起左臂,重重的一拳锤在甲胄上,发出一声威
武的响动。
“下官奉命,交割人犯,大人请了!”
吴英拿着人犯名册,忙道:“将军辛苦,好说。”与这威武不凡的营官,寒暄两句,这军官不苟言笑的模样,让吴英心中心中一阵激荡,想起来前几日他收到的一封私信,王爷亲笔手书的长信。这可是让他这个小小主事,惊喜莫名了。信很长,王爷在信
中对他百般勉励,吴英自是感激涕零。
王爷在信中所言:“今有愚夫愚妇,冥顽不灵,吴卿何以制之?”
这问题吴英胸有成竹,当即回复:“以法制之。”
王爷在心中又问:“若斧钺加身,天下人毁谤你,唾弃你,吴卿又何以自处?”
吴英将略显瘦弱的胸膛,挺了起来,当即又回复道:“虽斧钺加身,天下人毁谤唾弃,臣毫无顾忌,唾面自干。此身可死,此精神永久不死。”他给王爷的回信,以火漆密封,八百里加急走松江府,经快船发往辽东。此番君臣对答,被后世引为经典,人人都是耳熟能详的。自开城年间伊始,法治精神随着吴英吴大人的节节高升,在盛世大明生根
,发芽了。福建状师吴英,以三寸不烂之舌,白丁出身,在开城年间平步青云,一步步走到一品大员的位子上,开律政司一代先河,也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人证,物证俱全,这位吴大人施展通天的手段,搜集寿山
寺一干恶僧的罪证,发布告刊行天下。
这位状师出身的律政官,奇思妙想,从海外英吉利王国的趣味轶事里,找到了灵感,他干成了一件大事,他发行了近代大明历史上,第一张报纸。十五世纪中期,欧洲的德国人谷登堡发明了金属活字印刷技术,于是印刷的报纸开始发行。十五世纪末,罗马发行的报纸上刊登了哥伦布航海的消息。当时的报纸只是在发生引人注目的大事件时才发行。
吴英精通三国文字,更精通西学,他家中就有几张英吉利王国刊行的报纸。并且,由于当时发生了政治事件,报纸才得以发行。这位吴大人灵光一现,从几张英国报纸上,找到了灵感。于是,大明律政司主事吴英,亲自动笔,以平凡朴实的大白话,主持刊行了大明朝第一份官方报纸,周刊。
第一千二百九十二章 国公
这份南京律政司印发的周刊报纸,和以往的朝廷邸报,有着本质上的区别,邸报是给官员看的,这份报纸是给百姓看的。主事吴英亲自捉刀,以翔实,通俗的文字,将寿山寺一众恶僧的累累罪行,公诸于
天下。此后,律政司每七天出一期报纸,由各地分司在城门口,书局,大街小巷上发放,大明王朝第一份官方周刊报纸由此诞生,并且还是免费的。于朝廷常见的邸报不同,这份周刊一不咬文嚼字,二不官样文
章,文风以生动有趣见长。
很快,律政周刊便在大明境内,形成了一股刊印报纸的风潮。当是时,这张报纸对寿山寺一案,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此案人证,物证,人犯的口供俱在,一五一十的刊印在了报纸上。白纸黑字谁也抵赖不了,很快,此案就闹的天下人皆知,一干恶僧百年来为非作歹
的恶行,大白于天下。
秋冬之交,南方天气有些阴冷。
南京,魏国公府,哭哭啼啼的妇人坐在堂下,府中一片愁云惨淡。魏国公徐宏基身体倒还结实,就是年纪大了,精神大不如前了。魏国公,定国公两家是近亲,一门两国公,说的就是这两家。
如今定国公徐允祯被抓进了军情司大牢,亲眷跑来魏国公府哭诉,闹的徐宏基心烦意乱,又不能不管。老国公这些年,早就交出了南京兵权,在家中颐养天年,不料却又撞上了这样的祸事。
府中,妇人哭哭啼啼的啜泣着:“咱们徐府,从来不招惹是非,怎么礼佛,还礼出杀身之祸了?”
徐宏基揉着酸痛的额头,亦是无语,这真是无妄之灾呀。没办法,魏国公只得豁出去这张老脸,叫人备好轿子,他要亲自拜访军情司总制丁文朝。轻轻一叹,他这张老脸可是用一次,少一次啦。军情司在南京没有治所,只有一个联络处,轿子停在联络处门前,穿一身蟒袍的魏国公钻了出来,守卫可也不敢怠慢。然而丁总制却不在这处,而是在南京讲武学堂,没奈何,老国公只得又命人起轿,奔
讲武学堂。
讲武学堂在南京城外,距离城池不近,赶到地方,夜幕已然降临。落了轿,老国公整了整身上蟒袍,瞧着此时的学堂,已经与初建成时大不一样了。初建成时,除了负责戍卫的驻军,几无人来。现如今,隔了大老远,就看到一片灯火辉煌。正碰上学生放了晚课,才到的
学校门口,放眼看去,占地极广的校园一眼看不到边,中间人来人往,到处都是英姿勃发的军人,川流不息。
他抬起头,看了看门口两侧的对联,一边写的是:“虎贲三千,横扫北海之滨。”
一边写的是:“龙飞九五,重开大明之天。”
两联之上,有斗大的四个大字:“讲武学堂。”
他早就听闻,此为马城亲笔题写。借助火把灯笼的光芒,这八个字,越发显得雄迈豪壮。恍惚间,竟好似能通过字迹,看出一番金戈铁马、睥睨天下的气势。学校门口,有守卫的军卒。这讲武学堂是军事单位,校区左近,非是军人,无有公文,禁止靠近。魏国公才刚把对联与校名看过,就有人过来问话了。这位老国公说起来,也还兼着南京城防的虚衔呐,他自然是畅通无阻的。有学堂
守卫带路,畅通无阻,在学堂里见着了丁文朝。
瞧见这位老国公,丁文朝三步并做两步,赶忙迎了上来,口中寒暄:“国公爷,折煞我也。”魏国公徐宏基,老脸上便有些欣慰,马城这个人念旧,这样看起来,他这张老脸还是有些用处的。丁文朝也怕这位老国公摔着,赶忙搀着他一只胳膊,两人走到一块诫石前头,诫石上刻着龙飞凤舞的几句
话。
曰:“国有国法,学有学规。无有规矩,不成方圆。我辈武人,国之爪牙。当以服从军纪为天职,当以开疆裂土为己任。尔等既入此校,即吾门生,须好自为之。若有违反,人情可悯,法难姑息!’”这几句话也是当今摄政王马城,亲笔所书,徐宏基看着这块巨大的诫石,心中不免有些唏嘘。当日马城领着小媳妇,跑来他府上大呼小叫,蹭饭吃的日子竟仿佛仅在眼前,而他这个显赫一时的魏国公,却
已经老了。
两人相见,魏国公心中颇有些别扭,也尴尬。马城念旧,对待他们这些勋贵老臣,十分优渥,可比对待那些朱家的子孙优渥的多。那些个朱家子孙,分封各地的王爷,早就剥夺了王位,后半辈子只能做富家翁。然而对待大明的勋贵们,马城下手可就
轻的多了。
时至今日,勋贵们有的下海经商,大发横财了。有的还在领兵打仗,如沐天波一类勋贵子弟,在军中担任要职的也不少。更有的,如丰城侯李承祚父子,镇守倭国,逍遥自在做着逍遥王。然而,大明勋贵们如今的地位,却实在是很尴尬,多数都是文不成,武不就,顶着个勋贵的帽子四处乱转。老国公瞧着这块巨大诫石上,鲜红的字迹,心中竟有些彷徨了,大明勋贵,就要在这个开疆裂土
的时代里,掉队了。
“国公爷?”
丁文朝在一旁小心照应,试探着问道。徐宏基赶忙打起精神,话到嘴边又一时语塞,这话又该从何说起呐。他那个不争气的堂弟,定国公徐允祯,不就是成天游手好闲,一脑袋扎进佛门去了。平日里,他顶着个定国公的帽子,四处闲逛,却没
想到逛进大牢里去了,这也真是倒霉催的。
“丁总制,此事……”
老国公一时语塞,丁文朝还是懂事的,忙道:“此事,国公爷不必劳神,下官有一策,可保定国公无恙。”听他这样说,徐宏基心里便踏实了,微一凝神,放低了姿态俯耳过去,和丁文朝两人窃窃私语起来。说了一会儿,老国公一双昏花老眼,竟慢慢的亮了起来,轻轻一巴掌拍在腿上,叫了一声好。要说起来这位魏国公,性子是有些糊涂的,临老了,却又不怎么糊涂了,还精明起来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三章 扫荡
开城四年,十月,金山寺。金山寺,始建于东晋明帝时。金山寺布局依山就势,使山与寺融为一体。金山之巅矗立着慈寿塔、江天一览亭、留玉阁,大、小观音阁围绕山顶。历代帝王,无不对金山寺青睐有加,可说是江南名寺之首
。
开城四年这一日,金山寺山门洞开,如虎似狼的标营士卒,往来其间。金山寺大难临头,大兵压境,一部军士进寺扫荡抓人,另一部就地展开,将山门堵了个水泄不通。身穿红色棉甲的骑兵,全副甲胃,四周围全都是衣甲鲜明,如虎似狼之士,列成铳阵横队,肃杀之气弥漫
开来。寺外,赶来声援的信众,无不失声,在这支雄壮的标营新军面前,瑟瑟发抖的信徒们突然觉得,这些时日他们多方奔走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可笑。面对山门外黑压压的金山寺信众,带队的标营军官,也
不跟他们废话。
年轻的标营军官,骑在高大白马上,直接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杀气腾腾的念道:“奉命,将金山寺大小僧人三百五十一名,一并拿下!”
“走狗!”
“同他们拼了!”
寺内,突然冲出来一伙僧兵,人人凶神恶煞的,手持棍棒戒刀,嗷嗷叫着冲向那年轻的军官。山门外一片哗然,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这可是江南名寺之首呀,难不成官兵还真敢杀人。
“放!”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成一片,大团腾起的硝烟中,十几个僧兵被射翻在地。
山下顿时死一般寂静,无数双眼睛看着寺内僧兵,被黑洞洞的森严铳阵,割草一样射翻在地。哗啦,前排后退,后排上前,又是一轮密集的铳声过后,百十个僧兵被成片射翻,山门处血流成河了。
击溃了僧兵的抵抗,那标营军官一摆手,重重的哼了一声:“出!”呼啦,大批红衣红甲的标营新军,蜂拥上前,抡起硬木铳柄,见人就砸,几个僧兵吓傻了,下意识想逃跑,迎面吃了一个重重的铳托,立时脸面开花。血流如注。纷纷捂着脸面,跪倒在地,痛的大声尖叫
起来。
标营军官的嘶吼声,在金山上回荡:“寺内人犯,不得妄动,否则以叛国论处,格杀勿论!
在严厉的喝令声中,山脚下,乱成一锅粥的信徒队伍总算停止下来,一个个面无人色地站着,个个呆若木鸡。还有他们周边的家奴地痞,也吓的瘫坐在地,有人惊觉自己手中持有瓦片石块,赶忙丢掉。浓厚的血腥味在阳光下弥漫,看着地上的尸体,听闻伤者齐声呻吟,很多人忍不住呕吐起来。一些胆小的妇人更是怕的哭了起来。铁证如山,寺内很快查抄出堆积如山的金银,大宗地契凭据,容不得狡辩
。和金山寺有牵连的不论官商,又或是士绅人家,直接就从家里抓走了,名下田产商铺,尽数封存,有敢拒捕者,格杀当场
继寿山案后,金山案也很快爆发了,这回闹的动静更大。
数天后,十一月,南京。
再说丁文朝给定国公出了个什么主意呐,认罪,伏法,且戴罪立功。魏国公徐宏基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于是乎,在军情司单独关押的大牢里,见到了可怜巴巴的堂兄弟。定国公被关了这些天,早萎靡了,他只要能从牢里出去,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就都依了丁,徐两人
。
七天后,第二份律政司报纸,新鲜出炉。这份别出心裁的报纸,边边角角的,刊印了一些各地方风土人情,离奇曲折的案例,以通俗直白的文字编成故事,写出来,显得十分生动有趣。有一篇故事,说的是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年间,沛郡相县有一个叫唐赐的人,平时嗜酒。一天他到邻村人的家中喝酒,回家后得了急病,嘴里吐出十多条蛊虫,且腹痛难忍。古代对于这种怪病也没什么救治
的方法,唐赐也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但是他不甘心。所以临死之前,唐赐再三叮嘱妻子,要她在他去世后剖开腹部,看看肚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之后张氏按照丈夫的遗愿,剖开他的肚子检验病情,发现内脏都糜烂了。妻子张氏遵从亡夫遗愿,持刀剖
尸,不管从胆量,还是勇气来说都是值得称颂的。
然而当时的她,却成了大逆不道的罪人,被官府判了重罪。
这样的故事,奇闻,堂而皇之的刊登在律政司刊行的报纸上,也算是开了一代奇闻杂志的先河。这故事后头,还有主事吴英亲笔撰写的笔记,大赞那妇人张氏的勇气,痛批古代律法中的迂腐条款。
这是不起眼的一件小事,这律政司出品的第二期周刊,还在头版正面,刊印公告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说的是,当朝定国公徐允祯,涉寿山寺一案有了定论,定国公认罪伏法,甘愿接受大明律法的制裁。一位国公爷,当众认罪,还将其罪印在报纸上,刊行天下,这在大明朝历史上,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只听说过下罪己诏的皇帝,可从未听说过主动认罪的国公,这可真是件稀奇事,免不了闹的沸沸扬扬
。
有心人,从这篇头版文章里,却又瞧出了别的门道。这位定国公不但认罪了,还干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把家中的佃户,庄客都遣散了,一心向善了。定国公府有多少田产呐,从永乐二年算起,九代定国公积攒的田产,数量不下几十万亩,真正富贵千
秋的大地主。这位定国公在狱中不但痛改前非,遣散佃户,庄客,还把千百年来盛行的佃户制度,大骂了一顿,说天下弊政,皆起于田亩兼并之祸云云。这篇认罪书一出,平民百姓只当是热闹看了,有心人,却能琢磨
出点非同寻常的味道。
定国公是诚心认罪的么,当然不可能,除非他是傻了,痴了。那么这样的做法,必然是有人授意,那么是谁授意他这样做的呐,能让当朝国公乖乖低头的,还能有谁。于是乎,大江南北千百双眼睛,都死死盯着这位国公爷,瞧着他会是个什么下场。更有些头脑清醒的,从前后两份报纸上,嗅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息。
第一千二百九十四章 宣传
大江南北,千万双眼睛都眼巴巴的等着,第三份律政司刊印的报纸出炉。
报纸,周刊,这玩意一弄出来,就发挥了它无比巨大的宣传作用,这样的效果,让这份报纸的创造者吴英,也始料未及。万众瞩目下,七天后,第三期的律政司周刊出炉了。律政司对过的书局里,人满为患,真比早些年科举放榜还要热闹,几百人站满了书局内外,眼巴巴的瞧着对面的律政司衙门。有起哄的,有看戏的,也
有操心身家性命的,不一而论。
天将将亮,对过的衙门大门敞开了。
一群府学生也同时排着队,从街角走来,走进衙门抱起一堆堆报刊,领取一点微薄的报酬。
“看报了!”
几个寒门出身的府学生,将散发着墨香的报纸抱进书局,几百人翘首以待,嗡的一下就炸了。
那几个府学生似有些不悦,嘟囔着:“瞧见不花钱的东西,疯了么!”这时候也没人顾得上,几个府学生的怨言了,几十双手抢了报纸,有的三五成群凑在一起,摇头晃脑的念叨起来。有的抢到了,往怀里一塞低着头匆匆离去,不一而论,却折射出这报纸的受欢迎程度,史
无前例。
半个时辰后,宫中。初冬天气有些阴冷,崇祯帝越发慵懒了,抱着薄被斜靠在龙床上,床边早早生起了炭盆,寝宫里温暖如春。一大早,宫里也派人取了一份报纸回来,尚未成年的二皇子端坐在榻前,逐字逐句的读给崇祯帝
听。
少年清朗的声音,念出来的文字,却让人触目惊心。这第三期的律政司周刊,翔实的描述寿山,金山等寺的重大案情,区区几座寺庙以威逼利诱,蛊惑等手段,两百年间侵占的土地有多少呐。达到了惊人的三百万亩,横跨江南六省数十府,佃户庄客数万之
众,僧兵数千之众,这还了得么。砰,崇祯帝气的狠狠一巴掌,拍在龙床上,狠狠将报纸夺了过去,眼睛里喷火。他是真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主政大明的时候,也没人告诉他这些事情呀,问题是谁敢说呀,谁敢招惹这些信徒无数的佛子,
崇祯帝气的险些吐血了,身体不受控制的哆嗦着。
“哈哈哈哈,办的好!”
很快,皇宫里响起崇祯帝有些癫狂的大笑声,笑声中竟十分畅快。
同一时间,总理通商衙门。
总理大臣孙传庭手中,也捧着一份报纸,孙大人一边翻看着报纸,一边揉着酸痛的额头。这些事情他是知道的,知道了又能如何,历任地方官员但凡不想激起民变的,哪个敢管,就只能装聋作哑了。翻看着这份散发着墨香的报纸,孙传庭打心里痛快,拍案叫绝了。这东西一弄出来,就显示出它强大的威力,如今大江南北人人都在抄录,传扬,这东西可比清议厉害多了。主事吴英,这是个大大的人才
呀。微微一笑,孙大人将报纸翻到了第二版,这第二版可就更有意思了,耐人寻味。这一版写的什么呐,写的是定国公徐允祯涉寿山寺一案,因为这位国公爷认罪态度好,有悔过自新的表现,于是律政司决定
法外开恩,宽恕其罪,只是令其缴纳罚金了事。罚金,可也不是个小数目,五万龙元的巨额罚金。
自然,五万块龙元对定国公府来说,九牛一毛耳。这样的事情堂而皇之的刊印出来,这可就耐人寻味了,此事,竟然是孙传庭这个总理大臣也不知情的。是谁给了吴英这样的胆子,私自处置,连他这个总理通商大臣也瞒在鼓里,自然是北边那位摄政王了
。
孙传庭心里稍有些不舒坦,却还是气定神闲,将报纸搁在一旁。
同一时间,定国公府。府门打开,一干妇孺家眷哭哭啼啼,将逃脱生天的国公爷迎回府里,哐当,府门重重的关上了。这位国公爷被关了这些天,人都瘦的脱了形,还是靠着魏国公一张老脸,才算把他捞出来了,他自己也觉得
没脸见人。
府中,丫鬟,下人忙忙碌碌的奔波着,为国公爷预备香汤沐浴。正堂里,定国公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被家中老母亲,魏国公徐宏基数落,真是什么脸都没了。好不容易将老母亲安顿了,又沐浴更衣去了晦气,兄弟两人才进了静室书房,将下人都赶走了,房门一关
谁也不许打搅。
书房里,魏国公瞧着这位不学无术的堂弟,也懒得再数落他。
人倒霉喝水都塞牙缝,他这个堂弟就是倒霉催的,成天东游西逛的,竟然险些逛进阴曹地府了,这上哪说理去。
安抚了几句,魏国公正色道:“那些个田亩,地契,卖身契,都齐了么?”
定国公微微一愣,忙道:“哪有这样的快法,几十万亩良田,怎么也得张罗十天半月,才能妥当。”
魏国公脸色一寒,训斥道:“你手脚快些,迟了,本公也救不了你!”
“是,晓得了。”
堂兄这一发怒,还真把定国公吓了一跳,赶忙唯唯诺诺的应了。
过了一会,他又糊涂问道:“弟有一事不明,这案子,这案子到底怎么回事儿?”
这回魏国公没生气,反倒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昏花老眼里精光一闪,有些当年执掌南省兵马的气魄了。
一咧嘴,魏国公傲然道:“开城的手段,又岂是你这庸人能揣测的,三岁看到老,开城这孩子,我是看着他长起来的!”
“是是,兄长说的是!”
定国公只得唯唯诺诺应了,在堂兄面前他可不敢摆国公的架子。
魏国公老脸上神采奕奕,走到床边看着东北边的天空,低沉道:“造势,借势,这都是寻常手段,闹不清的,可就要和荣华富贵无缘了。”
定国公正糊涂呢,徐宏基已经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不只你一家,这回咱们大明勋贵,都要出力,在天下人面前做个表率吧。”不几日,第四期的律政司周刊出炉,以魏国公为首的南京勋贵,率先发起废除佃户制度的行动,还得到了律政司的大力嘉奖。大明勋贵,这个几乎快要被天下人遗忘的群体,又粉墨登场了。
第一千二百九十五章 造势
这班南京勋贵,对马城还是很感激的,起码王爷还念着旧情呐。律政司对待勋贵们的态度,和对待恶僧的态度,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对恶僧是赶尽杀绝,对勋贵则十分优厚。这样的区别对待,在舆论四起的大背景下,也就被人为的忽略了,大江南北都在痛骂那些恶
僧的贪婪。随着一期期律政司周刊的发行,舆论在酝酿了一个月后,变的炽热了起来。舆论汹汹,恶僧们以往各种罪行,一件件,一桩桩被揭发了出来,欺男霸女,侵占田亩,蓄养死兵,以人为奴,一时间普天之下
的恶僧,成了千夫所指。
开城四年,十一月间。
随着第五期的律政司周刊出炉,一篇言辞激烈的头版文章,将大明人的愤怒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彻底点燃了。文章以通俗易懂的白话文,严厉抨击了佃户的制度,这样的制度可谓是不近人情。佃户等同于农奴,每天天未亮,就要出门到地里集合,晚上天黑才能收工。一日三餐由主家提供,千年不变的稀粥、罗卜
干,连包子馒头都极少吃得到。那些霸占土地的恶僧,行为更是惨无人道,他们统治着寺庙,也统治着田亩,有权力对耕作在田亩间的每一位大明子民,进行支配。他们想让谁生,谁就能生。想让谁死,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这些佃
户,不就是这样的一群人吗,没有人生自由,没有劳动自由。他们,从出生开始就已经不属于自己。
这样言辞犀利的文章,却署了个奇怪的名字,连长。这位署名连长的大能,鼓励大明佃户站出来告发恶僧,有些性子残暴的主家,其罪行也在告发之列,盛世大明容不下这样的污秽云云。
此文一出,大江南北便纷纷议论起来,连长是谁,什么来头,怎么能在律政司周刊上刊印文章。自然,多数人不关心这位连长是谁,大明治下的大地上,都被这篇声情并茂的文章,刺激的沸腾了起来。
十一月,律政司。
吴英忙的脚不沾地,佃户告发主家的状子,雪片一样飞进律政司,险些将律政司衙门给淹没了。律政司官员按照这些状子的轻重缓急,先挑出一些大案,要案,从重从快严厉的查处,以儆效尤。
在这种大背景下,寿山,金山两案很快落下尘埃。
首恶伏诛,两寺长期霸占良家女子,殴伤人命的恶僧五十八人,斩立决,从者鞭刑后发配西伯利亚修城墙。
十一月四日,阴。
“鼓楼杀人了,快去看呐!”这世上永远不缺好事之徒,城门口有人嚷了一嗓子,瞬间,一些刚进城的行人便被裹挟着,夹杂在强大的人流之中,一并熙熙攘攘地,向鼓楼法场的方向奔涌而去。便是有谁不想去的,此刻也再无可能从
这人流中脱身。
正午时分,躁动的南京城突然喧嚣了起来。鼓楼岔口,围观百姓已经把法场周围堵得水泄不通。高高的台子上,跪着数十个僧侣,秃脑袋都耷拉着,背后都绑了木牌,红圆圈里,清清楚楚地写着一个大大的斩字。监斩官高高地坐在后面,威严地注
视着台上台下的一切。天上此时落下几片雪花,今日,实在不是个开刀问斩的好日子。然而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律政司,三法司,警察司只得通力合作,调动了南京标营进城,将法场守的十分森严,免得当真有人不开
眼,劫了法场,那可是天大的笑话了。
标营新军戒备下,一个个恶僧被五花大绑,押到了高台之上。
“大人,时辰到了。”
主事吴英目不斜视,低着头,朝着上官小声提醒。
“好说,好说!”
上首监斩的司官,也不敢在这位吴主事面前托大,应了一声,瞧着下面乌压压人群,硬着头皮将一只令箭,无声无息丢到了台上。
“寿山寺恶僧圆空,俗名张铁头,带上来!”
“验明正身,斩!”
监斩司官一声低喝,刽子手将鬼头刀高高举起,刀光一闪,格外刺眼。
一片殷红的东西到处飞溅,一颗秃脑袋落地,骨碌碌滚出去老远。
“唉哟,杀佛子了!”
“下雪了,佛爷发怒了!”
喧闹声中,吕安手按战刀,威严的站立在台下,一颗秃脑袋滚到脚边,吕安一伸脚轻轻踩了上去。面前,一个老妇人惊恐的看着还在流血的脑袋,又惊恐的看看吕安,双手合十默默念叨了起来。
吕安丝毫不以为意,一弯腰,将秃脑袋捡了起来,抓在手里。
不远处几十步外,那老妇人吓的脸都白了,只觉得身上一阵瘫软,慢慢瘫坐在地。
“寿山寺恶僧圆明,俗名李小山,带上来。”
“验明正身,斩!”噗嗤,又是一腔黑血喷了出来,台下围观的人群,从喧闹中安静了,偷偷地望着台上的一切,白花花的人脸,看不清都是什么表情。刑场上安静至极,成百上千的百姓,两颗秃脑袋落地,血从碗口大的一
片红色里,汩汩地冒出来,一切都寂静无声。
同一时间,城外。一座农庄里,几片飞雪落了下来,落在水田里很快消失不见。定国公不顾天气阴沉寒冷,连轿子也顾不上做了,连日来骑着马,领着账房,随从在田间地头上东奔西跑,忙着安抚各处庄子里的庄客。所幸
他得了堂兄的提点,连日来东奔西跑,总算没有庄客佃户,去官府告发他。
“公爷,人来了。”瞧着庄子里,一对老实巴交的中年夫妻,战战兢兢,领着个怯生生的少女,沿着田埂走了过来。定国公瞧着那粗手粗脚的农家少女,粗糙的皮肤,有些皲裂的手背,高高肿起,国公爷强忍着心中苦涩,赶
忙堆起笑脸,迎了上去。
“你叫,你叫秀儿?”
国公爷堆起笑脸迎了过去,农家少女吓的脸发白,直往后躲。
一旁国公府随从,赶忙赔笑:“秀儿呀,不必怕,用不着几天,你就是咱国公府的一位主母啦!”“麻雀飞上了枝头,变凤凰啦!”
第一千二百九十六章 家风
一片恭维庆贺声中,定国公心中发苦,记起来有一回他来这庄子跑马遛狗,酒后失德,干了件禽兽不如的事情。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佃户,庄客嘛,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却未曾想到风水一转,如
今这世道佃户,庄客也得好好供着了。这时候,他想起来那个雨夜,被他欺侮了的庄户少女了。这位国公爷吃了几天牢饭,是真的吃怕了,他深深的害怕那户庄客去官府告发他,怎么办呐,国公爷想出来个好办法,娶了吧。虽说这丫头粗手粗
脚的,样貌也很寻常,可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娶回家高高拱起来吧。
“秀儿,你可以愿意嫁入我府?”
年纪轻轻的民女,瞧着温和可亲的国公爷,竟有些惊恐,她的父母两人却惊喜交加,扑通一声跪下了。
“莫跪,莫跪,快起来!”
国公爷有点慌了,赶忙将这对庄户夫妻,扶了起来,于是庄子里便一片其乐融融了。
这样的事情在大江南北上演着,再愚笨的人,也从律政司刊行的报纸里,琢磨出点意思来了。佃户,庄客以后不能随意欺负了,朝廷要废佃户制,这不是和废除贱籍,一般而二的道理么。
同一时间,总理通商衙门。,
一叠崭新的布告摆在堂前,孙川庭拿起来看了看,闹腾了一个多月,就是为了这份早就拟好的布告,佃户制要改雇佣制。以后庄客就不是佃户了,而是雇农,和主家再也没有从属关系了。
雇农和佃户两字之差,身份可就天差地别了,雇佣是完完全全的自由人,只要不违反耕租契约,可来去自如。
“雇农见田主不论齿序,并行以少长之礼。若在亲属,不拘主佃,止行亲属礼。”
“不法田主私置板棍,擅责雇农者,雇农可至官府告发,依律责之。”孙传庭放下这份告示,抓了抓官帽,仍觉得此事颇为离奇,这份告示一个月前早就拟好了,可是吃吃不敢张贴出去。不过短短一个月,就成了万众瞩目,众望所归的一份善政,真够离奇的。如今外头民意
汹汹,废佃户,改雇农是大势所趋呀。
“报纸。”孙大人瞧着案上堆叠的几份报纸,暗自点头,咱总理通商衙门也办吧,这玩意威力真是太强大了。于是乎,寿山案,金山案后,各衙门官办的报纸,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各类五花八门的报纸满天飞,
弄的百姓良民们不胜其烦。很快,报纸刊行的资质问题,又被提了出来。
最后,这个发行报纸的资质审查,落到了通政司头上。
开城四年,十一月末。广东人丁家祯拿到了发行报纸的资质,抢了个头彩,大明朝第一份民办报纸,《南洋日报》应运而生,这也是历史上第一份日报,丁家祯亲自担任主编。这位丁主编是个谨慎的人,他创办的报纸不敢大放
厥词,混乱谈论国家大事,内容是以民间轶事,野史趣味为主,每份南阳日报卖五分龙元。
不出半个月,南京城外。人山人海,官府的雷霆出击,大快人心,震得大江南北抖了三抖,律政司,三法司将寿山,金山两案并作一起。首恶判了个斩立决,人头落地,从犯一千两百余人吃了鞭刑,囚车不够用了便用绳子拴着,
发配西伯利亚修城墙去了。任谁也没想到,朝廷竟如此肆无忌惮,大鞭子狠狠的抽向了一个个佛子却如风卷残云,所有的反对声都烟消云散。舆论汹汹,民情激愤,以南京为中心,各地官府纷纷照此办理,正在大规模清查寺庙田产
。
短短一个多月,困扰中原王朝千年之久的顽疾,解决了。各地标营新军大举出动,官府顺应民意,动了起来,这天下间不知多少人心惊肉跳。然而始作俑者,随着大批人犯被军兵押送,北上边陲,事态很快平息下来。标营新军大规模抓人,查抄田产也只是短短
几日。当大批人犯北上之后,整个南京已经恢复了太平,街上干干净净,连垃圾都被扫了,鼓楼法场地上的血迹也被清洗一空。直到此时,孙传庭才深深的松了口气,心中恍然。这案情瞧着十分凶险,却原来不过是些历史的垃圾,轻轻一挥便烟消云散了,也没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嘛。律政司主事吴英也松了口气,诸事一了,竟瘫软
在椅子上,良久无言。
时光荏苒,岁月穿梭,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开城四年,腊月,辽王府。
下人们张灯结彩,府中年味十足,喜气洋洋,因为辽王府数百下人都领到了年关前的月钱。如今不叫赏钱了,也不叫月钱,叫薪资还是双份的。下人们,自然对王爷,王妃感恩戴德。
书房中,马城提着一只狼毫,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落了款,用了印,这幅墨宝便用火漆密封了,送去给南京律政司主事吴英,这是对他的嘉奖鼓励。如今任谁都知道,那个状师出身的吴英,简在帝心,一等两年主事任期满了,就该平步青云了。
墨宝才刚刚用火漆密封,送走了,书房外头就响起一声清咳。
辽王妃于凤君领着几个健妇,搀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威严老者,走了进来,健妇怀中还抱着一个刚满月的婴孩。
马城赶忙迎了出去,恭谨道:“父亲。”
老将马林年岁也不轻了,他是跑来看孙子的,这些年辽王府没诞下一个孩子,老头子就兴冲冲的跑来一回,也算是常来常往了。
马林摆出严父的架子,手里挥舞着一份报纸,愤怒骂道:“这样的污秽之言,堂而皇之,竟登堂入室了,体统何在!”
马城接过来一瞧,得了,南洋日报,上面刊印着和尚,寡妇之间的那点破事,这报纸是公开发行的,怨不得老爷子气坏了。
“儿子这就下令申饬,父亲莫怪。”老父马林看他这样恭谨,才重重的哼了一声,在下人搀扶下迈着四方步,走进书房,一家人共享天伦之乐。这位老爷子虽说爱端着个架子,可是对儿子的难处,他一向是极力支持的,开原马氏的家风,便是如此。
第一千二百九十七章 新城
不久,王府特聘的西席教授来上课了,各位少爷,小姐提着书包,乖乖走进府内的学堂,稚嫩的朗朗读书声,让老爷子很满意。父子两人,含笑立在学堂外头,听着府学先生授课,其乐也融融。
昔年开原总兵马林,这位老将热衷风雅,捧了一辈子读书人的臭脚。虽说他武将出身,生平喜好附庸风雅,热衷于舞文弄墨的,可最终还是被读书人,排斥在风雅大门之外,也成不了书香门第。大明朝的读书人,是天地下最自私自利,最不知廉耻的一群人,读书人那样纯洁的队伍里,怎会容的下他一个武将。直到儿孙这一辈,读书人的铁杆庄稼倒了,老爷子才觉得解气了,如今在辽东,从三岁
童子到花甲老者,你要读书也没人拦着了。
学堂里,传来教授先生慢条斯理的声音:“巍巍军营在镇西,不知营内几多兵。三千六百四十碗,看看用尽不差争。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吃一碗羹。请问各位明算者,算来营内几多兵。”
外头,老爷子听的一呆,表情竟有些古怪了,这谁能算的明白呀。
老爷子暗中扒拉着手指头,未几,先生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今有竹高一丈,末折抵地,去本三尺,问折者高几何?”
“此题,用中西二法,各解一次。”
老爷子抓了抓花白的胡子,放弃了,自觉老脸有些挂不住,便请咳一声。
“孩子还小,不要累坏了。”
马城只得低声应了:“是,父亲。”父子两人离开了学堂,信步沿着辽王府遛弯,此时日上三竿,王府西头竟人头攒动,变的热闹非常。这又是马城的一项善政,每月初一,十五,这两天但凡是大明子民,持身份证件,可自由出入辽王府西
半边,参观游览,还是不收门票的。
这一天正是腊月十五,年关将近,来辽王府参观的各色人等,格外的多。
“与民同乐,好好好。”
老爷子脸上终于露出嘉许的笑意,马城搀着老父亲,父子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王府深处。
同一时间,抚顺城。
天寒地冻的辽东,几个身材魁梧的精壮汉子,不紧不慢的在街上走着。吕安押解寿山,金山案人犯,长途跋涉抵达了西伯利亚流放地,回返中原的途中遭遇风雪,决定在抚顺暂时休整。一入抚顺,吕安精神便振奋了起来,遥望西北方巍峨高大的辽王府,心中生出强烈的景仰之情。辽王府,只要能远远的瞧上一眼,便不虚此行了。然而一进抚顺城,吕安和几个部属就呆滞了,城内各色人
等都形色匆匆,连找个人问路也没有,好像今日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吕安和两个副官胡乱闲逛,到了中午也没个着落,兄弟三人只得找了个酒楼,叫了几盘下酒的小菜,打探起来,才知道今日是府学大考。三个南方来的军官,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回过神了,这府学大考,
大概相当于以前的乡试吧。
三个军官正在闲谈,大批府学学子涌了进来,将酒楼挤了个水泄不通,闹将了起来。
“一个清蒸河鱼,一个烧鹅掌!”
“前胸贴后背了,上快些!”
“诸位,这一题怎么解,或问出西门南行四百八十步有树,出北门东行二百步见之,问径几里?”
“蠢,天元术可解,吾立天元一为半径,置南行步在地,以二行步相乘为实,二行步相并为从,一步常法,得半径。”
“西法可解,余设半径为未知数……”
“今有积以和乘之,减积,余以平乘之加和,得一十七万一百六十二步。只云和为益实。四为益方,三为从上廉,二为益下廉。一为正隅,三平方开之,如平四分之一。问,长,平各几何?”
“平一十二步,长三十步。”
“今有黄方乘直积得二十四步,只云股弦和九步。问勾几何?”
“三步。”
“今有股幂减弦较较与股乘勾等。只云勾幂加弦较和与勾乘弦同。问股几何?”
“四步。”诺大个酒楼内,闹腾了起来,一时间人声鼎沸,可是把吕安三个南方来的军官,听傻了。吕安目瞪口呆,感觉头脑一阵阵眩晕,太阳穴阵阵跳着刺痛。这时伙计走了过来,瞧着脸上有些不悦,三个军官赶
忙结了账,挤了出去。
一回头,吕安瞧着喧闹的酒楼,狐疑道:“这里是抚顺,王府所在?”
两个副官呆看着他,呆头鸟一样,说道:“好像,是的。”
三人相视无言,觉得好像这大明的天下,不一样了,这辽东地面,模样变的都有些陌生惶恐了。
傍晚,城外。专门用于接待过往官兵的宾馆,还很气派,院子也很大,众人进了厅堂内,厅内正烧着几个通红的炉火,一股温暖迎面而来。这里气氛又截然不同,南来的,北往的武人凑在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
外面天寒地冻的,宾馆里头气氛却很火热。
一群军官凑在一起,吆五喝六的,不免就有人闹腾了起来。
大堂里,一个山东口音的上尉官,往大厅一站,放肆笑道:“下官济南府标营,丁三七,
从小习得一手的好拳脚,诸位同袍,有没有兴趣来耍两手?”
“三七,哈哈,这名字好!”
“难不成还有防风,枸杞?”
那上尉有些不悦,呵斥道:“嘴上的把式,不算本事,来!”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当下就有人起身,一扯军服,在震天的喝彩声中下了场,和那上尉对上了。
“李朝宗,延绥镇,请多多指点!”
一听说是延绥镇来的,吕安眼睛便亮了起来,瞧着那身材高瘦的少校官,心中便多了几分亲近,他就是延绥镇出身。
“参见上官!”
官大一级,那上尉不敢含糊,赶忙左拳捶胸,施了一礼。
那少校官却异常爽快,豪爽道:“比武台上无大小,台下咱们再立规矩,来!”厅内几十个军官,瞧见他如此豪爽,纷纷拍着桌子喊起好来,这火热的气氛,却是大明新军中的常态。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波旁
两个军官来到院中,吕安几人也走出来看热闹。
那上尉官摆了一个拳架子,稳健地道:“请!”
他的双手布满老茧,一看就是练了多年的好手。再看他的右脚上前,双眼平视,两拳蓄势待,一看便知是军中擅长技击的好手。
那少校官也正色道:“请了!”
也不多言,摆了一个冲拳的架子,猛地力冲出,进击面门,拳头击出,快如闪电,引发一阵震天的叫好声。
“好!”吕安与此人是同乡,当下喝了一声彩,却只见那上尉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全身下压,沉腰坐马以上臂格挡,两人拳臂相交,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吕安又喝了一声彩,只见他那同乡少校官,身子猛地压成
弓步,上步便是一记勾踢,亮肘子狠狠一撞。
轰,那山东来的上尉官猝不及防,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好!”
“好勾踢,好一肘!”院子里震天的喝彩声中,落败者红着脸爬起来,低着头抱了抱拳,匆匆走了,自觉无颜再呆下去。得胜者将腰背一挺,做了个罗圈揖,引来一阵更大的喝彩声。此时,几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一边拍着手一
边叫好,走进院中。
吕安眼睛里寒光一闪,手摸上了铳把,只因这几个少年身体虽有些单薄,身材却比常人高大许多,金发蓝眼却口吐汉话。身上还穿着大明制式的火红色军服,形象真是太奇特了,让他本能的便有些警觉。
几个异国少年口吐汉话,瞧着那少校官的眼色,尽是崇拜。
“长官真是好身手!”
“好拳脚!”
瞧着这几个西番少年,面色还很恭谨,又穿着大明制式的军服,吕安握着铳把的手慢慢松开了,却仍是觉得奇特诡异。这几个番邦少年汉话虽有些生硬,却还算字正腔圆的,瞧着很有些别扭。
一旁,有个同袍会意凑过来,笑道:“这位大哥,实不必紧张。”
“这几个都是法兰西人,兵学进学的学生。”
吕安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面色一沉,他想不通王爷怎么会如此做法,让法兰西人进了兵学,岂不是把咱大明军中的本事,都学去了么。稍一思索,心中又坚定起来,王爷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同一时间,辽王府。一队样貌奇特的法兰西少年,远道而来,乖乖举起双手接受卫兵的搜身,才得以走进后花园,觐见伟大的大明摄政王陛下。自然,也不是什么山猫野兽,就有资格觐见王爷的,这些都是法兰西波旁王朝,
有身份地位的贵族子弟。
十多个法兰西贵族子弟,在威严的大明亲王面前,恭敬的低下了头颅。
“给陛下请安!”
“雄才大略的大明君主,您的光芒,必将照耀法兰西。”
一时间后花园里,恭维声不绝于耳,马城心中不免失笑,那些负责接引礼仪的礼官呀,把好端端的孩子都教坏了。
“下去吧。”
法兰西贵族入兵学之前,觐见大明亲王也就是走个过场,马城说了两句勉励的话,便将这些波旁王朝未来的统治者,打发走了。园子里重新安静下来,老父马林从假山后头,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这位辽东老将眉头大皱,不免要提点几句:“城儿,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事须得谨慎小心。”
马城微微一笑,躬身应了:“是,父亲,儿子心中有数。”马林一向不过问政事,只提点两句,也就罢了,马城却挽着老父的半边身体,边走边说,父子两人谈笑间指点江山。说起来大明最有名的兵学,都在辽东,辽东最有名的兵学,自然是马城亲手创办的开原
兵学。
次一等的,沈阳兵学,抚顺兵学,这是培养低级军官的。开原兵学,可以算是一般军官,想要日后好好发展而必须要拿的学历。打从开原兵学结业的,就算是给你贴上了军中贵族的标签了。然而开原兵学实在是难考,首先,你必须从沈阳,抚顺兵学毕业,然后
你要有两年的军中履历,再次是你要年轻,三十岁以下,然后你要有上级长官的推荐。
入学之前还有笔试,笔试的时候还要再刷掉一半,到此就算是被录取了。所以外国人,是绝对无法考上开原兵学的。开原兵学是专门培养高级军官的圣地,算是兵学中的研究院,大明军人最向往的圣殿。
外国人能进的,也是就沈阳,抚顺这样次一级的兵学。并且,外国人想进入这两所低级兵学,十分容易,只要明法政府双方认可,再缴纳天价的进修费用,然后就可以进入兵学深造了。同时由于语言不通,还有受歧视等原因,法兰西波旁王朝,相继派出了多
达四千名留学生,但真正能够毕业的不足十分之一,很多人都是走个过场,混个结业证书就回国了。但这些趾高气扬喝了“洋墨水”的军官们,回到欧洲,自然是想一展抱负的。于是乎后来的法国新军之中,充斥着辽东兵学结业的军官,最夸张的时候,从辽东兵学结业的法军军官,几乎占到了法国新军,
军官数量的百分之八十。这个比例是很夸张的,可以说,十万之众的法国新军,活脱脱就是辽军的影子军队。同时,还有大量明军军官,在法军中担任参谋官,顾问职务,造成的结果,是法军从大明购买了大量武器,战术战法和
大明常备军,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至于这些兵学生,是波旁王朝的守护者,还是掘墓人,马城却懒得去操心。
同一时间,巴黎西北郊区,凡尔赛镇。一座新军大营在短短半年时间里,拔地而起,大批年轻人应征走进军营,接受为期半年的军事训练。从军营里传出来的喊杀声中,老朽的波旁王朝,在太后安娜的治理下,似乎焕发了生机。战争的记忆逐渐远去,波旁王朝的贵族们投靠了大明帝国,便如同打了一剂强心针,生出了雄霸欧洲的野心。
第一千二百九十九章 迎龙
开城四年,冬。凡尔赛新军大营里,肃杀凌冽,两万名新招募的法国新军,经过短暂的队列训练之后,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接受检阅。作为波旁王朝常备新军的基本部队,两万名新军直接听听命于太后安娜,很快,
便成为安娜时代的中流砥柱。
这支新军,活脱脱就是辽军的影子部队,编制与辽军一般无二。
装备则是明军裁汰的大量火器,八成新的转轮打火铳,还有一部分精锐卫队,装备大明生产的燧发枪。为了建成这支新军,波旁王朝付出了巨额财富,引进了包括六十四门野战火炮在内的精良装备。
建成后的法国新军,总兵力将会达到十万之众,各级军官多是辽东兵学结业,妥妥的亲明派。
天寒地冻,由于新军待遇极高,故此士气还算高涨。
“预备!”
“开步,走!”
“左右,左!”一个个大明军官的嘶吼声中,一排排身材高大的法国士兵,呆头鹅一般迈开脚步,原本森严威武的军阵,瞬间变的歪歪斜斜,乱七八糟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大明军官,便提着大棍子跑了过去,照着掉队
士兵的后腿,便是一棍。
难以压抑的惨叫声,让法军新兵们战战兢兢,脚步越发慌乱了。
不远处,高台之上,夏国相看的大皱眉头,训斥道:“崽卖爷田不心疼呀,叫他们下手轻着点,别都打坏了。”
“遵令!”
身旁一帮法军将领,赶忙用别扭生硬的汉话,恭维起来,赞扬一番夏大元帅爱兵如子,不胜感激云云。夏国相清了清嗓子,拍拍军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指点起来:“没有严格训练过的军士,就是乌合之众,新兵入营,还是要从最基本的队列先训练起。如今这火器时代,严整的队列和严格的纪律,向来非常重
要,能保持严整战阵的就是虎狼,没有队列,就是乌合之众。”
“是是,夏帅教训的是。”
“夏帅真是战神呐!”法国军官,贵族们的恭维声中,夏国相十分得意,抖了起来:“戚爷爷也曾说过,开大阵,对大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万军之中只如一人,如此可
天下无敌。”
“戚,戚爷爷?”
“想必这位戚爷爷,也是大明上国的无敌统帅了。”
夏国相不置可否,微微一笑,周围关宁军将领纷纷笑了起来,这些个西番蛮子,连戚爷爷的威名都不晓得,鸡同鸭讲么。
哄笑声中,外头练兵练的火热,凡尔赛镇内却一团和气。法王母子的住处就在新军大营边上,一幢四层高的庄园式建筑,高大楼体的正面,刻着三个飘逸不凡大字,迎龙楼。这幢兴建于开城四年的迎龙楼,中西合璧的风格,其主要强调了对防御性要求的设计,
外观拙壮朴实,没有任何额外的装饰。
其四角所设的落地式塔楼,完全是从防御功能出发,使射孔覆盖其周边更大的范围。每层楼面都开有射击用的窗洞,窗洞宽度半米左右,高度不超过一米,窗扇铁制外开,背后设锁,窗洞口安装铁栅栏。
圆孔状的射击孔,射击孔的断面尺寸是外小里大的倒梯形,方便楼内的人了望和射击,在楼外的人却不能窥视到室内的动静。这些射击孔洞不经意地点缀碉楼外墙的立面,成为碉楼极具特色的装饰。
法王路易十四,和他垂帘听政的母后,就住在这座碉楼堡垒里。
这座碉楼式的城堡,也是新凡尔赛宫的主体建筑,用足了各种材料,甚至可以抵御六磅炮的正面轰击。城堡四层,一个盛装打扮的贵妇,手持单筒望远镜,饶有兴致的看着军营里,正在操练队列的法军。
那队列可说是惨不忍睹,队伍歪歪扭扭不说,好些士兵甚至连左右都分不清楚。
这年头的法国士兵,素质也高不到哪里去,有经验,能打仗的波旁王朝老兵,都被怕死的安娜太后裁撤了。外头正在操练的,是一支全新招募的新军,由贵族子弟,农夫组成的新式部队。
除了骑兵还有点看头,步兵操练,可就十分拙劣了。
夏国相此人,确实是个人才,他给法国新军制定的训练计划,上午练队列,下午练体力。
比如说让士兵列队长跑,以各人一口气跑一里,不气喘,队列不严重分散为合格。此后又让各人负重奔跑,重量慢慢往上加。
夏国相关宁军出身,也是熟读兵书的,这都是戚继光《练兵实纪》里,最基础的练手力、练足力、练身力。他依据戚继光兵书,想出来的这些练兵方法,就连摄政王马城,也是极为赞赏的。
尽管军营里的新兵操练,可以用不堪入目来形容,美艳的安娜王后,还是开心的惊呼连连,不时发出雀跃的尖叫声,表现的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在她一旁,穿一身笔挺将官服的白焕章,含笑而立。
另一旁,一个身材高瘦,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白人元帅,风度翩翩,举止优雅。两个男人,一左一右,一中一西,将美艳的法国太后,衬托的更加优雅迷人了,就如同她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微一侧身,白焕章和这位八字胡元帅,小声议论了起来。这位元帅是什么人呐,他的便宜大舅哥,安娜太后的娘家人,奥地利王国的公爵阁下。这位奥地利公爵阁下领着一万八千名奥地利骑兵,进驻法国就不肯走了,还见风使舵,毫无顾忌的倒向了强大的大明
帝国。
大明呐,当然乐于在欧洲多一个盟友,欣然接受了奥地利王国的投靠。
白焕章风度翩翩,微微含笑,瞧着这对奥地利人兄妹,仿佛看到了不远的将来,烽烟四起的欧洲大陆。
太后看了一上午的练兵,也累了,一转身挽着两个男人的胳膊,完美窈窕的身影消失在窗口处。
当晚,迎龙楼里举办了盛大的晚宴。晚宴上,白焕章,夏国相自然成为焦点,对波旁王朝的掌权者来说,这两位代表东方大明帝国的将军,实在是太神通广大了。
第一千零三百章 乱起
西北,西伯利亚两大总督府,对军宪司在法国的布局,不遗余力的支持,要钱给钱,要枪给枪。故此,白焕章,夏国相两人在法国享受到了极高的礼遇,是被当成救世主的存在,也是晚宴上的焦点。
盛大的晚宴进行中,波旁王朝的掌权者们,疯狂的享受着生活。
葡萄酒,白兰地,昂贵东方香料炙烤过的美味烤肉,让太后食欲变的很好,微微泛红的脸蛋更加娇艳了。
宴后,寝宫。白焕章推开寝宫大门,闻到了呛人的烟草味,捂住鼻子走到床边,推开窗户,凉风便灌了进来。斜靠在床上的安娜太后,不满的嗔怪了起来,她此刻正在吞云雾气,娇嫩的手里,捧着一杆造型精美的水晶
烟枪。白焕章任由窗户敞开着,走到床边,从她手中把填满阿芙蓉的烟枪夺了下来。看着烟枪里残留的黑色药膏,白焕章大皱眉头,阿芙蓉膏,这害人的东西一流到法国,立刻变成了贵族,皇室争相享用的宴会
妙品。阿芙蓉,是这个时代医术中的重要药材,此物在希腊、克里特岛、塞浦路斯,以及地中海东部沿岸各地,都成为人们熟知的有用之物。在印度,热带地区,非洲被用来治疗疟疾。而在欧洲,则是权贵们才
有福享受的奢侈品。
短短不到半年时间里,阿芙蓉制成的药膏,已经在波旁王朝的贵族群体里,流行了起来。贵族们用来安抚,慰藉空虚的心灵,也治疗各种文明病,如焦虑、烦闷、长期疲劳、慢性疼痛、挫败等等。
“嗯……”
吸食了阿芙蓉的太后,精致的脸蛋红扑扑的,越发娇艳。白焕章心中却一阵厌烦,喊来两个侍女伺候她,自己则推门走了过去。这位太后掌权之后,日子过的可是越来越荒唐了,过上了纸迷金醉的生活。她不但迷恋上了阿芙蓉膏,还不顾国内严重的饥荒,大兴
土木。就说这座占据了半个镇子的豪华寝宫,预算,就高达五百万个金币。五百万法国金币能干什么,足够十万常备军两年的花销了,这是一笔恐怖的花费,让波旁王朝捉襟见肘的财政,越发窘迫了。这位安娜
太后,她就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奥地利公主,她眼睛里就只有华丽的寝宫,各种名贵的奢侈品。
沿着长长的走廊,白焕章推开房门,走进他自己的卧房。卧房里布置的很整洁,墙上挂着他自己的大幅画像,装饰品有战刀,猎枪,还有一套属于法王路易十三的遗物,一套金灿灿的铠甲。
有些疲倦,白大人重重的坐在柔软的床上,外头,很快有一个小侍女,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小侍女低着头不敢看他,只敢双膝乖巧的跪地,替他脱下一尘不染的军靴。
“出去吧!”
白焕章略有些烦躁的摆了摆手,小侍女有些惊慌,赶忙爬起来,踮着脚尖走了出去。凡尔赛镇的夜色凄迷,明亮的月光从窗口洒了进来,白焕章英气俊朗的脸,在月色下显得有些苍白,冰冷。
开城五年,元月。随着新军的编练,步入正轨,高枕无忧的法国贵族们,宴饮的频率越发频繁了。盛装打扮的贵妇,英武笔挺的军官出入宫廷,摆上最爱吃的蜗牛和青蛙腿,烘培过的奶酪,名贵的鹅肝,配上可口的葡萄酒
,尽情的享受着人生。宴会鼎盛时期,餐桌上一次可上二百道菜。十分铺张。天气越发寒冷,随着饥荒从中欧蔓延到法国,距凡尔赛镇近在咫尺的巴黎城,暗流涌动,继位尚且不到一年的法王路易十四,迎来了在位时期的第一次暴乱。事件的起因是凡尔赛镇,传来一个的谣言,说
是一等到天气好转了起来,春暖花开的时候,法国就要和西班牙人开战了。
出兵西班牙的风声传出来,巴黎城内物价就开始疯狂上涨。
开城五年元月,一公斤面包的价格是一个里佛尔,到了二月三日,变成三个里佛尔,二月五日涨到五个里佛尔。到了二月末,十二个里佛尔,才能买到一公斤荞面面包,并且价格
每天都在上涨。物价的暴涨,严重地威胁着巴黎人的生活,以至于一个成年男子,每天的平均报酬,只够买两公斤多一点的面包。因为粮价昂贵,在付出食物和房租后,全家的菜金就没有了,就连监狱的看守和城市里的
警察,也有人控诉物价,特别是粮价的高涨,无法生活下去。
粮价的飞涨,使得巴黎人十分不满,有识之士都大声疾呼,要求立即制止地主、奸商的囤积居奇,并且停止招募军队,停止营建凡尔赛宫。然而,贵族们哪里会把老百姓的要求放在心上。
大小宴会,仍旧每天都在进行,军队还在扩大招募的规模。
矛盾,很酷爱就急剧发展到非常尖锐的程度,骚乱,就在这种斗争形势下爆发了。
开城五年,二月末。一伙饥饿的钟表厂工人,冲进一家面包店,要求店主降价出售面包,并于赶来维持治安的警察发生冲突,结果造成数人负伤。当晚,这些工人的妻女从四方八面,走上街道,包围了面包店,并且抢走了全
部的面包。
第二天,更多巴黎的手工业者,工人走上街头,堵住了运往凡尔赛镇的大批粮食。几十个法国士兵,押送着一千多袋面粉,准备运到城外的军营,却被愤怒的民众,围堵在出城的路上。
民众起先,都平和地要求说:“现在城里缺粮,不要把粮食运到军营。”
谁知押送面粉的军官,十分粗暴的嘲笑着:“活不下去,你们就去死好了!”愤怒的巴黎市民,被军官的言论激怒了,一拥而上,将押送面粉的几十个法军,痛揍了一顿,还把一千多带面粉,哄抢一空。很快,骚乱的规模扩大到了几千人,城内的警察,此时已经无力维持秩序。于是乎,多灾多难的路易十四时代,从继位的第一年开始,就发生了大规模的骚乱。
第一千三百零一章 暴徒
“集合了!”
“快快,你们这些猪猡!”天尚未亮,凡尔赛新军大营里便喧嚣起来,一个个军官冲进营房,一队队新兵集结了起来,开始分发武器,弹药。事先毫不知情的法军士兵们,在贵族军官的逼迫下,将枪口对准了巴黎城的暴乱者,确切
的说是起义者。横跨巴黎的塞纳河两岸,大清早便沸腾了起来,天色为微亮,往年的冬天,大巴黎地区都会如同结了冰似的,一切都显得迟钝和缓慢。不过今日却大不一样,城内大部分市民都起得很早,在一些军事人员
的组织下,聚集了起来。
城内,几百名参加过维也纳之战的老兵,成了这场叛乱的主力军。这些老兵大多是维也纳战役的亲历者,侥幸从前线逃了回来,却又面临着饥荒和寒冷的威胁,不堪忍受便发起了叛乱。叛乱队伍很快扩大到了几千人,多数都是对波旁贵族掌权者们,忍无可忍的工人,手
工业者。
早在十三世纪时,巴黎的人口已经接近十万。后来菲利普?奥古斯特国王下令修建城墙和防御工事,西岱岛人口不断增加,成为王国的权力中心。全城的贸易和手工业作坊逐渐集中在塞纳河右岸,市场开始形成。教育、学术和宗教界人士大多住在塞纳
河的左岸。此后历任国王,都大力扩建巴黎地区,到了开城五年,巴黎有超过二十万的常住人口。历任法国国王,都不惜花费巨资修宫殿、造花园、建广场。结果,就是大量的可耕地被城市占用,大批失去土地的农民,成为手工业者,工人。在大饥荒的冲击下,最倒霉的就是这些脱产工人,城市手工
业者。郊区的农民饥荒时,还可以从地里刨食吃,可是这些巴黎市民,饥荒蔓延,粮价飞涨,那就只能饿肚子了。在这样的背景下,巴黎暴乱是必然的,虽然会有性命的风险,但在生存的重压之下,他们只能将
性命置之度外,愿意奋起一搏。巴黎市民积怨已久的反抗情绪,正在快速的升温。大清早,数千巴黎市民走出了家门,聚集到警察局门前。警察局里有接应的人,打开大门,市民们佣金军需处库房的大门,开始把里面储备的枪械,火药都搬了出来。可是警察局储备的枪械弹药也不多,
仅仅只是一些应急所用。
于是,叛乱者又把目光投向了市中心,塞纳河右岸的卢浮宫。卢浮宫是法国最大的王宫建筑之一,位于首都巴黎塞纳河畔、巴黎歌剧院广场南侧。此时的卢浮宫已经废弃了半年之久,自从法王路易十四母子,半年前搬出到了郊区的凡尔赛,卢浮宫就成了储备仓库,
并且只有少量士兵把守。
卢浮宫里,是储存着大量枪械弹药,还有堆积如山的面粉,粮食的。
“去卢浮宫!”
“攻打卢浮宫!”数千叛乱者的叫嚷声中,几百名退伍老兵组成战斗队形,沿着冰封的塞纳河,涌向了代表着皇室威严的卢浮宫。砰砰砰,城内响起杂乱的铳声,巴黎城外,白焕章站在小道路口看了看怀表,时间是六点三
十分。
一旁,穿红色衣甲的关宁军骑兵,军宪司锐卒端坐在马背上,气氛肃杀,道路中央尽是行进中的法军士兵。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军官驱赶下,排着队列,抱着火铳准备进城平叛。
端坐在马背上,白焕章低声道:“夏兄,咱们就不必进城了。”
一旁,不远处夏国相,会意道:“正合我意,小小的叛乱,只是些乱兵,不过土鸡瓦狗耳。”
两位大明天兵的主帅达成一致,精锐明军都安静的停在城外,骑兵停在道路两侧,野战火炮也架了起来,一字排开对准了巴黎城。精锐骑兵加上大炮,严阵以待,预备着接应进城的法国新军。
城内,卢浮宫。
警钟长鸣,少量驻守卢浮宫的部队,涌上城墙,端起火铳,对着塞纳河上冲过来的叛乱者,拼命射击。冰封的塞纳河上,密密麻麻的人影,让只有一个连的皇宫守军,疲于应付,战斗很快爆发了。
没过多久,卢浮宫东侧传来了马蹄声,三辆马车只掌着一盏油灯出现了。片刻之后马车开到了侧门前面停下,从车上跳下了七、八十个背着火铳的市民,东侧的侧门同时打开了,走出来几个法军士兵。
“快,快!”
“冲进去!”在内应的帮助下,一队叛乱人员从东侧门冲进了卢浮宫,突然出现在守卫部队的后方。短暂的交火后,腹背受敌的一个连守军投降了。炽热的气氛中,数千市民冲进了卢浮宫,缴获了宫内储备的大量武器
弹药,面粉,起义者开始分发粮食,还就地生活造饭起来了。
早饭是必须吃的,因为这一顿,很有可能是接下来一天时间里,唯一的一顿饭。城外的新军已经开进城里,正在到处抓人,激战很快就会爆发,战斗一旦爆发,哪还有时间生火做饭。
七点多,据守卢浮宫的数千叛乱人员,吃饱了肚子,走上宫墙,激战同时爆发了。
“整队,整队!”
“冲上去!”高大的宫墙外,负责指挥战斗的军官们,根本没把这些占据了卢浮宫的暴民当回事,没有做好战斗准备,便催促着新兵发起了进攻。成群结队的法军士兵,排着散乱的队列,在军官,战刀的催促下,朝着
高大的宫墙发起进攻。作为叛乱主力的数百名退伍老兵,死守宫墙,很快给骄傲的法军军官们上了一课。呼喝声中,数百名退伍老兵以非凡的勇气,很大胆的,将大批法军放到近处,才射出了一轮整齐的排铳。居高临下,起义
者一轮精心准备的排铳,将乌压压的法军士兵放倒一片。
城外,白焕章听到一阵密集的铳声,大为意外,这排铳一响便让明军们大为意外。
“哪支部队?”
“多半是暴民打的。”夏国相,白焕章两人好整以暇,议论了起来,对城内那些暴民的战斗力,深感意外,二人却也不急着进城。
第一千三百零二章 炮击
很快,常驻巴黎的两营明军约两千余人,漠然看着城内的败兵,十分狼狈的逃了出来,没头苍蝇一般被赶出了巴黎。被打散建制的法军放了羊,连武器都不要了,从敞开的城门蜂拥而出,夏国相脸上便有
些挂不住了。
“上校死了!”
“费迪南上校死了,快跑呀!”
喧闹声中,白焕章脸色微变,狐疑道:“老费死了?”不久,亲兵抓过来几个败兵,一问之下,才知道领兵进城的上校费迪南,乱军之中,被一颗流弹正中脑袋,当场便阵亡了。败兵如潮,夏国相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抡起马鞭朝着几个败兵,劈头盖脸的抽过
去。这可都是他一手操练的部队,刚冲上一阵就败下来了,夏大人面子上挂不住呀。
“拦住他们!”
夏大人心中羞愤,一挥手,大批关宁军纷纷打马上前,铁骑兜头将溃兵群拦住,撞翻了几个惊慌的溃兵,马鞭子照着头脸狠抽。
“混账!”
“军法官,军法官!”呵骂声中,关宁军充当了军法队,雪亮的马刀一闪,几十个溃兵嚎叫着倒了下去,纷乱中法军溃兵纷纷抱头跪下了。马鞭,马刀的威胁下,溃败的法军开始重新整队,这回,关宁军老兵接手了指挥权,将
溃败的大批法军就地整编,重新组织了起来。
战马难耐的嘶鸣了起来,白焕章安抚着战马,身旁一些来凑热闹的贵妇,少爷小姐们都噤若寒蝉,瞧着不远处还在冒血的尸体,鹌鹑一般哆嗦了起来。
白焕章微微一笑,安抚道:“无妨,强军也是一仗仗打出来的,见了血,就是合格的士兵了。”一旁,几百个法国少爷,小姐们半信半疑,却又不敢质疑他,这些都是硬要跟来看热闹的,没曾想看见了一场大溃败,怕是有不少人晚上睡觉要做噩梦了。原本安娜太后也要来的,却被白焕章劝住了,惊
扰了皇太后可就不太好了。
“白大人,你杀过人么?”
“白将军,你一定打过仗吧?”白焕章人长的俊朗,是法国贵妇的梦中情人,少爷小姐们的偶像,不免要被追着发问。他也不愿解释,只微微一笑,便让一旁的夏国相直翻白眼。夏大人听的直翻白眼,心说军宪司白阎王要是没杀过人,
天底下的老虎都得改吃素了。一个时辰后,溃败的法军被重新组织了起来。这回关宁军老兵,亲自上阵,担任了各级指挥官,带领法军沿着冰封的塞纳河,重新发起了有力的进攻。一个个身穿大红棉甲的军官,上身笔挺,以手中雪亮
的军刀作为指引,在旗帜的指引下,数千手里还有武器的法军,踩着有节奏的鼓点,缓缓前进。
夏国相脸色好看了点,一挥手,低喝道:“炮营,出!”正在待命的炮兵稍一迟疑,脑袋上,身上就吃了几鞭子,只得手忙脚乱的推动四轮炮车,将野战火炮套上缰绳,推了上去。夏国相,关宁军怎么会为了法国人流血,不久,三个炮兵连足足二十四门六磅野
战炮,就在塞纳河上架了起来,黑洞洞炮口对准了卢浮宫,高大巍峨的宫墙。
野战大炮架了起来,宫内一阵骚动,宫外也是一阵慌乱。
“大人,这可是卢浮宫呀!”
“大人,不能开炮!”
城外,那些来看热闹的贵族少爷,小姐们骚动了起来,看着黑洞洞大炮瞄准的方向,眼珠子都瞪出来了,七嘴八舌的闹腾了起来。
夏国相哪会理会,趾高气扬的冷哼了一声:“蠢材,这样高的宫墙,不用炮轰,难道用人命去填?”
“我大明天兵的命,还比不过一截破城墙?”
夏大人的冷哼声中,几百个贵族少爷,小姐们纷纷把头低下了,不敢冒犯他的权威,只能眼睁睁看着炮口扬了起来,火药炮弹装填了进去。
“开炮!”
“放!”轰,几声惊天动地的轰鸣,硕大的炮弹低空,从进攻部队的脑袋上掠过,重重的砸在宫墙上。哗啦,再坚固的城墙,也抵不住六磅大炮近距离的轰击,烟尘弥漫开来,几炮过后高大的宫墙塌了一大片。前
头,进攻部队被隆隆炮声,吓的纷纷找掩体,都是些没见过仗的新兵,大炮一响都吓的魂飞魄散了。
“起来!”
“军法官!”队伍里,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关宁军官,拳打脚踢,把一个个法军士兵从地上赶了起来,发起了乱哄哄的步炮协同。关宁军在辽军各部里头,虽然不属于一线精锐,可也是从万历年间打过来的,拥有丰富的
作战经验。大炮一响,呼啸的炮弹从进攻部队头上掠过,声势惊人。这样正经八百的正规军,步炮协同战术,又歧视一些巴黎市民能抵挡的,不出一刻钟,随着炮火的延伸,大批红色衣甲的法军士兵,踏着碎石瓦砾
涌进了卢浮宫。
“成了!”夏国相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旁的关宁军将领纷纷恭维起来,区区反贼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另一旁的法国军官,贵族们却有苦难言,这样的打法是省事了,可是卢浮宫也毁了呀,并且炮火还在朝宫
内延伸。关宁军,在纷乱的路易十四时代,驻军巴黎,委实是做了许多不光彩的事情。然而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又有谁能奈何他们,秋后算账,那也得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候算账也不过是喷点口水,
又能如何。
当是时,历代法王精心修建的卢浮宫,就这样毁在隆隆的炮声中。伴随着卢浮宫的断壁残垣,还有开城五年,发动暴乱的三千多名巴黎市民,多数死在犀利的枪炮之下,抵抗很快土崩瓦解了。隆隆炮声停了下来,炮兵阵地上,弥漫的硝烟散开了。一个个法军炮手表情复杂,看着被他们亲手摧毁的卢浮宫,有些人还痛苦的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祈求着上苍的原谅,看看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他们
亲手摧毁了卢浮宫。
“走,进城!”夏国相哪管的了那么多,一声低喝,嘈杂的马蹄声响了起来。
第一千三百零三章 出卖
嘈杂的马蹄声中,关宁军进了城,骁勇铁骑亮出雪亮马刀,沿街砍杀着叛乱者模样的人,铁蹄所过之处带起一阵腥风血雨。铁骑一路畅通无阻,沿塞纳河右岸闯进卢浮宫,此时战斗已基本结束。
多数起义者被三个野战炮兵连,强大的炮火,埋葬在卢浮宫高大宫墙的废墟之下。此时,卢浮宫被炮火摧毁的房舍,大约只占了一半,等到关宁军闯进卢浮宫,顿时被宫内富丽堂皇的布置,陈列室里堆积如山的艺术品,价值无法估量的金银收藏品,惊呆了,一个个看的眼睛通红,起了
歹心。
关宁军是旧辽军出身,作战勇猛,装备精良,这军纪嘛可就一般般了。
夏国相起了歹心,便下令将周围法军赶走,做了一回趁火打劫的山大王。关宁军纷纷下马,放肆的大笑着,将卢浮宫内珍藏的三万多件艺术品,金银制品哄抢一空,人人都枪的盆满钵满。为了掩盖抢劫的痕迹,夏国相还下令一把火,将卢浮宫残存的部分烧了个干干净净,熊熊大火,冲天而起,浓烟滚滚,富丽堂皇的卢浮宫毁于一旦。时候,关宁军自然把卢浮宫被毁的责任,统统都推到了
那些起义者身上。参战的法军,观战的贵族们,明知道此事有些蹊跷,却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敢怒不敢言。
后来,这些价值无法估量的艺术品,被收藏在辽王府旧址,公开展览。这也成为了一桩悬案,法人每每提及这些罪行,都义愤填膺,大明人却是不肯认账的。根据大明官方的记载,这些艺术品明明就是关宁军,当时从废墟中抢救出来的,还被当时的法王路易十四,慷慨的转
赠给了关宁军将士。咱们大明将士,帮你们法人平定了叛乱,法王出于感激,给点好处不是很合理嘛。
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说也说不清除,那些摆在辽王府旧址里的珍贵文物,大明自然也不会归还。
当天晚上,距巴黎六十公里,丹枫白露宫。法军后续部队开进城内,两万法军很快控制了全城,并且将另一伙起义者占据的丹枫白露宫,团团包围了起来。这回法军拼了命,人人奋勇,可不敢让关宁军再动手了,不然这座丹枫白露宫多半也要被毁
掉了。夏国相,关宁军已经抢的心满意足,大摇大摆的用马车满载着三万件艺术品,夜里偷偷运到维也纳去了。再经过维也纳不远万里,转运回辽东,一部分孝敬吴三桂吴大帅,一部分孝敬西北总督祖大帅,还
有很大一部分送进了辽王府。
大批文艺复兴时期出现的艺术品,堂而皇之,成了大明权贵的私人收藏。再说丹枫白露宫内,一场谈判正在进行中,占领了丹枫白露宫的暴乱者,大约也有一千多人,死守着宫内众多的陈列室,从走廊窗户里伸出火铳,不时给法国来几发冷枪,十分棘手。要知道丹枫白露宫里
拜访的珍贵艺术品,数量也不少呀。为了避免宫殿被毁坏,法军只得与暴乱者,展开谈判。宫内,听到隆隆的炮声之后,奥利佛上尉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头。他马上集合了身边的同伙,一共有五个人,每个人都拿上了枪,口袋里塞满了金子,准备从后门逃跑。可是刚来到后门,就发现外面已经
被包围了,无奈之下,只好又退回了宫内。
就在这个时候,一队法军保护着一个少校军官,打着白旗跑来谈判了。
奥利佛上尉先开了一枪,但是只打中了一旁的墙壁。
外面的少校军官,马上大喊了道:“你们想干什么,有什么好好说,是谁煽动你们叛变的?”
奥利佛上尉也是参加过维也纳之战的老兵,拥有丰富的战场经验,趁机指挥他的同伙,
占据了走廊和陈列室。
外面那个少校军官,又警告了起来:“快点投降,不要逼我们冲进来,子弹可是不长眼睛的。”
“谈谈吧,你们为什么要造反?”
奥利佛上尉躲在一扇高大的窗户后面,冷笑道:“你们这些明国人的狗腿子,巴黎,永远不会向你们屈服!”
不过他刚说完话,旧觉得背后忽然有一股寒意袭来。一回头,只见那五个同伙正用一种异样的神色盯着自己。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奥利佛上尉觉得不太妙了,赶忙喝斥了起来,五个同伙却很沮丧。
“上尉,还是投降吧,咱们无路可逃了。”
一个同伙沮丧的说道,让奥利佛上尉很愤怒,用枪指着那个说话的市民,愤怒的大叫了起来。
“你们要出卖我,出卖巴黎!”那个市民不说话,他只是一个做钟表的工匠,可不懂得什么大道理。现在外面都闹得那么厉害了,四面八方都被包围了,如果他们还是坚持反抗,只怕早上那顿饭看,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顿饭了。在生死的
考研面前,饥荒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就在这时,走廊的门被踹开了,大批法军士兵冲了进来,手里的火枪对准了奥利佛上尉。那五个巴黎市民,马上丢下了手里的武器,举手投降了。
“放下枪!”
“投降吧,皇太后陛下会宽恕你的!”更多的法军士兵涌了起来,一部分人把那五个市民抓住了,另外一部分人把奥利佛包围了起来,冰冷的枪口齐齐对准了他。奥利佛上尉叹了一口气,在忠义与时势之间,他认为自己根本无法抉择,索性,
还是算了。他忽然举起了火铳,铳口对准了自己的下巴,轰,一声巨响。弥漫的硝烟散开了,胸怀大志的奥利佛上尉,扑通栽倒了,走廊上更多的士兵冲了进来,很快,占据了丹枫白露宫的一千多名巴黎市民,少量
退伍军人缴械投降了。持续了短短一天的暴乱,在关宁军的直接干涉下,很快平息了。可是这场叛乱把安娜皇太后吓坏了,她借用了法王路易十四的名义,调动法军,在巴黎展开了一场大清洗,还下令修建了一座巨大的监狱,用来关押异见者。
第一千三百零四章 远征
说来也奇了,这座由安娜皇太后下令改建的监狱,后来叫做巴士底狱。
说起来这座巴士底狱,原名巴士底要塞,巴士底在法文中意为城堡,是一座非常坚固的要塞。它始建于十四世纪,建成初期是军事城堡,目的是防御百年战争英国人的进攻,所以就建在巴黎城门前。后来因巴黎市区的不断扩大,巴士底要塞成了市区东部的建筑,失去了防御外敌的作用,也因此于十四世纪末被改为王家监狱,专门关押政治犯,巴士底要塞也成为了法国专制王朝的象征,也就有了后来
巴士底狱的名字。
改建之后,它成了控制巴黎的制高点和关押反抗暴政者的监狱,法军在里面驻扎了大量士兵。
开城五年,三月。
随着从辽东远道而来的两千铁骑,进驻了凡尔赛大营,明军开始了驻巴黎部队的换防。夏国相和他的关宁军,揣着满口袋的金币,心满意足的完成换防,返回突厥斯坦去了,人人都发了一笔横财。新进驻凡尔赛大营,负责操练法军的也不是别人,正是辽军名将李争鸣。如今天下太平了,辽军当年辈出的名将,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少有这样外放的机会。进驻法国这可是个肥差,李争鸣心中有数
。
这是王爷心里念着他,亲自点将,他才有了披挂上阵的机会。凡尔赛法军大营,刚走了一个黑面神,又来了一个貌似忠厚,狡诈如狐的百战骁将,足可见摄政王马城对法国新军的重视。
李争鸣来时,必然是亲赴辽东,由马城耳提面命一番的。此时巴黎的叛乱已经平息了,安娜太后在凡尔赛举行了盛大的宴会,欢迎大明天兵又一位大人的到来。宴会上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盛装打扮的贵妇花枝招展,蝴蝶一样翩翩起舞,让李争鸣麾下众将大开
了一回眼界。在后世流传的史料中,几乎各国都有大明将领,和法国名媛的记述,可见这是当时多么热门的话题。明军在驻扎法国的日日夜夜,实在干了不少荒唐事,然后,相互攀比津津乐道,后来,甚至还演绎出不
少话本传奇。
这些话本演义,其中自然有夸张的成分,可也不是空穴来风。这些和明军将领有过交集的法国贵女,有名门之后,有大家闺秀,还有皇室贵胄。这些名媛以攀附明军将领为荣,美丽的房子,美丽的女人,而她们的丈夫大多是波旁王朝的纨绔子弟,腐败无能。和明军
将领发生点故事,这在当时的巴黎,可是很光荣很时尚的事情。
同一时间,巴拿马。
巴黎如今还是天寒地冻,巴拿马城却气候炎热潮湿,一支强大的舰队在巴拿马集结,预备着两路进兵。一路水师沿美洲东海岸北上,另一路打算从中南美洲,长驱直入,向着美洲腹地攻击前进。
开城五年,四月。一支军民混编的部队离开巴拿马城,开始向中北美洲攻击前进,这支部队由三千名水师陆战队士兵,八千名武装平民,两千名精锐骑兵组成。这支总计一万三千人的部队,总计携带了五万匹马,两千多辆
马车,以及可以满足长期作战需求的枪支弹药。在遍地黄金的刺激下,大明人的冒险精神被充分激发了出来。谁都知道,这块大陆很大,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远征,然而在黄灿灿金子,精良武器的刺激下,世世代代以种植为生的大明人,化身成了眼睛
通红的赌徒。
这是一次远征,也是一次赌博,一次冒险精神书写的传奇。
开城五年,四月末。一万三千人的军民混编部队,长驱直入,进入荒凉的墨西哥,并且遭遇了远征的主要对手,西班牙人。西班牙殖民者,入侵墨西哥已经有一百多年历史了,然而却从未彻底征服过这里,如今的墨西哥既有
西班人建立的殖民城市,也有土著阿兹特克人控制的荒原,小规模的冲突时有发生。
开城五年,四月二十八日。
春夏之交,荒凉的墨西哥,河边,繁茂的一片树林中。正午,天气变的十分炎热,远征军的先头部队,一百二十名骑兵在水源地停了下来,刚好是一个骑兵哨的规模。红衣红甲的骑兵们在河边翻身下马,洗去了脸上的黄土,痛饮着清澈的河水。为了保证战马
时刻处于最佳状态,这些精锐的轻骑兵只在凉爽的上午,和傍晚时行军。其他时间,侦察骑兵们都在随处可见的密林,河谷中休息,沿途留下各种醒目的标记,标记出水源地,密林,营地的各种符号,为后续大军提供足够的情报支持。这些都是百战精骑,这样的侦察任务正是
他们最擅长的。
日正当空,密林中却十分凉爽。
一队轻骑下了马,端着火铳以警戒的姿态,开始搜索这片密林,走在最前头的斥候一摆手,十几个人同时蹲下了,火铳警惕的瞄准了两侧,前方。砰,一声铳响,击中了不远处正在吃草的一头野羊。
“有羊肉吃了!”
斥候欣喜的叫了一声,放下火铳,拔出绑腿上的匕首大步走了过去。突然,这名斥候和一个穿着兽皮,围着树叶的野人打了个照面,两个人都呆住了,野人猛的举起手里简陋的弓箭,砰砰砰,几声铳响震动了密林,野人全身冒血嚎叫着倒了下去,啪,手里的瓦罐落在地上
,摔碎了。斥候松了口气,在身后同袍的掩护下,走过去把简陋的弓箭踢开。这个野人挨了几铳,死的不能再死了,密林里再也没有别的野人,然而摔碎的瓦罐,却让明军骑兵们很好奇。瓦罐里装着一些金黄色的液
体,鼻子凑上去闻一闻,还有甜味。
“蜂蜜?”
“不太像。”一队明军在密林里散开,四处搜寻起来,很快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瓦罐里的液体是从哪来的呐。几个明军骑兵,很快发现了一棵水桶粗的大树,大树上被凿出一个小孔,从小孔里还能看到有那种液
体,不停的流出来。
“嗯,甜的!”一个胆大的明军骑兵,斥候,在墨西哥密林里,尝到了生平第一口墨西哥枫糖。
第一千三百零五章 物资
两天后,同一处河边,同一座密林。
远征军大队,沿着侦察骑兵留下的标记,赶到了这里,并很快学会了提取枫糖的方法。河边,营地,木材扔得到处都是,肥羊在烤架上不停转动,而这支远征部队的主帅林凤,则亲自在一旁添加柴火。
林凤,福建人,美洲远征军主帅郑森的拜把子兄弟。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出身军门世家,精通海战,属于台湾水师后起之秀里的佼佼者。老一辈的台湾水师将领,年岁大了,无法胜任艰苦的远洋航行。以郑森,林凤为代表的新一代水师战将成长了起来
,渐渐成为大航海时代的弄潮儿。
林凤此人能征善战,是郑森的左膀右臂,他麾下有一个林凤营。林凤营拥有步骑五千,都是由海战经验丰富的老兵组成,时开城元年,十九岁的林凤率战舰六十艘,步骑五千余人,扬帆向吕宋进发。当月二十九日抵达马尼拉湾的马里斯。首次进攻马尼拉便大获全胜,
击毙西班牙驻菲律宾总指挥戈尹特。凭借战功,林凤被郑芝龙一干水师元老赏识,以十九岁的年龄独领一军,荣升镇守马尼拉总制官。郑森,林凤两人年纪都二十出头,如今鼎盛的大明水师里,充斥着这样血气方刚的青年将领,这也是没办
法的事情。
大明水师缺人才呀,老一辈的将领大多是海匪出身,玩惯了小舢板纵火跳帮,玩不转动辄三四千吨的巨型风帆战列舰呀。于是,大量兵学结业的年轻将领,挑起大梁,撑起了大明水师的一整片天空。喧闹的河边,营地里人生鼎沸,放肆的笑声中,一队侦骑用战马拖拽着几个野人,不紧不慢的返回营地。很快,远征军从巴拿马出发半个月后,在进攻墨西哥城的途中,得到了一种重要的战略物资,枫糖
。通过对土著的审问,明人很快弄清了枫糖的提取方法,极大的缓解了远征军的生存压力。枫糖提取要求比较高,需要在春天,而且对气温要求严格。提取枫糖缺很简单,就是在十五年树龄以上的糖枫树上
,钻一个小洞,然后套上管子,等树汁慢慢流出。
一般一棵树每年采集一次,一次可采集几百斤的树汁。然后,经过浓缩和加工,这几百斤树汁,又可以加工出大约十斤的枫糖。加工出来的枫糖,有些类似松香的颜色,颜色越淡,等级越高。这一路远征军的主帅林凤,很快意识到这种野生糖类巨大的价值,并且四月,正是采集枫糖的好时节啊。于是,林凤下令组织人力,大量采集,只靠远征部队来采集还远远不够,林凤还派人求见当地部落
的酋长。如何和这些土著打交道,大明人早已经积累的丰富的经验。方法倒也十分简单,带着各种五光十色的陶瓷,玻璃制品,少量破旧的火器,甚至色香味俱全的野战口粮,都可以成为贿赂土著酋长们的利器。
用这些廉价的工业制品,明人从土著酋长们手中,换取大笔金银,以及枫糖这样的生活必需品。大明帝国可是礼仪之邦,大明远征军乃是天朝上国,仁义之师。大明人在美洲殖民地的作为,远比那些西方野蛮人,文明的多了,用殖民地总督郑森的话来说,人杀光了谁来干活呐。对于那些听话的部落
酋长,明军一向是大力栽培的。对于那些难以驯服,凶性不改的,大红棉甲的骑兵挥舞着马刀冲过去,一通劈砍,自然也就有点血腥了。通过贿赂,拉拢土著酋长的办法,明人在美洲新大陆获得大量廉价的劳动力。土著给明人干活可以拿到微薄的工钱,对土著来说无用的金银,可以换到美味的军用口粮,一把小刀,一杆破烂不堪的火铳,
就可以换来一大块金子,何乐而不为。在对待土著这一点上,大明人的做法,和那些凶残的西方人,杀戮成性的西洋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大明人相对文明的做法,在远征军登陆美洲殖民地之初,获得了极大的成效,美洲土著几乎是一面倒
的,站在了文明的大明帝国一方。多数土著部落将大明远征军,视为仁慈的天兵,而对凶残的西洋人深恶痛绝。明军趁机扶植了大批土著武装,威逼利诱,让这些土著武装去猎杀白人。于是乎,广袤的美洲大陆变成了残酷的狩猎场。就在开城五年,这一年升任美洲殖民地总督的郑森,给土著猎杀白人开出了高昂的
赏格。
土著每猎杀一个白人,割下耳朵作为凭证,可换取两块龙元。两块龙元能买到什么,大概能从大明商人手中,买到十斤茶叶,或者一袋香喷喷的缅甸大米,或者一杆可以用来狩猎的火铳,少量火药。在赏金的刺激下,美洲土著和盘踞在大陆中部,东部的白人殖民者
,在广袤的美洲大地上,进行了一场长达数十年的残酷狩猎。
又是一个清晨,旭日东升。一身戎装的林凤,面带微笑,恭恭敬敬的,用双手托举着一杆制作精良的手铳,两盒子弹,一袋火药,进献给了尊贵的部落酋长。酋长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满意的憨笑,北征明军因为彬彬有礼的举动
,很快得到了墨西哥土著,阿兹提克人的欢迎。要知道阿兹提克人,和西班牙军队的殖民战争,已经持续了整整一百年了。如今突然从南方到来的大明远征军,谦逊有礼,这样强大的外援,让战争中处于绝对劣势的阿兹提克人,看到了赢得战争的希望
。欢声笑语中,阿兹提克人的部落里生起篝火,一头头野牛,肥羊被宰杀。载歌载舞的营地外,小河边则摆满了各种容器,底下小火加热,明人向阿兹提克人学习提纯枫糖。经过提纯,天然琥珀色的浓稠糖
浆,在容器中流淌着,散发着诱人的色泽。
“来,尝尝!”喝完美味的枫糖浆,很多人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第一千三百零六章 东海岸
“这是蜂蜜?”骁勇的骑兵们实在想不通,随便在树上凿个洞,都能弄出类似蜂蜜的糖汁出来,这也实在太神奇了。要知道,这个年代,糖可是稀缺的资源,都是放在药店卖的。而在富饶的美洲大陆,糖竟然是从树里长
出来的,林凤笑得合不拢嘴,似乎已经看到成堆的龙元,向他砸了过来。
远征军才刚走出巴拿马城,就捞到了大探险时代的第一桶金。墨西哥生产的枫糖,经过加工保存后,制成的糖浆运回大明本土,很快成为权贵,富人们争相抢购的奢侈品。几乎是一夜暴富的远征军,发现墨西哥枫糖的林凤营,一鸣惊人,成功登上了大明帝国第一期
《远征军》报纸的封面。《远征军》是辽王府官方发行的报纸,一经刊行,便被天下人奉为必读。凭借摄政王马城的个人威望,这份公开发行的报纸,很快将各类五花八门的报纸,刊物远远抛在身后,成为大明中兴时代,最权威
的官方报纸。当是时,林凤率一万三千人的军民混合部队,吞并墨西哥南部,一面搜集各种战略物资,一面派出大量轻骑侦察。很快,林凤营所部轻骑在墨西哥中南部的高原上,遭遇了主要对手,西班牙殖民军的抵抗
。
林凤营厉兵秣马,在当地土人的配合下,开始筹备对墨西哥城的战役。
墨西哥城,这座西半球最古老的城市,遍布着古印第安人文化遗迹。开城五年的墨西哥城,是大约一百年前,西班牙征服者在打败中美洲的印地安文明,阿兹特克帝国之后,将该帝国的首都特诺奇提特兰夷平,再在废墟上重新建立而起的城市,也是西班牙人在新大陆上建
立的国家,新西班牙的首都。这座坚固的城池,原本是一个以特斯科科湖中的小岛为中心、逐渐填湖建造出的水上城市,西班牙人在征服此地后,变本加厉将湖面大部分的区域都填平,建立了堡垒,城防,并且绝大多数人口都居住了
此城。
林凤此人,是开原兵学水师步战科,第一科结业的高才生。开原兵学作为大明兵学的圣地,从上到小,受创立者马城的影响极深,战术,战法讲究灵活多变。林凤作为福建水师步战军官中的年青一代,受马城的影响就更深刻了,很不喜欢打攻城战,认为攻城战旷
日持久,且效率太低,是很不划算的战法。在土人的配合下,林凤根据墨西哥城的独特地形,制定了一套针对性的战术。墨西哥城,位于被称为墨西哥谷的盆地地区中央,并且四面环水,有交通不便的先天不足。林凤便拟定了一套四面合围,长期
围困的战术。
开城五年,五月间。海拔两千米的墨西哥高原上,烽烟四起,在林凤营骁勇铁骑的撑腰下,阿兹提克帝国的旧部,墨西哥土人的残余武装力量开始大举集结,很快召集起一支两万人的部队,杀气腾腾开始在高原上,扫荡西班
牙人的侦察骑兵队。
荒凉,古老的高原上,林凤营剑指墨西哥城,西班牙人的殖民军陷入风雨飘摇。
同一时间,东佛罗里达,圣奥古斯丁。美洲新大陆第一古城,也是西班牙人最早在美洲兴建的港口城市,东南方的海面上风平浪静。上百艘武装商船,风帆战舰安静的停泊在港口里,五月间的圣奥古斯丁,比平时繁忙了许多。进港的商船带来
火药,枪械等战略物资,出港的船只则带走了金银,粮食,用于救济陷入饥荒的欧洲大陆。早在天启,崇祯年间,以西班牙,荷兰为主的联合舰队,在马六甲,东非接连惨。野心勃勃的欧洲人出师不利,丧失了在遥远印度洋上的武装力量,太平洋,更是成为大明水师的内海。可以说大航海时代
之初,欧洲人伸向新世界的两只胳膊,便被中兴的大明帝国,狠狠的砍掉了其中一条。这一刀砍的太狠了,使得欧洲人丧失了在东方的大片土地,作战力量更是被一扫而空,再也不敢向东方派兵了。东方不亮西方亮,于是乎,从西班牙,从英国出发的远洋舰船,海上力量便集中到了美洲新
大陆。从开城元年到开城五年,短短几年时间,从欧洲本土出发,来往于欧洲和美洲之间的舰船数量,达到了五千艘之巨。失去了东方殖民地的老牌海上强国如西班牙,荷兰,新兴强国如英国都将兴起的希望,
寄托在这条通往新大陆的繁忙航线上。
欧洲经大西洋,和美洲新大陆之间的人员往来,越来越频繁,大西洋航线越来越繁忙,已经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欧洲如今是一个独臂的巨人,跛脚的野兽,越来越依仗美洲新大陆富饶的物产了。
并且,随着中欧战争的溃败,欧洲大饥荒的爆发,接踵而来的瘟疫。种种原因都促使欧洲人背井离乡,乘坐颠簸危险的海船,赶往新大陆,开始新生活的人,越来越多了。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上,富有冒险精神的欧洲人,发扬了冒险家天生的不怕死精神,将这条大西洋航
线经营的,越来越繁荣了。就在这样一个关键的时间点上,强大的明国舰队占领了巴拿马。即便是最乐观的指挥官,也心中明白,战争恐怕距离美洲东海岸不远了,欧洲再也经受不起一场战争的失败了。再败,欧洲人伸向大西洋的
另一条胳膊,就要被明国人砍断了。
美洲东海岸的战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欧洲人的未来,世界的格局。倘若大明帝国赢得了战争,则将统治全世界,变成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性帝国,欧洲人只能龟缩在本土,被大明帝国从海上,从陆地上步步蚕食。最终,欧洲会回到中世纪的黑暗,甚至彻底沦陷在大明帝
国的兵锋之下。倘若欧洲人打赢了,则凭借这条繁荣的航线,凭借美洲大陆富饶的物产,欧洲还可以和大明帝国分庭抗礼,最不济也能抱团取暖。在这种微妙的背景下,地处美洲大陆最南端的东佛罗里达,迎来了强大的大明舰队。
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摧毁
相比于欧洲人的窘迫,同样,新生的大明帝国也有各种各样的麻烦。美洲远征军兵力不足,又分散在各处,初来乍到的明人还不适应美洲多变的天气,海战人才的匮乏,缺乏大编队作战的经验,成长中的烦恼,,也同样困扰着新生的大明
帝国,使得这场战争注定旷日持久。
开城五年,五月末。佛罗里达,圣奥斯丁的天气晴朗,十几艘商船满载着平民,出现在东北方海域的海平面上。从欧洲本土,买一张通往新大陆的船票,可不便宜,许多欧洲人都是倾家荡产
,也要逃离大饥荒蔓延的欧洲。
“落帆!”
“停船,接受检查!”经过了危险的远洋航行,终于抵达了新大陆,乘员们纷纷涌上甲板,欢呼雀跃,瞧着陆地的方向虔诚的祈祷了起来。繁忙的港口,几条拖船划了过来,全副武装的西班牙
士兵登上了商船,开始检查违禁物品。其实也没什么违禁物品,大多数乘客都身无长物,只怀着一颗对美洲新大陆的憧憬,便义无反顾的来了。
五月间的佛罗里达,天气多变,东南新风很快刮了起来。
“小心点!”
“让女人和孩子先走!”吵闹声中,拥挤的商船上,整整几千名的乘客在士兵的指挥下,排着队走上甲板,拖船牵引着老旧的盖伦式武装商船,缓缓入港。此时,遥远的东南方,第一艘大明三桅
风帆战列舰,刚刚露出高大的桅杆,桅杆上明黄色的日月军旗,被东南信风吹的猎猎作响。武装商船茉莉花号,西班牙盖伦船,高大的桅杆上,了望手已经放松了警惕,正在仰着脖子喝水。此时,东南方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了望手打了个哆嗦,慌忙举起望远镜
,便瞧见了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东南方开阔的海面上,一支强大的舰队,排成纵队,借着强劲的东南季风,高速袭来。
“敌袭!”
“舰队,敌人的舰队!”
了望手惊恐的大叫了起来,瞬间,圣奥斯丁港陷入一片混乱。
开城五年,五月二十六日。自巴拿马出发的大明舰队,在海面上躲了两天,两天后借着强劲的东南信风,向着佛罗里达东北端的圣奥斯丁港快速逼近。二十八日,由三十三艘风帆战舰组成的大明舰
队,快速扑向佛罗里达,发起偷袭。蓄谋已久的大明舰队,共计出动了风帆战列舰三十三艘,其中一艘,是当时最大的四层火炮甲板战列舰辽东号、十二艘三层甲板战列舰、六艘八十门炮船、全舰队共计拥
有火炮两千六百门,参战官兵一万八千名,这是大明舰队在整个美洲地区,所能动用的六成力量,军容鼎盛。开阔的海面上,成纵队行进的大明舰队,借着强劲的东南风,很快展开成两列纵队,并且开始进行战斗准备。港口,八艘负责战备警戒的西班牙战舰,慌乱中匆忙升起满
帆,出港迎战。危急关头,西班牙舰队展现出老牌海军强国的底蕴。随着八艘战舰的起航,二十多条武装商船,尚未来得及将货物,人员卸下,便纷纷升起风帆,撬开火药桶,尾随守卫
港口的舰队出海应敌。西班牙人的商船船长们,此时,表现出他们非凡的勇气,和对王国荣耀的绝对忠诚。
然而,此时,负责警戒港口的西班牙舰队指挥官,却和那些英勇的商船船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小时后,双方舰队已接近至二十里,此时,指挥舰队作战的西班牙上校维尔纳夫,知道战斗已经不可避免,为了便于舰队作战不利时,撤入港口,他下令舰队进行一
百八十度大转向,使港口位于舰队的下风位置。这样就算作战不利,他的舰队也可以借着风向,撤回港口,在岸防重炮的保护下,保存下来。维尔纳夫上校采取这种未战先怯的战术,不仅严重挫伤了全体官兵的士气,
而且造成西班牙舰队的队形,陷入混乱。打头的八艘战舰,突然转舵,在海面上绕了一个大圈,往东北方去了。这样一来,尾随战舰迎敌的二十几艘武装商船,突然暴露在明军主力舰队的面前。英勇的武装商船长们,久这样被懦弱的帝国舰队出卖了,惨烈的海战随机爆发了。在西
班牙舰队因调转方向,陷入混乱时,强大的明军舰队抓住战机,发起进攻。大明舰队在海面上,一分为二,分成两个纵队,在一片欢呼声中,向型号老旧,火力孱弱的二十多条武装商船,直插过去。新生的,年轻的大明舰队,以强大的四层甲板
战列舰辽东号为先导,以碾压态势,蛮横的撞进敌舰群中。勇气可嘉的武装商船长们,在强大的明军战舰碾压下,很快被从当中切成两段,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在辽东号发起攻击一刻钟后,多数明军战舰陆续投入了战斗。强大
的大明舰队切入敌舰群中,用侧舷炮猛烈开火。海面上响起了闷雷一般的隆隆炮声,拥有一百二十八门火炮的辽东号,便如同一个强大的巨人,以碾压态势,将其强悍的火力发挥了出来,几乎是第一轮齐射,便如同秋
风扫落叶一般,将可怜的西班牙武装商船队,摧毁了。辽东号先用其强大的左舷炮,猛攻武装商船“圣女号”的船尾,将其击沉。接着又用右弦火炮,重伤了武装商船“圣高德号”。经过半个小时的猛烈攻击之后,西班牙人的武
装商船队,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只好投降。与大明舰队交战的武装商船,共二十五艘,其中十艘被击沉,两艘逃走,另外十三艘打起白旗投降了。此时,由八艘风帆战舰组成的西班牙分舰队,竟然扔下还在英勇作战的商船长们,头也不回的逃跑了。懦弱,腐朽的西班牙海军,在佛罗里达东北端的海战中,出现了很不光彩的逃跑行为。曾经无敌舰队的荣光,早已经随着这个腐朽帝国的没落,一同消失了。
第一千三百零八章 重炮
强劲的东南风吹过,海面上笼罩的硝烟散开,水中落满了碎木头,货物,人头在海水中起起落落,宛如末日一般的景象。八艘悬挂西班牙旗的风帆战舰,趁乱脱离战场,
借着顺风头也不回的逃回了港口。高大的旗舰辽东号上,旗号翻飞,排成两列纵队作战的大明舰队,再次改变队形,在海面上一字排开,将黑洞洞炮口对准了圣奥斯丁港。一面接受敌舰的头像,一面将两
千八百余门舰炮的强悍火力对准了港口。
轰,隆隆炮声又响了起来,辽东号前甲板装备的四十八磅重炮,轰鸣了起来。随着兵学的演变,科技的普及,大明军工逐渐摆脱了对英制口径的依赖,不再以炮弹重量划分火炮种类,而是逐渐改为了口径。四十八磅重炮,标准口径是三百三十毫米
,这种巨型臼炮重达八吨,因为炮身过于沉重,只能安放在要塞,或者巨型战列舰的前甲板上,作为一种威慑力量使用。在装填二十磅发射药的时候,该炮能将两百磅重的球形炮弹,发射到四公里之外,开炮时的声势极为惊人,有士兵甚至说,从几十公里外就能听见炮声。在进攻佛罗里达
的三天时间内,明军八艘超级风帆战舰,装备的八门前甲板重炮,共实施了二百一十八次射击。
除了用于摧毁岸防工事之外,还凭借射程优势,对停泊在港口内的西班牙战舰,进行了毁灭式的覆盖炮击。轰,呼啸声中,辽东号巨大的舰身猛的一颤,一颗水桶粗的硕大炮弹,冲天而起,带着震慑人心的呼啸声,重重的砸在圣奥斯丁城内。一团小型蘑菇云,冲天而起,笔直
的烟柱升上天空,久久不散。
辽东号,高大的四层甲板上。舰队总制官郑芝凤,副总制官杨万里,喜形于色,旗开得胜,一老一少两位统制官心情舒畅,便下令放下蜈蚣船,将落水的西班牙人捞起来。郑芝凤,台湾水师的一员老
将,四十来岁正值壮年,他是郑森的叔父,也就是南洋副总督郑芝龙的胞弟。副统制杨万里,就是已故大明水师名将杨天生的长子。隆隆炮声中,凭借主炮射程的绝对优势,大明舰队尽情蹂躏着西班牙人的港口。一道道烈火从炮口中喷吐而出,仿佛怒龙一般。那震动天地的声音,仿佛巨龙的咆哮。吓
得那些没有什么见识的西班牙平民,一团大乱,没头苍蝇一般在码头上乱跑,却因此带来了更惨重的伤亡。炮弹可不长眼睛,一颗颗滚烫的铁丸落在港口里,激起几十米高的冲天水柱。水桶粗的实心炮弹落在海船上,顿时木屑,杂物漫天飞舞,爆炸范围内碰到的士兵,水手,
平民,沾边就死。
“打,打,别慢下来!”一身戎装的杨万里,异常亢奋,指挥着旗手打出旗号,命各舰自由开火,这样排山倒海的炮击让他很满意,此刻,正是趁热打铁的时候。烧红的铁钎子伸进炮门,火药燃
烧的声音,在充满汗臭味的甲板上响起。
炮手门纷纷捂住耳朵,轰,辽东号又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如同闷雷一般的重炮再次轰鸣了起来,圣奥斯丁港,在大明水师重炮的覆盖射击下,仿佛整座港口都在瑟瑟发抖。
“风,大风!”隆隆炮声中,状若疯狂的副统制官杨万里,朝着佛罗里达的方向张开臂膀,畅快的大笑了起来。郑芝凤穿一身笔挺将官服,瞧着英气勃发的这个晚辈,心中不免有些宠溺
,杨万里的父亲杨天生,就是战死在西班牙人手中,杨天生也是他的拜把子兄弟,于是两人指挥下的这支舰队,举动未免暴虐了些。
一旁,几个年轻的参谋官,忧心道:“郑帅,杨帅他……”
郑芝凤却面色一整,不紧不慢道:“无妨,给佛朗机人立个规矩,祭一祭旗,也好。”年轻的参谋官们,瞧着水深火热的港口,不敢再多言语,也该着这伙佛朗机人倒霉,谁叫领兵的是郑帅,杨帅呐。父仇不共戴天,瞧着杨帅这架势,是打算以重炮火力,
将这座港口生生摧毁了。
港口,城内,教堂。
隆隆炮声中伴随着靡靡之音,一个高大身影推开卫兵的保护,踉踉跄跄冲进了教堂,扑通跪在圣母像前。
“仁慈的圣母呀,保佑我们。”不久,一颗灼热的炮弹呼啸着,落了下来,轰的一声巨响,一团巨大的烟尘升腾了起来,城内最大的教堂轰然倒塌。恐怖的气浪将高大的男人冲飞,轰隆隆又是一阵巨响
,沸沸扬扬的瓦砾从天而降,将一切都掩埋了。半日前不战而逃的维尔纳夫上校,结束了他不光彩的人生。
傍晚时,在血与火中挣扎了一天的西班牙守军,投降了。欧洲人在美洲新大陆建立的第一座大型港口,圣奥斯丁就此易手,傍晚时大明舰队缓缓压上,放出蜈蚣船,各类小艇,快速占领了几乎被摧毁的港口城市。远征舰队,顺
利在佛罗里达拥有了一座港口,作为进攻美洲东海岸的跳板,发挥了重大作用。
同一时间,墨西哥城东南,五十里。傍晚时,一队明军轻骑在两个向导指引下,沿大河之畔搜索前进,树林旁,隐隐的传来放肆的笑声,间中夹着一些女子的尖叫声。天色已晚,坚固的墨西哥城己近在咫尺
,不敢大意。十余个明军下了马,轻手轻脚地从树林这边钻了过去。林凤营,大明精锐的侦察骑兵,训练有素的优势便显露出来,行止间,却是丝毫声音也没有。众人小心翼翼地来到
树林旁边,举目看去,却见那边空地上点着几个火堆。火堆的旁边,是几顶帐篷,一些西班牙骑兵正围坐在火堆旁,大声谈笑着。或许是晚上歇息,这些西班牙骑兵都解开了军服,武器也是松松垮垮地放在一旁。还有几人,正在朝着几个土著女子仍石头取乐。呼吸声急促了起来,队伍里两个土人向导,瞧着那些西班牙兵,眼睛很快变的通红。
第一千三百零九章 袭营
两个土人眼睛里充满着仇恨,看着火堆的旁边,几个西班牙士兵朝着几个土人女人,不停的仍石子取乐。在一顶帐篷的旁边,还低头围坐着一堆衣衫破烂的女子,个个缩
成一团,神情中极为恐惧,不时低低的哭泣声传来。到了开城五年,西班牙这个欧洲大陆古老的中央集权帝国,已经变的十分腐朽了,然而从上到下,从枢机主教到普通士兵,原教旨思想都十分严重。两个带路的土人全身
发抖,显是难以克制自己,明军侦骑赶忙将他们按住,免得这两个土人误事。
黑暗里,年轻的队官低声道:“现在还不到时候,等佛朗机人休息了,咱们再动手。”他细细数着那些佛朗机骑兵的人数,发现前后竟有二十几个,不由得咬了咬牙,前面便是有刀山火海也得干了。这时帐篷那边,忽然一个女子的惨叫声传来,众人看去,
却是一个土人女子尖叫着,从帐篷里跑了出来,赤着脚,披散着头发,尖叫着朝黑暗的荒原,发疯似的奔跑着。
砰砰砰,几声铳响,那个土人女子打着转栽倒了。火堆旁边响起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原教旨是什么,就是异教徒不当人,更别提这些原始,落后的土人了,更不当人。潜伏中的明军队员咧了咧嘴,他虽然也瞧不上这些土
人,可总不至于当成猪狗一样屠宰吧。这是根深蒂固的天朝上国思想,大明殖民军在对待土人的态度上,注定要比西班牙人,仁慈的多。
年轻的明军队官,瞧着那些装备精良,身材高大的西班牙骑兵,不屑的吐出两个字:“蛮夷!”
“嗷!这时,被明军按住的一个土人,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猛的挣脱了两个明军的束缚,爬了起来,红着眼睛,高举着砍刀向火堆旁的西班牙骑兵,冲了过去。发疯的土人嚎叫
着,不顾生死,突然发起了自杀式的攻击河边营地就好像捅破了马蜂窝一般,火堆旁的西班牙并纷纷跳了起来,厉声用西语呵斥着,纷纷抄起一旁的火铳。
“上马,杀!”明军队官小声咒骂着,暗处,十一个明骑纷纷起身,上马,拔出马刀向西班牙人的营地冲去。砰,砰,砰,几声凌乱的铳响,那个发疯的土人被打的全身冒血,嚎叫着栽
倒了,营地里一片混乱。
“嗖!”弓弦响动,一支弓弩发射的重矢划破了黑暗,强劲地射入一个西班牙兵的脑门,射翻在地。因为长途远征,火药补给十分不便,多数明军侦骑都随身携带着弓弩,以减少
火药在作战中的消耗。
“杀!”夜袭失败,只有强攻了,明军队官嘶吼了起来,挥舞着雪亮的马刀,一骑当先地冲了冲去。十一名精骑纷纷冲出,人数虽少,却在墨西哥荒原的夜色中,冲出了千军万马
的气势,林凤营精骑冲起来,那便自然是不死不休的。轻骑冲起来,距离太近,加速太快,营地里响起几声杂乱的铳响,便戛然而止。二十多个西班牙骑兵来不及装填火枪,慌乱中只得拔出马刀,竭力抵抗。战斗似乎回到了
中世纪,冷兵器时代的骑兵遭遇战,血腥味在荒凉的墨西哥高原上,弥漫了开来。一骑当先,马蹄声疾,一团红云旋风般卷入营地。那年轻的明军骑兵队官,首先迎上的是一个拎着长长斧枪的西班牙兵,事发突然,那个惊慌的西班牙兵,慌乱中哇哇大
叫着,狠狠将斧枪投掷了过来,队官一猫腰,锋利的斧枪打着转,擦着身体飞了过去。
“杀!”一声爆喝,一团红云飞驰入营,雪亮的马刀一闪,那高大的西班牙兵嚎叫着栽倒了,抽搐了几下断了气,黑血从身下汩汩流出。轰,那明骑队官灵机一动,在马背上一个翻滚,竟使了个镫里藏身,人挂在战马一侧伸腿这么一扫。营地里的火堆被扫飞了,火星四射,当面之敌吓的大叫了起来,飘飘悠悠的柴火,呼啦一下,将不远处的帐篷
点燃了。火光大亮,这队官的灵机一动,为明军骑兵们照亮了目标。火红色的轻骑,踏营而入,瞬间将两倍之敌踩踏,劈砍的溃不成军了,战马嘶鸣与惨叫声不时传来,战局血腥
而残酷。 那些被掳来的土人女子,也吓的扯着嗓子尖叫了起来。轻骑踏营,两部之敌瞬间土崩瓦解,短暂的激战后,大河之畔平静了下来。
“清剿残敌!”那明骑队官挥舞着雪亮的马刀,连斩两级,驱策着战马远远绕了个圈,又从背后摘下强弩,上了一支破甲重箭,平端着,嘶吼着。十一骑毫发无伤,纷纷聚拢到他的身边
,在旷野间展开了,平端弓弩,火铳驱策着战马缓缓的踱着步子。十一骑展开成了一个扇形,以强弩火铳组成了交叉火力,互相掩护着清剿残敌。
弥漫的血腥味里,帐篷熊熊燃烧着,将营地照的纤毫毕现。
一个身材高大的敌兵,摇晃着从尸堆里站了起来,正晕头转向,嗖嗖嗖,几支重箭破空而至,将其射杀当场。
天亮后,河边营地。一队明骑肃清了残敌,驱策着战马跑到河边,稍作休整。不久,一伙土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冲进西班牙人的营地,将几个投降,受伤的西班牙骑兵揪了出来,开始
了残忍的报复。对于这种事情,明骑们似乎已经见惯了,并未阻止,只是一边洗刷着浴血的战马,一边冷眼旁观着。营地里,一个高大,同样年轻的西班牙骑兵,全身血污,一条左臂已经被劈断了,断处鲜血不断流出,在土人的围攻下,却仍是做着困兽之斗。几个土人手持棍棒,砍刀
,不怀好意朝他围了过去。那金发碧眼的西班牙骑兵突然怒吼一声,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把短刀,狠狠一下子捅进一个土人的心口。
“怎么弄的?”明骑队官略有些不满,这是怎么搜的身,周围明骑们略有些尴尬,若无其事看着那格外骁勇的西班牙兵,被几个愤怒的土人扑倒了。在远征美洲大陆之初,林凤营,很好的利用了土人和西班牙殖民者之间的深刻仇恨,这样的策略充满了东方的智慧。
第一千三百一十章 围城
不远处,营地里,响起凄厉,短促的惨叫声,那个西班牙伤兵很快被土人们,生生用石头砸死了。那个挨了一刀的土人,身子也一动也不动,己是气绝,不过死去时脸上
仍是带着喜悦的笑容,那笑容在眼光照耀下,显得有些诡异,
开城五年,六月间。西班牙殖民军,从墨西哥城派出的侦察骑兵,在林凤营和土人的四面围剿下,伤亡惨重,不得不龟缩到坚固的城市里,负隅顽抗。绝境下的西班牙军队,显露出残暴的本
性,开始扫荡城市周围的土人村落,从土人手中抢夺了大量粮食,物资,囤积到了城里,做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
明军林凤部亦针锋相对,稳扎稳打,做好了长期围困的准备。
一场旷日持久的围城战,很快爆发了,六月末,完成了四面合围的林凤营,在大批土人的引领下,兵临墨西哥城下。
希律律!战马嘶鸣声中,数百轻骑出现在墨西哥城东南方的高地上,俯瞰这座集中了大部分人口的坚城。城内,有超过五万人的西班牙殖民军,屯垦军,老弱妇孺,可以上阵作战
的青壮,人数大约和明军相当。战马嘶鸣声中,林凤穿一身将官服,举着千里镜俯瞰这座坚城,瞧见城内蚂蚁大小的人影,难掩惊慌失措,不由得畅快的大笑了起来。他以不足一万三千人的部队,包围
了整整五万人,这都是仰仗了当地土人的力量。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围城战的土人武装有多少呐,整整十万之众。十万土人在明军的撑腰下,将墨西哥城围的水泄不通,可以想见城破之日那些西班牙殖民军,将会遭
遇怎样残忍的对待。战役之初,这么多土人聚在一起,不免有些性子暴躁的,不服管教的,不顾明军阻拦,执意向墨西哥城发起进攻。
五天后,清晨。大清早,林凤从帐篷里钻了出来,坐到河边,用短刀修理着下巴上的胡子茬,沿河道两侧扎营的明军,密密麻麻的帐篷延伸了出去。前头是沿河修建的工事,后头是辎重
车营,高地上还有几门正在架设中的大炮。随军携带的几十门野战前装滑膛炮,在攻城战中的作用,实在很小。
此时,河对岸传来嘈杂的呐喊声。
林凤面色便有些不悦,低喝道:“无故喧哗,又是哪一部闹事?”传令亲兵尚未来得及弄清,河对岸,喧闹声中,大批土人离开了阵地,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高举着各种五花八门的兵器,乱哄哄的朝着坚城走去。林凤脸色便有些铁
青,这些野性难驯的混账东西,压根不懂得什么叫军纪。
一旁,副官有些尴尬道:“林帅,要不要配合进攻?”
林凤冷着脸,哼了一声:“去吧。”不管怎样,明军都要动一动,做做样子,象征性的配合这些没耐性的土人,发起一波像样点的进攻。河边,营地中喧嚣了起来,不久,架设在高地上的大炮,发出闷雷一
般的轰鸣声,隆隆的炮声,更是助长了土人们的信心。
一边系好军服的扣子,林凤一边举起千里镜,观察着河对面的攻防大战。
一旁,副官低声道:“林帅,探一探城防的虚实,也好。”林凤不动声色的微一点头,一旁的参谋人员赶忙取出炭笔,千里镜,一边观察一边做起了记录。轰,架在高地上的十几门大炮,次第开火,灼热的炮弹低空掠过河谷,呼
啸着砸在高大的城墙上,揭开了墨西哥城攻防战的序幕。隆隆的炮声,声势浩大,试射过后一颗颗炮弹,似乎将城墙砸的摇晃了起来。
“噜噜噜噜噜!”上万土人顿时士气大振,在大炮的掩护下,嚎叫着,从四面八方发起狂野的进攻。漫山遍野的青壮,涌向城墙,浩大的声势让林凤也有些激动,他还是首次指挥如此大型
的攻城战,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委实有些亢奋。
轰,一发炮弹低空掠过河谷,正巧命中了一个角楼,星型布局的角楼,轰然倒塌,隐约能瞧见守军高高飞了起来,很快又被瓦砾掩埋了。
“好,记一大功!”亢奋的林凤大叫了一声,说时迟,攻城的土人武装已经冲进了城防炮火的射程之内。千里镜中,瞧不见的城墙后方,升腾起一团团硝烟,硝烟中火光闪烁,随即闷雷一般
的隆隆炮声,传入耳中。城防炮火的还击,十分猛烈,守军并未理会性能先进,射程较远的明军大炮。而是集中了城防炮火,猛烈的轰击着土人密集的进攻队形。架设在中央堡垒上方的两个炮兵
阵地,从外面根本瞧不见,只能看到大团升腾的硝烟。
轰轰轰,呼啸的炮弹,在密集的土人队列中落下,弹跳着,耕作出一条条的血路。
“速射炮,佛朗机!”
林凤深深的吸了口气,佛朗机速射炮,这种早已被大明淘汰的老旧火炮,竟然在墨西哥城中重见天日了。
一旁,副官低声道:“多半是从船上,拆下来的。”林凤微一点头,瞧着土人的进攻部队,密集的人流冒着炮火,涌到城下,却被高大的城墙阻挡住了,一些简陋的云梯架了起来,激战随即爆发。死守墨西哥城的西班牙守
军,露出阵容,棱堡式城墙的角楼上,城墙上,出现了大批守军的身影。噼啪,密集的铳声响了起来,一排排穿黑色军服的士兵,居高临下射出灼热的弹丸。滚烫的热油,沸腾的开水,石块沸沸扬扬的落下。眨眼间,涌到城墙下的土人部队,
己是伤亡大半,一些格外凶悍的土人,嚎叫着从云梯爬了上去,却被墙垛里伸出的斧枪,一个个轻松刺死。
“嘶!”副官看的直抽凉气,林凤反倒心中踏实了,这种棱堡式的城防体系,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星形布局的角楼,用开满垛口的城墙连接,可说是没有射击死角的死亡陷阱,
再加上城内守军又训练有素,这纯粹是自杀性的进攻。
“预备着,接应吧。”林凤面无表情的摆摆手,他麾下铁骑纷纷翻身上马,加入战场,当然不是去攻城的,而是为了迎击西班牙殖民军的出城反击。
第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车悬
果然不出林凤所料,前线土人武装在棱堡城墙下,付出了惨重的上网,潮水般败退了下来。墨西哥城东南方的大门,突然打开,以绞盘推动的吊桥落了下来,穿着黑色甲
胄的骑兵蜂拥而出。趁着土人败退,出城反击的西班牙骑兵,人高马大,瞧着都是些精锐。山坡上林凤不惊反喜,他早已下令麾下精骑做好防范,此时千余精骑早枕戈待旦,都在不远处的高
坡上待命,就等着西军出城反击的力量。
“传令,出!”帅营中,日月军旗大幅度摇摆起来,高坡上明骑纷纷翻身上马,军官头一个冲了出去,居高临下排成冲锋横队,涌了出去。因为战场距离太短,十分不利于骑兵加速展开
,故此林凤营摆出个车悬阵。骑兵的战术大部份时间里,无非就是正面突击,绕击,侧击,既使是骑兵战术的祖师爷匈奴人也只有这些。但这时的汉骠骑大将军霍去病,琢磨出了一种新战术,车悬,
车悬说穿了也没那么神秘,其实也就是突击战术的威力加强版,但比突击要霸道很多。也不像突击那样一窝蜂似的一拥而上,更注重各骑之间的间隔,前后,左右,各兵器的使用,甚至还有意将横列的间隔拉得大一点,以使敌军有空隙可以躲,不至于堵住
前军的路,将闯入阵中的敌人,留给后边的骑兵收拾。等于一个骑兵版的锥行阵,不同之处在于宽度要更大一些,深度窄一些。
轰隆的马蹄声中,排成车悬阵的千余明骑,借着坡地的高度,冲了下去。正在追逐,砍杀土人的西班牙骑兵,猝不及防,惊恐的看着高坡上,身穿大红棉甲的铁骑冲了过来。明骑冲下高坡之后,展现出极佳的战术素养,各骑之间的距离快速拉
开,前部由军官,掌旗兵组成,加速冲锋,后头则是万马奔腾的千余精骑,在高速奔驰中,拉开一个并不严密的车悬阵。轰,率队冲锋的骁勇军官,在冲锋中渐渐将破甲长枪放平,战马撞翻了一些躲避不及的土人,又如同一把利刃,将队形散乱的股西班牙骑兵,如同切豆腐一般切开了。噗
哧,长枪刺翻了黑色甲胄的敌骑,竟然将敌骑从马背上挑了起来,高头大马,湖北熊猫的骑兵挑着还在挣扎的敌骑,绝尘而去。
后续尾随冲锋的明骑,亮出一片雪亮的马刀,卷入敌阵。一个照面,雪亮的百锻马刀卷起腥风血雨,骁勇的林凤营,百战铁骑瞬间将西班牙骑兵,劈砍的溃不成军。狼狈的敌骑开始溃逃,想从敞开的城门逃回去,却未曾想,出
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回去的时候拥挤成一团。诺大个墨西哥城,只有一座吊梯可供出入,又哪里逃的了。战局再次出现重大转折,溃败的土人稳住了阵脚,目瞪口呆,看着冲锋中的大明铁骑,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在
马背上翻滚,劈砍,大杀四方。城内,警钟长鸣,明骑才刚杀透了敌阵,绞盘推动下,高大的吊桥便慢慢升了起来。城内指挥官,惧怕明军骑兵趁乱抢夺城门,竟下令升起吊桥,不久高大的城门也轰然
关闭,绝了出城骑兵的生路。
约一千五百名西班牙骑兵,慌乱,茫然中,残部被千余明骑团团包围了。竟然还有一股大明骑兵杀红了眼了,杀透了敌阵,竟然真的在掌旗兵引导下,朝着城门冲过去了。噼里啪啦一阵凌乱铳声响起,想趁乱抢城的明骑,被一通乱铳射了回来
,只得悻悻作罢。杂乱的马蹄声中,可容纳八马并行的吊桥,终于升到了最高点。一千五百余名西班牙骑兵,走投无路,被骁勇明骑不停的驱赶着,积压着,很快挤成了一团,失去了骑兵
最重要的机动性。
城外只有杂乱的马蹄声,城内,竟鸦雀无声。
城墙上的守军瞧见出城的同袍被围了,慌乱中,竟然从垛口处扔下几条绳子。
“哈哈哈哈!”明军爆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就这么几条绳子,还想接应这么多骑兵回城吗,这岂非是儿戏。东方骑兵畅快的大笑声中,城内死一般寂静,这样的战过让城外的土人武装
,城内的西班牙守军都沉寂了。砰,砰,砰,几个西班牙骑兵拉扯着缰绳,想要逃脱,被几声铳响射翻于马下,便在也有人敢乱动了。
高坡上,林凤此时扬眉吐气了,大笑着道:“劝降吧。”一甩火红的将官大氅,大局已定,林凤神清气爽的走回营长,继续修正自家的门面去了,林凤营在远征途中打响了名号,一亮相,便在自大的西军头上,当头来了一记闷
棍,这记闷棍敲的可真够狠。
墨西哥城统共才多少骑兵,一下子就伤亡,被俘了一千五百名。当啷,随着一个上校指挥官手中的马刀落地,一千五百多名高贵的西班牙骑士放下了武器,走进了战俘营。城墙上守军探头探脑的往外面张望,这么多骑士老爷都被抓了
,士气很快变得低落。这回,城内守军更是打定主意死守了,任城外那些土人如何挑衅,也不肯再出城一步。
同一时间,南美,秘鲁高原。开城五年,六月末,大明上尉李付振,率领着一支由两百人组成的部队,从巴拿马出发,来到了美洲的秘鲁。这支大明部队人数虽少,却武装到了牙齿,另有八十名骁勇
善战的骑兵,两百明军经过了艰难的旅途,在六月末,成功抵达了秘鲁高原上,一处叫库斯科的地方。当时,李付振尚且不知,库斯科曾经是南美洲大陆,印加帝国的首都,于一百年前遭受西班牙军队蹂躏,原有的印加建筑全遭毁灭,唯能从被岁月磨得光滑凹陷的石板路
上,找到些从前的昌盛。强大的明军夜间来袭,毫无防备的三百名西班牙士兵,两千居民放下武器,做了俘虏,由此揭开了大明远征军从巴拿马出发,探险南美大陆的篇章。而明人将手伸进南美洲的第一站,就是神秘的库斯科古城,印加帝国的遗迹。
第一千三百一十二章 时代
秘鲁高原,印加帝国王城的遗迹上,几千个西班牙人生活在这里,几乎与世隔绝,已经繁衍到了第三代。并且这些西班牙殖民者,竟然和当地的土人相处的十分融洽,让
第一次占领这里的明军,啧啧称奇,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
很快,二百名明军士兵,便被古老印加帝国的壮观遗迹,震撼的无以复加了。难怪这些西班牙人,留在这里不愿意走了,这里竟然存在着一处土人建造的太阳圣殿,可惜只剩下残垣断壁了。从残破的遗迹,仍能辩认出这里百年前的富庶繁华,可惜
圣殿,王城大部分被西班牙殖民者破坏了。西班牙殖民者,真的很喜欢烧东西,瞧见什么伟大的文明建筑,最喜欢抢劫过后,一把火烧光。 在两百明军占领了这个前哨站后,很快,陆续有平民组成的探险队,抵达这里,并且向着神秘莫测的南美洲原始森林,发起了寻找黄金的探险之旅。关于神秘南美洲,太
阳圣殿的传说极多,其中多数是后人杜撰的,却也有人真的找到了黄金,大发横财了。当时,整个巴拿马城都在盛传,有一个李上尉在太阳圣殿遗迹上,遇到了一个印第安人,那个印第安人对他说,在远方的湖边有一个部落的国王,用金粉洒遍全身后,在
一个圣湖里洗浴,并且圣湖里堆满了黄金。于是在同一年,聚集在巴拿马城的明人,组织了一支两千人的探险队,携带大量武器弹药,首次向南美内陆进发,去寻找黄金国。这也是第一次有大明人的脚步,踏进了
危机四伏的南美雨林,在开城五年这一年,正在迈向鼎盛的大明帝国,开启了对广袤南美洲的征服,占领之旅。很快,探险队印第安人齐布查族的索加莫索村内,看到一座太阳神庙,庙里存放的齐布查族的酋长木乃伊,身上覆盖着黄金饰物。当地土著齐布查人说,这些黄金是用食
盐向另一个印第安国度交换来的。他们还说,那里有个名叫瓜地维塔的湖,在湖上每年举行一次神奇的仪式,就是黄金人庆祝大典。庆典时,那里的国王全身洒满金粉,戴上黄金饰品,乘坐木筏,从湖岸
出发。周围的族人燃起野火,奏起乐器,国王便跃入湖中,把身上的金粉一洗而净,祭师和贵族们也同时向湖中投入贵重的金饰,献给太阳神。这本是多年来流传在印第安人中的一个传说,却在聚集在中美洲的明人殖民者中,掀起了寻找黄金圣湖的热潮。却始终没人能找到传说中的黄金湖,然而,明人虽然没有
找到黄金湖,却在智利发现了遍地的天然硝石矿。
大量硝石矿的发现,让美洲远征军当局欣喜若狂,随着南美洲天然硝石矿的大量开采,美洲远征军的弹药问题彻底解决了。
开城五年,七月间。盛夏的佛罗里达,却不甚炎热,盛夏的中部美洲,天气实在是变幻莫测,时常有大型的风暴发生,这个集结不利于舰队作战,也十分不利于远洋航向。故此,大明远征军
当局为了躲避危险的风暴,暂时停止了一些航海活动。可这样一来,暂时失去了后援,补给的明军,便只能转攻为守,以重兵把守已经占领的几大定居点。十几艘商船满载着火器,战备物资抵达了港口,海面上阴沉沉的,起风了。这也是停航之前,最后一支抵达佛朗利达的船队。船队靠了岸,放下舷体,一个穿着大红色军服,却没有领章的中年人,头大身体瘦,厚底皂靴一脚踩在结实的地
面上。港口,当值的明军士兵瞧见他,纷纷立正,啪的敬礼。这个中年汉子穿着一身褪色的军服,却没有军衔,说明这是个退伍老卒,那身军服洗的退了色,却仍能辩认出,那
是一身校官服。
“官长好!”
一个年轻的少尉官,擦肩而过,赶忙啪的左手捶胸,行了一礼。
罗艺面带微笑随意的摆了摆手,那少尉官便低喝道:“帮忙!”一队港口巡兵,在军官命令下上了船,将罗艺携带的大批物资,搬了下来,一个退伍的大明校官,走到哪里都是受人敬重的。这些港口巡兵,多数才是两三年的新兵,瞧
见罗艺这样的退伍官长,那自然是满心钦佩的。
“多谢!”
罗艺拿出官长的架子,自然有几分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威严。
那年轻的少尉官,忙道:“不敢当,起风了,官长,你这些货得快点卸。”
“你们两个,去给这位官长找几辆车。”在港口巡兵的帮助下,罗艺散尽这些年积攒的家财,购置的火器,农具从商船上搬了下来。两个时辰后,瓢泼大雨落了下来,伴随着强劲的东南风,恰好最后一辆马车,
在车夫驱策下赶进了院子。
“雨布,拿雨布!”
呼喝声中,几个穿武夫的壮汉,手忙脚乱的找来雨布,茅草将大车盖住,险险将物资都收拢了。
罗艺深深的松了口气,忙道:“感激不尽,几位快请坐,都湿透了。”
“拿我的花雕来!”
狂风暴雨中,那少尉官却忙道:“不必了,咱们还得当值站街,罗爷请了。”
罗艺赶忙朝着几个巡兵,寒暄起来:“好,咱兄弟的交情,慢慢再叙,我送送几位。”
“罗爷留步,告辞!”
一团和气送走了十几个巡兵,货栈里闹腾了起来,随罗艺来美洲新大陆讨生活的十几个同伴,纷纷赞叹了起来。
“这回,可多亏了罗爷金面!”
“是呀,这些个当兵的后生,不错!”一片恭维声中,罗艺脸上不动声色,心中还是很得意的,他江洋大盗出身,闲不住。去岁他从军中退伍,别人都返乡娶媳妇,过日子去了,他这样四海为家的人,便动了出来闯一闯的心思。于是,便召集了几个军中退伍的同袍,一些胆大包天的汉子,购置了一些军械,农具,这一走,可就走到佛罗里达来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三章 征服
罗艺一来到佛罗里达,便被这里吸引住了,觉得这里是他的归宿。在这里,不必担心被人追查他做过江洋大盗的黑历史,在这里,他是人人敬重的辽军退伍上校官罗艺,
人人都称呼他一声罗爷。前半生他在陕西做马匪,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丑事。三十岁他在军中效力,凭战功升至上校官,算是还债。如今他已是不惑之年,是该为后半生奋斗一番,过上个富足安
康的好日子了。五天后,暴风过去了,雨停了。罗艺领着十几条志同道合的汉子,走出货栈,出了港口往周围看,北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沼泽,西边是多少年没人涉足的膏腴土地。十几条
汉子初来乍到,都亢奋起来,这里有多少田亩可供耕种,无边无际呀。
罗艺虽说这些年,随大军转战四方,见多识广,可仍是看的咋舌。这里有取之不尽的河鲜,野味,用之不竭的土地,田亩,早些年大明朝要是有这样富庶的地方,谁还跑去当马匪呀。这时想起来他老家陕西的贫瘠,世世代代,面朝黄土
背朝天的陕人,罗艺突然觉得这一切简直太荒唐了。
陕人盯着脚下贫瘠的土地,多少年了,怕不得有几千年了。陕人从未睁开眼睛,真的看过这个世界,中原人更荒谬,竟然放着南洋那样膏腴的土地,而不取之。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田亩,物产富饶的大沼泽,罗艺昂然而立,朝着
西边的天空拱了拱手,打心底里赞了一声,王爷英明!
大明人是生产者,是建设者,祖祖辈辈,走到那里都不忘种地。来到了富庶的佛罗里达,大明殖民者也不忘种地,和那些残暴的西班牙殖民者不同,大明人是以建设者的身份出现在美洲新大陆,而不是残暴的破坏者。这是由民族性决
定的,种地的基因根深蒂固,深入骨髓了,是谁也改变不了的。自然,为了解决殖民军的粮食需求,当局也鼓励耕种,奖励生产。这可是真正的跑马圈地,亢奋的罗艺一声呼喝,骑上马,带着十几条精壮的汉子,往西边广袤的无人土
地上,撒了欢的驰骋起来。
“驾!”一骑当先,一个样貌奇特,头大身子瘦的精壮汉子,穿一身洗到褪色的校官服,在马背上纵横驰骋着。兴起时罗艺一踩马镫,竟在马背上立了起来,手搭凉棚往远处张望
,出神入化的骑术,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罗爷好身手!”
“驾!”一骑当先,罗艺领着十几个弟兄,从港口往西跑了整整一上午,圈了几大块膏腴的无主土地。这些地有多大呢,不知道,总归是插上地标,过两天去港口衙门言语一声,
备案登记,这一大片膏腴的田亩就有主了。
傍晚时,骑队在一片大沼泽边上,停了下来,露营过夜。一望无际的大沼泽里,齐腰深的水,一个身长七尺的汉子提着根标枪,瞅准了狠狠一枪扎了下去。噗,一条大肥鱼扑腾着,出了水,竟然将那精壮的汉子扑倒在水中,激
起一大片水花。
“哈哈哈哈!”
“夯货!”
哄笑声中,那汉子爬了起来,面色红润道:“这鱼好大的力气,怕不得有几十斤重,好肥鱼!”
畅快的大笑声中,十几个好手猎了野味,捕了肥鱼,就在沼泽边上生了火,大快朵颐了起来。
“都尝尝,我的花雕!”
“谢罗爷赏!”大笑声中,罗艺满心觉得这一回,可真是来着了,他手底下这十几个人,有昔日军中的同袍,也有陕西同乡,个个都是精通马战的好手。夕阳西下,佛罗里达新大陆的景
色,美不胜收,十几个精壮的西北汉子,竟渐渐这块富庶的大陆融为一体,毫无半分违和感。
肥鱼,野味,花雕酒,朴实忠直的西北汉子,似乎这片土地原本就属于他们。
开城五年,八月,辽王府。夕阳西下,长河落日,肥鱼,野味,花雕酒,横刀立马的大明殖民军,组成了一副融洽的画面,美不胜收的画卷摆在案上。几个年轻的王府属官,笑着议论起来,这佛罗
里达之地,怕不是遍地黄金也差不多了。
马城对这副宣传画很满意,大手一挥,笑道:“不错,登报吧。”属官们赶忙将画卷收起来,将会刊登在最新一期的报纸上,用来宣传,激发大明人的冒险精神。大明人有没有冒险精神呐,有一点,不太多,千百年来习惯了耕种,大明
人已经适应了安逸的生活,世世代代华夏人都是如此,只愿意求个安逸。美洲殖民正在进行时,多数随军出征的平民,一到美洲便开始跑马圈地,竟然当起农夫来了。
马城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没办法呀,冒险精神这玩意,慢慢培养吧。这倒无妨,这么点小问题,当然难不住马城。百姓可以求安逸,大明铁骑征服美洲的脚步,却在逐步加快,大明帝国征服美洲新大陆之旅,注定是一场由军队,铁骑引导
的战争行为。这一点,和西方殖民者有本质的不同。纵观整个大明帝国,征服美洲的殖民史,都是由军队主导的,波澜壮阔的一部伟大史诗。
大明人多呀,近三亿人口呐,随便招点新兵,就能把美洲大陆给扫平了。打发走了几个属官,马城端坐在案前,再写一份征兵手令,郑森在美洲西海岸,林凤在墨西哥,水师在佛罗里达,在巴拿马,美洲远征军的兵力使用到了极致,这是很危
险的事情。征兵吧,随着摄政王马城一纸军令,又有十万大明后生走进新兵营。其中五万新兵将在暴风季节过后,随舰队驰援美洲。这些新兵抵达美洲新大陆之后,落地生根,多数人退伍之后,都在当地安家落户了。大批军队人员的就地安置,给美
洲新大陆带来了什么,带来了秩序,带来了强盛的军事实力,带来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
且不提大明本土,再次招募十万新兵,再说佛罗里达殖民地。八月间,罗艺领着他的十几个弟兄,开始在新圈占的土地上,整饬田亩,连灌溉沟渠都开始挖了。
第一千三百一十四章 壮阔
八月间土地墒情,适合种小麦,柑橘,罗艺亲手建立的罗庄,西北及西南面,临近河流,又挖掘了水渠交通其间此时正是冬麦耕作时节。罗艺在当地雇佣了一些土人,充
当劳力,几百个土人都在田地里忙着,翻地、浇水、运肥,播种,一派忙碌的景象。潮湿的田地中蒸发出淤泥的气味,罗艺手下十几个弟兄,大多曾在农田里干过活,种田并不是问题。此时,随着大明帝国疆域的不断扩大,又攫取了欧洲文艺复兴时代的
大量技术,随着耕地面积的不断增加,先进的耕作农具陆续发明了出来。开城元年,开原府学,农学科的教授沈元,领着他的学生们,改进了一种历史悠久的播种器械,耧。农学生们将耧,装在畜力多桦犁上,制成了世界上第一台蓄力犁播机
,并且很快在大明帝国疆域内推广开来,极大的提高了耕作效率。这种铁制犁播机,十分轻便,两匹健马便可以拉着跑,日耕百亩不也不在话下。
罗艺有备而来,随船携带的农具里,就有几十架这样的犁播机具。
“驾!”一个蓬头垢面的土人踩在犁播机上,驱赶着前头两匹健马,在膏腴的土地上飞快的奔跑。一个踉跄,疯癫的土人从机具上摔了下去,成了滚地葫芦。骨碌碌,那土人在地
上滚了十几圈,还兴奋的爬起来,大嚷大叫的。
“哈哈哈哈!”
哄笑声中,罗艺忍不住大笑了起来:“蠢材!”
“去个人盯着点,别让这些蠢材,把犁具弄坏了。”
“弄坏了,砍他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哄笑声中,说话间,一个武者打扮的明人骑着马,飞奔过去狠狠一鞭子,将那手舞足蹈的土人抽的大叫着,奔逃了。大明人殖民美洲之初,出于对劳动力的巨大需求,和
土人的关系尚且十分融洽。这些个土人虽疯疯癫癫的,可是拿鞭子抽着,拿刀子吓唬,还是愿意乖乖干活的。这地方还是原始社会,部落酋长制,只要重金贿赂了部落酋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于是大批土人放下简陋的弓箭木棒,操弄起农田牧场来了。并且土人部落之间,仇恨也是很深刻的,但凡是部落之间的冲突,交战就会产生大批俘虏。这些俘虏多半被专卖给了大明殖民者,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奴隶。对待这些奴隶
,文明的大明人还算十分优厚的,起码没有动辄打杀了。当是时,罗艺雇佣了这几百个土人,骑着马,推着犁,对自家麦地进行深耕翻地。大批土人则是随后用耙耢整地,将耕翻的土壤耙平耙细,还修建了沟渠,引水灌溉,否
则小麦的出苗率就不会高。
瞧着面前广袤的土地,罗艺已经盘算着动手建水车了,一架水车也就耗费十几个龙元,
用畜力拖拽,种种成本算下来要二十多块龙元。不过一部水车灌田可达一百余亩,算起来还是值当的。
几百人忙咯到中午,都是汗如雨下,十几条西北的汉子,晒黑了,瞧着更是虎背熊腰。耙平造墒后,还要播肥,忙到太阳西斜时,大家伙都累坏了。然而下地干活,农耕劳作是大明人深入骨髓的本能,没人叫苦叫累。倒是那些土人挨不住了,叫苦连天,少
不得要把威严的酋长请来,大鞭子狠狠敲打一番。
深夜,月光洒满大地,隐约可见四边空旷的原野。接下来几天继续翻地浇水播种,连续几天都是高强度的劳作,等上千亩土地全部耕完,加上整地造墒、播肥播种后,己是到了八月下,不过地上的事情全部忙完,大家伙
也就松了口气。农活很累,也很锻炼人,罗艺黑了很多,不过身体更加壮实,目光更为沉稳。
开城五年,八月末。
日出东方,风暴季节已经临近了尾声,再有一个多月就恢复通航了。通航之后,罗艺琢磨着要在码头,建一个皮草铺子,这地方野物实在太多了,旭日照耀下成群的野牛一眼望不到头,也不怕人,就在沼泽地边上晃悠着喝水,吃草。拿起
千里镜一观察,罗艺深深的抽了口气,老天爷这一大群野牛,这起码也得有几万头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呀。
“噜噜噜噜噜!”
一大早,土人们便成群结队,提着标枪棍棒狩猎牛群,很快,野蛮的牛群躁动了起来,声势不亚于千军万马,蔚为壮观。
“哈哈哈!”哄笑声中,罗艺幸灾乐祸的看着一伙土人,被发怒的牛群撵着跑,连滚带爬的跳进沼泽里去了,还被拱伤了几个人。瞧着那些暴躁的公牛,罗艺不免技痒难耐,西北没有
这样的野牛群,然而草原上却有大群野马。早些年他在草原上流落,当马匪的时候,也练就了一身驯服野马的本事。
“备马,猎野牛!”罗爷这一声吆喝,十几个西北汉子纷纷摩拳擦掌,从马棚里将健壮的战马牵了出来,火铳,劲弩,绳套都预备好了。这二十几匹战马,是罗艺豁出去老脸,从码头军营里
重金买来的,这就是他纵横此地的本钱。这些战马,也都是明军从西班牙人手中缴获的,都是健壮的高头大马。战马,和寻常的马匹不同,先体质就不一样,战马经过精心的科学饲养,吃的也更好,体质相当好。在长途奔跑几百里后还能进行战斗冲锋,普通马载载人还可以,像那
样跑就散架了。另外战马经过专门的训练,会冲撞人类,一般的马见到撞到人了是会躲开的,战马不会。据说当年李自成为了增加战马的血性,还会在饲料里添加人血,这样战马上了战
场闻到人血就特兴奋。还有,战马跑动时的摇摆方式也不一样,普通马是上下颠簸,很痛苦,但是战马奔跑起来是左右摇摆,这样就像乘摇篮一样,骑士可以在马背上打盹睡觉,所以成吉思汗
的军队才能昼夜追赶敌人,就像敌人说的那样,他们是不会睡觉的怪物,因为他们是在马背上骑着睡觉的。
“走!”呼喝声中,十几条西北汉子翻身上马,朝着暴躁的野牛群,纵横驰骋了过去,却未曾料到这一去,竟撞破了一个天大的阴谋。
第一千三百一十五章 狼烟
“驾!”一骑当先,罗艺挥舞着一杆崇祯五年制的马战火铳,鞭策着战马奔向不好惹的野牛群。砰,一声铳响,罗艺打响了手中的火铳,轻夹马腹,训练有素的战马开始围着野牛
群,绕起弯来。
罗艺早些年在草原上当马匪,精通捕猎兽群之道,这玩意和行军打仗差不错。砰,砰,砰,杂乱的铳声不时响起,受了惊的野牛群,就像无头的苍蝇一般,撒开四蹄东一头,西一头疯狂的乱撞起来。其中,不免就有些野牛落了单,惊慌中脱离了整
个野牛群的保护。罗艺精神大振,瞧着沼泽地边上,还有一头贪恋水草的大肥头,一扯缰绳,便呼喝着冲了过去。那头健壮的野牛竟好似傻了一般,木木呆呆的抬起头,还甩着尾巴,用通红的眼睛看着疾驰而来的骑兵。砰,奔至近前,火铳照准了硕大的脑袋,便搂了火,一声嘶鸣,
健壮的野牛轰然倒下。
“弄回去,吃烩牛肉!”
“得咧!”
十几条西北汉子驱策着战马,狂奔赶来,纷纷恭维了起来:“罗爷真本事!”
“好肥牛!”
欢笑声中,罗艺骑在高头大马上,提着一杆铮亮火铳,瞧着这片水草丰茂,土地膏腴的土地,眼睛便灼热了起来。
“老子的领地,哈哈!”横刀立马,罗艺心情十分的舒畅,瞧着他自己的这片领地,肥沃的领地里竟然还有一群野牛,这要是在西北老家,说出去谁信呐。不远处,几头母牛保护着一头牛犊,眷
恋不去,鲜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罗艺却假作没有看到,一头肥牛几百斤肉,足够全庄人吃好些天了,多杀无益。和他这般想法的,在当时很有普遍性,大明人从来都是建设者,过日子都是精打细算的。
这一点,又和那些残暴的欧洲殖民者,截然不同。就连遍布美洲大陆的野牛群,大明人也是吃一只,便杀一只,祖宗都说了,杀鸡取卵,涸泽而渔是不行的呀。美洲大陆有多少头野牛,数量恐怕无法计算,然而遍布大陆的野牛群,到最后被欧洲殖民者,硬生生杀的只剩几千头了。欧洲野蛮人有多残暴,可见一斑,那些欧洲的野
蛮人屠杀野牛,不为吃肉,许多人便本性残暴,以此为乐。
谁文明,谁野蛮,窥一斑可知全豹。欢闹中,几条西北汉子翻身下马,拔出剔骨尖刀,将那头肥牛拖到沼泽地边上,剥皮取肉。一群土人在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张望,很快便有胆子很大的一个土人少年,欢快
的跑到边上,瞧着肥头流口水。
“哈哈!”
罗艺瞧着这虎头虎脑的土人少年,哈哈一笑,翻身下马便施施然走了过去,拔出马刀,割下来一条后腿掷了过去。
“赏你的!”土人少年欣喜若狂,赶忙拖着肥美的牛后腿,撒开脚丫子一溜烟的跑了,身后响起一阵哄笑声。土人狩猎野牛也是风险很大的,动辄死伤,缺胳膊断腿是寻常事,方才便
有个倒霉的土人,被锋利的牛角顶在肚子上,眼瞧着活不成了。罗艺瞧着这个土人少年,拖着一条几十斤重的后腿,还跑的飞快,心中不免有些怜才。他前半生漂泊流落,四海为家,没有成亲自然也谈不上子嗣。只可惜,收养这个土
人少年不合规矩呀。土人,是不允许学习汉文,接受汉化教育的,使其保持原始落后的原生态,这是国策。
这是权谋,是帝王心术,落后听话的土人才是好土人。罗艺正纠结此事,脚下的大地突然微微震颤了起来,西北方,有成群结队的黑点出现。初时,都以为是另一群野牛,很快觉察到不妥,罗艺后脊梁大冒寒气,这是常年领
兵征战养成的本能,对危险的敏锐嗅觉。赶忙举起千里镜,便瞧见西北方大批骑兵连成一线,滚滚而来。
“敌袭!”
一声嘶吼,十几条西北汉子为之侧目,纷纷看向西北方的地平线。
“佛朗机人的骑兵!”
“好狗胆!”
呼喝咒骂声中,大举出动的西班牙殖民军,在风暴雨季停航的间歇期,突然出现在佛罗里达东北方的海港区外围。
“慌什么,噤声!”
“不要了,还拿什么牛腿!”
罗艺低声呵斥着,十几条西北汉子纷纷翻身上马,扔下那头肥牛聚拢了过来,三个军中退伍的同袍好手,并未慌乱,只是眯起眼睛看着大举来袭的敌骑。
“怕不得有几千骑。”
“罗爷,来者不善呀!”
几个军中退伍的百战老卒,瞧着西北方的大批骑兵,小声议论了起来。
罗艺也面色发黑,咒骂了起来:“鳖孙子,挑的好时机。”
此时,离港口通航还有一个月时间,占据了港口的明军,正处于最虚弱的时候,竟被人家趁虚而入了。
“走!”
胳膊扭不过大腿,十几个人,怎么阻挡人家的几千骑兵,一扯缰绳,十几条西北汉子呼喝着招呼同伴,自然是脚底抹油开溜呀。
砰,庄门被人撞开,罗艺面色凝重,本能的发号施令:“放烟,示警!”几条汉子都是西北军中,常年在外行军打仗的老卒,赶忙找来牛粪,浇湿了再倒上几包定装火药。从怀中取出火褶子,拿嘴一吹,火头一闪便烧了起来,再往牛粪堆里一
仍,浓烟便冲天而起了。
“走了,走了!”
罗艺虽心中不甘,却也只得招呼着手下人,家当该藏的藏,该烧的烧,他的庄子正挡在骑兵冲锋的路上,这不是倒霉催的么。
“呸,晦气!”最后低低的咒骂了一声,十几条汉子携带着值钱的细软,头也不回的往港口方向撤退了。这一路上,罗艺带人连放十三道狼烟,正是这一十三道救命的狼烟,避免了人口,物资聚集的港口被敌骑奔袭,城毁人亡的下场。美洲新大陆,佛罗里达东北部,第一次升起了明人的狼烟。笔直的烟柱升上天空,先一步得到示警的港口驻军,快速集结了起来。
第一千三百一十六章 勇武
罗艺率队才刚刚离开,身后,那个土人的部落,便被滚滚而来的西班牙骑兵淹没了,肆虐的骑兵闯入部落,肆意劈砍着居住在木屋里的土人。明人的狼烟升了起来,行踪
暴露的西班牙骑兵很恼火,拿那些土人当了牺牲品,发泄起来。
冲天大火燃烧了起来,土人的部落里浓烟滚滚。
调转马头,罗艺瞧着升腾的浓烟,重重的哼了一声:“蛮夷!”
“驾!”十几条西北汉子呼喝着,驱策着战马,闯进了一团乱麻的港口。此时,港口朝向西北方内陆的大门,尚未关闭,大批明军正在快速集结,登城作战,港口里也沸腾着,大
批青壮,水手抄起家伙,纷纷赶往城内参战。当是时,明人在佛罗里达东北方兴建的这座港口要塞,主体建筑尚未建成。多亏了明人修建的港口要塞,主要的防御设施,大多是朝向内陆方向的,这是因为 大明的水
师实在太强大了,在海上完全没有对手。故此,城墙,大炮,棱堡式的防御体系,就正对着骑兵来袭的内陆方向。这就给了佛罗里达明军,死守港口的信心,佛罗里达有多少明军呐,四千明军,加上青壮大约有一万人马,兵力其实也不算薄弱了。然而部队集结需要时间,四千明军散
落在各个位置,还有一些布置在城外,都集结起来谈何容易呀。
城内,兵荒马乱。罗艺领着十几个手下,被堵在拥挤的街道上,动弹不得,他又瞧见了那个年轻的军尉,那个他来到这里第一天,帮了他大忙的年轻军官,正站在一辆大车上,声嘶力竭的
呼喊着,却对拥挤的人群无能为力。城外的人想进来,城内的兵马想出去,一时间竟堵了个水泄不通。罗艺心中发急,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大批佛朗机骑兵正在涌来,这便是骑兵长途奔袭的可怕,防不
胜防。这样下去,怕是大家伙都要死成一团了。骑兵一来,一冲,城内互相踩踏,混乱,这个仗也不用打了。
此时,罗艺这队人还落在外面,刚进城门就被堵住了。
“掉头,出!”
一声低喝,十几条西北汉子纷纷调转马头,驱策着训练有素的战马,硬挤了出去,这一挤可就抱怨声四起了。
“哎哟!”
“城内纵马,混账!”
抱怨声中,罗艺低喝了一声:“对不住了,走!”又一回头,他又瞧见了那个年轻的小军官,正在惶急的朝着他挥手,微微一笑,罗艺领着十几个生死弟兄,同乡又跑到了城外。西北方,乌云蔽日,大股骑兵屠了一个土
人的村落,并未耽搁太久,便径直朝着港口长驱直入。背城而战,罗艺眯起了眼睛,面对滚滚而来的敌骑,竟想起了他兄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大义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话音方落,不远处响起一声赞叹:“好气魄!”
放眼一瞧,一队官兵打从东南方,绕了过来,有骑兵,有步卒,有七八百人的样子,都穿着明军制式的火红棉甲。
一个将领骑马跑了过来,一记军礼,沉声道:“军情紧急,几位大哥对不住了,借性命一用!”
“哈哈!”
罗艺大笑了起来:“一百多斤,借给你了!”军情如火,两人来不及寒暄便合兵一处,步骑八百在港口西北方展开,背靠着城墙列阵而战。罗艺往左右一打量,七八百步骑给了他点信心,城墙上的城防大炮也掀开雨布,露出黑洞洞,阴森森的炮口,对准了敌骑来袭的方向。然而很快,他的一颗心便沉了下去,举起千里镜看着来袭的骑兵,来的可不是几千人,而是浩浩荡荡,满山遍
野的骑兵。
“兔崽子,倾巢而来呀!”
一旁,那方面孔的年轻校官,年纪还不满三十,瞧着声势浩大的敌骑,骂骂咧咧了起来。
罗艺微一点头,说道:“不全是骑兵,打头的是精骑,后头都是些骑马的青壮,一打就散。”
那年轻校官一呆,将信将疑的举起千里镜,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大哥,敢问?”
年轻校官不敢怠慢,小心谨慎的探了过来,低声问道。
罗艺便傲然挺直腰杆,豪迈道:“不敢当,江北左营奇兵队,罗艺!”
年轻校官呆看着他,不久,便诚心诚意的低声道:“原来是辽宁江北标营的大哥,大哥,这个仗怎么打?”罗艺一亮出退伍前的番号,便将这年轻的校官吓住了,江北左营那是正牌子的辽军呀,人的名,树的影,响当当的辽军爷爷。眼睛一瞪,罗艺露出了辽军本性里的峥嵘,
从褡裢里抽出他的火铳。
“有马的,带种的,跟老子冲!”罗艺自然不是去送死的,他打了老鼻子仗了,心里明镜一般,大军压境瞧着声势浩大,很是吓人,其实骑马行军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骑兵长途奔袭更是如此,大队人马
会拉成长长的行军队列,又人困马乏,正该引兵击之,这时候万万不能退让。这时候一退让,叫敌骑从容整队,换马,集结起来,则大势已去。说那时,三百多条精壮的汉子,多数是从军不满三年的新兵,一个个生长在盛世大名,将荣誉看的比天
还大,纷纷打马上前,响应号召。
罗艺瞧着这些不怕虎的牛犊,哈哈笑道:“咱爷们,杀他姥姥的!”
“杀他姥姥的!”再一瞧西北方乌压压,遮天蔽日的敌骑,罗艺心中咒骂着,这都躲到万里之外的新大陆来了,还是逃不开征战杀伐,他是命该如此呀。他杀人杀的多了,生死也看的淡了
,最后看一眼这富庶的土地,艳阳天。
“出!”一骑当先,枣红色的战马蹿了出去,三百余骑迎向来犯之敌,火红棉甲在天地之间,离弦之箭一般蹿了出去,竟不可一世。西北方,敌骑渐渐的近了,果真如罗艺所料,长途奔袭的敌骑,拉成了长长的行军队列,正在十里开外城防大炮的射程之内,停下来整队。十里,在轻骑兵的铁蹄之下,转瞬即逝。
第一千三百一十七章 夺旗
当面之敌,不料明军竟敢出城反击,一时间打乱,前锋骑兵慌乱间集结起来,人数也不过只有数百骑,大队还都落在后头呢。这让从军不满三年,缺乏战阵经验的明军骑
兵们,心中笃定了,加之数十个军官冲锋在前,这一冲竟骁勇无匹。
“驾!”
敌骑近在眼前,一个年轻的敌骑褐色的头发,蓝眼睛,穿着笔挺的黑色军服,胸前两排铜纽扣闪闪发亮。他扛着一杆军旗,军旗上画着一个大红叉。
“驾!”罗艺在马背上直起身体,单手平端着崇祯五年制的马战喷铳,战马奋力扒拉着四蹄,喷着响鼻,箭一般扑向那年轻的佛朗机掌旗兵。不论马背如何颠簸,他粗壮的两条腿
紧贴着马腹,八斤重的喷铳端的很稳。
瞄准了,靠近了,砰的一铳,那掌旗兵连人带马嚎叫着栽倒。高头大马轰然倒地,大红十字的军旗跌落凡尘,马背上罗艺高瘦的人影却突然消失了,便只见一批快马如炮弹一般,撞进敌群。砰砰砰,敌群中响起一阵杂乱铳声,却大
多落空,还不甚伤到了自己人。一批全速狂奔的战马,驮着一个人,能有多快,那真真是风驰电掣,快如闪电。空荡荡的马背上,无人骑乘,让这匹高速奔驰的战马越发诡异。眼前一花,马肚子底下一个高瘦的人影,转了上来,在高速驰骋的战马上,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左劈右砍
。沿途带起漫天的血雨,残肢断臂。罗艺在西北打老了仗,还都是很残酷的仗,这一冲起来全不顾生死,一骑当先深深的碾入敌群,后头两个军中同袍,退伍军官紧紧跟随。只三骑之力,竟然如同三把快刀
,切豆腐一般,深深的切入敌骑的行军队列。罗艺打老了仗,他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骑兵冲起来不能怕,越怕就死的越块。渐渐的,手臂酸麻了,战马也跑废了,终于到了生死关头。罗艺瞅准了,甩蹬下马,借着战马前冲的势头迈开长腿,落地时一个踉跄,很快稳住身形便健步如飞,朝着一
个惊慌失措的佛朗机军官,嘶吼着冲了过去。
打仗,打的就是个士气,嗷的一嗓子,吓的那佛朗机军官慌乱起来,转身就跑。
“下来吧!”一声爆吼,将那惊慌的军官拽了下来,马刀一晃便抹了脖子。一翻身,高瘦的人影落在马背上,血透衣衫。此时的罗艺瞧着便是个血人,脸上,身上都是血,马刀上的血
珠雨点般滴落,啪嗒,啪嗒,血珠顺着刀身不停的滴落。轰隆的马蹄声密集了起来,尾随他冲阵破敌的骑兵,杀透敌群,很快又聚拢到了身边。
“哈哈!”这一冲也不知道冲了多远,冲到马力耗尽,大约得有四五里。环顾左右,大批敌骑炸了窝,被这股明骑夺了气势,都避的远远的,不愿死在乱军之中,成了明骑的刀下亡
魂。长途奔袭的那股气势,早就被劈砍的不翼而飞了。
战马通人性,罗艺抢来的这匹马,十分神骏,显然是被那军官伺候了很久,竟跑到那军官的尸身旁,眷恋不去。又悲鸣一声尥了蹶子,想把罗艺从背上掀翻。
“好畜生!”罗艺不惊反喜,这样神骏的战马,千金难换,不论那战马如何踢蹬,他便如同生了根长在了马背上,这样精良的骑术是半辈子马背上颠簸,练就出来的。四周围全身浴血
的明骑们,都心惊胆战的看着,生怕他从马背上摔下来。神骏的战马怎也挣脱不了,扒拉着四蹄,喷着响鼻,便服软了。
“走!”当面之敌,气势已泄,罗艺便达成了他的目的,三百骑纷纷调转马头,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突然掉头往回杀。这一路畅通无阻杀回了城下,还顺手缴获了不少无主
的战马,斩将夺旗后,大胜而归,血人一般的罗艺,还顺手捡了一杆佛朗机人的军旗回来。当啷,火星四射,罗艺高高骑在马上,将大旗往青砖地面上一插。十字军旗锋利的尾端,深深的刺进了砖缝里,就这么歪歪斜斜的,矗在西城门的门外。尚未完工的城墙
上,一滞,很快爆发出震天的山呼声。
“万胜,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山呼声响彻云霄,不久,隆隆炮声响了起来,架在空心主堡上方的大炮,纷纷开火,三轮炮车猛的一震,大团的硝烟便爆了起来。罗艺享受着万众瞩目下的欢呼,哈哈大
笑了起来,呛人的硝烟味弥漫了开来,战争不期而遇。
开城五年,八月。占据美洲南部百年之久的西班牙人,荷兰人大举集结了起来,趁着风暴季尚未结束,集结了三万步骑大举南下,围攻东佛罗里达。意图将初来乍到的明军,赶下大海,这个时机挑选的十分巧妙。强大的明军舰队,还有一个月时间才能赶来,这就出现了一段真空期。欧洲人的联军抓住了这个真空期,倾巢而来,却不料当头挨了一记闷棍,
好几天没缓过气来。
两日后,城上。
“咳咳!”罗艺面色稍有些痛苦,吐出一口带着血丝的浓痰,前日率队冲阵受了点伤,不得不轻叹一声,老了。这样强度的战斗,搁在两年之前是家常便饭,这么点小伤,睡一觉就
精神百倍了。如今他已是不惑之年,血勇还在,身子骨却大不如前了。
“罗爷?”
一旁,年轻的上校官关切的走了过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罗艺大咧咧的将一手一挥,豪迈道:“无妨。”年轻的上校官走了过来,两人并肩看着西北方大兵压境,却先折了一阵,不免有些色厉内荏了。被冲乱的欧洲联军,长途行军途中乱了建制,又被罗艺领兵冲了一阵,就
更乱了,如今是将找不到兵,兵找不到将,乌压压的乱成一团。
年轻的上校官瞧着敌军的乱相,眉飞色舞道:“全仗罗爷神勇,这回,下官,可全仰仗哥哥了。”罗艺觉得被尊重的滋味,很舒畅,一战立威,如今他这个江北标营出身的老将,成了全城上下的主心骨,那杆缴获的十字军旗,还在城门口插着呐,没人敢动。
第一千三百一十八章 攻防
城外敌军这一耽搁,就是五天,五天后才重整编制,大举压上。隆隆炮声中,欧洲联军三万余众,大举压上,此时却距离首战爆发,整整过去了五天,联军错过了趁乱攻
袭港口的最佳时机。联军指挥官也是百般无奈,被击溃的前锋部队,死伤狼藉。混乱的建制需要恢复,后队辎重,大炮还远远甩在数百里外,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城内明军早已完成集结
,布防,还集结起一支两千人的骑兵,时不时的出城骚扰。
不论如何,五天后,联军的进攻部队开始推进了。五天时间,西班牙人,荷兰人的联军,草草打造了一些简陋的攻城器械,无非是云梯,盾车,在大炮,步兵的掩护下,缓缓推进。乌压压的人潮,排着横队涌了上来,那
样的压力让人呼吸都困难,几乎窒息。这座矗立在佛罗里达东北方的港城,防御工事都是朝向内陆方向的,护城河,吊桥,各种防御设施尚未完工。护城河里没有水,角楼盖好了一些,城墙却尚未完全闭合,
最大的一处缺口长达百米,这可就给欧洲人的联军,提供了进攻的信心。五天来,城内明军拼命往这一段城墙缺口处,堆放沙包,木料,却仍是无法完全堵住缺口。稍有一些军事常识的,便晓得这段百米长的缺口,必然将会是两军相争的关键
,血流成河的所在。
城内明军也懊悔不迭,为何不在暴风季节到来之前,堵上这段缺口呐。
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城内,缺口后方布置了重兵,随时准备着堵缺口,这样的仗,罗艺再熟悉不过了。隆隆炮声中,诚上城下,都看着几门佛郎机速射炮,打出的铁球带着轻烟轨迹,远远的向进攻的步兵方向飞去。轰的一声巨响,一颗铁球远远的命中了一辆盾车,打得那
辆盾车四分五裂,木屑横飞。随即惨时起响起,那颗炮弹穿透盾车时激起的碎片,远远的杀伤了周边的好几个士兵。千里镜中,罗艺眼睁睁看着一个大胡子敌兵,身上脸上插满了尖锐的木刺,鲜血淋
漓,被震到在地,一时未死,只是滚在地上凄厉地惨叫着。
这些佛朗机炮,还是明军从西班牙人手中缴获的,这时候就派上大用场了。
“好!”城墙上欢声雷动,罗艺也是微笑点头,这颗炮弹又准又狠,炮手,都是经验丰富的水兵。 不过这轮炮火也就是这个成果了,余者几颗炮弹都没有命中,只有一颗炮弹打
在地上,又跳了几下,远远的将后面一辆跟上来的盾车砸坏。那铁球余势未消,再跳一下,重重地砸在后面一个士兵身上。
一副佛朗机铜炮,四个炮手,一个最粗壮的卸弹兼装填手,一个瞄准手,两个炮手。另还有一个队官,领着一队青壮在旁搬运弹药。
“装弹!”一声嘶吼,卸弹手都用铁棍捅入子锐铁把内,将子镜从母镝内卸出。那佛朗机铜炮由母镝和子统构成,每门火炮,都配有几个子统,预先装填好弹药,射度极快。只是因为容易泄气的原因,射程不是很远。几个卸弹手卸出子统后,又抱起旁边放置的一个子铳,安入了母铳后部那粗大的长形孔槽内,用铁钎敲打几下,将子镜母统两口对齐
。
轰!隆隆炮声中,铜炮喷射出了火光与烟雾,城外传来惨叫。世事无常,偏偏这些佛朗机速射炮,是落在大明炮兵手中了,就能发挥出异乎寻常的作用。早些年这可是大明军
中的制式大炮,那能不熟悉么。
炮火肆虐,在城外溅射起一团团烟尘。轰,突然一声巨响,一颗炮弹竟精确命中了,行进中的步兵队列,顿时将那厚实的步兵队列,轰了个对穿。灼热的炮弹弹跳着,从一个步兵连的当中闯过,威力让城上的明军都目瞪口呆了。这一炮,很可能创造了佛朗机速射炮的杀伤记录,一个步兵连瞬间残了大半,残肢断臂漫天飞舞。西班牙人造的佛朗机炮,是配八枚子铳的,射速奇
快,隆隆炮声中联军的进攻草草了事。
城外,脸色铁青的殖民地军官们,愤怒的看着坑坑洼洼的战场。
“不许退!”
“进攻!”联军如今也是骑虎难下,孤注一掷了,不计后果将二线兵力投入了战场。一个个贵族军官,拳打脚踢,将前面溃败下来的士兵重新组织了起来,一个个步兵连再次排成横
队,发起进攻。城墙上,罗艺举着千里镜,瞧着乌压压的敌兵刚退了下去,却很快得到了增援,又压了上来,立知不妙。
“好劲敌!”
罗艺精神一振,将那年轻上校官扯过来,低声道:“我去督战。”
上校官瞧着城外,再次投放了大量兵力的敌群,赶忙道:“全仰仗罗爷。”罗艺将洗到褪色的军服一撩,领着两个旧日同袍,腾腾的下了台阶,亲自跑到城墙缺口处督战。这是劲敌,这样的打法就是搏命,稍有不慎就是个城毁人亡的下场。可是
顶住了敌军的挥师猛攻,这城也就守住了。
隆隆炮声中,灼热的炮弹低空呼啸着,落入敌群。
“啊!”城墙上传来一声惨叫,一门闭合不严的佛朗机炮,漏了气,灼热的气浪掀翻了几个炮手,造成了一阵混乱。城内,负责堵缺口的部队一阵慌乱,士兵都探头探脑的张望。
却被罗艺使个眼色,一个旧同袍轻一点头,大步走过去狠狠一脚,将一个喧哗不止的新兵踹翻。锵,雪亮的马刀拔了出来。
“临战喧哗者,斩!”
雪亮的马刀架在脖子上,那新兵吓的扑通坐在地上,哆嗦了起来。
“念你是初犯,还倒罢了,再有喧哗者,定斩不饶!”那新兵如蒙大赦赶忙爬了起来,一连兵赶忙低下头,握紧手中的火铳,长枪,不敢再四处张望了。瞧着这些鹌鹑一般的新兵,罗艺眉头皱了起来,这些兵可比早些年差远了。这也是大明帝国疆域不断扩张,连年征兵造成的结果,这样的仗,不好打。
第一千三百一十九章 临阵
瞧见一兵战战兢兢的,汗出如浆,却死死攥着手中火铳,罗艺便大步走了过去,当胸揪住了衣衫,在耳边咆哮了起来。
“你叫什么!”
那新兵被揪着领子,赶忙答道:“标下张虎!”
“你不叫张虎,你叫挨千刀,松松开,莫走火伤了人!”
“遵令!”
罗艺松开这新兵,大步在队列中逡巡,不远处一兵抖如筛糠,被罗艺走过去,狠狠一脚踹翻了,打骂起来。
“你叫没卵子!”
“一个挨千刀,一个没卵子,正凑一对!”
那新兵瘫坐在地,懦弱的脸上露出愤怒表情,却死死将手中长枪攥紧了,也不敢言语,只是死死盯着脚尖。
罗艺和两个同袍老兵,便放肆的大笑起来:“这样的蠢物,白白辱没了咱皇明天兵的威风!”
“没卵子的,打起来,先劈死你!”尖酸刻薄的辱骂声,在城内回荡,新兵们战战兢兢,似乎回到了暗无天日的新兵营,成日里也是这般窝囊。被老兵辱骂,被上官拳打脚踢,被扒了衣服吊起来打,哪里有
什么尊严人格。然而就是这样粗暴的对待,这一营明军却始终站的笔挺,一只只手死死攥着火铳,长枪,没人松开。这便是新兵营中的生存之道,懦弱胆小最多挨顿揍,丢下武器,可是
要挨军棍,吊起来打的,临战弃械,军官可当场斩杀之。
罗艺稍稍满意了些,又嘶吼起来:“军官在前,当兵的靠后,列队!”呼啦,这一营兵里,三四十个军官纷纷上前,站了出来,个个都提着百锻军刀,瞧着甚是勇武英挺。这便是大明新军的战斗力源泉,下级军官无一不是骁勇之辈,或提刀
而立,或杀气腾腾,却瞧着都十分年轻。
这时候,一个军官终按捺不住,嘶吼起来:“我皇明!”
“万胜,万胜,万胜!”山呼声响了起来,在军官们带动下,一营明军声嘶力竭的嘶吼了起来,便是最懦弱胆小的士兵,也从这山呼海啸声中,获得了极大的勇气。此时,城外传来的鼓点声,已
清晰可闻,城外的敌兵终于进至城,一齐呐喊,嚎叫着竖起旗帜,涌向城墙。
“稳住,稳住,听号令!”尚未完工的城墙上,还露着土坯的角楼上,一队队明军猫着腰,死死躲在垛口后头,躲避着城外雨点般的铳子箭矢。军官们在城墙内猫着腰,来回穿梭,一边从垛口看着
城下敌兵们的动静,一边对自己的部下,大声呼喝着。
噗,一个军官跑了几步,被一发流弹射翻在地,城墙上开始出现伤亡。
“救护队!”嘶吼声中,几个胆子大的青壮跑过去,将那军官赶忙拖走。此时城墙上的垛口,垛墙,两侧的星形角楼上,还有城门左右两侧的城墙处,各个垛口后头,己是密密麻麻布
满了火统手。
“一百五十步!”嘶吼声刚刚响了起来,轰,一发炮弹正砸在垛口处,碎石飞溅,四处激射,守垛口的几个士兵嚎叫着栽倒。听到外面的呐喊声,喊杀声越来越近,很多军士都脸色苍白,
以新兵为主的这支盟军,临敌时的压力非同小可。全仗着几个队官,不顾生死,从垛口处向外观察敌情。外头是铳炮齐鸣,喊杀声震天,城墙上却一片死寂,只有毒辣的太阳直直晒射在城头上,晒的人汗流浃背睁不开眼睛。攥紧火铳长枪的士兵们,披着厚厚的棉甲,豆大的
汗珠从帽盔里流出来,迷了眼睛,却没人敢去擦拭。
“一百二十步,预备!”
“起来,起来!”
咒骂呼喝声中,呼啦啦甲胄响动,躲在城墙后头的各队明军,纷纷起身,将黑洞洞火铳居高临下,瞄准了城外。
军官长刀前指,声嘶力竭的嘶吼起来:“放!”从角楼到城墙,再到城门两侧,火铳齐鸣,火光闪烁硝烟升腾了起来,一时间,城墙下变成了屠宰场。立时,第一排火统手退下,单膝跪地开始装填,第二排铳手冒着枪
林弹雨上前。
“放!”城墙上呛人的硝烟味弥漫,其中夹着一股鲜血的腥臊味,在炎热的阳光下,有人剧烈的咳嗽起来。也有人看清了,城外进入百步距离的敌兵,大批被射翻在地,很多人身
上血肉模糊的,只是滚在地上大声惨叫着。轰,城内,缺口后头,一声巨响,罗艺脚下一阵摇晃,前面用沙包,原木堵死的那段城墙缺口,似乎剧烈的摇晃了一下,簌簌的尘土从高处落下,弥漫的烟雾升腾了起来
。用沙包,木头堆成的土堆,又如何能抵御大炮的轰击。罗艺仔细观察过了,敌军在城外等了五天,陆续有拖拽着火炮的马队赶来,数量不多,却是城防的巨大威胁。如今敌军将这些火炮推进到城下,瞄准了缺口处的土堆猛轰
,这正是他最担心的。
轰,面前的土堆又摇晃了起来,环顾左右,尽是一张张汗涔涔的脸。
“鳖孙子,玩命了。”罗艺嘴里念叨着,眼皮跟着狂跳起来,轰,终于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缺口被火炮近距离轰开了,堆砌的沙包出现了大面积的垮塌。沸沸扬扬的土石从天而降,叮叮当当
的打在铁盔上,几个士兵满脸是血的倒了下去。
烟尘弥漫,毒辣的大太阳直射下,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
“呸!”罗艺吐出了嘴里的黄土,眯起眼睛,瞧着热浪烟尘弥漫的土堆上,出现了几个黑色的敌兵。刀交左手,吱呀,发出难听的金属摩擦声,后头严阵以待的士兵,纷纷端起手
中攥紧的火铳。集体的力量是强大的,便是最懦弱的士兵,也在同袍推挤下,纷纷上前端起了火铳,瞄准了前方。
锵,雪亮的战刀拔了出来,指向前方,汗流浃背的士兵紧张了起来。
“放!”噼啪,密集的铳声一阵爆鸣,硝烟弥漫,敌兵尸体从斜坡上,骨碌碌的滚了下来,还冒着血。罗艺不紧不慢的一伸脚,踩住一个,那滚下来的敌兵一时未死,大口吐着血,瞪大了眼睛死死瞪着他。
第一千三百二十章 接战
罗艺便咧了咧嘴,这样的眼睛他这辈子瞧见过多少回了,数也数不清。有不甘的,有惊恐的,这样的蓝眼珠也不是没见过,死了就是死了,也无甚分别。
一刀抹了脖子,罗艺啐了口唾沫:“该死!”黑血从敌兵身下汩汩流出,左右尽是不停爆响的一杆杆火铳,打起来这些新兵便如同泥人一般。一排排走上去发铳,又一排排退后装填,和在新兵营中所学的一般无二,
倒渐渐沉稳了。
两侧,城墙上,激战正酣。城上城下都是惨叫,又有几个明军被打中,一头栽倒,垛口处激射的弹丸横飞,双方都在承受伤亡。不过居高临下的明军,伤亡总比主攻的联军少的多,砰,一个士兵仰
面朝天的栽倒,被射中了颈部,虽有厚实的棉甲围领挡住,但还是血流如注。
水深火热之中,军官们低下身子,大声嘶吼着:“后退,后退”。
“挂悬户!”
正在承受伤亡的火铳手,如蒙大赦,纷乱间大步后退,将射击垛口让了出去。
“悬户,上!”嘶吼声中,有领了重赏的青壮勇士,纷纷上前,在垛口处紧急挂上悬户软壁。城墙上的青壮们弯着腰,将吊着的悬户,软壁砍开绳索,放了下去。呼啦,大桶凉水泼洒上
去。这悬户与软壁前面与顶上都有覆格,搭盖着棉絮被褥,用水打湿后,可以有效地防止城外射来的铳子。
悬户,这也是千百年来,天朝上国在长期战争中的发明,于防止流弹,跳弹用处极大。
悬户挡住垛口后,城墙上略略一暗,一面的阳光被挡住,只听噗噗的一阵声响,又有几发流弹射在悬户上,不过有冷水浇湿的棉被阻挡,那弹丸却是射不进来。
“火铳队,进!”
呼啦啦,大批铳手在军官指挥下,又涌了上去,在暗无天日,硝烟弥漫的城头上,浴血奋战。
“快快快,抬走!”
“担架队,上来!”大群青壮组成的辅兵,抬着一个个担架从城下上来,将城头受伤的,阵亡的士兵抬走,一路上鲜血洒满城头。此时城墙上的各队军官,都是从城墙内开的了望孔上,或是
从悬户中挖空的一个个小洞,张望城外的动静。便只见城墙下的敌兵,一排排,一队队,也在朝着城墙上打排铳。城上城下在弥漫的硝烟中,对射鏖战,联军仗着人多势众,拼死压制明军火力,并且开始挖土填壕。外头的护城河很深,却并未引入活水,这就让敌兵看到了攻破城墙的
希望,冒着巨大的伤亡,动员了大量的人力,将一车车土石填了进去。城上,了望孔,射击孔角度不广,视线有限。一个明军队官嫌悬户挡在垛口处不好射击,稍稍将一个悬户移开了一些,没等他开火,立时面门中弹,惨叫着滚倒在地。见
他如此,再也没人敢移开悬户。
激战半个时辰后,人多势众的敌兵填平了多处壕沟,潮水般涌到了墙角下。战事陡然激烈起来,越发的血腥,此时尚未完工的棱堡工事,无法形成密集的交叉火力,竟被大批敌兵涌上来,将简陋的云梯架了起来。一些高大强壮的敌兵,开始登城
攀爬,欧洲人的联军以大量兵力,扫清了左侧城墙下的一片地方,将那块地方的拒马,鹿角木、铁蒺藜等物清除,还将鸡段壕沟填上。
接着散乱的脚步声响起,喊杀声整天,简陋的长长云梯向城头靠来
城上明军,在垛墙的膘望孔看得清楚,沙哑的嘶吼声,此起彼伏:“擂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个领了重赏的精壮汉子,搬了几个擂石,放在垛墙旁小型抛石机的抛勺上面。
一声喝令:“放”。几十块擂石从城上抛下,重重的往城墙下面砸去,立时,城下响起了一片的惨叫声。咣当,一架云梯还是靠了上来,挠钩深深的扎进悬户棉被里,身材高大的敌兵拼命往
上攀爬,激烈的战斗进入短兵相接的阶段。
“搬开悬户,快快!”
“金汁,放金汁!”
“滚木,滚木!”一块块悬户被掀开,哗啦,滚烫的金汁从城上浇了下去,恶臭味在城上城下弥漫开来,初次上阵的明军新兵们,有些紧张,一股脑的将金汁擂石滚木往下仍。这一通手忙
脚乱,汗流浃背,攀爬登城的大批敌兵却倒了大霉。真真的水深火热,在天朝上国几千年间,积累的丰富守城经验面前,欧洲人的联军遭遇了惨重的伤亡。
再说城墙缺口处,激战进入了白热化,滚下来的尸体越来越多,爬上缺口的敌兵越来越多,开始发铳,往下仍东西,一营明军渐渐有些抵挡不住。
“啊!”疯狂的敌兵从土坡上滚了下来,噗哧,高瘦的敌兵被几根长枪刺穿,挑了起来,拼命踢蹬着。同时一截粗大的原木,也从上头滚了下来,将猝不及防的几个明军长枪手,
撞翻在地,明军铳阵便有些散乱。
“哼!”罗艺脸色有些清冷,这样的仗他是打过的,他深深的懂得一个道理,这样的城市巷战万万不能退让,让出去容易,再想多回来就得付出十倍,几十倍的代价。缺口必须堵
住,不能让这处缺口动摇了全局。
将钢牙咬的咯吱作响,罗艺提着雪亮的马刀,呼喝起来:“上铳剑!”
一旁,几个经验同样丰富的老卒,赶忙呼喝起来:“铳剑,上铳剑!”
卡擦卡擦,不时响起的咳嗽声中,明军士卒一阵手忙脚乱,从腰间的皮套里取出寒光闪闪的短剑,插进灼热的铳口。
“军官在前,随我,杀!”一条高瘦的汉子,手中雪亮的马刀,挽了个刀花,猫着腰往土坡上冲去,身后跟着一个个骁勇军官,短兵相接,惨烈的肉搏战随即爆发。噗,罗艺玩了半辈子马刀,江湖
上有名有姓的马匪好手。猫着腰冲上胁迫,瞅准了,一刀从上到下一记斜劈,快如闪电,噗哧,一个敌兵便倒了下去。
“杀!”三十多个下级军官,人人奋勇,一片雪亮的刀光亮起,竟随着罗艺一鼓作气杀上了坡顶。
第一千三百二十一章 前夕
尖锐的利刃破空声,一柄斧枪拦腰劈来,势大力沉。罗艺一错身打了个转,避开锋锐,怒目圆睁一声爆喝,手腕一翻,百锻马刀反手一拍,顺势一抹。锋利的斧枪连着一
截断臂,掉落下来。
“杀!”又一个向左的滑步,高瘦的人影施展近身缠斗的细腻刀法,手腕每一翻,马刀每一转,必斩一人。这短兵相接,辗转腾挪的刀法,在大明军中流传甚广,可以说中下级军
管里,个个都是使刀的好手。大明的刀法讲究个细腻,手腕变化多,眼,手,步结合起来,灵动多变。这一点和西洋人的大剑用法,截然不同,人高马大的西洋人,剑法通常是大开大合,这一近身缠
斗便尤其笨重。一照面,雪亮刀光闪烁起来,三十多个军官竟挡者披靡,将手持大剑,斧枪作战的高大敌兵砍翻一片。
缺胳膊少腿的高大洋兵,在上下翻飞的马刀劈砍下,嚎叫着倒了下去。
“杀!”一闪身再避开一杆斧枪,罗艺张开胳膊一夹,夹住枪杆,手中快刀反手再一抹,又一条毛茸茸的胳膊落地。当,脑袋上突然挨了一记重的,眼前一黑罗艺踉跄后退,被一
颗流弹击中帽盔,险些栽了,所幸精铁打造的帽盔,十分坚固,挡住了要命的铳子。
呼哧呼哧的喘了起来,四十二岁的罗艺叹了口气,老了,不复当年之勇了。
“杀!”一个踉跄又冲了出去,前后左右尽是冲锋中的明军,但凡是两军阵前上了铳剑,这一冲可就是有去无回,不死不休了。嘶吼声中,抢夺土坡的双方又撞在一起。立时杀成
一团。残酷的短兵相接,战场上不时响起双方的惨叫声。
一个高大敌兵猛的冲了上来,左盾右刀,将一面重盾胡乱挥舞着,嚎叫着撞了上来。
当,罗艺一刀劈在重盾上,虎口巨震,马刀脱手飞了出去。
“开!”奋起余力,抽冷子狠狠一脚踹了上去,咣的一声大响,一脚狠狠踹在盾上,那凶悍的敌兵来人带盾,顺着斜坡滚了下去。同时罗艺心口挨了一剑,缓缓呼出一口粗气,心
有不甘的慢慢向后栽倒。
“罗爷!”
“救罗爷!”左右十几个军官,同袍睚眦欲裂,不顾生死疯狂的杀了过来,慌乱间将倒下的罗艺抢走了。激战正酣,兵刃砍入骨骼的渗人声音,兵器盾牌交击声响成一骗,一个中刀断
了一臂的西班牙军官,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叫声,哆嗦着跪倒在地,同时被两把铳剑刺入胸口。看似坚固无比的胸甲,毫无用处,被锥形的破甲短刃深深刺入体内。
短兵相接,只是短暂而残酷的接触,土坡上便割麦子般倒下一片人。这是血勇之争,也是命运之争,付出十余个军官的伤亡,骁勇无匹的明军很快占了上风,将冲上土坡的敌兵赶了下去。这样的城市废墟争夺战,一方获胜站稳了脚跟,另
一边便只能抱头挨打。在明军强势的反冲锋,冲上来的洋兵很快被杀散,露出坡下,大批躲躲闪闪的西班牙兵。
“杀!”士气正盛,红色的浪潮似不可阻挡,嚎叫着冲下土坡。一个个踉跄的红色身影,挥舞着马刀,挺着铳剑撞进敌群,敌群便一哄而散了,左右两侧城墙处,猛攻不下的大批
敌兵丧了胆气,开始了掉头逃跑的黑色浪潮。
晚间,深夜时分。
罗艺翻身坐了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一口干涸的血块。
“哼!”
一声惨哼,惊醒了正在打瞌睡的女子,女子便掩着小口,叫了起来:“罗爷醒啦!”
“罗爷!”外头几个军官,医者模样的人冲了进来,瞧着面色苍白的罗艺纷纷松了口气,罗艺伸手要了杯水,润了润干裂发甜的嘴巴,回想起来。那一剑应是刺在了棉甲内的护板上
,老脸便有些滚烫。伤是小伤,只是被巨力震动了内脏,没伤筋骨,他竟是生生累倒的,这让他一张老脸往哪搁。
“老了。”
心中发出一声叹息,卧房内,年轻的军官们却眉飞色舞的。
“罗爷神勇!”
“罗爷豪勇盖世,晚辈们服了!”
罗艺厚着脸皮接受了夸奖,突然惊觉,咳嗽着问道:“城守住了?”
年轻的军官们,欢欣雀跃道:“守住了,罗爷!”
“罗爷只须安心静养,佛朗机退兵了。”
罗艺深深的松了口气,压在胸口的一颗大石搬开了,哈哈一笑,眼神又是一黯,又过了一道鬼门关。他竟然想起死在中亚战场那些旧日同袍来了。深夜,城墙上明军严阵以待,城外星星点点的火光,密密麻麻的。欧洲人的联军伤亡不小,主力却未损,然而士气已经低落到谷底。一鼓作气,再而衰,此时任谁都知道
,联军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攻破此城了。长途奔袭士兵们本就疲惫,全凭着一股气发起攻城,攻不下,全身酸痛的疲惫接踵而来,这个仗还怎么打。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东南方的海面上乌云遮天蔽日,暴风雨来了。佛罗里达暴风季节的最后一场暴风雨,不期而遇,很快让港口内外陷入一片苍茫,狂风大作,夹杂着瓢泼大雨浇了下来。欧洲人的联军顿兵城外,进不得,又退不得,悲观的气氛在军中弥漫。死性不改的欧洲联军,开始纵兵在港口周围烧杀掳掠,聚居在周围的土人部
落倒了大霉。城外,暴风雨中上演着血腥的丑行,城内却出奇的安静。暴雨中,罗艺终究是放心不下,强撑着走上城墙,细看外头欧洲人的联军,竖起耳朵听着瓢泼大雨中,隐隐传来
的靡靡之音,时断时续。脸色微变,罗艺抬头看了看天,这样的靡靡之音他再熟悉不过了。雨停后很快还会有一场血战,那些信仰坚定的原教主义者,很疯狂,这样的疯狂掩盖在骑士的荣誉下,是歇斯底里的丑恶,他曾经见识过。如今城外的这伙人,让他隐隐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是疯狂之前最后的宁静。罗艺心中颇有些忌惮,只希望这场暴风雨持续的久一点。
第一千三百二十二章 军情
乌云盖顶,狂风暴雨将城外的帐篷掀翻,站在城墙上都立足不稳,得把住城垛才能不被吹走。
东南方海面上,一道龙卷风直上云霄,竟出现了龙吸水的奇观。
城内,治所。
罗艺瞧着屋檐上,雨水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落下来,稍一沉吟便决然道:“选锋吧!”
“这……”一旁,年轻的上校官心中纠结,前次面对欧洲人的猛攻,下级军官伤亡惨重,还要选锋,这是要将他的部队往死里打呀。在一支部队里,补充几百个,甚至几千个新兵很
容易,栽培一个军官可就是千难万难。军官,老兵都死光了,这支部队就算彻底完了,也就可以取消番号了。
罗艺脸色缓和了些,温和道:“舍不得?”
上校官瞧瞧他苍白的脸色,咬牙道:“舍得,怎么舍不得,那就选锋!”选锋令传了下去,城内明军中的精华,军官,老兵,敢战之士挑选了出来,组成一支三百人的选锋队,就在靠近城墙的宅子里,养精蓄锐。这三百人编成三十队,作为守
卫城墙的主要力量,肩负着堵缺口,肉搏厮杀的繁重任务。
轰隆隆,天上又一阵电闪雷鸣,暴风雨变的更猛烈了。
罗艺轻咳着,微微笑道:“天命在我,兴许这雨会下上半个月呐。”上校官挤出一丝笑意,罗艺瞧着他青涩的样子,心中有数,这多半是哪个朝廷大员的子嗣,履历光鲜,从军入伍后提拔的飞快。三十不到就当了上校官,此人的背景应是
很惊人的吧,此人姓于,却不知是朝中哪位大员的子侄。这样的事情,罗艺自然是不会说穿的,他自不会去打探同袍的隐私。
同一时间,巴拿马。狂风暴雨将巴拿马城,笼罩在漫天的水雾之中,城内,城外的一切活动都停了下来。城内,此时正在召开会议,一个由三百名商人,军官,殖民地官员组成的委员会,商
议应对风暴的对策。此时,殖民地当局与佛罗里达的联系早已中断,没人知道佛罗里达正在面临欧洲联军的围攻。委员会讨论的是在巴拿马开凿一条运河,用来连通两个大洋。两大洋近在咫尺,相隔只有百里之遥,然而这一百里却全是崇山峻岭,无法通行,舰船从太平洋到大西洋,
从美洲西海岸到东海岸,只能千里迢迢绕行合恩角。合恩角在南美洲大陆的最南端,洋面波涛汹涌,航行危险,终年强风不断,气候寒冷,又被成为魔鬼角。时有商船,甚至战舰在这条航路上遇险,沉没,这样的损失让殖民地当局,觉得难以接受了。在巴拿马开凿运河,已成定局,为此委员会集中了大量人力,物力,财力,
却受困于中部美洲的崇山峻岭,热带雨林,寸步而不得进。然而开凿运河已提上日程,势在必行,在拟议的四个开凿地点中,巴拿马地峡以最窄,尼加拉瓜地峡以有尼加拉瓜湖和圣胡安河可资利用,逐渐成为众望所归。 在经济
上,开凿运河的好处不言而喻,随着大西洋和太平洋之间的航运日益发达,一条更为便捷的航路,意义重大。
同一时间,加利福尼亚。中南美洲如今是风雨大作,暴风肆虐,加利福利亚却是风和日丽,郑森也在召开军议,为应对开采金矿面临的人手不足,郑森下令高薪招募军中退伍的老兵,军官重新入
伍,如此这般得到了两千名中下级军官。这些重新入伍的军中精锐,多数都官升三级,成为殖民军中的骨干力量。
多年新军建设的累累硕果,让以新兵为主的殖民军,很快充实了起来。郑森召开紧急军议,是因为他从一个法国皮草商人嘴里,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那个法国商人信誓旦旦的说,就在两个月前,整个美洲东海岸的西班牙人,荷兰人,英
国人都在集结,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阴谋。郑森有些半信半疑,却还是重赏了那法国商人,不料,那个法国人却很快病死了。如今,郑森的地盘上也麻烦多多,开采金矿的人手不够,并且瘟疫,正在这块殖民地上肆虐。瘟疫是从哪来的呢,郑森确信是那些探险队,从中南美洲的原始雨林里带回
来的,很快在城内,城外蔓延了起来。城内的明人倒是还好,染病的不多,当地的土人却遭了殃,整村整村的染上恶疾,死亡率还很高。
大明人爱干净,文明程度又高,故此瘟疫上尚未蔓延到城内。尽管如此,郑森已是焦头烂额,下了严令,要求全城打扫生活垃圾,清理死角,在街道上,房前屋后喷洒石灰。用雏菊掺合硫磺点燃产生的烟雾,为病患挨家挨户地清洁
房屋。对付瘟疫,大明人拥有丰富的经验。就在这样一个微妙的时间,郑森得到了这样的紧急军情,军议上将领们议论纷纷,在东海岸集结的欧洲联军,进攻的目标是哪里呢。看着巨大的美洲地图,郑森的巴掌,
重重的拍在佛罗里达。
“鞭长莫及呀。”
“我等,恐束手无策。”
“此事颇有些蹊跷,真假难辨呀。”郑森沉吟着,鞭长莫及倒是真的,他总不可能派兵横穿整个美洲大陆,飞到东海岸。如论如何还是写了两道公文,发了出去。一道公文发往大明本土,请朝廷多派些医官
,携带防疫药物紧急来援。另一道公文,快船发往巴拿马城,并且标明了十万火急,郑森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可惜,那个横穿了美洲新大陆的法国商,已经病死了。郑森只得命人将那法国商人的十多个奴仆,随快船一并送往巴拿马,请殖民地当局定夺吧。五天后,风暴停歇了,快船抵达了巴拿马城。巴拿马当局接到紧急军报,亦大
吃一惊,却又将信将疑,迟疑间,佛罗里达明军迎来了残酷了考验。雨过天晴,万里无云的佛罗里达东北方。烈日当空,风暴过后是个艳阳天,一大早气温便陡然升高,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穿着厚实的棉甲作战,已经成了一种苦差事,说是煎熬也不为过。
第一千三百二十三章 浪潮
上午,城墙上。
“什么时辰了?”
“罗爷,辰时末了。”罗艺点了点头,抹了把汗,瞧着城外正在弥撒的敌军,神情变得十分凝重,这架势他可是见过的。靡靡之音令人昏昏欲睡,瞧着却又虔诚肃穆,一个个戎装士兵排着长长
的队列,走到穿袍服的牧师面前,接受祝福,瞧着还颇为隆重。
“啥意思?”
“出殡么,丧气!”城墙上明军纷纷议论起来,议论声中,罗艺心中却有些发凉,十分忌惮,日子似乎回到了雅库茨克城中,那场旷日持久的血战。当日之战每当魔音灌耳,便代表着接下来
的战斗,一定是血腥残酷的。环顾左右,暴风肆虐过后,城墙上的大部分防御设施,都被吹的七零八落,这必是一场血战。
折腾了大半天,福音弥撒才结束了,有节奏的鼓声响了起来。
有节奏的鼓声中,集结起来的礼兵先行,盛装打扮的礼兵瞧着战鼓,吹着风笛走在最前头。
“常胜利,沐荣光,孚民望,心欢畅,治国家,王运长!”响亮的军歌震动四野,礼兵后头跟着大批戎装军官,军官后面跟着成群结队的士兵,都挺着腰杆,抱着火铳,组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在尸横遍野的旷野间,不紧不慢的
行进。城上明军竟一时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
罗艺深深的吸了口气,吐出三个字:“龙虾兵!”龙虾兵就是英吉利常备军,不料,在这遥远的美洲大陆,竟然见到了整整一个龙虾兵军团。热汗从铁盔上流了下来,严正军阵带来的强大压力,让明军士气有些跌落,很
快便有人按捺不住,大吼了起来。
“汉家战士百万兵,起!”城上,很快也响起军歌嘹亮:“汉家战士百万兵,将军兼领霍嫖姚。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胡
无人,汉道昌。”
“胡无人,汉道昌!”城上,城下嘹亮的军歌,和城外整齐的鼓声,交相辉映,便如罗艺这样的百战老将,心中亦是热血沸腾。大明本来是没有军歌的,昔辽王马城在靖安堡练兵,尊汉唐古风
,很喜欢这首大汉军歌胡无人,这军歌在大明军中,自然是人人耳熟能详的。这胡无人,汉道昌的军歌一起,比之城外训练有素的龙虾兵,亦不遑多让。军歌嘹亮,城外欧洲人的联军,精锐尽出,英吉利龙虾兵打头,西班牙人,荷兰人的精兵亦大
举压上。瞧这架势是要搏命了。一团团,一连连,层层叠叠的士兵在军乐队,军官,大旗引导下,铺天盖地而来。隆隆炮声响了起来,人喊马嘶,一颗颗灼热的炮弹呼啸着,低空掠过,重重的砸进敌群
之中,又弹跳着砸出一道道血胡同。打头的龙虾兵却突然展开,从连营展开成两排横队,大红色的军服笔挺。步兵横队在斧枪手,重盾的保护下,很快展开成了数列横队。连营展开成了横队,城防炮火造成的杀伤,便急剧减轻了,就算炮弹能打穿敌阵,造成的杀伤也不过三五个
人。大炮,实心炮弹造成的杀伤本来就有限,遇到这样训练有素的天下强军,血肉横飞,吓唬人的效果就打了个折扣。欧洲人的联军仗着人多势众,打头的龙虾兵,对不时落入横队的灼热炮弹,竟视若无睹,仍不紧不慢的徐徐推进。城上有战争经验的一些明军老兵,军官,立知不妙,这
怕是前所未有的劲敌,罗艺身旁,那于姓年轻上校官,锵的一声拔出指挥刀。
有些沙哑的嘶吼声,在城墙上回荡:“今日,有进无退!”
“退后者死,军法队!”
上校官动用了军法队,嘶吼声中,几队杀气腾腾的敢战之士,一声应诺,隆隆的炮声稍一停歇,各炮子铳打完了。
城外,此时,欧洲人的大军已经完全展开。从城墙上看,一浪浪,一排排的敌兵在旷野间起伏,竟好似一浪高过一浪,永无止尽的架势。城上汗流浃背的明军,全身上下早已被热汗湿透,躲在提前挂起来的悬户上
,更是闷热难忍。呼啦,大桶的凉水浇了上去,闷热稍解,却又很快变的蒸笼一般。
那于上校亦是汗流浃背,用手背抹了把汗,低声道:“罗爷,拜托了!”
“来人,请罗爷下城!”
罗艺此时旧伤未愈,倒也不纠结,便低声道:“保重!”
最后看了一眼这年轻的上校官,罗艺大步走下了马道斜坡,本想去守那段缺口,却又被两个军官拦住了。
一个矮壮结实的军官,劝阻道:“罗爷,请回吧。”
“罗爷,都是七尺的汉子,别将人瞧扁了。”
“此地有咱们兄弟守着,谁也甭想踏过去!”罗艺哈哈一笑也不争执,他心知前次守城血战,抢了风头,这些个年轻气盛的大明将官,自尊被他刺痛了。他此刻伤势未愈,这些个年轻的后生,是万万不会让他上阵冲
杀,冲锋在前的。
“保重!”一抱拳,两个军官同时锤胸敬礼,提着战刀杀气腾腾的走了。瞧着这两条精壮的汉子,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罗艺心中便十分傲然,见了血,打过仗,倘若能活命不死,这
就是军中精锐了,当年辽军从王爷以下,不都是这样打出来的么。罗艺当然也有他的职责,前后左右,道路两侧尽是坐着休息的士兵。三百选锋作为城内最精锐的作战力量,不能无意义的消耗在城墙上。这三百选锋交到他的手立,这就
是一根定海神针,一旦城防被突破,他是要率队冲上去堵缺口的。城外,这时突然爆起一阵喊杀声,激战爆发,躲在整条防线的后方,瞧不见更是心中焦急。一撩军服,罗艺不慌不忙的坐下了,一抬头便瞧见高处的旗号了。哪里撑不住了,大旗一倒,就该他领着三百条精壮敢死的汉子,冲上去了,拍打着有些酸痛的腿,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便露出温和的笑意。
第一千三百二十四章 罪责
见他笑了,左右部属便轻松了许多。瞧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手中攥着一大块肉干,便伸手撕了一块下来,咬在嘴里慢慢的嚼着。
“嗯,香!”
罗艺嚼着一块野牛肉晒成的肉干,赞了起来,不知用什么香料炮制的肉干,十分美味,嚼着便口舌生津。
那后生一呆,颇有些得意道:“这肉干,是家姐以药材秘制,罗爷喜欢便多取几块。”
罗艺又接过一块肉干,笑着道:“不吃了,不吃了,你姐姐好本事!”
后生听他夸奖姐姐,咧嘴嘿嘿笑了起来:“罗爷喜欢吃,打完了仗,我请罗爷来家里吃酒。”
“好好好。”罗艺三两口将肉干吃下,满口答应了,此时呼啸声响起,赶忙将那后生按倒。轰的一声巨响,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的民宅里,一大团烟尘升腾了起来,气浪炸开裹挟着碎
木乱石,四处激射,好一会才安静了下来。
“呸!”
选锋队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再看那座被炮弹击中的民宅,轰然倒塌,只剩下遍地的碎石砖瓦。
“可惜了一座二进的宅子!”
罗艺拍了拍身上的灰,对那后生叮嘱道:“打起来,跟着我!”
那后生脸色有些苍白,赶忙道:“哎,罗爷,晓得了。”轰,此时又是一声巨响,前面的高大城墙似乎剧烈摇晃了一下,连着大地也似乎摇晃了起来。过了不久,城墙上突然爆出震天的喊杀声,烈日照射下的一段城墙上,几个
人影惨叫着跌落,人影幢幢,一个军官踉踉跄跄,奋力劈断鲜红的大旗。
大旗一倒,罗艺眼中便眯了起来,寒芒一闪,低喝道:“甲队,丙队,出!”
低喝声中,两队选锋在几个军官带领下,又领着上百个青壮,义勇蜂拥而出,沿着马道斜坡冲了上去。
“杀!”震天的喊杀声大作,那段被突破的城墙上,涌上来的敌兵越来越多,两队选锋刚冲了上去,就和大批敌兵撞在一处。一个虎背熊腰的队官,挥舞着战刀,冲锋在前,就只
见几个什么东西朝他飞去,几把斧枪打着转,呼呼作响。旋转着将那骁勇队官刺翻,一个红色的人影跌落下来鲜血从脖颈上喷出来。
“黄哥!”
“救护队,救护队!”喧闹叫嚷声中,那重伤垂死的队官躺在地上,还在挣扎,却又颓然倒下了。痛楚的哼叫声接连响起,七、八个选锋精锐扑到,金铁交击,和涌上城墙的敌兵撞在一处,堪
堪堵住了这一段缺口。红了眼,与敌兵搅成一团的选锋精锐,以骁勇敢死之士,杀散敌兵,后头青壮们则挤成一团,用破甲长枪胡乱刺击。一个凶悍的敌兵挨了一刀,痛楚地吼叫着,抡起十字
重剑狠狠劈下,一个明军选锋躲闪不及,铁甲破开,露出里面的森森白骨。那凶悍敌兵又扑了上来,正要再补上一剑,噗哧,己是有三根长枪向他刺到,那长枪破开他的铮亮胸甲,从他肋处深深刺入他的体内。那敌兵痛得全身抽搐,吼叫着慢慢
软倒。血雨喷散,登上城墙却立足不稳的敌兵,很快被赶了下去。
“快快!”
“上!”
选锋破敌,不远处的几队士兵拼命赶来,裹挟着险些被赶下城墙的同袍,又涌了上去,震天的喊杀声渐渐变弱了。
“好!”
“万胜!”罗艺身边响起一阵欢呼声,他却心中正在滴血,这才开战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城墙被突破了,选锋已经派出了两队,这个仗还怎么打。打仗必留预备队,这是大明将官都
具备的常识,他这些选锋就是预备队中的敢死队。照着这个速度消耗下去,怕是连中午也撑不到,就得落得个城破人亡。
“啊!”又一个红色的身影,跌落凡尘,扑通一声栽了下来,几个青壮慌忙抬着担架,疯跑了过去。罗艺心中猛的一揪,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这死的可都是军官呀,这样的仗就
是绝户仗,他却只能忍着心如刀割,将一个个年轻英武的后生派上去。
“乙队,丙队,戍队,出!”
“剩下的,随我杀!”很快罗艺便解脱了,如释重负,他不需要再迎着心肠,将部属派上去送死了。脚下一阵地动山摇,前头弥漫的烟尘遮天避日,那段最要命的城墙缺口,又被大炮轰开了,
不出一刻钟大批敌兵涌了上来,或蹲或战,正在和守卫缺口的明军对射。缺口不过百米长,攻守都施展不开,然而不计伤亡的敌兵却越打越多,眼瞧着前头一营明军,便要抵挡不住了。罗艺此时倒解脱了,提着刀,一声低喝,毫不犹豫的将余
下的选锋投入了进去。
“求援!”
罗艺领着选锋冲了出去,还嘶吼着扔下了一句话,很快街道上空荡荡的,只剩下一些救护队的青壮面面相觑,竟不知所措了。
“罗爷说了,求援呀!”
“快求援!”
一个后生急切的叫了起来,另外几个却相视无言,求援,去哪里求援,城里能动弹的青壮都在这了,此时已是山穷水尽,无兵可援了。
“水寨,船上有人!”
“对,去水寨求援!”
“走,求援!”
呼喝声中,几个青壮赶忙找了匹马,疯狂的朝着水寨方向狂奔而去。
港口,水寨。甲板上,杨万里穿着笔挺军服,提着刀急切的走来走去,城中隆隆的炮声,隐约传来的喊杀声,让肃立在甲板上的水师将领,面色严肃。佛罗里达水寨有大小战舰二十余
艘,水兵六千,能上阵打仗的早就派出去了。如今,舰队还有一半人手,都是些水手,炮手,技术兵约四千人。四千人,是开动这支舰队的最低配备了,人数不能再少了,再少就连战舰也开不动。这四千人多数是有经验的水手,炮手,金贵的技术兵种,杨万里是万万不敢将这些兵,派进城里送死的。城没了还能打回来,人没了,整支舰队就得完了,这个罪责谁都承担不起,他杨万里也承受不起。
第一千三百二十五章 水兵
港口外,如今是风和日丽,风暴过后的海面格外平静。舰队要走可没人拦的住,在海上,如今大明水师没有对手,然而杨万里不停的在他的旗舰甲板上踱步,却迟迟下不
了这个命令,左右,尽是一双双灼热的眼睛,看着他。
马蹄声响起,一批快马从城内来,被水寨守军拦住了。
“来骑止步!”
来人慌忙滚鞍下马,匍匐在地,声嘶力竭的大叫起来:“大人,城内告急!”
“援兵,快派援兵呐!”
杨万里脸色一变,心中更是焦灼起来,一旁旗舰上的将官们,脸色都变得铁青。
“大人,谨防有诈!”
“报上你的番号,军职,你的上官是谁!”
有人大声喝问了起来,来求援的不过只是个青壮百姓,又哪里答的上来,在官兵喝问下竟瘫软在地,张口结舌了。
“假传军令,抓起来!”
几个水兵大步跑了过去,将这谎报军情的民壮抓了起来,扭住了。
杨万里大怒,呵斥道:“混账!”
“眼睛都瞎了么,耳朵都聋了么,听不见喊杀声震天!”总制大人一怒雷霆,那个下令抓人的军官,便讷讷的低下头,不言语了。此时不必求援,从旗舰高大的桅杆上看,城内已是炮火连天,面向西北方的城墙,全线激战。但
凡是有点军事常识的,也知城防此刻必是岌岌可危。水兵将那瘫坐在地的青壮,扶了起来,还好心的帮他拍拍身上的血迹。
杨万里瞧着那青壮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便阴沉道:“军情如火,召集各舰正副统制军议,票决吧。”
“遵令!”很快各舰放下蜈蚣船,正副统制云集到旗舰上,共计四十八位同制官,济济一堂,人人都面色凝重。票决,便是主官遇到了紧急军情,难以决断的情况下,由各部长官举
手表决,超过半数便可形成决议。
鸦雀无声,旗舰上杨万里垂手而立,低声道:“票决,赞同驰援城内的,举手。”
话音刚落,他先将右手高高举了起来,年轻的脸上竟有峥嵘之色,左右众将多有些错愕,却还是纷纷将手举了起来。
“三十八人赞同,传令,整队,备战!”票决通过了,杨万里便不再犹豫,下令各舰水兵集结备战,一时间港口水寨里喧嚣,开水般沸腾了起来。凄厉的哨声响了起来,舷梯放下,各舰水兵潮水般涌了上岸,一
些舰船上的轻炮,火器也被搬运了下来,一副厉兵秣马的景象。
“大人,使不得!”
“大人,万万使不得,这是杀头的罪责呀!”旗舰上有几个老成持重的军官,大吃一惊,赶忙跑过来劝阻。停泊在港口待命的,可是有四艘宝贝主力舰,这些朝廷耗费重金打造的主力战舰,倘若有失,在场的各位军
官,怕是人人都逃不过一个秋后问斩的责罚。
“大人三思,三思呀!”
“开炮吧,大人,卑职以为,咱们可以舰炮火力,轰击敌阵!”几个部下军官围了过来,拼死阻拦,人人都是一副焦急神色,这让杨万里心中怒火,腾的一下烧了起来。这位名将之后,年轻的舰队副统制,火气被点着了,狠狠一脚踹
翻了,破口大骂起来。
“老子顾不上了!”
“开炮,你打的准么,这样的距离如何开炮!”
扬起军刀,杨万里一指远处尚未完工的水道,咆哮起来:“水道尚且完工,我舰无法抵近城防,如何开炮!”
“老子要将工程营那些蠢材,军法处置!”
杨大人的咆哮声中,抬脚就踹,几个不赞同下船增援的军官被踹翻了,却又爬起来苦苦央求。
杨万里心中焦灼,却又奇迹般冷静了下来,不耐烦道:“军议已决,你等不必多言,绑起来!”
哗啦,一群水兵涌了过来,将那几个不赞成的军官绑走,关了起来。于是乎,三千多水兵在港口快速集结了起来,不闻人声,便只有火器,甲胄,刀枪碰撞发出的响动。半个时辰后,杨万里集结起了三千兵力,分成两队离开了水寨,快速
向着城内进发,驰援城防。同时他也下了另一个命令,停泊在港口内的四艘主力战舰,在辅助战舰的保护下升起了风帆,缓缓离港。杨万里给他们的命令,是离开港口,在附近海面上游弋,见机行事。这些朝廷花费重金打造的风帆战列舰,是万万不能落入敌手的,先一步离开码头,见机行事吧,他能
做到的便只有这么多了。
“出!”尖锐的哨声中,成群结队的大明水兵,竟颇有几分精兵气象,少有临阵怯战的,一个个竟杀气腾腾,携带着火铳,轻炮,各种精良的火器,快速在水寨连同城内的官道上
行军。瞧着这些年轻的水兵,竟颇有些求战心切的驾驶。瞧着舰队缓缓离港,没了后顾之忧,杨万里竟也精神大振。
“他姥姥的,走!”身为舰队统帅,杨万里竟也跃跃欲试,领着旗舰上下来的一帮年轻参谋,走到行军队列里去了。左右军官们吓了一跳,赶忙追随杨大人总左右。三千装备精良的水兵,竟
越走越快,很快在官道上跑起来了。一些老成持重的军官,见到这副求战心切的架势,心中不免有些汗颜。你道是大明远征舰队,所部精锐都是些什么人,这可都是些兵学结业的少壮派,品学兼优又身强体
壮的好战分子。想在一艘主力战舰上服役,是很难的,个个都得是兵学中的精英。但凡军事素养,身体素质,文化水平稍微差一点,也上不了舰。同样这些军中骄子的待遇,也是极高的
,一个扑通水兵的军饷,是陆军士兵的三倍,军官是五倍之多。
同样的,这年月远征出海,和浩瀚的大洋为敌,风险也是极大的。
“快快,跑起来!”
“杀他姥姥的!”前头隆隆的炮声,喊杀声越来近,近到清晰可闻的时候,杨万里麾下的三千水兵,军中骄子们,已经难以按捺心中的热血。这些大航海时代的主角,大明兵学最杰出的天之骄子,听见前头的喊杀声,连眼睛都红了起来。
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犀利
杨万里走在行军队列中,催促着身边的水兵加快速度,轰,突然一发炮弹落了下来,正砸在不远处的民宅里。行进军中的队列,齐刷刷的以战斗姿态卧倒了,弥漫的烟尘
,碎石杂物沸沸扬扬散落下来,砸在铁盔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几声咳嗽,水兵们慢慢爬了起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杨万里提着刀爬起来,竟有些亢奋道:“上!”这一声令下,前头开路的尖兵很快散开,猫着腰以攻击姿态,贴着墙角在大街两侧展开搜索,大队人马则尾随尖兵,攻击前进。不久,前面突然响起喊杀声,一队从城防
上撤下来的明军,在敌兵的疯狂追击下,且战且退。
突然在街道上遭遇了战斗,几十个尖兵一呆,赶忙拼命的打出手势。
行进中的队伍里,一阵欢腾,杨万里亢奋叫道:“抄家伙,上!”又一声令下,这一路赶往城防的援兵约两千余众,喧闹起来,前队蜂拥上前,在宽敞的大街上就地展开成横队。后头的快速向两侧闯进民宅,翻上院墙,爬上房顶组成了
密集火力,一双双铁脚板爬上爬下的,竟如履平地。这都是平日里,在惊涛骇浪的甲板上,练就出来的好身手。
两千水兵这一展开,装备精良,人人奋勇,便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凶悍。这一部援军,携带了大量战舰上使用的特种装备,两个人抬着走的碗口铳,又粗又长的迅雷炮,火药弩,大喷铳。各种五花八门的舰用火器,这都是海战中防备敌船接舷
作战的近战利器。这些火器无一例外的制作精良,造价昂贵,威力自然也奇大无比,射程也比陆战火器要远一些。杨万里所部这一亮家伙,就地展开了,顿时将宽敞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前头且战且退的明军,很快退到射程之内,躲在两侧的尖兵赶忙招呼,院墙上,房顶上蹲着的
水兵,也一起大呼。
“避开!”
“往两边跑,闪开!”
狂呼乱叫声中,那队败退的明军,突然瞧见一支齐装满员的友军,欣喜若狂,赶忙脱离战场,连滚带爬的往两旁的院落里躲避。
“哈哈!”杨万里狂笑了起来,一伸手夺过一部碗口铳,抱在怀里。碗口铳顾名思义,铳口有海碗那么粗,这玩意是海战专用的火器,三四十斤,配一颗大铁弹,八颗小铁弹,以密
集火力清扫甲板之敌,威力奇大无比。用于陆战稍显笨重,不利于步兵携带,故此无法在陆军中普及,在海战中确是很寻常的火器。但凡海上的近战武器,都有一个极大的特色,又粗又长且火力强大。杨万里天生神力,一杆碗口铳抱了起来,点燃火绳,当街扎稳了马步,朝着数百步外用来的乌压压敌
兵,便搂了火。轰,一声巨响,街上爆起一团烟尘。杨万里怀中大号碗口铳猛的一震,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颗大铁弹,八颗小铁弹轰的一下飞了出去。这一声铳响便是信号
,轰轰轰,咚咚咚,乒乒乓乓的响成一团。大团硝烟在街道上升腾,弥漫着,一个照面,大明军中最精锐的水兵战力,顿时将乌压压的敌兵放倒一片。
杨万里将大铳一扔,爬了起来,红着眼睛叫嚣起来:“打!”
“打,打,往死里打!”噼里啪啦,嗖嗖嗖,这支装备精良的水师,排成横队,蹲在房顶上,院墙上,瞄准了纷纷楼火,一阵铳炮齐鸣,涌上来的敌兵割麦子一般,成片栽倒。这可真是弹如雨下
呀,恐怖的火力一瞬间,将浴血的长街变成了屠宰场。这一阵尽情施展,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乌压压的敌兵便被击溃了。杀气腾腾涌进城的龙虾军,一个照面,便在大明水师精锐的手中,吃了大亏,一瞬间密集的火力将大批
龙虾兵,屠杀在长街巷口,真真是太惨了。
“装药,装药!”
“鳖孙子,打!”
大明水兵以凶悍的火力,压住阵脚,一个个亢奋的年轻水兵,手忙脚乱的开始装填,竟然如同中流砥柱一般,堪堪抵挡住了不停涌来的乌压压敌兵。
前头,一座民宅里。在几个同袍搀扶下,罗艺跌跌撞撞,扑进了一侧的民宅院子里,前头便爆发出一阵密集的铳炮声。吓的几人慌忙找掩体,趴伏在地,耳边便全是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将几
人震的头晕眼花。轰,一颗硕大的铁弹,不知从哪里飞了进来,轰的一声砸翻了木门,激射的碎木头飞的到处都是。
罗艺躲在院墙后头,死死趴着,迎接了一轮天昏地暗的洗礼。不久,铳炮声稍停,罗艺又一个翻滚,滚到了大门后头,瞧着那颗灼热硕大的铁弹,目瞪口呆了。这是个什么玩意,似炮非炮,似铳非铳,还有外面那些救兵是打哪来的
,他觉得脑袋有些昏沉沉的,木呆呆的。嗖,低空掠过的呼啸声响起,罗艺吓的赶忙滚远。叮,一支又粗又长的锋利弩箭,深深的扎进院墙里,余力未消,精铁打造的巨箭还剧烈的颤抖着,发出嗡的一阵响声。
罗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世上有这么粗,这么长的巨弩重箭么,通体都用精铁打造的呀,这世上有人能拉得动,这样恐怖的巨弩么。
“哈哈,杨帅来了!”
“杨帅威武!”左右,随他一起败下来的残兵,纷纷叫嚷起来,神情一个赛一个的兴奋雀跃。罗艺这时也恍然大悟,这巨弩,重箭不是人力发射的,这是战舰专用的火药弩呀,这玩意以
火药之力发射,是跳帮接弦,俘获敌舰的利器。不料,却被人从舰上搬了下来,用于城内巷战,这也太败家了。这玩意造价多少钱一副,这不是玩笑么,哪有这样用的。轰鸣的铳炮声中,死了逃生的明军残部瘫坐在地,或互相搀扶着,瞧着全身浴血的同袍,有放声大笑的,也有抱头痛哭的,总归是活下来了,不用死了。水师援兵到了,罗艺全身绵软无力,背靠着院墙闭上眼睛,打心底里感激那位杨帅。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反击
大明水师这一上岸,一接战,便只有两个字,犀利。不出一刻钟,当面之敌被水师犀利的铳炮,歼灭于长街之上,进攻的势头一滞。铳炮声稍停,长街浴血,到处都是弥
漫的烟尘,倒毙的尸体。两千英格兰龙虾兵,在登城时本就损失惨重,余部又迎头挨了一记闷棍,竟全军覆灭于此。美洲龙虾兵军团的覆灭,给英国皇室造成了极大的震动,面对大明帝国的步步
紧逼,态度因此发生了巨大的转折。明军在佛罗里达之战中,亦损失惨重,参战将领心中不忿,战后商量着,便在街上立了块碑,上书一行鲜红的大字,英国皇家格列特远征军团,覆灭于此。这块碑,后来
便成为大明水师的骄傲,珍贵的文物,著名的旅游景点。
“出!”
“上,上呀!”
旗开得胜,杨万里越发亢奋了,不停的催促着,大批水兵杀气腾腾的抬起大铳小炮,向前推进。
“把咱的水师旗,打起来!”杨大人一声令下,水师日月波浪旗高高挂起,蓝底,金边,镶嵌红色日月的大旗飘扬,潮水般的水兵迈过狼藉的尸体,蜂拥向前。不久,前面又响起激烈的铳炮声,两路
援兵很快在西城门汇合,两路夹攻,竟一鼓作气将蜂拥入城的敌兵,又赶了出去。
“上城墙,杀!”
“站住了!”
“后退者,斩,军法队!”西城门一阵喧嚣,杨天生部击溃的大股敌兵,截住了溃兵,堪堪稳住了即将全线崩溃的城防。此时,那段百米长的缺口,已经被彻底打开了,大批敌兵蜂拥而入,便如同
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入。大批涌进来的敌兵,和杨万里所部两路水兵,撞在一起,立刻便擦碰出绚烂的火星。
砰砰砰,前头几个水兵倒了下去,密集的铳炮声响彻云霄。
“整队,整队!”
“列阵,虎!”
遭遇劲敌,前头的水兵陷入混战,后头的赶忙组织了起来,就在西城门内就地整队,组织起了长枪火铳阵。不出半刻钟,如林的长枪,密密麻麻的火铳横队,列了起来,大明水师这一上岸,一见血,便处处都透着精锐,规整。这些军中骄子战术素养极高,队列整齐划一,就连
装填弹药的速度,也远比一般的士兵快上许多。从整队,列阵,到整齐划一的向前平推,这支部队处处都透着森严的规矩。这是大明新军中,一支理想化的精锐之师,全部由千挑万选,兵学结业的精英组成,这一亮相
便展现出强悍的战斗力。
“虎,虎,虎!”
一步一进,整齐划一的嘶吼声,响了起来,让两侧城墙上正在血战的明军,士气大振,不少人瞧见了飘扬的水师大旗。
“援兵到了!”
“杀呀,水师到了!”
震天的哈杀声中,杨万里所部两路兵马,两路夹攻,以碾压之势向前缓缓推进,西城门内瞬间成了屠宰场。
“虎,虎,虎!”缓步推进的数排长枪手,刀盾斧手,队伍不停的壮大,不停有全身浴血,军服破烂的明军散兵,加入其中。突兀的一声呐喊,近战死兵开始发足奔跑,挺着长枪,挥舞着
刀盾撞进了敌群,噗哧,破甲长枪中间,还夹着几根舰船用的挠钩,瞬间将敌兵刺翻了一片。但凡是大明兵学结业的精锐,必每日苦练冲刺,很多人在二十步外练习刺击,都可以刺中目标位置,他们嚎叫着冲来,威势非同小可。刺向那些挤成一团的敌兵,又狠又
准且配合巧妙,极难阻挡。长枪中还夹杂着一些舰船用的挠钩,十分锋利且带有倒刺,抡起来劈头盖脸,一扫就是一大片。这玩意足有两三丈长,本是接舷作战时,用来横扫甲板敌兵的。能使得动这玩意,个个都是虎背熊腰的大力士,全仗着蛮力也不讲道理,论起来呼呼带着风,便带起几条
残肢断臂,漫天的血雾。
“杀!”一根挠钩带着风声,横扫了过去,当面一个手持大剑,重盾的敌兵一阵慌乱,竟不知该如何抵挡。不过此人十分骁勇善战,虽惊不乱,重盾护身,大剑狠狠拍向挠钩,将
那锋利的钩子打歪了出去。
叮,挠钩扫在重盾上,擦出一溜绚烂的火花。
“杀!”不料一声吼叫,那使挠钩的水兵用尽全身的力气,枪如游龙,两丈多长的挠钩一退,一进,噗哧刺入那个敌兵咽喉内。当啷,重盾倒下,大剑落地,那敌兵挣扎着,抓着
锋利的钩头,挣扎着倒了下去。战事无比的惨烈,大明精锐水兵的配合与战术,也是卓有成效的,可说是进退有序,法度森严。毕竟战斗靠的不是单纯的武勇,而是团体间的配合,战场上个人再厉害。
也比不过集体的力量,很少有敌军,能防住同时从几个方向刺来的长枪,还有那些劈头盖脸的长长挠钩。搏杀了一阵,前头近战兵的势头稍弱,喊杀声便又响了起来。乒乒乓乓又一阵乱响,冲散了敌群,大批火器兵沿着近战兵杀出来的通道,蜂拥上前,将城墙缺口处堵了个
严实。咚咚咚,砰砰砰,各种火器抬了上去,将缺口处挤成一团的敌兵,糊了一脸。这种密集火力的糊脸战术,本是明军最擅长的。旧明军便极擅长这种战术,不同的是,旧明军用的是火箭火车,乱枪打鸟,糊你一脸的战术。而大明精锐水师,用的确是威力奇大无比,制作更加精良的各型火铳,无疑
将此种战法的威力,放大了几倍之多。水师军中,本就装备了大量大口径火器,还有纵火弹,毒烟弹,这一招呼到脸上,瞬间便酿成了一场惨剧。蜂拥入城的敌兵,本就建制混乱,又被击溃,进不来也出不去,挤成一团。咚咚咚,嗖嗖嗖,各种口径的碗口铳,大抬炮,火药弩装填了纵火弹,爆炸弹便照着头脸,糊
了过去,震天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乱军之中,也不知是谁吼了一嗓子:“火瓶,火瓶,仍!”几十个膀大腰圆的水兵,点燃了猛火油瓶,卯足了力气投掷了出去,啪啪啪,几十个货火油瓶落地,呼啦燃起冲天大火。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总制
这玩意是水师战舰的标配,这年头风帆战舰都是用木头造的,故此战舰上都配备了火油瓶,一言不合就纵火。火上浇油,又借了风势,瞬间将百米长的城墙缺口,变成了
一片燃烧的火海。血火中惨叫着扑腾的敌兵,挤成一团,汹涌的攻势土崩瓦解了,几百个人火人在血水中挣扎。
“好火!”
随队赶来的罗艺,拄着一杆大枪,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旁,残余不到五十人的选锋,瞧着一个个拼命挣扎的火人,纷纷咋舌,竟不忍目睹了。
“犀利!”罗艺瞧着前头那些精锐水兵,不免交口称赞了起来,这样的精锐之师,有多少年没见过了。自然,这样的精兵栽培起来也不容易,用于守城作战实在太奢侈了。大旗飘扬
,尖锐的哨声再起,士气大振的明军一鼓作气,被打散的守城部队再次集结了起来,呐喊着冲出,趁势发起全线反击。
“杀!”
城墙上,有残兵杀红了眼,抱着敌兵一起跌落城墙。
“上,上城墙!”
“虎,虎,虎!”喧嚣中,成群结队的水兵挺着长枪,挥舞着刀盾,在火器掩护下沿着斜坡马道,一鼓作气冲了城墙。本已经筋疲力尽的敌兵,无力再战,割麦子般被密集的火力,大片射
翻,明军很快收复了城墙。缺口处烈火仍在熊熊燃烧,明军收复了城墙,在垛口,角楼上架起火器,朝着溃败中的敌兵疯狂射击。又一顿铳炮齐鸣,集两万余众发起攻城的欧洲联军,功败垂成,折戟沉沙。初时,败退的士兵还在军官指挥下,排着横队与城墙上的明军对射,几轮齐射后便招架不住,
伤亡惨重的西军率先撤退,荷军亦狼狈逃窜了。至于率先登上城墙的英军龙虾兵,则集体覆灭,存活者不足八十人。
激战整整打了一天,从上午打到天黑,两军都耗尽了最后的力量,无力再战了。入夜,城墙上火把猎猎,明军重新集结了起来,严防死守。此时退下来休整,罗艺不由得泪流满面,三百选锋阵亡了二百一十三人,还有两个是他志同道合的旧日同袍,
手下里还有七、八人伤势不等,他这一队的选锋精锐,己经完全打残了。悲悲切切,城内响起嚎啕大哭声,这一仗明军伤亡亦是惨重,过半数的军官战死,这支远征军残了。夜里,城外亦是愁云惨淡,也不知是谁突然高声呐喊了起来,很快,
城墙上便欢呼一片。
“退了,敌兵退了。”
“退兵了!”欢呼呐喊声中,伤亡惨重的欧洲联军,不待天亮,便朝着西南方撤退了。倾三万人之力,欧洲人的联军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仍无法撼动明军驻守的港口,欧洲人的盘算彻
底落空了,不敢久留,便在天亮前撤了个干净。
翌日,清晨。城外已是一片狼藉,大量阵亡的尸体铺满了城墙内外,旷野间更是伏尸处处,炎热的天气,太阳的直射让人难以忍受。明军此战亦是惨胜,无力追击,只能眼睁睁看着一
些骑兵,掩护着伤兵满营的欧洲人,往西北方缓缓退却了。
半月后,城内。城内已是焕然一新,尸体都被清理过了,只有坍塌的房舍仍等待着重建,城外仍有一些遗尸。天空中大量的秃鹫盘旋着,不时落下来饱餐一顿。此时一支舰队从南边来,
暴风季节即将结束,冒着巨大风险来援的舰队,让城内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舰队带来了大量人员,补给,解了燃眉之急。
傍晚,城西北。罗艺令这几个人,抬着一扇野牛肉,一袋米,一袋面,走进一个简陋的院子,送他肉干的后生就住在这里。那后生姓钟,还有个姐姐,当日战死在城墙边上,被一把斧枪
刺中了心口,当时便战死了。这些天,罗艺也回来过数次,灵位骨灰也都供上了。大门虚掩,鸡叫声隐约声传来,罗艺推门进去,院子里,一个少女正在那儿喂鸡,粗布长裙,身材瘦小,可以看到衣上几块明显的补丁,一群鸡鸭正围着她欢叫。听到动
静,少女转过身来,一张小小柔弱的脸,有些苍白。
见是罗艺,她脸上现出欢喜的神情:“罗爷来了。”
罗艺点了点头,走了过去,命人将吃用的都仔细放好,那两个手下互相看了一眼,讪笑着告退了。
“告辞,罗爷。”
“罗爷,小心腰。”
两个粗鲁的汉子,调笑起来,少女小脸刷的通红,却落落大方的收拾起牛肉来了,低着头也不言语。
“滚滚滚!”罗艺做势欲踢,两个手下人讪笑着逃了,还从外面轻轻将院门掩上。瞧着那正房里供奉的灵位,再瞧瞧这羞怯少女,罗艺轻轻叹了口气。人家还是小姑独处,云英未嫁之
身,论起年纪,他足够做人家的父亲了,且当女儿养着吧。
走到一旁,瞧见院子里放着一些麦种,便问道:“翠儿,麦种都捡选好了?”
少女道:“今晌便全部好了。”
罗艺便正色道:“赶明儿,我叫人给你种上,这地方肉食不值钱,米面才金贵着呐。”
“你烹制面食的技艺不凡,过两天,在马头上开个店铺,铺子我已经选好了,这是房契,你且画押按个手印。”少女乖乖的在房契上画押,两人说了几句,便无话可说了,足足差了二十多岁,哪有什么共同的话题。两人呆站了片刻,罗艺刚一抬脚,少女亦往前一站,砰,一颗小脑
袋正好撞在罗艺怀里。
“对不住,撞疼了么。”
“不碍事。”
罗艺正有些发窘,外头突然响起鞭炮声,锣鼓声喧天,由远及近朝着这边来了,这一阵闹腾替他解了围。
走过去打开院门,罗艺奇道:“谁家成亲娶媳妇么,这样热闹?”
却不料,一队军官骑着马,敲着锣,打着鼓,一路将鞭炮放到门前来了,一个年轻的上校官瞧见他,滚鞍下马,哈哈大笑了起来。
“恭喜罗爷,贺喜罗爷,委任书到了。”这一年,远征战事紧急,故此大量退伍老兵被重新征召,殖民地当局给罗艺发的委任书,是官拜下将军,镇守佛罗里达行省的第一任总制官,提督军务并屯田事。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议和
罗艺抱了抱拳,做了个罗圈揖,便拿出了一叠龙元,托人去置办几桌酒席,复了军职又升了官,不免要请大家伙吃酒。即日起,便走马上任做了这个佛罗里达提督。这是
个武职,提督军务嘛,整个佛罗里达的军务都归他管了。
破旧的院子里好生热闹了一会,众人才各自散了。
当日竟有媒人找上门来,要跟罗大人说亲,都被罗艺打发了,瞧着钟翠儿的小脸便越发涨红了。
热闹过了,罗艺便又絮叨起来,柔声道:“你累了,便歇着,不必事事都亲自去做。”
“我给你找两个健妇,帮衬着。”
钟翠儿小脸不那么红了,一抬头,露出笑容:“我不累。”
罗艺瞧着她竟是一呆,如今他官拜将军,大权在握,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心中渐渐火热了起来。
十余日后,提督衙门。这殖民地行省的提督衙门,管的事情,远比一般的提督多,眉毛胡子一把抓,什么事情都得管。几日前佛罗里达得到了补充兵力,让罗艺麾下有了八千步骑,尚有正在修
正中的残部若干。他如今是头大如斗,部队打残了,下级军官阵亡过半,伤的也不少,半年之内,佛罗里达明军也恢复了不了元气。罗艺也别无良法,只得边整军边建设,先将港口,水寨修成铜墙铁壁。此地是大明远征军,在整个美洲东海岸的桥头堡,不容有失,故此巴拿马城的支持是不遗余力的,
分批派来了大批工匠,还有土人劳工。
渐渐中午了,一个苗条的素色身影,挽着篮子走进了衙门。
衙门外的卫兵赶忙敬礼,瞧着那素色身影走进了官厅,放下篮子,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便端了出来。
“嗯,香!”
“翠娘好手艺!”
官厅里响起一阵夸赞声,罗艺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瞧着钟小娘利落的摆放碗筷,心中不免得意了起来。
“叫你别累着,不听话。”
心中虽十分得意,脸上还是一沉,嘱咐了几句。
钟翠娘低着头,怯生生的说道:“我不累。”一旁衙门属官们瞧着这两位,不免失笑,老夫少妻么,平日里相处便是这副样子了,一个怕累着,另一个又勤快乖巧。瞧着这尚未过门的提督夫人,虽少了些贵气,却着
实贤惠,衙门上下都喜欢她。罗艺尚未抱得美人归,外头,码头上突然警钟长鸣,衙门里众人一呆,后疯狂的跑了出去。
罗艺心中也是一惊,忙放下碗筷,道:“你就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看看。”钟翠娘小脸刷的苍白,竟突然跑了过来,抱着他粗壮的腰,再也不肯撒手了。罗艺又是一呆,竟一时手足无措,良久方狠心将她挪开,整一整身上笔挺的将官服,大步走
出了官厅,登上了了望台。不远处有一座教堂改建的了望台,望台上此时挤满了人,都瞧着东边的海面上,指指点点。
“何故喧哗!”
“提督大人来了!”一阵喧闹,罗艺大步登上了望台,此刻佛罗里达没有民政官,只有一个新任命的提督,天大地大他最大。四周围安静了,罗艺接过一根千里镜,往东边的海面上看,只能远远瞧见海面上,有几艘大明战舰游弋,还发炮示警。不久,水寨那头轻骑飞至,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东边洋面上,突然出现了大批敌舰,水师正欲出港迎战,请岸防
炮火做好接应准备。
“什么?”
“这些蛮夷,好胆!”喧闹叫骂声中,罗艺站在望台上,心中亦是猛的一沉,风暴季节过去了,西人的大批战舰此时出现,这是不死心呐。他虽然对大明舰队的信心十足,手心里却仍是捏着把
汗,行军打仗总是充满着各种意外,他这样的百战老兵,当是再清楚不过了。
“传令,备战!”
“走!”罗艺大步走下望台,一众衙门属官赶忙跟随,各就各位,很快提督衙门便忙乱了起来。罗艺昔年在中亚作战,凭军功一路做到上校官,独领六营步骑坐镇乌拉尔山大营,
于行军打仗是门儿清,故此可以做到忙而不乱。
“传令,各跑垒不必请示,可自行发炮。”
“打旗号,联络水师,水师可退至岸防炮火射程之内,不必浪战。”水师不归他节制,联络还是要做好的,罗艺坐镇在官厅之内,发号施令,外头轻骑飞出,不停的往岸防部队传令。官厅里逐渐沉稳了下来,有一位辽军江北左营的百战老
将坐镇,大家伙心里便踏实了。忙乱中,大战过后的佛罗里达,再一次战云密布。喧闹到了晚上,平静了下来,水寨那头轻骑跑来报信,云集海上的欧洲联合舰队,说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打仗的。官厅
里一阵安静,又爆出一阵吵闹声。
“啥意思,求和?”
“小心有诈!”
纷乱中,罗艺越发谨慎了,沉吟片刻便低声道:“联络水师,求援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道理他再清楚不过了,此时的美洲东海岸,形势十分的微妙诡异,是战是和尚未可知。
开城五年,九月。不几日,明军没有等到敌舰的进攻,才渐渐开始相信,欧洲人大举集结的舰队,真的是来求和的。罗艺松了口气,杨万里松了口气,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此刻的大明美洲
远征军,兵力使用已经到了极限,又是多线作战,实在不宜再发动一场旷世大海战。在大明本土出发的援军,明年春天到来之前,明军巴不得停战议和。很快,巴拿马城的殖民地当局,派出人员,并授权佛罗里达提督罗艺,远征舰队副统制杨万里,与欧洲人的联合舰队谈判。杨万里年轻气盛,眼高于顶,罗艺身经百战,
狡猾多智。这两人凑在一起,以战胜者的姿态出现在谈判桌子上,态度自然是嚣张跋扈,不会给什么好脸子看的。杨万里是真的跋扈,不把欧洲人的联合舰队放在眼里,叫嚣着要全歼人家。罗艺则是老谋深算,自然不会在谈判桌上露怯。这两人才刚联手,在佛罗里达打了一场胜仗,那会客气,那自然是要狮子大开口的。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军费
杨万里是名将之后,青年得志,行事不免带着些跋扈。
开城五年,十月。佛罗里达提督罗艺,远征舰队副总制,与通译,官员二十三人,在水师旗舰辽东号上,接见了西班牙,荷兰,英国的谈判代表,商议美洲东海岸停战和谈事宜。一大早,
辽东号上便肃杀整洁,甲板清洗的干干净净,大炮一律掀掉了雨布,装填实弹。水兵全副武装,肃立在高大整洁的甲板上。上午九点,欧洲三大强国的谈判代表,乘坐小艇登上了辽东号。辽东号重达两千八百吨,当世唯一一型四层甲板风帆战列舰,配舰炮一百二十八门,可谓是这时代大炮巨
舰的杰出代表。辽东号两侧,是大小战舰二十余艘,不远处另有一支巴拿马舰队,游弋警戒,监视着欧洲人的联合舰队。论战舰数量,欧洲人的联合舰队足有三百余艘,数量是明军舰队的三倍。然而论战斗力,全部由新式战舰组成的大明远征舰队,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无论是火力,装备
,吨位都占据了上风。舰上,杨万里,罗艺两人一身戎装,肃立在上层甲板上,早已备好了酒宴佳肴。鸿门宴嘛,总要备的齐整一些,下层甲板,一个个谈判代表身穿各色军服,鱼贯登上舷梯
。突然,辽东号上铳炮齐鸣,巨大的舰体猛的摇晃了起来。欧洲人的谈判代表们完全没有准备,一个个吓的脸色都变了。
有人立足不稳,吓的一屁股坐倒了,两股颤栗了起来。砰,砰,砰,甲板上水兵排成两列横队,枪口朝天,次第开火。欧洲人的几十位谈判代表,脸色发白,却也只好停了下来,硬着头皮观看大明士兵的排铳表演,一个连的
水兵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前排射击,退后装填,后排向前,举枪射击,每分钟三发的极限射速,让一个个西洋人脸色更加苍白了。
这下马威,着实让欧洲人的代表们,目瞪口呆,却又不能闭上眼睛不看。每分钟三发的射速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这是一支使用最先进燧发枪,当事最训练有素的军队。如今的欧洲本土闹饥荒,局势又不稳,各国都在扩军备战,燧发枪这种火力
凶悍,射速奇怪的新世代武器,各国也都在换装。此时,就只有远在欧洲本土的英国皇家陆军,换装了几个连的新式燧发枪。老旧的西军,战斗力弱的荷军,还在为了换装的事情争论个不停。这一登上大明的旗舰,看见了齐刷刷,齐装满员的一个个燧发枪连,可以想见他们的心理有多惊慌。不
久,排铳声稍停,上层甲板响起一个大明年轻将领,张狂的笑声。
“哈哈哈,各位贵客,请入席吧!”
“请请请,各位请!”明军先给欧洲人的谈判代表们,来了一个下马威,又展现出泱泱大国的风范,热闹殷勤的招待了起来。一个个谈判代表,在水兵指引下落了座,作陪的一个个大明军官,
却都横眉竖目的,脸色倨傲。气氛正有些尴尬,那头大身子瘦的中年明将,却又露出温和的笑意。
“远来是客,先吃饭,再谈判。”
“各位请,我先干为敬!”
“哼!”杨万里罗艺两人,一个扮黑脸,一个扮演红脸,这是提前都预备好的。先来个下马威,将人吓的两股颤栗,再略备一些薄酒,摆个鸿门宴,保管将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欧洲
人,弄了个七荤八素的。二十多个谈判代表,实在难以下咽,只得硬着头皮咽下几杯烧刀子,吃了几口美滋没味的饭菜。
酒席撤了下去,和谈正式开始了,正所谓是各怀鬼胎。明军苦于补给不便,港口正在修建之中,最近的补给路线是从巴拿马翻山越岭,横穿一百二十多里的险峻峡谷,将物资运输到中美洲的东边。并且横穿中美洲的官道,正
在加急修建。舰队更是要千里迢迢,绕过整个南美洲,才能抵达东海岸。兵力使用上,明军更是捉襟见肘,故此短时间内,明军不愿意进行海上决战。
而欧洲人则是打怕了,心中畏惧了,各国更是出现了严重的分歧。此时杨万里,罗艺两人还不知道,欧洲人为了拼凑一支南下联军,到底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那支从美洲东北部集结,南下攻打佛罗里达的联军,可是集欧洲各国殖民军
之力,足足准备了半年,将整个北方的兵力都抽空了,才集结起了一支三万人的强大部队。这支联军,本以为攻下佛罗里达,将明军赶下大海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却未曾料到三万大军,竟惨败而回,兵力损失接近了三分之一,余下不到两万人的部队,士气低落
,已无法继续作战了。人员损失还是其次,最可怕是装备的损失,是短时间内无法补充的。如今,欧洲本土也在换装,美洲大陆又没有军工生产能力。在战争中损失的大量军械,无法补充,再打就只能让士兵们,扛着简陋的长毛木棍上战场了。于是在这种背景
下,停战和谈已成必然。明军,需要时间来准备战争,这个时间是以年为单位来计算的。两到三年,一等到佛罗里达的坚城,横穿美洲大陆的官道修建完工,战备物资准备的充足了,任谁都知道
明军,不会停下向美洲东海岸进攻的脚步。而盘踞在美洲东海岸的欧洲殖民者,也需要时间来准备战争。
谈判桌上,杨万里尚且不知,欧洲人面临着如此巨大的困难。他只是面无表情,鼻孔朝天,摆着胜利者趾高气昂的架势,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赔款割地。欧洲三国也是有备而来,早就预备好了挨刀,却未曾料到这位年轻的明国
元帅,一张嘴就要两千万西班牙马克的军费赔偿,两千万马克的军费赔偿,这样无理的要求,险些让欧洲人当场掀桌了。这位也太过分了,两千万马克是什么概念,整个西班牙帝国一年的财政总收入,也就是这个数吧。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条约
两千万马克这样的数目,是西,荷,英三国殖民地,绝对负担不起的,就算把整个美洲东海岸卖了,也给不起。西班牙人的谈判代表,拍案而起,怒目圆睁死死盯着杨万
里,眼睛里满是怒火。杨万里性子也跋扈,解下佩刀咣的砸在桌上,也死死盯着那西班牙人,破口大骂起来。
“谈不拢,那就打!”
“我皇明天兵,赫赫军威,碾死你们这些蛮夷,就像碾死蚂蚁一般!”“手下败将,也敢猖狂,我们愿意坐下来和谈,不过是因为皇明摄政王陛下的仁慈和谦让,他老人家不忍心杀戮你们这些蛮夷,如果你们不及时悬崖勒马,我皇明天兵一到
,鸡犬不留!”杨万里年轻,嗓门大,咆哮起来整个辽东号甲板上,都是他的声音。眼瞧着掀桌翻脸就要谈不成了,双方赶忙将这两位暴躁的代表,各自劝住。任谁都知道这场仗,双方
都打不下去了。倘若一方稳操胜券,还用的着在这里磨嘴皮子,早开打了。英荷代表赶忙将西班牙代表劝住,不要去撩拨这位年轻明国元帅了。他们是真的被打怕了,三万联军逃回去不足两万,殖民地军心涣散,每天都有很多葬礼,寡妇孩子哭
的人心烦意乱。
大明这边,罗艺也顺势将杨万里劝住,咱大明是礼仪之邦,不要这样怠慢客人。焦头烂额中,欧洲代表们商量了一阵,战败了总归是要赔款的,于是说送给明军三百万马克的许诺。杨万里自然是不愿意的,三百万马克的军费赔偿,打发要饭的么。于
是双方因为赔款金额争执不下,第一天的和谈不欢而散。磨了一天嘴皮子,什么事情也没谈成,三国代表回到船上,双方的舰队继续在海上对峙。
入夜,灯火通明的港口,高大威武的战舰,组成一幅壮阔的画卷。到了晚上明军也没闲着,停泊在海上的舰队大举调动,杨万里所部趁夜展开,在不远处游弋的巴拿马舰队则借助洋流,向欧洲联合舰队的侧后方迂回。港口里的岸防炮垒
,也二十四小时待命,火把照耀下,黑洞洞的炮口指着海面,随时准备着配合舰队作战。
天一亮,杀气腾腾的两支大明舰队,竟有恃无恐,对三倍之敌形成了包抄之势。天亮后,发现这个事实的欧洲三国代表,吵闹起来,再次发生了巨大的分歧。对海面上那些杀气腾腾的大明战舰,高傲的西班牙舰队指挥官被激怒了,主战。英,荷两国
代表吓坏了,赶忙劝阻。争论了一早晨,最后,三国代表瞧着正对面,辽东号高大的四层甲板,高高飘扬的日月蓝底水师旗,还是丧失了开战的勇气。双方舰队的数量是一回事,战斗力却又是另一回事,面对辽东号这样恐怖的四层甲板战列舰,型号老旧的欧洲战舰,实在没有冲上去交战的勇气。于是上午九点,和谈继
续进行,这回欧洲三国做出了巨大的让步。在强大的大明舰队威胁下,三国代表默许了骄横明军的讹诈行为,同意支付六百万马克的战争赔偿明军舰队仗着船坚炮利,有恃无恐的多次讹诈,最后将赔款数额,敲定
在了一千二百万马克,并且还是分期付款的。老谋深算的佛罗里达提督罗艺,劝住了暴躁的杨大人,勉强接受了这个赔款数额。但是提出首期赔款三百万马克,必须在一个月内交割,不然,强大的明国舰队就要打过
去了。剩下的尾款分十年还清,还不清,对不住,那可就要利滚利了。后来,英,荷,西殖民地的财政状况,每况愈下,直到破产也没有还清这笔战争赔款。这笔赔款利滚利,最后滚到了一个天文数字,三国政府足足还了三百多年,这是后
话,暂且不提。当时,三百万马克的战争赔款,给欧洲人的殖民地政府,造成了沉重的财政负担。以皮毛生意为主的殖民地,为了支付这笔赔款,几乎将家底都掏空了,才换来了两年的
缓冲期,两年的和平,却也不过是饮鸩止渴。等到两年后大明远征舰队,完成了战争前的周密部署,那就是摧枯拉朽了。赔款事宜定了下来,就该轮到割地了,对于割让土地这件事情,欧洲三国代表是很慷慨的,只要能够赢得和平,他们愿意割让大块土地。杨,罗两人自然也不会客气,顺
势索要了大片土地。
半个月后,佛罗里达条约正式达成,双方代表签字画押,尘埃落定。除了大笔战争赔款,西班牙殖民地代表,让出了西班牙人控制的佐治亚,田纳西,卡罗莱纳,用大片的土地换来了和平。西班牙人大踏步的后退,一气撤退到北方的佛吉
尼亚去了。作为条约的附加条款,明军将会放弃对墨西哥城的包围,允许被重重围困的墨西哥城守军,全部撤退回北方。
可以说,双方都对这个条约十分满意,举杯庆祝了。西班牙人割让了大片殖民地,支付了战争赔款,却完成了战略收缩,将兵力集结到了北方。而大明远征军则兵不血刃,一枪未发,就获取了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并且
将势力推进到了美洲大陆腹地,还顺势将地盘连城一片。
开城五年,除夕。
和往年一般,辽王府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与民同乐。和往年不同的是,宴席上多了些来自美洲新大陆的奇珍异宝,一种产自墨西哥行省的枫糖,在辽东大受欢迎。这种从树里长出来的甜品,成了辽东权贵争相抢购的美味珍
馐,物以稀为贵嘛,道理便是如此。
“哎哟,怪凶的!”
“哈哈,有趣!”马城坐在亭台里,瞧着妻妾们逗弄着几只小猴,巴掌大,小巧可爱的狨猴在树梢上跳来跳去,引来妻妾们的欢声笑语。这玩意应是美洲特产,巴掌大的小猴子,煞是可爱,很快变成了府中的爱宠。这要搁在崇祯初年么,妥妥的一个玩物丧志,免不了言官们群起而攻之,最后闹个鸡毛鸭血,至于么。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除夕
狨猴在树上跳来跳去,引来众妻妾的阵阵娇呼,马城含笑看了一会,便将几位辽东大员引入书房,今夜举国欢庆,得有好些人彻夜狂欢。虽是除夕夜,各位大员聚在王府
,却也是闲不下来的。
书房里,摊开了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引来辽东大员们,啧啧称赞。世界地图,这玩意大明早就有了,万历二十九年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进京献图,献的就是一幅世界地图,神宗皇帝甚是喜爱。当时叫坤舆万国全图,后来神宗皇帝命人
绘制了十二幅,以传于后世。利玛窦献的图不太标准,如今在辽王府挂着的这幅,在坤舆万国全图的基础上,做了大量的修正。
摊开世界地图,诸位大员便心旷神怡,真真指点起江山来了。马城面色凝重,将手按在美洲新大陆,熟悉而又陌生的山川河流上,便微微一笑,胸中自有他人无法理会的锦绣万千。如今,郑森在加州,林凤在墨西哥,杨万里在美洲
东海岸,大踏步的前进。三路大军最迟半年,便可会师,将肥沃辽阔的美洲南部纳入版图,并可剑指北方了。
“王爷,郑森请多派医官,防治瘟疫。”
“殿下,水师请援工匠,舰船,开凿运河。”
“准!”对于美洲远征军的一应请求,马城是不打折扣的照准了,上上下下都明白,如今大明帝国的战略重心,人力,物力,渐渐从遥远的中亚,欧洲,转到了美洲新大陆。两年
内,当如日中天的大明帝国,将强大的国力投入到这块遥远辽阔的土地上,那时,便是帝国的荣光照耀九州之时。
除夕夜,气氛在轻松中渡过,谈笑间,大明的战略重心再次完成了转移。
同一时间,墨西哥城。城门大开,墨西哥城在被围半年后,迎来了转机,随着佛罗里达条约的签订,三百万马克的战争赔款完成交割,墨西哥明军遵守条约,如约撤除了围困。林凤做的也真够
绝的,人可以走,军械粮食得留下,除必备的防身武器,每人只给五天的口粮,命其离开,不满十岁的儿童,口粮还得减半。在覆灭和生路之间,墨西哥守军选择了妥协,城内万余守军,在明军监视下携老弱妇孺,徒步北上。此事,大明远征军还是乐得遵守条约的,西洋蛮夷都讲究契约精神,
咱天朝礼仪之邦,就更不屑做那等不守约定的丑事。
城外,高处。林凤手按战刀,眯起眼睛,看着朝阳下大队敌兵,携老弱妇孺出了城,排成三列纵队步行北上。一旁,几个林凤营将领,欲言又止,还有一群土人部落的首领,一个个的
情绪十分激动,吵闹个不停。三万人从早晨走到中午,才走出去不到二十里,都是些老弱,妇人,童子,能走多快。
“这条北返之路,不好走呀。”林凤别有深意的念叨了起来,那万把人的墨西哥守军,虽然有些防身用的武器,可也架不住眼睛发红的土人太多。这一路千山万水,前路渺茫,也不知道多少个土人部落
,此刻正在奔走联络,成群结队的准备围追堵截呐。大明士卒不屑违反条约,做出那些言而无信的事情,可是土人不理呀。百年仇恨,西班牙人仗着火器犀利,在墨西哥,中部美洲杀人无算,这仇恨是无法化解的呀。自己
做的孽,自己酿的苦果,便也只能自己品尝了。
瞧着北返逃难的长长队伍,林凤低声道:“来呀,将城内缴获的军械,也不必清点了,发下去吧。”从西班牙人手中缴获的火器,军械,林凤瞧不上眼,发给谁,自然是发给那些眼睛发红的土人武装,此刻的林凤面无表情,行使了战胜者的权力,随手做了件小事,却把北返的墨西哥守军坑苦了。得到了大批军械的土人武装,便如恶狼一般,展开了疯狂的围追堵截,几乎每天都会爆发激烈的战斗。土人武装固然伤亡惨重,可三万多西班
牙军民,能成功返回北方的,又有几人,这注定是一条血路。
同一时间,巴拿马。中美洲的崇山峻岭之间,一条官道正在快速铺设,开凿运河太难,铺设一条官道倒是容易。这条贯穿中美洲的交通要道,全长一百二十里,为了修建这条交通要道,明人
以低廉的报酬,从当地部落雇佣了大量土人。在对待美洲土人这一点上,大明人做的比西班牙人,聪明的多。不过是些没开化的土人,何必都打杀了呐,弄些华贵的饰品,香喷喷的野战口粮,几匹健美高大的战马,
往部落族长手里一送,就有大量的劳动力可供使用,真真是物美价廉。又何必远隔千山万水,从遥远的非洲贩卖黑奴。
同一时间,法国巴黎。大年初一,热闹的凡尔赛镇,大清早波旁王朝的贵族们,便穿上华美的新衣,走进尚未建成的皇宫,热情洋溢的互相问候着。大明文化正在深深的影响着法国,以至于大
明的农历新年,很快成为波旁贵族们热衷的盛大节日。
戒备森严的碉楼式堡垒,顶层。华美的寝宫里,壁炉熊熊燃烧着,温暖如春,白焕章穿一身笔挺的将官服,手拄战刀,端坐在壁炉前面,脚边还趴伏着一条大狼犬,吐着舌头。一个宫廷画师正在给他画
全身像,金碧辉煌的墙壁之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肖像画。不远处,一张华美的大床上,法国太后慵懒的拥被卧着,明眸善睐的大眼睛,瞧着俊朗笔挺的情人,散发着妩媚的神采。这都日上三竿了,太后还在睡懒觉,现如今波旁
王朝的贵族们,可说是醉生梦死了,对大巴黎地区不时爆发的叛乱,竟习以为常了。如今,法国新军已经扩充到三万兵力,一水的大明制式装备,半年来强势弹压着叛乱,让这个腐朽王朝的统治,看起来还算稳固。然而,任谁都知道这个国家,正在变成一个巨大的火药桶,波旁王朝的腐朽贵族们,正在火山口上翩翩起舞。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贵族
一幅全身肖像画,被女仆们挂了起来,硬挺俊朗的大明将军,和明眸皓齿的法国太后,两幅巨型画像挂在一处,竟显得十分般配。一街之隔,便是三万新军驻扎的大营,
不过大年初一,这一天士兵都放了假,大营里空荡荡的有些冷清。如今驻凡尔赛大营的明军,人数约两千,逢年过节也有一些军官,士卒跑去热闹的巴黎市中心,娱乐消遣。主帅李争鸣之妻王贞,怀了身孕,李争鸣本想让她留在瀚海城
待产,但她执意不肯,于是夫妻两人便在巴黎长住了下来。多年后,王贞已是徐娘半老,却贵气慑人,穿一身华服在夫婿陪伴下,沿着园子里的林荫道散步。园子不大,却是标准的大明建筑风格,有小桥流水,有假山亭台。在城
市里水不易得,要建这样一座园林实在不易,取水用水实在是一个老大的难题,但李府却是这样的建了,景致还很好,与其说难得,倒不如说明了园子主人的权势。夫妻两人走在园子里,沿途景色,女主人不住的吩咐下人,重新打扫院子,李府上每天有人打扫,但王贞看了,总觉得要自己看了一遍才算作数。散步,然后就是回到屋
子里用膳,这饭菜并非大鱼大肉,但也是荤素搭配得宜。吃饭时她眉宇间有几分忧色,李争鸣哭笑不得,自然晓得她眼下的心思。他这美貌娘子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多了,可也怨不得王贞多心。常驻巴黎这是个肥差,诱惑也多,那些个贵妇,小姐成日里在面前转来转去的,只要他勾勾手指头,那
自然是夜夜笙歌。然而李争鸣,和辽王马城品味相若,格外不喜这些西洋女子,体味大,毛孔粗,总不如东方女子的娇美。
大年初一,午后。从远到近,几个下人正在打扫着庭院中的积雪,扫帚擦地发出一点点沙沙的响声,好似蚕咬着桑叶,这点声音反而令午后的李府显得格外安静。若是没有什么抱负和野心
,如此悠游林下的生活,可令不少退下来的官员所羡慕。平日李争鸣是要看公文的,但今日是大年初一,则教起儿子读书写字。
而王贞在一旁含笑看着,忽道:“逸儿也差不多该请个先生了。”
李争鸣笑道:“你做主吧,若非公务缠身,我真想亲自陪他。”
王贞便含笑道:“夫君,不如意就不当这官好了。”
李争鸣不免失笑道:“官哪里能说不当就不当,你也知道,我是没一日能闲住的人,这也是王爷对我的器重,信我用我。”王贞便一撇嘴,如少女一般轻轻哼了一声,让不远处正在行来的两个部将,赶忙将视线避开。李帅夫妻又在上演保留节目了,虽说李帅惧内这是人人都知道的,身为下属
的自然不敢笑,还是一本正经的拜年,请安。
“请李帅安。”
“夫人吉祥如意。”瞧见家中来了两个夫婿的下属,王贞便还了一礼,在下人搀扶下避进里间,她便是这样谨慎守礼的女子。李争鸣瞧着娇妻婀娜身影,微微一笑,他最爱娇妻这样的做派,
这是正经的大家闺秀,端庄守礼的大明女子。对那些个野性未褪的西洋女子,这位李帅,可是从来也瞧不上的。
两个部下将官走了过来,笑道:“总帅,教孩子呐。”
“这大过年的,苦了逸儿。”
李争鸣瞧着这两个年轻部下,嬉皮笑脸的样子,便正色教训道:“噤声。”
“你两个稍安勿躁,当年王爷和我说,说什么呐,咱这样的寒门出身,三代才能教出一个贵胄,逸儿,不要分心!”
轻轻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少年只得苦着脸,又低下头临摹他的字帖,他临摹的,却是一笔端端正正的小楷。
两个部下忙道:“王爷说的,那自然是对的。”
“哎呀,逸儿这一笔字,可真有几分模样了。”一个身经百战的统帅,两个年轻的军官,竟然在园子里评论书法,这要是搁在神宗朝,妥妥的贻笑大方,传出去怕是要被天下人耻笑。可是如今,大明的将领,军官自上
而下,不通文墨的极少,真要是目不识丁的,也早就退休养老了。现如今,大明军中是学院派,也是少壮派当道,旧军出身的老将可不多了。
半个时辰后,等到爱子临摹了一副字帖。李争鸣方命人打开院门迎客,家中妻小也得沐浴洗漱,盛装打扮起来,预备着出息晚上的盛大宴会。凡尔赛这地方,真真是每天一小宴,三天一大宴,天底下一等一的温
柔乡,自然也是英雄冢。然而自李争鸣以下正经的辽军精锐,和关宁军又截然不同,从上到下都保持着辽军的做派,一丝不苟。大明特色的喜结,灯笼挂了起来,这才算是过年了。李府这一开门迎客,宾客便络绎不绝,一干军官,参谋进进出出的,笔挺的大红军服,一尘不染的牛皮军靴,自然有
一种不凡的气度。正热闹时,府外数骑飞至,几个军官在府门前滚鞍下马,气急败坏的冲了进来,还撞翻了一个下人也顾不上了。安乐祥和的李府,在大年初一这一天突然纷乱起来,喧闹
声很快传进园子里。
不久,李争鸣在部下簇拥下,走了出来,沉声道:“何事喧哗?”
两个下级军官急匆匆跑了进来,众人一瞧,便瞧见两人身上沾着几滴血迹,脸色便都是一沉,喝问起来。
“说,何事惊慌!”
那两个军官瞧见诸位上司,便愤然诉说:“总帅,咱有几个弟兄,在城里出了事,叫人打了!”
“混账,说仔细些!”
“回宗帅的话,咱有十多个弟兄吃了些酒,走在街上,无缘无故的被人围了,还打了起来,咱弟兄伤了三个。”李府之内顿时一片哗然,闹腾起来,大明天兵在巴黎城叫人打了,这还了得,这些个西夷是要造反么。李争鸣面色阴沉,瞧着这两个麾下的军官,看见两人眼神有些闪躲,便重重的哼了一声,怕不是无缘无故叫人围了吧。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冲突
几个士卒吃了些酒,在城内走动,无缘无故的被人围了,这样的鬼话李争鸣如何肯信,多半是酗酒闹事。
“整队,集合!”不论实情如何,李争鸣也懒得问,部下叫人给围了,还伤了三个,那就得找个场子回来,至于有没有道理,过后再说。很快大营里鼓声,哨声响了起来,一营正在休假的
明军紧急集结了起来。
凡尔赛大营内外,傍晚时突然喧闹起来,许多盛装打扮,出席宴会的贵族们,跑出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傍晚时分,大营。
李争鸣嘴角抽搐了几下,低喝道:“抓人!”
两个吃了亏的年轻部下,脸涨红了,忙道:“谢总帅成全。”
另一人则担忧道:“咱们这样大张旗鼓的入城,倘若遭遇抵抗……”
话未说完,李争鸣已经直愣愣的看着他,眼睛里凶光一闪,咆哮起来:“那我不管,你们瞧着办!”左右明军将领轰然应诺,自是心领神会,倘若真有不开眼的,那就只能就地格杀了。不远处赶来凑热闹的一些波旁贵族,不由得为止侧目,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平日里这
位李元帅,长相忠厚,待人和气,不料这一翻脸,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竟让人心中都颤栗了。气势,杀意,那是长期征战养成的,直教人后脑勺发凉。全副武装的明军集结起了一营兵力,翻身上马,杀气腾腾的往几十里外的巴黎市区,狂奔而去。同时,停泊在塞纳河上的三艘明军内河炮舰,也结束休假紧急驰援,沿河
向巴黎市中心进发,三舰十余门一百一十毫米口径的大炮,也装填了实弹。
半个时辰后,巴黎市中心。傍晚时的巴黎城外突然响起杂乱的马蹄声,急于救人的一营明骑,呼啸着冲进了城内。城内处一队守军不敢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大批红衣红甲的骑兵,撞翻了几个躲避
不及的市民,却马不停蹄往市中心飞驰而去。
市中心,广场。十余个醉醺醺的明军士兵,背靠背保护着三个受伤的士兵,正在和几千个市民对峙。这些士兵都随身携带着防身短铳,故此,市民也被打死了好几个,尸体就停放在一旁
,还盖上了白床单。
“打死他们!”
“赶走这些明国士兵,他们是可耻的侵略者!”
愤怒的咒骂声中,死了人,那十多个明军士兵酒早就吓醒了,这些士兵亦是十分强悍,也不退让,反而和市民对骂上了。
“蛮夷!”
“不怕死的,来!”
“动爷爷一下,屠了这鸟城!”咒骂声中,人群中竟还有几十个穿着黑色斗篷,戴着礼帽,提着手铳的黑衣人,在不远处监视着这些明军士兵。这样的场面有些诡异,瞧着这些黑衣人不慌不忙,竟似有
备而来,更像是有预谋的事件。天将将黑,此时大队明军骑兵,沿着街道正快速赶来。远远的,两个军官瞧见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几个部下,心中发急便一按卡簧,雪亮的马刀亮了出来。这一亮马刀
,局势便瞬间失控了。迎面,有几个提着棍棒斧头的市民,瞧着战马,骑兵飞驰而至,竟呆住了。骑兵速度极快,这几个人竟吓呆了,本能的举起武器想要阻拦,刷,刀光一闪,几个人嚎叫着
倒了下去,并且引发了一场大乱。杀了人的明军骑兵不再客气,纷纷亮出马刀沿街劈砍起来,很快将聚集在广场上的人群杀散了。
砰,砰,砰,突兀的几声铳响,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啊!”
“打死他们!”惨叫声,呼喊声中,数千市民有拿着武器还击的,有慌乱中互相踩踏,四处乱跑的,也有战战兢兢蜷缩在地,被骑兵马刀无情踩踏的,间中还夹杂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铳响。混乱如同瘟疫一般开始蔓延。四五百武装到牙齿的明骑,冲散了人群,有人翻身下马,开始救治那三个受伤的同袍。
此时,混乱正在从广场向周围的市区,迅速蔓延。砰,不远处一声铳响,一批中弹的战马轰然倒地,人喊马嘶,附近的一些明军骑兵警觉起来。很快,骑兵便发现了躲在街道转角,一伙鬼鬼祟祟正在打黑枪的黑衣人,几
十个穿黑色斗篷的,戴着黑色礼貌看不清样貌,却不时从街角冒出来,偷偷摸摸的开枪。
“杀!”
“冲过去!”明军骑兵纷纷从褡裢里抽出火铳,一面还击,一面十余骑挥舞着马刀掩杀了过去,那伙只有简陋手铳的黑衣人,如何能是精锐明骑的对手。很快被骑兵火铳射翻了几个,
又被冲过来的骑兵马刀砍翻了一些,剩下的扔下武器,作鸟兽散。城内街道拥挤,骑兵施展不开,竟然被这些黑衣人跑了十多个。
“混账!”咒骂声中,四周围射来的冷枪越来越多,明军骑兵只得悻悻作罢,救出了十多个被围的同袍,转而原路返回。大批红衣红甲的轻骑,以火铳马刀开路,又杀气腾腾的一路
冲到了城外,沿途留下了狼藉的尸体。
入夜,凡尔赛大营。十多个被围困的士卒,救了出来,却有两人因伤势过重,流血死了。平白无故阵亡了两个部下,李大帅脸色便有些阴沉,正在举办的盛大宴会停了下来,盛装打扮的波旁
贵族们,人人吓的脸色发白。平白无故死了两个大明天兵,这还了得,战战兢兢的贵族们,排着队跑来军营安抚慰问。李大帅此时翻脸不认人了,将军营警戒了起来,下令取消休假,集合部队。大营里,李争鸣先将那十多个喝酒闹事的部下,军棍狠狠责罚了一通,以严肃军纪,每人罚了
二十军棍,还发配到辎重营去了,几个带头闹事的重责,革职,强制退役。整肃了军纪,便轮到愤怒的明军军官们,向太后陛下讨说法了。到深夜时,案情查明了,本就是十多个明军士卒,在城里吃饭喝酒,调戏了几个女子,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些穿黑色斗篷的武装人员,突然朝着明军士卒开枪,还教唆煽动市民当街闹事,制造冲突。黑衣党,这个活跃在巴黎地区的秘密组织,第一次浮出了水面。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全真
“跪下!”呵斥声中,两个披头散发,全身血污的黑衣人,被如虎似狼的明军带了上来,硬木铳柄狠狠砸了上去。李争鸣麾下都是百战铁骑,混乱中,自是不会有所遗漏,很警惕的
抓了两个受伤的黑衣人回来。
李争鸣神情冰冷,瞧着这两个年轻的法人,冰冷的视线没有半分温度。
动了动嘴唇,李大帅冷声问道:“审过了?”
一旁,部下军官赶忙答道:“总帅,审过了。”
“这两只贼鸟嘴硬的很,撬不开。”
说话间,两个伤痕累累的黑衣人,突然抬起了头,耿着脖子,朝着李争鸣吐出带血的唾沫,愤怒的咒骂了起来。
“侵略者,下地狱吧!”
“罪恶的侵略者,法国人是不会屈服的!”
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一尘不染的军靴上,周围响起一片咒骂声。
“放肆!”
“好胆,混账!”
咒骂声中,李大帅却面色如常,看了一眼便轻轻一挥手,说道:“既是问不出来,那边杀了吧。”如虎似狼的士兵一拥而上,将两个黑衣人托了出去,不久,外面响起两声短促的惨叫,世界便清静了。李争鸣也不恼火,只是缓步走到几个贵族军官身旁,冷冷的看着,
吓的那几个波旁贵族军官手脚都哆嗦了起来。
“擦掉,我给大帅擦掉!”
“大帅息怒!”
一个金发碧眼的军官赶忙单膝跪下,用整洁的军服袖子,替李大帅将鞋子上的那口唾沫,讨好的擦个干净。
李大帅此时却微微一笑,温和道:“这倒不必,传我将令,士兵结束休假,集合,进城抓人吧。”
几个波旁军官如蒙大赦,只要能平息李大帅的怒火,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
开城六年,元月。紧急结束了休假,集结起来的法国新军,在怒火冲天的贵族军官们带领下,开进巴黎市区,开始大规模的搜捕,抓人。尚且处于萌芽阶段的反抗力量,黑衣党成员被大批
抓捕,巴士底狱里关满了人,每天都有犯人被处决。巴黎广场惨案,明军死了两人,骑兵入城冲撞,砍死的超过一百,后来被波旁当局牵连,抓捕,处决的超过三百人。波旁贵族们为了平息明军的怒火,摇尾乞怜的态度,
都记在了历史书上,后世为人口诛笔伐。然而当时,掌权的波旁贵族们,采取了极强硬的态度,以反抗明国侵略,反抗暴政为宗旨的黑衣党,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同一时间,凡尔赛。吞云吐雾后,吸饱了阿芙蓉,精神焕发的太后,和英挺俊朗的明国军官,亲昵的并肩站在一起,接待了来自遥远大明的尊贵客人。从次大陆,经波斯,突厥斯坦万里之遥
,赶来的阿芙蓉商人,为美丽的太后带来了最贵重的礼物。礼物装满了十辆马车,从昂贵的香料,象牙到阿芙蓉佳品,各种奢侈品应有尽有。
太后很开心,重重赏赐了这些商人,并允许他们在巴黎开设烟馆,公开贩卖阿芙蓉,谋取暴利。
“亲爱的,咯咯!”
送走了那些商人,太后开心的在寝宫里转着圈,跳起舞来,她的情人则微笑着,看着她,将法国变成了欧洲的战争策源地。
开城六年,元月,突厥斯坦城。和法国的纷乱不同,突厥斯坦城举办了盛大的典礼,庆祝天朝文化里最重要的节日,春节。庆祝活动将持续十天,期间还有中原来的歌舞团表演,有高僧主持的法会,让
这中亚古城,依稀回到了盛唐时的景象。什么样的景象呐,红衣红甲的天朝骑兵,中原服饰的商人往来其间。
到了开城六年,中亚之地在关宁系将领们的苦心经营下,商贸变得十分繁荣。马城让吴三桂熟读史书,这位吴大帅一刻也没有忘记,还真是将史书读了个滚瓜烂熟,并时常和王爷书信往来,探讨心得。这些书信被吴大帅奉为至宝,可是放在卧房里
精心保管的,不经意间拿出来显摆一番,每每换来旁人艳羡的神色。这天底下,但凡能和王爷时常书信往来的,那都是些什么人,一方诸侯呀。吴三桂此人天不怕,地不怕,生平最怕摄政王马城,这种敬畏是打从辽东时代,就深入骨髓的
。没有人比吴三桂,比关宁军将领,更了解那位英明神武的王爷了。
故此,吴三桂一生对王爷毕恭毕敬,王爷的政令,他执行起来是不打折扣的。王爷说,在中亚要干好几件事情,头一件,对当地的王公贵族,部落酋长要教化之,使其全盘汉化,永远沐浴在大明帝国的荣光之下。第二件,对蛮夷,要禁止其接触汉
文,使其保持着野蛮落后的状态。第三件,为了教化这些番邦蛮夷,吴大帅脑洞大开,硬生生搞出了一个新教。
这些年来,这个新教,硬生生被吴三桂搞成了大杂脍。此教可不止信奉神明,还信老子,信孔子,甚至还信诗仙李白。总之是一走进庙宇,梵音阵阵,一尊尊低眉慈目的雕塑,纯铜打造,远看像是一尊尊神像,走近一看眼珠
子都得瞪出来,这不是三国时红脸的关二爷么,啥时候成神仙了呢。其实信什么教不重要,重要的是官府鼓励,宣传,王公贵族们能从中得到利益,推行新教也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吴大帅有他自己的一套方法,无非是勤交友,广撒钱,
不听话的拿鞭子抽,拿刀子砍,一手挥舞着龙元,一手挥舞着刀子,无往而不利也。这个新教,是在全真教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推行多年,隐隐有压住各家教派,成为第一大教的苗头。全真教行不行呐,自然是行的,要知道在元朝此教就曾经盛行一时
,连成吉思汗,都曾经是全真教的信徒。
并且全真教的势力,还真曾经扩张到西域,连中亚也有不少信徒。昔年王重阳创立的全真道,以道释儒“三教归一”为旗帜,经弟子马丹阳、谭处端、丘处机等“七真”大力推行,在北方民间迅速形成一大潜在的政治力量。元初,成吉思汗曾遣使赴山东莱州,召请长春真人。在西域雪山,丘处机劝以敬天爱民、清心寡欲,得到成吉思汗的赏识,被尊为神仙。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大兴
此全真非彼全真,这个新教,就是吴三桂搞出来的一个大杂脍,里头文武并列什么神仙都有,自然供奉的都是中原的神仙。正所谓挂着羊头卖狗肉,三分颜色当大红,教
化番邦嘛,吴三桂的这番作为,深得王爷的喜爱,也保了他吴氏一族百年富贵。
开城六年,正月初五,城东。全真庙里全真道,一大早,赶来上香的信众便络绎不绝,车马将道路都堵塞了。在突厥斯坦城,最先改信全真的多是些王公大臣,故此,此教先在贵族阶层流行了起来。
上至波斯王公,下至突厥首领,都以穿道袍,信全真为荣。一走进庙里,上首供奉着一位主神,太上道德天尊,也就是老子,又称太上道祖,三清祖师的便是。左手边供着全真教的开山祖师,重阳真人。右手边又供奉着观音大士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怎么瞧着怎么不伦不类。再往下看就更令人瞠目结舌了,文武神仙站两排,从孔子,李白到岳武穆,关二爷,这就都是神仙了。为啥还要供奉观音大士,这是吴三桂老母亲的意思,老人家信菩萨
信的太虔诚了,吴大帅为了尽孝道,就把菩萨摆在三清祖师的右手边了。
正月初五,日上三竿时,黄道吉日。今日三清宫落成,吴大帅亲自主持开光大典,城里数得着的达官贵人都到齐了,谁敢不来呀。吉时到,万众瞩目下,道人们便都集中在准备开光的殿堂里,主持开光的大
德道长穿着神圣的法衣,其余的道人穿着黄色或者红色的经衣,庄严肃穆。殿堂里神像的头上都被红布遮盖了起来,神像与神像之间只有一根红线相互联接着,而且一直牵到殿门外。因为开光,就是要把自然界的日、月、星三神灵光接引到庙堂
里来,使庙堂里供奉的神像们,承接天地之灵气,造化万民之福祉。如何开光呐,在殿门外两根旗杆的正中间,放有一把椅子,一个道人拿着一面镜子紧贴着那根红线,镜面对着殿门。在殿门口站着两个人,他们手中也各拿着一面镜子,
其中一个负责把殿门外那面镜子的光接过来,另一个负责把这束折射进来的光线投射到每一位神像的身上。一时间鼓乐齐鸣,日光被镜面反射后,照着一尊尊神像上,金光灿灿的真如神仙下凡了。此时富丽堂皇的三清宫内,道士们身着金丝银线的道袍,手持各异的法器,吟唱
着古老的曲调,在坛场里翩翩起舞,犹如演出一场折子戏,这便是道教的斋醮科仪。
这也是废话,青铜镀金的神仙,太眼光照着能不发金光么。闹腾到了中午,盛大的开光典礼才算结束,三清宫落成了,也开光了,身穿华贵道袍的信众们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一哄而散了。然后才有络绎不绝的民间信众,一步三
跪,走进宫内虔诚的祈祷。
中午,吴府。吴三桂穿着一身青色道袍,端着一碗高丽老参汤,品了品,清了清嗓子,身边便有一位美貌的女子,婀娜多姿的扭了过来,服侍老爷用些养生的素食。这位吴大帅性子虽
有些圆滑,但在女色上却血气方刚,毕竟人之常情。不能说好色如命,也是出了名的风流倜傥。只来了中亚之后,就接连收入府中了七八个妖娆女子。这其中有别人送的,有属僚献的,也有他自己听说后取来的,繁忙的公务之余,看看舞蹈、听听歌曲,算是他的消
遣之一。小玉奴,就是他前阵子刚收进府中的一个西域女子。这美貌女子褐发碧眼,年不过二八,当地一户王公家养的歌姬,唱得一曲好歌,跳得一把好舞。为何这个女子能够进入吴府,没别的原因,不外乎有人想巴结吴大人,故
此特地寻来献上。吴大帅自诩为真名士,自然是要风流一番的。 不久,几位幕僚求见,说是有一位高道不辞劳苦,从中原远来,这位高道真真是舌灿莲花,辩才无双,大人就不愿见一见么。吴大帅闻弦歌知雅意,这几位幕僚收了人家
的钱财,来办事了,收人钱财,给人办事,这倒也是情理之中。有元一代,自全真没落以来,佛家一支独大,信佛者遍布大江南北。如今全真却在中亚大放异彩,隐隐有成为中亚第一大教的苗头。于是乎,各位中原高道,隐世的高人
云集西域,倒也壮观,眼瞧着全真道,真真的就要在西域大兴了。
“那,便见他一见?”
“大帅英明,快去宾馆,请栖霞山高道来见。”吴大帅召见自是非同小可,去请的人也快,被请的人也快,没多久在亲兵指引下,那位栖霞山高道进了吴府,人多,书房坐不下,移至偏厅。见礼已过,两厢落座。彼此
打量。瞧着这位高道青衫飘飘,仙风道骨,倒还真有几分高人风范。
寒暄一番,吴三桂便笑着问道,“听人说,道长栖霞山人?”
这位道长颇有点宠辱不惊,起身答话,说道:“正是。”
“俗家姓王?”
“不错。”
“在栖霞山隐居?”
“是的。”
“道长为何不待在山中修行,千里迢迢地来我这里,所为何事?”
这位道长很老实,答道:“为名利而来。”吴大帅一听这话,乐了,这位道长是个老实人呐,这一番对答过后,西域便又多了一位得道高人。如此便皆大欢喜,如今吴大帅正是求贤若渴,这些位高道云集他治下的
西域,可算是元朝之后从未有过的盛大。
正月里,辽王府。王府官厅内,鸦雀无声,休沐一过,就有通政司官员冒死进谏,参西北副总督,兼突厥提督吴三桂,在西域突厥大修道观,将好端端个西域搅的乌烟瘴气,请王爷治他一
个凌虐友邦之罪。这通政司官员话音刚落,马城便心中冒火,瞪起了眼睛,直勾勾的瞧着他,那眼神冷冰冰,阴森森,又雪亮雪亮的。将那迂腐的官员,顿时吓得汗出如浆,两股颤栗,险些当场便晕厥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不争
官厅内鸦雀无声,良久,马城方道:“在其位,谋其政,你一个通政司的官员,布道传教的事情,干你鸟事?”厅内几十个官员顿时目瞪口呆,王爷竟爆粗了,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平日里待人亲和的王爷竟爆粗了。几十双眼睛怜悯的看着那通政司官员,此人竟逼的王爷开口骂
人,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了。再瞧那人已是汗如雨下,鹌鹑一样哆嗦了起来,在马城威严的注视下,吓傻了。官厅里一时死寂,不久,王爷难忍心中厌烦,冷着脸拂袖而去。从此,再也没人敢以此事攻讦吴三桂的新教政策,任谁都晓得此事背后,是有当今摄政王殿下鼎力支持的
。这通政司官员也倒了大霉,当日便被上官找了个由头辞退了。马城行至后园,心中仍有些恶心,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又替友邦操上心了,这些鸟人可真是死性不改。民间疾苦他不管,但凡友邦受了点委屈,他便跳出来仗义执言
,胳膊肘子从来都是往外拐的。
“哼!”马城抬脚踢翻了一张椅子,不久此事便传了出去,那官员又惊又怕竟悬梁自尽了。此事很快传到了吴三桂耳中,吴大帅大笑了三声,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了,如此一来,全
真在中亚一带盛行起来,已成定局。
开城六年,正月,巴拿马城。随着佛罗里达战事的终结,条约也签订了,三百万马克的战争赔款也交割了,美洲远征军进入了长时间的休整,备战。中南美洲殖民当局,开始加紧各项工程的修建,殖
民地进入大兴土木的阶段。正月里,郑森从美洲西海岸,林凤从墨西哥,杨万里从佛罗里达,各地军政大员云集巴拿马,城内城外的警戒森严到了极致。大明帝国在美洲的殖民行动,多数是以军方
为主导的,故此这个殖民地最高当局的成色,军事的色彩十分浓厚。加之佛罗里达条约的签订,明军一枪不发又获取了大片土地,新设立了三大行省。随着明军的大踏步前进,行省一个接一个的设立,民政就有些跟不上了。如今殖民地当局缺员十分严重,又处于战争前的准备阶段,故此各大行省都是军管。在这种背景
下,军事色彩贯穿了大明帝国殖民美洲的始终,并一直持续了下去。这样强盛的一个军事,会不会造反呐,那自然是不会的。本身,美洲最高当局就是联席会议制,权力不是由某个人把持的,而是一群商人,军人组成的联席会议掌握的。
治权又分散在各个总督手中,财权又分散在各大殖民地公司手中,开战,打仗起码得半数人同意,这可能嘛。这便是马城处心积虑,也要虚君的缘由,只有把崇祯帝高高供起来,把皇帝变成个摆设,才能彻底杜绝强盛帝国,今后可能面临的内战。皇帝都成摆设了,那些个脑后长
反骨的野心家,谁也别想着称王称霸了。随着大明帝国政体的改变,造反当皇帝这种事情,也就成了个笑话。皇帝,如今在紫禁城里整日无所事事,哄孩子喂奶呐,这样的皇帝谁爱当,谁当去吧。虚君,这件事
情在大明帝国的中兴攻略里,是极重要的一步,如今算是办成了。
巴拿马,地峡,一条横穿中美洲的官道,正在修建,大量木材被砍伐后,露出了光秃秃的山脊。从当地雇佣的土人,从本土派来的工匠,正在加紧赶工,并且动用了大量火药,开山裂石,故此这条官道修建的速度极快。随着智利天然硝石矿的发现,彻底解决了远征军的弹药补给困难,火药变得十分廉价,被大量用来修路筑城了。殖民地当局,在智利硝石产区建了几个火药工厂,一船一船的火药运到山里,随着一声声地动山摇,什
么样险峻的山势都不在话下。
大明人从骨子里是文明人,也是建设者,这一点,和那些野蛮的西方殖民者是截然不同的。轰,轰,轰,随着几声巨响,大地剧烈的摇晃了起来,远处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中,一处难以翻越的悬崖,轰然倒塌,溅起漫天的烟尘。爆炸一停,大批土人便赶着马车
,抬着箩筐涌了上去,将爆炸造成的乱石,土方收集起来,又可以用于铺设道路。在工地上干活,可是按土方算钱的,一个土方可换取五分龙元,一天下来一个成年土人,勤快一些,可以赚取龙元两到三块。两三块龙元,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这
些龙元最后都落到了部落酋长们手中。
踏,踏,踏,繁忙的山中工地,一队轻骑飞至。
一位年轻的高级将领,在山脚下滚鞍下马,快步走进工棚里,欢喜道:“叔父,森儿给叔父请安。”
工棚里,一位气定神闲的老将,亦欢喜道:“好好好,来了就好。”又和几位监工的大员寒暄了一番,郑森依足了晚辈的礼数,上前几步搀着叔父的胳膊,这叔侄两人,如今可都是殖民地当局的实权人物。郑家,在南洋混的可不算得意,
家主郑芝龙竞争南洋总督失败,长期担任着副职。偏偏这郑家一脉在美洲殖民地,倒是混的如鱼得水,这还得多亏了郑森,当初不顾父亲的反对,执意如此。如今郑芝龙郑大人,早忘了当年的反对,逢人便夸,老郑家出
了一匹千里马,后继有人了。
寒暄过后,叔侄两人出了工棚,在亲兵护卫下,沿着山路散步,闲话起家常来了。
郑森搀着二叔一只胳膊,笑着道:“小侄听说二叔在这里监工,便来探望。”
郑芝虎笑了笑,道:“这修路一事,事关重大,自然要有人盯着的。”
郑森颇有些不以为然,低声道:“小侄听闻,这美洲之地要开衙建府,设总督一职,叔父也不急么。”
郑芝虎竟神色如常,微微一笑:“且沉稳些,夫唯不争,故无忧。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森儿,你这个性子还得磨砺。”郑森只是瞧着他这位二叔,呆了一呆竟有些汗颜,或许这便是老谋深算。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家国
郑森终是年轻气盛,疑惑道:“小侄不明,为何不争?”
郑芝虎便有些高深莫测,笑着道:“夫为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该是谁的,便是谁的,求是求不来的。”郑森心思电转之间,心中却仍有些忐忑,如今郑氏一门,急欲在美洲另起炉灶,成与不成,还是要看王爷的心意。他这位二叔,倒是三大总督候选人之一,只是,王爷能
容许美洲之地,出现一个郑氏豪门么,天知道呀。
同一时间,辽王府。中南美洲的地盘越来越大,开府建衙,设立总督一事提了上了日程。殖民地联席会议,推举了三名总督候选人,名单摆在马城的面前。三名候选人,包括了一名新成立美
洲矿业联合开发银行的首脑,一名商会龙头,另有一名远征军水师参谋官长,郑芝虎。如今,郑氏一门在美洲另起炉灶,郑芝虎,郑之凤兄弟牢牢掌握着远征军水师。子侄辈郑森,又在美洲西海岸统帅着一支大军,美洲大陆半壁江山,大半的军力尽入其手
。今日议事,议的便是这个总督人选。郑芝虎,字曰蟠,号韬远,福建省泉州南安人,郑芝龙之长弟,郑成功之叔。声若幼虎,故得名为芝虎。另以武勇,浑号蠎二,大明神宗万历四十八年,芝虎年方十四,
与兄芝龙,同为其父逐出家门,流浪至澳门,再至日本,与芝龙感情最笃。
芝虎此人勇猛果敢,武艺过人,辅佐芝龙,在海上称雄,屡建战功,当时,江湖有龙智虎勇之誉。
辽王府,官厅之内。马城低头看着三个人名,三份施政方略,沉吟不语。下首属官们则窃窃私语,任谁都晓得此事,事关重大。随着美洲殖民地的节节胜利,又远隔千山万水,天高皇帝远,
这块庞大的海外疆域,渐渐有尾大不掉之势。这个总督人选,便决定着美洲之地未来的走向。如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郑芝虎此人,都很适合做这个总督,然而郑氏一族在美洲大陆,其势已成,倘若再将这个总督职位
一举拿下了,那还了得,这便是生生造就了一个强势的郑氏豪门呀。
“王爷似有些苦衷。”
“蠢话,其势已成,尾大不掉呀。”
“这件事,可难办了,倘若不许,岂不是寒了郑氏的心?”议论纷纷,窃窃私语声中,众位属官眼睁睁瞧着王爷,在三个人名中间勾了一笔,还在此人的上表折子上,留下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迹。那字迹分明便是“锐意进取”,四
个力透纸背的行书大字。官厅内一片哗然,众属官纷纷错愕,这不是说,又一个叱诧风云的海外豪门诞生了么。
好几个人都瞧的真真的,王爷勾选的那个人名,正是郑氏郑芝虎。
半个月后,台湾府,淡水城。淡水城得海贸之利,又是台湾水师的母港,发展多年,如今繁华锦绣到了极致。喧嚣的街上店铺林立,从南洋出产的各种物产,应有尽有。一墙之隔,便是威武严肃的官
衙,南洋总督治所。南洋总督傅宗龙,其人行事雷厉风行,故此身为副总督的郑芝龙,便清闲的很,大事不管,小事不问,这些年已渐渐淡出总督的核心圈子。衙门里,副总督郑大人的治所,冷冷清清,便只有一老一少,对坐品茶。老的那位不苟言笑,气度不凡,年纪四十出头却瞧着十分沉稳,久居上位,郑芝龙早已经不是那
个海盗出身的通译官了,下首,坐着郑大人的一个晚辈,陈纪。
陈纪是郑芝龙外甥,年纪还轻,坐在冷清的治所里,便有些坐立不安。
郑芝龙端起茶盏,向他笑着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官作得越大,越是胆怯了?”
“外甥不敢。”郑芝龙看了看他,又笑着道:“我年轻时,也爱指点江山,初为官时好任事,但官作了越久,却觉得官场上的人都奉行政不由己出这句话,看似保守,但实是稳妥。譬如这
一次争夺总督的事,贸然上疏,必被重责。”
陈纪只得点点头道:“叔父说的对,外甥受教了。”
郑芝龙便又正色道:“我处在这个位子上,一举一动都惹人侧目,故此,一动不如一静,你可明白?”
“如今天下,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你看这总督衙门,年不满三十的五品官,有多少个。不出十年,咱们这些老朽,也就该退下来养老了。”
“以你的才华,且不要急着做官,你安心备考南京国学,将来还是大有可为的。”
郑芝龙一番耳提面命,陈纪赶忙答应下来:“是,外甥明白,过几日便投考南京国学,外事一科。”
郑芝龙这才露出一丝笑意,赞许道:“不错。”南京国学,便是在南京国子监为班底,新建成的一所大学,也是长江以南第一所综合性大学,其中破天荒头一回,设立了外事科。陈纪家学渊源,又精通四门外语,考上
这一科是十拿九稳的事,他的野心可不止如此。
郑芝龙想了想,又道:“我还有一言,你记住了,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他日你考进了国学,以你之才必为魁首,身为国学魁首,把持纪律,一定要严!”
“是,叔父。”
“好了,不说别的,你留下陪我吃顿便饭。”瞧着他这个外甥,听教听话,郑芝龙心中便有些满意,又很得意,他这一生自诩八面玲珑,走一步,看三步。自从争南洋总督,输给了傅宗龙,他争夺这个位子的心思,
也就淡了,开始悉心栽培郑家的第二代。在他的苦心栽培下,如今郑家的第二代后辈里,人才济济,更是出了郑森这样的佼佼者。由此,郑大人心中还是很得意的,争总督争不过傅宗龙,比儿子呀。本官的儿子
争气的很呐,单一个森儿,便远远将一众同僚的子侄辈,甩了十万八千里。家族,荣誉,这是大明人深入骨髓的东西,改变不了的。我的儿子比你的儿子争气,平日里,郑大人走路都是看着天的,得意的很,所谓家国天下,便是如此。话音方落,有郑家的快船进港,几个常驻辽东经商的晚辈,疯了一般冲进郑府,有大事发生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化胡
几个报信的子侄冲进郑家,家主郑芝龙还在治所办公,几人又一路狂冲到总督衙门报喜,咱家二老爷当上美洲总督了。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二老爷授官啦!”
“给老爷请安,咱家二老爷授了总督,公文布告我都抄下来了。”
治所里,郑芝龙竟呆滞了,良久方哈哈大笑了起来:“公文拿来,我瞧瞧!”一个郑家子侄赶忙从怀中,取出抄下来的公文布告,小心谨慎的递了过来。看清了布告,顿时郑芝龙竟泪流满面,走到治所外的院子里,双膝一软,走到治所外的院子里
,朝着北面辽东方向,恭恭敬敬的大礼参拜。
“下官,叩谢王爷天恩!”等到老爷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一干郑家子侄,才慌忙将大老爷搀扶起来,很快,消息便在治所里传开了。这一天晚上,淡水城郑府大排筵宴,将鞭炮放的劈啪作响,
几日内,整个台湾府的视线便都聚集了过来。此时,任谁都知道福建郑氏,这是要一飞冲天,势不可挡了。
开城六年,正月末。
巴拿马城外的地峡,工棚里,一队轻骑飞至,来骑滚鞍下马,三步并作两步闯了进来,瞧见一位面孔黝黑的大人,赶忙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大人,任命公文到了,贺喜大人。”
“标下拜见总督大人!”工棚里众人都是一呆,很快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郑芝虎神色如常,嘴角却微微抽搐了起来,长袖一挥接过火漆密封的任命公文,竟也不打开,只眼睛一瞪督促起官员们
,继续赶工开山修路。这一副老成持重的做派,引来官员们交口称赞,这就是总督大人的做派呀,这是干吏。打开城六年起,随着中南美洲总督府的设立,殖民地当局进入郑氏一枝独秀的时代。这是由特殊的历史背景决定的,郑氏一门出自福建,门生子弟遍及福建水师,台湾水
师,郑氏又锐意进取,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故此,福建郑氏执掌远征军大权,是必然之事,从此诞生了一支郑家军。
在海战人才稀缺,青黄不接的年代里,郑氏的崛起实非偶然。
同一时间,瀚海城。大清早,倪元璐的总督府便敞开大门,穿着青衣小帽的东欧奴仆,冒着严寒将积雪清扫一空,台阶也铺上了沙子。正厅里倪总督端坐太师椅,手捧着一卷书,再泡上一壶
香茗,静候贵客。这几年他坐镇贝加尔湖,倒渐渐适应了这里冬季的严寒天气。一直等到了晌午,有贵客冒着严寒,远道而来。千余铁骑,簇拥着一位满面风霜之色的大人,踩着坚硬的冻土进了瀚海城,在大营里驻扎了下来,一位四十许人的威严将
领,沐浴更衣,便急匆匆赶赴总督府。
总督府,亲兵来报:“老爷,卢帅到了。”
倪元璐放下书卷,忙道:“快请。”不久,卢象升便登堂入室,倪元璐赶忙迎了上去,两人相见不免又是一番寒暄,细看卢大帅满面风霜之色,年纪虽不过四十出头,两鬓却已早生白发。卢象升以天下兵马
参谋官长之职,这几年在中亚,乌拉尔山一线坐镇,居无定所,将中亚明军操练的井井有条,却也是十分辛苦。
两位北疆大员,新年里突然聚在一起,不免要关起门来,促膝长谈一番。用了午膳,且不急着谈正事,先让卢帅暖一暖身子,修养几天。不到两日,又有一位贵客从南方来,却在傍晚时轻车简从,很低调的进了总督府,此时有心人已然明白,
这必然是有事情要发生了。
总督府,后院。倪,卢两人是通家之好,不避妻子,这一日在后院内宅叙事,却多了一位头发花白,仙风道骨的高道。什么样的高道能登堂入室,和两位大明帝国的封疆大吏,共处一室
呐,自然是真真了不得。这位高道姓王,名平,法名常月,号昆阳,山西潞安府长治县人,属全真龙门派,为全真道龙门支派律宗的第七代律师。他最大的贡献,在于让本已衰落的龙门派复兴,
可说也是全真的复兴,王常月本人也被誉为中兴之祖。这位龙门祖师,据说生于嘉靖元年,那就是一百一十多岁了。到底多大年纪,倪,卢两人自然不会去刨根问底,将这位龙门派高道请来,是倪元璐的意思,这可是正经八
百的当代全真掌教呀。三人对坐,品着香茗,一旁香炉里点起了檀香,飘飘渺渺,倒颇有些玄妙的意味。
安静中,王道长沉吟着,终低声道:“贫道此来,但不知吴帅那里?”
倪元璐脸色一沉,便有些不悦道:“不必知会他。”
王道长吓了一跳,再不敢多言,倪元璐倪总督嘛,自然不会将吴三桂放在眼中,他瞧不上吴三桂那样的做派。
卢象升此时端着一盏热茶,也皱眉道:“吴帅么,确是有些急功近利。”王道长心中顿时,便心花怒放了,为啥,如今全真在西域大放异彩,可把他急坏了。此全真非彼全真,吴三桂从中原弄去那些所谓的高道,多数都是太一教的,和全真教
八竿子打不着,偏偏还要挂着全真教的金字招牌,这不是招摇撞骗么。这也不赖吴三桂,他一个辽东出身的武人,他哪懂什么龙门派,太一教的。他不懂,可是卢,倪二位进士出身的大人懂呀,这两位大员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把当代全真掌
教请来,以正视听了。两位进士出身的封疆大吏,一位全真正统的高道,这一嘀咕,炮制出来的章程,自然比吴三桂强多了。
要说大明朝的读书人,挽起袖子赤膊上阵了,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这三位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天,这位全真高道也真是出手不凡,他给两位大人献上了一本经书,老子化胡经。此经一出,便如同火上浇油一般,瞬间将全真教在西域的兴盛
,推上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巅峰。这部老子化胡经,说的是啥呐,说的是老子骑青牛西出函谷关,到西域,天竺对西域人,天竺人实行教化的传说。根据老子化胡说,佛陀其实亦源出老子,是受了老子的点化才成佛的。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真经
要说卢,倪两位进士出身的大员,一出手,单单就说这杀人诛心的手段,就比吴三桂强了不知多少倍。传教布道,得讲究个名正言顺呀,这部老子化胡经,就是要从根本
上摧毁胡教的根基,实在太狠了。
全真王常月献经书,是为布道,也是为雪耻。关于这部《老子化胡经》的故事,说来长了,经是真经。因佛教传入中国之初,自附于黄帝、老子,以图与中国传统信仰相结合,得以传播。社会上出现了“老子入夷狄为
浮屠”,化胡成佛之说,以宣传佛道同源论或老子转生论。
汉末三国时,化胡说便广泛流行。晋惠帝时,天师道祭酒王浮在与僧人帛远争论的过程中,根据东汉以来种种老子化胡传说,造《老子化胡经》,谓老子西出函谷关,经西域至天竺,化身为佛,教化胡人
,因此产生佛教,后人陆续增广改编为十卷。王常月所献的十卷经书,便是晋人王浮所作的真经。此真经从汉末起,多次禁毁,影响最大的一次禁毁,是在唐朝。武则天天册万岁二年,福光寺沙门慧澄,请依前朝毁
《老子化胡经》,敕秋官侍郎刘如睿等八学士议决,但皆言汉、隋诸书有化胡之说,不当除削。由此可见,当时朝中有识之士,还是头脑清醒的,这样的真经怎么能禁毁呐,这不是毁我华夏道统么。那么此经是谁禁毁的呐,武则天,神龙元年,诏僧道集内殿定《老
子化胡经》真伪,沙门明法抗争,九月,下诏禁毁,违者科罪。
此后又到了元朝,成吉思汗时代,全真教再献老子化胡经。
然而这一次全真教众,却在老子化胡的真伪大辩论上,一败涂地,此后全真教便一蹶不振了。
瀚海城,总督府。
檀香缭绕,有如仙境,在座三人谈论起这部真经,竟颇有些心得。这三位都是什么人呐,一位是全真翘楚,龙门宗师。一位是大明帝国军方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二号统帅。还有一位,是大明帝国西伯利亚总督,兼管中亚。这三位聚
在一起,言谈甚欢,那便是有惊天动地的大事要发生了。
“好经!”
卢象升先翻阅了经文,大赞道:“不拘是正史,还是本土道教,都说老子西出函谷关,去了古印度,化胡成佛。《三国志》,《太平经》等,都有此说。”
一旁,倪元璐亦笑着道:“然也,先五胡之乱,后蒙元一朝,几乎焚尽此经,如今只剩下一些残本。”
“王掌教能保全此真经,功莫大焉!”王常月得了这两位大人的赞赏,自然是喜不自胜,雪白的胡子都翘了起来,险些便要跪下来磕头了。那么这部经书是真的,还是假的,管他的呢。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
大明铁骑所到之处,咱们说它是真经,它就是真经,又有哪个敢不服的。
开城六年,二月间。当代全真一脉龙门掌教王常月,献真经有功,得总督倪元璐赏识,敕封为大宗师。准其率全真门人在大明治下的西伯利亚,中亚传教布道。由此全真从蒙元时期被打压之
后,再次兴盛起来,在大明官府的鼎力支持下,很快成为西域第一大教。倪,卢二位饱学之士,这一出手,可就把吴三桂比下去了。吴三桂不过是个粗鲁武人,倪,卢二位国朝大员,那可是道貌岸然的读书人,手段自不可同日而语。于是乎,
大宗师一出,全真正教门人云集瀚海城,在总督府人力,财力的大力支持下,开始广修道观,广收信众。
王大宗师也并非不近人情,这也是废话,都被打压了几百年了,什么棱角也磨平了。对于吴三桂治下,那些个太一伪教的人员,统统收编了吧。
二月间,突厥斯坦。
吴府,桌子上摆着一卷公文,加盖了总督府大印,红彤彤的。
“哼,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厅内一个文士模样的年轻人,颇为不满,不免抱怨了起来,话音刚落,年轻人却觉得背心发凉,一抬头便瞧见吴大帅一双阴森的眼睛,正狠狠盯着他。年轻人吓了一跳,
缩了缩脖子,面色便有些讷讷不安。
吴三桂便咆哮了起来:“混账东西!”
“那位是总督大人,你也敢骂,活腻歪了么!”
“滚!”
咆哮声中,那吴氏的子侄吓的屁滚尿流,慌忙不迭的拔腿跑了。
厅内,吴大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翻看着公文,凝神思索了一会,才低声道:“来呀!”
外头几个亲兵闯了进来,又被吴大帅训斥了一通,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
过了片刻,吴大帅还是低声道:“派一营兵,多带些贺礼,去瀚海城王大宗师的神观,添些香火。”
“拿我的条子去账房,要厚礼!”一挥手打发走了亲兵,吴三桂想了想,还是手书一封公文发去总督府,请倪大人派人来收编吧。倪元璐,卢象升这两位,早些年是他的老长官,如今又是他的顶头上司,
由不得吴大帅不服呀。要说吴大帅还是懂事的,他自请收编,也就是说盖道观,兴全真这件事情,他不再管了。果然不出半个月,总督府治下,一个新的衙门诞生了。经摄政王批复,在瀚海城总督府治下,设宣教司,总制西域宣道布教事,并且摄政王马城钦此了一块金字牌匾,上
书“威宣西域”四个大字。这块金字大牌匾,自然也就是成了全真的镇教之宝,就高高悬挂在瀚海城神观的殿内,供香客们瞻仰参拜。
二月间,辽王府。完整的老子化胡经,被倪元璐献了上来,马城亦啧啧称赞,当即便大手一挥,下令各地官府出资,先刊印一百万册,布施天下。既是布施,那自然是不花钱的,对于这样的事情,马城自是不遗余力的支持。上行下效,王爷既表明的态度,辽东国学,府学一帮教授,学子们,很快便掀起了一场波澜,开始翻箱倒柜的引经据典,考证真经,很快便将舆论造了起来。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新生
这一考证典籍,竟还真考证出一些铁证,如《三国志》,《后汉书》中的记载,尚且不论。就说《皇朝实录》云,“于阗国,西五百里有毗摩伽蓝,是老子化胡之所建。老
子至是白日升天,与群胡辞决曰:我昔游天上,简定人鬼之录,寻当下降。因立此祠焉”。《皇朝实录》是一部什么典籍呐,皇朝实录有七十卷,是辽朝重要的国史资料,辽末耶律俨编纂。乾统三年,辽天祚帝命监修国史耶律俨纂修辽太祖诸帝实录。俨撰成七
十卷以进,称《皇朝实录》,成为后来金朝、元朝编修《辽史》的重要依据。瞧仔细了,这可是辽朝的史书,不可是咱华夏人自吹自擂的,这可是辽人说的呀。辽朝的史书都记载了老子化胡一事,那还不是铁证如山么。对于这个考证成果,马城很
满意,命人刊登在最新一期的报纸上,以正视听。
开城六年,二月末。朝鲜,柳京的街头有些冷清,李子龙坐在官厅里,烤着火,翻看着最新一期的报纸,无一例外都刊载了一篇雄文,老子化胡论。手中捧着墨迹未干的报纸,李子龙竟呆住
了,心说这样也行么,这岂非是要断了胡教的根。
一旁,传来愤然咒骂声:“荒谬!”
“一派胡言,这分明是一部伪经!”
官厅里瞬间变的死寂,李子龙大吃一惊,一回头便瞧见一位同僚,三十多岁,斯斯文文的样子,此刻脸色却阴沉的快要滴出墨来。
“咳,我去瞧瞧,下雪了。”
“呀,真的下雪了,我也瞧瞧。”官厅里十多个小吏,官员如避蛇蝎,赶忙走出了温暖的官厅,跑去院子里赏雪景去了。呼啦一下,官厅里只剩下李子龙,还有那义愤填膺的中年书生。这玩意,谁还敢在
官厅里呆着呀,倘若被人检举揭发了,那还了得。
那书生仍是面色铁青,低声道:“子龙,你…….”
话音未落,李子龙心中便发急了,赶忙起身,一个箭步蹿了出去。
“哈,好大的雪!”李子龙蹿到了官厅外头,才松了口气,大冷的天竟吓出了一脑袋汗,所谓吃一堑,长一智。他好不容易从复社那个大坑里,爬了出来,怎么肯再跳进另一个坑里,李大才
子如今也学乖了。
身后,传来那同袍的叫骂声:“子龙,我想不到,你也是这样没骨气的人!”
“啊!”李子龙一听这话,叫了一声,赶忙快步离开治所,宁愿早退被记上一过,也不敢再待下去了。早退是小,被此人牵连了,那真是哭都找不到坟头了。回到家中将大门紧闭
,才觉得踏实了点。两天后,李子龙才敢回到律政司治所,治所里正在议论纷纷。大家伙都在传言,说那不开眼的夯货,没有被人告发,也没被官府抓起来。那鸟人义愤填膺,竟然拿着报纸
跑到大街上,与人理论,却被一群平壤城的贵族子弟,揍了个半死。
李子龙松了口气,本来嘛,发几句牢骚,也不至于被抓起来下狱。
却又忍不住心中惊奇,问道:“怎么会这样巧,他在街上与人理论,刚巧碰上了一群贵族子弟?”
一旁同袍,笑着道:“哪里是路过,是专门骑着马,跑去揍他的。”
“是呀,听说打人的,是参政洪冀汉之子,学士尹集之孙,这顿揍算白挨了,听说是打断了两条腿。”李子龙便忍不住直咧嘴,难怪了,这班揍人的朝鲜少年都是贵胄之后呀。如今朝鲜贞明女王,远嫁王府成了一位妃嫔,朝局把持在三大臣手中。这三位大臣便是洪冀汉,尹集,吴达济,三个铁杆的亲明派。这三人对大明忠心耿耿,一向是以大明子民自居的。想当年八旗入朝,朝鲜上下都主张投降自保,这三位便是坚定的主战派。自贞明
女王加入了辽王府,朝鲜,实际上已经变成大明的一个行省了。此事,并未在朝鲜激起太大的波澜,毕竟这样不识趣的蠢货,不多了。然而李子龙却又受了惊吓,连着做了几个晚上的噩梦,终于下定决心辞官,远走他乡,他决定去美
洲新大陆闯一闯。报纸上,天天说美洲遍地黄金,未必是真的,却激发了李子龙心中沉睡的那头野兽。
去美洲,去美洲,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最终难以遏制了。二月的最后一天,李子龙辞官了,咬牙买了一张去美洲的船票。客船起航的那一瞬间,李子龙终于解脱了,远遁美洲新大陆,再也不用担惊受怕,担心复社的那段黑历史
被人扒出来了,如释重负。
开城六年,巴拿马城。
半个月颠簸之苦,暗无天日,李子龙险些连苦胆汁都吐了出来。
直到有一日,甲板上响起震天的欢呼声:“到了,到了!”一个激灵,李大才子爬了起来,整理衣衫从舱中走了出去,瞧着远处的海天一线,精神振奋了起来。不到半日,一座繁华锦绣的巨城,便清晰可见。此城毗邻海湾,背靠
山谷,是一座临海靠山、风景如画的巨城。
“哈哈!”
李子龙站在高大甲板上,哈哈一笑,心中这些年的阴霾尽去,等待他的,或许是人生里崭新的一页。
同一时间,密西西比河畔。
一条贯穿美洲大陆的大河,并未阻挡明军东进的脚步,人迹罕至的中部平原,大河之畔,时有大红色衣甲的骑兵队出没。
“驾!”奔腾的野牛群在大平原上,狂奔而过,几声清脆的铳响过后,一头小野牛轰然倒下,一队轻骑挥舞着火铳狂奔了过去。数骑滚鞍下马,剥下牛皮,割下了肥美的牛肉,便
在河畔寻了背风处,露营过夜。夜晚的大河之畔,危机四伏,然而这里却是狩猎者的天堂,皮草交易的胜地。以军队主导的殖民势力尚未占据此地,然而一些胆子大的探险队,却已经先发了一笔横财。这些探险队尾随着明军骑兵侦察队,一个冬天,便从一介寒门成了富贵之家,马背上绑满了兽皮,褡裢里塞满了龙元。
第一千三百四十二章 谦信
天色已晚,一队骑兵,十多个狩猎者在大河之畔露营。没有大明铁骑在侧,狩猎者,是万万不敢单独进入密西西比流域的。这里遍布着各种猛兽,野性难驯的土人,到了夜里更加凶险,夜晚的密西西比是猛兽出没的时刻。狩
猎者,多数是跟着官兵,侦察骑兵队一起行动。武装到牙齿的精锐侦骑,战斗力十分强悍,一队侦察骑兵由十二人,到十五人组成,负责守卫,警戒着大明帝国在美洲的领地,故此人人爱戴。一队精锐侦骑的战斗力有
多强悍,剿灭一个几百人的土人部落,大约只在反掌之间。
最近的殖民地定居点,在后方三百里外,叫做新义府。说是府城,其实就是个大点的镇子,由一伙做皮草生意的商人出资建立,渐渐发展成皮草交易的胜地。不过这里的人口,倒是越来越多了,短短几个月便聚集了数千人。
包括一个明军骑兵营,还有怀揣着一夜暴富的梦想,来此冒险的大明男女。受皮草贸易丰厚利润的影响,狩猎,皮草业迅速成为淘金热之后,美洲西海岸殖民地,第二大产业。在新义府在的行政管理中枢,以及军事部门外围,修建了一些防御设
施和石头围墙。虽说围墙不是很高,但完全石料堆砌的墙体,却绝对坚固。新义府的权力架构,是由一群商人组成的会议体制。由于大明新政,实行的是严格的军政分离制度,故此明军只负责打仗,极少干涉地方府治。这样的体制到了美洲殖民
地,仍完善的保存了下来。军队只负责打仗,军事开采,于是乎,地方治权很自然的,便落到了商人们手中。商人治理地方有个极大的特色,那就是联席会议制,有事大家伙商量着办,和气生财嘛。除了修建大量防御设施,新义府的外围土地被开垦,种植了玉米和大豆还有土豆
等农作物。大明人,很快成为了这片土地的新主人。
清晨,旭日东升。街上的人流很快密集起来,摆摊贩卖兽皮的也不少,甚至还有印第安人的身影,他们不断对过往的大明商人们,兜售着自己打来的猎物,或者自己捕获的鸟类,以及各种
水果。没有钱的酒鬼,醉醺醺的被人丢出酒肆,其中有明人也有土人。对于商人来说他们可不会去看客人是什么种族,只要有钱你就是他们的上帝。如果没有钱,对不住,那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这里落魄者有之,衣衫光鲜者有之,美洲大陆
对于大名人来说,这里就是一片充满了梦想和机遇的地方。随着来自遥远东方的殖民者,蜂拥而至,周围的土人部落,不开眼的土人都消失了,愿意结盟的,渐渐成为精壮的劳动力。受到大名人的生活习俗感染,很多的印第安人
已经有了改变,从以物易物,变成了使用金银币来交易。
城内,街道上。
尚谦信起了个大早,和几个结伴而行的友人租了几匹马,将大堆晒干,炮制过的兽皮堆在大街一侧,便擦了擦头上的汗。
“信哥儿,又来卖皮子呀。”
“啧啧,好大一张豹皮!”
“这张花豹皮,做个价吧!”大堆兽皮一摆出来,便有一些商人围拢了过来,问价的,寒暄的,很快将尚谦信包围了,皮草贸易可是纯粹的暴利。这些从富饶密西西比大平原,猎来的兽皮,就地加工
后运回大明本土,卖去辽东可以大赚一笔。倘若走中亚,波斯这条商路,只要路上不出什么纰漏,那真真是惊人的暴利。
那些个有钱的波斯王公,突厥首领,最喜欢攀比,最喜欢购买大宗华贵的皮草。
“三百元,要现钞!”
尚谦信面无表情,开出了一个很高的价码,顿时四周围的商人们,纷纷走开了。
“三百元,疯了么。”
“这价码,过了,过了。”商人们都嚷嚷着走开了,尚谦信也不动声色,只是将华贵的豹子皮拿起来,拍打了几下,卷起来仔细摆好了。他也不是第一次和商人打交道了,这样的好货色,他也不急
着出手。花豹皮虽说不罕见,可他箭术了得,确切的说是弩术不凡,这一张豹皮是重弩从左眼射入,直刺脑后,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瑕疵。
三百龙元,虽说是贵了点,可这个价格很公道了。三百龙元在美洲新大陆,能买到什么呐,能买到一匹健马,一杆最新式的燧发火铳,一柄百锻马刀,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都能置办一身。尚谦信已经想好了,他对火铳没
什么兴趣,他打小喜欢重弩,卖了这些皮子就去铁匠铺,将他心爱的十字重弩修缮一新。
很快到了日上三竿时,街道上人来人往,人流越发密集了。瞧着一个高高瘦瘦的商人,走了过来,尚谦信眼睛一亮,心中一动,立刻便有些惊喜。这位瞧着面生,一看便知是新来的客商。这样的客商初来乍到的,最容易蒙骗,这
不就是只待宰的肥羊么。那客商还领着个少女,小小年纪十六七岁,穿一身素白的男儿武服,眉宇间清清秀秀的,娇俏可爱。少女正是青春年少,对一切都很好奇,眉开眼笑的样子,往周围不停
的张望打量着。这就让尚谦信越发肯定,这对父女是待宰的肥羊。
如今,来美洲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这样的肥羊可也不少。
不动声色,尚谦信将摊位上的豹皮摊开了,摆在显眼的位置,果然引来了那中年客商的注意。
高瘦客商径直走了过来,抱了抱拳,试探道:“好皮子,做个价吧。”
尚谦信心中一喜,脸上却露出为难神色,沉吟道:“这张么,早有人预定了。”
高瘦客商一愣,忙道:“这位兄弟,敢问?”
尚谦信听到兄弟这个称呼,也是一呆,忙道:“不敢当,大哥请了,小姓尚。”
那客商满是风霜的脸上,便露出和善微笑,又抱拳道:“原来是尚兄弟当面,某姓赵,赵之虎。”两人竟当街寒暄起来,客商身后那花季少女,也偷偷打量了过来,让尚谦信脸上有些发烫。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大计
在少女好奇单纯的注视下,尚谦信脸上有些发烫,他心中此时正有些歹念,要当人家当成肥羊,狠狠的宰上一笔。却不料这对父女竟如此诚挚,让他因为起了歹念,脸上
变的火烧火燎。
张之虎见他不言语,便商量道:“不知尚兄弟与何人有约,可否割爱?”
尚谦信脸上又是一红,忙道:“豹子皮两百元,加上这些,统共五百,要现钞。”
“啊?”张之虎虽初来乍到,做皮草生意的经验不足,可也晓得这个价格很公道,忙往怀中一掏,取钱袋数好了五百龙元,递了过去。瞧着面前这年轻人,将票子往怀里一塞,连
摊位也不要了,便牵着马匹十拾掇好东西,和几个同伴走远了。那几个同伴似乎还在埋怨他,做了一件极大的蠢事。
张之虎和女儿对看了一眼,都有些错愕了。那头,尚谦信和同伴挤在人群里,忍受着同伴的抱怨,自愿将收入减少一半,却无怨言。他愿意低价卖出那些皮货,也不全是良心不安,也是为了那一声兄弟。那一声尚
兄弟唤的他心情舒畅,有些雀跃。这和他心中一件极大的隐私有关,他并非血统纯正的明人,他母亲是倭人,父亲是琉球人。他也不姓尚,他本名唤作上原谦信,出身于琉球王族。然而他却以这个王族身份为耻,如此,便抛弃王子的身份不要,远渡重洋跑来了美洲。也不为别的,只为了摆脱这
个蛮夷的身份,做个堂堂正正的大明人。张之虎这一声兄弟,可说是叫的他太痛快了。在这遥远的美洲,没人揭穿他的身份,日子过的很踏实,起码他可以做一个真正的大明子弟。现如今,琉球,倭国,朝鲜的新一代子弟,自幼学习汉话,读汉书,多半是
以大明人自居的,这样想的也不单单是他一个。
这样想着,他脚步渐渐欢快起来,大步走进了铁匠铺。
“师傅,换个悬刀,将弩片紧一紧!”
“好咧,放着吧,两日后来取。”
“拜托,拜托!”尚谦信说一口字正腔圆的辽东官话,这一张嘴,便没人敢怀疑他,就是凭着这一口标准的官话,他在城里混的还十分不错。付了定金,他又定制了三十根重箭,才和几个
同伴走出铺子,寻了一个酒肆,正欲大吃大喝一番。途中路过一排低矮的民宅,他这几个同伴,便有些走不动路了。为啥呐,那低矮的民宅外面,站着一个个土人女子,都穿着明人女子的服饰,当街揽客,怨不得这些个年轻气盛的年轻人,眼睛便有些挪不开了。尚谦信颇有些无奈,只
得扔下这几个同伴,独自去街对面的酒肆,填饱肚子。他对土人女子没什么兴趣,终究是琉球王室出身的,眼界高。
他的理想是赚一大笔钱,然后娶个端庄的明人女子,做堂堂正正的大明人。
说来也巧,正巧,张之虎父女也来酒肆吃饭,一抬眼便瞧见街道对面,那几个徘徊不去的年轻人。
“呸!”张之虎正有些错愕,女儿却突然小脸飞红,轻轻啐了一口。当爹的也回过神来,定定的看着,直到那朴实憨厚的年轻人,扔下同伴走进了酒肆,才哈哈一笑,心中莫名有
些欣慰。这个年轻人可真不错,人又厚道,又不贪恋女色。回头一瞧,女儿脸上也露出一丝甜笑,心中便有些计较。
“女儿,走。”
父女两人前后脚走进了酒楼,一打量,便朝着独自一人的那青年走过去。
“尚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啊!”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赵大哥快请坐。”
“呃,赵姑娘,也请。”
尚谦信赶忙站了起来,有些手忙脚乱,言语间却不免透着些王族气质,气质这东西伴随着一个人长大,藏是藏不住的。
赵之虎一瞧,眼睛便亮了起来,笑道:“尚兄弟这一口的辽东官话,不凡呀。”尚谦信面色又是一红,却心安理得,出身蛮夷是他无法选择的,可是他可以通过自身的努力,变成彻底的大明子弟。三人对坐寒暄了起来,不久伙计上了饭菜,赵,尚两
人,一见投缘,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三日后,镇外。货栈外,一个壮实的青年双腿微微错开,身体前倾,端着一部打造精良的重弩,在周围不少人的围观下,凝神静气。嗖,劲矢破空,三十步外吊着的一枚铜币,叮的一声
飞了出去,不知所踪了。
“好神射!”
“好手段,真真好手段!”
周围响起一片赞誉声,尚谦信面不改色,将心爱的重弩用绢布包好,挂在马侧,马背另一侧还刮着一杆八成新的燧发火铳。
“尚兄弟,好神射呀!”
赵之虎见识了这样的手段,顿时笑容满面,瞧着面前这个年轻后生,越看越是喜欢。
尚谦信却面色平静,牵着两匹马走了过来,正色道:“赵大哥,走吧。”
赵之虎忙打起精神,振奋道:“好,出吧!”两人周遭,二十多个青壮,十几个土人都全副武装,多是双马的配备,马背上鼓鼓囊囊的拖着物资,缓缓朝着东北方,深邃的旷野间进发。这支狩猎队,便是赵之虎出资
,雇佣的精干力量,统共三十二人。这伙人里,有射术不凡的好手,有熟悉地形的土人,还连厨子都带上了。做商人,赵之虎觉着前途不大,一琢磨还是出资置办些军械,雇佣些好手,去做无本的生意吧。
这队人走在官道上,任谁瞧见了也心生畏惧,瞧着那些驮满物资的马匹,便晓得这队人,是打算深入大河流域,大发一笔横财了。当日在酒楼,赵之虎问了一句话,怎样才能在这美洲之地,大赚一笔呐。当时,尚谦信只说了三个字,钱,钱,钱。在这地方只要有钱,就有人马,有了人马就可以深入大河流域,那些危机重重的密林之中,猎取价值万金的珍贵皮子。赵之虎深以为然,便和同乡商量过后,几队人马当即并作一队,共谋发财大计。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长夜
马队离镇子越来越远,众人纷纷翻身上马,迎着朝阳,往神秘莫测的大河流域进发。可不要小瞧了这支马队,这是狩猎马队是由苏州人张之虎出资,他自己占了六成的股
本,尚谦信与其他人占了四成。这支小小的狩猎马队,竟还是股本制的,后来还制定了完善的章程。成立之初,这就是一家微型股份公司,凭借着精干的人手,精心的准备,发挥了冒险家胆大包天的精
神。这一走可就越过大河,走到密西西比腹地去了。
半个月后,密西西比。狩猎队为了追踪野兽,沿着大河一路北上,越走天气越冷。如今是三月初了,这一路往北走了半个月,河上的冰层越来越厚,积雪也越来越多,沿途土人的部落也越来越
少。然而,狩猎队的收获却越来越多。这时节,熊瞎子还在冬眠,天寒地冻,猛兽不得不出来狩猎。半个月,狩猎队赚的盆满钵满,猎到的皮子驮满了马背。后来猎物实在太多了,索性找了几个隐秘的地点,
将猎到的珍贵毛皮埋藏了起来。这样丰厚的收获,人人都象打了鸡血,一路北上,却也有人心生畏惧了。
又是一个寒冷的傍晚,山谷。狩猎队在山谷中寻到了一处山洞,便停下来休整,山洞里生起了火,半个月的长途跋涉,所有人都累坏了,饱餐一顿,便守着火堆呼呼大睡。呼噜声此起彼伏,尚谦信眯
了一会,便背起他的重弩,走到洞口。凛冽的寒冷一吹,顿时全身上下凉透了。
“哈!”尚谦信紧了紧身上的熊皮,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一瞬间心中生出了畏惧。再瞧瞧不远处堆积如山的皮子,心中却又灼热起来。向北,向北,这个年头一旦升腾了起来,
便不可遏制,北边有更多的猎物,更丰厚的回报。
“谦信!”
正沉吟间,身后传来女子柔弱的轻叫,尚谦信心中一喜,忙回头招呼一声。
“雪莲,你怎的出来了,外面冷。”
目不转睛,瞧着一个苗条清秀的少女,走了过来,身上裹着一张豹皮,穿着小蛮靴,走起来娇俏可爱又很机灵。
张雪莲俏生生的走了过来,埋怨道:“我睡不着。”尚谦信心思电转,心中便恍然了,洞里呼噜声太大,三十几个男人挤在一处,味道又十分难闻,她一个女孩子家自然是呆不住的。赶忙走出去,从堆积的兽皮里,取了几
张干净的,就在洞口搭起简陋的门帘,挡一挡风寒。呼,火折子一闪着了起来,不久,火焰便烧的柴枝猎猎作响。
“哦!”少女舒适的坐在一张熊皮上,发出一声舒适的轻叫,抱着膝盖,很快打起盹来。尚谦信趁机偷偷看着他,心中甜蜜,面前少女小鼻子,小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身段
苗条,在他眼中无一处不美。只是这样瞧着她,便三天三夜也不会厌倦。
“我去巡夜。”尚谦信起身,拍了拍背后的重弩,便走进了寒风刺骨的夜色,外头有三个值夜的土人,他却信不过。这些土人太懒散了,又不长脑子,这些雇来的土人当苦力,搬东西还
成,巡夜值守便不太靠谱了。咔,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让他警觉的停下脚步,竖起耳朵,慢慢蹲在积雪中,轻轻取下了背后的重弩。重弩上弦需要用到脚力,如此一番折腾,便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
,仰躺在厚厚的积雪中,只将鼻子露在外面。虽说这个仰躺的姿势很不雅观,就好像一只四脚朝天的蛤蟆。然而,这却是最有效的战斗姿态,将重弩架在脚上,死死瞄着响声发出的方向。咯吱,不久,雪地上响起清晰的脚步声,顿时将尚谦信吓出一身的冷。来敌都摸到洞口来了,值夜的土人,竟未曾发出一声警告,不是死了,就是睡着了。沙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心中发急,生死关头想起来了,张雪莲还在洞口呢,倘若被贼人摸了过去,
她万无幸理。
心中发急,他一咬牙,瞄住了一个高大的黑影,扣了扳机。
嗖,重箭破空,近在咫尺的一根破甲重箭,深深的没入那黑影面门,将尸体带的凌空飞了出去。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尚谦信抛下重弩,拔出马刀,从积雪中飞身而起,与来敌杀成了一团。
“雪莲,叫人!”刀光一闪,又一个黑影倒了下去,来犯之敌不料雪中竟还埋伏着暗哨,猝不及防便被杀了两人,一阵慌乱咒骂声响起。叽里咕噜,听不懂的番邦语言,和惨叫声交杂在一
起,洞口前尚谦信以一敌众,却杀的兴起了。他出身琉球王室,刀法自幼得名家传授,自然是很不凡的。
这年月,精装的汉子遍地都是,练武奇才到处都有,然而寻常百姓,自然是不会有名家传授刀法的。
“喝!”尚谦信记挂着洞口处的佳人,逼急了施展起浑身解数,一声爆喝,刀随意走,双手握着一把锋利无匹的百锻马刀,竟当者披靡。四周围,十余人围拢过来,尚谦信逼急了
,仗着身上裹着一张熊皮,竟双手握刀弃后背不顾,滴溜溜一转,一猫腰便冲入敌群。
“断!”逼急了竟连母语也冒了出来,一条精壮的身影如灵猫一般,辗转腾挪,左一刀,右一刀,每一刀又沉重,又犀利刁钻。噗,刀光闪,当面之敌惊恐的捂着脖子,踉跄后退
,黑血漫天飞舞着。背后一阵刺痛,受了伤,琉球王子越发暴躁了起来,就地一个灵巧的翻滚,便又是一声爆喝。
“斩!”
噗,一个躲闪不及的对手,身子一歪嚎叫着向一侧栽倒,竟被斩断了一条腿。
“杀!”这一耽搁,洞内大批同伴抄着兵器,冲了出来,顿时将来犯之敌一个个劈死,捅死,战斗在极短的时间内结束了,却又极惨烈。血腥味在洞外弥漫开来,尚谦信双手握刀,猫着腰从雪中慢慢起身,火把突然亮了起来,将全身浴血的他,照的纤毫毕现,此时的尚谦信便如同一个血人。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锋芒
火光映衬下,尚谦信此时就是一个血人,血水顺着额头,手指,刀尖不停的往下滴。一旁,大家伙都看呆了,就连张雪莲也捂着小嘴,睁大秀气的眼睛呆看着他。地上横
七竖八的躺满了来敌的尸体,有如神助的凶悍刀法,造成了这样辉煌的战果。
“一,二,三……”
“天爷,一十三人。”张之虎回过神来,命人将尸体集中了起来,一十三具尸体,无一不是缺胳膊断腿,还有几具是少了脑袋的。稍一观察便会发现,这一十三人竟有半数,是尚谦信独力格杀
的,一对十三格杀了半数,他却只是受了点轻伤。
“谦信呐。”张之虎动了动嘴皮,欲言又止,此时但凡是长了眼睛的,也晓得这个尚谦信的手段了得,身份怕是有些可疑。这样的手段城里也不是没有,多半是身经百战的退伍老兵,
以一敌十,擅使重弩,那也得是军中精锐。然而尚谦信年纪尚不满二十,怎么看都不像是军中老卒,偏偏他又说一口辽东官话,这就越发可疑了。
“唉!”
尚谦信轻轻叹了口气,走过去将心爱的重弩捡了起来,低着头不吭声了,这便是逞英雄的代价。
鸦雀无声,良久张之虎方道:“谦信呐,我代大家伙,谢谢你。”
尚谦信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轻松道:“自家兄弟,实不必如此。”
天亮后,洞口。这个地方不能住了,狩猎队只得收拾行装,或原路返回,或继续北进,大家伙总要做个决定。多数人都对艰险的前路,心生畏惧,主张原路返回了,此行的收获巨大,卖
了皮子分到了钱,足够大家伙逍遥自在几年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回去吧!”
“是呀,前路难测,我这眼皮可劲的跳,不祥之兆。”议论声中,尚谦信却还在翻看着那些尸体,昨夜来袭的是一伙土人,这伙土人瞧着十分凶悍,身材也比一般的土人高大,装备也算是精良。他蹲在地上,摆弄着一些铁制
兵器,以长毛梭镖居多,却也有几把铁制的砍刀。提起一把带血的砍刀,尚谦信眼睛眯了起来,这可有些蹊跷了。
身后响起脚步声,不久,张之虎父女走了过来,面色亦是有些凝重。
瞧了瞧,张之虎低声道:“砍刀,铁器,必是出自西夷之手。”
尚谦信一点头,低声道:“前头,必有西夷据点。”两人相识,心中都十分笃定,这道理原也十分简单,土人是不会打造铁器的,瞧这砍刀的样式也不像是大明的,那必然是西夷打造的无疑。此时,张之虎眼中便有些怯懦
,仿佛瞧见了前路的腥风血雨。
“走吧!”
“此地凶险,咱们为求财而来,丢了性命便不值当了。”张之虎心中萌生怯意,尚谦信心中却有别的打算,此地既然有西夷的定居点,他心中便升起一个灼热的念头。倘若攻下了这个定居点,不但可以大发一笔横财,一夜暴富
,还可以领到一笔军功。他自幼锦衣玉食,于钱财从未缺过,然而军功却是求也求不来的,这样的战机错过了,未免可惜。
心中沉吟,尚谦信低声道:“世叔,富贵险中求。
张之虎一呆,惊道:“闲侄之意?”
两人的称呼由兄弟,变成了世叔,贤侄,这让尚谦信心中苦涩,这便是做英雄的代价了,人人敬重他,却又敬畏他,虽一字之差却又天壤之别。
既如此,他终究是一咬牙,说道:“攻寨!”此言一出,张之虎顿时打个寒噤,面色变了,他瞧一瞧面前这凶悍勇武的年轻人,心中竟生出一丝畏惧。此人终本性毕露,昨夜身上留下的血迹,尚未褪去,那面色竟有
些狰狞,却又头角峥嵘,十分不凡。尚谦信见他面色犹疑,便不再劝说,从腰间取出一袋子钱,便透在地上。
一咧嘴,尚谦信振臂一呼:“建功立业,当在此时,不怕死的,来!”一袋子龙元掷在地上,顿时周围鸦雀无声,不少人眼睛都直了,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便是如此。尚谦信当机立断,重金悬赏之下,还真有七个亡命之徒站了出来,都
是弓马娴熟的好手,或弹无虚发的铳手,仗着一身好武艺,跃跃欲试的。
“哈哈!”尚谦信王族出身的锋芒毕露,不再掩饰,竟颇有些几分贵胄气息,那贵胄气息流露了出来,让张之虎父女又呆住了。年轻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心知已然无法劝阻,张
之虎只得命人将武器,火药集中了起来,送了过去。连尚谦信在内八个人,都是好手,便就地整顿武器,马匹,准备着北上攻打西洋人的寨子了。
半个时辰后,一支精干的马队,已集结了起来。
一回头,尚谦信看了看张之虎父女,便笑了笑,昂然道:“世叔,小妹,咱们就此别过,保重!”
“珍重!”张之虎赶忙一抱拳,瞧着八个人翻身上马,沿着冰封的大河往上游进发,不免心中叹了口气,年轻人呐,总是这样不计后果。缺又不免生出一丝艳羡,他这样的年纪,早
已经过了热血上头的时候了,身旁传来女儿的啜泣声。转脸一瞧,女儿已经抹着眼泪,抽抽搭搭的,梨花带雨了。
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便轻叹道:“女儿,此人来历不明,武艺又出奇的好,呃。”
“我不理!”
“女儿,爹不求你一生富贵,只求平安,此人万万嫁不得。”
“我不管!”马队已经走远了,父女两人却争执了起来,瞧着女儿气呼呼的样子,张之虎只得又苦笑连连,这可真是儿大不由娘,女大不由爹呀。瞧着女儿哭花了脸,颇为无奈,心头
一热暗下了决心,倘若那后生真能摧城拔寨,建立一番功业,便成全了这对小儿女。瞧着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却又凛然,真到了那时候,人家还能看上他女儿么。
心里一惊,这一惊非同小可,他一时糊涂,险些耽误了女儿的终生呀。
“走,接应他们!”张之虎突然惊醒了,一声令下,摧城拔寨的勇气他没有,远元的尾随着,接应一下还是能做到的。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湖区
张之虎幡然醒悟,一咬牙,也拿出一千龙元的赏格,分发下去。得了赏赐的狩猎队,留下几个人在山洞照料货物,清理尸体,余下的纷纷上马,追着前头尚谦信的队伍,
担负起接应的职责。
大河之畔,冰天雪地。尚谦信此时心中有些悔意,昨夜下手太狠,没留活口,该怎么找到西人的定居点呐。只能顺着大河之畔,时隐时现的脚步往上游追溯。但凡是定居点,不会离开水源地太
远,耐心点总归是能找到的。
后头,几匹快马飞至,远远的伸手示意。一回头,瞧见大队人马跟了上来,马队里一个苗条的人影,尚谦信心中大喜,哈哈一笑,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走!”
杂乱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狩猎队竟杀气腾腾,沿河而上,这一走就又是五天。
同一时间,辽东。鼓乐齐鸣中,前往辽王觐见摄政王的琉球国王,亦步亦趋,在王府卫兵的指引下,进入富丽堂皇的王府。进了勤政厅,琉球王头也不敢抬,便赶忙双膝下拜,欲行三跪九
叩大礼,不料,却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搀扶住了。一抬头,琉球王瞧见一位威严,英武的中年男子,身穿明黄色蟒袍,正含笑看着他。
“小王,叩见殿下!“
琉球王腿一软,又要大礼参拜,却被马城攥住了。
“尊驾对皇明忠心耿耿,有功之臣,实不必如此。”
琉球王仍恭恭敬敬,赶忙道:“琉球,大明本是一家,小王不敢居功。”
开城六年,三月。琉球王亲赴辽东,觐见大明摄政王马城,宣诏退位,退位的消息刊登在报纸上,昭告天下。继朝鲜贞明女王退位之后,琉球王也审时度势,退位做了富家翁,琉球正式成
为大明帝国的一个行省。消息一出,琉球举国欢庆,鞭炮声比过年时还热闹。
琉球又和朝鲜不同,琉球国对大明可谓是忠心耿耿,心向大明之心从未动摇过。昔洪武五年,大明太祖派使臣杨载出使琉球,向三国诏谕。琉球地处一遇,国小民贫,三王都希望有强大的明朝作为靠山,得到诏谕后,琉球三王便不约而同地向大明奉
表称臣,同明朝建立了朝贡关系,正式成为中国的藩属国。此后,大明对琉球恩宠有加,鉴于琉球的航海技术不行,洪武、永乐年间,明政府为其提供大海船,又赐“闽人三十六姓”给琉球,帮助琉球人发展海上贸易。此外,大明
还给予琉球十分优惠的朝贡政策,如琉球朝贡船的来华商品给予免税,朝贡使在北京的交易也不受五天之限,同样的贡品,给琉球的货价均高于其他国家。
琉球所受到的殊遇,甚至使得当时与中国关系最密切的朝鲜使臣,产生了嫉妒:“中国亦贱待我使臣,不得与琉球使臣为比。”
在大明中兴的时代背景下,琉球归入大明成为一个行省,势成必然。
开城六年,三月末。
有朝鲜,琉球珠玉在前,倭国贵族亦纷纷聚集起来,倭王退位,划归大明成了不可逆转的大势。
同一时间,美洲。尚谦信领着狩猎队,沿着冰封的大河又走了五天,仍未发现西洋人的定居点,颇为沮丧。五天后,马队在河畔扎营,休整,大家伙聚起来商量了一下。出发时携带的物资
补给,也消耗过半了,再找不到人,也就该打道回府了。
三月末,这里的天气仍十分寒冷。
马队钻进一处密林,升起篝火,又凿开坚冰取来清水,今晚便打算在林中过夜。
“呸!”
尚谦信抓了口雪抹在脸上,擦了擦,吐掉渗进嘴里的雪水,打个寒噤,旅途的疲惫被寒意驱散。
“给你!”一双纤纤素手,捧着一块热腾腾的白面饼子,递了过来。尚谦信心中一热,赶忙接住,瞧着面前娇俏可人的雪莲妹子,竟似一身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一对小情侣相视一
笑,便很有默契的往林子外走,不远处,张之虎瞧在眼里,也只能无奈的叹气。两人出了矮松林,环顾左右静悄悄的积雪,矮山,竟一时无言,此处无声胜有声。
终是尚谦信,指着一座矮山,笑道:“我要去高处瞧瞧,你呐?”
张雪莲偷看着他,只轻轻应了一声:“嗯!”于是乎,两人便相视一笑,趁着太阳尚未落山,打算爬上不远处一座不到百米高的山坡,查探一番。山坡上长满了矮松,积雪很深,张雪莲只走了半里路,便嚷着雷。谦
信稍一犹豫,便决然伸手过去,握住了一只裹在鹿皮手套里的纤手。这一牵手,两人脸上同时一红,女儿家更是小脸都红透了。
“哈哈!”尚谦信亦是老脸一红,却心满意足的拽着她,往山峰上攀爬。不过百米高的山坡,两人爬了足足半个时辰,到了坡顶起谦信正要说话,却被眼前的壮观景色,惊呆了。从
坡顶矮松林间往远处看,一座冰封的大湖,银装素裹,好一派绚烂的北国风光。
张雪莲亦捂住了小嘴,惊叫道:“这是……”
“啊!”尚谦信亦是目瞪口呆,五天前他决定沿河北上的时候,绝对料不到,大河上游竟然是这样的风景无限。这座湖有多大,竟好似大海一般无边无际,河上,还有一些隐隐约
约的人影,正在凿冰捕鱼。
“嘘!”两人相视无言,在山顶慢慢的蹲了下来,终于找到西夷的定居点了。也幸亏两人临时起意,要爬上这座百米山坡,观察一番,不然岂不是近在咫尺,就这样错过了么。开
城六年,三月末,大明人的狩猎队,第一次发现了位于密西西比河中上游的,五大湖区。五大湖区物产富饶,更是狩猎者的天堂,是无数珍奇野兽的栖息地。这里一经发现,便立刻成了大明猎人,和欧洲殖民者争夺的主战场。为了珍贵的野兽皮子,为了争夺
这块富饶的土地,血腥的战争随之而来,在静谧的五大湖区展开了。
“走!”尚谦信不愿打草惊蛇,便领着佳人,慢慢从原路返回了营地。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攻寨
两人踩着厚厚的积雪,跑下山坡,营地里很快沸腾了起来。听说不远处发现了西夷的村庄,很快,狩猎队开始准备武器。火铳从马背上取了下来,马刀都拔了出来洗洗擦
拭了,仍是尚谦信等八人,走在前头。
八人牵着马,踩着积雪绕过了这片矮松林,从另一处接近了大湖。湖畔,八个人安抚着马匹,蹲伏在地,远远瞧着远处的村落。村落不大,只有大约几十间房舍,举起千里镜,便可瞧见房舍外走动的人影。湖面上,也是有人裹着厚厚的
毛皮,凿开坚兵,似是正在捕鱼。
“哈哈,兔崽子!”
“确是西夷的寨子,无疑。”
尚谦信举起千里镜,转了一圈,很快瞧见了那些房舍,房间屋后都挂满了皮子,还有一些妇人正在从仓库里,将一张张皮子拿出来晾晒。
“发财了!”心中狂喜,八个人眼神都灼热了起来,事先议定,攻打村寨得手,四成收获由尚谦信独享,余下的六成大家伙平分。也不知这些西洋人,在这里定居了多久,又积攒了多
少张珍贵的皮子,瞧着不是个小数目呀。
“走!”八个人缓缓起身,牵着马,低着头,冒着凛冽的寒风,采用了迂回的办法,借着湖边密林的掩护悄悄摸了过去。走了一阵,隐隐能听见人声,众人的呼吸粗重了起来,积
雪在脚下踩得咯吱作响。
“啊!”
积雪覆盖的松树林中,突然响起一声惨叫,走在最前面的一个猎人,突然向一侧栽倒了,一只巨大的捕兽夹从积雪中弹了起来,正夹在脆弱的小腿上。
“救命!”
惨叫声突然响起,众人便有些惊慌,不远处的村落里响起听不懂的怒吼声。
“去个人,救他!”
“走!”
尚谦信惊怒交加,瞧着左右乱成一团,情急下再不顾掩藏身形,翻身上马,一骑当先从松树林中杀了出去。
“随我来,驾!”慌乱中,只有四骑翻身上马,跟着他发起亡命的冲锋,踏踏踏,健马踩着尖锐的蹄套,在结了冰的湖面上疯狂的奔驰。五个人,五匹马,突然从湖边的松树林里冲了出去
,正在湖面上捕鱼的几个西洋人,竟呆滞了。
“杀敌!”
五骑冲锋,尚谦信一骑当先冲在最前头,健马驰骋颠簸着,人却从马背上立了起来,手中挥舞着雪亮的马刀,箭一般越过一里多远的距离。
“啊!”湖面上那几个西洋人,瞧见几个骑兵猛冲过来,吓的大叫着转身逃跑,然而两条腿哪里跑的过四条腿。噗,轻骑很快撵上几人,马刀一横,借着战马冲锋的速度,一颗人
头高高飞了起来,一腔黑血喷射了几米高。
“杀!”尚谦信左劈右砍,劈翻了这几个倒霉鬼,又纵马朝着村子箭一般飞扑过去。他以少敌众,哪里还顾得上仁慈,踏踏踏,马蹄声疾,村落就好像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有人
提着火铳,弓箭从房子里跑了出来。
“驾!”偷袭,闪击讲的就是一个快如闪电,尚谦信心中发急,不顾前头的圆木路障,路障后,还有几个手持火铳的男人,正手忙脚乱的点燃火绳。踏踏踏,紧紧夹着马腹,他死
死盯着那几个戴着皮帽的火枪手,热汗瞬间冒了出来。多亏了这几个火枪手,使用的是型号老旧的火绳枪。
天寒地冻,风又大,火绳枪使用颇为不便,死死盯着那几个火枪手,几次想倒入引药,点燃火绳都失手了。
“驾!”健马高高跃起,竟越过了一段圆木路障,登时将那几个火枪手猜翻了,凄厉的惨叫响了起来,一个火枪手被健马踩翻,筋断骨折,发出渗人的惨叫声。剩下的两个连滚带
爬,避开骑兵冲锋的路线。胯下健马又发出一声悲鸣,马失前蹄,讲尚谦信狠狠的甩了出去。轰,尚谦信后背着地,重重的摔在积雪上,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慌乱中赶忙就地一个翻滚,砰,耳边同时响起几声铳响,铳子射的积雪飞溅,杂乱的马蹄声,喊杀声响成
一片。猛一咬舌尖,谦信清醒了过来,不敢逞强,灵巧的扑到一幢木屋后头。
“啊!”
一杆猎叉猛的刺了过来,木屋后头竟鬼祟的藏着一人。尚谦信猝不及防,被一叉刺在肋下三分,慌忙一旋身卸掉力量。
“斩!”噗,一个滑步,健壮的人影滴溜溜一转,高大的对手脖颈中刀,口吐鲜血,嚎叫着倒了下去。肋下先是一阵麻木,又传来刺痛,让谦信嘴角抽搐了起来,脸色狰狞着又扑
向另一个对手。再劈翻一个手持火铳,正在装填的火枪手,谦信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全身上下剧烈的疼痛起来,还有些麻木。无名村落里的近身搏杀,血腥而残酷,睁眼之间,双方己经有数人死伤,一击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这需要眼力与力量的配合,还有千锤百炼的刀法。此时他躲在房舍后
头,同伴骑马冲了进来,替他吸引了大部分火力。砰,砰,村子里的西人逐渐组织了起来,几声铳响,硝烟升腾了起来,一个正在骑马劈砍的明人,连人带马被射翻了。人喊马嘶,不远处七八个火枪手单膝跪地,列成一
排,正在手忙脚乱的装填。
“啊!”
一咬牙,谦信嘶吼着冲了过去,全身浴血,竟如同一头亡命的野兽。砰,一个踉跄,身子一歪他痛极怒吼,不知哪来的力量。仍是双手高举雪亮的马刀,挣扎向前冲去。对上他的两个火枪手,慌乱下嚎叫着,抡起火铳砸了过来。噗,刀光
又是一闪,连人带铳被劈的倒了下去。
“信哥儿!”
“杀!”尚谦信身披数创,倒下去之前,瞧见大批同伴冲进了村子,瞧见几个同伴挥舞着马刀,将顽抗的西人劈翻,心中一颗大石落地。面前,四五个火枪手抱着火铳,惊恐的看
着他,终于将火铳一扔,噗通跪下了。短暂的惨烈搏杀后,明人的接应队伍冲了进来,也摧毁了村人的抵抗意志,跪下投降的越来越多。,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先生
扑通,筋疲力尽的尚谦信一屁股坐在地上,身旁同伴们蜂拥上前,将投降的西洋人缴械,捆了起来。
“信哥儿,大事成了!”
“哈哈!”
一面狂喜的人们蜂拥了过来,尚谦信挤出一丝笑意,便眼前一黑昏死了过去。
同一时间,巴拿马城。 傍晚时分,大小百余条海船组成的舰队,出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一等大福船,一个儒雅青年轻轻推开房门,走到宽敞的上层甲板,眼睛一亮,瞬间被新大陆的波澜壮阔
打动了。甲板上早已挤满了人,都谈笑风生。从福建出发的第二批移民,成功抵达巴拿马,其中以新兵,工匠,青壮年为主。大明人多呀,两亿多人口呐,随便召集点青壮就是几万人。随便征召点新兵,就能让南北远征军的总兵力,一下子膨胀到十二万人马。自然,美洲地大物博,十二万人马
只堪堪可以满足守备城市的需求。
为了应对未来的北方战争,大明本土仍在不停的征兵,不停向美洲的增兵。
“大哥,劳驾借过。”
儒雅年轻人在甲板上站定,朝着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拱了拱手,那青年老大不情愿的,让了让,嫌弃的瞧了过来。
“别挤!”
“干什么的,瞧你这穷酸样,没见过海上的风景?”
儒雅年轻人一呆,有些无奈,只得又拱手道:“对不住,这位大哥,在下李之玖,一介郎中,打小在乡下长大,确是没见过这样的风景。”
那青年心气甚高,又瞧着他,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乡下郎中,哈哈,那岂不是走方铃医?”
李之玖家教甚严,虽心中不悦也不愿与人争执,也不争辩便推往一旁,在人群中踮起脚尖,远看着远处的地平线,真是壮观呀。
不远处,响起一声女儿家的轻叫:“先生,这边请。”李之玖又是一呆,抬头一看,便瞧见一位姿色上佳的窈窕女子,和几个丫鬟,随从,独自占据了甲板一角,正在看风情呐。他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脸上一红竟纠结了起
来,所谓男女授受不亲,该不该过去呐。这样的女子一看便知是非富即贵,也不知道是哪位大员家中掌珠。
正纠结时,那女子身旁两个多嘴丫鬟,叽叽喳喳嚷了起来:“你这小先生,好不通情理,我家小姐是一片好心,请你过来,你怎的还不领情。”
“就是呀,咱们还贪图你生的俊俏不成?”这两个多嘴的丫鬟吵闹起来,李之玖俊脸又是一红,被架起来了,只得抬腿往那边走,走到甲板边上还小心的站稳了。他不敢抬头去看那位小姐,心中却思量起来,这家
人多半是武将出身。武将家的小姐,没有文官家的那些繁文缛节,瞧着这位小姐身上,还颇有些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气息。
耳边,又传来丫鬟的轻笑声:“真是个呆瓜。”
“一个郎中,偏偏沾染了穷酸气,迂腐!”
两个多嘴丫鬟你一句,我一句,让李之玖面色越发涨红了,手脚都不知往哪放了,抽抽鼻子还能闻到幽香四溢,险些当场便晕过去了。
倒是那官家小姐落落大方,不悦道:“玉儿,晴儿,住嘴!”
两个丫鬟吓的赶忙捂住小嘴,不敢再取笑这脸皮很嫩的小郎中,李之玖火烧火燎的面色,平静了下来,低着头施了一礼。
“小姐请了。”
“先生也请。”
两人礼数倒是周到,一个拱手一个万福,旁边俏丫鬟又忍不住噗哧失笑,这一笑,连那位官家小姐也绷不住了,有些英气的俏脸微微有些泛红。
“敢问小姐?”
“不敢当,奴奴姓郑。”两人又互通了姓氏,便各自站稳,抬头看着海天一线的景致,很快,李之玖便心旷神怡了。碧蓝的天空,一望无际的海水,暖洋洋的阳光,海岸线一半是山,一半是海水
,多日来旅途劳顿,疲惫浮上心头,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不过一个走方铃医,下九流。”
李之玖自幼家教甚严,不闻不语,只当是一声犬吠,理他作甚。
身旁,郑小姐竟又展颜一笑,赞道:“先生好涵养。”
听得佳人一声夸赞,李之玖心中便是一热,可以想见不远处那人,一定气的脸色都发绿了。
“先生。”
李之玖正昏昏欲睡,听得一声女儿家的呼唤,赶忙应道:“啊?”
郑小姐看着他,以水袖掩着小嘴,轻轻一笑:“先生,到了。”
“啊!”李之玖赶忙掐了掐大腿,清醒过来,他这一打盹,一等大福船竟已经进了港口水道。这一进港口顿时人声鼎沸,马车,牲口,苦力挤满了,瞧着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景
象,让他深深的吸了口气。
“我原以为,这里是蛮荒的不毛之地,不料竟如此繁华。”
一声惊叹,身旁郑小姐亦轻叫道:“是呀,真热闹!”此时,码头上人山人海之中,却又秩序井然,大福船上的乘客们纷纷往岸上看。喧闹中,便瞧见一队威武森严的人马,穿大红色的棉价,戴铁盔,人手一杆燧发火铳,沿
着码头栈道展成两排。直排到队列的尽头,栈道的尽头有几名将领,瞧着甚是威武,竟好像在等待什么人。
“好大排场!”
“该不会,那位小姐……”一等大福船缓缓进港,朝着那条栈道驶去,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了那位郑小姐身上。这条船上,身份气质最显贵的,便是这位官家小姐了。一琢磨,这场面多半是
郑家人来了,可真真了不,这是地方大员呀。
“哼!”人群里那位自命不凡的书生,脸色便越发难阴沉了,估摸着心中正在懊悔,一路上错过了接近佳人的机会。海船靠岸,巨大的船身轻轻摇晃了一下,下了锚,很快舷梯也
放下了,啪,岸上的两排士兵齐刷刷的行了个捶胸礼。
“先生,您请。”郑小姐又掩嘴一笑,李之玖脑袋便有些发懵,竟晕乎乎的头一个踩上舷梯,下了船,踩在实地上才踏实了些。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博士
李之玖心中刚刚踏实了,便又悬了起来,瞧着穿绛色官服的地方大员,竟一起朝他走过来了。这一惊非同小可,偏偏这栈道上十分狭窄,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往后退
让,却又被郑小姐的随从挡住了。
“完了。”
李之玖额头上冒冷汗了,瞧着那几位本地大员走到近前,定住了。
还好郑小姐替他解了围,走了上来,敛衽一礼,轻声唤道:“爹。”
一位方面孔,皮肤黝黑的本地大员,笑着答应了一声:“唉,女儿,你且自行返家,爹另有公务。”
全船人都呆住了,议论起来,这位样貌气质俱佳的女子,果真是大家闺秀,这是假不了的了。
却不料,那位大员又正色道:“哪一位,是国医院博士李先生?”
“李博士,李博士是哪一位?”
“啊?”
李之玖一呆,敢忙道:“我是呀!”这回全船鸦雀无声,竟然连郑小姐都呆住了,莫非这样大的排场,是来迎接这年轻的小郎中不成。果然,那位方面孔大员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来,铁钳子一般的大手伸
了出去,牢牢将李之玖胳膊攥住。便再也不肯撒手了,竟好似生怕他跑了。
“奏乐!”
“鸣铳!”顿时,码头上鼓乐齐鸣,两排威武的礼兵朝天鸣铳,这可是最高级别的礼遇了,一阵密集的铳声响起,将李之玖吓的脸色发白。所幸那位大人死死攥着他,郑芝虎此时连
乖女儿也顾不上了,攥着这位李博士,在一群属官簇拥下,渐行渐远。
“总督大人!”
“是总督大人不假!”
嗡,码头上,船上嗡的一下,炸了锅,开水一样沸腾起来,议论纷纷。
“区区一个走方郎中,他何德何能,竟得到总督打人如此礼遇?”
“哼,好没道理!”
“你这人更没道理,没听见么,那是国医院的博士!”
喧闹中,郑小姐一行人也傻愣愣的,看着亲爹竟不管不顾,扔下自己女儿,扯着别人一溜烟的走远了。
两个丫鬟,小声叫道:“小姐,那人?”
“真没瞧出来呀,年纪轻轻,竟还是个国学博士。”
“国医院博士,嗯,门第矮了些,可也无妨,这门亲事成了。”
两个多嘴丫鬟在一旁叽叽喳喳,净说些没羞没臊的疯话,郑小姐顿时玉面飞红,伸手轻轻打了过去。
“多嘴,快走,回家!”
随从,丫鬟簇拥着小姐,经过长长的栈道,俏丫鬟仍不时叽叽喳喳:“在船上那会,可是小姐先瞧上他的。”
“再说,再说我叫人掌嘴了。”
“掌嘴也要说,嘻嘻,这可真真是千里姻缘一线牵呀,不,万里姻缘。”
俏丫鬟叽叽喳喳的笑闹声中,拥挤的码头上喧嚣依旧,补给舰队排着长队,次第入港,仿佛给这中南美洲的行政中心,打了一针强心剂。
不久,总督衙门。总督衙门就建在码头十里外,不远,巴拿马城地方小,明人正在利用充足的火药产量,修路筑城。还不止于此,随着智利硝石原产地,几个火药厂陆续投入生产,明人开
始利用大量火药,炸山,填海。先用廉价的火药炸山,得到的土石方就地填海,造地,大明人建设者的本质便是如此。
大明人从来都是建设者,不是破坏者,这是民族性决定的,由不得人。总督府门前洒了水,净了街,大批官员簇拥着总督大人,还有那位李博士进了府,接风洗尘宴很快摆上了。李之玖晕晕乎乎的,木偶一样被扯着走,郑芝虎瞧着他,却是
欢喜无线,这位李郎中可不是一般的郎中,他可是李时珍的后人。李之玖,一代名医李时珍最小的曾孙,年二十二。他自幼家学渊源,又有个当军医官的大伯,十五岁那年便考入开原府学。后来开原府学改成了辽东国学,成立了医学科
,他便是医学科的佼佼者。家学渊源呐,可以说,李之玖从生下来,就是泡在药材堆里的。巴拿马当局如此礼遇李之玖,也是由于中南美洲这地方,瘟疫闹的太厉害了。如今,深入南美雨林的探险队,多数都是有去无回,侥幸生还的,也都被士兵挡在城外,隔
离居住,生怕在城内引发大疫。
瘟疫这玩意实在太吓人了,有些瘟疫染上了几天就死,药石无力。
这一晚,洗尘宴后,李之玖只是性子审慎,他也不是真的木讷,深知他此行干系重大,怕是凶险万分的。
翌日,清晨。
距城市三十里外,有一处山谷,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李之玖骑着马,尚未除去长途航行的疲惫,便赶鸭子上架,来到这处神秘的山谷。翻身下马,所有人都取出一块丝绢,蒙住口鼻,一走进山谷便瞧见了,一些士兵正在抬
尸体,掩埋。李之玖站在路边,瞧着一具尸体,心中凛然,心知这里就是隔离瘟疫病人的地方,十分凶险。随着医学知识的普及,瘟疫病人需要隔离,这已经成为常识。故此,军队的处置还算得力,到目前为止,瘟疫还没有大规模的蔓延,然而这只是早晚的事情,防是防不住
的。如今,阻碍大明殖民者占领美洲,最大的敌人不是西洋人,也不是土人,而是瘟疫。
“不要掩埋,火葬。”
“衣物也要烧掉,牲口,都杀了。”李之玖一走进山谷,便面色凝重吩咐了起来,身旁几十个明军不敢怠慢,连忙嘱咐驻守山谷的军队,统统照办。很快山谷中升腾起浓烟,将病人随身携带的一切物品,都
用火烧了个干净。中药能不能对付瘟疫,够呛,然而却有一个极大的优势,预防。这年月西医还停留在巫医的阶段呐,治病靠鞭子抽,放血无所不用其极,还是相当落后的。于是克服瘟疫
这样的重任,就落在了李之玖瘦弱的肩膀上,压力无疑是十分沉重的。于瘟疫一道,李之玖造诣极深,如今随着大明开疆裂土,一些东西方历史上大瘟疫的记载,史料,也就成了大明医学博士们,重点研究的一个分类。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瘴水
通过东西方瘟疫的历史记载,加以比对,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曾经在欧洲数次大规模爆发的瘟疫,如黑死病之类,为何没有在中原掀起大的波澜。这是因为中原王朝的文明程度高,卫生习惯好。以大明为例,明人少喝生水,不乱丢
垃圾,爱洗澡,很早就懂得用生石灰消毒。故此,历史上数次大规模的瘟疫,也没蔓延到中原来。李之玖本事再大,他也治不了瘟疫,然而他却出身名门,懂得治疗时疫要预防为主,这样的先进理念,甩了西医不
知多远。西医,如今还停留在放血,割肉的原始阶段呐。
李之玖在收治病人的山谷里,转了一圈,心中一沉,此病忽冷忽热,多汗。
“瘴气!”
李之玖慢慢呼出一口气,瘴气常见于大明岭南,也算是常见的一种时疫。所谓瘴气都是外行话,正想到此处,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一声女儿家的轻叫。
“先生!”李之玖吃了一惊,一回头瞧见郑小姐,领着一大群女子,健妇,正被军兵阻挡在谷口,进不来。郑小姐穿一身布衣,戴着斗笠,将自己包裹的严实,那斗笠上挂着的轻纱
掀开,露出一张带着英气的粉脸。
“你!”
李之玖心中发急,快步走了过去,瞧着这群不知轻重的女子,心中窝火,当场便骂了出口。
“做什么,荒唐!”
“回去!”
郑小姐原本玉米含羞,被他骂了两句便有些委屈了,小嘴一撇委屈巴巴的看着。
一旁,丫鬟们看不过眼,抗辩起来:“你这人,好没道理!”
“不知趣,没人性!”
“这些女子,都有亲人在谷里关着,在总督府门前求了好些天,关着不让见还到罢了,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大人开恩,开恩呐。”李之玖竟被一众女子,质问的哑口无言,这不是妇人之仁么,可瞧一瞧委屈巴巴的郑小姐,话到嘴边又忍住了。一旁驻守山谷的哨官,瞧着他面色窘迫,敢忙领着兵走过
来阻拦,替他解围。
“奉总督大人令,此谷,闲人不得入内。”
这哨官刚摆出了官威,冷着脸呵斥了几声,那边妇人女子又嚷上了:“吓唬谁,你可知我家小姐是谁?”
“我家小姐姓郑,瞎了你的狗眼!”
一种女子叽叽喳喳的叫嚷起来,哨官吓了一跳,忙道:“竟是总督大人的千金到了,标下知错了。”
“开谷,放人!”
“死要见人,活要见尸!”
几十个妇人闹腾了起来,那哨官额头上也冒汗了,却不许入内,这样严苛的军令是万万不能违抗的,就是总督大人的亲爹来了,也不能进。
正闹腾着,李之玖却按捺不住,低喝道:“闹甚么,添乱么!”
“噤声!”
虽说他瞧了郑小姐一眼,便有些心软了,却还是硬着心肠,吓唬道:“这是个死谷,许进不许出,活着进去,再想出来可就难了!”
“你等,还要进么,不要命?”
这话不说还好,话音刚落,就有个年轻的女子扑通跪地,央求起来:“奴奴只要能进谷,面见夫婿,死也认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大人开恩呐!”一时间,谷口几十个妇人,女子竟跪下了大半,让李之玖目瞪口呆,这是连死也不怕么。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哪会做官,与人情世故更是一知半解,哪懂这些贞烈女子
的想法。开城六年,民间还是讲究个贞烈节义的,女子节烈,受了几千年文化的影响,那时一时半刻能改变的。
一时间谷口哭闹,啜泣声响成一片,竟僵住了。
李之玖正觉得脑壳疼,郑小姐又说话了:“好啦,不如,大家伙在谷外搭些帐篷,先住下吧。”
“李先生,如此可行?”
李之玖早被哭闹的脑袋疼,敢忙应了:“成,住下吧,随你。”不久,郑小姐领着丫鬟,出面将这些贞洁烈女安抚住了,明知官府禁令还敢来的,可不都是一根筋的么,自然是吓唬不住的。那驻军哨官也一时无奈,只得命大家伙帮忙
,取帐篷,搭帐篷,生火造反忙乱了起来。一通忙乱到傍晚时,谷外便多了十几顶帐篷,几十个死心眼的节烈女子。
傍晚,夕阳西下。
鸟语花香,四月间,中美洲已是山花盛开,绿树成荫的季节。李之玖忙了一天,做到一块大青石上,抬头瞧着不远处的山清水秀,却暗自心惊,这样的风景如画,其中却蕴藏着无数杀机。更远处神秘莫测的原始雨林,在他这个郎中
看来,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血盆大口。天热了,时疫更加容易蔓延,时不待我呀。
想着又站了起来,唤来驻军哨官,吩咐道:“挖渠,引水,要引来活水,能办到么?”
哨官对他言听计从,忙道:“这倒是不难,山上有泉水。”
两人又在上谷内外转了一圈,在一处烂泥潭前停了下来,李之玖便指着道:“这里,死水排干,撒上石灰,多撒点!”
“标下遵令!”两人沿着上谷转齐圈来,李之玖指点指点,当务之急是将死水排干,以生石灰填埋,如此时疫当可稍解。不远处,郑小姐领着丫鬟,婀娜多姿的走了过来,哨官敢忙行了
一礼,识相的带兵走开了。香风四溢,李之玖便有脸上发烫,瞧着夕阳下走来的佳人,戴着斗笠薄纱,一张俏脸藏在薄纱里面,朦朦胧胧的更是秀色无双。
郑小姐走到近前,奇道:“不是瘴气么,为何要排死水,引活水?”
李之玖脸上发烫,却还是绷着脸,一本正经道:“所谓瘴气,不过是民间误传,瘴气便是瘴水。”
“瘴气毒,却毒不过瘴水,故此要先治水。”
郑小姐听得大眼睛亮闪闪的,钦佩的看着,轻声道:“奴奴懂了,多谢先生解惑。”一旁的两个丫鬟出奇的没有多嘴,只是看看小姐,再看看李之玖,对着文弱先生竟也多了些崇敬,不敢再随意取笑他。说来奇了,打从李之玖叫人治理了瘴水,这时疫之祸,竟然大大的减轻了。然而此时,天降一场大雨,大雨过后气温陡然升高,中南美洲最恐惧的雨季,提前到来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时疫
阴沉沉的天空,电闪雷鸣,一阵阵的闷雷回响个不停,倾盆暴雨很快落了下来,南美洲漫长的雨季提前到来了。一场大雨过后,气温陡然升高,疫情开始在巴拿马地区蔓
延,每天,送到死谷的病人越来越多。
刚开始,郑小姐领来的几十个女子,都搭起帐篷住在谷外。后来实在缺人手,一个哨的官兵已经无力控制局面,总督府又派了一个营来,很快官兵之中也有人染病了,人手更加不够用了。无奈,李之玖只得让聚集在谷外的女子,
加入进来,照顾越来越多的病人。女子心灵手巧,照顾病人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谷口,下了雨,有些泥泞。又一具尸体抬了出去,焚烧后掩埋,这场大瘟疫的死亡率,十之二三,死者以老弱居多,青壮年多数能挺过来。即便如此,大瘟疫还是造成了恐慌,各种流言四起,百姓
开始逃亡,一些心怀不轨的泼皮无赖,开始在城内偷鸡摸狗,制造混乱。
“唉!”李之玖一屁股坐在谷口的大青石上,一旁,郑小姐领着几个女子,走了过来,都有些憔悴。郑小姐家风甚严,大热的天,仍是将自己包裹的严实,斗笠上挂着的薄纱,换
了机会,仍是沾染了些泥水,有点脏。
“喝口水。”郑小姐递了一碗水过来,李之玖咕咚咕咚灌了下去,心中懊恼,早知如此,当日便不该心慈手软,让她留在此地。如今,她想走可也走不成了。瞧着斗笠,薄纱后头那张
朦胧的俏脸,李之玖突然呆住了。
郑小姐被他定定的看着,便有些羞涩,赧然道:“看了多少天了,还没看够?”李之玖却定定的,呆住了,他看的可不是秀色可餐,他想到的是别的事情。此事说来也奇了,要说起来这位郑小姐,和她的两个丫鬟,也属老弱妇孺一类,身子骨娇娇弱
弱的,不见得有多强壮。为何,那日前来谷口的几十个妇人,多数都病倒了,为何这三位还若无其事呐,此事颇有些蹊跷。定定的瞧了一阵,又围着她转了几圈,从头到尾都看遍了,李之玖却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如此。为何这官家小姐,竟百邪不侵,抬头又看了看天,心中竟有些奇思妙想。
莫非真的是冥冥中有神灵保佑,竟然连她的两个娇弱丫鬟,也是如此,都沾染了她的贵气么。他胡思乱想,郑小姐被他盯着一通猛看,虽说是心上人,可嫩脸也有些挂不住了。想到李之玖一伸手,又做出更过分的事情,竟抓住了郑小姐一只胳膊,还轻轻捏了几下
。
“狂徒!”
“好胆,登徒子!”
郑小姐被他捉住了胳膊,一旁,两个丫鬟看呆了,女子的呵斥声响了起来。
“撒手,撒开!”
李之玖也是想的失神了,闻言赶忙撒手,再看郑小姐已经羞怒难堪,低头垂泪,很快还啜泣起来了。
两个丫鬟气坏了,柳眉倒竖:“登徒子!”
“亏我家小姐钟情于你,你竟,你竟做出如此丑事!”
两个多嘴的丫鬟叽叽喳喳,训斥起来,李之玖心中懊悔不迭,又无法解释,只得连忙道歉不迭。
“对不住,我!”
“你什么你,浪荡子!”
“你还敢说,小姐,咱们走!”他说一句,两个丫鬟说三句,他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书生,斗嘴,又如何能斗得过多嘴丫鬟。眼巴巴的瞧着郑小姐在一旁垂泪,心中发急,却又忍不住盯着她看,再看看
那两个小丫鬟,三个女子都是同样的装束。大明女子,出门在外穿的可严实了,手不能露,脚就更不能露了。如今虽说新政禁止缠足了,可这些根深蒂固的观念还在,这是一时难以改变的,如郑小姐这样的官家女子,将门之后,连她的丫鬟可也不能免俗,故此大热的天,三个女
子都将自己裹的很严实。视线,又落到了郑小姐头上的斗笠,往下看就是围成一圈的朦胧薄纱。
“啊!”李之玖突然大叫了一声,反倒将两个多嘴丫鬟吓住了。他想的是医理,关于时疫,瘴气的医理有两种学说。瘟疫,瘴气也好,是从表入,还是口入,这两种观点争论个不
休,争了几百年也没争出个结果。直到大明中兴,医道登上了大雅之堂,诞生了一部伟大的著作,温疫论。这部医书是名医吴有性所著,吴有性,便是如今辽东国医院的掌院大人,也算是李之玖的恩师。
吴掌院名望高,他说啥呐。
他说:“阐述瘟疫系戾气从口鼻而入,伏于募原,其邪在半表半里之间。”
此论一出,争论了几百年的病理,便有了定论,如今大明医学的最高学府,多数都主张病从口入的说法。
“说不通呀!”李之玖又陷入沉思,竟被弄的糊涂了,为了防备瘟疫蔓延,他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不许喝生水,不许吃生食,又命人将病人抬到高处,躲避瘴气,他还让人挖了沟渠,
治理了瘴水。便是如此,为何瘟疫开始爆发了,这无论如何是说不通的。
“莫非,真的是病从表入?”
所谓病从表入,就是瘟疫从皮肤侵入人体,这一派的学说也曾经是主流,不过如今已经没落了。
“奇怪,邪门了。”李之玖想的入了神,如同魔怔了一般,竟扔下三个还在闹腾的女子,独自一人走远了。郑小姐领着两个丫鬟,呆呆看着他,瞧着他险些被一块石头绊倒,对看了几眼竟哑
然无语,不知如何是好了。
良久,方道:“这是,魔障了?”
“中邪了?”郑小姐瞧着心上人,疯疯癫癫的样子,急了,全忘了刚才还哭哭啼啼的,赶忙迈腿跟着他,瞧着他又在谷口乱转了起来。啪,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响,把李之玖从沉思中惊
醒了,又定定的看着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闷热的天,那士兵也还穿着一身棉甲,戴着铁盔,真真是汗如雨下,那士兵一伸手,啪的拍死了手背上一只蚊子。
“好大的野蚊子,这是蚊子成精了?”“这鬼地方,野蚊子比蚂蚱还大,跳蚤比牛虱还多。”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发现
听见士兵正在抱怨蚊子,跳蚤太多了,李之玖眼睛突然亮了起来,直勾勾的,又落在了郑小姐身上。
“蚊子,跳蚤!”
李之玖突然大叫了一声,将三个女子吓的花容失色:“在哪里?”
“哪里有跳蚤?”女人家爱干净,最怕跳蚤,闻言花容失色,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了。李之玖定定的看着,心中,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天才的想法。大疫来临,郑小姐三人却若无其事,在疫区
行走自如却并未染病,会不会和她们的生活习惯有关。官家小姐,衣物将自己包裹的严实,又爱干净,时常沐浴并勤换衣物。
大步走到郑小姐身旁,抽抽鼻子,竟还闻到了淡淡的艾草香味。
李之玖心中一喜,奇道:“佩儿,你用艾草熏香了?”
他竟直呼女儿家的闺名,郑小姐一时秀不可抑,却轻轻点头。
李之玖又奇道:“你的账内,也熏香了?”
“嗯。”
“走,带我去你账内瞧瞧。”他不但问了人家姑娘私密的问题,还要去人家私密的贵方瞧瞧,两个丫鬟已然气的脸色铁青,都哆嗦起来了。李之玖哪顾得上,他此刻心中诞生了一个奇妙的想法。倘若
吴掌院错了,这时疫并非是从口鼻侵入,是从表入,从何而入。几百年来,医理都主张病从表入,是从毛孔侵入身体,倘若所有人都错了呐。李之玖从郑小姐三人身上,得出奇思妙想,他怀疑这场大疫是蚊虫叮咬所致,这个奇妙的想
法,比西洋人早发现了两百年。这个惊人的发现,简直是石破天惊,几乎颠覆了天下医者对瘟疫的认识。
从而,很快诞生了一门崭新的学科,传染病学。当时,对这样石破天惊的理论,李之玖还是谨慎的加以验证,他本想用猴子做个实验。然而此时总督大人已经火烧眉毛了,大手一挥,便从大牢里调来十几个重罪死囚。
大疫当前也顾不上其他,便将这十来个死囚分成两批。一批,暴露在荒野之间,任凭蚊虫叮咬,另一批则关押在密室,点燃艾草驱蚊。五日后,暴露在野外的那批死囚,七人之中,竟有五人发病了。而关押在密室,每天用艾草熏香的五人,竟好端端的,还能活蹦乱跳的。李之玖大吃了一惊,赶忙将实验
结果,记录在册,并且更改了他的防疫计划。总督府也不敢怠慢,慌忙派人上街,将城内大小药店库存的艾草,搜集起来,并急报大明本土,请调大量熏香艾条。艾灸,是一种由来已久的治疗方法,故此城内库存的艾条,数量还真不少。于是乎,一夜之间,巴拿马城内家家户户,从总督府领到了艾条,关闭门窗燃了起来,诺大个
巴拿马城雾气缭绕,到处都是艾条燃烧散发的香味。
翌日,清晨。
快船出港,急伏大明本土调集艾条去了,这一来一回又得一两个月。一两月内,李之玖在总督府全力支持下,做了大量防蚊驱虫的措施。容易滋生蚊虫的花花草草都砍掉了,城外的密林,灌木也都清理一空,木材晾干了点上一把火,浓烟
冲天,用烟熏火燎来驱赶蚊虫。
“咳咳!”
死谷外,大火熊熊燃烧,浓烟倒灌,李之玖和郑小姐几人咳嗽了起来。
“这法子,能管用?”
俏丫鬟和几个健妇凑在一起,又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
多嘴丫鬟怀疑的看过来,奇道:“蚊子咬人,人就病了,那为何蚊子没病?”
鸦雀无声,这烂漫少女天真的问题,让李之玖这个医科博士,竟一时无语,对呀,蚊子为啥不得病,他竟然被问住了。
还是郑小姐替他解围,柔声道:“许是蚊子没有五脏六腑,自然便不得病了。”
“噢!”
丫鬟,健妇们纷纷释然了,还是小姐知道的多呀。李之玖心中却另有所思,这些天他细细观察,另有所得,不得病的岂止是蚊子,还有那些个在谷内进进出出,搬运尸体的土人。这些土人也有得病的,然而染上瘟疫的人
数,却远比明人少得多。十个土人里头,大约有一两个染病的,多数土人都活蹦乱跳的,竟似不知瘟疫为何物。
土人为何也能在大疫中身免,这问题,可就有些邪乎了。自然,李之玖不会说出来,当夜他领着郑小姐,往城内求见总督郑芝虎,郑芝虎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夜,总督府派兵将城内城外的土人,抓了一千多个,都扔进大牢,
一通威逼利诱,严刑拷打,终于拷问出一个惊天的隐秘。很快,便有土人招认了,在深深的雨林之中,有一种可以治病的树皮。叫做金鸡纳树,这种树皮能治疟瘟疫。他们将树皮剥下,晾干后研成粉末,用以治疗疟疾。印第安
人严守金鸡纳的秘密,规定如果谁把这种药的秘密泄露绘外族人,就要受到严厉的制裁。于是大名鼎鼎的金鸡纳霜,也就是奎宁,就这样被发现了。
翌日,清晨。巴拿马明军大举调动,就连战舰上的水兵,也被调集了前来,大批军兵将自己裹严实了,一手举着艾条,另一首提着火铳,冲进了土人的部落村庄,开始大量搜集这种树
皮。不久,大量金鸡纳霜送进了死谷,开始给重症病人喂食。
开城六年,五月。喂食了金鸡纳霜的病人,开始痊愈,死亡率大幅下降,治愈后的病人仍不许入城,只得在城外另行修建村庄,住了下来。艾草,金鸡纳霜,双管齐下,肆虐巴拿马城的瘟
疫,终于得到了控制,发病人数开始减少。
死谷,又有两人痊愈,惴惴不安的走到谷外。
李之玖如释重负,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也终于撑不住了。
开城六年,五月。
辽东国学,掌院吴有性面色凝重,翻看着一封从巴拿马城发来的奏报,老脸很快变的有些难堪。
“时疫,乃蚊虫叮咬所致!”
“哼,荒谬!”老掌院的权威被质疑了,一张老脸,不免有些挂不住了,将那奏报狠狠掷在地上,想了想却又捡了起来,细细研读。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国医
防治瘟疫,干系重大,由不得吴有性摆掌院的架子。吴大人深深的叹了口气,他原本就是个小小的郎中,继承了家学,在江浙一代行医,凭借精湛的医术,活人救命,操劳半辈子赚下了一点薄名。然则郎中是下九流,上不
得台面,却未曾想到临老了,竟被王爷一纸诏书,弄到新建成的辽东国学,当了医学科的掌院。
这个掌院是个什么样的职位,就是辽东国医研究的掌舵人,扛把子。王爷为何用他,吴有性也早琢磨透了,他半辈子辗转江浙,山东,河南几省,研究时疫,于防疫,治瘟一道可说是精通。他半生行医的经验,结合医理,写成了一部旷世
大作温疫论,提出一套全新的医理。他说,温疫,非风非寒,非暑非湿,非六淫之邪外侵,而是由于天地间存在有一种异气感人而至,与伤寒病绝然不同。不论从病因、病机到诊断、治疗均有区别,使其与
伤寒病分开另论。他还提出疠气致病之学说,在世界医传染病学史上也是一个伟大的创举。疠气从口鼻而入,吴有性的温疫论一提出来,很快便赢得了广泛的认可。从而诞生了一个学派,温疫学派,大明医者领先于世界,率先开创了传染病学的先河。当欧洲人
还在开刀放血治瘟疫的时候,大明人已经在研究传染病的不同种类了。
吴有性耐着性子,看完了李之玖从巴拿马,呈上来的加急奏报。吴掌院很快陷入沉思,他是温疫学派的创始人,他的学说,是大半生行医,根据大量的病例,第一手资料总结而成,那绝对是不会错的。疠气从口鼻入,这是吴有性最大
的成就,自然是不会动摇的。
偏偏,李之玖信誓旦旦,说当地瘟疫,分明就是蚊虫叮咬所致,是从表入。这样大的事情,李之玖自然不会是编造的,这就违背了温疫学派的基本医理,无论如何是说不通的。吴有性百思不得其解,无奈,只好反动辽东国学,医学科的博士,学
子们,去查阅岭南瘴气的资料,展开了一场辩论。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这一辩论,还真辩论出点成果来了。很快便有人提出一个奇思妙想,时疫是疠气引起的,咱大明的疠气,和海外番邦的疠气兴许不同呐。咱大明的疠气是从口鼻入,海外番邦的疠气,那就是蚊虫叮咬,从皮
肤入体的。这想法刚提出来,引来一片哄笑声,这不是给拍马屁,有意给吴掌院找台阶下么。
莫非咱大明的疠气比较高级,海外番邦的疠气比较低级么,这岂不是荒谬之极。然而连吴有性在内,几个教授却如茅塞顿开,竟被此人的马匹言论,点醒了。对呀,这天底下的疠气种类繁多,海外的疠气,自然是和大明的疠气不同,就不能有一种疠
气,真的是蚊虫传播的么。等到一个月后,李之玖从巴拿马的第二封奏报送来,言之凿凿,说中南美洲蔓延的大疫,已经平息,还发现了一种能治瘟疫的树皮。如此一来,这看似荒唐的马屁言论,
竟一夜之间成为了真相。
开城六年,夏天。大明辽东国学的医科博士们,开天辟地的提出了一种传染病学理论,将呼吸道传染病,和血液传染病分为不同的种类,加以区别诊治。这样伟大的创举,让传染病学在大
明,快速发展了起来,各种研究传染病学的人才不断涌现了出来。
时逢炎炎夏日,六月末。摄政王马城一纸王命,擢开元国学医学科掌院吴有性,出任新建立的国医司司官,正二品。大明国医司就此诞生,主官还是正二品的显贵。天下医者无不欢声雷动,振臂
高呼着王爷英明。下九流的郎中,如今登堂入室有了专门的衙门,从此在大明众多衙门之中有了一席之地。吴司官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便试探着发出一条建议,建议大明治下各省,各府
,普及艾草熏香驱蚊,预防时疫。七月,随着各行省,各州府国医局的成立,这条指导性的建议,便很快实行了下去。历史上破天荒,头一回,大明帝国开始以政府指导的方式,防治传染病。这样的举措,意义无疑是十分重大的,当欧洲人还深陷饥荒,战乱的时候,大明人已经开始以国
家的形式,建立起发达的近代公共卫生体系了。公共卫生体系,这毫无疑问,是人类文明史上迈进的一大步。
开城六年,七月。辽王府东侧的林荫,假山之间,挤满了汗流浃背的外省人,自从辽王府东侧开放观光以来,来观光朝拜的外省人,便越来越多。渐渐在辽王府以东,便形成了一个规模不
小的市集,各种商铺林立,并日渐繁华起来。抚顺新城自崇祯年间收复之后,从未有过的繁华,对此马城还是很得意的。他对经商懂得不多,可是以观光旅游带动地方经济,这一套他可懂呀,稍加验证,便造就了一
个繁华冠天下的抚顺新城。对此,马城还是沾沾自喜,颇为得意的。
这一天,王府气氛有些凝重,王府西席伽利略先生,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这位科学巨匠自从定居大明,被马城聘为王府西席,便寄情山水,潜心整理他毕生的研究成果,将各项成果整理成册,世世代代流传下去。数年后,身体渐渐老化的伽利
略先生,终于撑不住了,进入了人生的弥留阶段。马城命人将他接进王府,悉心照料,倒也不全是为了笼络人心。对这位人类历史上,有数的科学巨匠,马城还是很尊重的。伽利略留下的研究成果很多,足够后人研究几十年了,这位科学巨匠为大明贡献的最后一件成果,是一架放大
率两百倍的,显微镜。最早的显微镜,是由一个叫詹森的眼镜制造匠人,于大明神宗年间发明的,可是并没有得到重视。这么厉害的玩意,为啥没有得到西方学者的重视呐,原因很简单,因为这玩意最开始使用高纯度宝石,钻石制造的。而在教廷的打压之下,多数杰出的西方学者,都穷困潦倒,这玩意谁造的起呀。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战事
伽利略其人,对光学一道造诣颇深,早在三十年前,年轻时的伽利略突发奇想,开始利用原始显微镜,近距离观察昆虫肢体。粗糙原始的显微镜放大倍数不够,他便在前
人研究的成果上,发展出了复式显微镜。 大明天启年间,伽利略在林琴学院展示了该显微镜,并在次年由该学院的院士乔凡尼?法布尼正式将其命名为显微镜,即望远镜的反义词。因此,伽利略制造的显微镜,应
该是第一台正式意义上的显微镜。后来,因为制造显微镜的成本实在太过昂贵,囊中羞涩的伽利略,不得不停止了对显微学的研究。
晚年,伽利略在辽王府制造的这台复式显微镜,放大倍率是二百六十倍。
大明帝国富有四海,故此,为伽利略晚年的研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这台超级显微镜,造价成本有多昂贵呐,这玩意是用两大块纯天然高纯度,毫无瑕疵的水晶切割,打磨而成的。这么一大块高纯度的纯天然水晶,无法用价值来衡量,可
说是大自然赐给人类的礼物,这样罕见的自然瑰宝,竟然还能弄到两块。这时代的玻璃工艺,还远远无法满足光学仪器,对纯净度的需求。然而,大明帝国却用雄厚的国力,弥补了时代的局限性。短短三年时间,败家的大明国学生们,在教授
博士的带领下,用各种天然水晶,宝石,共计制造了四百多台高倍率显微镜。随着大量显微镜制造出来,大明人率先掌握了这一了解世界的利器,从而开启了近代科学的崭新篇章。再后来,随着水晶王国巴西的发现,大量纯天然水晶被开采,显微
镜,各种光学仪器的制造成本,才降了下来。
开城六年,七月末。科学巨匠伽利略寿终正寝,殁于抚顺辽王府,大明摄政王马城亲自为其治丧,以国士待之。此举,极大的笼络的人心,让居住在富庶大明的西方学者们,感恩戴德。一传
十,十传百,从欧洲本土前往大明辽东,躲避饥荒战乱的西方精英,可是越来越多了。仅仅开城六年,一年的时间,从欧洲到大明瀚海城,远东,辽东各城居住的学者,就有一千三百多人。欧洲文艺复兴带来的丰硕成果,被大明帝国毫不客气的鲸吞,从而
让这个老朽的封建帝国,焕发了新生。
抚顺,卧龙山。山清水秀,埋骨之地,鼓乐礼炮齐鸣,一排排军兵肃立。马城命他的九个子女,跪于坟前,以隆重的师礼,国葬,安置了伽利略先生的遗骨。这还不是重头戏,为表彰这
位科学巨匠对大明帝国的杰出贡献。国葬上,一纸王命,宣诏天下,大明帝国将兑现伽利略先生,临终前的组后一个请求。伽利略临终前,请求仁慈的大明摄政王,赐给意大利人自由,帮助善良的意大利人
,建立一个独立的意大利王国。对于这个忠诚的请求,马城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并且在盛大的葬礼上,叫人当众宣读了王命。
王命出,以托里拆利为首的意大利人,喜极而泣,更是对大明忠心耿耿了。
开城六年,八月间。一队轻骑鲜红似水,打着日月大骑闯进了罗马城,隔了一天,死寂的罗马便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驻罗马明军统帅张翼,召集各地臣服于大明的城主,贵族,聚集在罗马
共商大事,重建意大利王国。亚平宁这块地方,国力,军力都很孱弱,又因为是教宗所在地,故此,多数时间都是由别国军队驻扎,管理的。
此前,意大利一直是由西班牙军队占领的。直到大明雄师,以解放者的姿态进入亚平宁,驱逐了教宗,亚平宁人才真正建立了一个独立的王国,历史书上就是这么写的。这个独立的王国南方是多民族混居,北方是
纯正的,亲明派控制的王国。和大明帝国关系密切的商人,贵族,掌握着这个新诞生王国的军政大权,是铁杆的亲明派政府。王命下,统制官张翼心领神会,不到半个月,就成立了一个草台班子。一个月后,一个商人,亲明贵族主导的意大利公国,就诞生了。杀气腾腾的轻骑四出,不久近邻法
国,北边匈牙利王国,波兰,俄国就都派遣了使节,出席了盛大的开国典礼。张翼是什么人呐,打从马城在开原起兵时,就跟随王爷打天下的老人了。这位老将卫所将领出身,身经百战,更是一头老狐狸。明眼人一看便知,开国大典是假,阴谋算
计是真,树欲静而风不止,欧洲又要乱了。果然,意大利王国一成立,就撺掇着出席典礼的各国,组织联军,讨伐邪恶的西班牙帝国。这建议一提出来,就赢得了法国使节的支持,匈牙利,波兰使节在明军将领,
虎视眈眈的注视下,只好答应象征性的出兵,加入联军。
于是乎,第一次法西战争,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了。之所以叫做法西战争,是因为四国联军的主力,就是两万名法国新军。新建立的意大利王国,出了三千骑兵,其他两国象征性的拼凑了一千骑兵。四国联军总计两万四千
步骑,在一万明军的支持下,开始在法西边境大举集结。
开城六年,九月。在边境完成了集结的法军,不等各国援兵赶来,便悍然发动了第一次法西战争。两万名全副武装的法军,在少量明军的督战下,拖拽着大炮,挥舞着马刀,抱着火铳,高
唱着军歌越过了边境。以骑兵为先导的法军,杀气腾腾,直扑西班牙王国首都马德里。大兵压境,混乱的欧洲烽烟再次,腐朽的西班牙帝国在风雨中飘摇,从而产生了一系列不可预知的连锁反
应。战争之初,西班牙帝国腐朽的军队,完全无法应对法军的进攻,在法军咄咄逼人的攻势下,稍一接触,便发生了大规模的溃败。一个星期,法军长驱直入,摧枯拉朽一般兵临马德里,并且很快将马德里城包围了起来。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横刀立马
开城六年的西班牙帝国,正值哈布斯堡王朝,从鼎盛时期走向衰退,其版图从欧洲本土延伸到美洲新大陆,也是号称日不落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朝的统治中心,原本并非
远在内陆的马德里,而是在萨尔维亚,地中海沿岸的阿拉贡帝国。强大的西班牙帝国,曾经独占富庶的美洲新大陆,从中攫取了大量财富,将国力推上了鼎盛的巅峰。然而随着明军的节节胜利,逐步蚕食,号称地球之王的西班牙国王腓
力四世,被迫将大量兵力收缩至本土,维持着这个老朽帝国庞大的军事编制。开城六年,九月,法西战争爆发的时候,西班牙帝国拥有三十万军队,并且在地中海上,还有一支强大的海军。如今的世界局势,便是崛起的大明帝国,在中欧,在西欧
,在美洲新大陆,和老朽西班牙帝国的全面交锋。同时爆发的几场战争,强大的明军节节胜利,大踏步的前进。而老朽的哈布斯堡王朝,节节败退,如今,战火终于烧到了西班牙本土,这个纯粹的宗教封建王朝,眼看着
,就要走向穷途末路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王朝呐,一个做了几百年神圣罗马帝国美梦,几百年来,一直试图统一欧洲的原教旨王朝。可惜呀,欧洲人没有大一统的基因,喜欢搞分裂,搞贵族内
讧,这是大明之幸。
法西边境,比利牛斯山脉。青山环绕的山谷,数千明军铁骑,法国禁卫军,护卫着年仅九岁的法王路易十四,穿越微风徐徐,气候凉爽的山谷。九岁的法王穿着一身华贵的戎装,稚气的眼睛里,闪
烁着狂热的神采。法国,西班牙是世仇,组织联军出兵讨伐西班牙,法军的的士气还是很高涨的。当面之敌,一触即溃,守卫比利牛斯山脉天险的西班牙军团,在法军优势的炮火进攻下,
抵抗了不到半天,便成建制的投降了。只有一些坚固的石头堡垒,还在领主的坚持下,负隅顽抗。
在大明将领指挥下,法军弃坚固的堡垒而不攻,进展神速,大军长驱直入,兵锋直指西班牙腹地的平原地带。
“世界之王,哼。”
翻身下马,一身戎装的李争鸣,重重的哼了一声。
“癞蛤蟆吃天,好大口气!”周围,响起明军将领们放肆的哄笑声,西军孱弱的战斗力,实在的当不起这霸气的称号。随着前锋法军的一路高歌猛进,数量庞大的西班牙军团,几乎是成建制的投降,
降兵成片的坐在山坡上,等待接收。
傍晚,法王的王驾,下榻在一座年代久远的古堡里。夜晚的比利牛斯山脉,尚有些寒意,年幼的法王早早睡下了。古堡外面的一座农场里,却灯火通明,士兵不停的进进出出,轻骑在山下驰骋如飞,带来了前线最新的战报
。越过山区的法军骑兵,进展顺利,此时,大约已经兵临马德里了。
打这样的仗,对于李争鸣来说,不过是牛刀小试。沉寂了几年,如此再次披挂上阵,李争鸣和他麾下的中亚明军,人人都显得有些亢奋。
走出帅营,俯瞰夜幕下的山脉,李大帅豪气大发,念到:“横刀立马战清风。”
诗才念了一句,竟语塞了,下一句迟迟念不出来。
外头,传来一声轻笑:“竖剑卧龙邀明月。”
“好,好对!”
帅营里想起一阵热闹的叫嚷声,李争鸣定睛一瞧,笑道:“竟是白大人到了,快请,入内一叙。”
白焕章领着军宪司亲兵,风尘仆仆而来,抱了抱拳,军中同袍们寒暄起来,瞧着,更像是个儒雅的帝国大员了。
午夜,帅营。
大明帝国常驻法国的军事力量,尾随法军越过了边境,云集于此,让波旁王朝领兵出征的贵族们,底气很足,心气很高,攻势竟咄咄逼人。
入内,落座,寒暄了一番,白虎节堂挂着巨大的军用地图。
李争鸣百战宿将,瞧着地图,便轻声问道:“张帅所部,进至哪里了?”
白焕章领军宪司出征,承担的便是协调联络之责,忙应道:“快了,张帅所部精兵,三日夜可进至此地。”
李争鸣便沉吟着,盘算起来,不久便哈哈笑道:“如此,便成了。”
这位李大帅走到地图旁,看了看,又朝着东南方辽东的方向,拱了拱手。
眼睛眯着,李大帅笑道:“王爷英明。”白焕章亦是微微一笑,心中诚服,前线进展神速,法军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长驱直入。大明帝国最主要的对手,坐拥三十万大军的西班牙人,竟似不堪一击。瞧着,便
如同沙子堆砌的宫殿,一阵风吹来,便轰然倒塌了。
一回头,李争鸣又朝着白大人,拱手笑道:“白大人,真神算也。”此战是白焕章一手策划,他不顾波旁贵族们的反对,一力主战,却未曾想到战局,竟会进展的如此神速。原本,预计要打上两年的法西战争,实际上打了不到三个月,就
以西班牙帝国的土崩瓦解终结了。何故如此,这个顽固的,守旧的,残暴的原教旨王朝,实在太不得人心了。
实际上,为了维持三十万常备军的日常开支,这个庞大王朝的财政早已破产。对内横征暴敛,对外常年战争,让这个看似强大的王朝,轻轻一推,便化为历史长河中的尘埃。法军所到之处,西班牙人群起响应,甚至在加泰罗尼亚地区,还爆发了大
规模的起义,起义者还主动配合法军作战。
两日后,前线战报。时年九岁的路易十四,小脸上难掩兴奋,听取了前线指挥官送来的捷报。在当地起义者的配合下,马德里城门大开,法军并未遭遇激烈抵抗,两个明械军团,步骑一万余
众便长驱而入。马德里城易手,西班牙皇帝腓力四世在御林军的簇拥下,仓皇出逃。城内,群龙无首的数万西军,放下武器,大部投降了。
“这样快?”连李争鸣都有些错愕了,他亲率明军主力,还滞留在边境山区,前锋法军竟然连敌国首都,都毫不费力的攻下来了。
第一千三百五十六章 心比天高
三日后,马德里城。此时的马德里还算是一座坚城,西班牙皇帝腓力四世,为了完成他的战略收缩,重新建设了这座城市。然而新的街道还在建设,各种防御设施尚未完工,马德里便迎来了
长驱直入的法军。不到半个月,哈根斯堡王朝在西班牙的统治,便土崩瓦解了。法军占领了马德里,果断分兵,向着地中海沿岸的阿拉贡帝国境内,发动进攻,清剿残敌,所过之处便是势
如破竹。在大明帝国的支持下,全明械装备的法国新军,以横扫的姿态覆灭了西班牙王朝。
号称世界之王的腓力四世,被打回原形,率残部登上地中海舰队,逃亡了。占领了伊比利亚的法国波旁王朝,达到了其势力的短暂巅峰,尖锐的国内矛盾也因此得到了极大的缓和。此时,在西班牙帝国覆灭后,信心爆棚的波旁贵族们,下令再次
大规模征兵,磨刀霍霍,掉头向北,兵锋直指荷兰王国,大有统一欧洲之势。然而,危机却在法国内部酝酿着。
此时的法国面临着粮食短缺,饥荒的严重威胁,波旁贵族们的穷兵黩武,更是人为的让饥荒加剧了。
开城六年,九月末。顺风顺水的法军膨胀了,竟然一路打到葡萄牙去了,葡萄牙国虽小,武力却着实不弱。很快,面临战争威胁的葡军集结起来,在边境设伏,给了轻敌冒进的法军骑兵,一
记重击。装备大量燧发枪,步兵炮的葡军在伏击战中,一举歼灭了两千法国骑兵。吃了亏的法军,哪里肯善罢甘休,就要趁势攻入葡萄牙。葡军也不含糊,兵力虽少,却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架势,你奈我何。于是乎,葡军,法军在边境剑拔弩张,对峙
了起来。
葡军敢这样跋扈,自然有恃无恐,作为大明帝国最铁杆的欧洲盟友,葡萄牙商人政府虽行事低调,却和大明帝国的权贵们,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早在大明天启年间,葡萄牙商人,便和大明朝廷保持着密切的往来,为大明新军的建立,提供了充足的武器装备。可以说大明新军在成立之初,全靠葡萄牙商人提供的火
器,才建立起了一支天下强军。故此,在大明帝国强势崛起之后,葡萄牙商人也水涨船高了。如今,明葡更是亲如一家,大量葡人从欧洲迁徙到大明殖民地,连生活习惯,服饰,语言都出现了极大的变
化。大发横财的葡萄牙商人,甚至在殖民地担任着一些顾问的角色。在这样的背景下,葡军自是有恃无恐,瞧不上法军。果然,葡军,法军在边境的对峙,将李争鸣,白焕章吓了一跳,赶忙奔赴前线调停,吃了亏的法军在李争鸣的训斥下
,主动后撤停止了军事对峙。不久,鲸吞了利比里亚的法军,又兵分两路,一路进攻荷兰王国,另一路则杀气腾腾扑向普鲁士,勃兰登堡。此时的普鲁士尚未成为一个独立的王国,其核心区域,便是
位于大柏林地区的勃兰登堡公国。作为一个新教王国,全明械装备的法军,如今正是意气风发的时期。凭借大明帝国的鼎力支持,甚至明军的直接参战,这个新教王国以横扫的姿态,将神圣罗马帝国的残
余势力,横扫一空。然而神圣罗马帝国在欧洲的势力,毕竟是根深蒂固的。
开城六年,十月末。两万轻敌冒进的法军,在多瑙河畔,遭遇了勃兰登堡公国五千贵族骑兵的伏击。傍晚时,疲惫的法军在河畔扎营,却被密林中,突然冲出来的大批骑兵,突入营地。猝不
及防的法军由于不熟悉地形,又大意轻敌,遭遇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惨败。在宿营状态下被伏击的法军,溃败了,溃兵跑的满山满也都是。所幸一支明军铁骑,就在法军后方五十里处,紧急集结起来,驰援前线。情急之下明军直接介入战争,才挽救了即将全军覆没的两万法军。在明军的直接干涉下,领兵的勃兰登堡公爵,知趣的避战了,率领精锐的普鲁士骑兵,趁夜消失在美丽的多瑙河畔。一场惨败,让波旁
王朝的贵族们冷静了下来,召回了进攻荷兰的另一路法军。然而法军在利比里亚的胜利,将这些好战的法国贵族们,冲昏了头脑。法军,明军瓜分了马德里皇宫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安娜女王下令再次向大明购置先进火器,
招募新兵,准备来年再次出兵,攻打顽固的勃兰登堡公爵。此时,随着西班牙帝国的覆灭,欧洲彻底失去了秩序,陷入了诸侯割据,新教,旧教王国混战的乱世。
然而,马德里皇宫里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却无助于解决欧洲的饥荒,法国国内的矛盾正在加剧。
同一时间,抚顺。书房里,马城翻看着军宪司绝密奏报,翻了翻,便随手往炭盆里一扔,奏折很快烧着了,化为灰烬。此时,亲兵来报,有客登门,在园子里候着呢。来的还是位女客,瑞
典女王克里斯蒂娜奥古斯塔,不远万里从瑞典抵达了辽东,请求召见。
“知道了。”
马城温和的吩咐了一声,又说道:“让王妃,招待她住下吧。”这位女王也不是外人,已故瑞典皇帝古斯塔夫二世的女儿。对于这个老朋友的女儿,马城还是很上心的,以老友之女的礼节待之,也没拿她当外人。这个女子能当上国王
,纯粹是古斯塔夫大帝的威望太高了。老友古斯塔夫虽然战死多年了,马城与他也从未见面,然而却神交已久。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呀。”
王爷的轻叹声中,王府,后花园。一个戎装打扮,英姿勃发,不输男子的高大金发女子,正被富丽堂皇的辽王府震撼了。金发女子呆呆的看着后花园里,纯金的雕塑人像,各地进献的走兽奇珍,感受着大明帝国的富足。不久,一位端庄秀丽,仪态万千的王妃,在卫兵,侍女的簇拥下,婀娜多姿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皇家
风华绝代的辽王妃,端庄楚楚的走了过来,同为女子,克里斯蒂娜女王便有些抬不起头,只得单膝跪地行了个骑士礼。于凤君亦睁大眼睛,瞧着这英武不输男子的金发女
王,纤纤素手将她搀扶起来。晚风吹拂,甚是清爽,辽王妃作为主人,邀瑞典女王同游王府。两个女子一个端庄华贵,一个英姿勃发,迎着晚风,并肩而行,不远处,竹林外,刑沅等几个华信女子正
在排练歌舞,仙音绕耳,三日不绝。
“把酒问青天,明月几时有……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渺渺仙音中,辽王府便如同仙境一般,此情此景,可成永恒。
晚间,王府书房。马城埋头于公务,一个年轻人却自来熟,也不怕他,在书房里转来转去,东摸摸,西碰碰,一副对什么事情都很感兴趣的好奇样子。马城也懒得管他,这位小爷打从西域
回来,就赖在辽王府不走了,赶都赶不走,也不知羞。这位小爷是谁呐,当今太子朱慈烺,性子跳脱,和他爹崇祯可一点也不像。朱慈烺在书房里转了一会,摆弄着水晶打造的显微镜,一个不小心弄坏了,啪嗒,价值万金的水晶镜片,不知怎的就掉下来了。太子爷吓了一跳,赶忙偷偷又塞了回去,
还偷看着正在批复公文的马城。
马城也假装没看见,这位太子爷,少年时代正赶上大明中兴,国力最强盛的时候,又成天东游西逛的,天底下就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性子能不跳脱么。
不等朱慈烺说话,马城便问道:“慈烺,前日我给你的两本书,你可读完了么?”
“啊!”
朱慈烺赶忙回答:“唐李问对已经读完了,并遵殿下吩咐,写了一篇读后感,名叫奇正论,正欲呈给殿下,请殿下批评执政,元史还没有看完。”
马城放下一本折子,笑了起来:“噢,奇正论?”
“是的。”
“不错,《唐李问对》的精髓就在奇正二字,用兵之精髓也就在奇正二字。你读完此书,能挑出奇正来写一篇读后感,算是读的不错,明天就拿来给我看看。”
“好咧。”
马城看着他脸上得意之色,又正色问道:“元史,却为何还没读完?”
朱慈烺面有难色,说道:“殿下,不是我不用功,只是这元史太难读了,过些天再说吧。”马城竟一时无语,心中不免有些怨言,崇祯爷自己生的儿子,不教育,还得老子来调教,这算怎么回事呐。太子爷的教养呀,代表着大明帝国的体面,可不能由着他这么
浪荡下去了,这皇明上上下下,面子上挂不住呀。
偏偏这位太子爷还没心没肺,又涎着脸凑过来,神秘说道:“殿下,我有个想法,想和你说说。”
马城抱着鼓励的态度,奇道:“哦,什么想法?”
太子爷凑了过来,神秘说道:“我打算过两天,找条船,去美洲瞧一瞧。”
“噗!”
马城刚端起一杯热茶,喝了一口,便猛的喷了出去。朱慈烺也似知,这个想法太荒唐了,瞧着马城便有些不好意思了,搓着手嘿嘿的讪笑了起来。马城放下茶碗,擦了擦嘴,瞧着这位太子爷心中发苦,堂堂大明太子,要找
条船去美洲,也不知该夸他,还是该训斥他。这要是被崇祯爷知道了,怕是要吐血三声,活活气死了吧。
这时候,马城也不得不冷着脸,训斥几句了:“你给我老实呆着,哪里也不许去,过两天,我命人送你回南京!”
朱慈烺小脸就有些发苦,察言观色看他动了真怒,赶忙乖乖答应了:“是,殿下,我知道了。”
“殿下,小侄告退!”马城无奈的摆了摆手,看着他一溜烟的跑了,揉着酸痛的额头,觉得脑壳有点疼,皇家的脸面呀。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赶忙叫人看着他,也真怕他脑子一热,真的找条
船跑去美洲了。
朱慈烺也没当回事,他一溜烟的出了书房,和卫兵自来熟的打着招呼,就要往王府外面溜。可惜,辽王府夜里的戒备何等森严,没出后院就被卫兵拦住了。
“殿下止步,请回吧!”
“啊?”
开溜不成,太子爷只好原地一个华丽的转身,又回去了。书房里,马城起身,揉了揉酸痛的额头,太子爷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他也有责任,看来是时候管教了。虽说马城觉得少年人,就应该有少年人的样子,不必弄的老气横秋
,可这位太子爷未免闹的太不像话了。虚君,还是另立新朝,这个问题马城也反复思量过,如今虚君的体制已成,另立新朝实在没这个必要。从大明神宗皇帝始,历代天子对他都还不错,人呐,总是要明礼义
,知廉耻的,不能让天下人骂他是白眼狼。虚君政体已成,老朱家想复辟的可能性,基本上不存在了,天下人不答应呐。
外头,园子里。朱慈烺是个闲不住的人,少年人精力旺盛,睡不着,就跑到王府东头的公园里,赏玩夜游。公园,这也是马城提出来的新鲜词汇,王府东边这个园林,天下人都可以来,
可不就是个公园么。才走进公园,迎面便碰上一些华服女子,朱慈烺赶忙避一避。他也不是真的不懂礼数,王府妃嫔出行,他从来都是避着的。太子爷往路边假山里一躲,装作欣赏起风景来
了,却不料那几个女子竟停了下来。
于凤君大老远就瞧见他了,忍着笑,摆手道:“慈烺,过来吧,别拘着了。”
太子爷被王妃叫破行踪,面皮便有些尴尬,赶忙从假山里走了出来,唱了个肥喏:“王妃婶婶,今日兴致这么好,赏园呐。”于凤君便有些憋不住笑,她是将门出身,性子本就爽直,这些年又养尊处优,儿女双全,越发雍容华贵,待人和善,她只拿朱慈烺当个子侄。却不料太子爷一抬头,便瞧见王妃婶婶一侧,还站着个样貌奇特的金发女子。那金发女子身材窈窕,高挑,竟然比他还要高一头,也不怕生,正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
第一千三百五十八章 联姻
大明太子,瑞典女王,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九岁,这一对眼可就对出大麻烦了。当时,朱慈烺对此女惊为天人,一边和辽王妃叙话,一边偷瞄人家姑娘。那大胆的金发姑
娘也不怕他,还朝着他笑,这一笑,便让太子爷心中砰砰的跳了几下。
于凤君尚未察觉,欣然笑道:“慈烺,这是瑞典国女王殿下。”
“殿下,这是我朝太子,一位亲王。”她这一介绍,太子,女王赶忙寒暄起来,一个行大明女子的敛衽礼,一个手足无措,行了个捶胸的军礼。这样滑稽,让园内侍女们纷纷掩嘴偷笑,眼睁睁瞧着这两个人,
王八绿豆看对眼了。
于凤君也是一呆,又是微微一笑,心里便有了个主意。
午夜时分,寝宫。
“什么?”太子爷看上了人家女王,马城坐在床上,神情呆滞了,千算万算,也料不到这位大明太子,口味竟如此独特。马城的脸色有些古怪,说实话,那老友古斯塔夫之女,只是
中人之姿,唯独身材十分的高挑健美,颇有些男儿英气。
“这不行,决计不行!”
“小兔羔子,这是和谁学的……”
马城情急之下,爆了粗,却被王妃拿话堵住了:“和你学的。”
马城一滞,一张老脸可就有些挂不住了,这事确实是他理亏,当年,他不是就瞧上了朝鲜女王,还给弄回王府养起来了。
马城老脸发烫,辩解道:“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是……我那是为了国事!”
于凤君给了他个白眼,娇哼道:“那我不管,慈烺方才求到我这里来了,非此女不娶。你要是不准,他就要剃发当和尚去!”
马城怒了:“反了他!”吼了一嗓子又哭笑不得,这位太子爷的性子他是了解的,继承了崇祯爷胡搅蛮缠的性子,这又是闹的什么幺蛾子哟。这也怨不了别人,这些年马城和辽东系将领,大明勋
贵们,总觉得对皇家有所亏欠,故此,上上下下都宠着这位太子爷。故此,朱慈烺便养成个无法无天的性子。
于凤君看着他,又抿嘴笑道:“皇室的风气太过于阴柔,这样爽利健美的女子,怨不得太子会钟情于她。”
“不准!”
马城脸色又有点黑了,赌气拿被子蒙上脸,对爱妻也不理不睬了。
翌日,上午。马城推开繁忙的公务,召见了故友之女,故人之女远道而来,不免要关照提点一番。瑞典国,是个什么样的王国,古斯塔夫大帝也自诩是原教旨正统,心比天高。瑞典国
,便是个守旧的教派王国。这个王国地处北欧一隅,古斯塔夫一死,便失去了争霸欧洲的资本。这样一个守旧的王国,好不容易仰仗故主的威信,扶植了一位女王,那人家能让女王嫁给大明太子么,不可能嘛。得到了大明摄政王的接见,女王殿下也喜出望外,一颗
悬着的心落地了。王府书房里,马城和克里斯蒂娜女王对坐,一旁,刑沅表演着精湛的茶道。这位女王打从进了辽王府,为了讨好马城,便有意做明人女子的打扮,穿一身水绿色的长裙,
对襟的比甲,金发碧眼,瞧着还真有几分异国风情。
“嗯!”马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北欧之地,民风悍勇,本就难治。又自我皇明中兴以来,东欧,中欧等处久遭兵乱,治理起来更加困难重重。贤侄女,你且来说,这种情况下
,该如何治理,又如何约束?”
瑞典国女王,也说一口流利的汉话:“小王以为,治民和治军有相同之处,这样的情况下,正该恩威并施、宽猛相济。”
马城点了点头,说道:“又如何恩威并施,如何宽猛相济?”
年轻的女王想了片刻,说道,“杀不服,宽良民。”马城正和故友之女,瑞典女王商谈国事,不久,外头就有个脑袋鬼鬼祟祟的,四下张望。马城假作没有瞧见,过了一会,太子爷竟偷偷摸摸的溜进来了,还站在书房门口
偷听,弄出一副猴急的样子。
马城一叹,无奈道:“太子殿下,请进吧。”朱慈烺自来熟,闻言大咧咧的走了过来,搬了把椅子,一屁股坐在人家姑娘身旁,赖着不走了。马城无奈,想了想,心中叹了口气,心说罢了,还是顺着他的心意来吧,
省得他寻死觅活的再闹出些幺蛾子。这事还是得王妃从中撮合,瞧着,这两个还真像是情投意合的。过不了两天,辽王妃于凤君从中撮合,探了探口风,这年少的瑞典女王,倒是没有大明女儿家那样的矜持,很爽快的答应了婚事,还喜不自胜。自然,如同她这样的域外
女王,能嫁给大明皇太子,那是求也求不来的。婚事说成了,马城又犯了难,这事该怎么和崇祯爷交待呐。
半个月后,南京,紫禁城。这些年崇祯帝养尊处优,养的白白胖胖的,闲着没事便领着皇后,公主四处转转,倒是越发逍遥自在了。要说人的适应能力都是逼出来的,这些年,大明国力蒸蒸日上,
疆域迅速向外扩张,崇祯帝嘴上不说,心里也默认了。打仗,治国他都不如马城,还是安心当个富贵闲人吧。
逢年过节的,还能盛装打扮出来露个脸,主持一下祭祀典礼。
现如今,大明君臣还算和睦,单单这一天,祥和的紫禁城里,响起了大明皇帝愤怒的咆哮声。
“马城,老子,老子和你势不两立!”
“小畜生,派人,去辽东把那个小畜生,给老子抓回来!”崇祯爷气疯了,他的长子,堂堂大明太子竟要远走高飞,跑去一个叫瑞典国的地方讨生活,这算嫁还是娶呀。倘若是真娶回来个番邦女王,还倒罢了,偏偏那个不孝的小
畜生,竟然被狐狸精勾搭跑了,这还了得。皇后是个没主见的,拿着块手帕在那里哭哭啼啼,崇祯爷便越发暴跳如雷了。
不久,总理通商衙门治所。快船从辽东捎来一封书信,竟然是太子殿下的亲笔信,这让总理大臣孙传庭,心中疑惑,打开信件一瞧,孙大人险些一头栽倒桌子底下。
第一千三百五十九章 叛乱
太子爷要远走瑞典国,还写信给他,请他在皇帝面前美言一二。
孙传庭险些一跟头栽倒,忙叫了一声:“不妙!”太子是他看着长起来的,性子和皇帝可不一样,皇帝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太子殿下性子却风风火火。看看落款,这封信是半个月之前写的,孙传庭心中咯噔一下,这会儿
,弄不好太子已经出塞了。
孙传庭把信一收,整了整官服,匆匆忙忙的进了宫。宫里此时是一片惊慌,孙传庭一进宫便听说,崇祯爷怒极攻心,竟气晕了,赶忙从国医院找来医馆诊治。
同一时间,辽东。孙传庭所料不差,太子爷真的风风火火,随瑞典女王出塞了,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黑龙江府。随行的还有一千名护送骑兵,三百名中下级军官,加上女王的随行人马,两千
多骑出辽东,走西伯利亚,一路上沿着大明朝廷出资铺设的官道,北返瑞典国。
此时的西伯利亚,居民早已超过百万,却仍是显得地广人稀。
开城六年,十一月下。西伯利亚第一场大雪落了下来,马队堪堪抵达了乌拉尔山明军大营,大明太子联姻瑞典女王,已成定局。此后在遥远的北欧,便多了一个奇妙的王国,这个王国的女王励
精图治,夫婿确实货真价实的大明太子。太子爷自从到了塞外,便如同一头脱了缰的野马,将他性子里放荡不羁的本性,露了出来。初时,大明皇室还隐瞒着消息,觉得丢尽了皇室的脸面。古往今来,和亲都是嫁公主,破天荒头一回,不和亲,不纳贡的大明帝国,竟然把太子都送出去联姻了,皇室的
脸面往哪里搁呀。然而随着瑞典国,在这对小夫妻治理下,日渐强盛,雄霸一方,大明皇家也就羞答答的承认了。由于地理的局限性,偏处一隅的瑞典王国,和大明帝国没有利益冲突。故此,在北欧维持着一个强盛的亲明王国,有百利而无一害,作为联姻的贺礼,大明帝国的聘礼很
慷慨,一纸王命,马城将半个波兰国的地盘,交给了太子爷夫妇。如今大明的疆域实在太广袤了,在遥远的北欧维持着一支规模不小的军队,得不偿失。
倒不如,在北欧扶持一个亲明派掌权的强国,更符合大明的利益。
开城六年,十一月末。
沸沸扬扬的大学落下,将凡尔赛镇装扮的美轮美奂。凡尔赛宫举行了盛大的晚宴,戎装英武的波旁贵族们,谈笑风生,议论着明年春天再次兴兵,讨伐普鲁士人的大计。法西战争的胜利,让这些贵族军官们生出了错觉,憧
憬着称霸欧洲的美好未来。
此时,欧洲的饥荒已经到了很严重的程度,不满的情绪在滋生着。
大雪纷飞,塞纳河畔。几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年轻人,看着一条马车在河面上缓缓倾斜,最后沉了下去,一些手持火枪的平民从船上跳了下来,骂骂咧咧的,踩着碎冰上了岸。天气冷了,冰封的
大河还没有冻实,满载的马车还无法通过。
“火药,火药!”
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中年男人,有些着急的叫骂着,却也只能看着整整一车火药,冒着气泡沉了下去。
“马车藏起来!”无奈,中年男人只好下令,将剩下的几辆马车,和来之不易的火药藏进密林深处。便宜的河畔一阵人喊马嘶,几百人组成的队伍,躲藏在密林里又不敢生火取暖,都冷的
瑟瑟发抖,然而神情却十分坚定。
“嗨,是索普先生吧!”
“哈哈,又有任务了,我们要营救尼古莱。”
密林里,作为首领的中年男人,搓着手,皱眉说道:“尼古莱是谁?”
“尼古莱是我们的线人,出生于波兰,一直潜伏在军队中,不过,现在他被发现了,被关在巴士底狱,明天他将被处死,我们不能不管他。”
中年男人想了想,把火枪拿了过来,在扳机上哈了口热气,擦了擦。
“好吧,明天早晨,发起营救行动。”
简短的交谈过后,密林里很快变的鸦雀无声,一夜大雪。
第二天,气温骤降,塞纳河奇迹一般结上了坚冰,也给这伙人进攻巴士底狱,创造了很有利的条件。
凌晨,天还没亮。几百人的队伍赶着装满火药的马车,越过了塞纳河,抵达了一个小村庄的旁边,一条小溪此时,此时的天色仍是漆黑一片。一些武装人员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地面很滑,
到处都是积雪,前面,就是巴黎城外围的军队哨所。
几百人的队伍穿过一所桥的桥洞,藏在斜坡上,注视着前面的哨所。通过屋内的灯光,隐约看到屋内有好几个人。
这时,中年男人小声说道:“去几个人,将他们引出来。”
身旁,几个年轻的火枪手爬了起来,弯着腰,提着火枪跑到附近一块石头后,朝着哨所开了几枪,哨所里几个士兵听到枪声后,急忙从屋子里走出来。
“打!”
埋伏在河边的火枪手们,突然开火,一阵凌乱的火枪射击声响起,几个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
“冲上去!”
“快快,冲进去!”中年首领猛的跳了起来,催促着,叫喊着,带领着几百人的队伍,朝着不远处的巴黎城,巴士底狱发起了应勇的冲锋。枪声打破了巴黎的沉寂,也惊醒了巴黎的守军,守
卫城门的士兵乱哄哄的,从温暖的营房里冲了出来,却被密集的火力射翻了一片。
“打,狠狠的打!”蓄谋已久的叛乱爆发了,大雪纷飞的巴黎城喧嚣了起来,突然叛乱的一队士兵打开了城门,并且用排铳火力,死死堵住了军营的出口。一个营的城门守军,被叛军的密集
火力,堵在军营里动弹不得。很快,冲进城门的叛乱队伍,涌进了军营,一部分士兵被打死了,另一部分投降了。天亮后,叛乱便如同瘟疫一般,在城内蔓延着。饥寒交迫的巴黎人,在新年到来之前发动了声势浩大的叛乱,叛军潮水般涌向巴士底狱。
第一千三百六十章 流亡
叛乱很快席卷全城,在守军内应的接应下,巴士底狱部分区域被攻占了,一些犯人被放了出来,形势很快失去控制。
天亮后,凡尔赛镇。战马嘶鸣,新军很快被集结了起来,巴黎城的大规模叛乱,给了野心勃勃的波旁贵族们当头一棒。一夜之间大河冰封,厚厚的积雪没过了膝盖,给兵力调动带来了极大的
困难,严寒让叛乱的规模扩大了。饥肠辘辘的市民哄抢了面包店,攻占了粮站,并且阻止起了一支军队。
凡尔赛,明军大营。白焕章,李争鸣两人全服武装,搓着手,哈着白气,看着新军大营里的法军正在集结,一连连士兵在军官的训斥下,踩着深深的积雪开往城内。气急败坏的贵族军官们,
木头人一样的士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争鸣百战宿将,见状便皱眉道:“此事,颇为蹊跷,那样坚固的堡垒,三千守军,怎会一晚都撑不过?”
白焕章亦面色凝重,说道:“城中,必有内应。”
李争鸣眉头皱的更深了,眯着眼睛,瞧着正在开拔的法军,这些新军士兵里又有多少人靠得住。
“此役,怕是忙中出乱。”李争鸣这样的百战老将,瞧着,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白焕章凝神沉思,也别无良法,只好命营中明军全神戒备,谨守营地,营中明军虽人数不多,只约有两千多人,却
无一不是精锐。上午,数十里外的巴黎城,传来了隆隆炮声。白,李两人急忙登上高台,瞧着城市方向升腾的烟雾,脸色微变。入城平叛的法军,这怎么还动用大炮了,听这动静似乎战
事不利,有了些反复。
此时,突然空气中响起炮弹呼啸声,轰,一发炮弹正中新军大营。
“李帅,白大人!”左右亲卫大吃一惊,赶忙将两位打人拽下高台,片刻后又有几发炮弹落入一旁的法军大营,将营房轰塌了几间。李,白两人在亲卫簇拥下,钻进坚固的碉楼,看着远处炮
声响起的方向,脸色难堪。
“哪里发炮?”
“这些混账东西,疯了么!”
一阵咒骂声过后,有人叫道:“不好,必是炮营哗变。”
明军众将相顾色变,在隆隆炮声中,忙下令明军集结,不久马队从大营飞驰而出,往炮声响起的西北方查探。
凡尔赛镇西北,五里。进城平叛的法军才走出五里,就有两营士兵突然哗变,杀死了贵族军官,还击溃了不远处的一个炮营。叛乱士兵架起了大炮,朝着凡尔赛宫发了几炮,便被军官们率领马
队扑了过来,爆发了激战。叛乱士兵仓猝起事,用排铳,大炮对准了骑兵猛轰猛打,竟还打的有声有色。激战至中午,骑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仍无法剿灭叛乱的两个营。此时灾难发生了,巴黎城方向乌压压的叛军,冲了出来,将混乱中的法军冲垮了,士气低落的法军随之
溃败,一部分放下武器做了俘虏,另一部分仓皇撤回大营。败兵狼狈的撤回凡尔赛大营,轰,高大的吊桥随即落下。局势此时已彻底失控,叛乱者牢牢占据了巴黎城,还蔓延到了军队,到了夜里,数千名倒戈的法军拖拽着大炮,
发起了对凡尔赛大营的进攻。深夜,激战仍在持续,双方利用大炮猛烈的对轰起来。所幸凡尔赛镇防御体系,大部建成,城防大炮的口径,也远比野战炮大的多,故此凡尔赛大营并未受到毁灭性的打
击,只是有一些建筑被摧毁了。
深夜,凡尔赛宫。白焕章领着一群部下,推开大门,走进坚固的地下堡垒。昏暗的油灯摇晃着,脸色苍白的安娜太后,死死抱着年幼的法王路易十四,蜷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瑟瑟发抖
,隆隆的炮声不时响起。白焕章面色凝重,朝着敞开的密道口走了过去,直通野外的秘道口敞开着,有军宪司重兵把守。
“焕章!”
身后,响起太后殿下颤抖的声音,白焕章神情凝滞,回头朝她笑了笑。
太后苍白的脸色,神情稍有舒缓,强自镇定:“外面怎么样了。”
白焕章没有回答,只是低声道:“护送他们,出吧。”
“遵令!”
一些军宪司精兵低声应诺,护送着太后,法王从密道仓惶出逃。
外面,隆隆炮声中,中央堡垒。
凡尔赛大营建立时,便充分考虑了防御的需求,碉楼式的堡垒建的固若金汤,半永备掩体内,城防重炮不时发出轰鸣,朝着外面叛军聚集的旷野间发炮。
“姥姥的,八十岁老娘倒崩了孩儿。”
指挥作战的李争鸣上了火,嘴唇上起了水泡,站在了望孔往外面看,到处都是人影幢幢,也算不清有多少人。
“李帅,走吧。”
炮战持续到深夜,储备弹药倒还充足,糟糕的是法军大营似乎全面沦陷了,天一亮,必然是四面围攻之局。
“哈哈,好汉不吃眼前亏,走!”李争鸣战场经验何等丰富,瞧这架势便知天一亮,便是深陷重围,九死一生的局面,他哪里愿意死在这里。当即便一声令下,两千多明军从密道出逃,击溃了外围的一些
乱兵,趁夜往维也纳方向突围了。一场席卷全国的叛乱,毫无征兆的发生了。才刚刚打赢了法西战争的波旁王朝,在这场叛乱中毫无预兆的猝死了。天亮后,叛乱大军攻占了凡尔赛大营,负隅顽抗的贵族
们遭到了残忍的对待。
三日后,维也纳城外。有些狼狈的李争鸣翻身下马,朝着赶来驰援的夏国相抱了抱拳,自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老脸发黑。夏国相也抱了抱拳,笑了笑,命人将法国太后,法王接到关宁军大营
,压压惊,跑了三天三夜也累坏了。第二天,波旁王朝的流亡政府,很快在维也纳成立了。关宁军同时也调兵遣将,在边境布防,应对法国叛乱者接下来的进攻。
飞鸽传书同时急报辽东,请摄政王殿下决断。马城接到传书,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情了,看着加急军报微微一呆,却也不过是一笑了之,这些事是早晚会发生的。如日中天的大明帝国,终归也会遇到所有世界性帝国,都会遇到的问题,叛乱。
第一千三百六十一章 复辟
马城给白焕章,夏国相,李争鸣三人的飞书,只写了几个字,顺势而为,这四个字的学问可就大了。飞书携王命传到了维也纳,夏国相自是心领神会,且关宁军一向是无
利不起早的,于顺势而为四个字的精髓,领会的颇为深刻。
开城六年,十二月。
维也纳城外,关宁军大营。惊魂未定,太后戴着年幼的法王四处奔走,恳求关宁军出兵,协助她年幼的儿子复位。偏偏夏国相按兵不动,白焕章则公务繁忙,不知所踪。安娜太后求告无门,此时方
知孤儿寡母的凄苦,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呀。此时,法国的消息传来,极寒交迫的巴黎市民,群起反抗,不但攻占了巴士底狱,还将凡尔赛镇大营一扫而空。半数法国新军反水,贵族军官死伤大半。法军残部,一部
分撤退到西班牙,另一部分逃窜到地中海沿海,纷纷自立形成了地方割据。赢得了法西战争后的法国,就此陷入军阀割据的乱世,纷争不断。全明械装备的法军,战斗力着实不弱,各个领兵的贵族家族纷纷自立,占山为王。而牢牢占据着巴黎地
区的起义者,兵力虽多却是一群乌合之众,也一时无力围剿。
纷乱中,关宁军大营。深冬的早晨,素来清冷,维也纳城内,教堂上空寒钟响起,宿在楼中的群鸟惊飞,散满黎明的天空。前两日落了场雪,虽然已经停了,然而融雪的时候最为严寒,微明的
晨光下,街道上少有人行。 维也纳作为一座不设防的通商城市,防卫的职责由关宁军承担,故此,大批大明商人云集此城,阿芙蓉,皮毛,丝绸,茶叶,各种货物充斥其间。明军以一场大胜,敲开
了欧洲的通商门户,商人们自然蜂拥而至,以倾销式的商品,攫取着整个欧洲的财富。城外的军营中,号角连连,早起的士卒们排列整齐,跑步出了辕门。按照惯例,他们该去大校场晨操,今天却另有任务,一部分留在大营里清扫积雪,另一部分则开往法
国边境,监视法国境内的局势。
大营里,纵有门楼的遮掩,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冻得人人脸颊通红,鼻涕横流。夏国相顶盔贯甲,披挂齐全,大红军服上挂着一条绶带,金光灿灿。
他呵着白腾腾的雾气,一边儿搓手,一边儿问道:“有消息了么,大帅走到哪了?”
为了迎接吴大帅,他派出有探马,三里一报,就怕有乱兵到处乱蹿,惊扰了大帅的行程,那便是他的失职。
副官赶忙答道:“刚上了官道,离驿站不足十里,用不了一个时辰就到。”夏国相便点了点,整了整军服,吩咐下去,命人大张旗鼓,大小军官携商界代表出城迎接。不少低级的官吏本无资格面见吴帅,都一同列在队伍的末尾,一扫法国叛乱带
来的阴霾,共同迎接关宁军之主,镇守一方的吴大帅。维也纳之役,影响深远,如今这座繁华的城市,欧洲门户,便是关宁军和大明商人的后花园。等不多时,哨探快马来报,说吴大帅的护卫骑兵队到了,夏国相赶忙打起了精神,命令击鼓奏乐。雍容典雅的鼓乐声中,一干关宁军将领纷纷翻身上马,率队前迎。 吴
三桂带了五千骑兵随行,精挑细选出来的,一个个都是关宁军精锐。
待行到近处,只见旗帜如林,到底刀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虎贲,纵然缓步慢行,寒风中,雪地上,自有一派剽悍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夏国相领着一帮军官纷纷滚鞍下马,纳头拜倒:“末将等,见过大帅。”
吴三桂高踞马上,瞧了瞧盛大的欢迎人群,不少人他没见过,当下便笑道,“地上积雪未化,起来吧。”
人群中有识趣的,赶忙奉承起来:“大帅仁厚,体贴入微,我等诚惶诚恐。”
城门口鼓乐齐鸣,铁骑护卫着吴三桂入城,将人心稳定了下来,再次经商的上万明人,踏实了。
“我皇明虎贲百万,猛将如云。”
“是呀,我皇朝天兵一到,些许乱党,不过土鸡瓦狗耳。”
当日,晚间。维也纳举行了盛大的晚宴,关宁军将领,商人济济一堂,笙歌燕舞中,却单单法王母子独处一角,郁郁寡欢。关宁军按兵不动,这对母子心急如焚,却也只能按捺着性子
,强颜欢笑,不敢打搅了吴大帅的兴致。
晚宴后,午夜。百忙之中,吴三桂还是召见了法王路易十四,其母安娜,好言安抚了一番,却绝口不提出兵平乱的事情。安娜太后倒也不蠢,只得委曲求全,宁诺她母子复国之后,非但
要支付昂贵的军饷费用,还愿意将法国北部的几座城市,南部地中海沿岸的土地交出来,美其名曰共管共治。
吴三桂何等老谋深算,只是百般推诿,他在维也纳呆了几个月,夜夜笙歌,暗中却在观察法国国内的形势。
开城七年,元月。吴三桂坐镇维也纳,看的真切了,叛乱的热潮结束了,再热血的青年也是要吃饭的。叛乱,并未解决法国国内的粮荒问题,反倒由于战乱的破坏,几个月后,饥荒更加严
重了,草率成立的叛乱政府,对严重的饥荒也手足无措。这是由巴黎地区的特点决定的,和大明两京差不多,城市太大,脱产人口太多,粮食严重依赖外部输送。这样的大型城市一旦遭遇粮荒,那边是谁也无法决解的大问题。看清楚了,吴大帅才在维也纳集结部队,以东欧仆从军为先锋,关宁军精兵压阵,悍然越过边境进入法国
北部,平息叛乱。缺粮,天气又严寒,故此法国叛军很开被击溃,出现了大量逃亡人员。吴三桂下令对逃兵概不追究,命其就地打散编制,重组。于是荒诞的一幕发生了,前两天还是叛军的士兵,摇身一变,又成了波旁王朝的常备军。不出半个月,波旁王朝在关宁军的支持下复辟了,然而却好景不再,贵族军官大批死伤,法军士气低迷,军纪自然便更加不堪了,更是出现了许多听调不听宣的地方军阀。
第一千三百六十二章 雪夜
开城六年,正月。以俄军为主的关涉军,气势汹汹冲进了凡尔赛镇,盘踞于此的叛军因为缺衣少粮,早一哄而散了。被推翻的波旁王朝复辟了,却好景不在,空有数万常备兵力,却一盘散
沙。因为大量贵族军官的阵亡,不得不提拔了大量旧军官,因此造成了法军的一盘散沙。
吴三桂却毫不手软,威逼利诱,从巴黎弄走了大笔金银财宝。
波旁王朝,从西班牙人手里缴获的大笔财富,一转手变成了关宁军,吴大帅和麾下将领们的私人收藏,关宁军上下又发了一笔横财。
正月,辽王府。
有西伯利亚总督府监察官员,参吴三桂飞扬跋扈,徇私枉法,请摄政王治他个大不敬之罪。
马城脸色便有些阴沉,当即批复:“大不敬,那便是莫须有了。”
心中火大,又提笔补上了一句:“管好你的事!”
他如此严厉的批复,想必那监察官员必是诚惶诚恐,吓的汗流浃背了。
当时,又有通政司官员上本劝谏,说堂堂皇明太子,与西域山野之民通婚,有失体统,请王爷喝止。
马城当即批复:“瑞典国在北,你却说在西,岂非南辕北辙。”这通政司官员的上奏却提醒了马城,联姻这样的事情不但要办,还要大办特办。当即命人推举皇亲国戚,权贵子弟,娶俄国公主,娶波兰国公主,入住大明各番帮属国,
由此开启联姻政治的时代。联姻管不敢用呐,自然是管用的,联姻与和亲是两码事,和亲是送女人,联姻是男丁入主。男丁入主番邦属国,诞下子女,便可顺理成章的继承王位。招贤令一出,还真有自告奋勇的勋贵子弟,争着去异域番邦当新郎官,马城从中精心挑选了两人。一位是戚金之子戚国英,赐姓朱,封郡王,入主俄国。一位是先德王子侄,叫做朱慈的皇家贵胄,入主波兰国。这两个年轻人,俱是辽东兵学结业的高才,勋贵,皇室后裔中出类拔
萃的人才。
此风一成,大明与番邦属国之间的联姻,渐成常态。
同一时间,美洲,五大湖。天寒地冻,五大湖区的争夺,日渐激烈了起来,大冬天仍是不时爆发小规模的冲突,最后发展成了双方近千人规模的激战。为了争夺这片自然资源丰富的膏腴之地,大明
猎人和西洋火枪手,在大雪纷飞的冬天里,杀红了眼。
开城七年,正月十五。五大湖之畔,密林中一处简陋的营地里,人声鼎沸,上百支狩猎队,几千名大明猎人聚集此处,抱团取暖。而在五大湖的最东头,西洋人的狩猎者也在集结人手,一场大
规模的武装冲突正在酝酿着。密林深处一座营帐里,穿着厚厚皮裘的尚谦信,掀开挡风的门帘,走了出来。如今,大发横财的尚谦信,张之虎翁婿,成了五大湖的半个地主。因他翁婿两人乐善好施,人马最多,故此被推举为营地首领,负责筹备,指挥对西洋人的战斗。大战在
即,张之虎领人往后方城镇,购置军械马匹去了。此时,数千人的营地里,尚谦信变成了首脑。大战在即,尚谦信命人将未婚妻子,送回后方,他自己则镇守营地,重用了一些团练退伍的军官,筹谋大事。从崇祯年间始,大明各地设立了大量团练,新兵训练营。新
兵营最多的辽东,甚至建立了类似预备役的征兵体系。故此成年大明男子当中,受过基础军事训练的占大多数。
必要的军事训练,让老实巴交的大明子民,日渐凶悍了起来。
正月十五这一天,中午时分。天色阴沉沉的,天上的太阳为云层遮掩,十分昏暗,一支死伤惨重的狩猎队,人人浴血,有些狼狈的逃回了营地。原本二十多人的狩猎队,遭遇敌袭,活着回来的只有七
人,还人人都带着伤,消息传开营地内便喧嚣起来。
“杀回去!”
“信爷,下令吧!”吃了亏,红了眼的一条条精壮汉子,自是不肯善罢甘休,都嚷嚷着要杀回去,讨个公道也找回场子。尚谦信也是血气方刚之辈,岳丈不在他便更加肆无忌惮,当下便招募
人员,筹备军械弹药,发起反击。争夺五大湖区的低烈度战争,双方不约而同,都采取了偷袭的方式,小规模的偷袭时有发生。打仗,所倚仗的只有两样东西,勇气与纪律,聚集在营地里的这几千大明子弟,不敢说精锐,却也是一腔血勇,上阵杀敌绝不含糊。在五大湖区狩猎行业暴利的驱策下,
人人奋勇,少有怯战怕死的逃兵。傍晚时,一支八十余人的队伍集结了起来,人太多容易被发现,不利于偷袭。傍晚时起了风,凛冽的寒风中,八十多条精壮的汉子,用马拉滑子驮着足够三天需要的作战
物资,沿着冰封的湖面往湖区的东头进发。
午夜时分,偷袭敌营的队伍冒着严寒,接近了西洋人的营地。
“杀!”一摆手,一声低喝,一条条精壮的汉子从划子上,翻身下来,提着火铳弓弩,在十余骑引导下,冲向寂静的营地。希律律,一匹健马不慎踩中了埋在积雪中的大型捕兽夹
,悲鸣着轰然栽倒。砰,砰,几声铳响,似惊醒了早有防备的敌人,却不料来犯之敌,竟是最骁勇的大明勇士,尚谦信亲率的八十余好手。健马,骑士栽倒数人,却更激发了大明勇士的血勇
,轻骑飞一般的踏入营地,惨叫声接踵响起。
“斩!”雪夜,尚谦信挂在健马一侧,挥舞着马刀,接着马速连劈两人,身上溅满了鲜血,马刀在手,轻骑如飞,真真是人挡杀人,佛阻杀佛。呼啸的风声耳后过,鲜艳的血绽放
出朵朵的花瓣。敌人濒死的惨叫,他已听的麻木,残肢横飞的沙场,马蹄轰隆如雷。 不出一刻钟,百余人的营地被踏平了。
“呸!”一口带血的唾沫,吐在厚厚的积雪上,这伙西洋人屡次伏击大明狩猎队,今日终于尽数伏诛,狠狠的出了一口恶气。
第一千三百六十三章 火枪横队
明人,西洋人为了争夺五大湖区的控制权,偷袭,或者被偷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最终,引发了一场双方投入数千兵力的大战。
开城七年,二月间。整整一个月的暗杀,埋伏,夜袭,让聚集在湖区东侧的西洋人,终于无法忍受了。二月间,西洋人开始集结人手,半个月时间召集了四千多人,在清晨时走出营地,越过
冰封的湖区,踩着厚厚的积雪,向明人的营地率先发起进攻。此时,明人营地里只有三千多人,处于守势。双方部队都只有少量骑兵,主力部队都以火枪手为主。明人胜在军事素养,多数人都接受过基本的军事训练,西洋人胜在熟悉气候,更能适应严寒的天气。故此,开战时
胜负当在五五之数。这场战事被记载下来,流传甚广,因为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排队枪毙。双方都只有少量骑兵,都没有重火力,故此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正面出击,几千人排着或散乱,或
整齐的横队,在冰封的大湖上昂首挺胸,走向对方。这也是大明人殖民美洲之后,第一次纯粹由平民,组织进行的大型战事。清晨时分,人多势众的西洋人先动了起来,成群结队的走出大湖东边的营地,踩着厚厚的积雪,用猎犬,牲口驮着枪械火药,走向湖区。很快,发现敌情的明人营地,也
紧急集合起来了,果断迎战。
中午时分,密歇根湖南端的湖面上。
马蹄声疾,少量侦察骑兵率先遭遇,并未交战,而是各自喝住马匹停了下来,传递消息且监视着对方的步兵大队。
“敌袭,敌袭!”
“信爷,来了,很多人!”
“十里,十里外发现敌踪!”
轻骑从前方飞驰回来,几个年轻的后生有些慌张,有些亢奋的大呼小叫着。
尚谦信走在步兵大队里,停下脚步,不悦嚷道:“慌什么,混账!”
“走,继续前进!”
轻骑报告发现了敌踪,明人大队步兵稍有些慌乱,便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三千余众成群结队的,驱赶着牲口,驮着军械火药继续前进。
半个时辰后,密歇根湖。冰封的湖面上,抵达战场的两股人马,隔着五里远的距离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的开始准备作战。人喊马嘶,一箱箱火药从划子上,狗拉雪橇上卸了下来,一杆杆黑洞洞火
枪开始装填。明人的定装颗粒火药为了防潮,都是用铁箱子装的,西洋人的火药是用桶装,故此,在火药效能上,明人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在火枪性能上,明人以大量转轮打火铳为主,装备了部分新式燧发火枪。西洋人装备的火枪,仍是以型号老旧的重型火绳枪为主。在火枪性能上,双方各有优劣,可不要
小瞧了这些老式的重火绳枪。明人的火铳在口径,射程上和重火绳枪比,落于下风,然而在射速上,两倍于敌。造成这样的状况,缘由还是由于明人的体质,弱于西洋人。故此早在崇祯初年,大明制式的火枪,便是以轻便高射速的转轮打火铳为主,这也是为了便于山地作战的需求
。然而在空旷的五大湖区,西洋人装备的大量重火绳枪,也有其威力大,射程远的优势。
下午一点,战场上。
手持机械式打火铳的明人,率先完成了战前准备,成群结队的抱着火枪,排着横队,开始向战场中央缓缓推进。
“进,进!”
“左右,左!”
“虎,虎,虎!”三千大明青壮排成了两列横队,在一些团练退伍军官的指挥下,开始前进,一出发便乱成了一团。虽说多数明人都在新兵营,团练营里接受过基础的军事教育,可上了战
场心中一慌,不免混乱。尚谦信心中发急,一咬牙抢了一面日月大旗,骑着健马飞奔了出去。踏踏踏,马蹄声疾,数十轻骑飞出,日月大旗在队列前方来回往返,咆哮着,嘶吼着,驱策着胆小懦
弱者,马鞭子狠狠抽了过去。
啪,马鞭划破空气,狠狠抽在一个懦弱的后生身上,那后生被抽的满地打滚。
“混账东西,贪生怕死!”
“今日,有进无退,整队!”主帅领着数十骑兵,高举大旗,惩戒了一些胆小懦弱者,很快便让明人的步兵横队,变的整齐了起来。两排横队,踩着口令,哨子并肩前进,这是人人都烂熟于胸的步兵
操典,最基本的军事素养。步兵操典,又是大明战神马城亲自编写,故此人人都烂熟于胸。
明军步兵操典发展到如今,虽有些刻板,缺一丝不苟。
“进,进!”
“虎,虎,虎!”不多时,军事素养出色的大明青壮,胆怯之心渐渐消褪,熟悉的口令声传入耳中,脚步越发整齐了。此时,数里外的西洋人阵中,好些士兵还在手忙脚乱的点燃火绳,装
填弹药,重火绳枪操作繁琐,性能低劣的弱点显露了出来。眼睁睁看着明人的两排横队,越来越整齐,越来越近,越发慌乱了。
“三排横队!”
“快,快,列队!”
在一些退伍军官的催促,训斥下,动作迟缓的西洋人草草集结了起来,在战场上列成了散乱的三排横队。
“进攻!”一些穿着西班牙军服的军官,纷纷拔出西洋式马刀,指挥着散乱的横队,向前推进,然而只推进了十几步,便不得不停了下来,就地防御。排队枪毙这玩意,没受过严格
的军事训练,决计是玩不转的。这些异想天开的西班牙军官,赶鸭子上架的鲁莽行为,最后变成了一场灾难。
“防御,防御!”
“横队,三排横队!”军官们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中,四千多西洋火枪手在一片混乱中,总算列成了歪歪斜斜的三排横队,就地防御。从远处看,明人的两排横队,和西洋人的三排横队,形成了
鲜明的对比,这也是由火枪性能决定的。明人的火枪射速快,装填也快,两排横队最能充分发挥火力优势。西洋人的重火绳枪射速慢,射程远,三排横队才能保证持续火力。于是便造成了步兵横队的正面,明人的火枪数量竟然比西洋人,多了整整几百杆。
第一千三百六十四章 交战
明人列成两派横队出战,虽人数较少,却比之三排横队的西洋人,正在面多排了约三百杆火枪。并且明人的火枪横队,越走越整齐,人挤人,人挨人,抱着火枪迈开大步
,在日月大旗的引导下,缓缓推进。
此时,西洋人散乱的三排横队,匆忙摆开,呈现了防御态势,这时任何一方已无法变阵,激战一触即发。
“进,进,左右,左!”
“防御,防御!”
随着火枪横队越走越近,明人的队伍还能保持着整齐的队形,西洋人的队伍里却混乱吵闹起来。
“放平枪口,准备射击!”
“准备!”喧闹中,手持重火绳枪作战,并且呈现防御姿态的西洋人,率先下达了准备射击的口令。哗啦,一阵骚动,密密麻麻的枪口向前指着,任谁看见都要头皮发麻,胆量稍微
小一点的,只怕是吓的两股颤栗,畏缩不前了。明人横队中走在前排的,都是些意志坚定的青壮,有些亲朋好友被西人所杀,满脑子报仇雪恨的。有些则是性子桀骜不驯,不把性命当时回事的。也有一些退伍的团练官
,高举战刀,扛着大旗走在最前面的。这年月,但凡是在军中担任过军官的,就没有贪生怕死的。看到明人的火枪横队压了上来,以西班牙人为主的军官,大声叫喊着指挥作战。防御作战中,第一排火枪手单膝跪地放平步枪,第二排站立不动放平步枪,第三排则准备
替补上前。这就是标准的排队枪毙,最考验士兵的作战意志。
“上帝保佑!”
“开火!”一百多步,西洋人横队中,开火的口里那个响了起来,同时排枪也打响了。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明人横队前排割麦子一般,倒下了一片,整齐的横队瞬间便的凌乱了,
惨叫声响成了一片。重型火绳枪凭借超远的射程优势,极大的威力,在战斗之初显得十分凶悍,明人的横队倒下了近百人。
“上帝保佑!”
“退后,退后!”一轮齐射过后,好景不长,成防御状态的重火绳枪横队,出现了极大的混乱,前排发完铳的想要退后,后排的想要挤到前面。这一拥挤便造成了极大的混乱,然而明人并
未停下脚步,继续喊着口号,在大旗,哨声引导下前进。
一双双脚跨过同乡的尸体,越过一个个痛苦惨叫的伤兵,向前推进。
“进,进,左右,左!”
“虎,虎,虎!”稍一停歇,西人的第二轮排枪又打响了,这一轮排枪火力竟杂乱无章,孱弱了许多,明人的火枪横队中又倒下数十人,却并未影响横队推进的脚步。一千五百多人的横队
中,数十人的死伤近乎可以忽略了。
约六七十步,明人横队中,响起了南腔北调的嘶吼声。
“立!”
“止!
“看齐!”
“整队,整队!”这世上最精锐的大明常备军,可以冒着敌人的排铳,将步兵横队推进到距离敌阵三十步,而丝毫不乱。三十步,这便是大英龙虾兵吃一招鲜,吃遍天下的战法,如今被大
明帝国学来了,还发扬光大了。如今,这些仓促间集结起来的青壮,自然做不到这样的地步,然而六七十步的距离上,火枪的威力已然十分可怕了。排队枪毙便是这样的残酷,先开火的一方,一旦无法
击溃推进中的火枪横队,反而会处于极其危险的境地。这个道理,十分简单,人不是机械,激战中是会出错的。先开枪的一方,往往会因为士兵的慌乱,在繁琐的装填过程中出错,或忘记了装引药,或被火绳缠住了脚,或是一着急连通条也打了出去。而隐忍不发的一方,抵近射击
,给敌人造成的伤亡往往是毁灭性的。在马城的调教下,如今大明帝国的精锐步兵。无疑就是龙虾兵的翻版。而这些接受过基础军事训练的大明子弟,凭借一腔血勇之气,打的竟也似模似样。抵近到六十步的明人横队,嘶吼声中,将一排黑洞洞的火枪放平,指挥作战的西班牙军
官立知不妙,竟目瞪口呆了。成防御姿态的西人阵中,出现了逃兵,前排的扔下火枪想要逃跑,却被后排的挤了回来。
战场似乎静止了,时间似乎停滞了,直到南腔北调的嘶吼声,响了起来。
“预备!”
“放!”一阵密集的铳声响起,一团团硝烟在火枪横队中爆发,六十步外的西人阵中,挤成一团的人墙,顿时就绽开一条鲜红的血线。不知道有多少人翻到在地,四千多西洋火枪
手顿时乱成一片。别说是寻常人,就是不少军官都被这顿排枪给打懵了,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二阵排枪又响了起来。冰封的密歇根湖上,刮起了一阵暴风骤雨,恐怖的弹丸席卷了防御姿态的西人。退后,装填,使用定装火药的机械打火铳,在射速上的优势彻底发挥了出来,前排退后,
咬着子弹,一个个明人从腰间子弹盒里,掏出了纸壳密封的定装火药。两道排枪之下,防御中的西人阵中,便如同人间地狱,血肉横飞。慌乱中,同样不乏勇气的西洋火枪手们,在军官的指挥下,残部勉强又将火力阻止了起来。噼里啪啦一阵凌乱的响声,弥漫的硝烟中,笨重且操作不便的重火绳枪,能打
响的竟不到半数。竟还有挤杆老旧的火绳枪,因为慌乱中装错了药量,炸了膛。阵阵铳声鸣响声中,双方隔着六七十步的距离,展开了激烈的对射。惨烈的对射中,明人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以每分钟两发的射速,将占据优势兵力的西洋火枪手彻底击
溃了。如此惨烈的对射中,拥挤的防御人墙,伤亡竟然达到了六七成之多。又是一轮密集的排枪过后,战场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宁静。一些明人青壮往子弹盒里一摸,竟摸了个空,出发时携带的二十发定装弹药,竟打光了。原本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按照明军步兵操典,击溃敌阵之后,就该上铳剑发起冲锋了。然而初次上阵的大明子弟,却打的太过投入,忘我了,竟然将弹药都打光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五章 援兵
多数士兵的弹药用尽,抱着火枪,目瞪口呆看着当面之敌,在惨烈的对射中几乎被摧毁了。敌兵阵中还能站着的,寥寥无几,伤兵在血泊中翻滚,伤亡最惨重的前排,死
伤竟达到了六七成。
血腥,呛人的硝烟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战场上竟死寂片刻。就在西人的火枪横队被摧毁的时候,领着数百骑兵在右翼压阵的尚谦信,大喜过望,轻一声低吼,右翼骑兵也发起了冲锋。数百骑兵的冲击,让西洋人的残部很快就无法
维持。阵形一散,数百马队就如一阵狂风席卷而来,西洋人的防御阵型完全冲垮了。
“杀!”
“冲上去!”呆滞片刻,明人的横队中响起亢奋的叫嚷声,青壮们纷纷扔下火铳,拔出各式各样的兵器,一拥而上。横队解散,潮水般的人潮涌向敌阵,到了痛打落水狗的时间,那自
然是人人奋勇的,从战事发起到结束只有两刻钟,人数较多的西洋火枪手便溃败了。只剩下后队几百个骑兵,脸色苍白,看着己方大阵的溃败,不知所措。
“上校,上校!”
“上校,撤退吧!”一名西班牙上校身边,一票军官这时都七嘴八舌在乱出主意。那上校也沉不住气,顾不上摆长官的架子,气急败坏的下令撤退,数百骑兵急欲往大湖东侧逃窜。不久,数
量相当的明人骑兵紧追不舍,咬着尾巴猛追了过去。
“驾!”两队骑兵逃的逃,追的追,很快脱离了主战场,往密歇根湖东侧飞驰而去。这一追一逃,就追出去几十里地,尚谦信杀红了眼,上天入地也要将敌酋斩杀于马下。方才他
瞧的真切,这股敌酋,多数都是穿着西班牙军服的正牌子骑兵,这可是一伙大鱼。于是双方的马匹素质,便决定了这场追逐战的成败。美洲新大陆,这个地方原本是没有马的,美洲为什么没有马,众说纷纭,靠谱的说法是一万年前,野马随着一场大灾难灭绝了。总之这个地方是没有马的,双方的战马,
多是从大海船不远万里,从本土运来的种马,又在本地繁衍后代,美洲大陆才有了马。马匹,在美洲大陆是很珍贵的战略资源。普通人想要买到一匹马,只能从官府的马场里高价购买。好在深入五大湖区的狩猎者,个个都是腰缠万贯的主,不缺这点购置马匹火枪的钱,故此,尚谦信才能组织起数
百骑兵。这在美洲新大陆,已经是很强大的骑兵力量了。明人的马匹又是以官府培育的军马为主,属于阿拉伯马,和蒙古马的第三代,第四代混血马。这样的混血军马,兼具了阿拉伯马的爆发力,也有蒙古马的出色耐力,一跑
起来便死咬着敌骑不放。西班牙人的马匹,属于传统的欧洲马种,到了美洲叫做夸特马,这种马是以短距离爆发力见长的。
在耐力上,夸特马远远逊色于大明帝国,精心培育的混血马。
骑兵追逐了二三十里后,前头逃命的西班牙骑兵便跑不动了,两支骑兵之间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
“驾,驾!”
“杀呀!”瞧见敌骑跑不动了,明人骑兵越发亢奋了起来,催动马匹挥舞着马刀,疯狂的追了上去。希律律,前面敌骑慌乱中,马失前蹄,数骑在长距离的奔跑中耗尽了体力,颓然栽倒,向一侧轰然歪倒在积雪中。在明骑疯狂的追杀之下,前头的敌骑竟来了一出断尾求生。数十敌骑跑不动了,纷纷勒住战马回过头来,纷纷举起了手铳,点燃了火绳
。
“驾!”尚谦信胯下战马,是他岳父花费了一笔重金,从官军手里求来的现役战马,素质最好,跑的最快。这一下子被几十杆手铳瞄着,眼睛眯了起来,这时候想要停下来,他可
也做不到了,将心一横,靴子上的马刺狠狠刺进马腹。胯下战马吃痛发出一声悲鸣,竟然再次加速,箭一般飞了出去。砰,砰砰几声铳响,那样简陋的手铳又如何能击中狂奔中的军马,一团团硝烟暴出,一骑当先的尚谦信竟
毫发无伤,硬生生蛮横的撞进敌群。
人喊马嘶,惊慌中,数十敌骑慌忙向两侧闪避,乱成一团。
“杀!”一篷鲜血喷了出去,将雪白的积雪染红,数十敌骑很快被蜂拥而至的明骑,劈砍一空,明军骑队稍一停歇,竟又死死咬住了敌骑。不出一炷香,前面逃窜的敌骑不跑了,
纷纷调转马头拔出了马刀,发起了绝望的反击。奈何,西部牛仔引以为傲的夸特马,在长距离奔跑中,耐力实在是太差了。
西班牙骑兵胯下的马匹,早已经疲惫不堪,汗出如浆,哪里还能冲的起来。
“杀!”双马交错,拼命挥舞着马刀,驱策马匹的高瘦西班牙兵,如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凋零成泥。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人数大致相当的明骑,挥舞着马刀奋力劈砍,一个照面便
将敌骑劈砍的溃不成军。一个照面,数百骑兵交错而过,在不远处纷纷勒住缰绳,调转了马头,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尚谦信胯下上等的军马,也不堪重负,不停的喷着响鼻,连健美的肌肉都在
不停的抽搐。
“可惜了一匹宝马!”尚谦信心中黯然,微有些抽搐,却又提起精神摸了把脸,阴沉沉的瞧着对面更加狼狈的敌骑。稍停,两股骑兵又开始加速,挥舞着马刀冲向对方。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
骑兵以最直接的方式对撞,搏杀。然而双方都筋疲力尽了,对冲了两个来回,很快变成了混战捉对厮杀。落马的爬起来,嚎叫着扑向对方,有马的捉对厮杀,用马刀疯狂的劈砍着。西班牙骑兵毕竟训练有素,和杀红眼的明人骑兵战成一团,不时有人被劈翻落马,这样的关键时刻,大地突然轰鸣了起来。东南方,沿着密西根湖南侧的雪原上,出现了大批红色的骑兵,竟然是冰天雪地中,大明官军的铁骑到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章 密谋
激战中,千余官军骑兵姗姗来迟,却恰逢其会,铁骑沿着密歇根湖南侧的冻土,踏着积雪飞驰而来,摧毁了西班牙人最后的抵抗意志。走投无路,百余残兵纷纷下马跪地
投降,任凭劈砍也不愿意再打了。
滚鞍下马,尚谦信快跑了几布,将刀架在那西班牙上校脖子上。当啷,马刀落地,那上校扑通跪在地上,面如死灰,四周围激战很快平息了,大批官军骑兵开始清扫战场。踏踏踏,数十骑驱策战马踩着小碎步,疾驰过来,马上一员明
将睁大眼睛,好奇的看着。
“这位兄弟,你是?”
尚谦信一手拿刀,一手摸了把脸,昂然道:“民壮尚谦信,见过大人!”
那明将惊奇的看着他,不敢怠慢,忙道:“兄弟不必这样客气。”
“救人!”骑兵,医官纷纷翻身下马,清扫战场,开始救治己方受伤人员,几个官兵拥了过来,尚谦信将刀移开,看着那西班牙上校被绑走了。环顾周围这一顿好杀,来时兵强马壮
数百骑,此刻竟已伤亡不轻了。心中黯然又有些欣喜,打赢了这一仗,官军骑兵又大举来援,这湖区可就拿下了。
开城七年,二月间。聚集在密歇根湖畔的大明猎人,在官军的支持下,击溃了人数较多的西人殖民者,迅速取得了五大湖区的控制权。这样意义重大的胜利,让龟缩在美洲东海岸的西人,再
次遭受了重创,昔日繁荣一时的皮草贸易,日渐冷清。大批西人狩猎队,不得不冒着严寒开拓北方猎场。
二月中,巴拿马,地峡。隆隆的爆炸声中,险峻深山里的山坡,升腾起一团黑云,山坡上大量土石滑落,爆炸一停,便有不少土人赶着羊驼,推着小车涌了上去。火药炸塌的土石,不出几天便会
被清理一空,都运到港口填进海里去了。一面用火药炸山,一面用炸塌的土石填海造地,巴拿马运河的开凿可说是神速。
这是历史上首次,大规模利用火药实施的工程建设,开创了先河。
城外,一座庄园。轰隆隆,远处响起一阵闷雷似的爆炸声,房梁上的灰尘落了下来,李之玖赶忙起身,遮住他的宝贝显微镜。一张崭新的八仙桌上,摆着一架巧夺天工的显微镜,纯天然水
晶打造而成,价值昂贵。这玩意还是准岳父送给他的,被李之玖视为命根子。
“之玖,之玖!”
房外,一个褐色头发,蓝眼珠的青年跑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小瓶子,瓶子里装着几只个头很大的热带蚊子。
“之玖,我们又捉到一种新种类的蚊子了!”
瞧着透明玻璃瓶里的几只黑色大蚊子,李之玖精神大振,赶忙招呼道:“这太好了,老詹,我看看!”两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将瓶子放在八仙桌上,取出手套,面罩,斗笠将自己包裹的严实了,才打开瓶子。以细针穿透蚊子的翅膀,放在显微镜下认真观察。李之玖其人自
由聪颖无双,过目不忘,如今一脚踏进了微观世界的大门,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如今他的世界里除了没过门的小妻子,眼睛里便只有这架显微镜。初时,他用显微镜观察蚊子,只是为了尽本分,防止蚊虫传染的瘟疫。后来便沉迷于显微镜的世界里,成为一代大家。当大明人走出了封闭狭隘的理法束缚,便发乎出得
天独厚的智商优势,一个个才华横溢的学者冒了出来。要说在智商这回事上,聪颖的大明子弟,可比野蛮的西洋人强的多。随着水晶之国巴西,纳入大明帝国的治下,各种五花八门,用纯天然水晶制造的光学仪器很快发明了
出来。微观世界的发现,让儒教,理学显得那样落后可笑。
“世事奇妙,莫过于此!”
显微镜下蚊子的复眼,让李之玖啧啧赞叹:“佛曰,一花一世界,竟然真是如此!”
一旁他的助手,葡萄牙人詹金森,亦啧啧称奇,轰隆隆,远处又响起闷雷一般的爆炸声,大明人在中美洲站稳了脚跟,让这不毛之地日益焕发着新生。
开城七年,三月间。
同一时间,凡尔赛。
白焕章不紧不慢的走在狭长的走廊里,军靴踩在柔软的地摊上,悄无声息的走到了寝宫门外。
寝宫里,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还是一个男人。
“安娜,法国不能再这样了!”
“陛下,法国需要改变!”寝宫里男人有些激动,让白大人眉头皱了起来,此时不远处走廊的尽头,走过来两个穿法军军服的卫兵,略显不合身的军服,手按在腰间的刀上,两人并肩走了过来。白
焕章身经百战,如何看不出其中蹊跷,这两人分明便是假冒的守卫。两人走到面前,猛的拔出腰间短刀,劈了过来。异变突生,砰的一声铳响,白大人一闪身避开刀势,一弯腰拔出绑在腿上的燧发手枪,一敌应声往后飞跌,命丧当场。吱呀,白大人慢慢拔出了腰间战刀,刷的一刀,另
一敌喉头溅血慢慢倒了下去。
砰,一脚踹开寝宫的门,房中响起太后的尖叫声。白焕章连斩两人却若无其事,仍是不紧不慢的走进房中,瞧着里面一男一女,惊慌失措的太后叹了口气。太后脸色十分的苍白,风寒未愈,正拥着棉被躺在床上,床边,
则站着一个英俊的金发青年。
白焕章竟似面无表情,皱眉道:“你是何人,为何擅闯太后寝宫?”金发青年恶狠狠的看着他,自知无法幸免,猛的拔出短剑刺了过来,眉头又是一皱,白大人手腕一翻,战刀轻轻一拍又狠狠一脚,踹了过去。青年被踹的踉跄前扑,顿时
便摔了个狗抢食,手中短剑也脱手飞出。青年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白焕章也懒得追,很快外面响起几声铳响,整个世界便安静了。
“太后,早点歇了吧。”微一弯腰鞠了一躬,白焕章又抬腿走了出去,留下惊恐的太后抱着被子,竟瞠目结舌,失语了。
第一千三百六十七章 叙职
深夜,凡尔赛宫却喧闹异常,守卫被集合起来,清查奸细,很快发现了几个身份可疑的守卫,也不知怎的便混了进来。这让白焕章十分难堪,将这几人下狱拷打审问一番
,很快便牵出了一件惊天大案。
死灰复燃的黑衣党,精心策划,组织了对凡尔赛宫的渗透,目标是说服太后安娜,改良变法,反明复国。
两日后,巴黎市区。大怒雷霆的白焕章,下令对涉案二十余人,在巴黎市中心公开处斩,众目睽睽之下断头台轰的落下,一个个人头落地。人杀了,那一双双木然的眼睛,却让白焕章心中凛
然,察觉到了气氛的非同寻常。
开城二年,二月末。军宪司首任官长白焕章去职,被急掉回辽东参谋司本部叙职,调职的王命一来,白大人虽有些不悦,心中却长长的舒了口气。又很感激,他如何不知这份调职命令,是对
他的一种保护呐。
二月末,欧洲的天气越发严寒。
一夜过后,第二天从巴黎城内运出来的尸体,竟然达到了两百具之多,这表明城市的饥荒已经达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当日, 中午时分。凡尔赛镇外,一身戎装的白焕章有些不耐烦,来回走动着,一旁数十个军宪司官员,欲言又止。王命难违,白大人去职已成定局,只等新上任的总制打人一来,白大人就
该收拾行装回辽东叙职了。
沉默中,终有人按捺不住,低声道:“大人,此事……”
话音未落,却被白大人冷着脸训斥了:“此事,不必说了!”
下属们赶忙将嘴巴闭的死死的,军宪司是白大人一手创立,如今却这样交出去了,他心中能没点怨气么。
停下脚步,白焕章突然问道:“新来的总制,叫什么来?”
众部下都是一呆,才有人道:“高义,高大人。”白焕章认真的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辽东军中,哪来的这一位高大人,想必是别处调来应急的吧。此时,数十骑从镇内飞至,竟是他的军中同袍们赶来了,为首之人生的
膀大腰圆,穿一身笔挺将官服,可不正是李争鸣。
“大人!”
“参见李帅!”
一阵寒暄过后,李争鸣翻身下马,瞧着面色铁青的白焕章,哈哈一笑,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李帅!”
白焕章心中不悦却还是抱了抱拳,招呼了一声,那面色不免更阴沉了。
李争鸣却不以为意,只是笑道:“恭喜白老弟,贺喜白老弟功成身退,此番叙职,当是鹏程万里,一飞冲天了!”
白焕章一呆,不悦道:“李帅,此话怎讲?”
李争鸣带着笑意,笑道:“你且不知王爷的性子,功臣,那自然是要提拔,重用的,白老弟,你可是是个大大的功臣呀。”
白焕章又是一呆,正要说话,此时东南方出现了一支马队的身影,竟是新上任的军宪司长官到了。
“走吧,来者是客,咱们迎一迎!”说话间,百余骑翻身上马,往东南方迎去,不久便见到了接管军情司的那位高义,高大人。这位大人是坐着马车来的,没穿军服,倒是穿着一身青色文士服,瞧着年纪也
不到三十,一副儒雅瘦弱的样子。
“高大人?”
“不才高义,李帅,白大人,敬仰大名!”一通寒暄,白焕章,李争鸣瞧着这位儒雅随和的高大人,脸上堆满的假笑竟一时无语。对看了一眼便心中了然,此人既是王爷钦点的军宪司主官,必然是非常之人,瞧着
这边是一尊笑面佛呀。
“高大人,请!”
“白兄不必客气,你我兄弟相称吧。”
又是一阵寒暄热闹,白焕章脸上带笑,心中却不免暗骂了一声,坏鬼书生。三日后,不提白焕章动身启程,回辽东面见王爷,叙职去了。就说这位新上任的军宪司总制高大人,一来就堆起一张笑脸,四处应酬,真真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佛心之人。
这位高义高大人不但精通法语,为人还十分慷慨,一上任便四处联络筹集粮食,说是要赈济灾民,稳定民心。很快,急公好义的高大人,这个绰号便不胫而走。没过几天,从维也纳调集来的上百车白面,肉食堆满了凡尔赛大营,从中亚来的粮商也纷纷抵达巴黎。巴黎地区严重的
饥荒,得到了极大的缓解。伴随着白焕章的离职,高义的上任,暗流涌动的法国,局势很快稳定了下来。第二任军宪司总制官高义,一上任便收获了热烈的掌声,赢得了法国人的极大好感,甚至还
有烂漫的法国诗人,为他谱写了一首诗歌,人人都爱高大人。
开城七年,三月。白焕章奉王命叙职,一路上也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赶回了辽东,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人也有些憔悴。翌日,一大早去王府递了名帖,白焕章心中惴惴不安,在签押房里候
着,心情不免十分忐忑。整个法国因他而剑拔弩张,还搞出个黑衣党,这差事是他办砸了,少不得要挨一顿训斥。
连饮了两壶热茶,仍是有些口干舌燥,半个时辰后,一个王府属官走了进来。
“哪位是白焕章,白大人?”
“我是!”
被点了名字,白焕章赶忙站了起来,眼巴巴的瞧着那位年轻的属官,冲着他露出和煦的笑意。
“贺喜白大人高升,平步青云。”那属官冲他笑了笑,便递过来一纸王命,委任书,签押房里候见的官员们,便纷纷高声恭贺起来。白焕章有些晕头转向,借过委任文书,睁大眼睛看了看,便呆住了。他
竟真的升官了,白纸黑字的委任书,他竟升任了军情司总制。用力擦了擦眼睛,白焕章呆滞了,石化了,军情司总制不是丁文朝丁大人么。恍惚中,耳边传来一阵恭维声,不绝于耳。很快回过神来,丁大人应是去职了,弄不好这是一轮大规模的职务变动,而他白某人成了大赢家,竟成了大明军情司的第二任
主官,真真是平步青云了。
“白大人,殿下有请。”
“啊?”白焕章一呆,赶忙将委任书往怀里一踹,晕头转向的随着属官往里面走,此时便如同陷在云端,走路都轻飘飘的。
第一千三百六十八章 天下
一步高,一步低,如陷云端,白焕章随着王府亲卫来到了官厅之外,赶忙高举双手接受了搜身。
里头,传来一个和煦的声音:“焕章么,进来吧。”白焕章听见王爷熟悉的声音,心中一热,却仍是将全身上下的口袋翻过来,接受了搜身才走进了官厅。这一进官厅,微一错愕,竟瞧见王爷不怒自威,一旁还有个方面孔
,面色黝黑的一品大员朝着他笑。
“下官,参见殿下。”
“丁大人,久违了。”
寒暄过后,马城笑着道:“焕章呀,坐吧。”
看了座,白焕章便如同刚入学的兵学生一般,一本正经的坐在椅上,坐的腰背挺直,一丝不苟。
马城瞧着他这样的做派,便笑着道:“不必这样拘束,今日可畅所欲言。”白焕章赶忙应了一声,却仍是保持着英挺的坐姿。马城只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对于这个忠心耿耿的部下,知之甚深,他便是这样一丝不苟的性子。三人对坐闲聊起来,白
焕章憋了一肚子的话,却不敢问。
倒是马城宽厚的笑道:“焕章,你可知高义其人?”
白焕章竖起了耳朵,忙道:“下官不知,正要请教殿下。”
马城和气的笑道:“此人亦是兵学出身,说起来,和焕章你还是出自一门。”
白焕章一呆,说道:“但不知是……哪一门?”
一旁,丁文朝亦笑道:“姑且算是偏门。”
偏门那不就是左道,白焕章赶忙点了点头,话都说道这份上,他也心中了然了。
马城亦微微一笑,说道:“兵者,诡道也,万变不离其宗。你这个唱黑脸的功成身退,便轮到唱红脸的,唱一出大戏。你二人当精诚合作,不可心生嫌隙,懂了么?”
“下官尊命!”白焕章顿时心领神会,赶忙应了,想必那位逢人三分笑,瞧着儒雅宽厚的高义高大人,必是身负重任。王爷都说了此人精通旁门左道之学,又得王爷如此器重,他哪里还
敢小看此人。
闲话了几句,马城又笑道:“你且回家修养几日,精神养足了,便可交割军情司大小事务。”
“是。”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权力送到门前,谁不想要,却偷看着丁文朝脸色,也不敢多嘴发问。
片刻,白焕章才鼓足了勇气,说道:“下官有一事,犹豫已久,辗转难下决定,寝食难安,请殿下教我。”
马城笑道:“今日,你可畅所欲言。”白焕章便一咬牙,说道:“启禀殿下,我有一些旧部,如今任职军宪司。我知殿下,不喜官员与旧部过往太密,可要彻底断绝了与旧部的往来,这……下官恐不能胜任新职
,耽误了王爷的大事。”
“哈哈!”
马城闻言笑了起来,畅快道:“好你个白焕章,还没上任,便经营起自家的势力来了,你这是要结党营私么。”
白焕章有些尴尬,忙道:“下官不敢,只是那些旧部,下官用着顺手。”
一旁,丁文朝不但不恼,还笑了起来:“随你,既是军情司交给了你,官员任免的事情,自然是你说的算。”
“不错,是个做大事的人!”白焕章心中一喜,赶忙谦逊起来,他最怕当了军情司的首脑,下面人不听使唤,将他这个总制大人架空了。如今得到了王爷和丁大人的亲口承诺,那便心中再无顾虑,精
神一振,预备着大展拳脚了。
不知不觉得对谈了小半天,瞧着王爷端起茶碗,请了茶。
白焕章赶忙告退,晕乎乎的出了辽王府,仍觉得脚下轻飘飘的,翻身上马领着几个亲兵,自行返家。三日后,抚顺辽王府一侧,有一排低矮的砖瓦房。白焕章领了官服,印信往军情司上任,一进门便有些错愕,万万没有料到天下人谈虎变色的军情司总司,竟如此低调寒
酸。穿过前厅,进了二门才知内里别有洞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军情司治所里,竟是个祥和安静的地方各色人等来去匆匆,竟无一人喧哗。一屁股坐在官椅上,白大人心中竟有些惴惴不安,高处不胜寒呀。且不提白焕章入主军情司,一上任便召集旧部,忙着交割总制大权,一街之隔的王府里,连日来大小官
员,走马灯似的觐见王爷。大明帝国,迎来了中兴后的又一次大规模官员任免,人事变动。大批朝廷大员,年事已高,纷纷退下去养老,大批正值壮年且精力旺盛的官员,获得了提报。新鲜的血液
注入了进来,让如日中天的大明帝国,枝叶越发繁茂了。不几日,白焕章便获知了那位高义,高大人的真实身份。此人,竟是外务司的一位干将,外务司这个衙门什么时候成立的,有什么功用,他竟然一无所知。不由得白大人
心中凛然,军情司,军宪司之外,又多了一个外务司,王爷做的好大手笔。
此三司并立,精诚合作,明里暗里,也不知道有多少双手伸了出去。这自然是大明帝国,永远见不得光的最高机密。
开城七年,四月。春暖花开的季节,关外衙门来了一次大换血,大批年富力强的官员,军官上位。马城早已按捺不住,一等到新血补充进来,便开始筹备他的巡幸天下之旅。四月末,第一
场春雨过后,王驾出抚顺,入草原,巡幸天下的第一站,便是科尔沁旧部所在的白城。这些年,马城在抚顺早憋坏了,成日里埋头于公务,连肚腩都长了出来。好不容易大明帝国步入了正规,他便有些坐不住了,这一出塞便撒了欢,领着三千铁骑组成的亲
卫,在大草原上纵马驰骋。
两日后,白城。如今的科尔沁部早已归化,风俗举止与明人无异,更因为疆域的不断扩大,大草原早已成为大明王朝的腹地。如今的草原商路,规模之庞大令人叹为观止,白城更是连同北疆与关内的枢纽,经过数次扩建,城市的规模冠绝塞北,形成了一个超大规模的巨城。
第一千三百六十九章 战前
马城如出了笼子的猛虎,虽连日驰骋,全身上下都有些酸痛,精神却都非常好。
白城,数百骑策马疾驰,飞驰至近前,由额哲带头,数百位白城官员纷纷拜倒在地。
马城翻身下马亲手扶起他,笑道:“辛苦了,诸位。”
“给殿下请安!”
“请殿下金安。”喜做戎装打扮的额哲,牵了马城的坐骑,请他上马,一众人徐徐返回城中。喧闹恭维声中,骑兵马队进了白城市集,沿途响起阵阵欢呼声,诺大个白城因摄政王殿下的到
来,陷入狂欢。此时城中张灯结彩,敲锣打鼓,更是热闹非凡,行走在沿街迎接王驾的人潮中,马城与白城官员们说说笑笑,壮怀激烈处,面前是绵延百余里的草原坚城。百余里的城内
布满了商铺,仓库,堆积如山的商品物资,也不知能养活几个辽东。入城,在额哲的府上暂歇,府内预备了各式山珍海味。随着大明盛世的到来,各种地方特色的宴会文化兴盛起来,这草原上的宴会更是别有一番特色。随着蒙人的归化,
露天式的烧烤大会,已成追忆,独独美味的烤全羊还在。如今归化后的科尔沁人,也讲究个文明雅致,那种幕天席地的宴会,可是越来越少了。
席间,下首额哲笑道:“殿下这一来,时间刚好,工部司前数日送来文书,说热河省府亦已然修缮建好,便打算在这几天,省治就要迁过去。”
丁文朝便凑趣,道:“听人说你有了儿子,这可是喜上加喜了。”额哲笑的合不拢嘴,他是北元末代大汗,却出身开原兵学,喜穿军服,更是以马城义子自居,他的夫人,娶得是开原老将高贞的孙女。如今草原上兴建了省城,设立了省
治,那便是妥妥的大明子民了。众人齐声大笑,当夜尽欢而散。
深夜,宴席散了,额哲却落后了两步,塞了一封书信过来,展开书信,宣纸上竟是一笔秀丽的小字。
“昔年一别,岁月易迁,山川间隔,妾常忽忽如有所失。长门寂寂,度夜如年。永巷沉沉,见天无日,夫君珍重。”马城从头到尾连着看了三遍,信笺的质地为高丽白纸,系棉、茧造成,色白如绫,柔韧如帛。写信之人一手的好字,全篇用小楷,淡淡的墨痕半渗入纸中,字体秀丽,别
有韵味。且这纸由檀香熏过,暗香扑鼻,缭绕满室。此信读罢之后,虽不说口齿噙芳,却也是手有余香。却是北元末代王妃娜木钟送来的,心中一软,便命人临时更改了形成,去热河省城见她一面,也顺便出席热河省城的
搬迁大典,倒也两全其美。
开城七年,四月。大明帝国在热河设立行省,草原各部达官显贵,移居热河省府的极多。摄政王马城在热河行省耽搁了半月,便领亲卫往贝加尔湖,瀚海城方向疾驰而去,正式开始了他巡
幸天下的愉快旅途。
同一时间,美洲五大湖区。
一场大胜,让明人取得了湖区的控制权,一到了天气转暖,冰封的湖区开始解冻,湖畔便搭起了很多帐篷,还有人砍树盖房子,预备着在这里定居了。
四月间,密歇根湖畔。一队轻骑飞至,湖畔营地里沸腾了起来,聚集在这里的狩猎者首领张之虎,出资三千龙元,买下了整个密歇根湖,并且开始招募工匠,修建明人在五大湖区的第一座堡垒
。大明帝国的疆域扩大的实在太快了,整体出售一个湖区,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只不过两千块龙元这个价格,未免也太过低廉了。
张之虎,尚谦信翁婿,为他们的冒险行为,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四月中,在密歇根湖畔的营地里,举办了一场简陋的婚礼。尚谦信得偿所愿,赢取了美貌的娇妻过门,连驻军也很给面子的送来了贺礼,一百杆军中现役的燧发火枪,二十匹战马,还有满满两大车火药,以表彰他在五大湖区战事
中,为大明帝国做出的卓越贡献。这时代的美洲探险者,或者死,或者荣华富贵,看天命吧。将娇妻迎娶过门,尚谦信便开始厉兵秣马,组织起一支常备武装,人数大约在五百人,他的岳丈张之虎又花费
重金,将这支精兵武装到了牙齿,还给了高昂的薪资报酬。
此时聚集在五大湖区的明人,一面建设起定居点,一面积极筹备着对美洲东海岸的攻势,还要应对当地土人的威胁。
四月末,张之虎翁婿出资,在密歇根湖畔建立了一家皮草贸易公司。老办法,大批明人赚取了第一桶金,开始发挥出聪明才智,从狩猎者专做商人,地主。张之虎翁婿两人,也不必再冒险深入危险的土人领地去狩猎。老谋深算的张之虎,
带人赶着几辆大车,把精美的礼物往土人酋长帐篷里送去。当地的土人酋长很高兴,不但收下了明人的礼物,还下令部落里的几百个战士,替大明商人当起了爪牙。于是乎,来自遥远东方的大明商人们,坐地起价,在极短的时间里,大小皮草公司便纷纷冒了出来。土人作为战士和猎人还行,但是想要成为一个狡猾的商人,那就是痴
人说梦了,故此明人很快垄断了当地的皮草贸易。
开城七年,五月初。
密歇根湖畔,一个正在兴建中的小型堡垒,隐见雏形。五大湖区的定居点,在五月初迎来了大批官军,只是前锋兵马便多达八千之众,步骑都有。领地的主人张之虎忙的脚不沾地,奔走联络,自发为官军提供给养食物,一场
大规模的战事正在酝酿之中。五月中,抵达五大湖区的明军兵力,已经超过了两万之众,前锋精骑已经潮水般的涌向东边。
同一时间,巴拿马城。横穿中美洲的官道一建成,大批军用物资便运抵水寨,同时一支强大的舰队绕过了美洲南端的合恩角。加紧筹备远征战事的大明水师,在补充了大量淡水,食物后启程北上,在佛罗里达休整待命,筹划着对美洲东海岸,西洋人控制区的战略决战。
第一千三百七十章 压城
巴拿马城,新建成的议政厅。官员,将领,商人千余人济济一堂,共赏大事。此番决战,意义之重大尽人皆知,此战便是斩草除根,将西人在美洲新大陆的势力连根拔起,不留后患。若胜,则大明帝
国的荣光将普照天下。
宽敞的议政厅中,官员,将领七品以上,商人,义勇头子聚在一起,却未见喧哗,只有阵阵窃窃私语声。
“此番决胜,为何如此仓促?”
“是呀,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议论纷纷中,有人低声道:“总督大人所率,恐迟则生变,有人从北方传递消息,说西夷正在集结兵力战舰,人数不少。”
下头是议论纷纷,上首端坐着一位方面孔的大员,军服笔挺,瞧着甚是威严肃穆。
不久,巴拿马总督郑芝虎,咳了一声:“肃静。”
下头上千人安静了下来,眼巴巴的看着他,瞧着人人振奋,军心士气还算高涨。
“诸位!”郑芝虎一声低喝,下首军官们腰背挺直了起来,官员,商人们亦振奋起来,看着气度不凡的总督大人。郑芝虎面沉似水,拜了一拜,打开面前沉香木打造的锦盒,取出一
份绢布裱糊的案卷。
“宣王命!”
郑芝虎声调突然高了起来,哗,数百名大小军官齐刷刷的起身,议政厅中气氛变的肃穆起来
郑芝虎展开案卷,清了清嗓子,诵读起来:“王命,与西,荷,英三国宣战诏书。”“我朝二百数年,深仁厚泽,凡远人来中国者,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然西,荷,英此三国,多行不义,乃无礼横行,夺人土地,蹂躏其民,勒索财物,此实为猖獗,故
天下人共讨之,人人欲得而甘心!”
“善!”
“然也,我大明正义之师,正该出兵伐之,一决雌性!”大明帝国,礼仪之邦,出兵打仗自然要讲究个名正言顺,此番明军便是打着主持正义,解救本地万民于水火的旗号,大张旗鼓的多路出击。打前锋的,还真是有不少受尽
欺压的土著,自然是人人都振振有词的。
“肃静!”“彼仗诈谋,我恃天理,彼凭悍力,我恃人心。无论我国忠信甲胄,礼义干橹,人人敢死,何难减比凶焰,张我国威。其有同仇敌忾,陷阵冲锋,朝廷不吝啬奖励忠勋。苟
其临阵退缩,即刻严诛,绝无宽贷。”
“前线各部,其各怀忠义之心,共泄神人之愤,本王实有厚望焉!”
话音方落,议政厅中响起如雷掌声,军心气势为之一振。
郑芝虎将王命案卷一合,森然道:“赐旗!”
几个侍卫从堂外进来,捧了好几样物事,折叠在一起,似乎旗帜的模样。
郑芝虎一挥手,两个侍卫一前一后,将战旗展开,但只见上边写着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摧锋。
郑芝虎面色威严,沉声道:“此旗为殿下亲手所制,杨万里,接旗!”
“遵令!”一旁,年纪轻轻的水师副宗制杨万里,昂然走来,借过一杆红底白边的水师战旗,旗上以金丝绣制而成的两个大字,金光闪闪,让杨万里精神抖擞了起来。此旗一出,水
师军官们便杀气腾腾,一个个腰背挺直,霸气外露,越发显得不可一世。
“明日祭海,出征!”
“遵令!”议政厅内轰然应诺声,响了起来,大明殖民军在经过了一年的筹备之后,终于对美洲东海岸发起了多路围攻。海上,由一百二十艘战舰,补给船组成的主力舰队,浩浩荡
荡压向美洲东海岸,各个港口。陆上,明军分两路出击,一路从佛罗里达,一路从五大湖区,对西人盘踞的东海岸地区,成围攻之势。
开城七年,五月。南路明军一万五千余众,配合水师舰队,沿美洲东海岸的平原地带,以骑兵为先导,长驱直入。北路明军经过长途跋涉,两万余众集结在五大湖区,前锋快速冲向阿巴拉
契亚山脉。两路明军如入无人之境,很快便占领了大片富饶的土地。此时,西,荷,英联军自知不敌,再次收缩,将兵力集中到了纽约州,呈防御死守的态势。
五月初,密歇根湖。大军过境,物产富饶的湖区成了中转站,辎重,牲口,马匹经过长途跋涉,抵达湖区,让张之虎翁婿忙的脚不沾地。湖畔丰美的水草,为大批牲口提供了充足的草料,每
逢早晚湖区绿意盎然的沼泽旁,便会有大量军马出没。为了保障这些军马的安全,张之虎翁婿可说是煞费了苦心。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的大湖之畔。
一队轻骑沿湖畔巡视,尚谦信亲领团练精锐,不辞劳苦,担负起保障北路大军后勤补给的重任。
“信爷!”
“信爷万福金安!”团练精骑所过之处,不拘是出来放马的军兵,或是背着火铳的民壮,纷纷凑过来寒暄几句,让尚谦信心中畅快,更加不敢怠慢。日上三竿时,数百骑停在大湖南端,远远
瞧见一股衣甲鲜明的彪悍骑兵,谦信立刻警觉了起来。喝住战马,举起千里镜,却发现远处的骑兵,也在用千里镜看他。
谦信眯起眼睛,瞧着千余骑,偃旗息鼓,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彪悍。
“走,瞧瞧去!”
他正要上前联络盘问这股骑兵,人家也想盘问他,瞧着百余骑由远及近,疾驰而来,一个个虎背熊腰的官军骑兵,阻挡在他的行进路上。
“来骑止步!”
“停住,不要再往前了!”两支骑兵相遇,尚谦信赶忙勒住战马,打眼一瞧,好家伙这股官军可真够彪悍的,个个都长的虎背熊腰,装备也真够精良的,训练有素。疾驰中这股官兵展开了,虽只有
百余骑,一个哨的兵力,却成包围态势就地展开,真不含糊。他手下团练骑兵,虽三倍之众,却有一种背心发亮的恐怖之感。
“都别动!”
“劳驾,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尚谦信赶忙喝住躁动的手下人,和和气气的抱了抱拳,支应了一声。
对面一个彪悍的军官,冷冷答道:“不必了,请回!”谦信吃了一鼻子灰,正闹了个大红脸,此时又有数骑飞至,远远的吆喝了一声:“这位兄弟,我家主上有请,请入营说话!”
第一千三百七十一章 纵兵
片刻后,尚谦信依言交出了随身携带的武器,接受了搜身,才在湖畔大营内,见到了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大将军。那位将军亦是全副披挂,年纪不过二十来岁,瞧着甚是
英武不凡,正好奇的看过来。
谦信心思电转之间,心中了然,偌大的美洲,这样年轻的方面统帅,只有一位,竟是郑森郑大帅亲至。
他琉球王族出身,赶忙一撩棉甲,施了一礼:“密州尚谦信,参见郑帅!”
郑森亦在打量他,闻言讶道:“你认得我?”
谦信赶忙应道:“不认得,却久仰郑帅之名。”
郑森瞧着面前身材壮硕,孔武有力的青年,心中欢喜,便上前几步将他搀了起来,把臂言欢起来。
“你便是密州尚谦信,久仰大名!”密州,便是如今五大湖区的统称,再往东一些的纽约地区,在大明官方的地图上,唤作云州。为了区别于大明本土的密云二州,这两个地方又叫做新密州,新云州,设知
州,虽只是个州治,管辖的面积却十分广袤。尚谦信被郑帅捉住了胳膊,吓了一跳,确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大军数日前才过境,主帅的行营竟以抵达了五大湖区,这位郑帅的胆量,气魄让他心中敬服。郑森亦欣赏此
人忠直勇武,便起了惜才之意,当即许了他一个官身,密州团练指挥使。郑森军务繁忙,两人寒暄片刻,尚谦信告辞走出了帅营,坏中却多了一份委任书。来时还是一介布衣,出来后却变成了六品团练指挥,他此时竟有些晕头转向。领着数百
团精锐,护送郑帅大营东进三十里,方依依不舍的回转。
开城七年,五月间。分南北两路长驱直入的明军,前锋抵达了纽约州境内的哈德逊河天险,遭遇伏击,精锐骑兵与大量敌骑稍一接触后,便主动脱离战场。西人的联军收缩至此处,已退无可
退,在河东岸集结了大量兵力,意图决战。哈德逊河是纽约州命脉,沿河进兵可直抵纽约湾,不容有失。
十天后,明军主力一万五千余众,陆续抵达河岸,在河西岸安营扎寨。
很快,双方在哈德逊河天险集结的兵力,总数加起来超过了五万人,北线战事,决战之势已成。
五月中,距哈德逊河天险以西,五十里。一个荷兰人修建的简陋城镇,如今成了郑森的帅营,荷兰人撤退的时候,已经将城镇内大部分防御设施都破坏了。大量木屋被烧掉了,简陋的城墙也拆了大半,只留下遍
地的残垣断壁,却唯独还有一座保存完好的教堂。大门敞开,郑森在卫兵保护下,信步走进宽敞的教堂。
城镇内唯一还算完好的建筑,被改造成了郑森的居所。
手按战刀在教堂里走了一圈,郑森便皱眉道:“老子不住这里,搬出去!”正在摆放桌椅的亲兵,无奈只得将行装又抬了出去,在塌了一半的城墙根下,重新设立了帅营。摊开地图,郑森又想起那个他亲自任命的团练指挥来了,两万大军陆续抵
达前线,后勤补给便成了当务之急。登上残破的城墙,夕阳西下,五月间的美洲大陆郁郁葱葱,草木繁茂,处处都充满了生机。马匹牲口虽不缺草料,人的口粮却成了大问题,稍一思索,郑森心中不免起了
几分歹意,便下令纵兵抢粮。这也怨不得他恶毒,山高皇帝远,在这里打仗是不会有人弹劾的,此时不抢,更待何时。于是乎,北线明军抵达哈德逊河天险的第一件事,便是抢粮。两万步骑迅速沿河展开,见粮食就抢,有些胆子大的骑兵队,甚至趁夜色冲到河对岸去了。不久,哈德逊河
两岸烽烟四起,陷入一团混乱。郑森劳师远征,自知稍有不慎,便是一个全军覆没的危局。长途远征最怕久攻不下,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故此他手中扣着十二营精锐,六千人马不动,余部撒出
去四处劫掠,制造混乱,这样非常规的战法竟收到了奇效。武装到牙齿的明军精兵,在大规模的乱战中,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三日夜,明军搜刮到了大量的粮食,却也遭遇了西人的强烈抵抗,然而孱弱的抵抗都被铁骑,马刀,燧
发火枪残酷的扑灭了。战争,日渐便的惨烈起来。
同一时间,美洲东海岸。五月间,强劲的东南信风刮了起来,大明水师主力离开佛罗里达的补给基地,扬帆北上,发起了覆灭西人联合舰队的最后一战。相比陆地上战事的困难,大明水师主力集
结了一百二十余艘各型战舰,有恃无恐的长驱直入。战舰型号老旧的西人舰队,不敢迎战,只得退守长岛海域,依托陆地集结起大量舰只。
五月末的一天,大明舰队出现在纽约州长岛以南海域。西人的联合舰队退无可退,被迫孤注一掷,集结了大小舰船一千余艘,浩浩荡荡的出港迎战。一千多艘舰船在海面上铺开,瞧着甚是浩浩荡荡,却也不过是虚有其表,其
中混杂着大量型号老旧的武装商船,甚至连民船都改造成了纵火舰。
时过境迁,从万历末年到开城七年,双方舰队的实力,出现了极大的逆转。昔万历末年,荷兰人的少量先进战舰侵入澎湖,时任福建巡抚的南居益,被迫以型号老旧的战船迎战,并且动用了大量民船改造成纵火船,赢得了一场惨胜。二十年过去
了,如今是西洋人被逼的走投无路,大量改造纵火船,妄图阻挡大明水师的赫赫兵威。
开城七年,五月二十八日,长岛海战爆发。开阔的海面上,以两艘四成甲板战列舰,作为绝对主力的大明水师,首尾相连,凭借着强劲的东南信风,披荆斩棘而来。西洋人的舰队出港后,突然一分为二,一部分正
面迎击明舰,另一部分转舵向东北方行驶。
“哼!”四层甲板战列舰辽东号上,杨万里举着千里镜,瞧着往东北方迂回的那支西人舰队,重重的哼了一声。心中却不免肃然起来,西洋人也不愧是海战的鼻祖,这一分兵迂回,似模似样,这便是要搏命了呀。
第一千三百七十二章 大海战
随着西人舰队的展开,迂回,百余艘型号先进,下水不到三年的战舰亦随之变阵,借着有利的风向,迅速展开成两列战斗纵队。战斗口令随即下达,旗舰上旗号翻卷,侧
舷炮门一个个的打开,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海战长炮,推了出来。
杨万里站在辽东号高大的四层甲板上,不停观察那支向东北方迂回的舰队。
“西夷于海战一道,确有其独到之处!”杨大人昂然立于甲板之上,谈笑间指点江山,一旁封闭式的指挥舱里,大批参谋官却都汗流浃背。不时有身材瘦小的传令兵,钻进钻出,将各舰发来的旗号,汇集整理,
再将扬大人的指令变成旗号,指挥作战。参谋制,这时代大明帝国的独创,在历次战争中发挥着巨大的作用。参谋制度发展到此时,已然是辅助将领作战的利器,极大的分担了将领在战场上承担的压力。通过分
析各舰发来的旗号,参谋官们很快洞悉了西人的诡计。
“禀杨帅,当面之敌有诈,发现大量纵火船!”
“大人,再不转向,咱们就要撞进去了!”闻言,杨万里惊出了一脑门的汗,不料西夷竟如此狡诈,竟然在正面布置了大量纵火船,还是精心伪装过的。细看,那些瞧着气势汹汹,乌压压一片的战船上,瞧不见人
影,估摸着甲板上,船舱里都填满了引火之物。
“好西夷,果真奸诈!”
如此说来,西夷在正面布置了连环陷阱,向东北方迂回的那支舰队,才是主力。
“右,满舵!”
“满舵,右!”
“半帆!”
“快快,降半帆!”眼瞧着大明舰队,就要一头撞进陷阱了,两列战斗纵队突然向右侧转向,在海面上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却始终保持着首尾相连的纵队队形。在这样通讯手段贫乏的年代
,这是极难做到的事情,大明水师却偏偏做到了。
远处,三十里外。
水师老将郑芝凤,统帅战舰三十余艘,保护着一些补给舰,运兵船远远的下了锚,正在观战,几艘一等大福船甲板上挤满了人,见此情景喧闹了起来。
“何故转向?”
“为何降帆,这于理不合呀!”观战的将领们挤在甲板上,举着千里镜议论纷纷,对前线己方舰队的举动,大惑不解,降了帆,船速可就慢下来了,转向时又极易造成队形混乱,甚至擦撞。前线大明水
师的举动,让大家伙都揪着心。
却听闻上层甲板上,传来一声暴喝:“好!”
“杨老弟,你后继有人了呀!”
舰上瞬间安静了下来,数千人抬头看着上层甲板上,郑老帅竟顿足捶胸,此时已是老泪纵横。
左右赶忙劝说几句:“老帅节哀。”
“杨帅自是军中翘楚,此战必胜!”喧闹中,舰上人心安定了下来,郑老帅说打的好,那自然便是好了,大家伙还跟着操什么心呐。郑芝凤抹了把老泪,心中可也是有些忐忑,杨贤侄性子莽,指挥作战的风
格颇有其父之风,实在刚猛。说话间,前线突兀的响起一阵闷雷声,视线里,大团硝烟缓缓升腾了起来。长岛海战爆发,完成迂回的西人联合舰队,露出真容,迂回抢占了有利风向之后,首尾相连,
一字排开率先开炮,揭开了长岛大海战的序幕。
此番海战,是人类有史以来,规模最大,意义最重大的一次海战。轰隆隆,海面上炮声隆隆,大团硝烟升腾起来,激射的炮弹低空掠过,在战舰周围掀起一团团冲天的水柱。此时,大明水师也完成了转向,却已经处于下风处,丧失了战
场的主动权。风向,在风帆战舰时代的海战中,无疑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然而杨万里其人,指挥风格便是如此刚猛,在风向的选择上,一时为了躲避正面的大量纵火船,而是有意如此为之。轰,轰,几发炮弹落在几百步开外,几道巨大的水柱
冲天而起,旗舰辽东号猛烈的摇晃了起来。
“哼,狂妄!”旗舰上,杨万里脚底下仿佛生了根,随着战舰的剧烈摇晃,摇摆起来。轰,轰,轰,又是几颗灼热的炮弹,呼啸而至,一瞬间辽东号遭遇了密集火力的轰击,但凡是不傻
不呆的,也晓得旗舰辽东号,一开战变成了众矢之的。辽东号处于整支舰队,战斗队形的前部,随着战斗纵队的展开,战事之初便处于极危险的境地。不久,随着风力的加强,西人舰队的队形又变,数十条战舰突然脱离本队
,升起满帆,朝着辽东号成包围之势,冲了过来。
“好胆!”
“右舵三,迎上去!”杨万里不惊反喜,在甲板上大呼小叫的闹腾起来,大呼酣战。左右亲卫都吓坏了,赶忙将他团团保护了起来,一旁,参谋总制一咬牙,使个眼色,命人将杨帅赶忙架下去
,在甲板上指挥作战太危险了。
“滚开!”
“谁敢动我!”锵,这位杨帅将战刀拔了出来,怒目圆睁,左右亲卫颇有些无奈,只得作罢。在杨万里亢奋的大呼小叫声中,大明舰队冒着密集的炮火,始终保持着紧密的战斗队形,并
且开始主动接近敌舰。轰,密集的炮火中,成为敌舰围攻目标的辽东号,率先中炮。一颗灼热的炮弹呼啸而至,正中辽东号高大的第二根桅杆,高高竖着的桅杆轰然倒塌,发出木料摩擦的难听
声音,连同巨大的软帆,一起熊熊燃烧了起来。十多个正在操纵软帆的水兵,血流满面的倒了下去。
“救火队,救火队!”
“保护杨帅!”纷乱中,救火队光着膀子,将沙石倒了上去,将着火的软帆拼命砍断,此时辽东号巨大的舰体拖着着火的软帆,便如同末日降临一半,浓烟同时升腾了起来。左右护卫战
舰,慌忙来援。
“滚开!”
杨万里挣扎着爬了起来,嘶吼道:“砍断,弃帆!”
“传我将令,各舰不得来救,保持阵形!”熊熊大火中,满脸是血的旗手赶忙将旗号打了出去,左右护卫战舰不敢违抗军令,只得继续转舵维持着战斗队形。
第一千三百七十三章 接战
半个时辰后,大明水师在长岛东南海面,完成了转向。此时大明水师变成了逆风,西人舰队变成了顺风,并且西人接着有利的风向,率先开炮。一道道冲天的水柱,瞧着
甚是恐怖,将排成两列纵队作战的大明战舰,笼罩在恐怖的弹雨中。首当其冲,四层甲板旗舰辽东号,中炮失去了主桅杆。失去大部分动力的巨型战舰,以迟缓的动作,将巨大的舰体横了过来,此时着火的软帆被砍断了,呼啦一下,强劲
的东南信风将软帆吹走,连着一截桅杆重重的砸在海里。
上午十点,长岛东南海面,二十里。
“五里!”
“凤阳,登州,福州等舰请战!”这时代的海战为何都要排成首尾相连的纵队,盖因舰炮都是装在侧舷里的,首尾相连的两列纵队,最能发挥出侧弦火炮的密集火力。上午十点多,一百二十余艘大明战舰
,付出了旗舰重伤,三舰轻伤的代价,完成转向。黑洞洞的侧舷炮门打开了,露出了一门门长身管前装滑膛长炮。
这些舰炮里有铜造的,也有铸铁炮,铜炮多是老式的,铸铁炮是大明军工最高工艺的杰作。十点零五分,失去主要动力的辽东号上。杨万里手按战刀,岔开双腿钉在甲板上,举起千里镜看着正在疯狂开炮的大批敌舰,左右两侧各舰都完成了转向,而他的面前全
是敌舰,乌压压的一大片。
此时他指挥的远征舰队主力,面对的可是四倍之敌,近五百艘各类敌舰。
旗号翻卷,那几个受伤的旗手早抬了下去,换了一些新旗手,不停向着各舰打出旗号,传达指令。
“扬州舰请战,本舰视野开阔,视野开阔!”扬州舰,便是大明水师列装的,第二艘四层甲板战列舰,并且经过了一些改装,吨位比辽东号更大,火力也更加大了。隆隆炮声中,又一颗灼热的炮弹呼啸而至,轰的一
声巨响,炮弹从辽东号的后部穿入,贯穿了舰体后,重重的落在海面上。
脚下又是一阵摇晃,杨万里咒骂起来:“这炮打的,鳖孙子!”
高处了望手险些栽了下来,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四里,四里了!”
锵,杨万里再次拔出雪亮的战刀,疯狂的嘶吼了起来:“传我将令,开炮!”
“开炮,狠狠的打!”将令出,战刀前指,旗舰辽东号上的日月蓝边军旗,向两侧大幅度的摇摆起来。时间仿佛停滞了,海面上竟有一瞬间的停滞,骤然又响起一声闷雷,也不知是那艘战舰开
了第一炮,排成两列横队作战的大明水师,阵列中一团团火光亮起,硝烟很快升腾起来。初时,还能听见沉闷的重炮轰击声,炮弹低空掠过的呼啸声,那是各舰在试射。两发,三发试射后,海面上又陷入一瞬间的沉寂,很快沉闷的雷声便响成了一片。雨打芭
蕉,密集的炮弹呼啸着划破空气,卷起了狂风骤雨。四里,开炮还击的大明水师,便如同一条横卧在海面上的巨龙,吞云吐雾。自然,在三到四里这个距离上,因为战舰的颠簸,想精确命中基本是不可能的。在这个距离上
舰队密集开炮,纯粹靠蒙,打了半天,大明舰队也只有三艘战舰受了轻伤,倒霉的辽东号挨了两炮。然而,大明军中最新式的舰炮,充分考虑到了射程,射速上兼顾的问题。大明军工吸收了西人之长,在造炮工艺上,青出于蓝,造出一百三十毫米,两百三十毫米,两种
口径为主的舰载长身官加农炮。大量装备在下层甲板的两百三十毫米舰炮,重约两吨,极限射速可以达到每分钟一发,八度仰角设计时,有效射程可以达到四里。装备在中层甲板的一百三十毫米舰炮,
射程稍近一些,射速却更快,大约相当于西洋人老旧舰炮射速的三倍。
强劲的东南信风更猛烈了,两支舰队的距离在不停的拉近,此时双方再也无法变换队形,只能靠将士们的勇气,和战术素养,来一场面对面的惨烈厮杀了。
轰轰轰,三里之内。当两支舰队的距离,拉近到了三里之内,随着两种主力型号的舰炮,逐渐进入最佳射程,明军各舰火力骤然增加数倍。让士气高涨,决死搏命的西人舰队,突然遭受到了
一轮重创,雨点般的灼热炮弹低空掠过海面。轰,一声巨响,开战大约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有战舰被击沉了。三里内,明军舰队中,大量装备在中层,上层甲板上的一百三十毫米快炮,开始发挥出性能上的压倒性优
势。以超过西洋舰炮三倍的射速,将密集的灼热炮弹,倾斜到了冲过来的西舰头上。
西人战舰,显然未曾料到,明舰的火力竟如此凶悍,这是超越时代的强大火力。轰,一声巨响,西人舰队中,一艘冲在前面的倒霉改装商船,竟连中数炮,高大的主桅杆轰然倒下。倒下的桅杆不偏不斜,正砸在甲板上,准备跳帮肉搏的水兵群里,瞬
间造成了几十人的死伤。失去桅杆的武装商船,歪歪斜斜的向一侧倾斜,竟然很快便倾覆了。底朝下的武装商船,露出长满青苔的船底,舱内开始大量进水,打着转沉了下去,成了长岛海战中第
一艘被击沉的倒霉鬼。
轰轰轰,两里内。快速拉近的双方战舰,终于进入到两里内,人类有史以来伤亡最惨重,战斗最惨烈的近身肉搏阶段。此时西人的灾难发生了,明舰大致保持着纵队的战斗姿态,随着敌舰的接近,速射舰炮的威力,再次猛增了数倍。密集的弹丸横飞,以平直的弹道,呼啸着砸进敌舰群中。气势汹汹而来的西人舰队,遭遇重创,接连有战舰重炮翻转,倾覆
。雨打芭蕉,炮火连天的海面上,原本士气高涨的西洋战舰,便如同在密集的炮弹中,洗了把澡。打头冲过来的数十艘各型战舰,连连中炮,便仿佛发怒的公牛,一头撞在了铁板上,竟被打的狼狈不堪,带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在海面上打起转来。
第 一千三百七十四章 凝重
打头冲过来的数十艘敌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成了长岛海战中第一批殉葬品。隆隆炮声中,一里远,总计上千门舰炮组成的恐怖火力,几乎是将这几十艘闯入火网的敌舰,瞬间便撕成了碎片。
轰,一艘悬挂着荷兰旗的三桅主力舰,连中数炮,起火后突然发生了猛烈的殉爆。火光冲天,一团烟尘冲天而起,这艘三桅风帆战舰,被殉爆造成的恐怖冲击波,震的从海面上跳了起来,木制舰体在空中断成两截,着火的碎片沸沸扬扬的落了下来。
滚滚浓烟,在海面上升腾起来,浓烟里冲天的火光,如末日降临一半的景象。
“打,打!”
辽东号上,扑灭了火势,这艘火力凶悍的四层甲板战列舰,逐渐发挥出强大的战斗力,在颠簸的浪潮中,以缓慢的速度前进着,开满炮门的舰体,便如同一只长满尖刺的刺猬,不停的吞吐着致命的毒刺。
位于纵队前部的辽东号,便如同一块巨大的磁铁,始终吸引着大批敌舰的火力,然而它实在是太坚固了。建造之初,考虑到四层甲板战列舰体积庞大,有些笨重,转向迟缓,使得它很容易成为敌舰围攻的目标。于是乎,在辽东号的关键部位,不惜花费重金做了改造,加固。
甚至还有一些可以更换的铸铁部件,取代了容易着火的木料,这使得辽东号的排水量,经过数次改造之后,早已超过了四千吨。火炮数量也达到了惊人的一百四十二门,火力实在太过凶悍强大了。
在杨万里的嘶吼声中,失去主桅杆的辽东号,便如同一头蹲伏于海上的巨兽,吞云吐雾,以其凶悍的火力猎杀着一个个可怜的目标。
一里,大批敌舰碾过海面上燃烧的木板,蜂拥而至。
一里内,惨烈的海战再次升级,已经到了双方士兵,可以动用甲板上各类近战武器,疯狂对射的距离。火光,硝烟弥漫,几千门舰炮在近距离对轰,甲板上士兵用抛石机,弩炮,把火砖,火油瓶,火箭,轰天雷……各种五花八门的近战武器,疯狂的发射到对方甲板上。
轰轰轰,四倍之敌密密麻麻的在海面上铺开了,前赴后继。
到了一里内的距离上,大明舰队的火力优势,再次升级,大量装备的一百三十毫米速射舰炮,将其恐怖的射速优势充分发挥了出来。每分钟一发的可怕射速,几乎是脸贴着脸的距离上,密集的炮弹重重的砸进敌群。
“葡萄弹,葡萄弹!”
辽东号闷热的二层甲板,响起声嘶力竭的叫嚷声,哐当,炮车被强大的后坐力,顶了回来。嗤,冷却造成的水汽迷漫,让闷热的舱中变的蒸笼一般。盖因大明战舰使用的火药,经过提纯处理的颗粒化火药,残留极少,极大提升了火药的性能,清洗炮弹的速度也随之大大加快了。
“葡萄弹,快!”
军官的嘶吼声中,各炮开始装填定装火药包,葡萄开花弹。在这里近的距离上,葡萄开花弹对甲板上作战的人员造成巨大杀伤,不仅是辽东号,双方搅在一起的战舰,不约而同的开始装填各种阴毒的海战武器。
“乙三炮,推!”
咣当,一百三十毫米口径的速射铸铁炮,从炮门里推了出去。从侧舷炮门往外面看,就在百步开外,竟有一艘敌舰惊慌失措,直愣愣的撞了过来,炮手竟能瞧见敌舰甲板上,那些惊慌失措的面孔。
敌舰甲板上挤满了人,正在拼命摆弄着弩炮,小型投石机。然而辽东号的甲板高大,中甲板的高度,正对着敌舰的桅杆,分毫不差。
明军炮长也吓了一跳,本能的嘶吼起来:“放!”
嗤,烧红的铁钎子戳进炮门,轰的一声巨响,乙三炮推着沉重的炮车,退了回来。这一炮,却给那艘敌舰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在这样近的距离上,一发葡萄开火弹不偏不斜,正中敌舰挤满人员的甲板。
轰,一炮命中,葡萄弹天女散花一半,恐怖的弹珠席卷了甲板。
真真的洗了一回甲板,一炮过后,敌舰甲板上变成了血肉磨坊,几百人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乙三炮,装填!”
炮长哆嗦了一下,正在装填,轰,又一发葡萄弹轰了过去,不知是哪一门炮,火上浇油,瞬间将敌舰甲板清空。从炮门里往外看,连中两发葡萄弹,敌舰甲板上全是血肉模糊的死人,竟如同一艘鬼船,十分可怖。
轰!
辽东号上层甲板,同时亦是血肉横飞,杨万里早被亲兵架走了,正在甲板上操作弩机,抛机的三百多个水兵,在密集的散弹,开花弹席卷下,伤亡惨重。全身是血的伤兵惨叫着倒了下去。剩下的却拼命推开尸体,冲向前甲板口径最大,威力最强悍的主炮。
粗短的主炮已经发射过两次,装填葡萄弹,每一炮都给敌舰造成了重大杀伤。然而口径超过四百毫米的这门巨炮,装填起来实在太过不便,更引来了敌舰的密集火力,炮手,水手很快伤亡过半。前赴后继,全身浴血的水兵们,付出了在重大伤亡之后,一发沉重的超大号葡萄弹,慢慢滑进了炮膛。
轰,一声巨响,火光一闪,漫天的炮子激射了出去。
此时,大明舰队的战斗纵队,取得了重大战果之后,也同时被蜂拥而来的大批敌舰冲散了。纵队断成了几截,各自未战,双方水兵冒着横飞的弹丸,挤在甲板上,用手边一切可以找到的武器,疯狂的攻击对方。激战在持续着,渐渐的,却在向着胜利的一方倾斜。
数十里外,战场的外围,郑芝凤死死掐着大腿,指甲都险些掐进肉里去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从数十里外遥望战团,大明水师其实是占据了绝对上风的。四倍之敌,一个照面便付出了惨重的伤亡,被击中,着火,倾覆的敌舰到处都是,战损完全不成比例。断成几截舰队,仍火力凶猛,大致上主力未损。
此时郑芝凤却掐着大腿,面色凝重,千里镜中一处浓雾散开,正巧瞧见了处于战场中心的辽东号甲板上,出现了跳帮作战的敌兵身影。接弦,跳帮,肉搏,这也是西班牙海军最擅长的。
第一千三百七十五章 接舷
郑芝凤瞧的真真的,处于战场中心的辽东号,高大的甲板上死伤狼藉,已经被几艘敌舰缠住了。大量敌兵乘坐几艘型号较新的快速战舰,死缠着辽东号不放,叼着砍刀的
西班牙兵,已然跳上了高大的甲板。
“蛮夷!”郑芝凤不屑的咧了咧嘴,几十年了,大佛郎机人仍是这副海匪作风,一言不合便跳帮肉搏。他却忘了郑氏一门,亦是妥妥的海盗出身,不过如今大明水师仗着船坚炮利,
逐渐摆脱了跳帮拼命的野蛮战法。然而大家伙杀红了眼,哪还顾得上章法。
海盗出身的西班牙人,纵横东海的大明海匪,露出本性,真真杀了个天昏地暗。
“传我将令,出!”郑芝凤是纵横海上二十多年的老将,瞧见失去主桅杆的辽东号,行动迟缓,终被大批西班牙人登上甲板。见势不妙,这位老将果断下令,补给舰队往东南方海域脱离战场
,他亲率二十多艘快速风帆战舰,直插战场中心,驰援旗舰辽东号。辽东号,高大的四层甲板上,喊杀声震天。三艘快船死死缠住了辽东号,飞爪,挠钩密密麻麻的伸了过来,不久,几十个擅长攀爬的凶悍西班牙水手,叼着刀,一翻身跃
上了甲板。甲板上顿时一顿排铳轰鸣,将那些不知死活的西兵轰的全身冒血,倒头栽进了海里。
杨万里挣脱亲兵的束缚,从舱里冲了出来,此时舰首,舰尾都有敌兵爬了上来。
“上来了,上来了!”
“冲出去,打!”杨万里海匪世家出身,红了眼,便领着百余个亲兵,身先士卒,指挥着全舰一千两百多水兵死守甲板。辽东号甲板十分高大,攀爬起来十分不便,从远处看十分的惊悚,
攀附在舰体上敌兵密密麻麻,多是精锐。不时有敌兵嚎叫着扑过来,却被严阵以待的明军水兵,有组织的排枪火枪射翻。
甲板上血流成河,尸体很快堆积起来,成了敌兵登船作战的掩体。
“滚开!”红了眼,杨万里一脚踢翻了亲兵,扑向一门甲板炮。身旁亲兵慌了神,蜂拥上前保护主帅,在主帅指挥下搬开尸体,抬走伤兵,开始摆弄那门粗短的甲板炮。甲板炮又叫
大发贡,射程虽然不远,装填葡萄开花弹,链弹,威力却实在恐怖之极。
“装药!”
一声嘶吼,杨万里一手提着战刀,抬脚踩在大发贡上,左右亲兵赶忙撬开火药箱,一阵忙乱,黑洞洞的大发贡调转了炮口,正对着船头上的敌兵。
“放!”又是一声嘶吼,轰的一声怒吼响起,大发贡猛的向后一跳。火光一闪,硝烟升腾了起来,就在大发贡的正面,一道恐怖的钢铁风暴,席卷而至。尸堆,敌兵便如同被狂风
扫过,被轰的刮起了一阵血雨。一场灾难,一炮过后杨万里挖了挖耳朵,耳中,便全是敌兵临死前发出令人颤栗的恐怖叫声,千甲板上真真是血肉横飞。便如同被一把无形的铁扫把,扫过一般,瞬间便
清空了一大片。曾横行大洋的西班牙人,为何没落,因为这支腐朽的军队拒绝改变,始终保持着海岛式的野蛮战斗方式,却不知时代已经变了。海战之初,西舰统帅也确实制订了一套作
战计划,却仍是海盗式的思维。海盗作战,通常便是盯着旗舰猛冲猛打,一言不合便跳帮肉搏。然而,新生的大明水师却组织严密,在主帅杨万里严令之下,并未慌乱,反而趁着敌人战舰围攻旗舰的良
机,在侧翼发炮猛轰,从而攫取了大量战果。一炮建功,西班牙兵凶猛的攻势,为之一滞,甲板上死守的明军缓了口气。大批水兵从舱中赶来支援,很快从军械库中抬出了碗口铳,火药弩,连射大铳,各种大号火器
,朝着露头的敌兵一阵招呼,不时有爬上甲板的敌兵,嚎叫着倒栽了下去。
“哈哈哈哈!”杨万里脚踩还在冒烟的大发贡,畅快的大笑了起来,环顾左右,混战中的大明舰队,已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左右都有快速风帆战舰,围绕他的旗舰穿梭如飞,以凶悍的
舰炮火力攫取着战果。眯起眼睛,又有一伙敌兵叼着刀,顺着挠钩爬了上来。
“杀!”一声暴喝,杨万里已经提着刀,蹿了出去,左右亲兵慌忙跟随,一片雪亮的刀光亮起,接舷战进入了更惨烈的白刃战阶段。杨万里瞪圆了眼睛,提着刀,大步冲向一个身
材格外粗壮的敌兵,腾腾腾,便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斜劈。
叽里呱啦,那敌兵凶悍的大叫起来,叫出了一串听不懂的番话。此人亦是十分凶悍,往身后一抓,从背上取下一柄大斧,猛然用力自上而下一劈,斧头划破空气,发出一阵呼啸声,那呼啸声凄厉无比,听得人只感觉恶鬼在哀嚎,胆小
一点的,恐怕光听这声音,就吓得两腿发软了。
“好胆!”
杨万里怒目圆整,手腕一翻,重重的往斧柄上一拍,当的一声脆响,斧头走空。百锻战刀顺势往前一抹,噗哧,一颗硕大的人头高高飞起,黑血溅了一地。
“杀!”主帅逞威,雪亮的战刀又是一横,大批明军蜂拥而至,砍瓜切菜一般将敌兵砍翻。战场上的士气,便如同天平一般,当你士气高涨了,无疑另外一端的天平上,敌兵的士
气便低落了。此时,明军旗舰虽失去动力,遭遇围攻,在战场中心处于守势。然而浴血奋战的辽东号,却如同一枚坚固的礁石,在敌舰围攻下巍然不动。作为大明远征水师的旗舰,四
层甲板主力舰,辽东号上满编多少人呐,足足有一千两百多人。随着甲板下,大批炮手,水兵蜂拥而至,西人舰队企图击垮这艘巨舰的计划,逐渐化为泡影。
隆隆炮声中,夜幕降临,西人舰队为他们野蛮落后的战法,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激战至深夜,火光冲天映红了海面,大明水师竟越战越勇,完全不成比例的战损,让烈火熊熊燃烧的海面上,西人舰队出发时浩浩荡荡的舰只,越打越少,重伤失去战斗力的战舰也越来越多,海里更是人头攒动,随着浪潮起起伏伏。
第一千三百七十六章 大捷
数十里外,郑芝凤亲率数十快速战舰,顺风而下直入战场中心。沿途所过之处,海面上尽是攒动的人头,落水的士兵抱着断木头,烂桅杆起起伏伏。郑芝凤赶忙下令救援落水的己方士卒,一面亮出侧弦火炮,清剿残敌。此时胜负已分
,出发时浩浩荡荡的西人舰队,大败亏输。战沉,着火,重伤失去战斗力的舰船,到处都是,被信风洋流吹的团团乱转。激战至午夜时分,西人残部见到翻盘无望,纷纷脱离战场往港口方向撤退,此时能脱离战场
的舰船已然不到百艘。由西,荷,英等国组成的联合舰队,战损竟达到了八成之巨。咣当,几艘快速风帆战列舰上伸出挠钩,将伤痕累累的辽东号钩住了,瞧着血流成河的上层甲板,郑芝凤大
吃一惊。此时的辽东号真是太惨了,主桅杆不知取向,庞大的舰体上多次中炮,尾部还开了一个贯穿舰体的大洞。
这艘四层甲板战列舰竟未战沉,只能说是个奇迹了。
“快快,救人!”
“杨帅呐,谁瞧见杨帅了!”
不久,杨万里在亲兵护卫下,全身浴血,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大家伙才松了口气。大海战临近尾声,大明舰队再次集结起来,清剿残敌,救助伤员。
“杨帅无恙!”
“杨帅在此,都不要惊慌!”
轰,此时不远处一艘正在燃烧的敌舰,突然发生了大爆炸,辽东号再次剧烈摇晃了起来,重伤的舰尾开始大量进水。
“弃舰!”
“打旗号,弃舰!”
战场中心不时有着火的战舰殉爆,明舰在捞起了多数落水同袍后,被迫脱离战场,只剩下落水的西人水兵在冰凉的海水中,苦苦挣扎。
天亮后,长岛海面。大战平息,激战一日夜后海面上一片狼藉,放眼望去,一艘艘无人操纵的鬼船,顺着洋流,风向往岸边飘荡着。远处的地平线上,搁浅的战舰残骸连成一片,密密麻麻的
十分壮观,漂浮的尸体令人头皮发麻。明舰此时纷纷放出小艇,搜救俘虏,却有大半敌兵早已葬身于此。 杨万里一瘸一拐的走上甲板,看着远处辽东号沉没的位置,咧了咧嘴,环顾左右他的精锐舰队,战沉,重伤无法作战的,竟也达到了四成之多。竟然连他的旗舰也战沉了
,损失不可谓不大。
“贤侄!”郑芝凤挎着战刀,上了甲板,一老一少相视而笑,两人麾下舰队虽承受了重大损失,西人舰队的损失更大。和西人联合舰队的损失比起来,大明战舰的这点损失,几乎可
以忽略不计了,年轻的杨万里,眼中升腾起难以掩饰的疯狂之色。
“世叔,进兵吧!”
“夜长梦多,不宜延误战机。”
郑芝凤欣然应诺,大明舰队残部在长岛海面上,接受了整补,下午时分再次集结起来,兵锋直指长岛,曼哈顿舰队基地。
此时,曼哈顿,议政厅内。偌大的议政厅内,死一般寂静,残兵败将皆面如死灰,一场惨败,让欧洲人在美洲东海岸的海上力量,精华尽失,主力舰队随之覆灭了。这一仗败的到底有多惨呐,联合
舰队的主力覆灭了八成,残部只能龟缩在港湾里,苟延残喘。
隆隆炮声又响了起来,议政厅中残兵败将已成惊弓之鸟,瞬间吵闹了起来。外面则是愁云惨淡,哭泣声阵阵,几座大教堂里挤满了人,一副末日般的景象。轰,轰,轰,岸防重炮次第开火,与海面上缓缓驶来的明舰,对轰起来,不时有硕大的炮
弹落入城内,将建筑物一座座摧毁。
傍晚时分,明舰突然停止了炮击。十多个被俘的西军士兵,划着一条小艇,携带着大明水师的劝降信件,狼狈的跑回了曼哈顿,一阵喧闹过后,西人拒绝了明军舰队的劝降。长岛海面,大明舰队安静的停
泊着,快速风帆战舰在外围穿梭如飞。郑芝凤老谋深算,自然不肯将重金打造的舰队,轻易开进港湾里去。战舰一旦进入港湾,再想出来可就难了,西人在岸上布置了一些大口径岸防重炮,战舰和岸防重炮对
轰,无疑是很不划算的。
“大人,西人不愿降。”
“简直岂有此理!”消息传来,老谋深算如郑芝凤也无可奈何,他太清楚西人的念头,丧失了水师精华的西人联军,是不能放下武器投降的。没人比他更清楚了,投降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
整个美洲新大陆的沦陷,欧洲人百年殖民历史的终结。收缩在纽约地区的西人,是打定主意要死守了,没人敢下投降的命令。
傍晚,夕阳西下。补给舰,一等大福船洞庭号上,宽敞的甲板上堆满了作战物资。郑芝凤肃立在巨大,宽敞的甲板上,面无表情瞧着夕阳下的长岛,更远处的曼哈顿,面色如常,心中却难
以掩饰的波澜起伏。
“大人,标下请战!”
“是呀,大人,机不可失,咱们杀进去!”
又有部下前来请战,被老将郑芝凤阴沉着脸色,痛骂了一顿:“混账,滚回去!”
“传我将令,冒进轻敌者,军法从事!”在这位老将的严令之下,大明舰队围着长岛,兜兜转转的转起圈来,耐心的火力试探,寻找着一个个岸防炮垒,以密集炮火清除之。大明舰队以极大的耐心,很快便将长
岛海面,纽约之地的出海口严密封锁了起来。如此一来,龟缩在纽约之地的西人军民,便成了翁中之鳖,无路可逃了。
数日后,纽约西北方向。
主导北路明军的郑森,接到了他叔父的一封来信,地面部队和水师终于联络上了,北线明军主力士气大振,消息传出,军营中欢声雷动。
“水师大捷!”
“大捷呀,西夷舰队覆灭于海上,大部被歼!”捷报传来,士气大振的明军当日便集结兵力,从陆地方向发动猛攻,多处突破了沿河防线。此时,明军从从海上,陆上围成的几道枷锁,步步紧逼,逐渐将西夷超过十万军民,团团包围在纽约地区,并且枷锁还在不断收紧。
第一千三百七十七章 围三缺一
开城六年,哈德逊河畔。
连日激战,郑森所部在野战火炮掩护下,架起浮桥,多处突破沿河防线,直入纵深。西夷很快集结起兵力,发动反击,双方围绕哈德逊河上游的几座浮桥,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大战的中心由海上发展到陆地。
纽约西北方,哈德逊河上游,成为双方激战的焦点区域。
前线,浮桥上,天空中响起尖锐的呼啸声,轰,一颗暗红色的灼热炮弹,轰的落下,一道水柱冲天而起。浮桥也随之摇晃了起来,几个明军士兵立足不稳,跌落水中,同袍赶忙伸手,施救。
十里外,大营。
郑森举着千里镜,观察沿河防线,见状脸色微微一变,西夷在沿河防线集中了大量火炮,进攻变的越来越困难。他接着海战大捷带来高昂士气,猛攻了三天,突破沿河防线后便进展迟缓,还带来了一串伤亡数字。炮火稍停,喊杀声又起,那座被攻击的浮桥东侧,冒出了大批西夷的身影。
激战不到一刻钟,郑森便重重的哼了一声:“传令,退下来吧。”
“遵令!”
一旁传令轻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不久大批明军沿浮桥撤了回来,在西夷重兵反击下,主动放弃了东侧的简陋防线。河对岸的明军一撤,西夷竟越发疯狂了,咬着那股明军的尾巴,猛追猛打,一时间那股明军数百之众,竟有些狼狈。
“混账东西!”
郑森勃然大怒,咆哮了起来:“这是哪个混账的营头,参谋官!”
一旁参谋人员亦大皱眉头,很快,两个参谋军官翻身上马,领着一哨骑兵往前线驰援。参谋军官一到前线,便将几个逃兵就地正法,稳住了战局,明军在参谋军官指挥下稳住了阵脚,开始组织起排枪火力,返身再战。
“哼!”
瞧见西夷追兵在密集的排枪火力下,纷纷扑倒,郑森面色稍转,却仍是下令将那个险些溃败的营头,正副营官都撤职查办。命参谋军官接管部队,几道严厉的军令过后,败退中的明军立刻焕然一新,与敌激战于大河之畔。
这便是明军独创的参谋制度,在战场上往往能够扭转乾坤。处置了正副营官,郑森再举起千里镜看,瞧着西夷的反击部队,被排枪火力一顿猛揍,纷纷从浮桥上栽到水中,那河水很快染红了。
“炮营!”
“叫炮营开炮,接应!”
日月军旗翻卷,嗵嗵嗵,帅营左前,右前炮营纷纷开炮,数十门小口径速射火炮组成的火网,很快将西人的反击部队击溃。郑森嘴角抽搐了几下,瞧着千里镜中,西人的反击部队中,竟混杂着一些健壮的妇人。其中一个金发高大的西人女子,提着火铳,挥舞着一杆雄狮旗,骁勇竟不输男子。
“他姥姥的!”
郑森不免咒骂了几句,进攻不力,身为主帅不免有些抑郁,然而那个骁勇的西人女子却提醒了他,要当心西人困兽之斗,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挖土,掘壕吧!”
仍下千里镜,郑森收起了骄纵之心,想了想还是老办法,挖沟吧。先按照步兵操典在沿河阵地,挖上几圈又深又宽的堑壕,徐徐图之。不久,明军发动了辎重营,工程营大举压上,该强攻为围困。
北线战事为之缓和,明军开始稳扎稳打,耐心的寻找起战机来了。
南线,美洲东海岸。
集结在佛罗里达的明军,本想沿东海岸一路狂飙突进,却在路上耽搁了半个月,才知道原来美洲东海岸有这么多条河。两万明军从佛罗里达出发,才刚走出大沼泽,便开始了一路修桥渡河的痛苦征程。
面临美洲东南部密集的水网,南线明军深陷泥潭,行动迟缓。在水网里挣扎了半个月,才等到了水师来援,两万多明军终于解脱了,纷纷扔下辎重登上一等大福船,改成海路赶赴战场。
东海岸,茫茫大海上。
十余条一等大福船上,挤满了人,南线明军将领都有些火气,任谁在泥沼中挣扎了半个月,怕是都心中窝火。紧赶慢赶,六月中,南线明军终乘坐大型福船,抵达南线战场,在快速战舰护航下发起登陆。咣当,大福船靠岸,停在简陋的栈道旁,弦梯放下,一队队衣甲鲜明的明军,开始登岸。
这是个什么地方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海滩,只是工程营在此修建了简陋的栈道,可供大型运输船停靠。一时间,荒凉的海滩上人声鼎沸,各种军械物资堆积如山,却总算成功抵达了南线战场。
开城七年,六月末。
随着南线明军在纽约东南方登陆,大兵压境,南线很快爆发了激战,战场态势形成了标准的围三缺一。南线,北线,海上,明军海陆三面围攻,只有北方有一条逃生通道,往北往极寒之地。围三缺一,这自然是明军有意为之。
六月末,一场暴雨落了下来。
暴雨中,明军北线大营。
郑森肃立在营中,瞧着河对面密密麻麻的防御工事,天上此时电闪雷鸣,下了一夜的暴雨,河水已然开始上涨,速胜的希望化为泡影。
“传令,各部退后十里,扎营。”
随着郑森一声令下,隔河与西人军民对峙的明军,主动后撤,也是为了避免洪水泛滥,冲毁了阵地,那便得不偿失了。随着北线明军的主动后撤,修正,南线却又爆发了激战,轮番上阵的明军,使得西人主力部队不得不疲于奔命。
雨后,纽约州东南方。
南线明军憋坏了,杀气腾腾发动了进攻,一队队明军踩着泥泞的土地,拖拽着各型轻炮,兵锋直指费城。噗哧,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外围,一队明骑翻身下马,牛皮军靴踩在烂泥里,拔了出来。
“这啥地方?”
“费城。”
随着明军侦骑抵达费城,南线战事爆发,费城又很快成为战场的中心。不久南线明军主力进抵费城城下,龟缩在纽约的西人,压力陡然增大,被迫派援军驰援费城,伺候,西人主力陷入了多线作战的窘迫境地。
第一千三百七十八章 来复枪营
费城,纽约州东南方门户,如今还是个大镇子,然而却位于水网密布的特拉华河谷,故此激战在雨季泥泞中展开。
开城七年,六月的最后一天。
在东海岸登陆的明军,紧赶慢赶,前锋来到距离费城二十里的一座小镇,小镇里的居民为了逃避战乱,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此地距费城只有数小时的路程,赶路两天的明军前锋,决定在小镇过夜。同时,侦骑早已进抵费城,遮蔽了战场,费城镇外,几个黑影观察了一会情况后迅速骑马离开。
“呱,呱!”
雨夜中,烂泥地里响起几声夜枭鸣叫,竟真假难辨。
“呱!”
不久,几支侦骑凑在一起,交汇情报,不停的将敌情快马加鞭,送往二十里外的明军大营。费城,西夷沿特拉华河修建了大量工事,并且兵力调动频繁,侦骑报告大河南岸,未见敌踪。
翌日,天微微亮。
大批侦骑掩护下,两万余明军携带着大炮,辎重缓缓压上,果然,偌大个河南岸空荡荡的泥沼里,未见敌踪。西夷似乎是打定主意死守,不愿和明军野战争锋,在大河北岸布置了严密的防御。
中午时,距费城五里。
南路明军副帅罗艺,穿着一身士兵常服,出现在特拉华河南岸,这些天罗副帅上了火,嘴唇上起了水泡,碰一碰便钻心的疼,这是心火。他这一路大军在美洲东部的泥潭中,挣扎了半个月,就算是泥菩萨也要憋出几分火来。
罗艺举起千里镜,瞧着河对岸乌压压的敌阵,几支敌军正在从北方赶来。
“林帅,到了么?”
南部明军主帅林凤,可是从墨西哥城出发的,至今尚未赶至战场。
左右相视无语,只得低声道:“林帅,应是尚在路上。”
罗艺这个副帅便有些窝火,瞧着战事就要开打了,主帅却迟迟未至,如今方知带兵打仗,统领数万大军的难处。此时他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沉吟良久方连下几道军令,依照作战条令来吧。
作战条令,那边是要先挖坑掘壕,架设炮垒,后骑兵试探,架炮猛轰了。罗艺自知才能不足,便一本正经的按照条令来打,南部明军很快动了起来,倒也似模似样的,于是乎,大河两岸人声鼎沸,激战一触即发。
两日内,明军便在费城城下,扎稳了营盘,架起了大炮。二十余门从水师借来的一百三十毫米重炮,在河畔的炮垒中,一字排开,随着罗艺的一声令下,隆隆的炮声响起。前装加农炮以平直的弹道,将呼啸的炮弹轰进敌阵。罗艺举着千里镜,对这些水师借来的大炮,寄予厚望,然而大炮轰了半天,效果极差。
河岸的烂泥潭里,实心炮弹落地后无法弹跳,瞧着声势浩大,杀伤力却十分有限。
“罗帅……”
“大人,弹药还剩一半了。”
“啊?”
罗艺一呆,瞧着有些苦色的炮营营官,呆住了,这才打了半天弹药就去了一半,这打出去的可都是龙元呐。
一咬牙,罗艺正色道:“条例是怎么说的,试探,进攻吧!”
“遵令!”
罗艺的能力不足以指挥两万大军,然而他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自知能力不足不瞎指挥,他让部下们按照条令来打。要说奇袭,用计,谋略,这些手段大家伙懂的不多,可是条令,操练是烂熟于胸的呀。一时间,以新兵为主的明军各营,各自按照条令,操典行动了起来。
炮营将炮火延伸,马队飞出,掩护侧翼,四个步营开始小心翼翼的前进,掩护着工程营架设浮桥。各营一动,罗艺心中便踏实了,他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还真找到点统兵大将的感觉了。
南线明军一本正经的发起进攻,马城自开原起兵之后,一直主张的常备军,条例化建设,时至今日终于见到了成效。伴随着隆隆的炮声,明军重炮的延伸射击,步营,工程营毫无阻滞的推进到河岸。
特拉华河有多宽,宽的地方几百米,窄的地方也不过几十米。明军四个步营小心翼翼的推进到河畔,先挑选了一处约三十米宽的河道,架设浮桥,发动了试探性的进攻。西夷自然不肯坐视,派兵来战,很快双方士卒隔河疯狂的对射起来。
“进,进!”
“左右,左!”
下午,两营明军在军官指挥下,排着整齐的队列,踩着泥泞的沼泽推进到河边,很快进入了双方的火枪射程。噼里啪啦,百米开外,河对岸爆发出一阵密集的铳声,正在行进中的两营明军,突然齐刷刷的趴下了。匍匐前进,这是大明陆军首创的一种前进方式,有其独特的时代背景。
开城七年,随着大明军工的日新月异,大量遂发火枪被制造了出来。同时,成本高昂的线膛燧发火枪,也得以小规模的装备部队,巧了,这两营试探进攻的明军,就装备了最新型号的线膛火枪,也就是世界上第一款量产的来复枪。
此枪重九斤半,有螺旋形膛线四条,弹丸成长条形。这就是早期型号的米尼火枪,以大明军工如今的水平,制造难度实在不高,无非就是拿钱砸呗。这款真正意义上的来复枪,缺点极多,譬如使用十分不便,装填困难,枪管寿命短。然而,它却有一个极大的有点,射程超远,精度极高。
此两营明军,便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美洲来复枪营。南线明军,统共只有四个来复枪营,一次就亮出来两个,一亮相便将西夷排在河对岸的部队打蒙了。因为来复枪营的操典,也是马城亲自编写的,其中就有匍匐前进这一条。
匍匐前进,也可以说是来复枪营独步天下的特色了。
因为九斤半的来复枪射程极远,动辄就是几百米,精度又比老式火枪高的多。故此,当明军两个来复枪营,在军官训斥下纷纷趴下,在泥泞的烂泥中,忍受着肮脏的烂泥,撅着屁股开始爬行,那一瞬间,河对岸的西夷士兵是惊呆了的。
第一千三百七十九章 头等主力
明军两个来复枪营在军官率领下,在泥泞的河岸爬行,对岸列成横队,正在打排枪的西夷,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便只能瞧见百步开外的河对面,烂泥里,一个个红
色的身影正在撅着屁股爬行,爬的速度还挺快。
“枪口放低,放低!”
“开火!”噼里啪啦一阵火铳轰鸣,西军阵中再次爆出大团硝烟,密集的铳子将河水打出一朵朵水花,却收效甚微。西人使用的多数是型号老旧的火绳枪,百米开外何来准绳,基本
上就是靠蒙,想打中全靠信仰。噗噗,天空中一阵弹雨落下,匍匐前进的明军稍一停滞,又往前爬的飞快。啪,啪,啪,不久,匍匐前进的明军运动到位,在五六十步的距离上,纷纷开火,瞧着杂乱零
星的射击,却在密集的西人阵中,造成杀伤,不时有西军士兵惨叫着倒了下去。
“工兵,工兵!”
“挖!”不久,尾随来复枪营匍匐前进的几个工兵营,陆续到位,在士兵掩护下开始挖掘掩体,弹如雨下,伤亡却完全不成比例。一方是直挺挺的站在河岸,另一方是趴着射击,
伤亡比例是惊人的十比一,甚至几十比一,西军重火绳枪的射程,精度,竟被最新型号的燧发线膛枪碾压了。
啪,啪!略显凌乱的铳声,此时却成为勾魂的丧钟,两个出战的来复枪营在费城战场上,一亮相便搏了个满堂彩。两个营头满编一千余众,就凭区区一千多杆线膛火枪,竟对三倍
之敌形成了火力压制。啪,啪,啪,线膛火枪独特的清脆射击声中,对岸排成横队的西兵倒下的越来越多,不久,等到明军工兵在河岸挖掘出大量掩体,来复枪营从卧姿,改为跪姿,开始在掩
体后集结了起来,不出一刻钟,严阵以待的西军沿河防线,便被击溃。三四千人不堪忍受一面倒的伤亡,乱哄哄的溃败了。啪,啪,清脆的射击声中,溃败中的西军仍不时栽倒。初次上阵的来复枪营,在实战中竟越打越准,有些枪法准的竟弹弹咬肉,呼啸的子弹追着西军的溃兵打。倘若不是
线膛枪装填太过繁琐,西军的伤亡恐怕更加惨重。
十里外,帅营。
“好!”
“给林营官,马营官记功!”初次指挥大军作战的罗艺,大喜过望,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前线隔河击溃了西军,修建起工事掩体,数十门随军转运的小口径轻炮,顺势压了上去。到傍晚时分,一个似
模似样的桥头阵地已然成型,工兵开始架设浮桥。两个精锐来复枪营,功成身退,被罗艺紧急撤下来修正。
“哈哈,两位辛苦!”
“不敢当大人的夸,标下惶恐!”
入夜,明军帅营中火把猎猎,映的营中如同白昼。副帅罗艺瞧着面前这两个年轻的营官,越看越欢喜,这两个可都是开原兵学结业的军中骄子,圣王门生,真真是了不得。这一亮相,便将西军打的狼狈逃窜,可惜这样的
来复枪营太少了,只有四个营头两千余众。此后,南线明军四个来福枪营,自然便成了头等主力,也造就了后世赫赫威名。
开城七年,七月初。
南线明军在费城城下,沿河建立了十余个桥头阵地,浮桥也架设了起来。七月八日这一天,南线明军经过精心准备,开始强渡特拉华河。深夜,特拉华河河畔,十二营兵力,六千之众枕戈待旦,随着三个重炮营一再向前推进,以水师援助的充
足弹药,沿着河岸狂轰滥炸,强渡的时机已然成熟。南路明军得水师助力,将进攻打的四平八稳,便在费城城下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战术,勇气都变的有些孱弱,连日来西军也曾经多次发起反击,试
图摧毁那些桥头阵地,却在明军优势火力的压制下,损兵折将。
午夜,河畔。三个重炮营,二十多门重炮次第发射,隆隆炮声掀开了费城之战的序幕,十二营明军整装待发。重炮狂轰了半个时辰,火力开始延伸,一声号令,日月军旗翻卷了起来,
哨声,鼓声,嘶吼声便响成了一片。
“出!”
“进攻!”
特拉华河畔喧嚣起来,蹲伏在河畔桥头阵地里的明军,纷纷起身,冲上了大小十几座浮桥,全线强渡。此时,罗艺肃立在帅营之中,不免有些新潮澎湃。轻骑往返于帅营之内,不停传来捷报,渡河各营进展顺利,西军的抵抗十分孱弱,只在西北方的最大一座浮桥,乙三营
遭遇了西夷的强烈抵抗,士兵被密集火力压制在桥上,伤亡已然不轻了。
“林营官。”
“标下在,请罗帅吩咐!”
一声低喝,罗艺朝着他的部下拱了拱手,客客气气的:“林兄弟,拜托了!”来复枪甲一营营官林朝安,赶忙应诺,提着刀杀气腾腾,再次出击的来复枪营,直奔西北方大河上游,战局焦灼处进发。瞧着这位林营官英武的背影,罗艺心中竟有些艳
羡,身旁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位林大人,什么来头?”
“兵学结业,圣王门生,在王爷驾前做过两年侍卫官的,你说什么来头!”
“哎呀,真真了不得!”
帅营中将领们议论纷纷,这可是王爷亲手带出来的军中新锐,怪不得所部如此装备精良,如此骁勇善战。
清晨,天微微亮,费城西北。最大也是争夺最激烈的一座浮桥上,两营明军强渡时,遭遇了西军火力强袭,大部被压制在桥面上,动弹不得。小部分翻身下桥,强行泅渡,激战一个时辰后,仍迟迟无
法取得突破,此时被作为头等主力使用的林朝安部,及时赶到。林朝安肃立在河畔,瞧着有些狼狈的友军,咧了咧嘴,他是真的瞧不上这些怂兵。一挥手,一个营的来福枪手,以散兵姿态蜂拥上前,加入战场。啪,啪,不久,线膛火枪清脆的射击声,响了起来,火光中在泥泞中前进的精锐来福枪手,在霞光万丈的清晨时分,再次露出了峥嵘的獠牙。
第一千三百八十章 强渡
啪,啪,线膛火枪独特的清脆射击声,清晨时又响了起来,对岸守军气势为之一滞,稍显慌乱,纷纷躲藏在掩体后头,探头探脑的张望着。那清脆的射击声便如同夺命的
魔音,在心理上给西军士兵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冲!”
“冲上去打!”营官林朝安有恃无恐,指挥精锐来复枪兵涌到桥边,迅速展开,满编五百二十人以跪姿,站姿组成单薄的火枪横队,瞄准了打。两军隔着一条河,宽约七八十米的河面,
利用简陋的掩体激烈的对射起来。啪,啪,清脆的魔音在河畔回荡,桥面上正在与明军激战的敌兵,下饺子一般纷纷栽倒。慌乱中几个高举战刀,腰杆笔挺的军官,被线膛火枪精确的射翻,在西军中引发
了一阵慌乱伤亡惨重的一营明军如蒙大赦,有些狼狈的脱离接触,撤了下来。来复枪营作为头等主力,在费城战场的第二次亮相,解了佛罗里达镇军乙三营,覆灭之危。不久,隔河对射分出了胜负,在七八十米的距离上,燧发线膛火枪以其卓越的
性能优势,大获全胜,隔河击杀了大量西军军官。西人的守桥部队见势不妙,为了避免陷入被侧翼包抄的窘境,仓惶后撤了。
日上三竿时,天气闷热了起来。
特拉华河上游,河畔一片狼藉,被救下来的乙三营伤亡近半,队官阵亡了三分之一,哨官,正副营官都带着伤,有些狼狈的站在林朝安面前。
“林兄,多谢!”
一个络腮胡子的营官,腿上带着伤,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抱了抱拳。
林朝安微微一笑,温和道:“不必如此,医官,给赵大人治伤!”不久医官赶了过来,取出药箱,先请赵营官在一旁坐了,才悉心替他诊治起来,伤口都处置妥当了。这年月被铅弹射中的士兵,非死即伤,诊治起来十分的困难,然而铳子也并非全是铅弹,也有铁的,恰好击中赵营官的是一枚破甲铁弹,这才保住了一条伤腿。其他运气不好的被铅弹击中,轻者缺胳膊少腿,重则命丧当场,或者在痛苦的
嚎叫中死去。伤亡近半,乙三营算是打残了,这让赵营官面色发苦,却又不愿意退下去休整。不久,传令轻骑飞至,言各营已全线突破沿河防线,罗副帅督促尚未渡河的各部,加紧渡
河,参加围攻费城的战斗。
“晓得了!”
“请罗帅放心,误不了!”
瞧着传令轻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林朝安便再次集结兵力,渡过大河,从西北方赶赴围攻费城的前线。
“赵大人,再会!”
“林大人请了,再会!”
两位营官寒暄客套了几句,乙三营残部眼巴巴的,看着齐装满员的来复枪营,沿死尸狼藉的浮桥渡过大河,士气不免有些低落。
“大人,咱们……”
“营头,咱怎么办?”
部下纷纷赶来请示,赵营官环顾左右,瞧着人人带伤的部下,一咬牙道:“娘的,带种的,随本官过河!”
“遵令!”
“走,过河!”出战不利还损兵过半,这让乙三营上下憋着口火,吆喝着聚拢了残部,得残兵两哨,重整部队后尾随来复枪营,渡过那座伤心桥。不忍去看河水中漂浮的阵亡同袍,两哨
兵渡过大河尾随着林朝安的营,主动配合来复枪营作战,掩护住了林朝安的侧后方。
开城七年,六月。
南线明军强渡大河,兵临费城城下,惨烈的攻防大战随之爆发了。费城西南方,二十里,费城外围的防御阵地。林朝安营一过河便迅速展开,五百余众借着茂密灌木的掩护,排成了松散的散兵线,三三两两的在灌木丛中穿行。散兵线出
现在美洲新大陆战场上,也是破天荒的头一回。随着精锐来复枪营的出现,散兵线,亦随之在历史舞台上诞生。这时代的散兵线,一营精兵在灌木从中展开,前头是身手灵活的尖兵,三三两两的攻击前进,后头是大批
手持线膛枪作战,提供火力掩护的精兵在两翼展开,这样的战法,非精锐之兵不能为之。除手持线膛火枪作战的精兵,一个满编的来复枪营,还配备一个辎重队,一个轻炮队,还有一个掷弹队。轻炮队,掷弹队,自然是为了弥补线膛枪射速慢,正面火力弱的
致命弱点,而随之诞生的。此时林朝安营的掷弹队,还只有四队人,不满五十人的小编制。
当掷弹兵这样一个全新的兵种出现了,出现之初,自然是很不受重视的。
费城西南,十里。
“呱,呱!”
搜索前进中的尖兵,发来警讯,中队明军停了下来,找掩体,单膝跪地,平端着火枪组成掩护火力。
“长风!”
“破浪!”尖兵对上了口令,却原来是虚惊一场。不久,林朝安翻着白眼,瞧着有些尴尬的赵营官,被尖兵带到了他的面前,险些当场气晕了。尖兵发出的警讯,却原来是乙三营残
部,不知怎的,竟然跑到他的前面去了,还险些擦枪走火了。
赵营官也十分尴尬的搓着手,陪着笑,络腮胡子的大黑脸上,满是尴尬。
他领着两哨残兵,本来是走在林营侧后方的,却不知为何走了半天,竟跑到林营的前头去了。
虚惊一场,林朝安有些哭笑不得,只得委婉劝说:“赵兄,我知你求战心切,欲一血前耻,可是……”
眼睛一转,林朝安便委婉道:“不如,你我两营,合兵一处,并作一营如何?”
这提议便有些过分了,赵营官大黑脸有些不悦,沉默片刻却咬牙应了:“好,合兵,我认了!”
“赵某自降半级,心甘情愿。”林朝安瞧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意外,却也便欣然接受了,于是两人合兵一处,按照条例,乙三营残部暂时并入林营,赵营官自降了半级,这也是大明军制先进之处,打散的部队可以就地重组,整编。虽说都是营官,可林朝安是中校军阶,赵营官只是个少校官,按条例找个合并后的营头,是要以林朝安为主官的。
第一千三百八十一章 伏击
当下,两营合并,却有有个了极大的难题。林营作战和赵营不同,是自成体系,两营人马搅在一起,怕是会互相掣肘,乱成了一团了。林朝安眼睛一转,索性将赵营残部
,摆在后队,他把赵营残部编进了掷弹队。这样一来,原本只有五十人的掷弹队,兵力猛的膨胀了好几倍。
灌木林中,后队。
乙三营残部并入掷弹队,老老实实尾随着大队,不敢再四处乱跑了。掷弹兵,这是一个人全新的兵种,专门配属于来复枪营,武器以燧发短枪,投掷性火器为主。最早的掷弹兵个个虎背熊腰,大力士,作战以投掷手榴弹为主。明军装备的
新式手榴弹,个头和炮弹差不多大,没有一膀子力气还真的扔不出去。大明军工的设计者,在杀伤力和重量之间,还是选择了杀伤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黑火药装填的手榴弹,装药少了还不如个炮仗,故此来复枪营配备的掷弹队,投掷
的手榴弹重量普遍超过了五斤,并且沿用了北宋时期的叫法,叫震天雷。
掷弹兵的出现,亦是为了保护来复枪营脆弱的散兵线,实属必然。
灌木林中,得到加强后的林朝安营,以散兵姿态攻击前进。后队,赵营官寻了一根拐杖,拖着一条伤腿,咬牙在泥泞里穿行,前后左右是推着鸡公车,赶着牲口的一条条壮汉。赵营官不免有些不悦,却又插不上手,林朝安营行军
作战,自有其一套章法。他的人在新式来复枪营的战斗序列里,格格不入,最大的用处只能当民夫,辎重兵使用。
美洲这地方没有马,几万年前马就灭绝了,但是美洲有羊驼。
故此,明军也入乡随俗,从土人手中获得了大量羊驼,又叫驮羊,用来运输后勤辎重。
“哼!”
赵营官走累了,停了下来,瞪圆了眼睛瞧着一头羊驼,那头羊驼木讷的瞧着他,突然喷出一口口水。
“嘿,这畜生!”赵营官气疯了,挽起袖子就要一拳揍过去,那羊驼受了惊跑走了,左右亲兵赶忙劝住了,大人又何必和一头牲口生气呐。赵营官瞧着那牲口跑的飞快,气的直翻白眼,心
中越发憋闷了,他堂堂佛省镇军的一位营官,如今只能做马夫,心中自是有些苦闷。
此时,前头骤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铳声,林营后队赶忙停了下来。
“哪里发铳!”
“去,瞧一瞧!”铳声一响赵营官便亢奋起来,他如今杀红了眼,满脑子想着一雪前耻,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不久,前头的铳声有越发密集起来,似是林营前队遭遇了劲敌,正陷入激战,
不到半刻钟便有传令兵飞奔回来。
“出,出了!”
“大人有令,辎重,掷弹各队,前往驰援,不得有误!”
“走了,走了,怯战者斩!”随着传令兵的嘶吼,密林中林营后队各辅助兵种,动员起来,纷纷从鸡公车上,从大羊陀背上解开绳子,将各种各样的火器搬了下来。得到加强的后队,喧闹起来,竟显
得十分兵强马壮。赵营官红了眼,将拐杖一扔,提着刀正要引兵驰援,手中却被塞了一颗震天雷,压的他腰一弯,手一抖,震天雷险些掉落了。
“什么物事,这样沉法!”
赵营官一呆,赶忙使了个骑马蹲裆式,将五斤多重的震天雷抱住了。
“出!”此时密林之中哨声凄厉的响了起来,林营后队近四百之众,在军官率领下抬着步战小炮,抱着震天雷,杀气腾腾的倾巢而出。,哨声一响,赵部残兵也别无选择,只得混
在林营兵马之中,蜂拥上前。
不久,后队辅兵踩着林中泥泞,抵达前线激战处。林营官眼前豁然开朗,抱着颗震天雷走出密林,前头激战处喊杀声震天,激战在一片上坡上爆发。嗖,一颗流弹擦着耳朵,飞了过去,吓得赵营官赶忙趴下,瞧着山坡上
激战处,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放眼望去,山坡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敌兵。喊杀声震天,林朝安营才刚出密林,便遭遇了西军的反击。
林营占据了一面山坡,居高临下正在苦苦抵挡,却已成不支之势。
“杀!”
陷入西军围攻的林营,且战且退,散兵线战法的劣势,显露无疑,在西军优势兵力的大举反击之下,岌岌可危。
“辎重队,随我杀敌!”
战局不利,一些军官红了眼,拔出战刀,领着辎重辅兵便冲了上去。
“炮,炮呐!”嘶吼声中,林营后队携带的十余门轻炮,紧急下就地架了起来,开始装填,此时密密麻麻的西军士兵,已然冲了上来。喊杀声震天,不时有敌兵嚎叫着栽倒,沿着山坡滚
了下去,更多的敌兵却蜂拥上前。
嗵嗵嗵!形势最险恶时,十余门步战速射轻炮纷纷开火,一阵密集的炮声过后,一颗颗灼热的炮弹低空掠过,在密密麻麻的西兵群中,呼啸着乱窜。西军反击的势头,为之一滞,
林营趁机脱离接触,有些狼狈的撤回林中。
“姥姥!”遭遇优势兵力伏击的林朝安,指挥林营交替掩护,边打边撤,散兵线的优势却又体现了出来。以散兵姿态作战的来福枪营,进攻时可交替掩护,层层压上,撤退时亦可以
做到交替掩护,退而不乱。
“姥姥!”咒骂声中,林朝安也挨了一枪,被亲兵手忙脚乱的架进林中。大批林营士兵交替掩护着,撤进林中,接着树干的掩护,试图组织西军进攻的势头,然而西人动用的兵力实
在太多,大有将林营一口吞掉的架势。
“滚开!”
林朝安将搀着他的亲兵推开,腿上挨了一铳,血淋林的,瞧着难兄难弟的赵营官,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
“掷弹队,掷弹队!”呼喝声中,有些晕头转向的赵营官,被几条虎背熊腰的壮汉推挤,抱着一颗震天雷,跑了出去。嗤,火折子拿嘴一吹,小火苗腾的一下烧了起来。一颗颗五斤多重的震天
雷,点着了,引线嗤嗤的冒着烟。
“仍!”十余条壮汉,大力士卯足了劲,拽着绑在震天雷尾部的绳子,转了几圈便狠狠的投掷了出去。
第一千三百八十二章 费城之战
山坡上,十几枚硕大的震天雷飘飘悠悠,飞了起来,嗤嗤的冒着黑烟落进西兵群中。
轰,铁皮包裹的三四斤黑火药,猛的炸开,在敌兵群中激起一阵腥风血雨,汹涌的人潮为之一滞,割麦子般栽倒一片。伤兵顺着山坡滚了下去,或被炸的千疮百孔,残肢断臂在漫天飞舞。
“仍!”
十多个大力士卯足了力气,不停的投掷,很快便人人累的汗流浃背。
赵营官瞧着眼皮直跳,超过五斤的铁疙瘩,这玩意要想仍远了,没膀子力气还真是难以办到。这些受过训练的早期掷弹兵,战时的职责主要还是保护来复枪手,在正面二三十步的距离,免受敌兵的白刃冲击。实战表明,这一新式兵种的战力不俗,配合来复枪营作战效果极佳。
轰,轰,敌人群中不时爆开一团团黑云,激射的碎铁片漫天飞舞。林朝安营本就是居高临下,西军是仰攻,这一迟滞顿时一片大乱,伤兵,尸体滚做一团,更增加了震天雷的杀伤力。
“有劲!”
赵营官大叫了一声,心头一热便抢过一根火把,将手中震天雷点着了,引线嗤嗤的燃烧了起来,心中一慌,赶忙沉腰坐马卯足了力气,狠狠抛了出去。这一抛却未曾仍远,咕噜噜,冒着黑烟的大铁疙瘩,沿着山坡滚了几圈,停住了。他平日里自诩力气很大,却不料这一掷竟只有十几步远,登时吓了一大跳。
轰,一声巨响,漫天的尘土飞扬,一旁亲兵情急下将他扑倒,沸沸扬扬的烂泥从半空中落了下来。
“呸!”
赵营官吃了一嘴泥,爬了起来,瞧着震天雷爆炸的地方咧了咧嘴,缩了缩脖子,面色不免有些啥讪讪。
“嘿,咱是不是闯祸了?”
一旁几个亲兵亦面面相觑,不敢吭声,虽是仍的近了些没炸到敌兵,可以没炸到自己人呀。
“嘿,这家伙,还真的练练!”
赵营官抓了抓头发,瞧着山坡上西军潮水般的进攻,在大力士投掷的震天雷杀伤下,土崩瓦解,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敌兵立足不稳,东倒西歪的滚成了一团,他裂开大嘴哈哈大笑了起来,身旁几个亲兵也跟着嘿嘿的傻笑起来。
不远处,密林边缘。
轰,一声闷响在十几步外炸开,林朝安挣扎着起身,叫骂道:“这是哪个混账仍的,这样近,军法从事!”
左右军医官赶忙将他按住,紧急处置中弹的腿,噗,一口烈酒喷了上去。
“大人,忍着点!”
军医官一咬牙,拿牛角尖刀切开伤口,伴随着林朝安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一颗变形的铁弹挖了出来。
“无妨,是铁弹!”
林营上下都松了口,许是大人命不该绝,打中他的又是一颗铁弹,总不至于有性命之忧。林朝安瞧着那颗带血的铁弹,疼的直翻白眼,心中憋火,击中他的是一颗不知哪里飞来的流弹,此时方知这战场之上,不比平日里操练演兵。这战阵杀伐之道,果真是兵学校场上练不出来的。
“大人,震天雷掷光了。”
“大人,敌兵已溃…….”
心里憋火,林大人红着眼睛咒骂起来:“我是瘸了,又不是瞎了,敌兵大溃我自然瞧见了,啊!”
军医官使劲拉扯着皮肉,将伤口用针线缝合了起来,林朝安又疼的直喘粗气,翻白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此时,伏击林营的西军大队,挨了一顿震天雷,已然溃败,林营士兵趁机从密林中钻了出来,咬着西人的溃兵尾巴猛打。
啪,啪,清脆的铳声又响了起来,似索魂魔音,夺人心魄。
“出,追上去!”
“杀!”
见此情景,被腿伤刺激的林朝安,红了眼,一声令下,林营士兵三五成群的从密林中钻了出来。啪,不远处一声清脆的铳响,赵营官眼睁睁瞧着两百步开外,一个身材高大的西人军官背心中弹,嚎叫着倒了下去。
“天爷,两百步!”
“大人,这,这实在太可怖了。”
他身旁几个忠心的亲兵,瞧着那些三五成群,猫着腰抱着火铳,钻出密林的林营士兵,纷纷咋舌赞叹起来。
“这是什么铳,这样厉害?”
“不说是线膛火铳么,大人,咱营能换上这家伙么?”
赵营官眯起眼睛,没好气的笑骂:“滚蛋,这家伙可金贵着,想换装自己拿银子买去!”
几个亲兵嘿嘿笑了起来,赵营官举起千里镜,眯着眼睛观察前线,却瞧出点门道来了,这来复枪营独树一帜的战法,果真厉害。他未曾在兵学进修过,自然不懂得散兵线的精髓,然而他的军事素养也不错,瞧着那些三五成群,咬着西军溃兵尾巴猛追不舍的散兵,不时发出赞叹声。
那些散兵瞧着乱七八糟,跑的漫山遍野都是,然而却暗合军伍之道。他细细观察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士兵,虽蜂拥向前,却又竟然有序,前头猫着腰猛冲猛打,后头大队人马亦交替掩护,凭借线膛火枪超远,精准的优势,不停将逃窜中的西人射翻。
“杀!”
锵,赵营官拔出腰间战刀,领着辎重队,掷弹队,沿着山坡猛冲了下去。
不久,明军帅营。
侦骑来报,林超安营建功,从西南方向冲出密林,一番激战过后率先突破西军防线。明军副帅罗艺大喜,赶忙调集兵力,沿着林营打出来的通道,大举驰援。不久,西人的费城外围防线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余部在明军猛攻之下,很快便土崩瓦解了,
费城本来就是个不大的镇子,只有大河天险可守,沿河防线被突破之后,费城之敌便闻风而逃了。三日内,南线明军在费城取得了重大突破,咬着溃败的西军不放,连日激战后歼灭了大量西兵,最近时已然将战场,推进至距离纽约不到十里。
此时一场暴雨突将,河水暴涨,将南线明军的攻势消弱了一些。约一半西兵狼狈的逃回了纽约,却扔下了大量军械弹药,让物资本就紧张的纽约,雪上加霜了。此时,战场态势已无法扭转,西军控制的地区越来越小,生存空间一再被挤压。
第一千三百八十三章 权柄
开城七年,八月。
南线明军在费城取得大捷,杀敌两千,俘虏上万,西人联军在费城精心组织的防线,土崩瓦解。南线明军突破特拉华河防线后,趁乱追击,前锋一度兵临纽约城下。 此时一场大雨落下,河水暴涨,海面上乌压压的风暴来临,舰队不得不脱离战场,返回佛罗里达水
寨躲避风暴。失去强大舰队支持的南北两路明军,攻势减弱,对龟缩在纽约地区的七八万西人,改为骚扰,围困。
北线,瓢泼大雨下的河岸。
“雨布,拿雨布来!”
“火药箱,火药箱!”河畔十里连营里喧嚣起来,河水暴涨淹没了辎重营,士卒们正手忙脚乱,将火药箱盖上雨布,抬到高处躲避泛滥的河水。郑森肃立在雨中,一阵狂风,将亲兵手中竹伞刮
翻,顿时全身上下便浇透了。
“呸!”
郑森伸手抹了把脸,一旁响起亲兵队官的骂声:“蠢材,还不去找件蓑衣?”
郑森却不以为意,肃立雨中,瞧着泛滥的河水哈哈大笑起来:“好雨!”
一旁众将官亦纷纷大笑起来,这大雨一下,雨季来了,果然不利于明军进攻,却也断绝了西人的逃生之路。
“这样的雨,不知西人的火铳,还能打响几支?”
“正是,天助我也!”
笑声中,北线明军大营中,弥漫着胜利在望的乐观气氛。
同一时间,南线。随着费城一场大捷,明军轻骑多处突入纽约腹地,专司破坏,侦察,还狠狠的放了几把火。却随着大雨的落下,不得不收缩兵力,背靠大河建立了阵地。大雨中,烽火连
天的纽约地区安静了下来。
河畔,战俘营。超过一万名西人士兵,放下武器走进了战俘营,战俘营就在河边上的一处土坡上,乌压压的俘虏兵席地而坐,任由雨水打湿了全身。罗艺领着一众将官,穿着蓑衣沿山脚
下巡视,忽传来一阵女子哭嚎声,不由得停下脚步,驻足观看。却瞧见半山腰上,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女子,正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兵,嚎啕大哭。罗艺瞧着那金发女子,再往四周围看,面色不免有些阴沉。说是俘虏了万余西兵,实际上超过半数,都是些健壮的女子,平民,就是这样的乌合之众,给他麾下的精兵带
来了近千的伤亡。
一众将官,瞧着那高大金发女子,全身是血,却全身披挂的样子,议论起来。
“这,这西人女子,却是彪悍。”
“然也,大明女子却是失之于柔弱。”
“哈哈,再彪悍的女子,也是女人。”
“啧,这女子倒颇有几分姿色。”笑闹声中,众将官朝着那金发女子,指指点点,言谈之间不免带了些戏谑,这便是胜利者的权利了。那金发女子悲痛欲绝,与身外事茫然不知,悲戚的哭声中,战俘营内
一片愁云惨淡。
罗艺竟然动了恻隐之心,皱眉道:“大喊大叫的,成何体统,命人将其诊治一番,也不好逼人太甚。”
“罗帅慈悲。”
“医官,医官呐!”一阵颂扬声中,医官受命走了过去,将那女子怀中爱郎诊治了起来。众人瞧着那高大女子扑通跪地,朝着山下长跪不起,啜泣声仍不绝于耳,不免又议论了一番,颇有些
悲天悯人的意思。
军服一振,罗艺率众将官进了营帐,帐外却有几个商人恭候多时。
“罗帅,可等到你了。”
“罗帅,真相貌堂堂!”
一番恭维,伸手不打笑脸人,罗艺奇道:“诸位?”
那几个商人模样的士绅,忙道:“在下姓马。”
“小姓李,做小本生意,呵呵,小本生意。”
罗艺瞧着这位言辞闪躲,眼睛一转便回过味来,这几位可不是做小本生意的,巴拿马城来的人呀子吧。
“久仰,久仰!”
罗艺心中一喜,亦不可怠慢了这几位财主,互道寒暄后迎入帅账,果然这几位都是从巴拿马来,盯上了俘虏营中那些西人青壮。
“妙呀!”瞧着这几位出手阔绰的大商人,罗艺心中窃喜,正瞌睡便有人送来了枕头,万余青壮这一出手,上上下下分润一番,各级将官岂非都成了大财主。瞧着麾下将领们喜形于
色,他心中不免感念一番王爷的恩德。这世道便是如此,但凡是在外攻城略地,打了胜仗的,便可飞黄腾达了。
于是乎,随着明军在前线的节节胜利,人口生意又兴盛了起来。
同一时间,瀚海城。
八月间,王驾抵达瀚海城,贝加尔湖畔。瀚海城的城门最近又加了高、加了固,由原来的仅包铁皮换成了五分铁、五分木。城楼从两层变成了三层,城门外的壕沟也挖掘得更宽了。城门外不远处便是北营,驻扎
着一万两千名装备精良的镇军。南营附近也有一个,新招的士卒多在南营受训。此南北二营,拱卫着这座盛世繁华的中亚坚城。摄政王马城出巡抵达了中亚之地,这便是头等大事。这一日瀚海新城净了街,还洒了水,八月间的瀚海正是秋高气爽,气候最宜人的时节。王驾一到瀚海城,中亚之地便
沸腾了起来,卢像升,倪元璐一干地方大员,率众出迎五十里,连西北总督祖大寿亦快马加鞭,正在赶来。
瀚海城外,大湖之畔。官员,军兵万余人,翘首以待,正午时从西南方,瞧见大批精骑滚滚而来。待得数千精骑疾驰而至,便瞧见骑兵前队铁骑护卫之下,一位英气慑人的高大男子,穿一身大
红军服,头角峥嵘,驱策着胯下千里良驹,疾驰而来。
“殿下到了!”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瀚海城外瞬间沸腾了起来,锣鼓喧天,大队人马在城外稍作停留,便热热闹闹的直入城内。
“建斗吾兄!”
“汝玉兄,久违了!”
一番寒暄,一别数年,再相见时不免有些唏嘘。这一路快马加鞭疾驰而来,马城身子倒日渐精壮了,三位权柄的大人物聚首于贝加尔湖畔。
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西京
嗅觉敏锐些的,便心知肚明,卢大人,倪大人年纪可也不轻了,是该到了隐退的时候。如日中天的大明王朝,到了新旧交替的阶段,几人欢喜几人忧。
当夜,洗尘宴。瀚海城建在贝加尔湖畔,早已是中亚的行政,贸易中心,故此号称大明西京,地位日渐变的重要。城中冠盖云集,大小官吏极多,故此大队文武前来赴宴,军官,富绅,
官员云集于此,将北营大校场都挤满了。
席间,觥筹交错,故友重逢自是不胜唏嘘。马城旅途劳顿,只在晚宴上露了个面,便进了此间主人倪元璐的家中。倪府院落不大,但整治得十分精美。分前后两进,前边做办公、议事之所在,后院则为他及下人们
的安歇地方。几人穿过前后进的走廊,跨入后院门中,轮值的两个卫队哨官,有一个朝鲜行省出身的,年纪不大,十七八岁。因对大明忠心耿耿,并且做事勤勉,故此虽为高丽人,一
样的升迁很快。进了后院,马城环视左右,院中卫兵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被他威严的视线扫了一扫,人人激动的挺胸抬头。
“不错!”瞧着一张张英气年轻的面孔,马城微微一笑,这里头倭人,朝鲜人,蒙古人都有,还依稀能辩认出鲜明的样貌特色。倭人身材偏矮,朝鲜人眼睛小,蒙古人五官深邃,这
些效力于中亚军中的各族士兵,都有一个同样的特点,年轻。这些都是自幼接受汉化教育,满脑子为大明建功立业的少壮派,再过几十年,哪还有什么门户之见。贝加尔湖畔,秋意盎然,夜晚时凉爽的秋风袭来,虽有些寒意,却十分宜人。倪府院子里十分安静,马城与倪元璐,卢像升三人对坐闲聊,寒暄起来,瞧着三人鬓角早生
华发,不免有些唏嘘。用了些膳食,吃了两杯葡萄佳酿,马城斜靠在椅上,眯着眼,远望深邃幽暗的夜空,院落上空时不时有飞鸟掠过。他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他看着这眼前的景色,觉得似
乎有些熟悉,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
恍惚间,他似乎忘记了心事,他似乎忘记了身在何处。再过二十年,马城唏嘘感慨了起来,二十年后必然是大明帝国一统世界,最繁荣鼎盛的时期。一回首,瞧着有些苍老的卢像升,走廊上的柱子擦拭得很亮,映出他的容颜
。他已不复年青,面容沧桑,两鬓斑白。
卢像升亦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感叹:“老喽。”
院外的声音变得大了起来,很快门开了,丁文朝大步走了进来,笑道:“少爷,新任东瀛总督到了。
马城一愣神,方喜道:“竟是开元到了么,快请!”
卢,倪两人亦笑了起来,不久,新任东瀛行省总督李开元,领着三个老者鱼贯走将出来。丁文朝陪送其后,恭谨有礼,直到进了二门,方才停步。
马城起身,昂然笑道:“李总督,久违了。”
李开元吓了一跳,忙道:“殿下这是唱的哪一出,下官诚惶诚恐。”
“哈哈,奸猾!”
又是一阵寒暄,李开元身旁那三个老者,却不敢放肆,眼观鼻,鼻观心。前月,倭国国王退位,设行省,改名东瀛省,并开府建衙设总督一职,坐镇倭国多年的丰城侯李氏父子,自然是当仁不让的总督人选。最终这个总督职位,还是落到了李
开元头上。
这几个老者便是东瀛省饱学的宿儒。此三位饱学大儒,在东瀛海外传播儒教,教化番邦,十余年来结出了累累硕果。大明本土儒教早已没落,然而朝鲜,东瀛,缅甸这些海外行省,儒教却日益兴盛起来,涌
现出不少儒学大师。这三位大儒在倭国讲学,授徒,讲的内容包括四书五经等儒家之经典,以及《春秋》、《左传》等传记。瞧着这几位东瀛大儒,马城又是微微一笑,自然好生劝勉一番,
三位大儒教化番邦有功,善莫大焉。兴致起了,马城索性写了一幅墨宝,曰,君使臣以礼,臣使君以忠。一笔龙飞凤舞的大字,不加掩饰,将三位东瀛大儒吓的诚惶诚恐,慌忙下拜,哆嗦着把王爷的墨宝接
了过去,哪还有半点大儒的风范。君使臣以礼,臣使君以忠,这便是大咧咧的不加掩饰,给三位大儒提出了教化番邦的大方向。如今马城这样的位子,却是不必有所掩饰了,大咧咧的吩咐便是。以儒教教
化番邦,这亦是大明国策。除儒教之外,还有全真,这便是大明帝国教化番邦的两大法宝。在东洋,南洋兴儒教,在中亚,西域之地大兴全真,这亦是区别对待,此两大法宝对日后世界格局产生的
重大影响,那可就太深远了。
送走了几位东瀛大儒,几人回转院中,便商议着军政交割一干事宜。卢,倪二位呈上来的条陈,马城细细地看过,重新划分每支边防常备军的防区,视防区之不同,制定拨给马匹,军费的数目。选定每个防区的统制官人选,并后边列有几个人名,防止马城不满意,以作备选。不敢说每个军官马城都熟悉,大明常备各军里出类拔萃的,大多有所耳闻。不熟悉的,一旁丁文朝耳语提醒一番,便可做到心中有
数。
看了一遍,马城沉吟不语,提起笔来,改动了几处,笑道:“卢帅,倪帅,意下如何?”
卢,倪二人赶忙打起精神,面色一整,心知是关键时刻到了。
卢像升先唏嘘起来,摸着鬓角白发,笑道:“老咯,也罢,吾去也!”只一句话便决定了他的前程,在中亚督军多年的这位卢帅,必是心力交瘁,早早萌生了退意,一旁倪元璐却有些沉吟,欲言又止。马城那还不懂他的心思,权位交割,也
不是人人都愿意退下来的。
哈哈一笑,马城大度道:“如此,便劳烦玉汝兄,多劳动几年吧。”
倪元璐面色一喜,又是一沉,忙道:“不敢,下官谨遵王命!”如此三言两句,坐镇中亚的两位大员,卢像升是打定主意要回乡养老,倪元璐却仍是眷恋权位,不愿隐退。马城倒也不勉强他,只在瀚海城呆了三五日,便亲领铁骑直奔突厥斯坦,吴三桂的地盘。
第一千三百八十五章 法相
同一时间,美洲新大陆。
八月间一场大雨过后,美洲东海岸进入暴雨多发的季节,战争在泥泞中陷入了僵持。
此时,中美洲。
巴拿马运河的开凿,已然进入了关键时刻,最多时三万土人接受了雇佣,在深山密林中穿梭往返,负责清理火药爆破后造成的土石方。然而集三万人之力,仍远远无法满足大运河开凿的需求。眼瞧着中美洲进入了雨季,施工不便,土人们拒绝在大雨中进山干活。
工程受阻,噗噗噗,一双双军靴踩在泥泞的路面上,巴拿马总督郑芝虎心急如焚,嘴唇上起了水疱,先将工程营军官们叫来,臭骂了一顿。数十个军官被骂的狗血淋头,一个个深埋着脑袋,不敢吭声。
郑芝虎掐着胡子,瞧着阴沉沉的天色,阴沉道:“午后开工,薪酬,可多加半块龙元。”
一干工程营将官,纷纷露出为难神色,却又不敢抗辩,一干官员,将领沿着泥泞的官道,进入深山,很快抵达了深山密林之间,一座特殊的营地。随着明军在前线的节节胜利,西人俘虏越来越多,木头构造的房舍塞满了,营地里又架起了不少帐篷。一座座牛皮帐篷,在大雨过后进了水,环境变的很糟。
如今,被押往巴拿马城的战俘,人数已经达到了三千之众。
三千战俘中多数是青壮,都被送到工地上干活,每天从事繁重的搬运土石工作,可以想象日子过的有些凄惨。恰好从战俘营中,有几具尸体被大车运了出来,一众官员纷纷用洁白的手帕掩住口鼻。
“咳咳!”
“什么味,这样难闻。”
咳嗽声中,郑芝虎瞧着那几具发黑的尸体,面色嫌弃,却很快又温和了起来。
稍一沉吟,郑总督拿开掩着口鼻的手绢,竟温言道:“叫工程营,加紧盖一些木棚,雨季一来,总住在帐篷里可不成,会死人的。”
“大人慈悲。”
“遵令,下官马上叫人去办。”
一阵恭维颂扬声中,工程营很快将围栏,木棚搭建了起来,又新增了几个战俘营,比起住在帐篷里,自然还是住在屋子里比较舒服。同时,又在外围搭建了木制的围栏,看起来有点类似维京人的营地。在大大的围栏中,建起了差不多几百上千间木屋,都是大通铺。西人战俘,男女被分开,住在大大的木屋中。
战败被俘,境遇自然是极惨的,只能接受,并且不能有半点怨言。战俘营中,官员们又任用了大量土人建工,成为了监工的土人,一个个神气活现,每天都尽职尽责的,监视着西人俘虏们的动静,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就会报告给工地官员。
尽管如此,居住环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被作为消耗品使用的西人战俘,还是每天都会出现减员。直到八月末,四艘满载战俘的大福船,冒着在风暴中覆没的危险,成功抵达了巴拿马。
四艘大福船,随船运来了八千西人青壮,一进水寨便被扣押了。港口官员飞报总督府,郑芝虎喜形于色,当即召见那几个人口商人,威逼利诱将这八千战俘,由官府出资买了下来,塞进工地。很快,八千青壮的加入,让运河开凿的速度,再度加快了起来。
两年,巴拿马运河的开凿用了两年时间,耗费了大量火药,人力,物力。然而这确实人类历史上的一个建造奇迹,奇迹的背后,可以说每一寸运河的土地上,都填满了西人战俘的尸骨。
开城七年,九月,突厥斯坦。
王驾顺利抵达突厥斯坦,身为地主的吴三桂不敢怠慢,亲率关宁军出迎百里,将王爷大驾迎进了城内。终吴大帅一生,都对大明忠心耿耿,对摄政王马城恭敬有加,这也是一件异数了。
突厥斯坦,城内。
人喊马嘶,鼓乐齐鸣,杀气腾腾的大明铁骑,护卫着王驾在繁华富庶的街道上穿行,沿途尽是如狼似虎的关宁军。关宁军作为吴三桂的基本部队,装备精良,始终保持着比较强盛的战斗力。
踏踏踏,马城高踞马上,胯下良驹踩着小碎步,进入城内,后头吴三桂落后了一个马头,紧紧跟随。道路两旁,尽是精神抖擞,威风凛凛的关宁军,队列整齐,明晃晃的铳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芒,不同于火绳枪的燧发枪,更具流线感和美感。
王驾所过之处,山呼声四起:“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胜,万胜,万胜!”
嘈杂的马蹄声,一袭袭鲜红笔挺的军服,铳剑,山呼声震撼了突厥斯坦城。城内居民,官绅无不色变,战战兢兢,噤若寒蝉者,比比皆是,都虔诚的匍匐在街道两侧。胆子小的两股颤栗,胆子大的还时不时的抬头,偷看着那些杀气腾腾的明骑。亲兵马队直入城中,进了王城。
王城之内,早已是人山人海,装饰的华美隆重。
宫门外马城翻身下马,提着马鞭往宫门方向一指,顿时山呼海啸声,响彻云霄,画面竟似乎定格了。
“吴帅,练的好兵!”
马城握着华贵的马鞭,指点江山,不免夸赞了几句。
一旁吴三桂顿时汗流浃背,忙道:“不敢当,下官练兵,无非是学了些王爷的皮毛。”
“哈哈哈!”
马城畅快的大笑声中,数十位大员步入王城,迎面便瞧见了战战兢兢的突厥汗王,匍匐在鲜红的地摊上,有些瘦弱的双肩竟哆嗦着,似乎吓坏了。马城微微一笑,也不理他,军靴踩着柔软华贵的地毯,直入宫门。
“哼!”
后头吴三桂,似是对汗王的表现很不满意,阴沉着脸色重重的哼了一声,险些将那傀儡汗王吓的瘫软了。
不久,王城里。
马城在一座铜像面前,停下脚步,一抬头,瞧着一头青牛,一位仙风道骨的仙长,像是出自名家之手。老子骑青牛的铜像,便大咧咧的立在突厥王城里,这自然是吴大帅的手笔了。
“哈哈哈,不错!”
马城对这尊老子青牛法相,越看越满意,哈哈大笑了起来,用吴三桂,关宁军镇守突厥之地,还真的是用对人了。
第一千三百八十六章 重围
仙风道骨的老子青铜像,上书四个鲜红的篆字,紫气东来。
马城抬头瞧了瞧,饶有兴致,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化身为佛,如今已成为主流说法,言之凿凿。昔天下大乱,诸侯之间争夺地盘和权位的战争经常发生,老子预料到将来会发生更大的战乱,所以就辞官不做,骑着一头青牛,离开了洛阳向西走去,平平安安地度过晚年。
一个清晨,函谷关善观天象的关令尹喜突然看到东方紫气氤氲,便出关相迎,果然见一长须如雪,道骨仙风的老者,骑着青牛悠悠而来,这就是老子。尹喜把老子留下来,请他做篇文章再走,老子就写了一篇专门讲野道冶和野德冶的文章,约五千字左右,后来人们把这篇文章印成书,书名就叫《老子》,又叫《道德经》。
老子写完文章后,骑着青牛继续向西走,就到了西域,化身为佛。
自此,老子成了至高无上的天神,叫太清道德天尊,在民间都尊他为太上老君。
“殿下,殿下。”
吴三桂落后半个身子,弯着腰,小心的提醒。
“哦。”
马城轻轻答应了一声,回过神来,迈步走进富丽堂皇的突厥王城。
这一夜,突厥之地,四方来朝,也不知多少人战战兢兢,在诚惶诚恐中渡过。
当日夜间,举办酒宴,突厥斯坦城内大明,突厥文武官员,三品以上,悉数出席,瞧着是一派其乐融融。富丽堂皇的王城宴会厅中,马城拉着吴三桂,坐上首席,就挨近在自己的身边。
下首一干关宁系将领,瞧着王爷对吴大帅如此礼遇,皆喜形于色。
马城,吴三桂两人居上,百官起立,第一杯酒,先敬当今大明摄政王。
关宁军第二号的人物,夏国相上祝酒辞:“今我皇明,四海升平,福泽万里。有诸将之勇,有群臣之谋。功劳最大的,还是王爷。若没有殿下的英明神武,我等便无用武之地,殿下万福金安!”
“好!”
“此言大善!”
下头大明,突厥官员纷纷颂扬起来,声势浩大。
马城微微一笑,瞧着夏国相挺胸抬头,又高声道:“西夷无状,看似气焰嚣张,却不过癖癣之患,他日,必臣服于殿下脚下,殿下之名、殿下之威,必将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臣等,为殿下贺。”
“臣等,为殿下贺!”
恭贺声从王城传了出去,诺大个繁华锦绣的王城,竟似乎又抖了三抖。夏国相武人出身,这马屁拍的也是生硬,倘若换个书生来说,少不了一顶顶高帽子戴上去,岂只英明神武四个字简单概括。
马城颇觉有趣,也站起身来,端起酒杯,笑道:“大明盛世,我当然有功劳。”
下面官员,将领不了他竟如此做派,急忙捧场,发出点笑声,笑了会儿,笑声震天的响了起来。
马城神色一正,接着说道:“如今这天下,大抵安定,诸位不可骄傲,更不可懈怠,当励精图治。”
“诸位,请满饮此杯!”
“谢殿下赏!“
又一番热闹过后,王城大殿里觥筹交错起来,夏国相拍了拍手,从殿外转出一班女乐,鼓瑟吹笙,歌舞大作。丝竹歌舞,满堂皆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盛世大明治下的突厥王城,论声威已远超盛唐。
同一时间,美洲。
雨势稍停,纽约之地,战端又起,受到南线费城大捷的影响,损兵折将的西军不得不再次收缩兵力,放弃北线的沿河防线。不久,北线明军在郑森统帅下,渡过大河,不费一枪一弹便横渡了特拉华河天险。
此时,南北两线明军已取得联系,即将收紧包围圈,连成一片了。
除墨西哥出发的林凤所部,迟迟未曾加入战场,包围纽约的明军,土人部队,加起来已经超过了五万之众。五万大军,从南北两个方向,步步紧逼,严格按照操典,条令,结呆阵,打硬仗,将套在西军脖子上的枷锁,不停勒紧。
开城七年,九月中。
随着大队明军,渡过大河天险,步步紧逼,龟缩在纽约地区的西人军民,七八万人已是瓮中之鳖。别无选择的西军,既不愿投降,又不能坐以待毙,被迫组织起青壮兵力,向两线明军发起了大规模反击。
郑森在营帐里睡了半晚,早上的时候被亲兵叫醒,告诉他西兵反击了,郑森听后脸也没洗,便走上了一处高地。
清晨,旭日东升。
连日阴雨后迎来了难得的晴天,被团团包围,不停挤压的西人终无法忍受,率先在北线发起了大规模反击。郑森肃立在高地上,左前方是炮垒,右前方是蓄势待发的骑兵马队。正面,则是依托堑壕,掩体作战的步兵。
雨季施工挖掘堑壕,十分不便,故此明军正面的掩体,十分简陋。
除了一些可以躲藏的堑壕,明军还砍伐了大量树木,制造了大量拒马,木桩,用来迟滞西兵的进攻。郑森举着千里镜,放眼望去,五里开外乌压压的西兵,人数近万,且配备了少量骑兵。人一过万,无边无沿,且西军连宝贵的骑兵都动用了,这注定是一场血战。
“哼,不过困兽之斗!”
郑森一咧嘴,冷冷一笑,左右亲卫将领纷纷哄笑了起来。
大敌当前,年方二十一岁的郑森,不惊反喜,将百锻战刀斜斜向前一指,尽显豪迈,颇有些将门虎子的风采。
“今日,我便覆灭此敌,扬我国威!”
五里,四里,三里,乌压压的西兵踩着美洲泥泞的大地,涌了上来,不闻人声,只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攒动人头。
“总帅,有些不对!”
一旁,郑森的参谋官见状,面色一整,凑过来谨慎的提醒了。
郑森轻一点头,心中亦是有几分凛然,这样安静的一支大军,此是哀兵,亦是决死之兵,不容小视。在即将覆灭的命运面前,海盗,杀人犯出身的美洲西人,似乎爆发出了空前的凝聚力,让野心勃勃的郑森,心中亦有些沉重,两里,隆隆炮声便响了起来。
第一千三百八十七章 残破的连队
两里,乌压压的西兵涌了上来,严阵以待的明军开始发炮。设在左翼的炮兵阵地上,与南线明军打通了联系之后,郑部的炮火得到了加强。二十余门一百三十毫米口径的野战炮,对着敌群一字排开。隆隆的炮声响起,一颗颗炮弹
低空掠过,每炮一发试射后便越大越准。呜,低空呼啸的炮弹,发出凄厉的嘶鸣。两里,在这样近的距离上,中型野战炮的威力成倍增加了,一颗颗灼热的炮弹,在密集的敌群中肆虐,弹跳,耕作出一条条恐怖
的血胡同。明军的炮火加强了,而当面西军还一无所知,因此酿成了一场惨剧。
“嘶!”
郑森身旁,一众明军将领纷纷抽着凉气,瞧着在炮弹肆虐中,苦苦挣扎的大群西兵,又指指点点。
“困兽犹斗哉。”
“不过徒增伤亡,不足为虑。”在严阵以待的明军阵地前,军民混编的西军,很快遭遇了惨重的伤亡,这亦是殖民美洲百年的西人开拓者,在美洲大陆的绝唱。轰,一发炮弹呼啸着直蹿了出去,中心开
花,蹦跳了几下,击穿了十几排横队,又高高弹起,轰的一声落入敌群。
“嘶!”郑森身边又响起一阵抽气声,这一炮杀伤力实在太恐怖了,很可能创造了战争史上,前装滑膛火炮的杀伤记录。目测,这一炮便造成了七八十人的杀伤,一瞬间,原本密
集的西兵队列,竟似乎被撕开了个大口子。
郑森亦是眼皮直跳,心中一喜,又是一沉,竟有些沉重了。当局者迷,如今他以旁观者的角度,审视战场,倒想起来王爷的教诲来了,列堂堂之阵,结呆阵,打呆仗。这个堂堂之阵怎么列,郑森也是下了苦功夫的,正面,两翼,
预备队各司其职,真真是水泼不进。
如今大明的制式火炮,攻城以大口径臼炮为主,野战便多是前装滑膛长炮。长炮便是加农炮,正适合大军决战,而这种炮,能一直用到后装钢制线膛炮兴起。明军制式的各种口径野战长炮,可以以劈入阵列,杀伤一条线,比洪武大炮那样仿制元
朝的短炮,只能砸一个大坑强得多。正在疯狂轰鸣的野战长炮,炮弹重九斤二两,可以在一两里的距离上,打穿整个连纵队,有效射程更是达到了五里。而西军编制,以连为基本作战单位,一个连一百人到
两百人人组成,按三或四路纵队算,一炮能打穿二三十人。轰,轰,轰,两里内,隆隆的炮声越发密集,调整了弹道,低空掠过的炮弹,造成的杀伤再次升级。此时,明军正面步兵阵地上,一些单兵携带的轻炮,加入战团。肆虐
的炮子让士气高昂,缓步推进的一个个西兵连队,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轰,又一发炮弹正中靶心,落地周围烂泥混着残肢断臂,漫天飞舞。郑森满满呼出一口长气,瞧着前赴后继的西兵连队,冒着炮火推进至半里的距离上。瞧着那一个个残破的连队,在军旗,军官带领下,仍固执的推进着,这让身为主帅的
郑森,心中竟生出些敬意。轰,一个高举大旗,军服破烂,满身是血的西军军官,倒了下去。后头,又一个褐色头发的军官,捡起大旗,一瘸一拐的引领着他残破的连队,大步向前。隆隆炮声中,
那士气高昂的军歌显得有些悲壮。
悲壮,也仅仅是悲壮,在大批军官引领下,万余西兵士气高昂的进攻,很快在严正以待的明军阵前,变成了悲剧的集体自杀。
两百步,一百步,严阵以待的明军中央步兵阵地,喧嚣了起来,隆隆的炮声,哨声,嘶吼声,甲胄撞击声响成一片。
“列队,列队!”
“举枪!”凄厉哨声中,蹲伏在地的一排排明军,严阵以待,在军官嘶吼催促下站了起来,在两军阵前架起一排排火铳。此时,明军在阵前布置了大量木制拒马,陷坑,有效的迟滞
了西兵连队的脚步。中央步兵严阵以待,左翼炮兵越发凶猛了,将炮弹朝着一些完好的西兵连队,凶猛的倾泻着。
“混账,往哪里跑!”
阵地前沿,有些晕头转向的几个士兵,被军官抬脚猛的踹翻。
“列队!”晕头转向的士兵又赶忙跑进队列,战争的形态,在悄无声息之间发生了变化,个人勇武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几个残破的西兵连队,固执的推
进到六十步的射程之内,又固执展开火枪横队,组织作战。
“放!”
“给老子打!”明军阵地上,一阵嘶吼声后,一个个蹲伏在地的军官,纷纷站了起来,一把把雪亮的战刀前指。噼里啪啦,一阵密集的铳声爆起,一团团硝烟弥漫,木头拒马被射的碎屑
飞溅。两军阵前,那杆黑黄相间的破烂西班牙军旗,颓然倒下。
后阵,明军帅营。
郑森猛的放下千里镜,低喝道:“传我将令,炮火延伸,马队,出!”
“炮火延伸!”
高坡上日月军旗翻卷,正在撒欢肆虐的炮兵阵地,很快将炮火延伸到三四里,开始了阻断性质的炮击。
“马队,出!”密集的炮火一延伸,右翼跃跃欲试的两千明骑,驱策着战马,挥舞着马刀倾巢而出,绕着中心战场兜了个小圈子,斜刺里撞进西兵群中。两千骑兵,这在美洲大陆是一股
极恐怖的力量,随着成群结队的明骑加入战场,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万余西兵的反击,发起半个时辰之后,便在严阵以待的明军面前,土崩瓦解了。在占据了绝对优势火力,又是防御作战的北路明军面前,西人最后的勇气化为乌有。随着
大红色衣甲的铁骑狂飙,斜刺里突入战场,将大批西兵杀了个对穿,拦腰结成了两截,一些由民兵组成的西人连队,开始成建制的投降。
高坡上,帅营。
郑森满满松开了拳头,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又低喝道:“传令,敌既已溃,不可多早杀伤,生俘便可。”
“郑帅慈悲,真是菩萨心肠!”一阵颂扬声中,年轻的郑森,面色倒有些发烫,他下令生俘为主可也没安什么好心,前日巴拿马城他叔父来信了,开凿运河缺壮丁呀。
第一千三百八十八章 全盛时代
随着明军炮火的延伸阻断,骑兵自右翼突入战场,水深火热中的万余西兵,被骑兵拦腰断成两截。前部一个个残破的连队,仍在组织横队与明军对射,后部则在骑兵的肆
虐下,出现了大量的降兵。一些由平民组成的连队,被前头惨烈的战况吓坏了,不堪忍受,纷纷扔掉火铳高举着双手,跪地投降。一些由老兵组成的连队,仍负隅顽抗,就地组织起排枪火力,试图
阻止明军骑兵的肆虐。
“射击!”几个身穿黑色军服的西军军官,高举战刀,组织起一阵排枪火力。一阵铳响,明军数骑被打的栽落马下,高大健美的战马轰然歪倒。此举缺激怒了明骑,嘶吼声四起,成
群结队的铁骑蜂拥上前,挥舞着马刀劈砍了过去。
“啊!”
惨叫声中,鲜红的铁骑,雪亮的马刀,满脸是血惊恐万状的西军军官,这一幕画面被画师记录了下来,永久的定格了。
高坡上,帅营。郑森麾下将领们扬眉吐气,对着尸横遍野的战场,指指点点,人人都是一面振奋之色。从高处俯瞰战场,胜局已定,骑兵正在敌群后方肆虐,劈砍,摧毁西军最后的抵抗
。当面之敌已成强弩之末,在对射中成排的倒下。郑森心中异常畅快,放肆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一旁精通作画的参谋官,将这一幕记录了下来,便成永恒。郑森毕竟年轻气盛,见随军画师正在提笔作画,观察着他,便故
作睥睨峥嵘状,锵的拔出雪亮的战刀。
“传令,出!”
帅营内数十面日月大旗,开始大幅度的摇摆,迎风招展。
不久,依托大量拒马,固守正面的明军中央步兵横队,停止射击,一个个步兵哨,步兵营组织了起来。
“上铳剑!”哗啦,甲胄响动,大红色的身影云集阵前,一把把散发着寒光的铳剑,从腰间的牛皮套里拔了出来。刷,两军阵前突然寒光四射,锋锐的铳剑反射着日光,照的人睁不开
眼睛。同时,阵地前沿大批拒马被搬开。
惨烈的战场上,时间似乎停滞了,直到忠勇的大明军官们,发出一声声嘶吼。
“杀!”
“随我,杀!”
伴随着数百个军官,高举战刀,冲锋在前,红色的人潮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沸腾起来,从数里长的防御阵地上,蜂拥而出。
“哈哈哈哈!”
高坡上督战的郑森,见此情景,大笑声愈发畅快了。
“别画我!”
“快,把将士们的英姿,画下来!”随军携带一些精通速绘的画师,这是郑芝虎郑总督的创意,要不怎么说这位总督大人,老谋深算呐。这美洲之地,孤悬海外,你就是立了天大的功劳,也无处诉说。倘若
能将这些大捷的景象,以画面的形式记载下来,那便不同了。
后来,这些画作成为民族的瑰宝,被收藏于国家博物馆,代代流传。当是时,潮水般的明军步兵,挺着明晃晃的铳剑,蜂拥而出,以席卷之势冲垮了西军残部。至此,万余西军旺盛的作战意志,在短短两个时辰之内,烟消云散了。在主帅
郑森的严令一下,投降的西兵,平民得到了优待。
下午,北线战场。一片狼藉的战场上,战事已基本平息,严阵以待的明军大获全胜,歼敌两千,俘虏多达八千之众。这样的战果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西军蓄谋已久的全线反攻,变成了愚
蠢的自杀式进攻。万余西军士气高昂的大举进攻,给明军造成的伤亡,竟不足三百之数。为何如此,郑森肃立在高坡之上,心中亦有些困惑,从何时起他麾下之军,战斗力竟如此强悍了。
身为主帅,他自家也是云里雾里,看不真切。
他却不知,当大明五十万常备军计划,逐渐建成,标准化的明军已在悄无声息之间,成为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
“走,瞧瞧去!”
郑森一时兴起,领着帅营中一干参谋官,亲卫将领下了山,沿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巡视了一圈。大批俘虏被缴械,收押,战场上响起震天的山呼声。
“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一场大捷,明军士气为之一阵,反观远处的西人阵中,则一片死寂。
抬脚迈过一具西兵的尸体,郑森遥望远方,西军重兵布防的密林,山坡,河流,一喜一忧。
“怕是此战过后,西人,再也不肯主动出击了。”作为北线明军统帅,郑森的判断十分准确,西人集结重兵发动的反击,以全军覆没告终。此后便龟缩在纽约地区,水网密布的复杂地形上,再也不肯轻举妄动了,这也给
明军的清剿带来了困难。
同一时间,突厥斯坦城。
王驾在城内停留多日,引动八方蛮夷,争相朝见,大宴,小宴不断。掌权的突厥王公,在浮华奢侈的大小宴会上,丑态百出。席间觥筹交错,歌女云集,喝的尽兴了,王公贵族们便命人呈上眼膏,烟枪,当众吞云吐雾。随着吸食阿芙蓉在
贵族阶层的流行,突厥之地,日渐乌烟瘴气。奢靡之中,各路大明商人趁机大发横财,其中以贩卖阿芙蓉膏的商人,暴利最甚。大明帝国,从中收取重税,最高时税率甚至达到了四成之巨。这样的重税又滋养了大明帝国,让帝国财政从未有过的宽裕,高等学府,军工业,造船业,百行各业从未有
过的兴盛。大明帝国的全盛时期,提前到来了。
清晨,王城。
“进,进,左右,左!”
“虎,虎,虎!”要说起来征税,练兵,吴三桂都是把好手,他麾下坐镇中亚的基本部队,装备精良,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这日清晨,早早起床洗漱一番,换上明黄色的华贵蟒袍,
马城饶有兴致的出王城,观操。
关宁军装备精良,舍得花钱,接受检阅的便是六个来复枪营。关宁军装备的线膛来复枪,性能又比美洲远征军所装备的型号,先进的多,可说是拿银子生生砸出来的。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天意
三千多关宁军,六个来复枪营在大校场上,摆开阵势,瞧着甚是威武不凡。然吴三桂心知肚明,这样的架势吓唬突厥王公还行,想在王爷这样的兵学大宗师面前,糊弄过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果然,马城要过一杆燧发火枪,笑着问道:“于这线膛火枪,吴帅有何见解?”
吴三桂赶忙抖擞起精神,缺面色犹疑,低声道:“下官每日官操,有些浅见,但不知当不当讲。”
马城奇道:“哦,讲!”
吴三桂一咬牙,低声道:“下官以为,这线膛火枪,不堪重用,非精锐之兵,亦不可用。”
马城听的笑了起来:“你们呐,都是这样看的?”
下首一干关宁军将领,纷纷颔首,低声道:“下官们,亦是如此以为。”
“这玩意,使用不便,装填繁琐。”
“是呀,此线膛火枪,射速奇慢,远不如咱的老式火铳。”
“不过,以精锐之兵,训练有素,倒是一支骁勇的奇兵。”
议论声中,马城一笑菀尔,鼓励道:“火枪,大炮,总归是人用的,用什么火枪,什么型号,自然是由各位决定。”
“殿下英明!”
“殿下真英明之主,我等敬服!”
周围响起一阵颂扬恭维声,倒是有几分真心实意,瞧的出来,这些关宁军将领,是真的不愿意换装线膛火枪。为何同样换装了线膛火枪,来复枪营在美洲大杀四方,却在关宁军所部,水土不服呐。
马城稍一思索,便可通晓其中道理,关宁军所部以骑兵为主,线膛火枪对骑兵来说,形同鸡肋。骑兵,马战使用的火枪,以重量轻,口径大,威力强著称,对轻便可靠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对野史,演义中传的神乎其神,天兵神器的线膛火枪,拿破仑曾这样评价。拿破仑说,线膛火枪,这是能发到士兵手中,最倒霉的武器了。拿破仑既然都这样说了,可见这个时代的线膛火枪,确实不适于大量步兵使用。
尽管如此,明军各部的精兵营,一直是装备着这种来复枪的。
但这些营的兵士是专门用作秀射手,来消灭军官,和射击正在修建桥梁的工兵等。北美洲五大湖区的神射猎人,盛产野兽皮毛的广袤美洲大陆,为这些来复枪营提供了最好的人材,他们也是大明常规军中,来复枪手的好榜样。
故此,来复枪营在美洲远征军中,一向以战斗力强悍著称。
午后,关宁军北大营。
驻扎在突厥斯坦的关宁军,亦大致分为南北二营,二营精兵,遥相呼应,共同拱卫着繁华的城市。
北大营,饭堂。
吴三桂清了清嗓子,低喝道:“今日殿下,与我等同甘共苦,本官城诚惶诚恐。”
饭堂内,数千军中精锐,亦振奋高呼:“我等,与有荣焉!”
这自然是早就排练好了的,马城也不在意,在亲卫簇拥下走进饭堂,与关宁军将士共聚一堂,倒也融洽。
“坐!”
呼啦,数千精兵轰然坐下,自有不凡的精兵气象,枭雄吴三桂,着实将他的基本部队操练的不错。
席间,不闻人声,只有筷子与饭钵碰撞发出的轻响,官兵同吃大锅菜,一瞬间,马城生出了时空错乱之感。
午后,飞鸽扑棱棱的落在北大营鸽舍,自法国传来了急报,信鸽携带的密信中,从头到尾只传达了一个信息,法国乱了。
同一时间,巴黎,凡尔赛宫。
规模宏大的凡尔赛宫,并未停止修建,历经两年的建设,耗费重金,已经进入完工装饰的阶段。此时,在凡尔赛宫即将完工的前夕,叛乱再次爆发,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叛军,竟仿佛一夜之间冒了出来,凡尔赛镇上空的枪炮声,响了一夜。此番叛乱,声势比之前又大了许多。
大厦将倾,短暂复辟的波旁王朝,终于轰然倒下,结束了这个腐朽王朝在历史舞台上的,短暂演出。随着波旁王朝在凡尔赛镇的统治中心,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起义者围攻,法国新军出现大规模倒戈。
常驻凡尔赛大营的两千多明军,猝不及防,竟被团团包围在大营里,岌岌可危。所幸明军训练有素,又装备精良,虽说只有两千之众,却有恃无恐,依托凡尔赛宫坚固复杂的工事,竟轻松打退了叛军的围攻。
清晨,凡尔赛宫。
碉楼式的防御工事里,杀气腾腾,一队队明军依托坚固墙体上,精心设计的大小射击孔,朝着外面不停的开火。
“放!”
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军官,指挥部队打的顺手了,竟有恃无恐,异常骁勇。外头,初升的太阳照耀在伏尸处处的宫殿周围,一波又一波的叛军嚎叫着冲上来,又纷纷倒毙在一个个坚固的射击孔下。
战至中午,人多势众的叛军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放弃了对凡尔赛宫的围攻。
遥望那座高大宏伟,坚固无比的四层碉楼,便如同一个四面喷火的大刺猬。久攻不下,叛乱者们的热血流尽了,头脑也冷静了下来。短短一个上午,前赴后继的进攻,叛军付出了超过三千人的伤亡,仍难以撼动这座要塞。
无奈,叛军只得放弃了强攻,改为围困。训练有素的明军,仗着精良的装备,竟毫发无伤,那些居住在凡尔赛周围的波旁贵族们,却倒了大霉,被愤怒的叛乱者从奢华的大房子里,揪了出来,一个个推上了断头台。
“轰!”
高大的断头台,沉重的铡刀轰然落下,一颗颗人头落地。
“法国万岁!”
震天的欢呼声,庆祝的枪声响彻云霄,四层碉楼坚固的射击孔前,一些明军军官亲眼目睹了,波旁王朝的末代皇帝,年纪尚幼的路易十四,和他的母后安娜,一起做了刀下鬼。鲜血在断头台前,流淌了一地。由此,短暂复辟的波旁王朝,寿终正寝,被忍无可忍的叛乱者彻底推翻了。
扑棱棱,三日夜间,连续十八道飞鸽传书,将紧急军情接力传递到突厥斯坦。
在这一重大历史事件发生时,王驾,恰巧就在突厥斯坦城,冥冥之中似乎自有天意。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恫吓
突厥斯坦城,军议。
巴黎急报,两千多驻军精锐被围,连番激战击退了叛乱潮水般的进攻。如今驻军已深陷重围,困守于凡尔赛宫,生路断绝,主官高义气连放十八次飞鸽求援。言伤亡百余人,主力未损,弹药消耗却已然过半,下官已做好尽忠的准备云云,说
了一番慷慨陈词的话。
“这,危在旦夕呀!”
“怎会如此?”下首一众关宁军将领,议论纷纷,人人都是一面凝重之色。上首马城倒是气定神闲,眯着眼睛沉思着,要说起来造反这种事情,法国人可是有优良传统的,动辄来个大起
义。此事在他预料之中,却比预料来的早了些。
“肃静!”吴三桂面色阴沉,低喝了一声,下首百余位关宁军将领,赶忙噤声且停止了腰杆,肃杀之气,在白虎节堂里弥漫开来。吴三桂起身,一振军服,竟推金山,倒玉柱,恭恭
敬敬的匍匐跪地,三叩首,口称千岁。
“下官领关宁所部,请千岁出山,灭此顽敌!”下头百余个关宁军将领,大吃一惊,瞧着匍匐在王爷面前的大帅,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大明新政,这跪礼是早就取消了的,上下级见面或行军礼,或是打千,问安,少
有行此跪拜大礼的。
一愣神,反应快的慌忙起身,扑通跪地,口称千岁:“请千岁出山。”
“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啦,很快白虎节堂之内,一个个桀骜不驯的关宁将领,尽皆匍匐跪地,请王爷大驾出山的呼声越来越高。
马城看着吴三桂跪在面前,只微微一笑:“起来吧,我出山便是,不要再做磕头虫了。”
白虎节堂之内登时欢声雷动,吴三桂亦是一面惊喜,又叩了三叩才赶忙爬了起来,如释重负之色,起码有一半是真心的。
开城七年,年末。为挽救陷入绝境的巴黎驻军,久未领军的摄政王马城,在突厥斯坦宣王命,集结兵力,再次发动了对法国叛乱的干涉战争。三日夜间,突厥斯坦王城轻骑四出,各部明军
以及仆从军,火速集结并筹备粮草,军械等物资。
军情如火,马城的退隐大计,不得不临时搁置了。三日夜,各部明军尽遣精锐,从四面八方纷纷赶来,关宁军主力更是厉兵秣马,三万于众动员了起来。五日夜后,集结在突厥斯坦的大军,已经超过了十万之众,并且兵
力还在不断的膨胀。七日夜后,连辅助兵种,仆从军都算上,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突厥王城,以骑兵为先导直逼欧洲之地。
与此同时,使者携带着一封大明国书,日夜兼程,快马接力赶往巴黎城。
巴黎城,市议会。此时新政府已然成立,叛乱者很快占领了整个巴黎地区,并且叛乱的风潮朝着法国全境蔓延。最先受到冲击的法国南部,叛乱武装和当地农场主,贵族,豪强武装很快发
生了冲突,烽火燎原的法国,任谁都晓得内战一触即发。在这样的背景下,大明使者在百余轻骑护送下,携带着国书,出现在戒备森严的巴黎城门外。百余轻骑高举着日月大旗,自突厥斯坦赶来,途经维也纳时换了马,又横穿
了法国北部,数千里长途跋涉而来。途中,竟无任何一方势力敢于阻拦,乃至于一哨打着大明旗号的铁骑,长驱直入。
巴黎城,城门。眼瞧着一股骑兵,滚滚而来,城门处一阵兵荒马乱,城上城下,大炮,火枪齐刷刷的对准了来骑。百余骑竟有恃无恐,飞驰而至,把守城门的一个法国上尉,瞧着迎风飘
扬的日月旗,大吃一惊。
来骑缓缓勒住战马,停在数百步开外,大红军服被风一吹,猎猎作响,人人都是一面风霜之色。
“叽里咕噜!”
上尉一着急冒出了一串法语,来骑却纷纷皱起眉头,大骂起来:“说人话!”
上尉正有些羞愤,一旁的中士却赶忙起身,吆喝了起来:“来骑止步!”上尉不免十分尴尬,窘迫,这年月在新军讨生活的,多数都懂一些汉话。而新政府最能打的基本部队,经过整编,也多是凡尔赛大营倒戈的新军。新军条例,口令都是汉
话,让他这个马车夫出身的上尉,十分尴尬。
那中士瞧了他一眼,又壮着胆子,吼了起来:“来者何人!”
城外,明骑们护送着一位使者,听着城上字正腔圆的汉话,微微一愣,那军服笔挺的使者竟微笑起来。
使者整了整军服,吼道:“皇明摄政王殿下,驾前亲卫营哨官李三思,携国书来此,谁是管事的!”
“你官太小,换个管事的来!”那法军上尉不懂汉话,一脸茫然,他部下新军出身的士兵,却有不少人听的真切。皇明摄政王殿下,这几个字便如同晴天霹雳一半,震得的大家伙有些傻,有些蒙,噤若
寒蝉者有之。
中士打个寒噤,赶忙道:“他是,呃,他是那位亲王殿下的亲卫。”那位亲王殿下,这个称呼上尉听懂了,亦是张口结舌,咕咚,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不久,戒备森严的巴黎城门敞开,白余明骑肆无忌惮的长驱而入。把守城门的法军
,本能的挺胸抬头,还有几个脑袋木讷些的,竟本能的捶胸行礼。
“你们!”马车夫出身的上尉,气的脸色苍白却又无可奈何,法国新军,本来就是大明帝国一手扶植建立起来的呀。新军士兵虽然倒戈了,可是对大明帝国的敬畏,习惯是长期养成
的,他一个马车夫又能做什么。
百余骑长驱直入,在市议会广场翻身下马,递交了大明国书,杀气腾腾的国书,可说是气焰滔天了。
“平日交邻之道,我未尝失礼于彼,彼自称教化之国,乃无礼横行,专肆兵监器利,自取决裂如此乎!”
“限期两日,勒令你等,撤走凡尔赛镇周围兵力,后撤二十里听令!”
“如若不然,本王将亲提雄师百万,将你等碾为齑粉!”大明使者肆无忌惮的咆哮声中,毫无掩饰的恫吓,巴黎市政厅内竟鸦雀无声,竟无一人敢出言反驳。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讹诈
“这是恐吓!”
“讹诈,法国不会接受外交讹诈!”
市议会里吵闹成一团,穿着燕尾服的绅士们,穿着黑斗篷的神秘人闹将了起来,都被大明使者跋扈的态度激怒了。
“法国新政府不接受威胁!”
叫骂声中,明使却面无表情,肃然而立,瞧着几个穿燕尾服的绅士,叫的最大声。穿黑斗篷的始终一言不发,颇为神秘。市议会里,另有一些新军军官却有些躁动,神色,眉宇之间颇有些惊慌神色。
这便是法国新政府,现如今的状况,大致上由三方势力组成。一方是巴黎中心地区的开明人士,富商,受过良好教育的绅士。一方是行事举止神秘的地下党团成员,如今叫做复兴党。另一方,则是手握军权的新军倒戈军官,手里有枪有炮。
三方势力,在议会里各自占据了三分之一的席位,暂时还处于合作共赢的蜜月期。
明使将这一切,瞧着眼中,便将国书往桌子上一搁,重重的哼了一声,一振军服竟拂袖而去。
“走!”
“你等好自为之,切莫自误!”
瞧着大明使者径直扬长而去,市议会里很快安静了下来,竟鸦雀无声,不久,三方势力爆发了激烈的争论。此时,凡尔赛宫这颗硬钉子,两千多明军成了烫手的山芋,让法国新政府如鲠在喉。
激烈的争论持续了一整天,行事神秘的复兴党,极力主张强攻,战而胜之,将两千明军作为军事谈判的筹码。另两拨商人,军官们却言辞闪烁,有一些新军军官还跳将起来,主张将包围圈中的明军放走。
“强攻凡尔赛宫,那里有整整两千明军!”
“疯了,这些顽固的家伙都疯了,强攻要死多少人!”
军官们极力反对,复兴党人亦不甘示弱,大声辩驳:“叛徒,你们是法国的叛徒!”
“软骨头,你们这群没有脊梁的软骨头!”
叫骂声中,开了一整天的市议会闹的不欢而散。
两天后,从外界传来了最新的消息,传言二十万大明军队,已经从突厥斯坦城出发,兵临欧洲。驻扎在维也纳,罗马的明军也正在大举调动,这可怕的消息,让整个市议会都失声了,只剩下复兴党人疯狂的叫嚷声,回荡在阴冷的大厅里。随着大批明军的到来,杀气腾腾的国书,重压之下,三方势力短暂的蜜月期结束了。
这样一个脆弱的执政联盟,在巨大的军事,外交压力之下,很快土崩瓦解了。很快,各方势力开始密谋,勾结,盘算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在巴黎上空回荡,新法国成了一盘散沙,自救图强成了一句空话。
第三天,争执不下的市议会,宣布休会,以巴黎青年为主的复兴党,宣布退出市议会,单干了。由此,巴黎市议会的控制权,很快落到了商人,军官组成的利益联盟手中,一场以推翻波旁王朝腐朽统治为宗旨的社会运动,就这样变味了。
当夜,凡尔赛宫。
被围半个月后,固守凡尔赛宫的明军,迎来了新的威胁。
午夜时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武装分子,拖拽着一些大炮,成群结队的出现在凡尔赛镇。轰,黑暗中火光一闪,呼啸的炮弹重重的砸在四层高的宫墙上,整个墙体都似乎摇晃了一下。
沙沙,坚固的堡垒上方,灰尘沸沸扬扬的落下。
啪,啪,啪,凌乱的枪声响了起来,午夜时分凡尔赛宫外围,突然爆发了激烈的战斗。成群结队的法国青年,披着标志性的黑色斗篷,朝着坚不可摧的凡尔赛宫,发起了一波又一波潮水般的进攻。
“放!”
噼里啪啦,固守堡垒的明军,士气正盛,躲在密集的射击孔后头,以凶悍的枪炮火力还击。这座坚固的四层碉楼式王宫,修建之初便考虑到防御作战的需求,修建了大量的火炮位,射击孔,活脱脱就是个四面喷火的大刺猬。
“为了法国,冲啊!”
“冲进去!”
黑夜中,火光不时闪烁,枪炮声震天,还夹杂着愤怒的嘶吼声。一队又一队的黑斗篷青年,在凡尔赛宫刁钻阴毒的各种设计面前,中弹栽倒,鲜血流淌成了一道道小溪,凡尔赛宫正面尸体堆积了起来。
“放!”
轰,轰,面对叛军潮水般的进攻,明军也顾不上节省弹药了,一门门火炮从射击孔,从侧翼的宫墙里推了出去。火光不停的闪烁,炮子,铳子横飞,潮水般涌上来的叛军在两三百步的距离上,遭遇了惨重的伤亡,无法逾越雷池半步。
凡尔赛宫,这座坚固的堡垒,到底有多坚固呐,打成设计之初,这里便是按照永备工事的标准修建的。在正面不足两公里的宽度上,拥有大小碉楼,永备工事三十二处,这样的密度可说是十分惊人了。墙体厚度,更是达到了三米,石制,能正面硬抗十二磅加农炮的直接轰击。
口径一百多毫米的六磅步兵炮,轰在坚固的外墙上就是挠痒痒。这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可不是一个四层碉楼那么简单,它还拥有完善的地下工事。四通八达的地下工事里,弹药,粮食储备充足。
除了坚固的中央碉楼,两侧较矮一些的宫墙,每一个角落,都在己方的火炮射程之内。这种设计,实现了火力的完全覆盖,一个方向的敌人,要面对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碉堡的攻击。因此,具有独立体系的永备工事。凡尔赛宫,根本不怕敌军从背后突击,这种无死角的设计,也是棱堡式防御体系的核心理念。
为了修建凡尔赛宫,花费了多少钱那,花费了整个法国两年的财政收入。
激战,持续到天亮,法国青年的血流干了,却仍是无法撼动躲在坚固工事里的两千多明军。天亮后,更卑鄙的事情发生了,伤亡惨重的复兴党人,突然遭遇了来自背后的猛烈攻击,顿时土崩瓦解了。
“我们中间出现了叛徒,那些卑鄙腐朽的军官,出卖了我们。”
天亮后,组成利益联盟的巴黎商人,掌握兵权的军官们,再次倒戈,将刀子从背后狠狠的捅向了复兴党人。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叛徒
随着大批复兴党人的身后,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响,背后遭遇袭击的复兴党人,一团大乱,很快被大批骑兵自身后,突入阵中。猝不及防的复兴党人在雪亮的马刀劈砍下,
在排枪火力的密集杀伤下,又遭遇了前后夹击,割麦子一般纷纷倒下。
“啊!”凄厉的惨叫声中,突然倒戈的法国新军,从背后挥舞着雪亮的马刀,端着成排的火枪,给了复兴党人重重一击。在皇明超过二十万大军压境,凡尔赛宫又久攻不下的关键
时间点,具备浓厚辽东兵学背景的新军军官们,惧怕了,妥协了,倒戈了。
上午,凡尔赛宫。高义几人聚集在碉楼地下的作战厅内,,听着手下不断回报事情进展,各人都是目瞪口呆。外头,一阵响过一阵的火统声,还有乱军被杀时的惊慌哭叫声,过不了多久便
安静下来。竟似乎那些黑斗篷人前赴后继的进攻,己经烟消云散了。
跟着又是马蹄声响起,大股军队调动的声音。听着外面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呼喝声
不断传来,几人皆瞠目结舌。
“大人,这…….”
“援兵到了?”
几位将领皆大惑不解,哪里来的友军从背后下手,解了燃眉之急。
高义先是有些疑惑,听到外头有人呼喝,方哈哈大笑了起来:“兴许是法人内讧,也说不准呐。”
“哦?”
不久,外头大军开进凡尔赛镇,清剿残敌,明军从射击孔,宫墙上往外观察。
宫墙上,忽有人喜道:“是老夏来了”
高义顿时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哦,是夏尔上校的兵。”不久,一个身材高瘦的法军上校,全副披挂,领骑兵拍马赶来,凡尔赛宫内明军纷纷大笑了起来。这位夏尔上校出身凡尔赛新军,在法军士兵里威望很高,竟然是他临阵
倒戈,从背后捅了友军的刀子。
夏尔上校疾驰到两军阵前,慌忙滚鞍下马,匍匐在地还口吐汉话:“下官,求见高统制高大人!”
宫内,高义放肆的笑了起来:“打开宫门,请他进来!”不久,封闭了半个月的宫门打开,夏尔上校赶忙整了整自己的仪容,让自己显得有威严些。不过他仍然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的内心,想来此时他是又担心又害怕,生
怕被高大人秋后算账,砍了他的脑袋。
上午,日上三竿。
夏尔上校将心一横,领着几个心腹法军将领,大步走进有些凌乱的宫门。宫门内略有些凌乱的广场上,早已经列着一队队身披大红棉甲的精锐军士。整齐列阵于广场两侧,那股肃然的气势,看得夏尔等人胆战心惊,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些个明
军。他估计这里面有近千精锐,加上两侧宫墙上的士兵,法军军官们看在眼中,人人都心中发毛。几万人围攻了半个月,给两千明军带来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怨不得夏尔等人,心中惊惧乃至于战战兢兢,深深的无力感弥漫在心头。
为了进攻凡尔赛宫,法人可说是流尽了血,然而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勇气,牺牲都显得那么绝望。
“下官,参见高大人!”
“下官来迟一步,大人受惊了!”
夏尔上校此人颇有些语言天赋,说一口流利的凤阳官话,又做出一派恭敬听命的架势。不久,他便领着几个法军军官精神抖擞的,怒目按刀而立,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护卫着高大人走出宫门。一走出宫门,眼前便是一片猩红,呛人的硝烟味,血腥味扑面
而来,堆叠的尸体密密麻麻。
高义轻轻咳嗽起来,夏尔上校见状赶忙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殷勤的递了过来。
“大人,请用。”
高义将手帕接下,掩住口鼻,叹道:“宵小突然作乱,本官己平定之,只是全城百姓,受惊不小,损失不轻啊。”
夏尔上校听的眼皮直跳,赶忙恭维了起来:“全仰仗大人,指挥有方,请大人发号施令!”
“请大人下令吧!”
摇身一变,昨天还兵戎相见的两股人马,如今又亲如一家,好些熟悉的军官还凑在一起,说说笑笑,不由得让人感慨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高义满意的笑了起来:“哦,那本官就勉为其难吧。”当下,高义便发号施令起来,当即任命夏尔上校,为三万法国新军元帅,赏龙洋十万块,他麾下大小将领三百余人,各有赏赐,升迁。重赏之下,三万法国新军士气大振
,人人奋勇,开始大肆追杀残敌,并入城逮捕叛乱人员。三天内,大巴黎地区恢复了平静,三天后,变乱后的巴黎城,恢复了平静,一队队士兵在街上巡逻,重要位置都布置了哨卡。乱花渐入迷人眼,血流成河的巴黎地区,掌
权者走马灯似的更迭,死的人也越来越多。所谓城头变幻大王旗,泪看朋辈成新鬼,莫过于此。巴黎,为青年们的鲁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动乱中几百家店铺被烧被抢,众多的民宅被破门而入,损失财物,死于动乱中的平民,不计其数。街上到处是鲜血与尸体,沿
着街两边,还有众多被焚烧房屋,烟柱仍是升起。兵乱虽然平定,但这乱后的伤痛可不是一日两日就可以抚平的。
三日后,由巴黎商人,军官组成的联合执政府,邀请高大人进城宣讲,出席新召开的国家会议。
在重兵保护下进了城,高义跟着叹气,道:“夫百姓,何辜之有,要遭受如此劫难?”
一旁,骑马缓缓而行的法国官员,忙恭维起来:“大人真是慈悲。”
高义面色唏嘘,突然想起一事,便道:“夏元帅,乱兵抚定后,余下的身在何处?
夏尔元帅赶忙道:“乱兵,复兴党叛乱分子除格杀一部外,余者尽数擒获,下官己令人审问乱兵起因,何人主谋。”
他一转头,瞧着高大人脸色有些不悦,忙道:“如何处置,还请大人定夺。”
高义又故作沉吟了片刻,方冷笑道:“一干鼠辈,罪无可恕,如此,可在全城百姓面前,将其处决,要让他们晓得,兴兵作乱,是个什么样的后果!”夏尔元帅缩了缩脖子,打了个寒噤,忙道:“下官遵令!”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君临
此令一出,一旁法人尽皆肃然,不料这位高大人平日里待人亲厚宽和,杀起人来却也这样残暴,毫不手软呀。
“查,在押乱党计三千一百二十人。”
“验明正身,分批处斩!”三千多人的乱党整整杀了五天,杀的巴黎城人人噤若寒蝉,躁动的人心被无头的尸体,血流成河的刑场,弹压了下去。巴黎城外,刑场上明军,法军个个一身披大红衣甲
,在冷风中一动不动。长枪火铳密密如林,高大的战马难耐的嘶鸣着,那种肃整与威势,让旁人看得心惊肉跳。在夏尔元帅身旁,一干巴黎商人,执政府官员都面色发白,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己经得知消息,军方要在巴黎市民面前,将复兴乱党尽数处决,这样大规模的处决,把这
些软弱怕死的商人吓坏了。
瞧着四周围杀气腾腾的士兵,一个个只是木然地站立着。
时辰到,甲胄响动,一长串乱党被押赴刑场。
高义端坐上首,低声道:“人,都到齐了吗?”
他忽然说话,吓了夏尔等人一跳,忙道:“到齐了,都到齐了。”对面,黑压压的尽是被执政府严令,士兵们赶出家门,前来观斩的巴黎市民,连外来的商人,怕有近十万人的样子。他们接到执政府的通告,不敢不来,萧瑟的秋风凛冽
,十万巴黎人鸦雀无声,木然看着那一座座高大的断头台。
上首,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时辰到!”
“阿瑟,托克维尔等三人,罪大恶极,斩!”
轰,高大的断头台轰然落下,人头如板岩般纷纷落地。
同一时间,法国南部也爆发了大规模的叛乱,却被从罗马出兵的张翼,快速平定。
法国南部,地中海之畔,马赛。兵乱平息,一具具马赛市民的尸体被抬出来,越积越多,最后达到一千多人。尸体中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小孩,脸上都带着临死前的极度恐惧。其中更有一半人是死
难的女子。每次劫难,总是女子第一个遭殃。特别是一些有姿色的女子,眼下也只是用一张白布粗粗包裹。这些尸体,多是张翼所部从街上收殓而来,估计兵乱中,还有众多死难者的尸体留在各家各户,来不及统计。看着地上一具具尸体,人群中哭声大作,己经可以预料地上
那些尸体中,就有他们的家人。
“咳咳!”
老将张翼用白绢捂住抠鼻,皱眉道:“烧了吧,不要引发瘟疫。”
“遵令!”一具具尸体被抬出马赛城,焚烧掩埋,这马赛城的叛乱又和巴黎不同。复兴党人都集中在巴黎地区,在地中海沿岸的马赛,势力单薄,故此复兴党人煽动了一些地方军阀
,甚至从边境找来一些匪帮,制造了这场大灾难。
看着面前堆积的尸体,张翼不免鄙夷道:“复兴法国,哼,来杀人放火的吧!”
“大人所言甚是,杀人放火金腰带嘛。”
“飞书,给殿下报捷!”
“此城,军管吧。”
扑棱棱,受过良好训练的信鸽冲天而起,直入云霄。
开城七年,年末。此时,马城已亲率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进至基辅,前锋铁骑已进至波兰,半只脚已然踏入了欧洲。飞书来报,说法国境内的叛乱已然平息,腐朽的波旁王朝轰然倒塌,
一个以军官,商人为主的执政府在巴黎成立了。这个执政府还在筹备期间,便对大明帝国摇起了尾巴,卑躬屈膝了。从此,随着波旁王朝的覆灭,复兴党被大肆捕杀,法国陷入了军阀混战的乱局。法国的乱局又很快向周围蔓延,为了争夺地盘,各方势力征战不断,几乎每天都在打仗。
欧洲的局势可说是剪不断,理还乱,任谁也无法控制局面了。
清晨,基辅,军议。
“高义此人,是个人才呀!”
“善,此人是殿下亲手栽培,可堪重用。”
行辕里众将议论纷纷,都对高义此人的能力,极是赞赏,此人出身,背景都十分神秘,大家伙只知道是王爷亲手提拔栽培的,夸上几句自然是没错的。
“殿下真知人善用也!”一阵恭维赞扬声中,马城抓了抓头发,却有些尴尬了,这个高义确实是精明能干,却将他置于尴尬的境地。他如此大动干戈,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杀气腾腾,动员的物资更
是无法计算,却一拳砸空了,不免尴尬。二十万大军停在东欧,每天耗费的物资补给,都是一个天文数字。行辕里,众将瞧着王爷面色沉吟,自然是知情识趣的,赶忙给王爷排忧解难,最后将领一合计,这兵不
能白出呀,还得接着往下打呀。这架势戏台子都搭好了,王爷也出山了,大军总不能撤回去吧。军中无戏言,于是乎,二十万大军在基辅,波兰停了半个月,又动了起来,兵分两路。一路大军向南进入
巴尔干,配合当地驻军,剿灭盘踞在那里的匪帮。另一路由马城亲率,长驱直入,兵锋直指普鲁士。一来二去,无辜的日耳曼人倒了大霉。纵观整个欧洲腹地,就剩下普鲁士王国,以及周围几个小国不愿臣服。自然,这个顽固的普鲁士王国,就成了大军的征讨目标,兵力不过数万的日耳曼普鲁士王国,招来
了灭顶之灾。
开城七年,十一月。马城亲率分兵后的大军,十五万步骑兵临普鲁士,顽固的日耳曼人无力还击,只得签订了城下之盟,宣布投降。十二月,荷兰王国投降,至此,大明帝国在形式上征服了
欧洲大陆,只剩下孤零零的英伦三岛,偏居一隅。开城七年,这一年的年关,举国欢庆,马城自然是这时代最清醒的人,他心中明镜一般,晓得形式上的征服毫无意义。欧洲实在太大了,问题也太多太复杂了,从蒙古人
,到奥斯曼人,再到大明帝国的君临,欧洲从未真正被征服过。清醒如马城,也从未真正妄想过让欧洲人,真正臣服于他的脚下。然而,从陆地,海上构成的一道道枷锁,却可以将欧洲人牢牢束缚在本土,让他们陷入百年乱世,让他们尝尝军阀混战,民不聊生的痛苦滋味。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钉子
开城七年,除夕,多瑙河畔,维也纳。维也纳作为欧洲门户,一座不设防的通商口岸城市,今夜格外的喧嚣热闹。十五万明军拱卫着摄政王行辕,兵临此城,引发了中欧政局的大变乱。随着普鲁士王国,荷兰
王国的投降,大明摄政王的光辉照耀着冬季的多瑙河,温煦中又透着严寒。
维也纳市中心,霍夫堡皇宫。除夕夜皇宫里举办了盛大的晚宴,各色人等,觥筹交错。穿着华贵皮裘的大明商人,金发碧眼的东欧美人,大腹便便的突厥王公,穿梭其间。自然人数最多的,还是军服
笔挺,英气勃发的大明将官,如众星拱月一般将摄政王殿下,衬托的越发英武不凡。
“诸位!”
喧闹中,上首威严不凡的马城端起葡萄佳酿,微微一笑。呼啦,下首泾渭分明的两旁,一旁是军服笔挺,不苟言笑的高级军官,齐刷刷的站了起来。另一旁,富商,闺女各色人等,皆微抬着下巴,面带微笑,留神倾听着大明摄
政王殿下的教会。
马城俯瞰奢华的宴会大厅,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心中不禁有些傲然,如今他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势的男人了。
“请满饮此杯!”
杯酒下肚,哗,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
马城飘飘然,有感而发,便吟唱道:“这世间浮沉,醉掌金瓯,何处繁华笙歌落。我挑灯看剑,梦里如烟,血染神州弑九天。”
“妙呀!”
“好,真豪杰是也!”
又一阵恭维颂扬声中,瞧着是一团和气,其乐融融,私底下却不晓得有多少肮脏龌龊的交易,正在进行,欧洲之地这些年不太平呀。
两日后,维也纳。大明太子朱慈琅和他的瑞典国女王老婆,姗姗来迟,领千余轻骑快马加鞭,从北方的瑞典国赶来见驾。马城心中欢喜,命人将这对小夫妻迎入皇宫,好生安顿了。但只见
千余骑旌旗挥舞,精神抖擞的开进了王城,马城心中不胜欢喜。
自然,如今朱慈琅不是大明太子了,他是个亲王。
远远瞧见高高的台阶之上,威严的华服男子含笑看着他,朱慈琅慌忙滚鞍下马,领着他的女王老婆快步行来。
“王叔此来,小侄望眼欲穿。”
马城含笑看着他,白了,也壮硕了,便笑着道:你如今也一方诸侯了。叔叔、侄子这样的称呼,需得改改。军中有阶级之法,上下尊卑分的清亮,才有威信。”
朱慈琅忙笑了笑,含糊着应了:“小侄,谨遵王命!”马城含笑看着他,心中赞叹,崇祯爷这个大儿子,人人都说他是个蠢材。然而朱慈琅真的是个蠢材嘛,这倒未必,所谓大智若愚者,莫过于此。他不愿留在中原之地,顶
着个太子的尴尬身份,蜗居终老,倒宁愿远走他乡,一展宏图。以马城的心胸气度,自然不会为难于他,乐得成人之美。
一旁,身材健美的瑞典女王,亦快步上前,拜了一拜:“大明天朝治下,瑞典国女王朱可人,拜见殿下。”
“朱可人?”
听到这么个奇葩的汉名,马城颇觉有趣,哈哈大笑了起来。
一伸手,一手一个捉住了手臂,领进富丽堂皇的维也纳皇宫。
分宾主落座,马城问道:“普鲁士国,怎样了?”
朱慈琅赶忙道:“很老实,前几日我遣了细作,但城内的警戒极严,混不进去。小侄来前在边境留了三千人马,若有异动,便可进兵。”
马城微微一笑,说道:“你做的不错。”
得到了他的夸奖,朱慈琅便眉开眼笑了,将腰背挺的笔直。
想了一想,马城又沉声道:“我再调一批军械给你,你好自为之!”朱慈琅喜不自胜,赶忙道谢,不久侍女送了香茗,熟食上来,马城便不再多言,转而谈一些家长里短。小夫妻在维也纳呆了三天,第四天翻身上马,在明军保护下返回了
瑞典国,没几日瑞典国大兵出动,开战了。离奇的是,瑞典国没和普鲁士国开战,而是南下攻打荷兰国去了。在明军支持下,瑞典国大兵压境,连取数城,猝不及防的荷军大败亏输。吃了亏的荷兰国,派遣使者往维亚纳求见马城,质问大明帝国为何言而无信,前脚才签订了和议
,后脚便大兵犯境,太不仗义了。马城自然矢口否认,瑞典国的事和大明无关,腿长在瑞典人身上,关老子屁事。荷兰使者一面无可奈何,只好悻悻而归,于是乎忍无可忍的荷兰王国,奋起反击,还花费
重金雇佣了英国兵参战。于是乎,战乱终于波及到了荷兰王国,连英军也卷了进去。不料,半月后,瑞典军在荷兰北方大肆劫掠了一番,不等英荷联军大举反击,竟扔下破败的城市扬长而去了。
英荷联军哪肯善罢甘休,组织起兵力反击,意图攻入瑞典国。
却又不料,英荷联军在普鲁士王国边境,遭遇了大批明军的堵截。
原本杀气腾腾的英荷联军,一瞧见大明的日月军旗,便噤若寒蝉,一番口水战后只得悻悻的退兵,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开城八年,元月。又过了十来天,地中海沿岸突然烽烟四起,龟缩在沿海几个大岛屿上的西班牙军,突然死灰复燃,在残余舰队的掩护下大举登陆,四处滋扰劫掠起来。自开城八年始,欧
洲的大小战事就没断过。
正月里,维也纳。
马城接到了朱慈琅的来信,字迹又粗又大,潦草不堪。简短的几行,没甚文采,就如村夫俗子的口吻一般。
“等不得了,辎重凑乎,粮草短缺太多,还望王叔接济。”
哈哈一笑,马城照准了,又给他写了封回信:“上兵伐谋,自古名将贵谋贱战。正所谓:兵不预谋,不可以制胜。”连粮草军械一并送去瑞典国,马城琢磨着他的平欧战略,以往都是往欧洲渗沙子的,他嫌弃渗沙子太慢,索性给安插了一根大钉子。瑞典国这根大钉子,可不太安分,那也是一群骄兵悍将呀。自然,渗沙子的行动也不能停下来,还得加把劲。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北逃
马城在维也纳这一住便是小半年,大小宴会每日里不断,颇有些乐不思蜀。
开城八年,二月间。兵压欧洲的明朝大军解散,各回驻地,悬在欧洲人头上的利剑可算移开了,然而欧洲已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北欧瑞典国厉兵秣马,对西欧之地虎视眈眈,南边
地中海沿岸,西班牙国残兵大肆作乱,无一日安宁。
同一时间,美洲。数月后,新大陆的战事日渐稳定了下来,随着明军南线主帅林凤,率林凤营万余步骑,长途跋涉的赶来,加入了南线的包围圈。实力猛增的南线明军,不断发起凌厉的攻
势,五战五捷,将战线不断的向前推进。北线明军在郑森率领下,则步步为营,以蚕食之法,将战线向前又推进了十里。两路明军从西,南两个方向,步步紧逼,不停的挤压着欧军的生存空间,便如同一道枷锁
,慢慢勒紧,直到开城八年二月间。此时,龟缩在纽约地区的欧洲联军,七八万军民,已然被积压在东西长五十里,南北宽三十里的狭窄地带,动弹不得。
二月初,北线。郑森裹着一身狐狸皮大氅,肃立在山坡之上,俯瞰远处白雪皑皑的战线。半年征战,两军皆疲惫不堪,却由于冬季猎物充足,食物,御寒衣物都不缺,故此他麾下兵马还
保持着鼎盛的军容。反观龟缩防御的欧洲人,可就惨了,每天都有大量的士兵,平民冻饿而死,日子过的凄凄惨惨。西人降又不降,打又不打,在天寒地冻中艰难的煎熬着。数次劝降未果,郑森已经失去了耐心,只等数月之后春暖花开时,强大的舰队自海上来援,便可一举攻破西军顽
固的防御,灭此顽敌。
“郑帅,尚兄弟来信!”
“哦,呈上来!”郑森从亲兵手中接过尚谦信的书信,微微一笑,信中有三层意思。第一层意思,一批军马,十天内就到。请他协调好马夫,预备好草料,军马在美洲实在太金贵了,马虎
不得。第二层意思,尚谦信提出了一个要求,他缺弹药,请郑森调拨些枪弹火药,供他在后方雪原上狩猎之用。第三层意思,尚谦信委婉提出,能否让他翁婿两人,通融一番,在巴拿马议政会拥有一个席位。微微一笑,对于尚谦信这些请求,郑森照准了,当即修书一封送去巴拿马
总督府,与他叔父郑芝虎说项一番。尚谦信这对翁婿,保障了他麾下大军的后勤补给,劳苦功高呀,他也不得不笼络一番。几经辗转,一个月后这封书信送达了巴拿马城,郑芝虎郑总督手中。北方如今是寒
风凛冽,中美洲确依旧温暖如春,历时一年半,运河开凿已进入中段。此时,各色人等云集中美洲议政府所在地,已然在盘算着战后利益的分配大事了。
任谁都晓得,美洲战事不会再有什么反复了,纽约之敌已成瓮中之鳖。
开城八年,过于拥挤的巴拿马城,一再扩建,如今已成为一座巨大的坚城,城市沿着漫长的海岸线,快速延伸,几座大型港口陆续完工,人口已经濒临五十万之众。
气派的总督府,官厅之内。
郑芝虎翻看着侄子的来信,道:“增一个席位,倒无不可,唯一可虑,我曾与罗帅,林帅,提及此事。”
下首,一个幕僚忙道:“大人当时怎么说?”
郑芝虎便有些为难,沉吟道:“罗帅,林帅这几位,是必定要在议政府,占上几个位子的,有些难办。”下首,他的几个幕僚皆沉吟不语,事关议政府席位的分配,谁又敢胡言乱语出馊主意,那可是要得罪人的。郑芝虎瞧着这几个幕僚,便有些失望,美洲之地面临着同样的
问题,人才的匮乏,严重制约了地方的发展,行政的效率。
“此事,再议吧。”
郑芝虎按着酸痛的额头,深感力不从心,这个美洲总督难当呀。
“大人,大人!”
此时,一个青衣小帽的属官跑了进来,将郑大人从沉思中惊醒。
郑芝虎忙正襟危坐,正色道:“何事惊慌?”
那属官赶忙将加急军报呈上,低声道:“大人,前线急报!”
郑芝虎打起精神,将火漆密封的加急军报展开,看了看,眼睛便瞪圆了起来,手一抖险些将元青花的茶碗打翻。
“哈哈哈!”
“西夷计穷耳,竟出此下策!”
官厅内响起郑大人畅快的大笑声,不久,消息便在城内传开,被围于纽约地区的西夷,弃城逃跑了。
开城八年,三月初。
龟缩于纽约的西军,走投无路,又不甘心坐以待毙,便挑选了一个寒风凛冽的夜晚,突然向北方发起突围。
围城半年有余,明军围三阙一的战略,大获成功了。当夜,平静的纽约突然喧嚣了起来,郑森从熟睡中惊醒,赶忙披挂上阵,站在高坡上再往下俯瞰。数十里外,西军的火把排成了长龙,首尾相连一眼望不到头,沿狭窄的
海岸线,向北逃窜了。
“哈哈哈,蠢材!”
“这等不知兵法的蠢物,不堪一击。”
围城的明军纷纷涌出军营,站在高处,朝着大举突围的西军,议论指点了起来。围三阙一,或者说围师必阙,这是兵圣他老人家的教诲,屡试不爽。自然,留出来的这条路是有讲究的,首先这条路要崎岖,适合埋伏,埋伏当然是为了清理逃出来的军
队的。之后呐,这条路要确保唯一性,不能让敌军四散而逃。
从纽约向北的这条生路,正满足这样的条件,不但地形狭窄又天寒地冻的,这可是条绝路呀。
“哈哈!”
瞧着数十里外,星星点点的火光,突围西军排成了一字长蛇阵,郑森亦哈哈大笑了起来,不免得意。
“蛮夷,黔驴技穷耳!”
郑森鄙夷的笑着,心中傲然,论起谋略,西夷可真是小字辈,换做他是西夷统帅,万万不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举动。天亮后,喧嚣中南,北两路明军大举联络,调动了起来。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追亡
天一亮,两路明军大举调动了起来,大踏步的向前推进,在冰天雪地中,快速占领了只有老弱病残防御的前沿阵地。多支骑兵同时出动,在纽约西北集结后,沿白雪皑皑
的阿巴拉契亚山脉,向北追击。
从纽约向北的逃生通道,为大雪封山的山脉阻挡,十分狭窄,这注定是一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北逃之路。
“出!”呼喝声中,郑森心急火燎,下令北线明军将马匹,牲口集结起来,但凡是能动的牲口都骑上,很快组成了一支五千人的骑兵部队。说是骑兵部队未免太过勉强,真正能打
的精骑只约不到两千,剩下的都是劣马,驮马。这时候可也顾不上了,五千勉强被称为骑兵的部队,轻装北进,力求绕到逃窜西军主力的前头,将其堵截在狭窄的美洲东北部海岸。骑兵部队后头,是承载着大量粮草补
给,不紧不慢的大羊驼队。
从纽约地区沿狭窄的海岸线,一路向北,就是人烟稀少的缅因州了。
缅因州有个别称,叫做松林之州,顾名思义这一片荒凉的野生地带,遍布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松树林。
“走!”
郑森翻身骑上一头大羊驼,一声呼喝,胯下一头呆傻的大羊驼动也没动。
“这畜生!”郑森觉得面上发烫,有些后悔将他的战马,让给了追击部队的军官,这让他骑在蠢萌的大羊驼背上,看起来有些滑稽。一翻身跳了下来,瞧着那头蠢萌的牲口,满心无奈
,稍一沉吟索性率领他的亲兵营,步行北上。
于是乎骑兵在前,步兵在后,沿积雪覆盖的低矮山坡,两万明军以及土人部队,排成了一字长蛇阵,在喧嚣中发起追击。
入夜,三月间的美洲东北海岸,仍十分寒冷。一步高,一步低的踩着深深的积雪,在凛冽的寒风中跋涉,从纽约通向北方的狭窄地带里,出现了两路大军并行的壮观景象。北逃的西军沿靠近海岸线的东侧,亡命逃窜
,追击的明军沿靠近山脉的西侧,大举追击。
“哼!”郑森一脚踩进深深的积雪里,一个踉跄,左右亲卫赶忙过来搀扶,去被他一把推开,脸色已经有些发黑了。前方不远处杂乱的车辙痕迹,让这位年轻的方面大将,气急败
坏了,此时方知征战不易呀。左右亲卫举着猎猎燃烧的火把,瞧着雪地上杂乱的痕迹,亦是面面相觑,相视无言。那些并非是普通的车辙,那是狗拉雪橇留下的痕迹。此时方知,西军北逃是蓄谋已久,经过精心准备的,狡猾的西人饲养了大量雪地犬,用来拉车,狗拉雪橇驮着几个人
,满载粮食竟然跑的飞快。
明军大量使用的大羊驼也都拉着雪橇,却慢吞吞的在厚厚积雪中爬行。
这一比较下来,让郑森恼羞成怒,觉得他的智商受到了侮辱,却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畜生!”明军终究是初来乍到,并不了解这里的气候条件。而西人,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一百多年,懂得饲养大量猎犬做交通工具。在这里的冬季,狗拉雪橇可比羊驼划子管用多了
,天时,地利都不占在明军一边呀。
“扎营,生火!”
“给老子烤一条牛腿来!”
既追不上,郑森索性不追了,命麾下步卒就地扎营,生火取暖造反。
“遵令!”呼喝声中,明军后队在严寒中就地扎营,烤火,造反,不久野牛肉的香味在营地中弥漫开来。熊熊篝火生了起来,郑森面色稍红润了些,手按战刀瞧着东北方阴森的夜色
,却又冷冷笑了起来。
“雕虫小技耳,逃,又能逃到哪里去。”
同一时间,格林山脉东侧。一哨精骑在冰天雪地中,艰难跋涉,百余骑为了节省马力,早已经牵马步行。一抬头,视野可及之处尽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松林,无边无际,天上更是乌云弥补,寒风肆虐
,连厚实的棉甲也冻透了。
“哨总,马撑不住了。”
“三哥,三哥人呐,快去找!”呼喝声中,李长贵停下脚步,回头瞧着七歪八扭的行军队列,陷入两难。他麾下一百二十余骑,走了半晚就有二十余骑掉队了,战马也都累坏了。然而他却本能的觉察到
,有些不妥。
呼喝间,前方三骑牵着马,踩着积雪飞跑了回来。
侦骑回返也都累坏了,连人带马都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哨总,四下里都找遍了,方圆十里内,未见敌踪!”
“哦?”
李长贵瞧着前方荒凉的雪原,心中疑惑,他下午时将侦骑向东北方向,放出了十里,怎也应该发现敌踪了吧,却为何一无所获。
侦骑走进了,又低声道:“哨总,咱们找到了这个!”
那侦骑从马背上取下一个褡裢,打开褡裢,几个黑乎乎的野果滚了出来,李长贵面色一变,将拳头大的果子捡了起来,嗅了嗅,又尝了尝。
“番薯?”
“不,马铃薯。”
呸,李长贵将难吃的马铃薯一扔,精神振奋了起来,一声低喝:“追,不远了!”
“遵令!”一袋煮熟的马铃薯,让明骑再次抖擞起精神,冒着在雪夜中迷路,冻伤减员的巨大风险,便如同嗅到肉味的狼群,将一双双眼睛瞪了起来。狗拉雪橇,虽弥补了西军运输
能力的短缺,然而无论在耐力,还是速度上,毕竟不如改良过后的大明军马。故此,连夜北逃的西军主力,始终处于几哨明军精骑的尾随追击之下,难以摆脱。
清晨,凛冽的西北风没有减弱的迹象。李长贵所部在一座低矮的小山脚下,停了下来,正预备着休整一番,前头侦骑疯狂的示警。呼呼呼,李长贵领着数十明骑,迈开大步冲上了低矮的小山坡,趴在厚厚的积
雪中,往远处看,一个个都惊呆了。远处,数里外北风的低洼里,竟停着乌压压的一个大营地。风雪中,疯狂的狗叫声隐隐传来,在此处躲避风寒的大批西人,熙熙攘攘,千里镜中人头攒动,也不晓得到底有多少人,数不过来。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惊弓
李长贵领着几十个骑兵,趴伏在矮山之上,瞧着面前西人的数里连营,脑门上热汗都冒出来了。
“哨总,咋办?”
李长贵呵着白气,往身后一瞧,他一个满编的骑兵哨一夜追击,如今只剩下六十来骑,竟有近半人马掉队了。自然,掉队的人马不会有生命危险,他的后方,郑帅大军正日夜兼程的赶来。
以六十骑击数里连营,一个大胆的年头冒了出来,便再也不可遏制。此时好死不死的,左后方不远处一队精骑,钻出密林,瞧着便知是友军到了,这让李长贵大喜过望,赶忙命人打旗号联络。这股友军精骑的赶来,给了他极大的勇气,便下定了以少量骑兵,冲击敌营的决心。
那股友军人数稍多一些,也不是良善之辈,当下两股精兵便旗号联络,相约两路齐出,攻击敌营。
“整备军械!”
六十余骑动员了起来,将马背上的褡裢,负重一扔,轻装出击。
“出!”
一声呼喝,两路明军翻身上马,突然从数十米高的矮山上,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嚎叫着冲了下来。
西人数里连营,顿时大乱,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两股明骑,从西,南两个方向,突然杀出,战马从矮坡上踩着积雪,冲了下来,这一冲起来势头可就止不住了。只约一百余骑,竟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西人连营,只临时布置了少量防御,清晨时分,多数士兵正在生火造反,猝不及防,竟被少量骑兵轻松碾入阵中。轰,营地外围十多个手持柴火,呆若木鸡的西兵,被疾驰的战马轰的撞飞,吐着血,凌空飞跌了数十步,又重重的撞翻了几口大锅。
“啊!”
锅中开水浇了一身,伤重的西兵惨叫了起来,铁骑却毫无怜悯之心,挥舞着马刀左右劈砍。
“纵火!”
李长贵一声低喝,明骑纵马直入连营深处,在马背上翻滚着,伸手一捞,将熊熊燃烧的火把抄了起来,飘飘悠悠的火把高高飞起,轻轻落下。呼啦,简陋的帐篷燃烧了起来,火借风势很快向周围席卷。火头一闪,被西北风一吹熊熊燃烧了起来,浓烟冲天。
“走!”
李长贵纵马砍杀,面前压力越来越大,全凭着精湛的骑术在马背上翻滚,左右劈砍着,蓦地面前压力一空,便只瞧见当面之敌连滚带爬的,四处逃散。前后左右不可一世的麾下铁骑,滚滚向前,倏忽之间竟杀透了敌营。远远的绕了个圈,两股明骑停了下来,掉转马头,已是人人浴血。
“哈哈!”
横刀立马,将低血的马刀甩了甩,面前西人的连营炸了窝,已成惊弓之鸟。有马的翻身上马,抱着马脖子慌不择路的逃走了,没马的将火枪兵器一扔,连滚带爬的躲避大火,不时有人被冲天的大火卷了进去,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不久,冲天的浓烟,引来了周遭大批明骑,群狼一般的围拢了过来,在冰天雪地中追逐着逃散的西兵。
西南方,五十里外。
“哪里走水?”
“冒烟了,好大的烟!”
帅营内,郑森手脚并用爬上高坡,擦了擦千里镜,瞧着东北方浓烟冲天,遮蔽了大半天空,真真好大的火势。
“哈哈!”
大火,浓烟给明军指明了追击的方向,郑森便一声令下,麾下精兵扔掉辎重轻装上阵,往浓烟冲天处蜂拥而去。战至下午,走投无路的西军后队,两万余军民被迫放下武器,投降了。狼狈逃窜的西军后队,全军覆没,被如虎死狼的郑森所部,狠狠将尾巴咬了下来,还吃干抹净了。
郑森抵达前线时,战事已进入尾声,不免心中颇为惊喜。
面前的旷野积雪中,伏尸处处,跪满了成排的俘虏,甲胄响动中,明军士卒正在审问捉拿西军的军官。放眼望去,郑森心中有数,落在后头的这些西人军民,多数都是老弱妇孺,能战之兵不过数千。
“丧家之犬,连妻儿老小都不要了么!”
“哈哈哈!”
周遭明军将领大笑了起来,不久,一串西军高级军官被绳子绑着,十分狼狈的被牵了过来。此情此晴,便如同千百年华夏大地,被人欺辱时一般无二,战败者又谈何尊严,不同的时如今的郑森和他麾下强大的明军,成了胜利者。
“跪下!”
一个队官抡起火枪,便要朝着一个狼狈的西军上校,狠砸过去。
“罢了!”
却被郑森喝止了,细看那上校四十许人,留着翘起的八字胡,腿上挨了一枪还在流血。
扑通,上校匍匐跪地,虔诚的恳求:“尊贵的明朝指挥官,请我们收敛那些战死士兵的遗体,我恳求您。”
周遭的明军将士纷纷看过来,郑森便喝道:“可!”
那上校匍匐在地,高瘦的身体哆嗦了一下:“仁慈的指挥官阁下,愿您长命百岁。”
微微一笑,郑森瞧着旷野间成串的俘虏,虽是老弱妇孺居多,可青壮也有一些,正是修城筑路的好劳力呀。
开城八年,三月中。
北逃的西军后队,在冰天雪地中全军覆没了,前队便成惊弓之鸟,沿着狭长的海岸线逃窜的更快了。郑森所部,引兵猛追不舍,沿途发现了大量冻毙的尸体,越是向北天气便越是严寒,追击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三月末,又一场风雪过后,天气迟迟没有转暖的迹象。郑森所部在巨大的困难下,以轻骑为先导,大军辎重缓缓跟上,不疾不徐的向着北方雪原无人区,穷追猛打。筋疲力尽的西军,出现了大批人员的损失,每天都有大量人员冻死,饿死,或是被俘。此时,已经不需要侦骑追踪,西军残部也难以逃脱了。
沿途倒毙的尸体,给明军指明了追击的方向,西军残部可说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四月初,空旷无人的冰原之上。
咔擦,河面上一头大羊驼踩碎了冰面,一个趔趄,惊慌的嘶鸣了起来,辎重兵赶忙七手八脚,将羊驼背上的火药箱解下来。郑森停下脚步,看着面前无边无际的雪原,积雪中倒毙的几具尸体,再抬头看看天上大太阳,这天气终究是转暖了的。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末路
郑森所部再往前进兵,侦骑打马冲上一处矮山,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浅滩大海。四月间,海面上坚冰解冻,到处都是漂浮的冰块,一些奇异的物种在冰块
上嬉戏,荒凉而又壮观的景象,令人称奇。呼啦,被骑兵惊动的海洋物种,翻身入海,溅起了大片水花。四月间,郑森所部向北追击西军残部,抵达了著名的哈得孙湾,沿海岸线再往北进,便是传说中世界的尽头
,终年不见天日的极寒之地。
同一时间,海上。
数十艘战舰护送着补给船只,绕行合恩角,四月间抵达美洲东海岸。日出东方红胜火,大清早,各舰甲板上便忙乱了起来,这个时代的海上航行及其无聊,战舰上空间狭窄,狭小的空间里还要存放武器弹药。以及维持生命的粮食和淡水。
绕行合恩角的舰队,一次航行快则四十天,慢则需要两个月。这种情况,直到巴拿马运河完工之后,才得到了极大的缓解。值得一提的是,困扰西方探险家的坏血病,疟疾,并未在大明的殖民地城市里大范围流行。这取决于大明帝国的文明程度高,卫生习惯好,大明人又爱种菜,吃菜,故此
一个新的文明国度,在美洲快速的建立,发展了起来。相比于顿顿吃生肉的野蛮西洋人,西洋水手谈之色变的坏血病,在大明水兵群体中,并未兴起大的波澜。反倒是大明殖民者,对美洲土生土长的蔬菜,果品爱不释手,顿
顿离不开青辣椒,西红柿。一等大福船,船舱里,李子龙精心修剪着几盆魔鬼果,魔鬼果就是西红柿。这几盆西红柿是他亲自培育,养在温暖的舱中,如今已结出累累硕果,摘下一颗擦了擦,入口
清爽多汁,沁人心脾。
昔年名满江南的复社才子,兴致大发,竟吟诗一首:“番茄架下春光现,花香自引蝶来恋。 待到满面羞红时,与花争艳俏流年。”这首诗竟很快流传开来,足可见大明人,对美洲富饶物产的喜爱。可真不要小瞧了此物,正是此物,加上大明人与生俱来的种菜天赋,让大明水手的患病死亡率,始终维
持在一个极低的水平。不久,李子龙便步出了温暖的船舱,来在了船尾的阁楼顶上,在海风的吹拂下他看着红彤彤的朝阳缓缓升起,将海平面染上了一抹橙红。舰队是沿着海岸线航行,并没有
离开陆地很远,所以在船的周围总会有许许多多的海鸟,不断围着大福船飞来飞去的。这些海鸟飞累了,也不怕人,便会落在佹杆顶端休息。
“心旷神怡乎,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复社才子李子龙,对如今的生活很满意,他打从朝鲜行省不远万里,来美洲新大陆讨生活。偏偏他初来乍到,又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介书生,认不得五谷杂粮,生计艰难
,百般无奈只得投军从戎。
一年多,凭借他的学识,聪颖竟脱颖而出,成了一艘大型运输舰的统制官。
一等大福船,穿梭在美洲近海,如履平地,这让李子龙瞧着旭日东升,无限胜景,竟有些懒洋洋的。
“百无一用是书生,哎!”李大才子叹了口气,后首他三十二岁的前半生,竟如同猪油蒙了心,投奔复社还成了江南名士。直到他远走美洲,见识了美洲大陆富饶的物产,无限美好的胜景之后,才
晓得他当年所谓的自命不凡,是何等可笑。
舰队沿海岸线又航行了两天,两日后的傍晚,前方的海平面上,落日余晖照耀下,显出了一座大岛的轮廓。
“大人,到了!”
“万岁!”
“可算到了!”
一等大福船上喧闹起来,千余水兵欢呼雀跃了起来,经过两个月漫长的航行,可算瞧见海岸线了。
李子龙亦冲出船舱,喜不自胜:“打旗号,联络旗舰!”
“降帆,落桨!”
“战备,战备!”喧闹中,降了帆的舰队戒备了起来,各舰了望台,炮位,缆绳处水兵严阵以待,缓缓驶向长岛海面。不远处,海滩上,仍随处可见被击毁搁浅的战舰残骸,让李子龙一时
心潮澎湃,竟无语凝噎,这时他胸中傲然,热血沸腾了。甲板上戒备森严,舱中水师精锐步战队,也都在待命。海风拂面,将李子龙的长发不断吹起,长期的海上生活,他身上的赘肉已经消失。却而代之的是棱角分明的肌肉。
咯吱,战舰转向时,发出刺耳的木料摩擦声,在空旷的海面上回荡。
不久,岸上打出联络旗号,警报也随之解除了。
“都散了吧,哈哈!”
李子龙站在高大的上层甲板上,用千里镜,瞧着岛上同样欢欣雀跃的炮垒,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料,北征大军竟如此神速,两月不到竟击破顽敌,全取其地了。
欢呼声中,远道而来的补给舰队缓缓入港,为北征大军带来了急需的弹药补给。
咣当,大福船靠岸。李子龙深吸了口气,瞧着一片狼藉的城镇里,仍残留着激战过的废墟和痕迹。瞧着一队队形象狼狈,正在清理残害的俘虏,一个个衣衫褴褛竟如同乞丐一般,李大人不免
又叹了口气。
“将军百战声名裂,古人长绝,李陵何罪?”不久,李子龙登岸,在库房里见到了堆积如山的兽皮,金币,李大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西人殖民美洲百余年,积攒的巨大财富,积聚于此,为新美洲这块海外之地的
发展,提供了充足的养分。
开城八年,四月末。郑森在海湾之畔停了半个月,得到辎重兵员补给后,再度北上,五月间,仓皇北逃的西军主力也是在跑不动了,被迫返身迎战明军。于是乎,郑森所部两万余众,与四至
五万北逃西军,决战于哈得孙港湾西侧的狭窄平原。在刺骨的寒意中,两军摆开阵势,此一方战场,东西宽不过三十里,向西是积雪覆盖的深山,向东是浮冰覆盖的港湾,向北是环境恶劣的极北之地。筋疲力尽的西军主力,实无路可逃了。
第一千三百九十九章 穷途
皇明开城八年,四月二十八日。
大明远征军郑森所部,与北逃的西,荷,英联军狭路相逢,决战于美洲东北海岸的哈得孙海湾之畔。决战之日,明军两万,西军近五万之众,在宽三十余里的战场上,排兵列阵,缓缓压向了对方。
五里,这样近的距离,一切布置都看的清清楚楚。
明军固然是威武严整,西军阵中亦是精锐尽出,连少量骑兵也列于两军阵前,一骑骑马刀出鞘,沉默无言,充满了悲壮的气息。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列成了一个个火枪方阵,近战肉搏兵种,手持大斧,重剑参杂其中。
郑森所部精兵,基本部队以福建,两广子弟为主。大明东南沿海原本瘦弱的子弟,在北美洲遍地野牛群的滋养下,一个个养的肌肉扎实,倒显示出作为步兵,矮壮敦实的先天人种优势。西人士兵则大多身材高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清楚对面西军的布局后,郑森不由得一阵冷笑:“久闻西人善战,为何用兵却如此愚蠢?”
一旁,响起众参谋军官的轻笑声,极尽奚落之能事。
“然也,观西军之阵,十二路纵深,百二十人方阵,岂非画蛇添足耳?”
“正是,这大佛朗机方阵,不过如此。”
大佛朗机便是西班牙人,这个曾经强盛一时的老大帝国,日渐没落,和西班牙帝国陆军的守旧,顽固也不无关系。这支拒绝改变的陆军,正面作战,仍顽固的排成了最擅长的西班牙方阵,而事实早已证明,西班牙方阵不适应近代火枪战争。
以西班牙士兵为主的联军,以连队为基本作战单位,一个满编火枪连队共一百二十人。一百二十人的连队,列成十二排纵深,每排十人。这就和明军的六排纵深火枪方阵,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明军基本作战单位,是步兵哨,也就是步兵连,一哨兵也是一百二十人。一百二十人编成六排横队,每排便是二十人,射击时后排上前,填补空缺,六排横队就变成了两排,火力密度自然远超西班牙军。
风萧萧,战马难耐的嘶鸣着,两军对峙了不知多久,西军先按捺不住动了起来。骑兵在前,步兵方阵在后,一个个高举着马刀,戴着黑色高帽的西班牙骑兵,在白底,斜十字军旗率领下,开始加速。
约三千骑,在白雪皑皑的海湾之畔,展现了西班牙帝国最后的荣光。大地,在骑兵发起冲击后,颤抖了起来。
明军,前线,同时喧嚣了起来。
“列队!”
“嘟嘟嘟,上,上!”
哨声,嘶吼声震天的响了起来,两军阵前一片喧嚣。
哗啦,甲胄响动,一排排大红衣甲的明军,蜂拥上前,一杆杆火枪密密麻麻的组成横队,对准了前方加速中的骑兵。
身为主帅,郑森亦血脉喷张,低喝道:“西夷马队,经营多年,不可小视,与我部力相抗也,技相敌也。”
一旁,参谋军官们闻言心领神会,十余人主动请缨赶赴前线督战。
马蹄声隆隆,郑森亦不敢怠慢,赶忙从亲兵营中调了两哨精兵,加强正面,久违的精骑冲阵,不期而遇的发生了。五百步,明军正面,两排密密麻麻的火枪横队,架了起来,对准了呼啸而至的敌骑。
三百步,明军阵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让郑森手心里也捏着把汗。按照步兵操典,他摆在最前排的火枪横队,只有两排,士兵早已挤的密密麻麻,两排横队能否抵御数千骑兵的冲击,他心中委实放心不下。战场,便如同回到了万历末年的辽东,建州骑兵亦是如此一往无前,大明步卒亦是如此严阵以待。
然而,今非昔比了,今日之明军已非吴下阿蒙。
“放!”
此时,侧后方明军携带的一些轻炮,开始射击,嗵嗵嗵,明军阵中升腾起一阵硝烟,随大军转运的十余门速射轻炮,给冲锋中的西班牙骑兵带来了第一波杀伤。呼啸的炮弹落入骑兵群中,顿时人喊马嘶,奋力扒拉着四蹄疾驰中的骑兵,轰然倒下。
“放!”
嗵嗵嗵,明军装备的速射轻炮,口径不大,却胜在轻便射速快,极有效了支援了前线的步兵横队。骑兵进至两百步内,高高骑在马背上的敌骑,已近在眼前,此时明军在军官,督战队的严令训斥下,仍隐忍不发。
一个个眼睛通红的前线军官,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八十步外的红线。八十步外有几道绊马索,藏在雪中,当第一匹战马在骑兵驱策下,冲破了明军的炮火阻拦,狂飙而至,忽然马失前蹄,骄傲的骑兵被狠狠甩了出去。
“放!”
噼啪,八十步距离上,明军密密麻麻的火枪横队,纷纷开火。战马悲鸣中勇敢的西班牙骑兵,被打的高高立了起来,或跑着跑着便脖子一歪,向一侧轰然栽倒。拥挤的明军横队中,前排后退,后排上前,眨眼间又是一轮齐射。
这个时代,明军独步天下的两排火枪轮射,放近了打的战术,再次展现出领先于时代的强大杀伤力。明军大量装备的制式燧发前装火枪,定装火药,激战时可以达到每分钟两发,甚至三发的射速,这种射速是很惊人的。
大批士兵将定装颗粒火药,用牙咬开,往引药池里倒入少许作为引药,再往枪管里这么一倒。再将含在嘴中,压在舌下的弹丸塞入,通条压实。在军官指挥下便蜂拥上前,又是密密麻麻的一排火枪横队。
弥漫的硝烟中,前线铳炮齐鸣,郑森自然不会晓得,他做成了一百多年后,英国龙虾兵在滑铁卢,对法国骑兵做成的事情。一刻钟,郑森所部的两排火枪横队,配合少量轻炮,击溃了三千西班牙骑兵绝望的冲锋。
一刻钟,郑森凭借这一刻钟,奠定了在他大明帝国第三代新锐将领里,如日中天的地位,几无可动摇。一阵寒风吹过,硝烟散开,人马尸体在旷野积雪中,就那么横七竖八的躺着,明军士气大振,反观西人的联军阵中一团大乱。三千西班牙骑兵只有少量心生怯意,打马逃走了,大部被歼的惨痛事实,宣告了西军大势已去。
第一千四百章 攻
尸横遍野,西人气势为之一滞,此时郑森突然下令前线明军,发起反攻。
时年二十一岁的郑森,见西军骑兵全军覆没,进攻的势头为之一滞,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传我将令,攻!”
后阵,数十面日月大旗翻卷,进兵的鼓声亦响了起来。由守转攻时明军稍有些混乱,前线士兵在军官督促下,蜂拥而出,后队席地而坐的士卒亦纷纷起身,整队出击。视线内,身穿大红过膝棉甲的士兵,潮水般涌出,踩着血
肉模糊的人马尸体,在两军阵前骚动了起来。
半刻钟,六营方阵便已然列成。
锵,锵,锵,一把把雪亮的战刀出鞘,一个个骁勇军官腰杆笔挺,高举着战刀走了出去。
“出!”
“嘟嘟嘟!”
三千精兵只遭受了少许损失,便在旗号,鼓声,哨声指引下,成六行纵队迈步向前。一时间,不闻人声,只有牛皮军靴踩着积雪上,发出的沙沙声。
“进,进!”
“左右,左!”顷刻间,沙沙的脚步声变得整齐,随着地势高低不平,起伏的人浪汹涌向前,军阵越发威武严整了。前军既出,中军亦大举调动了起来,又是六营精兵蜂拥而出,列阵出
击。同时一个加强野战炮兵哨,十余门轻炮随中军出击,在骑兵马队掩护下,向着两翼快速展开。
“出!”
六营中军士卒,养精蓄锐已久,与前军间隔约一里,大步向前。
此时,郑森所统帅的后队兵马,却不动如山,除四营兵马作为预备队,随时接应,大部按兵不动。
“故兵圣有云,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然也,我皇明天兵,万胜!”
“万胜,万胜”
山呼海啸声四起,此时,前军已至两军阵前不足三里,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积雪翻卷,漫天的雪花飞舞。
当面之敌,亦闻风而动,在混乱中竭力向前推进。此时,决战之势已成,红衣红甲的明军,服色杂乱的西兵,在旷野间踩着厚厚的积雪,排着或整齐,或歪斜的纵队走向对方。两军队列中,都不时有士兵失足滑倒,有些
滑稽,却更增添了大战在即的肃杀气息。郑森举着千里镜,观西军作战,主力中有三四成长枪斧手,穿戴着明晃晃的胸甲,便是军中精锐的进展肉搏兵种了。天上大太阳一照,明晃晃的胸甲瞧着甚是威武不凡,
郑森嘴角却微微翘起,一笑了之。这些重装近战肉搏兵列阵而战时,却是个个使用长枪大戟,他们的结阵冲击,这曾经是建虏八旗的看家法宝。遥想当年辽东连年大战,明军薄弱的正面火力,实在难以挡
住,加之训练松懈,军纪不严,故而八旗兵下马步战肉搏时,罕有冲不破明军军阵的。
然而时过境迁了,二十年过去了,时代变了,今时不同往日了。再看正在推进中的明军,虽军阵单薄,除了火铳,铳剑外,只有少量火炮配合作战。乍一看,成六列纵队前进的明军前锋,势单力薄,便如同一群愚钝可笑的鸭子,对当
面数倍之敌,视而不见。
两里,一里,一里内,一阵密集的鼓点突然响起。鼓声一响,当面西军先沉不住气,将优势兵力率先展开,十二列纵队前进的西班牙方阵,停了下来,前排踏步,后排向前,意图向两侧展开成横队。这便是西班牙方阵的
标准战法,然而在士兵进退之间,人挤人,人挨人,部队尚未展开便乱成一团。
“哈哈哈!”
郑森身旁,众参谋军官大笑了起来:“不堪一击!”
一个参谋官一边笑着,一边说道“某当日入沈阳兵学讲武堂,曾目睹过殿下天颜,殿下曾言。”
他顿了一顿,卖了个关子,便将四周围同袍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快说,快说!”
“殿下是如何说的?”
那参谋官有些得意,卖弄道:“殿下曾言,这大佛朗机方阵,为近代火器方阵始祖,然而却有极大的弊端。”
“此方阵队形变化之间,因太过复杂,极易混乱,未战而先溃也。”
“以之短兵相接,尚可物尽其用,却多半敌不过快枪攒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一旁,众将官纷纷颂扬起来,王爷真神人也,当日在辽东指天画地,侃侃而谈,竟已然预见到了今日战局。
郑森亦微微一笑,低喝道:“不可轻敌。”
“遵令!”说话间,明军前军已进至两百步内,此时按捺不住的西军阵列中,一些连队已经忍不住开火了。一阵凌乱的铳声过后,大团硝烟升腾了起来,明军纵队前排倒下了十余人
,那一双双军靴却丝毫未乱。
“进,进!”
“左右,左!”百步之内,乱成一团的西军战阵终于失控,大批士兵慌乱之下打响了手中的重火绳枪,却只有大约一半的火枪,顺利击发了。瓢泼的弹雨横飞,率队进攻明军军官,也倒
下了十来个。
郑森心中一揪,低吼了起来:“夫战,勇气也,叫炮营靠近了打!”
“擂鼓,摇旗!”
日月大旗又是一阵翻卷,沉闷的鼓声响了起来,承受了第一波伤亡的明军前锋,终于推进至六十步,冒着枪林弹雨停了下来。
“整队!”
“进,进,左右左!”此时当面之敌,多数西军士兵,正在忙着装填笨重的重火绳枪。又因为第一轮射击时,只有半数火枪击发了,好些士兵晕头转向,慌乱中也顾不上别的,在军官们的嘶吼
声中,拼命将弹药往火铳里塞。战后发现,约有两成西兵的火枪里,塞了两发,三发,甚至四五发弹药。这样的火枪能打响么,自然是不成的,甚至还有塞入几发弹药导致炸膛的。反观隐忍不发,默默承受伤亡的明军,推进至六十步的距离上,前排立定,后排上前,六列纵
队快速展开成了横队。
凌乱的两军阵前,大明军官声嘶力竭的嘶吼,响了起来:“检查弹药!”当两排红色的火枪横队顺利展开,一杆杆性能优越的燧发火枪,架了起来,整个世界似乎静止了。
第一千四百零一章 再战
“放!”噼啪,明军密密麻麻的横队中,一团团硝烟爆起,只一轮排铳密集的火力,便将西军前排横队射翻了一大片。前排退后,装填,后排上前,两军前线士兵挺直腰杆,在五
六十步的距离上对射。这个距离几乎是脸贴脸了,西军明晃晃的厚实胸甲,在横飞的铳子肆虐下,也如同薄纸一半被撕碎。反倒是明军遮挡到膝盖的棉甲,因为用料足,质地软,对铳子具备一
定的缓冲,防护能力。
呼啦,密密麻麻的火枪横队,又列了起来。
噼啪,人仰马翻的西军横队,在对射中几乎是瞬间便被击溃了。血流成河的前线,西军能打响的火枪越来越少,明军的两排密集横队,在刺鼻弥漫的硝烟中肆虐。每一轮火光闪现,火枪齐鸣,倒下的西班牙士兵便越来越多。数轮齐射
后,抵抗了不到五分钟的西班牙方阵,一个个连队溃败了。
又一阵寒风吹过,硝烟散开,溃败的西班牙方阵,土崩瓦解了。
两军阵前横七竖八的尸体,在血泊中痛苦翻滚的西班牙士兵,刺眼的血红色明亮而又炫目。
“上铳剑!”
哗啦,一片甲胄响动,明军前线一片刺眼的白光闪烁,一排铳剑散发着寒光。
“杀西夷!”
“随我,杀!”一声声嘶吼,明军前沿三千士卒,主力未损,竟一鼓作气拔出了铳剑,在挥舞着战刀的军官率领下,解散横队,蜂拥而出。郑森从高处看,瞧着红色的浪潮如猛虎下山一
半,紧追不舍,在极短的时间里便将西军前部击溃。
“出!”
“擂鼓,摇旗!”郑森见状大喜过望,亲率后队万余人马,大兵压上,这可是全军出击了。随着明军后队大军一动,气势更盛,反观当面之敌溃不成军,溃败的千军掉头就跑,连严阵以待
的中军也被溃兵冲击,立足不稳。一场大败,人多势众的西军,一些完整的连队转身就跑。
明军尾随追杀了二十里,直到天黑才停了下来,溃败的西军得以喘息。
当夜,哈得孙海湾之畔,刺骨的寒风凛冽。明军以少量伤亡击溃当面之敌,俘虏,毙伤近万人,而自身伤亡近不到五百,却由于骑兵力量的单薄,未能全歼。翌日清晨,步步紧逼的明军,再度发起猛烈的进攻,西
军实在难以摆脱,不得不返身再战。哗哗哗,红衣红甲的明军,整营整营的挺直了腰杆,抱着火枪,在日月大旗指引下,在旷野间排开阵势。反观西军一场溃败之后,士气,军心都已经跌落到了谷底。优势
兵力也明显减少了,能战之兵已不足三万。
郑森举起千里镜,仔细观察,不免咧嘴笑了起来:“西夷,黔驴技穷耳。”这一路从纽约跑到哈德孙海湾,连战连败,西军中剩下的都是青壮了,老弱妇孺丢在了路上,以平民为主的连队也大部被歼,剩下的就都是精壮,能跑的正规军了。图穷
匕首见,对西军的如意算盘,明军已然洞悉无疑。西人的指挥官,妄图以老弱之兵沿途消耗明军的实力,这样保存实力的招数,当年中原流寇们是最拿手的。然而机关算进太聪明,此时的西,荷,英联军虽保存了势力却
士气低落,已不复昔日之勇。随着明军的大步推进,旷野间,红色的方阵,齐整的纵队很快填满了南边的地带,任谁都晓得,这是对西夷的最后一战了。死寂中,编制大致完整的三万西兵,亦不得不
硬着头皮,进兵迎战。在鼓声号令下,大股西兵在两军阵前,排成了密集的横队。乌压压一片黑洞洞火枪,沉默的连队,让郑森倒抽了一口凉气,却又鄙夷的大笑了起来。这样的精兵早干嘛去
了,非要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才肯舍命一战。
“进,进!”
“左右,左!”哗啦,随着明军的大步前进,沉寂的西军阵前,一口气押上近四千人,可见西军指挥官,意图正面突破明军军阵的决心。气势正盛的明军,却依旧士气高涨,步步进逼,
在极北之地的旷野雪原上,在凛冽的寒风中,郑森静静的看着麾下骁勇的精兵,一往无前。
轰,轰,西军仅有的几门轻炮,开火了,肆虐的炮弹击穿了明军的纵队。
啪啪啪,西军密密麻麻的火枪横队,开火了,前进中的明军纵队,割麦子一般成片的倒下。
郑森闭上了眼睛,耳边却响起山呼海啸的嘶吼声。
“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声响彻云霄,稍显凌乱的千军固执的推进着,铳声随之密集了起来。
几乎同时,郑森梦的睁开了眼睛,便瞧见前线骁勇的大明将士,已冒着枪林弹雨展开横队。
双方军阵中,激昂的鼓点同时响起,郑森眼中寒芒一闪,喝道:“马队,出!”日月大旗猛的向两侧摇摆了起来,在战场侧翼游弋的明军骑兵,动了起来,隆隆的马蹄声竟似乎震耳欲聋,令日月无光。两千轻骑在西军左翼兜了一圈,慌乱间,西军慌
忙调集兵力,意图加强左翼。疾驰中的铁骑却突然转向,在战场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避免西兵在正面的重兵围堵,斜刺里撞进西军侧后方。这一道漂亮的弧线,让原本严整的三万西军,进退失据了。一片雪亮的刀光闪烁,骁勇的明骑挥舞着马刀,猛夹马腹,希律律,刀光闪烁处血光乍现。锵,郑森猛的拔出
战刀,斜指向前,四周围全是昂首挺胸,大步向前的红色身影。
“此战,有我无敌,后退者,斩!”一声低喝,郑森抢过一面大旗,迈开大步向前方走去。铳子横飞,铳声密集的战场上,红色的浪潮汹涌向前,激战半个时辰后,西军前部面临着明军的猛攻,伤亡猛增,后部又被明骑闯入阵中,翻江倒海似的肆意劈砍。不久,三万西军便如同洪水冲刷下的堤坝,先是一点点,之后豆腐一般轰然垮塌了。
第一千四百零二章 覆灭
崩溃从西军前部开始发生,在惨烈的对射中,一排排西兵割麦子般倒下,能站着的西兵越来越少。明军却越大越多,列阵如墙,缓缓而进。前线密密层层的火铳手后面,
又是一层接一层红色的身影,还有队列中,高举着战刀的军官们。
“进,进!”
哗哗哗,脚步声,甲胄响动声,密集的铳声响成了一片。
五六十步的距离上,连对方的胸甲图案,飘舞的红缨,中枪倒下时脸上扭曲狰狞的神情,都清清楚楚。
“放!”
密密麻麻的火铳架起,明军前部亦承受了不小的伤亡,约三四成兵士倒了下去,两排横队也变成了一排,密集的铳声稍显凌乱。
“进,进!”前军六营稍显颓势,中军六营已大步向前,越过同袍,将战线再次向前推进。再向前推进到三十步的距离上,此时,任你是兵圣下凡,白起重生,亦只能一往无前,和同
胞肩并肩挨在一起,咬紧了钢牙,握紧了火枪,机械的打出一排排齐射。
“放!”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起,前排火铳再次齐射,两军激战处一里长的战线上,白雾升腾,呈现出一道长而浓密的硝烟地带,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弥漫的硝烟中,
惨叫声震天,猛然一阵狂风刮过,现出了尸横遍野的敌阵。
前排后退,后排上前,大红色的军服猎猎作响,便又是一排明军抬起火铳,黑压压的对准了对面的西兵。
“放!”大股的硝烟升腾起来,郑森高举着一杆日月大旗,在亲兵护卫下大步向前,此时前方视线再次受阻,弥漫的硝烟中什么瞧不见。待到烟雾散开时,当面之敌竟横七竖八歪
倒了一地,只有孤零零的几个残兵,竟似被吓傻了,呆呆的站在尸体堆中,眼神呆滞。
“啊!”
几个残兵扔下火枪,连滚带爬的转头就跑,此时,鼓声骤然加快了节奏。
“上铳剑!”
“杀!”西军乱成一团的横队,战阵便如同坍塌的堤坝,轰然倒塌了。此时郑森率领的明军后队,已进至百步之内,前后左后大批明军蜂拥上前,红色的浪潮很快将西军的溃堤,
冲的七零八落。一着急,郑森从亲兵手中夺过一杆火枪,“啪”的一声,他手中燧发线膛火枪喷出一道火光,条形弹丸急射而出。百步开外一个逃跑的西兵,如中雷击,惨叫着向前扑跌,
飞了出去,扑通倒在了尸堆里。
“杀!”
线膛火枪破甲能力真不是盖的,那西兵虽然穿着明亮厚实的胸甲,但身体却被他打了个对穿,前后两个洞,后面的洞比前面大。
“来!”郑森阵斩一敌,精神大振,一伸手身旁亲卫,赶忙又递过来一杆装填好的火枪。静心凝气,微闭着左眼,用右眼盯着后照门,对着前面的照星,又瞄准一个慌乱的西兵军
官。此时郑森瞄准的那西班牙军官身材高瘦,溃败中仍奋力还击。
啪,弹丸穿透那西人军官的右胸,将他斜斜射翻出去。那西军军官也该着倒霉,遇上了郑森,呼啸的弹丸穿透他的身体,从后背透出,打着转扑倒了,前胸留下一片渗人的血迹。他睁大双目,眼中满是不可相信的神情,他想
说什么,最后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默默死去。
“再来!”
郑森哈哈大笑了起来,专司射击,身旁十来个亲兵给他不停的装弹,这自然便是三军主帅才能享受的待遇。凛冽的西北风又刮了起来,冲垮了敌阵的明军,在混战中很快占据了压倒性的上风。燧发火铳不需要火绳,寒风天气也可以作战,装填步骤大大简化了。使用燧发火枪不
累赘,不过也有毛病,扣动扳机时,食指需要的力量太高,大大影响火铳的瞄准与射击,非得经过长期训练才能运用自如。明军全军投入战场不到一刻钟,土崩瓦解的三万西军,终于被彻底打乱了建制,陷入各自为战的悲惨境地。战事到了这个程度,西军大部已陷入混乱之中,筋疲力尽的西
军再也无力逃窜了。密集的铳声响个不停,整个战场全被弥漫的硝烟笼罩住了。
战至中午,失去建制的西军大规模的投降了。
砰,砰,几声铳响,几颗弹丸激射,亲兵慌忙将郑森按倒。
“起开!”郑森恼羞的挣脱了起来,在亲兵簇拥下,躲到一面土墙后头,从血染的土墙一头往外张望。当面竟是一股顽敌,数个装备精良,甲胄鲜明的连队死守着一座营地,拼命向
四面八方冲来的明军开火。此时,战事已临近尾声,空旷的战场上渐渐安静了下来。啪,又一颗铳子打在雪地上,郑森赶忙缩了回来,不惊反喜,瞧着那些在土墙后探头探脑的西兵,心中狂喜,这
是逮着西军的帅营了呀。
“炮呐!”
“炮推上来!”
不久,两门轻炮被七手八脚的推了上来,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斜十字军旗飘扬的西军帅营。
“劝降!”
郑森一声低喝,便有精通大佛朗机语的参谋官,大嚷了起来,劝降未果,回应的是一阵密集的铳子。
郑森心中冒火,不耐烦道:“开炮!”
轰,轰,两声炮响,那杆迎风飘扬的斜十字大旗,旗杆折断倒了下去,几轮炮击过后,潮水般的明军淹没了负隅顽抗的西兵。
开城八年,四月初。
从纽约仓皇北逃的西,荷,英联军覆灭于哈得孙港湾平原,仅有数百人趁乱逃离了战场,不知所踪。五月,春暖花开,气候宜人的维也纳。王驾终于要启程动身,离开这座欧洲门户城市了,行辕属官先行乘坐马车,前往下一站,法国巴黎,这是摄政王马城生平第一次,
也是最后一次去巴黎。
大清早,维也纳皇宫。陪伴王驾的吴三桂,苦劝无果,只好调集关宁军精兵护送王驾,往形势一片混乱的法国进发。法国如今可是太乱了,南方沿海遭受着西班牙人的骚扰,几乎每天都在打仗,唯一还算稳定的巴黎,亦是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第一千四百零三章 丹枫白露
大明摄政王要驾临巴黎,这可是大消息,便如同一颗攻城重炮硕大的炮弹,轰的一声炸开了。为取悦大明摄政王,法国掌权的商人们,军官们,可说是费劲了心思。消息灵通的数百个法国商人,不惜重金购置了礼物,组织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里
,到处都挂满了大明和法国的国旗。
丹枫白露宫,舒适的午后。吃饱喝足,美貌的侍女们呈上烟枪,烟膏,执政府手握大权的议员们,便斜卧榻上吞云吐雾了起来。这时节,阿片贸易悄然在欧洲兴盛起来,不仅达官贵人们以此为时尚
,小康之家甚或平民百姓,迷恋此物的亦越来越多。
烟雾缭绕中,商人议员们议论纷纷起来:“明人来了,不杀人,又不放火,为什么要反对他们呢?”
“是呀,做生意嘛,最怕打来打去的。”
“那些乱党都罪该万死!”
咒骂议论声中,又有几个掌握兵权的军官,表示赞同:“明军装备精良,训练又好,我们为什么要和明军打仗,去送死呢?”
“对对对,保存实力,法国不能让士兵白白送死。”在执政府议员们的叫嚷声中,开城八年,五月中,王驾在两万关宁军精骑护送下,抵达巴黎,并且住进了丹枫白露宫。此时的巴黎城可谓是十步一岗,五步一哨,吴三桂
信不过法军,便让他的关宁精兵,全面接管了巴黎城防。当权的法国执政府,迫于明军强大的压力之下,屈服了。
当夜,丹枫白露宫。五月间,气候宜人的巴黎,凉风习习,马城穿一身明黄色蟒袍,和煦中透着威严,接见了高义,和几位重要的法国官员。大家伙瞧着王爷温和的坐着,一摆手,属官将一
纸委任圣旨递了过去。加盖了玉玺的圣旨,让高义喜出望外,忙匍匐在地跪谢接旨。圣旨只是个形势,给高义升官是奖赏,也是开创性的举措。高义的新官职,是大明天子钦赐一等子爵,驻法
国总领事。这可是个大大的肥缺,也是一个全新的职位。此后,大明帝国的总领事们,入职欧洲各国,便成了欧洲最有权势的一个群体。这个群体手握通商,外交大权,对驻扎在欧洲的明军有监察之权,必要时甚至还有调动兵
马,开战的权利,这可真真是大权在握。分权,制衡这一套,马城算是得了神宗皇帝的真传,还青出于蓝了。这些总领事,正三品大员,便是套在吴三桂,关宁军脑袋上的紧箍咒,再看吴大帅眼观鼻,鼻观心,
双手放在膝盖上,仍是一副铁血军人的做派,也不见他有什么怨言。微微一笑,王爷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吴大帅,升他的官,晋他的爵位,还许了关宁军一大批新式军械。吴大帅可也想开了,手里有兵,心中不慌,王爷没往他的关宁军基本
部队里,渗沙子,派监军,他是打心眼里感激的。于是乎,皆大欢喜,丹枫白露宫的夜宴上,倒也其乐融融。升了官的高义办事挺麻利,当夜便呈上了一个条陈,提出了“重塑士风”的新理念。马城对这个理念很感兴趣,
这重塑士风,顾名思义,自然针对的是法国士族,士族那便是贵族阶层了。这也是一朝一夕就能,搞定的,便好比每有地方官到一个地方任职,首要之任务便是“敦风俗”。何为敦风俗,有的地方风俗薄,人皆逐利,不讲道德,不忠不孝,地方官
就需得要采取种种的措施,把这种风气扭转,使得人人安居乐业、人人向善,从而也就使得风俗亦由薄转厚了。所谓敦风俗,功在当代,利在地方,功莫大焉。而重塑士风,也是一样的道理,让法国贵族阶层,明白圣人之道,知道廉耻,明白礼仪。这样的一种扭转,是没用捷径可
走的,犹如春雨入夜,润物无声,非得有长时间的坚持不可。高领事言辞恳切,请朝廷在法国设学府,开科举,以教化士族。在法国建学府,开科举,连马城也目瞪口呆了,深深的怀疑,这能行的通么,却架不住高大人苦口婆心的
劝了半个晚上。高义提出,咱大明要以史为鉴,可不能重蹈了当年蒙古人的覆辙。当年蒙元占领了中原花花世界,八十年不开科举,读书人干禄无阶、入仕无路,弄的天下士族人人不满
,都一肚子怨气。
“咱大明可不能这样干呀,王爷三思呀。”
马城一琢磨,倒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这个高义还真是个人才,于是便照准了。
高义见王爷点了头,心不自胜,便心满意足的告退了。
深夜,丹枫白露宫中。
马城细看这位高大人的条陈,竟还一本正经的,仿效蒙元后期的做法,开科举,行教化,
专门给法国人,西夷人立一榜,称之为右榜。在法国经商的汉人后裔为一榜,称之为左榜。大明以左为尊,左榜的地位高出右榜。须知,想那西夷,中亚蛮族本为异族,读汉书、学汉字,做汉人文章,纵然天赋奇才,又怎能与汉人的相比。高大人当然知道这个问题,于是又说了,右榜只考两场,题
目较为容易。左榜倒需得考三场,题目反而艰深,两个榜单分别限定的还有录取之人数。科举考上之后,分派官职,左榜所得的职位,自然因此也要远远比右榜为高。放下条陈,马城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些个坏鬼书生呀,坏起来真是头顶生疮,脚底流脓,这
可真是太坏了。这条陈在法国未必行得通,在中亚之地,却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当即,马城便将这条陈仔细收好,不几日便刊印成册,命西北总督祖大寿,西伯利亚总督倪元璐,突厥
提督吴三桂,都照此办理吧。
于是乎,从开城八年起,科举之道在大明帝国治下的海外疆域,盛行开来。
又两日后,清晨。马蹄声疾,一队风尘仆仆的轻骑,闯入丹枫白露宫,轻骑来报,从莫卧儿印度洋海岸出发的一支远征舰队,已进抵水城威尼斯,听候王爷调遣。此时,吴三桂,高义等人才恍然大悟,王驾此行巴黎,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英伦三岛也。
第一千四百零四章 偷袭
远征舰队停在威尼斯,休整待命,不几日便沿着地中海水路,进抵法国,并沿途清剿西班牙人的舰队残部。西班牙帝国覆灭时,曾强盛一时的海军力量大部逃脱,如今化整为零,化身海盗,不时骚扰富庶的法国南部沿海城市。
法人不堪骚扰,故此多次请求大明朝廷派舰队围剿。在这样的背景下,无敌的大明水师从印度洋母港出发,长途远征,在开城八年这一年,有力的打击了猖獗的西班牙海盗。史书上是这样写的,至于真伪便无人关心了。
当是时,这支由三百艘大小战舰组成的远征舰队,一抵达欧洲,便给欧洲各国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剿匪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动用三百多艘战舰且劳师远征么,不免有些欲盖弥彰之嫌。
此时,任谁都晓得这支强大舰队的到来,一为震慑,二是示威。且王驾不日从巴黎动身,前往法国南部地中海之滨的大城市,马赛。如今马赛可是一座军管城市,暂时由从罗马来的明军张翼所部,代为掌管。
王驾抵达马赛之日,图穷匕首见,法国南部的地中海之滨,重兵云集,剑指当时唯一尚未投降的英国。一时间大明帝国水陆大军,蓄势待发,来势汹汹,在英伦三岛引发了极大的震动。
开城八年,五月末,马赛。
这一天,马赛城内,城外驻扎的明军,天不亮便喧嚣起来,大军出动,沿马赛到巴黎的路上戒备森严。上午时分,王驾在关宁军护卫下,轻骑出现在马赛城西北方的大道上,山呼声便震天的响了起来。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声中,马城全副披挂,穿一身迎风招展的大红军服,在周遭杀气腾腾的铁骑护卫下,将法国南方的土地踩在了脚下。不久,王驾飞驰入城,城墙上便响起嘹亮的军歌,将马赛城笼罩在一片金戈铁马的气氛中。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
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
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这军歌一起,云集马赛的明军气势,军心可就按捺不住了。三日后,在威尼斯完成整补的大明远征舰队,沿海岸线进至马赛,当第一艘四层甲板风帆战列舰凤凰号,出现在远处的海平面上,整个法国,甚或整个欧洲都沉默了。
开城八年,六月初,伦敦。
民生凋敝的伦敦城,街上行人都行色匆匆,大清早,面包店前面的街道上排起了长龙。作为一个岛国,英伦三岛深受粮食,物资紧缺之害,飞涨的粮价已经让伦敦人,不堪重负了,而往返于美洲新大陆的商船,也越来越少了。
终于,时间来到了开城八年,六月,通往美洲新大陆的北方航线,彻底断绝了。半年来,从美洲新大陆返回的商船,只有区区不到十条。美洲新大陆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大约了解,大洋彼岸正在进行一场决定性的大战役。
六月初,波澜不惊的北海。
宽阔的泰晤士河入海口,十几艘捕鲸船蹒跚着行驶,即将前往北方海域,寻找体型庞大的海中王者,鲸鱼。受困于粮食的紧缺,捕鲸业快速兴盛了起来,依靠规模庞大的捕鲸船队,英伦人熬过了一个艰难的冬天。然而,消息断绝的美洲新大陆,却仍是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英伦人的心头。
新大陆的希望虽然很渺茫,却是英伦皇室最后的指望了。
上午,大太阳高高挂着,六月的天气开始炎热了起来,百业凋敝的伦敦城,街头的人流密集了起来。作为一个物产贫瘠的岛国,皇家海军在东方的溃败,陆军在新大陆,在中欧的连番惨败,给了英伦人极为致命的打击。
伦敦,这座历史悠久的名城,便显得日渐衰败了。
僻静的街道上,生意最兴旺的确是几家烟馆,在欧洲大陆兴盛的阿片贸易,同样波及到了英伦。而当权派英伦皇室,对待阿片的态度,先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街头巷尾的烟馆越来越多,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帝国的生存。
直到英勇的皇家陆军士兵,也难以抵御吞云吐雾的诱惑,出现了一些阿片上瘾者,皇室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下令禁烟。
“嘟嘟嘟!”
伦敦街头,戴着高帽,挥舞着棍棒的帝国警察,吹着哨子,成群结队的冲进一家地下烟馆,一时间鸡飞狗跳。穿着燕尾服的商人,提着裙摆的女人,惊慌失措,从后门,窗户里一哄而散了。只留下几个晕头转向的瘾君子,被五花大绑的带走了。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伦敦城的大街小巷里,不停的上演。
中午时分,日正当空。
泰晤士河入海口,宽阔的海面上,突然升腾起了冲天的浓烟,不久,几艘刚刚出发的捕鲸船,冒着浓烟,带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十分狼狈的逃了回来。铛铛铛,示警的钟声打破了城市的宁静,凄厉的海防警报声响了起来。
不久,港口守卫呆滞的站在望楼上,目瞪口呆,看着一支强大舰队成两列纵队,在海平面上露出了峥嵘。六月初,从法国马赛港出发的大明远征舰队,在碾碎了一支大型捕鲸船队之后,兵临英伦并突袭了伦敦。
猝不及防的英伦舰队,尚未来得及集结,四层甲板战列舰凤凰引导下的三百余艘战舰,已经在泰晤士河入海口,宽阔的海面上展开,变化着队形,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一片惊慌的伦敦城。
坐落于泰晤士河下游的伦敦城,入海口实在太开阔了,正面宽大三十公里的河口,足以让大明远征舰队不紧不慢的一字排开。当凤凰号将庞大的舰体打横,露出侧舷黑洞洞的炮门,伦敦,实际上已经沦为待宰的羔羊。炮弹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轰,一颗硕大的炮弹从天而降。
第一千四百零五章 炮台
轰,当第一颗硕大的炮弹,呼啸着掠过,重重的砸在山岭上,伦敦城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一片慌乱。
伦敦城,泰晤士河入海口有没有岸防工事呐,有,还不少。
英伦人的岸防工事,是标准的棱堡式炮台,建在面向大海的几座山岭上,主岭有一炮台,称之为希尔内斯炮台,为上下二层空心炮台,高五丈,周阔十八丈,建有永备工事且有城墙保护,通体皆以大条石砌构。
且有城墙连接其他几座小炮台,以为臂膀,面朝入海口形成了密集交叉火力,火力不可谓不密集。炮台之上,迎风招展的红色立狮旗,张牙舞扎,却不免有些色厉内荏,固执的维持着斯图亚特王朝最后的威严。
然而,明军既是有备而来,又是偷袭,便早已摸清了泰晤士河入海口的潮汐、水位及沿岸军事设施等情况,这为夜间偷袭英国主力舰队打下了基础。这其中有几个关键人物,一些投靠了大明帝国的阿片商人,新贵族。
这些新贵族一投靠大明,便将英伦炮台的防御设施,地图统统献上,换取了战后阿片贸易的经销权。
于是乎,开城八年,六月二日这一天。
大明帝国,印度洋舰队总制官李怀义,率三十二艘风帆战列舰,飞燕船,大小战舰总计三百余艘,趁涨潮之时,顺着潮汐不费吹灰之力,进入泰晤士河入海口,沿河逆流而上且一路横冲直撞。并且围绕着坚固的希尔内斯炮台,爆发了激烈的炮战。
泰晤士河口,一发试射,高大威武的战舰摇晃了起来。旗舰凤凰号上,随着战舰的摇晃,所有人屛息凝气,四周围一片安静,甲板下的炮门纷纷打开,露出了一门门黑洞洞的舰载长炮。
终于,李怀义深吸一口气,说道:“开炮吧!”
“开炮!”
哐当,甲板上响起联络官的嘶吼声中,四十八磅主炮再次完成装填,猛然火光一闪,接着一声巨响,粗大的炮口喷出大片浓厚的硝烟。火光中,粗短的炮身剧烈的一震,一颗大大的黑色铁弹冲出炮膛,高高飞起。
轰轰轰,万炮齐发,号称坚不可摧的希尔内斯炮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希尔内斯炮台,此时已是一片慌乱,面对大明舰队的偷袭,只有少量炮兵驻扎的炮台,一时间兵荒马乱。炮弹划破空天的尖锐声音,响了起来。
“敌舰开炮了!”
“防炮!”
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士兵,慌忙将自己的身体躲藏在石墙之后,连最勇敢的军官也不敢逞强,敏捷地闪到石墙之后,将身体紧紧靠在墙上。却听那炮弹尖啸而过,越过山岭,越过城墙,往岭后下坡地而去。
轰的一声巨响,激射在坡下一块土堆之上,激起好大片泥土,整个炮台都似乎摇晃了起来。
“快快,炮弹!”
“装药!”
一轮炮击后,吹鼓手,炮手从空心堡垒里蜂拥而出,吹响了尖利的哨子声,警钟长鸣,隆隆的炮声有若闪电雷鸣。泰晤士河上,逆流而上的一艘搜战舰,吞云吐雾,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浓密的白烟,大股大股的喷腾而出,很快将宽阔的河面笼罩住了。
一声声巨响,打破了伦敦城多年来的平静,城内一阵大骚动,市民没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跑。一轮舰炮狂轰滥炸过后,河面上稍有些寂静,驻守在炮台里的英军军官们,脸色却纷纷变的苍白。
但凡是训练有素的炮兵指挥官,也明白方才那一轮炮击,只是试射,等到明舰完成试验,校正了弹道,炮台将会迎来真正的考验。不久刺耳的呼啸声再次响起,一些怯战的指挥官踉踉跄跄的,转身就跑。
“轰!”
一颗十余斤重的大铁球呼啸而至,激射在一处城墙之上,巨响声中,坚固的城墙再度剧烈摇晃了起来,很快便被遍地开花的密集弹丸,笼罩住了。也不知挨了多少颗炮弹,轰的又是一声巨响,高大的石墙轰隆隆倒塌,该地段躲藏的一些炮手一下子被埋下面。岸防大炮便如同玩具一般,被轰的高高飞了起来,
石头,炮弹,被撕碎的尸体纷沸沸扬扬的落了下来。
轰,轰,炮台的反击来的迟了些,却终究是还击了,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传来,听起来象是水壶开水烧开,而且沸滚得不得了的时候,让人听了心烦意乱,恨不得将耳孔塞紧。轰,宽阔的河面上了,升腾起几道巨大的水柱。
旗舰凤凰号剧烈的摇晃了起来,李怀义脚下却好像生了根,一双铁脚板钉子一般,钉在甲板上,随巨大的舰体一起摇晃着。
锵,被激怒的李怀义咆哮了起来:“发炮,发炮!”
炮台的还击彻底激怒了大明舰队,大小战舰三百余艘,在开阔的河面上周旋,穿梭,总计超过五千门舰炮,疯狂的朝着炮台倾斜火力。战后统计,在短短半个时辰的炮击中,大明舰队消耗了大半弹药储备,总计发射了超过五万颗炮弹。
五万颗炮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希尔内斯炮台几乎被彻底摧毁了。
轰,凤凰号前甲板主炮再次轰鸣,舰体又是一阵摇晃,二十余斤的大铁球高高飞起,又呼啸着落下,正中一面坚固的石墙。重型舰载攻城重炮,和坚固棱堡的对决,分出胜负,
炮弹从高空落下造成的强大冲击力,使得该段石墙尽成纷飞的石块。
很多人未被碎石射中,也纷纷被从天而降的大石块击中,立刻便筋断骨则。再坚固的棱堡,也禁不住如此密度的重炮轰击,于是乎,棱堡式防御体系的神话,便在隆隆的炮声中破灭了。
更由于明军是偷袭,希尔内斯炮台仓猝迎战,人员,弹药都严重不足,大约只有一半不到的大炮打响了。而这些奋力还击的炮台,在开战半个时辰之后,便被强大的明军舰队大量摧毁了。中午时分,希尔内斯炮台陷落,大明舰队放出了小艇,派出步战队登陆,很快占领了这座伦敦城防体系的核心区域,也是制高点。
第一千四百零六章 摧毁
当明军水师步战队攻占了希尔内斯炮台,守卫炮台的英军便一哄而散了。明军在炮台废墟里,找到了十几门完好的岸防大炮,便将这些大炮调转炮口,居高临下的对准了
伦敦城,失去炮台掩护的伦敦城,实际上已经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下午,短暂的沉寂过后,隆隆的炮声又响了起来。
明军舰队,炮台组成的交叉炮火,猛烈的轰击了伦敦城内,多处具备战争价值的目标,包括多座军营,城墙,堡垒。
泰晤士河上,四层甲板战列舰,凤凰号。四千多吨的巨大舰体,横在河上,李怀义面前,是一座拥有一千五百多年历史的名城。一阵微风吹过,旗舰甲板上大红衣甲的水兵,用打湿的羊毛木棍清刷炮膛,哧,弥
漫的篜气升腾了起来。瞧着慌乱中,港口里,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的人影,属于征服者的畅快滋味,让李怀义竟有些失神了。作为开原兵学结业的新一代水师将领,李怀义可算是其中的佼佼者,
时年不过二十八岁,却凭借优异的结业成绩,在军中历任炮长,枪炮长,舰长,舰队总制官,一路步步高升。
李怀义心中是有些不踏实的,此时却扬眉吐气,他瞧见了锦绣的前程,一片光明。
“大人。”
“嗯?”
此时,他的副官瞧着一片慌乱的伦敦城,欲言又止。
李怀义便有些不悦,低喝道:“但说无妨!”
同样年轻的副官,便沉吟着道:“下官之意,这伦敦城,呃,下官以为应保全下来,不宜多造杀伤。”
李怀义面色不变,扬声道:“哦?”
副官瞧着他脸色,又委婉道:“下官以为,杀伤太重,不利于战,若英人明知必死,必自为守护,非良机也。”
李怀义便微微一笑,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西夷的秉性你有所不知,西夷,番邦蛮夷也,生而狼性。”
副官面色凝重,低下头,竟被说的犹疑起来。
李怀义又笑着道:“生而为人,务必良善自出,然生具狼性,便只能打疼它,打怕它,定要叫它长一回记性,狼,生来只臣服于强者。”
副官面色犹疑不定,最终却还是低下头,恭敬道:“大人高见。”此时,前甲板水桶粗的攻城重炮,清刷炮膛后,装填手又填入新的发射药包,同时一名炮手的大拇指按在火门上,防止气流倒灌引燃未净的余烬。又送入铁弹压实,在火
门处安上新的引火药,预备射击。
一抬头,李怀义便冷然道:“英人可曾遣使,投书来降?”
副官一呆,忙道:“不曾。”
李怀义一振军服,越发杀气腾腾了:“开炮!”随着年轻的李总制一声令下,轰,轰,轰,一艘搜高大战舰在河面上一字排开,隆隆的炮声又响了起来。尖利刺耳的呼啸声中,泰晤士河上硝烟密布,火光闪现,大颗大
颗沉重的铁弹呼啸而出,按照阿片商人提供的城防图,将炮口对准了英人的军营,堡垒,皇宫,再次狂轰滥炸起来。
伦敦城郊,军营。
“又来了!”
炮弹呼啸而来,轰的落在城外的军营里,就听到土石,营房不断垮塌的声音,还有士兵的惨叫哭喊声。轰的一声巨响,一处倒霉的碉楼直接被炮弹直接命中,这碉楼土木结构,下面设有矮门,上面可以盘据一些人员守卫,这类碉楼,应付铳子没问题,但在二十几斤重的炮
弹轰击下,偌大的木石结构竟然瞬间坍塌。
上面的火枪手,与下面躲藏的士兵,在惨叫声中,全面陷入土堆石堆中,被全体活活埋葬,内中怕难有几人可以活命。
隆隆炮声中,伦敦皇宫,白厅。轰,一颗大铁球呼啸着从天而降,蹦跳了几下破开一道石墙,碎石飞溅中,夹着大股的血雾,泥土夹着一些支离破碎的尸体,漫天飞舞。还有大批皇宫守卫扑倒在地,个
个灰头土脸,全身是血,几个伤兵却一时不死,痛苦地在地面爬行着,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声。轰,轰,英王查理一世居住的白厅,成了明军舰炮围殴的重要目标。威严高大的宫殿,一道道坚固的石墙,在舰队炮火的肆虐下瑟瑟发抖,冲天的浓烟很快升腾起来。那
一道道刺眼的烟柱,又为明军舰炮指引了方向。
一时间威斯敏斯特宫,圣斯蒂芬教堂,修道院在猛烈的炮火中,陷入血与火的地狱。大小炮弹乱射乱跳着,一些炮弹砸在坚固的石墙上,一座座历史悠久的石墙轰然倒塌。一些则越过城墙,激射向一座座高大的建筑物。将一些石屋,宫殿摧毁,一些倒霉
鬼被炮弹带中滚中,断手断脚,拼命的向身旁人惨嘶呼救。受伤的守卫,修道士,宫廷官员发出一阵阵哀嚎,火炮一波接一波,密集的炮弹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对聚集在皇宫,修道院里的皇室成员们来说,,挨炮弹的煎熬是那
样的漫长。许久之后,炮弹的呼啸声音由密转稀,终于彻底安静了下来。
开城八年,六月二日下午。大明远征舰队出其不易的偷袭伦敦,大获成功,残暴的大明舰队以超过五千门舰炮的强大火力,彻底摧毁了历史悠久的英伦皇宫。舰炮的肆虐过后,到傍晚时分,白厅街
上主要的宫廷建筑基本被炮火摧毁了,只剩下浓烟冲天的残垣断壁。
当日,深夜,躲藏在圣斯蒂芬教堂地下室里,面无人色的英王查理一世在御林军的保护下,扔下他的臣民仓惶向北方出逃了。翌日,清晨,明军水师步战队五千于众,登陆英伦,夺取了贮存在皇宫废墟中的三百多吨黄金,以及大量残存的艺术品,随后又放了一把火。同时,偷袭得手的大明舰队
,沿泰晤士河逆流而上,一路上横冲直撞,寻找并击毁发现的英国舰船,一些最好的军舰被俘虏,作为战利品被拖拽走了。六月三日中午,大明远征舰队抵达泰晤士河上最大的海军船坞,摧毁了岸上的炮台,在登陆部队配合上拆除了路上,河上的大量障碍,冲了进去。而此时负责守卫船坞的英军,已经树倒猢狲散,逃散一空了。
第一千四百零七章 折腰
当时英国人在船坞里停泊了十八艘主力战舰,每舰都在一千五百吨以上。大明水兵冲进了空无一人的船坞,很快俘虏了这些战舰,并且开始了对泰晤士河口长达数年的封锁。至六月二日晚,明军已控制了伦敦城大部,舰队开始离开伦敦,沿河
逆流而上,炮击了泰晤士河沿岸的十余个城市。英伦举国震动,英王向北方逃窜之后,群龙无首的英伦三岛陷入了极大的恐慌。驻扎在泰晤士河沿岸城市的英军,闻风而逃,高高悬挂着日月蓝底水师旗的大明战舰,趁
机深入英伦腹地,在泰晤士河上耀武扬威起来。
两日后,法国,马赛。明军重兵云集马赛城,此时捷报传来,偷袭伦敦的舰队大获成功,取得了惊人的战果。两日后,从英伦方向驶来的战舰,首尾相连,出现在平静的地中海。当一十八艘俘
获的英制战舰缓缓驶入马赛港,整个马赛都轰动了。
“那是威尔士亲王号?”
“还有公爵号,英国完了。”
“伦敦被摧毁了!”消息传开赶来围观的法国官员,议论纷纷,心情颇有些复杂,却有不少人松了口气,多亏了法国执政府态度,鲜明的投靠了如日中天的大明帝国。否则,被强大舰队摧毁
的便不是伦敦,而是马赛了。
傍晚时分,双喜临门,美洲远征军的捷报经历了千山万水,也传来了。
自纽约出逃的英,荷,西联军七万余人,覆灭于哈得孙海湾平原地带,顿时马赛城陷入狂欢。
当晚,马赛城举行了盛大的祝捷晚宴。
晚宴上,从不饮酒的马城多喝了几杯酒,一众明军将领皆有些狐疑,不就是炮击了伦敦皇宫么,王爷为何心情如此畅快。
“诸位,请满饮此杯!”
上首,马城面色有些红润,心情畅快了起来,下首千余人纷纷举起晶莹的玻璃杯,场景十分壮观。
“哈哈,哈哈,痛快!”一声长笑,二十年励精图治,从十六岁的少年熬到了中年,每日里战战兢兢不敢有一刻怠慢,时至今日当大明帝国的荣光照耀到英伦,终于可以松口气了。驻兵马赛,威
慑欧洲,马城开始认真的考虑退位让贤。
“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为。”美洲之地,尽入囊中,英王查理一世仓皇北逃,当大明帝国的日月水师旗飘扬在泰晤士河上,一场宿醉过后,醒来时全身酸痛难忍。马城意识到他已经不年轻了,如今,
他已然是个三十六岁,早生华发的中年人。
马城自知他的长处和短处,他虽然有后世的阅历,但是他并不擅长格物致知。用后世的话来说,他并不懂科技发明,就凭他的那点与常人无异的科学知识,也是搞不出来什么发明创造的。他的长处,在略知历史的走势。在略微地知道一点明末之后
,数百年中,国家因何而衰落的原因。既知道一点原因,虽庸人,亦可对症下药。
何况是他,才能不敢说太高,但也绝对非庸人可比的。只不过,却有一点,早前,他披坚执锐,浴血奋战,终打下了如今大好的江山。如今到了守成的时候,这副重担,马城可不打算一肩挑着了。大明帝国如今人口亿万,人
才辈出,这副担子是该找人分担一下了。又刚好,高义上了个重塑士风的条陈。马城经过认真的考虑,认为风气为天下先,这个思路实在不错。其实,要想振兴一个民族,振兴一个国家。身为上位者,能做的,
也就只有是从大的政策上去做出改变、做出引导。大明百姓亿万,有这么大的人口基数,其中学识出众者实在有太多了,不知凡几。为人君者,只需要做出正确的引导,剩下的其它具体细节,自然便有这些学识出众之人
来接着去办了。事事躬亲,一个人的能力有限,马城就算是文武全才,他能搞几个发明,他又能做出几个创造。
翌日,傍晚,地中海之畔。
马城在一众将领簇拥下,步入港口,沿途尽是英挺年轻的大明水兵,人人瞧见他都是一面灼热之色。
“万胜,万胜,万胜!”
“万岁!”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声响彻云霄,万胜山呼很快变了味道,山呼万岁声此起彼伏,让不少人变了脸色,诚惶诚恐起来。
“万岁,万岁!”山呼声中马城停下脚步,瞧着不远处几个军官,一排士卒振臂高呼,人人都激动的瞧着他,一张张神情灼热而又年轻的脸,涨的通红。马城微微一笑,挥了挥手,山呼海
啸声更是此起彼伏,经久不息。
“黄袍加身呀!”
马城轻轻叹了口气,身旁众将亦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要说还是吴三桂,吴大帅心思重,见机的快,见状一撩军服下摆,推金山,倒玉柱扑通跪下了。
“臣吴三桂,请陛下登大位,泽被苍生!”
此言一出,关宁军将领纷纷撩军服,跪了一地,老将张翼呆了呆,慢了半拍也赶忙匍匐在地,口称陛下。
“万岁,万岁!”
山呼万岁声中,马城昂然肃立在地中海在之滨,周围尽是护卫兵马,水师将士,港口上,战舰上一排排大红衣甲的士卒,纷纷跪倒,气氛此时灼热到无以复加了。
一声长啸,马城哈哈大笑了起来:“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一回首,马城笑的越发意味深长:“都起来吧。”
“吴帅,你也起来吧。”
这一声吴帅加重了语气,顿时将吴三桂吓的汗流浃背,却又不敢忤逆,只得尴尬的赶忙爬了起来。
“汉武、唐宗,够雄才伟略了。汉也不过四百年,唐也不过三百年,此事,不要再提了。”
“这皇帝老儿嘛,谁愿做,谁便去做。”
“马某可不愿做这笼中鸟,甚是无趣的皇帝佬,吴帅,你说是也不是?”
这一声吴帅又加重了语气,吴三桂忙擦了擦脑门上的热汗,恭敬道:“殿下,说的极是,下官一时忘形,请殿下责罚。”马城哈哈一笑,朝着一艘高大战舰走去,既然来到了风景如画的地中海,又岂可不游历一番。
第一千四百零八章 围猎
“问苍茫大地,谁住沉浮,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既来之,则安之,吴帅,莫辜负了这锦绣江山呀!”别有深意的一番叮嘱,让吴三桂一面肃然之色,赶忙应了。马城的雄心壮志,不想当个野心家,更宁愿千古流芳,至不济,也要成为始皇帝一样的人物,不是因循前代,
而是开创出一个新的时代。本来,张翼,吴三桂与诸位水师将领,给他预备了一艘一等大福船,作为王驾。一等大福船速度慢,又稳当,装满压舱石在海上航行时可不惧风浪。船上地方又大,王爷
住着也舒适些。马城却看也不看,快步登上一艘风帆战列舰,站在有些狭窄的甲板上,面前尽是风景无限的地中海,觉得胸中好似有一团烈火。轻轻闭上眼睛,他的志向,他的抱负,早
年披坚执锐,征战沙场的一腔血勇之气,渐渐平息了下来。睁开眼睛时却又心潮澎湃,前瞻历史,后望来世,他想一想中华曾有的荣耀,他又想一想若干年后,中华曾受到的耻辱。他觉得胸中的那团火,越燃烧越是炽烈,他激动
莫名,噩梦都结束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天下开太平。”
在众将瞩目之下,马城步至四层甲板,阵阵海风将大红衣衫吹的猎猎作响。
“我汉人之复,当兴如朝阳。千秋万世,华夏永昌。”
群臣望之,但见他似有沉郁,而神色坚毅,迎风而立,卷动了襟袖,飒飒作响。不少人的心头都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了一个词,雄姿盖世。
“殿下一代雄主,子孙万代,必铭记五内。”
“殿下英明!”
马城转过身来,哈哈一笑,说道:“马屁,就不必拍了,吴帅,可愿与马某同游这地中之海?”
“这……”舰上,吴三桂以下数十位关宁军将领,一颗心纷纷揪了起来,王爷这样提点了一番,还不明白的那便是蠢材了。王爷似萌生了退位之意,王爷倘若决意退隐了,关宁军吴
帅又当如何自处。吴帅倘若点了头,这一去怕是也就回不来了呀。夏国相早已汗流浃背,攥紧了拳头,大颗的热汗从脑门上,啪哒啪哒的直往下滴。他此时站在吴帅身后,偷偷一瞧,吴帅面色已然十分苍白,两股颤栗了。他又如何不知
大帅心中的彷徨,纠结呐。关宁军上下给王爷来了个黄袍加身,本以为大功告成了。却不料王爷去意已决,不为所动。再往四周围看,夏国相热汗消褪,又冒出了一身冷汗,周遭尽是王爷的侍卫,
岸上都是张翼所部,这便是个绝杀之局。
一旁,老将张翼自气定神闲,眼观鼻,鼻观心,做老僧入定状。然而他偶尔睁开眼睛,便饶有深意的瞧着吴三桂,观察他的行为举止,一言不合怕是便要斧钺加身。高大战舰上,马城仍保持着和煦的微笑,他既去意已决,又岂会给后
辈子孙,留下吴三桂这颗大地雷呐。今日,吴三桂倘若识相,那便仍是君臣相济,其乐融融,倘若不依,那便要血流五步了。
四层甲板战列舰,迎春号。甲板上气氛僵住了,底层甲板,密室之内,却有数十军兵看顾着一位大员,那大员行走之间,神态动作,竟和吴三桂有七八分相似,这竟然是一个替身。数十精兵都竖起
了耳朵,只等上面一声令下,便簇拥着假吴三桂冲出去。
良久,空气似乎凝滞了,沉闷的密室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声。
“撤!”
上头传来一声低喝,大家伙都松了口气,可算是雨过天晴了。
高大甲板上,吴三桂高壮的身体哆嗦了一阵,终颓然道:“下官愿往。”
“得咧!”
马城哈哈大笑了起来,一伸手便捉住吴大帅袖子,远远瞧着像极了君臣二人,把臂言欢,一团和气了。
“我之后,就不要摄政王这个位子了,权柄过重,终是不妥。”
“殿下所言甚是。”
“启航吧!”
咚咚咚,船头一面大鼓猛的擂了起来,数十战舰护卫着高大的迎春号,扬帆出海,只可怜吴大帅成了砧板上的肉,有口难言呀。
“万岁,万岁,万岁!”王驾乘坐的战舰,在护卫舰队的严密保护下,缓缓离港,马赛港乌压压又跪倒了一片,这亦是马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享受圣君的待遇。马城不过微微一笑,他也是经
过深思熟虑的,所谓慈母多败儿,他的十多个子嗣之中,并无出色的人才。就算真的黄袍加身了,又能如何。
以他几个儿子的才能,万万担不起这社稷江山的重任。
入夜,波澜不惊的地中海。高大战舰之上一片灯火通明,马城今日心情颇佳,又拉着不太情愿的吴三桂,登上了风景如画的海岸线,寻幽探胜。他亲提着一杆打造精良的猎枪,与麾下众将会猎于地
中海之滨,其乐也融融。六月天气仍十分凉爽,这围猎的阵势也未免太大了些。林间,几只水鸟冲天而起,砰,马城瞄了瞄便一搂火,火光一闪,硝烟散开,那几只水鸟却扑棱棱的展开翅膀,若
无其事的飞走了。
“啊?”
“哈哈!”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王爷的枪法也未免差了些,马城不免有些尴尬,他也不知多少年没碰过枪了,竟一枪走空出了丑。夏国相睁大了眼睛,赶忙端起火铳也瞄了瞄,砰
,一只大鸟悲鸣着跌落。
马城见状大笑了起来:“夏大人,好神射!”
夏国相忙笑了起来,心中却十分懊悔,恨不得狠狠往自家脸上,扇一巴掌,这不是抢了王爷的风头么。
却未料到王爷竟对他,大加褒奖起来:“当真不错,诸位都得向夏大人看齐了,这火枪神射,可是咱大明立国之本呀。”
“下官谨遵王命!”
“我来试试!”马城这一怂恿,各位手握兵权的大员,将领们纷纷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一时间地中海之滨的狩猎胜地,响起一阵密集的枪声。只可怜林中兽,海上鸟都遭了殃,被一众大明将领乱枪攒射,谁也不愿意在王爷面前现眼。
第一千四百零九章 释权
扑棱棱,夏夜,受惊的水鸟扑扇着翅膀,成片的飞了起来。砰,砰,砰,一阵密集的铳声过后,大红衣甲的士兵松开十几条猎犬,飞扑出去将猎物叼了回来,还朝着马城
摇着尾巴邀功。
“好畜生!”
马城大笑着夸赞道,一旁,老将张翼提着杆猎枪,眉宇间颇有些得色。
“殿下谬赞了,喏,这条北犬唤作晨雁。”
“殿下再看这条白戎,嘴短,细长,产自渭南。”
十几条凶猛的陕西细犬,咧着嘴,围着两人团团转,马城哈哈大笑了起来:“北番中山之君,有北犬,晨雁,不错,不错!”
“北番中山之君,说的是战国时魏文侯之子么。”
“王爷真博学也!”周遭响起一阵恭维声,让马城越发畅快了,二十年苦心经营,如今这大明军中不通文墨的粗鲁武夫,可真是很少见了。此典出自汉代韩婴所著《韩诗外传》,记载了许多
战国时的奇闻异事,读过此书的人竟还不少。
可见如今杂学大兴,这些往日上不来台面的奇文杂书,也登上大雅之堂了。
马城看着这些陕西细犬,心中喜爱,便撺掇起来:“换来,换来,我拿两匹上品辽东马,换你的北犬晨雁。”
老将张翼大摇其头:“不换,不换!”
“张老帅恁的小家子气,三匹!”
“成交!”
“哈哈哈!”众将哄笑声中,不远处吴三桂闷闷不乐,偷瞄着老将张翼,心中不免轻轻的叹气,倒是小看了这老奸巨猾之辈,他终究是太年轻了些。夜色正浓,马城与众将缺毫无睡意
,又生起篝火来烤些野味来吃。
此时唯独吴三桂闷闷不乐,马城瞧着他,不悦道:“吴帅为何闷闷不乐?”
要说吴大帅也真是了得,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赶忙打起精神,竟又笑道:“殿下,下官有一子应熊,生性顽劣,下官教子无方,真真是愁死个人。“
马城方有些释然,笑道:“叫他来,我替你管教。”吴三桂不惊反喜,不多时,吴应熊来到,此子倒是生的一表人才,行走之间,英气勃发,卖相着实是不凡的。可怜吴应熊云里雾里,瞧见王爷定定的看着他,竟战战兢兢
忙打起精神,施了一记军礼。
马城眯着眼睛,油然问道:“吴应熊,你会骑马么,铳法如何?”
吴氏长子吓了一跳,忙道:“标下不敢说会骑马,却也能骑劣马,亦不敢自夸射术精良,十中九的。”
“哈哈哈!”
哄笑声中,马城也气结道:“你还真是不谦虚。”
吴应熊吓的冒汗了,这时候便有看出吴三桂的手段,吴大帅忙道:“臣子,只知道忠心朝廷,不知道谦虚二字何意。”
“此话怎讲?”
“谦虚虽能博取个人的名声,但是却因为隐瞒了能力,臣子虽不才,不屑为此。”
“哈哈哈!”
马城不由得大笑,说道:“好一个不屑为此,找一匹烈马来。”
一伸手,抄起打造精良的一杆猎枪,掷了过去,吴应熊忙接枪在手,傻愣愣的站在那里。
马城又大笑道: “你去骑马,我要便在这里,亲眼看看你怎么个,能骑劣马,十中九的。”
吴三桂一个眼色使过去,忙道:“谢殿下恩典,应熊,去吧!”
早有侍卫在两百步外竖好了靶子,高头战马也牵了过来。
希律律,吴应熊这一翻身上马,围着靶子兜转几圈,骑术竟颇有些不凡。
“好!”
人群中,夏国相先叫了一声好,但只见吴应熊策马加速,冲向靶子,马蹄声中砰的一声铳响,靶子应声倒下,喝彩声响了起来。
震天的喝彩声中,马城昂然起身,微微一笑:“赏!”
“子承父业,关宁军以骑战起家,有此骁勇后辈,后继有人了呀。”
欢呼声先安静了下来,不久,又想起一阵更热烈的欢呼声。
“谢殿下恩典!”
吴三桂亦心中狂喜,扑通跪地,竟老泪纵横了:“王爷圣明呀!”君无戏言,吴应熊这一枪,给他换来了关宁军第二代主帅的位子,难怪关宁军上下要欢欣雀跃了。于是乎,一些小小的龃龉,便随着吴氏子应熊的上位,皆大欢喜了,关
宁系众将从夏国相以下都松了口气。
翌日,清晨。吴三桂猛的翻身坐起,越琢磨这个事情越不对劲,一拍脑袋,吴大帅深深的懊悔起来,他又犯了一回傻。以王爷的性子,为了安抚关宁军上下,关宁军主帅这个位子,本
来就是他儿子的呀。这倒好,他聪明反被聪明误,不好开口再要好处了。
“罢了。”
吴大帅又有些泄气了,斗智,斗力,他都差的太远了。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唉!”吴三桂毕竟是天底下有数的枭雄人物,轻轻一叹,既事已至此,他功名利禄之心倒也熄灭了。于是乎,开城八年,坐镇突厥的关宁军主帅,吴三桂去职隐退了,其子吴应
熊接任主帅一职,夏国相为副将。吴三桂这一去,关宁军割据一方,自立为王的可能性,也就基本上不存在了。六月中,西北总督祖大寿请辞,去职。一方总督去职这可是大事,朝野沸沸扬扬的议论了半个月,接任西北总督的人选,却让人大吃了一惊,竟是正在西伯利亚修城池的
袁崇焕,袁大人。这个人选倒是足以服众的,一时间纷乱的人心安定了下来。西北之地波澜不惊,顺利完成了权利交接,只可怜袁崇焕袁大人这些年,起起落落,在西伯利亚修了好些年的
城墙,最终修成了正果,荣升了总督,却已然对官位,权势,名利看的淡了。
这可也是废话,搁谁在西伯利亚修上几年城墙,风餐露宿的,于功名利禄也早就看淡了。袁大人接到任命,还是抹了把老泪,朝着南边辽王府方向,拜了三拜。他心里明镜一样,王爷调他去西北干啥去了,还干他的老本行,修城墙呗。早些年他煞费苦心,吵着闹着要在辽东大兴土木,叫嚷着要把城墙修到建州去。如今可算是一偿所愿了,去西北广袤之地,修个够吧,这一修就又是十年。
第一千四百一十章 悍匪
六月中,地中海西段。
四十余艘护卫战舰,首尾相连通过了狭窄的直布罗陀海峡,面前豁然开朗了,碧海蓝天一时间尽在眼前。然而明军护卫舰队却紧张了起来,掀开大炮上的雨布,望台上都是双哨,亦全神戒备。
一出直布罗陀海峡,再往前可就是巴利阿里群岛了。
此群岛地处西地中海,位于伊比利亚半岛、法国南部和北非之间,由一系列的岛屿组成,整个群岛海岸线长达一千两百里,由两大岛群组成。东岛群较大,西群岛较小,覆灭的西班牙帝国海军残部,长期盘踞于此。
由于此处群岛地理,水文,潮汐都十分复杂多变,故此剿灭这股顽敌,是十分困难的事情。
“殿下,不能再往前了。”
“殿下,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呀!”
舰上众将苦劝起来,再往前,可就是大佛朗机海盗船横行的群岛地带了。
马城面色便有些不悦,平静道:“四十余艘战舰,全副武装,士卒五千,竟怕了几艘海盗船?”
众将苦劝不果,只好调动舰队,排开队形,浩浩荡荡的杀向东群岛。
中午时分,日正当空,巴利阿里东群岛的轮廓,映入眼帘,海岸线郁郁葱葱,竟别有一番洞天。
“好景致!”
见此景致,马城不由得心旷神怡,却又瞧见群岛中央的海岸线上,安静的停泊着几艘战舰,悬挂白底血十字的大佛朗机旗,虽狰狞可怖却显得十分破旧。呜呜呜,护卫舰队却如临大敌,吹响了备战的号角。
“莫慌,莫慌,稳着点!”
“混账,惊扰了王驾你该当何罪!”
叫嚷声中,护卫舰队分出十余艘战舰,杀气腾腾猛扑了过去。那几条西班牙海盗船,竟十分嚣张,缓缓离开海岸线,升起风帆迎了上来。
“好胆,不知死活!”
明舰上又是一阵咒骂声,马城却畅快的大笑了起来,昔日无敌于海上的大佛朗机舰队,连遭重创,如今也只能沦落为不入流的海盗,专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轰,轰,十余艘明舰亦被激怒了,与三条海盗大船激战在一处。
年久失修,又长期缺乏保养的老旧战舰,又如何能敌的过如虎似狼的大明舰队。隆隆炮声中,不知死活的三艘西舰,很快便付出了惨烈的代价,一艘中炮倾覆,另外两艘见势不妙,慌忙逃窜,却又被速度奇快的明军快速风帆战舰,冲上去乱炮齐发。一艘战沉,另一艘歪歪斜斜的逃离了战场。
一场短暂的海上遭遇战,暂时平息,大明舰队却打红了眼,仍在旁游弋,不肯退走。马城亦是早就不耐烦了,直布罗陀海峡入海口,这是交通要道也是地中海咽喉,却被大佛朗机海盗长期控制,这算怎么回事呐,不像话。
出海游玩变成了剿匪作战,马城一力主战,可是把张翼,吴三桂等人吓坏了,忙派遣快船调兵来援。
入夜,明舰大咧咧的在浅海处抛锚,过夜。
旗舰上,两个亲兵提了几个海盗兵,便像提个小鸡似的,往前走了两步,重重地扔到马城脚前,马城面无表情,端起案几上的茶碗,抿了一口。瞧着这几个海盗也太惨了,长期在海上漂泊,一个个又黑又瘦的不成人形了。
又瞧着一个精通番语的军官,审问那俘虏:“你叫什么名字,职务。”
几个俘虏刚刚从海里捞上来,身上都带着血迹,脸上也是青一块儿、紫一块儿,被丢在地上后,半晌没爬起来,可见早先受到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严刑拷打,索性就趴在地上,耍起无赖来了。
“哈哈哈!”
“蛮夷!”
四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哄笑声中,却有一个又黑又瘦,蓬头垢面的狠角色,爬了起来,踉跄着扑向马城。
“好胆!”
“拿下他!”
咒骂声中亲卫涌了上去,按住了,出鞘的战刀架在脖子上。
“呸!”
那瘦小海盗虽被刀架着脖子,动弹不得,这一声“呸”,声音很微弱。
马城却大感有趣,笑了起来:“有骨气,还是个女子。”
“嗯?”
众将皆侧目以对,有人拿手在她脸上抹了抹,擦掉污垢,竟露出来一张眉清目秀的女子脸蛋,仍是朝着四周围龇牙咧嘴,好一只烈性的雌豹子。
马城此时,又笑着道:“问问她,大佛朗机国的男人,都死绝了么。”
“哈哈哈!”
舱中便又爆发出一阵哄笑声,那女子虽烈性却又无可奈何,这便是战败者的屈辱,如此绝望,无助。
“来人,赏她一碗酒。”
“遵令!”
很快亲兵捧了碗酒上来,弯下腰,放到那烈性女子的面前。
马城微微一笑,戏谑道:“问问她,敢喝么。”
这女子果真烈性,被刀架着脖子站不起来,便就这么趴着,把酒一饮而尽,喝得太快了,又被呛住,咳嗽出来,满脸都是酒水。
马城看得哈哈大笑,伸出大拇指,赞道:“好烈性的女子!”
“带下去,给她换身衣裳,另两外,拖出去砍了!”
“遵令!”
几声应诺,亲兵将挣扎个不停的女子带走,另两个海盗兵早吓傻了,哭爹喊娘的嚎叫起来,不久嚎叫声戛然而止,尸体扑通仍进海里,连个浪花也没翻起来。
舱中马城神色如常,笑道:“赌一赌,此女必然来历非凡。”
“哦?”
张翼先笑着道:“殿下怕是看走眼了,无非是山野之民,缺些教养,莫非殿下对此女……哈哈。”
众将再次哄笑了起来,却不料过了半晌,那女子又被待会舱中,身上污垢洗净了,换上了一身红色大明军服,金发碧眼,眉清目秀的俏丽样子,竟别有几分域外风情。众将顿时目瞪口呆,相顾无言,这女子身上的气质却是瞒不过人的。虽烈性却也有些优雅,瞧着还真非凡品。
这女子俏丽舱中,昂起头,金发披散,瞧着马城的蓝眼睛仍有些不屑。马城自然不会与她计较,面色沉静,从这烈性女子的神态,做派,却想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船坚炮利,百万大军可以征服欧洲么,多半是不成的。
第一千四百一十一章 招降
这金发美貌女子俏立舱中,明军众将竟相顾无言,这般姿容秀丽的女子竟如此烈性,彪悍远胜大明女子,着实令人吃惊。马城此时亲自审问她,先给个甜枣吃,和颜悦色地问事儿,效果往往不错,要远比一味的拷打强得多。
果然,马城就换了个脸色,温言问道:“说出你的军衔,职务。”
这女子露出真容,倒显得有些矜持了,只骄傲的高抬着下巴,不言不语。
“狂妄!”
一阵咒骂声中,马城仍温言道:“你可愿降?”
金发女子倒很干脆,昂然道:“阿拉贡王国的后裔,只有断头的战士,可没有摇尾巴的狗。”
“可惜,可惜!”
马城挥了挥手,说道,“拉出去,砍了。”
等亲兵们按着她,拉到舱门口,又交代一句,“这是个烈女,下刀的时候看准了,快一点,麻麻利利地送她上路。”
此时,亲兵又从舱外,推搡着带进来一个年轻的中校,鼻青脸肿的中校挨了一顿打,早面无人色,双股颤抖,被推进舱里便双手伏地,便就膝行着,用膝盖爬行,来到马城身前,头如捣蒜,猛力磕头。
马城面沉似水,没好声色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恩里克,海军中校,明国大人饶命呀!”
“说出你的职务。”
“皇家海军拉方丹号,枪炮长,大人饶命,我愿意投降!”
“恩里克,什么名字不好起,起这么个名字,依我看,你该改名叫软脚虾才对。”
中校磕头如捣蒜,黄忙不迭的说道:“明国大人说的是,小人这就改名,大人说我叫什么,我就叫什么!”
痛哭流涕的中校往前爬了点儿,想伸手去拉马城的靴子。
马城面现厌恶一色,一脚把他踢开,低喝一声:“这样没骨头的蠢物,留着何用,拉出去,砍了!”
两个亲兵叉了恩里克都就走,中校痛哭流涕,拼命挣扎着,嚎了起来:“明国大人,大人,小人愿降,小人投降了!”
可怜这恩里克中校,多说了几句没骨气的话,不久,外面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扑通,尸体扔进了海里。
马城又瞧着那金发女子,奚落道:“你的同胞,可没你这样硬气,窝囊的很呐。”
“哈哈哈!”
哄笑声中,金发女子面色十分难堪,虽羞愤却低头不语,方才那个恩利克中校拙劣的表演,让她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马城神色又是一整,面无表情道:“降不降在你,不降,我便下令将你的同袍弟兄,通通处死。”
金发女子又缓缓抬头,竟口吐汉话,有些虚弱道:“你这个屠夫。“
“好胆!”
“王驾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砍了!”
咒骂声中,女子听到王驾二字,瘦弱的身体微微一颤,终闭上眼睛,痛苦道:“好吧,我投降,你赢了。”
微微一笑,马城心中明镜一样敞亮,此女既气度不凡,又口吐汉话,这可真是逮着条大鱼了。果然稍加讯问,这异族金发美貌女子,年纪尚轻,又如何能是马城的对手,当即心中紧绷的防线坍塌,屈辱的投降了。
不久,这女子的身份便查明了,此女名叫胡安娜,血统纯正的阿拉贡王朝后裔,这可是妥妥的贵族女子。此女因身份高贵,又有王室血统,在这一带的海盗群中,颇有威望。将那女子关了起来,张翼,吴三桂一干将领,便心中有数,王爷这是起了爱惜人才,起了招揽之意。
老将张翼掐着短须,笑道:“王爷方才这几句骂,真说到俺的心窝里去了,对那等没廉耻的东西,正该如此!”
“这样没骨头的东西,杀了干净。”
一阵恭维颂扬声中,总归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说什么都是道理。
翌日,清晨。
在直布罗陀东群岛过了一夜,第二天大清早,紧急来援的大明战舰,已在赶来的路上,当面之群岛周围,却出现了大批敌船的踪迹。三五成群的海盗船从四面八方赶来,凭借着岛屿的掩护遮遮掩掩的,正在集结。
到中午时分,日正当空,集结在西群岛的海盗船已超过百艘。马城麾下众将,不惊反喜,人人都是一见面振奋之色,唯独那金发女子胡安娜,面如死灰,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赶来救她的同袍一步步进入陷阱。
马城这一生打了多少仗,怕是数也数不过来,只略施小计也便马到功成。他以胡安娜为诱饵,以四十余艘战舰的兵力,在东群岛海域游弋了整个上午,方假作不敌。四十于舰在海面上打了个转,施施然往东北方海峡方向退却。
明舰这一退却,越聚越多的海盗舰队果然上钩,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完成集结后猛追不舍。
下午,旗舰上。
马城站在高高的上层甲板,身旁站着五花大绑的金发贵女胡安娜。撤退中的大明舰队,航速不紧不慢的,落在队尾的几艘飞燕船,还不时嚣张的发炮射击,隆隆炮声中,贵女胡安娜脸色苍白,再也没有一丝血色。这骄傲的贵女,亲眼见证了大明摄政王的谋略,布局,此刻不得不低下了她高贵的头。
大明舰队的战术,谋略,让她的同胞们看起来,更像是一群没脑子的蠢货。海风徐徐吹拂起她的金发,隆隆炮声中,胡安娜抬头看着前方越来越狭窄的水道,海峡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心中也越来越凉。海峡那头,看不见的海面上,必然有一支强大的明国舰队,张开了血盆大嘴,扬起了炮口,选好了伏击的位置,就等着她的同胞们去送死了。
偏偏,她什么也做不了,这种煎熬让她绝望,低头了。
转瞬间,退而不乱的舰队快速通过了海峡,面前豁然开朗,海峡另一端开阔的海面上,大小战舰密密麻麻的排列着,严阵以待。
隆隆炮声中,马城看着她,微微一笑:“这些人,都是因你而死的。”
贵女胡安娜瘦弱的身体一颤,终于低头了:“尊贵的明国亲王殿下,我和我的同袍,愿意向你臣服,做你忠实的子民。”
马城又是微微一笑,笑意很快收敛了,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在这贵女脸上掐了掐,却也不急着下令招降。
第一千四百一十二章 围攻
海峡东头,贵女胡安娜瞧着百余艘明舰,排开阵势,布好口袋,便如同掉进了冰窟窿里,万念俱灰了。
马城却不紧不慢,温言道:“炮,国之重器,你瞧瞧,我皇明铸造的这些舰炮,可堪一战?”
胡安娜屈辱道:“大明国的炮,自然是极好的。”
马城又不紧不慢道:“你再瞧瞧,炮长四米,重五千斤,口径一百五,弹重二十四磅,定装火药包……如何?”
胡安娜绝望的闭上眼睛,此时,假作败退的护卫舰队,已穿过了海峡,后头是紧追不舍的百余艘海盗船,对前方的危险仍一无所知。
一旁,老将张益忙道:“殿下,贼寇若不顾一切胡乱轰来,碰巧轰到咱们就不好了,咱们还是避一避吧。”
马城微微一笑,笑道:“好,咱们去避一避吧,女士,您先请。”一旁如虎似狼的亲兵,将神色木然的胡安娜扭了下去,马城从容走下了甲板,再看倔强骄傲的阿拉贡贵女,依然木木呆呆的形容死人。此时海峡西侧,杀气腾腾的海盗舰
队,群狼一般扑了上来。
海盗舰队旗舰圣克鲁斯号,瞧着明舰落荒而逃,此时亦是一片欢腾。
身材高瘦的西克舰长,放下单筒望远镜,沉吟着问道:“卡洛斯,你认为他们有什么计划么?”
他的副官卡洛斯少校,得意的说道“我猜不出什么计划。我只知道,他至少不会坐以待毙。”
“开炮吧,上校!”
“上校,开炮吧,不能再等了,他们快要逃掉了!”
西克舰长瞧着前方狭窄的水道,有些犹豫,又沉吟着问道:“卡洛斯,你认为他们的主力舰队,会在哪里?”
卡洛斯少校急切的说道:“他们的主力舰队还在港口里,好好的停着呐,我的上校,快下令吧!”
咬了咬牙,西克舰长似乎别无选择了,他的战舰情况很不好,缺乏食物更缺乏弹药,而眼前这些慌不择路的明国战舰,对他的诱惑实在太大了。
“冲上去,开炮!”
“冲上去,俘虏他们,我们需要这些新式战舰!”随着上校一声令下,圣克鲁斯号甲板上一片欢腾,乱炮齐发,前方不远处落在后队的几艘明军飞燕船,遭了殃,在密集的弹雨打击下,使出了全身解数,不停的转向,机
动,看上去显得十分狼狈。
“哈哈,这些懦弱的明国人,只会象兔子一样逃跑!”
“快快,冲上去!”不久,百余艘海盗战舰排成了一字长蛇阵,争先恐后的驶入了狭窄的海峡水道。直布罗陀海峡这地方,为什么说是交通咽喉,这地方的水道是很狭窄的,一旦进入,再想
转向,掉头可就难了。吱呀,风帆战舰高速航行,木料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不停发炮的圣克鲁斯号,一马当先通过了海峡,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场噩梦,面前豁然开朗的海峡东头,两百多艘大
明战舰早已排开了阵势,严阵以待了。
“转舵,右转舵!”
“快转舵!”
冲在最前面的圣克鲁斯号,一片慌乱中,一头撞进了大明舰队主力的怀抱,此时转舵哪里还来得及。
“卡洛斯,这个混蛋!”
“抓住他!”西克舰长愤怒的嘶吼声中,扑通,甲板上有人跳海逃跑了,猜也知道是谎报军情的卡洛斯少校,跳海了。死寂,绝望中,猎人变成了猎物,三层甲板战列舰圣克鲁斯号,
成了十余艘大明战舰围攻的可怜猎物。大明舰队主力,此时进入了慢速迂回状态,派出十余艘强大战舰,一字排开,冲着圣克鲁斯号便是一轮齐射。轰轰轰,火光闪现,一门门侧舷火炮次第开火。距离相隔约
七八里,炮弹散乱落下毫无准头,大多数落在海中。既便是如此,十余艘战舰组成的齐射火力,仍是让圣克鲁斯号成了活靶子。明军旗舰上,眼瞧着冲在最前头的敌舰,在雨点般密集的炮火攒射下,中炮起火,首次参与海
战的亲卫们纷纷欢腾了起来。
老将张益亦大开眼界,哈哈打笑了起来:“杀鸡焉用牛刀!”
马城亦畅快的笑了起来:“围上去,打!”随着马城一声令下,训练有素的大明舰队,阵型又变,旗号联络下从一字排开,转换成半圆形的围攻阵型,口袋一样兜了过去。正赶上当面敌舰,一艘搜从狭窄的海峡里
,升着满帆驶了出来。
慌乱中,大批敌舰和大明舰队,撞了个满怀。一阵海风刮过,海峡东段诡异的刮起了旋风,让战舰转向便的更不可能,海上作战可不比陆地上打仗。对航线,洋流,风向的判断,这都需要极高的要求,哪里是想掉头
就能掉头的。
一张大网,兜了过去,一门门侧舷火炮组成了交叉火力。轰轰轰,一阵闷雷般的轰鸣,进入射程的一百多艘战舰,侧舷火炮尽皆在数息之间发射,场面何其壮观。顷刻之间,驶出海峡的十余艘敌舰,便遭受到毁灭性打击,滚滚
的浓烟腾空而起。片刻之后,又是一轮齐射,被大火吞噬的圣克鲁斯号,又挨了一炮,当即向一侧倾覆,露出了长满青苔的船底。
瞬间,八百多水手落了水,慌乱中拼命挣扎着,扑腾起来。痛苦的呼喊,惊恐的嚎叫回荡在直布罗陀海峡东段,受创严重的另几艘海盗舰上,已经开始有人弃船跳海。慌乱中,溃败成军的海盗船,有的向两侧转舵,有的试图掉头
,慌乱中挤成一团。
轰,一身闷响,慌乱中几艘海盗战舰,撞到了一起,水手下饺子一样掉进海里。
扑通,马城身旁骄傲的西人贵女,扑通跪地,虔诚的央求起来:“仁慈的明国亲王殿下,英明的东方君主,求你开恩吧。”马城却不为所动,神色如常,一双冰冷的眼睛看着她,常年征战,身处上位养成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让骄傲的贵女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不敢正视他,却也只能痛
苦的闭上眼睛。
“睁开眼睛,看着我!”马城话音不疾不徐,也不甚严厉,却让胡安娜如中雷击,又哆嗦了一下,赶忙睁开了惊恐慌张的眼睛,惊恐的看着他。
第一千四百一十三章 少壮派
在马城肃杀的注视下,骄傲的金发贵女崩溃了,捧着十字吊坠虔诚的祈祷起来。
马城冷然看着匍匐脚下的金发贵女,冷声道:“我可以让你们生,也可以让你们死,神可救不了你们。”
轰轰轰,密集的炮声中,挤成一团的海盗船在连连中炮,起火,在大明舰队的围攻下陷入水深火热。金发贵女绝望,无助,最终匍匐在马城的脚下啜泣了起来,什么尊严骄傲都不要了。
“劝降吧。”
马城低沉的说道,胡安娜瞬间解脱了,瘫软一旁失去了生气。日月大旗翻卷,大批明舰停止了炮击,围拢过去,杀气腾腾的士兵抄起各种火器,登上了甲板,损失惨重的海盗舰队再无反抗之力。
“一网就擒!”
“哈哈,从此水道匪患,不复存在了。”
一场大捷,让明军水师将士欢欣雀跃,许多人都是头回跟着王爷打仗,竟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得了一场大捷。
“万岁,万岁!”
山呼声此起彼伏,海面上攒动的人头,随着波浪沉浮,一只只战战兢兢的鹌鹑被捞了起来,在猎猎作响的日月大旗下,瑟瑟发抖。
数日后,直布罗陀港。
素清了盘踞在东群岛的西班牙海军残部,海盗,西群岛之敌闻风而逃,头也不回的逃窜到北非去了。困扰海峡水道多年的匪患,竟一战肃清,大明水师很快控制了直布罗陀海峡,并彻底封锁了泰晤士河入海口。
开城八年,六月末。
英伦三岛与外界的联系,彻底断绝,真正变成了三座孤岛,从此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半殖民历史。数十年间物资匮乏,粮食稀缺,唯一畅通无阻的便是阿片贸易,很快在英伦盛行起来。
六月三十日,逃窜至苏格兰地区的英王查理一世,在登陆明军的步步紧逼之下,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份了。
六月末,英伦,爱丁堡。
穷追不舍的大明舰队在英伦中部,大咧咧的登陆,两千步战队杀气腾腾直逼爱丁堡,一片慌乱中。有恃无恐的明军在舰炮掩护下,竟以两千兵力进攻爱丁堡,半日间便击溃了少量出城反击的英军,中午时分,爱丁堡守军大部闻风而逃。
中午,日正当空。
数百明骑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冲进城内,爱丁堡总督下令投降了。
不久,迎风招展的日月大旗,插在了爱丁堡总督府,高大威严的上方,迎风被吹的猎猎作响。
捷报传到直布罗陀港,马城鄙夷的笑了起来:“龙虾兵不过如此,他们不会打败仗。”
一旁,吴三桂忙道:“殿下可是将下官,说的糊涂了,打败仗还要经验么?”
“这是自然,你关宁军打仗,见势不对,逃跑的时候错落有致,长幼有别,同乡互相搀扶,每个人都能跑掉,也不会有人受伤,而且跑的很快很快。便是浙军、北方镇守边关最精锐的马队,论起打败仗,也不如你关宁军。”
吴三桂脸色便有些尴尬,忙道:“殿下谬赞了,谬赞了。”
马城却正色道:“你不必羞愧,打败仗也是一门学问,英伦人恰恰就是从来没吃过败仗,故此,这一败便是溃败之势。”
“哦?”
吴三桂面色仍有些尴尬,细细思索起来,也不知该做何感想。马城这一番论断,倒并非调侃,英军在战场上的表现,很快便验证了他的论断,可真是一溃千里了。这确实是一支只会打胜仗,不会打败仗的军队,在明军咄咄逼人的进攻下,养尊处优的高级军官们,做出了一系列昏聩的决定。
明军来势汹汹,从东,南两个方向逼近苏格兰地区。为了避免被包围的命运,慌乱之下,英军指挥官们纷纷做出了弃城而逃的昏庸决定,弃坚城不守,扔下大批辎重武器,成群结队的北撤,试图在苏格兰地区稳住阵脚,重新集结兵力。
骁勇善战的龙虾军,就这样被无能昏庸的贵族军官们,硬生生弄成了一盘散沙,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窘迫境地,偏偏又遇到了战术变化多端,登岛作战经验丰富的大明水师,那更是雪上加霜了。
开城八年,七月初。
登陆明军以少量兵力,虚张声势,很快将英伦南方,中部的主要城市一个个的攻占。明军主力却虚晃一枪,借着强劲的东南风,奇袭位于英伦三岛最北端的港口,苏格兰首府因佛尼斯港。
英伦是一个岛国,四面环海,在占尽优势的大明水师面前,焉有不败之理。
七月二日,凌晨。
奇袭因佛尼斯港的明舰,借着潮汐,夜色的掩护,突然出现在苏格兰东北方的宽阔海面上。隆隆炮声中,黑洞洞的炮口扬起,对准了港口便是一轮齐射,龟缩在港口里的大量英舰,
在密集的炮火奇袭下,不到半个时辰便沉没十余艘,其余尽皆受创。
战至天亮,数十轮齐射后,明军连舰炮都打红了,需要冷却防炸膛,此时一片狼藉的杆港口,剩下的全是正在熊熊燃烧,倾覆的战舰。战至此时,曾经欣欣向荣,战力不俗的英伦海军几乎全军覆灭了。一个大航海时代崛起的世界性帝国,尚未来得及施展抱负,便被扼杀在摇篮里。
又两日后,傍晚。
李怀义一脚踩在苏格兰首府的土地上,周围全是杀气腾腾的虎狼之士,另有几位青衣小帽的大明海商,也下了船。
李怀义瞧着这几位从威尼斯赶来的粮商,不敢怠慢,温和道:“大军远征作战,军粮方面,全仰仗诸位了。”
“不敢当。”
“李帅放心,这是我等分内之事。”
作为大明军中第三代水师将领,又是少壮派,李怀义有些瞧不上这些海商,却也不愿意得罪了,好言好语安抚着吧。英伦夜雨,入夜又已渐深,较之来时,风更加的凉了,李怀义下意识地紧了紧红色大氅,哗哗的大雨中,在亲卫护卫下走进港口。却只见港口里,地上跪倒了一片英兵,怕不下百余人。跪着的都是俘虏,其中尚有几个高级军官,一个个落汤鸡一般。
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抵抗
“这些人,为何跪着?”
“回大人的话,这些英兵不愿降,故此先让跪着,淋淋雨,醒醒他们的脑子。如若还是不知好歹,却也就怪不得咱们,心狠手辣了。”
李怀义眉头皱了皱,冷声道:“不愿降,那就杀了。”
“遵令!”雪亮的战刀高高举起,刀光闪现,白余颗人头落地,掀起了李怀义所部明军,在因佛尼斯城的血腥之旅。此地民风出了名的彪悍,李部士卒杀气腾腾在港口登陆,涌进了
城内,却在城内遭遇了激烈抵抗。李部这一路打的顺风顺水,却突然遭遇了激烈的抵抗,李怀义勃然大怒,下令格杀。
城内,激战骤起。哒哒哒,数十骑兵策马疾驰,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冲进城内,却迎头遭遇了一阵密集的铳子。希律律,战马悲鸣,当先数骑翻身栽落,余下的纷纷像街道两侧,躲避密集的
弹雨,铳子横飞,硝烟升腾了起来。
轰,四蹄修长健美的战马,轰然撞进一处商铺,马上矮壮敦实的骑兵,重重的摔进一团棉花里。
“呸!”
险死还生,骑兵揉着疼痛的肋部,瞧着一旁倒毙的爱马,恨恨的吐了一口血沫。
“人呐,死光了么!”
愤怒的咆哮声中,几个落马的骑兵有些狼狈的滚了进来,棉花铺里顿时一片嘈杂,被撞翻的杂物撒了一地。
“李头!”
“他姥姥,这些西夷好大的狗胆!”
咒骂声中,李队官瞧着几个熟悉的部下,心中稍安,便低喝道:“放信号,求援!”一骑从怀中掏出火褶子,吹了吹,火头一闪便点着了信号火箭,嗖,一支求援火箭歪歪斜斜的冲上高空,援兵未至,却引来了不少据称死守的敌兵。砰,砰,砰,激射的
铳子将木门,窗户打的四分五裂。李队官从腰间拔出手铳,往外面一探脑袋,砰的一铳便搂了火,四人隔着一道木门,与胡乱发铳的西人对射起来。嗖,一支劲箭擦着耳朵掠了过去,李队官一缩脖子,利
箭深深的扎在地上。
“呸!”
李队官又吐了口血沫,外头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听不懂的番话,让他血勇之气升腾了起来。
“手炮!”一咬牙滚到了倒毙的爱马一旁,一伸手,从马背上的褡裢里,便取出一杆预先状态好的手炮,抱在怀里。手炮,这玩意是早些年大明军工,傻大黑粗风格的产物,结构简
单,长约一尺五分,有握把,有炮身,通体以精铁打造,也有一些青铜造的。手炮,这玩意在几百年前,火枪尚未普及的年代,十分普遍。然而火绳枪技术成熟之后,这东西便很快被淘汰掉了。然而明军中仍有少量装备,专门配给侦察骑兵,便是
防备着被围攻时,装满炮子,一手炮不分青红皂白轰过去,威力奇大无比。自然,随着大明工匠冶炼技术的提高,手炮越早越精良了,射程,威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如今大明侦察骑兵装备的手炮,二十步内可有效杀伤,三十步内仍可伤人,
真真是应付巷战围攻的利器。一翻身,一楼火,轰,一阵呛人的硝烟升腾起来。火光一闪,数十颗炮子轰了出去,外头顿时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西人不料大明骑兵,竟随身携带着如此神器,猝不
及防挨了一手炮,十余人捂着脸嚎叫着扑倒,痛苦的翻滚起来。手炮这玩意不求杀敌,只求伤人,可说是精锐侦骑应付围攻的利器。
将手炮一声,又是一声低吼:“杀!”
一跃而起,矮壮敦实的红色身影,握着雪亮的马刀便扑了出去。
噗,一碰黑血冲天而起,四人趁乱闯入敌群,百锻马刀左劈右砍,震天的喊杀声响了起来。
城外,泥泞中。入夜,雨势变弱,李怀义的脸色却越发阴沉了,城内火气,喊杀声震天,这让心高气傲的李大人心中无名火,熊熊燃烧了起来。不久,冲进城内的一些明军,竟在密集的
弹雨,劲箭袭击下,有些狼狈的逃了回来。
数十明军,在李怀义阴沉的注视下,逃的颇为狼狈,后头不远处竟有一些西人,甚是勇猛的追杀而至。
“这!”
“混账!”
凄迷的夜色中,乱兵竟没头苍蝇一般,直奔着李帅立足之处,汹涌而来,李怀义身旁参谋官们纷纷咒骂了起来,赶忙组织起防御。
“列队!”
“整队,整队,混账东西!”咒骂声中,恼羞成怒的明军一队队蜂拥上前,排成横队,架起燧发火枪,呼啦啦的瞄准了前方。泥泞中,连滚带爬讨回来的数十明军,羞愧不已,被军法队当场缉拿,后
方不到百步远,便是喊杀声震天,疯狂涌来的当地居民。
“混账!”
逃回来的一些明军,被军法官当场赏了几鞭子,面如死灰。
“拉下去,军法从事!”
几十条汉子被缴械,扯掉帽盔,领章,面色苍白的架走了,
此时,李怀义却木然道:“罢了,革除军职便可,脑袋且留着吧。”
“遵令!”
“谢大帅开恩!”
李怀义宽大处置了几十个败兵,一抖大氅,瞧着前方蜂拥而至,服色杂乱,身材高大却有些污秽的乱民,不由得咧了咧嘴,冷冷的哼了一声。
“苏格兰人,哼!”
六十步,夜色下火光一闪,一些火把亮了起来,顿时将两军阵前的黑暗,照的纤毫毕现,一排密密麻麻的火枪横队,显出阵容。
“啊!”
冲在最前头的几十个西夷,面对着密密麻麻的几百杆火枪,吓的惶恐尖叫了起来。
“放!”
噼里啪啦一阵密集的枪响,数十西夷便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全身冒血,打着转纷纷栽倒
了。呼啦啦,甲胄响动,成排的明军前排后退,后排上前,便又是一排密密麻麻的火枪横队,列成了。
“放!”
密集的火枪爆鸣声中,蜂拥而来的西人,割麦子一般成排倒下了,彪悍的苏格兰人为他们的勇气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一夜血流成河。
翌日,清晨。直布罗陀港,马城悠闲自在的端起元青花的茶碗,尝了口花茶,又有些嫌弃的吐了出去,这西洋花茶总是缺了些味道,口味不伦不类。
第一千四百一十五章 高处不胜寒
一旁亲卫,忙换来一壶雨前龙井,滋味却又欠了些鲜浓。
一旁,盛装打扮的贵女胡安娜,睁大眼睛呆呆的看着他,为了一壶茶折腾来,折腾去的,自是搞不懂这茶中之道。
马城将茶碗放下,温言道:“这春茶么,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适中,嗯……这茶火候不到。”
下首亲兵赶忙告罪,军中汉子又哪里懂得茶道,这时,马城格外怀念起家中精通茶艺的爱妾来了。
“嗯。”
胡安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虽说她贵族出身,汉话说的不错,却仍是一面茫然之色,听也是听不懂的。
一旁吴三桂亦微微一笑,说道:“下官更喜明前龙井,雨前上品,明前珍品。”
“这不对!”
马城竟和吴大帅争论起来,各说各有理,胡安娜更是木然呆滞,每一个字她都听的懂,却不知其意。
厅中正闹腾着,亲卫快步走了进来,递上雨布包裹,火漆密封的军报。
军报,李怀义所部在苏格兰南部,遭遇了激烈抵抗,李部苦战后攻占了因佛尼斯,阵斩八千,俘敌两万。马城面无表情将军报传递了下去,老将张翼亦眼观鼻,鼻观心做佛子状,吴三桂眉头却微微一皱。
“阵斩八千,这,杀伤未免重了些。”
张翼却眼皮一抬,冷然道:“两军阵前,刀枪无眼,杀伤自是重了些。”
吴三桂猛然间警醒了,忙道:“张帅所言甚是。”
这几位都是沙场老将,阵斩八千,俘敌两万,这里头有多少英军,怕是要打个极大的折扣,都心知肚明。
“李怀义求援……”
“准!”
三言两句,直布罗陀港便又喧嚣了起来,从各地征调的物资囤积在港口,真真是堆积如山。
三日后,百余艘战舰护卫着补给舰队,扬帆起航,驰援远征舰队李怀义部。
开城八年,六月间。
补给舰队抵达了因佛尼斯港,一时间大明水师精锐,云集此地,因前线抵抗日渐激烈起来,明军暂停了攻势并进入短期休整。
苏格兰首府,因佛尼斯。
马城的军靴,一脚踩在泥泞的土地上,脚下一软,竟踩在柔软地毯上,大红色的地毯一路从栈桥铺排,延伸到港口办公区。
“这真是,暴殄天物呀!”
老将张翼下了船,瞧着这些用来铺路的地毯,心疼的直咧嘴,这么好的地毯拿来铺路,不是败家子儿么。不远处,却有数十个年轻将领急吼吼的赶来,领头的正是李怀义无疑,英挺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标下李怀义,参见殿下!”
“标下,给王爷请安!”
一时间群情激奋,这些个大明军中新锐,第三代少壮派军官,一瞧见王爷亲临,一个个眼珠子都红了。马城一面的温煦和蔼,一个个的扶了起来,便捉着李怀义的胳膊,踩着猩红色的地毯,往森然肃穆的官厅里走去。
一时间,前后左右尽是骄兵悍将,热血上头山呼了起来。
“万胜,万胜!”
“万岁,万岁,万岁!”
山呼声响彻云霄,港口里却冷冷清清,随处可见倒塌的房舍,干涸的血迹,更增添了几分阴森肃杀的气息。进了港口办公区,便越发血腥,一些尚未清理的尸体随意弃置一旁,李怀义心中便有些忐忑,生怕王爷治他一个滥杀之罪。
却不了马城连看也不看,便夸赞道:“这一仗,胜的好。”
李怀义与一众部下便松了口气,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瞧着马城的眼神便越发灼热了,仿佛被王爷夸赞了一句,所有的辛苦,战殁的同袍全都值了。
“来!”
马城又一伸手,亲兵上前,将明黄色绸布包裹的领章,绶带递了过来。马城面带笑意,亲自给李怀义戴上新领章,两颗闪闪发亮的金星,代表着又一位大明军中新锐将领,冉冉升起了。年纪不满三十的中将官,众将皆为之动容,十数年后,这岂非是大明水师新一代的水师总制。
“贺喜李帅!”
“加官进爵,好兆头!”
李怀义升了官,胸中一热,竟扑通跪地,三跪九叩起来:“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你军务繁忙,不必留此。”
“我自与张帅,吴帅在此地转转,走走,哈哈。”
李怀义又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才爬起来,领着他几十个年轻骁勇的部下将官,挎着沉甸甸的战刀走了,王爷这一来,李部士气大振,竟似乎打针一阵强心剂。瞧这架势,便如同一只只猛虎出笼,要去吃人。
吴三桂看的那几只军靴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眼皮直跳。
一旁,张翼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这些个小兔崽子,嘿!”
马城微微一笑,瞧着这些腰杆笔挺的李部将官,却又神色一整,这些是什么样的人,少壮派,军人,且军中已经出现了不好的苗头。尤其在军中第三代少壮派军官群体中,对他这个大明战神,摄政王的个人崇拜,已经达到了很痴迷的程度。
“高处不胜寒。”
一声轻叹,马城心中再次萌生隐退之意:“老咯!”
一旁,吴三桂一时哑口无言,竟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老将张翼抹了抹眼睛,瞧着似是有些老眼昏花。
张翼嘿嘿一笑,轻笑道:“话说前日下官收到了急报,老夫家中又多了个孙儿,七斤六两。”
“哦,这是好事,贺喜张帅。”
“真是可喜可贺。”
马城与一众将官谈笑声中,攻占了因佛尼斯的明军,得到了三天时间的整补,三日后,杀气腾腾的明军再也不可阻挡,半个月内以横扫之势连破三城。六月下,走投无路的英王查理一世被围于苏格兰北部高地,群山之中。一月之内,苏格兰人为他们的勇敢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苏格兰的血流干了。
六月下,台湾府。
六月的台湾府天气已十分炎热,南洋总督傅宗龙的官衙里,却十分凉爽,窗外是绿树成荫,房内也洒了些水。
“大人,辽东公函。”
“嗯。”
身材高瘦的傅宗龙应了一声,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撕开公文上的火漆,只看了几眼便大吃一惊。翻来覆去的看了几眼,确认火漆,暗记都是对的,才正襟危坐的看仔细了,这竟是一份王命,命他当即卸任南阳总督,赴沈阳听用。
第一千四百一十六章 精锐
傅宗龙放下公函,呆滞片刻,竟有些糊涂了,这公函王命调他去辽东听用,这岂非是将他降级使用了。他这些年在南洋总督任上,兢兢业业,未曾出过半点岔子,这调任
王命真叫人看不懂了。
不久,又有一封王爷的私信到了,竟是将他调任辽东,做北省总理衙门通商大臣。
手一抖,傅大人险些打翻了茶碗,他此去辽东竟非降级,也非平调,竟还是升官了。
“这……北二十六省总理衙门!”傅宗龙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他辗转一声,终究是位极人臣了。这大明盛世地域之广阔,匪夷所思,北二十六省地盘有多大呐。有的省小,如山西,河南,有的省大,如
西伯利亚三省,地盘从远东到极北,再到乌拉尔山,连高丽行省,东瀛行省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他傅某人,竟一跃成为南北两总理大臣之一,与孙传庭平起平坐了。
“这是个苦差事呀。”可怜傅大人一生四处为官,官职从陕西转任西南,又从西南调任南洋,再从南洋调任辽东,可算是大明朝天字第一号的救火队员。熬白了头发,佝偻了腰,又得把北方二
十六省的重担挑起来。
“唉!”
一声轻叹,傅宗龙昂然起身,掐着斑白的胡子,不胜唏嘘。王爷在信中百般安抚,叫他能者多劳,先将这副重担挑起来吧。
“傅某求仁得仁,虽死而无憾了!”
长叹后又是一声长笑,傅宗龙想起当年在山西平叛,他和王爷并肩作战的光景来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小的县令呐。
不几日,南京。
王命,设北二十六省通商总理衙门,总理通商大臣一名,职正一品,位极人臣。孙传庭翻看着公函,猛的将一口热茶喷了出去,赶忙拿袖子去擦了擦,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他神情颇有些鬼怪。王爷这是玩分权,制衡玩魔障了呀,连自己的权也要分
么。古往今来,但凡是雄主明君,无不疯狂的敛权。这位倒好,生怕自己的担子重了,慌忙不迭的要分派出去。
对于傅宗龙这个人选,他也是无话可说,甚至有些钦佩。
傅大人这些年转任各地,从亲民官做到一品大员,资历又深,风评又好,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职位了。分权,制衡,能解开盛极而衰的死结么,孙传庭也有些糊涂了。他却又想起那句老话来了,儿孙自有儿孙服,罢了。起身,朝着北边辽王府方向,孙传庭恭恭敬敬的拜了
三拜,他是心高气傲的人,却也为王爷的气度心折了。
“我辈读书人,不如良多。”
“来呀,备好贺礼,给傅大人送去。”同一时间,苏格兰北方高地,无名石头城。高地上土地平旷,行军方便,日月大旗迎风招展,成纵队行军的精锐明军,约一万五千余众,兵临城下,刚好是一个满编镇的
兵力,还拥有两个加强过的炮营,俱是精锐。哗哗哗,行军途中不闻人声,只有整齐的脚步声,队列的观念早成为本能,所以就算这纵队行军中,那队形也是排得整齐无比。在行军中,明军又分为前中后三部,前部
以侦骑开路,中军为步兵大队,后部为辎重炮营,马队在两翼提供掩护。日正当空时,肃杀,骁勇的气息弥漫在苏格兰高地上。
兵临城下,前锋侦骑很快遭遇了苏格兰人的骑兵,发生战斗。距无名石头城二十里,便有一波一波的苏格兰哨骑前来哨探,有些哨骑还大胆地跑到近处前来观看,不过在明军精锐侦骑的围剿之下,留下了一些人马尸体,便跑得远远
的了,只是若即若离在远处监视。前锋骑兵不时发生激战,明军步兵大队,却在日月大旗,骁勇军官的指引下,仍大步向前推进。中军马队,李怀义勒住战马,举起前里镜,瞧着远处建立在高地上的石头
城堡,咧了咧嘴。
“化外蛮夷。”
一旁,副官打马上前,低声道:“大人甘冒奇险,亲自领军,我等感激涕零。”
“然此地民风彪悍……”
李怀义便有些不悦:“你不必说了,我意已决。”
哗,哗,哗,严整的行军队列中,便再无半分杂音。
同一时间,石头城。数十苏格兰高地氏族的首领,簇拥着英王查理一世,登上石头打造的坚固城墙,俯瞰着旷野间行军的明军纵队。危急关头,苏格兰掌权的高地氏族,选择了支持英王查理
一世,达成了一项重要的合并条例。双方约定战后,两国正式合并为一个国家,名为大不列颠王国,英格兰和苏格兰的议会合而为一,两国使用同一种货币,两国国民享有共同国籍,苏格兰人可以同英格兰
及其殖民地进行自由贸易,农民享受政府补贴。面对大部国土沦陷的窘迫境地,英王查理一世不得不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接受了苏格兰贵族们的讹诈,做出了一系列的让步。此时,野心勃勃的苏格兰高地氏族们,正在
幻想着击退明军之后,控制整个英伦王国的美梦。
王旗飘扬,肃杀中,一个英军将领忍不住提议:“不能让他们,这样顺利的行军!”
“哈哈哈!”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那英军将领顿时面红耳赤,唯唯诺诺的低下了头。他的部队损兵折将,不但折损了大部分常备精兵。就连他自己亲自指挥的卫队,也尽数覆灭,在
这里,己经没有了他说话的余地。见他被苏格兰人嘲笑,查理一世看了他一眼,也不好说什么。不过,在明军的纵队行进到十里内,高傲的苏格兰贵族们还是忍不住了,果断的派出大批骑兵,出城迎击。石头城墙上,响起一阵野兽般的咆哮声,高大的吊桥轰然落下
,成群结队的苏格兰骑兵纷纷出城。这样危急的关头,英王查理一世一咬牙,还是果断的派出了他身边,最后的精锐力量,六个禁卫骑兵连出城助战。人喊马嘶,集结在北方高地的苏格兰骑兵,约八千余骑
,义无反顾的冲向了纵队行军的李部。
“嘟嘟嘟!”尖锐刺耳的哨声响了起来,喧嚣中纵队行军的明军开始列阵,备战。
第一千四百一十七章 副官
明军纵队,须臾之间停了下来,骑兵从侧后方蜂拥上前,护住两翼。步兵主力就地展开,喧嚣中,以大车,牲口作为掩护,形成数个大小不一的方形防御阵。大车,牲口在外形成掩体屏障,火枪手,散兵居中,火炮稍稍落后一些,密密麻
麻的火枪立了起来。
十里外,便是倾巢而出的大批苏格兰骑兵。马蹄声轰鸣,李怀义脸色微变,心知他有些轻敌冒进了。他是开原兵学最优秀的弟子,也是天子门生,自然晓得其中 凶险,但凡野战骑兵急突而出,尤擅左右突击,不
见利而不进,或远或近,或多或少,或聚或散,或出或没,动静之间,其势极诡。他麾下一镇精锐,却以步卒为主,两翼骑兵不过三千之众,落于绝对的下风。骑兵,非常难防,飘忽不定,多从两翼夹击,或是攻击侧翼,一个不小心,被他们找到机会
,便会使其从侧翼突破。
“哼,苏格兰人!”
又是一声冷哼,李怀义面色便有些肃然道:“结阵,防御。”四面平旷,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作为防守依托,大军在高地上行军,也没带什么拒马木桩。在这野外,没有任何的前后左右之分,松动性极强的敌骑,可以随心所欲地选择
从任意部位动进攻。随着中军的号笛旗鼓,空旷高地上的数个方阵快合拢,随后又慢慢向四边拉长,最后变成一个内空外圆的大阵。这个大阵。便是属于中国古时十大阵形之一的圆阵,在野
地中,最有利于防守。只要他们想,只要他们找到机会,侧翼,后方,都将会是他们进攻的线路。
“传令马队,让开两翼。”
李怀义咧了咧嘴,举着千里镜,再次下令,两翼马队随着旗号翻卷,向两侧避让盘桓,不愿卷入优势敌骑的围剿。
一旁,副官,参谋们纷纷色变,忙劝阻起来:“万万不可!”
“总帅,放开两翼咱们便危险了。”
李怀义竟放下千里镜,勃然怒道:“混账,老子只有这么些马队,不足三千,莫非要折在此地?”
脸色又是一变,这位骁勇善战的大明第三代将领,竟残忍道:“传令下去,今日,有我无敌,敢后退一步者,斩!”
“遵令!”
他身旁一些骁勇军官,参谋纷纷翻身上马,充当督战队亲赴前线。
随着明军一分为二,形成了前后两个大圆阵,正在高地上疾驰而来的苏格兰骑兵,已逼进至五里。李怀义面色凛然,眼皮却不停的跳,他轻兵冒进,骑兵太少,不能作两翼及后方的保护。两翼精骑,他也舍不得拿出去与敌骑拼命。在缺乏足够骑兵的情况下,野地四面
布防成为必然,而布下圆阵,则是最适合不过了。在野地中,方阵是属于进攻型的阵式,而圆阵更节省兵力,更有利于防且只要战局得力,圆阵只要稍稍展开。又可以成为进攻型的方阵。李怀义心高气傲,又作为大明第
三代将领中的佼佼者,应变是极为得力的。他准备先死死防守,等挫伤敌骑锐气后,再转守为攻,将大批敌骑绞杀与两军阵前。
归功于平时明军的严格训练,变阵时有条不紊,甚是精锐。伴随着旌鼓号令,在敌骑进至两里处,前部明军先结阵完毕,大部集结在圆阵的正前方,各军士依哨队旗摆开。当鼓声,哨声响到第三遍时,各队,各哨已然站定,一排
排火枪朝外架了起来。
反观明军后队,以辎重火炮为主,行动稍慢,防御圆阵尚未结成。
瞧着后队辎重炮营有些混乱,李怀义面色一沉,忙道:“瑾臣,去瞧瞧!”
吴谨臣是他的副官,忙应了一声,翻身上马,数十骑冲出圆阵,往后队辎重炮营疾驰而去。
“混账!”
“架炮,架炮!吴谨臣一冲进后队,便大发雷霆,马鞭子一通乱抽,将两个加强炮营四十余门野战火炮,仓促间架了起来。两个野战炮兵阵地,一左一右,将黑洞洞的炮口扬了起来,炮
弹,火药箱从马背上解了下来。此时,倾巢而出的大股敌骑,突然在严阵以待的明军前营,勒住战马兜了个圈子,兵分两路。一路斜刺里往中军去了,一路抽冷子,呼啸着往后队炮营冲来,一时间耳畔
尽是轰鸣的马蹄声。
“呸!”
吴谨臣吐了口唾沫, 一脚踩在火药箱上,左右当面之敌没有大炮,火药箱就这么胡乱堆着便可。
耳畔马蹄轰鸣声,越来越响,两里了。
“预备!”
“三刻度,两炮试射!”
“回令,刻度三,试射两炮!”
两里内,一骑绝尘,吴谨臣举起了千里镜,瞧着炮营左翼数十骑,身材高大,甲胄精良,挥舞着十字大剑,以铁盾护身疾驰而来。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放!”
轰,轰,一百三十毫米口径的野战火炮,轰鸣起来,一时间人喊马嘶,几道烟柱在旷野间升腾了起来。
“装药!”
“两刻度,各炮预备!”
“放!”炮弹低空掠过的呼啸声中,战局骤然变的激烈起来,明军后队辎重炮营,突然成为敌骑进攻的重心。身在局中,骑兵竟似乎从四面八方涌来,吴谨臣一瞬间觉得风雨飘摇
,他的两个炮营便要被潮水般的骑兵,冲垮了。自然这是一种错觉,骑兵全力冲锋时,生出千军万马的错觉。
“列队,列队!”
炮营所属,也有是护卫力量的,一个炮营配三个步营,还都是精锐,危机时在军官指挥下,蜂拥上前,一排排火枪横队便列成了。
“放!”随后紧接的震耳欲聋火铳声响起,战局急转直下,面对明军后营突然密集起来的枪炮火力,骄傲的苏格兰骑兵们,遭受重创。一片密集的铳子横扫过去,炮声隆隆,打头
冲锋的数十个苏格兰贵族骑兵,消失在一阵烟尘里。人马尸体高高飞了起来,又轰然落下,前赴后继的苏格兰轻骑兵,表现出他们的勇敢精神。弥漫的硝烟,飞扬的尘土中,不时有轻骑冲了出来。然而他们面对的,却是一支武装到牙齿,同样士气高昂,纪律严明的近代化军队。
第一千四百一十八章 后营
激战中,石头城上。
英王查理一世身旁,一片欢腾,第一个波次的苏格兰骑兵,潮水般涌入明军后营,震天的喊杀省,火铳爆鸣声响成一片。
“明国人的前沿,已被突破!”
“明军已经无力抵挡,我们的骑兵冲进去了!”
石头城墙上一片欢腾,眼睁睁看着苏格兰骑兵,竟似不可阻挡,耳边全是轰隆隆的马蹄声,查理一世感动的眼角含泪。
“看来明国人已经吓坏了,就要溃败了。”
“哈哈!”
兴奋的叫嚷声中,滴滴答答的苏格兰风笛,吹了起来,欢庆着绝境下来临的这场胜利。
明军,后营。
激昂的战鼓声响起,漫天的烟尘中,不时有疾驰的骑兵飞出,却成群的倒在犀利的明军枪炮火力下,难越雷池一步。数千轻骑挺着长枪,高举着大剑蜂拥而来,猛然间,一大股骑兵从弥漫的硝烟中冲出。
明军受困于视线受阻,射界又被人马尸体挡住,犀利的火力竟为之一滞。
“啊!”
几声惨叫,大股敌骑猛然冲破了火网,冲杀到两军阵前,装满粮食的大车便如同玩具一般,被撞散了。前排明军猝不及防,竟被撞的飞了出去,严正的火枪横队瞬间瓦解,遭受了伤亡。
吴谨臣眼皮直跳,见势不妙,忙嘶吼道:“撤!”
“拒马,拒马!”
“快撤!”
军令一下,前排明军潮水般后退,慌忙不迭的撤退到两百步外。两百步开外,距离左右炮营所占据的矮坡,只有一步之遥了,大量明军辎重兵,聚集于此,正在拼命布置拒马,路障。很快用大车,粮袋,各种杂物又构成了一道防线。
哗啦,一片铁蒺藜尖朝上,撒了出去。
从一线败退的士兵,有些慌乱,吴谨臣勃然大怒,提着战刀便大步赶了过去,呵斥嘶吼声响了起来。
“混账,你的队官呐!”
“整队,整队!”
队官,哨官,营官,参谋们战刀出鞘,在散乱的队列中,杀气腾腾的呵斥着,一支支失去建制的部队重新集结了起来。轰隆的马蹄声,又近了,数百步外大股敌骑,为各种路障杂物阻挡,耽搁了少许,便潮水般突破了明军前沿。
锵,吴谨臣战刀出鞘,斜指前方,身旁又是一排火枪横队,密密麻麻的架了起来。大股敌骑汹涌而来,瞧着敌骑冲锋的威势,吴谨臣不由大骂一声,不过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异族铺天盖地的马蹄声中。
“放!”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火枪爆鸣,成群的骑兵应声栽倒,明军后营血流成河。
“放!”
第二道明军防线之前,一百步的距离上,便如同有一道无形的障碍,大批苏格兰骑兵闯入营中,呼啸而来,却始终无法突破这道密集的火网。铳子,炮弹横飞,弥漫升腾的硝烟,战事进入白热化。
明军,前营。
相比于后营的岌岌可危,明军前营却不动如山,以主帅李怀义为中心,层层叠叠的火枪横队,密密麻麻,半步也不得退让。
“拒马!”
“掘土,快掘土!”
在军官的喝令下,帅营士卒找来泥袋,土筐,在帅营四周围堆砌起来,道路泥泞湿滑,很多人匆忙之下,不免绊倒滑倒,匆忙间被同袍拽了起来。很快,帅营四周围的地面上,便到处是泥袋土筐。
“慌甚么!”
李怀义面色阴沉,喝骂了起来,前面激战正酣,他身边四营护兵却不动如山,人如龙,火枪如林。
“呸!”
举起千里镜,李怀义瞧着后营激战处,不屑的轻啐:“我倒要看看,苏格兰人有多少血可以流!”
“想夺我辎重,毁我炮营,西夷猖狂!”
喝骂声中,后营激战处又爆起一阵爆豆般的火枪齐射声,让李怀义心中稍安,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的后营火枪还在响,齐射声仍如此密集整齐,便可晓得后营仍受得稳如泰山,而苏格兰人在不断的流血。
后营,明军前沿。
从几辆粮车后面,闪出几十个辎重兵装束的人,其中一人极为矮壮,满腮虬髯,提着一杆火枪东张西望。眼前辎重营中,遍地都是杂物,翻倒的大车粮袋,让人极不好走,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大部同袍已经撤到二线去了,容不得他多想,硝烟中,几个浑身是血的敌兵,手持大剑巨斧,形同鬼魅一半嚎叫着扑了过来。
“杀!”
砰,砰,砰,几声枪响,几个敌兵嚎叫着倒了下去,却如同捅了马蜂窝,又有大批落马敌兵从硝烟中,闻声扑了过来。
虬髯大汉顿时魂飞魄散,大喝了一声:“撤!”
不过遍地的泥袋土筐,他逃命时不免绊倒,吃了一嘴泥,却有些狼狈的架起一名受伤同袍,连滚带爬的往大营里跑。身后是猛追不舍的大批敌兵,这一路逃的磕磕碰碰,也不知跌了多少跤。
耳边,密集的火枪齐射声,不知何时竟停了下来,战场上竟陷入诡异的寂静。
微风吹过,弥漫的硝烟徐徐散开,虬髯大汉搀着一个同袍,目瞪口呆的站住了,睁大眼睛看着他正前方数十步外,一道用大车,土袋堆叠的掩体后头,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杆火枪,正对着他。
虬髯大汉惊慌之下,大叫起来:“我是……”
却被正前方一个年轻的校尉,大声喝骂:“混账东西,入队!”
虬髯大汉如蒙大赦,赶忙架着受伤的同袍,踉踉跄跄的走了过去,却不慎被一批死马尸体又绊倒了。
“他姥姥!”
虬髯大汉低骂了一声,又是一阵微风吹过,弥漫的硝烟又散开了一些,虬髯大汉生生打了个激灵,这才瞧见他四周围尽是堆叠的人马尸体。这处也不知死了多少人,死状各异的尸体堆叠了起来,血流成河了。当啷,他身后不远处,追杀而来的数百个敌兵,有人惊恐的扔掉大剑巨斧,嚎叫着转身就跑。
“上铳剑,出!”
“杀夷!”
恍惚之间,虬髯大汉身旁尽是明晃晃的铳剑,又被人狠狠踹了一脚,如梦方醒,赶忙从腰间取出铳剑上好,转身随着汹涌的人潮,冲杀了出去。此时,笼罩在战场上的硝烟散开了,石头城墙上英王查理一世,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攻灭
硝烟散去,英王查理一世惊恐的看着旷野间,伏尸遍地,出发时浩浩荡荡八千骑兵,竟然人间蒸发了一般,死伤大半。残部陷于明军前后两大营之间,四面受敌,被潮水
般涌上去的明军步兵绞杀着。
滴滴答答的苏格兰风笛,还在起劲的吹着,听起来却如此刺耳。 四周围,狂妄的苏格兰古族们早面色发白,于己方大军惨遭绞杀,却一时不知所措,变成了一个个木头人。城下,李怀义的中军结成圆阵,外面多有拒马障碍,他的护兵
营处于中间核心位置,将帅旗紧紧护住。
“敌骑已溃!”
“传令马队,将溃敌截住,放跑了便提头来见我!”
“哈哈!”李怀义眼睛带着血丝,狂笑了起来,帅营中欢呼雀跃着,人人振奋。一己之力,一镇之兵竟可攻灭一国,近万敌骑狂冲之下,竟只付出了少量伤亡,和巨大的战果比起来
,伤亡可忽略不计了。二十年呕心沥血,苦心经营,明军竟成长到如此地步,让身为主帅的李怀义竟有些癫狂了。转眼间,溃败的敌骑竟深陷重围,陷入明军铺天盖地的步兵群中,动弹不得,被绞杀,被刺翻。远处,在战场外围游弋的明军骑兵,亦投入战场,将少量逃离战场的敌骑
,一队队的击杀当场。一瞬间,纷乱中透着冲天血腥气,撕心裂肺的哭嚎声,惨叫声震天。陷入步兵群中的苏格兰骑兵,完全失去了骑兵的机动性,却又不肯抛弃战马,被汹涌而来的步兵一个
个刺翻,捅死。后营,吴谨臣一屁股坐在地上,擦了把汉,瞧着前头的沙袋,大车掩体上,挂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一匹匹高大战马,倒毙当场, 黑血汇聚成了溪流,流满了方寸之地
,他心中仍有余悸。以步击骑,固然他麾下兵马训练有素,却仍是太凶险了。
“骑兵,骑兵……”吴靳臣有些失神的默默念叨着,他想起数年前在兵学讲堂里,和那些兵学同僚的激烈争论来了,在武装到牙齿的步兵镇面前,骑兵过时了么。他身旁,是倾巢而出的后营
士卒,平端火枪,一排排明晃晃铳剑晃的耀眼。石头城下,仅有的四门大炮不时轰鸣着,试图接应溃败的苏格兰骑兵。然而四门城防大炮的火力,无济于事,苏格兰人为他们的野蛮落后付出了代价,大部被围,少量溃
兵的骑兵逃蹿至城下,却被吊桥所阻,出去容易回去难。出发时八千精锐骑兵,只有不到千骑狼狈的逃了回来,却在吊桥外挤成一团。骑兵溃败,不是你想停下就能停下的,前面的想要勒住战马,穿过吊桥,后面的却不停的推
挤,不时有溃兵连人带马嚎叫着跌落护城河。
轰,一门城防大炮猛的一震,在城外轰出一道冲天的烟柱,却无济于事。
明骑尾随溃兵在后,不断掩杀,溃败的苏格兰骑兵拥堵于城下,士气已溃,丝毫不敢回头抵挡。
“不要挤,不要挤!”
“啊!”哭叫声惊天动地,巨大的声浪,让城墙上的苏格兰氏族们哆嗦了起来,一个个红了双眼,双手紧握,脖子上青筋直冒。逃生无望,一些落在后头的苏格兰骑兵绝望了,嚎
叫着调转马头与明军拼命。马蹄声轰鸣,同样骁勇的明骑滚滚而来,在马背上翻滚着,挥舞着雪亮的马刀,马身交错而过,刀光一闪,勇敢的苏格兰骑兵嚎叫着落马,倒毙。骑术精湛的明骑,还不
断的分割,包抄,使苏格兰人的散兵无法集结起来,形成有建制的抵抗。
激战至中午,日正当空。烈日曝晒下的石头城外,喧嚣声竟似戛然而止,惨烈的战场之上,只剩下一队队身穿大红军服的明军。八千苏格兰最骁勇善战的骑兵,覆灭于此,这是苏格兰历史上从未
发生过的可怕事情。城上一片死寂,城下则欢声雷动,一场大胜,明军以不到五百的伤亡,竟歼敌八千,创造了有一次辉煌的胜利。士气大振的明军趁势推进,兵临城下,距无名石头城五里
,站稳脚跟,并且开始挖掘构筑堑壕掩体。
围城明军自是兵威赫赫,石头城上犹如死一般寂静。
翌日,当明军经过短暂的休整,将两个跑营的一百三十毫米野战炮,架了起来,英王查理一世率英军残部投降了。
开城八年,九月。
英王投降,英伦王室覆灭于苏格兰北部高地,皇室子嗣,贵族两千余人,成了大明帝国的阶下之囚。
九月初,直布罗陀港。
海峡港口中,军旗猎猎作响,一支强大的舰队出现在海峡东段,一时间重炮齐鸣,岸上,舰上的明军欢声雷动。
“万胜,万胜!”灭国之功,露布报捷,造就了大明帝国少壮派将领的赫赫威名,也将摄政王马城的个人威望推上了顶峰。马城端坐上首,神态威严,瞧着英王以下两千多俘虏,用绳子拴
着,五花大绑从战舰上走了下来。
“万岁,万岁!”
山呼声再起,港口内外,身穿大红军服的忠勇将士,跪了一地。
俘虏在山呼声中,行至近前,马城细看英王查理一世,竟有些失望,不过是个胡子拉碴,鼻青脸肿的中年男子。
“跪!”
礼官高喝了一声,那英王却仍有些高傲,昂着头,不肯跪。
“亡国之君,好胆!”
“蛮夷,为何不跪!”
喝骂声中,如虎似狼的红衣士卒大步过去,往后腰一顶,往膝弯一踹,扑通,英王屈辱的跪下了。
“万岁,万岁!”山呼海啸声再起,马城面色如常,心中却波澜起伏,这个对近代华夏威胁最大,作孽最深,虎狼之辈的英伦王国,终于平定了,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来了。而他的退位大
计,实在不能再拖延了。
开城八年,九月末。王命于直布罗陀港,昭告天下,宰制大明十年的摄政王,退位,官员走马灯似的换了一圈,盛世大明,最有权势的两位总理大臣,呼之欲出。孙传庭为南方总理通商大臣,傅宗龙为北方总理通商大臣,此二位大员一南一北,开始执掌如日中天的大明帝国。十月初,各方大员,重臣,观风使云集江南,共商大事。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职守
开城八年,秋,南京。
南京城外有一座大园子,占地数十亩,深秋天气仍有些燥热。一位青衣小帽的中年男子,急匆匆入得迎宾馆内,白墙朱户,好一个深宅大院。前后几进的院落,足以容纳上百人居住。他急匆匆步入堂内,见这堂舍甚广,高大宽敞,
里边空空荡荡的,没怎么装饰。
放眼一看,不但堂舍大,内里摆放的桌椅、器具,无不风格粗犷。
这堂内摆设,看起来不像江南风俗,倒有些类北地的喜好。
中年男子在堂下站稳了,便高声叫道:“马老爷,马老爷在家么!”
不久,从堂后转出来一位山羊胡,干瘦干瘦的老者,他伸个懒腰,做出困倦的模样。
老者瞧着中年文士,笑道:“路途疲惫,张先生请稍作安歇。”
中年文士忙拱了拱手,转出大堂,有眉目如画的东瀛丫鬟,引着他来到卧室,伺候着洗漱一番。
“气派呀!”张先生打量房中布置,年不过二八年华的东瀛小丫鬟,赞叹起来,这年月能使得起东瀛丫鬟,可得是家财万贯了。东瀛丫鬟生的美貌如花,又乖顺听话,这样一个丫鬟就
得卖龙元两千块。
不久,张先生神清气爽的进了大堂。
“奉茶!”
“张先生请,怎样,可见着我那贤婿了?
张先生忙道:“没见着,贵婿治所有重兵把守,在下进不得。”
马老爷面色便有些沉吟,皱了眉头,道:“我这女婿,便是一根筋的公忠体国。”
张先生忙陪笑一番,又低声道:“在下此行,倒也并非一无所获,我瞧着松江府那些大船,重兵云集,容我揣测一二……”
马老爷昏花老眼中,精芒一闪,轻叫道:“王驾到了松江府!”
“八九不离十!”
马老爷便再也坐不住了,寻思片刻,忙道:“再去试试,看能不能混进去,见我那女婿一面,实在不行,递封书信进去也行。”
“在下明白,尽力而为吧。”
“来人,笔墨伺候!”
马老爷当即修书一封,叫张先生随身携带,又叫账房取了一封龙元,命管家再跑一趟松江府。
三日后,松江府,警备局。张先生倒是真的进了警备局,见着了马老爷的贤婿,江南道十三府警备提督吕安,正三品军职大员。这时节,正三品的军职大员,在地方上可是了不得的大人物,跺一跺
脚,江南十三府便要抖三斗。
吕安穿一身笔挺的黑色军服,踩着马靴,展开了马老爷的亲笔信,看了看。
“有劳,回去吧!”一挥手打发走了张管家,吕安揉了揉酸痛的脑壳,他这个老丈人也不安分了,为啥呢,他心里明镜一般。各方大员,封疆大吏,观风使们云集江南,傻子也知道有大事要
发生了。王驾,还真就在他这儿呐。
他岳丈为何如此上蹿下跳,为嘛呢,各地观风使四年任期满了,该重选了,他老丈人马秀才,这是憋着劲,想钻营。
“哎!”
吕安叹了口气,他老丈人能不能当上呐,够呛,纯粹就是瞎折腾。这也不能全怪马老爷,这时节外头早开水一样沸腾了,到处钻营的士绅富豪如过江之鲫,这盛世呀,最不缺的便是大豪绅了。吕安将老丈人马秀才的书信一搁,很快便丢
在了脑后,这些天他忙的脚不沾地,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王驾,可就在松江府,江边的方园歇着呢,警备局上下,谁敢有丝毫怠慢。吕安正有些纠结,亲兵来报,竟是王爷请提督大人,过府叙话,吕安这一惊非同小可,又心中
狂喜,忙叫人预备沐浴更衣,总不好叫身上的汗酸味,惊扰了王驾。吕安到底路程疲劳,躺在热气腾腾的池子里,想了会儿王前奏对,提醒自己,牢记了几点需得注意的事项,不多时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不久,亲兵轻轻拍了几下门,叫
了几声,看没人答应,便远去了。 一觉睡到傍晚,夕阳西沉,余晖洒入窗内。几只归鸟横天而过,出短短的啼鸣,像被寒风冻住了似的,很快消失不闻。 吕安惊醒了过来,看了会儿窗外,赶忙跳了起来
,冰冷的空气驱走了他的睡意,心中发苦,这下可坏了大事。
外头,又传来亲兵焦急的呼唤声:“大人,行了么?”
吕安收拾完毕,深吸了口气,开门出去,院中冷风吹来,他不由打个冷战。
不想睡也睡着了,不想晚可以晚了,吕安只好换上一身笔挺军服,硬着头皮去对街的方园,面见王驾。
傍晚时,暮色下下,吕安安静站立院中,任风冷刺骨,动也不动,心中颇有些忐忑。这方园却又比寻常人家的园子,气派了许多,园中奇石林立,小桥流水,端端正正的江南田园风格。这方园是谁的产业呐,前首辅长子方世鸿,现任南京通商总理衙门,
第三把交椅的方大人府上。
在院子里站了片刻,不久,一位虎背熊腰的亲卫,走过来施了一礼,沉声道:“吕大人,请随我来。”
吕安赶忙回了一礼,忙道:“有劳。” 说话间,随那亲卫行至一处大院子,院子内外,张灯结彩,楼上挂许多的灯笼。天色昏暗,灯笼已然点燃,映照得恍如白昼。院子里站着不少人,有穿常服的,也有穿官
袍,军服的,都纷纷看了过来,吕安嘴角抽了抽,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后背,手心都冒汗了。
亲卫急匆匆走了过去,低语一番:“殿下,警备局吕大人到了。”
“嗯。”马城便抬眼瞧了过来,瞧见一个穿黑色军服的英武青年,面色窘迫偷看着他,也是一呆,又不免失笑。他瞧着这位警备局三品官员,不免觉得颇为有趣,别的官员来见他
,都巴不得一身臭汗,行色匆匆的,脸上只写着四个大字,尽忠职守。这位吕大人倒好,一身笔挺的军服没有半点褶子,一看就是新换的,眉宇间还有些睡眼惺忪,竟还是睡了一觉才来见驾,这还真是个老实人。微微一笑,环顾四周围人头攒动,又有什么小心思能瞒得过他。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贵胄
一旁,穿一身大红武士常服的丁文朝,眉头大皱,质问道:“吕安,还不请罪!”
吕安却心中忐忑,忙单膝跪地行了个请罪礼:“标下来迟,劳殿下久候,甚是惶恐。”
马城瞧着他额头上的热汗,微微一笑 :“起来吧,你辛苦了。”
吕安忙爬了起来,却早已是汗流浃背,全身上下的不自在。
丁文超往前走了两步,开脱道:“少爷,这一位青年才俊,西北总督府治下吕长海吕大人之子,甚是干练。”
马城闻言,笑了起来:“单骑破阵吕长海,知道了。”
“哦,竟然是他。”
一阵赞叹声中,吕安亦与有荣焉,将腰杆挺的笔直,这年月的战功便是硬通货,论资排辈起来,身上有战功的不拘是军中,还是转任地方,那都是官运亨通的。倘若又能识文断字,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单骑破阵吕长海,在西北亦是显赫之辈,声名卓著。
此时,主人家笑道:“夜寒风冷,诸位请进吧。”
瞧着这位主人家,三十五六岁年纪,温文尔雅中透着贵气,必是此地主人,大明帝国显赫一时的浙江方氏。
“叨饶了!”
“有劳,有劳!”
主人家发话了,大人,豪绅们都给了面子,一边走,一边寒暄热热闹着。吕安落在后头,随着显贵们进了院子,过二门,里头竟然别有洞天,是个宽敞整洁的宴会厅。厅内没有外人,便只有穿花蝴蝶一般的侍女,进进出出,酒水,佳肴摆满了桌子。众人迈步升阶,来到安排宴席的二楼,分宾主落座。
马城端坐于上首,便朗声道:“为这盛世,且饮此杯。”
“谢殿下赏!”
“满饮此杯!”
这样的盛世江南,便是大宴,小宴不断,有老夫子感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大有人在。然而时过境迁,如今早已经不是缝缝补补,户部粮仓里跑老鼠的年代了。在马城看来宴会之风,倒也无伤大雅。
下首,吕安坐在一干富商群中,全身上下的不自在。
一旁有人劝酒,吕安无奈按下话头,浅浅品尝一口,说道:“某酒量浅,不敢多喝。”
那富商摸着酒糟鼻子,仍尽力劝道:“大人自西北来,西北什么地方,只听说过南人量浅,未尝闻北人不善饮的,何必过谦。”
吕安只得推脱:“某真的不善饮。”
一旁又有人,恭维道:“朝堂饮酒,不过一斗,罗襦襟解,可以一石,何来量浅一说,且尽此杯。”
吕安无奈只得浅浅又尝了一口,敷衍一番,一来二去闹的颇有些扫兴,便也没人再来劝酒了。
觥筹交错之间,一个亲卫走了过来,低声道:“吕大人请,入内宅叙话。”
吕安忙站了起来,步出宴会厅,被凉风一吹竟清醒了许多,随那亲兵穿街过巷,可就进了三道门,四道门,这可就是方园内宅了。瞧着前头带路的亲兵,将他领进僻静的内债,吕安便警觉了起来,将拳头攥紧了。
不久,亲兵将他领进一处宅院,一间小园子,一间布置典雅的房舍。吕安进来时是搜了身,除了刀的,心中有些警惕在房内转了几圈,听见室外软底鞋脚步声响。忙猫着腰,闪到门后,做出一个扑击的架势。
却不料外头骤然人声嘈杂,盔甲声响,脚步声阵阵,竟是一队虎背熊腰的侍卫,闯了进来。人未到,声威先到,甲胄响动,兵器撞击声响了起来。先是嘈杂,打前站的侍卫们清过场,随后寂静无声。
紧接着叮叮当当的又一阵响动,几位雍荣华贵的贵妇人,婀娜多姿的走进院子,
吕安松了口气,忙推开房门,唱了个喏:“标下警备局提督吕安,拜见王妃千岁。”
他这一礼,那边厢辽王妃于凤君,领着几位辽王府侧室,走了进来,闻言便惊讶的瞧着他,打量议论起来。
“他怎知是姐姐到了?”
“是呀,咯咯,此人真有趣。”
一时间莺莺燕燕,美不胜收,疑是九天仙子入凡间,吕安却死死盯着脚尖,死也不肯抬头冒犯王爷的妃嫔。他心中如此坦坦荡荡,行为又十分得体,王妃瞧在眼中便点了点头,盈盈一笑。
“吕提督,不必如此。”
“吕提督是丁大人简拔,推荐的人才,眼光自是了得。”
王妃这样一解释,几个年纪轻的便了然了,又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原来是丁大人栽培的属下,那便难怪如此不凡了。
“吕提督,请进。”
“标下遵令!”
又一阵衣珏响动,护兵环绕下进到房中,王妃一手一个,牵出来几个衣衫华贵的顽劣童子。吕安眼睛转了转,便恍然大悟,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王妃这一来神神秘秘的,多半和这几个王府子弟有关。
果然,王妃玉面一整,诚挚说道:“小儿顽劣,不服管教,此事便要拜托吕提督了。”
吕安屏声息气,恭恭敬敬的站着,心中却有些发苦,一个好字迟迟说不出口,教育王子这样的事情,是随便能答应的么。
王妃也知他心中犯难,忙道:“不听话,吕提督只管打,我绝不过问!”
“吕提督,意下如何?”
王妃娘娘这样软语央求,吕安还能说什么,只得盯着脚尖,又施了一礼:“标下,遵命便是了。
“好啦!”
“我知吕提督军务繁忙,不敢久留,明日一早提督可直入此间,来人,腰牌!”
一面进出方园的烫金腰牌递了过来,吕安赶忙收起,恭送王妃,稀里糊涂的成了王府的一位西席。
第二天,一大早。
吕安再也不敢耽搁了,天没亮就爬起来,在方园签押房里候着了,自有亲卫送来清粥小菜,他囫囵吞枣的吞了下去。天微微亮,便被引入方园后宅,一处僻静的小花园,吕安心中砰砰的乱跳起来,这可是王爷的深宅内院呀。
这世上又能有几人,有这个荣幸进入王爷的内院,说出去怕是吓死人啦。
天色微亮,几位王府子弟却已经在候着了:“吕师傅!”
这一声吕师傅,让吕安心中又哆嗦了一下,他是来教什么的呐,心中多半也敞亮,摔跤呗。他的跤法,当年从军情司一位蒙古高手那里学来,这些年早练的登堂入室了,在警备局好大名声。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守成
往王府内宅里一站,吕安算打开了一回眼界,王爷家的子弟和寻常子弟,有啥不同。这种类繁多,五花八门的技艺,对几个七八岁大的童子来说,未免也太严苛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四五个王府子弟,都穿着小一号的军服,随王府侍卫热身后,习练队列,刀法,枪法,骑术……运动量之大,让吕安这个军中硬汉,也触目惊心。到日上三竿时,连吕安也
站的有些累了,才轮到他传授摔跤技巧。
“嘿!”
吕安忙打起精神,倾囊传授,哪里还敢有保留的想法。王爷待他,着实不薄,晌午时留了饭,还送了他一杆打造精良的精致手铳,一匹上好辽东马,这可着实是一份厚礼了。返家,吕安瞧着在后院里捉鸟,逗狗的两个儿子,
越看越生气,捉过来狠狠教训了一番,又罚抄两遍《洛神赋》,这才罢了。
他在家中搅的鸡犬不宁,妻子跑来问罪,倒振振有词了:“瞧瞧人家那些王子,是怎么教养的!”
“慈母多败儿,起开!”
这一日,方园。在儿女的教养上,马城和爱妻还是很一致的,先生,师傅们该打就打,绝不含糊。便是如此,他九个儿女中也显不出来,有什么出挑的人才。终究是温室里养大的花朵,
未曾经历过风雨。
“创业容易,守成难呀。”
一声轻叹,引来方世鸿的揶揄:“我家中儿女,更是惫怠,操心这些作甚?”
马城被他气笑了:“你这纨绔,我不与你理论。”这自然是玩笑之言,方氏一族对学识看的更重,这位方大人看似纨绔,他却只是离经叛道,于儒学不屑一顾罢了。现如今,方世鸿虽只是个举人,道德文章做的马马虎虎
,却掌管着半个大明帝国的财政,游刃有余,也是一种极大的讽刺。和所有如日中天的帝国一般,马城,方世鸿遇到了同样的问题,继承人,新贵族,门阀干政。且不论辽王府子弟,被诺大个帝国如众星拱月一般,捧在手心里。便是浙江
方氏子弟,身份能和寻常子弟一般么,不能呀。于帝国体制,马城心里早想的通透,随着帝国疆域越来越大,一个个门阀,集团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于是乎,大明帝国在中兴十余年后,遇到了一个无解的难题,出现了
门阀政治的雏形。马城对此也无可奈何,他也只能尽力去分权,制衡,尽力维持着这个庞大强盛的帝国。
军政分离,财政分离,分皇帝的权,分官员的权,连自己的权也分。
微风徐徐,夜色如水,马城瞧着方园气派的布置,缓缓道:“三百年!”
方世鸿一呆,问道:“说的什么?”
马城微微一笑,傲然道:“咱们为这大明,挣来了三百年盛世。”
“哦?”
方世鸿细细思量,便露出了唏嘘之意:“三百年盛世,够了。”
“是呀,够了!”
开城八年,年关。封疆大吏,各方大员云集于盛世江南,马城也想的通透,门阀政治便是大禹治水,堵不如疏。这是盛世帝国早晚会走上的一条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又何必给大家伙
找不痛快,再制造事端呐。制衡之道,他也算玩的出神入化了,在江南,江北各设置了一个总理通商衙门,建立了一支忠勇善战的大明常备军。如此一来,始终维持着一个强有力的朝廷,震慑地方
,这也算一套成熟的体制。这样干行不行呐,这也不是马城一拍脑袋想出来,这有点像是后世的倭国。后世倭国行得通,在大明自然也行得通。
“如此,可高枕无忧也。”
放心下来,马城便在松江府过了个好年,年关里,各方大员云集松江府,前所未有的空前盛世,一时间喧闹非常。
除夕夜,方园。方园内外站满了人,好些人没地方站,饿着肚子,站在四下无人的旷野间,也要伸长脖子往园子看,也好沾一站喜气,贵气。吕安又忙的脚不沾地,他专司警卫之职,将
警备局人手统统调派了起来,将一个松江府里戒备的十分森严。
他自己领着一些好手,上房的上房,上树的上树,明暗哨布满了方园。
布置好了警戒,吕安规规矩矩的候在厅外,低着头,听着里头王爷,皇上,大人们谈笑风生。
崇祯爷穿的像个富家翁,又白胖了一些,倒是和王爷相谈甚欢。
吕安心中默默念叨着,平安无事,菩萨保佑这盛世大明,平安无事吧。厅内,崇祯帝的笑容倒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心服口服了,马城宣布退隐的王命一出,他便呆滞了好几天。想了好几天,他才终于想明白了,原来这天底下真的有人,
一心为公,视九五之尊如敝履的。以马城如今的威望,权势,他想干什么还不是一句话。偏偏马城选择了隐退,于是这位皇爷便心服口服了,主动赶来松江府与马城相会,共商大事。他也没空着手来,他
给马城送来了一副墨宝。
“天下为公,好!”
“陛下的书法,可越来越精妙了。”
一片恭维颂扬声中,马城瞧着洋洋得意的皇帝,心中一时哭笑不得,这便是崇祯爷的性子,有些天真。
崇祯帝还洋洋自得道:“王弟的兵法,韬略,我大大不如,较之军中诸将,也是远逊不如。”
“可是这书法一道,王弟可就大大的不如我了!”
马城瞧着,忙道:“这倒是的,陛下的字可越发……圆润了。”
“哈哈,你言不由衷!”
“哈哈哈!”方园里君臣和睦,哄笑起来,你你我我的胡乱称呼,倘若被迂腐的老夫子瞧见了,不免要嚎啕大哭的抬棺死谏。这君不君,臣不臣的成何体统,国之将亡呀。然而皇上喜
欢,王爷高兴,旁人也插不上嘴,那些个冥顽不灵的老夫子,如今真的不多了。
一夜未眠,繁华锦绣,热热闹闹的到了大年初一。
开城九年,元月。
君臣往南京祭天,祭先帝祖宗,热闹中却任谁都晓得,这盛世之下也掩藏着暗流涌动,帝国权力的更迭大戏,快要上演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兴盛
开城九年,元月。远征军平定英伦的三个月后,被俘的英王查理一世,被迫签署了投降书。李怀义率部劫掠了英伦三岛,炮击了伦敦,并且索要了大笔战争赔款,总计一亿两千万巴黎马克
,这是一笔英国根本无法偿还的赔款。受困于英伦的贫瘠,又孤悬海外,这个国家很快沉沦了,在无穷无尽的战争赔款中,艰难的挣扎。大明真正成为一个日不落的世界帝国,在开城九年热热闹闹的新年里,
祭天,祭祖,共商大计。日出前七刻,时辰一到,斋宫鸣太和钟,皇帝起驾,率群臣步行至大祀坛。钟声止,鼓乐声起,大典正式开始。此时,大祀坛东南燔牛犊,西南悬天灯,烟云缥缈,烛影
剧院摇红,万民山呼阵阵是地动山摇。
这也是个苦差事,原本大明立国之初,是天地合祭的,地点就是在大祀坛。后来到了嘉靖九年,也不知是哪位清流大员吃饱了撑的,说这样不好,不够虔诚。硬是改成了天地四郊分祭,于是乎,满朝文武天不亮爬起来,东郊,南郊,西郊,北郊
的折腾一整天,还不能吃饭,不能骑马坐轿,闹的大家伙苦不堪言。
东南西北四座祭坛,一天走下来头晕眼花,两股战栗,当场晕厥的大有人在。崇祯帝到了南京,身边没了呱噪的清流嘴炮,这位皇爷便有恃无恐,大咧咧又给改成了天地合祭,不再分东南西北。大年初一天没亮,大家伙敲锣打鼓的跟着皇帝,带着
祭品,往大祀坛跑一趟,乐呵乐呵就完了呗,让上苍感受到大明的强盛富足,就得了呗。过年嘛,图个喜庆,又何必如早些年一般,东南西北瞎折腾。这便是早些年大明清流的德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就是专门给皇帝,给大家伙找不痛快的。越是热
闹喜庆的场合,这些人就越要满地打滚,找茬撒泼,还美其名曰忠良。
如今耳朵边上,没了这些呱噪的苍蝇,大家伙可以好好过个年了。
祭祀大典后,初三。南京皇宫敞开大门,迎八方贤才,崇祯帝端坐上首,马城居左,南北总理通商大臣孙传庭,傅宗龙居右,举行了隆重的赐爵大典。这回是马城嫌麻烦,将大明帝国的爵位
制度,大大的简化了,从九级爵位分成了公侯伯子男五级。
此番赐爵,有名有姓的地方贤达,军中猛士,计八百三十二名。其中多数是白身,平民,也有在战场上战功卓著的士卒,一跃成为大明帝国受人尊崇的爵爷。爵位这东西不过是个荣衔,没啥权力,俸禄么也少的可怜,然而却享受朝廷
礼遇,这是拿钱也买不来的。
“查,南京府学农科教授姚子义,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可为天下楷模,赐子爵方巾一顶,子爵礼服一套,龙币千元…….”
万众注目下,瞧着一位老眼昏花的教授,哆嗦着走上前来,高声应诺了:“小人,领旨谢恩。”
一旁礼服,忙将老者搀扶着,领了爵位赏赐走下去,大家伙来观礼的便有些眼热,在府学教人种地,这样也能当爵爷么。
“圣旨都说了,兢兢业业么。”
“这,叫人好生不忿!”
这样的赐爵仪式进行了一上午,看看天色,也快到饭时。
马城方起身,油然问道:“方公等人,现在何处?”
一旁,侍卫忙道:“回殿下的话,方公等人,皆在勤政殿内等候。”
马城便笑着说道:“陛下,晌午了,诸公都是一早便来,怕也都饿了。”
崇祯帝便也精神百倍道:“可,那便传膳勤政殿。”
这位皇爷一起身,略有些发福的身子站了起来,竟龙行虎步的大步走了,瞧着比年轻人还精神。
马城瞧在眼中,又笑着道:“傅公,孙兄,也请吧。”
两位总理通商大臣,也赶忙笑道:“殿下先请。”
总之是一团和气,其乐也融融,没了那些个森严的规矩,大家伙说说笑笑往勤政殿用膳,不久,勤政殿内早已是一阵寒暄。
“方公,可清减了。”
“哦?”
“有医家在此,李掌院,李掌院呐,快来给方公诊一诊脉。”
“这气色,脉象,方公似脾胃不调,当忌荤腥,多调养。“
崇祯站在殿外,听着里头寒暄热闹,面色竟有些古怪,医者也能进勤政殿了,掌院怎么也得是三品大员了,他心中不免有些别扭。
“这天下呀。”
崇祯心中百感交集,便抖擞精神大步走了进去,心情很快愉悦了起来。杂学大兴,百业兴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下午,宫中又传出圣旨,立集贤院,广招天下英才。集贤院,与翰林院类似,是朝廷专为招揽有才之士,而设置的一个馆阁。只不过于翰林院功能不同,它不是一个权力机构,集贤院不归朝廷管,却是直接对皇帝,也就是
直接对崇祯本人负责。崇祯帝早知此事,自然是满面红光,所以创办这么一个集贤院,不给其实权,但是给其清贵,尊崇之。凡遇到疑难的问题,随时都能用得上院士们的智慧,又给无所事事
的皇爷找了点事情干,这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这个掌管天下学问的集贤院,规格很高,真真是清贵到了极致。
然而它却不设官职,没有品级,地位高,但是又没太多杂七杂八的事儿,专心研究学问吧。
下午,勤政殿内。
诸多新政,一条一条的颁布了下去,殿内此时却又在商议一件大事,设大明帝国中央银行一事。这可真是天大的事情,帝国财政,也已经到了不得不清理一番的地步。随着帝国疆域的扩大,不免造成财政,币制的混乱,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如今大明疆域之内
,大量印制流通的货币有多少种呐,十八种。这也是开疆裂土的过程中,难以避免的混乱,十八家银行票号有官办的,也有私办的,个个都是雄霸一方的庞然大物。于是乎,制定一部统一发行货币的法令,势在必行,不好再拖着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微澜
大明开城九年,正月里。
大明帝国第一部银行业法令,很快颁布,同时筹建大明帝国中央银行。法令赋予中央银行独占发钞权,限制了帝国治下其他各大银行,不得增发纸币,不过已发的十八种纸币,仍然可以使用。新筹建的大明中央银行,在法令上成为了帝国唯
一的发钞银行。很快,中央银行放弃了商业银行的其他业务,也是世界上最早形成的中央银行。由于黄金储备充裕,新筹建的大明中央银行,开始了满世界增发龙元纸币之旅,并从中攫
取了大量财富。
马城所言三百年盛世,可并非是一句空话,帝国已进入黄金发展期。
开城九年,二月间,印加总督府。
一大早,印加总督李定国揉着发酸的额头,心中无名火腾腾的往上蹿,府里下人,丫鬟们走路都轻手轻脚的,生怕热闹了总督大人。
“小兔崽子……”
李定国怒从心中起,昨夜,他家中长子又犯了家法,彻夜未归。
“慈母多败儿!”
这怕是大明帝国的掌权者们,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了。
李定国长子李锦绣,不学无术,日则走马斗鸡,夜则流连风月。总醉里仰头,兰台上白眼望青天,常兴致起来,在街衢横冲直撞。不以读书向上为志,唯以游山玩水为业。结交了许多的市井豪侠,认识了无数的粉蝶流莺。凡杀猪屠狗
之辈,倘有一丝半点的意气,必会与之称兄道弟。凡青楼卖笑之流,若有半点一丝的容貌,必挤破了头、务要成为入幕之宾。
这位总督府公子可真是一掷千金,身上从没隔夜的钱。
到日上三竿时,李大少才从外头兜兜转转,进了府,当即被侍卫架了起来,转朱阁、过庭院,来入书房。
李大少也不慌不忙,拱手一揖,忙道:“父亲大人有召,正是吃饭时候,大人不去吃饭,反叫我来,不知是为何故?”李定国强压下心中火气,定睛一瞧,瞧他穿戴的还算整齐,只是眉梢眼角,不知为何,却有一点的乌青淤迹。知子莫如父,李定国对他的这个儿子,那绝对可算是非常了
解的。一看即知,必是又在外头闯了什么祸。
李总督当即沉下面色,训斥起来:“你年岁也不小了,不学无术,还整天在外头斗鸡走狗,看看你的样子,成何体统!”
李锦绣一撇嘴,也不争辩,只赔笑道:“俗话说,吃千吃万,不如吃饭,一天不吃饭,人就饿得慌。”
“父亲不吃饭,咱却还饿着呢,有什么事儿,就请快说了吧。”
李定国气的全身发抖,伸起手,抓起一方砚台就要狠狠砸他。
“家门不幸,生有逆子,气死老子了!”
李锦绣胆子竟大了起来,讪笑道:“养不教,父之过。”
“你!”李定国无名火再也压不住了,瞪圆了眼睛,拔出佩剑就要砍过去,书房外几个妻妾忙涌了进来,死死将他拦住了。抱腿的抱腿,下跪的下跪,一阵哭哭啼啼闹腾了起来,
李总督气的肝都颤了。
“家门不幸呀,流寇终究是个流寇!”
李总督气上心头,竟胡言乱语起来,他在战场上微风八面,横扫千军,偏偏又对家中逆子无可奈何。说起来贵族这玩意,还真是个出身,家学脱不了干系。
李锦绣趁乱溜了出去,竟站在书房外头,摇头晃脑的嚷嚷了起来:“说我不孝,也未必见得。”
“小畜生,你还敢说!”
“不让铸币,不许造钱,咱家要喝西北风啦!”
那不肖子大声嚷嚷着,李定国心中竟沉静了下来,两只眼皮不停的跳。他流寇出身,早年随张献忠起兵,转战南北,最是擅长谗言观色,对危险的嗅觉也格外敏锐。李总督脸色接连几个变幻,心中便犯了嘀咕,朝廷筹备中央银行,收回龙元
纸币发行权的事情,如今连这不孝子都知道了。
可以想见,外头早传的满城风雨,这不肖子说这样的话,也不知受了什么人的撺掇。
李定国脸皮跳了一阵,一整身上官服,常年征战养成的肃杀之气,便流露了出来,叫人心寒。
傍晚时,总督府。
几个穿黑色军服的将领,入府时自觉的将佩剑,配枪解了下来。面无表情的卫兵,又一丝不苟地搜了几遍,便在前引路,将这几位军情司将领引入静室书房。净室中,李定国正襟危坐,正在写着一幅大字,居安思危四个字,写了几年
怎也写不好。
“督帅,人来了。”
卫兵一声禀告,李定国便将大字一推,瞧着面前几个军情司得力的部属,眼睛里寒芒闪了一闪。
“查,少爷这些天,见过些什么人,说过些什么话,我要一字不漏!”
“标下遵令!”
李定国眼中寒芒收敛,又低喝道:“将那逆子,严加看管起来!”
“遵令!”随着李定国的一声令下,波澜不惊的印加殖民地,军情司布置的眼线们动了起来,开始拿人。当总督府治下强大的军情机构,动了起来,那便代表着有些不开眼的庸才,
要倒霉了,有人要掉脑袋了。
入夜,府内。
李定国背着胳膊,步出书房静室,瞧着东北方的天空,凄迷的夜色。
一声渗人的冷哼,哼了出来:“不自量力!”
二月间,南京。吕安仍如同往常一般,手按战刀守在勤政殿外,他如今的身份非比寻常,王府教头,又率领警备局上下,肩负辽王行辕的外围警备。他自己更是在深宫内进出自如,是王
爷信重的心腹了。吕安是什么出身,军情司干将,他的嗅觉自然是极敏锐的。外面是暗流涌动,宫内却波澜不惊。他心中是十分笃定的,当今天下,有王爷在这里坐镇,那些人又能闹出什么花样,翻出多大的浪花,都是些蠢材。他想的半分不差,此时,勤政殿内正在商议要事,既要
维持一个强有力的朝廷,那么整合力量,组建一个强大内务部门的议案,便迫在眉睫。于是便有了大明帝国内务,外务两部的诞生。。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内务
顾名思义,大明内务,外务两部分工明确,一则负责内务,一则负责外务。实则为直接对南北总理通商大臣,直接负责的特别机构。内务部专司侦缉不法,要案,重案,行贿舞弊等职责。
外务部,则司职谋反作乱,刺探敌情,推翻对大明帝国构成威胁的反对者。此内务,外务二部并立,构成了大明帝国强有力的特种机构,坚定的维护着帝国如日中天的盛世。此令一出,群臣哗然,这岂非是重立厂卫,为祸天下么。
一时间,二月间的江南开水一般骚动起来。
宫中,一片森然。
崇祯帝,辽王马城端坐上首,面色阴沉,丁文朝,吕安一干人垂首肃立,宫中便有些压抑,让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肃然中吕安上前,一躬身递上一纸卷宗。
马城面色如常,动也没动,崇祯帝忍不住将卷宗接了过去,接过来,打开略看一眼。
崇祯爷脸色便有些阴沉:“官员二十二名,观风使六人聚于前街,所为何事!”
吕安嘴角抽搐了一下,竟未回应,崇祯爷面色便有些尴尬,不由得清咳起来。
马城微微一笑,平静道:“讲!”
吕安这才抱了抱拳,沉声道:“标下在前街在那里,安插的眼线。”
“眼线说,昨晚一夜之间,这些人聚于前街,最长的,说话有一个时辰;最短的,说话也有两刻钟。”
“谈的什么,标下不敢说。”
马城又温言道:“说。”
吕安便咬了咬牙,说道:“他们说,朝廷重立厂卫,实乃…….实乃恶政。”
“他们说,厂卫之祸不远,前车之鉴,人心汹汹各怀疑畏。内外文武重臣,托之为股肱心膂者也,亦皆不安于位。有司庶府之官,资之以建立政事者也,举皆不安于职,商贾不安于市,行旅不安于涂,士卒不安于伍,黎民不安于业。”
“哼!”
一旁崇祯爷气的掐着胡子,面色铁青,重重的哼了一声,这可真真是戳中了他的痛处。
崇祯爷面色发寒,冷脸道:此事,退让不得!”
马城面上微微一笑,格外理解这位皇爷心中的愤怒,遥想当年,先帝将一手好牌交给他,这位皇爷一登上大宝,便在东林党的忽悠下,犯了一个极愚蠢的错误。他竟自断双臂,将天启朝得力的厂卫废了。
如此引发了一系列恶果,朝局失控,他成了困局宫中的聋子,瞎子。
如今旧事重提,厂卫重立,又有些不开眼的夯货跳出来呱噪,这叫崇祯帝如何不怒,如何不恼。
马城不语,将案卷接过来,从头到尾地细细看了一遍。
看完了,随手放在石案上边,说道:“再去查,盯紧了。”
“标下遵令!”
马城不动声色的站起身来,负手在殿内踱了几步,打量了一下吕安的脸色,笑道,“瞧你眼圈发黑,听你说话声音沙哑。昨晚上,怕是又一夜没睡?”
吕安一呆,忙道:“标下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马城便又神色一整,低声道:“你是军情司老人了,又是文朝一手提拔的,我不信用你,还能信用谁?”
“你如今管着警备局,是我的眼睛,我的耳朵,便是朝廷的鹰犬,尽心尽责是对的。但是话说回来,你也要爱惜身体。等过两天,找齐了你们军情司的老兄弟,在一起喝喝酒、说说话,岂不快活?”
吕安憨厚的脸上,绽出笑容,心中感动,忙道:“标下晓得了,这便回去睡觉。”
“去吧!”
吕安忙躬身弯腰,倒步趋退,直出了内殿方才转过身,自回府去了。
同一时间,南总理通商大臣,孙传庭的府上,有属官来报,有一伙自称大人故友,知交的,带着礼品来拜访了。
孙传庭面色如常,冷淡道:“哦,无缘无故,给本官送甚么礼物?”
属官咬了咬牙,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上来。
孙传庭面色不变,心知他这个得力的属官,这是拿了人家的好处,这可真是个不知死活的蠢物。
接过书信,孙传庭也没看,便平静道:“你不知,丁文朝丁大人刚被殿下升迁,任了内务部总管。”
“哦?”
那属官赶忙陪笑:“这个,下官不知。”
孙传庭看着他,仍平静道:“感恩图报,此人之常理。”
属官忙又陪笑:“说的是,大人何出此言?”
孙传庭看着他,轻叹起来:“你在我身边做事,这一路升迁真可谓是一帆风顺,不敢说要风得风,但至少从没过坎坷。”
属官忙陪笑道:“全仰仗大人提携。”
孙传庭一声轻叹,白净的面上转冷,森然道:“来人!”
呼啦,从外面冲进来几个侍卫,破门而入,明晃晃火枪对准了属官。
那属官心知大事不妙,双膝一软竟瘫软在地,嚎了起来:“大人饶命,下官知错了,下官一时糊涂…….”
孙传庭却一挥手,低声道:“将这蠢材,送内务部法办。”
“遵令,啊,内务部?”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不知内务部又是个什么衙门,衙门口又是朝哪边开的呐。
孙传庭气急了,反倒笑了:“内务部,便是警备局,快去!”
“哦!”
几个如虎似狼的侍卫,将那瘫软在地的属官架了出去,整个世界便清静了。
孙传庭缓步走到门外,一抬头瞧着天色,月朗星稀,白净的脸上竟有些森然:“竟要借本官之手,犯上作乱,可恨!”
同一时间,前街。
新成立的内务部,刚一建立就展现出锋利的獠牙,当夜倾巢而出,先将南京城内意图不法的乱臣贼子,抓了起来,交三法司法办。
吕安杀气腾腾,领着大批黑衣军兵,将前街一幢大宅子围了起来。
“围了!”
“冲进去!”
奈何大宅院里,厚重的包铁大门竟插上了门闩,顶门棍,军兵竟一时无可奈何。
吕安大怒,勃然怒道:“蠢材,上墙!”
几条飞爪飞了出去,十几条黑影叼着刀蹭蹭翻上墙头,跳了下去,院子里便响起几声惨叫。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空前
一阵短促的惨叫过后,漆黑大门缓缓打开,黑衣黑甲的军兵蜂拥而入,将院中哀嚎的叛党乱枪打死。
砰,砰,房中射出几颗铳子,这火枪一响,吕安便如同狡兔一般,蹿了出去,一个前扑滚到了石级之下。
“啊!”
几声惨叫,几个反应稍慢的军兵,倒了下去。
砰,砰,砰,院子里枪声大作,叛党躲在里屋不停开枪,内务部军兵竟一时攻不进去,隔着门窗对射了起来。
“姥姥!”
吕安气的破口大骂,爬了过去,一伸手将一个受伤的下属拽了过来,十余人躲在石级之下,严重冒火。
“大人,昨日制造局,给咱送来了一批震天雷,不如……”
吕安沉着脸,低喝道:“搬来!”
不久,十多个军兵从外头,顶着几面精铁大盾,抬着一箱子震天雷,冲了进来,铳子射在精铁大盾上,发出绚烂的火星,躲在精铁大盾后头的军兵,却毫发无伤。
“好家伙!”
吕安轻叫了一声:“这也是制造局送来的?”
“禀大人,正是!”
吕安心中不由得赞叹起来,这样可以抵挡铳子的精铁大盾,造价必然十分昂贵,制造局那些同袍们是用了心的。十余个军兵顶着沉重的大盾,一步一步的挪了过来,打开箱子,露出一颗颗黑乎乎的震天雷。
吕安在近处细看,对此物早有所耳闻,大明军中早些年常用此物,装填火药,砒霜,用于两军阵前制造些混乱。然而此物威力太弱,用于战阵之上威力实在有限,用于捉拿乱党却正合用。
制造局给内务部打造的这批震天雷,内里放的有铁片,有毒药,炸开之后,铁片飞出,毒药迷茫,铁片四处飞射可嵌入盔甲之中。毕竟黑火药的威力不够,那铁片嵌入盔甲里的深度却不是太深,虽也炸开了两三处裂缝。
然而这房内的叛党并没有盔甲可穿,此物便是杀人越货的神器,也不需能炸开铠甲,只要能释放毒烟,炸的声音够大便足够了。
“上!”
一声低喝,几个黑衣军兵抄起震天雷,点着了,冷不防跳将起来,狠狠撞开窗户便掷了进去。
轰,轰,几声巨响,震天雷炸开后,房内响起一阵凄厉惨叫声。满地碎片,有铁片、有铁钉。门窗都受到了波及,被砸出一个一个的小洞,一时间院中满是烟雾,过了好一会儿,耳朵还是嗡嗡响。
部下赛过来一块沾了水的棉布,吕安胡乱掩住口鼻,低喝道:“冲!”
又是一阵杂乱的铳声过后,二月间的南京阴冷中,透着肃杀,大明帝国的权力更迭大戏,渐入佳境。
二月中,内务部,警备局。
新成立的内务部以丁文朝为总管,又分成南北二司,二司各设立四大局,侦缉局,情报局,民事局,警备局。吕安凭借辽王马城的赏识,一跃成为警备局主事,而后,内务部在百年间几番扩充,最终发展到十二局并立,成为一个庞然大物。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也是南北两位总理大臣,钳制地方的左膀右臂。直到大明盛世百年之后,纷乱四起,后人方知中兴时代的摄政王马城,是何等的高瞻远瞩,内务,外务二部是何等的重要。
二月末,警备局。
内务部南方司警备局,虽是个新衙门,却得到了辽王马城的全力支持,各种精良的装备,合用的物事不停调拨过来。
院中,百匹骏马不时扬起四蹄,互相磨蹭着。
吕安瞧着这些骏马,不由得心中欢喜,这时代一个善战的将领,对于骏马的喜爱是一种偏执。
“果然神骏,下官,多谢殿下的抬爱。”
一旁,一个白面斯文的官员,笑着说道:“吕大人可知道,此为何马?”
“大宛马。”
“此汉之天马也,又称西极马。汉武帝曾为此马,做西极天马歌,大人可知道么?”
吕安动容道:“哦,这倒不知。”
只听得那官员,高声吟道:“天马徕从西极,经万里兮归有德。承灵威兮降外国,涉流沙兮四夷服。”
吕安心中顿时波澜横生,月明星稀,夜风冰寒,作为大明帝国第三代少壮派中的翘楚,他腰杆挺的笔直。
开城九年,三月初。
肃杀威严的南京城,迎来了权力更迭大戏的主戏,约有三分之一的观风使,因各种原因将会被更换。有些是年岁已高,无法胜任。有些是犯了朝廷的忌讳,被就地革职。三分之一人数的观风使有多少人呐,共计三百八十二人。
这些观风使,或是百行各业的翘楚,由朝廷考察后直接任命。有些则是地方名流,由地方监察官员,百姓推举,真真是大明帝国最有名望的一群人了。观风使两年一会,监察地方,制衡官府,在大明帝国的体制里,是一个极其超然的存在。
马城的努力,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也总不能在这时代搞什么民选吧。
三月,肃杀后的南京城,又热闹了起来。被革职的观风使纷纷离京,新当选的观风使们欣喜若狂,开城九年的南京有人哭,有人笑,喧嚣非凡。却正如吕安所言,王爷在这里坐镇,任谁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三月中,大明帝国中兴后,第一次举国参与的大朝义,终于召开。钟山,六朝祭坛郊外选了一块空地,临时搭起彩棚,里面放置了事先做妥的宝座。各部官员,观风使都穿戴着礼服,由礼兵临引导,亦步亦趋进了会场。
礼炮同时鸣响,崇祯帝,马城并肩行来,顿时钟山欢声雷动。沉闷的礼炮声中,却总显得有些诡异,不曾见到半个穿军服的将领,这又是大明新政中的核心法令,将领,军方要员不得干预政事。将领不得干预朝政,这可是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创举。
这是历代有识之士,几千年来一直追求的梦想。时至今日,马城觉得时机成熟,军中第三代少壮派成熟了起来,再凭借他如日中天的个人威望,终于可以将这条政令落到实处了。就凭王爷一句话,大明军中上到总督要员,下到统兵将领,便无人敢不服。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裁撤
军方不得干预朝政,参政,就比较容易发生变乱,这亦是困扰中原王朝几千年的顽疾。
想搞军事政变是军人的本性,只要条件成熟,就可能政变,纵观历代中原王朝的历史,几乎就是军事政变的历史。
或军阀割据,或逼宫作乱,平白消耗了自己的国防力量,酿成外族入侵的大祸,史书上屡见不鲜。
确切的说,中原王朝历史上没有纯粹的军人,只有权贵。为何如此,不过是家天下的延伸。皇帝富有四海,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连天下都是皇帝的,将领,权贵不过是皇帝的附庸,又如何能做到不干政。
时至今日,大明的君权已然大大的弱化了,皇帝被架空了。
于是,规定军人不得干政的时机,便成熟了,军人只负责打仗,保卫边疆,平定叛乱。同样,文官也不得干预军务,从法令制度上杜绝了天启,崇祯年间文官领军,甚至太监打仗的荒唐事。
深夜,高丽行省,旧王城。
高丽王城如今改造成了提督府,是朝鲜提督毛文龙的治所。提督整个官职可大可小,灵活变通,毛文龙身为朝鲜提督,总管军务,治下掌管着十万兵马,可说是一方大员,朝鲜地方的土皇帝了。
威严高大的治所之内,寒意甚重,数百位将领聚集在官厅之内,窃窃私语。
“咱听人说,朝廷要裁军。”
“是呀,咱兄弟的好日子,哎,到头了。”
“有准信儿了么,咱们也在裁撤之列?”
将领们正议论纷纷,门外卫兵骤然高唱道:“提督大人到!”
呼啦,厅内数百将领齐刷刷的起身,从外头行来一位封疆大吏。三四十岁年纪,鬓角已经发白,没穿军服,穿一身华贵的常服,瞧着与那些一掷千金的大豪商,无甚两样。此人,自然便是朝鲜提督毛文龙。
毛文龙站定楼梯口上,环视一圈,便冷哼道:“何事喧哗。”
下首,数百个将领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纷纷将头低下了,头看着提督大人向前走了两步,一副气定神闲的架势。
毛文龙在上首坐了,方一抬头,又冷哼道:“坐。”
“坐!”
亲兵忙高喝一声,底下数百人纷纷落座,都在偷偷瞧着提督大人的脸色,虽说是神色如常,却总是透着那么几分阴霾。众人心中咯噔一下,心知裁军一事,必然不是空穴来风,大家伙的前程呀,毁了。
毛文龙安坐上首,咧了咧嘴,他面临的岂止是裁军,他的土皇帝当到头了。
前几日,他收到了一封王爷的私信,翻来覆去的看,信中只有一个意思,隐退吧。裁军,隐退,这岂非是无妄之灾,也难怪毛大人这几天火气旺,却还要扮演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又不敢发作。
他又哪里敢发作,王爷有命,他纵然心中不服又能如何。
一挥手,毛文龙有些沮丧道:“请,通政司李大人。”
“请,通政司李大人!”
一声高唱,外头走进来一位江南使者,众人定睛一看,见这个少年人,外貌并无出众的地方,然而行走之间,气度沉稳。但见他微笑拱手,示意众人落座,举止温文尔雅,听了毛文龙的介绍,视线转顾过来,双目朗朗,顾盼间,自有一番威严仪态。
毛文龙不敢小瞧他,忙道:“小李大人,年纪虽少,深沉内敛,待人处事,谦恭有礼,果真是殿下身边的人。”
他一说是殿下身边的人,下头便一片死寂,那岂非是辽王府属官,身负王命而来的,难怪连提督大人都得赔笑。
小李大人亦不敢托大,忙还了一礼:“毛大人,过誉了。”
他一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公文,向前几步,双手呈上。
毛文龙更不敢怠慢了,忙接过王命,瞧着上头的火漆,暗记顿时吓的汗流浃背,什么提督大人的气势都没了。
“上谕,裁朝鲜之兵,五万……”
“啊?”
下头顿时一片哗然,骚动起来,王爷这一刀可真够狠的,朝鲜行省有官军三万,仆从军七万,加起来十万兵马,这一刀便被砍掉了一半。
上首,毛文龙勃然怒道:“做甚么,要造反么!”
“张天顺,李德水,无故喧哗,扰乱军议,拖出去。”
“行军法,仗二十!”
毛大人大怒雷霆,咆哮起来,两个倒霉的将领猝不及防,便被卫兵拖拽了出去,扒了军服打棍子揍上去。官厅内顿时鸦雀无声,足可见毛文龙在朝鲜威名之盛,等若一个朝鲜王,土皇帝。
良久,毛大人才压下心中无名火,低喝道:“散了吧!”
喝退了一干不下,毛文龙又赶忙挤出一丝苦笑,温和道:“小李大人,请随本官至静室说话。”
那小李大人只装聋作哑,拱了拱手,随他进了官厅一侧的密室。
呼啦,外头卫兵里三层,外三层,一个个杀气腾腾,将密室戒备的森严了起来。
房内,分宾主落座,毛文龙扭了扭身体,又温和道:“敢问小李大人,王爷,可还有什么训示?”
年青的小李大人面色一整,低声道:“殿下口谕!”
“啊?”
方才还威风八面的毛文龙,吓了一跳,一个激灵跳了起来。
江南来使,神色肃穆,缓缓道:“殿下说,毛文龙,你威名远播呀,历数海内英雄,威名之盛,当属毛公。
“毛公,你拥数十万众,坐千里之地,很快活呀!”
扑通,毛大人吓的跪下了,汗出如浆,两股战栗,热汗都脑门上冒了出来,也便是王爷一句话,险些将毛文龙这样的狠人,吓的当场晕厥了。
“下官,下官不敢!”
“王爷说,毛文龙,你好自为之。”
“下官,谨遵王命!”
这一通惊吓,可是把毛大人吓的不轻,翌日赶忙着手裁撤军队,冗员,先把他麾下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衙门都裁掉了一大半。
开城九年,三月末。
大明新政,大量裁撤地方武装,大量裁撤朝鲜,东瀛,印加等殖民地仆从军,加紧建设五十万帝国常备军。随着一条条军令,政令,法令的颁布,盛世大明从中兴后的短暂混乱,走向正轨。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锦绣
三月末,傍晚,印加行省。
冷风轻吹拂面,空气冰凉清新,大清早,李锦绣带着几个长随,出了内院。
总督府中下人们瞧见他,顿时吓了一跳,有大吃一惊慌忙避走的,也有笑脸相迎,上前来请安的。
“给少爷请安!”
“少爷万福金安!”
总督府中顿时一片鸡飞狗跳,一个卫队哨官匆忙走进来,瞧见他眼角的淤青,笑了起来。
一抱拳,哨官忙道:“少爷,又与人争斗啦?”李锦绣大大咧咧,说道:“却是前两日在潇湘楼,撞见一个突厥来的蠢物,不开眼,非要与少爷抢一个新才来的高丽清倌人。小爷一怒之下,与他斗殴。那贼鸟倒也好汉,
虽被小爷打了他一个落花流水,也给小爷的脸上来了一拳,就此落下个乌青。”
“突厥人?”
哨官又笑着道:“少爷,您一句话,咱带齐人马去寻他报仇。”
李锦绣便有些不悦,翻脸道:“没我的话,谁也不许动他!”
“少爷我是讲规矩的,青楼争斗,却动用府中卫队,岂非显得少爷我落了下风,不成!”
“决计不成,动了卫队,少爷还如何做人?”哨官赶忙抱了抱拳,笑了笑,就此作罢,瞧着神气活现的大少爷,一时也不晓得是该哭还是该笑,这还是个有原则的纨绔。李锦绣却不觉得可笑,反而神气活现的,一步
三摇的晃到了前院。
前院,李定国穿着一身黑色武服,正在打拳,瞧见家中不肖子晃了出来,便气也不打一处来。
李锦绣瞧见他爹,亦吓了一跳,刚夹紧了尾巴便要偷偷溜走。
“锦绣儿,你过来!”
一声闷哼,便如同一道惊雷,在李锦绣耳边炸响,只得涎着脸陪笑:“爹。”
“哼,你过来,耍一套刀。”
“是,爹。”
冷哼声中,锦绣儿只得别别扭扭的走过去,瞧着二十多重的雪亮短柄大刀,喘了口粗气。
“起!”
他吐气开声,将二十多斤的大刀,歪歪斜斜的端了起来,细嫩的面皮顿时便涨红了。
李定国气不打一处来,却又叹了口气,道:“罢了,你随我来。”
“哦。”
李大少爷赶忙将大刀放下了,答应了一声,瞧着甚是呆萌。
不久,静室,书房。
父子两人进了书房,关上门,李定国瞧着家中纨绔子,竟低声道:“那突厥行商,查清楚了么。”
李锦绣竟神色一整,正色道:“回父亲的话,此人行踪殊为可疑,儿子还在查。”
李定国瞧着有些担心,又叮嘱道:“你且当心些,多带些人。”
李锦绣忙恭恭敬敬的应了:“是,父亲。”
瞧他此时恭敬得体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纨绔气,这可真是石破天惊,他平日的纨绔,不肖,竟都是做戏给人看的。
父子两人相视良久,李定国才叹了口气,道:“为父的,悔不该送你去进学,更不该进开原兵学,如今,悔之晚矣。”
“唉!”
一声轻叹,李锦绣忙走了过来,挽住慈父,轻声道:“儿子心意已决,父亲实不必多虑,这情报一科,实是大有可为的。”
“嗯。”
李定国面色稍安,瞧着这个英气勃发的长子,竟越来越满意了。
“儿子,告退了。”
“去吧!”咯吱,书房静室的房门打开,总督府大少爷便又成了个纨绔。这可真是令人闻之色变的惊人之事,印加总督长子,竟是开原兵学情报科结业的高才,还化身纨绔子弟,专
司侦缉不法。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也没人信的。
不久,繁花锦绣的德里城。
李定国治下的德里城,人口密集,商贸旺盛,南来的,北往的商贾往来于此,想维持一个安定的局面,便离不开各种侦缉情报机构。
柳条街,德里城最繁华的所在,亦是这天下间一等一的销金窟。
“大公子来了!”
“大哥来了!”
李锦绣一走进潇湘院,顿时,一群泼皮,无赖,老鸨子迎了上来,热闹非凡。
“大哥,人叫齐了,今日定要报仇雪恨!”
李锦绣将脑袋一晃,得意道:“且罢了,少爷又没吃亏。那厮也算条好汉。知道了小爷的名字后,下跪求饶。家君常教俺,做人,不可欺人过甚,便权且放他一马。”
周遭人听了,少不了高声称赞:“大哥真有家教,端得是有容人之雅量。”
李锦绣得意洋洋,保全做了个罗圈揖,摇头晃脑的正走间,听到前边街角锣鼓喧天,路上行人。很多都疯跑了过去。
李锦绣一个眼色,泼皮中便有两个好手,眼中精光一闪,蹿了出去。
两个好手随手拽住一人,便嬉笑着问道:“前头是谁,是哪个大官人出街走在这里了,好大的声势。”
那人心急,说道:“不是大官人出界,起开,今日正该活菩萨给信男信女们讲经。要往城西的大寺庙里去。刚好走经这里。”
那人一伸手推开,便急匆匆的撒腿走了,街上越发喧闹了起来。
李锦绣瞧在眼里,点了点头,便大笑了起来:“咱以为是谁,却不料是个假和尚,也罢,既顺路碰上,咱们也去瞧瞧。”
“好咧!”
“走着,大哥您请。”
一群市井泼皮,簇拥着一位纨绔子弟,在繁华锦绣的大街上招摇过市,一时间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行至无人处,李锦绣细嫩的面皮才有些森然,哼了一声:“活菩萨,好大口气,这些个作乱的妖人。”
“不知从哪里听来了些许佛经,学会了一点如是我闻,摇身一变,俨然得道高僧,简直荒谬!”
一转脸,他竟又嬉笑道:“怕不是个欢喜佛。”
“哈哈,大哥说的是。”
“走,瞧瞧去!”这位活菩萨,称呼他为假和尚,倒是不错。没剃发,不戒律,但是他就是有本事,扮出一幅庄严宝相,让信男信女相信他就是高僧转世。也正因此,一有出街,就搞得全
城都是惊动。转过街角,只见无数人头拥挤,成群的百姓中间,有一乘小轿,前头二、三十和尚开道,后边又有几十个殿后。又是磬、又是锣,敲锣打鼓。更有好几面的旗帜,高高竖立,伴随慢行。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父子
街口处旌旗招展,字大、墨深,银钩、铁画,瞧着有些张牙舞爪,便如同十八层地府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当中一面猩红大旗上写着:“得道活佛转世。”
李锦绣便有些鄙夷,嬉笑着说道:“装的挺像,也忒好笑。”
“哈哈哈!”
“好笑!”
一帮德里城内游手好闲的市井无赖,大声嬉笑起来,周围的印人却也不敢招惹。这一伙都是大明人长相,大明人在德里是一个特殊的群体,高高在上,享受刑律豁免权,便是最下等的明人泼皮,也不是印人敢招惹的。
众人听来听去,那佛爷念得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是佛教的一个经典。没多少字,百十字上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便即是此经中的名言。
看人潮人海,李锦绣居高临下,不经意,人群中却瞧见了一个人,三十许人,正值壮岁,和两个友人,在人流中低头行走。
李锦绣眼睛一眯,便叫了起来:“怪事,吠舍何时回来了,却也不来寻我玩耍。”
“吠舍!”
“夯货,休走!”
他手底下一帮人叫嚷起来,那印人模样的男子却充耳不闻,低着头走的更快了。
李锦绣便又嘿嘿一笑,笑骂了起来:“这夯货,走的倒快。”
在街口瞧了一阵热闹,李锦绣便一振衣衫,嬉笑道:“也忒没劲,走!”
“起开!”
一帮泼皮在人群中,扬长而去,一言不合便狠狠一脚踹过去,挨了踹的印人也敢怒不敢言。
一转眼,一行人消失在街头,进了一幢豪华的府邸。
“少爷来了!”
一阵喧哗,李锦绣行色匆匆,领着人直入二门,二门内,一个肤色黝黑的印人青年,忙迎了出来。
“少爷!”
印人青年忙施了一礼,却招来李锦绣一通大骂:“混账东西,我来问你,今日之事你为何隐瞒不报!”
印人青年有些惊慌,刚要辩解,却被李锦绣声色俱厉道:“拿下!”
呼啦,数十个泼皮无赖,转瞬间变了脸色,纷纷从腰间,袖中拔出火枪,对准了印人青年和他的护卫。
“跪下!”
数人如虎似狼一般,上前将那印人青年按倒,一脚狠狠踹在腿弯上,扑通,印人青年跪下了。
此人竟口吐汉话,央求起来:“大人饶命!”
李锦绣却面色如常,一摆手,如虎似狼一般的手下将人架走,二门里数十个印人,俱面色发白,两股战栗起来。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的跪下了,央求声不绝于耳,那些个面无表情的明人却毫无怜悯。
“少爷,怎么做。”
李锦绣面色一寒,低声道:“都处置了吧,此地,不能呆了!”
“遵令!”
一声应诺,冷箭,袖箭齐飞,这些个其貌不扬的街头泼皮,竟人人都是杀人的好手,这太让人吃惊了。
“啊!”
惨叫声四起,砰砰,又是几声清脆的铳鸣过后,豪宅二门院子里多了数十具伏尸,黑血如小溪一般流淌着。吱呀,豪宅漆黑的大门关上,不久,身穿黑色军服的警备局士卒,蜂拥而来,将这处大宅院封存了。
又过了几日,总督府大公子身旁,就又多了一个玩伴。
这个玩伴可不简单,二十七八岁,王公子弟,德里城最出名的地头蛇,交游广阔,上到当官儿的、下到平头百姓,无有不晓得他的大名的,认识的人遍及三教九流,有着复杂的关系网。
而李大公子,则货真价实地可谓是德里最大的间谍头子,专做情报工作。要想搞好情报工作,首要之重就得有足够多的情报来源。或许在别人的眼中,他还是那个好吃懒做的衙内,纨绔子弟。
开城九年,四月。
李锦绣推开院门,瞧着父亲房中一片漆黑,到了门口一问,才知道父亲却还没有回来,仍旧在衙门里办事。总督府衙门里很忙,别说晚回府一会儿,几天不回家都是常事。一有任务,吃住都在衙门。
李锦绣特地问了清楚,问道:“敢是衙门里又有了甚么要紧事体?”
看门的是个四十上下的壮年汉子,脸上有一道刀疤,此人本为李定国麾下老卒,来在战场上落了残疾,左臂有些活动不便,便就将其安置在了门房。
老卒忙道:“衙门里有无要紧事体,俺也不知。老爷却是从来不与俺们下人说讲公事的。但是,最近几天,老爷回府倒还都是挺按时。大约衙门里,应无要事。”
李锦绣这才安下心,静静在门口等着。
那老卒又说道:“夜色渐深,又才雨后,门外风冷,父子之间又不比外人,少爷何不去房内等待,也不知老爷何时会回来。”
李锦绣笑了笑,说道:“无妨,我候着便是。”
老卒点了点头,也不再劝说,两人等候了大约一个时辰,李定国才在亲兵护卫下,回到府中。
父子二人见面,李定国面上竟有些喜色,道:“你随我来。”
“是,父亲。”
父子两人进了静室书房,落座,李定国方喜气洋洋的从怀中,取出一份绝密公文,公文上的火漆,暗记已经撕开了,能瞧见里面的宣纸。
一份公文递了过来,李锦绣忙道:“父亲,这不好吧。”
李定国面上含笑,道:“你只管看,这本就是给你的公文?”
“哦?”
李锦绣一呆,忙接了过来,略一翻看竟呆住了,那绝密公文上白纸黑字写着,兹,成立外务部德里分司。擢德里警备局少校官李锦绣,为上校官,任分司副司官一职,提督军务云云。李锦绣呆立良久,方欣喜若狂,他这是高升了呀。
“父亲,此令何来?”
李定国瞧着长子,笑道:“从江南来,是真的。”
李锦绣心中欢喜,忙道:“谢父亲大人提携。”
李定国便哈哈笑了起来:“你我父子,说什么客套话,来。”
一声低语,李锦绣慌忙上前,瞧着父亲从怀中取出一个烫金的匣子,打开匣子,里头摆着一对纯金打造的领章,三颗金豆熠熠生辉。单膝跪地,接过领章,父子二人相视笑了起来,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王爷的私信
同一时间,突厥城。
入夜,吴应熊行色匆匆回到府中,却只见夏国相早已在门厅耳房中,等候多时。
吴应熊神色一整,忙道:“夏叔来了?”
夏国相神色如常,恭敬道:“下官,参见提督大人。”
吴应熊面色一僵,将有些慌乱,忙道:“夏叔怎的不入内堂,,这门厅多冷!”
他神色僵硬,转过了头,去责备门房,说道:“我说了多少次,夏叔不比外人,夏叔若来了,不管我在不在家,都可以直请入府!”
“混账东西,又让夏叔在门房冻着。”他是吴三桂之子,关宁系正统出身,本来自有一股威严贵气。又自从接管了关宁军,坐镇突厥,提督军务,日常接触所致,更因此而又平添出了几分的阴狠。又阴狠、又
威严,杀气森然。
然而在夏国相这等关宁军元老面前,却总显得有些弱势,底气不足呀。夏国相何等人物,不温不火道:“提督大人不必动怒,门房兄弟,本也是请了某入府内相候的。只是大人您也晓得,某打小火气大,落出个毛病,怕热喜寒。越冷,某却是
越喜欢的。”
吴应熊面皮动了动,也许是笑了一笑,阴沉沉的夜色中,也瞧太不清楚。
他只好 笑着说道:“夏叔,三日不见,你的嘴皮子可是越发能说了。”
夏国相笑道:“不敢。”
一阵寒风吹来,吴应熊掩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说道 :“夏叔请,入府叙话。”
“提督大人,请。”吴应熊一振衣衫,引了随从,不走正门,走的却是边儿上的角门,夏国相一撩袍子,也迈着四方步跟了上去。吴应熊没请他的亲兵入府。所以,他的亲兵便只有接着在门
口继续等待。一等就是小半夜。三更过了,快到四更,夏国相才从府邸出来。
也不知他与吴应熊两人到底,都说了些甚么,居然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亲兵尚且能挺的腰杆笔直,牵马的马夫却早被冻得瑟瑟发抖,佝偻着身子,递来缰绳。夏国相伸手接住,临上马前,抬头望了一下夜色。寒风萧瑟,阴云未消。星月无光
,凄冷幽深。
后半夜里,风更加的冰冷,时闻呼啸之声,卷动起吴府门前悬挂的两行灯笼,乱飞翻动,噼啪作响。
他打了个寒颤,喃喃地说道:“直娘贼,真他奶奶的冷!”
踩蹬上鞍,一侧身,疾驰的马蹄声在深夜的突厥城,嘈杂的响了起来。
翌日,不到中午。吴应熊自从接掌关宁军后,也算尽忠职守,每日里公务繁忙,今日却无心公务。日上三竿了,他却在园中的一个小亭子中读书,身边也没带多少人,只有两个侍女相随。
一个斟茶、一个捧着暖炉。亭上风寒,用来翻书的手若是凉了,便伸到暖炉边儿暖一暖。如果看书看到兴致起来,就品两口香茗。坐的闷气了,站起来,走两步,远望则亭台楼榭相连,足以开阔心
胸,近看假山流水,亦足能陶冶情操。美中不足的是,围绕着亭子的周围,散落站立了有数十成百的侍卫,个个披盔带甲,人人手执枪戈,虎背熊腰,面目肃然。都是杀气腾腾。未免与这园中怡人的景色有些
格格不入,稍微有一点大煞风景之嫌疑。
他父亲去职时,给他留下了一支精锐卫队,经过多次的扩充,如今到了有近两千人的规模。虽然这些侍卫,对外皆称侍卫,但是细分之下,又可分为两类,一个即是由士卒组建而成的侍卫军,机动队。人数有一千人上下,其职责是为扈从吴应熊的平时出行、以
及提督府的日常警戒工作。都是从各军各衙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俱为久经沙场的精锐士卒。这个部分,可以说是提督府侍卫队中的主力。另有一支提督府近卫部队,是吴应熊招兵买马,组建的一支青年军,年龄在十八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是对他极为忠诚的心腹部队。大约也有八九百人,遂改称为军,起了
个名字叫做“有熊军”,倒也威风凛凛。其中的成员,多半都是关宁军中,五品以上将官的子侄辈,也有部分是良家子、也即平民或者寻常军户、又或者小官吏家庭的出身。但或因其家族在地方享有声望,比如
世代忠良,豪门大户,又或因其家中长辈虽官职不足五品,但是却为关宁军立下的有功劳,比如卓有战功的。
吴应熊此举也是为了拉拢人心,在突厥提督的位子上,他干得不错。中午,侍女将各种可口,清爽的小菜摆满了桌子,吴应熊却食难下咽,困扰他的便是来自江南的一纸王命。王命,命他组建外务部情报司突厥局,这情报司,突厥局怎么
个章程,他和夏国相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论。
夏国相之意,这个情报局不能任用外人,他信不过。吴应熊却认为,这个情报局既是国之重器,便应该打开门来,广纳贤才,公器自是不能私用。由此,两人私下争论个不休,一个是根红苗正的关宁系继承人,一个是老气
横秋的关宁军老将,自是谁也说服不了谁。于是乎,吴应熊如今是食难下咽,唉声叹气的。一起身,他离开了园子,缓缓踱步走进了静室,从怀中取出一封私信,展开白纸黑字的熟宣,上头写满了铁钩银划的蝇头小楷。明眼人瞧见了,不免要大吃一惊,这竟是一封辽王殿下的私信。王爷的私信,在大明帝国是一个流传已久的传说,能收到王爷私信的都是些什么人,权倾一时的重
臣,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如今,吴应熊身为突厥提督,也终于收到了传说中的王爷私信。他心中却喜忧参半,喜的是他年纪轻轻,二十来岁便镇守一方,还进入了大明帝国的权力核心集团,这是足以为傲的事情了。王爷在信中敦敦教导,娓娓道来,让他一时间受宠若将,险些感激的潸然泪下。忧的是,王爷命他改组关宁军,这又谈何容易呐。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姻亲
“威望呀!”
一声轻叹,肩上一沉,却多了一件厚实的大氅。
一回头,便瞧见一个身量苗条的娇美女子,如花似玉,俏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吴应熊心中一软,便强笑道:“夫人,吃过了么。”
“嗯。”美貌端庄的小娘子柔柔的应了一声,夫妻二人,沿着门廊,携手共游,颇有些温暖洋溢。吴应熊家中娇妻,来头可也是不小的,这位夫人娘家姓李,铁岭李氏嫡亲的贵女
,和大明军中威名赫赫的常胜将李争鸣,沾着亲呢。铁岭李氏后人,亦是早年随辽王马城起兵,征战天下的老人了。这伙老人,如今个个镇守一方,又互相联姻,结合,发展成一个个枝叶繁茂的贵胄家族,这也是马城心知
肚明,无法避免的情况。所谓堵不如疏,大明帝国也并不禁止贵胄联姻,故此帝国中兴十余年后,随着一个个豪门的崛起,大明正在无可避免的走向贵胄,门阀政治的时代。夫妻两人沿着回廊,
步入后园,竟是一片繁花似锦的乐园。
吴应熊心中烦闷,无心欣赏,携爱妻步入园中,也不知在寻思些什么。
李氏娘子察言观色,撩人的眼睛一转,便撩起裙裾,下拜恭贺,说道:“恭喜夫婿,贺喜夫婿。”
吴应熊一呆,木然道:“喜从何来。”
李氏娘子满面欢喜之色,喜笑颜开地说道:“我听人说,家中为父子,出则为从属。奴与夫婿,不也正是如此么,闺房之中,是为夫妻,闺房之外,是为从属。”
“哦?”
吴应熊轻声应了,若有所思,这番话却是极有道理,这便是大明人根深蒂固的伦理道德了。
“奴这一拜,不是为奴的夫君,却是为昔年辽东,随殿下征战南北死伤的数万子弟。”
“昔年辽东,建虏凶猛,这大明的江山危在旦夕,当其时也,天下惊动。”
“然殿下临危不惧,运筹帷幄,南征北讨,如有神助,当其时也,夏某人又在何处?”吴应熊一呆,额头便冒出热汗来了,细看他这娇较弱弱的娘子,竟颇有几分英气,到底是铁岭李氏女呀。这一惊,吴应熊非同小可,竟然被娇妻点醒了,是呀,在铁岭李
氏眼中,夏国相又算是个什么货色。大明重军功,那些年辽东子弟随王爷征战,功勋卓著,夏国相还在关宁一线龟缩着呢。
倘若论资排辈,在天下豪强眼中,夏国相尚且不入流呐。面前,李氏贵女又娓娓道来:“如今,夫婿统帅大军,坐镇突厥,威名早已响彻大江南北了。君有这样的威名,奴以蒲柳之姿,蒙君不弃,可以忝陪枕席,也真是十分的荣
耀。念想及此,奴家心中的欢喜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达。故此,奴恭喜夫婿,贺喜夫婿。”
不愧是贵胄之女,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竟令人无力反驳。
吴应熊不由得沉吟了起来,跺了几步,笑道:“阿宁,我倒不知,你也好生伶牙俐齿。”
便伸出手指在娇妻鼻子上点了一下。
李氏女娇笑不依,说道:“奴实在为夫婿欢喜。所谓情深而意切,这些话,怎能为伶牙俐齿,实为奴家有感而发。”
“我晓得了。”
李氏贵女瞧着他面色渐渐笃定起来,才松了口,她心中亦是十分忐忑。所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然她方才的一番话,确实是经过了精心地准备,但她的欢呼雀跃之情,倒也的确不假。有道是夫贵妻荣,她夫婿青年得意,便平步青云,
并且在可以预见的不久之后,必然也是一方诸侯。连带她的家族在铁岭李氏的地位,也定然水涨船高,她又如何不得意。如今情势,夏国相等一干关宁军元老,却横生事端,这又让她如何不急,不怒。这番话说出来,想来她的得意夫婿也该想明白了,这个时候万万站错了队,和王爷,和朝
廷对着干呀。
吴应熊解开了心结,与她说笑片刻,有下人来禀,膳食备好了,恩爱夫妻自携手入厅中,饮食用膳不提。
夜,突厥城,夏府。
夏国相饭罢转顾厅外,见连日阴沉的天空,一时云散。院中三两老树,枝桠横生,托出一弯寒月,悬挂在瓦蓝的夜空。远远望去,宛如玻璃琉璃也似。夏国相这些时日,甚少有放松的时候,此时因见月光清好,远近楼阁如罩
轻纱,景色甚是喜人,观之可爱,不由动了游兴。
不远处,一个盛装打扮的窈窕女子,年方二八,袅袅聘婷,领着两个侍女行至近前。
女子福了一福,轻声道:“父亲万福金安。”
夏国相瞧着爱女,老怀大慰,笑道:“秀儿,我近日军机繁忙,已有多日未曾与你好好地说过话。难得天晴,今夜月色皎洁,你可有意与为父秉烛夜游么?” 秀儿当然愿意,走上前来挽着父亲的手臂,父女二人当下出了厅外。吩咐下人远远地避开,不必跟从。两人携手秉烛,提着灯笼,踏着月色,嗅满院梅香,慢慢地走了会
儿。不知不觉来到后院。后院中有专门的园林,假山竹林、梅苑水池,景物更是清丽非常。 秀儿穿的薄,不耐寒意,打了个冷颤。
夏国相忙把大氅解下,为她披上,说道:“夜深寒重,女儿若冷了,不如便就回房?”
因了夏国相的吩咐,园中四周都没有人,静悄悄的。月夜出游,两人同行,携手秉烛,是父女之间难得独处的机会。
秀儿却笑着道:“女儿却不怕冷。”
夏国相听出来她话中依恋、不肯就走的意思,笑了笑,转过头来,去看她。 只见她转眄如波眼,娉婷似柳腰,只穿了条窄腰修身的浅紫长裙,红色的大氅拖在地上,越衬托出摇曳生姿的莲步。长裙的袖子很长,露出半截的葱葱尖指,端得楚楚动
人。真可谓“雾为襟袖玉为冠,半似羞人半忍寒”。
“吾家有女初长成,吾家有女初长成,娇俏可人及倾城。借问芬芳春与秋,豆蔻年华无忧愁。”
“古人的这句话,诚不我欺。” 夏秀儿也不知是冷的,还是羞的,两颊飞红,娇嗔起来:“父亲!”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养寇
最是那一低头的风情,像是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夏秀儿的肤色并不算白皙,有些黧黑,但这会儿处在溶溶的月色之中,分外不同,被红色的烛光一映,更是滑腻可人
。
夏国相老怀大慰,又揉着有些酸痛的额头,心中又有些纠结,儿大不由爹,女儿养大了早晚是要嫁人的。
他如今渐渐自居有文武之才的,免不了触景生情,搜肠刮肚,记起了两句诗来。
“儿大不由娘,哎,人大不由心。”
“夜了,天凉,秀儿早歇了吧。”
“是,爹爹。”父女两人分别,夏国相瞧着女儿进了房,方神色一整,抬腿匆匆来到家中密室。不久,便有数人行色匆匆,进了密室,俱是关宁军中手握兵权的将领,深夜密谈,瞧着却
有些诡异,有些离奇。
密室中,静寂无声,夏国相低声道:“如何了?”
下首,一个中年将领忙道:“回副帅的话,都预备好了。”
“嗯。”夏国相忽然想起一事,说道:“祖桂,你父当年大小凌河一战,领兵从冲阵,阵亡乱军阵中。此事,我这两天都在想,是不是给你父亲一个名义呢,要不要奏请朝廷,给他
追封一下?”
那关宁军将领,忙感激道:“全凭副帅作主。”
“也好。” 夏国相点了点头,一咬牙下定了决心,他想干嘛,其实自己也没想好。造反,他是万万不敢,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起兵作乱。如今这时节天下大抵太平,起兵作乱,倒还
不如抹脖子自尽。然而,面临突厥提督府,关宁军改组,他又不甘心交出兵权,怎么办呐,老办法,养贼自重。养贼自重,这可是旧明军的看家法宝。以之拿捏皇帝,要挟朝廷,无往而不
利,早些年辽军可真没少干。昔年,辽东霸主李成梁万历前期在张居正的支持下,驰骋沙场,战无不胜,成为辽东战神。但是,自从张居正去世,名将戚继光被陷害后,李成梁为了自保,开始结党营
私,对女真围而不剿,放任其壮大。李成梁晚年和努尔哈赤私交颇深,努尔哈赤在其庇护下,势力一天天壮大,等到他统一女真各部,羽翼丰满时,公然起兵反抗明朝。可以这么说,努尔哈赤能在辽东崛起
,李成梁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瞧着几位心腹部下,夏国相叹了口气,竟有些悲愤:“鸟尽弓藏,悲乎!”这位夏副提督也想明白了,如今天下太平,没有贼寇可以养,又该如何,这也难不住夏大人,培养扶植一个呗。于是乎,夏国相选中了奥斯曼人,暗中扶植了一支奥斯曼
叛军,来进行他养贼自重的大计。
数日后,南京。勤政殿中气氛有些压抑,突厥告急,军情司密探飞鸽接力传书,急报突厥副提督夏国相密谋叛乱,奥斯曼殖民地有变。上首,崇祯帝脸色铁青,夏国相此举又戳中了他的
痛处,让这位皇爷白嫩的脸都有些扭曲了。
下首,孙传庭轻轻一叹,功成身退毕竟不甘心,当年九死一生博取功名,在人生巅峰时刻,为了避免主上猜忌,担心“功高震主”,就此急流勇退,未免不甘。马城神色如常,按照人类的性格和心理学,能够功成名就的人,往往有很强的权力掌控欲望。既要积极进取,又要“淡迫明志”,本质上是两种分裂的人格,一般人是绝难
做到的。
为了对抗君主的集权,官僚阶层逐渐形成了两套的自保体系,一为抱团取暖,也就是搞组织。
遥想当年,把持明朝官僚体系和话语权的东林党,编制朋党,就以东林党为典型。“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名句,就和东林书院有关。到了明朝末年,东林党人把持着国内的官僚体系,同时和大地主富商阶层沆瀣一气,掌
控着国家主要的经济命脉,还操控着社会的主要舆论,制定和执行国家的政策,
最终东林党架空了明王朝的皇权,逼得皇帝不得不用特务组织来对付组织化的官僚体系。文官编织朋党为祸,武将呐,也有一套体系,就是“养寇自重”,就是故意留着敌人,把敌人控制在合适的规模,以此保住自己的地位,无论是揽权,或者是找朝廷要银子
,都会理直气壮。无疑,朋党之争会大幅度削弱国家内部的团结。形成巨大的权力内耗,加上明朝末年的小冰河期带来的天灾,最终成为压倒明王朝的组合力量。相对于文官集团,统治者
对于武官的猜疑更重,毕竟武将手握兵权,要是造反起来,可比“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的文官利索多了。
古语云:“将者,王者之器也。有外忙内忧,则为神器,不可不用;天享太平,则如忌器,不可不除。”
也就是说,在帝皇眼中,只要天下太平,猛将们的好日子就到头了。中国历史上,镇守疆域的封疆大吏,玩“养寇自重”这一套把戏的数不胜数。可以说,甚至成了边防将军们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明朝末年尤甚,镇守辽东的大军,和女真
人就玩起“养寇自重”。这套把戏,用于东北方向防御的“辽饷”年年增加,成为明王朝财政的极大负担,最后又转嫁到老百姓头上。最后玩脱了,一不小心还玩出了努尔哈赤这种掘墓人角色来。
要知道,即使在明朝万历年间,中国的军队还在朝鲜半岛击败丰臣秀吉统帅的倭国军队,让倭国后来几百年都绝了登上大陆的念想。
以这样的军队实力,长期作战灭不了人口数量绝对劣势的女真人,很显然,有人不想放弃防护辽东带来的巨大利益。
如今,天下太平了,自然便有人跳出来玩这些把戏。
沉寂中,良久,崇祯帝方狠声道:“夏国相,该杀!”然而他说了不算,一声低喝,勤政殿内依旧鸦雀无声,便让这位皇爷有些尴尬,他如今只是个摆设呀。看了一眼孙传庭,孙传庭眼观鼻,鼻观心做老僧入定状,他这个南相说了也不算。最尴尬的,自然莫过于端坐下首的吴三桂,吴大帅如今是如坐针毡呀。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乱起
勤政殿内,鸦雀无声,吴三桂端坐在下首,面色不知是凄苦还是惶恐。马城却是神色如常,区区一个夏国相,在他眼中又算是个什么角色,不值一提。马城心中所思所想
,也好,就此检验一下大明帝国的监察体制,如果不行,连一个密谋作乱的夏国相都应付不了,还谈什么三百年盛世。
清了清嗓子,吴三桂坐立不安,辩解道“此事,臣子……”
方一开口,上首崇祯帝便破口大骂:“吴三桂,你狼子野心!”
吴三桂却不理会他,径直辩解:“此事,臣子不知情,与他无关!”
崇祯帝哪里肯听,竟又唾沫横飞,骂道:“你儿子不知情,失察,无能!”
吴三桂也被骂的火气上头,将脖子一耿竟翻了个白眼,大咧咧的,也不拿崇祯爷当回事,只将崇祯气的险些当场掀桌。
眼瞧着崇祯爷气个半死,左侧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陛下,请稍安勿躁。”
这时候敢说话的,自然便是辽王马城了,这一句话,硬生生将崇祯爷一肚子火气,给憋了回去。
“哼!”
崇祯帝气了个七荤八素,一起身竟负起走了,殿内便响起几声喊。
“恭送陛下。”
“陛下,起驾了!”匆忙走出了勤政殿,崇祯帝竟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今日他本不该来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走远了,一回头,崇祯帝看着威严的勤政殿殿门,心中有些不舍,还有些茫
然,马城为大明帝国打造的这套制度,能行么。怨不得崇祯帝心中茫然,这些天马城也没闲着,和崇祯爷朝夕相伴,鼓起如簧之舌,早讲道理都说透了。
“有天子而若无,则无天子而若有,主虽幼,百尹皆赞成治之人,而恶用标辅政之名以疑天下哉?”
“预定奕世之规,置天子于有无之处,以虚静而统天下,则不恃贵戚旧臣以夹辅。”
“以法相裁,以义相制,自天子始而天下咸受其裁。君子正而小人安,有王者起,莫能易此。”崇祯帝想着这些话,心情越发凝重了,嘴上不说,然而打从内心深处,他其实是赞同这套体制的。不提崇祯帝负起走了,不再过问政务,说来奇了,他这一走勤政殿内的
气氛,立刻便有些轻松了。瞧着端坐上首,面色如常的辽王殿下,大家伙心中便笃定了,连吴三桂也轻松了许多。
这便是人与人的差别,崇祯帝的性子,实在不适合掌舵一个帝国。
吴三桂偷偷瞧着王爷,牙一咬,说道:“殿下开恩,臣与臣子,行得正,坐的直,坦坦荡荡!”
他这番话倒是理直气壮,夏国相谋反一案,确是与他父子二人无关。
马城竟微微一笑,温和道:“我知道。”只轻描淡写三个字,竟让吴三桂心中一热,一宽,竟扑通一声跪下了,匍匐在地磕了几个头,便仿佛这三个字有神奇的魔力,让他吃了一颗定心丸。赶忙爬了起来,吴三
桂心中笃定了,眼眶竟隐隐有些发红了。
此时,马城昂然起身,平静道:“此案,命有司彻查,散了吧。”
“遵命!”
“殿下圣明,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声中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话,大家伙心中便似乎踏实了,散了朝会各自走向各自的衙门,忙碌了起来。
又两天后,突厥城,夏府。夏国相秘密扶植的奥斯曼人,密谋串连了起来,已经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他派了几个心腹部将,联络了几个奥斯曼军事派别,一个叫做塞德邦派,一个叫做西帕希
骑兵,怎也要将叛乱的声势,搞大一点。他所思所想,声势不大,又如何突显关宁军的重要性。故此便将心一横,给武器,给粮草,暗中挑唆这几个武装派别,起兵谋反。说起来奥斯曼境内的武装派别,那也真
是五花八门,并且都有同样的特点,没脑子。夏国相挑的这几伙人马,还真是挑对了,稍一挑唆便闹腾了起来。
开城九年,四月末。奥斯曼殖民地,一夜之间突然烽烟四起,战火连天,大明帝国迎来了中兴之后的又一场大规模叛乱。一夜之间,几家起兵的奥斯曼派别,四处作乱,杀人放火,在关宁军
副帅夏国相的有意纵容下,数天后叛乱规模进一步扩大。五月初,叛乱席卷了奥斯曼东南部,震动中亚。参与叛乱的各派别奥斯曼武装,兵力一度达到了十余万众,这么多人马聚在一处,烧杀抢掠,胃口自然是越来越大的。五
月中,这场叛乱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十来万奥斯曼人起兵作乱,在自家地盘上烧杀抢掠一番。之后呐,会发生什么事情,自然便杀气腾腾朝着波斯去了。
吃饭,睡觉,打波斯,这便是奥斯曼人祖祖辈辈的日常。五月初,奥斯曼叛军在东南部集结了起来,以大批骑兵为前驱,突然闯入了波斯境内,猝不及防的波斯武装,一时间被打的溃不成军。所谓兵败如山倒,肆虐的奥斯曼骑
兵很快占领了叙,黎沿岸所有海港,随后从陆路向富庶的波斯城市,据点发起进攻。一场灾难,在波斯境内发生了。五月中,发生了一件震动波斯的大事,被叛乱奥兵围攻多日之后,波斯境内一个重要的据点,德鲁兹派据点被攻破。叛军俘获该地领主法赫鲁丁,并将其斩首。 波斯境
内重要城市哈马丹,埃里温和大不里士城纷纷告急。
此时,来去如风的奥斯曼骑兵,长驱直入,兵锋直指巴格达。
奥斯曼人对巴格达城的执念,可以用穆拉德四世说过一句经典的名言来概括:“我认为攻占巴格达,比巴格达本身更为美妙。”
五月中,贝加尔湖畔,瀚海城。啪,倪元璐狠狠将手中茶碗摔了,面前,一干军情司官员皆面有惭色,吓的大气也不敢出。倪元璐气不打一处来,王爷这才刚走没几个月,刚把中亚交到他手里,便闹出了这样大的乱子,他如何不怒。
第一千四百三十四章 小辽王
波斯,奥斯曼这一乱,烽火连天,乱兵肆虐,大明从陆地通往欧洲的商路,几乎断绝,这又让倪元璐如果不怒。倪总督一怒雷霆,很快冷静了下来,匆忙间调集各路兵马
,大明常备军平叛。
如此一来,马城为盛世大明设计的这一套制衡体制,第一次受到了考验。倪元璐为西伯利亚总督,袁崇焕为西北总督,此两大总督有没有调动常备军之权呐,紧急情况下自然是有的。此事,从西域,中亚到南北二京路途遥远,倘若总督不能跳
动常备军,那还了得,一来一回的请示,怕是什么军情都耽搁了。在大明总督加常备军的制度里,倪,袁两人能不能调兵打仗呐,自然是能的。那么这两位总督,有没有可能起兵谋反呐,理论上有这个可能,却不现实,因为倪,袁二人
不掌财政,手里没钱。即便这两人有心作乱,却也没钱,以一个总督私人的财力,供养大军人吃马嚼的,岂非笑谈。再者,就算地方总督弄到了粮草,一大笔钱,忠勇的大明常备军,又有几人愿意跟着他们走呐。然而这种完善的制衡体制,却也不是没有漏洞的,便如同今日奥斯曼之乱
,便是由于关宁军副帅夏国相的故意纵容。纵容,渎职造成的叛乱,也是可以避免的,如何避免,这就要依赖新成立的大明帝国外务部,无孔不入的情报局。
中亚打乱,倪,袁二人不敢怠慢,慌忙调动驻西北,驻贝加尔湖大明常备军,集结起来。
开城九年,五月,黑龙江府。
一队疲惫的轻骑穿黑色军服,沿宽敞的官道疾驰而来,当黑龙江府高大的城墙出现在眼前,一行众人各自心思不同。有松了一口气的,有带点好奇的。
希律律!
轻骑队中,一个哨官勒住战马,回头笑了笑,说道:“黑龙江府到了,顺利的话咱们交卸了差事,当可好好歇息几日。”
“遵令!”
“驾!”一声呼喝,疲惫的传令轻骑队疾驰入城,沿途商贾,行人瞧见穿黑色军服的军中轻骑,赶忙向道路两侧闪避,让开官道。轻骑传令,如今也是外务部的职责,并且在外务
部之内,组建了一支快速反应部队。
这个年代的快速反应部队,那自然便是骑兵了,铁骑。
这时,外务部情报局的黑衣轻骑,离城已经不太远了。下午,阳光灿烂,城门口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不时还见有商人穿戴的,身穿大红军服的军中将校进进出出。但不管是寻常百姓,抑或文武官员,当出城的那支人马经过
处,无不躲避一边。
“驾!”低喝声中,传令骑兵队一路 畅通无阻,直抵天下兵马副元帅马灿的别院,上交军令。黑龙江府,副元帅别院。这会儿正是下午,马灿懒洋洋的有些困意,正在和几位高
道谈论道法,修生养性呐。
封王之后,又在远东坐镇多年,马灿如今久居高位,气度已然沉稳不凡。
任谁瞧见了,都会说上一句,赞叹一番:“颇类其兄。”这便是一句极高的评价了,马灿虽然也有封号,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却只知道一个小辽王,他是活在兄长的阴影里的。然而马灿其人,也热衷于此,打小便以他兄长为偶
像,不经意间处处模仿,还真有七八分小辽王的做派。小辽王马灿领军坐镇远东,这便是大明北僵的定海神针。副元帅行辕,有大德高道从登州府,栖霞山来,道号长春子。长春子这个道号可太牛了,这是长春真人丘处机的道号,自然,这位高道敢叫长春子,那也是有说法的。此
人号称是长春真人丘处机转世,尊称长春演道主教真人转世。真人转世,这也是全真大兴之后,弄出来的一系列噱头。说北元正大四年,丘处机在长春宫宝玄堂逝世,享龄八十岁,瑞香氤氲整个北京城三日,世人称奇。元世祖时,追尊其为“长春演道主教真人”。天下百姓为纪念“邱神仙”
的无量功德,遂定其生辰正月十九为燕九节,岁岁庆祝至今。
于是乎,在大明朝廷的鼓励支持下,全真教便在北疆,西域很快兴盛了起来。
“殿下!”
“真人!”别院里相见,寒暄一番,马灿细细打量着这位长春真人,十来岁,生的颇具异相。头如虎首,面色蜡黄,一双三角眼,身形高大,尽管穿着道袍,却给人扑面而来一股杀
气。这杀气不是杀人后的杀气,而是单纯就相貌而言给人的一种感觉。换而言之,看着不像个道士,像个凶人。
马灿大奇,不觉开口说道:“这位真人,相貌着实是非同寻常?
十来岁的真人,答道:“非也。“
他答非所问,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马灿不免掐了掐颌下短须,也不好再刨根问底。
想了想,马灿只好又问道:“小道长,哪里人氏,师承何人?”
这回,转世长春真人,乖乖答道:“小道师承席慕言,我师本在穹窿山,精擅道经,阴阳术数。”
想了想,马灿突然又开口问道:“道长甚么处来?”
这问题便实属寻常了,转世真人不慌不忙地答道:“从来处来。”
马灿接着又问道:“如何来的?”
转世真人淡然答道:“欢喜而来。”对答至此,只能说中规中距,马灿心中也了然了,明镜一般,心说到咧,这又是哪个混账东西炮制出来的傀儡。身为纯正的军人,马灿对这些装神弄鬼的事情,十分不齿
,然而全真兴盛这是大明的国策,他也不得不虚与委蛇一番。
正有些烦闷时,传令轻骑到了,中亚大乱,西伯利亚总督倪元璐无力遏制,急报元帅府请发大兵。
“哈哈!”马灿心中非但不惊,反倒狂喜,畅快的哈哈大笑了起来,中亚之乱,愈演愈烈的军报,他已经收到过许多。如今倪总督终于撑不住了,往元帅府求援来了,叫他如何能不心中欢喜。这些年他的远东大营里,大家伙可都憋闷坏了。
第一千四百三十五章 纯粹
这些年,马城可没少往远东大营里塞人,早些年能征善战的猛将,骁将,大多在小辽王马灿的麾下供职。乃至于,马灿手下早已是人才济济,猛将如云,始终维持着旺盛
的战斗力,可以说辽军精锐云集于远东。马城所思所想,譬如他一手建立的辽军,强悍的战斗力可以维持多少年,大约百年。一支再强大的军队,其战斗力在百年之后,也不免出现坍塌式的下滑。怎样才能避免
这种情况的发生,办法只有一种,不停的征战,打仗。故此,马城才将大明帝国的定海神针辽军,交由马灿统且驻扎在远东,并且始终维持着四镇步骑的庞大编制。时不时的,这头盘踞在山林间的猛虎,一旦出山,那便是一
场腥风血雨。四镇兵马,以每镇满编一万五千人计算,便是六万之众。战时配上各辅助兵种,兵力很快便会超过十万。此时,经过多年建设,这四镇马城一手建立的辽军,装备精良到
什么程度,天知道。只晓得每几个月,就有大宗军需,军械从沈阳,抚顺等地的制造局运来,以各镇装备的火枪为例,便已经换装了两茬。
“哈哈!”
副元帅别院中,马灿畅快的大笑了起来:“聚兵吧!”这一声令下,平静而又富庶的黑龙江府,远东,乃至辽东地区,便如同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四镇辽军老底子,分别驻扎在江南,江北,远东大营,全部集结起来大约也
需要十来天。马灿自然等不了十来天,辽军打仗一向是骑兵先动,此番自然也不例外,辽军老底子的骑兵集结大约只需要三天。
翌日,清晨,天将将亮。此时时辰尚早,江南通往江北省的官道上,行人不多。如今江南至江北的官道,修的十分宽敞,可容十六马并行。每日里往返于辽东,西伯利亚,远东的行人络绎不绝,
日渐繁华了起来。西伯利亚,远东地区丰富的野生资源,日渐被勤劳的名人开发出来,源源不断的供养着辽东,乃至整个大明北方。
一队轻骑,衣甲鲜明,突然出现在清晨时分的官道上。
隆隆马蹄声中,近处的百姓纷纷躲让,较远处的百姓打眼观看,只见前有勇士开道,后有虎贲扈从,肃杀之气自扑面而来。两侧拥护者,或举大旗、或引马行;并有一员雄赳赳的将官按刀相随。这二十多人前呼后拥,簇拥着一个中年武将,身上崭新军服,胯下高头大马,一手扬鞭、一手扯缰
,好生威风。
“这位将军是谁,领兵出行,这般威风!”
“瞧那旗上写的不是有么?”
“写得什么?”
“你不识字,俺也不认识,诶,这不是刘账房么,请指点指点,那旗上写的甚么?”
“两个字,催锋!”
“却是什么意思?”
“三国时的一个典故,说来你也不懂。”
留着山羊胡的刘账房翘足远望,看了会儿,喃喃自语道,“近日城外,兵马横行,这是要打仗了呀。”
“刘先生在说什么?”
账房回过神来,应道:“俺在说王爷贤明。”
“嗤,这还用你讲,王爷不贤明,谁贤明?”一阵嗤笑过后,刘账房只不屑咧嘴,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正思量时,后头却又有大批骑兵滚滚而来,官道两侧瞬间喧闹起来。大批骑兵排成两列纵队,杀气腾腾沿着
宽敞的官道,直往北方去了。刘账房忙往道路两侧闪避,掐着红衣红甲的骑兵,竟两股战栗,大吃了一惊。
“开原铁骑!”
“开原铁骑,发大兵了!”
不久,越来越多的骑兵从官道经过,也不入城,径直往北方集结,官道沿途沸腾了起来,有多少年没瞧见这么多开原铁骑了。
上午,远东大营,副元帅府。马城为何将一手建立的铁血辽军,大营设在关外远东地区,无非是与世隔绝,保持这支无敌雄师的纯洁性。远东苦寒之地,人烟稀少,冬季更是苦寒难耐,故此这支辽军
始终保持着每日勤加操练的好习惯。
这支无敌雄师日日操练不怠,是大明帝国最后压箱底的决战力量。
上午,副元帅府邸。
安静祥和的府邸里下人不多,夫人朱氏领着个粗使丫鬟,步入卧房,房中又有一位年轻貌美的如夫人,忙起身相迎。
“夫人,万福金安。”
朱氏抿嘴一笑,忙安抚道:“为何不再歇息一会,你怀着身孕,小心坏了身子。”
那位如夫人苦着小脸,抱怨起来:“姐姐,奴每日这样躺着,很憋闷呢。”朱氏赶忙安抚一番,她是朱氏子孙又是大明蜀王之女,当年张献忠进四川,蜀王罹难,她与马灿相逢于蜀王府邸,一见钟情,如今成亲也有好些年了。马灿府中便只有一
妻一妾,一子两女,倒是保持着纯粹军人的做派。这便也是马城的苦心,这辽军远东答应之中,尽是这样纯粹的军人。选择了做一个纯粹的军人,那便选择了孤独,做一个纯粹的军人,激情就永远不会泯灭掉。马灿在努
力的纯粹,因为只想做一个纯粹的军人,一个属于战场的军人。
同一时间,外兴安岭的密林之中,兵站。此时,张水子领江北镇军的一些官将,护卫,乘坐舒适又坚固的马车,往远东大营而去,此时江北到远东的道路,已经修整过,颇为好走。兴安岭深处,处处都有囤积物
资的兵站,仓库,长期储备着大量战备物资。看着沿途安定又繁华的景色,张水子心下喜悦,当年他追击建虏,在此地血战数月,那时候哪有什么补给,眼下一切都变了。沿途便在各驿站歇息,免费吃住,吃的还都
是些大鱼大肉的荤腥之物。这些年他在军中辗转,历任多个职务,屡次升迁,最后被塞到江北独领一镇,可说是镇守一方了。只是不曾知晓,还有多少人记得当年五尺刀王的威风。不几日他领兵到了远东大营,就见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人流,尽是集结中的辽骑大军。
第一千四百三十六章 白虎堂
且与大明别处城池不同,现远东各城,多是森然肃杀的军事重镇。
宽阔的街道上十分僻静,来往行人皆行色匆匆,大群骑兵出没于其中,时而有轰隆隆的马车经过。
张水子领兵到了王府外围,看着眼前宏伟威严的建筑,心想:“咱那兄弟住的地方,越来越大了。”他与几个麾下将官进去,护卫等人,自有专门人员招待。坐在偏厅中,他胡思乱想的,从怀中取出个烟斗,填上烟丝正准备点火,一旁亲卫将领连忙拿出火摺子,上前给
他点上。上好的南洋烟丝点着了,香气扑鼻。
张水子喷了一口烟,指着旁边椅子:“耀武,坐。”
“哦。”他身侧一个虎头虎脑的青年,忐忑不安的在椅上坐了,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偏厅,高大的穹顶,青砖铺就的整洁地面,高高悬挂的日月大旗,王旗,处处都彰显着两个字,
气派。这远东重镇的建筑,处处都比江南大了一号。
“咳咳!”偏厅里烟雾缭绕起来,烟丝没填好,张水子拿手指怼了怼,竟好似那暗红色的烟锅不存在温度。只是露了这一手,便让左右几个不满的别部将领,咧了咧嘴,不愿吭声了
。瞧着此人五短身材,皮肤黝黑,干瘦,倒好似一个乡间务农的老农,不料竟还是深藏不露。张水子自顾自的吞云吐雾,大明辽东,中原,江南各地禁阿片,却不禁烟草。最近几年,也有在各地载种,不过大明新政对烟草田亩颁发许可,征税极重。有如江南的棉
纺丝绸一样,种烟利润颇高,屡禁不止。这东西又不能吃喝,所以目前在大明核心腹地,获得种烟许可的,只有一些大商人。
贩卖烟草,也需要许可,同样把持在一些大商人手中。
虽说烟草贸易利润颇高,却总不如贩卖阿片更加暴利,然而在大明本土是绝对不许种阿片的,一经发现,必然严惩不贷。
一旁,虎头虎脑的亲卫哨官,忍不住提醒:“大将军胡子长了,该修修了。”
张水子闷闷的答应了:“嗯。”
过了片刻,便有王府侍卫前来通传:“江北镇的诸位,元帅有命,你等可在府内歇息,下午,各军校官以上将领要聚集议事,商讨出塞平乱之事,要准时到来。”
张水子忙站起身来,应道:“遵令!”
“张大将军,请随我来。”
“走!”几声呼喝,张水子领着手下将官,出了偏厅,要前往一侧的军营馆舍,暂且休息一番。这王府占地极大,怕不得有上万亩,王府更是与军营,房舍,城墙,堡垒连城一体
,形成一个立体复杂的防御体系。远东各地的城池,大多如此,坚不可摧。
张水子在前,数十个军中将校排成三列纵队,前往军营休息不提。
下午,未时。各镇校官以上将领,云集于王府前院的参谋司,作战科议事大厅内,济济一堂,共商出兵平乱的大计。厅中,摆着沙盘,墙上挂着巨大的地图,来来往往的,还有众多的
参谋军官等。此次议事,不但各军主将,便是营级以上的官将,聚于内中,可谓精英云集,将星闪耀。辽军骁将,济济一堂,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盛事了。
不久,穿一身鲜红大氅的马灿,步入厅中,顿时便响起一片叫嚷声。
“参见大元帅!”
“参加大帅!”
“都免了吧,起来。”
喧闹中,马灿一眼便瞧见了张水子,便大笑起来:“哟,跑来了。”
“哈哈!”
兄弟们再见面时,两人隔了十几步的距离,大笑起来,物是人非颇有些感概。
张水子尚有些忐忑时,面前英武的中年男子,已大步走近,将他五短的身体狠狠抱了起来。
“哈哈!”这一抱便是嫌隙进去,张水子也不反抗,任他抱起,白虎节堂内便响起震天的哄笑声,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略一寒暄,直入主题,众将官纷纷落座,静听参谋副官长邓
承志,侃侃而谈。邓承志这些年亦是辗转于军中,在水师步战队服役多年,转任开原兵学又进修了数年,终究还是调任远东,节节高升,当上了参谋副官长。他年纪轻,又是抗倭名将邓子
龙之后,又身经百战,骁勇无匹,在开原兵学稍一打磨便改头换面了。他在兵学一道下了很大功夫,举止也更为深沉。
对着眼前绘制精细的山川河流沙盘,他说道:“根据情报所知,乱兵已聚众十余万,
围攻巴格达……倪帅所部瀚海城兵马,眼下仍在南突厥境内,按兵不动,驻乌拉尔山大营的兵马,暂由李争鸣李帅统管,正紧急驰援。”
三言两语,邓承志将紧急军情说完了,便肃立一旁。
马灿先笑了起来:“都动起来了,好些年没有发过的大兵了。”
“是呀,倪帅,李帅坐镇突厥,瀚海城当可无忧。”
“虽是无忧,可波斯境内商路断绝,每天的损失都是巨大的。”
众将官议论纷纷,张水子却大皱眉头,嘀咕道:“这不对呀,关宁军战力不俗,却为何迟迟不动?”
这一句话,便让众将官神色古怪起来,疑惑者有之,沉吟者有之。
马灿面色微微一沉,却哼了一声:“关宁军,哼!”
这一声冷哼,张水子立知关宁军有变,心下一沉,忙道:“出兵,事不宜迟,标下愿领前锋兵马,以为前驱……”
话未说完,白虎节堂之内已吵闹成一团:“这不行!”
“标下愿往!”
“末将,末将,请元帅发兵!”一时间辽军众将吵闹成一团,人人奋勇,都想抢夺这个先锋官的位子,一时间竟如同菜市场一般喧闹起来。就连参谋副官长邓承志,也嘴角抽搐,几次想要出言争夺,却
又生生忍住了。
“来!”
逼急了,张水子猛的一个旱地拔葱,跳到桌上,五尺刀王彪悍的本性毕露。咣当,把沉重的佩刀往桌上一搁,发出一声巨响,五尺刀王发飙了。
“小兔羔子,当年在外兴安岭一战,你还是个新兵瓜瓜!”
“你,小李子,还有你,大鹌鹑,跟老子抢头功?”好几年没打仗大家伙都憋坏了,张水子更是红了眼,龇牙咧嘴,五短身材上蹿下跳的,跳的欢实。
第一千四百三十七章 机动
张水子跳将起来,海匪出身的本性毕露,大呼小叫道:“大鹌鹑,你莫不是忘了当年在兴安岭,建虏冲阵,你哆嗦的像只鹌鹑,你和我争!”
人群中,一个大胡子校官涨的面红耳赤,只得低喝道:“张总镇,请自重!”
张水子哪管的了许多,一翻白眼又叫嚣了起来:“咱辽军老规矩,不服气的尽管来,放单!能逼出我手中刀的,老子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再大叫三声爷爷!”
“哼!”
“张雄,你来,挫挫他的威风!”
“我不去,你去!”
“呃,我昨日扭了腰,不爽利。”
喧嚣中,也没人真的犯傻,去和五尺刀王玩什么刀,这不是自讨没趣,他就算刀在鞘里藏着,那也是杀人的利器。
张水子便得意起来,朝着邓承志翻白眼:“小邓子,你说!”
邓承志一时无语,他一身的本事都在马上,倘若下了马和五尺刀王捉对放单,他胜算实在不高。
“哈哈!”
上首马灿瞧着麾下爱将,勇冠三军,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张总镇,自重些,自重些!”
张水子忙从桌子上跳将下来,得意的拱了拱手,揽下了这个先锋官的首战之功。如今的辽军众将里,除去早些年战死的,残疾的,比战功,资历,武艺也没几个人比的过他,他既然有心抢功,别人也拿他无可奈何。
“散了吧。”
大元帅一声令下,散了军议,白虎节堂中大家伙顿时意兴阑珊,唯独抢到了先锋官的张水子得意洋洋,三角眼眯缝着,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晚间,王府内宅。
十余位高级将官进了马灿的内宅,围坐一处,都是多年未见的老兄弟,免不了好一阵寒暄热闹,却不曾饮酒。辽军中禁酒,这禁酒令是辽王马城亲自下的,除了节庆,大宴之时,辽军将领多是滴酒不沾的。
以茶代酒,马灿低喝道:“刀王老矣,尚能饭否?”
“哈哈!”
“张总镇,大元帅激将了!”
哈哈一笑,但只见五尺刀王一个跟头翻了出去,一声低喝,腰间长刀锵的出鞘,手腕一翻便是个刀花。腾腾腾踩着有节奏的步点,欺近了便是一记迅捷的斜劈,咔嚓,碗口粗的矮松应声截断。
“去!”
矮瘦的身影又一声低喝,再一弹腿,一截树冠飞了出去,轰的一声撞在假山上。
“好武艺!”
这一刀,一腿快如闪电,避无可避,这可都是杀人杀出来的本事,诸位将官自付这一刀一腿,大概是接不住的。
便是武艺最好的邓承志,亦诚实道:“张总镇好武艺,我不如你。”
“好啦,好啦,说正事。”
马灿三言两句,激的张水子出手献艺,这便折服了麾下各将,服了众,这个先锋官的位子便定了下来。众将围坐一团,加上几位参谋司官长,副官长,这便等若是大明辽军最高的决策机构。这样的决策结构,是马城一手打造辽军时定下来的,既精简,又高效。精简,高效的决策指挥系统,便是一支野战机动大军必备的素养。
“张总镇,说说,这个仗你想如何打。”
张水子眼睛眯了起来,笑道:“打这样的流寇,咱拿手。”
马灿会意一笑,心中了然,他说的倒也不错,这伙作乱的奥斯曼人,真真和当年作乱的几部流寇一般无二。
一旁,邓承志低声道:“张总真不可轻敌,这伙作乱的奥斯曼人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却非同一般的流寇,不可小视。”
“嗯,咱晓得了。”
张水子也不是真的狂妄,他一生打了多少仗,哪敢轻敌,辽军中真个狂妄轻敌的将领,也活不下来。
邓承志身为参谋副官长,又低声道:“参谋司已有几个方略,最主要的,此去万里之遥,骑兵先行,沿途于各城,兵站提供补给,可一路畅通无阻,直抵瀚海。”
“这些个兵站自建成后,尚且未曾启用过,恐力有不逮。”
“故此,张总镇所部先锋兵马,不宜过多。”
“嗯。”
议论声中,大家伙都对沿途那些兵站,信心不足,这倒并非是瞧不起那些后勤辎重官员,而是辽军自建立以来,便是一支野战大军。军中上下早习惯了独立作战,或长驱直入,或闪击突破,早习惯了在没有后勤补给的状况下作战。
“八千!”
很快众将便做了决断,八千铁骑可携带少量给养,轻兵直入,想来沿途兵站,城市不至于连八千骑兵都供养不起。
“好,那就八千兵,兵贵神速,两日后便出!”
三言两句定下了出兵方略,这也是辽军作为一支机动骑兵大军,所必备的素养。这个年代的道路情况,不能与后世相比。别的不说,通过各山岭时,就没有后世的隧道,也没有高速公路什么,这路程立马就多起来。不是说装备精良,士卒骁勇就能打胜仗的,先得能顺利集结,赶到战场呀。
就算赶到了战场,面对来去如风的敌骑,也要能找到人呐。
北方游牧民族对大明的威胁,历代与塞外鞑虏对战,从来不怕双方决战,怕的是他们逃窜,便如明成祖,分别在永乐八年、永乐十二年、永乐二十年、永乐二十一年、永乐二十二年进行了五次北征。
然除了前三次大胜,后两次,一个人都没有找到,阿鲁台始终避战远走,明军均因寻战不成而撤军,二十二年七月十八日,明成祖更在回师途中,病逝于榆木川。
再往远了说,元狩四年,卫青、霍去病各率骑兵五万出击塞外,霍去病率军奔了两千多里,深入漠北,越过离侯山,渡过弓闾河,才找到匈奴主力,最后歼敌七万多,俘虏匈奴屯头王、韩王等头领八十余人。可见汉军出塞,只需找到人,都不怕与敌对战,怕的就是找不到人。
大计已定,一切都清楚了,众人下意识站直身体。 此种议事,也清楚明白,让各军大将,有个全盘的感觉,也尽量得到大局观的锻炼。这可不象旧明军打仗,故弄玄虚,主帅主将谋划后,只管吩咐下去,很多人,只能知道自己该当如何,别的就模糊不清,感觉整场仗打的稀里糊涂。
第一千四百三十八章 出兵
马灿沉吟良久,最终还是命令道:“此次大军出征,张总镇领先锋兵马,以为前驱,大勇,你为副将!”
一员三十来岁的将领一呆,眼中闪过喜色,忙道:“标下领命!”
马灿昂然起身,低沉道:“我与承志,自领两镇雄师,以为后援,诸位,切不可堕了我辽军的威名!”
“遵令!”
出兵平叛之事,大体方略便是如此了。众人议事时,参谋司的几个书记官,一直在旁记录,他们递交上后,参谋司会再加以细化,完善,最后马灿加盖大印,以公文的形式,下达各军,一场战役的谋划,最终成形。
两天后,八千骑兵出远东大营,喧嚣中直奔贝加尔湖畔的瀚海城。
此时,瀚海城。
倪元璐也算是能征善战的一员儒将了,如今竟也是焦头烂额,被蝗虫般无孔不入的奥斯曼叛乱,折腾的有些日子没睡好觉。此时,他作为大明帝国中亚最高行政官长,很快便意识到中亚这地方的祸乱之源,数不胜数,防不胜防。
他在写给辽王马城的信中,这样写道:“奥斯曼各部,总计人丁千万之巨,行踪与游牧民族无异,终究是野性难驯。”
“奥斯曼轻骑作战,来去如风,行踪实难以捕捉。我大军出战,其各部轻骑便随之而动,聚散无常。或侧击我军,抄我后路,或沿途设伏,击我不备。下官窃以为,此实乃我皇明心腹之患。”
作为镇守一方的主帅,倪元璐还是很敏锐的嗅到了,中亚之地不太平,难以长治久安,必然成为祸乱之源的糟糕局面。
马城在回给他的私信中,这样安抚道:“巧施手段,精心谋划,使其内乱,越乱越好。”
此十六字方针,便是大明帝国在中亚,在欧洲的长期国策,虽说血腥残忍了些,却别无他法。从开城九年的第一次奥斯曼大叛乱开始,中亚陷入了大小叛乱不断的百年大混战,可说是马城精心设计的策略,大获成功了,此是后话不提。
同一时间,突厥城。
关宁军大部集结起来,百余将领云集议事厅中,鸦雀无声。
事已至此,瀚海城倪总督连发数十封公文,严厉训斥,夏国相晓得再不出兵,他便要被就地正法了。养寇自重,可也得有个先决条件,得证明关宁军的重要性,更要证明关宁军,有这个平叛的能力。若非如此,养寇自重岂非便是无能愚蠢了。于是乎,夏国相觉得时机成熟了,是该他亲率关宁铁骑出兵,结束这一场闹剧了。
他心里打的如意算盘,大兵一到,打几场胜仗,则乱兵如鸟兽散。
如此一来,天下人便晓得关宁军的骁勇,瞧,中亚之地没了关宁军镇守,可是会闹出大乱子的。夏国相一身戎装,大红棉甲,铁盔,护手将自己包裹的严实,一面跋扈之色。上首吴应熊一身戎装,面色铁青,却已是失去了对关宁军的控制。关宁军不是一个人的,而是一个整体,一个关宁系集团。
以夏国相为首的一干军中将领,执意如此,他这个小辈亦无可奈何。
森然中,夏国相眉毛一挑,森然道:“此番大战,当三军用命,叫天下人瞧瞧咱关宁铁骑的威风!”
“遵令!”
夏国相高抬着下巴,斜眼瞧着吴应熊,发号施令:“北面,需留一军戒备,左右二营连中军马队,随本官出战!”
夏国相冲着吴应熊,翻个白眼,又高声道:“参谋司的方略谋算,纯以攻掠而言,便是贼寇甚众,我关宁铁骑足以横扫,然域外作战要防备的,却不是贼众与我对战,而是他们的逃窜,截我粮道。”
“提督大人,嗯?”
大战在即,吴应熊便也只能压下心中无名火,低声道:“叔父只管去,本帅自会领兵接应。“
“嗯!”
夏国相见他乖乖就范,便心满意足了:“某对大明,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万胜,万胜,万胜!”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他对大明确是忠心耿耿,只不过旧军阀的老毛病犯了,于是便酿成了一场大祸。
此后堂内气氛轻松,下首关宁将领高叫道:“哈哈,我大军出塞,如此威势,贼寇定然望风而逃!”
“贼寇望风而逃,这可不是好事,最好他们不逃,与我大军硬碰硬!”
喧闹中,夏国相轻松地靠在椅子上,说道:“不出意外,贼寇不会愿意与我大军对战,只会密密骚扰,如何找到他们大队主力,是最要紧之事!”
“此地,是贼众的主场,这些奥斯曼贼寇最擅长的,便是奔袭骚扰。。”
在这一点的认识上,夏国相算说对了,奥斯曼人算是一个半游牧民族,神出鬼没,长途奔袭等战术也是极擅长的。他们多以奶酪、肉松、干粮等物充饥,一般一人多马,胯下马匹,一样吃苦耐劳,所以对后勤给养要求比较少,战术的灵活性,大大超过建虏等渔猎民族。
中亚之地有十分开阔,多山,故此半游牧骑兵活动的范围非常大,虽说眼下的奥斯曼乱兵,早没有当年的彪悍,若是骚扰起来,也不可小视。当然,这不代表他们就不需要后勤粮草了。事实上,骑兵比起步兵,需要的辎重更为庞大,还需要大量的饮水,人吃马嚼的也不容易。
于是乎,十余万乱兵便如同蝗虫一般,到处乱蹿,哪里有粮食就往哪里蹿。然而再狡猾的狐狸也总有迹可寻,可以透过游骑骚扰的方位,活动的范围,出动的人数,携带的粮草数量等,判断他们大部所在,辎重聚集地点。
此次出战……”
看着麾下各将,夏国相缓缓说道:“定要打出我关宁军的威风。”
他猛然一喝,右臂用力一挥:“誓要一扫胡尘,靖我北土!”
“一扫胡尘,靖我北土!”
“众将,出!”
一声令下,集结在突厥西部王城的关宁军,倾巢而出,夏国相亲率一万五千骑,开城门,蜂拥而出。侦骑放出百里之遥,一面打探敌情,寻找乱兵几股主力所在,一面寻机歼敌,他要以救世主的姿态力挽狂澜。
第一千四百三十九章 迎敌
夏国相自信心满满,亲领八千关宁军,出突厥王城向西狂飙突进。夏部养精蓄锐多日,如猛虎出笼一般,三日间,五战五捷,将流窜到南突厥,布哈拉汗国境内的贼众,
横扫一空。又马不停蹄直扑波斯北部。
初时,夏部精骑打的顺风顺水,长驱直入几无可阻挡。五日夜,八千关宁军打了大小十余仗,将南突厥连同波斯北方的大股贼众,大多击溃,野心勃勃的夏国相风头一时无两。为何前锋骑兵出兵打仗,兵力至多不超过八千,
这也是出于战术上的考量。骑兵作战,来去如风,讲究一个如臂使指。在这没有无线对讲机的时代,八千骑兵已经是一个将领指挥的极限了。再多,难免出现指挥不便,掉队,甚至夜里友军发生误
会,自伤的情况也不少见。
八千铁骑五日后,兵临波斯帝国北部,高原山区。
“希律律!”
战马嘶鸣声中,大队疲惫的骑兵停在山脊上,就地休整。
“下马,警戒!”
“生火!”
夏国相翻身下马,一个趔趄,身旁亲卫慌忙蜂拥过来,将他缠住。
“起来!”夏国相奋力一推,在亲卫环绕下走向高处,取出千里镜往周遭观察,傍晚时的波斯高原死一般寂静。远处有一座依山建造的小石城,没有人烟,诡异的死寂让他打个了寒
噤,本能的觉察到危险。五日夜连战连捷,夏部深入波斯高原两百里,已成孤军。此时诺大个波斯国乱成一团,土匪遍地,流寇满野,居民百姓多数逃散一空。粮食更是极其短缺,除非军队护送
,否则不要谈长途运输。更何况道路崎岖难行,更不要提物资补给。
夏国相举着千里镜,瞧着远处那座小石城,心中稍安,总算有个过夜的地方了。
“起来!”
“起来了,走!”军官们的催促下,停在山脊上的骑兵纷纷起身,往数十里外的那处小石城进发。望山跑死马,这一走便是两三个时辰,直到深夜,夏部才进至小石城,瞧着城门大开的石
头堡垒,横七竖八的尸体,干涸的血迹,在萧瑟的山风吹佛下,甚是惊悚。
“进,布防!”
一挥手,夏部快速占领了小石城,城内竟伏尸处处,俨然便是一座死城。
“闻贼每破一城,即屠尽其城而毁之,大人,依标下之见,奥斯曼诸贼素无大志,此流寇之为,不足为惧。”
进了城,瞧着部下们正在搬弄尸体,夏国相从容笑道:“听闻贼寇中有一人,名叫切笛。
此人不好酒色,脱粟粗粝,与其下共甘苦,性子又坚韧不拔,屡扑屡起,颇受贼众的用户,此人倒也不可小视。”
“切笛,此人标下也有所耳闻。”
“不过一个蠢贼,成不了大器。”关宁军将领们议论声中,清理了尸体,深夜时在这座名叫塔拉的小石城,扎营休整,还大咧咧的生火造饭。然而,关宁军的战斗力,远没有夏国相想象的那样强,以战斗
力而言,关宁军优于关内镇军,却远不如辽军各镇。自从马城在开原起兵以来,麾下辽军连年征战,是硬生生打出来的无敌雄师。然而关宁军龟缩宁锦一线,打过什么像样的大战么,并没有,这支关宁军是吴三桂花费心血
打造,却未曾在长期的战争中,经过检验。关宁子弟不缺作战意志,装备也足够精良,却未免缺了些韧性,从未打过决死之战。夏国相太高估自己的实力。敌情不明便孤军深入,是其根本的战略失误,暴露其目光
短浅的弊端,或许这是大部分旧辽军将领的通弊。
“贼众,聚集于巴格达。”
“巴格达城尚在抵抗,城高墙厚,可不是那么好攻的。”这便是出兵前,夏国相对战场形势仅有的了解,只凭着这两句话,他竟悍然出兵了,这就为他的兵败身死埋下了伏笔。夏部在小石城休整了一天,一天后,远处绵延的山
脊上,出现了大批行军中的奥斯曼骑兵。后方,也有贼寇侦骑探头探脑的张望,此时,夏国相晓得他被围了。
就在此时,倘若夏部掉头折返,往远路攻击前进则尚有一线生机。小石城低矮的石墙上,夏国相面色凝重,肃然而立,瞧着前方山脊上出现的敌骑越来越多,他是不愿意退兵的。出兵时他信誓旦旦,要横扫贼众,生怕贼众逃窜避战,如
今贼寇聚众而来对他形成包围之势,他可以一走了之么。这一走他在军中威望大跌,又如何压制吴应熊。吴应熊虽说是他的子侄辈,然而毕竟是大帅的长子。他作为关宁元老,压制的了一时,却压不了一世,关宁军毕竟是姓吴
的呀,一念之差,夏国相心中决然起来。
“传令下去,备战,迎敌!”
“杀,杀,杀他个天翻地覆!”
战刀前指,八千关宁军忍着疲惫,纷纷起身出战,翻身上马,在萧瑟凛冽的山风中,迎向行进中的大群贼寇。
五日后,海涵城。瀚海城是贝加尔湖一线的头号重镇,以高大城市为中心,各官署衙门聚集一地,各官衙署,俱在总督府周围。围绕这些衙署,周边又是连绵的各官住宅,高墙朱门,屋宇
宏伟,日渐繁华锦绣起来。奥斯曼之乱半月之后,各部援军从大明西北,从远东云集于此,让倪元璐手中的兵力迅速膨胀了起来。三万镇军精骑从各方赶来,让倪总督心中底气十足,却又不急着出
兵平乱。他心中明镜一般,自然是要徐徐图之的。
“奥斯曼人的乱兵还远着呐,只要没打到瀚海城来,干卿何事?”
这一日,深夜,灯火通明的官衙治所。马蹄声疾,一队传令轻骑难掩疲惫之色,却飞驰入城,在总督府前翻身下马,踉踉跄跄的冲了进去。不久,披衣下床的倪元璐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就在五日之前,关宁军夏国相所部八千精骑,孤军深入,于波斯北方高地群山中被围,夏部苦战后突破重围,却损兵折将。此役,关宁军副帅夏国相当场战死。
第一千四百四十章 贼众
夏国相战死小石城,所部八千骑兵阵亡,失踪的过半,这便是大明帝国近些年来,最为惨重的军事失败。关军宁的这一场惨败,便如同平地里一声炸雷,将整个中亚,乃
至远东,辽东都剧烈震动了。八千精骑在奥斯曼贼众的围攻下,竟损兵折将,饮恨波斯,这让大明帝国的面子往哪里搁。大明人觉着面子挂不住了,倪元璐闻讯面色铁青,险些当场又摔了一个元青花
的茶碗,总督府内外一时竟失声了。
“哼,夏国相此獠,纯属咎由自取!”
倪总督破口大骂起来,骂了一阵却又觉着脑壳疼,太阳穴腾腾的直跳。
良久,倪元璐方沉声道:“罢了,如实上报,人死为大,便不要恶语相向了。”
“遵令!”
同一时间,南突厥境内。夏国相残部败退了回来,八千精骑竟伤亡大半,只约三千骑抢了夏国相的尸身,血战突围,仓惶撤退中遭遇了吴应熊的中军马队。当下两部兵马合为一处,稳住阵脚,一
面与蜂拥而来的奥斯曼人交战,且战且退,向着里海南岸的水寨靠拢。
三日夜间,关宁军所部遭遇了奥斯曼人的数次冲击,处境岌岌可危。风萧萧,距里海南端明军的水寨大营,三十里。吴应熊率关宁军残部,退至此处,心中便踏实了下来,一面轻骑联络水寨驻军,出兵助战,一面依托一条汇入里海的小河
,整军备战。
里海之畔,小河边,一片惨淡。这一路吴应熊率部,且战且退,一路不时换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之后,抵达此处,军心士气都跌落到了极点。此地叫做流井寨,原本是个驿站,坐落在小河边的一块向
阳坡地上,聚集于此的居民不少,约有千把人,都是些水寨里的官兵亲属。流井寨周边房屋密密麻麻,以厚实的寨墙围上,还建有高高的望楼,在寨的内中,建有诸多的库房储屋。寨内留守的将官,瞧见关宁军惨败而归,大吃一惊,忙派人急报
水寨驻军,请发兵驰援。
依托里海水寨,吴应熊不打算再退了,他要翻身返身一击,险中求胜。此时,关宁军前锋虽伤亡惨重,然中军主力未损,确实是有一战击破敌群的资本,这一点吴应熊做的不错。然而,他领着关宁军再流井寨苦等了两天,却只瞧见奥斯人的
侦骑,只在远远的观望监视,就是不肯上前迎战。
两天后,吴应熊心中明镜一般,知道他是叫人家耍了。当面之敌聚众数万,竟然进退有序,不莽撞,不贪功,将他堂堂关宁大军玩弄于鼓掌之中,还连副帅也折了。数万骑不来攻打水寨,去哪了呐,吴应熊心中咯噔一下,面
如死灰,怕是数万贼众拐了个弯,直奔突厥斯坦城去了罢。
突厥斯坦城,可是他关宁军的根本,连他妻儿老小都还在城内,全完了。
“切迪,某与你不共戴天!”
一声嘶吼,吴应熊睚眦欲裂,双目赤红,他初次遇到奥斯曼人的优秀统帅,切迪,便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几乎令他痛不欲生。
同一时间,南突厥,沈家寨。一队武人打扮的骑兵,二十余骑雄赳赳,气昂昂入营寨时,看到这队骑兵的收获,整个营寨都轰动了。马上挂着的十几首级,更有缴获的战马几十匹,盔甲兵器辎重众多
,让寨子里的父老大大吸了一口冷气。
寨主沈安赶忙出迎,说道:“众兄弟辛苦了,里面说话,将你等此行的见闻经过,细细说来。”斩首十二级,缴获无算,作为平民武装来说,这些军功,有大部分是算在他的头上。怪不得寨主沈安对出战的弟兄,亲热无比。寨主如此亲热,出战的二十余骑却不敢怠
慢,赶忙将伤重的几个同袍兄弟,解下马来。
“快快,快叫医者救治!”
“受伤,战死的弟兄,朝廷定会加以抚恤安置,沈某也不会亏待了各位!”安抚了出战的寨中勇士,沈寨主面红耳赤的直搓手,近日有晕头转向的奥斯曼乱兵,竟流窜到南突厥来了。对于这些送上来门来的军功,各寨,各庄都召集了勇士,大举
出动,都想着抢个头彩。定居中亚的明人是全民皆兵,各庄各寨都配备了大量火器,这亦是大明的国策。故此,贼众来袭,甚是凶猛,这些个身材矮壮,虎背熊腰的大明汉子也不含糊。这边说着
话,然后进入寨内的议事大厅,里面设了一些简单的桌椅。
“如何,贼众有多少人马?”
几个面满风霜的汉子,对看几眼,低声道:“寨主,此事,怕是有些不对头了。”
“哦,从何说起?”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低声道:“此番,我等在东南五十里处,发现了大量马蹄印,贼众不少。”
“且,贼众似乎不愿与我等纠缠,一触即走。”
“哦!”发现了大量马蹄印,且贼寇无心恋战,此事便颇有些诡异了。良久,几条汉子正困惑时,外头突然骚动了起来,众人心中吃了一惊,冲到外头,瞧着西北方城镇方向升起
的滚滚浓烟,皆目瞪口呆。关宁军惨败后,奥斯兰乱兵聚众数万,蹿入门户洞开的大明藩属国境内。南突厥各部首当其冲,竟被横扫,夏国相为他的养寇子重,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寨主沈安张了
张嘴,正要说什么,却吃惊到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方有些失措道:“咱们的人,还有些在镇子里么。”
左右相视无语,片刻后方道:“除去几个送信的,都召回来了。”
沈安松了口气:“幸甚,幸甚。”
“走,派人送信给各庄各寨,聚兵自保!”不提定居突厥的大明子弟纷纷起兵,联防自保,单说这一天的突厥斯坦城,骤然间狼烟四起,数万贼众倏忽之间,长驱直入。接连攻破了南突厥,兵临城下,一时间警钟长鸣,兵乱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着。这一伙,数万奥斯曼贼众的大首领切迪,露出了狰狞的阵容,很快进入了大明军情司,军宪司的视线。
第一千四百四十一章 城下
奥斯曼贼众之首脑,名叫切迪,姓氏不详,传说是某位苏丹贵族之后。如今聚众数万,与群寇遥相呼应,号称奥斯曼国大维奇尔,给大明帝国在中亚的属国番邦,造成了
极惨重的损失。
开城九年,六月。切迪召集了数万奥斯曼贼众,击破关宁军夏国相部,进犯大明藩属南突厥,布哈拉汗国。所部席卷南突厥,获取了大量马匹粮草人口之后,趁势长驱直入,进犯大明突厥
提督府所在的突厥斯坦城。
六月中,三万贼众,裹挟着奴隶军进抵突厥斯坦,并发起凶猛的攻城战。
中亚之地在平静了多年之后,再次动乱,一时间烽烟处处,南北突厥哈萨克境内人人自危。
六月十二日,突厥斯坦城,突厥提督府治所。面对汹汹而来的贼众,治所上下也做了一些防范,譬如召集民兵,团练临时成军,坚壁清野。虽说竭力做了战前的准备,可关宁军主力在外,大败亏输,城内兵力仍是空
虚到了极点,一时间有些岌岌可危。此时,城内最高军事长官,是提督府卫队官李承恩,年二十八,拜上校官。这位卫队官长姓李,一猜便晓得是提督夫人的娘家人,铁岭李氏的第三代嫡系,多半和李争鸣
李大帅沾亲带故的。危急时城内群龙无首,这位李官长便责无旁贷的,担负起了守城重任。六月十二,这一天,城外遮天蔽日,贼众来了。李承恩率文物官员上城墙,观敌阵,瞧着十余里开
外密密麻麻的骑兵,军纪竟十分森严。旗号招展,漫山遍野的骑兵随战马的行进,人头攒动,也得有好些年,没见过这样壮观的场面了。
“贼众,甚是精锐!”
“这,这般精锐的贼众,从何而来?”城上文物皆面色苍白,瞠目结舌,李承恩亦心中苦涩,这些奥斯曼贼众竟成了气候,瞧着十分不同凡响。这些贼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不会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这可
就得去问夏国相,夏副帅了。只可惜,这位酿成大祸的夏国帅,已经横死在乱军之中,这笔烂帐怕是算也算不清。远远看去,一片红白相间。在贼寇骑兵大军的正中前方,正高高竖立着数十面红底星
月旗,代表着奥斯曼这个古老帝国的桀骜不驯。骑兵大军行进中,层层护卫之下,切迪也感觉到了此城不同之处,心中不安,欲灭之而后快。他尽起部族中的兵马,召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苏丹,起兵反抗大明帝国的统
治,这一路打的顺风顺水。数日前,他更是在波斯北部击破关宁军,军心气势正盛。然而进入北突厥,大明帝国统治的核心地界后,果然觉得这里与众不同,一个个小小的村镇,竟然坚壁清野,整
个境内,找不到一个可以补给掳掠的小堡村落,尽是人去楼空。这让奥斯曼人上下,愤怒非常,他们一把火的将那些空空如也的村镇尽数烧了,最后来到了突厥斯坦城下。入目,繁华锦绣的一座坚城,在切迪和他的部将面前,露出了
巨大且又清晰的高大轮廓。
“好大的城!”
“呜呜呜!”
苍凉古老的号角吹了起来,嘈杂中,富庶繁华的大城,堆积如山的财宝,粮草,女人,让切迪和他的部下们亢奋了起来。
“攻破此城,大杀三日!”
“破城,破城,破城!”喧闹中,城外叫嚷声四起,自封大维奇尔的切迪此刻亢奋异常。他三万大军,人多势众,城内此刻却无比空虚,那个狂妄的明国大将夏国相,已被他斩落于马下。那个愚
笨不坎的明国提督吴应熊,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此战没有不胜的道理。估计派出几千个勇士,一阵冲杀,就能将此从亨一鼓而下。这些明人,突厥人坚壁清野也好,他们人口物资尽数集中在这城堡内,到时破城后,他们的财富尽归自己所有
。里面的丁口女子也尽成自己的奴隶。想到这里,他哈哈大笑起来,挥着马鞭,用奥斯曼语说了几句什么,他身旁的几个苏丹一起笑了起来。
“一个复兴的奥斯曼,诞生了!”
“明国人的血,终将洗刷中亚的大地!”自称大维奇尔的切迪,蛊惑人心还是极有一套的,然而叫嚣着,蛊惑着,仗还是慢慢打的。突厥斯坦是一座坚城,是关宁军的根本,历经吴三桂和关宁系的多年经营,拥
有完善的防御体系。所谓完善的防御体系,便是包括城墙,护城河,星型棱堡构成的坚固城防。此时,连城外的道路,民宅,市场也被利用了起来,用作迟滞骑兵行进的障碍,城墙上,二十多门城防大炮也从炮垒中推了出来,黑洞洞的炮口扬了起来。一面是飘扬的红底星月旗,一面是猎猎作响的日月旗,象征着东西方两大古老帝国,在突厥大地上的争锋,
交相辉映。大批骑兵,前进到距离坚城十里的距离,为大量人为设置的障碍阻挡,远远的停了下来。切迪遥望着这座坚城,表现的很狂妄,很振奋,心中也是忐忑的,他是不愿意来
攻打这样坚固的城市。这样的坚城,城高墙厚,欲攻破此城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然而他却别无选择,不破此城,他又如何登高一呼,获得威望,成为名副其实的奥斯曼大维齐尔呐。由此可
见,开城九年的突厥斯坦之战,实在是影响十分深远的一战。
“勇士们,进攻吧!”
“奥斯曼的荣光,将会照耀你们,进攻!”
“呜呜呜!”悠远的号角声中,大批骑兵向坚城两侧,分兵四处,很快将城市团团围困了起来。另有一部骑兵翻身下马,用弯刀劈砍,马鞭子抽,将裹挟而来的各族奴隶兵整顿起来,
气势汹汹的发起了攻城战。裹挟俘虏,驱策奴隶兵打仗,这是千百年来奥斯曼帝国,征战天下的看家法宝。就是靠着这一招,奥斯曼帝国曾经建立了强大的奴隶军团,东征波斯,北征欧洲,将周围强敌打的险些亡国灭种。最强盛时的奥斯曼帝国,能打的军团一多半都是奴隶兵。
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宣武大炮
曾经大名鼎鼎的奥斯曼近卫军,是世界最强步兵,装备滑膛枪和野战炮,几百年来力压欧洲各国,让那些欧洲国家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个军团,便全部是由奴隶组成,
奥斯曼帝国承认奴隶制的合法地位,是他们得以长期存在的理论根源。
虽然将士们的身份是奴隶,但是一点都不低贱,相反还享受特权和荣耀。这不像奴隶啊,他们不是要逆来顺受,当一个会说话的工具吗,确实如此,奴隶基本是人下人,要遭受各种羞辱和践踏。然而在奥斯曼帝国就不大一样,连苏丹都是女奴
所生,他所信任的奴隶军团,地位还能差到哪里。
鼎盛时,奥斯曼的奴隶步兵军团,曾是帝国的主要步兵战斗力。
说活间,城下,大批骑兵驱赶着掳掠而来的奴隶,大举攻城,人数怕不得有万余人。阵阵的喧哗哭叫声,城墙上明军看去,却是一些奥斯曼骑兵,押解着大批突厥各族百姓从军阵出来,向前推进。但只见那群突厥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只是哭喊哀叫
。驱赶他们的骑兵却洋洋得意,他们一边肆意鞭子那些百姓,一边对着城头不时怪叫。见此情形,城上突厥士兵被激怒了,愤怒非常,放声大骂了起来。见城上的反应,敌骑更是得意洋洋。城头咒骂了一阵却又鸦雀无声,登城防守的突厥士兵见此情景,竟
慌乱起来,军心大乱。
李承恩心中恼火,情急下嘶吼了起来:“尔等都看到了,贼众如此残暴,投降便是这样的下场!”
“帝国天兵,转瞬即至,必将横扫此等宵小!”
人心稍定,李承恩便又低喝道:“去将那些贼众的俘虏,押上来!”这些天来,大明侦骑几次三番与敌接战,还真俘虏了数十人。不久,数十个乱兵俘虏被押上城墙,经过拷打,全身上下己是伤痕累累,精神也极为萎靡,却极为凶悍,一
路上只是极力挣扎,不时的大吼大叫着。数十个奥斯曼俘虏被押解上城楼,瞧见城外的景象,亢奋起来,对着城下高声吼叫起来。
李承恩却面沉似水,低喝道:“行刑,祭旗!”
城下贼众怒极,怒骂惊叫了起来,城墙上明军,突厥兵士气却振奋了一些。
奥斯曼人的大队骑兵群众,切迪更是暴跳如雷,咆哮起来:“攻下这该死的城堡,将内中明人杀个鸡犬不留!”凄凉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切迪率领来攻,也不是毫无准备的,随军携带了一些小型弩炮,工匠,就地打造了一些简陋的云梯,攻城锤,配备给了二线部队。二线部队也是
奴隶兵,确是和奥斯曼人同宗同源,虔诚的几千个教徒。
这伙人尾随在前队炮灰后头,战斗力算是比较强的,战斗意志也出奇的旺盛。城墙上,李承恩手心冒汗,远远看去,但只见贼众攻城的奴隶军,大致分成两个部分,缓缓压上。前锋万余老弱炮灰,几可忽略,这些老弱奴隶兵除兵器简陋,还携带着
大量工具,还有一些推着车的,上面载满泥土等物,想是用来填取沟堑护城河之用。然而,二线部队那些气势高涨的奴隶兵,却不容小视。他数了数,贼众携带的弩炮约有几百架,攻城锤数十部,云梯密密麻麻的数不过来。他虽说缺乏战阵经验,却也晓
得奥斯曼人作战,一项向是以奴隶兵为前列,用来消耗城头的炮火,填平护城河。
二线部队是些奴隶死兵,多是虔诚的教徒,悍不畏死。二线死兵的后面,又跟着身着轻甲善射的弓箭手,火枪手,用来支援死兵登城,掩护那些奴隶兵填河。最后是奥斯曼人下马步战的精兵押阵。这些精兵一来扮演着督战的
角色,而来伺机登城支援。
四周围,还跟着一些精骑相机而动,一旦城门被撞开,这些精骑便会蜂拥而来,夺门抢城。约半个时辰后,那些哭哭啼啼的奴隶兵,越推越近,近到三五里时,己经可以看清楚他们的样子。那一张张绝望,狰狞扭曲的面孔,让李承恩心中发寒。他随关宁军久镇
突厥,自然晓得这些奴隶兵里,其中有些是被裹挟的,有些是同宗同源虔诚的教徒,自愿为奥斯曼人作战的。
一时间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人潮手持简陋的武器,乌压压的压了上来。
城墙上李承恩看着恼火,这么远的距离,火枪打不到,便低沉道:“太猖狂了,打上一炮如何?”
一旁,炮营军官有些忐忑,忙低声道:“大人,这…….”
他往左右看了看,瞧着那些登城协防的突厥兵,或怒目相视,或咬牙切齿,不时兴起一阵骚动。
“只怕,激起哗变!”
闻言,李承恩心中恼火,低喝道:“混账,开炮!”
“遵令!”
那炮营军官咬了咬牙,快步去了,不久城墙上四门射程最远,威力最大的铸铁城防大炮,
由一个城防炮队的队官指挥,推了上前。骨碌碌,大明军工的最高成就,杰作,重达六千斤之巨,口径达到三百三十毫米的城防重炮,沿着精铁滑轨推了上去。大明军工如今已经发展到何种程度,从这四门城防重炮的口径,威力,可靠性便可见一斑。此炮号宣武大炮,由大明制造局重金打造,威力强大,并且开创性的使用了固
定滑轨。沉重的大炮置放于固定的环形铁轨上,可按需要调整射击角度。
所谓的玄武大炮,本质上仍是炮管粗短的臼炮,是专门设计出来守城用的。炮管设计的粗短,大口径,是为了发射开花弹,自然在大明军中不叫开花弹,叫毒火龙弹,是熔铁为子,虚其子而实之药,用城防巨炮将飞弹打出两三里外炸碎敌人。史
料载,此炮发射时惊天动地或中人马而震,铁物之所曾击者,无不糜烂者。毒火龙弹,这玩意早在大明孝宗年间就有了,八面旋风吐雾轰雷炮、龙云霹雳猛火炮、毒雾神烟炮等,都是发射开花弹,以炮弹的破片和喷出的毒火、毒烟杀伤敌人。大明工匠,无非是继承了前人的智慧,将这种开花毒火龙弹尽力往大了造,于是便造出了玄武大炮,这种黑火药时代恐怖的武器。
第一千四百四十三章 坚城
这个道理很简单,大炮口径大,炮弹重,开花爆炸的威力自然便大。这个时代,是不可能真正诞生榴弹花开花弹的,前装滑膛加农炮,发射时的膛压太高,空心开花弹是
必然会炸膛的。
尽管如此,突厥斯坦提督府治下装备的城防宣武大炮,仍是这个时代威力最强大的火炮。
“四里!”
嘶吼声中,密密麻麻的人潮推进至四里,正是宣武大炮最佳的杀伤距离。
咬了咬牙,李承恩低喝道:“开炮!”
城楼上顿时旗号翻卷,两侧堡垒的炮长看到旗号,立时一挥手中的令旗,大声喝令:“开炮!”每位玄武大炮配一个正兵队,一个辅兵队,需三十几人才能操作。炮垒左右都有三个炮手,大炮早已装填好弹药,此刻听到号令,立时各门炮旁的一个炮手,从旁边举着
熊熊燃烧的火把,点着了长长的火药捻子。
“各炮试射!”轰,轰,突兀的几声巨响,地动山摇,几门玄武大炮相继开火,李承恩只觉得脚下猛的摇晃了起来,险些立足不稳当场出丑。忙抓住一旁的墙砖,强自镇定,心中颇有些
忐忑,身为三军主帅竟如此难堪,未免不妥。往左右看,这时却没人顾得上他了,隆隆炮声中,这玩意发射时的响动太大了,人人皆面色苍白,还有立足不稳的成了滚地葫芦。诚上城下,目瞪口呆瞧着四颗水桶的炮
弹,冲天而起,四颗空心铁球带着轻烟轨迹,划出一道诡异的抛物线,远远的向密集的敌群中飞去。尖锐的呼啸声响起,轰的一声巨响,一颗铁球从天而降,正中敌群的后半部。火药捻子烧到了尽头,顿时间尘土飞扬,碎片激射,一阵凄厉的惨叫哀嚎声响起,那颗空心
炮弹落地时炸开,激起的碎片,将周遭数十人身上,脸上撕扯的鲜血淋漓,嚎叫着倒下。毒烟,火药爆炸时产生的黑烟,混在一起升腾了起来,竟形成了一团小小的蘑菇黑云。四团蘑菇黑云,远近高低各有不同,威力却令人瞠目结舌。不久毒烟散开,惨叫声
中混杂着剧烈的咳嗽声,举起千里镜便可桥架一时未死的伤者,只是滚在地上凄厉地惨叫着,翻滚着。这四颗从天而降的恐怖空心炮弹,至少杀伤了百多个奴隶兵。便是城上观战的明军,没见过宣武大炮发射的,一个个也瞠目结舌。军心不稳的突厥兵则两股颤栗,竟还有
人吓尿了裤子,这宣武大炮的威力未免太可怖了。
“好!”
片刻后城墙欢声雷动,李承恩重重地拍着腿。大叫道:“打得好,记功。”
“记功,给炮营记功!”
狂呼乱叫声中,四门宣武城防大炮开始装药,这颗炮弹又准又狠,打出了己方的军心士气。
“装药!”两侧炮垒的炮队队官远远的看到这个成果,亦士气大振,又大声下令炮手装药。三十多人忙乱了起来,将滑轨上的大炮炮口朝下,矮壮敦实的装填手赤膊上阵,开始清理
灼热的炮膛,搬运药包,炮弹。这东西威力是够大了,装填起来却十分不便,好在是固定在环形滑轨上的,复位倒是十分便捷。环形滑轨的天才设计,让宣武大炮的射击频率,大大的提高了。忙乱了半刻钟后,装填手,炮手相继调整完毕,各人肃立,骨碌碌,沉重的大炮沿着滑轨又推了上去,瞄
准手开始用炮规调整角度。
“放!”轰隆隆,恐怖的巨炮轰鸣声又响了起来,每一声宣武大炮的轰鸣便如同一记重锤,锤在奥斯人大首领切迪的心上,叫他心慌气短,面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又是四团黑烟升腾起来,毒物弥漫,万余奴隶兵组成的填壕炮灰军,竟被四门城防大炮生生轰垮了。溃败的奴隶军撒开脚丫子,再也不顾奥斯曼骑兵督战队的阻拦,哭嚎着,推搡着,
潮水般倒卷了回来。
“敌兵已溃!”
“哈哈,轰,给我轰!”又是半刻钟后,划着诡异抛物线的硕大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从天而降。偏偏有一门炮射偏了,炮弹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竟直冲着一伙奥斯曼骑兵督战队去了。轰,
一声巨响,数骑被恐怖的冲击波轰的高高飞起。健壮的战马便如同玩具一般,高高飞上天空,又轰然落下砸了数人。浓烟,毒雾弥漫的城外,数万奥斯曼人的大军狼狈的后撤了。这一撤便是十里,溃败的大军才在骑兵督战队的约束下,稳住阵脚,连惊魂未定的切迪也望着远处巍峨高大
的城墙,惊疑不定。半游牧的奥斯曼人,何曾见识过这样恐怖的城防巨炮,这样恐怖的巨炮欧洲人怕是没有的。切迪脸色铁青,命人处死了率先逃跑的几百个奴隶,心中却在颤栗了。他算是军事才华出众了,此刻瞧着随风飘散的一团团黑烟,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属于奥斯
曼人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切迪,真真算是军事才华横溢之辈,可惜他生错了时代。突厥斯坦城头恐怖的宣武大炮,正是宣告了世界战争史,进入了棱堡攻防战时代。大明人以建设者的姿态,以区
别于西洋人的方式征服了世界。
西洋人是破坏者,劫掠者,大明人征服世界的方式与之截然不同。大明人对建设,筑城有一种特殊的癖好,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执念,不然万里长城是从哪来的。当大明人攫取了西方文艺复兴的丰硕成果,杂学大兴,束缚大明帝国的儒
教礼法松脱了,这个庞大的帝国便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挣脱了思想,技术的牢笼。
从此,突厥斯坦战役后,棱堡,巨炮防御的明人城市,成为叛乱者,野心家难以逾越的一座座大山。翌日,奥斯曼大维齐尔切迪,硬着头皮再次发动了攻城战。骑在马上,面色铁青的切迪远望着巍峨的巨城,心中竟纠结起来,生出强烈的无力感。奥斯曼人在攻城战中的表现,乏善可陈,他精心策划的完美战术,在这座坚城面前似乎有些可笑。然而,这却也怪不了他,只怪他生错了时代。
第一千四百四十四章 秘学
顿兵于坚城之下,切迪是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再攻。
翌日天还没亮,大批骑兵督促下,悲惨的奴隶兵团又被驱策着攻城。隆隆炮声中,宣武大炮的尽情肆虐下,奥斯曼人的骑兵督战队变的疯狂了起来,将崩溃逃跑的奴隶兵肆意砍杀,真正的尸横遍野。
死伤的突厥奴隶被就地处置,骑兵拖着扔进了又高又深的护城河里。
轰隆隆,宣武大炮的轰鸣声中,李承恩几乎麻木了,耳朵有些发痒,一摸之下指尖竟有些淡淡的血迹。征战不易呀,宣武大炮发射时的响动太大,对耳鼓的伤害极大,他身为三军主帅又不愿丢掉威严,学士兵那样用棉花塞住耳朵。几天过后,他耳内竟震的生疼,还出血了。
轰隆隆,咳咳!
李承恩轻轻咳嗽起来,城外官道,民宅,旷野被大炮摧残的坑坑洼洼,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尸臭味,令人作呕。远处地平线上,又出现了大批兵马瞧着浩浩荡荡,步骑数万成纵队行军,铺天盖地而来。
“贼众的援兵到了。”
城上又是一阵喧哗吵闹,瞧见了远处蜂拥而至的敌兵,军心大乱。
李承恩勃然大怒,暴喝道:“无故喧哗者,斩!”
“乱我军心者,枭首示众!”
几声短促的惨叫,如虎似狼一般的士兵杀气腾腾,将几个制造混乱的突厥士兵就地正法,首级挂在了城门楼上,军心稍定。连日来重兵围城,重压之下承平数年的明军,血勇之气渐渐被激发了出来,一个个开始变的暴虐。
“太平日子过久了,哼!”
李承恩此时意识到,承平日久,对一支部队的战斗力伤害真是太大了,保存实力其实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轰,轰,宣武大炮连续轰击了一个上午,使用到了极限,粗短的炮身变得灼热无比,不得不停下来暂时冷却。
受阻于犀利炮火的奥斯曼奴隶大军,得以推进到三里内,离护城河近了些。
三里,却是明军扬威大炮的最佳射程,与傻大黑粗的玄武大炮相比,扬威大炮的口径要小得多。一百三十毫米口径的前装滑膛加农炮,大致与十二磅的欧洲大炮相当,却是大明竣工的另一样杰作。与强调威力的宣武大炮不同,扬威大炮强调的是射速,前装滑膛炮时代的又一个杰作。
这款大炮最远能射八里,最佳射程是三到四里,三里内可说是指哪打哪。以四十五度仰角能射八里,和精确射击三到四里,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三四里外是乱枪打鸟,打到哪算哪,三里之内,精确射击的杨威大炮,可以精确到命中一辆静止不动的马车。
这种射击精度对于前装滑膛火炮来说,已经是很值得骄傲的了。与大明帝国其他常备军炮营一样的,关宁军炮营除了能熟练使用铳规,也是有炮表的,并且炮表,射击参数保存在密封的铁盒里,战时开启。
编写炮表是一项繁重的工作,技术要求极高,然而经过大明兵学十余年的发展,专为守城战编写的炮表,倒还是不难编写出来。炮兵使用的射击诸元,表尺就是射角,也就是炮身应该仰起的角度,这种角度不是用度分秒表示的,而是用刻度。
炮表,铳规这样的先进技术,说起来还有一段秘辛。
铳规,又叫铳尺,是指铳炮上的比例尺,早在十六世纪欧洲的火炮制造者,为了让用炮的人判断不同材质的圆弹,所应填装的火药量,在铳规上刻有相应的比例尺。这种刻度比例尺让炮手不需要复杂的计算,就可简便地估计装药量,这就是铳尺的产生。
虽说火药的配方还无法完全标准化,但铳尺的发明可使炮手迅速地掌握恰当的药量,这是火炮发射技术上的重大突破。因此,铳尺的形制和操作方式,在当时往往被视为秘学,所以在当时西洋火器的中文书中,都不曾提到,所画的图也不详实。
铳尺的原理当时仍属于掌 握在洋人手中的秘学,所以一般铸炮者或炮手都不太熟悉这一种较科学的工具。不少人以为铳尺上的刻划是用来推算炮弹的重量,而不知道铳尺主要用来估计应装填的火药量。
这样的秘学,如今早已被破解了,还在大明常备军中发扬光大了。铳规,刻度,炮表的熟练应用,让大明炮营的射术日益精湛,很快便领先了时代,火炮成为战争之神的年代终于来临了。这是早晚会发生的事情,然而盛世大明迅猛发展的军事技术,让这一过程加速,提前到来了。
“炮表!”
一声低喝,李承恩振奋起精神,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密封的铁箱子,印证暗记后轻轻打开,露出里面一叠薄薄的纸片。
“发下去!”
此物实在事关重大,临战时才发了下去,交给各炮炮长,里头是密密麻麻的各种炮瞄数据。关宁军炮营也算训练有素,久经沙场了,各炮炮长负责按照炮表,校正仰角,调整装药量,再凭借丰富的经验操作火炮。
因此法太过犀利,是不得不如此处置的,万一这玩意流传了出去,那还了得么。万一有人起了歹心,夺了大炮,又是各懂得炮术的。以如今扬威大炮的精确度,一炮轰出去,怕是出入城内的文武大员,就要坐了免费的土飞机。
说话间,各炮炮长领到了精心绘制的炮表,嘶吼声在两侧,稍高一些的炮垒中便响了起来。
“六度,五分!”
“一发试射,装药!”
嘶吼声中,一门门扬威打炮装好了药,用长杆子压实,骨碌碌,沉重的实心炮弹滚进炮膛,黑洞洞炮口扬起。作为一座标准的棱堡城防体系,突厥南城高高在上的两翼炮垒,总计装备了两个炮哨,十六门扬威大炮。宣武大炮,扬威大炮,又构成了突厥城远近高低,各有不同的互补火力,犀利异常。
“放!”
轰轰轰,两翼,高处的炮垒中再次轰鸣起来,震耳欲聋的炮声中,一团团硝烟升腾弥漫着。开城九年的突厥斯坦城,大明常备军,关宁军所部最精锐的炮营,在奥斯曼人的大军压境之下,露出了狰狞的真容。
第一千四百四十五章 扬威
扬威大炮,一百三十毫米口径,这个时代十二磅前装滑膛加农炮里的杰作,通体以铸铁打造。扬威大炮使用的材料,说是铸铁,其实已经很接近于钢,不过这个时代的工
匠并没有钢的概念,仍以铸铁代之。所谓炼钢说起来神秘,其实其中道理十分简单,无非是将铁矿石以高温熔化,去除杂质的过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又很难,因为铁矿石的熔点比铜高两倍。然而这个
问题,却早在千年之前,便被杰出的东方工匠解决了。
起码在十四世纪之前,中国的炼铁技术是大大领先于西方的。只是受制于华夏大地的天然劣势,出产的铁矿石质量极差,杂质太多,故此炼铁技术数百年来停滞不前。然而到了开城九年,炼铁技术飞速发展,高炉,水力鼓风机相继
发明了出来,熔炼铁水变得轻而易举了。
更主要的原因,征服了世界的大明帝国,得到了大量优质的富铁矿石。
这一步走出去,征服了,炼铁技术这样的帝国命脉,在大量优质富铁矿石的字样下,很快进入一个黄金高速发展期。
“嘟嘟嘟!”
“放!”轰隆隆,两翼高处炮垒中,总计十六门扬威大炮发射起来,声势又和曲射的宣武大炮不同,真个排山倒海。炮声一响,呼啸声便起,低空掠过灼热的炮弹转瞬即至,轰的
炸在敌寇群中。
人体被轰的高高飞起,或四分五裂,那灼热的炮弹却携带着强大的动能,跃起又落下,几次弹跳便轰出一条血路。轰隆隆,次第开火的一门门大炮,猛的一震,骨碌碌,沿着环形滑轨缓缓后退,制动,一队队炮手便有涌了上去。清洗泡膛,冷却,装填,按照炮表调整刻度,发射,一
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轰,轰,轰!环形滑轨的出现,让城防大炮的发射效率,提高了何止数倍,滑轨,起到的主要是通过摩擦力制动,大炮复位的作用。在滑轨的承载下,十二磅大炮发射时强大的后坐力
,被轻松的抵消了。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发明,让擅长守城的大明人,在守城战中几乎立于不败之地。也让这场城市攻防战,彻底变成了一场文明和野蛮之战。吱呀,刺耳的摩擦声中,沉重
的扬威大炮再次缓缓后退,便如同锋芒毕露的神兵利器,被大明士卒轻松的降伏了,驾驭了。轰,轰,轰,刺耳的呼啸声中,一门门扬威大炮轰鸣着,真正的弹如雨下。城外,此刻直如人间地狱,蜂拥上前的奴隶兵,骑兵在整整两个炮哨,十六门大炮的疯狂肆虐
下,陷入血与火的地狱。大炮一响,切迪和他麾下的奥斯曼将领们,便被彻底打蒙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呼啸声四起,便只能瞧见远处高大的城墙上,炮垒中硝烟升腾起来,火光不停闪现,
便如同吞云吐雾的怪兽一般,吞吐着灼热的弹丸。
呜,轰!一颗恐怖的灼热铁球,呼啸着,激射而至,轰的炸在督战的奥斯曼骑兵群中,强大的冲击力将人,马轰的高高飞起。灼热的炮弹弹跳着,将沿途十余个骑兵砸的四分五裂
,最后重重的砸翻了一架攻城锤。四分五裂,马匹的悲鸣声中,碎木飞溅,一个躲避不及的奥斯曼胸甲骑兵,竟被一根飞来的尖锐木棍插中。那木棍破开他身上精良的胸甲,插刺在他的心口上。这胸甲骑
兵惨嚎着,直直的从马背上跌落,不久便死去了。
呜,轰!又一颗灼热的铁弹落下,轰翻了一架攻城弩炮,炮弹弹起又落下,扫过一个骑兵的马匹,直接将马头上砸开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那匹战马只出了一声嘶叫,就翻滚在地
,将那骑兵压在了马下。
炮火肆虐,弹如雨下,切迪举着单筒望远镜,细长的手指在不住的颤抖,他的心中,更是惊恐到无以复加。
城墙上,狂热的欢呼声四起,却又被隆隆的炮声盖住了。
李承恩先是目瞪口呆,后心中狂喜,狂呼乱叫了起来:“记功,给炮营记功!”
“哈哈,打,狠狠的打!”
狂呼乱叫中,他竟出奇的冷静下来,又嘶吼道:“传令,打那些攻城锤,打那些攻城锤,快快!”一旁亲兵赶忙手脚并用,沿着冷堡斜坡爬上炮垒,传递军令。此时两侧高处的炮垒中,关宁军最精锐的炮营,状态正是最佳的时刻,接到军令迅速调整了仰角,将炮弹倾
泻到携带攻城锤,弩炮,云梯的贼众中部。贼众的中部兵马,可都是些狂热的教徒,携带着大量攻城器械,对突厥城的威胁也是最大的。两翼,居高临下的炮垒中,骨碌碌,吱呀,沉重的大炮沿滑轨推了上去。此时炮内早己捣实了火药,火门内也灌满了火药,嘟嘟嘟,哨声响了起来,炮队队官一声喝令,
用力一挥手中的令旗。
“放!”轰,火光一闪,大股硝烟升腾了起来,城下携带着大量攻城器械的贼寇中军,倒了大霉,成了扬威大炮密集轰击的目标。一门门大炮射出了火光与烟雾,激烈的攻防战中
,不闻人声,只有震耳欲聋的炮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隆隆的炮声停了下来,整个世界陷入死一般的静寂。城上是硝烟弥漫,城下确是一片死寂,由于还未近战,所以城墙处各个垛口上,防备铳子的悬户都是暂时搬开的。故此守军可以清楚的看到城外,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倒
毙的人马尸体,被摧毁的攻城器械,伤兵在翻滚嚎叫,太惨了。
“哈,哈哈!”
“万胜,万胜,万胜!”
不久城墙上山呼声四起,不拘是明军,又或是登城作战的突厥辅兵,都被扬威大炮恐怖的威力激励,气氛变得狂热起来。
“哈哈哈!”李承恩心中阴霾尽去,狂笑起来,却又有些焦急,贼众已被大炮轰的丧了胆,失了魂,再度狼狈撤退了。可恨他手中兵力不足,不能出城尽情砍杀一番,不然便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胜,这样的战机稍纵即逝,援兵到底在哪呢。
第一千四百四十六章 仆从军
城外,再次大举攻城的奥斯曼军团,狼狈败退,这次一路败退了二十里,方稳住了阵脚,此刻已然是一地鸡毛。然奥斯曼骑兵主力未损,尚有一战之力,裹挟而来的奴隶兵却死伤甚重,败退时自相踩踏死伤的极多,争抢道路时甚至发生了内讧。
骑兵,奴隶兵夺路而逃,死于骑兵践踏的也极多。
纵马疾驰到二十里外,切迪方勒住战马,调转马头遥望着坚称的轮廓,扯着缰绳的手又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突厥人,波斯人死伤甚重,他颤抖的手却又坚定了起来,对奴隶兵的死伤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心中反隐隐有些快感。突厥人,波斯人死多少,他也是不会心疼的。
然而死伤是小,顿兵于坚城之下,久攻不下才叫他心中焦灼。
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眼珠子一转,他麾下毕竟骑兵主力未损,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休整后再次挥军攻城,这次却学的乖觉了。倒是不是学乖了,而是被犀利的城防炮火打乖巧了,大军远远躲在城防大炮的射程之外。
两天内,云集突厥斯坦城的奴隶兵,越来越多。切迪也不愧是出色的统帅,催动大军断水源,断补给,挖地道,夜袭,各种五花八门的攻城招数使了出来,攻城战进入僵持阶段,其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两日后,夜。
奥斯曼人发起夜攻,犀利的城防炮火却威力不减,虽是夜间视线不清,然而两翼炮垒按照炮表射击,依旧犀利。切迪可也并非蠢材,以少量骑兵滋扰,引诱城墙上明军开炮,并催动奴隶军从侧翼压上。
侧翼,炮火稍弱一些,却是由星形布局的角楼,城墙构成。从角楼,城墙上射击的守军,可以形成交叉火力,这也是棱堡防御的核心。轰隆隆,炮声阵阵,喊杀哭嚎声震天。
第三天,奥斯曼奴隶军终于千辛万苦的靠近了护城河,用尸体,沙袋硬填出几条通路。那血淋林的通路,竟大半是由奴隶兵的尸体填成。奥斯曼人大军压境的第七天,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总算是摸到突厥斯坦的城墙了。
大维齐尔切迪,险些当场落泪,他坐拥七八万大军,施展浑身解数,打了七天才摸到城墙,这未免也太难堪了。
“蛮夷,呸!”
深夜,激战正酣。
听到外面敌并的呐喊声越来越近,很多登城作战的突厥守军,皆脸色苍白。奥斯曼军团威名赫赫,可不比滋扰城市的马匪山贼,突厥兵临敌的心理压力非同小可。不过突厥服从军,平日里训练甚是严格,军纪森严早深入人心。
吴三桂,关宁军在突厥城经营日久,也没闲着,着实打造了一支突厥精兵。如今这支突厥精兵终于派上了用场,可说吴三桂此人还是颇有些才华的,也并非浪得虚名。他给突厥仆从军拟定的军法,十分严苛。
作战时,有回头者捆打,擅行动者捆打,见贼大声喧哗者,被伤高叫惊走者,都遵照临阵退缩,军法示众!
如今,防御突厥斯坦城的主力,便是这只静心操练的突厥精兵。
另有大红衣甲的明军,军法队沿城墙不断巡视,虽是生死攸关,不过还是人人肃立,不发一言。甲一号三角堡共有四队士兵,除了几个从垛墙瞩望孔观察敌情的队官外,此时都是立在自己的队旗前。
三角堡内有铁甲长枪兵,也分两排持枪而立,一等到火枪兵抵挡不住,长枪兵便挺身上前,一排专职击杀,另一排作为援兵。每队的火统兵也同样分成两排,一排架枪在垛口上瞄准,一排持火枪立在后面,轮番射击。
竟然有序,军纪森严,这样的突厥精兵城内共有六千,多数都是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有些是突厥王公的子弟,有些是身家清白的平民。这样的兵力构成,确保了这支精兵拥有顽强的作战意志,对大明帝国绝对的忠心耿耿。
不止是战兵,每队战兵中,还有城内青壮男丁编成的辅兵队,负责抛射滚木擂石,倾倒金汁的突厥青壮,都静静地蹲立在自己的器械旁,紧咬着牙,只是一言不发。稍有喧哗,扰乱军心者,便会被大明军法队就地格杀。
城外是喊杀声震天,城头上却一片安静,只有大炮发射时弥漫的硝烟,久久不散。
“稳住!”
“无故喧哗者,斩!”
“畏惧不前者,斩!”
一个个血淋林的斩字,令人心中惊悚,然而从旁观者看来,此番景象竟如此凄凉。城外冒着犀利的炮火,舍命攻城的是突厥人,波斯人,守城的也是突厥人,也有一部分逃亡此地的波斯人。明军,奥斯曼人只负责以严苛的军法,在后头督战。
这番景象,或许便是中亚之地,实力弱小者的下场,只能任人摆布。
“啊!”
惨叫声中,嗖嗖的弩炮飞掠而至,以弩炮发射的火油瓶,毒烟弹,啪啪的在角楼上炸开,几个守军猝不及防,身上着了火,发出惊慌的喊叫声。
“灭火!”
咒骂声中,几个辅兵慌忙上前,用冷水浇湿的棉被,沙土捂了上去。啪啪啪,飞上来的纵火弹越来越多,向甲一号角堡推来的弩炮,竟有五辆之多,弩炮周围密密麻麻的脑袋,蹦跳着,将几副简陋的云梯竖立起来。
一时间,甲一号角堡内火光,浓烟升腾了起来,灼热难忍,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蠢材,快灭火!”
嘶吼,惨叫声中,眼见城外贼众以兵临城下,这时城楼的中军部,响起一阵密集激烈的鼓声。
“嘟嘟嘟!”
尖锐刺耳的哨声响了起来,角堡后方的督战队,长刀前指,大喝道:“射击!”
“射击!”
射击口令一下,前头便是刀山火海,也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咳咳!”
咳嗽声中,一排火枪兵不得不踩着尚未熄灭的火药,冒着滚滚的浓烟,大步向前,将火枪从垛口伸了出去。一齐射击,火枪齐鸣,喷射出了大量的火光与烟雾。一时间,清脆的火枪射击响彻云霄。
第一千四百四十七章 反扑
烟熏火燎,箭矢,铳子,纵火弹不时飞进角堡,不时有守城士兵嚎叫着栽了下去。
“上!”
督战队杀气腾腾的呼喝下,不时有补充兵大步向前,将缺损的队列补充完整。噼啪,硝烟中各角堡与城墙上的守军,一排排火枪组成交叉火力,居高临下的射击,拥挤在城下的奴隶兵几乎是成片的倒下。
棱堡为何能够大行其道,成为攻城一方的噩梦,便在于独特的星形布局,让城墙成为没有射击死角的杀戮场。
“上!”
骨碌碌,装填了散子的几门轻炮,推了出去,轰,几声轰鸣过后,肆虐的炮子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
高处,中央堡垒,观察所。
彻夜激战到拂晓时分,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李承恩瞧着城外尸横遍野,心中便有些发寒。对于这样惨烈的战争方式,奥斯曼式的奴隶军团消耗战,可是比当年中原闹流寇的时候,还要惨烈的多了。
人命,此时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让他心中着实发寒了。日出东方,放眼望去,一夜之间护城河竟被填平了一半,攻城贼众可以畅通无阻,借着夜色的掩护猛冲到城下。那几乎被填平的护城河里,竟然满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嘴角上扬,李承恩鄙夷的哼了一声:“蛮夷!”
天亮后,射界开阔,视野良好,受制于夜间作战的明军炮火,猛然间犀利了起来。轰轰轰,宣武,扬威大炮,各类轻炮纷纷从半永备的炮垒中,推了出来,高大坚固的城墙上火光闪现,再次被浓重的硝烟笼罩。
夜攻时,奥斯曼军团可推进至城下,天亮后,又会被明军犀利的炮火大量杀伤。数日夜间,这种情况竟成为了常态,大维齐尔切迪固执的炮灰消耗战,竟还真的起到了效果。且不说守军的弹药大量的消耗,便是城防大炮也是有使用寿命的。铸铁大炮更是如此,频繁的多次发射后,炮管便会磨损,变形,便有可能出现炸膛现象。
激战十余日后,城下。
突厥斯坦城下尸横遍野,硝烟,尸臭味弥漫着,俨然便是人间地狱。由于忌惮守军的强大火力,大维齐尔切迪一直拒绝出动全军进行强攻。他不想自己的生力军,精锐兵马在几乎没有射击死角的城下,被守军的铳炮火力成片射倒。
这位自封大维齐尔的奥斯曼统帅,心里还有别的如意算盘,也不愿意让城里的战利品被杀红眼的士兵抢夺。他更希望用城里的钱,粮食,精良的装备,连复辟曾经辉煌过的奥斯曼帝国。
这一夜的攻城血战毫无悬念,以奥斯曼奴隶军团的死伤惨重而告终。
然而几千人的惨重伤亡,却给守军造成了一定的损失,突厥斯坦城攻防战,最终发展成了一场大战役。
这十来天,战局再次发生了重大变化,奥斯曼人虽是久攻不下,处于极危险的境地,随时会被四面八方赶来的明军围剿。然而,从奥斯曼,从波斯,甚至从欧洲赶来参战的人员越来越多,最终变成了群魔乱舞,这是一场守旧,宗教势力的全面反扑。
其中,既有切迪身边规模不断膨胀的精锐近卫军,也有各地的地方军团和封建武装。安纳托利亚人,特兰西瓦尼亚人,鞑靼人,纷纷派出了自己的骑兵部队。最后,当一支六千人的鞑靼部落骑兵加入进来,切迪手下的部队,规模已经达到了二十万人之众,还拥有了大小火炮一百多门。
规模不断扩大的 突厥斯坦城战役,发展到如今真真是应了一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场战役,很快发展成了中亚教徒,汗国,地方武装反抗大明帝国统治的大规模叛乱,并且一度将突厥斯坦城,几乎变成了一座孤城。
由于来源复杂,这支人数众多的奥斯曼军队,几乎囊获了当时的所有战术体系。装备英国火枪的奥斯曼近卫军步兵,拥有出色的射击技巧,当少量使用重武器的肉搏步兵挡不住敌军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拔出荷兰制造的优质佩剑,去进行火拼。
同样被扩编的近卫军骑兵,则装备着非常传统的西亚具装配置,以猛烈的冲锋与优秀的个人马上技巧,肆意砍杀。至于依然使用弓箭的鞑靼轻骑兵和弓箭手,同样是熟悉战争技巧的老手。甚至还有部分从埃及赶来的马穆鲁克骑兵,混迹其中。
当然,为了攻城略地并消耗突厥斯坦城的精锐部队,奥斯曼人也不会忘记从各地的流氓和山贼中,征集规模庞大的山贼军。
激战半个月后,在炮火的肆虐下,城外所有的建筑几乎都被摧毁了,原本繁华的城乡结合部,成为一片瓦砾。这些瓦砾堆,成为奥斯曼人极好的掩蔽工事,却又极大的阻碍了骑兵机动作战。
一片狼藉,兵力薄弱的坚城一度岌岌可危。突厥斯坦城有多少守军呐,突厥精兵六千,关宁军五千,战兵都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出头。一万守军对二十万贼众,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并且城内人心惶惶,真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大明帝国的援军在哪呢,从贝加尔湖出发的援军,还远在五百里开外。从大明西北出发的援军,受困于中亚崎岖的地形,行动迟缓。最先赶到战场的张水子,邓承志所部,在瀚海城得到了加强,麾下共计两万精骑,此刻正在战场外围的东南方,昼伏夜出,隐匿行踪并寻找战机。
此外,尚有吴应熊的关宁军残部,龟缩在里海水寨大营里,动弹不得。
突厥斯坦城,东南方。
短短半月时间,战局竟恶化到如此地步,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或许就连发起叛乱的切迪,也未曾料到,他麾下兵力竟然膨胀到了二十万之众。这是兵临中亚之后,十余年来大明帝国面临的最要重考验。
东南方,五十里处,一座小镇。
安逸舒适的小镇,如今被衣甲鲜明的大批骑兵占据,两万铁骑顿兵于此,侦骑谨慎的接近战场,始终隐藏着行踪。这样规模庞大的骑兵,想要完全隐藏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张水子心知肚明,他的铁骑藏不了几天。
第一千四百四十八章 兵临
张,邓二人身经百战,自非吴应熊那般初出茅庐的新锐战将,可以比拟。两人昼伏夜出潜至战场外围,便是打着一战而克之的念头,主力隐匿不出,侦骑前出三十里,可
战,可走,先将骑军主力立于不败之地。虽是如此,留给两人决策的时间不多,是战,是走应当机立断。这便是作为一支野战机动骑兵军,所必备的军事素养,非百战骁将不能为之。野战骑兵军,国之根本,便
如同当年大明成祖建立的三千营,又如同建州八旗军,无不是如此。
这一夜,月朗星稀。张水子冒险亲临前线,观察敌阵,心中亦是吃惊不已。奥斯曼人围城经验丰富,联营数十里,在突厥斯坦城外建起了大大小小的帐篷和营地。大量苦力挖掘了漫长的战壕
,彻底断绝了城内和城外的联系。
后队,正在加紧运输中的一些大炮,正在构筑炮兵阵地。喧嚣中,一些攻城炮在各军炮手的操作下,已经开始连续不断的轰击城墙。千里镜中,奥斯曼人的连营灯火通明,恍如白昼,张水子瞧着那些奥斯曼人的大炮,脸色阴沉
到快要滴出水来。大炮,国之重器,当年大明天兵兵临突厥,维也纳大捷之后,早已将中亚,中欧各部,各城的大炮收缴一空,那么叛军的大炮又是从哪里来的。仔细一瞧,张水子气的鼻
子都歪了,那些大炮分明是大明军中制式的,只是型号有些老旧。
叛军怎么会有大明制式的攻城炮,此事和关宁军,吴三桂,夏国相脱不了干系。
“夏国相此獠,死不足惜!”张水子险些气疯了,天亮前悄然退走,回了营仍忍不住破口大骂。邓承志亦面色凝重,他两人打了老鼻子仗了,都心中了然,这些来历不明的大炮对城内守军来说,怕是
极其致命的威胁。
“今夜,当克之!”
“然也!”
两位领兵大将略一合计,便定下计来:“分兵吧。”张,邓两人此时亦别无选择,只有分兵各领一支骑军,主动出击。邓承志领兵突袭,抵住奥斯曼人的骑兵主力,张水子则隐忍不发,寻找战机偷袭那些大炮。不论如何,
突厥斯坦城万万不能有失。张,邓两人独领一军,久镇地方,自然别具战略眼光。此坚城是不容有失的,一旦失守则二十万贼众蜂拥而入,堆积如山的粮食,武器,弹药被瓜分一空,贼众必势大不
可制也。后果实在是不堪想象的,那便是万死难辞其咎。
夜,如水般凄美,又肃杀清冷。就在此时,奥斯曼人对这支昼伏夜出,潜伏到眼皮子底下的两万明骑,仍是一无所知的,这便在开战之初,被大明骑军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午夜已过,凌晨时分,正是围
城大军最疲惫,最松懈的时刻。低喝声中,不闻人声,只有甲胄响动,兵器交击声,城东南三十里外骑兵大军倾巢而出,发起夜袭。两人这一分兵,邓承志分去了最精锐的开原铁骑约三千余骑,志不在
杀伤,而在夜袭突击制造大规模混乱。既是夜袭闪击,必然兵不在多,而在精,这却正是开原铁骑的拿手好戏。后头,张水子领骑兵军主力,隐忍不发,只得围城奥斯曼大军一乱,他便寻一个合适的战机,卷
入敌阵,务必要将那些攻城大炮毁去。
“出!”
“邓兄,珍重!”邓承志翻身上马,四周围尽是一言不发的开原铁骑,装备精良到无以复加。这支由辽王马城一手建立的骑兵野战军,虽久疏战阵,却历经多年建设,着实武装到了牙齿。并且这支铁骑的人员构成,进来年,补充了大量兵学结业的优秀少壮派军官。譬如开原兵学骑兵科,这是一个很神秘,也很荣耀的所在,能考入骑兵科的都是些什么人呐
。这些人,有些是从边军,镇军中遴选的下级军官,回炉进学重造的。有些是名门之后,勋贵子弟,还有些是平民出身的子弟,满脑子想着建功立业的少壮派。无一例外,
这些人都懂得读书认字,具备高超的战术素养。
当年,辽王马城给开原兵学骑兵科,曾留下过一句铭训:“不懂读书写字的军队,是一支愚蠢的军队,一支愚蠢的军队,是打不了胜仗的。”这句铭训自然被骑兵科奉为经典,鲜红的字迹就刻在校舍的大门前,世世代代永远流传了下去。故此,仅从人员构成来说,开原铁骑越来越有近代骑兵的模样。人员构成
保证了这支野战骑兵军,打不垮,拖不烂,坚韧到极点的作战意志,足以让顽敌闻风丧胆。战术上,大明骑兵野战军,也曾经采用过火枪战法,还发展出了独特的半回旋战术,说白了就是冲上去放枪,放完了打马跑开,后排再冲上去放枪。然而此种火枪骑兵的
回旋战法,在实战中很快便被弃用了。
何故如此,火枪,不是应该比刀剑更具有杀伤力么,其实不然。大明帝国的殖民扩张史中,靠着先进武器击败了所有古老民族,但大明帝国最精锐的骑兵野战部队,与被其击败的所有对手一样,都用的是冷兵器而非枪炮,为何近代骑
兵舍火器而取刀剑。辽王马城是这样说的:“火药将骑士阶级炸得粉碎,但是,但骑兵并未因为火药武器而消失,反而日益成为战场突击力量的中坚。近代早期的骑兵也曾流行过被称为半回旋
的火枪战术。但很快火器就沦为辅助武器。”
“火枪骑兵,对付装备简陋的游牧轻骑兵,或许可以奏效。”
“然而一旦遭遇了欧洲人,奥斯曼人的精锐骑兵正规军,便不堪一击了。”“早在大明帝国征服乌拉尔山脉的战争中,大明骑兵遭遇了精锐的波兰翼骑兵军团,大明骑兵曾多次掏枪射击,以试图阻止波兰翼骑兵的冲锋,却仍被冲得人仰马翻。实战
证明,相比不太靠谱的火枪,刀剑才是骑兵的决胜利器。”故此,开原铁骑发展到开城九年,仍是回归到了冷兵器决胜的路线上来。开原铁骑如今使用的主战武器,也是一种全新设计的马刀,样式已经很接近于后世的近代骑兵马刀,说是马刀,其实更接近于直剑,或者说直刀的设计。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袭营
奥斯曼骑兵,大明骑兵因为作战思想和实战经验的差异,骑兵的制式武器和杀敌动作完全不同。奥斯曼骑兵世世代代使用的骑兵武器,是适于劈砍的弯刀,而大明骑兵的
标准武器却是适合刺杀的直刀。奥斯曼弯刀的优势是劈砍时会留下巨大伤口,很容易动摇敌方军心,冲锋时,砍杀动作容易连续完成,便于反复冲杀,缺点是劈砍容易致伤不易致死。对甲胄精良的大明
铁骑,往往无法做到有效杀伤。而大明铁骑装备的直刀,优势是虽然造成的伤口不大,但刺中躯干或头面几乎必死,缺点是快速冲锋时刺中对方后不易拔出,不利反复冲杀。到底该用弯刀还是直刀,这
在历史上也是曾经激烈争论的。最终,大明骑兵选择了更适合马上刺击的直刀,针对直刀刺击后不易拔出的缺点,大明帝国给出的解决方法,给骑兵多配几把刀就是了。故此,一名开原铁骑通常配备两
到三把马刀,左右都是拿钱堆出来的铁骑,也不差多配几把马刀。
“出!”
呼喝声中,骁将邓承志一骑当先,三千开原铁骑蜂拥而出。此时,邓承志将自己捆成了一只大粽子,头戴铁盔,内穿轻薄的锁甲,外罩一件精良的大红棉甲,前胸,后背都加装了防箭板。防箭板,是取代了东方骑兵护心镜的一种
设计,防护力比护心镜更强。他马背左侧的褡裢里,搁着两只家传铁锏,右侧则挂着两把马战直刀,手里还抄着一杆尖细的破甲枪。胯下战马,更是素质极高的改良辽东马,身后还牵着一匹驮马。他
这一身装备加起来值多少钱呐,超过两万块龙元。两万块龙元是个什么概念,足够一家五六口人,十年吃喝无忧了。开原铁骑作为辽王马城一手建立的起家部队,享受的待遇,装备自然是最好的,这便是一支生生拿钱堆
起来的精锐骑兵军。马城自起兵以来一直有个愿望,就是拿龙元将敢于反抗帝国统治的敌人,统统砸死,如今这个愿望终于达成了。两万块龙元穿在身上,金光闪闪的,那怎么可能不凶猛,
不精锐,不犀利呐。
嘈杂的马蹄声中,三千铁骑以托马代步,牵着健壮的战马,向前出发。开原铁骑单兵素养极高,在集团作战时更是恐怖。作为一支近代骑兵,开原铁骑在集团作战时,在两翼,中队配置了大量军官,士官,这样做的好处是冲起来势不可挡,
大批作战意志顽强,素养高超的军官率队冲锋,冲起来便是雷霆万钧。然而,缺陷也不是没有,因为军官都冲锋在前,一旦冲起来便停不下来。于是乎,这就对普通士卒的战术素养,纪律性,作战意志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作战时普通士卒需
要紧跟军官,乱军中万万不能失去建制。即便失去建制了,也要第一时间重新集结起来,否认便会陷入被围剿的险恶境地。故此,建设这样一支骑兵野战常备大军的难度有多高,可见一斑。将是骁将,兵是精兵
,必然得要求做到全军上下,俱是精锐。
凌晨时分,突厥斯坦城外,东南方。嘈杂的马蹄声中,邓部三千铁骑抵达战场,面前便是灯火通明的奥斯曼人联营,那数十里联营中人声鼎沸,嘈杂。夜间正在调动兵力换防的奥斯曼人,竟疏于防范,这便
给邓部铁骑提供了绝佳的战机。
“换马!”
“整备军械!”
军官的低喝声中,三千铁骑纷纷翻身下马,默默的整理起行装,兵器,将驮马仍在原地,翻身骑上养精蓄锐多日的优良战马。
甲胄响动,兵器撞击声中,响起一声低喝:“诸位!”邓承志翻身上马,三四十斤的负重压在马背上,精挑细选的改良辽东战马,竟纹丝不动,反而难耐的喷着响鼻。良种蒙古马与阿拉伯马混血,繁育的第二代,第三代改良
马,日渐表现出血统的优势,兼具阿拉伯马的爆发力,蒙古马的出色耐力。更别提这位邓帅胯下战马,可是精挑细选的良种,更加优良。
“建功立业,当在此时,出!”
又一声低喝,杀气腾腾的三千铁骑蜂拥而出,开始有些散乱,很快便形成三列纵队,往灯火通明的数十里连营,杀气腾腾靠了上去。五里,明亮的灯火已近在眼前,喧闹声不绝于耳。邓承志驱策着战马踩着小碎步,挺着尖细的破甲长枪,面前有几座高大的箭楼,密密麻麻的牛皮帐篷,洞开的营门近在
眼前了,一队队奇装异服的域外蛮人正在调动,行走。
对这些域外蛮夷,邓承志打心底里厌恶:“杀不尽的蛮夷!”
“驾!”一声低骂,又是一声低喝,虽久疏战阵,他心中热血竟沸腾了起来。一时间不闻人声,便只有战马加速时发出的轰鸣声,不久城下东南方便尽是奔腾的战马,大地随之颤
抖了起来,威势无双。邓部铁骑可说是狂妄之极,以三千骑击二十万,竟人人奋勇,求战心切。也是大家伙在远东憋坏了,如今重临中亚再度披挂上阵,那一双双眼睛竟赤红,森然,无法形容
的铁骑无双,在奥斯曼人面前露出了狰狞的钢铁獠牙。战马疾驰中,各营,各哨军官纷纷越众而出,将雪亮的马刀拔了出来。马蹄声隆隆,既是闪击偷营又是夜袭,三千铁骑便保持着三列纵队,向着洞开的营门疾驰而去。营
门外,此时正有大股兵力调动。首当其冲,一支倒霉的奥斯曼近卫骑兵,正要出营,迎头撞上了蜂拥而来的红色铁骑。
黑夜里,大地震颤了起来,疾驰中的铁骑滚滚而来。
“啊!”几声惊叫,这支倒霉的近卫骑兵队竟目瞪口呆,失了神,瞧着黑夜里红色的骑兵从天而将,席卷而来。噗,尖细的破甲长枪刺翻一骑,撒手,弃枪,邓承志一伸手将左侧褡裢里的两根家传铁锏,抄在手中。那两根铁锏久经战阵,饱尝了鲜血,竟早已变成了暗黑色。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金戈
“啊啊啊!”
当面一骑吓的哇哇大叫起来,穿一套黑色胸甲,打着一杆鹰旗,顶盔上插着两根大雁翎,瞧着与普通的奥斯曼骑有些不同。噗,双马交错,狂猛的一铁锏劈头盖脸,那胸甲骑兵直挺挺的栽洛于马上,鹰旗无力的颓然坠地。
希律律!
那支数百人的胸甲奥斯曼骑兵,堵在营门处进退不得,在开原铁骑冲击下,一时间人仰马翻。当啷,又一声金铁交鸣,邓承志手中两把铁锏左右开工,使出出神入化的家传锏法,竟十分蛮横的碾进了营门。
前队,两翼此时俱是骁勇的大明将官,组成一个犀利无匹的攻击箭头。三千铁骑成三路纵队,毫无停滞的涌入营门,便如同尖刀切开了柔软的豆腐,四散开来,大肆砍杀着。又如同一颗加农炮发射的炮弹,轰入敌群,其狂猛的势头根本无法阻止。
“放火!”
“杀!”
低喝声中,袭营,闪击本就是开原铁骑压箱底的本事,杀人放火都是出色的行当。这袭营放火也是个技术活,最重要头脑清醒,一触即走,免得大火烧起来连己方骑兵也困住了,最忌讳的便是恋战,贪杀。
灯火通明,数十里连营之内,但只见一匹匹撒了欢的战马,撒开四蹄狂奔起来,所过之处惨叫声震天。马背上一个个时隐时现的红色身影,翻滚着,劈砍着,用马刀挑起一根根火把,轻轻一甩。
呼啦,火头一闪,一个个帐篷便烧着了,火借风势熊熊燃烧了起来。一触即走,三千铁骑在连营中四散开来,便如同水银泻地一般,无孔不入,这本身也是极危险的事情,对组织,纪律,士卒的战术素养都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倘若有人稍不留神,掉了队,脱离了同袍战友的保护,那便九死一生了。
“啊啊啊!”
“系哩呱啦!”
不出一炷香,邓部铁骑已深入敌营,一队队铁骑不管不顾的蛮横推进着,四处放火杀人制造混乱。混乱便如同一颗石子扔进了水里,一圈一圈的荡漾了开来,浓烟火光冲天,场面变得极度混乱。
前文说了,邓部出战,将大量军官集中到了前部,此举虽加强了前锋的冲击力,然而却极易造成指挥上的混乱。拿破仑战争中的大量战例,恰恰证明了这一点,骄傲的英军骑兵一旦冲锋就停不下来。
英军骑兵作战时,尤其喜欢将军官加强到前部,两翼,率队冲锋。故此,英国骑兵在多次战斗中能依靠冲锋,击败多个中队的法军骑兵,但随后几乎毫无例外陷入失控,士兵们不顾一切的冲锋追杀,秩序涣散,从而遭到法军骑兵预备队和溃散后重组骑兵的联合围剿。
于是乎,这便对近代骑兵部队的战术素养,纪律性提出了极高的要求。
连营东南十里外,拂晓时分。
嘈杂的马蹄声中,张水子亲率一万七千铁骑,倾巢而来,预备着接应邓部袭营兵马。或全军出击,或接应友军,是战,是走,是死,是生都在他一念之间。作为一支骑兵野战军团,对领兵大将的要求是极高的。
张水子何许人也,海盗出身,打小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又身经百战,他对危险的嗅觉几乎是天生的。此刻,他手心里也捏着把汗,天微微亮,邓部铁骑已失去了袭击的突然性,其实处境是十分危险的。
一翻身,张水子不顾仪态,便高高站在了马背上,举起千里镜观察了起来。十余里外如今是一片狼藉,冲天的火光,浓烟中,隐约能瞧见纵马奋力砍杀的红色铁骑,仍是成群结队的,大致保持着完整的建制。
“什么时辰了!”
“大人,卯时三刻了!”
张水子矮小的身材一矮,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便结结实实落在马背上,面色有些凝重沉吟。
“出,接应邓帅!”
“遵令!”
明骑主力早已换好了马,整备好了军械,此时一万七千铁骑缓缓压上,那种强大的压力令人喘不过气来。此时,邓部在奥斯曼人的连营中,已然辗转砍杀了大半个时辰,人马俱有些疲惫了。
“喝!”
血透甲胄,邓承志此时成了个血人,胯下战马早已换了几匹,如今他骑着的是一匹烈性的顿河马。
“喝!”
他这一停下来,身后,两侧追随他的部将,士卒纷纷勒住战马停了下来,瞧着前方人喊马嘶的混乱营帐,微觉遗憾。邓承志是想着一战成名,仅靠三千铁骑一举击溃奥斯曼人的二十万大军,然而却功亏一篑。
“呸!”
他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心中不忿:“这些个蛮夷,死硬死硬的!”
咒骂声中,周围聚拢的铁骑越来越多,袭营夜战的混乱过后,紧随邓承志冲杀的这一营铁骑,五百余骑竟大致完整,竟未付出大的代价。虽是人人浴血,身上带伤,然而在精良甲胄的保护下,战死的不多。
一回头瞧着血透重衣的部下,邓承志心中稍安,低喝道:“走!”
“撤,撤!”
前方正严正以待,组织骑兵反击的奥斯曼大营,不料这股骁勇明骑突然掉转马头,成群结队的退走了,一时间竟手足无措。为了阻止这些骑兵的冲锋,奥斯曼人的连营中部,紧急布置了大量路障,拒马,此时却作茧自缚。气急败坏的切迪,只能眼睁睁看看袭营的明骑,扬长而去了。
一片狼藉中,邓承志一路撤退,一路收拢着打散的部队,竟井然有序。
“哈哈,成了!”
“快快上前,接应邓帅!”
不多时,明骑主力倾巢而至,欢呼雀跃着蜂拥上前接应己方兵马,救治伤患。竟还大咧咧的停在奥斯曼人的南大营,游弋着,挑衅着十余里开外,正在集结中的叛军大队骑兵主力,意图再战。
当城外的喧嚣再度归于沉寂的时候,天终于亮了。
日出东方,当人们看清楚南城门外的情况时,发现整个奥斯曼人的南大营已经荡然无存,除了遍地的死尸,还在熊熊燃烧的大火,冲天的浓烟,无助的发出申吟的伤兵,坍塌的辕门,倒地的栅栏,一个完好的帐篷都看不到,全部被铁蹄夷为了平地。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欺敌
昨天还是人声鼎沸,帐篷林立的奥斯曼军南大营,如今一片狼藉,就像是一个血肉模糊的屠宰场。不仅如此,到处可见倒毙烧焦的尸体,以及数不清的伤兵,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战场。
大营中能动弹的早已逃散一空,伤亡几乎无法计算,只余遍地的狼藉。反观邓部出战的三千铁骑,伤亡竟然不到两百,这样的战损简直让人瞠目结舌。开原铁骑在骑兵近代化的道路上,又大大的向前迈进了一步。
只从数字上来说,这两百人的伤亡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其实战死的,多是率队冲锋的中下级军官,或者格外骁勇的精兵,损失其实不算小。然而这却是近代骑兵,或者说是开原铁骑无敌于天下的资本。
在开原嫡系军中,不敢率队冲锋的将官,是绝对无法立足的。一个个铁血的军人一往无前,战死了,一个个普通士卒又成长了起来,补了缺,这些纯粹的大明军人,人人以战死沙场为荣。
“将军,还是战死在沙场上吧!”
一声低喝,张水子接替了邓承志,在突厥人的大营耀武扬威了起来。近两万明骑只逡巡不去,不停的挑衅,发出一阵阵怪叫声,更有骁勇掌旗兵扛着日月大旗,在马背上翻滚,甚至纵跳,展示着出身入化的骑术。
邓承志是勇冠三军,张水子却是战术大家,打仗喜欢动些歪心思,这和他海匪出身的根底不无关系。横行在东海上的海匪,勾心斗角,背后捅刀子,算计人都是拿手好戏。他在海匪老巢生下来,七岁就会拿刀子捅人,十来岁已经在茫茫大海上跳帮劫船了。
这位张总镇自幼在那种环境下长大,可说是脑后长眼,眼珠子一转就是一个损招。此刻他故意派出掌旗兵,领着一队队铁骑在奥斯曼人眼巴前,一杆杆大旗招摇了起来,便是故意扰乱敌军的视线。
“嗷嗷嗷!”
“孙贼,来呀!”
铁骑在严阵以待的奥斯曼中军大营前,放肆的嚎叫着,挑衅着,竟还真的起到了奇效。奥斯曼人的大维齐尔切迪是个帅才,但凡帅才总是多疑的,面对明骑的挑衅,竟硬生生咬紧了牙关,沉住了气,手里按着优势兵力不动。
“哼!”
切迪脸色铁青,看着他的南大营一夜之间化为灰飞,心中懊恼,郁闷可想而知,面对明骑的挑衅不免有些谨慎,死也不肯出兵浪战了。他只是将中军大营牢牢的控制起来,严防死守,还叫西侧集结的骑兵,靠拢过来保护好中军。
“嘿嘿!”
明骑阵中,张水子干笑了起来:“这打仗呀,便是要夺其心智,扰其试听!”
一旁,正在包扎治伤的邓承志一呆,看着面前这位同僚干巴巴的瘦脸,五短的身材,一对三角眼精光闪烁,心中竟有些不寒而栗。
“夺其心智,扰其试听,然也!”
邓承志名将之后,所立大小战功武术,后来又在开原兵学骑兵科进学,他是个极其骄傲的职业军人。本来,他是有些瞧不起这位张总镇的,不过一个运气好的海匪,跟着大元帅鞍前马后,侥幸打了几场胜仗么。
这一上了战场,他心中方赞叹起来,盛名之下无虚士呀。
锵,张水子将趁手的兵器,百煅倭刀取了出来,伸舌头舔了舔,这样貌,这举止别提多猥琐了,有些可笑。然而军中上下却没人敢小瞧他,更没人敢笑,敢瞧不起五尺刀王的对手,多半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敌帅已怯,心智被夺,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抽冷子,上!”
呼喝声中,正在敌军大营之前驰骋卖乖的明骑,骤然间变了脸,朝着奥斯曼人设立在外围的炮垒,呼啸而去。成群结队的铁骑兜兜转转,突然改变了方向,在红色大旗指引下汹涌而来。
射在坚城之下,不到五里的炮垒中炸了锅,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再瞧那匹四肢优美修长的黑色战马上,张水子瘦小的人影却消失了,人呐,凭借精良的骑术藏在马肚子底下。轰鸣的马蹄声又响了起来,张总镇亲领数千铁骑生力军,朝着奥斯曼人的大炮疾驰而去。
奥斯曼人中军大营中,将军们,部落首领们,正被撒欢乱蹿的明骑弄的晕头转向。
一个不留神明骑竟变了脸,杀机毕露,一眨眼数千骑竟冲动到眼前来了。
“阻止他!”
“快,救援炮营!”
切迪身旁一片大哗,他身为主帅反应慢了半拍,想要调集兵马阻拦却哪里还来得及,便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他的炮兵阵地,顷刻间被汹涌的明骑淹没了。哒哒哒,一匹疾驰的黑色战马,撒开四蹄奋力奔跑着,发疯一般撞进了炮兵阵地。所过之处,四散奔逃的炮惨叫着扑倒,带起一溜血水。
细看,那高大战马的腹部,竟横着一把雪亮的百锻长刀,真实阴险。身材不足五尺的骁将藏身马腹,将长刀阴险的伸了出来,那可不是站边就死,五短身材反倒成了战阵上极大的优势。
一炷香,奥斯曼人的炮兵阵地在骑兵的冲击下,便崩溃了,大批炮手扔下了大炮,火药桶,连滚带爬的掉头就跑。
“阻止他们!”
中军大营里,大维齐尔切迪疯狂的嘶吼着,看着他的炮兵阵地被骑兵冲的人仰马翻,鲜红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然而他一步慢,步步慢,失去了先机又心智被夺,想要紧急调动兵马却哪里还来得及。
于是乎,继南大营覆灭后,仍然拥有兵力优势的奥斯曼大军,竟眼睁睁看着不远处的炮兵阵地,也化为灰飞。大批炮手被驰骋的骑兵砍杀,火药桶翻到,几根火把飘飘忽忽的飞了出去,这些撒野的明骑,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轰,轰,轰,连续几声巨响,炮兵阵地上炸开了灿烂的烟花。
切迪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睁睁看着千里镜中,一个负责点燃火药桶的明骑,被强大的冲击波嫌犯下马,滚了几圈竟又若无其事的爬了起来,还怕了拍屁股上的泥,很快又被同伴接应走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风起
“啊!”眼睁睁瞧着火炮阵地放了烟花,爆炸的火药桶引发了殉爆,一门门千辛万苦搜集而来的大炮,被炸的高高飞起,又轰然落下。切迪顿时五内俱焚,气的眼前发黑,险些当
场便失态了。此时他要调集兵力堵截明骑,却哪里还来得及,那股明骑早已扬长而去了。城下奥斯曼人的大营中一片死寂,城上明军却一片欢腾,突厥仆从军亦是人人振奋,跪下来朝
着东南方磕头的也有不少。
开原铁骑这样华丽的亮相,城内守军士气,军心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开原铁骑,是开原铁骑!”
“哈哈,有救了!”
城墙上,关宁军上下欢声雷动,本已疲惫不堪的士卒纷纷站了起来,朝着开原铁骑撤走东南方,顶礼膜拜。
李承恩此时神采飞扬,望了身边的副将一样,感慨道:“开原铁骑的威力,的确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
“这领兵之人用兵,可说是神鬼莫测,非常人所能及。”
“是呀,是呀!”
“但不知来的是大元帅麾下哪一位大将?”议论纷纷中,竟无一人担忧开原铁骑撤走了,传说中的镇国神器会畏敌怯战么,这怎可能。关于开原铁骑的传说,评书,演义早不知道有多少,传说演义中,开原铁骑作
战便是如此神出鬼没。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便是这支镇国骑兵大军的标签呀。李承恩身旁,众人皆是眉开眼笑:“人人都晓得,我皇明镇国铁骑擅长途奔袭,更擅夜袭,却怎么都防不住。贼众这下子遭到重创,一夜死伤了几万人,暂时无法攻城了。
”
李承恩则冷哼一声,扬眉吐气了:“现在贼众所虑,不是能不能攻城的问题,而是能不能逃走问题。”
“将军所言甚是,这股贼众覆灭之日不远。”
说时迟,向东南方撤走的铁骑,派掌旗兵登上一座小山丘,大旗翻卷。
“旗语,是旗语!”
“谁懂旗语,快快!”
大明常备军中,旗语是参谋官的必备素养,不久几个参谋官举起千里镜仔细观察,那不停翻卷摇摆的日军大旗,确实是联络旗语。
“告知城内,贼众虽损伤惨重,还具有相当的优势,你部万万不可轻敌。”
旗语不能太过复杂,打来打去就是这么一句话,却让城内守军再次欢欣雀跃起来。
李承恩亦振奋道:“回复,人在城在,万胜!”
“人在城在,万胜,万胜!”震天的欢呼声中,近两万开原铁骑竟未远走,只退却到二十里外便停了下来,大咧咧的翻身下马,开始埋锅造饭了。张,邓二人亦不敢远走,也是怕奥斯曼人狗急跳墙,
真的把突厥斯坦城打下来了。铁骑在侧,逡巡不去,大维齐尔切迪亦寝食难安,熬的眼窝都深陷了。他虽然继承了祖上的军事才华,却从来没有指挥大军团作战的经验,这样致命的弱点竟然被一战打
出来了。铁骑在侧,他又如何能睡得着觉。这股明骑兵力多达两万,又如此凶猛无匹,就大咧咧的横在东南方二十里外。这便如同一把锋利的马刀,就加在奥斯曼人大军的脖子上。夜里抽冷子来了一下,大大营数
万兵马便灰飞烟灭了,抽冷子又来了一下,一百多门大炮上了天。 倘若明骑不耐烦了,抽冷子朝着中军大营如法炮制,再来一下,这个仗还怎么打下去。
是战,是走,这样艰难的抉择摆在切迪的面前,真真是进退两难了。战,铁骑在侧,虎视眈眈,进攻坚城便是自寻死路。走,二十万兵马,人吃马嚼的也撑不了几天。况且他这一走,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二十万兵马,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这让他心中如何割舍。
东南方,二十里外。
邓承志放下千里镜,不屑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张水子三角眼也眯了起来,嘿嘿的冷笑:“未战而先怯,兵家大忌。”两人相视一笑,竟颇有些知己相得的意味,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两人领骑远征,这一亮相可是把骑兵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便仿佛骑兵长途奔袭,救援便是应该如此战
法,所谓长途奔袭急行军,出其不意,声东击西。打了胜战,上上下下都欢天喜地的,暂时解决了突厥斯坦城的燃眉之急,两人的心情非常好。开原铁骑这只出笼的猛虎,一战过后,很快便找回了嗜血的本性,伤者得到
了救治,肃杀铁血的气氛在军中弥漫着。
邓承志再看一眼主帅,不禁问道:“张帅,可有本事留下切迪此獠?”
张水子眯着三角眼,低声道:“难呀。”
望着远处的战场,邓承志亦正色道:“咱们是一支孤军,既是孤军深入,小弟以为当以击溃为主。”
“击溃。”张水子闻言低头不语,他也是心知肚明的,击溃不难。眼前这支奥斯曼人的大军,人数虽多却不过是乌合之众,有点威胁的便是切迪的中军,还有那些在不远处戒备,监
视的骑兵,步骑大约三五万。除去这三五万步骑,剩下的不过是些拿着简陋武器的游牧民,奴隶兵,实不足为虑。击溃这样一支大军不难,难的是歼灭,两人有对看了一眼,打成歼灭战难度太大,打
成击溃战又心有不甘。一阵微风袭来,张水子眼皮跳了几下,突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起风了,老弟。”
“哦?”邓承志先是随意的应了一声,不久回过神来,英俊的脸上露出狂喜神情。可以说这位张帅早年在海上讨生活,茫茫大海上风云变幻莫测,他对气候的变化嗅觉十分敏锐,
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
傍晚,起风阴天了,却未曾下雨,哈萨克草原本就十分干燥,降水稀少。
张水子看着天色,抓了抓头发,他引以为傲的敏锐嗅觉竟失灵了:“这鬼地方。”阴天起风了,却不下雨,反而大风席卷着黄沙铺天盖地的,让能见度变得极低,张水子抓着有些麻痒的头皮,心中十分疑惑。这里常年干旱,降雨极少,那么这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又是如何形成的呐。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飞沙
辽王马城一手创立的兵学,发展到开城九年,早已经是包括万象的一门复杂学科,其中自然就包括天时,地理科。所谓征战,不考虑天时,地理,水文怎么能行,甚至连
军中防疫,将士们洗澡,换洗衣物,饭菜口味都算在其中,这都是大学问。不通天文地理而兵败身死的例子,数不胜数,最近的当属万历末年萨尔浒之战。当日莽夫杜松亲率精锐骑兵,上午时踩着冰面渡过辽河,下午时天气转暖,辽河解冻,生
生将杜松的前锋骑兵和中军步兵隔断了。
再譬如说二战时德军兵临莫斯科,却对严寒的天气毫无准备,以至于坦克趴窝,大量士兵冻饿而死的故事。站在一面小土坡上,张水子遥望无边无比的草原,很快他便晓得这里降水稀少,又是如何形成广袤草原的了。哈萨克大草原一半以上的河流,半年枯水,半年有水,他没
有等来期盼的大雨,却等来了季节性河流的涨水。心中一动,他终于明白哈萨克大草原是如何形成的了,雪山融水。
当夜,从远处隐隐传来闷雷一般的响动,天上乌云密布,地上飞沙走石闹腾了一夜。翌日清晨不远处的一条小河,干涸的河道出现了涓涓细流。时值五月,天山山脉还是风雪弥漫,不想翻过山岭,眼前却是一片繁花织锦的莽莽草原。只短短数日,山脚下
,山坡上便泉眼密布,流水淙淙,犹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时云开日出,夕阳如血。
此时,大维齐尔切迪做出了他的抉择,逃。好死不如赖活着,什么青云之志,复兴帝国都抛到了脑后,那还能比保住性命重要么。他麾下有些突厥人的土著,当夜早已颤栗发抖,朝着远处天雷滚滚处顶礼膜拜,后
来水便涨起来了。切迪心中明白倘若此时不走,怕是几天后便走不成了,遥望东北方那座巍峨的坚城,他心中生出无力,恐惧之感。有朝一日他还能兵临突厥斯坦城么,心中颓然,他心知
怕是很难,再有这样的天赐良机了。
四下无人,切迪大口喘息了起来,想哭,他错过了帝国复兴的良机呀。难受归难受,他逃命的时候可也不含糊,夜间筹备了大量肉食,粮草。天一亮便马蹄声轰鸣,领着麾下精锐的禁卫军,效忠帝国的仆从骑兵们,约三万精锐骑兵部队,扔
下大批从中亚各地赶来助战的步兵,奴隶兵,头也不回的往西边逃了。这一逃,便是兵败如山倒,浩浩荡荡数十里连营,雪崩式的瓦解了。切迪倒也并非愚钝之辈,急眼了,他自己领着精锐骑兵往西逃,沿途还一个劲的下命令,把那些奴隶
兵,突厥兵,波斯兵往前线赶,意图阻止明骑的追击。事已至此,这位奥斯曼人的大维齐尔丑态毕露,他是想着保全麾下精骑,他还要东山再起的。事实上,奥斯曼近卫骑兵败于大明铁骑,也并非其战斗力不如祖先,大明铁
骑在殖民扩张过程中,几乎与所有赫赫有名的骑兵民族交手,奥斯曼骑兵的表现不算太差。非西方民族中,奥斯曼骑兵装备尚且精良,且有长期作战经验。但长期的叛乱,平叛战争中,大明铁骑的优势极为明显,奥斯曼人无法抵挡大明铁骑的集团式密集冲锋,
从来带来了一场军事变革。奥斯曼人,叛乱骑兵为了抵挡大明铁骑装备的直刀刺击,不得不给精锐骑兵们装备了更多胸甲。胸甲,也确实是防备马上直刀刺击的利器,还可以防备火器,初期给大明
骑兵的作战,带来了极大的障碍,这便是胸甲骑兵崛起的由来。然而很快大明铁骑也做了战术上的革新,将棉甲造的越发精良厚实,用来防备游牧骑兵的弯刀劈砍,效果极佳。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大明骑兵,始终以棉甲为主要装备,
可以保护到膝盖,脖子,肩膀,手臂的精良棉甲,亦是防弯刀劈砍的神器。弯刀,直刀,胸甲,棉甲,这都是相生相克的,是在长期战争中应运而生的。奥斯曼人的胸甲骑兵数量不多,战斗力却极强,为了应对这些亡命徒,大明帝国便诞生了一
些全新的兵种,如掷弹骑兵,猎骑兵,这些都是后话。
开城九年,五月。叛乱的奥斯曼大维齐尔,领着大股精骑仓皇西逃,终于显露出了流寇本色,辽王马城将其形容为一种,返祖现象。打不过就跑,可不是游牧骑兵的本色么,半游牧的奥斯
曼骑兵也差不多。打急了,切迪祭出了老祖宗的看家法宝,保存实力,在败退中寻找战机。游牧民族的这一招看家本领,说起来还真是无往而不利的,就是靠着这一招,游牧骑兵将鼎盛时
来自东方的骑兵,阻挡在中亚地区。东方帝国鼎盛时如强汉,盛唐,都对这一招无可奈何。然而不幸的是,奥斯曼人遇到了中兴的大明帝国,遇到了比强汉,盛唐时组织更严密,作战意志更顽强,训练更加
有素的常备骑兵军。五月初,切迪弃步兵大队,奴隶军团不顾,亡命西逃。此时,领两万铁骑连战连捷的张水子,邓承志,也对坚城之下惊慌失措的大批贼众,视而不见,只成群结队的紧追
不舍,一口便将奥斯曼人西逃的骑兵主力咬住了。咬住了,不松口,一路追杀到天涯海角,世界的尽头,这也是开原铁骑的剽悍本色。此时的三万奥斯曼骑兵,大部建制完整,并未在惨烈的攻城战中有所消耗,反倒养精
蓄锐多时。张,邓所部这一追,自然是凶险万分的。然而开原铁骑杀红了眼,哪里还能拦的住,便紧追不舍咬了上去。只剩下城墙上,李承恩目瞪口呆的看着大批骑兵,成群结队往西边去了,将人数多达十几万的贼众步卒
,就这样仍在他的面前。十几万贼众,数十里连营,雪崩一样坍塌了。城墙上,李承恩和一干关宁军将领,瞧着漫山遍野奔逃的贼众,一时间将瞠目结舌,心中竟有些发寒。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帝国坟场
主帅领着中军骑兵跑了,十几万人跑的漫山遍野,自相践踏,内讧而死的极多。放养在野外的羊群更是遭了殃,倒了大霉,成了贼众争抢的目标。到了夜里,城外数十里连营里更是惨叫连连,火光冲天,内讧的贼众竟大打出手,互相攻讦,场面堪比一场大战。
“这!”
“这是何道理?”
守军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竟迟迟不敢趁乱出城,虽说是白白错过了战机,李承恩却始终牢记着最紧要的事情,守住突厥斯坦城,他便是大功一件。战后他也凭借这一记大功而声名鹊起了。
两日夜后,波斯北部高原,呼罗珊。
切迪率部这一路亡命奔逃,两日夜后,再次进入了波斯北部复杂的高原地带,此时他的居心已昭然若揭。说来巧了,此地距离夏国相所部全军覆灭的战场,还不足十里,沿途仍随处可见战死的士卒,马尸。
哒哒哒,嘈杂的马蹄声停了下来,张水子勒住战马,瞧着前方影影绰绰的敌骑,路边几具伏尸大致完好。数骑翻身下马,将那伏尸翻转过来,便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回张帅,是关宁军。”
“哼!”
张水子面色有些阴沉,眼睛眯起来看着远方的山脊上鬼祟的骑兵,一咧嘴露出几颗大黄牙。此前邓承志领兵夜袭,受了些伤,领兵追击的便换成了这位张帅,一进入波斯北部的高原山区,他便警觉起来了。
“算计咱?”
一声冷哼,张水子嘿嘿干笑了起来:“张某奉陪!”
然而骑兵已进入呼罗珊地区,奋力登上光秃秃山脊上,张水子就越来越吃惊,他终于明白夏国相是如何战败覆灭的了。这地方简直就是穷山恶水,且山势越来越高,越是身强体壮之辈呼吸便越发困难。
“希律律!”
驱策着战马越走越慢,奋力登上一处坡地,连战马也难以适应这里的高度,相继出现虚弱的迹象。咒骂声中,一干明骑有些目瞪口呆,瞧着这座陡坡的北面,西面生长着茂盛的灌木,南面则植物稀少,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嘿,这鬼地方。”
“此地便是呼罗珊。”
在中原王朝的历史上,最远也就打到这里了,呼罗珊,昔盛唐天宝十年,大唐统帅高仙芝率两万唐军,与大食军队激战于怛罗斯。唐军惨败,大食惨胜,这个怛罗斯城的确切地点,大致便是在呼罗珊附近了。历史出现了惊人的相似,昔年唐军两万精锐远征,如今,张,邓二人麾下的明骑也刚好两万。
且先前夏国相所部关宁军,八千余骑覆灭于此,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呀。
“止步!”
“下马,戒备!”
傍晚时张部奋力爬上了高坡,将人马藏于北侧山麓的灌木丛中,暂做休整,追击两日夜后已然疲惫不堪。然而复杂难走的地形,对大家伙都是公平的,前头逃跑的奥斯曼骑兵估摸着,也实在是跑不动了。两山之间隔着一块平原,追击的明军,逃跑的奥斯曼骑兵各自休整,相距也不过三四十里。
此时,便显出开原铁骑与关宁军的差别,所谓的训练有素。张部士卒虽疲惫不堪,夜间扎营,却仍是一本正经的按照操典,侦骑四出,布置警戒线,明暗哨藏于北坡的灌木丛中,随军携带的铁蒺藜也撒的到处都是。细致处见真章,这便是一支常备骑兵军所具备的基本素养,端的是一丝不苟,井然有序。
夜色凄迷,一轮明月高高悬着,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夜袭也是讲究天时的,这样明亮的月色照耀下,恍如白昼,夜袭便等若是送死。
三十里外另一处山脊上,奥斯曼人的营地。
切迪率部逃了两天两夜,也累坏了,然而他手中却死死捏着几张王牌,他是信心满满要故技重施,一等战机成熟了,便返身一击吃掉这部明骑精锐。便如同他的老祖宗曾经做到过的那般,将东方帝国的强大骑兵,歼灭于这片帝国坟场。
说起半个月前,他是如何歼灭夏部八千骑兵的,便与他手中这几张王牌有关。
那一日山脊上出现的鬼祟人影,说穿了也不神秘,无非是一支投靠了他的波斯高原骑兵,也便是曾经打败了唐军高仙芝的呼罗珊骑兵。这些土著高原骑兵人数约两三千人,却实实在在是虔诚的信徒,作战勇猛不怕死。
这些呼罗珊骑兵最大的优势在于,这些骑兵熟悉地形,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了如指掌。切迪手中另有一张王牌,便是从埃及找来的马穆鲁克骑兵,都换成了禁卫军的装束,兵力大约一万两千骑。
马穆鲁克的原意是奴隶,这些遮遮掩掩的神秘埃及骑兵,到底有多凶悍呐。当年这支凶悍骑兵军团的祖先,曾经在在巴勒斯坦附近的艾因贾鲁,在野战中打败了蒙古大军,这是鼎盛时期的蒙古大军在西征历史上,第一次野战中被对手全歼。
这场胜利对世界历史的影响有多大呐,它标志着轰轰烈烈的蒙古西征浪潮的结束。
这支埃及骑兵的大获全胜,使得百战百胜的蒙古大军,没有能够攻陷耶路撒冷圣地,并且使得蒙军没有最终涉足非洲国家。因此保护了阿拉伯伊斯兰文明免遭蒙古大军的彻底破坏,同时也使得阿拉伯文明的中心开始转向埃及。
颇具传奇色彩的埃及马穆鲁克骑兵,就是这样凶悍的一个军事集团。
半个月前,切迪就是凭借手里的这两张王牌,又击败了夏国相的关宁军,如今他又要故技重施了。
深夜,一团乌云遮住了明月,大地变得一片昏暗。
张水子向后靠在战马柔软的腹部,警觉睁开眼睛,一声低喝:“长风!”
“破虏!”
一声低喝,一瘸一拐的邓承志拨开灌木,领着几个亲兵走了过来:“参见张帅。”
“免了。”
张水子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躺着,嘿嘿一笑:“小邓,你怎的跑到前军来了?”
听到小邓这个称呼,邓承志便有些哭笑不得,军中上下谁敢这样喊他,也便只有这位五尺刀王了。叉着腰喘了几口粗气,强壮如邓承志之辈,也一时难以适应这里高原反应,他又带着一点腿伤,竟有些心慌气短。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伏兵
“帝国坟场呀!”
瞧着面前复杂的高原山地,山地之间却又夹着平坦的平原,邓承志心中不免有些凝重,他想起来开原兵学骑兵科,关于波斯北方高原的描述来了。
“高原骑兵.”
邓承志的腿伤又疼了起来,亲自领兵打到了这里,他才切实的体会到帝国坟场的真正涵义。
“张帅,此役”
话音方落,张水子边干笑道:“你且安心养伤,倘若伤口迸裂就有些难办了。”
邓承志只好将半截话咽了下去,瞧着这营地周围周周布置,心中对这位张帅是敬服的,姜还是老的辣呀。
夜已深,明月又从云中走了出来。这波斯高原的夜里寒风四起,五月间仍刺骨的冰冷,不闻人声,只有山风凛冽的呼啸声,风声中却又隐隐传来了靡靡之音,让暗中警戒的明军士卒都竖起了耳朵。
“呜呜呜。”
似有若无的一阵阵乐器声传来,张水子闭着眼睛却本能的竖起耳朵,细细品味这敌骑吹奏的曲调,陌生却又有些凄凉。
“胡笳?”
“不像,听着像是埙。”
“胡说,此地贼众怎会吹奏咱们中原的埙?”
小声闲聊中,张水子却一个激灵,一挥手,周围亲兵赶忙肃静了下来,细听寒风中隐约传来的乐声。
“是埙,还是古埙,这倒奇了.”
张水子眼睛一转,心中便十分疑惑,古埙这东西便是在大明腹地,也并非常见,只有一些青楼雅阁的乐师,才精通这种雅致的乐器。张水子有幸听过几回,真真是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其曲调颇有高雅、清丽、悲壮、深沉之意。
“嗯?”
他心中便警觉了起来,连大明都少见的古埙,胡人军中怎会有人精通,细听又被他听出些差别。此物和古埙相比更加低沉,凄凉,似埙非埙,似笳非笳,竟是一种十分古怪的吹奏乐器。
张水子一翻身坐了起来,一声低喝:“地图!”
左右亲兵,参谋军官赶忙将随军携带的地图,从精心保管的铁匣子中取出,铺开,点燃了几支火把。山风凛冽,火把烈烈燃烧照亮了营地,张水子干瘦的手指在地图上寻找,却难以舒缓心中的困惑。
“这吹奏古埙的敌骑,从何而来?”
这问题自然没人能回答,然而从夜间传来的凄凉曲调,却可以敏锐的察觉一个事实,当面数万贼寇之中,混杂着一些来历不明,喜爱吹奏古埙的神秘骑兵。对于一个身经百战的将领来说,这便足以让他警惕了。
张水子的地理,历史知识,自然不会让他联想到古老的埃及,敌骑吹奏的也并非古埙,而是一种古老的埃及乐器,铃舌。此物与古埙十分相似,不同的是此物通常以象牙制作,吹奏起来音色十分清丽,低沉。
翌日,清晨。
经过一夜短暂休整的两军,都恢复了一些元气,两支精锐的骑兵都携带了大量马匹,换马不换人,都还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激战爆发。奥斯曼人的大维齐尔切迪,在战术,战法上是做了精心准备的。呼罗珊这个地方,便是波斯北部的高原地带,为何叫做帝国坟场,让古往今来多少强盛的帝国饮恨于此。
因为这个地方的地形很奇特,从哈萨克草原往西南,便是呼罗珊,大军进至此地便会被重重山脉所阻拦,以至于寸步难行。等到步骑大军越过重山峻岭,爬上了海拔两三千米的高峰,穿过山脉,面前却突然一片开阔。
穿过山脉的步骑大军,很快竟来到了一片平坦,对骑兵作战极其有利的高地平原。想象一下疲惫的帝国大军,正受困于强烈的高原反应,人困马乏的时候,突然面临着汹涌而来的高原骑兵,焉能不败。
开城九年,五月。
反叛的奥斯曼首领切迪,以所部少量骑兵为钓饵,在呼罗珊地区伏击明军。一路追击的明军发现返身迎战的敌骑,兵力不足,便予以追击,而奥斯曼人的精锐骑兵且战且退,意图在两山之间,地势平坦开阔的平原地带,围歼明军。
切迪命令投靠他的突厥骑兵,在中路抵住明骑前锋,而呼罗珊骑兵,埃及马穆鲁克骑兵在两侧埋伏。他亲率一万近卫骑兵作为预备队,形成一个口袋阵,这个阵型已经说明了切迪的战略意图,他是要全歼开原铁骑的。
当是时,切迪帐下有各族精骑三万,明骑两万,在兵力是占据绝对上风的。在战术上,这几乎是半个月前,夏国相所部孤军深入,惨遭围歼的翻版,又或者说是千百年来这片帝国坟场的丑陋真容。
清晨,寒意正浓,战马的嘶鸣声在山间回荡。
一夜休整后精神大振的明骑整备军械,翻身上马,肆无忌惮的挥舞着马刀,冲向那支敢于返身迎战的敌骑。在两山之间地势平坦,霜降而又湿滑的高山草地上,敌骑一触即溃,明骑紧追不舍,杀气腾腾的撞进了口袋阵。
踏踏踏,张水子胯下战马在平坦的高原上,优雅的迈着小碎步,前后左右全是红衣红甲的骁勇骑兵。脚下两山之间这一片空旷的草场,五月间青草才刚发出嫩芽,霜降过后尤为湿滑,大家伙都小心翼翼的。
随着明骑大队主力进入平坦的草场,远处,两侧的山脊上,灌木之间出现了鬼鬼祟祟的人影。战马不安的嘶鸣声中,张水子小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他总算明白,夏国相是怎样战败的了,无非是伏兵四起被围歼了。
到巳时一刻,日上三竿时,敌骑包围之势已成。中路一股手持弯刀,包着头巾的波斯骑兵杀了出来,两侧山脊上,灌木中蛰伏多时的骑兵,战马纷纷起身,成群结队又居高临下的冲杀下来。风萧萧,马蹄声,喊杀声震天,成三列纵队行军追击中的明骑,停了下来。
红色衣甲的行军队列中不闻人声,只有一个个腰杆笔挺,安坐于马上的年轻大明勇士竟神色如常。从战术上来说,切迪已经做到极近完美了。然而他却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严重低估了开原铁骑的战斗力。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御敌
寂静的波斯高原,敌骑自四面八方蜂拥而出,中路,两翼都有大批骑兵冲出,包围之势已成。明骑深处两山之间平坦的草场上,身后便是光秃秃的山坡,逃之不及,前方两翼全是冲锋中的敌骑。
身处绝境,那红色身影的铁骑,竟不动如山,便如同一尊尊泥塑的雕像。
“整备军械!”
一声声嘶吼突兀的响了起来,轰隆的马蹄声中,夹杂着辽东口音的号令。
“换马!”
哗啦,张水子亲率的大军前锋,三千铁骑纷纷翻身下马,就地将疲惫的驮马抛弃一旁,翻身跨上养精蓄锐的战马。张部铁骑在贝加尔湖畔的瀚海城,接受过一次休整,驮马也不知换了几批,战马却始终被精心呵护着。故此,这些精心培育的改良辽东战马,始终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
敌骑成三面夹击围攻之势,进至五里,轰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张部前锋三千铁骑,首当其冲受到了三面围攻,正急切时,张水子三角眼不停的转动,却嘶吼了起来。
“甲一营,向左!”
“甲三营,向右!”
“剩下的,随老子杀!”
三千明骑面临十倍之敌,竟有恃无恐,主帅号令一出竟兵分三路,左中右齐出,分兵御敌。
“喝!”
“驾!”
呼喝声中,各营各哨一个个甲胄精良的军官,打马向前,从三路行军纵队快速展开成冲锋队列,竟和十倍之敌来了个硬碰硬。轰隆的马蹄声震颤着大地,明骑冲锋阵列中,大批军官很快策马冲到最前排。不过一柱香后,中央,两翼冲锋在前的,竟全是骁勇无双的中下级军官。
这样的战法,也不是谁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这是开原铁骑纵横天下无敌的资本。
近代骑兵里采用这种搏命战法的,以大不列颠帝国的皇家骑兵,最为著名,后世大英帝国的皇家骑兵军团,便是凭借大批骁勇的中下级骑兵军官,配合纪律同样严明的龙虾兵,硬生生征服了全世界。
当大批军官加强到正面,两翼,便形成了一个锐不可当的箭头。
“希律律!”
战马嘶鸣,三千明骑分成三路御敌,两营铁骑抵住左右两翼,中路四营铁骑在近百名军官引领下,一往无前,快速在平坦却有些湿滑的高原草场上展开。四里,三里,两里,冲在最前方的红色铁骑,纷纷摘下得胜钩上的破甲枪。
开原铁骑保留了破甲枪的配备,也是得益于改良辽东马出色的耐力,不弱的爆发力,多加上一点负重尚可承受。所谓破甲枪,对胸甲骑兵杀伤力不大,却专破链甲,锁子甲,各类皮甲,一枪戳过去就是个透心凉。
大明铁骑使用的破甲枪,区别于欧洲重骑兵使用的粗笨长枪,而是东方骑兵独有的一种马战利器。枪尖细长像是个锥子,还十分轻便,这也是东方骑兵在长期对战草原骑兵的战争中,逐渐发展出来的。早先在大明九边精锐骑兵中大量装备,如今也保留了下来,确是克制游牧,半游牧骑兵的利器。
骑兵冲至一里远,面对面,一骑骑红色骑兵直愣愣的,一杆杆破甲枪挺了起来。噗嗤,一阵锐器刺击入肉的声音响起,战马撒开四蹄疾驰而去,当面敌骑便如同秋风中的落叶,一瞬间被席卷一空。
弃枪,拔刀,呼喝声中高速奔驰中的红色骑兵,在马背上翻滚,呼喝着撞进敌群,带起一溜的残肢断臂,爆开一团团猩红的血雾。装备直刀的开原铁骑,在与敌骑的对冲之中,杀敌动作以刺击为主,以劈砍为辅。如何达到最有效率的刺击效果,这都是常备骑兵军日日苦练不辍的本事,早就成为一种本能,甚或是肌肉记忆。
有些身材高大的明骑,喜欢身体前倾,挺着马刀,仗着精良的甲胄与敌骑来个硬碰硬。有些身材矮小却骑术精湛的,尤其喜欢玩一招蹬里藏身,将矮小的身体挂在马腹位置,双马交错时狠狠一刺。
噗嗤,便又是一阵血肉横飞,希律律,受伤的战马高高立了起来,又悲鸣着颓然倒下,被刺翻的敌骑嚎叫着落马。一阵雪亮的刀光闪烁,中路出击的两千明骑竟锐不可挡,切豆腐一般切翻了汹涌而来的大批敌骑。
踏踏踏,打头冲锋的数骑深深的杀入敌阵,张水子三角眼眯了起来,伸手一抹便将精铁面罩盖上了。当面敌骑被冲的人仰马翻,一时间混乱不堪,一个照面开原铁骑以碾压之势,将投靠奥斯曼人的波斯弯刀骑兵,刺出了一个个透明的窟窿,刺成了一个个血葫芦。
“喝!”
一声低喝,他驱策着胯下战马竟然再次加速,当面敌骑竟有些慌乱,疯狂的挥舞着弯刀,嚎叫着冲杀过来。
“喝!”
一声爆和战马再次加速,一枪从前胸刺入,后背刺出,撒手便又是锵的一声脆响,雪亮的百煅长刀出鞘。又有一骑歪歪斜斜冲了过来,高速冲锋中奋力一劈,那瘦小的红色身影却从马背上消失了。
“希律律!”
那敌骑诡异的马失前蹄,在疾驰中轰然倒下,一条马腿竟然从根部生生被切断了。
“喝!”
一匹黑色油亮的战马撒了野,马背上空无一人,竟在敌群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带起一溜血水。
“保护张帅,杀!”
叮,一把弯刀斜刺里劈砍过来,劈在大黑马雪亮的马甲上,竟溅起一溜绚丽的火星,大黑马毫发无伤,竟又一声凶悍的嘶鸣,奋力扒拉着四蹄疾驰而去。高处,领着预备队蓄势待发的切迪,此刻瞠目结舌了。
中路战场上只一个照面,他派出去的万余弯刀骑兵,竟不堪一击,下饺子一样被刺翻了。看了看手里雪亮的弯刀,他的手脚开始颤抖,他的世界被颠覆了,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是不是一场噩梦。
山坡下惨叫声震天,千百年来纵横中亚,使用弯刀作战的西域骑兵,便如同骑着木马,拿着木刀的孩童一般,被那些红色的恐怖骑兵,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刺杀着。从装备,马匹,作战意志到单兵素质,差距是全方位的,伤亡完全不成比例,他的部队在大量伤亡,在崩溃,在哭嚎却无路可逃。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克敌
近代骑兵的两种战斗方式,劈砍,刺击孰优孰劣,这个问题在历史上争论个不休,到底也没争论出个结果。然而后世美国名将巴顿将军,曾经对这个问题做个系统的研究,巴顿发现法国人擅长骑兵作战,而且战术比起美国,要高明许多。
这是因为,美国骑兵仍使用弯刀作战,这一定程度上制约了骑兵的威力,挥舞劈砍的进攻方式,削弱了美国骑兵的攻击性。而英法骑兵都装备了直刃军刀,以突刺作为主要的进攻方式。法国骑兵刀术精湛,以快速的进攻,密集的攻击方式使对手无所遁形。
于是巴顿便对美国骑兵刀进行了改良,按照巴顿的设计,制造出了新的骑兵刀,直刃,新军刀又长又直,极适合突刺使用。这款编号骑兵刀,便是大名鼎鼎的巴顿剑。纵观威名赫赫的近代骑兵,马上杀敌多以直刀刺击为主。
反观大明铁骑,大量装备的骑兵刀,亦是又长又直的直刀。刀长一米,十分锋利,杀敌动作以刀尖作为制敌首选。
大明骑兵科的骑兵操典,是这样描述的:“要记住刀尖是压倒一切的重点,富有活力、勇于进取的士兵要像刀尖一样,在进攻中刺穿敌人的身体。”
虽说是直刀,可是也略略的带有一个弯曲的小小弧度,也并非就不能劈砍了。除了马战中用于刺击,以锋刃砍杀步兵还是没有问题的。当是时,装备百煅直刀的两千开原铁骑,一照面便将游牧弯刀骑兵刺的溃不成军。
一寸长,一寸强,双马交错而过,长一米的骑兵刀狠狠一刺,挥舞着弯刀的波斯骑兵猝不及防,遭受了重大杀伤。惊慌中的弯刀骑兵嚎叫着,疯狂的奋力劈砍,锋利的弯刀却只在明骑厚实的棉甲上,无力的滑落。
噗,马刀入肉,一刺一个血窟窿,一炷香后两千明骑竟杀透敌阵,停了下来。
“希律律!”
战马嘶鸣,张水子呼哧呼哧的喘息着,周遭尽是血透重衫的铁骑。
“整队!”
“列队!”
明骑虽只有两千余众,却成群结队,始终维持着集团作战的严密队形,再看身后一片狼藉的人马尸体,交错纵横。完全不成比例的伤亡,砍瓜切菜一般的刺击,让损失惨重的万余波斯骑兵慌乱了,惊恐着试图调转马头,却挤成一团。
而三路明骑则快速完成了转身,整队的动作,重新将胳臂上抬,做出了一个千锤百炼的预备刺击动作。
“杀!”
“喝!”
呼喝声中,人人浴血的明骑再次猛夹马腹,返身再战,冲向混乱不堪的弯刀骑兵们,又一排雪亮的刀光亮了起来。
近代骑兵讲究的是什么,同袍之间的协同作战,作战时,尽量保持队形的紧密,尽可能两个人打一个。近代骑兵冲锋时,注重紧密的队形,经常是膝盖贴着膝盖,马头碰着马头的冲锋,这种冲锋方式有个专有名词,墙式冲锋。这造成的结果便是,近代骑兵与传统骑兵碰到一起时,经常是两三个人砍对方一个人。
“希律律!”
战马嘶鸣声中,人数较少的开原铁骑便如同一股洪流,一面移动中的刀墙,返身再次扑向混乱中的敌骑。中路战场上的敌骑,人数虽众,却被队形紧密的明骑,再度冲杀的人仰马翻,下饺子一般嚎叫着落马。
噗,铁蹄毫不留情的碾了过去,便如同后世法国近卫骑兵一般,挺着耀眼雪亮的马刀,将乌合之众的奥斯曼骑兵赶下了地中海。一如后世已知的历史那般,装备精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开原铁骑,以碾压之势击溃了敌骑。
两度冲杀后,以波斯骑兵为主的中路军很快溃败,散落在战场上成为一团团,一簇簇的小股部队。
“杀!”
当开原铁骑第三次整队,掉头,举起一排排滴血的马刀,中路之敌万余骑溃败了,出现了大量的逃兵。两翼蜂拥而来的呼罗珊高原骑兵,埃及骑兵也在少量明骑阻拦下,并未完成侧翼合围的战术意图。
此时北方的山脊上,出现了一杆日月大旗,闻讯赶来的明骑主力到了。
西南方,高坡之上。
大维齐尔切迪早已目瞪口呆,他以十倍兵力围剿三千明骑,竟惨败收场。中路那些波斯弯刀骑兵已然溃败,两翼精骑被少量明骑拼死阻拦,竟迟迟无法完成夹击,三千明骑反越战越勇了。
他精心准备的伏击,包围圈便如同一张脆弱的薄纸,被锋芒毕露的开原铁骑,如同锥子一样轻松捅破了。一片狼藉的中路战场上,那些死忠的教徒骑兵死伤遍野,而明骑的损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两山之间平坦的草场上,己方骑兵残部放了羊,正在四处乱跑,慌不择路的东一头,西一头的乱撞。
这样的战果让切迪颤栗,失语了,身旁的近卫骑兵将领们,鸦雀无声,山坡上死一般的寂静。直到北面的山坡上,飘扬的日月大旗出现,作为预备队使用的万余奥斯曼近卫骑兵,一瞬间慌乱起来。
“撤退!”
“离开这里!”
也不知是谁喊出了撤退的声音,作为预备队使用的万余奥斯曼近卫骑兵,尚未加入战场便闻风而逃了。慌乱中,失魂落魄的切迪被部下簇拥着,打马就跑,这一路往西南方逃窜可就再也不敢回头了。他这一跑,等于是将两翼的呼罗珊人,埃及人,中路的波斯人全给卖了,下山容易上山难呀。
半个时辰之前,三路骑兵成包抄之势,可是从高坡上冲下来的。如今在湿滑的高原草场上,想要掉转马头,奋力爬上湿滑的山坡又谈何容易,随着明骑主力的赶到战场,一瞬间战局出现了重大转折。
“喝!”
成群结队的明骑在山脊上出现,万马奔腾的壮观中,居高临下的冲了下来。 一时间骁勇,凶狠的呼罗珊人,神秘的埃及骑兵都在迎风招展的日月大旗飘扬下,现了原形,原来不过是一群徒具勇力的乌合之众。不久,长约三十里,宽不过二十里的高原草场上,再度爆发了激烈的骑兵大战。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制胜
长途奔袭,大股明骑并不一味求快,更要马匹可以持久作战,走一个时辰换了一匹驮马,再跑一个时辰再换一匹马。如此一来,每骑就得配备两到三匹驮马,且驮马在长途奔袭中的伤残率奇高,需要及时补充。
这支两万人的开原铁骑,着实便是一部烧钱的机器,吞金的巨兽。
明骑主力从光秃秃的高坡上冲了下来,拉成了长长的行军队列,却也不急着加入战场,各营将官只是下令整备军械,同时将队伍聚拢。甚或者还有些心大的老卒,紧赶着吃干粮喝水,给战马喂一些盐巴饼子。
当面之敌已无路可逃,开原铁骑便展现出训练有素来了,竟在两军阵前意图歇足了马力,再发起进攻。整日坐在马上颠簸起伏,不免感到疲累,如今大敌当前人人振奋起来,端的是井然有序。
大军临战却不见慌乱,只听得人喊马嘶,一声声领兵军官的嘶吼。
“整队!”
“甲三营的,随我来!”
“邓某在此,护兵营,护兵营!”
军官的嘶吼声中,大批明骑集结于山脚之下,不出一刻钟竟集结起万余铁骑,变戏法一般的展开了队列。护兵簇拥之下,邓承志面沉似水,看看左边的护兵,挺直的身体就是长在鞍上的一般,再看看右边的,整个人也像是他胯下战马的一部分,便对麾下士卒的素养十分满意。
此波斯高原两山之间,尽是平坦的草地,之间并无人工铺设的道路,只是前面有几万骑踩踏过,没有路也硬生生踩出了一条路。后来这条路被明人疏通,修建成了一条胜利之路,成了从突厥进攻西亚的一条捷径。
但凡是评书演义,野史小说里,什么日以继夜,千里奔袭也就一句话的事情,却不知这一句话里头包含了多少辛苦。
又一刻钟后,铁骑马队中响起一声声嘶吼:“前队,出!”
“出!”
蜂拥而来的明军在小半个时辰内,在山脚下完成了集结,全军尽数完成了战备,立刻翻身上马,蜂拥向前。这小半个时辰,原本是两万呼罗珊兵,埃及骑兵,波斯兵最后的战机,本可以趁明骑主力疾驰而来,队形不整,人马疲惫的良机,奋力一搏兴许还有那么一两成胜算。
然而战机转瞬即逝,顷刻间明骑主力已完成整队,备战的过程。当面之敌,十余里开外心生畏惧的敌骑,肝胆欲裂,竟生生错过了最后的战机,以至于木然的看着明骑主力,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从行军状态,进入了巅峰时的进攻状态,于是一场惨剧便发生了。
踏踏踏,明军主力红色的骑兵,很快和张部前锋兵马汇聚了起来,一排排,一队队的开始挺刀加速。铁蹄所过处横卧着横七竖八的人马尸首,有的是牧民装扮,有的是包着头巾的波斯人装束,尸横遍野。
邓承志不免赞道:“张帅可真是厉害,够干脆,够利落!”
“张帅请稍作休整,援兵到了!”
轰隆的马蹄声中,响起一声声沙哑却畅快的嘶吼:“好了,好了,有得厮杀了。”
援兵与张部兵马会合后,蜂拥向前,恐怖的洪流再次汇聚起来,以不可阻挡之势向两翼展开,卷向敌阵。十余里的距离,足够万余骑兵在加速中渐渐展开,红色的骑兵便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展开,顷刻间前排挺起尖细的破甲枪,后几排全是雪亮的马刀。
开原铁骑主力大军作战,又有所不同,便是以营为单位展开兵力,互相配合掩护着协同作战,组成一波又一波冲锋的浪潮。当面之敌也不论强弱,不管主次,哪里敌骑密集便策马奔驰碾压了过去。各营与各营之间,间隔极小,训练有素的协同作战,这便是开原铁骑的标签了。
“杀!”
明骑主力一旦完成了加速,展开的战术动作,这股铁骑洪流便无法遏制了。一只只驰骋的马蹄在不停的加速中,碾向敌群,慌乱中敌群背靠光秃秃的山坡,无路可逃,只得呼喝着,嘶吼着聚兵迎战。
顷刻间,大股骑兵交错而过,响起一阵惨叫嘶吼声,激战再度爆发。
噗嗤,前排挺枪跃马的高大明骑,如利刃切开了柔软的豆腐,一个照面轻松的刺翻敌骑,后头便是一排排雪亮的刀刃,散发着寒光。大批骑兵交错而过,每一个明骑都是跟随着大队作战。
身在密集的队列之中,便如同坐在一艘小船上,在惊涛骇浪中颠簸急行。短兵相接,转眼间前后左右尽是奔驰的战马,有敌有我,人在行伍之中,瞅准了双马交错时狠狠一刺,敌骑便嚎叫着栽落马下,又被铁蹄碾压成了血葫芦。
一时间两山之间尽是轰隆的马蹄声,连敌骑将死时的惨叫声都盖住了。
后队,张水子举起千里镜,神采飞扬的瞧着乱军之中,潮水般的红色明骑将敌骑大队冲垮,摧毁。成群结队的红甲骑兵在敌群中疾驰而过,所到之处敌骑纷纷溃散,己方主力却几乎毫无损伤。前头敌骑被冲的人仰马翻,立足不稳,前队尚在极力抵抗,后队却已经大量逃跑了。
慌乱的敌骑抛掉碍事的兵器,负重,奋力驱策着马匹转身就跑。希律律,真正的丢盔卸甲,惶急之下大批敌骑丢掉一切负重,纷纷打马爬上了光秃秃的山坡,仓皇逃窜,不时有战马失足从山脊上滑落。
前头一片人仰马翻,搞不过百丈的山坡上,到处都是逃窜的敌骑。
转为预备队的张水子,喟叹叹息:“可惜了,倘若咱们预先埋伏一千铁骑在贼寇归路上,管叫这些人一个也逃不掉!”
“张帅所言甚是!”
瞧着战场上一片纷乱,竟未能全歼贼众,张水子心中懊悔不迭,格外想念起大元帅马灿来了。倘若小辽王殿下在此,必然早已经派出一支骑兵,绕路截击去了,那一路奇兵不在多,只需数百骑在险要处截断退路,此战便可大获全胜。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说的便是这样的道理。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追歼
张水子心中自懊悔不迭,瞧着前头敌骑放了羊,大局已定,大股敌骑被打散了,在明骑围剿下为保住性命,四处逃窜躲避。战事陷入一边倒的屠杀,明骑成群结队的围攻残敌,到处都是无主的战马在乱跑。
张水子忽道:“上马。”
左右一愕,亲兵营官忙叫道:“总镇大人,咱得压阵。”
张水子狠狠瞪了一眼,低喝道:“敌骑已溃,还压什么阵,杀!”
“遵令!”
呼喝声中,身上血迹未干的铁骑又冲了进去,旁观者清,张水子在外围瞧的真切,沿途什么也不管,什么事也不顾。三千预备队便如同一把尖刀,奔着左翼还在奋力抵挡的埃及骑兵,便冲杀了过去。
他这些年可憋得久了,刚厮杀过一阵却又杀的顺手了,这时亲领铁骑旋风般冲入敌阵,手底下竟无一合之敌。但只瞧见一匹大黑马撒开四蹄狂奔,一个瘦小的人影竟如同长在马上,一路疯狂的碾压冲杀而至,见到都以为来了个疯子,纷纷闪避。
开原铁骑作战便是如此狂暴凶悍,从不怕陷得太深后方接应不上。骁勇将官们冲起来都不顾生死,甚至也不顾后面部属是否跟的上,跟不上的,掉队的也很难在军中生存,对士卒骑术,单兵素养的要求极高。
这样一支生猛的铁骑,又纪律严明精通协同作战,所造成的战果是极为耀眼的。厮杀至正午时分,两万开原铁骑悉数投入了战场,除少数敌骑抛下武器负重,爬上山坡逃走了,崩溃的敌骑大半被歼。
“收拢马匹!”
“救人!”
呼喝声中,正午时分艳阳高照着,激战过后的两山之间一片狼藉。明骑大获全胜后,开始收拢无主的战马,救治同袍,围着跪地投降的残敌绕着圈,呼喝着。
“弃械不杀!”
“自缚双手,跪下!”
明骑的呼喝声中,一些波斯人的残兵纷纷器械,跪地,这年月波斯人大多懂得一些喊话,器械,跪下总能听得懂,这也是大明帝国的教化之功。然而左右两侧凶蛮的高原山民,装束奇异的埃及人却一面茫然之色,呆呆的站着,自然是听不懂喊话的。
“我数三声,不愿弃械跪地者,杀!”
“三,二,一!”
“冥顽不灵,都杀了!”
呼喝声中,周围正在战场上游弋的大批明骑,挥舞着马刀蜂拥而至,便响起一阵凄厉的惨叫声。这些听不懂汉话的呼罗珊人,埃及兵横死当场,冤枉么,在张,邓二人看来不懂汉话可怨不了别人,便是有罪。骑兵蜂拥上前一通劈砍过后,尸横遍野的草场上,能站着的便剩下红色衣甲的明骑。
自从历代中原王朝建立,西征以来,这样畅快淋漓的胜仗也不是没有。然而只论受伤却以此役为最,两万开原铁骑这一顿好杀,阵斩竟达到了一万两千之众,受伤,俘虏的敌骑反倒不多。
“天兵,天兵开恩!”
“开恩呐!”
这一顿狠杀,可是将那些跪地投降的波斯兵吓坏了,蜷缩跪地哀叫了起来。
却只见一员全身浴血的明军军官,翻身下马便是一个横扫,旋风般的右腿,重重扫在一个波斯俘兵的侧肩上,如击败絮。那波斯兵口中一口鲜血狂喷而出,身子一个翻滚,重重摔倒在地,落地时又是狂吐出一口血。
“呱噪,无故喧哗者,杀!”
狼藉的战场上顿时一片死寂,便只有伤兵发出的难耐哀号声,跪地的俘虏兵都战战兢兢了。一是吃惊这大明军官的暴戾,竟冲着俘兵动手,二是吃惊这个明军军官的武力,一腿之威竟踢死一条人命。
“你!”
一声压抑的暴吼,一个高大威猛的波斯壮汉站了起来,冲着那明军军官怒目相视,立时一大堆明晃晃的兵器架在他的脖子上。那波斯壮汉竟夷然不惧,十分狂傲,只是看着明将冷笑不语。
“嘿,逮着大鱼了!”
那明将神色一喜,竟洋洋自得:“瞧见了么,这样的蠢物,只稍稍一激便跳将了出来,拿下!”
那波斯壮汉被一脚踹在腿弯上,一个踉跄便被按倒在地上,还在愤怒的耿着脖子,嚎叫嘶吼着。啪,一铁锏重重抽在他的背上,立时皮开肉绽,那壮汉猛的喷了扣血,却是邓承志策马过来给了他重重一铁锏。
啪,反手又是一铁锏,那壮汉立毙于锏下,横死当场。
邓承志此时杀的血透重衫,阴沉道:“败军之将,多言无益,留之何用?”
一旁明军军官忙羞愧道:“谢邓帅教诲,是标下错了。”
邓承志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更鄙夷道:“尔等胡儿,不要落入我的手中,定叫尔等受尽苦楚,欲死不得。”
他语气森然,被他双目扫到的众波斯兵,个个心生寒意。很多人都不自觉避开了他的目光。
惊慌起来,不久有人用生硬的汉话,哀叫起来:“杀俘不祥,杀俘不祥呀!”
邓承志眼中寒芒四射,便又是一声冷笑:“尔等背信弃义,扯旗造反的货色,竟与某说仁义,可笑。”
“惩恶便是扬善,本部铁骑,人人皆有为国战死之心,某连自家的性命都舍弃了,又何况尔等?”
“杀!”
噗嗤,两山之间有些泥泞的草场上,随着邓承志的一声低喝,便又溅起一片腥风血雨。当日随奥斯曼人起兵作乱的万余波斯兵,尽数覆灭于此,这也便成了后世一桩悬案,这便是开原铁骑的辣手。这却也在情理之中,后来这位邓帅的话流传了出去,便以为经典了。
“我等为国尽忠,连自家的性命都舍弃了,又何况尔等降卒。”
当是时,邓,张二人也没有别的选择,骑兵野战大军转战数千里,哪里有物资,有人力看管这么多俘兵,于是便一杀了事。不久,伤亡尚且不到两千的开原铁骑,稍作休整,便又越过山脊尾随敌骑踪迹,天涯海角的紧追不舍。敌骑逃跑时丢盔卸甲,无心抵抗,明骑在缴获了大量马匹之后,追击可是越来越凶猛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移防
缴获了大量马匹之后,张,邓两人留下了一营兵马看管伤兵,联络友军,主力大致完好无损,沿崎岖的山路再往前追击。沿途数次击溃了残敌,杀上无算,两日后全军攀上了海拔两千多米的高原。
兵临波斯,张邓所部快速收复了都库,高府等商贸重镇。
开城九年,七月间。
因奥斯曼人叛乱断绝的丝路商道,恢复了通畅,被兵祸牵累的波斯周遭却早已是一片狼藉。商贸要道两侧的城市,仓储中心大多被劫掠一空,人员,财物损失几无法估算,并且此后中亚之地匪盗四起,再无一日安宁了。
七月初,连战连捷的开原铁骑,追击逃敌进入高府地区,逃敌竟逃散无踪。
张,邓两人亦无可奈何,高府就是后世的喀布尔,是丝路西侧的重镇,连通中亚,南亚的交通枢纽之地。此地气候与大明北方相差不多,四季分明,一条大河横贯全城,将高府城一分为二,南岸为老城区,北岸是新城区,四周群山环抱。
新城开口处,正面对着西面的高山峻岭,风景优美,适宜种植多种农作物。如今,饱经战乱的高府城大门敞开着,城门竟不翼而飞了,城墙也有多处残破,残垣断壁之间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奥斯曼叛军逃至此处,又招募聚拢了大批贼众,头也不回的逃进西边的深山里去了。
按说兵法有云,逢林莫入,穷寇莫追,邓张两人却哪肯理会。二将领开原铁骑一万七千余众,在高府城稍作休整,补充了一些便于携带的肉干,清水,将损坏的军械马匹淘换了一批。
三日后,开原铁骑竟杀气腾腾,以大量侦察骑兵作为先导,冲进了高府城西侧的群山之间。明军侦骑,很快击溃了山口处少量贼众的阻拦,成群结队的进了山,所过之处贼众纷纷做鸟兽散,受伤极多,战果极大。
“明人又追上来了!”
切迪率部一路连滚带爬,逃至此地,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获取一段较长时间的休整,重整军力。不料明骑主力竟死咬着不放,吓得这位大维齐尔惊慌失措,赶忙翻身上马领着他的万余禁卫军,跑吧。
无疑,张邓二将的战法是极恰当的,死咬着切迪和他的禁卫军不放,穷追猛打,就是不给贼酋停下来重整军力的时机。故此滋扰波斯,奥斯曼境内的贼众虽人数众多,却始终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开原铁骑这一路从远东,杀到中亚之地,便如同一杆长枪利刃,威不可挡,可是将切迪追杀惨了。然而切迪逃命的本事,也是一绝,他一面逃命一面招募山贼流寇,威逼利诱这些杂兵去阻挡明骑,另一面快马加鞭,往奥斯曼人的境内退却。
返身再战他是万万不敢的,两山之间那一场惨败,将他所有的雄心壮志都打消了。之后切迪和他的叛乱军队,再也不敢挑战大明铁骑的雄威,作战多以流窜掳掠为主,堂堂大维齐尔竟然硬生生的被打成了流寇。
然而,这股流寇却远比当年中原流寇,要强悍的多,中亚,西域实在太大了,地形又十分复杂。他铁了心要当流寇,大明帝国也无可奈何,数次组织大军围剿无果,渐渐的也就放任自流了。
开城九年,七月中,突厥斯坦城。
随着奥斯曼叛乱主力弃城而逃,十三万贼众跪地请降,稍后小辽王马灿亲率开原军主力进至坚城之下,解了突厥城之围。中亚明军云集突厥城,步骑达到了六万之众,誓师出征,平叛叛乱,高台上旌旗猎猎。千余名道家子弟起祭坛,登台做法。
“赫赫上苍,眷我皇明,大命既集,本固支荣。厥本伊何,育德春宫,厥支伊何,藩邦以宁。
“庆延百世,泽被群生,千秋万岁,永观厥成。”
这一日天高气爽,城外誓师,但只见黑压压布满人头,一个又一个方阵似乎蔓延到天边。天眷皇明之曲中,迎风飞舞的日月大旗缓缓升上天空,六万步骑衣甲鲜明,尽数施礼。军官一个个拔剑举在胸前,一片战刀的寒光闪耀,小辽王马灿同样持剑行礼,举剑行礼,吟唱天眷皇明之曲。
“万胜,万胜,万胜!”
曲罢欢呼声四起,此曲浩荡磅礴,寓意深远,被马城精挑细选作为大明国歌使用,渐渐便深入人心了。
“大军,出!”
礼毕,山呼声四起,翻卷的旌旗指引下,步骑大军出兵征伐,一个个方阵整齐行进,军靴的踏步声,猎猎浪涛旗帜,有若汹涌大海。
“皇明御极兮,远绍虞唐。河清海晏兮,物阜民康……”
宏大的开运曲乐章中,潮水般的欢呼声响起,前来观礼的突厥王公,波斯贵族个个都战战兢兢的,神色虔诚,匍匐跪地亦或泪流满面的,也大有人在。此时正值盛世大明国力鼎盛时期,端的不可一世。
六万步骑出营后往各地平乱剿匪,也不容易,必然是是旷日持久的。
正午时,突厥城,元帅行辕。
大军出征,各种战备物资源源不断汇集,辎重营每日里忙的汗流浃背,马匹牲口排成了长队。各类公文频繁往来,小辽王马灿率部从远东,移防中亚,故此军心,民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提振。群寇溃散,逃散的百姓商人重聚起来,不几日城内便多了几分人气。马灿坐镇城内督促各界商贾,捐钱捐物,一边整顿关宁军旧部。
不几日,各类收容所,孤儿营便建立了起来,马灿与吴应熊一道,时常还会去赈济各收容所的流民。或是去孤儿营探望一番,午餐时给发个鸡蛋,加个肉菜之类,每每引来一双双灼热崇拜的眼神。
大明朝廷设立的孤儿营、收容所等,极大的稳定了中亚的局势。这位战功赫赫的小辽王殿下,一改之前强悍的作风,通常是以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形象出现,倒是一片倒的赞誉。
虽说有邀买人心的嫌疑,可谁人又敢置喙呐。于是乎兵乱过后,突厥波斯之地人人颂扬小辽王殿下仁慈,颇有圣贤古风。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生不逢时
此时坐镇中亚的马灿,初临突厥便获得了各界空前的赞誉,巨大的支持,正因为他的名讳叫做马灿,人人都称呼他小辽王。由此可见马城的深谋远虑,早早培养出一个能征善战的同胞弟弟,镇守北疆。
这北疆上下,大明帝国接受不了一个割据的关宁军,却可以接受一个手握重兵的小辽王,无非是爱屋及乌,受到了马城的影响极深。于是乎,马灿率部移防突厥,便开始了他在北疆的长期施政治,政商各界连突厥上下,无有不服。此时兵灾过后,南北突厥一片狼藉,死伤者甚众。
马灿一面调遣物资救济灾民,一面仿效奥斯曼人建立收容所,孤儿营。他将大批战争孤儿恩养起来,教汉话,读汉书,并且成立兵学传授武艺,兵法,意图解决大明帝国在中亚兵力不足的窘迫。
短期内这是一桩赔本生意,然而从长期效果来看,无疑是十分成功的。后来从这些战争孤儿中诞生的名将,多如过江之鲫,更对大明帝国忠心耿耿,为帝国平定四方,后代便是妥妥的大明子民了。
此时后话不提,当务之急是整顿关宁军,裁撤了一批老人,补充了一批少壮派军官,关宁军便渐渐演化成一支纯粹的边防劲旅。在小辽王马灿的弹压下,吴应熊以下自无有不服,反倒如释重负了。
困扰中原王朝几千年的藩镇割据之祸,终于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马城二十几年煞费苦心,从开启民智,到虚化君权,将制衡分权玩得炉火纯青,才解决了这个历代王朝无解的难题,从此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了。
此后数百年间,大明帝国疆域之内,再也没有出现过藩镇割据的现象。
开城九年,八月间。
波斯,突厥境内才刚刚安定下来,奥斯曼境内却又烽烟四起,匪盗四起,军阀林立的命运降临到了中亚之地。切迪所部万余近卫骑兵,一路疯跑,张邓二将率开原铁骑紧追不舍,硬生生将这位奥斯曼人的大维齐尔,追成了一条丧家犬。
两支骑兵大军追的追,逃的逃,八月间先后进入奥斯曼南部,中路,真真是应了四个字,豕突狼奔。
奥斯曼境内,小亚细亚半岛。
“杀!”
隆隆的马蹄声中,一哨明骑奋力驱策着战马,平举马刀奔上一面缓坡,将落荒而逃的贼寇杀的弃尸累累,四散奔逃。百余明骑也四散追击,直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才悻悻而归,呼喝着四处收拢马匹,清点缴获。
落日余晖映红了西边的天空,残阳如血,傍晚时明骑大队赶来,在山口处又看见一堆尸首。山口处有一座简易的哨塔,看样子搭建的日子不久,哨塔边横七竖八有几十具尸体,离哨塔近一点的是被乱刀砍死,离哨塔远一点的是被火枪射死。
哨塔上垂下两具尸身来,身上几个血窟窿,其中一个手里还抓着号角,却来不及吹响就已毙命。再走里许,又望见一处高地上有一堆狼粪柴火,却已经被沙土盖住,旁边也伏着两具尸首。
这天入黑以后,大批明骑却不停靠,也不沿着河边较平坦处继续走,反而进入一座山坡后面。
“再行三里,就地休整!”
“今晚三更便起,各部待命!”
“遵令!”
一声声令下,明骑主力便在山坡背风处露营过夜,同时轻骑四处寻找敌踪,虽是连续作战一个多月,却仍旧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开原铁骑这些年,在远东那样艰苦的环境下苦心操练,每日一练,甚至两练,三练,真正地狱般的磨砺,自然也结出了累累硕果。入夜,明骑主力虽深入环境复杂的敌境,却仍是有恃无恐,将侦骑前出数十里。
当夜,仓皇逃窜至小亚细亚的切迪,站在高坡上的一处营地,竖起耳朵,便隐约能听见远处战马的嘶鸣声,直叫这位大维齐尔心中苦涩。这一路追杀,直杀的他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一个多月了也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咧了咧干裂的嘴唇,翘了翘稀疏的胡茬,切迪正在苦思脱困之计,一旁有人言道:“苏丹也不用这么烦恼,咱们只要守住上山道路,左右也不过几日功夫,沿途各部人马便会赶来驰援。”
“我看那伙明贼不过几千人,为何怕他?”
“哦,是。”
切迪转身看了看,说话的竟是一个高原部落的酋长,便含糊着应了,心下却咒骂个不停,这不知死活的蠢物怕是不知明骑的厉害。集结兵力,返身迎战的勇气他是没有的,蛊惑别人去送死的办法,他多得是。
“好,本苏丹封你为大将军,军团长,去准备吧。”
这一路他能侥幸逃生,还真是多亏了沿途这些不知死活的小部族,添油加醋一般,一波一波不停的加入战场。人数多的,实力强的能顶住半日,人数少,实力弱的多半一个照面便死伤狼藉了。对于身后这股明骑恐怖的战斗力,切迪是深刻的领教到了,那简直便是一伙不眨眼的杀神。
更匪夷所思的是,这伙明骑竟然越打越强了,这如何能够呀。这也怨不了别人,只能怪他生不逢时,偏偏遇到了中原王朝几千年历史上,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铁骑,一支走进近代化的纪律严明之师。
吩咐那部族酋长召集兵马,准备天一亮便迎击明军,忽然闻外间鼓声震天,杀声起伏,吓得切迪凭空打了个寒噤。
有部下来报:“大苏丹,山下点了灯火,好像要夜战。”
切迪赶紧出来张望,果然见山下一拨明军骑兵点了火把,杀气腾腾而来,很快山脚下全是星星点点的火把。
切迪这一惊非同小可,又不能露怯,只好叫道:“白天的时候,我见明人不敢动手,以为他们怯了,没想到明人竟敢夜战。”
“欺人太甚了!”
“出战,出战!”
周围响起一片呼喝声,那些赶来支援的高原部族骑兵,被激怒了,生番的野性上来了,便集结了部落中的骑兵勇士,开到半山迎战明军。却不料刚冲下山,冲在最前头的数百骑就踩中了绊马索,还挨了一顿火铳攒射。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买命
山地作战且又是夜战,明军精骑不愿意承受无意义的伤亡,故此巧布疑阵,发动佯攻,那些星星点点的火把都是假象。实则是将火把绑在一些草人,劣马背上,假意反动
了声势浩大的进攻,果然将大股敌骑引下了山。暗中明骑却下马步战,以随身携带的短马铳在山脚下埋伏。等到敌骑一冲下山,守候在山脚下的明军乱铳齐发,顿时将数百敌骑射落于马下,余下的见势不妙纷纷打马掉
头,片刻后逃散无踪。
切迪在山顶上,吩咐左右:“叫这些蠢货,见识一下明人的凶猛。”
左右问道:“那要是军团长胜了呢?”
切迪大怒:“废话,他这点人马要是能成事,还要我等作甚!”话音未落,冲下山的人马已经中伏逃散了,切迪左右顿时面面相觑,身后追着的明军可是越来越难应付了,竟还使出了夜间佯攻,设伏这样的手段。因地势空旷,山下又
无杂音,短暂的激战过后,甚是寂静,偶尔有一声夜枭鸣叫更叫人心中发寒。
不久,竟然有一队明骑打着火把,杀气腾腾闯到营门口来了,一杆尖细的破甲枪上,还挑着一颗血淋林人头,正是切迪刚刚才任命的军团长大人。
山下,营门外明骑叫道:“山上的人听着,速速归降吧,也免得我军多造杀业!”
一阵死寂,山上有人朗声道:“咱们深受大苏丹如山恩情,誓以生死相随,你军再怎么厉害,最多把我们杀了,我们也绝不敢背叛苏丹!”
明骑大怒,竟然打马冲上来发了一阵铳,几声清脆的铳响,打的营门木屑飞溅,将切迪吓得一个激灵趴下了。
“这些明军,欺人太甚了!”
“区区十余骑竟敢来攻山,狂妄!”咒骂声中,有那位军团长前车之鉴,却没人敢在下山迎战了,赶忙调派兵力死守山寨,生怕明军再出什么阴招,损招。山下那队明骑挑衅无果,只好骂骂咧咧的退走了,
山寨里才重新安稳了下来。
山下,一队队明骑骂骂咧咧的回营:“这些蛮子铁了心当缩头乌龟。”
“简直岂有此理。”
火堆旁,张水子哈哈笑了起来:“你们老用这一招,确是欺人太甚了。”
咒骂声中,白费了半夜功夫的明军,纷纷下马,就在火堆旁和衣而卧,稍微休息了两个时辰便又龙精虎猛的爬了起来。
翌日,清晨。下马步战的明军耐心耗尽了,大举攻山,说是大举攻山却也不过动用了一个哨,沿着还算平缓的山脊,以队为单位交替进攻。一阵清脆的铳声过后,明军轻易攻进大营,
这时把守营门的贼众稍作抵抗,便大部逃散。明军毫不费力,就把这座切迪临时避难的山寨给霸占了,后头大批明军蜂拥上山,分派人手,占据各处房屋、道路,清查是否还有残余人马。一队明军杀气腾腾冲入切迪
的营帐,帐内早已人去楼空,切迪所部竟连夜逃了。
“呸!”一个虎背熊腰的明军队官,啐了一口唾沫,用刀挑开营帐中几个箱子,眼前一花竟呆滞了。这营帐中堆积着上百个木箱,里头装满了黄金白银,美玉丝绸,珊瑚象牙,古
董名画,金光闪闪的令人心醉神迷。开原马队士卒,久居边荒苦寒之地,这时猛地闯了进来,有如误入仙境,个个都瞧得呆了。
那明军队官一开始,也被这么多金银财宝晃了眼睛,很快就定下神来,吩咐道:“你等守好营帐,某去禀报张帅。”
“遵令!”
不久,张水子手按战刀大步走进了营帐,也是一呆:“嚯!”成百箱的金银财宝,叫张水子也大吃一惊,一伸手抓起一条镶满宝石的腰带,掂了掂分量,不免心中暗自吃惊。再一伸手抓起一柄黄金弯刀,吱呀,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纯金打造的金灿灿弯刀出了鞘,说不出的极尽华美。
“他姥姥的!”
刀一入手,张水子便爱不释手了,往腰上一插自然便霸占了此物。
咒骂着,张水子抓了抓头发,竟未曾想到堂堂奥斯曼人的大维齐尔,竟然来了这样下作的损招。
“金银财宝谁不爱,拿!”
张帅一声令下,左右明军便面面相觑了,互相看了几眼却没人敢动手。
张水子面色一整,沉吟着道:“挑轻便的拿,人人有份,这是军令!”
“遵命!”
一听说张帅下了军令,大家伙便放开了拿,金银财宝古董字画往怀里一塞,人人都喜形于色。
这便是张水子治军与别人不同,颇有些匪气道:“可有一样,不能耽搁了骑马打仗。”
“谁要是拿多了,误了事,莫怪咱军法从事!”这样一说,有几个明军赶忙将碍事的大块金银,又放下了,张水子眯着眼睛瞧着,他麾下精锐将金块,银块如同草芥一般,随意仍的满地都是。他作为一军之主不免有些
傲然,切迪的这条计策虽然毒,却未免小瞧了忠勇的大明将士。
不久,邓承志也闻讯赶来,狐疑道:“这算啥,是买命钱?”
“嘿嘿!”
张水子三角眼一瞪,干笑连连:“想必事如此了。”
“钱财某要了,命,也要!”一声干笑,邓承志和这位匪性颇重的张帅混久了,避免也有些滑头了,在张水子蛊惑下不免意动,也厚着脸皮挑了几件珠宝首饰揣进怀里。两位主帅都动手了,明军自然
也就不客气了,嬉笑间人人乐的合不拢嘴。
“笨重的,带不走的都埋了,日后来取。”
“张帅所言甚是,这样大宗的财物弃之可惜,回头传个口信叫辎重营来取。”一声令下,明军分出人手将大宗财物就地掩埋,竟只在山寨里耽搁了一个时辰,便又成群结队的冲下山,除了怀中多了几件值钱的东西,军心士气竟未受到丝毫影响。可
苦了切迪大苏丹连夜出逃,自以为得计,中午时分阴魂不散的明军又追来了。
“卑鄙,无信小人!”切迪左右将领气的破口大骂,这伙明军和关宁军不一样啊,收了钱还追的这样凶狠,太不讲信用了,一时间竟无计可施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中北亚公司
开城九年,八月末。开原铁骑以横扫之势,尾随逃窜的奥斯曼叛军,竟一路长驱直入横穿了小亚细亚,兵锋直抵伊斯坦布尔。追到了伊斯坦布尔城下,张邓二将晓得不能再追了,伊斯坦布尔
位于奥斯曼西北边陲,巴尔干半岛东端,伊斯坦布尔海峡南口西岸,地跨欧亚两洲。此城曾为东罗马,拜占庭,奥斯曼三大帝国首都,因位置太过重要,几千年来也不知经历过多少战事,城内,城外都残存着大量防御设施。加之人口密集,又是昔日奥斯
曼帝国统治的核心区域,以两万不到的开原铁骑,想要全取此城便是痴人说梦了。近千年历史上,这座坚城起码有二十多次被围攻的历史,有个响亮的绰号叫做不死之城。没有大量攻城重炮的辅助,想攻陷此城完善复杂的防御体系,几乎是不可能的,
并且要付出惨重的伤亡。故此,张邓二将在伊斯坦布尔城下,悻悻而归,却又不愿意善罢甘休。八月末,开原铁骑兵锋一转,突然闪击了距离伊斯坦布尔,不远处的哈瑞凯镇。这里出产全世界最
名贵也是唯一的双结地毯,据说越踩用越结实。
八月三十日,傍晚时分。两千明骑绕城而过,弃坚城而不攻,突然成群结队的蹿进了地毯之乡哈凯瑞。这里既然是大规模生产地毯的地方,遍地都是引火之物,张水子想想这座地毯小镇,建成这
般规模殊为不易。
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阴沉道:“一把火,烧了!”麾下将士当即领命,带领将士先将镇内的人丁赶走,跟着四处放火,把这数代人建立的地毯名镇,很快化作一场冲天大火,那壮丽景象可比日间的狼烟还要惹目得多了。
不远处的坚城内,登城守御的切迪部将无不心惊。那一片浓烟冲天,明骑大军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要杀就杀,要烧便烧,全然不把复辟的奥斯曼王朝当回事。不久,张邓所部一把火烧了哈开瑞,缴获了大批牲口,马匹
,粮食后往西南方退却。明骑退却之后,切迪终于松了口气,此刻环视左右竟欲哭无泪,最鼎盛时浩浩荡荡二十万大军,如今却只剩下八千禁卫骑兵。然而此人却有一个极大的长处,败而不馁,
屡败屡战,这或许是每一个枭雄都具备的共同点。当下切迪便在伊斯坦布尔,再次以大维齐尔的身份召集兵马。
九月中,聚集在伊斯坦布尔城内外的叛军,再次达到了十余万。
开城九年,九月中。瘟疫一般蔓延的叛乱,随着六万明军步骑的到来,大抵平定,天兵所到之处,沿途兵乱平息,商路得以恢复。然而商路断绝如此之久,大明帝国北疆的商贾,各业损失之
惨重,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
大量城镇被洗劫,货物被抢走,人员损失加起来是一个天文数字。
九月中,花剌子模,拉伊城。拉伊城就是后世的德黑兰,小辽王马灿将元帅行辕,移至此城,麾下六万明军兵分多路,四处围剿叛乱贼寇。同时,从南方印加,从东边突厥境内的大批商人,护卫队也
云集花剌子模,一时间群情激奋。商人的损失太大了,商路断绝,从印加产地运往欧洲的阿片,损失惨重。
货物,人员往来几乎完全断绝,这让商人们如何不怒,人人心中都憋着一口火,瞪圆了通红的眼睛,几欲择人而噬。
拉伊城,山脚下一座行宫,戒备森严。马灿才刚抵达花剌子模,帅营外头,他便被各地赶来的商人包围了,喧嚣中马灿一时焦头烂额,每日被吵闹个不休,耳朵里都长茧了。然而这些个北疆商贾大亨,个个身
家丰厚地位又显赫,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召见。九月末,云集花剌子模的商贾越来越多,马灿便有些招架不住了,他毕竟是个纯粹的铁血军人,治国理政,非他所长。兵灾过后,遍地狼藉,千头万绪,剪不断理还乱,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一纸王命从江南来,可算替他解围了。此次兵乱,证明了一个已知的历史事实,再多的常备军,边防军也无法占领这样大的地盘。于是乎一纸王命,及时调整了大明帝国的北疆政策,一个庞大的中北亚公司,
就这样应运而生了,这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中北亚公司东始建于皇明开城九年,是新兴的大明帝国,在这场大规模的叛乱后,为了处理在中北亚殖民地地区的一些事物,而成立的机构。最初,中北亚公司的主要智
能,是为大军筹款,筹粮,赈济地方。后来,很快发展成了一个权利机构,迫于叛乱不断的紧迫形式,大明帝国陆续授予中北亚公司各种权力,如垄断贸易权,训练军队权,设立法庭审判本国或殖民地居民权
等。后来,中北亚公司甚至拥有代表大明帝国,向异域番邦的宣战权,这都是后话。当时为了快速评定叛乱,剿灭中北亚地区肆虐的匪患,一纸王命给了这些大商人,最紧迫的募兵,训练军队大权。这个口子一开可就收不住了,这些云集花剌子模的阿片
商人,茶叶丝绸商人最不缺的就是钱粮了。一时间大花剌子模地区,成了整个大明帝国北疆瞩目的焦点。
开城九年,十月初。连月来发生了很多大事,开原铁骑兵临中亚,以两万铁骑大破奥斯曼叛军二十余万,对力量一无所知的年轻人切迪,从此被打成了流寇。十月初,明军步骑六万携攻城重
炮,兵临伊斯坦布尔。伊斯坦布尔城下隆隆的炮声中,中北亚公司在花剌子模奉王命,也同时正式成立了。愤怒的大明商人们在兵灾中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筹集巨资,开始在中亚各地招兵买卖
,很快便建立起了一支强大的雇佣仆从军。几乎同一时间,帝国外务部,军情司,军宪司派遣人员,大举进入中亚之地,大举扩充的同时开始了一场大清洗。秋后算账,先是协助,跟随奥斯曼人叛乱的旧王公,部族首领倒了大霉,连摇摆不定,首鼠两端的也都一并拿下了,发配到天山山脉修桥铺路去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治夷
十月,大花剌子模故地,西南。
大批明军步骑夜里突然出现,扫荡了投靠切迪的几个部族,将其首领就地正法,财产充公,开始了一轮雷霆万钧的清洗行动。夜,寒意甚重,猎犬疯狂的吠声里,一个个暗中勾结叛军的部族首领被押到河边,一颗颗人头落地。
“呸,咎由自取!”
村镇内外,一队队衣甲鲜明的明军如虎似狼,新近招募的大批仆从军亦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几乎便是数百年前花剌子模被蒙古大军,征服时的那一幕重演。
镇外,一个年轻的明军军官年纪不过二十五六,一身大红色棉甲军服笔挺,不苟言笑。数名波斯仆从军军官,皂靴底下踩着血水,快步行至,忙施个军礼。
“张校尉,东西齐了。”
“嗯。”
那年轻的张校尉只冷漠的应了一声,一双冷漠的眼睛瞧了过来,几个波斯军官吓得一哆嗦,竟不敢与之对视。
一咧嘴,张校尉竟挤出一丝冷漠的笑意,道:“这些粮食羔羊也没法全部运走,还有从地窖里挖出来的笨重家伙,与其都烧了,不如做个人情。”
“你等尽忠职守,能听我的吩咐行事,也算难得,赏!”
“谢大人赏!”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个波斯军官得了赏赐,喜形于色,言语间对张校尉越发恭敬,鞍前马后的劳碌了起来。
“两月前人犯也速父子三人,先向反贼切迪贡马四十匹,又易马四百匹,查有实据,按律当斩!”
“人犯黑鸦,背叛大明且不知悔改,聚众数百骑为祸地方,此侵掠种种,天地神人所共愤,按律当斩,杜绝诸夷,以靖边疆!”
一声声号令,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站错队的部族不免要迎来一场血腥清洗,雪亮的战刀闪烁便是人头滚滚。
天微微亮,拉伊城。
各部族仆从军云集于此,加上新成立的中北亚公司招募的大量护卫队,云集波斯,突厥的武装人员直逼二十万之众。浩浩荡荡的携带着口粮,骡马涌向奥斯曼人的地盘,这便是所谓的以夷治夷,以战养战。
清晨,城外。
小辽王马灿领亲卫巡视城外,安抚人心,左右仆从军将领数十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将墙头草随风倒的本性演绎的淋漓尽致。
马灿也不放在心上,只温和道:“你们大老远跑来一趟,又是行军又是作战的,回头,吴帅可会犒劳你登?”
一旁一众突厥将领,纷纷苦笑起来:“哪会有,提督大人不责罚我们作战不力,就谢天谢地了。”
马灿笑道:“吴帅不肯犒劳你们,我却要犒劳犒劳你们。”
叫来一个亲卫营官,便吩咐道:“你这就带他们兄弟下去,等见到了吴应熊,让他带着突厥朋友到粮仓、羊圈那边去,里头的小麦稻谷羔羊,任他们取去!”
马灿又从腰间解下佩刀来,交给一员突厥大将:“这把刀随我征战多年,我代大明天子赐给你。”
这些个突厥将领,听闻大元帅许他们去粮仓羊圈取谷物、牛羊已经大喜过望,再见到这等赏赐,受宠若惊。
那突厥大将急忙跪下,双手捧过,高举过头,叫道:“大元帅如此厚待,失那牙全族的性命,却是大元你的了!”
“以后任凭大元帅差遣,前方无论有什么危险,失那牙全族都蹈死不避!”
马灿却又笑着道:“失那牙这个姓氏,却不好听。”
那突厥大将心领神会,忙叫道:“请大元帅赐名。”
马灿微微一笑,温和道:“我代大明天子,赐你族史姓,如此听着便顺耳了。”
“史那牙,史那牙,谢大元帅赐名!”
瞧着那突厥大将喜翻了心,忙不迭的磕头叩谢,一旁几个关宁军将领却别提多尴尬了,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了。吴三桂父子的手段,和这位小辽王,天下兵马副元帅比起来可差的远了,由不得大家伙不服气呀。这位小王爷行事风格,处处都模仿他那位兄长,只能用一句颇类乃兄来形容了。
马灿这一番做派,确实将吴三桂的脸打的咣咣作响,征伐异域,殖民中亚当以分化,拉拢为主,利益得雨露均沾才对。如吴三桂那样铁公鸡,一毛不拔,小小的关宁系净想着吃独食,一旦叛乱起来就成了孤家寡人。贪婪,抠门,吃独食,这也算是辽东旧将领的秉性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呀。
“花剌子模,花剌子模”
马灿念叨了一会,又悉心教导起来:“花剌子模,想当年兴盛一时,也曾控弦四十万,也曾是蒙古人西征路上的一大劲敌。”
“然花剌子模之地,为何极短的兴盛之后,便衰败至今?”
“盖印花剌子模太大,部族太多,从未真正形成过统一,这里头有些大道理,我不多讲,你等当细细体会。”
他这里一边教诲,至于身旁将领们能领会多少,全要看个人的悟性了,无非是胡萝卜加大棒,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这些个治理边陲,整肃地方的手段,分化拉拢的学问,也不是人人都能活学活用的。放眼望去,重兵云集的花剌子模成了一座大兵营,也是大明帝国北征,扫荡奥斯曼叛军的大后方。
不久,马灿巡视至孤儿营,面色便又和善了许多,领着众将大步走了进去,清晨时分正在操练的稚嫩童子,喊杀声扑面而来。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
“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
那一个个稚嫩孩童,举着刀剑齐声高唱,小脸喝得通红,营中也是一片狂热,有点恐惧,也有点兴奋。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
如火如荼的后方,一场叛乱过后,当大明帝国的战略重心从美洲新大陆转向中亚,各色人等云集于此,这便又是一场波澜壮阔的史诗。无论声势,手段,投入的人力物力,却又远超盛唐强汉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楚齐
此孤儿营,乃是大明仿效奥斯曼帝国的做法,将战争孤儿收养起来由官府供养,封闭起来集中操练。自幼说汉话,习武艺,除样貌之外与明人一般无二,可在军中立功,
嘉奖,升迁,却多数人一生戎马,终老于军中。他们自幼从军,奉行独身主义,在军中形成封闭的状态。没有亲情的牵挂,拿着帝国优厚的待遇,打起仗来不要命,在帝国的征伐中立下赫赫战功。军官的严厉督促下,
一个个稚气的童子,竭尽全力放声嘶吼着。
“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傍。胡无人,汉道昌。”
马灿在营外瞧的真切,含笑指点起来:“不错。”
一扭头,马灿含笑道:“楚齐,你说呐?”
身旁,一个棕色头发,碧蓝眼珠,身材高大异于常人的亲卫将领,忙躬身道:“大帅说什么,便是什么。”马灿只微微一笑,捉着他手臂叮嘱一番,一旁的突厥将领,却心中不免十分狐疑。瞧着这位楚齐楚将军的长相奇特,几乎便是欧洲人的样貌,然而却又说一口标准流利的
辽东官话,身上大红色的衣甲,领章闪闪光亮。瞧着此人年纪也不过二十来岁,能追随大元帅左右,自然便是大元帅的心腹,
大元帅,怎会任用一个西夷番人做亲兵官,这叫人十分费解。
马灿却不理会那一套,只细致的叮嘱一番:“楚齐,你领兵到了前线,不要贪功冒进,听凭张帅调遣便可。”
那碧蓝眼珠的将领,将高大的身形一弯,忙道:“标下领命!”
“去吧!”一声低喝,棕发碧眼的将领便集结起部队,一支万人上下的边军兵马,步骑都有,编制与一个常备镇差不了许多。这支兵马一露面便格外引人瞩目,军中士卒个个身材高
大,异于常人,或碧眼金发,或络腮胡子,样貌与中原人大为不同。那些个困惑不解的突厥将领,忙私下打探,才晓得这一支兵马叫做和尚军。和尚军,不过是军中戏言,用来形容这支兵马崇尚的独身主义,而这万人镇军的人员构成也十
分复杂。其中有些是教化后的生女真,西伯利亚,高加索土著。而这支镇军的总镇楚齐,则是斯拉夫人与大明人的混血。这支由西伯利亚混血,土著组成的和尚军,几乎人人身材高大,单兵素质十分出众,初次露面算是对大明帝国,
十年教化策略的一次检验。
“出!”
低喝声中,和尚军保护着辎重营,炮营携带着大批军马,动身北上。
开城九年,十月末。奥斯曼故地已是烽烟四起,平乱大军四处分兵围剿叛乱贼众,小亚细亚几乎化为焦土,奥斯曼人为野心和不甘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然而小亚细亚地形复杂,有大量部族,
旧王公建立的山城堡垒,易守难攻,加之匪盗四起处处不得安宁,平乱也是一件旷日持久的事情。十一月初,穿过南部的崇山峻岭,楚齐率部护送着辎重炮营,抵达小亚细亚西部的丘陵地带。道路变的容易同行,随处可见正在筑路,修桥的俘虏兵。一片纷乱中,不时
有缺粮的匪盗马队从山中冲出,劫掠明军的后勤补给线,甚或来那些可怜俘虏兵维持生计的少量口粮,也不放过。人性里最肮脏的一面,在奥斯曼帝国故土上演着,每天都造成了大量的人员损失。出了山,楚齐所部向西走出二十里,天色已经昏黑,却不见前来接应的兵马,,也没见
什么强盗,便生了疑心。
不久?有侦骑来报:“附近有打斗过的痕迹,还有一些血迹。”
楚??齐碧眼中精光一闪,便低喝道:“警戒,扎营!”随着他一声令下,后队辎重营,炮营纷纷停下,依托险峻的山势扎下营盘,辎重兵,随军青壮开始构筑一些简单的防御工事。除大批粮草军械需要防火,防抢,那些辗转
数千里运来的攻城大炮更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楚齐深知事关重大,所部万余步骑,人不下马,刀不离手,侦骑四出,过不了一会便有侦骑示警,西北方一路都是凌乱的蹄印,那是数百匹马踏出来的,作伪不得,再走
近些,便听见了杀伐之声。
楚齐脸色便有些难看:“匪盗真这么猖獗,荒谬,接应兵马都干什么去了!”他虽是脸色难堪,心中却是十分期待的,他麾下这万余人马虽说是初临战阵,却并非头一回杀人。说起来西伯利亚,高加索地方民风彪悍,更因为天气严寒无比,但凡是
成年男子喝了点小酒,平日里一言不合便殴伤人命。起初,大明官府还严加约束,狠狠的惩治了几个凶徒,到后来大明官府实在管不过来,索性便放任自流了。但凡不是出现屠村,放火这样的惨剧,又没有苦主往官府报案,官府也就不管不问,任其自生自灭了。然而十余年教化之功,这些民风彪悍的地域,也着实出了一些精英
,这些精英读汉书,说汉话,向往大明人的彬彬有礼,从军打仗变成了摆脱出身的唯一出路。
所谓教化便是如此了,读书认字可是要花钱的,总归是精英阶层要便利些。
楚齐率部肃立于马上,便?听侦骑来报:“西边山上,咱们的人被围在上面,下边都是强盗。”
“出,救人!”夕阳只剩下一线了,楚齐命麾下主力守好辎重大营,他亲率千余骑赶上里许,过了一处谷口,在昏色之中远眺。果见西侧的山上有兵马在激战,山下围了两圈,只是地势
颇为险峻,底下的人攻不上去,但上面的人也冲不下来。。原来负责接应辎重大队的兵马,竟被大股贼众冲垮了,那领兵将领也是懂得打仗的,情急下上了山,依托险要地势苦苦抵挡,便不怕被围攻。?见山上的兵马几次作势下冲
,但也无法突围,双方竟僵持不下。
瞧着激战处喊杀声震天,不时有人嚎叫着滚下山坡,楚齐便深深的吸了口气。
“摇旗,联络山上友军。”
“出!”呵斥声中,掌旗兵登上矮坡,日月旗摇摆了起来,山上被围友军也摇旗应和,楚齐心中一喜,知道是友军在响应自己。这时只要友军从山上冲下,自己从山下杀上,里外夹击,便可击溃大股贼寇。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城下
山上,山下两面夹击,数千贼众很快抵御不住,一声呼哨便四散落荒而逃。
“????大人,那伙贼众要逃了!”
果见山下贼众有松动之势,楚齐本来还想再看清楚些,见势更不犹豫,叫道:“冲!别让他们跑了!”?千余骑在战场之外停了停,养一养马力,这时放马一冲,围困在山下的贼众躲闪不及,只好迎战。同时山上的部队也冲了下来,两相夹击之下,竟在夕阳彻底落下时就将
围山的贼众截成了两半。?瞧见山下骑兵来援,山上被围的友军都振奋起来,太阳已经落下,火把尚未点亮。在昏暗之中,隐约瞧见骑兵来袭,一个高大青年骑士直冲近前,铁面罩盖住了褐发碧眼
,踏踏踏,马踏飞燕。
“啊,拦住他!”
贼酋惊慌的大叫起来,最后半个词没吐出来,一支尖细的破甲枪夹带着在腋下,已经洞穿了他的咽喉,跟着整个人被挑了起来,鲜血沿着枪杆渗湿了那青年的右手。
“杀!”希律律,和尚军在大明骑兵的作战序列中,算是比较独特的存在,作战仍是凭借个人勇武,比较接近于旧式骑兵的作战方式,在这样的剿匪作战中却格外凶悍。一杆杆长
枪上下翻飞,雪亮的马刀挥舞着,一个照面便将贼众杀的溃不成军。
杀散了劫掠粮道,攻击明军的大股贼众,千余骑停下马来,竟自然有一种肃杀森然的气质。
“停,不要追了!”在明军北疆新一代的混血将领中,楚齐算是十分出色的,他还牢记着护送辎重大炮的重任,尽力约束着部下。然而他的部下却很不听话,一瞧见贼众溃散竟呼喝怪叫着,
打马猛追。初临战阵竟有半数兵马不受约束,瞧见军功便红了眼,四散追杀逃敌去了。楚齐气的鼻子都歪了,却又无可奈何。
天亮后,朝阳已经升起,照遍了山脚下上前奥斯曼马匪的尸体。虽是一场大胜,楚齐面色却有些铁青,好不容易将千余部众集结了起来,派人去侦察敌情,去看看附近还有没有马匪的据点。可是身边除了两个校尉以外,他发现自己一
时竟找不到他的部下了,尤其是那些本该马前听用的哨官,队官们了。
“混账东西!”
“去,找回来!”呼喝声中侦骑四散开来,前去寻找跑丢的部队,直到日上三竿时,一队队全身浴血的骑兵才陆续回返。瞧见这些个骁勇部下,楚齐本要重重的责罚一番,却不免又有些心
软了,他这些部众都是番人出身,见了军功人头一旦冲杀起来,自然是收不住的。他这些部众没人怕死,所求的无非是一个军功,一个出身。这帝国北疆之地,番人要想求个出身,那便只有军功一途了。大明帝国对这些立了军功的番人,待遇也是极优厚的,倘若是真的上阵杀敌,便是战死了家人也可受益,能
换一个大明官府印发的户籍。
“有了户籍.”有了户籍便可离开北疆蛮夷之地,举家搬迁至富庶繁华的辽东,这是多数和尚军士卒都憧憬向往的。楚齐思前想后,正踌躇不决,不远处有女子哭着,又有人在嚷着,呼
喝之声打破了山脚下的宁静。
“出了什么事情?”
不远处瞧着一队部众,竟不知从哪里掳掠了一个女子回来,那女子在马背上拼命反抗,却挨了几巴掌。
“混账!”
楚齐这一怒非同小可,打马跑了过去,一鞭子抽在一个部下手上,将那部下抽的龇牙咧嘴。
“仗还没打呢,就开始作威为恶了!”
“可真是匪性不改,绑了!”呼啦,亲兵队打马一拥而上,将这队违反了军纪的士卒拿下,山脚下很快响起惨叫声。却是楚齐下令当众鞭打惩处那一队士卒,每人扒了军服领章,重责了三十鞭并逐出
现役,就地转入辎重辅兵营。
“大人开恩!”
“我等知错了,大人开恩。”
方才打鞭子时,有几个骨头硬的还能默不作声,一说要革除军职转入辎重营,这几个狠角色脸色却都变了,人人都面色变得苍白,跪地哭喊求饶起来。
一旁,亲兵将领忙求情起来:“大人,他们虽有些桀骜,不过也都服了。”
“大人开恩。”楚齐只是面色铁青,硬着心肠一挥手,便来了一招杀一儆百,真的将这队士卒打发到辎重营去了。一时间军纪为之一振,人人肃然将皮肉都绷紧了,中午时分和尚军护卫
着辎重火炮,再往前行进五百里,便可兵临伊斯坦布尔城下。
这五百里的路整整走了十天,让初次出征打仗的楚齐,心中汗颜。
开城九年,十一月中。姗姗来迟的大炮辎重,终于抵达伊斯坦布尔外围大营,一座规模宏大的坚城出现在眼前,楚齐深深的吸了口凉气。十一月中的奥斯曼境内,天气却并不十分严寒,竟诡异
的有一些阴冷。放眼望去,坚城内外早已是一片焦土,正有一支兵马在发动攻城,隐隐传来的厮杀惨叫声,令战马难耐的嘶鸣起来。
“到了!”万余骑在绵延起伏的丘陵之间,停了下来,楚齐领着亲兵奋力打马,登上一处不过百米高的矮山,隆隆的炮声,喊杀声骤然变得清晰,惨烈肃杀之气铺面而来。让人心中
肃然,惊悚却又兴奋起来。
“好男儿,建功立业,当在此时!”
呼喝声中这支样貌奇特的镇军加入战场,统归张,邓二人调遣,伊斯坦布尔城下又多了一支凶悍的明军。
城外三十里,帅营。
“谁,楚总镇,哪个楚总镇?”
张,邓二将正在指挥攻城,听说外头来了辎重打炮,还有一位性楚的总镇求见,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说是姓楚,跟随大帅两年了。”
正疑惑时,邓承志一拍大腿,笑道:“竟是楚和尚到了,快请!”不久,楚齐换了一身崭新的军服,挎着战刀大步走进了帅营,要说起来大明镇军的将校服,真是笔挺威风。衣服都是用羊毛、棉线混织而成,又暖和又笔挺,脚下一双山羊皮的军靴,将校级别的多配一条牛皮的腰带,笔挺且十分耐用。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勇
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身材高大的楚齐穿上这身笔挺将校服,气势登时为之一变,大红色军服映衬下,碧蓝的眼珠也显得顺眼了。
“楚和尚,来了!”
“参见邓帅,张帅。”
一番寒暄,楚齐所部万余步骑进驻了大营,就此安顿了下来。换下旧军服,穿上厚实的新衣,端坐在中军大帐第三把椅子,这一刻楚齐忽然感到自己是正规的军人,而不只是谋一条出路的北疆子弟。
两日后,清晨。
再次整队,和尚军万余步骑换了新衣,自然而然地都将腰杆挺得更直,再次列队,靴子踩在地上嘎嘎作响,就连楚奇瞧见自己的部下换了一副模样,也豪情大增。当这些自恃勇武的北疆各族子弟列成横竖划一的队列时,观感便有些不一样了。
“自今日起!”
一声低喝,楚齐心中渐渐热血沸腾起来,振臂高呼:“自今日起,你等,便都是我大明的边疆将士了!”
“万胜!”
“此战,有我无敌!”
“万胜,万胜,万胜!”
一时间人人振奋,山呼声震天,那求战心切的气势却是货真价实的。
远处,帅营内。
山呼声起,张水子嘿嘿的笑了:“兔崽子。”
一声笑骂,放眼望去,城外辎重炮营已经在构筑阵地,架设那些旷日持久转运而来的攻城重炮。在瀚海城打造零件,运往前线组装的新型攻城重炮,分拆成几十个大型部件,其中最沉重的当属粗短漆黑的炮管。
此炮重量超过一万斤,为了承受开炮时的巨大冲击力,口径则高达四百毫米,使用的实心炮弹重达五百斤,当属这个时代威力最大的火器。和曾经声明显赫的乌尔班大炮相比,此炮要轻便的多,然而威力却丝毫不弱。
此炮号破虏,重达万斤,运输过程中也是可以拆解的。尽管如此,运输一根炮管仍旧需要三十头牛,两百个辎重兵,每天只能前进二三十里,同时专门的工兵营负责在前方架桥开路,况日持久才运到了前线。
开城九年,十一月中。
随着破虏大炮运抵城下,明军催动兵马发起了大规模的攻城,此番攻城,完全是为了将大炮运抵城下并且建立巨大的炮垒。盖因破虏重炮是粗短的榴弹炮,射程有限,最远射程也不过五里。故此明军发起大规模攻城,十分不耐烦的将那些战斗力孱弱的仆从军,撤了下去。
楚齐所部万余步骑主动请缨,张,邓二人照准了,北疆和尚军第一次在战场上,露出了真容。大清早,军旗猎猎,早已疲惫不堪的突厥,波斯仆从军得到了撤退的命令,如蒙大赦从惨烈的攻城战中,撤了下去。
旷日持久的消耗战,让首鼠两端的波斯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也是大明帝国对他们的一种惩戒。上午时分,大批波斯仆从军撤出了阵地,日月大旗猎猎作响,中午时和尚军饱餐了一顿,便龙精虎猛的投入了战争。张,邓二帅出账观阵,相视会意,看一支军队是否精锐,也是一门学问。
但只见楚部万余步骑,行进中虽有些凌乱,却并无喧哗吵闹声,一时间只有兵器甲胄撞击声,战马难耐的嘶鸣声,还有一张张神情亢奋的脸。
“兔崽子!”
张水子嘿嘿的笑骂着,对楚部兵马的军容还算满意。
一旁,邓承志也低声道:“猛虎出笼了。”
两人相视会意点头,心里都明镜一般,晓得楚部兵马因出身贫寒,故此将军功看的比性命还重,所求的也无非是一个出身。至开城九年,大明帝国教化北疆的策略,才算是大获成功了。这些北疆子弟或出身部族,或是各族混血,打起仗来通常是不要命的,所求的也无非是大明帝国的身份认可。
身份认可,或许可以准确的形容这支和尚军,强悍战斗力的来源。和尚军这一压上去,很快便针对坚城的外围阵地发动了犀利的猛攻,喧嚣的战场上,除了马蹄声都是狂野的嘶吼声,喊杀声。一时间连张,邓二帅都目瞪口呆,瞧着成群结队的楚部士卒提着刀盾,端着火枪,挥舞着大刀涌入敌阵。
楚部作战少有兵种配合,便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勇。只是这一个勇字,后来印在了楚部士卒的前胸,还成了这支兵马的金字招牌。
“杀!”
但只听见一声令下,万余步骑便蜂拥而出,以骑兵为先导,步兵再后便呼啦一下,潮水般涌了上去。一时间,城外奥斯曼人残存的几处外围阵地,竟猝不及防,在楚部凶猛的攻势下变得风雨飘摇。猛虎出笼的楚部兵马,很快淹没了几处防御工事,竟气势如虹,往坚城外围的大量堑壕堡垒群冲杀过去。
堑壕,军堡中的敌兵猝不及防,竟被冲击的连滚带爬,接连两道堑壕失守。
激战至入夜时,在昏黑之中许多人甚至分不清敌我,在马上的但见弯刀砍来,便一刀狠狠刺回去。在马下的但只瞧见长胡子,包头巾的,便嗷嗷叫着提刀扑过去。狭窄的两道堑壕里挤着万余人,在乱战,在厮杀,这就是真正的肉搏乱战啊。
此时,明军阵中辎重,炮营,工兵趁此良机,用大批牲口将破虏大炮运了上去,直推进到距离城墙五里之内,开始修筑堡垒,重兵布防。
“上,上!”
帅营中,张水子欣喜若狂,不料楚部万余兵马竟如此得力,如此狂猛凶悍的进攻,好些年没有瞧见过了。
“鸣金,收兵!”
“放号炮,收兵!”
明军向前推进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攻也不过是徒增伤亡,张水子便下令鸣号炮收兵,却不料楚部士卒已经杀红了眼,竟无人理会。
前线,如果是在几个月前,楚奇也许还无法想象,他自己陷身如此乱局时会有什么反应,现在他虽贵为总镇,却没有躲在人后,没有躲在安全的地方。他知道若总那么躲着,将永远也无法体验真正的战争,也无法在军中扬眉吐气。
“冲!
杀红了眼,楚齐高叫着,同时自己也鼓起勇气,策马扬鞭越过了激战中的堑壕。
左右亲卫大吃了一惊,忙嚎叫起来:“保护大人!”
亲兵营忙紧紧跟上,驱策着战马越过堑壕,冲向城内冲出来的大批敌兵。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杂牌
但一冲入到乱战群中,到处都是不知从哪里来的刀锋,偶尔还有冷枪冷箭,在这乱战之中,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来,更别说保护别人了。从古到今,也不知有多
少将帅在乱战中,死于流矢之下,战场之上,没有必然的安全。
帅营内,有人呼叫了起来,混乱的战场中谁也弄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楚和尚陷了!”邓承志面色一沉,忙派骑兵接应楚部,原本是一场清扫外围阵地的短促突击战,很快由于楚部的勇猛无匹,竟发展成了一场攻城战。双方都在匆忙调动兵力,不停的投入
战场,黑夜在厮杀煎熬中度过。
战场的言语总是短促而简单,里头包含的内容更是激情甚至残酷。
“杀!”楚齐爱马早已中了流矢倒毙,头盔也打掉了,披头散发的挥舞着百锻马刀,引兵大呼酣战不休。一个敌兵闯到了他眼皮底下,奋力一刀,那敌兵喉头溅血倒了下去,他虽
说身材高大异于常人,刀法却是实打实军中的路子,一招一式又扎实,又快如闪电。一咬牙,杀,天色虽然昏暗,但靠得近了,敌兵脸上惊怖求饶的表情还是看的真切。楚齐自诩勇武可真到了战场,真看见一个活生生的人就在你面前,当他脸上露出求饶
的表情,而你这一刀下去就是血流如注。他的心里其实还是有一些心软,没办法,懂得奋勇杀敌的道理和真做起来不同啊。作为一镇之主,在进行战略战术决断的时候,他已经能做到决绝,但这时真正面对厮杀,却还是没能消除最后的一点恻隐之心。然而久居辽东苦寒之地长期的操练,他的
身体反应早已成为不能,眼前还浮现着那敌兵求饶的面孔,战刀却已经捅入了对方的咽喉。噗,一篷鲜血乍现,肉搏乱战再也没有给他停下来思索的机会,所有的时间都被血腥与危险填满了。这时又有几个晕头转向的敌兵冲近,将他围住,几个弯刀从左右两侧
劈了过来,劈的他立足不稳踉跄后退。
“完了!”这是那一瞬间,楚齐心里冒出的念头,咔嚓,他手中战刀一摆刺穿了一敌,后肩处一麻,弯刀却被厚实的甲胄抵住,镶入后肩。咔嚓,一刀劈死了那挣扎不休的敌兵,敌
兵的弯刀砍破了厚实的棉甲,却被里头精良的锁子内甲挡住了。而敌兵伤口中那温热的血却喷了出来,溅了他一脸。有几丝沾在睫毛,从睫毛上垂下来,透过这如帘血丝再望过去,楚齐呼哧呼哧的喘息着,面前竟然一片开阔,再无敌
踪,面前数百步外竟然是一座高大的城墙。
日出东方,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暗,砰砰砰,城墙上惊恐的守军胡乱发铳,真是被这支明军吓坏了。
“撤!”
楚齐一呆,不料这一夜好杀,他竟然率部直冲到城墙根来了,一时间慌乱的守军铳炮齐发,才将和尚军残暴的攻势击退。
天亮了,战场上一片狼藉。
“兔崽子!”
张水子放下千里镜哈哈一笑,难掩面上的喜色:“这个楚和尚,出手不凡呀。”身旁帅营里,众将也是目瞪口呆,瞧着和尚军仓皇退却处,这一夜冲杀竟然突破了三道堑壕,直冲到城墙底下去了。倘若不是厮杀一夜成了强弩之末,这和尚军岂不是要
一战破城了。
一时间,帅营里竟鸦雀无声。
不久,城外战场上散乱的败兵们见大势已去,还没死的纷纷抛下兵器,就地投降了。
楚齐被部下搀扶着,走进帅营,邓承志忙迎了上去,惊问:“楚总镇,受伤了?”
楚齐自豪迈笑道:“除了左肩这一道,都不是我的血!”
“快快,传医官!”
“不忙,皮肉伤罢了。”下了这次战场后,不知不觉间,楚齐的笑声已带着些冷酷之意,又有些如释重负,环视帐内辽军将帅竟有些傲然。张,邓二帅忙安抚劝勉一番。心中却了然,昔日天下无
敌的辽军久疏战阵,这才几年,竟然被一支杂牌镇军给比下去了,这让大家伙面子上挂不住,有些难堪,于是帅营中气氛便有些憋闷。
“天下强军,是打出来的呀。”
和尚军虽然缺乏组织,也谈不上什么兵种配合,然而在肉搏乱战中所爆发出的战斗力,着实让骄傲的辽军将领们错愕了。
“昔日建虏是如何崛起的,旧辽军是如何败亡的?”
“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又如何,不打仗还不都是样子货?”
张水子在一旁唏嘘起来,感慨良久:“等到咱们这些老家伙提不动刀了,这辽军呐,还能复当年之勇么?”
他言语间颇多唏嘘惆怅,可是把四周围辽军将领气坏了,又不敢发作,人人都憋闷的脸红脖子粗。
“标下,请战!”
“起开,这一仗是某的了!”一时间帅营内群情激愤,各镇将领心中自然不忿,纷纷请战,这也是大明朝从万历末年起,多少年未曾出现过的铁血了。自从辽王马城在开原起兵以来,苦心栽培辽军将
士的归属感,荣誉感,早已深入人心了。
“不急,不急。”张水子嘿嘿一笑,眯起三角眼琢磨着,这些兔崽子还得压一压,等到一个个憋的嗷嗷叫了再放出去,那还了得么。他读书不多却打老了仗,哪里还不晓得这些部下的想法
,战场上辽军也好,杂牌和尚军也罢,能互相激励鼓舞自然是最好的。他眯起眼睛瞧着远处坚城的轮廓,心中豪情壮志升腾了起来,这座坚城,便是咱辽军的磨刀石。辽军这一发力,人人奋勇,一改之前磨磨蹭蹭,顾忌伤亡的态度,城内奥
斯曼人的守军顿时压力陡增。
张,邓二帅也不急着挥军攻城,而是架起破虏大炮猛轰。两日后清晨时分,组装完毕的破虏大炮在城外举行了第一次试射。得益于楚部的勇猛,明军一夜间连破三道堑壕,得以将攻城大炮置于五里之内,装填过程十分繁琐但很顺利,随着一声地动山摇的轰鸣。万众瞩目下,一颗硕大的实心炮弹高高飞起,一阵尖锐的呼啸声后,轰的砸在伊斯坦布尔城内。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炮火
要发射破虏大炮,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需要多兵种的紧密配合。先得工兵做好了火炮发射的场地准备,诸如清除灌木,平整地面,并且在距城墙三到五里的距离上
,修筑了一系列火炮工事。之后,炮营参谋们经过实地勘测,沿城墙的薄弱地点,总计布置了十四个炮兵阵地。炮兵阵地通常布置一门主炮,同时环绕大量中小口径火炮作为辅助,再外围有散兵,
骑兵的严密保护。
重炮攻城便是如此繁琐,复杂的一项大工程,非军事强国不能为之。为了安装这些笨重的铸铁大炮,辎重营,工兵营还动用了复杂的滑轮系统。为了防备守军摧毁这些千辛万苦运抵前线的大炮,工兵营特意为破虏大炮安装了护盾,而炮弹
则用舰队从黑海北岸运来。火炮班由训练有素的两个炮队构成,全面负责火炮的布置、装填、发射乃至维修。在这个年代,操作这些重炮需要很长的时间、耐心和技术。首先要向炮筒装载火药,接
下来再小心地放入适当口径的炮弹,之后调整射击俯仰角度。
“各炮试射!”
“装药!”呼喝声中,这支庞大的炮兵部队,十四个炮兵阵地在前线,足足占据了十里宽的位置,一字排开,大明帝国历史上第一次炮兵协同齐射开始了。这时的伊斯坦布尔城下,
恐怕是人类战争史上,体验火药威力最直观和震撼的场所。
试射开始之际,天翻地覆,地动山摇,这是当时的奥斯曼人从未领教过的恐怖。轰,轰,轰,一颗颗巨大的铁球高高飞起,发出致命的尖啸声,将巨大的石墙砸成碎屑。落入城内则如同天降陨石一般,将民宅,各种防御设施如同玩具般,砸成废墟。
一团团小型蘑菇云升腾起来,给附近的居民带来绝望和死亡。所谓炮兵协同射击,便是攻城重炮,野战火炮对城墙薄弱地点,选择性的弱点轰击,其中大批负责观测的炮兵参谋,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继骑兵之后,大明帝国精锐的
炮兵部队,也在加紧走向近代化,体系化。炮兵近代化的结果,造成了大明炮兵的射术,技术突飞猛进,效果是极其恐怖的,火炮作为战争之神的地位初步奠定。两发炮弹试射后,城上,城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竟然仿佛时间都停滞了。
便是张,邓二帅瞧着远处坚城之内,升腾起来的一团团烟柱,也瞠目结舌了。
“这家伙!”
“兔崽子!”二帅登时面面相觑,瞧着一段正在垮塌的城墙心中发寒,这些重炮威力竟如此恐怖,还要咱们骑兵作甚。仅仅两发试射过后,十四个一字排开的炮兵真地上,炮火骤然猛
烈起来,校正后的火炮瞄准了屹立千年的城墙,密集轰击。一时间地动山摇,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只有大炮的轰鸣声,炮弹划破空气发出的尖锐呼啸声。炮弹摧毁了整段的城墙,有时候是城墙的一部分,有时是一座塔楼,或一
段胸墙,没有哪座城墙足够坚固,可以抵御这样毁灭性的攻击。根据明军战史记载,一位当时的目击者这样形容道,世界围城战的景观从此改变,炮弹所经之处,伟大的奥斯曼帝国城墙分崩离析,守城者目睹此景,无不瞠目结舌,惊
惶不知所措。
“兔崽子,败家子。”炮营士卒打的过瘾了,敞开了打,这样密集的炮击所耗费的龙元可是一个天文数字,不算长途运输过程中耗费的人力,物力成本。便是这些万斤重炮打出去的火药,炮弹
也靡费巨资,分分钟打的都是龙元呀。炮声隆隆,部分重型炮弹越过了城墙,深入城区达两里左右,一些击毁了民居、寺庙,一些杀死了军民,方圆十里的地界内都能感觉到强烈的震动,真真是地动山摇。这
样恐怖的炮击对守军心理上的打击,甚至更为剧烈和有效。炮击的轰鸣,烟尘和震动,即使最虔诚的教徒也感到恐慌。对平民来说,这更似世界末日的征兆。四处是狼奔豕突的人群,妇女晕倒在街上,无人照料的孩童在嚎啕大哭
,末日突然之间降临了。
开战之初,切迪召集的守军也运用了各种方法,力求减轻炮击的破坏。一种手段是用泥浆和砖灰即时加固、修补受损的城墙,或者用羊毛等软物装填的袋子,甚至不惜拿出贵重的挂毯去填充塌陷的地段。守军也试图用他们寥寥无几的一些火
炮,击毁明军的炮兵阵地,然而零星的反击炮火,却招来了明军野战炮兵更疯狂的还击。并且明军的炮兵阵地防护严密,更为糟糕的是这座千年历史的坚城,老旧的城墙和塔楼都被证明并不适合用作火炮的发射平台,因为这些城墙实在年代太久,难以承当发
射的后坐力及震动,勉强的发射,对城墙的破坏甚至超过了明军的炮火。继城防火炮被疯狂的明军炮营摧毁之后,守军凄凉的处境,代表着城墙在围城战中的辉煌时代已经结束了。但奥斯曼人守城部队仍然在坚持着,一些虔诚的教众甚至不顾
生死,紧闭双眼,盘膝坐在破旧的城墙上。
“蛮夷!”
张水子举着千里镜,瞧着几个盘膝而坐的守军身影,随着坍塌的城墙一起高高飞起,不免心中有些暴戾。轰,轰,大地再次震颤起来,每一次破虏大炮开火时产生巨大的热量和冲击,令并不纯净的金属炮管出现的细小,但是时分危险的裂缝。每次发射后,炮手都要用热油浸
湿炮身,从而避免冷空气扩大这些裂痕。十四门破虏大炮,半天时间各自发射了十余枚炮弹,炮营来报大炮不能再打了,再打就有炸膛的危险。
“不能打了?”
张,邓二帅瞧着义正词严的炮兵指挥官,一时间为之侧目:“夏侯老弟,啥意思?”
炮兵指挥官也不过三十许人,复姓夏侯,竟大言不惭道:“两位大人容禀,并非标下学艺不精,而是这些破虏大炮,得更换炮管了。”张邓二帅一时面面相觑,心中生出一丝念头,要将这个败家子推出去砍了。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独立炮兵镇
瞧着这位信誓旦旦的炮兵指挥官,张水子错愕道:“啥,打不了?”
夏侯大人竟面无愧疚之色,堂皇道:“正是,得换炮管。”
“你!”邓承志也气的直翻白眼,所谓隔行如隔山,张邓二帅再次瞠目结舌了,朝廷打造这些万斤巨炮所耗费龙元无数,需要动用大型水力,畜力机械,打了十来炮便报废了?这
倒并非是夏侯大人危言耸听,而是在于这样的钢铁巨兽,其肩负的军事使命,已然超出了当时冶金术可承担的上限。
“换吧!”
“麻利些!”二帅也一时无可奈何,只得围绕十四个炮兵阵地,加紧防御,不知不觉的便开始围绕炮兵作战。步兵主力向前推进,增派骑兵力量日夜守护,急切下,二帅还亲自跑到炮
兵真地上观摩,一探究竟。
一轮炮击后,炮兵阵地上数十个参谋官吵成一团,争论起来。
“不能总是尝试攻击城墙的同一地点,命中率太低。”
“附议!”“我提议,在第一发炮弹击中城墙后,平移弹着点大约十米,打出第二个缺口。接着在这两个弹孔之间打出第三发炮弹,使弹着点构成一个三角形,如此便能把对城墙的伤
害增至最大。”
“附议!”争论了一个上午,炮兵参谋官们达成一致,张邓二帅又相顾无语,什么平移,什么三角形乱七八糟的,如同听天书一般懵懂。二帅相视无言,只得眼巴巴的看着自家的炮
兵阵地上,忙乱起来。 很快,投入攻城的帝国炮兵改变了战术,十四个炮兵阵地整体前移,炮兵群首先用小口径火炮,在城墙每间隔十米打出前几个弹孔,接着用重炮做致命一击。说是小口径
火炮其实也不小了,帝国炮兵动用的火炮,最小口径也超过一百二十毫米。斌且新的战术对堡城墙的破坏,几乎是毁灭性的。恐怖的密集炮击不间断地一连持续了六天,更换了三次炮管,尽管有使用寿命上的缺陷,但帝国炮兵们还是设法保证,每天射出了一百二十颗左右的重炮炮弹。炮火尤其
集中在城墙的中段,最终这段外城墙垮塌了。轰隆隆,六天后天一亮,十四个炮兵阵地再次轰鸣起来。从初时的震动,惊骇到后来,明军将士早已习惯了大炮发射时惊天动地的气势,城内守军则似乎麻木了,放弃了
和这些恐怖的巨炮对峙,人力又如何同这些可怕的战争之神对抗呐。轰隆隆,随着一阵地动山摇,明军阵中一阵沉寂过后,看着高大的城墙轰然倒塌,片刻后发出热烈的欢呼声。随着中段城墙的大片坍塌,城内守军也仿佛从沉睡中惊醒,
慌忙补救。
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奥斯曼士兵们,开始高效地修补受损的城墙。走投无路的奥斯曼人,用手边所能找到的一切材料,诸如石块、木材甚至大量泥土,来修复城墙。还放置大量装满泥土的木桶作为掩体,以便抵挡明军的枪弹。当夜幕来
临时,城中的男女居民纷纷来到受损的墙头连夜抢修。坍塌,修复,这是一场火炮和人力之间的拉锯战,在顽强的抵挡了三天之后,人力最终败给了战争之神,明军大营狂热的欢呼声中,伊斯坦布尔东南面的城墙,竟然千年
来第一次被彻底摧毁了。是彻底摧毁,在帝国炮兵的肆虐下,东南段的城墙连同小半个城市,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开城九年,十一月末。
当第一场大雪落下,明军步骑轻松攻占了无人防守,或者说被炮火彻底摧毁的小半个坚城,并且快速向城内深入。
“出!”
“进攻!”楚齐骑在马上,战刀斜斜的前指,所部兵马抢下了先锋重任,潮水般涌向残破的城墙,爬上成堆的瓦砾,攻入无人防守的城市。他的嘴角在抽搐,神色有些疲惫,内心深
处却是有些惶恐的。便是张,邓二帅也是如此,战争之神的恐怖威力,帝国炮兵的表现超过了他们的想象,颠覆了他们的常识。原来当今世上,真的可以凭借火炮之威就完全摧毁一座坚城,
那还要他们这些步兵,骑兵将领作甚。当然这只是一种错觉,这样大规模的密集炮击,所花费的人力物力财力也是一个天文数字。 多年之后,辽王马城拿龙元砸死敌人的想法,终于在伊斯坦布尔城下实现了。十天,明军十四个炮兵营大小两百余门火炮,总计打出了超过五万发各种口径的炮弹。等于
十天打没了一个独立炮兵镇半年的弹药储备。此战过后独立炮兵镇,作为一个重要的作战单位出现在历史的舞台上。在观摩了帝国炮兵精彩的表现之后,中亚很快成立了三个独立炮兵镇,装备攻城重炮专用于攻城作
战。于是乎,城市攻防战的方式就这样改写了。
城内,中午时分。楚齐作为大军前锋,杀入城内,他领着大伙儿一起厮杀后,麾下士卒逐渐显现出一种略带狂暴的气势来。他们已不将这当做打仗,而是将这当作了比身家性命还重要的晋
身之阶,他们的表现没有友军那样从容不迫,却展现出了拼命的狠劲,一刀一枪都拼出了残忍来。
“兔崽子!”
张水子登上一截断墙,瞧着楚部士卒势如破竹,在几条街道上大砍大杀着,咧嘴笑骂了起来。
“战后报功,我便成全了他又如何。”
张水子本身也是蛮夷出身,母亲是低贱的倭人奴隶,不免对楚齐多了些恻隐之心,有心成全他。城内,激战正酣,再次上阵的和尚军逐渐摆脱那种生分的感觉,仗打开了便越来越顺手,一时间竟势不可挡。一股股散兵便如同一把把尖刀,将阻路的城内军民杀的人仰马翻。尽管这些士卒战阵太不严密,也不懂什么小组围杀,只是凭借个人勇武拼命的架势,便在巷战中大杀四方。当然,这也多亏了城内守军编制已乱,无心抵抗了。激战半日,蜂拥入城的明军包围了内王城。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拆
城内,托普卡帕宫。大维齐尔切迪和他最后的万余精锐禁卫军,死守宫墙,凭借坚固碉堡内放置的大炮,负隅顽抗。势如破竹的明军发动猛攻,并在城中四处清剿残敌,捉拿要犯,一时间这
座坚城处处残垣断壁,惨烈的战斗遍及全城。明军猛攻两日夜后,攻占了伊斯坦布尔大部,只剩下一座奥斯曼禁卫军盘踞的坚固宫殿,并且这座宫殿的地下,拥有全世界最复杂的密道水网系统。这座始建于公元前七
百年的城市,其复杂的地下密道,水道,怕是连本地人都不敢轻易涉足。要说起来生不逢时的切迪,还是有些军事才华的,为了躲避明军的猛烈炮击,他命令部队白天遁入密道水网,地面上直留下少量部队抵抗。一到了夜里便伏兵四处在城内
制造混乱,杀伤明军,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如此这般,三日后,清晨。
日出东方,雪后的坚城有些阴冷,激战后的硝烟尚未散去。甲胄响动声响起,楚齐一身戎装瘸着一条腿,领着一营兵脸色铁青,瞧着激战过后的密道出口。这隐秘的出口竟然开在极为隐秘之处,深夜时敌兵精锐钻了出来,趁乱砍
杀放火,让他折了十来个弟兄。
“呸!”楚齐心中有些恼火,却又拿这些喜欢钻密道的奥斯曼精兵,一时间竟无可奈何了。针对这些密道口灌烟,灌水,爆破各种手段都用过了,却收效甚微,敌兵便如同耗子一
般无孔不入,十分难缠。
一抬头,楚齐瞧着不远处的圆顶寺庙,轻啐骂道:“蛮夷!”
稍一沉吟,他难掩胸中暴戾,低声咆哮起来:“下!”一声低低的咆哮,明军士卒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一队波斯兵战战兢兢的搬开瓦砾,跳进密道。都小心谨慎的蜷缩着身体,生怕一不小心送了性命,然而密道内空空如也,
没有什么东西。楚齐随着进入密道,微觉错愕,不料这地下密道竟异常的整洁干燥,顶部有排气孔,两侧有排水暗渠。
“他姥姥的!”
楚重镇抓了抓头发,命人仔细搜索密道,竟发现半里长的密道尽头,还有个地道入口的暗门,黑洞洞的暗门没有门,阴森森的透着凉风。
“震天雷!”
“抬上来,扔几个下去!”低喝声中,一队波斯兵手忙脚乱的搬来震天雷,点着了仍进去,轰,轰,几声巨响,密道剧烈的摇晃了几下,飒飒的尘土落下,楚齐竟被呛的灰头突脸。咳嗽声响了起来
,烟尘散去那阴森的地道之内竟死寂如斯。
“下!”
又一声呵斥,一哨波斯仆从军百余人,留下一般人在外面守着,另一半人用绳索系在腰间,潜入地道。
“啊!”几声短促的惨叫,不料那阴森的地道里竟有数十级台阶,几个波斯兵脚下踩空便骨碌碌的滚了下去。突然一阵箭矢向他们射来,又是几声短促的惨叫,波斯兵慌乱间以盾
牌格挡,可是还是给他们带来了不小伤亡,一通箭矢急袭过后,波斯兵狼狈的逃了出来,却已经有十多人静静的躺在地面,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呸!”
楚齐一时间竟目瞪口呆了,这又如何是好,一时间他竟然拿一条小小的地道无可奈何,堂堂大明镇将竟被难住了。
“他姥姥的!”城外,帅营,张邓二帅面对不停增加的伤亡,亦是瞠目结舌,以二人的足智多谋也未曾料到,奥斯曼人还有这样的奇招。可见人都是被逼出来的,所谓急中生智便是如此
了,可不要小瞧了敌人的智慧。进城之前又有谁能想到,奥斯曼人的精兵竟出此奇招,藏身城市复杂的地道水网,还能上蹿下跳的呐。这便是所谓的战争之道,战术千变万化,计谋层出不穷,兵书越好
,史书也罢,都是无法全面还原的。自然,明军也不是好惹的,平乱战事久拖不决,张邓二帅也早不耐烦了。于是乎,二帅便下令动用了大量火药炸城,生不逢时的切迪为他的智谋,却付出了更惨重的代价
,代价是这座数千年名城的毁灭。
所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战略也好,战术也罢都是空谈。
开城九年,十一月末。张邓二帅就进从黑海水师大营,秘密调集了大量储备火药,成箱成箱的火药堆砌起来,明军用一种蛮不讲理的方式,将城内大量地道出口炸塌,掩埋。十二月初,二帅又
下令拆除伊斯坦布尔的四座城墙。又是一声令下,俘虏兵,仆从军,工兵营一起上阵,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便将这座扼守咽喉要道的坚城,险些拆了个干干净净。
开城九年,腊月中。轰隆隆,一阵地动山摇过后,城内西北侧升腾起一阵烟尘,烟尘将大半个城市都笼罩住了,久久不散。一阵阵凛冽的西北风过后,从高处俯瞰这座古城,真是令人目瞪口
呆,四面坚固城墙不翼而飞,露出了城内一座座坍塌的民宅,残破的寺庙,还有大批俘虏正在埋头搬运瓦砾。此后这座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的坚城,成了一座不设防的城市。于是乎,大维齐尔切迪的谋略为这座城市带来了灭顶之灾,腊月间,切迪率残部从密道,水网跳进冰冷的黑
海,不知所踪。贼酋逃脱,张邓二帅勃然大怒之下,传令云集奥斯曼境内的各部明军,拆,把这些碍事的城通通拆了。轰隆隆的火药爆炸声中,中亚之地迎来了开城十年的新年。对于部下爱将粗鲁的行为,大元帅马灿是纵容默许的态度,这种态度更是加快了明军拆除城市的速度。大明人
建造城市的本事是一绝,拆的速度也不慢。到后来明军甚至成建制的动用了工兵营,辎重营,携大量民夫俘虏一起上阵,加紧拆除。
开城十年,元月,南京。帝国进入开城十年,权利移交的过程进展的很顺利,马城成日里陪着一种妻妾游山玩水,或钟情书画,渐渐不再过问政务。南北二京总理通商大臣,孙传庭,傅总龙权柄大增,很快被书山会海淹没了。无奈之下,重立南北二京内阁一事提上了日程,帝国正在朝着后世熟悉的方向发展。
第一千四百七十二章 上元
开城十年,元月。南京城大宴,小宴不断,残存的年味尚未褪去,小冰河期过后竟是一个暖冬,这一年的江南不甚寒冷。天公作美,这一年的上元节格外的热闹,一轮明月从巍峨的南京城
门洞升起,清辉泻地,澄净空明,但觉面目衣裳濯濯如洗。赏月,灯会,洒了水的街道一尘不染,秦淮河畔熙熙攘攘的人头攒动,打躬作揖的不拘是官员,官兵还是百姓,俱是一片其乐融融,人人脸上都带着笑。这大明盛世让江
南人少了许多戾气,多了些风雅。皓月当空,张灯结彩,如此热闹了一番,全城挂灯放烟火,官府出钱督造了大量烟花,挑了个月亮最圆的时候噼里啪啦的放了起来。秦淮河,一艘官船静静的停泊着,与
世无争。官船上其乐也融融,舱内生了炭盆,温暖如春,竟是崇祯帝,辽王殿下召来南京总理大臣孙传庭同游秦淮,与民同乐了一番。
“早些年呀瞎闹腾,都是穷的事儿。”
“不错,仓廪实而知礼节,还是钱的事儿!”一壶温酒,满桌子清淡可口的小菜,陛下与王爷谈论的却无关风雅,喝的是海外进贡的葡萄佳酿,吃的是南洋运来的时令果蔬。满身都是铜臭味,张口闭口都是钱,这也
是崇祯爷看开了呀,早些年瞎折腾可不都是缺钱闹的么。
崇祯爷喝了两杯葡萄酒,白白胖胖的脸上有些红润,便打趣道:“俗,王弟真是俗不可耐。”
马城自嬉笑道:“陛下明鉴,何为俗,何为雅,人谷为俗,牙佳为雅。”
“所谓雅,也不过是一群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叨叨叨的国破家亡了。”
“哈哈!”
崇祯爷赏脸的大笑了起来,一旁孙传庭这些饱学之士不免瞠目结舌,却又一时间不知如何反驳。
马城便又讪笑道:“这文人雅士呐,就是头猪,喂它多少吃多少。”
“这天下商贾呐,就是只鸡,撒一地米,没吃饱它还会自己找食吃。”噗,一旁孙传庭正端着一盏雨后龙井,刚喝到嘴里,听闻如此荒谬的言论竟险些喷了出来。咕咚,孙大人只得瞪圆了眼睛,将一盏热茶生生吞了下去,又剧烈的咳嗽了起
来,茶水却又从鼻子冒出来。
“哈哈哈!”
一阵哄笑,崇祯爷笑得喘了起来:“荒唐,荒唐!”
哄笑声中,岸上正有一个佝偻的老夫子,背着一只竹篾蹒跚经过,闻言面色大变轻啐了一口,红着脸掩面疾走。
“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呀!”
此时却从停泊在河岸的一条民船上,掷下来一壶酒,一个油腻腻的膀蹄,咕咚,老夫子咽了口唾沫。
“那老者,我家主人赏你的!”
“呸,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老夫子气的都哆嗦了,掩面疾走,虽是落魄潦倒了,却也不愿与这些腌臜的俗人为伍,身后便响起几声低骂。
“呸,不识好歹!”
“罢了,罢了,不过一个膀蹄。”
汪汪汪,一旁巷子里蹿出一条大黑狗,将那只流油的膀蹄叼了起来,撒开四蹄飞奔而去了。
不久月正当空,官船上安静了下来,大明君臣移步舱外,赏月赏灯赏富贵。
马城兴致来了,便洒脱笑道:“好月色,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
崇祯帝用布巾擦了擦手,看了一眼那轮缺月,哂道:“王弟,你是第一次看到月亮吗,大惊小怪的。”
马城笑道:“是少见,少见朱老爷家的月亮。”
崇祯帝笑问:“是不是比辽东的月亮要明亮一些?”
马城笑道:“哎,朱老爷,您说对了。”
“啊哟!”
崇祯爷呵呵的笑了起来,连凤阳话都出来了:“有月亮就是好啊,好!”
官船上谈笑风生,君臣两人卸下了治国理政的万斤重担,日子倒是过的越来越潇洒自在了。岸上,一声戎装的吕安挠了挠头,仍是一丝不苟的。就在这时,马蹄声响起,沿秦淮河两岸爆发出了欢呼声。一队风尘仆仆的报捷轻骑飞至,竟是接力传递北疆捷报的轻
骑到了。一时间,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行人忙向两侧闪避,竟在拥挤的大街上凭空让开一条路来。更有好事的市井之徒,前呼后拥着报捷轻骑,狂呼乱叫起来。
“捷报,捷报!”
“胜了,大胜!”
“番邦,算个屁,西夷,算个屁,碰到咱们大明,胡虏全都是屁!”
“哈哈哈!”街道上,茶楼酒肆,一些个面红耳赤的青年都扯开了喉咙欢喊,仿佛只有这样的粗鄙呐喊,才能发泄自己心中的兴奋。这是什么,这便是马城开民智,兴新学,打翻儒教
垄断之后,民间呈现出的朴素爱国主义精神。
开城十年,上元节。北疆捷报,中亚之乱已大致平息,却未竟全功,走脱了贼酋切迪和他的数百部众,跳进茫茫大海后不知所踪了,张,邓二将正在督促水师清查大小海岛。走脱了一个败军
之将,并未打搅大明君臣的好兴致。只是翌日,坐在官衙里的孙传挺却有些脸黑,看着十来份弹劾折子。有北疆地方监察官员弹劾张,邓二将自作主张,正在拆除中亚的城墙,二将不但把城墙拆了,还正在
大拆而特拆。折子上说了,再这样下去可了不得了,城市都拆了那些夷人怎么办,民不聊生,有伤天和呀,必然导致匪盗横生。
孙传庭眉头一皱本能的就像批示,却又幡然醒悟了,这事儿不归他管呀。大明新政已渐成惯例,打仗的事情不归他这个总理通商大臣管辖,这是大元帅马灿职权范围之内的事情。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不踏实,却也只能忍住了,将十来份弹劾折
子往旁边一搁,也就不理不问了。他服不服气呐,他是服气的,连摄政王殿下都交卸了职权,他又怎能不服气。其实这时候他就是想管也晚了,这时候,明军已经快把奥斯曼人境内的城墙,都差不多拆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街道民居了。很快这股歪风又刮到了欧洲,明军已经拆上瘾了,很快又开始拆维也纳的城墙,拆罗马的城墙。
第一千四百七十三章 天山道
明军拆除这些城墙可并非心血来潮,其实是蓄谋已久的,这个损招是谁提出来的呐,姗姗来迟的西北总督袁崇焕。袁总督率步骑十万千里迢迢,出大明西北沿天山一线,
进兵平乱,却在路上耽搁了数月之久,并未曾赶上这场大战。等到他麾下步骑赶到波斯,仗已经打完了,他的西北大军为什么会耽搁呐,因为从西北到波斯这条路已经荒废了一百多年了,实在太难走了,这条是什么路呢,历史悠久
的陆上丝绸之路。这条路在元末明初本来是好走的,元末明初,宋代中断的陆上丝绸之路再次勃兴,东西方交通臻于鼎盛。大明立国之初与波斯的交往甚密,元朝更与统治波斯的伊尔汗国
是宗属关系,合赞汗时期,伊尔汗国的驿道直通中土。
《金史》有云:“天下会于一,驿道往来,视为东西州矣。”大明初年,这条陆地丝绸之路还是畅通的,一直到了中后期海运兴起,海上丝绸中路的兴盛,这条陆上丝路便渐渐少有人问津了,嘉靖之后更是日益荒废了。这就导致了
袁崇焕十万西北大军受阻于崇山峻岭,迟迟无法赶到战场。十万大军出西北竟贻误战机,袁总督面子上便有些挂不住了,恼羞成怒之下便和大元帅马灿一合计,拆城墙吧。他的想法,就是想把旧城墙上拆下来的砖石材料,用来修
缮从西北通往西域的官道,也就是古丝绸之路。袁崇焕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这位总督如今得势了,他的性子可是十分张狂的。大元帅马灿则纯粹是从军事的角度考虑,觉得这个事情是可行的,倘若这条官道修好了,
则从西北出兵中亚的速度要快得多。如此一来大明在北疆的驻军,一路从贝加尔湖,一路从西北吐鲁番,便如同两条铁钳,牢牢将中亚钳制了。如此一来二人一拍即合,继蒙古人之后东方来的大军,再次大
规模拆起城墙来了。这一拆便一发不可收拾,一路拆到欧洲去了,很快把维也纳的城墙也给硬生生拆了,拆下来的材料用来重修丝绸之路,那效率自然是极高的。且不提袁崇焕,马灿在中亚搞拆迁,单说大明黑海水师大举出动战舰,在茫茫大海上搜捕贼酋切迪,旷日持久却一无所获。后来才知道切迪所部化整为零,他自己逃上了
岸,化妆逃到地中海南边的埃及去了,北非,埃及王朝还真的收留了他。
于是乎被激怒的大明帝国,集结起强大的水师征讨北非,很快大兵压境了。
开城十年,三月。叮铃铃的驼铃声响动,天山道来了一支骆驼马队,大明西北总督府治下工兵营,携带大量物资进驻天山脚下,架桥修路。要说起来袁崇焕修路筑城,可真是一把好手,他
采取的是两路对进的修建方法。一路从波斯开始修,另一部从吐鲁番开始修,两路人马齐头并进,一两年内打通天山道也不在话下。天上道有好几条,强汉时走天山南路,盛唐时走中路,袁崇焕要修的
便是中路,也就是传说中的天山廊道。为了重修天山道,所耗费的人力,物资,财力必然是一个天文数字。然而不论是从商业还是军事的角度考虑,这都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为了修成这条贯穿西域中亚的交通大枢纽,大明帝国动用了大批俘虏,也组建,动用了许多工程辎重部
队,并且还是军民共建的。如今在大明帝国,军民共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这第一批从河西大营出发,进入天山道的工程部队就是军民混编。除驻扎在河西大营的工兵营,少量西北骑兵之外,剩下的就全是中北亚公司的人。大明帝国新兴的中北亚公司在成立之后,便仗着帝国强大的势力,响应了袁总督,大元帅的号召,迫不及待的投入到重修官道的大工程里来
了。
三月,烟寒刺骨的天山脚下。
“吁!”
“都护新灭胡,士马气亦粗。萧条虏尘净,突兀天山孤。”
“这条官道建成之后,则是恒古未有的之盛世!”
驼铃声阵阵,一员年轻的将领在山脚下勒住战马,兴致大发 ,与身旁一干骑兵谈笑风生起来了。
“正是,这破路早该修了!”
“自盛唐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盛事了。”
“你倒说的轻松容易,你却不知这天山道上近年来匪盗横生,稍有不慎便是个客死异乡。”
议论声中,数百骑翻身下马警戒起来了。
“不可大意,大家伙辛苦一些,警惕着点。”
那青年将领开始分派兵力,将轮值,侦察,明暗哨布置的井井有条,瞧着颇有些骁勇彪悍。
“喝,遵令!”呼喝声中,数百骑纷纷打马飞出,数百骑分散了开来布置警戒。不久一支庞大的骆驼马队从后方迤逦行来,浩浩荡荡的施工队伍在山脚下,寻了背风处扎营。身穿大红军
服的官兵,穿皮袍扎头巾的民壮们忙乱了起来。一时间寂静的天上脚下喧闹起来,骆驼马匹呼哧呼哧的喷着响鼻,人声鼎沸。
青年骑兵校尉往两侧看了看,肃然道:“这里,这里两侧山脊,多派些人。”虽说军民混编的部队人数高达两万,贼众一般不会来袭营,为了安全起见,青年校尉还是派人加强了防御,将两侧的制高点都占领了,明岗暗哨弄了好几重。这青年校尉
是什么人呐,高阳人,孙承宗孙老大人的第七孙,孙之杭,大明第三代少壮派里还默默无闻的一位,这也和孙承宗孙老大人的性子有关。按说以孙老大人的资历,威望,给他孙子弄个肥缺,优差也不难。偏偏这位老大人性子最是刚直,甚或说有些迂腐,偏偏让他的孙子在军中厮混,要和那些贫寒出身的将
领打成一片。孙承宗有十三个孙子,脱颖而出的第七孙,之杭算是其中出类拔萃的,这就是儿孙多的好处了。儿孙多,总有那么一两个成才的,便如同这位孙校尉。
第一千四百七十四章 遇伏
孙之杭家学渊源,自幼实在祖父的教导下长大,少年时习武艺,入兵学,兵学结业后在西北镇军混迹了几年,如今官拜河西镇军马队少校营官,时年不过二十五岁。年轻人就是血气方刚,如大明多数第三代年轻将领一般,孙之杭满脑子也是要建功立业的。
大队人马扎下了营盘,十里连营喧闹了起来,各色人等聚在一起生火,造饭,好一派热闹的景象。
“呸,这些鬼精鬼精的山西人,想低价收购咱的茶叶。”
“兄台,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如此?”
“咱不怕他,兄台,你这青瓷是官窑,私窑,做价几何?”
商人逐利,大队人马在天山脚下安营扎寨,随军队行动商人们竟喧闹着做起生意来了,孙之杭便有些脑壳疼。他是来建功立业的,却不是来给这些满身铜臭味的商人当保镖来的,心中便有些不悦。
“小将军,我家老爷有请。”
“大人,来碗羊汤!”
不久,竟有些不长眼的跑过来套近乎,气的孙之杭嘴角直抽,便冷着脸走开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孙之杭冷冷叹了一声,瞧着群群山环绕之中白雪皑皑的险峰,胸中却又热血沸腾,这是什么地方,天山。历代中原王朝,边塞诗人挂念了几千年的天山脚下,遥想强汉盛唐能兵临天山,那便是身为军人最高的荣誉了。
前方三十里外,峡谷。
峡谷藏兵,一伙天山马匪穿着厚厚的皮袄,包着头巾蒙着脸,藏身于人迹罕至的深山峡谷之中已有多日。要说起来曾经多如牛毛的天山匪,和曾经强盛一时的奥斯曼帝国脱不了干系。
大约在明前中期,世界上有一个能和当时大明王朝势均力敌的中亚国家,那就是奥斯曼帝国。土耳其当时称霸欧亚大陆,甚至把疆域版图蔓延到了非洲,连地中海都是它的内海,堪称超级大国,富得流油。
奥斯曼帝国的强盛,与当时兴盛的丝绸之路密切相关,这条财富之路给当时的中西亚和欧洲都带来了无尽的商机财富,其中奥斯曼是主要的受益国,原因是奥斯曼有比别国更加优越的条件,它所处的地理位置有着天然的优势。
然而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哪有抢劫来的快,后来奥斯曼人的贪欲越来越大,便打起了丝绸之路的主意。贪婪的奥斯曼人开始向过往的商人收取高额的税费,商人们不愿意交税怎么办呐,一言不合便越货杀人,奥斯曼人做了丝绸之路上的强盗。
商人们不堪忍受高额的税费,更不堪忍受多如牛毛的天山马匪,导致这条路上的客商越来越少。后来客商们又找到了另外一条路线进行贸易,那就是海上丝绸之路,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起,使西方国家变得更加繁荣。
相反奥斯曼帝国却因为陆上丝绸之路已经萧条,而逐渐衰落。本来这都是过眼云烟了,然而随着奥斯曼帝国的覆灭,明军在中亚的强势弹压,古丝绸之路的修缮,消声觅迹了近百年的天山马匪又出现了。
深山峡谷中,千余马匪静悄悄的忍耐着,这些马匪都是些什么人呐,还真不简单。有些是溃散的奥斯曼正规军,有些是铁了心和大明作对的部族骑兵,在中亚明军的剿灭之下逃进山里,就成了实力比较大的马匪。
可见袁崇焕要重修天山道的难度,不但要克服恶劣的环境,还要沿途派遣镇军长期进行剿匪作战。
山谷里,日上二竿,马匪们就听说明人的队伍已经拨营起寨了。
“大首领,明人跑了,怎么办?”
“不急,他们一大早就跑,正是实力不足!”
“追,派人去找黑鸦岭的人,叫他们在黑鸦岭设伏,就凭明人那帮娃娃兵,吃奶还差不多,哪里是我们的对手?”
“他们的马多,马背上驮两包货,重量就有二百斤,咱们的马都是轻装,半天就能追上他们,到时候咱们和黑鸦岭前后夹击.”
不错,一伙马匪纷纷点头,前头伏击,后面夹击,明人以少量骑兵护送的辎重商队,焉有不败之理,还不是任人宰割的肥羊么。
“走,咱们轻装追上去把明人的商队拿下,然后把战利品押回来。”
喧闹中,千余天山马匪亢奋了起来,纷纷打马冲出了山谷,便如同百年前他们的祖辈那般,朝着明国人的商队围追堵截。大明的商队是沿着山脚行进的,情报早已查清了,商队中只有几百骑兵护卫,剩下的都是商人,辎重,辅兵,民夫。
对于大明的商人,民壮,马匪们是压根不会放在眼里的,世世代代多少年了呀,中原来的商人就是一只只待宰的肥羊,大明的民夫就是一群懦弱的农夫,瞧见杀气腾腾的马匪,便只会尖叫着四处乱跑,或抱头蜷缩在地,瑟瑟发抖的任人宰割。
天山道,孙之杭骑在马上,看看一望无际的山川,再看着自己的辎重队伍排成一条线,沿着山脚绵延而行。那种行走在天地间的感觉,让人感到很壮观、绚丽,那像有一种征服大自然的成就感。
看到队伍行进有些慢了,便大声吩咐道:“快走,快走。”
“都精神着点,去人,叫后面的跟上来,不要把命搭上了。”
古往今来但凡是长途行军的辎重队,都是最脆弱的队伍,一是行动迟缓,而是长途系行军不免要拉成长长的纵队,首尾相连几十里也是有的。这样的一字长蛇阵一旦被骑兵袭击,下场通常是很惨的。
孙之杭话音方落,前方山口处突然响起几声怒吼,厮杀喊叫声。他心里咯噔一下,后头也响起杂乱的马蹄声,一瞬间天山脚下的沉寂被打破,来无影,去无踪的马匪突然成群结队的出现在他面前。前有堵截,后有追兵,拉成一字长蛇阵的辎重队伍慌乱起来,再想建立防御可就晚了。
心中一沉,孙之杭手心里冒了汗,只稍一阴沉便嘶吼道:“撤!”
遭遇伏击,家学渊源的孙之杭首先想到的是聚拢部下,边打边撤,将派出去的侦骑收了回来,并开始抢占制高点。
第一千四百七十五章 还击
“上山!”
又一声嘶吼,遭遇伏击的明军骑队,表现出非同寻常的战术素养,边打边向两边的山坡上撤退。一个训练有素的明军骑兵,从遇袭,到打马闪避找掩体,上山占领制高点,还击,整个过程不会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然而明骑人少,贼众太多,一时间乱成一团的辎重队乱了起来,前中后部为了自保各自聚成一团。绵延数十里的行军纵队,很快断成了十几截,喧闹中受惊的骆驼,马匹开始四处乱跑,到处是一片兵荒马乱。
辎重队,后部。
“跑!”
骤然遇袭,落在队伍最后的十来匹驮马,百十人组成的商队慌了神,面对汹汹而来的大股马匪,慌乱间四散而逃。几个穿着羊皮袄的青壮慌乱中,还想去收拢受惊的托马,挽救马背上贵重的货物。
“不要了,不要了,快跑!”
情急下朱勇发了急,生死关头嘶吼着,连拉带拽着身旁的几个宗族子弟,连滚带爬的往人多的地方发足狂奔。轰隆的马蹄声震耳欲聋,黑巾蒙面的马匪很快淹没了这支小小的商队,马刀落下几颗人头冲天而起,鲜血喷溅。
“跑,跑!”
骤然遇袭的后队,慌乱间人们本能的扎堆抱团自保,却又助长了马匪的嚣张气焰。千百年了,行走在丝绸之路上的中原商人,便是如此羸弱的群体,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但凡有几个骨头硬敢反抗的,下场通常死的很惨。
这条天山道,古丝路是一条财富之路,同样是一条白骨累累的断魂路。朱勇的商队落在最后,首当其冲被汹涌的马匪淹没了,几个宗族子弟转眼之间,变成了马匪的刀下亡魂,半生心血购置的货物连同驮马,一同化为血泊中的残肢断臂。
“东儿,三儿!”
几个宗族子弟倒了下去,朱勇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红了眼,从怀中猛的拔出两只短铳,返身疯狂的冲向马匪。砰,砰,两声清脆的铳响,马匪却丝毫未受影响,发出野兽一般的嚎叫声,挥舞着雪亮的弯刀猛扑过来。
硕大的马头,滴血的弯刀越来越近,朱勇红着眼取出火药袋,铅子想要装填火铳。然而忙中出错,越着急便越是慌乱,手脚都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平日里苦练的装填,枪法都似乎忘了个干净,脑中早已是一片空白。
“呀喝喝!”
黑色的马匪越来越近了,朱勇心中已然绝望,腿上一软扑通坐在地上,此时便宛如一个死人了。
“罢了。”
一声哀叹,倒霉的小商人放弃了无谓的抵抗,便如同千百年来葬身于天山道的大明商人一般,认命了。
“这一趟,不该来的。”
“马匪抢够了,会走的吧。”
生死关头他心中生出些奇怪的念头,希律律,马匹的嘶鸣声响起,那冲过来的马匪骑术了得,驱策着黑色的战马横冲直撞,一个硕大的马头喷着白气,奋力扒拉着地面,径直冲可怜的小商人撞了过来。
希律律,生死关头朱勇却突然一个趔趄被人踹倒了,这一踹让他变成了滚地葫芦也清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却只瞧见一个人影斜斜冲了过来,手中抱着一根破甲枪,从下自上猛的那么一捅。噗,蒙面的马匪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竟被一枪捅穿了小腹,尖细的破甲枪从小腹刺入,一股黑血喷射了出来。
“走!”
一声低喝,朱勇被一条矮壮敦实的汉子,连拉带拽的往后跑,两个人手脚并用十分狼狈的逃开。
砰砰砰,四周围响起一阵杂乱的铳响,硝烟味呛的人喘不过气来。
“横队,横队!”
“往前站,往前!”
熟悉的汉话嘶吼声中,大难不死的朱勇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一股大力袭来不由自主的被挤出横队,又被人拽到后头了。好不容易定了定神,他才赫然发现身处一座车阵之中,前后左右都是朝着火枪,兵器的同胞在嚎叫,在奔跑。他身在车阵之中,四下张望,竟发现这处用马车,货物围城的圆阵竟似模似样,像极了一座小型军堡。
“射击!”
噼啪,前头响起一阵密集的铳声,弥漫的硝烟升腾了起来,枪声从杂乱突然变得密集起来。慌乱过后,中伏的辎重队组织起一个防御圆阵,冲着后方来袭的马匪胡乱放了一阵枪,渐渐的竟然打起排枪来了。希律律,马匹的嘶鸣声中,不远处几个正在怪叫的马匪连人带马被射成了筛子。
“往后退,退!”
“上去,上!”
一轮排枪过后,前排的人慌忙后退,手忙脚乱的取出火药,铳子,通条开始装填,后排的人慌忙不迭的往前走。朱勇用力擦了擦眼睛,瞧着前头硝烟弥漫处,约三四十人组成的一列横队,依托着马车将枪口伸了出去。
三四十人中有几个穿红色军服的,十分扎眼,必然是辎重营的官兵无疑,剩下的有些是商队雇佣的护卫,还有几个胆子大的民夫。这火枪横队一成,又有掩体依托作战,朱勇终于定下了心神。
“稳住,稳住!”
那几个辎重营的官兵可不管朱勇是怎么想的,眼看着正前方山道上骑兵滚滚而来,竟已欺进了五十步之内,似乎连战马的喘息声他都能听到。
“射击!”
下令开火的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吼出来的,哪怕是有战马轰鸣声阻挡,朱勇还是清晰的听清楚了这两个字。再一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命令,车阵中的一些商队护卫竟越战越勇,亢奋起来了。
再恍然时,朱勇竟发现他已泪流满襟,心头一颤,他曾经最害怕听到的就是这两个字,久远的记忆变得清晰了。十年前在新兵营的那些日子,每次伴随着这两个字出现,就会有一个表情狰狞的大明队官,提着一根枣木棍恶狠狠的朝他走来。
“呃!”
朱勇硬生生打个寒噤,好些年没有再见听过这两个字了,天山脚下的山路对骑兵来说,并不宽敞,因此从后方来袭的马匪非常密集,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大明人的火枪也不用瞄准,直接排成横队开枪射击就行了。
第一千四百七十六章 勇猛精进
噼啪,四十多发铅弹划破空气,发出了尖锐的呼啸声,然后狠狠的扎进了骑兵的身体。惨叫声此起彼伏,十多个骑兵冲在最前头的马匪被射中,剧烈的疼痛让战马顿时就发狂了,发疯的将马背上的人掀翻。
山脚下一个小小的马车圆阵,人不过百,枪不过七八十条,组成两排不停齐射的横队,依托有利地形加上掩体,竟阻挡住了过千马匪的伏击。朱勇一时间瞠目结舌,一哆嗦,才发现他随身携带的两把手铳,慌乱间丢了一把,慌忙将剩下的一把手铳装填了起来。
“上,上!”
“列队!”
一些明军辎重队军官的嘶吼声中,朱勇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发软的双腿竟变得有力了,一个箭步蹿了上去。短兵相接处,几十杆长短不一的火枪平端了起来,长的一米半,短的只有半尺,看起来十分滑稽。
“射击!”
噼啪,便是这样长短不一的数十杆火枪齐射,威力竟也十分惊人。当面马匪顿时被射的惨叫连连,哪里还有刚才的那一往无前的气势,一个个都被吓破了胆,一眨眼的功夫,四十个人就剩下自己这几个人。吓得剩下十来个马匪不管身边有没有人,拼命的挥舞着战刀胡乱的劈砍。
砰,朱勇平端着手铳一搂火,也不管打没打中,便狂叫了起来:“打,打,狠狠的打!”
退后,装填,他平时苦练的装填技巧发挥了用处,身处同胞兄弟的环绕之中,他装填的动作渐渐灵巧了起来。不久,各式型号杂乱的火枪又平端了起来。
有些是开城初年制式的短火枪,有些是马战使用的大喷铳,还有几杆最新型号的步兵制式燧发火枪,中间还夹杂着一杆小手铳。这些火枪长短,型号不同,射程威力自然也不同,然而在不足五十步的距离上,却神奇的组成了扇形覆盖火力。
“射击!”
弥漫的硝烟中,火光闪现,长短各异的火枪猛的一震,几十颗大小不同的弹丸便激射了出去,却都是同样的灼热犀利。
此时,同样遇到伏击的前队也陷入了激战,战况却和混乱的后队截然不同。经过了遇伏时的混乱,训练有素的明军骑队回过神来,很快便扭转了不利的战局。
“下马!”
“下马,走!”
大半个营的河西镇军骑兵队,在山路上骤然遇到伏击,常年艰苦的训练收到了成效,第一时间并未停下来等死,而是纷纷打马向山上躲避。同时抢占了一侧山坡上的制高点,翻身下马纷纷解下制式火枪,以步战姿态迎敌。
大明铁骑,下马步战这一招是和八旗兵学的,也是辽王马城建军理念中重要的战术素养之一。早在马城开原起兵时,就极为重视骑兵的步战能力,一支没有步战能力的骑兵,其功能性就要打个折扣,譬如在攻坚战中的表现十分无力。
骑兵能不能步战甚至攻城,自然是能的,八旗兵便是下马步战的好手,只是没人会去做这么蠢的事情,将宝贵的骑兵投入到无意义的攻坚战。然而真到了需要大明铁骑下马步战的时候,战斗力也是十分恐怖的。
翻身下马,藏身于灌木丛中的镇军铁骑,战术素养比那些辎重兵,民夫强悍了不知多少。一炷香,已经各自找好了掩体,躲过了前方伏兵的一轮火力急袭,并开始纷纷举枪还击,单兵素养可说是极其出色的了。这便是大明开城十年,帝国鼎盛时期镇军骑兵的战斗力,可说是十分强悍。
西北镇军,大营设立在河西走廊,这是个物产富饶却很偏远的地方。为了保持边防镇军强大的战斗力,这也是辽王马城主政时有意为之的,便是要边防镇军远离城市,远离尘世间的花花世界,避免帝国边防精锐的腐化堕落。起码在开城十年这个时间点上,这一手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骤然遇伏,嗖嗖嗖,砰砰砰,前方山坡上,道路两旁伏兵四起,射来密集的箭矢,流弹,将灌木丛打的沙沙作响。数骑猝不及防被射翻于马下,然而也仅仅是数骑的损失,河西骑兵队已经做出了快速的反应。
躲过了第一轮最致命的伏兵火力,一侧山坡上灌木从中,火光一闪便升腾起一团团硝烟。以单兵姿态作战的河西铁骑,多数都装备着一杆打造精良的燧发火枪。作为镇军精骑的辅助武器,平时这杆火枪是不用的.
然而一到了被伏击,或是被包围的状态下,下马步战的骑兵便会将火枪取出来,寻一处险要的地形,据险死守,就变成了一块铁板。这样奢侈的辅助武器,坚守待援的战法,常常能够保全小股骑兵部队,坚持到友军赶来支援。
故此在大明中兴后的开城年间,想要伏击,围歼一支大明帝国的骑兵部队,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情。无非是钱呗,这便是大明帝国用龙元砸出来的边防镇军马队,个个都是硬骨头,十分难啃。
一刻钟后,伏击的,被伏击的,双方士兵隔着稀疏的灌木,在山坡上对射了起来,这一对射起来,明军装备的燧发火枪,无论在射程还是可靠性,乃至于精度,士卒的单兵素养都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孙之杭藏身一棵树后,一手提刀,一手举着千里镜四下张望。
嗖,一支流箭不知从哪里飞来,将他身侧一个亲兵射翻,一声痛叫,有同袍将中箭的亲兵慌忙拽走。孙之杭心中哆嗦了一下,却咬紧了牙关往前面看,这可真是伏兵四起,箭矢齐发,前头也不知藏着多少伏兵。
他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说不慌乱那便是自欺欺人了,凭借麾下士卒的训练有素稳住了战局,他又有些手无足措。他是一营之主,周围全是正在奋战的部属,这个时候该做什么,要怎么做,可全靠他这个主官来发号施令。
孙之杭是名门之后,他一路升迁到了营官这个位子上,打过仗么,其实是没有的,这也是大明第三代将领面临的通病,缺乏真正的战斗经验。于是乎,初临战阵还遇到了重兵伏击,这和训练场上不一样呀。
“该如何做?”
他毕竟是名门之后,心中牢记着祖父赠给他的四字箴言,到了战场上该怎么办,勇猛精进。
第一千四百七十七章 克敌
当是时复杂的战斗中,人的本能发作,畏惧的本能让孙之杭这个营官,不愿离开安全的树后,更不愿意离开这片灌木丛。
然而一咬牙关,孙之杭记起了祖父大人的严厉教诲:“临战时,你当勇猛精进,不可堕了孙氏一门的威名,更不可弱了大明铁骑的威风!”这便是孙承宗的性子,孙大老人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将最得意的孙子送入军中,他心中是如何盘算的,自然是对这个孙儿期望很高的。故此他对这个孙儿自幼精心教诲,
是耗费了无数心血的。然而期待是一回事,这个孙儿是否争气便是另一回事。此时灌木丛中流矢横飞,孙之杭千里镜一转,视线便落到了山下,便瞧见一个中伏落马的部下受了伤,正艰难的朝
着路边爬行。那哨骑身上挨了几支箭,身上的几箭被精甲嵌住并不致命,腿上的一箭却入肉极深,导致他跑不走只能爬。
沿着他爬行的路上有一条血痕,触目惊心,也让孙之杭揪心了起来。
“之复,是之复吗?”混战中硝烟弥漫,枪声嘶吼声杂乱,传令亲兵又中箭急需救治,一时竟无人来回应他,士卒们都在忙乱着装填火枪,射击,与敌激战。一时间,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密集箭
矢,弹丸横飞,此时山顶上突然出现了一些鬼祟的人影。嗖,山顶上那些鬼祟的人影开始挽弓搭箭,居高临下的夹击明军。这样紧要的关头,孙之杭注意力却全在山下那身处绝境的伤兵身上,瞧着他挣扎着往路边一堆灌木从中
,艰难的爬行。
“之复!”他终于认清了那张满是血污的脸,确是他手下一个得力的队官,一向是作为哨骑使用的,这一惊非同小可,孙之杭猛的站了起来。这一站起来便顿觉两股颤栗,身上发软
使不上力气,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了。他心中羞愧难当,爷爷那张威严的脸在面前放大,所幸此时麾下将士没人注意到他的失态。
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孙之杭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出,救人!”
这回有人听清了他的话,自三五步外藏身的树后站了起来,一个鱼跃翻滚了过来,途中还避开了一支冷箭。
“大人,救谁!”
孙之杭瞧着山下伤兵已经爬不动了,生死不知,心中发急竟咒骂了起来:“下山救人,之复伤了!”
“啊!”
那部下轻叫了一声,便激动起来:“出了,出了!”
“冲,冲!”周围灌木里,树后先是一两个身影动了,很快越来越多的红色身影动了起来,三百多下马步战的河西骑兵一面与敌对射,一面组织兵力冲下山坡救人。嗖嗖的冷箭,铳子横飞,明军约二三十人冲下山坡,连拉带拽将伤兵拖走了。孙之杭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拳头却又握紧了,那二三十个部下很快也陷住了,被密集的火力压制在山脚下动弹
不得。
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可都是他的忠勇部下,朝夕相处的军中兄弟。
“大勇,大勇!”
“出,随我来!”眼睁睁瞧着朝夕相处的同袍,陷入枪林箭雨之中又伤了几个,孙之杭热血上头脑子里便是一热,竟离开了安全的灌木丛,大步朝着山下扑过去。这一出灌木丛顿时全身冰
凉,冷风飕飕,便如同置身于无遮无掩的冰天雪地。然而他却顾不上了,挥舞着战刀疯狂的往山下扑去。
“保护营头!”
“随我,杀敌!”营官大人都冲出去了,掩体后大批明军瞬间骚动起来,成群结队的冲了出去。遇袭约半刻钟后缺乏实战经验的河西骑兵,终于在营官孙之杭的率领下发起了反击,这一反
击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冲下山坡的孙之杭热血上头,脚下一软却不知踩中了什么东西,一个趔趄,长期严格的操练见到了成效,就地一个翻滚便和他的部下们,滚在了一处。有人扑过来将他搀
扶起来,不停的呼唤着。
“营头,营头!”
孙之杭头盔也丢了,披头散发的,却奋力将部下推开,战刀前指狰狞的嘶吼起来:“射击!”砰砰砰,周围响起几声凌乱的枪响,不久他便被红色的身影包围了,成群结队的明军冲下了山,聚拢到了他的身旁,端起火枪朝着前方射击。孙之杭一手提刀,一手平端
着手铳,
打完一枪不及装填,脑子里只是热血上涌。
他朝着前方百步开外,便又是一声沙哑的嘶吼:“杀!”周遭的部下打完一枪之后,听得军令毫不犹豫地把火枪丢到了一旁,拔出来马刀一起向前方伏兵四起处,冲杀过去。前方马匪埋伏处一阵大乱,众马匪不料这些明军竟如
此凶悍,遇袭不到半刻钟,竟还敢集结起来反客为主,还敢以少量兵力对优势伏兵发起反冲击,不免慌乱。瞧着一个个红色的身影挥舞着马刀,嘶吼着冲杀上来,希律律,山道上躲躲藏藏的一些马匪纷纷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逃了。河西骑兵这一冲,便将平日里操练的战术,
单兵素质都发挥出来了。有人提刀冲锋,有人跟进掩护,竟还有几队人朝着两侧散开,成包抄之势杀过来了。砰,砰,枪声不时响起,一些装备线膛燧发火枪的明军,打打停停,一边冲锋一边装填一边射击。起起伏伏之间,一侧山坡上的灌木,林间不时响起惨叫,不时有马匪的
尸体从山坡上滚了下来。说时迟,十多个骁勇明军迈开大步,冲过了百步远的距离,嘶吼着扑向两侧的伏击场,箭矢,铳子竟无法阻止。
“杀!”短兵相接时,最先接敌的高大明军身上插着几支箭,行动间竟丝毫不受影响,刀光一闪直刺向一个蒙面马匪的心口,那个马匪吓得毫毛都立了起来,大吼一声,用力将弯
刀反劈了回去。噗,高大明军一刀将那马匪捅翻,一个侧滑反手便又是一挑,一个藏身灌木丛中的身影便嚎叫着倒了下去。越来越多的明军冲进匪群,刀光闪现之间惨叫声震天,马匪哪料的到这股河西骑兵人人年纪不大,战斗力里却如此恐怖,身上插着几支箭还能如此勇猛,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
第一千四百七十八章 短兵相接
短兵相接,山脚下一时间喊杀声震天,刀法犀利的一个个明军杀散了伏兵,竟不肯善罢甘休,又提刀朝着逡巡在山路上的马匪冲了过去。那些个马匪仗着骑在马上,尚且眷恋不去还在试图寻找机会。
却不料遇到伏击的明军满腹怨气,怨气很快变成冲天的杀气,竟猛冲过来。古往今来几千年,敢于以步击骑的精兵又有几支,一个巴掌也能数的过来。明军这一冲便将心中怨气,骄横爆发了出来,刀法更是犀利无匹。
“杀!”
孙之杭嘶吼着,指挥着三百多河西骑兵猛冲猛打,连嘴角的横肉都在抽搐,他是羞恼成怒的。一冲下来他手不抖了,腿也不哆嗦了,胸中便只剩下羞恼气愤,气的是他刚才不争气的畏惧。
河西马队,堂堂孙氏后人竟险些被一伙毛贼吓住了,他心中又如何不恼。这口气又憋闷在胸中,一个个明军士卒又杀的顺手了,这一冲竟势不可挡,深入匪群竟砍瓜切菜一般搏杀了起来。
噗,那身材高大的明军越发骁勇了,瞧见几个马匪转身逃跑,腾腾几个大步追了上去。噗,一刀从背后捅入,胸前透出,却不及将刀再拔出来,便被一骑从马上劈来的弯刀,抹向了他的脖颈。高大明军一矮身,情急之下竟一骨碌竟马腹下穿过,再起身时手中已然多了一杆短矛。
“杀!”
提矛便刺,那马匪一声惨嚎被刺翻下马,便又是一声爆和,矛头直接刺入马匪体内,另一马匪被逼的急了便高举着弯刀,从他的背后砍来。那高大明军却没有回头,却好像身后长了眼睛一样,脚下一个回旋,矛如游龙,来了一记回马枪。
噗,矛头如蛟龙出海一般,竟然一下子刺入了那马匪咽喉内。抽枪,鲜血飙射而出,那个马匪双手紧紧地握住喉咙,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倒下下去。三两下子,几个乌合之众的马匪就被这高大明军给挑了。原本还想眷恋不去的一些马匪,再看着他,简直比看到阎王爷还要恐怖,大叫一声便四散开来。
“杀呀!”
河西马队见了血,经年累月刻苦操练的成果展现出来,竟人人奋勇,仗着精良的甲胄犀利的刀法,将山路两侧埋伏的贼众马匪砍杀一空。前方仍有大批马匪见势不妙,打马避走,再也不敢回头冒犯大明马队的虎威。有马的群匪跑得快,没马的却倒了大霉,被河西明军追着砍杀,山脚下山路上一片鬼哭狼嚎。
希律律,一些落单的马匪慌不择路,竟晕头转向的撞了上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迎面冲过去的三个明军却不闪不避,找准时机扑了过去,一人砍前腿,一人砍后腿。噗,鲜血喷射战马跪倒之后。
三个明军竟同时出刀,一刀刺入马腹,另两刀则同时刺入了马匪体内,那马匪嚎叫着扑通栽倒,双目圆睁便断气了,似乎死不瞑目。大明常备军平时操练的效果终于体现出来了,两三人一组围杀一个落单的马匪,便如同军营中千百次的操练一般,轻松容易。
虽然这并不代表步兵只靠冷兵器就有了对抗骑兵的实力,这便是应了四个字,训练有素。
明军辎重队遇伏一刻钟后,因反击得力便击溃了伏兵。又一刻钟后山脚下伏兵四起处,贼寇马匪部分被歼,余下的逃散无踪。最后只剩下十来个有马的还在左冲右突,疯狂的试图夺路而逃。
“留活口!”
没有了伏兵的威胁,后队也响起了密集的排枪射击声,孙之航心中狂喜最后一点顾忌也没有了。这样密集的排枪射击,也只有辎重营才打的出来,这排枪一响他便如同吃了颗定心丸,晓得他的辎重后队稳住了战局。
心思电转之间,他脑子竟也灵活了起来,直接下令留活口,不能打了半天的仗,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不过那十多个马匪也非常的奸猾,看见己方伏兵大部被歼之后,就知道今日难逃一死了。这个时候只想着活命,吼叫着,挥舞着马刀在山路上纵马狂奔,还想要冲出一条活路。
“下来吧!”
路边一个高大的明军猛的蹿了出来,身上还插着几支箭,手中短矛扬手掷了出去。希律律,一矛正中马腹,高头大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冒着血疾驰了数百步才轰然倒地。马背上蒙面贼寇手舞足蹈的栽落下来,咔擦一声折断了脖颈,横死当场。于是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激战过后,山脚下只余下残肢断臂,人马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
“你!”
孙之杭瞧着那头目模样的马匪,横死当场,气的直翻了个白眼,那全身浴血高大明军也晓得犯了错,有些尴尬的搓着手。孙之杭翻了个白眼,嘴唇哆嗦了一下,张嘴欲骂却瞧见那忠勇部下全身是伤,脸上还开了一道血口子。
孙营官话倒嘴边,却又化为一声低吼:“张德功,你长点心吧!”
“啊?”
那姓名再也寻常不过的骁勇明军,拍打着身上插着的几支箭,神色颇有些尴尬却又忍不住伸出一脚,将身旁一个翻滚挣扎的马匪狠狠踩断了脖颈。
“这些个匪类,也不知留之何用。”
张德功全身是伤却没事的人一样,还嘀咕念叨着,激战过后一片狼藉的战场上,不时响起短促的惨叫声。这营河西明军杀红了眼,这杀心一起可就止不住了,如张德功一般偷偷下黑手,杀伤兵的大有人在。不远处又是一声短促的惨叫,孙之杭心中打鼓,便晓得他这个留活口的军令不太妥当。
面色一整,赶忙更改了军令:“留几个活口,剩下的,都杀了吧!”
“好咧!”
这军令一变,河西马队士卒便士气大振,全身浴血的士卒在激战过后的山路上搜寻,每遇到马匪的伤兵便是手起刀落,不过多时便杀了个干干净净。孙之杭面色严肃心中却有些懊悔,晓得他这个留活口的号令,做的不妥。短兵相接时生死搏杀,还让将士们留活口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他心中有些懊悔,便改口道:“此战,张德功当记首功!”
那高大明军一呆又狂喜叫道:“谢大人赏!”
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匪类
孙之杭重赏了作战最勇猛的部下,人人浴血的三百余部属竟无人不服,这便是御下之道,所谓的赏罚分明。天下脚下短暂的激战平息了,后队辎重营在民夫配合下,也击退了汹涌而来的马匪。
辎重队转危为安,开始就地清扫战场,救治伤患,这一仗打的很突然,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但是战果还是不错的。歼敌八百,缴获了几百匹马,军械,财物若干,对于这些缴获孙之杭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打扫完战场便通通赏赐了下去。
一阵寒风吹过,遇伏的孙部士卒也是人人带伤,却也只能简单的包扎一番。不过人人都得了军功赏赐,故此军心士气还十分旺盛,几匹马,一把弯刀或者小小的赏赐无关紧要,军功确是人人都看重的。
“你们是谁的人,为什么要设伏,谁下的令?”
孙之航开始审问伤兵,那蒙着面的马匪伤兵竟十分凶悍,还怒目而视,刷,刀光一闪便是手起刀落,一颗硕大人头落地,黑血溅了半尺高。一旁河西兵皆呆了一呆,怎的营官大人审问俘虏也只问了一句,便砍杀了,不是应该严刑拷打么。
这时张德功立了首功正沾沾自喜,见此情景心中便是一动,忙催促道:“带过来,带过来!”
“将那几个伤兵带过来,营官大人要亲自审讯!”
士卒们赶忙将几个受了伤的马匪带过来,瞧着营官大人一刀一个杀了干净,机灵点的便心中恍然,营头这也是想要见点血,讨个便宜。
“好彩头!”
有机灵的士卒笑嘻嘻的叫嚷起来,孙之杭被部下识破用心,面色一红,却又不由得笑骂了起来。
“兔崽子们杀的爽快了,老子也练一练手。”
“刀刀见血,马上成功!”
嬉笑声中,孙之杭取出白绢擦了擦马刀,百锻马刀连劈了数人,刃口竟无一丝瑕疵,真是把好刀呀。他总算尝到了上阵杀敌的滋味,血腥味,硝烟味混杂在一起有些刺鼻,猩红的血迹,滚落的人头有些反胃,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五日后,突厥城。
张邓所部撤回突厥城休整,在城外设立了一座大营,供开原铁骑驻扎修正之用,每日里鸡鸭鱼肉供应充足。战马,甲胄,军械补给很快齐全了,养足了精神张水子以下,开原铁骑便又不安分了。
所谓上行下效,赶上每月军中放假休沐,张帅便领着亲兵在各营转悠,他的恶趣味又发作了。他堂堂一军之主以欺负新兵为乐,自是谁也拦不住他,也不敢拦,偏偏这位刀法如神的张帅还乐此不疲。
城西北,卫戍大营。
张水子最爱戏弄江南,江北二镇的兵,为啥呢,此南北二镇同属辽军系统,士卒却多是关内第二代移民。兵员组成以当年从甘陕四川之地,被俘虏的流寇后代居多,张水子格外看不上这些兵,认为他们打仗不够勇猛,缺乏辽军士卒的血性。用这位张帅的话来说,这些兔崽子都该好好敲打,省得他们上了阵丢人现眼的,辱没咱辽军的威风。
这一日大清早,照例出操的二镇卫戍兵马,远远瞧见一队精骑趾高气扬,簇拥着一位身材矮小却神气活现的军中大将,不紧不慢的行来。
“张匪来啦!”
“快,张匪来了,躲起来!”
大营内顿时鸡飞狗跳,大家伙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离上次来又过了十来天,可不是又到了张匪休沐之日么。一到了张匪休沐,大家伙便要倒霉了,总要被他大咧咧的跑来吃喝一顿,教训一顿,临走还要顺手牵羊拿点好处,将大营里闹腾的鸡飞狗跳。
大营深处,官署。
一个亲卫匆匆走进官署,战战兢兢道:“大人,张匪”
官署里一位中年将领,神色不悦道:“谁?”
拿亲卫慌忙改口道:“是,马队张帅又来了!”
中年将领握着狼毫的手,哆嗦了一下,以手抚额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训斥道:“我与张帅份属同僚,既来了便好好招呼着,酒菜管够.”
“遵令!”
亲兵缩了缩脖子,行色匆匆的走了,中年将领却慌忙追着道:“倘若张帅叫我喝酒,呃,就说我不在!”
“遵令!”
军令难违,亲兵只得苦着脸走了,也晓得自家大人怕了那张匪,这军中上下没有不怕他的呀。
前头,大校场。
神气活现的张匪滚鞍下马,便大呼小叫了起来:“顺子,小顺子,出来!”
几个江北,江南镇的将领赶忙迎了上来,赔笑着道:“张帅大驾,我等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免了!”
张匪唱了了肥喏,三角眼却不住的往大营身处张望,嚷着道:“你家大人呐,怎得不来见我!”
几个镇军将领忙赔笑起来:“我家大人不在,张帅海涵,海涵。”
“呸!”
张匪将三角眼一瞪,啐了一口,却又蹬鼻子上脸了:“不在?”
“这个小顺子,别是吓破胆了吧,无妨,来来来,找几个刀法好,身手绝的来走两招,与张某松松筋骨。”
那几位镇军将领心里咯噔一下,面露苦色,但凡是这张匪一来,大家伙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打又打不过他,骂又骂不过他,偏偏他官大一级压死人,还不能将他一通乱棍打出去,这日子过的真是太苦了。
没人答应,张匪身旁那些个匪类,便又嚣张的大呼小叫起来:“没有能打的么,真没有能打的么!”
“不敢打便跪下来叫爷爷,也便罢了!”
偏偏南北二镇的将士还真不敢吭声,军中好手都被这些匪类打遍了,几个伤筋动骨的还在床上躺着呐。这也太欺负人了,然而却又只能忍气吞声,军中风气便是如此了,强者为尊,打不过人家又能如何,忍了吧。说来也着实惭愧,南北二镇,卫戍大营足够三万大军,竟被这十来个匪类在气势上压住了。
大营中,孙之杭一个骨碌爬了起来,听着外头吵闹成一团,面色颇有些错愕,凝神倾听片刻,便皱眉道:“张德功!”
第一千四百八十章 军中
房门打开,身材高大的亲兵哨官走了进来,忙道:“大人。”
孙之杭瞧着这个越级提拔的亲兵哨官,甚是满意,却皱眉道:“去瞧瞧,前营因何喧哗。”
张德功便咧嘴嘿嘿的笑了:“营头,这事咱管不了,这是人家辽军的家事。”
“嗯,什么人敢在卫戍大营闹事?”
张德功面色有些古怪,便嬉笑道:“还能是谁,大名鼎鼎的五尺刀王,在教训那些不成器的辽东镇军。”
孙之杭晃了晃酸痛的脖颈,竟笑着道:“竟是刀王在此,走,瞧瞧去。”
两人从兵器架上提了刀,穿过中堂来到了辕门外,便瞧见大校场上两员悍将正在放对比试,你来我往正杀的兴起。孙之杭眼睛一亮便挤进人群,抄着胳膊抱着刀,饶有兴致的围观了一番。下场比试的并非刀王本人,确是两个身长七尺的校尉,一个年轻一个年老的,持刀对战,使得制式战刀却各有不同。
年老的校尉三十上下,使马刀,年轻的校尉使步刀,比制式马刀略长少许。
“呔!”
两人斗鸡一般的怒目相视,骤然响起一声暴喝,年老的校尉单手握刀便是一个点刺,那年轻的校尉手腕一翻,急欲格挡。
“糟了!”
孙之杭轻叫了一声,果然,却不料老校尉单刀点刺只是试探,年轻的却沉不住气先格挡了。这一翻腕挥剑格挡便落了后手,他的步战刀又长了少许,来不及回转再变招,一步慢,步步慢。
“哈哈,好!”
周围响起几声怪笑,老校尉欺中宫灵猫一般上步,肩撞,撞的那年轻校尉一个踉跄,一只穿着牛皮军靴的大脚丫子便踹了过去。
“走着!”
一声暴喝,小腹中腿的年轻校尉蹬蹬蹬连退几步,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周围便有响起一阵怪叫起哄声。
“这”
孙之杭瞧着直咧嘴,这不是欺负人么,那年轻校尉虽身强力壮却显然对敌经验不足,还是个兵学结业的新丁。那年老的校尉三十上下,一面风霜狠辣之色,此人便应是刀王麾下精锐的开原铁骑了,果然了得。这一个照面下来,倘若是在生死搏杀的战阵之中,分了胜负也便是分了生死。
一旁,张德功亦赞道:“这位大哥论刀法一般,应变却快,着实了得。”
孙之杭微微一笑心中是认同的,此人论刀法只是一般,却胜在应变极快,以点刺起手主动抢攻,对手稍显慌乱他便上步欺中宫,得势不饶人呀。可不要小看了这区区三两下,这是多少次战阵肉搏中练就的好身手。
“谁在讲话!”
“哟,老金,你这三脚猫的本事叫人笑话了。”
“哈哈哈!”
怪叫声中,老金怒目圆睁便瞪了过来,又一声暴喝:“兄弟,请了!”
孙之杭面色便有些纠结,看热闹便看热闹呗,偏要多话,这回惹祸上身了吧,偏偏他麾下悍将孙德功也是个年轻气盛的,竟一个箭步蹿了出去。他官阶是新近提拔的少尉官,那老金却是个老资格的上尉官。
故此,孙德功便行了个军礼,咧嘴笑了:“这个大哥,好说。”
老金还了一记军礼,竟咄咄逼人:“来来来,光说不练假把式,咱们刀下见个真章,走着!”
“河西镇,孙德功。”
“开原马队,金远!”
孙德功新立战功又得了优渥的提拔,正是春风得意时,不免便有些技痒难耐。当下便活动了几下筋骨,脚下微微一错踩实了,才将马刀缓缓拔了出来,这回便是马刀对马刀,一般无二的制式兵器。
孙之杭微微有点忧心,便低声喝道:“德功,小心。”
两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提刀怒目相视,四周围便响起窃窃私语声,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河西军官,瞧着便是个使刀的好手。这样沉稳的气度与他年纪也不太相符,自然大家伙都是心中有数的,军中不乏这样年轻的好手,多半是出身豪门显贵,花费重金聘请高手调教过的。
然而所有人都猜错了,孙德功可不是什么豪门显贵出身,他只是自幼在剑馆长大,耳濡目染练就了一身好刀法。所谓中华剑道便是刀道,盖因直刀与长剑用法相差不大,可劈砍,可刺击,都注重手腕上的变化。真正以劈砍,横扫为主的大刀,在近代骑兵手中反倒不合用,因为实在是太过笨重了。
两人僵持了一炷香都没有把握,都不敢抢占先手,周围却出奇的没有起哄倒彩声。但凡大明镇军的军官,人人都使得一手好刀法,都晓得这对峙僵持的两位军尉不动则已,动则立分生死。这两人可是真刀真枪的比试,不同于那些木刀木枪的花架子,稍有不慎可是会出人命的。
孙之杭正有些忧心,却只瞧见那金上尉突然动了,踏踏几个小碎步单刀直入,仍是一记点刺心窝。
“喝!”
却只听见炸雷般的一声暴喝,张德功也同时动了,单刀一摆刀刃向前向下,使了一记后发制人的削刀法,反切老金持刀的右手。
“好!”
老金是什么人呐,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开原铁骑,想反削他的一只手又谈何容易,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匆忙变招。老金点刺不成先一步变招滑步,鬼魅般向左侧一滑,暴喝声中扭腰微一发力,顿时间力达刀背便也是一削。却只见危急时孙德功也是一闪,一滑,高大的身体一矮,竟使了个不同寻常的跪步。
“提!”
这一个提字便是跪步,提柳,趁其下盘空虚削其膝盖。
孙之杭大吃一惊忙叫道:“德功,住手!”
另一旁张水子也大吃一惊,叫道:“快躲!”
刀光一闪,血光乍现,分出胜负时校场上响起一阵惊呼声,两人各自向一侧滚走,又各自爬了起来。却只见老金腿上已是血淋林的,开了一道血口子,孙德功脸上竟也多了条血痕,险些破相了。
“好家伙!”
一旁孙之杭大吃了一惊,明明是孙德功胜了,不料那金上尉竟还能反击得手,一个险些断腿一个险些瞎眼。开原铁骑,名不虚传,孙德功明明刀法更胜一筹,真生死搏杀却不免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第一千四百八十一章 武风
胜负已分,论比试是孙德功赢了,论生死却是他死了,那金上尉顶多断一条腿却还能活着,孙德功却被他中刀时的凌厉反击,难免眼窝被洞穿的下场。虽是军中比试却见
了血,周围登时鸦雀无声。
“老金,你输了!”
“好刀法!”
寂静中那伙开原老卒又闹腾了起来,十几双眼睛瞪着孙德功上下打量,人人都是一副审视的神情。
一旁,孙之杭生怕部下吃亏,忙一个大步走了出去,施了一礼:“河西马队孙之杭,参见张帅!”
那伙开原老卒瞧见一个校官站了出来,方才收敛了些,又听见张帅轻轻哼了一声:“免了,此人是你的部下?”
“张帅恕罪,正是。”
孙之杭生怕这位张帅记仇找麻烦,忙低喝道:“德功,还不请罪!”
张德功虽心中不服,却还是推金山,倒玉柱便要大礼参拜,河西马队初来乍到的,可不好惹毛了这位张帅。倘若他心中羞恼给大家伙穿小鞋,那边大大的不妙了。
“哎?”
“起来,你这小子好没道理,咱受不起你的大礼。”
张德功尚未拜倒,便被张帅面色不悦阻住了,嘿嘿的笑了起来:“小子,刀法不错,可有师承?”
张德功忙道:“回张帅的话,标下师承河西名家吴金水。”
瞧着张帅面色有些疑惑,他又赶忙道:“标下恩师,原来是孙老大人府上家将首领,精通刀术。”
“哦,原来如此。”
却只见张帅嘿嘿一笑,赞赏道:“不打了,不打了,来来来张德功,咱请你吃酒去!”
张德功一呆,面前十多个开原老兵便又撺掇起来:“婆婆妈妈的,不爽利。”
“要来便来!”
孙之杭神色便有些呆滞,忙道:“德功,既是张帅请你,大可去得。”
“标下晓得了。”校场上便又是一阵喧闹,十多个开原老卒带着张德功竟然勾肩搭背的走了,孙之杭瞧着这些个凶名在外的开原老卒,心中暗自赞叹了起来。都说这位张帅爱欺负人,一言
不合便拔刀相向,却哪里是那么回事呀。
晚间,开原马队驻地。十余盏烛台上点的满满的,将厅中照的如同白昼一般,六七人席地而坐,面前案上满是鱼炙,羊羹等下酒菜。坐在上的正是张水子,一干麾下军校在旁作陪,席上除了张
德功都便是同袍兄弟,气氛颇为热闹。
酒过三巡,张水子笑着说:“小张,今日饮宴只谈交情,不论官阶,不如咱们便兄弟相称吧。”
张德功吓了一跳,忙推辞道:“张帅当世英雄,标下后进岂能如此,那不是乱了上下之分,万万不可。”
“不痛快,不爽利!”
张水子脸上作色,一把抓住胳膊,口中斥道:“某当日也不过是军中一小卒,谁又能想到成为堂堂镇帅,英雄不问出身,不问出身。”
“好!”
一旁老金也猛拍一下大腿,大声喊道:“今日俺老金败在张兄弟手上,当真不冤。多谢你不杀之恩。”
“喝!”说罢老金一仰脖子将陈年五加皮一饮而尽,座上众人纷纷将酒饮尽,一时大家称兄道弟的热络了起来。当夜,张德功喝的面色赤红回了营,自回营房休息不提。之后接连
三天,开原马队每日来请他喝酒吃饭,每回都红着脸回来。孙之杭这才回过神来,气的直翻白眼,敢情那位张帅竟然挖人,挖到他这里来了。
“张匪.”孙之杭气的破口大骂,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这事关键还在张德功身上,又过了两天孙大人也看清了,人心乱了人也留不住了。要换一个人多半便当场翻脸,跑去与那
张匪理论一番,这事办的太不地道了,哪有这样挖墙角的,太欺负人了。孙之杭出身名门可丢不起这个脸,痛骂了几句张匪却也只好放人。他还自己说服自己,也罢,张德功这样的人才留在河西马队,立功受奖的机会不多,哪里比的上开原铁
骑威风。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嘛。不几日,一纸调令将张德功调走了,河西马队敢怒不敢言,只好背地里暗骂几声张匪。此是军中人员调动,小小的纷争无伤大雅,孙之杭麾下失了一员悍将,便如同断了
一臂,只得写信回家求助孙老大人,请调几个合用的人手过来。也不知孙承宗收到了孙儿的书信,会不会气的火冒三丈,说什么名门之后的名将种子,连个左膀右臂的部将也笼络不住么。孙老大人气的七窍生烟,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毕竟是最疼爱的一个孙儿,只好再从家将,旧部子弟里物色几个出色的人才,送到军前效力。不几日,便又有几个刀法出众的河西子弟,随辎重马队前来效命,却都是同一人的弟子,河西刀术名家吴金水。河西吴金水,这个名字渐渐响亮了起来,此人交出来的弟
子个个刀法不俗,在西北军中很快便大放异彩。吴金水此人的履历,也便光鲜了起来,此人年纪不过四十出头,早年曾经中过武举。后来此人作为家丁跟随孙乘宗守御辽东,于战阵搏杀中磨砺刀法,渐渐的便自成一家
,开创了一门极犀利的宗派,河西金刀。此人履历很快摆在了大元帅马灿的案上,马灿又是个惜才的人,当即下令聘请此人作为辽军上校官刀术教习,请他到北疆开馆授徒。一介武夫以刀法开宗立派,官拜上校
,吴金水算是光宗耀祖了,然而这在崇祯初年是不可能的。武夫当道,刀法,剑道大兴,这也是大明帝国中兴时代的主旋律。随着河西吴金水的剑道馆,在北疆各地陆续开设了起来,剑道便在大明北疆悄无声息之间兴盛起来。民
间很快出现了大批钻研剑道的武者,完成着开宗立派的梦想。后来,这些个遍及北疆的剑道馆,各门各派为大明镇军输送了大批人才。当千百年来,绑在武人手脚的枷锁被打碎了,剑道,尚武之风自然便盛行起来,佩刀的大明武士昂然行走在北疆城市的大街小巷上,这也是汉唐之后从未出现过的盛况。同时这些武者配合情报各司,极有力的维护了大明帝国在北疆的统治。
第一千四百八十二章 拨乱反正
所谓剑道,便是尚武精神,如今的大明帝国是持鼓励态度的。并且一些名气很大的剑道馆所培养出来的弟子,还是各军追捧争抢的人才。剑法高深,刀法如神的人,无论在军中或是地方都极受人尊重。
所谓武夫当道,一群刀法盖世的武夫真能推翻一个帝国么,这便是胡扯了。刀法练的再好也经不住火枪打,所谓剑道是一种精神,尚武精神的寄托与传承,维持帝国强大的一种精神。
马城尝言:“民不尚武,岂非鱼肉,任人宰割?”
“民不尚武,莫非大明人摇着扇子,摇头晃脑,之乎者也的去征服世界么,怕不是一伙大傻子么。”
时也,势也,时代决定了大明帝国必须得重塑武风,要依靠尚武精神来维持殖民地的长治久安。中原王朝有没有过尚武的时代呐,自然是有的,先从汉朝说起,汉朝人有多彪悍自然不必说,匈奴都被汉朝人赶到大漠北部,从此不敢再犯大汉一步。汉代人几乎要把匈奴人赶尽杀绝,可见汉朝人有多么的威猛。
从汉代往前说,秦国人当年可是提着人头上战场的。从汉代往后说,到了隋唐,隋唐统一南北武力值已经不用多说,唐朝统治者骨子里都尚武,有的太子甚至愿意吃住在军营,领导者都这样了,民间尚武的风气自然不必说。
那么中原王朝又是从何时起,失去了尚武精神的呐,宋代,这个中原王朝历史上最孱弱最窝囊的时代。宋代窝囊也就罢了,还愚蠢的把中原百姓的尚武精神,给自我阉割了。
到了宋朝,开国之君赵匡胤是一个大老粗,没文化,偏偏还喜欢瞎琢磨。他充分分析了几个朝代灭亡的原因,得出一个道理就是“文官弱,武官强”,武官强大容易拥兵自立。
所以,赵皇帝自己没文化,又被一帮文人一忽悠,在宋朝建立的时候,就非常的重用文臣,宋朝的时候把文臣集团的统治推向了一个高峰,在宋朝文臣也就是知识分子高大上,武将就是贼配军,中原人失去了尚武精神。于是乎,窝囊的宋代几乎亡国灭种,险些被人家杀绝了。
没文化还爱瞎琢磨,认为自己英明神武,这事大明开国朱皇帝也干过。这二位大老粗也是一根筋,不从根本上,从制度上解决军阀割据的问题,搞自我阉割算怎么回事呐。
这二位大老粗也不想想,你自己是个大老粗,没文化,不代表天底下的武人都没文化呀。谁规定武人就得没文化,玉皇大帝规定的嘛。退一步讲,就算第一代打江山的武人都没文化,你可以让他们的子孙后代读书识字,教给他们忠君爱国的道理呀。
细琢磨,在唐朝文臣基本上也是尚武的,武将基本也是有文化的,哪有什么文武之分。藩镇割据,祸害国家和有没有文化,有一毛钱关系么。说一千,道一万,无非是一帮臭不要脸的文人要独揽大权,要搞文化垄断,就这样人为的搞出个文武对立,还自我阉割了中原人的尚武传统。
如今,马城和这个时代的精英不过是拨乱反正,恢复了民族的尚武传统。这个道理十分的简单,天底下的武人都认字,天底下的文人都会舞刀弄枪,还哪有什么文武对立呀,非硬要搞出个文武之分,岂非荒谬。
于是乎,是谁故意制造了文武对立,导致了崖山之后无中国,人都险些被杀光了呐。反正不是汉代人,不是唐人,就是宋代那一帮臭不要脸的文人搞出来的,这一搞便流毒无穷,遗祸千年了。
然而汉人的先贤又有这样的一句话:”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之。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
“发如韭,割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汉人,历朝历代都有着最为巨大的人口基数,当时机成熟时汉人最不缺乏的,便是英雄,而英雄本就没有文武之分。文武对立是哪一朝,谁搞出来的,这事细琢磨可就一目了然了。
这个事情和极其狭隘,排他性极强的儒教脱不了干系,和那些个迂腐狂妄的儒生脱不了干系。就要说到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汉武帝,董仲舒。然而汉武帝其实是背了一口黑锅,汉武帝其实是冤枉的。
这事细琢磨是经不起推敲的,汉武大帝本身就信奉霸道,一言不合就灭国,他怎么会去尊崇儒教的王道教化周礼,这不是瞎扯蛋么。汉武帝并不是真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他虽然采纳董仲舒的建议,却不是真的独尊儒家,而是以霸道杂之,兼用儒家、法家、道家等各家人才。
汉武大帝尊崇的是什么呐,确切的说是霸王道,既霸道又王道。
汉武大帝重视德政的同时,也注重刑罚,真正贯彻这一思想的,是柔弱的汉元帝刘奭。
汉武大帝创建的行之有效的汉家制度,是被汉元帝刘奭废除的。汉元帝是西汉的第十一位皇帝,汉宣帝刘询长子。汉元帝自幼被儒教思想洗脑,变得柔仁好儒,没有主见,不同意他父亲汉宣帝重用法家人物。
汉宣帝也算一代英主了,却唯独在挑选继承人这件事情上,犯下了大错。
有一次,汉元帝跟宣帝一起吃饭的时候,突然就跟宣帝说:”陛下用刑太重,宜用儒生。”
结果宣帝大怒说:”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何足委任!”
于是宣帝对太子刘奭很失望,并预言败坏汉朝的就是太子。汉宣帝不愧是一代英主,事情都被他说中了。刘奭继位之后,尽废汉家制度,真正做到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且被宦官石显玩弄于鼓掌之间,导致纲纪紊乱、朝政败坏。西汉自元帝开始由盛转衰,宣帝死后不到五十年,就灭亡了。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口千古黑锅,汉武大帝是不应该背的。
书归正传,开城十年,四月,北疆。
先前和尚军立功受奖的将士,总计两百二十余人报了上来。
马灿沉吟片刻,手书嘉奖一封,便道:“叫楚齐在军中当众宣读,以示褒奖。此两百二十余人,准其入籍。”
第一千四百八十三章 莫须有
北疆夷人入籍了大明之后,有啥好处呐,便可买卖土地,蓄养奴隶,从事商业甚至入朝为官,成为帝国在法理上承认的大明人。考虑到北疆边民的出身,生活习惯,多数
人在军中立功受奖之后,会在辽阔的北疆买一大块地,买几个畜奴,一家人优哉游哉的做起地主来了。边民可买卖土地,蓄养奴隶,然而想要入朝为官,或者在军中得到提拔升迁,可就不太容易了。这也是大明帝国吸取了唐代的教训,为了避免什么山猫野兽,心怀叵测者
混入帝国的权利结构,帝国对这些边民官员的考察是十分苛刻的。考察都考些什么呐,笔试,考中原的风土,人情,历史,文化,这些是明面上的文章。暗地里帝国遍及北疆的情报机构,还暗中考察这些边民官员的祖宗三代,有没有什
么污点,这就和后世的政审制度差不多了。什么,你一个边民西夷不了解汉唐历史,不喜欢穿大明的服饰,那么对不住了,便一辈子做个炮灰下等兵吧。什么,你祖上仇视大明,甚或做过对不起大明的事情,那便
上了外务省的黑名单,此生和做官无缘了。这也是大明帝国的一项创举,创造了一套类似政审的考察制度,对边民夷人官员,将领的升迁管理的极其严苛。有效避免了唐代中后期群魔乱舞,什么山猫野兽走狗也能
窃取国家权利的弊端。这套制度是不是管用呐,自然是很管用的,如此这般挑选出来的夷人人才,个个对大明忠心耿耿。可见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优待夷人也得有个分寸,不然的话,难免再
闹出来安史之乱的那样的笑话。
开城十年,五月。突厥城,外务部的衙门设在城内深处,废弃的旧突厥王城所在,独自占据了城东南的一个角落。进进出出的黑衣军兵十分忙碌,不时有各色人等牵着马,或背着火枪从门
前经过,却对这个不起眼的小衙门知之甚少。
官厅内,十分安静,安静中想起一个声音。
“名单,报上来了么。”
“报上来了。”外务部衙门的官员,上有总制,下有吏员,军兵,总制等为正官,正官分为长官、佐贰,正官之下有首领官,首领官下为吏员。吏员不入流,也即流外官,衙门中的具体
办事人员,他们没有品级。司吏是吏员的一种,它负责的职事甚广,像突厥城内这样的衙门,所设司吏不下数十人。而它又分作两类,一种“收俸收名”,一种“收俸不收名”,前者是正式吏员,后者
为试用吏员。换句话说,也即这样的吏员不入流,并且临时的,这便是大明新政对吏制的一次尝试。随着帝国重商主义的国策施行,资本主义的兴起,封建品级制度显然不合时宜了。又随着权利重心的转移,再维持着三六九等的严格品级制度,实非必要,并且早晚有一
天越来越臃肿的官僚队伍,会对帝国财政造成沉重的负担,并且造成权利职能的混乱。并且,还会造成封疆大吏权柄过重,催生割据造反的可能性。譬如说一个北疆西伯利亚行省的巡抚衙门,这个衙门的权利有多大,管钱粮么,管税收么,管军工武器弹药
的生产么,弄不清楚。再譬如说一个巡抚衙门里的正三品佐贰官,他的职权有多大,倘若地方和中枢机构发生分期又该听谁的呐,闹不明白。故此取消官员品级制度,精简地方衙门机构早已成为必然。打从开城十年起,大明帝国只属于中枢的机构,多数取消了复杂的品级制度,改成了精简的,纯粹的执行机构
。譬如新成立的外务部便是如此,在这一点上大明帝国和后世的日不落帝国,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这个事情很容易理解,日不落帝国的海外殖民地与本土相隔万里,就需要一个权柄极重的殖民地总督来决策。然而大明帝国拥有一个强有力的中枢朝廷,故此不需要一个
手握权柄的封疆大吏。日不落帝国是联邦制,这是因为人少,离得远,无法完全控制殖民地。然而大明帝国便不同了,大明人口众多,又拥有强大的常备大军,强而有力的中枢朝廷,故此形成
了中枢集权直接控制地方的帝国体制。联邦制免不了分崩离析,曾经强大一时的日不落帝国早晚会没落,各个联邦早晚会变成一盘散沙。然而中枢集权制的大明帝国却完全不同,强盛一时的帝国正在悄无声息
之间,同化,消化着广袤的殖民地,并且将一个个行省纳入版图。所以说明末那些年,倘若不是天灾,人祸,党争,昏君各种复杂的因素作祟。大明王朝本来已经击溃了海上来犯的西方对手,并且以开放的姿态发生着变革,是很有机会
在世界的东方重新崛起的呀。在与西洋人的战争中,未尝败绩的大明王朝,却憋屈的亡于流寇与建虏的两面夹击,憋屈呀。日不落帝国不过是个噱头,谈不上什么世界性的帝国。中兴的大明却快速建
立起,一个实打实的世界性帝国。书归正传,外务部衙门里进进出出的吏员,以年轻的士官居多。元帅行辕报上的入籍名单,按例是要经过外务部考察的,这些个年轻的士官一个个都是黑面佛,眼睛里不
揉沙子的。这也是第一次,新成立的外物部情报机关亮出了狰狞的獠牙。这一审查,还真审出点问题来了,某年某月某日,和尚军某军尉家中祭祀,不祭菩萨,不拜真人,非要祭拜什么长生天。你这样搞是什么意思,瞧不起全真正教的那些个
真人么。啪,一个脸色阴沉的年轻外务部情报官员,将一枚鲜红的大印盖了上去,不准入籍。耗时半月,外物部查出来有问题的和尚军入籍士卒,总计一十八人,统统以莫须有的罪名打了回去,便只有两个字,不准。和尚军总镇楚奇不服,跑来找大元帅告状,马灿瞧着这十八个人的名单,眉头大皱,这罪名真是莫须有呀。
第一千四百八十四章 华夷
马灿虽惜才却恪尽职守,他与乃兄的性子一般,作为一个纯粹的军人,从不愿干涉情报机构的事。这事归谁管呐,归北方通商总理大臣傅宗龙管,然而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从规制上来说西伯利亚总督倪元璐,也有临机处置过问之权。
开城十年五月末,翰海城。
倪元璐厚着脸皮在西伯利亚总督这个位子上,眷恋不去,倒真的是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一天,大元帅行辕将和尚军一十八名立功士卒,入籍大明,却被外务部刁难一事报了上来,这便给他制造了一个极大的难题。
他有心推脱却又推脱不得,这十八名士卒都是他西伯利亚总督府治下之民,管与不管都是两难。不管便会寒了人心,想管,却不免要与外务部那些少壮派扯皮,闹不好还会惹祸上身。那外务部是个什么所在,霸道的所在,想起来如今帝国的几大情报机构,倪元璐便觉得脑仁疼。
帝国的情报机构,分门别类大致有这么几个,第一个隶属于军方的军宪司,直接听命于大元帅马灿,负责军事侦查与渗透,相当于军方的耳目喉舌。再一个便是新近整个成立的外务部,直接听命于南北二总理大臣,二位总理大臣。除了协调帝国情报机构的工作外,还负责执行一些秘密行动,相当于朝廷的鹰犬加喉舌。
第三个便是内务部,直接听命于三法司,专职稽查不法加刺探隐私。
倪元璐揉着酸痛的额头,心中叹息,如今的帝国早已面目全非,用读书人的话来说便是鹰犬当道,民不聊生呀。民不聊生自然是屁话,鹰犬当道又和黎民百姓有啥关系,八竿子也打不着。只要不是扯旗造反危害帝国安全的,人家也没这个闲工夫来调查一个平头百姓。
无非是这帝国的官做的不舒服了,但凡是官员做了点什么亏心事,夜里睡觉也不踏实。这天底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更别提那些无孔不入的朝廷鹰犬,在旁虎视眈眈的盯着了。倘若这是崇祯初年,怕是朝堂之上早就唾沫横飞,一边大声嚷嚷一边朝皇帝吐口水了。
“呸,昏君!”
“呸,权阉!”
“呸,厂卫走狗,安敢败坏朝纲!”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阉人早已被朝廷禁止,厂卫鹰犬却扬眉吐气了,从恶犬摇身一变成了吃人的饿虎。然而时过境迁,这年月朝皇帝吐口水是行不通了,敢朝辽王马城吐口水的人却还没生出来。
倪元璐是进士出身,他心中舒服么,自然是有一些不舒服的,他做过什么亏心事么,做了不少,然而但凡不是罪大恶极,他堂堂一个总督还不至于怕了外务部,内务部。他是内心深处的读书人思想在作怪,这与圣人言不合呀。然而圣人言能治国么,纯粹是放屁,圣人能治国还要五十万常备大军干啥。
倪元璐也只是有些不舒服,他嘴上不说,心中其实还是很看重这些朝廷鹰犬的。有这些鹰犬虎狼之士看守疆域,起码不会再出现辽东之祸,似建虏那般暗中养精蓄锐,而地方大员出现严重误判的情况,基本上不存在了。
起码在大明疆域的核心地带,是不太可能会出现了。此事,也是拜关宁军夏国相所赐,才让这些分门别类的情报机构,大举进入了北疆。入夜,倪大人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便起身写下了几个大字,华夷之辨。
所谓华夷之辨,或称夷夏之辨、夷夏之防,用于区辨华夏与蛮夷。
本来这个事情是没啥争议的,古代华夏族群居于中原,为文明中心,因此逐渐产生了以华夏礼义为标准,进行族群分辨的观念,区分人群以礼仪,而不以种族,合于华夏礼俗者并与诸夏亲昵者为华夏,中国人,不合者为蛮夷、化外之民。
这事就连孔圣人也看的挺明白,东周末年,诸侯称霸,孔子著春秋大义,提出尊王攘夷,发扬文化之大义。如楚国自称蛮夷,其后文明日进,中原诸侯与之会盟,则不复以蛮夷视之,而郑国本为诸夏,如行为不合义礼,亦视为夷狄。
什么是礼,自然便是周礼,什么是圣人主张的周礼,这其实是一种文化认同。一直到宋代之前,这事一直不存在争议,也即凡是愿意接受中华文化礼仪道德,能驰心于华,虽然身出异域也不谓之蛮夷。
可是这事情到了宋代就变味了,忽必烈即位后,出生于女真治下的汉人里,有个狗东西叫郝经。这个狗东西推崇程朱理学,为了替元人的政权寻找合法性,郝经被任命为大蒙古国信使出使南宋,竭力敦促南宋统治者承认大蒙古国,中国之主的合法地位并与之讲信修睦。
这个狗东西说啥,他说:“今日能用士,而能行中国之道,则中国之主。”
瞧瞧这货有多臭不要脸,他说啥呢,只要大蒙古国能重用咱们读书人,那蒙元就是中国之主。于是从这货明确反对华夷之防,主张四海大一统开始,儒教理学就变味了,儒教理学臭不要脸的把华夏礼仪的大义,偷换概念,硬生生改成了君臣大义。
所以呀,为啥明朝的读书人同样臭不要脸,可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投降满清呐,因为蒙元统治时期的儒教理学被歪曲了。这帮读书人臭不要脸的大声嚷嚷着,华夷之防不重要,君臣大义高于一切,其实说白了就五个字,有奶便是娘。这个锅孔圣人不背,毕竟孔圣人是提倡华夷有别的,他也不晓得后世的徒子徒孙,可以这么臭不要脸呀。
彻夜辗转反侧,倪元璐倒是琢磨明白了,这十八个偷偷祭祀长生天的和尚军士兵冤不冤,一点也不冤,不接纳华夏礼节就是蛮夷。他的眼界自然是很高远的,这事还真的他来做主,当下便挥毫泼墨写一片洋洋洒洒的文章,重提华夷之辨。这篇重提华夷之辨的文章出自倪元璐之手,自然引发了不小的动静。
第一千四百八十五章 冒险
倪元璐虽贵为总督,可性子里也是有些书生意气的,他一篇雄文把郝经拉出来鞭尸,臭骂了一顿。这样的雄文登上大明官府刊行的报纸,便引发了关于华夷之防的大辩论
,且舆论汹汹,愈演愈烈了。
开城十年,六月,江南。盛夏时节,大清早一行大豪客懈家眷出游,过了府河,从东南面的稽山门出了会稽城,入觞涛园。此园在会稽城南四里处,是山西沈氏的私家园林,此刻正值盛夏,园内
景色宜人,小桥流水,绿树成荫并无半分暑气。过着半退休生活的马城,喜爱这里的园林,更喜爱这里的气候,便和一众妻妾定居江南,成天的游山玩水说不尽的闲适。一行人说说笑笑上了一座拱桥,看那远山近树,
就好似一层烟雾尘土被洗净了一般,看着特别新鲜明丽。这沈园的面积极大,但园景设计布置远不如传统园林精致,却又有一种北方的粗犷风格,胜在花木繁密,虽已深秋,落叶缤纷,但仍随处可见盛开的鲜花,假山奇石。过
了拱桥花树陡然一稀,一个大湖出现在眼前,约有数百顷,湖心还有个小岛,岛上建有楼阁,天朗湖广,烟波杳杳,岛上楼阁远远看去很美。
“好景色!“马城不免赞叹起来,这盛世大明的江南如此繁华锦绣,渐渐成为权贵定居的核心地带。这样规模的奢华园林,比比皆是,这也便是重商主义的国策影响下,资本主义正在
南方生根发芽的明证。士农工商,十几年间商人阶层从社会底层,一跃成为达官显贵,因此带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最明显的变化便是商人敢花钱了,一掷千金,而不用担心受官府刁难,被读
书人攻讦,明末深刻的社会矛盾自然便迎刃而解了。这时代的商人,除去有些作奸犯科的奸商,更多的是甘冒奇险,勇于开拓的冒险家。
冒险会带来财富,也会带来灾祸,然而却是中原农耕文明最缺乏的精神。瞧着面前的盛景,马城心中思量了起来,这盛世大明还缺点啥呢,缺冒险精神。前些日子美洲郑森来报,请朝廷援助人口,动员移民,因为随着天下的长治久安,愿意移
民美洲的人越来越少了。
孙传庭对此也无可奈何,除了颁布几条移民美洲的鼓励性法令,奖励钱财,武器之外,也别无他法。
大明人为啥缺乏冒险精神,或许和基因还有所处文化氛围有关。马城也不知道,是不是大明人不存在冒险基因,但是咱们文化氛围却非常不适合冒险精神的培养,冒险就要去远游,就要去探索未知的东西。然而儒教却教育咱们说,父
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说好听的这叫孝道,说不好听的,这不就是教育出一群妈宝么。这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也不是一两代人能改变的,故此美洲开发只能以军事开发为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古以来,咱们中原上国对拥有冒险精神的人从来没重视过
。在西方冒险家是一个很光荣的职业,是王公贵族的尽相结交的对象,他们给冒险家提供各种冒险的经费,冒险家是各种宫廷舞会贵族沙龙的贵宾,更是无数少女的梦中情
人,但是在中国冒险家去从来得不到政府和高官支持,不妨碍冒险已经算是开恩了。就像唐僧所作所为应该是个冒险家,但是他冒险期间,曾经被大唐官府当成通缉犯追捕。还有中国最伟大的冒险家徐霞客,更是因为仕途不如意心灰意冷,才把冒险当成
自己一生的职业,徐霞客走遍中国大川名山,却从来没被世人所理解。
直到后世,也很少人会把徐霞客当成自己的偶像和未来的奋斗目标,在当时更多人笑他是个傻瓜,放着优越的生活不过,却玩什么冒险,真是自己活腻了。然而冒险精神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也许不重要,但是随着时代的进步,大明疆域的不断扩张,却是必不可少的。没有冒险精神的大明就不会锐意进取,就会裹足不前
。
中国在历史上一直领先于西方。但是当西方开始航海大冒险以后,鲸吞了全世界的资源之后,就开始把中国甩开了。
沈园,午后。
用了午膳大人们都有些乏了,女子们大多回房沐浴歇息去了,孩子们却闹腾了起来,在园子里爬上爬下的。
“世子,世子,快下来!“
“哎哟小祖宗,小心摔着!“
“咯咯咯……”孩子们的欢闹声中,马城几个年幼的子女和沈家的孩子,加起来十多个顽童闹腾起来,跑的欢实,笑的天真,可把下人奴仆吓坏了。马城看的心中慰藉,谁说咱中原人没
有冒险精神的,孩童的天性便是爱玩爱闹,起码在这些孩子身上是不缺乏的。至于孩子长大了,为啥就循规蹈矩了,这个锅谁来背,就得问问那些儒教大师,为啥要用妈宝精神来阉割强汉盛唐时,勇于开疆裂土的进取精神了。父母在,不远游,怕
是哥伦布生在大明朝,就得是个人人喊打的不孝子了,这不是荒谬扯蛋之极么。辽王府的少爷小姐们何等金贵,哪怕是磕破点皮,沈府下人们也是担待不起的。瞧着顽劣的幼子挣脱了下人,一溜烟的爬到树上去了,可把沈园的人吓坏了,吓的脸色都
发白了。这种情况马城的侍卫们却不慌不忙,几个人走过去站在树下,万一小公子失手掉了下来也好伸手接住。
瞧着面无人色的沈园主人,马城笑道:“犬子顽劣,主人家莫怪。“
沈园主人忙道:“不怪,不怪,只是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马城又笑着道:“主人家,我教你个法子,你叫人取一张大网放在树下,以绳索固定……”
说时迟,那位小少爷果真从树上掉了下来,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却被下面的王府侍卫一把接着。那位小公子非但不怕,还赖在侍卫怀里咯咯的笑了起来。
“啊?”沈园主人瞧着若无其事的王爷,险些吓的魂都飞了,有这样当爹的么,怎么王爷还坐得住呢,偏偏王府的人似乎习以为常了。
第一千四百八十六章 童言无忌
沈园里王爷处变不惊,沈府上下却都吓坏了,瞧着王府小公子在侍卫怀中咯咯的笑,一个个都瞠目结舌。 这沈府主人四十来岁,山西人氏,在江南商会里算是数得着的人物,更是中北亚公司的大股东。
这样的大人物在辽王马城面前,同样是诚惶诚恐的,话到嘴边却几次纠结,终究还是攥了攥拳头下了决心。
“殿下,这……”
马城瞧着他说话支支吾吾,便温和道:“主人有话,但说无妨。”
沈先生这才一咬牙,叫下人将一副字帖呈了上来,细看这幅字帖十分潦草,笔力幼稚,一看便知是出自孩童之手。
“殿下恕罪,小儿拙作怕是污了殿下的眼,惭愧,惭愧。”
马城自然便心中 有数了,这位主人家打的什么算盘呐,好不容易逮着这样的好机会,他想把家中幼子塞进王府筹办的学校里。这个人野心不小,然而马城却也不怪罪,马城反倒很欣赏这样有野心的人。
看了看,马城笑道:“这字是写得差了点,还得练。”
沈先生额头上便冒了汗,很快他发现王爷眉头舒展开来,眉锋不时一挑,似有赞赏之意。
将这篇一百多字的字帖看了,看了两遍,抬眼便瞧着沈家人道:“立意却是不俗,不错。”
沈先生便松了口气,忙道:“在下斗胆,请殿下随我来。”
马城也不在意便施施然起身,跟在主人家身后,进到右起第二座院子,有几个下人在收拾屋子,见到老爷王爷走了进来,慌忙拜倒。沈先生喜不自胜,请王爷在一张高靠背竹椅上坐下,面前有凳子,他却没敢坐,在一旁恭恭敬敬侍立。
“来呀,去把小少爷带来。”
不久便有一个规规矩矩的七八岁童子,被下人领着走进来,规规矩矩的给大人行礼,行为举止之间处处都透着规矩。守的了规矩,又有野心,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这便是大明特色的巨贾豪商,可也是知书达理的好人家。
然而读书人自古便瞧不起商人,确切的说,读书人瞧不起天下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瞧瞧这话有多自恋。读书人一边吃着农民种出来的粮食,一边享受商人带来的繁华,又一边看不起,甚至不屑,只认为自己这些读圣贤书的人高人一等,这岂不是矫情。
历史上有一个读书人,从来不说钱之一字,他认为那是只有浑身铜臭味的商人才能说的,说了就会污了口,有一天,别人在他睡觉的地方,都挂满了铜钱,第二天一早起来,这个读书人看到这一幕,直说让下人把这些阿赌物扔了,还是没说一个钱字,别人佩服的不行。
这样的读书人,认为说一个钱字就会污口,百姓要是指望这样的人高中进士,来管理他们,真可谓是悲哀。读书读到这个地步,也算是把读书人的路都走绝了,矫情到精神病的地步了。
更自恋的是赏花不说赏花,非说是在观美人,这矫情中已经掺杂进去了滥情,大明帝国的文士还真就这样,并对同样赏花的商人一脸的蔑视。凭什么啊,这不是简单的士农工商等级差异。
它让《金瓶梅》中的山东商人西门庆,在心灵深处,暗生不少自卑。
以致于教育自己短命儿子时说:“儿,你长大来还挣个文官。不要学你家老子做个西班出身,虽有兴头,却没十分尊重。”
西门庆还是个武职官员,只因不是文职,尚且如此,若是一纯商人,内心的创伤真想像不出有多大。好在大明帝国中兴之后,社会正在发生巨变,僭越几近常态,商人阶层迅速崛起。
过去大明朝廷不让商人穿绫罗,现在没人管了,金钱一天天靠近社会的轴心。然而商人掌握了权力之后,就真的全身铜臭么,这倒未必吧,起码开城十年的大明商人还是知书达理的,大部分都忧国忧民的。
再说这沈园内宅,瞧着面前锦衣玉食的稚龄沈家子,马城便和声问道:“我来问你,你为何读书?”
那沈家子竟不认生,朗声道:“学生读书是为明理,追慕先贤,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马城微微一笑,便正色道:“说实话!”
他这一瞪眼,威严自然的散发了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哪里招架的住。
一哆嗦,小孩子说实话了:“学生要进王府学校,我要做帝国总理!”
这话一说出来,一旁沈家人吓的魂魄都飞了,冷汗,热汗从沈先生额头上直往外冒,恨不得冲过去堵上孩子的嘴。这孩子瞎说的什么呀,读书自然是为了陶冶情操,是仰慕先贤……是为了救国救民,报销朝廷呀。这是斯文扫地大不敬呀,哪有人直说读书是为了做官的,他还要做帝国总理。
“哈哈,哈哈!”
沈家人战战兢兢的肃立着,马城却哈哈大笑了起来,意极畅快,却不料一个七岁童子,将中华上国那帮矫情的读书人,给扒皮拆骨了。读书不为做官,那不是矫情又是什么呐。
一旁沈先生吓坏了,慌忙辩解:“王爷恕罪,恕罪。”
马城竟畅快笑道:“童言无忌,何罪之有?”
笑了一阵,马城便又温言道:“”我再问你,你做官为了是什么?”
目光炯炯,直刺人心,那童子便有些慌张了,慌忙道:“我还没想好。”
“哈哈!”
马城喜爱这沈家子的聪颖,便起身将他抱了起来,笑着道:“你且记住了,人非圣贤,孰能无欲。”
“做官也好,做人也罢,在于取舍而已。”
沈家子被他抱着,忙朗声道:”学生记住了。”
“好好,乖,你这个学生,我收下了。”
此言一出,沈家人便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踏实了,人人喜形于色,赶忙去安排酒宴不提。
马城抱着沈家子往外走,扔笑意盈盈:“人生有度,取舍有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风波骤起而泰然处之。古之义士,大义之所在,敢舍生而取义,这也是取舍之道。”
第一千四百八十七章 商学
沈家幼子在马城怀中,奶声奶气的说道:“学生记住了。”
“乖。”
当富甲天下的大明商人,从读书人千百年的打压下翻了身掌握了话语权,一些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随着时间的流逝,整个帝国的上层建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说白了,便是财富权力从封建贵族,逐渐转移到了商人贵族手中。商人贵族,也叫新贵族。
新贵族之中也渐渐的产生了分化,分为南方的资本家贵族,北方的新勋贵族。
南方资本家贵族比较开明,在大明重商主义的政策影响下,逐渐发展出了完善的分权制衡权利体系。而北方新勋贵阶层,在政治方面属于极端的保守主义,崇尚武力,天然具备崇高的民族荣誉感。故此大明帝国施行的南北分治,还是比较契合实际情况的。
然而不论是南方的资本家贵族,或是北方的新勋贵,都在帝国的盛世庇护下,渐渐拥有了贵族的优秀品质。贵族的优秀品质,重视文化修养,重视对国家的义务,有高尚的道德情操等等。
古往今来一旦国家有难,贵族可都是冲锋在前的,东西方莫不是如此。由此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当大明勋贵被虚伪矫情的文人集团打压,抬不起头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灭亡的命运。
这个时间点出现在什么时代呐,出现在大明英宗时代的土木堡之变,可以说大明亡于土木堡。勋贵死伤殆尽,三大营全军覆没,可以说这一战将大明王朝的脊梁骨打断了。
再到后来大明几代远见卓识的皇帝,拼了命的想要重塑武风,培养出新的勋贵阶层,然而却在文人集团的掣肘之下,未能如愿。一个帝国没有读书人行不行呐,自然是行的,譬如斯巴达,譬如阿拉伯帝国。然而一个帝国没有贵族行不行呐,看看窝囊的北宋就懂了。
开城十年,六月末。
“王府的学校,尽快增设一些商业的课程,没有人教,便带着我的名帖去找方大人,方大人会有办法的。”
“遵令!”
三言两语吩咐了下去,马城皱眉问道:“你去见张先生,李教授,他们二人是怎么说的?”
一旁亲卫忙道:“标下奉殿下之令,先在张先生家悄悄观看片刻。见张先生在家中盘膝而坐,似在闭目吟诗,可惜他声音太小,吟诵的甚么,标下没能听得清楚。”
“标下又去了李教授家,却吃了闭门羹。”
马城微微愕然,摇了摇头,心想:“视死如归么?”
抓了抓头发,马城虽贵为亲王,却对这两位很有风骨的王府教授,一时间也无可奈何。他到在王府学校开设商业课程,未曾想却招来了王府西席教授们的一致反对,这事可有点难办了。
皱着眉头,马城便又问道:“我送去的酒,他有无饮用?”
“不曾饮用。不过听张先生的下人说,他却要了些清水,盥洗沐浴,也不曾吃饭,午间只喝了水,说是清涤肠胃,好干干净净地去见列祖列宗。”
“这是抵死不从么?”
盥洗沐浴倒也罢了,清涤肠胃,好干干净净地去见祖宗,马城倒是头次听说要,摇了摇头只好辞退这两位死心眼的西席。随着大明帝国的如日中天,疆域越来越大的,新旧思想的又一轮激烈交锋也随之而来了。
先是倪元璐重提华夷之防,引起了渲染大波,如今他不过想要在王府的私人学校里开设商学一科,没想到竟如此不顺利。看起来大家伙愿意接受农学,医学,甚至兵学,却不愿意接受商学。商学作为一个全新的学科,开展起来十分的困难,这还是千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流毒作祟。
千百年来,打压商人便是历朝历代的国策,便是所谓的重农抑商。这样的国策也不能说是错的,千百年前,农业生产水平极其低下,当时又是地广人稀,所以朝廷是需要大量的人口来耕种土地的。
然而到了明中后期,商贸已经极其发达,重农抑商的政策便显得十分愚蠢。粮食不够吃怎么办,就没人想过从海外弄粮食么,就算是友邦之国不能讨伐,安南,暹罗有粮食,物产富饶的印加帝国也不远呐,不能抢还不能买嘛。
当然这事不能靠海盗去干,海盗本来组织性就差,哪能想的这么深刻。这事得朝廷派人去干,从嘉靖之后几代大明天子,也都还是很英明的,竭力想要彻底放开海禁,从海外进口粮食,武器,以弥补大明王朝的物产不足。
本来嘉靖朝,雄才大略的世宗嘉靖皇帝已经把这个事情干成了,连佛郎机人都允许在澳门定居。世宗皇帝一死,继位的隆庆帝扔是牢记着先皇的教诲,下诏开海禁,允许民间,私人远贩东西二洋,历史上称作隆庆开关。
嘉靖开海,隆庆开关,可见大明世宗,穆宗皇帝头脑都是很清醒的,不但意识到了大明王朝面临的危机,还都做出了妥善的应对。可惜英明神武的嘉靖皇帝一死,继位的隆庆朝穆宗皇帝性格过于仁厚了,只当了六年皇帝便死的不明不白。
这两位英明的大明皇帝,在明史上自然也都被抹黑了。嘉靖世宗皇帝被抹黑的厉害,刀笔吏说他迷恋方术,是个昏君。就连隆庆皇帝这样仁厚的老好人,竟然说他吃虎狼之药吃死了,这不是欺负老实人么。扪心自问隆庆陛下这么厚道的老实人,哪点对不起你们这些读书人了呀。
感情我大明的昏君有啥污点呢,除了迷恋方术,就是迷恋虎狼之药的,拜托您编故事的时候能动动脑子,就不能想到新花样出来,个个都这样就没意思了。噢对了,新花样也是有的,后来还说天启帝迷恋木匠活,这样的瞎话也编的出来,拜托您能走点心么!
明史修了快一百年,从顺治二年修到乾隆四年,一百年呀,您就编出这么几个烂故事,对得起顶戴花翎么。要我说,这些不长心的刀笔吏还是杀的少了,再多杀几个兴许还能编出点新花样,比如下江南,玩名妓得了花柳病……某人身高一米五,长了一脸麻子云云。
第一千四百八十八章 管子
不管反对的声音有多大,马城还是铁了心要在王府私人学校里,开设商学一科,专门教授经商之学,赚钱之道。于是乎,古往今来几天年在这片土地上,第一门专业的商贾之学便低调的诞生了。
低调,是考虑到推行商学面临的巨大阻力,这门商学科只在王府的私人学校里,私下开设。第一科不过三十二人,能入学的都是些什么人呐,名门之后,富商显贵之家的杰出子弟。
马城如此低调的行事,也是一种上位者的高深手段。 不几日,这个小小的商学科便低调的诞生了,然而意义却十分重大,它解决了一个从无到有的问题。并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商学第一科的课程还十分繁杂。
所谓上行下效,又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王府学校的商学科一开,很快江南各省,一些专门培养家族子弟的族学,私人学校里,商学科便悄然兴起了,这便是辽王殿下的强大号召力。
“治大国若烹小鲜,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当今盛世,再使用一些激烈的手段便不合时宜了,过于激烈的手段只会树敌无数,还会引发不必要的动荡。这一点马城比王莽想的通透,做的谨慎,他利用个人威望,再次潜移默化的影响着这个时代,这样的手段他已经运用的很纯熟了。
倘若王莽真是个穿越众,也必然是个政治课不及格的差等生,政治课的时候睡觉了吧。他就不懂搞斗争,搞政治的真谛便是团结多数人,拉拢中间派,打击少数人,如此才能无往而不利,不至于被人连祖坟都刨了。
所以说呀,穿越众最重要的必备技能是啥,政治课一定要学好,万万不能将自己摆在多数人的对立面。
开城十年,七月初。
王府学校里绿树成荫,下人们拿着长竹竿,驱赶着鸣叫的知了。
府中想起朗朗读书声,声声入耳:“兵者诡道也,商者兵道也。用兵之道在于变化,经商之道如用兵,兵不血刃,是为善之善者也。”
这话是马城说的,说的是谁呐,春秋时期的商业之神,千古一相,管仲。
“管子曰,德义未明于朝者,则不可加于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则不可授以重禄;临事不信于民者,则不可使任大官。”
听听这话说的,多睿智,多好呀,圣贤书有什么鸟用。管子早就说了,在任命一切官员时,都必须根据其实际的政绩,特别是要有取信于民的真实政绩,而不是虚假的、表面的政绩。
管仲这个人有多厉害,齐国靠近海边,渔业和盐业非常发达,管仲便免除渔盐的关税,允许其自由出口,便利其他诸侯国。对市场上的其他商品,实行单一税制,即一件商品只征一次税。
管仲打过许多次漂亮的贸易战,堪称古代货币战争的经典案例。
当时鲁国势力不小,齐桓公十分忌惮,管仲提出让齐桓公和齐国贵族纷纷改穿织绨的建议,织绨,是鲁国独有的面料,管仲向鲁国商人提出,以每匹织绨30斤铜的高价收购,多多益善。
在巨额利润的引诱下,鲁国上下纷纷开办织绨产业,老百姓为了生产织绨赚钱甚至连农耕都荒废了,一年下来,鲁国本地粮价暴涨,不得不从外国进口。到了这时,管仲突然下令关闭边境,禁绝于鲁国的一切贸易。
鲁国一方面卖不出织绨,一方面拿不到钱来进口粮食,顿时陷入了饥饿交加的境地,鲁国百姓因为饥饿纷纷逃到齐国,管仲乘势让他们开采荒地,生产粮食,从而让齐国国力大增。此消彼长之下,鲁国不得不认输,经此一战,鲁国元气大伤,从此再也没对齐国构成威胁。
管仲就这样通过高明的商业战争,兵不血刃的成就了一个春秋五霸齐桓公。自然后来儒教大兴,管子的名声可就不怎么好了,然而春秋时候百家争鸣,出了管子这样的商业奇才,千古名相,怎么能说中国人不擅长经商呐。凭心而论,管子的才华,能力比孔圣人,不知道强上几万条街。
以马城的性子,既然开办了这个商学科,自然便要替管子打抱不平了。打从这个商学科开设之初,便以管子为师,学生,教授都潜心研究管子的治国经商理念,还管子一个清白,还历史一个真相。
自然,管子真正扬名成为商业之神,也得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这种观念上的改变需要时间,来潜移默化的影响。故此商学在大明帝国,后来大兴之后又称为管学,有别于儒学。
傍晚时马城累了,便轻轻点了点头:“退下罢。”
下首肃立的几个情报官员,恭恭敬敬地倒退出室,脚步声渐渐消失无声。马城靠在床头,呆呆地坐了会儿。听见风吹动窗棂,他转头看向窗外,傍晚时分,见落日沉沦,阴沉沉的天空,红与黑交相映错。
“老爷,想什么呢?”
美艳不可方物的邢沅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马城没有回答,他出神地望着窗外奇异的景色,他像是感慨,像是陈述:“日头落下去了,总会升起,母亲用过药了么?”
邢沅赶忙道:“用过了,睡下了,还埋怨药太苦。”
马城心中踏实了些,他与家中这位二娘感情极深,二娘吕氏卧病在床,看样子是熬不过今年了。
心中一软,马城便轻叹道:“药是苦了点,良药苦口嘛。”
良药苦口利于病,道理是人人懂得,能不能做到便又是另一回事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开阔的胸襟。
开城十年,七月。
不提马城在王府贵族学校开办商学科,尊管子一事。再说倪元璐提出的华夷之辩,经过数月时间的酝酿之后,终于掀起了轩然大波,引发了一场大讨论,大辩论,一些很滑稽的事情发生了。
最先站出来发声,替倪大人帮场子的都是些什么人呐,竟然是朝鲜,东瀛行省的一大帮人。朝鲜,东瀛的学者竟然先占了出来,旗帜鲜明的赞成华夷之防,这让马城都哭笑不得了,这算怎么回事呐,是他的同化兼并政策太成功了,还是这些人的觉悟太高了呀。
第一千四百八十九章 春秋大义
开城十年,六月。 南京国宾馆里,先是从东瀛行省来游学的一位大儒,闹腾了起来,嚷嚷着要正本清源,还儒家一个本来的面目,没人理他。这位大儒便在国宾馆一住半年,终于给他逮到
机会了,他赶上了华夷之辩的大讨论。江南之地气候宜人,又是南方总理通商衙门所在地,定居于此的达官显贵极多,能在江南拥有一处产业,更是一种显赫的象征。故此这年月,但凡大明有个什么风吹草动
,江南必先会热闹起来。
“自古汉胡不两立,披发左衽以为耻。国本当以汉为基,华夷明辨真儒家。”
“好!”国宾馆外头热闹的大街上,一个儒服华冠的矮小男子说的唾沫横飞,做慷慨状,四周围还有数十个青衫年轻人盘膝而坐,一个劲的拍手叫好。这样的场面有些滑稽便如同
猴戏一般,却是南京街头的常态。开城十年,帝国的舆论环境还算宽松,民间报纸上时不时有些惊人的言论,倒也不会因言获罪。这南京街头更是各种人士发表言论,集会的地方,只要在官府报备过的集
会,言论不是太出格的官府也都会批准。于是乎,隔山差五南京街头就有一场集会,或大或小,或慷慨或激昂,大可以畅所欲言的。然而有一条,君子动口不动手,可以争辩却不能动手动脚,更不能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出早年间动辄哭庙,打砸国子监那样的混账事。倘若有人情绪过于激动做出些泼妇
式的举动,那么对不住了,一旁就有内务部的军兵一拥而上,将其拖进大牢先清醒一下。
那身材矮小的大儒,越说便越壮怀激烈了,竟掷地有声。
“管仲曰,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
“《左传》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子曰,曰裔不谋夏,夷不乱华。”
“孟子曰,吾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
“孔子之作《春秋》也,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经》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这位大儒引经据典,振振有词,一旁越聚越多的闲杂人等,一时间竟无言以对,想反驳竟不知从何说起。华夷之辨这件事情,本来就是不存在争议的,管子是这样说的,
孔子是这样说的,孟子是这样说的,左传是这样说的,春秋也是这样说的。这么多先贤都是这样说的,你反对,你算是个什么玩意。
“儒教始于周礼,周礼便是华夷之防,不可不察也!”
“好!”国宾馆外闹腾了起来,倒也招来了不少喝彩声,这番言论其实是大实话,这不就是儒家的本来面目么。所谓王道,教化,那是在华夷有别的前提下进行的,倘若蛮夷不服
王道怎么办呐。
连老子都说了:“佳兵者,不详之器,圣人不得以而用之。”连主张无为不争的老子都告诉你了,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你个蛮夷不服是吧,圣人不得已,也是要拿起兵器往死里揍的。先贤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了,华夷有别,
不服就揍,偏偏有些软骨头读书人把儒教思想歪曲了,最后硬生生变成圣母思想了。
“此人是谁,哪里来的,在这里大放厥词?”
“哦,东瀛来的大儒,王东阳。”
“荒谬,不过一个东瀛人,也敢谈春秋大义,华夷之防,哈哈哈,岂非荒谬?”
“想来如此,他自己不就是个东瀛蛮夷?”
一时间围观人群中哄笑声四起,那东瀛大儒却面不改色,仍是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在下穿华夏衣冠,尊周礼,便是华夏之人。”
话音方落,一旁便有人大叫了一声:“这位先生,说的好!”
这一嗓子吼了出来,众人转头这么一瞧,却又瞧见人群之中,走出来几个穿绫罗绸缎的公子哥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帮腔起来。
人群中又有人不忿,低声咒骂:“这又是哪来的山猫野兽,沐猴而冠。”
“放屁,我瞧着人家行事说话光明磊落,你才是无礼之极!”
“我堂堂明人,如何便无礼了?”
“见事不明,你算什么大明人!”一群人越说越激动,那几个迂腐的说不过便面红耳赤的挽起袖子,却不料不远处一队黑衣军兵狠狠瞪了过来。顿时吓的那几个酸丁一哆嗦,尿都吓出来几滴,慌忙混入人
群灰溜溜的走了。大明内务部的黑衣军兵,直接听命于三法司,威慑力可是很惊人的。
一言不合便撒泼耍无赖的,几鞭子抽下去便满地打滚,变老实了。
中午时分,总理衙门。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孙传庭皱着眉头,瞧着手中最新的一份报纸,脸色不免有些沉吟,这是一份私人出资刊行的晚报,言辞不免有些夸张。再拿起一份南京府学开办的官报,言辞也是十分激
烈,口吻也是差不多的。
一旁有个属官察言观色,便低声斥道:“这些个混账东西,也太过了,是该整治一番了。”
不料这一记马屁却拍在了马腿上,但只见孙大人眉头又是一皱,不冷不热道:“这话出自左传,有什么混账的?”
“啊?”那属官别提多尴尬了,便有些惴惴不安,刚忙将嘴巴闭上了,不敢再说。孙传庭冷冷的哼了一声,掐着短须琢磨了一阵,如今舆论汹汹闹腾了起来,这事还真得总理衙门
出面了。
“交与通政司,议一议。”
想了想,孙大人又反悔了,摆手说道:“罢了,此事当由本官亲自处置。”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南之地舆论汹汹,这一来竟然搔在了孙大人的痒痒肉上。孙传庭在衙门里沉吟了半日,终于痒痒肉发作了,忍不住亲自下场参与辩论,挥毫
泼墨写了一篇雄文。翌日,南京总理衙门下属的通政司,刊行的日报上,竟然堂而皇之的出现了一篇雄文,署名孙伯雅。孙伯雅是谁,可不就是当朝宰相孙大人么,这事情越闹越大了,竟然闹到连总理大人也赤膊上阵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章 思辨
南方总理大臣亲自上阵,身份摆在这里呢,自然不会学地摊小报那般,故作危言耸听的言论。要说起来早些年,每每大家伙喷唾沫,吐口水的时候,孙传庭其实是不敢大声说话的,原因呐,他的科举成绩实在拿不出手。
他是万历四十七年进士,还只是个不入流的三甲进士,勉强混了个七品知县。
位列三甲,吵架喷口水他是没资格的,党争他就更不够格了。孙传庭是谁慧眼识珠提拔起来的呐,天启年间破格提拔当了京官,任职吏部封验主事,这在当年,他是没资格参与这种大辩论的。
然而今时非同往日,八股早废除了,三甲出身的孙大人才鼓足了勇气,也敢在学术界大声说话了 。在学术一道,孙大人还是有些自卑的,如今总理内阁大臣当的久了,久居上位,这自信渐渐的养成了。 如今孙传庭终于敢大声说话了,将几十年心中所思所想,畅所欲言了。
他说啥呢,他说从隋唐以后,读书人其实把儒学读歪了。他说儒学其实并不是讲做人、讲伦理的,其实儒学的核心是在政治。并且儒家的政治思想核心,并不是主要体现在《论语》当中,而是体现在《春秋》里的。
这叫什么,这就是春秋大义,隋唐以前人尊孔子,《春秋》尤重于《论语》。两汉《春秋》列博士,而《春秋》又几乎是五经之冠冕。《论语》则与《尔雅》、《孝经》并列,不专设博士。
打个比方来说《论语》在当时,仅是一种中小学教科书,而《春秋》则是大学特定的讲座。此下魏晋南北朝以迄于隋唐,《春秋》列于经,仍非《论语》所能比。后来直到宋朝,《论语》才和《春秋》平起平坐了,二程和朱熹则抬高《论语》超过了《春秋》。
瞧见没有,中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讲春秋大义的呐,北宋,又是二程和朱熹这几个软骨头的货。孙传庭还真不客气,在文章里大骂程朱理学, 就是这几个沽名钓誉的理学发明者,把儒教的好经给念歪了。
这倒也是,不贬低《春秋》,不淡化民族大义,怎么给辽宋兄弟之国,找个和亲纳贡的借口呢。 您都和辽人称兄道弟了,还谈什么华夷之防,这不是打了朝廷,文人的脸么。
最后孙传庭是这样说的:“天下苦程朱理学久矣,此论,意欲令诸生严夷夏之防,切复仇之志,明义利之辨,知治己之方”。”
反正孙传庭是说痛快了,就差指名道姓的痛骂宋代程朱理学,是祸国殃民的罪魁祸首了。这些话,可是从他童年读书启蒙的时候,就深深的藏在内心深处的。可是谁敢说出来呀,谁敢质疑程朱理学呀,如今自然无所谓了。
孙传庭是骂痛快了,一转脸把这事忘了,忙别的去了。然而这一番论调,却又掀起了轩然大波,竟引起了天下读书人的共鸣,天下苦理学久矣,这话说的真是太好了,大家伙早受够了,只不过一直没人敢这样说。终于,孙大人替咱们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要不人家怎么能当总理大臣呢。
开城十年,六月末。
太湖水仙庙,水仙庙殿宇数楹,正殿供奉的太湖水仙是个女子,宝相庄严,却又有妩媚之相。辽王府一干女子进去拜了拜,转到宝座之后,却有少妇、幼女坐在后面歇息,边上几个小婢、仆妇伴随。
当地官员早叮嘱了庙祝,今日除了王爷邀请的一干人外,不许放其他人进来。瞧着宽敞整洁的官道上,四轮马车往返穿梭个不停,瞧着一架比一架奢华。有两匹马拉车的,也有四匹马的,最奢侈还有用八匹骏马的。
如今这年月,随着大明人越来越有钱,物产极大的富饶,这马车可是越做越舒适,也越先进了。中国古代为什么没有大规模出现四轮马车呐,说白了还是因为技术落后,四个轮子不懂得怎么转向。
然而四轮马车转向这个东西,其实是很容易实现的,加装一个可以旋转的底盘就是了。你就是从村里随便找来个铁匠,和他说一说这种设计理念,不出两天这个铁匠就能给你打造出来。
中原王朝的落后是思想上的落后,与工匠和百姓无关。大明帝国摆脱了儒教的思想束缚之后,四轮马车这样的技术自然不在话下,很快出现了各种奇思妙想的底盘设计。如同文艺复兴,使西方摆脱了宗教的束缚,开城年间的杂学大兴,也同样使大明帝国迎来了思想上的大解放。
夏日炎炎,绿树成荫的太湖之畔,却凉风习习,沁人心脾。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
王府请来个戏班子,一出杂剧《感天动地窦娥冤》演了一个时辰,客人喝得有些醉了,嚷嚷着叫起好来。
“好呀!”
马城微微一笑,叫人把那妙龄的旦角请过来,打赏一二:“凤姑娘,当真是杂戏大家,名不虚传。”
那旦角凤姑娘受宠若惊,忙盈盈下拜:“奴奴斗胆,请殿下一杯酒。”
马城便又是微微一笑,接过冰块镇过的葡萄佳酿 ,细细品来,炎炎夏日里自有一番风味。那女旦又娇滴滴劝了两杯酒,在场的不论是达官还是显贵,或是有官职在身的都捧了她的场,一时间太湖畔觥筹交错,好一派盛世风光。
这年月,一个唱杂戏的旦角都受人尊重,这在当年可是下九流的行当。然而王爷敬重她,夸奖她,旁人也说不出什么不好,也争相效仿,社会风气便是这样慢慢改变的,用马城的话来说,便是各行百业,达者为尊。
这要是在大明崇祯年间,谁敢对一个戏子如此这般礼遇呀,史书上妥妥的写你一个祸国奸佞,总归是不合读书人心意的都是奸佞。 太湖畔宾客云集,其中有一伙穿儒服的格外扎眼。敢在这种宴会场合穿儒服的,除了学校里的夫子先生,也就是东瀛,朝鲜行省来的大儒了。儒教在大明本土遭到了批判,然而在东瀛,朝鲜却日渐发扬光大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一章 门庭
太湖之畔,东瀛大儒王东阳从昏睡中醒来,这时他喝醉了酒,已是迷迷糊糊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醒来时见阳光西斜,已近黄昏了,坐起身时脑袋还有些昏沉,定了定神才记起是在太湖里的一艘船上。
抬眼见一个穿红色军服的军官,负手立在绮窗前,背对着他。
王东阳便有些警觉,忙笑道:“在下今日贪杯了,这都快黄昏时候了。”
却见那军官转过身来,肃然道:“王先生,你闯大祸了。”
王东阳愕然道:“这位大人,何出此言?”
那军官又摇着头道:“酒后吐真言,你说错了话。”
王东阳大惊道:“我说什么了?”
那军官又露出些许笑意,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你将朱子骂了个够,朱熹讲过的几乎每一句话,你都不同意。朱熹主性善,你不讨论性善恶,认为论性是道家的发明。”
“朱熹主张变化气质,认为愚夫愚妇亦可成为圣人。你说气质不变,还说豆就是豆,米就是米,豆永远变不成米。”
王东阳回过神来,竟耿着脖子反驳:“本来如此,豆便是豆,米就是米,华就是华,夷就是夷!”
那军官微微一笑,竟恭敬起来:“王先生说的是,请随我来。”
王东阳一咬牙,一跺脚也豁出去了,与这神秘的军官下了船,七拐八绕的走了一阵,面前却是豁然开朗,竟走进了一座风景如画的大园子。园子里,尚有三五个穿着常服的大人正在说笑闲聊。
“殿下,王先生来了。”
“哦?”
当众一个威严男子四十上下,生的英挺威严,看了过来,王东阳心中便砰砰乱跳起来,晓得他要发达了。
开城十年,六月末。
马城在太湖之畔召见东瀛大儒王东阳,消息很快传了出去,这事也不是马城的主意,这是外务部的再三请求,才有了这一出幺蛾子。马城其实格外瞧不上此人,也是耐着性子,对这位王先生好生劝勉一番,让他乖乖的替外务部办事。这就是传说中的日奸,还是个铁杆的带路党。
后世有汪精卫曲线救国,这一世有这样的东瀛大儒,对大明朝廷的忠心耿耿可是 远超汪某人。开城年间,这一时期的东瀛儒学讨论很热闹,也有很多创见,还其影响尚停留在学问世界。
至开城年间后半期,这种东瀛化的儒学经过上百年的渗透、沉淀和变形,开始从学术界,无声无息的潜入民众思想世界的底层。这一时期,东瀛教授儒学的公学和民间学校的数量大增。
贵族子弟自幼接受“四书五经”的教育,商人和有经济实力的农民在私塾学习儒学,以通俗语言宣扬道德的儒学,在庶民中广受欢迎。儒学开始成为东瀛大众的学问。
以这位大儒王东阳为例,他在八十八岁高龄去世时,门下弟子已多达三千人,其中不乏一些后来东瀛行省赫赫有名人物。这一时代的东瀛人,几乎无一例外都学习过儒学。
后来这股风气发展到什么程度,东瀛人沾沾自喜,认为东瀛行省才是继承了儒教精华的正统。对于这种论调,大明朝廷是很乐于见到的,这种风气后来又刮到了朝鲜行省,间接带来的结果,是东瀛,朝鲜人,都坚定的认为自己是血统纯正的汉民。这个事情,是大明帝国搞文化殖民最经典,也是最成功的案例。
开城十年,七月。
连总理大臣都赤膊上阵了,民间批判程朱理学的舆论,很快占据了压倒性的上风,一时间舆论汹汹,没人敢替程朱说话了。重提华夷之防,赞成春秋大义的声音很快成为了主流。
可不要小看了这件事情,此事对后世的影响极大,从思想上理清了华夏正统的本源,意义重大。研究《春秋》这部儒家经典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孔圣人脑袋上的黑锅很快被拿掉了,孔圣人明明主张尊周礼,他啥时候叫你君君臣臣,给人家外族当奴才的,这个黑锅背的太冤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两年后,松江府,松江府作为南北海运枢纽,日渐繁华了起来,这也是必然之事。开城十二年,夏天的松江府有些闷热,这时候便显示出大明富有四海的好处来了,但凡是定居江南的权贵之家,家家备有大海船从极品之地运来的冰块,可解暑气。
大清早,松江府方园。
从雅致的后园小楼到前院,约有二十丈距离,大清早听得前院锣鼓喧天,还有鞭炮在鸣放。
方世鸿方大人从睡梦中被惊醒了,便有些羞恼:“究竟怎么回事,大清早的不让人安生了。“
外头却有一个少年,飞奔过来,容光焕发,大声道:“爹,中了,我中了!”
峰回路转,砸门怎么就成了报喜的了,方大人心中一喜,却又威严道:“中了便中了,这样的闹腾法,家教呢,涵养呢!”
少年吐了吐舌头,赶忙道:“娘说是要改换门庭,有石匠、木匠跟在后面呢,清理了大门,要盖新院墙!”
听说是夫人的主意,方大人气势便弱了一截,却仍是不忿:“这妇人,怎的这般霸道,我方家的门庭还辱没了她?”
少年瞧着他脸色,又嬉笑道:“娘说了,爹不过是个举人功名,这方家的门庭确是有些矮了!”
“哼!”
方大人脸上的白肉抽搐了几下,却实在是有些惧内的,再者说了,这科举出身却是他履历上的一个污点,也就只好默默的忍受了。洗漱沐浴更衣,父子二人快步走到前院,就见一大群人喜气洋洋,其中有一伙是来了多次的吹鼓手,卖力地吹打,六、七个工匠麻利地将院墙拆了。青砖,木料,建墙门的材料就已经堆放在一边,手脚之快,让人咋舌。
再看门前还竖着一竿大旗,旗上有字,写道:“捷报,贵府少爷方生翰墨,高中南京公学,商科第二名。”
“才是个第二名。”
方大人脸色微微一滞,瞧着不远处一个兴冲冲的美貌少妇,兴致极高的领着下人,指挥着一帮工匠忙里忙外的,这话又生生憋了回去。南京公学商科第二名,这个成绩可比他当年强多了呀。
第一千四百九十二章 富贵传家
方世鸿故作矜持接过了捷报,瞧了瞧,面色便有些按捺不住的喜色:“真的是第二名,不错,比老张家的二小子强,哈哈。”
老张家的二小子是谁,是他在衙门里一个副手的儿子,少有才名更精通经济致用之学,本来是内定的公学大考第一名,却不料名次落到第三去了。这样搁在当年呀,第二名岂不就是个榜眼,这个名词可真是争气。
大明开城十二年,民间扔保留着状元,榜眼,探花这样的称呼,然而公学大考的内容却天差地别。儒学八股被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杂学大兴,初步呈现了春秋时期百家争鸣的学术气氛。所谓公学大考,就相当于后世的高考,只不过这年代大考的难度,录取率可比高考严苛的多。
整个南方最著名的国立公学,也不过建成了六所,真真是千军万马挤独木桥。能考上的都是些什么人,或是家学渊源,或是聪明绝顶甚至天赋异禀的。
六所公学,这个数量和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没办法大明办专业性大学的底子太薄了。文艺复兴时在法国,继巴黎大学之后,在原本的主教学校、法律学校以及医学学校的基础上陆续建立了许多大学,并且具有专业性。
大学创立成果最为显著的应当属德国了,文艺复兴时期,只是德国比较有名气的大学,就有弗赖堡大学、杜宾根大学、维腾贝格大学、法兰克福大学、马尔堡大学、哥尼斯堡大学以及耶拿大学,数不胜数。
原本欧洲大学大多数分布在欧洲南部的地中海沿岸地区,如西班牙与意大利,在其他区域分布较少。从文艺复兴时期开始,欧洲地区的大学分布范围逐渐延伸到东欧、中欧等地区,尤其是法国与德国。
整个欧洲的大学多如牛毛,医学,法律,军事等各种专业类学校也开始出现。而同一时期的大明文人还在之乎者也,研究朱熹说过的话,存天理,灭人欲,就是成天研究怎么给女人裹小脚。
如果说儒教文化是个酱缸,那么无疑,程朱理学是这个酱缸里最恶心的部分。打从宋朝程朱理学出现之后,中国妇女,也包括受中原文化影响的周边国家的妇女,就再也没有过好日子。
二程为朱熹的师傅,这两个人的理学还能勉强找到可以接受的部分。可朱熹的学说就是邪恶了,他说人应该存天理,灭人欲,人人都应该变成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可惜朱熹连自己的人欲也灭不了,他自己娶了两个尼姑做老婆,还和儿媳妇偷情被人举报了,然后他自己还承认了。
一个国家的读书人成天研究这些扒灰裹小脚的破事,你不落后谁落后,你不挨打谁挨打。
中午,沈园里热闹了起来。
连九十多岁的方老夫人都出来了,给工匠们预备了热腾腾的饭菜。工匠们赶忙和老夫人寒暄起来,说今曰建这墙门分文不取,要沾沾喜气,一家人热热闹闹的闹腾了起来,左邻右舍也赶来恭送贺礼。
方老夫人被众星拱月一般围着,喜道:“方才说是打门,着实吓了老身一跳,不知祸从何来。”
左邻右舍,匠人们忙恭维道:“老太太,这是大喜事,令孙高中榜眼,必要改换门庭的,不然如何显出府上的气派。”
老太太欢天喜地道:“再雇一些吹鼓手来,好极,好极,这回定要吹久一些。”
老太太一身吩咐吹鼓手又闹腾起来,这大明盛世再怎么浮华,有些根深蒂固的文化是改不了的,比如尊老爱幼,比如孝道,比如家国天下的文化传承,这些文化里优秀的部分都完整的继承了下来。
众人正纷纷向老夫人道喜,正闹哄哄,听得有人大叫道:“大老爷回来了,大老爷回来了。”
大家伙一瞧,外头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在侍卫随扈下缓缓停了下来。一个气度威严沉稳的老者跳下了车,却正是赋闲在家的前首辅方从哲,方世鸿忙上前叉手施礼,将老父迎到正厅坐了。
儿子,媳妇也都过来拜见,方从哲笑呵呵道:“世鸿有子如此,可喜可贺,我的好孙儿,十七岁便能改换门庭,这是我方氏先祖的德泽,过几日等门庭换好了,随我去祖堂祭祖报喜。”
“是,父亲。“
这又是中原文明优秀的传统,祖宗是永远摆在第一位的,真对祖宗有敬畏之心,哪里还会干出那些投敌叛国的丑事。一个人倘若连祖宗都不认了,那又和茹毛饮血的畜生有什么区别。
这几曰,来恭喜的贺客如走马灯一般,一直到夜里戌时末还有人来拜访。
方家第第三代子孙现在还只是一个公学生,就有人上门巴结攀矫情,竟还有人请媒人说亲的,方府对这些是一律拒绝。如今这情势大家伙看的明白,方府子弟又有真本事,考取了一个公学生的身份,将来的前程怕是不可限量。
明眼人都瞧出来了,这一个公学生起码可以保松江府方氏,百年的荣华富贵,这可是在身上镀了一层金呀。在这样波澜壮阔的盛世里,大明帝国的上流社会,有识之士便开始琢磨着富贵传家了。谁说中国人没有贵族基因的,这不是扯蛋么,富贵传家,这也算是大明人的优良传统了。
穷不是道理,富也不是原罪,人品低劣的暴发户才招人恨。
没过几天,方府宅前的墙门赫然建成,四扇墙门,青砖砌成,一排排琉璃瓦作为装饰显得十分华美。下人们站在墙门外左看右看,乐不可支,觉得这样的门那才叫气派,作为应门的下人也神气。
这曰一早去方士祠堂祭祖,方氏五服之内的成年男丁都来参加。方从哲主持祭祖大典,夸奖了争气的孙子,又要本族年轻子弟以他为楷模,好学上进,考进公学,搏一个大好的前程。开城十二年各专业的公学生,含金量到底有多高,可以说是十万人挑一个,后来大明帝国的高级官员,大多出自这些公学生群体,因为专业。
第一千四百九十三章 阳明
开城十二年,八月。热闹过后方园里平静了下来,只等着半个月后公学开课,之后便是同学之间走亲访友的悠闲时光。盛世皇明的江南,大明人日子过的还是很悠闲的,悠闲中又透着一丝繁
忙和劳碌。 中国人嘛,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为子孙后代计如何如何,所谓富贵传家也便是如此了。
盛夏时节,西湖畔。
“贫贱非不恶,道在何足避。富贵非不爱,时来当自致。”白堤之上刻着白居易的一首诗词,一旁还有个花岗石碑,印着瘦西湖三个金字,瘦西湖这三个字还是辽王马城亲笔所题。原本这里不过是一片野湖,有了当年辽王殿下的
亲笔题字,自然也便火爆了起来。白天太热,方翰墨与两位同学夜游西湖,其乐也融融,三五个公学生着青衫,款式却和儒服有些区别。传统的儒服是圆领大袖,上下衣连为一体,如今的公学服,上下衣
则是分开的,还把袖子截短了。其实儒服的改良没有任何政治目的,纯粹是因为传统的儒衫,实在太不方便了。一个好端端的年轻人穿的长袖飘飘,上下衣又缝在一起,还真是应了一句话,手无缚鸡之
力。每天穿着这玩意,别说捉鸡不太方便,跑起来也不方便,这些还倒罢了,关键这玩意上厕所也不方便呀。 改良后的儒服样式大致不变,不过是将袖子截短,缩紧,又将
上下衣分开了,瞧着甚是端庄典雅,又透着年轻人勃发的英气。夜色凄迷,西湖畔人来人往,其中不乏大胆的娇美女子,与人同行,说说笑笑的倒也惹人瞩目。这年月社会风气开放了许多,男女同游已经不是什么禁忌了。随着朝廷主
导的社会舆论,对程朱理学的深刻批判,从宋代开始束缚在大明女子身上的枷锁,渐渐便松动了。可不要小看这件事情,让闺中女子走出家门,对大明帝国的意义实在太重大了。大明人出生于深闺内院,生长于妇人之手,怎么和从小骑马射箭的女真人,蒙古人打,更
别提从小学习狩猎,剑术,摆弄火枪的西洋人了。所以说,朱熹这一帮北宋无耻无人,到底干了些什么遗祸无穷的蠢事,真应该从坟里挖出来鞭尸。程朱理学最丧心病狂的大明朝,最流行的文化是兔儿爷,断背山,能说
深闺内院的生长环境没影响嘛。故此朝廷拨乱反正,让深闺中的女子走出家门,这也渐渐成为时尚。
要说大明朝的读书人里,有没有好的呢,也不能一棍子全打翻了。读书人里还是有好人的,譬如说王阳明,他提倡知行合一的心学,他就主张心即是理,知行合一,致良知。这玩意说起来拗口,其实道理很简单,他是在批判朱熹的言论
,朱熹说什么呐,先知而后行,听听,这不就是鼓励大家伙放嘴炮么。王阳明说,要知行合一,放嘴炮之前先考虑一下,扪心自问自己能不能做得到。你自己都做不了圣人,和儿媳妇偷情扒灰,偏偏满嘴放炮要求别人去做圣人,你这不是耍
流氓嘛。当然王阳明没敢这么说,他说的还是很隐晦的,只不过要求大家伙满嘴大道理之前,先拷问一下自己的本心,换位思考一下,你放的这些嘴炮自己能做到嘛,自己做不到
凭什么让别人去做。并且阳明先生的人品,还是很高洁的, 当年他的徒弟王心斋是盐丁灶户出身,社会地位与奴仆差不多,也是靠自己勤奋好学得到了王阳明的赏识,王阳明不拘一格不论
出身,收王心斋为弟子,终成一代大儒,且建立了大名鼎鼎的泰山学派。
而泰州学派由此具有浓烈的平民色彩,门下弟子三教九流都有,所谓穿衣吃饭即是人伦物理就是泰州学派的观点,还是很接地气的一门学说。故此大明帝国对儒教,进行了疾风暴雨一般的批判之后,在开城十二年这个时间点上,还是逐渐恢复了理智。大明朝的读书人开始认真思考了,儒教有哪些思想是先进的
,可以继承的。于是乎,近水楼台先得月,阳明心学又被人提了出来。对王阳明心学的流行,大明朝廷的态度是默许的。平心而论王阳明此人的学说,还是比较中肯厚道的,是大明朝有
良心的读书人,对本心的自我拷问,还是有积极意义的。这个时期的大明朝廷,还是很开明,很务实的。
是夜,月色如水,方翰墨和几个同学要拜访的,便是隐居在西湖之畔的一位心学宗师。
西湖畔,居然草堂。
说是草堂,其实也有五间青砖瓦房,方翰墨几个公学生报了姓名,叫人通传,不一会便有一个妙龄女郎走了出来。
一个明眸皓齿的二八佳人,走了过来,说道:“兄长有礼,家父请几位过去。 方翰墨眼前一亮,忙还了一礼,进得青砖瓦房便瞧见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七八十岁了,须发如雪,精神矍锋,坐在一张醉鼻椅上,腰背挺直。这位老人家是谁呐,王阳
明的再传子弟,王良,还是万历朝的进士。游学,这也是大明人的优良传统,真正学术上的交流,不过有美相陪却生色了不少。
“末学后进,给王公见礼。”
“快请坐,坐吧。”寒暄过后分宾主落座,一侧是七八十岁的心学宗师,垂垂老矣,一旁确实英气勃发的公学生。这一对比,这就是如今儒学和新学的真实写照,阳明心学或许可以复兴,然
而儒学的没落却已成定局,不复当年的荣光了。气氛便有些尴尬,方翰墨一进来便有些悔意,这一趟实在不该来的。
终究是老者厚着脸皮,轻咳道:“几位,可读过阳明先生的著作?”
长者为尊,方翰墨还是老实回答:“读过阳明先生的格物要旨。”
老者面色便有些欣喜,忙道:“那你且说说,可有心得。”
方翰墨只略一思索,答道:“己、礼,非一非二,克己即是礼,不别求礼。”老者便欣然笑道:“方氏子果然好学敏悟,克己即是礼,说得好呀。”
第一千四百九十四章 谜题
王良瞧着方翰墨的做派举止,越发欢喜,此时一个老妇人从厢房里出来,方翰墨等人赶紧起身躬立,口称老夫人。就见王夫人由女儿陪着来到厅上坐了,方翰墨等人上前
见礼。
王夫人赶紧将几人扶起,含笑道:“方公子年方十七,就入泮进学,真是让人欢喜,令尊养得好儿子。”吩咐女儿好生款待几位公子,留下来用晚餐,说罢便起身回内院,俏佳人一直在看着方翰墨,出厅时也是频频回首,王夫人只拉着女儿的手不放。不久,王良命厨下将羊
宰了,烹羊剖鱼,各色鲜蔬,与几位公学生对坐饮酒,今曰兴致高,老先生酒喝得有些过量,待到戌时初几个公学生告辞时,王良已是醉态可掬不能相送了。
方翰墨几人出了草堂,看看天色还不算太晚,便打算寻一艘画舫夜游西湖。
“方兄!”王氏佳人的声音从墙门内传出,几人回头,就见一道长长的人影先映了出来,影子在前,佳人在后。二八佳人并未改扮男子,只是原来的闺中装束,身后跟着一个小婢,
往墙边左侧走了几步。
佳人在昏暗里,说道:“方兄,我和你说几句话。”方翰墨忙应了一声了一声,走过去作个揖,等着佳人说话。佳人好半晌不作声,这时是戌时初刻,远未到缺月升上天空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透,星辰也就黯淡难辨,
墙门里的昏黄灯光映照出来,渐远渐淡,好似流水渗进了地表。佳人不作声,方翰墨也不急着问她有何事,只在昏暗中陪她那样默默地站着。
他的同学互相使了个颜色,走远一些,低声道:“这王小姐怎么了,找方兄有事却又不说话。”
另一人则微笑道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时无声胜有声。”
此句一出,几个公学生暗自得意,不料今日闲游西湖竟有这样的收获,瞧着方兄与王小姐眉来眼去的,竟是有些难舍难分。
那边王小姐终于开口了:“恭喜方兄高中。”
方翰墨瞧着夜色下她柔和模糊的面容,说道:“这公学也不难考,譬如这商学一科,只需精通算术,朝廷条令,账目的进出采纳……等等便可。“
王小姐眼睛便亮了起来,欣喜说道:“小妹近日研读西学典籍,有一事不明,还请兄长解惑。”方翰墨 一呆,白净的面皮便有些发烫,原来佳人追着他并非是为了儿女私情,竟然是请教西学的学问,这便有些尴尬了。却未曾料到一个心学宗师家中,竟养出了一个
喜爱西学的女儿,这也真是太奇葩了。
清了清嗓子,方公子只好沉稳道:“小姐请说。“王小姐聪颖灵动的大眼睛眨了几下,快言快语的说道:“纵观我中原天朝,古往今来的许多战争,朝代更迭都是由人口过多,产出不足所引起的,最终以人口大量减少而结
束。”
“此题,小妹日日苦思,却不得其解,人口过多产出便必然不足,产出不足必然引发战乱,战乱过后人口减少…….这莫非是一个无解的轮回?”
“啊?”方翰墨听的一呆,他还是头一回听到如此新奇的论调,细琢磨还是挺有道理的,几千年来除了外族入侵的时期,历朝历代可不都是如此么。一个轮回接着一个轮回,朝代
更迭,伴随着人口锐减的灾难性战争。
方翰墨想了想,便正色道:“此题,可解,抑制土地兼并便可。”
王小姐乖乖的答应了,却又辩驳道:“可为什么欧洲几千年来,没有或者说很少有这样的轮回发生?”这一问可是把方翰墨问住了,不远处几个公学生同样目瞪口呆,是么,欧洲很少有因为土地危机引发的战争么。一时间西湖畔,草堂外鸦雀无声,几个公学生瞠目结舌的
对看了几眼,竟然被一个小女子难住了。
“这…….”
方翰墨嫩脸上火烧火烧的,他和这几位同学对欧洲历史大多是一知半解,这问题哪里答的上来。
“是么?”
方翰墨面红耳赤了一阵,终究还是老实诚恳的赞道:“小姐大才,为兄的实在答不上来。”
王小姐不免便有些失望,柔柔的答应了一声:“哦。”瞧着佳人失望的盈盈转身,走回青砖瓦房的宅院,方翰墨心中羞愧之极,哪里还有什么夜游西湖的雅兴。几个公学生也没了兴致,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匆匆忙忙的各自返家
,骄纵之心尽去。方翰墨匆匆返家,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疯狂的翻找起来,方园的书房藏书众多,西方历史典籍自然是不缺的。他一目十行翻了一夜书,竟又目瞪口呆了,王小姐说的可真
是太对了,西方历史上因为土地兼并引发的农民战争还真是很少。为啥呢,方公子傻眼了,呆滞了一阵便心中凛然,再也不敢小看天下才子了。
没几日,南京公学开课了。方翰墨带着这个谜题去公学报道,苦苦思索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将这问题提了出来。然而南京公学上上下下,三百多个经济科的公学生,竟无一人能答得出来,堂堂大
明帝国的最高学府,竟被一个小女子活活给难住了。这件事情很快便传开了,王氏女难住公学生的话题,很快变得热门了起来。
开城十二年,南京。紫禁城,傍晚时分,崇祯帝斜卧在榻上翻看着报纸,一边品着南洋进贡的香茗,颇有些自得其乐的意味。打从大明帝国境内各类报纸,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崇祯爷
的生活便再也不枯燥了。
“王氏女难住公学生,嘿,有意思。”崇祯帝翻看着报纸上的时事要闻,瞧见此篇,也忍不住呆滞了,这个难题深深的迷住了他。可怜见他这个皇帝,当年可不就是被土地危机,这个看似无解的轮回难题,硬
生生给逼的险些亡国了么。这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崇祯帝想了三天也没想明白,也睡不好,只好去请教王弟马城。马城一听说这个所谓的轮回难题,表情也十分古怪,还忍不住抓了抓头发,这个难题当然没人答得上来,这是一个经济学上著名的理论,大名鼎鼎的马尔萨斯陷阱谜题。
第一千四百九十五章 人口
这事马城多少有些了解,话说从前有个人叫马尔萨斯,他年龄很大了还没有结婚,于是就成天瞎琢磨,还写了一本书叫《人口论》。在书中他 表示,人们食物的供给是
有增长的,但是却增长的非常的缓慢。但是人类的人口确实呈现出几何倍数的增长,这样就出现粮食不够吃的情况。所以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人口必须要减少,人类才能够继续生存下去。这个精神分裂的老光棍认为,人类只有通过饥饿、繁重的劳动、限制结婚以及战争等手段来消灭社
会下层,才能削弱这个规律的作用。细琢磨这个老光棍的理论,好像掺杂了那么点个人情感呀。这事其实很简单,乍看这个理论很有道理,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上是成立的,譬如说中国千百年来的小农经济社会。千百年来中国都是小农经济,一个农民,一块土地,就
可以养育出一家人,数十口,在农业生产技术不出现大的革新,又封闭锁国的前提下,必然出现这种死循环。然而这个理论其实狗屁不通,造成这种死循环的根本原因,是落后的小农经济,而不是人口增长。在马城看来理解的就更深刻了,当小农经济被打破了,中国人敞开国门
拥抱世界了,在农业技术突飞猛进的后世,穿衣吃饭早已经不是问题了。所以说这个老光棍完全是杞人忧天,在他狭隘的观念里,压根没考虑到农业技术的进步,时代的发展。又或者说西方人是怎么绕开这个人口陷阱的呐,殖民,掠夺呗,这
个道理不是很简单么。
这个老光棍的一通胡说八道,还真有人信过,各位看官请不要胡琢磨,我说的是历史上的法国。十七到十八世纪的启蒙运动,由于解除了宗教对生育的束缚,让法国的人口进一步增长,这些直接助推了拿破仑依靠法国为数众多的人口,称霸欧洲。大概是继承了前人
的思想,拿破仑对人口生育极为重视。斯塔埃尔夫人曾问拿破仑他心目中女神是什么样子,拿破仑回答道,要特别能生孩子。从这句话中可以看出拿破仑对生育的重视,多生孩子,对国家来讲意味着人力资源
的丰富,这是国家伟大和繁荣的象征,对个人来讲,则是事业得以继承的关拿破仑时代,平均每对法国已婚夫妇生育五个孩子,这样的生育率在法国历史上是最高的。拿破仑统治法国期间还有一个规定,如果一个妇女生第七个孩子,政府将直接
从国库里向其提供补助金。这就是拿破仑能够横扫欧洲,成就不世功勋的秘诀,充足的人口让他可以拥有数以百万计的士兵,打谁都是吊打。也难怪十九世纪法国社会学家和数学家孔德要感慨一句
,人口就是命运。后来,马尔萨斯发表了《人口论》,认为可以用晚婚晚育甚至不育等预防措施调控,否则人口增长会受到饥荒、疾病、战争等因素的积极抑制。马尔萨斯提的这番观点是
针对英国当时人口快速增长、粮食短缺、环境污染、城市治安、就业压力增加等问题提出的。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出版后,在英国并没有激起多少反响。直到《人口论》被译成法文进入法国后,引起法国朝野巨大的震动,为了避免马尔萨斯书中所描绘的战争和饥荒等可怕后果,法国政府开始积极践行马尔萨斯的观点,控制人口。与此同时,法国遭遇了霍乱、天花、猩红、伤寒症等疾病的袭击,夺去了几十万人的生命,法国的
人口进一步减少。
然后呐,拿破仑时代吊打四方的法国,完蛋了,被人口赶超上来的德国,一度打的找不到北了。马城一席话侃侃而谈,崇祯帝听的似懂非懂,时而振腕叹息,时而目瞪口呆。他头一回人口论陷阱,小农经济的原罪,这样新鲜的论调让他大开眼界了,甚至有些失魂落
魄了。马城说的兴起,索性将总理通商衙门的官员找来,印证一番。总理通商衙门的官员,又搬来两大车的人口黄册,加以作证,根据南方总理通商衙门的统计,大明南方各省
如今的人口出生,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情况呐,平均一对夫妇生育三到四个子女。在环境恶劣一些的北方,这个比例大概是两到三个。马城觉得这样低下的人口出生率,远远不够,大明帝国已经富有四海,小农经济早就变成殖民主义了,这个所谓的人口陷阱论也就是笑话了。咱大明,起码也得向拿破仑
时代的法国看齐,一对夫妻最少要生五个孩子,还差不多。于是乎,马城挥毫泼墨写了一个条陈,叫属官抄写了三份,一份呈给总理大臣孙传庭,一份送去通政司,一份送去南京公学,给那些公学生授业解惑。这份条陈一出,关
于轮回死结的难题便迎刃而解了。马城将这个千古难题,其根源归结到落后的小农经济,不思进取的小农意识上,还是一针见血的。很快,大明帝国推出了具备重大历史意义的人口刺激计划,对多生多育
的大明家庭重金奖励。关于这份刺激人口增长的国策,从指导理论,到社会认同,到重金奖励都齐活了呀。此事,还间接成就了一个才女,最先提出人口悖论的王氏女,王樱。作为最先提出人口悖论的王樱,也算是扬名了,马城为了褒奖她,还亲自将她请到家中褒奖了一番,
还聘请她作为王府学校的女教授,专门负责教授王府贵女。为了褒奖这个王樱,辽王马城甚至专门成立了一间女校,历史上第一所专门的女子学校。自然这都是借势而为,顺水推舟,醉翁之意不在酒,褒奖王樱不过是个借口,成
立一所女子学校才是马城的本意。于是乎,王樱摇身一变有了个新身份,王府学校的女官。女官,这个话题实在太敏感了,大明帝国的风气还远远没有开明到,让一个女子做大官的程度,将来一两百年内也不太可能,然而女子是可以做教授,是可以上学校,学知识的。
第一千四百九十六章 云间别院
开城十二年,八月。辽王马城在江南的别院,建在松江府,松江府是江南著名的鱼米之乡,古称华亭,东汉建安二十四年,吕蒙破荆州,擒关羽,拜抚边将军,受封华亭侯,华亭一词始见于
史籍,今又称云间。先有松江府,后有上海滩,马城隐居的云间别院,便建在此处,被林立的豪宅包围着。大名鼎鼎的王府学校,就建在一旁,本属嘉定县管辖。然而随着松江府的日渐繁华
,成为南北海商来往的交通要道,在开城十二年初松江成为府治,且受南京总理通商衙门直接管辖。王府私学占地面积不大,学生也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三百来人,然而这所私学的名气却越来越大。这倒也是,这三百多学生都是些什么人,权贵之家的子弟,大明帝国
最上层圈子的子侄,儿女,还未必能挤的进来。倘若有人能进辽王府私学,走出去之后,那自然便高人一等,便如同有了金字招牌。私人学校,和私塾可不一样,私塾里只教四书五经,做道德文章。辽王府私学的课程分门别类,可就多了,一个学生打从进了这里,总计需要学习多少门课程呐,平均每
一年多大二十几门课程,种类之多令人瞠目结舌。一个七八岁童子刚一入学,竟然要修数学、科学、历史、地理、艺术、游泳、剑术,茶艺、陶艺,古曲等十余种科目。既然入了学,就不能像在家中那样随意涂涂写写了,而是得学习书法,同时也得学会星期、月份、阿拉伯数字、常见的色彩、自己的名字地址以及学校名字地址的书写。
除此之外,连演讲,背诵诗歌,讲真实和构想的故事,也在课程之内,要求学生在众人面前大声朗读,并且参与讨论。
这所私学,便是马城隐退之后,花费的心血之所在,也是很有必要的。如今大明社会可以说是百家争鸣,杂学大兴,可是杂学没落了上千年了,早已不成体系。杂学的种类也太多了,并且大多是混迹于街头巷尾,流行于贩夫走卒之间,说实
话是有些上不了台面的。话说从西汉末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这种情况便早晚会形成。 到了宋代,丧心病狂的程朱理学大兴之后,杂学百家就再也难以登上历史舞台了,说起来可真是一
把辛酸泪。没落了如此之久的杂学百家,想要重新登上历史舞台,任重而道远。马城所作所为,潜心办学,是要将杂学百家重新体系化,理论化,并且精心培养一批高素质的专业人才 。比如艺术,数学,天文,地理方面的人才,让这些人可以扬眉
吐气,摆脱儒教的长期打压。杂学复兴,这可是一项浩大的工程,需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来完成。
于是乎,便有了这所辽王府私学,对外统称为云间别院。
八月间,松江府。清晨时分,一辆军兵护卫的马车进了云间别院,一个轻纱遮面的二八佳人,手脚麻利的跳下了车,又和军兵一道从车上,将一个七八十岁的老者搀了下来,瞧着应是一对
父女。这对父女也不是别人,便是心学宗师王良和他的女儿王樱。王大师可以说是父凭女贵,随着才女王樱的大名不胫而走,王良也跟着沾了光,他信仰了一辈子的阳明心学,也很快复兴了。可以说是运气来了挡不住,王良一辈子穷困
潦倒,早些年心学更是被理学大肆打压,何曾想到会有这样扬眉吐气的一天。心学这一复兴,响应者云集,在报纸上发表心学评论的人,可是越来越多了。连马城也觉得匪夷所思,原来信奉心学的人这么多,看的出来,早些年这些阳明心学的徒子
徒孙,可是憋屈坏了呀。这一来舆论汹汹,竟有江河泛滥不可阻挡之势,大家伙这是憋了多久的情绪,一下子都发泄出来了呀。心学复兴,马城也是抱着纵容的态度,只要能早些清除程朱理学的流毒,也未尝不可。王氏父女进了别院,便有一个年轻的军尉领着人迎过来,军尉客客气气的行了一礼
,便笑着道。
“两位王先生,请。”王良都七八十岁了,这声先生让他极为受用,王樱才年方十六,这一声先生便让她玉面微微泛红,不免有些羞涩饿了。她脸蛋这一红,更是秀美不可方物,让几个军兵也
都看的一呆。父女两人迈开腿,缓缓走在别院干净整洁的树荫里,四下打量,可真是个学术气息浓厚的地方呀。树荫下,随处可见正在埋首苦读的学子,让王老先生想到他当年了。军兵引领下,父女二人从僻静的外院经过,进了内院面前便豁然开朗,这别院深处竟繁花似锦,别有
一番洞天。花团锦簇的后园里,建有两大排的青砖瓦房,虽简陋却绝不简单,朗朗读书声传来,竟还有靡靡之音。
王樱却有些心怯了,低低道:“爹爹,我说人说这别院,院规严苛,吃饭穿衣,俱有禁例,违者重罚,倒吓得女儿不敢来了。”
王老先生便轻声笑了一下,说道:“别人说话,不可轻信,说的是当年的国子监,那时严厉,现在想必不似从前了。”
父女两人竖起耳朵偷听,听了一阵竟相视无言,都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王老先生神情有些呆滞,低低道:“这是,这是……在唱戏么?”王樱也凝神倾听,睁大秀气的眼睛,奇道:“唱的似乎是徐文长的杂剧《四声猿》,中有两出戏分别是雌木兰替父从军和女状元辞凰得凤,这戏文听着,倒甚是热闹有趣,
呵!“
“这,这…….“王老先生一时目瞪口呆,这样看着高大上的王府私学里,怎么还唱起杂剧来了,听着曲调千回百转,竟然还像模像样的。玩物丧志,荒谬,话到嘴边老先生又醒悟了过来,赶忙伸手掩住了嘴巴,生生将话又吞了回去。王樱却忍不住十分惊奇,作出侧耳倾听状,睁大了眼睛凝神倾听,她立刻就喜欢上这里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七章 别院
王氏父女又往别院里走,除了唱杂戏的,竟还有十余个学子在教授带领下,于一棵大柳树下激辩,触目惊心呐。父女两人只听了一阵竟又瞠目结舌,这伙人竟似乎是在当庭争论,如何才能经营好一间铺子。
“学生以为,经营之道,就是让小利得大利,我在青浦和苏州的布店、绸缎铺,先派得力人手,密访那些手艺好的缝衣工。只要在我的布店、绸缎铺购买衣料前来缝制衣物者,缝衣工每缝制一件,就可以到店铺领银二分,五十件就是一块龙元。”
“不要怕缝衣工谎报多报,缝衣工贪小利,只要他们得了我布店的银子,自然就会向顾客夸赞我的布美,自然我的棉布、丝绸也的确要美,不能在质地上输给别家,先拓展松江和苏州的市场,再把商号开到杭州、南京去。“
一旁王樱听得双眸发亮,这的确是很简单的事,可怎么就没人想到呢。
果然那三十来岁的教授,商人模样,赞许道:“说的不错,加一学分。”
“多谢教授!”
那学生颇有些洋洋自得,又接着道:“这需要我的布店、绸缎铺有个统一的商号,要在布匹机头印有商号标志。而且要密切监视集市上,是否有人假冒我商号的布匹和丝绸,对假冒者要通报衙门,严厉打击。
“这就需要与当地官府有良好的关系,这需要人脉和关系,所以说这个计策看似简单,但真要实施起来并持续下去也不是容易的事。若诸事顺利,我十年内富甲松江不算难事。”
商人模样的教授又道:“不错,再加一分。”
十余个学子瞩目下,教授也正色道:“你的布匹,丝绸畅销,可以逐步扩大桑林和棉田,招揽技艺精湛的织工,改进织机,提高纺织技术,让你的商号成为江南第一布匹、绸缎商号,江南第一也就是大明朝第一了。”
他这样一说,王樱顿时对他刮目相看,细看这位教授留着山羊胡,穿的像个走方商人,俗不可耐,却不料一出口便画龙点睛。这位教授的话细琢磨起来,真真是太高明了呀。一旁,王老先生早哑口无言了,大庭广众之下竟公然讨论商贾之学,这还是辽王府私学的内院嘛。
瞧着那位商科教授,又沉吟道:“白手起家不是不可以,但十年,二十年你等的起么。
“所谓商学,与兵学一般无二,都讲究因势利导。“
“江南青浦桑蚕业本就发达,稍加引导就会蓬勃兴起,记住了,有买才有卖,商学如兵学,切不可逆势而为。”
“学生,记住了。”
这番言论一出,王樱又惊奇的睁大了秀气的眼睛,她忍不住想加入讨论了,却碍于女儿家的脸皮太薄,话到嘴边生生忍住了。架不住这场辩论实在太精彩了,父女二人在一旁肃立良久,听的真是目瞪口呆,感觉这云间别院里的世界,真真是太过精彩了呀。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商学生们才结束了辩论,一个青年学子领着几个同学,快步走了过来。
“王姑娘,久仰了。”
王樱便惊讶的问道:“你是?“
那青年学子温和的笑道:“我姓马,马荃。”
“马兄,小女子有礼。”
“不敢当,王姑娘如今可是咱们别院的女教授,是咱们的师长呀。”
“哈哈,有趣!“
几个青年男女闲聊热络起来,一旁,王老先生也是乐见其成的。如今儒学陷入自春秋战国以来最大的低潮,虽说朝廷没有严令禁止心学,可是舆论已成,儒学短时间内想翻身的可能性不大。
去朝鲜,东瀛他又不甘心,倘若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对他来说再好不过了。想到此处,老夫子面皮便有些发烫,他老来得女,临老了还要卖女求荣,这未免也太令人不齿了,却又心中安慰自己。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马荃领着王氏父女,又进了一进院子,便来到环境优雅的宿舍区,宿舍区自然有接待人员,还有住处。
王樱早已迫不及待,期盼道:“敢问马兄,女学在哪?”
马荃轻笑着道:“往左行,女先生自取便可,女学那边禁止男子入内。“
“如此,咱们就别过了。“
“就此别过。“
王樱别过了马荃几个学子,便轻移莲步又往左侧走,走不多远便瞧见一处月亮拱门,拱门外立着一块戒石,上书一行大气磅礴的行书。
“读书,多读书,开卷有益,好学深思。”
“噗。”
王樱瞧着这行行书便忍不住笑,戒石上也能乱刻字么,所谓戒石,上面刻的字就叫戒石铭,都是讲究规矩的。
官府衙门的戒石刻什么,多半刻:“公生明,廉生威。”
或者刻:“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古往今来的戒石都刻名言警句,从没见过自己胡乱涂鸦的,王府别院,私学重地,这不是儿戏么。
王樱忍不住失笑,抿嘴笑道:“晴儿,你信么,这戒文必是出自殿下之手。“
她身旁丫鬟木讷道:“哪位殿下?“
王樱白了她一眼又抿嘴一笑,玉面便有些微微泛红了,提起裙摆领着笨丫鬟,盈盈走进了月亮门。门内又是鸟语花香,长满奇花异草的小花园,花园虽小却绝不寻常,种的都是些稀有花草。
不见人影,只闻厅内传来人声,是个稚嫩的女童声音:“爹爹,为何王姑姑还不来,
姑姑来了,她可以教我们背很多很多西湖的诗。娘亲,以前就教过我们西湖的诗词,我都记着呢。“
又听见 一个温和威严的男声:“快来了吧,王先生新来乍到,不免认生,静儿,舞儿,你们可不许欺负她。”
威严陌生的男声传来,让王樱芳心一暖,又是一热,羞涩低头俏面竟难以抑制的涨红了,一只红到小耳朵根。一旁呆丫鬟瞧着羞不自抑的小姐,呆了呆,再笨也明白过来了,小姐仰慕这位殿下很久了。这倒是也在情理之中,如今这大明盛世,仰慕辽王殿下的闺中女子也不知有多少。
第一千四百九十八章 才女
王樱俏立在院中,自羞不可抑,又听见房中传出声音 :”爹爹,你会念关于西湖的诗么。“
便又听见男子答道:“爹爹自然是会的,总有几十首吧,关于西湖的诗太多了,等下爹爹每首诗念诵三遍,你们两人一起背诵,谁记得多、错得少,谁就是真本事。”
“好。”小姐妹二人都是兴致勃勃,院中王樱掩嘴又是一笑,未曾料到大明人心目中的战神,辽王殿下竟还是一位慈父,会哄女儿,这可真是太让人吃惊了。她心目中的辽王殿下
,本该是个不苟言笑的伟岸奇男子呀。此时这别院深处一片祥和,父女融洽,院中景色更是让人神清气爽,目不暇接。王樱秀气的眼睛里凄迷起来,她觉得喜欢上这里了,甚或说她本来便是属于这里的。此事
,倘若被那些心仪她的才子们晓得了,怕是要吐血三升,倒地身亡了。才女王樱如今名满天下,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惦念着她,这也是权贵圈子的癖好,姿色如此不凡的名女人,自然是权贵子弟追求向往的对象。才女王樱正沉吟间,吱呀的房
门打开,一个英挺却又儒雅的中年男子,牵着两个七八岁女孩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白面无须,瞧不出年纪,高大的身材匀称而又健美,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了许多。
男子一开口,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温和笑道:“王先生,等久了吧。”一瞬间王樱芳心便加速跳动了起来,觉得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竟呆呆的看着这位殿下,眼神直直的,呆愣愣的失了神。扑通,她身旁高丽丫鬟腿一软,不争气的
跪下了。
王樱慌乱中,忙盈盈一礼,口称千岁:“殿下,千岁,千千岁。”
美色当年马城竟未动容,只温和道:“起来吧,我这里不兴跪拜。”高丽丫鬟慌忙又爬了起来,瞧着高大男子一手一个,牵着两个粉雕玉琢的贵女走了过来。王樱却又一时手足无措,面红耳赤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她赶忙轻轻一咬
舌尖,方镇静了下来。
“王先生,我们要去游湖了。”
“姑姑,真好看。”
“姑姑和娘亲,一般的好看。“
又一瞬间,王樱觉得她自己融化了,她心中下定了一个决心。
日上三竿艳阳天,淀山湖。别院随从已雇好了一条湖船,在靠湖堤一侧等着,淀山湖游船精美华丽,远非绍兴那种乌篷、白篷船能比的。大的湖船有十余丈,可容四、五十人,小的也有四、五丈长
,能容二、三十人。别院随从雇下的这艘湖船约长六、七丈,雇下这样一艘船游湖一曰费龙元六块,酒食另计。随着松江府日渐繁华起来,这淀山湖畔的豪宅,别墅也越来越多,可是权贵们
游湖的好去处。然而此处非同别处,来游湖的都是达官显贵,有闲情雅致却无庸脂俗粉。这里和秦淮河不同,没有那些皮肉勾当,除了气质优雅的贵女,便是万里挑一的俏立佳人。以王
樱的姿色,在这样佳人如云的湖畔也是出挑的。
对姿色王樱还是极自信的,她落后一步随着那位殿下,游湖赏花,自然便引来别人的瞩目。
“殿下,真巧呀。”
“千岁,久违,久违了!“这一路行来沿途巧遇,打招呼的络绎不绝,王樱盈盈笑着心中却十分厌烦,这哪里是什么偶遇,分明是早有准备的。如辽王殿下的声望,地位,能和他说上一句话,那边
是天大的荣幸了。
“有礼,有礼。“
隐退后的马城性子越发谦和了,一路行来不住的与人寒暄,瞧着便如同寻常一个富贵人家,没啥两样。
行知湖堤,马城便笑着提议道:“先不忙着乘船,这湖堤两岸景色绝佳处,不妨先赏景再乘船。”
王樱忙定了定神,问道:“殿下常来这里吗?”
马城温和笑道:“是常来,这里种着许多海外来的奇花异草呢。”
微微一笑,马城领着两个幼女走在堤上,两个小女孩顽皮起来,便缠着爹爹要念诗。
马城便笑着道:“水光潋滟晴方好……”
两个爱女便不依起来:“这首念过了,念过了,爹爹耍赖。”
马城不免便有些尴尬,他肚子里这点货色,早被家中两个小机灵掏空了,大话已经放了出去去,关键时刻却念不出来了。却只听见身后一步远,传来一个柔美的女声道:“六桥横截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忽惊二十五万丈,老葑席卷苍烟空。昔曰珠楼拥翠钿,女墙犹在草芊芊。东风第六桥
边柳,不见黄鹂见杜鹃。”
“好诗。“
两个小女孩拍着手夸赞起来:“这首是没听过的。“
“姑姑真好!“马城感激的看了了看她,便将此诗接连念诵了三遍,然后让小姐妹二人背诵。这对王府出身的小姐妹,念诗时都是凝神倾听、极其专心,聪明其实就是专注,能静得下来
、能潜下心去自然就聪明。小姐妹平时活泼,这时一左一右跟在爹爹身边,竖起耳朵静静地听,听了三遍,二人异口同声背诵,竟然一字不错。
王樱不免轻笑,赞道:“名门贵女,冰雪聪明,小女子服了。”
马城便衷心夸赞道:“你也不错。“
“三个。”
两个小姐妹争着叫道:“三个才女,还有王姑姑。”
众人皆笑,上天偏爱我皇明帝国,钟灵毓秀,大的既美貌又有才,两个笑的也是绝色的美人胚子。
“西泠桥,水长在。松叶细如针,不肯结罗带。莺如衫,燕如钗,油壁车,砍为柴,青骢马,自西来。昨曰树头花,今曰陌上土。恨血与啼魂,一半逐风雨。”
王樱从古人的诗念到近人的诗,两个小女童便开心起来,又争着问:“王姑姑可会作诗?”
王樱抿嘴轻柔的笑道:“不会作诗,只会背诗。”
年纪稍大一些的女童,便眨巴着晶晶亮的眼睛道:“我要学会作诗,要写出能让后人传诵的好诗。”
王樱赞道:“舞儿有志气,以后胜过东晋谢道韫、宋朝李清照。”
舞儿骄傲的说道:“定让姑姑,刮目相看。”连马城都被两个女儿逗笑了,再看看这个王樱还算满意,人长的好看性子也柔和,这面试就算过关了。
第一千四百九十九章 秘档
且说王樱过了面试这一关,进了辽王府别院教书,也不知引来了多少人的眼红,妒忌到快要疯了。这些年想要将女人送进辽王府的大明人家,不知凡几,可没听说过有人成功的。
如今消息很快走漏,人人都说这个小女子不简单,飞上枝头当凤凰了,这便是一步登天呀。这些风言风语王樱也听过一些,她毕竟是个年方二八的少女,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却又洋洋自得。
她自幼聪颖过人,自诩胜过天下女子良多,如今一朝得意,完成了大明万千女子心中的梦想,那还能不得意么。然而伴君如伴虎,她聪颖过人,自从进了王府别院之后,饮食起居,一动一静都规规矩矩的,不敢有丝毫预约。这样的日子过的有些累,然而她却乐在其中。
开城十二年,九月间。
北方的天气已经凉爽了起来,松江府却仍是有些闷热,这天中午别院的随从们开始忙碌起来。下午时风起云涌变了天,淀山湖虽不算大,但这时湖水也起落澎湃起来,泊在岛岸的游船随着湖水涨落起伏,一下一下撞着岸边坚石,似乎想冲到岸上来躲避风浪。
别院中,十来个女童跑出教室,指着铺天而来的乌云嚷道:“云压下来了,云压下来了。“
“打雷了,打雷了!“
乌云漫过湖东岸那一大片玉簪花的上空,可以听到绵绵簌簌的声响细密而又浩大,那是雨点落在花叶上汇聚起来的声音。王樱笑意吟吟,莲步轻移走了出来,瞧着欢喜闹腾的小贵女们,她可不敢稍加斥责。
她的这十来个学生都是些什么人,除了王府内院的贵女,便是封疆大吏的女儿,哪个她也不敢训斥打骂。然而她却有她的一套办法,凭着她的美貌温婉,很快便得到了这些贵小姐们的喜爱。
瞧着雨快落下来了,王樱方柔声道:“舞儿,带着大家伙避一避雨吧。”
“哦!”
舞儿便乖巧的应了:“王姑姑,咱们到阁子去躲雨,等雨过后再回去。”
“好呀。“
王樱笑吟吟的答应了,这便是她管束学生们的好法子,舞儿是这群贵女里的小小姐头,她哄好了乖巧的小舞儿,学生们便乖乖听话的很。十余个小女童欢快的跑进亭子,王樱撑着伞在后面缓步跟随,倒也融洽。
出了内院,亭子边上有两个军兵把守,王樱便道:“两位,也请到阁子里先避雨吧。“
那两个军兵只微一躬身,却不言语,王樱拿他们也没办法,只好轻提裳裾,腰肢轻摆,脚步轻快地拾级而上。瓢泼大雨落了下来,浇了那两个军兵一头一脸,整个内院都被笼罩在了雨幕中。
王樱走进避雨的阁子,雨沙沙地下着,水气朦胧,云层压得低,天昏地暗,看不清外面的景象,这里就好似茫茫大海中的一个孤岛一般。却只能看见两个军兵笔挺的身影,竟自岿然不动。
王樱心中是极佩服的,想到那位殿下栽培出来的虎狼之士,大明武士还有千千万万个,芳心中不免十分神往。殿下从来不提当年征战,然而民间传扬的,各种话本演绎杜撰的,也可联想到当年辽王殿下的豪勇,纵横沙场那不可一世的雄姿。
所谓文化,便是如此,王樱今年十六岁,她是赶上好时候了。她生于崇祯三年,生长于马城领兵平定辽东,开疆裂土的年代,从小耳濡目染的原因,听得多了,见得多了,自然便仰慕那些英雄,大英雄。
这些英雄人物被民间传颂,被说书先生编成评书,被小说家写成话本,民间流传的极多。十多年下来,大明帝国柔弱的风气,自然便渐渐改善了,如今像是王樱这样大的少女,可没人崇拜什么文弱书生了。才子佳人戏,这样的靡靡之音渐渐没落,这样的改变都看的着,摸的到。
不久,雨势小了一些,王樱背影恬静窈窕,她面朝阁外,笑吟吟道:“舞儿,你可记得有写雨的诗,背诵一首给姑姑听?”
舞儿便踊跃道:“姑姑,我记得,我记得,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一旁女童们便叽叽喳喳的说道:“你只会背这么两首诗,恰巧就有首是写雨的。
王樱又微笑道:“舞儿别急,还有好几首写雨的诗,姑姑教过你的,你仔细想一想。”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后面是什么舞儿不记得了。“
王樱也不训斥,只盈盈笑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入夜,大明帝国内务部衙门,密室。
身穿大红将官服的吕安用过了晚膳,走进密室,端端正正的坐在案前,外头亲兵自然将堆积的公文搬了进来。这些公文经过分拣后,按照重要程度分成三等,一等的便是加急公文,需要当天处置的。吕安喝了口茶,一伸手,拿起了摆在最上头的一份紧急公文,翻了翻,眉头却又皱了起来。
“查,云间别院女官王樱,谄媚枉上…….“
吕安只看了几眼眉头便皱了起来,云间别院是什么地方,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个才女王樱他也有所耳闻,一个好运气的小女子。然而但凡是涉及到辽王殿下的事情,那就没有小事,难免是第一等紧要的机密。
这份公文可以说是耸人听闻了,王樱自己还不晓得,她从出生到长大的一举一动,连十八代祖宗的出身,污点都记录在案了。这便是内务部的职责所在,辽王殿下身边人的背景审查无疑是很严格的。
吕安皱着眉头翻了翻,不免叹气,这个女子不安分呀,然而转念又一想,此女年纪不过十六岁,她又能坏到哪里去。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也不过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仰慕殿下的英明神武,又有些小聪明,小手段罢了。
沉吟半晌,吕安便提起狼毫写下了几个字的批注:“倒也无妨。”
王樱自然不晓得,她险些堕入了无边地狱,摊上一个谄媚的大罪名。这也多亏了管事的内务部吕安吕大人,出身贫寒,性子又忠厚率直。吕大人一念之间将她从极大的危机里,摘出来了。这要是摊上天启,万历朝以前,她有十条命也不够死的。
第一千五百章 海波平
不过是一个有些手段的小女子,吕安是这样想的,便亲手将这份秘密档案封存了,他觉得这个小女子的危害不大。他一念之间,却造就了一段浪漫的英雄美人大戏,且后
世大范围流传了下去,几乎与霸王别姬齐名了。
呼,深夜,吕安起身将秘档放置柜中,吹灭了官厅里的蜡烛。
开城十二年,十月。码头边,两艘大型海船等候启航,都是水师的战船,辽王殿下要携妻儿举家北归,要回辽东过冬。马城携妻儿出游已经快三年了,很是想念家中兄嫂,这次就与一众妻妾
一道回辽东,而且辽王妃于凤君又有了身孕。大清早,云间别院里洒了水,净了街,崇祯帝,孙传庭,方世鸿一行人来为马城饯行。这一大早,王樱便显得格外雀跃,袅袅婷婷走在别院深处,不时与当朝最显贵的贵
人们错身而过。来往人等都要给她几分薄面,或笑一笑,或拱手打个招呼,让她有些飘飘然。她远远瞧着诸人在园子里闲聊,一诉离情,却瞧见崇祯帝对静儿极是喜爱,一直抱在膝上,任由静儿去抓他的面皮,也不羞恼。这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不料天子竟也
这样随和宽厚,这或许是应了一句俗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远远的,听闻崇祯帝笑着道:“北方寒冷,易感风寒,不如你们留在江南过冬,我实在是舍不得静儿。“
便又听见殿下笑道:“偶感风寒也无伤大雅,小孩子么,哪有不头疼脑热的,多吃些苦头也好。“
“呸呸呸!“
却不料崇祯爷连声唾弃,埋怨道:“你这人好没道理,说些什么呐!“
殿下却又笑着道:“殿下多虑了,我家中儿女皮实着呐,静儿这丫头尤其顽劣,却独独是她百邪不侵,极少生病。“
一旁,又有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附和道:“此言有理,小孩子便是要散着养,皮实!“
“呸,你这纨绔,我不与你理论!“不远处王樱与几个女子,不免失笑,心中格外的惊奇,原来当今天子与殿下,达官贵人们闲聊起来竟和寻常百姓一般无二。几个男子竟大聊特聊起育儿经来了,这传出去
谁信呀。园中众人聊着育儿经,不一会儿,竟然聊起来本朝先帝们来了,为何本朝从太祖,成祖以后,历代天子都短命,就连皇子也体弱多病呐。命长的如万历神宗皇帝,活了五
十七岁,最长的世宗嘉靖皇帝也没撑过六十大寿,皇子里夭折,短命的就更多了。
“此事,应是与饮食有关。“
“照我看还是缺乏锻炼,不然呢,为啥太祖活了七十一,成祖活了六十四,太祖,成祖可都是马上皇帝。”
“有理,打从仁宗皇帝起,这深宫内院便失去之柔弱了。“
几个男子公然议论起先帝来了,还说先帝们是短命鬼,这让王樱听的眼皮直跳,这不是大不敬么。
偏偏崇祯爷也不生气,还沉吟着道:“此事,御医院脱不了干系。“
“哦,陛下从何说起?“崇祯帝便奚落的笑了笑:“早些年这大明的衙门是个什么状况,乌烟瘴气,御医院也是如此。多是庸医,名气不小手段么,马马虎虎,更何况给皇子皇帝瞧病,只讲究八个
字。”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陛下言之有理,确实如此,御医不得力,加之本朝历代天子身体又柔弱,又肥胖的居多,故此命不长的居多。”
“陛下,你得节食了,不如你随我去辽东走一圈?“
“不去了,不去了,辽东太冷。”
外头,王樱早已经听的呆滞了,满脑子都是一个年头,这样也行。
却听见里头殿下又说道:“吴三桂,又称病不来么。”
“自去年从朝鲜回来,吴三桂就很少出门,往往是托病不出。”
又听见崇祯帝,说道:“他体健如牛,哪有什么病症,不来也罢了,由他,由他。”说话间众人纷纷起身,让仆人把各家的的礼品都抬到殿下的座船上去,别院下人们便抬着箱子,成群结队的往船上走。改动身去辽东了,王樱心中非但不忐忑,反倒十分
雀跃,向往着辽东的繁华锦绣,她生下来还没见过雪呐。两艘大型海船一前一后离开松江府码头,才刚出了码头抵达近海,王樱有神情呆滞了,近海不远处竟有一支护航舰队,早已经在翘首以待了。一时间旗号翻卷,号角声阵
阵,数十艘艘高大威武的战舰排开阵势,众星拱月一般将殿下的座船,护卫的密不透风。
“呜…….”联络的号角声想起,数十艘战舰组成的护航舰队,扬帆起航,让人心中不免热血澎湃了起来。刚开始时新奇,到了海上航行了半日,反倒有些疲惫了,只有不知疲倦的孩
子们扔在蹦蹦跳跳的。王樱冒着大太阳,牵着舞儿,静儿走上高大的甲班,四周围尽是军服笔挺的水兵,让她一个女子显得格外柔弱。上了甲班,便瞧见殿下 领着几个水兵不顾仪态,挽起了
袖子,手中还抓着一把长长的鱼线。
舞儿看到了,忙跑过去问:“爹爹在做什么?”
马城笑道:“钓鱼。”
王樱瞧着又新奇起来,原来海钓是这个样子的么,可比湖钓费力多了,一副热火朝天的驾驶。
舞儿却撅着小嘴,娇嗔起来:“舞儿也要钓。”
却瞧见殿下神色一整,威严道:“你且站着,不许过来。“
马城神色一整,又朝着王樱道:“你且管束着她,也不要太过放纵了。“
马城这一变脸,王樱顿时一个激灵,不自觉的汗流浃背了,慌忙答应:“是,殿下,舞儿快回来。”
她赶忙走了过去,拉着舞儿,静儿的手,立在身边看着外面苍茫大海,不敢再给大家伙添乱了,说话间一个红衣军兵手中鱼线猛的一抖,甲板上便手忙脚乱起来。
“上钩了,上钩了,我来!“
却瞧见殿下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从水兵手中接过鱼线,轻轻一拽,健美的身形竟被拽的一个趔趄。
“鲨鱼,钓着鲨鱼了!“
“哈哈,好大一条鲨鱼!“忙乱中,一人一鱼较力起来,旁边水兵赶忙搬动甲板上的大型弩机,提着标枪,鱼叉跑了上来。
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狩猎季
马城的坐船是一艘三千吨的大型运输船,为了满足远洋航行的需要,不但配备了少量火炮还有弩机,铳炮都一应俱全的。随着马城四平八稳的扯着拇指粗的鱼线,和海中
不住起伏的鲨鱼较劲起来,水手们开始操纵侧舷弩机。
嗖,嗖,几支标枪粗细的劲弩激射出去,顿时将那条鲨鱼射的直冒血。 马城手中鱼线猛的绷紧,一个趔趄,周围军兵慌忙一拥而上,帮忙起来。
“好畜生,哈哈!“马城也不勉强,不再和这条鲨鱼较劲。嗖嗖,又是几支弩箭激射,海面上泛起了一片血色,浓郁的血腥味很快便开始在海水中扩散。没多久,众人便看到远处海面上又露
出了几片鲨鱼的背鳍,并且飞速游来。这些鲨鱼都是在附近游弋的鲨鱼,闻到了海水中的血腥味之后,马上便被吸引了过来。游到了船舷附近之后,这些鲨鱼盯准了目标,猛然朝下潜了下去,眨眼之间便再次
从海水下面冲出来,竟一口咬向了那头受伤的同类,疯狂的撕扯了起来。转瞬间海面上便如同开锅了一般,泛起了更多红色的血水,使得船只附近的海水,有一大片都被染成了血红色。不多时,越来越多的鲨鱼便开始被海水中的血腥气,从更
远的地方给吸引了过来,纷纷飞速从远处赶了过来,加入到了这场饕餮盛宴之中。几十条鲨鱼你争我抢的开始撕扯那头受伤的同类,血肉横飞的场面,看得船上的人一个个都心惊肉跳。王樱看到这番场景之后,更是趴在船舷上,忍不住大口的呕吐了起
来。
“哈哈,畜生便是畜生。”嗖嗖嗖,这些鲨鱼虽然凶猛,却又怎么凶的过一支水师舰队,不久几艘护航战舰纷纷靠了过来,甲板上水兵纷纷抄起各种型号的弓弩,投枪,狩猎鲨鱼。水兵们都识趣的
没有动用火器,一是免得造成误伤,引发火灾,二是怕惊扰了船上的乘客。
嗖嗖嗖,箭如雨下,几十条海面上逞凶的狂鲨很快伏诛,一条接一条的翻了鱼肚白。
“捞上来,快捞!“
“哦哦哦,有鲨鱼翅吃咯。“到了这会儿,王樱反倒镇定了下来,对这样血腥的场景也开始渐渐的适应,加上她也刻意不去多看海里面的场景,所以这会儿已经不再如同刚才那样恶心了。再看看欢欣
雀跃的舞儿,静儿,这两个小小女童竟不知畏惧。王樱心中凛然又极是佩服,这或许便应了一句话,龙生龙,凤生凤。这倒是她想岔了,对这样舰队有组织狩猎鲨鱼的行为,舞儿,静儿见过不止一次了,自然不怕。这也
是马城有意为之,这样轰轰烈烈的大航海时代,大明人对海洋的畏惧之心正在减退。大明人闭关锁国太久了,在茫茫大海里还是个小学生,远不如西洋人那样经验丰富。然而随着帝国进入鼎盛时期,大明人慢慢会适应征服海洋的滋味,而不是畏惧大海上
的惊涛骇浪。故此,马城每年都要领着妻儿走几趟海路,猎狂鲨,捕恶鲸,这也是征服大海的一种方式,或许过于血腥了一些,却十分有效。这个没有污染的年月,海洋生物是捕不完的,大明人正在意识到海洋的富有,并且渐渐学会了从海洋中获取着财富。欢笑声中,呼啦,一条条狂鲨翻了肚子被捞出海面,
咣当一声搁在了甲板上。顿时便有火头兵朝着刀具,铜盆飞跑过去,开始准备丰盛的午餐。王樱终究是个弱女子,对血腥味不太适应,忍着呕吐的滋味盈盈一拜,告了个假,她会回舱休息了,得
缓一缓。就在此时,一条飞鱼从海面上高高跃起,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
“啊!”王樱生长于江南,没见过大海,更没见过会飞的鱼,便本能的一声尖叫,扑通的坐到湿滑甲板上。啪,一条肥大的飞鱼落在她身前,突出来的鱼眼狠狠瞪着她,还奋力的
扑腾着,女子的尖叫声在甲板上响起。王樱正惊慌失措,却落在一个健壮结实的臂弯里。一片哗然,甲板上远近 不少人瞧着她,竟然被眼疾手快的殿下给抱住了。空气好像凝滞了几秒钟,甲板上便又忙碌了起来,大家伙又各忙各的了,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的事情。
王樱落在一个健壮的臂弯里,芳心里一惊,又是一软,竟如同陷入了云端,面红耳赤了起来。
马城将她身子扶正,笑着道:“不过一条飞鱼,别怕。“
王樱自羞不可抑,一旁舞儿,静儿咯咯的笑了起来:“姑姑怕鱼,姑姑怕鱼!“
“咯咯,姑姑胆子小,羞羞羞!”王樱早已手足无措,嫩脸上火烧火燎的,忐忑汗颜又惭愧,她此时方知柔弱女子这个词的真正涵义。这大明盛世,女子以柔弱为美的观念虽根深蒂固,却悄无声息之间发
生了一些改变。譬如王樱,她便觉得与船上的人格格不入,一步高一步地的如陷云端,晕乎乎的回了船舱。听着舱外的人欢声笑语,格格不入的感觉越发强烈,她得被孤立了,事实虽并
非如此却也相差不远,她确实与辽王府的家风格格不入。
中午,舱中。护航舰队进入外海,起了风,大海船开始东倒西歪的摇晃了起来,王樱这样柔弱的江南女子更加招架不住,连着吐了几次,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吱呀,舱门打开,
一个手脚麻利的厨娘提着食盒走进来。
食盒打开,身形健美的厨娘端出满满一碗米饭,白白的大米饭没有搀干菜,薯丝之类的东西。又端出了一碗飘着白沫的鱼汤,抿嘴一笑,便端到了王樱的面前。
“王姑娘,请用。“
王樱便强撑着坐起,瞧着那碗鱼汤又是一呆,盘中那条意外飞到船上的飞鱼,竟然被人熬了碗飞鱼汤,还端到了她的面前。
“呵呵。“面前的厨房样貌虽十分寻常,身形却十分健美,还抿嘴一笑善意的看着她,王樱嫩脸又是一红,她可不想被人瞧不起,便硬着头皮端起飞鱼汤。一咬牙,一闭眼尝了尝滋味,味道竟然还十分鲜美,便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第一千五百零二章 女师
一碗人气腾腾的飞鱼汤下肚,十分爽口,也很新鲜,却没有意料中的荤腥气。
王樱便有些惊奇,一旁厨娘看她面色,便笑着道:“这飞鱼讲究个生鲜,与河鱼不同,这是上品。”王樱轻轻一点头,芳心中竟有些忐忑,羞涩,身上燥热还冒汗了。她自诩天资聪颖,出身书香门第,不料一出海在这船上,竟然显得她像个土包子,地主家的傻贵女,啥
啥也不懂。便是面前这个在海上讨生活的厨娘,虽其貌不扬,见识也比她强得多。
“姐姐……”
王樱柔柔的一开口,厨娘忙道:“可不敢当,王姑娘有话但讲无妨。”王樱仍是谦逊有礼,在舱中与这厨娘闲聊起来,请教一些海上旅行的经验。这厨娘倒也健谈,很快便倒豆子一般,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舱内不时想起女子的笑声,舱外
两个军兵恰好经过,停下脚步来听了一阵,很快便若无其事的走远了。护航舰队从松江府启航,一路上几乎没有耽搁,不日抵达琉球府。琉球如今是个府治,三司长官闻讯赶来见驾,马城好言好语安抚了一番。翌日舰队启程前往朝鲜行省,
当地知名士绅早已闻讯,在朝鲜提督毛文义的率领下等候迎接,码头上黑压压都是人头,人头攒动,挥汗如雨啊。黑压压的一片人,军服笔挺的毛文义微笑着站立一旁,护卫着一位华服长裙的中年美妇,牵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童,翘首以待。瞧见护航舰队进了码头,顿时乌压压的跪
倒一片人。王樱站在舱边往码头上打量,瞧见成千上万人一起跪拜,山呼的盛大场面,心中竟有些发毛。如今大明虽然不兴跪拜了,可朝鲜百官要跪,也没人能拦着他们,这一跪便
是盛况空前。
瞧着那位华服美妇,王樱奇道:“这位是……“
一旁的厨娘快嘴的说道:“她呀,朝鲜贞明娘娘,跟随殿下也得有好些年。“
王樱瞧着那位娘娘,咬着嘴唇竟有些不忿,凭什么一个朝鲜女子也能称娘娘,她年轻貌美的江南才女,殿下却对她不理不顾的。
码头上,马城将爱子抱起,笑着说道:“铭凤竟如此重了。“
又对贞明笑着道:“我带铭凤先回辽东,父亲看到这个孙儿可知有多快活,你呐。”
贞明便柔柔的应了:“妾身喜爱家乡的风物,过些天再回吧。”
马城便不以为意的应了,王樱在船上看的真切,心中微微一动,瞧着殿下与这朝鲜女子似乎是不太愉快呀。王驾在朝鲜待了三日,登门来访者几乎把门坎踏平,有不少是从北边,甚至从东瀛早早赶来候着了。让王樱叹服的是,不论来见驾的是什么人,殿下竟然能一一记得他们
的姓名,表字和别号,八面春风,毫无骄气,正式应了一句话,如沐春风。深夜,宾朋散去,朝鲜王宫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当然如今王宫也不叫王宫了,叫国宾馆,贞明女王退位之后,朝鲜王也就不存在了,如今改叫朝鲜省。马城沐浴后与毛文
义等人,坐在王宫旧城墙上纳凉。一轮明月移至上方的天空,清辉洒落,王宫旧址的围廊清晰可见,小孩子们在木楼上嬉闹的声音历历可闻。
马城欣赏着月色,便和颜悦色道:“你兄长……”
话音方落,毛文义额头已经冒汗了,忙道:“回大帅的话,家兄在北方义州山城,弄儿为乐,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马城便微微一笑不再提了,对于毛文龙,吴三桂这些悍将,他有生之年可以稳稳压住,这便是威望。毛文龙又和吴三桂不同,毛文龙是功臣,还是要给他些颜面的。毛大
人自己也识趣的很,前些年早就交卸了军政大权,退隐山城了。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在马城看来大可不必了。除非是人品特别败坏的,有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冒天下之大不韪,跑去造反称帝呐。这便是所谓的格局,心胸,对待功
臣实在没必要赶尽杀绝。所谓功高震主,这四个字便有些滑稽,古往今来有几个功臣造反的呀。
所谓格局便是如此了,大可不必,不过平白寒了人心,动摇了国家基石。
马城点点头,忽道:“如此甚好,我有些乏了,你也早些休息。“
“恭送大帅。“这个年月还称呼辽王殿下为大帅的,那可真是军中老人了,毛文义起身恭恭敬敬的走了。马城瞧着他的背影,独自在宫墙上坐了许久,这会儿,月亮上了天边。深蓝的夜
空,星光点点,满院花香,熏人欲醉。马城心情很好,刚下了宫墙便瞧见一大两小,三个女孩俏立一旁,正静静的等着他。瞧静儿眨着大眼睛一副期盼的样子,哈哈一笑,走过去将她抱了起来,另一手又将舞
儿抱了起来。
“这样晚了,为何不睡?”
舞儿便娇声告状起来:“都怪静儿,她认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吵得舞儿也睡不着,还有些饿。“
马城便又是哈哈一笑,看了看天色,笑道“既睡不着,且先去用饭。”
两个小女孩儿揪着爹爹的袖子,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一趋,王樱正不知如何是好,前头却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王姑娘饿了么,来吧。“王樱忙提起裙裾跟随上前,马城自领着两个女儿走在前头,两个小女孩欢呼雀跃的扯着他,飞快地奔入用饭的正堂。堂内早红烛高燃,案几上有几样菜,用青瓷碗罩着。
两个小女孩献宝似的掀开青瓷碗,露出下边的菜色。
“爹爹,这都是王姑姑做的,嘻嘻。“马城不免有些惊讶,一回头看到羞不可抑的王樱,会意一笑,却原来是她和两个小丫头装神弄鬼,给了他一个惊喜。心中一动瞧着岸上的鱼羹,素手调玉羹,暗香沁翠瓷
,做了一锅剪云斫鱼羹。案几上的几样菜色,放的久了,难免生凉。要是白青华在,肯定会当着邓舍的面,殷勤热好。若换了邢沅,定会不声不响地提前热好。王樱却没想到这点,她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等他下筷。 马城也确实有些饿了,也不拘束便尝了尝,吃起来赞不绝口。
第一千五百零三章 行万里路
那王樱却情窦初开,对男女之情,虽有隐约的体会,却朦胧不清晰。 边儿上几个伺候朝鲜的侍女,有机灵的,要过来端走,想去热一热。马城微微挥手制止了侍女,高
丽三餐,多为米饭。
他就着冷米,吃着冷菜,连声称道:“好吃,好吃。”偏生吃的津津有味,他也的确饿了,风卷残云,将饭菜一扫而光,王樱便看在眼中,美在心里,笑意吟吟的。此时是月正当空,四人却毫无睡意,又撺掇着要下棋,小姑
娘舞儿很不快活,告起状来,她觉得今天真是倒霉,背诗接连被小妹静儿抢了先,先前与王姑姑下棋也输得好惨。
妹妹年幼不好责怪,舞儿便撺掇起来:“爹爹,你和王姑姑下一局棋吧,打败她,姑姑先前可神气了。”
“呵。“
王樱在一旁抿嘴偷笑起来,马城也含笑摇头:“不下,欺负一个弱质女子,这象什么话。”
舞儿抓着爹爹的手摇晃着,扭着身子央求道:“爹爹下一局嘛,爹爹下一局嘛,杀一杀王姑姑的威风。“
那边的王樱没忍住,笑出声来,真个是青春年少,人比花娇。
马城也忍不住笑,说道:“不要歪缠,要不姑姑与你下一局,授四子?”
舞儿很倔,不达目的不罢休,噘着嘴道:“我下不过姑姑,我和姑姑下棋就象我和静儿一样,没意思的。”
“不会呀。”
小静儿插嘴道:“和姐姐下棋很有意思呀,就是姐姐不要杀得太凶嘛,总要让静儿吃到几颗子才好。”
舞儿大声叹气,觉得和这个妹妹说话真是牛头不对马嘴:“静儿,姐姐和姑姑说话你小孩子不要插嘴好不好。”
对王樱道:“我下不过姑姑,好象也下不过爹爹,所以姑姑和爹爹下棋才有意思。”看看阁子里比较昏暗,又加了一句:“姑姑和爹爹挑灯夜战好了。”
马城赶紧咳嗽起来,舞儿近来在看《三国演义》,喜欢的是燕人张飞,所以动不动就大战三百回合,这在外人面前也这么童言无忌。
神色一整,马城便拿出父亲的威严,训斥道:“再不听话,以后决不带你出来玩。” 舞儿被他这么一呵斥,小嘴一扁,要哭的样子。
一边的静儿惊道:“啊,姐姐要哭了,静儿都不哭,姐姐也不要哭。”
这么一说,无异火上浇油,舞儿小嘴扁啊扁,眼泪夺眶而出,马城一时哭笑不得,端着个架子也下不来台。
王樱赶紧俯身给她拭泪,安慰道:“好了,爹爹还会带你们出来玩的,快别哭了。” 执著的舞儿抽抽噎噎道:“那姑姑和爹爹,下不下棋?”
马城和王樱相视哭笑不得,只好叫人找来棋具,在凉亭中对坐,落了子,舞儿眼泪顿时一收,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爹爹。
小静儿鼓掌道:“好啊,好啊。”
舞儿在一旁又撺掇起来:“王姑姑,我爹爹答应了,这回定要杀得你片甲不留。”
“呵呵,好呀。”
王樱坐到棋枰边,摆好座子,好似自言自语道:“白棋先行,去位人官。”
二八年华,玉指纤纤拈一枚白子放在右上星位小飞挂的位置。
马城也不敢怠慢,道:“去位人方。”
这是对王樱小飞挂的那颗白子进行一间低夹,果断要贴身肉搏。
王樱稍一沉吟,又拈一枚白子落下,口里道:“去位官行。”
马城应道:“去位官人。”不需一刻时,盘上布下了三十余颗子,都集中在棋盘的左上角,马城的一块黑棋占据了角地,另一块黑棋将王樱的两块白棋分割开,一块带着两块,三块未活的孤棋向中
腹奔突厮杀、抵死纠缠。 王樱越下越惊奇,已经下了五十多手棋了,棋盘右上角密密麻麻,三块棋争先求活,局势咬得很紧。这位殿下下棋也和打仗一般,短兵相接时死缠烂打,杀的她香汗淋漓
的,就是想放水也做不到啊。说实话殿下的棋艺,只是一般,棋风却异常难产犀利,王樱面临难局,一是放水认输,二是针锋相对。一咬银牙,王樱还是秉承了本心,全力以赴起来。她凝定心神,鼓
勇再战,很快便稳稳占据了上风。马城又落了一子,抓抓头发便有些尴尬了,厮杀中他竟搞成了两者不能兼顾、必死其一的败局。 他皱眉苦思,两个小女儿坐在棋桌对面,都是双手托腮,眼睛瞄瞄棋局
,又看看姑姑。
小静儿对姐姐耳语道:“爹爹好像下不过王姑姑,发愁了。”
马城面色更加尴尬,抬头看一看面前少女,心中不免有些羞恼,这小女子也太不给面子了。
左右想不出办法来,索性将棋子一扔,赌气道:“认输。”
哈哈一笑,马城又自嘲起来:“还真是作茧自缚,哈哈。”
王樱本有些懊悔,听殿下这么一说,忍不住又笑起来,忙道:“这下棋,与行军打仗终究是不同的,棋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马城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赞许说道:“你说的对,很有道理。”
王樱抿嘴娇憨的笑了起来,这笑容确是发自她的本心,让马城心中微微一动,倒重新审视起她来了,这个小女子倒是个娇憨可人的。
开城十二年,十月中。护航舰队团团护卫着马城的座船,进入辽东近海水域,前方正在近海巡逻的战舰赶忙打出旗号联络。浩浩荡荡的舰队竟不停靠,只补充了些淡水,瓜果蔬菜便再次启程远
航。
再往北是哪里,王樱心中有些发慌,说是读完卷书,行万里路,可是真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她心中不免有些发慌。
舞儿,静儿却欢欣雀跃的说道:“北疆呀,姑姑,咱们要去狩猎了。”王樱心中恍然,十月中,这是传说中一年一度的北疆狩猎季节。这个狩猎季是怎么回事呐,广袤的西伯利亚,野生资源十分丰富,这块地盘落在外人手里太可惜了,人少又不能开发。然而这广袤的地盘落在明人手中,那就成了财富的来源,冒险狩猎的乐园。
第一千五百零四章 雄伟
开城十二年,秋天,这是一个盛大的狩猎季。随着大明帝国的国力进入鼎盛时期,在帝国财政的鼓励支持下,人口更是进入爆发增长期。在这样的背景下,千百年来安分守己的中原人,胆子开始大了起来,开始成群
结队的探索未知领域。
十一月,北疆海域。护航舰队从辽东海域启程北上,途径东瀛海域,三天进入鞑靼海峡。王驾出行,水师上下自然是十分紧张的,专门规划出一条安全的航海路线。如今,狭窄的鞑靼海峡里
风平浪静,海船也并非十分颠簸。话虽是这样说的,可是茫茫海上无风三尺浪,如王樱这样的江南柔弱女子,仍是吐了个七荤八素。王府的人本意让她留在辽东修养,她却强撑着要跟来,再加上舞儿,静
儿也离不开她,只好叫人好生伺候着她。在厨娘的悉心照料下,王樱身子好了一些,这一路行来她可是大开了眼界,几次都疑惑是身在梦中。她一个江南女子从未想过,大明的疆域竟如此之大,这一路从松江府
航行到北疆海域,走了整整大半个月,前方的海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她全身包裹的严实了,打开舱门,刺骨的寒风刮了进来,顿时便打了个寒噤。鞑靼海峡这地方已经是远东领地了,这地方九月就开始刮风,十月就能下雪,那铺天盖地的白毛风刮起来,能赛过刀子。十一月间,陆地上气温降到零下二十几度,积雪
有一两米深,没准一觉醒来,门早被厚厚的积雪给挡住啦,踹都踹不开。这时候除非是经验丰富的狩猎队,才敢戴着厚厚的狗皮帽子上山打猎,伐木,天极冷时,树冻得很脆,好伐,也便于顺着雪道运输砍倒的木材,其他凡是脑壳里没结冰的
,谁会深入远东无人区。这一路行来,王樱也算是明白了,这才叫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她也从开始时的不适,抗拒,勉强,到现在开始好奇的欣赏起北疆海域的风光来了。一览无遗的开阔海面,
海峡两岸郁郁葱葱的原始森林,不怕人的海中巨物,让她每每失声尖叫,却也没人会怪她。
因为大家伙都在尖叫,舰队前方,一头巨大的座头鲸高高跃起,又轰然落入海面,激起了漫天的水花。
“好畜生,不要伤了它。”
“遵命!”
甲班上层传来殿下的大笑声,让王樱又尖声尖叫了起来:“北冥有鱼,其名为鲲…….”
话音方落,一旁的厨娘已经笑了起来:“这叫鲸鱼,不好吃,油大。”王樱便咯咯的笑了起来,在厨娘眼里自然便只有吃食,她惊奇的发现自从离开松江府之后,这一路行来她的心境,竟不知不觉得开阔了,如今她十分享受这种无忧无虑,
远航于大海之上的放纵感觉。
又三日后,护航舰队抵达远东第一要塞,海参崴。
“这…….”舰队入港,王樱瞧着面前一座巍峨的坚城,小嘴微张倒抽了一口凉气,她从来不晓得大明在这北疆领地上,竟然还有这样一座巍峨的坚城。这已经超过了她的认知,觉得
小脑袋有点不够用了。她瞧着甲板上那英挺高达的身影,芳心又是一颤,大明中兴这才几年。短短十几年间,大明帝国的荣光已经照耀到极北之地,这样巍峨的坚城,永远也不会陷落吧。她却不晓得在中西伯利亚,在乌拉尔山,在贝加尔湖畔,有更多的坚固城池
正在兴建,或是已经完工,这便是大明人征服世界的方式。
“下船咯。”
“到了,到了!”呼喝声中船上喧闹起来,王樱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终究是松了口气,这一趟长途远航终于走到了尽头,顺利抵达了目的地。她却不知,这一路行来护航舰队走的都是近海
,风浪很小,她还未曾真正领略过茫茫大海的神秘莫测。大明人为何没有进取之心,缺乏冒险精神,这便是答案了。不曾远航,闭关自守,老婆孩子热炕头,又如何能领略苍茫大海的无限风光,又何曾为神秘莫测的海洋而疯狂
,更不会惊叹自然的雄奇壮美。一只脚踩在青砖铺成的码头上,王樱觉得有点眩晕,一个踉跄又觉得飘飘然了。
“姑姑,王姑姑!”
“噢噢噢,去打猎咯。”反观舞儿,静儿两个小小女童,竟然还活蹦乱跳的,这让王樱嫩脸上火烧火燎的,十分惭愧,她竟然还不如两个小女孩么。这一刻她突然觉得, 在这样雄奇的自然风光
面前,江南女子以柔弱为美,才子佳人的故事显得十分讽刺,还有些难堪,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此时她芳心中便只有那英挺健壮的身影,再也容不下什么儒雅风流,什么弱柳扶风的惺惺作态。
“给我一匹马…….”瞧着面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王樱大着胆子说道,话音方落,便有一群身材粗壮的军兵,牵来了好多匹骏马。一时间,西本风凛冽的码头上就全是骏马,各种毛色,高
矮不同的骏马。王樱俏面微微一红,瞧着那个英挺的背影将身上大氅轻轻一抖,翻身上马,一声呼喝领着红衣红甲的大明勇士,绝尘而去了。
“驾!”
马蹄声疾,那位殿下戎马半生,来了远东大营哪里还按捺的住,早翻身上马尽情驰骋去了。
“我……”王樱又木讷的低吟了一声,便有一群健壮的仆妇,牵着几头温驯的马匹过来,服侍舞儿,静儿爬上马背。两个小女童年纪小,翻身上马便躲在健壮女子的怀中,兴奋的扭
来扭去。
“哎!“
王樱正不知所措时,几个军兵引领着一个身量高挑,身形健美的少女牵马走了过来,冲着她展颜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银牙。
“这位王先生,你不可怠慢了。“
“晓得了。“
军兵冲着那少女吩咐了一声,少女便娇俏的笑了笑,一伸手从马背上取下一根绸布,甩了甩,伸手便要系在王樱腰上。
“咯咯。”北疆少女娇笑着,长腿微微一弯靠了过来,王樱顿时便面红耳赤了,抽抽鼻子还能嗅到少女身上清幽凛冽的清香,那是风雪寒梅的清香。
第一千五百零五章 火红年代
在健美少女的扶持下,王樱大着胆子爬到马背上,健马突然喷了一个响鼻,让她顿时心慌意乱。
“轻风!“
那北疆少女一声嗔怪的娇喝,键盘重又变得温驯起来,北疆少女一扭腰翻身上马,两人以绸带连在一起,便信马游缰起来。王樱端坐在马背上芳心扑腾扑腾的跳着,有些紧张害怕,却又忍不住往四周围张望。
此时,整个远东码头里是一片火一样的热情,到处是英挺威武的大明勇士,到处是健壮的马匹牲口。远东,是遥远和辽阔的代名词,西伯利亚棕熊、欧亚狼、有着吸血鬼般的长牙的麝香鹿、渡鸦、马鹿,随处可见。
对于这次北疆冰原的狩猎之旅,那种期待与向往,真无法用语言来描述,浑身每个细胞都处于极度兴奋之中。
开城十二年,十一月,西伯利亚冰原深处。
十一月间,库波尔金矿已经飘起雪花,这座金矿位于西伯利亚东部的冰原深处,是大明疆域李最寒冷的金矿。这里只有一条路通向外界,即便夏季也只有十几度,是最难开采的矿之一。
然而在这个火热的年代里,不少大明人心中都有一个黄金梦,如果想要拥有金山银山,那么这个地方就能满足一个大明人所有的需求。很少有人愿意来这里,只有耐寒的野生动物在这里生活,只有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的土著,还能在冰原上活蹦乱跳的。
然而这里的土地几乎到处都是黄金,如果你工作累了,抽支烟的功夫脚往地上踢一踢就能踢出金子来,所以在这里工作的人们,经常都能得到天赐黄金的惊喜。来到这里的,你就能看到地面上到处都是金子,像在地面上铺了个地毯似的,很惹眼,很华丽。
十一月间,金矿开采越发艰难了。
傍晚,夕阳西下,将冰原照耀的美轮美奂,吱呀,简陋的营地里一座木屋的房门打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
“真美呀。”
汉子才刚刚走出木屋,营地里便忙乱了起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批土著,围了过来,都穿着厚厚的兽皮,哈着白气,讨好的围着他赔笑。
“金,金子!”
一个妇女捧着几块拇指大的黄金,凑了过来,汉子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木讷着一张脸,站在他身后的手下招了招手。
“给她三把斧头,十斤大米。“
那名手下得到了命令之后,转身走进了一旁装满物资的库房里,很快的就拿出了三把斧头和一袋米。接过了这些东西后,那名土著妇女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了浓浓的笑意,显出此时她的心情那是十分的不错。后面的土著女人们纷纷议论了起来,争先恐后的往前挤。
“砰!“
不远处的守卫见状,赶忙对天开了一枪,黑洞洞的枪口冒着青烟,接下来的一切,就很有秩序了。土著们纷纷拿出黄金,汉子查一下重量之后,只要合格了。那么就可以顺利的交易,土著们也很诚实,并没有人耍滑头。
“我不想要斧头,可以给我一些酒吗?”
又轮到一名土著的时候,她有些忐忑的提出了想要交换另外的一些东西。是的,并不是每一个土著家庭,都需要铁制的斧头或者大米什么的。她们有的希望可以交易到干菜,或者是烈酒之列的商品。
汉子笑了笑说道:“可以。”
对于这样的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并且很有商业头脑的,制定了一个非常公平合理的价格来,那就是无论怎么交换,基本上都不会超出一克黄金的价格。想要烈酒,可以,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一块婴儿拳头大的金子,就可以换十坛烧刀子。
看到一块金子就可以换取这么多的东西,土著妇女们全都兴奋了起来。这些名人没有来到部落的时候,无论是春夏秋冬。这些土著妇女们都无事可做,顶天了就是在家里着孩子,活着是给男人们打到的猎物扒皮晾晒。
而当这些大明人出现之后,她们忽然间发现,自己也可以为家庭做出一些贡献,来为男人和孩子们赚取粮食来让他们吃饱,这让她们觉得很兴奋,很欣慰,内心里也很满足,很有成就感。最重要的,淘金的工作在她们来一点都不难做,也一点都不辛苦。
这简直就跟在草原上随便散步,然后就能捡到其他部落丢弃的野兽一样。明天我要让我的妹妹也去淘金,她家的孩子很能吃的,只要做了这个三天换取五十斤大米太容易了,这样她们家就再也不会出现饿肚子的时候了。
人群中,有的女人开始打起了一些小心思,准备将自己的亲人们也一起拉进来了。现在我也可以养家了,我也能搞到填饱肚子的粮食了!还能买来男人最喜欢喝的烈酒,他以后还动不动的就打我。
这便是大明的冒险家们,和土著和平相处的方式,可比那些西洋强盗杀人犯高明的多了。和气生财嘛,放着这么充沛的劳动力不用,非要把人家赶尽杀绝,把人家杀光了,又要从非洲贩卖奴隶,这不是脑子里进水了么。
这些,多半是欧洲那些脑子进水的原教主义者,干出来的蠢事,或许这些精神分裂的西洋杀人犯,能从屠杀中找到某种满足吧。然而 大明人,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公平交易不好嘛,老祖宗都告诉咱们了,和为贵,何必打打杀杀的呐。
交易,在土著妇女们各怀心思的情况下,顺利的展开进行了着。很快太阳西斜,西伯利亚冰原的夜晚总是来的这么快,又恨漫长,又是难熬的一个寒夜。夜里,是这处冰原最危机四伏的时刻。
木屋里烧着柴火,热气腾腾的,中年汉子脚边放着一杆长枪,两杆短枪,还匍匐着一条凶恶的猎犬。
“呜呜……”
外面传来狼群的嚎叫声,猎犬却警觉的昂起脑子,汉子抓起手边的长枪,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砰,砰,外面骤然响起几声枪响,叫骂声,紧接着又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代表着酝酿已久的危机终于爆发了。
第一千五百零六章 冰原
外面,寒风凛冽,西北风刮的门窗咣当作响,刮得人心里发慌。
几声短促的惨叫过后,外面想起杂乱的脚步声,中年汉子起身平端着火枪瞄准了房门。轰,房门被人撞开了,砰的一声枪响,撞进来的毛茸茸野兽嚎叫着倒飞了出去,外面响起狼群疯狂的嚎叫声。
“这鬼地方!”
汉子咒骂着,手忙脚乱的装填弹药,这地方的狼群实在太狡猾了,动不动几百头饿狼成群结队的在营地外围转悠。狼群里有斥候,有首领,有战斗队,真比训练有素的军队还难以对付,外面放哨的几个手下,完了。
狼群怕火,这纯粹是胡说八道了,狼群怕的不是一小堆篝火,挥舞着火把也吓不跑饿狼,反而还会激怒凶恶的冰原狼,招来围攻。
又一条冰原野狼扑了进来,汉子一声呼哨,身旁的猎犬箭一般扑了过去,和强壮的野狼撕咬起来。猎犬的忠诚给汉子换来了宝贵的装填时间,定装火药,铅子装了进去,砰,不久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一人,一犬死守着破烂的木门,苦苦支撑着,直到汉子击毙了第三头饿狼。外面,传来头狼凄凉而又疯狂的嚎叫声,狡猾的狼群暂时放弃了这块硬骨头,再也没有饿狼冲进来了。
“呸,这些畜生,竟也欺软怕硬。“
汉子咒骂着,心中稍安却又是一沉,知道他的冒险之旅到此结束了,他应该在严冬到来之前离开了。一转身打开一个大箱子,露出箱子里铺满的金粒子,最大的有拳头大,小的也有拇指大。他这一趟冒险深入冰原金矿,大发了一笔横财,现在是该考虑怎么离开了。
天亮了,冰原营地里。
汉子看着一片狼藉的营地,几具仰面朝天栽倒的森森白骨,凭空打了个寒噤,心中凛然。日出东方,将冰原照耀的金光闪闪,这般壮丽美好的景色中却危机四伏,几个幸存的护卫提着枪,从房间里哆嗦着走了出来,都吓坏了。篝火,火把保护不了势单力孤的人类,房子却是可以的。
“勇叔…….”
几个年轻的护卫围了过来,艰难的吞咽着唾沫,心中都已萌生了惧意。
勇叔毫不犹豫的一摆手,沉声说道:“收拾东西,咱们今天就走。”
半个时辰后,三架狗拉雪橇承载着大家伙半年的收货,快速离开了营地向南方撤退了。
“嗷!”
不远处又传来头狼的嚎叫声,让大家伙心中沉甸甸的,狼群记仇,这一路可不太安生呀。
沉默中,勇叔反倒看开了,大咧咧的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咱七尺的汉子还怕了几头畜生不成?”
“死了的,父母妻儿也能得到一大笔钱,也衣食无忧。”
“是,勇叔仁义。”
汪汪汪,雪橇犬感受到了来自后方的威胁,在积雪覆盖的冻土上跑的更欢快了,身后不远处成群结队的冰原狼,尾随了过来。
两日夜后,中午。
日正当空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狼狈的淘金队伍,如今变成了逃难的,又付出了三条任人命的代价之后,勇叔身旁只剩下两个护卫。雪橇疯狂的在冰原疾驰,成群结队的冰原狼紧追不舍。
“快,快装弹,狼群过来了!”
勇叔双腿岔开坐在雪橇上,嘶吼着,催促着,正手忙脚乱往枪管内倒火药的一名护卫,不过或许是由于太急忙,那慌乱的护卫手忙脚乱,导致倒入的火药有点多了,被风一吹剩下的都洒了。
“给我!“
一拿到火枪,勇叔便快速装填起来,砰,一声枪响,不远处一条野狼稍微有些呆愣,却毫发无伤的夹着粗长的尾巴,又扑了过来。勇叔往褡裢里一掏,却掏了个空,心里咯噔一下变得冰凉,弹药用尽,狂奔了两天两夜没有睡觉的大脑,也感受到一阵深深的疲惫。
“完了!“
一声哀叫,勇叔知道一切都完了,财富,黄金,娇妻美妾都成了黄粱一梦,然而他心中却一片坦然没有半分悔意。他出生于开封府一个寻常不过的佃户人家,自幼穷困潦倒,连三餐都有些不济。
那一年闹流寇的时候,他还是个十来岁大的少年,闯贼一来便如同蝗虫过境一般,他也被裹挟进了闯军。天可怜见,他在流寇军中苦苦求活,竟被他侥幸活下来了,往事不堪回首,再后来他便大着胆子,加入了前往北疆开荒淘金的大潮。
几年下来他从一无所有,到买下了几十亩地,总算衣食无忧了。再后来前几年他从一个同乡口中,听说了这处极北之地黄金铺成的冰原,便动了心思,随着他那同乡义无反顾的来了。两年,过了短短两年,在病原上短短两个来回,便让他暴富成了土财主。
这两年,他在北疆建起了庄子,迎娶了娇妻美妾,真正家财万贯了。
“呸,值了!”
汉子狠狠的吐了口唾沫,他觉得这辈子值了,七尺的汉子还能向着一群牲口低头不成了。
“顺子,跑,捎信回家!”
一声嘶吼,勇叔从雪橇上跳了下去,一个翻滚又跃了起来,拔出了腰间雪亮的佩刀,竟坦然面对着成群结队而来的冰原巨狼。不远处,一头巨狼形体十分高大,夹着尾巴奔跑着,正凶狠的瞪着他。
“这畜生!”
勇叔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知道他是遇到头狼了,这畜生还真是吃的膘肥体壮呀。他终究是在流寇军中混迹过几年的,生死关头流寇本性被激发出来,眼珠子一转就琢磨起来,该怎么弄死这条头狼,头狼一死,狼群多半也就不会追了。
他一手提刀,一手慢慢拔出了腰间的手铳,他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瞅准了头狼,勇叔慢慢端起了手铳,那头狼却异常狡猾,瞧见黑洞洞火枪便有些畏缩了,不停的纵跳躲闪。
“这畜生!“
勇叔又小声咒骂着,他心中算计落了空,百般无奈只好瞄准了,把心一横搂了火。砰的一声清脆枪响,头狼敏捷的一个纵跳腾空而起,子弹落空,汉子心里一阵落寞把火枪一扔,提刀大叫着扑了过去。希律律,不远处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汪汪汪,大批猎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成群结队向狼群。
第一千五百零七章 大战狼群
几条身形细长的猎犬,擦身而过,凶狠的扑向冰原头狼,勇叔一时间目瞪口呆,竟手足无措不敢乱动了,谁见过比冰原狼还凶恶的猎犬呀。这样凶猛的猎犬价值万金,勇叔心念一动知道他遇到贵人了。
希律律,不远处传来马匹嘶鸣的声音,竟有一队骑兵踏雪而来,仿佛天兵下凡的红衣骑兵呼喝着扑向狼群。嗖嗖嗖,几支弩箭激射而去。嗷,那头巨大的头狼身中数箭,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夹着尾巴转身就跑,没跑几步便向一侧栽倒了,黑血从伤口处汩汩涌出。
刘勇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冰凉的雪地上,心中又喜又惊。
“兄弟!”
正恍惚间,数骑飞至,一个穿着猩红大氅的威严男子翻身下马,一只手伸了过来,叫他借力翻身坐起。
“贵人搭救,感激不尽!”
“无妨,此地艰险,兄弟可愿与某同行?“
“但所愿也!“
说话间,那股骑兵竟四处砍杀,砍瓜切菜一般将狼群劈翻在地,细看这些骑兵又吃了一惊,这竟然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小的年纪不过十三四,大的也不过十七八,却一个个手段十分了得狠辣。刘勇便又谨慎起来,大吃一惊,不晓得这些贵人是从哪里来的了。
深夜,西伯利亚无人区的边缘地带。
熊熊篝火燃烧了起来,刘勇抓着一只烤狼腿狼吞虎咽了起来,狼肉好不好吃呐,肉质粗糙有些难以下咽,然而饿急了哪里还顾得上。远处隐隐传来呼喝声,枪声,刘勇渐渐也瞧明白了,这伙人是在拿狼群练胆魄,练本事呀。
狼群早被杀的心怯了,四散奔逃,却被几百个骑兵追着猛砍。这伙人见了狼群,便如同黑熊见着了蜂蜜,一个个撒了欢的追着杀。天都黑了,还有几股骑兵胆子很大,竟马不停蹄的深入冰原深处去了。
不远处的篝火旁,那威严的中年男子和几个儿女说说笑笑,这伙人有骑兵护卫,随行有少年男女,还有如花美眷,来历真真是不凡呀。刘勇啃完了一条狼腿,精神又抖擞了起来,一抬眼便瞧见营地外围火把猎猎,他的那个后辈顺子被骑兵带了回来,身后还拖着三架雪车。
刘勇这一惊非同小可,心中便忐忑起来,财帛动人心呐,别是才出狼群又入虎口了吧。
“报,爹爹,我们抓到一个奸细。”
“嘿嘿,爹,你猜我们找到了什么。”
几个半大少年翻身下马,押着垂头丧气的顺子走了过来,哗啦,有人从雪橇车上抓下几个大包袱,拿手一抖,哗啦哗啦的金粒子洒了一地。刘勇心里咯噔一下,心叫完了,登时从前胸凉到后背。
“金子,好多金子!“
“哈哈,发财了!“
几个少年嘻嘻嘻哈哈的笑闹起来,却只见那威严男子神情不悦,低喝了一声:“放肆!“
“不成体统,还不松绑!”
男子只是低低的喝了几声,那几个少年便如同老鼠见了猫,吐了吐舌头一声不吭的走过去,给顺子松了绑还连声赔不是。
“对不住了,这位大哥,咱们是和你闹着玩的。”
“你为何要跑,你不跑,咱们也不会拿箭射你,对么?”
几个少年围着顺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吵闹起来,可怜顺子早就被吓傻了,呆愣愣的也不敢言语。那几个少年顿觉无趣,又手忙脚乱的弯下腰,帮着把洒落的金块捡了起来,都装进了包袱里,很快又扔回了雪橇上还用绳子绑紧了。一旁,刘勇瞧得目瞪口袋,他瞧着那几个少年蹦跳着跑远了,竟然不贪恋他势之如命的那些金子,竟呆滞了。
良久,刘勇才大着胆子走过去,拱了拱手:“这位大哥…….”
威严男子瞧着他,温和的笑了:“不敢当,这位兄弟,犬子无状惊扰了令侄,实在抱歉。“
刘勇只得拱手谦和道:“好说好说,我祝老爷多子多孙,富贵满堂。”
“那边借你吉言了。”
翌日,清晨。
天亮了,营地里又喧嚣起来,这处营地位于冰原无人区边缘,一侧是白雪皑皑,另一侧隐隐能瞧见绿色的青苔。马城便叫人在这里安营扎寨,体质较弱的女子留守营地,男子则骑着马,成群结队的进入冰原狩猎。
这个年代,西伯利亚冰原巨狼数量极多,杀是杀不完的,且狼群在西伯利亚没有天敌,连老虎狗熊都畏惧狼群。辽王府频繁的冰原狩猎,一时为了给王府子弟们练一练胆魄,而是为了搏杀减少狼群的数量,让其他的物种可以生存。这个时代,北疆的大明人已经懂得捕杀猛兽,谨慎的维持着北疆的物种繁荣。
要说华夏人残暴不仁,什么都吃,导致野生物种大量灭绝了,这便纯粹是胡说八道了。华夏人哪里比得上西洋人,要说物种灭绝这种残暴的事情,华夏人和西洋人比起来,只能自叹不如了。
想当年遍及美洲大陆的野牛群,数量怕不得几千万,上亿头之多,竟然被残暴的西洋人杀绝了,牛群杀绝了又开始杀人,后来把人也杀绝了。此残暴,咱华夏人是甘拜下风,自愧不如了。咱华夏人是为了生存而杀生,西洋人是纯粹为了杀而杀,咱可比不了人家。
书归正传,追杀狼群进入冰原的马队,很快寻到了狼群的巢穴。一时间,被逼急的狼群竟集结了起来,一头头比人还高的巨狼龇牙咧嘴的,在冰原深处与骑兵们厮杀起来,惨烈竟不亚于一场大战。
五十多人的骑兵队被迫下马,列队步战,数日夜间狼群已经选出了新的头领,随着新头狼的一声悠长的长啸,所有的巨狼仿佛一同受到信息一般,发疯了一样冲了过来,真是有些惊心动魄。
“列队,列队!”
“排枪,放!”
五十多人的骑兵队人数虽少,进退之间竟井然有序,那些个半大少年竟如同久经训练的老兵一般,很快组织起排枪火力,大战巨狼。噼啪,用排枪齐射来对付巨狼,未免有些奢侈了,却是很接近实战的。
第一千五百零八章 新武器
噼里啪啦一阵爆豆般的枪响,几头巨狼哀叫着栽倒,在雪地上扑腾了几下,断了气。火枪横队里一张张年轻的面孔,非但不怕还有些兴奋,井然有序的前排后退,后排上
前。经过周而复始的几次齐射,装备着新型猎枪的王府子弟,乐此不疲的完成装填,击发的过程,肆意射杀着看似凶恶的狼群。这是在是让人大吃一惊,因为这些甲胄精良,
骑着健马赶来冰原狩猎的贵族子弟,手中的武器竟然是一种全新的猎枪,竟然还是双管的。这款双管猎枪仍旧是前装火枪,采用纸壳定装火药,无膛线,然而它却拥有一套全新的击发结构,射击时效率极高。倘若有一个军中将领正在此处,必然会惊恐的睁大眼
睛,难以置信。这种双管前装猎枪的发火率,实在是太惊人了,基本上没有出现哑火,无法击发的状况。这简直是一个奇迹,要知道这个时代军队普遍装备的滑膛枪,线膛枪都是技术成
熟的燧发火枪。燧发火枪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哑火率高,这在火枪齐射的时候往往是很致命的。燧发火枪刚刚出现的时候,哑火率几乎达到了百分之二十,甚至三十。这个看似无法解决的世纪难题,在这些王府子弟手持的新型猎枪身上,竟然几乎不存在了。前排后
退,后排上前,便又是一轮密集的齐射。
凶恶的狼群在装备精良的一支军队面前,只有扑,咬的简单攻击方法,实在是没什么效果。
同一时间,数十里外,冰原边缘的营地。马城起身,抓起一杆双管猎枪,抖了抖身上的大氅,微微一笑,他又一次动了动小小的金手指,蝴蝶煽动了一下翅膀,在历史上必然掀起惊涛骇浪。这把超越时代的双管
猎枪就是证明。自然,他不可能造出一把真正的近代化火枪,这是不可能做到的。这需要测量标准化,成套的工业体系,技术能力达到要求,才能解决击发系统,零件锻造带来的一系列
难题。大明被圣贤文章耽误的太久了,军工技术的底子薄,短短几十的中兴还解决不了技术落后带来的顽疾。然而,这并不妨碍马城谨慎的开一次金手指,让火枪的击发方式发
生革命性的变革。譬如他手中这杆双管猎枪,它是正经八百的雷汞击发枪,使用不稳定的雷酸汞作为击发药,大大提升了火枪的击发成功率。随着精心设计的击发系统,这可是军事史上一
次意义重大的变革了。雷酸贡,制造原理还是十分简单的,平日里和辽东学者界的大佬托里拆利闲聊,马城无意间点拨了几句,就很容易的把雷酸贡发明出来了。这玩意原理实在太简单了,只
是没人想到去这么做。雷酸贡怎么造,马城只是在托里拆利面前,好奇的做了个小游戏,将金属溶于酸溶剂会发生什么事情呐,就为托里拆利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托里拆利是一个博学的
人,他崇尚知识,一如他信奉上帝一般。辽王殿下无意间一个大胆的举动,让他突然奇想,多次试验后发现将金属溶于酸溶剂,竟然可以获得一种不稳定的化学物质。托大神在他著名的日记中曾经提到过威力可
观的雷酸金,就是托大神吃饱了撑的,很败家的把金子扔进酸溶剂里,得到的一种奇怪物质。很快,败家的托大神又通过化学方式合成了雷酸银,就是把银子扔进酸溶剂里,得到的一种奇怪物质,这种物质依然过于敏感甚至不允许碰触。后来,托大神可能觉得拿
金子,银子做实验太败家了,就把汞金属溶于硝酸,并混合酒精,获得了足够稳定的物质雷酸汞,也就是后世人人都知道的雷汞了。雷酸贡这玩意极容易爆炸,轻微的擦碰就可能导致爆炸。于是托里拆利和他的学生们,很容易就联想到了这玩意的军事用途,最初的阶段,托里拆利试图将雷汞和氯酸钾
混合,成为一种比黑火药更加敏感的推进燃料,毫无疑问的这项尝试以失败收场,然而福赛斯那富有意大利调情的浪漫,不允许他撂挑子。他带着学生们转而开始另一种尝试,利用不稳定的雷汞来引爆火药,雷汞威力巨大,但极不稳定,这一缺陷使其在军事领域的运用困难重重。然而托里拆利和他的天才学
生们,却将这一缺陷转化为一个巨大而且必不可少的优势。
所谓小谋成大事,马城这个小小的奇怪想法,将金属扔进酸溶剂,最终诞生了近代军事发展史伟大的发明之一,雷汞击发系统。在一系列的试验之后,托里拆利和他的大明天才学生,很快快制造出一个精巧的装置,一个利用雷汞引爆火药的击发枪机,这也是最早的击发枪机。枪机装置的小瓶中装
有雷汞粉末,发射几次后就必须重新装入一些粉末,雷汞粉末具有极强的腐蚀性,需要定时清洗雷汞瓶。每次扣动击锤,装有雷酸贡的小瓶里,都会翻转并使少量雷汞粉末流入击砧,这一方法并不完善也很复杂更有点丑,不过作为开山之作,实在不能强求太多。并且这种结
构还是双扳机结构。知识渊博的托大神,拥有意大利人骨子里的浪漫,很快厌烦了这种丑陋的杀人武器,随手把研究成果交给了他的几个大明学生。他的那几个天才学生年纪还轻,爱玩爱闹
,利用新武器打猎打的不亦乐乎。而不久之后,这几个学生也异常敏锐的意识到,击发系统应当杀向大明日新月异的军火世界,引发一场伟大的技术革命,而非仅限于对付几只野兔和麻雀。于是很快,大
明帝国十分庞大的军工体系,和资金多到花不完,可以随便浪费金银的研究机构合作,开始了极其败家的行为。两大系统利用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军费开支,专门开设一座工厂,生产了几百杆双管雷汞击发的猎枪。这些双管猎枪最终流向了哪里,因为制造太过精巧,击发效率太高不哑火,很快成了辽东贵胄狩猎时的最爱。对于研究机构和军工系统这种败家的行为,马城是很鼓励的态度。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霸道
自从雷汞这玩意出现之后,大明庞大的军工体系,就算推开了一扇从未有人涉足过的技术大门。雷汞出现的意义何等重大,它先一步解决了炸药起爆的技术瓶颈,剩下来的事情就是寻找初级高效烈性炸药了。
对此马城并没有干预,技术有其发展的规律,在缺乏工业体系,技术体系又远远滞后的时代背景下,就算发明出烈性炸药也很难做到量产。不但没有意义,还会引领着变幻莫测的历史走向未知的方向。
说时迟,一杆杆双管猎枪组成的横队,以密集齐射将一条条冰原巨狼射翻,那冰原狼个头有多大,站起来比一个成年男子都高。然而凶狠的巨狼在大明军工最新的杰作面前,竟如此惨烈无助。
无助么,王府子弟眼中却没有丝毫怜悯,大明人在明末的苦难和长期的对外战争中,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同胞兄弟,姐妹,父母的残忍。这些在冰原上没有天敌的残暴饿狼,便是一块小小的试金石。
随着一名少校官最后的一次口令喊出口,几十把双管猎枪的最后一次齐射,瞬间击倒了五六只野狼。冰冷的狼尸,让领地被侵犯的野蛮巨狼也畏惧了,一头头的夹着尾巴转身跑了。
“杀!”
少校官一声令下,五六十个贵族子弟纷纷将手中的双管猎枪扔到了地上,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少年们在体内迅速分泌的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大叫着冲向逃窜中的残破狼群。
一个照面,物理知识告诉我们,当锋利的爪子遇到了百锻长刀,更锋利的一方会获胜。现实也同样也是,逃窜中的野狼被追上了便是一刀两端,不过冰原狼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了几千万年,自然也进化的极度完善了,被逼急了,并不会冲撞而是直接扑。
几头身形格外健壮的巨狼,瞪着鲜红的眼睛,便盯上了那个指挥作战的少校官。巨狼扒拉着四蹄,夹着尾巴围了过去,竟然还懂得小组围杀。几头狼隔着数米的距离便跃了起来,扑向了那少校官的脸。甚至能够感觉到野狼口中那股腥臭味道。
谁知道少校官的刀更快,只见一道刀光闪过,一头活生生的野狼便瞬间被切成两半还在不停挣扎的狼尸。长刀一摆,回刺,后方扑来的一头巨狼咽喉被洞穿。此时荒凉的冰原上,的人和狼都被混杂在了一起到处都充满了血腥和尖叫。
刀光再闪,呼喝声中杀退了狼群,淋漓的野狼鲜血将几十个王府子弟身上都染红了,一个个看起来俨然就是一尊尊杀神。
“不要追了!”
少校官长刀一摆,喝止了王府子弟还要追杀的不理智举动,不久,一个个矫健的身影便欢快的蹦跳了起来,这终究还是群爱玩爱闹的少年。
片刻之后,营地。
杂乱的马蹄声中,一头头冰原巨狼被拖了回来,狩猎队小发了一笔横财,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微笑,营地里很快又欢腾了起来。
营地里,一辆温暖的马车里。
王樱掀开厚实的挡风帘子,偷偷往外面张望着, 瞧见那些龇牙咧嘴还在淌血的巨狼尸体,不自觉的捂住了小嘴。她一个江南弱质女子,何曾见过这么血腥的狩猎,芳心里不由自主砰砰乱跳着,空气里弥漫的血腥气味让她几欲呕吐,却又生生的忍住了,她不想叫人看不起。
人呐,终究还是有群居的本性,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太大了。
汉人,善战却不好战,善战,是因为汉人聪明,而不好战,大概是因为儒家思想不提倡战争。所以古代汉人统治的时期,几乎没有对外扩张,就算要打谁,都要师出有名,哪怕是摆明了侵略,也要有个名头。
孔子战争评价及用兵原则可以归纳为,总体上反战,合于礼便支持,违于礼便反对,总要讲究个师出有名。在这种文化大背景的熏陶下,汉人习惯了讲理,觉得万事都大不过一个理字。
然而道理这玩意,本身就具有矛盾着的两面性,它一方面作为衡量、认可、组织、发动战争的依据,即决定战争与和平的尺度。另一方面它又主张以礼制战,以礼止战的手段。
这可不是自相矛盾么,这是孔圣人创立的儒教,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在军事思想中的反映。再瞧瞧人家西洋人的思维方式,要打就打别废话,打不过就投降,痛快一点不好么,干嘛要弄的那么矫情。战争本身就是残酷的,还非要弄个师出有名,这就有个专属名词,矫情。
这便是所谓王道的谬论,是经不起细细推敲的,所谓王道不过是弱者,懦夫的自我安慰罢了。
便如同马城经常说的,战国时期,诸侯互相征伐,战火连年,诸侯们想的就是如何一统天下。统一天下必须要通过战争,必须要用霸道,而儒家只推行王道,仁义之说在统治者看来只是空话,取天下靠的就是拳头。
秦朝时期,秦始皇推崇的是霸道,因为秦自孝公始就推崇法家思想,秦始皇本身就是一个战争时代的君王,扫灭六国后又驱匈奴,开拓南越等等,仍然大动干戈。因此他也仍不重视儒家。
而儒家又喜欢议论国政,秦始皇又偏偏讨厌别人非议国政,再加上秦虽统一天下,六国残余仍伺机再起,儒家们老议来议去的蛊惑人心。于是乎,就有了焚书坑儒。
这便是明末乱世,家国沦丧的真实写照,规矩,礼教带来的惯性根深蒂固。倘若有人能振臂一呼,打破那种死气沉沉的规矩束缚,则内心深处不甘于安分的汉人,内心深处的那头野兽便渐渐被唤醒了,才有记起来强汉盛唐时的荣光了。
“咳。”
温暖的马车里王樱轻咳了几声,女儿家的矜持,让她本能的厌倦这样血腥的杀戮,然而芳心深处却又抑制不住的跃跃欲试。身处在这样奇伟野蛮的环境下,再柔弱的女子内心深处想要打破规矩的冲动,便越发不可遏制了。一咬牙,一扭腰,她小心谨慎的跳出了马车,跳出来其实也没那么难。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巡狩
傍晚,篝火在冰原边缘生了起来,到处是一片欢声笑语。王樱自从跳下了马车,便觉得整个世界不一样了,芳心深处那股子纯良浪漫的小小野性,被燥热的情境激发了出
来,竟大着胆子尝了尝秋露白。这个酒听名字就觉得很意境,很美,而这个酒确实酒如其名,它的精妙之处就在于这个“露”字。在秋季渐寒之时,人们将壶或者盛放东西的器具放在草地底部,收集叶子
倒立后滴落的露水,然后将此露水制成酒,滋味极其清冽纯澈,色泽清亮,入口感觉难以形容的好。但是秋天的露水非常稀少,收集起来更是麻烦,所以这种酒异常的珍贵,并不是耗费多少财物或是人力可以获得的,更重要的是天公的馈赠。没有这秋天的露水,有哪里
能有这秋露白呢。
王樱大着胆子尝了一小口,整个人便火烧火燎了起来。
“呵呵!”雪落无声,先是一瓣、两瓣,然后三瓣、四瓣,接着十瓣百瓣千万瓣。这雪,从极北之地来,纷纷扬扬,飘飘洒洒,几乎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冰原。诸人不约而同停下话头
,起身北顾。看天地茫茫。天地茫茫,王樱盈盈起身带着七分醉意,伸出手,任雪花落满。雪花落满,篝火汹汹燃烧的营地里,欢闹声戛然而止。万千飘舞的雪花莹白,跃入她的手掌,不远处一杆
王旗鲜艳翻卷。皑如山上雪,皎如云间月,她到底是书香门第,虽说其年岁也不太大,只有十六七岁,其实也正在天真烂漫的时候,不过却因为素来的家教,这妇德两个字,却好似便是
早已就刻在了她的骨子里一样。 也许是她确实家教优良,又也许是她对马城还没有太多的感情,又或者根本就是因其年岁尚小,情愫未开。再又或者是她本人性格所致,她的性子,更多的是清淡一路。
总而言之,不管是出自何种之原因,她的芳心便系在了那位殿下身上。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年龄到了,嫁人就是。嫁给谁还不都是一样?至于嫁给的夫君,会否对她好?又是否会偏心与别人?说实话,就现在来讲,颜淑容还真不在乎。她也完全就没有想到过这
些,当然了,她虽性子清淡,却也不是木头人。 要做新嫁女,梦里都想着那位殿下,两个人又朝夕相处的,难免也会有些忐忑和不安。 话说回来,辽王殿下既可足称英雄,人又皆言,日久生情,又或者可以由此推断
,她现在那还没有觉醒的情愫,她现在那还不知酸为何物的少女情怀。她也早有自知之明,晓得马城不会立她为妃,能得个嫔,她其实已经非常满足。忽然之间,一下子沦为妾室,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少不了失落,少不了幽怨。王樱每每揽
镜自照,看到的是花容月貌。
翌日,清晨。大队人马又要深入冰原,去探寻那条遍地黄金的矿脉,众人骑着马走了一会,便都下马开始步行。王樱这才没走几步,就有些气喘吁吁了, 她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只
是长年累月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少运动,所以体力上有些不足。服侍她的婢女之流,却一个个的精神抖擞,尽显辽东女子的矫健。她们整日待在后院,服侍主家,一年也出不了两次门。等闲更是见不着外人。要是唯一可常常见到的男
人,也就只有马城了,这一回出来冰原狩猎,一个个都撒了欢的快跑着。
话说服侍王樱这个厨娘,也算是辽王府的旧人了,说起话来也较为随意。 冰原之上,银装素裹,那厨娘咯咯笑道:“前不久,来了一位小小姐,与咱们同行不远,我见过她的丫鬟,其中有一个叫粉黛的嘴巴真利。净是挑些好听的话,说来给我听
,哄我开心么?”
王樱娇喘细细的,笑着说道:“要说哄你开心,也是有的,谁还不想嫁入这王府,安享荣华富贵?“
厨娘又呵呵笑了起来:“哎,哪来的荣华富贵。“两个小女子一唱一和,王樱失落幽怨的心情略有开解,不由回想起了马城夸奖她的那一幕。 一边想,一边走着倒也渐渐不觉得疲累了,她振奋起精神和厨娘一道牵着马
,跟上大队。傍晚,狩猎大队早早安营扎寨,侦查骑兵,明暗哨都一应俱全,真的和行军打仗没什么两样了。站岗放哨是个苦差事,可是这些王府子弟却乐此不疲,竟然争着抢着当哨
兵,当探子。其中虽有些儿戏,却让王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汉唐盛世,那样浓烈的尚武之风。可别小瞧了这样小小的狩猎,意义是十分重大的,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牛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意思就是天下百姓都喜欢模仿皇帝,
皇室亲王,达官贵人的言行举止。汉朝的皇帝和郡国亲王,多数都爱好狩猎,所以百姓中的尚武之风也十分浓厚,谁说爱好打猎是游牧民族的特点,作为农耕民族的汉人也非常喜欢打猎的。城中好高髻,
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牛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意思就是天下百姓都喜欢模仿皇帝,皇室亲王,达官贵人的言行举止,汉朝的皇帝和郡国亲王多数都爱好狩猎,所以百姓中的尚武之风也十分浓厚。谁说爱好打猎是游牧
民族的特点,作为农耕民族的汉人也非常喜欢打猎。古时候帝王打猎是政策,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帝王贵族们四时出郊,以示武于天下。当然这事,还得看读书人怎么编,汉武大帝弄了个上林苑,在里头圈养狼虫虎
豹,供皇家贵族每年狩猎,汉武大帝就是英明神武。偏偏到了大明这一朝,武宗正德皇帝仿效汉代英明之君,只弄了个小小的豹房,想提振一下皇室的尚武之风,就被写成了历史上鼎鼎有名的昏君。这不是柿子专挑软的捏,欺负武宗皇帝老实人嘛,这就是欺负大明朝的皇帝们太厚道,太老实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夜谈
熊熊燃烧的篝火旁,不甚寒冷,王樱可爱的抱着双腿,将自己蜷缩在厚实的狐皮大氅里,瞧着篝火定定的发呆。不远处瞧着一个伟岸男子,双目赤红,提着一壶求露白走了过来,她芳心中砰砰乱跳了起来。
伟岸的男子坐到她身旁,她便赧然低下头了,竟失了礼数没有起身请安。马城也不羞恼,只呵呵一笑,便叫二八年华的佳人全身灼热了起来。
事到临头她又坏怕了,王樱只得赧然说道:“殿下醉了!”
马城哈哈一笑,放开了手,他心情不错,说道:“你却不知,今天我做成了一件大事。”
王樱便好奇问道:“做成了什么事儿?”
马城略说几句,讲道:“传了一道令旨,叫人封存了那座金山。”
王樱好奇的睁大眼睛,十分不解,说道:“这便是大事么,金山本就是挖出来用的,为何要封存呐?“
马城看了看她,又笑道:“词句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这当然便是一件大事。你妇道人家,不理解也正常。”
瞧着面前一面困惑的小女子,马城微微一笑,说道:“为子孙后代计,咱们可不能把金山银山都挖完了。”
王樱大眼睛转了转,细细思索了一阵,方赞道:“殿下所虑极是,不能咱们抱着金山银山,叫子孙后代……凡事盛极而衰。”
她说道盛极而衰的时候,便警觉的掩住了小嘴,将后头的话又咽了回去,芳心中顿时忐忑起来。如今帝国正值国力鼎盛的时期,盛极而衰这样的话万万说不得,这不是犯忌讳么。她心中越发忐忑了,突然领教了一种担惊受怕的滋味,伴君如伴虎呀,便是如此了。
她却未料到殿下转过脸来,竟叹息道:“盛极而衰,说的好!”
她目瞪口呆的瞧着这位英伟的殿下,竟对她大加赞赏:“封疆大吏,竟还不如你一个女子看的通透。“
马城喝了点酒,谈兴上来,竟侃侃而谈:“说的好,盛极而衰,否极泰来,论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你可知,上下五千年来中原总共经历了八十个王朝,为何都逃不过盛极而衰的命运?“
王樱又呆了呆,绞尽脑汁才慎重说道:“无非是宦官干政,王戚掌权,后宫乱政,主少国疑,地方割据,异族侵略…….“
想了想差不多就是这些原因了,再多她也想不出来了。
马城又大声赞道:“不错,不错,真是个兰质蕙心的才女。“
王樱正被夸奖的有些赧然,却只见殿下昂然起身,又威严道:“你说的都是枝节,却不是根本,开国初年,君主和文臣武将都是开明强大,因此才能打下庞大的帝国版图。比如汉初三杰,东汉的云台二十八将,唐初的房谋杜断、凌烟阁名将,本朝的徐达、李善长、刘伯温等等,都开启了强大的帝国盛世。“
王樱赶忙盈盈说道:“殿下中兴大明,英明神武,也不逊色。”
这记马屁拍的又香又软,马城哈哈笑着受落了,又接着道:“然而最后到了帝国晚年,社会矛盾已经激化到无法缓和的地步,再加上国内的贪污腐败,王权旁落,国外起义频繁,异族窥探。才会有帝国之亡!“
王樱紧随着他的思维,又沉吟着道:“为何如此?”
马城等的便是这句话了,徐徐道:“盖因乱世出圣人,盛世出愚民。”
王樱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番前所未有的言论,她可真的接不下去了,这又是什么混账话,太荒谬了。
马城却微微一笑,狡猾的说道:“你不信么,春秋乱世,诞生了儒、墨、兵、法、道。”
“魏晋乱世,出现了老庄黄道思想。”
“我大明乱世,可也出了不少忠臣义士,良将贤才,呵呵。”
这话说的王樱哑口无言,良久,方有些羞恼道:“殿下辩才无双,奴说过不你!”
“哈哈,恼了!”
王樱确是有些恼了,便赌气道:“殿下倒是说说看,又为何如此。”
马城将手轻轻一挥,轻描淡写道:“无非是到了盛世,朝廷为了稳定民心罢。如汉之董仲舒,宋之程朱理学,明之八股,清之…….”
说道清之二字赶忙住嘴了,这可险些说漏嘴了,连清朝文字狱都说出来了,清之文字狱比明之八股,更是罪大恶极的。这时再一看王樱,扔睁大眼睛惊奇的瞧着他,便只好糊弄了过去。
“我与你一个小女子,掰扯不清。”
王樱大小姐脾气发作,又赌气说道:“奴是个妇道人家,自然不懂男儿事。至若军国重事,奴当然也就是更加的不明白了。“
“哦…….“
马城瞧她真的有些恼了,小女儿赌气的神态格外可爱,便不由自主的心中一荡,情怀也上来了。
“流光匆匆,从来容易把人抛。人生如白驹过隙。倏忽间,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韶华易逝,红颜易老。想古人有诗,云北方有佳人,佳人难再得…….“
噗,王樱被逗笑了,不忿的反驳:“殿下此言差矣,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对时光易逝的感叹,又岂止是女人才有?“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骥伏枥,壮志未已,英雄迟暮的感伤,更是比比可见,殿下失言了。“
这回轮到马城被她呛住了,只好说道:“牙尖嘴利小女子。“
王樱反唇相讥:“飞流直下三千尺!”
马城呆了呆,也憋不住笑了起来:“好呀,你敢影射本王胡吹大气么,这是犯上!”
“哦,奴奴知错了,请殿下责罚!”
马城瞧着她嘴唇微微翘起,一副小儿女赌气的俏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小女子着实是有趣,有趣。这两人谈兴来了,竟十分投缘,时而唇枪舌剑,时而相视一笑,四周围,冰原上,营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瞧着。
篝火猎猎燃烧的营地里很安静,这一刻,有一点淡淡的如花香,如雨意的莫名惆怅,又似乎伤感,尽情弥漫其间。
“夜了,睡吧。“
帐篷里传来几声女子的幽幽叹息,这样好运气的王樱虽人人艳羡,却也是强求不来的。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租界
看了几眼,马城振奋精神,笑道:“北疆本就常年荒凉,最难将息,你却是触景伤情了。”
瞧一瞧面前二八佳人,又不禁赞道,“娘子正是花开绚烂的时候,何必惆怅,要论风情万种,你却不差的。”
王樱自羞不可抑,赧然低头,汹汹篝火将她白嫩的脖颈映衬的越发动人。
同一时间,巴黎。要说来这世上的纸谜金醉,奢侈之风,咱华夏中国比之西洋人,那可就瞠乎其后,自愧远远不如了。就说那些个奢侈品牌,有哪一个是中国生产的么,咱国人奢糜之风还
不都是和洋人学的么。咱华夏中国礼仪之邦,上流人还是讲究廉耻的,就说放浪不羁的大明读书人,可也只敢闷骚,不敢明骚。譬如看美女不叫看,叫赏花,写本禁书某瓶梅都不敢留真名,只
敢留下一个让后世遐想无限的花名。谁文明,谁野蛮这也是一目了然的,谁要说西洋人是文明人,那就是或说八道了。咱华夏帝国讲了几年前的礼仪,你硬说华夏人野蛮,那不是昧着良心么。要说后世拜金主义泛滥,人人眼珠子只有钱,那也是和洋人学的,买奢侈品不都得去外国么,譬
如巴黎这样的奢侈天堂。巴黎城经历了两年的短暂平静,政局却动荡不安,尤其是法国南部小规模的军阀混战时有发生。虽历经动乱,波旁王朝的贵族们死伤极多,却还是有许多遗老遗少仰仗明
军的撑腰,摇身一变成了新政府要员。至于在各地召集旧部,起兵格局的那就更多了。军阀割据,这股歪风很快从法国向周边蔓延,这自然是领事馆高义有意为之。高义是什么人呐,自诩是纵横家的传人,开原兵学情报科精心培养出来的高级间谍头子,专
门派来欧洲搞破坏的。蒙了波斯粗绒的长沙发和结实的黑檀木写字台,硬木雕花的矮书架,装帧华美的书籍,整个陈设色调庄重、协调,两块褪了色的法国著名哥贝林的银灰色挂毯遮住了四面
墙壁,挂毯上的牧人和树木栩栩如生,白日里瞧来,才见洋楼内处处异域风光。高义坐在书桌后,摆弄着手里的古玩,面前写字台上,有碧绿玉钗一枚,钗头夜明珠流光溢彩,极为华美,又有金光闪闪的怀表一颗,钻石挂链熠熠生辉,又有几只小匣
子,里面珠光宝气,小匣子之旁,则有厚厚一叠龙元,高义刚刚数过,不多不少刚好一万块。这些物事全是亨利送来的,玩弄着金灿灿的怀表高义就轻笑,看来这个亨利下血本了,更花了不少心思。就说桌上这些小玩意吧,却是本地宝贝与舶来品俱全,不管自己
性情如何想来终有喜欢的。听闻开城年间,为求能将片子送到高义这位大明领事官面前,所费就要几千块龙元。为了获取大明帝国的一纸委任,或是购买新式明造军火,各路诸侯就算倾家荡产也要
哄得这位大人开心。
就算高义手里掌握着庞大的帝国资源,这一万块龙元也委实不少了。他手中掌握的各种资源,财富,自是极为吓人的庞然大物,他一年的俸银就有五万块龙元之巨,至于平日里的各种进项,就更是个天文数字。只是他在中欧各地上万亩的
土地,就赁出去的土地每年收租也总有几万块龙元,再加上各地军阀豪强的进贡,要细算下来其产业实在庞大的吓人。
虽说这位总领事官虽花钱如流水,但凭空得了一万块巨款,却绝对谈不上无欲无求的淡然,倒颇为欣喜了一阵子。
“大人,有片子。”
敲响门后,一个削瘦的身影闪了进来,手里拿了张滚金烫边的名片。
高义接过来瞄了一眼,“和盛行,方世贤。“
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道:“快请,花厅叙话。”高义满脑子搜索着有关这个方世贤的记忆,却实在想不起有这么号人物,不过话说回来,和盛行姓方的他可不敢得罪,这是个大有来头的呀。今时靠阿片贸易在欧洲大发
横财的明商不知凡几。最出名的莫过于和盛行,在欧洲很是赚了惊人的身家,但也是
然而和胜行只是方家的产业,名气大,比其捞得更狠的阿片贩子,各种商人实则大有人在。花厅淡雅干净,脚下的法兰西地毯,软软的足有两寸多厚,四壁挂着油画,一派西土风情。方掌柜一副儒雅派头,蓄了短须,讲话时喜欢在桌上磕手里象牙雕刻的扇子。
这会儿的巴黎,租界和识趣是完全两个世界,和后来民国时大上海的格局有些相似。大明帝国领事官坐落的凡尔赛,基本上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领事官虽然通传本国商人严守中立,不过实际上租界同各地军阀之间一直有贸易渠道。对于军工体系已经彻
底瓦解的欧洲来说,军阀贵族们的军火供给,就靠明商们的渠道维持,当然,要以高出市价数倍的金钱购买粮食火药等物资。
商人逐利,大明商人们同军阀做生意,也同样也和叛党做生意,却是在其中大发战争财。如今,和胜行的方家人找上高义这个总领事官,那显然是笔大生意了。
方世贤磕了磕扇子,露出笑意,说道:“在下次来带着三千杆火枪,火药若干,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高义还真吓了一跳,三千杆火枪可不是个小数目,这要是流到叛军手中那还了得么。
他也只好谨慎的说道:“此事体大,恐怕还得总督大人批条子…….敢问方掌柜这三千杆火枪是商用,还是私卖?“
方世贤一怔,随即失笑道:”自是私卖,大人真爱说笑。”
高义想了想,和这位方掌柜东拉西扯起来,外头早有心腹手下往军宪司报案去了。
“方掌柜,请茶。”
“好说,好说。”高义拖着这位和胜行掌柜的,本就是等着手下回报呢,这样来历不明的一个人,开口就是三千杆火枪的大生意,自然要盘一盘他的底。出奇的是这位方掌柜明知处境不妙,竟然不急,还大马金刀的真的喝起茶水来了。外面的护卫果然不负所望,很快便带着军宪司的兵闯了进来,十几杆火枪对准了那位神秘客人。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锦衣荣光
高大人一翻脸,便阴森道:“我管你哪里来的山猫野兽,和胜行的掌柜也敢冒充,你好大胆子!“
“抓起来!“军宪司官兵正待一拥而上,那方掌柜却是眼睛越来越亮,扇子也不摇了,任由军兵将他五花大绑了起来。正闹得不可开交,外头一个黑衣将官匆忙跑了进来,见此情景竟
失色叫道。
“慢来,快快松绑!”
这黑衣将官从厅外进来,高义认得他是军宪司一个主事,呆了呆,忙道:“沈主事,这从何说起?”沈主事匆忙来到高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高大人面色微微一变赶忙箭步蹿了过去,要亲手给这位方掌柜松绑。却不料军兵绑人都是死扣,一时哪里解的开,一旁沈
主事赶忙拔刀上前,轻轻一割将绳子松开了。
高义面色有些忐忑,忙道:“大人,得罪了。“
瞧着那方掌柜也不羞恼,反倒亲热的捉住他的手,安抚一番:“无妨,是方某来的太唐突了。“
“高大人真是公忠体国,方某佩服。“
“惭愧,惭愧,还愣着做什么,奉茶呀!“下人赶忙换了一壶热茶,宾主落座又寒暄起来,热闹非凡。你道这位方掌柜什么人,自然便是堂堂大明帝国外务部,欧洲司的高级密探。这要是搁在万历,天启年间,这
就是锦衣卫镇抚司钦差大员,身份显贵。
高义作为坐镇法国的总领事,如何能不敬他三分,让他三分。这就要提到大明帝国如今分门别类的情报机构,这是一个既复杂而又井然有序,效率极高的庞大机构,权利极大却又互相制衡。这权利制衡之道,可以说是被马城发扬到
了极致,比当年手段了得的嘉靖,万历二帝还要更胜几分。要说起来这制衡之道,其实大明的厂卫体系已经 做的很完善了。大明帝国如今的外务部,内务部不就是脱胎于厂卫么。所谓厂卫便是对外征伐,对内监督百官,直属于
皇帝,锦衣卫的首领为锦衣卫指挥使,一般为皇帝的亲信武将,由皇帝任命,直接向皇帝负责。大明太祖朱元璋早年为了维护统治,赋予锦衣卫的权力,除了基本的负责皇帝仪仗和护卫之外,还拥有掌管刑狱,巡查缉捕,收集军情,策反敌将的权力和任务。故此,
锦衣卫在洪武年间是极其强大的存在,大明太祖能一统天下,光复汉室,锦衣卫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洪武年间的锦衣卫有多威风,不隶属六部,而是直接听命于皇帝本人。皇帝穿龙袍,龙袍为明黄色,锦衣卫穿锦色衣服,就像清朝的黄马褂,地位可见一斑。其头领指挥
使穿锦衣蟒袍,远观与龙袍无异,其权势由此可见一斑。
锦衣卫制度还不好,好,又不好。锦衣卫作为一项制度自然是极好的,大明太祖为啥能创立出这么好的制度,因为他是皇帝中的异类,他是草根出身,文化底子比较薄,受儒家正统文化束缚较浅。锦衣卫
就是朱元璋对付人心不古的产物,在大明立国之初稳稳压制着儒教的读书人,杀的贪官污吏人头滚滚,极其有效的维护了帝国的威严。然而作为皇帝意志的体现,锦衣卫制度又很不好,因为朱元璋为了针对骄兵悍将,锦衣卫开始的职责主要是,罗织罪名,打击文臣武将的威胁皇权的势力。通过“李案”“胡
案”“蓝案”“印案”,开国文臣武将被打击一空,直接导致大明帝国对外战争的脚步,被迫停了下来。以蓝玉蓝大将军为例,蓝大将军当年有多威猛,洪武二十一年,蓝玉率领王师十五万向北征讨,大军出大宁,进至庆州,探知元主在捕鱼儿海,蓝玉便抄近路星夜兼程赶
到百眼井,此地离捕鱼儿海四十里,仍不见敌兵,蓝玉想引兵返回。捕鱼儿海是哪里呢,就是贝加尔湖。
定远侯王弼说:“我们率军十多万人,深入漠北,毫无所获,就这样班师回朝的话,我们怎么去向皇上复命呢?”
蓝玉说“:对呀。”便下令军队穴地而居,不见烟火,乘夜赶到捕鱼儿海南边。当时敌营还在海东北八十余里处,蓝玉命王弼为前锋,率骑兵迅速逼近敌营。敌人以为明军缺乏水草,不能深
入,故未加防备,加上大风扬起沙尘,白天都看不见什么。所以,明军的行动,元军毫无察觉。王弼率军突然冲至敌营前,元军大惊,仓促迎战,大败,太尉蛮子等被杀,其部众皆降,仅元主与太子天保奴等数十骑逃走。蓝玉派精锐骑兵追击,但未追上,仅俘获其次子地保奴、妃嫔、公主以下百余人,后又追获吴王朵儿只、代王达里麻及平章以下官属三千人、男女七万七千余人,以及宝玺、符
敕、金银印信等物品,马、驼、牛、羊十五万余头,并焚毁其甲仗蓄积无数。捷报奏传至京,皇帝大喜,赐诏奖励慰劳,将蓝玉比作卫青、李靖。蓝玉又攻占哈剌章营,获人、畜六万。班师回朝,晋升为凉国公。 蓝大将军有多威猛,十余万大军
一路打到贝加尔湖,几乎将北元残余势力一网打尽了。此时,若非朱元璋小农意识发作,可以想象一下所向无敌的蓝大将军,这一路十几万大军再往西打,大明疆域何止拓宽万里呀。然而朱元璋的出身决定了他的格局,就这
么将蓝大将军和他麾下勇猛善战的帝国无敌军团,一口气给杀了一万五千多人,平白让人振腕叹息。晚年,朱元璋认为锦衣卫的权力太大,一时难以平衡,竟然将锦衣卫废除了。还好到明成祖朱棣的时候,雄才大略的成祖皇帝,将锦衣卫制度又重新启用,还另外设立北
镇抚司处理诏狱。然而经历了这样的废止,再重建,锦衣卫当年能征善战的基本部队也就不存在了。再也难以恢复开国时的荣光了。所以说,锦衣卫制度好,又不好,但是到了开城十二年这个时间点,重新发扬光大的厂卫制度,其职权基本上和后世美利坚的中情局,没什么区别了。甚至由于大明的疆域太过辽阔,管理困难,改组后的厂卫权利比后世的中情局还大的的多。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军火
当下,三位分属不同系统的情报大员分宾主落座,寒暄起来,自然也就有了个主次之分。高义属于常驻地方的总领事,权高位重,沈主事属于地方军宪司系统,这二位都
是地方情报系统的。独独这位不请自来的方大人,他是属于外务部委派直属的专办大员。
“勘合,印信。”验证了身份凭据,印信,暗记都确凿无误了,高义便赶忙又赔礼道歉,这是专管专办的钦差大员,怠慢不得。按照大明帝国情报体系的运转模式,天大地大,这类朝廷派
来的专员最大,地方官员都要提供便利,给他让道。这种体制也就是脱胎于钦差制度,不同的是,钦差效忠的是皇帝,体现的自然是皇帝的意志。而方世贤这样的情报体系专员,他不效忠于任何人,他代表的却是大明帝国
的意志。效忠于皇帝,或效忠于帝国,这其中的区别可就太大了。为什么古代中国没有国的概念,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周代时,所有古人所知道的土地的总合叫做天下,周王叫做天子。周王把跟他一起打天下的人,还有自己的弟弟等
亲属,分封到四处,以屏卫自己的都城,这叫做封土建国,也就是封建这个词的由来,封地就叫做国。国之君主除了效忠周王,向周王进贡,自己可以充分管理自己的国,并把国土再分封给手下的大夫,这些大夫可以世代享有封地,并向国君效忠,这样就建立起以血缘关
系为纽带的世家。所以,家的存在与延续,来自于大夫对于国君的效忠。你可以没本事,因为世袭,照样做大夫,但如果不忠于国君,轻则驱逐出境,最重的夷族,就是把整个家族全部灭
掉。所以打从根子上说,中国文化里只有天下的观念,没有国家的观念,家国天下,瞧瞧,先有家然后有国,最后才有了天下。所以封建制度不打破,中国文化里的国家观念
就是一纸空谈。自然,到了大明中兴开城十二年,马城极力主导的虚君化帝国,大明人的帝国意识渐渐苏醒了。
帝国意志作为一种新兴的意识形态,逐渐取代了君君臣臣的天下观,这才是帝国长治久安的真正基础。
领事馆,治所。高义不敢怠慢,赶忙给方世贤开具了身份凭证,并法外治权的外交豁免权,啥意思呢。就是说方大人得到了地方总领事馆的授权,可以代表大明帝国的意志,在整个法国横着走了,就算是杀了人,放了火,那也轮不到法国人审判。凡享有法外治权的人员,其不受任意一国法律管辖,只能由大明领事或设在当地的机构,依照大明的律法裁
判。
至于这位方掌柜带来的三千杆火枪,干嘛用,高义犹豫片刻还是多问了一句。
“方掌柜,方掌柜。”
高义喊了两声,试探问道:“方掌柜,事关重大,可许沈老弟带一队兵,助你成事?“
“好。“方世贤笑着答应了,隔天沈主事便带了一队军宪司的兵,上了马车,那队兵则一路小跑跟随一直向南,直奔尼斯港。和胜号的船是一艘三桅武装商船,巨大的船体,一块
块巨大的软帆垂落,气势不凡。甲板上一个个武装水手都在忙碌着,船舷之旁,碧海青天,海鸥翱翔,极目远眺,令人心旷神怡。方掌柜吩咐下,很快几名坦胸精壮水手从下层船舱搬来几十只木箱,伙计们麻利的打开木箱,木箱内有稻草铺垫,一枝枝崭新的火枪整齐的排列着。一个伙计从木箱里拿
出火枪递了过来。沈主事对火枪自然不是外行,一眼看得出,这些步枪不要看擦得锃亮,却实在是开城初年时期淘汰的型号,拿起几枝看了看,都是啥不带膛线的滑膛枪。虽然比起欧洲各
国普遍常备的重火绳枪强了太多,但却实在是大明军中被淘汰的军火。想也正常,这个年代的欧洲各国,还大批量装备着大明军工的淘汰款呢,虽也有真正的先进火枪,却委实是少数。眼瞧着箱子合上,伙计们将三千杆火枪装上马车,也不
知道要运到哪里去。
沈主事便笑着说道:“方掌柜,不知道你准备如何定价?”方掌柜目光敏锐,和胜行本来是做阿片生意,还是第一次倒腾军中裁汰的军火,他用阿片船顺带捎了一批火枪。船只刚刚到法国南部,尼斯本地的军阀购买能力有限,吃
不下三千多杆火枪,他只好另找买家。
想了想,方掌柜笑着说道:“撞撞运气,看能不能多刮些钱财。”
沈主事便心领神会,低声道:“此事,小弟倒是有些门路……“
方掌柜同样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了,便笑着道:“全仰仗沈老弟了。“
“应该的,应该的。“这两人在码头上嘀咕起来,不远处几个金发碧眼的本地苦力,正好奇的往这边张望,却被如虎似狼的军宪司军兵一瞪眼睛,吓得赶忙低着头走了。沈方二人合计了起来,
本来是准备一枝火枪开价三十块龙元的。但方掌柜笑眯眯的也不吭声,只淡然从容的看着他。
沈主事却不好回答了,略一迟疑,说道:“一支,一支五十块……”
“嗯。”
沈主事抓了抓头发,心说这位方掌柜可真够黑的,按照现时欧洲军火市场行情,一般的火枪行情也不过卖二十块龙元。
想了想,沈主事有些忐忑道:“这样贵的价钱,寻个买家可也不容易。”方掌柜只微微一笑,附耳过来小声嘀咕了几句,沈主事只听的大吃一惊,心中倒有些忐忑了。方掌柜说的十分含糊,他只隐约听清了几个字,教士军。他是军宪司常驻巴
黎的地头蛇,他自然晓得这个教士军的来历。这支教士军是新近崛起的一个武装派别,盘踞在法国南部的波尔多。教士军,顾名思义,这是一支由教士,信徒,和一些破产农民,甚至退伍老兵组成的新武装派别。却未曾料到这个派别,竟然暗中接受帝国外务部的军火援助,这实在是太惊人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乱起
这个所谓的教士军,无非是法国传统教会势力的死灰复燃,后背却又有着大明帝国情报机构的影子,不得不说人心真是太险恶了。如今的欧洲面临着军阀混战,教会势力
的复辟,新教,旧教,贵族,地主武装自成一派,可真是太热闹了。
开城十二年的欧洲,这就是一个大型火药桶,随时都会爆炸。不久,马车队在一队军宪司军兵的护卫下,缓缓上路了,沿途所过之初可真是触目惊心。开城十二年春法国发生了眼中的旱灾,还没有从发生在三年前的战争创伤中恢复
过来,旱灾又给了法国重重一击。严重的干旱造成的后果,比两年前的战乱更加可怕,法国,欧洲各地都因为饲料不足,出现了大规模的屠宰牲畜的情况。屠宰牲畜又引发了连锁反应,造成以牲畜的排泄
物为主要肥料的法国农田,肥力不足出现了大面积的荒芜。轻快的马蹄声中,突然间电闪雷鸣,天空中响起几道霹雳,鸽子蛋大小的冰雹从天而降。马车队被迫停了下来,军兵慌忙找掩体躲避,噼里啪啦的冰雹连续敲打着农田,
将马车车厢打的咣咣作响。
沈主事打开车门看着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叹了口气:“造孽呀。“
一旁,方掌柜亦是语重心长:“国之将乱,必有异象,是天要灭之。“
“正是,周易有云,从无到有,从有到无,阴阳交替 ,周而复始,此称之为国运。”
“哦,沈老弟精通周易?”
“略懂,略懂。”他两人在舒适的马车上闲聊起来,什么周易,国祚也不痛不痒的,不远处几个瑟瑟发抖的农夫却形象凄惨,这个冬天可不太容易过呀。眼下正值秋冬之交,法国,整个欧
洲都显示出了严冬的兆头。面包的价格大幅度上涨,从正常情况下的一个四磅面包八分龙元,很快涨到了五角。随之而来的是患病人数和死亡率上涨,大规模的饥荒和普遍的营养不良。饥荒甚至蔓延到欧洲的多个地区,而且大范围的军事割据,匪盗横行,各国政府都缺乏足够的能
力将食品运往灾区。眼瞧着一场大规模的动乱,又将在欧洲本土大规模爆发,并且将会很快蔓延。
一天后,法国南部城市波尔多。三进三出的大宅院,青砖碧瓦层层叠叠,院子套着院子,甬道相连,气派巍峨,标准的大明样式建筑。现如今中欧,法国,南欧都出现了这种大明式豪宅,被权贵军阀们
引为时尚。波尔多这个地方因为位置的缘由,这类仿大明样式的豪宅就更多了,这地方是法国西南重要的工商业城市,也是这一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交通和教育中心,地理位
置十分重要。正堂前青砖铺的广场,一溜回廊雕梁画柱,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绕过照壁,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节气堂,也不知
是哪个名家所题。此刻正堂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满堂堂坐满了人,穿黑袍的教士,穿着破烂军装的老兵痞,穿着燕尾服的绅士,可以说是汇聚了整个教士军的精英。适逢乱世,这些人
能爬到今时今曰的地步,自然都有两把刷子,要么是有信众支持的教士,要么是手底下有兵的兵头,不一而论。
此刻这伙人却各个交头接耳,面色各异,激烈的争吵着。
“吵什么,吵什么?”一个穿着教士服的中年男人,褐色头发蓝眼珠,鹰钩鼻子,脸色显得有些苍白阴霾。他斜躺在一张椅子上,一伤腿直直的伸着,样子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可他偏偏一脸
傲气的喝骂这些桀骜不逊的手下们。一旁,还有一个穿着宫廷华服的贵妇人,那双勾魂摄魄的丹凤眼瞅到谁身上,谁的骨头都酥麻了。乱世之中,欧洲人的劣根性彻底显露了出来,活脱脱的禽兽一般。道理便是如此了,太平盛世大家伙衣食无忧,靠劫掠积攒了不少身家,吃饱了撑的没事干,自然是叨叨
个不停,成天想着怎么粉饰太平,大家伙吃饱了,每天花天酒地大小宴会不停,再怎么也要装一装文明人呀。然而到了乱世这西洋的劣根性,却比大明人凶残的多了,野蛮丑陋的本性爆发了出来,真真是叫人瞠目结舌。这时候又哪还顾得了尊卑上下,但凡是能吃上口肉,大家伙
不介意多杀几个人。
“维克托,你订购的火枪到底什么时候能到?“
说话的是一位精瘦的中年军官,身上的军服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胡子拉碴的样貌十分凶恶。
维克托教士翻着白眼道:“就快到了,你们都给我少在这儿起哄,谁不想干了就滚蛋!”一石激起千层浪,迟迟等不到军火供应,厅中众人马上炸了锅,又站起一人,大声道:“维克托,话不能这么说,你当我们乞丐么,没有我们没曰没夜的拼命,你早就被赶
出波尔多了。”
维克托教士见竟然有人敢顶撞他,脸涨红,骂道:“闭嘴,你这个肮脏愚蠢的混蛋,你敢质疑我?”
哄,一阵喧哗,厅中众人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大声回骂。
这时就听厅外卫兵,高声叫道:“军宪司的人来了!“正吵闹一团的大厅好像被施了魔法,突然间就静寂无声,傲慢的教士,凶狠的军官都赶忙站了起来。便瞧见两个大明官员领着几个穿黑色军服的士兵,就这么大咧咧的走
了进来。
“呦,这里谁说了算呀。“
“尊贵的维克托教士,你的手下好像不太听话呀。“一口不太标准的法语,十分生硬,可厅里的人额头全冒了汗,那个胡子拉碴的兵头更吓得脸色苍白,再不敢吱声了。沈主事,方掌柜大步走了进来,可厅内众西洋人谁也不敢多看一眼,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大明军宪司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恶名极盛,就是在他们面前说话不规矩,没准也会引来杀身之祸。这么一位面艳心狠的
主儿,谁又不怕。
“怎么啦?怎么都不说话啦,都哑巴了呀?”来了救兵,维克托教士嘿嘿一笑,下头的人心里就都一紧,就更没人敢吱声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割据
帝国军宪司的人一到,维克托教士就立刻抖了起来,又神气活现的了。
他端起不知道从哪里抢来的青瓷小茶杯,抿了一口,得意的说道:“你们呀,我知道你们的心思,都是为教士军好,可也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
“外面的人说什么,都不要信!“
“两位帝国大人,快请上座吧。“
他说着一口生硬的汉话,沈主事,方掌柜却说着一口不标准的法语,交流起来竟然奇迹一般十分顺畅。
下头几个兵头便赶忙赔笑:“大人快请坐吧。“
维克托教士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们的话,“跟着我混饭吃的有多少人,我心里明明白白的,也不会叫大家没饭吃,我维克托说到做到!”
“维克托,有您这句话我们大家就放心了!”
兵头们都松了口气,赶忙起身纷纷告辞,免得碍了明国大人们的脸。
晚上,城内最高大的建筑,一座城堡。富丽堂皇的城堡宴会厅门外,几名士兵挺胸叠肚站在门口,一个个满脸倨傲,看这些卫兵的神色,就知道房内客人定非常人了。 满桌珍肴佳酿,维克托教士和他的姘头
,一起宴请两位明国大人,教士大人换了一副面孔,总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说话也客气,同两位明国大人言谈甚欢。
“这地中海呀,人杰地灵,叫人说不出的喜欢。”
方世贤品着波尔多著名的葡萄酒,连声的感慨,波尔多出产的葡萄佳酿,即便是瀚海城,甚至辽东也很受欢迎。
一旁维克托教士忙笑道:“大人总要在这里多待几年,我们也好多听大人的教诲。”
方世贤笑呵呵的,好似听得很开心,眼睛瞥向了维克托,笑着说道:“行呀,就怕好景不长,又有人来抢地盘。”
维克托却是一脸谦恭,道:“全靠大人提携了。”
方世贤咂了口酒,脸上笑容不减,又道:“买火枪的事嘛,你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沈大人。“
一转脸,他又冲着沈主事吩咐:“你就放心大胆的办,我兜着。“
“好咧!“
沈主事心领神会的答应了,可是把维克托教士高兴坏了,赶忙使个眼色让他的姘头给两位明国大人倒酒。
哪知道方世贤脸色一变,忽道:“不过嘛,别怪我多嘴啊,咱千里迢迢运来的这批火枪…….价格嘛。”
维克托教士一呆,虽说有些肉疼却还是满口答应了:“价格好说,好说。”
方世贤满意的打了个酒嗝,随口道:“价格明天再说,明天的酒宴也就免了吧,非常时期,不宜铺张。“
“是,大人英明。“
两人起身离开了宴会厅,维克托教士一溜小跑赶去开门,吱呀,有些破败的宴会厅大门缓缓打开,皎洁的月光洒了进来。
晚间,城堡里。沈昭亲自布置了警戒,才坐下来和上官闲聊密谈,夜色如水外面隐约传来教士军士兵们放肆的大笑声。这就是一伙乌合之众,聚在一起霸占了一座富庶的城市,将好端端
的城市闹成了乌烟瘴气,这在欧洲军阀混战的时代是常态。城头变幻大王旗,有枪就是草头王。房中沈昭手轻轻转动着酒杯,琢磨了一会儿,就道:“掌柜的远来疲惫,明曰的酒宴,下官独自赴约就是。这外事交涉,也繁复的很,言而无信,倒令西夷笑话我堂堂天朝
不识礼数。”
方世宪就哈哈一笑:“你同西夷打交道惯了,也好,就是这价格上绝不能松口。“
沈昭心领神会道:“下官明白,就这么先拖着吧,吊着他的胃口。“两人相视一笑倒是合作默契,要说起来这外事交涉,大明帝国这些外交人员,情报官员们使出各种手段,只用了一个拖字诀,就把教士军上下急的团团转。这可不就是大
明人所擅长的么,不过以前这些花花肠子都用在了内讧,用在了自己人身上,没用到正路上。那些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西夷,又怎么玩的过这些个大明的狐狸。火枪的事情拖了两天,维克托教士就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太需要这批火枪来安抚人心了。没奈何只
好一咬牙,教士大人打开了小金库,用四处搜刮来的带血金币结清了货款,终于取得了三千杆火枪的订单。
崭新的火枪发到了士兵们手中,躁动的人心安定了一些,躁动中却又充斥着西洋人本性里的野蛮,粗鲁。完成了火枪交易,两位明国大人还是很讲信用的,也很慷慨。为了表示诚意,还附送了两名军事教官,负责整编训练这群乌合之众。这两人,一个刚刚从印度次大陆轮值
干么来,一人乃驻维也纳军官,均是年轻有为的军中佼佼者。不提得到了军火供应,正在整编中的教士军。方世贤在波尔多完成了军火交易,又马不停蹄的回到船上,率领他的武装船队沿着地中海航线,直奔意大利王国。登陆上不
日抵达了意大利王国北部,与法国交界处。这里还有另外一股势力盘踞着,便是赖着不走的库尔德人。想当年罗马教皇退位,在大明帝国的帮助下,成立了意大利联合王国。可是当年随明军远征欧洲的仆从军,还大量的滞留在了欧洲,其中以滞留在亚平宁半岛的库尔德人
势力最大。原本按照协约,库尔德仆从军是要撤离亚平宁,回到他们在中亚的传统地盘上去的。这个事情,纯粹是马城为了安抚伽利略为首的一帮意大利学者,信口答应的权宜之计。如今伽利略这尊大神早已经去世很多年了,什么建国协议自然成了一纸空文,没人
放在心上了。库尔德人赖着不走,军事上孱弱的意大利王国,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自然这也是大明帝国的海外掌权者们,有意为之,一个劲的往欧洲渗沙子,将辽王马城碎片化欧洲
的国策发扬光大了。库尔德人在亚平宁北方赖着不走,势力越来越大了,又赶上欧洲陷入一盘散沙的常年战乱,自然便很不安分,四处扩张鲸吞着地盘。
开城十二年,十一月末,热那亚。方世贤的武装船队靠了港,港口里满满当当的停泊着各种商船,悬挂着日月旗的战舰在外海游弋警戒着。可以说开城十二年的时候,整个热那亚湾,整个热那亚都处于武装割据的状态。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编年史
“嗨,亲爱的方大人!”
“我的朋友,久违了!”在热那亚港一上岸,就有一群衣着华丽的库尔德首领迎了过来,和方世贤热情的寒暄了起来。毕竟库尔德人名义上,可是大明帝国的盟友,也是最坚定的追随者,享受番
邦属国的优厚待遇。如今这年月能成为大明属国,盟友的,日子过得自然十分滋润。最早跟随马城起兵的叶赫那拉族,已经和正统的大明人没什么区别。中亚之地还有突厥,波斯盟友,这都
是帝国仆从军的重要兵源地。
“大人请!”
心情舒畅的库族大头领一脸子的微笑,嘴角两撇弯曲成波浪形的胡须也跟着抖动,十分谦卑。
方世贤也笑:“大头领,你也请。“
一群库族首领在头前带路,港口上吹奏起大明帝国的国歌,一行人走在华贵的羊毛红地毯上,显得热热闹闹的。
热那亚,镇守府。
分宾主落座又是一通寒暄,盛情难却,这样盛大的场合不免要讲几句场面话。
方世贤便端起一杯葡萄酒,想了想,笑着说道:“本人的夙愿。便是增进我朝与西洋诸国的友谊,东西融洽,再不起祸端。”
“大人真慈悲心肠!“
“友谊万岁!”下首顿时响起一片恭维迎合声,库尔德人作为大明帝国扩张战争中的既得利益者,对帝国官员自然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忤逆。方大人说要中西友谊,那边人人高唱
着友谊万岁,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大头领也赶忙笑道:“方大人,是鄙人见过最慈悲的帝国官员。”
想了想,这位大头领又道:“换约进城一事,看来要大人从中协调了。”
帮助意大利王国建国的条约已经签订五年了,库尔德人对罗马,米兰各城觊觎已久,自然要趁机挑起这个话题。
方世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叹气道:“这却不是本官能作主的,不过大头领放心,我必定禀报总督大人多为筹划,希望早曰开禁城楣。”
“好,好!”
一群头领纷纷点头,方世贤却是又诚恳的道:“各位头领,希望能理解我的苦衷,相信我。“
“好,好呀!“
“诸位,请满饮此杯!“
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方世贤只冷眼旁观,现今盘踞在亚平宁半岛的库尔德各部,很不安分,强硬的要求同西洋诸国开战的呼声越来越高,似乎战争已不可避免。
方世贤假意安抚一番,叹了口气:“天下四海皆兄弟,奈何刀兵起……”不提在意大利北部边境蠢蠢欲动的库尔德军队,再说乌烟瘴气的波尔多城,正在进行着一场煞有其事的部队整编。五千多人的士兵歪歪斜斜的站好了,一个个胡子拉碴的
,还有几人宿醉未醒,正枕着火枪东倒西歪的打瞌睡。
维克托教士脸色便有些难堪,不悦的说道:“你们还不见过明国大人?”两名负责整训教士军的大明军官都啪的站了起来,一本正经的行军礼,报军衔名字虽然行礼,脸上却极为倨傲。等两人坐下,维克托教士这才简单给手下们介绍二人履历
,这两位明国大人傲气,果然有其傲气的资本,很有些辉煌的经历,就前不久,还在剿灭天山马匪的战斗中立了军功。维克托教士正想再说话,忽见两位明国大人领着一队宪兵,抄起大棍子,先将那几个宿醉未醒的打翻在地。一个个打的满脸是血,又绑起来挂在军营门外,都杀猪一样惨
叫着,军心士气立刻为之一振。维克托教士在一旁看的胆战心惊,却也只好低头认了,还一个劲的赔笑。两位明国军官大人也不顾那么多,一通大棍子教训下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过后,这帮乌合之
众还真是有些军队的模样了。
一个月后,开城十二年,腊月。法国南部突然发生了大规模战事,占据了波尔多地区的教士军突然发难,起兵讨伐信奉加尔文教的一些割据武装,并且很快演变成一场大范围的宗教战争,史称第二次宗
教战争。宗教战争是欧洲各国一个迈步过去的坎,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也是欧洲长期战乱的祸乱之源。进入军阀割据时代,分门别类的新教武装大多是是一盘散沙,旧教势力
死灰复燃,在大明情报机构无形黑手的推动下,时常会发生惨烈的混战。封建割据势力之间的矛盾,宗教派别矛盾的激化,这些都是不可调和的,被大明帝国精心利用了。贵族势力,割据势力,新教武装,兵痞军阀之间的战争,混乱长达一百
多年。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欧洲割据势力又渐渐分裂成两大集团,他们相互角逐,觊觎权势。一个集团是守旧的天主教派势力,他们聚集在死灰复燃的王室近亲家族周围,形
成了强大的旧教阵营,对欧洲局势起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另一个集团是新教势力,信奉加尔文新教的军事集团。新教主张在教徒中选举产生神职人员,建立简化、纯洁和廉价的教会。大批手工业者尤其是印刷工人、小商人、农
民以及下层教士接受上述教义,成为加尔文派新教教徒。
随着教士军在波尔多作乱,凭借精良的军械迅速占领了几个大城市,新旧教派集团之间的武装冲突骤然加剧。开城十二年末,教士军路过瓦西镇附近时,发现新教徒违反他的禁令在城内做新教仪式,他认为这是对他的权威的公然挑战,立即下令对犯禁的新教徒进行攻击,新教平
民死伤近两千人。于是乎瓦西镇惨案,成为持续三年多的胡格诺战争的直接导火线。
开城十二年,除夕夜。随着噼里啪啦的火枪爆鸣声,五千教士军穿着复古的黑色教士服,又呐喊着攻入法国南部重镇图卢兹。并且迫不及待的在图卢兹地区,恭迎几位穷困潦倒的大主教复位,企图重建鼎盛一时的神圣罗马帝国。这就是一出闹剧,五千个士兵能复辟一个帝国么,无异于飞蛾扑火,然而教士军鲁莽的屠杀,复辟之旅,却如同一根导火索在欧洲引发了巨大的灾难。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群魔乱舞
除夕夜,法国西南部重镇,图卢兹。城中尸体堆积如山,原本占据了此城的一伙新教徒,面对兵强马壮的教士军四面围攻,很快败亡。残暴的维克托教士下令屠城,以血腥手段清洗了这座西南重镇,并且鲸
吞了城内的粮食,武器,降兵,实力暴增。连下数城的教士军不免膨胀了起来,产生了很严重的错觉,维克托教士错误的认为,复辟宗教皇权的时机来了。于是乎,教士军停下了四处攻打城市,掠夺资源的行动,
而是停在图卢兹干大事。干什么大事呢,维克托教士把末代罗马帝国皇太子但丁,从法国东南部的一个小山村里请了出来,预备着重建帝国,力保皇太子殿下重登大宝。确切的说这个人脑子是有
些不太清醒的,做了一出白日梦。
图卢兹,城内。
“ 陛下,国相大人到了。”
“我知道了,下去吧。”末代皇太子但丁愣了片刻,挥手让仆人下去,整了整自己的衣服,看着镜中的自己,得意的微微一笑,自己真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蓝色的眼睛闪
耀着智慧的光芒,销瘦的脸庞充满着朝气的昂扬。十七岁的皇太子但丁已然长成了翩翩美少年,身高修长而不单薄,和熹的笑容使人感到温暖和阳光。整理好着装之后,但丁向着人头攒动的教会大厅走去,厚重的大门缓
缓打开,金灿灿的阳光洒了进来,让英俊的皇太子殿下显得格外英挺慑人。
开城十三年,元月。末代罗马皇太子在法国南部复位,登高一呼,一时间响应者云集,各地守旧的贵族势力蠢蠢欲动。纷纷起兵攻打临近的新教徒势力,于是乎,令人瞠目结舌的割据势力大
混战爆发了,从法国西南部迅速蔓延到整个欧洲。维克托教士和他的五千名士兵干了一件蠢事,这件蠢事,直接导致了欧洲各国宗教和国际政治各种矛盾的总爆发。教士军虽然占据了重镇图卢兹,并且迎回了被废黜的末
代皇太子,然而这支五千人的复辟武装,却处于新教势力的团团包围之中。处于新教势力包围下的教士军显得十分着急,自封为国相的维克托不得已,以皇太子的名义四处召集救兵。这可真是捅了马蜂窝,四处搬兵的国相大人,一下子把欧洲火
药桶点着了。先是南德意志诸侯,蛰伏已久的哈根斯堡家族起兵响应,宣布接受皇太子殿下的领导。很快不出一个星期,两个北欧强国丹麦和瑞典也起兵了,招募兵马组成了强大的北
欧联军,意图染指欧洲腹地。这支强大北欧联军的统帅,自然就是大明亲王朱慈烺。这位迎娶了瑞典女王的大明亲王,隐忍多年也终于按捺不住了,带着他的强大军团挺进了北欧,以调停战争的名义加入了这场大混战。北欧联军大局登陆欧洲,与哈布斯
堡家族争夺利益,再加上新教和旧教之间的宗教纷争,这些因素,足以形成一场庞大而无法想象的冲突。
开城十三年,正月。登陆欧洲的北欧联军几无敌手,在欧洲肆无忌惮地扩张势力,趁机鲸吞了大片领土。又过了一个星期,盘踞在法国和意大利王国边境的库尔德人,也起兵了,大军快速越
过了意法边境,并悍然占领了罗马城。
短短半个月时间,因为教士军鲁莽的复辟行动,直接导致了整个欧洲打成一团,战乱如同瘟疫一般蔓延着。
数天后,地中海上。
一支十二艘战船组成的的舰队,飞速的向法国南部港口尼斯驶去,船身激起的浪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弥漫着五彩的霞光,新生的朝阳将船队笼罩在海天中央。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柯尓特忍不住感叹道,根据航海图的指示,中午可以到达法国尼斯。想到马上可以到达尼斯,平时不苟言笑的柯尓特也不禁露出满意的微笑。航海导致的疲惫感消失不见
。他仿佛看见皇太子殿下许诺的世袭爵位在向他招手。罗马帝国册封的爵位很少,大部分是建国时册封的老牌功臣,世袭爵位就更少了,王室通过控制世袭贵族的数量保证政体的稳定,没有巨大的功劳想要册封贵族即使国王
也不能强制做到。。只有你证明自己的成就,他们才会接受你成为贵族的一员。册封世袭贵族的严苛性大大提高了贵族的含金量。然而这也导致了阶级的固化,贵族与平民之间的矛盾日益加剧,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个柯尔特又是什么人呐,割据西班牙的一位诸侯,他和复辟的皇太子殿下还是远
亲,奉诏赶来勤王护驾的一员。
柯尓特心情很好的说道:“西蒙,在桅杆上很舒服吧。”
“嗨,我尊敬的柯尔特先生,今天真是个好天气,看,连您脸上的乌云都没了。”
了望手西蒙调笑道,柯尓特因为性格古板严肃,常被别人称为乌云先生。
“西蒙,小心我揍你。”柯尓特难得今天开了一次玩笑。
将近中午时分,船队提前到达了尼斯港。
“小伙子们,拿好你们的枪,跟我一起上岸。”
柯尓特招呼自己的手下,然后自己下了船,涉水向岸边走去。
“都小心点,岸上有人。”
柯尓特提醒道,根据提前的了解,尼斯有一支平民武装驻守……
“船长,他们冲出来了,有一千人左右!”
“人来得倒不少!”
柯尓特拿过身边的一杆火绳枪,吆喝了起来:“列队!”
“装填弹药!“伴随着港口离响起的一排排的枪声,一排排身穿黑色传统西班牙军服的年轻士兵,有条不紊的打起了排枪。刚刚气势如虹的平民武装,眨眼就被火绳枪齐射打懵了,随着
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更大的恐惧蔓延到每个人的心里。扔下枪,惊恐的乱叫着,驻守尼斯的部队很快一哄而散了。
“小伙子们,干的不错。”干净利落解决战斗之后,未来的柯尔特爵爷对他精心训练的西班牙小伙子们很满意。欧洲这一乱,各路牛鬼蛇蛇都冒了出来,其中还真一些蛰伏日久,暗中招兵买马训练精兵的军事强人,譬如这位蛰伏在西班牙偏僻地区的柯尔特爵爷。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混战
未来的柯尓特爵爷很得意,对着指挥官也是他的儿子尼克说道,六千人的西班牙部队很快占据了尼斯港。
“集合!“
“好的,长官。”
他的儿子兼指挥官尼克敬了一个军礼,转身命令手下队伍集合。
“小伙子们,你们都是西班牙的骄傲!”尼克低头看了看岸边集合的队伍,开口道:今天,我们将开启一个新的时代,马上我将会带领你们扫荡这里的异端,而这里,将成为王国复兴的七点,你们都将是王国的
英雄。“
“王国万岁!“
六千名年轻的西班牙士兵,发出潮水般的欢呼声:“向着图卢兹,进军!“
一旁柯尔特爵爷对部队的士气很满意,轻松地说道。“到了图卢兹,皇太子殿下会为英雄们准备好庆祝的晚餐。”
“到了图卢兹,我们一定要痛快的喝上一场!”一番鼓噪之后,未来的爵爷父子带着六千人的队伍出发了,这支还算精锐的西班牙军队一路所向披靡。傍晚,这支西班牙勤王军攻占了重镇南特,距离图卢兹近在咫尺了
,当晚城内陷入了狂欢。
两万多南特市民被当做俘虏关押起来,等待他们的将是凄惨的奴隶生活。当然,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的想法,西班牙士兵们都在为自己的收获庆贺。
“这次我们可赚了不少。“
盯着教堂里堆积如山的财物,尼克指挥官眼睛冒着绿光,表现的就像一个贪婪的暴发户。
“我的儿子,不要只盯着这些小钱,想想我们完成任务,万众欢呼的场面吧,那才是激动人心的时刻。”
柯尓特颤抖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道:“我的天,想不到法国人这么有钱,这个世界真是太疯狂了。“柯尓特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淡定,看着统计单上记录的缴获,堆积如山的钱币,心中激动不己。这伙西班牙人长期生活在偏僻的半岛高原上,物产贫瘠人烟又稀少,何曾
见过这样大宗的财富。这可真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像这样打着勤王复国口号,大肆掳掠的所谓勤王军,可不在少数。
“我尊敬的父亲,您说的太对了,区区的一点财货,怎么能与我们光复帝国的功劳相比。”
卢克盯着账单上的数字,仿佛怕它飞走似的,又忍不住咒骂着:“这些法国人真是太奢侈了,瞧,明朝瓷器造的水杯,碗,勺子,还有这么精美的丝绸衣服。”
“这都是明国人带来的,公国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二十万金币,我们一次战斗收获就抵得上公国收入的十分之一,天呐,不敢想像占领整个法国,我们会收获多少的财物!”
卢克指挥官喝了点酒,胡言乱语着不小心把真话说出来了。
他的父亲狠狠瞪了过来,教训起来:”闭嘴,和伟大的复国理想比起来,这些财物简直一钱不值!“整个图卢兹地图的狂欢中,时间进入到了开城十三年的二月。图卢兹地区的大混战越演越烈,刚开始还分得清阵营,后来每天都有大量士兵出没,你方唱罢我登场,完全
打成了一锅粥。为啥呢,因为法国南部很富庶,不论是勤王的还是起义的,谁还不想狠狠咬上一口,人性便是如此了。
开城十三年,图卢兹城。傍晚,维克托教士提着一杆明制火枪登上了血迹斑斑的城墙,看着歪倒在一旁的教士军士兵,脸色憔悴眼珠子通红,他已经几天几夜没睡过觉了。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事情
,简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脑子里彻底凌乱了。自从他率领五千名士兵占领了这座城市,一个月来几乎每天都在战斗。最离奇的是一个月来,他的士兵们每天都在战斗,每天都有大批武装人员攻打城市,他却不知道在
和谁打仗,也不知道这些武装人员是从哪来的,他只知道每天都有很多人围攻城墙,朝着守卫城墙的士兵开火。这些乱七八糟的队伍里,有军装整齐,装备精良的正规军,也有服色糟乱嗷嗷乱叫的平民,甚至还有包着头巾留着大胡子的异教徒。经过了一个月的激烈战斗,他和他的
教士军奇迹一般守住了图卢兹,却已经弹尽粮绝几近崩溃了。不远处,传来了战马嘶鸣的声音,傍晚时候又有一支军队接近了图卢兹城。绝望中的教士大人下令升起王旗,打旗号联络那支看上去装备很精良的部队,然而一个小时过
去了,那支拥有骑兵的部队只是在远处游弋着,却迟迟不肯表明身份。不愿意表明身份,那多半不是来勤王的。这样重大的打击便如同一盆凉水,把教士大人浇了个透心凉,看来他的部队坚持不到明天了。疯狂的维克托教士披头散发,一个月来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大喜大悲的刺
激,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了。他算是搞明白了一件事情,哪有几个傻子是真心来勤王的呀。这些贪婪的混蛋都是来扯火打劫的,一星期前就有一支强大的西班牙勤王军,一度逼近了图卢兹城下,眼看着就要和教士军会和了。然而那些贪婪的西班牙人,瞧见正在
激战中的城市,对处于被围攻状态的教士军,竟然见死不救的拔腿开溜了。
“我恨…….”披头散发的教士大人拔出了佩剑,仰天长叹,突然有一队骑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砰砰砰的几声冷枪,好死不死的正好打中了教士大人,在城墙上士兵们惊慌失措的
叫声中,教士大人扑通一声栽到城下,脖子一歪当场去世了,鲜血从有些肮脏的教士服下汩汩的流了出来。
“教士大人死了,快跑吧!”维克托教士被冷枪打死了,消息很快传开了,一个月前还兵强马壮的教士军顿时一哄而散,开始在城内抢劫,图卢兹城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很快汹汹大火燃烧了起来,这
便是军阀混战时期的欧洲,正应了那样一句话,城头变幻大王旗。砰砰砰,天黑之前那支来历不明,却装备精良的军队派遣少量骑兵,一边放枪一边冲进了图卢兹,成了这座城市新的主人。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武装租借
更离奇的是这伙人既不是来勤王的,也不是来反王的,也不是来趁火打劫的。那么这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呐,这伙人竟然是来复国的。这伙人竟然打着图卢兹王国
的旗号,首领自称是图卢兹伯爵。图卢兹这个地方,几百年前曾经是个独立的王国,由弗里德伦建立的图卢兹王国的首都。这里名义上服从法国国王的权威,但实际上完全独立,由世袭的图卢兹伯爵实际
控制着。在中世纪的黑暗时代里,图卢兹伯爵不像其他许多消失的王朝一样,维持了独立存在,虽然他们的伯国只是前阿基坦东南部的一小块。但是历代图卢兹伯爵励精图治,将
他们的领地扩大了一倍,再次将图卢兹与从纳博讷到尼姆的地中海海岸地区统一起来。于是乎,几百年前的图卢兹伯国有个明确边界,从西边的图卢兹到东边的隆河,再到波尔多,也曾经显赫一时。知道波旁王朝崛起之后,这个图卢兹王国才销声匿迹了,
却未曾想到又突然冒了出来,其实就是图卢兹本地传统势力的复辟。图卢兹伯爵带领一万精锐步骑,打跑了教士军进入了图卢兹,于是乎,法国南部一夜之间又冒出来一方豪强。这样的事情在军阀割据的欧洲,实属寻常,暗流涌动的欧洲
各方势力错综复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一支势力不俗的地方武装,这也是由欧洲特殊的社会环境决定的。
欧洲是城邦贵族分封制,各城邦拥有土地,城堡甚至军队,这既是欧洲社会结构的基础也是长期混战的根源。话说图卢兹伯爵率领精锐军队占领了图卢兹,宣布回复图卢兹王国,随着一方豪强的骤然崛起。在复辟王国精锐步骑的弹压之下,图卢兹地区的战事逐渐趋于稳定,然而
整个欧洲却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规模混战。
开城十三年,二月,水城威尼斯。如今的威尼斯十分繁华,威尼斯公国早早攀上了大明帝国这辆战车,成为大明帝国在欧洲的唯一的一个行省。传统势力在威尼斯这座城市并不得势。而商人们因为得天独
厚的地理优势,又有大明帝国的撑腰,故此次此得以左右逢缘,从中渔利,并用金钱和军事力量的强大巩固自己的据点。作为大明在欧洲唯一的一个海外行省,精明的威尼斯商人们,建立起不受封建的普世价值影响的共和制度。其实商人也想封建,不过是封建的主子不同,大明帝国如今不
兴这一套了,于是乎最廉价的就是共和制了。这些年,威尼斯商人们背靠强大的大明帝国,开始在地中海上武力扩张,取得若干岛屿的统治权。这使得威尼斯人的海军无比强大,威尼斯人甚至用武力与割据地中海沿
岸的军阀门争夺土地。再后来,一些割据地中海的诸侯,完全依赖威尼斯人的海上力量运输军队和物质,精明的威尼斯人们每次都能大赚一笔运输费。这就是站队早的好处,所以说站队要趁早
,精明的商人们深深的懂得一个道理,吃敬酒别吃罚酒。
威尼斯,港口。人声鼎沸之中,规模庞大的运输舰队蓄势待发,一队队士兵扛着火枪,抬着火药箱等待着登船,出发前往目的地。这又是哪支不安分的军队呐,威尼斯人组织的雇佣兵军
团,打着调停战争的名义前往法国。调停这个似曾相识的字眼,便如同炸雷一般,突兀的出现在欧洲人的头顶上。所谓的战争调停,无非是为了进一步打开通商口岸,更方便的搞商品倾销,当然要是能驻军
法国南部就更好了。
旗舰,甲板上。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中年东方男人,肃立船头,一旁几个威尼斯商人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将他环绕着,恭维着。
“大人,职下刚刚看过和胜行方掌柜送来的礼物,是一匹小公马,价值应该不下三千块龙元。”
“哦?”这位大人饶有兴趣的答应了一声,三千块龙元,这是普通人家一辈子也赚不到的财富,可现在那位和胜行的方掌柜送来如此昂贵的礼物,实在是让人心生不安。方掌柜是
什么样的身份背景,他再清楚不过了。想了想,中年男子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的接收这份礼物,也不由得犹豫起来。
礼物是绝对不能够退回去的,想了想,明国大人低声道:“方掌柜还说了什么?”
一旁,行省官员赶忙道:“方掌柜说……让咱们带几个人过去。“
“哦,人在哪里,快请!“
不久,几个身穿常服的汉子走上了甲班,冲着几位行省地方,军方官员拱了拱手,引来一片寒暄恭维声。
“几位实不必如此,来人!“
“快带这几位……哦,朋友去我的舱内休息!“
“客气客气!“
“好说好说!“这几条汉子看似其貌不扬,长相也普普通通的,行省官员们却都心知肚明,这恐怕是外务部安排在舰队里的眼线,轻易不能得罪的。赶忙招待妥当了,行省官员们互相看
了几眼才松了口气。那位方大人还是很给面子的,明刀明抢的安插了几个眼线,也总比偷偷摸摸的强。
“呜呜呜!“
旗舰上响起起航的号角声,满载着八千名雇佣兵的舰队杨帆起航,沿着地中海直取法国尼斯。
两天后,尼斯港。轰,十几艘战舰在港口外一字排开,发出的怒吼,威尼斯行省的大人们看着远处升腾的一道硝烟,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当然,实际上只是装一装样子而已,作为对于军事
一知半解的商人,他如何能够分辨出这些火炮的型号,威力。不论如何,大明威尼斯行省舰队对着尼斯港一通狂轰滥炸,八千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杀气腾腾的登陆了,悍然介入了欧洲战争,很快占领了法国南部几座最重要的港口,并且划定了一个所谓的非武装冲突区。说好听点叫军事缓冲区,说难听点不就是武力租借么。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登陆
威尼斯舰队一通狂轰滥炸之后,顺利派兵占领了尼斯港,驻守港口的一伙新教徒在战舰大炮的威胁下,未作抵抗便一哄而散了。一队队身穿大红色,镶嵌着黑边的雇佣军
士兵杀气腾腾的登陆了。区别于镶嵌金边,银边的大明制式军服,大明海外行省为数不少的雇佣兵,采取统一的制服样式,大多是镶嵌黑边的。雇佣兵,这又是一个新兴的热门产业,在大明帝国
重商主义的影响下,雇佣兵的大量出现是必然的。这玩意其实并不神秘,早些年为数众多的商队护卫,说白了不就是雇佣兵么。
尼斯港,整整一万名雇佣兵,将港口塞得满满当当。
同一时间,北欧。这几日大雪飘飞,二月间的北欧地界寒意逼人,冰封的河流如一条银带蜿蜒而行,从北海之滨的高大战舰上往远处看,到处是一片雪白的苍茫。荷兰,鹿特丹港的一座大
教堂,现在成了瑞典国王朱慈烺的行辕,宽敞的卧室里壁炉烧得火热,火盆中炭火红通通的,但好似还驱不去外面的天寒地冻。坐在壁炉旁边,朱慈烺身上围了厚厚黑绒绒的貂皮大氅,捂得严严实实的,就这好像还觉得冷,不时拽身上的貂皮大衣,生怕露出缝隙灌进冷风。围着壁炉的木椅上坐了
一圈人,大多是金发碧眼的北欧三国将领。瑞典国偏居北欧一隅,和欧洲本土各国矛盾极深,一向也不是一路的。早些年古斯塔夫皇帝在位的时候,便与大明暗中结盟,东西夹攻险些占领了整个欧洲。然而时也,命也,古斯塔夫命丧莱茵河,强大的瑞典军团便江河日下了,直到其女
高攀上了大明皇太子殿下,才又重新焕发了生机。这些年朱慈烺也没闲着,他躲在北欧整军备战,在大明帝国源源不断的物资供给下,很顺利的统一了北欧三国,成了当之无愧的北欧小霸王。如今大举出征的北欧三国联
军,论声势可比当年的古斯塔夫军团,还要强盛的多。教堂里,柴火熊熊燃烧着,在朱慈烺的上谕中,已经命令他的两个精锐禁卫镇,协同马队悍然登陆欧洲本地,打的旗号是进剿乱匪。朱慈烺的大少作派,瑞典将领包括他
的女王妻子都习以为常了,辅佐他的几位大明军事顾问却都心中叹息,这样一股脑的把精锐兵力投放了出去,可不胡闹么。而朱慈烺,正在跟这些人讲述他的战略构想,如今正值大雪纷飞,道路不通,荷军自会收缩回各个据点。如今在整个荷兰活跃在外的无非是小股马队,以及土匪流氓,是
以他麾下精锐近卫军团可化整为零,以三四队为一编,搜剿流寇,若遇荷军大队则马上退却,集结优势兵力歼之。
而他本人,则亲率两个禁卫兵团则驻扎在鹿特丹为总应,一面接受源源不断从海上运来的物资,一面策应各编。
说着朱慈烺就看向顾问官张谦,说道:“挪威郡的马队全部抽调出来,作为侦骑负责传递消息,令各营各编将令军情上通下达。”顾问官张谦一怔,下意识就想反驳,挪威人的马队作战勇猛,是征服荷兰的生力军,怎么一转眼就要被撤下来当跑腿的。再瞧着国王陛下正在朝着他使眼色,张谦忍了忍
,只得应了一声。
“可。”
朱慈烺见他知趣,便又大声吩咐道:“芬兰军团向南,击溃荷军后再折向东。”
“此战,本王亲率禁卫军团,居中策应!”
“荷军虽弱,却不可轻辱,各部当精诚合作,战而胜之…….“他自顾自说的唾沫横飞,四周围或金发碧眼,或满脸络腮胡的北欧将领们,晃着大脑袋一脸不以为然。大军既已欧洲本土,不和荷兰人一刀一枪的见血硬拼,搞什么策应
包抄呢。欧洲人打仗都是一根筋,明刀明抢的直来直去,打起来都是一窝蜂的猛冲上去,一下子让他们搞策应,搞迂回包抄还真是不太适应。欧洲军队愚蠢的战术水平,在一战时期发挥到了极致,几百万大军一字排开,冒着密集的重机枪和大炮火力,没脑子的往前冲。一天伤亡几十万人的大规模战役,竟然还
被人津津乐道,这不是妥妥的蠢材么。后来二战的时候欧洲出了个能人,这位能人稍微动了动脑子,觉得这样硬碰硬也不是办法呀,一天损失几十万军队这谁受的了呀,咱搞搞迂回吧。于是乎,这个能人灵光
一现,就把全欧洲都打趴下了。
骚动中,熊熊燃烧的壁炉旁边,北欧联军的将领们按捺不住了,纷纷请战。
朱慈烺又拉了拉貂皮大氅,裹得自己更严实些,说道:“自有轮到你们撒鹰的时候,都不必急在一时。”
想了想,他又慎重的说道:“医疗队,也要准备好救治伤员。“下头几个满脸大胡子的将领,纷纷抓起了乱糟糟的头发,对国王陛下组建什么医疗队也颇看不过眼,还有那些什么野战口粮,罐头,堆得小山似的,听说过两日还有一船
运过来。早些年大家伙跟着古斯塔夫陛下打仗,哪有这么多规矩讲究呀,那揉一团雪塞进嘴里就是粮食了。
一个大胡子将领忍不住嘟囔起来:“当兵的哪这么娇气了,这可不娘娘军吗。“
朱慈烺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散了吧。“那位瑞典将领打了个哈哈,就不再说话,众人散了后,房内剩下了顾问官张谦,还有朱慈烺雍容华贵的女王妻子。空荡荡的卧房里鸦雀无声,朱慈烺总算觉得暖和过劲儿
了,终于从貂皮大氅里伸出了手去拿炕桌上的茶杯,看到朱慈烺秀气纤长的手指,张谦嘴角抽搐了几下。
朱慈烺慢悠悠吸溜了一口滚烫的热茶,目光看向了张谦:“张大人,你有话说?”
张谦微微一怔,这公子哥还有些眼力,可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糊涂,忙道:“下官不敢。”这位大明皇太子殿下一发脾气,张谦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坐在那儿如针毡,后背也开始嗖嗖冒冷汗,可想不到这秀气斯文的殿下发起火来这般可怕。耳朵里只听到殿下吸溜茶水的声音,却是头都不敢抬。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水城行动
终于,朱慈烺开了声,语气也缓和了:“张大人以为,我大军平定荷兰,大约需要几天时间?”
张谦一呆,忙道:“这,下官不知,战场情形,千变万化,一时,一时也说不清。”
朱慈烺笑了笑,自信说道:“短则五日,长则半月,我必克之!“张谦便又是一呆,便瞧着这位大明皇太子傲然道:“我大军对冬季作战准备的如此充分,虽冰封千里却行走如飞。咱们一编四五十名官兵,倘若遭遇荷军大队,则各队奔走
呼告,我等便可最短时间内集结军马驰援,不但可救出失陷兵勇,更有机会将荷军聚而歼之。“
“倘若遭遇小股荷军,则我之依仗装备精良,人人敢战,更可击而溃之,算一算,半月足矣。“
张谦默默听着,却突然发现这位太子殿下可不是胡搅蛮缠,说的在理,自己以前可没有想过。
心里一惊,张谦忙单膝跪地,低声道:“下官知错了。“
朱慈烺见折服了他,也便温言道:“你起来吧,你的功名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听我纸上谈兵,也难为了你。”
张谦刚作势想起身,听到朱慈烺后面的话又忙矮了下去,“卑职受教,卑职鲁钝,请殿下见责!”
朱慈烺品了口茶,淡淡道:“下去吧,你用心剿夷,也就不枉我和你说这么多。”
“是,下官告退。“张谦弓着腰,垂手倒退了出去,出了屋,外面冷风袭来,不由得就打了个寒噤,这太子殿下处事,可跟给人的印象太不一样了,甚至,甚至有些辽王殿下的风采了。这倒
也是是属寻常,这年月也不晓得多少大明贵胄,一举一动都刻意模范那位辽王。太子殿下早些年与那位殿下朝夕相处,总也能学到几分神韵。
只是几分神韵便如此了得,他不免对那位殿下当年的风采,十分神往了起来。
见张谦退出去,一旁瑞典国女王便温和的笑道:“他也算精明强干,没什么坏心思。”
朱慈烺点头笑道:“我知道,不然也不会同他讲这些儿话。”
看向他女王妻子,轻轻叹口气:“关外天寒地冻,你也辛苦了。”
瑞典国女王深深叹口气,“我辛苦什么?”
女王看着他脸上神采飞扬,竟轻启朱唇念出了一句诗来:“悔教夫婿觅封侯。“
朱慈烺没吱声,只是端起茶杯品茶,过了好一会儿,才闻言笑道道:“看我,又惹你不高兴,还是说说战事吧。”
女王想了想,汉语说的还算流利:“荷兰人如今是一盘散沙,支撑不了太久,然而……普鲁士人不会坐视不理。”两人心中都是一沉,都知道荷兰人不足为惧,真正的对手还是普鲁士人,两人对视一眼似乎都预见到了未来,终究还是要和普鲁士人对决于莱茵河畔。莱茵河,这可真是
欧洲人的伤心地呀。每逢大战必决战于此,又有多少英雄豪杰葬身于此,其中就有他的便宜老丈人古斯塔夫大帝。
沉吟着,朱慈烺又对妻子说道:“你精通荷兰语,以后若抓到战俘,你来讯问。”
女王微微点头,可思及未来战事的残酷,心里不由得深深叹口气,这便是她父亲一声追求的理想么,统一欧洲。
傍晚,威尼斯。泰勒夫妇是利物浦人,泰特先生原来在利物浦一家枪械工厂工作,刚刚攒够钱娶了史密斯小姐,也就是现在的泰勒夫人。然而新婚不久,英国却迎来了强大的东方敌人,
又不过了不久传来噩耗,国王和最后的抵抗力量在苏格兰北方高地,竟然全军覆没了。年轻的泰勒夫妇一度生活惶恐之中,没办法,利物浦的物价越来越高,泰勒虽然是枪械厂熟练技术工人,年薪也不过五十英镑。他又要新婚妻子辞了在别人家包吃包住年
薪十英镑的女佣工作,父亲一场重病,使得泰勒夫妇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更加拮据起来,欠了上百英镑的债务。幸好这时候泰特找到了新工作,是来东方一个大老板在利物浦招工,泰特因为有兵工厂的工作经验,技术过硬,东方大老板给他开出的年薪为一百龙元,是他在利物浦能
赚到的报酬的两倍。只要能保住这份工作几年,不但可以还清欠债,夫妻俩甚至能过些有情调的生活。前两天,那位慈悲的明国先生就通知泰勒,大明国的一位官员要见他和他夫人,泰勒当时有些茫然,那味儿先生就神秘兮兮的告诉他,这位大明官员是从辽东来的,还是
大明国的亲王殿下亲自派来的,一下子就把泰勒夫妇吓住了。一句话,就令泰勒诚惶诚恐,他们这些工人只听过那位亲王殿下的名字,工人间更流传着亲王殿下神秘而传奇的奇闻轶事,在他们眼里,那位大明国的亲王自然是遥不可
及高高在上。亲王亲自派来的人,泰勒不自然极了,对于大明这个东方民族,他以前并不太了解,倒是听人讲了很多,听说是个很残忍的国度。这个国度有一种叫做凌迟的刑罚,把人
活着一刀刀割下去,要割几十刀甚至几百刀才令其在痛苦中死去,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刑罚啊,这个民族又多么恐怖啊。这位明国商人又神秘兮兮的,要泰勒将自己的话保密,更要泰勒签了一份保密协议,如果泰勒夫妇将这次会面的情形泄露出去,将迎来大明帝国的严厉惩罚。在这样忐忑不安的揣测中,泰勒犹豫了几天,终于还是签下了一份协议,用长达八年的工作时间,换来了一份不菲的安家费,五百龙元。怀里揣着五百龙元,带着新婚妻子赶到了伦
敦,坐上了前往威尼斯的大海船。
开城十三年,二月末。
满载着熟练工人,教师,各种技术人员的大海船从伦敦出发前往威尼斯,等到这些宝贵的技术人员踏上威尼斯行省的土地,迎接他们的将会是鲜花掌声以及优越的生活。大明帝国新组建的外务部,在战乱中的欧洲各地趁火打劫,开始了几个不同代号的大规模挖墙角行动。譬如说熟练枪械师泰特加入的,就是一项代号为水城的人才招募行动。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选择
地中海气候的威尼斯,三月初气候十分的诡异,有些温暖又弥漫着海腥味,浪花徐徐冲刷着长满海苔的码头。十几艘满载熟练工人,各行业技师的大海船靠岸,这就算踏
上大明帝国的土地了。作为大明帝国在欧洲的唯一行省,威尼斯商人们个个趾高气昂,为当年的英明决策欢欣鼓舞。话说当年威尼斯人主动投奔大明帝国的怀抱,那还是一个美丽的误会,然而
这个世界便是如此,总是充满着各种偶然。偶然,造就了一个安定繁荣的威尼斯水城。泰勒夫妇有些怯懦的上了岸,他本就对大明帝国有了一种本能的畏惧,道听途说的各种传闻,让本来就害怕。看着岸上衣甲鲜明的士兵,他心里可就更害怕了,如果不小
心惹这些士兵生气,会不会把他绑上刑场,用小刀一片片割肉这种恐怖的刑罚来惩罚他。
“先生们!”
这时有一个穿着华贵丝绸对襟长袍,留着小胡子的威尼斯人站了出来,头上的东方式小帽让他显得有些滑稽,看上去却又很威风。
威尼斯商人和蔼的笑着,打招呼:“先生们,欢迎来到威尼斯,我是这里的码头管事,你们可以称呼我格林。“格林先生似乎看出了工人们的恐惧,就笑着告诉他们,这些来自大明帝国的士兵,个个都是高贵的绅士,大家伙不必害怕。这些明国的先生们,比任何一位英国绅士都更
有风度,更优雅可亲。
“先生们,我将会任命你们其中的一位,做枪械工厂的管理人!”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能见到东方的大人物,或许就能改变你的命运,或许还能得到入籍帝国的机会。”
“问问你们自己的心,错过这样的机会,你们会不会后悔?”这位留着小胡子的威尼斯商人如簧之舌,面带笑容的劝说了一番,躁动的人心安定了下来,几千名工人开始窃窃私语,议论着这番话的真实性。很快,口才十分了得的小
胡子威尼斯管事,招呼着大家伙排好队,走进不远处的一间房子,不起眼的小房子里面,还坐着几个笑容满面的东方官员。
“先生们,这是一份保密雇佣协议。”
“尊贵的先生们,愿意签署这份协议的,请到前面来。”进入房子的人们躁动起来,但凡是人对未知的事物,总会存在着莫名的恐惧,更不要说对于一个强大的遥远东方帝国,那种恐惧更是发自内心的。可是熟练枪械师泰勒只
考虑了几分钟,就郑重的在那份保密契约书上签了字。她的妻子反倒有些害怕,低着头挽住了他的胳膊。
“别怕!“
枪械师泰勒小声安抚着他年轻的妻子,看着面前几个东方帝国官员,笑容在脸上逐渐放大。
“恭喜你,这位…….泰勒先生!”
“泰勒先生,恭喜你成为帝国的雇员,我宣布,作为第一个签署雇佣合同的泰勒先生,您获得了五百块龙元的奖励金!“一只手掐着一叠金灿灿的龙元纸币,不由分说,将纸币塞进泰勒怀里,年轻的枪械师夫妇被这意外的惊喜震惊了。张大了嘴巴看着金灿灿的龙元,下意识的握紧了,生怕
这些可爱的纸币飞走了。
“下一位,还有没有要签字的!“房间里嗡的一下就炸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泰勒夫妇很快被汹涌的人潮挤了出去,低头看着金灿灿的五百龙元,又惊喜又不敢相信。五百龙元这可是他一年辛苦工作,
才能赚到的薪水呀。汹涌的人潮从身边经过,枪械师泰勒心中最后的一点犹豫,也不翼而飞了。
“我的家乡……在利物浦。“这是资深枪械师泰勒多年后,仅有的一点念想了,在优越的生活和丰厚的报酬滋养下,他轻易的放弃了自己的籍贯,亲朋好友甚至信仰。他甚至有些沾沾自喜,成为帝国
聘用技师的荣耀伴随着他,远离了纷争不断的常年战乱。这是多数熟练工人,技师们的想法。在天堂和地狱面前,选择天堂恐怕是每一个人的本能。两天后的一大早,泰勒和夫人就登上了马车,和几名同样来自利物浦的枪械师一起,坐上了一辆颇具东方韵味的马车,颠颠簸簸一个多小时后,马车停了下来。在一队东
方士兵的引领下,泰勒夫妇进入了一座东方院落,两人看着什么都新鲜,尤其是房前回廊惟妙惟肖的彩绘。这些彩绘看起来有东方的神话人物,飞天而舞的仙子,也有好似孔雀开屏的神鸟,却比孔雀更为华贵。不过泰勒夫妇并没有来得及认真领略东方建筑的神韵,就很快的被
领进了一间古香古色的客厅。在手势下,泰勒夫妇在左边紫檀木椅上挨着坐了,很快,有一名穿着碧纱裙的俏丽金发丫鬟,端着锦绣托盘送上了东方香茗茶点,泰勒夫妇对望一眼,都没敢去碰,那茶
杯碧绿碧绿的,青翠欲滴,东方茶叶本就闻名,再见所用器皿这般珍贵,可不知道这茶叶会不会是传说中东方贵族才能喝到的,要几百龙元才能买一克的极品茶尖。由于缺乏了解,大多数英国人对于大明帝国这个传说中的神秘国度,还是有些敬畏的,至于这个神秘国度的种种奢华传说,就是在上流阶层也颇为流行。 就在泰勒夫妇
坐立不安之际,一阵脚步声响,刚刚那敬茶的俏丫头掀起了珠帘,从外面走进来一位清清秀秀的年轻军官,穿着笔挺的红色镶金边军服,看起来神采飞扬。
泰勒夫妇不由自主的都站起来,有些拘束的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年轻军官
“欢迎,欢迎请坐,坐吧!”
年轻的帝国军官笑着坐到了主位,听到这位军官先生一口流利的英语,甚至有点儿地道的伦敦腔,泰勒夫妇更是惊奇,畏惧也稍减。
“我姓沈,沈昭。”枪械师泰勒看着年轻的军官拱了拱手,赶忙学着他的样子,也来了一个极具东方特色的拱手礼。沈昭含笑看着他,这就叫千金市马骨,看来这一招的效果很不错,这个幸
运的英国枪械师,将会成为新成立威尼斯枪械工厂的主管之一。按时间掐算,威尼斯枪炮厂马上就开始着手兴建了,大明外务部更是第一时间招募工人,技师连同机器一起送来。守着战乱纷争不断的欧洲大陆,这家枪炮工厂必定利润丰厚。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雷霆
同一时间,荷兰。朱慈烺坐镇鹿特丹,指挥大举登陆后北欧联军,采用分兵急攻,侧翼迂回的战法,开始了他雄心勃勃的攻城略地。北欧三国联军登陆欧洲本土,意味着全面战争的开始,
整个欧洲笼罩在的滔天的战火之中,随之而来的还有脱缰的局势。北欧军付出了少量伤亡,以芬兰骑兵为先导,四处攻掠,又弃坚城而不攻,只取腹地。一日破南荷兰,两日破乌特勒之,第三天芬兰骑兵的铁蹄已然兵临海德兰,整个荷
兰在北欧骑兵的肆虐下发抖。荷军的实力不能说强,可也不弱,放眼整个欧洲尚且能战的,也便只有荷兰,英格兰这样的新派国家。然而在朱慈烺大军闪电雷霆一般的进攻之下,各地荷军被打了个猝
不及防,来不及集结便纷纷溃败。一根筋的欧洲人,又何曾见过这样诡异而又凌厉的战法。
三日后,海德兰。
又一批战死者的尸体就地焚烧,朱慈烺亲手点的火,熊熊火焰埋葬了人高马大的北欧勇士。
一旁有副将上前禀报:“陛下,又走了三十八个勇士。”
“嗯。”朱慈烺面无表情,心中却十分得意,三日夜破荷兰,在他的骑兵闪电攻势之下,各地荷军纷纷崩溃瓦解,大量投降。破海德兰更是只花了两个时辰,付出了战死三十八人
的轻微代价,这种代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这里是海德兰,再往东三十里可就是普鲁士境内了。芬兰骑兵连续作战三昼夜,早已筋疲力尽了,需要短时间的休整。然而朱慈烺一声令下,芬兰骑兵留在荷兰休整,接受俘虏占地盘,另一支骑兵禁卫军五千余骑,悍然突
入了普鲁斯,大战一触即发。要说朱慈烺也不愧是老朱家的骨血,马上皇帝的后裔,他如今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步入了自己的人生巅峰。集北欧三国重兵于此,又精心准备了多年,只求速战速决拿
下大半个欧洲,在史书上留下欧洲战争史上最绚烂的一笔。
“王叔…….”
夜色深沉,马蹄声疾,朱慈烺嘴角上扬微微笑了起来,还在念叨着远在东方的那位王叔。
“王叔,你看到了么。”朱慈烺别提多得意了,他性子跳脱却从小生长于深宫内院,后来一个人游历天下,又在马城身边跟随日久,早已经不是那个亡国的朱三太子了。他其实对欧洲的土地没啥
兴趣,他要做的是证明自己,终有一天要扬眉吐气让王叔,全大明的男人们对他刮目相看。
锵,朱慈烺拔出了雪亮的战刀,战刀前指:“向着普鲁士,进攻!”先前北欧联军兵不血刃攻占了荷兰,只因荷军措手不及,大部溃散后无心与北欧军交战。等到攻入普鲁士境内却不同了,普鲁士处于欧洲腹地,各类地方贵族武装盘根错
节,防备森严的城堡比比皆是,为了守卫家园人人以命相搏。此类普鲁士精锐,无论炮铳武艺皆是上等,混杂些许贵族骑士,坚固的城堡又多时居高临下,据险死守,真真是易守难攻。 无论边境还是腹地的城堡,一个个的都是铜
墙铁壁。然而朱慈烺之下的骑兵四出,铁骑遮天蔽日,又弃坚城而不攻,一味破坏掳掠。这一套战法所谓闪电,其实在东方战场上早已经用烂了。这一招蒙古人用过,八旗兵用过
,也是当年马王爷辽军的拿手绝活。 这一招,几乎是正中了普鲁士人的命门。
“城堡能移动么?”
策马扬鞭漫步在普鲁士的土地上,到处都是盛开的鲜花,朱慈烺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嗯,真香!“左右一众北欧将领,连同他的女王妻子都呵呵的笑了起来,各位将领人人振奋,女王也是神情愉悦,含情脉脉的看着她的如意夫婿。前几天心中的种种担忧,早已经不翼
而飞了。朱慈烺用他出色的军事才华,可以说是彻底折服了这群北欧莽夫,已故奥斯塔夫大帝未曾完成的事业,似乎近在眼前了。第五天,荷兰沦陷的消息早已传到普鲁士,无论贵族还是地方武装,都被迫起兵抵抗。普鲁士人以哈根斯堡为中心,集结起来,而此时普鲁士东部的土地早已经战火连天
。
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普鲁士人面前,是战,还是和。无论当权者的决策对错,产生的后果总要有人处理,屁股总要有人擦。敌兵登岸后长驱直入,哈根斯堡陷入了纷争,仓皇下当权的 贵族们下令出兵迎敌,节节抵抗,有
人却认为这样不妥,会让宝贵的骑兵陷入东奔西跑的救火状态。然而些许反对的声音,很快淹没在马蹄声中。
第六天,普鲁士,日出东方。朱慈烺登高远望,面色沉吟,前方确有大批普鲁士骑兵集结,他当即轻骑传令前线,集结备战。六天内欧洲腹地打成了一团,局面愈发复杂,为了应对,朱慈烺也只好调
更多的兵。这世上没有一生下来就是战争天才的,初次指挥大兵团会战的朱慈烺,渐渐觉得力不从心了。
“苦也。“这位大明太子正叫苦不迭,冷静下来又想起来王叔马城的话来了,王叔这些年没少给他写信。信中曾经有这样的教诲,所谓战争便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再高妙的战术
也需要士兵来执行。所谓战争,经常会被一个小小的偶然事情打破局势,然而便决定了整个世界的格局。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然也。“朱慈烺细细思索着,似乎顿悟了,他的战术其实已经取得空前成功,剩下的就交给勇士们吧,真正的莱茵河大战才刚刚开始。天将将亮,同时发现对方的瑞典骑兵,普鲁
士骑兵在狭路相逢,激战爆发。这两国骑兵可真是世仇,用不着动员便各自集结起所有的部队,向着对方发动总攻。北欧勇士和普鲁士贵族的鲜血,再次流淌在这片土地上,双方的骑兵几乎是踩着同袍尸体在向上冲,从天亮冲杀到天黑,各自付出了惨重的伤亡之后,才不得不休兵罢战各自舔舐伤口。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风雪夜
当夜,月朗星稀。朱慈烺彻夜不眠的调动部队,振奋起精神盘算着,三天内击破当面之敌,这也许是最后的战机了。 近五万大军纷纷从后方赶来,只待决胜一战,明天,从日出到日落便
又是一场血战厮杀。当夜帅营中灯火通明,不远处,伤兵营中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朱慈烺在帅帐中辗转反侧,那一声声惨叫传来直叫他心中发毛,或许这也是成为一呆名将需要的基本素
养么。前线,激战一天过后的莱茵河畔,一片狼藉,双方骑兵主力虽然各自撤走,却各自在遗尸处处的战场上留下了大量残兵。夜已深,交战双方都派出了少量骑兵谨慎的搜索
,试图将失踪,受伤的同袍找回来。战争便是如此惨烈,骑兵大战更是如此,人命成了最廉价的东西。
河畔,灌木阴影中。一个人影抄着火枪,提着马刀,在漆黑一片的灌木中小心谨慎的试探着,黑暗中西北风凛冽,天上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吹的人睁不开眼睛。不远处不时传来杂乱的马蹄
声,敌我难辨。马汉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虽自诩勇武,却么没有狂妄到凭借步战去对付骑兵,情况紧急貌似只有路边的灌木丛可以利用。马汉是如何落到这步田地的,万事皆因强出头,他原本是朱慈烺身旁的一个亲兵,却自告奋勇要来前线建功立业。不料一个照面便翻身落马,低头摸摸了身上的甲胄,厚
实的棉甲,梭子内甲里透出一丝血迹。
“咳!”只一声轻咳便引来了骑兵,马汉连滚带滚进灌木丛,河畔的灌木高度实在有限,人如果早早的趴在那里,从旁边匆匆而过的骑兵未必能够发现。只是他仓促卧倒在沟里,
是不是已经被来骑发现只有天知道。还算万幸,只是一骑过路而已,但是很明显是传令的敌骑明显是发现了什么,想必马汉慌忙躲藏的狼狈样早就被他察觉,敌骑应该知道人应该是躲在沟里,只不过具体位
置不太清楚,只知道个大概。马汉知道趴在积雪覆盖的沟渠里应该很醒目,他为了欲盖弥彰,往背上很是扒拉了一些积雪,并且把马刀全部按在了积雪里,期望敌人不容易发现自己具备攻击力争取到
主动权。
马蹄声由急变缓,战马打响鼻的声音清晰可辨,已知对方不过一人而已,马汉心中发了狠。心里竟还有了一些期待,敌人放慢了马速几乎要停下来意味着自己有了机会。人瞬间的冲刺速度可以达到三十五公里,跟普通战马达到四十公里的时速相比毫不逊色,况且马要跑起来时才可以瞬间加速,而擅长跑动的人百米冲刺保证能够完胜一般
战马,当然,碰到千里挑一的宝马良驹除外。只要那骑士接近到十步内,马汉准备一跃起而挥舞马刀和敌骑拼个你死我活。漆黑中,到现在马汉都不知来的骑兵是敌是友,要是遇上的是装备坚甲的普鲁士骑兵,这一
场遭遇战真的胜负难料。和装备胸甲的普鲁士骑兵一对一生死相搏之时,砍中敌人一招半式,说不定由于敌人的盔甲坚固导致伤害值大大降低。 马蹄声渐渐放缓,那骑兵是个狠角色,他早就看见了前面有一个人影闪过,很明显那人是躲避自己,他当然不会放过猎杀落单敌人的机会,特意寻找躲藏的人。嗖,一支
重箭又快又狠,插在距离马汉不远处。马汉吓了一跳险些叫出声来,却强忍住了,晓得敌骑是乱放了一箭来试探他。
“狡诈!“心里咒骂着,由于积雪的覆盖,灌木虽然不足以隐藏马汉的身体,却足以阻挡敌骑的视线。敌骑射了一箭没见到响动,安静了片刻便萌生了退意,原本两人相安无事,大
路朝天各走一边了。骤然间一阵狂风刮过,吹散了天上一片乌云,微弱的月光如银瓶乍裂洒满了大地。猛然间两人都发现了对方,吱,年轻的敌骑惊慌中弯弓搭箭,马汉同时举起了手里的火枪。砰,一声清脆的铳响打破了午夜的寂静,仓促下却放了孔强。嗖,一支劲箭擦
着身体掠了过去,落了空。仓促下两人都未射中对方,同时呆了一呆,却又疯狂的冲向对方。马汉情急下大吼着,挥舞着马刀如同疯魔般冲上前,那敌骑没想到他还敢冲上来拼命,竟有些惊慌。他太托大了,对自己的战斗技能充满自信,对自己的箭术信心满满,根本没有打马飞奔争取跟敌人拉开距离,而是又飞速拽出一支重箭挽弓如满月直射敌人面门,这个动作
完成的无可挑剔,确实有两下子。马汉明明看见敌骑又搭上一支箭,惊慌之下脑中一热,手中刀和身体配合应对迎面而来的箭矢,脚下没有丝毫停顿,依旧动如脱兔直奔敌人。嗖,又是也一支重箭落空,
被动挨射的马汉已近在咫尺,掌握了些许主动权。连续两箭落空,那敌骑慌乱中刚刚取出第三支箭矢,准备再次挽弓搭箭,发现时间已经不允许,因为他拉开弓搭上箭的同时敌人也会杀到身边,即便能够近距离射中敌人
,但是自己一定会被对手的马刀砍中。情急下年轻的普鲁士骑兵顺手把弓箭扔向马汉,自己往战马左侧方向滚下,探手摘下插袋里的长枪,这个动作完成得一气呵成,当他持枪在手之时正好和马汉相隔了战马
。
“杀!“马汉疯魔一般的高高跃起,根本不理会砸来的大弓,一刀对着敌骑的脑门批了过去。刚刚抽出长枪的骑兵匆忙格挡,可惜下盘不稳,刚刚握枪在手,姿势没有调整到位显
得很别扭无法助力,居然被马汉凌空的大力挥砍把枪打脱了手。 战马很倒霉,被殃及池鱼了,那杆打飞的长枪重重的抽在马腹部位,战马疼得的嘶鸣起来,一声蹿上前,扬开四蹄一溜烟跑远了。俩人之间相隔的战马跑了,敌骑慌了,
跟马汉变成了面对面对决,他的长枪被打落又如何御敌。敌骑反应不慢,此时还等什么跑啊,马汉怎么可能放过这只煮熟鸭子,健步如飞追了上去。逃跑的敌骑身上还装备有胸甲,负重最起码超过四十斤,哪里跑得出马汉的追赶。几个大步追了上去,噗,一捧鲜血洒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越发刺眼。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爆发
马汉这一刀劈在敌骑手臂上,这个点正是敌骑的臂弯处。然后那敌骑就眼睁睁看见自己的半截手臂飞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叫,没有谁不恐惧死亡,哪怕是这个极具
荣誉感的普鲁士骑兵。惨叫着,他知道没有了反抗能力依然不肯束手就毙,拼命往前狂奔,可惜力气随着大量失血渐渐的消耗殆尽,只觉得头晕目眩轰然倒地。他残留的意识发现一只脚踩在自
己的胸口,一柄刀指向自己的咽喉,求生的本能让他竭尽全力用仅有的一只手徒劳的抓住刀刃。年轻的日耳曼骑士满脸的惊悚,眼神中流露出祈求之色,可惜无济于事。他的手已经鲜血淋漓,但是他依旧在垂死挣扎,直到眼睁睁瞧见刀刃刺入自己的咽喉。一刀刺入
,脖子一歪便断了气。
马汉呼哧呼哧的喘息着,一猫腰从敌骑的身上掏出各种零碎,胡乱往怀里一揣便溜之大吉了。
天亮了,两支大军集结于莱茵河畔。高大战马承载着身材强壮的骑兵,护卫着东方面孔的国王陛下,抵达了横跨莱茵河两岸的重镇科隆。远远望去,屹立在莱茵河边的科隆大教堂清晰可见,它有两座哥特式
尖塔,是全欧洲最高的双塔教堂,站在高高的塔顶极目远望,莱茵河犹如一条白色的锻带从旁飘过。希律律,战马嘶鸣中,北欧联军步骑五万,普鲁士联军三万鏖战于此。任谁都晓得此战意义重大,将会决定整个欧洲未来的格局,甚至会影响几十年,上百年,又或者几
百年的格局呢。人声鼎沸中,双方后援部队还在陆续赶来。北欧联军人数虽重,却是步骑混合的综合性部队,而普鲁士联军则以骑兵为主,故此胜负还在五五之数,稍微一个疏忽便会滑
入无法挽救的深渊。
“备战!”朱慈烺和女王妻子并肩站在一起,随着最高统帅的一声令下,麾下步兵大军在喧嚣中向两侧展开。当面之敌也在集结大量骑兵,打着各种旗号缓缓压了上来,骑兵铺天盖地那种巨大的压力,沉重到让人喘不过气来。一阵寒风吹过,北风猎猎,这可是北欧人的一块伤心地。当年不可一世的大帝古斯塔夫,也就是朱慈烺的老岳父,便是葬身
于此。古斯塔夫大帝率领精锐之军,所向披靡,他又是怎么死的呐,他是死在乱军之中的。何谓乱军之中,便是由于敌军以骑兵为主,几万骑兵冲起来铺天盖地,更可怕的是这些精锐骑兵会四处乱蹿。这样的大战一打起来,顷刻间便会陷入大规模的混战,这就是所谓的乱军之中。骑兵大战便是如此了,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意外,稍有不慎就是个
战将夺旗的败局。所向无敌的古斯塔夫大帝便是这样死的,当时他率领骑兵身先士卒在阵地间巡视,发现一个步兵旅在苦战。这位英勇的大帝就率领骑兵增援步兵。混战中,古二爷和近卫
失散了,而且很悲催地冲进了对手阵线中央。之后他遭到围,在逃跑时背后中了两枪,马也中了一枪。等瑞典阵营发现国王不见了开始寻找国王,回到瑞典阵营时古二爷已经奄奄一息了。这便是典型的乱战之中,斩
将夺旗的悲催教训,活脱脱的反面教材呀。如今再次兵临莱茵河,瑞典人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以国王和女王陛下的标营为核心,梯次展开,早已经做好了防范骑兵冲击的准备。且两个骑兵团跟随陛下左右,寸步不
离,就是怕再次发生不可挽回的意外。临战兵危,朱慈烺念及此处已无话可说,战争的胜负终究还是要靠士兵来决定的。呜呜呜,凄凉的号角吹响了,战鼓密集了起来,随着双方大军距离的不断接近,有一场莱茵河大战终于爆发了。朱慈烺高踞马上,感觉到大地颤抖了起来,面前十里开外
便是无边无际的骑兵浪潮。骑兵过万那便是无边无际,这让他手心里直冒汗,振奋精神拿起千里镜。千里镜中,大批敌骑在不断接近,己方前线早已是一片兵荒马乱。忠勇的军官们赶忙调动步兵,
依托昨天匆匆挖掘的几道壕沟,拒马作为掩护,组织起一排排的火枪横队。
“来!”血脉喷张的朱慈烺不由自主的大叫了起来,振奋起精神,他的前线步兵实力雄厚,最不怕这样的冲锋。三十几门野战火炮严阵以待,更是给了前线士兵极大的勇气,一个
个炮手高举着火把,铁钎,只等着敌骑进入射程,便可发炮击之。敌骑渐渐的近了,汹涌而来。
“放!”轰轰轰,北欧联军镇中突兀的响起几声炮响,低空高速掠过的炮弹,轰入敌群,揭开了莱茵河大战的序幕。千里镜中炮弹轰入敌群,密集的敌骑群中顿时人仰马翻,人马
都高高飞了起来。
“哈哈,不过如此,不过…….”朱慈烺精神大振,兴奋的叫声才刚刚脱口而出,战局却陡然发生了剧变,将他兴奋的话语生生堵了回去。战场正面密集的敌骑挨了一轮炮击,突然分兵,转向,在高速机
动中向两侧快速展开了。机动,展开,汹涌的骑兵群突然分成十几股,几十股,在高头大马的奔驰中拐了个弯且越冲越快,向着北欧联军的两翼扑了过去。一扎眼的时间,原本还算厚实的北欧联
军防线便处处告急了。朱慈烺顿时惊骇欲绝,他终于明白当年大明官兵,是如何败于建虏之手了,这便是骑兵野战集团的恐怖之处。普鲁士铁骑视荣誉如生命,不论是作战意志还是单兵素质,都远远高于女真骑兵,这一冲起来可真是惊人。朱慈烺面色剧变,此时他摆在两翼的步兵团才将将展开,面前
只有少量壕沟,拒马的掩护。一刻钟后,北欧联军最先受到冲击的左翼,啪的一声,一个火统手和动扳机,他手中的火枪喷出一道凌厉的火光,一发弹丸急射而出。火枪手虽然射完就赶紧低头,却还是被随之赶到的军官狠狠一脚踹翻在地。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酣战
当面敌骑尚未及两百步,一个惊慌的士兵便楼了火,新式大明造燧发火枪威力真不是盖的。但只瞧见奔驰的敌骑之中,一个身穿胸甲的骑兵应声落马,竟被这歪打正着的
一枪放翻了。
“混蛋!”那军官表情有些狰狞,一脚将提前发铳的士兵踹翻,刀背狠狠的抽打着,将那高大瑞典士兵抽的哀叫起来。这个士兵虽然射杀了敌骑,离了功,可因为不听指挥擅自开枪
,战后还是要接受严苛的军法惩罚。这便是一支训练有素的近代火气部队,所必须具备的基本素养。
“稳住,稳住!”军官们的嘶吼声中,面对空群而来的恐怖骑兵群,北欧军布置在左翼的两个瑞典步兵团紧张起来。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燧发火枪端了起来,论装备,训练,精锐瑞典步兵团
可是笑傲群雄的。这可是在大明顾问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之师,比之大明帝国的二流镇军也毫不逊色。难道帝国当权者,就不怕瑞典人坐大,成为眼中威胁帝国的强大力量么。还真不怕,这个问题其实很容易理解,瑞典人少,全国加起来不过百万人口,这么点人口能成什
么事呢,这是历代瑞典国王统一欧洲的致命伤。更况且,大明外务部的谍报人员遍及瑞典,这个王国上上下下都被掌控了。
以人少之国,统治大半个欧洲,这就造成了强烈的矛盾,永无宁日。两百步,一百五十步,空群而来的骑兵转瞬即至,朱慈烺眼睁睁看着他的两个左翼步兵团,陷入风雨飘摇的境地,一时间却又无计可施。这便是骑兵集团作战的恐怖之处
,真真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百步,左翼步兵团绷紧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噼里啪啦的排枪响成了一片。精锐的瑞典步兵团士兵,其实他们的火铳装填步骤与大明镇军没什么两样。火枪手身着大明制式的镶铁棉甲,身上背着一个装满发射药的火药罐,又有一个装满火门引药的火药罐,最后还背着一个恭满弹丸的铅子袋。不论是火门引药还是发射药,都是以铜管为之,每一管恰好装满一铳之药,平均等份,唯一缺乏的,就是合为一个定装纸
筒弹药。噼里啪啦一阵爆豆般的排枪打响,前排后退,后排上前,一个个士兵或熟练,或惊慌的地从自己火药罐中取出一管发射火药,将火药倾倒入铳内,赫然同样是颗粒火药。
倒药时,长期训练的火枪手习惯成自然,用拇指、食指围住铳口,防止火药撤出,放铳后无力不远。随后快速将搠杖取出,往铳虫筑了几下,将火药筑实。又从铅子袋内取了一颗铅丸,用绵纸包装入,用搠杖送到铳底。最后火枪手从自己装满火门引药的火药罐内取出一
管引药,却是更细小的颗粒火药,倒入火门池内,将盖子盖上。一个熟练的火枪手可以坐到动作飞快,忙完这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一切完毕后,他轻敲了敲火眼,吹了吹火绳,在军官的号令下大步向前,
面前就是杀气腾腾的大批骑兵。但静心凝气,轻闭左眼,用右眼觑视火钆的后照门,对着前面的照星,大略瞄了瞄便果断扣动板机。但只听见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枪响,当面近在咫尺的敌骑便如同下饺
子一般,纷纷罗马。瓢泼一般密集的弹丸穿透一个个骑兵,从胸前射入,后背透出,普鲁士骑兵引以为傲的胸甲,并不能给他们提供任何保护。一排排骑兵如秋风中的落叶,连人带马被打成
了筛子,在莱茵河畔留下一片渗人的血迹。马蹄声轰鸣中,一个个中弹落马的骑兵睁大双目,眼中满是不可相信的神情,想说什么最后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默默死去,然后被同僚的马蹄践踏,成了血肉
模糊的尸体。
“打,打!”朱慈烺坐镇中军,瞧着左翼步兵团一片硝烟弥漫,人仰马翻,也不知是兴奋还是惊恐的大叫起来。这样的大叫可以缓解他的紧张,初次指挥这样的大兵团决战,呛人的血
腥硝烟味传来,大明皇太子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那种血脉喷张让人窒息,他的左翼阵地瞧着岌岌可危,几乎要被潮水般的骑兵淹没了。
“援兵……“
左右骑兵将领都有些担忧,战马难耐的喷着响鼻,开战之初就有沉不住气的,意图营救摇摇欲坠的左翼。
“且住!”危急关头朱慈烺便有些犹豫,这一犹豫左翼战事越发激烈,随着骑兵集团的长驱直入,战事瞬间进入白热化。噼啪,硝烟弥漫中火枪手再次打出齐射,引来了一片更加疯
狂的骑兵。英勇的日耳曼骑士被激怒了,己方冲锋中的大批其实是己经死于步兵铳下,都是一穿两个眼,整个身躯被他们打透。这里犀利可怕的火力,英勇的日耳曼骑兵从未见识过,引以为傲的胸甲骑兵便如同一波一波的巨浪,却拍打在坚固的礁石上。前线火枪手打完几轮排枪,随着骑兵大队的
接近也出现了极大的慌乱,原本整齐的排枪变得凌乱起来。在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上,便如同存在着一张无形的壁垒,全力冲锋中的骑兵冲到这个距离身上,便如同撞到了一张铅子组成的巨网,沾边就死。然而随着大批骑兵的涌来
,这张铅子,铁子组成的巨网在动摇,变得不再那么密集。希律律,付出重大伤亡的日耳曼骑兵,终于突入了北欧联军的左翼。呼啦一下,两个瑞典步兵团瞬间坍塌了,士兵惊慌中连滚带爬的转身就跑,原本整齐的横队瞬间土崩
瓦解了。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欣喜若狂的英勇奥斯曼骑兵,近乎绝望了。大批逃跑的瑞典士兵逃散一空,赫然露出了后方的几堵胸墙,用河泥筑成的胸墙尚未凝固,还湿漉漉的散发着恶臭,然而却是货真价实的几堵墙。就是这么匆匆筑成的几
堵烂泥墙,保住了北欧军摇摇欲坠的左翼,也断送了日耳曼骑士最后的希望。有些狼狈的瑞典步兵乱哄哄的跑到了土墙下,半天不露头,不过一双手又快速忙活起来,机械本能的装填。燧发枪不需要火绳,寒风天气可以作战,装填步骤大大简化了,这给了步兵团重整横队的机会。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惨重
不过燧发火枪也有毛病,扣动扳机时,食指需要的力量太高,大大影响火铳的瞄准与射击。而且燧石击发后,经常点不着引火药,需要连扣几下板机,这可真是要命,很
多火枪手大骂不己。说时迟,北欧军的左翼只稍有些混乱,全速冲锋中的大股骑兵便涌了上来。这便是骑兵大集团作战的恐怖之处,要想遏制这样大规模的骑兵冲锋,那就得等到重机枪发明
之后了。惨烈的步骑大战便是如此,骑兵全速冲锋与步兵火力,此消彼长,稍有不慎便是个兵败身死之局,绝无侥幸。然而左翼瑞典步兵团行军打仗,都是按照大明步兵操典来的
,步兵操典又是辽王马城亲自编写的,一板一眼,毫不花哨,却是这个时代最流行的先进战法。所谓步兵野外防御,步兵操典上有清晰的阐述。并非在营寨前方挖出一道深深壕沟,围住自己,而是在前方数百步不等,刚好在自己火枪有效打击范围之内,连挖几道壕
沟,深浅不一。挖出的泥土就在壕沟前砌成小墙,墙不高,半人或是小半人高。敌军骑兵或是步兵遇到这些壕沟矮墙,可以阻碍他们前进的步伐,又让他们无法蕺身掩护。然而由于莱茵
河畔天寒地冻,朱慈烺的左翼步兵团又展开太过匆忙,壕沟挖的很浅并不能阻止敌骑冲锋。然而,再冷的天气也能修几道胸墙,步兵胸墙也是有操典规定的,每一段胸墙之间 都会留出一道道十几步,二十几步的空位,方便己方步兵的进出。也直接造成敌方骑
兵的冲锋兵力拥挤,己方也可利用有限的兵力,给敌人造成最大的火力杀伤。这之间的土墙空段,木栅战车什么都不设,只各设两磅,三磅的小炮一门,两旁又有密密麻麻的火枪手掩护。战时策略,一旦被骑兵突进至胸墙正前方,枪炮齐发,如果
这一波枪炮齐射敌军还不崩溃,近战肉搏兵顶上去,火枪手撤下去重新整队,寻机再战。
这之间缺口只架两门炮,移动方便,营内的军士出击也方便,可以让他们从一段短胸墙间的空隙不断进行反冲锋。
“待敌每一波攻势气馁后,我步骑士卒,便从这些空隙出击,挫敌之气焰。”
“如此可守可攻,立于不败之地,倘若我粮草充足,子药众多,士气高涨。利用我军中火器的优势,让敌人的鲜血全部流光。”中央阵地,朱慈烺眼睁睁瞧着他的左翼,被潮水一般的骑兵淹没了,顿时口干舌燥心中发慌了。轰,左翼又响起一声炮声,这声炮响将朱慈烺又吓了一跳,接二连三的隆
隆炮声响了起来,让他心中稍安。
一旁,白色战马上英姿飒爽的女王妻子凑了过来,轻声宽慰:“夫婿切莫惊慌,上上下下都看着你呐。”
朱慈烺一惊,惊醒过来,赶忙高声嘶吼了起来:“击鼓,守住!”
“守得住!”朱慈烺安慰着自己,他的左翼步兵团训练有素,又依托掩体工事,可将己方的长处挥到极致。轰轰轰,左翼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响,一颗颗炮弹呼啸着落入敌群,血肉模糊
的残肢断臂漫天飞舞着。朱慈烺咬牙举起千里镜,看着血肉磨坊一般的左翼,冲锋中的敌骑不断被跳跃的炮弹带中,血肉模糊,断手断腿。一道道血雾喷射,漫天飞舞,高大威武的骑兵轰然倒。
瑞典步兵团装备的两磅,三磅小炮发挥出强大的火力优势。说时迟,轰,轰又是 一阵硝烟弥漫,血肉横飞,左翼阵地中几门装填散子的虎蹲小炮终于发威。虎蹲炮,可以说是大明镇军的保留武器,装填散弹用于阵地防御,这款
型号老旧的小型野战火炮,常常能够发挥奇效。千里镜的视线中中,左翼战场有土墙遮护,内中的情形看得不是很清楚,土墙缺口处那些拥堵的骑兵是活靶子。一排排瑞典火枪手除了对准这些陷在胸墙前的活靶子直射
外,竟然还有胆子大的炮手,直接将虎蹲炮抱了起来,将炮口抬高点了火,顿时便是一阵血肉横飞。
“啊!”凄厉的惨叫声传来,有些隐约又声声入耳,便是那几道低矮的土墙,硬生生将潮水般汹涌的骑兵挡住了。挤在胸墙前方的敌骑越来越多,前面的骑兵被密集的铳子,横飞
的炮子阻挡,后面的被己方骑兵阻挡,竟一时间动弹不得。密密麻麻的弹雨而来,普鲁士骑兵虽人人身穿精良的胸甲,却丝毫起不到保护作用。此战过后,曾经逞凶一时的胸甲骑兵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令人唏嘘。在成建制的近
代火器部队出现之后,胸甲骑兵便成了鸡肋,远没有传言中那样凶悍,胸甲,从来都不是决胜的关键。左翼战局越发惨烈混乱了,同时瑞典步兵团也承受了伤亡。挤在胸墙前头的日耳曼骑兵身处绝境,一边控制着躁动的战马,一边用长枪,大剑,马刀朝着胸墙后面的步兵
乱捅,乱劈,乱砍,用一切手段攻击着步兵。胸墙内外到处是鲜血,还有伤员们的哀嚎,特别是那些被炮弹扫中的伤者,样子更是奇惨。不时有绝望的日耳曼骑兵高高跃起,不顾生死的越过胸墙,连人带马跃入步兵
群中。在大批骑兵疯狂的攻击下,瑞典军左翼的两个步兵团,损失也越来越大了。以瑞典禁卫步兵团的纪律森严,也不可避免出现一阵阵骚动。火枪手很快不成建制,大批近战
肉搏步兵挥舞着长枪,大剑涌了上去。战局终于彻底失控,渐渐发展成肉搏战,双方都用冷兵器隔着胸墙,不分青红皂白开始疯狂的互相攻击。
“打,打!
战局顷刻间出现了巨大的转机,朱慈烺抖了个激灵,赶忙振奋起精神,手中倒提的战刀也高举了起来。
“击鼓,驰援左翼!“
此刻战场局势越发变得混乱,朱慈烺终于下定了决心,亲率他的精锐骑兵旅驰援左翼。
“夫婿且慢,我去!”此时英姿飒爽的女王轻斥了起来,健美的身体轻夹马复腹,如同一团轻巧的白云一般飞掠了出去。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皇太子时代
一见爱妻纵马挺枪,如同一朵白云一般冲了出去,朱慈烺急了,赶忙调派他的禁卫骑兵团尾随过去。这样危急的时刻他顾不上再隐藏实力,瞧见爱妻亲率骑兵加入了战团
,果断动用了他精心训练的秘密武器,掷弹兵团。掷弹兵,最早是指军队中能投掷手榴弹的步兵,由于这时代手榴弹体积重量类似小型炮弹,因此需要在步兵当中挑选臂力过人的士兵,才有办法投掷,这些士兵在战斗中
需要在己方战线的前面向敌方投掷手榴弹,因此在军队中将掷弹兵的称号,作为表彰军人英勇战斗表现的荣誉称号,也彰显掷弹兵是步兵当中的精锐及佼佼者。掷弹兵,这时代新鲜出现的一个兵种,精锐冠绝三军,个个都是膀大腰圆,力大无穷的北欧勇士。在这冷兵器尚且发挥着重用作用的时代,力大无穷几乎便是评判一个士
兵精锐与否的绝对标准。所谓身大力不亏便是这个道理,力气大,身材健壮便是精兵的标杆。此时,战况紧急,瑞典女王亲率禁卫骑兵团驰援左翼。朱慈烺心中发急,赶忙派出了他精心训练的一个掷弹兵旅,但只见一队队身材高大,臂力过人的掷弹兵在大批盾牌
肉搏兵的保护下,蜂拥而出。
“进攻!”在朱慈烺声嘶力竭的咆哮声中,那一团白云领着数千铁骑,转眼便斜刺里杀入敌群,当面之敌顿时被冲了个人仰马翻。禁卫骑兵团从侧翼冲入,数千铁骑直往敌骑密集的
中心掠去,一路见到人便刺砍,一方是蓄势已久,另一方是久战兵疲,禁卫骑兵的战斗力被数倍放大了。普鲁士骑兵多出七八倍有余,然而遭遇禁卫骑兵的侧击,这时大多都来不及组织积聚。只有主营附近的主将亲卫军千余骑集结了起来,其他人尽在混乱之中,有许多普鲁
士骑兵来不及组织,只好各自应战。女王娇妻亲率部队杀入重围,朱慈烺手心里捏着汗,远远望见一团白影在敌阵中出没,时隐时现,刀兵剑戟往往贴身而过。跟随她出战的禁卫骑兵都受了刺激,见她如此
骁勇竟个个拼命,拼死护卫女王左右。这一幕竟成永恒,造就了传说中的女王威名,莱茵河大战过后欧洲进入皇太子时代,这一幕白袍女王冲锋陷阵的形象,很快便深入人心了。说时迟,禁卫骑兵切入敌群之
中,一通猛冲猛刺猛砍,先攻强,再杀弱,看到哪里有大股普鲁士骑兵试图集结,便就上前将之冲散。朱慈烺举着千里镜观战,亢奋过后竟渐渐冷静下来,进入一种奇妙的状态,竟然既无兴奋,也不紧张,心境竟比自己预料中要平静得多。战场之中,每一个禁卫骑兵都跟
随着大队,就像坐在一艘小船上在惊涛骇浪的推搡中起伏急行,前后左右都是兵流,有敌有我。人在行伍拼杀之中,靠肉眼是无法正确把握战场的全局的,而必须靠经验和直觉来判断。此为近代训练有素之骑兵,来去聚散如风,组织严密,配合作战十分默契。朱慈
烺举着千里镜,瞧着那朵白云飘来飘去,她身后跟随的数百骑竟无一人掉队,在联营之中穿梭来往,所到之处日耳曼骑兵纷纷溃散,她自己却毫无损伤。
忍不住赞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周围亦是一阵欢喜鼓舞:“女王陛下,威武!”瑞典国女王都亲自下场了,北欧联军士气大振,很快尾随骑兵发起反击的掷弹兵们,开始发威。一个个大力士在盾牌长枪刀阵的掩护下,点着了一个个大铁球,卯足了力
气死命投掷了出去。轰,轰,轰,一颗颗震天雷在混乱的骑兵群中爆炸,敌阵之内瞬间烟火滚滚,砒霜,铁钉,弹片混杂在一起,四处激射。敌骑阵中想起一阵战马凄厉的嘶鸣声,人或许不
怕毒烟铁钉,战马却招架不住了。精锐掷弹兵旅刚一加入战场,便成了压倒日耳曼骑兵军团的最后一根稻草。已不断有骑兵忍不住从烟雾中逃脱,朱慈烺按捺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几次要冲下去,却被身旁护卫拼死阻拦,死也不肯放他出营。眼瞧着莱茵河大战取胜在即,瑞典人也
是充分吸取了古斯塔夫大帝的教训,死也不肯让主帅冒险了。瑞典人此时的想法十分微妙,他们可以接受女王陛下战死,却接受不了异族血脉的国王有什么闪失。这想法十分微妙,也正是处于这样一个历史时期,昔日古斯塔夫大帝
的影响还在。此时,随朱慈烺出战瑞典将领大多是当年跟随古斯塔夫,南征北讨的那批年轻人,当年差一步统一大半个欧洲的伟业,还在心头萦绕。如今这些年轻的将领步入中年,卷
土重来,瞧着莱茵河对岸的城堡土地,人人眼睛都通红了。人都是自私的,这些北欧将领自然也不例外,什么血脉纯不纯正的都见鬼去吧。
“胜了,胜了!“
“日耳曼人退了!“
中军大营里突然想起一阵欢呼声,骚动起来,朱慈烺跳了起来,道:“我瞧瞧!”
登上高处举起千里镜一瞧,弥漫的烟尘中,清晰可见大批日耳曼骑兵调转马头,潮水一般退却了。
“可真是大获全胜了!”
朱慈烺哈哈大笑了起来,松了口气,竟好像被大锤将全身的骨头都敲了一遍,全身突然酸软无力几乎虚脱了。
“建功立业,当在此时!”朱慈烺说罢,勉力举起战刀斜斜的向前一指,莱茵河畔攻守之势反转,密集的战鼓声,凄厉的哨声响了起来。除了几乎被摧毁的左翼,无力反击,大批步兵从北欧联军的
右翼,中军杀了出去。此时,瑞典女王所部骑兵已成强弩之末,却扔十分骁勇,虽在激战之中也未被冲散,但望见人多处便冲杀过去。她领兵在敌阵中横冲直撞,外围则是己方大军拼命冲杀赶来,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强盛一时的日耳曼骑兵军终于土崩瓦解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新维京
此时,潮水般的败兵纷纷调转马头,沿冰封的莱茵河疯狂逃窜。三万普鲁士骑兵联军折戟于此,宣布着欧洲即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史称皇太子时代,便是大明皇太子
朱慈烺主导的瑞典王国占领,控制半个欧洲的辉煌时代。朱慈烺举着千里镜看着的真切,潮水般的溃兵中,竟有一股敌骑死战不退,乱军中人仍奋力冲杀。一个鹰钩鼻普鲁士老将领着数百精骑,左冲右突,试图将溃败的敌骑重
新聚拢起来。朱慈烺看得暗暗点头,此人深通兵法之道,倘若让他聚到几千人,说不定战局会有什么反复。也看出了端倪,赶忙打出旗号命各部围攻此人,尽管那普鲁士老将奋力拼杀
,奈何普鲁士联军锐气已消,大厦将倾,绝不是个人的力量所能挽回的。所谓兵败如山倒,便是如此。
朱慈烺瞧着那位普鲁士老将,谈笑风生道:”步骑大战,败敌容易,要歼灭敌人就难了。”
一旁扬眉吐气的瑞典国将领们,纷纷应和:“陛下说的是。”
“陛下英明。”
一阵沸沸扬扬的恭维声中,瑞典人欢欣鼓舞了起来,将领们眼中都透出狂热的神采,狂呼乱叫着:“进军哈根斯堡!”
“进军,进军!”
人声鼎沸的欢呼声中,北欧联军五万步骑倾巢而出,沿冰封的莱茵河大举追击,潮水般的步骑大军淹没了试图顽抗的普鲁士人。
“出!”身材高大,样貌狂野的北欧壮汉们狂笑着,翻身上马,挥舞着大剑冲了出去。粗暴的北欧骑兵沿途什么人也不管,什么事也不顾,就径直越过冰封千里的莱茵河,径直往
普鲁士腹地掩杀而去。自从古斯塔夫大帝战死莱茵河畔,这些年瑞典人也算是卧薪尝胆了,如今可憋得久了。普鲁士人溃败,瑞典人士气正盛,这时成群结队的骑兵冲入敌阵,如疯如狂。高涨
的军心士气很快变了味道,变得残暴血腥了起来。
“快,快,接应!”朱慈烺心系他的娇妻,生怕娇妻陷得太深,后方接应不上有个什么闪失,赶忙催促催促各部冲上去接应。他那位女王娇妻却不顾生死,甚至也不顾后面部属是否跟的上,
只是死命向前,一副要将性命拼在此处的模样。朱慈烺一时竟哑口无言,他是很懂得这位娇妻的心思,国仇家恨呀。
瞧见女王亲率数百骑兵,径直冲着那个仍在奋力冲杀的普鲁士老将去了,出击的瑞典禁卫军将领们都急了。
乱战中纷纷大叫起来:“保护女王!”
几股禁卫骑兵一起涌了过去,那员普鲁士老将眼见局面已无可收拾,无奈地调转码头,抱着马脖子,带了几百名亲卫意图突围而去。
朱慈烺有些发急,赶忙叫道:“穷寇莫追!”不料那位女王虽血染白袍,却仍是咬紧了牙关又冲杀过去,竟死咬着那普鲁士老将不放。朱慈烺心中猛然领悟了,这员老将与瑞典王室必有不共戴天之仇,说不好,此人
便是十年前杀死古斯塔夫大帝的元凶。
朱慈烺忙询问左右:“此人是谁?”
一旁禁卫将领微有些错愕,赶忙答道:“回陛下的话,此人是当代巴伐利亚公爵……”
“哦。”朱慈烺恍然大悟了,原来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连,这便难怪了,此人也是当日三十年战争中,与瑞典军团对垒的重要将领之一。难怪他的女王娇妻
一瞧见此人便化身女武神,发了疯似的冲杀过去。说起来当年古斯塔夫大帝的死,此人是难辞其咎的。说话间,倾巢而出的北欧联军迅速清剿了残敌,更是杀气腾腾的举火沿途烧掠,一路冲进了不远处的科恩城。科恩城内,此时已是一片兵荒马乱,那员普鲁士老将率部逃
到了城下,被乱兵阻挡一时难以进城,只好回头再次迎战拼杀。希律律,铁蹄奔驰中,汹涌的北欧骑兵大批赶来,将他包围于科恩城下。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连,和支持他的条顿骑士团团长,以下三百余骑走到了穷途末路,高举着条
顿骑士团战旗的几个掌旗官,神色竟也有些惊慌。说起来普鲁士王国,和大名鼎鼎的条顿骑士团本来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本已经苟延残喘两百多年的条顿骑士团,终于在北欧铁骑的践踏下,彻底走向了覆灭,世俗的普
鲁士王国面临着亡国沦陷的命运。希律律,战马难耐的嘶鸣着,朱慈烺在禁卫骑兵们的护卫下匆忙赶到城下。一打眼便瞧见他的女王妻子,血透重衫,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鲜血沾染了金黄色的短发,让
她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凄美。朱慈烺也怕夜长梦多,猛的一挥手,大批火枪步兵蜂拥上前,哗啦,一排排火枪对准了重围之下的马克西姆连,条顿骑士团残部露出了绝望的神色。再一挥手,噼里啪啦
一阵爆豆般的火枪轰鸣,数百残敌如秋风中的落叶,纷纷栽倒,瑞典士兵用他们手中的火枪齐射,宣告了皇太子时代的到来。数轮齐射过后,马克西姆连公爵倒毙于科恩城下。之后大军压境的北欧联军血洗了科恩城,所表现出来的残暴冷血,让朱慈烺这个国王陛下都触目惊心,简直不敢相信这
些杀人如割草的士兵,就是他纪律严明的部下。这是追究起来,和北欧人的起源有关,北欧人不就是维京人么。维京人又是一伙什么人,海盗,维京时代的北欧人也曾强盛一时,欧洲大陆最野蛮的冒险者。强盛时期他们的殖民地遍布欧洲,包括英格兰的丹麦区、基辅罗斯、法国的
诺曼底等。直到开始进入中世纪。欧洲各国王权强大,有能力抵抗维京海盗之后,维京时代才结束了。如今,当北欧三国联军再次兵临莱茵河畔,一句击溃了日耳曼人的联军,但凡不是脑子发昏的都有些绝望。欧洲,似乎在一夜之间走回了原点,似乎中世纪开启之前,暗无天日的维京时代重临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一章 天惊
普鲁士人这一败便是一溃千里,各部争相往后方逃窜,至于往哪里跑,跑多远一时也顾虑不上了,这便是兵败如山倒。不久北欧联军攻占了莱茵恩畔的重镇科恩,并开始
了一场血腥的掠夺。
三日后,科恩城。一片废墟的莱茵河之畔,大雪纷飞,一队队铁骑在冰封的大河上驰骋。源源不绝的商队为大军运来了前线急需的补给,同时也造就了兴盛的奴隶贸易。瑞典是一个资源贫
乏的小国,为了维持一支强大的常备军,已经耗费了不少资源,刀兵四起后国库更是见了底。在财政捉襟见肘的局势下,战争掠夺,奴隶贸易也就别无选择了。三月天,天降大雪,鹅毛大雪沸沸扬扬的从天上飘落,科恩城上演了一曲冰与火之歌,一半是熊熊燃烧
的大火,一半是被绳子束缚连成一串的俘虏兵,奴隶们。
城外,王驾所在的行营。朱慈烺站在厚实的帐篷里,透过门帘看着外面残忍的一幕,健壮的男人,怯懦的女人被当成牲口一样检查着,再用烧红的烙铁在脖子上打上烙印。从此,盘随着这些奴隶
的便只有暗无天日的工作。外面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烧红的烙铁按在脖子上,那滋味怕是不怎么舒服。皱了皱眉头,朱慈烺还是阻止了这种无意义的残暴行为,下令以刻字取代烙印便可,刻字
总比烙铁文明的多了吧。况且烙印还会造成感染,化脓,动辄便会有性命之忧。这便是胜利者的权利,一念之间无数人深陷地狱,一句话也可以让无数人活命。看着几个日耳曼人有些感激的眼神,朱慈烺觉得飘飘欲仙了,当一个人尽情行使着战胜者
的权利时,人性里最丑陋的一面往往会被激发出来。账外,当年跟随古斯塔夫大帝折戟莱茵河的瑞典将领们,正在进行着最后的战前动员。战马难耐的嘶鸣着,一个个身材高大且蒙着面罩的骑兵,在将领,贵族们的鼓动下
跃跃欲试。
“勇士们,我们的使命便是用自己手中的刀剑,为王国开疆裂土!”
“用大炮和火枪,摧毁一切抵挡我们的敌人。”
“王国万岁,国王陛下万岁!”骑兵纷纷拔出马刀斜斜的指向天际,步兵赶忙并拢双脚,挺直身子行捶胸礼。瑞典近卫军团的捶胸礼乃是仿效大明,这一举措赢得了多数军官和士兵的支持,毕竟新的军
礼形式威武美观,且可以表明和宗主国的密切联系。
“报告,有几十个俘虏兵袭击守卫,试图逃跑,被抓住了。”
“有人员伤亡吗”
朱慈烺皱眉道。
“死了两个,轻伤一个。”
一旁暴躁的瑞典将领大骂了起来:“废物,这么多人看守俘虏,竟然还会被别人偷袭,你们平时的训练是作秀吗。真不知道那两个笨蛋是怎么活着来到这里的。”“大人,我们押着俘虏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段时,两个俘虏装着肚子痛躺在地上,趁着士兵查看的时候用木棍杀死了查看的士兵。我们击毙了六个俘虏,抓住了剩下的十一个
。”
士兵尽量组织语言地说道,忐忑不安的看着上司。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奖励你们英勇抗敌?”
“蠢材,废物!“
“士兵,告诉你们的指挥官,让他把抓到的逃跑者全部处理掉。”
暴躁的贵族军官毫不留情的处置了逃跑者,帐内朱慈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吭声。
一个月后,外兴安岭。一座繁华的坚城拔地而起,修建这座坚城只用了不到三年时间,可以说是神速了,这其中还有袁崇焕袁大人的功劳。这座外兴安岭城的竣工,日渐兴盛代表着大明人向北
方扩张殖民的规模,进一步的扩大了。作为连接辽东与西伯利亚,乃至欧洲的重要通道,其繁华程度可想而知。深夜,外兴安岭城中热闹起来,觥筹交错之间,各方人士在奢华的宴会上推杯换盏,联络着或深刻,或平淡的感情。兴盛的大明帝国不禁酒宴,也不禁奢靡之风,这和儒
教的理念完全是背道而驰的。然而马城以为奢靡之风也无伤大雅,当大明帝国真正拥有了整个天下,富有四海的时候,奢侈之风也不是一件坏事。倘若人人都坐拥家财万贯,却人人都省吃俭用,以狩
猎,编制,蓄养牲口的百姓又如何谋生呢,那岂不是变成了守财奴。席间觥筹交错,马城洒脱的坐在上首,有些懒散,全身上下却散发着华贵的气息。往下面看,席间蝴蝶般穿梭的白人侍女,一个个乖顺而又低声下气的,这样的场景让人
生出些奇异的感觉。每当午夜梦回,马城都会生出一种古怪 的错觉,觉得这一切都是虚幻的梦境。一伸手,从一个乖巧苗条的白人侍女手中,接过一盏冰镇过的葡萄美酒,那美貌侍女抬头
着仰慕的看着他。马城只微微一笑,一伸手从侍从官手中取过捷报,当中宣读起来:“二,三月之间,联军于莱茵河畔大胜日耳曼联军,攻占科恩…….而后联军乘胜追击,三月中,将日耳
曼联军残部包围于哈根斯堡一线。”
“皇长子,朱慈烺敬上。”随着捷报的宣布,宴会厅里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都有些错愕小声议论了起来,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大明皇长子朱慈烺,这个名字可是淡出大家伙的视线许久了,如今
竟石破天惊的突然冒了出来。
“这,是何道理?”
“皇长子,瑞典国…….此事怕是非同小可。”沸沸扬扬的议论声中,有头脑灵活的已经本能的意识到,欧洲这条黄金商路怕是要出现重大的变局。这个道理十分简单,什么样的大捷才值得辽王殿下,在这样公开的场
合公开宣布,此事必然非同小可。此时,极少人意识到这场大捷对世界格局造成的深刻影响。对于出席宴会的商人,官员们来说欧洲远在天边,欧洲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块商品倾销地。然而对于帝国掌权的大员们来说,此事的意义之重大,足以让南北二京总理通商衙门,专门召开议政会才制定相应的对策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二章 殿议
草长莺飞三月天,南京。当大明帝国征服了世界,很快便以建设者的姿态领导着世界。为了保障政令的畅通,高效的管辖,帝国在全世界建立了复杂的信鸽通讯网。通过信鸽的借力传递,消息从
辽东传递到南京大约只需要三天。三天,这样的通讯效率已经很恐怖了,这便是大明人骨子里的秉性,善于完成效率极高的工作。一只大明官府培育的良种信鸽,能飞多远,最远可以飞两千公里。甚至从
三千公里之外的西北总督府放出,照直往东方疾飞而去,以每小时一百公里的时速,能准确误会的飞回南京。一但信各确定了方向,基本上都非的不高,一般差不多在一百米左右的高度。自然,打死这些信鸽是要受到刑罚的,通常会受到很重的刑罚。当这样一套复杂的通讯网络
建立了起来,意义是何等的重大。这也便是醉心于大一统帝国的大明人,才会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去建立这样一套通讯网络。相比历史上的同时期,当大明人忙着建立信鸽通讯网络的时候,欧洲野蛮
人,还在贪婪的搜寻着古老印加帝国遗留的黄金王座。谁文明,谁野蛮也便一目了然了。当古老的东方文明统治了整个世界,繁荣与建设变成了主旋律,破坏性的掠夺战争成了过眼云烟。秩序,这两个字也就成了当今世界的
主题。古老的东方文明,醉心于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秩序,而非野蛮欧洲人到处制造屠杀的疯狂。
自然,这个由大明帝国主导的世界秩序,不包括欧洲。
三月,南京。
扑棱棱,不时有信鸽从低空掠过,扑棱着飞进南京城中的鸽舍,士兵将几十克的小管子取了下来,辨认后依照暗记分成三六九等。
“加急文书,速递通政司。”小管子很快送到了通政司,不出一个时辰,重新誊写后的一份捷报便端端正正摆在了孙传庭面前。南京总理通商大臣孙传庭,这是一个帝国崛起后很关键的人物,随着他
在总理大臣这个位子上坐的久了,满腹的才华便陆续展现了出来。
由此,这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关键人物,作为辽王马城退隐后的大明帝国掌舵人之一,他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科恩大捷…….“
孙传庭反反复复的翻看了几遍,敏锐的嗅觉便告诉他,这将会是影响整个欧洲格局的大事。
“西夷,可定也。”一声轻叹,孙传庭当即召集各部大员议事,这也是帝国如今的政体格局,总理大臣负责制。说起来这套体制也不是马城发明的,帝国走到如今这样的体制,也是当时的环
境使然,也是必然的结果。这套体制也不是马城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而是社会环境的惯性使然,总理大臣不就是宰相么。自然,大明帝国实际上是虚君立宪制,总理大臣的权力可比古时候的宰相大
的多了。然而孙传庭这个权柄极重的通商总理大臣,不掌握财政大权,这便对他构成了极大的钳制。一个没有财政大权的宰相,他的权力再大也做不了野心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呀,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上午,勤政殿内。各部大员济济一堂,寒暄起来,平日里大家伙虽说都在一个衙门里,然而都公务繁忙,聚在一起的机会也少。孙传庭端坐上首,也不急着开始议政,反而和方世鸿有一句
,没一句的闲聊着。方世鸿如今的职位是副总理大臣,也是帝国元老们有意栽培的下一任总理大臣人选。
当辽王马城隐退日久,强盛的帝国逐渐摆脱了他的影响,这是一件喜忧参半的事情。喜的是军中那些疯狂的少壮派,都渐渐冷静了下来,不怎么叫嚷着四处挑衅开战了。这也是马城有意为之,他的隐退避免了这个强盛一时的世界性帝国,走上穷兵黩武的歪路。如今的情势,军方少壮派,手握兵权的镇军将领们,渐渐淡出了帝国权利的核
心,多数都成为了纯粹的军人。 这也是马城一贯主张的,军人还是纯粹一点的好,少掺和治理地方的大事。马城有意如此为之,帝国渐渐走上了正规。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当热血上头的军方将领们征服了全世界,强大的战争机器没了对手又会如何。那些个满脑子杀人放火的
少壮派,自然会自相残杀起来,难免生出祸乱的苗头。如今这样的苗头被压了下去,这是一喜。自然,这样的做法也有短处,当帝国的权利逐渐落入文化精英阶层手中,读书人的一些自命不凡,懒散的恶习又冒了出来。这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只能靠帝国元老们来把关,精心挑选一任又一任的总理大臣。这样的体制行不行呐,不行也也没办法,这是由时代决定的。就算元老们都看走了眼,选错了人,可也总比万历,崇祯年间那些个
一无是处的嘴炮大臣,要强上千百倍呀。
“咳,肃静,肃静了。”孙传庭一声轻咳,勤政殿内很快肃静了下来,秘书郎将誊写过的捷报传递了下去,勤政殿内便响起一阵喧哗声。作为一个上升期的鼎盛帝国,能坐在勤政殿里的各部大员
,无一不是时代早就的精英,嗅觉自然是极敏锐的。
“皇长子……朱慈烺。“
方世鸿稍有些意外,眼睛一转却又喜道:“不错,不错。“他连说了两个不错,各位部堂大员们纷纷眼珠子乱转,当这些帝国精英征服了世界,开拓了眼界之后,花花肠子算计起外人来了,那还了得么。要说起来阴谋诡计也好,
国家大事也罢,就怕这些精英们的花花肠子没用对地方。这要是用对地方了,就是一个个纵横家。
“此事,非同小可呀。”
“然也,朱皇子做的好大事情!”勤政殿内的议论声中,当下各部大员便达成了一致,对这个朱慈烺建立的遥远王国要支持,要大大的支持。于是乎飞鸽传递消息,不几日南北二京总理衙门便达成一致,对瑞典王国提供无微不至的支持,要帮助朱慈烺在莱茵河以北,建立起一个可以掌握的军事政权。
第一千五百三十三章 河山
两京议政的成果便是,大明帝国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承认了瑞典国在欧洲的势力范围。这个势力范围包括了荷兰王国,普鲁士王国,向东与波兰王国为界,向南直抵法国
边境,地盘可真不算小了。这是历史上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瑞典人梦想成真,真的控制了半个欧洲,建立起一个北方王国来了。这是维京时代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这样一个王国在北欧的突然崛起,
标志着欧洲进入纷乱的战国时代。
三月末,京杭运河。一艘官船在有些凋敝的运河上缓缓行进,随着海运的兴盛,并且舒适的四轮马车发明了出来,这年月还愿意走运河水路的商户极少。如今的京杭运河上船只稀少,走运河
的多半是贪图安逸的官员,或者是出门游历的富家子弟。
“咳!”
方世鸿走出船舱,轻咳了一声,一旁乖巧的东瀛侍女赶忙端来痰盂,让方大老爷清了清嗓子。
“下去吧。”方世鸿轻轻一摆手,东瀛侍女柔弱的退了下去,方大老爷对这个东瀛小侍女还是极满意的。他与马城的喜好相差不多,格外不喜金发碧眼的西人女子,身边伺候的都是高
丽,东瀛女子。去年东瀛又闹粮荒了,尤其是东瀛南部各地贫苦的人家,卖儿卖女的极多。
三月末天气转暖,瞧着运河两岸的鸟语花香,方大人心情畅快了起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羞逐长安社中儿,赤鸡白狗赌梨栗。弹剑作歌奏苦声,曳裾王门不称情…….”一首诗念至半途,方老爷竟有些语塞念不下去了,这意境不对呀,想了想又徐徐念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
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这回意境对了,方老爷也觉得心气顺了,又开始留恋起运河两岸的风光来了。两岸风光,美不胜收,这也是大明帝国的国策,对外是忙着搞阴谋大发横财,在帝国腹地反
倒搞起山清水秀这一套来了。这也是帝国精英阶层的死心作祟,古诗里那个风景如画的大好河山又回来了。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瞧着运河两岸风光,方世鸿细细思索起来,他此番请缨前往欧洲,一是公干,他要面见大明皇太子朱慈烺。二是游历,看一看西方欧洲最新的局势,怎也要做到了然于胸
。作为帝国未来的储相大热门,他可是亦步亦趋不敢有丝毫怠慢,这个人才辈出的年代,昏官,冗员是难以生存的。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连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朱慈
烺,都做出了好大事业,让他这个叔叔辈的副宰相倍感压力。
四月初,哈布斯堡城下。哈布斯堡又叫鹰堡,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如今被五万北欧联军团团围困,包围在主城极其外围城镇里,动弹不得。欧洲有很多王室,说起王室的历史,最久远的当属
哈布斯堡家族了。这个哈布斯堡家族,在欧洲是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历史超越一千年了。祖先来自德意志日耳曼人中的一支,曾经统治过多个国家。在经历欧洲版图变迁后,最后的统治
地变成了奥地利。也就是后世为人熟知的奥匈帝国,和沙皇俄国罗曼诺夫王朝一样,在一战中随着奥匈帝国的战败而消亡了。距鹰堡不到百里,皇太子殿下的行营中,依旧是那座巍峨的宫殿,美仑美奂,宫殿中是一片火海,到处是狼狈奔走的宫女。喊杀声此起彼伏,忽远忽近。那个看不清相貌
的女人再次出现在朱慈烺的视线中,口中呼喊着夫婿,踉踉跄跄向他跑来……而在她身后,持剑的日耳曼骑士骤然出现。
朱慈烺猛的睁开眼,一翻身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全身上下都被热汗湿透了。
“夫君,你怎么了?”
女王妻子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朱慈烺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去,只见金发碧眼的娇妻一脸担忧之色,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不必担心,只是做了个噩梦。”
“哎。”朱慈烺披衣下地时,不免露出一丝苦笑,做名将真难呀,难以想象王叔当年经历了些什么,才成就了千古不堕的威名。莫非当年王叔也是夜夜噩梦不断,饱受战乱惨烈的
折磨。他突然豁达了,莫怪乎王叔要隐退休养了,他此时猛然间了然了,王叔是真的累了呀。
夜幕,将临。轰轰轰,远处传来隆隆的炮声,兵临城下的禁卫大军携带着大量火炮,对鹰堡发起了日夜不断的狂轰滥炸。攻占鹰堡只是时间问题,然而朱慈烺心中却无丝毫喜悦,被噩
梦折磨了许多天,他建功立业的喜悦早就淡了,开始变得麻木不仁。什么伤亡,消耗在他眼中只是个数字。
一声长叹,有些唏嘘,朱慈烺晓得他终于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同一时间,抚顺辽王府。马城一个人持枪站在后院的大园子里,他沐浴在月光中,猛然振枪舞动。那杆虎吞大枪在他手中,变得格外轻盈灵活,仿佛有了生命一样。关于他手中这杆大枪,民间有
很多夸大的传说。有离谱的说法,说他曾在武当山学道,得二郎神杨戬的传授,才有了这门无敌的枪术。但也因为这路枪法过于刚猛,杀气过重,有伤天和,所以辽王殿下英年勇退,一心
修道,如今说不定已经位列仙班了。
这样离谱的传说大行其道,信的人还真不少,这也便是时代的局限性了。故此马城的顾虑很有必要,当一个人成为了神,日子久了,说不定真就把自己当成神了。
“好枪法!”就在马城把身心沉浸在枪法之中,忽听一声喝彩。他连忙收枪横在身前看去,只见院门口站立两人,一个是他的侍卫官,一个是方世鸿。方老爷一身的风尘仆仆,正在朝
着他咧着嘴笑。两人久别重逢相视一笑,马城便讪笑道:“方老爷来的不巧,伙上已没了吃食,快走,快走。”
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 亲善
方世鸿也不羞恼,竟讪笑道:“不忙,不忙,有些残羹冷饭也可。”
“哈哈!”
马城将大枪往兵器架上一搁,走了过去,搂过来拍了拍肩膀,久别重逢不免有些唏嘘感慨。
瞧着他鬓角斑白,笑道:“你这纨绔竟也心生烦恼,早生白发?“
方世鸿唏嘘道:“不年轻了,不年轻了…….“两人不免闲聊着往内院里走,这年月可没有冰箱储存食材,饭菜都是现吃现做,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厨下更不会留什么饭菜。此时方大人长途跋涉到了抚顺,着实有些
饿急了。
马城不免失笑道:“总不能怠慢了你这贵客,我叫厨下做几个小菜。“
“不忙,不忙。“
说着话,方世鸿从怀中取出几个油纸包,笑道:“方才从街上路过,买了几包卤味果子,还热着。”
马城不由得哑然失笑,瞧着做工考究的卤味果品竟食指大动,命人取来一壶好酒,两人便在院子里小酌起来。
方世鸿嘬了一口小酒,叹了起来:“这秋露白……不是当年那个味了,总觉着欠了点火候。”
马城笑着说道:“秋露白如今商号遍天下,种类多了,摊子大了,哪里还有人学当年那样,真正起早贪黑的收集露水。”
方世鸿又叹道:“正是,摊子大了,这口味么…….便乏善可陈了。”
马城又笑着道:“偏偏卖的还贵了,大江南北,达官显贵扔趋之若鹜,这又是什么道理?“
“哈哈,这些个奸商。“方世鸿哈哈笑了起来,一旁的亲随都细细的听着,人人露出所有所思的神色,这方大人和王爷不过随口闲聊几句。然而话里话外可都是学问,便是这求露白的道理好些人
琢磨一辈子,也未必能琢磨的透。两人正闲聊着,一个素白衣衫的婀娜女子提着两个食盒,走了过来,分别送到两人面前。这辽王府还保持着分食的习惯,不太喜欢大锅饭汇在一起。把食盒摆好,王樱便
乖乖巧巧的坐在一旁,好奇的打量着方世鸿。
方世鸿被她这样瞧着,竟打趣笑道:“小娘子这样秀外慧中,必是王樱王姑娘咯,我瞧着,与那女中学士也不遑多让。”
王樱赧然低头,马城险些喷出酒来,咳嗽着狂笑道:“你这纨绔真口不择言,这话倘若传入自华口中……”
话说到此处竟有些语塞,神情发苦,方世鸿察言观色,忙追问道:“怎的不妥,可是自华她…….“
“病了。“
一旁王樱低着头,轻声道:“柳姐姐方才清醒了片刻,又昏睡了。“
园子里,柳树下安静了下来,柳自华身子骨一向柔弱,如今她重病卧床,淡淡的伤感在花香中弥漫着,久久不散。
良久,马城方道:“也多亏请来了李大人,否则,恐怕就危险了。”
方世鸿心中稍安:“可是那位李时珍后人,在军医院做主官的李大人?“
马城点了点头,两人闲聊至夜深人静,方世鸿便山笑道:“不必管我,你自去歇了吧,我昨夜未睡,也有些乏了。”
“那早点歇了吧。”也难怪如此,这辽东重镇抚顺可没有不夜城的说法,天一黑就城门紧闭,开始宵禁,除非是紧急军情传递,否则一旦城门关闭,也难叫开城门。这是抚顺重镇的规矩,与
其他无关。
“云想衣衫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同一时间,普鲁士境内,鹰堡。大军围城半月,朱慈烺并未急于挥师猛攻,瞧着在莱茵河会战结束以后,战争又进入了相持阶段。北欧联军不急着攻城,普鲁士联军也无力反攻,他们在莱茵河会战中损
失了大量兵力和马匹,没有力量再发动大的战役了。朱慈烺这一招顿兵于坚城之下,本是兵家大忌,却起到了极好的效果,此时他遗传的谋略天赋展现了出来。到底是老朱家的子孙,天生就有些谋略上的天分,他迟迟不肯
下令攻城,严阵以待的守军反倒憋闷的很难受。城下对峙不到半个月,原本有些哀兵气象的普鲁士联军,那股子决死一战的精气神便慢慢的淡了。不久,普鲁士联军中有两家打起了退堂鼓,夜间偷偷派人出城投书,希望可以单独求和。谁知朱慈烺并不买帐,将出城投书的信使一概扣押,那两家心怀不轨的普鲁士贵
族只得作罢,维持这种不死不活的局面。这样的谋略,让那些个头脑简单的北欧将领心中越发狐疑。这一招叫什么呐,兵法里叫欲擒故纵,防的是哀兵决死一击,平白为战争增添几分变数,这样高深的兵法,北
欧人是难以理解的,朱慈烺也没指望他们理解。朱慈烺也没在前线久留,他此时悄然取道意大利王国,秘密抵达威尼斯。开始秘密会见一些大商人,大军火商的支持,且在威尼斯雇佣兵的严密保护下,面见了几位实权
的领事官。在取得了这些人的支持后,朱慈烺终于下令麾下五万步骑,向着鹰堡外围发动了进攻,很快便取得了一系列的胜利。这一拖延,他使了个缓兵之计,普鲁士联军哀兵的姿
态也便瓦解了,无心恋战的普鲁士人作鸟兽散。如此顺利的即将取得最后的胜利,北欧联军上下一片欢欣雀跃。这样出神入化的谋略,也让朱慈烺这位大明皇太子,真正赢得了瑞典掌权贵族派的敬重,一个传奇人物在
北欧大地上冉冉升起了。
同 一时间,辽王府,一轮明月当空。柳自华病情好转,已经能在侍女搀扶着下地行动,马城也是太高兴了,扯着方世鸿在园中赏月小酌。马,方二人不喜烈酒,品着清淡的秋露白是情怀,品的是月色,赏的
是情境。柳自华情况则好些,晚饭时露了一脸,马城心中稍微安心了些,当晚和方世鸿交代了些紧要的事情。
“你此番西行,有几件紧要的事情……“
马城起身对着天上明月,沉吟着道:”最紧要帮衬着慈烺,尽快签订几个条约…….“方世鸿心领神会道:“我晓得,帝国与瑞典王国亲善一家么,这军事上的提携可得趁早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 策略
如何提携,这一套做法方世鸿自是心领神会,可将瑞典并北欧三国当权贵族,王室子弟分批弄到辽东兵学,施以教化,培养一批兵学背景的军中将领。这一套办法是屡试
不爽,也是行之有效的。
这套办法也不是马城独创,早些年大明国子监就有不少番邦学子,甚至还有考中进士的.国子监接收外国留学生的记载,始见于明代永乐年间。
“元之启疆,最为辽阔,远泽之臣服者,纷纶于史册,而遣子入学,独未之有。”在明成祖迁都北京之前,明太祖曾于南京国子监接收外国留学生。明太祖洪武元年建都南京,始建京师国子监,并于洪武三年开始接收外国学生。开外国学生入明国子监
读书之先河的,是当时的高丽国,于洪武三年遣金涛等四人来监入学。洪武四年沿袭宋、元之制,下诏实行科举考试,并准许高丽等国之士参加,不拘名额选取。金涛等三人参加科考,金涛荣登进士,列廷试三甲第六名,被授官县丞。但金
涛不就,与其他三人同遣归国,后来做了高丽国的宰相。在遣子弟入学的属国中,琉球于诸夷为最笃,国家待之亦为最优。琉球就是现在的日本冲绳县,在当时则是一个独立的王国。故此高丽,琉球对大明忠心耿耿,此中缘由
便在于此。琉球国派留学生来华,始自洪武二十五年秋,中山王遣其子日孜每及陪臣之子等至京,入国子监读书。冬又遣其舅仁悦慈等入监受学。皇上命工部给赐衣服铺盖,从人亦
赐,并于监前建造王子书房,供其处之。故此,琉球国对天朝上国一向是感恩戴德,从未生出国不臣之心的。
这一套办法被马城等人继承了下来,还发扬光大了,效果还出奇的好。两日后春日初晓,日出东方红胜火,辽王马城于道左送别方世鸿,临行前不免千叮万嘱一番。
“此行是为宣示天威,也为震慑西夷……可多带些兵马。”方世鸿抱了抱拳,自然是心领神会,他此行出辽东,乘坐四轮马车走兴安岭官道,直至贝加尔湖畔的瀚海城大营。于瀚海城大营面见西伯利亚总督倪元璐,兵马副元帅马
灿之后,自会起大兵往欧洲调停。调停,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新的挑战,也代表着他光辉的履历上又填上了重重的一笔。鹰堡,外围阵地,咚咚咚,昂扬战鼓声在耳边响起,金发少年激灵灵一个寒蝉,猛然睁开眼睛,翻身从榻上坐起。昂扬的鼓声仍在继续,他忙不迭下床,快步走到门口,
拉开房门。晨光照在门廊上,仿佛撒上一层金粉,金发少年连忙侧耳倾听,那鼓声是从前线大营方向传来。
“为何擂鼓?”
士兵端着一个水盆从门前走过,少年连忙询问。
“前线遭遇了反击,正在激战,应该是在擂鼓助威吧。”
“普鲁士人的反击!“
金发少年顿时清醒过来,忙探手从墙边抄起火枪,佩剑,皱眉埋怨了起来:“为何不叫我。”
房中另一个正在整备军械的青年,摊手道:“看你睡得正香,所以我就没有喊你,不止是你,整个军团都在休息。”
“普鲁士人反击了,走,去看看。”
金发少年紧走两步,突然停下来,诧异问道:“你为何不走?“
那同营的青年有些畏惧,小声道:“团里的侦察兵在凌晨回来了,看上去很辛苦,浑身都是血。”
金发少年面色一沉,忙道:“他们没事吧。”
“听说死伤不轻,咱们,别去了。”
“我去看看。”
金发少年没等同袍青年说完,撒腿就走,不过同袍青年却把他拦下来,递给他一个包裹。
“去了前线,想吃饱肚子可不容易,这里有几个麦饼还热着,你带在身上。还有两壶酒…….”金发少年一把接过包裹,迈步就往外走,走到大门口,看到几个团里的骑兵已经在门口集结。几个骑兵相视一眼,少年人的野心在熊熊燃烧着,少年最后朝同袍一摆手,
翻身上马正要走出去。
就听身后传来同袍的呼唤声:“卡尔,你要小心,千万不要逞强。”
金发卡尔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从嘴角鄙夷的哼出了两个字:“懦夫。”
他也没有再罗嗦,和团里的几个骑兵走出营门,朝着旭日升起的方向走去,隆隆的战鼓声越发激昂了起来。这一路上,沿途就看到民壮赶着车马,驮运着大批辎重向大营方向行去。哪儿来的这许多辎重,金发卡尔不禁一怔,和几个团里的骑兵一路来到大营,只见前线大营里戒
备森严,已经沙袋和砖石木方封闭起来,外面想要攻进来难度不小。此时大营里已经戒严, 在几个不易被击中的角落里,更架起了野战炮。轰,不远处一门重炮突然开火,几名骑兵的战马都有些骚动不安。便只瞧见一颗巨大的炮弹冲天而起,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之后,带着尖锐的呼啸声落下,轰,普鲁士人
的防线上升腾起一道冲天的烟柱。
“真强大呀!”
“这样的炮火,攻下鹰堡只是时间问题!”
身边的几个骑兵纷纷议论起来,卡尔精神也是一振,正巧一个骑兵军官从大营里跑了出来。
满脸胡子的骑兵军官,叫了起来:“有马的跟着我,走!”
卡尔和几个团里的骑兵对看了几眼,振奋起精神策马扬鞭,战马踩着优雅的小碎步跑了过去。
“走!”杂乱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前线大营里很快聚集起几百个骑兵,装备精良的骑兵跟随着十来个杀气腾腾的军官,绝尘而去。不远处转过一个弯,数百骑兵绕过了一个大型谷
仓,面前豁然开朗起来,震天的喊杀声入耳,让卡尔硬生生打了个寒噤。不远处数百米外,人喊马嘶,小股骑兵穿着黑色胸甲突入步兵群中,正在奋力劈砍着。
“杀!“前方骑兵纷纷拔出马刀,大剑,肃杀之气铺面而来,让卡尔心中热血逐渐沸腾了起来。杂乱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时,正在奋力劈砍的敌骑见势不妙,纷纷调转马头企图脱离战场。
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章 勇气
嘈杂的马蹄声中,数百骑挥舞着马刀,大剑尾随着普鲁士人的小股骑兵,杀气腾腾的扑了过去。普鲁士骑兵扔下十来具尸体后,打马便逃,金发卡尔与几个团里的骑兵猛
追了一阵,也只能瞧着逃窜的敌骑叹气。
“这样的战斗…….”卡尔气的直翻白眼,人头没捞着还空欢喜一场,几个骑兵骂骂咧咧的调转马头,只好回返中军大营。望着远处建在险峻山峰上的鹰堡,卡尔却有些不甘心,打马在阵地前
沿游弋不去。
“贝尔根!“卡尔突然大叫了一声,拨转马头看向了前沿阵地右翼,十几里外的一座废墟。那里本来是一处市集,早就被炮弹轰成了废墟,如今成了攻守双方散兵,游骑小规模交战的
热点。战至此时,普鲁士人已无力发动大规模反击,却每天都在派遣小股兵力发动偷袭。这样的战斗有什么意义,卡尔自己也闹不明白,他更不明白那些出没于前线偷袭,死掉的日耳曼人为了什么,这样的战斗方式又有什么意义呢,或许这便是日耳曼人最后
的倔强。
“贝尔根,跟我来!“卡尔打起精神嚷了起来,团里的几个骑兵打马飞跑了过来,瞧着右翼远方残破的市集。那残破的市集废墟便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也不知吞噬了多少日耳曼勇士,又或是
维京勇士的生命。
“走!“一声低喝,维京人的倔强也爆发了,丝毫不比日耳曼人逊色的勇气,让几十名骑兵纷纷打马跟随,杀气腾腾的往右翼疾驰而去。或许是为了战功,或许是为了赏金,或许
是埋藏在内心深处的优越感在作祟。数十骑兵顺利进入了集市,卡尔和几个团里的骑兵走在最前头,手里都提着马战专用的短火枪。大明帝国制造的火枪型号繁多,这种短火枪也不知是哪个年代出产的,型
号虽有些老旧,却神奇的拥有三条膛线。三条膛线赋予了这杆火枪神奇的能力,二十步内发射,弹无虚发。嗖,从一侧废墟中突然飞出几支劲箭,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骑兵猝不及防,被射翻下马。那名骑兵惨叫了一声,便翻身落马。卡尔和他的距离不过三五步,眼睁睁瞧着几
支劲箭射穿了他的脖颈,从马上栽落后便气绝身亡。一个激灵,卡尔顿时汗毛倒竖,翻身下马连滚带爬的寻找掩体,便跑便瞄着箭支射出的方向扣动了扳机。砰,一声清脆的枪响,无意义却又血腥的小规模接触战再次爆发
了。
“贝尔根!”
混乱中卡尔一边装填火枪,一边大叫了起来,一个人影同样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一手举着盾牌另一手提着短枪。
慌乱中,贝尔根也大叫了起来:有埋伏,大家撤退!”
贝尔根大叫着扭头就跑,只是他刚一起身就听到弓弦声响,两支利箭从暗中飞来,嗖的一箭洞穿了他的眼窝,贝尔根嚎叫着倒了下去。
“贝尔根!”卡尔睁大眼睛看着血泊中翻滚的同袍,傍晚时的夕阳透过残破的屋顶照了进来,他从残垣断壁中看清了敌人的长相。就见那人戴着戴着铁盔,穿着厚实的锁子甲,手持弓
箭,身后还背着一柄出了鞘的大剑。只看这把剑,就知道这家伙不好对付,之后陆续有敌兵走出废墟。
“一,二,三……”对方一共三个人,瞧着都是日耳曼人的精锐,脚步声在耳边接近,生死关头卡尔突然翻身站了起来。砰,短火枪发出一声轰鸣,那个戴着铁盔,箭法如神的日耳曼武士,
健壮的身体摇晃了几下,一声不吭的倒了下去。卡尔精神大振让掉了短火枪,握着马刀垫步蹿了出去。
“杀!”卡尔大吼了起来,仿佛这样的吼声可以为他带来无穷的神力,手中马刀呼的劈了过去,劈向一名身材矮小的剑手。剑手显然已经有了防备,所以当他杀出来时,竟然也不
慌张。锋利的十字大剑呼的一声扬起,带着一股猛烈的破空声,反手也恶狠狠的劈了过来。刀剑交击,只听铛的一声巨响,客人只觉对方刀上传来一股巨力,脚下不自觉就退了两步。那剑手也不好受,因为用力过猛一个踉跄,残阳西下,卡尔清晰的看到了那剑
手的长相,是个女人。
“杀!”卡尔挥舞着马刀又扑了过去,女剑手见他气势如虹竟有些慌乱,手中大剑又刺了过来。不料卡尔突然闪身一个滑步,微一侧身腰部发力,狠狠撞在女剑手的身上,女剑手
一下子被撞飞出去。
“啊!”吼叫声中,一旁废墟里又冲过来一个剑手,拼死保护那个摔倒的女子,一把大剑从头顶掠过,卡尔却已经撞进他的怀中,凭借身强体壮将那对手撞翻再次。噗,马刀狠狠
刺进了剑手缺乏防护的脖颈。一股热血猛的喷了出来,短暂的激烈战斗过后,市集废墟的一角安静了下来,连卡尔在内只剩下三人。剩下的到处都是尸体,还有在血泊中翻滚的伤兵,那女剑手看着一
身是血的卡尔,脸上旋即浮现出狰狞的神色。她猛然丢掉身上的弓箭,用日耳曼语发出一连串的尖锐叫声,抓起大剑猛然又扑了过来。卡尔完全没想到,这名女剑手在损失了全部的同伴之后,还有勇气扑过来,连退
几步手中马刀匆忙封挡,只听铛的一声响,紧跟着卡尔猛的一脚踢了出去,把女剑手踢翻在地。
噗,女剑手受制于天生的力量劣势,倒在地上,口吐鲜血,马刀架在了雪白的脖子上,卡尔呼哧呼哧的喘息着。
“杀了我!”女剑手低低的咆哮了起来,此时,远处大营方向响起了隆隆的炮声,一颗颗硕大炮弹冲天而起,又呼啸着落下。隆隆炮声中,不远处的鹰堡方向升腾起一团团烟尘,也惊
醒了眼睛充血的卡尔,一脚踢晕了女剑手。不久,三个残兵驱策着无主的战马,带着伤兵和俘虏有些疲惫的,离开了这处血腥的市集。当夜,骄傲的日耳曼人投降了,这让卡尔觉得白天的战斗很滑稽,看起来就像是一场闹剧。
第一千五百三十七章 高才
联军,前线大营。
没有人理会卡尔的感受,当日对垒双方脱离了解除,上司下令停止了一切侦查行动,大营里都在疯传要和谈了。
营地,昏暗的帐篷里。卡尔用马刀割开一个油纸包,取出一块油腻腻的野战干粮,用马刀割下来一块,含在嘴里细细的品味起来。这玩意口感十分油腻,大概是用牛油,西伯利亚兽肉,食盐混
杂而成的口粮。这玩意在大明镇军里很不受欢迎,运来欧洲却成为稀缺的战略资源。这种油腻的兽肉口粮,正对了维京人的重口味,吃起来格外的香。卡尔品尝着美味的野战口粮,一边看着帐篷角落里那个批头散发的女剑手,她被反剪双手绑了起来,有
威胁的长腿也被绑住了,无声无息蜷缩在帐篷的一角。
卡尔想了想,割下一块口粮走了过去,踢了踢她:“哎?”狼狈的女剑手动了动,瞪圆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卡尔竟然有些不自然的避开了视线,想了想,将手中那块流着牛油的口粮塞进她嘴里。女剑手不从,狠狠将口粮吐
了出来。卡尔大怒,捡起那块口粮又塞进她嘴里,两人反复拉锯了几次,女剑手最终屈服于他的暴力。也或许是太过于解饿,咕咚,一块口粮咽了下去,卡尔看着她沾染了血迹却
仍旧雪白的脖子,咽了口唾沫。
“滚开!”
女剑手感受到了威胁,本能的将蜷缩的身体往后挪动着,试图避免接下来将要来临的屈辱。
“哎!”
卡尔轻轻叹了口气,理智最终战胜了邪恶的念头,马刀一挥把她脚上的绳子砍断了。
“跟我来!”一声低喝,卡尔整了整头上的帽盔,领着他的俘虏走出了阴暗的行军帐篷,外面便是嘈杂的人生鼎沸。这时候前线大营的部队,已经开始成建制的撤退了,任谁都晓得这
场战争已经临近结束,剩下的和谈,条约都是大人物该操心的。卡尔带着他的俘虏走出大营,也没人来阻拦。此时天色转暖,积雪融化,脚下的道路泥泞难走,卡尔便如同牵着一匹小马,把他的俘虏女剑手牵到了营外无人处。想了想,扔给她一个小小的包袱,包袱里有几块野战
口粮还有肉干。
“你可以走了。”
卡尔尽量让他的声音听上去很威严,冷漠的说道:“你有半天的时间,离开这里向东走,应该会碰到你们的人。”
女剑手有些狐疑的看着他,却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叫:“我的剑!”
卡尔反倒奇怪的看着她,奇怪的问道:“什么?”
女剑手雌豹一般低低的咆哮起来:“我的剑,还给我!”
卡尔看着披头散发的俘虏,开始觉得这个女人真是精神不正常,放着宝贵的食物不要,竟然还想要她的武器。
“不懂感恩的女人…….”
卡尔摇了摇头,扔下他的俘虏转身走了,剩下一头野性的雌豹在愤怒的看着他,却终究没有追上来。
十余日后,维也纳。这座不设防的城市迎来了大明帝国的权臣,还有两万名全副武装的帝国骑兵。帝国调停大军的来临,为即将到来的和谈蒙上了一层阴影。维也纳的上空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整个欧洲笼罩在迷雾之中。
三日后,在帝国副总理大臣方世鸿的调停下,瑞典王国与普鲁士掌权的贵族,签订了瑞普条约,两天后又签订了战争赔款和约。方世鸿的外交天赋被充分的展现了出来。此时,朱慈烺的心境是比较平和的,他没有被复杂的嫉妒心理和日益增大的分歧,将他和帝国权贵之间的关系疏远,并使整个帝国的利益遭到损害。在大明为数不多的皇
族子弟中,朱慈烺所受到的教育和文化程度无疑是最高的,而且他对文学和艺术十分爱好。
说起来,这位大明皇太子是一个独特的人,一个对欧洲历史影响极大的人。随着条约的签订,弥漫在欧洲上空的紧张气氛,逐渐变得轻松了起来。面临巨大战争压力的诸侯豪强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可以享受一段短暂的和平时光了。松懈下来
的贵族,诸侯们开始享受起纸谜金醉的生活。入夜,维也纳变成了酒池肉林,到处都是女人的欢笑声。舞台上轻歌曼舞,站在舞台正中的女子歌喉柔美,不时有热烈的掌声响起。这是维也纳大剧院,颇受贵族们的追
捧,票价昂贵,普通坐席值十块龙元,贵宾席就得值上百块龙元了。舞台上女子唱的什么戏,大明南戏,琵琶记,牡丹亭。唱惯了高亢歌剧的维也纳歌姬,唱起来哼哼呀呀的南戏小曲儿,那场面想必十分滑稽。然而,当大明的南戏和维也
纳歌姬高亢清亮的唱腔结合了起来,竟然有一种独特的韵味,这是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很快,大明戏曲也吸收了歌剧唱腔的优点,不再咬文嚼字,而是追求起意境来了。唱戏的本来是下九流,却随着帝国风气的日渐开明,登上了大雅之堂,改叫艺术了。并
且大明的艺术从来都不是封闭的,而是很善于接受新鲜事物。这种新鲜出现的戏剧,如今成了维也纳贵族们的新宠,现今维也纳之社交圈子,能看上一场新戏绝对是津津乐道的话题。包厢内,方世鸿正百无聊赖的斜躺着,双腿搭在
茶几上,闭目养神。身边,坐着一位雪肤碧眼的美貌女子,穿着对襟的东方式白纱裙,却踩着一双乳白维也纳宫廷女鞋精致华贵,这样中西合璧的装扮更显妙不可言。此刻慵懒的躺着,方世
鸿实则远不是看起来这般无所事事,最近事情太多了。
“十载灯火,论高才绝学,休夸班马舞…….“
方世鸿斜躺着,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是琵琶记?“这独特的唱腔让他全身的不自在,西人歌姬的声线格外的高亢,和哼哼呀呀的南戏小调格格不入。这玩意是怎么流行起来的,方世鸿觉得有些莫名,然而他性子却有一个极大的优点,他很开明。他且明白其中的道理,当晦涩难懂的戏文不再是读书人的专享,必然变得白话起来。
第一千五百三十八章 进学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方世鸿跟着唱了两句,竟然对这种高亢的曲调着了魔,面色不免有些古怪,这曲风还这是有些魔性。觥筹交错之间,随着两万帝国铁骑的到来,一个强盛一时的北欧帝国
在莱茵河畔形成了。
半月后,维也纳。方世鸿面前摆着的是一封封文件,以及一份名单,从笔迹上可以辨认出,应该是出自不同的人。但核心内容却几乎相同,就是表示愿意投效帝国,前往辽东兵学深造,落
款都是空白等着他的批示。名单上一个个人名,对方世鸿而言,这些五花八门的汉名没有任何意义。
于是他并没有在意,顺手又拿起最后一封书信,信是用瑞典文书写,方世鸿眉头便是一皱,细细看了起来。
“大人,你认得瑞典文?”
“大人?“
属官连叫了两声,都没有得到方大人的回应,于是扭过头看去,只见方世鸿微微笑道:“不认得。”
属官一时无言,却又听方大人笑着道:“虽不认得这些文字,然而字如其人,你来看!”
属官赶忙凑了过来,眼巴巴的看着他,方大人开始了精彩的演说:“你来看,此人字迹端庄整齐,受过极好的教育,此人必是忠君爱国之人。“
属官一呆,忙道:“大人英明,大人说的是。“
却只瞧见方大人脸色转冷,哼了一声,在此人的履历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叉,又让他申请呆滞了。
“大人不是说,此人忠君爱国?“
方大人冷冷的哼了一声:“忠谁的君,我怎晓得,你能提替他担保么?”
“下官不敢!”属官眼巴巴的瞧着这位方大人,又翻阅到一份履历,此人字迹虽苍劲有力,却显得十分拙劣。这样的字迹让方大人很满意,提起狼毫花了一个大大的对勾,又在落款处签
字用印。
方世鸿微微一笑,笃定道:“看字迹,此人必是热血忠诚之士,可栽培提拔。“属官早就目瞪口呆了,未曾想到只是简单的从一个人的字迹里,大人就能看出来这么多门道,心中不免生出深深的景仰之情。大人果然就是大人呀,这一肚子花花肠子别
提多精明了。方世鸿很快勾选了一批他认为合格的学生,派骑兵护送到辽东进学,教化之。
“ 这里面要好好宣传一下,神那一套不好用,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跪下来忏悔了,你前面的罪过就一笔勾销了,从此是个好人?”
“那铁定是说笑话一般,犯了再改,改了再犯。”
“大人英明。”
莱茵河畔,大营。
卡尔整了整披散的金发,走出营帐,传令的骑兵刚好策马小跑了过来,扔给他一纸文书。
“卡尔,有你的调职命令。“卡尔接过一纸公文,打开来瞧了瞧落款上鲜红的官印,呆滞片刻心中狂喜起来,扬天发出一声尖锐的口哨。多日来心中的忐忑之情,自是不翼而飞了,未曾想到天上掉下
来的馅饼砸中了他,他可以去辽东进学了。卡尔迫不及待的回到帐篷里,收拾起行装来了。什么荣誉,理想都和他无关,他只是想尽快离开这间潮湿阴冷的帐篷,离开这个恶臭冲天的环境,一分钟也不想呆下去了
。半个时辰后金发卡尔和几个团里的幸运儿,纷纷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静静的莱茵河,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半年后,辽东,沈阳兵学。卡尔的各科成绩很好,几乎每门科目都是优秀,深得教授们的喜爱。但也是因为这样,他遭到了很多人的妒忌,其中特别是有几个波兰人,更是和他不对路,经常发生一
些矛盾。
但由于卡尔心中明白,波兰人在东欧有着庞大的势力,作为大明帝国西征战争史上,比较早被征服的波兰却因祸得福,成了帝国马车上的一部分,如今嚣张得意起来了。卡尔不想招惹这样的愁人,在很多次的冲突中,他都极力的克制,避免事情闹大。而那伙波兰人还以为他根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软脚虾呢,更加的变本加厉起来。卡尔渐
渐觉得难以忍受,又不愿意退学回家,只好奋起反击。栽赃嫁祸打闷棍,下黑手,所有的下三滥手段都被他运用起来了。经过这件事,卡尔发现自己还真有做纨绔子弟的天赋,几次带人打了那些波兰人 的闷棍,那伙波兰人看到没有讨到好,慢慢也就安静了。就这样,半年的兵学生活过去
了。
半年后,沈阳。如今的沈阳兵学就是个大杂烩,南来的,北往的,各色人等都在这里进学。自然沈阳兵学专门培养中下级军官,其中只有极少优异者,又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才能进入传
说中的兵学圣地,开原。于是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卡尔面前,他要不要抛弃自己的维京人后裔身份,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明人。卡尔是不太愿意的,这毕竟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和许多前来辽
东进学的寒门子弟一般,他有着根深蒂固的信仰。
初春,沈阳城外。半年的兵学生活让卡尔沉稳了许多,也精明了不少。大清早,卡尔和几个熟悉的同袍说说笑笑,往城外一家包子铺走去。皮薄馅大塞满了肉类的包子,是这些寒门子弟兵
学生最喜爱的食物。
“呼呀,嘿!”才刚出城便瞧见一队兵学生,正在费力的推动着几辆马车,马车深深的陷在雪堆里。卡尔毫不犹豫的走了过去,他珍惜每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这是他在沈阳兵学里,学
到的人生真谛。
“搭把手,来!“
“呼呀,嘿!“
卡尔的汉话已经说的很流利,带着几个同袍大步走了过去,在几条壮汉的帮助下,陷住的马车很快被推了出来。
“谢了!”
“不谢。”卡尔一身轻松的拍了拍手,同一个身高腿长的女子打个招呼,不免多看了几眼,兵学里的女子少之又少,能入学的西洋女子身份可都不简单呀。这一眼便让他目瞪口呆,那女子也呆住了,很快便柳眉倒竖的死死盯着她,气的小鼻子都歪了。
第一千五百三十九章 群殴
“是你!”那苗条高大的女子柳眉倒竖,站在那里,信手抄起一根黑黝黝扁担,看她侧身抬枪的架势,却是大明镇军标准的枪兵刺击之术。再看这女子的相貌身材,却有些面熟,此
时她拿扁担的手己经有些颤抖,紧咬着银牙,只是紧盯着前方二十步外的卡尔。
“是你…….”
卡尔错愕的看着她,这不是半年前在普鲁士前线,他亲手放走的那个女剑手么。
“是你呀!”
卡尔咧嘴笑了起来,这一笑却激烈了高大女子,猛地她轻喝一声,疾步前冲,喝了一声:“杀!”
手中扁担这一刺又快又准,四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惊呼声:“好身手!”
“这女子,怕有上等军士的技艺!”
卡尔吓了一跳,好汉不吃眼前亏,撒腿便跑,那女子只是冷着脸紧追不舍,一声轻叱:“杀!”
一根扁担如毒蛇般刺出,吓的卡尔慌忙一个前扑,躲到一架马车后头,顺手抄起了一口行军锅。
“杀!”
黑哟哟的扁担又狠狠刺了过来,卡尔赶忙举起黑锅抵挡,叮叮当当两人当街恶斗了起来。
“这女子,好生无礼!”
“好没道理的悍妇,抄家伙上!“此时与卡尔同行的几位同乡看不下去了,纷纷就近抄起棍棒家伙,冲了冲来。那头女子的同袍也不肯善罢甘休,也抄起家伙跑过来驰援,两拨人很快从单挑变成群殴。一
个铁帽盔狠狠掷了过去,高大女子扁担一挑啪的将帽盔拍飞。这女子只是认准了卡尔,不理不睬的捅了过来。
卡尔手持一口大黑锅,竟被这女子犀利的枪术刺的手忙脚乱,哇哇大叫了起来:“且住,停手!”
“你这泼妇,哎哟!”
“姑奶奶,别打了,巡兵快来了!“
当啷,扁担和铁锅交击发出一声巨响,卡尔踉跄后退摆脱了枪势,高大女子也累坏了,呼哧呼哧的喘息着,冷冷地看着他,又将手中扁担慢慢举起。
“巡兵来了!“
“快跑!“不远处一队全副武装的巡兵,手持黑洞洞火枪飞奔了过来,当街群殴的两拨人顿时一哄而散,朝着旷野农田里四散奔逃。训兵追了一阵也就罢了。在沈阳兵学当街群殴这
样的事情时有发生,只要不是闹的太乱,只是互殴双方揍了个鼻青脸肿,多半也不会追究太甚。日上三竿时巡兵队才放弃了捉拿,卡尔从桥洞里钻了出来,松了口气,却瞧见一个狼狈的褐发女子,也从不远处的水田里爬了出来。卡尔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险些当场便
气晕了。
“又是你,且住!”本担心这女子又发疯似的扑过来,卡尔已然做好了撒腿就跑的准备,他可不想被巡兵队捉去惩戒一番。却不料那女子只是冷冷的看着他,盯了一阵才一甩褐发,迈开长腿
往沈阳城的方向走去。呼,卡尔松了口气,他想起来大明先贤的一句名言来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可真是太对了。很快他心中便有些一伙,这褐发女子必是普鲁士贵女无疑,一个普
鲁士贵族女子为何会出现在沈阳兵学,这是他怎也想不通的。拍了拍军服上的烂泥,卡尔晃晃悠悠的回了城,接下来几天有意打听这女子的来历,竟还被他打听的一清二楚。这女子确是普鲁士贵女,叫做梅卡门,她是一个闪米特人
,闪米特人就是犹太人,并不是传统的基督徒,在普鲁士属于绝对的少数族裔,难怪她可以来辽东进学了。这个闪米特女子半年前进入了沈阳兵学,成绩十分优异,甚至提前半年修完了课程,要求跳级。但兵学教授们却拒绝了她的申请,在教授们看来虽然她的成绩很优秀,规
则制度是不容破坏的,最后还惩戒了她,不要以为成绩好,就可以提些异想天开的要求。这女子性格当真执拗,竟然写了一封信送到辽王府去了,更离奇的是辽王殿下百忙之中竟然回了信,这在当时的沈阳兵学引发了轩然大波。对这样一个闪米特女子,听说
辽王殿下也十分的惊讶,他十分欣赏这个女子。于是辽王殿下就给兵学山长打了个招呼,不久梅卡门很轻松的通过了特别考试,升入了兵学二年级。考试成绩更让人惊讶,她的成绩可以排在全年级的总分第三,这让她
在沈阳兵学声名鹊起。
听说辽王殿下知道了她的成绩以后,非常高兴,甚至有传言说殿下特批,要将她送入兵学圣地开原去深造。
“原来,她就是大名鼎鼎的梅卡门……”
卡尔觉得有点心虚,惹上了这样一个执拗的闪米特女人,他走路都觉得脑后生风还凉飕飕的。
转眼间,几天时间过去了,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
这天大清早,饭堂外。卡尔和几个同乡才刚走到饭堂,迎面又撞上了那个女子,仇人相见分外的眼红。很快双方各自纠集了几十人,正拿着棍棒、扁担、扫帚、锄头等武器在对持,一边臭女人
,混账之类的互骂。卡尔的同乡们多是寒门出身,自然嘴里骂不出什么文雅的东西,传来的言语极为的不堪入耳。虽然骂得厉害,却不敢怎么上前动手,只是挥舞着扁担棍棒怒骂着,也没人
敢在兵学校舍里群殴。双方怒骂指责中,几个经过的教授,军官脸色阴沉下来,卡尔便有些骑虎难下了。
“山长来了。”一个威严的长者,穿着一身笔挺将官服走了过来,各人纷纷让开道路。这位山长一言不发,只是阴沉着脸看向众人,在他目光的扫视下,各人都是心惊胆战,纷纷行起军
礼来了。
山长脸色阴沉沉的,低喝道:“长本事了,学好我军中的技艺,原来是用来作争斗。”
“是怎么回事,说吧。”
立时双方各出来几个人,七嘴八舌的,一面指责对方为自己辩护。双方的指责与辩解声中,那梅卡门仍是神情冷漠,一言不发。
听着双方的声音又是越吵越高,山长便喝道:“禁声!”
“送军法处,各人重责二十军棍,以警效尤。”顿时一片叫苦声,却只有那闪米特女子,平静的道:“谢山长责罚!”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 属国
卡尔淡淡地看了她半响,心下也有些佩服这闪米特女子的刚硬,二十军棍打了下来,闹事双方个个皮开肉绽,一个个苦着脸去医务所诊治。这军棍责罚虽然不容情面,却
还算人道,意在惩戒而不是伤人性命。
所谓军法便是如此,双方各打五十大板也便草草了事。
下午,营内。
一个高大苗条的女子一声不吭,俯卧床上,一旁有个男子面色阴沉,不停的数落着。
“你怎的如此莽撞,非要争一时之气?”
“那伙瑞典人如今正得势,你不要再招惹他们,此事便到此为止!”
男子见她无动于衷的样子,这才缓缓道:“崔某斗胆,便替王爷应下了。倘若各位归顺大明,一应徭役赋税,皆与汉民等同,别无二致。便是读书佐官,也是一样。”
想着王爷的交代,男子接着道:“倘若贵部不远归顺,也不强求,咱们可以栽培别家。“
女子终于动容,平静道:“如何归顺,请大人详解。”
崔大人见她动容,心中也是明镜一般,知道自己此行不虚,这女子马上就松口了。咳了一声,崔大人开口道:“自古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倘若贵部归顺大明,帝国将会特许贵部…….特许贵部荣归故里,在地中海之畔开府
建国。”
女子眼睛便睁大了,急切道:“此话当真!”
崔大人便傲然道:“帝国之威,如日中天,何必蒙骗你一个小女子,自是当真。“
“圣地建国…….“
女子眼中放光,喃喃自语着:“不错,总是有些人不愿意,不知对于这样儿的族人,殿下想要如何处理?”其实说白了,今天事儿的谈话,这里才是重点,这女子也不是个等闲人物。话里话外摆明了,王爷许给咱们好处没问题,但是咱们也不是傻的。到时候真开府建国了,这
治权又怎么算呢。崔大人自是早有准备,朝着北边辽王府方向拱了拱手,道:“殿下的意思很简单,便是许你族人自治。首府设立在加沙城,到时城中大小官员,都由贵部自行任命,不过…
…“
女子闻言先是大喜过望,又赶忙道:“崔大人有话,但讲无妨。“
这位大人便接着道:“你别忙着高兴,虽然说许了你的族人自治,但是,也不是没条件的。”
女子闻言,却是学着汉人的样子拱了拱手,说道:“崔大人请讲。”言语之间,又哪儿还有刚才的一丝骄傲,开府建国这样的条件,是她无法拒绝的诱惑。 崔大人见她抱拳行礼的样子,颇有些滑稽,却也不去笑她,毕竟这是好现象不是
。
略一沉吟,崔大人接着道:“殿下的意思么,许自治,但是不许横行法外。”“此地要行大明律,其余私斗等行为,皆应杜绝。许保留文字语言,但是一应行文奏章,以及以后有书院建立之后地书院教学,皆要教汉字,说汉话,贵部文字语言可以保
留,但是不能出现在奏章之中。”
女子还没有说什么,崔大人却又大大咧咧地道:“贵部若是真心归顺,便尽快拿个章程出来。”
女子便低低的沉吟起来,面色纠结,由不得她不纠结呀,便只得推脱起来:“此事,我做不了主,还要写信和叔伯父亲商量。“
崔大人早料到会是如此,一翻脸,便阴沉了起来:“好,你且歇着吧,好好养伤,不过,入开原兵学深造一事,可拖延不得了。“崔大人一甩身走了,他是十拿九稳的,不怕这个一盘散沙的闪米特族不归顺。都说汉话写汉字,百十年后,谁还记得闪米特族是怎么回事儿。就是记得,只怕也变得和汉
人一般无二了吧。到时候史上上写起来,固然是殿下占了大功,但是我崔某人不也能混个青史留名。
身后,又传来女子急切的声音:“如此,便请崔大人在殿下面前,替我等多多美言几句了。”
崔大人猛然回头,却是笑道:“这个自然,你若归顺大明,你我便可同殿为臣,自当互相帮衬,共同为帝国效命才是。”
那女子赶忙赔笑:“崔大人说得是。”
崔大人见她态度松动了,便趁热打铁道:“某还有一事,却是要问问你。”
女人强撑着翻身下地,忙道:“崔大人请讲,但有所知,定当无所不言。”
崔大人却是笑道:“某想问的是,却是替殿下打问,不知道你有姐妹几人,可曾婚配?”
女子不疑有他,忙道:“这个么,我有姐妹三人,长姐已经成婚,至于小妹么,年方十六,不曾许配人家。”话里话外她却是留足了话头,殿下要和亲,我这有个貌美如花的小妹能娶,便是殿下想要扩充后宫,那也是可以商量的。这女子为了巴结辽王殿下,当真是舍得下本钱。
崔大人心下也是好笑,方才那个精明的女子不知道哪儿去了,如今的闪米特贵女,更像是推荐自己妹子的媒婆一般。
虽然心下感觉好笑,崔大人却夸赞道:“这是极好的,极好。”
女子忙又赔笑道:“不知崔大人方才所言…….是指?”
崔大人笑道:“其实和你所想地差不多,却行不通,我朝自太祖高皇帝以降,向来不曾对外和亲。“
女子呆了呆,又被浇了一盆冷水,崔大人又鼓起如簧之舌,笑道:“故此,令妹想要高攀王府,还得先入了汉籍才是。“
女子又是一呆,竟被这崔大人如簧之舌说的心动了,怀着一丝希冀道:“真能高攀王府么?”
崔大人笑道:“不错,殿下正当壮年,令妹既是天仙一般的人物,当可入府伺俸殿下。”
女子暗地里狠狠一咬牙,便低沉道:“好!”一个好字从她口中说了出来,地中海之畔便多了一个闪米特人建立的国度。大明帝国能言善辩的阴谋家们,又往地中海之畔的交通要道上,撒了一把灼热的沙子,一切都向着后世人们熟知的方向发展着。当大明的迂腐书生们,将聪明才智用对了地方,智谋实在是很惊人的。
第一千五百四十一章 气运
辽东,抚顺。这日马城与兄长两人出府散心,早春天气,接连晴了几日,道旁的柳树已抽新条,鹅黄色芽尖非常鲜嫩,看着那嫩芽让人眼睛都舒服,桃花也零零星星地开了,一路行来
,那桃花一天一个样,渐次盛开,又有粉白的梨花,与粉红的桃花争芳斗艳,让人目不暇接。
马城骑在马上,笑着道:“那碧溪两岸定然是桃花满枝了吧。”
一旁马熠笑道:“我们此行倒象是游春。”
马城便哈哈大笑起来:“正该如此澹然洒脱。”不久出城,景色越发宜人,但只瞧见青山绿水,马城忽然意有所动,说道:“二哥,下次我们还是绕道仙鹤亭,看群鹤飞起、听鹤鸣凌空,也是快事,无非多费一日时间而
已。”
马熠笑道:“群鹤废弃,岂可日日得闻,也是要看时节。“
两人谈笑间,但只瞧见几只飞燕衔着春泥,叽叽喳喳的飞渡而过,如今的辽东便是处处生机,青山绿水之间大致恢复了原生态的环境。谈笑了片刻,马熠笑道:“说起华亭鹤唳,我倒想起一事,我近来不是练习章草吗,主要是学陆机的《平复贴》,但我临的《平复贴》是辗转的摹本,想必相当失真,若能
一览陆平原真迹那就太好了,就劳烦你向孙大人借《平复贴》与我一览。”
马城赶推辞道:“不成,决计不成,他将这副真迹看的比性命还重,借是决计借不来的。“
马熠只讪笑道:“不爽利,太不爽利。“马城哈哈一笑,一路无话,谈笑间一行人抵达城外,在城外十里堡少做停留,便直接前往真庆道院。主持道院的邱道人赶忙率众出迎,很是欢喜,寒暄之后一行人便前方
道院小住几日。这时节遍布各处的道院,渐渐取代了寺庙,真真成为大明国教了,这也算是拨乱反正之举。
祭拜了三清真神,邱道人忙道:“小道这几日便要招募工匠修建后山石阶,大紫袍、瑞雪那几株名贵山茶要以石栏围起,松木亭也要整修一下。”
马城笑道:“不错,这几株山茶都是精品,是该整修一番。“
邱道人又趁机道:“小道斗胆,请殿下赐墨宝…….
马城便哈哈笑道:“邱院主,我的字是不值钱的,你这真庆道院的茶花也是辽东名胜了,游玩之人颇多,将我的字挂在此处,岂非现眼!”
邱道人笑道:“殿下太谦了,无论如何,待山道、松亭修好后,小道还要殿下来此一游,哈哈,殿下到时也一定要来。”
一旁马熠笑道:“咱们且先悠闲着,四处游玩一番。”众人便出了宝殿,来到桃林,恰是正午时分,春咣明媚,溪水潺潺,夹岸数百步的桃花大都开了,远远望去,一片粉红如烟似雾地轻轻笼罩,粉红香雾中还有缕缕绿意,
清新怡人,那是桃树新发的叶芽。几个人在桃树下漫步,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又到溪边掬水洗脸,溪水冷冽清澈,让人神气为之一清。夜晚时分在桃树下漫步,更只见一轮寒月泠泠浸人,溪水波光跳
跃,两岸桃花洗尽铅华,与梨花同白,仿佛冰雪之姿。
马城又叹道:“孙元化是个热闹人,没有他,这春夜还真是寂寞。”
马熠笑道:“他且忙着呢……”
忽听得亲兵来报:“殿下,人来了。”
马城几人回头一看,清冷月色一个高大窈窕的西洋女子,在亲兵,官员指引下,款款行来,带起一阵香风四溢。
马城笑道:“兄长瞧这女子如何,可入得眼?”
“这?”
马熠瞧着那西洋女子,年纪不过二八年华,生的身材苗条修长又明眸皓齿,不由得眼前一亮。
这位马二爷又忍不住调笑起来:“殿下这是改行说亲做媒了么?“
说话间那官员领着女子,行至近前,忙行礼作揖:“下官外务部主事……参见殿下,二爷。“
马熠瞧着那妙龄女子,又笑着道:“外务部,也干起龟公老鸨的营生来了?“
那官员顿时便有些尴尬,马城却低低的央求起来:“请兄长搭救小弟,行行好,将她收了房吧。“
马熠哈哈大笑了起来:“叫我收房也可,只是那《平复帖》…….“
马城有求于人,只得讪笑道:“此事包在我的身上,我去借,去借。“马熠这才点头应了,将这貌美如花的闪米特女子收了房,也安了她族人的心。这事几千年了,中原王朝和外族和亲,都是往外送女人,少有往家里收女人的,以马城为首
的大明新贵族们也算是开了先河。这事被文人们一宣扬,竟然还成了丰功伟业,说起来这还是大明帝国的优良传统。想当年太祖,成祖就最喜欢往后宫里塞高丽女子,如今帝国的贵胄们,也不过是继承了
这一优良传统,迎娶异族女子的大有人在。
初春时节,沈阳兵学。
吱呀,卡尔推开了房门,便瞧见几个同乡飞奔而至,大老远便嚷上了:“不好了,不好了。”
卡尔一呆,那几个同乡便七嘴八舌的说道:“不好了,听说那闪米特贵女……特许进了开原兵学!”
“什么?”
卡尔一呆,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问道:“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各营都传的沸沸扬扬。“卡尔一时竟呆滞了,一个外族女子何德何能,能特许进入开原兵学,这岂非开了一大先河。开原兵学是什么地方,传说中的兵学圣殿,从不徇私,能被录取的都是些什么
人,怕都是人中龙凤。
“这…….“卡尔回味着那女子倨傲的神态做派,心中竟十分不忿。细细的思索一阵却又心中凛然,这样的信号意味着什么,怕是闪米特人搭上了大明帝国的庞大战车,要崛起了。这
些好运气的闪米特人,他心中竟十分妒忌起来。
两个月后,地中海之畔。马蹄声疾,一支强大的骑兵行至加沙城外,方世鸿雄踞马上瞧着面前尚算繁华的城市,阴沉着脸色一声令下。骑兵四出,不分青红皂白崇冲进城内,将驻守此城商人武装缴械,首领统统拘拿了起来,他要为闪米特人建国扫清障碍。
第一千五百四十二章 刺客
加沙城属干旱地区,三分之一的土地是沙丘,水源比较贫乏,农业靠井溉。这个地方有没有主人呐,原是有的,这个地方地理位置太过重要,曾先后被古犹太人、亚述人
、埃及人及波斯人占领。亚历山大大帝曾在此遭到顽强抵抗,后将加沙居民卖作奴隶。城郊的奈阿波利斯港在希腊、罗马时代为繁荣的贸易中心。现如今这个交通咽喉,被一伙投靠大明的波斯,奥斯曼商人霸占了,基本上属于一座商业城市。当夜,满桌宾
客杯筹交错,笑语欢声,唯独城主沙普食不知味。
“此地不能久耽,我得赶紧走!”
眼见旁边一个人起身入厕,沙普马上跟着站了起来,想借尿遁逃之夭夭,他立起身,一扭头,不由惊得一跳。
就见一位明国大人左手杯、右手壶,笑吟吟地问道:“老沙呀,往哪儿去?”
沙普惊得一跳,变色道:“张大人,我……我……”
他刚想说要去方便方便,那位明国大人已挤进座位,在他旁边客人刚腾出来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来,籍着身子往前一挤的机会,迫得沙城主也坐回了坐位。
张大人哈哈笑道:“咱们哥俩有几天没见了,前几天沙老哥生病,兄弟也为之忧心不已。今天见沙老哥康健如昔,实在可喜可贺,来来来,咱们哥俩喝一杯。”
“啊,你这杯中只剩残酒了,倒了倒了,我这可是上好的秋露白。”
张大人不由分说,便把沙城主八成满的一杯酒泼在了地上,然后用自己拿来的酒壶给他斟了一杯,举杯道:“老沙,请!”
沙城主额头虚汗直冒,张大人讶然看着他:“沙兄,怎么了?”
同桌也有认识他二人的,起哄笑道:“老沙,打坐这儿就没看你喝两口,张大人金面,这杯酒你还不肯饮了么?”
众人纷纷起哄,微胖的波斯打商人只好硬着头皮举起酒杯,迟迟疑疑地凑到唇边,张大人哈哈一笑,将一杯酒一饮而尽,亮杯道:“兄弟已经干了,沙兄还不爽快些?”
老沙哭丧着脸,手中一杯酒若有千斤重,正犹豫难决的时候。又有一位明国军官一手持杯,一手提着酒壶走过来,嗔怪地道:“老沙,原来你在这里,为兄的各桌敬了一圈了,居然没看见你,还说呢,咱们交情深厚,你不至于不告而
别呀。来来来,这杯酒是为兄嫁女的喜酒,为兄敬你,你务必得喝了。”
张大人劈手夺过酒壶,呵呵笑道:“双喜临门,理该小弟斟酒。”
“同喜,同喜,为兄先干为敬了。”张大人一饮脖子,把酒饮得涓滴不剩,一扭头见沙城主已趁机机会放下了杯子,便笑道:“沙兄忒地无赖,这杯酒怎么可以免了。来来来,这杯酒小弟借花献佛,无论如何
,你得干了。”
沙城主暗暗叫苦,只好硬着头皮一仰脖子,将一杯美酒饮了个干净。
“好!”
“痛快!”
周围响起一阵喝彩声,直让沙老哥有苦说不出,他一个波斯商人碰上大明国的酒桌文化,自然是无力招架的。
此时外头响起一声低吼:“方大人到!”觥筹交错的宴会厅里顿时雅雀无声,随即又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谁也不敢怠慢,忙也放下酒杯出迎。趁着众人都往门口翘首观望的机会,沙普赶忙迎了出去,然后扭过
肥躯做拱手相迎状。
“天使到了。“
“ 恭迎天使!“
卫兵簇拥下方世鸿大步走进厅中,拱手笑道:“方某来迟,恕罪,恕罪。”
众人赶忙拱手作揖,乱哄哄一番寒喧之后,簇拥着权倾一时的方大人坐在主位。
“诸位!“
“为盛世贺,为帝国贺,请满饮此杯!”众人赶忙同时一仰脖子,将杯中酒喝下,几杯酒下肚,张大人神态从容,毫无异样。城主沙普可就惨了,坐了一阵吃了几口菜,便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被酒勾起了瞌睡
,可是到后来困意越来越深,心里念叨着不成,我得赶紧走,要不然酒力上来了,就在这儿呼呼大睡,岂不惹人耻笑。
正好这时候方世鸿起身要走,众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簇拥着帝国权臣往外走去。众人走到门口,方世鸿突然止步,再度回身,笑容可掬的正要说话,就在这时,院中一道人影一闪而至,势若猛虎一般,掌中明晃晃一柄狭锋单刀,破开人群直取方大人
。
“呼!”
刀刃破风,黑衣人挥刀直取方世鸿后心,方大人正回身婉谢众人留步,竟是丝毫不曾察觉。
沙普一瞧见雪亮的钢刀不由得魂飞魄散,酒意也就醒了一般,大吼一声欲待上前解救,前边还挡着不少人,推开他们再冲上去,根本来不及挡下这一刀了。
可怜老沙惊得七魂丢了三魄,一边拔足向前冲去,一边绝望地尖叫道:“刺客,有刺客!“
“捉拿刺客!”
狂呼乱叫声中,当啷,一旁不知从哪里蹿出来几个黑袍汉子,明晃晃的短剑将刀刃架开了。
“保护大人!”几声低喝,那黑衣人竟被方世鸿贴身护卫杀的手忙脚乱,将手中利刃猛的一掷,撒腿便跑。轰,黑衣刺客撞破了窗户,逃之夭夭,外头红衣红甲的军兵蜂拥而入,那几个
黑袍汉子也分出两个人,穿窗而出,片刻后外头响起一阵打斗呵斥声。
“大人无恙!“
“保护大人,走!“呵斥声中,大批军兵,黑袍护卫簇拥着上国使者乱哄哄的走了,留下了一地鸡毛,不久有一伙军兵潮水般涌进来,不由分说将在场众人纷纷拿下,锁住了。沙普手足冰冷
僵在当场,脑子里还有些转不过弯来,怎么着喝了几杯酒,说了几句话,大家伙变成了阶下囚呐。
“一并拿下!“
几个凶悍的军兵冲了过来,将弱小可怜而又无辜的老沙按住,锁了起来,沙普惊慌中大叫起来。
“冤…….“一个冤字尚未喊得出口,一团破布已然塞进他的嘴里,那一个撕心裂肺的冤字,变成了含糊不清的低吼。
第一千五百四十三章 融合
帝国副相在加沙城遭到暗杀,这可是石破天惊的大消息,这一来驻扎在地中海沿岸的明军及其仆从军,大举调动,大军蜂拥入城瞬间淹没了加沙城那点可怜的防御力量。
杀气腾腾的明军平端着雪亮的铳剑,自城主沙普以下统统下狱。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针对帝国副相的刺杀十分蹊跷,为何那蒙面刺客,能渗透副相大人周围重重防卫,又为何事后那蒙面刺客的消息全无。然而这些蹊跷之处,都被明
军士兵的怒火淹没了,自然也就无人追究了。
果然不出半个月,加沙城传来了闪米特人开府建国的消息。
半月后,地中海之滨。一群大小官员点头哈腰地看着庞大的舰队远来,舰队里的大人物不少,护送的则是携老扶少、举家迁往加沙城的闪米特人,船队的规模达到了百余艘,不过在见识了大明
水师出征的壮观场面以后,百余艘大舰的场面已经不致于叫人们大惊小怪了。方世鸿穿着一身官袍,含笑而立,身旁站着几个市舶司的官员。市舶司,也是第一个进驻加沙国的衙门,先行接收了这座繁华商业城市的商贸管理事物。这也是建国协约
中的一个重要部分。
“瞧瞧人家这排场,声势浩大啊!”
“嗨,各有各的命,羡慕不得,这些闪米特人,哎!”此城历史十分悠久,早在公元前15世纪已经有记载,古埃及外交和行政记事中也提及。由于战略地位重要,曾被古犹太人、亚述人、埃及人及波斯人占领。亚历山大大帝
曾在此遭到顽强抵抗,后将加沙居民卖作奴隶。市郊的奈阿波利斯港在希腊、罗马时代为繁荣的贸易中心。伊斯兰教沙斐派创始人沙斐在此出生。公元635年被阿拉伯人征服后成为伊斯兰教重要中心。十字军东征时衰落
。1187年萨拉丁战胜十字军后,又恢复了阿拉伯人的统治。如今,此城却又被大明帝国撑腰的闪米特人占据,这笔糊涂账怕是越算越乱了。不过如今港口重新恢复了繁荣景像,此刻,港湾里就停泊着大大小小几百条海船,依稀恢
复了中世纪的繁荣。两日后,开府大典,铙钹奏乐,大象垂下鼻子,云状的烟雾从龟、鹤型的香盒嘴中升起。城中排起盛大庄严的仪仗,帝国副相以大朝会时的盛大仪式步入城内。闪米特各
族首领,武士济济一堂,一向宽敞宏大的殿堂今天似乎显得有些拥挤,因为里面挤满了各地的使节。在帝国士兵雪亮的铳剑监视下,当中大明天子的画像高高悬挂,由新任加沙国王带领文武大臣,伏地磕头,可是因为要教授太多国家使节礼节,教习的不够熟练,第一个
头磕的不标准,于是方大人命令他重新磕头,直到他第三次跪倒,才被方世鸿摆手赶到了一旁。闪米特人的国王跪了,因为大明不但让他们摆脱了四海为家的窘迫,自立一国,还册封了他们的国王,而且通过帝国在地中海沿岸控制的港口和众多贸易店铺,确保了他
们在整个地区的贸易中心的地位。
在大明帝国的支持下,整个欧洲没有人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他们,同时他们也获得了许多贸易特权。
盛大的典礼过后,港口。
大海船上,一个明国商人端着架子走了下来,一脚踩在踏实的地面上。
“彭少东,这一路上辛苦了?”
彭少东领着几个人正往往码头赶,碰上一些刚从码头出来的人。
“哦,李掌柜,久违,久违!”
看见来人,彭少东站住身子,笑着拱手:“呵呵,我们这趟不是远洋,这不是我琢磨了,以后这趟航线的生意一定小不了。”
“哎哟,恭喜恭喜!“
“彭少东,等你彭家在此地站住了脚跟儿,你们可得帮衬兄弟一下呀!”
彭少东便哈哈笑道:“瞧你说的,大家伙乡里乡亲的,互相帮忙、互相帮忙!”
对答了一番,双方拱手作别,彭少东一行人又往码头赶,沉吟着问道:“老爷子啥时到的?”
“少东主,老爷子正发脾气呢,所以我才赶紧跑来找少东家。”
“发脾气,因为啥?”
“老爷子说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哦,多半是我看中的那个闪米特女子,没入得了老爷子的眼,真是……迂腐。”情急之下彭少东也顾不上礼数了,什么子不言父过,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他也顾不上什么父母之命了。两天后,滴滴答答的喇叭声响了起来,身穿华贵婚服的彭少东家,成
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迎娶了一个闪米特族的贵女为正妻。正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是一种双赢的做法。一个闪米特女子嫁做正妻,她背后的家族就等于拥有了大明民籍。同样,迎娶了闪米特贵女的彭家,在加沙城这条繁忙的商路上,自然也便顺风顺水了。这便是律法中所
规定的名分。仅从名分而言,从律法上规定一夫一妻制,始于西周,为其后的历代法律所继承。普遍的说法是一夫一妻多妾制。除唐代的并嫡与清代兼祧,正妻只有一位,除非她死了
休了腾出位子了,不然要想娶妻就是犯法。除了不可动摇的正妻,其他都是妾,法律规定了妾的极低地位。不管你叫那个人为二房、次妻、平妻还是二夫人等等,她的实质就是妾。妻是商人中传出来的东西,正妻
平妻嫡庶不分,在大家族和顾及名声的礼义之家是很让人看不起,是败门风的行为。士农工商,古代商人地位很低,他们弄出来东西是不被社会主流承认的。平妻,只在下层社会中存在,大家族和顾及名声的礼义之家,是极少可能出现平妻的情况。之后
不久,开府建国的闪米特女子,大量的嫁给了明国商人。中兴的大时代,具备强大包容性的帝国又一次,同化了一个独特的种族。闪米特人通过通婚,信全真,融入帝国的速度实在是太令人吃惊了。这自然是有原因的,长期以来闪米特人都是整个欧洲的弃儿,才造成了这样奇妙的结果
第一千五百四十四章 小九华
乌拉尔山中段,西侧。
李家堡倚山而建,山便是小九华山,小九华是李争鸣李大帅亲自取的名字,说是月夜下见此山地势颇似九华山,因此得名。此山不高,但从山下攀到峰顶的四里山路也让李来亨气喘吁吁,而且昨夜下了雨,山路湿滑,好几次还差点滑倒,但一路上的茂林密树、野花老藤,还有山鸟禽雀的宛转鸣叫,都让人心旷神怡,这乌拉尔中段的山真
是没有一座不美啊。可身体的疲惫还是很实在,攀上山顶李来亨就几乎累得直不起腰来了,两腿直打抖,赶紧找块山石坐着歇息。他的随从兼玩伴李二,比李来亨年长一岁,浓眉大眼,个子
比李来亨稍矮,但粗腿粗胳膊,很是壮实,一大早见小少爷兴致勃勃要爬山健身,便一路跟着来了。
李来亨见来德不汗不喘,在崎岖山路上如履平地,很是羡慕,问:“李二,你会武艺不会?”
李二挠头道:“我只会放牛挖地,不会武艺。”
李来亨嘿的一笑,又问:“这附近有没有隐居的高人,会武艺或者会五禽戏的?”
李二应声道:“有。”
他爬上山顶的一块大石头,翘首北望,指着远处的深山密林,煞有其事道:“宝石山上有个老神仙,会炼长生不老的仙丹,老神仙能腾云驾雾,非常厉害。”
李来亨问:“你亲眼见过?”
李二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附近乡人都这么说,还有人想去求老神仙收做徒弟,跪了三天三夜老神仙理都不理,自顾坐着吃仙丹。”李来亨放声大笑,站起身,遥望北山,不知道李二说的那位老神仙究竟是谁,应该是个全真道的高道吧。这样的高道在小九华一带修道观,隐居深山也不求名利,偏偏趋
之者若鹜。自然这是一种手段,有虔诚的山民真要信全真,那些个老神仙也是乐意开山门收徒的。放眼望去,山下是大片大片的田地成千上万亩,这都是李氏一族的私田,陇亩间有细细的田埂隔开,山与田的接壤处分布着几百户人家,那都是替李家耕种土地的奴隶。
奴隶中有西洋人也有土著,不一而论。
风吹麦浪,李二憨笑道:“小少爷你瞧,这一大片田地咱们家就占了一大半,嗬嗬,看上去真带劲!”
李来亨右手在空中虚划了一个圈,笑道:“若是这方圆百里之地全是咱们李家的,那就妙极了。”山风阵阵,林木萧萧,山石树影间的天地似乎伸手可挹,而东边天际,霞光万道,一轮红日就要喷薄而出。李二见少爷不说话,他也就沉默着站立一边,清晨的第一缕阳
光就在这时照射过来,似乎直接射入李来亨幽深的眼眸,霎时间,这俊美少年好比珠玉映日一般熠熠生辉,把李二眼睛都眩花了。
随即听到李来亨轻轻的说了一句:“真好。”
放眼再望去,山坡下,远处一座坚城的城门打开,日出后的小九华城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
上午,小九华城,李府。李争鸣转任小九华提督,长驻此城,安心做起富家翁来了。大清早先读了几张报纸,然后悬腕练习半个时辰的书法,中午吃了饭,下午再督促家中子女,再练半个时辰的
书法。李争鸣读报练字时,他那一对璧人一般的儿子,女儿就乖乖的坐在桌子的边沿,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视着威严的父亲,非常佩服的样子。如今这年月儒学衰微,杂学盛
行,他的长子李来亨尤其喜欢天文学,打小喜欢登高远望。李争鸣本意是让长子读书做官的,他这个长子自幼就聪颖过人,可惜没用在读书做官的学问上,每天登上山顶抱着个望远镜往天上看。李争鸣怎么也掰不过来,久而久之
也就罢了,随他去吧。然而让这对父子略感苦恼的是,小九华城,关于天文学的书籍实在是太少了,李来亨现在是求知若渴,却苦于无书可读,这个年代的天文知识还很贫乏,天文学著作是相
当罕见,有钱也没地方买去。午后,李来亨临摹了欧阳询的《张翰思鲈贴》之后,将笔洗净,看看窗外,天色晦暗,绵绵细雨不断,看来傍晚是不能上山了,忽然想起父亲的书房,那里面应该有一些
可读的书。李家堡西侧三楼有十二个宽敞的大房间,每个大房间又分里外两间,这么一个巨大的半弧楼居住的只有一家人,略显得有些冷清。父亲的书房在楼梯口右侧,一个大房间
叫做“鹤鸣堂”。他母亲王贞每日早晚都要去“鹤鸣堂”念诵《老子五千文》,那里供奉着道教老祖老聃和天地水三官。李来亨虽然也算是道教信徒,但因为未成年,不必做那早晚功课,这个微雨的午后,他走进父亲房。这个书房的布置十分典雅,下人每日都来清扫,书房内几案苇席一尘
不染,颇显雅致。
看到这里的书架上有数百轴书卷,取出边上一卷书,展开一看,竟是一部《楼观本起传》,他顿时如获至宝,便在书房里细细研读起来,这部书一下子便将他吸引住了。
“楼观者,昔周康王大夫关令尹之故宅也。以结草为楼,观星望气,因以名楼观。此宫观所自始也。问道授经,此大教所由兴也。”道教宫庙称“观”而不称“寺”或者“庙”,与道教夜观天象的传统或许有最为直接关联。谁要说古人不重视天文,说我们古人没有科学素养,那便是纯粹的胡说八道,历史典
籍就摆在那里,未必比西洋人的天文学差了多少。道教用以召勃鬼神的符筹,其符字源起,按道门的说法,与天空云气星辰自然形态的天文有关,然此符本于结空太真,仰写天文,分置方位,区别图像符书之异。符者,
通取云物星辰之势。我们的古人将天空所发生的现象分为两大类,一是星象,即关于日、月、星辰的现象。一是气象,即地球大气层内所发生的现象。我们的古代天文学知识也主要是由星象和气象这两部分知识构成。
第一千五百四十五章 山水
何为夜观天象,便是是把握、探索天地运行规律,以窥天门地户之开阖时机。这种观察的范围非常广泛,上至星象气候,下至山川河流,从复杂的生命现象到简单的物态
变化,无所不包。
如《黄帝阴符经》开篇即讲:“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
观天道的目的在于“是故圣人将欲施为,必先观天道之盈虚,后执而行之”,“观其机而应之,度其时而用也”。夜深时,李争鸣瞧着书房里还亮着灯,也便叹了口气想起马城的那句话来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想了想,当下便修书一封,保举他长子来亨入辽东公学天文科,做个插科
生也倒罢了。四月间,马车不停地向东行驶,把偌大的乌拉尔山抛在了身后,正申时,三辆马车一起来到了贞河西岸的渡口,一行人要渡河。这渡口有两条渡船,一大一小,大船长约
六丈,可渡车马,小船不过三丈,一次能渡十来个人。
现在,这两条船都在东岸,两岸相隔三、四里,船要过来还要等好一会。
马车上的人都下来歇息,李来亨在车上小睡了一会,这时揉着眼睛问:“到了吗,福叔?”
赶车的老卒笑道:“还早呢,少爷,还要坐船。”李来亨最爱坐船,一年也就这一回,闻言精神大振。 这地方既然叫做枫林渡口,自然是因为枫树很多的缘故,不但枫树多,而且都是根深叶茂的大枫树,高达数丈,三
尖两刃刀一般的细柄叶子很容易翻动,一点点微风就摇曳不定,发出沙沙的声响,枫树,风树也。此时初夏,枫叶未红,只有细碎的小花星星点点的红。 岸边还有一株曲柳,树干扭曲成奇怪的之字形,横欹的那截树干表皮光滑,想必是经常有等待渡江的人在此倚靠
眺望。眼看渡船一时过不来,李来亨便去马车里取出一支紫竹箫,背倚曲柳,面朝大江,呜呜吹奏起来。队伍里几个老卒,随从都睁大了眼睛,不料大少爷竟还吹的一手紫竹萧
。这一段河面水流平缓,因此渡口选在这里,下游不远处临近东岸还有一个小洲,洲上又有池,池中遍生乌菱,深绿色的叶片映着斜阳,竟是一片鲜艳的紫。河水汩汩奔流,斜阳铺水,金蛇狂舞,一条华丽的乌篷船顺流而下,却在河心横过船头,朝这边渡口划来,离岸五丈用长篙泊住,就停在那里,船头伫立着两个人,一人
年约三十左右,眉清目细,风神俊朗。身左一人五十来岁,个子略矮,梳角髻,颊边肉圆,凤目斜挑,大袖飘飘,也是极具风度,二人都在默默看着江岸那斜倚曲柳的少年,侧耳倾听少年吹奏出的竖笛声,沉
浸其中。
这时,李来亨一曲已终,正要将箫收入布囊,却听船上那个年约三十的士人扬声道:“且稍待,我有一支柯亭笛相赠。”
乌篷船停靠到渡口,那士人也不下船,就在船头递下一个细长青布囊,问:“曲子何名?”
若按当时礼仪,这士人是有些突兀无礼的,但他的言谈风度却丝毫不让人感到唐突,只觉其毫不做作,洒脱自然。这让李来亨响起了一个妙不可言的形容,魏晋之风。
李来亨接过布囊,也不道谢,答道:“曲名《忆故人》。”
然后缓缓抽出囊中长箫,入手沉甸甸,比一般竹箫重,箫身呈青绿色,纹理细密顺直,似乎是刚斫下的竹子制成的,尚有绿竹清气,曲指在箫身一叩,音色硿硿然。
“可知柯亭笛之来历?”
发问的是那个五十来岁、梳角髻的老士人。
李来亨道:“焦尾琴、柯亭笛,蔡中郎雅事,如何不知?”
身材微胖的老士人与那赠笛的士人相视呵呵而笑。
李来亨道:“既蒙赠笛,请以一曲为报。”说罢,就用这支柯亭竹制成的洞箫试了试音,吹奏起来,曲调回旋往复,似深情、似伤感,有悠悠不尽、深可玩味的意境。是一种生命觉醒的感伤,是对亲情、友情转瞬
即逝的感伤。
一曲奏罢,船头两个士人怅怅不语,良久,那赠笛士人道:“此曲更妙,敢问曲名?”
李来亨道:“《红豆曲》。”
士人又问:“何人所制?”
李来亨微笑道:“足下食鸡蛋,觉其味美,难道还追问是哪只鸡所生的吗?”
士人大笑,即命舟子解缆而去。乌篷船顺水,转眼就离渡口数十丈,赠笛士人回望岸边的少年。
对那个老士人感慨道:“此子风仪谈吐,不同凡响。”
被称作全兄的老士人道:“然也。“李来亨并不知这两个士人是谁,也不在意,只是获赠的这支柯亭箫实在是妙,本来洞箫的音域是比曲笛略窄的,但这支柯亭竹制的箫音域竟不输于笛子,音色的恬静优雅
自然更不是笛子能比的,可谓是箫中极品。老卒随从们见他平白得了一支好箫,都是兴高采烈,与有荣焉。
驾车的老卒有些好奇地问:“大少爷,这柯亭笛和蔡邕有什么关系,其中有典故吗?”李来亨道:“蔡中郎辞赋、音乐、书法独步当代,相传他游历吴郡,在会稽柯亭的一家旅舍歇夜,听着雨点敲打着屋顶,忽然拍床大叫起来,让店家赶紧把屋檐的第十六根
竹椽换下来给他,蔡邕就用这根竹子制成了一支竖笛,这就是柯亭笛。”老卒看他的眼神又有了不同,这位大少爷真让他看不透啊,这是他打小看着长起来的,怎么一出了家门变化这样大。渡了河,三辆马车吱吱呀呀的往东行去,枫树林,大
河,马车,少年组成了一副美妙的山水画。这要是搁在早年,精通天文,历法,音律的李来亨属于不务正业,必是一个仕途不畅的悲剧人物。然而时过境迁,如今正处于大明帝国文艺复兴,技术复兴的黄金时期,他这一去便如同海空鱼跃,鹏程万里了。这竟是个文艺复兴的大时代,被压抑千年的文明复兴缓缓敞开了金灿灿的大门。
第一千五百四十六章 公学
没过几日,李来亨一行沿着中西伯利亚宽敞的官道,直抵辽东铁岭的祖家,铁岭卫如今升格成了府治,正是枝叶繁茂的阶段。铁岭李氏如今之显赫冠绝大明,想来李成梁
也可含笑九泉。这便是大家族的好处,天启年间早已经势微的铁岭李氏,只是出了一个五服外的李争鸣李大帅,便又飞黄腾达了。他的长子这一回乡探亲,整个铁岭府都轰动了,当晚设
宴款待,美酒佳肴尽有。
翌日,祭祖。李来亨便如同个木头人一般,大清早铁岭老宅吹吹打打了起来,只见四个武士抬着一架肩舆,肩舆上遮以雪白的帷幔,暗夜里看不到帷幄中人,有四个小婢提着灯笼前导
,四个武士紧跟在后。肩舆停在阶辉下,便有两个小婢将帷幔左右撩开在灯笼光映照下,李来亨盛装打扮了起来,服饰极华丽,但无人关注其服饰。只有那张嫩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李氏族人
们不禁惊呼出声。
“好扮相!”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抬肩舆的四个武士调转方向,四个婢女赶紧走在前边举灯笼照路,又有武士殿后。
行至李氏祠堂,便听一个老迈的声音道:“落舆!“李来亨木头人一般被人摆弄来,摆弄去,心中虽不悦却也只能苦忍着,他有些明白父亲大人为何要远远的躲到西伯利亚去了。祭了祖,归了宗,这一路一路回去李来亨意
甚不平,总觉得他被亲爹坑了。七月初六,李来亨终忍无可忍,领着几个心腹随从,溜了。这一路从铁岭府马不停蹄赶到了沈阳,他要投奔孙元化孙大人。递上名帖,李来亨有些好奇的站在沈阳公学大
门外,瞧着高大门厅熠熠生辉,不免有些兴奋雀跃。却忽见公学内一阵骚动,一个满脸血污、气息恹恹的男子由两个人抬着跑了出来。
“马车,马车赶过来!”
众人一通手忙脚乱,不由分说霸占了李来亨的马车,将那满脸血污的男子抬了上去。
“驾!”几个穿着公学生服的男子不由分说,抢着马车便走,四轮马车高速往医馆方向去了。李来亨一来公学就被人抢了马车,正目瞪口呆时,又有一群公学生簇拥着一个老农模
样的教授,跑了出来。
教授瞧着地上的血迹,张嘴便骂:“何事吵闹,害得我不得安生!”
“炸了,炸了!“
“青阳摆弄的那些染料,又炸了!”
教授便骂骂咧咧了起来:“死了么?”
“没死,没死。”
“没死就滚回来!“
一转眼教授瞧见了李来亨,眉毛一挑不悦道:“那搔首弄姿的小辈,又是什么人?“
“不认得。“
“那小辈,问你话呐!“
李来亨不免目瞪口呆的结巴了起来,觉得大开眼界了,这便是他一心向往的辽东公学么,怎么瞧着像是一伙疯子呐。
他有些结巴,忙道:“末学后进…….“
话未说完又被人抢了过来,匆忙说道:“李来亨,山长请你进去说话。“
“走走走!“一群公学生来的快,去的也快,一窝蜂似的急匆匆走了,可怜李来亨被人拉扯着急匆匆走进公学大门,心里越发迷糊了。这些人急匆匆来,急匆匆去,到底急个什么呐,
瞧着个个都不太正常呀。进了辽东公学大门,那伙疯子急匆匆跑了,一眨眼不见半个人影。走在绿树成荫的公学里,瞧见树下正在埋头苦读的莘莘学子,李来亨这才觉得正常了点,原来这公学里
也是有正常人的。
“兄台,这边请!“一个斯文的男子在前面引路,几人行走在幽深僻静的青砖路上,不料又经过一间房舍,将李来亨吓了一大跳。这件房舍也太惨了点,似乎刚刚才发生了一场爆炸还冒着青
烟,房门窗户都被炸的七零八落,小半个房梁竟然不翼而飞了。
“这…….属实,属实可怖。“
李来亨又觉得有些忐忑,这恐怖的景象,该不会就是那伙疯子闹出来的吧,他仿佛觉得进了龙潭虎穴,竟有些欲哭无泪了。
前头引路的斯文男子,还好言安抚着:“不妨事,不妨事,他们时常如此,下回小心些便是了。“
李来亨一呆,只得赔着小心:“他们……时常如此?“
斯文男子温和的笑着道:“化学科的,弄出来的动静是大了些。“李来亨瞧着冒青烟的那几间房舍,觉得眼冒金星,怎么读书求学还有生命危险呢,这未免也太,也太离谱了。不久,斯文男子将他领到了馆舍前,通报了一声也一溜烟的
不见了。李来亨一眨眼不见了人,顿时觉得脑后生风,身上也凉飕飕的,总觉得这地方有些阴森。
定了定神,李来亨朗声道:“末学后进…….”
门厅里传来一个声音:“进来。”不免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李来亨着实有些别扭,这公学和外头的世界简直格格不入。他习惯了一步三摇的做派,却连个名字也报不出来,或许这里的人压根不在意这
些。等到他进了门厅,一抬头便瞧见一位大员,四十许人,正低头摆弄着一架显微镜。
“末学……”
“晓得了,你爹还好?”
“好。”
“天文乙科,去吧。“两三句对答,李来亨便被山长打发了,晕头转向的走了出来,三两句话他便成了辽东公学天文乙科的插科生,这未免也太儿戏了一些。李来亨带着行李住进了空荡荡的校
舍,才回过神来,敢情这公学从上到下,连老山长孙元化都是如此做派,也怨不得公学生们都是如此了。
外头,传来一个高调的声音:“铺盖,衣物都拿走,下人也走!“
“不许奇装异服,下人不许出入校舍。“咣当,房门打开, 一只手将一堆制式衣物塞了过来,那只手很快又缩了回去,李来亨面色不由得十分古怪。从门缝里瞧着随从被打发走了,总觉着有那么点不自在,毕
竟是自幼锦衣玉食养大的。咣当,房门又打开了,那只手将一堆书籍塞了进来,李来亨傻傻的看着一大堆书,忐忑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当下翻看着这些公学教授们编撰的教材,很快便精神一振,全然忘了身外事。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 读书
“好!”李来亨翻完了一册《甘石星经新解》,不免大叫了一声好,《甘石星经》他是从小读到大的,然而这侧教材中对于此经的注解,十分精彩,让他不由得拍案叫绝,觉着大
开眼界了。此经由来,齐国的天文学家甘德著的《天文星占》,魏国人石申著的《天文》,后人将这两部著作合为一部,称作《甘石星经》,这是当世现存最早的一部天文学著作。
此经记录了水、木、金、火、土五大行星的运行情况,以及它们的出没规律。
书中还测定了一百二十一颗恒星的方位,记录了八百颗恒星的名字。这是世界上最早的恒星表,比希腊天文学家伊巴谷测编的欧洲第一个恒星表大约早了两百年。甘德还用肉眼发现了木星的卫星,比伽利略用天文望远镜发现该星早两千多年。石申则发现日食、月食是天体相互掩盖的现象,这在当时也是难能可贵的。为了纪念石申
,月球上有一座环形山就是用他的名字命名的。后世许多天文学家在测量日、月、行星的位置和运动时,都要用到《甘石星经》中的数据。此经原本籍籍无名,作为杂学一向不为人知,然而到了大明中兴的开城年间,
此经被公学教授们从故纸堆中翻了出来,才有大放异彩了。此时大明人才发现老祖宗们,竟然是如此大牛的存在。放下书,李来亨才赫然发现天色已晚,外头竟已是月朗星稀,肚子也咕咕的叫了起来,怕是早已错过了饭点。没奈何只得忍着腹中解饿,挑灯夜读,一夜过后扔毫无倦意
。
很快,沈阳公学中又多了一个行色匆匆,不知身外何物的疯子。
同一时间,辽王府。马城第七子马清,费力的爬上椅子,从书架上取下了一部手稿,呆了呆,“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这是汉末大儒蔡邕撰写的《女训》,是写给他女儿蔡文姬看的,这自然不可能是蔡邕的真迹,但帛书上的隶书与陈庆之的书法风格不同,陈庆之学的是汉隶《张迁碑》,用笔方厚,雄健劲媚,而这卷《女训》明显师法《曹全碑》,字体
娟秀清丽,风致翩然。
“这是你柳姨娘的手书。”
马城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淡然说道。
“哦,这是柳姨娘写的啊,柳姨娘书法真美。”
马城喟然道:“自华人称女中学士,能书善画,可惜福分浅。“
马清心中凛然,忙道:“父亲节哀。“
马城喟然道:“人终有一死,不必扭捏作态。“
马清忙应了一声,看着这卷妩媚的汉碑体《女训》,使劲想回忆起姨娘柳自华的形象,但少年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温婉倩影,绰约而淡远。
一阵沉默,马城忽然道:“清儿,你娘在想应该要为你定下一门亲事了。”
“啊!”
马清惊讶道:“父亲,儿子还未满十六岁呢。”
马城笑了笑,示意他坐下,父子二人隔案对坐,马清稍微往左偏一些,居于下首,以示对父亲的尊重。
马城想了想,安抚道:“也不是要你现在就成亲,可以先订婚嘛。”
“订婚,爹娘要孩儿和谁订婚?”
马清头大,如果爹娘认定了哪家闺女要为他行纳采、问名之礼,他真不好违逆,这包办婚姻可真麻烦啊。
马城不免失笑说道:“已卸任南洋副总督郑芝龙,有一女,年十五,据说容貌秀丽,知书达礼,你如果有意,爹就叫人去问问,应该是能成的。”
马清眉头微蹙,温言细语道:“父亲,这婚姻是终身大事,不能轻率,郑氏女咱们又不了解,万一娶过来性子不大好,那岂不是烦恼一辈子?”
马城却道:“这叫什么话,郑氏家风甚严,应该不会泼悍的。”
马清心念一转,故意问:“父亲,那郑氏女有没有柳姨娘那么好?”
“青华啊。”
马城摇着头笑道:“那可不敢指望,你姨娘可是天下有数的才女,人又美,性情又好。”
马清眼珠子转了转,忙道:“父亲,儿日后就要娶柳姨娘那样的,性子温柔,可以孝敬你老人家。”
马城一呆,只得喟然道:“好了,先不说这个了,爹会慢慢为你寻访一位好人家的女郎,品貌不输你柳姨娘的。”
马清赶忙欢喜道:“父亲英明,如此,儿子即日便回公学上课啦。”他赶忙告退,马城在书房中坐了半晌,才哑然失笑,他竟被这黄口小儿又糊弄过去了。他家中九子,以此子性子最是灵动聪颖,然而此子性子却十分跳脱,无意官场,沉
迷热衷于杂学百家。这便是大明中兴时代的特色,读书不再是纯粹为了做官,渐渐恢复了春秋时百家争鸣的气象。读书为了做官是谁提出来的,孔圣人呗,这点可真没冤枉他,圣人都说了,
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圣人都说的这样直白了,再狡辩也就无趣了,于是乎祸害华夏上国的官本位思想,根子找到了。所谓的学也,禄在其中也,听听这是多么不要脸呀,好好学习吧,功名利禄都在书里了。圣人都这样说了,后代无数徒子徒孙自然奉为信仰,儒教自然便成了做官的学问
。如今这种情况随着儒教的没落,杂学百家的兴起,自然而然的渐渐改变了,读书不为做官的大明才俊自然便越来越多了。其实如今这世道在大明做官,十分无趣,马城算是将分权制衡之道发扬到极致了。地方官员职权被一分再分,俸禄虽说也不低了,可是和那些一夜暴富的商人,冒险家比
起来自不可同日而语。这大明盛世的年月,愿意做官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愿意冒险的,且多是寒门出身的老实人。真有点能耐的或是发家致富了,或是去海外占一块地,日子过的别提多逍遥自在了。而至于勋贵富家子弟,除了一门心思要建功立业的,更是出了好些热衷于杂学百家的青年才俊。
第一千五百四十八章 来亨
这日李来亨捧着一卷书,健步如飞往讲堂方向走去,不知不觉他融入了公学生活,也变成了一个痴迷学术的疯子。途中路过一间讲堂,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三间青砖瓦房,
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己、礼,非一非二,迷之则己,悟之则礼,己如结水之冰,矛蜘释冰成水,己如析金为瓶盘钗刽,礼如熔瓶盘钗铜为金,故释冰即是水,不别求水,熔瓶盘钗铜即是金,
不别求金,克己即是礼,不别求礼,可见己与礼非一非二,为礼由己,若舍此他觅,将无所得。”
李来亨一呆,这竟是一把好听的女声,侃侃而谈,声线却轻柔典雅让人生不出一丝厌烦。
又瞧见几个男子,掩鼻嗤笑:“迂腐!”
“荒谬!”
“这年月了还说什么己,礼,岂非可笑?”
放眼望去,那女子穿一身雪白长袍,束腰,斜襟,自然有一派风流气度,年纪却也不过二十来岁。
女子被几人刁难责问,也不羞恼,只温婉道:“那好,我且问你,如何方能言道?“
那几个男子竟又嗤笑起来:“你的道,你来说!“
那绝色女子凝思片刻,瞧见李来亨站在一旁,纤纤玉手一指,竟欣然道:“瞧见了么,这位捧书的兄台便是道!”
一片哗然,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来,李来亨被纤纤玉手指着,一时间竟张口结舌,再想走也走不成了。
“哈哈哈!”
哄笑声中,那女子也不羞恼,扔温言道:“敢问各位,从宿舍到这公学学堂有多少路?”
几人答道:“有小半里路。”
女子又轻声道:“从宿舍到学堂,这一路回廊左旋右绕,而这位兄台手捧书卷,走了这许多门坎石阶,竟未失足,岂不是暗合于道。”
“啥?“周围一阵鸦雀无声,这女子回答得甚妙,她没有从正面回答什么道,而是借现身说法,有戒嗔戒惧君子夕惕之意,又有庄周庖丁解牛之意,极其耐人寻味,这种以日常小
事说理也正是心学的风格。
几个男子对看几眼,只得问道:“还有说否?” 女子又道:“修身亦如捧茶,即使是志力坚贞之辈,值此境界,也须心寒胆战,恭敬奉持,毫忽不能昧,这便是研几。所须不敢瞒,这便是慎独。坦坦平平,好恶不作,唤
作君子,依乎中庸也。”
“敢问兄台,你年方几何?”
李来亨一时瞠目结舌,本能答道:“我?我十六岁。”
女子又微笑道:“诸位,觉得此论如何?”
几个男子落在下风,只好找个借口溜了,那女子便又袅袅婷婷走回教室去了,很快便只剩下李来亨一个人瞧着空荡荡的门厅,又目瞪口呆了。
门内,又响起女子好听的声线:“根器浅薄,智力怠缓,游气杂扰,无所忌惮,这便是小人之中庸。”
“学生谨记老师教诲。“李来亨不由得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卷,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这不起眼的小角落,心中还十分纳闷。又是己礼,又是中庸之道,这公学里怎么还养着这样一群儒学生呐,
更离奇的,教授竟还是个绝色女子。摇了摇头也便不去想了,这地方发生什么离奇古怪的事情,也不意外。
只不过,那女子的言论却十分精彩,颇有些发人深省。
“走好路,不跌跤,这也是道?”李来亨摇了摇头,将这年头赶走了,却总觉得这女子的言论,与那些老生常谈的迂腐书生区别极大,似乎并不惹人厌烦呀。匆匆忙忙走进了学堂,他开始了插科沈阳公学
天文科的第一课,打磨透镜。这第一课便让李来亨汗流浃背,险些当场便失态骂街了,这不是强人所难么。透镜这玩意如今在大明学堂里,早已经成了寻常的物事。当大明人蒙蔽了许多年的眼界打开了,学子们对新鲜事物的好奇集中爆发了,对透镜痴迷的大有人在,各种透镜
制作的新奇器物也发明了出来。然而民间粗制滥造的透镜,放大镜,望远镜,甚至显微镜,与天文科制造的自然是天差地别。这玩意的关键在于打磨镜片,这不但是个技术活,还是个体力活,考验耐心
的活。这玩意想要提高精度,性能,只能靠纯粹的手工打磨,就连后世大名鼎鼎的蔡司望远镜,也是靠高级技工手工打磨的。于是乎,一块手工打磨的镜片价值昂贵,动辄上万
块龙元的高价。研磨光学透镜或镜面,要求技师的手和研磨器具高度配合,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误差,这种高超技艺没有十几年的深厚积累是绝对难以想象的,于是乎打磨工匠便成为
一个新兴的热门行业。日上三竿时,学堂里不闻人声,只有器具摩擦玻璃发出的吱吱响声。不久,李来亨便有些头晕眼花,不由得挺了挺酸痛的腰背,他心中此时叫苦不迭,不料理想与现实的
差距如此之大。
吱吱,李来亨很快又打起精神,此时学堂里天文科的公学生们,似乎领略到了四个字的真谛,匠人精神。也不知过了多久,李来亨头晕眼花的步出学堂,抬头看,月亮升起在东边树林树梢头,清辉洒落,桃花静美。月色如水,将回廊小路清洗得特别洁净,道边花树光影明暗
,有着白日所没有地幽美,在这样的清辉月下漫步,会知道读破万卷书不一定管用,行万里路才是真谛,人生的感悟其实就是这么简单的片刻。
正形色匆匆的步入饭堂,却不料与人撞了个满怀。
“哎哟!“
一声娇呼,一个婀娜女子按着额头,嗔怪的看了过来。
李来亨心中一颤,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女子嗔怪的看了看他,竟轻移莲步走远了,李来亨一呆认出了她,便是早晨在学堂里高谈阔论的那绝色女子,于是便只剩下一个问题,这女子是谁。很快这个问题便有了
答案,名满天下的才女王樱之妹,王月。李来亨心中刚提起来的那点盼头,又很快被浇了一盆冷水,凉透了。围在这女子身旁的青年才俊也不知凡几,他还远远排不上号。
第一千五百四十九章 鸿运当头
转眼一月过后,李来亨兴冲冲的将打磨好的透镜,组成了一架望远镜,每日晚上在观星台流连忘返,浑然不知身外之物。他人生里第一架亲手制作的望远镜,用两片双凸
透镜分别作为物镜和目镜,这便是历史上的开普勒式望远镜。
入夜,一轮弯月挂在天上,繁星点点。李来亨手捧亲手打磨的望远镜,如获至宝,仰望星空却又觉得可惜,此镜采用单个透镜作为物镜,存在严重的色差,为了获得好的观测效果,便需要用曲率非常小的透镜
,也就造成了镜身很长。
然而越是如此,打磨透镜的难度便越大,令人惋惜。
“真美呀!”宽敞平坦的观星台上,李来亨手捧着望远镜,仰望星空,不由得发出叹息声。这观星台建在半山腰上,视野良好,占地极大,还设了不少亭台楼阁以供休息,时有痴迷于
星空璀璨的学子在亭台中呼呼大睡。
李来亨仰望星空,边走边看正有些痴迷,耳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兄台,且住。”
“啊?”一低头晃了晃酸痛的脖子,眼前一亮,便瞧见一个俏丽女子端坐阁楼,阁楼中尚有一座画案。一呆,李来亨睁大了眼睛,瞧着一个婀娜多姿大美人,竟然在这观星台上秉
烛作画。
张了张嘴,他木讷道:“姑娘,好雅兴。”
不自觉的走了过去,立在画案一侧,一品沉香袭人,熏人欲醉。
王月提起笔又放下,摇头笑道:“兄台这样盯着,我真是无从落笔。”
李来亨瞧她一面清冷之色,便心中一热,笑着道:“我只是看你作画,你就心神不宁无从下笔,这可不是名士风度。”
佳人皱眉,也不忿说道:“这话怎讲,设某日你行于路上,不慎被一头蛮牛撞到溪里去。你从溪里挣扎爬起。泥水淋漓。那时还有名士风度吗?”
李来亨一咧嘴,笑问道:“险些撞到你,是我不对。”
佳人清冷道:“那你还撞。”李来亨看她眉目如画,忍不住道:“若以设论事。则俗不可耐矣。尝闻会稽谢氏安石公与孙绰孙兴公等泛海。风起浪涌。诸人并惧。唯安石公吟啸自若。舟子见安石公未令
归舟。不敢返航。船去不止。风浪转急。安石公乃徐徐,如此将何归邪,舟子承言即。众人皆服安石公雅量,若依子重兄假设,风摧舟沉,命既不存。又何谈雅量!”
“王姑娘平素都是这样论事的吗?”
王月却又淡淡道:“流传开来的是雅量,未流传开来的是遇难。如此而已。”
李来亨眉毛一挑,还再辩。
佳人已不悦道:“兄台要辩清谈,改日!”
提起笔来,李来亨便识趣的不再作声,厚着脸皮站一会,看她作画。王月这时已经静下心,旁若无人,她先画半山腰上一片林荫,用的是一种独特的笔法,落笔成形竟似不能更改。通过墨彩的干湿浓变化笔法的刚柔轻重挫。表现林荫的形态和
质感。李来亨瞧的有点呆,这种画法他真是闻所未闻,用这种画法来画远景的林荫似乎颇为适合,只半个多时辰,夜色下一片幽深林荫出现在画卷上,用色大胆奔放。似有朦胧
的雾气从画卷上升起。
佳人将笔搁在小笔架上,揉了揉手,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今日就画到这里了,有兄台在边上盯着,画不成了。”
心中灵光一现,李来亨赞道:““意在笔先,气势连贯,这是什么画法,怎的闻所未闻?”
佳人微微错愕,明眸不自觉的看了过来,李来亨心中一喜,忙道:“我今天真是开了眼界。原来世间还有这等画法!”
佳人面色缓和了许多,含蓄道:“不敢当,尝试而已,夜深了,兄台改日再会。”
“哦。”
瞧着佳人收拾好笔墨,轻移莲步走远了,才瞧见那幅画还留在案上,李来亨赶忙叫道:“姑娘,你的画落下了。”
远远的传来佳人婉转的声音:“送你了,不用还。”
李来亨心中又是一喜,瞧着这副佳人墨宝心中赞叹不已,这个女子真是让人又怜爱又佩服啊。
又过了两日,观星台上。
李来亨抱着他的望远镜,总觉得有些神不守舍,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婀娜女子匆匆远处行来,扬声道:“是王姑娘吗?”
佳人婉转应道:“是,兄台好早。“
“不早了,不早了。“
王月说话的声音在这凄迷的夜色里,听起来有一种韵味,她走向亭台之中,瞧着石桌上摆着的棋盘,竟欣然道:“兄台,此番由我向你请教一局,如何?”
李来亨巴不得如此,忙道:“好呀,但不知姑娘棋艺算第几品?”
王月欣然道:“我自忖棋力不弱,应该有四品通幽以上的棋力吧。”
李来亨吓了一跳只好硬着头皮落座, 不久便被杀了个人仰马翻,只好将手里棋子搁在棋盘一角,尴尬道:“这局我输了。”
王月笑道道:“棋盘尚大,何以早早认输?”
李来亨性子倒是像极了他爹,大咧咧道:“开局就受此重挫。这棋再下下去也无趣。我不喜劣势下逆境行棋,那样是胡搅蛮缠。”
佳人竟抿嘴笑了:“呵呵,兄台倒是光棍的很。”
聊得开了,李来亨脸皮也厚了起来,大咧咧道:“我便是这样的性子,姑娘见谅。”
佳人抿嘴又是一笑,竟轻叹道:“这样的性子,可也不错。”
两人静坐无语,意极无聊,未曾想到佳人竟对李来亨从不离手的望远镜,生出兴趣,好奇的凑了过来。
“我能瞧瞧么?”
李来亨喜不自胜,与佳人一道仰着头仔细搜寻,佳人忽然指着东边天际的一颗明亮的星星说道:“兄台,那一颗是什么星?”
李来亨眯着眼睛,悠然道:“那是二十八星宿中的参宿。”佳人仰着细嫩的脖颈,举着手工打磨的望远镜,瞧着天上那颗明亮的星辰,这一刻竟成永恒。瞧着她明眸皓齿,神态娇俏可爱,李来亨的心不自觉的砰砰乱跳起来,他或许是鸿运当头了。
第一千五百五十章 新幽州
佳人仰望星空,竟笑吟吟道:“史记天宫书说,参为白虎。三星直者,是为衡石。下有三星,兑,曰罚,为斩艾事。其外四星,左右肩股也。小三星隅置,曰觜,为虎首。
”
“我每读至此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敢问兄台,何解?“李来亨一呆,忙道:“意为,有三颗星横向排列在星空中,差不多正好在黄道上,称之为衡石,即一块起到平衡作用的石头,因此,衡石的含义,就是黄道的中腰,也是白
虎的中腰。这三颗星就是参宿的标志星,参宿之名就源于此。“
佳人赞道:“兄台大才,小妹敬服。“
李来亨心中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夜色如水,渐有些凄迷。
腊月寒冬,美洲。郑森策马立于新幽州桥上,红色的披风在寒风里飘荡,不时抖落一簇白雪。几条猎犬裹着夹袄,与数百亲卫跟随左右,静静的肃立,听着大帅喃喃自语的念一些诗句。苍
茫的大地,漫天的大雪,残枝少叶的树木构成绝美的古画。
新幽州,因维度与幽州相近而得名,如今是大明北美洲殖民地首府。
“启禀大帅,辎重营已进抵新幽,老爷请大帅速速回城。”
亲卫的声音打断了郑森的胡思乱想,大家伙都担心赶天黑到不了新幽城,雪越发大了。
“传令下去,不必顾虑队形,收起战甲,五人一辆车,快速行军。”亲卫大声应诺,转身去传达命令,数百名跟随郑森的亲卫骑兵,虽然年龄有些大了,但是跟随郑氏身经百战,胜在忠心。郑森一回头看着这些个亲卫,有的头发都斑白了
,有的脸上生满了皱纹。不过这些百战老卒倒是满身杀气,早练就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滚刀肉身板。
“哎,将军白发征夫泪。”
郑森不由得叹了口气,早年间跟随他郑氏起兵的那些老人,海盗出身的将领已经老了。
“驾!”呵斥声中,骑兵沿积雪覆盖的官道空群而出。数十里外,新幽州的城墙在漫天大雪中如同卧伏的猛兽,黑黝黝的绵延数十里,七层楼高的墙壁宏伟之极,日月大旗被朔风
吹的哗哗作响,在这白雪覆盖的世界里显得格外醒目。回家的力量到底无比强大,车轮在雪地上疯转,牛车被赶得像马车,马车被赶得像汽车。数百辆大车在一个时辰后全部到达城门外的答应。大营在新幽州城两侧,背靠城
墙,面对大河占地数百亩,由青砖建筑而成的高墙环绕四周,箭楼碉跺密布,形成一个严密的军事堡垒。
这便是新幽州,一个遏制美洲北方咽喉的军事重镇,再往东便是新登州,北美最繁忙的港口之一。与亲兵在后压阵最后来到大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大营门口围满了好多人,以妇人女子居多,郑老夫人掀开车帘,根本不顾漫天的大雪急切的望着前面的绵延不绝的车
队,顽劣童子站在车架上举着伞,踮起脚尖远望。几个健壮妇人不停的顽皮的孩童往马车里塞,引起孩童们的不满,吵闹起来。
左右亲随远远瞧见一杆郑字大旗,就大声给老夫人说:“老夫人,咱家大帅回来了。”老夫人浑身颤抖着被旁边妇人搀扶下了马车,马蹄轰鸣,数百骑护送着辎重车队,卷着雪花飞驰而来。郑森看到了大营门前的人群,放缓马速,来到近前,翻身下马,解
去头盔,快步来到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面前。
他笑看着面前的老妇人,俯身下拜:“祖母,孙儿回来了。”
“外面雪太大,您应该回到马车里,”说着抱起老妇人,往马车走去,一片欢腾过后放眼望去,基本森严的新幽州重镇,散发着帝国盛世说不尽的威严。帝国美洲自开府建衙之后,格局便和别处全然不同,一
来这里是天高皇帝远,二来这里地盘太大,人烟又稀少。美洲总督府治下十三省,多数是军管状态下的矿山,原材料基地,这也是在大明帝国开发美洲的过程中,造成的必然结果。追求原因,最早抵达美洲的帝国势力,便是一
支强大的军队,而非传统的民间冒险家。故此,如今的美洲大陆,随处可见来去匆匆的军队,还有军队护卫下的运输队。如此,美洲变成了大明帝国最主要的金银产地,各类大型矿厂如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
。随着美洲金银产地的大开发,财富源源不断的流入帝国国库,大明帝国呈现出从未有过的富强。又随着帝国的中兴,大明人终于深深的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叫做资本的
原始积累。
大雪纷飞,总督府。温暖如春的暖阁里,郑森净了手,走到正厅大门口瞧着外面幽深的庭院,天上纷飞的鹅毛大雪,眉头紧皱。雪这样不停的下着,各地矿场就得停工,每一天的损失都是他
无法接受的。
“森儿。”
一声低语惊醒了郑森,一回头便瞧见父亲大人,裹着一身厚厚的大氅立于回廊之下,正含笑看着他。
“父亲,您怎么来了。”郑森三两步赶了过去,搀扶住头发斑白的老父,郑芝龙捉住了长子的胳膊,这又是一副永恒的山水画。 郑芝龙满意的看着儿子,在儿子手臂上拍了拍,对于举家迁徙到
美洲的决策,心中不免十分得意。这叫什么,东方不亮西方亮,他郑某人在南洋与人争斗了一辈子,却始终是个副职。不了儿子却在美洲打下了江山,坐稳了总督的位子,让他几疑身在梦中,直到此时仍
有些不真实的感受。
搀着老父,进了暖阁,郑森便犹疑道:“爹,这雪…….”郑芝龙瞧着儿子恭敬的样子,微微一笑,心中明镜一般敞亮,他在官场上混迹了多少年,老狐狸了。他对美洲总督府治下了然于胸,他这个儿子手下那般将领,都是些纯
粹的军人,于治理地方仍显得十分不足。
微微一笑,郑芝龙道:“无妨。”
郑森等的便是这句话了,忙道:“请父亲指点。”郑芝龙微微又是一笑,眼神中便有些毒辣,对于这场雪,对于美洲这块地盘,他是有些成熟想法的。
第一千五百五十一章 建言
郑芝龙这样老谋深算的老派帝国官员,他又是大海盗出身,对于治理美洲自然有一套办法。
展开长卷,郑芝龙在写给辽王马城的信中,做如下建言。“殿下,我可以实事求是地说,奴隶制比自由劳工雇佣制度更仁慈,更宽厚。它对奴隶提供了从摇篮到坟墓的工作和生活保障,这种保障还惠及奴隶的家庭成员,让弱者免
受灾荒。“
“奴隶主会保障他们的生活条件,安排好他们的一切,包括从认字到成年,男女配对,生孩子也都由主人记录在案。这样的仁慈,根本不同于冷冰冰的契约关系。“
“殿下,很少有一个帝国,能让劳工分享如此多的收成,让他们承受如此少的负担,或者在他们生病和年老时受到如此多的关爱和照顾。““看看那些生活在欧洲的破败房子里的租户,看看那些患病的年老力衰的奴隶,他们身边环绕着亲友,沐浴着主人慈爱的关注,然后,再看看住在欧洲那破败房子里,被遗
忘和抛弃的可怜人吧。“后来这封私信大白于天下,史学家普遍认为郑芝龙,便是帝国在美洲施行奴隶制的罪魁祸首。然而在当时,为了解决美洲殖民地劳动力不足的窘迫,奴隶制似乎就是唯一
的选择。为了维持帝国在美洲金银产地的产量,攫取更多的财富,奴隶自然变成了牺牲品。这便是历史的必然,海盗出身的郑芝龙,只是比大部分帝国官员说的更露骨罢了。然而
作为礼仪之邦,大明帝国的奴隶制终究是有些遮遮掩掩的。
所谓遮掩,这也便是大明读书人的优良传统,甚是虚伪,却总要做的冠冕堂皇一些,也无伤大雅。
新幽城,城外西北角。转过一条街道,便来到城北旁的一条商业街,商业街上贩卖的大多是牲畜,大农场主常在这条街上交易。走进商业街,除了看到常见的羊驼,牛马,还在角落里蹲着的奴
隶,其中一大半是金发碧眼。为了节省生产成本,美洲殖民当局大量从欧洲引进劳工,代替原本的土著工人。欧洲的苦力到达美洲,雇主都会和他们签订一个为期八年的劳动契约,规定他们能够按月
获得微薄的工资,每月两块钱龙元,同时规定八年期满后,雇主没有理由延长他们的劳动期限。实际上由于工资微薄,八年后欧洲苦力通常付不起返乡的费用,不得不再次选择雇主续约,或从事其他底层劳动谋生。在契约的汉语部分,将其称为“欧裔定居者”,其实
他们的雇主从没有把他们当定居者对待,在雇主眼里这些人就是苦力或奴隶。
这一点从契约中,雇主多称为货主,东家也看得出来。八年服务期内,苦力是雇主的财产,在雇主种植园或企业里,苦力构成固定资产的一部分。 管理欧洲苦力的监工,则多数是当地部落的武士为了管束苦力,监工们可以
直接采用以往控制奴隶的手段,如皮鞭、棍棒、脚镣、禁闭,甚至处死。在美洲的任何一个种植园或矿场,体罚都是司空见惯的事,这事由部落武士们来干再合适不过了。 当地报纸上常常可以看到“苦力逃跑”、“苦力出售”等标题,尽管按当
时法律,苦力是不能买卖的。
这天,商业街上的欧洲足劳工和以前见到的不一样,他们身上都有着伤痕,有的还有枪伤。
“则会如此!”
“有枪伤的,哪里来的?”
“告官,去告官!”
街上闹腾了起来,东家顿时吓得汗流浃背,央求起来:“都是老实巴交的农人,农人…….“
“农人怎么会受了枪伤,告官!“
一行人喧闹着告了官,自然有总督府下属衙门处置此事,不久便将这黑商法办,劳工充公。此事颇有些隐情,这样身受枪伤又漂洋过海到美洲的,多是在欧洲不安分,参加起义,暴乱的不安定分子。被人贩子勾结守军买了下来,偷偷运来新幽州,在商业街上转
手贩卖。
“如果不是没有抢到武器,一定把他们全杀了。”
“不把我们当人看,为了让我们多工作,引诱我们吸食阿片,好多兄弟就是因为吸食阿片而死。”愤怒的咒骂声中,红衣棉甲的明军士兵挥舞着枪托,将这些充公的劳工驱赶到官办矿场。在重兵把手的官办矿场里,劳工每日凌晨起床点名,开始他们一天超过十二个小
时的漫长工作。到了晚上,则被锁在破烂不堪、肮脏、粗陋的木板房里。因为沉重的劳累,加上引诱,一些劳工靠吸食阿片麻醉自己。土著监工则抓住了他们对阿片的依赖,以此威胁,
不完成每天的劳作任务,不发阿片。劳工设法拿实物去换取阿片,抢劫和谋杀的犯罪率攀升,包括自杀。然而自杀在殖民地法律中也是犯罪,当年登记的两千多起劳工犯罪活动中,一半是自杀。感到绝望的
欧洲劳工除上吊、投井、溺死外,吸食过量阿片是最为常见,最简便易行的自杀方式。然而,在美洲的极少部分欧洲人也过着不错的生活,不过这样的人大多是通过帮助官府压迫其他欧洲劳工,来获取相对好一点的地位。同样肤色的劳工在他们眼里,也就
是随意买卖的货物,五十块龙元就可以买走一个劳工,欧洲劳工的命在这里就是如此廉价。
入夜,新幽州。
郑芝龙将信件加好暗记,以火漆密封,随官船送往辽王府。起身走动窗边,瞧着外面卧龙一样蜿蜒的城墙轮廓。
“ 杀一人是罪,杀万人是雄…….”
抚顺,辽王府。王樱独坐在梳妆台前,婢女善解人意,瞧她的动作,立刻便猜出了她的心思,说道:“殿下对娘子的新意,那是人人皆知。前两天,殿下不是还赐给了娘子一个水晶枕头么
,是从南洋送来的礼物中选拣出来的。
“殿下对娘子的心意,由此可知娘子且宽心……”王樱只是愁眉不展,这回婢女却没有猜中她的心思,她愁得是小妹王月的婚事。
第一千五百五十二章 才俊
她小妹王月貌美如花,聪颖过人,每天上门说亲的青年才俊也不知凡几,奈何那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闲杂人等她是瞧不上的。
“女子,终究还是要嫁人的。”王樱幽幽的叹了口气,打算好了明日出王府往沈阳公学一行。一介女流再怎么才华横溢,貌美如花,也终究要寻一个如意郎君,依附夫婿才是征途,这时她在辽王府两年
领悟的心得。
风和日丽,一行数十人俱是步行, 李来亨落后半步与王氏姐妹同行。
王月侧头看着李来亨,问:“李兄,瞧你满面红光,是有好消息了吧?”
李来亨望着她王月亮亮的眸子,微笑道:“还没来的及说呢,教授说我课业优异,奖了一部公学官造的天文镜。“
王月已经料到是这个事,但此刻听李来亨亲口说出来,依然惊喜,笑道:“好事,可喜可贺。“
李来亨应道:“同喜,同喜。”王月将一缕风吹乱的鬓掠到耳后,说道:“记得数月前,你说要做钦天监教授,我当时是为你出谋划策鼓励你的。但说实话,我是不忍拂你心意。其实心里觉的这是很渺茫
的事,因为真的非常难。”
“可是这两月来,你稳稳的一步步走来,很努力很辛苦,今日终于有所成就,我也欣慰。”
李来亨看王月明丽的容颜,那种自心底的喜悦和惋惜之情使其分外动,说道:“蒙山长开恩,侥幸罢了。“
王月含情脉脉,柔声道:“你也不必谦虚,你…….很好。”
李来亨应道:“是。”
王月笑了起来:“你刚才刚才应是的神态,很象山长。“
李来亨尴尬应道:“哪里,哪里。“一旁,王樱只瞧的一时眉头紧锁,一时云里雾里,却又插不进话,也不晓得那公学官造的天文镜有什么好的,竟然将两人喜成这般模样。想来,那必然是极珍贵的东西,
她觉得似懂非懂,瞧着言谈甚欢的这对青年男女,心中却不免有些酸意。
这还是她那个矜持傲然,眼高于顶的妹子么,变了,却也无奈。
几人一路说话,早早就到了郊外,李来亨指着郊外一片空阔,说道:“贤妹,娘亲托人带了一笔钱来,我要在沈阳府安家了,就建在这里如何?”
王月俏脸一红,男人那道:“此事,你与家中长辈商量就是了,何须问我。”
李来亨脸皮也厚,一回身,又得意道:“大姐,你说呐?“
王樱一呆,瞧着这里风景如画,只得违心说道:“不好。“
李来亨,王月都是一呆,瞧着她不悦的面色又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迟疑了。
不久,道边长亭。风格古朴的长亭之内,有一副石刻的棋盘,黑白棋子都是一应俱全的。这年月随着杂学大兴,围棋在大明朝成了时尚,一些受人尊重的大国手更是声名鹊起。但凡路边野
亭,好友聚会,手谈下棋也就成了时尚。要说起来,围棋这玩意实在太高深了,大明人视之为国粹,夷人也不免想要附庸风雅。然而这玩意实在太难了,就凭西夷那一根筋的笨脑子,几十年了也没出什么高手,
想来也是出不了的。要说西人比明人聪颖,智商高,这便是十分扯淡的事情了。只是说大明人的智商,被儒教严重拉低了水准。当儒教被压制了,杂学大兴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大明人
,发挥聪明才智研究自然科学的障碍了。以杂学中的方术为例,怕是许多人并不晓得,著名的大科学家牛顿,他除了是个物理学家,他还是个炼丹术士。牛顿在其晚年人生中,十分痴迷的研究传说中能够点石成
金的炼金术,甚至预言出了一个世界末日,你相信吗?牛顿研究的东西,正是号称能将泥土变成黄金,更能轻松治百病,让人长生不老的贤者之石。这个贤者之石的初始记载其实早于牛顿所处时代的千年以上,在西方传说中
被称为无上的宝物。牛顿在其死后,据此还留下了一份关于如何制造贤者之石的手稿,并附带超五十万字的相关资料,不过上面的最终配方内容也是很厉害,居然要用到月球和火星上的稀土
来作为材料,而这对于现在的人类科技来说,上月球挖土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就差上火星挖土。
那么牛顿痴迷的炼金术是什么东西,其实也不难理解,用我们中国历史书上的某段历史角度来讲,所谓炼金术就是长生不老药嘛。是的,就是这么简单,就如同传说一般,正是秦始皇在其晚年迷恋于长生不老的传说,于是派了一名叫徐福的炼金术士去东瀛寻找这长生不老药,而徐福哪里找得到这种
东西,只好躲在当时的东瀛岛上种田,再也不回来了。痴迷炼金术,影响了牛顿的伟大了么,自然是不会的。炼金术是啥,不就是咱们的方术么,要说方术是咱们的糟粕,怕是更扯淡了,要知道改变了人类历史进城的火药,
可就是古代方士们在炼丹的过程中,无意中发明的。
这样说来,说大明人没有科学基因,这便更加是不值一驳了。
对坐长亭,下棋。
“请坐!”
王樱冷着脸坐下了,李来亨赶忙陪坐一旁,抓起一把白子。王月却不免掩嘴轻笑,她这位李兄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三个月前呢,与她下棋时还是负多胜少。一个月后,已经很少在开局就被杀崩,他开局时小心避免圈套,选
择简明行棋,不与自己在角部多纠缠。又过了一个月,他的中盘力量也很强,常有妙手。现在,官子是他最大的弱项。然而只要进入大官子阶段,他没落后三子以上,就有望扳回来。王月以为不需要多少时日
,他就能完全占据上风,那时和李来亨下棋,就该轮到她被杀崩了。这世上真有音律,天文,棋艺样样精通的天才么,想来是有的,面前这位李兄便是这样的天才。想泱泱大国几千年历史,人口众多,这样的天才想来还不少。大明中兴这才几十年呀,青年才俊便如同过江之鲫,层出不穷了。
第一千五百五十三章 闷棍
李来亨与王樱对弈,是全力以赴,王樱,王月姐妹,是他今生遇到过最聪明的女子。他却不知,王月对他的聪颖才华,也是极为惊叹的。他在棋局上很少会犯同一个错误,那些骗招只能对他使用一次,第二次他就能从容避过。若是那种很过分的骗招,这
聪颖过人的男子还会反击,让王月的不偿失。一落子,王樱便大吃一惊,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这心思是越逼越妙棋力是越压长的。与王樱这样天资过人的女子对弈,李来亨也觉自己棋力在长进,不久,李来亨
小负。
王樱缓缓收着棋子,凝视着他,问道:“你有心事?”
李来亨却洒脱道:“输了就是输了,何必找理?“
这洒脱光棍的性子,却像极了他的父亲李争鸣,这边叫做龙生龙,凤生凤,性子也是可以遗传的。
那头,王樱却有些不满,道:“这棋你不该输,后面你疏漏太多,似乎不大用心,这样赢你,索然无味。”
这却是有些蛮不讲理了,棋也赢了,却还要逞口舌之利。
李来亨不免有些不悦,道:“那么抱歉,是我养性功夫不够。“
王樱一呆,不料这看似随性的男子,心中竟还有些傲气,然而她这般心高气傲的女子,是万万不会道歉的。
一旁,她妹子王月见状,忙道:“想来是李兄课业太重,不免疏漏,李兄…….取柯亭笛来。”
李来亨赌气道:“心绪不宁,不吹!”‘
王月看他噘嘴赌气的样子,不免失笑:“好啦,好啦,我替家姐给你赔不是。”佳人在侧,温声软语,李来亨不争气的砰砰心跳,也不言语了。沉默中有些尴尬,几人从亭中起身,闲闲的走着,身后那桃林掩映的草房子,淡淡的火映在湿湿的泥的上
,一缕声缭绕不绝,穿林渡水。
行走于山林之间,王月叹道:“清谈对弈,都是为这…….”
李来亨微微一笑,忙道:“为这盛世,如你所愿。“
王月欣然一笑,叹道:“正是。”一旁,王樱心中微微一叹,她是女子,如何不知妹子的心思。这情况她的宝贝妹子,怕是情窦初开,深陷情网且不知了。又行了一程,李来亨兴致来了,取出竹笛稍一凝
神,婉转的笛声便响了起来。他吹奏技巧,笛子曲调有别于常人,虽然隔了数十丈,在这寂静的山林之间仍旧悠扬婉转。不远处几个踏青游览的学子,停下脚步,听那悠远缥缈的声,徘徊不忍离去,
那笛声有时缠绵,有时激烈,有时一往情深。
良久良久,笛声停了,待要凝神再听,便只有山风清冷,碧溪流水这时才细细潺流淌起来。
“哎。”
王樱瞧着两人情投意合,幽幽的叹了口气,心中不免纠结了起来。这聪明随性的李姓少年,哪里都好,他还是铁岭李氏的长子长孙,却偏偏想不开,走了邪路。人人都晓得铁岭李氏,将门世家,早些年出了一位李大帅,是从天启朝便跟
随辽王殿下打天下的功勋将领。铁岭李氏,得李争鸣一人之力,鸡犬升天,在军中服役的将领极多。偏偏这位李氏长子,不走正道,好好的军中前程不要,跑来公学研究什么天文,这不是……这不是自毁
前程么。
他若有心军旅,若干年后,起码也得是一方手握重兵的大员。
王樱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这样的话不该由她来说,只能叹一声造化弄人。
此后五日,公学休沐。
傍晚,李来亨急匆匆出了公学,不了才出了公学大门,便听到脑后劲急的风声。情急下急偏脑袋,那势大力沉的一棍砸在肩上,一阵剧痛攻心,李来亨大叫了一声。那蒙面凶徒从暗处蹿了出来,还想补上一棍,李来亨好歹也是将门出身,打小练过些武艺的,他已经爬起身大叫抓贼。大门内,两个守卫也已冲过来,不料那凶徒十分的
凶悍,左一棍,右一棍,将两个守卫打翻在地。
李来亨心中发慌,转身边跑,那凶徒只是紧追不舍,竟一路冲进了公学内。
“救人!”
“抓贼呀!”李来亨跑一路,叫一路,那贼人也不料他这样机灵,竟一时片刻也追不到他,此时正赶上公学休沐,四下无人。正跑的心慌意乱,迎面一个婀娜佳人迎了过来,见此场景
也是花容失色。
“来亨,快跑,快跑!“
李来亨一瞧见她,大吃一惊:“月儿,你快跑,快跑!“
两人都叫着快跑,心慌意乱之下,竟仿佛有一条红线牵着,距离却在不断拉近,都在瞧着对方跑去。
“你姥姥!“瞧着佳人慌不择路,提着裙摆跑了过来,李来亨心中一阵冰凉,一声怒吼竟也不跑了,一转身迎上了贼人。他此时身无长物,情急下将怀中竹笛掏出来,狠狠掷了过去,
那贼人本能的一个闪躲。李来亨趁机抓住佳人纤手,转身又跑,本来是一个人逃命,这回变成了两个人逃。追追逃逃,所幸两人熟悉地理,在空荡荡的公学里绕来绕去,竟找到了一出藏身地。天
文台上下的小角落,用来堆放桌椅板凳。
两人挤成一团,蜷缩在一架浑天仪后头,探头探脑的往外张望。
“李兄…….“
“嘘!“
两人脸贴脸挤在一处,说话时幽香袭来,清清白白的女人家不免有些羞涩。
“李兄……“
她与一个壮年男子如此亲昵,正羞涩时,李来亨亦不由得心内一荡,尽力腾出一些空间。
李来亨心中激荡,却不免尴尬道:“贤妹,事急从权。“
“嗯。“
怀中佳人微不可闻的答应了一声,又是一阵幽香袭来,外头却响起那贼人凌乱的脚步声。两人齐齐心中一紧,李来亨将心一横,操着后头指了指,意思让她寻个机会便走。却瞧见佳人挽了挽秀发,摇了摇头,竟又靠过来一些。李来亨一时心中惊喜交加,一伸
手便将她头上发簪取了下来,当做武器。
“悔不该,没有练就一身好武艺。“一咬牙,一跺脚,李来亨便要冲出去拼命,却不料斜刺里冲出来一条好汉,手持一根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桌腿,与那贼人捉对厮杀上了。
第一千五百五十四章 凶案
斜刺里一个高大汉子大吼一声,蹿了出来,手里平端着一根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桌腿。比起枪棒,这桌腿要短一些,却更重一些。
瞧那蒙面贼人冲杀过来,高大汉子竟毫无惧色,大喝一声:“好贼子,胆敢撒野!”
哒哒哒,他快步向前,在即将于对方接触的刹那,身体猛然向下一矮,手中桌腿呼的便捅了过去,这一捅,快的惊人。贼人举棍封挡,却被桌腿势不可挡的捣在胸口,那高大汉子也趁此机会到了对方身前,手腕一翻,扑棱一下子就把子贼人掀翻。桌腿在他的手中,竟堪比一条游龙出海的
大枪,犀利无匹。
贼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不料高大汉子猛然把手中桌腿脱手掷出。
扑通,贼人后脑勺挨了一桌腿,直挺挺倒了下去, 便被高大的汉子按住了。
“再动,要你的命!“
贼人扑腾了几下终于动弹不得,那汉子方笑着道:“出来吧,两位。”李来亨慌忙扯着佳人,从观星台一角钻了出来,两人都有些衣衫不整,颇为狼狈,感激的瞧着那汉子。都是一呆,那汉子竟是金发碧眼的西洋人,瞧着身材甚是高大健壮
,面色和善。
“多谢!”
王月只是行了一礼,道了谢,便羞赧的躲到意中人身后。
李来亨挡在她身前,只好尴尬说道:“多谢兄台,敢问……“
那汉子美色当前竟目不斜视,正色道:“在下李卡尔,瑞典国人,兵学生。“
李来亨心中释然,沈阳兵学就在观星台的隔壁,此人应是闻讯翻墙头跳过来的。
“原来是卡儿兄,兄台可真是救人于水火之中…….大恩不言谢。“
“不敢当!“
两人闲聊,李来亨瞧他美色当年,目不转睛,心中不免暗自赞叹,抛开出身来历不论,这可真是一条好汉呀。
不久,卡尔二话不说抄起水盆,把水泼在了贼人的身上,被凉水一激,贼人顿时醒来。
“嗯?”
那贼人醒来之后,还有些犯迷糊,李来亨一桌腿敲了过去,冲他喊道:“贼子,为何害我?”贼人被敲得闷哼了一声,使劲儿甩了甩头,总算是把那种昏沉的感觉驱散。这时候,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自诩武艺出众,不料好死不死的却在这空荡荡的公学
里,遇见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好手。
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瞧着卡尔,恶狠狠骂道:“你这西夷,番邦人呢好没道理,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坏我好事!”
卡尔不答,李来哼气的又敲了一棍子:“路不平,旁人踩!”
“嘶……”
他揉着疼痛的另一边肩膀,大怒骂道:“好黑的手!”
此时,王月轻声道:“不必与他废话,报官吧。“那贼人竟若无其事的晃了晃脖子,让三人心中一沉,瞧着此人竟似乎不怕报官,立知此事怕是有内情的。不久,三人从警备局出来,贼人已经收了监,警备局官员正在讯
问。
王月整了整衣角,赧然道:“此事,怕是因我而起,连累了李兄。”
李来亨脸上一红,忙道:“因你而起,那也和我脱不了干系。”
一旁,卡尔早看的心中好笑,沉吟再三,他也觉得那贼人是受人之托,为情而来,只因这女子生的太过美貌。
想了想,他含笑道:“如此,便告辞了。”
“等等!”
李来亨见他急着要走,赶忙留住:“卡尔兄,我有一物要赠与你,这就去取。“
“这……不好吧。“
卡尔要走,李来亨抓着不放,这一路走回了公学宿舍,李来亨变戏法一样从床下箱子里,翻来覆去的翻找起来。
“在这呢!“
他一声轻叫,从床下翻出了一把佩刀,含笑递了过来。卡尔狐疑的接过佩刀,咔,佩刀出鞘竟一时寒光四射。
“好快的刀!”
一声惊呼,李来亨得意笑道:“乌兹刀,送你!“卡尔竟一时呆滞了,瞧着手中佩刀神秘莫测的纹路,一时无语,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乌兹刀么。就连王月也在一旁捂住小嘴,呆住了,这时节的辽东之地,一把乌兹刀的价
值多少。
“这,怎么也得上万龙元了吧?”
“有价无市。“
卡尔拿着刀有些呆滞,不料他随手救了个人,竟换来如此丰厚的酬劳,这位李兄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宝刀配英雄,拿着!“
李来亨不由分说,硬塞过来,卡尔便是有心拒绝也缺了点底气,这样的宝刀没有哪个武士会拒绝。
“哈哈,此刀放在我这里只能落满灰尘,到了卡尔兄手中,才正合用!“
卡尔推让不得,只得尴尬道:“如此,为兄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了起来,一旁王月也抿嘴轻笑起来,这两个都是大好男儿,性子随和又慷慨守礼,让她也不禁心情雀跃起来。
不料,三天后。警备局大牢里,房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乌尤的尸体就静静躺在床榻上,仰面朝天,脖子被人隔断,脑袋呈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着。 鲜血已经浸透了床榻,并且
顺着床榻流淌了一地。
警备副官杨守道,看了一眼屋中地面的血脚印,扭头问道:“都有谁进过这间屋子?”
“回大人的话,卑职和黑子进过。”
黑子是警备局的差役,突厥人,年纪大约在三十出头的模样,人如其名,肤色略有些黑。
“大人,冤枉!”
黑子见杨守文向她看过来,连忙辩解, 他能说一口汉话,虽然算不上流利,但交流不成问题。
杨守道点点头,又朝着卫兵看去,卫兵忙道:标下在打扫院子,听到黑子叫喊,就跑过来看到他坐在地上,犯人已经死了。”
“除了你二人之外,还有其他人进来吗?”
“没有!”
卫兵连忙道:“标下发现犯人被杀之后,就和黑子出来,并且守在门口。大人过来之前,标下没有放一个人进去。所以这屋子里,就只有标下和黑子进过。”
卫兵的语言很有条理,让杨守道不禁对他高看了一眼。
“很好,从现在开始,你守在这里,任何人不得进入。”
“标下明白。”不久,杨守道就坐在了官厅里,直抓头发,犯人死在了警备局大牢,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这个犯人牵扯到了一个重要的人物,李争鸣李帅的长子,李来亨,犯人这一死,着实让他都感到害怕。阳光虽然温暖,可是他却有一种莫名的寒意袭来。
第一千五百五十五章 满城风雨
“哎哟,这是做什么?”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几位警备局同袍从外面进来,看到眼前这一幕,顿时愣住了。 就见局里的军兵全都站在庭院中,一个个挎着刀,提着火枪,表
情严肃。
“牢里出事了。”
杨守道与诸位额同袍打了个招呼,“牢里有犯人被杀了。“
那几位同袍一听,顿时笑了:“好事,好事。”
“我等正可立功受奖!”
杨守道一时竟哭笑不得,这可不是魔怔了么,这一个个的想立功受奖都想疯了呀。 不久,便又有一位大员行色匆匆,走进大门,看到这种情况也是一愣。
杨守道连忙迎出来,苦笑着道:“李大人,今天这是……乱哄哄的,实在是失礼。”
那位大人端起架子,不紧不慢道:“无妨,你们且忙着吧。”这位大人是谁呐,北方总理衙门内务部,分守沈阳道,与沈阳地方警备局,却是个互相制衡的衙门。内务部,职权又高于地方警备局,行的都是捉拿凶犯,侦缉不法的职
责。
大明帝国数十年分权,制衡的制度渐渐完善,再想徇私舞弊可就难了。
“是,大人!”
一种警备局军官忙碌了起来,勘察凶案现场,找些蛛丝马迹。
李大人在周围转了转,忍不住说道:“看样子这宅子还真是邪门,前天不是才死了一个人,怎么如今又有人死了?”
“他杀!”
杨守道说着话,把这位大人迎入了官厅。
李大人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笑着对杨守道道:“你只管忙,不必招呼我。”杨守道赶忙答应了,心说这位大人也是闲的蛋疼,这是跑来监督了。一旦,警备局办案不力,他也好顺手将凶案接手。所谓分权制衡,便是如此,再不复崇祯年间混乱的
制度。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死个仆从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了不起,就是凶杀,事情会严重一些。但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都不过是一个犯人而已。杨守道刚想要让人准备酒
水,院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声。
“咦,杨守道,你这是做什么?”
今天怎么这么乱啊,杨守道顿时懵了,怎么这客人一波波的过来,他连忙走出去,就看到又一位大人领着几个随从,迈过了门槛。
“张大人,久违了!”
“好说,好说!”
这位大人又是干嘛的呐,沈阳三法司主事,也是杨守道惹不起的。到这一步,杨守道心中也便是一沉,心知此事惊动太大,诸位专管衙门的大人纷纷跑来了,此事怕是难以善了。这便相当于三堂会审了,这要是搁在崇祯朝,三堂会审哪
有那么容易,怕是要告到巡抚一级衙门才行。
如今,这三堂会审的权利下放了,不再是巡抚大员的专权了。
“凶杀吗?”
三法司张大人好奇走到大牢里,往里面看了两眼,然后掩鼻走开。
“杨守道,你可真倒霉。”
“什么意思?”
“死人了啊,还不倒霉吗?”
怎么看,张大人怎么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杨守道只好悻悻道:“大人可真会说话,借大人吉言。”
“哈哈哈!”
、 当下,在杨守道的带领下,一帮人呼啦啦都跟上来,一个个面带好奇兴奋之色,直入大牢凶案现场。
“喏,就是他们两个进去过。”
杨守道用手指了指黑子,然后道:“屋子里有血脚印,想来是黑子进去的时候留下。可以让人检查一下屋子里有多少脚印,说不定会有线索。”
几个警备局军官点点头,带着差役便走进房间。
这是杨守道第二次进来,与刚才相比,血腥味已经不是很浓。他陪着几个人在里头巡视,片刻后,就见李大人走过来,沉声道:“死者想必是在睡梦中被人杀死,而且杀他的人,力量不小,否则不可能造成那样的伤口。脑袋几乎被切
下来,是个狠角色。”
说着,李大人一指黑子:“刚才我问过他,他早上过来的时候,房门虚掩,并未落锁。
“也便是说,凶手是从正门离开……还有,我检查了一下,没有被毁坏的痕迹,所以不可能是凶手破门而入。“
杨守道听了一怔,扭头问道:“这怎可能?”
“真是奇了!“
杨守道喃喃自语,走到房门口,蹲下身子查看。
“看出什么了?”
杨守道扭头,怔怔看着张大人,目光有点发直。
“你干什么?”
那目光,让张大人心里有些发毛,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杨守道却站起身来,推开了他,冲出房间后直奔门庑一侧的灌木丛。众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也跟着跑过来。就见杨守道蹲在灌木丛里仔细查看,还不时从地上
抓起一把土,闻了闻,然后把土丢在了地上,嘴角微微翘起。
“杨守道,你干什么?”
杨守道拍了拍手,从灌木丛中走出来。
“来人,将猎犬带过来。”
“遵令!”
杨守道走到了众人身前,沉声道:“ 刚才,我看了一下灌木丛后,发现了两个脚印。”
众人闻听,立刻带着人过去,大呼起来:“竟真有两只脚印!”
“神了!”汪汪汪,几条细长的猎犬牵了过来,警备局里便如同开水一般沸腾起来,全副武装的士卒以猎犬开路,沿着大牢一路往城外狂奔。这一番动静闹腾起来,倒是叫沈阳父老
看了好一场热闹。
夜幕,降临。沈阳城在经过了一日的喧嚣之后,渐渐归于平静。这一天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已然闹的满城风雨了。警备具精兵四出,然而凶徒尚未归案,整个沈阳城似乎都笼罩在一
片诡谲之中。
深夜,山中。
过了河,再往前走,就是入山的山口,有一座弥勒寺。
月光,洒在溪水上,只见鳞波荡漾。秋蝉鸣叫,更为这寂静的夜色平添几分神秘气息。
往山里看,黑漆漆,静悄悄。
军兵在前,三法司张大人突然停下脚步,低声道:“要不然咱们天亮再去?”
“天亮了,凶徒兴许跑了呢?“
杨守道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拍了拍手中的火枪,沉声道:“大人莫慌,咱都带着家伙呢!”“小心为妙,小心为妙。”
第一千五百五十六章 夜访
杨守道手中提着一杆火枪,背上还挂着一杆精铁短枪,那杆短枪,是杨守道的爷爷所留。 枪长三尺七寸,较之制式大枪要短很多,枪很沉,重有十四五斤。在月光下泛
着一蓬淡淡的银光。枪头是用上好的镔铁打造,呈梭子形状,上面还有两个倒钩。月光下,枪刃泛着一蓬暗红色的光,似乎在说,它曾饱饮鲜血。早年间,杨守道的祖父随辽军出征所使用的
兵器,而且是杀人无数。
拍了拍短枪,杨守道笑道:“大人放心,区区几个贼子,奈何不了咱。”
“哈哈!“张大人心中稍安,瞧着杨守道走上木桥,一咬牙也跟了上来,山路崎岖,但是对于常走山路的杨守道而言,没有任何问题。他手持火枪,一边督促军兵一边护着张大人,
沿着山路走了近一个时辰,就见前方雾气弥漫。穿过那层薄雾,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山巅一座寺庙。
杨守道喘了口气,从腰间取下水囊,灌了一口水,然后把水囊递给张大人。
“再加把劲,咱们马上就到了。”张大人狠狠喝了几大口,总算是缓过来一些。近两个小时的山路,对于养尊处优的张大人而言,绝对不轻松。如果没有杨守道一路关照,他可能走到一半,便不想再走下
去了。
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张大人问道:“这么晚了,僧人们怕是早已经睡了,咱们该怎么进去,可要翻墙吗?”
杨守道看了他一眼,忍不住笑道:“咱是官兵,翻墙作甚?”
“啊?”
“咱们是来查案,自然是光明正大的上去叩门。咱们又不是来做贼,好端端翻什么墙?”
张大人不免尴尬,呵呵笑了,“说的是,我却想多了。”
“走吧!”杨守道恢复了一些体力,便拉着张大人,猫腰朝着寺庙走去,众人穿过薄雾,很快就来到寺庙门前。月光下,只见那寺庙山门紧闭,大门上方有一副黑色横匾,上书大弥
勒寺。
这座大弥勒寺可有些年头了,始建于北元年间。
“敲门!”
杨守道看了一个军兵一眼,军兵立刻点头,挺起胸膛走上台阶,抓起门环,叩响门扉。
“谁呀,这大半夜的来敲门。”
过了一会儿,山门里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并且隐隐有灯光闪动,紧跟着,山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光头。
那僧人迷糊着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气:“这半夜三更的,谁在敲门,上香不能等天亮吗?”
也难怪,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对于山上的和尚而言,也没有什么消遣,自然早早休息。
“警备局,连夜赶来这边查证一件事情,还请师父方便则个。”
“警备局?”杨守道从腰间取下一块铜牌,递给僧人,那是他的腰牌,上面有他的名字,身份和年龄。僧人把山门打开一条缝,接过腰牌在烛火下查看。杨守道则站在一旁,突然间,
他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悸动,猛然转身,横枪身前。
外面,黑漆漆,静悄悄。
“怎么了?”
杨守道眉头一挑,旋即转身道:“没事,怎样,我们可以进去吗?”
那僧人已验明了官兵的身份,听到杨守道问话,也清醒了些,态度也变得和善了些。
“既然是衙门里的老爷,诸位施主辛苦了,不知有什么吩咐,可要通报法师知晓?”
“那倒不用。”
杨守道持枪,领着军兵,迈步走进山门。
“法师,我们这次来,是想要请教一件事。”
“哦?”
“敢问昨日,可有善男子前来进香?”
这座大弥勒寺位于山中,其实香客并不是很多。听了杨守道的话,那僧人想了想便回答道:“不瞒施主,我们这座寺院地处偏僻,平日里没什么人来,香火也不是很旺盛。平日里得以维持,也是靠着本地的居士加以施舍
。不过昨日,哦,应该是前日了,的确是来了几个人在此借宿。”
“借宿?”僧人点点头,“前日正午时,来了一个善男子,说是想要在敝寺修行几日,还给了挂单的香火钱。以前这寺中,十天半个月未必会有人来借宿,可是前天却来了两拨人。在
傍晚时,有来了三个人说要借宿。”
“ 不过当天晚上,那四个人就不见了踪迹。我第二天打扫寺院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走了。”
“四个人,可看出是什么人?”
僧人笑道:“这如何看不出来,那四个人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突厥人。“杨守道眉头一蹙,感觉有些不妙,这几个突厥人千里迢迢跑来,就为了教训一个人吗,这件事情,似乎不是那么简单啊。他看了一眼张大人,却发现张大人正无聊的打量
寺院,很显然,他并没有听出这里面的问题所在。
杨守道想了想,沉声道:“那个孤身挂单的他绝人住在哪里,当天可有什么异常举动?”
“哦,他就住在那边的厢房。”僧人用手一指,解释道:“敝寺甚小,不过前后两进。那突厥人来了之后,一开始便在厢房里,不见动静。后来那三个同伴赶来,他便去了大雄宝殿,一直到晚课结束,才
回了厢房。之后就没见动静……第二天我发现那屋子里已经没人了,而且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痕迹,我还以为他临时走了。”
“法师,你这寺中有多少人?”
“加上我,一共五人。”
杨守道点点头道:“敢问法师,能否带我们先去禅房看看?”
“当然可以……不过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我昨天专门打扫了房间,干干净净。”
僧人一边说着,便举着蜡烛在前面带路,杨守道跟在他身后, 那禅房正如僧人所言,干干净净。里面也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禅床和一个蒲团。
僧人道:“来这里修行的人,大都要求不高,所以也很简陋,没有配备什么家什。”
杨守道点点头,目光在禅房里扫了一眼。
“法师,可不可以让我们去大雄宝殿看看?”
“这个嘛……”僧人想了想,便答应道:“可以是可以,不过还要请两位施主轻一点,莫惊扰了佛祖。”
第一千五百五十七章 查探
“那是自然。”杨守道当下又随着僧人来到大雄宝殿外,僧人轻轻推开大门,发出吱呀呀一阵轻响。大雄宝殿的面积不大,正中央供奉着弥勒佛祖的金身佛像,两边则是罗汉菩萨的彩绘
。
“这就是大雄宝殿了。”
“法师可还记得,那个汉子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这个嘛……”
僧人苦笑摇头,轻声道:“小僧确是不太清楚。
“那天我倒是从门口路过了一次,看到那施主跪拜在佛前……嗯,就是跪在这里。”
僧人说着,便走到蒲团前,然后扭头对杨守道道:“至于他还做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那天寺里因为突然来了善男子,所以大家有些忙碌,只有晚课时才过来。”
“施主,要不还是把法师找来吧,他可能知道多一些。”杨守道不置可否,慢慢走到了佛前,站在那蒲团的正前方。抬起头,他看了一眼那座弥勒金身佛像,又低下头,向蒲团看去。沉吟片刻,杨守道突然在蒲团上跪下,然后
身体向前匍匐,双手摊开,以头触地。
“好像也没什么。”杨守道直起身子,摇了摇头,他抬起头,正想要再打量那佛像,却忽然间激灵灵一个寒蝉,汗毛在瞬间乍立起来。大雄宝殿的门敞开着,月光透过大门照在殿内,也照映
在香案之上。
杨守道清楚看到,一个人影映在佛像之上。
“趴下!”杨守道大吼一声,然后一个懒驴打滚,耳边,只听弓弦声响,紧跟着传来一声惨叫。杨守道来不及起身,顺势将火枪搁在脚上,砰,一声枪响,打的墙上烟尘四起,那贼
人却躲开了,一溜烟蹿到了后院。后头,张大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在杨守道喊叫的一刹那,他本能的趴在地上。而那个僧人,此刻正瞪大了眼睛向大殿外看去,眼中更透出一种惊骇之色,在
他的胸口,插着一支利箭,箭尾上的鹰翎颤动,在月光下格外真切。
“趴下。”
砰,砰,砰,几个军兵慌乱下一起开枪,去被那贼人缩了回去,射空了。杨守道二话不说,将火枪一扔,提枪便冲出大雄宝殿。他一只脚才迈出门槛,就听一声弓弦响,一支箭便向他射来。情急下避无可避,杨守道举枪拨打,啪的一声把那支
箭打飞了。就在这时,从大雄宝殿门前的广场台阶下,窜出两道黑影。两个蒙面胡人出现在杨守道的面前,一人手持大刀,一人手持长剑,一左一右夹击而来。果然是西番人,杨守
道借着月光,看清楚了那两个西番的装束。不过,他并没有惊慌,脚下一顿,身体微微一矮,口中暴喝一声,一枪刺出。那杆虎吞大枪快若闪电,令那持刀的番热恩大吃一惊。他连忙举刀封挡,耳听得铛的一声巨
响。
“当啷!”那西番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中大刀再也拿不住,嘡啷便掉在了地上。他连忙大声叫喊,另一个同伙连忙上前想要拦住杨守道。 却见杨守道一枪刺出之后,身随抢走,
脚步一滑,矮身便让过那口宝剑,顺势又是一枪刺出。
这一枪,比刚才那一枪的速度更快。使刀的獠子再也无法闪躲,就听噗的一声,混铁短枪狠狠灌入那贼人的胸口,一蓬鲜血喷溅在杨守道脸上。
嗡!弓弦声再响,从两个贼人窜出,到杨守道出手击杀其中一人,不过是三两息的时间。躲在暗处的弓箭手显然没有想到杨守道如此了得,匆忙间再发一箭,只是心神却有些
乱了。
从寺院里的大树上,传来一声呼喊。
“叽里咕噜!”持剑的贼人不等杨守道回身,便三步并作两步从广场上蹿下,健步如飞向山墙跑去。杨守道让过那支冷箭,抬脚把使刀的獠子踹到在地,便转身想要追击过去。不过这时
候,那树上的弓箭手也冷静下来。他纵身跳到院墙上,一点星芒飞来,杨守道不得不停下来闪身躲避。也就是这一停顿的功夫,使剑的贼人已经纵身跳上山墙,然后和弓箭手一起跃下。杨守道快步追到山
墙前,手中短枪在地上一撑,身体借力腾起,也跳上了墙头。只见山墙外大雾弥漫,两个贼子已不知所踪。
夜雾,越来越浓。整个弥勒寺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被雾气笼罩,朦朦胧胧,看上去显得好像不真实。 原本是来查找线索,却不想枉死城中又平添两个游魂。 闹出这么大动静,也不可避
免惊动了寺院中的其他僧人。住持法师带着三个僧人赶到大雄宝殿的时候,杨守道正蹲在那獠子的身前,举着蜡烛上上下下的打量。
“你们是什么人?”张大人此刻已经回过魂来,在军兵搀扶下,只是两腿还在发软。他一个没经历过战阵的文官面对这样的状况,难免会感到慌张。 杨守道正全神贯注检查那獠子的尸体,
好像看出了花似地。
张大人定下心神,忙道:“衙门查案,不想遇刺客偷袭,现已击杀其中一人。”住持法师名叫惠仁,闻听之后也是大吃一惊。 哪怕惠仁已四十多岁,哪怕他是弥勒寺的住持法师,可却没什么根底,在公门中人面前,更挺不起胸膛。这座坐落在虎谷
山雀儿涧的寺院,显然不会有什么底蕴。
“敢问施主,发生了什么事情,觉明他……”
觉明,便是那个被射杀的僧人。张大人的态度还算不错,一五一十把情况讲述了一遍。
“射杀法师的人,是一个西番贼子,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其中一个已经被我等击毙。”这时候,惠仁才留意到了杨守道的存在。而杨守道在检查了獠子的尸体之后,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不免感到有些烦躁。他没有理睬惠仁,起身后擎枪又回到大雄宝殿
。
僧人们也跟着走进来,一个个小心翼翼看着杨守道,更不清楚他在寻找些什么。
倒是张大人灵机一动,似乎明白了杨守道的意思。
“法师,敢问还记得前日那个孤身挂单的番子吗?”
“当然记得。”
惠仁法师连忙道:“那位施主非常豪爽,还给了一铤金饼的香火钱。
“他说准备在这里借宿半个月,想要参佛修行。对于这等善男子,贫僧自然不好拒绝。”很显然,惠仁法师对那铤金饼的印象更深刻。
第一千五百五十八章 端倪
“张大人。”
杨守道突然开口,招手示意张大人过去。
他在张大人耳边低声言语了几句,张大人连连点头,又来到惠仁身旁。
“觉明法师说过,那西番当天曾在这大雄宝殿里待了很久,不知法师可有印象?”
“哦,当然有印象。”
惠仁法师面露笑容道:“那善男子很是虔诚,在大雄宝殿面壁参佛了许久。
“贫僧记得,他在左面那副壁画像前打坐参禅,贫僧当时还说,善男子为何不参弥勒?”
他回答说:非是不参弥勒,而是他小时候曾生了一场大病,后夜寐长眉,于是才得以痊愈。从那天之后,他便拜入长眉门下,这次入寺参禅,自应当先拜长眉。”杨守道站在一旁,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是惠仁法师的话,却听得真切。目光旋即落在了壁画上,只见大雄宝殿左右两面墙壁各有九尊罗汉,长眉便是其中之一。可这
长眉,有何蹊跷?
杨守道摩挲手中大枪,看着壁画上朦胧的罗汉影像。
他隐隐觉得,日间发现的死者,绝不是无意前来,而是有着非常明确的目的。他当时要借宿半月,却在当晚冒雨离开,和那三个后来出现的獠子一定有关联。而那三个番子杀死了那人之后,并没有找到他们想要找到的东西,于是夜探弥勒寺。不想
杨守道和杨瑞却突然出现,也进了大雄宝典。
那三个西番担心秘密泄露,于是想要射杀杨守道,却不想被杨守道发现,更将那三人中的一员当场击毙。
这大雄宝殿里,一定有蹊跷,而那西番参禅长眉罗汉,恐怕也有其他的用意,可是,他究竟留下了什么线索?
杨守道想不出一个端倪,于是便走到佛前的蒲团上,盘膝而坐,把大枪放在腿上。
“法师,发生这种事情,已非我能够解决。”
“现在天色已晚,外面更有大雾,我与众位弟兄便在这里借宿一夜。天一亮,请法师立刻派人前往府衙,通报知府大人。我会留在这里,法师更不必因此而感到担忧。”
“那便好,那便好!”
一晚上发生了两条命案,惠仁法师真有些担心,杨瑞会一走了之,他现在既然要留下来,法师更不会拒绝。
于是,他连忙让人准备禅房,更找人把尸体搬走,却被张大人阻拦。
“尸体不要动,这是案发现场,就摆放在这里,等明日捕班快手到来,也好勘验。”
“是,施主说的是。”
张大人走到杨守道的身边,轻声道:“杨大人,咱们去禅房休息?”
可杨守道却双眸紧闭,呼吸平稳,好像睡着了一样。
“杨大人……”
张大人向惠仁解释道:“他武艺高强,只是脾气有些古怪,就让他留在这大殿里吧。”
“也好,也好!”几个僧人手忙脚乱了半天,总算是安排妥当。张大人去旁边的禅房休息,而惠仁法师也带着其他人,回各自的禅房之中。只是,发生这样的事情,惠仁法师他们还能不能
再入定打坐修行,也就不得而知了。
大雄宝殿,恢复了宁静。大殿里黑洞洞,静悄悄,杨守道慢慢睁开了眼睛。 觉明的尸体,就横在一旁,鲜血早已染红了身下的石砖。杨守道站起身来,走到那长眉罗汉的笔画前,慢慢坐下来。
他看着那副壁画,脸上却露出了疑惑表情。
“那人,究竟想说什么呢?”
清晨,雾气仍未散去,甚至越来越浓。
杨守道从大雄宝殿里走出来,站在被露水打湿,湿涔涔的广场上,伸了一个懒腰,一夜未睡,他眼睛通红。 可是精神却显得很是矍铄,丝毫感觉不到困意。一个人在静谧的寺院中游走,发现这小弥勒寺的面积不大,在后院还有一个小门。推开小门,是一个面积大约在八百平方左右的平台。站在平台之上,他可以鸟瞰雀儿涧
中,云雾缭绕……
倒是一个好去处,在这里吟风颂月,想必是别有一番韵味。
他突然想起,八月中秋,距离现在不过十天,马上就要到了啊。
“八月中秋,沈阳有盛大的庆祝活动……此事!”
面色一沉,杨守道突然不寒而栗,此事怕是没那么简单。
“杨大人,起的好早。”就在杨守道站在观景台,欣赏美景的时候,张大人从小门内快步走了出来。他其实也是一夜未睡,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浮现出被射杀的觉明,还有被杨守道击毙的刺客。当时他趴在地上,却清楚的看到,杨守道是如何将贼子击杀。那快如闪电
的动作,果辣凶狠的刺击,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那是一击必杀,毫不拖泥带水。
张大人发现,杨守道的枪法并不复杂,但是却显得干脆利落,杀伤力极大,那必然是军中千锤百炼的路子。
“张大人!”
杨守道抱了抱拳,仍在细细思索着,这其中的关键之处。张大人天一亮,就跑出来找杨守道,却不想杨守道没在大雄宝殿。他当时就慌了,满寺院的寻找,直到发现杨守道在观景台上,才算是暗地里松了口气。不知从什么时候
,张大人发现,当杨守道在身边的时候,他就很有底气。
也许,就是从昨晚杨守道面对刺客,果决狠辣刺出一枪的时候,令他心折。
“杨兄这一大早,在这里看风景吗?”
张大人满面笑容,小心翼翼凑上前。
杨守道看了他一眼,忍不住摇头笑了,“你我分属同僚,有什么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
“呃……”
张大人险些被噎死,只得苦笑道:“大兄,接下来怎么办?”
“走一步,看一步吧。“
杨守道叹了口气,轻声道:“先是一条人命,而后又是两条人命……你以为此事
简单么,现在的情况,莫说是你我,恐怕你我都做不得主。连续三条命案,更发生了刺杀偷袭,两个刺客目前下落不明。“
“我估摸着,内务部怕会插手此事。”
张大人闻听,顿时呲牙,若是连内务部也掺和进来,这事情怕是要闹大了。
“杨兄,那咱们……”
“你听我说,估摸着军宪司的人会亲自过来,到时候会让你我回城。”“ 你回城之后,再帮我做件事,若是做得好,说不定能查出线索,到时候少不得立功受奖。”
第一千五百五十九章 威势
“杨兄,请说。”“那两个西番虽然逃走,但我觉得不会离开。他们昨夜出现在这里,显然是没有完成他们的任务,所以才会回来。现在,他们一时间不会再出现,最大的可能是留在城里…
…对了,你在内务部有没有门路?”
“呃…….有!“
张大人立刻挺起胸膛道:“这穷乡僻壤之中,我两眼一抹黑。可是在沈阳城……我有个朋友,名叫孙嘉远,比我大两岁,身手高明,非常勇猛。“
“我这位孙兄他爹,便是当年辽军军情司的老人,想要打听什么事情,便去找他,他一定能帮我解决。”
张大人说着说着,又沉吟着道:“此事,当两手准备。“
压低了声音,他沉吟着道:“沈阳城内,还有一些团头消息灵通。”
杨守道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有理,此事交由我去办。“沈阳这样的繁华大都会,少不得会有一种存在,那就是地痞、混混。而团头,就是负责管理这些地痞的头目,也可以称之为地头蛇。这些人自成体系,即便是官府也得给
几分面子。
但不可否认,这些人一个个耳目通灵,最方便打探消息。
对于这些团头的存在,官府一向是默许的态度,这也是维持治安的妙法。
“那好,咱们这就回城,分头行事。“
“我明白了。”
张大人不傻,马上听懂了杨守道的意思。
随着警备局,三法司的介入,杨,张两人携手并肩追查了下去,真凶似乎就要浮出水面了。
乌拉尔山中段,李府。李征明走进院门,就看到娇妻坐在正堂门外的门廊上,双手捧着下巴呆呆出神。以前看到夫君回来,王贞早就迎上来。可是今天她却是不理不睬,好像没看到一样,身子
一扭,故意不看李争鸣,似乎在和什么人生气。
小妾杨氏则在厨房门口忙碌,看到李争鸣的时候,轻轻出了口气,朝他笑了笑道:“老爷可回来了,且稍等片刻,午饭马上就做好。”
“嗯。”
李争鸣走过来靠在廊柱上,走到王贞身边,蹲下身子笑嘻嘻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谁欺负你了,告诉老子,帮你报仇……瞧瞧,瞧瞧,这嘴都能挂油葫芦了。”
“就是你不好!”
“什么?”
王贞当下便发作了,眼睛里噙着泪,哭哭啼啼起来:“儿子在辽东吃了亏,你当爹的竟还坐得住?”
“你堂堂一品大员,儿子叫人欺负了,你竟还不管不问么!“
李争鸣便有些尴尬,辩解道:“荣休了,荣休了。”
“我不管!“
王贞当下便嚎啕大哭起来:“儿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李争鸣脸上抽搐了几下,叹了口气,却是坐下来把娇妻搂在怀中。
“你管不管?”
“管,怎能不管!”
“真的?”
“当然!”
得到了夫婿肯定的答复,王贞那张紧绷的俏脸,旋即破涕为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来。
“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的话语轻柔,显得很平淡,却带着浓浓关怀之意。
“嗯!“夫妻两人相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很舒服,一起看着碧蓝的天空,就见白云悠悠。从山里吹来的风,很柔,很舒服,不知不觉倦意涌来。沐浴在阳光里,柔
风拂面,顿时撑不住了,小憩片刻。白日发梦,依旧是那座巍峨的宫殿,美仑美奂, 依旧是一片火海,到处是狼狈奔走的宫娥彩女太监。喊杀声此起彼伏,忽远忽近。那个看不清相貌的女人再次出现在视
线中,狂呼乱叫。
李争鸣蓦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
“夫君,你怎么了?”
娇妻柔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令李争鸣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去,就见娇妻一脸担忧之色,坐在他身边看着他。
“只是做了个噩梦。”
“噩梦 ……只怕是不祥之兆!”
说着说着她又哭起来,眼泪扑簌簌流淌,这让李争鸣哭笑不得。
夜幕,将临。这域外偏僻之地,荒山野岭的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王贞有些心力憔悴,在晚饭过后,便早早的回屋休息。小妾杨氏在收拾伙房,李争鸣则一个人站在前院的田井之中。沐
浴在月光中,手中提着一杆白蜡杆大枪,那枪身年头太久了,乌黑乌黑油的发亮。
一抖枪沈,猛然振枪舞动,白蜡杆大枪变得格外轻盈灵活,仿佛有了生命一样。
“呜……”
月光下一点寒芒破空,大枪越使越是精纯,几年修身养性的田园生活,使得原本刚猛快速的枪法,平添了几分大气磅礴。
“好枪法!”
就在李争鸣把身心沉浸在枪法之中,忽听一声喝彩。他连忙收枪横在身前看去,只见院门口站立几人,一身戎装满面风尘之色。
“几位……”
“李帅容禀,咱们是内务部的官差,特来通报案情的。“
噗,李争鸣面色一整,手中白蜡杆大枪往地下狠狠一插,锋利的枪头深深的刺入黄土之中。
“请进来吧!“
“吃过了么,几位要来怎地不提前通报一声,火上已没了吃食。”那几个官差瞧着斜斜插在地上的大枪,脖子发凉,心中竟生出几分寒意,那漆黑发亮的枪身上,分明是血迹干涸过后留下的印记。那血迹似乎一层叠着一层,也不知浸染
了多少层。
“上茶!”
正厅之中,分宾主落座,小妾杨氏奉上了一壶热茶,几个茶杯。
李争鸣神色又是一整,拍了拍身上单衣,肃然道:“山野之地,环境简陋,几位官差大哥可别嫌弃。“
“不敢,不敢!“
“李帅言重了!”
方才还是个山野村夫似的人,往正堂上四平八稳的这么一坐,威严的气息便散发了开来。
鸦雀无声,良久一个官差才壮着胆子,低声道:“咱们此来,是奉了上官之命,通报案情。”
“上官的意思,是请李帅稍安勿躁…….”
话没说完,李争鸣已经沉声道:“几位来的正是时候,我意已决,明日便动身前往辽东。”
“嘶……这?”
“李帅,万万不可冲动!”
几位官差苦劝了几句,不料李争鸣一翻脸,阴沉着道:“怎么,如今的辽东,李某去不得了?”
几个官差脸色微变,忙道:“这倒不是,李帅大可去得!“
“去得,便好!“
壮硕的身体缓缓站了起来,眼中寒光一闪,低沉道:“送客!“
一拂单衣,这位归隐的李帅威严尽显,颇有些不悦的扬长而去,只剩下几个官差大眼瞪小眼,心中颇有些苦涩,这回麻烦大了。”
第一千五百六十章 老卒
当夜,李府。中原已大地回春,可是乌拉尔山中段地区,依旧天气寒冷,气温低寒。雨水里夹带着细密的冰珠,打在窗棱上发出噼啪的轻响。 屋子里摆放着一个火盆,炭火熊熊,令
人感到几分暖意。
李争鸣披着一件黑裘皮长袍,突然把手中的通报放下来,起身走到门口,沉声喝道:“去把滕春叫来。”
话说完,他又突然醒悟过来,他的部下滕春在不久前已离开军中,回转辽东老家去了。
“罢了!“
想到这里,李争鸣揉了揉太阳穴,对亲随道:“请那位官差…….王大人过来。”
“是。”
家中老仆连忙答应一声。飞快离去。而李争鸣则回到屋中,在桌边坐下,又拿起那份案情通报,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眉头紧锁。
良久,屋外脚步声响起。
从外面进来了一个身穿黑色军服的健壮男子,躬身道:“李帅,唤王某来何时?”
李争鸣放下卷宗,面露和蔼笑容:“老弟,这中亚苦寒之地,可还习惯吗?”
王大人笑道:“李帅说笑了,公务在身,就算是不习惯,卑职也必须要习惯。”
李争鸣闻听,哈哈大笑:“说到底,还是不习惯。”
王大人挠挠头,轻声道:“此地苦寒,这一路上又人烟稀少,这心里面终究是有些怪异。”
“那没关系,习惯就好。”
李争鸣说着话,便示意王大人坐下,王大人忙端端正正的坐了,要说起来,这位李帅资历可比他要老的多。
李争鸣瞧着他,又微微一笑:“王大人,性子这般沉稳,你前途无量呀。”
王大人呢一呆,半晌,他才仿佛反应过来,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从小吃惯了苦……懂得急人之所急。“
“李帅把我找来,有什么吩咐吗?”
李争鸣仿佛刚想起来了似地,一拍额头,把桌上的案情通报递给王大人。
“看看吧,你是行家,有什么建议?“
王大人接过来扫了几眼,轻轻点头,“此案,卑职了然于胸,有一些话,不知当不当讲。“
“但讲无妨。“
王大人瞧了瞧外面阴森的中庭,有些犹豫,却低声道:“此案看似疑点重重,实则有迹可循。“
“嗯?“
王大人说完,从桌上拿起水杯,一饮而尽,他此时有些摸不准这位李帅的脉。
李争鸣倒是没有在意,反而催促道:“继续说。”
王大人咬了咬牙,低声道:“依卑职来看,这便是情杀。“
李征明沉吟着,肃然道:“你是说,这案子看似诡谲,实则……便是简简单单?“
“正是!“
王大人神色一整,肃然道:“卑职以为,后续种种诡谲之事,不过是幕后真凶故布疑阵的手段。“
“哈哈!”
李争鸣哈哈大笑了起来:“有见底!”
李争鸣轻轻点头,手指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
片刻后,他突然道:“你再说说,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将人命视为儿戏?”
王大人犹豫一下,沉声道:“王氏姐妹,那可是天之娇女,与殿下又……区区几条人命又算的了什么?“
“李帅,令郎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招惹那王月。如今闹出了人命官司,最怕令郎他……平白给人做了嫁衣,必然会使得那背后主谋如虎添翼。”
刷,李争鸣脸色转冷:“怎么,我的儿子,配不上那王月?”
他这一翻脸,多年征战养成的肃杀之气毕露,王大人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瞧着那双寒光四射的眼睛,顿时全身冰凉。
“这自然不是,令郎一表人才……”
“好了,三日后!”
李争鸣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霸气毕露:“三日后,我与你等一同回转,李某,可也不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李帅,三思。“
“天大的干系,自有李某一肩担着,与你无关!“
“这……卑职遵命。”
三日后,李府门外。李争鸣站在大宅院的大门口,举头仰望苍穹。见蓝天白云,阳光明媚。那冰雨不知何时停止,云开雾散后,却是阳光普照。神色一整,领着数十护卫翻身上马,希律律,
马匹难奈的嘶鸣了起来。
马是健马,人是老卒,一个个面带风霜之色,却军纪森严。
“夫人,某去也!”
“出!”马蹄声疾,数十老卒一扯缰绳,踏踏踏风卷残云一般,呼啸着往东方回乡的官道去了。连王大人在内几位官差,瞧着那锋芒毕露的数十骑,目瞪口呆,慌忙打马追了上去
。
“喝!”前头响起低沉的呵斥声,数十老卒竟驱策着战马,越跑越快。可苦了几位官差大人,一路追的十分辛苦,却还是被远远落在后头。好容易到了傍晚,前头那些老卒才护卫
着李帅,在一条河边停了下来。
几个官差如释重负,拼命拍马追了过来,喘息着道:“李帅,歇歇吧。”
“哈哈!“
李争鸣雄踞马上,一声长笑,竟调侃起来:“年纪轻轻,怎的便虚成了这样?“
“哈哈!“
数十老卒放声大笑了起来,王大人几位顿时面红耳赤,窘迫的头也抬不起来,这确实是太难堪了。
“李帅……威武!“
王大人几人拱了拱手,这声威武却是喊得心甘情愿。
“停下来,歇了吧!“
“遵令!“
数十个辽军老卒纷纷翻身下马,安营扎寨,做的更是井井有条。
傍晚,落日余晖笼罩下的中亚大地。王大人将铺盖从马背上,取了下来,拍打着腰酸的腰腿,想了想,便朝着不远处的帐篷走去。那帐篷不是很大,只能容两个人居住。帐篷外的拴马桩上,系着几匹神骏的
高头大马。那马体高在五尺向上,也就是一米五以上的高度。身体呈管状,胸部窄,背部长,肋骨架浅,趾骨区长而不显,后区则略窄,但强健有力。臀部略长,肌肉发达,呈正常
的倾斜角度,高过普通的健马,四腿修长且肌肉发达。肩宽,弧度良好,皮毛亮泽而皮很薄。这几匹马的体型极为饱满又没,头细颈高,四肢修长。它体形优美,在衬以高昂弯曲的颈部,更凸显出它完美的身形曲线。此刻,
几匹马正静静站在那里,不时发出一两声轻弱的响鼻。
而在距离黑马不远处的帐篷门口,则插着一根白蜡杆大枪,通体黝黑,透着一股肃杀的气息。帐篷旁边,有一个简易的棚子,里面垒砌了一个火炉。
第一千五百六十一章 父子
瞧着那赶黝黑的白蜡杆大枪,王大人便忍不住打个寒噤,清了清嗓子。
“李帅……”
话音未落,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三个黑影,前后将他围住了。
嗤,一点寒芒划破空气,一柄狭长战刀正顶着他咽喉。
“兄弟,我……”
王大人不禁又哆嗦了一下,赶忙叫道:“是我!”
那三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卒,却瞪着眼睛死死看着他,那几双眼睛便如同黑暗中嗜血的鹰隼,叫人不寒而栗。
“嗯哼!”
帐内,李争鸣披着裘皮大衣,走了出来:“下去吧。”
三个老卒微一躬身,便各自隐回了暗处,那股子杀气却叫王大人胆寒,手脚都有些冰凉了。
李争鸣缓缓走到许平身前,开口说道:“王大人,受惊了。”
王大人咽了口唾液,他本想礼节性地回答一声:“是。“
但脸颊上的肌肉只是抖动了几下,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嘴都没能张开。
不过这位李帅似乎也不以为他失礼,自顾自地说下去:“昔日我跟随殿下左右,殿下曾言,这世上便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你明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咕咚,王大人咽了口唾沫,忙道:“这话是殿下说的?“
“嗯?“
“卑职……卑职……”
那声“明白”在王大人的嘴边打了几个转,他低声回答:“殿下教诲,自有深意……卑职愚钝,实在不明白!”
“哈哈,哈哈哈!”
李争鸣仰天长笑起来,扑棱棱,不远处的山林中几只夜枭受了惊,冲天而起,再远处是凄迷的夜色。
半月之后,辽东。
沈阳城外起伏延绵的山峦中,有一处松柏叠翠的峪谷,如同一块碧玉,镶嵌在山峦之间。
峪谷入口外,坐落着一个村庄,此时,正是午时,阳光明媚。
“父亲到了西伯利亚之后,说是老了,喜欢清静之所。“
“ 此处却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想来父亲一定是喜欢的。“
行走在山岭之间,李来亨不禁有些喜色,侃侃而谈。
一旁,王月也赞同:“ 虽说略有些冷清,但好在景色宜人。”
山野间四下无人,便只有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青年,领着几个兵学同袍护卫在左右,一个个全副武装的。
“卡儿兄,真是抱歉。”
“诸位,拖累你们了。”
卡尔忙拱了拱手,笑道:“说这些话便见外了,你的安危要紧。”
“好说,好说!”
几人又沿着山路步行,赞叹起来:“ 这可是一个好地方,山清水秀,景色宜人。”
那满山桃杏已经盛开,在柔风之中。绯红粉白交错,与那山间溪水、奇石交相呼应,犹如一副生动的画卷。
行走间,李来亨压低了声音,低声道:“父亲,这几日便要到了,月儿……我自与你引荐。“
“呸!“
王月毕竟是个女儿家,刷的俏面飞红,轻啐一口:“那是你爹,见我做甚。“
“我爹还不是你爹?“
“你还说,登徒子!“
就在两人拉扯不清的时候,一个清幽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耳边响起:“不错,却是个登徒子!”
“那个混蛋敢多管闲事?”
李来亨勃然大怒,一回头就破口大骂,却又全身僵直了,身后,数十人不知何时冒了出来,一条头发斑白的彪形大汉,正在朝着他笑。
彪形大汉挨了骂,却露出欣喜之色:“不错,是我儿子。”
李来亨一呆,欢叫一声道:“爹,你总算来了!
也算是一个翩翩少年,看到亲爹的一刹那,便跑过来一把抱住了,更如同孩子一样的哭出声来。
“爹,你不要儿子了!“
“瞎说,爹怎会不要你呢,你看现在不是来了嘛,不过来亨,你怎么长的越来越胖了呢?”
李争鸣的脸上,也露出灿烂笑容,用力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这时,几个官差颇有些尴尬,找个空子走了过来,抱拳道:“李帅,你既然到家了,咱们就不过去了。
“ 我瞪还要先赶回衙门,把今日的事情与衙门知晓。你好好休息,待明日我会再来拜访。”
“慢走,不送!“
送走了几位官差,李争鸣这才转过身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儿子一番。
“却是胖了。”
“我……”时隔半年,李来亨一次次告诉自己,再见到父亲的时候,他不再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儿。曾经以为,当他再次看见老爹的时候,会如同一个男子汉那样,和老爹直面对视,
毫无畏惧。
可是,半年看去了,父亲看上去比以前精神了许多,但也瘦了不少。一身大氅,气宇轩昂,更衬托出一种杀伐决断的气度,他如今看上去潇洒很多。可不知为什么,当父亲的目光落在李来亨的身上时,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里,有一种让杨
瑞发自内心的敬畏。
“怎么不说话了?”
“啊,儿子正在想着去城里,买好吃的烤鸡。”
“吃,吃,吃!”
李争鸣抬手,在儿子的脑袋上敲了三下:“就知道吃?”
“爹!“
李来亨揉着头疼的额头,抱怨起来:“走吧,爹一定有些倦了,咱回家!“
“哦,这是谁家?“
“我家!”
“哈哈,是我儿子,不声不响的便成了家!”
一旁王月顿时手足无措,刷的一下俏脸更红了,堂堂一个孤芳自赏的才女,此时候却窘迫的抓紧了衣角,低着头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月儿,嗯?“
李来亨忙使个眼色,教唆道:“我爹戎马一生,最不讲繁文缛节,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王月赧然垂首,福了一福:“王月,拜见李帅。“
“哈哈哈,免了!“
李来亨喜不自胜,一手扯着佳人,一手扯着老爹,往山清水秀的村口走去。一旁,卡尔几人早呆滞了,虽说几个人手里提着刀,身上背着火枪,却被几十条汉子围住了,动弹不得。这几十条汉子是从哪冒出来的,不知道,进退之间井然有序,看
似平常,却叫卡尔几人额头直冒冷汗。
“这是,从哪来的?“
“卡儿兄,快来!”此时前头李来亨一声轻叫,总算替他解围了,然而几道锐利的目光电一般射了过来,卡尔顿时全身冒汗,衣服粘在身上十分难受。
第一千五百六十二章 李帅
“这是……辽军精锐!“
卡尔提着刀,全身上下便如同坠入冰窟,此时方知大明辽军精锐老卒的厉害,他这几个自诩勇武的兵学生,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无。
“嗯?“
一个面上有刀疤的老卒走了过来,咧了咧嘴,卡尔几人一时间竟呆住了。
“刀!“哦,卡尔几人这才醒悟过来,也难怪被这些老卒死死盯着了,他几人因为紧张把刀柄攥的死死的,引起了误解。 毫不犹豫,卡尔几个人将手中佩刀,短铳都交了出去。
便又有几个老卒走过来,将几人细细的搜了身,这才放行。
不久,花香鸟语的一处新宅,青砖瓦房的二进院子,院中还有一棵大槐树。
众人落座,前院便有一个看宅子的驼背老农,送来一壶山野菊花茶,倒也颇有些野趣。
“爹,这宅子如何?”
“宅子不错,可这景色总觉着,少了些壮丽。“父子两人闲聊起来,不久,李争鸣命人取来几个藤条箱子,打开来,竟是满满几大箱子裘皮衣裳。大件的如熊皮大氅,小件的也有狐皮坎肩,一看便知是塞外边戎的特产
。
“来亨,还不替你媳妇儿,挑几件?”
刷,王月俏脸便涨红了,赧然低头,她本还十分仰慕这位大名鼎鼎的李帅,不料这位李帅竟如此,如此不拘小节。
“爹!”
李来亨一呆,汗颜道:“爹,没有你这样的……“
“哈哈!”
上首李争鸣瞧着这对小儿女,哈哈一笑,峥嵘锋芒毕露:“什么媒妁之言,他人刁难,都不如李某一句话!”
“这…….”
不说王月面红耳赤, 一旁卡尔几人也目瞪口呆,终领教到这位李帅洒脱的性子,瞧着却又有些……不着调呀。
“哈哈,我乏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哎,爹,我叫人烧热水。”
不久,热闹的院子里又平静了下来,一阵山风吹过显得有些荒凉,却又那样的恬静舒适。
房中,李来亨轻轻关上房门,一回头瞧着羞不可以的王月,尴尬道:“对不住,我爹就是这样的脾气。”
王月赧然:“你关门作甚?“
“我!“
李来亨一时无言以对,心中叫苦,这回怕是被亲爹坑了,怎么瞧,他父子二人都不像正经人。
急中生智,李来亨忙道:“外面……风大。“
“呸!“
王月红着脸轻啐一口,瞧着床上哪一箱子裘皮衣物,却又忍不住失笑:“哪有千里送人情,送这些的?“
李来亨讷讷的讪笑着,瞧着只经过粗加工,有些原生态的裘皮衣裳,不免更加尴尬了。
“这,塞外荒蛮之地,便是如此。“
“真好!“
王月竟喜滋滋的笑了起来,捧着一件纯白色的狐狸皮坎肩,爱不释手:“真想去塞外,亲眼看呀看呀。“
“哦?“
李来亨转忧为喜,瞧着一脸向往的佳人,不免心中欢喜,正要说话时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箭鸣。
“呜……“
一只示警火箭发出尖锐的嘶鸣,升上天空,打破了山清水秀的恬静。
临屋,卡尔等人一个激灵翻身坐起,冲了出去。
院外,远远的传来一个粗重的声音喊道:“都给我听着,咱们只要货,不要人,谁要是嫌自己命长,大可顽抗,老子的刀可不长眼睛!”
这声音却是从村口传来,此时一伙蒙面贼人已经十分靠近,村口立着几十人,一个个手提明晃晃的刀,背着弓,几杆火枪,清一色黑色劲衣打扮,却都用黑巾蒙着面孔。
卡尔心中咯噔一下,心知要糟,竟是遇到山贼了。
“这年月哪来的山贼?”
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卡尔心中又咯噔一下,似乎觉察到了其中隐情。
这时突然脑后生风,一个激灵猛的一转身,却瞧见身后不远处竟有几条汉子,正肃然瞧着他。
“李……李帅?”
怨不得卡尔心中凛然,这位李帅的护卫个个神出鬼没,连走路都无声无息的,活像是见了鬼。
“莫慌,莫怕!”
李争鸣手中提着一杆火枪,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微微一笑:“你叫卡儿?”
“是!”
卡尔瞧着这位李帅微微一笑,道:“小兄弟,今夜若是能够联手制住这群土匪,李某必不会亏待你。”
“是……”
在这位李帅面前,卡尔觉得脑袋有点不够用了,只能点头应是。
却瞧见外头响起一声怒吼:“谁敢上来,来一个杀一个!”
立时传来善哉的笑声:“还真是有不怕死的,弟兄们,先解决了这有种的!”
砰,骤然响起几声枪响,又是几声惨叫,外面响起一阵惨叫咒骂声,便死一样的寂静了。
“嘶……“
卡尔抽了一口凉气,四个人不由得浮上心头:“辽军,老卒!“
往日,这四个字不过是停留在纸上的神话,如今他总算亲眼见识到了,这些辽军老卒的凶悍。
“李帅……“
“嘘!“话音未落,外头已经乒乒乓乓打成了一团,死寂中骤然响起一阵乱枪对射,不时夹杂着惨叫哼声。骤然一声唿哨,两条壮汉提着火枪,抬着一个伤兵闯了进来,血腥的气
味弥漫了开来。
“大帅,贼人势大,请……避一避吧。”
“嗯!”
李争鸣面色神情不变,低低的喝了一声:“区区山贼,何德何能叫李某避他…….叫弟兄们退进来,守院墙!”
“遵令!”两名老卒提着火枪,匆忙去了,不多时枪声越来越近,几条人影边打边退,互相掩护着跑进了院门。抽抽鼻子嗅到了硝烟味,卡尔几人硬生生打了个寒噤,睁大眼睛瞧着
那些老卒在实战中,交替后撤。
砰,枪响,人倒,几声凄厉的惨叫过后,厚重的大门关上了。
“上房!”十余人退进了院子,搭人梯上了房,砰砰砰又是一阵乱枪对射,铳子横飞。一颗流弹擦着耳朵掠了过去,卡尔一个激灵便趴下了,漆黑的大门阻挡了视线,流弹横飞,乱
战中他竟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随我来!”一声低吼,且瞧见那位李帅领着几个护卫,手持大枪,战刀冲向了大门,左右蹲伏在两侧。这一声吼让卡尔几人有了主心骨,一个翻滚狼狈的扑了过去,枪声稍停,卡尔脸上火烧火燎的。他自诩勇武盖世,却不料在这些辽东老卒面前,他竟如同一只呆头鸟般无用。
第一千五百六十三章 气定神闲
说时迟,随着一声巨响,漆黑大门被硬物撞开,装填火枪已然来不及了,眨眼间短兵相接。
“吼!“卡尔一刀击退来匪之后,就感觉身前劲风袭至,他也来不及多想,身体侧闪,一支羽箭从他身边划了过去。他这一闪间,又有一名贼人趁机冲了过来,二话不说,抡起手
中大刀照着卡尔临头劈了过去。
一个兵学生提刀上前相助,却早有一名也跳了过来,迎上了他。张开大门,打开缺口,外头的土匪一个接一个冲来,转瞬间便有数十人冲进院子,仅有几名黑衣人尚自站在门外,贼头贼脑的往里面张望。贼人虽然人数众多,然而辽军
老卒以寡敌众,一时之间却丝毫不落下风。
“喝!”卡尔实战浑身解数,横劈竖砍,三四名贼人一时间竟然是近不了他的身。在几名土匪围攻下虽然显得有些吃力,但是瞧他模样,众匪想要拿下他,却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乱战中,李争鸣却在几个亲卫保护下,退入厅中,靠在门边眯起眼睛来,他此时透过刀光剑影,却是看向了大门外那几名黑衣人。虽然那几人脸蒙黑巾,甚至连头上都扎
着黑巾,瞧着不像是大明人。照此看来这些山贼,竟然是打西边来的夷人。
砰,一声巨响,李来亨本来手里握着刀,护着王月躲在厅中。猛地见到一道影子飞过来,随即又听到砰的一声响,一件东西重重的砸进厅内。李来亨全身一颤,看过去,险些惊叫了出来,从外头飞进厅内的竟然是一个蒙面贼人,在他不远处挣扎着,身上湿漉漉的甚至带着鲜血,一条左臂已经齐肩被砍了下来。
李来亨扯着王月后退几部,一时间竟不敢上前,呆立当地,脸色煞白。
王月同样娇躯巨震,以手掩面,死死捂着小嘴不肯惊叫出声。
“亨儿,留活口。”耳边一声低语,竟是父亲低沉的声音,让李来亨一皱眉,知道如果任由那人一直流血,说不定就会失血过多死。当下也不管其他,一咬牙两步上前去,先一脚踩住贼人的
胳膊将刀踢走。
“想死,想活?”
壮着胆子一声低吼,那贼人虽疼的面色狰狞,却慌忙不迭的点头。
李来亨便蹲在那贼人身边,从他身上撕下了一块衣襟,包扎起断臂伤口,那贼人此时已经昏死过去,好在李来亨动作娴熟,很快就将伤口包扎住。
“爹,怕是不成了。”
“嗯!“
李争鸣瞧着强自镇定的长子,面色竟一如往常的冷漠,便如同一尊战神附体,悠悠的,一声低语:“怕了?”
一咬牙,李来亨硬气道:“儿子不怕。”
听得厅外传来一声厉吼,在数名悍匪的包围之下,卡尔虎虎生威,刀光飞舞,那几名悍匪也都是颇有手段之辈,但是激战之中,却根本近不得卡尔身边。
“杀!”
反倒是卡尔找到了一个破绽,反手一肘子击中了一名悍匪的肩头,随即一个反撩腿将那悍匪从院中,硬生生踢到了门外。
“好硬的角色!”
群匪之中有人大声喝道:“先放了这点子的血!”
大批匪徒又猛扑过来,眼瞧着卡尔左支右绌已然抵挡不住,刷刷,身上接连挨了两刀,顿时变皮开肉绽了。
“哼!”一声冷哼,厅内李争鸣身旁一名护卫,眼中凶光爆闪,一声不吭的从厅中杀了出去,援救卡尔。踏踏踏,这护卫踩着有节奏的步子,拖刀上前,刀光一闪便是一颗人头冲
天而起。
得这辽军老卒相助,卡尔顿时精神大振,两人死死守住了正厅。
“爹!“李来亨几欲上前助战,可是双腿这时候就像灌了铅一样,猛地又一道身影飞入厅中,砰,竟又是一名贼子从半空中跌落。虽然身上并无刀伤,但是整个人落在甲板上之后
,便即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爹!“
李来亨又叫了一声:“还要活口?“
瞧着面前高大英挺的背影,却只听见一个冷漠的声音:“不必了。”
李来亨顿时打了个激灵,瞧着那两眼翻白,死活不知的贼人,自然懂得父亲的意思,杀了他!
“亨郎……”
一旁王月有些惊慌,瞧着他,李来亨心中稍有些纠结,却终是一咬牙上前几步,手起刀落,噗,一股黑血喷了出来。
“爹!”
李来亨杀了人倒有些镇定了,几步又退了回来,低低的唤了一声。
“嗯?”
那高大英挺的身影终有些动容,只轻轻的应了一声,便让李来亨心中踏实了许多,一回头瞧见了惊恐的王月。
“月儿,过来!”
“啊!“
李来亨此时也不知哪里来的霸气,一声低喝,王月竟被他的霸气吓了一跳,本能的跑了过来。
“藏在我身后!”吩咐了一声,李来亨振奋起精神,瞧着外头卡尔以一敌三,虽然砍伤了一名悍匪,但是他也是被悍匪砍了两刀,其中后背一刀伤势较重,鲜血溢出,不过此人却也骁勇,
一把刀也是舞的虎虎生风,身处险境而不乱。
激战正酣,忽听得大门外,传来惊呼声:“后头有人,哎哟!“几声惨叫后便即没有声音,但是从门外分明传来马蹄嘈乱之声。希律律,人喊马嘶,贼众顿时大乱。听得外头马蹄声嘈杂,李来亨心中一惊,面如死灰,这又是哪里来的
骑兵,是敌是友也无法分辨。
希律律,战马嘶鸣,外头又是一阵骚动:“哎哟,哪里来的……“
“啊!”几声短促的惨叫,李来亨心中灵光一现,顿时恍然大悟了,细看院中陷入苦战的十余个护卫,这人数不对呀。他这时才赫然发现,大约只有一般的护卫退入院内,心中又
是灵光一现,原来……另一半护卫竟然在迎敌之前,分兵在四周围游弋,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马匹,寻机便杀了回来。
“爹!”李来亨心中又是惊喜,又是崇敬,今日他才见识到亲爹的谋略。方才情势那般的危急,他竟然还敢分兵,他竟然敢分走了一半的护卫,在外头游弋寻找战机,这是何等的
自信,何等的谋略。
“嗯?”李争鸣一扭头瞧着儿子,微微一笑,这一笑却是越发气定神闲。
第一千五百六十四章 虎威
贼众大乱,门外的被骑兵劈砍,踩踏,门内的惊慌失措,竟被十来个老卒刀砍,枪刺杀的横尸遍地。
前头,一个刀疤脸的老卒格外凶悍,团身缩腹,手中一把百炼战刀大开大合,连劈数刀打开一条缺口。
“老九叔!“
李来亨大叫了起来:“老九叔,小心!“
那老卒头也不回,厉声道:“护着大帅,这里交给我!”
说话间,又是连连挥刀,横削竖砍,那是要独战群匪。李来亨瞧着刀疤老卒一身勇武,竟目瞪口呆了,这还是赶车的那个老九叔么。他看得分明,这帮土匪绝非普通的乌合之众,一个个都是刀法甚佳,也幸亏老九叔等人武艺
高强,若是他功夫弱一些,早就被这群悍匪拿下。
只是悍匪以多打少,却始终不能拿下老九叔,甚至有两人反被老九叔,焦躁起来,有人喝骂连连。
但是老九叔却是越战越勇,口中亦是厉声斥道:“乌合奸匪,今日定要将尔等尽数诛杀在此!”
他的刀法并不花哨,看上去甚至十分简单,但是每一刀砍出都是犀利无比,而且都是直取敌人的要害。
“叽里咕噜!”
此时,从门外又有十来个悍匪,也是黑衣蒙面冲了进来,竟是被逼急了,骂出了一串听不懂的番话。
老九叔在那便瞧见,又是一声厉喝,挥刀逼退两名悍匪,厉声道:“大帅,速退,奸匪狗急跳墙了!“本是大胜在即,战局却突然恶化了,外头贼众被十来个骑兵追着劈砍,一时无路可逃,竟朝着院子里蜂拥而入。一时间惨叫连连,刀疤脸老卒一时左支右绌,背上挨了一
刀,发出一声疯狂的咆哮。
他背上的伤口鲜血直流,但还是怒吼一声,一刀劈死身前敌人,高喝道:“兔崽子给老子过来!”
虽是挂了彩,却不退让,战刀一摆几步上前,直往身前几个悍匪杀过去。大门外,那几名匪首一直是冷眼旁观,见到自己的手下迟迟不能攻入厅内,又见到院内护卫越战越勇,阴霾的眼睛里便即显出不奈之色,拔出手里的刀,丢开刀鞘,低喝
了起来。
“叽里咕噜!”
一个匪首眼中凶光一闪,前奔两步,双手握刀直往那刀疤老卒劈了过去。
“老九叔!”
这匪首出马,围攻老九叔的几名悍匪迅速闪开,老九叔也已经感觉到劲风袭至,脚下微微一挪,反手就是一刀,“呛”的一声响,两把刀相击,火星四溅。
“大帅,速退!”
老九叔困兽一般的咆哮声中,左右同袍拼死驰援,却哪里还来得及。
“呜……”此时李来亨面前寒光一闪,又听见一声低吼,眼前又是一花,一个英武健壮的身影蹿了出去。随后枪出如龙,哒哒哒,那英武健壮的身影几个箭步,已然冲到了匪首面前
。
“爹!”
李来亨骇然大叫起来,那枪出如龙的高大身影,赫然便是他爹。
“呜……”长枪刺破空气,因为太快发出了破空之声,出这一枪之前,李争鸣就知道对方是个劲敌,所以这一枪使了全力,以他几十年的枪法,功底加上使出全力,自信如果对方与
自己硬拼上,对方要脱手放刀。
匪首一寒,见势不妙只得挥刀杀过来,在李争鸣而言,那是正中下怀。
“叮!“
枪尖与刀身交击,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那匪首当真了得,手中刀非但没有脱手,反而十分连贯地又是一刀横劈过来。
“杀!“
眼前又是一花,呜,枪头一闪不知从哪里又冒了出来,带着破空声竟似毒蛇吐信,以更快的速度刺了出去。
“噗!“
一枪刺入心窝,一搅,一把,黑血蹭的一下冒了出来。
“好胆!“
又是一声低吼,枪随人走,虽是院中空间狭窄,那杆黝黑的大枪却异常灵动,枪不走空,每出必死。
“爹!“李来亨瞪圆了眼睛,瞧着老爹大发神威,在贼众群中辗转腾挪,却又瞧见大门外一个蒙面贼人,偷偷抬起握着长弓的手,右手从身后箭盒中取下一支羽箭,弯弓搭箭,对
准了。
“爹,小心冷箭!“
嗖,一只冷箭射了出去,李来亨肝胆欲裂。
“喝!“
百忙之中却瞧见高大身影,沉腰坐马将大枪一撩,当,那只冷箭竟神迹一般被扫飞了。
“杀!“
得李争鸣突然出手,加入战团,一杆黝黑大枪横扫匪群,被围攻的老卒护卫们,缓过气来,瞬间将贼众杀的连滚带爬。猛听得“砰”的一声响,从院内飞出一人,却是一名匪众,从额头到脖子上竟是有一道深深的刀痕,血肉模糊,甚至白骨都在伤口处若隐若现,当真是惨不忍睹,这人似乎
是被人从里面一刀砍中后踢将出来,重重砸在地上,挣扎两下,一时间却是起不了身。
随即嘈杂的脚步声中,全身浴血的李争鸣倒提着大枪,大步走出,外头,群匪溃败,十余骑正在拍马追杀。
“护着大帅,别追了!“
希律律,那十余骑兵骑术十分了得,勒住战马快速兜了回来,沿途尚在不停的挥刀猛砍。
亲卫簇拥下,李争鸣大枪前指,厉声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群匪簇拥下,一个蒙面匪首咬牙道:“劫富济贫!”
“放屁!”
李争鸣阴沉道:“当本帅是瞎子吗,这房中能有多少财帛,要劳动你们这么多人,你们今夜埋伏在此,那是早有计划,你们究竟所图为何?”
那匪首又阴沉道:“你既然是李争鸣,那就没有错了!”
黝黑大枪斜斜一指,锋芒毕露:“你知道我大名,好得很,既然知道我的名字,你就该知道,我半辈子都是刀口上舔血。“
此时,门内的几个老卒翻上枪头,重新装填好的火枪对准了贼众。
“希律律!”
外头十余骑不怀好意,拉开架势包围了过来,大局已定,数十个残匪已然无路可逃了。
一声低吼,李争鸣咆哮起来:“不自量力,竟敢冒犯本帅虎威!”
“万胜!”
“万胜,万胜!”山呼声中,残匪早已被杀的胆寒了,纷纷放下了兵器,一个个接一个的双膝跪地。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抄家
“ 拿下!“
李争鸣将黝黑大枪往地下一顿,四周围老卒蜂拥上前,一通拳打脚踢,解下束带衣服将贼众绑了起来。
噗,稍有不从便手起刀落,当场便有几个贼众人头落地。
“爹!”
门内,李来亨搀扶着面色苍白的佳人,走了出来,乖乖站在老爹身后。
李争鸣一回头,温言道:“罪过,罪过,倒是让王姑娘受惊了。”
“是…….”
王月一个弱女子,生于深闺之中,长于太平盛世的辽东之地,何尝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早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
“亨儿……”
李争鸣面色一沉,低声道:“你带几个老兄弟,送王姑娘回府暂避,不要四处乱跑了。”
“知道了,爹!”几个全身浴血的老卒翻身上马,护着来亨,王月往城内赶去,王月骑术虽说不坏,这时却也只能蜷缩在爱郎怀里,怔怔的发呆了。远远瞧着一对小儿女的身影,李争鸣面
色有些复杂。
“这便是, 文武有别呀!“
一扭头,他表情又变得狰狞起来:“分开审问,今日,我便要揪出元凶!“
“遵令!“
一群如虎似狼的老卒一拥而上,将几个贼寇投入拖走,不久,厢房里便响起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当日,深夜。沈阳城东,达官贵人聚集的老城,不少人突然被嘈杂的马蹄声惊醒。推开门窗便可发现,此时街上早已是警备局,内务部军兵齐出,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的惊
悚场面了。
城东,一座三进大宅院。
“开门!”
咣咣咣,一只戴着护臂的大手,重重的拍在漆黑大门上。
“警备局办案,三息之内,不开门便要硬闯了!“
杨守道这句话刚说完,就听得门内传来女人的尖叫声,随即听到一个声音惊叫道:“你们做什么,你们可知道我是谁?”
“ 好大的胆子!”
听到这声音,杨守道眉头一皱,低喝道:“撞门!”
咕噜噜,一辆三轮撞城车,赫然被军兵推了过来,轰,包铁的原木狠狠撞在门上,漆黑大门轰然倒下了。
门后,一个中年美妇面无人色,本来妩媚的面庞此时一片惊恐。
那美妇见到杨守道,颤声道:“这……这都是什么人,你们要做什么?”
杨守道盯着她,冷笑道:“你说呢,刑夫人。“
美妇见到外面黑压压的军兵,更是心惊,本想往后缩一缩,但是一把硬邦邦冷冰冰的刀锋,架在了脖子上,却又不能后退。
杨守道在美妇身上打量一番,最后盯住美妇的眼睛,淡淡问道:“邢文昭是你什么人?”
美妇娇躯发颤,咬着嘴唇,终于还是道:“那……那是我家老爷!”
“你是他的夫人?”
“是!”
“那就对了!”
杨守道冷冷一笑,吩咐道:“将她捆上!”
此时美妇却凶悍了起来,厉声喝道:“你们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该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得罪了我家老爷,你们便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
杨守道心中恼火,阴阴的冷笑起来:你可知道,我们现在就可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不要多说废话,将人带走!”
几个警备局军兵移步上前,刀锋已经顶在那美妇的咽喉,惊得那美妇又惊声尖叫,还踢打起来。
“无耻!“
此时门内冲出几十个年轻子弟,个个背着火枪弓箭,提着刀,朝着杨守道大吼大叫起来。
“鹰犬,呸!“
杨守道眼中寒芒又是一闪,大吼一声:“我数三声,你若还不弃刀,我定然会割断她的喉咙。”
那些年轻子弟咬牙切齿,脸上满是愤怒之色,杨守道却已经平静数道:“一,二!”
“哼!”
“无耻!“
咒骂声中,几十个刑氏子弟丢了手中刀,满脸无奈之色。
杨守道冷冷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刑氏,在这辽东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今日你等又能弃刀,这也是识时务。”
随即声音一冷:“都给我绑起来!”
大批军兵一拥而上,将那几十个子弟扑倒在地,取了牛筋绳将他们牢牢绑住,那些子弟一脸怒色,但是看到那美妇被女匪首控制,终是不敢反抗。
杨受道见刑氏子弟被绑,这才收回刀,这时倒也注意到门内惊慌的混乱。
只瞥了一眼,冷声道:“带走!”
立时有军兵问道:“里头那些人怎么办?”
杨守道淡淡道:“不必牵连无辜。”
“且慢。”
此时,一位穿黑色军服的大人,越众而出,冷冷看了杨守道一眼,启齿道:“杨大人,这恐怕不好吧!“
“是!“
杨守道叹了口气,一挥手,沉声道:“将里面的人都带出来!”
当下大批军兵蜂拥入内,门内一时间便又嘈杂起来,一阵尖叫哭号声响起。
杨守道心中又叹了口气,好些年了,大明没有兴过这样的大狱了,瞧着那些惊慌乱跑的下人,又是一声叹息。
“这又是何苦来哉。”此时,那黑袍大人却又眼睛一瞪,冲进府内,将一个惊慌乱跑的妇人拿住了。那妇人衣着华贵,拎着身边的一个灰色包裹,正惊慌的想要闪躲。却见那黑袍大人两步走过
去,吓得不敢再动了。
“你包裹里是什么?”
这只包裹看起来虽然十分的成旧,而且沾满了污泥,但是却显得十分沉重,鼓鼓囊囊的,那黑袍盯着包裹,眼眸子里已经显出异色,显然对包裹里的东西充满疑惑。
妇人惊慌,哭喊起来:“没什么东西,你们瞧不上!”
黑袍大人伸出一只手,冷笑道:“拿来我看!”
“只是些细软,大人开恩,开恩!”
黑袍大人眼中微显怒色,探手去抓,又急又快,眨眼间一只手儿已经抓上了包裹,便要夺了过去。
那妇人死也不肯撒手,哭闹起来:“你不能拿我的东西,不能呀!”
黑袍大人却铁石心肠,劈手一巴掌煽了过去,啪,妇人打着转扑跌了出去,包裹也易手了。
咣当,灰色包裹甩在地上,发出几声金属撞击声。
“哼!“
黑袍大人不屑的冷哼一声:“夺占脏物,抓!“见此情景,杨守道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了,他心知这位黑袍内务部大人,必是那位李帅的旧部无疑。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琥珀坊
清晨,抚顺。琥珀泉开内窖,对于琥珀泉本身来说,是每年只有两次的大事,每当这个时候,也是琥珀泉酒坊最热闹之时,在开窖前两日,就有各地的酒商纷纷赶来,就是为了能够在
开窖之时,早些购到一些竹清酒。竹清酒可说是整个辽东最有名气的美酒,酒质芳醇,甘冽清爽,而且最重要的是,每年从琥珀泉出产的竹清酒数量不多,每次开窖,也不过千坛竹清酒出产,一年两次开
窖,加起来也不过两千坛而已,虽然都是二十斤大雕花大酒坛,但是对于尚酒的秦人来说,这样的数量甚至不能支撑抚顺本地的酒市。古语说的好,物以稀为贵,竹清酒也就成了酒市上的抢手货,往市场上买去,一斤竹清酒的市价几乎都在一百块龙元左右,利润极其高昂,而这些商家眼见利润巨大,每
当琥珀泉开窖之时,都是趋之若鹜。
开窖前两日,抚顺的各家客栈便有有许多的商家前来,大都是辽东各府的酒商。刑坊主这两日却也是十分的忙碌,只因琥珀泉毕竟有不少老客户,这些客商在开窖之前,便接二连三地来到酒坊,先与刑坊主攀攀交情,也好等到开窖之时,能够多购的
几坛酒,对他们而言,多拿一坛酒,也就等于多了几百块龙元。开窖这日一大早,酒坊里的伙计们按照往日开窖的规矩,并没有各自去干活,而是都集中在酒库外面,等着开内窖取酒补酒。按理来说,那些客商今日一大早便该云集在
琥珀泉的大门前,那样的场景,酒坊里的老伙计们都见过无数次。每次大门一开,就会看到外面熙熙攘攘一片,几十名大小酒商会一拥而入。可是出奇的是,今天琥珀泉敞开大门,门外竟是冷冷清清,没有一个酒商在外面等候,这让背
负双手一副得意洋洋之色的刑坊主大是惊奇。
刑坊主满脸疑惑询问身边的袁管事:“是今天开窖吗?日子没弄错?”
管事看着酒坊大门外冷冷清清,那牌楼之下没有一个人影,也是一脸茫然,纳闷道:“坊主,是今天……没错啊。“
“昨天送李掌柜离开的时候,你不还让他们早些过来吗,李掌柜当时可是答应得好好的!”
刑坊主摸着下巴肥腻腻的肉,兀自有些疑惑。管事此时就在旁边,轻声问道:“坊主,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就算有一两个人误了时辰,可是……总不会所有人都误了时辰,都到了这个时候,也该有几个客人过
来了。”
刑坊主想了想,向袁管事吩咐道:“你带两个人往前面街口去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管事急忙答应,领着一名伙计快步离去。整个酒坊有一百二三十号人,此时都已经聚集在正院,大门打开,没见到应该出现的客人,伙计们也都低声私语,感到十分奇怪
。
“这还真是少见……以前开窖,都是争着抢着挤进来找地方坐,今儿个倒好,椅子给他们摆上,却没有一个人过来。”
正院之中,确实一早就摆下了几十张椅子,齐刷刷分成两边,漆黑的大椅子在黎明曙光之下,倒还真是颇有气势。大伙儿的议论声中,却也知道今日的场面大不寻常。
没过多久,正当所有人都窃窃私语满腹疑云之时,就瞧见管事和几个伙计屁滚尿流地跑回来,众人看得清楚,那袁管事捂着脸,脸上竟是肿起老高,嘴角还向外流血。
刑坊主大吃一惊,上前几步,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管事捂着脸,痛哭流涕道:“坊主,不好了,路口……路口被封着,客人们进不来,都被赶走了。“
“小的上去询问,却被他们打了一拳,掉了两颗牙齿!”
他一脸委屈,眼眸子里还带着惊恐之色。
刑坊主怒道:“谁那么不长眼睛,敢封住路口?”
抬起手,叫道:“袁管事,你再带人去,要说打架,咱们这里可不缺人手!”
当即便有几个好事的伙计叫道:“真是翻了天了,敢堵咱们琥珀泉的道,弟兄们,操家伙,看看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
说话间,便有十多人要回去拿东西去干仗。
袁管事却已经急忙叫道:“等一等,等一等!”
众人奇怪,都停下步子,面面相觑,大伙儿都知道袁管事是个睚眦必报的主,这次被人打落了牙齿,那一定是要报复,可是没想到这袁管事却出声阻止。
刑坊主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什么,沉声问道:“袁管事,是谁……堵住了路口?”袁管事尚未说话,却听得“呛”的一声锣响从前方传过来,众人都朝那边望去,只见牌楼外面,已经出现黑压压的一群人来。当先是三匹马,马上各乘一人,在这三人之后
,则是一大群青衣青裤的汉子,都是扎起了衣袖,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
随着那群人气势汹汹靠近过来,刑坊主看着那带头的三骑,只认得一人,穿三品官袍的是他舅老爷,另两人却眼生的很。当中一人,锦衣白马,看上去乃是一位贵公子,他左侧一骑之上,却是坐着一名瘦高个子。步行的那些大汉,更是彪悍,晨光之下显得皮肤格外黝黑,与常人的皮肤大不
相同。
刑坊主眼珠子微微一转,心里吃惊,额头上冒出冷汗来,见到对方距离大门不到十多步远停下,想了想,终是迎上前去。
一抱拳,勉强笑道:“舅老爷,当真是稀客啊。“
三人翻身下马,后面立刻有人上来将三匹马牵到一旁去。
他舅老爷没说话,面色苍白,却只见那位白衣贵公子,背负着双手,大声问道:“你就是刑文昭?”
刑坊主陪着小心道:“区区不才,正是,公子找我?”
“自然是找你!”
白衣工资背负双手往琥珀坊里面走过去,盛气凌人,道:“今日,本公子来找你处理一件事儿,你快些派人上茶来!”他浑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径自进了琥珀泉的大门,那些青衫汉子则是紧跟着进去,一个个目不斜视。
第一千五百六十七章 行辕
进了院子,瞧见不少伙计正怒目相视,白衣公子嘿嘿一笑,抬手指着那群伙计,大笑道:“瞧你们一群孬孙样,怎么着,还想和咱们动手。”
“咱们是讲规矩的人,谁要是真不服气,上来几个练练,有阵子没动过拳脚了。“
此时这些青衣汉子,肆无忌惮的挑衅,琥珀泉的伙计们,却是没有一个人敢搭话。
那白衣公子大咧咧的往院内一座,道:“对了,开窖是什么时候?”
刑坊主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勉强笑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白衣公子一笑,森然道:“咱们还是街坊呢,你瞧着呢?“
刑坊主这一惊非同小可,街坊,又有这般的气度森严,那岂不是……妥妥是王府的人呐!
说话间,白衣公子眼睛一瞪,瞧着院子里的伙计里,有几个不似明人模样的番人,上下打量了起来。一双慧眼如电,瞪了过去,那几个番人便有些心虚,直往后退。
“拿下!”
顿时,他身旁青衣汉子一撩下摆,露出明晃晃,阴森森的手弩,战刀。
“扑通!”
刑坊主顿时面无人色,一屁股坐在地上,筛糠一样哆嗦了起来。
晚上,城外。
辽王行辕设在草堂别院,当初是抚顺第一书院,是学子们求学之地,所以便有天然的安静,草堂别院附近没有任何的商铺,非但不繁华,而且十分的恬静。新建草堂书院之后,草堂别院也已经重新翻修,从书院变成了王府行辕,专门用来接待各地要员,这处别院如今已经修缮成为一处雅致精美的园林建筑,处处假山、回廊
、鱼池、奇花异木,分外外院,中堂和内院。
虽是天黑,但是别院各处都已经点上了灯笼,亭台楼阁回廊小院之中皆有灯火照耀,显得十分的明亮艳丽。
李争鸣这一次前来,人数有四五十人,倒也不再少数,好在草堂别院还真是宽阔,容纳这些,绰绰有余,而李争鸣自然是被安排在最中心最雅致的内院之中。
虽然王府属官,知道他是个清正廉明的官员,不喜欢奢华,但是他还是在里面安排了一些丫鬟厨子,好全力伺候,而这些丫鬟厨子也都是从王府调过来,能够信得过。
如今辽东气氛微妙,若是稍有差池,第一个倒霉的自然是他们。内务部更是将草堂别院护卫起来,每一扇门都安排了护卫,另有兵士巡逻。王府精锐护卫,则在草堂别院内部巡逻护卫。外围,则是地方警备局负责封锁草堂别院四周的
道路,设下路卡,以防不轨之人趁机接近。
马蹄声疾,一队骑兵护卫下,马城并未在行辕之外停下,而是直接进入了别院之中,到得里面才翻身下马。
几个护卫立刻躬着身子,小跑过来,恭敬道:“殿下,李帅已经到了行辕!”
李争鸣此时也已经快步上前,行军礼,恭敬道:“标下前北疆中道提督,李争鸣,参见殿下!”
马城瞧着他,笑了:“凡事取实去虚,这些虚礼人多的时候就做一做,现在没几个人,别拘着了。”
李争鸣忙道:“殿下乃是尊贵之身,臣乃是殿下的臣子,礼不可废!”
“得咧,你便拘着吧!“
马城没好气的笑骂起来:“今日这是怎么了,大张旗鼓的,难道这辽东还不安全,会有乱党出没?“
一旁王府属官们心中一惊,忙道:“殿下,辽东国泰民安,绝无乱党!”
“人无完人,城亦无完城,倒也不是说有乱党,只是凡事总要小心为是。”
马城眼睛眯了起来,又笑道:“李争鸣,你这回奉召进辽东,没和什么人说吧?“
李争鸣会意,立刻道:“标下接到密函,立刻启程,不敢对任何人提及,以免另起波澜。”
马城点头道:“甚好。”左右属官们心中凛然,这一句话,王爷对李帅的回护之意,尽显无疑。王爷亲口说的,李争鸣是奉召来的,那就是军务,这事……性质就变了呀!袭击一个退隐的军中将领
,和袭击一个奉召公干的大帅,那能一样么。
说话时,马城油然道:“李争鸣,你随我来,其实这里优雅别致,十分恬静,在这里读书习武,却也是一个极佳的所在。”
“吩咐下去,备些点心,议事之时用得上!”
“殿下放心,一应吃喝用度已经派人安排,殿下沐浴一番,便会有人备好膳食。”
马城又笑道:“行了行了,你们下去吧。”
“我等告退。”
李争鸣瞧着王爷迈步往内院走去,赶忙打起精神追随左右,他心里也就有了底。行至内院,又有一波官员请来求见,各色人等走马灯一般,进了又出,出了又进。 片刻后,行辕后院的一处正房之内,灯火明亮,一张奢华的黒木大桌子上,摆满了美酒佳肴,桌边坐了几个人。除了一身宽松便装的马城,便是几个司法官员,马城时不
时的问两句话。
“都抓了?”
“回王爷的话,都抓了。”
“真凶是一个抚顺街上,卖酒的?”
“是……殿下明鉴。”
瞧见王爷眉头皱了起来,杨守道擦了把汗,忙道:“殿下,不是一般卖酒的,是琥珀坊……”
“哦!”
马城淡淡的说道:“我知道这个琥珀坊,咱们府里的酒,都是此坊供应?”
“是,殿下。”
舔了舔嘴唇,杨守道又谨慎道:“可不只王府的酒,如今这辽东,乃至北平,谁还不晓得琥珀坊的字号?”
“明白了。”马城点了点头,李争鸣此时心中也明镜一般,敞亮了,这个琥珀坊,邢文昭是什么人,辽东新贵。也是这大明盛世之中,无数得意的大商人之一,背后免不了有千丝万缕
的关系。
听的上首,马城又道:“那,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此案?”
杨守道把嘴闭上了,这可不是他的职权,他乐得冷眼旁观。
一旁三法司官员,赶忙起身,恭敬道:“回殿下的话,有司以为,此案不宜株连,当秉公办理。”
“如何秉公办理?”“有司以为,主犯当流放,从犯…….不宜牵连太广。“
第一千五百六十八章 结果
“不宜株连?”
“是,殿下,有司以为……”
话没说完,马城已经拂袖而去,一干人等顿时目瞪口呆,又不免心中有些忐忑,又坐立不安 。
翌日,清晨。
李争鸣父子焕然一新,行走在青山绿水之间,杨守道落后了半步,低声道:“案情已十分明了,主谋为刑氏母子。“
“刑氏子亦是公学生,平日与月姑娘有些来往,不料,此人瞧见月姑娘心有所属,心中不忿,竟伙同其母买凶杀人……“
“此案,有司与殿下争执不下,案子就这样僵住了。”
一旁,李来亨一面愤然:“此人,平日里与我也有往来,不料竟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杨守道忙道:“正是,此人面似忠厚,却心思歹毒,确是个大奸大恶之徒。“
李争鸣微微一笑:“今日是游玩,不谈案子。“
杨守道忙道:“是。“
一旁,李来亨连忙道:“父亲,随我来。”
“今日咱们要拜访的这位郑兄,和我年纪相仿,人也很好,平日里也帮了儿子不少的忙。
“郑兄在咱们公学排行第九,故而我叫他郑九,他昨日让人送信,约我一起看戏,我怕爹爹在家中烦闷,便相邀前来……“
“好好好!“
李争鸣不由得老怀大慰,又不免唏嘘,昔日牙牙学语的长子,如今就有自己的朋友了,立刻从身上摸出一块金饼,递了过去。
“既然是朋友,就要好好结交。“李争鸣笑道:“我李家说起来,也算本地人氏,虽说与铁岭本家不太亲近,不过却不会低三下四。该大方的时候就要大方。不要总是跟在人家身后占便宜。那朋友这两个字
,就是变了味道。“
“亨儿,你懂不懂?”
“父亲教诲,儿子记住了。”
一旁杨守道含笑看着,不免心生敬重,这位李帅教导儿子的方法,倒也特别,总是带着些江湖草莽气息。
入夜,王府。
客厅里,点着几支大蜡,照映的通通透透。
刑沅显得有些魂不守舍,良久之后才从那神游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看了一眼摆放在榻桌上的晚饭,已经凉了不过,他也没什么胃口,便站起来,架着拐走出了小楼客厅。一轮明月当空,把皎洁月光洒在人间。远处,青山流水在在月光
照耀下,仿佛披上了一层朦胧轻纱,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情趣。
忽而,传来几声鸟鸣,在夜空中回响,月圆,山青,小溪,鸟鸣,那景色仿佛变成了一副水墨画,栩栩生动在眼前,令人心中,顿感莫名的宁静。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刑沅不禁喃喃自语,可就在他声音落下,却听到石屏风后传来了洪亮的声音:“怎的又悲春伤秋了?“
刑沅吃了一惊,福了一福,连忙道:“殿下怎的来了,请进房吧。”
她玉面微红,马城不由得微微一笑,进房瞧着一桌子饭菜,不由得眉头一皱,沉声道:“你又没有吃晚饭吗。”
“既不合胃口,便叫厨下再做一些。”
刑沅连忙道:“不用这么麻烦,在火上热一热就是,别这么浪费了。”
“你倒是个节俭之人。”
不久,丫鬟踮着脚尖走进房中,将饭菜拿去热了。
屋中,只剩下男女两人。
落座,马城突然道:“前日,警备局,内务部抄了你兄嫂的宅子,人也抓了,正关在警备局大牢。“
刑沅脸色刷的变了,有些苍白,却听见马城又道:“不过就在刚才,除你兄嫂,主谋,无关人等已经被释放。”
“且三法司以为,你父因教导子弟不利,罚金一万龙元,作为赔偿。“
刑沅听罢,感到有些惊讶,忍不住看了马城一眼。
却见马城眼睛一眯,凝视着她,道:“你以为如何?”
刑沅是个乖巧的,低着头,轻声道:“奴奴但凭殿下发落。”
“发落你作甚?”
马城一笑,不免有些恼羞成怒:“律政司,三法司都说不宜株连,我哪里还敢发落你?”
“啊?”刑沅一呆,她觉得自己脑子似乎有点不够了。她能够感觉到,这件案子非同小可,结案不会太简单,这些天她茶饭不思,惶惶不可终日,但是现在,听马城这么说,她却
越发糊涂。 见她一脸茫然,马城却似乎开心了很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
马城念头一转,强压下心中不悦,竟畅快的哈哈大笑起来:“罢了,此事从头到尾,完全是你兄嫂所为,确是不宜株连。”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兄嫂一家不免落下个流放万里,你可早作安排。“刑沅这一回,听懂了,却不太敢相信,人道是,帝王之家无亲情。这种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的争斗,真要她去切身体会,可以说是大恐怖。 忍不住,朝马城看了一眼
,就见马城的脸色甚佳,不像作为。
她与马城朝夕相处,自然了解,此事便应是到此为止了。
“呼……“
刑沅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连日压在心上的一颗大石,搬开了。
又闻得马城冷然道:“这次你家,怕是元气大伤。”
刑沅也不免真情流露,咬牙切齿道:“ 不冤,谁让他们闹出这种事情,死了倒好!”
“嗯?”
马城惊讶的瞧了过来,刷,刑沅顿时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了,她平时扮演的乖巧可爱,全破功了。
“哈哈!”
马城不免又放声大笑,笑声爽朗,这是他当年种下的因,如今得到了想要的果,求仁得仁呀。
“如今这三法司,律政司,可越来越不给本王面子了。”
“不错,当真不错!”
刑沅张大小嘴瞧着他,越发迷糊了,怎么有司连殿下的面子都不给了,殿下瞧着还……这样开怀呐。
翌日,沈阳。沸沸扬扬的一宗惊天刺杀大案,终于尘埃落定,辽东三法,律政两司终究是顶住了来自那位殿下的压力。两司认定,这是一起单纯的争风吃醋,引发的连环凶案。除了身
上背着人命的凶徒,判了个斩立诀。
主谋一家五口,却判了个流放万里,打发到美洲新大陆挖矿去了。
城外,家中。
李争鸣呆坐半晌,才喟然叹息:“这要是在崇祯初年……怕是,如此也倒罢了。“
一场惊天风波竟虎头蛇尾,在一月之间消散于无形。。
第一千五百六十九章 诡谲
余波散去,一场惊天答案消弭于无形,竟然无人借题发挥。
“倘若这是崇祯初年……”
李争鸣不禁唏嘘起来,那必然是大肆株连,弄的人人自危,大明江山便是在这样一又一次的大案之中,最后葬送了。
“这玩意,是老朱家根子不正,从源头上坏了。”
打从洪武之处,大案,铁案一个接一个的办,大狱一个连着一个,株连而死的超过十万人。其中最惨烈的,当属蓝党,株连而死的功臣超过一万五千人。洪武二十六年二月,锦衣卫告发蓝玉谋反,朱元璋就将他处斩,并族诛了三族。平时与蓝玉有关系莫逆的许多将校,也都被定位“逆党”,遭到了抄家灭族的下场。当军中
的骁勇将领差不多都被杀戮殆尽。朱元璋还手诏布布告天下,并条例爰书为《逆臣录》,列名《逆臣录》,有一公、十三侯、二伯。蓝玉案大肆株连的后果有多严重,大明军中擅长进攻的将领,竟被一网
打尽,直接断送了明军队伍扩张的所有希望。
“株连之祸猛于虎,罢了!“
一声长叹,不胜感慨,李争鸣开始筹备儿子的婚事,这次他准备在铁岭老家,将婚事大办特办。
同一时间,突厥斯坦城。郭淮猛然醒来,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家中,而是在西域的死牢之内。枷锁牢牢锁着自己的脖颈和双手,连从梦中惊醒都动弹不得。梦里那战鼓的咚咚声,原来是有人在用
鞭柄敲打木槛。
他抬起眼皮,看到牢门前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死牢的牢头,还有一个人身穿黑袍,面如锅底。
“郭淮!”
一声呼喝,郭淮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时辰到了么?”
“麻烦请开牢门,卸枷锁。”
“是!“
牢头虽心中疑惑,却也只得掏出钥匙,哗啦一声解开牢门,卸去枷锁。
郭淮身材不高,却十分精壮,这也是大明武士如今的标准形象,大明武士与西方人相比较,普遍偏矮。然而因为长期习武,生活又十分优越,故此个个都显得矮壮敦实。
“走吧!”
那黑袍军官低喝了一声,郭淮便撩了撩囚服袖子,落后几步与他同行。
“嗯?”两人走出死牢,瞧见门外停着几匹马,几个骑兵,郭淮一脸诧异,这人不是来行刑,竟是捞人的,此人本事倒是不小,竟可从死牢里面捞人。郭淮心中疑窦重重,不过此
时还不是问话的时候,他保持着沉默。
“上马!”
跨上一匹军马,郭淮问道:“去哪儿?”
黑袍军官答道:“提督府。”
他掏出怀表看看,又道:“得尽快赶到,嗯,得赶快,得跑一刻半呢。
“一刻之内准到。”
郭淮用无名指扫了扫马耳,马匹的灵敏反应让他很满意。
“喝!“
数骑扬鞭驰上大街,飞奔而去。两匹高头大马汹汹上路,街面上无论行人还是马车都纷纷避让,唯恐冲撞。
疾驰之中,郭淮大声问道:“老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黑袍军官这才开口道:“捞你出来的,是军宪司。”
“军宪司?”
郭淮略感诧异:“军宪司捞我做甚?”
“一会便知!“
一刻钟后,提督府,一侧的护兵营内。
一走进护兵大营,营门外立有一块高逾二丈的青石碑,上书“世镇突厥”四字,在石碑前翻身下马。在不远处的大路上,骑兵巡队隆隆开了过来。
让过巡兵队,黑袍军官低声道:“郭淮,随我来。”在经过了严格搜检之后,两人穿过戒备森严的明军大营,在一处偏僻的庭院之中,见到了一位大人,一间静室,平席简案,窗下潦草地种着忍冬、紫荆、几簇半枯的黄竹
,主人显然没有在装饰上花任何心思。
那位大人四十许人,白面无须,瞧着颇有些儒雅肖洒。
黑袍军官不敢惊扰他,两人只得守在一旁,耐心等待。
不久,军官低喝道:“什么罪?“
“当街械斗,格杀七人……“
“杀的是什么人?“
“行商家奴,因琐事冲突。“
“好了!”
那位大人颇有些不耐烦,摆手道:“编入乙十二队。”
“这……遵令!”
郭淮抱了抱拳,飞快的打量了一下,这位大人倒让他响起传说中的一位杀神来了。
“下午吧!”
“标下告退!”
出了静室,那黑袍军官又慎重道: “你交了好运,死罪可免,既往不咎了。“
郭淮心中一颗大石落下,忙道:“谢大人提携,敢问…….那位大人可是姓白?“
军官眉头皱了起来,不悦道:“不该问的,别问!“
“是!“
郭淮心中便笃定了,那位大人多半便是传说中的白焕章,白大人,心中又是一沉,也不知这突厥之地出了什么样的大事,竟然把这尊杀神给惹出来了。
军官压低声音,又道:“接下来我要跟你说的,是朝廷的头等机密。你只有两个选择,听从命令,或者等死。”
郭淮保持着沉默,他知道对方并不需要回答,只是在确认谈话的主导地位。
果然军官见他沉默寡言,便有些满意了:“你随我来。”
不久,一间空荡荡的厢房,黑袍大人走到墙边,轻轻一扯,将墙上的白薄宽绫扯下来,露出一幅大明疆域总图,指向西方一处。
“开城初年,奥斯曼汗不服教化,兴兵作乱,那一场叛乱整整打了一年半。”
他的声音清澈、冷静,十分有条理,就像是排练过很多次似的。军官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书架上取下一卷以红绸做标签的书录,扔给郭淮。这是一卷长幅,上面横贴着一张张纸条。纸条上的笔迹都很潦草,长则百字,短则一句,按
照时间顺序排列。单独看,都语焉不详,但可随着书录徐徐展开,郭淮却越看越是心惊。
“去年末,本司多地传来密报,说此人在化外蛮夷之地,联络策划,欲再度起兵作乱,他的身边有万余部众,俱是精锐,极其忠诚。“
“哪里?“
郭淮狐疑道:“此人万余部众,盘踞何处,为何朝廷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军官皱起眉头,终究还是吐出了几个字:“埃及国。”
“哦!“郭淮心中疑惑稍解,又心生疑问:“那为何不兴兵讨伐?“
第一千五百七十章 市集
“哼!“
他几次三番的发问,军官已然十分不满,郭淮赶忙将嘴闭上,低头做恭敬听命状,这样的事情确实不该他来发问。
军官瞄了他一眼,才继续道:“想明白了么?“
“想明白了!“
郭淮赶忙点头应了,做出一副听教听话的模样。
“入营吧,你的铺位在甲三。“
“标下遵令!“
说到这里他目光凛然,心中竟还有些雀跃,对一个死囚犯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赦免更有诱惑力了。谈话就这么结束了,黑袍军官一摆手,一个守卫把郭淮带去附近厢房,让其脱下灰囚衣,换了一套对襟的马服褂子,收拾停当后,郭淮钻进了有些低矮的厢房。 厢房内
空荡荡的,没人。
透过低矮的窗户,郭淮往外面看,这里是整个军宪司的中枢所在,汇总各处军情,暗中监视着整个突厥斯坦城。
“军宪司,在这座城内有多少眼线?”
郭淮面色微微一边,那数目怕是数不过来的,大明军宪司,外务部辖下五花八门的大小衙门,在西域各城遍布眼线。
“如此这般,商路可高枕无忧!”
郭淮朝着东南方辽东方向,拱了拱手,心中不免生出景仰之情,这可都是那位殿下的大手笔。
晚间,用了膳食。
膳食是简单的胡食馕饼,素煮羊肉,郭淮甩开腮帮子一通狼吞虎咽,心里琢磨着,这地方的伙食真是不错。
不久,门外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吃饱了,来议事!”
“遵令!”
一刻钟后,正厅。几句话,一顿饭,郭淮便摇身一变,成了正经八百的军宪司官差,这可有些儿戏,却是如今西域之地的写照。为何如此,人手不足呀,有点本事的都经商去了,谁愿意来
干这些肮脏下作的辛苦活。
没奈何,白焕章只得从死牢里捞人,来补充捉襟见肘的人手。
整了整身上褂子,郭淮低声道:“标下请见!“
“进来吧!“
郭淮连忙跑过来,单膝跪倒,他可还没忘自己是戴罪之身。
厅中,白焕章平静道:“如今,奥斯曼大酋死灰复燃,令自我处,本官也负有责任。”
郭淮低着头,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长官居然自承其错,难道……这是收买人心之术?
“却也不像……“
白焕章撇了撇嘴,他现在可没时间玩弄权术,只是高傲到不屑诿过于人罢了。
“本官此次受命前来,便是要重整局势,三日内,本官要见到你的兵马。“
下手,有人行了一个军中礼节,振声道:“三日内,标下可集结骑兵八百,人马军械一应俱全。”
“八百骑……”
白焕章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勉强够了,张兄可将八百轻骑,集结于此,等候我的将领!“
“标下领命!“
白焕章神色一整,又从容道:“时间紧迫,接下来的安排紧张而密集,请诸位听好了……“
不久,郭淮记下一些必要的联络方式,便于三位同袍编成一队,军令,是他四人一队前往城外,西边的山区里打探消息。
“九死一生!”城西六十里外的山区,那是什么地方,鱼龙混杂的商埠要道,没有几把刷子是万万不能去的。曾有好事之人,写过一本关于这里的杂记,叫做《西域的一百种死法》,足
可见此地环境的凶残。
翌日,四骑扮作走方商人,直奔突厥斯坦以西六十里的集市。
“重点是,大人打算怎么动手?”
骑在马上,郭淮问道:“大人心中是什么章程?”一旁,身材矮壮的队官,沉声道:“目前还不知道,咱们的几份情报,来自内线。有一个部族的奥斯曼首领曾声称,整个突厥斯坦即将变成阙勒霍多……你知道这是什么意
思吧?”郭淮点点头,这位队官姓赵,便是将他从死牢里捞出来的那人。他隐约知道,阙勒是个突厥名词,近似于九幽血狱,而霍多则是化为尘土之意。整个词既是一句诅咒,也
是一种传说中的凶兽。“阙勒霍多”这四字,即使不懂突厥语的,也能感受到其中滔天的杀意。
突厥斯坦城即将变成阙勒霍多,这也许是一句夸张的修辞,也许是什么东西的比喻,没人知道。
赵队官压低声音,又道:“当年,你未曾经历过那场大乱,可真是……太惨烈了。“
郭淮低声道:“有所耳闻。”
赵队官对他的胆色,极是满意,又道:“下毒、纵火、夜袭、散布谣言…….这西域荒蛮之地,本就混乱,倘若有人从中挑唆,只怕是无法收拾。“
郭淮心中凛然,忙道:“正是!”
“依大人之见,倘若不能公开搜捕,接下来该如何着手?”
队官又低声道:“进了市集,便不要叫我大人,这几处市集都是人流繁盛之地,利于隐藏。”
“咱们,见机行事吧!”
六十里走了足足两个时辰,僻静中传来人声鼎沸,瞧着道路两侧正在歇脚的商队,一个个凶悍的商队护卫,郭淮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这地方,便是大明治下最混乱,也是财富最集中的西域市集。“来自中原的大明商人,来自中亚的胡商多聚集于此,其中不乏身家巨万的巨贾。郭淮对他们的秉性再熟悉不过,这些人天生就是逐利之徒,胆子比牛还大,没有什么生意
是他们不敢做的。
阿芙蓉,奴隶,军火……这里便是帝国光辉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同样,这里也是中原,西域文化交汇之处,真正是藏龙卧虎,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无数人,在这里一夜暴富,无数人在这里一命呜呼,死的不明不白,这里便是传说中
冒险家的天堂。四骑停了下来,瞧着路旁几具倒毙的身体,面色凛然。那几具尸体死了多日,有一个明人打扮的,余下的都是西域人,倒毙在这里也无人入殓,这般的景象再寻常不过了
。
“大哥……咱们当如何做?“
赵队官捏了捏拳头,淡淡答道:“非常之时,自有非常之法。”
他说的“非常之法”,恐怕会是一些不合仁道的手段,不过在这里死几个人,可再寻常不过了。
“诸位,走吧!”
“驾!“四骑并行,拍马往繁华的集市,疾驰而去,不久,天上盘旋的几只秃鹫,扑棱棱的落了下来。
第一千五百七十一章 凶神
集市此时城门大开,无数摊贩摆摊在土墙之下,吆喝声四起。一些闲汉在一处空地抓着粗绳两端,牵钩做戏,围观鼓劲的人更有十倍之多。在城门旁边,立着一具高逾五
丈的挑竹大灯轮。灯轮上每一角都垂着五彩绸穗,只待黄昏后举烛。
“走!”
四人翻身下马,牵着马,从守卫军兵身边朝集市内走去。守门的一队波斯兵,他们一看着四人的面相打扮,慌忙点头哈腰的恭维起来。
“明朝老爷,来了!“
赵队官随手掷了一块龙元过去,波斯兵态度便越发恭敬了。
走远了,赵队官才鄙夷的轻哼一声:“奸猾!”郭淮心中暗自点头,这些波斯兵却是奸猾,要钱的时候点头哈腰,打起仗来一个赛一个的飞毛腿,溜的飞快。这才几年呀,大明帝国在西域养的这些波斯杂兵,战斗力已
经下降到不忍目睹的程度。
郭淮心中不满,低声道:“朝廷养这些波斯兵,倒不如大军尽起…….“
“懂什么!“
赵队官沉声训斥:“国虽大,好战必亡…….“
“是!“
郭淮忙低头应了,心中不免有些懊悔,这样的话实在不该由他来说。
一阵沉默,四人牵着马走在街头,看来这里生意不错,各色人等进进出出的,络绎不绝。
“进!”这里的市面,并未因长期的混乱而变得萧条,反而有一些畸形的繁华。这里蕴藏的巨大商机,将天南海边的商贾,背着命案的亡命徒等都一窝蜂地拥来,指望在这里飞黄
腾达。
“赵大哥,咱们是要去哪里?”
四人中,一个年轻后生忍不住开口问道,周围人又多,又乱,令人心中不安。
赵队官脚下不停:“塞西烟馆。”
“哦?”
后生心中踏实了一些,这地界除了集市,便是烟馆,这又是当今西域的一大特色。话音方落,斜刺里冲出一个波斯少年,一把抓向几人的褡裢。
“哼!”
郭淮心中恼怒,叉开五指猛的抓过去,抓住一人的胳膊轻轻一掰。
“哎哟,哎哟!”
那波斯少年痛叫起来,不防赵队官抬腿一扫,他登时扑倒在尘土里。
“好贼子!”
郭淮手落在刀柄上,一旁,赵队官忙道:“不可漏械!”
“滚!”
那波斯少年狼狈地从土地上爬起来,顾不得拍掉身上的土,变连滚带爬的跑了。
“走!”赵队官又是一声低喝,径直朝前走去,郭淮三人也只得闷不做声的跟了上去。塞西烟馆,在西市东南二街口的北侧曲巷内,需要拐一个弯,恰好可以挡住外街的喧嚣和视
线。一入馆内,迎面是三面椒香泥墙,上头分列九排长架,架板都用粉绫包裹,上头摆着大大小小的琉璃瓶与瓷器。此时只有十几个身披各色帔帛的女子,她们不时低声垂头
交谈,露出雪白的脖颈,阿芙蓉的味道轻柔地弥漫四周,令人沉醉。
伙计一见进门的居然是四个明人,呆愣了一下。
赵队官上前几步,沉声道:“带我去见店主。”伙计还要讲话,赵队官眼睛一眯,朝那些女子扫去。伙计不敢惊扰顾客,只得说去通禀掌柜,赵队官却一把拽住他胳膊,径直向后院走去。伙计还要挣扎,被他用刀柄一
磕腰眼,登时不敢动了。
就这样,赵队官拽着两股战战的伙计,大剌剌地朝后面走去。郭淮三人紧随其后,烟馆后面是一个开间大院,一个胡人胖子正斜靠在钩纹团花的波斯毡毯上,左手拿着高足杯,肘下支着隐囊,屈左腿而坐。旁边一个黑靴小侍捧壶而
立。中庭济个美貌歌姬,且歌且舞。
郭淮等人一闯进来,歌舞登时进行不下去了。
两名护卫走过去想要阻止,店主却皱了皱眉头,挥手让他们退开:“阁下是……”
“军情司,赵安。”
赵安放开伙计,亮出腰牌,然后示意郭淮把院门关上。
“嘶…….”
胖子胡商脸色顿时变了,两名护卫也面色微变,将手探入怀中。
“都别动!”一声爆喝,哗啦,郭淮等人亮出了兵器,三人都是在西域多年摸爬滚打,练就出来的搏杀好手。这一亮家伙,郭淮一个鹞子翻身,翻到了桌子上,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手
弩。
“别动!”
三人各自亮出手弩,腰刀,将两名护卫逼的动弹不得。
那胡商见势不妙,筛糠一样哆嗦起来:“明国大人,大人……饶命!”
赵安面无表情地,低喝道:“有几个问题,要请教尊驾。”
猛然,外头有几个鬼祟的人影,冲了进来。
“嗖!”
郭淮一扣扳机,一支劲弩射了出去,噗的一声,将一个鬼祟的护卫射翻在地。
“军情司办事,不怕死的尽管来!”
外头,又有人头攒动,胡商底气足了一些,大喝起来:“敢动我一下,就等着被蹍死吧!”
赵安垂下头,凑到店主耳边:“不瞒你说,我这次出来是领了将令的,办不成差事,回去也得吃军法,免不了人头落地,你猜我会怎样做?”
胡商心中一紧,他眼神闪动数息,只得开口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刷,一把刀架在胡商白胖的脖子上:“最近,你有没有和奥斯曼人打过交道?”
店主对这个问题有点诧异,不过很干脆地答道:“没有!”
“那你听过最近有什么商家,和奥斯曼人接触吗?”
“没有,奥斯曼人,都多久没看见了。”
“哦!”
赵安将腰刀挪开一些,又猛的一推,吓的那胡商大叫起来。
赵安这才放肆笑道:“不如把你的人叫过来问问,也许他们知道呢。”
“明国大人……饶命!“
刀架在脖子上,胡商终于服了,只得吩咐伙计们过来,一个一个询问有无和奥斯曼人有接触,结果自然都是否。
这时胡商叫起撞天的屈来:“别家有没有不知道,反正我没有,斯通奥斯曼逆贼,这有违大明律令,形如谋反,谁敢?”
赵安终于将刀拿来了,在他胖脸上拍了拍,笑道:“不敢,那自然是极好的!”胡商松了口气,脸色又哭丧起来,军情司的明国大人们来了,瘟神上门了,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自然明白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第一千五百七十二章 追逃
赵安收起刀来,退后一步:“好教你知道,最近有奥斯曼人作乱,想在王城里闹事,朝廷已经动了大兵,你没窝藏就好,不然朝廷事后查出谁窝藏了奸细,那可是泼天大祸
。”
胖商人这才明白,为何这伙官差办事如此急吼吼的,原来还有这一层因果。
他哆嗦了一下,换了一副赔笑的表情:“咱虽只一介商贾,也有报效朝廷之心,不知那些奥斯曼人什么形状,什么来历,咱也好帮忙探听。”
赵安冷冷道:“不必了,若见到可疑之人,及时报官便是,此事是朝廷机密,不可说与旁人。”
“自然,自然。”胖商人连声答应,刚要吩咐奴婢端来几瓶瓜果,给官差大人们解渴,一抬头,四人已经离去。胖店主见他们走了,双腮赘肉一敛,唤来一个心腹护卫,耳语了几句,神情
颇有些焦急。
赵安等人离开烟馆,在曲巷口对面的一处旗幌下站定,哼了一声:“奸猾!”
郭淮面色微沉,低声道:“兄长所言甚是。”
赵安沉吟片刻,道:“得留个人,盯着这烟馆前后门,有什么可疑的人出来,缀上去,看他们进了哪家商号,记下名字。”几人这才恍然大悟,赵安是在敲山震虎。刚才那么一闹,店主必然心中惊骇,赶紧去提醒那些藏着的奸细,这样一来,只消盯住烟馆的人,便可知道奸细的藏匿之处。有
了那胖店家主动带路,省事多了,这种做法看似简单,却最省力气。
郭淮一皱眉,问道:“兄长,怎么知道这家烟馆有问题?”
赵安面无表情地回答:“随便选的,这集市里,身家清白的可不太多。”
郭淮一呆,又问道:“那万一猜错了呢?”
“那咱们便人头落地。“
“嘶……”
郭淮三人以为这是赵队官在开玩笑,可对方脸上殊无笑意,面色不免古怪,心中也有些凛然。
这时赵安忽然问道:“我且问你,做探子,该当如何行事?”
郭淮微一沉吟,低声道:“自然是精忠报国!”
赵安惋惜地摇了摇头:“那在这个城里可活不了太久。”
“啊,那兄长之意?“
赵安也有些无奈,他比了个随便你的手势,什么都没说。
三人这时已经慢慢聚拢过来,赵安交代了几句:“谁愿意留下来,盯着此处?”
鸦雀无声,郭淮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留下!“
“小心着点!“
“走!”
赵安三人往周围扫了扫,快速离开,郭淮牵着马走到墙根下,拍打着酸痛的小腿,周围,俱是形形色色的人。
不出半个时辰,瞧着异常安静的烟馆,郭淮脸色微微一变:“糟了!”一猫腰,冲了进去,烟馆后院此时趴伏着几具尸体,血腥味弥漫着,让郭淮脸色围边,看到院子的尽头有一扇虚掩的小门。门上挂着一把已被打开的方锁,锁眼上插着一
把花柄钥匙。这应该是胖掌柜里收藏贵重物品的小间。郭淮走到门口,拉住门把,先往外一拉,没动,只能往里面推。可他轻轻一推,觉得微有阻力,随即门内传来一连串叮叮当当的
金器撞击声。郭淮暗叫不好,急忙推开门去看。原来门里是一列向下延伸的台阶,通往店底的地窖,在台阶底部躺着一件摔扁了的菊瓣金盏。闯入者显然经验丰富,搁了一件金器在门
里头。如果还有人推门而入,金盏滚落,可以立刻发出警报。郭淮重新给手弩紧了弦,然后一步步踏下台阶。走到底部之后,眼前是一条狭窄甬道,前方拐过一个弯,可以看到隐隐烛光。他身子紧贴着墙壁,慢慢先把手弩伸过去,
然后猛然跃进去。屋里没人,只有一根蜡烛在壁上亮着。借着昏暗的烛光,赵安看到这个房间并不大,物件也不多,但个个是精品,在烛光映照下熠熠生辉。房间一角,胖掌柜翻着白眼,
七窍流血横死在当场。
“该死!”郭淮低声骂了一句,很显然,方才乱党便藏在此处,胖掌柜竟是被乱党反噬,糟了横祸。此时,再想联系同僚三人,已经晚了,一咬牙,郭淮攥紧了手弩,在房间的另外
一端,一张飞天挂毯半挂下来,墙壁后是一个漆黑的洞口,可容一人猫腰通行。
这必是胖掌柜给自己修的密道,这些商人从来都是狡兔三窟。估计那些奸细听到警报之后,立刻就从这条暗道逃遁了。郭淮冲向洞口,忽然脚步一收,把外袍脱下来裹成一团,先扔进洞去。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洞里突然传来皮筋响动,然后一支弩箭飞射而出,正中外袍。郭淮间不容发地
抬手,寸弩对准洞内射了一发,然后迅速补箭拉弦,又补了一发。洞中之人心思缜密,故意不去熄灭房间里的蜡烛,埋伏在洞口里侧。倘若有追兵冲到洞口,挡住烛光,便成了最好的靶子。不过弩机都是单发,郭淮用外袍废掉他的箭,
占得了先机,不容他回填拉弦就补上两箭,在这么狭窄的洞里,几乎不可能躲过去。不管射中与否,郭淮纵身入洞,前方黑暗中脚步声急促远去。可见那两箭即使射中了对手,也不是致命伤。郭淮端着弩机,边走边上弦,紧追不舍。可只追出去十几步,
他突然觉得脚心微微发痛,急忙抬腿,然后俯身一摸,才发现原来地面竟撒着一串铁蒺藜。
倘若他追得稍微急了点,就会被刺穿脚背。这么一耽搁的工夫,闯入者又逃远了几分。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两人已经来回斗了数个回合。
郭淮扫开铁蒺藜,抬弩盲射,同时大喊道:“伏低不杀!”可回应他的,只有更急促的脚步声,这密道不算宽阔,拐弯却不少。好在一条路到底,没有任何岔路。闯入者在前头跑,赵安在后面追。前者身上不知带着多少铁蒺藜,
沿途抛撒得毫无规律,严重阻碍了郭淮的速度。但郭淮刚才那两箭,也对闯入者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这能从蹒跚的脚步声中判断出来。两人你追我赶,不知不觉追出数百步之远。郭淮忽然眼睛一眯,看到前头有一束日光投射下来,看来出口快到了,是个垂直向上的竖井。一个人影顺着木梯攀爬而上,等到郭淮冲过去时,那人已爬到顶端,推了几下木梯,发现在竖井里无法推倒,又没时间拆毁,就随手把空手弩砸了下去。
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落网
郭淮闪身避过,抬弩射击,可惜弩箭擦着那人的头皮飞向天空。他也扔掉弩机,手脚并用顺梯子爬上去。当他从出口探出头来,脑袋冷不防差点撞到一具辘轳上。
原来这个出口,被伪装成了一口废弃的水井,辘轳床阑一应俱全。郭淮爬出井口,第一时间抽出腰刀,侧举到自己耳边,以防止可能的偷袭。不过什么都没发生,闯入者似乎对设伏已经失去了信心,直接逃掉了,从密道的距离和方向考虑,郭淮大概判断出来,这密道足足有三五里长。这家店主本事不小,居然
挖出这样一条地道。郭淮看到草地上的一串脚印朝远处延伸,立刻追了过去。这口井位于一座小庙的后院,这是个民间野祠,庙里供着不知名的小神,连庙墙也没有。不少附近居民都会来烧
一炷过路香,香火还颇旺盛。郭淮绕到庙前,看到一群百姓惊讶地指指点点。两个卖饼子和羊肉的小摊子翻倒在地,一片狼藉。再往前看,一个头戴折上巾的年轻人趴在地上,手持马鞭,朝着一个方
向大骂,显然是坐骑平白被抢。郭淮面色一凛,若是让叛党抢到坐骑,可就前功尽弃了。他拨开人群冲到街边,飞身截住正好路过的一辆单辕马车。车夫猝然遇袭,下意识地挥鞭要抽,反被郭淮一脚踹
下车去。
车厢里一名女子惊慌地探出头来,郭淮大喝一声:“官府办事,征调尔马!”
她吓得掩住胸口,又缩了回去。
郭淮手起刀落,斩断了辕马与车子之间的几根缰绳,跃上光溜溜的马背,双腿一夹,朝着奥斯曼人逃遁的方向疾驰而去。此集市住户密集,道路拥挤,再快的马也跑不起来。郭淮很快就看到了前方那个纵马狂奔的身影,那家伙骑术了得,一路撞倒各种摊贩,引起一连串惊呼和怒骂,却始终
保持着速度。可惜郭淮抢的这匹坐骑不是骑乘用的,又没有马鞍坐力,再如何鞭打,也最多能与突厥人保持三四个身位,能看清他脑后裹的布巾,但没法更近了。这两匹马你追我赶,
在集市的街道上奔驰,不时骤停急转,掀起极大的烟尘。路上的车子行人纷纷闪避,引发了更多骚乱。这番混乱终于惊动了坊里的守卫,两个卫兵手执用来拦阻惊马的木叉子,从街道两侧朝马头叉来。前头那逃窜的奥斯曼人右
腿一偏,缰绳狠狠一勒,坐骑发出一声嘶鸣,前蹄扬起,刚好避过木叉的夹击,然后他迅速调整姿态,继续疾驰。但这点阻挡,已为郭淮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他猛然冲近几步,从腰间掏出烟丸,向前方投去。这烟丸含有白磷、硫黄、芦苇缨子、松香、樟脑等物,遇风而燃,燃则发
烟,本是军中联络示警之用,军情司也制备了一批。他这一投,恰好把烟丸投入前头搭在马鞍旁的夹袋里。被抢走马匹的那个年轻人,可能是个游历到此的文人,夹袋里都是一束束诗文。烟丸一燃,立刻把这些纸束都点着
了。滚滚黄烟从夹袋里冒出来。这一下子,那奥斯曼人面临着两难窘境。如果对此置之不理,烟柱将会让自己无处遁形;可这个夹袋是用皮绳捆在马鞍旁,要解开必须腾出一只手,速度势必会大受影响
。后头追赶的那个浑蛋,可不会放过任何机会。他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到追兵的眼里满是冷笑,不由得心中一寒。那眼神他很熟悉,那是草原上最危险的孤狼。那奥斯曼人一咬牙,往前又奔出数步,突然掏出匕首,
顺着马耳狠狠刺入颅中。那马一声哀鸣,轰然倒地。那人借着跌倒之势跃入街旁的一条小巷。马匹的巨大身躯恰好挡住了巷口,形成一个绝佳的路障。随后赶到的郭淮不得不勒紧缰绳,停了下来,并不焦急。他的同伴看到
黄烟以后,会第一时间赶来支援。接下来,就是瓮中捉鳖。他不信这个奥斯曼叛党,还能找出第二条密道来。那两个拦马的守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郭淮冷着脸亮出腰牌,向他们表明身份,然后问这个方
向能否通向集市外。
一名守卫告诉他这是一条死路,郭淮又问巷子另外一侧有什么建筑没有,守卫犹豫了一下,说有。
“是什么?”
“ 是一座神庙。“
“嗯?“
郭淮面色颇有些阴沉,朝廷三令五申不得私立神庙,这些个胆大包天的东西……
不久,一声唿哨,赵安等人已匆忙赶来,尾随追击。这条巷子走到尽头,视野突然开阔,形成一个宽约两百步的广场。在广场正中立着一座两层大祠。这祠白壁红瓦,四面皆有拱门,形制与中土迥异。门上镌刻着三只立在
莲花座上的骆驼雕像,背承圆盘,盘有薪火,两侧有鸟身人形祭司侍立。
这神庙檐用的瓦,皆为朱赤之色,状如火焰。一片一片相叠成片,让祠顶看起来如同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郭淮,赵安等人冲进广场时,广场上的信众已经嘈杂成了一片。此时他们都面带惊骇,望向神坛方向。郭淮眼睛一眯,看到那奥斯曼叛党无处可逃,站在门口,双臂挟持
着一个老者。那老者身披一件金边白袍,两条红束带交叉在胸前。两个守卫面色大变,说那是神庙的主持,德高望重,倘若他出了什么事,整个集市的信众只怕鼎沸。郭淮略一点头,朝那边仔细端详。一直到这会儿,他才看清那叛党的
的面貌。他的脸宽平如饼,双目细长,还有个鹰钩鼻。
但看这个叛党穷凶极恶的模样,恐怕对可汗的忠诚还在对神灵之上。
此时,赵安跨步向前,走到神庙阶前,居然说出一口流利的奥斯曼语:“你现在已被包围了,如果放开人质,束手就擒,我可以保证你得到勇士应有的礼遇。”那叛党的匕首顶住主持的咽喉,声音有些喑哑:“只有大汗才有资格称颂勇者之名。”
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青年
赵安嘿了一声,现如今,还跟随那位奥斯曼可汗作乱的,都是死忠,劝他们投降比让天子不睡女人还难,区区几句话,休想打动。不过对付挟持人质,他可有的是手段。
赵安冷笑着迈步朝前:“你一定会死,并且,你很快会变成一堆烂肉,无人知晓……..“
顿了顿,赵安沉声道:“放开他,我许你英勇战死,你可以保住你的名誉。”话音未落,一侧酒楼之上,几支弩箭居高临下,激射而至,几声惨叫,有人中箭倒下,一团大乱。一个激灵,赵安等人就地一个翻滚,避开弩箭。一抬头,那挟持人质的
叛党却已经混入人群,无影无踪了。
“哪里走!”酒楼之下,两条人影鱼贯跃下,从窗口跳到大街之上,便撒腿向东边跑。赵安,郭淮等人,已经瞧见那两个人向东边狂奔,几人也都毫不犹豫,飞身追拿,亦都拔出了手
弩,佩刀。那两人的脚速虽快,但赵安等人的速度也不慢,街上行人惊声叫嚷,纷纷闪避,前面的两人时不时回头,瞧见身后追兵越追越近,脸上显出惊恐之色。跑到一处岔道,那
两人拐入另一条街道,而此时郭淮等人已经相距不远。
赵安更是大声厉喝:“站住了,再跑必斩你首级!”
眼见便要被赵安私人追上,忽听得前面传来马蹄声,只见三骑迎面驰来,当先一人一身甲胄。
三骑赶来,拔刀在手,怒喝道:“站住,不要走!”
显然也瞧出这逃跑的两人有些不对劲,此时前有堵截,后有追兵,两人被堵在中间,神色大变,身体闪躲。
“哒哒哒!”马蹄声疾,三骑并行冲杀而至,一刀劈的十分的果断,“噗”的一声,一名叛党的一条膀子竟然被斩断,鲜血喷出,街上稀疏的行人见到,都是大惊失色,纷纷逃窜。那叛
党剧痛钻心,骑兵却已经如同苍鹰般从马背上腾起,一脚踢出,正中另一名叛党胸口。你叛党如同石头般飞出去,竟是撞翻在路边的一个摊位上,那小贩早已经缩到一旁,摊位一时间凌乱不堪,一片狼藉,叛党滚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出,脸上又怒又惊,
却已经不能起身。
骑兵打马上前,举起刀,一刀劈下,却听“呛”的一声响,却被一刀挡住,骑兵扭头去看,郭淮已经赶上前来,挡住了他的刀。
骑兵皱起眉头,问道:“为何要挡我?”
郭淮架着他的刀,反问:“为何要杀他?”
骑兵沉声道:“你们不是在追他吗,我只是出手相助而已。”
“追他不等于杀他。”
赵安三人已经上前来,冷声道:“杀了人,我们如何审问?”
骑兵收起刀,问道:“此人犯了何罪,要劳动几位亲自捉拿?”
赵安沉声道道:“我们也想知道他究竟犯了何罪,所以要拿他审问。”
他看向躺在地上的,那两人神情极其痛苦,口中不停地向外吐着鲜血,看起来已经是奄奄一息。
骑兵翻身下马,皱眉道:“如此说来,你们并不知道他犯了何罪,既是如此,却为何当街追拿?“
“这……当街追拿一个不能确定罪责之人,这似乎有些不妥吧?”
“嗯?“
赵安眼皮一抬,也有些恼了:“你这人,好没道理,你既然不知此人身犯何罪,却出刀欲要斩杀,这似乎也有些不妥吧?”那骑兵也皱眉道:“我是见几位追拿此人,此人必定恶贯满盈,身负重罪,所以出手相助二位。我已经令他停下,但是他却依然要逃,事出无奈,我一时情急,这才出手!
”
赵安等人,瞧着此人一味纠缠不休,一时无语,这怕是个…….夯货,傻子吧。瞧着此人样貌,年纪不大,约莫着二十七八岁的波斯青年,鼻梁高挺,五官轮廓深邃,标准的波斯人样貌,身上红色衣甲鲜明,却又是标准的大明镇军样式,一时,竟闹
不清此人的出身来历。瞧着,倒像是某个波斯国的王公贵族。
波斯青年脸色有些不好看,拱手道:“既然已经拿下,我等便告辞了!“
“等等!“
赵安赶忙拦着他,沉声道:“还没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我呀?”
波斯青年拍了拍身上大红甲胄,傲然道:“我乃大明沈阳兵学,第三期…….瞧不出来么?”
“哦!”
赵安,郭淮几人对看一眼,明白了,这还真是个辽东兵学出身的波斯王公,瞧着却有些憨憨的。
“我等,军情司中人。”
赵安毫不犹豫的亮出了腰牌,晃了晃,那憨憨的波斯青年竟兴奋起来,有些拘谨的搓了搓手。
“早知道是军情司!”
“几位大官,但有吩咐,在下无又不从!”赵安,郭淮几个人对看了一眼,交换个眼色,瞧着这憨憨的波斯青年,身后还带着两个人高马大的随从,都是精骑,不由得心中一动,此人倒是个地头蛇,正好能派上用
场。
“好说!”
盯着那两个叛党,赵安问道:“你可认识此人?”
波斯青年打量两眼,摇头道:“从未见过!”
“当真不认识?”
那波斯青年正色道:“在下虽然糊涂,但也不至于糊涂到胡乱认人,见过的人,在下心里都有些印象,但是此人在下确实是从未见过。”
赵安拿着憨憨的波斯青年无奈,神情凝重,这才去看那两个叛党。
蹲下去,盯着那还有一口气的叛党,问道:“你是何人,受谁指使?“
那叛党身体不停的发抖,一开始还只是口中溢血,但是此时却连鼻孔中也有鲜血冒出,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音,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赵安和郭淮对视一眼,都是皱起眉头,却见那叛党身体抖动的愈加剧烈,胸口急剧起伏。
身后,那波斯青年奇道:“我只踢了他一脚,怎会伤得这样重,就算那一脚力道十足,却也不至于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
郭淮伸出手,翻了翻紫衣人上眼皮,只见眼珠子之内满是血丝,瞳孔正在收缩,微一沉吟,才道:“他好像……中了毒!”
“中毒?”
“他脸色泛青,这是中毒的迹象。”
郭淮皱眉道,赵安意识到什么,急忙揪住紫衣人的前襟,厉声问道:“是谁指使你,告诉我!”便在此时,忽听得有一阵马蹄声响起,几个循声看去,只见从街上又飞驰来几匹快马,速度快极,如同流星划过,马上之人却是一身黑色衣裳。
第一千五百七十五章 长弓
说时迟,那时快,只是眨眼间,那快马已经靠近过来。
“小心!”
只见那快马上的骑者手中已经多出一支强弩,他骑在马上,双腿夹马腹,马术极其精湛,强弩却已经对准了众人。长街上众人慌忙闪避,那快马上的骑者只在转瞬间,就将强弩对准了众人,,强弩威力远在弓箭之上,射程虽然比弓箭要短,但是攻击力却强出许多,郭淮大吼一声,身
体后闪。
“嗖,嗖!”强弩破空连射出两箭,骑者不但马术精湛,而且也是个使用强弩的好手,两支弩箭,一支取郭淮心脏,一支取赵安咽喉,在如此高速的情况下,此人还能两件都射向要害
,手段确实惊人。
“嗖!“
眨眼之间,两人就地一滚,两箭擦着身体掠过,挥刀往那快马扑,从马背上伸出一杆明晃晃长枪如电。
“杀!“赵安,郭淮的刀也不慢刀光闪过,长枪竟已经被百锻战刀从中划断,那人有些吃惊,身在马上,长枪虽断,但是去势未消,以断抢继续往赵安身上刺过去。赵安一刀断了
对方的长枪,对方长枪依然刺过来。
“小心!“情急之下,赵安却已经探出手去,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抓住了对方的断枪,猛地带过来,那人来势本就很快,赵安这一带,那人对身体更是不由自主地迅速过来,那人知
道事情不妙,但是身体却已经不由自己控制,翻身落马。
“噗!“陡然间感觉眼前刀光一闪,郭淮已经趁势将手里的刀锋探过去,刺入了那人的腹中。那人全身发寒,蒙面之上的两只眼珠子暴突出来,瞧清楚欢的脸孔,眼中竟是显出震
惊色。
刀虽入腹,他却还是发出最后的声音:“咕噜噜…..”话没说完,赵安一脚踢出,踢到那人的胸口,那人便已经被踢飞出去。赵安,郭淮两人合力击杀了一骑,此刻四面八方的叛党从街上围上来,这些刺客却也意志鉴定,都
往赵安等人杀来。有两名刺客一前一后率先杀至,这两人的配合极其默契,同时腾身而起,从前后合攻突前的赵安。这两人出刀的速度都是极快,联手一击,已是算了赵安前后出刀的各种
可能,无论赵安是前攻还是后击,另一人必定会全力施杀,即使不能取他性命,也定然会让他重伤。而且这两人的刀法绝对不弱,犀利凌厉,攻击力极强,一瞬间,赵安自信有足够的能力挡住一方的攻击,但是他也能判断出,即使自己能够挡住其中一面,另一人也必定
会给自己造成极大的麻烦。
“当啷!”
一刀荡开敌刀,赵安发出一声低吼:“进院子!”
“叮叮当当!”
长街之上,数十武士乱斗成一团,赵安,郭淮六人边打边退,往一侧的院子里闪避。一声低吼,赵安受伤却并没有丝毫的耽搁,荡开敌刀,手中的战刀已经斜上而出。
“当啷!”
削铁如泥的百锻战刀,刺入那刀手腹中更是如同没入豆腐之中。“呛”的一声,反手一撩,两刀相撞,随即那刀手便匪夷所思地发现,自己一直视若宝物的雪亮弯刀,竟是瞬间从中断成两半,这一惊非同小可,赵安根本不容他反应过来
,战刀奋力挥起,刀光闪过,却已经划破了刀手的咽喉。
“走!”又一声低吼,突前的赵安持刀横行,所向披靡,那些围杀过来的刺客,显然也没有料到他竟如此慎用,一个个惊讶无比,便在此时,却见一名极其高大的大汉手里抡着一
根狼牙棒,正大踏步往这边冲过来。这大汉身若铁塔,体形不但粗壮,而且个头极高,赵安个子已经不矮,但是与那人相比,最多只能到那个的胸口。这人手里的狼牙棒极是粗重,其他的刺客一时间并没有
立刻冲上来,围在马车四周。
那大汉眼睛很大,步伐极重,冲上前来,狼牙棒挥舞而出,也不是击向赵安,而是猛的一划拉,扫向众人。
“喝!”
此时,有些呆滞的波斯青年,终回过神来,情急之下一拍马股。
“希律律!”
他身旁高大战马一声嘶鸣,撒开四蹄撞向那大汉。
“砰!”
狼牙棒过处,高大战马竟吃不住力道,悲鸣着轰然倒下,那大汉也虎口爆裂,渗出血来,长街上搏杀异常惨烈。
“进院子!”
趁着那壮汉被战马所阻,赵安众人撞开一座远门,滚了进去,形势稍微好转了一些,总算不至于被围攻夹击。
“呼呼。”赵安喘着粗气,双眉紧锁,他虽然知道这阵子,这西域边陲之地不安稳,也明白这里潜伏着不少判定,但却还是没有想到这帮人,竟然这么快就动手。西域边陲,虽然刺
杀之事不少,但是那是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否则很少有人真的会派刺客进行刺杀,毕竟这是帝国治下的土地。
在这里如果有大明官员被刺杀,必定会引起风波,任何人想要安排人行刺,都要掂量掂量后果。
“冲进去,杀了他们!”外头传来几声低吼, 那拿着狼牙棒的巨型大汉怒吼一声,率先冲过来,气势如虹,便在此时,众人却陡然瞧见一道影子划过,那巨型大汉冲出两步,步伐减慢,随即所
有人都吃惊地看到,那大汉竟是两膝一软,跪倒在地,脸上显出极其痛苦之色。
“箭!”有人失声叫道, 有人已经瞧见,巨型大汉的脖子上,竟然出现了一处血孔,竟不知道为何物所伤,等到有人喊出,才有人惊觉那是箭孔。箭如流星,一闪即逝,破体而
出。
一支箭竟然穿透了巨型大汉的脖子,生生透出一处血孔来。 巨型大汉手中的狼牙棒落地,一头栽倒在地上,他巨大的身躯,只是瞬间就变成了毫无气息的尸体。
“谁?”刺客们此时也顾不得赵安等人,纷纷向两边看去,终于有人瞧见,昏暗的巷子中,不知道何时已经多了一辆马车。此时那辆马车便静静地停在巷口,悄无声息,一人手持
长弓,静静地坐在车辕上,气定神闲,昏暗之中,一时间也是瞧不清那边的状况。赵安翻身爬上房顶,眉头紧锁,他此时倒也能判断,巨型大汉被杀,必定与那辆突然出现的马车大有关系。
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镇边城
猛地听到一名刺客厉声道:“拿下他!”第一个向那辆马车冲了过去, 只是冲出几步,所有人就看到从那人的脑后陡然窜出一物来,那物余力未消,又是穿透了跟在那名刺客身后之人的脑袋,随后依然如电过
来,从众人的眼前划过,没入黑暗之中,竟不知踪迹。那两人一前一后跑出几步,前面一人率先跪倒,后面之人也跟着跪下,两人跪在地上,身体动了动,随即一先一后栽倒趴在地上,身体只是抽搐两下,便都不再动弹。
一支利箭,竟是穿透了两人的脑袋,而且还有力气没入黑暗之中,这等箭矢的威力,当真是惊天动地,匪夷所思。瞧着那人手中长弓,猛然间赵安竟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显出惊讶之色, 剩下的几名刺客早已经魂飞魄散,一时间都是连动也不敢动,固然不敢继续冲过去,甚至都忘
了逃跑。一阵死一般的寂静之后,一人灵巧地跳下马车,背负双手,立于马车边上,这人一身白衣,如同白云一般一尘不染,他的身体如同标枪一般挺直,年纪虽已经不小了,四
十许人,有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这人身上背着一张长弓,刺客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一挥手,率先飞奔而去,余下众人也都飞奔而去,片刻间刺客们就已经没入黑暗之中,只留下几具尸首。
赵安等人面面相觑,只得迎了上去,低声道:“敢问…….”
白衣弓手一个翻身跳下马车,便咧嘴一笑:“在下开原,马五。“
赵安,郭淮等人一时无语,良久,方讷讷道:“竟是开原马五爷……当面?”
白衣弓手笑了笑,道:“错不了,认得这长弓么?“
赵安等人瞧着他手中漆黑长弓,忙道:“开原长弓,自是认得。
白衣弓手便 又洒脱一笑,道:“你几人盲人瞎马一般,怎的摸到这里来了…….几位若是信的过我,便随我来。”
“走!”
一行人赶忙收拾马匹,跟随在马五爷的马车之后,离开了这危机四伏的西域市集。
一日后,市集东八十里,镇边城。相比混乱复杂的西域集市,此处镇边大城,却是一等一的繁华之所,街巷纵横,府邸如云,便是冬雪之际,这大街小巷依然是行人马车不少,比之中亚繁华之地也不逊色
多少。此城,便是大明帝国施行的国策,边陲域外筑城计划中的一座。说起来边陲筑城,中华历史上,历朝历代都干过这事,以盛唐,北宋盖的城池最多,然而却大多数是用来
驻军的,那些边陲重镇的下场,通常不怎么好。,
如今,大明帝国却反其道行之,少驻军,开民智,兴武风…….这便是这座镇边城的由来。
进了城,只见红楼画阁,绣户朱门,雕车竞逐,骏马争驰。高柜巨铺,尽陈奇货异物,茶坊酒肆,但见华服珠履,真是花光满路,箫鼓喧空,金翠耀眼,罗衣飘香。在这繁华府城,一番雪景,倒似为这镇边大城,点缀出了又一番盛景,大明帝国在西域的各个镇边大城,可说是,每一座的战略地位都极重要。城中虽驻军不多,却充斥
着各行各业,五花八门的武装人员。众人在城中穿行半日,终是一同来到了东城,一路倒也耽搁不少时间,来到东城时已经是将近黄昏,天色十分的昏暗,街道两旁的红楼朱户却都已经点上了灯,骑着马跟
在马车旁,穿行在府城的大街之上。但只见得黄昏时分依然是行人往来如梭,有市井俗夫,有大腹便便的商贾,更多的,便是身背长短火枪的大明武士。 两边的店铺子依然是大门敞开,吆喝声阵阵,偶尔
经过青楼曲坊,一瞥间便见得依红偎翠,莺声燕语,热闹的欢笑声中,间或传来萧竹之声,更有婉转女子的轻歌之音。这个时代不比后世,娱乐的活动实在不多,高雅之士无非琴棋书画聊以解乏,而一帮富户达人,则是流连于青楼歌坊戏院酒楼而已。行了好长时间,转到一条长街之上,
莺歌燕语之声便即远去,清静下来。
马五爷掀起车帘子,看着身着披风头,戴斗笠,行于自己马车旁边的赵安等人,笑道:“快到家了,几位,请!“
“多谢五爷!“
“五爷的府邸是在这条街上?”马五爷笑而不答,车子往前行出片刻,便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停住马,只见这宅子也算不得豪门大院,但是宽门高院,颇有些气派,却也是殷实人家的住所。众人微
微有些错愕,本以为马五爷身为一方大佬,马府定然是高门大户,府邸庞大,但是眼前这个宅子却与他想象中的不一般。
这处宅子,只能算是殷实人家住所,与马五爷的身份很是不匹配,想来是五爷节俭低调,并不讲排场,才会如此。
马五爷却已经放下车帘子,向车夫道:“咱们走吧!”
马车顿时起行而去。赵安等人挠了挠头,有些疑惑,微一犹豫,终还是跟了上去。
“开门,五爷回府了!”
大门“嘎吱”一声打开,只见几位身背火枪的护卫,正在门后,见到马车顿时显出喜色,道:“真是老爷回府了。”
一时间欢喜无比,热闹人来,赵安等人进了大门,抬头看去,只见院子正中是一间正屋,很有些气派。
那大门敞开,以为半老徐娘迎了出来,喜道:“老爷回来了,舅爷在里面下棋,母亲身子有些乏,正在内屋歇着。”
半老徐娘迎着众人往正屋去,轻声问道:“老爷,事情办完了?“
“办完了。“
马五爷笑道:“夫人,这几位,是……自己人。“
赵安等人忙道:“见过夫人。“
半老徐娘微微一笑,忙道:“不必拘束,请进,我去安排膳食。”
进了屋内,只见正堂不小,桌椅齐全,已经点上了灯火,屋内十分的明亮。
“坐!”一声招呼,众人分宾主落座,两个金发碧眼的西人奴仆上了茶,赵安等人心中稍安,连日来出生入死的疲惫便缓解了下来。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狼烟
众人正在厅中叙话,不久,便见到丫鬟搀扶着一名花甲老翁正往大堂而来。
马五匆忙上前,已经行礼道:“大伯,这大冷的天,你怎么过来了。“
上前扶着老翁进到屋内,众人见他如此尊敬这位老者,那么这位老者必然有值得尊敬之处,赶忙起身,拱手行礼。老翁落座之后,咳嗽一阵,起来身体十分虚弱,马五急忙让丫鬟去倒茶,这才苦笑道:“大伯,你身体不适,听说你已经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没有起来,我本想抽个时间去你
,一直没有得空,大伯莫要责怪。”老翁颤巍巍地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靠坐在椅子上,声音有些虚弱,但还是十分清晰:“道路上不太平……老夫已经听说了。本来这事儿可以拍下面的小子来,但是……
但是老夫不放心,还是亲自过来一,心里才踏实。”
马五感叹道:“多谢大伯记挂着。”
向众人道:“这位是在下的大伯,年纪大了,不免絮叨…….“
众人忙拱手道:“哪里,哪里,晚辈赵安,见过您老人家!”
老翁摆摆手,道:“不必……不必多礼!”
咳嗽一阵,才道:“这路上,果真不太平?”
马五苦笑一声,没有说话,老翁却冷笑道:“究竟是西番蛮夷,这些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又对马五道:“我这把老骨头虽然松散,却还没软下去,脑子也没糊涂,如今这形势…….你应早作打算才是。“
他又剧烈咳嗽起来,马五急忙上前,帮着老翁轻拍背部。老翁顺了顺气,才道:“如今虽然似天下太平,但是外地饶边,怕是要流寇四起……所以先前老夫已经积攒了不少粮食,以应付不备之需。那批粮食,我已经派人从各处运
抵城内,虽然不多,但是也能撑上三四个月。“
赵安,郭淮等人都是一惊,有些摸不透这位老伯的底细,此时听他这般说,立时肃然起敬。
“不用多说其他的。”
老翁抬起手,摆了摆,肃然道:“这等蛮荒异域,龙蛇混杂,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但有个风吹草动,怕便是……轩然大波!“
马五冷笑道:“此等蛮夷,素来就喜欢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老翁沉着脸,道:“来势汹汹啊。”
微一沉吟,才低声道:“奥斯曼人趁势而来,形势却是不容乐观,不过……不过你也不用害怕,便是没了其他的路,还可固守待援。”
马五忙道:“大伯说的是。”
一阵死寂,马五良久方道:“天色已晚,诸位,都歇了吧。“
众人赶忙起身,抱拳道:“多谢五哥。”
深夜,马府。
郭淮虽然身体素质极佳,但是连日来赶路,却也十分的困倦,到了厢房便倒头睡下。
他迷迷糊糊中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已经听到有人叫唤:“郭先生,楚郭先生……”
郭淮虽然在睡梦中,但是警觉性极强,听到声音,立刻醒来,抓住手边的佩刀,翻身而起。
从门外进来一名护院,见到郭淮,拱手道:“郭先生,五爷传你赶快过去……”
郭淮应了一声,出了厢房,却见天色有些阴沉,吃惊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申时两刻了。”
护院回道,郭淮佩好刀,搓了搓脸,这一眯眼的功夫,便过了四个多时辰,只是这一觉睡的倒是舒服,疲惫之感已经散去,精力体力恢复了七八成。
他跟着护院来到一顶正厅外,禀道:“小人郭淮求见!”
里面传来马五爷的声音道:“快快进来!”
郭淮整了整衣衫,不如正厅,却见到里面已经聚集了不少忍受,都是些精壮的汉子,连赵安等人也在其中。
“坐!”郭淮落座后,随即又有几人连续入内,这马府之内的青壮俱都到来,足有四五十人齐聚在此。大堂下面扑了牛皮地毯,众人都是席地而坐,见到将领到齐,马五才咳嗽一
声,取出一张地图,在地上铺开。
郭淮不动声色四下了,心中有数,倒是护院们一个个露出疑惑之色,显然并不清楚五爷,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召集众人。
“这是镇边城的地形图。”
马五开门见山:“是军中绘测好手经过亲自探查,然后勾画出来,上面的地形,绝无任何的问题。”
一名护院,小心翼翼问道:“五爷,出了何事?”
马五肃然不语,众青壮都是有些吃惊,却无一人吭声。
马五招招手,众人都往前凑了凑,他这才指着地图道:“这条河,便是咱们城外的黑水河,自南向北而流。“
“这镇边城地面上,山峦甚多,而黑水河沿岸,便有好几座山!”
手指滑动,指到一处:“这众多的山峦之中,极易藏兵,更易潜伏,倘若有大股兵马昼伏夜行……便是兵临城下,怕是也难以察觉。“
此时,赵安皱眉道:“山中,就没有烽火台?“马五摇头道:“有一些,不多,这倒也不能完全怪本地驻军,这一带地势不好,道路不但少,而且崎岖难行,人迹稀少,此地地面甚大,倘若叛军如耗子一般窝在山里,也
着实难以察觉。”
就在此时,呜呜呜,城中突然警讯大作,钟声,号角声响成一片。众人大吃一惊,忙冲到厅外,瞧着西北方狼烟冲天,面色俱是大变。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
“此番,怕是难以善了。”
一声长叹,马五冷冷一笑,理也不理,抬步便往外走,尚未走到门口,已沉声道:“来人!”话声刚落,门前陡然出现两人拦住,二人并肩而立,如同一堵墙一样挡在了门前。一人神情淡定,另一人却是一副义愤填膺之色,两人都是手握刀柄,似乎随时都要从刀
鞘中拔出大刀来,气势十分威猛。在两人身后,更是有数十名护院,一个个膀大腰圆,杀气腾腾,郭淮,赵安两人瞧着这些护院,甚是吃惊,这分明便是军中精锐。骤然间,众人忽然听到什么,脸色骤变
,外头,已然响起厮杀叫喊声。
“不好,城中有内应!”“这一乱,必死伤惨重!
第一千五百七十八章 乱起
慌乱中,竟有几个青年武者握起拳头,兴奋道:“五叔,你吩咐吧,咱们该怎么干!“
“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这次可要杀个痛快!”马五哈哈一笑,随即肃然道:“咱们兵少,尚需谨慎筹谋一番,其二,这帮叛党颇为凶悍,绝不是乌合之众,所以打起来,咱们必须要做到隐秘周全,尽可能地给他们一个
突然袭击,以此减少咱们的伤亡。否则就算一击得手却伤亡过大,那也等如是败了……”
赵安,郭淮等人一呆,忙点头应是,心中俱是凛然。己方人少,虽个个都是精兵如果真的伤亡太重,那绝对是一场失败。一番商议,众人都瞧着马五爷,等他吩咐。
“咱们先按兵不动,夜里出发。“
马五爷缓缓道:“昼伏夜出,攻其不备,此战,我等当立奇功1”
赵安精神一振点点头,沉声道:“五爷所言甚是,要打胜仗,又要减少伤亡,最好的法子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握起拳头:“咱们要以奇兵出奇招,嘿嘿,咱们这次就来个出其不意,打一场漂亮的胜仗!”马五爷哈哈大笑,指着地图道:“黑水山后面是黑水河,此番我等兵分三路,分三面攻打,最好是在他们发觉之前,我们已经摧城拔寨,骤出不意,那帮叛党必然阵脚大乱
,再无斗志了。”又吩咐道:“赵安,你率领十五骑,从左翼迂回,金宝,你率十五骑,从右翼攻击,我亲率三十骑从正面攻击……攻击之前,尽可能地做到隐秘,要神不知鬼不觉摸近过去
!”
“这!”
赵安,郭淮等人大吃一惊,皱起眉头,想了想,似乎想说什么,却并没有立刻说出来。
“就这点兵力,还要分成三路…….”
两人手心里捏着汗,这打法也未免太狂猛了吧,这是不留余地了呀。
马五爷瞧见,笑问道:“赵队官,你是否觉得有什么不妥?”
众人顿时都将目光瞧向赵安,赵安动了动嘴唇,最终抱了抱拳,低声道:“下官,唯五爷马首是瞻。”
马五爷收回视线,手按在桌上,竟有几分骁勇之气:“置之死地而后生,此番,大好男儿建功立业,当在此时!”
“好!”
镇边城,一个大火山口。城内,提督沈良每日等的朝廷旨意迟迟未下来,这天晚上,反倒是迎来了各地传来的加急军报。半日后,坐立不安的沈良不再等待总督府公文,连夜召集兵马,准备两千
人的粮草,补给。镇边城驻军苦不堪言,大半夜地折腾这等事情,也不敢怠慢,当夜便召集人手,寒冬深夜,大动干戈。 天刚刚亮,两千驻军快速集结完毕,早有部下来报,正有数量不
明的叛党轻骑,正迅速往镇边城而来。
沈良吃了一惊,禁卫军调动,此番叛匪数目不小,这是他上任以来面临的最大危机。
“坚守,待援吧。“事关重大,提督沈良只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固守城防。大明治下的西域各道,大多设有驻军,坚城,设提督。提督麾下有编制五千人的一军兵马,归属提督统制指挥,
而提督则是直接受命于总督。除此之外,各道下辖各州,俱都设有一营,编制在千人左右,主要是用来守卫城门之用,偶尔也用来镇压小股动乱,一般而言,发生的小股民变,只需要州营军士出马便
成,除非是在应付不来,才有可能往总督府,请求调动大批镇军前来镇压,甚至于请求大都督府,调动野战机动大军平乱。为了防止地方专权,大明地方行政是军政分开,除地方驻军之外,野战机动兵马的调动权,直接受命于大都督府,地方官员无权调动野战军,但是军方却也不能插手地方
政务。
深夜,城西南。一支精骑深夜出城,一路上几乎没有做什么休息,自镇边城出发,每个人携带了七日的补给,往西南方的山区疾行。一路行来,郭淮心中却也是暗暗赞叹,这支小股骑兵
的素养。虽然是冬夜中艰难的急行军,但是这股精骑号令严明,急行军本就困难,再加上是冬季行军,那就更加的困难,对体力和意志的要求极其严格,而这支精保持着极其充沛
的体力,一般的边军,也未必能经受住如此高强度的急行军。此情此景看在郭淮的眼中,对马五爷却是更增添了几分钦佩,俗话说得好,强将手下无弱兵,看这位五爷的治军能力,只要看他手下的人马便可。可说是纪律严明,令行
禁止,虽然尚未见识过他们杀敌,但是急行军中所展现出来的充沛体能和坚韧意志,已经展现出这支精骑的强悍风格。
“有兵士如此,自可见马五爷的统兵之才,不愧是早年便跟随殿下的靖安堡老人了。“
郭淮此时已经换上了配给的制式甲胄,一身火红色的甲胄,内是软甲,外加棉甲,这一身盔甲穿在身上,却也是威武不凡,不自然间,就有一股的狠厉的杀气弥散出来。正如他刚穿上这身制氏甲胄之时,众人当时便夸赞,郭淮似乎天生就是穿盔甲的人物,船上盔甲,整个人看上去骤然间平添十分的威猛。一般人第一次穿戴盔甲,总会有
些不适应,但是郭淮却似乎对盔甲很满意,盔甲在身,他的精神不自然间就亢奋起来。五十余骑,一人双马,连夜在寒冷的天气中赶路,却没有一个人显露怨言,好大明制式装备乃是全天下最好的,甲胄之内有着很暖和的内棉衣,外头还套着一层棉甲,外
加上一路上策马狂奔,倒也冒出了一身的热汗。
黎明曙光之下,已经远远望见了天幕下黑压压的山区。 马蹄纷飞,众人策马绕过了一道弯,不经意间瞧见不远处,竟然乌压压一群人马疾驰而来,打了个照面……
“希律律!”
“备战,备战!“
这一惊非同小可,顿时一阵兵荒马乱,双方在山口不期而遇,各自手忙脚乱的抄起家伙。
“自己人,莫慌!”
“收起来,家伙收起来!“不久,忙乱中两股骑兵放松了戒备,竟原来是虚惊一场,大家伙都是东方面孔的大明武士。有人迎过来,也是一身盔甲,浓眉大眼,见到马五众人,已经带着几骑飞马上
前,距离上有一段距离,已经翻身下马。“在下黑河庄李义,拜见大人!”
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合兵
“开原马小五在此,还不下马!”
呼啦,那支小股骑兵簇拥而来,纷纷见礼:“拜见五爷!”
“幸会,幸会!”
两支人马道左相逢,险些大打出手,竟目的一致,当下便合并一处,一时过百精骑聚集 起来,纷纷攘攘的,热闹非凡。
“诸位!”
马五高踞马上,抱了抱拳:“贼众势大,此番委实凶险万分,不如……”
“我等,唯五爷马首是瞻!”
“愿跟随五爷, 踏平贼众!“
“杀他姥姥的!“
“哈哈哈!“
一阵哄笑,过百精骑竟杀气腾腾,让人生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如此,马某便领着大家伙…….杀他了姥姥的!”
“驾!”呵斥声中,一百余骑滚滚向西,尖兵,断后,中军竟层次分明,颇有些精锐气象。这便是打从天启年间,马城极力主张重塑的尚武之风,如今早已见到成效,各庄各堡,
大明青壮拉出来,这便是一支军队!长途奔袭,骑士们并不一味求快,更要马驼可以持久奔走,跑了有一个时辰,换了一匹马,再跑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跑下来,队伍已渐渐分开,马五下令歇脚,同时将队
伍聚拢,飞熊营上下就赶着吃干粮喝水。看看坐骑已歇足了马力,又下令出发。整日坐在马上颠簸起伏,百余精骑却像屁股就是长在鞍上的一般,竟人人骑术精湛。山河之间并无人工筑城的道路,只是望可行走处便行走,前面似有人踩踏过,到明骑
走时已恍若有一条小径,绕是如此仍然极为崎岖。入夜以后,马五下令暂歇,每人都各自伺候自己的马匹,各人在马背上摇晃了大半天,这时已有些疲倦,却还是打起精神,安排各队轮值,休息,停靠,这些行军指挥的
学问,在新兵营中都学过,应用于实战还是第一次。郭淮伺候了马匹吃草喝水后,偎依在骆驼身边准备睡觉,身体已经疲惫之极,思绪却还在翻滚,心道:“日以继夜、千里奔袭也就一句话的事情,却不知这一句话里头包含
了这么多的辛苦和这么琐碎的学问。”
忽听旁边一位同袍,低声道:“快睡觉,不然明天没力气!”
原来他听见郭淮辗转反侧,忍不住出声提醒。郭淮这才强忍着闭上了眼睛,再也不动弹一下,同时克制自己去除杂念,他的身子也确实疲倦了,没多久便昏昏睡去。第二日天还未亮,郭淮睡得正甜,便已经被人拍醒,拍醒他的却是赵安,郭淮在迷糊中跳起,便看见赵安指了指他背后的马匹,郭淮会意,知现在是干奇袭,集合不鸣号
角,进军不擂战鼓,另有各种暗号代替,这叫人醒觉便是一人拍一人,他跑过两步去拍一名同袍,那同袍警觉性却甚高,听到声响自己就跳了起来。片刻间全军尽数醒转,立刻又上马奔驰,到翌日中午以后开始看见路边横卧着尸首,有的是牧民装扮,有的是波斯士兵装束,郭淮便猜是这些人已被叛军的前锋所杀,杀
了人后随手丢在路边,连收拾都没那功夫。
“这伙叛军可真是厉害!够干脆!够利落!”
“可惜,可惜,可恨,可恨!”一阵纷乱,再跑一个时辰,又看见一堆尸首,到黄昏时更望见一座简易的哨塔,看样子搭建的日子不久,哨塔边横七竖八十几具尸体,离哨塔近一点的是被乱刀砍死,离
哨塔远一点的是被乱箭射死,哨塔上垂下两具尸身来,身上钉满了羽箭,其中一个手里还抓着警戒号角却来不及吹响就已毙命。赵安经过时看那尸体,讶异道:“奇怪,奇怪,那两箭好像不是从远处射来,倒像直接从塔下射上去,这个哨塔边的波斯兵是傻子么,居然让敌骑他们冲到身边,才想起吹
号角。”
“波斯兵,实不堪大用!”
“说的是!“白余骑瞧着横七竖八的波斯兵尸体,眉头大皱,再走里许,又望见一处高地上有一堆狼粪柴火,却已经被沙土盖住,旁边也伏着两具尸首。 这天入黑以后,队伍却不停
靠,也不沿着河边较平坦处继续走,反而进入一座山坡后面。
赵安虽然不在前锋,却仿佛盲人而知路径,就说:“好了好了,就快有得厮杀了。”
果然不多时前方便一人接一人地传来命令,道再行五里便作休息,今晚五更便起,随时待命!
面前是一条大河,大河中游有一大片延绵百里的沼泽地,到了下游则变为一片丰美的草原,一些波斯人,奥斯曼人的部族,就混居于草原的边缘又临近沼泽。郭淮一路跟着前面的队伍走,已觉得道路崎岖,却不知他们这几日所走的道路其实已是一条捷径,乃是当地牧民花了不知多少年,才探测出来的一条安全道路,除开这条
道路,其它地方看似平坦,其实却天然布满了陷阱,不小心陷入软泥之中连人带马都得一起灭顶。当夏秋之际,天气渐转干燥,沼泽后撤百余里,软泥也变成干泥时,这里便会出现一片肥美的草地来,吸引着牧民到此放养牛羊,及寒冬将临,百草枯死,牧民又将离去
。这处大河流域,便会成为牧民来去的一个中转点,多年所积,慢慢有了些木棚土垒以供过往者起身,眼下并非牧民大集时节,河边却搭建成了一片联营,联营之中星火点
点,便知所得消息不假的。
“天时,地利在我!”
“下马,备战!“三更将近,夜黑得厉害,也静得厉害,刚才马小五虽然下令休息,不少人竟靠着马腹,就打起了呼噜。熬过了三更,众人看看马力已足,下令出发,郭淮跟在赵安后面,
牵着马慢慢走,时而停驻,时而续行,终于在离敌营只有一箭之地处完全停了下来。
“来了!“
郭淮便知要发动冲击了,在那一瞬间也屏住了呼吸,心想:“是生是死,就看这一仗了。”
“头功?”
赵安指着最通明的所在:“那里!”联营虽有灯火,但布置得星星点点的,布营之人显然精通兵法,从外面望过去,联营内大部分的营帐都隐于黑暗之中,叫人看不清里头的虚实,所以位于中间的那座灯火
通明的大帐,便显得十分明显。“那里要么就是主将所在,要么就是个陷阱,要么就是头功,要么就是死地。”
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袭营
山脚下,连营大帐之内,放肆的狂笑声不时响起。
“哈哈哈!”几个叛军的首脑人物,都觉得明军近期来犯的可能性不大,因此开始了一场狂欢,主将图拉更是置酒犒劳刚刚立功回来的众位将领,众人喝了个酩酊大醉。帐内,遍地都
是奄奄一息的女子,打翻的酒坛,还有尚未干涸的斑斑血迹。
残忍,便是这些奥斯曼叛军的标签。奥斯曼帝国处于欧亚大陆交汇之处,突厥人本身也是小亚细亚领土上的外来者,敌对势力还是不少的。然而奥斯曼帝国的可怕之处,就在于苏丹超强威望下极高的军队动
员效率。说白了这些叛军武装,就相当于后世铁杆的恐怖分子,最凶残的那种。
“沙沙。”到了黎明之前天将亮未亮时分,也正是人最贪睡之时,忽有一队黑影掩近,直冲西北角最薄弱的栅栏,那轮值的叛军士兵本亦在半打瞌睡,及明军掩到二十余步外才猛地
惊觉,急发警戒,却哪里还来得及。
前锋郭淮见行踪已露,举起长刀,发一声喊:“杀!“他所部三十骑立刻齐喝一声,猛拍战马,顿时马蹄声滚滚,暗夜之中听来犹如兽群夜啸。惊得无数叛军士兵美梦变成噩梦,一起惊醒,这时却哪里还来得及。大明轻骑已
经从西北角冲入,直朝东南角掠去,一路见到营帐便烧,见到人就刺砍,马不停蹄、兵不停行。不出一刻钟,已将这处联营冲成两半,营内处处起火。叛军在这联营中的兵马总数,较明骑多出十倍有余,然而这时大多都来不及组织积聚,只有主营附近的主将亲卫军百人以及正西轮值部二百余人集结了起来,其他人混乱
之中,有许多甚至连盔甲衣服都来不及穿,只随手抓到兵器便各自跳起应战。
“希律律!“
一时人仰马翻,火光冲天,虽只三十骑却爆发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踏踏,踏踏!“
此时,马小五,赵安大喜过望,急命轻骑左右包抄。
“杀!”左右两翼,又有两支轻骑杀入乱军,马小五留在联营外的高地上观看,远远望见轻骑在火光中出没,雪亮的马刀往往贴身而过,冲入营中的大明子弟见个个拼命,高地上
众人握紧了拳头,心情激荡。三支明骑兵分三路,切入营中之后只管杀人放火,先杀弱,后攻强,看到哪里有部队开始集结就上前冲散。马小五居高观看,竟然既无兴奋,也不紧张,心境竟比自己预
料中要平静得多。战场之中,每一个大明轻骑都是跟随着大队,就像坐在一艘小船上在惊涛骇浪的推搡中起伏急行,前后左右都是兵流,有敌有我,火光通明处敌我分明,火光昏暗处敌我
难分,人在行伍之中,靠肉眼是无法正确把握战场的全局的,而必须靠直觉来判断。火光冲天,马小五摸出望远镜,见郭淮,赵安在乱军之中也显得十分坚稳,全队数十骑竟无一人掉队,在联营之中穿梭来往,所到之处叛军纷纷溃散,大明子弟却几乎毫
无损伤,便仍不住赞叹起来。
“真豪杰也!”
联营之内烟火滚滚,已不断有叛军忍不住从中脱逃。
马小五喟然道:“可惜咱们兵力不足,否则再埋伏几百兵马在对方归路上,管叫这些人一个也逃不掉!”
左右几次要冲下去,但见马小五只是拿着个望远镜在这里望来望去,忍不住叫道:“五爷,该动了。”
“五爷,该咱们了!”
“五爷,咱们不能干看着。”
“稍安勿躁。“
马小五道:“再等等,再等等。”
左右哗然,纷纷叫道:“不能再等了,五爷!”
“再等,黄花菜都凉了!”
左右忽然呀一声叫了出来:“看,炸营了,炸营了!“
往地处看,不堪忍受刀劈火烧的叛军,真的炸了营,潮水一般的溃兵连滚带爬,头也不回的往营外逃走。
“五爷,上吧!”
马小五却道:“只怕还未必吧!”说着往敌人主营一指,混乱的联营之中,左右定睛细看,也看到主营附近有一群人越聚越大。马小五举起千里镜,原来主营附近的那一团亲卫军十分骁勇,虽在激战之中
也未被冲散,有些惊醒落单的叛军士兵找不到组织,但望见人多处便靠拢。主营亲卫军所在处于联营中央,容易吸引到更多的兵力。战到如今已成气候,其核心是近百名衣甲具全的叛军精锐,外围则是数百名赶来团附的散兵,一员大将在呼喝指
挥,一边激励士兵作战,正西竟还有一队五六十人成编制的骑兵,竟有意渐渐移动过去会合。
“嘿嘿!”
马小五举起马鞭,笑了起来:“瞧见了吧,此人颇为不凡!“
“若让他们聚了头,或许就能聚众逃了出去,说不定咱们还得吃亏!”
左右安静下来,也看出了端倪,那数百叛军精锐却是刚刚从地狱门口爬了出来,为保性命而奋力厮杀,乱军之中三队明骑轮番冲锋,却都冲之不动。
马小五叹道:“咱们的兵力毕竟少了,又都是轻装,败敌容易,要歼灭敌人就难了。”
一阵安静,左右纷纷赞叹起来:“五爷神算!”
“五爷英明!”
此时马小五忽道:“上马!”
众人一愕,纷纷叫道:“五爷!”
马小五冷冷道:“还真当老子在这里只是来监军的不成!“
“上马,动手!”
“遵命!”左右大明子弟放声狂笑,跳上马鞍,马小五已然挥舞马刀,领头冲了进去,沿途什么人也不管,什么事也不顾,就奔叛军中军扎了进去。他可憋得久了,这时冲入敌阵,
如疯如狂,叛军见到都以为来了个疯子,纷纷避让。
“五爷,五爷!”
左右怕他陷得太深,后方接应不上。马小五却不顾生死,甚至也不顾后面部属是否跟的上,只是死命向前,一副要将性命拼在此处的模样。
左右护卫骑兵都急了,大叫:“保护五爷!”马小五一骑当先,领着约百骑居高临下,突然加入战团,这一击便如同晴空里一道霹雳。
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胜
“杀!”敌营之中裂缝越撕越大,竭力抵抗的叛军便如一口充满了气的皮袋,被一口尖刀扎破,砰地散成了两片,居中那员大将眼见局面已无可收拾,无奈地大叫了一声,带了五
六十名亲卫突围而去。
左右要赶,马小五叫道:“穷寇莫追!”
当下分派人手,清剿叛军的残存兵力,各队人马举火沿途烧掠,将叛军的营帐木屋烧了个尽绝。
“哈哈哈!”地面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这时朝阳已经升起,照遍了明骑脚下上千叛军的尸体。举起千里镜,瞧着那叛军主将狼狈逃走,身旁只余三五十骑,可说是豕突狼奔了,响起
一阵狂笑声。
“赵安!“
“在!“
“吊着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这可是一条大鱼。“
“得咧!“
赵安得令,再发身上吗追击逃兵,去侦察敌情,去看看附近还有没有叛军的据点,这本是他分内事,责无旁贷。就在这时,战后的焦土上爆发了欢呼声。
“万胜,万胜!”
“赢了!赢了!”
“初战大捷,真可喜可贺。“
初战便取得如此大捷,以一敌十竟大获全胜,明骑都扯开了喉咙欢喊,仿佛不如此就不足以发泄自己的兴奋。
“聚兵,休整!”马小五笑的合不拢嘴,检点兵马,这一晚的厮杀,他麾下骑士仅仅伤亡了不到二十人,主力未损。而叛军呢,又是一支超过两千人的部队溃败,战场遗尸竟多达千具,基
本上被击溃了。
“哈哈!”
居然会取得这么大的战果,包括马小五,郭淮,赵安在内所有人都有些出乎意料。而取得这样的战果,自然也是值得欢喜,而这种在巨大压抑后的欢喜,也需要宣泄。
“这些孩子……”
“都是大明的好二郎!”此番主动出击的轻骑,不仅是他的下属,几乎也都是他的晚辈,这些青年,都是马小五看着长大的。他们走到帐外,看看焦土上满是手舞足蹈的大明青年。仿佛完全忘记
了昨天晚上,他们还在那里惴惴不安。
“好男儿建功立业,当在此时!”
脚下踩踏着叛军的尸首,不知什么时候,青年们又将马小五高举起来,抛上天,又一起接住。
“万胜,万胜!”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马小五叫道,这样的庆祝方式,他还是觉得被抛在空中的感觉很玄。
“肃静,肃静!”马小五在焦土上站定,大嚷了一句,这句话众人听到了,然后马小五就发现全场忽然都静了下来,两百余骑竟都将他的话当作了严令。这突如其来的静让马小五感到有些
不适应,但还是跳了下来,准备说话。
“五爷,你站在这里说话!”两名青壮抱了一块三百斤的石头过来,大家伙纷纷出手,片刻间就堆了一个石台,将马小五拥了上去,郭淮站在他左下方,几个首领站在他右下方,两百多人都等待他说
话。
“嚯,这是什么场面啊!”
不止是那种信任,而是一种火热火热的眼神和期待。
“这便是打了胜仗么,这便是人心。“
“军心可用!”
马小五这一刻茅塞顿开,遥想当年少爷领兵征战四方,如何建立起一支铁军,便是用一场场胜利铸成的。
“何为军魂?“
马小五念叨着,大声道:“众位兄弟!”
“在!“
“你们,还怕不怕了?“
“不怕!“
“其实,昨晚我也怕得很啊。”
“哈哈哈!“
两百余骑,又都笑了起来,没人相信马小五这句话。
“我真的害怕啊,当时心还扑通扑通乱跳,就是怕影响士气,所以没表现出来……”
马小五摸着自己的心脏,想起昨天决定要冲入叛军联营之前的感受,很诚恳地说。
“哈哈哈哈……”
笑声小了许多,也坦诚了许多。
“对啊,对啊,我昨晚一个人杀进那几百人的时候,心也扑通扑通地乱跳。”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全身是血,学着马小五的语气,也摸着自己的胸口说,眉头蹙起,有如西施捧心,脸上满是夸张的忧虑,只是那夸张的忧虑放在他的脸上却是大大
的滑稽。
“哈哈哈!“
众人笑得更凶了,也轻松了下来。
“可我昨天一个人都没杀啊……”
马小五呵呵一笑,昨晚他鼓足了勇气奋力冲进联营,但实际上自始至终都处于亲卫的团团护卫下,根本就没机会直接接触到叛军的士兵。
“哈哈,五爷英明神武,哪里需要自己动刀子。你伸一伸小指头,叛党就灰飞湮灭了,哈哈哈哈……”
“哪里需要动小指头,只要五爷吹口气,叛军便飞到海里去了!”欢笑声中, 马小五站在石台上下望,发现所有人对自己都极为诚恳,他们看自己时,脸上的神色都是绝对的信任,似乎一千多人都已经和自己融为了一体,似乎他们都
成了自己的手足。
“手足,同袍。“马小五对这样的字眼有了新的理解,眼角竟有些湿润了。 他脸上带着自豪与骄傲,不知不觉中头也昂了起来,连下巴都翘得掉下几斤自信来。此时 马小五站在东面,
唐军将士们站在西面,升起的朝阳刚好就挂在他的头顶。但大明青年却都睁大了眼睛,昂头仰视着!
“五爷,咱接下来怎么打?“
马小五一怔,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个问题他还没有考虑过,觉得很多想法还不成熟,其中有好几个难关都还没解决呢。但这一刻,马小五忽然完全没有了这些顾虑。
“怎么打,当然是要主动出击!
“战,战,战!“
“锵!”
雪亮的战刀出鞘,指着东方一轮红日,情绪变得激昂起来。
“可是五爷,我们缺乏情报与军资啊。”
有老成一些的忍不住了,高声说道。
马小五稍一沉吟,还是说了下去:“加上缴获,如今我们的战马极多,军械也还算充足。”
“咱们眼下的这点家底,足够用两三个月。”
“倒是枪械弹药,消耗过半了。”
一阵安静,骑士们开始检查各自手中的弹药,苦起脸来,此战火药丹丸消耗极大,这倒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没有弹药,便不打仗了么?“
“以战养战,也无不可!“
“对!”
一阵沸沸扬扬:“没有火枪弹药,便不打仗了么?“士气大振的大明勇士,喧闹起来,高涨的士气似乎要冲破天际。
第一千五百八十二章 挺进
“锵!“
战刀前指,两百余骑重又变成了六个骑兵队,也不休整,携大量战马离开狼藉的战场,往敌将逃走的方向追击,因全部是轻骑,行军速度极其迅疾。
“五爷,前头遇到了岔路!“
因遇到歧路,当下,马小五便命一队轻骑往南,一队轻骑往北展开搜索,其余四队兵马暂时停驻。
不久北面来报:“那边有胡骑!”
那却只是一小队叛军骑兵,只有二十余人,正驱遣一百多个牧民建造哨塔。
“去瞧瞧!”在一处山坡后留下马匹,马小五与赵安,郭淮爬了过去,躲在一堆灌木丛后。只听几个被赶来造哨塔的牧民在交谈,他们说的是波斯语,众人听不懂,但也从他们的语气
中感到这些牧民在叫苦连天。
然而队中却有精通胡语的,听了一下,在众人耳边低声翻译。
“原那几个牧民,趁着监工的叛军骑兵去偷懒休息,商量起来。
“有两个说不如逃跑,另外两个说,不如趁他们不防备,就宰了他们!”
这西域之地龙蛇混杂,便是一些牧民也都剽悍得很,虽然做了奴隶,但动不动也要杀人。
“不行,不行。”
另外一个牧民说:“咱们还未必打得过他们。再说,宰了他们,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南面这些天听说不断有军队开过来,东面一路上也都建了哨塔,越往南罗网越密,要再被捉住,便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越往南罗网越密,马小五,赵安等人都暗暗吃惊,南边那是什么地方,波斯人的地盘。
“这便是说,叛乱大军已深入波斯腹地。“
“五爷,咱们这是闯到叛军的心窝里来了。“
一阵安静,马小五却又道:“叛军能统治这一带靠的只是武力,在此地也不得人心,这些牧民其实都可以争取。”赵安,郭淮对看了一眼,犹豫起来,要争取这一带的牧民,也无不可,然而却需要实力。草原上的民族也都是很势利的,你不够强大时,热着脸凑上去人家,也只回应你
个冷屁股。
“走!“
几个不敢再耽搁,又爬了回来。
赵安问:“五爷,你看怎么办?”
马小五说:“这伙叛军不多,我看我们不如打上一仗,留几个活口审问一番。”“好!”
赵安,郭淮等人都表示认同,既然深入叛军心腹之地,不免要连场大战,也好以战养战了。
“若只是要取胜,咱们六队兵冲过去便是,但要留活口,便得费些功夫。
当下马小五调兵遣将,赵安往左,郭淮往右,四下安插伏兵,正是大明铁骑标志性的战法。
“中央突破,两翼包抄,杀!”伏兵已定,六队明骑这才突然冲出,顿时大乱。怕不是这伙叛军骑兵,早听说附近有一股明骑活动,心中先怕了,再眼见敌众我寡,不敢抵抗,纷纷逃跑。马小五率飞骑
冲出,截住了一半,另外十余人骑马逃散,左右两翼伏兵四起,轻轻松松就将这队人马一网打尽。
“这仗,胜的也太容易了!”
“哈哈哈!”
区区两百轻骑,以民壮为主,竟在敌后越打越顺手了。
“明军来了,快跑呀!”
那些服苦役的牧民眼见明骑杀来,个个心慌,大叫起来。
马小五冲上前去,轻骑将牧民团团围住。
“希律律!”
战马嘶鸣,不耐的喷着响鼻,马上大明轻骑个个虎背熊腰的样子,着实把这些牧民吓坏了。
“肃静!”
“不必惊慌,降者免死。“这些牧民们半信半疑,但看看连叛军骑兵都逃不了了,自己哪里还有抵抗的余地,便都举起双手,声称愿意归附。他们口里是这么说,但马小五留神他们的眼睛,却发现
他们的眼神很游离。赵安自去拷问叛军活口,郭淮则审问这帮牧民来自哪里,是什么部族,那帮牧民自称他们是北突厥人,来自一个小部族。讲了好久,马小五听得糊涂,也管不了那么多,
索性一并招降。
“你等也是我大明属民,大家都是自己人,只因路途老远,大明官军一时无暇西顾,导致西域沦陷于不知仁义为何物的胡虏之手。“
“但这只是暂时的情况,朝廷大军已大举西来,旦夕可至。“
“所以朝廷派了我等,来联系流落在西域的各部各族,不想凑巧救了你们。“
这一番瞎话说完了,他还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百多名牧民听了马小五的话以后,彼此商量了一下,有一大半都拜服在地,求马小五收留。
“我们如今回去,也没了活路,小的们情愿依附官军,还请大人收留。”
马小五心中大喜,却道:“我大明军纪森严,生活又艰辛,我怕你们受不了,还是且回去过日子吧。”
“大人开恩,只要肯收留我们,我们做牛做马也无怨言。”马小五见他们个个身体强壮,言语又说得恳切,心中乐开了花,便让那些愿意留下来的,共有七十八人。马小五从中挑选了最强健的二十人,将从叛军手里收缴的武器马
匹转而发给他们,打入自己的骑兵队列当中。
这些牧民,无论老少个个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人,被他选中的二十人尤其剽悍,至于不大愿意归附的三十多人,马小五也不食言,一并放归。
赵安忧心道:“让这些人回去,只怕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马小五笑道:“不怕,我正是要他们回去帮我们做宣传呢。”
只稍一思索,赵安便诚恳笑道:“五爷,高明!“
“ 下一步,怎么打?“
“继续向西,咱们往叛军的后方去,搅他一个天翻地覆!”
“不妥!”
“咱们不如继续向南冲一冲,倘若遇到叛军大队,若一战得胜,便追赶败兵来个倒卷珠帘…….”
“哈哈哈,你倒好大口气。”
“倒卷珠帘,你是想学殿下当年辽东那一战么?”
“有何不可!”
众位头领吵闹起来,向西还是向南,一时谁也说服不了谁。
马小五却比较持重,认为两番取胜都是用奇,如今自己轻骑不过三百人,正面冲击,未必能打赢南面开来的叛军大队。
便道:“南边叛军大队也不知有多少,贸贸然冲进去只怕讨不了好去。一旦陷入重围,那我们就完了。“
“五爷所言甚是,南边少说也有几万叛军骑兵,多的话可能有十几万,咱们硬撞上去根本就是鸡蛋碰石头,哪来的胜算?“于是,继续向西进兵,深入敌后的意见占据了上风。
第一千五百八十三章 转战
郭淮也反对向南,因为那里虽是波斯附庸国的政治、军事中心,却已然是兵荒马乱,变数太大。
“向南已绝无可能,我们还是向西吧。“
打了胜仗,骑兵队里气氛十分活跃。
马小五道:“如今,最紧要的是情报,咱们这一路征讨,倒是搜集了不少情报,不过,这些情报既多且杂,真伪难辨。”
众人视线,便因此落到了赵安,郭淮身上。
“刺探军情,两位都是好手。”
“这……”
赵安沉吟了片刻,道:“南路的状况,我们的确不知,向西,我等倒是经营多年,只知那里形势复杂,各种势力犬牙交错,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就算咱们突破了叛军的防线,仍前途未卜。”
“不过!”
“咱们在西北一带,叛军后方,可是有几支援军。”
“哦,怎么讲?”
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席地而坐,瞧着赵安从层层包裹的油布中,取出一张牛皮地图。
“这里!”
在地图上西北方向,点了点,赵安低声道:“此地,奥斯曼,波斯交界处,另有一国,名为库德。”
“库德人,原本弱小,在我大明鼎力扶持之下,得以建国。”
“建国后,库德人扔以大明臣属自居,于我军情司关系匪浅,只是相隔甚远,联络不便。”
“如此,也就是说!”
马小五精神大振:“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到了此地,就有可能得到一个强援。”
“正是!”
赵安收起了地图,道:“这,正是一条生路。”
“好!”
马小五道:“如果大家都同意,那咱们便立刻出发,先冲一冲,闹一闹。“
“打他姥姥的!“一阵吵闹,小股明骑得到本地牧民加强之后,翻身上马,一路杀气腾腾,绝尘而去。这一路,直杀的叛军人仰马翻,如入无人之境。不几日,西边的叛军,瞧见明军来的
兵马变得更多,心下越是惊惧。
不到三日,前队消息传来,前头大股叛军竟被杀的节节败退,龟缩于城镇之中,不敢出了。
三日后,傍晚。
兵临城下,马小五所部四五百骑,杀气腾腾,不时策马绕城狂奔,做出一番有恃无恐的模样。
“哈哈哈!”
城内叛军竟然被打疼了,只是据城死守,龟缩不出。
马小五哈哈大笑:“这支军队的主将是个胆小鬼。”
瞧着面前的草原城镇,规模不大,城防也不甚坚固,顶多是草灰黄泥建起来的大土围子,众人便起了抢夺之心。
“咱们,就要给他搞个夜袭!”
“不妥!”
马小五稍加沉吟,便制止了夜袭城镇,这样诱人的想法,
“咱们是骑兵,倘若陷入城市巷战,那便万劫不复了。”于是乎,众人只得叹息一番,就这么过城而不入,未免可惜。然而,马小五,赵安两人仍旧是清醒的,心知肚明,转战敌后求的便是一个快字,怎能被些许甜头绑住了手
脚。
“走!“
数百轻骑,过城不入,弃城不攻,再度滚滚西进。再往西走出一百多里,到了一处水草丰茂的所在,举目一望却不见半匹牛羊。
赵安微感吃惊,对马小五说:“五爷,咱们得绕路了,再往钱,可就要掉入叛军的陷阱了。”
马小五不解,向他请教:“为何?“
赵安是什么人,老于战阵的军情司将官,精通各种行伍军情,各种经验都极其丰富。
“五爷,这里是哈萨克草原,水草丰美,向来是北突厥人的牧场,但现在这里却一个人也没有,显然是得到了消息,连夜撤走了。
“你看看这些……”他指着地面上的一些窟窿:“那是牧民的立帐处,他们连夜迁走,当然不是好心而必是奉了叛军的命令,或许是在为叛军集结争取时间,或许已经在前面安排好陷阱等着我
们了!”
草原民族要是动员起来,那有可能全民皆兵的,但同时一般来说也不会有太多长年,累月等候着打仗的专职军队,治下各部的兵马要调集起来也需要时间。
“北突厥人?
马小五面色不善,冷冷的哼道:“这些个鼠辈,还真是墙头草,随风倒,叛军来了,便又倒戈了么。“
“古来如此。“
“停!”数百轻骑,说动就动,说停就停,这便是轻骑部队的优势。在这种地形,一日之间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也是寻常事,但要隐藏踪迹,坐到神不知,鬼不觉便有些难了
。
马小五问:“你有什么主意?”
赵安道:“我想叛军,集结大军也罢,设下陷阱也罢,应该都会在草原通往库德国的路上,咱们却不走东北,而先攻击东南。“
“我知道南边,两百里外有一处牧场,五爷,咱们不如先到那里转上一圈,如何?”
马小五慎重道:“那牧场的人,靠谱么?“
“五爷放心!“
赵安微微一笑,低声道:“是咱们军情司,在草原上安插的人手。“
“哦?“
马小五眉毛一挑,心中暗赞,没想到这西域之地,竟还有军情司安插的人手,这手厉害呀!
马小五哈哈大笑:“有趣,有趣!”
“走!“数百骑当即转了个方向,兵锋一转,又来了个九十度的大转弯,朝着西南方向狂奔而去。此番轻骑转战,全靠赵安手中那份地图,军情司所部常年出入草原,对此地了如
指掌。这时,赵安竟然带着大队,走入一片沼泽,这条道路,是他去年来草原办事时,才无意中发现的,对此发现他曾深为得意,发现一条秘径,对有探路癖的人来说有极大的
满足感,可惜这满足感却没法拿出来跟人炫说,不想这时却起到了作用。原来这内陆深处干旱的土地虽然占了绝大部分,但在大河附近却有几片很大的沼泽地。在沼泽中行军,危险程度只怕还要高过爬雪山、过沙漠,若不是有熟悉道路的人带
着,随时随地陷进烂泥里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赵安为了怕军中青年将士热血过头,冲得太快,在进入沼泽之前反复叮嘱:“进入沼泽地区,最主要是路要走对,千万不能乱冲,宁可走得慢些。越想要快,就只……”
“就只会越慢,对不对?”
“不对!”赵安面色一沉:“是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一千五百八十四章 敌后
他是经年老辣的人,深悉毛头小伙子们的习性,几句话是没办法叫这些人上心的,便赶了一匹马,猛抽一鞭,那马长嘶着跑了出去。
赵安指着它道:“你们若没记牢我的话,这匹马就是你们的榜样!”青年们都不明白,马小五等人也没进过沼泽,正想发问,忽然发现那匹马不跑了,不是不跑,而是四蹄乱动,却一步也前进不了,身子却在挣扎中慢慢地往下沉,这匹战
马似乎意识到了危险,豁出性命了要从烂泥里头抽脚,但这最后的努力却只是让它沉陷得更快了。
终于烂泥入口没顶,那马最后一声长嘶没叫出来,便听咕噜噜沼泽泥面冒出了几个泥水泡。
“嘶!”
沼泽的可怕,大家伙自然听说过,不过听说而眼见毕竟不同,一众青年将士看得心里发毛。
连郭淮这样的人,也忍不住心中发毛,叫道:“队官,能不能别走这条路,上次我来时,走的路可没这么可怕。”
“怎么,怕了么?”
赵安哼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一挥手:“放心吧,跟着我走就肯定不会有事。走这条路,刚好能直接通到一个大马场后面。”说着领头而行,大家伙亲眼看到那匹战马活活淹死的惨状,谁也不敢大意了,跟在赵安的背后亦步亦趋,赵安看看这些后生跟在自己背后的模样,便如几百只小鸡跟着老
母鸡,心下大慰。
对眼前这些年轻人,赵安也有着和马小五类似的感情。他们既是自己的下属,也是自己的子弟,他爱他们,但又总是对他们不放心,尽管这些青年全都已经成人,但在赵安心中这些“儿郎”根本就还没长大。 尤其是,最近这
些子弟有些不好的趋向,便是被连战连胜,勾引得不够脚踏实地了!
马鞭甩了个空响,指着远方,赵安豪迈道:“五爷,此地却有一奇,五爷见闻广博,可知其情状否?”
马小五轻轻一笑,道:“哦,这可奇了,此地居然还有几大奇处,那倒要请教赵大人了。“
“请教不敢当。”
“第一个嘛,此地形状奇特,是一个长湖,东西长约二百里,南北宽约十到一百五十里,真真是个大湖。”马小五一呆,此湖他也知道,却未曾绕着湖完完整整地走上一圈,更不可能去丈量,只是与人交谈时知道此湖甚长,东西当有数百里之距,南北又较东西为狭窄,这时听
赵安将数字说得如此确切,心中赞叹。
“果真是,隔行如隔山。“
大家伙都被赵安吸引住了,听他说道:“此湖,又以湖心半岛为界,可以分为东西两部,西湖广而浅,东湖窄而深。”
“这里深处内陆,没什么雨水,湖水,主要又是靠积雪消融,流入这片凹地,经过成千上万年,而成此湖。”
不免有人,惊讶道:“这湖里的水,居然都是来自于雪山,不是它本来就有的吗?”
“自然不是,要这湖水没有个源头,过个几年几十年早就干了,是靠着大雪山上的活水注入,它才能存在到现在。”
这一番话, 把马小五等人都听住了。人人都钦佩赵大热呢见识卓越,“博知天下之事”。
“果然,不愧是军情司中人!”
马小五怔住了,一时失神,竟望了看路,坐骑信足而走,竟然踏入软泥之中。
赵安大叫:“小心!”
马小五的坐骑已经惊嘶起来,赵安赶紧挥出马鞭,打在马小五手中缠住,马小五借力一跳,跳到他身边,一只脚还是陷入泥泞之中,至于他那匹坐骑却是救不回来了。
几个后生,嘻嘻笑道:“五爷啊,你这可应了一句话,老马失蹄啊!“
“哈哈,哈哈!”
几个没什么心机的青年,都哈哈笑了起来,笑得马小五老脸发热。
“咳,咳!“
赵安几个老成的,忙重重的咳嗽几声。
欢声笑语中,这苦闷的沼泽行军,竟有趣起来。一日夜后,五百轻骑从沼泽中脱身出来,又走了半个时辰,众人便觉脚下土地渐硬,已然出了沼泽,放眼望去,好大一片绿油油的青草原!虽不似漠北高原的大草原那样
一望无际有如大海,可长草鲜绿,长得十分茂盛。
马小五拍拍自己的坐骑笑道:“你可有福了。”
赵安笑道:“这里水草肥美,附近,必有大军,咱们可得小心点。”
“是!”这小股明骑,闯入的地方,正是深入奥斯曼人腹地的一处牧场。远远望见一个肥肥壮壮的奥斯曼人,坐在马上挥着鞭子,一群牧奴跪在地上,任他鞭打,动也不敢动一下
,那肥肥壮壮的头领一边打一边辱骂,忽听马蹄声响,抬起头。
早有侍卫慌忙上马拦截,指着马小五喝道:“这里是大汗的牧苑,你们是谁,是哪一部的,未奉命令就胆敢闯入!”
马小五笑道:“我是你爷爷!”
二话不说,一刀劈死,其余来拦截的骑兵哗然,一边抵挡一边大叫:“你们要造反吗,你们要造反吗?”
“杀!”
“希律律!“
人喊马嘶,五百骑摆开阵势,猛冲过去。那部落首领大吃一惊,招呼一声,带着几十名士兵逃跑了,跪在地上的那群牧奴一开始还呆呆的,等那首领逃跑,有一个机灵一点的才大叫一声,跳起来也逃了,有一个
带了头,其他的就都跟着一起逃散。
一大群人到处乱窜,阻碍去路,众明齐炳杀得性起,就要对这些乱窜的牧奴动刀子。
赵安在后面望见,喝道:“不要伤害这些穷苦人!”然而就这么阻上一阻,那部族首领已逃得远了。众明骑大怒,下令将没逃远的几十个牧奴给围了起来,那些牧奴被围以后再不敢抵抗,他们也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纷纷
跪在地上求饶。
赵安打马上前,叫郭淮问他们奥斯曼人的营帐、马群、粮仓分别在什么地方。那些牧奴都被吓怕了,一时不敢回答,却有一个满脸鞭痕的青年站了起来,说了几句话,
马小五问:“他说什么?”
赵安道:“他问我们是什么人。”
马小五与笑道:“告诉他们,我们是大明铁骑,来这里找奥斯曼王公贵族的麻烦。”那青年顿时眼睛亮了,忙道:“大汗在这里有一座行宫,但他不在这里,只有撒拿那个恶魔留守,如果你们要攻打撒拿的话,我给你们带路,不过请你们放过我的族人。”
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袭扰
马小五笑道:“好!”
就让骑兵让开一个缺口,赵安上前道:“五爷,小心有诈。”
马小五笑道:“奥斯曼人,要猜得到我们要来故意做这场戏,那他们就是神仙!”指着那青年问:“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
那青年道:“我叫赤丁,是乌护部人。”
马小五又问:“你刚才说大汗不在这里,那叛军,在这里还留有多少兵马?”
赤丁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有几百人吧。”
“几百人?哈哈!”
马小五笑道:“给他一匹马,让他带路,去找叛军在这里的行宫。”
赤丁见明军守信,放了他的族人,二话不说,翻身上马,叫道:“跟我来!”
五百多骑,向西冲去,走了数里地势渐高,便望见一座山上建有百十间房屋,簇拥着一座金碧辉煌的金帐。
赤丁指着道:“那里就是,大汗的行宫了。”
那行宫在靠山而望湖,山上又有清泉,想想靠山望水,和风习习,时当正午,颇为炎热,但望到山上的布设就感觉有些凉爽之意,真乃是一处度假胜地。
马小五骂道:“这些个王公,也挺会享受的嘛!”
郭淮等人就要杀上去,赵安,却见行宫两处上下山的路口,布置有三重栅栏、两重石墙。
道:“且慢,这山易守难攻,我们只是来袭扰,没必要浪费兵力时间去攻城。”
马小五道:“有道理。”
便见有人在山上挥动旗帜,烧起了狼烟。
赤丁叫道:“撒拿在叫援军了,你们最好快跑。”
马小五问:“援军,他们有多少兵马?”赤丁道:“现在大汗不在,这附近兵马倒也不多,共有各部牧民,十几万人呢。近的会先赶来增援,若打败了敌人狼烟便熄,若这狼烟不熄,一站站烧过去,十几万人都会
赶来的。”
不久,便望见果然有一二百骑,从山谷间绕了过来,直奔行宫要去会合,想是最近的援军来了。
赵安见机甚快,指着山下道:“先击散援军!”
“杀!”
命令一下,郭淮便一骑当先,率百余骑先行奔到山下等候,以逸待劳,那一百多骑兵迟疑着开近。
郭淮看看马力已经歇足,蓦地一声令下,百余骑一起冲出,杀得那伙援军哭爹喊,四散逃亡。
山上,明骑哈哈大笑,赤丁见明军如此威势,心生敬畏,又有几分羡慕,山上守军望见,更是赶紧闭上了出入大门,唯恐明军一拥而上。
马小五,哈哈大笑:“咱们在这里困住敌军,赵大人,去劫取粮仓、马群,抢到了东西咱们就走,此处不可久留。”
赵安点头道:“有理!”
便让赤丁带路,路上赤丁忽道:“明国大老爷,能让我加入你们吗,我愿意给你牵马。”
马小五一呆,笑道:“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让我们看到,你是真心加入。”
赤丁大喜,道:“真心,真心!“
满心欢喜,此人倒也用命,先带马小五去看牧场,牧民早已逃散,到了湖边,马小五瞧得呆了,原来这个牧场放养着一千多匹良马,每一匹都是精神抖擞。
马小五哇一声,大叫起来,指着牧场叫道:“冲进去,看到好的就牵走!“数百明骑,齐声欢呼,先牵精壮的,再牵的肥壮的,将这个养着一千多匹良马的马场席卷而空,跟着又去找粮仓,却是山下数十座房屋,粮仓之外的羊圈里,全是羔羊,
怕不有上万头!而仓库里头又堆满了一袋袋的小麦,这大河流域,既滋润了沿岸的土地。形成草原,也可以用之灌溉农田。这里的气候,不但可以种植小麦,甚至还能种植水稻,粮食收
成,颇为丰饶。
众明骑,见到这么多粮饷喜不自胜,狼一般高叫欢呼起来。
赵安心中欢喜,抚胸长叹道:“得此粮仓,侥幸!”
但随即想起一件事情,道:“可惜可惜。”马小五问可惜什么,赵安道:“这么多粮食,咱们是没法全部运走的,最多只能运走一小部分,要是贪多的话,咱们这支轻骑兵就会变成一支辎重队,叛军轻骑掩来,跑都
跑不了。”
马小五心想,这倒不错,他们是偷袭的部队,讲究的是来去如风,若是贪心钱粮,那就会如老鼠入米瓮,吃涨了肚子脱不了身了。
心下可惜,咬牙道:“在不影响速度的情况下,我们最多能带走多少,剩下的……”
“怎么办?”
马小五一咬牙:“准备柴火,一把火烧了!”
虽然觉得可惜,但想想一下子烧了叛军这么多粮草,叛军会是什么脸色,众人又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此时,侦骑来报:“东南开来了一支兵马,约有千余人。”
赵安一惊,道:“这粮食也不能要了,性命要紧,换了生力马,准备退入沼泽吧。”
此时,赤丁登高一望,道:“那是我们乌护的部落啊,大老爷,请先等一等,也许,我能帮忙去去劝说他们归顺。”
马小五微为犹豫,赵安道:“五爷,何必冒险,还是走吧,反正咱们这次来就是要声东击西,目的既已达到,就不必横生枝节了。”
赤丁忙叫道:“明国大老爷,请你们相信我。我们乌护也深受叛军压迫,现在有大明天兵降临,救我们出苦难,大伙儿一定都乐意追随的。”
马小五望望那开来的部落,见这群人武器层次不齐,有的是大棒,有的是木棒上面绑了磨得尖锐的骨头、石头,人数虽较为多,但军容不整,部署在远处一时不敢上来。
便道:“好,我相信你,你去吧。问问你的族人这次来是要干什么。若他们肯归顺,我少不了他们的好处,若他们想向叛军效忠,仍然要来攻打我们!”
指着山路间的尸体:“那就是榜样!”赤丁见马小五肯相信他,指天发誓道:“我若有负大老爷,愿天降雷霆轰我顶!”欢欢喜喜地去了,他走了后马小五又道:“咱们两手准备,若这些乌护人,有什么异动,马
上冲垮他们的阵脚,跟着拍拍屁股走人!”
众青年将士齐声应好,赵安又去准备,随时点火烧粮。
赤丁去了有小半个时辰,回来时满脸羞愧,马小五见他如此,问道:“怎么,你们族长不答应议和?”
赤丁点了点头,马小五问道:“你如何叙说,他如何拒绝,你一一跟我说来。”赤丁道:“我去到族中,跟族长说了咱明国大老爷的仁义与威风,我们族长说,这支军队不杀害我们族人,算是对我们有恩,不过,不过,不过……”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游说
“不过什么!”
赤丁咬了咬牙,终于道:“不过我们族长说,明国大军,怎么会突然出现,所以,他……他和长老们不大……不大相信。”
马小五笑道:“这也怪他不得。他因不相信我们是大明的官军,所以不肯就归顺我们,对不?”
赤丁点了点头,马小五道:“你先下去吧。”
赤丁下去后,几位首领再度聚头商议,赵安便主张赶紧撤退,马小五却道:“不,我却觉得这乌护族,值得结交。”
“为何?”马小五眯着眼睛,道:“人家,眼见我们只有几百号人,纵然武器比他们精良,组织比他们精密,但也万万不能和叛军数十万人马的威势相比,所以不肯归顺我们。。,是
正常的选择,如果赤丁这次带回来的是好消息,我反而要怀疑对方使诈了。”
赵安问道:“五爷,那你打算怎么办?”
马小五道:“争取他们,纵然无法争取得他们归顺,也争取得他们不要和我们冲突,算是交个朋友。”
众人觉得有些麻烦,赵安却举双手赞成,道:“哪怕是给咱们通风报信,也是好的。”
“五爷的策略对我们是最有利的,不过让赤丁一来一回地跑太费时间,不如让他们到阵前商议。”
马小五便将赤丁叫了来,道:“你们族长的考虑我也理解,不过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是要打,还是要和?”
“这样吧,你再走一趟,让他到阵前与我们谈判,我们双方各派三个人,都不骑马,不拿武器,到两军中间面对面说清楚。”
赤丁拍马便去,过了一会来传话说乌护的族长答应了。
双方便将军马各退一百步,然后马小五带着郭淮一人,来到两军中间的一棵白杨树下,乌护那边是族长合舍里带着两个长老。双方见面,马小五心中一动,以中原大臣对四夷族长的礼节接待他三人,合舍里等见明军人数虽少,但军容壮盛,本来就颇为畏惧,这时见来的这三人言语举止都有大国
风范,更是敬重,行了大礼,口称。
“三位是大明来的老爷?”
郭淮指着马小五道:“这位是大明辽东来的钦差老爷,我是……大明镇军官员。”
三人哦了一声,半信半疑,合舍里问道:“天使,你光降此地,不知有何贵干?”马小五端着道:“朝廷派我来巡视西域各地,看看诸族诸部是什么样的景况。如今奥斯曼人暴虐,妄自欺压西域诸族,你们若肯率先归顺,将来我回归辽东时,功劳簿上也
自当有浓浓的一笔。”三人对望了一眼,两个长老都朝族长点了点头,合舍里才道:“天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乌护人也都是直性子,不会绕圈圈,就直说了吧。如今兵荒马乱,如今究竟是
什么样的形势,我们都弄不清楚。”“如果是大明派出大军来,打败了奥斯曼人,我等自当归附,绝不敢有二心。但如今…….一点消息也没有,贵军却又是忽然从西边出现,又只是这点人马,这……实在由
不得我们不起疑。我等是旷野牧夫,不晓中原礼法,如果刚才的言语中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天使多多包涵。”
马小五也不恼怒,含笑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办?”合舍里道:“要我们和贵军作战,我们自觉地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要我们就此背弃奥斯曼,我们也不敢。见狼烟前来增援,这阿尔斯兰大汗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不得不来
,来了不得不战,但眼看打也未必能赢。“
“当然,如果天使要开战我们也唯有舍命奉陪,我们乌护打不过,后面诸部会一拨又一拨地开来,却不知贵军是否还有强大的援军,能抵挡这一浪接一浪的攻击?““大明是礼仪之邦,天使又如此仁义,已经放过我们族人一回,能否再行个好,请就此离去吧。我们绝不敢跟踪,更不敢背后偷袭。若天使肯答应我们,那大家就交个朋友
,在此击掌为盟,让我们我们也自退回自己的牧地。”
他这番话软里带着硬,貌似谦卑,其实却是绵里藏针。
马小五心道:“这虽然是个没落的部族,但他能为一族之长,果然有些门道。这西域大地卧虎藏龙,还真是不容小视。“
郭淮心想:“他这提议倒也很有诚意,若他们不来骚扰,我们正可从容退走。反正我们大闹一场、将叛军主力吸引到北边来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必再作无谓纠缠了。”
便目视马小五,有劝他答应的意思。
马小五却笑了起来,反问道:“我们若就此离开,以后奥斯人责问起你们来可怎么办?”
“他们见你们来了却没开战,就任我们逃走,只怕非以为你们通敌不可,那时候你们一族只怕要被灭。”合舍里和两个长老面面相觑,想起奥斯曼人的重重刑罚,都暗暗忧心,知道这位大明老爷的话并非完全是危言耸听,自己见狼烟而来,来而不战,就这么放敌人离去,怎
么也说不过去啊。就算不被灭族,一场重责总是免不了的,当下三人个个皱起了眉头。
合舍里叹道:“天使,那按你说,该怎么办?”马小五笑道:“虽然你们不懂得,在我大明雄师威临西域之前就抢先归附,眼光魄力未免都显得不够,但肯来跟我们谈判,又保证绝不尾袭我们,总算是有诚意。我大明泱
泱大国,胸怀博大,你既敬我一尺,我便敬你一丈。为人为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便给你出个主意吧。”
“什么主意?”马小五道:“我们也不就退走,等到今晚三更时分,咱们点上火把,来个夜战,那样不管是胜是负,你们总算是尽了责任,回头叛军要是问起,你们也有个搪塞的余地了。
”
“夜战?”
三个老人六目交视,两个长老同时摇头:“不敢,不敢。”
马小五笑道:“你们不用这么客气嘛。”
越听他这么说,三人越发不敢。马小五笑道:“哈哈,既然不敢来个真夜战,那就来一场假夜战吧。今晚三更,我们仍然点燃火把,布开阵势,你冲我突,弄他个杀声震天、鼓声动地,演一场戏,叫山上
的叛军瞧个明白,待战到分出,你们眼见不敌,便不得已引军撤退,再不敢来,如何?”
三个老人再次对望,心中都想:“辽东来的人,想法都如此大胆而奇特?”
三人退到数步之外,商量了一会,合舍里才道:“天使若肯帮我们演这场戏,我们自是感恩戴德,不过……不过,怕出意外,我等能否有个不情之请?”
“说。”
合舍里道:“夜战之前,老朽愿将犬子送到贵军军中,向天使学习一点中原的礼仪,同时也请贵军派一位贵人到我军中来,等夜战结束之后再各自送回。”
这是交换人质的意思,能提出这个想法就说明这三个老人十分谨慎,但有此考虑,越发显出诚意来。
郭淮道:“我去!”马小五已道:“好!”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财帛动人心
当天晚上,行宫留守撒拿正在苦思脱困之计谋。
副将言道:“将军也不用这么烦恼,咱们只要守住上山道路,左右也不过几日功夫,各部援兵便可赶来,我看那伙明寇数不过千人,怕他们何来?”
撒拿想想也是,才安下心来,忽然闻外间鼓声震天,杀声起伏。
有部下来报:“将军,山下点了灯火,好像要夜战。”
赶紧出来张望,果然见前山山下两拨人马点了灯火,各排阵型,就在山下对峙。
撒拿叫道:“白天的时候我见乌护族不敢动手,以为他们怯了,没想到居然有种夜战。”
心中大喜,点了兵马,开到半山。
吩咐下去:“乌护获胜咱们便冲将下去,掩杀明寇败兵,若是战个难舍难分,咱们就冲明寇的两翼支援。”
副将问道:“那要是明寇赢了呢?”
撒拿大怒:“废话!“
“那当然是赶紧闭上山门,难道还下去救那群乌护小奴不成!”便听山下号角吹响,两阵排开,各自冲了上去。虽说山上守军主动点起火把,照的敞亮,但相隔太远,夜又黑得厉害,远远望下去只见无数条人影纠缠在一起,打得十分
的激烈。时而齐声惊叫,或哭或喊…….
“谁赢了?”
山上众人看的头晕眼花,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酣战半夜,骤然听得山下大叫起来。
“明人败了,明人败了!”
一阵兵荒马乱,人影绰绰……
“将军!”
撒拿心中虽有些疑惑,闻言,却不免蠢蠢欲动。
“将军,此乃天赐良机……”
众人细看,兵荒马乱中,竟似乎真的有大批溃兵正往山下逃窜。
“杀出去!“
不再犹豫,当下撒拿分出一般守军,打开堡门,居高临下冲杀下去,另一半人固守城防。
人喊,马嘶,堡门大开。
士气正旺,立功心切的叛军更不停留,数百骑冲出城,往大股明骑逃窜的方向,直插进去。
这一冲有如蛟龙入海,分开波浪,很快便将混战中的人马,撕裂作了两边,如入无人之境。
“铛铛铛!“
猛然锣声震天,山路两旁,火把通明。
“杀!”
只一盏茶时间,伏兵四起,将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叛军扯了下来,杀了个七零八落。
埋伏了半夜,明军早已按捺不住,从道路两旁一拥而上!
人喊,马嘶,四起的伏兵瞬间,杀得大批叛军弃战马,抱头鼠窜。
“杀!”
喊杀声震天,山上留守的叛军看的目瞪口呆,个个张大了嘴巴,哪里还敢下去支援。
这半夜激战,竟然是明军与乌护部落,合伙演的一出戏!
只是这出戏演的太逼真,让人无从分辨真假。
撒拿昨日才见识过明军的凶狠,当时将麾下兵马中伏,心里更是怕得厉害。
“这伙明寇,果然厉害,果然厉害!”
“这伙明军如此厉害,又勾结了乌护,等他们合伙攻上山来,我可如何抵挡?”
赶紧叫:“上马!”
副将问:“将军,要下去支援他们吗?”
撒拿怒道:“还增援个屁,趁着明寇在这里纠缠,咱们赶紧走!”
匆匆忙忙,余下的守军竟然一窝蜂的从后山脱逃。马小五在前山后山,本来都安排有人手,但这时骑队主力都聚集在前山,后山便只有十余骑把守,眼看叛军二百余骑冲下来,不敢阻拦,放了他们去了,撒拿也不敢停留
,一路如惊弓之鸟,直逃到百里之外,头也不回的跑了。
天亮了,尸横遍野。
“万胜,万胜,万胜!“
又是一场酣畅的大胜,令明军轻骑们,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哈哈,哈哈哈!”
放声狂笑,大批明骑冲进空无一人的城堡,一众乌护青年兴冲冲地跟着明骑,呐喊助势。
大队人马,毫不费力就把这座坚固的行宫给霸占了。马小五大喜,忙分派人手,占据各处房屋道路,清查是否还有残余人马。赵安却带着郭淮等人直接冲入金帐,那座金帐极其豪阔,前可为殿,后可为室,又装饰得极为豪
华。
黄金白银、美玉丝绸、珊瑚象牙、古董名画,尽集此帐之中。
明骑们这时猛地闯了进来,有如误入仙境,个个都瞧得呆了。
赵安一开始也被这么多金银财宝晃了眼睛,但他眼界终究比较宽广,很快就定下神来。
吩咐郭淮道:“把那些带得走的金银剥下带走,充作军资。”
郭淮问道:“那带不走的呢?”
想想这座行宫建成这般规模殊为不易,赵安但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一把火,烧了!”郭淮当即领命,带领将士,先将可能带走的金银财宝剥走,跟着四处放火,把这地方汗王经营多年的行宫,化作一场冲天大火,那壮丽景象,可比日间的狼烟还要惹目得
多了。山下乌护首领望见,无不心惊,他们受汗王压迫已久,畏惧得久了,打心里也不大敢冒犯汗王的虎威,这时见明军对汗王的人马要杀就杀,要烧便烧,全然不当一回事,
乌护中的许多青年心中怯意渐去,对明军这般杀伐决断行事风格,不免生了向往之心。此刻,马小五心念一动:“那些粮食羔羊,也没法全部运走,还有从这金帐里剥下来的笨重家伙,与其都烧了,不如做个人情。这些乌护能听我的吩咐行事,别无诡计,也
算难得。”
就将乌护头领叫来,笑道:“你们大老远跑来一趟,又是行军又是作战的,回头你们的大汗,可会犒劳犒劳你们?”
乌护头领苦笑起来:“哪会有,不抄家灭族,就谢天谢地了。”
马小五笑道:“你们的大汗不犒劳你们,我却要犒劳犒劳你们。”
“来人,带着乌护的朋友到粮仓、羊圈那边去,里头的小麦稻谷羔羊,任他们取去!”
又拿出一对象牙来,交给头领:“这对象牙,我代大明天子赐给你。”
另取出一株珊瑚:“这件珊瑚,我赐给你,以犒你作战辛苦。”
几位乌护头领,听说可去粮仓羊圈取谷物、牛羊已经大喜过望,再见到这等赏赐,受宠若惊,急忙跪下,双手捧过,高举过头,叫道。
“我乌护畏惧奥斯曼叛军,不敢就跟随天军平定叛乱,大老爷非但不见怪,却还如此厚爱,这叫我们,我们……以后任凭差遣。前方无论有什么危险,乌护部都蹈死不避!”马小五哈哈大笑:“不必如此,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将来我大明天兵重临西域时,大伙儿自然会晓得究竟该如何选择了!”
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讨赏
一番客套,皆大欢喜,乌护哪里想到会得到这么多的牛羊稻麦,合族无不欢喜,三个族老一起上山向马小五拜谢,这才引兵离开。他们走后,马小五见危机已过,便和诸将商议退兵,郭淮在兵力调度上很有一手,分出一百人来,照料一个五百匹马的马队,又将马队分为上、中、下三等,要是一路没
遇到叛军,就直接把东西运回镇边城去,要是遇到叛军,下等物资先弃,情况危急度提升就再弃中等。
要是情况十万火急,便尽弃所有物资,以轻骑逃走。饶是如此还是有许多的货物不可能运走,这时骑队已经在沼泽边缘准备撤退,郭淮看着那满仓粮食正要点火,却报又有一支部队开来,人数约有八百多人,却从乌护的去
路上来。
郭淮跃跃欲试,道:“五爷,再打一仗再走吧。”
马小五命人再探,赤丁登高张望后回来道:“也是我们乌护的人。”
马小五有些奇怪:“他们折回来了?”
“不是,之前来的是北沼乌护,现在来的是南沼乌护,我们虽是同族同祖,但两代之前就已经分居了。”马小五寻思:“他们却来做什么。按时间推测,他们当在来路上遇到过合舍里他们才对,如果已经遇到,从合舍里处晓得我们的厉害,应该不敢来犯才对,还是说合舍里出
卖了我们?”
深处敌后,马小五的警惕心又提高了许多。
这时马小五又问赤丁:“南沼乌护的战力、兵器,比你们北沼乌护如何?”
赤丁道:“差不多。我们两部虽然分开,但彼此相隔不远,逢族中大日子常在一起摔跤比武,通常是五胜五负。”
马小五心想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便派赵安为正使者,郭淮为副使者,去问这批乌护来此何为。赵安领了命令,带着赤丁径驰到南沼乌护军中,南沼乌护的人马在十余里外就停下不敢继续前进了,听说明军派使者来赶紧迎入,族长博拉苏亲自迎接,赵安一瞥眼见合
舍里的次子室辉站在博拉苏身边,心中一动,也不下马。就在马上以马鞭指着南沼乌护的旗帜问:“你们是南沼乌护?来这里干什么?是要来救阿尔斯兰的行宫么?哼,那可来晚了,行宫我们特使已经一把火烧了,现在山上还在
冒火呢!”
博拉苏身子微俯,道:“我们是奥斯曼属族,见到狼烟理应来援,不过……尊使,这里耳目众多,能否到帐内一谈?”
那脸色怪异之极,似乎又有心讨好赵安,又不好说得太过直接。
赵安看看他身边室辉在向自己点头示意,心想:“看他这模样好像没什么恶意,我且进去瞧瞧。万一有诈,最多我一个人陷在里头,我军都已经准备好了,怕什么!”便下马进帐,那却是乌护临时搭建的一个帐篷,进去以后博拉苏等的脸色登时变得热切,便向赵安行礼问好,赵安和他们互相见过、互通姓名后,见他们是小族,也不跟
他们客气。
就问:“你们邀我入帐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要打仗,还是要做朋友?”
这番话既显得直接,又是霸气毕露,博拉苏连连道:“回奥斯曼大军都叫贵军打败了,听说连博格拉汗都铩羽而归,我们哪里敢来捋大明的虎须?”
赵安笑了起来:“若是这样那贵部此来是为了……”
博拉苏讨好地道:“昭山狼烟既起,我们望见总得来的,不然事后奥斯曼人必然降罪。不过我们也绝无冒犯大明的意思,这一层干系,还请尊使代为禀明马特使。”
赵安笑道:“你们既然是来救援昭山,却又不动手,究竟是要干什么,我可真是不明白了。难道是来走一圈就准备回去么?”
不料博拉苏竟道:“是的。”
赵安更奇,但想这些小族为势所逼,做这样的无谓之事倒也可以理解,便说:“若是这样,那你们就可以回去了。”博拉苏向室辉使了个眼色,室辉不得已上前,向赵安一揖:“明国大老爷,博拉苏叔叔这次来,也是心慕大老爷的风采,虽然不敢公开背回归唐,但却希望有机会能私下拜
见一下贵军统兵大老爷。”
瞧着这些南沼人支支吾吾,赵安稍一思索便心中了然,这分明便是……领赏来了。必是这伙人与北沼人相遇,听说了大明天兵赏赐北沼人的事情,所以也赶着来求赏来了。
赵安不禁心中鄙夷,塞外这些胡人就是这种习性,听说有不费力气的好事就如猫儿闻到腥味,都赶来了。”
心中又是一动,胡儿习性,确实如此,
“好,我这便带你们,面见大人!”
一行人翻身上马,客客气气往山上行去。一进帐,赵安便立刻翻脸,猛地喝道:“室辉,我为了替你们掩瞒真相,辛辛苦苦在昭山之下演了一场戏,又犒赏了你牛羊稻麦、珊瑚象牙,你却如何泄露机密,将事情泄
露给外人知晓!”
他说这两句话时语气严峻,室辉一惊:“这事大老爷知道了?”
赵安冷笑:“你们这点事,如何瞒得过本人!”
室辉赶紧跪下道:“这事小人实在是无心之失,还请大老爷见谅。”
赵安,马小五两下使了个眼色,又问:“究竟你是如何泄露此事,却给我好好道来!”
室辉无奈,只好将事情和盘托出。来北乌护得了马小五的赏赐后喜气洋洋,合族连夜回归,走到半路上就遇见了赶来赴援的南沼乌护,双方本是亲族,相见之下,合舍里便劝博拉苏不要往来昭山了,博拉
苏问起昭山这边出了什么事情,合舍里又吞吞吐吐,不肯直说。
只道:“明军厉害得很,我们绝非对手,所以你最好还是别去了。”
博拉苏寻思:“合舍里素来好强,不肯轻易示弱的,这时却说什么那伙明军厉害,那多半是你们吃了亏才肯这么说。可看他们的样子又不像。”加上北沼乌护队伍中又多了许多的牛羊,马背上驮着许多粮袋,当初合舍里贪多,这时却也因此遮掩也遮掩不住,博拉苏更是起疑,当晚便邀他入营暂住一晚,北沼乌护的族人上半夜演戏,下半夜又连夜撤走,个个都疲倦之极,便乐得在亲族的营帐中休息。
第一千五百八十九章 踌躇我意
博拉苏又安排了计策,绊住了合舍里等族中老大,却派儿子去邀北沼乌护的年轻人喝酒,室辉等才得了赏赐,心里也正高兴,正想饮酒,结果这酒一喝,口便漏风,泄露
了第一句后,这第二句、第三句便都藏不住了,终于被南沼的人连套带逼,问出了真相。
博拉苏等听说有这等好事,果然贪念大起,第二日便拔营来昭山行宫索赏来了。
马小五心中好笑:“这个消息走漏,对我们又有什么影响?怕的是你们。”且让室辉下去,再与诸将商议,郭淮骂道:“这些胡种真是贪婪得好笑。连公开向我们投诚都不肯,就想从我们这里拿好处?要我说,不如就一把火烧了粮仓,然后我们拍
拍屁股走人,我料这等贪婪愚蠢的家伙也不敢追我们!”
赵安道:“将这粮草一烧,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反正我们都带不走的东西,何必暴殄天物,不如就给他们吧。”
微微一笑,马小五道:“这倒是无妨,不过他们想从这里得到赏赐,总得付出点什么。”
赵安笑道:“这些乌护甚是贫苦,你要他们拿出什么东西来上贡,那是不可能的。”马小五笑道:“也不一定要他们拿出什么东西来上贡,但总而言之不能就这么无缘无故地,把东西送给他们。若是让他们把赏赐得得这么容易,以后会把咱们大明的赏赐,
都瞧得贱了!”
郭淮道:“那就宁可将粮草都烧了!”
赵安却道:“不然,其实我们也不是真要他们什么东西,只是要做个名目,不能无缘无故给赏赐罢了。可找件他们能办到的事,了结了此间之事,然后我们便可离开。”
马小五笑道:“赵大人说的是。”当即召博拉苏来见,仍在昭山之上的废墟中设席位,两旁骑兵布列威严,上山的南沼乌护进入其中,心颇畏惧,阿尔斯兰的行宫之中,尚有一张黄金为饰的虎头大椅未毁
,马小五高据其上。
马小五忽想:“这些边夷小族,心机是有一点的,不过却缺乏大眼界,只顾着眼前小利,也不想想你就算只是私下来拜见我,但事后若被发现,阿尔斯兰会如何对待?”
忽问:“你可知道谋落乌勒么?”博拉苏道:“知道。他是藏谷人。这人十分狡猾,又会拍马屁,如今听说在副汗手下做官呢,常常捎些财物回故里,藏碑谷人常拿出来炫耀,所以临近诸部的人都知道他。
”
马小五道:“藏谷,不是奥斯曼人么?“博拉苏道:“是奥斯人。不过他们祖上原本是突厥后裔,后来不知怎的,似乎是在很久以前,某位大汗的命令下才并入了奥斯曼,但奥斯曼人又不大认他们,所以大家仍然
叫他们藏谷人。”“这些人历代都是大汗的牧奴,于西域诸族中最为卑贱,他们原本都改了奥斯曼的姓氏,但奥斯曼人不与他们来往,慢慢的他们又改了回去,那谋落乌勒是为了谋个出身才
改了谋落的姓。”
马小五心思电转,微微一笑,便问:“那藏谷离这里有多远?”
“不远。”
博拉苏道:“也就两日路程,要是轻骑急赶,一日就到了。怎么,明国老爷要找他们?”
马小五又说:“我要到藏谷一行,你给我带路,如何?”
“这……”
博拉苏踌躇起来,说:“小人愿派两个族人做大老爷的向导。”
“我不要其他人,其他人我信不过。”
马小五说道:“还是请博拉苏族长带,我们到那藏谷走一遭吧。”
博拉苏有些急了:“大老爷,小人实是望见狼烟,前来援救,因不敢和大明为敌,所以私下来见,如今就要回去了。”马小五笑道:“你既然是望见狼烟而来援救,若是不战就退走,你家大汗岂能无疑。既然你要为他尽忠,那么好吧,我放你回去整顿兵马,咱们就在这昭山之下决一胜负,
若是你们赢了,便拿我的人头去向阿尔斯兰请功,若是你们输了,那么按照草原的规矩,你南沼乌护便任我处置。“
“如何?”
博拉苏叫道:“我们怎么敢与大明为敌。”
马小五笑道:“既然不敢与大明为敌,那便听我的话。你让人带话回去,让你的族人西撤三十里。你且给我们带路,等我们平安回来,我自放你回归本族。”
又对郭淮说:“你去粮仓取小麦三百袋,到羊圈取羔羊五百头,连同博拉苏族长的人一起送回去,算是犒劳博拉苏族长为我们带路的辛劳。”
博拉苏暗暗懊恼:“合舍里说什么这些明国大人出手豪阔,又肯为人考虑,很不为难人,怎么态度忽然变了?“
但这时已经骑虎难下,无奈之下,只好答应。
郭淮带了他下去后,赵安道:“五爷,咱们眼看就要走了,为何却又多生枝节?”
马小五道:“那藏谷之中,有大量突厥后裔…….或许,可以拉拢一番。“
赵安踌躇道:“可眼看我们来到昭山,已有三天,万一奥斯曼大军掩至,如何抵挡?”
他说的这个确实也是现实中的困难,马小五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又有什么好害怕的!”
赵安看他神情坚定,便不再劝说。
“也罢,倘若真能收服这伙突厥人……“
此刻马小五轻骑深入敌后,竟有些踌躇满志,欲翻江倒海。
同一时间,辽东,抚顺。
辽王府中,红色衣甲的镇兵站的笔挺。
清晨,辽东下了一场雨,有些寒意。 一个英武雄壮的身影,出了正房,不急不慢的踱到兵器架旁,摘下一杆白蜡杆大枪。
“老了。”
时年四十八岁,马城鬓角竟已早生白发。
“喝!”
大枪一抖,便是碗口大的枪花,荡人心魄。
“王爷,起了!”
一个丫鬟守在厢房,揉了揉惺忪睡眼,见状慌忙爬了起来,王府中便如同开水般沸腾起来。
又过了片刻,便是各位夫人领着儿女来正房问安。
“嗯,嗯。”
马城端坐房中,捧着一盏南省进贡的碧螺春,眉宇间竟有些无精打采,这繁文缛节的日子过的久了,连身子骨都有些发沉。
“报,加急军报!”外头数名军尉风风火火,直闯进来,令马城有些无神的眉头一挑,瞬间威严了起来。
第一千五百九十章 起兵
“吱。” 随着千里之外,自中亚瀚海城送来的加急军报,尘封多年的辽王府白虎节堂,缓缓敞开了大门。这军议厅虽尘封多年,却日日有人打扫,倒是一尘不染。厅中并无座椅,
只有一张张精确的舆图。
“报,十万火急!”三名军尉风尘仆仆,目不斜视,难掩风霜之色。马城虎目落在军尉手中,那火漆密封的匣子上,一时竟有些失神,良久不语。当加急军报送到了辽王府,那便是说,中亚
总督倪元璐,龙江副元帅马灿,已对局势失去了控制。
“殿下。”
一旁亲卫队官,小心试探道。
马城似是从沉吟中醒来,抚了抚斑白的鬓角,淡淡道:“开始吧。”
抚顺辽王府,原本便有一套齐全的指挥中枢,通信,军情,参谋配备,都是一应俱全的。不过盛世太平,这些在辽王府任职的军官,大多在王府呆不长,便外放出去担任军职。如此一来,造成辽王府所属衙门,人员流动极大,军校生,将领,参谋,走马灯一
般换来换去。
左右不过是一些闲职,马城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之任之。
随着辽王殿下下令,沉寂多年的抚顺辽王府,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喧闹起来。不久,传令轻骑箭一般的飞出,将召集军议的命令,传递给居住在城内各处的衙门属官。
“殿下,召集军议了!”
“此言,当真!”短短半个时辰之内,抚顺城,便如开水一般沸腾起来,有震惊天下的大消息传出,王爷,召集军议了。这消息便如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不久沈阳,开原乃至锦
州,整个辽东都喧闹起来。
王府,白虎堂。
足足过了半日,散落在抚顺周边的辽王府属官,才快马赶来,一个个尴尬的站在堂前等待召见。
“这是,要动大兵了?”
“嘘,慎言!”
经过了半日的混乱后,马城一手建立的辽东军事动员,指挥体系,渐渐恢复了运转。
白虎节堂,十分安静,只有沙沙的脚步声。十余个年轻参谋军尉,将密匣中一份份加急军报,化为舆图上一枚枚标记,复杂的态势让他们汗流浃背。足足用了三天时间,战场态势才逐渐明朗起来。三天里,马城始
终负手而立,始终面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巨大的世界地图上,如今已经处处烽烟。
北至中欧,波兰人与哥萨克人起兵作乱,先后攻陷了佩斯城,以及中北欧的大片土地,之后,布达城也叛军攻占。大明帝国在欧洲建立的仆从军,因军粮不足,军服和武器短缺,军饷拖欠,多地士兵发生哗变,真可以说是一触即溃。随着叛军的节节胜利,土地的大片丢失,成千上万
的仆从军溃兵,一路烧杀抢劫,战局崩坏。驻扎在欧洲的明军主力,只得退守坚城维也纳。如今,维也纳城下正在激战。好消息是,驻欧明军最高统帅李争鸣,正在调集法国新军,协同围剿叛乱。自然,这还不是最紧急的军情,当务之急是迅速恶化的,奥斯曼
之乱。
这场奥斯曼人发起的大叛乱,令人触目惊心。这场爆发自欧亚非大陆,中心地带的大叛乱,迅速波及到黑海,地中海,里海沿岸,到处都在打仗。南欧波斯尼亚,伯罗奔尼撒半岛沦陷,李争鸣紧急调遣威尼斯军队,前往平乱堵截,双方军队正在争夺亚速城。被紧急从东欧调遣,赶赴战场的俄国仆从军,在黑海之畔
遭遇叛军轻骑伏击,伤亡惨重,将堆积如山的辎重军械,扔给了长驱直入的叛军骑兵。 最糟糕的,还是波斯,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表明波斯各地已经彻底失控。总兵力高达四十万之众的叛军,已经如潮水一般,将波斯淹没,波斯各地王公,部落酋长纷
纷倒戈,加入叛军。如此一来粗略的计算,在奥斯曼,波斯境内,面积约四五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参与叛乱的士兵多达……百万之众。
“嘶!”
如此危局,令辽王府的参谋军官们,直抽凉气,想必坐镇瀚海城的倪元璐,此时已是焦头烂额。
“倘若,任由叛乱下去,怕是……”
厅中鸦雀无声,在场的都是辽东兵学栽培的精英,不免心惊。
“说。”
马城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参谋军尉只得硬着头皮,低声道:“怕是,瀚海城,朝不保夕。”
“哼,危言耸听!”
“一派胡言!”
“倪元璐手握十二万镇军,他是,干什么吃的?” 一时间,白虎堂内吵闹成一团,骂声四起。马城倒也不阻止,只是静静的听着,这军议本就是畅所欲言,他麾下参谋军尉,又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情急之下,不免有
些粗鄙之言。
此时,马城心中不免有些懊悔,进士出身的倪元璐,确非镇守一方的大将之才,这些他又何尝不知。
“哈哈,哈哈哈!”
吵闹的厅中,骤然响起马城,放肆的大笑声,厅中一个个面红耳赤的年轻军尉,肃静下来,却只见殿下将衣袖一挥,不屑一顾。
“那便,动大兵吧。”
马城区区一句话,不过是平静的语气,轻描淡写,厅中片刻的肃静过后,再度沸腾。
马城锋芒四射的眼中,带着些许不耐,拂衣而去。
“恭送殿下!”
山呼声四起,厅中一阵安静过后,再次沸腾。这一声令下看似轻松,却代表着大明北方最大的兵源地辽东,正式进入战时状态。
深夜,龙江府。夜幕下的龙江府,十分静谧,深秋的天气已经有了些寒意。一座普通的三进院子里空荡荡的,显得有些阴森。只有门厅处三五个游荡的黑衣军兵,表明了府中主人尊贵的
身份。正房,坐着一个儒雅俊朗的男子,四十上下,看神情淡然自若。衣着华贵却没有成群的丫鬟,也无妻妾,诺大个官邸竟无半个女子,这儒雅俊朗的中年男子,从头到尾都
透着一丝神秘。四十多岁,高官厚禄却并未婚配,不近女色,在这诺大个大明帝国,也有只有这一位白焕章,白大人了。
第一千五百九十一章 战鼓
秉烛夜读,虽无红袖添香,白焕章却读的十分入神,似本该如此,日日如此,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夜半无声,白焕章手中捧着的书卷,似重逾千钧。
“不说硬话,不做软事,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放下书卷,白焕章笔挺的身形站起,伸了个懒腰,略显疲惫的登上床榻,和衣而卧,不久,房中响起均匀纯净的呼吸声。月色如水,映照在方才看过的书卷上,印刷精美
的书卷上,有几个龙飞凤舞的字迹,辽王家训。
翌日,清晨,鸟语花香。白焕章隐居的白家坞,是一个圆形土堡,倚山而建,山便是棋盘山。旭日东升,见山峰如簇,好似日月星辰罗列。但见马车遍地,热闹非凡,还有一个个身穿大红军服,
神采飞扬的兵学生,往来其中。除了兵学生,尚有一群……儒服士子,一个个神采飞扬,成群结队的登山游玩。
兵学生,士子,那自然是老死不相往来。这便是如今辽东的现状,朝廷既不禁儒学,儒学自然死灰复燃。历史的惯性,便是如此强大,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儒学生眼高于顶,舞刀弄枪那就是俗物,儒学生游历山林,自然要表现出与自然万物交融的风致,以及触景生情、
感悟于心的巧妙。一个老仆,一个亲兵,陪着白焕章登山,老仆挑着准备野宴的食盒,亲兵提着一个长条型的木盒,十分简朴。近十年来,县衙出资修了山道,并建了几个亭子。石阶盘旋
而上,约行百余步,山道左侧有一汪清泉,泉水清可见底。从山下攀到峰顶的数里山路,也让白焕章大汗淋漓,而且山路湿滑,十分难走。但一路上的茂林修竹、野花老藤,还有山鸟禽雀的宛转鸣叫,都让人心旷神怡,这沈阳府
周围的山,真是没有一座不美啊。
可身体的疲惫还是很实在,攀上山顶白焕章便脱下皂靴,便拍打着酸痛的小腿,以解疲乏。有三三两两的年轻士子在此徜徉,有的相互激辨,有的把书案都搬到山上来了,在挥毫作画或者作书,还有的忿忿然,阴沉着脸色,咕哝着不知在发什么牢骚。这些士子
见到白焕章,诗也不吟了,辩论也停止了,一个个瞪着白焕章脱掉的皂靴,大摇其头。
“简直,不成体统!”
“斯文扫地乎!”
这群士人也不仅仅这样猛看白焕章,每一个后来者都要被他们这样审视,眼光挑剔得无以复加,但白焕章的俊朗风仪还是让他们惊愕了片刻,然后交头接耳问此人是谁。闻血手屠夫之名,众士人纷纷色变,掩面急走,避之唯恐不及。白焕章不禁哑然失笑,文人士子与厂卫鹰犬,如此这般老死不相往来,可比崇祯年间人人喊打,又强的多
了。不久,又有一群兵学生穿戎装武服,一个个英气勃发,过来拜见。白焕章摆摆手,迈步上前,却看到沈阳兵学教授冯梦麒,微笑着看着他走上来,便紧走几步,上前施礼
。
“白大人,有礼。”
白焕章洒脱一笑,淡淡道:“你我同僚,不必拘礼。”一群兵学生纷纷上前,行军礼,问安的都有,一时间这山清水秀之地,平白多了阵阵英气。细看这些兵学生军服领子上,多是授了衔的,整整齐齐的中尉官,便知是新近
参加过结业大典,成绩优异者。
果然闲坐片刻,冯梦麒叹道:“白大人,下官不日便要去职,怕是不能来此看桃花了,今夜之欢,不知何日能续,思之伤感。”
白焕章笑道:“要调到哪里去?”
冯梦麒道:“南洋。”
白焕章微微错愕,便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南洋之地……”一时竟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安慰,南洋不毛之地,成天与土著蛮夷为伍,辽东兵学生不愿前往,这倒也在情理之中。冯梦麒正愁眉苦脸时,山下兵学方向,骤然响起阵阵
鼓声。
“咚,咚,咚。”
鼓声由缓而急,四座皆惊,冯梦麒与众兵学生不禁面面相觑,旋即纷纷色变,长身而起。
“这是,聚兵鼓?”嗡的一下,棋盘山上炸了锅,开水一般沸腾起来。文人士子,富家小姐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看着山中各处,成群结队的兵学生向着山下,鼓声响起的方向疯跑,蔚为壮
观。一呆,白焕章身旁竟空无一人,只余阵阵鼓声在山间回荡。更惊起飞鸟无数,在山林上空盘旋,久久才落下。白焕章倒是不急,他如今隐退在家,身上并无官职,急也急
不来。瘦长的身形缓缓在亭中坐下,深邃犀利的双目抬头看天,似乎看破了苍穹。
“朝廷,要动大兵了?”
不知是泄露了天机,山涧中,再也听不见文人激辩声,不远处几个儒生自觉无趣,悄然隐去。
沈阳兵学,营房。
大批兵学生涌入,险些将岗哨也撞翻了。
冯梦麒大喊:“回营房,取兵器!”他挽起袖子冲在最前面,营房门前几个当值的卫兵愕然,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便被一拥而入。这聚兵鼓只要一响,除去休沐不在的,半个时辰不到,那可是要吃军法的
。
数千兵学生涌入营房,各取兵器,火枪,棉甲,忙着戴头盔,穿内甲一个个兴高采烈,忙得个不亦乐乎。
“不会是空欢喜一场,又练兵吧?”
“啊呸!”
不久,兵学生云集于校场之上,一行行一列列,枪如林,铳上肩,由动到静的转换,极具震撼。
“王命!”传令军尉高高在上,宣布王命,经由当今陛下崇祯皇帝钦命,辽王马城集大明天兵二十万,挂帅西征。王命,本届辽东兵学结业生,调令作废,全体跟随辽王殿下出兵平
叛。
一阵死寂,校场上山呼声四起。
“我大明,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山呼声直入云霄,这一年是开城十九年,这一年的辽东兵学结业生,也不知交了什么样的好运,可以说是祖坟冒青烟了。随着一道道王命发出,大明王朝的战争机器,缓缓开动了起来。
第一千五百九十二章 军械
这一声令下,辽东,这大明帝国最大的储备兵源地,便好似开水一般沸腾了起来。各地新兵整营整营的集结,老卒也被征召起来,预计十日之内,二十万大军便可集结完
毕,并且补充了大量兵学结业生作为军官。辽王府以西,马城率属官出巡,不久后,到达一条河边,这里沿着河水两边设立了一个军工厂,规模颇大,工匠达到千人以上,四面有高厚围墙,岗哨林立,等闲人等,
不得进入。有如军队一样,厂内工匠,皆有制服,他们皆头戴狐帽,穿着短身罩衣,颜色为青,内有鸳鸯红衣,走动时,不时露出两袖红色。这些人,行色匆匆,去年时,东路划分
工匠等级,分匠士、匠师、大匠师三等,目前来说,整个幕府下,还没有一个匠师,他们大部分是下等匠士,一部分中等匠士,少部分上等匠士。对工匠们来说,成为匠士容易,但成为匠师就难了,因为需要文化考核,考核要求还很高,大匠师需要出书立作,享誉全国,就更没影了。不过与军队一样,幕府下的工
匠,很多人已经成为先富起来一批,特别那些有发明,或是出让技艺的人,更是获得“专利”,坐着收钱便是。一旦有专利被军方采纳,成为制式武器,可谓是财源滚滚,就算是将专利出让了,同样每年收入丰厚。沿着河水的两岸,共设立水力钻床一百座,为了提高水流的稳定性
,河床上建有水坝。马城到了这里,就见沿着河岸,长长的工棚排列,工棚内,摆放着一架架钻床,河水流过,钻头便不停的旋转。这些个钻床,受力的部件,全部换成了铸铁。还有旋转的
承轴,一样换成铸铁,比以往的木制结构,承受力,还有使用寿命,都提高了不少。每台钻床的后方不远,摆放着大箱,上面放着一根根钻好的铳管,马城随便走到一个箱前,拿起一根铳管,就见钻孔平滑,均匀,不由点了点头。由于使用多年,又因为
建坝,钻床的调速问题基本解决,加上丰富经验的工匠增多,生产出的火枪堆积如山。马城颇为满意,使用机器,就是比使用人手,来得有效,稳定,只可惜河水受季节性影响大,枯水期间,比较麻烦。这军工厂,除了打制火枪,还生产盔甲与兵器。打制
盔甲并不简单,宋时的步人甲,甲叶达一千八百多枚,还有穿孔,细磨多道工序,制造一副铠甲,需要近月时间,西方的板甲。制造一副,同样要一个月时间。大明边军如今的制式盔甲,虽然简化不少,要成形一副,仍然不是简单的事情。穿过一些厂房,里面颇多的军妇,大明棉甲的缝制与镶嵌,需要耐心,由女子来做最为合
适。她们收入都不错,有些人,甚至收入比家中男人还高。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传来,走到一处颇大的厂棚,这里热气逼人。火光四溅,这里便是打造铳剑的地方。厂棚内,聚
集了众多的军匠,来来往往的忙活着,他们分为多组,每组,都有经验丰富的管事与老匠,他们负责打造一些关键部位,还有武器打造后的质量检查,个个非常仔细。毕竟,军工厂制度严格,武器不合格,事后追究的人员之一,便会到达他们头上。这些管事,他们戴的头上狐帽颜色,还有罩衣两肩、领上,镶边颜色也与普通军匠不同
,处处体现出等级。穿行在厂棚内,军匠们忙个不停,个个聚精会神,甚至没注意到巡视的马城等人,走到后方仓库,一箱箱的铳剑,也抬过来堆上。武器入库,还需要经过一次的检查关口
,这些铳剑,质量的标准之一,便是套口大小,需要附合一定的标准,使用时,可以劳劳套到铳管上,不能大了或是小了。不过检查的结果,除极少数,基本上附合标准,这也是马城早早实行武器标准化,使用制式度量衡的成果。大明的度量衡,其实是非常规范的,早在洪武元年,明太祖就
令铸铁斛斗升,用以校勘,降其式于天下,各商行店铺使用的度量衡器,必须赴官府印烙,乡镇百姓使用的斛斗秤尺,也要与官方颁发的相同才许使用。
大明度量衡管理完备,误差极微,大的方面,从丈、尺、寸,小的方面,从分、厘、毫、秒,甚至到忽,营造尺、裁衣尺上,都有精细刻算。虽说随着商业活跃,商人们勾结官僚地主,恣意增大度量衡器具,造成一定混乱,不过只要恢复到明太祖时的度量衡标准,用来制造武器,便没有丝毫问题,零件标准化
更没有问题。如今,在引入了大量西方科技之后,这度量衡已经可以精确到秒。那些负责铳剑质量检查人员,便是各人持着鸟铳,将铳剑一一套上,感受铳剑合度,还有若干道程序,
方能入库,他们也不敢马虎,一旦出事,轻则失去饭碗,重则下狱,由不得不小心。而打制出精良武器,各人则有奖励,此消彼长下,大明军武器名闻遐迩,就可以理解了。马城取起一把铳剑观看,感觉放在手上,还是有些沉沉的,这铳剑,除了套筒与
前方弧起圆滚滚部位,余者部位,与印象中的刺刀有点不一样。不是那种扁平的刺刀,而是整体都圆滚滚的,剑身观之,便若一尖长的铁棍,剑身前端约三分之二地方,都开有血槽,倒象莫辛那干四棱刺。这是集体讨论的结果,无奈
下的选择。金属加工工艺不够先进,又需要结构强度,必然会设计成这个形状,后世法国陆军元帅戴沃邦设计出套筒式刺刀,靠枪管上的卡笋和刺刀上的卡槽将刺刀固定,截面呈十
字棱形,便是这个样子。最早,欧美国家都使用过三棱刺、或四棱刺,不过随着炼钢工艺的提高,这种功能单一的军刺很快被淘汰。毕竟,白刃战中,军刺只能刺,不能切割,而扁平似刺刀刺空
后,往回收枪的时候,还可以切割。尽早一步进入二次进攻,而且扁平刺刀,还有多种求生功能,军刺被淘汰,这是必然。当然,三棱刺或四棱刺也有优势,就是刀体强度比扁平刺刀大,又好打造,经试验,大明军铳剑。可以刺穿盔甲,也不容易折断,只要不是对上狼牙棒,大棍等武器。还
有很有战斗力的。虽说这铳剑功能单一,未来有可能被淘汰,不过那是长久以后的事,目前来说,还是合适的,所谓的求生功能,便交给大明边军人人都有的腰刀吧。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岭北行省
不久,一行人进了山脚下一座官厅,来到军科司研究院。这里是一大片宽广的大院,离兵营并不远,毕竟附近就是军工厂,还有火炮铸造厂,就近设立,有利理论化为实
际,还有各项理论品的实验。院中各处人来人往,众多军匠精英汇集此处,研究各类武器,作为各项军工的灵魂大脑。开城年间,大明财政对军工的支持,可以说是无限量,因此诞生了许许多多寻常
武器,也设计出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武器。
甚至有人研究火铳从后方装弹的,让人引为笑谈。
反对者言:“便若吾等只能从前嘴吃饭,倒过来如何用食?”任何一间经过实战验证的武器背后,都有一大批被废弃的设计。便如同,前一阵被多人追捧的迅雷铳,此类多管火绳枪,有着鸟铳与三眼铳的优势,看起来前景不错,但
经过实验,结论是华而不实。此物,装填困难又笨重无比,不堪大用。马城一行,在研究院用了午膳,午后,终于迎来了重头戏,几大箱新式火枪摆在面前。大道口径三十毫米,长达三米的抬枪,小到精致绝伦的手炮,做工可说是无一不精
。无一例外,这些都是燧发火器,经历多年的技术积累,大明或者说整个世界,在开城二十年前后,进入燧发枪时代。燧发枪的机械结构,非常类似于后期的火绳枪,但是
燧发的火镰,同时又是火门的盖。经过多次改进,大明工匠以更强力的击簧,保证提供足够的撞击力度。因此它的扳机力,要比火绳枪来得费力,精度也略低。但是相对于背上一里长的火绳,打一天仗的
火绳枪,仅仅需要几小块打磨好的燧石片,优点是不言而喻的。和火绳枪相比,燧发枪最大的优点,不仅不用担心夜晚有燃烧火绳的光和火绳独特的气味暴露目标,而且射速更快、口径更小、枪身更短、重量更轻、后坐力更小、射程
更高。
相对于步兵武器,大明镇军的骑兵武器,发展远远超前,大明工匠,忠实的执行着马城以骑制骑的战略。
“以骑制骑,以炮制骑。”
在这个没有重机枪的时代,毫无疑问是恰当的,起码可以保证大明镇军,两百年的军事领先。
“两百年,足够了。”
“开箱!”
“请千岁查验。”一个大箱子打开,是打造精良的全套骑兵武器,摆放的十分整齐。大体上包括一杆长枪,一杆短枪,一把手铳,一柄马刀,一套军服,马刺,马靴,内甲,外甲……加上野
战口粮,重量几乎达到了一百斤。如此沉重且精良的装备,带来的是极其恐怖的战斗力。考虑到大明铁骑,如今早已是双马,甚至三马的配备,负重倒不是大问题。大明铁骑,大体上分为三大兵种,龙骑
兵,骠骑兵,猎骑兵。
其中,龙骑兵又是作战主力,数量最多,开城二十年最鼎盛的时期,数量达到了五十万之众。
何为龙骑兵,大体上骑马的步兵,都可以称龙骑兵。这也不是马城的独创,这个兵种,最早出现要追溯到一百年前的意大利战争,法国人占领了皮特蒙德,为了对付随时可能在后背出现的西班牙人,当时的法军统帅命令他
的火枪手跨上马背,于是就组建了世界上最早的龙骑兵。龙骑兵,还有一个现代的准确说法,是世界历史上,第一种快速反应机动部队。维持数量庞大的龙骑兵团,这也是由大明帝国,为了平定海外殖民地叛乱的巨大需求,所
决定的。大体上,龙骑兵的装备和训练,都是按照步兵的标准进行的。均装备有昂贵的骑兵用长短枪,也配马刀,甲胄。军服和正规骑兵有很大区别。就连编制也类似步兵,基本
编制单位是中队,而步兵是连,龙骑兵就是以连队为基本编制的。
一个龙骑兵中队,人数在两百,到三百人不等。如此庞大的快速反应部队,保证了大明帝国始终对海外殖民地,维持着强大的军事威压。
此外,专业的骑兵部队又分骠骑兵,猎骑兵。骠骑兵数量较少,是一支主要适应冷兵器作战的传统骑兵部队,部队编制比较特别。即便在燧发枪时代,龙骑兵部队转入下马作战时,较稀疏的阵型,还是需要依赖传统
骑兵的侧翼掩护。
骠骑兵的主要作战人物,是冲阵、追击、马上格斗、也包括马上射击,装备破甲枪,马刀,骑兵手炮,以团为单位作战。
此外,专业骑兵还包括了最精锐的,猎骑兵。大明猎骑兵,是真正近代意义上的轻骑兵,比拿破仑的轻骑兵团,早出现了大概一百年,意义却完全不同。拿破仑组建猎骑兵,纯粹是因为服饰较为简单,价格便宜,利
于扩编和补充,成本低廉。然而大明猎骑兵,却是一支纯粹由老兵组成,装备精良,来去如风的真正猎人骑兵部队,也是大明军中的精华所在。大明帝国鼎盛时,共建立了五个猎骑兵军,数量大约
在五万人上下。
猎骑兵身经百战,在马上射击技巧,高速机动方面无可挑剔,既可以大规模集群作战,又可以作为散兵使用,他组成先遣队和侦察队。如此一来,马城此番出征,所部主力渐渐清晰起来。以十五万龙骑兵为主,两万猎骑兵,三万骠骑兵……总计二十万骑兵部队。这便是,大明开城十九年,这个世界上最强
大的快速机动部队,首次投入作战。
开城十九年,大明帝国,岭北行省。岭北又称漠北,汉时外长城,唐时燕然都护府即是此处。元时又称岭北行省,元朝行中书省之一,政治军事中心和宁,统辖大体鞑靼瓦剌地区。辖境包括内蒙古北部、蒙
古国全境、西伯利亚南部、越过贝加尔湖,直到北冰洋。东与辽阳行省接壤,南隔大漠与中书省和甘肃行省辖境相接。
大明开城十五年,岭北行省恢复,设总督一名,巡抚,提督各一名。和宁府,以东三十里。得得声音,几十匹快马顺着平整的道路,在官道上飞驰,马上各人,个个身着锦衣,别着腰刀,他们鲜衣怒马。沿途所见之人,无不投去羡慕的目光。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和林
马蹄声跑的欢快,众骑奔到一处山脚下。一条河流环绕而过,沿着山边与河水边,一座座宅院林立,宅院间,皆以青石板与鹅卵石道路连接,景色秀美。
何宁府,居住的军官太多了,所以幕府后勤司,便在军营之旁,建造了一片宅院,背靠大河,水草丰美。如此这里,尽是衣着光鲜的男女,还有孩童们,依大明边军的福利,军校级别的军官,可以分得一处房舍。当然,只是普通标准的一进院子,想要更好的,自己建吧。眼
前,一座座带有后院花园假山的宅所,若放在外界,至少价格要翻个两三倍。
不过,在这边远之地,这几乎成了边军军官的标配,便是军尉,甚至队官想要购买一座宅院,并不是难事。
“得得!”沿着鹅卵石道路,还有石桥,众人策马到达对岸,这片宅院,并未修什么围墙,现在这地界越来越太平,很多富户百姓,纷纷在城外修建花园宅院,都不建什么围墙之类
。一行十余人,都穿着锦衣,戴着三山帽,显得颇有气势,策在马上,沿途引来纷纷侧目。眼下,大明边军很多低级军官,普遍的,都拥有了良田数百亩,便是拥有千亩土
地,也是等闲。这塞外之地,地广人稀,多的是土地可以分赏。土地,便是千百年来的梦想,心下处最深的热诚。马城也不担心各人小富即安的心理,若想退伍,则参军满五年,立时便
可申请退役,而他们的位置,也立时会被后来之人补上,并不会有人才的缺乏。
而且马城认为,进进退退,也可保持流水不腐,使军队,长久的保持活力与生命力。若没了进取之心,反而不是好事。
“得得。”十余骑进了乡堡,不久,堡内便开水一般沸腾起来。又不出半日,数千骑鲜衣怒马,簇拥着一众高级将领赶到堡外,就在这河边上安营扎寨。城,马城是不会进的,沿途
躲在退伍边军聚居的边堡中,稍作驻留。洗去一身尘埃,马城兴致不减,登上一座小山坡,往远处看。和宁此城,背山面水,看当年蒙古帝国残留的遗迹,在各处山岭蔓延,乡堡一个连着一个,只是,古城各处
,许多地方已然残破。山岭之间,大河之畔,种植着绿油油的菜苗,成片的高寒作物。这便是大明人,能耕种的地方绝不会浪费。三十里外,更有一座规模宏大的新城,拔地而起,代表着大明
人建筑的天赋。
此时数十将领,属官都聚在马城身边,指一处,看一处,赞江山如画。这和宁是什么地方,四百年前,这里也曾经是世界的中心,从莱茵河畔的维也纳,到黄河边的汴梁,从北方寒冷的俄罗斯草原,到炎炎烈日下的阿拉伯半岛沙漠,大半个
欧亚大陆,都笼罩在这座城市的权力和威势之下。昔年,罗马教皇的传教士、南宋朝廷的使节团、波斯商人的驼马队、高丽王国的进贡者都在这里汇集。各种宗教和文化都在这里融合,大汗的诏令从这里发出,送达世界
各地蒙古大军。
这里集合了成吉思汗、窝阔台、蒙哥,从中欧、东欧、西亚、中亚、东亚、南亚诸国抢掠来的奇珍异宝,金银珠宝,数以万计。
俱往矣,如今这座古城迎来了新的主人。从这里,骑兵可以一路快速机动到喀山汗国,长达三千公里,一片坦途!所以历史上匈奴远遁欧洲、蒙古西征欧洲看似很远,其实难度,大概和从岭北机动到杭州是一样
的,轻而易举。登高远望,马城不禁感慨万千,徐徐道:“此城,易守难攻,此为兵家必争之地,永乐二十年,成祖第三次亲征漠北,大军挺近此地,阿鲁台不敢战,尽弃辎重,逃往北面
。”
“可惜,宣德五年时,大明失大宁,废兴和,阳武侯薛禄多次奏请,大明遂弃地三百余里。”
左右众将,随着他的思绪回溯,不禁唏嘘,一眨眼,距成祖永乐大帝兵临城下,竟然已二百余年。
“宣德缩边后,宣德五年至嘉靖三十八年,北虏大规模入寇,就有三十八次,从此北顾,寒烟衰草,中原之风自此隔绝矣。”
一旁,白焕章哈哈大笑:“虽说咱也是读书人,不过却没有殿下,如此多愁善感,这进进退退很正常,这不,我明军不又出塞了?”
“哈哈哈!”
马城不禁笑骂:“你老白,算个什么读书人。”
“哎,人老了,就爱悲春话秋。”
左右,忙恭维几句:“这是什么话,殿下年方四十,正当年。”
“如今,不同了,这次来了,咱明人……就不走了。”一夜无话,马城就在堡长家,安然入眠,堡外数百里之地,却是铁骑滚滚,正应了一句铁马冰河入梦来。塞外温差很大,甚至再过段时间,就要打霜,而且紫外线很强。
所以众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秋冬衣,裹着棉甲,骑着健马。
这地界风力猛烈,雁飞过此,如今已是农耕文明,与草原牧民杂居之地。便是此城,尽见中国之兴废。两日后,拔营西进,众骑在山谷山道上穿行,不时可见野兽出没,出了山口,眼前一亮。疏林、柳丛、草地,还有河水蜿蜒,湖泊处处,一片片的桦树,枫树,很多树叶
,已然慢慢呈现金黄,内中携着火红,金叶交辉,叠翠流金!感觉,就象看到油画。越来越多的屯堡,星星点点的装饰着,居民多种植小麦、大豆、甜菜等物,且这里草原广阔,水草丰美,还有众多畜场设立,皮毛、肉食等加工厂,也一个个设立。沿途
过去,不时可见屯民正在干活,这些新屯堡,主要是采取私有制,类似一个个大农场,屯民们,就象雇工,每月获得口粮衣食,工钱盐茶等。不过,拥有自己的田地,是中国之民千百年的期盼。当然,也不全是私有,也有官府衙门,这里的衙门未必清廉……却绝对高效。毕竟,单人独户,可能有兴修水利,对抗
灾害的能力吗?对游牧民,只要是干活认真者,可优先获得归化籍与汉籍,优先分得田地,各屯堡实行营田还是有效的,也有利于开荒种田,推广马耕等。这些屯堡,不但屯田,周边,
还有属于他们的畜场,鸡鸭场,菜园等。可不要小看他们的物力,历次出征,大军的后勤补给,一多半要靠这些屯堡支持,猪牛肉、蔬菜、木料、连棺木都有。
第一千五百九十五章 定策
偃旗息鼓,马队在荒凉,却充满生机的土地上,轻快的前行。沿途,一个个屯堡,不时可以瞧见,正在操练的退伍老兵。这些老兵虽然退伍了,却依旧按照军伍编制,每
天操练,每日不辍。
正是这一个个半军事化的屯堡,有力的维持着,大明帝国在塞外的长治久安。
此时,一个属官犹豫半晌,方道:“殿下,自开城五年,以退伍老兵为核心,建立营田制,恢复农产,屯田开垦,是非常有效的。”
“只是……人心思变,最终按户分田,此为必然。”
一阵,安静。
白焕章细细思索后,也道:“确实,国朝初,便设营田司,数年之内,粮米满仓,养百万军不费民一粒。”
“只是,国朝初年的好经,却渐渐的念歪了,营田所获,全部入官,时间久了便地无实亩,军无实籍,征无实租,弱者赔累,强者侵夺……最终,衰败不堪。”
“哈哈。”
马城不禁哑然失笑:“老白,你多虑了,这世上,总没有十全十美之物,任何事物,日积月累,总有弊端。”
微微一笑,马城豁达道:“就算分田到户后,一样的,人有懒有勤,有经营不善,税粮难以交纳之人,放眼古今中外。世界各国,就没有可以解决此种之良方。”
一阵,安静。
属官们一个个错愕不已,白焕章,不禁恍然大悟:“听殿下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焕章明白了。”退伍兵来屯田,这也不是沈东独创,这就是类似后世,生产建设兵团的组成。这一路上鸡犬相闻,马匹嘶鸣,眼前各堡景色,朝气蓬勃。围在各屯堡周边。还有一些小村
寨,或几户,或十几户,几十户的聚在一起。这些村寨,来源可就复杂丢哦了,有退伍军士功勋田与草场,也有商民设的屯田畜场等。他们的建筑,有传统的木栅围墙型,更多的。是那种大门往内,屋墙朝外,多户
聚在一片,类似四合院那种建筑群。当然,有所不同,因为屋墙上。开有一个个射孔,一个个小窗,居民们,可以用火枪从此对外射击。这样的建筑,居住与防御一体,连建围墙也不必建,保险点,可在墙
下挖一圈壕沟,几十个妇孺在内,持着火枪,都可以将几百个塞外马贼,还有一些来犯部落等,打得狼狈回逃。
毕竟,他们没有火炮,在塞外居住的商民,家家持枪,个个购买了犀利的火器,还有威劲子药。大门,也是在两栋房屋之间,光这处,就有五个火力点,两个,还是侧击,如果贼寇破了大门的话,那便会迎来侧射火离。更别说,各村寨间,都相互支援,马贼等一来
,军堡,屯堡也会出兵。
更干脆的,还看到类似客家人土楼样式的建筑,更是防御强大,也越来越受到塞外边军的欢迎。过了屯堡,前方是一片大湖,马蹄声疾, 观望此湖,鹅,雁之类满其中,远望如人,立者、坐者、行者,白者如雪,黑者如墨,或驰骑逐之即飞起,人去旋下,在湖水
中嬉戏。湖边,也建了军堡,设立地方守备,护卫南面范围的各大小屯堡,不过驻军不多,只有一个营头的骑兵。而这些官兵,就算在地方,平日除了操练,就是操练,并不参与
屯田等各方事务。
如有战事,当地守备,也可调动辖下屯堡村寨等兵力。
“吁!”
骑兵队翻身下马,在湖边休整片刻,看这里天鹅、大雁、野兔、狍子、狐狸等飞禽走兽无数。
众人不禁神往,塞外景色,自有不同。下午未时,各军将领陆续轻骑赶来,参加军议。战时一切从简,马城命人在野外搭了几个帐篷,摆了一张张的地毯,前,后各军将领席地而坐。众人面前摆着巨大的地图
,来来往往的,还有众多的参谋赞画等。
可谓精英云集,将星满堂,众人略一寒暄,直入主题。
众人静听白焕章,款款而谈,如今他已是沈东身旁,最重要的左膀右臂,也是情报总管。
“根据情报所知,瀚海城以西六十里,出现大股叛军,超过两万。瀚海城以西,战局已……彻底糜烂。”
“大股叛军,仍在瀚海城以西按兵不动,意图不明。”
“下官以为,只需我大军一到,他们就会随之而动,或是侧击我军,或是……趁我立足不稳,全军来袭。”
“哈哈,哈哈哈!”
看着地图,马城不禁哑然失笑,一时也不知该作何感想:“这叛军,竟然学会围城打援了!
“哈哈哈。”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白焕章也不禁莞尔。
等哄笑声平息,他才压低声音道:“故此,殿下身旁中军,至少要留一军兵力,或已防不测,或作为东西援兵之用。”
马城稍一思索,便笑道:“可。”
一个军的预备队,大约四万五千骑,实力可谓强大,马城自然也不会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参谋司,怎么看?”
“参谋司以为,纯以攻掠而言,这股叛军,我一军之力,足以横扫,然塞外作战,防止的,却不是叛军与我对战,而是叛军……不战!”众将点头,中原王朝历代与塞外鞑虏对战,从来不怕双方决战。怕的是他们逃窜,便如明成祖,分别在永乐八年、永乐十二年、永乐二十年、永乐二十一年、永乐二十二
年进行了五次北征。
然除了前三次大胜,后两次,一个人都没有找到,阿鲁台始终避战远走,明军均因寻战不成而撤军。直到二十二年七月十八日,明成祖更在回师途中,病逝于榆木川。元狩四年,卫青、霍去病各率骑兵五万出击塞外,霍去病率军奔了两千多里,深入漠北,越过离侯山,渡过弓闾河,才找到匈奴主力,最后歼敌七万多,俘虏匈奴屯头王
、韩王等头领八十余人。中原大军出塞,只需找到人,都不怕与敌对战。若见势不妙,叛军各路化整为零,采取骚扰断粮之策,麻烦可就大了。这方面的历史教训不少,唐末时,党项人就是一路
不动,数万唐军,一路推到统万城下,忽然被断了粮道,然后大败。又大宋打西夏,每次开始都是捷报频传,然后皆因补给被断,缺粮少水,冻饿交加而败。
第一千五百九十六章 四平八稳
议到此事,马城身旁一众年轻的军官,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论起来。
“往日我镇军出动,不是都随军携带部分粮草,以我之防守严密,叛军哪有可能劫获我军粮草,又怕什么他们截断我的粮道?”
“此言不妥。”“塞外作战,不比中原。确实,往日我镇军作战,都有携带部分粮草,然而到达目标之后,多有补给,再不济的,运用各种手段,也可获得粮米物资……只是如今,西域大
乱,叛军裹挟牧民,为祸千里,往往千里无人烟,又上哪去寻找粮草?”
“附议!”“我若找不到叛军部落,没有牛羊等补充,随军的粮草,一般只能支持半个月,一个月,总会吃完,怎么办。唯有靠关内源源不断运送,若粮草接济不上,那后果不堪设想
。”
这些初次跟随马城出战的随扈军官,皆是辽东兵学结业,可说是一个个年轻气盛。
“以我镇军战力,在粮草吃完之前,早已横扫叛军!”
这话,连马城也听的哑然失笑:“好了,骄兵必败,用兵之道,小心谨慎些总无大错。”
那骄狂的军官,顿时满脸涨红,尴尬道:“是。”马城不禁抓抓头发,这些个骄兵悍将呀,怎么瞧着都有些纸上谈兵……终究还是欠缺磨练。这倒也无妨,精兵都是打出来的,从来也不是养出来的,这个道理,沈东是心知
道肚明的。
笑了笑,马城道:“焕章,你来说。”白焕章似是早有准备,沉吟道:“叛军最擅长的,就是逃窜,别的不说,若我是叛军主力,面对我大军逼来,定然断然放弃城池,并将城池所有辎重带走,隐逃某处。如此
,就算我镇军攻下了城市,只是初步。”
“且,为了维持驻军粮草,更需粮道供给,这已不是随军携带部分粮草问题,反观叛军,则可以不断骚扰粮路,这招他们最擅长,历代汉军出塞,经常就败在这招上。”
“叛军会放弃坚城吗?”一个个年轻的军官,心中疑惑。要说起来这奥斯曼人,可不是纯粹的游牧民族,是半游半牧。而且对奥斯曼人的贵族来说,早已适应了城市生活,他们会舍得放弃坚城,
奢靡的生活?
“难说。”
白焕章缓缓道:“我大明开国之处,当年元顺帝,连大都都放弃了,叛军骨子里,就会逃窜!”
众年轻军官,顿时无话可说,作沉思状。
马城不禁微微一笑,姜,还是老的辣。于是乎,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指出种种问题。历代汉军出塞,经常有两眼一摸黑者,对塞外种种,不了解,地势不明,情报难知,出塞后,经常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很快迷路。或陷入茫茫草原,或干脆跑到沙漠中去
,那更是九死一生。所以历代,除了皇朝初期,多半对塞外作战畏之如虎,也不敢跑得太远。如今,同样是战局崩坏,处处烽烟,叛军主力已经在瀚海城以西集结。这说明,倪元璐对战局,
完全失控。即便是,军情司对西域颇为了解,然谋算下来,还有种种困难。要知道神出鬼没,长途奔袭等战术,这是游牧民族的天性。半游牧的被逼急了,也是如此。他们多以奶酪
、肉松、干粮等物充饥,一般多马,胯下马匹,一样吃苦耐劳,所以对后勤给养要求比较少。所以游牧轻骑兵活动的范围非常大,虽然眼下的西域叛军,早没有当年先祖的彪悍,若是骚扰起来,也不可小视。当然,这不代表他们就不需要后勤粮草了。 事实上,
骑兵比起步兵,需要的辎重更为庞大,还需要大量的饮水,赶着牛羊的,更必须聚集在某处河流湖泊附近,草场丰富之所。他们的大营,大批的牛羊,往往一聚,就是多少万头,行动缓慢,所以,以骑兵的机动性,诡异性,虽说出征塞外的汉军,很难判断痕迹,找到他们的大营,然只要找到
,他们就活不成了。
“参谋司有何方略?”
马城眼皮一抬,淡淡道。
“参谋司已有几个方略,以轻骑先行,与南下的五万俄国新军会合后,辎重营跟上,一起运送粮米饮水,依路程情况,每隔数日路程,便建筑一个城寨。”“此些城寨,不但储藏粮草,还存有水源,弹药,若前行大军缺水缺粮,便可派人回到后方城寨取用粮水。当然,这些城寨,均需留置一部军队守卫,就算不利,大军也可
沿原路回师。”
“依参谋司谋算,每一百多,或是二百里,需立一城寨。”
“如此一来,足可控制粮道,保我征虏大军不败!”马城点头,白焕章也点头,参谋司这样的谋算,中规中矩,也挑不出什么大错。主要是参谋司看不上俄国新军的战斗力。故此,将五万俄国新军当成了……搭桥修路建城寨
的辎重兵使用。
“如此,也好。”马城稍一沉吟,便点了头,取的就是这个中规中矩。别的不说,这浩浩荡荡的出塞大军,零零碎碎算起来,需要的补给,尤其是丹药消耗,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预先做
好种种措施,可让征西大军,先立于不败之地。
“这些城寨的设立,参谋司意图……除了保护粮道外,也有诱使叛军攻击,让他们在寨下,流尽鲜血的意思。”
“哈哈哈。”
听到此处,马城不禁哈哈大笑:“ 只恐叛军不会上当。”如此,一切都清楚了,众人下意识站直身体。此种议事,也清楚明白,让各镇奖励你个,有个全盘的感觉,也尽量得到大局观的锻炼。不象崇祯年间,主帅喜欢故弄玄虚
,主帅主将谋划后,只管吩咐下去。很多人,只能知道自己该当如何,别的就模糊不清,感觉整场仗,稀里糊涂的。
马城缓缓起身,笑道:“参谋司这套方略,四平八稳……执行吧。“
“标下领命!”
此番大军出塞,大体方略便是如此了。众人议事时,参谋司的几个书记官,一直在旁记录,他们递交上后,参谋司会再加以细化,完善。最后马城盖印签名,以密文形式,下达各军,一场战役的谋划,最终成形。
第一千五百九十七章 姿态
计划已成,剩下的便是执行。
马城笑道:“各部,执行吧。”
“遵令!”
前锋,中军,辎重各部长官纷纷离开,西征明军从行军状态,瞬间转入攻击姿态,露出尖锐锋利的獠牙。
“一扫胡尘,靖我北土!”
下面又是一片轰然喝应,金戈铁马昂然之气,直冲云霄。中军,缓缓开拔,马蹄声阵阵。信马由缰,白焕章很快平复了心情。他知道,在同胞心中,他的职位十分尴尬。又有谁,愿意和一个鹰犬头目来往呢。所幸还有一些旧日
同袍,不至于让他被孤立。
“驾!”
侧后方,马城意气风发,快马赶来与他并行。
白焕章在马上,侧了侧身:“殿下。”
马城轻松道:“咱们老兄弟,不必拘谨。”
白焕章心中一暖,果然殿下还是那个念旧的。
马城笑道:“此番,我还是想听听焕章,你怎么说?”
白焕章早胸有成竹,低声道:“不出意外,西线各类战事,必围绕粮路储存重地展开,标下以为……控制周边水源便可。”
“好。”
马城点头,白焕章的见识,他是极为赞赏的。虽然他是举人出身,半路行伍,不过这军事上的天分,军中无人能出其右。围绕粮储重地,控制水源,设伏,这一计够毒!
满意的一笑, 马城从怀中取出一面虎符,掷了过去。
“去吧,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白焕章不由得精神一阵:“标下,领命!”
“哈哈哈!”马城大笑,猛虎总要放出去的,总留在身边未免屈才了。这面虎符,给了白焕章调兵之权,可以说是极大的信任了。马蹄飞快,白焕章点了一个游骑兵团,离开大队,疾
驰而去。
由此,明军铁骑一路西进,速度越来越快,此去瀚海城,直线距离虽然看着很远,其实是一片开阔地。骑兵大军由此西进,速度奇快,极容易达成攻击的突然性。
这一路铁骑狂奔,等马城率领亲卫部队,抵达贝加尔湖的时候,河中地区的波斯首领都来参拜。
又是一个,夕阳西下,绚烂如血。
马队并未进入瀚海城范围,而是在大湖东端,扎下了营盘,亲兵来报,几家波斯人的首领来了。
马城笑道:“喊冤的来了。”
众亲卫军官,哄堂大笑,可见这场叛乱,波及的范围极大,连两河流域的部族也被卷了进来。
现在的两河地区,在大唐全盛时期属于安西都护府,但本地首领们却不承认。这里正是两大文明的争议地区,双方各执一词,都认为这里是自古以来的神圣领土。
“来的是谁?”
“禀王爷,是巴格达的哈里发。”
“嗯?”
马城不禁微微错愕,连巴格达的哈里发都来了,这倒是出乎意料。这可是凌驾于各部首领之上的波斯大人物。
脸色转冷,马城淡淡道:“他来做什么。”
一旁,几个参谋犹疑道:“这个哈里发,要不要轰走?”
马城沉吟片刻,道:“不用了,我心里已有把握。一个无权虚君的摆设而已,不用转这么多的弯,请进来吧。”
亲卫队长听了这话,便知道如何处理,当即下令,以如狼似虎的兵将为仪仗队拱卫在外。
“礼!”一声高唱,战刀出鞘,斜指向天,哈里发到了帐外,见到了雪森森的战刀。已经大生敬畏,不过他身为巴格达哈里发,毕竟久居高位,还是抬头挺胸走入马城的中军大营
。
入营后,看见数十位人物,文臣温文尔雅而不失气势,武将不怒自威眉宇暗藏杀气,但所有人的气场却都拱伏于一人之下。
“那个人,应该就是被人称为东方新的天可汗的马城了吧。”
哈里发见了心中暗自艳羡,这事,在西域各国,没人知道大明皇帝是谁,却人人都晓得天可汗马城的威名。
他来到马城面前,向着通译点了点头。
通译不卑不亢地献上了礼物,口呼:“真神在大地上的代理人,巴格达哈里发,向来自东方的天可汗陛下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这些年,汉话在西域逐渐成为官话,倒是不缺精通汉话的人才。一旁,众文武听这位哈里发的口中,尊马城为天可汗陛下,都是心中暗喜。众人固然想劝进久矣,却无人敢提。大明上下尤其是军中,也无不认为马城为当世不二的明主
圣君,因此马城至今未登皇帝位,他们心中自然耿耿于怀。这时听到另外一个尊贵的两河部族领袖,恭称马城为天可汗,这可比关起门来称帝更加荣光!
马城微微一笑,道:“哈里发不必多礼,等打完了这一仗,有空时定到巴格达拜访一下。”
通译吓了一跳,却还是照常翻译了过去,哈里发心头一震,却依然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陛下关心,若有机会,我亦当到辽东回访。”
马城笑道:“等我削平叛逆,灭了乱党,从这里去巴格达,快马一两个月就到了吧,但哈里发陛下要去辽东,那路程可就远了。”
“是呀,是呀。”
哈里发一张木头脸,通译却已经满头大汗。
马城虎目一扫,轻道:“请坐,看茶。”
当下,几张华贵的羊毛地毯,在青青绿草地铺开,摆上了肉干瓜果,一壶上好的毛尖清茶。
“嘘……”
清茶入口,醇香悠远,马城轻道:“哈里发有何事,要面见本王?”
“回大王的话。”精通汉话的通译,忙道:“贵军大举西征,两河各部无不震动,听丝路的商人辗转传言,从布哈拉到巴格达,从巴格达到地中海,诸国都担心大明的兵力无止境地向西。又
不知道大王的目的是什么,在哪里停止……”
通译偷看了一眼马城的脸色,有些阴沉。
只得硬着头皮,又道:“如今,哈里发亲自来觐见大王,两河诸国,自然都要知道大王的态度……”
一阵,安静。明军众将,脸色沉了下来,听了这一段话后,心里就跟明镜似地。这位哈里发,不敢在马城面前太过强硬,弱者在强者面前,怎么着都是底气不足的。然而这番话,潜台
词是,大明是客,他是主。
“呵呵,呵呵呵。”马城不由得大笑起来,意极狂傲。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推进
笑声止,语气森森:“你在教马某做事?”
左右,大明将官一个个,似笑非笑,手已经按在刀柄上。
哈里发一哆嗦,硬着头皮,应道:“天可汗英明,我族历代守护河中,与世无争,历代大明皇帝都赞许有加。”
他偷看了一眼马城脸色,又道:“如今,我族被奥斯曼人所侵,失去了领土,天可汗陛下肯劳师远征,为朋友复国,这件事情,我族君臣感激不尽。”
一阵,死寂,鸦雀无声,随着马城脸色转冷,空气似乎凝滞了。一旁,属官正要出列,与哈里发辩论,河中地区早在唐代,本为属安西大都护府治下。自古以来,就是我大明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云云,但看马城没有让部下出来辩论
的意思,便不敢妄自出头。却见马城,一点也没有跟哈里发辩论的意思,只是懒洋洋地说道:“你族怎么想,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管,至于徒弟该怎么安置,等我大明天兵,扫平了叛乱以后再说吧。
”
哈里发听了翻译后,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
等明军到了两河,那河中就都落在他手中了,那时候还谈什么,让老虎将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么?什么是霸道,霸道不是面目狰狞.凶神恶煞,霸道就是我想干什么事情都按我的逻辑来,灭谁,保谁都是我说了算,不用跟你商量!众将听了有些愕然,愕然之后暗暗佩
服,众军官听了则无不大爽,觉得大明就该这样啊!
“天可汗……”
交涉到了这里,哈里发竟有些说不下去了。本来,他也算是一个人才,否则如何能够在如此威严之下,还保持一个大国使者的风范?只是两家国力,实在相差太远,哈里发手里能打的牌不多,就算有十二分的本事
,这时也只能发挥出一二分了。
“呵呵。”气氛对哈里发来说,是尴尬了一会,哈里发脑子一转,又重拾勇气,问道:“伟大的天可汗陛下,你若能顾全朋友之义,重立奈斯尔的后人,那么也是美事一见,却不知陛
下准备在河中停留多久,本族也好准备好葡萄美酒款待。”他问马城要在河中停留多久,那当然不是真为了给马城,准备好葡萄美酒,而是要看马城是否要到河中为止。这意图很明显了,他无力干涉河中的局势,若能保住河中那
自然最好,如果保不住,那他们就是希望大明的兵力,到这里为止。”若大明的兵力止于河中,虽然是削掉了巴格达王朝东边的一角,却还是不会触及整个王朝的核心两河流域,不会导致整个帝王朝的全面崩塌。而且只要马城兵力东归,那
么……他就还可以,伺机卷土重来。
“呵呵,呵呵呵。”
马城冷冷地盯着哈里发,他自己就是靠着谋略起家,此刻居高临下,对于哈里发的思路一眼就看穿了。
看着马城的眼中,闪着寒光,几名属官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惊。这几年王爷的霸气越来越强,对哈里发这样只有尊位,没有实权的人……
属官正要暗中劝告,马城却已经开口了。
但他并没有回答哈里发的话,反问道:“听说哈里发现在已经失去了政权,变成了一个空架子,可有这事?”
哈里发听了翻译之后,脸色微微显得难看,马城所说的乃是事实,无可辩驳,但他却不能正面承认。
整了整衣冠,勉强以辩词答道:“世俗的军政,有时候会有所变迁,但神的旨意不会改变。”
“是么?”
马城道:“我十分尊重历代哈里发的教化。”
马城的反应,让哈里发十分诧异,一时间他有些不大理解这位东方霸主的意图。
却听马城说道:“大明天兵来到河中之后,遭遇到了许多的误解,一些本地人被人误导,宣称我是要来族屠杀的,但是……我大明天兵,实际上是来保护你们的。”
“保护我们?”
“不错。”
马城道:“怎么,你不愿意?”
哈里发头皮发麻,又硬气了一回:“不愿意,陛下要如何?”
马城变脸,森森道:“不愿意,那就杀。”
又是一阵,死寂。
“送客。”
马城拂袖而去,留下一句冷冷的话:“还是让手里,握有兵权的人来跟我谈吧。”
身后,哈里发面如死灰,会见就这样结束了。
“坏了!”
河畔,几名专管西域国事的属官,窃窃私语。
“殿下如此强硬,怕是,哈里发要铁了心,与我大明为敌了!”
“明面上他不敢,不过暗地里……”
此番任谁都明白,马城是铁了心,要以武力解决问题。这也是废话,也怪这几个属官拎不清。
“马某,起二十万铁骑西征,难不成是来游山玩水的?”
帐内,马城大怒。果然,不出三五日,哈里发回返巴格达,便东奔西走,征集河中地区所有人力物力,尽聚于山区。在哈里发组织下,各不足控制下的河中地区,开始实行战时机制,征调
所有物产,物资向军队倾斜。
两河地区原本是,有着几千年商业传统的复杂社会,这时却被迅速破坏掉了,许多商人和地主都叫苦连天,但底层的人在分到东西后,都高呼万岁!
“要趁乱自立么?”
马城收到情报后,冷冷一笑。打击豪强,以讨好下层,这样的策略马城以前也玩过。
“看来被人学去了呀。”
马城知道,这一招在战争时期,能够发挥出极为强大的威力,不过他知道这种犹如打鸡血一般的刺激,是有很大后患的。
“哈哈,哈哈哈。”一声长笑,前线,由白焕章所主持的军事行动,依然是步步为营。他一路西进,并不强攻,所到之处除了安插据点之外,还保护沿途牧场,农场。将以瀚海城的农田牧场
都组织了起来,这些地方在眼下群龙无首。天兵一来,瞬间,大明边民的情绪被煽动起来,也有了主心骨。白焕章步步为营,并安置了一些民夫民兵进行军牧、军屯,竟然有打持久战的意思!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军宪
白焕章摆开一副,以战养战,持久作战的架势,军中杂音也便多了起来,有些还传到了马城耳中。
“这河中一战,宜于速战速决!”
“不错,应击破当面之敌,毕竟河中,只是作为大明的边藩,安置好了,使之不为中原之患就行了。”
这样的话,传入耳中,马城一概不理,只用一句话便打发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明军前锋,大举挺近瀚海城以后,归附而来的边民,便越来越多。不出半个月,便集结起一支半军,半民的武装。白焕章按照归附者的习性,分部分族,实行半军事化的
安置。但凡大明边民,有户籍者,一概编成军事单位,跟随镇军作战。当地土人,则被安排去了做运输或者屯田,妇孺则编入食品加工,补给后勤里头。此外,白焕章又亲自编
纂教材,抽调人手,对土著进行一对五、一对十的教导。同时又拿着他亲自编写,辽王殿下修订的小册子,内中有着大明帝国理念、律法常识以及生活展望,编成的半歌谣文字,俗名叫《明宝书》。对土人进行同化教育,对来
归附的无知识牧民,传授大明文化。
不出一个月,瀚海城以东局势稳定下来。
“明宝书?”这是一项复杂到无以复加的大功业,幸亏马城在辽东时就做了准备,培养出来的大量人才,这时起了巨大的作用,组织起来数量多达数十万的人口,也有条不紊。如此一
来,大军西进的速度又缓了下来。如今,大明军中,清一色的辽东改良战马。一人双马,三马,轻轻松松就能奔出上百里,拿着当世最锋锐的刀枪,身背最精良的火器,三军早已按捺不住。偏偏,白焕章
按照步步为营的策略,慢吞吞的进兵,故此,以骑兵为主的中军,后队极为抱怨。
随着马城的中军,又整整走了一个半月,才算抵达瀚海城。这时秋季将过,西北风漫天,河中地区冬天会来得比沿海早。
“立冬之前,要打一仗了。”遥望瀚海城,这座建立于贝加尔湖西侧的西疆城市,鼎盛时期人口达到五六十万,这样的人口是极其恐怖的!这个时期可没有高楼大厦,城市向上纵深,最多两三层楼,
而且那通常是富裕人家才能够建的房子。平民的房子都得是平房,所以五十万人口的,城市占地面积已经很大了。
如今,瀚海城已是一片肃杀,甚至混乱不堪。东逃的,北撤的,各种武装力量,边民云集此城,除了城防还算稳固,民政早已处于瘫痪状态。
“老臣,叩见殿下。”
西域总督倪元璐,负荆请罪,跪在中军账前。
马城叹气:“行了,起来吧。”细看这位倪总督已眼窝深陷,白发苍苍。马城原本正在气头上,却也不忍再责罚于他。说穿了他是能力不足,非战之罪。他自幼读圣贤书,行军打仗,治理地方也是半路
出家。
他那一套治理之道,早已被时代淘汰。
“你,荣休吧。”
一句话,令倪元璐瘫坐在地,一时老泪纵横。自此,大明中兴时代最后一位老臣,黯然退隐。
秋末,冬初。
大雪虽然还未落下,寒风刮来,却已经像刀割在脸上。前出瀚海城二百里,此地,已是前线战区。
一队大明骑兵,军民混编,顶着寒风西进,李茂给冻得够呛。兵学生说起来,都是文职,身体到底不如前线边民强壮。
“扛得住吗?”
见边民关心自己,李茂还是勉强点头,道:“扛得住。”
“呵呵呵。”几个编入军中的边民,善意轻笑,李茂不禁有些汗颜。亏了这几个月不断翻山越岭的锻炼,加之辽东本就严寒,这般冷的天,也不是第一次了,适应力提高了很多,所以
他还撑得下去,然而也没法走得太快。
五百骑的队伍走走停停,搜索敌踪,对面忽然迎来了一队骑兵,走得甚是急忙。
“戒备!”
一时,骑队喧闹起来。
“听声音大概只有十余骑,大人,怎么办?”
李茂一震,忙滚鞍下马,布置防御。他虽是首次出征,这战术动作是极纯熟的,一时间数百骑有的下马布阵,有的向两侧展开,好不热闹。
“自己人!”
迎面而来的十余骑,奔行甚急,李茂迎了上去,穿着边民服饰的十余骑,望见他们大队人马有些警惕,勒马停住,及看明是自家服饰,才问。
“对面哪里来的兄弟?”
李茂眼睛眯起,喝道:“大明镇军。”
那队骑兵的首脑一喜,策马迎了过来,笑道:“原来是朝廷大军到了。”
李茂道:“前锋到了,中军也快了。”
放眼望去,便瞧见这十余个边民马后,还拴着几个人,心中一动。
“这几个家伙,是你们抓来的?”
“正是。”
那伙人将腰牌递了过来,笑道:“我等,军宪司麾下……”李茂恍然,查验过腰牌后,不禁心生敬佩。兵马未动,这些军宪司的弟兄,却早已在前头奋战多日,肃然起敬。这时候,明军作战与崇祯年间,那可是大大的不同了。那
些年明军打仗,哪里会讲什么探子探查,破坏,袭扰,都是一股脑的压上。
如今,却不同了,二十万大军前锋未到,军宪司,军情司早已打的欢实。
“兄弟,辛苦,辛苦。”
“好说。”
那队军宪司密探,抱了抱拳:“我等还要押送人贩,如此,便别过了。”
李茂会意,军宪司抓了人,自然是要送去后方,细细审问。
“等等。”
看着前方荒凉,他又有些心慌,忙道:“兄弟,前头……如何了”
那边民打扮的探子,招呼了他走开几步,然后才低声说:“不太妙,前头出乱子了。”
李茂心中一凛,脸上也没有掩盖这种惊讶:“什么乱子,遇到叛军主力了?”
那军宪司的人说道:“不是,是叛乱,我们这正奉了上官的命令,捉拿叛贼,眼下正赶路,就不与你多说了。”
李茂拉住他道:“等等,兄弟你给我一个实话,前头形势急不急?若是形势紧急,我可不想一头栽进去啊。”
那军官笑骂了一声,说他胆小,道:“凭着那些人,能成什么气候?不过他们趁乱夺了几个村子,这会正在负隅顽抗,你放心吧大体上来说没什么事情。”李茂心中踏实下来,赶忙道谢。
第一千六百章 少爷兵
“如此,兄弟珍重。”
“珍重!”两队骑兵,交错而过,李茂率本队继续向前。再往前,虽只五十里的路程,却走了整整两天。这时雪已经停了,但夜里却冷得更加厉害,连夜赶路的话何止是耗体力,简
直是玩命。
再说前方也不知是什么形势,说不定仍然需要战斗,所以得保存体力。第二天,中午之前,终于望见了前方哨堡。哨堡其实规模并不大,只是山口平地上,一个五十步见方,两层高的小堡,修建得也不是很好,然而要在这样一个地方修建堡
垒,却仍然是一件相当了不起的事情。
“驾!”
“亮旗!”
靠近哨堡,一营骑兵才亮出日月战旗,排头兵策马扬鞭,高举战旗,轰隆隆开了过去。一营骑兵还没走近,哨堡内部有人望见,已经派出五骑来迎。
李茂出示了令牌,道:“我等奉命,前来协防。”
来骑严明令牌无误,便挥动一面黄色旗帜让哨堡解除警戒.
“咔咔!”关闭的栅栏,缓缓打开,援兵到了。进了哨堡,才发现下面有一个驿站,依托着哨哨堡,占地面积却比哨堡本身要大了许多。又驰出一队人马来,却是这座哨堡的守备哨
官出来。
进了堡,李茂便大骂起来:“这鬼地方,冷得让人受不了!”
哨官一身重甲披挂,哈哈一笑,将李茂迎入棚内。棚里生了火,却没有门,冷风嗖嗖的灌进来,火上暖着酒。
“来两口,暖暖?”
辽东兵学之中,严禁饮酒,不过来了这前线,天气又如此严寒,多数兵学出身的军官,学会的第一件事便是……喝酒。
“咳咳咳。”
灌下一口烈酒烧刀子,李茂猛烈咳嗽,全身便像是烧着了。
“哈哈!”
堡内重甲战兵,哈哈大笑起来。歇息片刻,李茂暖了过来,便登上木头搭建的高处。那驿站与这哨堡乃是二而一、一而二的建筑,哨堡高耸,哨堡之内驻兵,驿站供往来人员用的,驿站是月牙形,只有
一层,又分为内外两部分。再外面是给过往商旅用,叫外驿站,里面一部分是供过往的士兵和公务人员用,叫内驿站,哨堡居高临下,可以监视整个局面。又有垛孔,如果下面发生动乱,可用火器
击之。
外驿站处处漏风,内驿站比外驿站好些,但终究也不如哨堡里头舒服。
李茂点头,这防御,倒是布置的像模像样,问道:“哨堡内有多少兄弟啊,只怕,乱起来施展不开。”
守备哨官,笑了起来:“人有两百多,都是本乡本土的,乱不了。“
李茂一呆,笑道:“那就好。”
不久,天色渐晚,刺骨的冰寒笼罩大地。哨堡棚屋中,生了火,火光明亮。此时,多数新来的士卒,都在擦拭着手中火枪。枪械保养,这在辽东兵学是必修课程。在李茂等兵学生军官的影响下,闲暇时维护火器
,也便成了习惯。
“这是什么铳?”
守备哨官奇道:“这铳,没见过。”李茂一笑,将配发的新火枪递过去。一铳在手,守备双目便亮了起来,这火铳,与平日见到的制式火枪,有些不一样。首先是铳托,守备哨官觉得就象天鹅的脖颈,他试
着瞄了瞄,感觉非常有利握持与贴腮瞄准。
“有些意思。”这种天鹅的脖颈式,似乎还有节俭工料,减轻铳枝重量的考虑。想想也不对,因为若节省工料,整个铳身与铳托,就不必用上好的核桃木了。这种硬木。一向是优良的家
具用材。此木木纹理直,结构细匀,容易雕刻不说,上漆后更光泽良好,木料可不便宜。更不说,枪托底板还用了黄铜,用着螺栓锁上,被挨一铳托都不得了,想想一铳砸在自己
脸上,守备哨官想想都牙疼。
再看铳口下部,可以看到有一铜箍束紧,中部也是如此,而通条头两端包了精铁,上有铁片锁紧,明军通条很多是木制,经常折断,这些新式火铳,显然没有这个缺点。
铳的前后两端,还有火铳背带,上有金属扣环,可以自由的伸长缩紧,很方便的背在身上行军。
“好枪,到底是御林军。”这枪,越看越是喜爱。引起守备哨官注意的是铳机上的火门装置,他慢慢扣动板机,就见枪机慢慢开启,阴阳二机同时联动,配合之妙,击铳时便有大风,也不怕吹散门
药,临敌无有不发之患,还省了开火门一步。看着上面的工序精良,每个部件都磨得光滑,整杆火铳观之精美,作战又非常犀利,守备哨官不由叹息一声。比起前线军中用的火铳,眼前这些火器,才是真的犀利精致
。
“我也瞧瞧。”
堡内,一些边军出身的士卒,也忍不住向着新来的镇军,要去一杆火铳端详。还学守备哨官样子扣动板机。“别的都好说,就是这阴阳机不好造,记得万历年间,便有赵中书研制轩辕铳,不惧风雨。但到了现在,官兵中很多火铳,也没有这种阴阳机,一开火门,其风甚猛时,药
信便被吹走,临战经常不能打响。”
也不怪他这样说,阴阳机虽在万历年间便由赵士祯造出,但一直存有争议,上便有言,两个字,费事!
费事,便难以大规模打造。又要来一杆杆火铳,端详良久,似乎每一杆火铳,都若孪生兄弟一般。堡内各人,不断的啧啧称赞,这要搁在十几年前,就算有工匠可以打造几杆这样火器,有些精美程
度还不输于此,然如此规模化,批量化,是谁也不能想象的。特别那种标准化,给众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子药合一,拿进铳内便可使用,不像边军,边军手中火器种类繁杂,各人铅子或大或小,常常难以通用。不过看来容易做来难
,便如这口径合一,真要做到,也是两个字,费事。
“唉,真是御林军。”
堡内气氛,不禁有些微妙,李茂感受到了一丝丝敌意。
“诸位严重了,哪有什么御林军。”这一路走来,御林军这戏称,不胫而走。这表明前线边军边民,对这些学兵军官为主的辽东镇军,颇有些不满,也在情理之中。还有一个蔑称,私底下叫……少爷兵。
第一千六百零一章 炮击
这不满也在情理之中,大家伙都是大明的兵丁军官,凭啥这待遇差别,如此之大。这伙少爷兵啊……
守备哨官叹口气,对一旁正在烤火的李茂,笑道:“镇军的火器,下官一向敬仰,不知长官,可否为兄弟们演示一二,让我等开开眼界?”
堡内各人,一起纷纷笑起来。对李茂这一营少爷兵,他们不知什么情绪,鄙视倒没有。毕竟,这都是兵学结业的高才,好样的将领也不在少数,只是,心中都有些不忿。
以前,都只是听说兵学如何了得,今日亲眼见到,也未必如此。
众人神色投来,李茂笑了笑:“好。”
他手一挥,心中也憋着一股无名火,嘶吼道:“甲哨,列队!”
“呼啦!”
原本或坐或卧的学兵,哗,一个个站的笔挺,威严肃穆。
“整备军械!”
一哨兵,约一百个学兵提着火枪,快步跑来。他们个个沉默不语,在李茂安排下。分成了两排,个个持了火铳在手。
“嚯!”
看他们列阵,堡内边军一个个,不由自主张大嘴巴,站了起来。堡内,战马也不耐的发出低鸣,唯有守备哨官若无其事的样子。
“装药!”
学兵开始演练火器,是一种标准的两排队列射击战术。
“预备!”
在李茂一声令下后,前排上前,持铳瞄准。
“放!”
再一声喝令,前排齐射,一阵噼里啪啦的爆响。烟雾弥漫中,前方数十步外,作为标靶的一棵光秃秃大树,竟然被射的拦腰倒下!
“轰!”
一声巨响,烟尘四起,一个个堡中边军又惊又喜。
而守备少管神情凝重,喃喃道:“好家伙……”
紧接着,前排后退装药,后排上前,虽然只是区区两排线列,然而却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持续火力! 只有近距离感受,才知这看似单薄的两排线列火,那种可怕。自然,这两排线列射击法,对士卒的要求极高,倘若士卒训练不足,素质稍差,那可就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了。
又是一阵爆豆般的,火枪齐射!
“乖乖!” 一个个边军士卒,纷纷睁大眼珠,握紧拳头,看着这些一本正经的学兵,总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或许,这便是纪律,素养的力量,在这些辽东学兵身上,体现的淋漓
尽致!一阵一阵的爆响,刺鼻的硝烟弥漫,在李茂喝令下,学兵们射了一次又一次,旁边围观的边军,边民越来越多。他们看着演示的学军铳兵,又看看那方的标靶大树,个个
脸上,都浮起敬畏的神情。
终于,五轮齐射后,李茂喝了声:“停!”堡内各人,这才回过神来。仍有惊魂未定的感觉,个个只觉心惊肉跳,这是非人力可以阻挡的力量。守备哨官呼了口气,他的感觉中,除了火铳的威力外,学兵们装填子
药的速度,也让他目瞪口呆。
总归就是两个字,素养!
“还有……”守备要过一杆刚刚射击过的火铳,一口气打了五轮,但摸摸手中的铳,似乎还能再射五轮。这是为何,便让他不解了,边军中装备的老式火枪,常有放三铳便热不可再放
,需以湿布裹铳,这些火器,便没有这个毛病。
李茂倒是知道原因,笑道:“这是铳膛,不光滑之故。”
“为何,不光滑便会发烫?”
这问题,便不是他一个边堡守备能理解的。他看向李茂,他想知道,这火枪发烫与不发烫的原因在哪。
对这些东西,李茂自然了解,便笑道:“如今辽东工匠,使用水车,十天半个月,便可钻铳一根,特别他们的钻头刀具,钢质硬,不须经常更换,所以钻膛速度快。”
“使用那个水力……就成了?”
“也不是,之前制造老氏火器时,钻刀为低碳的堕子钢,硬度不足,又没有钻管散热方式,使用水力时,无法量产的刀具损耗率非常高。”
守备边军大多出身边民,一个个看着李茂侃侃而谈,听的云里雾里。
李茂又道:“咱们这新式火铳,所用为卷合法,非为拼接法,所以不易炸膛,个中奥妙,实不为常人所知。”
“一般拼接法比较精品,因为铳管打制时,需以几根短管焊打为一根长管,不是这行十年以上的老工匠,是打造不出来的。”“卷合法,便是当年戚继光,戚大帅提倡的,以双层熟铁板直接卷合,优点是不必焊接,工匠水平也要求不高,缺点是搞个不好,铳身前后质地会有差异,容易炸膛,当年
军中许多鸟铳,就是这样。”
一群边民,边军一个个呆头呆脑的听着,都觉头疼。李茂看着他们,也便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军堡内,一阵安静,千言万语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明军……威武。”
“威武!”
不管是边军,边民,还是学兵,纷纷振臂,高呼威武,这可能是在大明帝国,最通用的共同语言了。
守备哨官一阵哑然,只得喝道:“大敌当前,散了吧。”
他作为一堡之主,虽心中对这些少爷兵刮目想看,然而百战老卒的架子还是要端起来。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服气了。
“散了,都散了!”
围观边军边民,便一哄而散,各自回到堡墙上,木棚中烤火。
此时,守备起身,忽然想起一事:“敢问小李长官,这神射铳,可带了?”
他这一问,李茂答道:“带了十几杆,不多。”
李茂朝着不远处,正在烤火的几人,指了指。果然那几人怀中,抱着一杆枪管很长,造型奇特的燧发火枪正在擦拭。
“好!”
守备点了点头,得了援兵,腰杆不免挺直了一些。
“我去巡营。”
“同去。”
两位主官便起身,往简陋的堡墙上走去。
“呜……”
就在此时,天边突兀的响起一声呼啸,漆黑的夜空中,一道红光亮起,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转瞬,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怒吼:“炮击!”
“轰!”一颗不知从哪里飞来的炮弹,落在堡外,大地都似乎摇晃了一下。呼啸声中,接二连三的零星炮弹落下,堡中便如同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第一千六百零二章 夜袭
尖锐的呼啸声后,三五颗实心炮弹落下,一发将堡内高高耸立的旗杆,拦腰轰成了碎末。
“咯吱……轰!”
旗杆倒下,碎末飞溅,将李茂惊的一个趔趄,抱头趴伏。不久,再也没有炮弹落下,李茂才疯了一般跳起。
“起来,起来,列队!”
“上堡墙!”
喧闹如开水一般,瞬间席卷了整个军堡。
“咚咚咚!”李茂踩着木梯,登上堡墙,看对面一片喧闹,似乎黑压压都是人头,便是远处黑夜中,也似乎聚了很多叛军马兵,对着这边指指点点,看来他们离发起攻势不远,李茂深
吸一口气。
“吹号,各兵集结,进入防线!”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号兵滴滴答答吹起喇叭,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格外刺耳。立时塬堡内一片军官的叫嚷声。
“集结,进入防线!”堡内士兵纷纷抛下随身辎重,取出定装弹药,集合列队。与边军略有不同,他们也有旗,长二尺五寸,斜角用边,旗杆长三尺六寸。他们平日训练也以阵列为多,所以一
集合,看上去营伍较为森严,只有那些边兵队列,显得乱糟糟的。一时,学兵,边兵泾渭分明。当然,在那些边兵眼中,学兵的队列只是银样蜡枪头罢了,自己打仗的时候,他们还在吃奶呢,自然不服。各人不约而同的神情,就是要打
仗了,脸上均现出紧张的神色。
“啪!”
几面日月战旗,插在堡墙之上。
李茂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后退者,斩!”
一旁,那边兵哨官一呆,还补充了一句:“兄弟们好好干,杀光反贼!”
立时他麾下的边兵,提着自己的武器,吼叫着从路口斜坡冲上堡墙,个个气势如虹。
看他们样子,李茂没说什么,只是道:“布防吧。”在一片进入防线的声音中,堡墙上的明军士卒,红色衣甲浪潮。哗哗的脚步声音,激起尘土混杂一起,铁马金戈的气势蔓延开来。然而此刻,堡外喧闹声更大,一股股马
队奔腾。他取出自己心爱的千里镜。向堡外眺望,只见黑压压的人潮,正趁着夜色不断涌来,人人都是一声黑衣黑甲。只有手中弯刀反射着月光,似乎正面宽几里的地带,乌压压
都是人。不说李茂等人色变,就是哨官守备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守军已经各就各位,此时,便看得出来这军堡布置的巧妙。前方,废弃的驿站外有两道矮墙,墙不高,可是前面是一大片斜坡。斜坡上撒满了铁蒺藜,尖锐瓦砾,通行不
便。就是这片区域,正好就处于堡墙上,守军火力威胁范围之内。再往前,还有一道丈许宽的壕沟,沟不深,注满了水,因为天气严寒又结成了冰,很滑……再往后,是一左一右两个炮位。四门改良后的虎蹲小炮,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都
填满了各种各样的石块,铁钉等物。
“叽里呱啦!”
黑夜里,叛军举着刀枪,高喊着听不懂的番邦话,漫山遍野的冲杀。
“预备!”李茂深深吸了口气,拔出明晃晃战刀,他身旁是一个个脸色发白的士卒,三百杆新式火枪组成的两排横队。穿红色棉甲,配有铁盔。后头,是手持挠钩,长枪,刀斧的二
百多人边兵协守。
这些边兵的盔甲就各异了,有铁盔有毡帽,有长罩甲也有短罩甲,甚至有人穿老古董的明甲,甲片露在外面,有些铁片看上去锈斑陆离的,上面的红漆都要掉光了。
还有大嗓门的守备哨官,在一遍一遍高喊,传达作战军律:“……敢有临阵退缩、对敌先退者,皆斩!
严厉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回荡,衬映着堡外黑压压逼来的叛军人马,气氛似乎要窒息一般。
“五百步。”
“三百步!”
“开炮!”
一阵尖锐的哨声响起,猛然炮声大作。
“轰,轰!”左右四门虎蹲小炮,猛的一震。大股的白烟冒起,几颗鹅蛋大的压顶石,清晰可见,漫天喷射的散子铺天盖地。立时,前方大片大片烟尘腾起,泥屑飞扬,一些炮子落入
人群中,带起大团的血雾。李茂睁大眼珠,面前是一片恐怖的血雾,断臂横飞。涌来的叛军过于密集,虽然前方矮墙高低错落,一些炮子射在矮墙上。但还是不断有炮子,打中聚集的人群,打得他
们人仰马翻。凄厉的惨叫声,震天响起。
“装药!”
堡墙上,全是白茫茫的一团雾气,鼻子里全是呛人的硫磺气味。稍停,又是四声跑响。
“呼啦!”
漫天炮子如冰雹一般,不断轰打着贼兵群,打得叛军纷纷逃窜,哭喊着。
“呼,呼!”李茂用力擦了擦眼睛,却什么也看不清。一时竟有些慌乱,这和兵学里教的可不一样。严寒的天气,夜晚糟糕的视线,大大增加了战场上的变数。随着一声声炮响,很快
,整个军堡被烟雾笼罩,射界变得很差。
“啊,啊!”只能透过白茫茫雾气,从越来越近的惨叫,喊叫中,大致判断。喊杀声越来越近了。堡外,贼兵也作出反应,经历了一波惨烈的山王,贼兵散得更开,利用地形保护自己
,后面的督战马队,也在挥舞着马刀,催促前面乱兵加快步伐。
“叽里呱啦!”
骤然,浓雾中,大批人潮涌出,黑压压的在视觉上让人窒息,那叫嚷的声音甚至盖过了火炮发射的声音。密密麻麻的贼兵,纷纷掉进壕沟,在湿滑的冰面上摔倒一片。后头仍在蜂拥而来,这些乱兵,皆是衣衫褴褛,仅裹着头巾,拿的也多是长矛,斧头,弯刀,还有少许老旧火枪。他们吼叫着,呐喊着,脸上满是扭曲狂热,歪歪斜斜的
向着军堡涌来。
李茂睁大眼珠,愣住了,什么东西卡在嗓子眼,想喊却喊不出来。猛然,一只大手抓住他的军服领子,守备哨官的大黑脸,在他面前放大。
“发铳,发铳!”
边军守备官的声音,是在李茂耳朵边上嘶吼着,喊出来的。让李茂一个激灵,长刀斜指着,重重落下。
“放!”
“噼里啪啦!”浓雾中,一排火枪纷纷开火,瞬间乱兵如割麦子一般,倒下一片。
第一千六百零三章 胜了
只是第一轮射击,便瞬间,将城外涌来的叛军清空一大片。之后,明军火力便出现了短暂的真空!
“坏了!”
李茂心中咯噔一下,大队上来的急,一轮排枪过后,边军,学兵进退之间挤成了一团。平日里,训练过千次,万次的队列,竟然出现了运转不畅。
“快,快!”
情急下,李茂大声喊叫,却已失去了平日的冷静。这真正短兵相接的战阵,终究和兵学校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噼啪!”
拥挤中,又是一轮火枪齐射,却十分杂乱。明军队形一乱,瞬间便面前便黑压压多了一片人,再也压不住叛军冲锋的势头。
“锵!”
情急下,身旁一人高高跃起,拔刀出鞘,扯着嗓子时候起来。
“上,上!”
“随我……杀!”
李茂擦了擦火药熏黑的眼睛,看了过去,竟是守备哨官从堡墙上,一跃而下。落地时一个趔趄,很快又爬了起来。
“杀!”随之,一个个彪悍身形从堡墙跃出,摔成了滚地葫芦,却很快爬了起来,随之在堡墙之前组成一道防线。好在这堡墙并不高,跳下去容易,爬上来难。应该是在修建时,
便有意考虑到此种情形。
“杀!”
随着一个个边兵悍不畏死,跃了出去,这堡墙上很快的,拥挤的情形大为改善,剩下的多是学兵。
“列队!”
李茂此刻热血上涌,猛的跳起,大喝起来:“列队!”
他做了几个手势,麾下学宫跟随他日久,已经懂了他的意思。齐刷刷先前一步,再次将一杆杆火枪放平。
“放!”
顿时,又是一轮排枪。前排后退,后排上前,没了边兵在身旁干扰作战,一营学兵终于稳住了阵脚。
“放!”
后排上前,前排后退,一轮轮急射将叛军,成片射翻。此时,叛军早已竖起盾牌,只听“扑扑扑”一阵急响,一面面盾牌就像是薄纸一张,被狠狠撕裂。
“放!”
李茂高举战刀,又狠狠劈下,感觉嗓子里像是冒了烟。再一次,眼前什么也看不着,只剩下浓浓的白雾。
“放!”
浓雾中,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耳边全是爆竹一般密集的射击声。视线看不到的百米开外。
“噗噗噗!”
正在向前冲的几千名叛军,一瞬间就被密集的铅弹所笼罩。随着学兵们稳住阵脚,以每分钟三发子弹的射速,轰出一片又一片的弹雨。
“啊啊!”
冲在最前面的一队人,瞬间就被打成了马蜂窝,尸体还来不及倒下,第二波子弹又跟着射来,在这个马蜂窝上,打出更多的孔洞。
“叽里咕噜!”叛军本是乘兴而来,挨了一轮弹雨,士气就受到了打击。待见堡墙上全是火铳乱轰,顿时大乱,聪明的立即趴地双手抱头,笨点的还在向前冲,反应慢的站在原地。向前
冲的瞬间死,站在原地的稍慢点也死,趴在地上的如果运气好,还能捡一条命。
“放!”
学兵营强大的火力,终于,覆盖了所有前冲的叛军,发挥了,他们多年训练应有的水准。
“放!”
夜雾笼罩下,将整个军堡化为雾气腾腾的蒸笼。什么也看不清,反倒让一营学兵不思,不想,只顾着将随身携带的弹药,一发一发的打出去。
“放!”终于,学兵营长期的训练,使得他们手中的先进火枪,发挥出了最大性能。堡外乱兵发出,阵阵凄厉的惨叫,捂着中弹之处倒地。这些乱兵大多配有盾牌,而且盾牌还是
铁制的。
“砰,砰!”
但密集的弹丸倾泄而下,铁盾,如纸片一般被撕裂。倾刻间就伤亡惨重,不过一刻钟便躺了一地。
“守住,守住!”
然而,明军一时也无力出击,跳下堡墙的边兵背墙列阵,也在与晕头转向的乱兵搏杀。
“乱,全乱了!”一接战,平日里所学兵法,战阵全乱了。一次次挥刀,落下,李茂手臂变得酸痛,麻木,最后是机械。只懂得指挥部下将丹药,一排排的打出去。一次次,这逐渐变成了
一种寄托,一种信仰。
“放!”
远处,迷雾中。
“希律律!”几十个叛军头领,看着前方弹如雨夏,就知道这仗输定了。这不起眼的军堡里,火力奇猛。一见到部下伤亡惨重,立即开始后退,向后打马就跑。有马的纷纷调转,没命
地狂奔。明军势大,火铳凶猛,这伙叛军头领显然不傻。和明军作战久了,脑袋也似乎开了窍,也懂得,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没点智慧是不行的。若是一味
好勇斗狠,早就挂掉。
“叽里咕噜。”
几十个头领,带着他的几百名精锐骑兵,扔下了还在冲锋向前的手下,向着远方狂奔,逃遁。
“放!”
可怜,被扔下的叛军还在竭力向前,试图冲进军堡,获取他们垂涎已久的粮食,烈酒,火枪。还有凌虐明人,发泄他们心中的那头野兽。
“放!”堡墙上,李茂所部彻底打了个痛快。他们手中的火枪,早已发烫,携带的弹药也在迅速减少,然而这一刻也顾不上了。这些第一次实战的学兵们,直到今天才知道,真正
的战场是如此麻木,甚至机械。
火枪射击声,响了整整一夜,直到浓雾散去。
“别打了,别打了!”
堡墙下,响起守备哨官沙哑的嘶吼声。射击声平息,硝烟散去,李茂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上下都虚弱无力。
“扑通,扑通!”
一个个学兵如同泄了气,纷纷坐地。此刻官道上满是死人,受伤的,侥幸没死的,也全趴在地上,不敢直起身子,一个站着的人都看不到了。
“咳咳咳。”
呛人的硝烟,四散的血腥气味,令人作呕。不出意外,四百多学兵里,有一半人一边咳嗽,一边呕吐。惨,太惨了!
“呼,呼。”
李茂大口喘息,摘下水壶灌了一口,终于从嗓子眼里,憋出了几个字:“他姥姥的!”
“咯吱!”
堡门敞开,城外死守一夜的那些边兵,也顾不上清扫战场,而是跑了进来找水喝。一时间,大战过后,堡里到处都是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
“老弟,老弟!”
守备哨官一瘸一拐的登上堡墙,四方大脸上,满是喜悦,狠狠一巴掌拍在李茂肩头,如释重负。“胜了!”
第一千六百零四章 风起
天亮了,日出东方。
“嘶!”
放眼望去,李茂倒吸了一口凉气,堡外尸横遍野,到处躺满了尸体,伤兵,一片末日景象。这景象,让他心中发毛,直欲做呕。
“哈哈,哈哈哈!”
然而他身旁,守备哨官跳了起来,放声大笑。
“万胜!”
“万胜,万胜!”
堡墙之上,上千明军轰然应诺。
“啊?”
这样的气氛最是感染人,李茂一阵迷糊,便觉得热血上头,情不自禁跟随着高呼起来。
“万胜,万胜,万胜!”
山呼万胜,明军开始出堡打扫战场,救治伤兵。
“叽里咕噜!“这个时候,地上趴着的活人,才敢挪动一下身子。残存下来的叛军,大多是一开始,就躲在了别的尸体下面,才捡回了一条性命。数千叛军,在密集的火枪,只捡回了不
到百条性命。
百人也都带着点伤,有的是手臂被打穿,有的是大腿中了弹。着周围满地的尸体,这百人吓得哇哇大哭,浑身颤抖不停。
“哈哈哈。”
守备哨官提着刀,一瘸一拐的走来,笑道:“李大人,这些伤兵如何处置?”
李茂一呆,讷讷道:“这……自当好生救治。”
“哈哈。”
守备正在兴头上,不以为然:“李大人妇人之仁,妇人之仁了。”
李茂凛然,嘴唇动了几下,话到嘴边终究是忍住了。
“呼。”
一阵风吹过,军堡内外很快响起几声短促的惨叫,血腥味弥漫。
深冬,圣城耶路撒冷,一片萧瑟。如果要在中亚之地,挑出几个枭雄来,切迪是其中一个。早几年时,大明铁骑攻陷伊斯坦布尔,切迪兵败,率部逃遁于海上。后来,辗转退守埃及,又在埃及蛰伏了几年
,补充了大量马穆鲁克骑兵。此时的埃及马穆鲁克骑兵,是奥斯曼伪军头领切迪,主导叛乱的最大力量,绝对的主力。由奴隶兵组成马穆鲁克骑兵军团,将领们,对他们进行十分严格的军事和体能训
练,这培养了马穆鲁克骑兵们超强的战斗力。
说起来,马穆鲁克骑兵的战斗力,只有两个字来形容,凶悍!所谓马穆鲁克,说起来,也不算神秘,也就是奴隶的意思。马木鲁克的成员虽是奴隶,却绝非一般奴隶,他们是埃及国王及王公贵族们身边的亲兵兼保镖。既然是亲信加保镖,自然身手不差,他们是埃及贵族们精挑细选的、身体
强壮的奴隶,其中很多是以强悍著称的突厥人。马木鲁克骑兵的训练非常全面而严格。他们的骑兵不仅要求有骑兵的本事,就是在运动着的马背上,以各种姿势射中目标,在运动着的马背上使用刀、剑、矛等武器,要
要具有步兵的一切本领。马木鲁克的战绩也不错,早期战胜了不可一世的欧洲十字军,俘虏了耶路撒冷王盖伊和他的弟弟、还有圣殿骑士团团长等。自然,马木鲁克骑兵最辉煌的战绩,是……在蒙
古帝国鼎盛时,击败了不可一世的蒙古骑兵。
所以,马木鲁克是名符其实的强悍。
“这些年,切迪做了什么?”很简单,他以埃及为大本营,进行了一场社会变革。他说服了埃及权贵们,善待奴隶,并且给加入军队的奴隶们,一定的特权。于是,他重新打造了一只,强大的马穆鲁
克骑兵。这个道理,十分简单,在大明帝国如日中天的时代。切迪,找到了一条奥斯曼复兴的出路,发动奴隶,打造了一支忠心耿耿的马穆鲁克骑兵主力。自然这些奴隶,也不是
一般的奴隶,而是高级奴隶,他们拥有很深的家主意识,有信仰,对主人是绝对效忠。这也是,大明帝国的战略失败,屡次远征埃及未果,留下的巨大隐患,终于彻底爆发了。这是倪元璐的失策,也是,马城的失策,更是整个大明帝国,新精英阶层的失策
。
他们,对这个世界,认识不足!
“滴滴答答!”马蹄声中,切迪春风得意,带着他的六万奴隶骑兵主力,占据了圣城耶路撒冷的全部。在这里,他振臂一呼,揭竿而起,响应者云集。之后,以圣城为基地,切迪一面扩
军,一面不停的派出小股部队东进,密谋叛乱。
“他成功了。”他的一支支小股部队,用威逼,用利诱,说服了一个个奴隶主,一个个哈里发,一个个中亚汗王,把他那一套变革之法,带到了整个中亚。也让叛军力量像是滚雪球一般
,不停的滚大!这场无休止的叛乱,揭开了时代的篇章,序幕。叛乱的大获成功,让切迪在整个中亚,颇有威望。他的六万骑兵,也已经携带了不少的吃食补给。此时,切迪准备带着六
万埃及骑兵,从圣城出发,进入巴格达。
同一时间,里海南岸,明军水师大营。
“得得得!”数千轻骑从东方而来,鲜衣怒马,身上穿着的军服鲜艳如火。大营之内,戒备森严,如山一般的物资堆积在此。由明军水师步战队,和白俄仆从军共同守卫,兵力大约三
万,战舰上百艘。
“吁!”
亲兵簇拥下,白焕章看着远处官道两侧,一些躲躲闪闪的行人,勒住了战马。
“那是什么人?”
白焕章皱了皱眉,朝着副将问了一句。
“看起来来意不善,西域乱了以后,草原上的这些蛮子,也都趁机横起来了,其中有几个部落,听说规模还不小。”
明军向来,是看不起草原骑兵的。草原骑兵马术虽好、弓箭也不错,但一直以来,其实物资贫乏,性格上,有些方面甚至比女真人还野蛮。对大明,也未必是真的臣服。
白焕章皱着眉头,看了看远处为首的那匹高大的黑骑。
“摆出阵势,让他们闪开!”
“驾!”
数千明骑摆开了阵势,朝着那边行去。如今中亚乱了,叛军遍地,居然这些东西来也围观自己了,众人心中,都憋着火。
“轰隆隆!”
云在高高的草原上飘,不久之后,铁蹄轰鸣,踏过了官道,前方鬼鬼祟祟的草原人,作鸟兽散。
“轰隆隆!”马蹄声疾,数千骑驱散了草原人,亮出腰牌,一路长驱直入闯入明军重兵把手的水寨。有一个名叫做白焕章的可怖名字,正在滚滚大潮中,逐渐变得清晰……
第一千六百零五章 水师大营
历史涛涛,而身在其中的人,往往也只能看见和掌握身边的事情.
“轰隆隆!”
马队杀气腾腾,簇拥着白焕章进入水师大营。一票大营守备将领,蜂拥而来,拜见这位信任顶头上司。
“标下沈国勇,参见白帅!”
“嗯。”
白焕章面沉似水,点点头。
“标下亚历山大,参见白帅。”
前来迎接的将领中,除了明军水师守备,步战队统领。还有着数十位俄国仆从军将领,一个个战战兢兢。
“嗯。”白焕章瞧着他们,点点头,快步走入帅营。帅营所在的院落里,积雪早已清扫干净,白焕章走进一间房间,在火盆前揉了揉手。身后,水寨将领一个个跟了进来,低着头
不敢言语。
“坐。”
没有料想中的大雷霆,这位白帅反而和声细语。帐内众将官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不踏实。
白焕章笑了笑:“不必拘谨。”
众将纷纷落座,可是,也只敢坐半张椅子。当今之世,外人不知这位白帅的底细,军中众将可是心里明镜一般。这不是济世的菩萨,是杀神。
“说说吧。”
白焕章烤着火,笑道:“这水寨储备的如何了?”
水寨守备忙道:“回白帅的话,水寨眼下物资充足,军粮,火药堆积如山,我等枕戈待旦,日夜不敢停歇……”
“好了。”
白焕章摆了摆手,温言道:“下去吧。”
“遵令!”
一个个水寨将领,早已经预备好的一肚子说辞,都被堵了回去。心情虽然有些古怪,却总算是应付过了这一关。
“吱。”房门关上,外面是冰天雪地,房内却温暖如春。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这都将是白焕章居中坐镇的地方。而在另一个院落里,他的属官幕僚也住了下来,开始给朝廷写奏
报。
“难呀。”此时,白焕章才领悟到,在外坐镇一方的不易。一面要处置前线战事,一面,又要应对着朝堂与官场上汹涌物议,明刀暗箭。而可想而知,接下来,当前线战事纷乱,摆
上台面的一刻,前奏已尽,真正巨大的危险与恶意,才将朝这边扑过来。
“亲兵。”洗漱过后,白焕章无心久坐,出去巡营。刚过冬至,港口内的景色,已经愈见萧索了。山岭之间,已经褪去秋日壮丽的外衣,将颜色变得灰败凝重。里海涛涛,此时一片
繁忙,一支支船队从北方来。
船队由六艘船组成,每一艘船只之上,都有重兵把守。而由于运送的货物沉重,船的吃水线也委实不浅。
白焕章一呆,问道:“这里,冬季不结冰?”
“回白帅的话,这片海,地理志有明确记载,北边结冰,南边不结冰,冬天也可以畅通无阻。”
“嗯。”
白焕章点点头,心中生出对辽王殿下的敬仰之情:“他怎么就知道,如此严寒之地,冬天不结冰?”如此一来,手中有粮,有物资还有补给,白焕章心中踏实了三分。这设立在里海南岸的水师大营,将物资,人员源源不断从俄国运来。确保了前线,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
补给。
“殿下,真神人也。”
可以说,马城命西域总督府,在这里海南端经营多年。这一招暗棋,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起到了扭转乾坤的大用!
“吱!”舰队靠岸,开始搬运物资。不久码头上物资堆积如山,由仆从军士兵搬运至一排排仓库,加以储存。白焕章心中又踏实了三分,得益于王爷的未雨绸缪,此战他已经有了
九成胜算。
“来人,备马,出去看看。”
一行人又翻身上马,不顾长途行军的疲惫,出了水寨沿途巡查一番。大队人马出了水寨,前方不远,便能看到一个村子。村子边,有个老子骑青牛的雕像。
“希律律。”
白焕章翻身下马,在老子青牛像前拜了拜。麾下众将,也都过来拜了拜,一片祥和。
一旁,水寨将领笑道:“白帅有所不知,今年水患,大水淹了村子,这老子青牛像也倒了。但是后来没粮,不少人还是过来参拜。”
“官府每日里便在则例施粥,愿意拜的,领半袋米,不愿意拜的……那边生死有命。”
白焕章大为满意,笑道:“做的好。”
“愿意拜我道教的神,便有的吃,公平合理。”众将发出一阵哄笑,这法子虽简单,却十分有效。众人翻身上马,继续前行,转过前方小小的拐角,便看见了那边的断壁残垣。原本的村子,如今已经毁了,只剩下一截
截的矮墙。
村里村外的有许多人,衣衫褴褛,瘦弱不堪。也有随身带着大小包裹的,河边有个台子,此时便正在施粥。
水寨将领忙道:“白帅,这些都是愿意拜老子的。”
“嗯。”
白焕章点点头,眼中透着一丝厌恶,却又掩饰住了。
“走,过去看看。”
白焕章叹了口气:“天可怜见,终究是一条条性命。”
左右忙恭维一番:“白帅,可真是菩萨心肠。”马队在粥棚前经过,饥民畏畏缩缩,不敢直视。饥饿是让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却并不会让人歇斯底里,因为歇斯底里的力气已经没有了。此时还没到放粥的时候,这些饥
民聚集在村庄内外,或坐或卧。大人抱着孩子,一家人则往往互相依偎在一起,连说话的力气也不多。但由于人群聚集,少数的孩子,仍旧会哭。也有少部分的大人会哭喊出来,在这一片人群当中,形
成的气氛,却是足以让人感到头皮发麻的。
白焕章皱眉,叹道:“粥要多施一些,饿死了人,我堂堂大明天朝面子上不好看。”
左右赶忙应诺:“是。”
左右忙劝慰:“只是这天气越来越冷,而附近的粮价,已经涨到三块龙元一斤。咱们也有难处。”
“嗯。”
白焕章点点头:“须知升米恩,斗米仇。饿不死也倒罢了,军粮也不能轻动。”
“是。”
左右官员一个个心领神会,白帅的意思很明确,饿不死就行。
“白帅菩萨心肠,倒也不用为此伤神。此时虽然官府赈灾粮不多,但这些人中,还没有饿死的,只是难以吃饱也就是了。”马鞭指指点点,马队过了粥棚,又去巡视前线军堡。
第一千六百零六章 备战
“驾!”
白焕章马队在平原上疾奔风呼啸刮过,卷起一片尘土,吹得身上的衣衫也是猎猎作响。
“吁!”
天黑前,马队进入一个大型军堡过夜。
“大人,请!”堡内守备早已出迎十里。 远远的,便看到一个微微隆起的小丘上,一个高大的火路墩威严耸立,墩身高达十余米,整个外形呈覆斗式,隐隐可以看到上首的望厅房屋及
灯柱军旗。在墩的四周还有一道长达三十多米的马圈围墙,墙外还有壕沟。堡内,囤有重兵。三里一墩,五里一台,甚至在一些紧要之处,更是每里就建一墩,近塞称为边墩,在水
寨外围,便有各样墩台四十余座。整个墩台以夯土筑成,外面包砖。周边的马圈围墙可达一百多丈长,外面的壕沟更深。门的上首设有一个悬楼,内有擂石等守卫武器,并控制着一个吊桥,平时马步兵出
入,都要依靠这吊桥。
“哗!”这军堡有水源,深井。 护卫从深井中打水,让众位大人顺手洗了个脸,清凉的井水让白焕章精神一振。直起身后,白焕章长长地呼了口气,看着远方,眼睛又习惯性地
眯起。
眼前的景物与江南之地的秀美大为不同,莽莽苍苍的大地,平原上稀稀拉拉的树木,隐约可见的堡垒村庄,极目远去,总让人有一种苍凉与广袤的感觉。
“好景色!”一路而去,皆是平坦的土地,环顾四周。在这里,甚至可以种植水稻。特别是在几条注入里海的河流,水渠广布,是重要屯田之所,为保屯田要地不受侵扰,在这一带,
建有密集的军堡。
不过,兵灾连年,除了靠近那些河边与水渠边的田地外,白焕章看到许多本是优良的田地都荒费了。
“大人,请。”
众军官进了堡,这天色也就黑了,大地苍莽。用了膳,众将在堡内军议,说是军议,其实便是听白大人训话。
端着茶碗,白焕章沉吟:“这堡里,驻了多少兵?”
守备忙道:“回大帅的话,步骑八百。”
守备昂首挺胸,这军堡他镇守多年,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
“白帅放心,咱这里的防御可以说是铜墙铁壁!”
左右军将纷纷点头,边军还是能战的。
“八百兵……”
白焕章沉吟着,断然道:“撤兵。”
“啥?”
连守备在内,百余名将领只以为听错了。
“对,撤兵。”
白焕章端着茶碗,冷面如水:“八百步骑大部撤走,进水寨待命。这堡里,只留下少量兵力牵制便可。”
堡垒一阵鸦雀无声,众人不解。
“牵制?”
从未听说过,这世上有如此离奇之事。大敌当前,不加强防御也倒罢了,竟然还要将兵力撤走?
白焕章冷道:“怎么,本帅说的不够清楚。”
左右心中发寒,忙道:“遵令!”
“明日一早,就撤。”
白焕章放下茶碗,起身拍了拍身上大红军服,淡淡道:“此地,只留一哨轻骑,记住!”
他眼中闪烁着深邃,叮嘱道:“若叛党来袭,可采取游斗之法,务必将叛军迟滞,拖在此地。”
“遵令!”
军令如山,众人虽一头雾水,也只得照办。也有心思灵活的,从白帅话中听出几分蹊跷。
“迟滞,拖住?”
有人不寒而栗,试想那些叛军长期流窜,吃不饱,穿不暖。如今白帅下令主动退让,若是叛军得了这些前线军堡,哪里还舍得离开?
“这一计,好毒!”
“白帅这一计,叫关门打狗,定让叛军进的来,出不去!”
窃窃私语中,众将瞧着白焕章走入房中,背后直冒冷汗。这条计也太毒了,不亏是白面阎罗。
这时,有快马来报。
“白帅,各位商会会长到了。”
“哦?”
白焕章忙道:“快请。”
不久,数十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大明商贾,行入堡内。
白焕章一改冷脸,依照江湖礼数,抱了抱拳:“各位,辛苦。”
“哪里,哪里。”
几十位有头有脸的商贾,纷纷抱拳回礼。白大帅的脸面,那就是朝廷的脸面,都兜着。
“诸位,请。”
将商贾们让进堡内,闲话少说。
一名原本在外围站着的公子,走过来,笑道:“启禀白帅,此次我凤阳宋家运过来的,一共有五百石米粮。”
“小生愿捐出其中三百石,供给军用。另外两百石低价卖了,收回成本,此后我宋家正在采购的一千五百石米粮吗,也比照此例办理。”
“好,好。”
白焕章点点头,满脸是笑。
他这样一说,人群中立刻有人道:“我家的全捐!”
此时还要有人效仿,白焕章连忙挥手:“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诸位的心意,想必前线将士心领了,但是这粮捐不得。”
他见众人朝这边望过来了,才继续说下去:“此次临行之时,殿下就曾反复强调,公是公,私是私,朝廷不接受纳捐。”
这话一说,众位粮商不免有些失落,却也无法。
“不过。”
白焕章又笑道:“这前线粮草,还得仰仗各位,辛苦,辛苦。”
“好说,好说。”
又是一团和气,这仗打的有兵,有粮,还有人心。如此,白焕章心中又多了两成胜算。
白焕章笑了笑:“当然,诸位将粮草运来前线,这运费,可就要各家自行承担,朝廷是不管的。”
下头几十位粮商,赶忙躬身:“我等分内事,分内事。”那宋家年轻人,也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三百石的约定还是不变,这几次卖出价格的六成。我回到凤阳之后,再买成粮食或冬衣,粮食卖回这里,冬衣捐了。我看这天气
,将士们也是很需要这个的。”
“是极,是极。”
一群粮商如小鸡啄米,不停点头应承。
白焕章笑了笑:“好吧。”
他心中有数,这些个大商贾使劲纳捐,还不都是为了一块功勋牌匾。这世道啊,变了,为了区区一块牌匾,商贾们是不吝啬钱财的。
“人心呐,人心。”一声轻叹,放眼望去,天色已晚,里海南端的夜空阴沉沉的,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第一千六百零七章 设伏
数日后,前线各堡明军主动后撤,让出了大片真空地带。
这就像是一只拳头,缩了回来,以水寨为核心,很快形成了一只实力强大的野战机动力量。
此刻,白焕章手中掌握的机动兵力,已达八万之众!
并且背靠着里海水寨,故此粮草充足,补给无忧。
不出三五日,一大早,本地的酋长,部落就都带着礼物上门,倾尽所有,求明军笑纳。
明军这一撤,可是把他们吓坏了。
白焕章笑道:“看见没有,这熬鹰嘛,就是不能让鹰吃饱。”
众将深为为然,连连点头:“大人英明。”
白焕章又道:“传令下去,本地豪强愿意投靠的,叫他们全族搬迁,不愿意的……也不强人所难。”
说到强人所难时,他眼中透着冷冽。
“大人英明。”众将赶忙答应,背后直冒凉气。这一手叫做以退为进,白大人这一退可太精妙了。这一退,不但集中了野战机动力量,还等于逼迫本地豪强站队,是人是鬼也就藏不住了
。不出五天,全族搬迁,投靠明军的当地部族达到了十来个,人口十几万。这一来,白焕章又下令将老弱妇孺迁走,只留青壮。十天后,再得轻骑三万,编成了一支野战骑
兵军。
并且得到了大量的马匹,牲口补充。
按照明军的标准,早已经看不上这些劣马。不过将这些马匹编入后勤队伍,负责运输,还是极大的补充了即战力。
深冬,又是一轮惨白的太阳,高高悬挂。
白焕章保持着多年来的习惯,照旧早起,望着天地间一片苍莽,叹道:“这城虽小,可水土也不错。”
麾下忙道:“这里的水土天气,是比远东那边好一些。”
这日,照例巡城。
从各地军报撤回的明军,都在水寨里驻扎休养,操练。
并且,白焕章大量重用了熟悉地形的边民,土著。将其补充到一个个新兵营中,同时派出了大量牧民,去叛军控制的地盘里放牧,密切注意叛军的动向。
转眼,又是三日。
水寨外,一片死寂,寨内却是灯火通明,是个外松内紧的布局。
距水寨三十里,威远堡。
因主力撤走,堡内只留下十余轻骑。他们接到的命令是,一旦叛军大举来攻,便宜行事。
这个便宜行事,学问可就大了!
入夜,寒风寂寥。
军堡内烛火飘摇,十余轻骑马不离鞍,人不卸甲,守在堡内的烽火台上,不停的搓揉着冻僵的双手。
看似平静,却暗流涌动。
清晨时分,太阳照常升起,西南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威远堡守军一个激灵,用力擦了擦眼睛。
“敌袭!”
哨声,锣声在堡内响起。
水寨,帅营。
侦骑来报,这几日西南方各堡外围,一切安好。
白焕章眼睛眯起,却仿佛能够凭鼻子嗅到叛军的动态,喃喃道:“这些流寇,的行动诡异得很呐”
麾下参谋将官,一个个七嘴八舌争论起来。
“倘若叛军不来,又如何?”
“不能再等了。”
都是年轻气盛的兵学生,急着上阵。
“蹬蹬蹬!”
外面脚步声嘈杂,亲兵快步入营。
“大人。”
亲兵压低了声音:“威远堡急报,东南五十里发现叛军行踪。”
白焕章,麾下参谋军官,都大喜若狂:“叛军来了?”
“升帐,军议!”
“咚咚咚!”
战鼓急切响起,诸军将校,副官等主要将领都已经到了。
白焕章坐下后便问:“来了多少人?“亲兵队官,将急报送上:“消息是威远暴传来的,西南五十里方向,来了两支军马,都有万人上下。堡内轻骑见后,赶来报信,推算起来,最迟明天傍晚,或者后天早上,
叛军就能抵达威远堡。”
“来了!”
众将群情振奋,这两支万人规模的骑兵,多半就是叛军前锋了。前锋就有两个万人队,那后续主力有多少兵力?
“这回,逮着大鱼了!”
白焕章见状,哈哈大笑:“传令威远堡,稍一接触,迅速脱离!”
“遵令!”
传令亲兵匆匆去了,帅营里,一个个老将搓着手,一个个兵学生脸色涨红,都跃跃欲试。
“大人,如消息无误,这一仗……”
“大人,学生请战!”
“唉,这叫什么话?”
一瞬间,帐内沸腾,吵吵嚷嚷着要打头阵。
“肃静!”
“吵吵闹闹的成什么样子?”
白焕章的目光,从一张张脸孔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角落里,一张金发碧眼的脸上,看了看。
角落里,金发碧眼的高大青年,一愣。
从白焕章口中,吐出仙音:“你叫什么?”
青年狂喜,赶忙大礼参拜:“标下瀚海城,骠骑第一镇游击李卡儿,参见白帅!”
白焕章点点头:“我记得你,沈阳兵学出身……”
李卡儿忙道:“是。”
想了想,白焕章决断道:“这一仗,你打前锋!”
李卡儿瞬间,被巨大的喜悦包围,飘了起来。
“标下遵令!”
“好。”
白焕章一巴掌拍在桌上:“就这么定了,打。把这支叛军部队给我截下,我要全歼!”
“散了!”
帐内,众将一阵哗然,悻悻而归。加急军报如雪片一片,传了回来,交由参谋军官分析整理。
“报,西南六十里发现叛军主力,人数不详。”如明军所愿,大量叛军潮水一般,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以轻骑为先锋,裹挟着大量牧民,流民,向着里海南岸的明军水寨涌来。水寨有粮,这理由,便足以让叛军为之
疯狂。
夕阳西下,白焕章背负双手,登上望楼,视线所及之处,天空被血色的夕阳染红。
距水寨二十里,西南,有两座土山。
通往水寨的道路,就是从这两座土山之间过去。北山形状较圆,形似馒头,矮而较大,坡度较缓,坡上灌木茂密,可以藏兵。南山如屏风,坡势陡峭,寸草不生,但山后也可以伏兵,明军在两山之后埋伏了四个骑兵团
,作为先锋。等叛军兵马来到,且放前锋过去,过到一半时,山上火枪齐发,同时坡后军马同时开出,若敌人势乱,就上马直冲,乱其军势,以求全歼。
第一千六百零八章 四起
水寨内,人声鼎沸,一片肃杀。
白焕章却没去看过那两个山坡,望向参谋司。
参谋司主官忙道:“好计谋,若叛军不多,那么我大军主力,可以留在水寨里不动,若城外的伏击有个闪失,寨内兵马也还可以防守接应,这是万全之策。”
“标下附议。”
“附议。”
大明军制,在前线作战中,由大量拥有丰富作战经验的参谋,组成的参谋司,辅佐主官决策。
这样的体制在大明,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一来减轻了主官的负担,二来这些参谋军官的战术素养,也十分高超。主官只需要做战略决策,便可将一支大军,指挥的如臂使指
白焕章道:“好,就这么定了。”
当晚诸营厉兵秣马,静待叛军。
翌日清晨,水寨外。
有军情司探子扮作牧民,驱赶着大队羊群。也有的扮作挑夫、柴夫,或在道路两旁做起了买卖,或挑柴火等物进进出出。
站在远处,用千里镜看过来,但见一片和平景象,若只看这表象,谁能猜到这一片平和之中暗藏杀机?
但这一夜过去,左右望不到叛军的兵马来,李卡儿有些急躁了,有些担心是否另有变故。
当晚五营将士也不回城,就在城外啃着干粮,枕戈待旦。
第二天又等半日,到中午时明军伏兵,都有些倦怠了,靠在马背上闭目养神,只有了望哨,一直拿着千里境张望。
忽然呀的一声“来了,来了!”
李卡儿从亲兵手里,抢过千里镜,一望之下,果见西边路上烟尘滚滚。
“快去通传,别误了事!”
旁边副官道:“大人放心,城内有军情司的人,精通地听之术,这会多半也已经发现了。”
便听一名亲兵道:“对,军情司的人,躲在土山后面向我们打旗号呢。”
李卡儿举起千里镜看了看,果然如此,心中稍安。
一名老卒,向李卡儿借了千里镜,右手托着,左手不断屈指头,李卡儿问他干什么,他且不回答,屈了一会。
老卒才道:“叛军行军速度不快,只是小跑,看来他们还没发现这边有异状,这一仗我们有机会了!”
“好!”
李卡儿精神大阵,传令全营戒备,向着水寨方向抱了抱拳。
他这一营兵,以骁骑为主,多半是瑞典兵,也是他的同乡,此刻格外需要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披甲!”
一声令下,一帮身材高大粗壮的北欧兵,开始默默的披甲。
李卡儿忙道:“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
麾下瑞典兵都低声应了,李卡儿脸上,挤出那么几分笑意。
这一招,还是跟白帅血的,因为他知道,周围的将士一定都在注意自己,自己越显得轻松,诸兵将就会越放心。
可是他心里却是思潮起伏,思忖着:“若是这一仗打好了,他李卡儿,多半就要大用了,锦绣前程就要靠这一仗了。”
“一定要赢,一定要赢啊!”
这时那支叛军又近了一些,副官通过千里镜,已经估算出对方的兵力,大喜道:“前锋一千二百骑上下!”
李卡儿正要说话,副官又将千里镜,望向这支军队后方更远处,叫道:“后面,还有一支大军!”
“至少,两万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李卡儿手心里冒了汗,一摆手,各营骑兵,赶忙安抚战马,免得惊扰了叛军。
“沉住气!”
他担心对方的将领,是个经验丰富的良将,走到附近见到一草一木的细微变化,忽然有感,便不踏入这明军的包围圈。
这所谓“忽然有感”,听起来很玄,但却是实际存在的,可视为第一流的军人,在战场上培养起来的直觉。有些时候埋伏方分明已经布置得妥妥当当,一点破绽都没有,但作为猎物的军队首领,却偏偏能在最危险的一刻悬崖勒马。部将问他为什么撤退,他却未必说得上来,只
是嗅到了危险,不肯前进了。
“稳住,稳住!”
这时叛军前锋已经踏入两山之间,这时候不用千里镜就能望见对方了,李卡儿,和各营骑兵都已经伏在灌木中,免得被发现。
一时间,伏兵处处的山坡后,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这让两山之间的马蹄声,变得更加的明显响亮。
李卡儿低低道:“准备作战。”
他的声音里,透着紧张与兴奋,一个个骁骑,将身体趴的更低,将叛军前锋让了过去。
“希律律!”
不知过了多久,猛然间,喊杀声四起。
李卡儿一喜,直起身来,果见叛军主力两万余骑,已经有一大半都过了两山之间。
两山之间的土丘后头,伏兵四起!
一杆杆火枪,对准下方叛军半截人马:“射!”
“噼里啪啦!”
一阵爆豆般的清脆响声,硝烟弥漫。
几十名叛军将领,吃了一惊,待要回头,大批伏兵已从坡后杀出!山坡上弹如雨下,一眨眼,已有数百名叛军骑兵,星星点点地落马。
“希律律!”
一时间,人喊马嘶,叛军主力陡然遇袭,阵脚不由得散乱,那几十名将领要想安排部队突击上坡,明骑已经翻身上马!
一顿火枪攒射后,山坡山,乌压压一片都是明骑!
“杀!”
“哪里来的敌寇,哪里来的敌寇!”
那些叛军将领们怒吼着,一边指挥抵挡,一边怒叫,指挥着大队反击。
“杀!”
明军却哪里会理睬他,火枪射击声刚刚平息。李卡儿等人已身先士卒,死命冲击。
叛军是长途跋涉,人困马乏。明军是以逸待劳,又是居高临下的冲了下来,一个照面,瞬间将叛军拦腰截断!
一炷香,叛军已是军势大乱,明军却是刚刚进入状态,便如一把尖刀插入肉中,斩筋劈骨,眼看筋骨一旦崩散,剩下的就将是一团烂肉。
火枪,马刀,到处都在激战!
“哈哈哈。”
水寨内,白焕章负手而立,淡然儒雅。
身旁,一众参谋军官也指指点点,看着大股叛军被截成数段,陷入明军从四面八方的围攻。
此时,水寨正前方,也已经是炮声阵阵,大批叛军骑兵落入陷坑,被迫下马步战。正面堵,两边截,这仗打的不费吹灰之力。
第一千六百零九章 一人之下
战局一开始,便陷入一面倒的境地。
明军严阵以待,设下伏兵,这时叛军已经开始乱了。就算白焕章不追加兵力,只凭城外伏兵,也能获胜。
“白帅,英明!”
原本,众将对这位白帅,不甚了解。
这一位,毕竟是军宪司出身,于行军打仗未必擅长。然而,这一仗,却叫人心服口服。
谋定,而后动,颇有些名将气象。
“哈哈!”
白焕章大笑,令旗一变,反而加派兵力,向两侧迂回包抄。
城外,一片大乱。
“杀!”
忽闻山上,马蹄声轰鸣。
李卡儿率一营兵,三百六十骑直冲下来!
其实,这一营兵的实战经验,都颇为不足。然而胜在训练,组织都十分严密。这时靠着数百骑一起奔腾冲击,就将缺陷都掩盖住了。
原本,大明精骑面对胡骑,以少胜多的战例也很多,诸胡对明军的敬畏已深,所以这时但望见了明军的气势,气为之夺,打马就跑!
“希律律!”
三百六十骑都是新兵,黑夜之中,但望见李卡儿那根长枪,就往那里聚拢,数百骑,先冲入了东南方向的叛军大队中。
此时,叛军正在行军状态,哪里挡得住,居高临下冲下来的明军骑兵?
三百六十骑呼呼狂叫,横冲直撞。
“噗,噗!”
当面,上百敌骑落马,余下的望风而遁。
“杀!”
不多时,明军骑兵将叛军轻骑,杀了个七零八落。虽是以实击虚,但初战告捷,士气仍然大振!
“杀!”
长枪一指,新兵营又向正南方向的大队叛军,狂涌而去。
当面之敌,疯狂逃遁,却仍有零星羽箭射出,但数量既少,准头又差,显然射箭者心慌意乱。
明军骑兵,口中嗬嗬作响,群马十步起驰,二十步加速,三十步后已是放开了四蹄!
当面之敌,一片大乱,零零散散的羽箭飞出,却是无力阻挡,明军只有数骑中箭跌倒,其它骑兵却已冲到近前,带着冲锋的惯势,碾了进去。
“看,旗号!”
此时,水寨里,亮出旗号。
李卡儿在几个月间,接连打了几场小仗,对战争的认识也脱离菜鸟级别,逐步向专业级别迈进了。
这时已有些许见微知著的能力,看到旗号,便知是这仗打的太顺利,务必全歼,不肯放跑了半个!
这时叛军的轻骑,已经被吃掉了一半,潮水般的溃兵,向后方打马逃走。
“杀!”
此时,李卡儿全营,大半骑兵陷军于敌我大部队之间,无法集结。
“跟我来!”
情急下,他召集身边少量亲兵,约五十飞骑脱离大队,绕了个弧形,从敌人兵力空虚处突入。
五十飞骑,冲上万骑,这仗打的已经发疯。从远处看,便像是一头恶狼,撵着一群肥羊,在平坦的草原上狂奔。
“哈哈。”
水寨,望楼上,笑声四起。
“真是乌合之众。”
“不堪一击!”
五十骑追着上万骑打,这光景,已然回到了盛唐年代,甚至犹有过之!
眼瞧着,五十明骑甲胄鲜明,凭借优质辽东改良战马,死咬着叛军将领不放。李卡儿一骑当先,冲到了那叛军将领马后。
“噗!”
枪影一闪,刺了个透心凉。
“好!”
水寨,望楼上,众将望见,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一些新锐将官,一个个看得血脉贲张,又羡慕不已。
这时战场的形势已无悬念,便有众将,请令道:“大人,如今已无需守城,请许我带麾下人马出城,收拾残军。”
白焕章许了,又从副官手中接过千里镜。
见成群结队的明军骠骑,从两翼包抄,从中央突破,凭借自身战马的素质优势,杀的叛军人仰马翻。
此时,明军大胜,成群结队的追杀,追亡逐北。
这场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便结束,明军打得干净利落。
来犯叛军共两万多骑,兵力不弱,却遭遇伏击,大乱之下半数被歼,半数被俘虏,逃走者寥寥可数。
明军的伤亡却甚微,将领中,只有十几人在混战中被流矢所伤,但也无性命之忧。
这样一场胜仗,算是为西域平乱之乱,开了一个好头。
半个时辰后,明军开始清理战场。一匹匹高头大马,在尸横遍野的草原上,踩着小碎步,行使着胜利者的权力。
战场上,伤者极多,一个个蜷缩发抖,全然不见了往日的威风。
“营头,这人还没死呢。”
李卡儿勒马,见麾下骑兵用枪,戳了戳一个叛军将领:“给他医治,尽量留住他一条性命。”
然而,水寨中,亮出旗号。
“我不要俘虏!”
一瞬间,死寂。
李卡儿麾下亲兵,一个个缩了缩脖子。
“噗!”
毫不犹豫,李卡儿出枪,刺死了那叛将。
“噗,噗!”
战场上,一时间,明军凶悍毕露!
三月三,上巳节,相传是轩辕黄帝的诞辰,汉代定为节日,逐渐发展为临水饮宴、踏青赏花、男女相会,甚至乞子求福等等习俗,也都在这一日。
傍晚,瀚海城。
亲兵来向马城禀报,胞弟马灿,老将李争鸣一行数千骑,已至瀚海城,今日一早便来觐见。
马城大喜,吩咐道:“叫他两人快些进城,明日一早,顺便踏青游玩。”
夜色迷蒙,马灿,李争鸣率亲兵入城,入总督府。
“哥!”
甩镫下马,马灿笑嘻嘻道:“小弟来迟,恕罪,恕罪。”
多年不见,马灿也已步入中年,蓄了胡子,看上去有些威严了。
马城心中欢喜,笑道:“你如今,行事倒四平八稳了,少了趣味。”
左右大笑,李争鸣也笑嘻嘻上前,见礼。
“参见大帅。”
“免了,免了。”
这一见面,不胜欢喜,免不了小酌几杯。
此时,轻骑入府。
“捷报,水寨大胜!”
众人一僵,不由得大笑。
马灿奇道:“这就胜了?”
“这仗打的……”
一时间,总督府内议论纷纷,很快便传开了。此时,尽人皆知那位白帅,怕是要大用了。辽王用他,便是让他去镀金,有了这场大捷,白焕章顺理成章的再升一级。此时,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也代表着大明帝国,对西域各部的耐心,用完了。
第一千六百一十章 门生
稍后,马城先是细细看了一遍,捷报的内容。
捷报上,详细地描述了整个的战斗过程,包括事先白焕章的定计,以及后来,明军伏兵四起,将叛军两万余众全歼,等等的全部经过。
马城一笑,将奏报递给马灿。
马灿看东西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已将满满一页的捷报看完,交给李争鸣……两人相视肃然。
此战之前,众人对白焕章不免轻视,此战后,纷纷肃然。
这仗打的,极为爽脆。
马城重又拿起捷报,晃了一晃,笑道:“读完此篇捷报,二位有何感想?”
马灿忙道:“臣弟,感想颇多。”
“这第一,全歼此股贼寇,以水寨为中心,立稳了脚跟。从此之后,只要不出大的差错,就军事上而言,白帅便进退自如了!”
“水寨之兵可西进,可南下。”
马城一笑,也不多言。
马灿又道:“这第二,臣弟,要贺喜兄长,得了一员虎将!”
一旁,李争鸣忙道:“然也。”
“焕章这人,才识俱佳,有卓越之眼光,也有担当。”
马城一笑,事实上,他不但因此而高兴,更因此而欣慰。
想当初,白焕章只是个落魄举人,历年来通过战场厮杀,终于如一块璞石,渐渐有了一点玉的模样。
他如何能不欣慰?
打天下时,要的是敢于冲锋陷阵的勇将,好为他开拓疆土。
可现如今,大明盛世,麾下虎贲之士何止万千。最迫切想要的却就不再是勇将,不再是一勇之夫,而是可堪大用的帅才了。
马灿笑道:“兄长,可真是有识人之明啊。”
马城笑骂:“少拍马屁!”
营内,哄堂大笑。
此时,有将领从营外,匆匆赶来。
“什么事?”
“禀告殿下,各部族长……到了。”
马城微微一笑:“快请。”
片刻后,大营外。
“欢迎,欢迎!”
马城领着一行约三五十人,迎了出去:“各位族长大驾光临,马某有失远迎,恕罪。”
营外百余名族长,忙道:“小臣不敢,不敢。”
一行人,进入帅营。
落座,众将参拜,人人心中都带着几分笑容。百余位族长身旁,都带着一个个少年,像是自家子侄。
帅营里,气氛微妙。
前线才刚打了个歼灭战,这百余位族长,就把子侄送来明军帅营,这便是质押。
“咳咳。”
尴尬中,一位族长轻咳:“我等仰慕殿下日久,今日,终于得以见到天颜,此生无憾……
“族长多保重。”
马城轻轻挥了挥手,眼中全是殷切的期盼。
“我大明国运,都仰赖各位的忠心和努力,还请各位之后要继续如一,也要保重自己。”
几位大族长忙道:“小臣,谢恩,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几位大族长,汉话学的不错,连名言警句都是信手拈来。
马城更是欣慰,看起来,白焕章这一仗,打的着实不错。
一位大族长,看了看马城脸色,又道:“其二,我等此番前来,也是仰慕大明文化。”
“不知犬子,有没有这个荣幸,拜入千岁门下?”
马城一笑,摆了摆手:“留下吧。”
顿时,一片欢欣。
拜在辽王马城门下,如今,在西域已经成为,人人追捧的事。是时尚,也是荣耀。
自然,并非是说这些人,真的是马城的门生,这只是一个嘘头。然而,便只是这样一个嘘头,便足以让这些门生身价倍增。
代价是,从此贴上了效忠大明的标签。
入夜,帅营。
帅营深处,有一排房舍,看着有些简陋。
房舍中,传来朗朗读书声。这一路走来,马城收下的门生,不下八百,颇有一些桃李满天下的意味。
步入校舍,教授,门生纷纷起身。
“殿下!”
他们慌忙起身,行礼。
“好,好。”
马城一边安抚,一边拿起书帖,仔细看了起来。
这里教的是,汉唐文化,唐诗,宋词,陶冶情操的效果极好。
这时节,西域各地,十分推崇大唐的诗歌,几乎人人都会吟诵那些知名诗人的诗作。
而这些诗人当中,最受欢迎和崇拜的诗人,自然就是白居易了。
什么《千载佳句》,共收诗人,诗歌一千多首,而白居易一人之作品即占了五百多首,几乎接近占了半数。
教化蛮夷嘛,如今,这西域已经有了……文坛的氛围。
西域文坛,崇尚唐代诗文,每当文人或者贵族相聚,以及饮宴,大多都会吟诵汉诗,以展示自己的才华。
而对大部分初学唐诗的人而言,在没有任何参考资料的情况下,是难以作出好诗的,这就需要一种范例或辞典,以供借鉴模仿。
由于其诗通俗到“老妪能解”的程度,无论是本就喜爱他的文采的文人贵族,还是一般的平头百姓,都能做到雅俗共赏,白诗自然,也就成为了人们眼中最佳的学习教材。
比较起来,李白过于飘逸,杜甫则过于沉重,而平实当中又有娴静和哀愁的白诗,则更受西域的文人贵族喜爱。
而白诗当中,最受推崇和喜爱的当然就是《长恨歌》,这首凄凉哀婉的长诗千百年来,都让这些贵族之后,深感共鸣。
不过,马城脸色,有些不悦。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啪!”
随手,马城将课本摔在桌上。
猛然间,几个教授吓得两股战栗,不明所以。
“教什么长恨歌?”
马城不悦,微微皱眉。
几位教授,夫子面面相觑,绝没有想到,居然会因为长恨歌,而惹来殿下的雷霆之怒。
“白诗里,这么多佳作,可不能随意选诗文来教!”
马城一副,不悦的样子:“白诗里面好诗无数,有许多比长恨歌更好,你等,就不知道另行挑选吗?”
马城重重一拂袖,不悦离开。
“本王,知道你们都已经闲散惯了,视教化为苦差,整天就想着应付了事,罢了,你们不肯用心,那就罢了。”
“下官……下官知罪了……”几位教授,承受不住压力了,低下了头。 殿下不悦,那就删呀,教化蛮夷这活计,做起来也是战战兢兢,不容易啊。
第一千六百一十一章 团帅
马城这一怒,几位教授吓的脸都白了,赶忙将长恨歌从学子们手中抽走,恨不得狠狠煽自己几个嘴巴子。
“删,都删了!”
这长恨歌怕是学不成了,白诗里,从此少了一首佳作。
门外,整洁的街道上。
马城领着众人,闲庭信步,回身便看着一个部族少女,微微一笑:“吓到了没有?”
少女一呆,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不过显然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你叫什么?”
马城伸出手来,颇为爱怜地摸了了一下她的头。
少女惊慌,忙道:“我叫……塔娜丽。”
马城不悦,淡淡道:“这个名字不好。”
少女身后一个部族头领,老迈的身体一颤,脸色有些发白。
马城淡淡道:“这么大了,没取个汉名?”
一瞬间,空气几乎凝滞。
在场的马灿,李争鸣等帝国将领,一个个都若有所思。这么大了也不取个汉名,这居心未免不良。
“扑通!”
少女吓的腿一软,双膝跪地,战栗着。她身后老迈之人,更是额头上直冒冷汗,一时间汗如雨下。
也是他急中生智,颤颤巍巍的迈步上前,忙道:“是老朽糊涂,糊涂了,殿下恕罪。”
此时,一片死寂。
沉寂中,马城却又微微一笑:“既如此……本王便僭越了,给你取个汉名如何?”
少女与老迈族长一呆,赶忙应诺,捣蒜一般猛点头。
“好,好。”
马城稍一沉吟,笑道:“就叫李欣然吧。”
“好!”
四周围,一阵恭维声四起。
“太史公云,上有欢欣以安百姓,百姓欣然以事其上,欢欣交通而天下治……好寓意!”
这话出自史记,其中意味更是深远。
那对父女更是如释重负,慌忙谢恩,往地上磕了四个响头。
马城一笑:“真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是这么漫不经心地教书,本王刚才已经责罚过他们,以后你就先住在这里吧。”
那土著少女,战战兢兢“多谢大王,欣然一定会认真学习课业,再也不让大王担心了。”
马城点点头,一直面带笑容,不时将这些部族子弟叫过来,叮嘱两句,偶尔还抚摸他们的头发以示鼓励。
一旁马灿笑而不语,李争鸣也笑了笑。
“大帅英明。”
然而,这看上去其乐融融的一幕,在如今这样西域大乱的背景下,却多了说不出的意味。
马城笑了笑,带领众人远去,接下来便是该赏的赏,该罚的罚,颇有些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意味。
三天后,里海西南。
明军歼灭了来犯之敌,大举出营,重新将前线各大军堡收复,这一退,一进,便将方圆数百里内的叛军,一扫而空。
清晨,李卡儿还没爬下木栅,就看到堡门打开,然后听到不下的大嗓门震天响起。
“李哥,李哥,帅营来人了,你快下来。”
吊桥放下,有三人昂然走进墩来,正是帅营亲卫与几个人。后头,还跟着一辆四轮马车,马车上满载着物资。
一名传令校尉走在最前,一脸笑容:“恭喜,恭喜。”
李卡儿忙迎了上去,与校尉寒暄。不久,校尉取出嘉奖文书,又摆了摆手,命人将马车上的物资卸下。
除了军械补给,还有大宗牛羊肉,勋章若干,最后又笑容满面,递过来一张升职文书。
李卡儿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一时间似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副官喜道:“这可是真的,真的升了?”
校尉大笑一声:“那还有假的?”
“给团帅大人道喜了!”
这一升,将李卡儿从营官升到团帅,也算是连升两级了。战争时期便是如此了,军功永远是升官进爵的灵丹妙药。
一瞬间,欢呼声响起:“一下子实授两级,真是可喜可贺啊。”
李卡儿听得呆了一呆,心内也是狂喜,终于升官了,这时堡内众人纷纷围上来。
在校尉的解说下,各人才明白,此次西域大乱,随着辽王殿下亲临前线,也开始了一轮清洗。原西域总督府麾下,不少主官以失职之罪,革除军职,强制退役的极多。
一大批人掉了官帽,只能退出现役,回乡养老。同时,随着大批兵学生们成长起来,开始大规模的补缺。
这自然也是马城有意为之,趁此良机加速在帝国军方,完成一次大换血。
于是乎,在马城严令,各方运作下,报功,提拔前所未有的快,效率出奇的高。这高层的运作,李卡儿等人不太明白,这不妨碍众将官皆大欢喜,升赏之人众多。
李卡儿升官发财,自然不会忘了老部下的苦战之劳。他荣升团帅,依照大明军制,他的团里哨官以下军职,都是可以自行任命的。于是乎,他将几个兵学出身的老兄弟,一并提拔为哨官,各人还另有上次不等。而阵亡的部
下,也分发了不菲的抚恤。
做完这一切,堡内各人都是一片欢呼。
传令校尉笑了笑,便翻身上马,急欲告辞而去,李卡儿赶忙率领麾下将官,送到堡外,不敢有丝毫怠慢。那校尉临走前,又笑道:“今日来,除了给李团帅荣升喜讯外,另有一事,白帅专门邀请李兄弟,与各位新晋升的主官,前去帅营赴宴。白帅可是亲自备宴要为众位庆贺。
”
“并且,白帅也是点名要见李团帅你的!”此言一出,堡内各人都是一惊,没想到李卡儿这么受上官赏识,不说众人羡慕的神情,就是那名校尉,也是满怀嫉妒地看着李卡儿,这小子命也太好了,被白帅亲自点将
,如今又立了大功,再次被白帅召见,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
看着李卡儿,他麾下众位将官,欢欣鼓舞。年纪轻轻就升为团帅,而且……又深得上官赏识。
李卡儿也是大喜,连升两级不说,还得上官如此赏识,看来真是天上的馅饼掉下来了。
不过他面上倒是没有得意忘形的神情,对着那传令校尉仍是恭谨有礼,看得校尉暗暗点头,这小子倒是个沉稳的人。当日校尉离开后,很快李卡儿所部,开始扩编。
第一千六百一十二章 战斧营
扩编后的李卡儿部,兵员三千,全是骑兵,也便是一个骑兵旅级别的编制,下辖四个骑兵团。
骑兵旅,这也是明军内,全新出现的编制。
这道理也很简单,战场太大,兵力无法覆盖,只好将编制打散,将一个个骑兵军拆成旅级作战单位,来独立使用。
如此一来,每个骑兵旅便担负起了,独立作战的职责。这也是马城,白焕章对明军,拥有绝对自信的体现。
一个骑兵旅三千骑,足够在西域横着走!
在里海南岸建立了稳固的后方,紧接着,一个个骑兵旅出发,成群结队的向南,向西大举进攻,解开了明军反攻,平叛大战的序幕。
三天后,波斯。
大批明军骑兵出里海,进入波斯高原,兵锋自指德黑兰!
德黑兰这座被叛军占据两年的古城,大战一触即发。
说起来如今的波斯……便只有一声长叹,这个雅利安人创造的帝国,被奥斯曼长期压制,在长久的没落之后,终于抱上了大明这条粗腿,才刚刚看到一点复兴的希望。
再一次,波斯人的希望被大规模叛乱,抹杀在萌芽之中。
对波斯人,大明乃至马城,都是抱着宽容的态度,乐意见到其重新壮大,毕竟这是西域一个另类。
在这场叛乱中,波斯人的抵抗还算坚决,只不过好虎架不住群狼,两年后,波斯全境大部沦陷,只有一些地方势力还在坚守。
李卡儿所部,在古老的高原上,拉成了长长的行军队列。波斯高原,其实算不上一个高原,过了山口便是一片平坦的大盘地,海拔也不过千米。
李卡儿举目四望,对副将道:“三天了,见不到半个人影,各部一定是冒险抢功去了,咱们也得加紧了。”
他的副将也是他的同乡,瑞典人,叫做李胜。
当即两人议定,由副将李胜率侦骑三百,日夜兼程,直奔德黑兰。李卡儿统帅余众沿路跟上,德黑兰城外围,此刻已是人心惶惶。
不久,李部抵达一座小镇,扎营休整。
“这镇子甚小,兵马太多反而不好。”
李卡尔命部下轮番进镇子休整,并且向后方沿途增设临时哨所,以保证消息的畅通。
进兵到了此地,与德黑兰已经是举烽火亦可相望的距离,只是道路是山路,不太好走。
镇内,旅帅部。
一群高级将官围坐一团,拿出了一张在路上画的地图来。
一名参谋军官道:“咱们去德黑兰有两条路,一条是经东路去,这条路地势狭窄,德黑兰城易守难攻,很难办。”
“另外一条西路,这条路地势开阔,适合骑兵奔驰,不过也有一个难处,那就是沿途缺水乏粮。”
“咱们从东路去,容易被伏击,若从西路去,只要咱们大兵压上,雷霆一击,便可将其击溃。”
几人议论着,都主张走西路,德黑兰自沦陷两年以来,一片赤地,等于是坚壁清野了。
这样的战场环境,尤其适合骑兵奔袭,决策定了,剩下的就是执行。
此时,副将李胜道:“旅帅大人,我们能否组建一个战斧营?”
“战斧营?”
李卡儿知道,李胜本身,也是一个使战斧的好手。战斧也是北欧兵,压箱底的真本事!
“对。”
李胜道:“咱们骑兵旅不断扩张,老兵都派去带队,又以骑兵为主为主,很少集中地用到重步兵,可如今要攻城了,标下以为……”
李卡儿眼睛亮了起来,跟着点了点头,这攻城战确实麻烦,是重步兵发挥的大舞台。
李胜又凑了过来,低声道:“咱们军中现存战斧一百多把,我手下原来有三十把,都带来了。”
李卡儿又点了点头,能使的动战斧,这帮人都是军中好手,不止只会骑马冲锋而已,或在带兵,或暂时改为步兵,下马步战,或许能生奇效。他听得砰然心动,叫了几个团帅来商量,几人都表赞成,立刻从各团中,将这一百三十人抽调了出来,组成了一个步战队。放眼望去,这些人全部都是瑞典兵,有些已经
做到了队官,哨官,这时却都应命组队。
李胜又道:“只一百三十人,威力未现,可再以大力士三百人,组成两队,为之侧翼,合成一营。”他也是使战斧的高手,平时骑马打仗,发挥的都是骑兵的威力,他常寻思,骑兵的优势固然要加强,瑞典重步兵的传统也不能丢,他对战斧执着沉迷,因此在平时,也常
常想着如何恢复瑞典重步兵的战法。
这玩意,除了人高马大的北欧兵,还真不是谁都能玩的。
战斧是北欧兵的制式武器,也只有他们才玩的转。
“好!”
如此,李卡儿,李胜等人达成一致之后,行动极为迅疾,只半日功夫就将编制的问题解决,组成战斧营,以副将李胜为战营营官。当日战斧营成军,一个个从未见识过的新兵,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忽然听李胜下令,战斧手猛地冲出,以极简单却又极利落的招数向前劈斩,两翼战斧兵跟着踏上,抡起
斧头斩劈。
一百八十把巨大的战斧同时挥动,卷起来的风啸之声,令人听了便觉得皮肤一阵发寒。
只瞧了几眼,心中大生敬畏,也都想:“好厉害!”
翌日,骑兵旅继续进兵,一路狂飙突进。
大军逼近德黑兰,一路上不见人烟,到处都是一片焦土,也是大明与叛军一决雌雄的堡垒。快则两日,迟则十天半月,随着大批明军骑兵旅的抵达,会赶到了吧,大战一触即发。这一次是以堂堂正正之师,发起的攻城大战,几乎可以说是大量明军学兵,从未未
经历过的战争。
所谓攻城战,必然惨烈,并且旷日持久。此时明军各部,已经开始显现出各自不同的作战风格了。以老兵为主的明军精锐部队,都显得很冷静,无论是行军扎营,还是轮值守卫都显得秩序井然,看不大出马上就
要临敌了的样子,没有什么激动,也没有显露出恐惧。以学兵为主的新建骑兵旅,则士气高涨,满脑子都是建功立业。
第一千六百一十三章 试探
此时兵临城下,李卡儿所部,接连遇到了几支赶来的友军。各部将官一个个变得亢奋起来,有忧患,有欢喜,有期待,有暴躁,一会为即将到来的大战显得很兴奋,一会又焦躁起来。一些新补充来的,尚未上过战场的新兵,则心
中不免有几分忐忑。
一场大型战役正在酝酿着,硝烟终于近了。
六天后,李卡儿所部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一座叛军的了望塔。
勒住战马,放眼望去,李卡儿嘴角溢出了三个字。
“德黑兰!”
一座坚城屹立在辽阔的平原之上,与西北部的高山,雪原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且这里植被茂密,绿树成荫。
这景象,简直是老天爷精心雕琢的神迹。只不过,此时的德黑兰城规模,远远比不上后世,只是拥有四面石墙,有护城河,有外围防御设施的一个大型军事城市。更因为常年的战乱,让这里到处坑坑洼洼,道路
极为难走。
“走!”
李卡儿部谨慎起来,一路试探着接近,明军各部都是如此,各自排除侦骑遮蔽战场,谁也不愿遭到伏击,以至于吃了败仗。
战场上,攻防双方的士气常互为消长,若首战不利,则敌人士气大涨,己方必士气大跌。
几只骑兵旅各自占据了一片区域,从四个方向迫近。
同时间,守军前沿堡垒响起沉闷的号角声,一些叛军士卒开始涌出藏兵堡,登上箭楼,石头垒成的堡垒备战。战斧营马上请求出战,李卡儿却不肯,刚抵达前线便投入下马的重步兵,显然不是个好的选择。再说,重步兵的行动力也不如骑兵,万一出城后战事不顺利,要退回来也
麻烦。
李卡儿道:“战斧营休整,前三营随我出战。”
前三营又各请为前锋,李卡儿道:“以护军营为前锋。”
护军营便是他的亲兵营,人数三百多,都是一个个龙精虎猛的北欧青年,十分彪悍。
定下了出击序列,各营便停下来做战前准备。如今已经初夏了,风沙更干燥得厉害,白天也已不感到十分炎热,入夜之后凉意又甚明显,靠着雪山融化的内陆河流,已经有些涨水的迹象。三营明军骑兵清晨出发,一
路向着坑坑洼洼的叛军前沿堡垒直逼过去。这些堡垒大多十分简陋,然而却是用山石筑成,十分坚固,可以轻松低于铳子,甚至小炮的轰击。由于此地四面环山,明军重炮一时间无法抵达战场,故此演变成了一场
硬仗。
“呜呜呜!”
随着明军发起前哨战,外围堡垒中,一队队叛军也开始集结,不久约五百叛军步骑排着稀稀拉拉的长队,出堡迎战。
此时旭日东升,又是一个艳阳天,围绕德黑兰的坚城攻防大战缓缓拉开了大幕。便是参战双方也未曾料到,此战的结果将影响后世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永远!李卡儿亲率护军营,策动战马,逼近里许之后,才望见那五百叛军后面,又有大概千余人的叛军部队在集结。众明军心中已然小心,又见有数百人穿着明军的制式棉甲,
不过都染成了黑色,一个个手持火枪,一个个无不诧异。
“这些甲胄是打哪来的?”
但很多人马上就想到,大明制式甲胄,军械在西域,早已经成为硬通货,那么这些军械被多方夺取,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再看看中间几个叛军头领,一个个蒙着头脸,都是一副灭世大盗的装束,想起了从败兵逃民口中听到的传说,心中更是加倍谨慎起来。
两只兵马越来越近,李卡儿道:“我以三百人冲一冲,各位,你们在背后为呼援。”
他麾下各部营官,正要阻拦,李卡儿说着,已经将长长的战斧一举,引着护兵营冲了过去。
大明将领一向如此,在明军里,不敢领兵冲锋的将领,是无法生存的,以至于这种风气蔓延,很多军官升到了团帅,旅帅仍旧如此。
明军统帅部虽屡次明令禁止,团帅以上级别的将领带队冲锋,可效果寥寥。
“驾!”一尊尊铁骑开始加速,若是明军三个营头一起冲上,那五百叛军兴许就要后撤,这时只有三百人冲来,那五百叛军不退反进,在骑兵掩护下,以手持长矛大刀的步卒,缓
缓压上。
明军这边,两个营头向两翼展开,徐徐加速,后方的一千多人也同样不动,双方似乎达成了一种默契,要看看这三百明军对五百叛军的较量!
远处高大的城墙之上,也出现了一些头戴圆盔,身穿白袍,戴着面具的叛军高层,手持千里镜对着这边的战场指点着。
无意间,这片战场成了双方高层,观战的焦点。
似乎双方似乎都有意要亲眼看看,对方在正面战场上的战斗力究竟如何,这也是一种试探。
“冲!”
这是正面冲击,不是奇袭,而是以有备战有备,而且对方的兵力,在人数上也比明军多出了将近一倍。然而,李卡儿为首三百骑,都是高大骁勇的北欧勇士,一个个骑在马上颠簸着,将战斧横在马鞍之上,缓缓加速冲了上去,战况却没有显现出,众人预料之中那种惨烈,
为何?
因明军一接锋,就展现出了压倒性的力量。一个照面,叛军前阵步卒割麦子一般,倒下一大片,对面来的这支叛军步卒,并非正面作战的好手,盔甲装备不如明军,至于组织的严密程度,更是天壤之别,更倒霉的
是他们遇到了,明军中格外骁勇的北欧骑兵,这乃是一群玩命的家伙!
尤其在经历过战场洗礼之后,这些人,都拥有了在鬼门关上爬滚来去的经验,开始显露出北欧兵天生的骁勇。
明军的长处明显胜过对方,明军的短处又不至于成拖累,一比之下,登时大占上风,哪怕是有数量上的优势,也没法抵消这种差距。
李卡儿一马当先,呼啸着冲入了敌阵,横冲进去,指挥作战的叛军将领也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厉害,正暗叫一声不好,已经被呼啸而来的骑兵撞进队列。
“杀!”战场上短促的喊杀声,震天响起。
第一千六百一十四章 亲临
两只军队一个照面,叛军前阵步卒一瞬间,被恐怖的战斧割倒一片!
嚎叫声,战马嘶鸣声响成一片,李卡儿紧紧贴服在马背之上,面前所有人都近在咫尺,甚至擦肩而过,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只一击,一营明骑击溃了叛军前阵,随着战马冲刺力量的衰竭,明军骑兵的速度也随之减慢,逐渐失去了冲击力。
看起来,叛军在长期作战中,也总结出了一套对付大明铁骑的办法,让步兵当炮灰迟滞明骑。
这一招虽十分残忍,却十分有效。
“希律律!”李卡儿杀穿了敌阵,被一堵土墙挡住了去路,战马前蹄高高立起,他竟然又疯魔了起来,靠着力气远胜常人,竟然抓住了一支捅向自己的长矛,硬是一扯,对方不肯放手
,结果反而被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那个可怜的叛军士卒后悔不跌,然而没等他叫出来,李卡儿猛地一拽,这个叛军士卒整个人也重重摔了出去,大口吐血。
“杀!”大批明军骑兵在敌阵之中,聚拢了起来,也有的翻身下马,挥舞着大斧开始步战。一个个身材高大的北欧兵,手里挥舞着一柄又重又厚的战斧,一斧就是一个,粗壮的体
魄让他们抵挡密集的攻击,而屹立不倒。身穿厚重的骑兵棉甲,里面还套着软甲,护住了要害更让他们有信心,就算被敌人刺中胸膛,在铠甲消解掉兵器的第一重冲击力后,软甲仍然能将兵器钳住,是否真的如
此不得而知。
但多数明军骑兵就是这么想的,这让他们冲击起来,根本就不想中枪弹中刀怎么办,一个人一旦忘命,所造成的破坏力便不可估计。
而偏偏,他越是不要命,就越没受伤。
李卡儿不知道这一战他杀了多少人,只知道他每杀一个人,胸中热血便高涨一分,叛军士兵望见他已感手足发软,这种残忍与暴戾,哪怕是在战场之上也足以叫人胆裂!
他胸中憋着一口气,他要为白帅涨脸!这几个月来,白帅对他是真不错,可他除了那一口并不标准的汉话之外,没有任何可以回报的,或许,现在就是回报的时刻了,他需要建功立业,成为白帅麾下心腹爱将
。他心中明白,这是他一生之中最难得的机遇,若是他得了白帅的信任而无建树,只怕很快就会被调离这个大有前途的骑兵旅。所以,要留在骑兵旅,就必须建立功劳,就
必须以命相搏!
“杀!”
八尺长的战斧,全以生铁铸成,锋锐的斧头闪烁着金属光泽,这是水利机械反复锻造,打造而成的恐怖战争利器,一个战争史上的怪胎。可就是这件怪胎,重量却重得可怕,常人只怕连拿都成问题,这时李卡儿却挥舞着,见到人就砸,被砸中了兵器非磕飞了不可。砸不到人头,那就砸马头,别说叛军轻骑
兵的马匹大部分没有防具,就算装了防具,也经不起这么一下。
一斧抡出,人马尽裂!
“杀!”
他的前后左右,全都是寒芒四射的斧芒。
李卡儿带领的就是这么一群凶狠猛恶的手下,这样一批人穿上铠甲、跨上战马,以大明的军事制度组织起来之后,便在严密的阵势当中展现他们野蛮甚至残忍的战法!
大明西府战斧营,没错,这就是战斧营,一支有纪律的野蛮人!
接战不到一顿饭时间,交锋已经变成了屠戮,这场不影响整个大战局、却影响双方主将判断的战斗,在一炷香之后便已分出了胜负。
“好!”
城东北二十里,一座土丘之上。
众将领簇拥之下,马城站在高处,将手中千里镜移到这方战场,规模虽不大,战况却越发激烈。
千里镜中那一群豪勇战士,令马城眼前一亮:“打得好!”三日前,马城率两个亲卫骑兵旅,秘密进入德黑兰西南,此事被列为绝密,知晓者甚少。亲临前线的马城,穿着一身校尉服,大红面甲遮住了魁梧的身形,看着和寻常校
尉没什么两样。
万军从中,此时云集在德黑兰城下的明军,加上仆从军,已渐渐达到十万之众,占据了西南,东北两个方向。
而数量庞大的奥斯曼叛军,则牢牢把持着西北方向,并且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于是乎,在德黑兰城下形成了决战之势。
马城虽亲临前线,却并未接手指挥大权,而是将统筹全局的重任,交给了同胞低低马灿。马灿也不负众望,摆出了这个围三缺一的经典战法。并且,马灿似乎并不急于决战,而是任由叛军从西北方的缺口大举驰援。这指挥风格,隐隐带着马城的影子,颇有大
将之风了。今日马城,马灿众人亲临前线二十里观战,巧的是,便亲眼见到了李卡儿这支豪勇的北欧兵。随同观战的马熠,李争鸣等人,纷纷举起千里镜望着,不停发出赞叹,这一
仗打的虽是叛军里的乌合之众,不过胜的干净爽脆。
“豪勇!”
李争鸣惊叹,而马熠干脆叫了出来:“厉害,厉害!”虽只有一营铁骑,确实横着撞进敌阵的,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并取得压倒性的胜利。本来,众将对攻城大战还有些犹豫,但是看了明军这一仗的表现之后,却都下定了决
心。
攻城战虽然残忍,要面临着重大损失,然军心士气可用!
“好,好。”
随着李卡儿部以碾压之势,横扫敌阵,竟然凭着一己之力,在东北角打出一块缺口,形成了一个突出部。
一瞬间,东北角这小块战场,成了双方搞成关注的焦点。
“呜呜呜。”
此时,战局再次发生变化,德黑兰城墙上响起凄厉的号角声,叛军首领开始从附近调配兵力,对李卡儿部发起围攻。不出一炷香,李卡儿部面临的压力陡然猛增,他所部虽然伤亡不大,却已精疲力竭,却又要面临着大批叛军援兵的围剿。头一次参加这样大规模的会战,终究让李卡儿体会到了,个人的勇武在如此大规模的战役里,十分的渺小。
第一千六百一十五章 胡萝卜加大棒
李卡儿的骑兵旅是孤军深入,在乱军之中,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叛军越聚越多,面临着无穷无尽的压力。
杀人杀到手软,再善战的勇士也会力竭。
叛军单兵作战虽弱,却在教义驱策之下,几乎不怕死,人数又多,渐渐的这一处战场上,战局出现局部上的逆转。
激战中,随着大批叛军的赶来,成群结队的士卒竟然依托二线胸墙,组织起了火枪齐射。
“噼啪!”
一阵爆豆般的炸响,正在亡命厮杀中的双方士卒,在不分敌我的火枪齐射下纷纷倒地。
这样的无差别杀伤,顿时让明军高昂的士气为之一顿。这便是可怕的攻城战,拼消耗,这一部明军已是岌岌可危。
“撤,撤!”李卡儿沙哑着声音,大声嘶吼,一腔的血勇被这密集的齐射惊退,招呼着部下们陆续撤退。叛军只敢守在石墙后头,也不穷追。不出半个时辰,战场上平静下来,只剩下
尸横遍野。
此时,后方拍马赶来的友军,才松了口气,纷纷上前接应。
不多时,友军派人来祝贺,李卡儿功亏一篑,正在生着闷气,但见骑兵旅上下士气振奋,就忍住了没煞风景,只是喝令部下整军再战。
“姥姥的!”
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他心有不甘,这伙叛军一个个死硬死硬的,就像是中了邪。
远方,二十里外。
马城哈哈大笑,他一生戎马,这样的愣头青,生瓜蛋子他见得多了,如此大规模的会战,还是攻城战,只靠个人勇武是不行的。
马城回头,不问别人,却问向一个白须老者:“沙长老,我这些忠勇部下打得如何?”
老者慌忙道:“大明天军,神威无敌,我沙米尔一行人得大明庇护,真是三生大幸。”马城哈哈大笑,这个沙长老,是摩尼教的大长老,即后世人人皆知的光明教,因创始人叫摩尼,所以其教徒便自称摩尼教徒,又因崇尚光明,崇拜太阳,因此称之为光明
教。光明教起于巴比伦,盛行于波斯,因与祆教产生矛盾又敌不过对方,被迫出亡,来到河中地区才又落地生根,不料自天方教兴起以来,不断地蚕食西域各大宗教的生存空
间。相对于佛教、祆教,光明教因缺乏政权强有力的保护,而尤其显得岌岌可危,就连沙米尔这样的大长老,为现实压力所迫,也常伪装成天方教教徒,这些年日子过的很惨
。这些年光明教的激进者屡有起事的冲动,也暗中积聚了一定的力量,只是缺少一个强大的外援,而单靠内部的力量其长老们,又觉得不足以撼动整个西域的政局,因此迟
迟不敢行动。
如今明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兵力西域,因此沙米尔便有些心动了。这一次,他抓住了机会,凑到了大明辽王跟前。马城微微一笑,这光明教实际上,和大明半点关系也没有。这帮人的力量并不强,但也是一个可以扶植的对象,与他们做个买卖,扶植一下倒也可以,只是不知道他们心
中的价钱底线是什么,这个度可不好把握。
一句话,胡萝卜加大棒。
马城笑道:“你有什么要求?”沙米尔眼观鼻,鼻观心,忙道:“我光明教如今纵然不是山穷水尽,却也是穷途衰微了。所谓人穷志短,老朽万万不敢提要求,若亲王殿下能答应咱们待诸教平等,咱们应
该就很满足了。”其实摩尼教的信徒也不少,尤其在下层百姓中有不小的号召力,又因这个宗教在世界各地,都长期处于非主流的地位,备受压迫欺辱,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便养成了其教徒
行动秘密、倔强能斗的性格。
在西域这片宗教势力强大的土地上,如果摩尼教不能与政权紧密结合起来,那等待着它的命运将会是一个悲剧。
马城看着他,微微一笑。
沙米尔赶忙:“小人是真心诚意,祝亲王殿下长命百岁,愿明军永处清净光明中。”
这两句话说出来,貌似祝词,其实内中暗藏光明教奥义。
马城微微一笑,一旁,李争鸣代为答道:“我明军誓将扫除诸恶,使西域重得光明清净。”
这两句话虽说不上是承诺,却也是一种暗示,沙米尔大喜,坐下后再次向马城道贺胜利。
闲谈数语后渐入正题,问道:“我自与殿下接触以来,常见明军多行仁义之事,西域各国王公将相均不能及。”
一番恭维,宾主尽欢。光明教是一种开放性宗教,主张善恶二元论,对佛教、祆教甚至中国的道教都能接受、融合,纵然佛教对他们不待见,但也还有调和的可能,唯与一神教的基督宗教、天
方教乃是水火不容的死敌。
至于儒家,那可是一种有着宗教功能却又不是宗教的学说,其包容性比起任何宗教来都更大。
沙米尔问:“却不知殿下,如何看待其他教派的教义。”
马城又是微微一笑:“只要是能导人向善,崇尚正义,那就是好教、善教,若是导人向恶,危害天下,那就是恶教了。”
阿米尔又问:“却不知殿下,又是如何看待我们摩尼教徒的?”
马城笑着反问道:“那么贵教是教人行善,还是教人行恶?”
“自然是教人行善。”
沙米尔等人,异口同声说。
马城笑道:“若是教人行善,那自然就是好教了。”
沙米尔又问:“若大明日后重新执掌这西域的权柄,却不知会如何对待我摩尼教徒?”
马城转头对马灿道:“灿弟,咱们大明朝廷,是怎么对待摩尼教徒来着的,你来说说。”
一转脸,顺口将球传给了马灿。
马灿也是微微一笑,说:“我大明素来主张诸教平等。只要不触犯国法,我大大明也无不尽量优容。”
“大明的恩情,我教上下无不铭记在心。
有了这番表态,气氛自然其乐融融。
马灿又道:“圣贤的教诲,我等都不敢擅改的,大明这番出兵,就是希望重定西域的秩序,驱除种种野蛮作风,重现我大明包容一切、诸教平等的盛世。”
这话说的,实在是漂亮。
沙米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指着天上的太阳,赌咒发誓:“愿此明日为证,二殿下,你可要牢记你今日的承诺啊。”
他也看出来了,这位二殿下的非同小可。马灿赶忙出手搀扶,安抚一番:“长老不必多礼。”
第一千六百一十六章 班底
马灿这样讲,沙米尔等人反而更加信服。他样貌生的英气俊朗,天生具备一种亲和力,极容易让人生出亲近之感。
这一点,倒是比兄长马城,更像是大明标准的世族子弟。
在这位二殿下身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
沙米尔忙道:“二殿下,若你能够立下决心,善待我教,在西域推行这样的德政,那便是西域数十万摩尼教徒的再生父母,我教数十万信众都将拥护你。”
马灿点点头,含笑而立。
沙米尔又道:“如此盟约已成,大明天军所到之处,我教教徒必然夹道相迎。”
如此宾主尽欢,马灿就此收服了光明教。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激战了一整天的德黑兰城安静下来,不久夜幕降临,黑暗笼罩大地。
夜幕中,火把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城门,统帅府。
气氛十分压抑,一个个败军之将,双膝跪在主帅面前,因为人数太多,只是全部押在府前,以铁链串锁在两旁。
“咚,咚,咚!”
这些都是前线逃回来的败将,被执法队缉拿,以号鼓为令,每一鼓便杀一人,三鼓方释,一口气又杀了五六十个将领。有将领苦苦央求,愿意出钱保命,等来的却只是明晃晃鬼头刀。哭号声阵阵,统帅府两旁人头滚滚,血腥之气中人呕吐。一个个叛军将领都默不作声,脸色苍白的看着,
只觉阵阵反胃。
唯独上首,数百个高级将领环绕着,一个四十来岁的高瘦统帅,鹰钩鼻,面色阴沉如水。
“畏缩不前者,杀!”
从大贤者切迪口中,吐出几个冰冷的字。
一别十余年,切迪已成为奥斯曼人的三军统帅,更是复辟奥斯曼帝国的绝对精神领袖。
他在埃及,在两河养精蓄锐十年,如今终于成了气候。
“哼!”
一声冷哼,格杀了今日败阵将领,切迪拂袖而去。
众将慌忙跟随,登上城墙,放眼望去,就见城外远方的路上灯火通明,车马滚滚,人流不绝,特别是水车,粮车不断涌来。
因城内三十里内缺水,叛军从雪山下的湖泊里运水,以大军护卫,设立了许多供水点,城内也有一些水井,勉强够支撑数十万大军用度。一众高级将领面色阴沉,见乱糟糟都是各路人马,个个器械马具不齐,很多士卒身上,还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然后推辎重,抬粮草,推行火炮,旗号混乱,营伍不清,
到处是骂骂咧咧的声音。
他们虽汇成浩浩荡荡的人潮,然切迪心神总有些不定。
他对身旁的心腹悄声道:“明军势大,城中又人心未定,万一不敌,又如何是好?”
心腹副将看着眼前的人马,再看看远方明军数十里连营,眼前所见,确实实力相差太远,心中也有不妙的感觉。
听切迪这样说,他强笑道:“我军人多势众,又固守坚城,大王何必作此丧气之话?”
不过他看了看左右,还是咬牙低声道:“若有万一,我等便退回圣城,千里之远,料明军也不敢追。”
“况且。”
他低下头,低声道:“这德黑兰城,搜括已尽,皇居壮丽,也不能让给明人,到时……大王可下令将其付之一炬。”切迪眼睛眯起,点点头。他沿着城墙走了几十步,他又不由自主抬头远望,远处明军阵中灯火通明,一切都井然有序。与他一样,很多人都不由自主的远望,面色微微变
了,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虽是深夜,明军连营之中,却不见喧哗沸腾之声,和己方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夜风萧瑟,城墙上沉默下来。
翌日,清晨。
旭日东升,阳光驱散了黑暗,大地苏醒。
前线明军再次法器进攻,双方大战激烈,从巳时一直打到午时,明军开始动用数量不多的火炮。
总计三个炮营在骑兵,步卒护卫下,从三个方向向前缓缓推进,一个个年轻的炮手昂首挺胸,军服笔挺。
“轰,轰!”
不久,隆隆的炮声响彻大地,炮弹低空掠过,在叛军阵中溅起阵阵尘埃,前线叛军大乱,坚守胸墙不出,
一时间,碎石飞舞,不时有叛军满脸是血的倒了下去。
然而明军所携带的火炮口径较小,轰了半个时辰,也只不过轰塌了几面胸墙,造成了一些杀伤,对战局并无重大影响。
“守住,守住!”
“临阵逃脱者,杀!”切迪鹰钩鼻抽搐,不停嘶吼,随着明军炮火稀疏,也就此放下心来。他的守城军虽无力反击,但也顶不住了炮击,明军火炮没有对他的大军构成重大威胁,心中焦虑也就
去了一半。
切迪哈哈大笑,都说明军火力凶猛,也不过如此。他留一些部将督战,便下了城,抱着他的侍妾逍遥去了。
“这个仗,还有的打。”
城外二十里,马城等人放下千里镜。
李争鸣抓抓头,叹道:“难办了。”
马灿皱眉道:“叫人去催一催,重炮营为何迟迟不到?”左右将领一个个面露忧虑之色,反倒是马城微微一笑。他也不担心辎重营什么时候到。他倒是有些担忧,叛军轻骑是否会对他的后路形成威胁,稍一思索便写下几份首领
,同时哨骑四出,特别留意辎重粮队那边的动静。至于这围城战,古来如此,旷日持久而又靡费军力。此时叛军虽落于下风,但也无力出城反击,对他的大军形不成威胁。不过马城很注意,让遍布四野的哨骑拦截可能的
信使情报,不能让叛军送信前往老巢。
马灿眼睛亮闪闪的,在一旁跟随,充当起兄长的副官来了。李争鸣则心中长叹,大帅已经在帮着二殿下建立班底。他知道,此战过后这大明王朝,将要易主,从此进入二殿下马灿的时代。想到此,他心中不由得有一丝惶恐,余光
落在马城,马灿兄弟,有那么三分相像的脸上。
“这位二殿下,能行么?”
这位二殿下接手的,是一个如此庞大强盛的帝国呀。
“应该是能行的吧。”很快他摒弃杂念,将视线投向城下,那里激战正酣。
第一千六百一十七章 血战
坚城之下,两军阵前,又一天的血腥搏杀继续着。
“出!”
经过了一轮聊胜于无的炮火准备,潮水一般的明军再一次发动进攻,并且如愿突破了胸墙防线。
在这遍布巨石胸墙的战场之上,轻型火炮的作用不大。然而各部明军却杀气腾腾,士气高涨, 如潮水一般向前涌出,快速在两军阵前组成一排排横队。同一时间,叛军固守的胸墙后头,也是大军云集,伸出了一排黑洞洞枪
口。
不同的是,明军的火枪横队是两排,叛军则是杂乱无序。
并且,终究是明军训练有素,从集结到列队快了何止一步?
两军阵前便是快一步,步步快!
“噼啪!”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明军横队率先开火,打出了一阵暴风骤雨般的齐射。前线叛军失去了屏障,瞬间溃,一个个伤兵败哭叫着,乞求着,在地上乱爬。
“放!”
前队后退,后队上前,眨眼便又是一轮齐射。 如此循环往复,无穷无尽的火力酿成了一出惨剧,
并且明军的装填速度极快,这一刻大明天兵亮出了锋利的獠牙。
一炷香后,明军火枪横队击溃了最前沿的叛军。
“杀!”
明军步卒狂追在他们身后,他们手中战刀乱劈乱捅。一个个叛军伤兵凄厉的嚎叫着,慢慢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下的黄土地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啊啊!”
惊慌大乱的叛军四处乱蹿,声嘶力竭的惨叫着。随之而来的是冰冷无情的战刀,战斧往身上刺捅。一个个翻滚着,爬动着,满身满地的血,最后他们的嚎叫声慢慢低沉,最终没有动静,只身体时不时的抽搐一下。残值断臂,尸体汇合着地上的鲜血,场面说不出的血腥
。
又听凄厉的惨呼声,却是前线叛军头领在求救。
再看切迪的脸色,此刻早已铁青一片。此刻前线全军溃败,就连督战的马队也耐不住恐惧,自己喊叫着纷纷拔马回逃。最先被突破的中央方向,溃兵如同潮水般的败退,那边明军则士气高涨,尾随着溃兵猛杀
猛砍。
“倒卷珠帘!”这边的切迪和一众叛军高级将领,目瞪口呆看着,他们不敢相信的看着己方牢固的中央防线,竟被明军步卒打得狼狈而逃,看他们那惊恐的样子,似乎除了逃跑就没有别
的念头。
很快中央战线的溃败,蔓延到了两翼……导致全线溃败。
猛然间,远处明军连营之中,响起几声激昂的号令后。
“咚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步鼓声再次响起,明军将领们身经百战,又怎么会放过扩大战果的良机。
“出!”
此刻明军二线部队,快速调集兵力加入了战场。
“咚咚咚!”
大批步卒又踩着鼓点前进,铳剑起伏一片,应和着盔甲的金属光芒,宛如抖动的红色波浪。
“进,进!”
二线明军约五万之众,离开本阵向前发起进攻,浩浩荡荡的如墙而来,带着勇不可挡的气势,以泰山压顶之势加入正面中央战场,意图扩大战果!
“他们又来了,怎么办?”
此刻,城下本来准备接应败兵的叛军轻骑,看着前面的惨状后,纷纷勒住了战马。
“站住,站住!”
他们的面前全是成群结队溃逃的败兵,自己的轻骑攻不过去,明军那边却攻过来了,这让他们不知该如何是好。
切迪脸色极为难看,今日的战局是他意想不到的,他提兵数十万信心满满而来,然而明军的实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背靠坚城,竟然打成了这个样子。短短两天时间,就让己方布置在城外的大军溃败,到目前为止,他还未得到袭扰部队的消息。切迪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恐怕那些深入明军补给线的精锐轻骑,已是凶多吉
少了。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损兵折将到如此地步,麾下将领也斩了不少,这是他承受不了的。
还有眼前这个困局,已经不是如何战胜明军,而是他切迪如何保存自己实力了。
看着那边过来的明军,各部叛军首领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要不退回城内,等来日再战?”
切迪摇头,明军的重炮随时会加入战场,已方坚守城墙也没用。
而且现在军中伤亡如此之大,之所以还在坚持,全靠一股子锐气,若是一退,恐怕一泻千里,大军大败溃败。
或许撤回圣城,真是唯一的生机?
切迪沉吟,或许这才是最明智的,只是这有两个问题,明军虎视眈眈下自己真能退吗,会否演变成一场大溃败?
还有自己率数十万大军气势如虹而来,现在灰溜溜退回,人心沮丧下,圣城还防得住吗,难道又要做回以前的流寇?
自己的丰功伟业,真只是昙花一现?
不,他切迪不甘心!
“呵呵,呵呵。”他先是阴森冷笑,很快放声大笑,左右会意,一排火枪兵纷纷上前,将那败退求救的将领射杀在城下。左右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将领缩了缩脖子,很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
“哼!”
切迪发出一声冷哼,他手一挥。
“呜呜呜!”
城墙上,响起凄凉的号角声。顿时又是上前甲兵,从暗门里涌出,挥舞着雪亮的弯刀,对准了正在败退的叛军士卒大砍大杀,将他们一一砍死在地,然后他们提着血淋淋的弯刀,大声呼喊着指挥作战
。
一群百名嘶声大叫,他们转身想逃,然而却被残暴的督战队就地斩杀!
“回去!”
“退却者死!”
在督战队的残暴手段下,叛军纷纷转身再战。
一时间,德黑兰城下成了人间地狱。
城外,东南方。
马城举着千里镜,视线里一个叛军将领嘶声大叫,他转身想逃,然而却被一脚踹倒。一个高大身影,金发飘扬,对着他连连捅刺,这个将领凄厉叫着,四肢拼命扭动。
他的叫声无比凄楚,就象被杀的猪一般大叫。
五六个叛军围上来,对李卡儿劈砍,他身上的血,珠不断随着战斧的挥起而洒落。
“呼,呼。”
杀尽周围所有的敌兵,他剧烈喘息着。
一阵死寂过后,战场上短暂的安静下来,这安静如此诡异。
前线成群结队的明军放眼望去,视野之内已然见不到大股叛军,只剩下那么几个吓傻了的还在孤零零站着。
“不!”李卡儿瞪圆了眼珠,看着前方战况,他的手足兄弟连场血战,损失极为惨重,这些可都是他最精锐的同乡手足啊。
第一千六百一十八章 偏师
默然站在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好似一盆凉水浇了下来,未想到这攻城战如此惨烈,尤其叛军在胸墙,火枪配合之下,流弹横飞,导致他亲兵营伤亡惨不忍睹。两战之后,
现在他营中损失怕达到一半啊。
“伤亡过半,伤亡过半……”
李卡儿悲愤得差点要流出血泪。
这一刻,他从头凉到脚,一瞬间大彻大悟了,建功立业也好,光宗耀祖也罢绝非容易。
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牺牲,杀戮的基础上。
一时间,李卡儿嚎啕大哭。
远处,明军大营。
马城放下千里镜,冷峻的面容之上并无丝毫波澜,仿佛钢浇铁铸的一般。
天色已晚,两军阵前再次安静下来。
不久,前线指挥作战的各军,纷纷赶到帅营请求任务。
马城笑了笑:“本王乏了,都挺灿弟的吧。”
所谓军无二帅,施施然,带着亲卫离开,将这时代的舞台让给了同胞亲弟,小辽王马灿。
马灿镇定道:“明日再战吧。”
轻飘飘的扔下一句话,众将散去。
有时一日清晨,明军轮番上阵,挥军再攻,这一次,马灿换上了从辽东来的镇军本部。
战争仍旧是残酷的拉锯战,明军也没有保存实力的念头。仗终究是要打的,新兵也终究要见血,温室里的花朵,终究无法抵御严寒。
“咚,咚,咚咚咚!”
正牌子明军上阵,气势顿时便大不相同。
一队队士卒分为左中右三个大阵,杀气腾腾,在大批骑兵掩护下,大军压上,远远瞧着便如同一股红色的浪潮,遮天蔽日。
马灿今日指挥作战,将前线人马不断调动,山雨欲来风满楼,他反而神情淡然。打了几天了,任谁都已经看出来了,不论叛军散兵,还是奥斯曼本部轻骑,与如日中天的明军相比,通通难望其项背,战局已经完全对形成碾压之势,二者已经不是一个
时代的战力。
不过攻城战嘛,免不了旷日持久。
就算是日后飞机大炮的年代,这攻城战打起来也无法速战速决。
马灿牢牢记住兄长的叮嘱,让各部明军轮番上阵,维持充足的战斗力,且留好预备队以备不时之需。
他举着千里镜,又往德黑兰西南方向眺望一阵,说道:“孙杰功那边怎么样?”
副官忙道:“刚收到消息,孙大人仍与敌激战,不过那边山势险峻,叛军劳劳守住防线,孙大人进展不大。”
马灿点头道:“告诉孙杰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这边打败叛军,那边定然溃败。”
他排兵布阵,突出了一个四平八稳。
说话间,前部明军再一次推进到残破的防线前。
“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鼓点,十分绵密,一排排火枪兵脱离本阵,在刀盾手,长枪手的掩护下向前接战。
“噼啪!”
一阵爆豆般的枪响,两军阵前升腾起阵阵硝烟。
不久,德黑兰城门大开,城内轻骑挥舞着弯刀,竟然对明军火枪横队发起了反冲锋!
这样的消耗战,每时每刻都在吞噬着人命。
“稳住,稳住!”
前线明军各部,稍显混乱,终究是初临战阵的新兵。
“噼啪!”
阵阵爆豆般的枪声,叛军骑兵牢牢被挡在铁线之前,他们无数的马匹,在钢铁组成的弹幕丛林面前扬起双蹄,它们惊恐的嘶鸣腾空着,然后将马上慌乱的骑士甩了下来。
一些战马依着惯性冲上来,将一些明军撞翻,随后这些马匹与上面的骑士,就被凶悍的刀盾手砍翻在地。
一些战马也撞穿了几排的铳兵战士,然后被后面的枪兵劳劳挡住,刺了个对穿。
明军前线稍有慌乱,后队又蜂拥而上,让前线变成了人挤人,人挨人的血肉磨坊。
一炷香后,明军稳定了局面,似乎成千上万的奥斯曼骑兵,只是在火枪横队面前徘徊的散兵游勇。
激战后,奥斯曼骑兵先扛不住巨大的伤亡,再一次扔下了步兵固守胸墙,自己纷纷打马后撤。
一时间,骑兵与步兵挤成了一团。
“上铳剑!”
按照标准的作战流程,前线明军击溃了对手,纷纷拔出铳剑,安装到了火枪之上。
“咚,咚,咚咚咚!”
一片寒光四射,伴着有节奏的鼓点,大军如山一般向前推进。
“杀呀!”
明军前排同时呐喊一声,就对着自己的目标,用力刺出自己的铳剑,顿时叛军倒下一片。
枪如闪电,破甲长锥枪深深刺入叛军步兵的心口,咽喉,面部等要害,或是不方便刺人的,那就刺马。
他们长枪刺入,又整齐抽出,然后是一片凄厉的惨叫,那些被刺中要害的叛军痛不欲生的倒在地上,很多人用力扭动身体,显是痛苦到了极点。
“咚,咚,咚咚咚!”
又是一阵急促的鼓点,后排明军越过了前排,又是一阵寒光四射,伴着无数血箭喷溅,凄厉长嚎,众多的叛军身上被戳出巨大的血洞。
鼓点声声,一排排明军交替而进,不时猛地发力突刺,便如伸缩的毒蛇寒光,有节奏的鼓点如催命的音符。面对这样的明军狂攻,叛军或策在马上嘶吼着,或是下马搏战,取出自己的盾牌弯刀作战,然后就被密集逼上来的明军刺翻在地。有的人甚至盾牌都被刺穿,直接被破甲
长锥枪钉死在地。
战场上尽是长枪刺入身体的渗人声音,还有各人临死前的惨叫。血腥味越发的浓烈,汇合先前的硝烟味道,说不出的怪异刺鼻。沉闷的爆响汇成一线,一排浓密的白烟散开,眼前慌乱聚着的叛军人马就倒了一大片,无数人滚在地上嘶心裂肺的惨叫,还有中弹的马匹狂暴的嘶鸣。后方上前的人马,
也因此显得更为混乱。
同时间,德黑兰城西北方向,山麓。
一支明军偏师,悄无声息之间进入山麓,在冰雪覆盖的山脊之上行走,这支偏师由白焕章亲自带领,兵马两万。这里地形极为复杂,高山盆地之上布满沼泽,雪谷,荒漠。
第一千六百一十九章 出埃及
路虽十分难走,却可以达成奇袭之效,绕过这绵延山麓,两万明军可直插圣城耶路撒冷。叛军还在德黑兰激战时,明军已大举迂回,向着切迪大军的退路,展开了一个巨大的包围圈。白焕章搓了搓手,看着世界地图不由得惊叹,这包围圈可太大了,大的令人
心中发毛。
“传令,加快行军!”
一撩身后的雪色斗篷,在亲兵护卫下,一步深,一步浅的向前跋涉。
同时间,茫茫大海上。千帆竞渡,五百余艘风帆战舰,满载着士兵乘风破浪,浩浩荡荡向着陆地进发。旗舰上,一名黑发黑眼珠的中年人手持千里镜,不断发布着一条条命令,高处旗号不停的
挥舞。
前方便是地平线,从中年人口中,溢出几个字:“埃及。”
驻扎在欧洲的明军,经过长时间的准备之后,终于集结了一支大军,远征埃及,前方便是亚历山大港。埃及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历史上往往被忽略。曾经在欧洲中世纪,这是一个强大的王朝,埃及骑兵最辉煌的战绩,是打败了当世无敌的蒙古骑兵,其战斗力之凶悍可见
一斑。
当年蒙古骑兵何等不可一世,几乎统治了全世界,却在埃及骑兵面前折戟沉沙。
再后来,随着欧洲航海文明的崛起,埃及失去了曾经的辉煌,如今却因为大明帝国的势力不停的向西扩张,间接成就了这个古老的强大帝国。这些年,大批流亡埃及的欧洲王室,贵族,军人,商人,给这个古帝国带来了巨额财富。因此随之而来的,是埃及的军事实力也在疯狂扩张,终于成了大明帝国的心腹之
患。
如今的埃及,俨然成了抵御大明西征的大后方。
远征埃及已经刻不容缓,这回领兵出征的是谁呐,当年远走瑞典国,娶了瑞典女王的大明太子朱慈烺,如今的北欧之王。这位大明太子在北欧经营多年,也算是打下了一片江山,此番会战,受大明辽王马城的邀约,朱慈烺亲自领军出征。他麾下包括了精锐的瑞典卫队,大明无敌舰队,还有
一些威尼斯兵。
浩浩荡荡的远征舰队,兵临亚历山大港。
此时,桅杆的了望哨,发出嘶吼:“正前方,发现敌舰!”
“呜呜呜!”
见到了远方陆地与岛屿之间,狭窄的水道里,遮遮掩掩的大批判卷战船,凄厉的号角声响起
在旗舰指挥下,舰队展开了攻击队形,在海面上荡起一片巨浪。
近些年,在这茫茫大海之上,大明水师与叛军战舰市场都有接触交战,海上的战斗频繁至极。每战下来,叛军船只都是败多胜少,大明水师的战舰质量自然远超叛军。
只不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奥斯曼人在海上打起了游击战,招募了为数众多的欧洲水手,以深海中的岛屿为据点,明军水师实在难以彻底剿灭。尤其是那些加入叛军的欧洲水手,个个都是亡命之徒
,毕竟人家祖上就是海盗。
当年欧洲联军的舰队败亡之后,残余的战船大部分,都随着逃亡的水兵落入海盗之手。
如今在北非,在欧洲,可以说是海盗猖獗。
此番明军舰队从威尼斯母港出发,阵容可谓强大,只是配备百门重炮的主力战舰,就有三十艘之多,其他大小战舰加起来,实力堪称恐怖。
反观叛军海盗舰队手中,拥有的却多是小型三桅战船,虽然船只的数量不少,论实际战力却天差地远。
不过,欧洲人毕竟是海战的祖师爷,叛军战舰早早占据了地利优势,利用沿海岛屿作为掩护,看架势是想用数量优势,来一出蚂蚁咬死大象。
猛然间,一场大规模海战在北非海岸爆发。
“呜呜呜!”
一时间,海面上响起阵阵号角声。明军舰队对于海战,早已经是行家里手,留下一批战舰保护好运兵船,余下的一百多艘大型战舰,在两百多艘中型,小型战舰的掩护下,在海面上向着左右,两翼快速展
开。
海岸上,叛军统帅集结了手中所有的力量,水手数量达到五万多人,各式船只加起来近千艘,似乎决心在这里和明军水师决一死战。面对强大的明军水师,叛军充分发扬了祖上的海盗精神,试图靠着火船,跳帮近战进攻获得胜利。为此靠着厚赏,叛军组织了五千多敢死队,他们将驾着快船,在火船掩
护下,对明军水师展开自杀式攻击。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遥想当年天启年间,时任福建巡抚的南居益南老大人,就是靠着火船,跳帮的海盗战法,拼死一战,才击溃了荷兰远征舰队。
那一战福建军民伤亡惨重,如今,轮到欧洲人跳帮搏命了……
不过此时的欧洲水手们,作战经验远远不能和其父辈们相比,他们根本没有弄明白,这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战斗。
叛军,海盗实力的兵力也就五万多,船只近千,而朱慈烺手中的水师兵力三万多,拥有各式战船五百多艘,除去运兵船以及护卫战舰,可以出战的三百多艘。
双方兵力相差不多,可战舰的战力却是天壤之别。
“呜呜呜!”
叛军的火船借助风势率先出动,后头跟着大批双桅快船,上头站着一个个满身污秽的欧洲海盗。
这伙人祖上就是干海盗的,如今重操旧业,倒也是行家里手。
“吱!”
明军舰队在海面上,逆着海风展开,同样是小船在前,主力战舰在后,纷纷露出了成排的侧舷火炮。
炮门打开,旗舰上令旗挥舞。
“轰,轰,轰!”
一瞬间万炮齐发,海面好似开水一样沸腾了起来,成排的炮弹划出一道道美妙抛物线,在海面上溅起冲天水柱。海盗火船勇气可嘉,不怕死,富有战斗精神……可是才刚刚出动,便在明军战舰万炮齐发下击的粉碎,能够靠近明军船队的火船寥寥无几,根本形不成任何威胁。这是真正
的万炮齐鸣!
硕大的炮弹,如雨点一般从明军舰队中飞出,落入出击的大批海盗船前后。一道道水柱冲天,恐怖的水花溅射,那是炮弹落入海中,溅起的水柱数十丈高,放火的火船在浪花中剧烈抖动。不时有火船被炮弹砸中,立刻便会断为两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海中沉没。
第一千六百二十章 登陆
虽说在动荡的战舰上开炮,炮弹命中率极低,但架不住明军船多,炮多。多年来,大明在海外的唯一行省威尼斯,已成为造船中心,威尼斯工匠不停的造船造炮,将战舰上的炮位一个个装满。每艘主力战舰足以装载百门前装滑膛巨炮,火力堪
称恐怖。
如此数量的战舰巨炮,让威尼斯人占尽了海贸之利,有了威尼斯这个暴发户作为榜样,欧洲人心向大明的可真不少。
“轰,轰,轰!”
而今日,万炮齐发的威力,使得朱慈烺神驰目眩,便是各位随军出征的北欧禁卫军也惊诧不已。
而处在被大炮轰击中的海盗舰队,便不用说了,往日战斗中明军虽然也动用了火炮,因交战规模较小,并没有如此强烈的感触。
“哗!”
冲天巨浪,如灭世狂涛。
千余艘海盗船便像是秋风中凌乱的叶子,在滔天巨浪中被撕裂,被吞没,粉身碎骨。
然而海盗悍不畏死,在欧洲海盗们眼里,他们才是最懂得海战的,毕竟他们祖上才是海盗的祖宗,而他们以海盗的后裔自居。
“轰,轰!”
然而在明军万炮齐发之下,火船纷纷中炮沉没,便是有少数火船突破了弹雨,到达明军舰队之前,明军却毫不理会。
高大如楼的战船直直的撞了过来,只是轻轻的碰触,海盗的火船便四分五裂。没有绝对数量的优势,想靠着火船进攻取胜谈何容易!
看着不远处明军那高大的令人绝望的船体,欧洲海盗们感到深深的绝望,一种令人绝望的震骇。
“公爵大人,兄弟们顶不住啊,已经损失了二百多条火船了!”
负责指挥火船的大鼻子将领,匆匆驾着小船回到港口,向着一个黄头发,蓝眼珠的贵族禀告道。
这位爱灵顿公爵是英格兰皇室,正经八百的海盗头子,事实上不需要他禀告,爱灵顿公爵已经看到了火攻的失利,然而他又有什么办法?
明军的进攻在继续,采用了令人讨厌的炮击战术,远远的围着他的船队放炮,根本没有肉搏战的打算,让缺少火炮的海盗舰队恨得牙根痒痒。几次了,海盗们组织船队逼近围攻,试图以接舷战击败明军夺去船只。然而每次当海盗船只靠近之时,明军旗舰都会下令转舵,明军船队绕着圈在海上行进,始终把一面
侧舷对准海盗船只。
海上炮火命中率虽低,却仍不时有海盗战船中弹。只能挨打却还不了手的战斗让海盗舰队的士气,迅速的低落了下来。
“轰!”
一枚炮弹飞了过来,正砸在右前方一艘三桅战舰上,已经被数枚炮弹击中的三桅战舰终于顶不住了,船舷靠水处出现了一个大洞,海水迅速的涌入船体。
“啊!”
公爵惊叫一声,他的同胞弟弟在那艘三桅海船之中。
“快派船去救人!”
爱灵顿公爵发出哀嚎,手下的士兵却乱哄哄的,无人理会。
绝对实力的差距,造成了海上一边倒的碾压,海盗的海上游击战,一时销声匿迹,成群结队的海盗船覆灭,余下的都狼狈的利用风势逃走,远远躲到了深海。
面对攻来的明军巨舰,面对明军疯狂的炮火,海盗手中的这些小船根本就不够看。
击溃了海盗舰队,明军也不追击,反而趁机大举登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端了亚历山大港,那些海盗船也就失去了补给来源,多半也成不了气候。
“开炮,开炮!”
“轰,轰!”
一发发重型炮弹,划出一道道美丽的抛物线,在北非巨港的炮台,要塞里炸开一团团烟尘。
炮击整整持续了一上午,明军如撕裂薄纸一般,将重兵布防的海港要塞击破,并且开始大举登陆。
“公爵大人,咱们……撤吧。”
眼看着明军舰队展开队形,向着亚历山大港缓缓驶来,威灵顿公爵大人也知道海港根本守不住。
“撤,撤!”
大批守军撤离,向着内陆方向撤退。
对于叛军的撤退,明军并没有强行追击,而是步步为营按照制定的剿匪策略进行。
一时间,漫山遍野全是溃兵。
大量战舰掩护下,明军的大型运兵船驶入港口。
“下船,下船!”
舱门打开,一队队明军,威尼斯兵,北欧兵在军官带领下,踩着齐腰深的海水奋力冲向岸边。
很快,成排身穿大红棉甲的士兵,在岸边结成了横队,开始向前缓缓推进,射杀着视野里一切可以看到的活物。
“噼里啪啦!”
前排打完,又一排上前攻击,发挥火力优势,同时在刀盾手,长枪手掩护下装弹。
这些年下来,明军的步兵战法早已独步天下。
“叹为观止啊。”
朱慈烺看着明军战阵,有若杀鸡似的,屠杀那些四处奔逃的埃及兵,海盗,日耳曼兵,不由感叹道。
“小郑将军,先前我还提着心,这处是龙潭虎穴,不好打,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他身侧,郑成功笑道:“王爷说的是,理当如此。”
旁边的参谋军官们围着沙盘分析战局,又不时举着千里镜眺望战局。
朱慈烺,郑成功乘坐的旗舰又高又大,前甲板这个位置视野开阔,岸上的形势皆历历在目。
见明军攻入港口,朱慈烺道:“差不离了,今日,咱们可以在亚历山大港吃午餐了。”
郑成功忙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朱慈烺心满意足,此时他意气风发,轻喝道:“郑成功。”
郑成功忙道:“标下在。”
朱慈烺稍一沉吟,肃然道:“你率麾下精骑立时登岸,汇合前线将士,以雷霆之势,穷追猛打,快速将敌寇击败。”
“占领此城,稍作休整,即可向贼寇腹地进兵。”
他指着岸上,远处富庶之地,喝道:“骑兵之后,本王亲率步卒随同攻击,你需快速击溃正面抵抗,长驱直入……将贼寇分割包围,最后消灭!”
郑成功恭敬一礼:“标下领命!”这作战方案是提前制定好的,朱慈烺只是照着念出来,还是明军标志性的战法,中央突破,两翼包抄。
第一千六百二十一章 大公司
发布了军令,朱慈烺兴奋的满脸通红,这可是灭国之战,将来要青史留名的。辽王将这个机会留给了他,他是心存感激的。
向着东方抱了抱拳,朱慈烺亲率大军登陆。
一艘艘巨舰,很快挤满了港口,大明亲王的军靴,历史上第一次踏上了北非的土地。
阵阵火枪爆鸣,明军势如破竹,只花了短短半天便攻占了亚历山大港。
午后,港口。
在亲兵护卫下,朱慈烺踩着军靴,走进富丽堂皇的总督府,这里的总督早已逃窜,剩下来不及逃走的妇人童子,在明军铁蹄下瑟瑟发抖。
将官走马灯一般,在总督府进进出出。
“启禀殿下,粮仓已经控制。”
“殿下,银库,各类票号已查抄封存。”这是灭国之战,以朱慈烺为首,郑成功等明军将领,得到了巨大的荣誉与财富。朱慈烺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不禁嘀咕着他奶奶的,这灭国之战打的可真是痛快,比苦哈哈
的防御作战强上何止百倍,千倍?
他感觉千百年来,华夏人都白活了,灭国灭的如此爽快,财富堆积如山,上上下下都大发横财,还修什么长城?
所以说朱慈烺这辈子,最崇拜,最佩服的人就是王叔马城,打小他就将马城视为偶像。马城为大明人打开了一扇门,一扇通往财富之门。人类的欲望也许是罪恶的,龌龊的,但同时也是不可或缺的,因为欲望而互相残杀尔虞我诈,也因为欲望而开疆拓土,
奋勇向前。
而这个大时代,就是一个完全解除限制的欲望大舞台,并非大明人轻于法纪,只因这个时代就是如此的疯狂,敢于冒险的野心家吃遍天下。一个商人,一个冒险家吃到了甜头,就会有十个商人前赴后继,也许其中不乏卑鄙龌龊恶贯满盈之徒,也许他们发的横财遭人嫉恨诟病,但他们也确确实实推动了这个时
代。在这迅速膨胀的海洋贸易中,一个个大明海港,也成为了一大火热的地方,购船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两年后,不少急迫的商人甚至高价插队,或者亲自运来木材只求快速完
工。
每天都有崭新的货船出坊,每天都有满怀期望的商人,带着家族子弟扬帆出海,进入远洋。
就是这一次朱慈烺率军出征北非,他的舰队里,也跟随着大批大明商人,通过各种关系找到了他,祈求跟着舰队出征。
但凡有点脑子,也知道富庶的北非,是一块发财之地。
朱慈烺本不是一个有多大野心的人,但这么多人天天上门来求,实在让他不胜其烦,外加每位求航路的人都以重金叩门。这位大明亲王无奈之下,只好明码标价,一视同仁,跟随舰队出征的商家每家五万龙元。这个价格可以说是狮子大开口,却并未没有阻挡住商贾们的热情,商队还是将他
的运兵船塞满了。
当夜,亚历山大港。
朱慈烺下令在总督府举行晚宴,名义上,这是一次无关公事的私人晚宴,商贾们的聚会。贵宾云集,大明商贾费劲心力,讨好这位亲王殿下,聘来的土著当场烧烤,九州倭人厨子手捏寿司,浙江厨子烧醋鱼,广东厨子煲汤,南洋的厨子搞咖喱,甚至还有葡萄
牙厨子端上甜点,可谓是一场四海盛宴。
晚宴奢华之至,如今的大明商贾也从不掩饰这一点,在这个时代,你的财富越多,说服力才越大。朱慈烺也才算是大开眼界,他在瑞典当国王,一顿大餐也不过一两个厨子几菜几汤,这一晚却是大大小小菜色几百道道,不谈厨子的来路成本,单是用到的食材配料,怕
是就要上千龙元。
喧闹中,宾主尽欢。
大明富商们凑在一起,大谈远洋航行的见闻,讲述在浩瀚的太平洋上,应该如何跟着季风走,灵活改变航线,如何避开风雨,如何隔离传染病,如何对付老鼠……
晚宴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朱慈烺送上南洋巨富搞来的雪茄,请众人共享,一时议事大厅里烟雾缭绕。
众商贾,趁机提出成立公司。
这是如今大明的常态,大明舰队每征服一地,便会成立官民合办的公司,仗着明军的威势大发横财。
对于公司这玩意,大明人自然有独特的解读,民间也渐渐形成了独特的文化理解。
“公家的公,布政使司的司。”
“子曰,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
“庄子曰,积弊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是谓公司。”
这样的解释,倒也别有一番特色,这是大明人对公司的解释。
再说明白一些,眼前无论生产制造还是贩货,机会与财富都太多了,公家朝廷做不过来,就鼓励大家来做,但以个体商人的形式做,又很难做大,也很难规范。
早在上千年前,咱华夏的老祖宗就提出过的概念,由很多人组成一个民间组织,共同经营一个事业,一起赚钱,这就是公司。
大明的公司,与西洋人的公司有本质不同,比西洋人冷冰冰的公司文化,多了点家国情怀。比较直观的大概有两点,其一,公司要服从政治团体,政治团体规范且保护公司。其二,政治团体是有军事、外交、律法能力的,其中的差异大概就是地方总督与商队老
板之间的差异。
搞公司这玩意,朱慈烺也门清啊。
有个公司,你可以雇人做事,雇人管理,雇人算账,自己想拼搏就拼搏,想休息就休息,而我会授予你们经营的权力,并且保护你们经营的权力。
他咬着南洋雪茄,缓缓道:“既然如此,本王就出资三十艘战船,两千精兵保证安全,合资公司各自占半如何,收益平分,你看如何?”
众商贾哪敢得罪他,忙道:“殿下随意定夺。”
朱慈烺笑道,“那咱们先定个公司的名字。”
“请殿下定夺。”
“嗯……”
朱慈烺几乎不用想就有了灵感,“就叫北非开拓公司吧。”
“好!”总督府宴会厅里,响起一阵热烈欢呼。
第一千六百二十二章 军纪
如此,朱慈烺的策划下,三天内,亚历山大港最繁华地段的两层小楼内,北非开拓公司挂牌成立,广招职员、水手。
拦也拦不住,朱慈烺索性明码标价,提高了入股的门槛,一口气将入股费提高到了一万龙元。
这一下子,便将不少实力不足的商贾挡在门外。
不过眼见大明太子爷也参与进来,又有炮舰护航,还是不少大富商老老实实交了这笔入团费。这港口才刚刚打下来,后续辎重舰队,便浩浩荡荡的驶向港口,为大军带来了足够的工匠,帮闲,各种工具。又过了两天,各种商号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俨然成了大
明的地盘。
朱慈烺也不可能在这里闲着,打仗呢!
登陆北非七天后,朱慈烺亲率大军,向着埃罗徐徐推进,此时前方已经是捷报频传,明军前锋打的顺风顺水,一路势如破竹。
炎炎夏日,北非土地上。
明军越打越顺手,攻取了一个个城镇,城市,军士们无论心脏,大脑还是……都处于充血状态,陆地、美食、女人,为了这些,天王老子也杀给你看。
前锋骑兵一路狂飙突进,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因为多数城镇不堪一击,守军早已逃之夭夭。
傍晚,距亚历山大港两百里,一个大镇子。
亲兵护卫下,朱慈烺一行进入镇中,便瞧见一个棕色黑须的老者,硬着头皮躬着身,高举双臂缓缓走来。
“止步!”
齐刷刷火枪对准老者,将老者吓的哆嗦了一下,几个亲兵上前搜身,便要赶走。
朱慈烺摆了摆手,道:“叫过来。”
老者这才放下双手,一路小跑健步前来,看清来者后,点头哈腰问道:“明国人?”
朱慈烺点头微笑:“是明国人,敢问老丈,守卫这里的士兵呢?”
“都跑了。”
老者回身指向南方,“看到您的部队,士兵和行政官都跑了。”朱慈烺笑了笑,用友善的语气说道:“烦请老丈,告诉这里的人,我大明天朝,对于这里的统治者十分愤怒,出动十万人来结束残暴君主在这里的统治。现在这里由大明军
队管辖,我们会厚待你和你的朋友。”
老者连连点头示好,这便又折返跑回人群,告诉大家这个消息。虽然聊是这么聊的,但本地人脸上的恐惧,仍然没有减少多少,只因为大明气势实在太过强大了,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强大的军队,甚至也没有见过这
么多人,大明的士兵无穷无尽。
朱慈烺立即下令安营扎寨,且严肃军纪,他麾下士卒再难受也要憋着,谁管不住自己对本地女人、男人或者牲畜下手,重罪!
士卒们不由得有些扫兴,本以为上岸就可以劫城痛快一番,却不料太子殿下如此不通人情。
军令如山,倒也没有敢触犯的。
傍晚,四万军士在城外安营扎寨,几乎将这里全部包围。
朱慈烺派熟悉本地情况的商人进城,将城里几乎全部的食物牲口美酒交换而来。
这位大明太子本来暗示,如果本地有娼妓,也可以一并带来,这里有数不尽的生意,但面对号称十万大军的情况,怕是再急着赚钱的娼妓也不敢来了。真正率兵才会清楚,在如此规模的部队面前,很多伦理与道德都是很难恪守的,如此压抑的军队,不劫城,不掳掠会疯掉的,稍微文明一些解决这件事的方法,只好变通
一下。
多数军队对此避而不谈,将这些不光彩的历史随时间悄悄磨灭,
傍晚,炉前。
朱慈烺烤好了羊腿,却没什么胃口。
战争啊,战争啊,一切的罪恶之源。
只愿残酷的战争之后,能迎来长久的美好,这个信念也是支持朱慈烺最大的信念,他必须坚信自己的所作所为,即便过程中有一些不那么美好的地方。
他不禁翻出了随身携带的《开城文集》,和许多大明将领一样,随着一步步的掌权,面对大多数人毕生不会面对的矛盾,辽王殿下的思想,冥冥中成为了他的一个寄托。
开城,就是辽王马城的号。
朱慈烺认为,自己头一次有了信念,或者说是信仰,可以帮他这个刽子手,找回良知。
“殿下。”
一名年轻的参谋官,双手捧着一碗鸡汤,坐到朱慈烺身侧,笑道:“刚熬的,好歹尝口鲜。”
“无妨,我喝过鱼汤了。”
朱慈烺放下书籍笑道。
“鱼汤……那简直比洗脚水还难喝。”
参谋官一副恶心的神色,无论是怎样的美味,在海上连续飘了几个月,只怕也会变的恶心了。
参谋官轻轻吹了吹像水一样淡的鸡汤,轻抿一口,一脸满足的表情:“有不少人出去捕猎了,不知道会不会有收获。”
“别为了猎物打起来就好。”
朱慈烺望着星空叹道,他真的很好奇,那些能真正率百万大军的高人,是怎么维持纪律与秩序的,这四五万人的兵马,感觉就要将他压垮了。
他又想起王叔马城来了,那是真正的牛人,最擅长指挥大军作战,从来不发愁指挥不灵。
参谋官放下碗小声道,“殿下,前锋来报,一切顺利,不久就可以打到开罗城了。”
开罗城是埃及的皇城,有着堆积如山的财富,想必……前线士兵都红了眼。朱慈烺忍不住抓了抓头发,他觉得脑壳痒,一场劫掠是不可避免了。
参谋官抱着鸡汤,叹道:“下官,倒希望守军不要投降。”
朱慈烺无言,是希望敌人不要投降,给我们一个劫城的理由么?
“如果劫城无法避免的话,怎么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呢。”
朱慈烺叹了口气:“别的损失都接受,我怕的是疾病。这里的环境和疾病都是全新的,咱们大明人没有适应能力,不管是小病大病,尤其是花柳病,一染上就会很麻烦。”
参谋官也抓了抓头发,吓了一跳:“这倒是个问题。”
朱慈烺无奈道:“所以说,即便劫城,也必须放过医馆。”
参谋官摊手道:“杀红了眼,谁还管这些?”朱慈烺也知道此事难以顾及,他觉得有点尴尬,生平第一次领兵打仗,最困扰他的竟然是军纪问题。
第一千六百二十三章 埋伏
抓了抓头发,朱慈烺无奈,也只能尽力约束部下少造些杀孽,对于劫掠之事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用过晚膳,深夜。
朱慈烺左右难以入眠,索性将参谋军官们召集起来议事。
深夜,烛火通明,一张巨大的作战地图摊开了,摆在长几上。
参谋官对着地图,侃侃而谈:“从这里沿路囊洗啊,大概需要五天左右可以到开罗,城内有几十万人。”
朱慈烺问道:“也便是说,最快可以十天可以攻下开罗城么?”
众参谋点点头,轻松道道:“理当是如此,其余请殿下定夺。”
朱慈烺点了点头,看着这张巨大的地图,一寸寸的逡巡,似乎想从地图上看出一朵花来。
看着看着,他脸色微微变了,他越看这里的地形,便越是心惊,到处都是一片平坦,无遮无掩的。
地形开阔,平坦有个好处,骑兵可以长驱直入,可是也有坏处,明军的行动完全暴露在敌军眼中,毫无秘密可言。
他看着前锋骑兵部队,越拉越长的补给线,脸色再变,怎么看这开罗城都像个口袋,大口袋!
所有的战略意图都暴露在埃及人眼中,这让朱慈烺很不舒坦,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传令!”
朱慈烺低低道:“叫前线各镇放慢些,不得擅自攻击开罗城,等待中军大队缓缓压上,违令者军法伺候!”
然而此时,已经有些晚了。
翌日,一队狼狈的前军轻骑来报,遭埋伏了,昨日夜里,前部明军四千精骑在无遮无掩的旷野中,突遭埋伏,吃了一记大大的闷棍。
四千精骑伤亡过半,杀敌不详。
朱慈烺又气又急,当即下令中军开拔,急行军前往接应。
又三日后,开罗城东北方,五十里。
朱慈烺率四万中军步卒赶来,就地布防,又下令前线正在苦战的骑兵部队边打边撤,与埃及军脱离接触。
一阵喧闹,混乱,总算稳住了战局。
当夜,郑成功尴尬的走进帅营请罪,朱慈烺只好宽慰一番,埃及人太狡猾,中了埋伏也在情理之中。
这灭国之战,果真不好打呀。
按照郑成功所述,中埋伏的绝大部分原因都是轻敌,这不是废话么,所谓骄兵必败就是这个道理。一场尴尬的战斗,让杀气腾腾的明军沉稳了下来,开始策划对开罗城的攻伐大计。此番再次进兵,两人再也不敢轻敌冒进了,在城外重新排兵布阵,正兵徐徐推进,骑兵
掩护两亿,阵势排好才向前徐徐推进。
朱慈烺位于中军,骑着高头大马,看着有模有样的阵势不由感叹:“这才叫打仗啊。”
郑成功在旁,羞愧道:“标下无能,惭愧。”
朱慈烺摆了摆手,不提了,他是水师将领,如今到了这陆地上,指挥不灵也在常理之中。
名将么,都是一仗一仗打出来的。
一伙临时拼凑的军队,杂七杂八的什么人都有,到底是不如大明镇军那般精锐。
于是乎,大军缓缓向前推进,也不贪多,白天行军,夜里扎营,稍有风吹草动便是一轮枪炮攒射,也不怕浪费弹药。
朱慈烺虽然指挥经验欠缺,却忠实执行着辽王马城的军事思想,穷着战术穿插,富则……给老子轰!
渐渐的,明军扳回一城,找到了对付埃及游骑兵的正确办法。
如此以来,明军每天向前推进十里,倒像是个四处喷火的大刺猬,一时间竟然埃及军无从下手,还折损了不少骑兵。
不几日,大军遇到了一片……密林。
这地界的林子不高,却很浓密,树木都奇奇怪怪的,比一般的灌木高一些,又没有参天大树,说不出来的怪异。
朱慈烺手持千里镜,看了看林中一片死寂,谨慎道:“先前咱们吃了亏,此番还是小心为妙。”
于是大明军队停了下来,架起一尊尊大炮,冲着这片密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炮一通狂轰滥炸。
“轰,轰!”
这一通狂轰滥炸,不出一刻钟,林中果然炸了锅,成群结队的埃及游骑兵被轰了出来,狼狈的逃走了。
“哈哈,果真有埋伏。”朱慈烺大笑,王叔管这招叫火力侦查,从书上学来的办法,果真十分管用,这也是废话。可问题很快来了,炮火轰击后第二天,密林中又出现了埃及游骑兵的身影,如跗
骨之蛆,十分难缠。朱慈烺被骚扰的不胜其烦,只得下令暂缓行军,派出两小队人马入林探哨。等不多时,两对人马安然归队,确实有见埋伏的埃及骑兵,见了探哨远远后撤,哨兵也就没敢
再追。
可明军刚退,埃及骑兵又进了林子,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
埃及人早有准备,已有埋伏,一旦进林,凶多吉少,可总不能绕过这片密林,置之不理吧。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的主人,以逸待劳,引君入瓮。朱慈烺不禁又是喟然一叹,转而望向郑成功,郑成功也无可奈何,这仗打的如同儿戏,却又步步惊心。两人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年无敌于天下的蒙古兵,要在这里吃败仗
了。
朱慈烺眉头紧锁,总不能在这里耗着吧。
他权衡再三,最终命道:“传令下去,准备进攻吧,若土人势大,击溃之,若土人闻风而逃,我军也不必深追。”
朱慈烺给出了一个中性的解决方法,稍微追一追,不要太深,就这么抱成一团,摆堂堂之阵,徐徐推进便可。
郑成功赶忙领命,回马前劝道:“殿下,刀枪无眼,你在这里等着,切莫乱动。”
朱慈烺点点头,谁知这里的土兵如此强悍。在这种情况下,一军主帅确实不该进入复杂地形。
郑成功也憋了一肚子气,带了几营兵缓缓向密林进攻,一边提防着左右林中动静。
大军前行一炷香的功夫,不过两里,便见几十丈外冒出了几个人影,老远挥着刀刃又蹦又跳,同时叫嚣着听不懂的语言。
明军将领见状大怒,这便号令铳手上药射击,百余位铳手着急忙慌取出火绳火药,开始准备。
见明军这边要射击,那三五土人更加嚣张,竟脱了裤子,撅着屁股面向明军,大喊大叫起来。这下子,将明军气炸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四章 战场情报学
瞧见那群嚣张的土人,一个个叽里呱啦连蹦带跳,朱慈烺气的鼻子都歪了,给老子打!
“嗵,嗵,嗵!”
明军炮营携带的大量轻炮,开始射击,将那几个土人轰的连滚带爬,向着密林中逃走。
是可忍孰不可忍?
被激怒的明军排着整齐的横队,大举压上,对着密林就是一通无差别射击,然而等到明军刚刚靠近密林,林中便射出一颗颗子弹。
一时间,枪炮声大作。
明军处在没有遮掩的开阔地上,土人藏在林中,一轮对射下来倒是明军先吃不住了,开始向后撤退。
“嗵,嗵,嗵!”
这时火炮已经装填完毕,又是一轮炮击,一进一退,一盏茶的功夫,明军又行进了几十丈。
大炮轰,大炮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大炮轰,古往今来富裕仗就是这么打的,从无例外。
还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
几个回合下来,林中土人的抵抗弱了许多,郑成功再次喝令停止进军,再派两队哨兵左右入林。
同时骑兵翻身上马,向着这片密林的两侧迂回包抄。
“驾,驾!”
一时间,人喊,马嘶,枪炮声不绝于耳,等到明军好不容易攻下了这片林子,才发现林中遗尸只有不到百具。
朱慈烺气的眼前发黑,就说了两个字:“撤吧。”
他的指挥能力一般,可也明白再往进攻,弄不好就要被切断后路了,只有退回去从长计议。
大军徐徐撤退, 这鬼地方太邪乎了,朱慈烺,郑成功相视五羊,实在不愿相信埃及兵这么有纪律性,这么难缠。
这两位也不是莽夫,深切的知道这四万多兵力,再草率进军真的就是被包围的结果。
第一次远征开罗,闹了个草草收场。
同时间,德黑兰城下。
明军的进攻打的不疾不徐,每日取得的战果不多,却很有耐心的打着攻城战,几乎是一寸一寸的向前推进。
马城放手将指挥作战的重任,交给了胞弟马灿,他自己成天游手好闲,带着一帮年轻的兵学生,参谋军官四处闲逛。
今天见一见大部落的酋长,明天去庙里烧香拜佛,又溜达到了俘虏营,看上去悠闲的很。
这是一门新兴的兵学科目,战场情报学。
为了培养这些兵学生精英,马城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记住,我大明是在一块陌生的土地上,和不知虚实的敌人交手,每走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这事马城再清楚不过了,中亚为何被称作帝国坟墓,什么苏军,美军都在这里折戟沉沙?
因为他们不了解中亚,不了解这里的文化,下场就是打赢了每一次战斗,却输掉了整场战争,教训是深刻的。
实际上,叛军并非乌合之众,叛军统帅切迪手下的精兵,不但装备十分精良,还十分狂热。
马城谆谆教诲,跟随他到处晃悠的几百个兵学生,年青一代里的精英,一个个听的似懂非懂。
马城也不着急,这些道理得让他们自己在战场上,慢慢领会。
这天,众人又逛到了俘虏营,马城将主管俘虏营的将官叫过来问话。
连日大战,明军俘虏了大量叛军将领,从俘虏口中,获得了越来越详尽的军事情报,眼下明军对情报的渴求程度,甚至比对土地的渴求还要强烈。
虽说俘虏的底层将领,一般接触不到上层的决策,无法从他们口里得知高层的情报,主要的作用是让他们指认将领,并从他们透露的细节,来推敲,印证将领们的供词。
这也是一门学问,明军里能打的将领很多,有战略眼光的太少,说白了还是大明人太老实了。
“参见殿下。”
管理俘虏营的将官,一见到马城便诉苦起来:“那些叛军将领很不老实,所说的话都互相矛盾,没一句靠谱的。
他是按照明军一贯的做法,将俘虏分开审问,在这种情况下真话容易取得一致,谎言却势必各自拆台,所以知道那些叛军将领都在说谎。
马城笑道:“咱们的军律,虽然有不得虐待俘虏这一条,不过事急从权,只得动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周围,一个个兵学生便跃跃欲试,叫道:“八成是太斯文了,我去!”马城却笑着道:“你们能有什么手段,左右不过是拿鞭子抽打,我刚才有去俘虏营巡视了一番,那些个叛军将领有好些都是硬汉子,受了那样的重伤,哼都不哼一下,我可
不觉得你们能有什么办法叫他开口。”
众人虽心中不忿,却无可奈何。
马城道:“提几个人来,我亲自审问。”
众将官大吃一惊,慌忙阻拦:“殿下,万万不可,您是万金之躯呀!”
马城一琢磨也对,以他如今的身份,亲自审问俘虏也太掉价了,又道:“去,将张副帅请来。”
众将茫然:“哪个副张副帅?”
马城笑道:“还能有哪个张副帅,水子,张水子。”
众将听到张水子之名,纷纷色变,一刹那安静下来,一些今年刚结业的兵学生,一脸茫然的纷纷打听,谁是张水子?
便引来了众人嘲笑,你第一天当兵吃粮么,竟不知五尺刀王的名号。
马城笑道:“去吧,拷问刑讯的事,他是一把好手。”
众新人听了仍是有些奇怪,大家伙都在一个马勺里吃饭,有些名气的将官几乎都知道,但这位张副帅,似乎极少耳闻。
从殿下和大家伙的语气看来,分明又是个有本领的人,自己居然不知,便纷纷切切私语起来。众将又欲言又止,对这位张副帅十分忌惮,总之吧,这是一个活在暗黑中的人,人又有些怪癖,大家伙平常不会谈论他,也得罪不起。这位爷,可是小辽王马灿的亲兵护
卫头子,也是副帅。
那些个新人听到这里,反而更好奇了:“真的假的呀,咱们军中还有这样一号人物?”
这位张爷,连自己人都害怕他?
却又引来了老鸟们的警告:“呆会张副帅来了,别吓尿裤子,这位爷满身都是死人的味道,见到他都要做恶梦的!”
一刻钟后,张水子骑着一匹快马赶来。传言总是夸大的,这位张副帅样貌还真的不起眼,身高五尺,形如童子,走路还是个外八字罗圈腿。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章 拷问
张水子拍马赶来,瞧见马城便呵呵笑了起来,三角眼眯成了一条缝,这副形象又丑陋又滑稽。
大凡一个族群,不管是哪一族、哪一国,总有一定比例的边缘人,或生理上有残缺,或心理上有问题,这位张副帅大概就是这一类的人了。
众兵学生第一次瞧见此人,不由得窃窃私语,心中生出些许蔑视。
马城指着战俘营,哈哈一笑:“张副帅,瞧你的了。”
张水子眉开眼笑道:“王爷,您就瞧好吧!”
这位张副帅,一听说要交人给他拷问,高兴得不得了,就像得了一万两黄金似地,欢天喜地的去了。
马城见状,笑道:“你等可进去瞧瞧,多跟着张副帅学一些刑讯的手段,将来用得着。”
众兵学生不明就里,纷纷跟着张水子走进俘虏营。
身后响起老鸟们幸灾乐祸的笑声,这些愣头青怕是不知道张副帅的手段,过会儿多半也就笑不出来了。
没料到马城又道:“这回要审问的俘虏不少,你们也出二十个人,给张副帅打下手。”
众参谋官闻言苦着脸,低低的应了:“我等遵令。”
今晚大家伙,都不用睡觉了。
张副帅拷问人的地方,那就是屠宰场,那场面见了,保管三天吃不下饭。
马城不再多言,这些参谋军官是他为灿儿培养的班底,一定要在旁边看着那些折磨人的场面,容不得半点恻隐之心。
不久,俘虏营中便隐隐传来一声惨呼,那惨呼叫得好怪,似乎不是单纯的痛楚。
在场的诸位参谋军官,也算经历过好几次战阵了,听到这个惨呼时却还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马城充耳不闻,转过身来,又侃侃而谈:“ 我大明子民,毕竟是与胡虏不同,咱老祖宗讲究一个仁义,这是咋大明的的大胸襟、大仁德。”
众将忙道:“殿下说的是。”
一通恭维怂样,瞧着有些假惺惺,不要面皮。
马城倒是满不在乎,他打过的仗,杀过的人,怕是数也数不过来,何谓仁,何谓不仁?
兵家之事,从战场之上到战场之外,都充满了种种大不仁。
若是在兵事上按照仁义道德行事,那便是宋襄公之仁,不但必然招致失败,且还要为天下所笑,便是上古真正的圣贤,也不会有人赞同宋襄公的言行。
但兵圣孙子却又强调“智信仁勇严”是为将之五德,仁居其一,认为仁是为将者的必要条件。
为将也要懂得仁,如果这话是孔夫子说的,马城可以不鸟他,但这话却是孙子说的。
为将而不仁,则虽有鬼神之谋、无敌之师,也将行之不远。
连孙子也认为,能取得战争胜利的,是仁而不是暴,那么,怎么样才是真正的战场之仁呢,老祖宗是如何在战场上把握仁者之度的?
有一些道理,书上也有写着,可真正要领悟却无法靠读书或听教,而得靠铁骑与火枪来体验才能真正掌握!
那些迷信小仁小义,如宋襄公之流的民族,或早已都被扫入历史尘埃之中,连渣都不剩,或如印度的古民,虽然存留却代代为奴,这些,都是羊!
而那些迷信暴的民族,如匈奴,如羯氐,如柔然,如鲜卑,纵然因缘际会得以横行一时,最终也如烟花般耀亮夜空后便一去不返,这些,都是狼!
只有具备战者之仁的华夏,才几经劫难,终能于低谷间奋起重生,至今屹立不倒!
所以我中华的图腾,不是狼,也不是羊,而是龙!
马城在思索,众将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
忽然之间,马城露出笑容,还是后世有一位伟大的人,堪破了一切,对敌人要如同秋风扫落叶般无情,对同志要春天般温暖。
这可不就是仁的真意么?
第二日,一份四页纸的回禀递到了马城手中,纸很干净,却带着血腥味。
这份回禀是张水子呈上来的,他呈上这份回禀时双目充满了疲倦,与往日的飞扬灵动完全不同。仿佛昨晚耗尽了他的精神力一般,打着哈欠回营睡觉去了。
那些跟随他拷问俘虏的参谋军官,一个个脸色发白,怕是将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马城打开回禀,见里头写的都是供词,里面有打圈的,有打叉的,也有点上点的。
打圈的就是张水子通过多重印证,觉得很有把握的消息,打叉则是假消息,打点的则是不确定。
第二张纸也是一样,不过这些却都是十几个中层将领的供词了。
这两张纸信息点很多,汇集到第三张纸上,却才是张水子的总结了。马城发现笔迹很严谨,问是谁写的,众参谋官说是张水子写的,马城有些愕然了,他原本以为张水子那样一个出身海匪的人多半目不识丁,那知他居然写得出这样一笔字
来。
“不错,不错。”
马城连连夸赞,看这字,分明是个读书人。
众将官也一脸错愕,真想不通这样一个人,为何写的一笔好字。细细看张水子的总结,用语也相当严谨节省,甚至吝啬。
“甲一,一部叛军骑兵已离德黑兰三月有余,一个月前,又抽调德黑兰数千兵马,不知何往,不知何用。”
马城点了点头心想光是得到这条消息,就应该给张水子记上一条大功了,又想张水子究竟做了什么,竟让那些叛军将领,讲出这么重要的情报来。
“甲二,切迪之子赛康,一个月前离开德黑兰,不知所踪,赛康善于用兵,然残暴,好虐,贪婪,为监国。”
“赛康?”
马城便想到,这倒是个好打算。
这是奥斯曼叛军之主切迪,为自己留了条后路,让他的儿子带兵跑了,给奥斯曼帝国留下了一点香火。那么这个塞康在未来一段时间,将有可能成为明军最重要的对手。
这个切迪倒是雄才大略之人,只可惜他遇到了马城。
这拷问出来的情报,关系重大。
马城当即下令升了张水子的官,让他接替白焕章,出任军情司都督一职,这是个三品官,可以说权倾朝野了。众将凛然,都心里明白,这还是为小辽王殿下铺路呢,以那位殿下的心腹为核心打造的一套班底。
第一千六百二十六章 战略
手握这份情报,马城心思电转,这个赛康领着几千骑兵去哪了呢?
这问题想必无人能答,心中不禁唏嘘,这个切迪倒是一代雄主,竟然还懂得留后手,可惜他生不逢时呀。
再一想不禁莞尔,他不也是在为大明,在为马氏一族寻个出路么,他得罪的人太多,也不得不如此。
人非圣贤,谁又能没点私心。
将张水子的整份呈报看完,马城又交给参谋军官们,让他们传阅。
众将官不由得感叹道:“这位张副帅简直是一个天才啊。不想咱们之中居然还有如此人物。”马城哈哈大笑道:“他哪里是什么天才,只是心里有病而已。从小生长在海匪窝里,喜欢折磨人,法子也是花样百出,找不到人折磨,他便去折磨畜生。若能折磨人时,便
乐得如酒鬼碰上美酒,若找不到人折磨时,便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这话不假,年纪越大张水子这毛病就越重,一开始同僚们都觉得他天性不好,恶根深种,不断劝说。后来慢慢地才知道他如此喜欢折磨人,也不心存恶意,只是病态如此
,不能自制罢了。
李争鸣笑道:“那也是大帅会用人,懂得人尽其用。”
马城一笑置之,又道:“这口供,各位以为如何?”
李争鸣忙道:“到了张总宪手中,想不说实话也难。我觉得这份情报可信度不低,接下来要看……”
他微微一笑,也闭口不谈,接下来要看白焕章,还有朱慈烺那两路偏师了。
这是绝密之事,不好在人前宣扬,白焕章和他的两万兵马,还在高原雪山里头艰难跋涉呢。
北非,亚历山大港。
朱慈烺呆呆坐在椅子上,看着墙上的巨幅地图,觉得脑袋瓜子嗡嗡的,这个仗怎么就打成这样了?
难呀,太难了。
白虎堂中,众将吵闹成一团。
“开罗城的兵力虽然比咱们多,但是其他大城的兵力却比咱们少,不如我们绕路向南,把那些大城给打下了吧!”
“不妥,不妥,不取都城又孤军深入,若是激起了土人,将私兵都动员起来……那就糟了。”
朱慈烺默默听着,众将争论的核心只有一条,分兵,还是不分兵,若是分出一支偏师,又该承担多大的风险。
这个决心可不好下……说来说去又回到明军的大战略上来了。
朱慈烺沉吟良久,想起出兵之前,马城给他定下的三大战略,也就是三道锦囊了。
马城给他定的大战略,分短期,中期,长期。
短期来说是要劫掠粮草,以战养战,做进一步的物资补充。中期是要调动得埃及军队疲于奔命。
至于长期的战略目标,则是在这里长期驻扎下去。
“如何能调动埃及兵?”
朱慈烺沉吟着,如今是埃及兵把他给调动的团团转。
“啪!”
朱慈烺前思后想,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埃及人给他来了个行踪不定,十面埋伏,他也可以给埃及人,反手来个坚壁清野呀。
终究,还是他妇人之仁了。
“砰!”
朱慈烺一拳砸在地图上,狠狠道:“抢,给老子抢他娘的!”
终究还是王叔说的对,这灭国之战容不得半点仁慈。
一听说主帅点头,让大家伙开抢,众将顿时精神大振,七嘴八舌的吵吵闹闹起来。
“若是为劫掠,那么咱们就不能攻坚,只要扫掠其近郊然后就退走!”
“然也,然也!”
众将索性放弃了攻打开罗,速战速决的计划,这计划行不通。
朱慈烺下定了决心,又沉吟道:“若是如此这般,那就不能打着大明的旗号了。”
众将哑然,一琢磨也对,大明天朝终究还是要脸面的,公然劫掠总是不太好的。
“让威尼斯人去劫!”
众将频频点头,这法子不错。
朱慈烺理清了头绪,终轻松道:“只是扫荡开罗城近郊的话,作用不大,绕过去……似乎也不是上上之选。”
就算明军能够将开罗城周围扫荡一空,埃及南方也仍然有着大片的纵深腹地,明军骑兵又不能做到彻底遮蔽战场,用处不大。
“那么,咱们可以用什么法子,把埃及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朱慈烺的思路渐渐打开了,他想到了王叔马城惯用的战术,围城打援。想通了,朱慈烺自然兴奋,不只是他,明军将官眼中都闪烁着奇光。
朱慈烺缓缓道:“咱们不清楚敌情,埃及人也未必清楚咱们的情况,他们在暗处,咱们也隐入暗处……”
郑成功眼睛亮起,猛拍大腿:“这个法子好!”
大战略定了,众将官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该如何将己方四万大军隐入暗处,让土人找不到行踪。
朱慈烺当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道:“咱们挑选一些精锐士卒,换上土人的打扮,如何?”
众将官一琢磨,这个办法可行,左右将长袍往身上一套,戴上头巾,再将脸蒙上了,除非是走的近了,远远瞧着和土人区别不大。
“得多装备一些手铳。”
“马匹也得换成骆驼。”
一时间,各种花样层出不穷,还都是实用的。
朱慈烺看到这个架势,便亢奋起来,当即彻夜不眠,和参谋司重新拟定了一份作战计划。
计划定了下来,朱慈烺笑道道:“兵贵神速,不能再等了,每过得一天,埃及人知道我们虚实的机会就大了三分,如今咱们和埃及人决胜的的不是兵力,而是时间!”
众将纷纷点头,各自散去,准备着第二天的行动。
翌日,清晨。
亚历山大港城门大开,明军一部骑兵扮作杀气腾腾,在土人们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出了城,往开罗方向疾驰而去。
土人自然不知道,这些骑兵都是摆在明面上扰乱试听的。
大批骑兵向南疾驰了一阵,猛然在城外转向,直奔西南方去了,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当天夜里,明军精锐假扮的阿拉伯商人牵着骆驼,偷偷的出了城,往南走了一阵又往东边去了。连续几天时间,驻扎在亚历山大港的明军,不停的大举调动,每天都有大量骑兵进进出出的,让当地土人全然摸不清路子,再也搞不懂明军的战略意图了。
第一千六百二十七章 战术欺骗
如此这般,明军在亚历山大港周边如走马灯一般,大举调动了半个月后,土人的眼线竟然真的失去了作用。
明军时而上午出城,下午进城,时而晚上出城,白天回来,这些土人又不是什么军事专家,早已看的眼花缭乱,再也分不清真假。
探子失去了明军的行踪,埃及军队再也无法做到严密的组织,无法提前设伏,埋伏,很快便露出破绽来了。
夜色如水,静谧无声。
开罗东北方有一条河,尼罗河。
拜托了土人的眼线之后,大批明军骑兵如同变戏法一般出现在河的上游,沿途遇到的少许埃及兵被全数歼灭。
当明军改变了战术,变得行踪不定时,埃及人在训练,装备上的劣势便显露无疑,连吃败仗,兵力损失开始多了起来。
尼罗河之畔,风景如画。早在前些天,郑成功就曾派人试探过,这一段十余里的河面,眼下正处于枯水期,战船无法逆流而上,强大的明军舰队暂时还帮不上忙。得等到雨季来临,大型战舰才能
通过。
尽管如此,水深也并非可以纵马踏过的。
“希律律!”
沿着尼罗河,一队侦骑来报,河下游发现了一股土人,竟然在上游的长草沙堆之中藏了些小船木筏,渡河走了。
“咱们赶到时,土人大多都已经上船了。”
只是昏暗之中,也看不清楚对方的详情,侦哨骑兵也不敢太过逼近。
郑成功听到消息之后恨得牙痒痒,这些土人可真是狡猾啊,一个个比泥鳅还滑溜。
“希律律!”
此时又有侦骑来报,大河上游也出现了一些埃及兵,都是骑着骆驼作战的骆驼兵。郑成功面沉似水,却并没有马上下令。
“大人,请下令追击吧!”
郑成功冷道:“追击,往哪里追击?”
副将道:“要不咱们分兵两处,分别追袭……”
郑成功不语,上游,下游分别出现敌踪,很有可能是一真一假,假的人少,是疑兵,甚至可能只是用老弱来诱敌,而真的却是主力。
郑成功判断其中有诈,此时的形势是土人主动,明军被动,在这黑夜之中贸贸然追上去本来就有危险,若是再遭遇伏击产生混乱,就会丧失武器上的优势。
“咱们的兵力也不多!”
郑成功淡淡道:“要是分了兵,那就更没优势了!”
如果算上这里的居民,埃及人的兵力可就不好计算了,分兵之后再追夜逃,万一再遇到伏击产生混乱,那一部人马只怕就凶多吉少了。
以运动战来争取主动,抛离敌军主力,在特定的战场上以相对优势各个击破,一部一部地吃掉对方,这本是土人游击战的拿手好戏。
如今明军也是同样的想法,自然不肯被牵着鼻子走。
郑成功想起出兵前,太子爷交待的一句话,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这话本来是辽王殿下说的,一点不假。
“那……那现在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副将缩着脑袋问。
郑成功酷冷的眼光扫了诸将一眼:“我们既不追南边的,也不追北面的,咱们……”
诸将仰望着他……
“传令下去,进镇子过夜。”向着不远处的土城指了指,郑成功笑了起来:“咱们先将这土城打下来再说。若土人是倾巢逃跑,一定会带上老弱、女人,而我们则全是轻骑,就算迟上一天半天也总能追
上的。离开了城池,他们就像羊离了羊圈,只要再被我们追上,那就……”
诸将一听都大呼:“郑帅英明”!
郑成功派了一名部将,冷道:“侦骑放出二十里,发现敌踪不必理会,远远吊着就好。”
“你带两百人去巡河,看看有没有办法渡过去。”
跟着便点齐主力:“其他人,跟我进镇子!”
“希律律!”战马嘶鸣中,明军朝着土城疾驰而去,土城里想起隆隆鼓声,大战一触即发。然而半个时辰后,这一次的攻打却容易得出人意料,虽然城内鼓声还不断传来。但明军长驱
直入,却也没受到什么阻碍。
前哨爬进城内打开了城门,大批骑兵策动战马呼啸而入。
火光之下,郑成功见有七八只羊被绑住了后脚吊起,每头羊下面又放着一面大鼓,羊不断挣扎,两只前脚不住地乱动,自然而然便敲打在鼓面上。
郑成功忍不住失笑道:“我说鼓声怎么这么杂乱,原来是这个!”
明军哈哈大笑,四处搜寻,却找不到一个活人,看起来土人都逃走了。
郑成功冷冷道:“好,好,好得很!”
虽然没找到人,但事情的进展却尽在他意料之中,土人如果抛下老弱轻身上阵反而麻烦,现在倾城逃跑反而跑不远,那就不用担心了。
“那现在怎么办?”
部将问。
“不着急,等天明之后,看看哪一面是疑兵,哪一面是正军,他们要只是精锐脱逃或许还走得了,既然所有人都带走,里头一定有老弱,走不远的。”
当即传下命令,让不下占领城内各处据点,同时进行第二轮的搜查,以防土人留下埋伏,设下陷阱。
不过搜了两轮之后,也没发现城内有什么陷阱机关。
郑成功道:“鬼鬼祟祟的,不知所谓。”
心就更定了。
如果说有什么异状的话,那就是城内到处都是死牛、死羊、死马、死猪乃至死鸡死鸭,全部都被割喉放血、开膛破肚。
派随军医官检查过这些家禽家畜的死体后,确定并非中毒或者瘟疫。
郑成功道:“这些必定是他们带不走的东西,呵呵呵,自己带不走的东西也不肯留下,宁可毁了,按他们的说法,把东西留给敌人便叫资敌。”
明军不由得幸灾乐祸,左右明军也不缺吃穿,这下子连坚壁清野也省了。
命人去查看别的地方,比如水井和锻铁工坊,不久属下回来禀报说水井已被堵了,锻铁工坊搬不走的工具,也都被砸烂了。
郑成功对诸将笑道:“看看,我说的没错吧?”
只是兽血羽毛、家畜内脏抛洒得到处都是,黄昏时闻到的那股腥臭,就是从城内飘进来的,在城外都闻到了气味,进了城后更觉臭气飘扬。
幸好最中间一所大屋子周围还算干净。郑成功待手下搜查过没发现异状便住了进去,对众兵将说:“轮值的人守好城门,其他人好好睡一觉,等侦骑一回来,明天就追土人去!”
第一千六百二十八章 诱敌
入夜,尼罗河之畔,静谧如水。
二更天,郑成功睡不着觉,便登上土城城墙了望南方,黑漆漆的夜色下,尼罗河静静流淌。
天蒙蒙亮,外头快马来报:“大人,我们追往西北的人在路上遇到伏击,伤了几个弟兄。”
“快,快抬进来!”一阵慌乱,侦骑将伤兵抬进土城,随军医官赶忙救治,瞧着伤势不是太重,得益于明军精良的甲胄,内穿的软甲防护能力极强,早已成为明军标配。故此明军伤的多,死
的少,这已经成为战场上的常态。
郑成功喃喃自语:“果真来了。”
这是他和朱慈烺两人,定下的围城打援之策,他自己带领的这一部明军当做诱饵,吸引土人军队来攻。
“上城,布防!”
部属领命而去,不久,土城周围便出现了大量土人,骑着骆驼,扛着火枪弓弩鬼鬼祟祟的出现了。
他们骑着骆驼,蒙着脸,穿着雪白的白色袍服,瞧着活像是一只只恶鬼,瘆人的很。
郑成功却不惊反喜,放声大笑起来,土人上钩了。
来围歼他的土人骑兵,人数过万,这已经是很大的一股力量了!
又过了一会,下属回来急报:“大人,土人有数百骑兵,已经冲了回来,眼下已逼到城北,就在城外了。”
郑成功冷笑:“想包老子的饺子,倒要看看这伙土人,有没有一副好牙口!”
他这队骑兵人数不多,大约两千余骑,却是武装到了牙齿,一队队下马步战的明军抬着各类火器,步兵炮上了城墙。
明骑所携带的三磅小炮,重量极轻,大约只有三百来斤,口径不过八十毫米,优点就是一个字,轻!
这种可以放在马背上,驮着炮的轻炮射速极快,三名熟练的炮手可以做到三十秒一发。
这是什么概念,这是骑兵的噩梦!
不久,土城外,埃及人的骆驼兵从四面八方出现,稍微集结起来,便从四个方向冲杀过来。
“呜噜噜噜!”
怪叫声响成一片,一片雪亮的弯刀在照样下挥舞着。
城墙上,郑成功不停的发号施令:“沉住气,沉住气。”
明军标配的三磅轻炮,射程很短,有效射程只有一里,却远超埃及兵的火枪弓弩射程。
五里,三里,两里……
“放!”
随着一声令下,城墙上数十门轻炮齐齐开火。
“嗵,嗵,嗵!”
几十颗黑乎乎的炮弹,几乎以直射的方式发射出去,在四面八方用来的骆驼兵中炸开。
然而,却很快有人察觉了异常,这并非一般的炮弹!
“呼!”
随着炮弹落地,药捻子快速燃烧,一颗颗炮弹炸裂后,崩出了漫天的火焰,一下子形成一片火海。
这个时代的开花弹,里面装填了猛火油,也就是产自中东海湾地区的纯天然,高纯度原油,燃烧性能极佳。
“嗵,嗵,嗵!”
小炮发生声如索命魔音,不停响起,硬生生打出一片火墙!
成群结队的骆驼兵,吓的哇哇大叫起来,一个个驱策着骆驼连蹦带跳,却还是被卷了进去。
举目望去,城外已是一片火海,而且火势来在不断蔓延,这里的季风很狂躁,风助火威,火舌一吐,碰着的马上起火!
且不是慢慢烧,而是一点着就狂烧!
风呼啸,火狂舞,风火之中,骆驼在乱窜,士兵四处躲避,只片刻之间,土城外的埃及兵已乱成了一团。
“天啊,连沙子都烧了起来!”
“这……妖法,明军在用妖法!”
埃及兵哪里见过开花燃烧弹这玩意,顿时溃不成军,前锋部队瞬间被卷入火海,烧了个焦头烂额。
仿佛天神在发怒,大火熊熊。
“啊!”
惨叫声震天,骆驼和土兵在火海中挣扎。
但这时埃及军队,已经没时间去思考,为什么沙子会着火。
后头侥幸避开火海的将领,跳脚叫道:“快撤!”
“这里是个陷阱,快撤!”
只是埃及兵的组织已有些乱了,用不着下令,已经在拼命勒住坐骑,转头疯狂的逃走。
“希律律!”
此时,从土城的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响起了战马嘶鸣声,大地微微震颤起来,之后是如雷鸣一般的马蹄声。
一团团红云在远方出现,大明精骑如钉子一般,牢牢顶在马背上,随着战马的奔驰上下起伏着。
精骑环绕之下,朱慈烺冷酷道:“传令下去,杀!”
“轰隆隆!”
埋伏在数十里外的明军铁骑,此刻倾巢而出,亮出了锋利的獠牙,向着大批埃及骆驼兵席卷而去。
这围城打援之策,大获成功。
“杀!”
此刻胜负已分,变成了明骑对埃及骑兵一面倒的屠杀。
远处,尼罗河岸边。
大批骑兵护卫下,一群戴着面纱,穿着白袍的埃及首领,瞧着战局顷刻间逆转,早已是目瞪口呆。
前线早已经已传来急报:“明寇会妖法,妖法!”
一阵慌乱,这地方靠着尼罗河,埃及兵是夜里偷偷过河的,如今却成了一道天堑,逃无可逃。
大批明军骑兵,已经从三个方向包围而来。
“陷阱!陷阱!”
一阵慌乱,土兵首领们大叫:“快从原路退回去!”
退,怎么退?
埃及兵已经全乱了套,还能保持建制的只剩下几千人,更多的人不等命令,早就各觅生路去了。
大部分骆驼兵被烧的受不了,慌不择路,就近朝着尼罗河里冲进去,瞧着就像是一群没头的苍蝇。
河岸如今全是淤泥,一头头骆驼栽倒,惨叫声四起。
逃到尼罗河边上的吐兵或拍马急冲,或撒腿狂奔,如乱蜂如蚂蚁,都抢着往河里跳,更有人被撞倒,百十条腿踏上去,没被火烧死,先被自己人踩死了,乱糟糟的一片。
“不要乱,不要乱,上船,上船!”
但在火焰肆虐之中,明军骑兵眨眼便杀到了面前,有谁还听他的?
看着城外火烧连营,惨叫之声此即彼伏,郑成功哈哈大笑,憋闷了这些天,总算是大大的出了一口鸟气。
“杀!”城门大开,城内明军翻身上马,来了个里应外合。这一下子土兵更顶不住了,一瞬间,尼罗河畔血流成河。
第一千六百二十九章 胜
猛然间,有全身着火的骆驼兵惨叫着,没头苍蝇一般撞向了河畔干枯的灌木里。
“呼!”
瞬间便将灌木点燃,熊熊大火开始沿着尼罗河岸边蔓延。
顷刻间,埃及兵的退路被切断,一面在火海中惨叫打滚,另一面被倾巢而来的明骑成片的射翻。
“砰,砰,砰!”
明军骑在马上,腰杆笔挺,手中火枪成排的发射,顷刻间弹如雨下,将埃及兵割麦子一般扫倒。
“杀,杀!”
明军杀红了眼,毫不留情,渐渐将埃及人的残部挤成一团。
“不要挤了,快回去!”
里头的人怕后面的火烧到,却都在大叫:“冲出去,冲出去!”
一些首领也在疯狂的大叫:“往外冲,往外冲,里头没活路!”
对里面的人来说,最好还是冲出去,最外围的人肯定要被明军射死,砍死,但轮到自己时却有可能逃出生天。
但对外面的人来说,前进一步就是地狱,因此互相踩踏,互相角力,反而拥挤的更加厉害。
一面倒的屠杀,此时已经临近正午。
“嚓,嚓!”
猛然间乌云压顶,不出一炷香竟是电闪雷鸣,倾盆大雨转眼间便瓢泼而下,明军猝不及防,火枪纷纷哑火,火力为之一滞。
郑成功,朱慈烺同样被浇成了落汤鸡。
“这鬼天气!”
明人总算是见识到了北非天气的变幻莫测,刚才还是艳阳天,转眼天地间便是滔天雨幕,什么也看不见。
大雨倾盆,挽救了濒临覆灭的埃及军队,一个个骆驼兵双膝跪地,亲吻着这片土地,歌颂着安拉的伟大。
然而,那可怕的火焰只是被阻挡了片刻,便又汹汹燃烧起来,这是猛火油,水又如何浇灭?
“呼!”
大雨稍停,火焰便猛地窜起烧旺,这回烧的更旺,还随着流水向河中蔓延,很快烧红了半边天。
“呼!”
再一次,上万埃及军队的周围变成了一个火圈,靠外围的人不顾箭雨拼命抢出,靠里面的人不顾里头是火海,拼命挤进。
雨幕之内,惨呼之声此起彼伏,许多埃及兵情急之下跳进了尼罗河,可河面上也多有着火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一些冲出雨幕的骆驼兵,等待他们的,便是明军骑兵雪亮的马刀。
“噗,噗!”
这一仗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此番出战的万余埃及军队,这时还有组织的,就只剩下河对岸聊聊千余骑,在血火中战栗。
不出一刻钟,雨幕停歇,这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希律律!”
明军大队挥舞着雪亮的马刀,再次奔驰起来,埃及军残部早已失去了组织,纷纷下马跪地投降,不肯投降的,便被雪亮的马刀砍杀,不多时,尼罗河畔彻底安静了。
远方,朱慈烺面色苍白,眼看大火熊熊燃烧,尸横遍野,耳听惨嚎凄厉划破夜空,鼻子闻到碎叶城内飘出来的尸臭。
他咬着牙,红着脸,不知是兴奋还是有些害怕,这猛火油的威力也确实是可怕了些。
用猛火油是他的主意,他的这个主意,本来只是当作一个没什么自信的想法在军事会议上提了出来。
不想一说出来,麾下众将便纷纷叫好。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土地都被烧红了。
入夜,大火渐渐熄灭。河对岸,几百个混乱中逃出来的埃及兵,零零散散的,头也不回的逃走了。一万埃及军几乎全军覆没,被郑成功等明将各率轻骑,四下里截杀,死者过半,投降者十之三
四,侥幸者也逃得无影无踪。
大胜,这是一场大胜!
瞧着敌军惨败之后,朱慈烺乐得手舞足蹈,但这时望见敌军的惨状,他心里又五味杂陈起来。
这次火攻所达成的战果,可比预想中要大得多,埃及人岂止烧个半死,简直全军覆没!
自豪感当然是有的,他甚至想象着这一场大火,将奠定自己在大明朝野的地位。
“只是……”
只是这么多人一起死在他眼前的场面,却是他之前所未料想到的。
“我又杀人了……”
而且这次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上万人!
可是,他并不后悔,当然不!
在这个时代,如果不杀人,死的就是自己!
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如果明军失败了,自己的结局只怕也会这么悲惨!
战场上敌我对决,就该不择手段!
尽管还有些许不习惯,可是他必须习惯!
驱策着战马,朱慈烺在亲兵簇拥下,缓缓而行, 座下乃是良马,不会畏惧这尸山血海,一路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这一场大火,真正烧死的埃及兵并不占多数,多数人其实是在混乱中被踩死、误杀,而死因最多的,则是被浓烟熏死。
眼前的场面连久经战争的郑成功,见了都反胃,朱慈烺更是哇一声在马上吐了出来。
“咳咳咳。”
朱慈烺剧烈咳嗽起来,众将大惊,正要上前劝阻。
他却摆了摆手道:“无妨。”
说话间,他骑着马走到一片浅谈,大火烧断了退路之后,这里就成了唯一未着火的地方,人皆贪生,埃及兵都本能地朝这个无火之处涌来。
整整几百人团团挤在了一处,可是他们避开了火灾,却没能避开烟熏,待得火势烧到极点,浓烟一熏,便将数百人齐齐熏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的人大部分身上没有一点伤口,甚至连衣服也没怎么破损,然而层层密密,数百具尸体犹如叠罗汉般堆在一处,却叫看见的人不寒而栗。
恶心是恶心,可怕是可怕,但战争就是如此。
朱慈烺打起精神,强压下呕吐感,喝道:“清扫战场,埋了吧。”
明军开始搜缴战利品,哪怕是尸体值钱的东西也不放过,明军瞧不上这些土人的装备,不过战场缴获嘛,可以在欧洲,在大明本土卖上高价。
实在带不走的,便就地将兵器融了,浇筑成铁锭带走。对埃及军来说这是一场灾难,一支骑兵部队被全歼,不问可知,接下来明军必大举渡河,向着开罗城狂飙突进。
第一千六百三十章 僵持
半个月后,开罗城下。
歼灭了一支埃及骑兵军,明军士气大振,铁骑一路势如破竹,推进到了开罗城下,前锋距开罗已不足三十里。
开罗城西北,外围城镇已被放弃。
“哗,哗。”踩着军靴,朱慈烺走入镇内,瞧着镇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面无表情,一些明军士卒正在翻查尸体,很快……几个大腹便便的富商,尸体也被找了出来,从他身上缴获了一
把镶嵌着红宝石的阿拉伯弯刀。
朱慈烺抽出刀来,但觉刀身寒芒闪闪,刀鞘上还刻有铭文,一旁同意告诉他那是阿拉伯文。
朱慈烺心想:“如果这一仗我输了,那么我的腰刀便可能会像这把血牙弯刀一般,落在敌人手肿了。”
“报!”
此时轻骑来报,在开罗城侧后方出现大批埃及人的援军,数量还不少,足足有数万之众。
明军不算非作战部队,满打满算只有四万多兵力,大约只有开罗守军兵力的一半。
但眼下全军上下士气大振、信心爆棚,面对两倍于己的敌人竟也不大放在心上,还跃跃欲试。
朱慈烺抬起头,决然道:“那来吧,再好好打一场,看看是汉家男儿了得,还是他们埃及人厉害!
很快明军打探清楚了,就俘虏供出来的消息,开罗城领兵的人叫做赛兔,是埃及人中很厉害的名将,大不好惹。”
“赛兔?”朱慈烺没听说过,找来通译问了问,原来此人是埃及总督阿尔斯的弟,算是个极厉害的人物,才三十多岁。这时代的埃及,本来就是奥斯曼帝国的后花园,连总督也是奥
斯曼人。
“知道了。”
紧接着明军为攻城做准备,开始修建野战工事,错错落落修建了许多地堡,又依着地堡立起栅栏,挖起壕沟来了。
这攻城战,一时半会也打不赢,朱慈烺闲极无聊,开始真正学习战术。
如今这个大时代,大明的子民的尚武精神被觉醒了,就连女子在言语之间,也很看不起柔弱的人。就算是读书人,也得文武双全才能得到敬重。
能文不能武的已经很少见了。
明军将官一开始尊重朱慈烺,只是尊重他是大明太子,尊重这个身份。等后来发现朱慈烺虽然武艺不行,但是领兵打仗还行,才多了几分认同。因此,当朱慈烺不耻下问,向明军将领请教战术的时候,大家伙都很乐于讲解,于是朱慈烺一边
学习战术,一边竟然练起武艺来了
率部抵达开罗城洗啊,他每天的锻炼行程都排得满满的。
早上呢,先练骑马,算是一天的热身,再练武艺,学习战术……
不出一个月,明军在开罗城下修好了工事,此时沉重的大炮也从港口运来,开始了无休止的轰击。
“轰隆隆!”
闷雷一般的重炮射击声中,埃及人早有防范,连日炮击进展不大,这开罗城本就是一座大型棱堡,是当年奥斯曼人按照最高标准修炼,防炮能力极强。
“进展不大呀。”
朱慈烺摸了摸脑门,瞧着面前伟岸雄壮的坚城,只能耐着性子慢慢的磨,这灭国之战看样子要打上一段日子了。
同时间,德黑兰城下。
经过旷日持久的围攻,德黑兰城外围防线已经被蚕食一空。
清晨,旭日东升。李卡儿拿着一罐罐头走出营房,瞧着面前巍峨的巨城,早已被炮弹轰击的坑坑洼洼,各部明军正在例行公事,发起新一天的进攻。在大量轻,中型火炮掩护下,明军冲到
城下,对准了城墙之上敢于冒头的叛军,便是一通齐射。
绵密的排枪响起,李卡儿突然明白了,那位辽王殿下这是在……练兵!
几个月了,随着各地明军陆续赶来,云集德黑兰城下,不算辅助作战的民壮,正规军已经超过三十万!
三十万大军轮番上阵,却又不急着攻城,这不是练兵又是什么?
李卡儿缩了缩脖子,他觉得辽王殿下这人太可怕了,在实战中将明军拉出来轮训,效果极佳。
他只猜对了一半,马城除了练兵轮训,还要打个歼灭战。
“旅帅,旅帅!”
此时亲兵来报,一脸喜色:“快,块,督帅要见你!”
督帅就是小辽王马灿,这让李卡儿喜出望外。
清晨,帅营。
马灿也是临时起意,召见了那只格外勇武的战斧营将领。
他让李卡儿先取了一把战斧来,此斧是两头开刃,是一种双刃长兵器,而且斧柄极长,足足有四尺。
将战斧一立,竟然比马灿还高得多!
把马灿吓了一跳:“这是斧子吗,这么长这么大,怎么用啊!”
试着掂一掂,入手十分沉重,怕不有四五十斤,这战斧却是北欧重步兵的配备,马灿试了试分量,很快又放下了,口中啧啧称赞。
天下之大,能人无数,果真如此。
李卡儿忙道:“督帅,我演给你看看。”
马灿笑着应道:“好,好。”
马灿走开了几步,李卡儿这才挺立行礼,猛地举斧,跨步挥砍,再迈步,再挥砍,跟着便收斧了。
动作十分简单。马灿一楞:“这就完了?”
李卡儿忙道:“是啊。”
马灿哈哈大笑,看了看李卡儿,觉得这人倒是忠厚老实的很。
大道至简,本来如此,这战斧如此笨重,拿起来都觉得吃力,换了自己别说要砍人,别伤到自己就好了。
原先也猜到要挥舞这样的大斧,不是大力士根本不行,而且动作也不可能很繁复。
李卡儿见他有些扫兴,忙道:“督帅,咱们这战斧也是有战阵的……”
“哦?”
马灿又提起了兴致,道:“演来瞧瞧。”
过了一会,李卡儿竟找了十位将士来,每个人都拿着一把战斧,他自己站在队列中。
“督帅可要检阅一下我等的战阵?”
“来!”
马灿领着一帮将官,这下子兴致来了,指指点点起来。
“呼……喝!”
一声令下,十人列队,排成一列,这次却是面对着马灿,站在二十步开外,发动斧阵。
李卡儿猛地大喝:“起!”
马灿就见到一片白光一闪,同时又听李卡儿喝道:“进!”
此时阳光正烈,斧面反射着阳光,望过去犹如一堵冰墙,尚未逼近,却已摄人心魂。
“杀!”大喝之后,十名将士齐呼,寒气慑人。
第一千六百三十一章 上兵伐谋
马灿的看的频频点头,连声道:“好,好。”
战斧为北欧军中不传之秘,自然了得。
“呼,喝!”
大斧密进,就像一面斧墙推了过来,眨眼之间已经推到了众人面前。一些参谋军官只觉得眼前一晃,心里忽然生出大恐怖来,这斧墙离他虽然还有好几十步的距离,但却仿佛看到自己被硬生生绞碎的场面,一时间口干舌燥,竟忘了对方只
是演练,几乎就想逃走。
可两脚却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光是这恐怖的战斧斧阵,若是有几百柄,横排推进,连人带马都要被剁碎!若是有几千柄同时发动,野战之时只怕没什么部队能够抵挡?
何况明军从不迷信单一兵种,而是用轻骑与战斧步兵配合,以轻骑的灵活配合战斧的犀利,那可是真正的梦幻组合。
“若是有足够的财政支持,养出这么强大的一支部队,怕就足以纵横无敌了!”
“好,好。”
马灿心中欢喜,当即与副官耳语一番,将李卡儿所部提升为甲种旅团,令其扩编。
李卡儿心中狂喜,脸上不动声色,他知道改写人生的机会来了。
明眼人如李争鸣,瞧着马灿的羽翼渐渐丰满,心中自然是有数的,这是大帅准备交权了。
旷日持久的攻城战在持续着,明军也不管守军如何,只是不停的将生力军投入战场,轮番上阵。此时,德黑兰外围早已化为一片焦土,在明军无止境的攻击之下,已成废墟。每天战死的明军被入殓,厚塟,死在城下的叛军尸体被明军一路排开,数着人头,成了一个
个大明男儿的战功。
将领被放在最前头,士卒胡乱堆在一起,一阵风吹过,血腥气息弥漫着,所有看见这场景的奥斯曼将领都感到脖子一阵阴冷,心中一寒。
“示威,示威,明寇在示威!”
一个个悍不畏死的叛军将领,这时却惊怒起来,任谁在这种长期的,惨烈的攻防大战中,神经也会崩溃。
明军可以轮番上阵,叛军不行,此时神经早已在崩溃边缘,唯独心中的信仰在苦苦支撑,连最坚定的信徒都要快支撑不住了,这可是很少有的事情。
信仰终究有穷尽,而明军却无穷无尽。
城墙上,切迪瞧着城下一张张死不瞑目的脸,喃喃道:“明军到底有多少兵力?”
其实也不多,满打满算三十万,不过明军打的是车轮战,看上去好似永无穷尽。
切迪的自信受到了极大的挫败,他是如今的奥斯曼之主,而他麾下的部队也是奥斯曼人的全部精锐。
他抱着极大的自信而来,现实却狠狠的给了他一耳光。
天上,风云在变幻着,在这个春季即将结束,夏季将来的时刻,德黑兰城上空竟然排布起了乌云,罕有地仿佛要下雨,在这里下雨可也是稀罕事。
空气仿佛加重了一般,有一种整个天空都要压下来的错觉,而风依然强劲,夹着沙尘击打着人脸,云层中偶尔响起霹雳,似乎这场雨的雨势还将不小。
切迪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感,这里居然会下雨。
明军忽然涌出这么多的兵马,而他的信仰即将崩塌,更荒谬的感觉是,在半年之前他还胜券在握,现在却仿佛被死亡拉住了双脚。
这德黑兰便好似一座囚笼,将他死死的困住了。
这座千古名城,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而水草丰美,土地肥沃的瀚海城则是最佳的诱饵。
切迪觉得他好像一头猎物,被远方明军三十里连营里,一双冷峻无情的眼睛冷漠的盯着。
他环顾周围,四面多山,只有西南方一条通道,还牢牢的控制在他的手中,可是……明军为何允许这条通道的存在?
正是通过这条通道,这条生命线,他才能将德黑兰城守到现在,可……切迪脸色剧变,他明白了。
这条通道是明军统帅,故意留下的。这哪里是什么生命通道,这分明是通往地狱之门,正是通过这条死亡之路,无数的信徒响应他的号召,源源不断的从各地赶来,投入到永无休止的守城大战中,然后一个
个悄无声息的死去。
他们最终的下场,是成了明军的战功。
毒计,好毒的一条计,明军这是要打断奥斯曼人的骨头啊。切迪越想越是心寒,他出身奥斯曼王朝内部的实力派,这也不算是什么王朝,而是一个松散的部族联盟。在这个联盟里,素来都是唯实力是从,遵守的不是祖宗法制而是
丛林法则,经常因争夺汗位而搞得天下大乱。
他们将半游牧帝国氏族制的观念,从私法领域移到国家法律领域,王朝被认为是整个汗族的财产,可以分封也可以抢夺,有时强大的附庸完全不承认帝国首领的统治权。
而大汗对太过强大的威胁者也时刻警惕着,有时候这种警惕甚至还超过了对外族的戒备。
切迪年幼时,他的叔叔就曾拥有过威胁到切迪的父亲,巴兹尔大汗的实力,为了削弱弟弟,两家甚至刀兵相见,兄弟俩结成了深仇大恨。
后来切迪的家族战败,不得已迁徙到偏远之地,逐渐恢复实力,直到明军从遥远的东方杀来,以横扫之势占领了这片土地。
这乱世,倒是给了切迪重新崛起的机会,收拢了人心的切迪开始掌握军政大权。
可是他突然惊恐的发现,不论这一仗结果如何,他的实力都大大的削弱了,等待他的将会是各部族永无休止的争权夺利。
他突然明白明军为何不急着进攻了,他上了马城的当,通过这场战争,明军越打越强了,而奥斯曼人的子民在不停的流血,在死亡。
“此地不可久留!”
切迪打定了主意,不能再损耗自己的实力了!
再打下去,他这个汗王的宝座可就不稳了,这个仗不能再打下去了,这一切该结束了。
城外,三十里连营。帅营里马城闲庭信步,德黑兰城能不能攻下,他并不关心,所谓上兵伐谋便是如此。
第一千六百三十二章 归途
马城不在乎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他拥有无穷无尽的兵员,背后是亿万亩土地。
他巴不得这场仗多打几年,他要让奥斯曼人不停的在德黑兰城流血,直到血液流干,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他要把这些异族慢慢放血,然后连皮带骨头嚼碎了,吞下去!
同一时间,巴格达。
经过了长途跋涉之后,终于,切迪之子赛康踌躇满志地抵达了巴格达,此时护卫他的骑兵已经是疲惫不堪。作为曾经的世界名都,文明之城,巴格达城早已不复昔日的荣光,早在三百年多年前,成吉思汗的孙子,号称天命之主的旭烈兀,挥师攻占巴格达,腐朽的巴格达守军一
击即溃,而攻进巴格达的蒙古军大开杀戒。
即使是旭烈兀本人保守的估计,也自称屠杀了二十万人,哀鸿遍野的巴格达从此元气大伤。
之后巴格达又再一次遭到鞑靼人帖木儿的血洗,在鞑靼人如雷霆闪电般攻陷这座城市后,又如洪水烈火般毁灭了它,巴格达几乎夷为平地,成为了弃绝之城。
历经两场浩劫的巴格达劫后重生的蹒跚步伐,在地区军阀你争我斗中苟延残喘着。
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
堂堂文明古都,成为草莽军阀的混战之地。
尔后随着波斯帝国和奥斯曼帝国在巴格达的逐鹿,巴格达已经失去了对自己命运的主宰权,后来被北奥斯曼帝国纳入版图。
在自大的土耳其人统治期间,巴格达作为一个行省的首府,在全新的行政等级体系下,帕夏成为这座城市的最高统治者。
然而波斯帝国也一直对此贼心不死,在奥斯曼帝国垮台之后,波斯人趁机占据了这座城市。
等到奥斯曼人打了回来,波斯人又重新投靠了切迪。
乱,这里就是一块混乱之地。
“走,进城!”
作为大汗之子,赛康背负着家族存续的使命,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了德黑兰,他麾下这几千骑兵,都是家族里最勇敢的战士。
他逃离了死神的掌控,心情轻松。
“等等!”
在前头开路的轻骑,猛然间勒住战马,看着前方的巴格达。
静,太静了,不同寻常的安静。
战马有些难耐的喷着响鼻,扒拉着蹄子,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很快地面微微震颤了起来。
“敌袭!”
“后面,在后面!”
超过两万名骑兵,在远方地平线上出现,如一团团红云席卷而来,马背上身穿红色战袍的骑兵颠簸着,起伏着。
“明军!”
赛康骇然大叫起来,这里哪来的明军,明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进城,快进城!”
生死一线间,此刻他距离巴格达城只有不到十里,全速冲刺,必定可以在明军赶来之前进入城内。
“希律律!”
生死关头赛康红了眼,在家族骑兵护卫下,向着十里外的巴格达城疾驰而去,一旦被明军追上,赛康的生路就没了。
“呜呜呜!”
此时,巴格达城内响起凄凉的号角,城内伏兵四起,一个个包着头巾的白袍士兵,骑着马举着弯刀,挡在他的面前。
赛康大吃一惊,咒骂着:“波斯人!”
毫无疑问,城内的波斯人又反了。
巴格达,城墙上。
杀气腾腾的明军在后头督战,一线部队全是巴格达本地的波斯兵,白焕章坐在阴凉处,手中拿着一串葡萄。
“明国大人。”
一个胡子拉碴的波斯首领,向着白焕章点头哈腰,三天前这股明军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巴格达城主明智的选择了投降。
白焕章好整以暇道:“兵力准备好了?”
波斯人城主赶忙点头:“好了。”
刚刚投靠新主,他要表一表忠心,大树底下好乘凉。
白焕章摆摆手:“出吧。”
这巴格达城是没有城墙的,勉强算的上城墙的,只有几面土墙,守是无论如何守不住的,只能对冲。
这里的高大城墙,早已经在一次次毁灭中被拆除干净了。
“轰,轰!”
几颗散乱的炮弹,象征性的开了几炮,在重来的奥斯曼骑兵中炸开了几团硕大的烟柱。
“冲啊!”
随之而来的,是几千名波斯降兵发起的亡命冲锋。
然而波斯兵冲得有些早了,远处大明铁骑尚未开到战场,波斯骑兵就冲出去了,在很短暂的一段时间里,竟然很奇葩的……变成了这个局部战场的孤军。
赛康气急败坏看看眼前的波斯骑兵,破口大骂:“杀,杀光这些波斯人,冲进巴格达!”骑兵冲起来哪里还停的住,明明看到前面有伏兵阻拦,可是现在就转身的话,整支大军都会乱,相反,巴格达城就在面前,如果冲破障碍,占据了那几段土墙,或许还有
一线生机。城内,几个参谋站在白焕章身边,心中不免有些害怕,却忽然想起了什么,道:“赛康如果现在就走,说不定还有机会,忽然转向前冲,等到大军四面合围,那他就是来送
死!”
白焕章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不错。”
这些跟随他出征的参谋军官,也成长了。
三天前,他率领三千精兵从大雪山里冲出来,顺利占领了巴格达,收服了这里的波斯降兵,余部正在缓缓赶来。
他本想在这里做个土皇帝,在叛军败退的路上做一根钉子,却不料和这伙叛军不期而遇。
“杀啊!”赛康敢前冲自有他的道理,挡在他面前的波斯兵,多年来一直处于他的家族统治下,身为胡奴既久,内心深处积攒着对胡主的畏惧,眼看奥斯曼人的骑兵压过来,敌众我
寡,心中先就怯了。
骑兵对冲,比的就是谁马速快,谁意志坚定。
赛康率领奥斯曼骑兵纵马一冲,首当其先的波斯兵先自散了,堤防一被冲垮,兵如潮来,后面的士兵便抵挡不住,登时乱了起来。
白焕章在关上看到这般景象,不由得气笑了:“没用的东西,迟滞片刻都做不到!”
本来主动性掌握在明军手中,若这些波斯降卒背靠城墙,以及城头的大炮,就算赛康发动全部骑兵来攻也阻挡得住。白焕章这时正等待着援军的道来,那才是制胜的力量,只是没想到这些波斯兵如此不中用。
第一千六百三十三章 阻敌
白焕章忽然道:“准备一下吧。”
波斯降兵不堪一击,没挡住,明军只好亲自上阵,一边发炮轰击,一边将火枪架在了土墙上。
骑兵汹汹而来,参谋官们都有些担忧,瞧这架势不会挡不住吧。
“白帅,要不您……避一避?”
白焕章斜斜看了一眼,不冷不热道:“我往哪里避,奥斯曼人要来送死,就让他来好了!”
他往周围瞧了瞧,低低道:“还能打仗不?”
他这些忠勇部下,几十天里翻越了大雪山,长途奔驰之后又要打硬仗,人毕竟不是铁打的,长期如此,体力透支便十分严重。
能成功穿越雪山抵达这里,凭着是强大的意志力强撑着,如今大伙儿虽然士气大振,却有不少人一口气松懈下来,反而病倒了。
故此,白焕章特地将自己的人,都安排做了预备队,实有让他们休息之意,没想到波斯兵如此不顶用。
眼睁睁瞧着波斯兵,被奥斯曼人的精骑追着砍。
白焕章眼中亮起精光,这伙精骑不一般呀,这是逮到大鱼了?
当下摆了摆手:“上吧。”
如今的明军没人怕死,也不畏死。
此时,他的副将石坚笑道:“白帅,要我去堵城门么?”
白焕章没好气道:“你给我候着,一会儿……我要你去拿敌将首级回来,瞧见没有?”
他拿着千里镜,朝着大批奥斯曼精骑护卫下,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指了指,瞧着像是个大人物。
石坚笑道:“那容易!”
“轰,轰!”
此时明军接管了城防,先开了几炮。
“别打了!”
白焕章吼道:“别炸膛。”
这炮瞧着也不太靠谱,终究还是一排排明军亮出火枪,蜂拥上前,以土墙为依靠组成了枪阵。
“稳住了!”
下马列阵的明军,关于如何克制骑兵,早已经总结出来一套战法,只有几个字的秘诀,放近了打。
除了这四个字,别无他法。
“希律律!”
战马嘶鸣,走投五路的奥斯曼骑兵汹涌而来,在局部战场上,白焕章所部处于绝对的下风。
“稳住!”先跑到城门下的,还是波斯人的溃兵,只见奔马如怒潮般涌来,一个个丢盔卸甲,这些波斯兵训练也不算差,待遇也不错,可就是临阵不敢拼命,论起胆气来却连中亚杂
牌也不如,为何如此?
按说驻守巴格达的这伙波斯兵,人数也不少,却真的是一触即溃。
白焕章摇了摇头,这些波斯人亡了国,灭了种,魂魄丢了,终日浑浑噩噩的不知为何而战。
溃兵如潮水一般涌来,从白焕章嘴角,溢出一个字:“杀!”
“噼啦!”
顿时一阵密集的排枪,将溃败的波斯兵射翻在地,余下的慌忙向两侧闪避,不敢再冲击城墙。
明军不紧不慢的前排后退,后排上前,不久便又是一轮齐射。
“希律律!”
一刹那,毁灭之城变成了屠杀之地。
“冲,冲!”
赛康不管,他汗流浃背,拼命催促着家族精兵向前萌宠。
这时他却已经没有退路,招呼着:“给我冲上去,杀开一条血路!”
平心而论,他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这时战场的大局,仍然是明军占据绝对优势,但在这个小局部,却由于的指挥的失误而落于下风。
若是他能将城墙突破,也有可能直接冲过去,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明军的主力也是疲惫之师,未必有足够的时间阻拦,便是捉住了他的尾巴,也无法实现将其歼灭的目标了。
巴格达没城墙,骑兵可以轻松通过。
白焕章远望之下微微吃惊:“反贼还有这样的兵将!”
前线弹如雨下,将成排的奥斯曼精骑射翻,可后续还是源源不断,火枪齐射渐渐无法阻拦。
石坚早已跃跃欲试,急道:“白帅,等不得了!”
白焕章无奈,喝道:“亮旗,出!”
对付这样的精骑,除了对冲,也别无选择。
“走!”
一杆白字大旗竖起,明军预备队翻身上马,兵力不多只有一千。
“驾!”
千余骑明军倾巢而出,甲胄在烈日照样下,白的耀眼。
“驾!”
出城后,一千余骑逐渐展开,加速,滚滚而去、
骑兵群中,赛康大惊,瞧着冲上来的这股明军,身上穿着大红棉甲,外头还罩着锁子甲,瞧着是非不凡,就是战马也是铜鞍铁蹬铁辔头,而且还罩着马铠,竟然是重骑!
且连人带马都如此装备,那马的速度却丝毫不减,自可见此战马之神骏。
“重骑,重骑!”
重骑滚滚而来,让赛康的家族轻骑猝不及防,谁能想到这城里还藏着这么多重骑。
其实也谈不上重骑,棉甲套锁子甲是明军的标配,勉强算得上是中型骑兵,吨位离重骑还差的远呢。
可是在这样的形势下,也可以说是奥斯曼弯刀轻骑的噩梦!
“轰隆隆!”
马蹄声隆隆,疾驰而去,千余骑竟然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两只精锐骑兵的距离在不停拉近。
靠近了,明军骑兵竟然从褡裢里,摘下了一杆杆手铳,不分青红皂白便是一通攒射。
“砰,砰!”
“希律律!”
顿时人喊马嘶,将奥斯曼轻骑放倒了一片,这样的打法太不讲理了……将短铳往褡裢了一插。
“锵!”
一片雪亮的马刀亮起,在阳光下白的耀眼。
“噗,噗!”
一个照面,双方各自有人坠马,混战成一团。
“希律律!”
石坚冲在最前排,战马发出一声悲鸣,心里叫糟,一个翻身跳了下去,周围全是滚滚黄沙。
“杀!”他骑术了得,是能平地上抛绳索,套奔马的人,当即从腰间解下从不离身的套马锁。飞出绳索用的是技巧,练习纯熟即可能办到,但要拉住奔马所需臂力之强劲却可想而
知。
这时身边全是敌骑,挥舞着弯刀猛冲过来,石坚不但不退却,竟还迎了上去,眼看撞也撞飞了,踩也踩死了。
城墙上几个明军参谋惊呼起来,然而却只见石肩平地上扔出绳索,一套,一拽。
“希律律!”将一个奥斯曼轻骑从马背上,硬生生拽了下来,又一个蜻蜓点水夺了战马,宛如神迹。
第一千六百三十四章 狭路相逢
瞧见石坚夺了战马,众人惊呼声中,白焕章高声喝彩。
“好!”
石坚身上穿着甲胄,行动本来很不灵巧,这只能用天生神力来形容,他夺了战马,那战马却不肯乖乖认命,还想反抗,却被石坚狠狠在马脖子上拍了一掌。
“希律律!”
战马高高竖起前蹄,悲鸣着,石坚却好似钉子一般不为所动,不出片刻便将其驯服。
“杀!”
战马猛的向前蹿出,马刀一挥,硬生生将一名敌将的首级给剁了下来,鲜血漫天。
“杀!”
当面之敌已纷纷败退,向着巴格达城两侧奔逃,骑兵对冲便是如此了,想全歼对方是绝不可能的。
“杀啊!”
一个照面,千余明骑砍翻了前排,稍一停滞,又向着第二排敌骑加速冲去,竟悍勇如虎!
还有一群轻骑本来已经冲到近前,被石坚等人的气势一震,反而本能的减速,竟有些畏缩不前。
骑兵对冲又怎容半点畏缩?
“哈哈!”
土墙后头白焕章哈哈大笑,叫道:“明军威武!”
明军众将齐声笑了起来。
“万胜,万胜!”
一阵狂呼乱叫,炮声隆隆。
“出!”
见此情景不再保留预备队,余下千余人通通翻身上马,组成了第二波次的攻击。
“希律律!”
战马嘶鸣声再起,这一阵,却是明军气势如虹。
“杀!”
眨眼间,前排明骑已冲到赛康的中军护卫面前。
赛康的贴身护卫自然是百战精锐,同时加速,领头的是一个虬髯男子,身上也穿着重铠,倒拖一支长兵器。
细看他手里所抓乃是一柄长柄单锤,从锤身到锤柄全是熟铜打成,锤头状如卧瓜,大如西瓜,整支兵器重达一百余斤,非天生力士不能用。
这是实打实的奥斯曼精锐!
此时明骑杀到,那虬髯大汉大吼一声,横过一锤砸中马头,竟然将马砸得脑骨碎裂而死,跟着横扫,扫中另外一个明骑,硬生生将那骑士给扫了下来。
这时战场已经纷乱,马蹄声、弓箭声、呼喊声,交加夹杂。
那虬髯大汉策马狂奔,左一锤,又一锤,又逼退了几个明骑。
“你姥姥!”
石坚大怒迎了上去,他将身体贴在马腹,挥舞着马刀,两重骑交错而过,石坚的战马被一锤锤爆,他手中马刀也劈了出去。
“希律律!”
两重骑同时落马,竟是两败俱伤。
“石坚!”
两只精骑杀红了眼,只是不肯退让,对着猛冲,白焕章睚眦欲裂,瞧着石坚从地上爬起,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才松了口气。
终究是明军的甲胄精良,防御好,伤的多,死的少。
“希律律!”
铁蹄轰鸣,赛康越冲越是心惊,这次与敌军遭遇,感觉却与以前的明军截然不同。
明军的骑兵他在德黑兰城下,可也不是没见过,哪里有如此凶悍?
这也是废话,德黑兰城的明军大部分是新兵,白焕章手底下是些什么人,正牌子的辽东镇军!
赛康浑身冰凉,就像碰到了一块硬石头,又好似撞上了一堵墙!明军骑兵发力较久,战马素质又好,冲击速度早已提了上来,几次撞击之下,血肉纷飞,马刀都被反冲力撞得弯了,赛康的家族骑兵人数虽然较明军多,硬撼之下却落了
下风。赛康不由得哆嗦起来,这股人数虽然不多,战斗力却极强。这时两军野战相逢,强对强、硬碰硬,他引以为傲的家族骑兵,飞到冲不入对方队列之中,反而被明骑反向插
入!
“杀!”
一个个明军重骑怒吼着,在敌群之中左右冲突,无人能当。
赛康身边的勇士还支撑得住,前头却已经乱了阵脚。真正的劲旅善胜亦善败,所谓善败,就是遇到不利的情况,也能处变不惊。赛康的家族兵素质都很不错,可是心气差了些,因此能胜不能败,打顺风仗固然英勇无敌,遇
到了强敌,便易受挫。
前头开始出现逃兵,这破绽一出现,局势更见危险。
赛康大惊,急催身旁马队压上。
“冲啊,冲!”
但战场之上,除了打士气、打技巧、打力量之外,也打组织。
他的前锋精骑,如今早已阵势大乱,明军胜势已成,气势如虹,残部依旧蜂拥而来,后头落马的也咬着压,吐着血,再一次翻身上马。
跟着白焕章倾巢而出,第二层骑兵千余人逐渐掩来。
这一层骑兵却并不急着投入战场,却是散布了开去,一边救治己方伤兵,一边向两侧展开,渐渐形成一个弧形,看样子分明是要围拢了。
“呼,呼!”
赛康怒极,这伙明军太猖狂了,这么点兵力就敢围歼他?
双方统帅此时都对战局失去了控制,人少的明军凭借精良的装备,竟然稳稳占据了上风。
赛康本来信心爆棚,此时却身陷烂泥一般的乱战之中,明明兵力比对方多,却被对方打得几无还手之力。
不断地嘶吼:“冲,冲啊!”
可是,他的一半部队已经被落马的明军纠缠住,根本就缓不出手来对付这第二波的攻势。白焕章用兵老辣之至,他寻思这时就算投入去增援,也挡不住敌骑逃跑,也只能咬咬牙,让前头的残部发挥余热,看看能不能杀透敌阵……倘若一击见效,便追亡逐北,趁
机把另一半敌骑主力,冲个七零八落!
一时间,到处都是落马的骑兵在互相肉搏,双方更是搅在了一起,不分彼此。这次切迪交给儿子的兵马,足足五千多骑,一个照面便栽了一半。
“撤,撤!”
终于赛康吃不住劲了,不敢再与明骑对冲,下令逃走。
如今他还能调动的兵马不多,只剩下贴身护卫的两千骑,掉转马头,斜刺里拐了个弯,向着沙漠深处,不辨东西南北的狼狈逃窜。
白焕章兵少,也无力追击,也不打算追,指挥着部队大举压上,将缠住的敌骑先一口吃掉。
整个战场的局面,变得与双方预料之中完全不同,明军兵少,却已经将赛康五千骑冲散了大半,并且正在形成一个包围圈,将截住的敌骑一个个吃掉。
而赛康来了个断尾求生,向着沙漠深处头也不回的逃了。
“哈哈,哈哈哈!”白焕章大笑,一脸嘲弄,进了沙漠还不是个死?
第一千六百三十五章 增兵
一刻钟后,大队明军主力赶来,结束了这场战斗。
几个将领疾驰到马灿面前,滚鞍下马,大颗冷汗从额头滴落。
“标下来迟一步,请白帅责罚。”
白焕章摆了摆手:“罢了。”
雪山太难走了,一路上大批驮马倒毙,他的前锋将好马都带走了,怨不得援军来迟。
他瞧了一样那些还在缠斗的奴兵,冷道:“杀,一个不留。”
同时间,德黑兰城下。
每日例行进攻,从未停止,隆隆炮声在高原上回荡,炮火掩护下,明军发起了潮水般的进攻,明军几次不要性命地冲上去,都被奥斯曼人的守军硬生生给顶了回去。
马灿在远处眺望,见攻势进展不大,便下令增兵。
“上,上!”
今日明军的进攻格外凶猛。
这时德黑兰三面城墙,只要其中一面出现颓势,就有可能全面溃败,马灿不愿错过这样的良机。
“总帅,准备好了!”
马灿轻道:“擂鼓!”
百名民壮布条绳索,脱掉了衣袍,露出精干的上身,操着两把鼓槌喝道。
“擂鼓!”
鼓声震震,在德黑兰城下响了起来,犹如持续不断的惊雷一般,明军听了齐声呐喊,力量似也被战鼓激发了出来。
“冲啊!”
攻城车缓缓压上,明军站在车顶与城墙对射,将城墙打的碎石飞溅,不时有守军栽倒,明军从车上摔下来。
战至傍晚,马灿才道道:“够了,够了。”
下令鸣金,德黑兰城攻防的又一天宣告结束,明军依旧是伤者不少,阵亡却不多。
守军则是伤的少,死的多,城中的药材早已耗尽,又没有完善的救治体系,中了铅子便只能等死。
马灿回城之后,闷闷不乐。
马城笑道:“大局为重,淡化败绩,奖励有功,如此,才能振作士气,你是主帅,又是领袖,不必为一两个小战烦忧。”
马灿闷闷的应道:“是。”
终究是年轻,沉不住气。
马灿打起精神,当晚杀羊赐酒,奖励今日出战的所有将兵,大明将士就在城外喝酒吃肉,齐呼万胜。
山呼声在大风的传送下声播数里。
切迪在营中隐隐听见,面色微变,却又无奈。
“死吧,死吧。”
这时候他倒是虔诚了起来,带领全军祈祷。城外,明军又有援兵陆续抵达,军队翻山越岭而来,尽是骑兵,随即在外围安营扎寨,用的都是小帐。就是骑兵一个人自用的那种帐篷,行军时捆成一团放在马臀上,要
用时张开便是,最是轻便。
切迪率人登城,一个部将道:“敌军没有带辎重,看来都在后头。”
切迪徐徐道:“也或许他们根本就没带。”
虽然是小帐,但营帐接连相依,排将开去,到齐了竟然有两万帐,气象森严,而且是开放式布列,栅栏也不竖一个,显得霸气十足。
明军又增兵了……
一个奥斯曼将领怒道:“明军这是看死了咱们,不敢去进攻他们的营寨吗?”
他说的是气话,但切迪心里在想:“以当前局势而论,万万不可出城。”出城袭营必须是精锐部队,切迪的精锐部队每天都在消耗,若是冒险出城袭击,一旦被这样的强军咬住,对方大军一起拥上,就能将他出城袭击的精锐吃掉,自然还是背
靠城防作战更有胜算。
切迪强笑,与诸将说:“看来明天,又有一场恶战了。”
但是这话,仿佛被明军听见了,马灿根本就没等第二天,当天晚上,休息过吃饱饭后就下令攻城!
“夜战?”
“夜战!
明军拿着一支支的火把,数万火把点得犹如条条火龙,张牙舞爪地向德黑兰城游来。
“敌人连夜攻城!”
“他娘的,当官的不睡觉,还不让下属睡觉啊!”
辱骂也只是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对事态完全无补,黑夜之中攻城是很危险的,但相对而言又能让防守方不测深浅。
条条火蛇从东北蔓延开来,两万多人的明军,夜里再次发动了猛攻。三个城门中西门、南门都有几千火把在外头盘旋,慢慢地逼近,却又不进攻,这样的数量,这样的战法,让守军不敢怠慢,慌忙驰援东门,在东门出现的不是数千火把,
而是将近将近两万支的火把!
明军竟然都将兵力投入到东门,而且又不是东门的正方向,而是那个低矮而破旧的东北角,那里以前是德黑兰城曾经的卫星城。
仗打到这份上,明军对这座城池的虚实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哪怕是在黑夜之中也可以判定从这座城池的哪个角落进攻最有利。东北的这个墙角两面受敌,而且城墙缺少西南那样天然的山壁倚靠,只是靠夯土堆石垒砌,更要命的是城墙外围,有一个比城墙略矮的沙土堆,因此显得倾斜,而不是垂
直。当初切迪进驻德黑兰城,曾说要铲掉这个土堆,加固城墙,然而那时候他的大军意气风发,四出征伐,处于攻势而非守势,因此他实在看不出有这个必要。而现在……这里
一直便是攻防的焦点。
而这里,很显然就是德黑兰城防守最大的缺陷所在,明军就将一大半的兵力全部集中在了这里。
为了守住这座土堆,切迪不停的将兵力填进去。
“咯吱。”
夜里,响起木头与金属刺耳的摩擦声,那对奥斯曼人来说可不是吉祥的声音。
“支援东门!”
说话时,已经有数千民壮推动着十几辆攻城车,扛着云梯冲了上来,以盾牌抵挡着城上射下来的投石羽箭,很快又有几百名士兵沿着那土堆往上爬。
“守住,守住!”
明军悍勇,无论爬土堆还是爬云梯,都手足并用,一个个叼着刀,红着眼睛往上攀爬。夜黑如墨,一眼望去,尽是火把与人头,城下已有不少明军冲到城墙根,不断有人倒下,还活着的人或爬云梯正命,或爬土丘,土丘上尽是碎石头与荆棘,没爬到一半军
服已经被勾得稀巴烂,露出了里面的软甲。
“明军,真有钱呀。”切迪有些感慨了起来,有钱到给普通士卒配备软甲,内甲,想杀死一个明军都这样难。
第一千六百三十六章 再战
“嗵,嗵,嗵!”
夜幕下,从东门,西门、南门,都是明军轻炮所发出的声音,从这炮声里,切迪便听出东门只怕不妙,但却分不出兵力来去援救。
城墙外一箭之地,就是数千明军,虽然还没发动进攻,但不攻之攻有时候却更叫人害怕。
“明军列在西门、南门的这些人,是精锐还是仆从军?“
一时间,切迪竟不知如何丝毫。或许,明军派出的这些堵在西门,南门的士兵只是疑兵,真正的压力应该都压向了东门那边,可是万一这个猜测不确切,其实也是一支伏兵,一等自己分兵救援就忽然冲
上,那事情可就危险了。
那无数火把就像一条条的锁链一样,锁住了的行动。
“固守,待援!”
切迪下令给东门守军打出旗号,虽然未能给东门提供帮助,但他相信忠勇的部下是可以扛住攻击的。
现在,他也只能相信了。
缺乏重炮的的明军,攻城器械自然是简陋的,但矛不够锋利,盾也不够坚牢,他的守城兵力也已经捉襟见肘了。
“嗵,嗵,嗵!”
“杀啊!”
时间慢慢地溜到了二更,明军的攻势非但没有随着夜深而撤退,反而加剧了。狂暴的人潮不停地涌来,在火光下攀上云梯。
哪怕城头守军不停地将云梯推倒,哪怕对那些抢近城头的士兵刀剑其下,也半点减弱不料攻击方的攻势。
明军将领难道就完全不顾惜他的手下么?
看来不将下属当人,这种做法并非奥斯曼人所独有啊。
切迪只能这样想着,安慰自己。
马灿站在城头,大汗淋漓地指挥着战斗,忽然间他无比想念起兄长来,若是兄长在这里,肩头上的重担应该可以卸下一大半吧。
可这时他却无可推托,没人来替他指挥这场攻防战,对自己也好,对士兵也好,他都必须负上全责。
已经不断有伤兵出现在了离他很近的地方,以至于靠着火把的辉映,马灿也能注意到他们的神情,
马灿发现,有一些人脸上的表情,虽然痛苦却不是害怕,而是不甘,激烈的战斗不容马灿分心,这当会也完全没有仁慈的空隙,唯一应对的方针只有,杀,杀,杀!
夜风变得越来越大。
虽然看不见,但从面部的触觉中,马灿感到将有一阵大风沙吹来。
风沙之中,云梯上与土堆斜坡的明军士兵推挤着,有些人在大喊,有些人甚至在哭,然而哭声中仍然不得不前进。
城头的刀一排排地砍来,刀刃都砍卷了的话,就换上大棒,棒棒打头,明军军一个个,地被打了下去!
“嗬嗬,嗬嗬。”
野兽般的嘶吼并非只有奥斯曼人的士兵独有,处于进攻状态中的明军军也发出了这样低沉而慑人的嘶吼。
“上!”
马灿一咬牙,再次增兵。
嘶吼声中,又有数千人同时冲近,涌了上去。
这几千人分作几十队,鱼贯冲进,他们身上的战甲更加齐全,他们握盾牌的姿势更加纯熟,他们躲避流矢的身法更加有效,而他们冲上来的速度也更加的快。
前面的部队已经消耗掉了东门守军相当多的体力,但在这一刻忽然发现他们之前拼命对付的,都只是攻城这道大餐的前菜。
现在明军才将真正的主菜给端了上来!
“杀啊!”火光没能照亮的沙尘,扑打在所有明军的脸上,大概有两三千的明军借着这个威势,抢登城头,羽箭,铳子阻挡不了他们了,开水也来不及烧滚,对卷了口的刀,对当头
而下的大棒,他们也都有对付的办法!
“杀!”
终于一个悍勇的明军士兵,竟然在云梯被推倒的一瞬间,跳上了城头!
“扑通!”
马灿心头巨震,上去了!
城上城下,双方的兵将都惊呼了起来,哪怕只是一个人上城,那对防守方心理上的打击也是相当大的。
“冲啊!”
后续的明军士兵发了疯,赶紧将云梯架在那个城头的战友的身后,只要这位战友能够挡住几秒钟,就会有第二个人冲上,跟着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冲上去。
幸好,这个悍勇的士兵没能在城头维持多久,一支羽箭破空射来,正中他肩头,然而他还不肯下去。
有个身影猛冲过来,竟然硬生生用肩头将他一顶,竟整个儿顶了下去!
火光之中,明军男儿们发现城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女兵,一队蒙着黑纱,穿着黑袍的女兵,而将那明军士兵顶下去的,竟然是一个粗壮的妇女!
明军士气为之一滞 那个悍勇的明军士兵,没有实现他应有抢登城头第一功的梦想,挣扎着摔了下去。
“哼哼。”
功亏一篑,马灿身旁明军将领们大骂起来:“竟让一伙女子打退了?”
“杀,杀,他娘的,女人都上来了!”
随着奥斯曼人的女兵登上城墙作战,奥斯曼人的守军士气大振,都都被点燃了愤怒,他们挺直了背脊,榨出身体所有的力量,宁可斗脱了力,也绝不能让女人看不起啊。
血与汗,风与沙,这时都一举揉在了一起。
马灿脸色阴沉,用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撤!”
狂攻一日夜,强大的明军也有些吃不住劲了,在锣鼓声中潮水般退了下去。
“哼!”
马灿冷冷一哼,拂袖而去,此刻他突然明白了兄长的那句话,这不是一座城,而是两个民族之间忍耐力的比拼,这是决定未来百年,千年,整个民族兴衰荣辱的战争。
对这场仗,他感悟的更深了。
“嗵嗵嗵”
明军炮火打的更疯狂了,阻止了守军的反击,一具具的尸体堆积在城墙底下,连同伤兵很快被明军拖走,城头亦染上了不少明军将士的鲜血,这一晚双方的损失都不轻。
“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杀戮的残忍,在攻城战中体现得淋漓尽致,黑夜已经到了尽头,这一场连夜攻城的大战,似乎也将走近尾声。
“确实是劲旅。”
帝国坟场,名不虚传。马城在远处点头,可惜生不逢时,他挥了挥手:“明日再战。”
第一千六百三十七章 杂音
“收兵!”
将近四更天,明军终于陆续退下,这一波出战的明军几乎都累垮了。
这时战场经验已经颇为丰富的切迪,望着明军撤退时的从容,知道明军还没有出全力,而他已经连女人都派上去了。
他脸色铁青,心中浮现出绝望无力之感。
后方,二十里连营中。
大战停歇,尸横遍野,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摇头晃脑道:“今晚才破是题,正经文章,或许明天才会开始!”
他穿着华贵,一看便知是非常之人,非富即贵
一句话说完,中年文士身旁数十个青年,为了这个仗打的值不值而吵闹起来。
“太惨烈了。”
“值吗?”
如今的大明政治开明,而且一般来说并不防民之口,只要不是瞎喷胡闹的,大可以畅所欲言。各地除了观风使,还有各种报刊,供百姓往上头写东西,这样的风气、设置,让大明的政治前所未有的清明,不知道有多少贪官污吏就是这样被揪了出来,同时也震慑住
了许多潜在的贪腐。
不过,任何东西都是双刃剑,随着民众风气开放而来的,是各种杂音。
马城的态度是听之,认之,一概不理,他相信大明人的智慧,更相信大明人骨子里的淳朴善良。
些许杂音只当是耳旁风。
如今明智已开,大明的路由大明人自己走,难不成几千年的文化底蕴,还能走歪了不成?
就算是走歪了,民族的底蕴也会慢慢回归正途。
当然了,若是有人造谣生事,中伤大臣,那可是要吃牢饭的,绝不能出现崇祯朝那种清流当道,指鹿为马的风气。
“难道,咱们现在还需要打仗吗?”
中年文士身旁,后生们吵的脸红脖子粗:“这仗,花了多少钱?”
如今大明的体制是财政分离,马城只管军,不管钱,他的军费都是南北两大总理衙门筹措而来的。
如今久攻不下,两大总理衙门里也颇有怨言,花钱花的太厉害了。
“须知,国虽大,好战必亡。”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得咧,终于等到这句话了。
这些后生都是他家族的晚辈,惯坏了,于是他便带出来见见世面,受受教育,果不其然,他这些后辈自幼娇惯,惯坏了,惯坏了呀。
不只是他家这些后生,这锦绣大明,远在万里之外的江南人,对于明军还不肯放弃对外扩张……显得忧心忡忡。
读书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虽说西域有点叛乱,可毕竟已经可以走得通,并不影响通商,只要花点钱贿赂当地部族首领便可。
而贿赂的代价,又可以转嫁入商品之中,尤其是奢侈品,价钱高了也仍然是不愁销路的,只要确保商道安全就可。
但如果要打仗,那事情可就难说了。如果明军可以建立一个统一的大帝国,并实现全面的清明统治,那对商人来说当然是一个天堂一般的时代,然而那个有些遥远,与其寄望于那个,还不如省点力气,少死
点人。
对中小商人也就罢了,对于一些大商家来说,混乱与割据,其实也是他们得以谋取暴利的有利环境。
在这种情况下,马城还要对外用兵,不仅外部受到了阻力,而且内部也出现了不同的意见。
去年西征的时候,大明的农场主,士人,商人各个阶级却都是拥护的,因为谁都晓得叛军对大明的威胁。
但现在西部的边患已经解决,商路已经畅通无阻,明军耗费无数财力,民力进入这贫瘠的中亚,在许多人看来实在属于不必要。
尤其是在这个繁华的季节,大小商贩都害怕战争,如今中亚久攻不克,反对的声音更是大了起来。
因为战乱,过去两年商人们已经承受了相当长时间的不景气,他们急需一个稳定的环境,来赚回过去两年亏掉的钱。
因此坊间到衙门,到处都潜藏着反对战争的声音。整体来说,反对战争的声音还是比较克制,大家都还不敢直接否定马城,只是以请愿的方式,希望殿下能够反省。
明军如今虽然强盛,但是西域诸部也不是好惹的。
“三叔,你得劝一劝殿下。”
“我?”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摸了摸鼻子,别有深意道。
“国虽大,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他迈着四方步,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扔下了一句话:“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瞧着他有些不悦,那群后生不敢再多嘴。
中年文士轻道:“来人,拿我的帖子,去求见殿下。”
华贵的烫金帖子亮了出来,上书几个秀逸的字迹。
“大明南京总理衙门,方。”
城外,帅营。
“谁?”
马城看了看帖子,忙道:“方大人来了?”
亲兵忙道:“是,在外头候着呢。”
马城忙起身道:“请,财神爷来了呀。”
“哈哈,哈哈哈!”
老兄弟重逢,不胜欢喜。
“请,快请。”
将方世鸿迎入帅账,免不了一顿寒暄。
“上茶。”
寒暄过后,马城笑道:“方大人跑来这前线苦寒之地,该不是……来催债的吧?”
为了打这场仗,他欠了南京总理衙门好些钱,发了不少战争债券。
“哈哈。”
方世鸿翻了个白眼:“你还的起?”
马城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方大人说笑了,这地方没什么油水可捞,欠着,欠着吧。”
这都是玩笑话,他辽王殿下要借钱打仗,哪个敢不给?
方世鸿也不在意,军费这玩意嘛,鼎盛时期的大明帝国还出的起,再打几十年也问题不大。
马城端起一盏热茶,笑道:“全靠方大人了。”
方世鸿严肃起来,沉吟道:“我料到这个仗再打下去,必定会有人加以反对,方某自然和殿下保持一致。”
马城微微一笑:“好,好。”
他这辈子最大的收获,就是身旁有这些大明朝的精英,理解他,支持他,还是无条件的支持。
大家伙都将他当做大明这艘巨舰的掌舵人。
瞧着方世鸿不紧不慢,马城奇道:“你来我这里,不是公干?”
方世鸿笑了笑:“是公干,也是私事,我来是为了家中那些……不争气的后辈。”马城笑了笑,不再多言。
第一千六百三十八章 非议
马城能理解他的想法,这年月大明子弟吃的太饱了,闲话也就多了。
“成。”
马城笑了笑,让那些吃饱了撑的小辈们,见识一下也好。
深夜,营帐里。
方家后辈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唐设安西四镇,结果呢?”
这话不假,盛唐时,汉人的兵锋确实抵达过这里,安西四镇的名称最早出现在李世民时代。
说安西就想到四镇,一讲四镇就代指安西。
四镇重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自然条件好,人多钱多、位置险要。
龟兹是丝绸之路上一个核心要点,横千里,纵六百里,土宜麻、麦、粳稻、葡萄,出黄金。就算是李治上台十年后,唐朝扔保持了对外扩张势头。尤其西部边境,起用雪藏二十年的老将苏定方,一举击垮西域传统霸主西突厥。中华文明的范围,难得地突破西部
天险帕米尔高原。
当时的情况,安西都护府是西域最高管理机构,下设昆陵、濛池两都护府,分别统领原西突厥十个部落,一家管五个。
其他丝绸之路和中亚一带的卫星国,大点的编设都督府,国王给他任命为都督,小点的编作州,首领给他封个州长。
再往下,照中国规矩设县,总共搞了一百多个县。
后来到了西汉时,末任西域都护李崇,就以龟兹为最后的据点与匈奴势力作战,崇遂没,西域因绝。
龟兹失陷,汉朝在西域的地盘就没了,这西域之地的传统大国,其地良沃,多葡萄,颇有鱼盐之利,同样也是水草丰盛的沙漠绿洲。
古代丝绸之路有南道北道之分,北道沿天山南麓,经帕米尔高原进入中亚,南道和北道隔了个塔里木盆地,沿昆仑山北麓,同样经抵帕米尔高原。
四镇就是四个战略要点,唐朝把这四个点一占,立马搭起一个南北呼应、东西伸展的立体防御体系。
四镇第二点比较厉害的,是有兵。
它这个镇可不是历史小镇、旅游小镇,而是军事重镇。朝廷搞规划,考虑的不是经济发展、市场竞争,而是山川形势、后勤供应,最后出来的方案,每镇兵多少人、马多少匹,每年下拔军费衣粮多少、建些什么样的防御设施
,等等。
另外,四镇并不单单就这四座城,周边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据点,照唐朝时候的规矩,大的叫某某军、小的叫某某守捉,什么天山军、张三城守捉,等等。
好比集团军,军部在某省某市,旅部、营部则分散在防区内各县市。
安西四镇前后存在了一百多年,随唐朝势力涨落有点变动。
有段时间,安西都护府搬到现吉尔吉斯斯坦境内的碎叶城,就是传说中李白的出生地。
“所以,大唐靡费粮饷,得到了什么?”
方家子弟一个个争的面红耳赤。
此时,账外响起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得到了百年盛世,帝国荣耀。”
帐内方家子弟一惊,瞧着自家大人和一个威武不凡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一个个噤若寒蝉。
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了。
“殿……殿下。”
马城和方世鸿两人缓缓走来,可把这些方家子弟吓坏了。
瞧着这些方家后辈,马城面色凝重,冷道:“安西四镇为什么丢了,那是朝廷管理的不得法。”
猛然间,帐内鸦雀无声,方世鸿在一旁假作不知,有意让马城给他们家的小辈们上上课。
死寂中,有人梗着脖子道:“小子不懂,请殿下解惑。”
马城笑了,得咧,真是方家的人,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活脱脱就是方世鸿当年的样子。
徐徐道:“唐朝的错处,对安西四镇过于心慈手软了。”
这话不假,唐朝安西四镇和内地其他州县是有区别的,它们有个特殊的称呼,羁靡州。
什么叫羁靡?
就是名义上听中央招呼,实际并不交粮纳税。
国家版图,就是说户口地盘都归我,这算实实在在的国土。这里面画地图简单,一块地盘出现在两个国家的地图上,这种事到今天还很多,难办的是版。所以新唐书这话,是讲在点子上的。包括后面一些羁靡州,慢慢同化,史书
就加个标注,以上有版。
表示这些快要成为我大唐正式国土了。
《新唐书》谈到羁靡州时,还讲了一句话:“其后或臣或叛,经制不一,不能详见。”意思这些新开拓地区,管好是很费心思的。他们投靠唐朝,第一希望好处多多的,第二希望管束少少的。这两条哪条达不到,他可能就跑了,哪天达到了,他说不定又回
来。这种或臣或叛的情况,中央心里很清楚,对付的办法,一是不断调整政策,该给胡萝卜给胡萝卜,该出大棒出大棒。二是从长远看,还是要建个核心基地。安西四镇,就
是唐朝在西域的核心基地。
不过,终究还是对西域人太好了!
既是大唐版图,为何不纳粮,不纳税,只捞好处?
最后马城下了结论:“终究是仁义之道作祟,西域人只认拳头。”
这话也无法反驳,方家子弟们便讷讷的不敢纠缠。
方世鸿赶忙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下去吧。”
将自己的后辈们打发走了,两人在帐内喝着茶,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不多时,便有两个身穿军服的将领进入账内。
方家子弟们,一时哗然。
“像是……南方军的人!”
“这军服样式错不了。”
辽王殿下还要继续增兵?
明军有三大精锐集团,辽军的兵力其实不算最多,马城亲自统领的骑兵系统,辽骑,一向保持着精兵政策。
此外是北方镇军的实力最大。
其次是南方镇军。
剩下的海外驻军都是杂牌,
在明军三大系统里,辽军,北方镇军已经大部投入,方家后辈们在争论着,殿下会不会将南方军调来参战。
这些年南方军一直养精蓄锐,没有发生大的战事,并且明军的步兵集团里,以南方军最强。
北方军还是以骑兵为主,不擅长攻城。
“劳师远征,智者不为也!”
“未必!”
若是将南方镇军调来这西域参战,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那便是整个帝国用尽了全力。“难道殿下真有这样大的决心?”
第一千六百三十九章 缠战
“难说。”
“你觉得是?”
“以殿下用兵的作风,他很可能……”
“很可能怎么样?”
“很可能南方军已经在秘密调动了。”
“哼,危言耸听!”
如果是那样,那可就是一次秘密的军事调动了。
众方家子弟,低低叹息一声:“如果连南方军都来了……那么,我大明三大重兵集团,就都要在这里聚齐了!”
众人一时无言。
北方军,南方军,辽镇,这是何等华丽的阵容,当然在这三大兵团之外,还有各地无法计算的仆从军。
这样强大的兵力踏入西域,叛军真的能够抵挡么?
他们是方府中人,消息可以说十分灵通,一时间听到这个绝密的消息之后,也要好一会才消化掉。
帐内,秘密军议。
“请用茶。”
“请。”
此时方世鸿的大帐之内,出现了两个人,两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
两人都已到中年,一个是智将,一个是勇将,经过多年的征战,身上早已沉淀出一种摄人的气质!
南廷芳,杨若水站在方世鸿身后,这两位都是南方镇军里,比较出类拔萃的将领,这两个都是明门之后。
“参见殿下。”
两人拜见以后。
马城开口了,声音很低,也很缓:“你们到了,我的心也就定了!”
两人忙起身一礼,连道不敢。
“调动南方军这个计划,本王筹划了很久,目前知道全盘计划的,只有本王和方大人两人,其他各部,要过些时候才通知他。”
这也是先斩后奏,避开那些反对的声音,如今木已成舟,再反对也没什么用,等天下人都知道时,就已经晚了!南,杨而降听了这几句话都忍不住心头狂跳,心想这是一个多么秘密的计划,秘密到连朝廷各部,都不能知晓全情,而这个计划越是秘密,这次战争的规模只怕就会越加
宏大!
马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轻道:“你二人,有什么困难?”
二将对看了一样,犹豫道:“听说各地都有些杂音,商会那头……也不太愿意。”
“别管他们!”
马城刚愎地挥了挥手,道:“不管形势如何变化,那些都是假象,商人逐利而短视,不必管他们。
“既得利益者嘛。”马城摆了摆手,既得利益者必然不愿意打仗,也倾向于守城,听他们的没个好这场倾举国之力的大战,一定会打完,他要一劳永逸的解决西域问题。甚至为此背负些骂名
,也在所不惜,这值得冒险。
打完了这一仗,他也该退休回家抱孩子了。
“去吧。”
虽只有短短两个字,二将听得热血沸腾,齐声低低地道:“末将遵令!”
战场之上,裹足不前,这是最让人看不起的!
两天后,南方镇军滚滚而来,云集德黑兰城下。
南方镇军的战术,与北方骑兵为主的大军截然不同,南方军步兵强,炮兵更强,基本上是一只纯火器部队。
如今大明南方的富庶,无法想象。
骑兵掩护着成排的火枪方队,大步向前,在旷野间排的密密麻麻,不多时,金属风暴将德黑兰城笼罩住了。
同时间,埃及,开罗城下。
“他姥姥的,给我轰!”
郑成功大叫着,一场暴雨带来了尼罗河水位上涨,终于他的炮舰可以逆流而上,加入这场灭国之战。
三艘炮舰在骡马拖拽下,艰难的驶入内河,足够了。
郑成功索性下令将战舰搁浅在河中,一百五十毫米以上口径的重加农炮全部参战。
“轰,轰!”一个个炮手赤膊上阵,将毁灭性的力量倾泻出去,几百门火炮齐射,即便只有几十发炮弹命中目标,也是足够了,碉堡就此化为灰烬,其间准备开炮的可怜蛋就这样被残
砖破瓦压烂。
这是全军出击的意思,这是这支军队等待了很久很久的命令。
“杀!”
郑成功亲自举起日月战旗,率领枪骑兵当先疾驰,三万步兵全面压上,毫无疑问,这个城市完蛋了。
埃及人的守军毫不犹豫放弃了前沿阵地,缩进城里转为巷战,也是,一切防御工事都会被这样的密集轰炸炸毁。
这也是一个令人纠结的结果,拒不投降,也不逃跑的巷战往往是死战的前兆,城市建筑缝隙中的黑枪,与埋伏会激怒进攻的士兵,也会让他们失去对平民和军队的判别。
朱慈烺骑在马背上,眼看着亲率的大军入城,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而此时眼见三万余精兵入城,一切恍然已不可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朱慈烺终于成为了那个刽子手。
身旁,一个身材婀娜的金发女子,轻道:“夫君,你说过,如果今天他们不遭殃,未来我们就会遭殃。”
“是的。”
朱慈烺稍稍松了一口气。
“越是这种时候,主帅越不能失了威风,你若逃避,何以统军?”
“说的是。”
朱慈烺默默握紧马缰。
“进城吧,没什么可怕的,心外无理,心外无物,.遥想当年殿下率兵征战之时,也该是这样的感悟。”
瑞典国公主话罢,率先打马前去。
中军侍卫簇拥这下,朱慈烺与娇妻随大军之后入城,令他惊讶的是,开罗城中并非是他想象中的血光地狱。
明军军士地毯式清剿埃及军队以及雇佣兵,的确会踹门进入居民的房屋,搜索之后若无军人,只会默默出房去继续搜索。
街上偶有乱跑的居民见大军立即匍匐跪地,明军军士也只视而不见,甚至会弯腰安抚一下。
枪声与惨叫只是偶尔有发生,至于本地女子,甚至会被特别保护起来,以免受到乱战中暴徒的侵犯。
朱慈烺瞠目结舌,在他眼中,这样的战争应该是充满仇恨与压抑的,然而自家麾下大军却响亮的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在自己并未下令禁止劫城的情况下,井然有序。
只是那些威尼斯人比较暴躁,在到处杀人抢劫。
“什么玩意!”
朱慈烺大怒,下令整肃军纪,咱大明的兵没丢脸,终究是礼仪之邦,嘴上说着要屠城,可真打进来了也下不去手。再瞧瞧那些威尼斯人……可就原形毕露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风俗
这伙威尼斯雇佣兵一冲进开罗城,就像是撒了欢的骡子,见人就杀,就东西就抢,一个个原形毕露了。
“姥姥的!”
朱慈烺大怒,下令军法队逮着一伙乱兵狠狠杀了几个脑袋,才止住了乱局,下令大军往各个战略要点推进。
瑞典女王瞧着她的夫婿满世界抓人,满面怔然。
所谓礼仪之邦,她曾一度认为是自大与懦弱,眼下来看,并不尽然,炎黄子孙在面对血海深仇的倭寇鞑子以外的人,理所应当保留了起码的自尊与克制。
这就是不同,中华民族与倭人、与欧洲人、与那些奴隶贩子的不同,至少在这个朝代,尊严依旧存在。
女王心中的担忧与疑惑,渐渐成为了一种坚定。
“要留住这些。”
她更加坚定了彻底将国民汉化的决心,这世上的人便是如此,有冥顽不灵之徒,也有心向光明之人。
历史上彻底汉化的蛮夷,可不止她一个,毕竟出名的有魏孝文帝。华夏历史上有一个最为黑暗和动乱的年代,那便是五胡乱华,在这个时期内,汉人的地位极为低下,一直都处于被残酷压迫和奴役的地位,甚至就连生命都没有任何的保
障。
当时的汉族人处于灭亡的边缘,绝对不是危言耸听的。后来,鲜卑人拓跋氏建立的北魏征服了其他各族,统一了北方,结束了一百多年的混战局面。在北魏统一北方之后,经过数十年的和平发展,北魏在人口、生产和经济上
都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可谓是如日中天。
然而,魏孝文帝做出了一个惊人之举,将都城从平城迁到了汉族人比较集中且汉文化基础较好的洛阳。
并实行了一系列强制性的措施和政策,促使鲜卑人汉化。
这便是魅力无穷的华夏文明,礼仪之邦,这些大明军士,成功的为瑞典女王上了一课,何为强大的民族。
“殿下。”
一名年轻将领率队将十余俘虏押来。
“这是在衙门没来得及逃走的西人。”
十余俘虏满脸颓丧与惊恐,守城部队大部分都逃了,这些都是来不及逃,被逮住的倒霉蛋。
瑞典女王不及询问俘虏,只叹道:“我以为如此之境,夺城必是血雨腥风,诸位军士竟能井然有序,对百姓秋毫无犯……”
“呵呵!”
年轻将领大笑道:“毕竟,咱们是殿下的兵呐!”
旁边几位军士同时响应。
“是啊,殿下,咱们又不是倭寇鞑子!”
“与此地百姓无冤无仇,何苦滥杀无辜?”
朱慈烺心中宽慰,与娇妻相视一笑,就此发令:“传我号令,降者不杀,民者不犯,升王旗!”
一日夜间,战斗结束,精西语者挨家挨户安抚,寻水买肉,满城百姓劫后余生,百姓祈祷朝拜,感谢神灵的恩惠。
死者厚葬,伤者本地疗养。
这一次,朱慈烺大胆地让军士们寄宿在居民家中,意想不到本地居民竟然十分欢迎,热情款待。
交谈之中朱慈烺方才得知,埃及人大概分为三等。
头一等自然是纯种白人,包括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以及偶有往来的欧洲商人。次一等为混血人种,占据多数。
本地原住民,几乎统称为埃及人,如今的埃及人并不是古埃及人的直系后代,从古埃及的壁画可以看出来,古埃及人主要是类似于亚洲东方的黄种人,他们有着自己独特的宗教体系,信仰的是以多神教为
主的古埃及宗教。
后来随着埃及的衰落外族入侵频繁,不仅古埃及文明消亡了,那个创造了辉煌灿烂文明的古埃及民族也消失了。
如今的埃及已经基本看不到黄种人了,而是混合着希腊和闪米特血统的白种人。
如今的纯种原住民,沦为第三等,偶有所见逃出生天的黑奴,以及他们之间的混血。在朱慈烺观察之下,很难用一种科学明确的细分方法来统计这些人种,因为单是本地人就分为很多种,各种之间就有些纠缠不清,再与欧洲人,阿拉伯人混血,这些混血
后裔再互相混血,基本就是一团浆糊。
不过可以用一种最粗糙简单的方法划分,肤色越白地位越高,越黑越惨。
了解到这样的情况,朱慈烺不免有些疑问,这埃及人近乎七成都是混血,这是怎么做到的?
晚餐的时候,朱慈烺终于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了,其实压根就不是白种人做到的。
行政官邸内,排满了女人,各种各样的女人,有些是父亲带着来的,有些是自己来的,高矮胖瘦不一,热情却不分高低。
几位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妇女争先恐后想钻进朱慈烺的行辕,军士奋力拦住,但眼看就拦不住了。
郑成功推开妇女们,尴尬进房。
“她们希望……殿下跟她们的女儿们睡。”
“噗。”
朱慈烺咽了口吐沫,“我不需要那么多姬妾,再者女眷也不得随军,让她们回去吧。”
郑成功挠了挠头:“不是的,不需要带上,只要睡一觉,再留下姓氏就好了。”
“啥玩意?”
朱慈烺想了片刻,突然惊讶道,“拿我当种猪么?”
“好像是这样的。”
郑成功苦笑道,“这里的风俗如此,反正将来的孩子永远也见不到他的父亲,这没什么的。”
“本地这是什么风俗?”
“据我所知,他们希望不断提升他们后裔的血统,与胜利者睡觉是一种传统,这样自己的孩子身体内会流着胜利者的血液,将来也会成为胜利者。”
“这里战争很多么?”
“是的,各种部落,族群,国家之间永远都在战争。”
朱慈烺这才豁然开朗,这样本地人血统之复杂,也就可以解释了。
“等等!”
朱慈烺一拍脑袋,“咱们的军士寄宿在居民家中,难道……”
郑成功苦笑起来:“殿下说的没错,我猜这座城市,正在进行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狂欢。”
朱慈烺呆滞了,没好气道:“你去睡,别拉上我!”他忍不住抓了抓头发,这个世界还真是精彩。
第一千六百四十一章 新年
“怪不得人都不见了!”
“需要叫谁回来么?”
郑成功尴尬笑道:“这事闹的。”
朱慈烺翻了个白眼,骂道:“这还用问?”
这回也终于知道,为什么这里人的名字都那么长了,中间不知道要加上多少个祖宗的姓氏。
朱慈烺笑骂道:“你有没有被……”
郑成功苦笑:“我?”
“下官家中河东狮吼,可不敢,可不敢。” 尽管朱慈烺重申了军法,可这种事情也屡禁不止,最后也只好听之任之了。几天后,军士列队再次出征,百姓欢送,无数的丈母娘为一夜姑爷送上卷饼,无数的军士与姑
娘热吻挥别。
入冬,瀚海城
这场仗从春天打到了冬天,当年关来临,明军控制的地盘上,喜庆的氛围竟然浓烈了起来。
官府下令办了一场庙会。庙会这一天瀚海城里里外外,人山人海,有从大明本土赶来的的官将,有商贾,更多的还是中亚当地的边民,成群结队走来走去,他们敲着锣吹着号,举着小旗,个个兴
奋无比。虽说战争尚未结束,可节日的气氛浓烈起来,大明治下大家生活安定,没有饥寒,没有匪贼。在可以望见的将来,日子还会越来越好。边民对大明都是真心拥护,生活在
这片地方。短短时间内更有了归附感。
“呀呀,好热闹,好热闹啊……”
一个个边民的儿女,手上拿着一面面小旗子,上面画着日月浪涛的图案,兴奋的拍打小手,身旁一些同屯的小朋友,一样举着旗叫闹个不停。
细看这些边民孩童中,混血的极多,对大明男子与中亚各族的通婚,官府也是十分鼓励的。
如今与大明男子通婚已经成了时尚,好些中亚女子嫁给了大明的子弟,成为了归化籍。
这已经成为大明的国策,马城也是很赞成的。
通婚,归化,这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何乐而不为?
当年蒙古人用强迫的办法,将子孙布满全世界,大明用的不是强迫,而是自愿,效果也差不了多少。 一时间,到处都是挥舞的旗子,如今大明治下每次举办仪式,皆是全民挥舞旗帜,以显示朝气如火的气势,因为如此,很多外地商人长期与百姓做着纸布生意,这边需求
量太大了。
这种仪式日,购买刀剑等武器的百姓,也尽许可佩带出来,不需要巡捕查验他们的持刀证,当然,火器就不许可了。
大明治下百姓有持铳证时可以购买长铳,然只可存放在家,不论什么日子,都不许可携带出来。看着儿女在脚下嬉笑玩闹,百姓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如今的日子,是所有人梦想中的天堂生活,大明边民不怕苦累,不怕干活,只求家人平安能吃饱饭就好,眼下这一
切都实现了,岂又不满足?
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头上顶了个茶壶,按他的说法,这叫箪食瓢饮,迎接王师归来必须要这样做,也引了一大帮老头跟风。
大明人,本地人,混血孩童聚满道路两旁,他们个个兴高采烈,真心的喜形于色,虽来自五湖四海,但他们的心与郑兴祥是一样的,满足中带着感激。随着战乱远去,这瀚海城生活又安定富足起来,以往的流离颠沛已经成为过去,每日干完活回来,堡内抚慰官还会给他们讲报,经常有宣传队的人下来唱戏,这样的生活
,对以往饥寒交迫的他们来说是不敢想象的。
只要努力干活,还能早日成为汉籍,分田分地,对各人吸引力更大了。
当然,他们这么高兴,还有仪式日,官府会置办酒宴请他们大吃一顿的缘故,不过官府认为,只要军民士气能凝聚,花点钱粮还是值得的。
密密人潮如海,晌午时分。
西域总督袁崇焕领着属官们,走出衙门,在城外铺设起奢华的红地毯,他们得到消息,辽王殿下的马队就要到了。
军政官,民政官,观风使都站在袁崇焕身后,看着那欢庆的人群,还有前方喜笑颜开的袁总督,一个个喜气洋洋。
西北总督袁崇焕被调来瀚海城,算是平调,实际上是升迁了。
调他来,也是马城力排众议。
如今大明朝野,论威望,资历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任选,马城看中了他的统筹能力。下午未时,滚滚铁骑,终于出现在草原西面天际,蹄声如雷,旌旗如海,一面面火红的日月浪涛旗中,一杆巨大的日月战旗若鹤立鸡群,在舞动的旗海中飘扬,辽王殿下
终于到了。
铺天盖地的“万胜”声响起。
舞起的日月浪涛小旗红浪阵阵,往西面方向一直蔓延过去。还有那一片片挥舞的刀剑寒光。
无数瀚海城百姓叫着跳着,夹道迎接。
看他们声音有若天崩地裂,爆炸似的一直传到耳边,甚至袁崇焕身旁一些随从也傻傻的笑,不知不觉跟着同样欢呼,如此感染人心的力量,令人血脉喷张。
当日下午,声势浩大的慰问团为归来大军举行表演,演出的主力,确实从燕京来的教坊司,劳军团。明时教坊司,算是掌管国家礼乐部门,统一负责天下乐籍的调配、教习与审核。教坊司女乐其实颇具严肃性,一般只是卖唱表演,卖身现象只是少数,而且她们大多性资
聪敏,色艺超绝,算是此时曲艺主力。瀚海城西边不远,已经搭建一大片宽阔的高台,马城,袁崇焕等人居在台上,众人面前皆摆着丰盛的酒菜,还有无数的将士,屯民团团三面围坐,他们面前一样摆着丰盛
的宴席,黑压压人潮与酒宴浪潮铺满草原。
虽是吃喝与观看歌舞,但马城麾下辽军将士仍然军纪森严,个个眼神清明,只有屯民们兴奋不已,边吃边看节目,真是痛快啊。首先开始的,却是唐时流传下来的《秦王破阵舞》,这舞相传乃是唐太宗李世民所编,一般将士得胜归来皆会演奏,宋明时也非常流行,军营将士每当兴起,皆会高舞此曲,此时演之,非常应景。
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 游玩
战鼓声震,战阵往来,配以歌节,台上马城等人都是看得赞叹不已,特别内中一些曲调揉进龟兹音律,婉转动听,高昂又富感染力,台下围观的边军更是叫好不绝,很多
人将手掌都拍红了。
袁崇焕意满自德,不时与殿下等人指点一番。
“不错。”
教坊司还精心准备了一场庞大的,富丽堂皇的大型乐舞,却是从汉时便传下来的民间舞蹈,《踏歌》。
此舞如今在江南十分盛行。数百个秀美的女子,穿着清丽的舞服,踏地为节,边歌边舞:“……君若天上云,侬似云中鸟,相随相依,映日浴风。君若湖中水,侬似水心花,相亲相恋,鱼跃弄影。人
间缘何聚散?人间何有悲欢?但愿与君长相守,莫作昙花一现……”
看着这些女子妙曼的舞姿,还有柔美非常的歌曲,马城不由有些恍惚,一时想起很多。
舞毕,他站起身来,他走到台前,看着台下众多裣衽施礼的舞姬,马城举了举酒杯,褒奖一番。
“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文化,软实力也是帝国的一部分。
台下教坊司众女乐都是轻咬下唇,作为贱籍,她们一向饱受歧视,此次前来,也是无奈之举,却未想辽王这样尊重她们,很多人眼睛都泛红了。
如今这教坊司不比从前了,从前关的是犯官家眷,如今收容的都是些孤苦无依的女子。
马城微微一笑,高举酒杯喝道:“诸君,请满饮此杯!”
“满饮!”
台下军民将士都沸腾了,他们全部站起来,举起酒杯。
这一夜,他们很多人都喝醉了,军民一直欢庆到深夜,塞外寒风,也带不走他们心中的火热!
他们知道,这样的好日子会继续下去,而且日子,会越来越好。
当夜,马城回到瀚海城,瞧见邢沅,敏月几女正在国宾馆等他,不由得心中惊喜。
这个袁崇焕办事还是靠谱的。
和一班青春年少的妃嫔相遇,不胜欢喜,可惜于凤君几女没来,路途太远,辽王妃和一干年纪大些的妃嫔,还在辽东教育子女。
一夜春风,梨花压海棠。 马城在瀚海城停留多日,准备过几天再回转前线,而这几日,以瀚海城为中心,西北,中亚……彻底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到处是戏班子带来的曲艺表演,大明军民乐不思蜀
。
官将云集,对很多大商人来说,也是一个交游亲近各员的好时机,他们使出看家本领,只在各官将身边转悠,特别众多人想接近马城。
只是对马城来说,更多想陪陪自己的妃嫔,只在晚宴的时候,会宴请各界人士,白天多与身边各将,或是邢沅,敏月几女打猎游玩,彻底放松一下自己。
新年里,草原上的草地一片衰黄,所见桦树、枫树林,树叶更是片片金黄火红。
快马的奔腾,夹着阵阵的狂吼乱叫,灭胡海边上,腾腾奔来数百股快骑,吓得边上的天鹅大雁、野兔狍子狼奔豕突,充满野生动物对人类破坏者的恐惧愤怒。
邢沅紧紧搂住马城的腰,若个小女孩似的哇哇大叫。她还不会骑马,所以每次出游,都是坐在马城怀间,由夫君带着她奔驰,每当这个时候,她小小心中就满是满足,便若当年马城第一次载她骑马一样,盼望这个时刻永远
下去。
其他几位少夫人倒是马术娴熟,此时穿了一身艳红皮裘,衬得她的脸蛋愈发红腻欲滴,若邢沅一般,兴奋得哇哇直叫。
还有几位邢沅的好友,都是江南舞蹈大家。
这些天伴在身旁,也随着马城到处游玩,象个巨大的电灯泡,马城也不好赶她走,一样欢呼不停,一张脸娇艳欲滴。
敏月伴在马城身边,系着大红披风,包着帕巾,一身劲装。
英姿冷傲,她马术自然不用说,这几天她心情也好了许多,脸上多了几分笑容。不再似以前那般冷若冰霜,倒露出一些娇憨小女孩的味道。
不过说实在,白天虽然马城陪她们到处游玩,晚上还是回到自己军营,她们名义上是随慰问团出来。团内尽多各军官妻妾,自己必须以身作则,不能带头破坏军律。
袁崇焕也带着一大家之人,儿子,女儿出来游玩。
成群结队的年轻人奔腾着,弯弓搭箭,大呼小叫射着自己所见的猎物,离马城等人这边远一些。
到了海子边,马城跳下马,又将邢沅抱了下来,伊脸色红扑扑的,看看身旁人等,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啊,真美啊。”
众女都下了马,感慨着。
眼前海子广阔无比,鹅、鸿、雁布满其中,再看周边,草本被秋风染得金黄,风一吹,柔软的草地便若连绵不绝的金色草垫,颇有天苍苍,野茫茫的诗情画意。
“狐狸精!”
敏月撅着小嘴,念叨着,她从马鞍上掏出一杆铳,策在马上,就那样瞄准一头正在奔跑的黄羊,扣动板机,轰的一声响,她将那头黄羊击倒。
马城等人都是看过去,很准呀。
民乐得意洋洋的策马来到马城身旁,叫道:“殿下觉得这铳怎么样?”马城惊讶的接过这铳,方世鸿,李争鸣等人也围过来,就见这铳黑沉沉的,铳柄铳身皆用上好核桃木所制,漆着漆,隐隐流光,铳管也比军中所用略短,竟是一杆新式短
燧火石铳。
马城瞄了瞄,笑道:“觉得猎骑兵用这铳怎么样?”
李征明接过,同样爱不释手,笑道:“好铳!”
马城笑着问道:“敏月,你这铳怎么来的?”
敏月得意道:“向军械局讨来的呀。”
她最爱的业余爱好便是打铳,经常和军械所,孙元化那般书呆子混在一起,成天捣鼓枪炮火药。
马城哈哈大笑:“好枪!“
众将都是点头,同时羡慕,便依此铳,孙元化孙大人那帮人就是财源滚滚啊,这种合法财富,也是马城一直鼓励与大力支持的。
这些年大明的火器越早越先进了。又过了一会,在瀚海之畔玩够了,玩累了,大家伙便席地而坐,摆上了时令果蔬,肉干奶酒,吃吃喝喝起来。
第一千六百四十三章 生育
连日来,马城带着几个年少妃嫔在瀚海射猎,获矮鹿、褐马鸡、野兔若干,傍晚归来,听闻南京总理衙门派人来了,几个妃嫔不免有些扫兴,便独自用餐、沐浴,然后在
书房里练习大字。
年前马城收到于凤君的家书,一直摆放在书室案头,每日必取书信看一遍,很是享受的样子。
但敏月一字不识,不知信里写的是什么,她本来就是叶赫女真出身,不认字,生平第一次有了目不识字,心中郁闷的感觉。
又见马城每日处理案卷至深夜,她却坐在一边发呆,有时马城随口让她取某某案卷来,她也茫然不识。于是敏月决心学识字,只是马城日间都忙,只有夜里才有余暇教她,起先她觉得很难,那一个个字既难认,更难写,执笔比引弓还费劲,不过敏月虽是自幼养尊处优的叶
赫女子,却有一股子不肯服输的韧劲。
马城处理政务至深夜,她也在一边认字、习字到深夜,虽称不上颖悟,但现在她也识得几百字了。
马城偶尔夸赞她两句,她会开心好几天。
月华如水,流泻空明,马城与刑沅携手并肩来到寓所,敏月在书房里听到前院车马声,知道马城回来了,却不起身去迎。
马城曾教导她,学习时要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说她虽然听到马城回来了,一日不见也很想念,但也要端端正正坐着写字,表示她很专心。
刑沅随马城进到院中,瞧着这里的建筑风格,说道:“这里的建筑风格,可比中原高大的多了。
马城笑道:“地方大了,房子必然要大一些。”两人来到了书房前,敏月在里头临摹大字,这时候倒有些文静了,卸下了戎装,她长发披肩,雪白的左衽长裙,这种长裙与汉人女子的襦裙大不一样,束腰、紧身、窄袖
,衬得身形窈窕诱人。美如刑沅,也不由得有些艳羡,此时见到书房里安静习字的这个异族少女,腰肢笔挺,坐姿甚美,执笔的姿势也很端正,再看其面部,鼻梁秀挺,轮廓鲜明且线条柔和,
长长的睫毛下覆眼睑,与灯影明暗映衬,有一种幽杳神秘之美。
刑沅叹道:“她真美。”
“是么?”
马城微微一笑,不觉得,说这话时,唇角勾起,笑意盈盈。
敏月性子比较烈,虽居妾侍之位,但显然不习惯低眉顺眼瞧人脸色,她就是这么个性子,没办法。
不过她性情爽直,亦极可爱,马城也绝不愿意看到敏月受委屈。敏月知道马城已到门前,正看着她写字呢,心怦怦跳起来,期待马城悄悄走近,曲指在她唇上轻轻一弹,有一回,她突然张嘴噙住马城的手指,吓了马城一跳,她则大笑
。
敏月努力认真临摹,但马城却就是不进来,立在门外与刑沅低语,也听不清楚说什么。
敏月沉不住气,大发娇嗔:“你两个腻味够了吧!”
“咯咯。”
刑沅娇笑起来,马城也不禁莞尔。
敏月气鼓鼓的哼道:“笑什么,今晚你陪他睡!”
刑沅撇撇小嘴,只顾着笑。
马城佯怒道:“当我是何人哉,我今日定要你侍寝,不得抗拒。”
刑沅笑得身子发软,晕头转向被马城拥入帷中,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一别一年有余乎,自是分外动情。
不几日,敏月先有了身孕。
如辽王府一般,这个时代的大明,迎来了一波生育高峰,在这样新生儿的浪潮中,辽王府也再添喜事,后宅之中其乐融融。
生孩子这种事,从来都是一波一波的,眼见如今一片盛世,百姓疯狂的生孩子,其余人也很难刹车。
朝廷也不愿意踩这个刹车,这年月人口就是实力。
这一年,一东一西,两件事情传来,西边辽王亲征,打的热闹,东边茫茫大海之上确实一片火热。
更多的大明人,摸到了在太平洋上的航行技巧,一时之间,商队开始大肆往来,除去美洲特产品外,白银简直遍地都是,不值钱了。
如今值钱的是黄金,听说朝廷正在张罗着开发金本位货币,将大明龙元用黄金来定锚。
龙元如何与黄金联系起来,何为定锚?
老百姓哪里懂得这些,这事是朝廷官员,南北总理衙门该操心的,大明人喜欢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这也没办法,这是大明人的天性,求安逸,不愿意冒险,这样的民族性一时也难以改变。
这是便理解了马城的一片苦心,为何要将大明镇军拉出来搞轮战,国虽大,忘战必危呀!
说起来,马城还是给后人留下一些对手的,泛滥成灾的海盗!太平洋上有海盗,大西洋更多,照理说,刚刚崭露锋芒的加勒比海盗,应该会为大明船队造成一些麻烦,可这些黑胡子此时只在墨西哥东岸活动,西岸向来是冷清的地方
。
倒不是因为这里有多惨,只因巴拿马运河开通了,明军舰队可以畅通无阻,海盗们缺乏活动空间。
这也就使得西岸的环境十分美好,多数时间往来的都是美洲本地贩货的船只,还有大明的护航舰队。偶尔有海盗袭击,规模不大,还是可以容忍的。
第一千六百四十四章 大变革
只是海盗闹的太不像话了,大明水师才围剿一番,也是象征性的围剿,从未真正剿灭过,这也是实情。
海盗都剿灭了,大明水师还怎么要军费,造巨舰?
房中,温暖如春。
敏月轻抚着小腹,一脸幸福。刑沅在侍奉着马城写东西,过了个年她丰润了一些,下巴似乎圆了一些,但脸颊依旧精致,依旧白皙娇嫩,梳着流行的挑心扁髻,很是娇俏,双眉如画,眸光盈盈,嘴唇
轻颤,含情脉脉望着。
敏月不忿:“喂,你们两个不要太肉麻。”
马城哈哈大笑。
“啊,下雪了!”
“瑞雪兆丰年啊!”
刑沅象顽童一般大呼小叫在作怪。
马城微微一笑,将她拽了过去,她却涨红了脸,白齿咬着红唇,吵着要出去玩雪。
敏月心道:“这是不是叫作欲迎还拒,不愧是曲中名妓,半推半就是有情趣。”
不过,她得意洋洋的摸了摸小肚子,还是她的肚子争气!窗外飘洒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这个冬天的瀚海城显得特别热闹,被叛乱中断的商路重归于正常,都已经重新纳入大明治下,在短短几个月之中,大明重新建立起在西域有
效统治,
各方面的博弈之后,以瀚海城为中心的各部落,心中不知不觉中都将大明的统治当成了事实。
年后在道教,佛教诸宗大庙的推动下,一场瀚海城大会召开了,对大明朝廷来说,他们很乐意这次大会的举行。
如今的西域除了道教兴盛,佛教也渐渐站稳了脚跟,并且有些崛起的苗头了,大明并不禁止佛教。
佛教教人向善,无论如何对大明来说都有好处,不过各大寺庙的高僧、主持都需要官府册封。
全真教的人不愿意也没办法,道教实在难以发展。
道教是发源于古代本土中国春秋战国的方仙道,是一个崇拜诸多神明的多神教原生的宗教形式,主要宗旨是追求长生不死、得道成仙、济世救人。
道馆在修建的时候一般都是在深山之中,道教讲究的是自身的修炼,而不是宣传,但是佛教一般都是在乱世之中,讲究普渡众生,从接触的机会来说肯定是佛教占优势。
佛教的兴盛也不能说好,也不能说坏,还真有很多高僧是因为看到了大明治世有功,真心希望西域能够在大明朝廷的统治下,早臻和平的。
佛教越来越壮大,马城也是听之任之,佛道不分家嘛。
不知不觉间,所有的大小势力,都自觉地为这次大会开了方便之门,因为谁都知道,任何人要是在这次的大事上做了妨碍,那将同时与大明为敌,与所有与会土豪为敌。
与辽王马城为敌,将受千夫所指、万人仇视,就算是再有实力的土豪,也是死十次都不够的。
已经有很多年,河西东路未有这样强大影响力和号召力的事件了。
诸州的高僧,高道,或者亲自出发,或者派遣代表,冒着风雪分头赶往瀚海城,一路上无论各族群还是盗伙,听说是前往瀚海城赴会的高僧大德、豪强留后纷纷让道。
过了新年,马城变得忙碌异常。
作为大明亲王,他要负责接待各大道馆,各大寺庙的代表,主持这样一次大会,着实是累。
幸好西域各部落十分配合,境内的一些寺庙,无论汉传还是蕃系,都量力给与了支持。
与此同时,大明朝廷又颁布了一项新政,凡入籍大明的番邦人,赏一头牛,并许三年之内所种粮食可以留下一半。
如此一来,更加促进了大明与番邦的融合,一户户番邦牧民更是将马城,将大明供起来顶礼膜拜。
“希望我们一家子,下一辈子能生在中原。”
中原早已成为西域番邦人的梦想。
这西域虽较关中干旱,但在有河水灌溉的地方如瀚海城,土地之肥沃并不在关中平原之下,这些年之所以变成蛮荒,主要原因是当地人没有种地的基因。大明在进入西域之初,用上了十分狠辣的手段肃清异见者,等到确立起统治以后,却很快将民间的秩序放得很宽,并没有对当地土著做过多的约束,这也是大明自信心的
体现。
这是大明文化的自信。
说到财富的积累,西域自然不可能在几年内就突飞猛进,但像以前的那种胡马横行、蟊贼拦道的情况却已经没有了。作为连接中西方的重要缓冲地带,西域也是越来越重要了,交易与建设进行着,得到公田的农夫,也对来年的收成充满了希冀,在一片平安的土地上努力劳作,脸上自然
而然就带着欢快并充满了希望。
于是乎在叛乱渐渐安定之后,以瀚海城为中心的地区渐渐繁华起来,更胜以前了。西域正在从游牧文明,逐渐转变为耕种文明,这是几千年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大变局。
第一千六百四十五章 农耕
马城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在人类历史上,原来都是以渔猎和采集野果为生的,都是从蛮荒中走来。
但是这两种文明,进入文明社会的先后有不同。
那些头脑聪慧又比较尚武民族,占据了地理条件比较优越的地方,率先进入了农耕社会,创造了辉煌灿烂的古代文明,因而人口增长也较快。
而那些演进比较缓慢的民族,则继续过着渔猎和游牧生活,由于生活条件的艰苦,人口增长也较慢。在生产力水平发展缓慢的时代,无论是农耕民族还是游牧民族,为了扩大自己的生存空间,无不是通过战争掠夺别人的地盘,来实现其族群发展壮大的需要的。所不同的
是。
文明的民族在获得别人的生存空间时,对被掠夺地区的原住民相对仁慈一些,往往依靠其文明优势,对被征服者采取同化的方式,使其融入本民族中。而落后的一方如果征服了先进的一方,由于其本身生存方式等方面的原因,比较缺乏仁慈之心,也因为没有文化方面的优势,人口数量处于劣势,为了维持其统治并保持
自己的民族特征,则对被征服一方实行野蛮、残酷的屠杀。在远古时代,率先进入文明社会的民族有苏美尔人、随后有阿卡德人、古埃及人、巴比伦人、中国人、腓尼基人、赫梯人、达罗毗荼人、古希腊人、古罗马人,在这些民
族中,唯有中国人遭到其他民族几次侵略后起死回生,并延续至今以外,剩下的那几个基本上都退出了历史的舞台。他们往往是被原来生活在自己周边地区的蛮族所灭,而且当原来的游牧民族征服农耕民族接受了农耕和定居生活后,往往又会被后来的游牧民族所征服。这是什么原因造
成的呢?
凡了解一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经济实力在战争中的重要性。农耕民族的生产力水平相对发达,创造了丰富的物质文明,其经济实力和科技水平,远胜于生活在其周边的游牧民族,那么为什么他们总是被游牧民族所征服呢?这显然
是不合于一般战争规律的。有人说,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是农耕民族由于创造出了丰富的物质文明,安于享乐,在长期的定居生活中,战斗力和勇敢精神逐渐地消退了,但是有大量的历史史实证
明这种说法是片面的和难以令人信服的。
在历史上,经常有先进的农耕民族,对于野蛮剽悍的游牧民族在战争中取得辉煌的战绩,甚至将他们驱赶到遥远的地方,以使他们不再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事实。
如,汉对于匈奴的战争和隋、唐对于突厥的战争就是很好的例证。
并且蒙古人征服亚洲时,西亚的阿拉伯人和已经逐渐进入农耕社会的突厥人几乎是任人屠杀。
而宋朝是汉族朝代中最软弱的一个朝代,但是南宋却抵抗了四十五年。游牧民族通常是起源于亚洲北部和南俄草原地带的,他们往往游荡在先进的农业文明社会的周边地区,当农业文明社会处于健康发展的时代,他们会以向农业文明社会表
示臣服,来换取自己的安全。
通过物与物的交换,获得自己所无法制造的生产物资和生活物资。
当农业文明社会由于种种原因而呈现衰落时,他们经常对农业文明社会发达掠夺性战争掠夺财富、人口和牲畜。
农业文明社会出现较严重的问题而陷入混乱时,他们往往会乘虚而入,实行征服。
有人把农业文明社会,常常被游牧民族所征服的原因归结为马匹的问题,当然这也是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因为在冷兵器时代,马匹在战争中的作用确实是举足轻重的。
这也不应当成为决定性因素,因为没有马匹是可以通过贸易,获得或通过战争中夺取。由于连续几十年的战争,西汉在建国之初是非常困难的,当时连给皇帝驾车用的青一色的四匹马都找不着,文臣们只好坐着牛车上朝,武将们骑着牛上朝,但是经过了几
十年的休养生息后,情况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在对匈奴的战争中连连获胜,最后把匈奴赶出了他们的故地,被迫向西迁徙。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农业文明社会屡屡败于落后的游牧民族之手呢?
游牧民族对付定居民族有一种天然的优势
游牧民族对付定居民族有一种天然的优势,那就是机动灵活,以至于连他们的生产和生活资料(牛、羊等)都是可以移动的。如果一个力量强大的文明民族对他们进行讨伐的时候,他们会跑得无影无踪,而他们原来居住的地方,只是一片草场,根本就没有办法进行破坏,如果紧追不舍,则整个
军队往往会被其拖垮,有时还会中他们的埋伏。
公元前一一九年,卫青出定襄,霍去病出代郡,向匈奴总攻。
卫青兵团深入匈奴汗国五百公里,伊稚斜单于仓促迎战,大败,向北突围逃走。
卫青追击到寅颜山赵信城,不见敌踪。
霍去病兵团深入沙漠一千余公里,杀虏七万余人,而匈奴汗国当冒顿单于最盛时,控弦战士不过三十万人。
霍去病追击到狼居胥山,不见敌踪。可见,要给予他们较沉重的打击,是需要依靠非常强盛的国力并做长期准备的。
这个问题怎么来解决,古人早已经给出了答案。
古人给出的办法,是建立一个缓冲区,并且让这个缓冲区常年处于战乱状态,无法形成真正的统一。
原来在匈奴和秦、汉之间有一个叫欧脱的东西,是一个缓冲地带,这个缓冲带宽二百到五百公里。
它的作用就是防止游牧民族对于他们实施攻击的,所以游牧民族要对他们造成有效的打击,是非常困难的。
当然,这是必须的,非常正确的。
正因为如此,才保证了汉民族在后来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安全,即使在随后的三国乱世中,也没有受到游牧民族所构成的威胁,使中华文明能够传承下来。这个缓冲区,离大明本土越远,中原之地就越安全。
第一千六百四十六章 战略纵深
实际上历朝历代,中原君主都是这样做的,能把这个缓冲区建的远一些,则中原王朝的繁荣昌盛便会长久一些。
马城管这个叫做战略纵深。
没错,正是战略纵深,史海沉浮,历朝历代莫不是如此。
汉朝的初始阶段,国力是非常虚弱的,在对匈奴的关系中完全是处于被动地位的,正是由于君主的励精图治,后来有弱变强,在国力强盛时对匈奴实施连续不断的打击。
最终迫使匈奴西迁,捍卫了汉民族的安全。
再看看晋朝,晋武帝司马炎即位后采取宽和节俭的方针,宽而能断,在重大问题上择善而从。
晋武帝立白痴的惠帝为太子,又为他娶了凶狠狡诈的贾南风为妃。
晋惠帝就是那个听说许多百姓活活饿死,问:“百姓无栗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就是那个大傻瓜。
至于这个缓冲区能推多远,还取决于历代王朝的尚武程度。
平吴以后,晋武帝不再兢兢业业,却奢侈放纵起来。
他死后,贾后联合楚王玮先后杀死辅政的杨骏和汝南王亮,接着又消灭楚王玮,终于造成了延绵十六年之久的八王之乱。
并最终导致了五胡乱华的局面。
后汉、曹魏以来世代高官而且世袭封爵的家族,在政治、经济、社会各方面据有特殊优越地位,形成门阀士族,。
有士族子弟听到马的叫声,吓得钻到桌子底下的笑话,使庶族中的才俊之士不能脱颖而出,严重阻碍了社会的发展与进步。
北人南渡之初,上下同仇敌忾,要求驱逐胡人,返回故土。
祖逖及其部下流民可为代表。
祖逖从淮水流域进抵黄河沿岸,联系保据坞壁不甘臣服胡族的北方人民,谋划恢复中原,经营达八年。
当时北方匈奴刘氏与胡羯石氏相争,形势有利于东晋。
但元帝无意北伐,对祖逖所需人力物力都不予支持,加以皇室与王敦矛盾尖锐,祖逖备遭掣肘,壮志未酬身先死。
宋朝赵匡胤是通过军事政变上台的,他在接手国家政权时,家底是非常厚实的,但是宋朝却是汉族王朝中最软弱的一个朝代。
这都是由于宋朝长期奉行重文抑武政策所导致的。
把中央集权制强化到空前未有的程度,在宋朝统治的三百余年中造成一个“无腹心之患”的统一的政治局面。
宋初统治者虽然从根本上认为养兵“为百代利”,但又恐怕军队也可能因这样那样的事故而发生变乱,因而又制定了许多政策和措施,加以预防。
利用更戍法,将屯驻在开封的禁军轮番到各地戍守,或移屯就粮,定期更换,名义上使士兵们“习山川劳苦,远妻孥怀土之恋”。
实际上是借着士兵们的经常换防,造成兵不识将,将不识兵,兵无常帅,帅无常师,以避免对皇权造成威胁。
内外相维,宋太祖把全部军队分为两半,一半屯驻京畿,一半戍守各地。宋神宗赵顼对这种做法加以解释说:“艺祖养兵止二十二万,京师十万余,诸道十万余。使京师之兵足以制诸道,则无外乱,合诸道之兵足以当京师,则无内变。内外相制
,无偏重之患。”实际上,这种“内外相制”的政策,不仅体现于京师与诸道之间,而且也体现于皇城内外、开封与府畿各县之间兵力的平衡。在这种政策的作用下,军事能力无形中削弱了
不少。
“守内虚外”政策。宋初统治者目睹五代以来内部多变的景象,使他们产生了这样一种想法,“内患”比“外忧”更为可怕。
宋太宗曾说:“国家若无外忧,必有内患。外忧不过边事,皆可预防。惟奸邪无状,若为内患,深可惧也!”
因此,他们总是把假想敌放在国内,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边境。宋朝面对辽国强大的军事压力,并未采取认真、有效的对策。
对官僚制度和官僚机构,象对待军队一样,宋代的最高统治者们也极尽防制之能事。
历代宰相居中央政府首位,具有“事无不统”的大权。
宋太祖唯恐宰相权柄过大,不利于皇帝专制,因而采用分化事权的办法削弱相权。
军政大权归枢密院掌握,而财政大权则由三司使掌握,宰相所掌仅限于民政了。
在军、财、民三权分立中、枢密使与宰相“对掌大政”,“号为二府”.
皇帝利用这两者间的异同,发号施令,独断专行。宋初不仅以三权分立的办法削弱相权,而且还设置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和三司副使,作为宰相、枢密使和三司使的“副贰”,与各部门长官发生制约作用,以削弱各部门长
官的权力。但是由于“以防弊之政,作立国之法”,一些强化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制的政策和措施,转化成为它的对立面,“冗兵”、“冗官”和“冗费”与日俱增,使宋封建国家陷于积贫积
弱的局势中。辽军的南侵,原是以掠夺财物和进行政治讹诈为目的,当时宋朝内部以王钦若一派为代表的主张逃跑,但是以寇准等为代表一派大臣力主抗战,辽侵入宋境后,因屡受挫
败,就示意愿与宋朝议和。
这恰好符合了宋真宗的意愿。他只盼辽军能够尽快北撤,不惜代价。
宋、辽商定和议,交换誓书,开始纳贡称臣的屈辱历史。
民众尚不武,导致宋的对外政策是非常软弱的,这种以金钱换和平的政策,实际上所起到的作用,是鼓励别人来攻打自己。
“疾病象弹簧,你弱它就强。”
这中原与西域,北方游牧民族之争,就是一场拉锯战,又像是一个个轮回,而马城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个轮回。 原本中原人是尚武的,可后来又不尚武了,可渐渐的,这种尚武的基因又在大明人心中生根,发芽了。
第一千六百四十七章 尚武
那么华夏人到底尚武,还是不尚武呢?
还是以宋朝为例,蒙古人征服西亚的过程中,几乎没有遇到象样的抵抗,而华夏历史上最软弱的南宋,为什么竟能坚持四十五年时间呢?
勒耐,格鲁塞说这是由于中国人长期和鞑靼打交道的原因,这种说法好象也站不住脚。
在蒙古人征服西亚之前,西亚地区也多次受到匈奴和突厥的多次征服和骚扰。
所以对于这个问题大概要从中华文明的特点来看了,我们这个民族在进入文明社会之初有许多神话传说。
这些神话传说与其他民族的神话传说有着很大的区别,我们所敬仰的神,往往是在历史上有过杰出贡献,或者是追求真理者。
尽管有些是虚构的。这说明我们的祖先从,不愿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虚无的天神来支配,而是要通过自己的努力与命运抗争,最终获胜者就变成了神,受到人们的敬仰。
可见,我们这个民族是尚武的。
或者是象夸父那样,孜孜不倦地追求真理,哪怕历尽千辛万苦,被太阳烧成了灰烬。
而刑天就更为特殊了,他在与黄帝的大战中被砍去了脑袋,变成了眼睛,肚脐眼变成了嘴巴,仍然高呼着继续战斗,虽死不屈。
可见我们的神话传说正是对于英雄主义的歌颂,所有这些我们是不是可以称作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本底文化?
在儒家学说产生后,更是提出了:“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儒教所谓的修身之道,也没让华夏人不尚武。
这些都是我们这个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也许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使得南宋在皇帝无能的情况下,人民依靠这种精神力量能够苦苦支撑四十五年达之久吧。
明朝是个特殊的时期,不幸的是游牧民族对于文明社会的最后一次征服,让我们遇上了。
西方国家中对我中华文化有些了解的学者,均对其推崇备至,当然也不是说伟大的中华文明一点毛病也没有,这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是相对的。
开放的胸襟和博大的胸怀,是中华文化的灵魂,也是中国科技、文化长期领先于世界的制胜法宝。
但是满清奉行的是闭关锁国政策,最终导致了中国的全面落后。
明朝末年,行将就木的是已经过时的封建制度,而不是伟大的中华文明,当时世界潮流就是由封建制度,向更高级的社会形态转换的时期,明朝已经具备了这些条件。
明朝当时虽然在整体上是领先于世界的,但是在有些领域已经被西方超越,这个问题,明朝时期无论是统治者还是科学家,都是非常敏感的,已经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
所以才有了徐光启和利玛窦合作翻译西方科学著作,才有了引进“红夷炮”等一系列举措,
但是由于满清入关,这一切都被打断了。
满清在入关前,经济上是游牧和从事粗放的农业,在社会形态上是农奴制,完全是一种落后的社会形态。
他们在入关后,虽然继承了明朝的制度,但也使整个中国的社会形态向后产生了极大的倒退。这些都是使中国落后的根本原因。
但是满清入关后实行剃发政策,当时汉族的抵抗也是非常顽强的,但是由于缺乏统一的领导,所以被人家各个击破了。
但是即使是那样,汉族的抵抗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天地会就一直在坚持抵抗。
那么,为什么落后的满族能够对一个历史悠久、文化高度发达的国家实施统治达二百六十多年呢?
这和他们主动接受汉文化以及推行“以汉治汉”政策有关。同时还有这样一个规律在起作用,一个统一的高度集权的国家,如果要打败它是很困难的,如果一旦把它给打败了,对它实行统治则要容易得多,因为他们很难组织起有
效的抵抗。
如果一个分封制的国家,要打败他是非常容易的,但是打败它之后要对它进行统治则非常困难,因为他们很容易就能组织起来有效的抵抗。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之间的对抗直到十八世纪以后,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在战争中使用的火器在杀伤力上,远远超过了弓箭等冷兵器,才逐渐显示出了文明的巨大威
力,落后民族对于先进民族的历史便一去不复返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原来的一些游牧民族也相继接受了现代文明,转入了定居生活,世界呈现出了暂时的和平与安宁。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人类战争的结束,即使在这和平与安宁的国际环境中,局部战争也从没有间断过。
国与国之间所呈现出的科技与经济的竞争,也许就是在抢占未来战争制高点。所以我们的祖先告戒我们。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
这些问题马城已经想的很明白,不尚武不行呀,只要将这个世代成功渡过,随着火器,军事装备的日益发达。
游牧民族征服文明世界这种事情,也就不可能发生了。
他心中清楚的意识到,此番西征,或许是华夏王朝历史上,最后一次大规模的用兵了。
随着华夏国力的昌盛,最终,游牧民族会变得能歌善舞起来。初春时节马城结束了假期,返回了德黑兰城下。
第一千六百四十八章 运粮
城下,天寒地冻。
丁三山领着一个运送粮食的马队,从江南送到了瀚海城。
他凭着直觉,从过往行人的脸上,嗅到了一种充满希望、积极向上的味道,在瀚海城边呆住了。
心想:“这瀚海城,富庶堪比中原呀,若是能在这里买一块地,怕是……日子过的也赛神仙。”
瀚海城与江南离得较远,但是丁三山不知道,这几年来,他脑中隐隐冒出来的念头其实早有人在践行了。
自朝廷在西域推行新的政治秩序以后,不要说大明北方,就连一些江南人也闻风而来了。
但是在这里过日子,得有几分胆量。
忽然啪的一声,他的驮马挨了一鞭。
一个军兵喝道:“呆什么!”
军兵呼喝着他们进城:“你挡着道了!”
丁三山忙道:“是,是,老爷多担待。“
守城士兵道:“我们是士兵,不是老爷,送粮的吧,去府库就可以了,沿着大道一直走,到了转弯处再问人吧。”
跟着又教他们进城之后,得靠右边走路。
丁三山赶忙领着马队京城。
瀚海城内是一片繁忙的景象,一些新楼在赶建,也有些房屋在翻新,短短几年过去,由于有大批商人的进入,这里已经有了市井的味道。和江南当然还不能相提并论,但城坊的街道都收拾得干干净净,有人骑马,有人坐车,行人往来都靠右走路,对行而不冲撞,一切井然有序,已经不是印象里,西域那种
落后的味道了。
丁三山一路走着,贪看市井的景象,贪看城中的秩序,一个失神没跟上折逋瑛,头顶自然不免又挨了一鞭。
“靠右走!”
这地方,律法真是森严呀。
不久到了粮库,自有相关属官接了粮队。
丁三山等人就蹲在外头,他的一个弟兄忽然道:“丁老大,如果我们能够在这里过活,那也不错啊!”
丁三山啊了一声,道:“你也这样觉得啊?”
周围几个长随都道:“是啊,这里确实不错。”
却又有一个说:“不过咱们是命贱的人,不是这命,这些都老天爷的安排,想也没用。”
“是啊,是命。”
丁三山叹息着,说:“咱们以后得设法多供奉道祖,好让下一辈子降生到这样的地方来。”
可是,如果不寄希望于道祖,而寄希望于自己呢?
有一个念头忽然从内心某处冒了出来,丁三山想到了一个场景,等下一趟来运粮,自己带着妻儿偷偷的跑来。
“啊,我在想什么啊我!”
父母在,不远游,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可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他们在门外蹲了半日,便看到东家从官衙里出来,叫道:“快,快,官府叫运到前线。”
从瀚海城将粮草运到前线,可以领取双倍的赏银。
同时间,城外。
方世鸿一家也该会江南去了。
马城道:“这战局,应该还会有点反复,等我将西域彻底平定,你们再来吧。”
“好。”
方世鸿笑了笑,这是一个约定。
两人在城外道别,马城也该和侍妾道别,回前先去了。他这次也没带多余的人,只带了三千护卫。
三千护卫开出城,城内城郊的父老都来相送。
敲好丁三山站在一旁,远远望见了一支大伞下面站着一个军装男子,心想:“他就是威震天下的辽王殿下?”
瀚海城父老捧酒敬上,道:“殿下一人,身系河西百姓福祉,一切可得小心。”
马城接过酒饮了,笑道:“那些番人是什么心眼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咱大明的百姓必定希望过上富庶的生活。”
“本王这次去,就是要将西域之地,都变成这样和乐安逸之地,相信本王这份心意,天下百姓都会晓得的,只要有你们支持我……其他的什么事情,本王便都不怕了。”
瀚海城父老均道:“殿下仁心壮志,非我等所能揣测。我等老朽,只能在家中遥祝殿下事事如意,马到功成。”丁三山站得远了,也没听见他们说什么,不久队伍出发,他们跟在最后,却见百姓老弱的相互扶挟摇手,少壮的策马跟随,送出十里之外,拥戴之情,溢于言表。丁三山
等看得暗中仰慕。
“快,跟上!”
不久,有一队军兵拍马赶来,吆喝着。
丁三山错愕,咱们这是要和辽王殿下同行么?
这倒是极大的荣耀了,回去后可以和家人吹一年了。
从瀚海城到德黑兰之间,本有大明官道,道路十分通达,不一日到达一个小城,竟然是一个佛城。
小城里,本地的土著蛮王也来相迎,执礼甚恭。
只见道路两旁立着两面大旗,上面写着一行行梵文。
城内僧俗胡汉听说马城到了,纷纷出城来接,连一众高僧大德也都来了,要看这位殿下是如何的英明神武。
“希律律!”
僧俗都被亲兵阻拦,前去通传。
丁三石的运粮队停了下来,登上粮车远远的看着,一个个身穿袈裟的西域佛爷,倍感惊奇。
这里的主持佛爷虽然是胡人,精通汉语,当下朗声道:“殿下此去,必马到成功,如此美事,真是可喜可贺。”
许多僧侣都一起道:“不错,可喜可贺!”
马城笑道:“诸位佛爷不必多礼。”
远处的运粮队里,东家笑着道:“这都是咱们朝廷册封的佛爷,不必大惊小怪的,都是自己人。”丁三石点点头,觉得大开眼界了,又心想佛陀是叫人向善的,想必不是什么坏人。
第一千六百四十九章 户籍
过了这座佛城,前方的路越来越难走,不过跟着殿下的护军走一天,就会有一天的安全。
从大明举倾国之力西征之后,这西域的户籍管理越来越严苛。
官府完成了编户工作后,所有的工匠,小商贩以及妇女等,都纳入了新的行政管理体系中来。
如今天气寒冷,室外的劳作很难进行,只能等待偶尔天气变得没那么冷时出门,但室内劳作却还可以进行。
其中最重要的两项,一是修补和锻造兵器,这是男人干的活儿,由官府将整个西域的铁匠组织起来,开了一个个工厂。
二是衣物纺织,西域之地擅长纺织的妇女,也被组织起来缝制冬衣。
丁三山打死也想不到,这西域之地,鸟不拉屎的地方,竟然存在着规模如此庞大的工厂!
这一路上作坊连成了片,足足有几十里,里头关着的都是战俘,甚至于战俘们的家眷。
“这,这?”
丁三山十分吃惊。
东家却习以为常,只是冷冷的警告:“不该看的,别看。”
“是。”
丁三山赶忙低下了头,心神却战栗起来。
路旁,工匠营。珊雅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在这里做工,她是一个叛乱部落的公主,身份上有很重的嫌疑,幸而在那场动乱之中,她并未卷入针对汉人的屠杀行动中去,这时却和她侍女也
被分开了。
她和明军中曾负责行伍伙食的王二嫂子,以及另外一个失去丈夫的妇女伊莲娜住在了一起。
王二嫂子虽有丈夫儿女,但她丈夫正随大军征战。
所以这个冬天,她估计要搂着儿子女儿过了。
幸好入城之后,上面被分给了一套房子让她居住,一应米粮、柴薪都有供应,入住没两天,珊雅和伊莲娜一家也搬进来了。伊莲娜不到三十岁年纪,也是叛军的家眷,她已经有两个儿子,一个七岁,一个九岁,她性情温和,长得也颇有姿色,在工匠营虽然过得清贫,却甚幸福,但这场劫难却
将她从天堂打下了地狱。
若不是还有两个儿子作为牵挂,只怕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珊雅本来也十分愁苦,但见到身边有这样一个比自己凄惨了十倍的人,慢慢的心里就不难过了,反而帮忙劝慰伊莲娜。
三个女人,四个小孩,尽管各自的身份有着很大的差异,但七个人一挤,这个冬天便显得暖和多了。
珊雅和伊莲娜都不会说明言,王二嫂子是会好几种话,平日里呆在一起就教她们,道:“往后这里归大明了,学会这明言,往后会有好处。”
伊莲娜性情和顺,学话却不快,珊雅聪慧灵敏,却学得甚是用心。
珊雅属于半俘虏的性质,伊莲娜一家属于受接济户,平日只能得到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物资,让她们能够活下去罢了,日子过得自然极苦。
王二嫂子既是军眷,本人在衙门又有职司,衙门安排下来的衣物、食物、用品自然很足。她是开朗豪爽的人,眼见珊雅和伊莲娜过得贫苦便常接济她们,最后干脆来个大锅饭,七人作一家子,有饭一起吃,所以珊雅和伊莲娜一家都十分感激她,都拿她当真姐
姐看待。
这日王二嫂子道:“我当家的这几个月得的战利品不少,养着你们一年半载的也没问题,但人贵自立,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两日我军刚刚在城内开了棉衣工坊,你们若愿意干活,能够干活,我就给你们找份工去,自己能赚钱,日子才过得有底气。”
王二嫂子在女人里头算是活动得很开的,有她出马,自然不会有问题,不一日就得到了回音。珊雅是公主出身,虽然是个小部落的公主,但有父兄罩着,从小也未吃过一点苦头,受人供养惯了,对去做女工没有很大的兴趣,只是见王二嫂子一片好意,便淡淡地应
承了。
伊莲娜却是千恩万谢。王二嫂子又看看伊莲娜,捋起她的头发来瞧上两眼,说:“妹子,眼下虽然找了份工,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但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又没有父母兄弟帮忙,这日子如何
过得长久?”
“依我看,你也还年轻,不如再找一个人家,将来不但自己有依靠,对两个孩子也是好事。”
伊莲娜低下了头说:“我这样的景况,哪里能寻到什么好人家,若是胡乱找个人,我自己却不打紧,只怕害了孩子。”
王二嫂子笑道:“我就怕你没心思。若有这心思时,就都包在姐姐身上。”
伊莲娜欲言又止,道:“你放心,就是找到了人,我也会先带回来让你相一相,若你相不中他时,姐姐还能硬绑你上花轿不成?”伊莲娜这才放心了不少,王二嫂子又看了旁边珊雅一眼,笑道:“妹子,要不大姐姐也帮你找一个,只要你点个头,以你这样的人才,明天赶来说亲的人就得从咱们门口一
直排到瀚海城去。”
珊雅微微一笑,说:“我不急,大姐姐先帮伊莲娜安排吧。”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了叫唤,王二嫂子的儿子来叫:“娘,衙门请你过去。”
王二嫂子匆匆赶去,到晚间才回来,满脸的笑容,珊雅问:“大姐姐,是不是有喜事?”
“喜事,喜事,天大的喜事!”
她笑吟吟的,说道:“前线打了胜仗啦!”
珊雅望着窗外的飘雪,出了一会神,道:“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王二嫂子却不再理她,兴冲冲道:“唉,我不和你们说了,得去忙了!”
珊雅忽然叫道:“大姐姐!等等!”
“怎么?”
珊雅一步步走过去,一步一个心思,走到王二嫂子身边,说:“大姐姐,但要是有能帮忙的,你说一声。”
她不想在这里弹一辈子棉花,缝一辈子衣服。
“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有些精细活,我也会干,比如梳妆打扮,安排音乐舞蹈,挑个衣服,拣个珠花什么的,别的我不会,这些我却有些心得。”
她只有一条路可走,嫁给明国男人,入籍。王二嫂子笑着答应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章 校尉
王二嫂子是走千山蹈万水历练过来的人,人长得粗豪,心眼却细,可不是那等没见识的农村妇女,珊雅的来历她又心里明白。
这时听她这么说,道:“妹妹,不是姐姐多心,这件事情上,你可真的只是想帮忙?”
珊雅道:“大姐姐,你放心,处了这一个多月,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么?”
“唉,我也不瞒你说,我心里确实有些念头,你明白的。“
王二嫂子琢磨了一下,笑道:“好,好,我去说说。”
眼看又半个多月过去,王二嫂子忽然带了一个男子来,那男子三十岁上下,骨架甚大,甚是英武,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似是大病初愈,但睥睨之间却有一股慑人的气度!
王二嫂子的孩子见了却都冲上去叫李叔叔。
王二嫂子给女人孩子们介绍:“这位啊,是李胜李校尉,和我是通家的兄弟,不是外人,大家都出来见见。”
伊莲娜和珊雅都微微吃了一惊。
伊莲娜吃惊的是家里来了一个这样的大官,校尉!李胜甚是客气随和,说是来坐坐,并谢过王二嫂子在他生病期间对自己的照料,但言谈之间,偶尔还是将目光向伊莲娜瞧来,伊莲娜看这架势,心里也有了一点底,低着
头,话不多。
李胜走了以后,王二嫂子用手肘撞了一下伊莲娜,说:“妹子,怎么样?”
伊莲娜道:“什么怎么样?”
王二嫂子道:“我说这个人怎么样?”
伊莲娜还没回答,珊雅道:“这位李校尉,可是荣军?”
荣军便是受了伤,从前线退下来的明军军官。
王二嫂子连连点头:“对。”
珊雅叹道:“那他可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啊。”
伊莲娜的两个儿子睁着大大的眼睛:“了不起的英雄?”
“是啊。”
“这人不但官位高,而且是明军中一位了不起的英雄。”
说着就讲说了一番李胜在前线英勇杀敌的故事,将屋里几个孩子听到长大了嘴巴何不拢。
“这位大叔,这么厉害啊!”
伊莲娜也听得若有所失。
王二嫂子推了她一下说:“妹子,我看今日李胜老弟对你很有好感,你呢?你又是什么意思?”
伊莲娜道:“他可是一个校尉,谁嫁了给他,那就是做定了校尉夫人了。再说他年纪也不老,还怕找不到个好女子,哪里会看上我?”王二嫂子笑了起来:“妹子,你这就不懂了,我这个大弟弟,性情和别人不同,他在战场上是勇不可挡,但平居过日子却甚是和气,而且如今他虽是功成名就,但找媳妇却
不求那等年轻漂亮、风骚窈窕的,也不管家事、背景,而注重性情、人品,就是要娶个娴熟稳重的,回去帮他理家好过日子。”
“先前我给他寻了几家商家的大小姐,他却都看不上,偶尔听我提起了你,却动了心,所以今天才来。”
“你不用担心他那边,只跟姐姐说,你这边愿意不?”
伊莲娜问:“他的性情?真的是好?又不知他家里人怎么说,能容得我两个孩子不?”
因对方是个校尉,因此也就不用问家境了。王二嫂子笑道:“他没家里人,如今就他单身一个。他话不多,其实却喜欢热闹,有两个孩子只会更高兴,若你不放心时,这两天我让他多过来走动走动,性情如何,你自
己看着。”
伊莲娜便没话说了,第二日李胜却没来。
因他是新兵营校尉,前线战事紧急,训练半点没搁下,天气越是酷寒,他就越是拉着新兵出去操练。明军操练新兵有个规矩,新兵练武时,教官自己也要跟着练,有时候甚至张迈也会跟着出操,所以操练虽然苦,却没有一个新兵敢怨,加上给养跟得上,所以新兵的进步
甚快。
到第三日傍晚李胜才抽空过来,还带了五斤羊肉,请王二嫂子包羊肉馄饨,当晚一起吃饭。
李胜沉默寡言,虽然是来相媳妇,但也没怎么开口说话,伊莲娜的两个孩子都有些怕他,但想想珊雅所说他那么神奇,又都有些好奇。王二嫂子见他喝汤的时候咳嗽了几次,问道:“今天你一定又着凉了,又带兵出操了是不,也不顾顾你自己的身子。你现在是不能太过劳累的,不然那伤养不好,小心落下
个病根!”李胜道:“这批新兵,素质不错,不过还得苦练,那样才赶得上来春的战斗,军中规矩,出战之时,将领要身先士卒,出操之时,做教头的也得以身作则,现在既然赶着训
练,我怎么能不出操。”
王二嫂子道:“是,是,你说的都对。”
李胜笑道:“教头们偷懒,士兵们也就跟着偷懒了。”
珊雅在旁听了,心中默默想:“有这样的都尉,这支新兵是什么样子就可想而知了,有这样的新兵,那些老兵是什么样子也可想而知了。”
她对这个李校尉,着实有些心动,总有意无意的撩拨几句,可这个明军校尉竟然瞧不上她,一门心思围着伊莲娜转。
两天之后他再来,这次却带了个小包,看看屋里没其他人时,解开了包裹,却是一把木刀,一副小弓。
递给伊莲娜说:“给孩子玩。”
伊莲娜一推,道:“你自己给他们。”
李胜有些不会应对,停了一下,说:“他们好像有些怕我。”
伊莲娜道:“不是怕你,是怕生。你多跟他们说说话,慢慢地他们就不怕了。”她的汉语还说得不流利,幸好李胜本身会说一些胡语,所以伊莲娜胡汉夹杂着说话,他竟也听得懂。
第一千六百五十一章 婚礼
屋子又静了下来,过了一会,伊莲娜说:“我听大姐姐说,你是在战场上用力过度,吐血受伤的?”
李胜点了点头,伊莲娜道:“你这伤发作时,是不是胸背没法挺直,呼吸急促,口容易干渴?”
李胜点头道:“你怎么知道的?”
伊莲娜说:“我阿爹也是,不过他是打铁用力太大受的伤,那伤可缠了他好些年。后来问一个吐蕃来的医师,得了个方子,制成了药,吃了半年,才好的。”
从席子底下摸出一包药末来,说:“分成十份,三天吃一剂。”
又说了煮法,却还要配上一些草药熬煮一个时辰。
李胜苦笑道:“我哪里有那功夫!等过了这段再说吧。”
“这病怎么拖得!”
伊莲娜有些着急,道:“要不这样,我替你煮吧,但每三天你都要来,不能漏。”
李胜看着那包药末,眼睛里闪过一丝感动来,忽然鼓起勇气,说:“这里离我练兵的地方太远,我要过来一趟不易,要不你搬个地方,怎么样?”
“搬个地方?搬哪里?”
“这个……”
李胜道:“搬到离我练兵地方近一点的地方去。”
“那……那是哪里?”
伊莲娜问。
李胜在战场上敢于面对千军万马挺刀向前,那一声带着秦地腔调的陌刀长令,不知曾令多少胡人闻之丧胆,但这时面对一个寡妇,却没勇气说出那句话来,憋了好久。
竟然起身说:“我回去了。”
窗外王二嫂子和珊雅都在替他着急了,几乎就要冲进来,伊莲娜也忍不住满脸失望。
李胜走到门边,忽然回头,说:“我家。”
“啊?什么?”
伊莲娜有些不明白。
“我说,我家……”
李胜有些吞吞吐吐,甚至词不达意:“我是说,这里离我练兵的地方太远,又是王二嫂子的地方,老在这里煮药,毕竟不好,不如搬到到我家去,那样……唉!”
他顿了下来,终于道:“你做我媳妇吧,我会对你好的。还有,也会对你两个孩子好的。”
伊莲娜啊了一声,低着头,李胜有些着急:“怎么样啊?”
伊莲娜抬起头来,眼眶里却都已经全是泪水,点了点头。
“那你是……答应了?”
李胜问。
门外的几个人再也忍不住,冲了进来,一起笑道:“答应,答应,她都点头了,自然是答应了!”
王二嫂子指着他的额头,笑道:“你啊,真是块木头!没见过像你这样求讨老婆的。”
李胜被几个孩子围着,又被王二嫂子取笑,他挠了挠后脑,那木头般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笑容。
这一晚,这个小小的房间里满屋子都是笑声。
第二天,新兵营。
一帮同袍发现李胜居然请假没来,啧啧称奇,大家伙素知李胜为最是勤勉,经常抱病出操,今天居然没来,不由大是担心,怕他旧伤复发,问起缘故.
“他没事,不但没事,而且有喜呢,现在是到衙门领取婚书去了。”
大明的婚姻制度已经十分成熟,这些年新颁布的律法,已经是成文的婚姻法典,凡要成亲,都得到官府领取婚书。
如此一来走私人口这样的事情也就少了。
众明将听说,心中大喜,道:“老李太不够意思,他要成亲,也不请我喝一杯喜酒!”
“他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怕麻烦,也不愿意声张,就是想闷声过日子,说先领了婚书,回头再请我们这些老哥们喝酒。”
“那怎么行!这次万里长征,他可是大功臣,一路立下多少功劳,如今办喜事,只能草率?”
一时间,李胜要成亲的消息传开了,众同袍便起哄要去衙门闹婚,众人一路进了门,果然见李胜正在跟户曹属吏说些什么。
那属吏指点李胜填写一份文书。
有人一把抢了过来,屋里所有人都是一呆,李胜更是错愕:“你们怎么在这里?”
“哈哈!”众人起哄将文书打开,里头有一份是李胜的户籍,上面新填了妻子伊氏——伊莲娜之伊本非姓氏,只因如今西域大兴取汉姓之风,大多数人便将名字的第一个字当作了姓
氏。若名字第一个字太过冷僻,则设法另取,所以伊莲娜便以“伊”为姓。此外李胜又多了两个儿子,一个叫李忠,九岁,一个叫李孝,七岁,这份新的户籍本墨迹未干,显然
是刚刚改好。另外一份才是婚书。
“别闹,别闹。”
李胜将户籍表抢了过来,还给了属吏,众同袍却将那婚书扣住,道:“这婚书不能批。”
那户曹属吏呆着眼睛,不知如何应答。
李胜苦笑着道:“各位,我这门婚事,又没有违律违法之处,这婚书为何不能批?”
众同僚只是起哄:“你的礼不全。”
“我的礼哪里不全了?”
“摆喜酒、踢花轿、掀盖头、闹洞房……你说,这些礼你做了那些?”
李胜苦着脸,说:“这些,太麻烦了,各位就饶了我吧,我只想简简单单的,娶我那媳妇过门。”
众明将却哪里肯依,笑道:“不行不行!”
李胜无奈,只好答应将这婚事大办一场。
这时,一个营官也走了过来,笑道:“要不我也那天成亲吧。”
李胜一奇:“大人,你也讨到老婆了?”
“这叫什么话?”然而还不止他二人,差不多即将举行婚礼的大明军官,至少有数百人,原来明军光棍特多,可常年战乱,这西域之地多了不知多少寡妇,男的久旷,女的新寡,再加上一
些好像王二嫂子这样的热心人一撮合。
满城都办喜事,天天都有人成亲。
索性办了个集体婚礼,又听说辽王殿下要来,全城轰动,不半日间便有一百多人来凑热闹。
李胜定下亲事以后,送来了许多的布匹丝绸让伊莲娜裁衣服,其中还包括两套成衣。
伊莲娜转送了半匹布和一套成衣给珊雅。
珊雅接了,只是心中思潮狂涌,为何她嫁不出去?伊莲娜却没注意到,这时她已经走出了悲伤,正拿着另外一套衣服试穿着,问珊雅:“妹子,你看这衣服合身么,你说要另做一套好,还是就用这一套,若要另做一套,就
不知道是否来得及。”问了两句,见珊雅呆呆的,脸颊上挂着眼泪,忙过来问:“妹子,怎么了?”
第一千六百五十二章 王子
珊雅抹了眼泪,说:“没,没什么,我只是想念我哥哥。”
忽然抓住伊莲娜的手:“姐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让李校尉帮帮我,我想去见见我哥哥。”
伊莲娜和她在一起住了一个多月,也早知道了她的事情,叹了一口气,道:“好,等他来了,我帮你说说。”
“别担心了,你哥哥虽然是被牵连了,可叛乱的时候他没杀人,不但没杀人,而且还曾经劝说你的部落不要叛乱,以至于被你父亲关了起来,这事儿大家伙都是知道的。”
“明军又是顾着百姓民心的军队,我想他们不会为难你哥哥的。”
在李胜的帮助下,珊雅终于打听到了她哥哥的下落,却不在城中,而在城外修渠修坝去了。
这是军情司的决定,将两万二千助纣为虐,却又罪不至死的的战俘贬为奴隶,其中有八千壮丁,编成两营,号“俘虏营”。
李胜告诉珊雅,她哥哥薛复如今就在第二俘虏营中。
珊雅愤然道:“俘虏营?我哥哥又没有参与叛乱,为什么要被贬去俘虏营?”
“你且莫这么生气。”李胜道:“不是我们将他贬去俘虏营,是他自己要去,军情司的大人劝他归降,却见他心如死灰,不但不肯归降,甚至也不愿意呆在城内,反而要和你部落中,那些被贬为
奴隶的手下住一起。”
“所以军情司也没办法,我当时也在旁边,这事是我亲眼所见,我们并无虐待他的意思,但他自己自暴自弃,我们也就没办法了。”
珊雅听得又是一阵难过,道:“李大哥,你无论如何再帮帮我,我要见我哥哥。”
李胜道:“你哥哥在修坝渠呢,那里危险得很。不如等明年开春了,我再安排你和你哥哥相见。”
珊雅却不肯,道:“不,我现在要去!若见不到他平安无事,我是寝食难安,求你了!李大哥。”
李胜被她的兄妹之情打动,便答应了。
这件事情在他却也不算为难,活动了两天,便得到了回复,派了两名下属护送珊雅出城,伊莲娜送到城门口。
叮嘱道:“妹妹,早去早回,若薛王子平安无事,记得赶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哥哥等着你帮我梳头。”珊雅策马南行,渐行渐高,这一个多月来,两万民壮、八千俘虏和三千士兵,按照规划抢修渠坝,怕的是这场雪太大,万一来春温度变化剧烈,会引发融雪洪水,造成灾
害。
此处的海拔虽然还没德黑兰城那么高,然而这等天气之下,大的工程根本没法开动,只能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修补。
三万多个人,五万匹马,将石料泥土一点点地搬运,还得趁着风雪停歇的时候才能动工。这是一项为民造福的工程,关系到来年的收成,所以两万民壮积极性甚高。
珊雅赶到山上,遇上了人一打听,一打听就打听到了。
“汗血王子啊,他在前面,你顺着这条渠一直走,就能找到他了。他如今虽然是个奴隶,却也是个名人,谁都认得他。”
珊雅听这些唐民农夫叫起“汗血王子”来显得颇怀善意,心中纳罕,便问起缘故。一个农夫笑了起来。,说:“汗血王子是个好人,且不说远的,就说上山之后,那八千俘虏都没啥干劲,是他对众俘虏说,这修渠坝是件对老百姓有大好处的事情,是件大
好事,咱们都是罪人,干这件事情正是赎罪。”“他又带头出力干活,冒风冒雪的,好几次差点死在山上,他的那些旧部也都跟着他拼命,那八千俘虏至少有三四千人也都被他感动了。现在工事进展得这么顺利,他是有
大功的。”
珊雅听了哥哥的事情,心中涌起一股骄傲来,想道:“哥哥就算混在奴隶群里,也一样出人头地!”
顺着那条渠一直走上去,此渠为隋唐遗物,至今不知有多少年了,都是破坏多、建设少,此渠就荒废了,因此年久而失修。按照大明官府的计划,若真要建立千年不拔之基业,那得重新构建,扩大渠道,堆高渠坝,这样的工程耗费极大,而且势需在夏天才能动手,眼下只能在原有基础上修修
补补而已。
珊雅又走了有半个时辰,已近黄昏,便看见一大群人聚在那里,围着一位老者。
一个年轻人在对他说:“我听衙门说,近年的这场雪,下得比往年大,而且大了不止一倍!”“来春要是天气是渐渐转暖,积雪慢慢融化,河水慢慢上涨,那非但无害,而且河水可以深入到半干旱地区,来年水草一定更加丰茂,但要是来春热得太快,积雪融得太猛
,那就有很大的危害了。这条沟渠虽是将水引入河中去,但只能对付小汛,希望真神降福,来春可别来一场大洪灾,若能顺利挨过春天,那么我们就又有多半年的时间来慢慢修理它了。但要是一
场大洪灾的话,那瀚海城西南大片牧场就保不住了,万一是特大的洪灾,那可能就连城内也有危险了。”
这人口音好熟,但说的却是汉话,又隔得有些远,一时听不大清楚,再走近些。
只听那位老者道:“我们虽然希望无灾无害,但也得做最坏的打算,我已经让人采集木料,以备不时之需。”
又听刚才那年轻人道:“那是最坏的打算了。坏到那个程度可能性也不大,我们尽量在这一段加高加固,尽量别让水往瀚海城那边冲……”
珊雅脑子嗡的一声响,心里直叫:“是哥哥!”
他们兄妹之间本来不会认不出声音,只因薛复以往和妹妹说的要么就是大宛话,要么就是波斯话,要么就是突厥话,这时说的却是汉话。
一来珊雅不习惯听哥哥说汉话,二来汉话与中亚地区的语言声调差异太大,三来刚才离得比较远,所以她一时竟没认出来。
她冲了过去,用家乡话大叫哥哥!
薛复抬起头来,一愕:“你怎么来了。”这时他们的商议已近尾声,那看着像是明国官员的老者便下令:“晚了,如今天黑得快,这里离营地不近,且各回去休息吧。”
第一千六百五十三章 证婚
众民壮应声各自散去,众壮奴则由士兵看押着回营,薛复的身份有些特殊,看管他的士兵对他颇为客气,见他不走也没催他,珊雅扑了过去,滚进薛复怀里哭了起来.薛复叹了口气,道:“傻妹妹,哭什么呢。”
珊雅抬起头来,她刚才这哭声本是悲喜交加,这一抬头,近距离看清楚了哥哥的容貌不由得脸色大变!只见薛复的脸皮都被寒风刮得裂开了,从脸颊到下巴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胡子,裸露的地方又长了冻疮,这也罢了,毕竟是可以养好的,可他的前额到左边脸颊竟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当初那张可以和珊雅媲美的俊脸,这一刻竟是毁得不成样子!“哥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珊雅浑身颤抖着,眼泪又滚了下来,这一次是十足的伤心了。
“我当晚应该带你走,我应该不听你的话,我为什么要将你留在那里!我不该听你的话啊!”
“别这样。”
薛复抹掉了妹妹脸上的泪水,说:“都已经过去了,这些日子我心里很平静,比起那天晚上在地狱里的煎熬,我现在可以说是很快乐。
本来我还有些担心你,现在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珊雅不忍看哥哥的脸,将头埋在他怀里抽泣,薛复拥着她道:“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风,这里入夜之后,天气会冷得吓人,其实你不该来的。”
他们驻扎的地方乃是一处山坡凹口,有巨石可以挡风,饶是如此夜里仍然是冷得难以抵挡。
看守这里的明军,听说了珊雅来探兄的事情,特意借了个帐篷给他,这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珊雅已从中看出官府对哥哥颇为看重,并不是真当他作奴隶。
薛复听她提起这个话题,道:“大明对我还是很好的,其实他对我们这些奴隶,也都是以教化为主,当日开工的时候他就许诺,只要我们认真干活,学会了汉话,三年之内无过错,就帮大伙儿脱了奴籍,仍然做回平民。”
珊雅道:“还要三年啊!”
薛复嘴角勉强地咧了一下,算是轻笑,说:“我们毕竟是犯过大罪的战俘,再说百姓对我们怨气正盛,要想他们接受我们,难得的是信任,这总得有个过程。”
珊雅道:“可是哥哥,你又没犯错!”
“我有过错,而且是大罪!”
薛复脸上黯然了下来,他眼神中的虔诚依然在,只是那虔诚却有了变化,变得更加平和,也更加深邃。
帐内静了好久,珊雅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这时也看出薛复是真的平静了下来,上次她在黑房子里见到哥哥时,薛复的整张脸都是扭曲的,那种痛苦就像整个人正被放在火炉上烤。
但现在虽然脸上多了一道疤,人却变得开朗多了。
不过,珊雅还是不忍心让自己的哥哥,那个她心目中高贵无比的王子沦为奴隶。
“好了,”薛复打破平静,道:“跟哥哥说说,你这段日子来过得如何。”
“嗯,我啊,当不了公主了,也做不了王妃,如今住在一个军眷王二嫂子家里,那个王二嫂子啊,人也挺好,我跟着她住,也没什么不方便,就是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没人服侍,还有就是那汉话太难学了……”薛复一愕,随即笑道:“是了,你不会汉话,都怪我,当初只让你学天方话,其实你小时候会一点的,不过大了没继续教你,太久没用,就忘了。”
珊雅奇道:“我小时候会吗?
嗯,怪不得有些语句我学着觉得似曾相识……”兄妹二人说说谈谈,直到深夜,第二日薛复便赶她下山,不让她停留,珊雅和哥哥洒泪而别,这次相见之后,她暂时倒也不担心了。
心想:“李胜大哥没骗我,看哥哥现在这样子,不是官府要贬他作奴隶,是哥哥自己在放逐自己。
不过我不能让他这样下去,我一定要帮他!为哥哥也好,为我自己也好!”
路上暗暗下了决心。
回到城中,离那场大婚礼举行还有两天,伊莲娜见她赶了回来,心里高兴,问知她哥哥平安也替她欢喜,道:“对了,你走之后,就有人来找你了。”
“谁?”
心想莫非是蓝花?
却听伊莲娜道:“是一个叫马呼蒙的小老头。”
珊雅有些惊讶,道:“马呼蒙!”
“是啊,你认得他?”
“嗯,他是我们家的老家人。”
“他留了地址呢,要不要我让小忠去寻他?”
自那天和李胜商量好以后,伊莲娜已经开始叫她两个儿子小忠、小孝了。
“不用了,他若有事,会再来找我的。”
马呼蒙的事情,珊雅通过李胜原本也打听到了,知道当初薛复甘心为奴时,马呼蒙曾哭喊着要跟着去。
但大明在这一片蓄养了几千匹战马,这么大的马群,如何饲养、照料、配种,那可都是大有学问的活,因此不放他走,硬安了个职务给他,命他管马。
珊雅虽知道马呼蒙的下落,不过她觉得马呼蒙并不能帮他们兄妹摆脱困境,所以就没打算找他。
只是帮忙筹办伊莲娜的婚事,成亲这一天,她穿上伊莲娜送他的那件淡红色的衣裳,头上只系了条丝带,虽未施粉黛,却是更显清雅。
伊莲娜要出阁了,王二嫂子拉住珊雅,取笑道:“妹子,你就别去了,你要是去,新郎们非为你打起架来不可,那时候这场大婚礼就成不了了。”
珊雅微笑着说:“姐姐真会说笑话。”
婚礼在原先的汗府,如今的大明府衙举行。
大明辽王吗城也特地赶来主持,大厅是拜堂的地方,一百多个新郎在东边准备,一百多个新娘在西边补妆。
这一天的衙门里真是人山人海,大昭寺、普法寺的高僧都有人到场祝福,周边各大部落酋长也趁机来向辽王殿下请安,商人们出钱,工匠们出力,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珊雅在人堆里,瞧着这位大明辽王殿下笑容满面,给部下证婚,不由得心中惊叹,这和传说里的不一样啊。
第一千六百五十四章 破城
今天是一场集体婚姻,新郎新娘加在一起就有两百多人,新郎官都是大明退伍士官,新娘子多是异族女子。
通婚已经成为大明治下,西域番邦的日常,官府对此是鼓励的态度。
有个独立的小房间让伊莲娜妆扮,她和王二嫂子出去以后,房间里就静了下来,珊雅看着她的如花容颜,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来。
她虽没去找马呼蒙,但马呼蒙一听说她回城却还是找了来,主仆见面,自然不免先谈了许久关于大哥的事,但后来说着说着,马呼蒙便委婉道出了另外一个来意,却是要来替珊雅做媒。
诚如王二嫂子所说,以珊雅的容貌,若要嫁人时,只需放出一句话去,半个瀚海城的光棍汉都会心动。
不过珊雅眼下的身份却有些不尴不尬,说她低贱,怎么说也是个公主,说她高贵也谈不上。
高不成,低不就,这事儿就难办了,她身份特殊,所以择起夫婿来也就不免有些难。
而马呼蒙介绍的,却正是一个放在整个西域也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人物!“是小辽王殿下的爱将张水子,媳妇难产死了。”
这可是乃是明军里的大人物,就是相貌丑陋了些,不过从各方面来说,郑渭对珊雅来说都是难得的良配。
不过珊雅对这个大官,可完全没印象。
“嫁么?”
昨天晚上,她没有答应马呼蒙,可也没有回绝,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犹犹豫豫的。
“唉,妹子!”
王二嫂子闯了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来来,去见见大帅。”
“见大帅?”
“对!”
“嗯,好的,我就来。”
到了隔壁,一进门,却见小小的房间里挤了七八个妇人,都笑着迎了过来,本来不很计较容貌的珊雅,今天却是发髻是梳了又打散,这时她最重要的日子,心里不想留下一丝的遗憾。
众妇女,便如众星拱月,又似群鸟朝凰,可是马城一进门,屋内的气氛忽然就有些变了。
一阵肃穆,女子们慌忙起身迎驾。
“免了。”
马城瞧了瞧珊雅,模样挺周正,就是不知道人家愿意不愿意,毕竟张水子那个长相有点难看。
“哎呀呀。”
忽听外间,王二嫂子的声音叫道:“哎哟,张大人,你不能去,现在还没拜堂,你不能去见新娘!”
张水子朝这边来了。
珊雅忽然没来由的变得有些慌,这一刻表现得十分温顺,应了一声,轻轻地放下梳子,又按照她从王二嫂子那里才学来的汉家礼节,慢慢地给屋内众人挨个请了礼,这才碎步要出去。
却见门帘掀起,一个五尺身高的矮小男子闯了进来。
这来的正是张水子,他一进门,冷不防撞见珊雅,眼睛就再移不开,口中不觉道了一声:“哟,这谁家的新娘啊,这么漂亮!”
珊雅汉话虽说得不流利,这句话还是听得懂的,瞧着张水子这副样貌,皱了皱眉头,便出门去了。
可张水子的眼睛就像被她吸住了一般,人已经转身不见了,他还在瞧着门口发怔,马城看在眼里,微微一笑。
“看中了?”
“啊?”
张水子吓了一跳,他面对胡人是何等的霸气,这当口却有些手足无措,慌道:“岂敢,岂敢!”
张水子本来喝了几杯水酒,有些醉意,不想撞见了珊雅,一时失态,不知说什么好,场面不免有些尴尬。
“人家未必能看上咱。”
“哈哈。”
马城哈哈大笑:“有比她更好的,我给你做媒。”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李争鸣的叫嚷声:“水子,水子,哪里去了?”
张水子趁机下台,道:“我看看去。”
跑了出来,见李争鸣林头上雪花都还没拍掉,见着张水子就跳了过来,拥住他的肩膀说。
“水子,听说你要成亲了?”
张水子笑道:“是是,也是不敢再拖,再拖下去,咱可成了老鳏夫了。”
旁边众将官正在喝酒,听到这话全喷出来了,无不大笑。
李争鸣瞧着他,锤了两拳,奇道:“你不是在前线打仗么,怎么着,跑来成亲了?”
张水子奇道:“怎么,你不知道?”
“城破了。”
“哦。”
李争鸣呆了呆,点点头,德黑兰城早已弹尽粮绝,好似一枚熟透的桃子,自然而然的掉落了。
“切迪死了么?”
“死了,自尽。”
明军攻下德黑兰城之后,切迪自尽,西域之乱也就平定了。
小辽王马灿下令各部明军,横扫中亚之地,这地方本来是不易攻打,但这段时间对叛军不利的消息陆续传来,中亚各地的军民早就人心惶惶,这时再听说德黑兰陷落,更是都失去了战守的勇气。
大明天兵一到,上前一喝,没几天城内便竖起降旗,不费多少力气便取了一座座城池。
如今朝廷正派遣了文吏去帮忙料理政务,于是喜上加喜,这喜庆的氛围可就更浓厚了。
如今,大军前锋已经打到了圣城耶路撒冷。
“拿下了么?”
“是啊,”张水子继续道:“咱们到了城外,发现对岸又有大军,便派士兵巡河,其时河已封冻,但又冻得不厚,不敢纵马踏过去,所以我们便先箭射了文书过去,两日后得到对岸的回音,开始谈判。”
“人家要投降,咱们也不好拒绝,我自然好好地招待了他,那使者在城内转了一圈后回去,那城主,竟然自己亲自过河来与我相会。”
李争鸣轻叫了一声,这却有些出乎他们意料之外了。
殊不知德黑兰城被明军攻陷,西域群雄早已胆寒,明军又不搞杀人,放火,抢劫那一套,各地藩王抵抗的心思也就淡了。
“当天我请他入城,饮酒叙话,那夯货就降了。”
张水子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来,明军这一路破关斩将,横扫西域,直到取得一座座大城,灭国无数。
有这份战绩,也确实值得骄傲。
众人纷纷叫好,如此看来,这场仗很快就要结束了。
当夜,很多人都喝醉了酒。
第一千六百五十五章 大结局
喝了几杯水酒,张水子多了几分醉意,笑道:“我听说耶路撒冷方面求和的使者快到了,就等了他几天,不料这一次却耗了不少的时日,似乎那边又有了耽搁。”
李争鸣道:“莫非事情有了反复?”
“没错,又让你给猜对了。”
张水子道:“我左右等他们不着,索性便先回来过年,既态度如此犹豫,那边不要降了。”
众人都点头称是。
如今西域势力已分为亲明派和骑墙派派,大明朝廷自然更乐于和亲明派祭出,形势十分乐观。
此时马城笑道:“不如扶持库尔德人,从他们的态度看来,也是很愿意和我们亲近的。”
“殿下英明。”
张水子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正要赶回去,不想路上又遇上了一场大雪,耽搁了两天,正巧遇上了大帅,半路上便先策马赶来。”
马城一直在旁边听着,听到这里笑道:“你怕是来闹洞房的!”
他说的原是一句俏皮话,众人哄笑。
他们这一番谈话费时不短。
礼官走了过来,叫道:“诸位大人,天大的事情,有比终身大事更大的么,吉时就快过了啊!”
马城哈哈一笑,便领着众将官走了出去。
他是主婚人,高居其上,三教长老在旁祝福,年轻人却已经闹了起来,新娘们披了盖头,胖的站作一堆,瘦的也站作一堆,众人就要新郎们认,这可苦了那些军官,他们和媳妇认识也没几天,有的甚至只是远远相了一眼,哪里认得出来。
张水子笑道:“连媳妇都人不出来,你们还讨什么老婆?”
李胜第一个走过来,掀开盖头,正是伊莲娜,半点没错,人群中有人喝彩,但更多人却大叫没趣。
此外还有一些伴娘,也都戴着盖头,张水子在新娘中这个看看,那个看看,挠头挠耳,全没主意,看不清长相呀。
李争鸣悄悄跑近,低声说:“给我个红包,我帮你的忙。”
张水子便摸了一锭银子给他,李争鸣哈哈一笑,往伴娘群里一指,张水子跑了过去。
众人一见,却是个好福态好丰满的女孩子,叫道:“没弄错吧?”
却见张水子抱起新娘叫道:“找着了,媳妇啊,咱们快拜堂!”
马城见他的这个新娘少说也有一百二十斤,也亏得张水子力气大,才能轻松抱起,不禁失笑。
他就喜欢这种型的。
众人笑道:“你得问人家新娘子愿意不。”
马城笑道:“可不能反悔啊,一定要娶过门的!”
张水子忙道:“不反悔,不反悔,就算是个母夜叉,我也娶。”
揭开了头巾竟是个男子假扮的。
满堂笑得打滚。
张水子气道:“晦气,又来作弄我。”
众将官笑道:“谁叫你这么小气,红包只发一个。”
马城也笑得气喘,却来排解道:“好了,好了,再闹吉时就过了!”
礼官这才带了新人上前,向外拜了天地,向内拜了祖宗,跟着夫妻对拜,各自归家洞房。
外间却还安排了庆典,玩杂技,摔跤的这时候也都拿出看家本事来,供来宾玩赏。
一夜宿醉,宾主尽欢。
天晴了,放眼望去,日出东方,绚烂如火。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