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惊悚世界抠糖吃》 第1章 =================  书名:我在惊悚世界抠糖吃  作者:朝邶  人人都知道,演员宋袭脾气温和,从不发火。  直到有一天,他被意外卷入恐怖世界,为保护某个弱小而摘掉面具,成了人人害怕的凶神。  在危机四伏的陌生世界中,宋袭找到了他黑暗中的光,苦难中的甜。  抱着漂亮乖巧的小弟弟,他坚定保证:“无论发生什么,哥哥都会陪着你。”  可他没想到,弟弟会长大。  更加没想到,弟弟的面具比他还多。  *  黑暗中的生物因爱疯长。  他阴鸷而强大,如影随形,只想把那个人桎梏于怀中,好好疼爱。  注意:  一、无限流,日更日更日更  二、哥哥弟弟没有血缘和法律上的亲属关系。  (原名《我接到的剧本都有毒!》)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无限流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袭,蒋夙 ┃ 配角:一二三 ┃ 其它:四五六  一句话简介:小可爱你是魔鬼吗  立意:坚持就是胜利第一章 剧本  夜空中悬挂的银色弦月,不知何时被云层遮挡,整片天阴沉黑暗,唯有远处天边一道白亮电光骤然闪过。  小江仰着头虚眼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回头冲不紧不慢往化妆间方向走的青年说“宋哥,这天看着像要下雨,今晚咱们还是不回市区了吧,怕路上不安全。”  青年长像温和秀气,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似弯弯的月牙,他难耐的解开束缚了他一夜的西装外套“那就明天回。”  小江看他热得慌,赶紧从背包里掏出手持小风扇追上去,举高了对着青年呼呼吹起来。  他不安地往左右两边看了一眼,大伙刚拍完今天的最后一场戏,都在忙着收工,周围来来去去的人让他多了几分安全感。  小江咽了咽口水,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宋哥,你说咱们剧组会不会真的在闹鬼?”  话音刚落,一只手就出现在小江的肩上,吓得他浑身一抖,差点跳起来。  转身一看,原来是副导演,小江松了口气“陈导,你吓死我了。”  “啧,胆小成这样。”陈导嗤笑一声,转头看向正安安静静享受凉风的青年,“宋袭怎么现在才走?”  宋袭“留下来跟摄影师多聊了几句。”  陈导的脸色起了微妙的变化,同时身体往宋袭的方向靠近,“你说的不会是张摄影师吧?”  宋袭点点头,将西装脱下来搭在手臂上,身上顿时松快多了。他看了眼陈导脸上的表情,好笑道“怎么,你也相信咱们剧组闹鬼?”  陈导表情一僵,故作轻松的摆摆手,大声说,“这世界上哪里有鬼,不可能的。”  “可我看了那张照片……”小江幽幽地说,“照片一角真的有团黑色的东西,就像……就像一颗背对着镜头的脑袋。”  陈导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仍旧坚定立场。临走前,还嘱咐宋袭好好管管自己的小助理,让他别到处宣扬封建迷信。  宋袭从小江手里接过小风扇,对着额头吹“听见没有,让你别胡思乱想。”  这不是唯物主义者的坚持,而是全世界公认的真理。  从古至今,没有任何人、任何证据可以有力证明这世上有鬼或灵魂的存在。那些骇人的苍白面孔,没有瞳孔的眼球,充满仇恨的魂魄,全来自于人类丰富的想象。  “就算照片是曝光或者的,那,那每天都出现在你房门口的剧本呢?”小江不死心,以前他也不相信有鬼,可是最近几年也不知怎么回事,时不时就有所谓的灵异照片、灵异视频上传至网上,而且找不到丝毫作假痕迹。  但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是这三个月以来发生在宋袭身边的怪事。  “剧本……”宋袭停下脚步。  小江提醒他“宋哥,我们可是查过监控的,每次剧本出现在你房间门口之前,监控都会有几秒钟的黑屏。保安也说过,绝对没有旁人动过监控。”  “或许他们和恶作剧的人串通一气?”宋袭关掉了小风扇,神色微敛。倘若真有鬼也没什么好怕的。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行得正坐得端,鬼不会来找他。  剧组包的酒店在距离拍摄点大约一公里外的县城,等宋袭换好衣服卸完妆,回到酒店已经快十二点了。  小江去停车了,宋袭站在门口吹了会儿凉风,困意不减,打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转身走进大堂。  一只脚刚迈进去,右手方一个落地座钟突然“铛”的一声。  第一声落下,第二声便跟着响起,声音沉重悠远。  足足响了十二下,钟声停下。如同一道分界线,刚才还有几分人气的大堂忽然变得静谧。  前台的工作人员已经低下头,一个对着电脑敲打键盘,一个埋头写东西,而那位刚走进电梯的客人,身影正渐渐消失在冰冷的电梯门后。  “宋哥。”小江攥着车钥匙从大门外进来,头发和脸上都是水,他抬手抹了一把,疑惑道,“怎么不进去?”  宋袭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小助理的狼狈,连忙看向旋转门外。  大雨倾盆,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啪嗒作响。  “什么时候下的雨?”宋袭喃喃,他竟然没有察觉。  小江一边拿纸擦着脸上的水,一边说“我刚从停车场出来就下了,特别突然。”  宋袭看了眼小助理湿哒哒的头发,关切道“先上楼洗个热水澡,免得感冒。”  小江心里暖呼呼的,连带着之前对鬼怪的恐惧都少了几分。可当他跟着宋袭一起走出电梯,踏上三楼走廊,看见那本陈旧的剧本时,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煞白。  宋袭抬头看了眼走廊里的监控,绿色的点正在闪烁,表明是正常运行。  近乎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走到房门口,看向地毯上的东西。  剧本的封面上布满了黑色霉斑,没有署名。边角翻卷起来,脊部磨毛,像是历经了多年的风霜,稍微一碰就会破掉。  “又出现了……”小江踉跄跑来,定定地看着暗红地毯上的剧本,正想如往常一样捡起来拿去丢掉,宋袭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别扔了。”宋袭认命似的说,“我们走到哪儿它跟到哪儿,就连赶红眼航班也要出现在候机室的座椅上,扔不掉的。”  “那,那怎么办!”小江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宋哥,要不然我们报警吧!”  “你觉得报警有用?”宋袭垂着眼,蹲了下来。  “没有用。”小江沮丧地摇头,除了这甩不掉的旧剧本,他们没有受到任何威胁,警方受理了也只会让他们注意安全,继续观察。  余光瞥见宋袭的动作,小江浑身一震“宋哥!”  宋袭已经单手拎起剧了起来,然后取出房卡,开门走了进去。  小江瞳孔颤了颤,快步跟进去,绕着宋袭走来走去,劝说他将东西扔掉,怕不吉利。  宋袭翻开脏兮兮的纸张,发现里面的文字全都模糊不清,随后合上扔到了茶几上“这不没什么事儿吗。”  “有事就晚了!”小江急得跳脚。  宋袭伸手拽住他,半开玩笑道“既然反抗不了就接受呗,总不可能它张嘴把我给吃了吧。”  小江明白宋袭的意思,不管送剧本的是人是鬼,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宋袭若是不拿走剧本,事情就不会罢休。不如先顺对方的意思,静观其变。  见小助理冷静了下来,宋袭拍拍他的肩,拿上浴袍往卫生间走。  酒店环境有限,卫生间不过五六平米,偏生五脏俱全,里面被马桶、洗漱台、花洒、浴缸等塞得满满当当。  宋袭脱了衣服站进浴缸,仰头取下淋浴花洒。闭上眼感受着水流淌过皮肤的触感,劳累整天的疲惫一扫而空,舒服得他喟叹一声。  尾音落下时,耳尖划过一抹凉意和一声浅淡的呼吸,宋袭戒备地睁开眼,回头看向背后。  布满黄色水垢墙上是蒸汽凝结的水珠,和一道漆黑的长长的影子。  从卫生间出来,小江已经替他将明天出行的东西准备就绪,回了自己房间。  忙碌一天,宋袭不想再折腾,随手擦了几下头发,穿着浴袍钻进了被窝里,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没有关灯的打算。  这是他长久以来的习惯。  宋袭轻轻吸了口气,翻身侧躺,视线扫过那投在白色墙壁上的影子,脑海中倏然闪过方才在卫生间里看见的画面。  不对,那影子不对!  卫生间狭小,白炽灯几乎就悬在头顶,正常情况下,影子该是缩在人的脚下才对。  宋袭想要下床去卫生间证实什么,却感觉四肢发沉,眼前的景物变得扭曲。房间里的光线在变暗,缓慢吞噬着一切事物。  眼皮越来越重,前所未有的困意冲击宋袭的意识。彻底失去意识前,房间里响起了沙沙的,类似于纸张摩擦的声音。  他用尽力气睁开一条眼缝,有个黑色人影坐在床正对面的沙发上,正低头翻弄剧本,姿势慵懒随意。  “你……”是怎么进来的,你是谁,想干什么?宋袭有好多问题要问,嘴巴却不听使唤,只发出了一个模糊的气音,满脑子都是我好困好困好困。  最后,他还是屈服于困意,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宋袭醒来浑身没劲儿,额角隐隐作痛。连眼都没睁,先伸出胳膊抻了个懒腰。  手收回来的时候,指尖擦碰到什么尖锐的东西。他愣了下,看向床头,残破陈旧的剧本安静躺在那里,纸张簌簌抖动,自动翻开了第一页。  字迹一一清晰显露场景一宿醉醒来,我浑身酸痛的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身旁睡着一个男人。  旁边猜猜他是谁。  这时候,身旁传来动静,宋袭回头,第一时间抱住被子往后一缩,同时迅速而戒备地掀开旁边的另一床被子。  被子里蜷缩着一个瘦弱的男人。  男人头发凌乱,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衬衣,眼镜挂在鼻梁上。大概是觉得冷,他抱着胳膊打了个哆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跟宋袭惊讶的目光正好对上。  眼下场景和剧本的描述一模一样!  宋袭没顾得上和对方说话,取过床头柜上的剧本反复核对,又往后翻。除了第一页显露出来的那些字,后面的内容依旧模糊。 第3章 宋袭接过来,打开仔细看了看,笑着摸摸小男孩的脑袋“原来你叫蒋夙啊。”说完就把邀请函重新放回男孩的小西装里,将人推给常浩。  常浩下意识按着小男孩的肩膀,见宋袭要走,赶紧喊道“你要去哪儿?”  宋袭背对着他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说“先去找身衣服换上,马上回来。”  常浩松了口气,大概是和宋袭在同一个房间醒来的缘故,他对宋袭有种莫名的信任。在眼下这种情况,他很害怕会被对方丢下。  宋袭一走,小男孩就从常浩的手中挣脱出去,眼眸沉沉地回头看了一眼。常浩被看得莫名发憷,只觉得这个孩子很不喜欢他。  他讪讪的往后退了一步,便听见一声不屑地轻嗤。  唐少珂道“我还是头一次在这里碰见这么小的孩子。”他弯下腰,捏着小男孩的下巴,“小朋友,几岁了?”  蒋夙小小的脸被迫扬起,粉色的嘴唇紧紧抿着。  唐少珂觉得有点意思,嘿了一声,抬手想要去摸小孩的脑袋,竟然被对方给挣脱了出去。那股力量很大,动作很快,快到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常浩呆了呆,小声说“他可能不喜欢别人碰他。”  唐少珂也就逗着玩,不打算继续自讨没趣,转身搂着女朋友的腰摸了两把,回了自己房间。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宋袭回来了。  浴袍被换成了酒店服务生的衬衣和黑色西裤,可惜的是,他没能找到合适的鞋子,脚上只能继续趿着拖鞋。  “我检查过了。”一走近,他就快速说道,“跟唐少珂说的一样,这栋三层的综合型酒店里没有出口,窗户、地下停车场、一楼的安全通道后门,全都被封死了。”  “那,那酒店大门呢?”常浩追问。  “酒店大门的侧面有一个识别器,没找到门禁卡,也没看到其他工作人员。”宋袭垂眸看了眼小蒋夙,男孩子正用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伸手盖住小孩的眼睛,继续道“先下楼去看看,顺便吃点东西。”  他们不知道现在具体什么时间,但肚子的确有些饿了,两个男人带着小男孩一起走进了电梯。  令人惊讶的是,电梯里站着一个长相漂亮的电梯小姐。  电梯小姐穿着粉色的包臀裙和短袖衬衣,两手交叠的压在腹部,见有客人进来,她微微弯腰,唇角极其缓慢地翘起来。  “请问。”电梯小姐的声音有些僵硬,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蹦出来,“三位要去几楼。”  电梯里有标识牌,餐厅在二楼。  宋袭“二楼,谢谢。”  电梯小姐为他们按下二楼后又重新站直,目光直勾勾的落在前方,脸上的微笑逐渐放大,咧开的嘴唇露出里面的红色牙龈。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低低的说话声从她嘴里传出,随后是嘻嘻一笑。  看着她颤动的肩膀,宋袭拽住蒋夙的小手往后退了一步,常浩干脆已经缩到了电梯角落里。三双眼睛一起看见,电梯小姐转过来,咧着嘴对他们说“几位,到了。”  抵达楼层的提示音响起,电梯门应声而开。  电梯小姐再次弯下腰,恭送几位贵宾离开。  宋袭拉着孩子走得很快,常浩一路小跑的跟在旁边,边说边隔着衣服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女人刚刚在数什么?”  “不知道。”拉着孩子走得太慢,宋袭索性把小男孩抱起来,回头看向电梯方向。  电梯小姐就站在电梯门的正中央,见客人望向自己,她再次咧开了嘴,那张嘴里腥红一片,雪白的牙齿上也染上了红色。  宋袭心头一跳,可等他眨眼再看去,电梯门早已紧闭。  二楼汇集了不少餐饮连锁,火锅自助日料烤肉,要什么有什么,但令人奇怪的是,每家餐厅里都没有工作人员,更没有客人。  三人在这层楼绕了一大圈,最后在尽头一家韩式烤肉店外停下来。  店里,竟然有一名女性服务员正在为一桌客人上菜。那是一盘腥红的肉片,肥瘦相间,淌着鲜血,周围还飞着一只苍蝇。  这一幕着实令人食欲大减,可里面的客人却让宋袭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给常浩使了个眼色,他抱着小孩走了进去。  听见门口的动静,服务员转头看过来,木然的脸上换成了热情的笑容。  她放下肉盘子迎上前来“欢迎光临,请问几位?”  宋袭说“三位。”他看向靠窗的那桌客人,“我跟他们一起的。”  服务员露出困惑的表情,嘀咕着“二加三等于五,怎么会成了五个呢,五个就不够吃了。”  她的声音很小很小,但宋袭还是听见了,他不动声色的抱紧了怀里的孩子,越过服务员走到那桌客人面前。  “你们也拿到了邀请函?”  宋袭的话太直接了,让桌上的两名长相极其相似的青年措手不及。他们是一对双胞胎,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起身道“听这口气,你也是?”  宋袭正想说什么,服务员突然出声打断了这段交谈“一共五位客人的话,坐小桌会有点挤,需要换一张大桌子吗?”  宋袭无所谓,征询地看向双胞胎中的一人,那人想了想说“不用了。”  服务员帮他们搬来三张凳子安置好,又放上干净的餐具,又问“需要加菜吗?”  宋袭看了眼桌上的血红的肉片,没什么胃口,他将小孩儿放到身旁的凳子上,温声问道“饿了吧,想吃什么?”  蒋夙的眼睛里映着青年倒影,他眨了下眼,沉默的摇头。  小孩子正在长身体,不能饿,宋袭转头问服务员“有牛奶吗?”  服务员摇了摇头,笑容非常灿烂“没有呢,客人,果汁可以吗?鲜榨的。”  宋袭想了想,伸手碰了下小男孩的脸“果汁?”  小男孩没有任何表示。  宋袭只当他是默许,冲服务员说了句“要果汁”后,便同两个新伙伴聊了一些双方知道的情况。  聊天时,双胞胎兄弟一直在烤肉,看着那猩红的鲜肉被高温烤得开始缩卷,宋袭心理上莫名有些不适。忍耐片刻,他最终还是站了起来,想去卫生间平静平静。  卫生间就在烤肉店里,沿着走廊一路往里,经过包厢和一个小水池就是。掀开半遮的帘子,宋袭走了进去。  里面香味重得呛鼻,墙角落了一地檀香焚烧后的烟灰,其间点缀着几点暗色痕迹。  上了厕所,宋袭没怎么在意的再次经过墙角。他洗了手,丢弃擦手的纸巾时注意到垃圾桶里有个让他熟悉的东西。  那东西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刚见过,是邀请卡的一个角。  宋袭把垃圾桶整个倒过来,垃圾撒了一地,一张完整的邀请卡暴露在视野中。  邀请卡的所属人叫周智,不是外面两名青年中的任何一个。可是根据刚才的交谈得知,这家酒店除了他、常浩、小蒋夙,还有那对情侣和双胞胎,再没有第八个人了。  如果双胞胎没有撒谎,那么这个叫周智的人,极可能在大家知道他的存在之前,就已经出事了!  宋袭攥紧邀请卡离开卫生间,经过后厨门口时,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像是砍刀在劈砍坚硬的骨头。  他驻足,推开半掩的厨房门往里面看去。一具尸体躺在案板上,开膛破肚,胳膊和大腿上模糊一片,分不清哪里是皮哪里是肉。  一名肥头大耳,穿着布满血渍围裙的男人高高举起砍刀,用力落下。  尸体的脑袋和身体分家,在案板上滚了半圈,布满血丝的眼睛正好对着门口。  宋袭倒抽口凉气,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后跟落地时踩到什么,吓得他倏然转身,正对上常浩惊悚到扭曲的脸。  眼看着对方要叫出声,他迅速捂住常浩的嘴,无声的“嘘”了一声。  常浩被吓到了极点,呼吸急促,身体已经失去了反应能力,由宋袭半推半拉的从厨房带到了卫生间。  刚才一下子目睹到那恶心的画面,生理和精神反应没跟上,如今到了安静的环境,宋袭只觉得胃酸一个劲儿的往上反。  顾不上吓傻了的常浩,他推开一个格子间冲进去,扶着马桶吐起来。第四章 豪华酒店三日游03  常浩双腿发软,神情呆滞,脑海中回放着那颗脑袋睁大双眼看着自己的画面。  听见格子间内的呕吐声,他机械地挪动手脚走过去,死死抓着门框,声音颤抖“双胞胎兄弟俩吃的是人肉吗?”  不说还好,一说宋袭更恶心。  过了好一阵子,他走出来趴到洗手台上洗了把脸。这一刻,寻回的理智告诉宋袭,这个世界的人不只是没有影子,可能连人性都没有。  短暂平复几秒情绪,他一把拽住常浩往外走。  常浩意识到什么,怎么也不肯跟宋袭出去,一面往后缩一面坚决地喊“我不去,我不去!”  宋袭冷着脸道“那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  常浩求之不得,当即跑进一个格子间,从里面把门锁住“我等你回来。”  宋袭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径直前往后厨。  劈砍声已经停止,他伸手推开门,厨房内宁静安稳,尸体和脑袋都不见了。唯有案板上一条被拖拽出的血迹提醒他之前发生过什么。  厨师正从案板下直起身来,手里拿着一张带血的抹布。  见门口立着一名青年,他挺着啤酒肚走过来“今天刚到新货,厨房比较凌乱,若是您想参观后厨,现在恐怕不是好时候。”  宋袭心里胆怯,嘴角却往上翘,露出温和的表情“我没有参观的意思,只是想来看看,外面那桌客人吃的肉还有没有,如果有的话,麻烦帮我再切一份,要厚一点的。”  常浩的荒唐的猜疑在他心里扎下根,他想要证实。  厨师笑着说“你稍等,我马上给您切。”  肉被放置在大型冰箱的冷藏室内,被取出的时候正滴着血,是一块儿被切割得所剩无几的新鲜牛肉。  宋袭目不转睛地看着厨师切肉,拌上腌料,最后又往上面撒了几粒芝麻。猜疑并没有打消,他没忘记那具尸体的大腿上缺少的部分。  厨师端着大盘子走过来,双手递上“您看,牛肉只剩下这一块了,如果再想吃肉,我只能帮您去切新到的了。”  他的语气十分为难,像是在谴责宋袭肉要得太多。  宋袭说了声谢谢,端着肉离开厨房,站在走廊里低头闻了闻。  的确是牛肉没错。  他绕回卫生间把常浩叫出来,带着人一起回到大厅。而此时的双胞胎正在大口吃肉,从他们的表情可以看出,肉的味道应该非常好。  宋袭“……”  服务员见客人亲自从厨房端出肉片,脸色沉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宋袭的脸“有需要可以叫我的,您这样私自进入厨房,被经理知道了,我会挨骂的。”  对方的言语有多委屈,眼神就有阴森。  宋袭打算告知双胞胎的话被憋了回去,他不确定如果现场揭露厨房的血案,这个服务员会不会暴起,更加不确定,这家餐厅除了服务员和厨师,会不会还藏其他同伙。 第5章 宋袭没有意见,只是摸了摸蒋夙的脑袋,说“他跟着我吧。”  常浩心里不大乐意,但最后什么也没说,为了向宋袭示好,甚至主动拉起蒋夙的小手。  蒋夙的眼睛由那牵住自己的大手一路滑上去,停在常浩的眼睛上。  小孩子的眼神又冷又静,没有丝毫温度,就好像在看什么死物。常浩的心被这目光刺了一下,猛地撒开手,身体警觉地往后缩了缩。  蒋夙一直紧抿的嘴唇突然弯起来,与漆黑的眼睛一对比,说不出的违和诡谲。  常浩越发觉得恐慌,这个孩子不正常,他不正常!他蹭的站了来,直接转移到另一张沙发上坐下,因为害怕,他的两条腿交替着不停地抖动。  宋袭和双胞胎兄弟相互对视,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就在他起身打算叫上常浩离开的时候,咖啡厅里突然响起音乐声。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音乐欢快,音质单一,应该是用类似于三角铃这样的乐器击打出来的。  盘旋在头顶的音乐衬得咖啡厅越发寂然,常浩是最不淡定的一个。他慌里慌张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东张西望,视线略过一张餐桌后,又倒退回去,瞳孔急速紧缩。  “你们看!”他手指向斜右方。  圆形的咖啡桌旁,两个洋娃娃坐在椅子上,她们的手触碰着咖啡杯,看上去像正在喝下午茶的姐妹花。  宋袭蹙眉“刚刚有那两个东西吗?”  双胞胎仔细想了想,都说没注意。  常浩吞咽着唾沫,僵着手脚迈出座位,他看了看洋娃娃,又回头看了看宋袭等人,“要不,我,我去看看吧。”  他一直是个很胆小的人,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上,从不敢冒险。  但是之前说话让宋袭有些不大高兴,出于讨好,他想为大家做点事。最重要的是,双胞胎说过,这个陌生世界的人很奇怪,那两个洋娃娃是死物,危险不到哪里去。  不管洋娃娃是新出现的,还是一直都在,宋袭直觉不要碰最好“算了,我们走。”  为团队“铤而走险”是一件很能拉好感度的事,常浩想要稳固自己在队友中的地位,不想就此放弃机会。  “没关系,我就去看看。”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而且大家都在呢,没什么好怕的。”  徐子平耸了耸肩,重新坐回位置上,翘着二郎腿继续喝奶茶。  宋袭则一直盯着常浩的后背,浑身肌肉都是紧绷的,一旦那边发生意外,他立刻就会冲过去。  两只洋娃娃小巧漂亮,她们有着黑色的卷发,灵动的眼睛,睫毛又黑又长,露在小裙子外的胳膊和双腿看上去莹白如雪。  常浩走近了,他的心跳突然加速,有些喘不上气,眼神却不受控制的被洋娃娃所吸引。  太漂亮了,真的太漂亮了,活灵活现的眼睛和皮肤,让她们看上去仿佛是活的。常浩闭了闭眼睛,颤抖的抬起一根手指,轻轻触上洋娃娃的脸颊。  丝滑柔软,让人忍不住想多蹭两下。  那边,宋袭突然出声“常浩,你在做什么?”  常浩仿佛没听见,他的手指听从内心,近乎贪恋的在洋娃娃的脸上蹭动,嘴里喃喃“跟真的一样,是热的。”  宋袭的声音再次响起“常浩!”  常浩仿若没听见,抚摸洋娃娃的动作越来越大,那样子看得这边的人头皮发麻,觉得他像个变态。  宋袭正要走过去把人拉回来,却看见那只洋娃娃突然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落地一刹那,洋娃娃的四肢、头、躯干全都分裂开,散落在地上,露出被包裹在里面的棉花。同时掉出来的,还有那对眼珠子。  眼珠子的背后竟然连接着类似血管东西,常浩如梦初醒,啊啊啊嚎叫着往后跳,不停地把碰过洋娃娃的手指往桌布上擦。  咖啡厅里的音乐不知何时停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如果猜得没错,那对眼睛应该是真的。  不约而同的,他们想起了那个已经死掉的,尚未谋面的队友。  常浩疯了似的跑回队伍中,嘴唇发白,颤抖,魔怔似的重复道“坏了,为什么会摔坏,还有那对眼睛……我该怎么办,我该这么办!”  “怎么办?”一道陌生的男低音插混了进来。  回头一看,咖啡厅的门口站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胸口别着一个工作牌的中年男人。他的工作牌上只写了两个字经理。  经理大步从几人身旁越过,停在那摔坏了的洋娃娃上。过了大概半分钟,他叹息的把洋娃娃捡起来,摆放到咖啡桌上,将那些肢体重新拼凑好。  大家屏息望着这一幕,心头翻起阵阵冷意。  宋袭把小蒋夙从地上抱了起来,伸手戳了戳距离自己最近的徐子安,做了个口型“走。”  徐子安会意,抬手在自己弟弟肩上拍了一下,打了个手势。  徐子平点点头,就在他要提醒常浩的时候,那经理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转头往后看,浑浊的眼睛停留在常浩身上。  “还能怎么办呢……”经理低头去摸了摸洋娃娃的脸,充满歉意道,“虽然受邀前来的都是贵客,但你们能免费享受的是我们的服务。这个洋娃娃属于酒店的私有财务,并不存在于免费项目中。”  常浩忙说“我赔,原价赔!”  经理意味深长道“感谢客人的理解。至于赔偿款,稍后我会派人来取,希望您能在房间等候。”  常浩心口发慌,掌心里全是汗,他仓促地点点头,顾不上其他人飞快跑出了咖啡厅。  宋袭抱着孩子落在最后,又回头看了眼咖啡厅内,经理正弯腰去捡起那对眼珠子。他两只手夹住一只眼球,对着吹了口气,随后放到嘴唇前,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宋袭“……”有病吧!  胳膊下意识收紧,他用力抱着小男孩,也不知道是在问蒋夙,还是在问他自己“怕吗?”  蒋夙一如既往的没有给出反应,宋袭也不在意,反而觉得不会说话的小孩真可怜,必须得多给点温暖才行。  他怜爱地换了个搂抱的姿势,向他保证“别怕,哥哥一定能带你出去。”  蒋夙倏地掀起眼帘,嘴唇无声的翕动几下。但转瞬,他的脸色变得黯淡,眼帘重新垂下,抓住宋袭肩头的小手却不断收紧,泄露了他波动的情绪。  感受着肩上的力道,宋袭默默想,到底是小孩子,再怎么装高冷还是藏不住心事。  这不,激动得快把他的衣服都抠破了!第六章 豪华酒店三日游05  咖啡厅的意外后,每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安,包括对冒险十分期待的徐子平在内。  他烦躁的指着常浩骂道“你他妈是耳朵聋了吗!宋袭叫了你两次你都没反应,现在好了吧,鬼知道他们会让你怎么赔!”  常浩眼睛发红,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他用力抱住自己的脑袋,崩溃低吼“我也不想的,可当时也不知怎么了,身体和思维根本不受控制!有鬼,那洋娃娃上面一定是附了什么鬼魂!一定是!”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徐子平还在骂,“如果那个经理因为你而迁怒到我们,我不会放过你,老子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常浩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情绪中“现在怎么办,我现在要怎么办!”他疯了似的原地打转,又用脑袋去撞墙,“他会不会把我杀了,然后送去烤肉店!不行,我不能待在这里等死,我要走,马上就走!”  充满恐惧话一结束,常浩拔腿就往电梯方向跑去。  宋袭骂了一句,把孩子往暴躁的徐子平怀里一塞,拽上徐子安追了出去。  两人一路追到电梯口都没看见人,便进了安全通道。通道内没有点灯,也没有任何指示牌,里面昏暗一片,只勉强能看见下方楼梯的轮廓。  从安全通道跑出去,二楼的电梯正要关闭。  宋袭眼疾手快的按下下行键,眼看着就要合上的电梯门被重新打开。  电梯小姐依旧是那副标准的站姿,唇角慢慢拉高“二位,不进来吗?”  宋袭喘了口气,问“请问有没有看见一位个子不高,穿着衬衣和西装的年轻人?”  “有的呢,先生。”电梯小姐说,“他去了负一层的地下车库。”  情势紧迫,两人立刻进入电梯去往负一层。  地下车库内没有一点光线,谁都不敢贸然踏入黑暗。想了想,宋袭对背后的电梯小姐说“能麻烦你帮我把电梯门开着吗?车库太黑了,我们什么也看不见。”  电梯小姐定定的站了会儿,咧嘴笑道“好啊。”  她的声音轻缓而充满愉悦,这一刻,宋袭好像又在她的齿缝间看到了鲜血。他用力晃了下头,电梯小姐分明是一副安静温婉的样子。  找人要紧,宋袭暂时收敛心思,与徐子安并肩迈进地下车库。  有了电梯里透出来的光,勉强能将近处的情况看个大概,附近的车位上没有车辆,空荡得令人觉得有点冷。  宋袭不敢走太远,只能在就近找人,嘴里喊着常浩的名字。  声音在偌大的空间内回荡,除了回音和徐子安的呐喊,再没有第三个声音了。  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远处,宋袭突然想起进入异世界之前自己说过的话,他说,剧本难道还会张嘴吃人吗。  现在知道了,剧本真的会吃人,连骨头都不吐的那种。  “好的不灵坏的灵。”宋袭在自己嘴上轻拍几下,再次冲着前方喊道“常浩!”  “啊——!!!”凄惨的叫声自前方而来。  宋袭抬腿就往声源处跑“常浩!”  “救命,救命啊!”常浩凄厉的叫喊声不断传来,中气十足,宋袭判断,他应该暂时没有受到实质的生命威胁。  呼救声将在相反方向搜寻的徐子安吸引了过来,两人没追多久,耳朵里便听见了类似于拖拽重物的声音。  那声音近在咫尺,却始终追不上。  宋袭灵光一闪,常浩或许并不在他们前方,而是在左边或者右边的平行位置!  “你右边,我往左。”他推了一把徐子安,脚下往左边一跨,追赶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发现在自己前方几步之遥外的两道人影。  人影一个在前方奔跑,一个被迫趴在地上。  常浩的哀嚎的声音从地面传来“宋袭救我,快救我!”  宋袭原地起跳,身体往前一扑,紧紧抓住了常浩的双手。谁知袭击常浩那人力大无比,竟把他一起拖走了。  一咬牙,他拼命伸长胳膊,硬是抓住了常浩的小臂,一点点的爬到了他的背上。  常浩被拖拽了一路已经很痛苦了,如今背上又多了个身高将近一米八的大男人,顿时被压得出气比进气少,无法再嘶喊。  宋袭看似温和,内心却藏着暴躁的小宇宙。  不触发则已,一触发惊人。  他将常浩的身体当成踏板,双腿用力往下一踩,纵身往前,胳膊绞住对方的脖子,同时双腿盘起,夹住了对方的腰身将其往地面带倒。  轰然一声,两人一起倒在地上。  宋袭第一时间伸手去抓人,胳膊却被什么刺了一下,疼得他吸了口气。等再伸手去探,对方已经没了踪影。 第7章 蒋夙竟然破天荒的隔着门缝瞪了他一眼,背过身,把胳膊抱在胸前。  宋袭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白衬衣出来,刚坐下不久,衬衣上再次染上鲜血。解开纽扣将衣服扒开一看,明明已经止住血的针孔居然又流血了。  徐子平幸灾乐祸的撑着下巴说“大明星,你这也太邪门了,不会是被什么盯上了吧。”  徐子安抬手往自家弟弟脑袋上拍了一巴掌“闭嘴。”  徐子平撇嘴“电影里就是这么演的,关我屁事。”两腿往沙发上一搭,掏出手机开始玩儿单机游戏。  宋袭用纸巾按住伤口,白色的卫生纸很快就染成鲜红色。就这么连续换了几张纸,血怎么也止不住。  宋袭有点自暴自弃“算了,不管了。”  带血的纸被丢进垃圾桶,新穿上的衬衣再次被染红。奇怪的是,血染到巴掌大小时,再次停止晕染。  拉下衬衣一看,右臂上的针孔结痂了。  “怎么回事……不会是被我说对了吧!”徐子安的笑容僵硬勉强,努力撇清自己的关系,“我刚刚瞎说的,真的是瞎说的,可别怪到我身上。”  想起家乡的旧风俗,他对着地上连呸三声。  虽然徐子安有些乌鸦嘴,但不可否认,袖子上那团血花的确像个标记。无论走到哪里,那明艳的红色都很容易引起旁人注意。  宋袭不死心,走到床边撕下一条布料,将自己的胳膊包了起来。红色的血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布料染出刺目的色彩,在血迹扩散到一定大小时止住。  “先是那个周智,然后是我,现在又是宋袭!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常浩崩溃的把脑袋藏进了被子里,身体抖得太厉害,使得整张床都在颤抖。  徐子安一脚踹向床尾“你他妈就不能说点好的?!”  常浩像个复读机,不停重复着要死了要死了……  宋袭淡定道“我不会死,我还要回去拍戏呢。”  徐子平佩服的竖起拇指“心态真棒。”  只有宋袭知道,他在给自我催眠。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心乱,否则就真的死路一条了。  “害怕和慌乱解决不了我们的困境。”宋袭看向双胞胎,“酒店太大,每个角落挨个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我更倾向于,门禁卡可能被谁藏了起来,只要找到这个人,我们就能得到门禁卡的线索。”  “你怎么就确定是被谁藏起来了?”徐子安道,“就因为情侣的那句话?或许那个姓唐的只是在误导你。”  唐少珂和何菲的踪迹太诡异了,是敌是友还真说不清楚。  然而宋袭的依仗不是唐少珂,是夹在后腰的剧本。  “邀请函上只说体验时间是三天,并没有明确指出是三天两夜还是三天三夜。”宋袭语气平静的的问道,“如果三天之后我们还在酒店,你们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番话引得众人陷入了沉思。  商量后,宋袭带上蒋夙一组,双胞胎兄弟俩一组,分别去往楼下寻找线索。  常浩不敢再踏出这间屋子,隔着被子瓮声瓮气说“你们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徐子平看不惯他那副样子,恶声恶气道“我们累死累活想办法脱身,你倒好,坐享其成。你等着,等老子拿到门禁卡绝对不带你。”  常浩继续装鸵鸟,暂时不想当个勇敢的人。  楼上的烤肉店里,女服务员不见了,宋袭去往一楼找经理,兄弟俩留在二楼去其他餐厅寻找服务员和厨师。  一楼是购物楼层,几乎每家的橱窗里都摆放着两三个模特。  因为没有影子,模特们的脸被灯光照得反光,看不出五官轮廓,像一张张平整的白纸。  宋袭带着蒋夙来到之前的咖啡厅,经理还在,他给自己冲了杯咖啡,正与那两只洋娃娃坐在同一桌。  咖啡厅里的氛围与之前差别巨大,温馨淡雅,安静却不清冷。  “客人,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瞧见青年进来,经理起身走来。  宋袭仔细打量着经理的衣着,干净平整,没有任何灰尘。如果在地下车库时被自己扳倒在地的人是经理,那么他一定找地方换过衣服。  见青年不出声,经理再次开口“客人。”  宋袭一脸抱歉“我有东西落在车里了,能不能开门让我去取一下。”  “去地下车库吗?”经理道,“乘坐电梯可以直接抵达,不需要开门。”  宋袭“不,我车停在酒店外的空地上的。”  “是吗。”经理微笑道,“那您一定是记错了,您的车我们已经让泊车小弟为您开去了车库。”  宋袭“……”居然自带一套逻辑。  经理“还有什么事吗?”  宋袭这次不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门禁卡在你这里吧,劳驾把大门打开,我要离开这里。”  “抱歉,客人。”经理一脸为难,“酒店里唯一一张门禁卡丢了,至今未能找到。在找到门禁卡之前,您不能离开。”  宋袭转身就走,不出意外的话,双胞胎们在找到服务员和厨师后,会得到相同的回答。  果不其然,猜对了。  一个小时后,四人在一楼的大门口汇集。那扇钢化玻璃的大门高高耸立,将酒店的奢华明亮,与外面白茫茫的空间隔绝。  徐子安抱着胳膊靠在门上“我找到服务员的时候,她正在一家川菜馆后厨帮大厨备菜。那肉腥味很大,案板上还遍布着黑色毛发。”  “我觉得那是头发。”徐子平感到不可思议,“真下得去手,牛逼。”  宋袭单手拽住蒋夙的后领,免得他跑丢了“他们怎么说?”  “厨师我们没见着,但女服务员说门禁卡丢了。”徐子安说完,他弟立刻接了一句,“狗屁,他们分明是贼喊捉贼。”  宋袭揉了揉眉心“有这个可能。”  工作人员就是要把他们困在酒店,成为可随时宰杀的食物。不过,从厨师的口气来看,死掉的周智也可以用来招待顾客。  如果客人不吃呢,工作人员们会不会自己把周智吃掉?这么一想,宋袭心里有了其他打算。  他问了下徐子安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五十,再过一会儿就是午饭时间了。我们在这里守着经理,看看到饭点他们会不会有所行动。”  徐子平不大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可以确定他们作息、饮食内容,以及……”宋袭看了眼咖啡厅的方向,“这里一共有多少工作人员。”第八章 豪华酒店三日游07  没有东西打发时间,每分每秒都十分难熬,四人百无聊赖的相互干瞪眼。  除了客房,二楼三楼的空调也停了。宋袭总觉得有点冷,尤其是身上的衬衣偏大,怎么穿都会透风。  无奈之下,他埋头把下摆全扎进裤子里,然后将领子扣到顶部,靠着玻璃坐到地上,伸手把蒋夙按坐到自己的大腿上。  他抓着蒋夙的掌心翻过来,血痕跟之前差不多,没怎么变。  “我觉得吧,你不是不能说,而是不想开口。为什么呢?”宋袭捏捏小朋友短小的手指,语气带着点可怜巴巴地意味,“我对你这么好,叫声哥哥也不行么。”  蒋夙把手抽回去,揣在了小西裤的兜里。  徐子安看见这一幕,嘲笑“大明星这么去贴冷屁股,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我乐意。”蒋夙模样漂亮精致,眼睛又黑又亮,很容易招人喜欢,特别是宋袭有一点点颜控。更何况,现在的小孩子都是家里的大宝贝,有点小脾气很正常,听话就行。  徐子安不屑的撇了撇嘴,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到一点动静。  经理从不远处的咖啡厅里走出来,两只手一边抱着一个洋娃娃。紧跟着,二楼也传出声音。仰头一看,是服务员和厨师。  众人屏气凝神的跟上经理,最后停在一楼后门一家由广告牌挡住的正在装修的店铺里。  里面的情景被广告牌挡住,什么也看不见。宋袭正想猫着腰跟进去,衣服突然被拽了一把,是徐子安。  徐子安低呼“有人来了!”  走到一半的宋袭赶紧后退,刚躲起来,电梯小姐踩着高跟鞋轻快从前方走来。她脸上挂着笑,嘴巴夸张的咧开。  这一次,宋袭清楚地看见她的牙齿缝隙中沾着东西,像血。  电梯小姐的高跟鞋踩在地上噔噔作响,本来是一路往前的,不知何故突然转向,朝四人躲藏的地方走来。  徐子安一把捂住弟弟的嘴,带着人往后靠。宋袭也略微慌乱,两手抓着蒋夙的肩膀,抱也不是,往后拽也不是。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寂静的空气中飘来吸溜口水的声音。  宋袭心一横,决定走出去拦住电梯小姐,被向来对他不冷不热的蒋夙给抓住了胳膊。  小孩儿的手恰好贴在青年袖子上的血迹处,脸别向一旁,眉毛轻轻皱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极不情愿的模样。  宋袭愣了下,也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电梯小姐的脚步声停了。须臾,脚步声重新响起,朝着远处离去。  三个人都松了口气,瘫软的相互靠着。  真是太刺激了,心脏差点蹦出来。  在原地藏了许久,确定不会再有危险,宋袭带头从侧面潜入,为了不被发现,他不敢将脑袋探出承重墙。而是隔着玻璃,竖着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咯吱一声,像是金属刀叉划过陶瓷的餐具。随后便是一种钝钝的,黏糊的声音,就像是刀子插进柔软的肌理,再缓慢抽出。  脑海中,后厨血腥的画面再次浮现,宋袭浑身冰冷,心跳加快,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将身体用力贴在墙上。  徐子平看他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害怕又兴奋,跨过去的时候拽了宋袭一把,与他调换了个位置。  本以为会有惊喜,没成想当他听到背后的咀嚼声时,整个人都呆住了,生生打了个冷颤。  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他控制着身体前倾的幅度,偷偷看了进去。  里面有五个人,三男两女围坐在长方形的白色桌子前,桌上横陈着几块儿带骨的肉。肉的表面已经没有表皮包裹,估计是被厨师剥掉了。  屏幕中的血腥暴力让人肾上腺素激增,屏幕外的亲身经历带来的不是兴奋,是恐惧。  徐子平忘了反应,嘴巴闭合不定,好在宋袭反应及时,在他就要喊出声时一把将他拉回去。  徐子安发现弟弟的异样,两只手用力托着他的脸,无声安抚着“子平,放松,对,放松。没事的,我们很快就能离开了。”  里面的人随时可能出来,宋袭打了个手势,徐子安点头会意,半扛着徐子平率先从背后的广告牌转出去。  宋袭紧跟其后,直到抵达安全地带才稍微松了口气。  感觉到胳膊上的力道,他看了眼怀里的小孩儿,视线一转,停在自己一直被小手覆盖住的胳膊上。  蒋夙斜扫他一眼,面色平淡,全然没被之前的事吓到。他冷冷松开了手,睫毛缓慢垂落,眸色不明的看着自己被血染成深粉色的掌心。  宋袭没注意到这些细节,紧了紧胳膊,脸颊埋进小孩的颈窝,感觉到对方的挣扎,他额头在小男孩的肩上蹭了两下,闷闷的说“让哥哥抱会儿吧,我胆子没你大,我快被吓死了。”  蒋夙的身体僵得像石头,双手抬高悬在半空,始终没有落到青年身上。 第9章 宋袭回神,低头摸了摸蒋夙的脑袋“怎么又跟来了,像个小尾巴。”  蒋夙腮帮子鼓起,抱着胳膊扭头看向白森森的墙壁。  宋袭清了清嗓子,眼看着经理要揭开保温盖展示菜肴,急忙制止“不用看,麻烦帮我们送去房间。”  经理微笑点头“好的,客人。”  应双胞胎的要求,他们的餐点摆放在了宋袭房间的茶几上,临离开前,诚恳的祝愿大家用餐愉快。  等到送餐的人离开,宋袭等人围坐在茶几四周,愁眉苦脸的看着精美的菜肴。  宋袭“吃吗?”  徐子平“不敢。”  徐子安“不吃没力气跑路。”他长长叹了口气,“不吃肉就行。”  宋袭把自己那份沙拉放到蒋夙面前,大概是厨房把小朋友给忘了,竟然没有准备蒋夙的那份儿。  蒋夙难得对食物表现出一点情绪,他推开沙拉碗,眉头皱得紧紧的。  宋袭一眼看穿他在挑食“不喜欢西红柿跟生菜?”  蒋夙眼眸转动,扫了宋袭一眼,眉头松开些许。  宋袭挑了挑眉,胳膊勾住蒋夙的脖子,把人带到自己身边,惊奇又好笑道“真巧,我也不爱吃这两样。可是怎么办呢,不吃就要饿肚子。”  蒋夙刚有些松缓的眉头,又皱得紧紧的。  宋袭用叉子拨弄两下沙拉,将番茄和生菜等分成两份“一人一半,必须吃完。”  蒋夙索性从沙发跳到地上,小短腿还没迈出去,宋袭的手就由背后从他的腋下穿过,直接将他抱起来放到了腿上。紧跟着,叉着番茄的叉子被怼到了嘴边。  宋袭耐心极好,小孩子不张嘴,他就能一直维持动作不变。  蒋夙脸色又黑又沉,这样的表情若是放在大人脸上还会有杀伤力,放在他小巧精致的脸上,只会显得可爱,让人忍不住想欺负。  宋袭手里的叉子晃悠两下“张嘴,快点。”  蒋夙死死闭着嘴。  宋袭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你吃了我再吃。”  蒋夙眼睛一闭,不甘不愿的张开了嘴。  宋袭高兴,用下巴蹭了蹭小孩子的发顶,夸奖道“我们夙夙真乖。”  蒋夙一口咬下去,牙齿与金属餐具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瞧见他咬叉子那样儿,徐子平莫名的觉得有点疼,好像那一口白牙咬在了自己身上似的。  不能吃肉,没有主食,饭只吃了个五分饱。宋袭擦了擦嘴,把自己在储物间找到的线索说了出来。于是大家决定,等晚上工作人员都睡着以后再行动,下午的这段时间便窝在房间里睡觉,积蓄体力。  晚餐依旧是由经理和服务员一起送上来的,临走前,经理冲大家弯腰鞠躬“第一天体验日即将结束,希望几位能有个愉快的夜晚。如果夜里有需要,请致电前台。”  “对了。”经理临走前忽然转身,补充道,“按照规定,睡觉时间为夜里十一点整,这之后,每个人都必须留在自己房里。”  这项要求太奇怪了,屋子里没有人应答,经理也不在意,冲服务员打了个手势,推着空荡荡的餐车走了。  晚餐依旧是牛排,并配了高档红酒,没有其他菜肴。  宋袭是一杯倒,不能碰酒,只能抱着饿扁的肚子缩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常浩倒是喝了不少,照他的话说,葡萄酒里有糖分,又是液体,多少能填点肚子。最重要的是,酒能壮胆。  他知道自己懦弱的行为引起了很大的不满,决定今晚无论如何也要跟其他人一起行动。结果一不小心喝多了,一头倒在床上,鼾声迭起。  晚餐过后,时间似乎过得快了一点。随着时间一起变化的,是房间里的温度。  宋袭被冻得打了个喷嚏,下地来到窗前。外面浓稠的雾没有散去,玻璃上生起了漂亮的冰晶,告诉着他夜里的温度极低。  双胞胎兄弟也觉得冷,嘶嘶几声后,只好回自己房间的床上缩着。  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已经到了能哈出白气的地步。身上的被子根本不够,必须再找一些新的来才行。  就这么强忍着寒冷一直到凌晨一点,宋袭把蒋夙留下,独自去找徐子平汇合。  两人并肩前往尽头的储物间时,宋袭忽然拉住徐子平,神色不安“我想回去看看。”第十章 豪华酒店三日游09  夜晚的客房部冷得人打颤,徐子平双手抱住自己,强忍着跺脚热身的冲动。  “刚出来不到两分钟,你回去做什么?”他哈出口气,“别胡思乱想,咱们赶紧走吧,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谁知道那些神经病会什么时候出来活动。”  宋袭又看了眼空寂的走廊,对徐子平做了个“走”的手势,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柔软厚实的地毯,沿着墙去往储物间。  储物间里灯是亮着的,地板上的血已经被清理干净。  徐子平“没有了?”  “应该是被刚才攻击我们的人清理掉了。”宋袭走向员工衣柜,双手抠住用力往外挪。可惜东西太重,愣是一点没动。  徐子平赶紧上前帮忙,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衣柜平移挪开,竟真的在后面发现了一条通道。  通道里黑得可怕,好在徐子平揣着手机。电筒光打开,一条走廊出现在眼前。  走廊两边,一边只有一个房间,门上挂着“经理办公室”的牌子,另一边共有四个房间。根据之前的推测,经理是掌控全局的人,他的房间说什么也要进去看看。  宋袭用手指戳了戳锁孔“你身上有女生用的小钢夹吗?”  徐子平无语“我看着像有特殊癖好的吗?没有!”  宋袭犯愁,经理办公室的门锁并不是防盗门锁,只需要一根特殊造型的钢丝就能捅开。  “不是。”徐子平恍然意识到,这人是想要钢夹开锁,“你还会开锁技能?怎么,想退圈开辟新事业啊。”  “我爷爷是开锁匠。”宋袭说,“以前看他开过不少。”  “看过了你就一定会?”徐子平揶揄,“我以为你们当明星的都是只有脸,没有脑。”  宋袭斜睨他一眼,“那也好歹占了一样,总比某些两样都不占的强。”  徐子平气结,青年还是一副温和模样,正是因为这样,这句意有所指的话才更加气人,还不能反驳。一反驳,就好像承认宋袭说的是自己一样。  他捏了捏拳头,心里的憋屈没处说,就用眼睛死死瞪着宋袭。  宋袭仿佛没有察觉,正一道门一道门的挨个推。不出所料,全都是锁死的。  受邀者中除了何菲,没有第二个女人,宋袭对徐子平道“你去找唐少珂,问问他何菲有没有别头发的钢夹。”  “凭什么是我去。”徐子平梗着脖子,“经理说过,十一点后每个人必须留在自己房间里睡觉。万一出去撞上他,我怎么办!”  “但他并没有说过,不睡觉在外游荡会有惩罚。”宋袭靠着墙,静静看着徐子平,心里数着秒。  数到三十的时候,对面的人仍旧没反应,他索性站直了,“那我去,你在这里守着。”  手机的光并不十分明亮,而走廊又黑又长,这唯一的光源让人不但感觉不到安全感,反而平添几分阴森恐怖。  徐子平松了口“我去!”  宋袭“……”听着怎么像骂人。  徐子平把手机递给宋袭,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宋袭别偷看里面内容。  “大哥,求求你快走吧。”宋袭不再搭理他,握紧手机,一个转身就停在经理办公室前。  他蹲下来,把手机光照向锁孔,依稀可见一点内里结构,应该不算很复杂。  徐子平的离开带走了行廊里最后一点温度,宋袭捂着嘴防止自己打出喷嚏,随后将身上单薄的衬衣理了理。根据体感判断,此时酒店里的气温大概只有十度左右。  自己一个成年人都冷成这样,蒋夙那么丁点大的孩子,也不知道挨不挨得住。  宋袭兀自轻笑一声,用手按住太阳穴揉了揉,觉得自己真是被冻傻了,蒋夙乖乖窝在被子里,又有常浩陪着,再怎么也肯定比他的境况好。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时间就过得飞快,徐子平回来了,背后还跟着两个人。  是唐少珂和何菲。  唐少珂冷冷打量宋袭“我倒是小看你了,这么快就发现了这个地方。”  宋袭朝向徐子平投去询问的眼神。  徐子平立刻举手作出投降状“是他们自己要跟来的,不是我要带的。”说完就意识到唐少珂的话不对,猛地反应过来,“你们一早就知道有这个地方!”  唐少珂懒得理他,抬着下巴看向宋袭“你能打开门?”  “试试看。”宋袭说。  唐少珂向自己的女友摊手“发夹。”  何菲立刻取下一根放到唐少珂的手心里,目光轻柔,实则戒备的扫了宋袭一眼。  那不是一根普通的发夹,从外表和反光就能看出是精钢质地,被弯曲成u形的两边是不规则的凸起和凹陷,分明是为了撬锁特意弄出来的。  这种东西除非是早有预料,否则不可能事先准备。  宋袭没有伸手接过发夹,他微眯起眼睛,探究地观察唐少珂“你早知道会出现眼下的情况。”  “别这么看着我,我承认我的确不是第一次来这个世界,但这座酒店我是第一次来。根据我的推测,每次进入异世界的地方不会重复。”  唐少珂自己开不了门,有心要跟宋袭交好,一改之前的态度,大方的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就跟菲菲商量好,一些必要的东西都随身携带,免得再次进入恐怖世界抓瞎。”  何菲站出来,脸色在手机光的衬托下隐隐发青“你负责开门,作为交换,屋子里找到的线索大家一起分享。”  宋袭没什么意见,徐子平虽然对这两人不满,但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唐少珂把钢夹隔空丢过去,护着女友往后站,声音不大不小地说着“我跟菲菲是昨天凌晨醒来后发现这里的,当时,其中一个房间里应该有人。”  徐子平“谁?”  “不确定,但应该是一个女人,她在哼歌。”唐少珂的手揽着女友的肩膀,“为了不引起注意,我们很快就出去了。再进来,就是在你们离开房间,去楼下之后。”  徐子平看了眼正用力把钢夹掰开的宋袭,放轻声音“这一次你们在里面呆了多久?”  唐少珂“三个小时左右。”  “这么久?”徐子平茫然,情侣俩打不开门,为什么还要呆在里面浪费时间,承担风险?  看出他的疑惑,不怎么说话的何菲道“意识到自己打不开门后,我跟阿珂就想走的,只是当时有人进来了。”  女人停顿,手指把玩着垂在肩上的头发,像是故意吊人胃口,等到徐子平脸上出现不耐的情绪才继续说“是经理,他抱着一个大大的纸袋子,袋子上一直在渗血,不知道装的什么东西。”  宋袭仿佛身在另一个空间,他听不见周围的说话声,全部心神都在被他捅入锁孔的发夹上。 第11章 第十二章 豪华酒店三日游11  怀里的小孩明显用力挣扎了下,宋袭这才意识到什么。  他弯腰把孩子抱住,单手把他的脑袋压在自己胸口,贴着小孩的耳边不停地安抚“没事的,什么事也没有,再大的事也会过去。别怕,别怕。”  说到最后,就连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在安慰蒋夙,还是在安慰自己。  床上,常浩的身体蜷缩,脑袋以不可能的角度扭向天花板。他的身上缠绕着一层又一层透明的保鲜膜,鲜血淌在薄膜之下,一滴也没有漏出来。  宋袭脑子里一团乱,却有个声音在叫嚣——  赔偿,这就是经理所说的赔偿。  门外,经理还没有离开,脚步声一遍遍的在走廊中回响,像在巡逻,又像是故意守在外面,就等着有人忍耐不住,跑出去自投罗网。  宋袭抱着蒋夙挪向墙角,躲进窗帘里,留出缝隙观察外部情况。  蒋夙仰头看了眼青年,眼睛在昏暗中熠熠发光,他嘴唇抿了抿,一把抓住宋袭的袖子,手指隔着布料紧紧攥在一起,他忽然跪坐起来,仰头对宋袭张开了嘴。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小男孩的声音软糯,尾音却透着违和的嘶哑。  宋袭表情空白地看向他,脑子里乱哄哄一团,他伸手捏了捏小男孩的脸,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大腿。  不是做梦,蒋夙真的对他说话了。  宋袭一把将人按进怀里,高兴得忘乎所以,心里还有点得意。大家相处时间不长,但在这个陌生世界中,也可以用相依为命来形容了。  蒋夙的第一次开口不是对别人,而是对他,这让人有种满足的成就感。  宋袭两手拉着蒋夙的脸皮,笑眯眯地问“怎么会呢,我……”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蒋夙怕他不回来,应该是目睹了常浩被杀,而自己却迟迟没有出现救他,以为自己被抛弃了。所以他才会躲在黑漆漆的窗帘后,即便他回到房间也不肯出声呼救。  蒋夙望着宋袭神色不定的眼睛,缓慢地说“你出去了好久,好久,我听到有人进来了,隔着被子推了常浩,还贴着他的耳朵叫他的名字,但他没有醒。后来我悄悄爬下床,躲进了窗帘里。我看见那个人走到床边,从身上掏出一卷保鲜袋,还抽出了一把长刀。”  小男孩稚嫩的声音带着魔力,宋袭的大脑不受控制的跟随他的语言描绘出画面。  或许是因为房间里太冷,他打了个哆嗦,一把捂住男孩的嘴“别说了!”  蒋夙隔着手掌看他,眼里的暗芒有些诡异。很快,他垂下眼,瓮瓮的声音隔着掌心传出“哥哥,我害怕。”  “我以为没有人会来救我,我以为我会像常浩一样被人杀掉,再用保鲜膜裹起来,然后被放藏回被子里。”  “运气好的话,我在腐烂之前还能看见你回来找我。”  宋袭被小孩子丰富又惊人的言辞吓到了,头皮发麻,他咬着牙关,“蒋夙,忘了这件事,乖,我们把它忘了。等出去哥哥给你买糖吃,买冰激凌。只要你不去想这件事,哥哥可以答应你很多要求。”  蒋夙魔怔似的听不进话,他的眼睛在笑“还好,哥哥回来了。真好,你回来救我了。”  宋袭心疼的摸摸男孩的头发,这孩子一定是受惊吓过度才会这么神神叨叨,可以理解,但有些东西还是得亲耳听从小孩嘴里听到。  “蒋夙,你看见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蒋夙趴在宋袭身上,胳膊绕在他的脖子上,脑袋斜靠在青年的肩膀上“他长得很壮,穿着白色的很脏的衣服。”  是厨师。  宋袭压抑住脑子里蹦出的想法,追问“那把刀长什么样子?”  “很长,银色的。”蒋夙说,“就跟之前刺进屋子里的那把刀一样。”  宋袭心里有底了,之前从储物间一路追过来,并将厨师刀刺进门缝的就是烤肉店的厨师。  而这个人除了负责烤肉,还负责猎杀,甚至剔骨削肉。  宋袭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胳膊,干涸的血迹招摇的摆在那里。不禁想,如果今晚他没有去储物间后面的暗室,如今的他会不会跟常浩一样,已经如同一块鲜肉一样被包进了保鲜膜里。  蒋夙看着青年沉默的表情,问“宋袭,你害怕了吗?”  宋袭回神,掌心在小男孩的后脑上轻轻拍了一下“叫哥哥。”  “宋袭。”蒋夙又喊了一声。  宋袭佯装不高兴的皱眉,没有应答。  蒋夙固执地又喊了一声“宋袭。”  宋袭“嘶”了一声,佯装要去敲小孩的脑袋。蒋夙却突然扬起脸,用脸颊去蹭青年的脸颊,“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第一次被小孩主动触碰,宋袭像块石头一样愣怔着忘记了反应,耳边,小孩的声音仍旧乐此不疲的重复着,“你真的回来了。”  他敏锐的察觉到,蒋夙对“回来”这个词有种别样的执着。但此时此刻的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深究,门外那一刻不停的脚步声,突然变得更加杂乱,更加急促。  显然,门外的人除了经理之外,又多了个人。  下一秒,房门再次被敲响,这一次,敲门声比之前更加剧烈,没了那股假装出的礼貌。  门外粗犷的声音道“宋先生,如果可以的话劳烦您开一下门,我有东西落在你房间了。”  宋袭拉着蒋夙,感觉到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整个房间都因为那剧烈的敲门声震颤起来。  突然,“哐”的一声,房门被暴力破开,砸在了墙壁上。  宋袭能感觉到,有人走进来了,对方不但没有刻意收敛动静,反而故意用力的跺着脚,好让地板产生震动。  那震动由远及近,停在窗帘外。  透过窗帘下方,宋袭看见一把长长的,残留着血迹的厨刀,他拼命地把双腿缩进窗帘,搂着蒋夙的胳膊越来越紧。  “宋先生,打扰了。”厨师的声音化成灰宋袭也认得,他不敢出声,也不敢呼吸,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  厨师没有得到回答,失望的叹了口气,他撑住膝盖站起来,走向床边,轻轻松松把被团成一团的常浩拽到了床下。  他弯着腰,一手握着厨师刀,一手拖着常浩的尸体“宋先生,我就先走了。”  宋袭全程紧绷,按在蒋夙后背的手不断颤栗。良久,他松开小孩儿从窗帘里爬出去,地毯上是一条长长的拖痕,鲜血溢出了保鲜膜,流得到处都是。  房间的门没关,经理走了进来,他为难的皱起眉头,一脸歉意“客人毁坏财物必须赔偿,这是酒店的规定,抱歉。”  说着,他长长叹口气,“我三申五令让厨师不要把您的房间弄脏,没想到还是弄脏了。现在时间太晚,不适宜使用大功率的电器清理地毯上的血渍。请稍加忍耐,明天上午我会派专人为您彻底打扫。”  宋袭终于抬起头来,经理的眼睛里尽是冷漠和看好戏的嘲弄,寒意沿着后脚跟一路上爬,这一刻,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这座酒店是个牢笼,而他们这些被从现实世界莫名拖进来的人,就是其中的玩偶。  他们必须按照这里的规则行动,一旦触碰了警戒线或者“违规”,就会被施以惩罚。  比如常浩,比如他自己。  宋袭下意识盖住自己胳膊上的那片血迹。之前他违背这些人的意志去救了常浩,而今晚他再次为了救下唐少珂用针戳瞎了保安的眼睛。  或许等到天亮,或许是明天,负责“宰杀”的厨师先生就会拿着那把长长的厨师刀站到他面前。  经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宋袭回过神时,屋子里只剩下他和蒋夙。  蒋夙安静站在他旁边,仰着脸不知望了他多久。  宋袭暂时没有心情去关心小朋友的心情,他定定看了眼地面,又走到床前把所有被子掀到地上,床上的鲜血多得吓人,因为还没彻底被床垫吸收,血的痕迹正在往外蔓延。  大脑异常活跃,是无论如何也也睡不着了,接下来的时间里,宋袭就抱着蒋夙窝在沙发上,目光有意无意总是飘向那鲜红的床垫。  好像下一秒,被拖走的常浩就会出现在上面。  早上八九点钟,宋袭被人一把推醒,是徐子安。  经过一夜,他扭伤的脚踝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跑跳仍会受到影响。  “你怎么进来的?”宋袭声音含糊,脑子因为没睡好懵懵的。  “你房门没锁。”  宋袭捏着眉心醒觉,心想肯定是经理昨晚离开的时候没把门关好。  “你还行吗?”见青年脸色实在糟糕,徐子安拍拍他的肩膀,视线扫向双人床,“常浩他……”  “死了。”宋袭声音淡漠,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蒋夙趴在他的身上,睫毛安静的耷拉着,睡的很安静。宋袭调整了下姿势,把小孩放到沙发上,动作明明很轻,小孩儿却还是被惊扰般,突然睁开眼睛,手指攥住了青年的衬衣。  徐子安没有多问常浩的事,问了只会加重自己的恐慌。低头调整着情绪,过了很久他才再次开口“我们刚刚过来找你的时候,在走廊里看到经理了,他说今早酒店自主早餐。”  “嗯。”宋袭进了卫生间,刷牙洗脸后,他双手撑着面盆台,“今天是第二天了。”  徐子安靠在门框上“还有时间,我们慢慢来。”  宋袭点点头,看他神情犹豫,笑着问“还有别的事?”  徐子安这才从兜里拿出一些卡片“经理给我的,说是酒店一些项目的体验卡,抽签决定由谁去参加哪样项目。”  宋袭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随手抽出一张丢到洗手台上——桑拿房双人体验,时长不限。第十三章 豪华酒店三日游12  项目体验以客房为单位,每个客房派出一人抽签。  常浩死了,参与项目的人就只剩下宋袭和蒋夙了。  徐子安瞥了一眼宋袭手里的卡片,“我和我弟弟抽到的是游戏厅。”  “唐少珂他们也抽了?”宋袭问。  “抽了。”徐子安,“是电影院。”  听到这三个字,宋袭的脸沉了几分,“电影院里黑漆漆的,容易有危险。”  “这谁能说得准。”徐子安把剩下的体验卡装进兜里,打算等下还给经理。  宋袭看了眼他的口袋“不能换吗?”  徐子安摇了摇头“不能,经理说了抽签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我们私下调换,会遭到惩罚。”  这座酒店里不知道藏着多少双眼睛,宋袭打消了侥幸的念头。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想起什么,冲蒋夙招手“夙夙,过来。”  蒋夙冷着脸走过去,看了眼青年悬在半空的手,半晌,他把手递上去,跟对方修长纤细的手指拉在一起。  “蒋夙会说话了你知道吗。”宋袭捏捏小孩子的手心,献宝似的,“乖,叫徐叔叔好。”  “……为什么你是哥哥,我就是叔叔??”徐子安不满,他提了下裤腿蹲下来,笑着哄蒋夙说话,“好孩子,叫哥哥。” 第13章 房间里雾气氤氲,热烘烘的很容易催眠。  宋袭头往后靠,思索起之前在楼梯上看见的东西。他知道,酒店的人已经迫不及待了。  脖子上滑过一丝冰凉,他猛地坐直,反手盖住颈侧的皮肤。凉意残留的余韵还在,仔细回想,那感觉就像一条细细的,冰凉的蛇爬过。  宋袭回头看了眼后面,偌大的房间里,除了放置在地上的衣服,再没有别的东西。倒是因为视觉角度的缘故,四周的墙壁和摆设显得很高大,让人生出一阵压抑。  唰啦一声,他从水里站起来,麻利的离开浴池,随后伸手把蒋夙给抱出水面。他给两人套上干燥的浴袍,进了桑拿房。  桑拿房里水蒸气弥漫,长凳环绕了半个屋子,宋袭找了个离门口最近的位置坐下来。  昏黄的灯光融入浓郁的雾气中,罩在人身上有种朦胧感。  宋袭看了眼坐在身旁的蒋夙,小孩子的眼睛水润润的,嘴唇也因为屋子里攀升的温度变得红润。  “温度还行吗?”宋袭伸手握住小孩的手,“如果觉得热,我们就出去。”  体验卡上说不限时长,时间长短应该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决定,如果现在离开,应该也算是完成了项目体验。  蒋夙盯着门口不说话。  宋袭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木门上贴着一张醒目的说明,内容是建议蒸桑拿的最佳时长为十分钟。  意识到什么,他三两步走过去尝试着开门,却发现木门像被人从外面反锁,怎么也拉不动。  宋袭脸沉下来,在原地站了会儿才恢复往常温和的表情,“那我们按照这条建议来,其实蒸桑拿的好处挺多的。”  很多时候,说话能一定程度的发泄焦躁情绪,他把脑子里能搜寻到的关于桑拿的好处都说了一遍,可情绪并没有放松,反而因为身上的燥热而愈发心烦意乱。  蒋夙看着眉头紧皱的青年,“你别说话了,安静点。”  宋袭一怔,逗他,“真凶。”  看到小男孩脸板得更加严肃,宋袭的心情反而奇迹般的平复下来。  他坐回之前的位置,仰头靠在后面的实木墙壁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蒋夙闲聊。  “夙夙,你也是b市人吗?”沉默片刻等不到回答,他自顾自的继续道,“我不是,听我妈说我们以前是a市的,后来才搬到b市,但是我都不记得了。”  蒋夙的眼睛又黑又沉,“为什么?”  宋袭抓挠着后脑勺,“不知道,可能是记忆不太好吧,把小时候的事都忘了。”  据老妈所说,他们家搬到b市的时候他已经五岁了,他本来就不是聪明的人,加上那会儿年纪小,不记事也正常。  蒋夙又不说话了。  宋袭两腿交叠,手肘杵在膝盖上,掌心托着下巴问他“你今年到底多大啊,个子这么小。”  “五岁。”蒋夙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宋袭被打脸了,“我错了小弟弟,五岁能有你这么高很不得了,我一直以为你八岁。”  蒋夙“哦。”  宋袭对他充满了好奇,态度再冷也想往上凑,“那你还记得来这里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记得。”蒋夙的语气一听就是在敷衍,宋袭巴巴的追着说,“你再好好想想嘛,你这么聪明。”  蒋夙腰上的带子松了,他低头拆开,怎么折腾都没能把之前的蝴蝶结恢复原状。  宋袭拨开小男孩的手,修长的手指拉着腰带,手腕一转,指尖一挑,蝴蝶结成了。  蒋夙看着自己腰间的蝴蝶结,抿了抿嘴,看样子对青年的手艺有些满意。  宋袭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满意的弯了弯眼睛,心说现在可以乖乖回答问题了吧。  “不记得。”蒋夙还低着头,手指在蝴蝶结上摸了摸。  宋袭“……”  讨好半天居然是这么个结果,早知道就让小屁孩自己折腾了!  这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毕竟大人不能跟小孩一般见识。宋袭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正想聊一聊别的来打发时间,就听见一阵怪异的声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门口、天花板、通风口,以及长凳下,到处都是这种声音!  木门仍旧无法拉开,宋袭快步走到门口,拎起浴袍下摆抬脚踹上去。那看似普通的门酷似铜墙铁壁,震得他腿脚发麻。  强忍着脚踝处的不适,宋袭企图再次尝试破门,却感觉有东西爬上了他的双脚。  冰冰凉凉的,柔弱无骨,从脚边擦过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周遭被浓郁的水汽包围,模糊了他的视线,根本看不清情况。宋袭浑身的警觉性都调动了起来,转着圈看向四周。  右前方,有东西从蒋夙的背后闪过。  “蒋夙!”宋袭身上汗毛竖了起来,一把将蒋夙拉到面前护好。  水蒸气打在睫毛上,凝结成水珠滚落下来,模糊了视野。蒋夙抬手抹了一把,勾住青年的手指微微施力,“哥哥,你看见什么了?”  宋袭摇头“不知道,你再靠我近一些,别离太远。”  此时的蒋夙已经距离宋袭一个拳头的距离,闻言他稍作犹豫,慢慢把身体贴到青年腿上,迟疑地用双手圈住他的腰。  周围的杂音越来越大,木质的天花板微微颤动,宋袭心头一慌,右臂上方的针孔位置骤然疼痛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血渗透了浴袍袖子。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的血没有止住的迹象,迅速染红他的整条手臂,滴滴答答的沿着指尖滴到地板上。  这仿佛刺激到了什么东西,天花板上的动静陡然增大,咔嚓一下,坚硬的吊顶板被穿刺了。  尚未看清那是什么,双脚就已经被缠上,而胳膊上的疼痛也在迅速加剧。  宋袭只能用左手推开蒋夙,用力跺脚。  脚上的东西缠绕成圈,卷在脚踝上,拽住宋袭的脚踝往另一方向拖。  哐的一声,宋袭的脚底撞开了长凳底部的金属盖子,身体无法反抗的随着那力道滑进了通风管道。  蒋夙跪在地上要去抓宋袭的手,宋袭却怕连将小孩一起带进管道而拨开了他的手,指尖吃力的抠住管道口两边的锁扣。  缠住他的东西似乎失了耐心,丝状物从脚踝下一点点“生长”上来,贴着青年的后背从爬出去。  看见那些自身后伸出来的东西,宋袭惊讶,居然是无数根黏在一起的透明鱼线!  鱼线成千上百的一起行动,它们在半空分散又快速收拢,把宋袭的身体从头到脚裹得密不透风,其中有些藏在里面的,甚至企图钻进他的鼻腔和口腔。  宋袭的眼睛被迫闭上,什么也看不见。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的其余感官才比平日更加敏锐,但这不是好事。  胸口出萦绕的窒息,咽喉部不断传来的刺痛,耳朵里异物的入侵,无一不在告诉他,他离死亡不远了。第十五章 豪华酒店三日游14  迷迷糊糊中,宋袭感觉到什么,却已无力分辨。  浑身上下的疼痛和鲜血流失,让他的意识变得模糊,可来自于四周的杂音声音却在耳朵里无穷放大,吵的他脑仁发疼,有种陷在虚幻噩梦般的错觉。  这种感觉持续了不知道多久,宋袭突然感觉嗓子没那么疼了,覆盖在眼睛前的鱼线好像也不见了。  是获救了吗?桑拿房内只有他和蒋夙,难道是蒋夙那个丁点大的小孩子救了他吗。  思及至此,宋袭的意识以惊人的速度清明。  他倏地睁眼,看见蒋夙手里拿着一块儿木头,手心里全是血。  宋袭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但从现场情况来看,那是小男孩从木头长凳上卸下来的!  由木头抵在地上的鱼线,如同有生命般痛苦的蠕动,蒋夙那双稚嫩的手在此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的用木块参差不齐的那头,将成年人胳膊粗的一束鱼线生生截断了!  宋袭清晰的感觉到,还缠着自己下半身的束缚迅速退去,不留一点踪影。  得到自由的那一刻,他快速从管道爬出去,扑到蒋夙面前。男孩的手心里扎了不少木头刺,就那么立在被磨烂了的破肉之间。  宋袭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想要替他擦擦血,又怕把孩子弄疼了。  “疼不疼?一定很疼吧,流了这么多血。”宋袭小心托着蒋夙的手,轻轻吹了两下。  蒋夙有些抗拒的抽手,见青年实在抓得紧,不甘愿地将脸转向一旁,任凭对方继续做着无用功。  宋袭也知道“吹吹”这种骗两岁小孩的举动对伤口不会有作用,轻轻松开蒋夙的手,弯腰把男孩抱起来。  十分钟并不长,中途又经历了这么多事,怎么着也已经到时间了吧。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宋袭握住门把往自己的方向拉。  门开了。  服务员小姐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外,见两人完好无损,她微弓着腰说“宋先生,看见您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刚刚听见动静,还以为里面出了意外。”  宋袭径直越过她,去浴池旁拿上自己和蒋夙的衣服,穿上浴袍就走。  走出门,他把蒋夙放在服务台内,“别乱跑,我马上回来。如果听见有人来,你就躲到凳子下面去。”  蒋夙随着青年的手指看向那张皮凳,小脸垮得厉害。  宋袭回到之前的包厢,看见服务员小姐正慢慢跪到地上,一根一根的捡起那截被木块斩断的鱼线。  鱼线上顶端腥红,沾满了血。  宋袭清楚,从头到脚,除了针孔,他身上没有别的伤口。  回忆起之前一刻比一刻更加疼痛的胳膊,宋袭脑子里灵光闪过,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胳膊,那么多的鱼线,如果全都涌进身体,他会成为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吧。  宋袭被吓得不轻,蹑手蹑脚的回到服务台,二话不说,捞起蒋夙甩到背上就跑。  蒋夙把两人的衣服塞在自己和青年的后背之间,小手因为受伤,没去揽青年的脖子和肩膀,好几次都差点被颠下去。  从二楼经过的时候,两人听到啊的一声尖叫,来自于徐子平。  宋袭上气不接下气的停下来,抓着扶手慢慢往前,终于在第三声尖叫的时候抵达了游戏厅。  游戏厅内很黑,唯有最终中心的位置泛着光亮,在那团光亮前,双胞胎兄弟俩都坐在地上,脑袋往上仰着,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宋袭定了定心神,想要进去,手却碰到一层厚厚的玻璃。  那层玻璃干净得不像话,如果不是行动受到阻碍,根本察觉不出来。他用力在玻璃上拍打几下,里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徐子平死死抓着哥哥的手,磕磕巴巴的说“哥,动了,它们是不是又动了。”  “嗯。”徐子安的声音听着还算镇定,脸色却惨白一片。  当四周黑暗下去,只有这一台娃娃机亮着的时候他们就想离开,但是不能,看似空若无物的大门口,竟然竖着一块厚实的透明玻璃。 第15章 他抿了抿唇,一字一句道“这是规矩。”  徐子平绝望了,一件一件破事儿挨个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最可怕的是,他根本不会写小作文!  徐子安揽住弟弟的肩“有我。”  宋袭也扶着蒋夙的后背说“哥帮你写。”  青年的掌心宽大而温暖,蒋夙垂下睫毛,眼底的情绪不明,“谢谢哥哥。”  徐子平已经听他哥说了蒋夙开口说话的事,如今亲耳听到,还是万分诧异。如同看一个展柜里的珍惜品,他来来回回打量蒋夙好几遍,手欠的戳了戳小孩的脸蛋。  “嘴巴怎么这么甜。”他指尖勾了勾,“就这么喜欢他?”  蒋夙默不作声。  徐子平无趣的收回手,指尖摩挲,忍不住又捏了捏小孩的脸,感叹道“皮肤真嫩,哪像我们这些为生活奔波的社畜,糙得跟什么似的。”  说完还捏了捏自己的脸皮作对比。  蒋夙脸白,肉又嫩,一捏就留下两道印子。宋袭心疼了,瞪着徐子平一眼。  徐子平做了个怪异的表情回敬。  放映厅内没有任何声音传来,几个人在外面慢慢说着话打发时间,没人计算到底过了多长时间,本该继续安静的放映厅内传出凄厉的,来自女人的尖叫。  宋袭几人对视一眼,积极冲过去,拍着放映厅的大门喊“何菲,里面出什么事了?”  何菲没有回应,自那一阵尖叫过后,里面再次安静。  就在他们考虑要不要违背服务员的话撞门的时候,眼前紧闭的两扇木门自己开了。  木门厚重,等它彻底打开,里面的人都凉透了。宋袭侧身从门缝穿过,率先进入。抬眼的瞬间,他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唐少珂的身体悬在荧幕前,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牵引着。  何菲捂着嘴,浑身颤抖,完全忘记要上去救人。直到一道人影越过她冲到前方,才茫然反应过来,跟在宋袭身后,伸长胳膊,跳着脚想去把唐少珂从半空拉下来。  唐少珂的身体悬得太高了,两人根本触碰不到。  “晚了。”刚跑进来的徐子安按住宋袭,指着唐少珂的脖子说,“断了。”  唐少珂的脖子上,不,不只是脖子,他的手腕、肩膀、腿、膝盖,甚至是脚踝,每一处关节上都绑着一根透明的,反着光的丝线。  徐子平“是缝娃娃的鱼线!”  声音落下的时候,宋袭看见唐少珂的脖子上显现出一条红痕,鲜血沿着红痕流了出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紧跟着,他的其他关节也开始渗血,像一根根红线将他的身体切割为许多个部分。  在场的谁也没说话,他们都知道,那一根根鱼线就是利刃,一点点的割破皮肤,再深入血肉和骨骼。  何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不停的哀嚎“阿珂,阿珂……”  唐少珂早没了生气,这对他来说反而成了好事,不必在接下来的痛苦中煎熬。  “我们要不要先出去。”徐子平艰涩道,“我有不太好的预感。”  乌鸦嘴应验了,被鱼线拉至半空的人身体骤然扭曲,直直从高出坠落,摔得七零八落。  血味在这一刻散开,熏得人连连作呕。  何菲的嘴唇翕动,瞳孔收缩,随着她急促的呼吸,身体开始剧烈抽搐。很快她就白眼一翻,当场晕了过去。  好在,徐子安离得近紧,把人给接住。  宋袭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吓住,忘了反应,等他回过神时,蒋夙正躲在他的身后,小手死死拽着他的衣摆,露出半个脑袋偷看前面那腥红的一堆。  “别看。”宋袭把小孩儿的脑袋塞回背后,目光不可避免的再次扫过被血染红的地面,对双胞胎说,“先把人抬出去。”  电梯还挂着维修中的牌子,大家只能抬着人去走楼梯。  一口气上到三楼,他们直接把何菲丢到地毯上,坐在客房部的公共区域等待经理的到来。  十分钟后,经理慢条斯理的走来,手里拿着一张手帕。  他看了眼地上的女人,关切道“这是怎么了?”  何菲本来就模模糊糊快要苏醒了,听到经理的声音,她立刻睁开眼睛坐起来。看到经理那张笑眯眯的脸,她连滚带爬的往远处躲避,嘴里喊“是他,是他杀了阿珂,是他杀了阿珂!”  经理脸上的笑容散了,他将手帕叠好,塞进衣襟前的口袋里,“尊敬的客人,人难道不是你杀的吗?”第十七章 豪华酒店三日游16  “我没有!”  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何菲后退着尖叫,溅上鲜血的手颤抖的指向经理,“是你杀的,是你设下圈套让我们钻进去的!”  经理对于客人的言辞不太满意,“哦?”他疑惑的蹙眉,“那你说说,我设下了什么圈套。”  何菲“你让我们看的根本不是电影,而是监控视频,是所有受邀者的监控视频!”  “监控?”宋袭错愕。  “对,就是监控。”何菲回忆道,“从进门起,荧幕上放映的就是监控视频,我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简直就是变态!”  经理对此没有否认,“这是酒店的规矩,但不该看的我们从没看过。”  徐子平脸色青黑,“不该看的是什么,你的意思是,我们洗澡上厕所都被拍下来了?”  经理微笑不语。  宋袭抹了把脸,完了,他还在这儿洗过澡的,算上带蒋夙一起的那次,一共两次,全被看光了。  他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点难为情的问何菲,“那你看了吗?”  “当然没有!”何菲否认,“当画面出现不对劲的场景时,唐少珂就捂住了我的眼睛,不准我看。而且……整整四十多个小时的监控,被快进成了两个小时,很多画面还没看清就闪过了。”  宋袭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徐子平也安心了,问何菲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何菲方才还算强硬的态度,一下子变得柔弱,抬手抹掉眼角的泪水,哽咽着说“电影其实只放映到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荧幕就黑了,然后经理就来了。”  经理从放映厅的小后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本子,和两只铅笔。  他把唐少珂与何菲从座位区叫了下去,从本子上撕白纸,给两人一人一张,随后又把铅笔发给他们。  何菲和唐少珂当即就有了不好的感觉,问经理这是什么意思。  经理说,这是让他们写下观后感,但在观后感的结尾,必须写一个答案,谁会第一个离开这座酒店。  唐少珂问了一句,如果不写会怎么样。  经理没有回答。  他们已经经历过好几个世界,遇到过太多的语言陷阱,他们知道,写一个名字往往意味着这个人即将死去。  “插一句,你们到底进来这个世界几次了?”徐子平问。  “这次是第四次。”何菲垂着头,神情悲伤的抽抽搭搭。平日里那个总是强硬戒备的女人,在男朋友死亡的那一刻也跟着碎成了渣。  她做了个深呼吸,仍旧没有抬头,“我和阿珂虽然没有交换意见,但我们有很好的默契,只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什么。我们决定,谁的名字都不要写,就赌答案为空白的时候,经理或许并不会施以真正的惩罚。”  眼前的女人浑身笼罩着哀恸,瘦弱的肩膀无力的垮塌着,一阵风就能把她轻易击倒。宋袭却觉得不太对劲,何菲的思维逻辑太清晰了,根本不像刚经历过伤痛和受过惊吓的样子。  他蒋夙往自己的身边带了带,让他距离何菲远点,问“你的意思是,你们赌输了,不写下答案的后果就是,其中一人会被鱼线切割。”  “对,就是这样。”何菲终于抬起了头,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  她扭头死死盯着经理,快速说道“你们没发现吗,无论是写下名字,还是不写,我们这些人中总要死掉一个。这场电影就是一场死亡抉择的开端,他就是想要为杀我们找个借口!”  女人愤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放映厅中回荡,她气愤,仇恨,如此尖锐的情绪,让每个人都感同身受。  因为就在不久前,他们也曾经历过骇人惊心的猎杀。  经理脸上的笑容不变,手在半空用力拍击,发出啪啪的脆响,“客人,您是不是以为,我没有收走那张写答案的纸,就无法拿出证据反驳你的诬陷?”  他似是失望的摇头叹息一阵,“虽说顾客就是上帝,但我们服务人员并非上帝的奴仆,人的尊严和人格不受任何侵犯。”  宋袭突然问“你算是人吗?”  经理“……”  双胞胎也十分好奇,游荡在这里的东西有人类的外表,干的却不是人事,加之那些会活动的鱼线和人皮做的洋娃娃,他们严重怀疑,经理那群人的皮囊之下,恐怕藏着更为可怖的东西。  经理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他高举左手,打了个清亮的响指。  已经停止的放映机自动运转,投影光打在白色荧幕上,铺开了一个画面。  按照画面中的情景来看,镜头应该是从头顶往下俯拍的,它精准无误的拍下了唐少珂与何菲写下答案的画面。  正如何菲所说,两人再写答案前曾有过眼神交换,但相较于唐少珂的果断,何菲显得十分犹豫。  她不安地抬了几次眼,视线每次都落向经理,最后,她在唐少珂抬头对经理说话的时候,快速写下了一个名字——徐子安。  看到这一幕,徐子平险些冲上去打爆她的头,被他哥一把拉住。  他发疯挣扎两下后,指着何菲骂道“你个臭婊子,我哥跟你无冤无仇,你凭什么写他的名字!亏我还以为你们是真心想跟我们合作!草!”  何菲脸上青白交替,她怎么忘了,酒店里的监控无处不在,撒谎根本行不通。  “唐少珂没有写答案算违规操作,必须接受惩罚。”经理叹息一声,“但如果何小姐也没有写,正所谓法不责众,酒店方反而会网开一面。只可惜……”  宋袭想起之前凌晨,因夜闯暗室而被敲门的事。难怪第二天经理连问都不问,原来是因为法不责众。  是怕一下子杀光了,酒店就没有客人了吗?  经理理了理西装,继续道“既然误会已经解除,我就开始说正事了。”  大家这才注意到,经理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打开公文包,他从里面取出纸张和签字笔,分发给在场的诸位,轮到蒋夙时,他直接略过。  宋袭看了一眼,没说话,这对蒋夙来说是好事。  何菲知道自己此刻处境艰难,拽过经理递来的写作工具站到一旁。  纸张,抬头已经写好xxx项目推广。他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写下自己参与体验项目后的真实感受,既要切实,又要能足够吸引其他游客。  宋袭把纸攥在手里,问经理“有提交时间吗?”  “有。”经理抬腕看了眼手表,“下午两点整,我在这里等你们。”  徐子安问“推广文如果写的不好,会有惩罚吗?”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酒店请你们来免费体验,自然需要收到等价的回报。”经理道,“推广文写得最差的人,今晚将不能在房间留宿。” 第17章 “就你那幼儿园的水平还说我!”他把白纸收走,去了床头柜上写,用手护住,谁都不让看。  一点整,房门敲响。  经理和服务员推着餐车走进来,热情的脸上带着几分恭敬“几位,这是今天的午餐。”  宋袭揭开保温盖一看,全是大菜,东坡肘子、糖醋里脊、三杯鸡、清蒸鲈鱼、回锅肉、麻婆豆腐、醋溜白菜,和几盅鲜美的鸡汤。  经理扫了双胞胎兄弟俩一眼,“因为知道两位也在宋先生的房间,就自作主张把饭菜一并送了过来。两位徐先生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徐子平干巴巴的说。  服务员把菜布置好后,几个人就围坐到了茶几前,一人捧着一小碗米饭,除了蒋夙。  宋袭端着碗,挑起一块子米饭喂到蒋夙嘴边,“吃吧,咱俩一人一半。”  蒋夙似乎对这样的亲密很不习惯,微微侧了下脸。  宋袭“……嫌弃我?”  蒋夙一动不动,僵硬老半天,他转过头,张开了嘴。  宋袭把米饭塞进去,又给小孩子喂了一片白菜。看着小男孩鼓着腮帮子慢慢咀嚼,他忽然惆怅起来。  他放下筷子,一把抱住蒋夙“多吃点饭,别像之前那样挑食,会长不高的。”  蒋夙被青年抱得太紧,不舒服,挣动两下钻了出来。他舔了舔嘴唇上沾染的油渍,问道“哥哥,你的理想身高是多少?”  徐子平差点一口饭喷出来,“哥哥哥哥的,叫得这么甜吗。”  蒋夙仿佛没听见,安安静静看着宋袭。  “理想吗?”宋袭小声说,“一米九吧。”  “志向还挺高原。”徐子平嘴欠,“哥们儿,我一直想问你,你鞋子是内增高吗。”  宋袭淡淡道“不是。”  他不爱穿内增高,有种踮脚走路的感觉。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高并没有官方公布的那么高,一米八是加上鞋底和袜子的数据。  提起这个宋袭就怅惘,觉的是儿时挑食的锅。于是接下来,他往蒋夙嘴里塞了好多白菜和豆腐,希望小朋友别像他这样,等到长大才来后悔。  这一餐,蒋夙吃得很饱,圆滚滚的肚子几乎要把小西装顶开。  宋袭满意的摸摸他的脑袋,把剩下的几片白菜就着米饭一起吃了。  “他们肯定是故意。”徐子安捂着自己三分饱的肚子,“他们一定是知道我们不碰荤菜,故意只做两个素菜。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四个人哪够啊。”  宋袭接上一句“这样我们就没有力气逃跑了。”  不管真实情况是不是这样,大家的心情都变得很不美好,齐声叹气,拿出纸继续写推广文。  下午一点五十九分,宋袭拿着自己的作业,跟双胞胎兄弟俩一起去找经理。  抵达公共区域才发现,何菲已经在了。  她倨傲的坐在沙发的正中央,见几人过来也没有表示,抬起手抚弄着自己的指甲,形同陌生人。  经理手里拿着一张纸,那是何菲交的作业,他笑着道“推广文交给我之后,大家请稍作等待,十分钟后我会回来宣布结果。”  徐子安站在宋袭旁边,“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宋袭面上平静,心里却很忐忑。  怕自己会却步,他三两步走到经理面前,举起自己那张纸,“不需要任何评选对比,成绩最差的一定是我。”  “经理,我什么也没写。”宋袭说,“白卷,零分。”第十九章 豪华酒店三日游18  宋袭承受着来自周围和经理诧异的目光,没沾墨迹的白纸随着他的手晃了晃。  他苦恼的皱着脸,“我没写过推广软文,实在不会写,抱歉。”  经理眯起眼睛,瞳孔中闪烁着光,“既然这样,就不用再评选了。请宋先生在六点之后到一楼与我们集合。”  宋袭“知道了。”  经理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祝您好运,客人。”  电梯修好了,众人看见经理按开电梯门走了进去,与里面的电梯小姐点头示意。  电梯小姐依旧站得笔直,脸露出一半在外面,宋袭看见她张开嘴,冲自己笑了一下。涂成殷红的嘴看上去格外吓人,配上水润的光泽,跟沾了血似的。  电梯门一关,徐子平就瘫坐回椅子上“你们看见没有,她的牙齿上有血!”  “嗯。”徐子安也看见了,那些血黏在牙缝中,跟嘴唇的颜色一样。  宋袭默默的想,那架势看上去就像是刚吃过饭没来得及漱口。想到这儿,他不免想起了没见面就死掉的周智,和再没见过尸体的常浩。  是不是这两具囤食都被吃完了,所以经理才搞了推广文这一出戏,好为下一餐做准备。  宋袭的心往下沉,对今晚的计划有些担忧起来。  “喂。”徐子平突然推了他一把,“我哥都跟我说了,我们会尽可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力,避免他们前往暗室。”  “谢了。”宋袭笑着点头。  “谢什么。”徐子平有些不好意思,他大大咧咧惯了,实在不习惯这种客套,“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这不是应该的吗。”  “需要我帮忙吗?”何菲从沙发上站起来,隔着距离看他们,眼神很淡,表现出对捉迷藏计划很不在意。  何菲的人品存疑,没有人敢把性命交到她手里,可如今的情况,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帮宋袭赢取更多的时间。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女人斜靠在沙发上,翘着一条腿说,“过了今夜,我们就只剩下明天一个白天的时间了,我不会傻到去阻挠或者破坏你们的计划,那等同于自掘坟墓。”  “明天六点之后,你和徐哥他们一起行动。”宋袭下了决定,徐子平却依旧愤愤不平的瞪着何菲。  这个女人太会计算得失,哪怕暂时站在一条阵线,也要时刻提防。  下午大家谁都没有离开房间,都窝在被子里闭门养神,除了宋袭。那张床即便换上了新床垫和新的床被,他也没办法躺下去。  常浩死亡的样子太诡异,等回去以后,他决定把家里的保鲜膜全给扔了。  宋袭把床上的被子抱到沙发上,喊了站在窗前的蒋夙,蒋夙像是没听见般,人在静止。  宋袭走到他背后,弯下腰,下巴放在小孩子的头顶上,跟他一起看向外面。  窗外的白雾浓如一层层厚厚的白纱,挡住了外界的一切,让人不禁好奇,酒店之外,到底是虚无,还是如同现实世界一样的丛林高楼。  “夙夙,你说外面有别的东西吗?”宋袭眯起眼睛,好像这样视线就可以穿透雾霭。  蒋夙用手推开青年的下巴,走到沙发前钻进了被子里,后背距离扶手较远。这个空隙刚好够宋袭钻坐。  他挤上去,把小孩子箍在怀里。小孩的手虽然冰凉,但身体却像个小火炉,宋袭下意识收紧胳膊,语重心长的告诫“六点哥哥要下一趟楼,不过我会很快回来,你要把房间门锁好,谁敲门都不要开。如果有人进来,你就找地方躲起来。”  说着看向四周,酒店房间摆设简单,根本没地方躲藏,但蒋夙个子小,宋袭便指着沙发和墙角中间的空隙说“比如说这里,还有茶几下,或者躲进我们第一次见面的衣橱里。”  蒋夙身体动了动,趴到宋袭胸口,耳朵恰好贴到青年的心脏。  他的手指在衬衣上抓出了几条褶皱,“哥哥,你在发抖。”  宋袭的确在抖,紧张,还有点不安。粉色房间给人的感觉很不好,光是想起那恶臭他就十分抗拒再次进去。  可是没办法,正如何菲所说,他们没有时间了。  压在胸口小孩似乎累了,呼吸变得平缓绵长,宋袭拨开对方的刘海,低头看了看,果然睡着了。  他动作很轻的把孩子挪了下位置,抬起腰,从后腰抽出剧本翻开,上面还是那些字,没变。就在他打算塞回去的时候,那行字迹下有新的东西若隐若现。  宋袭一愣,把剧本放在蒋夙背上铺平,再定睛看过去时,又发现上面什么都没有。  心脏兴奋的跳动,他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的确是有新的内容要显现出来。又等了许久,毫无反应,宋袭只好把剧本重新收好。  他有预感,当他从这里离开,或者遇到其他大的变故时,剧本一定会发生变化。  下午五点整,服务员一个人推着餐车上来送餐。见徐家双胞胎没有和宋袭在一起,留下一人份的饭菜后,就推着餐车离开了。  宋袭莫名其妙,怎么次次都少送一份饭,这要是放在现实世界,他早投诉八百回了!  “蒋夙,过来吃饭了。”  蒋夙揉着眼睛从被子里钻出来,浑身睡得暖融融的。他看了眼菜盘子,摇了摇头,“不想吃。”  今天是番茄炒蛋,又他最不爱吃的西红柿。  宋袭强硬把他抱下来,“必须吃,你一口我一口,一人一半。”  蒋夙很不配合的扭开脸,因为脸上带着婴儿肥,从宋袭的角度看过去总觉得他的脸气鼓鼓的。  “那我吃西红柿,你吃鸡蛋。”宋袭做了个十分痛苦的让步。  蒋夙这才勉为其难的张嘴,等着青年喂他。  “懒不死你。”宋袭挑了一些鸡蛋塞进小孩嘴里,这才皱着脸去吃番茄,大概是还没熟就被摘下来做菜了,番茄酸得人腮帮子疼。  蒋夙吃了一半,他推开青年的手“你自己吃。”  宋袭的手按住小孩的肚子,“真的饱了?”看小孩儿不搭理自己,他自顾自的脑补道,“你不会是怕我不够,想留给我吃吧。”  蒋夙推开青年的手走开了。  宋袭撑着下巴,看着小孩瘦小的身体痴痴笑了起来,明明在关心他,非要装出自己什么也没做的样子,小傲娇。  五点五十五分,不知从哪里响起广播声。声音悬于头顶,在不大的空间里四处乱撞。  “请304房间的宋袭宋先生到一楼大厅集合,捉迷藏游戏即将开始。请304……”  广播音一落,双胞胎兄弟俩敲门进来了,那架势给宋袭的感觉就像是来送他去刑场。  宋袭这个处境最危险的人反过来安慰他们“放心,不会有事的,如果门禁卡不在那个房间,我们还有明天一整个白天的时间继续搜索。”  酒店一楼中心位置,巨大的休闲区内,经理、电梯小姐、服务员、厨师、保安全部到齐。  走到一半的宋袭心里发毛,双脚不听使唤的停下来。  经理笑着走过去,勾着他的肩膀带着人继续往前走“别紧张,只是个普通的小游戏。游戏时间是三个小时,你一个当鬼,我们其余人是抓鬼的。”  宋袭“……经理,这不公平。”典型的以多欺少。  经理那套逻辑又出来了,“怎么会?我们全体员工为您一个人服务,这是酒店的最高礼遇。”  宋袭“……”  经理带着他走到其余人面前,抬腕看了眼手表“准备开始吧。” 第19章 想起之前被袭击的情景,宋袭对徐子安说“当心些,他们的牙可不是开玩笑的。”  “试过?”徐子安活动着踝关节,试图让受伤的脚好受些。  “被咬得不轻。”宋袭把自己的小腿给他看,两条裤腿上是牙齿咬穿的洞,隐约可见里面流血的伤口。  徐子安投去安慰的眼神,“我很同情你,但现在不是唠家常的时候,咱们是不是该跑?”  “不跑。”宋袭思忖着去哪里找个趁手的工具,手上一凉,被蒋夙硬塞了个东西,是之前的剪刀。  蒋夙仰着头,“哥哥,你没有武器打不过坏蛋,这个你拿去用。”  宋袭根本不记得蒋夙什么时候捡起了这个,顾不上多想,他拎起小孩塞给徐子安,“我先去把她肚子里的东西掏出来。”  天花板上一震,走到一半的脚停了下来。宋袭的视线停在一个中央空调上,有东西从出风口一闪而过。  “你抱着蒋夙躲起来。”宋袭说,“快!”  徐子安知道自己留下来只会拖后腿,抱着蒋夙躲到深处,把小孩儿塞进一个结实的大号行李箱中,又从旁边取过装饰用的金属烛台,双手捏着横在胸前,当做武器。  大厅里,巨响骤然而起,嵌在顶部的中央空调被重力顶开,砸下来摔得稀烂。  宋袭看见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鱼线从正方形的空洞中掉下来,蠕动着朝他爬来。  而不远处,大号洋娃娃已经闭上了她的锯齿嘴,猩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青年,同时弯下腰,把手放到地板上,好让小号的洋娃娃可以顺着她的手臂爬到肩上。  “什么情况!”徐子平过来找他哥汇合,看到那一簇簇透明会动的鱼线震惊了,冲宋袭他挥手怒喊“你他妈怎么还在这儿!不是捉迷藏吗!”  宋袭“别站在路中间!”  奈何距离有点远,杂音多,徐子平大概是没听见宋袭的喊叫,不但没跑,反而往他的方向又靠近几步,恰好穿过弧形的步道,看见了那个面容精致,却浑身爬满小洋娃娃的女人。  女人黑色的头发如海藻般柔亮,白皙的皮肤光彩照人,让人奇怪的是,她手上的肤色较深,让人有种眼熟的感觉。  疑惑间,女人也看见了他,咧开嘴笑了。  徐子平“……”  是躺在蕾丝床下的女尸活了!  徐子平本能的转身想跑,却发现,由他负责吸引注意力的厨师提着刀来了。厨师对眼前的景象也有些迷惑,但很快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两眼放光的往楼上看去。  二楼栏杆处,电梯小姐怒气冲冲,“是谁弄脏了我的洋娃娃!”  宋袭看见,她怀里抱着一个褐色纸袋,纸袋上有从内部晕染出的鲜血。像是饿极了,喊完那一句后,电梯小姐从纸袋里掏出一块血红的东西,用力塞进嘴里。  经理走出来,给她递了一张手帕“慢点。”  经理的态度殷勤、温和,看来他办公桌上那张照片中的小女孩,还真是电梯小姐。  “大明星,这什么情况!”徐子平惊悚的看见,那些小洋娃娃竟然爬进了大号洋娃娃的嘴里!  宋袭也有点迷茫,但当他看见大号洋娃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后,一切就都明了了。这场看似简单粗暴的吞噬,实则是在壮大自己的身体!  “卧槽,救命!”徐子平放声呼救,长长的厨刀从斜后方劈来,还好他当时往厨师所在的位置瞥了一眼,不然就裂成两半了。  宋袭正想过去帮忙,慢慢爬动的鱼线突然变化了形状,成了一束长长的辫子。  三股辫是一种简单大方的发型,若是平时出现在妹子肩头,那是真的简单漂亮,如今却成了骇人的巨大长鞭。  啪得甩下来,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看着挡住自己去路的鱼线辫子,宋袭垂眸看向手心里的东西。洋娃娃两手拿着武器无法近身,相比之下,眼下的辫子却没有那么大的危险性。  他利落的分开贴在一起的刀锋,朝辫子靠近。本以为会费一番功夫,却不想直接将鱼线辫子给吓退了。  它像是认得那把剪刀,瑟瑟发抖,宋袭果断扑上去攥紧了辫子,发狠的剪了下去。  辫子散开,重新恢复成杂乱的鱼线。它们不停地退缩,直至退到大号洋娃娃的脚边。  “无耻的小偷!那是我的东西!”电梯小姐在二楼疯狂大喊,没有咀嚼完的血肉从嘴里喷出,血沿着嘴角流下。  “杀了他们,我要把他们的皮全都剥下来!”她像个气急败坏的小孩,用力跺了几下脚,甚至将怀中的纸袋发狠的甩向地面,里面的红肉滚落出来,其中还有一跟带血的手指。  经理温柔的抚着她的头发,“别着急,他们一个都逃不掉的。”  他抬手在半空击掌,安安静静的橱窗里,那些僵硬的模特动了起来,他们撞开厚重的玻璃,僵硬地跨出橱窗,以扭曲的姿势,一步步走向宋袭。  寡不敌众,宋袭有自知之明,他转身往一楼尽头跑去,那些模特立刻转向,行动僵硬的追着他不放。  电梯小姐哼起了歌儿,像是早料到青年想做什么,她兴奋地咧开嘴,四肢趴在地上,在青年出现的瞬间用后腿蹬地,将身体弹射出去,把人死死按在地上。  宋袭发出一声闷哼,手腕转动,剪刀尖直朝电梯小姐的后背戳去。  预想的效果没有发生,一只小小的洋娃娃不知从何处蹦出来,咬住了他持剪刀的手,顿时鲜血淋漓。  宋袭疼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愤怒地把手臂挥向地面,洋娃娃被这一下撞得脑袋开花,棉花全挤了出来。紧咬的上下牙齿脱力松开,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电梯小姐很聪明,在青年对付洋娃娃的时候就从他身上撤走躲了起来,潜伏在黑暗中,虎视眈眈的看着。  宋袭疼得整条手臂都在颤抖,强自忍耐着往前迈了几步,便看见位于一楼的大号洋娃娃已经变成了加大号,颜色不一的皮肤下,一一个个小洋娃娃在里面攒动。而她手里的两把刀,已经开始无差别攻击,把阻碍在前的所有物体毁得一干二净。  这种情况,从上方出其不意的攻击是最佳方案。  宋袭抓住扶手,眼看着要从二楼跳下去,电梯小姐悄无声息地突然从天花板上掉下来,抓着他的肩膀将人拎起,扔向墙壁。  宋袭感觉浑身要散架了,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翻身起来。还没站稳,双脚就被一双手给抓住了。  电梯小姐力气很大,拖着宋袭走进一间餐厅,把人扔到桌上,冲着外面到“剪刀,我要剪刀!”  经理出现了,手里是从外面地上捡来的剪刀。他十分惧怕这东西,捧起的双手止不住地颤。  电梯小姐高兴地拍手,将冰冷的剪刀对上宋袭的下颌,轻轻磨蹭,又用指尖捏了捏宋袭的脸“他的皮肤真好,嘻嘻嘻,真好……”  经理已经戴上了白色的乳胶手套,迅速解开了宋袭的上衣扣子。  皮肤接触到空气,宋袭打了个冷颤,他心急如焚,想要快点摆脱这两个疯子,大脑却不听使唤的越急越乱,什么也想不出来。  酒店就如一潭水,看似平静,实则住着一只怪兽。当它任性时,波涛翻滚,水花飞溅,无论是潭内还是潭外的人,都不能幸免。  宋袭知道,酒店是要大开杀戒了。  剪刀已经来到了他的胸口,尖部轻轻往下就感到一阵刺痛。他闭上眼,掂量着时机,当经理的手来到他腰上,即将解开裤扣的时候,突然抬起了膝盖。  经理的脑袋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撞得一个趔趄,宋袭趁机一把攥住电梯小姐的头发。  那头发摸到才知道有多脏,又油又腻,电梯小姐举起剪刀,不管不顾的开始胡乱扎人,宋袭险险避开三次,最后一次被扎在了大腿上。  剪刀拔出,血涌了出来。  即便这样,他也没有松开电梯小姐的头发。因为他知道,只要逮住了这颗脑袋,这个怪物就不能像人形蜘蛛那样爬来爬去,暗中偷袭。  电梯小姐的头皮被拽出了血,血液沿着鬓角不停地往下流。她越发疯狂,嘴里不停地骂骂咧咧,但都是些奇怪的内容,譬如“你这个讨厌的坏人”、“你是个坏蛋”、“爸爸,我要爸爸”……其中最恶劣的不过是那句“我要杀了你,剥了你的皮”。  经理听到咒骂声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他不敢靠近,甚至对胡乱挥动剪刀的女儿有些畏惧。  宋袭微眯起眼睛,拽着电梯小姐的脑袋朝他走过去。  经理惊慌得脸皮子抽出,忙不迭往后退,此刻他所有的恐惧都集中在那把剪刀上。第二十二章 豪华酒店三日游21  宋袭从经理的反应看出点门道,对方越是后退,他越是拽着电梯小姐往前。  经理不但一次也没有靠近,到最后竟然直接跑了。  怕剪刀怕成这样,看来经理也是人皮娃娃。宋袭没去追,而是弯腰将电梯小姐拖出了餐厅。  刚把头探出扶手,想确认加大号洋娃娃的位置,一把挂着木屑的主厨刀从下方刺上来,险些划到他胳膊。  宋袭眯了眯眼睛,躲开迎面劈来的刀锋,转身一脚踹向电梯小姐的腹部,并在对方身体倒退出去的同时抢了剪刀。看着三米多高的距离,他额头冒出了冷汗,闭上眼,视死如归般握住扶手纵身跳了下去。  洋娃娃的身体已经快三米高了,身材没了之前的苗条,变得臃肿高大,手一伸就抓住了下坠的青年。她高兴的咧嘴,丢掉剔骨刀掐住了宋袭的脖子。  被桎梏着的青年没有作出痛苦的表情,更加没有求救,他的眼睛里染上笑意,嘴角愉快的上扬,那把被藏在袖子里的剪刀如伏击的毒蛇,锋锐的寒光一闪,洋娃娃的手臂被划出一条不短的口子,带血的棉花从皮肤下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她疼得厉害,双目充血,嘴巴无声的张开,颤抖的捂着伤口蹲到地上。宋袭顺势挣开了控制,迅速绕去洋娃娃的后背,举刀刺了下去。  剪刀划破尚且鲜活的皮肤,他把手伸进去,里面那一只只小小的洋娃娃开始啃咬他的手臂。  宋袭疼得脸色发白,甚至起了放弃的心思。  “我帮你!”何菲把女服务员和保安引进了一间西餐厅的冷库后,就一直躲在附近。精于算计的她本不想出手,或许是被宋袭咬牙坚持的态度影响,一反往常,她不打算继续旁观。  相较于宋袭,何菲显然更加熟练,利落地扒掉了洋娃娃后背上的一大块皮,把躲藏在棉花里,伺机作乱的小洋娃娃一个个掏出来。  掏出来的洋娃娃她并没扔,而是用指甲抠爆它们的脑袋,眼底带着深深的厌恶和恨意。  有了何菲的帮助,宋袭很快取出了那个箱子。他抱着箱子坐到地上,按下锁扣,里面装了满满一箱子东西。  漂亮的纽扣,发夹,一个破旧的钥匙扣,还有一个相片吊坠,吊坠上的女人,与大号洋娃娃长得一模一样。取出照片,照片背面歪歪扭扭写着妈妈。  “愣着做什么。”何菲不耐烦的催促,“看看里面有没有门禁卡!啊——!”  何菲的身体被一只拖了出去,电梯小姐受了很重的伤,但仍旧有力气用自己的头发将何菲的脖子缠住。  她生气道“把箱子还给我!”  宋袭合上盖子,指间却多了一张写着来福酒店的门禁卡。  电梯小姐的头发越勒越紧,“把卡片放进去,那是我的东西!”  宋袭眸光闪了下,将箱子用力抛出去的同时,夹着门禁卡的手也随之一扬。  电梯小姐松开何菲,追随着箱子冲了出去,像个七岁孩童抱住自己心爱支吾那样,怜惜的从地上捡起箱子,温柔的摸着外壳。想起什么,她急切的抬头去找卡片,地上空无一物,只有散落满地的娃娃“尸体”。  见电梯小姐反应过来,宋袭抱起一颗塑料模特的脑袋砸过去,拉起何菲猛得一推。  “走!”  随着他的喊声,所有人都跑了出来,除了徐子平。  宋袭从徐子安手里接过蒋夙,问道“他人呢?!”  徐子安也很着急“厨师一直在追他,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说完就回头冲着后面喊弟弟的名字。  宋袭跑得很快,第一个冲到酒店大门口,将门禁卡贴上电子锁。随着滴滴的提示音,玻璃大门缓慢朝两边拉开。  就在这时,跑在后面的何菲被一只洋娃娃抱住了脚,她狰狞着脸用另一只脚去踢,去踹。洋娃娃的身体毁了个稀巴烂,仍旧不肯松手,何菲发狂的尖叫,试图把洋娃娃撕烂,身体失去平衡,直直摔向地面。  宋袭站在门口,见徐子安还停在之前的位置等他的弟弟,焦躁道“你站在那里做什么!跑啊!”  “你带孩子先走,我等他一起。”徐子安说完,眼睛一亮,一直不见踪影的徐子平出现了。他还在被厨师紧追,那把带血的刀高高举起,一次又一次往下劈砍,都被他躲了过去。  宋袭看得心惊肉跳,放蒋夙到地上,“我去帮他们,你站在这里不要动。” 第21章 “现在不是流行网络直播吗,有些本地的小年轻,故意散布这些谣言,为自己的探秘直播间引流。”  宋袭觉得来福酒店没有那么简单,“麻烦您再等等,我们过去一趟。”  司机无所谓的摆摆手,反正计价表开着,他不亏。  宋袭带着双胞胎与何菲一起进入来福酒店,酒店格局与恐怖世界里一模一样,让人心头止不住的发寒。  徐子平“究竟怎么回事,这怎么跟……”  “闭嘴!”徐子安呵斥住弟弟。  徐子平这才想起不能在现实世界讨论恐怖世界的禁忌,后怕的捂住嘴。他跟着小部队一路往前走,路过熟悉的橱窗,发现就连里面的摆设都和之前所见如出一辙。  太诡异了。  就好像他们再次走入了异世界,只是这家酒店更加破败,而那一家还崭新如昨。  宋袭停在二楼的一家店外,半晌,抬脚走进去。  小江胆儿小,紧紧跟着他宋哥,看着挂满蜘蛛网的桌椅板凳,他抱住了胳膊,声音隐隐颤抖“哥,咱们别在这儿了,快走吧。我总觉得这里阴森森的,怪瘆人。”  宋袭站在门口的收银台前,拉开了下面的抽屉。  抽屉里摆有一个账本,字迹模糊,里面记录着当天的进货数量和支出,日期是十五年前。  宋袭放下账本,一家一家继续查看,很快就找到了烤肉店,烤肉店内的摆设跟他记忆中的相同,这让他的心突突跳了起来。  “我去趟三楼。”他冲着三人说了一声,快速进入安全通道。  通道内一点光也没有,小江几次都差点摔倒,他仰头对着宋袭背影说“宋哥,你等等我。”  宋袭头也不回道“你在这儿等我。”  宋袭就是个宝,要是在他手上出了问题,公司能把他活活撕了,打死也得紧紧跟着。  小江体力不太行,小心翼翼抹黑走了好一阵,终于看见了宋袭的背影。  因为两人间的高度落差,小江隐约看见宋袭后腰塞着什么,他整个人都不好了,“你怎么把那邪门的剧本还戴在身上!”  宋袭怔了怔,这才想起小江能看到剧本的事,急忙从后腰拔出来,抖了几下翻开,“上面的字你能看见吗?”  之前在容县等待的时候,他已经试探过其余几人,他们还是看不见剧本的存在……只有小江例外。  “不能,上面什么也没有。”小江觉得他宋哥是疯了,一脸担忧的望着宋袭,“哥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没有,我精神很正常。”宋袭失望的把剧本塞回去,忽略掉小江担忧的眼神,告诫道,“记住,剧本的事,谁都不要说。”  小江向来听话,“你放心吧宋哥,我嘴巴很紧的。”  宋袭嗯了一声,又道“也不要再查下去。”  发放剧本的人是敌是友,是人是鬼暂且不管,现在最迫切的事是寻找一切与蒋夙有关的信息。  宋袭无法想象,在他们离开之后,蒋夙一个五岁大的小孩子,要怎么在那群怪物手中生存下来。  看老板脸色严肃阴郁,小江到嘴的“为什么”被吞咽回去,他知道宋袭此时心情很差,不会傻到去触对方的霉头。  三楼,走廊里的地毯被岁月磨去了鲜艳,色彩晦暗,宋袭来到304号房前。  房门的电子锁已经失灵,只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他没有深入,而是停在右手边的壁柜前。  柜门严丝合缝,一如当初蒋夙躲藏时的情景。  宋袭的心砰砰直跳,不由自主的抚上柜子。冥冥之中,有什么吸引着他去打开木门。第二十四章 找到他  呛人的灰尘随着引入的气流,从柜子底部飞扬而起。  “宋哥,里面有什么?”小江声音哆嗦,死死抓着自己的大腿。他总觉得,今天的宋哥有些奇怪。  宋袭抓着柜门的手指收紧,淡声说:“没什么。”  柜子里只有两件灰扑扑的浴袍,没有可怜巴巴抱着膝盖等他的小男孩。说不出心里到底是失落,还是别的,他的眼神暗下去,往屋内走去。  地毯上到处都是沉积的灰尘,床铺凌乱,电视墙上留着一处空白,卫生间内到处都是滑腻的褐色污垢。  宋袭站在房间中央发了会儿呆,心情更糟了,“出去吧。”  小江求之不得,第一个跑出去。他站在走廊里等了片刻,却发现宋袭并没有出来。  “宋哥?”他好奇再次走了进去,发现青年正蹙眉站在窗户附近。  宋袭看着地面上被夕阳照出的黑影,影子的双手高高抬起,像一个拥抱的动作,而他的双手分明正安静垂在身侧。  错愕、惊讶、恐慌,宋袭的情绪急剧变幻,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可无论他怎么调动力量,身体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影子拉长,变得高大挺拔,双臂修长展开,一点点地朝他靠近。  “宋哥!”小江走过去,用力在宋袭肩上拍了一下。  宋袭浑身一震,能动了。地面上的影子恢复了该有的样子,无论自己是举手还是叉腰,都跟他的动作一致。  “宋哥你到底怎么了?”小江怯生生的扫了眼灰扑扑的房间,“我刚刚叫了你好多声都没反应。”  恐怖世界发生的一切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或许留下了什么遗症,让他产生了短暂的幻觉。宋袭疲惫的揉着眉心,“抱歉,有点走神。”  “哦。”小江跟着宋袭往外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好奇看向屋内,暖橘色的余晖落在地毯上,血一样的红。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小江头也不回的追上宋袭。  在酒店逛了一圈,大家什么也没发现,一行人重新回到车上。  随着越来越靠近廊山景区,路上的风光起了变化,这一带的植被颜色明显更加丰富,到处都是成团的红色植物,他们嵌在深绿的树叶中,明艳而绚烂。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边。”副驾驶的何菲开口说道。  宋袭心里有事,没吱声,小江便接话道:“其实我跟宋哥也是第二次来,而且上一次是从b市直接过来,路上的风景和这条路完全不同,没有这么野性粗犷。”  “小江。”宋袭忽然开口,“你有吴响的电话吗?”  吴响是一名私家侦探,宋袭曾经让他帮忙处理过一些事。小江闻言愣了下,望着后视镜里的宋袭问,“有的,要我现在给他打电话吗?”  “号码发过来就行,我联系他。”宋袭说着已经点开手机。  拿到号码的第一时间,他给吴响发了条信息过去,着重描述了一番小孩子的长相,以及蒋夙的名字。  根据双胞胎以及何菲的住址情况,他紧跟着又发了一条:【应该是b市人】。  那头很有职业操守,从不问东问西,也不会把客户的信息和调查内容透露给第三方。一旦事成,他会把所有的底子全部销毁,是个可靠的人。  宋袭对他给予厚望,如果蒋夙没有从那个世界回来,或许能找到他的家人信息。  两辆车先后抵达别墅区,小江停好车后,去后面帮忙付了车钱。  “这地方真不错。”徐子安的手遮在眼睛上方,朝远处眺望。  那前面有一口碧绿的深湖,几只水鸟从湖上掠过,嘴里叼着细长的小白鱼。  湖水附近的风景的确很美,宋袭当初买房就是图自然环境,他招呼一声:“先回家休整一下,想逛的话吃了饭再出来。”  作为主人,宋袭自然要尽地主之谊。用指纹解锁了大门,他拉开玄关的鞋柜,见里面什么也没有,这才想起小别墅自装修好后,还没派人打理过。  宋袭:“直接进来吧。”  屋子里的卫生还算干净,由物业定期打扫。他从手机里翻出物业电话,拨通后,让人送来食物和一些生活必备品。随后便带几人上楼去洗漱,处理伤口,又换上干净的身衣服。  徐子平大喇喇的斜靠在沙发上,仰着头,长长舒了口气。  直到现在,他才有一种回到正常世界的真实感。  宋袭去厨房烧了点水,提着水壶给几人倒上。为怕触碰到死亡线,他们不敢聊生活,不敢聊各自在现实中的情况,一个个闷闷的坐着相互干瞪眼。  客厅内高涨一瞬的气氛又低落下去,小江敏锐的察觉到,除了他自己,在场的每个人头上都像是笼罩着乌云。  叮咚——  门铃声打破了这份沉默,是物业送东西来了。  宋袭闲来无事,总喜欢把自己关在家里,做做饭、收拾家,侍弄奄奄一息的花草。像是特意为了让自己找回平日里的状态,在小江把东西送进厨房后,他主动起身,说要亲自下厨。  午餐是家常菜,热乎乎的饭菜入肚,让在场的人心里踏实了几分。  替宋袭把厨房收拾好,徐子安带着弟弟走到宋袭面前:“我们该走了。”  宋袭知道,这代表着大家很可能往后再也见不到了,“我送你们。”  “不用。”徐子平挥挥手,“你去休息吧,再见。”  何菲也从客厅走了过来,宋袭的t恤和短裤穿在她身上有种中性男友风。  她抱着胳膊,冷冷扫了眼在场的三个大男人,“不能分享恐怖世界的生存经验这件事是真的,回来以后大家只要不谈我们的经历,便没有犯忌。所以你们实在没必要摆出这副生离死别,往后再也不见的样子。”  徐子平脸色发青:“你怎么不早说。”  “你也没问。”何菲看向宋袭,态度高傲,“我欠你跟他一个人情。”  宋袭没跟她客气,“行,我记下了。”  徐子平撇嘴,小声嘀咕:“谁稀罕。”被他哥从后面用力掐了把腰。  房子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屋子里愈发冷清。小江站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恪守本分,知道不该问的不能问。  “宋哥,那咱们还回市区吗?”他适时换了话题。  宋袭:“算了吧,本来今天回市区就是为了休息,在廊山呆着也一样。”  小江:“那我给陈姐打个电话,说一声。”  陈姐是经纪人,宋袭他爹专门为他找的业内金牌经纪,之前带红过好几个,目前手里只有宋袭一个艺人。  宋袭把她当姐姐看,闻言想了想,道:“我打给她吧,顺便问问新戏的事。”  说起新戏,难免会让人想起剧本。  换衣服的时候,他顺手将剧本扔在了洗漱镜后面的柜子里。宋袭拿着电话,边聊边往楼上走。  镜子后,剧本憋屈的折在里面,被两根手指捏着一个角拎了出来。  宋袭对电话那头的人说:“陈姐,这部戏拍完,暂时不接新的通告。”  他估摸不准自己会不会进入异世界,也不知道,若是有下一次,现实是不是仍然只过去六个小时。  万一不是六个小时,而是六天……宋袭想象了下自己失踪六天的后果,脸上尽是苦恼。  “怎么了?”陈姐道,“可你接下来还有一个广告拍摄,一个品牌活动,另外还要出席xx综艺的嘉宾。这些都是签了合约的,推不掉。” 第23章 这一次,没有像之前那样一觉睡到天亮。  宋袭只短暂的失去了大概十来分钟的意识,便清醒过来。他发现,自己屁股下的马桶变成了有些僵硬的中巴车座椅。  中巴车摇摇晃晃,前面坐了十一个人。  其中一人发现宋袭醒过来,随口调侃:“哟,小兄弟你醒啦,全车就你一个人睡得乐呵。”  宋袭没吱声,而是低头看向膝盖。  剧本翻开了新的篇章。  【场景一:我坐在中巴车上,窗外景色很美,可惜今天没有太阳。】  【旁白:太阳去哪里了?】  “喂,跟你说话呢。”那人扶着座椅走过来,对宋袭的忽略很不满,看他就算醒来也带着口罩不摘,觉得奇怪,“口罩带着不憋吗,摘了吧。”  宋袭大大方方摘了口罩,立刻听到前面传来惊讶的吸气声,他主动跟大家做了自我介绍。  礼尚往来,前排的一些人也纷纷说了自己的基本情况,唯有两个打扮像学生的姑娘正哭的直打嗝,顾不上说话。  “大家来这里之前,都在吴市附近?”宋袭惊讶,如果说来福酒店里的人都来自b市是巧合,那么中巴车上的人又是怎么回事。  最初跟他交流的人叫李钟,是个健身教练,他解答了宋袭的疑惑,“不用想了,不是巧合,是规则。每次进来的人,行动轨迹都在某个特定的范围内。”  宋袭:“把每个范围用圆圈计算,那圆圈内的人呢,会不会在进入恐怖世界后,被丢去了其他地方?”  李钟颔首:“的确是这样。”  宋袭沉默的想,如果蒋夙还活着,那他要遇到对方的可能性岂不是很小。  他强打起精神,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李钟挑了挑眉:“中巴车司机说,我们要去林南镇,  大概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到。”  “我不要去什么林南镇!我要下车,我要回家!”一个男人突然暴起,他是第一次来这儿,心里充斥着恐惧和不安,只觉得一切都是荒诞的恶作剧,“什么恐怖世界,什么圆圈不圆圈的,我看你们是疯了!”  “别站在过道里!回去坐好,把安全带系上!”司机头也不回的大吼,却从驾驶座椅下拿出一把斧头。  斧头看上去很旧,斧头上半部锈迹斑斑,下半部锋利无比。  男人瑟缩在座位上,消声了。  宋袭的目光一遍一遍地扫过前面的每一张座位,没有他熟悉的人,更没有蒋夙的身影。  他很失望,只得把脑袋抵在前座椅背上,  就在这时,司机来了个急刹车。他气急败坏的打开车门冲下去,嘴里骂着难听的脏话。  全车的人都站了起来,司机的身材魁梧,将车边的人挡得结结实实。  司机面对着比自己矮小许多的弱势,大声骂道,“小兔崽子找死啊!”  小孩子没有说话,他背着小书包,安静的仰着脸看他。  那眼神有种令人恐惧的专注,如同被庞大的肉食动物盯上一般。司机被盯得大为恼怒,举起那带着茧的手,带着十成的力量挥下去。  脆生生的巴掌声落下,司机没觉得解气,反而抓着掌心“嘶”了一声。  一巴掌拍在了突然出现的青年身上。  宋袭背过身,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下方瘦弱的孩子。  蒋夙被抱得太紧,脸颊微微变形。他没有挣扎,只是用手紧紧抓着青年的衣服,低低问他,“宋袭,你担心我了吗?”  “小兄弟,这小孩儿你认识啊。”李钟是代表其他人,跟着宋袭下来看情况的,见两人抱得这么紧,猜测他们关系匪浅。  宋袭的声音沙哑,“他叫蒋夙,是我弟弟。”  李钟看着憨,警惕性很强,“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宋袭知道对方想什么,随口就编,“我跟他一起在五松山拜佛,人太多,我们兄弟俩被冲散了。”  为两人不在同一个地方,所以他和蒋夙才没有同时出现在中巴车里。  这种情况李钟自己就遇到过,他跟朋友出门踏青,一个先坐了缆车下去,一个还留在山顶。被吸纳进入异世界的时候,两人一个出现在游乐场内,一个出现在游乐场外。  李钟点点头,算是信了他的说法,随后便招呼堵在车门口人的回去坐好,又给中巴车司机赔了个不是。  宋袭编了满满肚子的话居然没派上用场,他怔了怔,猜到自己或许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他替蒋夙摘了小书包,带着他继续坐在最后排,埋着脑袋小声问他,“夙夙,你是怎么出来的?我们走后,那些东西有伤害你吗?”  “我不知道。”蒋夙低着脑袋,从青年的角度看过去,那张小嘴可爱的嘟着,“我只记得自己睡了很长一觉,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宋袭:“……”  这么一来,话题就无法再进行下去了。  异世界变化莫测,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只要人没事就是最大的幸运。宋袭满心庆幸,没有去探究蒋夙的话,高兴地笑着说,“可你记得我。”  蒋夙主动爬到宋袭腿上,窝进他怀里,小声说:“嗯,我只记得你。”  李钟一直暗中关注两人,见他们举止亲密,的确很像兄弟,便笑着问道:“宋袭,你们俩怎么不是一个姓。”  “蒋夙是我表弟。”宋袭说完便将头靠在窗户上,一副要休息不想被打扰的模样。  司机师傅开车走的这条路不算平稳,沥青马路经过多年碾压,部分已经开裂翘起。  中巴车一路摇晃,终于在下午五点摇到了林南镇。小镇到处都是白墙青瓦的建筑,小桥流水,没有下雨,却雾蒙蒙的,很有几分意境。  车刚停,司机就打开了车门,一张陌生的脸从车外探进来,“你们总算到了,赶紧下来吧,我带你们回家吃饭。”  车上的人面面相觑后,全都看向了李钟。  李钟问那人:“吃什么饭?”  “当然是晚饭啊。”那人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理所当然道,“不是说好来这儿度假的第一天在我家吃么,你忘了吗?”  李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刚刚车上睡懵了,现在想起来了。”  他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率先下车。  一番你来我往的交流后,李钟搞清楚了情况。他们是高三刚毕业的学生,早在毕业前就从网络上与这位林南镇的本地向导约好,从今天起要在小镇停留一周,作为毕业旅行。  “……”宋袭无语的看着李钟那张三十多岁的脸,“高三毕业?”  李钟摸了摸腮帮子,“看我干吗,这世界就是这样没道理,它给你的身份是什么,你就是什么。”  宋袭点点头,不说话,表情却像在质疑什么。  青年说话他憋屈,不说话也憋屈,李钟觉得自己可能有病,他扒拉两下短发,“你这是第几次啊,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宋袭用手指比了个二。  李钟叹了口气,指着走在前面的人说:“基本都是有一些经验的老人,除了那两个妹子,和之前哇哇大叫的胖子。尤其是妹子,自从听说要死人后就哭哭啼啼个不停。”  宋袭没有发表意见。  李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怀里的蒋夙,“这么宝贝做什么,放他下来自己走,到了这里,惯着孩子等于是送他去死。”  宋袭:“……”  宋袭没有要放下蒋夙的意思,在他眼里,蒋夙就是个小大人,很多时候比他的心理素质都高。  反倒是蒋夙狠狠瞪了李钟一眼,腮帮子硬邦邦的,正咬牙切齿。  李钟不甘示弱,“瞪我做什么,我是为你好!”  蒋夙冷哼,抱着宋袭暖呼呼的脖子,把脸扭向了另一边。  “到了,就是这家。”走在最前面领路的向导停了下来,他面前是一座挂着“韩家小院”木牌的院子。  院门是拱形,内里嵌着两扇红漆的木门,门前石阶旁,左右各放着两个造型凶恶的石狮。  其实不只韩家小院,一路走来,宋袭发现好多家门口都立着类似的,可挡邪避煞的石雕。也有一些挂着八卦镜和七星剑。  宋袭悄声问李钟:“你说,这地方到底有什么东西,他们挨家挨户这么避讳。”  “肯定不是好东西。”李钟说,“你醒来前,司机还跟我们说过一句话。他说,天黑之前必须进屋,不得逗留。”  “如果不进呢?”宋袭问,“会在外面遇到什么?”  李钟:“这我哪知道,不过根据镇上的情况和以往经验,我觉得进门能保命。”  “快别聊了。”前面有人转头冲两人喊,“向导说要分配房间。”  韩家小院很大,可供人居住的房间共有10间,除去主家的,还剩下6间可以分配。  商量过后,大家拿着属于自己的房门钥匙,三人一组的去了各自房间,剩下宋袭抱着蒋夙跟另外两人站在进门口。  剩下四人,若是按照其他房间的分配方法,总会有一个落单的,太危险了。  宋袭:“我跟蒋夙一间,你们俩一间,可以吗?”  两人自然不想和一个没有攻击能力的小孩子住一起,二话不说同意了。  在房间休整没多久,就到了晚饭时间。  保险起见,李钟全程守在后厨,一眨不眨的盯着向导做饭。  饭后,向导把大家召集到一起,“大家出去散步吧,我带你们熟悉熟悉环境。”  新人姑娘红着眼睛小声说:“我不想去,不是说晚上不能出门吗,现在外面已经天黑了。”  咋咋呼呼的胖子也说:“我不去,我就在这儿守着,除非你们送我回去。”  旁边一个老人冷笑:“那你就在这里等死好了。”  “由我带着,没关系。”向导没打算与他们争执,沉着脸说,“而且不先熟悉环境,万一走丢了,你怎么找路回来?”  李钟沉默半晌,站了出来,“就听他的吧,向导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打从一开始,李钟就在队伍中充当领队的角色,大概是为他经验丰富,为人又总是笑呵呵的,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两个新人姑娘手拉着手,见其他人竟然没有一个说不的,只好委屈地跟上大部队。  胖子拍着肚子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等到所有人都走出了他的视线范围,他坐不住了,院落里死寂一般的安静让他心里发慌。  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追着跑出去:“等等我!”  街道上,铺子全关了,大家松散的跟着向导沿着街道溜达。  蒋夙没让宋袭抱,独自抱着胳膊走在前面。经过一家点心铺子时,他忽然就不走了,宋袭和李钟也一并驻足。  见后面两大一小停了下来,向导倒回去,“天黑了,店都关了,要买东西明天再来吧。” 第25章 很快,一个个子不太高,脸上带着病气的男人走出来。  宋袭立刻想起这人之前的自我介绍,“张秋林,是你啊。”  “宋先生。”张秋林刚洗过澡,擦着头发往外走,“有事吗?”  宋袭指了指房门:“我看你房门没关严,就过来看看。”  “哦,估计是蓝康出门时忘了关。”  宋袭:“他出去多久了?”  张秋林:“挺久了。”他越过宋袭走到外面看了看,没看到室友的影子,“可能是去其他房间串门了。”  宋袭看了眼昏暗的院子,“要找找吗?”  张秋林也担心室友出意外,换了身衣服道,“走吧。”  两人每间房都去敲了门,都说没看见张秋林的室友。这就奇怪了,难道去了主家的房间?  两人来到主家屋外,他们先敲了向导的房门。  向导似乎正在看电视,屋子里传出很大的情景对话声,听了他们的来意后,摆手道:“没见过,你去问下我爸妈吧。”  隔壁住的是向导的父母,  老两口看上去十分憔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战战兢兢的样子。  向导妈妈说:“是那个小男生吗?我没见过他。”  向导爸爸说:“你再去隔壁问问。”  旁边住的是向导的爷爷,他的脸看上去很苍老,七十多岁的年纪看上去却像九十多的,牙齿稀疏,头发苍白,眼角和脸皮上长着许多褐色的老年斑。  向导爷爷手里沾着颜料一样的东西,衣襟前五颜六色,可能是觉得被打扰了,他态度很差,“你们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您见没见过我的室友。”张秋林有些害怕眼前凶巴巴的老人。  向导爷爷烦躁道:“没有!”他后退一步,用力关上门,门板险些撞上外面两人的鼻尖。  宋袭心有余悸的摸摸鼻头,拉着张秋林走到一旁,“这家人有点奇怪。”  “何止是怪。”张秋林道,“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吗,感觉一个个就跟被人吸走了精气似的。”  宋袭没怎么听,他发现了更奇怪的东西,“那里有个洞。”  “哪儿?”张秋林皱着眉走近,虚着眼睛仔细找了一下,竟然在对面的墙上发现一个洞。  洞孔大概只有拇指大小,正好能看到旁边白家画馆的院子。宋袭看了看洞孔的位置,是对着向导爷爷的门。蹙眉往前走了几步,又发现了一个洞。  这个洞是对着向导爸妈房间。  心有所感,宋袭接着往前,果然又发现一个对着向导房间的洞孔。  宋袭背着手看看洞,又看看房间,向导一家人是在偷窥白家画馆吗?  站在第一个洞前的张秋林大幅度的冲宋袭招手:“你快过来看!”  宋袭弯腰,透一只眼睛通过就近的小圆洞看出去。  白家的院子里,穿着黑色衣服的老婆子正端着一个空瓷盆出来。借着院子里的光,两人看见瓷盆上布满了黑色的烟熏痕迹。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这是用来烧火的。  见老婆子把盆子放到地上,宋袭心里悲凉的想,盆子对面的墙壁后不就是他和蒋夙的房间吗?  老婆子放下盆子就走了,再回来,手里多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塑料袋被拉开,露出里面的黄色纸钱和香蜡。  纸钱被一张张撕开,香蜡也被插在老婆子带来的两截萝卜上。  烛火摇曳,似乎有风在吹。宋袭感觉到一点冷,他摸了摸冷嗖嗖的胳膊,再次看向院子,发现老婆子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女人。  她同样是蹲在地上,穿着白色的长裙子,裙摆堆在地上也不在意。  女人两手撑着脸,姿势天真,像不知道老婆子在做什么,脑袋随着对方的动作转来转去,津津有味的样子。  张秋林也看见了那个女人,紧张地问:“宋哥,她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一直盯着呢,怎么没印象!”第二十六章 至死不渝的爱02  什么时候?  宋袭也不清楚。  受到洞孔的限制,视野范围极小,这个女人或许是从他们的视野盲区走过去的。  “别出声。”他朝两人背后的三道门看了眼,警告道。张秋林忙蒙住嘴。  宋袭将注意力放回白家,看见女人忽然站起来,步伐轻盈的朝着两人的方向走来。  张秋林愣了下,迅速直起身后退。宋袭却还在原处,他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女人长得很美,皮肤莹白,眼睛漂亮,长发披散下来,柔顺的垂在背上。最扎眼的是,是她脖子上的红丝巾。  丝巾红得刺目,即便是灯笼照不亮的昏暗角落里,依旧艳丽夺目。  女人走到墙壁前,弯腰从地上拎起一个桶,把手伸进去搅动一圈,又拿了出来。  宋袭看见她的手指上沾着绿色的东西,应该是颜料或者油漆。  张秋林自言自语的嘟囔:“她到底想做什么。”紧跟着便看见女人一手提着桶,一手兜住桶底,猛地将里面的东西朝墙壁泼来。  “小心!”提醒声刚起,他便看见宋袭已经迅速侧身,绿色的液体从空洞中穿过,飞溅到地上。  宋袭的呼吸急促,见张秋林发愣,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推开。  下一秒,液体再次泼到墙上,其中几滴穿过,砸到了张秋林的脚尖前。  宋袭警告:“别沾上。”  张秋林连连点头,身体僵硬了会儿,骤然脱力靠在了墙上,“她到底什么意思,是知道我们在偷看,特意警告我们吗?”  “不知道。”宋袭把耳朵贴回墙上,听见哐当一声,女人把桶砸到了地上。  过了不知多久,隔壁平静了。  回到洞孔前,宋袭发现那个女人不见了。  而烧纸的老婆子正瑟瑟发抖站在原地,面向着他们的方向,惊悚的盯着地面。  过了一会儿,她踉跄地跑过来,从地上捡起了那只桶,看向满墙的颜色,嘴里叨叨念着:“绿色,是绿色,是绿色!”  宋袭听得一头雾水,等到老婆子走远,他趴在地面闻了闻那团绿色的痕迹,“好像是颜料。”  “我闻闻。”张秋林那架势就跟抢食似的,撞开宋袭快速凑上去。  “是吗?”宋袭蹲在一旁问他。  “就是颜料。”张秋林不太明白,“可那老婆子为什么要害怕,绿色的颜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宋袭对画画没有研究,对颜料也没什么特殊想法。他摇了摇头,瞥见什么,再次把脑袋凑近地面,用手指捻起一点粉末。  粉末是藏青色的,很细腻,应该是从向导爷爷衣襟上掉下来的。  “什么东西?”张秋林问。  “不清楚。”宋袭指腹摩擦几下,粉末散了,“先把这件事跟李钟说一下吧。对了,我们还继续找人吗?”  张秋林也没了主意,韩家小院的总共十间房,每一间里都没有他们要的找人,人会去哪儿呢。  两人怀着沉甸甸的心情往回走,见一个人弯腰驼背,鬼鬼祟祟的拉开张秋林的房门往里钻。  张秋林追上去,一把将那人往外拖。看见对方的脸,他立刻骂道:“你上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跟宋袭一直在找你!”  “抱歉抱歉,我肚子疼,上厕所去了。”这人就是张秋林的室友蓝康,也是他们这群人中年纪最小的,才十七岁。  跟宋袭一样,这是他第二次来恐怖世界。  蓝康看见宋袭也在,两眼放光,从兜里掏出一张草纸举到宋袭面前,“宋先生,能给个签名吗,我妹妹特别喜欢你。”  宋袭看了眼皱巴巴的草纸,无奈道:“有笔吗?”  “没有。”蓝康尴尬的挠了挠头,“我去找找。”  “不用找了,这里没有笔。”李钟从隔壁的房间出来,“你们大晚上的精力也太好了,怎么还不休息。”  宋袭:“跟你说件事。”  一看青年的脸色,李钟就知道不是好事,他把人引进房间,“说吧,你发现什么了。”  因为男女人数不均匀,这个房间住着两名女生,正是那两名新人。  宋袭向她们点了点头,坐到李钟的床边,把之前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李钟还没开口,两名女生就尖声叫起来:“是鬼吗,那个白色裙子的女人会不会是鬼!”  “能不能别吵!”李钟头疼,恨不得把两人丢出去。  宋袭让他稍安勿躁,“绿色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我哪能知道。”李钟烦躁道,“这鬼地方没有指南,土着们又都心怀鬼胎,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现实情况就是如此,他们能做的,就是小心行事,免得麻烦找上门。  宋袭回到房间,蒋夙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了,见青年回来,他不高兴的抿着嘴问:“你出去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  “你不是忙着害羞吗。”宋袭弯下腰,去刮小孩的鼻尖。  蒋夙挡开那只手,“我没有!”  “好好好,你没有。”宋袭把他抱起来,替他脱掉鞋袜,“抱你去洗个澡吧。”  蒋夙不说话,算是默许。  两人一大一小挤在窄小的淋浴空间内,没折腾多久宋袭浑身上下都湿了,他捏了捏蒋夙的脸,“先出去。”  蒋夙出来后就守在门外,擦着头发看向左手方。那里摆着两张单人床,一张靠门,一张靠墙。  热水澡解乏,宋袭舒舒服服洗了澡,心情舒缓多了,哼着歌儿走出来。  他接过蒋夙用过的毛巾擦了擦发梢滴进领子里的水珠,看着两张床有些犯难。床是很小的单人床,两个人睡一张的话必须贴得很紧。  若是分开睡,他又怕蒋夙半夜滚下来。  蒋夙比他有主意,说:“把两张床拼到一起吧。”  宋袭觉得这是个好办法,挪开了摆在中间的床头柜,又将外面那张床往里面推,将两张单人床凑成了一张小小的双人床。 第27章 轮到宋袭时,刚好是蓝色的。  宋袭觉得自己运气不错,把糕点分开,里面包的是黑豆沙。再去看其他人的,不是小米就是玉米、红豆沙等,全是粗粮做的馅儿。  “你的里面包的什么,点的什么色?”有人问道。  另一人答:“薏米馅儿的,绿色的。”  旁边有人跟着说:“我的是莜麦,外面是小黄点。”  宋袭看向拿着绿色糕点的人,那人名叫吴川,生得牛高马大,皮肤黝黑,手指上布满了伤口,应该是惯常干粗活的。  张秋林走过来,把自己的糕点分出一半,递给蒋夙。  蒋夙拿着自己那半小口的吃着,仿佛没看见他。  宋袭替蒋夙拒绝道:“他吃半个就够了。”  张秋林耸耸肩,看了眼吴川,用只有就近的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宋袭,你还记得昨晚的绿色颜料水吗?”  宋袭说:“糕点上点了十二种色,绿色共两种,一种绿色,一种黄绿色。昨晚的颜料水是正绿色,跟吴川那块糕点上点的颜色一样。”  “看来你也发现了。”张秋林道。  “在这里,任何一种巧合都可能意味着不幸。”李钟粗声粗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谁都不是神,算不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宋袭指了指向导:“能怎么办,只能跟着他先去游湖。叮嘱大家别分散,多注意安全。”  李钟点点头,拍拍手把人召集到一起,语重心长的叮嘱几句。  大多数人都是顺从的,唯独那位胖子逆反,白眼快翻上天了。  李钟没搭理他,话刚说完,向导就组织大家出门了。  林南镇的中心位置,有一条横穿而过的河,每隔一段距离,河上都会出现一座桥。可那些连接河流两岸的桥上,空无一人。  倒是河道两边,镇民们说好了似的,坚持不懈的跟着他们的游船走,一刻不停,其中有人手里还拎着黑黑的塑料袋,这让宋袭想起了昨夜在白家画馆里烧纸钱的黑衣老婆子。  他下意识的在群人中寻找,还真找到了那位老太太。  虽说昨夜没看见脸,但对方的背影他记得很清楚,后背微微佝偻,后脑勺上挽了个发髻,插着一根缀着红珠子的银簪。  “张秋林,你看昨晚烧纸的人是她吗?”宋袭叫来张秋林,张秋林一看,睁大了眼睛,“好像就是她,可她们跟着我们干什么?”  宋袭哪能知道原因,他只知道,剧本给出的提示太微妙,光是死守着那几个字等于坐井观天,永远找不到答案。  他必须时刻观察、去探寻周遭的人和事,以摸索出更多的关键细节。而且根据上个世界的经验,出现在附近的每个土着身上都可能系着疑点。  解开的疑点越多,意味着找到出口的可能性就越大。  船不大,十三个人被迫分成了两拨。  李钟负责宋袭等七人,胖子和向导负责其余六个人。  李钟看了眼船上的其他人,个个都是茫然无知,他蹙眉道:“你们不觉得咱们这些人就像是被围观的,装在笼子里的猴子吗?”  “谁说不是呢。”张秋林摸了摸胳膊,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宋袭紧紧抱着蒋夙的胳膊,生怕他掉下船,小孩儿却挣扎着要下去。没办法,宋袭只好把人暂时放下,让他老实坐好。  “那是什么?”蒋夙拽了拽宋袭的裤子。  宋袭顺势捏着小孩的手,视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河道飘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塑料袋?”坐在船尾的人说道。  宋袭掏出手机打开了摄像头,然后将画面拉近。  那是一只猫,一只死猫。  李钟看他表情不对,问:“怎么了?”  宋袭:“是一只死掉的大白猫。”  李钟想起什么,抢过宋袭的手机死死盯住屏幕。青年没看错,的确是只死猫,可那只猫的形态有些奇怪。  它的身体过于干瘪,即便是毛被水打湿了,也不该是这种状态。  很快,猫的尸体被河水冲过来,轻轻撞上船身。  蒋夙的胆子很大,竟然徒手把那只猫拎起来。宋袭抓着他的手腕,用另一只手把猫抢下来,“不能玩儿。”  蒋夙嘴角往下压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宋袭知道有些事情不能惯着孩子,他背过身,把死猫放到船上,假装没发现小孩儿的情绪变化。  “你们看他的脖子。”李钟的胆子也不小,手指分开湿哒哒的毛,发现在大白猫的脖子附近有一条口子。  口子细长,可见行凶人使用的工具十分锋利。  猫身上的血流干了,无论他们怎么拎,怎么摇,都没有淌出一滴。  “全流进河里了吧。”张秋林说。  宋袭撑着下巴,摇了摇头,“应该是流干,或者被抽干之后再被丢进河里的。”  “你怎么知道?”李钟问。  “我们是在河道尽头上的游船,一路过来你们看见猫了吗?”宋袭说,“河里没有猫,也没有血迹,而且你摸一下试试,它的身体还是柔软的,应该是刚死不久。”  “会是谁干的呢?”李钟表情凝重,忍不住又看了眼白猫,“我总觉得它眼熟,跟昨晚看到的那只很像。你们说,会不会是画家?”  宋袭想起昨晚看到的血迹,“或许吧。”  如果是画家,他杀猫做什么,单纯的为了获得虐杀的快感,还是另有所图?  “桥上有一个女人。”前面的游船中,胖子忽然大喊一声,那声音中满满都是惊艳,他咧嘴冲着桥上挥手。  桥上的女人坐在画板后,上半身全被遮挡,只露出裙摆遮住的双脚,可胖子还是觉得那是个少见的美人。  他转头问向导:“那也是镇上的人?”  向导微笑道:“那是我们镇上最美的女人,只是她性格内向,除了写生和寻常买东西,很少出门。”  胖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搓着手问:“我能见见她吗?”  两艘船隔得不远,前面的声音自然飘进了后面的小船里,李钟啐了一口,破口大骂:“你他妈找死啊。”  胖子充耳不闻,还期待的望着向导。  李钟摇了摇头,“真是魔障了!”  张秋林怜悯的看了胖子一眼,“他还没真正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可怕,等死人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宋袭也看着那个女人,她画画的姿势优雅。从调色盘中沾取颜料时,她会抬手拨一下垂下来的发丝,气质恬淡,动作轻柔。  若是放在现实中,这的确是个迷人的女人,可这一幕落在本不该出现行人的桥上时,她的存在就变得不那么恰当。  船随着水流往前飘,从女人所在的桥洞下方穿过。  宋袭看见前面的胖子依依不舍,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女人的背影上。  “好了,前面的码头就是终点,大家先坐稳,靠岸的时候会有颠簸。”向导在船头大声喊道。  碰的一声,船撞上码头,胖子他们那艘船上的人险些栽到河里。  等全部的人上岸,向导指着前面一条街道的入口说:“我们现在开始下一段行程。”  新的行程没什么意思,就是逛街。  向导把几人带到街上后,就找了个茶水摊坐下,说是可以自由活动一会儿,等到了饭点再带大家去吃饭。  街道古色古香,到处都是木头的牌匾和精致的镂空飞檐。  宋袭跟张秋林正要往前,就听见后面起了哄,是李钟跟胖子吵了起来。  胖子说要回去找画画的女人,李钟不让他去,两人争执几句后,竟然直接动了手。  最后自然是身体强壮,且更为灵活的李钟赢了。  胖子被压在地上哇哇大叫,满嘴喷粪,把这一日多来的不满、恐慌全都发泄了出来。  李钟任凭他骂,对方骂得越大声,他反而越冷静。  就在大家考虑要不要上前劝阻的时候,一大片红色液体从天而降,尽数浇在胖子头上。  大家哗然后退,其中一个捏着鼻子,满脸厌恶。  宋袭蹲下,一手扶住蒋夙的后背免得他掉下来,一手忍着恶心沾了一点液体。  他低头闻了闻,腥臭混着刺鼻的油漆味,令人作呕。  张秋林也闻到了那味道:“血?”  宋袭仔细辨认几秒,道:“应该是混了血的油漆。”  周围的人一听,纷纷跑开,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胖子的头上、身上、满脸是血,压制着他的李钟也没能幸免,浑身湿透,好在脸上没被浇到。  他抬头向四周看去,附近全是二层小楼,每个窗口前都是空无一人,找不到是谁泼的下来。  胖子的嘴里咽下去了一些液体,恶心感直往上翻。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李钟,冲到一旁的垃圾桶前呕吐起来。  宋袭返回去,找到正在喝茶的向导。  听说了前面发生的事后,向导表示理解,说出来的话却不近人情,“你们的行程安排里每一项缺一不可,如果有人认为自己影响了公共秩序,觉得丢脸,或者是脸上太脏,不好意思见人,可以去那边买一个面具戴上。”  恰好过来找向导的胖子听见这话,好奇的去了面具店。  店里的面具只有一个款式,白色的外壳上画着一堆棕色眼珠,眼珠中央掏了一个小洞,用来观看外面。  面具造型怪异,可来自镇民和自己人指指点点的视线令他十分恼怒,负气的买了一个扣在脸上。面具大小很合适,如同定做的。他觉得惊奇,想了想,又买下十二个面具,送给其他人。  “刚刚的事实在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他惯会收拢人心,说话时歉意十足。  大家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尴尬的笑了笑,一一伸手接过。  但在发现面具是一层层白纸糊出来的后,众人的脸色开始黯淡,觉得不吉利。毕竟,只有死人才会把白纸或者白布蒙在脸上。  宋袭拿着面具仔细看了看,心里也有些膈应,把两个面具拿在手里。  古街不长,前后也就两公里,一行人前后逛了三遍,终于混到了正午十二点。  午餐安排在街上的一家特色饭馆内,一进门,胖子就冲去卫生间洗脸。  点菜的是李钟,他把菜单递回给服务员后,许久都没见胖子回来,不禁担忧道:“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正巧宋袭也想上厕所,“我去看看吧。” 第29章 蒋夙仰头,“你害怕了吗?”  “没有。”宋袭说,“我就是想缓缓。”  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尸体,精神难免受到刺激,而现场没有别的外物能借给他缓解这种冲击。宋袭看了眼傻愣着的李钟,心说,我总不能抱着他玩摸头杀吧。  李钟虽然是经历过事情的老人,却没见过这种阵仗。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间铺开,唯有蒋夙的声音响起,“桥洞里还有别的东西。”  宋袭打了个颤,再次朝桥洞里看去,有一群银色的鱼围住了胖子的尸体,将他拖到了水下。  李钟:“我们走吧。”  李钟伸手碰了碰宋袭,低声说:“那是食人鱼,个头那么大,不知道吃了多少东西才养成今天这样。”  “是为了消灭尸体?”宋袭像是自问自答,说完往右边走去。  那地方栽着一排排斑竹,他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一直盯着他们的镇民,问:“这竹子我能掰一根吗?”  镇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说话,大概是竹子的主人并不在其中。  宋袭从兜里掏出一点钱递过去,“算我买的。”说完,他手腕用力,折断了一根还算长的竹竿。  他拉着李钟的手,“拽紧了,别把我掉下去了。”  意识到青年要做什么,李钟下意识想阻止,青年的身体已经开始前倾,他连忙一手抓住岸边树枝,双脚分开,死死踩住地面。  宋袭尽可能的往前方探去,手中的竹竿被控制着伸进桥洞,挑起一只死猫。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尸体了,内脏和血肉被掏空,只剩连着脑袋的皮。  丢掉那张皮,又伸向那只死兔子。  同样如此。  正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些食人鱼就是用来消灭“垃圾”的,以免堵塞河道。也从侧面说明河道中的尸体不能流出小镇,污染别处的环境。  可死掉的大白猫和胖子的血又去哪里了呢,河道中的这些身体,会不会也像前两者一样,都被放过血?  他抬头看了眼被云层遮住的太阳,实在不明白,死亡和太阳会有什么关系。  宋袭百思不得其解,一直拉着他的李钟支持不住了,“兄弟,你看完了吗?看完了我就把胳膊收回来了。”  紧跟着,李钟又说了一句:“你赶紧的,我快不行了。”  看了眼绿色的河水,想起下方涌动的危险,宋袭后背泛起一层冷汗,忙说:“看完了看完了。”  李钟费劲儿的把人拉回去,一头躺倒在草坪上。  宋袭甩了甩被捏痛的手,一颗小小的脑袋凑过来,小嘴在他手上吹了一下。凉风似乎真的能带走疼痛,他笑着揉了把蒋夙的脑袋:“一下哪够啊,再多吹几下就真的不疼了。”  李钟瞥了眼青年的手,“你皮肤也太嫩了,这么抓几下就留下这么深的红印子。”  宋袭有什么办法,天生的。  蒋夙没继续乖乖的吹,他的手指挤入青年的掌心,弯曲过来,试图盖住分布在手背的指痕。可惜他的手指太小,太短,只能盖住很小的一部分。  宋袭捏着小孩儿的手晃了一下,对李钟说:“走吧。”  李钟拍拍身上的草屑站起来,跟着青年回到了用餐的特色饭馆。  其余人已经开始用餐,精神状态都不太好。见两人回来,张秋林第一个冲上去,“你们去哪儿了?刚刚向导来点人数,发现你们不在后很生气。”  宋袭说他们在河道里发现了更多的尸体,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饭桌上死寂几秒后,大家纷纷放下碗筷,没了胃口。  宋袭恰恰相反,这才第二天,剩下还有整整五天,他必须吃好睡好,用好的身体应对明天。  蒋夙还是一如既往地挑食,宋袭在这点上不打算惯他,一筷子米饭一筷子蔬菜,必须吃,不吃筷子就僵持在小孩嘴边,打死也不挪开。  见小孩跟自己较劲,宋袭严肃道:“不吃你永远都是小矮子。”  蒋夙斜扫他一眼,莫名其妙的轻笑一声。  宋袭:“……”  好在,小孩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张嘴含住夹到嘴边的饭菜,慢条斯理的咀嚼,看着就像是某种大型的猫科动物正在进食,不疾不徐,却带着几分攻击性。  将嘴里的饭菜彻底咽下去,蒋夙盯着青年的眼睛说:“我不会永远当个小矮子。”  宋袭觉得好可爱,忍住试图去摸头的手,假装自己是个严肃的家长,冷着脸继续喂食。  饭桌上的其余人静默的看着这一幕,羡慕又嫉妒,想像两人一样你一口我一口的大口吃喝,可实在没胃口,只要一想到成堆的尸体挤在河道尽头,心里就忍不住恶心。  李钟灌了一肚子的白开水,勉强硬塞了碗米饭下去,他看了眼黑着脸坐在角落里的向导。  向导也在看他,脸色漆黑,他走过来:“在来这里之前,我们严肃的沟通过,到了镇上一切听我指挥,你为什么不按照事先说好的行事。”  李钟赔笑,不停地道歉。  向导勉为其难的接受道歉,又义正言辞的警告不能再擅自行动。  下午的行程安排比较松散,回韩家小院午休后,就去隔壁的白家画馆参观。  大家没有异议,老老实实地跟着向导离开饭店。刚出门,饭馆的老板手里拿着一摞白色面具追出来,“你们东西落下了。”  胖子死了,他留下的东西也成了不祥之物,面具是大家默契之下,决定不带回住宿点的,谁知道老板还给送回来。  老板把面具重新发给所有人,因为死了一个人,面具就多了一个。  他问:“多的一个你们谁要?”  李钟看了一圈,主动接过来递给向导:“你拿着吧,我们都有了。”  向导推开李钟的手说:“我们不能收游客的东西,这是规矩。”  不能丢,又没有人要,李钟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最后是蒋夙伸手,“我要。”  大家纷纷朝小孩投去佩服的目光,很快就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宋袭把蒋夙抱起来,看着他拿着两只面具的手,问:“喜欢?”  蒋夙没吭声,将两个面具扣在一起,戴在了脸上。眼珠子在面具后转动,从外面看的话,只能看到两个漆黑的小点。  宋袭跟他对视了不到半秒就败下阵来,小孩子的眼神本就情绪很淡,如今隔着面具更显锐利。  饭馆距离韩家小院不算很远,走了二十分钟就到了。  大家各自回到房间,没了任何交流的机会。宋袭关了门,闭上眼倒头就睡,听见动静,他睁眼看见蒋夙把面具摘了下来,正往床上爬。  白森森的面具给人的观感很差,宋袭坐起来把面具拿走,在屋子里四处看了一圈,在门上发现了两个钉子。  他用手碰了碰铁钉,疑惑的想,这钉子是一直都在这儿吗?  或许是它们的存在感太小,宋袭没能从记忆中找出有效的信息,顺手把两个面具挂了上去。  回到床上,小孩儿已经躺进被窝。有了昨晚厚脸皮钻被窝的经验,宋袭驾轻就熟地掀开蒋夙的被子,将人搂在怀里。  感觉到小孩挣扎,他可怜巴巴的说了一声:“好累,让我靠一会儿吧,就一小会儿。”  蒋夙又挣扎几下,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听见耳后传来的细微鼾声,他皱了下眉,放弃抵抗。  午睡时间是一个小时,可宋袭在时间过半的时候就醒了。  这半小时他睡得并不踏实,总感觉背后有东西盯着自己,这种感觉一直缠绕在梦中,让他意识涣散仍不忘害怕和警惕。  在睡意中挣扎醒来,他第一时间看向背后。  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收回视线时,目光正巧扫过进出屋子的木门。面具安静挂在那里,纸张柔和的白色呈现出与之前不同的僵白。  宋袭揉了下眼睛,松开蒋夙翻身下床,快步走到门口。  眼看着快到门口时,他停了下来,浑身僵硬地盯着自己的面具。周遭的空气微凉,拍打在身上迅速激出了浅浅的一层鸡皮疙瘩。  宋袭把手伸过去,按住了面具。  木门是深褐色的,因为光线问题,面具眼睛位置的空洞该是黑色才对。可就在刚才,他分明看见面具后面有一双白色的眼睛在冷冷的盯着他。  宋袭吸了口气,快速将面具掀开,下面是光洁干净的门板。  床上,蒋夙翻了个身,他揉了揉眼睛,半张脸埋在被子里,“怎么了?”  小孩儿被吵醒后,脾气似乎不太好,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几丝冷感。  宋袭回到床上,把人按回去躺好,有节奏的拍打着他的后背说:“没什么,再睡会儿吧。”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始终睡不着。  被窥视的感觉随着时间推移,在慢慢加深,起初只是隔得很远,到了后来,宋袭感觉那双无形的视线似乎就黏在自己背上。  午睡时间一结束,他忍无可忍的起身,将两个面具一起从门上取下来,准备拿去丢掉,却撞见坐在外面的向导。  看他那架势,像是守着他们在睡午觉。  见青年拿着面具站在门口,他放下手里的茶杯,“时间到一个小时了吗?”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我去叫其他人起床。”  宋袭没理他,径直往外走,在院子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垃圾桶。  仔细一回想,不只是韩家小院,他们上午在外游览那么久,似乎在别的地方也没见过垃圾桶。  看着手里诡异的面具,宋袭的心里窜出股凉意,难道就丢不到了吗?  “小伙子,你站在这里做什么,需要帮忙吗?”略显苍老的声音自右手方传来。  宋袭转头看过去,向导父母的那间房不知何时打开了门。向导母亲扶着门框站在那里,浑浊的眼睛看向他的手。  “没做什么。”宋袭思忖了下,还是决定问一问,“阿姨,您知道垃圾桶在哪吗?”  向导母亲的目光留在面具上,“我们这里没有垃圾桶。”  宋袭看着她的脸,又垂眸看了眼自己手里的东西,挥了挥手里的东西,“那这些面具怎么办,我想把它们扔了。”  向导母亲的眼里有了剧烈波动,她用力地攥紧拳头,“不能扔,这个不能扔!”触及到青年的眼神,她快速镇定,闭着眼睛说,“面具是我们林南镇向神明祈福用的重要物品,请回来后必须挂在门上。”  宋袭:“所以门上的钉子是你们钉的。”  向导母亲答非所问,呆怔道:“面具请回来后必须挂在门上,你现在就把它们挂回去!”  她的情绪非常激动,声音近乎尖利,把向导和其他人都吸引过来了。  李钟看着两人对峙的情景,有些莫名,走到宋袭旁边低声问,“怎么了?”  宋袭看着安静望着自己的向导,半分钟后,他摆了摆手,率先结束了这场小小的争执。  李钟一路跟着他走回屋里,“到底怎么了?” 第31章 “哦。”吴川的伤口不知为何越来越疼,他用指腹轻轻拂过伤口边缘,感觉到有温热的东西流出来。  他低看向自己的手,血竟然流得满手都是。  “怎么回事……”低喃着走到木桶对面的镜子前,镜子里的人满脸是血,不大的伤口像被扯破了一般,鲜血涓涓流出,沿着他的鼻梁和鬓角胡乱流淌。  “怎么会这样!”吴川惊恐的大喊。  宋袭立刻冲了进去,却停在屏风处没有继续往里,他看见一个面具贴在吴川的后脑勺上,为眼睛留出的圆孔下方不是吴川的头发,而是一片白色。  “吴川,你先冷静一点。”他声音里透着紧张,同时反手将身侧的蒋夙拨到了自己背后,用手牢牢护住。  蒋夙拽着青年腰侧的衣服,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你脑袋后面有面具。”  吴川错愕一秒后,跳着脚疯了似的扒拉自己的前后头发。  啪嗒一声,面具掉到了地上。  吴川愣在那里,目光与面具后的那双白色眼睛对上。他浑身僵硬,却还是调动浑身的力量一脚把面具踢走。  纸面具轻飘飘的,并没有飞开太远。  吴川有种它还会过来的错觉,恐惧的往后退。宋袭的手抵上靠近的人,手指收紧,拽着他肩上的衣服将人往外拖。  门外,所有人都围了过来,一些个子矮的,正踮脚往里看。见房门被打开,走出来的两人没有什么大碍,都松了口气。  张秋林盯着吴川额头的伤口问:“你那伤口怎么越来越大了。”  吴川没有心思回答问题,他心里有种怪异的感觉,面具还扣在他的脑后,只是大家都看不见而已。  宋袭松开抓着吴川的手,看了眼安静站在一旁的老婆子和向导,“参观结束了,我们可以离开了吗?”  老婆子越过众人,脸色阴沉得可怕,尤其是在经过吴川时,明显狠毒的剜了他一眼,似乎对他的安然无恙十分不满。  砰一声,房门被关上,向导这才开口说:“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我不想去了。”吴川被吓到了,他不确定自己继续跟着逛下去,会不会再撞见其他东西。  向导看他一眼,一反常态的好说话:“那你回去好好休息。”  房间里也有面具,吴川不敢一个人待着。除了宋袭、李钟和张秋林,其余人包括蓝康在内,像是知道他的意思,默契的往后退了一步,最后是李钟说愿意留在韩家小院陪他。  有人陪伴的吴川情绪好了许多,站在白家画馆门口,他对宋袭说了声谢谢。  宋袭说不用,又对李钟叮嘱道:“小心。”  李钟点了点头,目送大部队离开,前往下一个参观点。  下一站是祠堂。  祠堂在河对岸,向导没带他们从横跨的桥上经过,而是绕了很远的路,从一排耸立在河水中的石墩上踩过。  岸这边的建筑几乎是另一边的翻版,整座小镇的房屋几乎一模一样。  宋袭带着孩子走在最后,经过一条巷子时,他停了下来,朝尽头远眺。  蓝康发现了他的异样,从前面倒回来。巷子的尽头坐着一个苍白的男人,他的脸颊几乎瘦到脱形,穿着一身白衬衣安坐在那里,一手执笔,一手拿着调色盘。  是那天夜里的画家。  “要过去看看吗?”蓝康问。  宋袭正要开口,衣摆被拽了几下,他低头一看,蒋夙的手往某个方向指了指。  向导来了。  宋袭和蓝康两人就像是被班主任抓到上课走神的小学生,急忙抱着蒋夙朝向导走去。  见两人重新跟上队伍,向导脸色稍霁,他一边走一边向“游客”介绍:“这一半小镇存在的时间其实更长,我们从这里走出去,就能看见最早的一间祠堂,他已经存在了四百多年,被评为国家文物建筑保护单位。”  宋袭默默记下这一段,寻思着等回去后,按照这条信息或许也能像之前那样,在现实中找到另一座林南镇。  向导带着大家走进祠堂,跨过门槛,抬头便能看见那一排排密密麻麻,被整齐摆放的牌位。  牌位上没有姓名,没有生辰和死期,台前只有一个香案,上面摆着四方形的香炉和供果。  向导指着牌位说:“这些人都是为小镇做出过贡献的,不只是我们,你们也要铭记他们。”  张秋林在宋袭耳边不解道: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亲戚,干嘛要记下来。”  宋袭没说话,默默数了数牌位纵横两列的数量,然后做了个简单的乘法。  正艰难计算中,就听见蒋夙说:“484。”  他低头和小男孩对视一眼,有种被藐视的错觉。  一旁的张秋林因为这个庞大的数字感到震惊,“这么多?”  向导让大家自由参观,自己则走到一间屋子里,搬出几张条案并列摆放好,随后又去找来抹布将其擦拭干净。  那架势,就像是特意在迎接新的牌位。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甚至听见向导心情不错的哼起了歌儿。过了会儿,果然看见向导再次进入里间,拿出一个黑漆漆的牌位放在了条案上。  做完这一切,他拍拍手上的灰尘:“好了,今天的行程暂且告一段落,大家如果没有异议,我们就回韩家小院休息休息。”  那个新摆出来的牌位如同一根针顶在众人的喉咙上,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不约而同的猜测着,那个牌位到底是属于谁。  最有可能的,无非是已经死去的胖子,和拿到绿色糕点的吴川。  回去的路上气氛相当沉重,在路过那条巷子时,宋袭再次往里头看去,发现画家竟然还在。  这一次,他的画架换了个角度摆放,斜对着一栋房子的后墙。画家正捏着笔,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  宋袭也抬头看天。  乌云密布,从他们来这里后,太阳就一直藏在云层里。  回去的时候,他们依然没有从桥上经过,宋袭怕蒋夙从石墩上滚下去,弯腰把人抱起来,走完这一段后,他把人放到地上。  蒋夙嘴唇抿了抿,“你没有之前那么喜欢抱我了。”  宋袭想了想,决定跟他说实话:“因为你比之前重了,我抱起来有点吃力。”  蒋夙:“……”  小孩的脸绷得很紧,明显对青年的说辞十分不满,“那是你太弱了。”  宋袭觉得不是,指出对方身上的问题:“是因为你长太快了。”  提到这个,蒋夙就不再说话。  宋袭拉着小孩儿停下来,半蹲在地上问他:“夙夙,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蒋夙主动伸出小拇指,勾住青年的手晃悠两下,声音带着几分可怜的意味:“哥哥,你可以不问吗?”  宋袭顿时就心软了,蒋夙身上的确有很多疑点,但他不在乎。如果这个孩子想害他,中间有太多太多次的机会。  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道理。  宋袭叹了口气,顺从地把他从地上抱起来。  蒋夙如愿以偿的揽住青年的脖子,小脸贴在青年的颈侧,轻声说:“谢谢哥哥。”  宋袭用力在小孩头上揉了几下,自暴自弃的想,他一个成年人居然会被小孩子吃得死死的,也不知道蒋夙哪儿来的观察力,总能精准的戳中他的软肋。  张秋林看他抱孩子有些吃力,“要不放他自己下来走吧,我看地上挺平的。”  宋袭正在专心看路,随口说了句没关系。  倒是蒋夙微微侧脸,眼神变得阴冷,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张秋林,好像要把对方的脸戳出两个洞来。  张秋林沉默的扭开脸,心里发毛,破小孩儿的眼神怎么比成年人还吓人,这以后长大了还得了?  小镇的面积很大,各种大小路纵横交错,等他们回到韩家小院,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天色开始变暗。  第一个人的脚刚踩上石阶,一阵惊慌失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紧跟着有人从里面迅速冲出来。  冲出来的人是吴川,李钟跟在后面。  见大伙儿全都回来了,他连喊道:“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站在最前面的几人连忙抬手,一下子将撞过来的吴川抱住。吴川中邪似的,嘴里胡乱的嚎叫,四肢无差别的捶打踢踹,好几个人被殃及。  没办法,大家只能将他按到地上,并将他的双手反压在后背。  李钟抹了把满头大汗:“先把他送回房间吧。”  吴川的情绪波动很大,一会儿惊慌失措,一会儿惶恐不安,他不断地左顾右盼,明显是在警惕什么。  宋袭把蒋夙带回房间后,单独去了李钟的房间,“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李钟焦头烂额道,“开始还好好的,上厕所的工夫回来,他就成这样了。”  宋袭说:“我听他一直在说什么有鬼。”  李钟点点头:“我也听见了,可我没看见什么脏东西。”  “看来问题就出在你出去的几分钟里。”宋袭道。  李钟:“时间又不能倒流,谁知道他到底撞见了什么。”他想了想,整个团队中,就他的身体最壮实,“要不今晚让我房里的新人妹子跟吴川换一下,我今晚守着他。”  宋袭:“是应该守着,下午的时候向导带我们去围观他摆牌位了。”  李钟一愣:“牌什么?”  “牌位,活人祭奠死人的木牌。”宋袭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唇角,“一个很特别的游览项目。”  李钟呆了呆:“还能这样?”  要是现实中遇到这种向导,游客早翻天了。也就是到了这里,他们才这么憋屈的隐忍。  “今晚多注意下。”宋袭抬起手,想要拍拍李钟的肩,却看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双圆圆的眼睛。  蒋夙的手抓着门框,正望着青年,“哥哥,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害怕。”  李钟推了宋袭一把,“赶紧奶孩子去吧。”  看着蒋夙那明显高于五岁小孩的身高,宋袭心想,现在还好,要是再大一点,他是真的要奶不动了。第三十章 至死不渝的爱06  距离晚餐还有一会儿,大家没心情吃,就商量着在韩家小院随便吃一口。 第33章 “石头和研磨装置。”宋袭看着自己指腹上的蓝色粉末,“他在屋子里研磨矿物颜料。”  张秋林瞠目结舌,指了指向导爷爷的房间,又指了指那堵墙,“他……颜料水里的颜料是他提供的?!”  “或许。”宋袭抓住他颤抖的手臂,“走吧,先回去。”  房间里,蒋夙还乖乖坐在床边等他。  宋袭把两人打理干净,随后撑着下巴,站在门前,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具。  没多久,他就败下阵来,强迫自己忽略那股被人森冷盯着的感觉,钻进被窝死死搂着蒋夙说:“睡觉吧。”  小孩子的体温偏高,热气烘烤的被窝起到了催眠的效果,不过三五分钟,宋袭竟然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蒋夙突然凑到他耳边问:“宋袭,你会一直对我这么好吗?”  宋袭挠了挠痒酥酥的耳朵,含糊嗯了一声。  蒋夙笑了,替青年掖了掖被子,带着几分心满意足道:“那你睡吧。”  宋袭再次陷入深眠,直到第二天清早,被一声尖叫惊醒。  他捂着狂跳的心坐起来,看见蒋夙还睡着,便悄摸下床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的人都被尖叫吵醒,大部分正站在房门口讨论究竟是怎么回事。疑惑间,宋袭看见隔壁的房门被人一把拉开,李钟和蓝康一起冲出来,神色慌张。  吴川出事儿了。  念头刚冒出来,宋袭就听见李钟说:“吴川失踪了!”  蓝康补充道:“他的面具也不见了。”  “死人了!又有人死了!”这时候,一个女孩儿跌跌撞撞从小花园拐过来。  看见所有人都出来了,她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脚下跑得更快,嘴里不停的嚷着:“死的人是吴川!就在小院门口!”  吴川的死状诡异,纸面具牢牢扣住他的脸,本该是一片白的面具上,多出一张用颜料画出的极具惊恐的脸。  但他并不是被面具捂死的,而是因为颈部大动脉被割破,失血过多而亡。  他上身伏在地上,双膝跪地,两手一只往前伸,一只撑在肋骨位置的地面上。  这是一个典型的爬行姿势,任谁都能看出,临死前,他正在拼命的逃。而从他的死亡点往小院方向去,一路全是从他脖子里喷涌出的血。  小院门口堵满了人,宋袭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的状况,就听见一名新人姑娘哭哭啼啼的道:“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他临死前到底遇见了什么,是,是真的有东西在追他吗?”  “又是被割开大动脉的,跟胖子的一模一样。”  宋袭忽然想到什么,“不一样。”  那人回头看他,“怎么就不一样了,不都是抹脖子吗。”  “你们还记得林哥死时,用来放他脑袋的塑料桶吗?”宋袭道,“除了洒在卫生间地面上的血,其余血都留在了桶里,并且大部分被带走了。”  他拨开人群,站在台阶上看向下面的尸体:“吴川与林哥相反,他的血全都洒在地上。”  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样。  宋袭道:“而且林哥死的时候,并没有戴面具。”  “你是想说,杀他们的可能是两个不同的人?”张秋林踮起脚看了眼地面的血,拍着胸口往后退了一步。  宋袭:“就猜的。”  众人:“……”  李忠清了清嗓子说:“宋袭说得有点道理,不过我想纠正一下,杀他们的也有可能不是人。”  话一出,新人姑娘哭得更厉害了,“这里太可怕了,我们要怎么办,我们根本斗不过他们……”  陪在她身旁的另一名新人没哭,但脸色很差,自从看了吴川的死状后,她就一直捂着嘴巴,一副想吐又呕吐不出来的样子。  “能不能闭嘴!”红色连衣裙大喊一声,烦躁的瞪着新人,“除了哭你还会什么!你是不是忘了胖子是怎么死的了?!”  新人姑娘急忙用两手捂住嘴,眼里满是惶恐,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强制闭嘴”的人。  “来的时候我们一共十三个人,现在还剩十一个。”有人掰着手指头在计算。  “我们还要在这里呆五天。”旁边的人崩溃的抱住自己的脑袋。  “等等。”红色连衣裙忽然正色道,“李钟,昨晚不是你跟他一个房间吗,他什么时候出来的你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对方质问的语气令人不太舒服,李钟冷脸道,“你是在怀疑我故意隐瞒吗?”  “这可你是自己说的。”红色连衣裙抱着胳膊,挑眉道,“那些血都快凝固在地上了,说明他很可能是凌晨的时候就从房间里跑出来了,你不觉得你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  “我说了,我不知道!”李钟有些愤怒。  “我也没听到吴川的动静。”蓝康跟李钟站到一块儿,表明了两人的立场。  “两个人居然没能守住一个,说出去谁信。”队伍里有人阴阳怪气,很能拱火。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们爱信不信!”李钟说完,拉上蓝康去了角落。  大家七嘴八舌,时不时朝李钟的方向投去一瞥,一个没听见吴川的动静就算了,怎么两个都没听见。木门推拉的时候,总会有老旧的嘎吱声,难道房间里的两个人耳朵都聋了吗?  摆明了是他们俩故意把人放出去的!  “其实……”有个微弱的声音想起,众人往后看,人群最后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生举起手来,“我看见了。”  红色连衣裙强势地走过去,一把抓住女孩的胳膊,厉声追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吴川从房间里出去……他……他……”  “他什么他,你快说啊!”  “他的双脚是踮起来的,就像是被人从背后拎了起来,我当时睡不着,想去厨房找水喝,刚开门就看见了!”女孩说话颠三倒四,随着回忆加深,她开始恐惧,“他是侧身从房门里挤出去的,然后锁上门,一步一步地往大门口走……”  “你为什么没叫住他!”红色连衣裙逼问。  “我不敢!”女孩快哭了,死死拽着裙摆,“而且也来不及了,他走得好快,我追出去的时候外面好黑好黑,不知为什么灯笼都灭了。”  “那他就是你害死的!”红色连衣裙松开手的同时,推搡了女孩一把。  “我没有,不是我,我没有想害死他!”女孩无助的摇头,仓惶地看向周围,希望有个人能站出来帮帮她,相信她。  “够了!”李钟出来把女孩儿拉到一旁,目光冷冷的扫过,“换做是你们,大半夜的你们敢开口叫住明显不大对劲的吴川吗?”  “为什么不敢?”有人大声反驳。  “那你不怕也被拎走吗?”宋袭表情坦诚真挚,仿佛真的是诚心发问,而非讽刺质疑。  那人目光躲闪,嘴唇动了动,把脸别向了另一边。他眉头一皱,看见有人从街道另一头走了过来。  “啧啧,又死了一个。”  一位镇民走过来瞅了眼,转身走了。再回来,他身后跟着两个人。  他们三人合力一起将尸体抬起来,扔进了河里,随后又从带来的布兜里找出毛巾和刷子,将青石板上的血迹收拾得干干净净。  抬头看了眼新来的“游客”,其中一人笑着说:“时候不早了,先去吃早饭吧,饭后我们为大家准备了小糕点。”  “我们不想吃了。”大家齐声说。  镇民仿佛没听见,卖力的介绍道:“馅料都是有机天然的,很健康,在外面绝对吃不到。”他点了点人数,蹙眉道,“十一个人的话,有一个人得拿两个才行。”  镇民说完就走了,向导招呼大家去吃了早饭,随后便独自一人站在院门口。  大约过了十分钟,院子外再次围满了镇民。  制作糕点的老头拎着篮子殷勤的走上前:“这是今天的糕点。”  那盒子里装着的不是美味佳肴,而是催命的毒药,李钟不敢上前接手,其余人更加不敢。  最后,老人与向导对视一眼,由他将里面的糕点分发到大家手里。  “这是你的,这是你的,这是你的……”  糕点沉甸甸的就落在掌心,还是热的,大家的心却凉了半截,托着糕点的手止不住的哆嗦。  用餐的时候,宋袭已经告诉了大家,昨晚又有人往白家画馆的墙壁上泼了颜料水。  这一次,是黄绿色。  因此,之前每一个拿到糕点的人都十分庆幸,他们手里的糕点点缀的是别的颜色。  “这个是你的。”老头把一个点缀着红色的糕点放到宋袭手里,不等对方有下一步动作,安静的蒋夙开口道,“老爷爷,我的呢?”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小孩儿,觉得他要么是疯了,要么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他们求之不得被忽略,他倒好,主动问人要!  老头顿了顿,浑浊的眼睛眯了起来,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放到蒋夙手里:“你的。”  蒋夙拿到的是紫红色的糕点,宋袭心里松了口气。  一个一个发下去,都没有黄绿色。  众人不禁窃喜,会不会宋袭的猜测是错的,糕点的颜色和隔壁泼墙的颜料水颜色一致只是巧合,这些东西跟死亡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而,下一秒,老头从篮子里拿出了最后一个。  那抹亮眼的黄绿色如同一把插在糕点上带血的刀子,吓得众人连连后退,偏偏向导一家四口堵在后面,禁止他们逃跑。  老头拿着糕点,寻思着该把这多出来的一个给谁。  大家你推我,我推你,就怕他看上自己。  老头的眼睛忽的一亮,他上前一步,用力抓住了络腮胡的手。  络腮胡想要挣开,却发现老头的力量比他还大,五指如同铁环一般牢牢将他扣住,随后把那枚糕点放到了他的手里。  “我不要!”络腮胡一下子将糕点扔出老远,转身跑回房间,将门反锁。  同住的室友怎么敲门,他也不开,那两人正好坐在外面的台阶上。  向导走了过来,将那枚砸碎了的糕点用纸包裹着,放到了两人面前:“麻烦转交给他。”  两人:“……”  “是进不去吗?”向导似乎不打算从两人身上得到回答,自顾自的摸出钥匙,拧开门后站在一旁,盯着两人走进去。  “向导让我转交给你的。”室友把糕点放到络腮胡的床上,手缩得飞快。  “我说了我不要!该死的不是我,下一个肯定不会是我!”络腮胡恐惧的吼叫了几句,似乎想起什么,两眼迸射出金光。  他攥起那枚糕点,快速离开了房间。 第35章 其余几个也没什么主意,倒是张秋林想起什么,问宋袭:“你不是说要去找画家?”  宋袭看了眼外面,向导抱着胳膊站在那里,如同石雕的门神。  宋袭:“晚点再找机会吧。”  民俗馆并不大,仔细逛完也就半个多小时,向导掐着时间,时间一到,就带大家去到就近的体验馆。  体验馆没有别的项目,只有一个——做纸。  作为示范的纸张泛着生硬的僵白,令人很不舒服,宋袭和其余人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同一件可怕的事——这些纸是用来做什么的。  体验馆的负责人是一个包着头巾的中年妇女,妇女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嘴唇扬起,“这些纸都是有特殊效用的,你们必须好好做。”  “这是用来做面具的纸!”一个姑娘哭着喊出声来,引来妇女的注视。  妇女的脸骤然冷下来,她竖起一根手指,惊慌失措的四下看了一圈,像是怕谁听见,声音压得极低,“镇上禁止喧哗,小声点,小声点。”  宋袭替蒋夙把手洗干净,将袖子挽起,状似无意地试探道:“是有人不让大声说话吗?”  女人惊恐的睁大眼睛,用力点头。  宋袭又问:“什么人?”  女人这一次是摇头,不愿意说出来。  宋袭确定了,杀死胖子的是人,心情愈发糟糕。根据吴川的死状,和他脸上的面具来看,杀他的十有八九是“神明”。  一个是人,一个是神,一个为取血,一个看上去更像是为了单纯的杀戮。  来的时候十三个人,如今只剩下十一个,若是无法早点摸清两者杀人的意图和规律,他们恐怕撑不到离开小镇,就全军覆没了。第三十二章 至死不渝的爱08  体验馆做的是传统宣纸,原料已经备好,他们只需将其用竹帘抄成纸,再刷到炕上烘干就行。  这看似简单的事情,做起来相当困难,对力道和平稳度的把控要求颇高,加上大家心里都藏着事情,做起事来多少畏手畏脚,从他们来到体验馆已经三个小时,竟没有一人抄出完好的宣纸。  红色连衣裙气愤地将竹帘砸到地上,“他们分明就是在故意为难我们!”  妇女走过来,蹲下身捡起竹帘,颤抖着手指去擦拭上面的灰。  她抬头,憎恶地盯着红色连衣裙,“你的不满和愤怒只会让你死得更快。”她起身,眼睛里像是蒙了层雾气,没有焦距,情绪却很浓烈,“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每个人都会死。”  “你什么意思?”宋袭道。  妇女猛地睁大眼睛,抬手指向青年,“你会死。”她脚下小幅度的移动,手指又指向了第二个人,“你也会死,还有你!”  “总有一天这里的人会全部死光,一个不剩,一个不剩……”  说完,她疯癫的笑起来,却又迅速恢复冷静,将乱蓬蓬的头发别到耳后,“这个竹帘脏了,我去拿个新的过来。”  看着她脚步轻盈的离开,现场弥漫出一种窒息的沉重。  “你们听到她刚刚说的了吗?”蓝康抓着竹帘的手不断收紧,“她说我们都会死。”  “她那是吓唬我们。”红色连衣裙故作镇定,没人看到她转身后死死绞在身前的双手。  新的竹帘被妇女送了过来,这一次,大家的心情要比之前更加沉重,没有一个人在说话。  蒋夙实在看不过宋袭的笨手笨脚,把手伸过去,“我来。”  宋袭擦了把汗,让到一边,抱着胳膊看男孩表演。  蒋夙抄纸的姿势有模有样,游刃有余,只见他有条不紊控制着双手的力道将竹帘小幅度的快速晃动,原本堆在上面的纸浆竟慢慢成形,柔顺的平铺在竹帘上。  “草,忙活这么久,还没一个小孩儿玩得转。”络腮胡恼怒地将手里的竹帘一丢,叉着腰围观想要学点技法。  蒋夙把抄好的纸刷到炕上,又转身去弄另一张。  很快,第二张也齐活了,回头对宋袭说:“去叫人过来。”  宋袭被他熟练的动作惊呆了,慢半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叫来那名妇女。妇女对纸的成色非常满意,回头去跟向导嘀咕了几句。  向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走了过来,宣布道:“宋袭和蒋夙二人从此刻起不要再跟团,他们余下的所有时间,都是自由活动。”  这一消息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兴奋,摆脱向导的控制,对他们至关重要。二话不多说,众人当即埋头认真抄纸,期盼着自己能成为下一个自由人。  宋袭带着蒋夙一身轻松的离开了体验馆,站在体验馆门口,无措的看向左右两边同样狭长的巷子。  他问蒋夙:“你选一个方向。”  蒋夙:“往右。”  没有犹豫,宋袭真的朝右边走去。这条巷子比他想象中更长,越是往前,背后就越是空荡,让人觉得会有东西跟上来。  这种折磨没持续多久,巷子走到了头。  宋袭在尽头拐了个弯,看到一条较为宽广的路。站在路口往远处眺望,有个女人正在石拱桥上画画。  从身形看,应该和那日在船上看见的是同一人。  宋袭用力抱着蒋夙,“夙夙,我们过去看看?”  “你在害怕吗?”蒋夙反问。  “没有。”宋袭嘴巴很硬,他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冷,想抱紧一点。”  蒋夙看了眼环住自己的胳膊,线条流畅皮肤白皙的小臂上,脉络凸出,悄无声息的出卖了主人的情绪。  他让宋袭把自己放到地上,拉上他的手,“走吧。”  宋袭几乎是一路被蒋夙带过去的,直到踏上石拱桥才找回一点主动权。习惯性地把蒋夙揽到身后,一鼓作气走到了画画女人背后。  女人背对着两人,黑发齐腰,柔亮得不可思议。她的身形纤细、修长,依稀可见,一条纤薄的红色丝巾隐没在头发里,缠在她的脖子上。  宋袭惊讶的睁大眼睛,他想起来了,这就是来的第一天夜里,在白家画馆里向墙壁泼颜料水的女人!  本能告诉他,现在必须跑,可双脚如同被强力胶黏在地上,无法挪动分毫。  目光越过女人的脑袋和肩膀,  宋袭看见了她正在创作的画,是一张简单的面部轮廓。  那轮廓上唯有眼睛画了出来,是两个黑色的洞,正静静地望着他。  宋袭如梦初醒,险些低叫出声,他捂住自己的嘴,发现自己又能动了,第一时间拉上蒋夙跑下桥。  蒋夙的手不知为何没有热度,指尖冰凉,他回头看去,发现小孩的脸一直低低埋着,两条腿姿势奇怪,像是踮着脚在跑。  有什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宋袭没能抓住,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快点带男孩儿离开。  前方的路变得很长,明明还是白天,光线变暗了,灰蒙蒙的雾气钻进了街道,黑暗涌入视野,阻拦了他的步伐。  宋袭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只能瞪着密不透光的黑暗。  “夙夙。”他艰难的吞咽着口水,呼吸声很大,“你在我旁边,对吗?”  漆黑的环境下,宋袭看不见蒋夙,只知道自己手里还攥着一只手。那只手太冷了,指尖修长,有些硌手,好像他长了很长的指甲。  可蒋夙的指甲圆润,干净,根本不可能带给他这种感觉。  宋袭心里发慌,也不知哪儿来的胆子,松开对方手后,他的指尖沿着对方的手背一路往上摸索。  与手腕相连的手臂很长,是属于成年人的长度。宋袭迅速把手收回去,假装什么也没发现,“这里太黑了,我牵着你不方便,你自己走吧。”  那人没有说话,但响起了脚步声。  宋袭硬着头皮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狂奔起来。脚步声跟着加快,他感觉到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落在他后颈处。  像毒蛇一般贴着后面的皮肤游走,一点点地摸向他颈侧的动脉。  宋袭意识到对方想干什么,反身朝着黑暗中来了一脚。似乎扑了个空,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到地上。  钝痛从尾椎骨一路上蹿,疼得人直打颤。  “宋袭!”蒋夙的声音突然响起,让闭眼忍痛的宋袭愣了下。  他飞快睁开眼,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蒋夙的脸近在咫尺,带着担忧,还有一点不满,“你突然拉着她跑什么。”  宋袭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蒋夙蹙眉:“她转过脸的时候,你拉上她跑了,都没有管我。”  宋袭:“……”  “可能情急之下拉错人了。”宋袭并不记得女人有转过脸,他问,“那你看见她的脸了吗?”  “没有。”蒋夙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我太矮了,被你挡在背后,什么也没看见。”  宋袭浑身被冷汗湿透,他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道,“为什么我都不记得了。”  蒋夙说:“被魇住了。”  男孩的面色漆黑,把手强行嵌在青年的手心里,“这次抓稳了,不能再放开。”  宋袭瞬间想起之前那只手的触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捧着蒋夙的手,“要不去找副手铐把我们俩铐起来吧。”  蒋夙:“……不要。”  宋袭就是说着玩儿,想活跃下气氛,闻言也没觉得不高兴。他扭头看向四周,问:“那刚刚的女人呢?”  “不清楚,我追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坐在地上了。”蒋夙看了眼青年身后,嘴唇动了几下,半天憋出一句,“疼吗?”  “不疼。”宋袭想装硬汉,岂料脚刚跨出去,就疼得他倒吸口凉气。  蒋夙嘀咕一句:“就知道嘴硬。”  宋袭讪讪的笑了笑,揉了揉尾椎骨的位置,就坐了那么一下,应该不至于骨裂,但淤青应该是有了。  有了伤患,两人行动的速度明显迟缓许多。  宋袭一瘸一拐地离开巷子,固执地要去找画家的下落。蒋夙拗不过他,满脸不乐意的在旁边跟着。  街道两边的铺子白天都开着,里面的老板和客人情绪正常,只是在有生人进来时,脸色明显僵硬。  宋袭走进一家缝纫铺,老板正在裁衣服。他抬眼扫向门口,转身去拿新的布料。  “老板。”宋袭礼貌地打听到,“我想问问您,知不知道画家住在哪儿。”  老板阴仄仄的笑了下,“画家先生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宋袭点点头,换了个更直接的问题,“那你告诉我,糕点上点缀的颜色,到底有没有规律。”  “弄这么清楚有什么用,说不定下一个就是你呢。”老板从柜子里拿出一摞彩纸,拿起来对着宋袭的比了比,“这个颜色很衬你,我给你提前做件寿衣怎么样?” 第37章 画架摇晃一下,倒向右边,带倒了第二个画架,紧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就像多米诺骨牌,整个房间里的画架全倒在了地上。  “我的画……我的画!”画家爬起来,  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切。  他暴怒的转身看向始作俑者,是一个从进门起,他就没怎么注意到的小男孩。  小男孩背对着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手帕递给宋袭,用严肃的表情命令道:“他的手太脏了,把下巴擦干净。”  画家的触碰的确令人反感,宋袭下意识用手背蹭了下,什么也没有。  小男孩固执的举着手,丝毫没去在意背后暴怒的男人。  强烈的被忽视感令本就怒气冲冲的男人越发恼火,他攥紧拳头冲上来,正要朝蒋夙挥拳,忽然听见小男孩说:“你的颜料撒了。”  画家条件反射的转身,注意到在那一片倒地的画架中,躺着一个横着的小铁桶。  铁桶里内原本盛放的红色液体全部撒出来了。  宋袭觉得那黏腻的质感有些眼熟,他走近,在画家蹲下身收拾前伸手沾了一点起来。  指尖摩擦,放在鼻尖闻了闻。  血腥味被油漆气味遮盖了大半,需要很仔细才能辨别出来。这味道,就在昨天他才闻到过,与胖子死前被泼的那些液体是一样的。  宋袭抱住蒋夙倒退,远离画家。  画家根本无心顾及他们,他仿佛失去了最心爱的孩子,跪在地上,用手拼了命的去捧那些混合了鲜血的油漆。  “画家先生,你还好吗?”宋袭不打算现在离开,他隐隐觉得,等下去会有别的发现。  画家跪了片刻,见实在没办法将液体全部弄回小铁桶中,双手无力地瘫软下来,双腿慢慢打直站起。  他抬起头,脸上是夸张的笑,“没关系,我还有,我还有很多很多。”  一边说,一边越过宋袭走出房间,去到了对面的屋子。  他打开门,宋袭看见里面摆满了小铁桶,每一个都没有盖子。  它们密密麻麻的排列在地上,兴许是数量太大的缘故,浓郁到刺鼻的油漆味中,原本没有太大存在感的血腥味也变得鲜明。第三十三章 至死不渝的爱09  画家痴迷地亲吻油漆桶,嘴里小声说着什么。  宋袭仔细一听,似乎在说:“我的,都是我的,不够,不够……”  画家的精神状况俨然不正常,宋袭拉着蒋夙动作很轻的后退,一间间紧闭的房门从他眼前晃过。  奇怪的是,这些屋子都没有上锁,只有右手方最中间的房间挂着把锁。  宋袭顾不上去探知了,一味地往前跑,也是倒霉,在两人已经走到楼梯口,打算下楼的时候,老板突然出现。  她笑眯眯的站在那里,问:“这是要回去了吗?”  声音很大,仿佛故意想说给其他人听见。  宋袭拽起蒋夙,撞开老板就往外走,老板在背后尖声骂道:“哎哟,走路不长眼啊,着急忙慌的见鬼啦!”  没精力去理会背后的声音,宋袭越走越快,最后索性跑了起来。他死捏着蒋夙的手,生怕被人弄丢了。  画家那一桶桶混着血的油漆,让他想到了死在马桶前的胖子。  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凶手就是画家。  思索间没注意路况,脚下踩中什么一滑,宋袭往前踉跄两步,膝盖跪到了地上。  回头看去,发现那是一只鸽子。  鸽子身上的毛是红色的,眼睛睁着,浑身僵硬的躺在地上。宋袭就着姿势爬过去,捡起鸽子检查。  细小脆弱的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伤口。他倒拎着尸体晃了晃,一滴血也没留出来。  宋袭在地上看了一圈,没有,其他地方也没有血。  “能站起来吗?”蒋夙站在青年面前,居高临下地把手伸过去。  宋袭抓着小孩的手起来,“是画家干的吗?”  蒋夙看了眼青年手里的鸽子,没说是与不是,“扔了吧,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寂静的巷子里,响起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画家身上的背带裤和t恤蹭了不少颜料,看着十分邋遢。他的双眼瞪得特别大,绽放着精光,嘴巴带着笑意。  “原来你们在这儿啊。”他咯咯笑了几声,忽然疑惑的蹙眉,“那个小男孩呢?”  见对方没有攻击人的趋势,宋袭镇定着反问:“什么小男孩?”  画家费力想了想,比划道:“这么高,眼睛圆圆的,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说完就埋下头自顾自的笑起来。  宋袭说:“我没看见。”  画家恶狠狠的抬头盯着他,“你骗人!你见过他,一定见过他!你们是一起从我的画室离开的!”  睚眦目裂的样子,仿佛要把宋袭生吞活剥了。  宋袭警惕道:“我们走到一半就分开了,不信你可以自己去找找。”  可以确定,画家找蒋夙应该是为了报复蒋夙推他,致使画架倒塌后砸翻了心爱的油漆桶。  画家的呼吸变得粗重,吭哧吭哧的。他危险的眯起眼睛,走到宋袭身边,锐利的带着满满恶意的目光在四周搜寻。  宋袭的注意力一直跟随着他,在对方经过一个小水缸时,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画家一边找,一边哄着:“小朋友,出来吧,叔叔给你糖吃。”  “小朋友,叔叔不怪你打翻了我的颜料桶,你快出来,叔叔带你去玩好不好。”  声音轻柔带笑,但随着时间加剧,这份假装出的温柔崩坏,成了癫狂的谩骂:“你个该死的小兔崽子,出来,给我出来!”  “我要宰了你!把你开膛破肚,把心肝肺全都掏出来丢去河里喂鱼!”  画家疯疯癫癫的走了,宋袭没有立刻行动,一直站在原地,等到那叫骂声彻底消失,他才背对着水缸敲了几下。  蒋夙抓着缸沿翻出来,脸上没有害怕的表情,他拍拍手,淡声说:“我们走吧。”  宋袭拉住他:“我走前面,你跟在我后面。”  于是蒋夙就真的成了一条小尾巴,亦步亦趋跟在青年背后,走到一半时宋袭不放心,还把身后的衣服塞到小孩手里,让他抓稳别松开。  迎面走来一个镇民,他看了眼一前一后的两人,木然着脸经过,去把鸽子的尸体捡起来,丢进河中。  这种事情他们做了许多次,已经彻底麻木,不会怜悯,也不会害怕。  宋袭和蒋夙回韩家小院的路上并没有撞见过画家,他们沿着河边在走,目光追随着白鸽的尸体。  白色的一团在水中浮浮沉沉,没多久就被鱼拖到了水下。  “夙夙,你说民宿二楼的房间里,会不会都是画家用血油漆画的画?”宋袭问得很小声,怕被街边店铺里的人听到。  “你看见锁门的那间屋子了吗?”蒋夙答非所问。  “看见了。”宋袭沉思道,“锁起来代表里面的东西很珍贵,或者很重要,不能轻易示人。对画家而言最重要的,无非是画画工具和得意作品。”  画画工具没什么稀罕的,那就只剩后者了。  宋袭寻思着,必须再找机会去一趟民宿,说不定剧本提到的太阳就藏在那间画室里呢。  半小时后,两人抵达小院门口,远远看见红色连衣裙和李钟从右边的街道走回来。  看见小半天没见的小兄弟,李钟晦涩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激动的拉着宋袭说:“我们找到一些线索。”  宋袭:“什么?”  “他们口中的神明,是三年前出现的。”李钟喘了口气,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红色连衣裙,“你走之后不久,洪娜就成功刷出了完整的宣纸,向导放她走后,她又去了一趟民俗馆。”  当时看守民俗馆的人不知什么原因不在,洪娜直接走进去,从第一个展馆开始,一路往下挨个又重复参观了一遍。  毫无意外,她没有任何收获。  正打算离开,洪娜看见了进门处,看守人用于休息的小房间。  屋子里只有简单的桌椅,和一个大柜子。她把柜子打开,在里面发现了一幅被取下来的介绍图。  介绍图上打印着文字,讲的是林南镇自三年前起,出现的一位神明。神明无名无姓,镇民却对它除了赞美,还必须每日供奉,一日不可落下,否则就会遭到神明的怪罪。  至于到底会怎么怪罪,介绍上没说。  听完,宋袭默了默,悲凉道:“所以我们是祭品?”  李钟没吭声,洪娜拍拍自己的连衣裙上的灰尘,不怎么在意道:“谁知道呢,或许整个小镇的人都是祭品也说不定。”  宋袭:“恭喜你,你可能说对了。”  洪娜:“什么意思?”  李钟也紧张的盯着宋袭:“你发现什么了?”  “洪小姐能自由出入民俗馆,是因为看守人去开会了。不只是他,镇上的很多人都去了。”宋袭把当时偷听到的事说了出来,凝重道,“我们的到来,对于镇民来说很可能是个缓冲。”  李钟愤愤道:“所以我们是他们的替死鬼?!”  “未必。”宋袭道,“我们在这里只停留七天,七天之后假期结束,如果还留在这里,恐怕也活不下去。”  洪娜是个很谨慎的人,她对以往的事三缄其口,从不透露不半点。  可能是交换信息让她对其他人多了几分信任,洪娜说:“如果没有在期限内离开,人会死,会永远消失。”  “你就这么肯定?”李钟表示怀疑。  “我同学跟我一起进入的上个世界,离开时出了点意外,她没能逃出来。”洪娜垂眸看着地上的青石板,两只蚂蚁从上面爬过,她一脚踩下去,两只都死了。  “回到现实后不久,我从其他同学那里要到她的联系方式,找去她家……”洪娜闭了闭眼睛,身体轻微地颤抖起来,“结果她死在壁橱里。”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画面,本就身材瘦削的女人,像被人揉捏成了一团,强行塞进狭窄的空间内。  李钟感觉后背凉嗖嗖的,他道:“可你怎么知道,她不是被鬼杀死,而是因为离开超时才会这样?”  “因为我看见了!”洪娜低吼一声后,声音又弱了下去,“因为我看见了……”  她眼眶泛红,脸上带着某种后怕:“上次的出口是一条河,最后期限来临前我们才找到。当时我们每个人都很害怕,很慌张,我们拼了命的游,眼看着就要够到水面,那些东西突然追上来。”  “我在最后一刻钻水面,一直跟在我后面的同学却被一只手给拖了下去。但对方并没有来得及伤害她,因为她的身体突然从中弯曲,折叠在一起。” 第39章 三人从墙头落到白家院子里。  白日里被打点得整洁雅致的花园,此时因为那些被夜色染成了黑色的,张牙舞爪的树木变得阴森。  李钟指了个方向:“声音是从那边传来的。”  宋袭拽住蒋夙的衣领:“你走我后面。”  蒋夙被拖了回去,乖乖地拉住青年的衣服下摆。青年往走一步,他也走一步,青年往后退,他也往后退。  李钟:“你们俩跳芭蕾呢。”  宋袭:“……”  宋袭清了清嗓子,指着前面一间屋子小声说:“是那间吗?”  “可能是。”李钟走近,隔着纸糊的窗户什么也看不见。  他把手指放到嘴里沾湿,用力往窗户上一戳,多了个洞。宋袭也学着戳了个洞,眯起一只眼睛往里面看去。  里面的陈列看不真切,但立在半中央的黑影让他想起来,这是之前陪吴川来过的那间屋子。  李钟也想起来了,惊讶的回头看了宋袭一眼。  宋袭示意他别出声,指了指屋内,继续偷看。  这间屋子的房顶上有增加采光的透明瓦片,比他们住的地方光线好一些。两人看见,有个人正跪在地板上,用刷子一样的东西在地上用力的摩擦。  那人的身材很瘦,勉强看出脑袋后挽着一个发髻,是黑衣老婆子。  老婆子跪在地上,很用力的刷着地面,好像那里有什么特别顽固的污渍。  宋袭什么都没看出来,他用眼神问李钟:她在刷什么?  李钟指了指脚下:地板。  宋袭:“……”  他叹了口气,重新戳了一个洞看进去,这下子看清了,老婆子跪的地方有一滩黑色的东西。  那东西死死黏在地板上,无论刷的人如何使劲儿都毫无作用。  老婆子似乎累了,她跪在那里,活动几下酸痛的手腕,嘴里自言自语的说道:“太难刷了,为什么每天都有,我都这么大把岁数了,这是要把我活活累死啊。”  刚说完,屋子里响起水声。  没过多久,宋袭就看见有液体从屏风后蔓延出来。  老婆子快速起身,连连后退,一直退到门前。她怔了怔,转身拉开门冲出来,跟来不及躲避的三人撞了个正着。  “好哇,原来是你们惹怒了她!”老婆子气愤地说完,又回头往屋内看去。  那些液体已经来到了门边,正尝试着翻过门槛。蒋夙挣开宋袭的手,走过去砰一声关上门,液体撞到门板上,没有沿着缝隙往外渗,似乎被困住了。  老婆子冷笑:“关了门有什么用,窗户是打开的。”  那间房的窗户看着是关起来的,实则留了一条缝,流淌的液体爬上墙,轻巧的从缝隙溢出来,将小小的缝隙彻底挤开。  液体流淌的速度奇快,几乎是一路跟在他们脚后!不但如此,它似乎有自己的思维,知道该如何拦住他们的去路。  “这到底是什么……”李钟看呆了。  “是血。”宋袭拉上蒋夙还要往后退,被突然从背后冒出来的老婆子一把抓住。  老婆子阴仄仄地盯着青年,“都是因为你们夜闯进来才会激怒她,都怪你们,都怪你们!要么留下一个,要么你们全都不许走!”  瘦巴巴的老人手指的力量不容小觑,指甲几乎要掐进宋袭的肉里。  宋袭尝试着掰开她的手,老婆子却强硬的拖着他往前。那些浓黑的血仿佛在兴奋,粘稠的液体中鼓起了泡泡。  血从屋子里漫出来的时候,她也同他们一样,始终避开鲜血在移动。  很明显,这东西对她有很强的威慑力。  “钟哥!”宋袭大喊一声,反手抓住老婆子的手腕,两脚用力踩在地上。李钟还没来得及动作,蒋夙率先冲上来。  两人一同发力,将人给推了出去。  老婆子摔进血泊中,在愣了一下后,她开始挣扎、嘶叫,好像那些血是可怕的岩浆。眼看着就要爬起来,一只沾满鲜血的手从下面伸出来,抓住了她的双腿。  李钟大喊一声:“快过来!”  宋袭拉上蒋夙跑过去,将他举起来递给已经坐上墙头的人。他回头看去,老婆子已经从血泊中爬了出来,可她的双腿却像是融化一般,从膝盖往下全都没了。  她愤恨地盯着试图离开的三人,用双手爬过去。  宋袭赶紧借着李钟的力道往上跳,手脚一起用力,将身体带了上去。  老婆子只顾着泄愤抓人,没注意到那些鲜血已经将她团团围住,等她发现的时候,血已经顺着她的膝盖爬上腰身。  她疯狂的拍打身上,又喊又叫。  血液迅速将她包裹,不到半分钟的功夫,老婆子像是与血同化了,与那些鲜血一起掉回地上。  宋袭从墙上的空洞看到了整个过程,心里一阵后怕,就在他打算收回视线的时候,那滩浓血中站着一个由血液塑出的人形。  它飞速移动过来,啪一声拍到墙上。  宋袭按着胸口,惊慌不定地看着落在地上的红点。如果再晚躲开一秒,血就会溅进他的眼睛里。  “太刺激了,那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李钟心里愤懑、恐惧,身体颤抖得厉害。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手插进兜里,半天摸出一个烟盒子。  因为很可能要在这里待上整整七天,他一直舍不得抽。倒出仅剩的两支,将其中一只递给了宋袭。  宋袭不会抽烟,但此刻的他需要有东西来分散注意力。他伸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李钟摸出打火机帮他点上,又给自己那支点燃,用力吸了一口,吐出一嘴烟雾,“那些血是从屏风后面流出来的?”  “应该是。”宋袭在脑海中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都过了一遍,“你说刚刚的血人会不会就是冲墙壁泼颜料的女人?”  “……”李钟刚止住的颤抖,又开始了,“你的意思是,她根本不是人?”  “嗯。”宋袭眯眼看着烟头上的火星,小小吸了一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捂着嘴压抑地咳嗽几声,还是把背后几道房门里的人吵醒了。向导今晚没回来,打开门走出来的是向导的父母和爷爷。  他们满脸不悦,死死盯着坐在地上的三人。  向导母亲说:“你们为什么不睡?”  向导父亲却突然拨开妻子,跨步走到前面,弯腰盯着那滴血看了半晌。  “红色!下一个是红色!”向导母亲也看见了那红点,惊恐的后退。这种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恢复镇定,拉着自己丈夫回到房间。  向导爷爷森冷地看了三人一眼,“妄图窥视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宋袭无语,这家人真是双标,自己在墙上掏洞的目的,不也是为了窥探隔壁的动向,提前知道下一个死亡颜色吗?  直到三人回到房间,李钟才呸了一口,“什么玩意儿。”  宋袭掐灭了剩下的大半根烟,正想开口,蒋夙忽然凑上来,鼻子在他嘴上闻了闻。  蒋夙小声打了个喷嚏,被烟味熏得缩回去,满脸嫌弃。  宋袭知道香烟在这个地方的珍贵,把剩下的还给李钟,又去按住蒋夙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抽烟有害健康,你还小,不准碰这个。”  蒋夙问:“成年之后就能碰?”  宋袭严肃道:“任何时候都不能碰。”  “你管这么严做什么。”李钟道,“哥跟你说,这样不好,小孩子长大后性格会软弱的。”  宋袭跟蒋夙对视:“你会吗?”  蒋夙反问:“你希望我会吗?”  宋袭把问题又抛回去,“这得问你自己。”  说话间,心里的紧张和恐惧慢慢散了。他们回到房间,重新躺回床上。  墙的另一面自那之后再没有声音,黑衣老婆子死了,也不知道明天会由谁来看守白家画馆。  思索间,宋袭感觉身旁的人动了几下。  蒋夙瘦小的身体窝在青年怀里,他低声问道:“宋袭,你希望我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宋袭猝不及防,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夙似乎并不期盼他的回答,不过两三秒就失去了耐心,“算了,我自己想吧。”  话落,小孩以惊人的速度睡着了。  李钟静静躺了会儿,忍不住问:“你这个弟弟不一般,心理素质太好了。”  “还好。”宋袭含糊过去,他怕李钟问得太多起疑心,说一句,“我再睡个回笼觉,他们回来你叫我。”  李钟两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发呆。感觉到旁边有人翻身,他转头看过去。  一大一小两人脑袋相抵,宋袭的手隔着被子搭在蒋夙的身上,蒋夙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紧抓着青年的领子。  他轻声一笑,忽然想念起自己的儿子。  想起随身携带的照片,他露出期盼的表情,盼望着这一次也能有惊无险地出去,像之前的每一次,在回家的第一时间抱住儿子和妻子。  林南镇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这里的人沉默而小心的生活着,让小镇始终处于一种寂寥的氛围中。  可是在凌晨,眼看着天就要亮的时候,一阵杂乱的叫声打破了这份惯有的平静。  李钟本就没睡着,听到声音立马起身冲出去。  过了两三分钟,宋袭顶着微微凌乱的头发赶来,“是他们在叫?”  “听着像是。”李钟站在门口,脚下前后不定,不确定要不要踏出去。  叫声距离他们好像近了一些,凄惨和恐慌程度却比之前更甚。李钟咬牙,决定沿着声音追出去看看,被人从后面给拉住了。  宋袭的声音透着股冷意:“别动。”  “我……”到嘴边的话被李钟吞了回去,他看见,周围那些关得严严实实的店铺门上,开出了一道道小窗,每个小窗口里都有眼睛在盯他们。  如果仅仅只是这样,还吓不到他,令他却步的是那些从昏暗中爬出来的东西。像人,又像是某种夜行动物。  “救命!有鬼!有鬼啊!”高呼声从右方的街道尽头传来。  宋袭应声望去,竟然是络腮胡。络腮胡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拼了命的跑,瞅见韩家小院那两扇打开的大门时,他脸上迸射出一份狂喜。  脚下的速度越来也快,在经过一个巷口时,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脚踝。络腮胡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滑行一段,他惊慌失措地朝着那只手又蹬又踹,终于解脱出来。  他一路跑过来,撞开李钟和宋袭挤进门,将两扇木门合拢,放上门栓。 第41章 是之前险些被拖进水缸里的中年男人。  蓝康亲眼看见他没了下半身,用双手和躯干顽强地从巷子里爬出来。他张大的嘴对他求救,一声接着一声,嘶哑的、哀求的,每一声对人的良心都是一种折磨。  就在他仿佛受到蛊惑,即将倒回去的时候,张秋林倒回来拉了他一把,“这他妈是发呆的时候吗!快跑啊大哥!”  蓝康眨了下眼,发现求救的人已经闭上了嘴,对他露出一个阴森的笑。  被怪物拖走的人,最终也成了嗜血的怪物。  ……  蓝康看了眼愤慨的洪娜,道:“后来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他们冒死回到韩家小院,痛苦的发现竟然再一次被络腮胡推入危险的境地,换了谁都会恨不得把他打死。  洪娜看了眼鼻青脸肿的络腮胡,“我看缸子里的东西本来是想抓他的,大概不愿空手而归,就改成了抓其他人。”  络腮胡弱弱道,“你不能把什么事都推到我身上。”  洪娜刚要举手一巴掌呼过去,络腮胡就瑟缩着抱住脑袋蹲到地上,窝囊得很。  宋袭问:“你说缸子里有液体?是血吗?”  蓝康之前没往哪个方向想,如今一听仔细回忆道,“好像是,光线不好,看着黑乎乎的。”  宋袭和李钟对视一眼,随后又再次走出去,远处,向导似乎已经通知完下一个死亡颜色,心情不错地回来了。  见所有人都站在门口没进去,他仿佛什么也不知道般,笑着问:“怎么都在门口站着,既然大家都不想回房间睡觉,那就先吃早饭吧。”  说完就敲开了自己母亲的房门。  向导母亲看着丝毫不像睡过觉的,神情清明,大家完全不会怀疑,她跟她丈夫肯定在门后偷听了许久。  “今天早上喝粥好不好?我给大家熬红枣八宝粥,补补血。”  听完大家脸绿了,各自转身就走。  络腮胡知道大家对他意见很大,腆着脸凑上去,被向导母亲突然拉住。  女人指了指他的手背,疑惑道:“这是过敏了吗?”  络腮胡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红点,不疼不痒的,应该没有大碍,他黑着脸撞开对方,快速跟上大部队。  回到房间里,蒋夙竟然还在睡。  宋袭趴在他枕头前,捏住小孩的鼻子嘀咕:“怎么能睡得这么死,外面那么大声都吵不醒。”  李钟关上门,看见挂着的两个面具,脸上扭曲一下,赶紧别开眼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道:“在这种地方也能睡得着吃得香是一种福气。”  宋袭松开手,翻身坐好,突然说:“我觉得白小姐不会再出现了。”  李钟上床的动作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宋袭道,“她的身份已经被拆穿了,我们所有人都会对她避而远之,我想她会通过其他途径来观察我们。”  李钟似有所感,再次回头,看见门上的面具时忍不住骂了一句娘。  宋袭叹了口气,虽然面上不显,心理焦躁。  白小姐好好的一个人,不可能天赋异禀生来就是神明。  结合神明出现的时间来看,三年前一定出过什么事。这件事很大,大到所有人缄默其口,甚至连镇上的天气都受到影响,整日灰蒙蒙的。  早上七点整,向导又开始挨个敲门,然后非常不礼貌的在得到应答前,用钥匙先打开门锁。  宋袭正带蒋夙在卫生间洗漱,听见开锁的声,直接一脚踹向正被推开的门。  外面的向导被门撞到了鼻子,也不恼,高高兴兴地又去开隔壁的门。  惊险一夜,短暂的休憩无法让大家的情绪和体力好转。被迫坐到饭桌前的每一人都拉垮着脸,看着向导的眼神像在看死人。  向导毫无所觉道:“吃吧,吃完早饭按照惯例该给你们发糕点了。”  “糕你妈的点!”李钟破口大骂,揪住向导的衣服领子,凶狠道,“拿着你们的糕点滚,要吃你们自己吃,我们不会再要了。”  向导静默地看了暴怒的那人一瞬,无奈道:“好吧,那就不吃了。”  “太好了,我还以为拒绝起来会很困难。”坐在洪娜旁边的双马尾姑娘拍着胸口,有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  洪娜不这么想:“他只是说不吃糕点,可没说不给我们吃别的,大家吃东西时都是注意一点,别把不该吃的吃下去。”  霎时间,每个人都埋头下去,用筷子不停地搅拌碗里的粥,又去挑拣盘子里的馒头跟包子,怕里面夹带私货。  只有蒋夙抱着碗大口的喝粥,见宋袭搅得粥快凉了,他悄声告诉青年:“快喝吧,没事。”  好在早餐很干净,没藏催命符,大家怀着膈应的心情用完了早餐。  上午的安排对宋袭几人来说就是自由行动,其余那些没成功做出宣纸的人,则必须返回体验馆,继续制作宣纸。  目送那些人离开后,李钟有种不真实感,“早餐没有问题,糕点也没有再送过来,就这么完事儿了?”  “未必。”宋袭说,“谁都不想死,镇上的人没道理这么快就退缩。”  洪娜拍拍手,吸引几人的注意:“来了这里,大多数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我们先去隔壁,看看谁会是下一个画馆看守人。”  白家院子静悄悄的,落针可闻,除了他们没有别的人。  地面非常干净,没有一滴血迹,凌晨经历的一切仿佛是场没有痕迹的噩梦。  李钟手指向某个方向,“去看看?”  宋袭点点头,让蒋夙拉着自己的手,朝昨晚溢血的房间走去。因为没了看院的人,一路过去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站在那间房门紧闭的屋子前,李钟忽然怂了。  洪娜斜视他一眼,骂了句没出息,踩着高跟鞋前去开门。随着门被推开,冰冷的气流从里面钻出来,拍打在脸上。  洪娜用手扇了扇眼前,蹙眉道:“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了。”李钟感觉有东西自前方注视着自己,“这屋子里的浴缸会自己渗血。”  宋袭纠正道:“不是浴缸,是木头的浴桶。”  “差不多的东西。”李钟再三观察,确定屋子里什么也没有,这才壮胆儿走进去。他越过屏风,看见了青年口中的大浴桶。  浴桶里竟然装着水,隔着木桶摸了一下,水应该是凉的。  “怎么会有水,难道还有人泡澡不成。”洪娜奇怪道,“就算真的有,难道不应该是热水吗?”  宋袭:“凉了吧。”  李钟:“怎么感觉你说的是我们。”  宋袭:“……我们现在的确是在凉与不凉之间反复横跳。”  他越过屏风去到梳妆台前,梳妆台上放着梳子和收纳盒,盒子里是女孩子的发夹和一些首饰,从款式来看不算新潮。  打开梳妆台下的抽屉,抽屉里躺着上了锁的笔记本。  蒋夙:“翻开来看看。”  宋袭正有此意,当即掏出刀将其撬开,翻开了第一页。  这是一本日记。  11月3日,天气晴。  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小镇,进到爸爸送给我的院子,虽然挂着白家的名头,但里面已经没有了爷爷的画。希望有一天,我的画可以像爷爷那样出色,然后在这里开画展。  11月7日,天气晴。  镇上的人都很好,尤其是糕点铺的老爷爷,他做得糕点甜而不腻,特别好吃,我买了好多送给附近的邻居。  12月1日,天气小雨。  我今天给自己做了一个面具,先用泥土捏出面部的轮廓,然后刷上一层油,把打湿的宣纸覆盖上去。干掉之后戴到脸上非常贴合。  ……  12月25日,天气阴。  小镇上来了一个人,他也是画画的。他的画太美了,颜色应用非常大胆,无论是写实还是印象画都非常完美。  1月6日,天气晴。我喜欢上他了。  2月3日,天气小雪。他亲了我。  2  月14日,天气大雪。他牵着我的手,穿过每一条街道小巷。  ……  3月9日,天气阴。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但我不会害怕他,我尊重他对艺术的狂热。  4月17日。他太残忍了,我有些受不了了,可是又觉得很兴奋,杀戮带来的刺激感,让我的画变得艳丽美妙。  6月29日。我在等他过来,他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  糕点、面具,还有画家。  一切对他们造成威胁的事物,都能在日记中找到痕迹。  而且毫无疑问,白小姐爱上的人就是画家,并被一起带入了对艺术近似乎变态的追求。  宋袭指着最后一句,问蒋夙:“你说白小姐最后等的人是画家吗?”  “是。”蒋夙很笃定,宋袭挑了挑眉,半蹲着仰视小孩,“这么确定?”  蒋夙接过日记翻了翻,他的记忆里非常好,每一张记录着“他”的纸页都被一一找出,“整本日记,只记录了画家一个男人,不是他还能是谁?”  宋袭觉得有道理,若有所思道:“看来白小姐并没有等到画家,否则日记不会到这里就结束。”  洪娜拿起日记翻了几下,“这位白小姐真是痴情,爱到可以去支持甚至理解和包容对方的变态行径。”嫌弃地将日记本丢回梳妆台上,“从某种层面来说,白小姐也是个变态。”  出于对死人的尊重,宋袭把日记本锁好,放回抽屉里。  洪娜若有所思道,“所以白小姐到底是怎么死的,她的日记写得虽然不详细,但能看得出记录的都是当天的事情。没有与人发生过争执,没有仇人,也没有说自己得过重病……”  “她是被杀死的。”小男孩的声音清脆响起。  洪娜冷冷道:“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  宋袭站在蒋夙那边,“你们说,在我们来这里之前,镇上也一直在死人,祠堂里那484个牌位,应该就是属于那些死去的人。”  李钟惊讶道:“你是想说,她在找凶手?” 第43章 宋袭让洪娜和李钟看着他,独自一人跑到民宿。民宿今天竟然关着门,门口挂着牌子,说老板不在。  他仰头看向二楼,稍作打算,绕到房屋侧面,踩上窗台开始往上爬。  二楼的窗户没关,他抓紧窗框跳进去。稳稳落地后,宋袭来到上锁的房间前。  房间上的老式挂锁难不倒他,用军刀上的钢针往里面刺探几下就开了。他推门走进去,屋子里摆放着许许多多的画架,每一个架子上都蒙着一层白布。  屋子里的窗户没关,微风吹进来,白布抖动。  宋袭拉住就近的一块白布,刚掀起一角,冷厉的风从后方面袭来,他警觉地弯下腰躲避。  老板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手里拿着一根很长的铁棍。  她冷着脸道:“出来。”  宋袭:“经过画家同意了啊。”  “不可能。”老板紧了紧手里的棍子,“画家先生说过,除非他本人到场,否则谁也不能进来。”  宋袭耸了耸肩,“好吧,不过你先把棍子收一下,这样挡着我没法出去。”  老板瞪他一眼,手臂收了回去。  宋袭佯装往外走,趁其不备,快速拉住白布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白布和画架一起倒地,被掩盖在下面的画也暴露了出来,血红的残阳落在画布正中,下面是刺眼夺目的云霞。  还没反应过来,老板手里的铁棍哐当落地,她捂着嘴尖叫:“是你干的,都是你一个人干的,不关我的事!”  宋袭快速往前走去,将距离自己最近的几块白布尽数掀开。  朝阳、落日、残阳,不同时段到的太阳跃然于纸上,只是在这些太阳之上,涂满了黑色的颜料,包括最初被带倒的那一幅。  手指用力揩过画布,颜料已经干了,摸上去有种光滑感。他凑近闻了闻,刺鼻,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画上的红有深有浅,有偏向橘色的,也有偏向黄色的。宋袭想起那一屋子的油漆桶,心下骇然,这些画作上的颜料都是用油漆桶里的东西调配的。  门外是离开的脚步,宋袭猜老板去找画家告状了。  他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捡起那根竹竿,将房间里所有白布一一挑开。那一幅幅层层叠叠的画上,全是色泽诡异的红日。  因为没了遮掩,屋子里那混着油漆和血腥的气味渐渐浓烈。  宋袭掩住口鼻,蹙眉想要离开,突然看见其中一块画布上有东西动了一下。  被黑色的颜料涂过太阳上渐渐凸显出一张圆润的,肥头大耳的人脸。  是胖子!  很快,胖子的整颗脑袋都从画布里伸了出来,他满脸是血,表情狰狞,几根手指艰难的钻出来,试图将后面的身体全部从画布中挣脱出去。  宋袭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冷汗,攥紧棍子用力挥过去。  胖子的脑袋像个水做的球,顷刻间炸裂,鲜血脑浆迸了一地。宋袭接连后退,喘着粗气,盯着地上那些红白相间的浆状物。  散落在地板上的东西,正一点点的朝着某个中心移动……  “操!”宋袭怒骂一句,关上门,将铁棍别在门把上加固房门。他后退着来到窗口,按原路返回。刚落地,就见画家拎着一只兔子从前方走来。  兔子没有挣扎,看上去像死了一样,身上没有伤口。  画家将插在兜里的一只手抽出来,冷光在他指尖闪过,不过轻轻从兔子的脖子上晃了一下,鲜血迅速从白色皮毛间渗出。  兔子的身体抽搐几下,彻底失去了知觉。  宋袭紧咬着牙关往后躲藏,看见画家将兔子举到眼前,指尖沾了一点血捻动几下,随后将指腹上的血全擦到兔子的皮毛上。  他愉悦而满足的闭上眼睛,抬脚踩上石阶,同时手掌横在下方,以免血滴到地上。  画家走进民宿不久,宋袭就听见了老板焦急的声音。  “ 有人进了你上锁的那间屋子,还把你的画架给弄倒了!”  “那你看见了吗?”画家阴仄仄地逼问,“我问你有没有看见我的画!”  老板敏锐的察觉到什么,否认道:“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宋袭探出头去,恰好看见画家将老板一把推开。他后退着从另一个方向离开,撞见急急忙忙赶来的李钟和洪娜。  见到青年没有受伤,李钟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会跟画家撞上呢。”  “差一点。”宋袭看了眼那只猫,可能是受了惊吓,一直在发抖。  洪娜开口:“画家简直有病,他在河边找到这只猫后,居然想用刀片杀了它!还好我们机智,用路边的花盆砸了过去,让小猫顺利逃过了。”  宋袭:“猫跑了,他又从别的地方弄了一只兔子。”  想起方才看到的场景,宋袭厌恶道,“我进过那间上锁的画室了,里面摆着很多画架,都是画的太阳。”  “太阳?”洪娜诧异。  “对,各种各样的太阳。”宋袭揉了揉鼻尖,好像还能闻到那种混合的腥味,“其中一幅像是用林哥的血画的。”  李钟:“你怎么知道?”  宋袭:“我看见他从画布里爬出来。”  洪娜轻轻吸了口凉气,轻易在脑海中构造出一副可怕的景象。她扶住额头,疲惫的闭上眼睛,“下一步该怎么办?”  宋袭也不知道,剧本提示的太阳应该跟屋子里的画没有关系,至少没有直接关联。  否则当他挑开那些白布的时候,出去的道路可能就已经出现了。  见两个大男人都在沉默,洪娜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渐渐凝固。  “好了,在这儿干站着也不是办法。”宋袭看了眼巷子,只需拐个弯就是那间民宿,画家看见凌乱的房间后,随时可能出来找他的麻烦。  他道:“其他人还在民俗体验馆吗,要不我们去那儿看看?”  “走吧,指导一下,没准能多两个人过关呢。”李钟顿了顿,侧身避开洪娜,悄声对宋袭说,“最好是今晚能多两个人回来,就咱们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儿,太危险了。”  宋袭看向那张故作勇敢的脸,“钟哥,今晚还一起挤着睡吗?”  李钟昨晚有了心理阴影,忙摆手说:“今晚蓝康肯定回来,我跟他睡。”  他们绕去祠堂,蒋夙躲藏的大门后面空无一人。宋袭知道蒋夙跟他们这些普通人不同,应该不会出事,可还是着急地把祠堂内外找了个遍。  李钟从后面拽了他一把,“体验馆离这里不远,他会不会去那儿了?”  他们离开祠堂,沿着巷子一路直走,经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了,蒋夙果然在这里。  小孩儿站在体验馆的门口,安静又沉着地看着里面。他回头看向背后,对宋袭的出现毫无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他要到来。  宋袭跑过去,有些愤怒的教育道:“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蒋夙讨好的抓住青年的胳膊,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人都听见,“我是跟着白小姐过来的。”随即抬手指向里面,除了忙碌的张秋林他们,“她刚刚进去了。”  刚提着纸浆从仓库走出来的蓝康愣在原地,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们一直在这里,没看见什么白小姐。”  “对啊,这么多人都在呢。”张秋林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蒋夙,你是不是看错了。”  有没有看错,大家心知肚明,毕竟拿到死亡颜色的络腮胡就在他们中间,可他们不能表现出任何害怕。  蓝康把木桶提过来放到地上,问体验馆的看守人:“师傅,你看见了吗?”  看守人脸上怪异,他嘴唇动了动,嘶哑的声音抖得厉害:“没,我什么都没看见!”  紧张的表情配上恐慌语气,意味着他的答复必须反着理解。一直安安静静用竹帘抄纸的双马尾轻声说:“我也看见了。”  新人姑娘怒气冲冲地质问她:“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我看你们都没反应,就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双马尾说得委屈,肩膀快速耸动几下,把涌上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  络腮胡站在最里面,他什么也没说,神经一直紧绷着。  他看了眼自己手背上的红点,  其实从刚刚起那地方就一直在发痒,若有似无,非常磨人。他怕被人发现,就背过身去,涂了点口水抹上去。  恼人的痒意退了下去,他情绪放松了些,继续晃动竹帘。堆积在珠帘内的纸浆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散开,变得平整。  络腮胡惊讶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办到了!  只要一想到不需要再留在这里继续干枯燥乏味的工作,他止不住的兴奋,拿着竹帘走到炕台前,动作小心谨慎地将平整的纸浆刷上去。  尚未烘干的宣纸平铺于台面上,不知为何突然蜷缩起来。  络腮胡惊得忘了后退,亲眼目睹了宣纸变成一张面具。  心头重重一跳,他猛然意识到危险,却也失去了逃跑的先机。在没有人触碰到的情况下,面具当着所有人的面,扣到了他的脸上。第三十七章 至死不渝的爱13  面具紧紧黏在皮肤上,站在络腮胡附近的人看见,僵硬的面具像冰融成水,一点点侵入脸上的皮肤,与之合为一体。  络腮胡却并没有急着去抓扯面具,而是用力的挠着手背。  手背上的红点变多了,密集的痒意烧心挠肺。他挠得越发用力,最后把上衣全脱下来,丢到了地上。  大家这才看见,从他的手腕开始,红点遍布所有皮肤,连胸口和腹部也无幸免。  他像只爬满虱子的猴子,痒痒挠得又急又重,在地上又喊又跳,皮肤被抓得通红,指甲带出不少血痕。  “快来帮帮我,求你们快来帮我挠一挠,好痒,真的好痒。”络腮胡大声吼着,大概是觉得光是挠上半身不够,他居然把裤子脱了。  从皮肤状况来看,很像过敏造成的瘙痒。  就在大家即将做出反应的时候,络腮胡突然发疯,将飘在水缸中的竹帘扔出去,一脑袋扎进水中。只听见砰的一声,水花四溅,大家下意识往后躲。  水正好到络腮胡的脖颈位置,漂浮在四周的纸浆碎屑围上来,附着在皮肤上,形成一条灰白色的线。  络腮胡的身体骤然放松,折磨人的痒意消退,只集中在颈侧。  他长吁口气,对其他人说了一句:“好多了。”  没人怀疑他的话,也跟着松懈下来,准备继续去做自己的事。  络腮胡泡在水里不肯出来,他眉头紧锁起来,又开始抓挠颈侧的皮肤,嘴里边抱怨,“这块儿到底怎么回事,越来越痒了。”  众人的心顿时被提起来,从张秋林的角度,正好看见他脖子上的密集红点,不自觉的往后退几步,对旁边的蓝康说:“你看他的脖子。”  络腮胡像个失去知觉的机器,指甲抠破了皮肤却毫无察觉,动作更加激烈。  “别抓了!”宋袭被模糊的血肉激得犯恶心,走上前去想把人拽出来。 第45章 渐渐地,这种情况越来越少,到后来,白家的老婆子还亲眼见过自家小姐杀猫宰狗,动作利落迅速。  这与她本身恬淡静雅的气质差别极大,给人的感觉违和诡异,镇上的人对她也越来越排斥。  画家对用血作画的事越发疯狂,他们最初只是向镇民买有些小动物,后来开始打起了牛羊的主意。大家不愿意,他们就再用更加激烈的法子弄走。  白家是镇上的大户,就连镇上河道的拓宽都是白家出的钱。  没有人敢真正惹恼他们,只能压着心头的不满,表面顺从。  大家都以为,这种憋屈的日子还要过很久,半年后的一天,白小姐死了。她死在浴缸里,脖子上是一条很长的被利器割出的伤口……  这段回忆让镇民有些激动,“那口子很长,鲜血流进木桶中,把洗澡水都染红了!”  白小姐的死太轰动,而白家又只有看院老婆子一人,当时镇上不少人都去帮忙,自然也有不少人看热闹,包括宋袭他们眼前的这位。  他用力吸了口气,按捺住激烈的心跳,继续道:“没有人知道白小姐是怎么死的,因为根本没有人看见有谁出入过她的房间。”  “镇上的老人说,这是她和画家作孽太多,遭到了报应。”  宋袭问:“那白小姐又是什么时候成了镇上的神明的?”  “……”镇民不想说,可脖子上的刀容不得他犹豫,不甘不愿道,“头七之那天,白小姐回来了就再也没有离开。她也不知道凶手是谁,就让糕点铺的老头每天都做一篮十二色的糕点,今天是这十二个人吃,明天又是另外十二个人吃,谁倒霉吃到死亡色,谁就会在第二天死掉……”  这和之前猜的差不离。  在听了镇民的叙述,以及结合画家的种种行为后,三人一致认为,杀掉白小姐的就是画家。  洪娜道:“白小姐没有怀疑画家就是凶手吗?”  “怎么可能!”镇民虽然痛恨画家,却不会诬赖对方,“画家和白小姐的关系很好,除了那次争吵,从没见两人红过脸,画家不可能是凶手。是报应,一定是报应……我们逃不出小镇,只能一个一个的惨死……”  想知道的信息已经到手,宋袭松开刀子,李钟和洪娜也让开出路。  镇民离开许久,现场始终维持着沉闷的气氛,只有蒋夙剥瓜子壳的声音在响。  他从凳子上下来,将纸杯递给宋袭:“吃吧,都剥好了。”  宋袭:“……”手上自然地接过纸杯,一颗一颗吃起来。  洪娜无语地别开眼,有种这一大一小是来度假的错觉。她清了下嗓子,道:“相信你们也有跟我同样的想法。”  李钟:“我也觉得画家就是凶手。”  “画家的贪婪与日俱增,起初只是迫害小动物,到后来需要伤害牛羊才能满足自己杀欲。说实话,他会杀人我一点也不奇怪。”宋袭说完就往嘴里丢了一个颗瓜子儿,又捻起一颗塞到蒋夙嘴里。  蒋夙细细咀嚼,吃完之后便朝青年张嘴,“啊。”  看着小朋友长成“o”形的嘴,宋袭心头发软,挑了一颗最大的给他。  青年的行为让蒋夙有些高兴,吃完后举高手,费力地拍拍宋袭的肩,像个懂事的小大人,“自己吃,我不要了。”  李钟嘴馋,摊手伸过去,“给我来点。”  宋袭没来得及表态,蒋夙率先反对:“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李钟就是有点怕这孩子。他垂头耷脑地去抓了把瓜子,苦兮兮的自己剥起来。  洪娜不解道:“既然这样,白小姐为什么放着他不动,甚至给了他夜晚可以外出的特权。”  夜里的林南镇怪物丛生,普通镇民根本不敢出门。  除了画家。  宋袭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画家的情景,他站在光亮照不到的黑暗中,黑暗的边缘淌着血。那时候的他应该正在实施虐杀行为。  他的独特不只显露在夜晚可以任意外出上,还有他平日里镇定的态度。  宋袭怀疑,他是镇上唯一一个没有收到过死亡糕点的人。  死亡两个字说起来轻巧,可真当你踩上生与死的中线,相信没有人能不害怕,不退缩。特别是像画家这样一个对绘画拥有狂热的人,他根本不舍得死。  对于画家来说,再也无法拿起画笔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如果他曾经收到过死亡糕点,他不会像现在这样闲适自得。  “还能为什么,因为爱呗。”李钟嗑着瓜子说,“爱情可以蒙住人的双眼,可以让人学会自欺欺人。”  宋袭:“……听起来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李钟摆摆手,“等你遇到喜欢的人就知道了,白小姐爱画家爱到可以放弃原则,和他同流合污。她又怎么可能去相信爱人会杀她呢?”  蒋夙抬眸看了宋袭一眼,“爱人?”  宋袭温和的解释:“就是可能会跟你共度一生的人。”  蒋夙眉眼专注,“宋袭,如果你和我能过一辈子,那你就是我的爱人?”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宋袭严肃的纠正道:“不能这么说,你是弟弟,我是哥哥,我们是兄弟。成为爱人之前有个前提,双方必须是恋爱关系。”  蒋夙也不知道听没听进耳朵里,嘴里喃喃着,“一辈子。”随即垂下眼去看了眼青年纸杯里,瓜子儿少了一半。  他去桌上袋子里又抓了一把,安安静静剥起来。  宋袭:“……”真感觉自己和蒋夙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第三十八章 至死不渝的爱14  天上的厚重的云染上暗色,天色开始变暗。  宽敞的主街道两边,店铺老板们正在关上店门,准备迎接夜晚的来临。蓝康和张秋林两人领着大伙一路疾行,终于在夜晚来临的前一刻进了韩家小院。  他们在体验馆做了一天的宣纸,也一天没有进食,饿得前胸贴后背。一进门,蓝康就扑到院子里的宋袭面前,抢下他手里的橘子狼吞虎咽。  李钟拍拍手,把手里的坚果递给张秋林,目光看向两人背后。  清早精神抖擞出门的人,此时皆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见到吃的如同狼见到肉。好在,今晚的饭菜比较丰盛,量也足,青菜和肉摆了满满一大桌。  看着大盆子里色泽红亮的红烧肉,李钟伸筷子夹了一块。  察觉周围的人都看着自己,他张嘴塞进嘴里,满足的咀嚼着:“放心吃吧,人身上哪能有这么肥厚的五花肉。”  经过三天的观察,大家已经发现,镇上的人自己养了足够的家禽食用,不需要靠伤害同类来获取肉源。  如今又有李钟打头阵,大家这才放心吃起来。  大概是太饿了,他们吃得又快又急,唯独宋袭和蒋夙慢条斯理,用餐的动作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高度一致。  自上午画家寻仇,和下午镇民上门挑衅的事情后,其余时间都太平静了。  宋袭有点神经质地又将碗里的饭全数拨了一遍,碗底确实没有带颜色的东西。镇民拿外来游客拖延时间,不可能这么轻巧的放过他们。  他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李钟,“你确定你们的碗都没问题?”  “能有什么问题。”李钟道,“吃饭前大家不都把碗筷和凳子、桌椅检查过了吗?”  李钟右手边的蓝康劝道:“别疑神疑鬼了,好好吃一顿,下一餐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呢。”  宋袭点点头,往蒋夙碗里夹了个大鸡腿。  蒋夙有样学样,给青年夹了一块儿带汁的排骨。  大多数时候,蒋夙给人的感觉像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他沉默,安静,善于观察,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着高度冷静,宋袭从没见他在什么情况下失态过。  可在一些容易忽略的场景中,他又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待人接物,对世俗伦理的理解,全都是懵懂一片。  蒋夙的存在是一个矛盾体,沉稳、幼稚都是他的特性。  晚餐用得愉快,吃到最后,就连宋袭也放松下来。众人一扫白日的紧张疲惫,扶着圆滚滚的肚子聊着放松的话题,试图将自己从眼下危险的环境中抽离,以寻求瞬息的安静。  向导母亲今天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忙着收拾碗筷,而是安静站在一旁,嘴唇含笑。  见大家聊天聊得差不多了,她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已经九点多了,碗筷你们自己收拾吧,我去睡了。”  大家没想那么多,目送向导母亲离开后,又聊了好一阵才起身收拾。  厨房内干净整洁,显然向导母亲在做完饭后好好打扫过。宋袭单手拉开柜子,将剩菜放进去,转身离开时,瞥见垃圾桶里有一点红色的粉末。  他蹲下,捡起盖在上面的菜叶子,下面竟然藏着不少混在一起的矿石粉末。  粉末颜色混杂,宋袭捻起一点用指腹揉开,熟悉的触感让他警铃大作,快步奔出去,冲着已经空盘空碗垒成一摞的洪娜喊:“别动那些餐具!”  青年的声音让每个人都惊出了冷汗,蓝康迟疑道:“碗筷有什么问题吗?”  “我在厨房垃圾桶里发现了天然颜料的粉末。”宋袭张开五指,让大家看清他指腹上沾染的东西。  李钟两眼一瞪,转身扶住树干,把手指伸进嘴里,想用抠吐的方式把胃里的东西弄出来。其他人有的直接跑去厕所,有的则原地又蹦又跳,更有吓疯了的人跑去厨房,往嘴里灌了一大碗洗洁精水。  场面有些混乱,好在洪娜还算镇定,她清楚的记得每个碗筷盘子的摆放位置,有条不紊的挨个复位。  宋袭亲自走过去将碗和盘子倒扣过来,这才看见,每个碗的碗底都被涂上了一个小小的彩色圆点。  用餐前,他们只看检查过内部的碗底,根本没料到向导母亲会把记号标在碗的外侧底。  等所有人都会来时,宋袭已经坐回到之前的位置,左边是蒋夙,右边是李钟。  刚刚嗓子眼抠得有点过了,东西一点没吐出来,恶心感倒是很强烈。李钟捂着胸口,拖着步子坐到宋袭右边,他朝蓝康投去一个眼神,蓝康连忙也坐了过来。  张秋林坐在宋袭的正对面,他看了眼自己眼前的蓝色碗底,松了口气。  大家一个接一个的重新落座,最后只剩下一个空位置。扎着双马尾的姑娘浑身发抖,指尖陷进掌心,脸色惨白,身形虚弱地晃悠两下,被洪娜伸手抓住。  洪娜朝空位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坐下。”  “不,我不坐!”双马尾激动地挣开洪娜的手,惊恐的盯着扣在桌上的碗。圆形碗底中,画着一个鲜红的点。  周围窃窃私语,双马尾觉得他们每个人都在幸灾乐祸,她执起那只碗摔到地上,“碗碎了,什么事都不会再有。”  “别自欺欺人了。”有个男人说,“碗你已经用过了,就是丢去河里也没用。”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招呼其他人,“没我们什么事儿了,都去睡吧。”  “不许走,都不许走!”双马尾张开双臂挡住他们的去路,被人洪娜一把拽开。  洪娜把人带到一边,呵斥道:“你以为挡住了他们,他们就会陪你一起面对吗?他们不会管你死活,相反,你死了对他们来说是好事,那意味着他们又躲过了一天。”  人性的冷漠和自私令人心寒,宋袭和李钟等人没走,他们将今天得到的信息隐瞒下来,没有如往常那样大方分享。  双马尾颓然地坐了下来,画着红点的碗底碎片大喇喇地躺在地上,似是嘲笑她的天真。这一刻她忽然平静了,只是还有些不甘。  死亡不过是一个瞬间的事,可那些没做的事,没有爱过的人,终究要成为永远的遗憾。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  双马尾吸了吸鼻子,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洪娜姐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还要回去看看奶奶,看我的爸爸妈妈,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才刚考上大学……”  洪娜动了恻隐之心,轻轻把女孩儿的脑袋压进怀里,然后侧首看向宋袭。 第47章 宋袭抬头,灰色的水泥层上布满了暗色的痕迹,像是从墙体内侧伸出来的。  向导一家一定将这面墙粉刷过很多次,最后实在没辙了,才会选用薄膜嵌入墙壁,防止鲜血渗透墙壁。  过于洁净的墙壁放在这样一座久经风霜的小院太过突兀,他们故意将墙表做旧,以免被人发现其中隐藏的秘密。  宋袭紧张的拉上蒋夙,他必须立刻把这件事告诉李钟。谁知一转身,他就愣在了原地。  向导母亲的脸从外面探进来,身体藏在门外,她也不知道盯着里面看了过久,与青年对视两眼后,目光移到床上。  “被发现了。”她笑得浑身抖动,咯咯地笑声诡异刺耳,笑完过后才继续道,“没关系的,这个墙壁里面埋了水管,总是渗些脏兮兮的水,等我去叫我儿子回来修一修,重新换一张塑料膜铺上去就行。”  宋袭不确定她会不会发疯,悄声对蒋夙说:“我负责吸引她的注意力,你找机会跑出去。”  “你们在嘀嘀咕咕什么。”向导母亲不悦道,“是在商量逃跑吗?”  宋袭笑着说:“没有。我说,如果有工具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修好。”  “工具吗?”没想到向导母亲居然真的认真思考起来,“有的,我带你去拿。”  宋袭往外走去,手在后面悄悄给蒋夙打了个“快跑”的手势。向导母亲在前面带路,一直没有回头,直到走至厨房门口她才停下。  “你快过来,工具在厨房的一个柜子里,很沉,我一个人搬不动。”说完就走了进去。  宋袭往房门口看了一眼,蒋夙还站在里面没有出来,不由得着急喊道:“我很快就来找你,我保证。”  向导母亲又在催促,宋袭怕她出来撞见蒋夙逃跑,急忙应了一声走进去。  厨房里没有人,宋袭当即反过来,正要往外走,有人从门后出来,重力关上了木门。  向导母亲手里拿拖着一把大铁锤,铁锤上沾着干掉的血渍,想必这个女人已经用它杀死过不少活物,其中可能就包含着像他一样,发现了墙壁秘密的游客。  宋袭镇定的望着她,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你手里的是维修墙体的工具?”  “是啊。”向导母亲瘦弱的身躯竟能把大铁锤抡至半空,宋袭被镇住了。  铁锤拖过粗粝的水泥地,朝着宋袭一点点靠近,他左右看了一圈,发现厨房的刀都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向导母亲声音阴柔,阴森的笑着说,“找刀吗?那太危险了,我怕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孩子割伤手,全都收起来了。”  自建房的厨房很大,宽敞,明亮,她的围堵很有技巧,始终将唯一的出口挡在背后。  宋袭一点没有将心里的急躁表现在脸上,“是吗,你为我们想得真周到。”  “应该的。”见青年一直在躲避,向导母亲失去了耐心,她催促,“你躲什么,快过来,去帮我把角落里的工具箱搬出来。”  宋袭朝女人手指的方向看去,角落里的箱子得有半人多高,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搬动。  他皮笑肉不笑道:“太大了。”  “你可以的。”向导母亲又走近了一点。  宋袭观察着对方与门口的距离,心生一计,真的抬脚朝那巨大的箱子走去。  向导母亲兴奋而急切地往角落走去,眼看着青年就要走到她足以实施伤害的范围,对方突然转身向相反方向跑。  宋袭俩人大跨步到了门口,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向导母亲挑衅一般从身上掏出钥匙,在空中晃了晃,当着宋袭的面张大嘴把将钥匙吞了下去!  宋袭:“……”  要离开这个地方,只有干掉向导母亲这一个办法了。  宋袭重重喘口气,正准备靠蛮力冲上去将对方撞倒,忽然听见哐当一声,厨房里一扇被锈住的小窗户开了,小孩儿的身影翻过窗户,稳稳落到地上。  蒋夙把手里的瑞士军刀扔到宋袭脚边,“杀了她。”  宋袭条件反射的捡起刀,看了看蒋夙,又转头看向向导母亲,大概是不高兴有人贸然闯入,她的神情极其愤怒,正左右权衡,到底该先杀掉哪一个。  宋袭朝蒋夙走去,单手将其搂住塞到桌子下,“藏好了,别出来。”  以蒋夙此刻的角度,宋袭的背影显得尤为高大,他撑着下巴,安静的欣赏起战况。  只听见一声巨大的响声,铁锤砸到了地上,留下一个浅坑。宋袭转身绕到向导母亲身后,匕首刚要靠近,对方再一次抡起铁锤,旋身朝后方攻击。  凌厉的冷风从宋袭头顶滑过,他蹲着快速从铁锤下方经过,起身时,长腿往前一伸一收,勾住向导母亲的右脚后跟,将她带到了地上。  向导母亲似乎是摔疼了,愤怒的骂了一句什么。看她要起身,宋袭比她还快,直接扑下去,一手按住她的胳膊,一手将匕首刺了下去。  刀锋不偏不倚,正好穿刺了锁骨。  趁着对方吃痛的劲儿,宋袭打开了那个所谓的工具箱。在这一点上,向导母亲没有骗他,里面的的确确装满了各种维修工具。  他从里面翻出一根铁丝将女人的双手反绑在后,蒋夙这才从桌子下面爬出来。  他站在青年面前,伸手碰了下女人肩头的刀,如同被触了逆鳞,向导母亲咬牙切齿的谩骂起来,“你们这些蝼蚁是不可能逃得出去的,你们会跟我们一样,一辈子困在这里,一个接一个的被放干血,丢进满是利齿的河里!你们的身体会发臭、腐烂,会被啃食得一点不剩!”  “她不会让你们逃走的,不会的……”  蒋夙手握上刀柄,噗嗤一下拔出刀,在向导母亲身上擦拭几下。似乎觉得不够,他又去到水池前,踮起脚将刀锋上的残留的血迹冲洗干净,用手拂掉上面残留的水珠。  宋袭看了眼女人身上不断流血的伤口,对蒋夙近乎狠辣的行为没有表态,拿起一张抹布将女人的嘴堵上,把她拖到角落里,用一个大水缸挡住。  “走吧。”蒋夙把刀还给宋袭,怕他觉得脏,小声补充道,“我洗得很干净。”  宋袭接过来,伸手替他理了理刘海,“小孩子不要沾血,这种事情应该让大人来做。”  他是个成年人,可以将恐怖世界的恐惧、仇恨与现实世界区分开。可蒋夙还小,他不希望小孩心还没长大,脑子里就装下太多阴暗的东西。  小朋友嘛,就应该开开心心的长大。  哪怕蒋夙这个小朋友并不普通。  两人离开厨房,经过向导父母的屋子时发现门没锁,便推门进去看了一眼。  中年男人蹲在墙角,弯腰在一个箱子里翻找什么。宋袭与蒋夙对视一眼,抬脚往里迈了一步,又尽力将身体往前探了探。  这下子看清了,向导父亲的手里拿着几个面具。宋袭一数,正好是四个,向导家一人一个。  他拿面具做什么?宋袭短暂的疑惑了下,退回门外,在对方没发现之前带着蒋夙匆匆离开。  隔壁的白家画馆内,李钟跟洪娜两人把馆内检查了个遍,没有发现丝毫异常。  见洪娜在花坛边坐下,双马尾立刻靠了过去,“洪娜姐,还是没有发现吗?”  自从进到这个地方,她就浑身不舒服。明明身上很干爽,也没有起疹子,却总觉得黏糊糊的,时不时有点发痒。  这让她想起了络腮胡死前的状态,越发惶恐,根本不敢伸手去抓挠。  “没有。”洪娜略疲惫地捏着眉心揉按,抬眼扫向前方,那个哑巴姑娘拎着大包小包的香蜡纸钱从外面走进来。  跟在她身后一起进来的,还有宋袭和蒋夙。  “起了?”李钟走上前,低声问,“有进展了?”  从第一天开始,他就知道,宋袭跟某些想坐收渔翁之利的人不一样。他会一反常态的留下来睡回笼觉,一定有其他用意。  宋袭将人拉到一边,转头看向大门正对着的那堵墙,对李钟说:“那面墙的另一面有血,而且很多。”  李钟半晌才反应过来,“另一面不就是你跟蒋夙房间?”  “嗯。”宋袭说,“腻子和水泥之间有一张塑料薄膜,就是那层塑料挡住了血液渗出墙壁。”顿了两秒,继续道,“向导的母亲在我知道墙体秘密后,试图杀了我。”  李钟还没说话,坐在那头的洪娜疾步走来,一把抓住青年的胳膊,“你房间里的那面墙会不会就是出口!”  宋袭心里有别的看法,“可以这么说,但不完全对。我觉得……”  话到一半,他拽上李钟和蒋夙往后退了一步,大白天的,那间有浴桶的房间溢出了暗红色的鲜血。  鲜血翻过门槛,迅速朝几人本来。  洪娜朝双马尾高喊一声:“过来!”  双马尾吓傻了眼,错愕地僵坐在原地。黑血倒映在她的眼底,以极快的速度爬上花坛,蔓延到她面前。  “你还坐在那里等死吗!”洪娜又气又急,干脆冲上前去将人拽了起来。  双马尾猛地回过神,推开洪娜,在原地跺着脚用力甩动手指。  莹白的指尖沾上了黑血,那黑血能吞肉蚀骨,好好的小拇指在眨眼之间生生少了两根指节。  “我的手指……”双马尾似乎才感知道疼痛,弯着身子咬紧腮帮子直吸气。  “让你走你不走,活该!”洪娜的嘴一向不饶人,用力将双马尾推了出去。  宋袭三人在画馆外焦急的等待,见一个人影踉跄地扑出来,李钟上前把人接住。来不及多说半句废话,黑血已经朝门口过来了。  就在此时,天上轰然一声巨响,大雨倾盆而下。  “带蒋夙先走,我马上就来!”宋袭的手挡在眼睛上方,把蒋夙塞给李钟,冲进了韩家小院。  雨下得实在太大了,遮盖住了一切声响。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向导父母的房间门口一字排开,摆放着四个正面朝上的白色面具。  面具被雨水打湿,软软的塌在地上,五官挤在一起,从宋袭的角度看过去,它们的眼睛仿佛眯成了一条条缝,正在对着他狞笑。  宋袭的脚踩过面具前往厨房,女人不知何时已经将水缸撞开,一边挣扎嘴里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冷静地将女人推进墙角重新藏好,径直越过,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大铁锤。  豆大的雨滴打在瓦片上,哗啦个不停。  宋袭走着走着瞥见什么停了下来,左右两侧一扇扇紧闭的房门自动打开,本该挂在门后的纸面具一一滚下街沿,落入暴雨的怀抱。  纸张被水湿透,化成柔软的一滩融入于水中。  它们被这场大雨赋予了更强大的生命,蚯蚓似的顺着地面的青石板上的水往宋袭靠近。  天上的乌云过于厚重了,整座小镇被包裹在阴暗中。密不透风的雨幕模糊了人的视野,宋袭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拼命地往前跑。  他没有往后看过,却知道那些白色的纸浆一直死死跟着他。  可是镇上的岔路实在太多,面对着通往四个方向的十字路,他必须停下。一路忙着逃命,他根本没有记过路,也就无法确定自己现在的位置,更加不知道李钟带着蒋夙他们逃去哪里。  宋袭心里发慌,忍不住回头。  不远处,面具化成的纸浆水蜿蜒着淌过来,如果没看错的话,两只白色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正黏在纸浆上,与他对视着。  宋袭慌了神,随意选了一个方向。  刚抬脚,背后有人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宋袭没有去辨别,当即变换方向,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李钟死死揪着蒋夙的衣服,生怕小孩跑过去添乱,他努力地朝宋袭挥着手,示意青年快点,再快一点。  “你怎么样!”李钟着急问道。  宋袭太累了,没力气说话,快速摇了摇头,一把抱住扎进怀里的小孩,抬头说:“有东西在追我。” 第49章 “嘘。”白小姐已经站到了他背后,白皙的手臂环上男人的胸膛,眷恋的抚摸着。  她恬淡的表情突然变得激动,“你知道吗,血流出来的时候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我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希望你能奇迹般的出现来救我。可我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说着说着,她竟然笑起来。  那笑声似愉悦似痛苦,尖锐得刺耳。  画家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只感觉到双腿和身体无发动弹,撕心裂肺地疼痛自双脚往上延展,钻进他的五脏六腑。  宋袭看向楼梯口的方向,血不见了,倒是屋子里的血突然翻滚,尽数朝着画家涌去。  白小姐现在没心思追他们了,得趁两只狗相互咬的时候尽快离开小镇。  “我们走。”宋袭抱起蒋夙,另一只手还不忘拎上大铁锤。  李钟看他拿着费劲儿,主动扛到了肩上。  他们一路跑回到白家祠堂,院子里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能吞噬人的血大概全去了民宿。只有哑巴姑娘站在院子中央,手里端着一个火盆。  见几人冲进来,她愣了一下,没有任何阻止的行为,安静退到一旁。  宋袭看了她一眼,对李钟道:“钟哥,把那面墙砸了!快!”  白小姐被迫面对爱人就是凶手的真相,指不定会恼羞成怒,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李钟啊了一声,疑惑的看了洪娜一眼,“我以为出口在你房间里。”说话间,他已经抡起大锤朝着白色墙壁用力砸了下去。  哑巴姑娘呆呆仰起头,突然笑了。  她放下火盆,盘腿坐到地上,像在看一场精彩的大戏,眼里是期待和解脱。  哐哐的砸墙声回荡在只有雨声的小镇上,很快,其他人也被吸引了过来。洪娜一看他们竟然还打了伞就来气,冷笑道:“哟,出来啦,不是让你们去民宿盯着画家吗,我们去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在?”  五个人中,除了张秋林和蓝康,其余人都打着伞,身上也干干净净。  宋袭看了眼张秋林,“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张秋林摇了摇头,模样疲惫,“跑得太急,有点累。”他看向洪娜解释道,“我们整个上午都在民宿附近,下雨后才暂时找了地方躲雨。再后来,就听到了一声凄惨的叫声,是从民宿传来的。”  墙体很厚,李钟打砸好一阵也只是伤了皮毛,裂开的腻子不需要动手,自己就从墙上掉了下来。  同宋袭住的那间屋子一样,腻子后面是一张巨大的塑料薄膜。  薄膜后,隐隐有一副巨大的画。  他放下蒋夙,揪住塑料薄膜用力往下一拽,哗啦一声,残留的腻子从墙壁边缘坠落下来。  “天哪!”一名新人姑娘惊讶地捂住嘴,眼里满是震惊。  墙上是一副日出,火红的太阳挣脱云层的束缚,高高升起,它强大、神圣,可以照亮世间万物,也能温暖世间所有。  那些血并没有因为时间过去三年而凝固,稍微仔细一点就能发现,它们全都是湿润的,没有彻底干涸。  宋袭推了李钟一把,“继续砸,别停下!”  靠李钟一个人砸碎整面墙太难了,他说完就去其他地方寻找工具。  哑巴从地上站起来,她仰头看了眼墙上的画,又低头想了想,朝青年离开的方向走去。  宋袭对白家画馆不熟,如同没头苍蝇到处乱撞。刚从一间展厅出来,迎头撞上哑巴。  哑巴抬手指个方向,嘴里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宋袭打开她指的房间,很快就从里面找到了铁锤,还不止一个。看上面沾染的水泥和泥土,应该是白家刚买下院子时,施工过后留下来的。  拖着三把大铁锤回到院子里,正巧听见洪娜问张秋林:“你们上去了?看见什么了?”  张秋丽摇了摇头,“什么也没看见,一个人也没有。”  “老板呢?”洪娜不信,追问道,“还有二楼,二楼你们去看过没有?”  “去了,我看到一间房间开着门,还进去看了一下,到处都乱糟糟的,地板上还有一个刀片。”  画家不见了,要么是像老婆子那样与血融为了一体,要么是被白小姐带走了。可宋袭觉得,事情没这么快结束。  按下心里不好的预感,他将砸墙的工具分给张秋林和蓝康。  其他人也不好干站着看,便跑去把画馆的大门给关了起来。  刚将门栓插上,门的另一面传来股巨大的冲击力,仿佛有很多人在推门。门的另一面是嘈杂的喊声,听不真切,却透着满满的恶意和怒意,仿佛他们已经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宋袭头也不回,手上打砸的动作越来越快。此刻的他只恨不得自己能长十只手,每一只都能抡一把铁锤。  在大家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墙体终于砸出一个洞。  洞的另一面不是韩家小院的房间,而是微弱的,仿佛笼罩着一层薄雾的白光。  “是出口!真的是出口!”李钟大喊一声,这一缕光给了他巨大的希望。  宋袭同样兴奋,浑身力量都集中在双臂上,一锤又一锤砸在洞的周围。  再坚固的墙也耐不住人类的齐心协力,紧密的墙体开始松动,灰色的水泥和内里的红色砖块碎成渣,簌簌的往外落。那幅由鲜血作出的日出,随着坍塌的砖块缺了正中央的一块儿,轰然一声砸到地上。  小小的洞口被众人凿成了可勉强供一人通过的门洞,他们这才看见,外面延伸出一条褐色土路,土路两旁枝繁叶茂,尽头是一片白雾。  回家的路就在眼前,后面的人推搡起来,以至于谁都没能顺利通过。李钟两手挡住他们,气得吼了一句:“路是宋袭发现的,让他跟孩子先走!”  大门上的门闩还算结实,一下子应该撞不开,大家不甘不愿地后退了些。  两人无法一起通过出口,宋袭抹了把汗,捏着蒋夙的肩膀急声叮嘱:“宝贝,你先出去。别害怕,哥哥和李钟叔叔很快就过来。”  白雾自尽头飘来,使得土路朦朦胧胧。  蒋夙清亮的眼睛闪烁了下,拽下宋袭的脖子,飞快抱了下他,“宋袭,我在外面等你。”小小身影越过门洞,仅仅只是往前迈乐疾步白雾就翻滚而来。蒋夙的身形被笼罩住,失去了踪影。  正欲抬脚穿过,背后传来一声惊呼。  宋袭转头一看,一把伐木用的电锯从从外部刺入,将门闩轻易断成了两截。  防线破开,镇民争先恐后地冲进来,“别让他们走,他们走了下一个死的就是我们自己人!”  见情况不妙,李钟按住宋袭的肩膀把人往出口一送。门洞边缘粗糙,还窄,宋袭猝不及防,没来得及低头,额头在突出的砖块上擦了一下。他弯下腰往前踉跄两步,回头看去,原本想紧跟着要进来的李钟,被两个新人姑娘给合力挤开了。  出口之外,镇民已经骄涌至墙前。  一只只手疯狂地抓扯打算离开的人,听见有人喊凶手就是画家他们也不相信,一心要把替死鬼留下来。宋袭看了眼横躺在脚边的铁锤,没做思考,双手拿起用力掷了出去。第四十一章 浴室  看见铁锤从墙洞里突然飞出来,有镇民大喊一声危险,其余人反应很快,瞬间四散躲开。  李钟趁机让洪娜和双马尾先出去。  他抡起铁锤,对着企图再次围上来的人威胁道:“谁敢过来,谁过来我就砸死谁!”有人不怕死,还真冲上来,想要把铁锤抢下。  李钟二话不说,一锤子怼上去,不偏不倚正好撞上对方的肚子。  那人哀嚎一声,捂着肚子在地上痛得直打滚。李钟看了眼其余人,将铁锤抛给张秋林,转身弯下腰穿过了墙洞。  出口已经彻底被白雾掩盖,唯有脚下不算平坦的触感提醒着他,应该沿着一直走下去。  周围似乎没有人,也听不见张秋林和蓝康他是否已经进来,李钟心里打鼓,对着前方喊了一声:“宋袭!”  “这儿呢。”宋袭的声音自前方传来,离得不远。  李钟瞎子摸象似的抬着手臂走去过,触碰到了衣料,听见青年说了一句“是我”,悬着的心落到了实处,“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这不是等你嘛。”李钟这人挺够意思的,宋袭笑了下,说,“洪娜姐也在前面,至于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  说起其他人,李钟忍不住骂了句娘,“那两个傻逼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紧要关头力气居然那么大,刚才差点把我挤得摔到地上。”  宋袭:“谁都怕死。”  道理谁都懂,李钟心里还是不舒服,恨不得抓住那两个姑娘揍一顿。  他运了口气,强迫自己忘了之前的不悦,问道:“你弟弟呢。”  “不清楚。”宋袭的声音明显低落,他也有些困惑,明明蒋夙只比他先进来不过几秒钟,却任凭他怎么呼喊都没得到回应。  “这里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那小子会不会走错路了。”李钟眨了眨眼,只能看见一片白茫。  “他很聪明,应该不会。”蒋夙说了要在外面等他,就不会食言,这种坚定的信任感也不知从哪儿来的。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碰上了洪娜。  洪娜一个人在路上,双马尾也没了踪影。  李钟对她说:“你牵着我的衣服,免得走散了。”  “我没你那么蠢,我能跟上。”洪娜声音还是冷冷的,有条不紊地跟在李钟后面。  宋袭的声音模糊地响起:“洪娜姐,出口一直都是这样吗?”  “是,除了浓不见人的白雾,什么也没有。”洪娜回应道,“只要找到了出口,无论往哪个方向,都可以出去。”  “如果走散了呢?”宋袭问。  洪娜:“我们的世界里,你们将出现在不同的地方。”  宋袭茫然了,如果他不能和蒋夙出现在同一个地方,他们很可能会就此错失。他现在十分后悔,没能在离开前,给小孩留个地址或者电话号码。  单一的色调会让人产生致盲性,并短暂不想去思考什么,在走了不知道多久后,李钟就开始忍不住吐槽:“这白色看得我眼都花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洪娜不耐道。  李钟悻悻的闭嘴,用手戳了戳宋袭的后背,想聊点其他话题打发时间,“小兄弟,你们当明星的,平时是不是可爽了,综艺就是吃喝玩儿,录节目就坐着按剧本回答问题就行。”  “不怎么爽。”宋袭没参加过什么综艺,拍戏占据了他百分之八十的工作时间,“你想入圈吗,我记得蓝台要出个健身综艺,需要素人嘉宾,我可以帮你引荐。”  李钟:“千万别,我就好奇问问。”一下子要面对那么多的摄像头,光是想想就尴尬。  大家说着话,枯燥行走带来的疲惫就没那么明显了。  宋袭走在最前方,一会儿往左看,一会儿又往右看。他知道可能性很小,但还是努力注意四周,希望能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腿那么短,他能跑去哪儿呢?”宋袭的心扑在蒋夙身上,对前方的变化反应平平。  李钟激动的拍打青年的肩膀,“到了!”  见青年怏怏的态度,他啧了声,“出口处并非没有变数,但只要出来了,就不会再有生命危险。而且因为走的路不同,离开出口的时间也会有快有慢。”  言下之意,蒋夙很可能早就出来,并且已经离开。  宋袭寻思着李钟的话,心里踏实了些。 第51章 浴室是待不下去了,用最快的速度换上干净的衣服,宋袭头也不回地离开浴室,跑去人最多的客厅。  朝阳刚打完订餐电话,见他头发没擦干,按着宋袭的肩膀,半强迫的将人推回浴室:“赶紧把头发擦了,吹风机在柜子里。对了,半小时后开饭。”  咔嚓一声,门在背后合上。  宋袭脸朝着镜子,眼眸垂下。在地板上扫视了好几遍后,他紧绷的肩颈得以放松。  ——影子它,不见了。第四十二章 有点调皮  朝阳点餐很全面,有汤有菜,有肉有素,他给宋袭盛了一大碗米饭。  等了半晌,见人还站在浴室门口不动,奇怪地催促:“愣在那儿做什么呢,赶紧过来。”  宋袭隐藏起心事去到客厅,瞥了一眼凶巴巴的刑肖,端起碗拿起筷子,默默扒饭。  “看着你精神不太好。”朝阳语气关切,“是饿了吗?”  刑肖冷哼,却还是板着脸给宋袭夹了一只鸡翅。  宋袭知道自己的失踪给两人造成了很大的恐慌,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像个受气的小媳妇。饭后,他便被朝阳赶去里面的房间休息。  开的房间是大套间,除了客厅和共用浴室,还有两间山景房。  外面就是苍翠青山,视线往下便是浮着薄雾的山脊。  这会儿天阴了下来,太阳被挡在厚厚的云层后,伸出几缕温和的光芒。隐约可见,有人正从对面的山腰的栈道上走过。  宋袭收回眼,动作僵硬而小心地微微侧头,大概是光线不够,身后的影子颜色浅淡,轮廓很虚。  确定没有别的东西在身后,他这才转身去到床边,一头倒下去,顺势用被子蒙住了脑袋。  上一次从恐怖世界出来,他们抵达的位置是一个小镇的菜市场,小江载着他没开多久,就发现了位于路边的来福酒店。  他当时粗略算了下,来福酒店距离菜市场大概只有三十来公里。  如果现实中也有一座林南镇,照之前的经历推测,他和李钟、洪娜所待的服务区距离小镇应该也很近才对。  可他刚刚跟两个发小打听过,附近根本没有什么林南镇。只在大约三百公里之外,有一座水乡。  水乡,镇上河流小溪纵横交错,据说那一带的建筑全是老派的徽式建筑,白墙青瓦,屋顶有飞檐,一些宅子里还有很早之前保存下来的影壁。  宋袭一把掀开被子,从床头柜上取过手机,打开了搜索引擎。  酒店的网络似乎不好,显示搜索状态的小菊花转了好久,终于弹出了所搜结果。  他点开最顶端的图片,水乡的建筑与林南镇的如出一辙,其中最清晰的一张,便是白家画馆的大宅子。  宋袭重新在搜索框内输入老画家的名字与白家大宅,得到了一个航拍图,和大段文字介绍。  介绍十分详细,说是白家大宅由白家老爷子的后人购买,是用来陈列白老爷子画作的。但很快,随着老爷子的画作水涨船高,画被拍卖了一幅又一幅,那座院子最后便成了白家某位小姐的画馆。  画馆内的画风格多样,对外免费开放,吸引了许多绘画爱好者前去参观。  有人说白小姐的画阴郁混乱,给人精神错乱的感觉。也有人说她是鬼才,是印象派的黑马。  直到宋袭翻到最后,也没找到白小姐的人生履历,有说她去了国外的,有说她自杀了,也有说她看破红尘,隐居山林了。  宋袭丢开手机,脑子里一片混乱。  来福酒店和林南镇在现实世界都有写照,难道是平行世界吗?林南镇的白小姐被画家杀害,这个世界的小姐会不会也遇到过一位青年画家,然后坠入爱河?那她还活着吗?  一连串的问题搅得人头疼,宋袭找出上次私人侦探发来的照片,抱着手机舔屏放松。  夙夙长得真漂亮,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大帅哥。  铅笔素描出的肖像很有灵气,尤其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眼睛里装着闪烁的星子。  宋袭的手指隔着屏幕在蒋夙的鼻尖上点了点,气愤道:“不是说在外面等我吗,你人呢?说话不算话。”  在恐怖世界再次遇见蒋夙无疑是一种幸运,更加离奇的是,这一次他们是一起离开的恐怖世界。  既然人还活着,实在没必要再让私家侦探查下去。宋袭找出侦探的电话,拨了过去。  那头似乎很忙,直到忙音接近尾声才接通,“宋先生。”  宋袭嗯了一声,“之前让你帮我调查的事进展怎么样了?”说实话,他不是第一次委托吴响做事,却是第一次晓得他的效率可以这么慢。  吴响:“抱歉先生,这次的案子我可能要放弃了。”  “什么?”宋袭诧异,“出什么事了吗?”  “我本来是想今天给您电话的。”吴响的语气沉重,“我按照您给的姓名和肖像查了很久,也扩大过搜索范围,没能找到这个小孩子。”  蒋夙这个名字不算寻常,全国也找不出几个。在动用各种手段仔细比对过后,吴响妥协于现实:这是他第一个无法完成的委托。  宋袭原本就想终止合作,闻言却打消了念头,追问道:“国外也查过?”  “都查过了。”吴响的关系网很大,在他这里,只要委托人付的钱够多,就没有他查不到的东西。这是唯一的例外。  “宋先生,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恕我直言,小孩的家人应该是将他保护得很好,刻意抹掉了他的存在痕迹。当然,也不排除你给的信息有误。”  宋袭捏着手机,说不出心里的感觉,震惊、惊异、荒谬。  他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攒动几下,将身体藏进了被子里,“吴响。”  私家侦探被这一声喊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不用再查了。”宋袭笑了下,“钱我照付,你把所有相关信息和资料都烧了吧。”  电话听筒让对面的声音有些失真,吴响觉得青年的声音有点冷。他点了点头,意识到宋袭看不见,又补上一句:“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宋袭的脸色黯淡下来,盯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出神。  吴响少说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蒋夙或许根本不存在于现实世界。可他又跟那个世界的其他土着不同,他对自己或者其他人并无恶意,甚至三番四次提供帮助。  这也是为什么,宋袭从来没怀疑过,蒋夙本就属于恐怖世界的原因。  宋袭对着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翻身侧躺,目光落向被微风轻拂而起的窗帘。太阳又出来了,照得窗口附近的地板有些刺眼。  他想,难怪在福酒店时,蒋夙明明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却能安然无恙。  难怪他们说好出来之后见,蒋夙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难怪,恐怖世界里的人总是忽略蒋夙,因为他本来就是他们的一份子,在土着眼里,蒋夙跟他们是同类。  山顶的气温在炎热的夏季仍旧宛如春日,不冷不热,适宜安眠。  宋袭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很快就合在了一起。  斜对着床铺的房门下,黑色的影子从门缝下延伸进来,悄然无息地来到床边,沿着床脚缓慢爬上床被……  一觉睡到傍晚,房间外有走动的脚步声。  宋袭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朝阳哥。”  朝阳推门探进半个身子,“醒了?”  “嗯。”宋袭扫了眼四周,见光线很暗,便伸手按开了床头灯,“你帮我关的窗帘?”  朝阳一脸看傻子的表情,“你睡懵了吧,我可没进过你房间。”  “那就是我关的?”宋袭指着自己,困惑的蹙眉,“可我记得睡前窗帘明明是敞开的。”  朝阳摇了摇头,走到床头在宋袭脑门上弹了一下,“我看你是睡糊涂了,自己起来干了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没有这种情况。  人在深眠的情况下突然醒来,做完某件事后倒头继续睡,等再醒来,他对之前的事会记忆模糊,甚至根本就不记得。  宋袭以前没这个毛病,但不代表现在或者以后也没有。  窗帘而已,他没有过于深究。下床去外面洗了把脸,去到客厅。  客厅里,饭菜已经摆好了,刑肖手里拿着报纸,两腿叠在一起,见青年起来抬眼扫过去,“先吃饭吧。”  看着满桌子大鱼大肉,宋袭唾弃自己,吃了就睡,起了又吃,是猪吗。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咽着唾沫坐到沙发上。  刑肖看他精神比之前好多了,筷子在碗边敲了一下。等青年朝自己看来,他开口道:“你跟我们出来已经两天了,你公司的人怎么没给你打过电话?”  “我让经纪人把工作暂停了。”宋袭啃着排骨,嘴唇上全是油光。  “你……”朝阳难以置信,工作狂竟然暂停工作,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吧,“你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没有。”宋袭做出沉思的表情,“就是累了,休息一下。”  刑肖放下碗筷,“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宋袭把肉咽下去,摇了摇头,“没有。”  刑肖观察青年的表情,眼神清澈,表情恳切,不似作伪。他重新拿起碗筷,示意其余两人,“继续吃饭吧。”  四菜一汤被解决得干干净净。  饭后没多久,客房部的人进来收走了盘子。宋袭摸着撑圆的肚子,仰靠在沙发上,假装很有兴趣地盯着手机翻来翻去。  朝阳凑过来问:“你在看什么?”  宋袭哦了一声,面色平平地将屏幕展示给他看,“附近有个水乡,你们知道吗?”  刑肖是个死直男,说话也很直,不屑道:“不就是一群房子中间有几条河吗,没什么意思。”  朝阳直接拿起一个抱枕扔过去,他问宋袭,“想去?”  “想啊。”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好久没有好好玩儿了,想多走几个地方,到处看一看。”  “那就去吧。”朝阳做了决定。  像是知道某些人要反驳,一眼瞪了过去。刑肖举手做投降状,“去就去,你瞪我干什么,我就是个当司机的劳碌命。”  下一步行程定下后,宋袭便开始准备东西,去酒店的附近的文创馆买了点换洗衣物。  山间的小路两旁是半腿高的灯柱,灯光晕染了四周的草坪。草坪边缘立着的高大树木却被夜色染成了黑色,特别是树下的影子,黑乎乎的连成一片,让人不寒而栗。  影子斜斜的打在青石板的小径上,随着行走的姿势轻微晃动。  宋袭现在对影子有了阴影,总害怕它又出现什么异常。  他一边走,一边斜眼看过去,脚下的步伐逐渐加快。在看见前方站着一个女人后,放慢了脚步。  女人背对着他站立,扎着马尾,头发垂在颈后。 第53章 汽车摇摇晃晃往前开了一段,一直注意着窗外的宋袭突然坐正。方才路过的那棵树宋袭还有印象,那是当初他从中巴车上睁开眼,第一就看见的大槐树。  大槐树有个特点,树干上有个很大的凹陷,周围还长着凸出来的大瘤子,怪畸形的。  “应该快到了。”宋袭不自觉地说出了口。  刑肖看了眼后视镜里,青年面色凝重,嘴唇紧抿,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窗外。他转眸扫向车外的车镜,道路急速的后退,路旁的景物一晃而过。  “宋袭。”刑肖忽然喊了他一声,“你在看什么?”  宋袭眨了眨眼,回过神来,“没什么。”刑肖的目光充斥着探究的意味,为了让发小宽心,他扯着嘴角笑了下。  刑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再说话。  如今的水乡并没有比恐怖世界的林南镇热闹多少,街上人烟稀少,与那些打着古镇旗号,却满是商业气息的地方截然不同。  统一规划的游客停车场内,只零零星星停了十来辆汽车。待两个发小拎上包下车,宋袭站在小镇入口,冲两人招手:“这边。”  入口处有个小小的资讯中心,宋袭从工作人员那里买了三张通票,要来一张旅游区地图。  地图上标出了所有的观光点,韩家小院、白家画馆、民俗馆、名宿体验馆、祠堂……每一个地方宋袭都记忆犹新。  “走吧。”朝阳说完递给宋袭一顶鸭舌帽,一只透气口罩,“戴上吧,太晒了。”  宋袭将帽檐往下压了压,挂上口罩,假装不认识路地照着地图指示往前走。小镇除了开门做生意的,住家院子基本都是木门紧闭,所以真正能逛的地方不多。  白家画和民宿馆等地没有开放,给出的通知是闭馆维修,仅剩下祠堂和一些传统院落开放。  宋袭带着发小直接去了祠堂,两扇木门经过岁月洗礼,陈旧不堪,一些部位已经腐朽脱落。内里守着一个中年男人,脸色晦暗,着装方面还算整洁。  “参观是吗,先洗个手再进去。”这个要求非常奇怪,似乎看出游客的疑惑,男人木然着脸解释,“祠堂是先辈沉睡安眠的地方,原本是需要沐浴更衣再进去的。”  言下之意,洗手算是程序简化了。  刑肖嫌麻烦,想走,正要开口就见宋袭挽起了袖子,把手伸进了有活水流动的水盆中。  朝阳悄悄拽了下他的袖子,“你要是不想进去,可以在外面等我们。”  刑肖黑着脸,“算了,一起吧。”  宋袭先是绕着祠堂转了一圈,无比肯定,这里完全是另一座林南镇祠堂,说它是一比一的复刻版也不为过。  脚下的步伐不自觉地变得急切,宋袭几步便跨进那间摆放列祖列宗牌位的屋子。  牌位上没有姓名,纵横各22块,算下来一共有484块。就在他怔忪间,地上的影子缓慢延伸出去,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打翻了放在条案下面的箱子。  箱子外面没有封条,里面的东西瞬间跌了出来。  两个黑漆漆的牌位。  宋袭怔住了,第一反应就是,这是属于吴川和络腮胡的牌位。  听见声音的中年男人从屋子里冲了出来,焦急地蹲下把牌位塞进纸箱里,脸色很难看,“谁准你乱动东西的!”  宋袭瞪了影子一眼,无辜道:“我一直站在这儿,不信你可以去查监控。”  中年男人拍了拍牌位上不存在的灰尘,不客气道:“参观完了就赶紧走。”  “我买了票,想呆多久就呆多久。”宋袭装出骄横的模样,抱着胳膊杵在那儿,就是不走。  中年男人恨恨地咬了咬牙,背过身去,把牌位轻轻放进纸箱子,又对着箱子拜了几拜。  “大哥。”宋袭走到他背后,“这两个牌位,本来不是放在祠堂的吧。”第四十四章 一夜消失  中年男人背部僵硬,脑袋埋得很低,小心翼翼地把牌位放回箱子里,合上盖子。  为了不让意外再次发生,他去一旁花坛里搬来一块儿石头,结结实实地压在上面。  宋袭对男人的忽视不以为然,“我猜两块牌位的主人,应该不是水乡的人。”他侧首去观察对方的反应,“否则你应该将它们与其他牌位摆放在一起,而不是丢在一个普通的纸箱里。”  中年男人板平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拳头紧紧攥起,嘴角抽搐几下,“你是怎么知道的。”说完戒备的打量着青年,胳膊上的肌肉瞬间绷起,“你不是这里的人。”  看来是说对了。  难不成还真是胖子和络腮胡的牌位!所以,恐怖世界中所经历过的一切与死亡相关的事,也会反应到现实世界?  还是说,这两个看似不同的空间,本就是相互重叠或者融合的世界?  可若是真的这样,为什么以前从没遇到过类似的事?而且小江也说过,那些无法解释的灵异现象,分明是最近几年才出现的。  以上远远超出了宋袭的认知范畴,就算抓破脑袋也不可能想透。他面上佯装淡然,盯着中年男人的眼睛逼问:“他们是横死在水乡的异乡客。”  “不是!”中年男人焦急否认,他不能让水乡背上不好的名声,“他们的死跟镇里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要血口喷人!”  宋袭假装信了,长长的哦了一声,“没关系你们留着他们的牌位做什么,不是在镇里死的,那就是在镇外死的呗。”  “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中年男人急了眼,拳头高高的举起。  刑肖一把将宋袭护到背后, “你动他一下试试。”  朝阳也跑上前来,抓着宋袭低声训斥:“你故意刺激他做什么。”  “诈他呗。”宋袭兴趣盎然地问,“你不觉得那两块牌位很奇怪吗?”  “不觉得,跟我们没关系。”朝阳冷下脸,拉着青年向外走,“咱们换个地方逛,走吧。”  宋袭拍了拍发小抓着自己袖子的手,绕过刑肖再次来到中年男人面前,“你急什么,看来是我被我说对了。”从兜里取出手机,当着对方的面按下了110。  他指尖悬在接通键上,“遇到违法乱纪的事向公安机关举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看来我只能报警了。”  中年男人不想事情闹大,加之听见“报警“两个字慌了神,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牌位是自己出现的,跟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你别报警!”  “它们还能长翅膀自己从天上飞下来?”宋袭嘴上嘲讽着,手机被悄然揣进了兜里。  中年男人:“我没骗你,它们真的是凭空冒出来的!一个出现在韩家小院的大门外,一个出现在民俗体验馆的水缸里!”  见青年手里没了手机,他吐出口浊气,继续道:“我是按照村里老人的指示,才把他们放进祠堂的。”  宋袭记得,当初向导会在人死之前就把牌位摆好,“那你为什么没把他们摆上去?”  “这牌位出现得离奇,贸然将他们跟其他牌位放在一起怕触犯了祖宗。”中年男人道,“所以才暂时放在箱子里。”  “让你放牌位的人没说什么?”宋袭问。  “能说什么?”中年男人纳闷。  “没什么。”宋袭想了想,提出要求,“能带我们去见一见那位老人吗?”  老人就是族长,也是镇上有名的长寿老人,至今101岁了。不少外来游客为了沾沾福气,都会带着礼物前去拜会。  中年男人点头道:“行,我带你们去。”  老人住在镇东头的一座小院里,院子里栽种各色花草,两颗高大的玉兰树耸立在院子一角,花期已经过了,树梢上早没了秀丽的花朵。  倒是树下落了许多枯萎的发黑的花瓣,香味和腐味混合,说不出的怪异。  宋袭等人到的时候,老人正坐在堂屋的摇摇椅上听曲儿。听闻有人进门,她睁开双眼看向门口。  朝阳把买来的礼物放在老人右手边的桌上,礼貌的问候了几句。  宋袭忙跟着弯下腰,轻言细语道:“奶奶,您身体好吧。”  老人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好,特别好,硬朗着呢。”  中年男人怕老人被这些外地人的花言巧语骗了,附上她的耳朵,说明了这些人的来意。  一些小地方是会存在着排外的风气。  他们有自己的规矩,不希望外面的人来窥探,更不希望受到打扰。所以在宋袭看见中年男人说悄悄话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和发小是会被赶走的。  结果出人意料,老人竟然冲着他们和蔼一笑,还让中年男人去倒了几杯茶过来。  “牌位的事,我只是遵从祖训。”苍老的声音在空旷的堂屋内响起,“我很早之前就因为考学而去了外地,直到十年前身体抱恙,才让孩子送我回来养老。”  “发现无名牌位要放到祠堂去,这件事是我吩咐的,但至于为什么,抱歉,我并不知道。”她抬手半遮住嘴,轻轻咳嗽两声,“那是我哥哥还在世的时候,打电话吩咐我的,没有说过缘由。只说……”  “只说是那些牌位的主人,都是给咱们小镇做过贡献的。”  相似的话,向导也曾说过。  宋袭下意识掐着自己的掌心,声音不太自然,仿佛有东西梗在喉咙间。  直觉告诉他,之前猜得没有错。就像是死在酒店床上的常浩,他死后,现实世界中被发现的尸体,同样也被破开了喉咙。  待查证的是,他有没有像在恐怖世界那样,浑身缠满了保鲜膜。  而吴川和络腮胡因为被丢进河里,尸体被食人鱼们吃得一干二净,死后只留下了两块牌位。这两块牌位,从恐怖世界过渡到了现实世界。  无论是尸体,还是死亡证明,总有一个会留存于现实。  宋袭对自己的猜测没有多大信心,趁着朝阳和刑肖陪老人聊天的空档,他再次联系到吴响,让他查一下常浩和水乡的旧事。  本来还想查查吴川和络腮胡,碍于自己对两人的了解太少,只能作罢。  他想知道,十年前老人的哥哥,为什么要突然交代她牌位的事。  不到半个小时,那头发来了消息。  此时,宋袭刚跟发小离开老人的家,正往停车场去。  看他一边走路,一边玩儿手机,刑肖蹙眉道:“什么业务这么要紧,找个地方聊完再走吧。”  于是三人直接转进了附近的一间茶楼,要了一个小包厢。  伙计给沏上顶好的龙井,“几位慢用。”  朝阳用盖子撇开茶叶,轻轻喝了一口,唇齿留香,清新淡雅。他将宋袭那杯往前推了推,顺口问道:“不是说工作暂停吗?”  宋袭含糊道:“还有一些后续没弄完。”  他侧身,免得屏幕上的内容被发小看见,引起不必要的追问。  吴响总共发来两个调查结果。  第一个是常浩的。  没想到,常浩的死亡消息竟然引起了一点小轰动,一个论坛上还曝光了他死亡现场的照片。  照片上,常浩的身体被保鲜膜包裹得严严实实,身体扭曲的缩成一团,鲜血渗出了重重叠叠的保鲜膜,流了一地。  宋袭瞳孔紧缩,心脏狠狠一抽。  窗外,太阳忽然被乌云遮挡,阳光没了,昏暗的光线充斥进小小的包厢里。 第55章 意识回笼,宋袭想起了昏睡之前的事情。  他掀开被子站起来,低头看向下方,影子不见了。那时候正值穿越,虽然脑子不清楚,但他清晰地记得那句话。  与他做过约定的,只有蒋夙。  宋袭从床上下去,阔步走向门口。屋门大敞开,外面光线昏暗,依稀可见两三盏路灯孤零零的立在黑暗中。  一条不太宽敞的水泥路自门口延伸出去,静默在两旁的植物长的茂盛,有花有草,有挺拔的高树,也有低矮的灌木。  看上去像个植物公园。  “我们在哪儿?”宋袭回头问道。  中年男人从床边走来,“花卉园。”他拉着宋袭走回去,指着在场的人一一介绍。  介绍完毕,他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这次进来的人都是有经验的老人,看你的神态不像是第一次来,正好,不会拖累别人。”  宋袭仔仔细细地将在场的每一个人打量一通,目光着重在两个年轻人脸上梭巡了两次,失望地垂着眼眸问:“就只有我们吗?”  中年男人挑眉,“倒是还有一个,去打水了。”  宋袭激动地捏紧拳头,“在哪里打水?”  “出门右转,沿着小路一直走有个水房。”  中年男人的话刚说完,青年就迫不及待跑了出去。大概是附近植被太多的缘故,夜里凉嗖嗖的,空气潮湿,四处都飘着植物的芬芳和泥土的气息。  宋袭按照指路找过去,瞅见一座不大的简陋的水泥房。  窗口透出暖色调的光鲜,隐约看见有人正低头站在里面。  宋袭心里急切,没多思考便大步走进去,看见一个穿着短袖t恤,黑色运动裤的高挑男生站在水龙头前。  男生正低着头,专注的盯着正在蓄水的水瓶,听见有人进来也无动于衷。  少年身材高挑,肩宽腿长,身高应该有一米七多。细碎的短发,让他看上去有些孩子气。  面对着浑身毫无稚气的人,宋袭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  他吞咽了口唾沫,捏紧的拳头松开一点,有重新捏紧,“蒋夙,是你吗?”  少年没有回头,他淡定地关掉水龙头,盖上暖水瓶的盖子,抓着把手将其拎起来。  他的眼型偏狭长,眼皮褶皱略深,鼻子高挺,嘴唇红润,柔和的轮廓开始趋于深邃。长开的五官里,勉强能找出一点孩童时的影子。  宋袭的声音卡在喉咙,满脑子都是: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哥哥。”少年嘴唇微扬,带着几分抱怨,“我以为你要一觉睡到天亮。”  “蒋夙?”宋袭还是不敢相信,从外貌看,至少得有十五六岁了吧。  蒋夙嗯了一声,他走近,空闲的手强势的挤入宋袭的指缝,紧紧扣住,“你特意来找我的吗?”  宋袭抿了抿嘴,用力甩开少年的温热的手。  “你就是影子。”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昏睡前听到的话,神情越发笃定。  蒋夙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低声说:“走吧,先回屋。”  没有否认,就是承认了。  仔细回忆,蒋夙并非是在结束林南镇之行后才跟着他,而是更早。  当初从来福酒店回到现实,路过废弃酒店时,他曾在304号房里见过一抹想要拥抱的影子。后来,小江也曾两次说起过他房间里有怪声。  蒋夙应该从那时起,就一直跟着自己了。  现实世界中,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表明身份,来了恐怖世界,依旧避而不谈。  宋袭猜他是受到了某种限制,这种限制只有在即将进入异世界的瞬间,会有瞬间的松懈。所以蒋夙选择在那时候,向他表明身份。  想通了后,宋袭对自己刚刚甩开对方手的负气行为有点内疚。他主动握住少年的手,把暖水瓶接了过去。  “对不起,哥哥刚才太激动了。”他小心觑着少年低埋的脸,总觉得对方此刻非常失落、受伤。  蒋夙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话要说。  宋袭一看他这幅冷冷淡淡的样子,心里愧疚更甚,伸手摸了摸少年的后脑勺,“哥哥错了,哥哥跟你道歉还不行么。”  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蒋夙嘴唇动了动,不情愿道:“行。”  “谢谢宝贝。”宋袭一高兴就得意忘形,拉着少年的手前后晃悠。  蒋夙看了看青年欣喜的眉眼,偏过头,嘴唇扬起。  屋子里,其余人还守在那里。  见宋袭回来,最初与他交谈的中年男人道:“找到了?”他定定地看着两人相握的手,挑起眉毛问,“兄弟俩关系不错。”  面对一双双看过来的眼睛,宋袭突觉尴尬,这才想起蒋夙已经不是矮个子的小朋友,而是身材颀长的青葱少年。  他抽回手,笑着问蒋夙:“你跟他们说过我们的关系?”  蒋夙冷厉地扫了眼中年男人,没理会宋袭,径直去到角落坐下,双手抱胸,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小朋友长成了大朋友,脾气依旧这么怪。  宋袭没放在心上,放下暖水瓶,挨着蒋夙坐下来,问起现阶段的情况。  “你还算运气好,来了以后是躺在床上。我们可就惨了,”中年男人指着其中一个寸头少年说,“他直接掉进了水沟里,他旁边那个掉在带刺的花圃里,还有他对面那个,直接出现在房顶,从上面滚了下来。”  宋袭:“……”  难怪这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脸黑,样子也是一个比一个狼狈。  宋袭抬起手肘,轻轻撞了下蒋夙的胳膊,“我是走了你的关系,才待遇这么好吗?”  蒋夙将胳膊收了收,侧身转到一边。宋袭笑了,性格一点没变,傲娇又爱面子,帮了人也不肯说出来邀功。  “我们现在的身份是花卉园的临时工,待遇每天三十块。”中年男人介绍道,“你醒来之前,我们刚刚做完工,主要就是给新地翻了翻土。”  难怪睁眼之前听到的话充满怨气,睡着的那段时间真的躲了不少事情。  宋袭:“我们现在是花农?有工作期限吗?”  “有,为期一个月。”中年男人道,“我们看过了,这片花圃面积很大,分为自然种植区和温室大棚区。温室那边主要将花种培育成花苗,自然区就是把花苗养大。”  外面黑漆麻乌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明天再去勘察。  宋袭收起心思,疑惑道:“这里没有土着吗?怎么只有我们在。”  “土着都去吃饭了。”滚进泥沟的寸头愤然道,“他们吃完了才轮到我们,妈的,跟去黑煤窑做工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一位姑娘说,“每天有三十块钱呢。”  这么低的工资,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剥削!  听到吃饭两个字,宋袭真觉得肚子饿了。他身上穿着睡衣睡裤,脚上的凉拖鞋应该是进来之前,蒋夙给他穿上的。  除这些之外,身上没有任何工具,更别提小零食了。  棘手。  蒋夙手插在兜里,指尖动了动,摸出一小块巧克力,丢到青年腿上。  包装有点眼熟,这不是自家茶几上糖盒里的吗?宋袭撕开包装,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咬了一口,丝滑浓香,带着些微苦涩。  将剩下一半递给蒋夙,少年抿着唇看了眼,“我不吃。”  宋袭抢在对方嘴唇合上前,将巧克力塞了进去,将包装纸丢进一旁的垃圾桶中。  他问中年男人:“虽说是实习,可我们还什么都不会,土着里会派专人来教我们吗?”  “你以为你上幼儿园啊。”一个染着奶奶灰,小混混模样的青年讥讽,“没人教,自己跟着学。”  “哦。”宋袭给予的反应平平,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对方不疼不痒,自己满身憋屈。  奶奶灰翻了个白眼,起身走了出去。  他开了个头后,其余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中年男人解释道:“这间屋子是你跟你弟弟的,我们的在其他地方。”  宋袭跟着走出门,发现门前的路往前延伸一段后就是一个岔路口,路口分出许多岔道,每个岔道前都有一个小木屋。  大家自觉分成两人一组,径直往木屋走去。  宋袭回到屋里,关上门,反手去摸后腰。睡裤裤腰是有弹力的松紧带,根本卡不住剧本。  他摊开手伸向蒋夙:“剧本呢?”  蒋夙朝床头使了个眼色,宋袭过去拎起枕头,剧本被平整地压在下面。  略过前面几页完整的小故事,直接翻开了林南镇故事的结局。  【成绩:三颗星;评语:身手有点长进,锤子抡得很帅。】  评价不真诚,不文明,有悖核心价值观。  愤愤地翻过这一页,入眼的是一片空白。但很快,空白的纸页上出现了文字:  【场景一:我躺在花卉园的木床上,周围芬芳,感觉自己是可爱的香香公主。】  什么玩意儿???  宋袭不忍直视,用手蒙住那行文字,去看下一行:  【请不要对号入座哦。】  挪开遮挡的手,视线重新落回到“香香公主”四个字上,是不要把自己当成香香公主的意思?根据经验,答案不会这么浅显。  宋袭把剧本塞回枕头下,对蒋夙招招手。  蒋夙在凳子上又坐了几秒才过去,眉毛微皱着,不耐烦的样子。  宋袭抬起两只手,在少年没反应过来时,掐住他的两边脸颊,轻轻拉扯。  啧,小朋友的脸蛋还是那么软。  直到这一刻,被按在心底的喜悦才彻底翻滚上来。在这个陌生世界能有一个相伴的人太幸运了,艰难的抉择、突如其来的危险、强烈的孤独,会有人陪着他,与他一起面对。  揉捏的力道放缓,宋袭摸摸少年泛红的脸蛋:“长大了也没关系,哥哥还是会保护你。”  蒋夙拨开青年的手,眼帘垂下,耳尖泛起一点薄红。  宋袭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怕把人惹恼,强忍着笑意,背过身去整理乱糟糟的床被。  铛铛铛——铛铛铛——  急促的敲打声响起,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其余人匆忙地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第57章 这个范畴太广了,硬套的话,就连女生走入女卫生间,男生走入男卫生间也能够算得上对号入座。  宋袭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他问蒋夙:“我能跟你分享剧本上的提示吗?”  “不能。”蒋夙说,“我听不见。”他的神色忽地冷冽,他抬眸眺望着远方漆黑的草木,淡淡说道,“宋袭,那是属于你的提示。”  青葱少年身上散出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气息,无形的压迫感让宋袭无所适从,甚至生出了想逃的念头。  蒋夙及时收敛锋芒,握住青年的手腕,突然道:“那是什么?”  宋袭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看向右斜方,一道黑色的人影立在花田中央。  那人个子不太高,从发型轮廓看,可能是个男人。  他的动作非常怪异,像是正将身上那件贴得很紧的衣服从脖子开始往下剥。宋袭揉了揉眼睛,眼睑睁得很开,难以置信的看见,那人竟然真的从身上撕下了一层薄薄的衣服。  宋袭回神的第一时间,拉上蒋夙往前轻轻走了几步,他们半蹲下来,上手拨开挡住视线的灌木。  此时,  那人已经弯下腰,可能是在脱裤子。  宋袭听见“嘶啦”一声,仔细在脑子里搜寻一圈,想起这声音很像在撕扯胶带纸。  须臾,那人重新直起腰,他拨开挡路的花丛走出了花田。  宋袭冲蒋夙打了个手势,用口型说:跟上。  月光照耀下的水泥路是灰白色的,上面印着一排脚印。脚印从花田边缘一路往前延伸,正是他们去温室时走的那条路。  想起瘦竹竿的叮嘱,宋袭不确定要不要继续往前。  蒋夙不发表意见,安静等着对方做决定,几秒后,青年对他打了个手势。少年嘴唇勾了勾,不紧不慢地跟上。  宋袭远远地尾随,在那人经过路灯时,嘴巴惊讶地张开。  他居然光溜溜的,身上一件衣服也没穿!  皮肤上布满了灰色、褐色的泥土,几片叶子插在头发上,还有一些大概是植物的刺或者枝丫刮出的血痕。  蒋夙伸手蒙住了青年的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擦过掌心,他的手指蜷了蜷,嘴唇贴到宋袭耳边,“你看得太专注了,哥哥。”  宋袭双手扒开少年的手,笑着打趣,“怎么,我不能看别人,只能看你吗?”  蒋夙想了想,认真道:“可以,但不能看太久。”  自从长大后,宋袭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时时刻刻关注他,不会走到哪儿都牵他的手,更加不会抱他。  蒋夙心里的落差很大,有点小小的不开心。  “好啊,都听你的。”宋袭摸摸少年的脑袋,直起身看向前方,那人的身影已经很小了,未免跟丢,两人必须马上行动。  他们沿着路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见那人在一栋房子前停了下来。  蒋夙解释说:“这是花农们的住处,据说他们每家人都有一套房子,由花卉园的老板出资修建。”  等那人上楼后,两人悄然走进那栋房子。  这栋楼上下共有四层,每层楼共八套房子。每套房的房门上,都贴着编号,那个裸男走进的是208号房,也就是二楼的最后一间。  夜深,挨家挨户早已休息,起起伏伏的鼾声从一些门缝中传出来。  宋袭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地行动,反观蒋夙,他腰身笔挺,双腿迈着沉稳的步伐,姿态随性自然,脚下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那是怎么做到的?”宋袭纳闷,心里羡慕得很。  蒋夙:“天生的。”  宋袭:“……”这就是传说的凡尔赛吗。  208号房是这层楼唯一有说话声传出的屋子,房子的女主人似乎被刚回家的男人吵醒了,她的声音有些惊慌:“你,你怎么回来了?”  声音模糊不清,宋袭拼命把耳朵贴在冰冷的防盗门上。  男主人:“我饿了。”  “我这就去给你热饭。”女主人啪嗒啪嗒地跑了,应该是去厨房做饭了。  宋袭打了个哈欠,双腿蹲得僵硬,他小心抬高身体,变换了个姿势,顿时双腿如同千万根细针同时戳进肉里,酸麻中伴随着细微的疼痛。  蒋夙一把将他拉开,“你在一旁站着。”  被照顾的人成了自己,宋袭咧了咧嘴,觉得这种感觉真奇妙。他靠着半人高的围墙坐下,双腿在地上伸直,看向单膝点在地上的少年。  蒋夙神情镇定,大概是听见什么,漂亮的眉毛微微一蹙。  正想问怎么了,就听见门内传出一阵摔碗的声音,随后便是女人受惊一般的尖叫。  蒋夙猛然起身,一把将地上的青年拽起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拉着人快速往前方尽头的楼梯跑去。  两人转过墙角,停在楼梯上。  208的女主人从家里跑出来,浑身哆嗦得厉害,正用力敲打隔壁207的房门。  207的防盗门打开,一名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妇女裹着薄薄的外套,回头看了眼屋内,像是怕打扰到他人睡觉,伸手将门带上。  妇女:“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我丈夫他……他……他回来了。”女主人的声音压的很低,宋袭看见她的手一直在抖,帕金森似的。  “回来了?!”妇女惊讶地低呼一声,“他现在在哪儿?”  “在家里,说肚子饿了,让我给做点东西吃。”女主人愁眉苦脸道,“我给他做了个蛋炒饭,刚吃了一口就把碗给砸了,说是吃得他恶心。”  妇女想了想,说:“你等等,我去找其他人问问。”  话音一落,妇女就朝楼梯口走来。宋袭跟蒋夙连忙沿着楼梯往下走,直到彻底退出这栋自建楼。  妇女来到一楼,把104的男主人叫了出来。  因为离得太远,宋袭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只看见104的人在返回屋内,拿了一个黑色口袋递给妇女。妇女转身,把口袋递给了208的女主人。  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回到楼上,进了屋后就没了动静。  宋袭不死心的在门外又等了会儿,正要离开,屋内传出奇怪的动静。他忙把耳朵凑上去,越听,他脸色越古怪。  蒋夙:“宋袭,你听见什么了?”  宋袭尴尬地扶着墙站起来,“少儿不宜的东西。”他支吾一声,“回去吧。”  临时工的居住点,有间房的灯正亮着,韩先锋和寸头已经回来了。  见路上有人走过,寸头开门出来,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你们俩走得那么早,现在才回来。大晚上的,出去没干好事儿吧。”  对方的态度并不好,宋袭假装没看见他。  寸头冲着青年的背影呸了一声,“拽什么拽,不就是个戏子。再大的人物到了这儿该死还不是得死,老子等着你来求我。”  屋子里的韩先锋走出来,不耐烦道:“方晓乐你能不能消停点,早点睡吧,明天一早还要干活。”  寸头翻了白眼,碰的一声关上门,嘴里还嘀咕着,“上一个这么嚣张的,死得要多惨有多惨。”他嘻嘻一笑,“也不知道这个会怎么死。”  韩先锋躺在床上,被子蒙住脑袋翻了个身。  寸头窸窸窣窣爬上床,因为只有一床被子,他用力一拉,韩先锋那边就没了盖的,大半个身体露在外面。  韩先锋愤怒的盯着天花板,拽着被角用力一拽,方晓乐的身体瞬间全部暴露出来。  他翻身坐起来,“你他妈什么意思!”  韩先锋:“被子就一床,你能不能好好睡?”  “不能。”方晓乐的态度十分嚣张,“老子怕冷。”  韩先锋瞪着眼睛,片刻后,突然揪住了方晓乐的衣服领子,有个尖锐的东西顶在了他腹部。  方晓乐浑身一抖,眼珠子往下转,瞥见一把带锯齿的弹簧刀。  韩先锋的手往前推,“现在能老实点了吗?”  “能,我保证一定安静!”方晓乐就差举手发誓了。  在这里,被同伴杀掉是不需要负法律责任的。他没想到看着友好的男人,竟然是这么个硬茬。  韩先锋收起弹簧刀,重新躺下,没多久就响起了鼾声。  花卉园内空气清新,淡淡的花香让人仿佛置身花海,连睡眠也变得更加香甜。有幸翻找完种子,赶在太阳出来之前回到屋里休息的人,精神状态都还凑合。  两个姑娘和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男子直到今早才回屋,精神萎靡到了极点。听见铛铛的击打声,三人有气无力地走出来,哈欠声不断。  宋袭让蒋夙去一边等着,打好饭后送过去,与其他人头对着头用早餐。  早餐是稀饭跟馒头,不限量,管饱。  这次面临的都是体力活,宋袭怕自己肚子饿,硬是往肚子里塞了两个大馒头。  喝完最后一口粥,他站起来走了几步,消消食。  “开早会了!都到那边去集合!”一个膘肥体壮,穿着工装背心的花农从正前方走来。  他声如洪钟,眉目间透着不耐,“赶紧的,没吃完的别吃了!”  无精打采的两个姑娘忙把馒头塞进嘴里,兴许是太着急,其中一个微胖的在喝粥顺馒头时,被狠狠呛了一下,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距离她最近的姑娘生怕人死在自己面前似的,一下子躲开老远。还是一旁的苏大爷提醒道:“别忍着,最好是把呼吸道里的米粒咳出来。”  姑娘的咳嗽声连续不断,脸涨的通红,眼泪鼻涕一把抓,痛苦的想抓住什么。  她的手指在半空扑了个空,是宋袭走过去,替她顺了顺后背。  “还磨蹭什么呢!”花农暴躁地冲过来,随手揪住一个。粗暴地往旁边推去。  好在,微胖姑娘的咳嗽止住了。  看她安然无恙,大家嘴上没说,心里多少松了口气。他们刚来不到24小时,并不希望看见死人。毕竟多活一个,就意味着落在自己身上的危险少一分。  微胖的姑娘姓程,叫程雅雅,她朝前方的苏大爷追去,低声道了谢,又看向别的人:“抱歉,让大家担心了。”  “你吃东西不能慢点,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后面的话有些晦气,程雅雅身旁的姑娘没再往下说。  程雅雅的脾气似乎很好,不在意的抿了抿嘴。她落后一步,走到宋袭身边,“谢谢你帮我。”  宋袭不在意的笑道,“不客气。”  青年笑起来两眼弯弯,嘴唇扬起的弧度非常好看,给人一种和煦温暖的感觉。  程雅雅愣愣的看着对方,忽然低下头去,脸上挂着羞赧和不知所措。 第59章 寸头呼吸困难,喉结和气管同时受到压迫,让他初次尝到了窒息。  “听韩哥说你是第三次进来,说实话,我不信。”宋袭说话的声音不大,刚好够两人听见,“你情绪太容易外露,对人的恶意从不遮掩,能活过一个世界都是烧了高香了。”  寸头眼里闪过一丝错愕和惊惶。  松开手,宋袭的手指在对方胸口褶皱的衣服上拍了拍,笑容依旧,“方晓乐,你是怕经验不够,会让大家觉得你拖后腿,故意那么说的吧。”  “你血口喷人!”因为之前的缺氧,寸头声音嘶哑,他用力喘了几口,“说话要讲证据。”  宋袭抱着胳膊,眼神讥诮,“这里杀人不犯法,每个人都会把自己装得尽量好一点,免得招人厌烦,被同类杀了。你却恰恰相反。”  寸头慌乱地扫向四周,发现所有人都朝自己看过来,下意识后退半步,身体撞到了支撑大棚的钢柱上。  宋袭:“要么你有嚣张的资本,这一点我刚刚已经证实过了,你没有。要么,你经验不够,没学会怎么收敛自己。”  “你他妈的骗我!”韩先锋跳了出来,气愤的指着寸头的脸。  “方晓乐也不算骗人啦。”沈婷玉柔柔地说,“他只是夸大了一点点事实罢了。”  苏大爷冷哼一声,批评道:“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既然来了自然要相互帮助,你实话实话说,万一遇到任务分配,凡事好商量。像你这样藏着掖着可不行。”  沈婷玉附和:“就是嘛。”  宋袭安静的看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在心里无奈的笑了。  漂亮的话谁都会说,漂亮的事却只有临到关头才知道会不会做。  寸头一言不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本意是我行我素,会让大家觉得他厉害,对他忌惮一些,没想到会遇到宋袭这么个硬茬。  绣花枕头升级成了硬骨头,大家对宋袭的看法有了微妙的变化。  韩先锋依旧黑着脸,冲着寸头瞪了一眼走出门去。苏大爷做主道:“小方啊,你跟小宋道个歉,今天的事情就算过去了。”  过得去吗?寸头心里恶狠狠道:过不去。  宋袭的当场揭穿让他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这个仇他迟早要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闭上眼,他用力提了口气,“对不起。”  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见,接不接受,转身就走。  这么一闹,众人各怀心思。大家在原地站了没多久,站在门外透气的韩先锋进来了。  他说:“有人来了。”  紧跟着,寸头不甘不愿地走进来,活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独自站在角落里。  来人不是之前负责管他们的瘦竹竿,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青年。  小青年长得白净秀气,说话做事却很利索,直接将自己带来的大布袋子丢到地上。布袋口子不严,从中掉出一堆工具,有手持的小铁锹、杀虫剂、除草剂,还有基本员工手册。  “我叫阿奇,是接下来负责带你们的,算是工头吧。”阿奇踢了踢拿袋子东西,“所有工具和手册人手一份,自己拿去分,分完之后,我带你们去其他地方。”  韩先锋掐灭了烟,正要往地上丢,被宋袭瞪了一眼。  他浑身一个激灵,忙把烟头攥紧手里,趁着阿奇没看见,偷偷揣进了兜里。  苏大爷说自己年纪大了,不想动弹,随手指向老实的程雅雅,“程小姐,你来分一下吧。”  程雅雅畏惧的看了眼阿奇,小心翼翼从他脚边捡起袋子,费劲儿的拖着,挨个发到其他人手里。  手册只有巴掌大小,很薄,宋袭拿到以后翻了翻,其中内容简略。  除了花卉园的详情介绍,就是种植的种类和各种花卉所占规模,只在最后一页,写了几条注意事项。  一、员工须对自己严格约束,不得犯错。  二、工作时间不得聊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事。  三、一切听从上级指示,不得有任何违背。  四、团结就是力量。  宋袭的拇指捏在最后一条的句号上,若有所思,不知道早会上的那场审判,算不算是团结力量的体现。  “好了。”阿奇拍了拍手,高喊道,“大家跟我来。”  所有人都像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挨个排着队来了这座温室。  本以为有了工具,会做一些有技术含量的工作,结果到头来是搬运。  满满一大卡车的种子,麻袋一个摞一个的堆得整整齐齐,宋袭看着就头大。韩先锋站在他旁边,态度明显比最初热络一点。  “你之前那两招看着挺专业啊。”他笑道,“学过?”  “平时拍电影什么的,会有武术老师专业指导。”宋袭诚实道,“但我会的不多。”  韩先锋觉得他在谦虚,“招数不在多,能学精就是本事,在这种地方,够用了。”  宋袭冲他腼腆一笑,点了点头。  看着青年的表情,韩先锋忽然有些看不透了。  宋袭朝寸头出手的那一瞬间,他着实惊了一下,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人一直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没有攻击性的老实人。  可是此刻,这些想法动摇了。  或许宋袭当时只是被逼急了呢?换做是他,看到自己弟弟遭人欺负,也会挺身而出。  韩先锋心里各种猜疑,面上憨憨,还提醒了一句:“你跟方晓乐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多防着点他。”  宋袭乖顺道:“谢谢韩哥。”  “谢谢哥哥。”韩先锋一走,沉默的蒋夙突然贴上宋袭的耳朵。  少年说话的声音低缓,轻柔,气息喷在耳廓上,痒痒的。宋袭摸着耳朵搓了搓,抬胳膊揽住蒋夙的肩,“谢什么,哥哥保护弟弟,天经地义。”  他收了收胳膊,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  “夙夙,哥告诉你,咱们不惹事但是也不怕事。”宋袭挺了挺腰板,“哥会的可不止这一点,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哥替你揍他。”  看着神采飞扬,自信满满的青年,蒋夙眼神深了几分,“你会一直保护我吗?”  “当然会。”宋袭心说你都叫我哥了,咱们还同生共死过,关系肯定比亲兄弟还亲。  他的手落在蒋夙头顶,指腹摩擦着发丝,发现小孩儿的头发异常柔软,跟他沉默冷淡的外表相差很大,“你可以全心全意的相信我,依赖我。”  蒋夙定定的看了青年一会儿,忽然笑了。  宋袭从没见他这么笑过,洁白整齐的牙齿露了出来,衬得嘴唇越发红润。那双漂亮的嘴唇翕动,只听见对方用不容置喙的语气说:“我都记下来了。”  蒋夙的手指在太阳穴点了点,“记在这里。”随后又划到胸口,“还有这里。”  强烈的压迫感又来了。  宋袭被少年看得浑身不自在,清了下嗓子,唇边的笑意微微僵硬。尚未等他开口,来自对面的威慑散尽,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这个弟弟不简单。  他深吸口气,冲着前方抬了抬下巴,生硬地转移话题,“开始忙活吧。”  蒋夙听话地跟着青年一起上前,从货车车斗上的韩先锋手里接下一个大麻袋。  大麻袋得有三十斤重,他轻巧地摔到肩上,随后朝韩先锋伸去一只胳膊,示意还能再来一袋儿。  韩先锋转身又递过来一袋,“小孩儿体力不错啊。”  宋袭觉得他跟蒋夙体型差不多,应该也可以,拍拍车斗对上面的人豪放道:“也给我来两袋。”  与韩先锋一起站在车斗上递送麻袋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染着一头奶奶灰。奶奶灰蹙眉道:“你可能不行。”  “我能行。”宋袭示意两人动作快点。  韩先锋冲奶奶灰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转身搬来两袋,递给了宋袭。  宋袭吸足了气,铆足了劲,两手拽住袋子的一角用力往肩上一甩。六十斤重的麻袋,差点把他压垮,脚下明显往前踉跄两步。  他勉力站稳,尝试着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这才适应重量,朝着堆放点走去。  蒋夙回来正好看见他,伸手想接过去,被宋袭拒绝了。  蒋夙:“真的行?”  “我,”宋袭咬牙,“行。”  在所有人的齐心协力下,一货车两百多袋种子,只花了一个半小时就搬完了,被整齐的放进了仓库。  将垮下来种子重新丢上去,宋袭浑身酸痛的靠在麻袋砌成的矮墙上,看向阿奇,“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相比起浑身大汗,精神疲乏的临时工们,阿奇作为指挥者,此时精神抖擞,神清气爽。他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探究的目光将他们打量了个遍。  “我也有我的工作要做。”阿奇道,“接下来教你们如何让种子发芽,如何移栽,如何养花等,我希望大家能认真听讲,不要在后续的工作中犯下低级错误。”  “老师。”寸头嘴贱的毛病又犯了,他下意识看了眼宋袭和韩先锋,见两人没注意到自己,这才问道,“犯错的后果是什么?手册上也没有写。”  阿奇:“在这里,无论犯错大小,惩罚都只有一个。”  众人屏住呼吸,聚精会神起来。  一秒,两秒,三秒……阿奇沉默片刻后,教授起种花知识。  讲述完毕后,他严肃地对大家说:“该教的我已经教了,你们目前的工作就是把所有温室的土地都种满,花种成功发芽后,我们会同你们这些临时工一起将它们移栽到花卉田中。”  说完,直接走人了。  大家愣神,程雅雅轻声问:“他好像没有回答方晓乐的问题。”  “他为什么避而不答,今天那个娄桂芬不就被拉去接受惩罚了吗?难不成惩罚方式还是个秘密?”  “有谁跟我去看看吗?”宋袭忽然开口。  娄桂芬被带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整个上午,花卉园里安安静静,没有惨叫,没有欢呼,与早会时那种群情激愤的情况反差很大。  “你们说,娄桂芬会不会已经死了。”沈婷玉说完抱着胳膊打了个颤,“惩罚指的是死亡?”  死这个词太沉重了,如同黑云压在众人头顶。  唯一有些抽离的人只有蒋夙,他从兜里掏出一张丝绸手帕,递给宋袭:“擦汗。”  宋袭:“……”  这张手帕他记得,是他代言某品牌送的纪念款。  用手帕擦掉额头的汗水,宋袭好奇地问:“巧克力、手帕,你还带了什么?”  蒋夙手插进兜里,掏出几块糖果,一支唇膏,还有两包纸巾,以及一枚别针。宋袭挑了挑眉,将别针收走,其余的让少年揣回兜里。  “什么时候拿的?”宋袭问。 第61章 宋袭没看见人,只听见了很细微的说话声。  韩先锋从后面探出头来的,只一眼就知道那地方是干什么的,“火化炉。”  房子的外部结构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屋子,门口大敞,依稀能看见熊熊的焰火在跳跃。  宋袭往旁边走了几步,踮着脚往里面再次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所有人都站在火化炉的两侧,离得远远的。  他们动作一致,脸全部朝向焚烧尸体的方向。  火焰几乎将娄桂芬的身体全部吞噬,唯留一双脚微微分开,平静的瘫在草席上。而她的身体下方,还垫着那张草席。  火舌突然高涨,将女人的双脚一并卷走。草席的尾部翻卷起来,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化为黑色灰烬。  尸体焚烧完,剩下几捧骨灰。  之前带走尸体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到了屋外的正背面。  宋袭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只是当男人再出现时,手里多了一个普通的陶瓷罐子。  他回到那座房子后不久,炉火就灭了,没多会儿就见他在众人的簇拥下,抱着罐子又走出来。  男人就像个领头羊,昂首挺胸地走在前面,捧着骨灰罐的双手姿势充满了敬重,表情严肃。  其他人的表情同样如此,仿佛那不是尸体焚烧得到的骨灰,而是一捧金,一件至高无上的宝贝。  花农们离开后,宋袭等人才从树后出来。  他们远远坠在后面,跟着一起回来到花农宿舍楼前,看见男人独自上抱着骨灰上了楼,而其余人则在他关门后才各自回家。  宋袭冲韩先锋打了个手势,拍拍蒋夙的肩,示意赶紧回去。  花农们自己的事情解决了,该关心关心临时工们了,果不其然,三人刚到一号大棚,阿奇来了。  阿奇的眼睛里冒着金光,显然还处在兴奋中,他故意放轻脚步走路,想看看临时工们都在做什么。  没逮到有人偷懒,他有些失望,可这小小的失落并不能打消他的兴奋。  “下种的坑都挖好了?”  “好了,土也调配好了。”说话的是苏大爷。  三个青壮年出去打探消息,他们也没闲着,按照比例将培育花种的土壤调配好后,他们还翻了土,挖了几排坑。  短短两个小时,干了不少事。  阿奇背着手仔细检查,发现临时工们干得还不错,他高兴道:“你们手脚真麻利,我会跟王总说的,明早发工资的时候,说不定能多发一点。”  “谢谢阿奇哥。”沈玉婷柔声说道。  被美女这么温柔地道谢,阿奇有些不好意思。他抓了抓后颈的头发,“只要你们表现好,奖金和更好的福利都会有的。”  沈婷玉娇滴滴的掩着笑了下,手指撩起一点头发,颇有几分妩媚,“阿奇哥,你们福利待遇是什么呀?跟我们说说,我们也好有个努力的奔头。”  阿奇的脸已经红了,他道:“就,就食宿方面条件更好。”  沈婷玉哦了一声,“是不是表现好就能跟你们住到一起啊?小木屋到了晚上透风,还潮,住着怪难受的。”  宋袭忍不住看过去,女孩儿的表情拿捏得非常好,是个合格的戏精,完全可以进军演艺圈。  看出阿奇这人只是表情清秀,内里比较闷骚,沈玉婷催促:“阿奇哥怎么不说话了。”  阿奇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总,总之王总是个很大方的人,大家只要努力工作,想要的都会有。”  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又重复一句,“都会有的。”  沈婷玉还想再打探两句,被苏大爷用拐杖捣了下小腿,她烦躁的往旁边躲了躲。  前方,没了撩拨的阿奇又恢复了正常,公事公办道:“大棚一共有30个,有你们忙活的。不过今天上午可以先告一段落,休息一下,下午再继续。”  交代完,阿奇就离开了,留下一众惊恐。  “我他妈没听错吧,30个?!”寸头烦躁的踹了一脚小铁锹,“这他妈要多少天才能搞完!”  “稍安勿躁。”苏大爷敲了敲拐杖,没了后话。  气氛忽然变得凝重,有种令人焦躁的压抑感。  韩先锋咳嗽一声,对沈婷玉笑道:“没看出来,小沈你胆子挺大。”  寸头心情很差,看谁都不顺眼,见沈婷玉笑得骄傲,忍不住刺道:“胆儿大有什么用,也不知道是人还是鬼就敢勾引,也不怕做噩梦。”  沈婷玉家里条件不错,长得又漂亮,在学校同学捧,在家里父母疼,就算是嚣张任性,别人也会说她性情真,性子直。  如今听见这么一句,她可憋不住,冲上去就是一巴掌。  女生的指甲长,生生从寸头脸上刮下了几块皮,看得人肉疼。  沈婷玉:“你招惹别人我可不管,招惹到我就别怪我不客气!”她气愤的冷哼一声,“再嘴贱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  寸头不管什么打女人够不够男人,他气得浑身发抖,抬手想要回敬过去,被韩先锋一个眼神给镇住了。  想起那把弹簧刀,他打了个颤,心里的憋屈和窝火达到了顶峰。  心里暗暗发誓,等他找到了出口,绝对不告诉这些人,他要这些人全都死在这儿!  闹了点不愉快,并没有太影响到大家对线索的热情。  韩先锋让奶奶灰去门口把风,随后将大家召集到角落,说起之前看到的情况。  安安静静的程雅雅说:“骨灰抱回去之后呢?就供起来吗。”  “这就不清楚了。”韩先锋还开了个不太恰当的玩笑,“这里没有河,说不定是冲马桶里了呢。”  其他人看他一眼,没人附和。  韩先锋讪讪的摸了摸鼻尖,伸手碰了碰宋袭,“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经历了一上午的体力操磨后,宋袭感觉自己浑身快要散架了,没骨头似的靠在蒋夙背上。  可是再累,他的脑子也还在运转,始终沉浸在娄桂芬的死亡中。  被点到名,他抽出思绪,认真分析了遍死亡现场,“我觉得她是被人害死的,不是意外。”  “有人可能早就知道她会用那把锄头,故意做过切割。”  “可锄头是谁给她的呢?”韩先锋回忆道,“我记得,那个男人只给了她背篓和修枝剪。”  娄桂芬死的时候,他们没能亲眼目睹,就更加不可能知道,锄头到底是有人给她的,还是她自己拿的,亦或者——  是在大家的默契之下,被迫拿到的。  宋袭忧愁的想,要是能时光倒流就好了。  蒋夙忽然道:“是她自己拿的。”  宋袭一震,望着少年出神。蒋夙往青年的方向靠了靠,好让他倚得更舒服点,这才慢条斯理道:“锄头柄的顶端,有编号。”  宋袭睁大眼睛,这个细节他真没发现。  他精神一下子就来了,“他们很可能是按编号拿的锄头?”  如果锄头有编号,其余工具是不是也有编号。拿他们这些临时工的呢?  “检查一下我们的。”苏大爷道。  大家纷纷去角落拎出自己的劳作工具,铁锹、喷壶、剪刀,果然每一个上都有编号。  蒋夙的是9号,宋袭的是8,应该是按照早会的介绍顺序编的号。  数字很小,全都标在很不起眼的位置,须非常仔细才能发现。  “这到底什么意思!”一个一直没怎么参与过谈话的男人崩溃道,“这会不会是我们的死亡顺序。”  蒋夙将东西随手丢回地上,懒散的掀起眼皮,“兴许只是为了死人的时候好辨认。”  相比起复杂的姓名和多样的五官组合,数字的确更好记。  不管少年说的对不对,反正大家的脸是绿了。第五十章 花花世界06  娄桂芬的骨灰被抱回家之后,那个男人再没有现身。  韩先锋派了奶奶灰去盯梢,他带回来的消息是:“他真的没出过那栋楼,甚至连午餐也没出来吃。”  “花农们已经开餐了?”程雅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里面在唱空城计,“那我们也快了。”  沈婷玉斜她一眼,冷嗤,“这么胖还吃。”  程雅雅抿了抿嘴,难堪地低下头去。  “好了。”沈大爷轻呵一声,“大家也收拾一下吧,等他们吃完,就该我们了。”  话音落下不久,铛铛的敲钟声来了。  午餐较之早餐更为丰盛,鸡鸭鱼都有,没有素菜,只有一个素羹汤。  羹汤浓稠,墨绿色,看着着实令人没有食欲。  宋袭觉得恶心,低声问蒋夙:“这东西黏糊糊的,能吃吗?”  蒋夙微眯起眼睛,“别吃。”  前方,大家已经打上饭了。韩先锋排在宋袭前面,他打完自己那份,特意又另拿了个小碗盛汤。  宋袭的劝阻还没出口,他就已经拿着两只碗去了别处。  食堂大妈还是上次那位,见青年没说话,便每样都给盛了点,轮到那一大盆羹汤时,大妈冲着旁边的小碗抬了抬下巴,“自己拿个小碗。”  宋袭笑着说:“阿姨,我不喝汤。”  食堂大妈:“这可是个好东西,营养很丰富,喝吧,你看他们都在喝。”  宋袭闻言看过去,寸头噘着嘴喝了一口下去。兴许味道不错,他还长长吁了口气,一副满足的样子。  宋袭客气的拒绝:“阿姨,我没有喝汤的习惯。”  食堂大妈遭到拒绝,不大高兴,语气冷冷的,“那你还站着干什么,下一个!”  下一个是蒋夙,他淡漠的看着食堂大妈,手指在其中两个盆上点了点,然后指着装汤的盆子说,“这个,不要。”  大妈想劝说,刚开口,就见少年朝自己看了一眼。  她怔了怔,拿勺子的手微微一抖,嘴唇立刻闭紧,识趣的没再多说。直到少年走远,她才疑惑地盯着对方的后背。 第63章 低头一看,虎口外部的手背上,印着几根红色的指印。蒋夙也看见了,他眉眼微敛,透出几分不悦,抓着宋袭的手轻轻吹了一下,“疼吗?”  宋袭本来还有点情绪,被这么一折腾,心里只剩下一点羞赧,觉得自己像个被人精心呵护的小孩子。  收回手,指尖蜷缩在掌心,他不自在的看着脚下的路,“不疼。”  蒋夙的视线定在青年的手背上,指印变淡了,像粉色的花瓣印在白皙的皮肤上。  少年的目光很赤裸,让宋袭觉得自己的手是什么新奇的玩具,他把手藏到后面,喉结上下攒动几下,心里的疑问呼之欲出。  “你好像有话想说。”蒋夙摆出聆听的姿态。  宋袭紧张起来,眉头轻轻皱起,“我觉得你对我和之前不一样了。”  长大的不只是个子,还有对待他的态度。虽然大多数时候还是安安静静,还在一些小细节中照顾他。  青年的话很含糊,蒋夙却听懂了。  他的眼神散开,思绪似乎飘得很远,过了许久,他没头没脑的突然说:“因为我发现了你的秘密。”  “我的秘密?”宋袭错愕的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没有秘密。”  “你有。”蒋夙笃定道,眼神重新汇聚,锐利凛冽。  宋袭后背蹿起一股凉意,伸手在少年额头上轻拍一巴掌,“别这么看着我。”  蒋夙下意识闭了下眼,捂着额头问,“为什么。”  宋袭说:“不礼貌。”也给人一种很强的侵略感,像要吃人。  蒋夙点点头,当真把移开了眼,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遛弯是漫无目的的,宋袭的遛弯路线看上去似乎也是这样,但实际上,他在找各个花田中寻找,看有没有和向日葵花田正中央的圆坑一样的坑穴。  花卉园不只是简单的种植、出售,还包含了旅游,面积很广。  绕了一个多小时,他也只是仅仅走遍了两个花田,一无所获。  宋袭发现,蒋夙就跟他在外面世界一样,会动、会跑,但他保留了影子的特性——沉默和模仿。  无论自己怎么走,他都默默跟从。  宋袭忽然觉得他有点可怜,停下,把跟在后面的人拉到身旁,“你走我旁边,别老是跟在后面。”  蒋夙哦了一,开始跟宋袭平行着走。  “夙夙,你说方晓乐口中的出口,到底在哪儿?”在花田里遛的时候,他仔细注意过,这里的每一株花都有自己的位置,它们排列整齐,没有空缺,不像是有通道的样子。  可一想到上个世界,宋袭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出口不是一条明确的路或者门,它可能是一朵花,一根草,一片空地,甚至可能是一棵大树。  亦或者,他就是一条明晃晃的大马路。  宋袭想起员工手册上的花卉园介绍,上面没有提及大门的方位,倒是有个简易地图。地图显示,从临时工的住宿区一路向北,横穿过宽广的花海、草坪,还有那片树林,便是花卉园的尽头。  今天的月亮很圆很亮,不靠路灯也能看清脚下的路。  宋袭勾住蒋夙的肩膀,“累吗?不累我们继续走。”  蒋夙:“不累。”  宋袭觉得他就像个机器人,叹了口气,两根手指压住少年的唇角往上,将嘴唇提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蒋夙没什么情绪的看着青年,嘴唇费劲儿的翕动,“怎么了?”  宋袭觉得他的样子很搞笑,噗嗤一,摇了摇头,“没什么,觉得你可爱。”  蒋夙垂下眼帘,没有出。  计划走的那条路很长,两人踩着月色走了不知道多久,终于穿过树林,看到边缘。  边缘外一片白雾,宋袭不敢再继续。无论是之前两次所有同行人对外面空间默契的忌惮,还是人类的本能,都在告诉他,前面有危险。  宋袭去捡来一根木棍,投掷进去。  木棍在地面弹跳两下,停在不远处。雾气来回移动,薄雾和浓雾交替游走,就在宋袭以为不会有异象的时候,有东西从浅淡的白雾中爬出来。  那人四肢着地,脑袋抬高,脸上的皮肤裂开一条条缝,里面的肉随着破烂的地方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不知道疼,爬行动物的姿势用得熟练,突然一个加速,跳跃而起,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那根木棍。似乎口感不好,张嘴吐掉,转而看向了白雾边缘处的两人。  宋袭来不及后退,只见他身形一闪,骤然逼至眼前。  脸上的肉已经掉光了,只剩腥红的骨头,眼珠子悬在眼眶要掉不掉。  宋袭原本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了回去,觉得也没什么好怕的,还有闲心回头问蒋夙:“他是不是过不来?”  满脸血腥的类人生物始终将身体藏在雾霭中,不敢伸手,也不敢伸腿,看向活人的目光贪婪到了极点,却不敢伸一下舌头。  宋袭不禁想,他的舌头一伸出雾气,是不是会烂掉,所以才这么谨慎。  好奇写在脸上,蒋夙想看不见都难。  他转身去到旁边,从一棵老年大树上拽下一把气生根,他指尖灵活,双掌夹住气生根一搓,凌乱的根须绞成一股结实的绳。  宋袭咧嘴一笑,伸手接过少年递来的东西,突然抓住两头往雾霭中一套。  那人挣扎得厉害,宋袭险些被他拽进雾中,是蒋夙从后面拉了他一把,将青年与外面的东西一起带进了花卉园。  宋袭喘着粗气,在蒋夙的搀扶下站起来,躺在地上的东西张着嘴,伸直了舌头大尖叫、哀嚎,皮肉在眨眼之间尽数剥落,血红的骨头变得漆黑。  本以为这就是它的结局了。  却不想,在他的浑身骨骼全部暴露在空气中后,地上的血肉化为一滩红水,而骨头也成了齑粉,被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给吹散了。  宋袭掩着自己的口鼻,想起蒋夙,又伸手去捂他的。  两人闭着眼睛,直到那阵风过去宋袭才松手前去查看,红水渗进了地里,齑粉被吹得一颗不剩。  外面的雾气仍在涌动,宋袭却像是被人迎头浇了桶冰水。  还好。  还好以前没冒失往外闯过。  “出口在这里。”蒋夙说,“走吧。”  宋袭看过去,少年冷静得过分。  很明显,蒋夙是早就知道雾霭中藏着凶恶的东西,说明他对这个地方,不,确切的说这个世界很了解。  宋袭忽然想起,自己从来没有问过蒋夙,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夙夙。”宋袭的末音颤抖,“早在我从壁柜里发现你之前,你就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  “多久,”他顿了顿,艰难的吞咽了下,“你在这个世界待了多久?”  蒋夙愣了下,“我不知道,无法计算。”  宋袭想了想,也是,两个世界的时间计算明显不同,他笑了下,伸手摸摸蒋夙的头,“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的路程很远,为了寻找线索,又特意绕了路。  等进到房间,坐到床上,宋袭感觉双脚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脱了鞋子,穿着袜子的双脚落到地面,地面的冰凉感沿着脚底传递上去,说不出的舒服。  这才正式上工第一天,就累得散架了。  蒋夙也坐在旁边,眼睛正看着青年动来动去的脚。藏在袜子里的脚指头很灵活,活跃起来很可爱。  宋袭被看得不好意思,停下脚上的动作,清了下嗓子说:“这里只有公共浴室,你是现在去还是晚点去?”  “都可以。”蒋夙起身去角落拿过来一个塑料盆子,里面有现成的香皂和、毛巾、凉拖和洗发水,是花卉园为临时工特意准备的。  公共澡堂在水房隔壁,共用一个锅炉。  他接过盆子,强忍着倒床的冲动站起来,蒋夙立刻跟了上去。  外衣外裤可以不换,内里的不行,宋袭先把内裤脱下来洗干净,搭到热乎乎的送水管上,进了满是蒸腾热气的澡堂深处。  澡堂看上去的像是由废弃住房改造的,顶部居然吊着一排电风扇。  蒋夙很快就来了,他站在隔壁的喷头下,热水冲刷而下,将少年黑色的头发冲塌了,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和鬓角。  宋袭给自己打了香皂,又去问蒋夙:“我帮你?”  蒋夙转身,把后背露给他。少年长了个子,身上的肌肉也长了,柔韧的肌肉覆盖在背部,将从前节节突出的脊椎包裹,形成一条漂亮流畅的沟壑。  给少年打完香皂,宋袭抬头就看见又有人进来了。  是没怎么说过话的奶奶灰。  那一头鲜亮的头发几乎和浓稠的水蒸气融为了一体,从宋袭的距离看过去,他就像少了半截脑袋。  这个想法太恐怖了,他急忙打住,主动招呼道:“你也来洗澡吗?”  奶奶灰是个谨慎的人,在见识过宋袭对寸头出手后,对这个人多了几分忌惮。他点点头,用废话回敬:“你们也是啊。”  不冷不热的寒暄完毕,奶奶灰站到了宋袭对面的喷头下。  唰啦一,水刚出来,头顶的灯突然灭了。  宋袭吓了一跳,扯过搭在喷头上的毛巾裹住自己。  黑暗突如其来,人的眼睛无法立刻适应,他的手往旁边伸去,抓住一片冰凉。那根本不是蒋夙的胳膊!刚刚冲过澡的大活人怎么可能凉成这样!  来到花卉园后,宋袭觉得这里的土着们都很奇怪,但也仅限于奇怪。哪怕是后面娄桂芬出事,他也觉得是人为,不会想到其他。  直到他摸到这只胳膊。  鬼怪是这个世界的标配,不是没有,只是时候未到。  宋袭假装没发现,强装着笑问,“停电了么?”  “可能是。”说话的音是蒋夙的,宋袭一愣,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少年到了自己的另一边。  蒋夙贴着他耳朵说:“镇定,别出。”  宋袭的肩膀紧贴着一副湿哒哒的胸口,温热的触感让他安心。他还握着那只胳膊,只是不再说话。  对面的奶奶灰道:“是不是过了时间就没电了?就跟以前住宿舍一样。”  宋袭含糊的应了一,说:“陆明,要不我们出去吧。”  奶奶灰心里也察觉出不对劲,稳住音道:“……行。”  宋袭听见对面传来咯吱的拖鞋,反手拽上蒋夙,另一只手飞快松开那只冰凉的胳膊,小跑起来。  奶奶灰听见前方跑路的音,心里浮出一丝不好的感觉。 第65章 “谢谢哥哥。”程雅雅啜泣着道谢。  奶奶灰提议道,“你要实在跟沈婷玉没法相处,可以跟其他人换个房间。”  程雅雅不想,这次只有她和沈婷玉两个女生,她们俩住在一起是最合适的。  奶奶灰在心里撇嘴,他知道程雅雅的顾虑,可在这种活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情况下,谁还会想那档子事儿啊。  话已经说了,采不采纳是别人的事,他转身就走。  程雅雅一直沉默低着头,直到前面的人都快走没了影儿才抬起头来。她定定地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提了口气,抬脚追上去。  花农和临时工的数量总共加起来有近六十人,寻物找人的力量不容小觑。  在忙活了大半夜后,终于在距离住宅区最远的那个花田里发现了丢失的小孩儿。  小孩儿嘻嘻哈哈地笑着,满是脏污地手里拿着一个光溜溜的芭比娃娃。  他的确是半夜从家里偷跑出去的,身上还穿着背心和小裤衩,冻得浑身冰凉而不自知。  蒋夙在前面开路,宋袭跟在他后面,硬是从花农中间挤出一条路。  女人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就往孩子屁股上啪啪啪来了几巴掌。小孩子不知疼痛,不哭,也没有说自己错了,嘴里还在嘻嘻嘻。  宋袭拽了拽蒋夙的衣服,两人个子相仿,只需往前一倾嘴唇便能贴上少年的耳朵,“那小孩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蒋夙答非所问,“你看他脚下。”  那块儿地方被踩得塌陷了下去,仿佛下面有空洞。与之相连的其他地方更是奇怪,花草嵌在土壤中,被踩得稀烂。  仔细一看,附近的花枝间,还丢着一个铁铲。  宋袭抬头往四周看去,没有发现寸头的身影。疑惑间,他听见小孩儿的妈妈问,“妈妈以前教过你的,不能背着我偷偷溜出门玩。到底是谁带你出来的,你不是自己跑出来的,对不对!”  “哥哥,是哥哥。”小孩儿大声说话的时候嘴巴张得很开,宋袭发现他的牙齿长得稀疏,齿缝极大,缺营养似的。  女人一把抱住孩子,恶狠狠地巡视四周,用温柔的声音哄道:“那哥哥人呢?乖,告诉妈妈。”  小孩挣开母亲的怀抱,又冲到那凹陷的地方,用力的蹦跳。  “在下面,在下面,哥哥在下面。”  他笑的非常开心,把芭比娃娃夹在腋下,两只手欢快的拍打起来。  看着那明晃晃的笑容,宋袭心里泛起不适。事情到这一步,所有人都知道半夜逃走的寸头去了哪里。  韩先锋不敢动弹,枪打出头鸟,小孩是被临时工拐走的,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寸头被迁怒。  他挤到宋袭旁边,低声问:“人肯定就在土里埋着,这么久了,肯定已经死了。”  “死没死挖出来才知道。”宋袭站了出去,捡起那把铁铲。  泥土被踩得平整瓷实,不知从何下手,万一铲到脑袋怎么办。  宋袭看向小孩子:“小朋友,告诉哥哥,那个哥哥是怎么躺下的?”  小孩儿当成是在做游戏,两手贴着腿侧,笔挺地躺下。  宋袭把他扶起来,塞进女人怀里,举起铲子插进了土里,吃力地铲起泥土倒去旁边。  “我来。”蒋夙强势的夺过铲子,三两下就将土铲开,露出一具不知死活的身体。  他蹲下来,微眯着眼睛看了两秒,对宋袭说:“人还活着。”  韩先锋等人这才凑近,帮忙把人从土坑里拖出去。直到这时大家才看清,人的确还活着,只是呼吸微弱。  “我们先走了。”女人走到他们身后,怀里紧紧抱着小孩,“至于他,明天晨会王总会宣布他的惩罚。”  惩罚两个字仿佛一根针扎进寸头的脑子里,他猛地睁眼坐起,双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  “妈妈,哥哥醒了。”小孩儿笑嘻嘻说完又开始拍手。  寸头浑浊的眼睛重新聚焦,他看向小孩,瞬间弹跳而起,朝女人的方向快速冲去,抢下孩子用力摔到地上。  “你骗我,你他妈的骗我!”他恶狠地掐住小孩的脖子,五指不断用力。小孩却像没事人一般,脸上惹人厌烦的笑容不变,竟然还能发声,嘴里一遍遍的喊着:“哥哥,哥哥没死,哥哥回来了。”  “你放开我儿子!”女人尖叫一声后,慌张地从地上捡起什么,挥向了寸头的脑袋。  砰地一声,寸头头破血流,当场倒地,身体因为疼痛而抽搐。  小孩脖子上的掐痕明显,他依旧愉悦的笑着,“哥哥死了,哥哥真的死了。”  他的聒噪不会令人厌烦,只会让人遍体生寒。女人抱起他,不解恨地朝着寸头的肚子又踹了一脚,随后招呼一声其他人。  花农们浩浩荡荡的来,浩浩荡荡的走。  留下被踩踏了的花田、倒地的寸头,和一群呆愣着的临时工。  宋袭深吸口气,伸手碰了碰寸头,寸头嘴里哎哟着,痛苦得睁不开眼。  还活着就行。  韩先锋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这就是你找的出口?我看你是想害死我们!”  寸头头部受伤,看不清也听不清,他耳朵里一片轰鸣,头痛欲裂,被推搡几下后,更加痛苦的叫唤起来。  苏大爷也很愤怒,只是没那么激动,“把人先弄回去吧,等他脑子清醒一些再问。”  寸头惹恼了大家,自然没有好待遇。整个人如同破麻袋那样,被一路拖行,身上又添了不少擦伤。  一路被拖回他自己的房间,韩先锋都懒得把人搬上床,用脚尖推搡他的脑袋:“能说话吗?”  寸头心里难堪、愤怒,还满着肚子怨气,他闭着嘴就是不吭声。  韩先锋失了耐心,当场掏出刀子抵上他的胸口。  “能,能说!”寸头说话不再含糊了,嘴里的呻吟也消失了,他扶着钝痛的脑袋,勉力道,“韩哥,有话好好说,别动刀子。”  “怎么没他妈活埋死你。”韩先锋厌恶的朝他身上吐了口口水。  “真的是你拐走了花农的小孩?”问话的是宋袭。  寸头对宋袭的抵触有多大,现在面对着那张脸心里就有多屈辱,他咬牙,又不肯说了。  宋袭看了韩先锋一眼,韩先锋立刻就懂了,隔空把刀子抛过去。  刀不大,握着趁手。  “不说是吗?”  寸头畏惧的看了眼那刀锋,心里抱有侥幸,他不认为宋袭有胆子当面用刀刺伤他,“你求我啊。”  “行。”宋袭答应得痛快,直接一刀划破了寸头的胳膊,见对方起身要跑,单手扣住寸头的肩膀,用力将人压回去,“现在愿意说了吗。”  寸头胳膊上的口子不深,却让他觉得比脑袋上的伤口更疼。  “是,  是我拐走的。”他学乖了,怕肚子上再被来一刀,不等青年问下一个问题,主动交代,“上次进来,他们就是跟着一个土着找到的出口,我……我以为这次也一样,所以就找了那个小孩儿给我带路!”  宋袭:“小孩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只要躺进花田的泥土里,就能出去。”寸头满身悲愤,一想到没跑得了,还把花农们给得罪了,他整个人懊恼得不行,恨不得时光倒转。  “他原话是怎么说的。”这一句是蒋夙问的。  “原话……原话……”接连的提问,让寸头知道这其中说不定有线索,他迟疑了。  韩先锋看出他肚子里又在冒坏水,抬脚就踹,“说!”  “叔叔死了,被埋进土里,妈妈说他会从土里回来。”寸头皱着脸捂着肚子说,“原话,真的是原话。”  “他说的是回来。”宋袭抓着这句不放,“并没有说出口。”  “上次的出口和入口是同一个……我以为……”寸头没好意思说下去。  大家懂了,这人犯傻逼,自己想当然了。  韩先锋嗤笑,“蠢货,你就等死吧。”  “你们救救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寸头抱住韩先锋的腿,仰头哭喊道,“我知道之前得罪过各位,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们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真的。我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我不能死的。”  “那你跑路之前,怎么没想过我们也家有老小呢。”沈婷玉一想起自己之前还帮他说过话,就像浑身爬了蚂蚁似的,恶心的慌。  “散了吧。”宋袭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尤为冷漠,他看了眼窗外,“天快亮了。”  属于寸头的审判也快了。  “别走,你们别走!”寸头嚎叫不止,癞皮狗一样抓抓那个,又去拽住另一个,可谁也没有对他施舍怜悯。  宋袭回到屋,倒头躺回床上,思索寸头说的那句话。  “叔叔死了,被埋进土里,妈妈说他会从土里回来……”他抬眸看向站在床边的少年,“什么意思?”  蒋夙没说话,他从青年身上翻过去,躺到内侧,“再眯会儿吧。”  宋袭哪能睡得着,脑子里灵光一闪,“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出现在花田里的人吗?”  “嗯。”蒋夙闭上眼睛,“记得。”  “叔叔死了,被埋进土里……”宋袭趴在蒋夙脑袋旁说,“那个人会不会已经死过一次?”  “死了,又活了。他从土里活了过来。”第五十三章 花花世界09  一大清早,外面就闹哄哄的,七嘴八舌的声音钻进耳朵里,搅得人无法入睡。  宋袭昨晚想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才睡着。烦闷地将胳膊搭在眼睛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抬手摸了摸压在胸口的脑袋,“夙夙,起床了。”  蒋夙睡着后有种别样的乖顺,他还像小时候那样,双臂绕在宋袭身上,脸颊无意识的在下方的腹肌上蹭了蹭。  就在这时,大门被轰然一下撞开。  宋袭瞬间弹坐起来,看清进来的人,他有些没反应过来,“韩哥?”  韩先锋一脸焦急,伸手想把人从床上拎下去,“你还睡得下去,快起来跟我们一起找人。”  宋袭简直想翻白眼,这是什么情景重演吗,怎么又找人。  “谁又不见了?”  “方晓乐!”韩先锋气急败坏道,“那傻逼估计是怕了,趁我睡着的时候逃跑了!” 第67章 不再毛毛躁躁,不敢咄咄逼人,仿佛只要他表现好一些,霉运就会远离。  宋袭一边劳动,一边注意寸头的情况。阿奇真的是很好心的在帮忙,勤勤恳恳,没有要坑害人的意思。  不对劲。  按照娄桂芬的情况,被花农们围着唱过歌后,会被放回来继续参与劳动,这期间的每分每秒都可能暗藏杀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谧。  阿奇注意到宋袭的目光,抬头冲他笑了一下,“有事吗,8号。”  宋袭怔愣,过了两秒才想起这是自己的编号。  思忖片刻,他否认道:“我不是8号。”侧身指向蒋夙,“他才是8号。”  阿奇困惑地眨了眨眼,低头从兜里翻出一个小本子。  宋袭瞥见,上面有照片,下面是对应的编号。  阿奇:“你就是8号,你旁边的蒋夙是9号。”  宋袭扶着额头,抱歉道:“是我记错了。”  阿奇点点头,收起了本子,继续手里的动作。  宋袭只是想试一试,看看农具上的编号跟他们自身到底有没有直接关系。现在看来,工具上的编号的确转嫁到了他们自己身上,而且号码对应的人物不能错乱,否则阿奇没必要特意记下来。  “你怎么……!”一声怒斥喊到一半,骤然停止。  阿奇不知怎么搞的,把水喷到了寸头的裤子上,刚好在裆部。  寸头岔开腿,觉得那水黏糊糊的,使得裤子紧紧黏在皮肤上,非常不舒服。他脸上不敢表现出懊恼,语气却带着少许心烦,“喷壶里不是水吗,怎么黏糊糊的!”  “我也不知道。”阿奇满脸歉意,“要不你去换条裤子吧。”  寸头不高兴道:“好吧。”想起什么,走到一半时,他回身道,“你不能算我旷工,我这个应该是请假。”  “放心吧。”阿奇笑得友好。  单独行动非常危险,宋袭韩先锋对上一眼,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阿奇像是看出两人的意思,一改前面的温,强势的挡在门口。  “上班时间,任何人不能外出。否则算擅离职守。”  寸头看了眼被远远甩在身后的1号大棚的大门,除了背对着外面的阿奇,其余所有人都正面向着自己的方向。  心开始不安,他告诉自己,要不别换了……思绪一顿,他突然停下。  花卉园没有给临时工们发放工作服,而他自己在来到这里时,也没有携带换洗衣物,所以他根本没有可替换的裤子。  难道阿奇不知道这些?  寸头抬头,那排列整齐的小木屋,此时成了守株待兔的凶兽。只要一推门,可能就会看见拿着镰刀的死神。  他怕了,转身想倒回去,却撞上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背后的花农,裤腿立马湿了。  湿哒哒的裤脚散发出难闻的恶臭,寸头忍不住干呕,熏得直翻白眼。  花农丢掉手里还装着一半粪水的木桶,焦急道:“我带你去洗洗!”  寸头恶心坏了,顾不上其他,跟着花农去了公共澡堂。  澡堂里的地面湿哒哒的,一个吊扇正极其缓慢的转动。  花农带着寸头径直往右手边最后一个淋浴走去,嘴里解释道,“白天洗澡的人少,其他喷头的阀门都关了,只有这个能用。”  寸头含糊应了一声,当场扒掉衣服,打开水。  花农怕溅到水,退得远远的,“你有没有换洗的衣服,没有的话,我去给你拿套我的工装过来。”  “我没衣服替换。”寸头闭着眼睛,一张嘴,水就迫不及待地往里流。  他呸掉嘴里的洗澡水,抹了把脸,发现花农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少了一个人,感官上,澡堂子一下子大了很多。昏暗的光线让四周看上去阴森而黏腻,尤其是那些布满陈年污垢的角落,仿佛藏着什么。  寸头心里慌乱起来,伸手将装在塑料袋里的脏衣服从墙上取下来,想直接就着喷头冲洗。如果洗完那人还不来,他就穿湿衣服出去。  大概是周围太安静了,寸头心里越来越慌,时不时去看一眼附近。  洗到一半时,忽然听见一阵风声。  他抬头,正数的第二个风扇转得飞快,扇叶余下残影,如同一把旋转的刀子。  寸头双手一抖,湿衣服落到了地上。  本能告诉他,跑,快跑!  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行动,他快速抬脚,第一步未能跨出去,澡堂子骤然暗了。  ……  宋袭他们直到上午做完工才被放出去,离开大棚的第一时间,大家着急忙慌去上了厕所,然后冲回木屋找人。  房间、被子、床下,连不可能藏人的抽屉里他们都翻了两遍。  没有。  哪里都没有寸头的影子。  沈婷玉:“别找了,人肯定已经死了。”  韩先锋抬头瞪了她一眼,“死了也得找到!万一他身上有什么线索呢!”他毛躁地撸了把头发,心里乱成一团。  宋袭说:“不在房间里,那就在其他地方。”  如果没猜错的话,寸头的死亡流程应该娄桂芬差不多。  犯错、审判、唱歌、劳动、意外死亡,最后由草席卷起,送进焚化炉。  按照这个过程来看,他的尸体现在应该还在死亡现场。宋袭看向韩先锋:“水房、食堂、澡堂,甚至是花农的宿舍,都去找一找,一定能找到。”  为了尽快找到尸体,八人自觉分为四组,每两人一组,分开行动。  刚脱离大部队,蒋夙就对宋袭说:“先去澡堂吧。”  宋袭脑海闪过吊扇旋转的画面,他难以置信的看了眼蒋夙,拔腿就往前跑。  澡堂的灯正在闪烁,一些水流淌出来,打湿了外面的地。他停在那儿,低头看着被水染成了深灰色的地面,依稀可见几缕血丝浮在上面。  宋袭闭眼祈祷,千万不要如他所想的那样。  蒋夙直接走进去,看清里面的情况后,轻飘地丢来一句陈述:“死了。”  宋袭进去一看,胃部顿时翻涌。  寸头已经没有寸头了,由额头正中间往上的头盖骨被削去一半,带着头发的那一半头盖骨翻了过来,就躺在澡堂子正中央。  他的身体横躺在地上,上半身从中分开,天花板上脱落的吊扇笔直地竖在腹部。  宋袭喉结滚动几下,忍下恶心,转身去叫来了韩先锋等人。  看到现场,两个女生都尖叫起来。尤其是沈婷玉,直接躲到了苏大爷身后,露出一双眼睛,想看,又怕看。  澡堂的动静太大了,引来了花农。  阿奇也在其中,他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  宋袭看他面露惊讶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一句白莲花。  仔细一想,从阿奇打湿寸头的裤子起,寸头的命运就已经被注定了。只是这份注定不是老天给的,而是阿奇这些花农的手笔。  只是宋袭不明白,他不过是打湿了裤子,要死也应该死在房间里,怎么会来公共澡堂呢?  他将附近扫了个遍,最终将视线停在地上那团衣裤上。  阿奇的裤子是黑色的,上面沾染的黄色东西很显眼。宋袭刚走近,就闻到股臭味。  蒋夙抓住他想要伸过去的手,“别碰,脏。”  宋袭伸直的手指缩回来,“是我想的那个吗?”  蒋夙抿了抿嘴,眼里嫌弃,“嗯。”  宋袭:“……”第五十四章 花花世界10  裤子上的东西是人体的排泄物,宋袭记得,离开前寸头的裤子除了有点湿,并没有这些污渍。  所以寸头才会中途更改路线,来到淋浴房。  在这里,要弄死一个人太容易了,花农们不选择更直接简单的方式,却非要这么弯弯绕绕地下手……说明犯错之人受到的惩罚,很可能与某种特定的死亡方式相对应。  一定是他回去换裤子的途中,有人弄到他身上的。  这种对应不能被轻易打破,所以花农们才暗地推波助澜,让可怕的死亡变成意外。  宋袭想,这就是剧本所说的“请不要对号入座”吗?  不要犯错,否则就会被推向特定的死亡。  “……那个还流着水的淋浴,不是我之前洗澡的那个吗?!”奶奶灰走进来,见惯了这种场景的他,对血腥画面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抗拒,倒是对流水的喷头十分诧异,脸上青青白白,充满了后怕。  “那天晚上灯灭了之后,你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吗?”宋袭问他。  “没有。”奶奶灰似是想起什么,改口道,“不对,有。好像有人朝我走了过来,但当时太黑了,我也不确定。”  宋袭:“还有别的吗?”  “没了。”奶奶灰说,“然后我就听见你叫我出去了。”  宋袭记得很清楚,当时洗得好好的,灯突然就灭了,他想伸手去拉蒋夙,却碰到了一条冰冷的胳膊。然后,他就叫奶奶灰出去了。  出去之后,灯重新亮起,天花板上的吊扇越转越慢……结合奶奶灰刚才所说,当时站在他旁边的“人”,在灯灭了后,应该去了对面的喷头下,也就是寸头死前洗澡的位置。  所以,是不是只要严苛要求自己,不要犯错,即便是撞到鬼也不会发生意外?  至于藏在浴室里的“人”,他会是杀害寸头的真正凶手吗?  思索间,肩上突然一重。蒋夙的手搭上了宋袭的肩膀,将他整个人往一旁带去。  紧跟着,一群花农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他们相互推搡,双眼炯炯地看着眼地上的尸体,交头接耳地低声说了说着什么。 第69章 下一瞬,那人就到了面前,他绕着两人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找什么。宋袭手指在蒋夙手背上点了点,指向自己。  蒋夙点了点头,湿润的头发蹭过青年的鬓角。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的光线,宋袭瞅见对方的头发有些眼熟,仔细一琢磨,他惊讶得差点喊出声,是寸头。  片刻后,灯亮了。  澡堂子里的水哗啦响着,偌大的空间里,  除了他和蒋夙,再没有第三个人。  蒋夙松开手,“他被困在了这里。”  如果刚刚的人影是寸头,那之前在澡堂碰到的那个“人”呢?宋袭怔怔的望着最后的位置,想起了以前被小江硬塞过来的鬼故事,替死鬼的故事。  横死后灵魂无法投胎转世,被困在原地,他需要等,等到下一个倒霉的人,并以自己的死亡方式害死对方后,才能脱离束缚去投胎。  “之前的‘人’害死了方晓乐,方晓乐代替他留在了这里?”宋袭从混沌的思绪中,理出一条不太清晰的线,“如果是这样,之前的‘人’又去哪里?”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某个猜测。青年脑袋上全是揉搓出的泡沫,蒋夙按着他的肩让人转过去,用毛巾捂住他的脸,好让水流冲掉残留的洗发水。  宋袭沉浸在思绪中,如同一个木偶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完毕后,蒋夙抬手拍了拍青年的后颈,指尖正巧抵在颈椎尾部,上方那截后颈修长好看,沾了水后的皮肤莹润柔软。出于好奇,手指贴上去捏了一下。  后劲是宋袭的敏感点,他浑身一个哆嗦,反手按住那块,拿掉盖住脸的毛巾,瞪了眼捣乱的少年。  蒋夙望着他,“怎么了?”  少年一脸茫然无辜,宋袭觉得他应该不是故意的,摇了摇头说没事。转瞬想起什么,他一脸雀跃地提议:“晚上不睡了,咱俩去外面守着,说不定能看到死人复活的好戏。”  洗完澡,两人神清气爽的抱着盆子出来,碰见迎面走来的韩先锋和奶奶灰。  韩先锋的脸色不太好,欲言又止半晌,“你们有没有在里面遇见什么?”  奶奶灰撩起眼皮看了眼宋袭,“我们好像撞鬼了。”  韩先锋两人本来已经回到房间,坐下后越想越不对劲,这才跑过来找宋袭商量。  宋袭:“我好像看见了方晓乐。”  韩先锋头大,“我好像也看见了!”  宋袭:“然后呢?”  韩先锋说:“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就是觉得有人在拉我,想把我拽到最末尾的喷头那儿!我拼了命的挣扎,要不是陆明拉着我,我可能已经成了风扇下的亡魂。”  “应该不会。”宋袭把自己关于杀人规则的推测说了,安慰着余惊未定的男人,“你没有犯错,就算真被拖过去,风扇也掉不下来。”  “万一,我是怕万一。”韩先锋现在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血淋淋的头盖骨,满地的鲜血黏浆,和一分为二的上半身。  这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他的噩梦。第五十五章 花花世界11  花农们的作息很规整,早上六点起床,晚上十点熄灯。  宋袭不确定他猜想中的“复活”会发生在哪个花田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守在花农的宿舍楼外,等他自己走回来。  现在时间尚早,不宜开展潜伏行动。  宋袭捂着咕噜直叫的肚子,问面如死灰的韩先锋:“我跟蒋夙要去厨房找吃的,你们去吗?”  韩先锋佩服的五体投地,“你吃得下去?”  “为什么不?”宋袭莫名其妙。  韩先锋默了,宋袭虽然没有捡尸,但也亲眼目睹了那个场景,这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高。  “我就不去了……”他咽了咽口水。  宋袭耸了耸肩,“那我们先走了。”  肚子一饿,脑袋会转不起来。宋袭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拉着蒋夙往食堂方向去,活像是刚放出来的。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奶奶灰问,“韩哥,宋袭说的是真的吗?”  “有几分道理。”韩先锋闭着眼揉按太阳穴,大概是太饿了,脑袋一抽一抽的疼。  他咬着牙根吸了口气,“如果真有所谓的杀人规则,我们就不必太担心自身安全,只要做好本分,严苛遵守规章制度,就不会有生命危险。”  这一次的时间很长,有整整一个月,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去寻找出口。  奶奶灰松了口气,“看来这小明星还真有两把刷子。”  “何止是他。”韩先锋眯了眯眼,宋袭和蒋夙的身影已经远只剩下两个黑点,“他那个弟弟也不一般。你没发现?在澡堂子里看见那堆尸体的时候,宋袭还皱了皱眉,他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明显是见怪不怪了。”  “宋袭会不会骗了我们,他根本不止进来了两次?”奶奶灰越想越觉得可能,“你看见他用刀子的手法了吗,干净利落,当场见血,还有他第一次揍人的狠劲儿,我当时真的以为他的拇指要按下去!”  韩先锋反问:“骗我们有什么好处?我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沉吟片刻,他沉声说:“但也绝不是个好惹的人。”  宋袭不知道自己被人贴上了“不好惹”的标签,正抬手握住食堂大门的门把拧动,却发现木门锁死了。  这点小事难不倒他,轻笑一声,从兜里掏出之前从蒋夙手里拿来的别针。  弯曲的别针被摆成了直线,宋袭将顶端弯折,插进锁孔,手腕一转便听见一声脆响。  他掂了掂手里变形的别针,寻思着回去之后要回趟老宅子,找找爷爷以前的工具箱,看看有没有开锁利器。  食堂空间很大,除了宋袭去过的洗碗间,外面还套着一个大型的公共用餐点。  宋袭摸黑走进去,刚找到冰柜,蒋夙突然拉了他一把。  “别打开。”少年冷静道,“偷吃备用食物,应该属于犯错范畴。”  宋袭猛地一惊,迅速把手收回去,苦着脸说:“那怎么办。”再饿下去该胃疼了。  蒋夙四下扫了一圈,朝一个垃圾桶走去。  太黑了,宋袭只看得见少年大致的行动轨迹,“你去哪儿?”  “给你找你吃的。”蒋夙弯腰从垃圾桶里捡起一个还算完好的馒头,拿去水龙头下冲洗一番。完了后还是觉得不够干净,索性把外皮全剥了,低头小咬一口尝了尝。  馒头没有变质,味道正常。确认无误后,他递给了宋袭,“凑合吃吧。”  宋袭分了一半过去,“一人一半。”  蒋夙隔着黑暗看向对面的人,半晌,伸手接了过来。  两人像两只小仓鼠似的,窝在角落里将废弃的馒头啃干净。  空落落的肚子好受多了,宋袭拍拍手站起来,视线恰巧掠过窗户,看见窗口正对出去的一片花田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活动。  宋袭拉开门跑出去,怕远处的人看见他们,两人弯腰半蹲着靠近。  那片花田距离食堂非常远,中间隔着两三个花田。  宋袭知道,等他们凑过去的时候,里面的人肯定早没了影。于是,他冲蒋夙打了个手势,不需要开口,蒋夙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脚下一转,往宿舍楼去。  宿舍楼还没熄灯,有人在串门,有人在走廊里聊天。  宋袭不敢靠的太近,跟蒋夙一起,找了个隐秘的灌木丛躲藏。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那人终于来了。他身上没穿衣服,毫无羞耻心的,光溜溜地走进楼里。  一楼的人先看见他,先是恐惧,随后是惊讶,等到那人经过他们踩上楼梯,他们脸上又露出欣喜的笑容。  宋袭很想知道男人会走入哪一套房子,他的家人又还有什么反应,可偏偏不能靠得太近,这就很难办了。  踌躇间,视线转到蒋夙身上。  他记得,蒋夙的“没有存在感”是可以延展的旁人身上的。  “夙夙,你能带我上楼去吗?”宋袭两手托腮,作乖巧状,“我记得你有隐形的能力。”  蒋夙蹙眉:“你得靠我很近才行。”  在行走的动作下,要靠得很近几乎不可能。他虚虚打了个响指,让少年转过背去,起身趴到了对方背上。  “这样可以吗?”宋袭两手勒着少年的脖子,偏头对着他的耳朵问。  蒋夙背脊一僵,肌肉紧绷,青年胳膊上的温度,熏得他的脸也变得热烘烘的。明白过来蒋夙的意思,他低声提醒:“抱紧了。”  宋袭有点担心:“你能背得动我吧?”  蒋夙:“当然。”  紧跟着,宋袭就感觉双腿外侧被两只手搂住,踩住地面的双脚,随着少年直起的身体离开了地面。  蒋夙背着一百多斤的成年人,脚下如履平地,如若无人之境般大摇大摆地从楼梯上经过,直接上了三楼。  可能没有钥匙,男人停在三楼的303号房外,焦急的来回踱步。  同楼层的其他人远远看着,嘴里嘀嘀咕咕。  “啧,我还以为他会晚点回来呢,没想到回来这么早。”  “303的人呢,怎么还不回来?”  “在楼上跟人聊天呢,我老公上去喊她了。”  话音落下不久,一个年轻女人匆忙从楼上下来。女人经过时,宋袭心虚的把脸埋在蒋夙后颈,等人过去才抬头望过去。  看见妻子走来,男人脸上动容,抬起双手想抱抱对方。只是想起自己目前的状态,他只能放下双手捂住关键部位,对着迎面而来的人道:“我回来了。”  女人越是靠近,脚下越是迟疑,哪怕是彻底走近打开了家门,宋袭发现她依旧与男人保持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丝毫没有久别重逢的欣喜。  和208的女主人一样,她的手在颤抖,身体完全紧绷,对归家的丈夫心存恐惧。  宋袭的手指在半空一划,  “能靠近点吗?”  “嗯。”蒋夙背着人走过去,知道宋袭想干什么,身体还往防盗门的方向倾靠。  宋袭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面的女人细声细气问:“你饿吗?我……我提前给你准备了吃的……”  “谢谢老婆。”男人的声音听上去没有异样,笑意中带着亲昵,这说明从土里爬起来的他,至少在说话和思维模式上,与正常人没有区别。  宋袭继续听。 第71章 与【对号入座】四个字纠缠的线索越来越多,出口就藏在千丝万缕之间。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安静静地干活儿。第五十六章 花花世界12  “小伙子,你帮我多递几个花盆过来吧。”女人客客气气声音传进耳朵里。  宋袭闻声看过去,她手脚麻利,已经弄了好几株洋桔梗出来,堆在脚边被拔干净了空地上。  “好哦,马上。”宋袭放下手里铁锹,去到男人身旁。  男人神态已经恢复自然,胸口那处愈合得很好,不见丝毫痕迹。弯下腰搬花盆时,宋袭注意了下对方后脑勺,看上去完好无损。  宋袭掂量着,要不要再来次平地摔,假装碰一下对方脑袋,看头盖骨会不会滑开。  “怎么不动了,是要帮忙吗?”男人突然回头,两眼带笑。  宋袭摇摇头,“我在想到底要拿几个。”  男人嫌弃他磨叽,“多少都可以。”  于是宋袭一下子搬了二十多个塑料花盆过去,不用女人开口,自觉地蹲下来将带土花放进盆中。  今天这单生意出货量非常大,不只是宋袭他们这块花田,所有花农都没歇着。  宋袭忙碌到一半时,直起身看了眼蒋夙方向,少年光着上身,阳光打在布满汗水皮肤上,如同镀上了一层浅金色。  察觉到远处注视,少年抬头看过来。  两人莫名其妙对视半晌,宋袭率先移开目光,继续埋头苦干。  下午七点过,花农们终于结束了一天工作。为了在黑夜来临前完成出货,他们不止拉了临时工过来帮忙,还将食堂大妈也叫了过来,所以食堂根本没饭。  女人摘掉厚厚手套,对宋袭道:“以往遇到这种时候,我们都是从食堂领新鲜蔬菜,回家自己做。你们临时工那边没有炉子,如果不嫌弃话,就来我家吃吧。”  送上门好机会,不要是傻子。  宋袭不好意思地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女人温柔笑着说,“今天要不是你,我很可能完不成任务,该谢谢是我。”  宋袭望向远处同样正忙着手工蒋夙,厚着脸皮问女人:“我能带上我弟弟吗?”  女人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眉头微蹙,思量片刻道:“当然可以,不过208大概不会答应。”  少一张嘴吃饭既省时又省事,应该高兴才对吧。宋袭疑惑:“为什么不答应?”  “你们帮了我们,我们应该回以感激,请你吃饭是我感激方式,请你弟弟吃饭,是他们感激方式。”女人表情不知不觉严肃下来,像在说一件非常正式事,“知恩图报是我们应该遵守品格,如果不做话,就是道德上有瑕疵。”  宋袭怔住,他以为这里人只要在工作上不犯错就行。现在看来,在道德层面上也有要求。  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还要引导人去送死呢?  这样恶毒简直玷污了“道德”二字。  “大姐,在咱们花卉园中,工作表现最好,道德最优秀年底会有表彰吗?”宋袭快速整理好思绪,笑着问。  “不是年底,是每个月。”女人艳羡道,“月底评选出最佳员工,可以得到巨额奖金,有了奖金,遇到意外时候,就能买更好……”  说着,话突然停顿。  “更好什么?”宋袭脑子里蹦出两个字:棺材。  “没什么。”女人仿佛忘了自己方才话,自然地转移话题,“如果你想你弟弟过来吃饭,可以去跟208男主人协商一下。”  她一只手掩在唇边,提醒:“他脾气不太好,你说话时候千万要注意语气。”  宋袭也想去会会刀疤男,谢过女人,径直朝蒋夙方向走去。  刚踩进刀疤男所在花田,前路被挡住。  刀疤男黑着脸质问:“你来这边做什么,我记得你是给303帮忙。”  宋袭垂下眼,受欺负似小声说:“我就是来看看我弟弟。”  他视线在地面快速搜寻,很快就找到了属于刀疤男那把铁锹,被磨得圆润光滑把柄上,写了个44。  刀疤男看了眼瘦弱青年,放松些许警惕,“去吧,不过你要快点,我们要带他回家吃饭了。”  宋袭连声道谢,摆着懦弱姿态从男人面前经过。  蒋夙好整以暇地远看着他,缓慢地摘着手套。  不等宋袭出声,他张嘴说出一个数字:“43。”  女主人是43号,宋袭当即反应过来,挑着眉,饶有兴趣地问:“怎么知道我想问这个。”  “你刚刚好像一直在地上找他铁锹。”蒋夙似是不确定,“哥哥,我猜错了吗?”  “没猜错。”宋袭觉得不可思议,他居然和蒋夙默契到了不需要开口,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程度。  他走上前,伸手捏捏蒋夙脸,“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蒋夙:“……”  脸被捏得有点疼,他没有反抗,任凭青年高兴。  看着绯红脸蛋,宋袭觉得自己手重了点,指腹摩挲着捏痕,说起今晚安排:“今晚我们分开行动,你去208号房吃饭,我去303,一个小时后我们找机会脱身汇合。”  蒋夙:“我没有异议。”  宋袭伸手抱了抱他,大手在少年还不够宽广后背拍了拍,“注意安全。”  蒋夙垂下睫毛,大力回抱。那双胳膊强劲有力,勒得宋袭差点断气。  宋袭咳嗽两声,从他怀里挣脱出去,对一直盯着他们刀疤男胆怯一笑,回了另一块花田。  途中,他一直在思索。  刀疤男编号是44,他妻子是相邻数字43。那303号房女主人呢?丈夫是36号,妻子会不会是35?  宋袭脚下生风,很快回到田里,此时女人已经收拾好一切,伸手拉起自己丈夫准备先去食堂领菜。  见青年回来,她热情问道:“那边怎么说?”  “我弟弟留在他们家吃饭。”宋袭看了眼男人双脚,站不是很稳,双腿略微摇晃,平衡感不好样子。  “我就说嘛,他们不会轻易放人。”女人把头发别到耳后,拎着袋子,挽着丈夫手往前走去。  宋袭看着她手里摇晃袋子,知道里面装着她劳作工具。  移花过程中,女人一次也没松开过手里铁锹,更遑论是确认上面编号了,宋袭暗暗祈祷,回家后女人千万别第一时间把袋子收起来,  303号房内收拾得十分整洁。  窗帘被微风吹开,窗外便是一片小山坡,山坡上绿意丛生,点缀着杂乱色彩,是野生小花。  宋袭进门后被女人安置到沙发上,而那个袋子被随手丢到了进门鞋柜上,随后两口子便进屋去换衣服了。  袋子口子大喇喇敞开,无声引诱着。  宋袭看了眼房间门,飞快蹿过去,看见铁锹把上竟然真标注着35号。  总结下来,同一个家庭中,女人编号都会比男人小,那小孩子呢?  想起了那个神经质小男孩,宋袭好奇,不知道他编号是多少。  咔嚓一声,房门打开。  好在宋袭已经回到沙发上坐好,双手盖在膝盖上,抬眸便看见女人微笑走出来。礼貌点点头,她去了厨房。  男人坐到了宋袭身边,拿起遥控器按开了电视。  电视里节目枯燥乏味,是养花节目。  面无表情主持人正在采访一个面无表情花农,花农如同念书一般,不带感情地说着养花注意事项。  宋袭问男人:“节目好看吗?”  男人说好看,反问他:“你觉得呢?”  “我也觉得好看。”宋袭单手撑着下巴,指尖在脸上点了两下,“可我觉得咱们花卉园里花肯定是用了更特殊方法,譬如……”  他故意停顿,观察着男人表情,一字一顿道:“特殊肥料。”  “你知道了。”男人没有慌乱,嘴唇缓慢勾起,“你猜得没错,就是特殊肥料。”  宋袭没想到对方这么淡定,“你不好奇我怎么知道吗?”  “他们倾倒肥料从不藏着掖着,你们知道也很正常。”男人背靠沙发,两手抱在胸前,“更何况,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这里人都知道。”  尸体不会无缘无故从土里复活。起初宋袭也想不出缘由,直到寸头死那天凌晨,他被小孩子带进了花田。  小孩子没那么多心机,他之所以引导寸头把自己埋进土里,显然是见大人也这么做过。  宋袭试探道:“你们怎么会知道,骨灰能让花长得更好?”  男人脸上陡然一黑,粗声粗气道:“这关你什么事!小伙子,你问得太多了,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他来了个大变脸,  阴森笑起来,“除非你想跟我成为同类。”  他猛地站起来,双手撑在宋袭脑袋两边,将人困在狭小空间内。  然后抬手,一颗颗解开衬衣扣子,露出胸口。  宋袭:“……你要做什么?”  男人声音轻缓下来,如同流畅温暖曲调,“成为同类之后,你会发现现在人生一文不值,一扇崭新大门会为你打开……要看看大门里是什么样子吗?”  宋袭越听越头皮发麻,正要摇头,就见男人眼睛突然翻白。  他额前多出一条裂痕,裂痕往两边延伸,鲜血自内往外涌,沿着额头往下流淌,滴滴答答全落到宋袭胸口衣服上。  近在眼前完好胸口,发出一种古怪撕裂一般声音。  皮肤裂开暴露出一片腥红,倒映在宋袭因为震惊而睁大眼睛里。他看得清楚,填充在胸腹腔内不是任何一种脏腑,而是一团团纠结在一起,如虫子一样蠕动黑色根须。  宋袭没有表现出恐惧。  他知道,恐惧在这种时候会成为对方伤害他一把刀。  于是,他仰头看向那张居高临下脸,“你就不怕你妻子看见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男人看了眼厨房,妻子衣摆从门口闪过。阴沉脸上扭曲一瞬,诡异血腥画面在眨眼之间恢复到正常状态。 第73章 程雅雅眼睛都哭肿了,“我,我不敢进去,我害怕。”  奶奶灰无语的接过盆子,半分钟就接了一盆热水出来。程雅雅擦着眼泪跟在后面,一进门就听见沈婷玉的冷嘲热讽。  “够了。”奶奶灰听得心烦,蹙眉道,“你就不能给自己积点德?”  “得,当我什么都没说过。”沈婷玉翻了白眼,“你就等着被她拖累死吧,反正丢的又不是我的命。”  “你!”奶奶灰气结,碍于好男不跟女斗的准则,骂不出什么太过分的话。  程雅雅细声道:“你们别因为我吵架。”  宋袭听得牙酸,带着自己的小朋友从两人之间穿过,回了自己的小木屋。  一进门,蒋夙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会觉得我对她太凶吗?”  宋袭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那个女生。”蒋夙眉头微蹙,想起程雅雅黏腻的语气和眼神,就浑身不舒服,有种哥哥要被抢走的危机感。  这种感觉来得快,也很淡,转瞬就变为了气愤的话语。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晚了。蒋夙有点后悔,觉得那样显得自己没有礼貌,很凶,不讨人喜欢。  宋袭啊了一声,“你说程雅雅吗?没有。”之前给苏大爷按摩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少年一直盯着自己。  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这个。  他看着蒋夙的眼睛,认真道:“如果你真的做了我很不喜欢的事,我一定会当面告诉你,有任何矛盾或者意见,我们都可以摊开了说。”思忖了下,继续道,“你也一样,我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不会生气的。”  蒋夙怔怔地望着对面那双眼睛,里面承载着真诚和无限的包容,像猛烈的洪水冲进心田,令人无措,慌乱,又有种想要抓住的冲动。  “宋袭,你是个很好的人。”  好得让人想靠得更近。  突然拿到好人卡,宋袭错愕两秒,噗嗤笑出声来,推着少年去到墙角,拿上盆子去澡堂子洗澡。  心理上提前做了准备,再一次进到澡堂,宋袭的内心和脸上皆是无波。  即便是灯灭了,风扇转起来,仍旧无动于衷。  倒是这些穿插在洗澡过程中的异象,让他想起了寸头的骨灰。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担心骨灰可能不在了。  拽掉头顶的毛巾,宋袭去了韩先锋住过的那间木屋。  屋子里黑灯瞎火,随着灯光亮起,宋袭很快看清了内里的全貌。他记得韩先锋说过,骨灰罐被放在柜子上,可是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韩哥!”宋袭站在窗口冲斜对面喊,“你有挪过罐子吗?”  “没有。”意识到可能出事了,韩先锋当即回到久违的木屋,只一眼就发现骨灰罐不见了。  不相信似的,他把床下床头翻了个遍,“没了,怎么会没了?!”  宋袭脸色微沉,想起了303室男主坦然的承认。  “是被拿走,下葬了。”  韩先锋转身就走。  其余人听见动静也跑了过来,留下苏大爷一个人在木屋里。  沈婷玉看着远去的背影,眉眼沉沉,当机立断道,“跟上去,大半夜的,他一个人不安全。”  韩先锋当初没亲眼看见人具体是从哪块花田爬出来的,他在食堂门口停下,等到宋袭走到跟前,问:“还记得具体位置吗?”  “记得。”宋袭,“跟我来吧。”  他带着众人横穿花田,去到发现303号男主人的那片花田。  花田里的花开的特别艳丽,紫蓝色的花瓣随着微风飘扬着。宋袭在附近找了一圈,没发现骨灰的埋葬痕迹,倒是相距不远处的另一个块儿田里,有人两个人影匆忙跑开。  “去那边看看。”宋袭丢下话跑过去,果不其然在泥土间看见一些灰白色粉末。  想起匆匆而过的两人,宋袭心里不安,他蹲了下来,让蒋夙找来一根木棍。  棍子很长,只需要抓住一头,便能使巧劲将下面的泥土翻上来。  韩先锋嫌宋袭动作慢,抢过木棍粗犷地插进泥里。灰白色的物质越来越多的被从土下翻到了面上。  “啧。”他焦躁地丢掉木棍,用手刨土。  厚厚的土层被刨了个一干二净,暴露出下面堆积在一起的粉末。他心头大骇,一屁股坐到地上,抖着嗓子道,“是方晓乐的骨灰!是一定是他的骨灰!”  “嗯。”宋袭终于发现,骨灰罐被丢弃在另一块花田的田埂上。  其余人站在几步远外观察情况,沈婷玉摸了摸被凉风激出的鸡皮疙瘩,蹙眉道:“方晓乐也会复活吗?如果会,他肯定要回来找我们的,到时候我们怎么面对他?”  很少吭声的一个男人说:“把骨灰弄出来装进罐子里,找地方丢掉吧。”  韩先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出来,或许是为了验证宋袭的猜测,或许是因为单纯的好奇。在听了大家的话后,他慢慢冷静下来。  搓了搓脸,他道:“宋……”话刚出口,脸上露出了惊恐异常的表情。  “骨灰,骨灰怎么……”韩先锋的嘴唇翕动,手指颤巍巍的抬起来,指向脚尖前铺满了骨灰的土坑。  宋袭看过去,本该是死物的骨灰如流动的水一样,从土坑里漫了出来!第五十八章 花花世界14  灰白色的物质平铺于土壤上,粉末变成了一条条异常纤细的根须,在泥土中自如的往四周扩散。  宋袭他们不断后退,好几次,跑得慢的两个女人都差点被骨灰碰到。  “操,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没听说过骨灰还能进化的!”韩先锋一边躲避,一边吐槽,他看了眼宋袭,青年躲避的动作干净迅速,却也看得出,他并不想真的离开这里。  韩先锋知道,宋袭是在观察,在能够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他想看看,这些骨灰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程雅雅嘴里爆发出一声尖叫。  一点骨灰沾到了她的鞋子后,藤蔓一般延展成一条线,绕着她的脚踝爬上去。  他们来这里前,现实是晚上,也是夏天,大家身上的衣服较为单薄,而程雅雅正好穿的是一条七分裤。  骨灰线条越过她的袜子,很快就贴在了她的小腿上。  “走开!走开!”程雅雅跳着脚,弯腰去拍打小腿。骨灰线立刻从小腿,窜到了她的脸上。  她惊慌失措,求助的看向距离较近的奶奶灰,哭着喊:“快帮我把这东西弄掉!”  奶奶灰惊愕地看着她,半天才反应过来。此时,骨灰线已经爬到程雅雅的脸上。  看出他竟然真想去帮忙,沈婷玉忍不住嘲讽:“别帮人不成,反而把自己拖下水。”  宋袭也不太赞成,“在花田里,骨灰的存在相当于肥料,现在程雅雅就是那块需要施肥的‘田’,你凑上去根本没用。”  程雅雅哭得越来越伤心,两眼通红,见奶奶灰迟疑,她一咬下唇,自己跑了过来,伸手要抓住人求救。  “滚开!”沈婷玉一见她过来跑得更快。  这下子,大家不但要躲避土壤中的骨灰,还要躲避程雅雅,场面越发凌乱。  地上,骨灰在平铺到一定范围后,扩散开成了交织的树根状,快速渗入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程雅雅脸上的骨灰线,大概是皮肤的渗透性没有土壤那么好的缘故,它像是找不到入口,没头苍蝇似的在她脸上四处乱蹿。  “结束了,结束了。”程雅雅的眼睛睁得很大,头发凌乱的垂在额前,她怔怔望着奶奶灰,“陆明哥哥,你帮我把它弄下来好不好,花田里的骨灰安静了,我脸上的肯定也没有危险性了,你害怕的话,就用棍子帮我挑开。”  奶奶灰扭头去看其他人,皆是一副不赞成的模样。  他心头发凉,觉得这些人也太冷漠,太不近人情了。不过是帮个忙而已,为什么要这么排斥。  “你想好了。”开口的人竟然是蒋夙。  少年神色嘲讽,眼里带着探究,似乎在好奇奶奶灰接下来的举动,“花田里的情况你也看见了,骨灰入了土后,它被赋予了新的特性,它会先像液体一样扩散,再变幻成根须状沿着泥土间的缝隙渗透。”  宋袭也看出了陆明眼里的谴责,但他没有为自己或大家辩解。在他看来,帮助他人的前提是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他还没有善良博爱到舍己为人的地步。  当然,这个“人”并不包括蒋夙和至亲挚友。  程雅雅看出了奶奶灰的动摇,越发哭得厉害,呜呜咽咽的声音飘在黑夜中,婉如鬼魅泣血。  奶奶灰终究是忍不下心,他安慰自己,我动作快一点,骨灰就伤害不了他。  这么想着,他脱下了身上的短袖衬衣,将手掌包裹。然后飞快伸出去,掸掉了程雅雅脸上的骨灰线。  程雅雅惊讶地摸着自己的脸,虫蚁爬过的感觉没有了!  “不见了,骨灰被弄掉了!”她高兴地看向其他人,“你们看,不见了!”  奶奶灰早在第一时间丢掉了衬衣,他甩甩手,觉得身上有点痒,抬起胳膊伸到肩后挠了挠。  程雅雅高兴地望着他:“陆明哥哥,谢谢你,等你有需要的时候,我一定回报答你的。”  奶奶灰眼角抽搐,忍着怪异的感觉,神情勉强地摇了摇头。  程雅雅眨了眨眼,嘴唇蠕动几下,选择将话咽回去,假装没发现对方的异样,转身对其他人委屈地笑了笑,“大家刚刚虽然没有帮忙,但我也不会怪你们,希望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处。”  如果说之前程雅雅的表现不够明显的话,那么现在,他是真的品出了点白莲花特有的楚楚可怜和故作坚强。  沈婷玉厌恶地白了她一眼,目光恰好落到奶奶灰的脸上,惊愕道:“陆明,你怎么了?!”  奶奶灰后槽牙紧咬,脸上的恐惧显而易见,他攥着拳头,直勾勾的盯着沈婷玉,“沈小姐,我脖子上是不是有东西,后面。”  沈婷玉绕到他后面一看,原本覆在程雅雅身上的骨灰线,不知何时跳到了奶奶灰的后颈上。  它像条虫子一样,弯弯曲曲地扭动着爬进了头发里,与颜色相仿的发丝混在了一起。  “它在你头发里!”沈婷玉眼尖,惊惶地往后退了一步,回头看向韩先锋,“韩哥,你想想办法!”  “我能想到什么办法!”韩先锋说,“那玩意儿谁碰谁倒霉!”  一语成谶,骨灰线从奶奶灰头发里突然冒出来,沿着额头从眼眶钻了进去。  “怎么会……”程雅雅慌张地在自己脸上一通乱摸,后怕地想起宋袭的话。  如果真把脸比作“土”,那么现在的骨灰线明显是找到了渗进“土壤”的入口。还好,刚刚那个人动作快,要不然现在倒霉的就是她了。  “疼,眼睛好疼。”奶奶灰手指颤抖,恨不得把眼睛挖出来。  疼痛了来得迅猛,消失得迅速,不过几秒的工夫,他就感觉到眼眶内一阵舒服,只是脸上的皮肤有点痒,下意识想用手抓挠。  “别碰!”宋袭喊道,“它钻进你的皮肤里了。”像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细细的黛色血管。  奶奶灰心头猛跳,崩溃地喊:“怎么办,我要怎么办,你们有人会动手术吗,帮我把它取出来!” 第75章 男人捡到宝似的,两眼绿光直冒,“给我吧,把剩下的给我。”第五十九章 花花世界15  宋袭把自己那碗剩汤饭端过来。  白色的米饭、炒过头的青菜,再配上墨绿色的汤羹,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吃得下去。  娄桂芬的丈夫见了却满脸欣喜,“小兄弟,这多不好意思。”  “……”宋袭,“没关系,我胃口小,而且这里应该不能浪费粮食吧,你喝了也是在帮我。”  娄桂芬的丈夫立刻把碗接了过去,张大嘴巴,几口就把碗里的饭菜连着汤一起灌了下去。  他用袖子擦了嘴巴,“这碗我帮你洗吧。”  “不用。”宋袭笑笑,“我自己来就好。”他转身欲走,想起什么停下身回头问道,“大哥,要不下次有这种好东西,我还给你留着?”  满足的表情消失了,男人冷着脸,上下打量着青年。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他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你别多想,我不干什么。”宋袭抿了抿嘴,低头看着自己的腿和穿着白袜子的脚丫子,“我就是想用汤跟你换两件衣服,我这身实在不适合干活儿。”  青年那身一看就是睡衣,修长的胳膊和腿全露在外面,脚上倒是穿了袜子,可下面踩着一双碍事的拖鞋。  临时工们现在负责大棚还好,若是将来去花田忙活,还这么穿着,肯定要被交错的枝丫给刮伤。倒霉的话摔上一跤,磕在石头或者农具上,不死也要破个相。  娄桂芬的丈夫脸色缓和,“行,可我不知道你穿多大号。”  宋袭看了眼男人的身材,试探道:“我能去你家吗,万一你找出来的衣服我穿着不合适,可以直接换一套。”  “行吧。”娄桂芬的丈夫也不想拿着几件破衣服跑来跑去的,“那你先把碗洗了,跟我一道回去吧。”  上次隔着远远的距离,宋袭觉得这个人冷漠木然,就连老婆死了也是面无表情。  如今来看,他的木然似乎只针对死老婆,在其余事情上一样保留着充沛的情感。而从方才他与其他人的交谈来看,他和娄桂芬的感情应该不错才对。  宋袭洗了碗出来,给欲上前的蒋夙递了个安抚的眼神,独自跟着男人离开了食堂。  外面的雨没有停的趋势,反而越来越大了。  “这么大的雨要是一直下下去,新开的花会被打落吧。”雨声很大,宋袭忧心忡忡地冲旁边喊道。  “可不是嘛!”男人回喊,“不过没关系,咱们田里肥料足,等温室的花苗长起来,移栽过去很快就能长出新的来。”  宋袭从来不知道,以骨灰作为肥料竟然有这么大的功效。  天气的缘故,花农们只能窝在家里。兴许是屋子里待着太无聊,不少人跑到走廊里聊天,更有甚者搬了个小桌子出来,正在搓麻将。  如此和谐悠闲的画面下,藏着的竟然是最冷漠恶毒的人心。  宋袭目不斜视地从那些人身边经过,余光却注意着他们的动作,犯错就要被找替死鬼的规矩,应该存续很久了,不应该只有区区几个受害者。  没想到,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个。  那人个子瘦小,脸色苍白,病恹恹的。走路时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身体歪斜碰到了墙上。  大概是受到的冲击力太强,宋袭发现他的上身与下身今天错开了,好在有衣服笼罩,外人只能看见了一点洇出的鲜血,看不见内部情况。  那人发现了来自他人的注视,他虚弱地冲宋袭抬起手:“小兄弟,能帮个忙吗?帮我把身体复一下位。”  宋袭:“……”  没看见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宋袭默念着小跑追上娄桂芬的丈夫。  男人自然也看到了刚刚的事,嘲弄道:“怎么,吓着了?”  宋袭摇了摇头,逞强道:“还好。”  男人不会多说什么,用钥匙打开门,邀请青年一同进去。  没了女人在家,屋子里到处凌乱不堪。男人站在客厅里招呼了两句,便转身进房间去找衣服。  宋袭趁机四处查看,觉得这家里有些违和,他没时间多想,着急忙慌地在一个不算隐蔽的角落里,发现了两口子平日上工时携带的布袋子。  布袋子上沾满了泥灰尘,里面装了各种手持的种花工具,其中有一个小铁锹比起另一把更干净,把柄上绑着一根红绳子,应该是娄桂芬的。  正想拿起来看看背面的编号,忽然响起一声责问:“谁让你乱翻我们家的东西了!”  娄桂芬的丈夫手里拿着一件卡其色长裤和一件长袖t恤,他警惕地看着宋袭,大有要把人丢出去的架势。  宋袭不慌不忙,“我的铁锹坏了,想看看构造是什么样子的,回去好修一修。”  在常有的思维中,做坏事被抓包肯定会惊慌失措,心虚,这两点眼前的青年脸上都没有。  娄桂芬的丈夫收了收情绪,“哪儿坏了?”  “铁锹和把柄的连接处松少了颗螺丝。”说得跟真的似的,连宋袭自己都信了。  “哪个螺丝?”娄桂芬的丈夫把手里的衣服丢到沙发上,弯腰拿起自己那把铁锹,指着连接处的三颗螺丝问,“这个,还是这个?”  宋袭随手一指,“这个。”目光停在把柄尽头处的编号上。  男人的编号是29,如果按照208和303号房女人的编号比男人的编号小一个数来算,娄桂芬应该是28号。  今天下雨,除去逗留在食堂聊天的人,其余花农都在宿舍里。  是观察他们不可多得的好机会。  宋袭想留下,又找不到借口,在连续更换了衣服的码数后,男人终于找出一套许久以前的旧衣服。  衣服破破烂烂,袖子和裤腿都打了补丁。据娄桂芬丈夫所说,这是他当初结婚时,桂芬亲自给他做的,因为意义非凡,他舍不得扔,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宋袭双手接过,说了声谢谢。  男人没给他机会多待,“那我送你出去吧。”  宋袭:“……”有点突然。  那间乱糟糟的房子总给他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宋袭还不想马上离开。磨磨蹭蹭在沙发上多坐了会儿后,他被娄桂芬的丈夫毫不留情地推出了门。  临走前,男人再次提起墨绿汤羹的事。  宋袭保证道:“你放心,我肯定留给你。”  “够意思小兄弟。”男人的手在青年肩上按了按,抽回时候胳膊突然抽搐了下,宋袭抢在对方关门时用胳膊顶住即将关闭的防盗门,“我好像有东西忘了拿。”  男人脸色不好,似乎心脏不舒服,一直用手按着胸部。  宋袭问他:“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帮你叫人来?”  “不用。”男人不耐烦道,“你落下什么了,找到赶紧走。”  宋袭从沙发上找到了故意留下的别针,  “找到了。”  男人的脸色好转了些,宋袭带着疑惑再次往外走,路过厨房时候他脚下一顿,终于知道哪里违和了。  厨房干净得不像话,与乱七八糟的客厅完全是两个极端,就算是去食堂吃大锅饭,他也总要在家喝个水吧。  可是从里面的情况来看,娄桂芬的丈夫好像没有这些个需求。  宋袭忽然想起第一次跟踪208男主人的情形,女主人给做了东西,他却说不要,后来女主人没办法敲开了207的门,然后她和207的女主人一起下去一楼,找人拎了一袋子东西回去。  再近一点,昨天去303家,他们家的橱柜里也放藏着黑色口袋。  “怎么不走了?”男人蹙眉追问,恨不得人马上离开。  “我突然口渴,想喝口水。”宋袭故意拖拖拉拉。  “你他妈烦不烦!”男人忍不下去了,直接把人推到走廊,重重合上了门。  宋袭的脚尖抵在门框下方,木门随着男人的力量没能完全合上,与锁舌碰出一点响声后,便撞到了他的拖鞋。  他并没有立刻摸进去,而是在外面安静等了会儿,听见娄桂芬丈夫的脚步从客厅去了其他地方。  走廊里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全都看了过来。  宋袭假装什么也没做过,抬手做出敲门的动作,随后光明正大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和他离开时的样子一样,房间里似乎也没有动静。  略一思索,他蹑手蹑脚地来到木门半阖的厨房外。  厨房门缝极小,宋袭蹲在地上,仰头往上看。娄桂芬的丈夫正抬手从吊柜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  口袋里装着一袋又一袋透明的巴掌大小的密封袋子,袋子里装着不知名的液体。  娄桂芬的丈夫随手拿出一个透明袋子,拧开顶部的吸口,张嘴咕噜咕噜喝起来。他闭着眼,享受的模样在不久前宋袭刚见过,就是这个人喝他剩下的羹汤时。  袋子里的东西对于娄桂芬的丈夫来说,比普通饭菜更诱人,更美味。  所以,这个男人也是从土里爬出来的复活者。  支撑身体运行的脏腑是根须包裹集结而成,彻底离开花田之前,还要自己把果皮剥掉,这些与植物相似的结构,让宋袭想起以前在公园或者马路边看到过的,挂在树干上的营养液。  他们喝的,会不会也是这种东西?  营养液很快就被喝完了,娄桂芬的丈夫心满意足的喟叹一声,将黑色塑料袋塞回吊柜,又把喝空了的透明塑料袋扔进了垃圾桶。  他弯下腰时顿了顿,抬眸往门缝外看去。  兴许是多心了吧,他刚刚竟然觉得门外有人。  宋袭离开娄家,不紧不慢地经过走廊,此刻从身旁擦过的每一个人,都可能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他不禁觉得发冷,胳膊上泛起了鸡皮疙瘩,将手里的烂衬衣套批在身上,眼角的余光扫过附近。  娄桂芬的死,代表着有一个人已经复活,回到了花农的队伍当中。  宋袭记得,复活初期的花农,行动上有少许异常。可惜从旁路过的每一个人,皆是行动自如。  失望的下到三楼,心里犹豫着要找什么借口把这层楼也逛逛。  他心不在焉,前面有人也不知道,迎头直接撞了上去,险些被对面那坚硬的胸膛怼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没事吧小兄弟,我不是故意的。”  听见熟悉的声音,宋袭抬头,是韩先锋。胳膊上一紧,有人从韩先锋身后绕到了前面,握住了他的手臂。  宋袭愣愣地看着蒋夙:“你怎么来了?”  韩先锋浑身湿透,蒋夙自然也没好到哪里去,如墨的黑发湿漉漉的贴在脑门上,冰冷的雨水让他的脸变得惨白,也显得嘴唇更加红润。 第77章 宋袭的心被紧张充斥,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头发被揉乱。他死死盯着蒋夙的背影,看见他轻巧的绕过床尾,去了左边的床头柜。  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床头柜被拉开时抽屉与柜子没有发出丝毫摩擦声。  宋袭看向床上的人,细小的鼾声从阿奇的鼻腔喷出,意味着他已经进入熟睡。  不多时,蒋夙的身形再次出现,他冲着宋袭摇了摇头,去了右边的床头柜,依旧什么也没找到。  宋袭纳闷了,阿奇或许根本没有另一个记录本?念头刚升起,原本应该往外走的少年,突然改变方向,弯腰凑向床上的人。  “你……”惊呼声险些出口。  宋袭捂着嘴,冲着蒋夙的身影干瞪眼,扑腾的心随着蒋夙落到枕头上的手,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阿奇沉浸在睡梦中,感觉到枕头上的动静,他潜意识地侧身往左边翻去。蒋夙顺势将枕头掀一个角,下面躺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笔记本。  取出笔记本冲宋袭扬了扬,随后翻开了第一页。  上面的确是花农们的编号,每个编号下都有对应的小照片。蒋夙用手机快速的拍下照片,将东西复位后,拉着宋袭离开了房间。  宿舍楼外,雨已经停了,韩先锋穿着一身湿衣服藏在树丛中瑟瑟发抖。  见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楼里出来,他连忙站起来拼命挥手。  “有发现。”一走近,宋袭就按捺着兴奋说道。  韩先锋咧嘴笑起来,按着胸口连续粗喘好几声,“这冒险值了。”转瞬想起什么,他回归到紧张的状态,“他没发现你们吧!”  宋袭:“放心,阿奇睡得很死,雷都打不醒。”  韩先锋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花农宿舍熄灯后漆黑一片,那一扇扇紧闭的房门如同一双双黑洞洞的眼睛,看得人心头发慌。三人没有多待,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水坑,回了小木屋。  五间木屋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守在窗边,等着他们回去。  苏大爷撑着腰,斜靠在窗框上,他是第一个看见他们回来的,忍着腰疼扶着墙走了出去。  看见步履蹒跚的老头子,韩先锋这才想起膏药的事,急忙掏出来替老爷子贴上。  苏大爷将卷起的衣服放下去,“怎么找个膏药去了这么久,我们都以为你们出事了。”  程雅雅也从屋子里出来,满脸担忧:“你们没事吧。”  “没事。”韩先锋顺口就答,抬眼看见说话的人是她,难免想起她对奶奶灰的所作所为,脸僵了僵。  这么明显的变化,程雅雅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咬了咬嘴唇,习惯性的绞着手指不说话了。  扫过昏暗的四周,宋袭清了清嗓子,“进屋说吧。”  “对对,进去说。”韩先锋也反应过来外面容易被窃听,扶着苏大爷进了屋子。  两分钟后,八人聚集在同一间木屋内。  宋袭拿出韩先锋的手机,点开新拍的照片。即便是夜晚拍摄,画面的清晰度依旧很高,共五张照片。  花农的总人数是54人,前五张照片每张有十人,数字排号分别是1到10,11到20,以此类推;最后一张只有四人,数字排号为51到54。  奇怪的是,在51到54下面还有一排数字,从1到9,每个数字后有一定距离的留白。临时工的编号在另一个本子上,眼下这些数字后,显然不是用来填写宋袭他们的姓名或者贴照片的。  “每次替死鬼在害人前,花农都要对将死之人作出某些引导。只有将这些信息白底黑字写出来,他们才不容易出错。”宋袭说,“所以数字后是用来填写死亡方式的。”  他让蒋夙取了一些土来,沾沾水将所有数字写到桌子上。  “208、303的男主人的编号分别为44号和36号,一个是死于呛水,一个死于风扇,娄桂芬是28号,死于锄刃。所以为尾号为4、6、8号的人可以暂时不用管。”  沈婷玉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听得云里雾里的。”  韩先锋是最了解事情经过和真实情况的,他负责把宋袭路上跟他讲过的东西,与之前的那些线索串联起来。  最后两手一摊,做了总结。  “说白了,就是玩儿连连看,把尾号1到0的人所对应的死亡方式找出来,除去宋袭提过的三个尾号,还剩38个花农。我们现在还有八个人,算下来,每人也就负责观察4、5个,任务不算繁重。”  “不对吧。”苏大爷问,“阿奇的记录非常鲜明,多出来的不就是尾号为0的几个数字,我们直接重点观察这个几个不就行了?”  “不一定。”韩先锋道,“我之前曾有过必须填写凶手名字才能拿到开门钥匙的经历,留白可能不是无意,而是故意的。”  “退一万步说,你们的判断是正确的,”奶奶灰抓了抓脸上那块儿狰狞的痕迹,忍着皮肤下的异样,沙哑道,“可就算是观察出异样,我们也不能判断他具体的死亡方式,譬如你们说的44号,呛水的范围很广,喝水可以被呛死,游泳也能呛水溺亡。”  宋袭,“死亡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转的,只要我们留心细节,一定能做出最精准的判断。填写好前面的9个空格,最后剩下的0号死亡方式就是我们离开的关键。”  “什么意思?”一直保持温柔安静的程雅雅颇为激动,“关键指的是什么?是把0号花农按照特定的方式都杀了,还是我们把自己杀了!!”  众人的思绪一直被带着走,没有思量太多,如今一听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望向宋袭。  “我不确定。”宋袭的答案很无力,他想,一定还有什么是自己没发现的。  尾号为0的花农有10号、20号、30号、40号、50号等5人,其中还包括了那个总是拿着芭比娃娃的小男孩,如果真要杀人,这里没有一个人能下得去手。  另一个猜测就更可怕了,谁都不能保证,他们把自己杀死之后,能不能从现世界醒来。  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赌!  “现在推理的这些都是你的猜想,根本没有事实依据,一定有别的办法。”性命攸关,程雅雅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势,她攥着拳头,目光怔忪地又重复了一遍,“一定有别的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沈婷玉看不惯她,偏要对着来,“韩哥刚刚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如果推理不成立,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方晓乐会死,为什么在他死后活过来的303号男主人的编号尾数都是6号!”  “我……我……”程雅雅无法反驳,之前她觉得一团乱,找不到章法,听完韩先锋的解说她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的编号不是随机,是蓄意而为。  她眼神慌乱地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脸色都不太好,阴沉郁闷,满是纠结。  他们在思索,杀人和自杀到底该选哪一个。  亦或者,先把人杀了,再自杀?  这太疯狂了。  “我不信,肯定不只这一个办法!”这时候,一个向来不爱说话的人开口了。他的头发微长,遮住了眼睛,脸上激动惶恐的表情,打破了他平日里的阴郁。  宋袭记得,这个人叫王政。  记忆中,他始终默默不语,无论是干活、吃饭,还是大家讨论问题,他从来不出声。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王政情绪平平道:“你们仔细想想,哪一次离开这个世界,靠的是这么偏激的办法?!”  “对啊。”程雅雅不想反驳让她心仪的宋袭,可是她不想死,她要活着回去,“宋袭哥,你的办法太冒险了,而且我觉得,我觉得……”  白莲花惯用的欲言又止又来了。  沈婷玉还没开口怼人,宋袭先说话了,“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你是思维固化,被数字编号迷了眼。”程雅雅一口气说完,“说不定我们改变一下思路,就能找到新的办法。”  宋袭向来不强迫别人,他相信剧本的提示,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那好,不如这样,”他提议,“愿意寻求其他办法离开的,跟程雅雅一组;相信我的,就跟我和蒋夙一组。不过人员一分为二后,观察任务可能会加重。”第六十一章 花花世界17  看着宋袭淡然镇定的脸,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的犹豫起来。  如果宋袭是对的,那么出路就摆在眼前。可如果程雅雅的担心才是最正确的呢?跟着宋袭走,岂不是自寻死路?  整个花卉园里有五十多个花农,他们杀了五个,还剩下五十个人,可以想象,被生吞活剥可能都是轻的!  “我跟程雅雅一组。”说话的是王政,他声音微弱,眼神阴沉沉的,“拿命去赌的事情我可不干。”  他有自己的小算盘,一边扒着程雅雅,找寻另一种生还可能;一边暗中观察,倘若宋袭真找到了出路,他再悄悄跟上也不迟。  程雅雅唇角弯弯,眼底绽放出几分得意。这点情绪被她很好的隐藏,稍纵即逝。  “还有其他人吗?”她轻声问道,像是害怕宋袭发脾气似的,怯生生地看了宋袭一眼。  宋袭眼皮子一抽,无语,搞得他欺负人似的。  “我……”沈婷玉出声,她话锋一转,把举起的手放了下去,“跟宋袭一组。”  她个子比程雅雅高,看过去时颇有几分不屑旖旎的味道,“一般来说小白莲有演技没智商,我怕跟着你死得更快。”  “沈婷玉,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我,但你,但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说话。”程雅雅的眼睛说红就红,眼泪说掉就掉,哭戏了得。  宋袭无视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没站队的赶紧了,分完组还要睡觉呢。”  身上的衣服还没干,黏糊糊的贴在皮肤上,他现在只想快点去冲个热水澡,缩进被子里好好睡一觉。  “我选宋袭。”撑着腰的苏大爷发话了,“我年纪大了,儿女安好,孙子也不需要我操心,若是能早点回去,是我运气好,若是不能,也好早点去陪我死去的老伴儿。”  “我跟宋袭一组。”韩先锋道。  “我也信宋袭。”奶奶灰说完,别有深意地看了程雅雅一眼。  程雅雅被他看得心虚,别开了脸。  分组完毕,宋袭他们共有六人,而程雅雅的阵营只有两人。  程雅雅垂眸看着脚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那就这样定了,明天开始,大家分开行动。”  宋袭起身就走,同时跟他一起离开的还有韩先锋等人。  苏大爷看了眼杵在房间里的两人,开口赶人,“小程,小王,怎么还不走?”  “苏大爷,您真的不信我吗?”程雅雅蹙眉道,“宋袭哥的计划真的太危险了,生死就在一念之间,你真的不考虑考虑吗?”  “谢谢,不考虑。”苏大爷觉得莫名其妙,“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要走赶紧走,我还要休息。”  程雅雅心里愤然,区区两个人能干什么?  本以为看在人命关天的份儿上,至少会有三四个人站在她这边,现在的情景无疑是在她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王政用小眼睛瞄了她一眼,“明天你有什么计划吗?”  “……”程雅雅的额角一抽一抽地疼,她咬了咬嘴唇说,“王政哥,你有发现可疑的地方吗?”  “有。”王政眯了眯眼睛,站在木屋门口道,“你说,问题的关键会不会在王总身上,王总那么受人爱戴,肯定是有原因的。  王政和苏大爷住一个屋,把程雅雅送出木屋后便返了回去,留下她一人站在外面。  大雨刚过,空气潮湿冰冷。  程雅雅抱着胳膊打了个冷颤,正要抬脚,忽然瞥见有个黑影从奶奶灰的屋外一闪而过,好像在观察他们。  她心里一惊,第一反应是把事情告诉宋袭他们。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有必要。 第79章 王政疼得要死,眼前阵阵发黑。  阿奇安静站在一边,莫名其妙的抬起手腕看表。  宋袭看了他一眼,特意从旁经过,确定阿奇戴着的的确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手表。  看向被围在中间的两人,他问韩先锋:“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韩先锋小声说,“我正忙着呢,就听见前面啊的一声。”  阿奇忽然开口:“我看见了,这位7号工作不认真,把3号的脚给伤了。”  听见“不认真”三个字,程雅雅惊慌解释道:“我没有不认真,我,我很认真的在工作,我没有犯错!”  阿奇咧嘴笑了笑,放下抬起的手腕。  他盯着程雅雅苍白的脸,缓慢说道:“五分钟过去了,你忙着道歉、辩解,就是没有要把人送医救治的念头。7号,你怎么能这么冷血,这么歹毒呢?”第六十二章 花花世界18  “7号,我不是7号。”程雅雅仓惶看向其他人。  她的肩膀颤抖起来,假装没听懂的四下寻找,“你们谁是7号,宋袭哥,是你对不对。”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寸头死时的模样一遍遍地从眼前晃过,鲜血、脑浆、裂开的胸腔。  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阿奇没有理会她,从兜里掏出一支笔,一个小本子,挑衅似的,当着众人的面轻描淡写地划掉了纸页上的“7号”。  “不,你不能这样!”程雅雅再也无法装傻下去,发疯一样扑上去拉着阿奇的胳膊,“阿奇哥,你就当不知道刚才的事好不好,我没有故意不救他,我只是一时紧张忘了,我现在就送他去医院!”  阿奇面无表情,冰冷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程雅雅无助地摇头,后退,求救的望向其他人。  王政看见突然朝自己走来的女人,第一时间往后退让,躲开了对方伸来的手。  程雅雅咬牙追上去,指甲死死抠着他的胳膊,“我带你去包扎!”  “放开我你这个疯女人!”这是一个注定要死的人,王政排斥她的触碰。  “你不去也得去!只要处理好伤口,我就不会死了。”程雅雅固执地拉着王政走出大棚,阿奇抱着胳膊,倚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  宋袭:“你不叫住他们吗?”  阿奇耸了耸肩,“为什么要叫住,反正无论是没有同情心还是当着我的面无故旷工,都要遭到同样的惩罚。”  程雅雅拖着王政一路跌跌撞撞,可偌大的花卉园中,别说是医院了,就连医疗中心或者医务室也没有。  她双腿一软,颓然地跪坐到地上,两眼失去了神采,宛如被抽了灵魂的破烂木偶。  王政挽起袖子看了眼,胳膊被女人的指甲抠破了,他呸了一口,起身就走。程雅雅毫无征兆的起身拖住他,“你不能走,你不是跟我一组的吗,你不能走!”  “放开我!”如果之前他还有丝毫的怜悯,那么此刻,看到程雅雅眼里的疯狂后,王政彻底对这个女人产生厌恶,  他毫不犹豫的,一脚踹了过去。  程雅雅捂着肚子摔倒在地,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眼睛。  “想拉我当垫背?做梦吧你!”王政怒气冲冲的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程雅雅颓然地坐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落到如今的地步。是因为宋袭吗,还是因为一直盯着她,害她走神出错的奶奶灰?  宋袭哪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干,就被人惦记上了。  程雅雅离开后不久,大家很快就恢复到工作状态。他带着蒋夙回到6号大棚,两人搭配着又干了一下午,抢在太阳下山前,做完了全部活儿。  韩先锋抹了把额头的汗,叉着腰站在大棚外,道:“算上我们刚刚种完的7号棚,还剩下23个。”  奶奶灰的脸抽了一下,也不知是疼是痒,“熟练后动作比之前快多了,争取明天再多完成几个。”  “别立g,立了就倒,不吉利。”沈婷玉理了理垂在肩上的头发,扫向其他地方,“一个下午都没看见程雅雅回来,她这是破罐子破摔,干脆不干了?”  她看了眼沉默不语的王政,“喂,你们俩不是一个组吗,你怎么没跟着她旷工?”  王政一听旷工两个字,吓都要吓死了,“我跟她可不是一个组的,我,我是跟你们一起的。”  “孬种。”沈婷玉撇嘴翻了个白眼。  宋袭:“我们总是呆在大棚里,根本观察不到花农,如果可以的话,我提议大家晚上可以留下来加班。”  早点完成大棚里的工作,不仅仅意味着他们能早日和花农们一起工作,也意味着,可以减少犯错的几率。  自己在大棚里瞎忙活,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踩到雷。  跟着花农一起劳动,好歹有个风向标,花农干什么,他们就跟着干什么,不容易出错。  “我赞成。”苏大爷说,“我们的时间看似还剩很多,可我总觉得不踏实。”他皱了皱白色的眉毛,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你们感觉到没有,阿奇今天的表现很急切。”  大家何尝没有感觉。  程雅雅伤到人的时候,他就躲在暗处,即便是后来出现也是一声不吭,等时间一到,再冷酷地宣布罪名。  这分明就是故意要给程雅雅贴上歹毒的标签。  韩先锋想到什么,猛地扭头看向宋袭,“是因为还没有回来的那两个花农吗?”  宋袭也有同样的猜测,“先确定具体少了哪两个。”  如果真是因为这个,除了程雅雅之外,他们之间肯定还有人是阿奇的下一个目标。  临时工和花农们分开用餐,想趁晚饭时间确定以上问题不太可能。这一拖,事情就拖延到了第二天。  刚吃过早餐,大家正打算去参加早会,阿奇突然带着一大帮人过来,“你们看到7号了吗?”  “没有。”说话的是沈婷玉,“她昨晚没有回房间睡觉。”  程雅雅是个胆子很小的人,夜不归宿这一点,着实让沈婷玉大吃一惊。  “早会推迟半小时,你们跟我们一起去找人。”阿奇说完转身就走。  花农们接下来的审判兴奋异常,每个人的眼里都放着诡异的光,找人找得异常卖力,他们似乎故意在逗猫,每到一个地方搜寻时,都会弄出很大的动静。  宋袭冷笑了下,跟蒋夙说:“他们在玩儿捉迷藏?”  蒋夙看了青年一眼,因为流鼻涕,鼻头都被擦红了。他皱了皱眉,没吭声。  韩先锋走在一旁,悄声问:“你们说程雅雅到底会躲在哪里?”  “说不定在她看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宋袭说着看了眼王政的方向。  王政为了加入队伍,把他和程雅雅对王总的猜疑说了出来,宋袭觉得,程雅雅很可能藏在王总家附近。  王总住在哪里,队伍里没有人知道,每次开完早会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花卉园中被翻找过的地方逐渐增多,花农们的脸色开始难看,此时已经距离推迟后的早会时间,又过了一个小时。  宋袭伸手拉住阿奇,客客气气道:“阿奇,大棚里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忙,你看我们这些临时工要不要先回去?”  “不行,你们跟我们一起找!”阿奇愠怒道,“我知道7号藏在哪里了。”  他转身,朝大家挥手,“去王总家看看。”  王总的住宅位花卉园东面的边界上,是一栋二层高的白色小楼。小楼外有一片小小的孤零零的花田,田里的花不如其他地方的开得艳丽,但色泽还算漂亮,花朵孱弱地迎风摇摆着。  宋袭多看了花田两眼,便听见位于人群最前方的阿奇说,“我上去请示一下王总,你们在外面等我。”  阿奇敲开了王总家的门。  王总一脸不悦:“人还没找到?”  阿奇瑟缩了下,也不知道他小声跟王总说了什么,王总同意让阿奇带着两个花农进去找人。  不到十分钟,人找到了。  程雅雅就躲在王总家一楼的储物间里,她被拉出来的时候,情绪已经崩溃,疯疯癫癫的喊着“不要抓我”。  韩先锋疑惑,“她怎么能找到王总家。”  话说出口许久也没听见回复,扭头看,宋袭的目光落在人群中,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韩先锋顺着看过去,只见花农中那唯一的小男孩脸上表情夸张,眼睛瞪大,嘴角裂开,而位于下方的手,正紧紧捏着芭比娃娃。仔细的话会发现,他的指甲正在芭比娃娃的身上幅度很小的抠着。  宋袭往蒋夙的方向靠了靠,两人肩膀撞在了一起。蒋夙没有避开,依旧直挺挺的站在原地,视线停在两人紧挨着的肩膀上,意味不明。  随着角度变换,宋袭发现怪异的不只是小男孩,还有他的母亲。  女人的手紧紧攥着小男孩的衣服,嘴里无声的说着什么。  宋袭拉着蒋夙挤到前方,花农们因为突然挤进来的人纷纷不悦,其中有人不耐烦地想推搡,被一只给捏住了手腕。  那力度太大了,疼得花农脸上一白。  蒋夙丢开手,小尾巴似的重新跟上宋袭,两人静静的站在了女人背后。  这下子听清了,女人说的是:“不要过去,儿子你不要过去,那不是你该做游戏的地方!乖儿子,算妈妈求求你好不好,不要过去。”  就在这时候,人群哄闹起来。  众人簇拥着被找出来的程雅雅,激动地往早会会场走去。  王总的家进了“小偷”,一扫平日里的和蔼可亲,凶神恶煞地命人把“小偷”送上台,单刀直入地宣布程雅雅必须遭到最严厉的惩罚。  受到老板的情绪影响,下面的人兴奋地欢呼起来。  相比之下,沉默地临时工们成了其中的异类,他们正私下偷偷将偷拍来的照片与现场的花农一一核对。  散会时,核对结果出来了。  花农里没有47号和2号。  缺了47号,他们便要程雅雅死,缺了2号……宋袭看向韩先锋,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韩先锋整个人缺了魂似的愣怔着,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个无意义的气音。  会后,程雅雅如同当时寸头遭遇的那样,被带去了那片绿草坪。  在听了无数遍令人毛骨悚然的歌曲后,她就被放了回来。  她耷拉着肩膀走在路上,觉得浑身发冷,忍不住想,自己的死亡方式会是什么?她用力摇头,不行,她不能死,她从小家境普通,毕业后没能留校,只能在外面找到一个忙碌却工资不高的工作。  人生已经过得这么不如意了,为什么老天爷不肯怜惜她,反而要这么对她!  不甘的念想搅得她越发气愤、激动,程雅雅脚上的步伐越来越快,很快就追上了走在前面的临时工们。  沈婷玉对她一直心存戒备,已感觉到她的靠近,立刻躲得远远的。  程雅雅已经恢复了镇定,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地看向韩先锋,“韩哥,我……”她哽咽,“我知道现在做什么都晚了,但我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 第81章 “好了。”  随着王政声音落下,面壁的人一同转身,簇拥着搬运尸体的王政,去了焚尸的那间房子。  夜里的焚尸房从远处看着黑洞洞的,大家怕出意外,几乎是挤成一团在往前走。  进了门,有人按开了灯。  昏黄的暖色调灯光,让充斥着死亡栖息的狭小空间多了几分烟火气。  王政啪的一下把尸体丢到了焚烧炉的传送台上,大步走到后面,拉下了闸。大火倏地喷出来,狂放地卷住草席不放。  静默萦绕在每个人的身上,火苗攒动在瞳仁中。  他们看着尸体变得焦黑,最后消失,散成几捧轻飘飘的灰。  宋袭由蒋夙陪着,去后面找来了骨灰罐,让王政把骨灰装上。等一切完毕,大家才垂头丧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小木屋。  头天下了雨的缘故,夜晚颇为凉爽,花草泥土带着潮气。  宋袭进了屋,摊开四肢仰头倒在床上,“今晚就这么睡吧,不想折腾了。”  他是个爱干净的人,每天必须洗澡,可是现在实在没有力气了。再多走两步,脚就真的废了。  蒋夙把他悬在床边的腿搬上去放好,半跪在一旁,“要我帮你松松筋骨吗?”  宋袭想起那又酥又麻又放松的感觉,心口发痒,翻身趴好,“来吧!”  这一夜,有人累得沾上枕头就睡,也有人睁眼到天亮。  韩先锋属于后者,只要一想到消失的花农和自己同是2号,他就头痛欲裂,脚底生寒。  第一缕阳光升起,他翻身起床,一开门,看见宋袭竟然也起来了。  韩先锋脸色怪怪的,低声道,“你昨晚瞎叫唤什么呢。”  宋袭尴尬:“我叫得很大声?”  “一般吧,只是我没睡着,刚好听见了。”韩先锋咂咂嘴,“你跟蒋夙真是兄弟,有血缘那种?”  宋袭以为他在怀疑什么,警备起来:“你想说什么?”  “嗐,我就是想说你昨晚一会儿轻点,一会儿重点的,挺容易让人误会的。我还以为你们俩在那什么呢。”韩先锋说完也觉得自己思想龌龊,尴尬道,“可能是我前天淋了雨,脑子锈了,你别放在心上,我瞎说的。”  “……”宋袭无语,强调道,“韩哥你想什么呢,蒋夙昨晚只是帮我做按摩!”  韩先锋挠了挠后脑勺,“是我想岔了,我的错。”  宋袭胸口的憋闷散去些许,他皱了皱眉,切换了话题,“你昨晚没睡?”眼睛下的眼袋都可以养鱼了!  “只要一想到下一个死的可能是我,我就睡不着。”韩先锋脸黑得像锅底,腮帮子咬得鼓起来,“宋袭,我们需要加快步伐,必须在我死前离开这里。”  这种事怎么说得准,宋袭只能硬邦邦地点头。  程雅雅的死,没有立刻换回失踪的47号花农,早会上,宋袭和韩先锋各自都数了一遍人数,还是缺了两人。  蒋夙:“前两次发现有人从花田出来都是夜里10点与12点之间,但昨晚焚烧完尸体已经是凌晨,他们的复活可能有时间限制。”  于是,在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吃过晚饭后,宋袭、蒋夙、韩先锋以及王政便蹲守在花农宿舍附近。  至于奶奶灰,宋袭觉得他在自暴自弃,临走前去叫他的时候,他正坐在窗前发呆,问什么都懒懒的。  无聊的监视工作引人困倦,韩先锋先打了个哈欠,紧跟着是王政。  最后连宋袭也被传染,不过他命好,刚张嘴就听蒋夙说:“要靠着我睡会儿吗?”  少年一开口,韩先锋和王政看了过来,羡慕又嫉妒。好在,这个地方虽然草木丛生,却没有蚊子,否则时间更难熬。  皓月当空,月光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银辉。  闭目养神的青年猛地睁开眼睛,随即便听见韩先锋道:“来了!”  来人一身光裸,在瞧清那是名中年妇女后,几个人立刻埋头捂住双眼,宋袭的嘴里念念有词,“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妇女轻巧的上楼,进门。  几个人陷在没有月光照耀的阴暗地方,悄摸回到住处。  落座,韩先锋迫不及待道:“尾号7的死亡方式也确定了,是被架子和农具砸死。”  宋袭:“排除前面已经知道的4、6、8,现在又可以排除5个观察对象,观察对象还剩33个。”  这时候,其他人也走了进来。  王政现在没有盟友,双管齐下的计策落空,他怕宋袭等人抛弃他,主动道:“我们还剩7个人,我可以多观察两个,剩下的你们平分。”  “不用。”韩先锋和宋袭对视一眼,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经过一番商量,由韩先锋观察1、11、21、31、41、51号等6人,王政和奶奶灰也各自负责6人,余下的宋袭、沈婷玉、蒋夙只需每人负责5人。  苏大爷负伤,加上大家尊老爱幼,可以不用做任务。  宋袭跟沈婷玉说,“我跟你交换一下。”  “随便,我都可以。”沈婷玉负责的10、20、30、40以及50号,其中正好包括了那个小男孩。  为了尽早离开,观察任务于早会时悄然开始。  宋袭看着一个个目光如炬的花农,暗自将一张张脸与自己得到的信息核对,意外发现,这些人居然是按照每排十个人,从小到大排列的。  而他负责的尾号0,正好位于纵列的尾巴上。  小男孩捏着芭比娃娃,手上沾满了泥巴。他低头看着地面,手指在娃娃身上一下接一下的抠着。  他的母亲就站在他左手方,手背上筋骨凸出,正用力握着孩子的胳膊,生怕人跑了似的。宋袭盯得聚精会神,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他回神,沿着那只手看过去,对上阿奇的探究的双眼。  阿奇:“你在看什么?”  宋袭面色平静,“没看什么。”  阿奇笑笑,“没看什么是什么。”  “……”宋袭从那讨厌的笑容中察觉出异样,也跟着笑了,“我有认真听王总讲话。”  “是吗。”阿奇,“那你说说,王总刚刚说了什么。”  “现在是花卉旺季,接下来三天出货量都会非常大,希望大家能团结起来,将眼下的忙碌时刻撑过去,月底给大家庆功。”宋袭说的一字不漏,阿奇没办法发难,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走了。  盯着走远的背影,宋袭抬胳膊撞了撞蒋夙:“怎么不提醒我。”  蒋夙:“我知道你在听王总的讲话。”  在少年信任和充满信心的注视下,宋袭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别开眼看向其他地方,站在他后面的韩先锋突然怼了一下他的腰。  宋袭扫向阿奇的方向,见他正注意着临时工们的一举一动,就悄悄给身后的人做了个“稍后”的手势。  散会后,不等阿奇催促,临时工们自觉去往温室区。  路上,韩先锋针对阿奇之前的反应说到:“阿奇现在对我们非常关注,整个早会,他一直在看我们。特别是宋袭开小差的时候,他一下子就从后面冒出来了,不只是你吓了一跳,连我们后面也惊住了。”  “就跟以前念书时,躲在后门偷窥的班主任似的。”沈婷玉皱着柳眉道,“走路没声儿,好像是特意来抓人的。”  苏大爷咳嗽两声,说:“我就说,他们开始着急了。”  “我们的试用期是二十多天,想弄死我们的机会还很多,有什么好着急的。”沈婷玉不太明白道。  “你们还记得娄桂芬吗?”宋袭突然提道。  韩先锋:“记得,怎么了?”  “娄桂芬为什么要隐瞒撒错种子,因为她觉得那件事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宋袭表情严肃,“可她的隐瞒还是被揭穿了,说明有人在暗处监视她。”  苏大爷:“依你的意思,我们也被监视了?他们知道我们找到了离开的线索?”  “嗯。”宋袭颔首。  众人相互对视,心里翻江倒海。  难怪,难怪阿奇放在他们身上的注意力明显比之前更多,原来是想赶紧弄死他们,免得到手的鸭子飞了。  温室区到了,宋袭回头看了眼踱步而来的阿奇,对其他人说:“苏大爷休息,其余每两人负责一个大棚。”  这样一来,阿奇就不可能监视他们所有人。  队伍化整为零,一进大棚就认真忙活起来,阿奇只好背着手,一个挨一个的巡视。正如沈婷玉所说的那样,他就像个变态的偷窥狂,每到一个大棚,就悄悄探出一颗脑袋偷看。  那双眼睛如狼如鹰,藏着贪婪和迫切,其中被盯得最紧的是韩先锋。  韩先锋边铲土,边骂骂咧咧,阿奇的观察让他如芒刺在背,只要一想到系着自己性命的绳索正被另一个人牵扯,他就忍不住的紧张。  人一紧张,就很容易犯错。  奶奶灰撩起眼皮看他,“手别抖,你也想死吗。”  “不想,我不想。”韩先锋连口否认,心里七上八下,好不容易才稳住颤抖的手。  阿奇失望的收回视线,又去了下一个地方。  宋袭和蒋夙两人搭配得非常默契,有条不紊,动作利索,进度比所有人都快。他眼神暗了暗,嘴唇绷紧,很明显,这些人的谨慎小心让他开始不满。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宋袭直起腰看向门口,偷窥者已经不见了。  他吐出一口浊气,“得快点出去,我怕会出意外。”  蒋夙:“会的。”  起初以为他说的是会早点出去,转瞬一想,宋袭错愕,“你指的什么,会出意外?”  “嗯。”蒋夙道,“阿奇按耐不住了。”  晚饭时候,出事了。  苏大爷好好的走在路上,突然磕破了脑袋,昏迷不醒,呼吸微弱。韩先锋硬着头皮找到阿奇,问他这里有没有医生。  阿奇微笑道:“没有。”  韩先锋着急说:“可苏大爷现在急需救治,没有医生,有伤药也行。”  “没有。”阿奇维持着笑容说,“医药箱里的药已经用完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是说辞,却令人憋屈。就在韩先锋寻思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时,阿奇忽然开口叫住他,“苏大爷昏迷不醒这件事我表示非常遗憾,可惜很抱歉,这不能成为他无法出勤的理由。”  摆明了是要逼死人!  韩先锋眼睛瞪得比铜铃大,满心怒火无处发泄,气冲冲地回了木屋。  宋袭问了事情的经过,沉默下来,阿奇的考勤向来随意,时有时无,如果遇到点名,而苏大爷无法回答,即便是躺在阿奇眼前,他也会故意当做旷工。 第83章 “反了,你们这些临时工都反了!”食堂大妈尖声叫道,紧跟着就被人推出了食堂。  厚重的铝制大门在她眼前合上,将内里与外界一分为二。  门的另一边,韩先锋等人畅快的笑起来,哪一次进入恐怖世界不是小心翼翼,头一次这么恣意,前所未有的快感充盈在心间,害怕、恐惧、惶恐,好像已经缩进了不知名的角落中。  宋袭把食材从冰箱里拿出来,当起了早餐厨师。  他从箱子里找出一条干净的围裙系上,反手不太方便动作,回头冲蒋夙招招手,“夙夙,帮我系一下。”  蒋夙从青年手里接过两条细细的带子,打了个蝴蝶结,显得腰线漂亮纤细。  他歪头看了两秒,张开五指比划几下,下巴垫在了宋袭的肩上,“哥哥的腰好细。”第六十五章 花花世界21  宋袭骨架偏小,腕骨和踝骨很精致,腰身也因为长时间控制饮食的缘故,就算是前面没有腹肌,也纤细修长,腰线漂亮。  这种漂亮不同于女孩子的苗条蜂腰,更柔韧,多了几分力量感。  他回头,对上蒋夙坦然的目光,那句出自他口的言语,是一句再真诚不过的简单陈述。  “行了,去帮我把那边的食材全拿过来。”宋袭的胳膊肘在蒋夙胸口顶了一下,赶人去干活。  吃白食可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其他人一听这话,不等蒋夙动作,自觉把那堆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食材搬到了这边。  韩先锋放下手里的鸡蛋,笑着道:“今早这一出太他妈爽了,让他们压榨我们,这不,报应来了。”  沈婷玉向来爱刺人的嘴,难得染上欣喜,“是呢,一想到那些人刚刚的表情我就想笑。”  王政默默不语地帮忙切了个番茄,本想偷看几人,却不想对上了奶奶灰阴鸷的眼睛。他心头一跳,讪讪地垂下眼去。  久违的用了一顿丰盛营养的早餐,等他们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堵了不少人。  瘦竹竿带着人站在最前面,门一开,黑着脸呵斥:“你们今早的所言所行,已经严重触犯到花卉园的规范条例,目无规矩、私自闯入厨房,还伤了我们的人!”  阿奇的身体被找到了,脑袋却不见了,饶是他们找了半个多小时也没能找到。  瘦竹竿冷冷地盯着韩先锋:“我保证,你们会为今天犯下的所有错误得到最严厉的惩罚!”  韩先锋作为发言人,挺起胸膛道:“我们拭目以待。”  瘦竹竿先是错愕,再是愤怒,手指一一点过在场所有临时工,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这时候,他后面有人小声低语一句:“早会时间到了,我们必须马上过去。”  瘦竹竿放下一句狠话:“明天审判过后,我要你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赶紧滚,看着就烦。”沈婷玉烦躁地丢出一句,让瘦竹竿的脸更黑了。  他像是受到最严重的刺激,不住地点头,气极反笑,“好,好,都给我等着。”  花农们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宋袭看着他们的背影,声音急促:“分开行动吧,还剩5种需要确认的死亡方式,我们要抓紧时间。”  韩先锋想起什么,一把抓住要走的人,“阿奇的笔记本呢,需要偷出来吗?”  “保险起见,先偷出来。”宋袭无法确定,死亡方式的填写是否一定要在阿奇的笔记本上完成。  奶奶灰忽然说:“笔记本上空出的那一行,会不会只是一种误导?以拖延我们离开的时间?”  韩先锋:“如果不是误导,是离开这里必须触发的条件之一呢?”  宋袭又想起了系统的提示,原话是【请不要对号入座哦】。  末尾的“哦”很微妙,语气轻佻,像是善意的提醒,也像别有用心。  思索中,宋袭不知不觉靠在了旁边的案台上,一手环胸,一手搁在下方的手臂上,指尖在下巴上点了两下,“不要对号入座的前提是要先对号入座,只有这样,才会知道哪一个号是他们的救赎。”  青年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微小,除了距离他最近的蒋夙,谁也没听清他具体说了什么。  韩先锋皱眉,“你说什么?”  “我说之前的思路应该没有错。”宋袭站直了,正色道,“笔记本的事情交给我和蒋夙,眼下先把其余几种死亡方式确定一下。”  脑子里闪过一个许久之前的画面,宋袭从韩先锋手里取过手机,快速翻阅一通。  指着上面一张对应编号为11的人像照片说,“我负责这个人和0号。”  如此一来,其余四人每人只需要负责找一个尾号就行了。  韩先锋看了眼宋袭手指的人, “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宋袭记得,那天去找娄桂芬丈夫时,曾在楼道里撞见过这个人,他当时被人碰了一下,撞到了墙上,上半身与下半身仿佛错位一般,还有血迹从里面洇出。  敲定方案后,他们来到了早会会场。  花农们正聚精会神的盯着上方的王总,王总唾沫横飞,嘴里严肃的批评着没有按时参加早会的临时工,说他们眼里没有规矩,没有责任,是有史以来最差劲的员工。  宋袭闻言抬头冲上方看了一眼,刚好对上王总的视线。  他是讲形象的人,很少做出不雅观的举动,但是这一刻,他用一只手遮掩,偷偷向王总比了个中指。比完又觉得不好意思,回头看了眼别处,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的行为,悄悄松口气。  台上肥头大耳的男人脸色骤变,又怒又急,恨不得冲下台来把人揍一顿。可惜他不能,他是个老总,需要做表率,也需要维护自己的形象。  看着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索套住的王总,宋袭忍不住笑了一声。  蒋夙看过去:“怎么了?”  宋袭:“你看他像不像一只黑毛野猪。”  那吹胡子瞪眼,浑身横肉的模样,还真像一只野猪。蒋夙认真附和,“像。”  宋袭被少年严肃的表情逗得更开心,笑声爽朗,引来一众花农的不满。瘦竹竿阴森森地眯了眯眼睛,恨不得将这些不识好歹,四处作乱的临时工碎尸万段。  韩先锋恰好从他面前经过,伸手抓了把他头发,硬是将瘦竹竿的往后转的脑袋拽了回去。  早会是一件严肃,甚至可以说神圣的事,瘦竹竿干瞪眼,不敢发作扰乱早会秩序。  很快,散会了。  宋袭跟上11号花农,注意着对方的腰身,外面的衣服遮蔽得很严实,根本窥不见内里的情况。  11号花农被跟得很烦,他挥舞着手里巨大的修枝剪,警告道:“别在跟着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不客气?”宋袭挑衅一笑,“我虽然不守规矩旷工,但你应该没有私自处理我的权利,如果你伤了我,其他人会不会觉得你心狠手辣,不团结友爱?”  看见11号一脸吃瘪,宋袭知道自己猜对了。  花卉园让人窒息,这里的所有人都被规矩和畸形的道德感束缚。在这之前,临时工也是被束缚的对象,但现在,这些东西成了他们的手里的武器。  他们可以在24小时内横行霸道,但花农们不能伤他们分毫。  被压榨的人一朝翻身做主,爽,特别爽。  11号愤然转身,拿上自己的劳动工具进了花田。随着咔嚓咔嚓的刀锋摩擦声,坏掉的花枝纷纷落地。  宋袭耐心极好,带着蒋夙坐在田埂上,目不转睛地盯着。  从眼下来看,对方身上没有破绽,但很快,11号开始施肥了,这需要他弯腰、直腰,连续反复,别说是腰上可能有伤的人,就是健康的正常人,也会觉得腰部酸痛乏力。  在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后,11号支撑不住了,宋袭看见他的眉毛皱成一团,上身与下身的位置没有发生丝毫违和,更加没有血。  证明他的腰身应该还是完好的。  宋袭懒洋洋道:“喂,继续施肥啊,要不我就告诉别人你偷懒。”觉得这句话的威力不太够,他又慢慢补上一句,“花卉园里应该还有很多花田需要骨灰做肥料吧。”  这一句暗示让11号脸色大变。  即便是知道自己死后也能从田地里爬出来,他们依旧惧怕死亡。  死亡带来的恐惧、绝望,和刹那间的痛苦,针刺一般永久的陷在他们心头,永世畏惧。  11号只好继续弯腰施肥,看似简单的劳作实则工作强度很大,在又过了一个小时后,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起初,宋袭只是看见他扶腰,目光往下一挪,他便发现这人的下身开始站不住了。  拨开花丛快速走过去,宋袭从后面掀开了11号的衣服。  11号条件反射地想要遮掩,被蒋夙按住了双手。他惊慌失措,眼睛里满是愤恨和屈辱。  因为这份激烈的情绪,他的五脏六腑剧烈的扭动着。宋袭看见,后腰处由上下两部分身体错开后露出的缝隙中,根须蠕动得越来越快。  兴许是距离恶心的东西太近,他反而没觉得反胃,就是觉得有点刺激。  宋袭沉了口气,对蒋夙说:“我拉他的下半身,你往另一个方向拉他的上半身。”  蒋夙一挑眉,两只胳膊上的肌肉紧绷一瞬,11号的上身被轻易拿了起来,分离的不只是内里的皮肉,还有内部器官。  宋袭心跳剧烈,下意识闭了闭眼睛。  蒋夙平淡的声音随着空气从对面流动过来,“别怕,只是植物的根须而已。”  少年的清润冷静的声音催眠一般,宋袭重新睁开眼,可以大方地直视那些东西了。他深吸口气,开始仔细观察11号的下半身上。  断裂处有些奇怪,皮肉平滑,但并不平整,就像是切割时遇到了很钝的刀子,一切一顿,致使前后两刀的连接处不够平整。  “把我放回去,快把我放回去!”11号的上半身剧烈挣扎,空气钻进腹腔的感觉,让他很没有安全感。  宋袭奇怪地看了一圈,双目停在距离不远的修枝剪上。  修枝剪很锋利,别说是纤细的花枝,就是两指粗的树枝也能被轻易剪断。一脚把11号的下半身踹远了一点,他捡起了地上的修枝剪往蒋夙走去。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11号浑身的肌肉一抽,嘴唇抿得很紧。  默念几句11号不是人后,宋袭手部抬高,将修枝剪贴到了后腰的断裂处。冰冷的大剪刀让11号浑身悚然,他惊惧地喊道:“别剪我,别剪我!”  咔嚓,咔嚓,咔嚓,修枝剪的声音贯穿了他的心神,他上身抖得厉害,声音带上了哭腔,“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  一声接一声的祈求,让宋袭觉得自己是个坏人。  他收起剪刀,“你的身体是被修枝剪剪断的?”  11号再次闭嘴,可当宋袭再次拿起剪刀后,他慌张喊道:“是,是!但我不知道是谁,我被人套麻袋,然后就被丢进了工具房……”  一害怕,什么都抖落了出来。  宋袭喃喃:“还有这种操作吗。”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11号死狗了,绝望的闭上眼睛。  宋袭回神,给蒋夙递了个眼色,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料塞进11号的嘴里,随后将他的上下身体分别藏在花田的两个角落中。  “尾号1的死亡方式是被修枝剪活生生剪断身体。”宋袭做了个总结,对蒋夙说,“走吧,去找那个小孩子。”  蒋夙从后方拉住他,“手流血了。” 第85章 要不是有道德束缚,他们一准把食堂里的东西全扔垃圾桶!  蒋夙盯着宋袭看了看,“你爱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宋袭看其他人,“你们呢。”  韩先锋搓着手,不好意思道:“青椒肉丝吧,如果太麻烦的话,做其他的也可以。”  “虚伪。”沈婷玉翻了个白眼,“我要个油醋沙拉就行。”  奶奶灰摇了摇头,“我都可以。”  看他脸色不好,宋袭问:“你怎么了?”  奶奶灰抿了抿嘴,脱掉外衣背过身去,本该是光洁的后背,此刻布满了扭动的斑纹,比起最初的时候,这些斑纹变得更粗、更加突出,像一条条的趴伏在皮肤之下的不安分的蚯蚓。  “从上午开始,我就开始觉得背心疼痛。”他脸色苍白,自嘲道,“可能真如阿奇所说,我能长出两颗心脏。”  他低头穿好衣服,“如果我的身体彻底改变,就算是真的离开这里也没用了吧。”  那时候的他,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特有的产物,跟那些从花土里爬出来的怪物没有两样。  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找到出口后,他们会经过一片无际的浓厚白雾,伤口将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愈合。但像奶奶灰这样的情况,谁也没遇到过。  没有人敢保证,跟他们一起回到现实世界的,会是一个身体内部缠满根须的怪物,还是恢复正常的人类。  “你想放弃吗?”宋袭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丧气。  奶奶灰怔了怔,低头扣纽扣,“我也不知道。”  “我们一定能在你身体完全改变前离开。”宋袭走过去,手按在奶奶灰的肩上,“连来到恐怖世界这么怪诞诡异的事都能发生,为什么不相信,这里会有奇迹发生呢。”  压在肩上的手掌宽厚温暖,让他内心多了一丝安静,奶奶灰点点头,“我不会放弃的。”  花农们的作息固定,不会因为临时工的反抗而打破。随着午休临近,他们很快就一个接一个的走了。  宋袭看了眼食堂墙上的时钟,距离下午上班还有足足一个小时,够他们吃饱喝足了。  他轻车熟路的进了后厨,开始做饭。  除了守在后出门口的蒋夙,其余几人重新找了个就近的地方坐下,讨论起下午的计划。  沈婷玉:“你们说5号老是揉胸口是因为什么,难道他是死于心脏病吗?”  韩先锋不赞同这个说法,“应该不会那么轻微。”  是啊,比起被锄刃砸死、拦腰截断、削掉头盖骨……心脏病的死法太温和了。  “总不能是被人掏了心吧。”王政无意的一句嘟囔,被在场几人放在了心上,沈婷玉和奶奶灰对视一眼,“不是没有可能。”  王政啊了一声,“我随便说的,你千万别当真。”万一他说错了,这两个傻逼顺着错误的方向调查,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沈婷玉没出声,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敲打着,眼睛投向了后厨与前厅相隔的玻璃。  看着宋袭忙碌却不乱章法的身影,她转头朝韩先锋努了努嘴,“你不觉得宋袭这个人很奇怪?”  韩先锋:“……其实我早就想这么说了。”  宋袭这个人初见时温和,给人一种温文礼貌,甚至可欺的错觉。可当他被触及逆鳞,或者被惹毛了之后,温顺的猫伸出爪牙,成了露出利爪的老虎。  而此刻,这只由猫变成的老虎,却在厨房给他们洗手作羹。  说实话,别说是韩先锋,就连奶奶灰和刚被威胁过的王政都觉得很玄幻。  韩先锋想到之前从寸头嘴里说出的话,他说,宋袭在隐藏实力。然而眼下,他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宋袭这个人所表现出的每一面,都是他的本来面目。  只要不招惹他,大家是完全可以相安无事的。  午餐大家吃的心满意足,捧着肚子满脸餍足。沈婷玉这个冲脾气的大小姐张嘴打了个嗝,她缓缓站起来,“别坐着了,大家该干嘛干嘛,顺便还能消消食。”  接下来的惊险被加入了“消食”二字,变得不那么紧张了。  韩先锋跟沈婷玉和奶奶灰一起离开,宋袭带着蒋夙继续寻找小男孩母子俩,而王政则带着忐忑的心情继续观察其他四个尾号为9的花农。  他害怕,一路上弓腰驼背,碰见经过的花农就忍不住低头,好不容易才在花田中找到一个目标。  这名花农的编号为49,他正在与人交谈,似乎在寻求帮助。  想起宋袭威胁人时冰冷的眼神,王政退缩的心往前迈出一小步,“我可以帮你。”  49号打量着他,对另一个人说:“我找他也行,你去忙吧。”  另一个花农一走,49号就对王政说:“你帮我把这些肥料搬到那边去就行。”  王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奇怪的重复:“那边?你确定?”  从一个田坎搬到对面的田坎,这么一件简单的体力活儿,根本不需要别人帮忙。  王政把疑惑放进心里,吃力地拎起一袋肥料,甩到背上。他个子小,力气也小,几步路走得他两股战战,险些踉跄摔倒。  他朝后看去,49号跟在他背后走了三两步后突然停下来不动了,仰着头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注意到王政的注视,49号低下头,冲他指挥道:“背过去放在那个缺口那儿。”  王政往左边又走了几步,肩膀一斜,任凭肥料袋子从肩上滑落。只听见啪地一声,袋子砸到田埂上,朝上的那一面当场裂开一条口子。  “你怎么做事的!”49号怒不可遏,指着王政骂道,“你是个废物吗,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他往前两步,登时睁大眼睛,“肥料洒出来了!浪费,你这是极大的浪费!”  王政被宋袭搞得憋屈,如今听见有人骂他废物,当场就炸了。他三两步冲过去,揪着花农的衣服道,“你骂谁废物!”  “骂的就是你!”花农说,“你们这些做不好事的临时工,迟早要遭到惩罚!”  王政灵机一动,“哦,是吗,你倒是说说我要遭到什么惩罚。”  “阿奇说过,你是3号。”花农露出恶毒的笑容,“相信我,明天早会后,你会收到一瓶可乐。”  王政没工夫去细想他们的害人计划,他哦了一声,“你记错了,我不是3号,我是9号。”  花农一怔,突然仰头看天。  王政跟着看上去,除了灿烂的晴空,上头只有一根根横跨而过的电线。  花农笑起来,从最初的嘻嘻嘻变成了夸张的哈哈哈哈,在笑声最高时,他闭嘴对王政做了个“嘘”的手势, “你很快就知道了。”  那双眼睛淬了毒,盯得王政汗毛直竖,被烫了似的松开手,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  大概是想着这个浪费肥料的人明天就要死了,49号非常高兴,嘴里哼起了那首“爸爸死了妈妈死了”的古怪歌谣。  王政浑身发冷,他再次抬头看向天空,又平视前方的背影。  49号没有直接横穿花田去到对面的田埂,他舍近求远,围着花田绕了大半圈,去把洒在地上的肥料用手捧起来,装回了袋子里。  王政浑浑噩噩的走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发现每经过一个花农,对方都会对他阴仄仄地笑一下。  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撞到人也不知道,直到被人从后面拽住,他才茫然抬眼。  宋袭看他脸色苍白,眼睛里的阴翳浓厚,“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王政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宋袭说,“我刚刚帮49号做了点事,那个人没有太大的疑点,非要说的话,就是他两次抬头看天,而且不愿意自己搬肥料。”  “看天?”宋袭顺着问道,“天上有什么?”  “没有什么……”王政愣愣地,他怕自己又疏忽,只好把前后的所有细节都说了一遍。  宋袭听他说那片花田上悬过几根电线,“什么电线?”  王政眨了眨眼,从青年脸上捕捉到什么,瞬间正色起来,“应该是高压电线。”他仔细回忆道,“不远处还有高压铁架,对,就是高压电线。”  说着说着突然明白过来,他惊讶,“难道49号是被高压电线电死的?!”  宋袭:“所以他宁愿绕远也不肯从高压线下方经过。”  在这之前,王政一直都是躲在阴暗角落里等待渔翁之利,不是像,而是他就是一直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不会出洞去寻找食物,除非食物已经掉在洞口。  这是他第一次,凭借自己为寻到出口献了一份力气。  宋袭把尾号9的死亡方式记在心里,转身要走,被王政喊住,“你去哪儿?”  “找人去,那个小男孩和他的母亲。”小男孩年纪不够,不可能让他做工,他的母亲却必须每日出席考勤。  上午没看见人就算了,到了下午上工时间,宋袭依旧没找到人。  小男孩的母亲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旷工,唯一的可能性是,她请假了。并且这个假,对与批准请假的人来说有理有据,情有可原。  宋袭敛目想了想,对蒋夙说:“我们去他们家看看。”  王政为大家提供了有用的信息,此刻心里波涛汹涌,加之想要表现,他主动道:“我跟你们一起。”  蒋夙的“没有存在感”要过渡到自己身上,需要两人有紧密的肢体接触才行。夙夙背他就够了,怎么能背两个!  “不用了,你可以先回木屋,把苏大爷先背出来。”宋袭语气温和,拒绝的意思很强硬。  其实冲动之下说出那句话后,王政就后悔了,如今听见只让他干危险系数很低的任务,大大泄了口气。  花农宿舍一共有32间房,每层8间,因为是上班时间,整栋楼显得十分静谧。  蒋夙主动背过身,弯腰,“上来。”  一个牛高马大的成年人,让一个没成年的小孩子背,宋袭多少有些难为情,他爬到蒋夙背上,脑袋一偏对着少年的耳朵问:“我觉得我可能有点重,要不然我背你?”  蒋夙:“你背不动我,别动,抱好。”  从宋袭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年隆起的眉峰,猜他可能是在皱眉,一下子就老实了。  蒋夙背着他走得四平八稳,他们将一楼的所有门都敲了一遍,没有一间有人应答,随后是二楼、三楼。  两人来到四楼,宋袭:“他们应该住在这层吧。”如果连这里也没有人,他是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了。  蒋夙“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安抚,还是回答青年的担忧。  宋袭伸着胳膊,在401敲了几下,没得到应答后,他又敲了几下。  无果,只好去往下402。  402号房依旧没人,然后是403、404。  404号房门同样紧闭,在连续几次敲击后,宋袭拍拍蒋夙的肩,“去405。”  蒋夙没有动作,就在宋袭以为他没听见自己的话时,门内响起脚步声。错愕间,有女人的声音响起。  “谁啊。”  宋袭清了清嗓子,声音粗哑,“是我。”  女人似乎没听出来是谁, “谁?”  “我,楼下208的,找你借点……”宋袭想起那些黑色口袋,“借点吃的。” 第87章 很快想起什么,他脸色骤变,“等等,你说的出口,不会是让我们……集体自杀吧。”  宋袭觉得自杀不吉利,努力纠正:“不是找死,是活命。”  王政内心忐忑,悄摸看向旁人,一个个脸色相当平静。至少从表面看,这些人很信任宋袭。或者说,他们别无他选,只能信任。  宋袭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背后跟着蒋夙。其他人相互看了眼,跟了上去。  此时已经太阳西下,快到花农的下班时间了。  宋袭看着洒满夕阳余晖的草坪,心扑通乱跳。这种明显过快的心率,让他整个人变得焦躁,不知不觉间步伐加快。  沈婷玉个子比几位男士都要小,穿的又是坡跟鞋,走快了不方便,跑起来更不方便。  她烦闷地停下来,抱着胳膊冲前面喊:  “能不能走慢点,等等我!”  韩先锋回过头来拽她,心里也纳闷,审判要明天早上才开始,他们现在犯不着这么饿死鬼投胎。  宋袭停下,回头看过去,平日里骄纵强势的女生此刻因为奔波头发凌乱,疲惫不堪。他也累,闭着眼睛匀了下呼吸,“没有时间了,我们要赶在他们下班前离开。”  “小宋,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事情没告诉我们。”韩先锋问。  在405看见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即便说清楚了,宋袭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内心的担忧,总不能告诉他们,因为小男孩脑袋裂开后嘻嘻嘻的笑声让他感觉很危险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花农们可能有危险。”宋袭看了眼天边的太阳,金灿灿的阳光褪去了锋芒,变成了柔和亮眼的橘色,染红了下半边天空。  虽然是“可能”而不是“一定”,众人心里还是打了个颤。  沈婷玉不喊累了,连续呼吸几下,“走吧。”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下山前到了王总的小楼外,小楼里黑漆漆的,没有电灯,黑洞洞的窗户像一只只阴鸷的眼,静静看着靠近的几人。  宋袭让王政把苏大爷先放下,带着其他人硬闯入小楼。  小楼里一个人也没有,王总不知去向。蒋夙不放心宋袭单独行动,在韩先锋三人去其他地方找工具后,便跟着他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内潮湿阴冷,宋袭按开灯,黑暗退开的瞬间,他看见一双赤红的眼。  那双眼的主人,皮肉和骨骼如同被碾泥浆,烂泥似的瘫在地上。他张嘴哀嚎,不停地喊着疼,好像还喊着救命。  蒋夙把宋袭护到内侧:“别管他,找工具。”  地下室里只有两把铁锹,一个手柄还断了一截,不太趁手。宋袭拎起一把丢给蒋夙,自己拿起另一把。  刚要走人,地上那滩忽然蠕动,根须从最底部开始集结成块,变为内脏的形状。  王总脸上皮肤因为没有彻底恢复,溃烂不堪,底部的根须弯弯绕绕的扭动,令人头皮发麻。他一张嘴,根须从嘴里吐出来,直朝宋袭面门而去。  宋袭也是个狠人,他左右一看,拎起一把修枝剪,当场剪断根须,拉上蒋夙就跑。  刚出地下室,就撞上匆忙走过的韩先锋和奶奶灰,两人手里拿着厨房剪,一人拿着锄头。  还没来得及问两人跑什么,韩先锋就见地下室的楼梯上出现了一个怪物。  韩先锋骂了一句操,调头就跑,速度赶超短跑之王,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催后面的人,“快点,再快点!”  宋袭跑路的速度不慢,一手抓着奶奶灰,另一手拉着蒋夙的手腕。  抽空回头,发现王总已经出了地下室,借着窗外的余晖,他后之后觉,原来没长好的不只是他的脸,还有身上的肉。  大概是为了追人,那些肉啪嗒啪嗒的往地上掉。  沾到地板便化为一滩墨绿色的水,黏嗒嗒的在地板上缓慢流动,朝着它们的主体前进。  砰——  小楼的大门被关上。  沈婷玉警惕道:“出什么事了?”  “王总是个怪物!”韩先锋大吼一声,手上疯狂打着手势,催道,“别他妈愣着了,赶紧跑啊!”  话音一落,王政第一个跑出去,没去管被扔在地上的苏大爷。  被摔了一下,苏大爷反而幽幽转醒,眼睛还是花的,先捂着嘴用力咳嗽两声。他头痛欲裂,正想求助,胳膊被人一下子拎起来。  宋袭正想把人背起来,蒋夙伸手把苏大爷扯向自己那边,“给我吧。”  知道少年力气大,宋袭没跟他客套,松开手,扛起两把铁锹就往花田跑去。  花田里的花娇艳欲滴,鲜亮的色泽,结实的根茎,来自于骨灰的滋养。兴许是有了这个认知,大家觉得身上凉嗖嗖的。  宋袭站在地上往中心眺望,那里一小片花开的尤其艳丽。  “去中心!”  一个接一个的人抵达中心位置,不约而同的用手中的工具开始铲土凿地。奶奶灰突然抽搐了下,他的脖子往后扭,那是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  韩先锋一怔:“你怎么了?”  奶奶灰摇了摇头,将脑袋扶正,“没事。”  宋袭恰好抬眸看他,愣了下,放下铁锹走过去,扒下他身上的衣服。凹凸不平的斑纹消失了,这让他想起了小男孩颅骨裂开前的情景。  “你……”说到一半,宋袭闭上了嘴,重新捡起铁锹,更加卖力的铲土。  说了半截的话,是一根扎在人心上的刺,沈婷玉忍不住看了奶奶灰一眼,脸色黯然。  坑越挖越大,胜利已经近在眼前,每个人都异常亢奋和迫切。  可是蒋夙却打破了难得的好气氛,他说:“有声音。”  三个字如同几盆冰水迎头泼来,一个个条件反射的静止不动,屏气凝神。  窸窸窣窣,像有人拨开密密麻麻的茂盛花枝,踩着泥土朝他们走近。宋袭蹲到地上,视线从几人的腿脚间穿过,看见交错的茎秆间,一只又一只脚落在花土上。  “他们来了!”宋袭跳起来,拎起铁锹不要命的铲。  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大了,说明偷偷靠近的人离他们更近了,众人感觉头顶像悬着一把随时会落下来的大刀。  “快点,快点……”王政神经质地念叨着,此刻的他不再觉得活埋是自寻死路。很显然,追来的花农们才是最让人恐惧的存在。  现在是下班时间,鬼知道被抓到,那些疯子会对他们做什么!  宋袭心里也着急,用力铲掉最后几堆土,他松口气道:“好了。”  六人合力之下,终于挖出一个足够容纳所有人的大坑,韩先锋先把苏大爷背了下去,然后平躺着对其他人说,“赶紧跳,要不然来不及了。”  宋袭看了眼畏畏缩缩,有些迟疑的王政,然后又看向沈婷玉。  沈婷玉一咬牙,蹲下来沿着边滑进坑里,小心翼翼的躺下。  宋袭问王政:“不跳吗?”  王政看向奶奶灰,青年的脸已经恢复原状,可他的眼神一片死气,眉头皱得很紧,似是在压抑什么痛苦。  “你呢?”宋袭,“陆明。”  奶奶灰回头看了眼背后,花农自以为藏得很好,却不知有人的脑袋已经冒出了花丛。  他摇摇头,“你先下去。”  宋袭张了张嘴,察觉到什么,脸色复杂道:“你不想走了,对吗?”  奶奶灰笑了笑,没有明着回答,“你先去,总要留一个人铲土不是。”  宋袭拉着蒋夙一起跳下去,叠在韩先锋和苏大爷身上,随后便看见王政一脸视死如归的跳了下来。  他刚躺好,泥土从上方洒下来。  奶奶灰死死捏着铁锹,面部扭曲,腮帮子内似有东西在鼓动。撒下一铲子土后,他吃痛的捂住胸口,心脏位置隆了起来,有东西隔着皮肤在律动。  他五指收拢,咬牙将指尖抠入皮肤,摸到了两颗大小一致,外表却布满斑纹的心脏。  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惊,恐慌,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绝望,也是解脱。  手指用力拉开自己的胸腔,他弯下脖颈,看见里面装着一副可怕的场景。他的所有器官,都变成了恶心的根须。  他呵呵笑了两声,捂着脸蹲到地上,呜呜哭起来。  哭声让人揪心,宋袭死死抿着嘴,怕自己的情绪外露。蒋夙握紧了他的手,“想救他吗?”  宋袭:“怎么救?”  “我换他下来。”蒋夙说完,不给青年任何反应的时间,扭身站起,快速爬了上去。  他凑近奶奶灰的胸腔,“还没有彻底根须化,还来得及。”  紧跟着,奶奶灰就被一脚踹进了坑里。  宋袭坐起来,一捧土直接落到了他的脸上,其中几粒灰尘落进了眼睛里,刺得他眼泪直冒,视线变得模糊。  “蒋夙!”他扯着嗓子喊,尾音颤抖,带着惶恐,“你下来!”  铁锹插进土中,少年单膝跪在土壤上,“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完成。哥哥,你说我对你好吗?”  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情说这些!  宋袭连续喊了几声好,“你快下来,否则我就跟你一起留在上面。”说着就要往坑外爬。  脑袋刚冒出去,就见一个个花农围了上来。  愤怒冲刷着血管,不断高涨的情绪让他们身体发生了变化,根须从皮肤下钻出来,直直朝宋袭刺去。  宋袭单手攥住,当场断成两截。  他一把拽住蒋夙的脚踝,一下子把人拖了下去,蒋夙随着他的力道一滚,满身是土。  土坑没有多深,宋袭坐起来便能够到边沿堆积的花土,只是他刚一伸手,王总突然出现,用那只低着鲜血的手攫住了他。  “谁都别想跑,肥料,我的,这些肥料都是我的……”  宋袭恼怒地甩开,捡起旁边的铁锹直接拍了过去,王总的脸登时烂了一半,肉块簌簌掉进土中。其余人花农看见这一幕,一哄而上,手指如同钢索缠住宋袭不放,要将他拉出去。  蒋夙抢下宋袭手里的铁锹,侧着切了下去,把那些手全都剁了下来。随后朝宋袭的胸口来了一脚,把人踹得躺了下去。  一铲接一铲的泥土快速落下,宋袭感觉身上越来越重,被踹过的胸口也在疼。  看他还想出去,被他压在身下的苏大爷拉住了他,“别再争了,再争下去谁都走不了。”一口泥土入嘴,苏大爷剧烈的咳嗽起来,再不敢开口。  宋袭:“蒋夙!”  他不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堆在周围的泥土忽然一哄而下,全数落下来,顷刻间遏制住了他挣扎的动作。  啪、啪、啪……铁锹隔着土层拍打,眼前漆黑一片。  宋袭感觉呼吸困难,嗓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肺部如同被大火灼烧。求生本能下,他想要张嘴,泥土险些落入口中时,一只手覆上来捂住了他的嘴。 第89章 宋袭在树下打了半小时的电话,紧张的神色换成了笑颜,小江知道,事情妥了。  他迎面走过去:“宋哥,现在回b市吗?”  宋袭嗯了一声,“回吧。”他看向韩先锋等人,“你们呢,也回去吗?”  韩先锋急着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当然要回,沈婷玉没来过这座城市,想留下来玩几天,奶奶灰和王政想回趟老家。  几人分道扬镳后,宋袭先去了商场。  商场里人不多,宋袭到了一家普通的做纯棉服饰的连锁店,挑了一身抱进试衣间里。  负责试衣间的小姐姐,疑惑望着宋袭逐渐隐入帘子后的背影,心跳加速,八卦地问小江:“刚刚进去的是宋袭吗?”  宋袭在里头听见了,拿起手机假装打电话,张嘴就是一口土掉渣的方言。  小江微笑:“怎么可能,可能只是眼睛长得像吧。”  那口方言太出戏了,加上小江的否认,小姐姐立刻打消自己不切实际的猜想。  宋袭竖着耳朵,见外面的人没再多问,绷紧的身体松懈下来。他放下手机,抬手时顺势解开了最下面的睡衣纽扣。  一路往上,腹部和胸口悄然暴露在了空气中,却再没有下一部动作。  宋袭看着白墙上漆黑的影子,又抬头看向顶上的灯,光纤微弱,影子不可能这么黑。  “夙夙,我要换衣服,你转过去。”  影子果然动了。  令人苦恼的是,宋袭根本分不清他到底有没有转身,因为转身后的影子轮廓与之前一模一样。  宋袭:“……”  他想,蒋夙那么听话,应该不会阳奉阴违偷看他换衣服吧,而且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好看的。  等宋袭出来,小江装作朋友的样子走上前帮他整理,小姐姐忍不住又多看了青年两眼。  宋袭不躲不闪的看过去,“我就要这身吧。”然后又对小江说,“你再帮我去拿一身其他颜色。”  小姐姐被那双漂亮的眼睛迷了神,愣了下,半天才反应过来,拘谨地绕出工作台,对外面守着的工作人员打了个手势,让其带顾客去收银台。  宋袭顶着背后的注视,拎着纸袋,头也不回的付了款,离开了商场。  小江跟在他身边说:“我查过了,最快的飞机是中午十二点半的,但这个点赶过去可能来不及了,只能坐下午两点半那趟。”  “行吧。”宋袭垂眸看了眼脚下,蒋夙化成的影子伪装得与普通影子无异,他忽然觉得好笑,停下来跺了跺脚。  影子也跟着小幅度的动了动。  小江:“……宋哥,你没事吧。”  宋袭瞪他一眼,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小江一猫腰跟着钻了进去,见青年侧首望着窗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  小江小心翼翼道:“我就是好奇,你怎么突然来了这边,还……”穿着一身睡衣。  特别是那群陪在宋袭身边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宋袭没吭声,心里的念头很多。第一次进入恐怖世界,他以为是意外,是偶然,虽然有蒋夙这个牵绊在,但他并不觉得自己一定会再次进入。  可是眼下,有些事情不得不重视起来。  未来将面临的第四次、第五、第无数次失踪,他不能每次都用蹩脚的理由当借口。  “小江。”宋袭的声音染上严肃。  小江正襟危坐,“啊?”  “我近期可能不会接什么工作,但手边一些事情没办法由我亲自处理,你愿意停止休假回来工作吗?”宋袭用的疑问句,而不是命令,如果小江不愿意,他就想办法找其他的信得过的人。  小江忙不迭点头:“我当然愿意!什么时候开工,今天吗?”  宋袭带着口罩,看不出表情,眼睛带着笑意,“现在。”  开车的出租车司机看了两人一眼,按下计费器,“到了。”  汽车驶入边上的黄线内,停靠。  小江付了车费,从宋袭手中接过证件去自助机取了机票,然后是检票。这过程中难免要摘到口罩,原本掩藏得很好的行程无奈地曝光了。  好在当时多买了一身装备,宋袭去卫生间换了衣服,出来时外面围满了小姑娘。  他粗着嗓子,佝偻着腰说了声借过。  站在外围的小江着实为他捏了把冷汗,压低了帽檐倒退着站到一根柱子后,等宋袭自己走过来。  “宋袭!”宋袭刚走出人墙的包围,听见一声尖叫,他头皮发麻,转身往后一看。  尖叫的小姑娘面露迷茫,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露出认错人后的错愕。随后带着那群姑娘们,径直从他面前经过。  宋袭浑身叫嚣的细胞安静了,揉着额角靠在小江旁边,长吁口气。  小江嘀咕:“怎么回事,她刚刚不是认出了吗,怎么就走了?”  宋袭看着脚下的影子,唇线弯着,“不知道哦。”  小江跟着宋袭去了vip候机室,两个人的精神都有些萎靡,累的,还饿。  宋袭去拿了点吃的过来,递给小江一份,拿出手机翻出吴响的名字,发过去一个信息:【帮我查查五颂山附近的来福酒店】。  当初他刚刚出来,脑子一团浆糊,又忙着找蒋夙,根本没想起来这茬。更何况当时的他,并不觉得自己会百分百再进一次恐怖世界。  对他来说,来福酒店里发生的一切,更像是异常虚幻的噩梦。  宋袭没办法否认,当时的避而不谈,多少有点侥幸心理。  潜意识里的他认为,只要不去触碰,这件匪夷所思的事就能成为一个深埋在心中的秘密。  可眼下经历过林南镇和花卉园,他无法再欺骗自己说,那诡诞一切只是巧合。  无论是不断出现的剧本,还是一次又一次的奇幻经历,无一不是在告诉他,有一个强大的力量在推动着事情的发展。  如果想要摆脱,他必须抓住一切可以破开迷局的线索。  后腰塞着剧本实在不舒服,宋袭反手抽出来,  丢到了茶几上。小江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一顿,茫然道:“宋哥,你往茶几上丢了什么?”  宋袭闲散的姿势一收,看看小江,又看看剧本,随后指尖在剧本上用力点了点,“是剧本,你看不见?”  小江一副见鬼的表情:“剧,剧本,我没看见啊!”  在他的眼里,茶几上有烟灰缸,有宋哥的倒影,还有两本杂志。  唯独没有那脏兮兮的,令人唯恐不及的剧本。  宋袭脸色沉沉,他确定小江没有恶作剧,他是真的没看见剧本。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这样,小江之前明明是可以看见的。  眼下的情况,只能用“灵异”两个字来解释了。宋袭把小助理吓跑了,露出玩笑的表情,“开个玩笑,骗你的,剧本在家呢。”  小江如临大敌的表情舒缓了,弓着背抱着暖呼呼的水杯灌了口水。  宋袭转移话题:“明天带你出去玩吧。”  小江脸上一亮,“去哪儿?”  “安城花海世界。”宋袭道。  “……安城花海世界?”小江以为自己听错了,“如果我想的没错,它是不是应该就在安城附近?”  宋袭也不想折腾,但他必须回去露个面,当面再跟刑肖道个歉,好让两人的心踏实下来。  宋袭:“对,机场往西大概一百公里就是。”  在啃得鸡等小江的时候,他们已经查过了,相距大概一百公里的位置的确有一个花卉园,只是与恐怖世界的不同,那座花卉园的规模更大,已经成了旅游区。  来福酒店他亲自查看过,吴响的调查结果只是额外补充。而眼下的花卉园,他打算先亲自去看一看。  小江的惊讶只存在了一秒,反正跟宋哥出门自己不需要掏钱,管他那去哪儿,能吃喝玩就对了。  “我没意见,明天什么时候来接你?”  “不用接我。”宋袭说,“从现在开始,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安安静静的蒋夙不乐意了,黑色的影子在无人看见的情况下,贴着宋袭的后背延伸。  区别于恐怖世界里中少年特有的清润嗓音,现实世界中的蒋夙声音低哑,磁性,带着很浓的成熟感。可当他说出后面的话后,宋袭就打消了这个认知。  什么成熟,骗小孩儿的!  蒋夙:“我要跟你一起住。”  宋袭怔忪,过了足有半分钟回过神来蒋夙居然在和自己说话,这在之前从未有过。他迟疑两秒,用手机打字:【?】  蒋夙:“我不想跟他一样。”  宋袭略一思索反应过来,小朋友是在争宠吧,不想跟小江一个待遇,当个住隔壁或者客厅的房客。  手指在手机侧面光滑的金属上摩挲两下,他打字问:【你想怎么样?只要是合理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  影子缩成了一小团,贴上宋袭的后颈,带着丝丝凉意,“我想跟你睡一个房间。可以吗,哥哥。”第六十九章 被缠  “可以。”  登机之前,趁小江不注意的时候,宋袭松口答应了。  不为别的,单是怕小江半夜醒来,看见一个影子立在跟前,会被当场吓死。到时候自己就成了凶案现场唯一的嫌疑犯。  小江拎着纸袋子走在前面,见他宋哥迟迟没跟上来,回头望去:“宋哥。”  宋袭反手摸了摸后颈,被影子贴过的地方冰冰凉,刺骨的寒意渗透进了皮肤。  “来了。”他应了一句,朝脚下看去,手指在虚空警告似的点了点,让蒋夙不要爬到自己身上。  阳光从登机通道的落地玻璃打进来,将影子拉得高大修长,安静的随着宋袭的脚步移动,好像自己什么也没做过。  上了飞机,宋袭拉下了遮光板,接过小江帮他从空姐处找来的眼罩,抱着胳膊仰头睡起来。  小江老老实实坐在一边,从包里取出带来的平板。  宋哥虽然要暂停工作,但许多扫尾的事还没做,他最近一直在处理工作室的事。转头看了眼似乎已经睡着的青年,小江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毯子。 第91章 小江没出声,撒谎是个技术活儿,不好做。  两人相处也就两年,但宋袭对小江的很了解,他这个人有点憨,死心眼,曾经有人用金钱诱惑小江,让他挖宋袭的黑料他都没答应。  他是除了爹妈和发小以外,比经纪人还足以让宋袭信任的人。  为了打消小江的犹豫,宋袭直接转了一笔钱过去。小江因为是普通信息,没想到是入账信息!他瞪着眼睛,数了数零,当即扣下手机,气势很足地保证道:“保证完成任务。”  宋袭欣慰的拍拍他的肩,“看好你。”  小江有种被组织赋予了最高荣誉的自豪感,忍不住挺了挺胸,他狗腿的站起来,“宋哥,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吧,喝了能好好睡一觉。”  宋袭:“我自己热就行,你帮我收拾下明天出行的行李。”  小江:“我们大概要待几天?”  宋袭也说不准,“带上三天的换洗衣服吧。”他盯着小江看了两秒,再次从后腰抽出剧本,拿在小江眼前晃了晃。  小江如同瞎子,眼睛里满是迷茫。  宋袭失望地转身,越发疑惑,第一次发现剧本时,他正下夜戏,小江走在他旁边,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东西。  过后每次发现剧本,都有小江在场。  宋袭的思维停摆,停留在最近这段时间上。小江身为贴身助理,无论是拍戏还是拍照,只要他休息,就会黏在他身边。  可是这段时间,小江因为工作室暂停的事,已经很久没和他待在一起了。  难道是因为这个?  宋袭心里有了方向,沉思的脸上染上几分松快,打算先泡澡放松一下了。他进到主卧,脱了上衣,正准备解裤子时,眼眸低垂时看见了脚下的影子。  解到一半的手顿住,他盯着影子说:“……蒋夙,你先出去。”  影子没出去,缩到了分布着阴影的窗帘后。  宋袭感觉自己像个欺负弱小的恶霸,立刻反思自己刚刚的语气是不是有点凶。  弟弟嘛,宠着就行,不要有太多规矩,这样加重两人的距离感。  他走到窗帘边,“我没有凶你的意思,算了,你想在哪就在哪吧,但你不能吓到小江,他胆子小,被吓跑了我会很麻烦。”  影子从窗帘下伸出一点边沿,带着试探的意思碰了碰宋袭的脚尖。  宋袭掀开窗帘,看见影子抱着膝盖,蹲坐在地上。  此时的他不再如纸片那样扁平,而是有了立体的轮廓,只是身体缩小许多,令人想起了当初在打开柜子,发现小孩儿时的情景。  宋袭心里有些迟疑,但还是把手放在了影子的头顶,奇怪的是,虽然无法辨别出头发,指腹却能你清晰地感觉到柔软的发丝。  “我错了,别生我的气了。”  他温柔望着影子,眼眸中闪动着恳求。  影子偏了偏头,伸出一双胳膊。  宋袭笑了下,把黑乎乎的小朋友抱进怀里。他发现,变成影子的蒋夙更坦诚,没有那么多小心思。  可不管是哪一个,他都很喜欢。  翌日出行,订的是最早的航班。  小江拖上行李箱,临出电梯前,踮起脚给宋袭整理了下帽子和口罩。这个电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灯光一闪,他就缩到了角落,抱着自己瑟瑟发抖。  宋袭瞪了眼作怪的影子,灯立马亮了。  “我已经给物业打电话了,他们上午会派人来检修。”  “哦……”小江觉得自己很没出息,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再次看向电梯。  想了想,他还是把之前片场的后续告诉了宋袭。  宋袭关上车门,“你说真的?”  小江系好安全带,“嗯,我也是听剪辑师大哥说的,他说过后,导演又把男二号叫回去,重新拍了一段补上。”  宋袭不再吭声,心思飘去了玄妙的地方。  有些事情,以前不在意,就从不会遇见。在意过后,就好像哪里都能遇见。  这只是从心理角度而言,可从另一个不太正常的角度来看,宋袭觉得,会不会是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  这种变化,让从前没有的变得有了。  让那些不该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入侵了进来。  他不认识物理学家,也不认识佛学家,这些玄奥的东西他根本找不到证据去论证,他的亲身经历,就算是有朝一日能够宣之于口,除了拥有同样经历的人,其他人也不可能会相信他。  说不定还会以为他疯了,要把他送进精神病院。  宋袭看向肩头,影子缩成一团,藏在他衣领下。这是蒋夙今早新找到的位置,确实隐秘,就是苦了他哥。  明明除了凉,没有任何触感,宋袭还是觉得刺痒,总忍不住伸手去挠。  小江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实在忍不住,“宋哥,我做了攻略,那片花卉园内有高档酒店,要不到时候去搓个澡?”  宋袭:“……不用,我自己就能洗得很干净。”  小江又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宋哥,你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蒋夙的存在,让宋袭心不在焉,他隐约觉得这段对话有点耳熟,想起什么,他一下子坐直了,“怎么了?”  小江:“我昨晚听见你好像在说话。”  宋袭心头一紧,“我说什么了?”  小江张了张嘴,小声说:“你好像说了什么放开我。”  “……”宋袭想起昨天半夜的事。  大概是平日里工作太累了,他睡眠一直很好,不怎么做梦。可是昨天晚上,他做噩梦了。  他梦见有人在追自己,那地方到处都是凌乱的纸箱子,像个巨大的仓库。那些追他的人也很奇怪,不是正常的走路姿势,而是四肢着地的快速爬行。  眼看着要被追上,他就被吓醒了。  醒来才发现,蒋夙不知什么时候摸进了他的被窝,小朋友的姿态变成了比他还要高的成年人,四肢有力,缠得他险些窒息。  宋袭从回忆抽离,对小江说:“我昨晚做噩梦,梦到被鬼缠。”  小江一听见“鬼”就打了个哆嗦,什么都不敢问了。  宋袭手指在衣领下挠了挠,决定今晚把蒋夙关进卫生间,拒绝再被钻被窝。第七十章 小楼  到了机场,小江把车泊在停车场内,如同昨天一样,办完手续后,两人进了vip候机室。  候机室内寂静无声,前后竟然没有一个登机旅客。头顶的吊灯略微昏暗,投射出去后,空间内的许多死角一片漆黑。  小江神经质地左看右看,亦步亦趋地跟着宋袭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吸口凉气,悄声说:“宋哥,你有没有觉得阴森森的。”  宋袭没接话,问起之前路上的聊过的话题,“剪辑师大哥怎么跟你说的镜头的事?”  “啊?”突转的话题让小江错愕,他顿了会儿才说,“他最开始是打电话跟我说自己辞职了,我追问之下才告诉我,说是因为照片和其他镜头的问题,不敢再在剧组呆下去了。”  那一团位于镜头和照片一角的黑色头发,明明没有占据全部画面,却总是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它。  宋袭回忆起第一次听说灵异照片的时间,是一个周末。想着想着,眉头皱了起来。  “小江,有黑头发的镜头也是在x月x号晚上拍摄的吗?”  “是啊。”小江对那天的印象非常深刻,“那天男二号不是有事来晚了么,导演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而且他演技也不好,一个镜头重拍了好多次,因为他,你在旁边干站了好久。”  晚上?  宋袭从前不信鬼神,但保不齐身边有个大喇叭小江,自从开始捡到剧本起,小江就开始向他灌输各种灵异常识。  譬如,夜里的,特别是午夜零点的阴气是最重的,适合厉鬼出没。  宋袭:“照片是晚上拍的,有头发的镜头也是晚上拍的,所以那东西是夜里才出没?”  话音刚落,突然听见哐铛一声,那些摆放在条形桌上,供旅客自取的咖啡杯,不知哪一个被勺子敲了一下。  小江吓得整个人一震,差点跳起来。  藏在宋袭领口的影子悄无声息的蔓延出去,如同强大的海水,先是渗透,再慢慢侵占住每个角落。  瞬间,寂静的候机室内,忽然多了许许多多来自外界的声响。  小江茫然,忽然不确定,这些声音是不是一早就存在,只是因为说话太专注,没注意到。  宋袭微蹙的眉头很快松开,可以确定,候机室里不干净,至少在蒋夙出手前是这样的。  上午十一点半,飞机抵达安城。  有了蒋夙护着,宋袭大摇大摆地走出机场,经过的人视他如无物,偶尔有那么一两道探究视线落过来,很快就会带着自我怀疑的神色转开。  宋袭莫名的想,要是早点遇到小朋友就好了,就不用没出门全副武装了。  小江拎着一个小行李袋,低头打电话联系接人的司机。司机已经等在外面,一出去两人就上了车,直奔目的地。  司机是托关系联系的靠谱本地人,说话做事带着股子豪爽。  见两人大包小包拎着行李,不像本地或者出差的,便拉起了话头。  “二位是来旅游的吧。”他脸上带笑,“安城花卉园可是咱们这儿开发的重点项目,前不久还申报了xx年的花卉博览会的举办资格,不知道能不能选的上。”  “安城本就四季如春,适宜花草生长,一定能选上。”宋袭往前坐了一点,摆出八卦的姿态,“我听说花卉园的老板姓王,是个祖传的富二代?”  “嗯?王老板?”司机脸色古怪,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后座的人,“你不知道吗?他失踪了,大概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大概是我们当地引起不小的轰动。”  “失踪?”宋袭追问,“后来人找到了吗?”  司机说没有,“没,何止是他,一夜之间,一下子失踪了好几十个花农!”  又是一夜之间消失,和林南镇的情况一模一样。  宋袭按下内心的震惊,问:“警方调查了吗?也没有找到他们的下落吗?”  司机没有明说,只说:“总之,这一起大型失踪案件成了悬案,至今未破。”  后半程,宋袭再没有说话,他把这件事告诉吴响,让他去查一下失踪发生前,花卉园里有没有出现过什么异象。 第93章 室内寂静,一道呼吸清浅,一道急促。  从男人的反应,宋袭猜他一定听说过林南镇的怪事,开门见山道:“我也一直在找他们,意外打听到了你这里。我想知道花卉园和水乡之间有没有相同点,或许我能顺着这个点,找到人也说不定。”  “没有。”男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沙哑如老旧的风箱,“我去过水乡,什么也没找到。”  漫漫长路中,他终于找到一个与自己境况相同的人,男人激动地握住宋袭的胳膊,“找不到的,他们真的消失了,没有一点痕迹,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宋袭被他捏得胳膊疼,还没来得及挣开,一道黑影朝男人后背袭去。  他抬手在桌上轻轻叩了一下,摇了摇头,影子如同一只巨大的黑兽,寂静无声地立在男人背后,没有回到青年身边,但也没有继续动作。  宋袭对蒋夙做了个口型:“你乖点。”  影子晃动一下,瞬间缩水回到宋袭脚下,讨好似的,在他外露的小腿上蹭蹭。  宋袭按住男人的肩膀,“你能跟我说说,他们在失踪前遇到过什么怪事吗?”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小江的声音,似乎在和谁说话。  外面闹哄哄的,对话进行不下去,宋袭起身拉开门,对上一副墨镜。他眨了眨眼,又眨了两下,不敢置信地盯着外面的人,“吴响?”  吴响是个中年人,气质儒雅,摘掉墨镜后的样子不会让人联想到私家侦探这一类角色,而是个温文尔雅的大学讲师。  他对宋袭颔首,“这么巧,你也在。”  屋内的男人戒备起来,语气不太好的问宋袭,“他又是谁?”  吴响的办事能力果然厉害,竟然这么快就查到了这里。宋袭从荒唐感中出来,打了个哈哈,“过来找我的朋友。”他把吴响往外推了推,飞快说道,“这里交给我,你先在外面等等我。”  大门再次合上,他定定心,回到桌前,“我们继续?”  男人警惕地打量他,顿了几秒才道,“有。”犹豫一瞬,继续说,“那些人失踪大概一个月的时候,我儿子不见了,我和孩子的妈妈报了警,自己也跟着找了很久,始终没找到。”  儿子的失踪给他带来了很大的打击,谁知道一个月后,妻子也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当时在花卉园工作的所有员工。  听完这些,宋袭脑海登时闪过一个念头。  零号。  小男孩是第一个被埋进花土的人,也是现实世界的花卉园中第一个失踪的人,他是零号失踪人口,所以才会被排除在其他九个编号之外!  而且很有可能,死而复生的事情,也是从零号失踪者开始的。  宋袭好不容易维持住脸上的平静,随即便听男人问:“你在水乡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宋袭无力的摇了摇头。  男人失望至极,像被抽走了精气,腰背弯曲下来,眼睛黯然失色,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宋袭怕他想不开,安慰道:“你的妻子和孩子一定很爱你,如果他们看到你这样,肯定也不好受。振作点,别让他们担心。”  听见“妻子和孩子”,男人恢复点精神。  他搓了把脸,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起身道:“我去给你拿副碗筷,留下来一起吃点吧。”  “不用,我朋友找我有急事,就不多留了。”见男人要送自己,宋袭忙说不用送。  门外,小江和吴响相顾无言,一个拘谨,一个老神在在。  见宋袭出来,吴响率先上前:“虽然这个人你已经查过,但之前答应的钱,你不能反悔,算起来,你是抢了我的工作。”  宋袭翻了个白眼,“知道知道,我的错,不扣钱。”  吴响正色点头,“换个地方聊?”  宋袭:“好。”  他别过老伯,带着小江和吴响回了花卉园的酒店。酒店内正好有午餐的自助,考虑到宋袭的身份,工作人员非常殷勤的给他们腾了一个包间。  落座,小江负责去大厅拿些吃的,宋袭待门关严实,问吴响:“我委托了你两个案子,你这是过来查第二个吧,所以第一个案子有眉目了?”  “有。”吴响这个人十分敏锐,尤其是第六感,他起身在包间里走了一圈,蹙眉道,“我怎么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宋袭看了眼吴响背后的影子,蒋夙对旁人对他的靠近十分排斥,打从见到吴响这个陌生人起,他就一直保持着一种十分紧绷且克制的状态。  宋袭悄然给他打了个手势,吴响背后的影子变淡了不少。在没有察觉的时候,影子钻进桌布下,化成了小孩子的样子。  宋袭指尖陷入他的头发里,沿着往下一滑,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一下。  “嗯?”吴响往自己背后看了一下,那种被盯上的感觉消失了。他将此归于自己想太多,转念开始说工作的事。  “你让我查的来福酒店是xx年建造的,当时参与项目的是来福集团。这对当地政府来说是个大事,他们非常重视,开业时,市里的领导还去剪了彩。”  可是知道,剪彩后的第二天就出了事,一家三口前来旅游,全都死在了酒店里。  这件事的造成轰动很大,好好的酒店刚开业就沾上凶案,不少好事分子将此作为爆点,说这是因为酒店风水不对,那一家三口是被鬼杀死的。  宋袭:“凶手呢?”  “你猜。”  “……”宋袭,“我猜调查结果就算我的。”  意思是,本该进入吴响腰包的钱也算他的。吴响不干了,赶紧道:“杀掉母亲的是父亲,但杀掉父亲的,是女儿。”  宋袭险些破音:“什么?!”  吴响两手一摊,“这件事对来福酒店的影响很差,他们跟警方达成协议,调查不对外公布。我是托了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才知道的真相。”  宋袭:“……说重点。”  吴响:“女孩的精神状况有问题,平日里还总喜欢看恐怖电影。她的母亲在得知丈夫出轨后,曾抱着她哭诉,说爸爸要离开我们了,不要我们了。”  精神上的疾病并没有削弱女孩对完整家庭的期盼,一天,在她神志还算清醒的时候,对父母提了外出度假的请求,度假地点,正好是父亲当经理的那家酒店。  第二天,经理请假,以客人的身份带着老婆和孩子去酒店度假。两人之间的隔阂太深,这天,夫妻俩又因为一件小事发生了争执,最后大打出手。丈夫在激愤之下,竟把妻子按进水里溺死了。  而当两人的女儿,正好看见那一幕。  宋袭没想到背后居然藏着这么多,“然后呢?”  吴响:“小姑娘有个执念,爸爸和妈妈要永远陪着我。”  所以在丈夫正将妻子的尸体藏进床下时,女生从背后偷袭,用剪刀刺进了父亲的心脏。她把父亲的尸体和母亲并排在一起,平躺到母亲的旁边,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宋袭:“这些事是警方根据现场推理出来的?”  “嗯,另外还有一封遗书。”封存的证物没办法取出,吴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宋袭看,上面是一封由他偷偷拍摄下来的遗书。  遗书上写着:【我要和爸爸妈妈永远在一起。】  宋袭终于知道,为什么恐怖世界的来福酒店会有那么多的娃娃,因为娃娃一般是不会动的,他们会很乖的陪在身边,不离不弃。  吴响揉了把胸口,“你查这些事儿干什么?”  宋袭:“好奇。”  吴响不信,但也不会多问,拿钱办事才是他的本职,八卦这种事跟他不搭边。  小江在两人话到一半时就回来了,他小心烤肉,听得一惊一乍,“这也太吓人了吧。”  宋袭:“害怕就上网冲浪转移一下注意力。”  小江也这么觉得。  他这两天跟着宋袭接触到不少怪事,再继续听下去,人就要裂了。  感觉到膝盖上有动静,宋袭弯腰看下去,影子缩成黑乎乎的一团蹲在下面,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让他想起了以前被小江拉着看的一部经典恐怖片。  宋袭:“……”真刺激。  他抿了抿嘴,假装不小心落了汤勺,弯腰捡起时,对里面的黑影说:“夙夙,出来。”  人形的立体轮廓如水一样快速平摊到地上,宋袭直起身,把勺子放到骨碟上,“我去趟卫生间。”  卫生间在外面,穿过走廊一直走,拐个弯就是。  宋袭瞥了眼身后长长的影子,找了个干净的隔间躲进去。门一关,影子覆了上来,重得宋袭差点砸到门板上。  他两手吃力的撑住门,“夙夙,你起开。”  蒋夙的身形拔高,肩膀变得宽阔,宋袭用眼角的余光判断,那应该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体型。第七十二章 我真的没病01  隔间逼仄,没有太多空间供人反抗,加之背后的力量压制,宋袭的胳膊没撑几下就没力气了。  眼看着脸就要砸到门板上,蒋夙的手忽然隔挡脸颊与门板之间。影子冰凉的体温,冻得宋袭打了个激灵,借着两人间的空袭转身,用力瞪着蒋夙:“你发什么疯!”  蒋夙:“你嫌弃我。”  宋袭:“我没有。”  蒋夙也知道自己影子的状态不好看,不如小江,甚至不如那个上了年纪的陌生男人,但他心里就是不舒服,怕宋袭被人类皮囊吸引,转而对他产生厌恶情绪。  那种遭到冷眼的感觉,光是想一想,就让他无法接受。  宋袭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我感觉到了。”蒋夙声音低沉,全然没有少年该有的清冽,已经趋向于成年男性。  宋袭没想到他这么敏感,心里的火气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内疚。  想了想,抬手摸摸影子的脸,“我真的没有,就是有点担心你被别人发现。这个世界的宽容很少,一个能说会动的影子一旦被世人所知,会引起轩然大波,会有很多人跟我抢你。”  “你这么害怕我被人抢走吗?”蒋夙的重点很偏,但很明显,他被取悦了。  宋袭:“是啊。”总仰着头脖子酸,他用目光大致丈量着蒋夙的身高,“你一下子长高好多。”  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应该是190上下了吧。  蒋夙默了默,望着青年的眼睛问:“那你喜欢吗?”  宋袭搞不懂这跟自己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嘴上却说着让对方高兴的话,“喜欢。”  蒋夙一下子把人抱紧,冰凉的脸埋在宋袭颈窝上,他像是在吸气,宋袭清晰的感觉到,有气流从皮肤上滑过。  他反手抱住高大的影子,心中感叹,没想到,有一天我也能过上拥抱人外的生活。  眼下这一幕要是被人撞见,会把人吓死吧。  兴许是戴了滤镜,自从知道影子是蒋夙之后,他心里多了不少柔软的情绪。恐怖世界里的蒋夙很乖,跟着他回到现实后连人类形态都无法维持,让人想要给他双倍的宠爱。  蒋夙的情绪退去,身形变回成正常影子。  宋袭这才推门出去,目光与镜子里的另一双眼睛恰好对上。吴响正在洗手,他移开视线,神色自然道:“你刚刚在跟谁说话?” 第95章 对上小江怯怯的眼神,宋袭总算是想起什么,“你刚刚是不是听到什么?”  小江点头如捣蒜,“所以那只鸭子呢?”  宋袭嘴角一抽,“兄弟,你脑洞未免太大了吧,我刚刚只是在练习台词。”  小江一脸怀疑,“真的?”  同时,有个声音在宋袭耳边极其小声的问:“他说我是鸭子?”  宋袭扶额,竭力又跟小江解释几句,总算是把人的疑虑压了下去。  小江死心的往外走,嘴里嘀嘀咕咕:“这么虎狼的台词,宋哥还是少念点吧,容易招人误会。”  宋袭:“……”  砰一声关上门,宋袭单手叉腰,空出来的那只手略带责备的点了点墙上的影子。  蒋夙露出立体的轮廓,固执地缠着青年追问:“别骗我,我知道不是水里游的那种。”  早知道小朋友单纯,对人事知之甚少,但不知道他单纯到这种地步。  知道随便两句否认没办法敷衍蒋夙,宋袭一本正经的睁眼说瞎话,“他说的是橡皮鸭,挤压两下会嘎嘎叫那种。”  蒋夙:“橡皮鸭?”  他去到卫生间,拿出酒店准备的,放置在浴缸小竹筐里的几只彩色的橡皮小鸭子,“这个?”  宋袭点头。  蒋夙歪着头问:“那我以后也能陪哥哥一起泡澡?”  宋袭:“……”  “不,你不能。”宋袭对于长高后的蒋夙仍旧适应不能,尤其是当他喊自己哥哥的时候,他有种占人便宜的错觉。  宋袭从他手里拿过橡皮鸭,放到茶几上,“别撒娇卖萌了,走吧,该出发了。”  蒋夙像打蔫了的茄子,跟在宋袭背后出了房门,到达大厅便看见正被众人簇拥着的洪娜。  洪娜冲殷勤的经理挥手:“行了,就这样吧。”  经理点头哈腰,一路恭送出大门,还亲自上前替两人打开车门。  洪娜坐上观光车,张嘴打了个哈欠,眼底泛着水光。她瞥了眼宋袭,满面红光,清晨的阳光在他黑色的发丝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不说宋袭的业务能力,光凭这副颜值,就很难不红。  两人都不是健谈的人,抵达机场在候机室呆了会儿,便一起上了飞机。  他们坐的是头等舱,洪娜手撑在窗户上,掌心托着脸颊望着窗外。今天的云层很厚,太阳在短暂的露头后,就躲进了云层中。乌云翻滚着,窗外的虚空中,有什么在隐隐扭动。  她皱了皱眉,脸色难看地看向旁边。  宋袭正闭着眼睛,仰头靠着椅背听音乐。洪娜伸手碰了他一下,“你没感觉到什么?”  宋袭摘掉耳机,“什么?”  洪娜柳眉紧蹙,朝窗外看去,那些怪异的现象很难被发现,宋袭也是盯了好久才察觉到。  “怎么回事?”宋袭脑海闪过一个念头,他坐直身板,睁大了眼睛,“时空扭曲,这是不是——”  他点到即止,而洪娜的点头也证明了他的猜测。  两个世界的交替之时,空间与空间的对撞并非如流水交替那样平静。  洪娜:“这是长时间累积出来的经验。”那眼神如同在嘲笑宋袭还是个小毛没长齐的小菜鸡。  宋袭一直以为,每次进入都是突然的,没想到竟然有迹可循。  正在这个时候,飞机开始盘旋降落,并于半小时后平稳行驶在跑道上。  时空的扭曲,说明现实世界正早遭受另一个时空的袭击,或许现在,或许是下一秒,只要契机足够,他就会从现实世界消失。  宋袭心里紧张,一下飞机就进了卫生间,捧起水往脸上泼了一把。他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发怔,扯过一张纸巾擦了擦脸,刚将纸团扔进卫生间,本该塞在包里的剧本从天而降,砸到了他头上,紧跟着后颈就被勒了一下。  洪娜的脸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宋袭眼皮子发沉,脑袋眩晕,仅隔着意识被黑暗侵占,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他醒得很快,是被洪娜活生生给勒醒的。  宋袭睁开眼,先是对上一双黑沉的桃花眼,微微上翘的眼尾带着专注和凛然。他侧头,看见的是洪娜高高在上的冷眸。  被这样两双眼睛注视着,宋袭不大自在的挣动几下,然后就听见洪娜问:“你认识他吗?”  “认识。”宋袭的回答几乎出自本能,他此时意识还不太清楚,脑子发蒙,可潜意识告诉他,与洪娜发生抢夺的,正扣住他手臂和上身的人是蒋夙。  洪娜一听说认识,当即松开抓着青年衣领的手。  她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既然醒了就先把衣服换上吧。”说完,抓起柜子上的病号服,朝宋袭脸上丢去。  一只手在半空将衣服截住,宋袭仰头看向手的主人,嘴唇张开,小声惊呼:“蒋夙?”  小朋友又双叒长个儿了,蒋夙身量拔高许多,得有188了吧。从前带着少年感的精致五官彻底张开,轮廓立体分明,连最嘴唇的线条都染上了冷硬的气息。  “你现在……”宋袭咽了咽口水,“几岁?”  蒋夙垂眸看着青年傻兮兮的表情,“你说呢。”  宋袭:“得有二十了吧。”  轮廓是长开了,可身上的气质除了冷,还带着不甚明显的稚气,像刚出大学的社会新人。  蒋夙随口应了一声,把衣服塞到宋袭怀里,“去换衣服。”  声音带着点磁性,好听。宋袭抱着衣服冲他笑了一下,目光一转,这才注意到蒋夙和洪娜两人居然都窜这蓝色竖条纹的病号服。  “我们这是在什么地方?”宋袭疑惑完,自顾自地打量起周遭情况。  四面白墙,每间隔一定距离就摆放着的病床,刷着白色油漆的长头柜,嵌在天花板里的可移动的输液瓶吊钩轨道……  洪娜哼了一声,“还能在哪儿,医院。”第七十三章 我真的没病02  宋袭所在的是一家私立医院,从墙壁和走廊的情况判断,成立时间应该不长。  整个楼层,除了他、蒋夙和洪娜,别说是第四个患者,连当值的医生也没有。  宋袭去卫生间换下病号服,太大了点,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四处漏风。他不太习惯的扯了扯袖子,有种走路等同于兜风的错觉。  蒋夙在门口等他,冷淡的眉眼间藏着少许拘谨,见宋袭出来,他微微低头。  宋袭望着眼前已经沾染上成熟气息的青年,心里感叹不已,这比给吃猪饲料还管用,夙夙到底是靠什么催熟的,长得也太快了吧。  想到这儿,不免想起了洪娜。洪娜见过小蒋夙,自然不能告诉她眼下的帅气青年也叫蒋夙,会遭人怀疑。  宋袭想了想,低声询问:“洪娜见过你,我不能跟她说你的名字,暂时叫你小影好不好?”说完觉得有点娘,正寻思着换一个,蒋夙无所谓的点头答应了。  “你不觉得像女孩子吗?”  “还好。”蒋夙转身就走,留下一句,“只要是你取的,我都可以。”  宋袭望着青年的背影,满脸欣慰:“太乖了。”  洪娜抱着胳膊站在窗前,外面漆黑一片,天上悬挂着一轮明月。听见背后的声音,她只是微微侧身,目光仍旧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外面。  宋袭走过去,跟着她一起往外看,垂眸便能看见属于这栋楼的住院部的招牌,门诊大楼正对着这栋,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花园和行车通道,行车通道的尽头,是地下车库的入口。  除了这些之外,这座医院还有一个怪异的地方——  住院部的右边,门诊大楼的左边,由另一栋大楼相连,那栋大楼是挂着疗养中心的牌子。因为有它的存在,三栋楼组成一个棱角分明的c字形,成了一个贯通的整体。  这样奇怪的医院布局,宋袭闻所未闻。  “看出什么了吗?”洪娜问。  宋袭:“建筑构成很奇怪,医院里似乎没有工作人员。”  “你也发现了啦。”洪娜道,“你醒来之前,我花了二十分钟把楼上一层和楼下一层逛了一遍,没有医生和护士,这三层没有,其他楼层我还不太清楚。  沉稳的脚步踱过来,蒋夙站在了宋袭右手边。  察觉到洪娜的打量,宋袭介绍道:“我弟弟,小影。”  洪娜:“……”看个子可一点也不小。  她好笑道:“怎么又是你弟弟,上次一个,这次又来一个,你到底有几个弟弟。”  “……”宋袭囧了,“就……两个。”  身上的病号服令人很不舒服,洪娜烦躁道:“病号服是我醒来就发现的,整整齐齐叠在我枕头边,也不知道是人放的,还是鬼放的。”  这些东西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既然放在床头,那意思肯定是让进来的人换上。  至于为什么。  宋袭觉得很好理解,来医院的肯定都是病人。既然是病人,必然应该有与病人相对应的病例或床头卡才对。  他快步走向床头,洪娜在后面道:“别看了,没找见床头卡。”  宋袭:“我们来了住院部,就说明正在住院,没有床头卡是因为我们的病症还没有确认?”  洪娜之前没想到这一点,脸色变了变,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接下来将面临的危险不容小觑,疾病、残废、濒死,总要面对一个。  蒋夙忽然出声道:“有人。”  经历过了变声期,青年的声音已经彻底定型,给人一种这个孩子长大了的感觉,宋袭多少有些不习惯,偷偷朝蒋夙看去。  小朋友鼻梁挺拔,嘴唇薄厚恰好,当他抿着唇的时候,唇线绷紧,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宋袭轻咳一声,顺着蒋夙的视线看过去,对面那栋门诊大楼里,有人正从三楼路过。  一二三四……九,一共有九个人。  宋袭冲对面疯狂挥手,有人回应了他,并招手示意他过去。人多好办事,而分散的队伍一旦遇到袭击,很容易致命。  三人没有立刻去门诊大楼,而是先去了其他楼层。  六楼到三楼,连个鬼影子也没有。宋袭正疑惑,难道整个住院部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时,一阵激烈的争吵从楼下传来。  与其他两人对视一眼,拔腿往楼下跑去。  二楼的电梯口,一个男人正在对一个女人大声咆哮,“你他妈开什么玩笑,恐怖世界?逃生?我告诉你,我不管你们在玩儿什么,立刻放我离开这个鬼地方!否则我会告得你们倾家荡产!”  男人个子中等,挺着大圆肚子,一身带logo的奢侈大牌,手腕上的金表随着他指点的动作哗啦作响。 第97章 听这么一提,庞郝才想起之前被袁小暖一语带过的话题。  拉着宋袭往旁边走了两步,低声问:“我听袁小暖说出口并非固定,并非真正意义上的门或者路。”  “而且线索非常难找,一般来说是在原住民身上。”宋袭道,“可到目前位置,我一个原住民也没见过,这跟之前到过的地方不太一样。”  庞郝在这里无依无靠,完全拿不起老板的架子,“小宋啊,严格算起来,你得叫我一声叔叔,你既然来过,经验丰富,可要多帮衬帮衬我,等出去了一定给你弄几个好资源。”  宋袭不把话说满,似笑非笑,“好说。”  庞郝知道太殷勤反找人厌烦,适时住嘴,没逼着宋袭要一个保证。  屋子里想起嘎吱的摩擦声,宋袭几人一起看过去,蒋夙已经将床头柜搬离,正把中间的病床往病房门口的那张病床的方向推动。  洪娜:“你在做什么?”  蒋夙:“晚上跟我哥一起睡。”  宋袭接受着来自四方的目光注视,突然觉得脸热,“我弟弟一个人睡会做噩梦,真的。”  洪娜:“……”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晚上不应该睡在第三张床上,应该睡在床底。第七十四章 我真的没病03  病床拼凑完整,宽90厘米的单人床升级成了一米八的宽敞双人床。  蒋夙把两个枕头并排放好,转身对上看向自己的视线,清冽的眼神染上几分冷冽,“怎么,有问题?”  庞郝是个人精,第一个说没问题,他举起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一声,急切地望向宋袭:“既然你们说这里很危险,是不是越早离开越好?那我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找线索啊。”  宋袭:“急也没用。”有用的东西还在他腰后揣着呢。  “我去趟卫生间。”丢下话,宋袭进了卫生间,还反锁了门。  庞郝嘴角一抽,上个厕所生怕人看似的,有病。他扶着颈侧打了个哆嗦,觉得有点冷,敏锐的朝蒋夙的方向看去,蒋夙也正看着他。  那眼神很平静,却让人无端的心生怯意。  庞郝混迹商场多年,直觉这不是一个好惹的人,心下疑惑,宋袭的私生活是公司里最干净的一个,可以说是提前过上了老干部生活,平日里不是工作就是窝在家里,到底是打哪儿去认识了这么一个人。  蒋夙虽然年轻,但那股被隐藏起来的狠厉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庞郝毫不避讳地跟他对视,全然忘了去关注,卫生间里为什么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响动。  宋袭放下了马桶盖,坐在上面看剧本。  花卉园的剧情已经被补充完整,或许是他们上次待的时间比之前久的缘故,剧情走了将近十页,密密麻麻的字看的人头疼。  宋袭大致过了一遍,依旧是于恐怖世界时,发生在自己身上和周边他人的事。  一目十行下来,目光停留在最后的简评上:  【测试者:宋袭;成绩:三颗半星;评语:挖坑技术不错,可以配得上一台挖掘机。人拥有无限的可能,欢迎继续开发新技能。】  下一页,开启了新故事。  【场景一:我从医院醒来,这破地方居然一个医生也没有,谁来给我治病,谁来给我药吃?!】  宋袭:“……”  往下便是旁白了。  【旁白:医生,护士,你们在哪里?】  指尖在医生和护士两个字上擦过,宋袭不禁想起眼下的处境,他从医院醒来少说有一个小时了,的确没有见到一个医务人员。  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只需要玩儿捉迷藏找人?  熟练地把剧本卷起插回后腰,理了理衣服走了出去。外面的一片安静,谁也没说话,只是在宋袭出来的时候,目光都投了过去。  宋袭脚下一顿,一拍脑门,“忘了冲厕所。”  众人:“……”  他倒退回去,按下冲水阀,看着本就干净的马桶被冲刷完毕后,这才走出去。  安佳宁呆了呆,仰头去跟小男友咬耳朵,“没了滤镜才发现,原来明星也要大号和尿尿的。哎,感觉天上的仙男坠入了凡尘,变得跟我们一样了。”  康杰:“……”  安佳宁又叹了口气,继续说:“可是宋袭那张脸真的好好看,这么一想,他还是仙男。”  康杰把女友的脑袋往下按了按,“小声点行吗,祖宗。把人得罪了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安佳宁没有收敛声音,笑嘻嘻的问宋袭:“哥哥才不会生气呢,你说是吧宋袭哥。”  她全然没注意到,在喊出“哥哥”两个字的时候,蒋夙正面色不虞的看着她。  宋袭全然没有“忘了冲厕所”的尴尬,镇定自若的往中间走了两步,抬腕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的时间和墙上的挂钟。  对着挂钟重新调整了手表时间,他道:“现在是上午10点20分,我们先熟悉下环境,这栋楼共六层,每一间屋子,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如果发现你觉得奇怪的东西或者线索,就带回来。”  每到一个新地方,大家的心里都是茫然的,地毯式搜索是眼下最好的策略。  七个人分散行动,宋袭和蒋夙负责一楼二楼,小情侣负责三楼四楼,洪娜和袁小暖负责五楼六楼,余下的庞郝跟在两名女士身后。  洪娜很嫌弃庞郝,踩着病号拖鞋进了这层楼的1号电梯,宋袭则带着蒋夙进了2号电梯。  2号电梯与外面的走廊是两个极端,虽然没到锈迹斑斑的地步,但电梯壁上四处都是很深的水垢,和无法弄干净的黑色污渍。  宋袭拽了下蒋夙的袖子,两人一起蹲到角落,“这是血吗?”  蒋夙眯了眯眼,“是。”  那团痕迹深入地面,成了深红色的顽固污垢。  医院里病人居多,他们抵抗力弱,像这样的污渍肯定是会在第一时间清理掉的,而眼前这个,显然没有遭到重视。  是因为负责打扫的阿姨忘了,还是没来得及打扫?  电梯抵达一楼,宋袭走了出去,抬头便看见三五个人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你们怎么来了?”他问。  打头的那人是个光头,脾气有点冲,“你都能来,凭什么我就不能来。”  他旁边站着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人,解释道:“我们是来你们这边找找线索。”  宋袭点点头,将还在电梯里的蒋夙拉了出来,等那群人进去之后才继续往前走。  “医院里能睡觉的只有住院部和疗养中心,我猜这栋楼今晚会有新住户。”  “疗养中心要去看看吗?”蒋夙忽然停顿下来,站在原地望着青年。  宋袭想了想,这一次的团队分裂,那伙人不一定会跟他们分享线索,靠别人提供信息,当然不如靠自己。  “去。”他指着走廊一头道,“先把这两层楼搜完,你去那边,我去另一边。”  蒋夙颔首,“小心。”  “放心吧。”宋袭说完就往右边转去,从尽头的第一间病房开始搜索。  病房是六人间,两边各放置着三张病床,环境干净整洁,床被铺得整齐。他蹲了下来,床底下也是纤尘不染,起身后又去检查床头柜。  指尖用力擦过柜面,没有一点灰尘。  宋袭挑眉,扣着床头柜将其搬开,后面的缝隙里竟然没有丝毫堆积的尘土。  这里太干净了,干净得让人怀疑难道真的没有清洁工负责每日打扫吗?  将床头柜放回原位,宋袭去了卫生间。跟他醒来时所处的那间病房一样,卫生间的吊顶偏矮,大约有只两米左右,几乎与门框的顶部持平。  宋袭仰头看向四个角,每个角落都黑乎乎的。他忍着恶心,伸手弄了一下,竟然没蹭掉。  第一个房间没有发现后,他立刻去了第二间,第三间,每一间病房的布局都一模一样,包括逼仄的卫生间在内。  两人在位于走廊正中间的窗前碰头,“有发现吗?”  “没有。”蒋夙,“去二楼。”  二楼也是六人间,几乎是一楼的复制。要不是刚刚走步梯时,确确实实看见了2楼的字样,宋袭会以为自己还在一楼。  楼上有小情侣的说话声。  安佳宁娇滴滴的说:“杰哥,我走得好累,想休息。”  “累就别走了。”康杰说,“乖,爬到我背上来,哥背你。”  安佳宁:“杰哥最好了,么么哒。”  听到这儿,蒋夙嘴唇翕动了下,睫毛垂下又撩起,对宋袭催促道,“不走吗?”  “走,走。”宋袭回神,忍不住笑道,“现在的小孩儿谈个恋爱真腻歪。”  “谈恋爱吗?”蒋夙在心里咀嚼一番,专注地望着宋袭,“哥哥也谈过恋爱吗?”  宋袭的脸一下子红得像番茄,“没有,我哪有时间去谈恋爱。”  “真的没有吗?”蒋夙的追问很轻柔,却藏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压抑的逼迫感。  宋袭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对上小朋友纯良的双眼,眉间的褶皱平了,重复道,“真的没有。”他脑海中闪过一个人,苦笑道,“暗恋应该不算吧?”  “暗恋指的是什么?”蒋夙的声音低沉若无,如同轻微凉风从耳边刮过。  宋袭耐心解释:“就是偷偷喜欢一个人。这个是单方面的情感,应该不算谈恋爱吧。”  “偷偷”显得有些悲哀,再配上那副若有似无的苦笑,蒋夙的脸色阴沉下来,觉得可笑又荒唐,是什么样的人竟然配得上哥哥偷偷的喜欢。  那个人凭什么能被宋袭喜欢。  他分不清这种喜欢和宋袭对自己的喜欢有什么差别,但心里的汹涌的愤怒,和几乎要克制不住的情绪告诉他,这种喜欢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  气氛降到了冰点,宋袭摸不着头脑,“我说错什么了吗?”小朋友好像生气了。  “没有。”蒋夙说完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冷,和乖弟弟的人设不符,耐着性子放软了音量,“哥哥有多喜欢那个人,是女生吗?”  宋袭的神情变得精彩,“其实,我也不确定是男是女。”  他不确定自己的性向的确和没正式谈过恋爱有关,跟那段往事也脱不了干系。  “严格来说,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暗恋,就是有好感,觉得很漂亮。”宋袭曾经也是毛头小子,也曾被皮囊吸引,忍不住去关注对方。  那会儿还是小学三年级,班里来了一个转校生,眼睛又圆又亮。宋袭一直以为他是女生来着,因为小男孩儿总是穿着漂亮的小西装,小短裤,小皮鞋和长筒袜,却留着女孩子才有的长头发,也从来不用公共厕所。 第99章 从广播响起的这一刻,计时已经开始。  住院部这栋楼被逛遍了,里面没食堂。他们直接下到了一楼,去了疗养中心。刚到一楼大厅,便看见另外15人正从门诊大楼过来。  宋袭等人停在原地,等那伙人上楼后跟了上去。  食堂在疗养中心的三楼,二楼宋袭之前和蒋夙逛过了,是小朋友的康复中心。而一楼除了大厅之外,便是药房和医生办公室。  食堂的窗口内,不知何时已经站上了食堂大妈。他们穿着和护士一样的衣服,头上戴着用钢夹别紧的护士帽。  三位食堂大妈长相各异,但脸色和眼睛却和宋袭之前看见的男护士如出一辙,面色苍白,眼睛是三白眼,瞳孔放大。  她们各占了一个窗口,像是被线吊着的木偶,了无生气的,机械的做着手里的工作。  宋袭七人排在1号窗口,其余人分成两列排在2号和3号。  珍姐站在2号队伍之首,冲玻璃内的几个盆子各指了一下,意思是每个都来一点。  宋袭只要一想起这些食物曾经被放置在停尸柜中,心里就止不住的翻涌。可如果不吃东西,他的身体很快就会撑不下去,遇到危险时无力逃跑将成为他最大的麻烦。  前面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端着餐盘走了,宋袭心情沉重地望着食堂大妈,“您随便给我来两勺就行。”  大铝盆里的菜做得十分油腻,面上那层油因为冷却,已经凝固成了白色的油膏。  眼看着大妈要把一整勺又肥又腻的大肉块倒进盘里,他急忙制止:“阿姨,够了,够了!”  大妈恍若未闻,硬是将勺子里的猪肉全倒进了盘子里。  她撒气似的,将餐盘怼出窗口,“下一个。”  下一个是蒋夙。  大妈望着蒋夙的脸愣了一下,大概是被美色迷惑吧,舀菜的时候特意撇去不好的,将那些色泽鲜亮的,肥瘦相间的好东西,挑挑拣拣的放进餐盘中,最后特意给冲了一碗冻干蛋花汤。  蒋夙挑了下眉毛,端着餐盘坐到宋袭对面,挑了些盘子里的好菜好肉放进对面的盘子。  宋袭喉结滚动,“我吃不下去。”  其他人同样犯愁,肚子明明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可只要一想起盘子里的东西很可能和停尸柜扯上关系,谁都下不去筷子。  蒋夙夹起一块儿红烧肉放进嘴里,大家亲眼看见,他洁白的牙齿陷入肥肉中,挤压出许多肉汁,肉汁连带着白色的肥肉隐没在青年的嘴唇里。  这一幕堪称舌尖上的z国经典场景,大伙儿纷纷忍不住吸溜口水。  庞郝是七人中体型最大的,肚子饿起来也是最难受的,他早就忍不住了,期盼的望着蒋夙:“小蒋,怎么样,没有什么怪味儿吧。”  蒋夙连眼皮都没抬,咽下红烧肉,低声对宋袭道:“吃吧,东西没问题。”  宋袭:“你确定?”  “嗯。”蒋夙挑了块儿标准五花的红烧肉放进他哥盘里,“尝尝,咸甜正好,味道不错。”  蒋夙不爱说话,个子高,气质冷,这三个特质为他建立起可靠感。见这么个可靠青年都说可以吃,众人也不再犹豫,抓紧了筷子开始往嘴里塞饭菜。  宋袭小心试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心下一横。  万一所有人都被毒死,剩他一个肯定跑不出去,不如一起死了算了。抱着一切随缘的心态,宋袭把盘子里的东西消灭得干干净净。  用完餐,有些人消食,一些人剔牙。  宋袭属于前者,叉着腰在原地转圈踱步。另一个团队的领头羊珍姐走了过来,昂着下巴道,“你们上午有什么发现吗?”  洪娜身为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向来是横着走的,如今遇到一个比她还想当螃蟹的人,心里非常不服气。  她走到宋袭身边,以同样的姿态询问:“你先说说你们的发现。”  珍姐作为大姐大,要脸,不好像菜市场大妈一样讨价还价,“我们发现疗养中心和门诊大楼里,所有的卫生间都有个共同点——天花板很矮。而且我怀疑,这座医院在后期做过维护,这两栋楼里的两部2号电梯都很陈旧,这一点与光洁如新的走廊和其他设施不符。”  洪娜冲宋袭道:“你说说我们的发现。”  眼下大家还没有利益纷争,宋袭没有选择隐瞒,把自己在停尸房和住院部的发现分享了出来。  珍姐沉吟片刻,笑了,“卫生间的异常不会是偶然吧,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卫生间的吊顶撬开看看。”  “撬开。”洪娜讥讽,“怎么撬,拿你的那张嘴吗。”  珍姐瞪着眼睛,漆黑的眼线悬在眼白上方,显得狰狞,“不撬开谁能知道上面有什么?!”  宋袭:“如果撬开之后,放出了什么东西,或者遇到什么东西,怎么办?”  在场的人中,恐怕不会有一个人愿意去当这个出头鸟。  珍姐看向周遭,每一个被她扫过的人,都会下意识往后退,生怕自己被点名。  洪娜道:“我倒是对宋袭说的停尸房感兴趣。”停顿两秒,她看向了打饭窗口,三位阿姨已经做完了打饭的工作,正在埋头打扫卫生,“你说,那三位会不会是从停尸房出来的?”  停尸房三个字提醒了宋袭,“那个男护工说过,午餐过后要发药,我建议我们最好是现在回病房。”  宋袭跟洪娜醒来就躺在住院部的病床上,其他人则有些在疗养中心,有些在门诊大楼。闻言皆是一怔,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跟去住院部安营扎寨。  宋袭没工夫等他们纠结,冲蒋夙招招手,转身就走。  他一走,团队里的其他人也跟着离开了。  回到病房,宋袭屁股刚沾上病床边,护士推着治疗车走了进来。  望着那张脸,宋袭说不出话来了,又是看上去很没精神又很诡异的三白眼,以及鬼一样惨白的皮肤,看来这两个外貌特征是这里所有医务工作人员的标配了。  护士小姐胸前挂着铭牌,眼前这位姓周,周护士。  宋袭:“周护士,你来送药的吗?”  周护士低头从治疗车里翻出药瓶子,七八种药各取出一定计量倒进药瓶盖子里,递过去,“607号病房1号病床。”  宋袭不明所以的呆站着,蒋夙替他应了一声,“他是。”  确认完毕后,周护士把药递过去,面无表情地盯着宋袭,“吃了。”  宋袭接过药盖子,全倒进了嘴里,藏在舌头下方。  周护士:“喝水。”  宋袭心里很不情愿,但他知道,在这个世界,反抗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麻烦。没办法,他只好拿着水杯去了水房。  周护士一路紧跟过去,死死盯着他,“1号床,喝水。”  药片黏在舌头上,已经被分泌出的口水融化,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苦味。宋袭往杯子里接了开水,又兑了自来水,仰头大口吞咽。  等他将一整杯水喝完,周护士让他张开嘴,“啊一下。”  “啊——”宋袭张大了嘴,舌头上下动了动,好让对方看清自己的口腔情况。  确定所有药片都被吞下去后,周护士离开水房,回了607号病房。  下一个被强制吃药的是蒋夙,跟吞糖丸似的,连水没喝就将药品全咽了下去。洪娜略微羡慕,一边干呕,一边吃药。  像是知道他们会耍小聪明,周护士抬腕看表计时。  她像一个背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始终保持着抬手的姿势不动。半小时后,她骤然放下手,“好了,你们可以午休了。”  车轱辘声嘎吱嘎吱地走远了,去了隔壁找小情侣他们。  宋袭将病房门锁上,冲进窄小的卫生间时,洪娜已经占了洗漱台的位置。他干呕一下,把蒋夙拉了进来,让他跟自己一起抱着马桶吐。  蒋夙居然拒绝了,“我不用。”  宋袭无声的说了一句,手指隔着空气指了指洪娜的后背,示意蒋夙做做样子。  蒋夙无奈,抱着马桶真情实感的吐起来,比宋袭还吐的逼真。  五分钟后,除了蒋夙,洪娜和宋袭皆是手脚发软,胃部抽痛,前者扶着墙走出来,后者由蒋夙扶着,很快就走到床边瘫了上去。  蒋夙从床头柜里找出一个暖水瓶,去水房打满水拎回来,给宋袭倒了一杯水。  洪娜总算是挪到了病床上,有气无力道:“我呢,给我也倒一杯。”  蒋夙:“抱歉洪娜姐,我要照顾我哥哥,腾不开手。”  洪娜:“……”  心头一气,软绵绵的身体似乎也变得更加有力,洪娜吹着纸杯里的开水,冷声问宋袭:“喂,你说这药会不会对我们的身体产生影响?”  “应该不会吧。”宋袭要死不活的掌心贴着灼烧抽痛的胃部,“胃酸都吐出来了,再有影响,我恐怕得割胃了。”  洪娜翻了个白眼,看着天花板:“吃了这个药,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就该生病了。”  现在的健康只是暂时的,等药剂日复一日的叠加着产生效果,他们才能成为真正的病人。  宋袭本就灰白的脸色,因沉重的心情快成锅底灰了,“可如果我们一直不生病,他们会不会对我们采取其他措施?”  “谁知道呢。”洪娜拖着声音说完这句,闭上眼道,“管那么多做什么,我先睡觉,有事叫我。”  宋袭含糊的应了一声,身体蜷缩成虾状,揉着肚子的掌心加重了点力道。  蒋夙贴着他的后背躺下来,手掌覆盖上去,手指比宋袭的长出很小一截,恰好能将他的手完美包住。  指尖在宋袭的手背上点了点,“我帮你。”  宋袭疼得浑身无力,当即松开了手,随之便感觉到一片火热熨帖在了皮肤上。呕吐后的胃部不适,在蒋夙的揉按下开始减轻。  宋袭的眼皮子开始闭合,呼吸声时轻时重。  蒋夙想了想,学着宋袭以前那样,将自己的胳膊垫在对方脖颈下方,两只手一上一下,刚好将青年的整个上半身围困住。  能将人掌控在手的感觉非常微妙,蒋夙的眸色暗了暗,舌尖舔过牙齿,将下巴垫在宋袭的颈侧,对昏昏欲睡的青年说:“睡会儿吧。”  宋袭一睡就睡到了下午晚饭,广播激昂地播放着开饭通知。  他动了动,撑着上身坐起来,扭头就看见睡着的蒋夙。青年双眼紧闭,睫毛又浓又长,他的嘴唇微微抿着,似乎做了好梦,带着清浅的上扬的弧度。  “夙夙,该起床了。”宋袭拍拍蒋夙的脸,确定对方睁眼后,下床去了靠窗的那张床。  洪娜嫌吵,脑袋缩进了被窝里。  宋袭在床头用力拍打,金属发出震颤音一下子就赶走了瞌睡虫。洪娜阴沉着脸,顶着一头乱发坐起来,积了满肚子的起床气不好发作。  “开晚饭了。”她听见宋袭说。  蒋夙醒来后收拾动作很快,他铺好被子,乖乖地等在宋袭身边。  洪娜一看,瞬间觉得自己又邋遢又磨叽,心里哀嚎一声,提着沉重的双腿下床。  宋袭去打开门,恰好碰见隔壁的小情侣和袁小暖一起走出来,他向三人点头,问道:“庞郝还没出来吗?”  袁小暖点点头:“我刚刚去敲了门,可是里面没反应。他,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不会。”宋袭了解庞郝,吃软怕硬,来到这样一个怪异的地方后,他应该不敢单独行动。  他走到庞郝门口,“庞总,是我。” 第101章 宋袭微笑:“谢谢提醒。”  珍姐的拳头如同砸在棉花上,青年脸上的混不在意显得她刚刚说的话无脑又多余,面上开始挂不住了,冷冷的剐了宋袭一眼,招呼着自己团队里的人回住院部去。  宋袭他们不远不近的落在后面,七个人的小团体和那十几个人的团比一比,孱弱可怜。  洪娜:“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她那边的人里有一半都是拖后腿的。”  较为安静的袁小暖轻飘飘的丢出来一句,“拖后腿的人多也没什么不好,遇到紧要关头,能给其他人垫背。”  宋袭响起了程雅雅,多行不义必自毙,谁给谁垫背还真说不准。  “对了,”宋袭想起庞郝那件事,提醒大家,“既然头发可能是从马桶里离开,就能从马桶里出来,大家上厕所的时候小心点。”  庞郝想起那东西进过自己的嘴,脸色成了调色盘,忍不住爆了句粗口,“草他妈的,以后上厕所拉屎都拉不安生。”  刚吃完饭的众人:“……”  宋袭:“……这句话有点味道。”  一路上再没有人说话,沉默地看着珍姐团队里的人拿着各自的床头卡,进了对应的病房。  这些人有的住在一楼,有的住在三楼,宋袭他们所在的六楼却没有新的住户。  宋袭走在最前面,第一个走进病房,发现自己的床位的卡槽中,多了一张床头卡。  姓名:宋袭  性别:男  年龄:22  床号:60701  除了这些信息之外,所属科室,病历号,诊断内容……等等,都是空白。  “啧啧,没想到还真被我说对了。”洪娜斜靠在床位,已经将床头卡抽了出来,指腹轻轻在字迹上沾了一下,皮肤上立即多了一点油墨。  宋袭:“新写的。”  洪娜耸了耸肩,把卡插回去,“那女的还想看我们的好戏,做梦吧。”  “我也觉得她对我们的敌意有点大。”安佳宁轻轻拉着男朋友的手弱弱道。  看着两人紧紧扣在一起的手,宋袭走了过去,小姑娘立刻丢开了男朋友的手,腼腆又兴奋地抿抿嘴,喊了一声宋袭哥哥。  蒋夙的脸立刻拉得老长。  宋袭点点头,“可以问你们一点问题吗?”  小姑娘:“别说一点,十点都行!”  宋袭:“你们每次都是一起进来吗?”  安佳宁和男朋友互望一眼,一起点头。康杰说,“是,第一次是无意的,但后面两次都是约好了一起进。”  宋袭:“怎么约好的?”  康杰解释道:“去哪里都是我们两人一起,这样就是进来也不会落单。”  简短的话已经透露了,康杰和安佳宁都认为双方会在将来的某刻,再次顺利进入恐怖世界。这种肯定来自于,男女朋友间的默契吗?  宋袭觉得未必。  他怎么想的,就怎么问。  康杰听完神情变了几变,明明这里没有外人,依然压着声音说悄悄话,“你说得对,不是所谓的直觉,而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洪娜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两人吓了一跳。  宋袭一看,除了他家淡定的夙夙,其他人全都围了过来,眼神一个赛一个的亮。  康杰被这么多人一起注视,略略紧张,“鬼这个东西你们应该不陌生了吧,我跟佳宁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我们小时候都看见过鬼。”  “嗤。”庞郝,“哪儿来的……”鬼字没出口,就被他脑子里属于之前的恐怖遭遇给堵回到口中。  他打了个哆嗦,往宋袭的方向靠了靠, “难不成还真跟这个有关?可,可我在现实世界中从没见过鬼啊!”  洪娜看着自己新上的指甲油,“我也没见过。”  袁小暖也说没见过,他望向蒋夙,“小影哥,你见过吗?”  那声小影哥喊得黏黏糊糊,听得宋袭牙酸,探究的目光在亮丽的姑娘和英俊的青年间转悠几圈,了然的笑了。  蒋夙看起来也有个二十岁了,的确该谈恋爱了。  等恋爱结束,他还将面临结婚、生子,家庭和美,子孙环绕。而这些人生经历中,并不包括他,对于蒋夙来说,他是他的哥哥,对蒋夙未来的另一半来说,他仍旧是哥哥。  他这个哥哥和蒋夙没有血缘牵绊,时间可能会让他和蒋夙的感情更深,自然也可能冲淡这份牵连。  一想到两人将来要因为家庭、生活各自奔波,渐行渐远,宋袭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惆怅。  更令人惆怅的是,蒋夙在他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生活在恐怖世界中,如果有一天自己再也进不来,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就会被硬生生的斩断,再不会有见面的可能?  两个遥远的猜测,让宋袭整个人都垮了,眉眼耷拉下来,像只即将遭到主人遗弃的小狗。  蒋夙明显感觉到宋袭情绪的低落,他低头轻声问道:“哥哥,怎么不高兴了?”  宋袭抬眼看他,嘴唇动了动,摇了摇头,“没什么。”  蒋夙藏起了眼里的锋锐,语气变得可怜,“不能说吗,是你的秘密吗?”  宋袭有个屁的秘密,拉着人去到走廊里,避着其他人问,“蒋夙,如果有一天我再也进来不了,你怎么办?”  蒋夙从来没有像这个怪诞世界里的那些人一样,表现出可怕的杀戮。在宋袭的认知中,他觉得蒋夙这样的小可怜,乖乖仔不应该生活在这里。  “怎么办?”蒋夙眼里晦暗不明,一手搭上宋袭的肩膀,微俯下身,额头抵在了宋袭的额头上。  “哥哥希望我怎么办?”他是笑着的,眼神中的暗沉却衬得笑容怪异阴森,“一切取决于你啊。”  “我?”宋袭无措,他想问为什么,他有什么资格决定这么重要的事,却听见一阵尖叫。  两人间的气氛被突然打断,蒋夙不悦的拧眉,“外面出事了,出去看看。”  尖叫声来自于楼下,宋袭进了电梯去到5楼,见有人正从走廊的一头跑向另一头。  他和蒋夙跟上去,看到511病房门外满是浓稠的液体。液体流动缓慢,颜色像混进了杂质的鲜血,从门口流到了对面的墙角线处。  之前进入房间的人很快就冲了出来,一个个脸色发青,神色慌张。见宋袭和蒋夙过来,其中一个捂着嘴干呕一下,惊悚地喊:“没了,人没了!人融化了!”第七十七章 我真的没病06  房内的卫生间里,淌着好大一滩液体。  宋袭掩住口鼻走了进去,蹙眉看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想起之前那几个人说的“融化”,那些混杂在血色中的黑色、白色的东西,心头有了眉目。  黑色的可能是头发,白色的可能是脑浆或者骨骼。  宋袭再次低头看过去,黏液中残留着些许肉块,有暗红,有肉红,分不清是什么部位。  黏液的边缘地带浮着泡沫,发出滋滋的声音,冒着烟雾。在宋袭看来,所谓的融化,更像被肉体某种强酸性物质腐蚀了。  蒋夙站在青年身后,面色毫无波澜,可怕的场景在他眼中如同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死物。他抬眸看了眼天花板,又看了眼翻开的马桶盖子,盖子边缘残留着不起眼的血色痕迹。  “你看马桶。”他提醒道。  宋袭看过去,马桶上的血还没干涸,正想用指尖碰一下,蒋夙捉住他的手腕,打消了他的想法。  他从旁边扯过一点卫生纸,把血迹揩下来,纸团上立刻多了一抹红。  宋袭凑近闻了闻,除了血腥味之外,还多一股怪异的刺鼻的气味,“味道很奇怪,像血又不像血。”  之前跑出去的几人跟着倒回来,见两人站在满是黏液的卫生间里专注地研究一滴血,脸上说不出的复杂,也不知是该佩服两人嗅觉迟钝,还是心理强大。  蒋夙取过架子上的一支牙刷,掷进黏液中,牙刷冒了一点黑烟。或许是酸性物质已经被稀释,十分钟过去了,牙刷仍然保留原状,只有外面一层略微变形。  宋袭发愁地看着背后的几人,“你们谁懂化学吗?”  几人纷纷摇头,“我们都是学渣。”  宋袭点点头,与有荣焉,“好巧,我也是。”  他念书时成绩很差,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如此,要不是艺考成绩突出,他连大学的门槛都摸不到。  以前还有同学打趣他,说他是不是缺根筋,别人一遍就能听懂的题目,对他讲十遍也无济于事。  “你想做什么?我们……”一名长着对招风耳的青年迟疑道,“我们可以找机会帮你问下其他人。”  宋袭就不跟他们客气了,  “我想看看让尸体融化的到底是什么。”说完才想起,这人的屋子里竟然只有他一个人,“这间病房没有其他人?”  “没了,我记得他刚好一人睡一间。”招风耳说完又有些不确定,去问旁边的人,“对吧。”  那人有点远视眼,戴的凸面眼镜,“对,他就是一个人住,是张护士给分配的,分配后她还告诉我们,最好不要随意去其他病房走动,说是病人抵抗力弱,容易相互影响。”  招风耳不高兴地说:“我们健健康康的,又没得传染病,怎么相互影响了。”  远视眼耸了耸肩,对宋袭说:“她还说,十点后大多数病人都睡了,让我们也早点睡,不要出去瞎晃悠。”  “十点吗?”宋袭觉得这是一个关键时间,“我记住了。”  招风耳夸张道:“你还真要照做啊。”  “做应该比不做好点吧,谨慎为上。”宋袭一本正经的说完,伸手碰了碰还蹲在地上的蒋夙,青年不知何时从哪找来一个通马桶的皮搋子,正抓着木头把柄去碰黏液中的一团软肉。  宋袭:“……”  他蹲到蒋夙身旁,“发现什么了吗?”  蒋夙:“那是什么?”  宋袭仔细辨别,无果。  那团肉颜色偏暗红色,外表被腐蚀干净,剩下的一团表面凹凸,看着挺恶心的。  “看不出来。”宋袭拿过皮搋子,直接把肉拨弄到了自己面前。  他背后几人立刻往后跳开,随即便看见青年将脑袋往下一埋,认认真真又辨认了会儿。实在无法,宋袭用手机拍了个照,打算拿回去问楼上的病友们。  “出什么事儿了?”洪娜走了进来,看见地上的东西愣了下,“什么情况?”  招风耳把人融化的诡异事件跟她说了一遍,洪娜冷笑,“融化?”脸上的嘲讽说明她不信这个说法。  “是被某种强酸物质腐蚀了。”宋袭把地上的那块儿肉怼到洪娜脚边,“你知道这是哪部分吗?” 第103章 曹医生问:“怎么了?跟我说说具体症状。”  “症状?什么症状?”庞郝坐起来,“我已经好了。”  曹医生教育道:“你要相信医生,不要隐瞒。”  “我真的好了。”庞郝装得挺像回事的,他急中生智,“我之前那是吃多了,真的,吐出来,喝点水就好了。”  宋袭捂脸,心想完了,这么一说肯定还有后续。  曹医生看向背后的护士,怀疑地问庞郝:“真的?”  庞郝连连点头,曹医生转身就走,宋袭和蒋夙跟上去。  曹医生坐的是电梯,他们便走楼梯,每到一层就从安全通道的门缝往外看看,一路这么下去,他们跟到了一楼。  曹医生出了电梯,直奔位于隔壁的疗养中心大楼。进了大楼,他径直走向一楼的尽头。待他进去以后,宋袭悄悄摸过去,隔着小小的玻璃窗口往里看。  窗户正对着一面墙壁,上面挂了几十个小屏幕,是整座医院的监控。  而这些电脑前,坐着一个保安模样的大叔。  宋袭记得,之前和蒋夙来的时候,的确有监控,但那时候的里面空无一人,监控视频也皆是黑漆漆的关闭状态,上面积满了灰尘,甚至有蜘蛛网。  眼下的情景恰好相反,里面不但坐着敬职敬责的工作人员,屏幕也都干干净净。  就好像这些陈旧的东西,是因为有了新的病人的加入才被重新开启。  曹医生严肃地指着其中一个监视屏说:“把晚餐时候的视频调出来,找找这个人。”说完从白大褂的大口袋里掏出一个病历夹,翻到庞郝那页,着重点了点寸照。  宋袭傻了眼,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有病例。  虽然隔得远,但他还是看见病例上除了照片和打头的几栏填写了东西,余下大片空白。  保安依照指示开始仔细查找,不多时就在食堂里找到了庞郝,庞郝可能是饿极了,狼吞虎咽,吃得着实不少。  确定真如病人所说的那样,曹医生放心的点点头。  宋袭没有躲闪,他装作刚从住院部找了过来,跟开门走出来的人打了个照面,“曹医生,庞郝的身体没事吧?”  曹医生笑着说:“可能真是因为吃多了,你们作为病友,多注意一下,万一有什么就通知值班护士。”  宋袭面露疑惑:“值班护士是?”  “就周护士。”曹医生说,“她主要负责六楼。”  “另一个护士呢?”蒋夙思索着哦了一声,“她好像姓张。”  曹医生笑了下,“她负责一到五楼。”他了然一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们医院最近生意好,特意把6楼改成的四人病房,以前都是单人病房,而周护士是主要负责这层的。”  忽然发现自己成了vip病人什么感觉?  不好,很不好。  蒋夙好似听见了宋袭的心声,“所以我们是vip病人?既然这样,你们只找一个护士看护我们,是不是有点太不重视了。”  曹医生当真仔细琢磨,“好像是这样,我会跟上面商量,今晚多安排一名护士值夜。”  蒋夙微笑:“谢谢。”  曹医生:“应该的。”  两人目送曹医生离开,等人走远一点,宋袭才轻声问道:“为什么要多点护士?”  “多一个观察对象不好吗?”蒋夙看着宋袭的脸,“多个护士互动,说不定能多找发现点端倪。”  宋袭被看得头皮一紧,伸手把蒋夙的脸推开,“好好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小子总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人怪不自在的。想着想着,忍不住朝旁边偷偷看去,跟那双眼睛对了个正着。  宋袭被抓包心头一慌,不自觉地同手同脚起来。听见背后一声笑后,脸上也烧了起来。  蒋夙好奇地盯着他红扑扑的脸,掌心贴上去,低了几度的皮肤如同一块儿冰,让宋袭的脸和心一起降温。  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的走姿有点奇怪,宋袭快速调整。往回走的时候,他清清嗓子,低声问蒋夙:“你说,如果他发现庞郝骗他,他会怎么样?”  蒋夙:“不会怎么样,顶多押着人去做检查。”  身材肥胖,又上了一点年纪的人平日里大鱼大肉,烟酒不忌,很容易得高血压或者高血糖,说不定还有脂肪肝……这些毛病要真从庞郝身上被查出来,他可就成了真的病人了,曹医生说不定会成为他的主治医生。  宋袭为庞郝捏了把冷汗,转念一想,其实曹医生虽然看上去不太靠谱,眼神却十分正常,说话温言细语,像个真正的耐心体贴的好大夫。  他有点迷惑,眼下医生和护士都出来了,出路却没有半点眉目。  难道说,剧本提示中指的医生和护士并不是泛指,而是单指的某两个?当时在停尸房里,他没来得及多看,只是用手机光晃了一下。  粗略估计,在与他们有过短暂交谈人之后,至少还有好几十张床。  如果要一个个筛选,他们要筛选到什么时候?  宋袭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朝着曹医生追去,曹医生已经走进电梯,刚好按下关门键。宋袭一下子把手伸进门缝中,强势的挤了进去。  他喘着粗气,问:“忘了问您,我和我的病友们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曹医生:“自然是要等到身体痊愈之后。”  “可我们没有病。”宋袭死死盯着医生的眼睛,而曹医生却一副看神经病的眼神,“你们当然有病,没病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他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轻咳嗽了下,“我还要去其他地方查房,你要跟我一起上楼吗?”  宋袭退出电梯,“不了。”  “病好之后”是一个宽泛的时间范围,没有人知道具体时间。若按照现实世界的逻辑,每个人的身体状况不同,病情的严重程度不同,康复时间必然不可能完全一致。  如果把这个逻辑搬进恐怖世界,他们每个人的康复时间不同,是不是意味着,大家不可能同时离开?第七十八章 我真的没病07  回病房前,宋袭和蒋夙去了一趟5楼。  珍姐带着前来围观的人早就散了,倒是之前见过的招风耳和远视眼还在。两个一个趴在两边的门框上,探头探脑的往里看。  “你们在看什么?”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招风耳吓得跳了起来。  他死死抱着自己,瞪着宋袭道,“你差点没把我吓死!”  宋袭无辜道:“我其实已经喊过你一声了,不过你好像看得很专注,没听见。”  招风耳哦了一声,有点尴尬,远视眼侧过身来,指着里面小声说:“有清洁工在里面打扫。”  宋袭跟着探头看进去,有个女人弓腰驼背的正在拖地,而她的脚边正放着一个装满污水的大铁桶。  “桶里的不是血水吧?”他问蒋夙。  蒋夙眯了眯眼睛,朝下水道处示意:“血水被弄进下水道了。”  宋袭个子不如蒋夙高,看得不够远,只好又往前站了站,正凝目往里看,清洁女工突然后退,拖把的木棍直直朝宋袭撞过来。  蒋夙动作迅速,双臂搂住宋袭的腰把人带着往侧面转去。  结实的臂膀坚如磐石,箍得宋袭有点疼,双脚一落地,他就从青年怀中挣脱出去。  蒋夙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腹间残留着一点温度,鬼使神差的,他指尖摩擦,似乎想留住什么。  女工这才发现外面站着四个人,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们也是住这个病房的病人?”  “不是不是,我们住其他病房。”远视眼急忙撇清关系,生怕跟发生过凶案的房间扯上关系。  女工拖着声音哦了一声,“既然不是你们就出去,别影响我打扫房间。”  “死的人我们认识,想帮忙规整一下遗物。”宋袭垮着脸,眼眶憋得通红。  听他声音哽咽,招风耳和远视眼一起看过去,倒抽了一口凉气,果然是专业的,这情绪上头也太快了,悲伤说来就来。  女工似乎受青年影响,脸上硬邦邦的表情软化,“遗物在床头柜上,我都没动,至于卫生间……”她看了眼还不够干净的地面,“等我清扫完你们再进来吧。”  宋袭抹了下眼角,哀伤的道了声谢谢。  蒋夙好奇望着青年湿润的眼眶,轻声笑了一下,他情绪一直很淡,突如其来的笑意吓了旁人一跳,招风耳怪异地打量他两眼,颤巍巍的用胳膊碰了碰他,“哥们儿,你笑什么呢。”  “没什么。”蒋夙避开他,走到宋袭身边,“去里面收拾?”  做戏肯定要做全套,宋袭示意招风耳和远视眼守着清洁女工,跟蒋夙一起去到里面。  五楼的病房同样是六张床,空间看较大,只有一张床头柜上孤零零的摆放着几个物件。  宋袭弯腰凑近,一个翡翠观音,一串佛珠,一个鸭舌帽,以及一件叠好的衬衣外套。  进来这个世界之前,大家都在机场,大多数人都带着行李。正准备动作,蒋夙已经替他拉开下方的柜门,取出一个16寸的登机箱。  宋袭用肩膀撞了下蒋夙,冲他挤眉弄眼,“咱俩真有默契。”  蒋夙抿了抿嘴,似乎在笑。手指轻轻一动,拨开了没上锁的箱子,里面的蓝灰色僧袍和几本经书落了出来。  可他们记得清清楚楚,22个人中没有一个剃度的人。  所以死去的阿发不是真的僧人,而是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再看他这又是佛经,又是观音佛珠的,可见他是个还算虔诚的教众。  “你们谁来一下。”宋袭往后仰着,冲门口的人喊道。  招风耳和远视眼对视一眼,决定由远视眼过来。一走近,他问:“怎么了?”  “他是个佛教徒?”宋袭的手在僧袍上点了点。  “这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很怕鬼。”远视眼看了眼卫生间的方向,怕女工听见似的声音压得极低,“他应该是咱们团队里最怕鬼的,别人稍微吓一吓就哇哇直叫。之前听说要一个人睡一间,直接给吓哭了。”  “那么这些东西是他护身符?”蒋夙碰了下水透气胶的翡翠观音,又拿起佛经翻了翻。  宋袭纳闷:“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不把这些随身携带呢?”  “啊这个嘛……”远视眼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我知道!”招风耳冲远视眼招手,让他过来,换自己过去。  两人交换后,他悄声对宋袭说,“他可能是想洗澡或者方便,我妈就挺信这些,她跟我讲过有些极其讲究的人,会在洗澡或者上厕所的时候将佛像之类的东西摘下来。你知道,卫生间那种地方多脏啊,晦气,怕冲撞了菩萨。”  “倒真有这个可能。”宋袭指尖在箱子的锁扣上摩挲,正是因为很快会把东西取出来,所以阿发才没有把箱子上锁。  “你们进来吧。”女工的声音响起。  宋袭走过去,眼眶又红了,“已经好了吗?”他往里探头,地板干净如新,方才残留着血迹的下水道地漏也已被冲洗干净。  “好了。”女工抹了把汗水,“快去收拾吧,这地方死了人,不干净,你们弄完也赶紧走吧。”  宋袭连续眨了几下眼,睫毛变得湿漉漉的,活像是真死了亲朋好友,“阿姨,不干净是什么意思?” 第105章 蒋夙从他手里抢过纸团,隔着纸巾把头发捻起来,头发丝枯燥如草,发梢分叉,没见着发根,应该是从中断裂的。  宋袭:“怎么处理?”  “烧了。”蒋夙说完径直往外走去,几人刚离开卫生间,顶部的天花板响起咔噔一声,似乎有东西在上面弹跳。  宋袭收回回望的视线,跟蒋夙和康杰一起穿过走廊,进了电梯下到三楼,去往与这栋大楼相连的疗养中心。  疗养中心三楼的食堂里空无一人。  蒋夙进了后厨,打开燃气灶,将头发悬在上空灼烧。  焦臭味和薄薄的烟飘起,宋袭捏着鼻子往后退,这味道太熏了,比普通的头发烧焦了难闻一百倍。  小小的火苗沿着发尾一路烧上去,眼看着就要烧完了,头顶的天花板再次咔噔一下。紧跟着,嵌在吊顶板上的通风口网掉了。  康杰吓得啊了一声,哆哆嗦嗦地指着钢丝网,“怎么回事,怎么就突然掉下来了!”  宋袭表面不显,心却因为刚刚那一下砰砰直跳,“去看看。”  蒋夙手里的头发正好烧完,陪两人一起走到通风口下,那黑洞洞的正方形出口内暗黑一片。那黑暗太浓,如同无底的深渊,诱人深入的同时也潜藏着说不出的危险。  宋袭拽了拽蒋夙的袖子,“你看见什么了吗?”  “没有。”  “我也没有。”宋袭,“回去吧,休息一下,晚上还要去蹲停尸房。”  听到这,康杰跳起来:“你们不要命啦?!大半夜去停尸房做什么,找死吗!”  一想到那些三白眼,皮肤跟吸血鬼一样惨白的工作人员们,康杰整个人都不好了,极力劝阻:“你们去那儿做什么,要去白天去也行啊,到时候人多,也多几双眼睛找线索不是。”  “只是进去逛一逛能发现的东西太少,还是要长时间驻扎才行。”宋袭去到角落里,拿起一把沾满油污的扫帚,他手指活动两下,突然握住木头把柄的头部,往上方用力一戳。  吊顶被他戳得猛烈震动,一束头发从通风口落下来,悬在半空晃来晃去。  “蒋夙。”宋袭只喊了一个名字,蒋夙却领会到他想要自己做什么,快速扫视四周,握住一把厨房剪,揪住头发的一头将其往下一拉。  剪刀并未落下,因为那真的只是一截很普通的头发而已。  不,也不那么普通,这截头发宋袭见过,是当初从庞郝嘴里拖出来的那一团。  蒋夙也认出来,沉沉的眼睛看向对面的宋袭,“放了吧。”  这头发能自己逃跑,他们根本看不住。即便能看住也不敢将其留下。大家的任务是从这里的人和鬼身上找寻线索,然后出去。不是招猫逗狗,把危险引上门。  更何况,这玩意儿一看就是引鱼上钩的饵,藏在暗处的东西想引诱他们去通风口,他们偏不去。  气死它。  宋袭:“丢垃圾桶里吧。”  康杰已经打开了垃圾桶,东西一掉进去,他立刻合上盖子,还往上面压了一个菜板。  夜里的疗养中心比白天更加寂静,又长又直的走廊两边一道道门紧紧关着,他们走向电梯,发现按键钮居然坏了。  无巧不成书,成书的东西,都是需要编纂的。  宋袭感觉他们被设计了,“电梯说坏就坏,真的这么巧?”  “走楼梯吧。”蒋夙脸上一派平静,完全没有因为眼下的异状而慌张,没几步就停在安全通道前,将门轻轻推开。  连接缓台上下的梯子陷在昏暗中,头顶灯没亮,只有墙角线上方的安全通道指示牌亮着绿光。  康杰现在后悔死了要出来打水,拉着女朋友在病房里玩亲亲不好吗,他怎么就非要想不开。  “别走楼梯里,直接穿回住院楼不就行了,那边的电梯肯定是好的。”  “过不去了。”蒋夙手指向窗外,斜对着的地方是两栋楼交接的地方,从形成夹角的玻璃窗可以看出,两栋楼间的电子门帘正在缓慢往下放。  “操,这是谁在玩儿我们!”康杰气愤的握紧拳头,实则双腿发软,他期盼的望着蒋夙,“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蒋夙没搭理他,问宋袭:“楼梯有点黑,需要我背你走吗?”  宋袭:“……不用了。”  蒋夙眼里闪过明晃晃的失落,宋袭假装心硬没看见,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自从见过康杰和安佳宁你侬我侬,蒋夙就变得有些奇怪。  他揉揉眉心,迈进安全通道。  楼梯不算宽敞,容纳单人通过略有一点空余。宋袭走在最前面,害怕的康杰走在中间,蒋夙垫后。  因为怕有危险,宋袭每一步走得很小心,可几分钟过去了,他们依旧没看到三楼的指示牌。倒是二楼的指示牌频频出现。  “你经验多,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宋袭问康杰。  康杰冒了一身冷汗,贴背的衣服都打湿了,“可能是鬼打墙吧。”怕宋袭他们不明白,他解释,“就好像眼前有很多堵看不见的墙,墙壁挡住了真的去路,让我们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只能在墙壁组成的空间内行走。”  再一次停在二楼的指示牌前,蒋夙的指尖在通道门上敲了两下,咚咚的声音带着回音,“这里是目前能走的唯一通道。”  也是那些看不见的“墙”给他们留下的唯一可离开楼梯间的出路。  很显然,制造“墙”的人想让他们进二楼。  宋袭记得,二楼是儿童中心。  之前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这里没有生机勃勃,只有死气沉沉,相比起其他楼层的安静,这里是阴森冰冷。  “走吧,顺着他的意来。”蒋夙拉着宋袭走进去,康杰感觉背后刮过一阵凉风,立刻跟了上去。  儿童中心里的每间屋子都是开着门的,里头摆放着小桌子,小板凳,有些房间则全是玩具和一些康复器材。  宋袭停在一个奇怪的房间前,“这里怎么只有一个橡皮小马。”  那间屋子位于走廊尽头,窗户上原本糊满了报纸,是宋袭将其撕掉的。里面除了自己前后摇动的橡皮小马,地面上还散落着许多白色的纸片,纸片上用黑色的笔手写着“100元”、“1000元”、“100000000元”等字迹。  全是面值金额。  就像是凭借小朋友想象所画的纸钞。  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诡异,康杰拉着宋袭的衣服说,“赶紧走,赶紧走,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乌鸦嘴,刚说完屋子里的橡皮小马摇摆得更加厉害,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小孩子骑在上面。  宋袭心里没底,看向蒋夙,“进去吗?”  “进。”蒋夙的手已经握上门把手,咔嚓一下拧开门,推开走了进去。  康杰目光呆滞,“你们俩可真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进来之后才发现,房间里温度极低,宋袭四下找了一圈,发现屋子一角竟然挂着一个黑色的小空调,空调亮着绿灯,处在运行中。  “嘶,有点冷。”宋袭抱着胳膊打了个冷颤,下一秒便看见蒋夙在低头解纽扣。  “别别别。”宋袭赶紧阻止他,“你穿着,千万别脱。”  蒋夙身上就一件polo衫,两颗扣子一解,衣服一扒,身上就什么也没有穿了。光是想想那画面,宋袭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没去深究为啥不好意思,总之竭力阻止之下,蒋夙打消了念头,只是靠宋袭更近了些,希望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  康杰奇怪地看了眼紧紧依偎着行动的两人,没想太多,“你们说这房间为什么要贴上报纸?”  “可能是不想让人看见里面吧。”这是最浅显的原因,却不是全部原因,宋袭觉得其中一定还有隐情。  半小时后,他几乎将这间空屋子里的每个角落摸了三遍,一无所获。  除了屋子中间摇晃的橡皮小马。  小马的摇晃没有声音,颜色保持着最初的鲜亮,仿佛有人拿着帕子每日殷勤擦拭。  “走吧。”  三人离开房间,前往电梯房方向,经过一个室内小广场时,听见一声嘻嘻嘻的属于孩子的笑声。  宋袭停下,“你们听见了吗?”  康杰恨不得马上离开,怕宋袭留下来查看,撒谎说没有。  蒋夙:“没有。”  康杰:“……”掐死人的心都有了。  康杰责怪地瞪着蒋夙,蒋夙却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眼睛闭着,面庞侧偏,显得下颌线越发利落而锋利,“有脚步声。”  “嘻嘻嘻。”一个小小的黑影从前面跑过,光脚丫子踩在地上啪嗒作响。  宋袭猛然转身看向四周,摆设被夜色褪去了鲜艳的色彩,成了有黑色的轮廓,安静耸立在他们周围,也为黑暗中的生物提供最好的保护。  “哈哈哈哈。”笑声变得爽朗,跑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宋袭没看见人影,他隐隐觉得,那小孩儿就在他们身后。  蒋夙摸了摸青年的裸露在外的胳膊,触感冰凉,饶是他再怎么镇定,身体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宋袭身上细微的汗毛连带着鸡皮疙瘩一起全竖了起来。第八十章 我真的没病09  “谁在装神弄鬼!”  虽然知道搞事的就是鬼本身,康杰还是色厉内荏的大吼了一声。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一个小孩儿的身影跑到了斜歪在地的巨大泰迪熊背后,捉迷藏般突然冒出来,嘴里发出哇的一声。  蒋夙:“出来,没人想跟你玩。”  正在兴头上的小孩顿时停下动作,他从泰迪熊过后走出来,宋袭这才看见,他身上只穿着一条白色的带有卡通小鸭子的内裤,手脚脏污,眼睛中的虹膜比正常人的大了一圈,同样往上吊着,露出下眼睑上的眼白。  他皮肤苍白,黛色的血管从脖子一路延伸至脸颊。  宋袭被小孩的眼睛看的发憷,挤出还算亲和的笑容问他,“是你把我们关在这里的?”  小孩子听不懂似的,歪着脑袋冲他嘻嘻嘻的笑。  宋袭叉着腰看向蒋夙,挑了挑眉。蒋夙明白他的意思,看向小孩的眼神带有几分命令的意味,“带我们回病房。”  小孩儿有些怕他,肩膀缩了缩,双腿并拢,四肢僵硬。头顶的天花板咔噔一下,灰尘落下来,撒得宋袭满脸都是。  鼻腔发痒,宋袭忍不住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小孩儿立刻跳起来,又笑又叫的拍着巴掌。  蒋夙的手落在了小孩头上,强迫他停下动作。  小孩儿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肢体动作变得僵硬,他唇上的笑容依旧,僵直的弧度让他那张本就怪异的脸看上去更加恐怖。  啪嗒啪嗒。  背后再次响起脚步声。 第107章 钢丝声由远及近,渐渐地,宋袭听见了一种类似于重物被拖拽的声音,那声音摩擦着吊顶板,令人头皮发麻。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想象,一个身躯残废,只能双手用力的人,正在他们头顶缓慢地爬动。  停尸床上安睡的人们也被吵醒了,他们飞快从床上跳到地上,凌乱的脚步在黑暗中响起,从四面八方聚集道同一个地方。  隔着黑暗,隐约可见他们好像全都抱在了一起。  宋袭转头,最初贴着蒋夙的耳朵问:“你能看见他们在做什么吗?”  潮湿的气息钻进耳朵,蒋夙用肩膀蹭了下发痒的耳廓,以同样的姿势和音量回答:“跟我们一样。”  报团取暖。  我们是为了安全,他们也是为了安全?  随着吊顶上的动静越来越大,停尸房中响起恐惧的哭声,她的嘴似乎被捂住了,哭声憋屈,隐忍不发。  宋袭疑惑间,吊顶上的声音戛然而止。  工作人员们纷纷松了口气,他们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确定吊顶不会再传来响动后,重新爬回各自的停尸床躺下。  宋袭他们是凌晨五点离开的,经过时,特意用手电晃了下,发现他们没有把白布盖在脸上。  一离开停尸房的范围,四个人就停了下来活动筋骨。  珍姐:“吊顶上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停尸房里的人居然怕成那样。”  “谁知道呢。”远视眼扶了扶眼镜,“你们说,他们总是窝在停尸房睡觉,会不会是因为晚上睡不好的缘故?”  “也可能是为了躲避。”蒋夙开口。  不知为什么,大家全都沉默下来。等了半晌,珍姐忍不住问:“躲避什么?”  宋袭指了指自己头顶。  这里的吊顶材质不错,是白色的,刷了一层白白的腻子。  珍姐恍然大悟:“吊顶上的东西不只是吓唬他们,还追他们?既然那这样,为什么还要留护士值夜?”  “因为这是医院。”宋袭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跺了跺发麻的双腿,“他们必须遵守该有规矩,以维持医院正常运行。”  远视眼沉吟一阵,道:“那之前他们那句‘是好事’是几个意思?”  宋袭富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知道吗。”  大家都是有经历的老油条,宋袭不信他不懂那是说“病人代替他们当了新猎物”的意思。  远视眼干笑一声,看向别处。  宋袭受不了这种尴尬的气氛,想说要不散了吧,头顶突然碰的一声。有东西砸在吊顶上,使得墙灰簌簌往下落。  鲜血晕染,在天花板上形成一个鲜红的巨大轮廓。  尖叫声隔着吊顶传来,然后是利器砍入皮肉,断开骨骼的声音。一下,一下,又一下,鲜血晕地越来越开,其中位于人形轮廓颈部的位置,颜色最深。  啪嗒一声,血落了下来,滴在宋袭脚尖前方。  蒋夙松开宋袭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训斥,“别走神。”  被弟弟训了,宋袭羞赧,“抱歉,我在想那是什么。”  “管他是什么,跑了再说!”远视眼丢下话,眨眼间人已经跑出老远。  四个人一路疯跑,吊顶上的血轮廓紧追不舍,滴到地上的鲜血也越来越多,在地板上形成一条笔直的点状线条。  一跑回到病房,宋袭立刻合上木门,并将其反锁。  啪的一声,似有东西撞到了门上。  血轮廓经过撞击堆到了一起,形成一滩浓血。鲜血沿着门板落下来,染红了四四方方的玻璃窗。隔着鲜红,宋袭看见了一个背对着自己的女人。第八十一章 我真的没病10  走廊里灯光明亮,没有明灭闪烁。  这一次,宋袭看清了,是之前卫生间看到的女人。她身上的衣服染满鲜血,肩膀、肚子、颈部的衣服这几个地方已经成了黑色。  她的头发干枯,有许多地方焦掉,黏在一起。  感觉到她有转头的趋势,宋袭立刻转身,用后背抵住房门。  密封良好的玻璃窗缝隙中,飘来些许凉意。  宋袭的心脏不可抑制地跳起来,他攥紧了拳头,垂下的眼角瞥见一抹红色。  蒋夙一把将人拽过来,摁在怀中往后倒退。  门外的血竟然全都聚集在了玻璃窗口上,正试图挤进来。玻璃坚硬又脆弱,能隔绝外界,却经不住重击。  在鲜血不断地挤弄下,玻璃上裂出网状,鲜血慢慢渗透了进来,将网状染成了红色。  早在两人进门的时候,洪娜跟庞郝就惊醒过来。  见血马上就要彻底渗透进来,两人急忙从床尾冲过出,其中一人拉着蒋夙的后背大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跳窗啊!”  尾音尖利,刺得人耳朵生疼。  宋袭从惊骇中回过神,拍着蒋夙的胳膊示意他放开自己,然后和庞郝一起冲去窗口。  远处的天际已经开始泛红,马上就要天亮了。可这里的鬼和恐怖片里的鬼截然不同,他们杀人除了要遵守看不见的“规则”,没有时间上的顾忌。  宋袭撑住窗框把身体探出去,看见垂直往下的建筑墙壁时,双腿软了。  六楼啊,跳下去不死也要半身不遂。  洪娜瞪着眼睛,也迟疑了,“要不看看有没有别的路?”她一愣,指着蒋夙道,“喂,你去哪儿?!”  蒋夙的背影消失在卫生间门口,宋袭眼前一亮,跟了进去。  卫生间的天花板那么低,站上马桶盖就能触到,他们完全可以从通风口爬出去。  病房门上,血沿着玻璃往下滴落,它们精准的发现了目标所在的位置,朝卫生间流动。  蒋夙已经揭开管道口的铁网,入口不算小,但要容纳一个成年男人顺利通过略有些困难。  洪娜看向庞郝,“你爬第一个。”  “我不去!”庞郝强烈反对道,“万一里面藏着东西怎么办!要爬你先爬!”  洪娜危险的眯起眼睛,冷笑一声,“行,那你就留在后面垫后吧。”  说完第一个爬了进去,宋袭第二个,他的肩膀明显已经紧紧挨上金属管道,每一次往前爬行,肩上的皮肉都有一种摩擦的疼。  他艰难地看向后面的人,奇异地发现蒋夙的活动竟然完全不受阻碍,就好像,他的身体缩小了一寸似的。  想起蒋夙的影子形态,宋袭释然了,同时还默默羡慕了一把。  庞郝比宋袭爬得至少艰难十倍,他浑身都是肉,体重又重,每一下动作都疼得他咬牙切齿。膝盖下方的金属板,被他弄得不停作响。  他抬头看向前面的人,蒋夙的个子明明比他高,肩膀比他宽,却轻松自如,这他妈是练过锁骨功吧!  越想越嫉妒,庞郝发了狠的加快动作,粗声粗气的瞎咋呼道:“前面的能不能快点!后面追来了!”  前方,洪娜忽然低呼一声。  宋袭问她怎么了,洪娜举起一只手给他看,“前面有血。”  视野被洪娜占据,宋袭什么也看不见,“你往前再走点,我看不见。”  洪娜继续往前爬去,宋袭这才看见她口中的血是什么。确切来讲,那是一竖拖拽出的血痕,一路往前,拐了个弯,通往不知名的方向。  洪娜停在十字口,“接下来我们沿着血迹走,还是另选一条?”  在这种地方,鲜血代表着厄运、不祥,宋袭道,“另一条吧。”他在心里将途径的管道记下来,并且着重标注了这个十字路口的位置,想等到脱离危险后,从外部窥探。  也不知爬了多久,前面的人停下来。  宋袭:“怎么了?”  洪娜一动不动,浑身僵住。如果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绷了起来,如临大敌的模样。  宋袭努力将目光越过她的肩头,看见了前面的出口。  出口前方是一团黑色,看着那一缕一缕线条,和纠结在一起的干枯发尾,他吞咽了下,回头对蒋夙小声说,“后退,快往后退。”  话音刚落,洪娜叫了一声,她本能地想要直起身,脑袋结结实实撞在了管道上。  宋袭透过缝隙看见,那团头发的主人扭过头来,用吊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闭上眼睛。  四周忽然安静了,来自于前方的急促呼吸,和属于自己的心跳声显得巨大无比。  宋袭睁开眼,发现那东西不见了。  洪娜不顾形象地将上身贴在管道上,屁股撅着,大口大口的喘息。宋袭比她好点,但也是浑身冷汗,被周遭的冷空气一激,打了个寒颤。  他憋屈地调整了下姿势,避免自己的脸再继续对着洪娜的屁股。  蒋夙气定神闲,“不走了吗?”  宋袭怀疑他刚刚可能什么也没看见,随口道:“歇一会儿。”  三分钟后,洪娜继续往前爬,很快就从近在咫尺的管道口爬出去,落到了地上。  这是一间库房,里面堆满了满是灰尘的纸箱,和被白布盖着的废弃设备。宋袭被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眼角变得湿润。  用手扇了扇鼻前漂浮的灰尘,他走到门口,轻轻一拧,门开了。  “别走,我他妈还没下来呢!”庞郝的声音嗡嗡传来,宋袭转头一看,他的下半身悬在半空,上半身被卡在了管道内。  宋袭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冲蒋夙道:“我怀疑他是来搞笑的。”  蒋夙:“……”  洪娜翻了个白眼,“你是猪吗。”  蒋夙和宋袭各抓住庞郝的一条大腿,用力往下一拽。松手的同时,庞郝成功从管道中解脱出来,砰一声砸到地上,疼得他嗷嗷直叫。  洪娜呼了口气,跟着青年走出去。发现他们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住院部大楼的尽头,也是与疗养中心相接的位置。  蒋夙的手落到宋袭肩上,替他拍拍灰尘,随即掩嘴打了个哈欠,眼眶泛着微微的红,深邃的眼睛变得莹润潮湿。  守了一夜的停尸房,谁都没好好休息,宋袭对他说:“再忍忍,咱们现在就回病房去。”  “你还敢回去!”洪娜难以置信。 第109章 “确切来说,这次是第三次。”宋袭,“我们团队的庞郝昨天刚住进病房没多久,就遇到过一次。”  招风耳脸上一青一白,“你们怎么不早说……”话音渐渐变小,他从宋袭的眼睛里看出,他们其实已经把消息透露了出来。  所以是珍姐故意没有告诉他们,为的就是让他们送死当试验品,以此判断鬼怪杀人的规则。  招风耳气得脸上通红,呼吸急促,第一反应是离开这个团队。可转念一想,病房不能随意更换,与其冒险自己换房,不如留下来。  他打着商量望向宋袭:“我帮你们打探消息,但相应的,你有关于出口线索,也要在第一时间告诉我。”  宋袭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成交。”  珍姐手下的人大多数对宋袭一伙抱有敌意,三人不好多留,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来到5楼的电梯口,见电梯上的楼层显示的是4楼,而电梯久久没有上来。  蒋夙和宋袭对视了一眼,拉上人从安全通道到了下一层。  洪娜在后面大喘气,途中险些被拖鞋绊倒,她叉着腰看着前面手拉手的两个青年,要是把周围的白墙换成青青绿草坪,眼前的一幕简直就是活脱脱的野外踏青。  “怎么越看越gay里gay气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宋袭听见后面传来叽叽咕咕的说话声,头也不回的催促:“洪娜姐,你走快一点。”  “来了来了。”洪娜拖着声音跟上去。  4楼的三部电梯敞开着,其中一个电梯门中央卡着一张带有束缚带的移动病床。三人对视一眼,拔腿往414号病房跑去。  病房外围了十来个人,宋袭的视线被前面高出他两三厘米的人挡了个结实,得垫着脚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  蒋夙看了他一眼,双手迟疑的抬起悬在宋袭腰身两边,想把人举起来。片刻后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又把手收了回去。  洪娜悄摸收回视线,撇了撇嘴。  病房里,七八个医生一起围在病床周围。  病床上的人正在发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双手在空中乱舞,“滚开!你给我滚开!怪物,怪物,你们为什么还不走,怪物变成女人来抓我们了!”  医生们带着口罩和护目镜,双手带着胶皮手套,其中两人手里正扯着束缚衣的两个衣袖,试图瞄准时机给他套上去。  “这是要把他送去疗养中心吗?”宋袭问旁边的人。  那人一见是宋袭,冷声道:“自己不会看啊。”  宋袭:“近视眼,没看出来。”  那人:“……”  宋袭又扭头去问另一个人,这个人态度稍微好点,含糊道:“看样子应该是。”  病床上的人大概是力气耗尽,累了,挣扎嘶喊的动静变得越来越小。两个医生打扮的人立刻将他的胳膊拽住,快速放进了束缚衣的衣袖中,随即利落的把衣袖在他背后打了个结。  “宋袭!你怎么在这儿!”走廊里忽然想起一声叫喊。  那声音拔高了几分,似是难以置信:“607的2号床,3号床,你们俩怎么也在这里!”  扭头去看,原来是周护士。  宋袭假装没听见,垫起脚往里看,紧跟着胳膊被人狠狠拽了一把。周护士出现在他背后,眼睛里满是冷意和斥责,“你怎么随意乱跑,不是说了……”  周护士说到一半,眉头皱起来,她紧紧握住宋袭的手指,正被另一只手一根根掰开。  蒋夙见宋袭的胳膊从女人的手指中解脱出来,“吃了饭总要运动运动,对身体好。既然你说运动时间结束,那我们现在就回。”  周护士的手背到身后,指节相互摩擦,有点疼。  她昂着脖子正色道:“你们是病人,要活动也要在有人看护的情况下进行,下次有需要,你们可以提前通知我,我带你们去花园里转转。”  说得跟遛狗一样,洪娜脸色奇差,不等周护士再说话,扭头就走。  周护士对蒋夙道:“带着你哥哥赶紧回病房,该吃药了。”  宋袭:“……”  明明没有病却被当成病人还被强行灌药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病房里,周护士的治疗车已经推进门,停靠在2号床和3号床之间。她把已经分好的药递给三人,“赶紧吃,吃完我还要去609号房。”  庞郝坐在角落里的病床上,仰头盯着电视机。  周护士让宋袭张开嘴,宋袭张嘴发出“啊”的声音,舌头先往左右摇摆,然后向上卷起。周护士沉吟一声,又去检查其余两人。  确定他们的确把药咽下去后,周护士推着车去了609号房。  人一走,宋袭和洪娜积极冲向卫生间,蒋夙慢条斯理地跟上。庞郝帮他们把病房门反锁,趴在门框上迫不及待地问:“下面到底发生什么了?我从窗户那儿听到有人在叫喊。”  宋袭吐完,手脚发软地靠在面盆台面上,“早餐时候看见的那个情绪失控的人你还记得吧。”见庞郝点头,他继续道,“疯得更厉害了,刚刚疗养中心来人了,看样子是要把他带走。”  “什么?”庞郝愣住,“还有这种操作?”  宋袭:“这次进来的人都在住院部,一旦过去,他就是疗养中心唯一的病人。”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庞郝:“你们不是去过疗养中心?还说在那边看见了什么自动摇晃的橡皮小马?”  “嗯。”宋袭心说,所以是祸的可能性更大。  “不要,我哪都不去!”窗边飘来惶恐的嘶喊,庞郝的病床紧挨着窗户,他立即扭身趴到窗户上,伸着脖子往下看。  “你们快过来!”  随着庞郝声音落下,病房里的人都围到窗口前。他们看见,斜下方的414病房的窗户上,穿着束缚衣的人情绪激动地单脚踩上窗框,半个身体露在外面。  而与他们相隔一间病房的609里的三个人,也正往下看。  “我不去疗养院,我不去疗养院!你们肯定是想在那边杀了我,一定是!”他高亢道,“你们这些疯子,怪物,都给我滚,否则我就跳下去!”  他的情绪变化很快,喊完之后不到三秒,又开始嚎啕大哭,“我受够了,一次,两次,三次,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摆脱这个鬼地方!每天这样担惊受怕活在地狱里,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这话说完,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  宋袭看见有只纤细的手,在他肩头触碰后离开。这很难不让人怀疑,人就是被那根手指的主人推下去的!  身体在空中垂直降落,砰一声砸到地上,四肢曲折在地,鲜血从他的后脑勺缓慢的蔓延出来,逐渐汇聚成一大滩血。  “啊——”  “死了,他摔死了!”  “他怎么就掉下去了,他为什么会掉下去!是你推的对不对,就是你!”  414病房内一阵凌乱的说话声,庞郝脸色苍白,脑袋如同生锈的部件,坚硬而缓慢地转向其他人,“你们,你们看见了吗,就是有人推他下去的吧。”  宋袭微睁着眼睛,“你也看见了?”  洪娜:“你们俩都看见了?”  宋袭:“应该是我们四个人都看见了,夙……小影也看见了吧。”宋袭望向蒋夙,只一个眼神,他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洪娜:“……”一眼万语还是咋地,这能看出个什么鬼。  “下去问问。”她似是烦躁的啧了一声,“早知道就上来了,管他什么周护士李护士。”  在609号病房发药的周护士没了踪影,刚走到走廊中心位置,小情侣从病房里出来,背后跟着袁小暖。  袁小暖轻声问:“你们是要去4楼吧?”  宋袭看他们的架势,“你们也去?”  安佳宁道:“我们看到有人推了他一把,想下去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  想起那根带血的手指,宋袭嘴唇抿了抿,没有贸然发表意见。七个人一起去到4楼,正巧碰见去414号病房中抓人的医生经过。他们一个个眼神平静,就好像跌落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摆设,全然没有着急下楼去抢救伤患的意思。  宋袭目送他们走入电梯,其中一人,还对他弯了弯眼睛。  414号病房内一片嘈杂,整个团队一分为二,一拨人正对着另一拨人推搡,珍姐抱着胳膊冷冷注视着一切,似乎在等他们吵吵完再发话。  见宋袭他们进来,她面色微变,闲散的站姿变得正式端正,“你们来做什么。”  “我们刚刚在楼上看见,有一只手把人推下去了。”宋袭没理会珍姐,看向两个阵营,“特意下来指认凶手。”  “就是他推的!”右边的人指着左边一个小个子男生义愤填膺地喊道。  宋袭望向所谓的凶手,他的手指偏断,显得骨节粗大,跟那只有着纤细手指的完全不同。  “不是他。”洪娜道,“是一个女人的手,而且手上带着血。”她细细想了下那只手裸露的手腕,“袖子应该是挽起,或者干脆就是穿的短袖或者中袖。”  “我们这里没有人手指带血……”有人喃喃道。  宋袭看向被指认的男生,“你们为什么说是他?”  一名中年人说:“因为翔子从窗户上率先去的时候,就看着他的方向,而且是一脸害怕的样子!”  “对,就是他干的,翔子为什么单单只盯着他看!”  “可他的手跟我们看到的不是同一只。”安佳宁站出来,她看了眼洪娜和宋袭,在两人眼里获得示意后,她轻声说道,“或许翔子看的人并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身后,或者身前的人。”  “哪来什么身前身后,当时他前后都没人!”  蒋夙:“她不是人。”  青年的声音微哑低沉,故意放低后有种诡异的森冷,像直播间里正在讲午夜鬼故事的主播的声音。  屋子里安静了,大家急促的呼吸着,相互望着旁边的人。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突然喊道,“尸体,尸体动了!”  所有人一起扑向窗口,可惜位置太窄,宋袭被挤到了一边,拉上自己团队里的其他人快速冲向隔壁病房。  病房门锁着,蒋夙抬起长腿利落的朝锁芯处一踹,门锁内的锁舌折断了,房门自动弹开。  楼下,摔得肢体早就变形的尸体的确正在移动,不过不是自己在动,而是被一个弯腰驼背,衣服染满鲜血的女人搬动。  女人搬动得毫不费力,两手直接掐进了尸体的锁骨内,扣着锁骨和肩膀中间的缝隙往大楼的方向走去。  “她她她她是谁,”庞郝一脸惊恐,“是推他下去的那个人?!”  宋袭让他小声点,继续往下看。女人就着弯腰的姿势,毫无停顿地把尸体带进了距离她最近的住院部。  “还等什么,下楼去啊。”随着洪娜一声吼,大家纷纷往外跑去。  可等他们到一楼,却什么也发现。  没有尸体,没有血迹,也没有穿血衣的女人。第八十三章 我真的没病12  “我们回吧。”人群中有人弱声说。  其他人也心神不定的左顾右盼,生怕那个女人拖着尸体从背后冒出来。 第111章 “那水,还能喝吗?”  “把另一个打开也检查一下。”洪娜抱着胳膊说完,指示庞郝去打开水桶,里面的清澈明亮,没煮过肉。  珍姐对自己团队的人说:“都去检查一下自己楼层的水桶,没事的话水就继续喝。”  “有事怎么办?”有人多嘴问了一句。  珍姐冷笑,“有事就把东西倒了,把水桶洗一洗再继续用。”她斜睨过去,“医院里的自来水,你敢喝吗?”  那人往后缩了缩,被堵得哑口无言。  自来水里有消毒制剂,也有细菌,喝一喝没什么,怕的是喝了以后生病。一旦成为真正的病人,势必会得到最“好”的救治。  到时候可就不单是肚子痛那么简单了。  围着的一圈人很快就散了,宋袭帮着庞郝把桶盖盖上,下了水泥台面,“我刚刚想起一个问题,414的那个男人,从某种程度来说已经算一个病人了。他的情绪那么失控,心态消极,还用跳楼来威胁。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让人快速镇定,是不是需要打镇定剂一类的药?”  “确实是,”洪娜摸着自己的下巴,做沉思状,“其实早饭的时候他就很不正常了,好几个人才把他拖住。”  “如果414的人是病人,那之前的阿发呢?”宋袭快速朝外走去,“再去看看他的箱子。”  一行人去到楼下,招风耳听到动静跑出来,见着气势汹汹的人愣住,“怎么都下来了?”  “阿发的遗物还在吗?”宋袭问。  招风耳:“在,就是门锁起来了,钥匙在张护士那里。”  宋袭又不敢在休息时间去敲停尸房的门,只好先回去,等到发药时间再下去。  午饭照旧丰富,菜肴清淡而不失鲜美,可看到那一块块炖的发白软烂的鸡肉,谁都没有动筷子去夹。连飘着黄色鸡油的靓汤都会让人产生极不好的联想。  众人如同嚼蜡的吃完饭,没精打采的回到病房。  周护士卡着点,大家在病床上坐下半小时后,推着治疗车面带微笑地走进们,挨个发药。  护士一走,他们冲进卫生间抠吐干净,捂着抽搐的肚子趴在门上偷看。周护士去了609没多久就出来了,路过607的时候,特意往里面瞅了一眼,确定每张床位都有一双被被子盖住的脚后,安心推着车离开了。  车轱辘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电梯正在下行,宋袭他们走的楼梯,抢在护士进入电梯前把人截下来。  宋袭憋出两眼眶泪水,吸了吸鼻子,对张护士说:“小姐姐,能借用一下病房钥匙,我想把阿发的遗物取出来。”眼泪适时滑落,“可以吗?”  张护士不为所动:“你跟他什么关系?那些遗物是要还给家属的,不能随意给人。”  “我是他的朋友。”宋袭情真意切,“入院的时候他跟我说,如果他没能康复离开,就帮他把行李箱里的佛经带去庙里,还给里面的住持。”  张护士记得里面的确有一本佛经,但还是有些怀疑:“那也不行,除非他本人亲口授意。”  宋袭抹了把泪,拉着护士的胳膊轻声唤:“姐姐,你就把佛经给我吧,我保证不动别的。”他渣渣眼,睫毛被湿漉漉的,鼻尖通红,痛苦悲切的脸上嵌着一双带着恳求的眼睛。  张护士败下阵来,她赶着回停尸房,把钥匙从包里摸出来递给宋袭,“除了佛经,别的一样也不准拿。”她想了想,“钥匙用完后可以直接放在值班台上。”  宋袭捏着钥匙,泪眼朦胧:“谢谢,你真是个好人。”  护士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刚好电梯来了,推着小车匆忙进去。  庞郝冲宋袭比了个大拇指,刚刚那情绪太饱满了,险些把他个老爷们儿都感动哭了。蒋夙则目不转睛地盯了他哥半晌,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  宋袭一秒恢复正常,去到阿发的房间。  屋子里一切照旧,干干净净。宋袭从柜子里取出登机箱,打开后开始翻找起来。  洪娜皱眉,“你倒底要找什么?”  “他在找药。”蒋夙看了宋袭一眼,“414的人是‘病发’后死的,按照他的死亡过程来推断,阿发也应该是发病后才被害死。”  洪娜略一思索,懂了。  宋袭他们昨天到达五楼的时候,人已经死在卫生间里,按上面的逻辑来推,他一定是在卫生间里发病,然后再被杀掉。  一般来说,紧急发作的的要么是刻不容缓的急症,要么是本就有病根。  洪娜看蒋夙的眼神变了,“你怎么知道宋袭想说什么?”  蒋夙:“因为默契。”  洪娜意味深长道,“真是一对好兄弟。”  蒋夙轻笑一声,眉眼变得温顺,“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宋袭看了他一眼,暗自咂舌,夙夙变坏了,撒谎一套一套的,都不带脸红。  登机箱里的东西被尽数掏出,宋袭泄气的坐到床边。庞郝“嘶”了一声,手指从底部侧面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捏起一个很小的拉链头。  隐形拉链被拉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口子。  口子里藏着一个咖啡色的透明小瓶子,瓶盖和下方的密封圈间相连,是一瓶全新的,未开封的药。  药瓶上写了四个字:硝酸甘油。  是心脏病的急救用药。第八十四章 我真的没病13  “他不会是被吓到心脏病发才被杀掉的吧?!”庞郝高声说完,抱着自己往后退几步,神经质地望着屋内四周,怕那东西就潜伏在四周。  宋袭把药瓶子放回去,指尖拂过佛经和翡翠,“他随身带着这些东西,不是因为向佛,而是因为害怕。也正是因为他怕鬼,才会被轻易吓破胆子,被乘虚而入。”  “不是,要不要杀人和这人吓不吓破胆子有什么关系?”庞郝想不透。  洪娜戳了下他颈后的富贵包,“蠢啊你,被吓到极致的人肯定拼命想要逃跑,一逃跑就,就……”她进了死胡同,疑惑地望向宋袭和蒋夙,“这说不通,你们一定是还知道其他什么?”  宋袭耸了耸肩,望向庞郝,同时蒋夙也望了过去。  庞郝被两人盯得浑身不舒服,警惕道:“都看着我干什么,是我背后有东西?”  宋袭问:“你那天遇到袭击前发生过什么事,一字不漏的全说出来。”  “我的小宋诶,该说的我那天全说了。”庞郝一副要跪的样子,“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突然就听见怪声儿,然后那头发就出现袭击了我。后来的事,你们就进来了啊。”  “你在好好想想。”宋袭说,“恶鬼杀人有规律,414的被吓疯了,然后才会被推下去,阿发怕鬼,被吓得发病。你呢,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我们不知道的?”  “你才有隐疾呢!”庞郝拍着自己的肚皮,“我健健康康那个方面很强。”  宋袭扶额,“我的意思是,你有对外可以隐瞒的疾病。”  庞郝脸色微变,半晌才道,“有点过敏性哮喘。”说完戒备地盯着宋袭,“这件事出去之后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们庞家内部多端纷争,多的是人想抢我手里的东西,我可不想因为这么一个小毛病被人暗中搞死。”  宋袭无语:“知道了。”又不是有皇位要传,也太夸张了吧。  “414被吓疯了,阿发有心脏病,庞总有过敏性哮喘。”宋袭说,“这三个人都有病,而且在被袭击的时候非常具有针对性,例如庞总……”  他望向庞郝,“还记得被头发缠住时的细节吗?”  “鼻子和嗓子痒。”庞郝猛地一拍大腿,“头发丝变细了,猫毛似的往里面使劲儿钻!搞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宋袭忽然眉头一皱:“你的哮喘是认真的?”  庞郝脸上一红:“不严重,不严重。”  真要是严重的过敏性哮喘,那么一番折腾下,他早就挂了。  “下次把话说清楚。”宋袭黑着脸,继续道,“袭击者知道他们三个人身上的弱点,发动攻击的时候就变得有针对性,想方设法地让他们发病或精神错乱,让他们从健康彻底步入疾病,再趁机杀人。”  蒋夙斜靠在墙上,长腿斜靠交叠,单手托腮,“哥哥,你漏了一个细节。”  宋袭偏头就看见对方潇洒的站姿,挺养眼,他别开眼,问:“什么?”  “是什么触发他们的死亡和袭击。”蒋夙,“这里的东西不会无缘无故杀人。”  是,只有触发了某些关键点才会被杀死。  可这三个人都是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时遇险。  宋袭想得脑袋一阵阵的抽痛,他望向庞郝,眼睛里满是祈求。庞郝很崩溃,抱着脑袋,“我真的想不起其他细节了,你就饶了我吧祖宗。”  宋袭:“……”  病房里没有别的线索了,留下也没意思,将登机箱塞回去,合上柜门,几人前后离开病房。  经过招风耳和远视眼的病房时,宋袭脚下一顿,“进去看看。”  远视眼吓瘫在床,对于藏在暗处的生物来说,这很可能是他们的下一个猎物。  尚未进门,就听见招风耳苦口婆心的劝告,“你就吃点吧,不吃怎么行,等晚点我让护士给你打一针,打了针好得快。”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么?”宋袭推门进去,站在远视眼的床头,看到对方那张憔悴的脸,不由得沉下脸。  “突然有点发烧。”招风耳说,“估计是在停尸房着了凉。”  洪娜:“这个时候生病可不是好事。”她抬手指向卫生间,“病好前尽量少去卫生间。”  想起未知的触发死亡的条件,宋袭补充道:“最好也少说话。”  招风耳倒水的手一顿,“几个意思?”  宋袭:“说来话长,先按我们说的做。”  “……”招风耳咂咂嘴,“行吧,我相信你们不会害我们。”  宋袭坐在病床边,眼皮耷拉,眸光涣散的远视眼,半天不到的时间,他竟然被蹉跎成了这副样子。心头凉了半截,他有些怀疑,这座医院里是不是存在着某种能加重病情的诡异力量。  一旦染病,想要逃脱几乎不可能。只能无奈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日益败坏,走向死亡。  发现病房里缺了一个人,庞郝问:“你们看热闹的室友呢,还没上来?”  “搬走了。”招风耳说,“他怕远哥生病了拖累到他,就搬去其他病房了。”  “不是不能随意更换?”庞郝愤愤不平,难道医院看他长得胖,区别对待?  “是不能,他私自换的,说等护士来了说一声,不行再换回来。”招风耳给远视眼掖了掖被子,脸色灰败黯然,“不到两天就死了两个人,来的时候22个人,如今还剩下20个。等离开的时候,也不知道我们还剩几个。”  是忧虑,也是摆在眼前的残酷事实,大家沉默着,说不出安慰的话。  在病房里待了半个多小时,宋袭等人回到6楼。楼上如今只有两间病房里有人,整条走廊静悄悄的。  其实不止是6楼,整栋大楼里有人住的病房非常分散,就像故意要把人群的力量化整为零,好降低他们的自保能力。  宋袭躺到病床上,打了个哈欠,翻身面向墙壁。身体疲惫,大脑却清醒,他再次翻身,对上蒋夙的脸。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相距不过两三厘米,双方的呼吸吞吐在对方的唇角。  “什么时候上来的。”宋袭将被子往上拉,盖住自己的肩膀。 第113章 “你们怎么在这里?”远视眼把被翻出来的东西全部丢回箱子里,看到拿包塑封的生食时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强迫自己别开视线,望向宋袭和蒋夙。  “你不是病了吗?我们下来照顾你。”说完,宋袭爬上了自己那张病床。  招风耳帮忙把箱子塞进柜子里,也上床盖好了被子,见远视眼定定的看着柜门,他催促:“还愣着干什么,你身体刚好,还是早点睡吧。”  “哦,好。”远视眼捂住自己的眼睛上了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背对着柜子。  宋袭将一切看在眼里,猫着腰,脑袋藏进被子里跟蒋夙咬耳朵,“他为什么总是盯着柜子看。”  “想吃。”蒋夙静静感受着被子里属于两人的温度,心头熨帖,闭上眼睛当场就睡着了。  宋袭傻眼,伸手戳了戳青年的鼻尖,然后是脸颊,毫无反应。  ……睡得也太快了吧。  被子里温度高,憋闷,他将被子往下推,让两人的脑袋露在外面。  病房留了玄关处的小灯,内里的光线偏暗,地板和天花板的四个墙角皆是黑的。宋袭睡不着,躺在床上数水饺。  等他数到一千三百四十九的时候,睡意来了。  意识刚要下沉,忽然听见哐当一声响。  宋袭一下子就坐了起来,在房间里看了一圈,一切都和闭眼前一样,没有差别。这么一闹,哪还敢继续睡,他干脆推开缠上来的蒋夙,抱着胳膊在床头干坐到天亮。  天边亮起鱼肚白,招风耳醒了过来,看见如老僧入定的宋袭惊了两秒,蹑手蹑脚下床走过去,颤抖的把手指放到他的鼻下。  宋袭:“……活着呢。”  招风耳凝重的表情松缓,“还好还好,虚惊一场。”扫了眼宋袭的黑眼圈,“你后来一直没睡?”  “没。”宋袭实话实说,“本来打算睡的时候,听到一些动静。”  如今天亮了,屋子里的一切变得清晰。远视眼和招风耳中间的床头柜上有两只水杯,柜子里是拉上拉链的箱子,而卫生间里的牙刷杯子是塑料的,跟牙刷碰撞之后不可能发出哐当声。  那么半夜的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宋袭沉了口气,“你去看看他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退烧了。”  招风耳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远视眼的体温,“退了,没再发烧。”他想了下,问宋袭的意见,“如果张护士来问起他生病的事,怎么说?”  “如实说。”宋袭道,“不让她知道他病已经好了,万一被推去抢救室、手术室,或者其他地方怎么办。”  招风耳惊恐,“难道发烧还要开膛破肚不成?”  “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宋袭说完,跪在蒋夙面前伸手抓着他的肩膀用力晃。  蒋夙睡得太沉了,身体懒散无力。宋袭无奈,只好贴过去,对着他的耳朵说:“我走了,你一个人慢慢睡吧。”  紧闭着眼睛的青年顿时睁开眼,眸光清明,仿佛刚刚睡着的不是他本人。  宋袭无语了,这办法居然可以屡试不爽?  蒋夙撑着坐起来,随手将额前的乱发往后抓了抓,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正巧洒在他的侧脸上。在这里,一切事物都没有影子,青年的脸被晨间和煦的光柔和,轮廓褪去往日的锋利与冷冽。  宋袭看得怔愣,直到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才反应过来。  他压下蒋夙的手,转头望向卫生间:“还记得昨晚没做完的事吗?我们继续。”  “你们……”招风耳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悠,面色古怪,“没做完的事是指……?”  “揭天花板。”宋袭拖着蒋夙下床,进了卫生间。  刚要踩上马桶盖子,胳膊被拽了一把,蒋夙越过他抢先一步站到马桶盖上。他身高体长,行动起来比宋袭更加轻松。  只见他手指微微一动,扣紧的吊顶板多了三条缝隙。缝隙越来越大,被彻底推开,蒋夙将整块吊顶板卸下来递给宋袭。  宋袭放好吊顶板,抬头便看见蒋夙的脑袋已经伸进了那黑色的正方形孔洞中。  只见青年两只胳膊上的肌肉绷紧,腰腹一起用力,轻而易举地钻进了吊顶层。宋袭紧跟上去,奈何个子小了点,力量差了点,怎么也上不去。  蒋夙伸手把他拽上去,似笑非笑道:“哥哥体力有点弱,以后我帮你练练。”  以前是每天工作,现在是每天冒险,有闲暇时间鬼才会用来锻炼体能,肯定是要躺在被窝里睡大觉,宅在厨房里研究料理。  宋袭赶紧拒绝,“你饶了我吧大哥。”  蒋夙挑眉,挪动胳膊和大长腿换姿势。宋袭从他面前挤过,跪趴着往前移动几寸,掌心蹭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立刻停下。  他点开手机照过去,掌心一片暗红。  “夙夙,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蒋夙避开悬吊的钢丝绳挤到青年面前,鼻尖微微一动,“血。”  大概是太过浓稠,血已经成了浆糊状。宋袭嫌弃地将它蹭到墙壁上,甩了甩手,往右边转去。靠着手机亮光,看见了很大一片暗色粘稠的血。  这些血尚未低沉干涸,黏糊糊的渗在吊顶板上,粗略判断,正好位于马桶的正上方。  鲜血有拖延出去的痕迹,宋袭沿着痕迹往前爬,很快就被通风管道挡住去路。蒋夙的掌心贴到管道壁上,手指弯曲着在上面敲了两下,里面立刻传来巨大的摩擦声。  宋袭:“有人在里面!”  蒋夙脸色微沉,突然拉住宋袭往后仰倒。只听砰的一声响,有东西从管道内往外撞击,在金属壁垒上撞出张大的嘴巴,瞪着眼的脸。  摩擦声消失,凸在管道上的脸留了下来。  宋袭:“……”真·铁头。  两人回到卫生间,招风耳正站在下面紧张的望向上方,见宋袭的腿从里面伸出来,感激的伸出双手去接人。  “你们刚刚在上面发现什么了?我听见哐的一声,然后就是有人爬过的声音。”  “ 上面有血。”宋袭望了眼蒋夙,青年利落的放下两条腿,衣服被吊顶板粗糙的边缘勾住,露出一片轮廓分明的腹肌。  蒋夙掉在吊顶板上的手松开,双腿往前一荡,稳稳落地。  他拍打着手上的灰,“通风管道里藏了东西。”  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只有必要时候才会出现,大白天的,除了袭击“病人”的血衣女人,他们想不出还能是谁。  还有那天夜里在停尸房内,天花板上也有重物拖过的摩擦声。  宋袭觉得,两者是同一个。  外面传来塑料袋摩擦的声音,三个人走出去,看见远视眼也醒了,正用力撕开包装袋,把里面生的被烟熏过的肉拿出来。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招风耳大喊:“别……”“吃”字尚未出口,远视眼已经张嘴咬下去。  他咬得相当费力,表情却十分满足,嘴里发出类似于野兽吃食时的嗷呜声。  宋袭在他身上看到了最原始的对食物的渴望。  招风耳试图从他手里把熏肉夺过来,指尖刚伸过去,就被远视眼一巴掌拍开,眼睛里充斥着戒备和愤恨。  三人坐在病床边,发愁地望着嗷嗷大吃的人。等到他吃完,宋袭问他:“饱了吗?”  远视眼打了个嗝儿,“还好。”  他用手背蹭掉嘴角的黑乎乎的油渍,“几点了,怎么还没通知吃早饭。”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我觉得我还能再喝两碗粥,吃点包子。”  宋袭:“……你肚子不胀吗?”  远视眼从床头去过把眼镜戴好,“不胀。”他没觉得自己的行为异常,“从昨天到今天,快24小时没进食了,我得一次把前三顿欠下的饭都补上才行。”  人的肚子就那么大,再饿也不可能一次吞下三倍饭量。  蒋夙偏头对宋袭说:“他病了。”  宋袭:“暴食症?”  蒋夙:“或许。”  “谁说我病了!我没病!”远视眼听见两人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蒋夙道,“你一个两次经验的新人,懂什么,我只是觉得饿而已,我没有生病,我不是病人!”  宋袭把蒋夙挡在背后,安抚道:“是我们的错,我们瞎说的,你先别激动,冷静点。”  招风耳忧心忡忡,担心远视眼的同时有害怕遭到牵连,不敢再靠得那么近,隔老远去扯“病友”的衣服,让他坐回床上。  屁股一挨上柔软的被褥,他再次看向墙上的挂钟,“怎么还不通知吃饭,你们快去看看,广播是不是坏了。”  宋袭不安地看着钟表上的时针,已经过了通知吃饭的饭点了。他搬了凳子去到扩音器下方,仰头观察,发现表示正常运行的绿灯是亮着的,表示设备没有故障。  “没坏。”他从凳子上跳下来,“可能是广播的人忘了时间。”  走廊里渐渐多了脚步声。  等着开餐的人在广播迟迟没有反应后,开始忍受不住,准备自行前往食堂。宋袭他们在短暂的犹豫后,也加入了队伍。  洪娜等人与宋袭、蒋夙汇合到一起,交换昨晚的情报。  洪娜:“庞郝没出什么问题,整个晚上憋着没去厕所,也没吭声说话。倒是十点之后,我听见外面的走廊里有响动。”  宋袭:“什么?”  洪娜:“就好像……有人拖着残废的下半身爬过。”  食堂里,病人们堵在打饭窗口外。  玻璃墙内没有打饭的阿姨,也没有盛放菜肴的大铝盆。闹哄哄的环境下,更加没有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  宋袭找了个还算脸熟的大叔,“今天没人打饭?”  “没,不知道是不是迟到了。”大叔肚子饿了,心情不好,扭头冲旁边撞了他肩膀的小年轻暴躁的骂了一句。  小年轻挺起胸躺,看宋袭也看着自己,以为他俩是一伙的,夹着尾巴说了声对不起,跑去另一个窗口。  前面排队的几个人开始不耐烦,拳头在玻璃上砸得咚咚作响,“喂,阿姨呢,怎么还不出来打饭。”  “再不出来我们可就自己进去了!”  “赶紧出来,不出来我们就进去找食材自己做了。”  三个窗口外的人都在躁动,时间平静的继续流走。  转眼,距离开饭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  被饥饿折磨的人们开始烦躁,有人怀疑,今天中午可能没有饭吃了。  珍姐站上一张桌子,两手击掌吸引大家的注意,“大家静一静,喧闹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大家不如安静点,如果等到一点还没有人出来打饭,我们就自己开门进去。”  “行,听你的。”地上的人纷纷迎合,很给她面子。  宋袭和自己团队里的人找张桌子坐下,撑着下巴望着在窗口下静坐的其他人。  坐飞机不像坐火车,一般大家不会准备太多食物,即便是点存货,想必这些人也不愿意大方分享出来,一定盘算着留到关键时候好续命。 第115章 宋袭是他们公司的吸金石,听了经纪人陈姐的带话,公司上下震荡了连续三天。他实在想不通,宋袭那么爱工作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停掉所有事务。  “你看我现在这种状况还能继续工作吗?”宋袭想找地方靠一靠,看见背后脏兮兮的墙壁只好作罢,“庞总,跟你说实话吧,我这是第四次进来了。每一次进来都很突然,而每次回到现实世界的时间都不同。如果我哪天在片场或者录制节目的时候突然失踪,到时候谁来解释收场?”  隔间里传出痛苦的呻吟,庞郝痛苦道:“你小子不老实,之前还骗我说两次。”  宋袭心说你拉得这么痛苦,要不就别说话了吧。  庞郝偏不,噼哩啪啦一通后,他愤愤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算了,为什么我也会进来,真他妈的操蛋。”  宋袭:“所以我没法继续工作。”  里面又是一阵咕噜的肚子响,庞郝的声音憋得厉害,同时臭味从里面飘出来,熏得宋袭捏住了鼻子。  “小宋啊。”他又是一声呼唤,语重心长,“你好好想办法带我离开这里,等回去,我转股份给你。”  知道宋袭要说话,他赶紧道:“我知道你不缺,但有总比没有强不是。”  庞郝有多爱钱宋袭是知道的,没听进心里。  庞郝在里面蹲了半个多小时,等出来的时候人有些虚脱,双腿微软,好在宋袭一把扶住他才没一脚踩进蹲坑里。  庞郝从隔间里缓慢走出来,龇牙咧嘴道:“腿麻了,等等,多等等。”  宋袭扶着他站在隔间门处,单手撑住薄薄的门板。忽然,他身形僵住,眼角抽搐了下,余光内一片腥红。  滴答,滴答,滴答。  他眼珠子转动,滚向蹲坑方向,那面墙壁上不知何时多了很多的血,血从墙壁上放往下流淌,滴滴答答地落进便池中。  庞郝也察觉到了不对,后背一片森寒。  他用力吞咽两下,干涩道:“小宋啊,我腿好了,我们回去吧。”  宋袭假装没发现墙壁上的东西,扶着庞郝镇定地往外走,脚下不带丝毫停顿。出门的那一刻,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有个血衣女人吊挂在隔间的门上。  回到病房,庞郝缩进被子里不肯出来。  他的身体在颤抖,说话声音不稳,“完了,完了,我真的被盯上了!第一次没把我吓出病来,她又找上我了!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按照女鬼杀人的轨迹来看,庞郝第一次被袭击后并没有再遭遇危险,说明女鬼暂时放过了他。可是今天为什么又出现呢?  今天一整个上午,除了他们去停尸房,其余时候庞郝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宋袭实在想不透,他到底说了什么会把女鬼引出来。  “别抖了,你仔细回忆一下,把今天说过的所有话,做过的事情都说一遍。”  “我能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庞郝带着哭腔掀开被子,“至于说话,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根本没说过出格或者不吉利的东西。”  他嚎了一嗓子扑到被子上,不停地重复为什么。  “吵死人了!”洪娜冲上来把他的脑袋揪起来,“想活命就好好想想。”  庞郝被女人的表情吓住,强行压抑住崩溃的情绪,擤了把鼻涕,开始复述今天说过的话。  宋袭坐回到自己的床边,蒋夙给他找了个枕头,让他靠在床头。  听着听着,他忽然喊了声“停”,“你说了你很饿。”  庞郝莫明,“对,我是说了这么一句,有问题吗?”  宋袭问蒋夙:“你还记得吧,楼下的眼镜也说过这么一句。”远视眼从发烧中醒来后,一直说着好饿,随后就一直不停地在吃东西,他记得蒋夙说过,他得了暴食症。  而眼下,庞郝在说完那句话找来食物吃下后,就开始拉肚子。  如果打从一开始医院就不向病人提供餐食,大家会默默分配自己的食物,不会像今天这样,冲去食堂高喊着开饭。  医院向大家提供了良好的“居住条件”,让大家把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渴了要喝水,没水就问工作人员要。饿了要吃饭,没饭就找食堂阿姨,甚至自己破门。  大家全然忘了一件事,忍耐。  可宋袭不明白,如果庞郝和远视眼是因为说了一句“好饿”而引发了疾病,那414的那位大哥又是因为什么而死?  他把疑问提出来,期盼地望着蒋夙。  洪娜听完也怔住,脸上红了红,嘴唇抿紧。  这副模样让宋袭心里的疑惑更甚,蒋夙看了眼洪娜,知道她和自己想到了同一点,只是他的反应坦荡,表情正经得像在做科学报告。  “他没有说‘好饿’,但他进卫生间纾解了生理欲望。”  宋袭脸上一热,讷讷道:“可是这和女鬼有什么关系,她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自给自足吗。”  蒋夙认真道:“不能,但这属于人类欲望的一种。”  话点到即止,宋袭恍然大悟,“好饿”是食欲的体现,自给自足是身体欲望的体现,最初死去的阿发引出女鬼的触发点,应该是他对鬼怪的恐惧。  这份恐惧让他产生了逃跑的念头,这是心理上的欲望。  人类的欲望是引出鬼怪的先决条件,而这些人中,自带疾病的,会成为被女鬼着重攻击的对象。没病的人身体会逐渐出现状况,譬如远视眼。  而剧本提示的医生和护士,指的就是女鬼。人类的欲望在她的眼中是疾病,这是无法彻底根除的病灶,要想彻底把人治愈,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掉欲望的源头。  宋袭一把揪起庞郝,“被头发攻击那天,你到底还说过什么?”  庞郝哪儿还记得那么多,苦着脸道:“有些细节我真的记不清了。”  蒋夙轻声说了句“是吗”,突然出手掐住了庞郝的脖子,硬邦邦的拳头眼看着要落下来,庞郝脑子里画面一闪,疾声说道:“我说了我口渴!”  脖子上的桎梏骤然松开。  庞郝的话成了最后一块积木,让一切变得完整。  他余惊未定护住自己的脖颈,快速说道:“我想起来了,我当时觉得口渴就说了那么一嘴,在房间里没找到饮水器我才进的卫生间!”  “这一切始于人类的欲望……”洪娜难以置信,“那么现在医院断粮是为了激发这种欲望?”  物资缺乏,生命遭到威胁的时候,为了活下去,人类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宋袭弹跳起来,“水,赶紧去打水!”  609病房里的人正闭目养神,突然被一阵砸门声惊醒。康杰下床开门,看见外面站着607的队友。  “什么都别问,把水瓶都拿去水房打水。”宋袭说完推搡了一把没反应过来的人。  康杰慢半拍的哦了两句,折身跑回去,把其他人都叫起来。  水房里只有剩下一个烧水桶能用,好在水流正常,大家有条不紊排着队,不到十分钟打满了七个水瓶。  返回房间时,电梯方向传来提示音。急促的脚步快速逼近,一个年轻人朝他们冲过来。  招风耳扶着墙,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出事了,楼下好几个人都在喊不舒服!”第八十七章 我真的没病16  “你把话说清楚。”宋袭给招风耳递了一杯水,让他先喘口气。  “从食堂和负一层回病房后不久,有几个人就开始浑身酸痛,呕吐,还有一个人喊肚子胀气。”招风耳惶恐道,“一个两个就算了,总共有四个人都喊不舒服,他们……他们会不会是中邪了……”  宋袭:“不是,是病发。”  “病发?”招风耳怔怔盯着宋袭,满头雾水。  “解释不了那么多了。”洪娜走过来,“边走边说。”  一下子中招这么多人,小情侣和庞郝不敢单独留在6楼,跟其他人一起去了楼下。  中招的人分别住在4楼、3楼和2楼的病房。  他们先去了4楼,1号病人躺在床上,额头布满冷汗。他身体颤抖地蜷缩成虾米状,嘴里哎哟个不停。  见有人进来,他求救地向来人伸手喊道:“给我药,有止疼药吗……”  看得出,这人已经神志不清。  宋袭为难道:“这样还怎么问话……”  “你想问什么?”蒋夙活动着指节,神色不明。  宋袭:“问他病发前到底说过什么。”  蒋夙径直走到病床前单手将人拎起来,执起旁边冷掉的开水泼到了那人脸上。  凉意让他疼得恍惚的精神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张张嘴,声音带着颤抖,如同溺水的可怜人死死抓着蒋夙的手臂,“药,我需要止疼药,我肚子好疼。”  宋袭问:“你还记得病发前说过哪些话吗?”  疼都要疼死了,谁还顾得上想七想八,1号病人烦躁地斥道:“谁他妈还记得哪些!”他不敢叫医院的医生过来,只能求助于其他人,“你们快帮我去问问其他人,有没有止疼药或者肠胃药!”  大家是从机场直接进来的,肯定有人箱子里带着常备药,肯定有!  “我已经问过了,没有……”同病房的人低低说道。  “没有,怎么会没有!”1号病人情绪波动,“我有预感,我一定会活活疼死!我不想这么死,你们谁能救救我!”  “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宋袭把他从蒋夙手里截过来,指尖收紧。  衣领勒得脖子生疼,1号病人想要挣扎,奈何疼痛让他浑身无力,只能当一只待宰的兔子。  宋袭:“你仔细回忆一下,你在食堂或者停尸房都说过什么。”略做一顿,他提示道,“譬如肚子饿,口渴,或者想休息一类的话。”  再不想配合,也从青年脸上读出点信息,1号病人皱眉呻吟一下,从自己的混沌的大脑中抓取出一点有用信息,“我当时肚子饿,有帮忙一起砸了门,在停尸房时候的我,好像说过一句‘好累,想回去躺着睡一觉’。”  庞郝吓得后退两步,双手抓着自己的裤腿不放。  他也说过自己的欲望,会不会下一刻,或者明天,后天,他也会像这个人一样疼得满床打滚?  这份认知让他惶恐害怕,不知不觉间后背已经抵住墙壁。建筑物的凉意穿透了衣服薄薄的布料,引得他打了个哆嗦。  本该慌乱的时刻,他却不合时宜的咽了咽口水,觉得又有点饿了,还口渴。  宋袭瞪着1号病人,“别再说话,更加不要说出你的需求。”  欲望是让女鬼出现的触发点,不停地诉说自己的欲望,恐怕不只是能诱出女鬼,还能加速自己的死亡。  1号病人同样瞪着眼,想问为什么,又怕自己话多说错,干脆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  宋袭松开手,和其他人一起去看了2号病人。  这人的症状是呕吐,大家刚推开门就闻到一阵酸臭,洪娜没忍住干呕两声,捏着鼻子跟进去。  病房里除了2号病人,同住的病友早就被熏走了。  宋袭屏住呼吸走到窗前,快速问话,得到结果后转身直接跑了出去,扶着走廊墙壁平复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第117章 宋袭终于知道了,头天夜里在这间病房里听见那声怪声是怎么回事了。  是金属挂钩移动时,与吊顶板相碰的声音。第八十八章 我真的没病17  病房里的画面触目惊心,淡淡的血腥味飘在空气中。门口的人也不知是没反应过来,还是吓傻了,无一人移动。  低低的啜泣声响起,招风耳被刺激得哭出声来。  他按着颈侧的伤口,用空余的手捂着嘴,身体颤抖得厉害。明明几分钟前还抓着他生龙活虎撕咬他的人,怎么转眼就死了呢。  死了。  还死得这么惨。  充满了害怕和痛苦的哭声让现场气氛从僵硬中缓和过来,洪娜拍拍他的肩膀,对宋袭说:“安慰人这种细腻活儿还是我们女人来干吧,检查尸体这种事就交给你们了。”  宋袭:“……洪娜姐,其实我并不想。”  洪娜转头安抚起受到惊吓的招风耳,假装没听见。  “我陪你。”蒋夙往前一步,侧着脸望向宋袭,对即将近距离接触尸体这件事毫无抗拒。  小朋友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面对任何一种血腥场面处变不惊?!  宋袭垂头丧气地跟进去,仰头对上一双余下三分之一瞳仁的眼睛。  远视眼的双眸往上翻着,嘴巴微微张开,兴许是后颈被勾住,而脖颈间又缠着头发的缘故,他的嘴里流出口水不多。  除此之外,嘴角有半干的血迹。  “小心。”蒋夙拽住宋袭往左方闪退,随之便看见黑色的头发滑动起来,呲溜一下蹿上挂钩,沿着天花板从窗户爬了出去。  等追到窗口,它已经没了踪影。  尸体的后颈不堪重负,从挂钩上掉了下来,吓了大家一跳。宋袭往后退了两步,确定尸体不会自己跳起来,这才重新靠近。  因为摔落,尸体腹部的衣服反卷起,露出血淋淋的腹部。  上面皮肉翻起,少了好大一块儿肉。宋袭忍不住摸向自己的肚子,又去看尸体的手指,指甲缝里是血和皮肤的碎屑……这是把自己身上的肉抠下来吃了?得多疼啊。  “这也太凶残了。”庞郝颤巍巍地抱着自己的胳膊,可怜地望向宋袭,“要是我突然发疯,你能把我绑起来吗?”  宋袭:“可以,我给你穿束缚衣,再帮你把门窗封锁。”  庞郝感激地点点头:“谢了。”  强挤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看似轻松的话语中,藏着他对未知的恐惧。  除了恐怖的死状,从尸体上看不出什么。  之前两具尸体被拖走后,部分肢体的碎块出现在了烧水桶中。这一次,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  很快,清洁女工提着桶,拿着打扫工具来了。  她看了眼病房里的情形,满意的笑了,“还好,不算脏,你们稍微等一下,等我打扫干净就能进去了。”  说完便拎着水桶进了卫生间打水。  宋袭他们等在门口,看见女工先把尸体周围的地面拖了一遍,然后扛起尸体走向了窗口。  尚未反应过来,尸体就从窗户摔了下去。  蒋夙第一个反应过来,“去一楼。”  大家没有耽搁时间,齐齐跑向电梯去了一楼,刚出来,就看见一楼大厅的玻璃门外,那个血衣女人弯着腰将尸体拖走。  她抬眼扫过来,阴仄仄的笑。  然后直起身,手指在几人脸上一一点过,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拖着尸体继续走。  她的行动明明不快,却怎么也追不上,等人从大楼里出去,地上只余下一片血迹。  血迹正在往下渗,坚硬的水泥地像一块强力吸水的海绵,眨眼间把污血吸收得干干净净。  “什么破医院,简直是吃人喝血的魔窟!”洪娜骂了一句,踩着宽大的拖鞋朝疗养中心走去,“我们是从住院部追出来的,那个女人一定是拖着尸体去了疗养楼,我们去看看。”  活人的生死几乎全系在这个女人身上,而每次出事她也在场。  洪娜:“出去的钥匙说不定就藏在她身上。”  “说得容易,去哪找她?”珍姐从住院部里走出来,身后只跟了两个人。她看了招风耳一眼,眸色沉冷,仿佛在指责他是个叛徒。  招风耳有点怕她,往后缩了缩。  “不去找,出口会自己出现吗?”洪娜脑袋一扬,威风凛凛,“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们走,可不能学某些人坐享其成。”  其余人很给她面子,小尾巴似的跟进疗养中心。  背后的玻璃门刚将内外隔绝,洪娜挺直的后背弯曲下来,她蹙眉看了眼珍姐所在的方向:“小心点那个女人,我总觉得她要搞事情。”  “好。”  疗养中心依旧没有任何生气,到处都是空荡荡的。  这里太危险了,商量后决定暂时不分队,去哪里都是八个人一起移动。地上没有血迹可寻,他们像没头苍蝇似的,四处瞎找。  窗外的光亮暗淡下来,天阴了,紧接着刮起风。  风声呼啸着吹来,使得半开的窗户哐当作响。他们踩着风声,从一路走到六楼,一无所获。  “刚刚路过三楼的时候,最后那间房里的橡皮小马是怎么回事?”安佳宁抓着自己的男朋友的手,问宋袭,“宋袭哥哥,那匹小马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嗯。”宋袭也觉得很奇怪,小马为什么一直在摇晃。  是一刻不停地摇。  还是有人来的时候才会摇动。  是它自己摇动。  还是那对双胞胎在搞鬼。  宋袭停下来,“再回去那间病房看看。”  回到二楼的儿童中心,便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大家相互对看,默契地放轻动作,一点点往声源处靠近。  那是一间储物间,屋子里堆满了打扫用的工具,以及废弃的儿童玩具。  两颗脑袋正相互抵着对方,藏在一个箱子后,听声音像在摆弄什么。  宋袭:“你们在玩什么?”  其中一个小孩子扭过头来,举着一块儿牛皮表带的手表说:“哥哥,它为什么动不了,能帮我修一下吗?”  “是钟铭的手表,是钟铭的!”招风耳失控地抓着庞郝的胳膊,疾声喊,“是他们弄走了钟铭的尸体!”  “你吓傻了吗!拖走他的是一个女人!”庞郝被抓得生疼,“你把手松开。”  “你才傻了!”招风耳,“他们就不能是一伙的吗!”  庞郝愣愣地望向宋袭:“要怎么办?”  “这地方不讲逻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宋袭幽幽道,“不要用固有思维去思考。”退一万步,即便是套用现实世界的思维方式,这对双胞胎屡次出现在儿童中心,却能安然无恙,也能说明他们的特殊性。  难道是母子?  或者年龄悬殊巨大的姐弟?  “哥哥,我向你寻求帮助,你必须答应我。”小孩再次开口,“你为什么马上不回答,为什么,为什么。”  小孩子表现出了普通熊孩子的特性,任性,唯我独尊。  宋袭被他吵得头疼,正要开口,另一个也从箱子后跑出来,“你必须帮我们修好手表。”说完,嘴里发出嘻嘻嘻的笑声,眼睛直勾勾地越过他们,看向门外。  站在最后的庞郝和招风耳同时头皮发麻,后颈贴上来一股凉意,人类的直觉告诉他们,背后有人。  庞郝机械地转动颈部,背后只有空荡荡的走廊。  他故意大声喊道:“操,他故弄玄虚吓唬我们!”  话落,两个小孩都笑起来。嘻嘻嘻的笑声尖锐刺耳,扎得人头脑发胀。  宋袭扣住一个小孩儿的腮帮子,冷声威胁:“再哭我就把你的手表藏起来。”  背后的人集体吸气,洪娜戳了戳青年的肩膀,“你悠着点,惹毛了脱不了手。”  蒋夙没有那些顾虑,听了宋袭的话,立刻从小孩儿手里抢下那只手表,作势要走向窗口扔下去。  “手表,手表,我们的手表!”两个小孩急得跳脚,突然跳到蒋夙身上。  宋袭发现他们的手指甲很长,一手捉住一人的后颈,扔进了纸箱子里。  纸箱子遭到撞击,摇晃两下。小孩却不哭不闹,抓着指向的边沿,阴森的用那双三白眼盯着宋袭。  蒋夙挡在了宋袭面前,“我们为什么必须要帮你们。”  “因为,因为……”  小孩问自己兄弟,“哥哥,为什么?”  双胞胎哥哥摇头,面露困惑。  蒋夙:“我们是大人,不能帮小孩子忙,不过你们的大人如果需要帮忙,可以找我们。”  宋袭反应过来,两眼放着光从蒋夙身后走出来,弯腰问:“你们的家长呢?如果她需要帮忙,你能现在就可以带我们过去。”  双胞胎弟弟说:“妈妈,妈妈在里面。”  “什么里面?”宋袭愣了愣。  双胞胎哥哥说:“妈妈,妈妈在里面。”  “什么意思啊?”安佳宁问洪娜,“洪娜姐,你知道吗?”  洪娜摸着下巴,指了指天花板,“会不会是那上面?”  大家整齐抬头,正巧看见吊顶板上裂开了一条缝隙,一双眼睛正透过缝隙观察他们。见自己被发现,眼睛的主人迅速合上缝隙。  熟悉的,重物拖拽的声音又来了。  几人沿着声音一路追赶,  最终停在糊着报纸,摆放橡皮小马的房间外。 第119章 在哪里,在哪里,指的会不会是心脏?宋袭迟疑道:“如果女人是在报复自己曾经的遭遇,那她的心会不会已经不在她的身体里?”  他顿了顿,“她找的,可能是自己的那颗心。”  洪娜:“……”  她掐按着眉心,“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帮她找心脏?找到了之后呢,她就会放过我们吗?”  宋袭:“说不定充当gprs,用广播导航带我们出去呢。”  洪娜:“谢谢,不好笑。”  她往后靠到墙上,心里不宁,可眼下他们唯一的线索就是红衣女人,除了跟着她的路子走,别无他法。  掰着手指头粗略算了一下,洪娜说:“我们现在有七瓶水。”  “我这儿有多的。”静了一路的招风耳举手道,“看你们都打水,我也打了两瓶放起来,就藏在病房的床头柜里。你们有需要,我可以把水都给你们。”  洪娜看了他一眼,“你想跟我组团?”  “洪娜姐,你就行行好,同意了吧。我绝对不拖你们后腿。”招风耳苍蝇搓手,脸上写满恳求。  洪娜无所谓,望向宋袭,见青年点头便答应下来,“不过病房……”  “我想办法跟张护士协调,尽量搬到楼上来跟你们住同一层。”  “不用。”宋袭在原地走了两步,手指抵着下巴,“我们搬来这疗养中心住。”  “你这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吗小宋。”庞郝简直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负一层是停尸房,三楼又有两个小鬼,住在这儿是腹背受敌啊大哥。”  蒋夙因为大哥两个字不悦地抿了抿嘴,剜了庞郝一眼,搞得庞郝莫名其妙。  宋袭停止踱步,“医生们总是躲在停尸房肯定是有原因的。”  “心脏在停尸房里?”洪娜又觉得不对,“如果真的在,她为什么不直接去停尸房?”  “或许是因为她害怕。”蒋夙抱着胳膊,闲闲地靠在手术床上,“有她忌惮的东西放在停尸房里,所以她不敢进入,所以医院的工作人员才会以那里为藏身据点。”  “她一个可以横着走的恶鬼,能怕什么……”宋袭,“下面有驱邪的阵法,还是有撒不完的鸡血?”  “我们才是该撒点鸡血的吧。”庞郝有气无力,“我现在又累又饿,精神受创,只想……唔唔唔!”  宋袭冲上来捂住他的嘴,“庞总,再多说几句你又该见鬼了。”  庞郝:“……”终于知道什么是祸从口出。  宋袭撤开手,“而且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双胞胎会一直留在儿童中心。”  “还有那间有橡皮小马的房间。”袁小暖细声细气道,“小马一直在摇摆,说不定双胞胎一直在小马上坐着,只是大多数时候我们没发现。”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疗养中心很可疑。  宋袭挠了挠脸,问:“换病房是个大问题,怎么解决?”  招风耳举手说:“414那位大哥不是在情绪失控的时候险些被抓来疗养中心吗,我觉得我们可以装疯。”  众人:“……”  离开疗养中心,大家回了各自病房。  宋袭曲腿坐在病床上,思忖着怎么装疯。传统的疯子有两种,俗称武疯子和文疯子,一个具有攻击性,一个攻击性只对着自己。  他拍拍蒋夙的胳膊,见青年两眼紧闭,伸手替他撑开眼皮,“你想好怎么换病房了吗?”  蒋夙任凭宋袭摆弄,含糊道:“我不用那么麻烦。”  “哦。”宋袭想起来了,这人有特殊能力,在这个世界可以横着走。他哀叹一声,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个剧本,里面的主角有自闭症,别人一碰就尖叫。没人碰的时候就发呆或者面对着墙壁写写画画。  宋袭拍板决定,就这个了。不用攻击人,还能最大程度上保留自己的美好的形象。  他从蒋夙身上翻越过去,下了床,光着脚去到值班台,顺利从抽屉里找出两根圆珠笔。  把其中一根藏在裤兜里,另一只捏在手里,回到病房后就开始面壁思过,抬手画圆。  洪娜瞪着眼睛,“你这就开始了?”  宋袭连头都没转一下,目光呆滞,机械的重复着手里动作。  洪娜:“入戏真快。”她伸手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像个真正的疯子那样开始在地上跳舞。  抱着暖水瓶从楼下上来的招风耳傻了眼。  康杰让他把水瓶藏进柜子里,神神秘秘地问:“你打算走什么风格?我知道的精神病疾病有人格障碍,多重人格,妄想症,焦虑症……一些病症只有在病重时才有可能会造成他人困扰,被抓走。”  招风耳静了半晌,“我选妄想症吧。”去放好水瓶,他脱掉衣服开始挠痒痒,装猴子。  康杰:“……”  下午。  六点整,通知可以用饭的广播没有响,意味着晚上没饭。  珍姐带队去食堂逛了一圈,又不死心的去了一趟停尸房,和上回一样空手而归。她郁闷的撑住额头,接过旁边那人递来的干面包。  他们团队里没多少爱吃零食的小姑娘,都是大老爷们儿,随身携带来的食物没有多少,除了一些面包和无法即食的土特产,剩下的就是香烟和戒烟糖。  见6楼迟迟没有动静,他们商量一番,打算偷偷上去探探情况。  谁知刚上楼,就被横空而出的杯子砸了个正着。  珍姐捂着额头,脸上青红交替气怒到了极点,“没长眼睛是不是!”  庞郝正愁没人帮他发挥演技,吐着舌头嘴里发出略略略的怪音,跑跳着靠近。团队里的人发现异常,戒备的后退,呵斥:“你有病是不是,一个大男人吐什么舌头!”  话音刚落,庞郝像只青蛙那样跳起来扑到那人身上,对着他的脖子张嘴就咬。  “啊!操!”男人疼得直咬牙,推开趴在身上的人躲到一旁。  珍姐躲在群人中,抬眼看向前方的病房,宋袭正蹲在门口,像只胆小的老鼠那样偷窥着这个方向。  “你愣着做什么,过来管管你的人!”她大喊一声,躲开扑来的庞郝往走廊尽头退去。  宋袭一动不动,露在门框外的半只眼睛阴啧啧的,令人毛骨悚然。珍姐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异常,推搡出去一个人,“你去病房里看看,是不是出事了。”  小年轻看了眼无暇攻击他的庞郝,加快速度冲向宋袭所在的607号病房。  里面的人没一个正常,不是把整个拳头塞进嘴里,就是揉着头发在地上跳舞,嘴里发出哈哈哈哈的笑声。  再低头看向宋袭。  脸还是那张脸,眼神却变得呆滞无神,像个智障。  “疯了,他们都疯了!”小年轻高喊着跑回自己阵营,拉着珍姐描述自己所看到的,“我没有看错,之前总是跟你作对的那个女人一直在跳舞,还有那对小情侣,两个人趴在地上学狗叫呢!”  “噗嗤,你他妈的开玩笑呢吧。”  “我没开玩笑!”小年轻怼回去,“不信自己去看。”  认真又愤怒的表情比方才焦急的样子更加有说服力,讥讽他的人笑不出来了,震惊地瞪着眼睛:“他们先前是去了疗养中心,难道是看见什么被吓到精神失常了?!”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大家面面相觑,把腿就走,生怕被波及到。  庞郝收起挂在嘴边的舌头,嘿嘿笑,回头冲着病房方向喊:“都走了。”他腆着肚子走回607,未收的笑容渐渐凝固,一块吊顶板不知何时不见了,留下黑暗的空洞。  黑色的头发从上面延伸下来,被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吹得晃动。  庞郝呆愣着忘了动弹,是突然站起来的宋袭拉了他一把,用力关上门。  下一秒,血衣女人从吊顶夹层中落下来。她身体着地,扭曲着四肢将自己慢慢撑起来,抬起一张恐怖的脸。  那张脸上沟壑纵横,到处都是弯弯曲曲的褶皱。眼睛、鼻子、嘴巴,几乎黏连在一起。  正如蒋夙所说,他们没发现的三颗脑袋,大概率是像眼前这个女人这样,被强酸一类的物质融化了。  砰——  女人贴到门上,融得只剩两个绿豆大小的眼睛,隔着玻璃看向宋袭。  “啊!”身后的庞郝惊慌大喊,他的双脚定在原地,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  宋袭这才看见,一束头发从门缝伸进来,缠住庞郝的双脚往门口方向极速拉去。第九十章 我真的没病19  病房里乱作一团,有人拉着庞郝的肩膀,有人抱着庞郝的脖子,有人拖着庞郝的腿。  可头发的力量太大了,一百六十多斤的胖子如同空置的麻袋,轰然一下撞到门上。完好的木门破裂,出现两个碗口大小的坑。  庞郝抱着双膝,疼的嗷嗷直叫,绕在他脚踝上的头发却消失了。成了一圈金贴在皮肤上,冒着泡,散发着轻烟的液体。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庞郝惊恐的看见自己的腿上。皮肤和下方的肉一起融化,眨眼之间在他的脚踝上形成一圈暗红色的沟壑,却没有痛感。  “他的腿!”安佳宁尖叫。  尖锐的声音入耳,庞郝打了个激灵,这才恢复知觉似的颤抖着手去碰自己的伤口。皮肉继续融解,渐渐开始发出滋滋的声音。  宋袭的脑海中滑过女人被腐蚀过的脸,猛然反应过来,“用毛巾或者衣服替他把腿上的东西擦掉!快!”  在场的人被一出接着一出的变故惊住,闻言如同被按下开关的机器人,慌里慌张地在屋子里乱窜。  洪娜拖住康杰,尖利的指甲刺得人生疼,康杰醒过神来,脱下衬衣覆到庞郝的两条腿上。他下不去手,指尖虚软无力,求助地望向旁人。  安佳宁从他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推开人蹲下,皱着五官粗暴地擦拭不断深入肌理的脓液。  “操!” 庞郝疼得抽搐,拳头在地上不断捶打。  宋袭从旁边拿过枕头,将一个角塞进他嘴里,免得他疼到神志不清的时候咬掉舌头。  “差不多了。”安佳宁抹了把汗,催促背后的男友把人扶起来带去卫生间冲洗。  庞郝的双腿受了伤,根本没力气,借助康杰的搀扶勉强站起来,一步一挪地走进卫生间。不到半分钟,里面响起声咒骂,“卫生间没水了!”  事情的经过大家都看在眼里,除去最初的慌张,眼下已基本镇定。  他们反应过来,最初缠在庞郝腿上的头发化为了带有腐蚀性的酸性物质,而且是强酸。  没人知道那酸性物质到底是什么,万一是强硫酸的话,直接用水冲洗会产生大量的热,不但无法立即清除,还会额外给庞郝增加巨大的痛苦,所以他们采取最保守的办法。  第一步已经实施完毕,轮到第二步哑火了,没有水冲洗,酸性物质会继续留在皮肉中,如同千万只蚂蚁,一点点的腐蚀下去,直到发生反应的浓液消耗殆尽。  听着里面不时传来的惨叫,大家的心不断下沉。  宋袭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视线停在床头柜上,那里面藏着两大瓶开水。 第121章 空荡荡的小马上,多出一个小男孩,另一个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就站在橡皮小马的屁股后。  双胞胎鼓着腮帮子气哼哼道,“你是个坏蛋,坏蛋,大坏蛋!”  宋袭:“我不是。”  另一个说:“你就是!你欺负我们你会不得好死,妈妈会把你抓走熬成肉汤!”  宋袭:“……”  当初安佳宁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曾打过一瓶子煮尸水,也不知道她到底喝没喝下去。  骑在橡皮小马上的小孩下地,和另一个紧紧挨在一起,两个人的吵闹声渐渐重叠成一个人,他们的紧挨着的肩膀融合在了一起,随后后背相贴,皮肤黏合。  “妈妈,妈妈,你快来呀。”  “妈妈,妈妈,我们想喝肉汤。”  一声接一声的呼喊开始趋于尖锐,娇嫩的童声宛如指甲刮过光滑的镜面。宋袭看见双胞胎脸上挂着笑,背靠着背往后退。  吱呀,小马正对着的那块吊顶板被揭开,露出一只眼睛。  蒋夙握着宋袭的手,从后面把他抱住,“别出声。”  吊顶板被完全打开,红衣女人从上面落下来,身体贴着地面四处爬行。她没发现房间里的两人,暴躁地爬得快了些,干枯凌乱的头发垂在地上,其中一块儿连着烧焦的头皮的头发,正好落在宋袭脚边。  头发蠕动,同它的主人一样寻找着欺负双胞胎的恶徒。  终于,女人停在了宋袭面前。  因为趴伏在地的姿势,她的颈部几乎曲折成九十度。宋袭清楚看见,她的脖子上有一条平滑的伤口,而衣服的肩线处的血渍,明显比其他地方颜色更深。  很明显,肩膀是出血最多的地方。  或许就和那些尸块和煮过的碎肉一样,她也曾被人砍掉过四肢,只留下躯干。  随着脑袋扬起,女人渐渐抬起上身,然后打直了曲折的双腿。  带着血腥的呼吸喷在宋袭脸上,胸口反上来一股酸意,宋袭悄然背过身,把脸埋在蒋夙的胸口。  蒋夙垂眸看他一眼,不由自主地勒紧掌下的腰身。  女人从嗓子眼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几乎贴上宋袭的后颈,随后又往前移动毫米。  半晌后,她放弃了寻找恶徒,四肢落地,往外爬去。  宋袭大喘口气,反手捂住自己的后颈,冰冷的感觉附在上面,令人很不舒服,“跟上去。”  “好。”蒋夙瞥他一眼,指尖挑开宋袭的手,将自己的手掌盖上去。  指腹贴上皮肤,轻轻揉按起来。  宋袭浑身一麻,赶紧往前一步避开,严肃着脸嘀咕:“别碰,我那地方挺敏感的,怕痒。”第九十一章 我真的没病20  “敏感?”蒋夙盯着青年的后颈,语音上挑,好像真的不明白。  宋袭边走边说:“一般来说指的是皮肤、神经,或者对某些事情察觉迅速,可快速做出判断和反应。”  “什么反应?”蒋夙的指腹摩挲着宋袭光滑的皮肤,见他忍笑缩起肩颈,挑着眉反问,“你指的是这个?”  被手指揉按的感觉有点微妙,宋袭不自在的别开眼,认真解释:“其实也分情况,像刚刚,她鼻息贴到我后颈的时候,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那是来自于身体本能的恐惧,无法压制。  说话间,到了儿童中心的大厅。  大厅是圆形,位于两人正前方有两条岔道,一条往左,一条往右。  知道蒋夙最会做选择题,宋袭把选择权交给他,“往哪边走?”  蒋夙:“左边。”  左边走廊属于娱乐的空间,有游泳房、多功能室、绘画室、烹饪室等等,隔着玻璃便能窥见其中全貌。  宋袭目不转睛地看着地面,寻找红衣女人可能留下的血迹。没过多久,他们发现了她的踪迹,那是一条长长的暗红色拖痕,从一间多功能室的窗外墙壁延伸进房间的地面。  宋袭静静站在中央,“拆了。”  工作人员在停尸房睡觉,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干过什么。两人找到这层楼的操作间,从里面找来拖把和扫帚,还有负责维修用的工具箱。  工具箱里有一把铁锤,还是新的。  宋袭负责用棍子捅穿吊顶板,蒋夙则凭借身高优势,站上小矮桌高举手臂后去砸到天花板。  砰砰的敲打声贯穿整层楼,房间里的天花板七零八落,四处是孔洞,却不见血衣女人的踪迹。宋袭也不气馁,敲完了这个房间,又跟蒋夙移去隔壁,大有要把整层楼都拆掉的架势。  轮到第三间房的时候,本就因为昏暗光线变得暗淡的天花板,颜色变得更深了。  血腥味渗透进鼻腔,宋袭拉了拉蒋夙的衣服:“她来了。”  血晕染的面积越来越大,最后染红了整个天花板。鲜血沿着被打砸出的洞流下来,往两人所在的方向汇聚。  藏身通道被人敲了,跟被人捣了老窝有什么区别。宋袭知道,这位大姐是来找他们算账的。  他问蒋夙:“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蒋夙唇角微勾,眼神冷冽,他们没有采取任何方式隐匿行迹,他知道,宋袭是故意要激怒这个女人,引她出现。  女人的身体从破烂的吊顶上落下来一半,头发垂落在半空如恣意延伸的爬山虎,贴着墙壁往四周攀爬,打算将两人困住。  宋袭面不改色的和蒋夙退到一角,双手交叉抻了抻手指,等对方自己靠过来。  头发上萦绕着股焦味,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位于脚边的鲜血铺了一地,不时有气泡在血液上绽开破掉,冒出一股轻烟,让人想起能吞噬一切的岩浆。  带血四肢从墙上爬过,女人故意把脸凑到宋袭面前向下吓唬他。宋袭很淡定,莫名其妙的捂住了蒋夙的眼睛,手快地一把掀开女人的衣服。  血衣女人被这一番操作弄地愣住了,缓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她怒不可遏,尖叫声扭曲尖利,伸手抓向宋袭的脸。  宋袭跑得飞快,沾了血的拖鞋在融化,一离开那间屋子,第一时间招呼蒋夙一起脱掉鞋子,光脚跑回病房。  洪娜等人已经恢复过来,正蹲在一起商议什么,见两人匆忙赶回来,洪娜站起,“你们遇见什么了,这么慌慌忙忙的。”  宋袭刚要开口,蒋夙从后方按住了他的肩膀:“不对劲。”  宋袭心头一凛,落在洪娜身上的目光变得愈发仔细,发现洪娜的油亮的黑长直有发尾有点枯燥,身上的衣服也有种湿哒哒的感觉。  他笑着说:“没什么,我突然想起要上厕所,有话待会儿再说。”  宋袭拉着蒋夙后退,一把关上病房门。  下一刻,有东西用力撞击过来,黑色的头发从窄小的缝隙钻出来,血滴滴哒哒的沿着门板往下滚落,宋袭抬脚躲开,却看见一只被削去了肉,只剩下骨头的手从门缝伸出来,险些勾住他的脚。  宋袭咬牙后退半步,让蒋夙拉好门,扭头去对面病房搬来一个床头柜,然后把脚尖伸了出去,钓鱼执法。  手再一次伸来,他高举起柜子用力砸下去。  随着柜子碎裂的巨响一起钻进耳朵里的,还有女人凄厉的惨叫。蒋夙从地上捡起一块裂开的有着锋利头部的碎木块,突然开门,将木刺扎了下去。  木刺穿过女人的肩膀,将她固定在了地上。  顾不得居然发生了“木刺穿透水泥地”这么不合逻辑的事,宋袭对蒋夙喊了一声:“走。”  往前跑了不知道多远,两人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根本不是四楼,在走过楼梯时,他们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竟然又回到了三楼的儿童中心。  整栋楼没有电,电梯自然停滞,正打算再次进入安全通道。刚推开门,楼上有人下来了。  脚步声凌乱,不止一个人。  宋袭紧紧抓着蒋夙的袖子,仰头对上面喊:“洪娜姐?”  “是我们。”和洪娜一起下来的庞郝他们。  见两人光着脚站在地上,安佳宁愣了愣,“你们的鞋呢?跑丢了?”  “差不多吧。”宋袭抿了抿嘴,想起刚刚的遭遇,他停下往前的步伐,警惕地看着洪娜,“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洪娜:“……你说在哪儿,林南镇呗。宋袭,你吓傻了吗。”  宋袭又看向庞郝,“庞总,你去年情人节约会的人是谁。”  庞郝支支吾吾。  听到这儿,洪娜基本知道宋袭是在确认他们的身份,抬起胳膊撞了一下庞郝,“别婆婆妈妈的,赶紧回答!”  庞郝说了一个女人的名字。  安佳宁喃喃:“啊,我还差点爬她墙头的。”随后便听见洪娜对她说,“你和你男朋友相互确认一下是不是本人。”  安佳宁老实照做,和康杰两人各问了一个问题。  确认完毕,宋袭招招手说:“先上楼,三楼不安全。”  这一次上楼很顺利,没有再倒回来。一进病房,宋袭就把大家召集到中央,迟迟没有说话。  他表情怪异,咬了咬嘴唇,耳根有点红:“那什么,我刚刚掀了她的衣服……”  这个“她”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事急从权,这种时候如果打破礼法可以活命,就不算是猥琐。洪娜咳嗽一声,问:“你看到她的胸口了?”  “嗯。”宋袭摸了摸耳朵,“看到了,心脏位置缺了一块。”  血洞有两个拳头大小,皮肉边缘平整,像被人用锋利的刀子仔细切割过。  “她还真的在找自己的心脏啊。”庞郝捂着自己的胸,“我们得帮她找到心脏才能离开?没别的路子走了?”  “每次进来这里,在呆了一段时间后就能发现,主线其实只有一条。只要顺着这条主线,就能获得出路的关键线索。”安佳宁跟他解释道,“而且现在断水断粮,我们囤积的东西维持不了久,除了从这个女人身上下手,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  “每次……”庞郝夸张地瞪大眼睛,抓着安佳宁追问,“你们到底进来几次了,大家也算是生死之交了,能不能给个准话。”  “……我其实是第五次进来了。”袁小暖起了头,其他人纷纷老实交代。  庞郝:“……那我之后很可能还会再进来?”  “大概率是这样。”宋袭看了眼他胖乎乎的身体,“能活着回去的话,最好先锻炼身体。有闲暇时间,就多看看侦探漫画和小说。”  洪娜神秘叮嘱:“最好随身携带武器,进来后才有东西防身。”  她将宽松的病号裤腿卷到最上面,露出绑在大腿外侧的一把匕首。  庞郝:“……”  宋袭拍拍他的肩膀,“节哀,我开始的时候也接受不了,侥幸地觉得不会再进来,最后被现实打脸。”  “没办法杜绝?”庞郝急得冒汗,这种随时会危及生命的鬼地方,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进来,“我是从机场进来的,以后不去机场还不行?” 第123章 庞郝:“……”  兵分两路后,宋袭推开了第一间房门,是挂号缴费室,里面所有物品摆放整齐,其中一个电脑屏幕打开,亮着幽蓝的光。  宋袭在电脑前看了看,又戳了两下键盘,坏的。  “这栋楼有电?”袁小暖惊异地走向门口,按下电灯开关,没亮。  “没电也能亮屏,不愧是非一般的世界。”宋袭拉开一个大柜子,里面堆满了发票和资料。  见其余三人都在忙活,庞郝不好意思闲着。看了眼电脑桌下黑漆漆的空间,不知受了什么蛊惑,他慢慢蹲下看进去。  清明的眼神渐渐变得浑浊,肢体关节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扯,机械地往前爬动。  缴费室就这么大,宋袭打算离开,转身就看见庞郝怪异的姿势,四肢趴伏,肢体扭曲,和红衣女人爬行的姿势很像。  抬眼扫向桌下,他急喊一声蒋夙。  蒋夙往左方跨了一步,抬腿踹翻了电脑桌。庞郝回过神,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跪在地上,而那张桌子又为什么翻倒。  宋袭和袁小暖一人一边将他扶起。  庞郝捂着眼睛揉了揉,什么也没说,甩开两人忍痛往前走。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进走廊后索性小跑起来。  “庞总。”宋袭站在门口说,“对生存的渴望也是一种欲望。”  庞郝被迫停下,拿起边上圆形的垃圾桶砸到地上。剧烈的活动让他腿上的疼痛达到了顶峰,踉跄两步摔坐到地上。  他抱着脑袋,嘴里发出受困的悲鸣。  宋袭弯腰,掌心贴着他的后背顺了顺,“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别放弃。”  袁小暖轻叹一声,对蒋夙说:“宋袭好温柔啊,以前看他接受采访什么的的不怎么爱说话,还以为他是个很严肃的人。”  蒋夙:“你知道他很多以前的事?”  袁小暖看着青年漂亮的侧脸,羞涩道:“知道一点吧,宋袭是个有礼貌,很敬业的人,不怕吃苦不怕累,听说他有次拍戏还差点从山上摔下来,特别惊险。”  蒋夙皱起眉,“还有吗?”  袁小暖发现,在提到宋袭的时候,蒋夙脸上会出现丰富的表情。黑色的眼睛光亮闪烁,唇角会因为她提到的内容上扬或紧抿。  她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他除了拍戏,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之前他粉丝说过,宋袭好像很爱做饭。”  想到两人的兄弟关系,袁小暖疑惑,“小影哥,你们不是兄弟吗?他的事情你应该比我更了解吧。”  “哦。”蒋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往宋袭走去。  袁小暖茫然,哦是几个意思啊……  庞郝的情绪已经平复,宋袭把他拽起来,起身之时瞥见躲在不远处的三人,瞳孔猛地一缩,“小心!”  老王跟瘦子正在推搡,两人本来好好的,不知怎么的,老王非要去抢夺瘦子怀里的手表。  嘴里一直喊着:“我的,是我的,我要拿去换成钱,呵呵呵呵换成钱。”  听到喊声的时候,他正好把瘦子推到地上,一抬头,天花板上的灯管脱落掉下来,正中他头顶。  灯管重量有限,按理说砸不死人,可所有人都看见,灯管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控制着,用力地,缓慢地将一端插进那人的脑袋。  鲜血从他的头顶溢出,顺着额头、后脑勺往下流淌。  老王的眼睛瞪着,身体往后仰倒。看似稳稳插在他脑袋上的灯滚到地上,摔碎了。  站在他旁边的两人吓傻了眼。  没想到,更吓人的还在后头,一个女人突然摇摇晃晃地从他们对面的药房出来,弯腰把老王拖了进去。  宋袭追上去,血衣女人已经带着尸体钻进吊顶夹层中。  洪娜等人听见动静出来,正好目睹了死亡现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又死了一个。  必须加快进程。  宋袭不打算继续追,和蒋夙一起搜下一个房间。  屋子一间接着一间推开,他们停在了一间没有挂牌子,又被反锁的破旧木门前。  庞郝:“反锁了,怎么办?”  宋袭手放进兜里,掏出一根铁丝,开锁的家伙必须随身携带。  门锁不太好开,他耳朵贴在门上听了许久,终于听见锁舌弹开的悦耳声响。随着木门被推开,里面的情景暴露在众人眼前。  屋子里堆满了没用过的,或者用过一些的油漆桶,地上横倒着刷枪工具和打磨机。  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和现实也有关联,宋袭拿起一个油漆桶,看了底部的生产日期,距离现世界现在的时间,只过去了两年。  用手机拍下生产日期,将桶放下,走廊里传来一阵脚步声。  来的人是招风耳,他兴奋地攥着拳头,“找到了!发电机组在ct室旁边!”  过去途中,又拐去了药房,从里面拿了不少液体药物,他们将里面的东西倒掉,用来装汽油。  临出门前,宋袭停下,倒回去拿了一根雾化管。  ct室设在一条走廊的倒数二间屋子,隔壁那间屋子锁着门,透过门上磨砂玻璃,隐约可见里面的耸立着一个大家伙。  用铁丝打开门,推门走进去。  宋袭找到油箱打开,将雾化管伸进去,张嘴含住外面那头用力吸了一口。没来得及撤退,汽油喷了一嘴。  宋袭:“……”  蒋夙递给他水,“张嘴,漱漱口。”  宋袭把自己手里的瓶子灌满后,将管子递给康杰,走到旁边仰头吞进一口水。咕噜涮了几下,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洪娜低头看了眼腕表:“得快点,马上到发药时间了。”  他们现在是具有危险性的“精神病人”,医生的看管和照顾会更加严密。如果被发现不在病房里,他们很可能会穿上比束缚衣更恐怖的东西,镇定剂的剂量也会增加。  “没有了……”轮到袁小暖的时候,药瓶子里只灌了一半不到,汽油就没了。  洪娜啧了一声,催促道:“应该够了,我们快走。”  冲在最前面的招风耳脚刚踏出去,就听见疗养中心那边传来一声惊恐的,巨大的尖叫声,“跑了!八个精神病人全跑了!”  庞郝慌不择路,居然想倒回tc室躲起来,被宋袭揪着衣服拖住,“直接去停尸房!”  安静的走廊里不断响起奔跑的声音,刚刚从停尸房出来的五名护士同时停下脚,在黑暗中抬头看向上方。  有人顺着安全通道,正往楼下来。  五个人在黑暗中达成了某个共识,随后各自隐藏进黑暗的角落里。步伐渐渐接近,其中一个护士弓起后背,在第一个人出现的时候,一跃而起扑上去,将人按倒在地。  宋袭被袭倒在地,下巴撞得生疼。  反手握住摁在自己肩上的手,翻身的同时他抬起膝盖顶向对方腹部,双臂用劲儿将袭击他的人扔了冲进去。  周围不断传来尖叫和吃痛的闷哼。  手机从兜里掉到地上,宋袭捡起来打开灯光,战况已经扭转,五名护士被压制着跪在地上。  灯光照到她们的脸上,吊在上方的瞳孔反射着红色的光。  宋袭忽然打起响指,一下,两下,第三下一落,他们默契地推开面前的人,拔足冲向停尸柜所在的停尸房。  伴随着激烈的撞击声,被抵住的大门震颤几下后,突然一下子平静了。  慌乱后的宁静无法让人放松,反而让人更加紧张。静悄悄的空气无声诉说着,眼下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第九十三章 我真的没病22  “他们……走了吗?”安佳宁小心翼翼问,生怕门会被突然撞开,然后钻进来一群怪物。  “不知道。”康杰吞咽着,额头布满冷汗,他打开手电照向其他人,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凝重,视线一刻不停地落在门上。  看得出,大家的担忧和女朋友的一样,怕意外突生。  门锁看着结实,宋袭仍不放心,用胳膊抵着门扭头冲招风耳说:“去找点东西来,必须把门抵上。”  “哦哦,好。”招风耳松开搀扶着庞郝的手,拿了康杰的手机去了其他地方。  这里到处是停尸柜,没将抽屉拉开也能感觉到阵阵寒气。他缩着肩膀,在前边找到一张桌子拖了过去。  “你们让一让,我把桌子推过……”。  话未说完,之前那两扇被大家用身体顶住的门颤动起来,硬物刮蹭门板的声音此起彼伏。  “病人,你们快出来啊,里面很黑的,不安全。”  “你们快出来,出来——”  “吃药时间到了,你们不能乱跑,快出来吃药吧,吃了药睡上一觉就好了,你们就能乖乖听话了。”  “病人,病人……404的1号2号3号,你们赶紧把其他几个都带出来吧。”  “只要你们出来,我们既往不咎,不给你们加大剂量。”  宋袭:“……”睡个觉的功夫,连新床号都有了。  他对呆傻的招风耳挥手,“别愣着了大哥,赶紧拖过来!”  康杰过去搭了把手,在大家挪开后退的瞬间,跟招风耳一起将桌子快速推至前方,将内开的门顶的结结实实。  桌子和门板的碰撞声就是一个信号,外面的嘈杂的喊声停顿一秒后,外面的工作人员们变得急切。  “出来,快出来啊……”  “为什么不出来,为什么不肯吃药!”  “你们会死的,会一个接一个病死的,吃药,必须马上吃药!”  声音从大声的呼喊变成尖利的尖叫,宋袭捂着耳朵往后退了两步,让大家把装满汽油的瓶子掏出来,沿着地脚线倾倒。  “省着点,还要留一部分以防万一。”宋袭说完不知想起什么,整个人一呆,“你们谁有打火机吗?”  “我有,我有!”庞郝突然来了精神,终于可以为团队做贡献了,“还好我把行李提出来了,否则还拿不到这打火机呢!”  “打火机都有,你抽烟?”康杰问,“有多的没,给我来一根儿吧,怪紧张的。”  众人:“……” 第125章 它们越来越长,越来越长,在避开火焰焚烧的地方后,头发有目的插进每一块吊顶板的缝隙,在大家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将它们全部拆开。  停尸房被烧得破烂不堪,墙壁全部熏黑,好几个地方破成一个个洞,露出后面的水泥墙。  宋袭这才看见,水泥墙里写满了暗红色的符文,估计是辟邪用的。  正是因为这样,血衣女人才不敢进来。而如今符文不再干净完整,她没了忌讳……看她眼下的情况,估计是想拆了停尸房,找出自己的心脏。  宋袭:“要比她先找到才行。”  院长恐慌的言语应该不是胡乱的猜测或者恐吓,血衣女人拿到心脏过后,说不定真的会大开杀戒。  四面都是大火,墙上被烧掉的合成版面积逐渐增大。大家沿着火线一路看一路找,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宋袭一个头两个大,忽然想起剧本提示。  跟着血衣女人走不就行了吗。  他望向斜对面,她的身体趴在接近天花板的侧面墙壁上,火光将脸照成红色。似乎在嗅闻什么,她的鼻尖不断耸动。  片刻的停留后,她有了动作,一路朝着前方爬去。  宋袭避开大火,不动声色的跟着她。其他人也发现了异常,明白了什么,他们依旧保持着自己仓促的步调,好为宋袭的行动做掩护。  唯有蒋夙不远不近的跟在宋袭身后,安静保护着他。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以为胜利就在前方。这时候,一直隐忍着饥渴感的庞郝突然发作,像只疯狗一样趴到了地上。  “我忍不了了,口好渴,好渴。”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洒在地上,还没烧着的汽油,头发尖被大火烧着了也不顾。  “拉住他!”洪娜低吼一句,推了一把站在自己前面的招风耳。  招风耳刚走近,庞郝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几乎要从眼眶中鼓出来,嘴巴翕动着似乎在说,“好饿,我好饿……”  “操!”招风耳意识到危险,拔腿就跑。  下一秒,庞郝从地上站起来,肥胖的身躯让他看上去像一只两脚站立的,笨重奔跑的犀牛。  秩序一下子被打乱了,宋袭闪躲着从背后冲过来的两人,回头去看血衣女人。  大概是发现了目标,她停下来。  宋袭偏头,手背在身后悄悄给蒋夙打了个手势,一根铁棍被塞到了他手中。用力捏住,判断一番女人所在的位置。  蒋夙:“就是现在。”  话音落下,两人同时投掷手里的东西。  血衣女人被砸中了后脑勺和背部,嘶吼一声,头发如一根根矫健的毒蛇,朝着两人的方向刺过来。  宋袭被蒋夙一把拖进怀里,跟着他一起在地上滚了一圈。  他喘了口气,捡起一块儿没来得及烧着的白布裹住自己的手,“夙夙,我把床推过去,你去把她戳下来。”  蒋夙捡起一根之前从床上卸下来的铁棍。  铁棍头部的断裂不太平整,尖刺在火光下隐隐泛红,再配上蒋夙那张线条锋利的脸,宋袭忍不住绷紧了身体。  他没见过蒋夙动怒的样子,可眼前青年还算平静的表情告诉他,他生气了。  宋袭拍拍脸,让自己不要多想,脚下勾过来一张床垫着火的停尸床,隔着白布握住滚烫的床头,脚下突然发力,朝着女人所在的方向冲去。  正忙着控制庞郝的招风耳和康杰看傻了眼,这一幕的视觉效果和脚踩风火轮也差不多了。  两人同时眨了眨眼,突然“嘶”了一声。  两人瞳孔中有血色绽开。  距离他们十来米的地方,血衣女人的后背被一根钢管插住,钢管在其中搅动着,明明隔得很远,他们却好像听见了一种颇为黏腻,残忍,令人背脊生寒的声音。  宋袭推过来的床紧贴着墙壁,上面的火雄浑旺盛,被插在上方的血衣女人身上的衣服沾上火苗。  血从钢管插入的地方落下来,火星上蹿。  可是很快,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墙上的女人身体干瘪,彻底化成一滩血水,从停尸床和墙壁间的缝隙渗去地面。  宋袭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弯腰往下看。  血液凝聚,长出了骨骼和皮肤。女人趴在地上,脑袋转了个九十度,黑色的头发和森白的手一起袭来,缠住宋袭的脚踝将他往床下拖。第九十五章 我真的没病24  头发勒紧,轻易刺破皮肉。  宋袭感觉到脚踝传来的疼痛,咬紧牙关,弯腰探手进去,拽住了那束头发和女人的手。  其他人也赶了过来,不怕火烧,合力将燃烧着的停尸床搬开。  女人的身体暴露在火光中,身上被烧过的皮肤呈现不断溃烂的趋势,她不知疼痛,被围攻更是没有露怯,反而越发癫狂。  头发一束一束的往外延伸,滴落在地上的鲜血,变成一块块能够蠕动的血块,如同吸血的水蛭爬上人的裤腿,急切的往里钻。  “我操!”洪娜爆粗口,隔着袖子把那东西掸掉,血块掉到地上的下一瞬,一只脚踩上去。  吧唧一声,块状物重新变为血液,瘫在地上。  蒋夙两手抓着头发的两头,一条大长腿用力踹向女鬼的脑袋。可怖的脸融化成了粘稠状,随着攻击变换形状,在攻击撤走后,又恢复成了那张布满烧伤的模样。  啪的一声,头发生生扯断。  女人尖啸一声,狰狞的脸愈发恐怖,她扭过头来扑向蒋夙。宋袭一把揪住她剩下的头发,拉得她脖子几乎九十度后仰。  焦灼的拉锯中,有人冒火冲了进来。  珍姐带着剩下的十个人,她没有帮忙的打算,而是转头询问派来跟踪的那两人,“出口在哪儿?!”  “在,在……”瘦子抓了抓头发,“他们还没找出来呢,我就记得他们跟着女鬼停在了这面墙前。”  “把墙给我拆了!”珍姐一声令下,后退两步让开空间。  拆墙是有钱拿的,那些人一哄而上,各自推着一张停尸床撞向墙壁。因为遭受接连不断的重击,墙壁连着天花板一起震颤,吊顶上的火星也跟着掉落,把还没引燃的盖尸布全部点着。  寒冷的地下停尸房温度越来越高,噼啪的焚烧声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发现了这些人的用意,血衣女人放弃了只攻击宋袭他们。头部如同融化的蜡,滴滴答答落到地上往四周爬去,四肢从躯干上拆分下来居然依旧行动自如,双手去抓人的脖子,双腿则变成障碍物将慌张行动的人绊倒。  珍姐恶心的踩烂了一个血块,亲自加入拆墙队列。  无人知道心脏被找到后会发生什么,更加没有人知道,万一找到心脏就真的找到了出口,出口会不会有时限。  跟珍姐团队的关系用你死我活来形容也不为过了,宋袭这边的人比他们更直接,将火势引过来,让整面墙壁烧起来。  紧实的复合板没那么容易点燃,可一旦燃烧起来,燃烧的时间十分持久。  宋袭跟蒋夙后背相靠,一面处理攻击他们的手脚,一面盯着墙壁。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地上的女人躯干忽然立起来,明明没有手脚,却能靠着肩膀和仅剩的一截大腿爬到墙壁前。  她不怕火烧,皮肤燃了,断裂处的肉被烧焦,她依旧往墙上扑去。  正在挣扎的人们突然停下动作,他们发现跟他们缠斗的血块和肢体正朝着躯干移去。  很快,血衣女人的身体重新组合。  她整个身体陷在火中,手指抠着墙,脑袋夸张扬起。看不见正脸,但宋袭感觉她正在看上面的某个点。  他的视线随之往上,那上面布满跳动的火苗。大概是盯久了,他眼睛开始昏花。  蒋夙蒙住他的眼,靠在宋袭身后,最后距离耳朵只有毫米,“我知道心脏藏在哪里了。”  宋袭睁眼,一片昏暗的红,睫毛扫在近前的指腹上,“在哪儿?”  蒋夙忽然松开手,看了眼同样仔细盯着墙壁的珍姐,毫无征兆地拖过一张停尸床往前一推,同时起跳落了上去。  珍姐的人反应很快,他们一哄而上,伸手要把蒋夙抓下来。  宋袭眉头一皱,拎起钢管追上去,直接打在他们的后腰或者颈部。  被敲打过的人膝盖一软,跪趴在地扶着腰或者后颈不断咒骂。  洪娜看的头皮一紧,在她的记忆中,宋袭还停留在有点脑子,但没什么狠手的境界,大概是这个吃人的世界不断逼迫,把小绵羊变成了大灰狼。  她把自己的人召集到一起,商量着要如何防备珍姐的人,如何抢占先机护着宋袭他们先一步拿到心脏。  不但如此,他们还得防备血衣女人。  蒋夙脚下的床撞到墙壁,正巧将血衣女人的身体卡住。他一脚踩上那颗脑袋,攥紧了拳头,猛地砸向着火的地方。  宋袭这才发现,那地方比其他地方更黑,复合板看上去更薄,已经烧出两个小小的洞。随着拳头落下,那块木板脆弱的破出一个洞。  血衣女人笑起来,嘻嘻嘻嘻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两个小小的,外形和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出现在停尸房门口。  他们奔跑的速度奇快,两人纷纷跳上停尸床,要去抓扯蒋夙。  宋袭绝不允许有人在这时候捣乱,顿时没了对小鬼头的恻隐之心,他掐住其中一个的后颈用力掼向地面。康杰也跑上来帮忙,跟着招风耳一起拖住另一个孩子。  两个小孩儿开始大声哭闹,声音能穿破耳膜,震得人脑仁阵阵刺痛。  宋袭捂着耳朵都没用,他看向最没有战斗力的庞郝,视线往下,停在他的脚丫子上。这是一个很注重的保暖和养身的人,不像他们穿凉拖的时候把袜子也脱了。  “庞总!”他冲着焦急观战的庞郝喊,“把你袜子脱了扔过来。”  庞郝“啊”了一声,脸上飘过红霞,什么也不问脱下来丢到宋袭面前。  那味道,大火烧出的焦味儿都盖不住。  他将其中一只踢给康杰和招风耳,自己强忍着耳疼靠近哭闹不止的小孩儿。毫不留情的,把其中一只袜子捏成一坨,塞进他嘴里。  小孩的双手被控制,单用舌头根本无法将袜子推出去,被熏得直翻白眼。  宋袭捏着鼻子,让洪娜丢来一张白布,将小孩捆绑牢固。  康杰两人依样画葫芦解决了另一个,转头去看蒋夙,他已经将那块地方敲出一个洞。血衣女人急眼,身体一分为二,单靠双手爬上去,张嘴去咬蒋夙的胳膊。  宋袭眼疾手快,甩开嘴里呜呜的小孩儿,捡起钢管冲过去。快到的时候,他放缓速度,身体微微扭转,摆出丢标枪的姿势。  他眯起一只眼瞄准,铆足了劲儿把钢管投掷出去,参差不平的顶部刺进女人的脸颊,他用力起跳,双手抓住另一头往上撬动。  血衣女人整个上半身随着钢管在半空划出条弧线,重重砸到地上。宋袭跑上去,抓着钢管的另一头蛮力往下使劲。  女人在地上挣扎,鲜血不断涌出。  她愤恨的盯着宋袭,嘴巴翕动不知是咒骂还是喊疼。宋袭转头去看蒋夙,那面墙被掏出很大一个洞,在洞的底部,有一个小小的匣子。  匣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外表画着和复合板上相同的符文。  蒋夙正要取出匣子,被宋袭制住的女人疯狂挣扎起来,“我的,我的,不准碰,谁都不准碰!”她的身体扭动,脑袋拼命在地上蹭来蹭去,试图挣脱钢管的桎梏。 第127章 此话一出,宋袭前面的人纷纷转头看过来。  宋袭:“他急着回家,先走了。”  洪娜:“先走有什么用,回到现实一没有证件二没有钱,还不如等我们一起行动呢。也好有个照应。”  宋袭干笑两声,结束了话题。  片刻后,他想起什么,忽然问背后的康杰:“我记得你说,你和安佳宁从小就能见鬼。”  “……”这话说得,跟天天都撞鬼似的,康杰忙纠正,“准确的说是从小时候起,偶尔能见到。”  宋袭摆出好奇的模样:“能详细说说吗?”  “太能了哥。”康杰把记得全说了,“记忆中,最早的一次是在六岁,我跟佳宁住一个院儿,有一回院儿里一个老头子过世了,他头七的时候,家里人按照习俗不能留在家里过夜,我跟佳宁不懂这个,晚上八点多快九点的时候,去找他家小孩儿玩儿,却看见他们家地面洒满了白石灰。”  “然,然后呢?”庞郝听得入神,催促。  “然后就看见白石灰上出现脚印了呗。”康杰说,“第二次是十三岁,我跟佳宁出门踏青,在山上迷路了,不知怎么的进了一个坟场,我们在坟场外绕来绕去很久,就是走不出那个范围。”  说到这儿,安佳宁也开口了,“我当时都快吓死了,尤其是太阳下山的时候,我们俩发现那坟场里多了两个人。他们一直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说话,虽然隔得远看不清,但我总觉得,他们在盯着我们。”  雾气带着湿湿凉意,轻轻触碰着人裸露在外的皮肤。  宋袭觉得冷,缩了缩身体,“还有别的吗?”  “有啊。”康杰说,“还有一次更离谱,高二的时候,我跟佳宁每天晚自习回家经过河边的时候,都看见一个人站在水边。”  庞郝:“会不会在看风景啊?”  “看个屁,她是站在水里的!”康杰激动,“大冬天的,零下十几度,谁疯了会往水里站!”  宋袭追问:“还有吗?”  “没了。”康杰说,“再后来就是最近几个月,跟宁宁一起进来恐怖世界。”  “我以前怎么从没听说过这种事。”庞郝喃喃,他眉头一皱,突然停下。  中间的人一停,前后的人被逼得也停了下来。他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从质疑到疑惑,再到惊愕。  庞郝:“小宋,你之前跟的那个剧组不是说闹过鬼吗!”  “闹过。”但那并不是一切事情的开端,于他来说,事情起源于凭空而至的旧剧本。如果他没有捡起剧本,没有把它带回房间,事情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可他也知道,自己是逃不掉的。  剧本如影随形,走哪儿跟哪儿,即便当时不捡,第二天,第三天,他迟早会因为好奇和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把它捡回房间。  庞郝:“没人调查过?”  “有,没调查出来。”宋袭推他,“走啊你。”  “不走,让我想想。”庞郝盘腿坐下,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放在膝盖上, “我记得以前有个大师跟我说过,人身上是有磁场的。俩小情侣生来就总是见鬼……”  “没有总是。”康杰纠正道,觉得“总是”两个字太晦气。  “这个不是重点。”庞郝说,“重点是,大师跟我说过,当人的磁场浑浊凌乱,或者磁场天生就特殊时,人就容易走霉运。”  宋袭想起件事,“所以一九年年底,你脖子才总是挂一块儿水晶?”  庞郝愤怒道,“别他妈再提水晶,那东西就直几百块,那傻逼卖了我六万六!”他清清嗓子,接着说,“但他关于磁场的话没错。”  停顿几秒,又说,“我后来还找过其他大师,有学术理论偏东方的,也有偏西方的,他都说,人阳气低,磁场凌乱受到污染的时候,就容易撞鬼,走邪。”  磁场一说,宋袭也听说过。  人体磁场属于生物磁场,目前对它的研究并不算很多,但经精密的高科技仪器可以测出一些微弱的波动。据说根据磁场信息,对诊断临床疾病和推进治疗都有帮助。  不但如此,人和人在一起时,双方的磁场还会对对方产生影响。  这想法曾经在刚进医院时,听康杰提起他和安佳宁从小见鬼的事时一闪而过,当时没抓住,如今因为庞郝而再次浮现出来,在心里扎下根。  宋袭想起了小江。  小江明明在最初的时候能看见剧本,为什么在他从“花卉园”回到现实后,就忽然看不见了?会不会是因为,他和小江分开太久,双方间的磁场影响消失了?  宋袭越想越觉得可疑,推了庞郝一把,“赶紧起来,继续走,我得回去确认一件事。”  庞郝借着说话的功夫歇够了,依言站了起来。  一行人边聊边走,时间流淌的很快,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在雾霭中走了两个小时了。  庞郝胖,顶不住了,吃力的喘着,“这还得走多久啊,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该跟他们一起往那边走的。”  “你去走一个试试。”洪娜威胁,“打断你的腿信不信。”  庞郝:“……”  白雾漂浮在四周,撩得人鼻腔发痒,宋袭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睫毛上挂着生理性的泪水,正准备抬手擦掉,朦胧视野间似乎多了点什么。  他睁大眼睛,“你们看右边!”  右手方向,隐约可见有人影经过。他们加快步伐,看似不远的距离,又走了整整半个小时,耳边忽地一静,随即多出不少虫鸣。  宋袭往四周看去,白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片荒芜的空地。  此时天色接近傍晚,天空被昏黄和深蓝色晕染。  距离空地不远处有一条马路,几个骑山地车的年轻人飞速略过。宋袭走到马路上,仰头看高高的指示牌。  【距牟家村100km】。  “牟家村?”宋袭回身,问走近的六个人,“你们知道这是哪儿吗?”  “不知道。”庞郝想去摸手机,发现不见了,肯定是在通道里逃生的时候丢了。  他对其他人说,“赶紧的,用手机定位看看。”  康杰手机的剩余电量已经变红,刚点开地图,屏幕黑了。  洪娜和安佳宁还有袁小暖就更别提了,一个就没带手机进去,其余两个的手机和背包全落在病房。  七个人大眼瞪小眼,蹲在马路边唉声叹气。  宋袭蹲得腿麻,站起来捶了捶,他瞥了眼脚边的影子,又抬头看了眼其他人,确定他们没注意到自己,他小小声对着影子说,“夙夙,是你吗?”  漆黑一团的影子上变幻出一个拇指高的小人,小人对着宋袭点点头,随后变成小小的一团,藏进他衣服里。  大概是心理作用,宋袭觉得有点痒,手指陷进衣领中挠了挠两下。  没有手机,也没有路人经过,他们只能沿着公路,往牟家村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来了三辆警车,将七个人团团围住。袁小暖瑟缩地往后躲,揪着招风耳的衣服问,“他们围着我们做什么,该不会真的把我们当精神病人吧。”  一语成谶。  带头的警察说:“半小时前我们接到报警,说路上有几个从医院逃出来的病人在公路上游走,你们这样是很危险的。你们从私自从医院离开,你们家人知道吗?”  前来的警察中有一个年轻人,他盯着宋袭看了许久,猛地睁大眼睛:“哎,你不是……”  “我不是,你认错了人了!”宋袭赶紧捂着脸,假装自己不存在。  七个人被带回了牟家村派出所,幸运的是他们不需要再坐11路到就近的村庄,不幸的是,他们被暂留在派出所,必须等人来接。  宋袭借派出所的电话给小江打电话。  听见他说自己在牟家村,小江立刻在地图上搜了一下,还好还好,距离b市有五百公里。有了前两次的经验,他什么也没问,挂断电话后的第一时间计算了下乘坐各种交通工具所需的时间,最后选择自己开车过去。  小江开的是商务车,好在整段路程大半都是高速,终于在夜里11点抵达牟家村派出所。  村镇派出所条件简陋,一栋二层楼高的房子,几间办公室,院子里停着三辆巡逻警车。  小江赶忙把车停好,带着宋袭的证件走进去,看见平日里风光霁月,外形出挑的宋哥,正穿着一身条纹的病号服,垂眉耷眼的坐在长椅上,手里捏着一个被揉捏得不成样的小纸杯。  宋袭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小江泪点低,险些辛酸的哭出来。  宋袭一见架势不对,起身走过去蒙住他的眼睛,“别啊,我好着呢,没缺胳膊没少腿,就肚子有点饿。”  说出这句话,他整个人轻松不少。  大概是有点后遗症,从那个世界出来后,无论再饿,再渴,大家都没把心里的欲望说出声来。  此时宋袭开了个头,其他人也可怜的望向警察,再不放人,他们真的快要饿死了。  眼下最大的梦想,就是找个饭馆好好搓一顿,吃得满嘴是油还不够,得再喝两碗汤。  洪娜撩了把头发,委屈着脸,“警察小哥哥,我们真的不是从医院逃出来的,真的是在这边拍戏,走散了。你看宋袭的经纪人都来了,我们真没撒谎。”  “之前不是不承认吗。”年轻小警察开玩笑,“怕我问你要合照啊。”  “不是。”宋袭羞赧,“主要是跟丢了剧组,太丢人。”  小警察信以为真,严肃保证:“你们放心吧,今天的事我们不会说出去。”  办了手续,七个人小尾巴似的跟在小江身后去了院子里,警察们目送他们上车,宋袭趴在后座的椅背上,冲他们热情的挥手说再见。  汽车驶上马路,宋袭重新坐好,小江立刻翻出一包零食递给他,“先吃点垫肚子,小镇上没有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只有到休息站后才能正式吃点东西。”  小江准备的吃的种类繁多,干脆面、小面包、辣条,还有两盒速热小火锅。  宋袭拿了小火锅出来,将矿泉水倒进去,两手放在膝盖上认真等待,喉结滚动忍不住吞咽口水。  两盒小火锅齐活,宋袭将椅背放下去,屁股往后面挪了挪,跟其他人分享着吃。  一时间,整个车里都是小火锅的麻辣牛油味。  小江默默戴上口罩,克制自己的食欲。  吃完东西,大家开始犯困,后排几个仰靠着椅背没多久就睡着了。小江看了眼宋袭眼下的青影,叹了口气,“宋哥,要不你也睡会儿吧。”  宋袭打了个哈欠,“你一个人开车能行吗。”来回一千公里呢,他怕小江扛不住,到时候自己能帮忙。  小江一脸恐慌,“我能行,我昨晚睡得特别早,今晚熬一熬没关系。”就宋袭这样子,换成他开,一车的人都得进沟里去。  宋袭揉揉眼皮,算了下自己离开的时间,没上次长,也就三十多个小时。  “昨天我从机场失踪后,你怎么做的。”他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问道。  小江特别想唱摇篮曲,让他宋哥快快睡。  可他知道,宋袭是个固执的人,唱了也没用,便老实交代:“我当时挺急的,以为你被绑架了呢,差点报警。后来想起你之前的叮嘱,我就拉着行李箱先回家了。对了,昨天晚上八点过,你妈妈打电话来了,我没敢说你不在家,就撒谎说你在拍戏。”  “我妈?”宋袭坐起来,“我妈说什么了?”  “夫人说让你有空回家一趟,好像是谁马上要过生日,让你一起去参加宴会。”小江好奇,“宋哥,你到底是怎么失踪的,明明我就在卫生外守着的。”  “好奇害死猫,不该管的别管。”宋袭虎着脸,小江立刻收起好奇心,专注的继续开车。  宋袭偏头看向窗外,天空很黑,星星挂在天上闪烁着。他看见自己倒映在窗户上的影子,模糊的轮廓被黑色的影子覆盖,变成更为硬朗的轮廓。 第129章 小江:“我知道好多医院都把负一楼当停尸房使用。”他紧张的吞咽口水,“咱还是别去了吧,说不定这里也……”  张开的嘴僵住,小江傻傻盯着右方高挂着的“停尸房”三个字,浑身僵硬,只觉得寒冷。  宋袭抬起手臂,胳膊刚搭上小江的肩膀,不知何时藏到自己t恤里的影子闹腾起来,像一团毛茸茸的带着温度的球,在他的臂膀下拱来拱去,拒绝让他搭小江的肩膀。  宋袭不明所以,把他摘下来揣进裤兜里。  这下子好了,完全是给蒋球球创造机会,那团黑色的圆滚滚的影子从兜里爬出来,沿着宋袭的腹部往上爬。  宋袭腹部的肌肉抽搐,感觉有千万只蚂蚁爬过似的。  他警告的“啧”了一声,小江以为自己太胆小,惹宋哥不快,迅速从宋袭的臂膀中钻出去,拍着胸脯说,“走吧宋哥,我做好心理建设了。”  宋袭僵硬的笑了一下,姿势别扭的往前去。  故意用很快的速度走到小江前面,好让他看不见自己接下来的动作。  宋袭低头,揭开t恤的圆形领扣,球状的一团变成了巴掌大的小人,正抓着他的衣服内侧往上爬,时而用脚在他腹部蹬踹两下。  宋袭:“……”  他眉梢抽动,声音克制,“夙夙,出来。”  蒋夙爬啊爬,爬啊爬,衣服里属于青年的气息和温度让他浑身妥帖,心里生出强烈的满足感,让他舍不得出来。  宋袭额角的青筋暴起,“蒋夙!”  蒋夙顿了顿,一下子蹿起来,坐到青年肩上。黏糊糊的抱住宋袭的脖子,“哥哥,你生气了吗?”  影子状态的蒋夙总是有种孩子气的天真和黏人,宋袭无法拒绝,不被萌出鼻血已经算好的了。他脸上的冷意散去,换上伪装出的严肃,  “没有,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到地上去老老实实当影子,要么去我裤兜里待着。”  话音落下,他垂眸往肩头看去,已经没蒋夙的踪迹。  小江追上来,摸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宋哥,你怎么走这么快。”  “发现点东西。”宋袭面不改色地走向前面的墙壁。  这里的墙脏,但没有熏黑的痕迹。  不知道里面,会不会真的藏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很快,其他人也跟着下来,他们没有提及关于那个界的任何信息,默契的闭嘴干活,帮着宋袭一起拆了两张停尸床,然后开始敲打墙壁。  硬质的墙腻子簌簌掉落,露出夹在水泥和腻子之间的复合板。大家眼里皆闪过一丝惊讶,然后是了然。  宋袭紧了紧手里的棍子,朝着记忆中的点越发用力打砸。  砰砰的敲打声不断回响,让空荡寂静的停尸房多了一分热闹。热闹持续了很久,结实的复合板终于破出一个洞。  小江看傻了眼,“宋哥,里面,里面好像有东西……”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匣子的一个棱角。  宋袭让招风耳推来一张停尸床,站上去,将钢管的一头插进洞里,双手抓着另一头用力撬动。  咔嚓一声,复合板裂开了。  其他人一起帮忙,很快,小小的洞口附近多了许多裂纹,一砸即碎。  宋袭把手伸进去,指尖碰到匣子外壳时迟疑半秒,将手又缩了回来。  洪娜蹙眉,“怎么不拿出来?”  宋袭:“报警吧。”  因为在郊区,警察过了很久才到,听见报案人称墙里藏着一颗心脏,他们还带来了法医和鉴定专家。  门口的保安非常恼火,指着宋袭的鼻子骂道:“我就不该放你们进去!闹出这种事,这块地还怎么卖!”  宋袭拨开眼前的手指,“不继续干医院了吗?”  “行了哥们儿。”庞郝的伤在白雾里就康复了,他身上的社会气息比宋袭更重,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江湖气,“能不能卖出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如果怕上头怪罪就更加没必要了,事情又不是你捅出去的。”  保安:“可你们是我放进去的!”  庞郝习惯性的去掏名片,指尖触碰到一团空气,方才想起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他勾着保安的肩膀,“我叫庞郝,电话是188xxxxx……这边儿工作要是丢了,你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安排工作。”  保安记下号码,“我在这儿的工资可不低。”  工资太低,谁愿意荒郊野岭守着一家废弃医院。  庞郝:“工资给你现在的三倍,怎么样。”  “行。”保安高兴起来,他知道钱没那么好拿,索性大方问道,“你们有事情需要帮忙?”  “有,小事而已。”趁着警方还没来询问,宋袭拉着保安走到大门外的一棵树下,“这家医院为什么会废弃?”  “你就想知道这?”保安无语,有钱人都这么无聊吗,为了知道一个八卦,又是提供工作又是涨工资。  “二位老板,你们算是问对人了。”保安得意道,“这家医院历经三代老板,我可都在。第一代是十年前,开的也是私人医院,怪事就是从那时候发生的。”  当时医院还没有如今的规模,三栋楼每栋只有四层。当时有一个护工,叫冯兰。  冯兰是一个单身母亲,孩子是一对双胞胎。医院念她可怜,就把她和孩子留下来。冯兰当护工,孩子平日里就留在儿童中心。  冯兰脸上有一块烧伤的疤痕,很受排挤,几乎没人愿意跟她说话。  可偏偏医院里有个主任跟其他人相反,对冯兰说不出的好。那种好超出了正常的朋友范围,十分暧昧,无微不至。  事情并没有往粉色的方向发展。  冯兰在主人的关照下,生活没有越变越好,她整个人反而越发萎靡,时常神经质的突然大喊大叫。  一天清早,冯兰失踪了。  保安停下来,砸吧干巴巴的嘴,进到保安室里去喝水。  宋袭没想到这次调查会这么顺利,短暂的错愕后,迅速摸出手机,给吴响去了一个电话,阻止他调查福星医院。  吴响遗憾道:“这次的案子跟我没缘分,希望下次能继续合作。”  “好的,吴哥。”宋袭问起短信提及的问题,吴响语气低下去,“我能查到的,跟你之前打听到的差不多,只有一点,我查到花卉园最初的老板姓王,他是个爱好施虐的变态。”  宋袭想起小男孩,  “你详细说说。”  “王总有施虐倾向。”吴响说,“在做花卉园之前,他曾经收养过一个小孩。他尽了抚养义务,但也对孩子施加了诸多伤害,并用语言对小孩实施精神控制,让孩子不认为这是错误的。”  宋袭听得心里很不舒服,愤怒,“然后呢?就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些事,去报警吗?”  “有,他的邻居。”吴响说,“姓王的被警方传唤后,批评教育了一顿,孩子也跟着妇联的同志回了孤儿院。王总似乎消停了,没再继续领养。再后来,他就干起了园艺事业。”  后面的事情宋袭都知道了,一定是和其他人一样,“他是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失踪了?”  “对。”吴响说,“他的家人在找了他两年后就放弃了,现在长居国外。”  活埋,很可能是王总的对小男孩实施的一种虐待方式。而小男孩恐怕还以为,这是一种能长期躲避虐待的自我保护的方式。  听见听筒里急促的,带着明显怒气的喘息声,吴响迟疑道:“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宋袭声音干涩,嗓子里冒火。  要是王总就在眼前,他一定毫不犹豫冲上去把人给揍一顿。这还不解气,这种变态,疯子,就应该吊在树上,被万人唾弃,鞭打,然后再拖去枪毙!  吴响“哦”了一声,挂电话前,仍怀抱希冀地问,“确定真的不用我来调查,自己能搞清楚?”  “我非常确定,谢谢吴哥,吴哥再见。”宋袭利落地挂断电话,绷紧的神经却没能得到松懈。心里的火气一阵阵的往上窜,焚烧着他的理智。  闭眼连续深呼吸好多次,旺盛的火气偃旗息鼓。  小人形状的影子站上他的肩,两只手抱着宋袭的耳垂吹了口气,“哥哥,别生气了。”  耳朵上的一点痒能扩散到全身,宋袭心里的火瞬间熄灭,身体里多出一股战栗。  他迅速把蒋夙捏下来丢进裤兜里,抬手捏了捏被两只小手合抱过的耳垂。  影子千变万化,宋袭根本困不住他。蒋夙钻了出来,趴回青年肩头,好奇地问:“耳朵也不能碰?”  宋袭故意板着脸:“不能。好好说话,别上手。”  蒋夙意味不明的轻笑了声,“我记下了。”  宋袭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保安喝完水回来,蒋夙自觉隐匿。宋袭回到树下,跟庞郝一起继续听故事。  保安:“冯兰失踪后不久,主任就离职了。紧跟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第九十八章 凶手  “主任辞职后不久,也就是冯玉失踪的第十五天,真的,刚好半个月,我记得特别清楚。”保安着重强调,生怕别人不信。  宋袭:“为什会记得这么清楚?毕竟是很久之前的事。”  “因为那天,是中元节。”保安身材魁梧,像是怕自己露怯,故意挺起胸膛,拳头也捏得很紧,好让自己胳膊上的肌肉鼓起来。  宋袭觉得他像只纸老虎,“哦,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从那天起,医院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失踪。”保安说,“咱们是私立医院,口碑非常重要,万一让人知道出了这种事,谁还愿意来?院里决定,把事情压下来,悄悄报警。”  “后来呢?”宋袭并不觉得失踪是一件多可怕的事,顶多算匪夷所思。  “有人死了。”保安眯起眼睛,脸色在骤然亮起的路灯下显得苍白。  第一个死的是一个保安,那名保安因为白天要回家照顾念书的孩子,而妻子也要去工厂上班,他就跟其他保安商量,总是上夜班。  一天夜里,保安跟轮班值夜的同事说要去卫生间。  这一去,就去到了天亮。  医院这种地方,只要稍微信一点点的人都会有所忌讳,轮值的保安没去找人,在接连拨打了无数个电话后,他选择呆在原地,直到天亮有人陆陆续续开始上班才去找人。  他将整座医院里里外外翻了三遍,在住院部三楼的烧水房里找到了人。  那人身体被大卸无数块,装在塑料袋里塞在烧水房下面的柜子里。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烧水房下面的柜子就撤了,怕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保安拎着衣服散了散热气,“过后,院里跟家属商议,不要把事情闹大,对外就说人是疾病暴毙。警方那边也配合着调查,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进行。”  庞郝听得入神,满头冷汗,他想起了恐怖世界中,每个楼层里烧水房的台子下的确是空的。  他沙哑着声音问:“后来呢,没查出来?” 第131章 保安说:“我回家找过我妈说了那件事,她安慰我不会有事。说我从小火焰高,哦,就是阳气高,很难撞鬼。那天晚上能撞见,一定是女鬼故意现身的缘故。”  庞郝忍不住佩服:“哥们儿,人才啊,普通人还真没法坚持干下去。”  保安面露羞涩,“主要还是看在工资的份儿上。出事没人愿意来新医院上班,除了我。后来招到人他们也不愿意上夜班,我冲着工资的份儿留下来了。”  宋袭想起另个世界里的停尸房,里面住了好几十号人,按照前面几个世界的定律,应该也会有一大批人失踪才对。  “三次事故之后呢,就再没有出过事了吗?”  “本来是没有的。”保安说,“第二届干医院是个归国华侨,他信基督,就在医院里到处挂满了十字架。事情倒的确没出过,就是生意差,奇差无比,几乎没有人来。坚持了三年,医院就转手了给了现在的老板。”  “现在老板有钱,有团队,经过分析后,他们在普通医院的基础上,加了疗养项目,专门做一对一的疗养服务。这么一来,之前留下的工作人员就不够了。胆儿大的人少,好多人知道往事不肯来,倒是在第一届干过的人,冲着钱的份儿上都回来了。”  看福星医院那破破烂烂的样子就知道,这之后肯定又出了事情。  宋袭猜道:“然后呢,这些人都失踪了?”  “你怎么知道!”保安震惊,“四年前吧,夏天,我想想啊……大概是八月份,天气最热的时候。那天下暴雨,雨特别大,天上电闪雷鸣,乌云厚重得想要压下来似的。才六点多,天就全黑了。巧的是,那天停电了,整座医院黑得不像话。等电再来的时候,有四十多个人,全都不见了。”  他放低了声音,说:“就是现在,集体失踪的事也是悬案,听我朋友的朋友说,那些卷宗全都压在档案室里。”  庞郝喃喃:“那些失踪的人,会不会在……”  “闭嘴!”宋袭大声呵道,用力捂着他的嘴,“想死吗你!”  庞郝这才想起不能在现世界谈论另一个世界的规则,拨开宋袭的手,双手用力捏捏自己的嘴巴。  虽然在这个世界里都能找到一些与那个世界相对应的东西,但都没有可以继续查证的痕迹,这次却不同,他们在墙壁里真的发现了一个盒子。  虽然没有打开,但从后面警方口中已经证实,里面的确装着一颗心脏。  不同的是,心脏已经干瘪,并非鲜活。  那么当初突然离职的主任呢,从保安的述说中可以听出,他再没有回来过。他的一些行为,看上去更像是躲避、逃避。  他会不会就是凶手?  宋袭问庞郝:“你在警局内部有人吗?能不能知道案情的详细进展?”  庞郝:“有,我打电话先问问。”  宋袭嗯了一声,“我去趟卫生间。”他起身离开书房,进了卫生间。卫生间的装饰非常符合庞郝的审美,金碧辉煌,连镜子的边缘都是金色的欧式藤蔓花纹,花里胡哨的。  他坐到马桶上,把蒋夙从兜里拎出来,黑漆漆的小人坐在他掌心,从外形轮廓来判断,他应该双手抱在胸前,不太高兴的样子。  宋袭摸摸他的头,“抱歉啊,让你在兜里憋了那么久。”  蒋夙从青年指尖滑落,落地变大,挺拔身姿如铜墙铁壁立在眼前。宋袭感觉到一种压迫感,他从马桶上站起来,宋袭觉得仰起脑袋后压迫感仍在,干脆站到了马桶盖上。  这下轮到蒋夙仰头看他了,宋袭对此有表示满意,“夙夙,你和其他影子之间有联系吗?”  蒋夙沉默着,明明是一团看不见眼睛的影子,宋袭却能感觉到有两道视线正落在自己脸上,极具穿透力。  宋袭:“我想请你帮个忙,能找到那个离职的主任吗?”  影子肯定会像他们的主人一样,有自己的特征,可以区分辨别,宋袭想找到失踪的主任,当然,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女鬼在那个世界大开杀戒固然该死,可一码归一码,如果现实世界真的有凶手的话,造成一切悲剧的起源,也该杀人偿命才对。第九十九章 薛定谔的组团  从卫生间出来,外面的保安正准备离开。  他搓着手,小心拘谨的跟庞郝确认了一下工作问题,很明显,医院留守的工作他不打算干了,有三倍工资放在面前,傻子才去干守凶宅的活儿。  庞郝还算客气,“你放心,我说话算话,只要你愿意,任何时候都可以上岗。”  保安笑眯眯的说了谢谢,高高兴兴地走了。  庞郝在玄关送完人回来,其他人已经从书房出来,站在客厅里望着他。  洪娜说:“我刚刚借你的座机给我的人打过电话了,他们很快就到。”  “这么快?”庞郝表示怀疑,随即想到什么,惊讶道,“你身上有追踪器?”  洪娜指了指自己的珍珠耳钉,看似寻常的外表,包含着不寻常的内芯。  庞郝:“电池耐用吗?宋袭不是说我还可能会那啥吗,要不我也备一个。”  “实话告诉你,不耐用。”洪娜说,“回来后能不能继续使用,纯属运气。”  庞郝动了一点点的心归于平静,算了,还是别搞了,先不说打耳洞有点疼,光是电量不够持久这一点就挺鸡肋。  还不如随身带好手机和充电器呢。  洪娜的人一共来了四个,上次宋袭见过的司机,还有三名保镖。司机和从前一样,沉默冷静,他先跟作为主人的庞郝点头致意,随后才看向洪娜,“小姐,车子在楼下候着,随时可以出发。”  洪娜挥手示意他再等等,随即看向宋袭,“大家的生活不重叠,没有交点,成天混在一起不太可能。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大家可以找机会一起出游。你们说呢?”  这是在暗示,能不能组队。  小情侣面露难色,因为总是突然消失的事,他们已经暂时休学了。时间虽然相对自由,但他们不是b市的人,那天会出现在机场,完全是飞机中途经停。  如果要组队,他们就得长期停留b市,这不是一下子就能决定的,得回家跟爹妈商量。  康杰:“我们考虑考虑。”  安佳宁轻声说:“洪娜姐,我尽量跟爸妈争取。”  至于袁小暖,她比较麻烦,“我妈妈生病了,长期需要人照顾。我偶尔离开邻居可以照顾,可若是长期……”后面的话大家都知道了,意思是没办法一起行动。  庞郝往宋袭身边靠了靠,“小宋啊,以后咱来搭伙呗。”  宋袭摇摇头,“我们提前计划没错,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东西真和磁场有关,恐怕就不是我们想一起玩就能一起那啥那么简单了。”  庞郝错愕,“你想说什么?”  宋袭:“每个人磁场不同,相信每个地方也受到环境、温度,地域等因素,拥有不同的磁场。”  话不能说太多,不小心涉及恐怖世界,下一秒就要死翘翘。  大家各自在心里琢磨片刻,忧伤的叹气。  人与人有不同的磁场,空间与空间有不同的磁场,他们每一次进入异世界,会不会是因为人的磁场恰好与空间相合?  如果是这样,结队的事儿只能碰运气。  洪娜看了宋袭一眼,“我们俩应该可以。”否则不会那么巧合在恐怖世界相遇两次。  庞郝不想被落下,总觉得跟着宋袭更有安全感,“我不管那么多,反正我得跟你在一起。”说到一起,他想起另一个人,“你说你那弟弟,怎么走了连个电话也不打过来。也不问问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回家。”  宋袭是个比较沉默温和的人,看似好相处,实则带着几分距离感,很少看到他和谁形影不离。  “你白对他那么好。”庞郝撇嘴,“个小白眼狼。”  “庞总。”宋袭眉头微蹙,表情严肃,眼睛深沉黑亮,“他人很好,也很乖,你不能这么说他。”  庞郝被青年的眼神看得退缩,“行行行,是你弟弟又不是我弟弟,你们爱怎么相处怎么相处,关我屁事。”  “那个……”招风耳举起手,“我可能也不行,我穷啊大哥们,银行卡里就两千块钱,来b市得饿死。”可一想起,跟熟人一起行动肯定更安全,他又望向庞郝,“哥,你缺保镖吗,我学过散打,真的。”  洪娜:“骗鬼吧你,跑路的时候差点被自己给绊倒的人,学过散打也肯定是学艺不精的菜鸡。”  招风耳憋闷的收回手,盯着脚尖,可怜巴巴的不说话了。  多个人一起,进入恐怖世界时就多几分可以和熟人协作行动的几率。庞郝想了想,“这样,我司机刚调去产品部了,你来顶上。”  “好嘞!”招风耳高高兴兴说,“哥,其实我叫贾币,之前用的是假名。”  “……”宋袭,“哪个jia,哪个bi?”  “西北贾,钱币的币。”贾币羞怯的低头,“我这姓不好起名,爹妈想来想去给起了一个贾币,富甲一方,钱币多多。”  这么一理解,名字也就不那么奇葩了。  宋袭,“好名字,寓意富贵。”  贾币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  “宋袭。”洪娜叫一声,侧脸望向司机。司机眨了眨眼,会意,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名片夹。从里抽出一张放到洪娜手上,“吃喝玩儿乐都可以找我,我随时有时间。”  宋袭把名片宝贝的放进口袋里,“我会的,洪娜姐。”  该说的说完了,没有再久留的必要。小情侣和袁小暖坐洪娜的顺风车走了,宋袭留下来,等庞郝警方朋友的消息。  庞郝求之不得他留下来,挑了一个最好的客卧给宋袭,让小江去好好收拾。  小江当惯了生活助理,干起活儿来手脚麻利,很快就把床被打理平整,还买了宋袭习惯用的沐浴露牌子放到浴室里。  他亦步亦趋的跟着宋袭走到浴室门口,“宋哥,你别忘了要回家的事,要不夫人该怪我没提醒你了。”  “放心吧,不会忘。”宋袭很少参加家族方面的应酬,像这种爹妈非要他去参加的生日宴,宴会主人多半是关系很好的叔伯阿姨。  这种情况下,他会非常配合。  宋袭关上浴室门,头顶的浴霸灯一开,刺眼的光亮照得影子模糊透明。可他的并没有,影子还是漆黑一片,如同深沉的海水,盯久了会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他吸了口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浴室门,“夙夙,出去。”  影子装死装得很娴熟,一动不动,为了让宋袭以为自己离开了,他努力让自己透明。  宋袭蹲下,声音轻柔,“这里中央空调温度太低了,晚上冷,夙夙,你晚上跟我一起睡吧,暖被窝。”  瘫在地上的影子颜色一下子就深了,支棱起一个小人,“真的?”  宋袭要私人空间,一回到现实世界就不许他黏得太紧,爬床这种事都是他趁着夜黑风高,  偷偷干的。  宋袭脸色一沉,“假的。”起身开门,“出去,我要洗澡了。”  小小的影子踩着地砖线,慢慢地,慢慢地走出卫生间。身影一出卫生间的范围,宋袭便无情的关上门。  小江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很小的黑影蹿上宋袭的床,钻进了被子里。他吓了一跳,大喊一声有老鼠,把庞郝和保姆还有贾币都招来了。  大家在房间里一通乱找,没把老鼠找到,倒是把草草洗完澡的宋袭惊动了。  以为外面出了事,宋袭洗得潦草,他迅速擦着头发问,“出什么事了?”  小江结结巴巴,“宋,宋哥,有老,老鼠!上你床了!”  高层楼房怎么可能有老鼠,而且这小区属于档次较高,物业服务完备,会定期驱鼠。宋袭转念一想就知道了他们口中的“老鼠”指的是什么。  “你们动静这么大,有老鼠也被吓跑了。”宋袭含糊道,“就这样吧。” 第133章 小江作为对恐怖片又爱又怕的资深观影人,按照宋袭“藏尸”的提示,给出了很长的清单。  宋袭一个人看害怕,拉上庞郝和小江一起,保姆阿姨胆儿小,跟主人请示后出门跳广场舞了。  三人坐在沙发上,屋子里的每间房都敞开着门窗,灯火通明,以确保屋子里的光线足够明亮。  庞郝看着胖,没想到胆子比谁都小,鬼还没出来,只是响起阴森的背景音而已,他就已经哇哇大叫着扭身把脑袋埋进了抱枕里。  宋袭:“……”  小江:“……”  宋袭也害怕,但他要面子,全程虚着眼睛。可每当他下意识想躲的时候,背后就会多出一具温热的身体,将他抱住的同时,轻轻蒙住他的眼睛。  有了蒋夙的庇佑,从表面看,宋袭比小江英勇多了,坚持扫了大部分影片。  疲倦袭来,大家多少有点视觉精神上的疲劳感。正打算要不要休息,宋袭突然坐直,他悄悄推开蒋夙护过来的手,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黑漆漆的屏幕里,一名顶着一张被划烂了脸的女人,肢体扭曲的从楼梯上爬下来。  宋袭告诉自己不要怕,化妆化得吓人而已。  剧情继续发展,连续看完同系列的几部后,故事到了尾声,警方们在阁楼发现了一具已经成干瘪的尸体。  宋袭当即关了电视,拍板决定,“就把这部送过去。”  小江身在状况之外:“送给谁?宋哥,你想整蛊人?”  庞郝倒是在状况,就是没有头绪,“怎么送?现在到处都是天眼和实名制,躲不过去的。”  “我有办法。”宋袭让小江单独把几部片子拷下来,放在一个全新u盘中,拿回了房间。  小江一头雾水,庞郝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他觉得越来越看不透宋袭了。  一进房间,宋袭就让蒋夙出来,把u盘上的指纹擦拭干净后让他送到警方手里。  虽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出于谨慎和对任何一条线索都不放过的准则,警察叔叔们围坐在办公室里看起了恐怖片。  晚上十点过,三人刚吃过早餐,朋友给庞郝发来消息,说他们收到了一个神秘u盘,参透里面的提示后,他们几乎撬开了复兴医院的所有吊顶板,在疗养中心三楼的一间封存的办公室里,发现属于成年女性的一点骸骨。  骸骨只剩头部,经过鉴定,上面凹凸不平的痕迹和焦黑,来自于高浓度硫酸的灼烧。  挂了电话,庞郝久久没有回神。  他没有想到,那个可怕的血衣女人,竟然早早地死在了现实世界中。  宋袭的脸色同样不好。  调查得出一切在进一步告诉他,两个世界密切相关。这个世界悲剧中的受害者,会在另一个世界不断展开凶残的报复,恐怖世界允许他们的虐杀,却也为意外进入的人提供了一些可以保护他们的规则。  建筑相同,人物又与现实关联,时间却并非现在,而是停留在以后。  这是平行世界吗?  宋袭觉得像,但不是。可为什么不是呢,他只能说这种判断完全出于直觉。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太够用了,得补充新的知识才行。这么想着,立刻从网上下单,买了一堆物理相关的书籍。  时间、空间、多元宇宙、维度空间,全是一堆深奥难懂能耗死脑细胞的东西。  下完单,宋袭有种身体被掏完的空虚感,他瘫坐在沙发上,问庞郝:“我明天就得回b市,你怎么打算,留下来,还是跟我一起?”  庞郝身边没了贾币,心里不踏实,“我跟你一起。”说完低头给贾币发消息,让他去b市跟自己汇合。  m市是个四线小城市,主要收入来自于矿产业。第二天清早,庞郝叫来自己投资厂矿的一名下属,让他代替小江把宋袭的商务车开回b市。  宋袭对飞机有了阴影,可坐车到处乱窜更不安全,他按捺着乱蹦的心,跟在庞郝身后上了飞机。  有空姐认出了他,兴奋不已,抓着机会跟合照。  庞郝啧啧,抱着胳膊,盖着毯子调侃,“小宋啊,这么惹小姑娘喜欢,你对象以后要吃醋吧。”他微微侧过脸,“你既然暂停了工作,不如趁机会好好谈场恋爱?放松放松。”  “庞总,谈恋爱是很严肃的事,得对姑娘负责,跟放不放松没关系。”宋袭的爱情观很传统,甚至奉行老一辈的那句“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这么严肃做什么,开个玩笑而已。”庞郝每个正形,“可你确定你真的喜欢女人吗?我记得前几次酒会,那么多姑娘望你身上扑,你全都拒绝了。”  宋袭认真起来,不免又想起那个单方面的“初恋”。  性别混淆后,他虽然好奇,但在对方露了小吉吉后,他也没对那位同学表现出厌恶,排斥。难道是因为脸长得太好看了?  不知怎么的,宋袭又想起了蒋夙。  夙夙也长得很好看,桃花眼水润起来不知道能迷倒多少小姑娘。  “想什么呢,苦大仇深的。”庞郝打断了他的思绪。  宋袭摸摸自己的脸,“我有吗?”  “有啊。”庞郝嗤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老婆呢。”  蒋夙当然不是老婆,是弟弟,可放到庞郝的语境中,“死了老婆”等于“死了夙夙”。宋袭有点生气的瞪他,“庞总,你这话不吉利,赶紧呸呸呸。”  庞郝不以为意,宋袭寸步不让,大有不呸上手挠他的架势。  “……”庞郝屈辱,“呸呸呸,行了吧。”  宋袭蹙眉,“再掌三下嘴。”  “你!”庞郝运了口气,“你不要得寸进尺!”  宋袭轻飘飘道,“那我不带你玩儿了。”  “你够狠,你赢了!”庞郝继续屈辱,轻轻在自己嘴巴上拍了三下,宋袭这才放过他。  一阵不算剧烈的颠簸后,飞机开始盘旋绕行着降落。  一下飞机,宋袭就从贵宾通道离开,上了家里派来的车。司机是宋家的老人,年近五十,小江也认得他,坐上副架势后恭恭敬敬喊了一声林叔。  林叔看了眼后视镜,对宋袭说:“咱们直接回家吧,夫人怕是等着急了。”  “好。”宋袭对他笑了笑,转头看向窗外。  高速两边是修剪精美的绿化带,红黄色的花相互交错搭配,衬得周围的绿色越发鲜亮。宋袭垂眸看了眼脚边的影子,还算乖,今天没闹腾。  出于表扬,他用手机打字:【等回去给你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影子晃动,分出一个小人儿从座椅下爬上来,高兴得趴在宋袭肩上。宋袭看了眼前排,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指尖在小影子头顶按了按。  宋家位于市中心的一片老别墅区,常年的打理,让小区里的植被非常茂盛。  进了门,宋袭看见了自己的母亲。母子俩手拉手聊了很久,在确定儿子的确暂停了工作后,宋妈妈提出了让宋袭留下来多住几天,别急着回自己家的要求。  每次进去都很突然,宋袭不敢留,怕自己哪天原地消失把他妈吓着,“我现在不用忙工作了,想回来就能回来,离得这么近,你还怕见不到我吗?”  宋妈妈的手指戳着宋袭的额角,“就爱往外跑,爱待不待,谁稀罕你似的。”  宋袭撇嘴,还真有人稀罕。  夙夙不就挺稀罕他的吗。  “妈,我以前的相册还在吧?”  “在呢,没人动你的东西。”宋妈妈拍拍儿子的肩,“上楼休息一下吧,妈去给你煲汤。”  宋袭上了二楼,他的房间朝阳,窗户和窗帘已经提前打开透气。  他走到书柜前,推开玻璃取出一本相册。  蒋夙立刻从他衣服里钻出来,落地长大,胸膛贴着宋袭的后背,下巴搁在他肩头,很期待的样子。  宋袭从小就长得好看,除了婴儿时期肥嘟嘟的,两岁之后脸就开始有了漂亮的轮廓,配上精巧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像个洋娃娃。  这本相册已经很久没翻开过了,里面积了点灰尘。  宋袭抓着相册脊抖了抖,重新往后翻。一张张照片组成了他不算漫长的从呱呱落地到小学时代的短暂人生。  宋袭:“这是我一年级的照片,还有这张也是。”  蒋夙:“我想看三年级的你。”  宋袭一连往后翻了好几页,指着一张照片说,“这就是三年级,我那时候被剪了个西瓜头,难看死了,我妈还非说可爱。”  “嗯,可爱。”照片上的宋袭一头齐刘海,头发黑亮垂顺,显得脸更小了。  蒋夙的手指摁在照片上,问:“你之前提起的暗恋的人是谁?”  宋袭臊得慌,莫名心虚,仿佛背着蒋夙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我都说了,不算暗恋!”  蒋夙的胳膊环绕上来,将青年紧紧箍在怀里,这是一个很强势的动作,说话的声音却很低柔,“哥哥是想有自己的小秘密吗。还是说,我不配知道?”  宋袭:“……”第一百零一章 疯女人  “不配”这个词多少有点贬低自己的意思,用得太严重了。  宋袭想转身,奈何胸口的胳膊箍得更紧,他根本动弹不得。手放在蒋夙的手臂上,带着几分自己没有察觉的讨好和诱哄,“我没有小秘密,我的所有事你都可以知道。”  蒋夙:“那你告诉我他是谁。”  宋袭:“……”  脑仁微微一疼,没想到夙夙居然是一个固执的人。  那场被窝里的夜谈,仿佛像是被打开的封印。封印没了,束缚在蒋夙身上无形的套索解开,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可是宋袭并不觉得这样的小朋友难缠,相反,他很高兴。  他无奈地将相册往后翻了几页,说着,“其实他只跟我同班了一学期不到,很奇怪,正常情况下家长为了不让孩子耗费精力去适应新环境,不会让孩子中途转校才对。”  蒋夙没说话,宋袭却觉得他胳膊上的肌肉颤了一下,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克制。  翻页的手指停下,宋袭点了点一张集体照,“喏,就是……”  相片发黄起斑,一张张笑颜逐开的脸变得朦胧。可其中最朦胧,甚至可以说模糊成了一团的脸,让宋袭微张着嘴,愣在原地。  那张脸的五官,脸型,甚至就连头发,如融化的墨团,黑色、肉色纠缠在一起,在一众青春洋溢的脸中突兀而诡异。  “你说的人是他?”蒋夙的声音因为诧异而拔高,尾音不稳。  宋袭没吱声,他将照片取出来,手指在那个人的脸上用力蹭动。  可惜没用。  那张脸始终混乱不清楚,越是盯着看,越觉得眼前发花。宋袭下意识去想对方的样子,除了“好看”、“漂亮”等笼统的形容词,再找不出更加具体的东西。 第135章 她小步挪动,停到宋袭身边,下巴抬高嘴唇几乎要贴上青年的耳朵,是一个很暧昧的姿势。  “之前的事算我错了,你今天帮我跟唐先生……”  “抱歉徐小姐,我不太喜欢陌生人靠这么近。”宋袭语气冷漠,如同一堵冷冰冰的墙竖在珍姐面前。他动作自然的,反手在后颈摸了一把,将打算恶作剧的小东西握在手里,塞进了西裤口袋。  来自四周的视线让珍姐如坐针毡,她嘴唇颤抖,惊惶地抬头,那一张张讥笑的脸让她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  “小宋啊,走,跟叔叔上楼下两盘棋。”唐先生搂着小辈的肩转身,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徐家父女。  小插曲被淹没在觥筹交错中,没有泛起任何涟漪。  宴会一直持续到下午四点,宋袭陪着长辈喝了一点小酒,头脑发昏,一上车就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没多久,负责送他回家的司机忽然说:“宋少,有人跟车。”  宋袭睁眼,看向后视镜,一辆黑色轿车紧跟不舍。他收回视线,扭身从背后的玻璃望出去,在那辆车的副驾驶上看见了珍姐的脸。  心里浮起几丝烦闷,宋袭说:“甩掉。”  司机训练有素,车技了得,可对方也不是善茬,居然一路追着他们出了市区。望着街边从高楼林立到平房低屋,宋袭心里滑过不好的预感。  在汽车路过一个蓝色指示牌时,他猛地坐直,“这是去灵安公墓的路!”  “是,不过你放心,咱们不去那儿,前面岔路我就拐弯。”司机志得意满,心中已经有了一套完美的反追踪路线。  宋袭抓着驾驶座的椅背,大声喊:“停车,马上倒回去。”  “可这里是单行道。”司机为难。  按照那两个姑娘的话说,死人多的地方阴气重,阴气重换个说法,可不就是磁场异常么!  宋袭:“那我自己走回去!”  司机磨磨唧唧道:“这怎么行,要是让唐先生和宋先生知道我没把您送到家,我……”  “大哥别废话了,我要下车!”宋袭低吼,急得满脸通红。都怪那个疯女人!!  司机被吼懵了,立时刹车。  宋袭第一时间去开车门,指尖刚碰到车锁,膝盖上突然多了一个东西。他条件反射地跳起来,头顶撞到车上。  顾不得疼痛,抓起剧本推门跳出去,他一边往路边一间修车铺跑,一边给小江发短信,【失踪勿念交给你了!!!】第一百零二章 请不要说悄悄话01  修车铺很小,停了几辆小破车,两个修车工大概是累了,正端着大茶缸坐在两个轮胎上聊天。  见一个西装革履的漂亮青年跑进来,两人噌的站起来,“你谁啊。”  宋袭没时间多废话,捏着剧本拐了个弯,从修车铺的后门出去了。两人急忙追出去,平地上躺着几个破车门和一些没来及收拾的废物垃圾,哪还有人影。  “人,人呢?”  “我哪知道,我跟你一起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浑身紧绷,“咱们,咱们是不是见鬼了。”  “大白天的哪儿去见鬼!”其中一人自言自语说完,抬头对旁边的人说,“对,大白天不可能有鬼,他肯定是从其他地方跑了。对,一定是这样。”  宋袭捏着剧本,躺在地上,脸颊发痒。  他睁开一只眼,距离视野最近的是几朵漂亮艳丽的小花。他站起来,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森林中,心头茫然无措,这还是第一次醒来之后没在室内。  “夙夙,你在吗?”他低声道,抬手摸了摸后颈和肩膀,空荡荡的。  蒋夙恐怕在他进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按照以前的经验来看,应该离他不远。宋袭把西装外套脱了拿在手里,松开领带,找到一块儿石头坐下来,打算原地等等。  不远处的草丛里响起声音,宋袭戒备的绕到石头后躲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亮闪包裙的女人拨开灌木丛走出来。  宋袭一看见她就满肚子火气,当即站出去,冷冷看着珍姐道,“你有病是不是!”  珍姐是从树上摔下来的,摔得浑身酸痛,精心盘绕的头发散乱下来,插满了树叶子和枯草。  她心情很糟,但在知道宋袭和唐家关系匪浅后,强忍下怒火挤出笑容,“没想到我们又碰到一起了。”  宋袭阴着脸转身就走。  珍姐追上去,膝盖受了伤,一瘸一拐的,“宋袭,你等等我。”  宋袭恍若未闻,加快步调的同时仔细寻找蒋夙的身影。不禁想到,那小子不会又长大几岁吧。  “你到底有没有风度!”珍姐忍无可忍的尖叫,“女生受伤了,你是不是应该倒回来扶一下!”  宋袭继续往前,气得后面的人直跺脚。  珍姐愤懑的盯着前面的背影,屈辱、愤怒,以及被人无视的难堪一并涌上心头。自从家里发迹以来,周围的亲戚,朋友,哪个不是捧着她,宠着她。  宋袭的行为无疑触了她的逆鳞,让她羞辱难当。  火气冲上脑门,她忍无可忍的骂道:“我看你才有病!谁知道你跟唐家人什么关系,当面叫叔叔,没准背地里叫干爹呢!你们这些小明星,为了资源什么事做不出来!还在我面前装清高,我告诉你宋袭,你现在就滚回来给我道歉,否则一离开这里,我就找人封杀你!让你一辈子活在臭水沟里!”  恶语不断出口,珍姐却仍不解气。  宴会中,唐先生勾着宋袭的肩膀离开后,她和父亲就开始受到冷遇,别说是求人要一张名片,就是他们自己给出去的名片,别人转身就直接扔给了侍者的托盘里。  她厚着脸皮想打听宋袭和唐家的关系,问什么别人都当没听见,什么也打听不到。  没办法,她只能拉下面子想和宋袭服软,让他帮忙向姓唐的说点好话。谁成想,这傻逼在已经发现她的情况下依旧不肯停车。  珍姐冷哼,见人头也不回的继续走,胸脯更加剧烈地起伏,“你装什么装,指不定私下里在唐先生床上多放……啊啊啊!!”  说到一半,巨大的力量从侧面迎来,将她撞到地上。  尚未来得及看清,脖子上多了一只手。颈部的束缚感非常强烈,珍姐清晰的感觉到来自对方的杀意。  宋袭听见尖叫终于停了下来,回头就看见蒋夙将人压制在地上,手背上的青筋因为五指攥紧而暴起。青年的头微微低垂,睫毛半遮住眼睛,鼻梁下方的嘴唇紧绷成了一条线。  被扼住的女人神色痛苦,脸色青紫,急切而恐惧的张着嘴大口呼吸。她努力地拉扯脖子上的那只手,却怎么也拉不开,那只手如同嵌着铁骨,每根手指都力大无比,她甚至已经听见自己颈骨被捏碎的咯吱声。  “蒋夙!”宋袭回过神,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去,拉着蒋夙的手往后拽,“再掐下去她就死了!”  蒋夙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森冷,青黑的眼睛藏着不知名的旋涡,能把人溺死其中。宋袭却一点不怕,他两手捧住青年的脸,“夙夙,你冷静点,把手放开。”  青年的声音轻柔的钻进耳朵里,他手上的温度熨贴在脸上……蒋夙眨了下眼,骤然松手。  珍姐已经陷入昏沉,身体本能的蜷缩,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大口汲取氧气。  不知过了多久,缺氧的大脑恢复正常运转。她翻身坐起的第一秒,近乎是连滚带爬的退缩进草丛中,恐惧地盯着两人。  她来了这个世界三次,每次都有人愿意看在钱的份儿上提供庇护。经历了那么多次危险,这是她第一次真切体味到死亡的滋味。  窒息产生的灼烧感萦绕在胸间,发现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她猛地抬头,对上蒋夙双眼的瞬间,她飞快爬起来往森林深处跑去。  蒋夙的情绪收得很快,淡漠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丝毫狠厉的痕迹。宋袭被他刚刚的样子吓住,怕他的情绪再次波动,死拽着青年的手不放,嘴上小心翼翼的问:“你进来的时候也在森林里吗?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们走散了,要很久才能遇到。”  “我到的时候在一栋大楼里。”蒋夙反手握住青年的手背,清晰温热的触感让他心情转好,“我不喜欢她那么骂你。”  没想到他主动提起,宋袭愣了下,“我也不喜欢。”蒋夙这么乖,这么好,不应该沾上那个疯女人的血。  他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青年的脸,“往后再遇到这种事,我们先动嘴,等对方动手我们再动手,这样才不至于被动。”  蒋夙:“我记住了。”  宋袭扬起唇角,看来两人之间适当的沟通确实有用,小朋友居然主动提及自己的喜恶。  他举起手比了比两人的身高,脸垮下来,“你怎么又长高了啊。”  蒋夙这次长得不多,可能也就三两公分。可对于本就比他矮了将近一个头的宋袭来说,小小的两三公分如同天堑。  宋袭默默算了下,这小子身高超190  了吧。  人类形态的时候挑食,吃得少,影子形态干脆不吃不喝,这身高到底是从哪里长出来的?简直不合常理!  宋袭望着轮廓明显成熟深邃了几分,却依旧保持一丝少年青涩的小朋友,羡慕又嫉妒:“哎,我要是能再长几公分就好了。”好想当个拥有180的男人。  蒋夙:“哦。”  宋袭:“……”  森林不算很大,相比起原始类森林,这里更像一片人工种植的园林。  两人沿着小路一路往北,很快就看见了一栋房子。房子分三个单元楼,从窗户的类型、分布,以及数量来看,每个单元楼层应该有两户。  “你已经进去过了?”宋袭问。  “嗯。”蒋夙说,“我醒来的地方是第一单元的202室。”  宋袭:“有其他人进来吗?”  “不清楚。”蒋夙,“醒来后我一直在找你。”  宋袭:“先去进去看看。”  两人来到楼下,刚要踏进一单元,一个白胡子老头拄着拐杖走出来,嘴里不时发出咳嗽声。宋袭略一思索,笑着走上去,“老爷爷,请问今天这栋楼里,有来新的住户吗?”  老头子扫了他一眼,重重咳嗽一下,拐杖拨开挡在面前的青年往前几步,拐进了二单元。  宋袭拽上蒋夙跟上,上了三楼。  老爷子看着年纪大,上楼十分利索。他按响四楼304的门后,便继续安静等着。门开后,他与304的主人对视一眼,走了进去,直到防盗门关上,宋袭和蒋夙也没听见两人一句交谈。  三楼缓台上待着不安全,两人上了五楼,坐在楼梯上望着下方。  不过十来分钟,老头子出来了。  他两手握着拐杖顶端,向304的主人点点头,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与之前一样,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沉默得像两个被硬凑成堆的陌生人。这种气氛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仔细一想,从第一眼看到老头起,宋袭就没见过他张嘴,哪怕是嘴唇分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也没有。  是不能说,不想说,还是无法开口说?  宋袭想不出头绪,跟蒋夙打了个手势,悄然离开二单元。刚下楼,有三个人从森林里走出来。  他们也看见了宋袭和蒋夙,脸上绽放出惊喜,小跑了过来。  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自我介绍叫邹翔,“我们三个醒来都在森林里,沿着路一直往北,走了快一个小时才出来。”他好奇地盯着宋袭的脸,“你们呢?”  宋袭:“我也是在森林里,我弟弟醒来是在房子里。”  三人一起抬头望向那栋楼,其中一个染着彩虹头的非主流少年说,“这是住家楼吧,不像宿舍或者办公楼。” 第137章 珍姐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这个陌生人凭什么也这么对她!被骄纵着长大的小公主受不了轻视的眼神,伸手拽住宋袭的袖子,“你给我站住!”  宋袭烦躁,转身冷冷看着她,“放手。”  下一瞬,客厅里的蒋夙走了过来。挺拔的身材屹立在宋袭身后,如一座巍峨的大山。  之前被扼住性命的危机感直击心灵,珍姐下意识松手后退,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害怕。  她咬住嘴唇,指甲掐入掌心,恨不得离开这个鬼地方,等找到机会再找宋袭算账。可惜现实不允许,这次进来的人没那么多,能为她提供保护的人只有身旁这两个。  她需要和宋袭打好关系,至少要维持表面的友好,以获得更多保护。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珍姐仍旧高傲,连道歉时的语气都很敷衍,仿佛自己屈尊纡贵,给予宋袭多大的慷慨。  宋袭同样敷衍,“你的道歉我收到了。”往后一步,砰一声关上了门。  紧挨着门框的女人险些被门撞到鼻子,她用力捶了一把门,“宋袭,你给我出来!我话还没说完!”  西装男说:“珍姐,我来。”  他开始粗暴的砸门,砰砰的声音将楼上楼下的门全给惊开了。他们这才知道,楼上楼下居然都住着人。  t恤男推了推眼镜,伸手拉住西装男,“别敲了。”  楼上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大婶走下来,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掸子。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到202门口,二话不说,举起鸡毛掸子一阵敲打,嘴里喊着:“我让你们敲,我让你们敲!这栋家属楼需要时时刻刻保持寂静!再像这样制造噪音,小心我扒了你们的皮!”  宋袭在猫眼后看得津津有味,每次看到鸡毛掸子落到人身上,都忍不住倒抽口凉气。  大婶的鸡毛掸子用得娴熟,无论三人怎么躲避,总有一个人挨打。  珍姐在两个男人的保护下,伤势不多,可每一条都落在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可不知怎么的,大婶看她的眼神变了味道,愤怒的眼神中夹杂着仇恨,她颇有技巧的将两个男人逼开,留下珍姐单枪匹马。  “你个婊子!都是你,都是你!杀千刀的荡妇,浪蹄子!”大婶越骂越凶,两眼通红。  胳膊、颈侧,脸上的红痕火辣辣的疼,珍姐尖叫一声,一巴掌抽过了去,随后双手抓住迎头落下来的鸡毛掸子,用力一抽,同时抬脚踹了出去。  大婶的后背撞上墙壁,楼上楼下的居民全体出动,将珍姐围困在楼梯缓台上。  她不是个度量大的女人,打人后胸中畅快无比,看到围上来的人也只会得更加愤怒,而非害怕。她粗喘着,死死盯着对面一个个人。  起初谈好价钱说要保护她的两个男人,已经躲到了人群之外。他们担忧的望着金主,却不知道该如何营救。  居民开始七嘴八舌:“你怎么能动手打长辈,你到底有没有教养。”  “你们这些外来人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你们知不知道这里不能大呼小叫!李婶打你是你为你好,你不感谢也就罢了,反而动手伤她!你还是不是人!”  “给李婶道歉!否则你今天哪儿都不别去!”  兴许是一单元的动静太大了,林叔从窗户看见,隔壁单元也有人陆陆续续出来,走进了他们这个单元。  楼道里的人逐渐增多,上下被围的水泄不通。  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脸给人造成一种错乱感,珍姐激动地心情平复了,取而代之的是害怕和懊恼。她不该动手的,她怎么可以跟这里的土着动手呢?!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有个女人尖着嗓子叫,“你打李婶的时候我就在下面,都看见了,你抽她的时候嘴里还骂着话!你个恶毒的女人,必须受到惩罚!”  “我没有,我没有骂人……”珍姐背贴在墙上,满心慌乱。  一名中年妇女扶着李婶走到珍姐面前。  李婶咳嗽一声,脸色苍白得如同快要死去。珍姐怎么也不明白,不就是一脚吗,怎么可能把人踹成这幅样子,这可恶的女人一定是装的!  “就罚你在我家帮佣吧,直到我伤好为止。”李婶这么说了,其他人没有异议。  难以置信,有一天这种下人干的事也会落到自己头上,珍姐浑身抗拒,嘴上却不得不答应,末了还必须低眉垂眼的说谢谢。  李婶点点头,挥手对其他人说:“都散了吧,没事了。”  珍姐低着头,跟在李婶背后上楼,路过202时她突然停下脚,双眼淬了毒似的盯着猫眼。如果宋袭没有把她挡在门外,她根本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都是他害的,都是宋袭那个贱人害的!  “愣着干什么,走啊。”李婶声音严厉,不耐的看着珍姐。  珍姐屈辱的跟上,对另个跟班低声交代,“我会想办法留门,你们就在门口守着,一旦听到我叫你们,你们就马上进来!”  “没问题,放心吧姐。”两人异口同声。  小心谨慎,不做多余的事,不说多余的话,只要不碰到死亡线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不就守个门吗,运气好的话,珍姐和他们俩一起回到现实,钞票房子都有了。运气不好,死也只是死珍姐这个最先触怒本地居民的人,跟他俩有个屁关系。  楼道里慢慢安静,宋袭已经坐回客厅。  “你怎么了?”林叔问他,“是发现什么了?”  宋袭:“我和我弟弟小影之前跟踪过住在一单元的老大爷,他到二单元串门,进门出门一句话也没和主人家说过,主人家也是同样沉默。我以为,在这栋居民楼里,是不能开口说话。”  “可刚刚外面的吵闹声你们也听见了,他们是可以说话的。”彩虹头毛强说完油腻的甩了下刘海,“小宋哥,你的判断有误哦。”  “小宋。”蒋夙忽然出声,“你可以叫他小宋,但别叫哥。我不喜欢。”  怕宋袭觉的自己管太多,对他产生厌烦,蒋夙悄悄觑了身旁一眼。还好,宋袭没有不悦,唇角微扬着,在默许他的行为。  被纵容的感觉真好,好像无论他做什么,宋袭都不会生气。蒋夙垂在腿侧的手指蜷了蜷,耳根泛起浅浅的红。  毛强起初还想反驳,听到最后一句时看到青年眼中的郁色,顿时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他哪知道蒋夙低头是因为害羞,还以为是看他烦呢,赶忙说:“行,都听这位大兄弟的。”  蒋夙默了片刻,耳根下的燥热散了一些,轻声问宋袭,“那位李婶应该住在204,要找机会上去看看吗?”  “你怎么知道她住204?”想起自己还没做自我介绍,青年说,“对了,我叫王通,来这儿之前,我一直待在你们楼上的203。”  蒋夙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随即是脑子,“靠关门声推测的。”  王通说:“她的确住在204,醒来的后我在屋子里乱逛时,从阳台看见过她。她那会儿正好在阳台上浇花,嘴里还哼着歌儿,我还以为是个热爱生活的温柔大婶呢。谁知道会这么暴躁。”  宋袭:“你还知道什么?”  “没了。”王通耸耸肩,“对了,你们有谁跟我一样在居民楼里醒来的吗?”  “我是。”蒋夙出声,心不在焉的样子。  王通问:“你在屋子里找到房门钥匙了吗?”  “没有找过。”蒋夙这才从宋袭身边站起来,宋袭跟在他身旁四处找了一圈,没发现钥匙。  王通是个老人,他第一反应就是,“钥匙如果不在屋子里,就肯定在别人那里。”  宋袭摸着下巴想了想,“如果钥匙真的在别人手里,我们住在这里的时候,岂不是任何时候他们都可以进来?不安全。”  “直接去问问吧。”王通说完就离开了202,他敲了敲隔壁102的门,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他精神萎靡,眼睛下面有很深的眼袋。  听说他们找钥匙,年轻人说:“钥匙啊你得去找房东要。我想想,202和203的房东是程叔叔,你们去三单元的602找他。给了租金后,他才会给你们钥匙。”  “……”宋袭,“租金?”  大家面面相觑,心头发苦。被迫来了个这么鬼地方,还得自己掏钱交房租,过分了啊。  毛强捂着自己非主流灯笼裤上的荷包,“我就两百块而已,得撑到月底的,你们能不能帮我先垫垫。”  宋袭将两个西裤口袋拽出来,干干净净的,“我也没带钱。”领带上倒是有个领带夹,不知道能不能充当租金。  又低头看手腕处的袖扣,如果领带夹不行,k金的袖扣应该可以。顺势把袖扣摘下来攥在手里,他偏头去问蒋夙,“你呢,身上有钱吗?”  蒋夙声音闷闷的:“没有。”他黑长的睫毛眨动,眼睛里隐隐藏着期盼,“哥哥,你带手机了吗?”  宋袭:“带了,在西装内袋里。”  蒋夙郁沉的脸肉眼可见的明亮起来。  宋袭瞬间明白过来,心里好笑,自己手机里帮夙夙缓存了不少狗血剧,所以他之前的郁郁寡欢,是因为没带手机,无法继续刷剧。  “要不我们问问能不能手机支付?”邹翔摸遍浑身,只找出一百五十二块,其中零头是扫墓前买菊花和纸钱时老板找的。  “行了,我有。”林叔大手一挥,从工作服内袋里掏出一沓钞票,得有小一万。  看大家一脸惊讶,他哼笑一声,不动声色的显摆,“我在中央大街有三家门面出租,清洁工的活儿就是用来打发时间。这钱啊,本来是打算借给同事的,没想到会用在这里。”  有了钱,大家立刻去到三单元。  住在602的房东似乎早知道他们回来,已经泡好茶等着了,他摆出两份租房合约,“两套房子,租金一共六千,你们爱怎么住怎么住,我不干涉。”  合约不需要签字,只需要填写居住时间。  宋袭笑着问:“每套三千块是月付?”  “当然不是。”房东两手搭在后面的椅背上,翘起二郎腿,露出一个诡异的笑,“你们可以住到任何时候。不过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们,家具和墙体不能有任何损坏。如果有人死了,尸体不能留在屋里,晦气。”第一百零四章 请不要说悄悄话03  从房东家出来,大家站在一单元楼下商议房间分配。  这次进来的人共有9个,排除珍姐和她新收的两个小跟班,还有6个人。  宋袭:“我和小影还住202,我们睡一个房间就行。”  “我和两个小兄弟住一起。”说话的是林叔,“我单独一个屋子,你们没意见吧?”  掏钱的是大爷,大家当然不会有意见。  王通对邹翔和毛强说,“那彩毛和邹翔哥跟我住203。”  宋袭叮嘱:“我们就隔了一个楼板,有事如果来不及叫人,就想办法敲地板。”  “喂,你们说被那什么李婶叫走的女人,应该不会有事儿吧?”毛强不满的嘀咕,“一个个人模狗样的,怎么也不帮一把。”  “说得好听,你怎么不第一个冲出去帮忙?”王通冷笑,“说不定人家姑娘还会以身相许呢。”  毛强憋屈的闭上嘴,觉得王通简直不可理喻。  王通看向宋袭,“没事我们就先上去了,折腾这么久,累都累死了。”  宋袭看了眼林叔,五十来岁的大叔已经眼皮耷拉,有点要困觉的意思,“一起吧,我们也回去休息休息。”  六个人一起上楼,宋袭停在2楼,掏出新拿到的钥匙开门。  咔嚓,锁开了。 第139章 宋袭跑到阳台,发现楼上的王通也站在阳台上,不住的往上看。  楼上的尖叫越来越急促,随即是一阵放声痛哭。  李婶的声音从屋子内传出阳台,“不准哭!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怎么还不死,你怎么还不死!”  谩骂中充斥着恶毒的诅咒和怨念,好像两人之间有多大的仇恨似的。  宋袭对上方吹了声口哨,“上去看看吗?”  王通撇嘴,“我可不去,要去你去。”  一起凑热闹的邹翔和毛强就更别提了,他们俩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恐惧,绝对不会主动沾染麻烦。  不知不觉间,珍姐的哭声慢慢停了。她拿着抹布来到阳台,苦巴巴的擦着护栏,裙子因为太窄,每次蹲下裙边往上爬,都会勒到大腿,已经破皮了。  “疯女人,疯女人!”她一边擦,一边无声咒骂。  刚刚不过是把水弄洒了,李婶就开始发疯,那种切实的恨意和厌恶,让她有种两人曾经真的认识,并且发生过什么的怪异感。  低头看向腿上被抽打出的红痕,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愤恨间,鼻子忍不住用力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饭香从下方飘上来。  202室开饭了,米饭配清炒时蔬。  林叔低头闻了闻,饭菜很香,他笑眯眯的端起碗筷吃起来。柔软的米饭温暖了冰凉的肠胃,让飘了大半天的心生出几分踏实感。  宋袭给蒋夙夹菜,刚要往嘴里扒饭,门铃响了。  门一开,三道身影挤进来扑到饭桌前,手里捧着自带来的碗筷。  三个人饭菜供六个人吃,最后没一个人吃饱。王通往嘴里灌了很多水,肚子感受到了饱意,张嘴打了个嗝儿。  林叔没吃饱,心情不好,“谁准你们下来蹭饭的!”  王通忙说:“叔,我们身上的钱根本不够吃饭,你行行好,赏口饭吃吧吧。”他眼珠子一转,望向宋袭,“作为回报,我可以向你透露一个重要信息。”  宋袭注意到他的眼神是闪了下,来了兴趣,“什么信息?”  王通等着林叔的表态,听见对方答应后,他用下巴指了指电视柜的方向,“203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相框。”  蒋夙正在收碗,闻言抬眸道:“相片上共有三女两男,其中最右边的女人被涂黑了。”  “你怎么知道?”王通从宋袭的表情猜出什么,“你也知道!”  宋袭耸了耸肩,将电视柜上的相框里的照片抽出来,正面朝向王通。  “怎么会是一样的?!”王通三两步走过去,捏着照片的手指微抖,“不,也有不同的地方,203的照片涂抹得比这个更严重,几乎整个身体都看不见了。”  宋袭:“会不会每一间房子里,都有这么一张照片,照片里都有一个被涂黑的女人。”第一百零五章 请不要说悄悄话04  照片上的女人,成了这个世界需要寻找的第一条线索。  六个人挤在202聊着天,不知不觉间,外面的天色暗了。因是阴天,天空晦暗,天边没有红亮的夕阳,只余一条浅灰色的亮线。  亮线消失的那一秒,外面的楼道里逐渐响起喀嚓声,是防盗门反锁的声音。  楼上,楼下,只要有住户的房子,全都被死死反锁。  这仿佛是一种信号,宋袭立刻道:“你们也回去,学他们那样把门反锁。”  王通带着邹翔和毛强回了203,随即便听见楼上204的房门打开,珍姐被李婶推出了门。  他没有开门,只是走到猫眼前观看。  明明第一眼见到时还维持着光鲜亮丽的女人,此时蓬头垢面,头发凌乱,裙子褶皱,闪烁的银色亮片掉了不少。  楼下202,宋袭也站在猫眼前。  见从上面下来的珍姐除了狼狈并无大碍,正准备转身,另一个脚步声自下而上的传上来。转身的脚步一顿,宋袭重新趴回门上,看见珍姐停在了202门口。  她蹙眉盯着前方,双脚往一旁侧步,似乎在给谁让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眨眼的工夫,另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是一个女人。女人穿得严严实实,白色的长袖衬衣,深灰色的长西裤。她背对着猫眼,怪异的偏着头看向珍姐。  “你长得真漂亮。”女人声音轻柔,可以想象,神态也该是很温柔的。  珍姐并不介意这份陈赞来自于恐怖世界的土着居民,她轻哼一声,撩动头发,不怎么走心的说了一句,“谢谢,你也是。”  女人似乎笑了下,“你是新来住户吗,我以前没见过你。”  珍姐:“差不多吧。”她对204的老太婆愤恨不已,打探道,“204住的老女人是做什么的,脾气又大又凶,而且其他人还很护着她。她是你们这里管事的?”  “你在向我打听李婶?”女人手掩着嘴,语气惊讶。  珍姐有点后悔自己嘴快,讪讪道,“怎么,是不能打听吗?”  “当然可以。”女人的手背到身后,“其实李婶就是一个普通人,这栋居民楼里的每个人都很团结,很团结,很团结……”  女人不停重复最后一句,声音从正常的柔软变成了刻板的,没有感情色彩的音调,令人心里一阵阵的感到诡异。  珍姐的后背抵住冰凉的楼梯扶手,生硬的笑着说:“那什么,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姐姐你等等。”女人声音恢复正常,她伸手拽住珍姐的手腕,“你是从李婶家出来的吗?那你在她家里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吗,譬如一根皮带,棍子,或者空酒瓶子?”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珍姐拼命甩手,怎么也甩不开。  女人困惑,“是吗,可我听说李婶她丈夫经常打她,譬如皮带抽,酒瓶子砸,或者直接用棍子……好多人都听见过他们家大半夜传来哭声,呜呜呜呜的,好可怜。”  珍姐越发觉得不对劲,她着急道:“我还有事得先走,你先把手放开,我们有空再聊。”  “有句话不知道姐姐听过没有。”女人仿若没听见珍姐的话,自顾自继续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完,手上猛然一松。  珍姐猝不及防,脚下没来得及站稳,整个人身子一歪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女人“哎呀”一声,忙下去把人扶起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在视野盲区,宋袭看不见,只听见女人关切的询问,和珍姐抗拒的拒绝。  宋袭跑到客厅阳台往下看,珍姐一个人气冲冲的,扶着腰往二单元走去。而之前和她交谈的女人迟迟没出现,楼梯口也没有她的脚步声。  宋袭觉得奇怪,难道女人还站在他门口没有离开?  林叔冲经过客厅的青年指了指防盗门,蒋夙挡住宋袭,“我去。”  他走到门口,眯起一只眼睛从猫眼看出去。  猫眼对面是另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漆黑,虹膜四周裹着红色血丝,眼睑边缘微微发红。外面的人看了两眼后,疑惑的往后退了点,又换成另一只眼睛往里看。  这过程中,蒋夙始终挡在猫眼前。  外面的人嘴里嘀咕了一句什么,放弃继续窥视,宋袭看清了她的脸,是白天和珍姐在楼道里碰面的女人。  她没有回头,径直往楼上走去。  蒋夙对凑近来的宋袭竖起一根手指,“嘘。”  宋袭点点头,把耳朵贴在门上。上下楼的时候,他数过,每一段楼梯有12级,而女人的脚步声在第24下后停了下来。  她站在了203的门外。  宋袭弯着腰的,胳膊肘捅出去的时候恰好撞到蒋夙的腹部。他毫无所觉,嘴里吩咐道,“阳台有撑衣杆,你去拿来,对天花板敲几下。”  蒋夙单手捂着腹肌,被捅过的地方有点轻微的,完全可以忽略的痛感,更多的是麻,和一种莫名的灼热。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喉结攒动着背过身走向阳台。  蒋夙胳膊长,只需抓住撑衣杆的中间位置,就能让顶部触到天花板。很快,阳台上传来轻微的响动。  宋袭连忙去到阳台,仰头对王通说:“去门口看看,外面是不是站着一个女人!别开门,用猫眼。”  王通照做,看见那只几乎贴到猫眼上的眼睛时,吓了一跳。他深吸一口气,将撤开的脑袋贴回去。  外面的人眨了眨眼,离开了。  王通打起精神冲去阳台,用撑衣杆敲击楼下的护栏。一见宋袭就慌忙问道:“那女人是不是有病,一直盯着门上的猫眼看。她……”  吐槽到一半,蹲守在门口的毛强用气音低喊:“王通,她又从楼上下去了!”  王通立刻把消息转述给了宋袭,宋袭回到门口,蒋夙还在继续蹲守,他捂住宋袭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  猫眼外,女人慢腾腾的从楼上走来,经过202时往门上看了一眼,唇角挂着温和的笑。  猫眼里的背影和脚步声一并消失,宋袭问蒋夙:“夙夙,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蒋夙沉吟说,“她可能会去二单元找其他三人。”  正想问为什么,脑子里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202和203里住的都是今天刚来的“新住户”,除了这两间房,女人没有在其他楼层停留过。  照这样看,她下楼应该是想继续偷窥其他“新住户”。  接下来一直到睡觉,屋里屋外再没有过奇怪的事发生。  临睡前,林叔主动道:“我一个人睡小房间就可以,你们两个青年人一起睡大房间,床大点,免得挤。”  宋袭:“好,我去帮你铺床。”  除了没有食物,屋子里样样不缺。宋袭从衣柜里抱出床被和褥子铺好,和蒋夙一起进了主卧。  蒋夙摸了摸青年额头的汗水,“铺床的事交给我,你去洗个澡吧。”  宋袭没跟他客气,从衣柜里找到新毛巾和牙刷,去了与客厅相邻的卫生间。  林叔刚用过卫生间不久,里面的热气已经凉透,潮湿冰冷,宋袭打开灯和浴霸,脱了衣服站到花洒下。  衣柜里的衣服他没打算碰,只能把自己的衬衣先洗了,等明天早上起来再穿。至于内裤,暂时别换了吧,挂空裆下面凉嗖嗖的,没安全感。  舒舒服服洗完澡,光着膀子走出去,下身围了一条小毛巾,刚好遮住一半的大腿。  把衬衣晾去阳台,扒拉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进房间。  蒋夙已经铺好了床被,正坐在电脑桌前摆弄电脑,他不太会操作,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一片白花花的胸膛和平坦的腹部。  宋袭常年拼命拍戏,尝试过很多角色,腹部线条不算夸张,很流畅,线条勾勒出分明的肌肉纹理,两条浅浅的人鱼线倾斜着没入毛巾。  他拽掉围着的短小毛巾,钻进被子里,隔老远丢给蒋夙,“帮我带回卫生间,挂起来,谢啦。”  毛巾微微湿润,残留着青年身上的热气,蒋夙紧紧攥着离开房间。  进入卫生间关门后,他手指轻微收拢,低头轻轻嗅了一下,有沐浴露的味道,也是宋袭身上的味道。  蒋夙将毛巾仔细挂起来,拿起架子上的沐浴露观看了看,上面的标签写道:茉莉柠檬香。  他拧开盖子闻了闻,蹙眉,觉得不如哥哥身上的气味清淡,没那么好闻。 第141章 纸条是他捡的,就算是其他人不肯帮忙也无可厚非,只能怪他运气差。可他害怕,恐惧,懦弱,不敢一个人面对。  即便是这样可能会让其他人陷入危险,他也自私的希望,大家能帮帮自己。  宋袭看出他的担心,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帮你也是帮我们自己,去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邹翔和毛强睡的一个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双手无论是放在胸口还是腹部,无论是侧躺还是蜷缩,始终无法安睡。  他感觉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毛强。”邹翔颤巍喊道,“我能开灯睡吗?”  毛强翻了个身,面对着邹翔,嘴里含糊说了一句什么。邹翔下意识靠过去,“你说什么?”  毛强的声音大了一些,“不能。”  他的声音冰冷僵硬,调子有气无力,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邹翔猛地后撤,看向毛强的脸,五彩斑斓的头发不知何时变成了黑长直,他闭着眼睛的脸成了柔和的鹅蛋脸。  不,那不是毛强,是一张女人的脸。  邹翔“啊”地叫了一声,翻身要下床,女人轻而易举捉住他的脚,把人拖了回去。冰冷的身躯贴到了邹翔身上,滑腻的手指拂过他的嘴唇,“下床干什么,想开灯吗?”  女人呼出的气息是凉的,“我说了不能,你听不见吗?”  “听,听见了。”邹翔颤抖着,眼睛吓得通红,眼前的女人怎么看怎么诡异,他想不明白躺在身旁的毛强怎么就变了副样子。更加想不明白,女人为什么要停在他的嘴角。  长长的指甲掐进唇角,陷了进去,邹翔感觉到有东西剐蹭着他的牙齿和牙龈……他的嘴成了一个未被开发的空间,指甲就是探测器,而操纵的“探测器”的女人,眼睛微微眯起,嘴角染上灿然笑意。  跑,跑不了,说话,他吓到失声。  邹翔麻木在原地,可是很快,他感觉到了丝丝疼意。女人的指甲刺进他的牙龈,似乎要把牙齿连着牙根一起抠出来!  “不要,不要!”邹翔放声大喊,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疯狂蹬踹。  “你有病是不是!”一声大喝落下,漆黑的房间被灯光照耀。  毛强打开床头的电灯开关后,迅速翻身下地,揉着屁股骂道:“你有病是不是,老子刚睡着就被你踹醒,你不睡别人也不睡吗!”  “你……”邹翔的脸色很糟,“你刚刚没跟我说话?一直躺着?”  毛强翻了个大白眼,“难不成我还躺你身上啊。”  “毛强。”邹翔忽然低沉喊了一声,毛强被他的声音镇住,声音低了好几度,“怎,怎么了?”他朝四周看了一眼,觉得氛围怪怪的。  邹翔说:“宋袭和王通他们说得没错,这里不干净,有鬼。”  “你少他妈胡说八道!”毛强心里没底,可他不能让自己认怂,“他们脑子不清楚,你脑子也不清楚吗,这个世界没有鬼,哪个世界都没有鬼。”  后两句掷地有声,也不知道是在反驳邹翔,还是在给自己鼓劲儿。  邹翔摇了摇头,把刚刚的事说了。毛强脸色刷白,说他是不是做噩梦了,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不是,我很清醒。”邹翔的声音给毛强本就不平静的心投入了一块巨石,砸得他心神不宁。  毛强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重新爬上床,可一想到邹翔说自己躺过的地方,躺过一个诡异的女人他就浑身不舒服,重新下床。  毛强:“咱们别在屋里睡了,去客厅吧。”  客厅里的沙发还算宽敞,挤下两个人应该没问题。邹翔觉得可行,跟着毛强一起来了客厅。  客厅通往阳台的门没关,鼾声从楼下飘上来,给了两人莫名的安全感。  鼾声太大了,楼上能听见,住在林叔隔壁的宋袭更能听见。  他睡眠没有蒋夙好,好不容易睡着又被鼾声吵醒,这下子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一直睁眼到天亮,脑子里一直回顾着txt文档中的内容。  李婶和李叔是夫妻,刚好同姓。  202的前租客是个变态。  还有一个姓丘的偷内裤的猥琐大叔。  对了,还有一个叫方楠楠的漂亮女生。  txt中的关键人物就这几个,并没有提到什么周四,宋袭隐隐有种感觉,要从居民口中打听到周四,应该很难。  窗外渐渐有了亮光,宋袭大半夜没睡,精神还算好。费劲儿的把缠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和长腿挪开,轻声下床。  牙刷毛巾全是出租屋里的,质量很差,毛巾掉毛,牙刷硬邦邦,一个不注意牙龈就出血了。  他低头吐掉嘴里带血的泡沫,正要直起身,有东西从后颈滑过。  就在他站直转身的同时,卫生间门开了。蒋夙脸上没有丝毫困倦,他顶着一头微乱的头发站在宋袭面前,神色冷肃,“有东西。”  宋袭想起后颈的触感,两步跨到蒋夙身边,“刚刚有东西碰了我一下,我还以为是错觉。”  “碰你哪儿了?”蒋夙问。  宋袭低头点了点自己后颈,“就这儿,吓了我一跳。”  青年的颈部线条柔和修长,骨骼随着他低头的姿势轻微凸出,蒋夙的手按上去,指腹沿着骨骼一节节揉按。  宋袭倏地侧身躲开他的手,“你干嘛。”  “不干嘛。”蒋夙微眯起眼睛,回忆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在我身上按来按去。”  宋袭想起来了,尴尬道:“当时你还小嘛,我把你抱起来的时候手掌刚好贴在背心。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觉得你太瘦了。”  很难想象,当初瘦弱苍白,手上还带着伤的小孩,竟然会在不久后的将来长成一米九的成熟男人。  宋袭觉得很神奇,难以置信,又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见蒋夙。  两人挤在窄小的空间里刷牙洗脸,完毕后,宋袭去厨房熬了粥,这才去小卧室敲门。  林叔的鼾声戛然而止,半晌后,他趿着鞋来开门。  “林叔,早饭好了。”宋袭往屋子里看了一眼,问,“你昨晚还睡得好吗?”  “挺好。”林叔揉了揉腰,“就是床太软,我睡得腰不舒服。”  “我帮你撤一床褥子?”宋袭征求道。  林叔点点头,笑容和蔼,“行,只要你不嫌叔叔我太麻烦就行。”说完便从床头拿了牙刷毛巾,去了卫生间。  宋袭走进去,屋子里的窗帘是浅色的纱帘,拉上也挡不了太多光亮。  他将被子整理好,抱到凳子上放好,一边抽垫在下面的褥子,一边往四周看去。屋子里的一切都很正常,没有怪异的地方。  宋袭其实有点害怕,林叔这人睡觉那么沉,万一有东西潜入把他弄死了都不知道。  用过早饭,三人上楼去和203的人汇合。  刚进门,宋袭就听见住楼上204的李婶,扯着嗓子站在阳台大喊:“你个该死的浪蹄子,怎么还不来,你就是这样伺候我的!你打的我满身上是伤,伺候我是应该的,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让周老四弄死你!”  这个世界的土着不能轻易得罪,珍姐强忍着满心愤恨,将脑袋从隔壁单元探出来,“马上就来!”  宋袭注意到“周老四”三个字,打了个激灵,转头看向身后,其他人也正惊讶地望着他。  周老四应该就是纸条中提到的“周四”,宋袭仰头往上看去,李婶已经回了屋。  再看向其他地方,一颗颗看热闹的脑袋纷纷缩回去,动作谈不上整齐,但很有默契,仿佛同样的事情已经干过无数次。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在客厅落座后,邹翔激动道,“李婶说的周四到底是谁?宋袭,你刚刚在阳台上,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宋袭说,“我和小影去找房东,看能不能打听消息,你们先去熟悉一下环境。”  “我去找那个女人!”邹翔拉着毛强一起站起来,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听到一半,宋袭打断他,“黑长直?”  “对。”邹翔一想起那头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这要是放在现实,妥妥的直男杀手。  “我也见过她。”宋袭说,“她之前和珍姐站在楼道里交谈过。”  “什么?那她不是鬼?”邹翔糊涂了,难道昨晚的一切是自己的幻觉?  “未必。”人心可能比鬼可怕,可怕的鬼自然也可以披着人皮迷惑他人,宋袭叮嘱,“小心点最好。”  大白天的,  又有毛强作伴,邹翔胆子大了不少,可仍旧不放心,期盼的望着一直喝水的王通。  王通被他的眼神看得恶心,“别盯了,我跟你们一起。”  “大家都有事干,我可不好意思留在房子里。”林叔揉了揉酸痛的腰,对宋袭说,“走吧,跟你们一起去活动活动。”  三单元内,房东正好牵着狗出门遛弯。  他手里拉着狗绳,嘴里哼着调子,另一手拿着用来捡屎的报纸和纸袋。类似模样的人宋袭在现实世界的小区里见过太多,如果没有世界背景,房东看上去和外面世界的人无异。  指望蒋夙开口跟人拉家常是不可能的,林叔又初来乍到,宋袭正好自己迎上去。  “出去遛狗吗?”宋袭说了一句废话后,两眼放光的蹲在地上,伸手摸了摸狗头,“真可爱,是柯基吧。”  小狗被摸头后没有躲,大胆的用头去顶宋袭的手。  房东一把拉紧狗绳,粗暴地把狗从地上提了起来,放到自己身后,“你们过来做什么,千万别说是来找我的。”  宋袭起身笑着说:“房东先生,我们昨天在门口捡到一张纸条,上面的署名说是给你的,今天特地送过来。”  “你撒谎!纸条上从来不可能有署名!”房东避如蛇蝎,拽着狗往后退了好几步,警惕地瞪着宋袭,怕他靠近。  宋袭无辜道,“你不信吗,那我给你看看。”手插进兜里,作势要取纸条。  房东非常抗拒,“我不看,你滚开,马上滚!”  见对方不听训斥,他又往后退好几步。宋袭把抽到一半的纸塞回去,做出投降的姿势,“好,我不掏了,你别激动。”  房东吭哧吭哧地喘气,确定青年不会再有动作,他拽着狗绳站定,“你们马上走,也不要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宋袭给蒋夙使了个眼色。房东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双手就被反压在背后,有人从后面将他给压制住了。  林叔傻了眼,这么简单粗暴真的没问题吗?!  宋袭走过去,手往裤兜上一搭,房东立刻从愤怒转为惊恐,以为青年又要掏纸条,他干脆死死闭上眼睛,无论如何都不肯睁开。  看来这里的居民对纸条的存在非常排斥,已经到了恐惧的地步。  “我昨天看到一个女人,鹅蛋脸,黑色长发,长得很漂亮,你认识吗?”宋袭描述长相的时候一直看着房东的脸,发现他的嘴唇颤抖了起来,脸色青白交加。  昨天从猫眼偷看他们的就是黑长直女人,大半夜里敲门的或许是他,宋袭试探道,“纸条是我亲眼看见她放下的,她是谁,为什么要敲我们的门?”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房东挣扎,双腿在地上又蹬又踹,狗绳随着他的动作拉拽,折磨得柯基犬嗷嗷直叫。  宋袭按着他的胳膊,压着声音问:“纸条就是她放的,对吗?”  “我不知道!”房东睁开眼,里面布满血丝,他恶狠狠地说,“你别想从我这里打听到任何东西,不能说她的事,谁都不能说,会死的!”  从他激烈的反应,宋袭已确定了八分,纸条是黑长直放的,敲门的是她,从猫眼偷窥的也是她。 第143章 可以确定了,这里的居民只有在私下里才不说话,至少室外是这样的。至于室内是否也是,还不清楚。  宋袭咬着下唇,眉头皱了起来,不知道和【请不要说悄悄话】的提示有什么联系。  既然说了要找房东,门就必须要敲,否则站在楼上的两人对他们会起疑心。  是的,楼上那一对居然没走,正站在四楼的扶手转折处从上往下看。  有够神经的。  宋袭硬着头皮敲门,房东在,只是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气呼呼的要关门。之前被压制,被威胁的事让他非常恼怒,他咬着牙道:“把手拿开!”  宋袭眸光闪了闪,礼貌道:“房东先生,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关于两套出租屋的。”  房东年纪大了,体力不行,根本拧不过宋袭,更何况他背后还站着一个身材更加高大,威慑力更强的蒋夙。  他退让:“进来吧。”  三个字刚落下,宋袭就听见上方传来开关门声,偷看的两人进屋了。  宋袭松了口气,跟着房东进了门。  他负责跟房东说废话,蒋夙负责在房东家找线索。房东有火不敢发,只一个劲儿的干吼,“小青年,你别动我的电视柜!”  “小青年,你进我卧室干什么!”  “嘿,你别去我的书房!”  宋袭按着要起身的房东,低声说:“大叔,你最好是别管他,他那个人脾气不好。”  房东想起了双手被反压在背后的疼痛,放弃前去阻止,嘴里不停的抱怨,“我从来没遇见过你们这样不守规矩的房客!”  宋袭把玩着水杯,里面的水随着动作轻微晃动,“以前的房客真的很守规矩吗?”  房东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宋袭笑着说:“那他们后来都去哪了,死了吗?”  房东的脸色微变,嘟囔道:“关你什么事,你到底还有没有事,没事就请离开我家。”  这时候,蒋夙出来了。漆黑的眼眸轻轻往房东身上一扫,房东带着烦躁的脸变得惨白,心头生出不知名的恐慌。  直到两人离开的关门声落下,他才回过神,膝盖发软,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居民楼外的院子里,蒋夙和宋袭一起站在树荫下。  “他房间的抽屉里有一个倒扣着的相框,照片里也有一个被涂黑的女人。”蒋夙说,“从背景判断,应该是几个要好的邻居在他家里聚餐。”  宋袭投去一个佩服的眼神,“动作真快。”  蒋夙唇角抿起,下巴微微抬高,胸膛有不明显的挺高。宋袭没察觉到他隐藏起来的骄傲情绪,但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  他问:“还有别的发现吗?”  蒋夙:“他的书柜下方有一个带锁的箱子,里面是鞭子,润滑,手铐和眼罩,还有一个拆下来的监控器。”  宋袭惊讶得张大嘴,“什么?”  蒋夙:“哥哥,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来夙夙平时看的狗血剧都是清新淡雅型的,宋袭一语带过,“用来折磨人的,你还是别去了解了。”  蒋夙顺着道:“好,我不会去了解的。”  宋袭放心了,拉着蒋夙离开了这个诡异的地方。他心里乱糟糟的,所以这个小区里有两个变态吗,一个是202的前租客,一个是住在602的房东先生。  可他箱子里的监控器到底是从哪里拆下来的呢?  宋袭回到202的第一时间,在家里四处翻找,寻找装过监控存在过的痕迹。  在没有得到收获后,他开始怀疑会不会曾经是装在203的,打算待王通他们回来,告知他们一声。  此时,王通等人正在二单元的三楼。  宋袭和蒋夙恶作剧般敲了门就跑时,他们就站在单元楼外的树下,刚好从缓台的露天阳台处看见那一幕。  确定敲门不会有身命危险后,他们便从三单元开始,由六楼一路敲到一楼。  有人来开门,见不是黑长直,他们就说敲错了。遇到没有人开门的屋子,他们将门牌号记下,直接略过。  从三单元敲到二单元的三楼,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人。  眼下,除去二单元的二楼、一楼,就剩下一单元了。  王通坐在楼梯上,问邹翔,“你确定咱们刚刚见过的人里,真的没有那个女人?”  “没有,我保证。”邹翔说,“那个女人虽然可怕了点,可她长得真的很漂亮,头发特别长,特别美。”  听见他一连用了两个特别,表情还那么痴迷,毛强忍不住道:“邹翔哥,你不会是魔怔了吧,对方是人是鬼都还不清楚,就开始夸起来了。也不怕她今晚又来找你。”第一百零八章 请不要说悄悄话07  “我没有那个意思!”邹翔脸色一黯,紧张地摆手,“我只是就是论事,不是在夸奖……”  他神经质的不住张望,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双腿也跟着蜷缩起来。  王通揉了揉眉,“走吧,继续。”  二楼是屠夫和壮汉的家,三人站在门前不知进退,然后邹翔和毛强就看见王通盘腿坐下,从兜里掏出三枚硬币往地上一抛。  邹翔错愕,“小王啊,你这是。”  王通:“卜个吉凶。”  硬币哐当落地,两枚花朝上,一个字朝上,王通收起硬币,“卦象显示有点凶,咱们别敲门了,走吧。”  毛强两眼放光,“王哥,你还会这个?”他来了兴趣,“我听说高人都是真人不露相的,你看着就和我们普通人一样,这是在伪装吗?”  王通怕被人缠上,当救命的浮木,赶紧说:“我可不是,你别瞎说。我就是习惯用硬币抓阄,什么凶不凶的,乱说的。”  他收起硬币,起身下到一楼敲门。  前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衣着打扮十分朴实,手里拿着针线和鞋底,“有事吗,你找谁啊。”  “我找毛强。”王通说。  老太太哪知道毛强不毛强的,“不认识。”砰一下关上了门。  毛强:“……”  最后只剩下一单元了,他们照旧从顶楼一路敲下来,如果不是敲门时,黑长直就躲在某间屋子里,那就是她真的不在。  邹翔找到宋袭,找了张纸写了几个门牌号。  “406、506、以及604这四户都没人开门。”他说,“不确定到底是真的没人,还是故意不来开门。”  宋袭接过他手里的笔,将303和604划掉,“今早珍姐的声音是从你们隔壁传来的,你们没听见吗?303应该是她和两个跟班的房间。还有604,里面住的是小夫妻,他们就住在房东家楼上。”  剩下两间屋子,406和506分别在二单元和三单元,中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壁。  假设邹翔他们敲开过的门都不是黑长直女人的家,剩下的这两间房子,嫌疑就很大了。  “我跟蒋夙下午和晚上负责蹲守这两间屋子,你们去找珍姐聊聊,看看她愿不愿意从李婶家弄点信息给我们。”  “一直蹲在那儿多累啊,要不大家轮流吧。而且……”毛强困惑的打量两人,“你们俩要怎么同时蹲守两间?”  宋袭温声拒绝道,“不用了,我们俩就可以,会有办法的。”  蒋夙漂亮的眼睛朝宋袭投去一撇,思在“我们俩”上转来转去,这意味着从下午到晚上,他们至少会有六个小时单独待在一起。  毛强被宋袭身上那股自信迷惑,扁嘴说:“那你们注意安全,我跟王通哥他们肯定也不能闲着,得想办法偷听楼上李婶的动静。”  没有被分配任务的林叔说:“你们都在做事,我也不能闲着,午饭和晚饭我包了。”  用过午饭,宋袭和蒋夙就去了隔壁单元,恰好碰上珍姐的两个跟班从楼上下来。  两个跟班在外面跑了一天,整个森林都转遍了也没找到任何线索,倒是看了一场撕逼,有两个女人先是叉腰大吵了一架,然后便厮打到一起。  凶狠的模样,像两只兽性大发的母狮子。  西装男已经脱去了西装外套,里面的衬衣袖子高高卷起,他抬手挡住t恤男,看向单元门洞外的人,“你们来做什么。”  宋袭随机应变,“来找你们做个交易。”  “想交换信息?”西装男很沉得住气,t恤男却咋呼起来,“抱歉啊小兄弟,我们金主交代过的,谁都可以做交易,就是你不行。”  宋袭挑眉,“是吗,那算了。”  西装男扭头瞪了t恤男一眼,开口:“等等,我跟你们交换。”  t恤男:“你怎么!”  “蠢货,珍姐在李婶家干活,她怎么知道我们做了什么。”西装男,“多掌握点信息,我们才好早点出去。”  t恤男想想也是,老实的闭上嘴,背着手站到一旁。  “你们俩在现实中就认识?”宋袭问道。  “谁跟他认识!”t恤男撇嘴,“就是比跟你们更熟而已,刚进来我们俩就打了一架。”  穿t恤的青年城府不深,宋袭顺着杆爬,问:“为什么?”  “他想抢我的东西!”t恤男说完瞪了西装男一眼。  西装男:“闭嘴!”他正色道,“你们对这个地方知道多少?”  “跟你们应该差不多。”宋袭说,“我们拿到了一张纸条,一张很关键的纸条。”  西装男上当了,以为是极其重要的线索,“什么内容?”  宋袭抱着胳膊,往墙上靠,懒洋洋地说,“你先说你们目前知道的。”  西装男想了想,道:“昨晚珍姐回来,她告诉我们说在李婶家看见了一个旧相框,里面……”  “里面有一张多人照,其中一个女人被涂黑。”宋袭打断了他,“关于这个我们早就知道了。如果你不能提供其他信息,那就别过吧。”  “珍姐说李婶和她丈夫是分房睡的,两夫妻间似乎有不可调和的矛盾!”t恤男急急说,“我们就知道这么多。”  “你们还知道别的?。”宋袭道,“撕逼的那两个女人是谁,还记得样子吗?”  西装男抿了下嘴,“记得。”  宋袭点点头:“那你们去确定一下她们住在哪里,有什么矛盾。”不管有没有用,他们都必须搞清楚能接触到的所有异常。  “你凭什么命令我们。”t恤男愤怒道,珍姐命令他们可以得到金钱上的回报,听宋袭的能拿到什么? 第145章 宋袭听见隔壁阳台传来一声痛呼,“我操你妈!”  大概是疼狠了,骂完之后反而安静下来。  宋袭屏住呼吸等待,确定塌鼻男进屋后才跟蒋夙起来,拐进了406的客厅。  这间屋子明显有人住过,但已经很久无人打扫,地上躺着各种小孩儿的玩具,沙发上有一床小小的被子,上面有小狮子的图案。  宋袭先后进了两间卧室,一间明显是儿童房,一间是主卧室。  这两间卧室有一个共同点,没有一个属于男人的痕迹。其实不只是卧室,客厅、卫生间,到处都是没有雄性动物留存过的痕迹。  在这套房子里住过的人,大概率是一位单身母亲。  巡视一圈后,宋袭和蒋夙离开了406,走的正门,没有翻墙或者阳台。然后他们把得来的钥匙插进钥匙孔。  插入的时候很顺当,只是拧不开。  “不是这间房子的……”宋袭小声嘀咕,又松了口气,还好没把门锁死。  两人重新进入屋子,从阳台利落的翻进506。与之前的那间房子不同,这间屋子居住痕迹明显。  阳台的地上放着几盆小花,地上铺着防腐的木地板,边缘围了一圈小石子。但是从这一小块地方的布置就能看出,房子的主人是个热爱生活的人。  宋袭忽然不确定要不要再进去,或许王通他们没有敲开门,不是因为屋内没人,而是屋主不想开罢了。  “进去看看。”蒋夙不由分说,拉着宋袭往里走。  两人刚到客厅就顿住了,客厅的茶几、地板、沙发,到处都是木屑,令人无处下脚。有个女人坐在饭桌附近的地板上,手里拿着一把刻刀,另一只手拿着一块儿木头,目光专注的盯着锋锐的刀尖。  宋袭怕被发现,靠得蒋夙很近。  他回头望着蒋夙,用嘴型无声问:“她在做木雕?”  那个趴在他们的门上,用一只眼睛试图从猫眼偷看的女人;那个到了半夜前来敲门,诡异的用指甲刮门,并在王通他们门口留下纸条的女人……竟然就这么被他们找到了。  她没有丝毫的怪异行为,而是像个真正的手艺人,握着木头,神情恬静的坐着精巧的雕刻。  宋袭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事实就是这样。  地上的木屑轻轻一踩就会发出声音,两人的行动受限,被迫留在原地远距离观察。  女人似乎正在做一个木头小人,身体和头部的轮廓已经初具雏形。她神色安详,半垂的睫毛挡住了眼睛,嘴唇轻巧的勾出弧度。  她的手指修长,指尖白皙圆润,大概是为了方便创作,她的指甲被修剪得很短很短,只有正常人手指甲的一半那么长。  指甲边缘有干涸的血迹,不知是修剪指甲时弄出来的,还是她做了别的什么。  一片片木屑掉到地上,女人忽然起身,明明是白天她却打开了屋子里的电灯,灯泡是大功率的,将本就光线通透的客厅照得如同艳阳直射的白色操场。  宋袭觉得刺眼,微眯起眼睛,看见女人拿了只笔过来,对着小人的头部画了个简单的五官。  她丢下笔,重新盘腿坐回地上,继续雕刻。  背后和左右没有支撑,宋袭站得好累,甚至在女人枯燥的动作中开始瞌睡。蒋夙从背后捏住他的脸皮拉扯两下,“别睡。”  宋袭用力点点头,发现女人忽然往这边看了过来。  明知道对方看不见他们,心依旧提到了嗓子眼。宋袭看见女人走了过来,停在阳台前的推拉门上,砰地一下,她重重拉上了门。  屋外的鸟叫被隔绝,宋袭感觉自己仿佛处在了一个密室中。  女人返回客厅后,没有继续做雕刻,她似乎累了,拿着做到一半的小木头进了房间,从宋袭的角度,只能看见卧室的一角,那里恰好摆着一张书桌。  书桌上放着许多看不清样子的小木雕,似乎有人也有动物。  卧室门轻轻合上,宋袭和蒋夙终于可以行动了,客厅里找了一圈,这里是唯一一间没有发现相框的房间。  宋袭不禁想,难道黑长直女人就是众多照片中,被涂黑的那位?  可如果真的是她,大家为什么会对她这样强烈的排斥态度。当房东听见纸条的时候,又会露出那样恐惧的表情。  一切疑点,都集中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地上的木屑不只存在于客厅,小卧室和女人居住的大卧室都有。  宋袭两人进了小卧室,这间屋子里除了一张桌子,一张凳子,其余地方堆满了各色木头,那些木头表面光泽,应该是抹了特殊的物质用来防止水分蒸发。  宋袭拉开桌子抽屉,里面摆放了一排雕刻工具。  就在两人打算离开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圆球不知从哪里滚出来,碰到了他的脚尖。  宋袭忽然不敢动,抬眸看向四周。没有听见东西掉落的声音,也没有听见最初的滚动声。这颗球像是凭空出现在地板上,然后瞄准了位置,朝他撞击过来的。  心里突如其来的开始紧张,宋袭紧了紧握着蒋夙的手,正打算将脚挪开,紧闭的门突然开了。  他惊愕地望着走进来的女人,脚步轻盈得没有丝毫声音,哪怕是她的脚正踩在木屑上。  女人像是知道哪里有人,径直走到书桌前,她凝眸盯着空气,低头看向地面。  那颗木球安静停在地上,她伸出一只脚,突然用力踢向小球。木球重重撞向墙壁后,弹进了摆放整齐的木头堆中。  木头被木球击得震颤,万幸的是没有垮塌。  宋袭和蒋夙抱成一团躲在桌子底下,而起初撞到他的那颗球,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蒋夙用手指摁住了它。  直到女人突然踢来,蒋夙适时将手松开,他才知道蒋夙的用意。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女人的用意。  她发现了房间里有其他人。  那颗木球就是试探。  黑长直静静站在房间里,脑袋低垂,她整个人出奇的安静,仿佛连呼吸也没有。这间屋子很小,又拉着窗帘,透进来的光线将女人的脸切割成明暗两个部分,显得她的表情一半平静,一半狰狞。  片刻后,她突然冲向那堆木头,发了疯似的捞起一块块木头四处乱砸。  接连不断的撞击声敲在宋袭的耳膜上,女人的目的性非常强,每一次攻击都是朝着书桌的方向。  发泄一通后,她确定这间屋子的确没人,沉默地走出房间,还故意反锁了门。  这可难不倒宋袭。  他随身都带着开锁的特制铁丝,手指灵活的将其弯曲几下,正要捅进锁孔,蒋夙忽然按住他的手背,目光投向底部的门缝。  女人没有走,正站在门口守株待兔。  宋袭出了一头冷汗,纯属吓的,黑长直的感知过于敏锐,有点棘手。  很快,有暗有明的门缝彻底被客厅的光亮充盈,宋袭轻微松了口气,轻轻捅开了锁。就在他打开门的瞬间,一双穿西裤的腿立到他跟前。  宋袭抬头,对上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  女人没走,竟然一直等在门的侧面!太狡猾了!  宋袭推着蒋夙向后疯狂退缩,女人气势汹汹,手里拿着一把电锯,当场拉开,锯刀开始转动,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看不见宋袭和蒋夙具体在哪里,只是确定房间里有东西。  “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女人的声音轻柔如水,即便手中拿着大杀器也没有影响到她窈窕柔美的身姿。  与她的柔和的外貌相反,她的性格出奇暴躁。  在没有得到回应后,她开始发了疯的到处乱砍,电锯经过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成为碎块。  蒋夙瞄准时机,趁着对方劈砍木头的机会,一把捞起宋袭就跑。  宋袭像个破布娃娃被青年夹在胳膊下离开了房间。既然已经被发现,也没有必要再隐藏什么,他们直接打开防盗门冲出去。  蒋夙腿长,动作迅猛,女人根本追不上。  直到回到202歇了片刻,楼下传来了女人敲门的声音。  宋袭听见楼下的主户打开门,想了想,他按捺住紧张的心跳,走到玄关准备开门。  林叔一把按住他,“你要做什么?”  宋袭:“出去听听她会问些什么?”  “你疯啦!万一认出你呢!”林叔难以相信,现在的年轻人胆子都这么大吗!他把目光投向蒋夙,“赶紧劝劝你哥哥。”  蒋夙的手揽上他哥的肩,眸光微微一闪,往下一滑停在腰部。  宋袭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往前一步拉开了门,恰好听见女人和楼下的对话。  黑长直:“你们有注意到,有人刚刚跑上去吗?”  “没有。”答话的人说完便关上了门。  黑长直敲开隔壁那间房子,问了同样的话,那人的回答同样是“没有”。  宋袭趴在护栏上,等女人上来问话。这一次,女人没有收敛自己的步伐,鞋跟踩在地上咯噔作响。等她踩上通往二楼的缓台,宋袭才看清楚,她手里还拎着电锯。  看见202外站着的青年,女人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唇角的笑意不变。  她轻轻上来,问:“你们有注意到,有人刚才跑上去吗?”  宋袭露出深思的模样,摇头说:“没有。”  女人又看向蒋夙,蒋夙:“没有。”  她偏着脑袋,困惑的“咦”了一声,“你们为什么还不关门?”  宋袭说:“屋子里太热,吹吹凉风。”  黑长直的脑袋重新摆正,略过两人敲响了102的门。已经住了快两天了,宋袭第一次知道,隔壁住着一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  男生神色阴郁,甚至有些畏缩怯懦,尤其是开门时看见女人的那一刻,宋袭敢肯定,他当时一定很想关门。  可是他没有,他像遭到迫害似的,战战兢兢地走出来,“请问,有什么事吗?”  黑长直:“你们有注意到,有人刚才跑上去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眼镜男生肩膀颤抖,他看了眼隔壁凑热闹不肯进门的两人,小声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女人直接转身,上了三楼。  防盗门带起的凉风刮过面颊,男生迅速关上了门。宋袭摸了摸下巴,眼睛微眯,觉得这个眼镜男生对女人的态度很不对劲。  畏惧,避之不及,却又不敢彻底躲避。  这很矛盾。  仿佛古代暴君,铁血手腕下生活的可怜百姓恨不得他死,却又畏惧强权,不敢反抗。  女人上了三楼,敲响203的门,宋袭踮起脚仰头望去,王通他们没开门。  此时,王通三人在楼上的204内。 第147章 电话里一阵叮廊哐啷,又有什么东西被推倒了,随后便是珍姐的尖叫声,“我的手,我的手!”  电话旁的几人对视一眼,决定还是上去看看。  珍姐的右手鲜血淋漓,明显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伤了。见到宋袭,她没有求救,而是排斥地后退,“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吗。”  宋袭:“看你死没死。”  “……”珍姐睚眦目裂,“宋袭!你……”  “你什么你,手不疼吗。”宋袭示意毛强把人弄走,免得挡道。  被无辜伤及本来就一肚子火,如今又被宋袭怼了一顿,珍姐心里的火只会越烧越旺,见到毛强那五颜六色的头发一阵恶心,“别他妈碰我,一看就是穷酸鬼,滚!”  毛强可不是吃素的,反手捏着女人的手,掌心恰好压在她的伤口上。  刺痛让珍姐浑身使不上劲儿,只能被迫从门口让开。  路面清空了,宋袭径直走进去,屋子里被砸得乱七八糟,电视柜上的电视屏幕被砸坏了,歪斜着,地上到处是玻璃渣子,装饰用的花瓶也摔得稀巴烂。  宋袭看着气喘吁吁,怒目而视的两个中年女人,“你们没事吧?”  李婶抬头看他,挥手说没事。  她劲儿大,跟张丽的撕扯中占据上风。不费吹灰之力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滚吧臭婆娘。”  张丽咬着嘴唇,膝盖被玻璃割破,红肿起来,“你给我好好等着。”  李婶不在意的哼笑,可等人一走,她脸色急转,阴沉沉的,满是怨怼。  宋袭仿佛没看见她的表情,温声问道:“阿姨,需要我帮你收拾一下吗?”  “你帮我把地扫扫吧。”李婶不客气地指挥道,“还有门口的几个,你们年纪轻轻在外面站着看什么热闹,快进来帮忙。”  蒋夙先走进去,接过宋袭手里的扫帚:“哥哥,给我吧。”他目光扫视一圈,把人推到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地面干净之前不许乱走,会扎到脚。”  王通浑身一僵,去看自己的鞋底,扎满碎小的玻璃。  他厚着脸皮一笑,想让宋袭给自己腾个位置,却被蒋夙一把拖过去,手里硬被塞了一个拖把,“我清扫,你拖地。”  王通:“……”  他一边拖地,一边观察蒋夙,这小子惯有的表情就是没有表情,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却总给人一种经历很多,浑身笼罩着薄雾的感觉。不但如此,只要他想,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压力倍增。  “你是当兵的?”王通好奇打听。  “不是。”蒋夙将垃圾弄进袋子里,扬手丢到墙角。  王通跟上,“你跟宋袭不是亲兄弟吧,你们长得不太像。”  “与你无关。”蒋夙突然转身,眸色深沉,眼睛微微眯起,“想出去就别打听那么多,更加不要去打扰我哥。”  王通被对方认真的眼神看的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  蒋夙回到宋袭面前,“打扫好了,我们去整理柜子。”  柜子除了最普通的收纳作用,还有一个功能就是隐藏秘密,用来存放不便于见人的东西。之前几次进来宋袭对此感觉不大,但这一次,翻箱倒柜绝对是他最爱的活动。  没有之一。  宋袭和蒋夙合力将倒塌的柜子立起来,宋袭蹲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把掉落在地各种东西捡起,重新摆好。  这一堆东西不少,很杂。有书,有盒子,还有一支古早的英雄牌钢笔。  他刚要碰到那笔,李婶就尖叫着让他住手。她弯下腰,怜惜地捧起钢笔擦了擦,用卫生纸包起来,单独放去了其他地方。  望着李婶的背影,宋袭对钢笔的来由起了疑虑。他低声问蒋夙:“你说刚刚那支笔,会不会李婶的父母给的,亦或者是丈夫。”  “不清楚,不过……”蒋夙的手指在某处点了点,“我发现了这个。”  翻开来看,居然是一封情书。  情书年代久远,字迹和落款模糊。依稀能看出一些诸如“喜欢你”、“漂亮”、“我的心里”等暧昧的,充满眷恋的词语。  情书隐藏得好,放在一本书封面的外包壳子里。如果不特意打开,根本不会发现它。  邹翔凑过来,捏着情书看了两眼,啥也没看出来。  “你们说,这该不会是那什么周老四写给李婶的吧?”想起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他越发笃定,“所以他们是、是情人关系!”  宋袭:“再看看,还是谨慎一点吧。”  蒋夙把情书放回去,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李婶从卧室出来,神色如常,看见摆放回柜子里的,藏着情书的那本书时,她脸色明显一变,张惶地往外看去,脸色发青地往后踉跄一步。  宋袭五个人意识到什么,起身看向门外。  楼梯上站着一个男人,因为位置靠下,从他们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的半颗脑袋。  毛强额头冒汗,“这人在外面站了多久了,咱们说的话他都听见了吗?”  “不,不清楚。”邹翔手心起腻,也冒了汗,“我怎么感觉气氛不对,要不咱们撤吧。”  刚说完,宋袭居然已经拽着他弟弟跑了!太不够意思了!  大家默契地集体回到202,一进门,林叔就冲他们急忙挥手:“快,快过来听!”  座机里传出男人的怒吼:“你还留着,居然还留着它!你个不要脸的,你怎么敢!”  “嫁给你这么一个酗酒的废物,我这一辈子都毁了,怎么,我还不能给自己留点念想,留点怀念吗?!”  “原来真的是前男友的情书啊,宋……”哥还没喊出口,就感觉有人瞥了自己一眼,毛强急忙改口,“宋袭啊,是你说的吧,周四家有一张和李婶年轻时候的合照。”  “嗯。”宋袭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全副心神都放在电话上。  “你骂我废物,你又能好到哪里去,这么多年了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我他妈养着你有什么用!”  “我生不出来,我看你有问题吧!”李婶骂回去,“你是不是忘了,死精的是你不是我,你才是那个废物!你也算个男人?”  最痛的伤口被撕开,李婶的丈夫非常屈辱,“你给我闭嘴!闭嘴!”  这声怒吼过后,就是激烈的打斗声。  听得出,这两人是互殴,但李婶碍于力量悬殊,仍旧落了下风。  一场夫妻打架后,男人摔门离开,李婶坐在地上哭泣,念着:“你怎么不去死,怎么还不去死!每天就知道喝酒,喝酒,真希望哪天你能从楼上摔下去,一了百了,我就能清净了……”  “啧,夫妻俩矛盾这么深,何必还一起过日子。”林叔无法理解的摇头,“这不是相互折磨嘛。”  邹翔更关心的是:“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第三者,从争吵内容来看,是有的吧。”  宋袭:“或许只是前任呢?李婶和写情书的人,或许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一定有关系,没关系纸条上怎么会那么问?”终于听到了一点关键线索,邹翔高兴疯了,“我现在就回去把答案写上!”  “邹翔,再等等。”宋袭叫住他,“前任也算是一种关系。”  过去的朋友、过去的情人,甚至是反目的仇人,都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邹翔愣了愣,还是想赶紧把答案写上,“那我就填两个答案,前任关系,以及进行时的不正当关系。”  “你怎么确定李婶和周四现在有染?”王通出声说,“纸条上没有备注填写答案的日期,我们可以再等等。”  邹翔因为兴奋而紧绷的身体垮下来,“好吧。”  夜晚来临,天幕是近乎于黑色的深蓝。  王通三人已经回了楼上租屋,202里就剩下宋袭、蒋夙,还有看电视看得直打盹的林叔。  宋袭推了一把林叔的胳膊,“进去睡吧。”  林叔睁开迷蒙的眼睛,“行吧,那你们晚上多注意点,有事一定要叫我。”  宋袭说让他放心,目送大叔进房后,他也推着蒋夙去了卫生间,让他先洗澡,自己把屋子收拾收拾。  把摆放在茶几上的杯子一个个拿进厨房,放水冲洗干净,随后又一个个摆进橱柜。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客厅,走到玄关关灯时,背后的防盗门有响动。似有东西在外面来回摩擦。  宋袭从猫眼看出去,吓了一跳,猫眼的另一面是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睁得极大,红血丝趴在眼球上,虹膜内的瞳孔缩成针眼大小。偷窥的人失了耐心,开始敲门,是熟悉的三短三长。  宋袭没有动作,倒是卫生间的门开了。  蒋夙的头发还湿着,水珠沿着颌骨和颈部往下滚落,他阔步走来,一脚踹上门,“走开。”  外面的女人静默一瞬后,真的走了,上楼去敲王通他们的门。  与楼下不同,她的敲门声急促且执着,与头天夜里截然不同,大有你不开门我就不走的架势。  王通他们哪敢开门,邹翔和毛强缩在沙发上抱成一团装死。王通呢,他又在玩儿硬币。  三枚硬币往上一抛,全是花面。  他神叨叨地说:“两位,大凶啊,特别凶,打死也不能开门。”  毛强无语:“要你说啊,傻逼才去开门呢。”  敲门声一直持续到半夜十二点,整整四个小时,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包括之前说楼里不能吵闹的李婶。  敲门声停下不久,203的阳台上传来声音。  宋袭去到阳台,邹翔苦着脸低头望他,“小宋兄弟,她今晚怎么敲了这么久啊,是不是在催我赶紧给答复。”  听这么一说,宋袭还真觉得像在催交作业的。  邹翔急切道:“要不我把答案填上吧,填上我就安全了。”  宋袭:“万一填错了呢。”  邹翔咬牙道:“如果填错了是死,那我不按时交答案肯定也是死。万一,我说万一今天就是交卷的最后时间怎么办。”越想越害怕,他声音颤抖起来,“会不会明天一早,你们再发现我的时候,尸体都凉透了!”  纸条是邹翔拿到的,填写答案的是他,宋袭只能给出建议,无法左右他的情绪和行动,更加不可能替他做性命攸关的选择。  他说:“随便你吧。”  邹翔想着宋袭是有经验的老人,能帮他做个选择,谁知道对方给出这么一个模糊的回复。他慌了神, “别随便我啊,你帮我想想,或者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命是你自己的,选择当然是要你来做。”蒋夙出现在宋袭身后,看向邹翔的眼神有些不耐。  邹翔哑火,垂下头来。  王通拍拍他的后背,“答对答错的几率各占一半,死亡的几率也各占一半。当然,也有可能无论对错都不会死,毕竟没有人尝试过,谁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万一,”王通强调,“我说万一,答错了反而给奖励呢。”  邹翔快哭了,越听压力越大,最后决定暂时听宋袭的,再等等。  这天夜里,天气奇热,宋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看了眼闭着眼睛的蒋夙,翻下床去了阳台吹风。 第149章 他想象不出来,但女人绝对不可能放任他们安然无恙的找到出口离开。  宋袭感觉头疼,怎么也无法将【请不要说悄悄话】和他们发生过的事情联系起来。  “这都凌晨三点了,我看我们也别下去了,大家先挤一挤,安全些。”林叔发了话,大家就照着办。  宋袭和蒋夙窝在沙发上,林叔去跟王通一起睡。  虽然身体和精神疲惫,却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睡着。尤其是毛强,只要一想到有个跟他一模样的东西存在,就胸口发慌,手脚发软。  夜里失眠是很难熬的事。  毛强在床上直挺挺的躺了一会儿,腰酸背痛,他看了眼同样没睡着的邹翔,低声说:“我觉得宋袭他们肯定也没睡着,要不大家起来打牌吧。”  邹翔一脸你有病的表情,“不打,而且这屋子里哪来的牌。”  “我在书柜里看见过一副,不过挺久了。”毛强耷拉着脑袋,身体没支撑似的弯曲着,“邹翔哥,我害怕,你说咱们好好怎么就到了这种鬼地方。”  邹翔:“别想那么多了,睡不着也把眼睛闭上,养养神。”  毛强闭上了眼,重新倒下去躺好。可他还是睡不着,睁开眼望向窗外。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略过。  他猛地坐起来,手指着外面:“有人,有人!”  宋袭他们听见声音跑进来,看见明亮的窗户时忽然停了下来。光洁的玻璃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数字2。  “怎么回事,刚刚还没有的!”毛强难以置信,扯着邹翔问,“我们一直在房间,一直盯着窗户,刚才真的没有!”  邹翔更加不淡定,浑身颤抖,“这是不是在暗示我们,这是拿到纸条的第2天……”  宋袭安抚,“你们都冷静点,在这里,任何奇怪的事都可能发生。”  “对,你说得对,不能慌。”毛强开始自我催眠,反复重复。  这头,蒋夙一个没看见,宋袭就用手碰了碰玻璃上的数字。令人可怕的不是突然出现的数字2,而是数字居然写在玻璃内侧,而非外侧。  在他们所有人都在屋内的时候,有“人”进来过。  这下子,连宋袭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他没法继续安慰毛强,得先安慰自己。  气氛冷凝间,头顶的天花板有东西滚过,像是一颗坚硬的球状体。  那东西应该就在李婶家里。第一百一十二章 请不要说悄悄话11  球体从天花板的一头,滚去另一头,没有任何撞击的声音。  就像是不同人站在两边,反复推动球体,让它不停的滚动。声音不紧不慢,应该是匀速行进,却让人心头忍不住的紧张。  邹翔浑身冒汗,结结巴巴道:“她在提醒我们,一定是……那个2指的不是第二天开始,应该是结束……你们想想,是不是这样。”  “我觉得是。”毛强脸色发青,身体瘫软着必须找墙壁倚靠才能站稳。  他说:“放纸条是第一天晚上,今天是第二天晚上,都说事不过三,第三天结束我们还交不出答案,我们……我们会死吗?”  “啊!”邹翔一惊一乍的,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冲进房间从枕头下拿出那张纸条。随后又冲去主卧,找出一支旧旧的圆珠笔。  “你做什么!”王通握住他即将落笔的手。  邹翔挣扎:“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死人了。”  “第二天已经过了,你多等等也不会怎么样。”王通道,“我们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可以调查,天黑之前把答案写上也不迟。”  邹翔:“可是……”  没人说话,他却自己闭上了嘴。  是啊,第二天已经过了,第三天才刚开始,只要天黑之前把字写上就可以吧?  邹翔颓然地推开王通的手,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烦躁的抓扯头发,暴躁而无奈,如同困兽在原地打转。  宋袭将纸笔拿开,丢到一边。  人已经被安抚,他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眼下他有更感兴趣的事情。  将王通拉到一旁,没有任何开场,宋袭直接问道:“你对两个世界有什么看法?”  “你问我?”王通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看你刚刚见了红线那么淡定,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宋袭说的很认真,目光也很恳切,俨然一个求知若渴的小学生。  王通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其实我也不清楚,但是吧,我所知道的鬼神和这里所见到的是一样的。”  他看了眼围过来的其他人,压低了声音说:“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从小就能见鬼,但只是偶尔,有时候一年两三次,有时候几年也见不到一个。”  “以前的我以为冤魂就漂浮在人间,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我觉得,他们在不同的两个世界。”  “空间重叠。”宋袭忽然出声。  一双双眼睛全看了过去,宋袭自顾自地继续说:“你能看见,是因为你自身磁场特殊,其他人看不见,是因为他们磁场正常,或者说不会和另一个空间发生反应。”  “记得上次进来前,我在飞机上曾见到过时空扭曲的现象,后来落地不久,我就在卫生间里直接穿来进了恐怖世界。说明两个世界重叠时,两个空间磁场会发生反应,正是因为这个反应,我们才会被拖进来。”  宋袭抿了抿嘴唇,保守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邹翔说:“这是科幻电影吗?”  “虽然我是第一次进来,”毛强说,“可是听起来很有道理。”  林叔咳嗽一声,喝了口水,见大家看着自己,他尴尬的扯扯嘴,“我没话说。”  “磁场?”王通挑眉,“那是西方或是科学界的说法,从阴阳鬼神的角度来说,就是阴气重,或者晦气缠身。”  宋袭:“鬼片不都这样演吗,倒霉或者阴气重的人容易撞鬼。”  “的确是这样。”王通放下翘起的二郎腿,“可为什么不是时空交替,而是重叠?”  “失控交替的话,我们应该不会那么快回到现实。空间是无限大的,如果交替着出现、消失,我们即便是找到出口,也不可能那么顺利离开。”宋袭眉间严肃,眼神微暗,“所以我才觉得是重叠,而且并非完全重叠。”  空间并非平面,不可能重叠后完全贴合。  第一次重叠的地方,是他们的“入口”,而找到出口,淌过白雾回到现实的地方,是另一个重叠处。  可宋袭记得,小江说过,所谓的灵异事件是近几个月才频繁出现的,被拍摄的照片和视频也并非从前见过的那样有制作或者p图痕迹。  若是按照小江和刚刚王通的说法,以前应该是很少出现空间重叠现象的,为什么到了现在,突然就频频发生了呢?  宋袭被一个又一个问题困扰,表情丰富多彩,却不自知。  毛强轻轻问邹翔,“哥,咱们的小明星不会是傻了吧,或者有什么面部神经毛病?一个人低头想啥呢想得表情这么多变。”  邹翔:“你想死吗?”  毛强茫然,抬眸就对上蒋夙冰冷的视线,心头一颤,不会吧,这么小声也能听见?狗耳朵吗。  王通的嘴没他那么不把门,喊了宋袭一声,问:“你在想什么?”  宋袭回过神,换了个舒服点的坐姿,靠在沙发上,“我在想,如果真的是两个空间里的某些点重叠,为什么以前怎么没有频繁发生。”  “谁知道呢。”王通耸耸肩,“我猜你一定暗中调查过吧,每个现实与恐怖世界相同的地点,都会发生人口失踪事件。这么大的事,警方没有公开通报,一定是受到上面的指示。但我相信,隐瞒不等于不调查,肯定已经有科学家也加入了调查行列。”  他站起来,抻了抻困乏的身体,“这种事儿交给懂行的人,而我们呢,只需要保命。”  两人间的交谈听得旁人云里雾里,满心都是:好厉害,真复杂,太玄幻。  宋袭的想法和王通相反,他没办法不深究,因为在两个世界中,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存在——蒋夙。  空间重叠,让他们在恐怖世界遇见了现实中已经死去或者失踪的人。  他们能在既定的空间内活动,却无法做到像蒋夙这样自由。  如果有一天,两个世界彻底远离不再交叠,蒋夙还会不会陪在他身边?他已经习惯了身边的人、影子,即便知道两个不可能永远绑在一起,但一想到蒋夙可能会离开,宋袭的心就如同溺水一样,有种强烈的窒息感和失落感。  朝阳和刑肖是发小,他们陪伴交往多年,却不如蒋夙给他的感觉亲近。  如果真的要分开,他一定会难过很久很久吧。  事情还没有发生,宋袭已经开始不习惯了。  “李婶家怎么突然安静了。”毛强忽然反应过来,他坐直,如只即将打鸣的大公鸡,精神烁烁的盯着天花板,  “真的,那东西不滚了。”  大家这才察觉,那声音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林叔笑着说:“紧张害怕的时候聊聊天也挺好的,免得心头一直绷着,都快犯心脏病了。”  “是啊是啊。”邹翔说,“我刚刚真的快吓死了,这不,聊两句之后我……”他脸一黑,“我他妈现在又想起了。”  毛强看了眼窗外,今天照旧是阴天。  空气闷热潮湿,天上的云厚厚积着,光是看着就让人感到沉甸甸的。  毛强:“天马上就亮了,应该不会有事了吧,大家要不要眯一会儿啊。”  “要的,不眯白天怎么熬。”王通率先起身回卧室,大家看见他在床头站了会儿,拿着红线迟疑不决,最终放弃牵扯阵法,鞋都没脱就爬上了床,蒙头就睡。  宋袭摆了摆沙发上的抱枕,蜷缩着躺下,闭着眼睛说:“我睡这头,你睡那头。”  “嗯。”蒋夙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他并不打算按照哥哥的指示做,而是在距离宋袭最近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放在扶手上,安静地望着。  毛强和邹翔怪异的对视一眼,将疑惑的视线投向林叔。  林叔觉大,已经在另一边的单人沙发上开始打呼了。  一夜没好好休息,再起来时,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黑眼袋。  宋袭今早不想好好做饭,只熬了白粥,一人一碗凑合吃。  揉着干涩的眼睛,宋袭瓮声瓮气道:“我刚刚做饭的时候,看到房东已经在楼下捡垃圾了。”  “这么卖力啊。”王通啧了一声,“你们发现没有,这个小区里的人都充满了仇恨和怨气。”  宋袭:“那天开会,每一个被人点名批评后,下面都是掌声雷动。”  “对,我观察了,他们脸上的表情很痛快,像是期盼已久。”王通没吃饱,起身又给自己盛了一碗白粥,“你们说我们要不要挑拨离间,让他们的仇恨加深,发生矛盾。这人啊,一激动就爱戳人短处。”  “你想用这个方法让李婶和他丈夫吵架?”宋袭捕捉到了王通的潜在意思。  “差不多。”王通看了眼青年的表情,“你不赞成?”  “也不是,只是,你确定能跟他们搭上话?”宋袭不太乐观。 第151章 不管里面的人是否活着,也不管里面的人是否在偷听,他直接问毛强:“你们听见什么了?”  “就你上楼的时候,我们在电话里听见李婶说‘不相信我的人我也不强求了,那你就去死吧。一了百了,我也能过几天清净日子’。”  宋袭迷惑,“然后呢?”  “然后我们就听见脚步声,再然后,再然后就听见劈砍和男人的惨叫声!”毛强说,“王通他们让我上来通知你这个消息,他和邹翔他们在电话旁继续偷听。”  宋袭沉默一瞬,再次抬手叩门。  咚咚的声音把楼上在家的人惊动下来,他们蹙眉盯着204门口的三人,满脸不耐烦,“你们吵吵什么呢,烦不烦。”  宋袭礼貌道:“李婶他们家可能出事了,我们不放心想进去看看。请问,你们谁有她家的备用钥匙?”  “没有没有!”其中一人摆手道。  旁边的人立刻跟着说:“能出什么事儿,还能砍死不成,别再敲门了,再敲门吵到大家,别怪我不客气。”  宋袭抿着嘴看着他们,不出声也不动作。  双方对峙了片刻,几个居民率先回屋。  毛强颤巍巍道:“宋袭,那咱们还继续敲门吗?”  “不用敲了,直接进去。”说完,宋袭盯着毛强震惊的眼神拿出了自己的神奇铁丝,干净利落地捅进锁孔。  防盗门开起来更困难,但也比保险箱轻松多了。  毛强看着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手部一会小幅度转动一会儿又停下,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我能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混演艺圈的也要学这些小手艺吗?”  “不学。”宋袭头也不回,眼睛闭着,仔细听着锁内的响动,“家族手艺,传承下来的。”  毛强:“……”  “你们家是造锁的?”毛强觉得这个可能性比较大,因为深知内部构造,所以才会开锁。  宋袭轻声说:“不是,我爷爷是开锁匠,他教的。”  从很小开始,宋袭的爷爷就开始教他开锁,各种锁,各种难度。每次教完,爷爷都会千叮万嘱,不要因为学会一门新手艺就任意妄为,做不该做的坏事。  宋袭问他为什么要教这个,爷爷的答复永远都是酷酷的两个字,传承。  宋家有钱,不想要靠小偷小摸发家致富,也因为父母将他保护的很好,从未遇到过绑架或者非法拘押,这门手艺便一直没派上用场。  如果有一天,死去的爷爷知道教给孙儿的手艺能在关键时刻帮他保命,一定会高兴得从土里爬出来。  咔嚓。  开了。  毛强震惊了,真的可以?!  宋袭收起铁丝,指尖抵住冰冷的门。  门纹丝不动。  蒋夙将他拉开,胳膊撑住铁门感受了下,“被什么顶住了,你们让一下。”  宋袭和毛强连忙退到后面的楼梯上,好让青年有足够的施展空间。蒋夙的胳膊肌肉鼓起,双脚稳当的立在地上,力量通过手臂和掌心传递到门上。  安稳的紧闭的门有了松动,紧跟着便被一股力量猛然推开。  抵在门另一侧的东西也随着一起撞向了玄关的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随着防盗门被推开,黏在门体内侧的血沿着滑落下来,滴滴哒哒的落在了门口的地上。如果仔细,还能清楚看见血液中藏着的一点不起眼的肉沫。  毛强胸口一堵,酸水当即冒出来。  宋袭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样,毛强已经拔腿跑上缓台,抓着扶手大吐特吐。  这种时候,最好是让人尽情发泄出来,毕竟反上来的东西吞下去怪恶心的。宋袭没去安慰人,避开血迹,握住蒋夙递过来的手,垫着脚一路跳进屋内。  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而李婶的丈夫正趴在李婶身上,手里握着一把染满鲜血的菜刀。  宋袭闭了闭眼睛,告诉自己:是假人是假人,是番茄酱是番茄酱。  一番心理建设后,他重新睁眼,蹲了下来。  蒋夙挡开他试图查看李婶的手,“我来吧。”青年的手指白皙漂亮,他不想让它被弄脏。  宋袭便乖乖蹲在一旁,看着蒋夙轻松将李哥拎起来丢到一旁。李婶两眼睁着,嘴巴张开,呈现出惊恐痛苦的表情。  她的颈侧,肩膀,腰腹,以及大腿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砍伤。  相比之下,李哥身上的伤口要少很多。唯一致命的一条,在他的胸口。  宋袭几乎可以想象,李婶是如何劈开他的心脏,想把人一刀弄死的情景。只是中途出了岔子,李哥没有当场毙命,清醒过来。他抢下菜刀,忍着痛疯狂的往李婶身上劈砍。  “去通知业主代表吧。”蒋夙的声音打破了一室静谧。  宋袭说好,转身出了门,刚好碰见赶上来看情况的其他人。  见宋袭出来,王通蹙眉问:“李婶家出什么事了,我怎么闻到……”说话间他看见了沿着门滴到地上的血,眼睛顿时瞪大。  宋袭:“两个都死了。”  林叔觉得心脏不舒服,还恶心,他捂着眼睛转身:“光闻味道我就不行了,你们自便,我先走了。”  王通让邹翔把人送回202,越过宋袭进了李婶家。只看了一眼就退出来,揉着胸口说:“太惨烈了吧,多大仇多大怨啊。”  “现在怎么办?”他望着宋袭,宋袭看着蒋夙。  蒋夙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走吧,先去找人。”  “可谁知道业主代表住在哪个单元,得先找人问问吧。”王通跟在两人身后喋喋不休。  当然先打听,被打听的人是房东。本以为会费一番工夫,谁知道宋袭刚说李婶死了,房东就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脸上也不知是惊还是喜,总之表情夸张。离开家后,他竟然挨个去敲门,只要门一开,就对从里面出来的人说:“那两口子打架,把人打死了!”  居民们一个接一个地从里面楼里出来,随着房东一起进了一单元。  他们像是一只只嗅到血腥的老鼠,迫不及待的涌向204。房屋的客厅不大,几十号人堆在里面,将空间填得无法下脚。  宋袭一行人诡异地看着屋子里的人,他们像是看戏似的,围在两具尸体边,有人指指点点,有人低声耳语,也有人露出痛快的表情。  邹翔神色怔忪,带着几丝茫然无措,“怎么就死了呢,怎么就两个都死了呢……”  宋袭看过去,邹翔也正看着他。他把宋袭当成了救命稻草,带着满心猜疑,着急得求证道:“小宋兄弟,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前面刚把纸条放到门口,之后这两人就,就……他们的死跟我没关系对不对。”  宋袭也不知道,自然无法给出答案。  围观的居民中有人叹息一声,其余人骤然安静,全望着她。  那人带着遗憾道:“都是你们乱传谣言,李哥肯定是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才会跟李婶发生争执,出现如今的惨剧。就怨你们这些嘴碎的。”  “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当初说李婶和周老四有关系的不是你吗!”  “可我后来也澄清了,说他们只是很早以前谈过,是你们自己不信!”  “哦,现在人死了,当然说什么是什么了。”有人冷嘲道,“要我说啊,这夫妻俩就是活该。早离婚不什么事儿都没有,非要拧巴在一块儿。”  “死者为大,你怎么能这么说!”  “……”  你一言,我一语,居然吵起来了。  邹翔越发慌乱,“……那个大姐的意思是,周老四和李婶之间没有暧昧吗,他们是清白的吗?”  毛强:“好像是这么说的。”  李婶和丈夫的争执与邹翔其实并没有直接关系,可纸条上的字是他亲手写下的。在这一刻,他有一种很严重的,亲手害死了人的罪恶感。  邹翔的身体止不住的发颤,“我不信,我不可能答错,他们就是有关系!”想到某个关键证据,他急切道,“情书,李婶还留着周老四给她的情书呢!”  “哟,你们也知道情书的事啊。”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后,居民们就都望了过来。  宋袭:“看来你们也知道。”  “谁不知道啊。”一个女人说道,“李哥有次喝醉酒,把他们家那档子破事儿全说了出来。说李婶死活不肯扔旧情人的情书。要我说,没有关系为什么不扔?”  “不是这样的,不是的,翠芬和周老四真的没有关系!”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尖叫,一个两眼红肿的中年妇女站出来说,“翠芬跟我说过,她留下情书真的只是想留个回忆,一个念想,但是私下没有来往。”  “清清白白的留什么回忆,心里没鬼才怪呢。”一个男人啐了一口,非常鄙夷。  “还不是怪你们!”中年妇女忍无可忍地吼叫,“就是你们这些胡乱谣传,害得她丈夫总是打她骂她,她才会把希望寄托在其他地方!”  李翠芬以前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起初的情书也不是故意留下来的,只是年代久远,不知道放到了什么地方。在一次争执中,被意外从床底的旧鞋盒中翻了出来。  当时的李哥本就因听邻居说了自己妻子和周老四在小树林见面的事怒火中烧,发现情书后更是无法自控的在家中咆哮,指责妻子行为不检。  李翠芬因为赌气,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反话,故意把本打算扔掉的情书留下,想气自己的丈夫。  久而久之,他们之间的矛盾随着流言蜚语越来越多,已经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  那旧到发黄的情书,则慢慢成了李翠芬的精神寄托。那是她年少时曾幻想过的幸福,也是她精神上的一根救命稻草。  离婚在她保守的观念中是绝对不能发生的事,再苦再累也要撑下去。哪怕是为了孩子,为了让自己辛苦经营的家庭能继续维持。  每当痛苦不堪,她都会拿出那封信看一看。上面的感情多美好啊,那是她最期盼的东西。  看完后,她就能找到力量,再撑一撑。  时间长了,连李翠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写信的人抱有怎样的感情。她知道,自己或许在心灵上走了岔路,身体却还可耻的想要守住家庭。  可这份矛盾和自我羞耻,全都藏在她的身体里,没有付诸言行,没有表露半点。  她也唾弃自己的行为,同时也在困惑,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只是意外和周老四住在了一栋楼里,意外和他在小树林撞见,寒暄了两句,为什么到了别人的嘴里,就成了人尽可夫的荡妇。  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人想象力太丰富,丰富到可以伤人的地步。  当初她嫁给丈夫的时候,也是有过幻想的。  幻想恩爱有加,夫妻白头,可谁知道,别人不过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挑拨成这样。  这些内心独白,她只告诉过自己的好朋友。除了她之外,整栋楼每个人都会在背后嘀咕,用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  “或许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她活得太痛苦了。”中年女人眼角的泪水滚落,她抽噎着,愤恨地望向其他人,“都是你们害的,你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她忽然一笑,咯咯笑起来,肩膀和胸口的颤动让她看上去像个神经病。转身离开时,女人朝宋袭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走了一个人,屋子里还剩下许许多多。  业主代表指挥道:“先把尸体抬到床上去,把地上拖干净,好好打扫打扫。”  大家像是干习惯了这种事,配合默契,动作迅速,全程无交谈。宋袭看着他们把地面的血迹拖干净,地上的碎片捡起来丢进垃圾桶,然后在离开前,又进入房间,重新摆放夫妻俩破烂的尸体。 第153章 “啊?”宋袭一怔,“你不用歇会儿吗?”  “不用,我不困。”蒋夙脸上的期盼从隐忍到明显,就差把腿直接伸过去了。  宋袭有点不忍心拒绝孩子的好心,“好吧,要是腿麻了你就告诉我。”  蒋夙挪过去,膝盖并拢,心头抑制不住的紧张,肌肉都变得紧绷。宋袭躺下的那一刻,他浑身的细胞都叫嚣了起来,兴奋、激动,还有一丝道不明的柔软。  宋袭的手在青年的膝盖上拍了拍,“你肌肉放松点,太硬了。”  蒋夙像怕把人吓走似的,声音轻轻的,“好。”  毛强在地上翻了个身,没枕头,被子又薄,哪哪都是硬邦邦。他朝斜上方看去,宋袭双腿微微弯曲,侧躺在柔软的沙发上。也就罢了,可气的是他有个人肉枕头!  林叔清了下嗓子,“毛强,别翻身了,翻得我闹心。”  毛强:“……”  屋子里彻底安静了,大家闭上了眼睛,却都没有真正睡着,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浮沉。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没有人知道是快是慢,兴许是十几分钟,兴许是几个小时,毛强突然翻身坐起,他惶然地睁着眼睛看向四周。  有东西……  有东西!!  咕噜,咕噜,咕噜,似乎有颗球在自己身边滚动。  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戒备地朝宋袭的方向看去,对上一双清醒的眼睛。宋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直勾勾的看着他。  毛强张嘴想说话,却见青年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毛强闭紧嘴巴,重新躺下,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那颗看不见的球依旧在客厅里滚动,它像是巡视领地的野兽,从墙角来到电视柜,又从电视柜去到王通和邹翔的门口。  接下来的每分每秒,始终在滚动。  宋袭翻了个身,面对着蒋夙,他手指扯住蒋夙的衣服往下拽了拽,“你看见球了吗?”  蒋夙说没有,他抬眸随意在某处看了一眼,迟疑地将手放到宋袭的背上,拍了拍:“再睡会儿。”  宋袭:“……”  夙夙真棒啊,鬼正围着他们绕圈呢,他却神色不变,临危不乱,还有闲心让他继续睡。  蒋夙的存在是一颗定心丸,腹诽归腹诽,宋袭还是闭上眼睛,继续养神。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连绵不断的咕噜声却渐渐成了催眠曲。  宋袭睡着了。  再醒来,天已经大亮。  宋袭睁开眼,吓了一跳,林叔的脸凑得极近,旁边还挤着另一张顶着彩虹头的脸。  毛强:“你睡得可真香。”  林叔直起身,“他睡得也挺香。”  宋袭随着林叔的视线往上,看见蒋夙线条利落的下巴,和突出的喉结。大概是脑子犯抽吧,他居然伸手摸了摸青年光生的下巴。  滑溜溜的,好像从未见过他长胡子。  这么一想,宋袭也发现了,好像每次进来自己的胡子也不长的,仿佛时间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就定格了。  他忽然想起每次离开时穿越的白雾,或许伤口的复原和白雾没有关系。  而是在离开时,只要人还活着,无论受多重的伤,他们的身体都会恢复到进来时的状态。  因为他们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属于现实中的人。  可是蒋夙呢?宋袭忍不住又摸了摸青年的下巴,时间这种东西对他似乎也是无效的。  摸着摸着,宋袭心里暗自啧啧。好滑,骨骼的线条也好完美。这么漂亮的崽,身上有再多的古怪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哥哥。”蒋夙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声音暗哑,明显刚睡醒,“好摸吗?”  宋袭讪讪的收回手,“还行吧。”他一秒恢复自然,麻溜的起身,跪坐在沙发上替蒋夙锤了两下腿,“怎么样,腿麻吗?”  蒋夙并没有大碍,坐了一晚也感觉不到累,可看到宋袭关切的表情,到嘴的话就变了。  回忆起安佳宁跟康杰撒娇的调子,他喉结攒动,声音放得很低,未免露馅,故意垂下眼皮,“麻,站不起来。”  宋袭自责又心疼,想锤爆自己的脑袋,怎么就突然睡死过去了呢。对着青年的大腿一阵揉按轻捶,手都软了,“好点了吗?”  “嗯。”青年的声音还是那么低,宋袭还以为自己把人家的腿给枕废了呢。  正想着要不要再按会儿,蒋夙动作自然的站了起来,进了卫生间。  宋袭着实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更重要的事。  他问林叔:“你们应该去看过邹翔了吧,他……还挺好的?”要是出了事,毛强早就咋呼起来了,哪可能弯着腰看大猩猩似的看他。  “没事。”林叔说,“王通也没事,还在睡呢。”  提到邹翔毛强就来气,告状道:“他简直魔怔了!我刚刚一进去,他险些把菜刀丢过来!大清早的,真他妈晦气。”  “他情绪没好点?”宋袭开始担心了,在这里,运气和情绪这两个缥缈的东西非常重要。前者决定中标率,后者决定死亡率。  情绪一旦不好,人就容易暴露弱点。  宋袭说:“我去看看吧。”  邹翔的房间拉着窗帘,开着灯,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宋袭看了眼地上的不明液体,懂了,这人一夜没敢出门,尿地上了。  怕邹翔真的把菜刀飞过来,房门还没被推开宋袭就已经举起双手,“邹翔,是我,我进来看看你。”  “滚!”邹翔暴躁的低吼。  宋袭还是进去了,停在门口位置。  邹翔和刚进来时完全两个样,此时的他神情暴虐,头发凌乱,衣服经过一晚上的折腾皱巴巴的。见到有人想进来,他如同惊弓之鸟,双手死死攥着刀柄,“出去,别过来!谁都别进来!”  宋袭不敢再往前,“邹翔,你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不吃,我什么都不吃!”说话间,他的目光忽然移到了自己床边的地板,“你们听见了吗,昨天黑夜里有东西进了房间,一直围着我的床滚动,一直,一直……”  一定是在他们睡着之后,球滚进了屋子里。  宋袭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和蔼可亲,“你看见是什么了吗?”  邹翔喃喃:“不知道,没看见。”他猛地瞪眼,“把脚收回去!滚!”  宋袭还想跟他谈谈,谁知道邹翔居然从床上站起来,直接把刀飞了出去。宋袭一动不动,他知道刀子偏了,根本不可能砸到他头上。  菜刀撞到墙面,刀尖刮掉了一块儿厚厚的腻子,带着白灰哐当落地。  宋袭脸上镇定,心头气得不轻,关上门抱着胳膊坐在沙发上生闷气。他没想到邹翔的胆子会这么小,心理承受能力会这么差,还什么都没发生,先把自己搞疯了。  而且还是个武疯子,会拿菜刀丢人的那种。  毛强也被吓着了,默不作声的坐着。林叔叹了口气,去到厨房想做饭。203的几个都是去楼下蹭吃蹭喝,冰箱和灶台上什么也没有。  林叔说:“小宋啊,陪我下楼做点早饭吧。”  宋袭:“好。”  卫生间的蒋夙出来了,“我跟你们一起下去。”  邹翔的房间里传来脆响,应该是把菜刀捡了起来。宋袭转身陪着林叔打算离开了203,手指碰到门锁时,头顶传来“咚”的一下。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宋袭收回跨出门的脚,听着天花板上的动静。那一声后似乎就安静了,再一次传来小响动是几分钟后,竟然是有人趿着拖鞋走路的声音!  “楼上有人?!”林叔向来还算淡定的脸皲裂了,“怎么会有人,有其他人住进去了吗?可我记得尸体还在床上。”  宋袭摇了摇头,和蒋夙默契的相互看了一眼,一起往楼上去。  毛强赶紧进房间,把王通拽了起来,“别他妈睡了,楼上又住上人了!”  王通声音含糊,打着哈欠说:“那屋子里有死人,谁敢住。”  此时,宋袭已经停在204的门外。  蒋夙替他敲了门,不多时,门开了。李婶干干净净,手脚完好的站在门口,满脸不耐,“大清早的,什么事?”  宋袭张着嘴完全说不出话来了,活了。  被砍得遍体鳞伤的女人,居然又活了。  蒋夙拉了一把宋袭,声色淡漠,“楼上的动静太大,打扰到我们楼下了。”  李婶心头发憷,莫名的不敢招惹这个人。她不自在的哼了一声,声音低了好几度,“知道了,我们会注意的。”  我们。  宋袭强行镇定,“李哥也在家吗?”  “这么早他不在家能在哪儿。”李婶被问烦了,“还有没有事,没事我就关门了。”  “有事!”宋袭挡住她要关门的手,“楼下马桶堵了,我借用一下厕所。”  李婶不愿意,正打算拒绝,两道人影已经从面前略过,进了客厅。  李哥正坐在沙发上,嘴里叼着一根烟看电视。瞅见两个生面孔,立刻站起来,“你们是谁?”  “新搬来的邻居。”宋袭提着嘴角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李哥好,还没来得给你打招呼,以后咱们上下楼多多关照。”  李哥迟疑了下,伸手与青年的手握住。  掌心相贴时,宋袭感觉到来自对方的体温。  一切太过怪异,直到离开宋袭还处在恍惚中。他回到楼下,将事情转告给其他人,有人瞠目结舌,有人一脸淡然。  情绪最激动的,要属邹翔。  老房子不隔音,外面的交谈他听得清清楚楚。宋袭声音落下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崩溃了,冲出来大喊大叫,“他们不是人,是鬼!是回来找我复仇的!”第一百一十五章 请不要说悄悄话14  一声声恐惧的叫喊,衬托得屋子里氛围寂静得诡异。  毛强曾试图把人推回屋子里,刚一动作,邹翔就举起刀做出要砍人的姿势。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瞳孔一会儿紧缩一会儿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这时候,门响了。 第155章 晚上九点半,李婶的饭菜做好了,宋袭听见他们将菜盘子摆到桌上,然后是拉凳子的声音。  204内静悄悄的,三个人似乎突然静止了。  就在宋袭疑惑间,他听见李婶说:“算了,还是先把事儿办了再吃饭。办完事儿后,还能好好加个大菜。”  话音刚落,整栋楼还亮着灯光的窗口全暗了。  突如其来的停电,让屋子陷入了黑暗。蒋夙从对面的沙发上走过来,勾着宋袭的肩膀。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宋袭却感觉到一种紧张的气氛。  球体滚动的声音又来了,咕噜的声音透过天花板传来,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金属刮过楼梯扶手的刺耳声。  那声音尖锐刺耳,一下一下刺激着人的耳膜。  它没有一路下来,而是停在了203门口。宋袭意识到什么,让蒋夙去阳台通知一声,自己则从厨房找出菜刀打算冲出去。  他的手握住了门锁,正要拧开,外面有人开始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宋袭贴近猫眼,看见披着黑长直头发的女人立在门外。她低着头,两边的颧骨因为翘起的嘴角而高高隆起。  她伸手,又在门上敲了几下。与此同时,楼上传来摔打声,和邹翔惊惶失措的叫喊。  蒋夙踩上挂在外墙上的空调机,伸手勾住203阳台上延伸出的漏水口管道。腰腹用力,一个倒空翻落进阳台。  楼上的这间屋子和楼下一样黑,毛强斜躺在茶几旁昏死了过去,王通捂着肩膀坐在地上,指缝间全是血。  蒋夙:“人被带走了?”  “嗯。”王通啐了一口,“草他妈的,楼上那李哥用钥匙开门进来的,提了两把刀,不管不顾直接就砍人。邹翔也是个傻逼,不好好躲在房间里,偏要往外跑。没跑几步就被李哥捉住,给拖了上去。”  他看了眼青年身旁空荡荡的位置,“怎么你一个人,我好像听见楼下有人敲门……你听!”  隐隐的哭声穿透了天花板,王通猜道:“是珍姐?”  哭声从隐忍的啜泣,变成了充斥着恐惧的放声大哭,就连隔了一层楼的宋袭也听见了。而此刻,敲门声仍在继续。  外面女人始终低着头,敲门的频率变快,她的身体、头发,随着她愈发疯狂的动作开始震颤。  林叔站在宋袭身后,手里攥着一根擀面杖,“她到底想干什么,怎么一直敲门。”  刚一停电就来敲门,未免太巧了。  宋袭说:“我觉得她是不想我们上去救人。”  外面的女人似乎听见了他的话,动作一顿。宋袭的神经跟着紧绷起来,看着猫眼的目光一凝。  黑长直缓慢抬起来头,她的脸的确漂亮,却很僵硬。尤其是在昏暗的光线中,脸色暗淡得像蒙上了一层黑色的灰。  就在宋袭不确定她到底想做什么的时候,她突然靠近,眼珠子直接贴在了猫眼上,挡住了一切光线。  视野内一片漆黑,宋袭敏锐的后退一步,外面的女人不知用了什么,竟然将猫眼给顶开了!那似乎是一片很长很长的指甲,沿着猫眼与门洞间的缝隙伸进来,往下弯曲,试图打开门锁。  宋袭让林叔撑住门,跑去厨房拿来厨房剪和一把锤子,咔嚓一下剪短指甲后,他一榔头把突出的歪斜的猫眼砸了回去。  外头尖叫一声,挠门声接踵而至,咯吱咯吱的,好像黏在她指头上的不是指甲,而是尖利的金属。  头顶的滚动声消失了,属于珍姐的哭声还在继续,再配上近在咫尺的挠门声,宋袭感觉自己头皮发紧,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三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令人十分难受,林叔已经捂住胸口,开始大口喘息。  宋袭咬着牙,学着蒋夙之前那样,一脚踹上门。挠门声并没有停止,外面的东西似乎只对蒋夙有忌惮。  心有灵犀般,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蒋夙的身影出现在阳台上。  随着他踹门的动作落下,外面的女人安静了,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然后宋袭就从猫眼中看见,她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东西,弯腰放到了地上。第一百一十六章 请不要说悄悄话15  声嘶力竭的尖叫后,四楼没了声响。  “别开门,也别出去。”蒋夙语气凛然,气息平稳,仿佛刚刚那重重的一脚不是他踹的。  虽然没有明说,但宋袭已经明白他的话,不要开门捡门口的东西。  宋袭就真的没开门,他回到沙发前坐下,双手合十,手肘撑在分开的膝盖上。林叔也跟着坐过去,忧心忡忡道:“怎么就找上我们呢,这运气绝了。”  “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宋袭干巴巴的安慰,心里吐槽,但愿真的是运气差,而不是挨个来。  屋子里安静,楼道里更安静。仿佛眨眼之间,一单元进入了真空状态。  宋袭心里不踏实,用撑衣杆捅了捅天花板。  王通立刻从阳台呼叫他,“楼上出事了,血都沿着阳台滴到楼下了!”  外面光线暗,宋袭只能看见确实有类似于水珠一样的暗色液体缓慢的往下滴落。  他眉头一皱,“珍姐还在楼上吗?”  “在吧,我估计她是昏死过去了。”王通说完烦躁的“啧”了一声,用力揉乱头发,对宋袭说,“我这里爬上去相对容易,我先去看看。”  “好。”宋袭回望了眼客厅,林叔佝偻着身体,而蒋夙沉默的坐在对面。想了下,他冲蒋夙招招手,“我让毛强放根绳子下来,我们爬上去。”  毛强听见后动作很快,把床单拴成的“绳”放下来。宋袭先让林叔爬上去,然后是蒋夙,最后才是自己。  落地,阳台围墙顶部果然全是血。  他抬头,似乎看见一根手指支棱在四楼的阳台边上。看那纤细的样子,估计是珍姐的。  王通翻墙技术一般,中途险些摔下去。刚平稳心神成功爬进阳台,就被瘫在地上的女人吓了一跳。  珍姐的眼睛闭得不算紧,留着两条缝,就算是眼下光线不好,也能看清内里的眼球是往上翻的。  这得吓得多惨才会当场晕厥。  王通绕过她进了客厅,里面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和肉沫残肢,五脏六腑丢得到处都是,从客厅到阳台的围墙,明显有喷洒的血迹。看来是伤到动脉了。  他进了屋,只看了一眼就快速出来。  回到阳台,他先掐醒了珍姐,还没开口,对方就利声尖叫。屋子里的人顿时就醒了,鞋都没穿,打着光脚板咚咚咚走出来。  王通无处躲藏,直接翻出阳台,小心翼翼的蹲在空调机上。  李婶和她的丈夫脚下没声儿,一路来到阳台。看见蹲在空调机上的王通,两人眼底闪过一抹光。李婶转身从角落拿来撑衣杆,李哥接过之后,目的性很强地朝王通的眼睛戳去!  “王通!跳下来!”宋袭此刻的声音如同天籁,王通只看了一眼他的位置,没有任何犹豫,纵身一跃往下跳。  四楼的空调机箱在三楼的斜上方一点,宋袭瞄准时机,一把握住王通的手。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整个身体被带得往下栽。  还好被蒋夙从后面捞住腰稳住,才没有一失两命。  王通的身体因为惯性砸在阳台往墙上,他拼命伸手抓住护栏,正准备往上爬。四楼的撑衣杆突然刺下来,精准的扎在他的头顶。  不用摸就知道,肯定出血了!  楼上的李婶看出蒋夙才是这三个人中出力最多的人,迅速从书房拿出几把刀。她从丈夫手中拿过撑衣杆,暂时接替刺人的活儿。李哥直接从自家阳台跳去了隔壁404的阳台,眯起一只眼,朝蒋夙的方向飞刀。  刀子在白天的时候被磨得很锋利,它惊险的擦过蒋夙的胳膊,袖子上多一条口子,皮肤却没有伤到。  宋袭顿时就火了,“谁准你动他的!”跟蒋夙换了个位子,对客厅的林叔说,“林叔,给我递点趁手的东西,越坚硬越好!”  林叔跑得飞快,隔空抛过去一个烟灰缸。  宋袭接稳后一秒没停,探出半个身体,瞄准李哥的脑袋丢了上去。  李哥身体打了个晃,扔刀子的手一歪,失去了准头,刀子直接掉到楼下去了。他气急败坏,将宋袭一起记恨上,“小偷,帮凶!我明天就去业主会告你们!”  “哦,你认真的吗?”宋袭面露挑衅,根本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  “不搞死你们我不姓李!”李哥说话时嘴里一直喷口水。  惹怒了土着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头上的虱子多一个少一个没差别,宋袭完全不虚,“行,我等着。”他眼睛微微一眯,在李哥往自家阳台跳的时候,将手里的又大又沉的红薯砸了出去,正好击中李哥的裤裆。  李哥哎哟一声,跌落进阳台。  听到那一阵阵的哀嚎,宋袭心头的火灭了一点点。其他人则默默看了眼自己的裆,嘶,红薯砸裆,光是想想就好疼。  宋袭没有察觉到周遭佩服的目光,拉着蒋夙上下仔细看。  确定只有衣服被划破后,他脸色稍霁。  “没出血就好。”宋袭说完不放心,又将人上下打量三遍,这才看向已经自己站起来的王通,“你没事吧。”  终于注意到我了! 王通说:“没事。”他用力吸了一口气,“珍姐还活着,看样子应该不会有危险。至于邹翔他……”  剩下的话不说出来,大家也知道邹翔肯定死了。  王通捂着脸,“我就没见过那么惨烈的景象,全是血啊,喷得到处都是。偏偏我们还谁都没听见邹翔的惨叫。”他停下,端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一口,“你们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宋袭按住他的肩膀,“别想了。”  王通点点头,说:“是不能再想了,我怕想多了自己成神经病。”  眼下天还黑着,黑夜成了一道分界线,将大家挡在屋内。  宋袭叮嘱王通他们不要出门,万一202门口的东西被送到楼上来了呢。一伙人蔫头巴脑的坐在客厅里,没有人再说话,只有淡淡的呼吸声。  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天空一扫之前的阴沉,天边浮现出明亮的光,预示着今天是个大晴天。  他们听见有人从楼下上来,经过门口上了四楼。随即便听见头顶的屋子有了响动,李婶和她丈夫已经醒来。  203的电话没有办法和楼上接通,他们听不见楼上的人到底在说什么,只能大致判断出,上楼的人是业主代表,她正在和李婶说话。  “会不会是在说邹翔的事?”毛强声音低沉,显得很没精神。  宋袭:“邹翔死了,他们应该会想办法先把尸体处理了。那么多血,总不能一直摆在地上。”  “对,肯定是这样。”毛强颤抖着声儿问,“他们不会把尸体给烧了吧。”  “应该不会。”宋袭说,“这里不可能只死过一个人,而尸体焚烧不是那么轻易的事,你们不是在森林里逛过?根本没有焚烧痕迹。”  王通忽然说:“化粪池。”  宋袭看了他一眼,王通说:“这栋楼的东南方向有一个化粪池,上面没有牌子,也没有落锁,只是轻轻掩上盖子。”  化粪池里什么情景大家可以想象,掉进去的话,再没有人营救的情况下很难自己爬上去。里面那些东西会像一只只手那样死死扒着人不放,又沉又重,还黏糊糊的。  所以一般情况下,都会放上警示牌作为提醒。 第157章 蒋夙:“什么矛。”  宋袭手里的纸条上只有一个字,“盾。”第一百一十七章 请不要说悄悄话16  【姜美丽和业主代表有什么矛盾?】  这次的八卦比李婶家的还要宽泛,完全没有给出方向。  宋袭捏着手里的小纸片,说:“现在我们每个人都要承担五分之一的风险。”  “相应的,我们见到女鬼的几率也增加了,不管是谁撞见,除了想办法逃脱之外,还要仔细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王通说完看向宋袭,“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没有了。”宋袭拉着蒋夙站起来,“我们先回去了,我们聚在一起人家也不好搞突袭。”  林叔手里的纸捏成一团,展开后褶皱的凸起像在暗示他前路坎坷。他拖着步子跟在宋袭身后,出门,下楼,进门,神色不安。  宋袭在沙发上坐下,望见林叔还愣在玄关,眨了眨眼,“林叔,你怎么了?”  林叔提起口气走过去,“我是怕咱们这么做不但不会将危险分摊,反而会激怒她。”  宋袭很笃定,“不会。”  他看了蒋夙一眼,蒋夙便用平静的语调解释:“她要的是藏在流言蜚语中的真相,只有答错才会遭受惩罚。”  “你们就这么肯定,万一,我说万一呢?”林叔少有的激动,才到中年末尾的他,老婆孩子热炕头什么都有,他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没有万一。”蒋夙不容置喙道。  林叔表情微变,宋袭也跟着看了蒋夙一眼。起初他心里也不安,是蒋夙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他才没否定王通的提议。  不管夙夙知道什么,反正信他就对了。  早餐没好好吃,午餐必须得多吃点。林叔照旧去小树林买菜,宋袭和蒋夙跟在后面溜达。  刚一走近,就见房东和其他两个大妈凑在一起,勾腰驼背,挤眉弄眼,绝对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平日里两个人私下不得低语,如今三个人凑成堆后倒是有说不完的话,恨不得把藏在肚子里的事全倒出来。  三人默契放轻了脚步,可惜他们的声音太小,仍旧听不清楚。宋袭看见正对着自己的大妈,一会儿五官皱起,一会儿嫌弃,说着说着还朝一旁呸了一口。没多久,她突然笑起来,嘴角的冷意和讥讽藏都藏不住。  宋袭一怔,忽然明白过来。  【请不要说悄悄话】指的就是眼前这一幕,不要私下悄声议论他人,不要背后说人是非!可眼下,一切都打乱了。  他们被迫成了即将讨论他人是非的“局内人”。  会不会只有真的变成和这些居民一样的人,他们才能触碰到出口了?  “房东大爷。”宋袭忽然高昂的喊了一声,阔步走过去,一副大家很熟的样子。  站在对面的两个大妈神色一变,和和气气地笑着说:“是新来的小哥啊,你今年多大啊,长得这么俊有没有女朋友啊,阿姨跟你说,阿姨有个侄女在x中当语文老师,长得可漂亮了……”  林叔在蒋夙旁边说,“爱好给人介绍对象的中年妇女,可真是哪哪都有。”  蒋夙冷着脸,“对象?”  以为他不懂,林叔有点诧异,解释道:“哎哟,你连这都不懂啊,就是介绍了一起谈恋爱,谈得好就结婚,组建小家庭,再生两个胖娃娃。”  “宋袭不会有对象。”蒋夙的脸阴沉沉的,近乎阴狠地盯着那张喋喋不休的妇女的嘴。他目光一转,移到宋袭身上,“他为什么不拒绝……”  林叔没注意到他的神情,更加不知道自己是在拱火,还玩笑着说:“估计是想答应吧。”  蒋夙咬合肌绷紧,两步上前横档在大妈和宋袭之间。  大妈被挡了视线,很不高兴,推搡着骂道:“哪来的小年轻这么没礼貌,赶紧滚开,你挡着我跟人说话了。”  见推不动,大妈火了,正想叫房东和小姐妹帮忙,蒋夙忽然转过身去。  青年淡淡瞥了眼大妈脚边的菜篮子,“你该回去做饭了。”  大妈张嘴就想怼人,触及对方黑沉沉的双眸,怔了怔,心头升起一股巨大的恐慌,弯腰拎起篮子就走了。  临走前,还把小姐妹给拉走了。  房东莫名其妙地叹了一声,问宋袭,“找我有事?”  宋袭:“陪林叔来买点菜。”他故意放缓声音,“顺便跟你聊点事。”  房东看了眼其他三人,“你说。”  “前几天我们看到业主代表和姜美丽在吵架,吵得可凶了,他们之间是有什么矛盾吗?”宋袭的话问得太直接了,林叔听得直皱眉。  果然,房东不愿意回答,“我怎么会知道。”  宋袭哦了一声,面露遗憾,“今天一早业主代表来敲门,让我们去打扫李婶家。她态度很不好,看着像不喜欢我们。”紧跟着是一声无奈的叹息,“本来想跟你打听一下,如果他们俩之间真的有矛盾,那我们以后就离姜美丽远一点,免得业主代表对我们意见更大。”  喜欢说人是非的大部分人有个共同点,他们需要找梯子,顺着往上爬才肯说。最好是在爬梯子的过程中,能拿到一个出于“帮助”、“团结邻里”的帽子戴上。  “他们之间的确有点小矛盾,你以后避着姜美丽就行,别说是我告诉你的。”房东说罢开始滔滔不绝的讲故事。  “姜美丽和业主代表以前是一个单位一个车间的,姜美丽本来是该当车间主任了,却被代表给抢走了。半年后吧,代表就和前任车间主任结婚了。”他挤了挤眼睛,“你们说,这能是巧合吗?”  是不是关你们屁事。  林叔心里骂骂咧咧,要不是这些说人是非的嘴,他们肯定不会被拉进来。呸你妈的。  宋袭假装认可他的话,“因为这就闹掰了?”  “哪能啊。”房东说,“这只是个导火索。过后没多久,姜美丽也结婚了,嫁给了另一个车间主任,那个主任家里有关系,没多久也升了上去,可惜人长得不咋地,地中海,啤酒肚,听说还在外面养小三。比起她啊,业主代表的日子可以说是红红火火,丈夫样貌不错,工作步步高升,还生了个胖小子……”  房东在树林里低语叙述着,宋袭越听越无语,所以两人的关系越闹越僵是因为姜美丽对业主代表的嫉妒。  林叔:“等等,你说代表老公被人举报了?”  “可不是吗。”房东说,“是姜美丽干的,有人亲眼看见的。从那之后,两人就越发的水火不容,见面不是打架就是吵架。”  如果业主代表的老公安然无恙继续坐在位置上,代表对姜美丽的仇恨应该不会这么深。  宋袭问:“业主代表她老公后来怎么样了?”  “被撤职了。”房东啧啧两声,“调查结果显示,他们家没收过别人的钱,就只收过一次下面人送的大红袍。听说挺贵的。对了,我还听说代表他们根本不认识这茶叶,还以为是普通茶叶呢。”  “冤。”林叔叹道,“太冤了。”  房东:“是啊,他们夫妻俩人不错,代表她丈夫在职的时候给咱们这些职工家属谋了不少福利。”  听说,听说,听说……房东叙述期间用了好几个这种词。  可见事情全貌可能不是这样。  宋袭给林叔使了个眼色,林叔拉着房东走远了,指着菜地的东西,“今天就来点小青菜吧。”  “行。”房东弯腰去摘,就听见背后的林叔好奇道,“老哥啊,那些事你都是听谁说的啊?”  房东像被突然按下了静音键,闭口不言。将手里带土的小青菜丢进篮子里,粗暴的塞给林叔,说了个远远高于市场价的金额。  上一秒笑嘻嘻,下一秒妈卖批说的就是这种人吧。  说翻脸就翻脸。  不过这也算是应证了小宋“居民间的交谈在两人以上才能进行”的猜测。林叔隐隐有点佩服宋袭的小聪明,又很庆幸没有跟珍姐他们三人一组。  林叔拎着菜篮子和蒋夙宋袭碰头,他们一边走,一边商量。  蒋夙:“他的话需要考证。”  宋袭:“可以直接找业主代表考证。”  从与房东的聊天中得知,业主代表是个很负责的人,经常在楼道里闲逛,见到哪家出事会主动出面调节。  宋袭他们守株待兔,没多久就看见她从三单元里出来了。三人立刻背对着她,嘀嘀咕咕说起话来,时而故意大声说出姜美丽的名字。  业主代表忍不住停下脚,侧耳倾听。被宋袭发现后,她尴尬一笑就要转身离开。林叔“哎”了一声,把人叫住。  “代表这是去哪儿啊?”  “去二单元逛逛。”业主代表冷声解释,斜了宋袭一眼,终究没忍住心里的好奇,“你们这是聊什么呢?”  宋袭说:“说姜美丽,她脸上那颗痦子好像又大了。”  “活该。”业主代表哼笑,“长的满脸都是才好!这是报应!”  宋袭嗯嗯附和,“我听说你跟她有些矛盾,我不是故意探听的,就是觉得她那人实在讨厌,肯定是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你。”  “算你有点脑子。”业主代表被人捧着,心里舒爽,“我跟她何止是有点矛盾,不共戴天还差不多。”  宋袭抿了抿嘴,小声说:“那方楠楠呢,跟你们也是不共戴天?”  业主代表脸色陡然一白,“她跟我们哪能有仇,你别乱说!”业主代表非常忌讳这个名字,连连后退,两只眼睛仓惶的左右看,像是怕那个叫方楠楠的女人突然冒出来。  从txt文档能看出,方楠楠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她脸长得好,身材窈窕,在人群中应该十分打眼才对。可宋袭确定,那天傍晚参加业主大会的人中并没有这样的女人。  当时同样不在场的,还有一个——  顶着黑长直发,爱好木雕的女人。  一个楼里住的人那么多,其他人或许不知道所有住户的情况,但作为负责的业主代表一定知道。从眼下的情况看,她不但知道,而且有一定了解,还非常恐惧方楠楠。  这让他想起当初用纸条吓唬房东时的事。  纸条出自黑长直之手,是不是等于,房东真正恐惧的是书写纸条的人。  这么一算,宋袭盯着业主代表的眼睛说:“方楠楠就是住在506里的女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业主代表凑过来是想听姜美丽坏话的,不是想惹祸上身的,她疯狂后退,两手捂住耳朵。  林叔没搞清楚状况,“怎么把人吓走了,你不是要打听姜美丽和她的具体矛盾吗?”  “流言传播了那么久,当事人却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说明她并不想让人知道内情。我们直接问也问不出个结果。”宋袭微眯起眼睛,看向蹿进楼道的背影,“我们的重点是黑长直,打听的事情交给其他人做。”  他们五个人每人捏着一张纸片,随时随地可能撞鬼,也随时随地可能遭遇危险。黑长直从平静地敲门到用指甲挠门,她的耐心已经越来越少。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应该不会再那么“温和”了。所以他们眼下最要紧的,是好好自保。  填写答案需要各种调查,繁琐又麻烦,可以交给某些等着捡便宜的人做。  宋袭仰头,手放在眉头上遮挡阳光,从某两个偷偷摸摸的人知道自己被发现后,自楼上走了下来。  “你们在打听什么?”西装男问。  宋袭说,“你们一天到晚盯着我们也没用,我们没有出口的线索。与其浪费时间,不如干点其他事。”  西装男和t恤男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被点破又没觉得不好意思。 第159章 毛强猛地顿住,“意思是你也做了?!”  “不是我,是林叔。”  “你眼睛一闭一睁到了天亮?”毛强难以置信,“我跟王通都做了噩梦!”  宋袭心里纳闷,自己昨晚睡得挺好,为什么只有他没做噩梦,难道是因为和蒋夙搂着睡?没太深究这个问题,宋袭直接问道:“你们梦见什么了?”  毛强:“我梦到黑长直了。”他眉头紧皱,嘴唇抖了抖,“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梦,总之,在梦里我下床去给她开了门,把她放进来了。”  宋袭:“ 啊?”  毛强快哭了,“她进门后推着我进了房间,梦里的我就像被迷住了,她把我推上床后我就顺从跟她亲了个嘴,然后,然后就感觉她把什么东西伸进了我得喉咙里,我推开她开始咳嗽,咳啊咳咳出一堆小钉子……”  宋袭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没受伤?”  毛强:“怎么没受伤,咳出来后我一直吐血,食道和气管好像都划伤了,疼得我死去活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x国的一句俗语,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我他妈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心有余悸,后怕的摸着自己的嗓子说,“还好是梦,还好是梦。”  那王通呢?  宋袭一个眼神过去,王通心领神会,主动道:“我梦见的是,我坐在客厅里看见有颗木球在滚来滚去,我起身避开,那颗球就一直跟着我。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滚进了我的嘴里。”  他也摸了摸自己的咽喉位置,明明是平坦的,却觉得有东西梗在那儿,令人窒息。  林叔是缝嘴,毛强是吞钉子,王通是被木球堵住嗓子。  细纠起来,都和说话有关。  黑长直是在警告他们。  宋袭觉得自己有点乌鸦嘴,之前担心的事情成真了,黑长直并不打算像第一次给出纸条那样,温和的对待他们。  “得加快步伐才行。”宋袭说,“按照黑长直做事节奏,第一天已经过去,我们还有两天时间。”  毛强:“那,那我们怎么办,去506守着?”  他们手里与黑长直有关的,最直接的线索就是txt文档,宋袭说,“我们再研究一下日记。”  毛强半晌才想起来,“202室那台电脑里的txt文档?”  宋袭是个行动派,说干就干,当即下楼回到室内。蒋夙还在睡觉,他的睡姿很乖,怀里还抱着宋袭离开前塞给他的枕头。  毛强斜睨他一眼,撇嘴,“这一看就是没做噩梦的,脸色睡得红润润的。”  宋袭弯腰看了一眼,伸手戳了戳,何止是红润,还暖呼呼的。他收回手指头,发现毛强正诡异的看着自己,突然觉得不太好意思。  “怎么了?”宋袭更囧了。  毛强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关系太好了。我跟我表弟堂弟都是见面就掐,从来没这样摸来摸去过。”  “我没摸,就是碰了一下。”宋袭据理力争,怎么到了毛强嘴里,自己就像个变态了呢。  他推着两人去到电脑前,按开显示屏和主机,等着电脑启动。  屏幕由黑变蓝,桌面上的图标排列整齐。  宋袭找到txt打开,“我试探过业主代表,方楠楠就是黑长直。”  “宋袭,咱们把命交在那两人手里,靠谱吗?”毛强担忧道,“他们不会把咱们的命给玩儿脱了吧。”  “所以我们得尽快找到出口。”王通说,“调查八卦的事就算是我们自己进行,得到的也是从其他人嘴里拼凑出的答案,差别不大。”  毛强想到了死去的邹翔,可不是吗,废了牛劲打听出的答案,最后还是要了人命。  三人目光一致投向电脑屏幕。  宋袭再次打开了txt文档,将同样的文字又重新看了一遍。  王通指着屏幕上的“丘叔”问,“按照这栋楼的风气,偷内裤的这人还不得被唾沫星子喷死,你们从其他人口中听过这个人吗?”  “我肯定没有。”毛强说。  宋袭也摇头说没有,“不只是丘叔,还有204的李哥。”  他指着一行文字说,“这里提到方楠楠偷李婶的项链。还有这里,提到了‘方楠楠抱着一条狗回来,然后和李哥一起离开了小区’,我们的电话一直和204保持接通状态,没听见过李哥和李婶争执关于方楠楠的事情,更加没听见过李婶骂方楠楠。”  毛强:“李婶给我的感觉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不只是小肚鸡肠,还有仇必报。  珍姐与她发生争执后,她就想着办法折磨人。这样一个女人,怎么会对与她多次发生矛盾的方楠楠绝口不提。  单纯的只是因为害怕吗?  还是说,她曾经也在背后说过方楠楠的不是,怕继续提会遭到报复?  不。宋袭沉声说,“不对,报复一直都存在。”  txt提到过,李婶是流言的创造者,同时,她与她的丈夫也作为流言的受害者,双双砍死在家中。  这不是报复是什么?  他们的复活未必是好事,倘若下一次有新人进来,也拿到“周四和李婶是什么关系”的纸条。一旦答错,李婶和李哥会继续重复感受被对方砍死的绝望和痛苦。  所以他露出一角白纸吓唬房东的时候,他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即将受到死亡威胁的不只是新住进来的人,还有他们这些老居民。  李婶和李哥遭到了报复、房东对白纸条的存在表现出惊恐、业主代表也对方楠楠的名字忌讳不提,还有那一张张照片上被涂黑的女人……或许不只是他们,整栋楼里的人都曾对方楠楠口出恶言,所以他们才不敢再私下议论。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怕归怕,一旦超过两人,他们就会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凑作堆继续说人是非。  这是一个循环。  他们管不住议论的嘴,错误的答案就会被新居民写在纸条上,答案错了,纸条牵扯到的人会很快死掉。复活,继续加入议论的行列。  在这里,永远有人被议论,永远有人遭到报复。  多么的可怕,多么的讽刺。  宋袭他们就陷在这个循环中,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复活的机会,死了就是死了。说到底,源头还是在黑长直的身上。  而她最恨的,恐怕就是众人那张嘴。  说话靠嘴,说人是非靠嘴,再联系昨晚大家做带有警告意味的梦……难道这次的出口和嘴巴有关?  宋袭头都大了,这不是更扯了吗,总不能让他们一个个把脑袋塞进方楠楠的嘴里吧!  “喂,你们看。”毛强直腰换动作时,无意往窗外瞥了一眼,竟然看见黑长直和一个男人走在一起。  宋袭应声看过去,男人背微微弯着,像个行走大虾,并且还是一只秃顶的大虾。  可一转眼,黑长直和男人都不见了。  这是宋袭第一次看见,方楠楠与人一同出行。  “现在就动起来,时间不等人。”毛强着急忙慌的往外走,宋袭示意王通先走,随后半蹲在床边盯着蒋夙看。  他捏着青年的鼻子,“起床啦。”  蒋夙勒紧怀里的枕头,上面有宋袭的味道,可是手感不对。他立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放大的脸愣了愣。  宋袭松开手,“我要找找业主代表,你是继续睡还是跟我一起?”  蒋夙翻身下床,光着脚踩在地上,“等我五分钟。”  他刷牙很仔细,里里外外刷得干干净净,然后掬起一捧水泼到脸上。他扫了眼倚在门框上的青年,舌尖扫过牙齿,怕嘴里有味道,又含着水漱了几次口。  宋袭没多想,只以为弟弟有点小洁癖。在四分四十秒的时候,蒋夙用毛巾擦干嘴,推着宋袭的肩往外走。  业主代表听了宋袭的描述后,说那个秃顶直不起腰的男人是姓丘,是变态。  宋袭立刻想起txt里提到的偷内裤的人。  业主代表奇怪的盯着宋袭:“你打听他做什么?”  宋袭没提及半点方楠楠和506,而是用力憋红了脸,难为情道:“我昨天丢一条内裤,不知道你在外面巡视的时候,有没有见过。”  业主代表:“是不是被风吹远了?”  宋袭说不可能,“我用夹子夹在衣架上的,不可能被吹走。”露出羞涩地表情,他靠近代表,难以启齿道,“我怀疑可能是被人偷走了。”  “啊这,这……”业主代表做贼似的左右看,“你要不去603看看有没有。”  她说完就匆忙离开,可是很快,宋袭就看见她停在几个头对着头,正认真下棋的老头子面前,一边说话,一边回头指向自己。  宋袭也不在意,拉着蒋夙去找自己的“内裤”。  王通踹了毛强一脚,“愣着干什么,跟上。”  毛强佩服:“宋袭可真豁得出去,他就没有偶像包袱吗?”  王通:“命重要还是偶像包袱重要?”  “当然是命啦。”毛强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容易。”  603室没有人,听旁边的邻居说,丘叔出门伐木了。问什么时候回来,邻居说不知道,有时候一天一夜不回来,有时候半天就回来了。  “伐木要这么久?”王通不解,“森林明明就在外面。”  蒋夙:“或许是挑选特定的某种木头砍伐。”只有这样才会花费更多的时间。  宋袭:“可是他伐木来做什么呢?不需要搭建房子,也没有木工需要做活儿。而且这里是x厂的家属楼,住在这里的人都是自己或者家人在厂里上班的。”  “万一是兴趣爱好呢。”  毛强随口一句,让宋袭得到了启发,“有人需要木头。”  蒋夙挑眉:“方楠楠。”  王通脑子里灵光一闪,“我想起来了。你们说过她喜欢做木雕。”  “可谁会跟偷过自己内裤的变态在一起谈生意,谈合作。”毛强抠着脑袋说,“这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宋袭:“到底为什么,找到人就知道了。”  四个人兵分两路,打算深入树林找人。走到一半时,宋袭看见珍姐的两个跟班正蹲在一个土着面前说话。  其中一人率先看见宋袭,低头跟旁边知会一声,起身跑过来。  t恤男苦着脸说:“消息打听起来很容易,只要人多,他们很愿意聊八卦,可惜内容庞杂,不容易分辨真假。”  宋袭已经闭嘴的土着看了一眼,问:“你探听到什么了?”  “跟你提供给我们的基础信息有出入。”t恤男说,“刚刚那位大叔告诉我们,姜美丽流过一次产,是被业主代表推了一把才没的,两家的仇恨就这么结下了,所以姜美丽才会去举报业主代表的老公贪污受贿。” 第161章 运转的电锯轻易破开防盗门,外面的人目的性很强,兴许是根据声音判断出了宋袭的大致位置。第一次进攻过后,他们很快发起了二次进攻,将目标对准了门锁位置。  门锁被从中劈开,一同遭殃的还有那张可怜的椅子。  其他人从屋子里冲出来,蒋夙顺手拖来了桌子,大家会意后,立刻忙他一起将桌子立起来,挡住了出入的防盗门。  宋袭推了毛强和王通一把,“去阳台,翻出去,快!”  破门的电锯从一把变成了六把,得到了方楠楠的首肯,丘叔们也加入队伍。三两下就将防盗门切割成了几半。  他们将破碎的门卸下来扔进楼道里,抬眼就看见斜挡的桌板。  方楠楠往后退了一步,丘叔们一起上前,用身体重力地撞击桌板。桌子并没有应声倒下,它的后面还挡着一个大书柜。  书柜的另一边,蒋夙负责断后。宋袭站在阳台,手里抓着床单连接而成的绳子,绳子其实是捆在阳台的护栏上,却不怎么牢靠,无法承载三百多斤的重量,已经有断裂的趋势。  宋袭咬着后槽牙,“你们好了没有!”  下方传来一声回应,“好了!”  宋袭喘了口气,对客厅里的人喊道:“走了。”  哗啦一声,书柜四分五裂。丘叔们似乎不能随意进屋,全留在门口,方楠楠只身拿着笨重的大电锯,踩着倒塌的木板走进来。  走到一半时,她忽然停下,蹲下来将地上的小人木雕全部捡了起来。  木雕每个有巴掌大小,以她的手掌大小不可能拿得住。  她用衣服把它们兜起来,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用充满心疼的语气说:“怎么摔了,疼不疼,是谁把你们扔在地上的?来,告诉我。”  宋袭:“……”  难道不是你自己把它们弄到地上的吗?!一个人在那儿演什么聊斋,演就演吧,最后肯定会把责任推到他们身上。  蒋夙过来抱住宋袭,刚要翻墙往下跳,就听见方楠楠用愤恨的语气说:“我就知道是他们,我就知道……”  “她怎么乱栽赃。”宋袭已经趴到蒋夙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嘀咕。  蒋夙:“抱好。”  阳台的围墙窄小,独自一人要从这边跳到隔壁已经很艰难了,更何况蒋夙还背着一个人。正准备纵身一跃,方楠楠突然冲进了阳台。  她看不见蒋夙和宋袭,可是心中的愤怒让她失去了理智,像被蒙了眼睛的疯子,拿着电锯在墙上、护栏上、阳台外的虚空中胡乱攻击。  蒋夙被她划了腿,鲜血凭空落下,沾在电锯上。  方楠楠怔怔看着血,嘻嘻嘻地笑起来,转身冲进饭厅搬来一张椅子,小心翼翼踩上去,一个跨步跳进了406的阳台。  血落在地上,一直延伸进客厅。  客厅的正中间位置,鲜血汇聚成一滩。在这之后,却没了踪迹。  她的脚踩上鲜血,拉开了手里的电锯,漫无目的四处切割。直到一声脆响,是相框掉到了地上。  相框里是一张合照,每个人都笑容满面,唯有一个人被墨色的笔涂黑。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电锯滋啦啦滑过水泥地板,切出一条深深地沟壑。她捂着头尖叫一声,脸上布满青筋,眼底充血。  走到电视柜前,用电锯将屏幕割裂,又打翻空荡荡的鱼缸和音响。  似乎还觉得不够,她用锯齿重重划过白色的墙壁,白灰漂浮在四周,她就这么从客厅一路来到卧室。  双脚并拢站在门前,方楠楠癫狂的情绪在顷刻间收敛,语气温柔至极,“嘿,你们在里面吗?”  “你们不止跟踪偷窥我,还进了我的家,想要偷我的东西。”像是娇嗔一般,她继续说,“你们真的好过分。”  娇柔的声音落下,电锯刺破了木门。  她粗暴的踹开门,窗帘随风飞舞,床上空荡,一旁立着一个巨大的衣柜。  “她好像进去了。”宋袭和蒋夙躲在次卧,蒋夙的血流了很多,是他用衣服将伤口缠住,才让血没有继续流在地上。  可是这会儿,血又把衣服撕成的布条染红了。湿哒哒的,看得宋袭心头焦躁,自责,心疼。他觉得自己莽撞了,不该让大家冒险进506的。  当时蒋夙刚好起跳,电锯从由往左划过来,恰好伤在大腿内侧。  宋袭的手在颤抖,他将布条拆开丢到角落,将另一只袖子也扯了下来,撕成长条重新包扎。血沿着他的指尖流淌,滑过白皙的手背。  蒋夙睫毛颤了一下,鲜艳的红色和宋袭的手配在一起有种不一样的美感,诡异的,脆弱的。让人想要攥住他手,将血慢慢舔净。第一百二十章 请不要说悄悄话19  止不住。  怎么也止不住。  宋袭从来没见过蒋夙流这么多血,在他的记忆中,蒋夙直都是强大而安静的存在,是座默默无声的大山。会适时给他遮挡风雨,也会适时花开山头,让他心头温暖和煦。  “疼不疼,疼不疼……”他十指合拢,慌了神,“我出去把她引开,你趁机先跑。”  宋袭说完起身,刚踏出去步脚腕就被只手给攥住。  蒋夙五指拢得很紧,拇指按在宋袭的踝骨上,“不用。”他手腕用力,迫使宋袭坐回去,下巴压在青年的肩膀上,虚弱道,“让我靠靠就好了。”  宋袭面注意着门口的动静,面观察着蒋夙的情况,抬起手压了压青年的头发,“乖,让我出去。我保证不会有危险。”  “嘶。”蒋夙抽了口冷气,舒展的眉头却看不出丝毫痛苦。  他说:“别动,你动我就疼。”  宋袭慌了神,啊,那怎么办啊。他不想让夙夙疼,可还在主卧室游荡的女人随时可能过来,即便是她进门后发现不了两人的存在,也会看见地上的血滩。  “那,那我们……”  这时候,主卧那边声巨响。根据判断,宋袭觉得那女人应该是用电锯把床拆了。  照这样无差别的破坏下去,留在这里迟早遭殃。宋袭伸长脚,用鞋底沾着血迹,往窗口方向走了几步。然后把蒋夙的条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用力勾住他的腰把人扶起来。  两人步挪来到门口,矮下身。电锯的运转声正在靠近,只听见阵刺耳的哗啦声,锯齿割破门板,下子刺进来大半。  随着方楠楠的动作,木门从中间歪斜着分成了两半。  宋袭下意识屏住呼吸,睁眼看见只穿着粗跟鞋的脚踩了进来。  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老旧的家具再没有其他活物。方楠楠阴沉着脸往里走去,停在那滩血迹前闻了闻,目光随着脚印挪到窗户边。  她起身走过去,伴随着阵刺耳声,窗帘被毁得干二净。破碎的布料落了地。  粗重的带着怒气的喘息声响起,她推开窗户看出去,附近的窗台和空调外机上没有任何被人踩过的痕迹。  意识到什么,她提着电锯转身看向门口。脸色变,追了出去。  客厅,没有。阳台,没有。楼道里也没有人。  她以为不注意逃走的人,居然就像凭空消失了般。方楠楠肩膀耸动,咯咯的笑声响彻了整栋楼,眼里闪烁着兴味的光。  这次来的新住户,都很有意思呢。  她慢条斯理的关上电锯,脚步轻快的从正门离开。  宋袭扶着蒋夙回到202,林叔连忙走向玄关,目光触及到青年满裤子的血吓了跳,“这是怎么搞的?!”他着急忙慌地开始到处翻找,别说是医药箱了,连纱布都没有。  “你们俩老实待着,我去楼上找找药。”林叔说着就往外走,宋袭拉住他,“先等等。”  林叔想起什么,问:“你们是不是在外面招了麻烦?我刚刚听见王通和毛强跑回来,追出去想问两句,怎么也叫不住,像是受了惊吓。”  “遇见多胞胎了。”确定楼道里没有其他声响,宋袭从猫眼看出去,推门对林叔说,“去吧,顺便把毛强和王通叫下来。”  林叔上去不到三分钟就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身后跟了两个人。  林叔:“没有急救药箱,也没找到止血药。”他愁得不行,“咋办,伤口总要消消毒吧。”  宋袭扶着蒋夙进了卫生间,“只能用水冲洗冲洗了。”  卫生间不大,两个成年男人个坐在地上,个蹲在地上,显得空间愈发逼仄。宋袭将喷头的水开到最小,示意蒋夙扒裤子。  蒋夙单手扶着面盆脱掉长裤,露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大长腿。他的腿条干净,泛着冷白,条血淋淋的,长长的口子暴露在灯光下后,显得更加狰狞。  宋袭的手指伸过去,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缩了回去。他仰头,“还跟我说不疼,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  蒋夙觉得青年的声音有点发闷,他弯下腰,捏着宋袭的下巴问,“这么伤心,哭了?”  “没有。”宋袭拍开他的手,“坐到马桶盖上去,把腿放到我膝盖上。”  蒋夙顺从照做,视线  直黏在宋袭脸上。漂亮的眼睛眼眶微红,泛着些微水光,睫毛似乎也有些湿润。  胸口像是爬进了蚂蚁,开始发痒,促使他将手伸出去,撩拨过宋袭黑色卷翘的睫毛。  宋袭本来就心虚,他刚刚是真的有种要哭的冲动,还好忍住了。结果没想到这小屁孩儿不但不给他留面子装作没看见,反而伸手逗他。  “老实点!”宋袭巴掌拍在蒋夙膝盖上,开始用水冲洗伤口。  血随着水流进了马桶边的地漏里,宋袭只看了眼就急忙收回视线,心又开始疼了。他边冲洗,边做无用功噘着嘴轻轻吹气。  蒋夙就那么怔怔望着,心里的痒意慢慢变成了股温热的暖流。他突然想抱住宋袭,把他勒在怀里,告诉他自己真的不疼,点也不疼。  冲洗完伤口,宋袭又从自己衬衣上撕下来块,悉心的给他包扎好。  他把手伸过去,“我扶你出去。”  蒋夙看了眼他的手,长长的胳膊勾,将宋袭揽进怀里,整个身体挂了上去,“你单手扶着,我走不动。”  宋袭成了根拐杖,几乎是半驮着人走出卫生间。  蒋夙抿紧的嘴角翘了起来,不过是次示弱,就能让两人靠得这么近,那如果他再伤得重点呢,宋袭抱着他,像小时候那样温柔的哄他?  蒋夙眉头微蹙,打消了念头。  不能再受伤了,哥哥会难过的,刚刚不就差点哭出来吗。不想让宋袭哭,可是又觉得他眼眶微红,眼眸湿润的样子很好看。  让他多出种奇怪的念头,想凑上去舔过他湿润的睫毛,再亲亲他的眼皮。  宋袭心无旁骛的将人安置进房间,叉着腰,喘着气说:“你在床上乖乖躺着,我出去跟他们聊聊。”  “我跟你起。”蒋夙说着就要起身,被宋袭按住,“不行,你得躺着,流了那么多血,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  见小孩儿要犟嘴,宋袭冷下脸说:“你刚刚站都站不稳了。”  蒋夙:“……我没有。”  宋袭:“你还犟。”  蒋夙:“……”他不满的沉默片刻,提出个还算合理的要求,“那你别卧室关门,我得看着你。” 第163章 熟练地掏出铁丝捅开门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屋子里比上次来时更乱,茶几上摆放着吃剩下的饭菜。  宋袭让蒋夙守着大门,自己进了暗房。  显影液中有新拍出的照片,宋袭用镊子夹起一张对着光看。是他们之前跟着丘叔和方楠楠进树林的照片。  照片的角度微妙,拍得他们像一个个心怀歹意的不法分子。宋袭气得差点把照片撕了,真没想到啊,这里的人颠倒黑白就算了,拍个照片也能把人的气质拍到走形。  其余几张不只是他们,还有珍姐。照片上,珍姐抱着膝盖坐在房间里,蓬头垢面,俨然受到极大的惊吓。应该是邹翔被杀那晚过后偷拍到的。  从角度看,拍照人应该离得不远才对。  只要一想到塌鼻男大半夜爬人阳台或者窗户偷拍,宋袭心里一阵厌恶。可正是因为他的无孔不入和变态,这些收藏的照片里,才可能有他们要的线索。  宋袭放下照片,仰头开始查看挂在墙上的照片。越是看,他就越毛骨悚然。  照片上的人千姿百态,有快乐的,悲伤的,愤怒的,高兴得,其中大多数都是生活琐碎。塌鼻男的这个爱好应该不是最近才有的,除了挂起来的这些,应该还有其他照片才对。  宋袭想起了墙角的箱子,他折身走过去,将一个个箱子打开。最后那堆箱子的底部发现了一个大的塑料医药箱。  医药箱上的红十字有些脱漆,他打开卡扣掀开了盖子,看见一摞摞重叠的照片。  宋袭没有把照片全部倒出来,而是把箱子原封不动堆回去,这才提着医药箱走人。  刚到门口,蒋夙突然攥住他的胳膊拉着他疾步走出去。在他们下道四楼的时候,有人上来了。男人脚步轻微,低着头走上来。  在塌鼻男踩上缓台的时候,宋袭一把抓着蒋夙的手,眼睛却睁得很大。  塌鼻男手里拿着相机,嘴巴夸张的咧着,一双凸出的大眼睛黏在屏幕上似的,一眨不眨的盯着。宋袭屏住呼吸伸长脖子,看见屏幕上是林叔的脸。  老爷子切菜把手后切到了,正蹙眉捏着手指,血沿着手指往下,血珠悬在指根处。  这一幕得爬到厨房窗户外才能拍到,宋袭不知道这个变态是怎么办到的,默默地决定,如果今天走不了,一回去就得把窗帘全部拉上。  试想一下,一双眼睛始终在暗处盯着你,谁能睡得着觉。  塌鼻男舔了舔嘴唇,指尖轻点,照片切换成了下一张,是毛强和王通一起在路上走的画面。好在,他只在缓台上停留了十几秒,便一边看着今天的成果一边往楼上走去。  宋袭憋气憋得脸都红了,人一走就叉着腰狠狠喘了几口。  他紧了紧手里的医药箱,给蒋夙打了个眼色,示意他在原地等等。不一会儿,顶楼的塌鼻男进门了。  刚一关门,宋袭就抱着箱子飞快往下冲。他怕那个变态一时兴起站在楼上拍照,把他们偷医药箱的事拍下来。  202内,林叔正把自己的手指上的血嗦掉。  听见有人上楼,他急忙跑去猫眼查看,微微一愣,打开了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宋袭扬了扬手里的医药箱,林叔两眼一亮,“正好,我把手切了。”  “里面不是医药用品。”宋袭打开卡扣和盖子,林叔立即两眼瞪圆,“这……怎么会这么多的照片。”  医药箱尺寸不小,这满满一大箱子,得多少照片啊。  林叔也顾不上手指还在流血,随便拿纸包了包,跟宋袭一起坐在沙发前开始翻照片。  照片从箱子里倒出来,堆成一座小山,竟然无一张是风景,全是人像。  “多变态才干的出这种事儿啊。”林叔看着自己的照片,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岁数一大把了,居然还有人愿意偷窥他。  宋袭看完一张就将照片扔回医药箱里,过程枯燥,收获不小。  他没有纠结细节,而是先将有李婶和李哥、丘叔、姜美丽和她的丈夫、业主代表的照片全部清出来。  然后将每张平放,开始仔细观察。  丘叔的照片共有十张。  其中八张都是他偷女人内裤的画面,三张偷的是别人家的,五张偷的都是同一个人的——方楠楠。  第九张照片最令人反胃,是他站在506的门前做畏缩事儿。看着门上的污渍,宋袭恶心坏了。  大白天就敢对着方楠楠家的防盗门做这种事,在被人看不见的地方,这个神经病还不知道对方楠楠做过什么。  最后一张就非常微妙了。  丘叔将方楠楠堵在某单元的一楼楼梯下方的三角空间内,手脚很不老实。而这一幕,被李哥看见了。  李哥就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看着,侧脸的表情很愤怒,却没有出面制止。  这三个人谁都不知道,那一天的事居然被一台相机记录下来了。  看着丘叔恶心的嘴脸,宋袭忽然觉得,罐子里玩意儿应该就是他的。正是因为他的恶心行径,才会让方楠楠对他恨之入骨,才会把他给剁了,还把一个丘叔变成了很多个不人不鬼的丘叔。  宋袭记得蒋夙当初说过,方楠楠干掉丘叔未必只因为偷东西那么简单。  扭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蒋夙,宋袭的胳膊不老实的勾上去,揽着青年的肩,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上下嘴唇,低声说:“来,让哥哥看看嘴巴是不是开过光。”  林叔听不见两人的悄悄话,焦急的敲打桌面,“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干正事,有什么小秘密悄悄话晚上被窝里说去。”  林叔说者无意,宋袭自然听着也无意,大咧咧的,没觉得不对。  倒是蒋夙听进了心里,本来没有发烫的耳朵,突然开始热乎起来。  下面一排照片是李婶和李哥的,全是夫妻俩较狼狈的画面。  打架的,吵架的,也有李婶单方面在家发疯的,其中一张就拍到她站在阳台上,低头对谁恶声训斥的画面。  从露出的另一双女人的腿看,被训斥的人是珍姐。  宋袭用手指点了点其中一张,“她手里拿的是项链?”  像项链的东西被李婶攥在手里,只露出一点边角。  林叔凑近一看,“可不是么,这项链我认识,xx黄金出的复古款,我几年前刚给我媳妇儿买过。”  照片上的李哥怒容满面,嘴巴张着,似乎正在跟妻子理论。而李婶则手指着墙壁,墙壁上什么也没有,空白一片。  宋袭:“所以她手为什么要指着另一个方向,是气愤之下的无意识的举动,还是意有所指。”  蒋夙:“可以是无意识的,也可以是指向三单元。”  被这么一点,宋袭立刻坐直,两眼放光,“这是txt里提到的方楠楠被栽赃的那条项链!”  蒋夙耸了耸肩,身体后靠在椅背上,“我猜的。”  宋袭毫不吝啬的夸奖:“别谦虚了,你就是观察力敏锐,外加脑子聪明。”  蒋夙勾了勾唇,胳膊搭在沙发上,刚好落在宋袭背后。  他嘴上没说,林叔却从那小子的表情里品出几分很隐晦的得意。老大叔咳嗽一声,侧脸望向宋袭说,“继续?”  “继续。”宋袭身体前倾,扒拉出另外几张照片,是姜美丽和她的丈夫。  姜美丽的丈夫秃顶,又腆着啤酒肚,显老,和略显年轻的姜美丽站在一起,像是哥哥和妹妹,没有夫妻感。  并且,从姜美丽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对身旁正帮她一起忙活晚餐的丈夫十分不耐,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下一张,姜美丽蹲在衣柜前,从柜子里勾出一个纸袋子。  后面三张照片是连拍,被勾住的盒子一点点从衣柜里显露出来。  第五张照片,姜美丽打开了盒子,里面居然是一套内衣。内衣带着蕾丝,裤子也是,性感又鲜艳,是较为年轻的款式。  第六张照片,姜美丽站在方楠楠家门口敲门。  相机是设置过的,照片边角有拍摄时间,除了第一张做饭的照片,其余全是同一天拍摄。  换句话说,在那一天,姜美丽发现了藏在家里衣柜里的内衣。从她震怒的表情看,她认为礼盒包装的性感内衣不是丈夫送她的。并且认为,这件事和方楠楠有关,所以她才会去敲方楠楠的门。  宋袭不太明白,“她是不是以为这是方楠楠送给她的?”  林叔一言难尽,“你们不是跟那谁打听过吗,姜美丽的丈夫养过‘小三’?”  宋袭捏着照片,转不过弯来,“这跟她收到内衣很生气有什么关系?”  林叔都想翻白眼了,这一看就知道是在感情方面情商低感知还迟钝的。  向来除了做饭,派补上其他用场的林叔挺了挺胸口,下巴抬高,摆出一副开讲座的高姿态,“根据我陪老婆看宅斗剧的经验判断,姜美丽应该是以为,内衣是方楠楠送给他老公,用来x暗示的。”  宋袭:“…  …”  他歪着头问,“然后呢?”  林叔:“还能有什么然后,她会在第一时间怀疑方楠楠,说明她对她一直都有疑心。说不定啊,这方楠楠还真是小那啥。”  不可能。  宋袭第一时间在心里否认。  如果围绕在方楠楠四周的是流言,那么从流言中提炼出的形象就不是真正的方楠楠,得翻折来。  譬如,txt中未明确判断出,方楠楠在李婶口中,是个会跟人不清不楚的女人。  那么他们重塑的方楠楠,就得是个懂得和有妇之夫保持距离的,有分寸的女人。而不可能是个破坏他人家庭的小三,  “反正我觉得她不是。”宋袭展开一小碟照片,“看看这个,是姜美丽和业主代表的照片。”  不多,只有三张。  第一张是姜美丽站在一棵树后,偷看业主代表和她丈夫牵手散步的照片。  相片是侧面角度,刚好拍出了姜美丽咬牙嫉妒的模样。  第二张是依旧是姜美丽进入某办公室的照片,这两张照片的时间有些久远了,大概是拍摄工具落后的缘故,不是特别清晰。  宋袭掏出手机,点开放大镜app。手机屏幕上,照片依旧模糊,贴在铁门上面的五个字挤成了一坨。  林叔摊手想要手机,“给我吧,我看看。”  想着林叔和李婶他们年纪差不多,知道的关于那个年代的东西必然不少,宋袭连忙递上手机,往边儿上坐了坐。  蒋夙看了眼自己身侧的位置,赖着没有动,安安静静地和他哥腿贴着腿。  林叔以前也当过工人,对工厂各个部门设置很清楚。只勉强认出了一个字,他就知道那是监督委员会。  “监督委员会?”听完名字宋袭恍然大悟,“是专门用来举报的吧。”  “差不多。”林叔说,“传言可能是真的,姜美丽真的去举报过业主代表的丈夫。”  咚、咚、咚。  有人敲门了。  是毛强他们回来了。  门一开,毛强和王通就快步走进去屋,两人先是一人喝了一杯水,又用纸巾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上的热汗。 第165章 她仰着头,盯着客厅里的电灯发呆。手里却捏着一个不太圆润的木球,锉刀在球体上滋啦滋啦的摩擦。  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什么,猛地冲向阳台。  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在原地站了很久,视线从自家阳台往外延伸,落向隔壁,楼下,甚至是楼下的空地……一无所获。  她是个多疑的猎人,一时没见到猎物,或许是因为他善于隐藏呢?可直到天色黯然,泛起夜色,她依旧没看见一个可疑的身影。  宋袭端了张小凳子放在阳台上,两只手扒着围墙,悄眯往506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女人。  毛强盘腿坐在他身旁,“站了这么久了,她不累吗?”  宋袭:“你去问问?”  “不不不。”毛强嘀咕道,“自从你弟回来,她在那儿站了好几个小时,你看天都黑了,她还不进去。”  方楠楠在阳台上站了多久,宋袭就在外面盯了多久,确实很累啊。  他猫着腰端着小凳子回去客厅,准备收拾收拾躺床上去。  王通和毛强都没离开,队伍分散的话他们没有安全感。两人一人占据一头沙发,打算凑活睡一晚。  眼下夜色不算很深,不过九点过,大家没有娱乐活动,又不敢出去晃荡,卧室里的,客厅里的,全部睁着眼睛盯天花板。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呼吸声随之起伏着,宋袭在心里无聊的数着数。  一、二、三、四……七十九、八十……一百零六……滴答,滴答,滴答……不知从何时起,心里默数的声音变成了秒针走动的声音。  宋袭反应过来后,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床边有东西一掠而过,他立刻转头望过去,窗外站了一个人,确切的说,只是一个轮廓。  那道轮廓似乎用手在玻璃上写了什么,然后就敲得玻璃哐哐作响。  客厅里的两人和屋子里的林叔睡着睡着发现宋袭屋子里有光,连忙冲进来,看见宋袭和蒋夙站在窗户前,两扇玻璃窗敞开着,凉风吹进来,让人浑身发冷。  林叔披着衣服走近,瞳孔紧缩,“这是……”  “倒计时。”王通接上下一句,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她来过了。”  宋袭:“很奇怪,我看见的时候她明明在窗外,可这个用血写出的‘2’却在玻璃内侧。”  毛强想起了当初的邹翔,不住地发抖,“还有一天了,我们是不是还有一天。”  上一次答题的期限是不是真的只有三天,大家不得而知,可他们的心里却有一个很明白的认知,三天,就是答题的最后期限。  恐怕这就是人类对于死亡的直觉,当死亡来临的时候,身体里的一切感官都会调动起来感知危险,并在大脑里形成无法用言语解释的,肯定的答案。  “冷静点。”林叔大喝一声,“先把窗户关上吧。”  宋袭关了窗户,转过身面向大家,  目光恰好从蒋夙和王通肩膀间的缝隙穿过去,落在自己床头。  “是小木人。”他抬手指过去,大家齐齐看向床头。  干净整洁的床头柜上,放着两只木头人。木头小人呆头呆脑,安静不动。  蒋夙走过去将他们捏在手里,从小人的五感很容易判断他们所对应的人,一个是蒋夙自己,一个是宋袭。  王通抓住毛强回到客厅,一眼就看见沙发中央的小人。  一个头发部位高高蓬起,是毛强,一个颧骨微微推高,是王通。  林叔也疾步回到隔壁小卧室,枕头上放着小木人,小木人的嘴巴上留了几笔,代表稀松的胡须。  五个人捏着木头小人在客厅聚齐,宋袭:“这是什么意思?”  王通:“肯定不是见面礼或者送别礼那么简单。”  蒋夙看了眼宋袭手里的东西,眉头微微一皱,抢过一把扔出阳台,消失在夜色中。  其余人见状一愣,紧跟着也将小人扔了出去。  照理说,木头撞击到下面硬实的水泥地面,应该发出脆响才对。可是没有,除了黑暗中的一闪而逝,没有其他任何东西被抛出去的迹象。  毛强又开始抖了,“真的……真的被扔出去了吗?”  空气静默一瞬后,响起蒋夙的声音:“没有。”  毛强的脸彻底垮了,他着急忙慌地跑回客厅,在发现木头小人的地方,他又看见了两只并排站立的木头人。  他抱着头蹲到地上,“又回来了,它们自己又回来了。”  宋袭回了房间,果然,床头柜上立着两个木头人。  接下来他们又试了几次,结果照旧,无论是扔出楼,丢进马桶冲走,还是像王通那样直接把木头人给烧了,它们都会毫发无损的回到原来的位置。  “邪了门儿了!”林叔大骂一声,将木头人砸进墙角。  宋袭:“给我。”  看着青年摊开的手心,蒋夙把自己的木头人放了上去。宋袭拿着两个小人,将它们和林叔的放在一起。  毛强也把自己和王通的一起放了过去。  这种东西摆在床头很恐怖,如今像这样坐排排似的摆在墙角,恐怖感倍增。毛强冲进卫生间扯出几张卫生纸,把他们给牢牢盖住。  宋袭:“更恐怖了……”  林叔也说:“像站着几个死人。”  “……”毛强,“那,那怎么办,不挡东西,我总感觉他们盯着我。”  在每个人都很紧张的情况下,蒋夙显得愈发淡定,他拍拍宋袭的肩,说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哥哥,去睡觉吧。”  众人:“……”  眼下没发生其他事,除了防备和积蓄体力,他们也没办法做其他事。  宋袭却说:“再等等。”  今晚太安静了,窗上的数字、凭空出现的小人,都来得无声无息,这不符合方楠楠的做事风格。她的暴力、诡异,在这一夜收敛得太安静,像暴风雨前的平静。  因为宋袭的话,气氛再次沉寂下来。  静默的空气成了能言善语的传播者,贴着每个人的耳朵告诉大家,要来了,她要来了。  哐当——  楼道里的护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大伙儿纷纷坐直,一致看向深色防盗门。  哐当声一下接一下,越来越近了。宋袭下意识靠近蒋夙,浑身肌肉紧绷,正想起身,一颗木球从主卧室里滚出来,咕噜咕噜的在众人面前经过,进了玄关,撞击到防盗门的金属门框。  木球很快滚了回来,它向一只故意恐吓猎物的野兽,在人类面前放肆的来回行走,却迟迟不肯发起致命的攻击。  以此同时,门外的哐当声骤停。  王通:“走了?”  “不,就在门口。”蒋夙话音一落,电锯声响起,滋滋锯齿声贴着墙壁,能从门口一路传进他的胸腔,逼得心脏噗通直跳。  毛强又惊又怕,“是方楠楠吗,一定是她!她想做什么,卸了我们的门?然后闯进来吗?”  蒋夙看了眼宋袭,虽然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门口,表情却很镇定。  他勾着嘴唇低声说:“既然她能把木头人放进来,自然不需要从门口经过。与其说是要破门而入,我更趋向于,她在用这种方式催促我们提交答案。”  真正的破门时间,应该是明天夜里。  毛强六神无主,而蒋夙的镇定冷静,于他来说就像顺着爬上去就能看见希望的绳索。抓住救命稻草般,他的眼睛突然亮了,“所以我们今晚不会死,是不是。”  蒋夙没出声,默认了。  王通烦躁道:“真他妈的折磨人,她就是个疯子!”这几天,他说脏话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再这么下去,他真怕自己变成满口脏话的抠脚大汉。  林叔颤巍巍道:“那,那我们现在……?”  宋袭看了眼蒋夙耷拉的眼皮,这是犯困了啊,他站起来,“睡觉。”  毛强:“你确定?”  不说门口的电锯声,那颗木球也还在地上滚来滚去。睡觉?也不怕做噩梦。  宋袭:“我们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不如好好休息。”他眼睛里闪烁着光,“养好精神,明天奋起一搏,一定能出去。”  这次遇到人虽然也有咋呼的,但总体而言都较为冷静,配合性高,鼓舞的话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激励人心。  果然,毛强闻言觉得既有道理,又满怀希望,“你们进屋睡,我和王通在客厅守着。”  木球已经跑到沙发边,围绕着沙发脚使劲转圈。  兴许是太过疲惫,在电锯声和滚动声中,两人竟然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眼球在眼皮下滚动,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边,像是在跟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进行拉锯。  两人的确在进行拉锯战,拉锯的对象是噩梦。  同样在做噩梦的,还有宋袭。  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嘴唇抿着,一个木头小人在大家不知道的情况下,爬上了他的枕头。而另一只属于蒋夙的小人,正绕着床走来走去,像是不知道他在哪里。  宋袭脸上开始浮现出不安,他想要拉蒋夙的手,却因为睡觉前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太紧,而无法伸出手。  终于,他好像抓到什么了,一睁眼,看见的是506的客厅。  方楠楠坐在茶几前,指甲长得很长,她像之前蒋夙告诉过自己的那样,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电灯。  从角度感知,宋袭认为自己是躺在地上的。  他挣扎着动了动肩膀想站起来,无法。又尝试着动了动腿,仍旧无法动弹。  然后他就看见方楠楠从地上站起来,拎起一把不知从哪里取出的电锯。她没有走向宋袭,而是站在原地打开电锯,往自己的胳膊上移去。  滋啦一声,一片血淋淋的肉落到地上。  第二片,第三片……她的胳膊很快只剩下森森白骨,最后她将电锯移向了自己的大腿……  腥浓血味堵住了宋袭的鼻腔,他觉得很恶心,却无法逃脱。而随着方楠楠身上所有的碎肉全都堆到地板上,她轰然倒下了。  漂亮的鹅蛋脸正对向宋袭,抿直的嘴唇拉出一条弧度后逐渐咧开。  宋袭感觉到心脏鼓动得很快,呼吸变得困难。他听见了东西蠕动黏腻的声音,从他的脚边爬向了他的头部。 第167章 青年的声音并不大,落在众人心头却如同砸入水中的千斤巨石。  如果你能预见自己半小时的死亡方式,你会怎么办?不能怎么办,因为命运是无法逃脱的。  毛强整颗心都灰暗了,“逃不掉了吗,我们如果答对也逃不掉了吗……”  宋袭:“未必,事情不到最后一刻,任何微小的行为,都能成为转机。”除了王通之外,毛强和林叔的情绪都变得不太对劲,他皱眉道,“哭丧着脸干什么,如果还有生存的可能,你们是不是也不要了?”  “要!我要!”毛强站起来,在客厅里烦躁的踱步,“让我想想,我们还能干什么。”  “还能干的事有很多,目前我只能想到两件。”宋袭说,“一,武器。你们也看见了,这里的居民性情都有些暴戾,一言不合就动手。最重要的是,方楠楠有电锯,我们要有可以和她对抗的武器。”  毛强没心思在考虑危险不危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去弄武器。”  宋袭:“我和蒋夙去找照片。”他看了王通一眼,祈祷王通的话真的能成真。  “可你们要去哪里找,怎么找?”林叔声音比之前低落不少,忧心忡忡的搓着手。  宋袭:“506。”  “你们不是已经去过两次了?”林叔说,“会不会在其他地方?”  “我们是去过两次,却并没有搜查彻底。”宋袭抬眼,坐直了身体,“她家里有一片最大的掩盖物,我们一直没有留意。”  蒋夙挑眉看了宋袭一眼,青年信心十足的样子像是漂亮惹眼的孔雀,他忍不住勾起了唇。笑意刚渗进眼睛里,他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蒋夙手指竖在自己唇上,“嘘。”  毛强正想追问怎么了,玄关传来叫喊,那是一声非常剧烈的属于成年男性的尖叫声。紧跟着便听见西装男喊救命:“鬼啊,卧槽鬼啊,救命啊——”  西装男从一楼与二楼间的缓台开始往楼下冲,一路狂奔回二单元。好在,那个女人对202的兴趣比他强多了,没有追来。  宋袭找来撑衣杆,伸长胳膊,举高了去敲打斜上方303的阳台。  好在屋子里的人耳朵尖,很快t恤男走了出来,似乎知道宋袭想说什么,抢先解惑:“我们有了新的发现,他本来是想去告诉你们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  宋袭:“他受伤了吗?”  t恤男说没有。  宋袭松了口气,回头望向客厅,毛强正踮着光脚走进玄关,小心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到了门口,他慢慢抻直双腿,弯腰,眯起一只眼睛偏头看向猫眼。外面有人影一闪而过,本能的想要看得更清,凝目间,胳膊突然被人一把拽住。  王通二话不说,拽着人连退几步。  毛强被带得差点摔倒,还没开口询问怎么了,就看见卡得严严实实的猫眼被一根棍子从外面冲掉了。  攥着棍子的人不满于猎物的逃脱,发泄一般,用力的将棍子往内侧多捅了几下。  看着那尖尖的木棍头部,毛强出了一身冷汗,双腿软绵绵的站不起来了。王通上气不接下气,拉着人又往后退了几步。  那根棍子被施了魔法般,开始拉长,顷刻间戳到了与防盗门正对着的那面墙壁上。  墙上挂着一副装饰的人像画,木头尖正好戳中了人像的一只眼睛。  可是还不够。  木棍在戳中后使劲往里转了转,好扎得更深,紧跟着退出来了一点,用力又刺了出去,扎中了画像的另一只眼睛。  毛强已经不只是吓得冒冷汗那么简单了,扶着墙都没能站稳,身体一歪就摔到了地上。  他用力深呼吸,跟着王通一起从木棍下快速爬过。他回头看过去,木棍正被一点一点抽出来,然后又是一阵猛烈冲刺,尖部不偏不倚,竟然恰好插进了画像紧抿着的嘴。  那张嘴被戳得稀巴烂,画纸翻起来,里面似有红色的东西流出来。  毛强下意识睁大眼睛,是血,怎么可能流血呢,那是明明只是一副没有生命的画像啊!  王通:“喂,你怎么了?!”  喊声没能阻断毛强的行为,他竟然魔怔似的两眼发直的站直了,一手摸着木棍,朝画像的方向慢慢走去。  宋袭意识到不对,拉上蒋夙一起跑过去,一左一右拽住毛强的胳膊。  毛强疯狂挣扎,嘴里念叨:“画怎么会流血……不对,不是画像流血,是我流血了。我的嘴巴被戳烂了,它在流血,好多的血!”  王通反应过来:“给他两巴掌,他被鬼迷眼了!”  木棍再次从画像中退出去,尖部左右晃动,似乎正在瞄准。  宋袭给蒋夙使了个眼色,蒋夙一记手刀劈了下去。毛强只觉得颈侧一阵疼痛,脑部眩晕,眼前就黑了。  随着毛强瘫软落下,宋袭一把按住蒋夙的脑袋一起蹲下。  头顶划过一阵冷风,木棍从毛强刚刚站立的位置刺过,穿透那副人像画。  只听见哐当一声,画像从墙上落下,结实的画框摔得四分五裂。第一百二十四章 请不要说悄悄话23  木棍没刺中目标,握棍的人怒了。  不知名的尖利的东西开始剐蹭防盗门,木棍也被收回去,换成了一根手指。  那根手指向下弯曲,指甲迅速伸长,顶端带着钩子,精准的勾住下面的门锁,试图打开。  大家吓了一跳,林叔第一个反应过来,冲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他举高劈砍下去,那根手指当即缩了回去,只是在彻底退出去前,指尖的钩子刮过林叔的颈侧,留下一条很长的刮痕。  刮痕外面那层的皮肤翻起,当场流血。要是再往下深入一点,就会伤及颈侧的动脉。  林叔捂着脖子一阵后怕,手里的刀都掉了。怔愣间,听见一声惊呼。  他茫然的抬头,看见一根尖锐的木棍朝自己刺来。脑海空白一片,忘了反应。  好在蒋夙和宋袭动作快,一个握住木棍,直接从外面那人手中抽了出来。一个拉着他连连后退,嘴里问着他脖子上的伤口有没有大碍。  林叔抖着嗓子说:“没,没事……”  强忍着表情,怕被看出什么,还对宋袭笑了笑。  外面的人又开始挠门,宋袭感到恐惧的同时,心里生起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儿。  蒋夙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的意思。捡起那根棍子在手里掂了掂,突然举高木棍冲向玄关,一下子将木棍投掷出去。  尖部穿过猫眼洞,只听见呲溜一声,像是划到了什么。  宋袭忙走近一看,门口什么也没有,倒是地上留了一撮头发,头发的一端带血,黏着一层皮肤。  夙夙刚刚那一下,应该是把对方头发给戳掉了。  宋袭把林叔扶回客厅,让王通带他去处理一下伤口。随即去了阳台,询问303的人调查结果。  t恤男一直等在阳台,见到宋袭安然无恙的回来,他舒了口气,叫来了还在屋子里压惊的西装男。  西装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袭背后,“那东西走了?”  “嗯,走了。”宋袭问,“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西装男:“一个女人,披着黑色的头发,看侧脸似乎挺好看,我当时还以为是普通居民,正想叫她,她突然转头看我。她的眼睛通红,嘴唇也很红,再加上惨白的皮肤,我他妈就以为是鬼。你是不知道,她当时就像个神经病似的,两手趴在你们门上,一颗眼珠子都贴上猫眼了。”  那画面越想越诡异。  他从来不知道,猫眼的另一头会有如此恐怖的景象。暗自决定,回去就把家里的猫眼拆掉封死。  宋袭:“是方楠楠。”  想起蒋夙突然打断他们,宋袭心头安定不少,还好没说出关键计划。  他定了定心,问:“你们发现什么了?”  “一个秘密。”西装男啧了一声,“你确定咱们要这么隔着喊话。”  大概是两人声音太大了,两个单元一三四的住户全都探出头,等着听八卦。这些人就像是中了毒,一旦嗅到八卦的气息,就会忍不住探听的欲望。  方楠楠已经走了,宋袭觉得可以下楼了。  前脚刚出门,后脚蒋夙就黏上,“我陪你去。”  宋袭:“好啊。”  303室,珍姐窝在房间里,隔着门缝,宋袭看见她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  西装男顺着他的目光往里看了一眼,嫌弃道:“我看她啊,估计是废了,那天之后越来越不对,还见不了红色,一见就发疯。”  t恤男叹了口气,“还好李婶自那之后就停止了惩罚,不再让珍姐去她家干活。”  西装男指着沙发让宋袭坐下,随即看了眼蒋夙,这人从进来就一直没说过话,影子一样跟在宋袭后面。  不是听珍姐说这两人是兄弟,他还以为是主人和保镖呢。  “小兄弟,你也坐。”西装男笑着道。  蒋夙挨着宋袭坐下,趁着宋袭说话顾不上分心,悄悄地把自己的大腿和宋袭的靠在一起。  “我和他找了很多人了解,知道了两件事情。”西装男说,“第一件是,业主代表曾鬼鬼祟祟的穿着黑风衣,戴着黑口罩出门。”  “她是家庭主妇,每天不是出门买菜操持家务,就是巡视小区,看大家有没有需要,生活两点一线,很少有例外的时候。可是有一小段时间,她每天都要打扮得怪里怪气的出门一趟。还有一次,有人见到她用黑色塑料袋拎东西回来。”  t恤男补充道:“听他们说,那袋子里可能是装的什么礼盒,有人故意经过,往里瞄了一眼,是大红色的盒子。还没来得及问,业主代表就很紧张的捂住了。”  宋袭:“大红色?”  t恤男:“是,他们是这么说的。”  宋袭:“消息可靠吗。”  西装男扯着单侧嘴角,笑得自信满满,“绝对可靠,我们特意从房东那里换了把瓜子,去到森林里,找那些种地累了的大婶大妈闲聊。”  人一多,聊得高兴了,就什么都肯往外说。  宋袭问:“还有一件呢?”  这下子换t恤男说了,“我听说,我是听说的啊。姜美丽家老公养小三的事,是业主代表传出去的。”  “啊?”宋袭坐直腰板,“真的?”  t恤男点头,“这个绝对真,跟我们闲聊的一个大叔说,养小三的话是业主代表亲口跟他老伴儿说的,他老伴儿当时还不信,后来听说那小三不是个好的,本性就水性杨花,这才相信的。”  照这个意思,就因为“小三”行事可能比较放浪,就断定“小三”会破坏他人家庭。  宋袭急切追问:“为什么说她水性杨花?”  t恤男说:“因为是惯犯啊,经常做这种事。不过我再追问他们到底是谁,他们又说不清楚,只说是听人说的。”  “他们举例了吗,经常做指的是什么?” 第169章 他一把拽下插线板,拖着线去到其他地方。  吹风机的功率不错,就在他将整个客厅都吹了一遍,打算放弃的时候,蒋夙突然按住他的手,半跪到地上,从沙发的一只脚下捻起一小片纸。  纸片翻过来,是一张照片的边角位置。  宋袭回头朝身后看去,木屑横向的堆在一起,“是在沙发下面?”  蒋夙:“或许。”  将照片放进宋袭手里,蒋夙单手抓住沙发的一边扶手,抬高一头。宋袭连忙跪趴到地上,开小风吹进去。  “有!真的有照片!”他惊喜的撅着屁股往里面爬,伸着手去探照片碎片。动作的缘故,衣服不听话的往上爬,露出后面一截白白的腰身。  蒋夙的视线从青年的裤腰往上,觉得哥哥的腰部中间那条脊椎得凹陷真好看。他歪了下头,微微眯起眼睛,裤腰附近似乎有两个小窝。  “夙夙,你在干什么!”宋袭忽然大叫,“沙发再抬高点,你想压死我吗?!”  蒋夙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手在不知不觉间放低了。  蒋夙:“抱歉。”  他抿着嘴,好懊恼,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去看看哥哥的腰,万一沙发掉下去,宋袭真的会受伤。  这问题不能想,越想蒋夙越自责。  以前他不懂鬼迷心窍,现在懂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勾着你的鼻子走。不清醒过来,就会迈入深渊。  别的深渊他不想要,可是宋袭他想要。  蒋夙不敢再乱瞟,聚精会神的托着沙发。很快,宋袭就将照片碎片全给找了出来。太多了,至少有二十张,要全部拼起来需要费很大的功夫。  宋袭一把将茶几上的东西挥到地上,把所有碎屑正面朝上的摆放。很快,他就发现了一张画面奇怪的碎片。  那是一双悬空的脚尖。  宋袭心头一震,惊讶地望着蒋夙:“她是上吊自杀的?”  蒋夙没看他,垂着眼去看其他碎片,三百多张,他却能轻易找出与脚尖这张相关的其他碎片。  宋袭快激动哭了,这观察力,这智商,不愧是他的好弟弟!太优秀了!  将十几张碎片拼凑出来,得出的是一张方楠楠吊在天花板上的照片。  宋袭猛然想起,之前蒋夙说过,他看到方楠楠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或许她并不是发呆,而是在看自己上吊的地方。  宋袭踩上茶几,手一伸,矮了一截,根本够不到灯罩。  他不甘心的对蒋夙说:“你比我高一点点,你上去把灯罩拆下来。”  蒋夙“嗯”了一声,站了上去,大长腿笔直的竖在宋袭眼前。他抬头凝视着蒋夙的动作,看见他用个手指将灯罩轻轻转开,摘下,露出罩在里面的灯泡,和一个小小的圆钩。  钩子是装修时预留的,可以作为额外加固来悬挂吊灯。  蒋夙后退一步,下地,将手中的灯罩抛到了沙发上。不知是不是宋袭的错觉,他好像在钩子上看见了一根麻绳。  他蹙眉,指着钩子说:“你看。”  麻绳缠绕在钩子上,凭空显现,两头垂落的绳子开始往下延伸,然后是黑色的发顶,白皙的额头,冒着青筋的额角,充血的眼睛,鼻子……肩膀,腹部……指尖,大腿……  半空出现一个悬挂的女人,她睁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宋袭,手里握着的木球随着指尖松开,咚地一下掉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动起来。  木球从女人的脚下滚出去,撞到墙壁又倒回来。  这就是他们从前听到的木球声,不是灵异片中从床底下滚出或者被谁丢出来的,而是从方楠楠手里掉下去的!  宋袭望着方楠楠的眼睛,突然就怔住了,他看见她的眼睛因为脖颈悬挂而严重充血,脸上呈现出的青白越来越深,从脖子一路往下蔓延。  蒋夙看向宋袭:“不跑?”  “不跑。”宋袭用力攥紧一只拳头,另一只手藏在背后给蒋夙打手势,让他想办法通知其他人过来,专注地对方楠楠说,“我知道你是受害者,李婶、业主代表、姜美丽、丘叔,还有偷拍照片的人,是他们在背后传播谣言,制造谣言,他们为了自己的欲望、利益将你置于最难堪的境地,他们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激动感化间,宋袭发现照片起了变化。  他重新抬头望向方楠楠,她通红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涌动,她的身体开始晃动,顶部的钩子和吊顶板相互作用,发出嘎吱声,随时都会跟着方楠楠的身体一起掉下来。  宋袭又低头去看被断裂的线条切割的照片,上面的吊死的女人似乎转动了一点很微妙的角度。  “方楠楠,我知道你不是他们嘴里的小三,你是个好姑娘,你漂亮,善良,热爱生活,你……”说着说着,宋袭发现照片上的人的确在转动,原本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空洞的盯着前方。  嘎吱声将宋袭唤回神,他再次看向上吊的女人,她的眼睛里涌出血色,嘴唇已经被咬破了血。宋袭能感觉到,她在挣扎。  “我什么都没做过,没有做过……”方楠楠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泣血一样的绝望和怨怼,“他们在我身上贴了好多标签,淫荡、下贱、勾搭男人、好吃懒做、只会削木头的废物、清高……好多好多……”  望着女人青紫的脸,宋袭竟然也不觉得有多可怕了,他看了眼藏匿了存在感的蒋夙已经走向阳台,又低头去看茶几上。  照片上,上吊的女人还在转动,挂着她身体的吊绳都拧了起来。  宋袭有种感觉,眼前的方楠楠是善良的,委屈的,她很难过,这样的话很可能曾在她心里说过千百次,可惜没有人愿意去倾听。  “他们凭借表面去恶意猜测,很恶心,很过分,他们得到的一切惩罚都是应该的。”宋袭急忙附和,期盼着方楠楠能继续说下去。  他有预感,出口就藏在照片里。  方楠楠轻轻笑起来,身体晃动得更加厉害,插入吊顶的一头随着晃动滑出来了一小部分。  “惩罚?不,他们是该死,该下地狱,该被狱火焚烧!他们真正的跟我相处过,他们了解我的工作是什么吗?我差一点就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可是他们呢,他们居然在他送完我回去的时候,背着我跟他说,我是一个到处勾搭人的贱货!明明我才是被骚扰欺负的那一个,他们却污蔑说是我勾引那姓丘的混蛋!”  “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替我说一句话,他们只会藏在阴暗的角落里,背对着我嘀嘀咕咕,他们甚至没有想过背着我私下说,好几次都是故意说得很大声,想让我听见!他们想看我屈辱的表情,想听见我委屈的哭声,想作践我的人格……”  方楠楠越说越激烈,声音从平缓到高昂,再到尖利。  她的五官开始流血,头顶的圆钩彻底脱离吊顶,跟着她的身体一起落到了地上。  照片上,悬空吊着的女人停止了转动,定格在某个方位。宋袭对比着抬头望向方楠楠的卧室,心底惊涛骇浪,是出口,是方楠楠善良的那一面在告诉他出口!  方楠楠从地上站起来,轻轻掸掉身上的木屑。她像变了一个人,掩着嘴不好意思道:“我身上脏了,先去换件衣服。”  往卧室方向走了两步,方楠楠回头望着宋袭:“你的纸条我收到了,答案是正确的。另外,非常感谢你听我说了那么多的心里话。为了表达谢意,你等等,等我出来,我做饭给你吃。”  主人不留宋袭也不会走,他得等王通他们。  趁着方楠楠进屋,他忙抓着蒋夙的胳膊问:“他们人呢?”  蒋夙:“我在阳台上看见了王通,给他打了手势,他应该很快就到。”  宋袭好奇:“什么手势?”  蒋夙用两根手指做出走路的动作,还挺萌。  宋袭忽然觉得,当初给夙夙取小号的时候不应该叫小影,该叫萌萌。  方楠楠就在屋子里,他不可能现在进去,宋袭干巴巴的等在外面,同时保持着高度警惕,因为照片上的女人身体又动了。  她慢慢地,慢慢地转了回去。  拧起来的绳子散开,随着身体自然垂落。同时,她的眼睛,鼻子,嘴角开始渗血,染红了每一张碎片的白色边缘。  本就被拼得诡异的照片,如今被血线分割成许多块。  紧跟着,照片上的方楠楠抬起一只垂落的手,用指甲将吊着脖子的绳子给割断了!  好像听见了啪叽一声,宋袭看见女人掉到了地上,低着头斜身曲腿坐着。  宋袭猛地站起来,冲向门口打开防盗门,听见下方传来的脚步声,他大喊道:“出口在506的主卧室!”  蒋夙:“先走吧。”  宋袭冲回来拉上蒋夙就跑,一脚踹开方楠楠的房门,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你在找我吗?”方楠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宋袭回头,看见一根手指从照片里伸出来,方楠楠就这么从照片里爬了出来。  她顶着流血的五官望着宋袭,笑得肩膀不住颤抖,“我以为你是个好人,没想到是个骗子。你为什么要进我的房间,也像李哥那样,喜欢我的脸吗?”  “我没有。”宋袭感觉很不好,方楠楠可能要发疯。  他拉着蒋夙不断后退,很快就到了房间中央。  出口,出口到底在哪里?桌子底下、床柜、衣柜,还是说那两扇紧闭的窗户。  蒋夙一把拎住宋袭的后领,长腿抬高踢开了窗户,正要把人丢下去,迎面飞来一个血糊糊的东西,正好挂在了宋袭的大腿上。  那是一张脸皮,五感的立体感还在,而且能说话,开口就是方楠楠的声音:“你不是喜欢吗,我把它撕下来了,让它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它贴着宋袭的裤子往上爬,血渗透布料,变成一根根木刺。宋袭疼得刚想骂人,脸皮就被蒋夙扔了出去。  他两手抱住宋袭的腋下,将人放到窗框上,“闭上眼睛,往后倒。”  方楠楠跟了进来,脸上血肉模糊,她手里拿着一把电锯,用只剩下轮廓的嘴上说:“还是说你喜欢我的手,那我切了好不好?”  滋啦一声,鲜血飞溅,一只带血的断手朝宋袭飞来。  蒋夙没有顾忌宋袭是否做好心理准备,掌心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将人推了下去。第一百二十六章 汇合  四周白雾卷过来,宋袭看见位于六楼的窗口距离自己越来越远,而他的身体却始终没有着地。  本该跟着跳下来的蒋夙也没有跟来,更遑论其他人了。  宋袭可以想象,他们一定需要耗费很大的努力才能抵达窗口。被推下来前,方楠楠已经开始撕脸皮和砍胳膊了。那么接下来,她会不会和梦里那样,将自己的肉一片片切割下来?  越想越担心,焦躁不安间,宋袭发现屁股碰到了硬实的地面,然后是双腿和双手。  他落地了。  没有摔残,不疼。  他从地上爬起来,眯起眼睛努力朝上看,窗口小得向一个黑点,而附近的薄雾也渐渐浓郁。  “蒋夙!”宋袭大喊一声,窗口没有人探出头。  他心烦意乱,想了想,两手圈在嘴唇边,再次喊道:“王通、毛强、林叔!”  同样没有应答。  宋袭真的慌了,难道这一次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吗?他扯着嗓子继续喊,一声接着一声,嗓子嘶哑了也不停。  506内,毛强忽然拧眉:“听见没有,有人好像在叫我们。”  “听不太清楚。”王通望向窗口,蒋夙站在那里守着窗口,而方楠楠站在房间门口,正好挡在两方人之间。  蒋夙显得很沉稳,没有惊惶和害怕,只是眉间微蹙,不耐烦的样子。他心里的确烦躁,急着去找哥哥,却又不能去。 第171章 弟弟不多说,当哥的也就不多问了,他能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宋袭仰头看着青年严肃的侧脸,心想,每一次进入恐怖世界,对夙夙来说会不会是一种成长?他的能力、外形在一点一点的强大,会不会再进来几次,夙夙就能无论在哪里都可以保持人形了?  宋袭高兴起来,以前还担心如果自己再也进不来,会跟蒋夙分开。  现在好了,他感觉希望就在前面。哪怕再让他进来十次,一百次,只要对蒋夙有益处,他都愿意尝试。  不久后,两拨人碰头。  毛强激动地走过来,泪眼汪汪地看着蒋夙:“兄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等回去,我送你几张酒吧的vip卡吧,进门就免单。”  宋袭这才知道,毛强是干酒吧的,他一直以为这人是理发店的。  “他不能喝酒。”宋袭皱眉道,“还小。”  “啊?”毛强目瞪口呆,这么高的块头,这么牛逼的身手,哪里小了。不过换位思考,这么优秀的弟弟,换做是他的,他也会好好护着。  毛强想了想,“去吃饭也成,我们是酒吧餐吧一体的。”  宋袭这才松口,等他点头,蒋夙才应下毛强的好意。  毛强案子咂舌,真他妈听话啊,太他妈乖了。  王通也过来说了声谢谢,被他搀扶着的林叔还在喘息,他看上去似乎很痛苦,颤巍巍的又把那张银行卡拿出来,又来了一遍死前叮嘱,“这是我的私房钱,我老婆……”  “行了林叔,你死不了。”王通把他的手推回去,“你忍着多走一会儿,要不了多久伤口就能好。”  林叔不信,宋袭说:“骗你是小狗。”  林叔还是不信,搭着王通的肩膀,憋屈的捏着银行卡,一步一挪地开始在雾气中行进。  宋袭始终抓着蒋夙的手腕,怕人突然消失。  他心情好,走两步扭头冲蒋夙笑一笑,走两步又笑一笑。蒋夙起初有点羞涩,接连几下后,他就大大方方回视宋袭,黑色的眼睛里星光闪烁。  跟在后面的毛强满脑子雾水,觉得这两人是不是有病。  每一次回家的路路程都很长,宋袭咬着牙,走得双腿发软,脚底生疼。刚要歇一歇,蒋夙就说:“快了。”他略微一顿,低声问,“需要我背你吗?”  宋袭哪好意思让他背。  以前蒋夙小,他当哥哥的总是护着他,可是这次进来,他明显的感觉到,蒋夙真的长大了,已经到了可以保护他,照顾他的地步了。  宋袭觉得别扭,又很欣慰,觉得以前没白对弟弟好。  似乎看出他的顾虑和纠结,蒋夙的声音有低了几分,“你以前也背过我。”  宋袭从这句话里品出九成委屈,一成恳求。  想起之前两人抱抱时,青年那句“你已经很久没有抱过我了”,他心软了,怕蒋夙误会自己在疏远他。  宋袭无奈的松口道:“好吧。”  蒋夙转过背,身体往下弯着,他漆黑的眸光微扇,嘴角情不自禁的勾了起来。  哥哥的心真容易软,就跟他的嘴唇一样软。  宋袭爬到自己背上,双手握住他大腿的那一刻,蒋夙在心里补充一句,腿上的肉也软。第一百二十七章 还想再亲一次  “这么点路就走不动了?”毛强语气不屑,却悄悄给自己捶捶腿。  说实话,他也想让人背。  他问王通:“到底还要走多久?怎么还没走出去。”  “没准。”王通说,“先做好走断腿的准备吧。”  毛强这下子是彻底羡慕宋袭了,觉得他太聪明,让当弟弟的背他肯定是想节省力气,为后面的路打好基础。  白雾茫茫,宋袭趴在蒋夙的背上,完全不见远方。  将压在青年肩头的下巴抬起来,扭头看向后面,“王通,你学的那些在恐怖世界里起过作用吗?”  王通快走几步,跟蒋夙并排着走,“只能防御或者做点预警。”他思索道,“这里的东西和恐怖片里演的完全不同,至少我目前为止撞见过的,只能用暴力抵抗,什么黄符鸡血根本没用。”  宋袭:“……那在现实世界能起作用吗?”  “嘶。”王通吸了口气,斜眼睨着宋袭,“你是不是也遇到过?”  宋袭险些直起腰,搂着蒋夙的脖子道:“遇到过,两三次了,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之前,我们剧组还出现过一张灵异照片。”  王通遗憾的摇摇头,“没办法克制和规避,除非是使用某些特殊的,能改变磁场的物件,能暂时避免在现实中见鬼。”  宋袭:“啊?”  他以为自己见过鬼,来过鬼怪的世界,还见过王通给自己床边扯红绳,理所当然的认为,电视里和书里演的捉鬼方式都是真的。  原来不是吗?  王通一眼看出他的想法,“又不是魔法世界,随随便便几个鬼画符就能褪去妖魔。现实世界就是这么现实,黄符鸡血是骗人的,是迷信,某些特殊的法器或者玉器才有克鬼的功效。”  宋袭:“玉器?”  王通:“玉器、水晶,还有一些陨石玻璃都能提升人的阳气,净化身体中的晦气,换句话说,就是净化和稳定人体磁场。”  他咳嗽一声,压低了声音:“我有一块儿上好的观音,你要吗?我给你打折。”  宋袭:“不要,谢谢。”  王通失落地往后退,继续和毛强并排走。  待听不见王通的脚步,蒋夙握着宋袭两条大腿的手指紧了紧,又把人往上轻轻一掂,“哥哥,你是害怕回去以后再遇见那些脏东西吗?”  宋袭听出来了,蒋夙嘴里的“脏东西”三个字极具厌恶色彩,是打心眼里觉得厌烦,想来以前在恐怖世界中肯定受过不少苦难。  摸了摸蒋夙的头,宋袭犟嘴说:“还好,我不怕。”  蒋夙嗯了一声,脑袋侧偏着,“别怕,有我在。”  宋袭想起上次在山顶酒店,还是小影子的蒋夙将女鬼拖入黑暗吞噬的事情,心头一哽,“夙夙,你以后别乱吃东西,小心拉肚子。”  蒋夙听出宋袭是在关心自己,说什么都老实答应,“好。”  宋袭还是不放心,决定以后多看着点。是影子状态还好,别人不容易发现,万一夙夙用人类的形态吞鬼……会吓死人的。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队伍中传出一声惊呼。  林叔站在地上,一会儿摸摸脸,一会儿默默自己的心脏,然后有从头到脚把自己通摸一遍,从地上蹦了起来,“我好了,我身体好了!”  毛强翻了个白眼,“王通哥都跟你说了,会好的,你还不信。”  “现在信了!”林叔高兴地咧着嘴笑,笑着笑着脸就僵住了,抖着手指指向自己右前方,“你们看,那里有光。”  光点看上去不远,走过去却至少消耗了两个小时。  宋袭在半路就让蒋夙把自己放了下来,在队伍前方带队,当清脆的鸟叫声传来时,他还闻到了一股草木和泥土的混合气味。  “可算是出来了!”毛强举着双手大声喊了一声,被不远处正在打扫卫生的环卫大爷瞪了一眼,可能是觉得他有毛病。  紧跟着,大爷的目光一转,落到了林叔身上。  “老林?”环卫大爷难以置信的跑过,拉着林叔左看看右看看。  他惊愕的张了张嘴,突然用拳头捶打林叔的后背,“你这几天去哪了?!你家里人都急死了,还他妈报了警,警察还来找我问过话。”  林叔刚要说自己进了异世界,还撞了鬼,就想起之前路上宋袭和王通的叮嘱。急忙收口,灵机一动,扯谎道:“在朋友家喝多了酒,醉了三天三夜,今天脑袋都还昏昏沉沉的。”  老林可是喝酒老手,轻轻松松就能干掉一斤白酒的人。可一睡睡三天三夜……是酒精中毒住院了吧?  在环卫大爷惊愕的眼神中,林叔镇定的跟宋袭他们介绍道:“这是同事,老卓。”  几个青年整整齐齐的喊了一声“卓叔叔好”。  同时友好的点点头,见几个人身上的衣服都不算干净整洁,忙说:“你赶紧回去休息休息吧,也好让家里人安心,对了,别忘了跟警察同志赔礼道歉。”  “是是是,我得送个锦旗。”林叔心里尴尬,这事儿闹得,要是再晚回来十天半个月,会不会他的死亡证明都出来了。  送走了同事,林叔说了自己的打算,说要去打车去商场给老婆孩子买点礼物,灭灭家里的火。  他问其他人:“你们打算怎么办?”  “回家。”宋袭掏出不停震动的手机,短信和未接电话都刷屏了,他一边点开最新的一条短信,一边回说,“我助理马上就到,王通、毛强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市区?”  “好啊。”毛强不拿自己当外人,“我家住在xx路xx花园,谢啦。”  有人打头阵,王通也不假客气了,“我住xx家园,谢谢。”  宋袭记下两人的地址,目送林叔的车走远后,才给小江回电话。  挂断后,他先给小江发去定位,握着电话做了点心理建设,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宋妈妈是一阵数落,说宋袭不回家也不说一声,害她和丈夫,连同举办宴会的唐家一起担心好久,要不是问小江说临时接了工作,他们都要报警了。  宋袭说:“妈妈我错了,真的错了,等工作结束就回去陪你好不好,陪你逛街吃饭,去旅游。”  那声音就跟哄小姑娘差不多,又多了点晚辈对长辈特有的撒娇。蒋夙听得耳朵微微一动,看了眼宋袭的脸,可能是当着多人的面不好意思,脸上泛着很浅的红。  他舔了舔牙齿,忽然开口:“哥。”  电话里的宋妈妈当即发现儿子身边有人,“你身边有朋友?”  宋袭含糊一声,捂着听筒问蒋夙,“怎么了?”  蒋夙问:“我去给你买水。”  宋袭兜里没有现金,倒是可以刷手机,“等下,我跟你一起去。”  宋妈妈忍不住,“是有事吗,那妈妈先挂了吧。”  宋袭又哄了老妈几句,挂了电话陪蒋夙去了路边的小超市。超市老板是个中年妇女,对娱乐圈知道不多,只是觉得付钱的青年眼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还没看够呢,蒋夙高大的身材就挡住了老板的视线,揽着宋袭的肩膀往回走。  老板娘呸了一声,小声骂道:“呸,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死基佬。”  别以为她没看见,拿钱包的人掏钱的时候,旁边那高个子大青年人一直盯着人脸看。那眼神哟,嗐。  宋袭给大家都买了水,分发完毕后,就一起找了个没人经过的街沿坐下。  林叔拿着水离开了,十来分钟后才回来,眼睛红彤彤的,估计是被老婆骂哭了。大家识趣的没问,东拉西扯的聊起天来。  毛强对宋袭的工作很感兴趣,问有没有龙套能让他跑跑,过过上电视的瘾。 第173章 蒋夙一走,宋袭整个人都松懈下来。  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没看懂的书往后翻了一页。进入正题后,字句晦涩的程度加深了,慢慢地宋袭竟然凝神看了进去。  窗外天色变了,夕阳不知何时被夜色藏了起来,别墅的对面的两栋亮起灯火,有人在其中走动。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宁和。  宋袭不知道的是,他在沙发上窝了多久,蒋夙就坐在楼梯上看了他多久。黑色的影子从蒋夙的脚边延伸出来,悄无声息的覆盖在宋袭搭在椅背上的手指上。  蒋夙只需要放空心去感知,就能感受到哥哥身上的体温。  晚上八点左右,宋袭终于将心思从书本中拔了出来。这些书本是面向公众的,而非学术报告,一旦弄明白关键词汇的含义后,静下心来是可以读懂的。  书上说,宇宙是多元存在的,人类生活并且熟悉的是第三维度空间,长度、宽度、高度形成空间。而穿梭在空间里过去、现在、将来的时间,属于第四维度。  时间将三维与四维连接起来,让人类有了时间的概念。可同时,时间也是第三维度的枷锁,所有物种都逃不过时间带来的变化,而对于第四维度来说,时间只是构成第四维度的很普通的一个因素罢了。  ……  还有一本关于四维度猜想的书中提到,迷信中提到的鬼神属于高维度物种,他们挣脱了三维度的肉体的束缚,进入了第四维度。在穿过时间的洪流,进入第四维度后,他们将继续保持“灵魂”脱离身体的状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时间对他们已经无效了。  ……  宋袭突然合上书坐起来,直愣愣的盯着前方。不只是无效,第四维度的生物还能操控时间、塑造空间。  这是他亲身经历过的。  每一次进入恐怖世界,他们都处在“过去”。  拿最近的事来说,x厂的家属楼,早在五年前就全部搬迁了。  可在恐怖世界中,那栋楼虽然破旧却没有被喷上“拆”字,楼里也还住着人。  如果非要找一个辐射点的话,宋袭觉得,应该是方楠楠塑造了那栋楼,并且让住在里面的人,仍旧保留五年前的模样和生活状态。  真正的人类是无法活在“过去”的,所以那栋楼里的住户,应该都是灵魂,而不是真正的人。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每一次进入的新场景中,总会有那么多看上去很正常的人。  他们情绪如常,忘了自己其实已经死了,还过着“活人”的生活。在每一个场景中,扮演者npc的角色。  制造空间的“人”,就是放置npc的操控者。  操控者不止为自己复制了一个与现实世界一模一样的场景,应该还趁着空间重叠的时候,带走了一部分人。  那些从现实世界消失的人不是失踪,而是彻底死亡。  还在寻找他们的家人,永远不可能找到他们的下落,哪怕是一截骸骨。  宋袭将书本翻了个面,书脊上只有书名,没有着作人姓名。他焦急的将翻开扉页,同样没有着作人。  “看看最后一页。”蒋夙从楼梯上下来,双手撑在椅背上,他的影子恰好将宋袭覆盖。  宋袭仰头看了他一眼,直接翻到最后,果然有,写书的人叫鲁宁。  蒋夙知道他想做什么,已经拿着手机从宋袭脸上一晃解锁,输入了鲁宁的名字。网络上有许许多多叫鲁宁的人,可两人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符合出书条件的人。  没办法,宋袭打了出版社的电话。  出版社的人非常负责,说是出于对作者的保护,不能透露任何作者隐私,望理解。  对方说得很有道理,宋袭不能无理取闹。而且他要脸,怕闹上热搜。  蒋夙突然曲指弹了下他的额头,声音藏着笑,“你可以找庞郝问问。”  爹妈和发小都不能找,他们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庞郝不同,他是知情者。  事实证明,蒋夙的提议太正确了。宋袭只是拍了一张茶几上堆满了物理书籍的照片,庞郝就回电说自己马上过来。  宋袭趁着还有时间,下地进了厨房。  蒋夙亦步亦趋地跟上,险些踩到宋袭的后脚跟,“我来。”  宋袭上下打量着他,“你会吗?”  “嗯。”蒋夙越过青年进了厨房,从冰箱里拿出蔬菜,他抬手解开两颗纽扣,露出喉结,侧脸问,“想吃什么?”  宋袭瞄了眼蒋夙的喉结,突出的线条还挺好看,和他的不相上下。  “泡面就可以。”宋袭当起甩手掌柜,指挥道,“卧个鸡蛋,切两片培根,再加点菠菜和胡萝卜。”  蒋夙沉默的洗菜、切菜,动作有条不紊,速度很快。他的动作太流畅了,而且每个角度都很好看,透着一股子潇洒的味道。  如果不是在家里,他会以为这是剧组在拍戏。  蒋夙将鸡蛋敲开打进沸腾的泡面中,也不知道怎么用筷子弄了两下,鸡蛋一点没煮烂。他借着余光看了宋袭一眼,发现哥哥并没有看他,而是拿着一本书蹲在厨房门口,看的津津有味。  蒋夙抿着唇,脸上自若的神色暗淡下来,书果然比他更好看。  虽然没了继续做饭的兴致,手里的动作却没停。  一分钟后,小砂锅被他端上了饭桌。  新出炉的泡面很烫,宋袭挑起一筷子吹了吹,张嘴塞进去。面条劲道,软硬刚好,每一根面条上都沾着汤汁。  他一边吃一边看向蒋夙,发现弟弟不太高兴,“你怎么了?”  蒋夙一抬眼,眼神幽深,“没什么。”  宋袭被他看得有点紧张,垂下眼继续吃,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两人间的气氛愈发怪异,宋袭已经不只是紧张,还有点心虚。  他偷瞄了眼蒋夙,被逮了个正着,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低头喝了口泡面汤。  “紧张?”蒋夙从对面的餐椅上起身,走到宋袭右手边的位置坐下,撑着下颌看着他。  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宋袭仿佛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回答我,你为什么紧张?”  他眨了下眼,对面的蒋夙表情不变,嘴唇却动了起来,“哥哥,我不高兴。”  宋袭心头一松,有交流就好,他将小砂锅推到边上,转过去和蒋夙面面对面面,“怎么了,说给我听听。”  气氛过于安静了,不太好,他起身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当热闹的声音回荡在客厅,宋袭感觉自在多了。  他重新坐下,冲着蒋夙微抬高下巴。  蒋夙没有说原因,而是直接说了解决办法,“房间我看过了,都不喜欢。”  宋袭短促的啊了一声,“那怎么办?”他想了下,“要不你睡我那间?”  蒋夙摇头,“我想和你住一个房间。”  人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宋袭觉得不太方便,正要开口,蒋夙下一秒就把他的退路堵死了。  蒋夙:“会觉得不自在吗?”  宋袭没吭声。  蒋夙眯了下眼睛,突兀地轻笑了一声,将小砂锅端进厨房冲洗干净。他擦着手从回到宋袭跟前,弯下腰,用一只残留着湿润的手蒙住了宋袭的眼睛。  宋袭的睫毛扫过青年的掌心,耳边是噗的一声,类似于衣物落地。  同时,覆住视野的手也不见了。  宋袭睁眼,看见五岁的蒋夙坐在地上,白色衬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露出小小的肩膀。  小蒋夙直起身,两手扶着宋袭的膝盖爬到他身上,跨坐着,用稚嫩的童音问:“哥哥,这样是不是好些?”  宋袭好久没见过小朋友版本的夙夙了,没忍住一把把人抱起来,摸摸柔软的头发,又抚弄两下瘦削的后背。  在五岁的小孩子面前,宋袭没有压迫感,他额头抵住蒋夙的额头,亲昵的说,“没有不自在,就是有点不习惯。”  蒋夙脑袋埋下去,用自己的脸蹭了蹭宋袭的脖子,“那我今晚可以跟你一起是吗?”  语气这么可怜,宋袭拒绝不了,“当然可以。”  蒋夙搂着哥哥的脖子无声的笑了,眼睛又黑又亮,像口漆黑的深潭。  他抬起头,嘴唇贴着宋袭的耳根,“宋袭,你要快点习惯我。”我不想分出任何时间在尴尬、疏远这样的情绪上。第一百二十九章 找人  庞郝是四十分钟后到的,宋袭看到他的时候吓了一跳。  “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他打量着庞郝,觉得不可思议,这状态就像刚从黑煤窑解救出来似的。  庞郝摆摆手,意有所指,“差点丢了命。”  宋袭愣了下,懂了,这是又进去了一趟。准备起身给庞郝倒杯水,蒋夙就已经先一步把水端上来了。  早在庞郝进门前,蒋夙就恢复了成年人的姿态。  庞郝诧异的看了一眼,觉得今天的蒋夙比之前似乎热络点,扭头对宋袭打趣,“调教得不错啊,懂礼貌了。”  蒋夙眼锋一扫,庞郝笑容僵住,不是,怎么还翻脸了呢。这是不爱被人夸?  他挠了挠头,又看了眼蒋夙。  总觉得,这小子比之前看着更成熟了。可谁能在短短一两个月内长大,是错觉吧?一定是。  宋袭没心情跟庞郝开玩笑,拿起那本《四维猜想》递给过去,“你在出版社有认识的朋友吗?”  庞郝捏着书翻了翻,白底黑字晃得他脑仁疼。  他问:“你要想做什么?”  “我想找这本书的作者。”宋袭把书反过来,指尖在“鲁宁”两个字上点了点,“就是他。”  庞郝严肃起来,“你等等,我托人问问。”  宋袭点点头,拉着蒋夙问他累不累,如果累可以先去房间里躺会儿。他有预感,今晚可能要很晚才能睡。  蒋夙说:“不累。”觉得自己言语太少,又补充一句,“我等你一起。”  大概是小蒋夙的形象深入人心,亦或者眼前的夙夙神情太温和,再切换回成人版本,宋袭觉得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别扭了。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屁事儿多,矫情。  不管在哪里,蒋夙是什么样子,都是他最好的弟弟,不能因环境和境况差异产生一些无用的莫名情绪。  “那头说半小时后给我消息。”庞郝回来了,大喇喇的坐在沙发上,仰头喝了口水。  宋袭看着他说:“你是不是瘦了?”  庞郝心想能不瘦吗,从上次回来之后,他就一直神经兮兮,吃不好睡不好。尤其是最开始回来那几天,他连门都不敢出。 第175章 宋袭做了简单的介绍,鲁宁笑容殷切,“宋先生看着很面善,我们是不是在签售会上见过?”  庞郝心想,这一定是个不闻窗外事的老实学者,习惯性地正要开口介绍我司艺人,就被宋袭悄悄瞪了一眼。  “这倒没有,是我和鲁先生有缘。”宋袭望着电视放置在电视四周的书,“我们今天来找您,是有些关于思维猜想的事和请教。”  “谈不上请教。”鲁宁摆摆手,“大家一起探讨罢了。”  寒暄一通,宋袭笑着切入正题,“您书中提到人类躯体死亡后,剩余的磁场会结出一种新的能量体,也就是平常人所说的灵魂、鬼魂……”  宋袭摆出一脸好奇,没有继续问对方是怎么得出的这个结论,他的眼神就是最好的提问。  鲁宁很受用对方那充满探知欲的眼神,笑着说:“关于灵魂早在多年以前国外就已经有科学家证实过他们的存在,不但如此,我还经过多番考证。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书本名称虽然附有“猜测”二字,但我所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的。”  “您见过鬼?”庞郝急急出声,觉得露在外面的皮肤凉嗖嗖的。  鲁宁哼笑一声,起身进了房间。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沓照片。  照片在桌上铺开,每一张照片上都有违和的东西,奇怪的影子、呆滞的人类、悬空的一双光脚,还有突兀出现在地板上的黑色长发……共十三张。  庞郝拿起一张,盯着看了又看,照片很逼真,不像是p的。  鲁宁说:“没有假,全是我现场拍摄的。”  “现场?”宋袭拨弄着照片,看过每一张右下角的拍摄时间,最早的可以追溯的到十八年前。  “你从那时候起就开始研究鬼魂了?”宋袭惊讶,鲁宁年纪看着也就三十出头,十八年前的他应该是十五岁左右。  半大的孩子,居然有胆子拿着相机到处拍鬼影。也不知道是吃了豹子胆,还是心太大。  鲁宁很宝贝这些照片,见他们都看过了,连忙把照片收拢回来,整齐的叠在一起放进上衣口袋中。  “起初我并不知道,也不相信世界上还存在着这种高维度生物,是一次意外拍照发现的。”他声音低下来,阴仄仄的像是在讲鬼故事,“有时候人眼无法捕捉到的东西,机器却可以。”  大概是发现没人捧场,他顿住口,不说了,目光一一扫过三人。  宋袭用胳膊肘撞了下庞郝,庞郝木讷的“嗯”了一声。  他只好又去撞了撞蒋夙,蒋夙那双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只是和宋袭对视了一眼,就默契的用和宋袭一样的表情,催促地望着鲁宁,问道:“然后呢?”  鲁宁这才说:“我听说有人能看见,但我看不见。我关注了一个网站,只要有人在上面放出有关所谓灵异的消息,我会去实地考察,取证。”冷笑了下,他嘲讽道,“这其中百分九十五都是谣言和恶作剧,就这些照片,你们知道我花了多大力气才拍到吗?”  鲁宁抽出一张,“就拿这张来说,前前后后我在村子里蹲守了一年才拍到。可据村子里的人说,他们每月十五都能看见。所以我推断,它可能一直都在村子里,也可能只在固定的某一天才出现。”  被夹在手指间的照片上,有一个站在树下的,穿着花布棉衣的女人。看不清脸,留着凌乱的黑色长发,身体僵硬的立在开花的树下。  宋袭的目光闪了闪,鲁宁说:“你也发现了吧,树上开的是紫薇花,花期一般是六月。”  看着大夏天还穿着棉袄的女人,庞郝心肝儿直颤,他以为脱离那个世界就不会再撞鬼,却不想,那些东西阴魂不散,竟然还能渗透到现实世界。  不对啊,宋袭之前的剧组不就出过灵异事件吗?!  危险竟然那么早就潜伏在周围,庞郝整个人都不好了,噌地站起来,“如果他们真的存在于什么第四维度,又怎么会来我们的世界?两个维度真的就这么容易穿越吗,如果是,那为什么人类还没有跨越进新的维度?”  宋袭看着庞郝涨红的脸,拽了拽他的衣服。庞郝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讷讷地说了声抱歉。  “因为时间。”鲁宁没在意他的失礼,“人类无法控制时间,但他们可以。”  鲁宁说手指着照片上的女人说:“从她的老旧的衣服款式,以及我拍摄照片时的时间可以判断,她应该存在于过去的某个夏天。说明她从死去的时间点,穿梭到了我们的时代。”  庞郝想起他和宋袭一起去过的那家医院,墙壁里的心脏,变成厉鬼的女人,不就存在于过去吗?如果那个恐怖世界的场景重现于现实世界,按照鲁宁的说法,这也是一种超越时间,从过去直接来到了现代。  好不容易恢复了点血色的脸,又白了,庞郝望着宋袭,咽了咽口水,声音干涩得像卡了东西,“之前在你家的时候,你是不是提过空间交替?”  鲁宁惊讶:“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宋袭理所当然地说:“看了你的书后生出的猜想,如果鬼魂可以任意穿梭时间壁障,为什么他们以前出现的频率那么低,所以我想,他们可能并不是自主来到我们的世界,而是随着空间翻转,和我们的世界重叠了。”  鲁宁激动地浑身颤抖,眼眶通红。他一把抓住宋袭的手,下一秒,蒋夙起身将人拽到了自己身后,戒备的盯着鲁宁哆嗦的手。  “抱歉,我就是太激动了。”鲁宁兴奋的起身打转,声音居然含上了哭腔,“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我还发现,好些地方有人无故失踪,连尸骨都找不到,他们肯定更是被第四维度的生物给带走了!”  宋袭:“可是最近发生灵异事件的几率越来越高。”这是他深有体会的。  鲁宁飞快说道:“那是因为两个维度空间反转频率变快了,交叠的次数越多,发生灵异事件的几率就会越大!”  宋袭愣了,混沌的大脑突然清醒。  鲁宁赞许地望着宋袭,这么捧场又和他有共同话题的人真的很少。  他嗅了嗅,发现宋袭身上有一股很淡的洗衣液的香味,清新舒爽。至少对他来说,比什么男士香水都好闻。  鲁宁清了下嗓子,去餐桌上抱来电脑。犹豫了下,他伸手拉着宋袭一起挤到单人沙发上,蒋夙根本来不及阻拦。看着凑在一起的两人,他的脸阴沉下来,觉得两人紧挨着的肩膀非常碍眼,就像是自己心爱的宝贝沾了灰尘。  宋袭敏锐的察觉到什么,猛地一回头,发现蒋夙恰好扭头去望天花板,下颌线绷得很紧。  “你看看这个论坛。”鲁宁的声音将宋袭的思维拽了过去,点击着鼠标说,“这一条是今早最新发布的,眼下已经超过三万多楼了。”  随着鼠标点进去,宋袭看见一张血腥的照片,照片所在的地方宋袭太熟悉了,是停尸房。  而在停尸房,有一个人坐在地上,他明明是背对着坐在地上,脸却面向后方。裂开的嘴角附近是没了皮的肉,隐隐能看见一点牙龈。  看着两人不断朝电脑屏幕靠近的脑袋,蒋夙走过去,站在两人所在的单人沙发后面。他姿势自然地将一只手压在宋袭的肩膀上,正好将宋袭和鲁宁捧在一起的肩膀隔开。  宋袭没在意,聚精会神地继续往下看。楼主是某家医院的电工,大清早例行检修时听见停尸房内啪的一声,就推门进去看了看。  正巧,掉在地上的尸体自己坐起来了,还将脑袋转动了个一百八十度。  电工吓坏了,跑了出去又倒回来,把照片发到自己常泡的论坛上。潜水那么久,终于轮到他出头了。  蒋夙的手在宋袭肩头摩挲着,弄得人有点痒。宋袭缩了缩肩膀,警告地瞪他,蒋夙反而恶人先告状,“怎么了?”  宋袭:“老实点。”  蒋夙哦了一声,手肘撑住靠背,身体往一压,如同一道墙壁挡在了宋袭和鲁宁之间。鲁宁转头跟宋袭说话,嘴巴差点碰上蒋夙的脸,惊悚地后退。  蒋夙冷嗤一声,八风不动的守着他哥。  鲁宁莫名的有点怵蒋夙,不敢让他走开,只能隔着蒋夙对宋袭说:“不只是这个帖子,这几个月以来,类似的帖子越来越多。”  他在搜索框内输入“灵异”二字后,下面出来许多包含相关字的帖子。  宋袭看了眼日期,从七个月之前开始,帖子发布越来越多。这很容易给人一种暗示,各个地方灵异事件正在加剧。  “宋先生,你看看,一月份才只有一起灵异事件,二月却发生了五起,三月四月各有十三起,五月十六起,到六月和七月,已经分别是二十六起,和三十起。”鲁宁看不见宋袭的脸,身体往前探了探,看着宋袭被蒋夙挡得只剩一小半的脸说,“我都去亲自考带检测磁场的设备调查过,这些地方的磁场波动很大。”  庞郝听傻了眼,有些自欺欺人地说:“会不会论坛上的东西是编的,磁场混乱只是……只是巧合?”  “不可能。”鲁宁受不了自己坚信的真相被质疑。  庞郝觉得天要塌了,“那照这样下去,空间翻转频率越快,两个世界的重叠点越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鬼也会越来越多!那我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宋袭安慰他:“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否则剧组闹鬼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出事了。”  他相信至今所遇到过的鬼怪并非全部,这一部分性情行事的确古怪暴戾,但不代表所有的鬼都这样。  比如,蒋夙。  “的确。”鲁宁对宋袭的好感有加深了,没想到听到和看到了这么多信息,青年还能这么镇定。  他忍不住笑了,说:“除了失踪的那些人,大多数见过鬼的人,都好好的活着。所以我相信,这些思维生物还保留着人类的思维和情绪,也有好坏之分。”  特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终于可以看见宋袭的脸了,问道:“宋先生跟我的想法一样,对吧。”  宋袭刚点头,蒋夙也跟着站起来。  鲁宁的视野再次被挡住,心里不太舒服,觉得青年没有礼貌,甚至很碍事。他冷下脸,不悦的盯着对方的眼睛。  蒋夙却半垂着眼掩嘴打了个哈欠,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给鲁宁,望着宋袭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宋袭困惑地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蒋夙耳根子泛红,握住宋袭的手,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宋袭,我们回家吧。”声音低柔,表情看着十分困倦。  这是在撒娇,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很困。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宋袭没有留恋了,他拍拍蒋夙的手,起身对鲁宁笑着说:“今天的聊天很愉快。”  鲁宁忙说:“我也是。”他拿出手机,“宋先生方便留个电话吗,以后有机会,我们可以更加深入的探讨一下。例如两个空间为什么会翻转,鬼魂凝聚的过程,我相信,你会非常感兴趣。”  宋袭的私人号码不会外留,正想找什么借口拒绝,蒋夙突然喊了庞郝一声:“走了。”粗暴地打断两人的聊天后,推着宋袭往外走。  宋袭打开门,礼貌性地想回头跟主人说一声,压在肩上的手陡然加重。  疑惑间,头顶被什么碰了下,有点软。  蒋夙挡在宋袭和庞郝之间,前后两人都看不见他做了什么,但鲁宁看见了。青年低头吻过宋袭的头顶,掀起眼皮,充满敌意地看了他一眼。  这是年轻人幼稚而莽撞的占有欲,鲁宁是经历过世事的成熟男人,却仍被蒋夙那双如同卷着黑色漩涡的眼睛看得一怔,冰冷和恐惧包裹着他的每根神经,什么念头都不敢再有。  等过回神,门口的三人已经不见了。第一百三十一章 居然不是做梦  回程路上,庞郝觉得气氛有点怪,识趣的没去后座。  实际上,感知到氛围凝固的不只是他,还有宋袭。蒋夙自鲁宁家出来后,一直单手撑着下颌,敛目闭眼,摸不准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  他看上去太安静了,像一尊沉寂的雕像。  宋袭伸手在蒋夙眼前挥了两下,没有反应,他靠近一点,“夙夙,你睡着了吗?”  终于听见后面有动静了,庞郝望向后视镜,蒋夙睁开眼睛,暗沉的双眸正好和他对上。  只看了庞郝一眼,蒋夙的视线就落到了宋袭脸上,“没有。”  就这么两个字,宋袭提着的心就落到了底。他伸手摸了摸蒋夙的额头,“是累了吗?”  蒋夙本想否认,临时更改主意,两指掐按着眉心,疲惫道:“嗯,想睡觉了。”他看了眼宋袭的肩膀,“哥哥,能让我靠一下吗?”  小朋友看着太虚弱了,眉眼耷拉,抿着嘴唇,很难受的样子。  宋袭心头一揪,觉得他跟着自己东奔西跑受苦了,忙把青年的脑袋抱过来按在自己腿上,“这样躺着更舒服,你睡吧,到了我叫你。”  蒋夙被意外的惊喜弄得一怔,嘴角扬起,脑袋稍微一动鼻尖就能碰到宋袭的膝盖。  汽车从高架桥下经过,黑色的影子让车内的视野变得更加昏暗,蒋夙蜷着大长腿,嘴唇在宋袭的膝盖上碰了一下。  宋袭没发现他的小动作,顺着他的头发,“快睡吧,醒来就到家了。”  蒋夙调整成面对着宋袭的姿势侧躺,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随后将一只手垫在脑袋下,另一只手直接落在宋袭的大腿上,手指不轻不重的扣住,怕人跑了。  车内气氛其妙的好了,庞郝的心情也比之前轻快许多。  瞅了眼睡着的青年,他问宋袭,“鲁宁让你留电话,你干嘛不留下,我还有问题想问呢。”  “你想问什么?”宋袭的手指轻轻拂过蒋夙的头发,“两个维度空间为什么会翻转?” 第177章 蒋夙在两个世界应该都有所限制,否则之前为什么在现实中始终维持影子的状态。  肯定是昨晚上去收拾脏东西,费了不少力气,所以今早才会变成小孩子。  蒋夙不承认,也不否认,宋袭在面对他时的紧张情绪正在减少,这让他很满意。他用小手去拉住宋袭的大手,低声道:“客厅里有人,是你的助理。”  小江早上七点过就来了,知道楼上的人还在睡,他轻手轻脚地整理了一番客厅,又去冰箱看了看,拿出食材熬了点粥,烙了饼。  宋袭带着蒋夙下楼,看他小胳膊小腿,伸手就要把人抱起来。临到一半时,他缩回了手,告诫自己不能抱,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知道了再这么抱,两个人会更加牵扯不清。  可就在他直起身,下了三级楼梯时,蒋夙不知怎么的忽然摔了,一屁股坐到台阶上。后脚跟正好擦过楼梯棱角,当场就破皮了。  宋袭条件反射的一把将人抄起,飞快下楼。  听见外面翻箱倒柜的声音,穿围裙的小江从厨房走出来,见他宋哥抱着一个小男孩儿,傻了。  “宋哥,这谁家孩子啊?”小江纳闷,这个子得七八岁了吧。  身上的衣服也很奇怪,上身的t恤有又长又大,下身的裤腿卷了不知道多少圈,应该是他宋哥的。  宋袭说:“蒋夙的弟弟。”  他从柜子里找出医药箱,让蒋夙坐到沙发上,把腿搁到自己腿上,然后取出酒精棉,“有点疼,你忍着。”  蒋夙闷闷的“嗯”了一声,欣赏着宋袭担忧的表情,心头淌过的温暖蔓延进四肢百骸。  哥哥是很喜欢他,只是这份喜欢更多的是纵容和对“弟弟”的宠爱。剩下的那部分情感,或许连宋袭自己都没有发现。  蒋夙已经成年,宋袭却仍然能毫无芥蒂的和他躺在一张床上,在需要的时候会牵着他的手。换做其他任何男人,都会觉得有些尴尬,太过黏腻吧。  宋袭没有,他理所当然。  这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深思的事。  无论藏潜意识之下的是从生死相托中延伸出的信任,还是因为恐怖世界中的彼此依偎生出的濡沫之情,蒋夙都会把它们变成他想要的。  蒋夙无声的微笑,成熟的带着几分志在必得的笑容让小孩儿看上去还很违和,小江都愣住了,这孩子是疼得脑子抽了吗。  宋袭消完毒抬起头,“疼吗?”怎么连点反应都没有。  蒋夙摇了摇头,眼睛里却泛起水光,“不疼,我真的不疼。”  宋袭叹了口气,他不该因为昨晚的事想要疏远蒋夙,眼下的他还这么小,好在刚刚只是坐在楼梯上,而不是直接滚下去。  “是我的错,没照顾好你。”宋袭没办法毫无距离的拥抱小孩儿,只是虚虚将人往怀里拢了拢,就松开了。  “没关系。”蒋夙拉着宋袭的袖子,“是我自己没有走稳。”  小江心里迷惑,这要是放在一个成年人身上,无论男女那都是妥妥的小白莲啊!可放在小孩儿身上就不一样了,只觉得小孩儿真可怜,小孩儿真懂事,小孩儿真招人疼。  他轻咳一声,“那什么,早餐马上好了。”  宋袭把小孩儿的脚从自己腿上拿开,纠结了下,“能自己走吧?”  蒋夙低下头,很失落的样子,连几米远外的小江都能感觉到他的哀怨。宋袭硬着心肠走了,去厨房把早餐端了出来,坐下后,敲了个鸡蛋慢慢剥起来。  蒋夙慢吞吞地走过去,爬上凳子,就坐在宋袭旁边。  咯噔一声,鸡蛋碰到餐盘上的小瓷勺。  宋袭:“吃个鸡蛋,把牛奶也全喝了。”  蒋夙看了眼对面的小江,特别乖的照做,一点不剩。小江也一直关注着这个陌生的小孩,心说跟蒋夙长得也太像了吧,不愧是宋哥弟弟的弟弟,小模样真俊。  饭后,小江负责收拾碗筷。完毕,他擦着手,解开围裙从厨房出来。  “宋哥。”喊完就发现小朋友看了他一眼,小江没怎么在意,对宋袭说,“工作室里的人都想着你,念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宋哥。”  决定暂停工作后,宋袭就再没有去过工作室,悄悄瞥了眼蒋夙,宋袭决定今天出去走走。  单独两个人在家里面对面,实在太难了。  “今天去看看吧。”想起很早之前就在心里形成的计划,他指着放在客厅窗帘后的箱子,“那是给他们的礼物,你把他们一起带上。”  小江去搬了箱子,“你之前定的香水?”  宋袭点头说:“嗯,每个人的味道都不同,你的是前调兰花香,中调是柑橘和白茶,后调是青草和海盐。”  小江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宋哥太好了,居然记住了他的喜好,还把他们都综合在了一起。管他好不好闻,他都要收藏一辈子。  家里没有小孩儿的衣服,宋袭带上口罩和帽子,让小江留在家里看孩子。  蒋夙不敢缠得太紧,像块望夫石杵在别墅门口,看着青年越走越远。小江站在他身后,弯下腰来,“走了小朋友,你宋袭哥哥很快就会回来。”  蒋夙什么也没说,只是从门口去了落地窗前,仍旧扮演望夫石。  小江心头感叹,这感情是有多深,一步也离不了。他盘腿坐在干净的地板上,问蒋夙,“你和宋哥以前就经常见面吗,他对你很亲切。”  蒋夙心里因为“宋哥”两个字泛起的酸味,被后一句消化了。  他挑着眉梢,“当然,他和我最亲了。”  小江憋笑,这小模样看着怎么跟故意炫耀似的,“看出来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宋哥对小朋友这么照顾的。”  蒋夙这才舍得给小江一个眼神,“他对我是独一无二的。”  声音很轻,也不知道是在对小江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离开别墅后,宋袭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他沿着小区外的街道去了超市,正要进门,一只手拦住了他。  是庞郝。  庞郝的车停在路边,身上毫无形象的背着个挎包。见宋袭一脸惊异,他主动道:“我是来投奔你的。”  第一次从那个世界死里逃生,他一直过得小心翼翼,很少出门。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是他妈的被拉了进去。  真邪了门了。  宋袭挑眉:“我可是个游戏爱好者,你确定要跟我一起?”  “小宋啊,哥哥也是被逼的。”庞郝欲哭无泪,又不敢明目张胆的提起恐怖世界,“我不想玩儿也没用,老是有人组局强迫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都是白搭。”  宋袭:“没办法,空间翻转没有规律,我们甚至连两个空间翻转的方向,空间到底是平整的无限延伸,还是反复折叠都弄不明白。这些东西已经超过了现如今的科学范畴,只能受着。”他安慰道,“想开点,既然躲不掉就别躲了,该干嘛干嘛,别把自己憋坏了。”  “所以我来投奔你了。”庞郝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呆在宋袭这儿最安全。  宋袭抗拒:“我不喜欢外人住进家里。”  庞郝指着路边的汽车,车窗立刻放下来,露出一张亲和的脸,是一位中年妇女。那名妇女宋袭早有耳闻,是庞郝家的煮饭阿姨,几大菜系都能做,且味道极好。  在私人空间不容进犯,和八大菜系轮流吃的拉锯中,食欲占了上风。  宋袭严肃的说着自己刚在心里定的规矩,“一楼有客房,你可以随便挑一间,二楼是我的私人空间,你不能上去。家里必须打扫干净,不能将个人物品随意摆放,最好是归纳在自己的房间里。”  庞郝:“……”这是军训教官吗。  “行,我都答应你。”庞郝咬牙答应,谁让他胆儿小呢,如果还有下次,他希望队友里能有宋袭,而不是一堆心思各异,需要处处防备的人。  宋袭看了眼庞郝身上的包,“你带的什么?”  庞郝:“都是重要文件和财产。”  宋袭也是个财迷,表示非常理解。别墅区附近没有大型商场,宋袭只好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几套童装。  庞郝拿起一件绿恐龙的儿童连体睡衣,“你买这些东西做什么?”  “蒋夙的弟弟在我家,可能要暂住几天。”  “……”庞郝无语了,“他亲弟弟?”  宋袭:“嗯。”  庞郝:“你到底有多少个弟弟……”  宋袭不敢给出确切答案,万一明天醒来夙夙就长大几岁怎么办,到时候好解释。  庞郝就是随口问问,不回答就算了。他抢着要付账,宋袭抢在他掏钱的时候拦下来,“我弟弟的衣服,怎么能让你掏钱。”  “这有什么。”庞郝对宋袭越来越亲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就别客气了。  宋袭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如果蒋夙知道了衣服不是他买的,会不高兴,“真的不用,庞总。”  见青年是认真的,庞郝把钱包揣了回去。  回到家,宋袭高兴地拎着新衣服给蒋夙换上,和小江一起带着孩子前往工作室。庞总犹豫了下,厚着脸皮一起跟上。  工作室里正忙碌,老板虽然停工了,但前段时间的拍的电视剧和电影,还有参加的综艺,拍摄的广告都有不少后续,他们要配合出品方和品牌方的工作。时不时也要帮宋袭在网络上留点踪迹,免得掉粉。  “宋哥!”有人看见了宋袭,惊喜地蹦起来,“你怎么来了。”  宋袭笑着说:“来看看你们。”  办公室里,所有人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两三秒后,骤停的画面骚动了,所有人都跑向宋袭,将小江和庞郝给挤到了边儿上。  要不是宋袭伸手拽住蒋夙,小孩儿这会儿已经坐到地上了。  “哎,有个小孩子!”一个女孩儿注意到了蒋夙的存在,其他人这才发现宋袭拉着一个小人儿,急忙纷纷让开,怕把人给挤坏了。  宋袭温柔礼貌的和每个人打招呼,安抚一阵后,带着大家去了会议室。  小江立刻将宋袭准备的礼物,按照香水盒上的名字发给对应的工作人员。大家又惊又喜,捧着礼物连声说谢谢。  “不用客气。”路上宋袭已经听小江汇报过,知道这几天大家不是很忙,便提议道,“你们跟我一起忙了这么久,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过。这两天大家把手头工作规整一下,三天后我们出发去放松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一通,紧跟着爆发出惊喜的尖叫。  蒋夙听见,哄闹的兴奋声中,夹杂着什么“宋哥我爱你”、“宋哥你太好了”之类的。他爬上宋袭的腿,想把人挡在背后,不让其他人看见。  可惜眼下的他太小,根本挡不住。  反倒惹得旁人觉得他小人扮大人一样肃着脸很有意思,更有甚者,居然想捏捏他的脸。  蒋夙只是躯壳变小了,内里的芯子依旧郁沉,他冷冷的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就悻悻的缩回手,心说这不会是哪家的大少爷吧,看上去脾气不怎么好。  三天后,工作室暂停工作,大伙儿高高兴兴地和宋袭一起上了飞机,飞往位于南方的某座小岛。  小岛是旅游胜地,碧波白沙,天空蔚蓝干净,任何一个角度随手拍都是美丽的油画。  宋袭穿着沙滩裤,戴着墨镜,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蒋夙不高兴的给他扣扣子,眉头皱得特别紧,他不希望他人看到哥哥的身体,哪怕是一点锁骨也不行。  这片沙滩被包了,不会有外人进来,宋袭就很随意,没在乎太多形象。偏偏蒋夙要束着他,一会儿泳裤太包臀,一会儿短袖必须扣扣子,三十多度的天,他真的要热死了好吗。  蒋夙可不管那么多,他仗着“年纪小,很直白地说:“你是我的,不能让别人看见。”  每当这种时候,宋袭就想找洞钻进去。 第179章 “我没办法停止。”蒋夙慢条斯理的继续烤肉,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不懂的是你,你注定要永远和我在一起,谁都改变不了。”  宋袭觉得他话里有话,正打算追问,蒋夙忽然靠近,用空闲的那只手捏着他的两腮,用力迫使他张开牙齿。  属于另一个人的舌头伸进来,舔着内里的牙齿和舌尖。  宋袭怔住了,蒋夙从容道:“恶心吗?”  蒋夙的嘴唇已经离开,宋袭却觉得口腔里的触感犹在,太突然,太刺激,太……有点不好意思。  他脑海一片空白,受到的冲击不亚于头天夜里听到的表白。  蒋夙亲了他,还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他捂着嘴,沾染在上面的口水黏到了掌心,他又是一愣,整张脸通红,手忙脚乱地在身上擦蹭。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好不容易打好的腹稿功亏一篑。  蒋夙垂眸笑了下,翻动着树枝淡声说:“哥哥,你每多说一句拒绝我的话,我就多亲你一次。”  他抬头看了眼其他人,大多数都在车上,之前说过话的光头和寸头去了远处,正对背对着他们解裤子放水。  刚刚发生的一幕,没有一个人看见。  蒋夙遗憾地收回目光,指尖触碰宋袭的唇角,“这一次他们没看见,下一次我们让他们看看,好不好?”  “不好。”宋袭板着脸,却因满脸通红和水润的眼睛,丝毫没有威慑力。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之前怕说开了让两人尴尬,现在好了,说倒是说开了,可为什么被压一头的人成了他?  蒋夙才应该是最心虚,最害怕的那个吧。  宋袭想抱头,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蒋夙把肉递给他,见青年一动不动,有些严厉的开口,“张嘴,不是肚子饿了吗。”  “气饱了。”宋袭嘴上强硬,可惜肚子不给力,发出饥饿的哀嚎。  蒋夙一笑,宋袭脸上刚下去的热度又蔓延上来。他呼吸急促,用力咬着兔肉,心里恨恨的想,蒋夙为什么会这么嚣张,他指东不敢往西的乖弟弟去哪儿了,还能不能回来。  越想越吃不下,宋袭心里焦躁,慌乱,除了小学时期的懵懂欣赏,他似乎从没想过谈恋爱这件事。  如今这猛地一下,他是真的有点晕。  蒋夙对他是很特别的,不同于父母亲朋,是弟弟,是战友,也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人。比普通朋友更亲密,和家人一样可以亲切相处,但他清楚,他对蒋夙没有旖念。  宋袭嘴里的肉块如同嚼蜡,趁着蒋夙低头飞快瞄了一眼,然后又瞄了一眼。他撑着下巴,手掌挡住自己的半张脸,耳根发烫。  不可否认,他以前曾经暗暗欣赏过夙夙的脸,觉得他长得很帅。也曾因为想到两人会在某天分开的时候,感到难过。更甚至,在一次胡思乱想中,因为蒋夙可能会离开他和其他女孩恋爱结婚而失落……  宋袭的脑袋要炸了,他搞不懂自己,也搞不懂蒋夙。  “别想了。”蒋夙不知什么时候挪到他身旁,膝盖正好抵在宋袭的大腿外侧,“电视上说从恋爱到结婚生子需要漫长的过程,这期间你可以慢慢适应我,喜欢我,我会很高兴的。”  宋袭:“……”  已经从接不接受,直接跳到生孩子了吗。  太快了吧弟弟。  “喂!走了!车来了!”光头在马路边挥着手冲这边叫喊。  那辆豪华大巴后面,停放着四辆小轿车,清一色的黑。宋袭和蒋夙坐一辆,前面坐着一名还没说过话的女生。  女生的情绪紧绷,时不时就打一个冷颤。  宋袭主动和她打了个招呼,女生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当场就坐在副驾驶上哭起来,“宋袭哥我好害怕,我明明好好的躺在酒店里,不知怎么的一睁眼就来了这里,我听光头哥说一个不小心,我们就会都在死在这里……呜呜……我不想死……我好想回家,这一切会不会是在做梦。”  “吵死了。”蒋夙忽然发声,吓了女生一跳,扁着嘴又要哭。  蒋夙威胁:“再哭就下车。”  女生彻底安静了,肩膀耸动,压抑的抽泣着。宋袭耳根终于清净,靠在椅背上,正要放松身体,旁边伸来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指尖把玩。  蒋夙:“哥哥的手指真长,指尖也好看。”  宋袭一把抽走手指,警告:“你给我适可而止。”  “哦。”蒋夙对付宋袭很有一套,没有纠缠不休,闭着眼睛用不怎么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一个弯道,他的身体顺势倒向宋袭。  宋袭下意识接住,蒋夙立刻顺杆子往上爬,找了舒服的姿势靠在哥哥身上。  宋袭推了两下没把人推开,愤恨地盯着自己的手,让你手贱,让你手贱!  女生看着后视镜,方才的害怕和恐惧都不见了。她眨巴着大眼睛,嘴巴张成了一个小小的o形。  宋袭知道,不只是她,整辆车的人都认识青年。并且早在他醒来前,人群中就已经有人讨论过与宋袭相关的事。  这次进来的人都是海滩上的游客,那一片海域属于某高档酒店的私有海域,能住进去的都是有钱人,对明星并不热衷。  眼下这位坐副驾驶的女生相反,她最近刚粉上宋袭,正是最兴奋的时候。  原本以为刚才的哭闹能引起宋袭的恻隐之心,得到他的关怀。且不想,得到的是一声冷酷呵斥。还没来得及难过呢,那个叫蒋夙的人就把脑袋靠在了宋袭肩上。  宋袭虽然表情嫌弃、抗拒,可从两人的互动能感觉出,同样的事他们应该已经做过很多次。  女生心里难过,又诡异的兴奋,两种矛盾的情绪交织,让她忍不住又去偷看了一眼。她揉了揉眼睛,发现两人依偎相靠的目光居然很和谐。  她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  轿车带着大家绕了半圈岛屿,在一个半小时后抵达孤儿院。  孤儿院门口,院长带着八名老师等在门口,附近一圈站满了小孩,最大的九岁,最小的还需要院长妈妈抱着。他们站在红色的大门外,纷纷望着从车上下来的人。  只一眼,宋袭就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些人脸上的笑容弧度都是一样的,眼睛睁大,嘴唇撤出浅浅的弧度,看着像一个个并排站立的假人。  大家站在原地不动,老人们对此画面心生警惕,新人们则是跟着老人的步调行动。  和宋袭一车的女生叫阮来娣,她往宋袭走了两步,声音颤抖:“宋袭哥,我害怕,他们笑起来的样子好奇怪。”  宋袭说:“没事,至少现在不会有危险。”  阮来娣更害怕了,嘤嘤几声,又想哭了,被蒋夙冷冷刮了一眼,瞬间哑了嗓子。  她感觉到了,蒋夙对她有敌意。  阮来娣想了下,又喊了一声,“宋袭哥。”这一声软乎乎的,撒娇一般。蒋夙虽然什么也没说,脸色却难见到极点。  阮来娣胆怯的在心里做了总结,这是吃醋了。占有欲这么强,别人叫声哥哥也不行吗?  一路上的乱七八糟的心思再次涌现出来,她看了看宋袭,又看了看视线始终黏在宋袭身上的蒋夙,心里嗤笑,这是还没追上吧。  看好戏的兴奋,软化了她对未知的恐惧。  阮来娣决定,她要死跟着宋袭,哪怕是蒋夙踹她她也不走。  两方人古怪的在门口站了片刻,无声的对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院长妈妈怀里抱着的小孩儿哭起来。哇哇的声音极大,刺耳,一张小脸因为用力哭泣的缘故,已经胀成红色。  院长这才开口,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说:“瞧我,来了新客人我都忘了正事,大家快进去好好休息一下,我们为大家准备了茶点。”  孤儿院是很早之前的教堂改建的,针对这大门的建筑保留着最初的尖顶设计,上面立着一个十字架。  白色的十字架经过海风和雨水的侵蚀,黑灰一片,之后少数地方能看出以前的白色。  宋袭习惯性的和蒋夙保持步调一致,想起两人理不清的关系,心头一乱,加快了步伐越过去。  蒋夙立刻跟上,大长腿迈出的步子比宋袭大一些,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宋袭突然加快速度。蒋夙气笑了,紧追不放。  两人居然就这么在院子里追赶起来。  小朋友们以为他们在游戏,眼睛亮晶晶的,院长温声说:“一起去玩儿吧。”  于是宋袭的身后跟了一群小尾巴,而蒋夙成了只抓母鸡的老鹰。  光头拨着珠子无语道:“这两人是不是有病?”  他遇到过进来后发疯的人,慌乱的人,镇定的人,却没遇到过宋袭和蒋夙这样,进来后老神道道也就罢了,居然还你追我赶玩儿起来。  只有阮来娣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蒋夙在逗宋袭,想靠这种方式缓解两人间的气氛。哎,用心良苦。第一百三十四章 坐排排吃果果02  “都玩累了吧。”院长笑容和煦,声音温婉,看向每一个孩子的眼神都充满爱意。  宋袭跟在蒋夙身后,蔫了吧唧的低着头,懊恼的想,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明明开始只是想和蒋夙拉开一点点距离,怎么到头来反倒玩在一起了。  而且那小子还使坏,不好好抓他身后的“小鸡”,狗爪子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挠。  宋袭越想越绝望,他拿蒋夙好像一点办法也没有。  “宋先生。”院长低声喊了一句,又不确定道,“是姓宋吧。”  “是。”宋袭抬头看着她,院长温和道,“看你和小孩子很能玩得来,你一定很喜欢小孩子吧,否则也不会来到这里。”  “喜欢。”宋袭观察着院长的表情,女人满意的勾起唇,将头发卡到耳朵后,又转头去问其他人对小孩子的看法。  每个都问了一遍,一行人刚好抵达小楼。  小楼是红砖外墙,墙体褪色凹凸不平,许多年没有修整过了。来到这栋楼后,院长便安排其他人去做自己的事,顺便把小孩子们也给带走。  她领着大家走进楼里,穿过昏暗的走廊,进入位于尽头的大活动室。  活动室摆放着小孩子的座椅板凳,地上丢着各种玩具,奇怪的是,宋袭发现许多玩具都脏兮兮的,其中一个玩具熊上,有暗色的斑块。  还没容他看清,院长就招呼大家入座。  “我们孤儿院已经有五十年的历史了。”她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里面是一沓照片。  院长将照片递给位于他左手边的光头,“劳烦递给大家都看看,希望大家对我们孤儿院能有更多的了解。”  光头停下拨弄佛珠的手,接过来率先看了一遍,然后递给下一个人。  院长非常有耐心,她两手交叠的压在桌上,含笑望着众人。只是望着,她的眼神变得呆滞,目光似乎定格在某处。  宋袭顺着她的眼神朝某处看去,那是一块很小的,大概只有一张4a纸那么大,位置也非常奇怪,在这间活动室后门上。  那扇门是金属的,它没有像普通门那样在上面开窗,而是中间位置。  透过玻璃,能看见外面灰色的地板。  照片轮到了宋袭手里,每一张上都有院长的身影,有些是院长陪同领导视察的,有些是家长领养孩子时的留念,有些大概是过年过节陪伴小孩儿的。  宋袭捏着最后一张照片,眉头皱了起来,照片里有四个孩子,按照高矮笔直的站立。他们一个比一个高出两三厘米,并排一看像是手机上的信号标志。  四个小孩咧嘴冲镜头笑,眼睛瞪得很大,衣服很统一,都是衬衣马甲,和格子的齐膝短裤,然后是白袜子和小皮鞋。  这样的穿着打扮,和宋袭之前看到的孩子,甚至是照片上出现过的孩子都不一样。 第181章 宋袭回神,目光落到画作下方,又转头去看了其他的,的确没有落款。他给蒋夙使了个眼色,“看着点,有孤儿院的人来提醒我一下。”  蒋夙刚背过身,宋袭将画翻起来,背面有一个血掌印。  小小的,出自于几岁大的孩子。  他看向其他画作,又找到三幅类似的作品,每一幅背面都有一个属于小孩的血掌印。  只是仔细对比下能发现,血掌印一个比一个大一点。  宋袭想起了照片上,穿着打扮像小少爷的四个小孩,这几个掌印会是他们的吗?  照片上的几个孩子长得并不相像,衣服看上去却像是亲密无间的四兄弟,他们真的是孤儿院的小孩吗?  这才刚开始,问题就一个堆一个了,宋袭暂停思考,把几幅画按压平整,免得被人发现。  阮来娣说了一句话没得到回答,隐隐察觉到自己不太受欢迎,她觉得不太可能,从头到尾她都非常礼貌,难道是宋袭在拿架子?还是说自己在不知道的时候,惹怒了两人?  她挤出笑容靠过去,摸着胳膊上泛起的鸡皮疙瘩说:“宋袭哥,我们能不能先出去啊,我觉得这里面阴森森的。”  话音刚落,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尖叫。  宋袭和蒋夙一起冲了出去,想起身后还跟了一个,又不得停下来等着。宋袭催她:“你能不能快点。”  阮来娣很委屈:“我的鞋不适合跑太快。”  宋袭都想翻白眼了,这种地方还矫情个什么劲儿,直接扔了打光脚板都比穿高跟鞋来的安全。  蒋夙冷冷扫了眼阮来娣,对宋袭说:“走吧,现在不会有危险。”  还没见着第一滴血,危险只是在临近,还没有正式降临。宋袭叮嘱:“你站在原地不要动,也不要说话,看见任何人都不要靠近,等我们回来。”  阮来娣两眼微红,“我一个人害怕。”  宋袭拉上蒋夙扭头就走,丝毫没有怜香惜玉。蒋夙偷偷抿嘴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总之看见他哥对柔弱的女生冷冰冰的,心里就泛起热气,忍不住高兴。  传出尖叫声的是距离不远的一间空房。  屋子以前可能是用来堆积粮食的,地上洒满了谷壳和面粉,带骷髅耳钉的寸头坐在地上,惊恐的仰头看着上方。  宋袭跟着看向头顶,那里悬挂着一个又一个人。  “不是。”蒋夙说,“不是人。”  宋袭定睛又看了几秒,真的不是人,而是布娃娃。如果不看那没有五官,只在白布上画出一条弧形的脸的话,这些娃娃与真人小孩无异。  寸头很快镇定下来,见宋袭表情如常,心里非常难堪。同样都是老人,怎么差距这么大。  他轻咳一声,淡定地拍掉衣服上的灰尘,“你们来了。”  “嗯。”宋袭比他还淡定,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寸头尴尬,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耳钉,他眼珠子一转,试图扯开话题,“你们发现什么了?”  “那边有一个画室,里面有四副黑线条的画很奇怪。”  “四幅?”显然,寸头也注意到了那张四个小孩儿并排的照片,“是不是跟那几个孩子有关?”  “有可能。”宋袭没把话说死,指了指上方的娃娃,问蒋夙,“夙夙,你说我们要弄下来看看吗?”  这种时候,选择权必须在蒋夙手里。  宋袭觉得他就是个福星,但凡是蒋夙做的选择,就没有一次不对的。  蒋夙耳朵动了一下,第一次感觉到,被宋袭依赖是一件如此愉快的事。不等宋袭再度发话,他目光扫过屋子里的结构,利落的踩上窗台,猛地一跃,抓住一个娃娃的腿将它从横梁上拽下来。  因为力气太大,娃娃的脑袋留在上面,身体则落到几人面前。  娃娃身体里塞满了人造棉花,脏兮兮的,针脚歪歪扭扭,又长又短。  宋袭皱了皱鼻子,“我好像闻到了一股味道。”  寸头:“是尿骚味。”  蒋夙:“是从废弃的被子里拆出来的。”  宋袭数了数这里面的娃娃,加上他们拽下来的,一共四十五个。他问蒋夙,“夙夙,你注意过这里有多少小孩吗?”  蒋夙:“至今为止出现过的只有二十个,应该不止这些。”  宋袭:“那其他的小孩子去哪了呢?”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转身想去找其他孩子。寸头抱着胳膊,盯着两人的后背看了一眼,打了个哆嗦,嘀咕着,“夙夙,夙夙,我的妈也太肉麻了吧。”  关键是两人习以为常,毫无感觉。这得叫过多少次,听过多少次才能形成习惯。  略一犹豫,他小跑跟上去。  宋袭扫了他一眼,忽然想起,“和你一起的人呢?”  “三个凑一起行动效率太慢了,我让光头哥和高粱去其他地方了。”寸头眉头一皱,问,“怎么往这边走,那边你们还没查看过?”  宋袭:“阮来娣还在那边等我们。”  “新人就是麻烦。”寸头不甘愿的跟着往回走,没发现阮来娣的身影,他的神色凝重起来,“人呢?”  宋袭阴着脸,“不见了。”  他们脚下的是泥地,用力挣扎会有痕迹留下。而眼下,地面平整干净,没有鞋底摩擦出的尘土。宋袭鼻子没那么灵敏,就让蒋夙闻了闻,也没有血腥味。  仔细回忆,他们也没听见阮来娣的叫声。  “她可能是自己走的。”宋袭说,“先把人找到吧。”  三人兵分两路把院子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人,到最后,把其他人都给惊动了。大家凑在一起,商量着好好的大活人到底能去哪里。  如果是遇害,按照从前的经历来看,至少会发现一具尸体。  就在他们焦灼间,王阿姨出现了,“大家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们好久。”她面露担忧,抓着扶手从楼梯上下来,“阮小姐已经在里面等候你们多时了,快进去吧。”  王阿姨身后算是整个孤儿院的主楼,共三层,一楼是院长和其他阿姨的办公室和教室,二楼是睡觉的地方,三楼据说正闲置着,走廊上锁着铁门。  听到“阮小姐”三个字,大家气不打一处来,连忙跟着王阿姨进了楼。他们一路来到二楼,见阮来娣正在一间游戏室里,和小孩子们玩得正欢。  每一个人脸上都不太好看,盯着阮来娣的眼神要喷火。  沙沙径直走进去,一把扯起阮来娣,“你能不能有点团队意识,突然离开也不说一声,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  阮来娣懵了,看了看眼前凶神恶煞的女人,又看了看门口的瞪着自己的人,嘴唇颤抖着说:“我,我没有故意不说……是那个姓王的女人说她会告诉你们。”  王阿姨站在两拨人之间,歉意道:“抱歉,院长那边突发状况,我去帮忙了,就没来得及通知你们。”  就打个招呼的事,费不了多少时间。可对方态度真诚,大家也不好说什么。  阮来娣却委屈的哭了,还往前几步越过沙沙,看着宋袭说:“你和蒋夙哥去了那么久,我一个人在原地害怕才跟她走的,我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们。”  她哭了,  嘴唇咬得很紧,眼眶通红。  许聪明推了下眼镜,“算了,就这样吧,别因为这么点小事就闹僵了。”  “对,她也不是故意的。”光头也站出来替阮来娣说话,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烦得不行。自打阮来娣从车上醒来,这女人就没安分过。  先是哭闹不止,问东问西,原本以为分了组,她跟了宋袭和蒋夙兄弟俩他们就能安生了,结果没有,这女人又整出幺蛾子。  当初在车上的时候,他就告诉过新人,恐怖世界里土着无论说什么,都不能轻易相信。  这女人倒好,别人勾勾手指头就跟着走了,说都不说一声。  光头心里庆幸阮来娣黏上的是宋袭,而不是他。  既然已经有两个人发话了,大家也不能死揪着人不放,嫌弃的看了阮来娣一眼,这才进了游戏室。  屋子里的孩子不多,只有十二个。  王阿姨介绍说:“马上要午饭了,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其他孩子都在别的地方玩。”  宋袭蹲下,握住一个小朋友的手,上面有一条划痕。相似的画面他曾经历过,当他从柜子里把蒋夙抱出来的时候,他手心里的擦伤比这个还要多。  那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忍着不哭的。  宋袭问小朋友:“疼不疼,怎么弄的?”  小朋友奶声奶气地说:“不疼,被玩具弄伤的。”  王阿姨看着新鲜的伤口,皱了皱眉,“走,我带你去处理一下。”说完扯过小孩抱起来,走了。  宋袭没有再拉着孩子问东问西,他扯过来一张小朋友的凳子,憋屈的蜷腿坐下。有人问话的小朋友们很正常,无人问话的两个站在角落里,安静地盯着他们的方向。  眼神空洞,像没了灵魂的瓷娃娃。  宋袭走过去,拉着其中一人问:“怎么不过去玩儿?”  那个小孩儿没反应,他旁边的替他回答:“不好玩,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他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某个开关,挣开宋袭拉着另一个孩子跑了出去。  宋袭追出去,恰好看见带小孩儿处理伤口的王阿姨回来了,她穿着碎花裙的身体,像一座压迫十足的大山挡在小孩面前。  小孩儿害怕,恐惧地往后退了一步,弱弱喊道:“王阿姨。”  王阿姨蹲下,一只手按住一个小孩儿的肩膀,“这是要去哪里,马上就到午餐时间了。”  两个小孩儿孱弱地颤抖几下,宋袭听见他们带着哭腔说,“没有,我们哪里都不去。”  他们对这个面容可亲的阿姨非常畏惧,就连几米外的宋袭都感觉到了。  孤儿院看上去并没有那么平静,无论布满黑色线条的压抑儿童画,还是两个小孩儿对王阿姨的态度,以及之前院长怪异的表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孤儿院暗潮涌动,光明温暖的外表下,藏着罪恶的黑暗。  午餐时间,宋袭终于见到了所有孩子,一共45个,与悬挂的布娃娃数量刚好对上。  他没有避讳,用最自然的态度问起院长:“我们在一间小屋里看见许多挂着的布娃娃,那些都是小朋友们自己做的吗?”  那间屋子没有刻意上锁,说明是可参观的,所以宋袭才敢问出来。院长没有避讳,一脸慈爱道:“是呢,娃娃里面的棉花是从他们旧被褥里拆出来的,直接扔了太浪费,我就让他们自己做了娃娃。”  院长放下筷子,两手合十,“这些小孩子真有意思,那些娃娃全是按照他们自己的样子做的,就是只画了一条笑着的嘴,没有眼睛鼻子。我想着,等先生来的时候告诉一声,看能不能请一个画画老师,哪怕一天也好,先教孩子们把娃娃的五官画齐。”  餐桌上的菜还算丰盛,烧的炖的都有,宋袭夹了一快儿肉,又问:“怎么全挂在房梁上,我进去的时候吓了一跳呢。”  院长咯咯笑起来。  笑声持续了许久,听得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嘴里美食如同嚼蜡。  宋袭微微皱眉,放下筷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院长,“怎么了?”  院长这才止住笑,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瞪大眼睛,用夸张的表情说:“因为孩子们说,挂起来就不用踩在地上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傻的可爱?哈哈哈哈哈哈……”  宋袭吃不下去了,满脑子都是院长的笑声,直到他们离开用餐点,院长的笑声还时不时能听到。  几个新人终于尝到了这个世界的诡异,沙沙冷着脸道:“那个女人有病吧。” 第183章 青年眼神清明,可宋袭知道,他们家夙夙中途醒来就是这样,只偶尔才会像常人那样睡眼惺忪。宋袭拿不准他到底是不是装的,像泄了气的气球似的,软塌塌的摆手,示意没事,“你继续睡吧。”  他扭头看向窗外,睡觉前还晴朗的天,居然阴沉下来。  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上空,吞噬了天地间的大半光线,以至于屋子里也变得昏暗。  “天气变化这么快吗……”宋袭自言自语着去到窗前,外面的树木被风拨弄的摇晃不止,地面上的青草全都压弯了腰,不远处空地上的旋转玩具也风拖拽着,转个不停,仔细之下能听见吱呀吱呀的声响。  宋袭望向屋子里的第三张床,上面空无一人,看来阮来娣自出去之后,一直没回来过。  他回身对蒋夙说:“去找找她,别出了什么事。”  蒋夙抿了下唇,转身出门。两人一前一后从隔壁一直找到第三间房,从门缝中可以看见,阮来娣盘着腿背对门外,低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宋袭敲了下门,屋子里传来许聪明的声音,“进来吧。”  宋袭推门进去时,阮来娣仍旧背对着门口,她像是在做什么精细活儿,不能分。  “外面变天了。”宋袭对许聪明说,“不知道接下来院长会怎么安排我们。”  许聪明扶了下眼睛,手指分开顺着自己的瓜皮头,“其他人呢,也起来了吗?”  “路过光头哥他们屋子的时候看了一眼,都睡着。”宋袭说完朝阮来娣的方向努了努嘴,“她干什么呢?”  阮来娣总算是有反应了,她身体忽然绷直,手里拿着指甲刀,终于掌握好力度夹稳了木刺,利落拔出。  她夸张的呼出一口气,“总算是弄出来了。”  宋袭看着她手里的指甲刀,又看了眼她多出一颗小血珠的指尖,“蒋夙不是让你不要拔掉?”  阮来娣:“越来越疼,我怕不弄掉的话之后会长进去,到时候化脓怎么办。”  蒋夙轻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诮。  阮来娣脸上挂不住,“你笑什么!”  蒋夙:“笑你找死。”  阮来娣头一震,她仔细观察着蒋夙的表情,  如果真的性命攸关,这个人怎么会这么淡定,一定会害怕的吧。  而且,他怎么就敢肯定拔个木刺就会遇到危险?就因为那个阿姨看她的眼神?  阮来娣脑海中浮现出阿姨的脸,身体开始发冷,她咽了咽口水,扯着嗓子大喊,“你别危言耸听!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没必要这么样吓我吧,我又没招你惹你!”  蒋夙不再出声,沉默的靠在墙上,又将注意力全放在了宋袭身上。  阮来娣觉得自己赢了,脸色好转一些,她从地上站起来,麻木的双腿让她无法站立,身体一歪,直接朝宋袭倒过去。  宋袭下意识握住她的胳膊扶了一把,两人接触的时间很短,见她站稳后,宋袭立刻松手,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两步。  阮来娣跺了跺麻麻的脚,嘴角一钩,挑衅地看了眼蒋夙。  蒋夙拽过宋袭,从兜里掏出一包餐巾纸,抽出一张,抓着宋袭的手仔细擦拭。  宋袭:“……”  擦完后,蒋夙将纸揉成团,扔进之前阿姨们放进来的垃圾桶中。  阮来娣气得吐血,就差发疯尖叫了。见两人要走,她立刻跟上,故意气似的对宋袭说:“宋袭哥,我手指好疼,你那里有没有创口贴啊?”  蒋夙把宋袭拽到一边,强硬地堵在两人之间,“这么疼,直接把那块肉削了吧。”  宋袭甩开争锋相对的两人,进了屋子。  踩进门后没两步他就停了下来,屋子里和离开之前没什么差别,可宋袭就是觉得不对。蒋夙扣着宋袭的肩膀往后带,侧身走进去。  屋子里似乎比之前阴森了些,还多了几道呼吸声。  宋袭不放心蒋夙一个人进去,紧紧跟上,他拽着弟弟的衣服,预备着有危险就把人往自己身后拽。  两人站在房间中央,对视一眼后,缓慢地跪趴在地上,朝三张拼凑起来的床底看去。  昏暗的光线在进入床底后,变成了浓浓的黑暗。宋袭望进去,觉得黑暗中藏了什么。  阮来娣看到了是什么,惊悚地指着宋袭那张床靠墙的床脚,呼吸不上来,嘴里发出短促的“啊”声,“……脚……有一只脚!”  下一秒,宋袭就看见黑暗中爬出一个东西。  瘦到脱相的脸,大大的脑袋和枯瘦如柴的身躯,他四肢着地的爬出来,嘴里发出类似于兽类的低吼声。  宋袭拽着蒋夙往后躲,可就在那东西扑出来的瞬间,他干瘦的身体穿着蓝白条纹的衣服,脸上虽然脏兮兮的,可还是带着红润。  让人不禁怀疑,之前看到的都是幻觉。  阮来娣捂着胸口,吓得失声。她不敢置信的指着小孩儿,“怎么可能,刚刚明明不是这样的……”她看见了那只脚,黑不拉几的,只剩一层皮包裹在骨头上,显得指甲略长。  小孩儿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宋袭和蒋夙一人做了一个鬼脸,“略略略。”  房门外,爆发出一阵笑声。  转头看见,门口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小孩子,他们笑得夸张极了,前仰后翻。  发现自己被看见了,小孩子们转身,一溜烟跑了。  片刻后,宋袭把床下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再发现其他小孩子。阮来娣还没从恐惧中回神,浑身绷成了一条线。  她在原地愣怔几秒,冲到宋袭面前,“你是不是也看见了,那到底是什么,那真是人吗?”  宋袭:“阮小姐,你冷静一下。”  “你告诉我怎么冷静!”阮来娣紧张的原地踱步,拿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里咬着。  她的牙齿研磨着指腹,越来越用力,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似的,喃喃自语,“我看得清清楚楚,从床下扑出来的是个小怪物,它瘦得身上没有一点肉,你们看到它突出的肋条了吗,还有背脊,凸起的骨头看着真恶心啊……”  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听不见外面的一点声音。  这边的动静将其他人吸引过来,光头从宋袭哪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他奇怪地与旁人对视,“你们听见笑声了吗?”  “好像没有。”  “我好像听见了……”  “我也是。”  “我没有。”  大家的意见不统一,让阮来娣的情绪更加崩溃,她觉得她真的撞鬼了,那个鬼还从他们床底下爬出来!  “这是怎么了?”院长走了进来,关切的看着阮来娣。几秒后,她像是想起什么,歉意道,“是不是被院里的孩子恶作剧吓到你了?”  阮来娣茫然,“是恶作剧吗?”  院长笑着说:“当然,小孩子很调皮,一个看不住就爱吓人。”  宋袭见阮来娣终于停止了发疯,松了口气,院长转头正好和他对了一眼,点头招呼后,对大家说:“你们既然是作为领养人而来,一定很喜欢小孩子的,相信你们一定给孩子们准备了小礼物吧?”  宋袭捕捉到关键词,剧本的旁白可不就是【好想要爸爸的礼物啊】?第一百三十七章 坐排排吃果果05  礼物?  大家面面相觑,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光头摸遍了自己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的珠串和腕表,没有可以送出去的东西。  他看向宋袭,宋袭也正低头摸索。  比光头更惨的是,他身上除了沙滩裤和洞洞鞋,什么也没有。蒋夙身上的大半和宋袭一样,同样指望不上。  沙沙将自己身上的配饰取下来,对大家说:“我们就十个人,大家凑凑,最好是每个人都能有一样能送出去。”  张芳林看着自己的结婚戒指,又摸了摸胸口的项链,“可这是我老公送我的结婚戒指……”  “光头说过,死一个人我们就缺一份离开的助力。而且,死亡一旦开始,就不会结束了,你确定不拿出来?”沙沙脾气不好,烦躁的看向下一个人。  阮来娣之前被吓傻了,此刻听见接二连三的“死”字,急忙把耳环和手镯全取了下来。想了想,她弯腰抬脚,摘了脚绳。  “啧,烦死了。”寸头去摘自己的骷髅耳钉。  宋袭忽然出声,“小心点,别把耳朵刮伤。”  蒋夙抱着胳膊,低头问宋袭,“知道了?”  宋袭:“猜的。”  之前阮来娣手指被木刺扎到,蒋夙却不让她拔掉,应该是怕出血。否则后来不会在阮来娣拔掉木刺的时候说她找死。  蒋夙沉吟一声,又靠近了一点,“当阮来娣打算拔掉木刺的时候,我听见阿姨的呼吸重了几分。”  那是在紧张,或者兴奋。  宋袭心里佩服,一扭头险些和对方的脸撞到一起。望着对面英俊的脸,他愣住了,蒋夙的眼睛太黑了,没有一丝杂色,像是沉寂的暗藏着危险的深海。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宋袭抿了下唇,猛地回神后退,心头咚咚直跳。  好险啊,差点撞上蒋夙的鼻尖。  他摸了摸鼻子,回身望向寸头,慌张和尴尬让他不敢去看蒋夙。听见后面的人靠近,心跳的更快了,赶紧往寸头方向走了两步,假装淡定的关心:“你没弄流血吧?”  寸头奇怪的看了宋袭一眼,“没有。”  他把耳朵捏在手里,眼睛上下打量宋袭,“你很热?”  宋袭早就知道自己的脸在发热,干笑两声,“有一点。”  寸头嗤笑,“火力够壮的啊哥们儿。”  这里的气温不算很高,在树林的环绕下,甚至很潮湿。宋袭一行人身上的夏季短装眼下还凑合,若是遇到大风下雨,就有些扛不住了。  沙沙带着命令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够,还有没有。”  “眼镜可以吗?”许聪明说。  “可以吧。”光头盯着他的黑框眼镜担忧道,“可是没有眼镜你看得清楚吗?”  “嗯。”许聪明取下眼镜,“我只是轻微散光。”  “还有吗?”沙沙数了数大家交出来的东西,“差一个。”  光头忍着心痛,正在纠结是交钻石表还是心爱的手串,一直安静旁观的杨安站了出来,隔空丢过来一根雪茄,“加上这个正好够了。”  众人:“……”  沙沙捏着抽了一半的雪茄,嘴角抽了抽,不确定这东西送出去,他们会不会被追着打。 第185章 宋袭:“孤儿院有个小孩子走丢了,我能进去找找吗?”  老人活动着手里的剪刀,“不能。”  宋袭失落的垂下眼,“打扰了。”等老人一转身,他一把将蒋夙拉到自己前方,熟练地跳到对方背上,“快,冲进去。”  蒋夙背好人,收敛了气息径直从老人面前经过。  老人只察觉到面前过了一阵微风,他蹙眉往宋袭他们之前所在的方向看,两名青年已经彻底没了踪迹。  他高兴一笑,嘀咕着,“总算是有新的花肥了……”  走出去一段距离,宋袭拍拍蒋夙的背,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蒋夙握着青年的腿不撒手,回了下头说,“他还看着我们。”  宋袭不敢动了,其实他也闹不懂蒋夙的隐身特技要怎么过渡到自己身上,但肯定是贴得越紧越好,要不为什么每次不是抱就是背。  那层窗户纸戳破后,他无法再将对方当成一个小弟弟。被他压住的后背宽阔结实,属于一名成年男性。被他手掌按住的肌肉释放着那具身体的热量,比他的体温似乎更高。宋袭搂着蒋夙的脖子,尽量不让自己的脸贴到对方。  谁知道蒋夙突然踩上石阶,宋袭随着他的动作一颠,下巴就撞上蒋夙的肩膀。可最疼的不是下巴,是舌头。  宋袭倒吸一口冷气,抓着蒋夙的手都紧了几分。  蒋夙进入那栋房子,靠着墙角把人放下,“怎么了?”  宋袭眼眶微红,口齿不清,“咬舌头了。”  蒋夙目光闪了一下,眉头微蹙,心里的懊恼只有他自己知道。没错,他是故意的,可他的本意不是伤到宋袭,只是想让哥哥能像以前一样趴在他身上,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他身上,好像全世界只有他能让他完全依靠。  “让我看看。”他捏着宋袭的下巴抬高一点。  宋袭的视野中,蒋夙的脸随着两人拉近的距离放大,气息擦过嘴唇,昏暗的光线衬得那双眼睛深沉。心漏了一拍,宋袭用力眨了下眼,什么痛都忘了,拨开蒋夙的手爬起来,攥着拳头说:“没事,不疼了。”  蒋夙低下头,低沉地“嗯”了一声。  宋袭讷讷地站在原地,尴尬地看着,他觉得蒋夙好像生气了。  “二楼有声音。”蒋夙的声音打断了宋袭的思索,他下意识抬头望向天花板,的确有声音,像什么坚硬的东西拖过地面的声音。  宋袭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蒋夙去朝他摊开一只手,“牵着我,免得被人发现。”  大概是身体记忆,宋袭立刻握住,掌心相贴的温度让他身体开始发热。他咽了咽嗓子,紧跟上去了二楼。  踏入二楼的空间后,声音清晰起来。  像有人正拖着沉重的锁链走动。  宋袭收紧握着蒋夙的手,靠近了些。两人一起朝着声源走近,再拐过走廊转角的时候,一个小孩儿突然冲出来,险些和两人撞上。  蒋夙在紧要关头转身,将宋袭按在了墙上,朝向外面的后背和小孩儿只差了不到三公分。  小孩儿穿着漂亮的白色衬衣,下面穿着短裤、长筒袜和皮鞋。  他眼睛黑亮,高高兴兴地跑跳,跑了几步后,还在原地转了个圈,嘴里说着:“是我的,都是我的,嘻嘻嘻嘻嘻嘻。”  看得出,衬衣和短裤布料都很好,做工细致。  这会是4个男孩中的一个吗?  宋袭和蒋夙接下来走得更加小心,没有再碰到其他孩子。他们停在一间没有锁门的屋子前,锁链声就是从这里面出来的。  从门缝看进去,屋子里里摆设豪华,有沙发、电视,和一截宽阔的床尾,一个小孩儿侧对着门口,对着宋袭看不见的地方说,“我要穿这个,我要就要这个!”  “这是我的!”  “我的!”  可以从三个不同的声音判断,在他们的视角盲区内,还藏着两个小孩子。  正思量着推开门的话,惊动里面的几率有多大,锁链叮铃哐啷的声音急促起来,伴随着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嘶吼。  宋袭看见三个小孩儿出现在视野中,一起冲向某个方向,他拉紧蒋夙走进去,反手合上门后自觉爬到蒋夙背上,未免又像刚才那样撞到下巴,他忍着脸上的火辣抱紧了蒋夙的脖子。  蒋夙走路的姿势与往常差不多,只是没了声音,背着宋袭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锁死了,他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里面的嘶吼声不断,伴随着嘻嘻嘻嘻的怪异笑声。  宋袭听见一个小孩儿说:“把他的皮扒了!”  嘶吼声弱下去,成了呜咽声,像是在求饶。  就在他打算听下去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是最初抛出去的那个小孩回来了,刚好凑够4个。他从宋袭和蒋夙面前经过,烦躁的踢门。  “吵死了,你们能不能把他的嘴堵上!”小男孩说,“万一被那些虚伪的大人听见,把他们吓跑了怎么办!”  虚伪的大人宋袭趴在蒋夙身上,朝着小孩用力瞪眼。小孩像是察觉到什么,朝两人的方向看去。他歪了歪头,嘴里“咦”了一声。  卫生间里的呜咽声开始变得痛苦,一个孩子打开门探出头来,对门外的小孩说:“你快进来一起玩。”  宋袭示意蒋夙往前走,从窄窄的门缝中他看见地上一片流动的暗红,和一只手背上纵横着缝纫痕迹的手。  面前的小孩匆忙跑了进去,砰一声关上门。  不知过了多久,卫生间忽然安静了。宋袭听见小孩说:“游戏时间到了!”  下一秒,宋袭就听到孤儿院的方向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第一百三十八章 坐排排吃果果06  卫生间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一次涌出来四个人,逼得宋袭和蒋夙不得不退远,以免被撞上。  走在末尾的男生往外跨出的脚一顿,从兜里掏出一把挂锁。  挂锁上缠着链子,他把锁链绕在门把和门框上明显额外装定的金属把手上,咔嚓一声,按下锁扣。  宋袭傻了眼,出发去海边之前,他换了身衣服,开锁用的铁丝根本不在身上。  待小孩们彻底离开房间,他从蒋夙身上下来,不死心的拉着锁链拽了拽。当锁链敲在门上发出响声时,卫生间里想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蒋夙比他更先意识到危险,立即拉着他往后退去。大约过了三五秒的时间,卫生间木门下方的门缝中,挤出几根青白的手指。  手指上是黑色的,不长却尖利的指甲。指甲随着手指焦急的动作刮到木门,发出咯吱的声。  宋袭屏住呼吸跪趴到地上,试图透过门缝看见里面。可惜缝隙太窄,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片。而那只奇怪的手一直在抓挠。如果按常识判断,那应该是一只属于十几岁的青少年的手。  关在里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它又是怎么被四个男孩锁进去的,目的是什么,单纯的为了折磨吗。  尖叫声再次传来,宋袭和蒋夙离开了这栋房子。下了阶梯,宋袭仰头看向卫生间所在的位置,发现那里只有一面白墙。  卫生间是完全封闭的,只有门,没有透气的窗户。  花园里,园丁用小铲子换下大剪刀,弯下腰去给一株花松土,全然不知有两人正从自己身后走过。  宋袭和蒋夙走到树林边缘便看见小孩们围成一圈,其中耸立着七个队友。  宋袭:“阮来娣人呢?”  本该还剩下的八个人的团队,唯独少了一个阮来娣。仔细一想,刚刚的尖叫声的确是女声。快步走出去,没几步目光便越过人群,看见了坐在那排凳子上的阮来娣。  看见他的光头走过来,低声说:“阮来娣被拉去做游戏了。”  宋袭皱眉,“她的衣服……”  阮来娣进来时穿的衣服不见了,变成了童装,衣服紧巴巴的裹在她身上,头发也被绑成可爱型的双马尾,脚上的鞋换成脚背系带子的红布鞋。  光头说:“我听寸头说,他们当时去了医务室,不知怎么的,院长打翻了装碘伏的瓶子,洒了阮来娣一身。没办法,只能换衣服,然后院长就让人拿来了这么一套。”  这身衣服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阮来娣打扮成小孩子。  “换完衣服回来,院长突然拍手说游戏时间到了。”光头怜悯的看了眼阮来娣,继续道,“阮来娣被拖了出去,几个阿姨一起将她压坐到凳子上。”  “必须她参加?”宋袭问完就想走过去,被光头用警告的声音说,“别过去!”  光头说,“这游戏只有她能参加。我们也尝试着想阻止,院长很生气,说如果我们不遵守孤儿院的规矩,就把我们都丢到外面去喂狗。”  宋袭:“外面?”  光头:“这个场景之外,你应该知道吧,穿过场景的边界就是白雾,跟我们离开时的白雾不同,那白雾里全是怪物!”  宋袭:“……见过。”  “你见过?!”光头震惊,“你怎么会见过,难道,难道你出去过?”  “站在边缘看见的。”故事说起来太长,宋袭挑重点的说,“的确能吃人。”  光头打了个哆嗦,仿佛亲眼看见似的,“反正事情就是这样,我们不能反抗土着的规则,至于阮来娣,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宋袭不再出声,和光头一起望过去,游戏已经开始了。  阮来娣很害怕,毁得肠子都青了,她当初为什么要拉着小孩发火,为什么没在院长带她去医务室前更加强硬的拒绝。  她的旁边,还有14张凳子,每个凳子上都有一个小朋友。小朋友们并不害怕,脸上甚至隐隐兴奋,像是接下来要做的游戏真的很有意思。  阮来娣或许对这些小孩没有印象,但宋袭有。  打头的第一个小孩子,他记得是第一间教室里的孩子,他的上衣是鲜亮的明黄色,很显眼,给宋袭的印象很深。  其中一个光头的男生,是第四间教室里打瞌睡的男生之一。  还有一个男生,宋袭记得,是他咬了阮来娣的手指。  三个人,都犯了错误。  上课瞌睡,伤害他人。  如果以上成立,那么选拔游戏参与者的条件是——犯错。  至于阮来娣,宋袭能想到的唯一发生在她身上的特殊事情只有一件,她没有听蒋夙的劝阻,拔掉了指尖木刺,见血了。  可如果见血也是参与游戏的条件,那之前藏在灌木丛中,流了血又跑掉的孩子会不会也在这次的游戏中。  如果没有,是因为他当时的躲起来,并没有人发现他流血吗?  凳子上,阮来娣整个人绷成了一根拉紧的弦,她无助而恐惧的望着宋袭他们,摇着头,不停地动嘴说着,“我不要玩游戏,救我,救我……”  大家心里不忍,刚有要动弹的趋势,院长就表现出强势的举动,小孩子们立刻围上去抱住他们的腿,小小的手力气却很大,抓得宋袭他们直抽冷气。不但如此,几个高大无比,长相丑陋的男人从小院旁边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有些拿着做饭用的菜刀,有些拿着打鸟用的猎枪。  宋袭盯着那几个男人,抬起一只脚做出迈步的走势。下一瞬,一把猎抢抬高,下压,子弹飞射而出打在他脚前的地面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蒋夙脸色骤冷,宋袭转身一把抱住他往外的身子,“别冲动,闹起来受伤的只会是我们。”  那人冲着蒋夙比了个中指,重新瞄准宋袭,意味明显。  “好了,现在我把苹果放到第一个小朋友手上,由他传下去。”确定不会有人再影响游戏,院长和蔼可亲地说,“这过程中我会不停的拍手,拍手结束时苹果落到谁手里,苹果就是谁的。”  “哈哈哈哈太好了,又有苹果吃了。”  “嘻嘻嘻,希望苹果可以停在我这里。” 第187章 小姑娘搓了搓摔疼的屁股,手里还剩下一个圆圆的球形耳堵,她似乎很喜欢这东西,捏在手里蹦蹦跳跳的走了。  一场闹剧结束,摆放着残羹剩饭的餐桌乱得不像话了,院长带着大家出去溜了一圈。阮来娣不敢走,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  天渐渐黑了,大家在孤儿院中绕了两圈后,院长亲自把他们送上主楼三层。  “楼里的公共淋浴间和卫生间里已经放好了各种用品,如果还不够,你们可以拉走廊大门外的铃铛,我们的工作人员会尽快上来。”院长转身,走出去几步远后,她微微俯身,“感谢大家的礼物,孩子们都很喜欢,希望明天能够像今天这样愉快相处。”  前方的女人脚步轻快,宋袭看着她拉开铁门钻了出去。  片刻后,每个人都听到咔嚓一声,三楼的铁门被锁死。这意味着,不管夜里发生什么,他们都无法逃离。第一百三十九章 坐排排吃果果07  哐哐的推搡声在走廊里响起。  光头挫败的垂下手,苦着脸对大家说:“弄不开,大家今晚真的只能呆在三楼了。”  “可我总觉得很不安。”阮来娣低声说,“再想想办法吧,万一出个什么事我们还能跑出去。”  “光说想办法,你倒是好好想啊。”沙沙抱着胳膊斥责,“刚刚我们到处找工具的时候,也没见你动,我猜你也不怎么想出去。”  阮来娣掐着掌心,“我,我只是还没回过神。”  沙沙懒得搭理她,抿着唇去了对面,转身靠在墙上,看着走廊另一头到每个房间乱窜的宋袭。  她努了努嘴,“哎,他到底在干嘛。”  光头:“说是找铁丝。”  杨安咬着没点燃的雪茄问:“找铁丝做什么?”  “我哪知道。”被困在“笼子”里,光头的语气也不太好,烦躁的啧了一声,进了自己睡觉的屋子。  宋袭将这层楼所有能打开的房间都搜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开锁的工具。他不死心,又去了位于尽头的卫生间和淋浴房。  这两个空间都很潮湿,墙上地上痕迹斑斑,看着就让人压抑。  宋袭推开卫生间的隔间门,每个马桶里都是黑漆漆的,还有洗手的水池也是。淋浴房就更脏了,地上掉落着发了霉的小孩的衣服,小玩具,还有一些陈年的已经干涸的排泄物。  “怎么办,找不到能开锁的东西。”他手足无措的望着蒋夙,无法离开三楼这件事,让他心里有些烦躁。  这种情况下,他们是完全被动的。  蒋夙很少看到宋袭这幅样子,忍不住伸手把人拢进怀里,“不会有事。”  拥抱不带任何情欲,更像朋友间一个简单的安慰,宋袭还没来得及不自在就结束了,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失落。蒋夙以前给他的拥抱总是很有力,那种力量感明目张胆的告诉宋袭,他有多在乎他。  可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  宋袭蹙眉跟着蒋夙离开淋浴房,恰好碰见强硬地拉着张芳林过来的阮来娣。  张芳林有些尴尬,将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对宋袭解释道:“她非要拉我过来陪她把衣服换掉。”她脸上不显,心里却有些排斥。  宋袭对她点了下头,拉着蒋夙往前走,越过时对张芳林交代:“有事就叫我们。”  张芳林急忙应承,阮来娣冷哼一声,拉着人走了。  直到走进淋浴间,她都没松开张芳林的手。张芳林看着上方的花洒,有些为难,“你先把手松开吧,等下把我衣服弄湿怎么办。”  阮来娣迟疑了下,松开手,“你就站在这儿,哪都不能去。”  张芳林:“好。”  阮来娣摆脱身上那身童装的瞬间,整个人像是重新活过来了,她匆忙打开水。当温热的水从落到身上,她满足的发出一声喟叹。  张芳林的衣服被溅湿,往后退了两步,“阮小姐,你能不能小心点。”  阮来娣扫了她一眼,不在乎道:“知道了。”  她仰头冲着头发,忽然肚子痛了起来。她强忍着那股绞痛洗完澡,用脏兮兮的童装擦拭身体,背过身时,张芳林短促的叫了一声。  阮来娣一愣,将腿放进牛仔裤中,回头问:“怎么了?”  “你,你的背上……”阮来娣顾不得穿好衣服,踉跄扑到门口的镜子前,她转身扭头看向镜面。后背除了内衣,光洁干净,什么也咩有。  她生气地瞪着张芳林,抬手狠狠推了一把,指甲正好刮到张芳林颈侧的皮肤,“你故意吓唬我的是不是!”  张芳林捂着脖子,摇头说:“我没有,我刚刚真的看到你背上有很多血点,就像……”她停顿下来,终于想起该怎么形容了,“就像那个小姑娘用耳钉扎你大腿的那种伤口,密密麻麻的,背上全是。”  “你给我闭嘴!”阮来娣光是想想那画面就头皮发麻,她飞快套上t恤,穿鞋子时犹豫了下,踢走了自己的高跟鞋,穿上院长给的红布鞋。  张芳林穿着高跟鞋,没几步就被阮来娣甩到了背后,她慌乱地忍着疼想跑快点,却听见背后传来嘻嘻一声。  她浑身一僵,下意识冲着阮来娣的背影大喊:“阮小姐!你等等我!”  “阿姨,你能陪我们玩吗?”稚嫩的童音让张芳林浑身颤抖,她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无法动弹,双脚更是灌了铅一般重得不行。  一个穿着短袖衬衣的小男孩从她身后走出来,男孩长得漂亮,乌溜溜的大眼睛,嘴巴不大,鼻子小巧,只是他的皮肤很白,像是扑了很多层粉,惨白中透着僵硬。  张芳林感觉有点了冷,垂眼才看见,自己的手竟然被男孩握住了。  男孩的手冰冷而柔软,给人的触感很奇怪。张芳林颤抖着声音说:“小朋友,阿姨有点事要做,你能不能去找别人玩。”  小男孩撅起嘴,朝着张芳林背后说:“她不想陪我们玩。”  张芳林这才意识到,还有其他人在她身后。恐惧不断的放大,她再次冲阮来娣的方向喊了一声,她清楚地看见阮来娣停下来,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捂着嘴不断后退。  张芳林绝望了,只能想办法求助于别人,“宋袭,蒋夙!光头哥,杨安……”她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喊了一遍,声音明明在走廊里回响,却始终无人应答。  而阮来娣的身影已经消失。  张芳林想,她一定是回房间躲起来了。可她为什么不救救她呢,哪怕是帮忙叫一个人过来也好啊,会不会是没听见?可是她看得清清楚楚,阮来娣明明站住脚,回头看过她的。  “阿姨阿姨,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们?”几只手拽住了张芳林的裤子,她吓得直哆嗦。  第二个小男孩从她身后走出来,他的个子比第一个男孩要矮一点,两手背在身后,仰头对张芳林说,“阿姨,你听见了吗?”  张芳林声音颤抖:“抱歉小弟弟,你能再说一次吗?”  第三个小男孩走出来,“我们刚刚说,你不想陪我们玩,那我们就陪你玩。”  张芳林心里涌出不好的预感,她拼命的摇头:“不,我不要,你们让我回去好不好,阿姨去帮你们找其他玩伴。”  “不可以哦阿姨。”第四个小男孩走出来,他的个子是四个孩子里最高的,“你被命运标记了。”  他扭头问三个弟弟,“放出来了吗?”  三个男孩笑嘻嘻的说:“出来啦,它就在走廊里哦。”  张芳林感觉到刺骨的冷意,眨眼间,几个孩子都不见了,原本亮着灯的走廊,光亮全灭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艘飘在海上的孤舟,巨大而风浪将至,她却只能听天由命。绝望之下,张芳林发现自己竟然能动了,她开始奔跑,喘息声在黑暗中回响。  与此同时,阮来娣正抱着自己蜷在床上。  院长承诺的被子在大家不知道的情况下,被提前铺好了,不用等到明天,今天夜里大家就能躺在暖融融的被子上。  宋袭把蒋夙的胳膊从中间的床栏上推下去,严肃道:“中间这条是分界线,不准越过。”  蒋夙哦了一声,两手捏住直接给弄了下来。每张小床的床栏和床腿不是连在一起的,蒋夙将卸掉的床栏扔到一边,又去处理另一个。  宋袭惊住了,“你干什么!”  “干点有意义的事。”蒋夙三两下就把八个两两相对的床栏全给卸了下来。  宋袭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什么跳下床。  他捡起一个床栏,对蒋夙道:“夙夙,把木头全给拆下来,钉子留在上面。”  没多久,两人手里都有了武器,那是两根两端竖着钉子的短木棍,近距离攻击完全不在话下。  宋袭将棍子放在枕头旁,这才发现蒋夙把自己的枕头给挪过来了。  刚要出声,一双胳膊强硬的把他抱住。蒋夙的脑袋埋在宋袭的胸口,像个孩子一样,闷声说:“宋袭,和你隔开太远我睡不着。”  宋袭一把按住青年的脑袋,报复似的搓乱他的头发,“之前说好的你都忘了?”  “没忘。”蒋夙小狗似的在宋袭身上拱来拱去,“我后悔了。”  他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直直望着宋袭的,“你本来就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碰不能抱。”声音温柔轻缓,透露的意思却很强硬。  宋袭被箍得喘不上气,“你先把手放开。  “我不放。”蒋夙故意将下巴压在宋袭的锁骨上,导致下面的人只要稍微一动,锁骨就被那坚毅的下颌戳痛。  宋袭被彻底困住,明明该生气的,他却有些哭笑不得,“蒋夙,你跟我耍赖是不是。”  “没有。”蒋夙说,“我是认真的。”  他烦躁于宋袭总是把他当成小孩子,尤其是当那带着笑意的声音传进耳朵里时,心里更是烦躁,张嘴叼住宋袭的脖子,用牙齿研磨。  原本只是想警告宋袭的,可磨着磨着就变了味道。  他松开齿关,用舌头轻轻舔过上面的牙印。湿漉漉的,酥麻的感觉让宋袭整个人都呆傻了,他半张开嘴,茫然怔愣地看着天花板。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一句话:我被舔了,我被舔了,我被他舔了!  宋袭单身二十几年,从来没有跟他发生过如此亲密的接触,脑子里一片轰鸣。  蒋夙见没有被拒绝,呼吸重了几分。他张开嘴唇,试探性的开始啄吻。  宋袭打了个激灵,他偏开脖子,“够了。”  蒋夙怕人生气直接跑了,舍不得的又舔了一下,嘴里还哼了一声,将双腿也一起缠了上去。  宋袭挣扎几下不开,羞恼道:“撒手。”  蒋夙干脆上眼睛,“我睡着了。”  宋袭:“……”  蒋夙说了睡着后,急促的呼吸慢慢平静下来,羽毛似的擦过宋袭的皮肤。宋袭却睁着眼,看着虚空无法入眠。  他的心跳得很快,身上热得要命。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样奇怪的反应了。  他没谈过恋爱,不代表没见过。这一刻的他不禁问自己:我是不是有点弯了?不然为什么在蒋夙舔他亲他的时候,没有半点恶心和排斥?  宋袭又推了推蒋夙的胳膊,沉睡中的人似乎察觉到什么,强硬地将人往怀里扒了扒。  宋袭:“……”  他费劲儿的仰起脖子,好让自己呼吸通畅。 第189章 寸头正在甩砸疼的拳头,他走到宋袭面前,问:“你之前不是在窗口看见张芳林吗?”等大家凑过去的时候,下面已经什么都没了。  “我看见了四个小孩子,还有一个……”宋袭纠结出措辞,“类人生物。”  “类人生物?”光头质疑,“你不会眼花吧。”  宋袭:“我看得很清楚,它脖子上还套着锁链。”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的恐慌正在缓慢的堆积起来,只是谁也没表现出来。知道了受伤被盯上后,可以找替死鬼这件事,每个人心里都多了一层防备。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不能表现出示弱和弱点,以防给有心人可以暗害的机会。  看着一个个紧绷着脸,宋袭没有说破,只是庆幸自己的队友沉稳可靠,永远不用担心会被背叛和丢下。  蒋夙被宋袭凝实的眼神看得耳朵都红了,他侧了侧身,尽量把注意力放到其他地方,避免自己做出不理智的行为。  “被套了锁链的,会不会是什么白毛狗?”沙沙说,“就是那种凶猛的白皮猎犬,亦或者是其他动物?”  类人生物四个字听上去太匪夷所思了。  宋袭摇头说:“我不知道,他们消失得很快,我没来得及辨别。”  “喂,你们来看看。”杨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原来他一直蹲在那些残肢前查看,心理素质老高了。  宋袭戳了戳蒋夙的胳膊,“你去,我就不去了。”  光头和寸头两人也不太想过去,扶着树干仰着脖子,生怕想起那画面又干呕。  蒋夙代表所有人走过去,杨安的手指戳了戳缺了两根手指的手,“小兄弟,你看这儿是不是缺了手指,还有她的右脚也没了。”  他又起身走到头部位置,用手指拨开眼皮,“你看,缺了两只眼珠子。”  背对着的人光是听到这些内容就开始心里不适,鼻尖浮动着恶心的血腥味,反应一致的,每个人的胃部都开始抽搐。  宋袭拍着胸口,忍着不适感回忆来时听见的争执声。  再联系眼下的情况,当时几个孩子应该把这些肢体当成了玩具,正在奋力争抢各自最感兴趣的部位。  “这些肢体是被撕咬下来的。”这次是蒋夙的声音。  宋袭听见他走了几步,似乎蹲了下来。蒋夙拿起一截手臂翻转着观察,下了定论,“尸体是被人用牙齿撕咬下来的。”  “什么?”光头反应激烈,猛地转身,“你说是被人……!”  这下子,什么恶不恶心的都要靠边站。一群人围了上去,仔仔细细蹲在地上看肢体断裂面的情况。  断裂面层次不齐,边缘处是明显的牙印,不算尖锐,而且每个齿痕不大。宋袭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隔着皮肉按压内里的牙齿,看着真的很像人为撕咬。  蒋夙来到他身旁,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伤口已经开始发烂生蛆了。”  从他们发现尸体至今,不过才二十来分钟。  很快,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个情况,阮来娣和沙沙瞧见尸肉上蠕动的还很小的蛆虫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沙沙率先冷静下来,头皮阵阵发麻,“我们先走吧,尸体,尸体就留在这里吧。”  大家没有异议,纷纷起身往树林外走去。  阮来娣走在人群中央位置,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无比庆幸当初挠了张芳林那一下。她当时真的不是有意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巧合救了她的命。  毕竟人是自己害死的,阮来娣可以落后两步,在大家没看见的时候,对着张芳林尸体的方向拜了拜。  清早的事情并没有真正结束,余韵还在。  团队里的每个人都对阮来娣表现出极大的排斥,用餐时,没有一个人愿意挨着她坐。  院长端着两盘包子走进来,看了一眼阮来娣左右两边空出的凳子,笑了笑,示意跟在自己背后端盘子的两个小孩子说,“去吧,挨着阿姨坐。今天早上可以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  两个小孩高兴极了,亮晶晶的眼神像是在告诉大家,这是院长的难得的恩赐。  阮来娣如坐针毡,死死捏着勺子,强笑着对宋袭说:“宋袭哥,吃完饭你等等我好不好,我想跟你和蒋夙哥一起走。”  眼下这种情况,她特别怕自己被人丢下,落单。  宋袭不怎么想搭理她,埋头苦吃。  阮来娣暗自决定,就当宋袭默认了。  可惜老天偏要跟她作对。  早餐后,院长叫住打算离开的人,笑着说:“今天是你们来孤儿院的第二天了,我认为你们有必要更加深入的和小朋友相处交流,所以接下来,你们每个人可以选择一个小孩子作为‘同伴’,切身体验他们在孤儿院的生活。”  话音一落,门外跑来一群孩子。  攒动的人头将宋袭等人围住,七嘴八舌地喊着:“选我,选我。”  宋袭注意到,院长“恩准”和他们一起用餐的两个小孩子,被其他几个故意推了一把,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又被人狠狠踩了两脚。  普通小孩子早就哭了,那两个孩子却没有,他们相扶着站起来,一人一口的咬住前方男生的两只耳朵。  周遭的喧闹忽然暂停,宋袭看见那个男生的两只耳朵都被咬了下来,只剩一层皮还连着。  被咬的男孩不哭不闹,他阴仄仄的看着咬他的两个孩子,笑了下,转身跑了。  院长不在意的收回视线,对宋袭他们说:“快选吧,马上就要上课了。”  话是对宋袭他们说的,那群孩子却自发的挤向九个大人,你推我,我搡你,一个干翻四五个,终于有九个孩子脱颖而出,站到他们选择的大人面前。  宋袭感觉自己的裤子被一只小手给拽住了,他低头看过去,是咬人的孩子。  那是一个小姑娘,扎着两条羊角辫,笑起来的有两个小酒窝。她天真无邪的仰头,“哥哥,你今天陪我玩好不好。”  宋袭不确定这句话里有没有陷阱,只是笑了笑,没有明确答复。  早餐时间过后,孩子们该上课了。  和宋袭结伴的小孩子与跟蒋夙结伴的孩子不在同一班,两人被迫分开。  蒋夙嘴上不说,脸上沉冷紧绷,宋袭冲他眨了眨眼,拉着羊角辫女孩进了教室。  女孩坐在靠窗的最后一排,背后是一块空地。宋袭和她坐在小长凳上,小学生似的两手叠在桌面上端坐。  上课的阿姨进了教室,手里拿着课本,她转身在黑板上写了几个汉字,反复的教孩子们读了之后,将黑板上的字擦掉,抽人起来默写。  宋袭看了一圈,没有一个人主动举手,每个孩子脸上都很畏惧。  阿姨耐心告罄,亲自点人起来。  被抽到的男生浑身一个哆嗦,小碎步上前,他一只手拼命背在身后,用左手捏着粉笔颤巍巍的写字。  字虽然丑,笔画拼在一起倒也是对的。  阿姨从兜里拿出一个糖,剥开了塞到男生嘴里,“小凯真棒。”  名为小凯的男生低头回到座位上,始终没将右手拿出来,宋袭皱了皱眉,低声问羊角辫,“他是左撇子?”  羊角辫睁着大眼睛:“什么是左撇子?”  宋袭看了眼背过身写字的阿姨,快速说:“就是只会用左手拿筷子、写字。”  羊角辫咧嘴一笑,“不知道,嘻嘻。”  宋袭:“……”  接下来,阿姨又教了几个字,都是之前学过的。宋袭猜,这是因为孩子们没有课本,所以阿姨才靠反复记忆的方法让大家熟记。  课到一半时,讲台上口齿流利的阿姨忽然打了个磕巴。她捏着粉笔的手一顿,瞳孔似乎也跟着缩了缩。  宋袭眉头往后门看去。  后门中间的玻璃处,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从这一刻起,宋袭时不时就感觉有一双视线黏在自己背上。可每当他转身看过去,后门窗外又什么也没有。  在又一次感受到偷窥视线的时候,宋袭举手对阿姨说要去上厕所。  阿姨不耐烦地挥手,让他快去快回。  上课的这栋楼很老了,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红砖,顶部掉下来的灯线上满是结团的灰尘。宋袭看了眼蒋夙教室所在的方向,太远了。打消探班的念头,头也不回的往卫生间走去。  奇怪的是,这一路上他也没发现任可疑的人。  宋袭停在卫生间外,迟疑着要不要进去,紧跟着便听见一声口哨声。  就那一下,他就有了上厕所的灵感。  走进去,卫生间里居然有人了,是寸头。寸头抖了两下,拉上裤子对宋袭说:“你不是特意出来上厕所的吧。”  宋袭反问:“你也感觉到了有人在偷看?”  “嗯。”寸头烦躁道,“可每次回头都看不见人。”他一顿,问,“你觉得会是谁?”  宋袭记得那个一闪而逝的人影并不高,不像是大人蹲在地上,更不像弯腰偷窥。  “我觉得像小孩子。”  “孩子们都在上课,哪儿来的小……”宋袭的眼神让寸头停下话,寸头睁大眼睛,“多出来的四个孩子!”  “我猜的。”宋袭尿完穿好裤子,洗着手说,“我还发现一个问题,我们昨天送出去的礼物,好像不见了。”  孩子们涌进饭厅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他们身上没有一个人携带着昨日新收的礼物。  “会不会是藏起来了?”寸头说,“小孩嘛,遇到喜欢的肯定要好好保管,怕被人抢走。”  宋袭摇头:“在这里,最好不要把事情往简单方向想。”  寸头烦躁地挠头,“那能怎么办。”  手上湿哒哒的,宋袭从兜里掏出仅剩的一张纸擦干手,正打算回教室上课,眼角的余光瞥见外面跑过一个人。  他扭头定睛一看,是一个小男孩。  寸头也看见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被咬了耳朵的那个!”  两人对视一眼,从最近的通道追上去。此时都在上课,孤儿院里分外安静,时而可以听见孩子们整齐的回答声。  宋袭和寸头停在一栋废弃的老楼前,楼道门打开,破烂的木门挂在门框上,风一吹吱呀作响。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楼里走廊上的窗户被木头封死,以至里面大白天的依旧光线昏暗。安全起见,宋袭和寸头把入口处的大门用石头顶住,没有上楼,只是在一楼巡视。  背后啪嗒一声,寸头心无准备,吓了一跳,直接跳到宋袭身上,死死抱着人不放。  宋袭被抱得难受,毫不留情的推开人,“谁?”  “哥哥。”一颗脑袋从楼梯口探出,怯生生的说,“我脚疼,你能不能来帮帮我。”  宋袭盯着他耳朵处那两团腥红的肉,是被咬掉耳朵的小男孩。  他两手抓着墙,眼睛里泛着水光,可怜兮兮的又喊了一声,“哥哥。”  宋袭从窗户上掰下一根木头捏在手里,示意寸头跟在自己身后。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停在距离小男孩两步远的位置,“你脚怎么了?” 第191章 他们轻轻地把门关上,留了一条缝,屏住呼吸。  “你真的看到有人进来了?”  “真的。”  “居然有小老鼠敢进我们的游乐园,嘻嘻嘻,抓出来吃了好不好?”  “让丑八怪去找他们,我不想走了。”这人说完吹了一声口哨,宋袭便听见了锁链拖过地板的声音。  寸头捂着嘴瞪大眼睛,拉上宋袭就跑,发现除大门的另一个出口被木块堵得严严实实。  宋袭仰头看了眼天花板,示意寸头可以藏到上面去。  两人轻轻拖来桌子,借着高度推开了天花板上的木板,这里的夹层很小,爬上去后哪儿都去不了,只能趴在上面等外面的人离开。  宋袭先爬了上去,然后小声让寸头把桌子推远一点再往上跳,“你放心,我能抓住你。”  桌子就摆在正下方,外面的人一进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寸头咬牙纵身朝宋袭的方向一跳,两人的手紧紧扣住。宋袭把人拖上去,小心扣上木板,刚摆弄好,门被推开了。  宋袭的角度看不见门口的情景,能听见锁链声。  他凝神盯着正下方,很快就看到一个赤倮的人形生物,四肢着地的爬进来。大概是腿比胳膊长的缘故,他爬行的姿势并不会十分利落,从那惨白的背脊往前,便是被锁链套住的绳子。  宋袭拧眉看着那东西身上的伤口,黑色的线从一条条伤口缝合起来,针法粗糙,歪歪扭扭。  寸头趴在宋袭的对面,角度的缘故,他什么也看不见,心却因为下方的动静疯狂跳动起来。  宋袭瞪了他一眼,暗示他一定要沉住气。  下方,走进来四个孩子,不只是无意还是有意,四个孩子一字排开,个子从矮道高。个子最矮的那个忽然抬头,看向天花板。  宋袭的脸藏在黑暗中,冷静的回望,实际上浑身僵硬成了石头,手指轻轻蜷缩了起来。  下方的小男孩忽然歪头,蹲下来,拉着人形生物的耳朵说了一句什么。  下一秒,人形生物带着脖子上的锁链突然跳上桌子,猛地蹿高,脑袋直接将木板给顶开了。  宋袭和寸头吓了一跳,第一时间将脑袋往后缩。  好在木板和天花板契合,这一下并没有落下去,只是落回去时稍稍移位。  还没来及松口气就听见“砰”的一下,盖子再次被顶开。  也不知那东西用了多大力,好好的木盖一分为二。一半留在天花板上,一半已经砸落下去。第一百四十二章 坐排排吃果果10  屋子里的光投进天花板夹层,宋袭和寸头两人止住呼吸,谁都不敢松懈,凝神听着动静。  锁链像是故意恐吓他们似的,在地上拖来拽去,不停作响,其余声音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咯吱一声,宋袭感觉压在身下的天花板震了一下,心头一凛,下意识与人对视。  寸头做了个口型:上来了?  宋袭点点头,寻思着该怎么脱身。他们手里没有武器,眼下藏身的地方也不利于反击。要么等他们顺着天花板爬过来,要么,就暴力反抗。  任谁都会选择后者。  可问题是,自己的脸被看见之后,会发生什么后果。  天花板轻微的震动正在加剧,他能感觉到,爬过来的东西速度加快了。宋袭轻手轻脚脱下衣服,用来包住头部,只留出一只眼睛。  寸头一愣,连忙照做。  下一瞬,两人同时听见了一道呼吸声。浓浓的腥臭与气息一起窜进他们的鼻腔,宋袭差点干呕出声。  他静默地对寸头比了个一二三,忽然伸手扣住剩余的半块木盖,手腕一转,朝着下方赫然出现的脑袋砸去。  噗嗤一声,宋袭明显感觉到木板插进了柔软的皮肉。  寸头什么也顾不上,闭着眼睛一拳头砸过去。温热湿润的触感包裹住他的拳头,睁眼一看——  “卧槽!”  那玩意儿的脸上竖着一条血槽,皮肉模糊,而他的拳头正好砸到了他的一只眼窝。眼珠子似乎爆了,血流得满脸都是。  宋袭低喝一声,“跑!”  声音落下的瞬间,他人已经从天花板上跳了下去。刚落地,倒挂在天花板上的东西也跟着落下来。  宋袭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类人生物,明明就是个人。  只是他的长相非常奇怪。  完好的那只眼睛眼白很多,瞳仁很小,鼻子凹陷进去,嘴巴是地包天。他身上的骨骼也很奇怪,像是没有正常连接,皮肤被顶出凹凸起伏,并且比常人更短。  再加之他身上那一条条的缝纫痕迹……完全就是一个畸形的科学怪物。  四个小孩安安静静地望着宋袭,其中一个脑袋一歪,“把他衣服扒了,我要看他的脸!”  宋袭转身就跑,没几步就被按倒在地。  口水从怪物嘴里流出来,滴在他的脑袋旁。余光一扫,寸头也被几个小孩儿给拽住了。他们两人拽着寸头的胳膊,两人拉着他的腿,五马分尸般兴奋地往不同的方向奔跑。  宋袭翻身,膝盖用力一顶,同时抓着怪物的肩膀再次翻身,将他压在下面。  怪物的嘴里喷出一股股臭气,宋袭无比庆幸自己的口鼻都被蒙住,要不得臭死。他提起拳头砸向怪物的太阳穴,一下接着一下。  兴许是被打疼了,怪物暴怒的嘶叫,忽然抬起胳膊,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宋袭的衣服。  宋袭分了神,条件反射的去看手臂上的伤口。还好,没流血。  就这么一个错眼的工夫,身体被一股力量突袭,不受控制的仰倒,后脑勺结结实实砸在了地上。  怪物的脸压了下来,滴着血的下巴从宋袭的额头上擦过。宋袭头皮发麻,挣扎才发现,自己的四肢全被牢牢桎梏。  寸头那头正在哇哇大叫,这几个破孩子的力气很大,撕裂一般的疼痛从四肢传递向大脑,让他恐惧又气愤。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完蛋的时候,宋袭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他看了过去,发现宋袭居然正在用自己的脑袋去砸怪物的脑袋,沉闷的碰撞声接连不断。  连宋袭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他咬着牙关发起狠,一下不行就两下,直到手脚感觉到松懈,他猛地起身踢脚踹向那东西的腹部。  那肚子也不知怎么长得,居然很硬,宋袭的这一脚并没有对怪物造成损伤。他踉跄了下,踩中一个小男孩的脚。  男孩尖叫着松开的寸头的腿,寸头趁机一个扭腰,曲起膝盖顶向抓着自己左胳膊的男孩。  男孩往后踉跄两步,鼻血横流。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血。  宋袭心头一动,看了眼已经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扑向自己的怪物。他一弯腰,对方跟着压低上半身,再一弯腰,对方直接扑了过来。  宋袭物质收拢,抓起地上的木板朝怪物的头部挥去。  一声脆响落下,手里的木块成了两半。  怪物的脸被木板刮破,又多了一道伤口。他观察着小男孩们的反应,他们对怪物的血并没有产生兴奋感,唯独对自己的“兄弟”的鼻血表现出不同寻常的情绪。  宋袭对寸头催促:“趁机会快走!”  寸头早就这么打算了,拔腿就跑。宋袭落在后面,刚要出门,一道冷风刮过他的后颈。  他转身一把揪住扑来的东西,手指紧扣着他的头发,用尽全力将他往门上撞去。  如果之前还有所忌惮,这一次是真的下了死手。  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弯了,还没理清楚对夙夙的感情,怎么可能被轻易弄死。  越是这么想,活着离开这里的念头就越坚定。为了不给怪物反抗的机会,他抓着人脑撞击的速度越来越快。  骨头崩裂,脑浆流出,宋袭满身都是血和奇怪的黏液。  这一幕看呆了已经跑出几米远外的寸头,他浑身哆嗦,抖着嗓子喊了一声:“宋袭!”  宋袭丢开手,怪物虚软的斜躺在地上。四个小男孩也看傻了,他们呆呆的眨了眨眼,望着宋袭眼睛微微发亮。  宋袭厌恶的将手上的血擦到墙上,余光瞥见怪物的身体突然抽搐,皱眉后退一步。  皮肉下的骨头自主移动,怪物的身体抽搐得越来越厉害,手脚拍打在地上发出接连的声响。宋袭脸色越来越难看,捡起地上的木板暂当武器,转身跑了出去。  “别愣着了,赶紧跑啊。”他一声叫醒了呆滞的寸头,身体快速经过。  寸头的后背贴在墙上,伸长脖子看向那间屋子。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怪物的被砸烂的头部。那颗脑袋似乎正在分裂,有东西在里面移动。  他瞳孔一缩,哪里还敢再多看,拼了命的追上宋袭,上气不接下气道:“我怎么感觉他,他好像在‘蜕变’!”  宋袭没有出声,死命往前跑,很快就超过了寸头。  背后没人了,寸头急得眼睛都红了,天知道,他根本不想替人垫后!  奇怪的是直到两人离开这栋房子,一直没有人追上来。宋袭和寸头一人靠着一根树,拍着胸口大喘气。太累了,腿也要废了。  宋袭滑坐到地上,紧盯着废楼的出入口。  寸头呼出口气,有气无力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太他妈恶心了。”  宋袭摇头,回忆着之前小孩儿们的交谈,他们俨然将废楼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是平日嬉笑的游乐园。  ……游乐园真的只有那么一点范围吗。  想什么来什么,疑惑刚落下,背后的树干突然一震。  宋袭抬头一看,冷汗登时冒了出来。畸形的怪物变了模样,四肢修长,身躯矫健,头部颅骨凸出,身上那一条条的缝纫线倒是没有变化。  “蜕变,真的是蜕变!”寸头吓慌了神,腿软得站不起来。  宋袭伸手去拽他,手臂却被一条舌头给卷住了。舌头上挂着倒刺,磨得皮肤生疼。  他伸手去抓舌头,却惹怒了对方。头顶的光线瞬间被遮住了,大出正常人类至少两倍的身体跃于空中,朝他直直扑来。  就在这时候,胳膊被一只干燥的大手抓住。  宋袭尚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已经被人一把搂住。耳边传来利落的劈砍声,鲜血喷洒,浇了宋袭满身都是。  蒋夙将手里的菜刀一扔,抗上宋袭就走。宋袭从怔忪中回过神,猛地一拍蒋夙的后腰,“寸头!寸头还在那儿呢!”  就在蜕变后的怪物扑下来时,寸头就吓晕过去了。  而他的不远处,被切了舌头的怪物正在地上翻滚。蒋夙动作一顿,犹豫了下,没将宋袭放下,而是扛着人飞快倒回去,单手扣住寸头的双脚。 第193章 羊角辫不肯再开口。  宋袭只好又给她捏了一直小鱼,“现在可以说了吗?”  羊角辫把小鱼和小狗捧在手心,很小声的说:“被他们抢走了,他们不上课,也不用睡午觉,院长和阿姨却对他们很好很好。”  不用上课的,只有那四个孩子。  可是宋袭想不明白,他们抢走礼物做什么,单纯的为了好玩儿?这跟【好想要爸爸的礼物啊】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宋袭看了眼羊角辫殷切巴望着自己的眼睛,取了一块儿新的橡皮泥,给捏了个小苹果,又用绿色和褐色的橡皮泥给小苹果捏出叶子和茎。  他把红苹果递过去,“小妹妹,你见过院长妈妈口中的先生吗?”算起来,出资人才是孤儿院地位最高的,“你们平时怎么称呼他,是叫爸爸,还是叔叔?”  “爸爸……”羊角垂下眼,“哥哥,你不能提爸爸,我们谁都不能提,被听到会被抓走的。”  这话有歧义,宋袭追问:“爸爸就是先生吗?会被谁抓走?”  羊角辫抗拒地说:“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宋袭还想再问,小姑娘直接抱起橡皮泥跑了。她两条小短腿啪嗒啪嗒,刚要和其他小朋友组队,有人从教室外面冲进来。  是被咬掉了两只耳朵,还试图拉宋袭和寸头垫背的小男孩。  他的耳朵被包扎过,白色的绷带边缘染着暗红色的血。他手里提着一把玩具小刀,进门就朝羊角辫冲去。  明白他想做什么,宋袭三两步跨过去,一把按住男孩儿肩膀。  小男孩儿舞动着玩具刀,龇牙咧嘴,凶狠的往宋袭身上扎。可惜他的胳膊太短,再努力也刺不中目标。恼怒之下,他丢掉玩具刀,两只手抱住宋袭的手臂将身体吊起来,仰头就咬。  “我不准你咬她!”羊角辫气得将桌上的东西砸向男孩,小炮弹似的冲上来,抓着男孩的耳朵就往两边扯。  被绷带勉强安回原位的耳朵,随着绷带一起掉到地上。  男孩愣了愣,哇哇大哭起来。  宋袭被他哭得脑袋疼,拉着羊角辫躲到一边。而讲台上,王阿姨静静的抱着胳膊看戏,等到所有小朋友都捂住耳朵,她这才慢慢走过去。  “不准哭。”与其说是安抚,更像命令。  王阿姨等了片刻,见男孩仍旧哭闹不止,弯腰把耳朵和绷带捡起来,作势要丢进垃圾桶,“我说了,不准再哭!”  小男孩抿着嘴,身体因为啜泣抖动着。  王阿姨回头看了宋袭一眼,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着说:“这些孩子最爱吵闹,而且一吵闹起来就没完没了,宋先生见谅。”  “不会。”宋袭说,“他们都很可爱。”  王阿姨把带血的耳朵和绷带塞进男孩手里,“你不是在隔壁上活动课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男孩畏惧的缩起肩膀,怯生生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陪我一起的蠢货大人把手烫了。”大概是被蠢货大人逗乐了,他笑起来,“阿姨,他的手起了好大好大的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该把泡戳破,你告诉我好不好?”  宋袭:“是谁烫伤了?”  小男孩儿继续笑嘻嘻,“一个哥哥,长得很帅的哥哥。”  话还没落,问话的青年就没了影子。  宋袭直接去了蒋夙所在的班级,青年两手插兜斜靠着墙,明明已经察觉到窗外望向自己的青年,却始终绷着唇角不肯转头看他。  宋袭对奖台上的阿姨点了下头,从后门进去,凑到蒋夙面前,“你没事吧?”  蒋夙的身体一侧,拿背对着宋袭。  行,还有精力发脾气,受伤的铁定不是这小子。他清了下嗓子,瞥了眼讲台方向,迟疑的伸出手指。  蒋夙的睫毛颤了一下,耳朵微动,他能感觉到,宋袭的手正在他腰侧徘徊。  宋袭一咬牙,手戳了下去,青年的腰上的肉硬邦邦的,特别紧实。  挠了两下,他声音低落,“第一次被那怪物攻击的时候,我挺害怕的,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就算是现在事情过去很久,我还是害怕……”  宋袭偷瞄了眼蒋夙,小朋友纹丝未动,完全没有转头看他的意思。  戏演得差不多了,宋袭点到为止,“受伤的人不是你就好,我,我先去隔壁看看。”  他慢慢往后门走去,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低垂的脑袋和微弯的背脊,让他看上去像是受了很重的打击,连埋头做手工的小男生都忍不住问一句,“大哥哥,你怎么了?”  宋袭有气无力的笑着说:“哥哥没事,只是做错了事,暂时没有得到原谅而已。”  蒋夙:“……”  虽然知道按照蒋夙别扭的性子不会追出来,宋袭回头没看见人时,还是有些失落。  同时,还有一些轻微的慌乱。  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有结束。蒋夙不知道怎么憋着坏呢。  宋袭一路往前,停在最后一间教室外。教室内,孩子们和讲台上的阿姨正围在墙角,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  他推门走进去,阿姨头一个回头,眼睛一亮,忙走过来说:“宋先生你来得正好,你朋友伤得很重呢,我们说带他去医务室他怎么也不去,你快劝劝他。”  有了阮来娣这个前车之鉴,傻子才会去医务室。  他从孩子们中间穿过,蹙眉看着杨安的右手小臂,上面起了一圈泡,有那么几个甚至连在一起。  “烫伤而已,不用去医务室吧。”宋袭的话让阿姨很不高兴。  她反驳:“可是他的伤非常严重,得挑破了上药才行。”  宋袭:“真的不用,我带他回睡觉的地方处理就可以。”未免阿姨叫来其他人,宋袭飞快拉起杨安,急匆匆地离开了教室。  快离开这栋楼前,他犹豫了下,对着空荡荡的走廊喊道:“夙夙,我先送杨安回去休息了。”  等了十来秒,宋袭果断离开。  “我怎么感觉后面有人……”杨安被烫伤后,心里非常不安,总回头看向身后。  宋袭淡定道:“是我……”到嘴边的“弟弟”两个字被换成了,“蒋夙。”  杨安一下就松懈了,“吓死我了,我以为死神来的这么快。”  宋袭带着人上了梯子,“死神来了不得先跟你玩一玩坐排排吃果果吗?”  提及那游戏,杨安浑身一个哆嗦。  他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水泡,又看了眼宋袭白生生的胳膊,忍不住想,如果烫伤的不是自己就好了,他就不用担惊受怕了。  “你在想什么?”宋袭的声音依旧平常,杨安却听出几分冷意。  他心虚的想解释,刚张嘴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咳咳咳…  …咳咳……我……我没想什么。”  宋袭“哦”了一声,“进去吧。”  杨安忽然觉得拘谨,青年轻飘飘的声音让他的心无比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坐到自己床边,对宋袭说:“你要不回去继续上课吧,我自己可以。”  宋袭坐到他对面,眼底闪过一抹讥诮,“你慌什么。”  “我没有!”杨安矢口否认,慌乱的心跳让他浑身没劲儿,“我就是有点累了。”  “我暂时不回教室,就在房间里待着。”宋袭说,“有事你就叫我。”  杨安支支吾吾应了一声,低头用手碰了碰胳膊。烫伤其实有些严重,除了起泡的地方,附近一圈的皮肤全都红了。  火辣辣的痛感拉拽着他的神经,让他忍不住想要把这份疼痛转嫁到其他人身上。第一百四十四章 坐排排吃果果13  宋袭站在窗边,艰难地伸着脖子望向树林包围的那栋房子。  院子里,园丁又在修剪枝丫,好像有干不完的活儿。不,或许不是干不完,而是他不想干完。  只有一直不停地忙碌,才不会有空闲休息,不会被房子的主人叫进屋去。  宋袭两手撑着窗沿,再次把身体探出去,看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树林间穿过。  影子跳进小花园,几个躲在树林边缘的孩子跳蚤似的扑到白色怪物的身上。  他们齐心协力,一个抱住脑袋,两个抓住胳膊,还有一个站在最后,双手抱住怪物的腿。怪物起初还在挣扎,十来秒过后如同死水瘫在地上,不再动弹。  宋袭看着他微张的嘴,猜他应该是在喘息,看上去并不情愿。几个看似软弱的孩童,竟然将嗜血的怪物制服了。  “宋先生。”杨安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手扶着门框,脸上闪过一丝犹豫。  宋袭回头问他:“有事?”  杨安紧张的吞咽了下口水,笑着说:“一个人在那边太无聊了,进来找你说说话。”  宋袭:“是吗,可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杨安尴尬:“是,是吗。”  宋袭还真坐回床边,脱掉鞋子爬上床,“我记得蒋夙在外面,你来的时候没看到他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杨安要笑不笑的,不相信宋袭的话。  宋袭:“他跟着我们一起回来的,你不知道?”  杨安绷紧的肩膀垮了下去,心里邪恶的想法有所动摇,他一直以为跟在后面的人是想来害他的,结果不是。是不是代表,眼下他可以先暂时打消弄伤宋袭的想法,等有需要的时候再动手。  这样的话,愧疚的时间少一点,心里好过一些。  兴许是听见屋子里的交谈声,外面传来脚步声。咯噔,咯噔,有些奇怪,应该不是成年男性。  疑惑间,那人出现在房门口。  院长穿着卡其色的长风衣,两边的领子竖起来,她笑着进了门,双手从插着的大口袋里拿出来,手里握着膏药和消毒棉球。  杨安没想到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他慌忙起身,绕到宋袭身边寻求保护,“院长,我这小伤不用忙活,我自己来就好。”  宋袭看了眼杨安的手,其他指甲很正常,唯独大拇指和小拇指的指甲很长,而且看着比较坚硬。  他防备的同时,也对院长说:“要不我来吧。”  “你们是贵客,这种事情当然是我来。”院长春风和煦,“杨先生,赶紧过来吧。”  杨安正想跑,被院长一把抓住肩膀。  女人枯瘦的手力气很大,按得他无法逃脱,被迫坐到阮来娣的床上。  杨安哇哇大叫,“你松开我,我的伤没事,不需要处理!”  院长的一只手肘压住他,腾出空手从衣兜里翻出一个镊子,她捏起棉球,轻轻的给杨安擦拭伤口表面。 第195章 阮来娣一走进来就察觉气氛不对,她看了眼宋袭,又看了眼杨安。没打算离开,她打定主意要留在屋子里看好戏。  宋袭只当杨安在放屁,他转身,双手没有地方放,只能暂时压在蒋夙的胸口。  闭上眼,脑子里是上午得到的所有信息。  如果资助人就是爸爸,他的孩子一定不是孤儿院里的所有人。还记得羊角辫提过,其他人是不能轻易叫这个称呼的,随意称呼“爸爸”会被抓走。  抓走的人,就是不允许旁人叫先生爸爸的人。  可这些人,或者这个人到底指的谁?会不会是那四个被区别对待的小男孩?  确定四个孩子的身份,成了眼下一切事情的关键点。宋袭吐出口浊气,气息喷在蒋夙的胸口上。蒋夙身体一绷,伸手解开领口,对宋袭露出藏在脖领下的锁骨。  宋袭紧张道:“你解扣子干什么。”  蒋夙:“痒。”  宋袭抿了抿嘴,想起什么别开脸好让嘴和鼻子朝着其他地方。蒋夙却开始不安稳,动来动去,最后手脚全缠在了宋袭身上。  宋袭只觉得越来越热,肩膀一抖,蒋夙的胳膊滑下去。他垂眸看着被圈在怀里的人,无辜道:“怎么了?”  宋袭知道他故意的,故作生气的问:“你不是跟我闹脾气吗?”  不提还好,一提就感觉身体被箍紧。  蒋夙低下头,额头抵着宋袭的额头,气息灼热,“我不该生气吗?”  宋袭心头硬着的那股气顿时软了,散了,说话都有些磕巴,“我,我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  “哥哥,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蒋夙沉沉的声音钻进宋袭的耳朵里,“如果你出事,我一个人怎么活。”  话题太沉重了,更何况蒋夙的声音还故意低落,听得宋袭揪心。  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像堵住了什么也说不出来。鼻头微微酸涩,他伸手抱了抱蒋夙,“我知道了,不会再有下次。”  蒋夙不是在甜言蜜语,油嘴滑舌,宋袭知道,他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可又实在想不明白,蒋夙对他的感情为什么会这么强烈。  只是因为他把他从柜子里抱了出来,照顾他,保护他这么简单吗?  趁着青年走神,蒋夙的身体往下移动,脸埋进宋袭的胸口。  胸腔内的心脏坚强有力的跳动着,这个是活的,温热的,这样的认知让蒋夙兴奋异常,怎么也抱不够。  宋袭被勒得快要喘不过气,刚动了一下,身体就彻底僵硬了。  他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裹着衬衣的胸口,又看了眼蒋夙的嘴……尴尬得恨不得用被子把脑袋蒙住。  怎么就不小心自己送上去了呢。  蒋夙也愣住了,眼神有些痴的看着,喉结攒动,意外的触碰让他心猿意马,口干舌燥。  宋袭努力缓解此刻奇怪的气氛,身体往下一滑,鼻尖险些和蒋夙的鼻尖对上。  他用气音提议道:“我想去找找孩子们的档案,你能陪我一起吗?”  蒋夙看着青年的近在咫尺的脸,嘴唇翕动,鼻腔里淌过一股热流。  “夙夙……”宋袭喃喃地说,“你流鼻血了。”第一百四十五章 坐排排吃果果14  蒋夙摸了摸自己的鼻血,指尖濡湿的触感提醒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无所适从,目光不住的躲闪。可触及到宋袭同样不太淡定的眼神,他反倒镇定下来,“有纸吗?”  “……”宋袭感觉自己要裂了,手忙脚乱地去摸兜,什么也没有。  隔壁床上的杨安注意到两人的异样,刚一起身床就吱吱响。宋袭警惕地一手捂住蒋夙的鼻子,用掌心给他擦了擦。  还好还好,年轻人的火气不至于烧得永无止尽,鼻血只流了一点就停住。  宋袭松了口气,抬眸就对上蒋夙的眼睛。他轻咳一声,红着耳朵说:“别看了吧。”明明没不好意思往自己的魅力值方向想,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嗯,暂时不看了。”蒋夙不自在的别开眼,心里遗憾,像现在这样两人躺在一起,近到能感知彼此温度的机会太少了。他恨不得两人能长在床上,相处时间越长越好。可他又怕再克制不住,发生什么丢脸的意外。  说到底,还是经验太少。  档案最可能存放的地方是院长办公室。  可宋袭刚一动,时刻盯着他的杨安就跟着起身。  宋袭直接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想去院长办公室找线索,你确定要一起?”  想起院长那张脸,杨安退缩了,满脸的不甘心。  确定他不会再跟着,宋袭这才望向背对着杨安的蒋夙,鼻血流得不多,已经止住,并且几乎所有的血都被他的手给擦干净了,应该不会被发现。  他们没有直接去办公室,而是先去了卫生间。  宋袭让蒋夙盯着门口,自己去到水龙头处冲洗手心。血很快就被冲刷干净,流进了下水道中,他仍旧不放心,又把蒋夙叫到面前,单手扣着他的脑袋,另一只手盛着水帮忙洗脸。  “怎么了这是?”院长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飘忽的声音吓了宋袭一跳。  他故作镇定的甩干手,对院长说:“没事,过来洗把脸。”  “不是午休吗?”院长走近打量着两人。  宋袭坦荡荡的任她观察,心想院长是不是长了一副狗鼻子,怎么哪里有人流血,她都能在第一时间赶到。  院长没有在两人身上发现异常,柳眉拧起,“午休养养神对身体好,两位赶紧去休息吧,下午还有活动呢。”  “什么活动?”宋袭好奇问道。  “就是给孤儿院打扫卫生。”院长说,“孩子们还小,正是培养自主劳动能力的时候,每周末下午我们都会组织大家做大扫除。”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似乎有事要忙。  宋袭:“有事的话你就先去忙吧,我们马上回去睡觉。”  院长笑了笑,“好的。”  她转身宋袭才看见,院长穿的是软布鞋,走路没有声音。他多留了个心眼,假装回到房间,再单独派出蒋夙敛去存在感,回到水房。  走到一半时,院长从水房隔壁的公共卫生间里走出来。  她先是站在卫生间的门口观看,随即走到水池前,俯下身用鼻子去闻水槽里是否有血腥味。完了还不够,蹲下将垃圾桶里的垃圾全倒了出来。  垃圾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带血的东西。  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沉思着离开了。她前脚刚走,后脚宋袭就被蒋夙拉着出来三楼。  察觉到什么,院长转身看向背后,什么也没发现。她收了钥匙往楼下走去,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离开主楼,拐向树林方向。  宋袭拉住蒋夙,犹豫了下,说:“跟上。”  院长轻车熟路的川过一小片树林,来到那栋漂亮的房子前。园丁显然认得她,点头致意后说:“孩子们出去玩,一直没回来。”  院长:“那我等等吧。”  宋袭和蒋夙坐在树枝上,陪着一起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见四个男孩蹦蹦跳跳的出现了。  他们围住院长,叽叽喳喳地说着什么。院长却低着头,一副挨批的样子。  这幅场景怎么看怎么奇怪,宋袭示意蒋夙把自己带下去,想靠近一点偷听。蒋夙把人背了下去,落地后也不打算放手,悄无声息的进了花园,站在距离那五个人不远的地方。  宋袭这才知道,小孩们正在向院长抱怨,说这次来的人不好玩。  院长像个卑躬屈膝的老头子,颤颤巍巍的说着讨好的话,“我的小少爷们,既然这样不如玩点刺激的,你们喜欢什么游戏,我都能配合你们。”  最矮的男孩说:“丑八怪饿了,你给他弄点吃的吧。”  院长:“没有问题,我一定把他喂得饱饱的。”  孩子们动作一致的打了个哈欠,困倦道:“你快走吧,不要影响我们睡觉。”  院长蹲在原地,目送着四个人离开。  园丁叹了口气,有些头疼道:“少爷们越来越顽皮了,真怕有一天那屋子会关不住他们。要是先生在就好了。”  院长斜扫他一眼,“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园丁不吭声了,转过背用锋利的大剪刀轻易剪下一根突兀的花枝。  院长眯着眼睛望向小楼房,根据宋袭判断,那应该是男孩们关押怪物的那间屋子。按照她和男孩们的对话,她应该也知道怪物的存在。  宋袭拍拍蒋夙的肩,示意他跟上。  院长回到主楼后,在办公室里呆了几分钟便去了教室整理收拾。宋袭和蒋夙潜入了她的办公室,开始翻找档案资料。  办公桌后的书柜里,一本本厚厚的档案夹并列排放。档案夹侧面没有任何标签和说明,空白一片,必须一本本打开来仔细翻找。  宋袭让蒋夙看门,踮脚从最顶部一排开始查找。  他拿到的第一本是工作人员的档案,档案记录了从三十年前便在这里工作的所有人,这些人的平均年龄在当时已经三十五岁,如今大多已经退休,唯一还留在这里的,就是那名园丁。  宋袭注意到,其中有好几张都被打上了红色的叉,说明人已经死了。  接下来好几本,全是人员档案。宋袭随手翻阅了个遍,开始查看第二排。  这一排开始,是孤儿档案。  每一个孩子的档案都比宋袭在废楼里发现的更加详细,发现孩子的时间,地点,他的名字,是否有信物,以及,孩子经历过的大事件,譬如生病、手术,见过的家长。被领养过的,还有后续跟进的资料。  资料档案实在太多了,宋袭一会儿低头翻阅,一会儿仰头拿去,脖子都快断了。  他揉着后颈沉吟一声,发现蒋夙正看着自己,“有人来了?”  蒋夙挪开视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宋袭慢半拍反应过来,低头去看自己的衣服,汗水沿着下颌滚落,沾到了衣服上。  “我太紧张了。”宋袭讪讪地解释,捻起衬衣抖了抖,“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办公室里有点太闷了。”门窗紧闭,窗帘拉着,不只是空气不好,让人心理上也有一压抑感。  蒋夙走过去,抽走了那本翻到一半的档案,“我来吧。”  宋袭集中精力找了三排档案,精神疲乏,求之不得的将摊子丢给蒋夙。  正要去往门口守着,人被蒋夙给拽了回去,“我能听到外面的动静,你在凳子上坐着休息。”  宋袭对夙夙十二万个放心,盘腿坐到院长的椅子上。他拉开办公桌的抽屉,里面摆放着几个笔记本。  两本属于工作记录,一本是类似于日记,却是没有日期的随笔。  随笔第一页的空白上写着:【谁说孩子都是天使,也有伪装成天使的恶魔。】  宋袭捏着纸张的手一顿,快速往后看。 第197章 她磨了磨牙,可能又想咬人了。宋袭赶紧蹲下,拉着羊角辫的两只手,轻声问:“谁遮遮掩掩了?我可没有。”  羊角辫不说话了,嘴巴依旧噘得老高。  宋袭带着她去到两人负责的打扫区域,是主楼一层嘴里面的一间教室。这间教室属于游戏室,用来给年纪最小的几个孩子玩耍的,里面非常乱。  羊角辫不是第一次打扫这里,很熟练的先把倒地的木马扶起来,宋袭则蹲下捡散落的积木。  在钻进一张矮桌,捡玩具时候,宋袭发现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  用手指勾过来一看,是项链的吊坠。  宋袭记得,这颗坠子本该挂在一条项链上,是张芳林当时贡献出来的,说是结婚是丈夫送的。  想了想,他把向项链揣进兜里,等出去之后,可以寄给张芳林的家人当做念想。  他从桌子下退出去,拉来羊角辫问:“住在那栋小洋楼里的哥哥,是不是总抢你们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羊角辫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反应过来后,急忙用双手捂住嘴。  宋袭:“我知道很多东西,我还知道,是他们不让你们叫先生爸爸。”  隐瞒的事情既然已经被发现,羊角辫惊讶之余,也有想要倾诉的告状的意思。她拉着宋袭藏到最前方的讲台下,小声抱怨:“是院长妈妈告诉你的吗,只有她才敢说。他们可讨厌了,每次有新礼物都会被他们抢走。抢走后他们很不爱惜,不到一天就会毁掉。”  想要礼物的得不到,得到了的人却肆意毁掉。  羊角辫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就连爸爸也是他们的,他们真讨厌,真讨厌……”  “你也想要先生当爸爸吗?”宋袭揉了揉她的脑袋,“爸爸对你们一定很好吧。”  “那是当然,爸爸会给我们带好吃的,给我们买新的小床和玩具。”羊角辫眼睛亮亮的,说起先生时手舞足蹈。  宋袭一把抓着她的手,嘘了一声,怕把院长和阿姨招来。  羊角辫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向任何人吐露过自己的不满,话就像开了闸的洪水,绵绵不断,“先生还会给我们带小蛋糕,小饼干。”  “你见过先生家的哥哥吗?”宋袭想着照片上男孩的模样描述道,“就是总带着头套的那个哥哥。”  羊角辫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她像是受到某种强烈的刺激,尖叫着扑进宋袭怀里,死死揪着他的袖子说,“我不玩游戏,我不想玩游戏!我不吃苹果了,我再也不吃了!”  宋袭刚推开人,小姑娘就再次扎到他胸口。后背随着对方的冲击力,“砰”地一下撞到讲台上,疼得他嘶了一下。  羊角辫正在发抖,时而偷偷侧脸看用眼角看向别处,像是在防备有人突然出现。  宋袭曲着腿很不舒服,可没了讲台的掩护又不安全。没办法,他只能弓腰驼背,双腿盘着,让小姑娘坐在自己的一边膝盖上。  羊角辫哆嗦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她像是忘了刚才的事,懵懂地问宋袭:“哥哥,我们不继续大扫除吗?”  因纸头套男孩引起的恐慌,如落入水中的雨滴,消失不见了。  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宋袭说:“你先出去,哥哥腿麻了。”  羊角辫急忙爬出去,愧疚地望着跪趴着从讲台下出来的青年。他看上去很痛苦,肢体不够协调,腰身不住颤抖,稍不注意,脑袋就撞到讲台上。  宋袭捂着头顶哎哟着站起来,他跺了跺脚,扶着讲台站了几分钟,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他抓起抹布,“大扫除有限定时间吗?”  “没有。”羊角辫歪着头想了下,矛盾地说,“院长说,只要在六点前做完就行。”  宋袭:“为什么是六点?”  “因为六点后要做游戏啊。”羊角辫拖了一张凳子到窗边,刚要站上去,宋袭就把她拉了下去。  抢走小姑娘手里的抹布,宋袭说:“你去把积木装进盒子里,我来擦玻璃。”  羊角辫一动不动地望着宋袭劳动,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问道:“哥哥,你不怕我吗?我咬人的。”  宋袭冲她弯了弯眼睛,“不怕啊。”开始时是害怕的,毕竟男生被咬掉耳朵时,他就在现场。可是相处下来发现,只要顺着小姑娘来,她也有可爱的地方。  羊角辫眨巴着大眼睛看了宋袭一会儿,转头忙活自己的去了。  宋袭却开始走神。  刚才问话的时候,他注意了羊角辫的表情,的确是在他提到纸头套男孩时,小姑娘就突然失控了。这种失控不同于她听到甲乙丙丁时的害怕和逃避,那是一种更加深入骨血的恐惧。  纸头套男孩到底对她做过什么,才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应。  而男孩和传苹果的游戏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玻璃忽然被敲响,宋袭垂眸一看,是许聪明。他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精致的小圆球。宋袭记得,那是寸头骷髅耳钉的耳堵。  还没来得及开口,寸头也过来了,他直接从后门绕进来,摊开掌心。  上面躺着一枚变形的指环。  宋袭:“沙沙的?”  寸头点头:“嗯,我在这层楼的卫生间角落发现的,看样子是被遗弃了。”  许聪明也从外面进来,“当初我们不想给,院长非要让我们送礼物。结果送了之后,他们又不好好爱惜。”  宋袭心生一计,将指环和耳钉,包括之前放进兜里的吊坠,一起放在手里,拿给羊角辫看。  只一眼,羊角辫就背过身,捂着耳朵,闭着眼睛说:“我不要!”  她的排斥给了宋袭答案,被抢走后的礼物,普通小孩是不能要的。  哎,四个小恶魔真霸道。  他将东西递回给许聪明和寸头,两人都不肯要。许聪明说:“万一是钓鱼执法怎么办,到时候挨个搜我们的身,不如直接丢回去。”  寸头也这么认为,“别要了。”  听他们这么一说,宋袭也觉得不能留了,连张芳林的吊坠一起丢回桌子底下。  羊角辫站在一旁,看看这个,又抬头看看那个,“哥哥,我们还继续打扫吗?”  宋袭忙说:“继续继续。”  寸头和许聪明相继离开,宋袭重新投入到大扫除中,他看了眼认认真真搬起小板凳的羊角辫,忍不住凑过去,问:“你见过一只白皮狗吗?嗯,一只长得像人的白皮狗。”  “小狗?”羊角辫一脸困惑。  宋袭四肢着地,扮演起怪物行走的样子。小姑娘惊呼一声,“你说的是丑八怪啊。”  这么直接的称呼,不知道那怪物听见之后,会不会觉得扎心。宋袭点头,“你见过?”  “见过。”她揪住宋袭的衣服,手指戳着他领口的纽扣,“你对我好,不讨厌我,我喜欢你。所以你问的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不过……”她手指扣住宋袭的贝母纽扣,“你可以把这个送我吗?”  宋袭将扣子拽下来,塞到小姑娘手里,“它是你的了。”  小姑娘捏着白色的,泛着微微绚丽色彩的纽扣,满足的抿了抿嘴。她对宋袭招招手,很轻地说:“丑八怪是他们的宠物,我们轻易见不着的。”  “那你怎么知道。”宋袭问。  “他有时候会被允许出来和我们玩。”羊角辫说起这话时没有半点高兴,她眉头紧皱,低头想了想说,“玩高兴了,他就会把小朋友带走。”  “带去哪里?那栋房子里吗?”宋袭心头突突直跳,并不认为“带走”只是一个单纯行为。  羊角辫摇头,“院长说,他们是被带去外面的世界里,那里有很多别的小朋友,他们不愁吃不愁喝,还有很多新奇的玩具。”  宋袭想起之前偷听到,院长和“少爷们”的交谈。  一个男孩说,丑八怪饿了,需要吃的。而院长的答复是,没问题,会把他喂得饱饱的。  当时没觉得这话有多诡异,如今将其与羊角辫的话一联系……不对,线索不止这些,还有笔记本上的随笔。  院长写道,有孩子失踪了,又有孩子失踪了。  失踪并非是发生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而是在她的有意操纵下发生的。那些失踪的孩子,全都进了怪物的肚子。  所以今天下午的游戏并不简单,除了触碰到死亡线的杨安,孤儿院里的孩子也会跟着遭殃。第一百四十七章 坐排排吃果果16  集体大扫除进行了一整个下午,宋袭从羊角辫手里拿过抹布,带着小姑娘离开教室,抬眼便看见蒋夙抱着胳膊靠在走廊墙上,而脚边,一个小男孩正费劲巴拉的铲垃圾。  小男孩一脸不甘愿,更多的是畏惧,蒋夙稍微一动,他就瑟瑟发抖。  宋袭:“……”这不是以大欺小吗。  他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蒋夙。垂眼冷脸的青年站直了回望过来,变脸似的,眼角眉梢立刻染上笑意。对小男孩说了一句什么,他疾步走过来。  小男孩大概是得到了特赦,忙不迭停下动作,小短腿拼命的想赶上蒋夙的步伐。  “其他人去院子里集合了。”蒋夙看了眼宋袭的脸,抬手给他擦了擦。略显粗糙的掌心磨过皮肤,宋袭往后闪了一下,又及时打住。  他木头一样戳在原地,闭着眼睛,没敢去看蒋夙那张放大的脸。怕自己忍不住脸红,心跳加速。  蒋夙的动作越来越轻,目光停在青年卷翘的睫毛上。他抬起一只手,指腹从睫毛上刮过,声音很低,“好了。”  宋袭睫毛颤了一下,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双深邃黝黑的眼。眼瞳里情绪很多,热烈、喜欢、高兴,还有一些宋袭看不透的危险。  像两口漩涡,轻易就能把人吸进去。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间都忘了要撤开。直到一声痛叫响起,打破两人间诡异的气氛。  羊角辫正对着蒋夙脚边的男孩瞪眼呲牙,而小男孩也捂着自己的一只耳朵,满脸害怕。  宋袭让羊角辫张嘴,嚣张凶狠的小丫头顿了顿,最终还是听话的张开嘴,“啊。”  也不知道多久没刷牙了,一股子腐臭钻出来。  宋袭扭开脑袋,不动神色的换了口气,又去检查小男孩的耳朵。还好,外部虽然有牙印,但没破皮出血。  他轻轻戳了下羊角辫的额头,回头对蒋夙说:“先去集合吧。”  蒋夙点点头,看了眼小男孩,示意他自己跟上。  羊角辫挑衅的看了眼小男孩,情不自禁的哼起调子,她看了眼宋袭在前方摆动的手,想了想,试探性的握住。  宋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有低头去看,只是轻轻的回握。  蒋夙眼睛里是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嫉妒,他紧紧挨着宋袭,抓住他的另一只手。对方越挣扎,他就抓得越紧。  宋袭笑骂道:“你幼不幼稚。”  蒋夙抿着嘴不说话,宋袭还得自己给他找台阶下,“不幼稚,行了吧。”  三个人手拉着手,屁股后跟着一个捂耳朵的小男生。这样的队伍让其他人十分惊奇,要知道,他们根本不敢亲近这些孩子。  那些漂亮乖巧的面孔下,藏着的是嗜血的灵魂,尤其是被耳钉扎过的阮来娣,对和她结对的小孩子最为抗拒,一旦对方有靠近她的趋势,她就像被踩了痛脚的猫似的,反应激烈的推搡人。  院长眯眼看了四个人一眼,说:“怎么这么晚。”  宋袭实话实说:“刚做完事情。” 第199章 宋袭和蒋夙避开嬉闹的孩子,跟在院长背后右转。继续往前又走了十来米,进了最末尾的一间房子。  上次意识到办公室被入侵后,院长就把所有重要资料都搬来了男孩们的游乐场。  她拉开凳子,激动地从纸箱子里找出自己的笔记本。  捏着钢笔的手因为过于用力颤抖了下,她激动地翻开空白的一页,写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有心而无力,希望先生不要怪罪我。毕竟,这并非我所愿,也并非我能插手。】  宋袭就在她后面,每个字都看的清清楚楚。  先生能够怪罪的,无非是院长没有照顾好她的孩子。后面的无奈足以说明,造成头套男孩如今这幅光景的人不是院长。  那么,就只剩下敢对着怪物拳打脚踢的甲乙丙丁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天性暴力,以欺负折磨人为乐吗?还是说,他们在报复。  当初先生领养几个孩子,却不愿在监护人那一栏留下姓名,单从这一点就能看出,他不是真心希望他们做自己的孩子。  剧本提示“爸爸的礼物”,是因为先生曾承诺过,要送给甲乙丙丁四个孩子小礼物,可他没有兑现承诺。  故而几个孩子才会抢走其他小孩子的礼物,在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后,就恶劣的毁掉。第一百四十八章 坐排排吃果果17  院长写完随笔,仍旧坐在椅子上。  她发着呆,嘴巴翕动着,“先生啊先生,你怎么还不来看看我们。”  独自念叨将近有一分钟,院长终于起身离开。宋袭在确定人离开这栋废楼后,将笔记本翻出来。  他快速将所有随笔又看了一遍,目光着重停在三句话上。  【谁说孩子都是天使,也有伪装成天师的恶魔。】  【恶童,恶童,恶童,恶童。】  【先生已经很久没来了,外界传言,他已经死了……】  宋袭记得羊角辫在听到纸头套男孩时的激烈反应,也记得在提及四个男孩时她的逃避和畏惧,对后者的情绪远远达不到对前者那样剧烈。  一个是恐惧,一个仅仅只是害怕。  所以到底谁是恶童。  是被链子拴起来,失去了父亲庇佑的纸头套男孩,还是每天嚣张横行的甲乙丙丁?如果纸头套是恶童,那如今他的遭遇很可能是曾经所作所为的反噬。  正是因为知道,游戏结束后将要发生的事有多可怕,他才会在被迫参与游戏时表现异常。  假若以上都成立,纸头套才是一切事情的根源。  宋袭甚至觉得,他被男孩们用链子锁住,也有其他隐藏的含义。会和礼物有关吗?  将笔记本回归原位,离开房间。  路过男孩们的时候,其中乙,也是个子第二高的男孩,忽然转头看向窗外。今天天阴,没有灿烂的夕阳,只有愈发阴沉的天空。  天色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黑暗笼罩。  乙狰狞的脸变得温和,抓着怪物的一只耳朵说,“小甲,带着丑八怪走吧,该换场了。”  甲又用小皮鞋去踢怪物的肚子,怪物明显疼的浑身抽搐了下,却没有吭声。像头兢兢业业的骡子那样,往楼梯口爬去。  蒋夙跟上,踩着前方凌乱的足迹来到用餐的地点。  屋子里,院长亲自在分发餐具。她的脸上始终带着笑意,嘴里哼着轻快的曲子。  瞥见门口的阿姨,她吩咐道:“去把他们叫下来吧。”  阿姨依言叫来了领养人,她一一拉开凳子请大家坐下,默数了下人数,对院长说:“少了两个。”  院长放碗的动作一顿,随即砰一声放下。宋袭这才和蒋夙慢条斯理从后门走进来。  院长:“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餐吧。”  今天的晚安是西餐,牛肉还渗着血,西蓝花发黄开花,蘑菇汤粘稠得不像话。宋袭用餐刀切开牛排一角,血红的肉里流出血。  阮来娣放下刀叉,“这让人怎么吃。”  这时候,她忽然看见西蓝花里有东西在蠕动,下意识用叉子拨了下,里面钻出一条恶心的蛆虫。  “啊!”阮来娣惊叫着站起来,背后的椅子被带倒在地。  宋袭盯着自己的西蓝花蹙眉,果然也看见里面有东西在动。他嗓子眼梗住,差点吐出来。  大家纷纷放下刀叉,撑不下去了。  院长连眼都没抬,当着众人的面将血糊糊的牛肉塞进嘴里。满足的闭上眼睛,细细咀嚼,发出长长的一声喟叹。  光头当场干呕,院长猛地睁眼,精准无误的捕捉到制造噪音的人,“先生,对今晚的菜不满意吗?”  光头咽下灼烧的酸水,白着脸说:“没有不满意,非常好。”  “那你怎么不吃呢?”院长拿刀的手撑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快吃吧,不吃就凉了。”  光头说:“我,我暂时吃不下……”  院长重重放下刀叉,直勾勾的盯着光头,“那就是不满意了。”  光头真怕她接下来会搞出其他幺蛾子,急急忙忙叉起一块儿牛排。牛排已经凉透,外面那层略有韧劲儿,在上下牙齿的挤压下,中间的软肉迸射出带腥味的血……  光头哇的一下,扭头吐出来。  院长可怜似的啧啧两声:“看来真的吃不下呢。”她抬眼扫向其他人,“你们呢,也不吃吗?这种带血的牛肉肉质最嫩,最软,轻轻一咬满口汁水。”  再美好的词语也无法勾起大家的食欲,宋袭苦着脸,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摆出痛苦难受的模样,“院长,我肠胃不太舒服,恐怕无福消受今日的美食了。”  院长遗憾道:“那好吧,需要我送你去医务室吗?”  “不必,我带他回房间休息休息就好。”蒋夙的声音一响,就引来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纷纷对视,开始寻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晚餐。  院长做事全凭喜好,一会儿同意离开,一会儿不同意。  最后,杨安、沙沙、寸头被迫留下来继续进餐。其他人如获大赦般,激动地回到主楼三层。  光头高兴得恨不得原地起跳,“那玩意儿也是人能吃的?真替那三个人痛心,吃完以后只怕是会对牛排有心理阴影。”  “只怕不会有以后。”阮来娣说,“你们是不是忘了,杨安今天参加了游戏了,吃了苹果。”  许聪明扶了扶眼镜,“你们说,他真的会放弃反抗,等死吗?”  “这世界上谁不怕死?”高粱仰头喝完壶里剩下的最后一滴酒,咂摸两下嘴,“我看啊,大家都防着点吧,指不定睡着了被捅一刀呢。”  楼梯间瞬间陷入死寂。  沉默着回到各自的房间,宋袭怕自己的床又被杨安占,早早地呈大字躺在床上,不给任何人侵占的机会。  蒋夙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床,厚脸皮挤到宋袭床上。  宋袭腰上的软肉被碰了一下,一下子弹跳起来,“去你自己床上睡。”  蒋夙的理由很充分:“我睡着后不容易醒,万一你遇到危险我可能无法在第一时间察觉。”  宋袭:“所以呢?”  蒋夙:“让我抱着你睡,你安心,我放心。”  宋袭:“……”不得了,还带押韵的。  他看了眼阮来娣的方向,把蒋夙推向隔壁拼凑出的小床,“大孩子都要独立睡觉,大不了……”他憋了一下,做出很大决定似的,郑重说,“大不了我拉着你的手睡。”  按理说,他给蒋夙做过人工呼吸,也被蒋夙半夜里表白过。算起来,前面这些事情可比手拉手羞耻多了,可他仍旧觉得胸膛发热,手指软绵绵的提不起劲儿。  蒋夙看了青年一瞬,退了一步,“好。”  只见他阖衣躺下,侧转过来,朝宋袭伸出一只手。  宋袭觉得空气莫名的燥热,手指蜷起,“这样睡着了会不会不太方便?”  “你答应的。”蒋夙觉得自己不能再退,固执望着宋袭。直到宋袭真的躺下,并把右手塞进他的手心,蒋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  阮来娣转过头,脖子伸长,看见两人紧扣着彼此的手露出鄙夷。她抱着膝盖,两眼出神的看着,  过了片刻,忽然怪异的轻声一笑,拿出没有被任何人知道的手机,偷拍了几张照片。  用餐点内,三人痛苦的吃完牛排,院长仍不放过他们,又逼着把西蓝花也吃了。  杨安面部扭曲,仿佛能感觉到舌尖上虫子正在蠕动。有好几次,他差点吐出来,奈何肠胃不争气,愣是不往上返。  沙沙气定神闲,姿势优雅。  旁边的寸头问她,“你是怎么办到的,吃得这么淡定。”  沙沙:“把带血的牛排想象成生鱼片,虫子就更没什么了,我们家乡有人工养殖的虫子,看着是恶心,可是蛋白质含量很高,下油锅炸一下外酥内软。”  寸头第一次听沙沙说这么长的句子,心服口服,“你姐姐就是你姐姐,佩服。”  院长早已经用晚餐,正笑眯眯的看着三人。目光软和得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寸头硬着头皮将最后一点东西塞完,扯过餐巾擦擦嘴说,“感谢款待,没事的话我们就回去了。”  院长起身送他们出门后,回头看了眼狼藉的餐桌。她走到没被动过的几份餐点前,开始慢慢切割牛排,然后将他们一一塞进肚子里。  她的肚子撑得溜圆,嘴角挂着血,她撩拨了下头发,两只眼珠子突然定住,往中间移动,定定落在蠕动得小蛆虫上。  她用个手指捻起蛆虫,仰头,张嘴,放进嘴里,然后捂着嘴笑起来。  主楼的楼梯间内,沙沙走在最前方,杨安走在中间,最后是寸头。从刚踏入这栋楼起,他就开始不安,总觉得后面跟着人。  可一连好几次回头,都没有看见人影。  沙沙也察觉到他的异常,一面关注着杨安会不会搞事,一面问寸头:“别看了,走快点,先回房间再说。”  她总觉得,越是这么下去越危险。  毕竟,他们之间有颗定时炸弹,谁都不知道,他会在何时突然引爆。  好不容易到了三楼,有惊无险,风平浪静。沙沙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后杨安也跟了进去。  许聪明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背对着杨安问沙沙,“没出什么事?”  沙沙摇头:“但是我看见了,院长把剩下的东西都吃了,就宋袭他们没怎么碰的那些。”  杨安忽然问:  “你看见了?” 第201章 “……”这群孩子真厉害,一言不合就搞个幻觉出来。  奇怪的是,连宋袭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但不排斥眼前的画面,反而心里生出几分期待。  “怎么不进去?”路过的同学拍拍他的肩,宋袭这才侧身,好让同学经过。  他依稀记得,这同学是他小学三年级时的班长。之所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年,三年级时班长出了一件大糗事,全校皆知,因为违纪还被叫到主席台上做了公开检讨。  越是往教室里走,有关那时候的记忆越深刻。  他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旁边的凳子是空的,抽屉和桌面也是空的。可宋袭就是觉得,旁边有人坐。  果然,随着上课铃响,漂亮的转校生来了。  转校生和上次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样,是长大后的模样,只是其他同学都没有发现。  在知道他是男生后,宋袭变得不太敢直视,却又忍不住好奇和心里的期待。想来想去,他决定不那么明目张胆的看,一只手撑着下颌,手指抻直,挡住自己半边脸颊。  上课了,老师走了进来,按照之前的上课节奏翻开备课本,开始讲课。  宋袭发现,同桌始终坐得端端正正,桌上空空就算了,身上也没有带书包一类能装书本的背包。  他奇怪的问:“你的书呢?”  同桌连眼都没眨,“没有。”很高冷,不太爱搭理他的样子。  宋袭甚至觉得,同桌对他有些厌弃。  这种感觉,在他刚开始遇到小蒋夙的时候也有过。明明不想搭理你,却碍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搭理。  宋袭又问:“你不怕老师骂吗?”  同桌:“不怕。”  宋袭含糊嗯了一声,不尴不尬的一直坐到下课。课后,同学们都出去玩,同桌却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  他仰头,像是在看天,又像是在看对面高楼的窗户。  宋袭毕竟是成年人了,不像小时候那么贪玩,他想起曾经同桌的邀请,如今也做出同样的事情。  同桌冷言冷语,“不去。”  宋袭没辙了,嘀咕道:“你怎么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想?”  就在他以为同桌不会有反应的时候,同桌突然转头,正脸对着宋袭。宋袭当场呆住,出现在脑子里的蒋夙的脸,与眼前这张重合在一起。  同桌说:“我有想要的。”  句子长了,声线和语调变得清晰,宋袭发现,他和蒋夙极其相似的不只是脸,还有声音。  “哥哥,哥哥……”焦急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宋袭只觉同桌的脸在眼前一晃,变成了羊角辫的脸。  羊角辫哭丧着脸,抓着宋袭的领子说:“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蒋夙拍开羊角辫的手,捏着宋袭的下巴问,“你看见什么了?”  宋袭心如擂鼓,尤其是在蒋夙的脸贴得这么近的情况下,他更是心慌意乱,嗓子干涸。他吞咽了下,拿开蒋夙的手别开脸喘了几下。  刚回到现实的脑子有些混乱,他需要整理一下。  暂时安抚了一下羊角辫,又对蒋夙无力的笑了下,说了句没事,“先去用早餐,肚子好饿。”  接下来的整个用餐过程,宋袭一句话也没说过,倒是不停地去看蒋夙的脸。  越看,越心惊。  按照寸头说的,幻境中的人之所以长成大人,那是潜意识营造出的未来形象。  所以,三年级时的同桌是蒋夙。  觉得长得特别好看,忍不住再三偷看的人是蒋夙。  对他忍无可忍,同意他一起去上厕所,还脱裤子给他看的人还是蒋夙。  捏着勺子的手猛地一紧,宋袭惊讶地望向蒋夙。蒋夙侧首看他,“怎么了?”  潜意识构造出的脸,比蒋夙真实长相略为柔和一些,以为在他的认知中,同桌是女生。如今他猛然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夙夙的脸真的和幻境中的脸完美重合。  咯噔一声,勺子碰到瓷碗边缘。  宋袭松开勺子站了起来,对院长说:“我吃好了,出去走走,消消食。”随即一把拉上蒋夙,匆匆离开了用餐点。  在隔壁大房间用餐的羊角辫看见了离开的两人,她慌忙起身,等追出去时已经没了宋袭的踪影,气得直跺脚。  宋袭用力攥着蒋夙的手,来到无人经过的角落。  “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来福酒店的柜子里,而是在我小学三年级。”宋袭摆出严肃的姿态,希望蒋夙可以老实交代。  蒋夙:“所以呢。”  宋袭说:“三年级你和我整整相处了一年,你总是没有课本,老师却像是从来看不见。和你说话的除了我,只有零星的三两个同学。其他人不是和你说话,而是根本看不见你。”  蒋夙看向宋袭的眼神变得灼热,黑色眼睛里有东西正在涌动,嘴上依旧一反不发。  宋袭深吸口气,抓着蒋夙的手更紧,“写书的鲁宁说过,他有一次为了拍摄照片,在一个村子里蹲守了整整一年。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村民们说只有每月十五的才能看见那东西。并且推断,那东西一直都在村里。”  停顿几秒,他继续说:“两个空间是可以长时间重叠的对吗,不一定是在交叉后就很快错过。”  “是。”蒋夙终于开口,黑黝黝的眼睛攫住宋袭,声音轻柔低沉,“和你同桌的人是我。”他像是有些难过,又有些愤怒,眉头皱得很紧,“可你没有想起我,宋袭,你为什么会不记得我呢。”  宋袭感觉蒋夙仿佛变了个人,眼前的人压抑、阴郁,情绪不太稳定。  他把人抱住,安抚地拍着他的后背,“你很难过吧,我从小记忆力就不太好,你能原谅我吗?”此刻的蒋夙给人的感觉固然不好,可宋袭就是觉得,在那些复杂的情感下,藏着很深的难过。  蒋夙:“不能。”  他推开宋袭,两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脸跟着靠了过去,鼻尖抵住宋袭的鼻尖,“但你可以补偿我。”  宋袭:“怎么补偿?”  “像这样。”蒋夙近乎凶狠的亲吻上去,牙齿啃噬着宋袭的嘴唇,在对方吃痛启开牙齿后,舌头霸道的入侵。  宋袭脑海空白,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任凭索取。不同于死物的是,他有感觉,并且感觉非常强烈。  他耳朵里嗡嗡作响,猜测那是自己血液急速流过心田的声音。也觉得蒋夙的睫毛很黑,很翘,像是两把漂亮的羽扇。最可怕的是,他非常肯定,自己对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不但不排斥,反而心跳怦然。  这一刻,宋袭知道,他完了,彻彻底底的完了。  不只是弯了那么简单,竟然真的对蒋夙产生了男人和男人之间,不同寻常的心动和喜欢。  不知过了多久,蒋夙松开桎梏,意犹未尽的亲吻青年的唇角,“这是补偿的一部分,其他的,我们可以慢慢来。”  宋袭:“……”有点麻,肯定肿了!第一百五十章 坐排排吃果果19  蒋夙抓着宋袭的肩,掌根贴在他的锁骨上,目光幽深得像口井。  宋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自己有很多话想说,又好像没有。剧烈的心跳让他慌了神,脑子里乱成了一团。  他知道这时候该质问蒋夙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做,可亲都亲了,再问这些屁话没意义。  要不然再追问追问他之前那句“可你没有想起我”是什么意思?在他已经想起三年级的事后蒋夙还这么说,显然,在他遗忘的记忆里,还应该有关于蒋夙的部分。  宋袭忽然找到了主心骨,虚软的气场也硬了起来,“你说……”  “我没办法告诉你。”蒋夙像是早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开口打断,“但我真的很生气,哥哥。”  他的手离开宋袭的肩膀,捧住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宋袭,我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好,我卑鄙、自私、怪异,你快点想起来,快点爱上我,我保证我会听你的话。”  宋袭僵住了,脑子里回荡着前半句,他想,他的夙夙怎么会卑鄙自私又怪异呢,他虽然冷漠,但也会帮助人,也会为了大家牺牲自己。  他是个很好的人。  一直都是。  他潜意识里排斥去深究蒋夙言语背后隐藏的东西,却又忍不住想去找答案,如果眼前的夙夙不是全部的他,那真正的他又该是什么样子。  捧着青年脸颊的手微微收紧,蒋夙的声音冷冽,“答应我。”  宋袭在心里默默加了一条,好吧,前面的评价是真是假有待考证,但眼前的小朋友似乎多了一条标签,霸道。  宋袭被蒋夙身上的气势震慑,莫名的心虚,脱口而出,“我知道了。”  “我要的不是这个答案。”蒋夙说,“你应该回答‘我答应你’。”  宋袭复读机一样,“我答应你。”  蒋夙抱住他,贴着他的耳朵又重复一遍,“我会听你的话的。”  宋袭的耳朵被他的气息扫得酥痒,忍不住抬手捏住揉了揉。蒋夙松开手,对宋袭说:“回去吗?”  这一秒切换,搞得宋袭有些适应不了。  他愣愣的点头,刚抬脚,手就被青年给牵住。蒋夙的手很大,很暖,掌心有些粗糙,他控制欲很强的将每根手指都嵌入宋袭的指缝。  早餐已经到了尾声,院长不发话,领养人们就全都坐在屋子里。  直到宋袭和蒋夙回来,院长才站起身说:“宋先生和蒋先生快吃吧,早饭都要凉了。”  宋袭点头致谢,抽了下手,发现蒋夙不肯放开。他叹了口气,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对蒋夙说:“吃完再牵吧。”  小青年表白后居然这么热情,宋袭有点吃不消。他清了下嗓子,目光变得认真。  蒋夙乖乖松开手,落座,把自己的那份煎蛋递给宋袭。  望着那双湿润黑亮的眼睛,宋袭差点就忘了蒋夙之前的强势,他掐了掐大腿,对自己说:以前太大意了,这小子真是个演技派,比我强。  餐桌上众人心思各异,心里就跟猫爪子挠似的,八卦心思全写在脸上。  宋袭吃完两人份的煎鸡蛋,喝完剩下的半碗粥,抬头问院长:“我们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院长勾起唇角,“没有,我希望大家今天可以陪孩子们好好玩一天。”  宋袭说:“我有个提议。”  “你说。”院长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我一直都知道,孤儿院院里还有另外四个孩子。”眼看着院长就要变脸色,宋袭说,“我见过他们,觉得他们很可爱,很活泼,应该是很乖的孩子。”  院长到口的质问变了,“是的,他们的确很乖,就是有些贪玩。”  宋袭说:“我想和他们接触接触,可以吗?”  “不可以。”院长脸色微沉。 第203章 沙沙嘘了一声,冲院长的背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说话。  宋袭却把这句话听进了心里。  按照院长对先生的尊敬,她对纸头套的感情应该不浅,却只能窝在房间里,靠笔墨在苍白的纸张上书写愤怒和不满。  她很怕甲乙丙丁,怕到不敢有任何忤逆。  宋袭愈发好奇,这座孤儿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过往。  二楼静悄悄的,孩子们显然不在这里。院长又带着大家去了三楼,一踏入走廊,大家就听见嘻嘻哈哈的笑闹声。  院长脸上明显僵硬了下,停顿了至少三秒,她抬脚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四个孩子正在一间大屋子里做游戏,他们在玩儿捉迷藏。四个孩子藏在房间不同的角落里,白皮的怪物眼睛被蒙,正张开双手,不熟练的用有些退化的后腿直立起来,四处摸索。  孩子们故意嬉笑出声,一旦发现怪物的方向错了,就特意从外面捡来的石头砸他。  没多久,怪物身上就多了许多细小的擦伤和口子。  宋袭来到房门口时,恰好看见怪物的脑袋被砸,还听见一个小孩子说:“再重点,再重点,让他的血流出来,这样丑八怪就可以去参加游戏了!”  “少爷们。”院长恭恭敬敬道,“你们的新玩伴我带来了。”  宋袭心头猛地一跳,瞳孔都跟着缩紧了。  少爷。  这是属于先生亲儿子的称呼。  按常理来说,这是不该出现在甲乙丙丁身上的,可这种情况还是发生了。  宋袭看向恶劣的孩子们,好像也看见了真相,甲乙丙丁抢走了“少爷”的身份,也抢走了“少爷”制定的规矩——受伤出血的人必须参加坐排排吃果果的游戏。  所以当他提到纸头套男孩时,羊角辫才会失控,才会说“我不玩游戏,我不想玩游戏”。  因为那个残忍的,让人恐惧的游戏,一开始就是纸头套制定的。  正常的孩子是不可能创造出这样变态、压抑,又残忍的游戏的,所以那个始终将自己藏在纸头套里的男孩,并不是什么天真的好孩子。  他用头套掩盖的不只是脸,还有充斥着暴力的,怎么样藏不住嗜血的性情的内心。  不自觉间,大家已经跟着院长走了进去,只有蒋夙和宋袭还站在原地。  甲的个子虽然最矮,但像是四人中的老大,他推开挡路的人来到宋袭面前,仰头对着眼前高高的成年人说,“院长说,是你提出来的想陪我们玩的。”  “对,是我。”宋袭收起思绪,半蹲下来好让双方的视线持平,“你想玩什么游戏,我们都能陪你。”  这话说得太大了,万一这几个小变态提出很过分的要求怎么办?!光头急忙攥起拳头咳嗽两声,不停地冲宋袭眨眼睛。  甲咧嘴一笑,“哥哥,你人真好。”他一手指着宋袭的脸,扭头望向其他三个,“就他来当爸爸好不好。”  乙丙丁依次点头同意。  宋袭发现,这四个人之间有很严格的等级制度,连点头都要排行在前的先来才能轮到下一个。  所以,如果当初先生向他们承诺的礼物,一定也是问的甲想要什么。  宋袭看着面前长相可爱的孩子,问:“那谁来当妈妈呢?”  甲说:“你是爸爸,是家里最大的人,当然由你说了算。”  “好,我知道了。”宋袭直起身,望向其他人,每个被他盯住的人都默默别开眼。  爸爸妈妈肯定是和甲乙丙丁接触最多的,他们可不想要这样的美差。可一味的回避实在不像话,宋袭愿意承担最大的风险,对大家来说已经是恩赐了,如果再怯懦的避让……  沙沙正要站出去,蒋夙忽然动了,“我。”  众人:“……”  宋袭看了他一眼,低声问:“你确定?”  当妈妈肯定要有妈妈的样子,万一院长他们拿出假发和裙子……宋袭不敢想,不能想,怕自己笑喷。  蒋夙面无表情道:“确定。”  和“妈妈”对应的“爸爸”,不只是一个称呼这么简单,他们之间还有一层夫妻关系。看着宋袭真把这当成游戏的无所谓的表情,蒋夙觉得有必要让大家牢记一下两人如今的关系。  “当你妻子的人,只能是我。”他一字一顿,起誓一般郑重无比,“我没办法容忍你叫别人老婆。”  宋袭:“……”  蒋夙显然不肯放过他,眉头微蹙,明显是要宋袭表个态。  宋袭又尬又燥,心跳撞击着胸腔,都快呼吸不过来了。他清了下嗓子,又清了下,点点头,“嗯,就,就这样吧。”  空气忽然就静了,所有视线都定在两人身上。  宋袭吸了口气,忍着脸上的热度,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继续问小男孩:“爸爸妈妈都有了,然后呢?”  小男孩转身,手指一一点过众人:“一二三四五,你们当我的哥哥和姐姐。”  角色分配完成,院长说:“需要什么道具吗?我去帮你们找来。”  甲叉着腰说:“妈妈不可以是男生,院长,你把他变成女生好不好。”  院长:“好。”  众人:“……”  院长说完就离开了,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才回来。而这期间,四个男孩站成一排,时而交头接耳,时而掩嘴偷笑,他们的眼神像是在观察一堆新玩具。  令人大家最心慌的是,白皮怪物的情绪非常激动,他焦躁的来回走动,拖得铁链当啷作响。  “蒋先生。”院长抱着一套衣服,一顶假发回来了,“你看这些行吗?”  宋袭看着她将衣服抖开,是一条连衣裙,假发是长长的大波浪,另外还附带一对装饰用的耳夹。  蒋夙没有物欲,是男装还是女装,是好是坏,他都没有太大的感觉,唯一排斥的是院长打算亲自上手帮他换衣。  宋袭赶紧举手说:“院长,我来吧。”  院长犹豫了下,看了眼甲的脸色才把衣服交给宋袭。  宋袭抱着衣服问:“有其他空房间吗?”  院长:“跟我来。”  隔壁就是一间书房,里面已经被几个孩子糟蹋得乱七八糟。宋袭避开倒在地上的椅子,带着蒋夙去到沙发前。  沙发脏兮兮的,宋袭只看了一眼就打消了要坐的想法,“就这么站着换吧。”他有些担心蒋夙心里不愿也不肯说出来,试探道,“真的不介意吗?如果你不想,我们俩可以对调一下角色。”  “不用。”蒋夙绷着唇角翘了起来,一把抱住宋袭,脑袋在他哥的颈侧侧蹭来蹭去,像只撒娇的大狗。  之前强势的夙夙不见了,乖巧的夙夙回来了。  宋袭一把将人抱住,忍了忍,也没忍住笑起来,“高兴吗?”  蒋夙张嘴叼住宋袭的皮肤,研磨几下闷声说:“高兴。”他的嘴唇饥渴地往上移动,吻过宋袭的下颌。  早在听见宋袭用肯定的语气对别人宣布他们的关系时,他就想这么做了,口头上的宣布并不能满足他,他想要在这个人身上打上各种各样的印记,留下自己的气息,让每一个看见宋袭的人都知道,他是属于他的。  宋袭感觉到身上越来越过火的亲吻,伸手推开蒋夙的脑袋。  青年的眼眶微红,呼吸急促。之前的镇定都是装的,一直憋着劲儿,等到两人独处才肯发泄表现。  宋袭被那双充满侵略感的眼睛看得心虚气短,假装强硬的教训道:“别蹭了,换好衣服赶紧出去,他们还在外面等着呢。”  蒋夙太了解宋袭了,知道他是纸老虎,随意拽了下衣领,可怜巴巴的对宋袭说:“哥哥,你帮我换。”  宋袭很严肃地说:“自己的事自己做。”  “可我是你的。”蒋夙看着青年的耳尖,亲了一下,“不是我自己的。”  宋袭被撩得差点腿软,这小子怎么这么会!  他瞪着着蒋夙:“以后不准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剧!小说也不行!”  “哦。”蒋夙不以为然,轻轻啧了一声,催促道,“快点,要不院长该来敲门了。”  宋袭不动,蒋夙就懒散的站着,充满笑意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时而嘴角勾起,兀自傻笑。  再耗下去,宋袭觉得屋子里的温度就要达到一百度了,急忙说:“你靠近一点。”  抬起双手,快速的替蒋夙把衣服扒了,藏在布料下的腹部集群一览无遗,宋袭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就六块,而且线条没这么深。  他不爱运动,身材能保持下来实属不易,看到荷尔蒙气息爆棚的好身材就忍不住叹息自己为什么没有。  以后不用叹了,他有了!蒋夙的腹肌就是他的腹肌!  飘摇的心情,让宋袭脸上带笑,不过每当蒋夙看过来,他就快速板起脸,维护自己严肃高大的形象。  宋袭抽掉蒋夙腰上的皮带,说:“裤子就自己来吧。”  蒋夙利落的脱掉,宋袭就接过来,和衣服叠在一起。  裙子需要系腰带,宋袭给蒋夙从头往下套,让他转过身去松松系了个标准蝴蝶结。他又让蒋夙转回来,拍着他的脑袋说,“低点,我给你戴假发。”  假发质地不错,宋袭一摸就知道不是便宜货,仔细检查能发现有佩带过的痕迹。  在他们之前,还有别人用过这顶假发。至于是否自愿,可就说不准了。  宋袭给蒋夙戴上假发后特意将几缕垂放到胸前,凌厉的面容立刻柔和不少,要是修饰一下轮廓,再涂上口红,绝对是个美人。  要是早点让蒋夙换上女装,肯定早就发现他是小同桌了。  宋袭轻轻给蒋夙带上耳夹,指尖摩挲过他的耳垂,心里有股忽然涌出的兴奋。  他宋袭母单二十几年,终于捡到宝啦!第一百五十二章 坐排排吃果果21  “小朋友……”  沙沙尽量摆出柔和的表情,这还是她第一次试图讨好一个孩子,“你们能跟叔……哥哥姐姐们说说,爸爸妈妈的游戏该怎么玩吗?”  怪物像只真正的大狗那样,四肢蜷在地上,用白色的眼睛盯着他们,像是在看守猎物,又像是无聊时在打发时间。  沙沙转了下身,尽量避开那道目光,佯装出期待的模样。  其余人都替她捏了把汗,却又按耐不住好奇,希望真的能套出点有用信息。  甲提了乙一脚,乙踢了丙一脚,丙踢了丁一脚。丁站了出来,他的个子是几人中最高的,相貌上的稚嫩正在往小少年的方向靠拢。  他说:“我们是和睦的一家,爸爸爱妈妈,妈妈爱我们,哥哥姐姐们也要爱我们。” 第205章 蒋夙握住刀柄,顺势往下剖开,一股腥浓腐烂的气息沿着缝隙疯狂往外钻。  宋袭立刻捂住鼻子,心里已经清楚里面装的什么。蒋夙看了他一眼,把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挡住他的视线。自己则用刀将整个娃娃的身体彻底打开,让里面的东西摊开在众人面前。  已经发烂的生蛆的腐肉一经暴露,在场的人全都往后退了一步。  太恶心了。  蒋夙面不改色的用刀尖拨弄两下,看见里面熟悉的衣服,笃定道:“是杨安,而且他的脚不见了。”  “杨……”光头咬了下舌头,疼得差点飙泪。他吞咽着口水,吃痛的想,那么另一个塞了东西的布娃娃,应该就是张芳林了。  那么剩下的八个布娃娃……  气氛变得紧张而憋闷,显然大家都想到了一块儿。  阮来娣的脸色很不好,她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没想到那几个变态的死孩子还是把她算在了猎物中。  那一个个布娃娃像是给他们准备的寿衣,是在催命。  沙沙捏着鼻子探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忍住干呕的欲望,问:“直接就这么弄坏了,没事吧?”  哪怕是在现实世界,家长私下弄坏了小孩儿的玩具,孩子也是要发脾气的。  蒋夙松开菜刀,拉着宋袭站起来,“有事,缝起来重新挂上去就行了。”  沙沙:“……”  光头看出蒋夙和宋袭不想再管事,虽然心里万般不愿意,但还是主动请缨,“我和寸头一起缝吧。”  “关我什……”寸头的嘴被光头的捂住,他贴着对方的耳朵警告,“你想什么事都赖给他们俩?”  宋袭看着温和,发起飙的时候有点暴力,下得去死手。至于蒋夙,大家有些看不透这个人。  听出警告的意味后,寸头冷静了下来只能认栽。他和光头用沙沙找来的针线,一个缝肚子,一个去缝手脚,为了不被发现,他们缝得十分细致,完全是按照其他布娃娃的针脚痕迹缝合。  刚做完,两人就进卫生间大吐特吐。  宋袭靠在墙上,怜悯的递过去一杯水,“好点了没?”  寸头捏着杯子没有动作,用眼神询问水是从哪儿来的。  宋袭说:“蒋夙从楼下水管接的,放心喝吧。”  寸头咕噜几下喝了一半,将剩下半杯给了光头。  “喝完就先出去吧。”蒋夙望着已经被挂回去的娃娃,审视着是否合格。  寸头也有些担心,“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蒋夙:“不清楚。”  寸头差点哭出来,他苦着脸正要说话,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小孩子们看见楼下的大人都不见了,找了上来。  甲跑在第一个,他凶狠的撞开挡在门口的阮来娣和高粱,一脑袋扎向蒋夙,双手抱住他的腿。  蒋夙冷脸看着他,形象和慈母二字完全不搭边。他沉默地看着甲,仍由他推搡自己的腿。  甲问:“妈妈,你们怎么都上来了?”  蒋夙:“有事。”  甲:“什么事?”  蒋夙:“重要的事。”  甲:“不能让我们知道吗?”  蒋夙:“不能。”  甲:“……”  众人:“……”  当女人之前,蒋夙很硬,当了女人后,蒋夙更硬了。  宋袭轻咳一声,怕把小孩子惹毛将他们赶出去,忙出来救场:“爸爸妈妈在跟哥哥姐姐们商量,怎么给你们安排一个小惊喜。”  不只是甲,乙丙丁也高兴围上来,妈妈爸爸的喊了一通后,齐声问:“是什么惊喜?”  宋袭:“想给你们准备一棵礼物树,你们可以所说自己最想要什么。”  丁粗声粗气说:“按照我们的喜好准备的礼物树,还算是惊喜吗?”  宋袭:“……”  甲说:“爸爸,你要和妈妈自己想哦,我们不能告诉你们的。”他似是腼腆的抿了下嘴,抱着宋袭的脖子说,“爸爸,你真好。”  宋袭被小孩儿嘴里的口气熏得反胃,依旧笑脸温和,“谢谢儿子,你也很好。”  小孩子们沉浸在即将到来的惊喜中,根本没去注意布娃娃的情况。他们来的突然,离开得也很匆忙,说是要到院子里遛丑八怪。  宋袭就趴在三楼的窗口往下看。  丑八怪果然被甲用铁链子牵了出去,他先是蹲在院子里,等甲乙丙丁站到四个角后,一个灰白色的东西从丙的手里扔出去。  宋袭一下子站直,“你们看,他刚刚扔的什么?”  距离太远,根本看不清楚,蒋夙却说:“是骨头。”  “什么骨头?哪儿来的骨头?”高粱焦急地又看出去,兴许是脑子里有了猜测,他越看越觉得那东西像脚跟骨。  见他脸色变得难看,沙沙啧了一声,催促道:“想到什么就说出来呗。”  “我觉得,那玩意儿像,像人的脚跟骨头。”高粱知道自进来之后,他一直没怎么帮过忙,有酒的时候喝酒,没酒了也抱着酒壶闻味道,所以这些人应该很难相信他的说辞。  “以前高中有自然科学实验室,里面就有人体骨骼模型,我跟发小以前手贱,有次趁没人把骨架头走过,然后把骨头拆开,放进同学书包里……”  “女同学?”沙沙打断他,笑着问。  高粱挠了挠后脑勺,说:“男的女的都有。”  沙沙笑出了声,紧接着忽然一脚踹在了高粱的腿弯上,“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高粱膝盖疼,心里却赞同的她骂得对,当时的确有好些女生被吓得连声尖叫。  为了营造气氛,他还和其他男生打配合,突然关掉了教室里的灯。  那天晚自习,女生抱成了一团,男生们哈哈大笑。当时快乐,现在想起只觉得无聊不懂事。  沙沙发泄了下,扭头问宋袭:“我记得蒋夙之前说杨安的脚不见了?”  “杨安的脚在他死的时候就不见了,当时一起不见的,还有他的眼珠子。可是杨安的布娃娃眼眶里,眼睛分明还在……“宋袭看向张芳林的娃娃,眼眶黑洞洞的,他个子矮了点,让蒋夙伸手起捏捏娃娃的脚。  蒋夙仔细捏了几下:“没有。”  “他们的脚去哪儿了呢?”宋袭低声说着,想着有哪些可能性,“假设,他们正在逗狗的骨头是杨安的……”  光头道:“不是吧,一个人身上那么多部位,干嘛只独独拿脚?就为了取跟骨吗?”怎么想都觉得扯。  如果尸体的其他部位就那么被丢弃了还好说,可其他部位也被带回来塞进了娃娃中,那最开始就失踪的脚就变得特殊起来。  宋袭问蒋夙:“你怎么想?”  蒋夙走到杨安的娃娃下,抬头看了两眼,又走到张芳林的娃娃下方,同样抬头看。  “和脚的情况类似,最开始被拿走的两对眼睛,一对嵌在娃娃上,一对失踪了。”蒋夙转身,又抬手捏住张芳林娃娃的脚,里面只有柔软的腐肉,尸液随着青年手指用力,沿着他的手指流淌下来。  宋袭:“……弟弟,求别再捏了。”  蒋夙说:“什么情况下,你们会把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在抢走后,又丢掉。”  阮来娣:“失去兴趣,东西坏了,或者觉得没用的时候。”  蒋夙走到房间东面的床前,扯起一角床单,把手指擦了擦。  抬眸望向宋袭,见到对方略嫌弃的眼神,他委屈的抿了下唇,又扯起另一角稍微干净一点的,继续擦。  光头瞪了半晌没等到后文,道:“哥们儿,怎么不说了??”  “张芳林的眼睛应该别有用处,至于杨安的眼睛,如阮小姐所说,它们可能被抛弃了。”确定宋袭眼里没了嫌弃,蒋夙面上平静的走过去,把手伸出去给宋袭检查。  宋袭心里还有些膈应,那可是尸水,和发酵挤压出的米酒汁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告诉自己,这可是他们家夙夙的手,不是一般男人的手。忍着排斥,他握了上去,“正事要紧,等下带你下去洗洗。”  蒋夙满意的勾唇浅笑,每当宋袭用这种温润的声音哄着他做什么的时候,他的心就热乎乎的。  沙沙白眼快翻上天了,阴阳怪气地说:“爸爸妈妈,恋爱能被窝里谈吗。”  宋袭:“……”  蒋夙扫了沙沙一眼,这才继续道:“失踪的脚和眼睛一样,留在甲乙丙丁手里的是被弃用的,只是他们没有把跟骨丢掉,而是用来当了逗狗玩具。真正有用处的脚,早就被放到了其他地方。”  失踪的不只是眼珠、脚,还有手指,宋袭问:“你刚刚在腐肉中看到手指了吗?”  蒋夙没有出声,正在脑海中翻找记忆,他将十二分钟前发生的所有事,每个细节,都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  肯定道:“没有,杨安的失踪的手指不在娃娃里。”他再次走到张芳林的娃娃下,举高了手。  揉捏一番后,他说:“张芳林的手指也不在。”  所以,眼下最肯定的是,张芳林的眼睛和手指被放到了其他地方,杨安的手指很可能和张芳林的藏在同一个地方。  会是那间被锁起来的地下室吗?  光头摸着下巴,一副很高深的表情:“眼睛什么的肯定不会无缘无故不见,咱们下去看看,那只脚到底是谁的。”  一想起要近距离接触队友的遗骸,阮来娣就有些不愿意,“确定了是谁的有什么用?就能知道出口在哪里吗?”  寸头有点烦她,“你爱去不去。”  说完,七个人还真走了,留下阮来娣一个人定在原地。房门没关,带着恶臭的风从背后敞开的窗户吹来,她惊惶转身,看见那些布娃娃的脚正在半空晃悠。  “你们等等我!”阮来娣吓得冷汗直冒,叫喊着追着下楼。  院子里的四个男孩,正将怪物围在中间,甲揪着怪物的耳朵骂:“你就是个笨蛋,这么简单都接不住!你怎么这么蠢,比废物都不如,你这样的不如去死!”  最后的字像一个信号,其他三个人立刻开始抓扯怪物的皮肤。  那么小的孩子,居然能骂出这么恶毒的话,阮来娣心里很不舒服,拒绝继续上前。  其他人可不打算将就她,头也不回的去到甲乙丙丁面前。  宋袭的手落在甲的脑袋上,“你们在玩什么?”  甲笑得灿烂,“爸爸,他真的好蠢,连个玩具都叼不住。你看。”说完,他突然将手里的骨头扔了出去。  怪物顷刻间冲出去,却仍旧没咬住骨头。 第207章 许聪明扶了扶眼睛,“他们还只是孩子。”  “吃人的孩子?”光头因为杨安的事情受了刺激,见谁都咬,“谁家孩子与怪物为伍还吃人肉?”他的脸色异常难看,蹭的站起来,在桌边快速的走来走去。  寸头瞥了他一眼,说:“哥,越慌乱越容易出错。“藏在黑暗中的东西很聪明,最喜欢趁虚而入。  光头一下子僵在原地,脸色铁青。  大家以为他是被寸头的话吓着了,没放在心上。可十几秒过去了,他还是如同雕像一眼立在那里,眼睛瞪到极致,呼吸吭哧吭哧的。  意识到什么,所有人都从凳子上站起来,饭厅窗户外,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背光的原因,人影很模糊,如断了线的木偶,脑袋歪着,肩膀挎着,胸腔位置很黑,像开了一个大洞。  “啊——!是杨安!是杨安回来了!”阮来娣尖叫着跑了出去,没两步又因漆黑的走廊而却步,很快就倒了回去。  那扇窗户外,人影已经消失了。此时,宋袭已经推开窗户,探头往下看去。  这里是二楼,对下去的一楼的窗沿又很窄,根本站不了人。宋袭又往左右看去,两旁的窗户上同样空空如也。  他揉着额头收回身,对其他人说:“什么也没看见。”  “他来找我报仇了,他来找我报仇了!”光头原地打转,两只手抱着脑袋用力抓扯。  寸头正想劝两句,许聪明也走了过来,也不知道是真心打气,还是存心给人找晦气,他苦笑着说:“当时我和你一起把人裹住弄出去,他要是真来寻仇,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一起死吗。”  寸头:“别说了,哥。”  光头听得把头发都给拽下来了。  宋袭赶紧道:“快给他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出血!”  寸头这次想起事情的严重性,一边骂光头自己找死,一边扒拉着头发仔细看,还好,没有出血点。  光头也有些后怕,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  经这么一闹,他的心反而静了下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还没找上门呢,自己就把自己给坑死了,不划算。  他摸了把脑袋,对宋袭说:“今晚我们怎么办,都这个点了,游戏是不是该结束了。”  宋袭看了眼还在院子里的孩子们,“恐怕结束不了,爸爸妈妈也好,哥哥姐姐也好,都是一个家庭中的常住人口,不可能只存在大半天就消失。这个游戏是长期性的,想结束,得他们同意。”  “什么意思,我们晚上得住在这儿?!”阮来娣快疯了,她通红着眼睛道,“不行,会死人的。”  蒋夙:“你可以回主楼,没人拦着你。”  “就我一个人回去?”阮来娣望向沙沙,“沙沙姐,你回去吗?”  沙沙推开她的手,“我留在这里。”在这栋房子里发现的线索即便是破碎的,也比在孤儿院发现得多。  宋袭是对的,出口可能就在这栋房子里。  阮来娣又去看其他人,都不想走。留下来很危险,可是让她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三楼,还不如留下来呢。  “我还是留下来帮忙吧。”阮来娣语气勉强,像被强迫的。  宋袭说:“先确定一下今晚住的地方。”他站在窗口冲着外面喊,“孩子们,马上快八点了,该回家了。”  楼下花园立刻传来附和,不多时,几个小孩子就拽着铁链子回来了。  他们一个个脸上全是汗水,身上脏污,甲松开铁链,对宋袭说:“爸爸,给我洗澡。”其他三个也围上来,将宋袭的腿抱住。  光头低声跟寸头说:“还是宋袭牛逼,心理素质杠杠的,就这都能面不改色。”  阮来娣不屑的扫了宋袭一眼,嘴角噙着冷笑。她看了眼面容漂亮,含笑看着宋袭的蒋夙,眼眸一亮,悄悄又摸出手机拍了一张。  蒋夙敏锐的捕捉到她的动作,走了过去,“不管你想做什么,最好适可而止。”  阮来娣很怕蒋夙,尤其是当他沉下脸的时候,那股迫人的气势让她心头发颤。即便如此,她还是梗着脖子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头顶的灯光突然闪烁,蒋夙的脸在明灭的光线中,阴沉如鬼魅,他轻轻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阮来娣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刚刚那一瞬间,她还以为自己要被打呢。  结果搞了大半天,是在装腔作势啊。  她撇了撇嘴,背过身去,拉开领口,将手机放进更稳妥的地方。等她回身时,正好看见宋袭带着小孩和其他人往外走。  一边走,宋袭一边问甲今晚的住宿问题。  甲噘着嘴想了想,说:“我和他们三个住在走廊转角的第一间房,爸爸妈妈住我们隔壁,四个哥哥住我们对面,两个姐姐住哥哥的隔壁。”  所有人都集中在一起,一死死一窝。  宋袭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太吉利,在心里呸了三声。他笑着说好,“去洗澡吧,洗完澡妈妈给你们讲故事。”  四个孩子面如死灰,很排斥蒋夙。  可是游戏中,乖孩子是应该听家长话的。甲悄悄看了蒋夙一眼,带着宋袭去了房间。  正是第一次进来时,他和蒋夙潜入过的那间屋子。  甲把手中的锁链拴在床柱子上,当场开始脱衣服,很快四个小孩就光着屁股进了卫生间。  宋袭怔了怔,被他们身上的淤青和疤痕下了一跳,那些疤痕绝对是陈年旧伤,死肉凸在表面,像被割的,又像是被鞭子抽出来的。  甲乙丙丁混到今天,孤儿院里没人敢伤害他们,所以这些伤口是从前留下来的。  在很早之前,他们曾被人狠狠欺负,虐待过。  始作俑者,可能就是变成怪物的纸头套男孩。或许,就连他的父亲也是帮凶。第一百五十五章 坐排排吃果果24  宋袭进了卫生间,看见四个孩子一字排开站在浴缸里,浴缸和墙角的空隙中,堆放着揉成一团的塑料袋,和两条闲置的锁链。  背后的门吱呀一声,怪物钻进来,不等小孩儿发号施令就自觉蹲到门后,手脚匍匐,额头抵在地上。  宋袭像是没看见,对甲说:“先把水拧开。”  四个小孩的自觉性很强,拧开花洒后就先把身上浇湿,等着宋袭给打香皂。  宋袭拉着甲的胳膊,香皂经过时下意识放轻力道,“伤口是怎么弄的?刚刚下楼玩的时候吗?”  甲猛地把胳膊收回去,死死盯着宋袭,怨愤、仇恨,恨不得把人生吞活剥。  宋袭可以肯定,甲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宋袭假装没察觉出异样,打完香皂给他冲洗干净,拍拍屁股让人出去,又接着洗下一个。  每一个孩子,他都问了同样的问题,每当提及伤口,他们都会拿那种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洗完四个孩子,宋袭把人赶上床上。  丙主动从床头柜最下方的抽屉里,翻出一本故事书。宋袭接过来,“想听爸爸讲故事?”  四个孩子一起点头,宋袭却摇头说不行,“爸爸还有工作要处理,让妈妈来讲好不好?”  孩子们的脸色骤变,奈何蒋夙来得恰巧,像是早就守在房门外,就等着宋袭开口。他拍着宋袭的肩示意他让开,拿过故事书随意翻了两下,“想听什么故事。”  “狼外婆。”甲不太高兴的说。  “不要,我要听小猪的故事。”  “可我更想听白雪公主……”  七嘴八舌的声音吵嚷起来,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蒋夙眉头微蹙,翻开的一页,“那就讲第一个。”  甲乙丙丁敢怒不敢言,满脸不甘地抱着胳膊,垮着脸。  宋袭挑眉,打算暂时不走了,先听听故事。  故事的开头还算正常,可是很快宋袭也跟着皱起眉来,故事的走向变得故意暴力,中间的时候已经到了成年人都觉得血腥的地步。  他抬眼看向几个孩子,虽然有些厌倦这个故事,可每每讲到血腥画面他们的眼睛都会发光。  这不是充满幻想和美好的童话,而是充满阴暗色彩的,充满暗示和讽刺的黑暗童话。宋袭点了点蒋夙的手背,示意他将扉页给他看看。  扉页上写着一个人名,但是已经被人用黑笔涂掉了,然后下面写了另外四个名字:甲、乙、丙、丁。  猜的没错的话,这本书原本该是纸头套男孩的,只是眼下被四个男孩占为己有。  宋袭给蒋夙使了个眼色,分别摸了摸孩子们的头,转身离开。  门外的走廊里,所有人都放轻呼吸安静的等着。见宋袭出来,大家松了口气,等到走远一些光头才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们俩被他们给吃了呢。”  宋袭:“他们挺乖的。”  阮来娣嗤笑一声,道:“你们出来之前我们商量了一下,甲乙丙丁和那只恶心的怪物都在房间里,眼下是去地下室最好的时候。”  宋袭也有这个打算,点头说好。  寸头道:“说得容易,门怎么开?地下室的门我刚刚瞅了一眼,好像挺结实的。”暴力拆除楼上铁定听见。  宋袭说:“先找根铁丝来。”  猜到他想做什么,大家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阮来娣探究的看着他,“你会开锁?”  宋袭没出声,直接走了。七个人翻遍了整栋房子,什么也没找到。最后是光头想起,这栋楼的东面有个很小的破破烂烂的小房。  “之前搜查二楼的时候,我见园丁进去过,还从里面拿出过除草机。”光头,“看着像工具房。”  说是工具房,更像是车库。  里面摆放着各种剪刀和机器,还有一辆被罩了防尘布的黑色高档轿车。  阮来娣和高粱负责在门口望风,其他五人在里面找铁丝和线索。  不多时,寸头就找出一根生锈的铁丝。递给宋袭后,他指着汽车的防尘布说,“上面有血。”  宋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防尘布是银灰色,小小的一个暗红色圆点就很明显。宋袭走近,盯着血迹看了几秒,伸手将罩子掀起来。  随着整个车身彻底显露出来,站在他背后的四个人不同程度的倒吸着凉气。  汽车的挡风玻璃上全是血和小小的血掌印,玻璃上的裂纹下凹着,呈蛛网状。可以想象,当时应该有人拿着重物,或者从远处投掷什么坚硬的东西破坏玻璃。  宋袭小心的握住车门把,出乎意料的是,门竟然很容易地就被打开了。  他弯腰正想钻进去,在看到车椅下那堆白骨时顿住了。骨头上的肉已经彻底腐烂发霉,干巴巴的包裹在骨头上,骨骼外面还裹着西装。  见他忽然不动了,光头先忙走过来,“啧,怎么里面还有死人。”  车子的方向盘上有血迹,挡风玻璃内部也有血迹。车椅下,西装上,就连后座也溅了不少血。不仅如此,座椅的外皮上,有十分明显的抓挠痕迹。  看得出,这人死前经历过多么剧烈的挣扎和痛苦。 第209章 ——就在半分钟前,门外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许聪明:“会不会真的是杨安,我刚听得真切,宋袭他们的门不知道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他真怕自己出现幻觉,求证地看向其他人,“你们肯定也听见了吧。”  “听见了。瞧瞧你这脸色,怕个屁啊。”光头愠怒,为了让自己的胆子大一点,他故意装狠,“我们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当时要不是他想害我们,我们也不会用被子把他裹起来。”  “对,是这个道理。”许聪明说,“而且那时候如果他没有钻出被子,说不定还不会被抓走呢。”  说到底,是杨安自作孽不可活,怪不了别人。  这一套说辞放在现实中能达到安慰效果,放在眼下却是自欺欺人。谁都知道,这里的鬼怪不按常理出牌,而杨安又不是土着鬼怪……没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两人尴尬的说了会儿话,正要起身,门上突然破了一大洞。缺了两根手指的手从外面伸出来,一把抓住了光头的脖子。  那只手慢慢伸长,往斜上方延伸,将光头给吊了起来。  光头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双脚在半空胡乱的蹬踹,而许聪明已经吓傻了,两眼木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你傻站着做什么,快救人!”沙沙当机立断跳下床,随手捡起枕头砸了过去。  杨安的手一动不动,他的脑袋也从那个门洞中挤进来,咧嘴冲许聪明笑,“该你了,下一个就是你了……”  许聪明终于回神,脱了衣服丢到那张脸上,冲沙沙喊道:“抱住他的手!”  沙沙跳下床的时候拽了阮来娣一把,被甩开了。她愣了下,是听见高粱和寸头的喊声才回过神,冲过去帮忙。  四个人合力一起将那条畸形的手臂压了下来,双脚一落地,光头就艰难的扯着嗓子说:“救我,脖子,他掐得我……喘……喘不过气了。”  他的脸涨得通红,鼻孔快速的翕动,双手不住的抓扯那只手。  可刚分出两人去营救,失去了一半压制的手臂就抬了起来,光头的身体再次被悬吊起来。  就在这时,作怪的手臂猛地颤抖起来,快速缩了回去,连带着那颗脑袋也不见了,罩在上面的衣服噗的一声落到地上。  “你们没事吧?”宋袭的脸出现在门洞里,吓了大家一跳。  沙沙先一步反应过来,迅速开门——  走廊里,蒋夙手里握着一根床柱,床柱的一头插进杨安的肚子,将人定在地板上。宋袭手里也拿了一个小烛台,烛台上沾着白色的浆液,不知道是什么。  她膝盖一软,靠在门框上,“吓死我了,还以为今晚要交代在这儿了。”  宋袭见沙沙安然无恙,侧身进了门,光头正捂着嗓子眼儿喘气,其他几人显然也是刚经历过一番恶战,满头大汗。  只有阮来娣抱着膝盖坐在床头,眼睛直直盯着横躺在走廊上的杨安。  “都没事吧。”宋袭挨个问了一下情况,见大家除了受了惊之外没有任何皮外伤,叮嘱几句后就要回房间去。  光头一个激灵跳起来,“等等。”  他跑过去挡住两人的去路,“这里实在太危险了,要不咱们今晚睡一个房间吧,我,我们可以打地铺的!”  “我不可以。”反对的是蒋夙,“杨安不会再来骚扰你们,至少今晚不会。”说完推开光头,半拖半拽地带着宋袭离开房间。  他腿长,步伐又快,宋袭险些被拽个踉跄。  一进房间,蒋夙就把门给反锁了。顿了顿,又搬了张椅子过来抵住门,生怕光头他们闯进来蹭住。  “幼稚。”宋袭说完自己先笑了,蒋夙把人扑到床上,捂着他的嘴说,“不准笑。”  宋袭唔唔唔着点头,等蒋夙松开手,立刻哈哈笑起来。  蒋夙耳朵微红,又想去捂他的嘴。宋袭抬手挡开,翻身作势要逃,却被青年的身体给压了个结实。  刚刚活动过的身体微微发烫,宋袭的额头布满了细汗,可他觉得蒋夙的身体似乎比他还要烫,还要热。他稍微推了下,没能把人推开,反而感觉到蒋夙的呼吸更加急促了。  宋袭定定看着压住自己的青年,鬼使神差的,仰头亲吻蒋夙的眼皮。  蒋夙的睫毛颤了下,脸上突然涨红,呼吸一沉,莫名其妙地用被子把宋袭裹了起来,用命令的口吻说:“睡觉。”  宋袭刚要动,就被青年的胳膊狠狠箍住。  蒋夙的呼吸灼热,宋袭的身体下意识紧绷起来,小心翼翼地将身体往前面移。  “别动。”蒋夙声音里压抑着某种情绪,不住的用自己干燥的嘴唇轻蹭宋袭的后颈。  宋袭感觉心脏蹦到了嗓子眼,浑身热烘烘的,大脑却忍不住想着,两人同床共枕了这么多次,这是他第一次发现蒋夙在这些方面发生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有点兴奋。  宋袭咬着嘴唇免得自己嘴角上扬,紧接着又悄悄掐了下自己的胳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什么,我先睡了啊。”  回答他的是轻轻一咬,后颈的皮肤被叼住了。  后半夜平静的过去,朝阳离开地平线挂到了天空,近处的树林子里传出几声清脆的鸟叫。  八个人醒来后没怎么磨蹭就出了房间,发现走廊里的杨安不见了,地上的血还在。血迹附近布满了脚印和手印,从尺寸看是小孩子的。  大家相互对视一眼,沿着走廊来到楼梯口。  一楼客厅里,四个小孩子攥着拳头相对而立,表情都不太高兴的样子。光头第一个下了楼梯,听见孩子们居然在吵架。  甲也没有参与其中,他作为裁判站在最边上,安静的听着其余三人的对话。  听见背后楼梯上出来的声音,他敏锐的转身望过来,静静地看了光头一瞬,他咧嘴笑开,“哥哥,你们来得正好。”  光头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待其他人都走近后,他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说完想了想,学着宋袭那样揉了揉小男孩儿的头发。  他的动作生疏,极不自然,甲仿佛能察觉到他的内心,笑开的嘴快速收拢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也变得阴沉。  光头僵硬的收回手,越发觉得这些孩子可怕。  甲重新绽开笑容,说:“丁的玩具丢了,乙说是丙拿走的,可丙不承认,是乙拿走的。哥哥,你说他们到底谁在撒谎?”  光头讷讷的张着嘴,“啊?”  这是什么脑筋急转弯吗?!  这种问题不能轻易回答,谁知道回答错了会发生什么。正准备转移话题,乙丙丁也围了上来。  被那一双双眼睛盯着,光头如芒刺在背,脑子里更加混乱。  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抱住了他的大腿。  光头打了个激灵,条件反射的想要后退,被走上前来的蒋夙给按住了肩膀。  蒋夙一出现,四个孩子的脸色都变了。他们很不喜欢这个青年,可是为了游戏的完整性又不得不接受他。  蒋夙眼帘半垂,声音冰冷:“你们会撒谎吗?”  甲咬了咬嘴唇,说:“不会。”  蒋夙:“撒谎的孩子要吞一千根针,你确定自己和其他兄弟没有撒谎?”  “反正我没有撒谎。”甲说完看向乙,乙说自己说的是真话,用质疑的目光看向丁,“就是你在撒谎!”  “我没有!”丁生气的指着丙,“肯定是你故意骗人说东西丢了,是你诬赖我们!”  丙的个子最高,后槽牙的外部肌肉咬紧,筋从皮肤下暴起,开始在脸上蔓延,“我盒子里的东西就是没有了,我不要吞针,我没有骗人!”  他的情绪很不对劲,衣服下有什么在攒动,将布料顶出一个个绵延的小山包。  那些小山包从衣服里爬出来,突兀的出现在他的脸颊上,宋袭觉得,那像是被暴力曲折后藏在身体里的骨头。  当那些骨头组装成功,重新笔直,丙会像怪物那样长得高大健硕。  “结果出来了。”蒋夙突然开口,“乙和丁各拿走了一个玩具。这两个玩具,长得一模一样。”  这句话像如同按下开关,丙身上鼓起的小包块消了下去,刚才还愤懑的表情变成不甘的隐忍。甲的脑袋也微微低了下去,眼神阴森森的。  大家恍然明白过来,这些孩子摆明了是想坑他们!光头给自己捏了把冷汗,还好他刚刚没有贸然回答,否则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还有事情吗?”蒋夙问。  甲说:“没有了,妈妈。”  蒋夙用命令的口吻道:“出去玩儿吧。”  “可我们还没有吃早餐。”丙小声的抱怨,像是在指责大人们起得太晚。  蒋夙想了想下,说:“那就让院长送过来。”他转身看向许聪明,许聪明立刻会意,举手说,“我去。”  许聪明走后不久,宋袭拉着蒋夙去了客厅落地窗前。  “你说乙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宋袭很是疑惑,“两个小孩能自己拿走的,首先这个东西肯定不大,其次,两个东西长得一模一样。”  蒋夙:“应该是张芳林的眼珠。”  “眼珠?”宋袭蹙眉,想起了昨晚围着床滚动的那颗眼珠子。  为什么偏偏是张芳林的被留下来,而杨安的被舍弃了呢?明明都是眼珠子,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如果从生理上来说,有。眼珠里的血丝、眼白分布、虹膜颜色,大小多少有些不同,是因为,张芳林的眼珠更漂亮吗?  宋袭神色微变,突然抓住蒋夙的袖子,“会不会是弹珠?”  “丙想要的礼物是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  蒋夙看了他一眼,“等等就知道了。”  宋袭:“什么意思?”  蒋夙朝四个孩子的方向瞥了一眼。计划失败后,四个人一脸阴郁,他们正朝楼梯下的三角区域走去。  蒋夙收敛起存在感,拉上宋袭跟上去。宋袭站定不动,做了个背的动作,“不用吗?”  蒋夙:“不用。”  “可是……”宋袭醒悟过来,“你以前都是逗我玩儿的!!”  蒋夙认真地看着宋袭的眼睛说:“没有,就是想背你。”  对反这么直接,宋袭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说到底,这都是暗恋惹的祸,他怎么能去指责蒋夙不对。  昏暗的三角空间内,甲说:“把东西还给丙吧。”  乙恋恋不舍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东西,拳头虚握着,“还给你。”  摊开手心,上面躺着一颗眼珠。  眼珠周围的血管已经清理干净,只剩下光溜的眼球。从颜值的角度,宋袭觉得这颗眼珠的确比杨安的那颗生动多了。  丁也拿出另一颗眼珠,不屑的递回给丙,“还给你。”  丙一手一颗,仔仔细细地检查一番后,小心地放进上衣口袋里。像是怕被大人们发现他们的秘密,几个男孩子很快就从楼梯下出来,去了餐厅找位置坐好。  看着排排坐的四个人,宋袭问:“骗人归骗人,丙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玩具贡献出来。”  “大概是想当乖孩子吧。”蒋夙提醒道,“不能撒谎。” 第211章 宋袭直起腰,提高了音量:“爸爸可以帮你们修补洋娃娃,也可以帮你们找个漂亮的瓶子装弹珠,能替宠物小狗洗澡,做个更漂亮的项圈。”  四个小孩子同时抬头望向宋袭。  宋袭说:“我是你们的爸爸,不会伤害你们,更加不会拿走你们最心爱的礼物。我会帮你们把礼物变得更加完美。”  “前提是,你们需要带我去地下室,看看哪些礼物需要修复。”  甲努力仰头,对宋袭说:“撒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这是妈妈说的,你真的不是在骗我们吗?”  宋袭摇头,微笑说:“我保证没有。”  孩子们似乎很纠结,他们背对着宋袭他们,脑袋对着脑袋小声商量起来。  宋袭叉着腰说:“没关系,你们可以好好想想。”  他将几张新画好的图归拢到一起,“还用吗?不用爸爸就把画收起来了。”光头也过来一起帮忙收拾。  上午就这么过了,中午照样是让孤儿院送饭过来。  院长十分不满,亲自送饭过来时当面对宋袭说:“你们这样是不行的,孩子们需要最新鲜的肉来补充营养,还得每天给他们熬骨头汤,这样他们才能有个好身体。”  宋袭:“我看院长你送来的菜就很新鲜。”  院长摇头说:“我们做菜的肉和小洋房冰箱里的肉不一行,是不一样的……”  宋袭心说,不一样就好,真要是一样,他得把去年的饭一起吐出来。  宋袭抬手,假装活动几下,“我的手扭了,蒋夙又不会做饭,所以接下来还得麻烦院长。”  “怎么这么不小心。”院长嗔怪,“晚餐我就亲自过来做吧,你们只要负责哄好小少爷们就行。”  “小少爷?”宋袭反问,“除了甲乙丙丁,你还记得先生和他的孩子吗?”  院长眼神有些发散,喃喃着,“先生,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先生了,倒是他的儿子我那天见了……我本来想找他说说话,可是转眼人就不见了……”  那天,指的应该是纸头套男孩参加游戏那天。  后来宋袭再说什么,院长都像是听不见一样,嘴里一直重复自己很久没看见先生了。  午饭已经被陆陆续续摆上桌,这意味着,第五天已经过去一半,他们距离死亡又近了两步。  蒋夙吃得专注,时不时给宋袭夹菜,将他的小碗堆成了一座小山。宋袭冲他眯眼一笑,夹起排骨就往嘴里塞。  寸头羡慕极了两人的胃口,“宋袭哥,不,我叫你一声爷爷行不行,你这么淡定是确定咱们可以……”看了眼对面的坐成一排的四个孩子,嘴边的话改为使眼色。  宋袭秒懂,老实说:“不确定啊。”  寸头的脸垮了,“那你还吃得下。”  “多吃点。”宋袭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下午和晚上的事儿多着呢,要多保存些体力。”  “爸爸,我也想吃大鸡腿。”甲抬着小脸,声音奶声奶气的,像在撒娇。  宋袭看了眼盘子里,空了。他筷子一转,将寸头碗里的大鸡腿夹出来,放进甲碗里。  正打算吃肉的寸头:“……”  饭后,小孩子们该去睡午觉了。宋袭把他们送进房间,哄着他们睡着后,隔着一定距离看向趴在地上的怪物。  同时,怪物也正盯着宋袭。  他的眼珠子动了一下,张嘴舔着嘴唇,露出尖利的牙齿。宋袭问他:“你想要自由吗?”  怪物的眼珠子抽出起来,滚动得十分剧烈,看上去怪异而恐怖。  宋袭快速起身后退两步,怪物果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他上半身往下压低,嗓子里发出怪异的低吼,口水沿着齿缝流下来,淌到地上。  宋袭对他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慢慢移动出了房间。  门外,除了蒋夙,只有沙沙等在走廊里。  她松开抱胸的胳膊,站直了,“我让他们去找找有没有照片之类的东西。”  面对宋袭疑惑的眼神,沙沙说,“我听光头他们说了,你在找先生送给四个小男孩的礼物,对吧。我其实结婚了,有儿子和丈夫。我知道,小孩子除了对新鲜事物有兴趣外,他们也会对大人的一些物品感兴趣,尤其是男孩子。”  想起自己的儿子,她轻轻笑了一下,“他经常对我丈夫的手机、袖扣、皮带等等感兴趣,说是觉得很酷。我想,那四个小男孩会不会也对这些感兴趣。”  宋袭眼睛一亮,“沙沙姐,你的想法或许是对的。”  丁那副看不出端倪的图画,灵感来源或许不是生活,而是先生。除了甲乙丙丁的房间,其他屋子都已经找过了,没有太大的发现。  地下室对面的储物室也找过,里面堆满了各种杂物,实在无法彻底清查。  宋袭问沙沙:“你儿子一般会把喜欢的物品放在哪里?”  沙沙点了点下巴,回忆道:“枕头下。”  “那最讨厌的东西呢?”宋袭道。  沙沙:“扔去储藏室。”  宋袭垂眸思忖了下,对蒋夙说:“你去找找他们枕头下有没有相册一类的东西,我去储藏室看看。”第一百五十八章 坐排排吃果果27  储藏室简直是个垃圾场,有用的没用的全在里面,高粱翻出了一瓶不知过没过期的伏特加,宋袭也从一个箱子里翻出两根带着牙印和风干肉的骨头。  将骨头扔掉,他再一次搬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是一些旧衣服。每件衣服的后领口都绣着一个字母z,宋袭将衣服一一展开,发现全是些成年男性的衣服,而且风格偏成熟,多半是先生留下来的。  说起先生,宋袭就想起黑轿车里的那堆骨头。  至少从车内情况来看,他肯定是要开车离开的。离开代表他知道出路,可是这条出路,和他们进来时的会是同一条吗?  如果先生知道出路,那么纸头套男孩很可能也知道。  宋袭不知不觉间停下了动作,被旁边的忙得翻天地覆的寸头撞了下胳膊,“别发呆了,这地方这么多东西,还不知道要翻到什么时候。”  最怕的是,翻到最后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宋袭回神,将手里的衣服塞进纸箱子里,“你们说,那只白皮怪物为什么总是被拴住链子?”  “怕他跑了呗。”许聪明丢开一个空的木头箱子,又从地下拿出一个红色的铁盒子,他用力摇晃两下,发现有点重。  宋袭又说:“为什么怕他跑掉,怪物明明很听他们的话。”仔细想想,除了让怪物攻击人,和参与游戏那次,他的脖子上始终挂着铁链。  前者是顺应了怪物嗜血的本性,后者,甲大概是知道那种场合会给怪物造成不小的畏惧,所以根本不怕他逃跑。  怪物的生活中只有猎杀、被欺负,以及接受命令。  这不是一个小男孩对待心爱宠物该有的态度。  “不大对劲。”宋袭说完转头看向沙沙,“怪物会不会知道怎么逃跑,所以才一直被拴着?”  沙沙一愣,“怎么跑?不是说外面都是迷雾,跑出去会被吃掉吗?”  “如果,”宋袭说,“我说如果,他知道另一条出路呢?”  就在下一瞬,许聪明激动地低喊,“相册,竟然真的有相册!”  大伙儿集体停下手里的活儿,凑近了一起看。相册很老旧,封面已经发霉,内里的相片也发了黄。  翻开第一页,只有正中间有一张照片。  是纸头套男孩和先生的合照,两人站在一座花园前,后面是一个小别墅。拍照的地方不是孤儿院,是外界。  往后翻,照片里渐渐出现了其他人,有陌生的女人和老人。  “等一下。”光头按住许聪明翻页的手,指着一张照片说,“这是纸头套小时候?从那么小就开始戴头套了?”  照片里的纸头套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两手抓着墙,因为光线的缘故,头套上的两个眼洞显得很黑。  宋袭:“往后看看,还有没有他更早的照片。”  接下来又翻出了两张,一张应该是十来岁的样子,一张大概只有一两岁。他的脑袋上虽然没有戴头套,却被人用白布裹住了脸。  “他为什么总是不露脸?”宋袭觉得不一定是因为什么诡异原因,“是因为从小就长得很丑?”  “没准还真是!”寸头用力拍大腿,“我是真的忘不掉当初从天花板洞里看到的那张脸,现在想起那画面我心肝还颤呢。”  苍白的,畸形的,比起蜕变后的脸恐怖指数的确要逊色一些,可第一眼给人造成的阴影却是无法磨灭。  一个人长时间无法向外人展露自己的外貌、内心,时间长了,心理上肯定会抑郁,甚至扭曲。  所以他才会创造出排排坐的游戏,目的不是为了开心,而是为了宣泄。看着小孩子被围殴,被欺负,他会感到快意,感到放松。  以至于时间一长,孩子们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害怕。  如果真是这样,先生领养甲乙丙丁也有了解释。很简单,他不是为了给孩子们关爱而领养,而是为了给儿子找玩伴。  纸头套男孩的可怕众所周知,甲乙丙丁自然不愿意,所以先生以礼物和父爱作诱饵,诱哄他们答应了。  可是在住进这栋房子之后,他们没有拿到礼物,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父爱。  而是无止境的折磨和虐待。  宋袭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现场一片沉默,倘若这就是事实,他们忽然觉得甲乙丙丁也没有那么可恶了。  谁生下来就是天生的恶人呢,后天的境遇,家庭环境,都会对人的性格造成影响,每一样都可能成为滋生恶的养分。  往嘴里倒完最后一滴酒后,高粱带着酒气说:“后来一定发生过什么,甲乙丙丁才会翻盘。”  “能发生什么。”寸头冷嗤,“只有死了变成厉鬼,才有能力反杀回来。”  大家一会儿觉得甲乙丙丁可怜受罪,一会儿又觉得他们现在恣意虐杀十分残忍。  “行了。”沙沙站出来说,“他们还等着要我们的命呢,浪费感情在他们身上不值当。”  “对,还是继续找相册吧。”光头指着许聪明手里的相册说,“你那本里信息太少了,最好是找找有没有先生单人的相册。”  不久后,又翻出了一本相册。  相册里都是同一个女人的照片,女人长相柔美,长了一头天然卷的黑发。笑起来时,嘴角挂着两个酒窝。  其中一张照片上,她温柔的牵着纸头套的手,眼睛定定的看着镜头。  除此之外,再没有发现别的相册,倒是翻出不少玻璃瓶子,针线包之类的杂物。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以为只能坐着等死的时候,蒋夙过来了,屁股跟着四个小孩子。  甲乙丙丁午觉起来见不到宋袭,很不高兴,吵着要找爸爸。蒋夙冷着脸敷衍了过去,终于在几个孩子要尖叫哭泣的时候忍无可忍,带了过来。  一看到宋袭,几个孩子就凑上去,然后纷纷转头疑惑的看着满屋狼藉。  甲:“爸爸你们在做什么?” 第213章 “那好吧……”甲说,“你弄好看一点。”  宋袭忍不住揉他的脑袋,果然,孩子们都是有感觉的,只要你温和对待,好好沟通,其实也没有那么难搞。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偷瞄了眼低头钻骨的蒋夙。  当初他家夙夙多难搞,连话都不肯跟他说,现在还不是一样乖巧懂事,百依百顺。  宋袭重新取出针线包,又翻出一块儿丝绒的布料,开始埋头缝制。除了一直和洋娃娃玩耍的乙,和等在地下室楼梯口的丙,丁和甲一个守着蒋夙,一个守着宋袭,气氛竟然有几分和谐。  窗外还下着雨,宋袭抽空看了眼所在角落的白皮怪物,忽然问:“小甲,我们是不是应该把链子松开,让小狗出去玩一玩,他每天都被拴着,快憋坏了。”  “我也要跟他出去玩。”甲陡然沉下脸,阴仄仄的看了眼怪物,“没有我在的话,他会逃跑的。”  宋袭笑着说:“你们不是孤儿院的小霸王吗,他能跑到哪里去。”  甲微眯起眼睛,死气沉沉的盯着宋袭的脸,像在窥探什么。  宋袭恍若不知,安安静静做着手工。  土着们不是傻子,他们不会贸然闯入迷雾自寻死路。除非,怪物知道另一条特殊的,安全的出口。宋袭勾了勾唇,高兴地哼起歌儿来。  小孩子们的身体随着歌声左右摇摆,家庭异常和睦。  头顶的天花板上传来脚步声,光头抱着两个瓶子敲开了地下室的门,丙兴冲冲地跑上去,发现没有一个是自己想要的。  他愤怒的把瓶子全砸了,说:“不要,我都不喜欢!”  光头刚推开,寸头也拎着两个陶瓷罐来了。他将罐子洗得干干净净,没想到罐子的下场和瓶子一样,被砸了个粉碎。  没办法,只能继续去找。  光头低声抱怨,“没见过这么难伺候的小孩子,说变脸就变脸,操蛋。”  寸头:“哥,小心被听到。”  光头条件反射的回头,被还站在门口的丙吓了一跳,那阴森的眼神,就好像是已经听到了他的抱怨。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光头拉着寸头赶紧离开了。  丙回到楼下,发现狗项圈已经初具雏形,黑色的丝绒在灯光下微微反光,有种皮毛的光泽感。“爸爸”专注的缝制着,密集而整齐排列的针脚,看了就让人赏心悦目。  “爸爸,你真厉害。”丙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  甲昂了昂下巴,内心得意,这可是特意给他做的。  宋袭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孩子们的反应,氛围越和谐,他就越不安。  “第一根指骨好了。”蒋夙那头,指骨被钻了个对穿,他从宋袭那里接过一根黑色棉线,将骨头传了进去。  丁高兴地拍手,觉得不爱笑的妈妈真是太厉害了。  甲不满的撇嘴,催促宋袭:“爸爸,你缝快一点。”  宋袭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并在心里祈祷着楼上一切顺利。  大约半小时后,许聪明找来了两个方形的小陶瓷罐,上面配有白色的陶瓷盖。丙的眼睛微微一亮,可在摸了两下后就兴趣缺缺的推开。  他的理由是,“哥哥,这个不安全。”  高粱不知打哪儿又找出一个酒瓶子,“这个呢,这个够安全,瓶口小,不容易被人拿走。”  丙脑袋一歪,“可是我自己也拿不到。”  高粱:“……”  拿着玻璃瓶子下楼的沙沙正好听见这句话,她想起什么,拉上阮来娣一起回到楼上。  “你的包呢。”一回到主楼三层的房间,沙沙就迅速问道。  阮来娣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沙沙说:“你进来的时候不是背着一个小挎包吗,转眼东西就不见了。我知道你是防着大家,但是现在,我需要你把粉饼盒或者眼影盒贡献出来。”  和宋袭他们那些穿着休闲装在沙滩上散步的人不同,阮来娣是来度假的,而且非常注重个人形象,随身带着补妆的小挎包。  “让我拿出来可以,但你得答应我,离开的时候不能丢下我。”阮来娣很清楚大家怎么看自己,别人防备她的时候,她也时时刻刻防备着其他人。  “行。”沙沙答应得爽快,摊手出去,示意她快点把东西拿出来。  一颗眼珠子所占据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普通的粉饼盒恐怕不行,阮来娣和沙沙一起,把多色眼影盒取出来,扣掉里面的眼影和小格子,徒留了一个空盒子。  取下格子后的盒子内壁残留着没掉落的白胶,沙沙拿着盒子去了储藏间,从一个废弃礼品盒中拆出下方铺垫装饰用的珍珠白丝绸。  她把丝绸铺垫在里面,想了想不放心,又去后厨拿了点陈米饭,揉开了当做胶水暂时将丝绸黏在盒壁上。  地下室门口,丙等得失去了耐心,正要下楼,忽然看见沙沙拿着一个玳瑁色的漂亮盒子走来。  沙沙双手捧着盒子放到他眼前,“盒子这里是个小开关,轻轻一按就能打开,安全性很高,而且可以随身携带,放在兜里就行。”  说完就给丙装进了衣兜里。  看着冒出小半部分的盒子,丙满意的抿唇微笑,他掏出来仔细操作了下,又摸了摸里面铺垫的柔滑丝绸,高兴地对沙沙说:“谢谢姐姐。”  沙沙想起了自己的儿子,每次收到礼物,他都会对她说:“谢谢漂亮小姐姐。”也不知道是谁教的甜言蜜语。  “不谢,你高兴就好。”沙沙试探性的把手放到对方脸颊上,见他没有反抗,亲昵的捏了一下。  丙用脸颊蹭了蹭沙沙的手背,模样有些依恋。可当他看到阮来娣的时候,脸色顿时冷了。  阮来娣的指甲掐在掌心,被区别对待时让她难堪不已,她做错什么了,连个小怪物也要这么对她?!  丙拿到了满意的盒子,兴高采烈地回了地下室,小心翼翼地把眼珠一颗一颗摆进去。  此时,宋袭的项圈正好做完。  他缝纫技能不太行,收针的地方有些粗糙,于是就将蝴蝶缝在了接口位置用以遮挡。他冲怪物招了招手,“过来。”  怪物一动不动,直到甲发话才起身踱过来。  宋袭给他将项圈套上,把两头的接口缝死。甲看着戴蝴蝶结项圈的怪物笑起来,觉得又丑又萌,他一下子跳到怪物身上,单手抓着项圈喊道:“驾!”喊完双脚重力踢踹怪物的肚子。  怪物驮着他在地上走动,任劳任怨地像条老实巴交的骡子。  没多久,骨链也做好了。  蒋夙把骨链打了个结,挂到丁的脖子上。丁忙将骨链拿起来,向丙炫耀。  丙立刻掏出盒子,将自己收集的眼珠展示出来。  四个孩子高兴够了,并排站在一起,对宋袭整整齐齐说了声谢谢。宋袭挨个摸完脑袋,把耳朵凑到丙面前:“盒子还满意吗?”  “满意。”丙看了眼其他人的礼物,“爸爸和妈妈修复的礼物都很棒,我们很喜欢。”  宋袭:“你还欠我一个秘密。”  “爸爸,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告诉你的。”丙偷偷看了眼甲,很小声的说:“丑八怪最爱吃我搜集的眼珠了,我要把礼物藏好才行。”  宋袭跟蒋夙递了个眼色,蒋夙微微颔首。  孩子们把心爱的礼物放回原位,看了看,又摸了摸,恋恋不舍地跟着宋袭和蒋夙回了客厅。  此时,外面的雨正好停了。  院长履行之前的话,正在厨房亲自给甲乙丙丁做晚饭。  她从冰箱里取出冷冻的肉块,强行将冻在一起的手臂从上面分下来,一刀下去切成了两截。她心情不错,哼着枯燥的调子,腰身随之摆动。  听见有人靠近厨房,她回头看了一眼,对宋袭说:“今天的晚饭会稍微晚一些,你去陪少爷们玩吧。”  宋袭没走,眼睁睁看着院长用砍刀将骨头劈开,一股脑全扔进了锅里,然后又将一些胡萝卜和洋葱丢了进去。  知道背后的人还在,她头也不回的说:“明天一早你们就要走了吧,我特意炖了这么一锅好汤,你们可要多吃一点。”  宋袭没出声,又站了会儿才回到客厅。  “她在做什么?”高粱一说话全是酒气,宋袭用手扇了扇,“给我们做送行饭。”  光头:“最后的晚餐。”  寸头紧张的抖腿,“她用的冰箱里的肉?”  宋袭点头:“我都看见手指了,而且她的刀特别快。”  院长的汤炖了整整两个小时,开饭已经晚上八点半了。汤锅的盖子一揭开,众人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腥肉味,白汤上面飘着许多浮沫。  院长亲自进厨房拿出十三副碗筷,俨然要陪着大家一起吃。  宋袭挡住院长要替他盛汤的手,“抱歉院长,我今天没什么胃口。”  院长遗憾的移开手,看向宋袭身旁的蒋夙。蒋夙的手盖在碗上,神色沉冷,拒绝的意思明显。  “不吃会饿的。”院长低喃一句,只好又问其他人,但是连六人都不愿意吃,这就有点令人生气了。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汤不合胃口吗。”院长愤慨,“要不我再给你们做点其他的吧。”  就在这时,四个小孩也来到了饭厅,自觉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下午舒了心,他们对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的态度好了不少,还劝说院长,“不吃就算了,等晚点院长再来做宵夜就好了。”  院长隐忍不发,僵笑道:“好吧。”  大家躲过一劫,皆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宋袭带头下了饭桌,坐在客厅里发呆,其余人见他不动,也跟着坐下来,强迫自己不要急躁。  背后的饭厅里,传来吧唧嘴的声音。只听见一声脆响,一根骨头被丢到地上,下一秒,守在地板上的怪物就扑了出去后,张嘴咬住骨头躲去了角落。  从宋袭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它那张带有锋利牙齿的嘴。  九点四十左右,孩子们吃完了饭,被宋袭带回楼上睡觉。他半倚在床头,温声的讲了几个暗黑型童话故事,等四个都睡着,他轻手轻脚离开房间。  对等在门口的蒋夙说:“拿到了吗?”  蒋夙摊开掌心,手里躺着四颗眼珠子,是下午离开下室时顺出来的。  宋袭拿起一颗,将门推开一条缝。  出门前,他已经偷偷把项圈给剪断了,怪物只需要一动,连着锁链的项圈就会从他脖子上滑落。  果然,丙没有撒谎,怪物真的很爱眼珠,一看见门缝处的小球体就兴奋地站起来。  宋袭带眼珠转身就跑,不到三秒怪物就追了出来。  他停在安全距离,手里拿着院长用过的那把砍刀,压着声音对怪物说:“想要吗,带我们去出口,我就把眼珠子给你。”第一百六十章 出口  怪物上身趴在地上,脑袋扬起,白色的眼睛死死盯着眼珠。 第215章 很快,其他三个也出现了。乙和丁跟在甲的后面,丙走在末尾。  他的胳膊被拧断,身上挂了不少伤。脸上的表情尤为愤恨,每经过一个地方,都要发泄似的毁坏,好几棵树上的树皮都被他扒拉下来,扔到了地上宋袭捂着自己的嘴往后藏匿,呼吸放得很轻,可他还是被发现了。  或许是因为呼吸声,或许是因为身上的血腥味,总之,四张脸齐齐转过来的时候,宋袭差点吓掉魂。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令人心头发紧,他缓慢站起来,忽然发现脚步声不见了。  宋袭知道,甲乙丙丁还在,他们只是收敛脚步,打算正式狩猎。  正打算随机找个方向跑掉,一只手从后面靠近,捂住了他的嘴。蒋夙身上的气息包裹上来,宋袭绷着的神经一松,整个人往后靠在对方身上。  蒋夙在他耳边“嘘”了一声,避开地上干枯的树枝和树叶,慢慢走了出去。  两人的身体前后紧贴在一起,宋袭这才看见,四个长高的男孩居然成排站在他之前躲避的树后,其中一个人正在探身看向树的另一面。  要不是蒋夙突然出现,他现在恐怕已经被抓住了。  蒋夙带着宋袭很快就离开这里,和其他人汇合。怪物并没有因为宋袭的离开而攻击其他人,而是认真地带路。  看见两人毫发无损,光头心里的石头落了下来,“他好像要带我们去树林边缘。”  这片树林不大,穿过去后居然是来时的那条环形公路。怪物看了宋袭一眼,穿过公路沿着下方的小坡滑下去,往前方嶙峋的石堆走去。  唰啦一声,背后的树林中窜出四个高大的人形生物。  宋袭推着光头下坡,“别看了,是甲乙丙丁。”  “他们,他们……”高粱也不知道是没醒酒,还是被吓坏了,说话结结巴巴,“怎……怎么……变成这样了!”  沙沙:“费什么话,快下去!”  宋袭紧紧拉着蒋夙的手,生怕把人弄丢了,他屁股着地,沿着斜坡滑下去。比上面那些小心翼翼扶着地面下坡的人快不少。  这种关头,谁都顾不上谁,宋袭追上怪物的步伐,进了一个石洞。  石洞四周长满了潮湿的苔藓,宋袭和蒋夙先后走进去,因为光线暗淡,他走得不快。  “来了,他们来了!”洞口传来尖叫,紧接着六人一起涌进来,推搡中撞到了蒋夙。要不是他两手撑住洞壁挡住,宋袭就一脑袋栽下去了。  “前面有光!”宋袭惊喜地喊道。  他加快了步伐,一不小心打了个滑,还好蒋夙从后面捞住了他。  蒋夙:“小心点。”  话音刚落,后面的人等不及的全部挤拉上来,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突然猛力抓住宋袭的肩膀就往后拉,将自己换到了前面。  还没来得及看清,背后一声惨叫。  落在最后面的高粱身体被一只大手贯穿,随后另一只把他提起来,抠掉了他的眼珠子。  微弱的光线中,嗅觉似乎被放大了,宋袭被那浓烈的血腥味熏得头皮发麻,反手掐着蒋夙的胳膊说,“走。”  “爸爸,你是骗我们的对吗。你不想当我们的爸爸,你是个可恶的骗子!”一个人影陷在黑暗中,说完后嘴里发出嘻嘻嘻的笑声。  寒气沿着宋袭的后脚跟一路爬上天灵盖,他把刀飞出去,回头往后看,其他人不知为什么居然停了下来。  怪物挡在了出口,他逼问道:“他在哪,爸爸,我要爸爸。”  他的声音从沙哑到稚嫩,像一个高壮的成年人突然变回了孩子。光头一愣,紧要关头什么也想不起来。  宋袭躲开朝他抓来的手,和蒋夙一起将后背紧贴到洞壁上,随后一个朝袭击他们的男孩身上扑去,一个就地翻滚一圈捡起那把刀。  蒋夙的力气很大,快速将高出自己几公分的人给掰倒在地,宋袭立刻将刀隔空抛过去。  刀柄尚未握紧,蒋夙就已经将其插入下方。  男孩剧烈的挣扎,身上的骨头劈啪作响。一团团黑影挤进来,彻底堵住了他们来时的路,三个男孩拼命地往宋袭的方向拥挤,伸长胳膊想要抓人。  蒋夙往宋袭的方向看了一眼,用力将倒地挣扎的人踹了出去,保龄球一样,把三团人影压倒在地。  两人顾不得喘气,飞快朝亮光处跑去。  见前面居然还堵着,宋袭急忙高喊道:“在工具房里,花园旁边的工具房里!”  光头这才想起,忙说:“对,对,里面有辆车,一辆被罩起来的轿车!你父亲就在车里!”  怪物让开了路,他不打算离开,他要回去。  随着奔跑,前方的光亮越发刺眼,脚踩过山洞的啪嗒声渐渐变得模糊。  彻底踏入白雾时,一只小手伸进来,眼看着就要够到宋袭的肩膀,却在顷刻间化为齑粉不见了。  直到现在,大家才确定周围彻底安全。商量好了似的,一起原地坐下,一边喘气,一边安抚各自劫后余生的混乱心情。  “刚刚是谁拉的宋袭。”蒋夙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沉冷。  浓厚的白雾让每张脸都变得模糊,宋袭拉了拉蒋夙的袖子,示意他算了。当时情况混乱,不只是他没看清是谁,恐怕就连对方自己也不知道被拽他了肩膀的人是谁。即便知道,也不会站出来承认。  蒋夙显然不打算算了,明明隔着白雾,大家却觉得他的目光极具穿透力,刀子一样刮过他们的脸。  气氛凝滞间,蒋夙忽然笑了。第一百六十一章 海角镇  “你这是……”光头咽了咽口水,看向四周,大家的脸模糊在雾中,显得眼睛和嘴巴这些地方的颜色较暗,如同鬼魅。  他举起拳头放在唇边咳嗽两下,问蒋夙,“你这是知道是谁了?”否则突然笑什么。  蒋夙似笑非笑:“是你。”  宋袭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正对面空空如也,斜右方和斜左方是阮来娣、沙沙,还有许聪明。  听他这么说,众人目光集体投过去。  沙沙镇定自若,盘着腿与看向自己的人对视。阮来娣笑了下,没出声。许聪明举起双手说,“不是我啊,宋袭你知道的,出来的时候我跑的倒数第三,就在你前面。”  宋袭“嗯”了一声。  嫌疑最大的是沙沙和阮来娣,但是沙沙的为人大家清楚,带人不冷不热,但从没干过坏事。至于阮来娣嘛……还真不好说。  蒋夙拉着宋袭站了起来,推着他转了个圈,查看他后背的伤口。  在白雾中待了不过十几分钟,肩后的皮肉伤已经愈合了小半。蒋夙指尖拂过已经不再渗血的地方,“还疼吗?”  宋袭摇头,“不疼了。”他握住蒋夙的手把人拉到身旁,对其他人说,“都休息够了的话就走吧,距离回到现实世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伤口没有彻底愈合,怎么可能不疼,蒋夙固执的要背他。  宋袭:“我伤的是肩膀,不是腿。”有点害臊的瞥了眼其他人的反应,手指勾上蒋夙的手指,低声说,“这样牵着就行。”  蒋夙一个冷眼扫过去,看热闹的人们立刻转移了视线。他指尖一动,有黑色的像丝线的东西抽出来,钻进了阮来娣的脑袋。  前路漫漫,有经验的努力打起精神,没经验的心里还保佑期待,以为宋袭他们口中的“很长”不过是在夸张。  疲惫和孤寂感在慢慢蚕食人的意志,仿佛整片大地只剩下这孤孤单单的七个人,阮来娣走不动了,瘫软在地上不肯起。  沙沙也很累,一直强忍着,她得回家见丈夫和儿子。径直越过坐地上的人,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阮来娣感觉脖子很重,后背像驮着千斤重担。抬起头,沙沙的背影眼看着就要消失在雾中,她赶紧咬牙站起来。  明明她和沙沙是唯二剩下的女性,沙沙不但不帮她、等她,反而一路对她异常冷漠。这全都是因为蒋夙的话,让沙沙对她产生了看法。  阮来娣全凭这腔怒火追上大部队,盯着宋袭的蒋夙的目光带着怨毒。  察觉到什么,蒋夙忽然回头,精致的侧颜让阮来娣一愣。等她回神时,对方已经回过头去,她在心里骂了一句死同性恋,吃力地继续挪动双腿。  疲惫感越来越浓,阮来娣开始耳鸣,头晕,眼花。  “我不行了,沙沙,你让其他人停下来等我一下。”当初进来时,光头说过通向现实世界的白雾是安全的,可她不放心,她得所有人都聚在一起才能安心。  沙沙甩开她就要走人,被阮来娣死死拽住。  阮来娣的眼睛腥红,嘴唇干裂,皮肤颜色也不太对,仿佛病入膏肓。  声音也变得沙哑,“我好累,真的好累。”  说完,砰的一声巨响摔倒在地。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到底多久,再睁眼,她居然回到了恐怖世界中,正躺在沙发上。  沙发的正对面,正是甲乙丙丁安睡的床。  四个孩子睡得很熟,床头放着故事书。她坐起身茫然地看向四周,慌乱的心里疑问重重,她怎么就突然回来了呢,是做梦吧,一定是做梦。  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脸,不疼,一点也不疼。  这果然是梦!  可即便是梦她也不想在这里多待,立刻踮起脚朝门口走去。她轻轻推开了房门,正要侧身挤出去,木头发出吱呀一声,趴在地上的怪物立刻站立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阮来娣下意识低叫出声,惊醒了床上的男孩子们,甲揉了揉眼睛做起来,眼睛夸张地瞪大,露出惊喜异常的表情。  他的身体快速抽长,五官变形,其他三个孩子也纷纷坐起不同程度的开始异变。  阮来娣的心突突跳起来,不要命地在走廊里狂奔。她一把抓住楼梯口的扶手,三步并作两步往下跑,到客厅时却碰见了院长。  院长大概是听见声音从厨房里出来的,手上握着宋袭用过的那把砍刀,刀正在滴血。  阮来娣惊恐的后退一步,转身冲向最近的窗口,推开跳了出去。她在地上翻滚两圈,身上被地上的碎石磨出不小伤口。  她闻到有浓烈的血腥味从自己的身上散发出去,无论她怎么跑,怎么躲藏,那些怪物都始终跟在她背后。  阮来娣崩溃的一边哭,一边往出口赶。  明明知道这是梦,内心依旧按捺不住恐惧,她甚至有种奇怪的预感,一旦她被抓住撕成碎片,她一定会死。  废了很大的力气,受了不少伤终于穿越树林。  阮来娣横穿马路,坐下来沿着小坡滑下去,到一半时身体猛地一顿,被什么给勾住了。她浑身僵硬,浑身蹿起了鸡皮疙瘩,不好的预感让她连转头都不敢。  带着尖利指甲的手搭到了她的肩上,阮来娣浑身一颤,惊恐回头。  那是一张怪异而丑陋的脸,皮肤白得瘆人,她想要尖叫,张开嘴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她开始疯狂的挣扎。  四肢胡乱的挥打惹怒了抓住她的男孩,男孩用细长的舌头舔过她的耳朵,然后是眼睛。  张芳林没了眼珠子,黑洞洞的眼眶浮现脑海,阮来娣打了个寒颤,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扭身张嘴咬住男孩的手腕。  那一口下去,满嘴的腥臭。  阮来娣趁对方吃痛放松力度的机会,滚下小坡,冲进了山洞。  越往深处,光线越暗,她的步伐被迫变得小心翼翼,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她不停的往后看,不知道为什么,四个男孩和白皮怪物还没有追上来。  这不合理。  身上的伤口没有一道作疼,但是会流血,怎么也止不住。阮来娣感觉很疲倦,眼皮子重重的,不停地往下沉,有好几次,她都差点直接睡过去。 第217章 你知道孤儿院具体在哪儿吗?”  等候途中他已经上网查过,没有任何资料。  老板大致说了个方位,宋袭一愣,“三百多快四百公里,那不是跟从海角镇去xx沙滩差不多的距离?”  “和海角镇到孤儿院也差不多。”老板笑了下,“三个地方就是个等边三角形。”  宋袭心说那正好,先回酒店休整,等精神养好了再去孤儿院。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小江到了。  一见到宋袭他就泪水盈眶,正要扑上去把人抱住,蒋夙从二楼走了下来。  不知怎么的,一看见青年那张淡漠的脸,他已经伸出去的手就不敢再继续往前,怂兮兮的收了回去。  “宋哥,你是不知道,你突然消失大家都吓傻了,还以为你们被海水冲走了。”小江在确定宋袭没有受伤后,迫不及待地说,“还好我机智,假装接到你的电话才糊弄过去。”  “辛苦你了。”宋袭按着他的肩膀,“回去给你加鸡腿。”  小江有点懵,这种玩笑话宋袭很少说,他不太适应地抓了抓后脑勺,“只要宋哥你安全就行,鸡腿就不用了,你给的工资够多了。”  真是个实诚的孩子,宋袭带着人上了二楼包厢,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大家的名字,最后给了一个笼统的说法,“都是我朋友。”  小江客客气气的跟大家打招呼,寒暄几句后,他问起宋袭接下来的安排。  镇上的旅馆环境很差,而且因为靠海很潮湿,宋袭说:“你来之前我休息得差不多了,我们直接回酒店,我和光头哥换着开车。”  “算了,还是我来吧。”寸头举手说,“你带着墨镜和口罩开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不法分子呢。万一遇到临检,怕是要闹上新闻。”  宋袭:“……”  事情就怎么定了,向老板付过茶水钱,一行人麻利的上了商务车。  宋袭坐在最后排,蒋夙紧跟着坐到他旁边,坐在前一排的小江和许聪明刚好替两人挡住车内光。  蒋夙的双腿微微分开,膝盖若有似无的和宋袭的靠在一起。宋袭看了眼小江的后脑勺,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和蒋夙的事告诉他,说吧显得有点刻意,不说吧又怕他乱和经纪人汇报。  就在这时,小江突然转头,“宋哥,庞总也在酒店等你。”  宋袭摸出手机给庞总去了一条消息,庞郝回复得很快,【你没事吧?】  自从知道小江去接人后,庞郝一直坐立不安,虽然知道接到宋袭的消息就说明人是安全的,他还是不放心。  直到这一刻,他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  宋袭:【我和蒋夙都很好。】  这句话发出去后,顶部的一直显示“对方输入中……”。宋袭等啊等,等了将近一分钟也没等来,直接拨通。  庞郝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那什么,我就是想说你赶紧回来吧,我一个人待在酒店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鲁宁的“维度翻转论”的缘故,他总觉得周围到处都鬼,上个厕所,洗个澡他都会不安,觉得背后有东西。  庞郝一面唾弃自己没用,一面不要面子的对宋袭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宋袭,我真的害怕。”  宋袭嘴角抽了抽,不怎么走心的安慰两句,挂了电话。  他问小江:“庞总最近有没有哪里怪怪的?”  “有啊。”小江表情有点古怪,很受不了的样子,“你们走后,他总统套房都不住了,非要跟我住。问他为什么也不说。”  他抿了下嘴,问:“宋哥,庞总真的不是gay?我怎么觉得我很危险。”  “……真的不是。”宋袭肯定道,“你是安全的。”  小江松了口气,他只想本本分分打工,不想被人逼着走捷径,就算是可以一步登天少奋斗五十年他也不干。  汽车平稳的在国道上行驶,光头的开车技术不错,车速均匀,很稳。  宋袭在轻微的汽车发动机声中开始迷糊,蒋夙把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肩上,宋袭努力睁眼看了向小江的后脑勺,随即调整睡姿,扭身半趴到蒋夙怀里。  伴着耳边节奏有力的心跳声,他睡着了。  行车至一半的时候,光头停车和副驾驶的寸头换了下位置,矮身入座时余光瞥见有个白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他背脊一僵,整个人呆怔住了。  “你们……有没有看见有人从车后经过?”光头声音干涩,有点抖。  寸头死死捏着方向盘,脸朝前,眼珠子黏在左手边的后视镜上。他也看见了,像是有个穿着白连衣裙的女人从车后快速跑过。  蒋夙用手捂住宋袭的耳朵,对其那面的人说:“别想了,快走。”  快走。  光头和寸头同时打了个激灵,从蒋夙的催促中品出什么。两人对视了一眼,寸头立刻发动汽车快速离开。  车子已经走出去老远,光头始终对那画面耿耿于怀,“蒋夙,你也看到了吗?”  蒋夙“嗯”了一声,“看见了。”  “是……鬼吗?”光头声音飘忽。  小江被前后两人诡异的语气搞得浑身不自在,害怕地抱紧自己。他咽了咽口水,小声说:“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光头追问。  小江说:“我出来之前,酒店经理跟我说过,这条路半夜开车最好不要停,容易撞见脏东西。”  这话让车里的气温降到了冰点。  接下来为了调节气氛,整个后半程大家都在刻意忘记刚才的事。当看见地平线下升起的太阳时,大家的心开始回暖。  清早六点五十,商务车停在了酒店门口。  宋袭看似睡了一路,实则并没有休息好。他的意识很朦胧,一会儿听见大家在说话,一会儿又做梦。思维始终处在清醒和梦境之间,被蒋夙叫醒后,他半点不觉得轻松,反而恨不得倒地再睡二十四小时。  庞郝自小江离开后,就一直等在酒店大堂里。  从他的位置,一眼就看见了蒋夙。青年正弯腰将宋袭从车里半抱着带出来,然后低头凑近,对怀里的人又说了一句什么。  宋袭眉头微蹙,揉了揉眼睛,嘴巴嘟嘟囔囔说个不停。  庞郝迷惑了,经历了一场生死还不赶紧来跟我报个平安,站在外面干什么呢,撒娇啊。他快步走出去,小江立刻叫了一声庞总。  宋袭打了个哈欠,对他点点头。  庞郝瞪着他,“能不能注意点影响,两个成年男人在外面搂搂抱抱,万一被拍到怎么办。”  庞郝心里纳闷,宋袭和蒋夙出门并不会伪装得太掩饰,却一次也没被狗仔拍到。这和以前每次出门都被跟拍的情况,也差太多了。  怎么,是有了蒋夙后,狗仔就跟着绝缘了?  庞郝狐疑的打量着蒋夙,点了下头。蒋夙回以颔首,说:“我先带哥哥上楼休息。”  “去吧。”庞郝警告地瞪了宋袭一眼,咬着后槽牙说,“好好走路。”  酒店房间里,小江在出发前就让人送来了牛奶和点心,还在浴室点好了香薰,放好了浴球。他处事妥帖细致,宋袭一进门,立刻找来拖鞋要帮他宋哥换上。  蒋夙先他一步,拿走了他手里的拖鞋,“以后这种事我来。”  不是商议的语气,而是通知。  小江看向宋袭,见他点头才对蒋夙说,“好。”换拖鞋是很亲密的事,那是不是其他生活上的事情自己也要让位了?  小江问蒋夙:“那早上挤牙膏,拧毛巾,放洗澡水,宋哥洗澡忘了拿衣服……”  “我来。”蒋夙想到宋袭身边的这些琐事,以前都是由其他男人做的,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嫉妒,没错,原来这就是嫉妒。  一想到有其他男人事无巨细的照顾宋袭,他就嫉妒得发狂。  小江不知道这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阴沉起来,他扁着嘴看向宋袭:“宋哥,你是不是想换助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宋袭也不知道蒋夙突然不高兴什么,伸手在他后腰悄悄拧了一下,转头再对着小江时,他面带微笑,“没有,你做得很好。蒋夙想做什么你就让他做,不用有心理负担,更加不要胡思乱想。”  “可,可这些事都由他做了,我以后大早上来了就没事干了。”领工资的怎么能在老板面前闲着,这不是作死么。  宋袭温和道:“那就看电视看电影,不用有心理负担。”  小江突然有种感觉,自己正在和蒋夙争宠,还是那种费尽心机,拼死拼活也争不过的那种。  反正工资也没差,小江很快就想通了。在宋袭去洗澡后,他拉着蒋夙交代。  “宋哥挑食,最不爱吃番茄。”  “我知道。”蒋夙也不知道想到什么,抿嘴不太明显的笑了一下。  小江有点看不懂,清了下嗓子继续说:“牛奶他喜欢喝温的,不要太烫,茶水的话最好是绿茶清茶,不要太浓。他喜欢早睡,所以如果你睡得晚,尽量不要制造出噪音……”  “不会,我会和他一起睡。”蒋夙说完抬眸直直看向小江的眼睛,“你说的我都知道,你没说的我也知道。我会把他照顾好的。”  小江感觉到一丝敌意,可对方面容平静,眼神清澈,又不像讨厌他的样子。  “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蒋夙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浴室门,宋袭还在洗,时不时从门后出哗啦的水声。  小江:“……没有了。”  好像听出了赶人的意思,小江说:“那我先回房间了。”走到门口时一顿,“糟了,我之前帮你订的房间退了,出发得太急,忘了重新订。”  “不用。”蒋夙说,“我和宋袭住一起。”  “哦。”小江脑子里雾蒙蒙的,总觉得哪里不对。  蒋夙眉头微蹙,他知道,宋袭喜欢有礼貌有教养的人,唇角微微一绷,沉声对小江说:“谢谢你以前照顾他。”  小江错愕,“那是我的工作,应该做的。”  直到彻底离开房间,听见身后的反锁声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当宋袭的助理当了三年,对宋袭的了解比宋袭他妈都还深,这个半路来的弟弟哪来的底气??  最奇怪的是,倒数第二的那句“我和宋袭住一起”。  不,还有前面那句“我会和他一起睡”也挺怪的。听起来不像是要在同一个时间段睡觉,而是在躺一张床。  “……”小江扶额,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我肯定是没睡好才会胡思乱想,我得去补个觉。”  房间里,宋袭舒舒服服的躺在浴缸里,浴球弄出的泡沫绵密柔软,蓬松的堆在水面上,散发着令人舒缓的精油熏香。  咔嚓一声,房门推开,蒋夙走了进来。  他半蹲在浴缸边,手落入水里,“水凉了。”  宋袭也觉得泡的差不多了,对蒋夙说:“你先出去,我冲个澡。”  “为什么。”蒋夙的眼神微暗,半垂的眼帘下藏着某种情绪,“我不能在这陪着你吗?”  “对,不能。”才刚确定关系,宋袭还没做好更多的心理准备,需要时间来循循渐进。他咬牙,憋红着脸上说,“我会害羞。” 第219章 他开始鼓掌,而院长妈妈也把苹果放到了第一个小朋友的手里,让他传给下一个。渐渐地,大家知道了该怎么做,脸上随着紧张的气氛荡出了笑意。  突然,掌声停了。  苹果恰好落在最中间的那个小朋友的手里,是小蓝,我的弟弟。  小蓝很紧张,他慌张地左看右看,小声的叫了一声院长妈妈。院长走过去,一反平日里的温和,严肃着脸问:“你今天是不是抢了姐姐的铅笔。”  小蓝怔了怔,迟疑的点头说是。  院长又问了一句:“你愿意把苹果分给其他小朋友吃吗?”  小蓝点点头。  院长说:“好,你可以点出四个人和你一起分享这颗苹果。”  小蓝叫出十四个人中,关系和自己较为亲近的四个人。院长当着所有人的面,为他们分开苹果,让他们立刻吃掉。  从小蓝的表情我看出,那苹果一定很甜,很脆,有很多的汁水。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想吃。  小蓝吃完了苹果,对院长说了声谢谢。  院长却说:“你最应该感谢的是先生和少爷。苹果是先生提供的,游戏是少爷提议的。”  弟弟正想向叔叔和纸头套男孩道谢,院长又说:“接下来,是惩罚时间。”  她看了纸头套男孩一眼,见对方点头,继续道:“被点出来的十四个小朋友都是今天犯过错误的,你们必须受到惩罚。”略作停顿后,院长妈妈说,“犯了任何错误都要付出代价,这句话我曾经告诉过你们。那么今天,我希望你们能实施它。”  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我觉得弟弟要出事。  纸头套男孩被叔叔牵出来,叔叔弯腰低声说着什么,像在鼓励他。过了会儿,戴纸头套的男孩说:“没有吃苹果的九个人是施罚者,你们可以对吃了苹果的五个人做任何事。打和骂,冲他们丢东西,或者抢走他们今晚的电热毯,都可以。”  我刚要站起来,旁白的好朋友小黄拉住了我。她对我摇头,说:“小红,你不要去,我觉得他们好可怕,你出去肯定也会被打。”  害怕的不只是我们,还有参与游戏的九个人。他们没有对同伴做过这些事,听了纸头套(为了叙述方便,后面就叫他纸头套)的话,大家惶恐不安。  当然,其中也有跃跃欲试的人。  孤儿院的大多数时候都很平和,很幸福,可是因为缺衣少食,相处得再好也会有摩擦。  其中一个孩子和小蓝就有矛盾,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冲上去,狠狠揍了小蓝一拳头。小蓝从来没打过架,当场就坐到了地上。  纸头套箱子里拿出一个苹果,放到那个男孩手里:“你做得很好,这是给你的奖励。”  纸头套的个子看着和我差不多,可是他的语气却像一个小大人。让我很不舒服,我刚想去扶起弟弟,又有两个孩子冲上去,对着正要爬起来的小蓝又踢又踹。  我好心疼,跑了上去,却被叔叔给拉开了。  叔叔弯下腰,对我说:“你不能因为他是弟弟,就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即便被抢走也没关系。你的就是你的,他没有资格在不经过你同意的情况下拿走。”  “可是我……”我想说我愿意,可是叔叔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他说:“他现在犯了错,若是不及时纠正,往后进了社会他会犯同样的错,到时候他会得到比现在更严重的惩罚。”  我呆住了,是这样的吗。所以才要让他体会皮肉伤痛,好作警醒,避免往后再犯。  叔叔把我抱起来,让我趴在他的肩膀上,同时用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听到了弟弟的哭声,但我动不了。叔叔的胳膊将我抱得好紧,我感觉有些透不过气,可是我不敢说。  在苹果的诱惑下,九个人全都围了上去,他们不觉得自己有错,既可以让犯错的人受到惩罚,又可以拿到苹果,他们只觉得骄傲自豪,甚至到了入睡的时候,还有人拿着苹果四处炫耀。】  帖子一楼的内容暂告一段落,也不知道是故意吊人胃口,还是当时的她去忙活别的事情了。  庞郝一直伸长脖子一起看,实在是累了,他按住后颈扭了扭,正要靠到宋袭肩上,一只手毫不客气地将他推开。  一抬头,对视蒋夙满含警告的眼睛。庞郝讪讪一笑,心想这小子怎么对宋袭的占有欲还这么强。  宋袭的手指滑动着屏幕,后面很长一段都是网友留言。  【开篇以为是温馨故事,结果越看越像恐怖故事】  【楼上+1,纸头套的设定太像欧美恐怖片了,这是哪里照搬过来的吧??】  【我好像知道这个孤儿院……】  【楼上是来自炒的小号吧,不过小故事写的不错,已经打赏。】  ……  各种冷嘲热嘲的评论都有,百分之九十九都不相信这是真实事件。  宋袭往下翻了两页都没看见楼主说话,偏偏这破论坛没有“只看楼主”功能。看了眼窗外,小岛还在很远的地方。  按捺住内心的急躁,宋袭往蒋夙身上靠了靠,继续翻阅。  终于,在第六页的时候,楼主出现了。  【不好意思大家,写到一半领导来了。手快就给先发出来了。  纠正一下,我没有撒谎,也不是在编故事,这就是我的真实经历,大家信与不信不是我能左右的,我也并不介意这个。我只是想把心里的故事说出来。  接上一段。  坐排排的游戏并没有结束。  第二天,纸头套又来了。他让别墅的园丁帮忙搬来了一个纸箱子,纸箱子里扎装满了玩具枪。子弹是一种小小的红色彩弹,击中人后彩弹散开,形成一片红色的痕迹。  我看着他麻利的演示,明显不是第一次玩了。  他扛着玩具枪,眯起一只眼瞄准。教室里的女孩子们隐隐有吓哭的迹象,男生们除了有点紧张,更多的是兴奋。  我看了眼脸上挂着伤口的弟弟,小声叮嘱:“你不要去拿玩具枪,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要离他们远一点。”  弟弟懵懵懂懂地看着我,好像没听懂。  我叹了口气,心里想着听不懂就算了,以后把人看紧一点就好。】第一百六十四章 小媳妇  【玩具枪一共有三十把,三十个男孩子瓜分得干干净净。在纸头套的带领下,他们开始攻击女生,或者相互开枪。  我注意到,每当有人被击中彩弹散开的时候,纸头套的眼睛都会兴奋地睁大。  除了昨天的拳打脚踢,他似乎也喜欢这样的激战。  我越来越觉得他不对劲,叔叔也不对劲,因为他总是在旁边安静看着,偶尔会对纸头套露出鼓励和肯定的眼神。  枪战游戏结束后的傍晚,坐排排吃果果的游戏又开始了。  当天被击中最多的十四个小朋友被叫出去,坐到那些凳子上。我一直拉着弟弟的手,直到十四张凳子全部坐满,我才松了口气。  游戏开始之前,院长对大家说:“游戏有规则,我们必须遵守,不遵守的就不是好孩子。不但拿不到苹果,明天也会没有饭吃。”  “我们愿意遵守规则!”有孩子尖声喊道。  我是知道肚子饿有多难忍的,竟然有些理解那个小朋友的迫切。  很快,游戏开始了,依旧是纸头套负责击掌。我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我知道,他一直在笑,他的眼睛始终是弯弯的。  明明他就是大家打架的根源。  我忽然觉得他很可怕。  第二天,没有再玩游戏。我以为排排坐的游戏到此为止,可惜不是,第四天的时候,游戏再次开始。  纸头套牵来了一只小狗,小狗是白色的,毛茸茸的,特别可爱。可是它很凶,一看到我们就发出威胁的低吼,露出尖利的犬齿。  纸头套明知道大家害怕,可是他还是松开了狗绳。  那只狗就像疯了似的,到处咬人,好些小朋友因为躲避不及,跑得不够快而被咬伤了。场面逐渐失控,每个小朋友都在哭,包括我。  我抱着小蓝,躲在讲台下面。外面奔跑的声音,纸头套嘻嘻笑的声音不断,我好害怕,但我不能哭。我如果哭了,弟弟会更加害怕,我得保护他。  ……不好意思大家,老板又来了。】  故事戛然而止,宋袭一愣,“没有了。”  庞郝也正看得津津有味,催促道:“往后翻。”  宋袭往后翻了一页又一页,楼主始终没再出现,有人在里面恶毒发言,说楼主是不是车祸了。  那人被追着骂了很多层,后来再也没出现。  宋袭怕错过楼主,翻了有近十页,大拇指都快抽筋了。他把手机还给庞郝:“交给你了。”  庞郝苦兮兮地接过任务,机械地往后翻页。  宋袭走到船头,蒋夙站在前面一点,替他挡住海风。宋袭望着已经越来越近的小岛,说:“你说,写贴子的人现在还活着吗?”  如果活着,那他定是在“闹鬼”之前就离开了孤儿院。  蒋夙敛目想了下,“活着。”  宋袭:“这么肯定?”他上下打量蒋夙一番,哼哼两声,“你是不是又有事瞒着我。”  蒋夙举起双手摆出投向状,“我保证没有,我猜的。”  宋袭耸耸肩,“好吧,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不多时,船靠岸了。  船家将船拴在码头上,用手遮阳,眯着眼睛对上岸的人说:“离开之前提前给我打电话,我也去四处转转。”  “等下。”船家经常往返小岛,岛上的人对他肯定有印象。相比起来,船家这个熟面孔,应该他们这些生面孔更容易从岛上的人口中套话。  船家:“怎么?”  宋袭:“您给我们当向导吧,钱我们另付。”说完冲庞郝使了个眼色,“庞总,付钱。”  庞郝掏了五百块递给船家,揣好钱包才反应过来,“怎么是我付钱?”  宋袭强调:“租船的钱是我付的。”  庞郝无语了,经历了那么多生生死死,这人怎么还那么抠门。家里有矿不说,自己也赚得不少,留着不花等着娶媳妇吗。  问题是你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宋袭假装没看见庞郝愤然的表情,问船家:“您知道孤儿院怎么走吗?”  船家说知道,“孤儿院就剩下几栋空房子,还被烧得啥也不剩,去那儿不如去其他地方。”  “不用了,就先去孤儿院吧。”宋袭表情严肃下来,冷然的目光看的船家不敢再多安利其他。  去安心孤儿院得坐车,距离码头较远。 第221章 蒋夙见他信心十足,退到一边让他好好发挥。  庞郝高举着打火机,看得心肝直颤。如果之前只是觉得宋袭的话变多了,那么现在,他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宋袭不一样了。  他下手非常果断,力气似乎也大了一些。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因为别的,他觉得宋袭的眼神带着狠厉,握着棍子的手青筋暴起,还有他绷紧的背脊……这些种种,让他看上去像个失了理智,只知道打砸的暴徒。  庞郝咽了咽口水,在他没有参与过的时间里,宋袭遇见过什么?  门把手在不断地撞击声中彻底脱框而出,连着那根绳子一起掉到地上。宋袭推门出去,船家早已没了踪影。  听见哗啦的雨声,宋袭走到窗口,外面是瓢泼大雨,已经在地上砸出不少小水坑。  宋袭看了眼自己的右手,虎口处扎着一根小木刺。  他淡定的丢掉棍子,对着手吹了吹。蒋夙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被扎到了。”宋袭蹙眉问庞郝,“你带指甲刀了吗?”  庞郝木讷的摇头:“没。”  宋袭抽手,想去找针,被蒋夙拽了回去,他说:“我去找,你留在客厅休息会儿。”  宋袭乖乖点头,带着庞郝去了客厅。沙发上的防尘白布被一把掀开,宋袭一愣,在坐垫和靠背之间有血迹。  “等等。”他伸手挡住庞郝,拽开了那块坐垫。  下面的血迹更多,染红了一大片。在血迹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血手印。  庞郝彻底不敢坐了,打掉宋袭手里的坐垫,快速说:“离这里远点,谁知道是什么血。”  宋袭淡定的把坐垫放回去,一屁股坐到茶几上。  蒋夙带着针线从楼上下来,“储物室找到的。”  这里没有酒精,只能用火烧一烧针尖消毒。他捏着宋袭的拇指,用指甲轻微的掐住木刺边缘的皮肤。  宋袭是个很大气的人,很少因为磕碰摔跤流眼泪,此刻看蒋夙小心翼翼的样子,自己居然也变得脆弱,不自觉地抽了口冷气,“疼。”  蒋夙看他一眼,动作更轻了,“这样会不会好点?”  宋袭抿着唇点头,“嗯。”  庞郝:“……”这两个又他妈演啥呢。  木刺被针挑出来,被扎过的地方立刻冒出血珠。蒋夙想也没想,低头用舌头舔掉。  庞郝的嘴张得能塞下大鸭蛋,宋袭只匆匆扫了他一眼,便伸手拉着蒋夙站起来,“好了好了。”他背对着庞郝,低声警告蒋夙,“你克制一点。”  “口水可以消毒。”蒋夙说的一本正经,拇指按在宋袭的虎口摩挲。  宋袭脸红的瞪他一眼,欲盖弥彰的清了下嗓子,对庞郝说:“我们等雨停再走吧,你要不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庞郝腹诽,这是不是想支开我然后两个人好那样这样?他冷笑,“不用,我就在客厅待着。”他得找个时间跟宋袭好好谈谈恋爱的问题。  “随你。”宋袭对着窗外运气,脸上的温度总算是退了,这才转身对几乎要贴到他背上的蒋夙说,“我们去楼上看看吧。”  庞郝耳朵动了下,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哼,阴阳怪气道:“我就不去了,你们在楼上小声点,我闭目养神,别吵着我。”  “……”宋袭,“庞总,你是哪里不对吗?”  庞郝瞠目,抱着胳膊重重嘿了一声。  宋袭耸耸肩,拉着蒋夙上来了二楼。两人直奔甲乙丙丁住过的房间,一进门就闻到扑鼻的腐朽腥臭。那味道说不出的怪异,像是尸体腐烂的味道,又像臭水沟。  蒋夙往前一步,让宋袭躲在自己后面,“我去卫生间看看。”  大概是因为卫生间是他们第一次发现纸头套男孩的地方,看着蒋夙距离卫生间越来越近,宋袭开始紧张。随着吱呀一声,朽掉的门被推开,暴露出布满各种痕迹的浴缸。  浴缸边缘挂着一条裤腿,裤腿正下方的地板上,是一小截白骨。  宋袭快步走进去,看见浴缸里还躺着一套小西装,西装上面,是一个已经被破烂变色的,掏了两个圆窟窿的纸袋。  而这些东西下,是已经发暗的大片血迹。  宋袭:“他的衣服在这里,那遗骨呢?”  蒋夙说:“被人捡走了。”  宋袭想起纸头套男孩的妈妈。  丈夫死了,儿子死了,还存活着的女人肯定要来收尸。剩下的那截骨头,恐怕是慌忙中遗落的。第一百六十六章 地下室  宋袭仔细翻看衣物,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撕裂的痕迹,痕迹边缘沾着血。  “这是被人用利器划破的吧。”宋袭举着衣服问蒋夙。  蒋夙点点头,从角落里捡起—片生锈的刀片。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脏兮兮的毛巾擦了擦,毛巾上留下—条锈迹,刀片残留的血迹也跟着显露。  可以想象得出,纸头套男孩在死前有多痛苦。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庞郝拿着手机冲上楼,“宋袭,宋袭,你在哪儿?!帖子更新了!”  宋袭从房间探出头,庞郝立刻刹住车,把手机递给他。  【我回来了,对不起让大家久等了,老板太龟毛,最近—直在忙。  接着前面说吧。  我当时和弟弟躲在讲台下,听到好多小朋友在哭喊,在喊院长妈妈和阿姨,可是没有人出来制止纸头套。那个平时对我们很好的叔叔也没有出现,我有种直觉,他—定站在某处静静的观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狗吠和笑声都停止了。我没有立刻抱着弟弟钻出去,而是等到阿姨来找我们,我们才出去。阿姨找到我们后什么也没说,可是表情看上去很难过,眼睛红红的。  那天晚上,游戏又开始了。  被咬到的小朋友被纸头套点名出去,坐满了十四张凳子。他说被咬到的都是没用的孩子,他需要训练他们。  训练的方式,是让小朋友们相互殴打。  赢了的就是有用的人,奖励是一个苹果和—床新的被子。  我死死牵着弟弟的手,好害怕,我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变得不正常,变得可怕。  第一次,我有了想要逃离的想法。  第二天仍旧是充满恐惧的—天,纸头套拿来了许多弹珠。他说:“这些弹珠都是他爸爸派人定做的,世界上独一无二。  那真的是非常漂亮的珠子,里面有蓝色的地球,被缩小的广袤星云,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动物缩影。  弟弟偷偷告诉我,他很想要。  我告诉他,那不属于我们,你不能要,更加不能让人知道你想要。弟弟什么也不懂,他居然朝我发脾气,说他就是想要。  我很难过,如果我们有爸爸妈妈,如果我们的爸爸妈妈很疼我们,或许弟弟也可以有漂亮的弹珠。  我对他说,“等姐姐长大,赚了钱就给你买。”  兴许是受了最近那些暴力游戏的影响,亦或者在偷偷艳羡得到苹果的小朋友,他—反常态的拒绝了我,固执地说:“我现在就想要!”  这句话被纸头套知道了,他开始故意在弟弟面前玩弹珠。  —边玩,—边对弟弟讲解,“你看嵌在这里面的星星多漂亮,像眼珠子—样晶莹剔透。”  弟弟只能痴痴的看着。  反复几次过后,纸头套失了兴趣,他想出了新的折磨人的办法——故意将弹珠遗落在草地上。  弟弟—直跟在他身后,第一时间捡到了弹珠。他没有告诉我,直到他被人压在地上,—下下的抽耳光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纸头套叉着腰,脚踩在弟弟的背上,“你真是一个令人恶心的小偷,偷东西的习惯是不是从你爸爸妈妈那里继承来的?你是个小偷,你姐姐是不是也是小偷?”  很快,我也被贴上了小偷的标签。  我被一个个男生压在地上,纸头套从园丁那里拿来了用来做肥料的羊粪,他强行把它们塞进我的嘴里。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可我依旧记得那种窒息感。】  【纸头套活着就是浪费空气吧,整天戴个纸套的心理变态!这种人才应该是孤儿!】  【心疼楼主,抱抱。你今天能鼓起勇气把这些事说出来,说明你现在已经安全了,你—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这种叙述语气……emmm编得真好。】  【这种事情真的有必要编吗???咒自己和弟弟是孤儿有什么好处?】  【有些孤儿院真的不好,我就是从孤儿院出来的,里面什么都缺,孩子们经常争抢东西,院长和阿姨不会管,只要打不死就成。】  【也有好的吧,我上次去孤儿院做义工,那些孩子都被照顾得很好,性格也都不错。院长妈妈特别和蔼可亲,说话炒鸡温柔】  【世界上本来就有善有恶,不要以偏概全就行。】  ……  往下翻了两页,楼主还没回来。  写帖子的人不可能是从恐怖世界出去的幸存者,只能是空间重叠时没有在现场,或者因为某种特殊缘故没有被带走的幸存者。  宋袭问庞郝:“能找到当事人吗?”  “从ip查找,应该可行。”庞郝说完就用在手机上找了个联系人,将帖子地址发送过去,让对方尽快找人。  手机在指尖转了—圈,他问宋袭:“你们在房间里发现了什么?”  宋袭侧身让开,“自己进去看。”  “我不去。”庞郝—听宋袭这话就知道浴室里藏着什么。  宋袭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件衣服,—些血。”把手机递回去,—手拉着蒋夙,—手推着庞郝往外走,“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二楼藏着的秘密不少,除了浴缸里的衣服和骨头,他们还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了—堆旧物。  旧物中有几幅画,落款是z。  从稚嫩的笔触来看,z应该不是周先生,而是纸头套男孩。那几幅画上内容大致相同,是各种场景下的爸爸妈妈和儿子。  画上的小朋友始终带着头套,眼睛位置不是黑白分明的,而是两团黑色的线团。  爸爸妈妈也画得很怪异,眼睛歪斜,嘴巴巨大,看得人浑身不舒服。而在这三人之后,是大片的混合色彩的背景,像扭曲的天幕。  庞郝啧了—声:“—看就知道画画的人心里绝对不正常。”他拿了自己的侄儿打比方,“我侄子今年十岁,画的爸爸妈妈都是可爱型的圆脸,背景也都是花草树木。”  正常心性的小孩子,内心纯净,他们向往美好,的确不会对诡异的事物有兴趣。  宋袭低头继续看手里的画,虽然风格不同寻常,但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那张大嘴都是咧开的,他们在笑。  在纸头套男孩的眼里,和他在一起的爸爸妈妈很开心,他们很爱他。 第223章 凌晨三点多,一行人抵达海边酒店,简单休息了下,早上七点起床就餐,顺道把睡得迷迷糊糊小江也拎了起来。  小江打着哈欠站在早餐餐厅,含糊道:“疗养院九点之后才能探视,现在过去撑死了八点半。”  “早去早回。”宋袭搪塞一句,拽着他去了取餐区。  闻到香浓饭菜香,小江脑子总算是清醒了,接过宋袭递来的豆浆喝一口。  “宋哥……”小江抱着豆浆杯子,欲言又止。  宋袭:“有话就说。”  小江:“那我可就说了啊。”他清了下嗓子,看了眼距离他们两步远蒋夙,压低声音说,“我昨晚是见鬼了吗?”  “……”宋袭没啃声,他很怀疑小江撞鬼是因为受到他磁场影响。  小江见宋袭不说话,苦着脸道:“宋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这么一说。”  宋袭往盘子里夹了一个鸡蛋,“你倒是说啊。”  “我在想,我撞鬼会不会是因为和你接触原因?”小江怕宋袭生气,赶紧闭上嘴,“你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  宋袭很平静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小江列举:“比如说剧本吧,自从你莫名其妙开始失踪开始,我就再也没见过。还有昨天晚上,不也是在和你分手后,我才撞见过么?”  宋袭不在的时候,他生活平如死水。  宋袭一回来,怪事也接踵而至。  可就这么两件事就判断他宋哥可能是吸鬼体质,会不会太不厚道了,宋袭对他那么好,他却……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过。”宋袭的话打断了小江思考,“万一真是这样,你会害怕我吗?”  小江当即摇头,宋袭是他跟第二个艺人,前一个是个暴脾气流量女性,对外是小仙女,对内就是暴躁老姑婆,经常骂他,一逮着机会就扣工资。  像宋袭这样脾气好又大方的老板,很难再遇到了。  “宋哥,我不怕。”小江坚定地摇头,见了鬼虽然害怕,但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想必就算世界上真有鬼,也要分善恶的吧。  宋袭有点小感动,拍拍小江肩,决定加工资。  用过早餐,一行人出发去疗养院。  值班的还是昨晚护工,她恰好和同事调了班。见到小江身后跟了那么大一群人,她微微一愣,“这些是……”  小江说:“都是亲戚,我听说周太太在这里,就过来看看。”  护工:“都登过记了吗?”  小江点头:“登记过了。”  护工她怕人一下子进去太多,会让周太太情绪失控,只放了小江和宋袭进去。  宋袭摘掉口罩和帽子,拉了张凳子坐到床前。  周太太两眼发直,盯着窗外。宋袭的手在她眼前晃过,她眨了眨眼,脖子像是老旧的机器,扭动的时候嘎吱响了一下。  她仿佛才发现有人进了房间,“你们是?”  宋袭:“我叫宋袭,他是小江,我父亲曾经和您的父亲有些生意上往来,听说您在这里疗养,就过来看看。”  “我不认识你,你走吧。”周太太声音低哑,灰白的脸色让她看起来没精打采。  宋袭:“您想离开这里吗?”  周太太摇头:“不想。”  见两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想到什么,勾着一侧嘴角冷笑一声,“你们跟她是一起的吧。”  宋袭张了张嘴,顺势应下,“算是。”  周太太说:“我真不知道那把火是谁放的,又为什么要放,事情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你们就放过我吧,让我就这么走吧。”  “您要去哪里?”宋袭问,“是要换一家疗养院吗?”  “嘘。”周太太微蹙眉斥责,“别乱说,小声点,别被他们听见。”  “他们是谁?”宋袭追问,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昨晚被小江看见甲乙丙丁,不是第一次出现在疗养院。  “他们是我生收养的孩子……”周太太略一停顿,歪着头问宋袭,“你不知道吗?”  宋袭说:“我不知道,要不你跟我讲讲?”  周太太对人的戒备不强,她眯起眼睛看了宋袭两秒,突然哭起来。她哭得很伤心,肩膀不住的抽动,带着鼻音的声音从胸腔里挤出来,“他们长得很可爱,我很喜欢他们,可是我宝宝不喜欢,他说他们会抢走爸爸妈妈,我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会为了领养的孩子抛弃他呢。可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他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宋袭发现了她有些不正常,像是陷在回忆中,连忙问:“什么事?”  周太太怔忪地看着虚空,“不能说,说了你们会觉得宝宝是个坏孩子。”她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突然攥紧拳头恶狠狠道,“他是恶魔,我就不该生下他,他是个恶魔,恶魔!”  小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站起来。  周太太猛地转头看他,一下子扑上去,双手用力掐住小江胳膊又哭起来,“你不要伤害那些孩子们,也不要再留在孤儿院,回家吧,我可以陪宝宝玩游戏,当他朋友……”  宋袭按住正要挣扎的小江,“顺着她的话演戏。”  小江没有演戏经验,紧张得浑身僵硬,小声问宋袭:“宋哥,那我是反驳还是答应啊。”  宋袭:“反驳她。”第一百六十八章 解脱  小江怕自己说错,定了定神对周太太说:“你当不了他的朋友,他需要的是同龄人陪伴。”  周太太发狠的收紧十指,小江疼的脸上抽搐,她尖锐的声音响起,“魔鬼,你们都是魔鬼!你这疯子,你会彻底毁了他的!我就不该生下他,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小江疼的五官皱在了一起,求助地望着宋袭。  宋袭在他背后小声说对她说:“因为我们是魔鬼,所以你要放火烧死我们吗。”  小江的反问让周太太一愣,她表情狰狞地控诉道:“火不是我放的,我不知道是谁放的。哦,对了,是那四个孩子,是他们放的火!是报应,是冤孽啊!”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开关,她的语气越发笃定:“他们来找过我,来的时候浑身是伤,脸上溃烂,我感到很害怕,他们却朝我扑过来紧紧抱着我的腿,他们一声声的喊我妈妈。”  孤儿院离这里那么远,甲乙丙丁在没有外人帮助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抵达疗养院。  唯一的解释是,他们借着维度翻转于死后来过。  “他们是谁?”宋袭不能替甲乙丙丁,就只能借周太太的口说出来。  周太太一怔,“他们没有名字,老周给他们的编号是甲乙丙丁……他一开始就没想拿他们当儿子养,只拿他们当宝宝的玩具。”她颓然地松开小江的胳膊,蹲到地上,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我们都错了,宝宝也错了,他不该在折磨后又杀死他们。现在报应来了,我们所有人都要被地狱的火烧死,都要被烧死!”  宋袭用唇语对小江说了一句什么,小江照着学,“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我带你离开这里,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你了。”  “你愿意放我走了吗?”周太太眼里希冀的光一闪而逝,她用力摇头,“不,我不走,我忍受不了你们的行为,所以你迟早还会抓我回来。”  小江说不会,他看了眼宋袭,继续道:“你是我的太太,我不会那样对待你。”  “你会!”周太太近乎在叫喊,露出惊恐的表情,“当初我想阻止你,就是你把我打晕了送来的精神病院!你伤害过我,我凭什么再继续相信你。凭什么?!”  她忽地转头,眼神带着刺骨的仇恨,“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生育的工具!就连宝宝也是你发泄变态情绪的工具,你喜欢看他折磨别人,你喜欢看他戴着纸头套躲避他人的指指点点,你喜欢他像过街老鼠那样,被他人厌弃!”  小江被她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宋袭意识到不对,拉上小江就跑。  “别走,你别走!你毁了我的一生,教育出一个怪物,你这样的人必须死!”周太太伸长胳膊从后方追来。  宋袭拽出小江,砰地一下关上门。  周太太从里面抓住门把手,疯狂的推搡拉拽,她的眼睛红得要泣血,“放我出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怪物!宝宝不是怪物,你才是怪物,你应该下地狱,被千刀万剐!”  连续尝试几次无法开门后,她开始拼命撞击,结实的木门连着门框一起震颤。  跑去值班台和聊天的护工闻声赶来,被门窗玻璃后那张狰狞的脸吓了一跳,她迅速反应过来,掏出对讲机汇报情况。  很快,一群人匆忙赶来。  宋袭看着他们推门进去,将周太太按在床上注射了一针镇定剂,随后又用束缚带将人绑紧。  护工站在医生后,不满地瞪着宋袭:“你们到底跟她说什么了,她怎么失控成这样。”  “就说了点她丈夫的事。”宋袭舔了舔嘴唇,有点内疚,不该那么激进的。  回头看了眼如困兽般挣扎的周太太,低声问道:“她没事吧。”  “没事,等她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说话的是医生,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睛,仔细盯着宋袭的脸看了两秒,终于想起他是谁。  而跟在医生后面的其他护工早就认出来了,两眼放光,一个个激动的捏着拳头,想上前说两句,又不敢,害羞。  宋袭礼貌地冲他们笑了笑,示意小江处理一下。  小江跟着医生和工作人员们一起离开,交谈保密事宜。宋袭站在门外,隔着玻璃看床上的女人。  “在我们之前,有别的人来看过周太太?”宋袭问负责照料的护工。  护工砸了下嘴,“你们到底是不是周太太的远亲?”  “是。”宋袭说, “我们没必要骗你。”  周太太的丈夫死后,一个家里人也没来过,她等于是被人抛弃在这里了。要不是账户里一直有钱打入,人早就被丢出去了。  一个被家族丢弃的女人,一没钱二没势,这些人的确没必要骗人。  护工这才重新摆出好脸色,对宋袭说:“去年吧,还来过一个女人,算是个小姑娘,二十多岁的样子。”  想起当时的情景,她不悦道:“那小姑娘自称是周太太的侄女,结果一进门就冲上去抓着人叫喊。你们是没看见,听见小姑娘说起大火,周太太当场就崩溃了,将整个病房砸了个干净。”  “那天的周太太比今天还要癫狂得多,四个成年男人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按住。”  “那姑娘都问了些什么?”宋袭疑惑。  “周太太大多数时候都很安静,没有攻击性,加之那姑娘说要单独和周太太聊,我就出去了。”护工说,“他们聊什么我没听见,只是后来冲进去帮忙时,我听见那姑娘说什么你们一家都是杀人凶手,还说什么让周太太还她弟弟。”  是发帖的楼主吗?  从帖子内容和宋袭在恐怖世界的经历来看,她的弟弟应该就是用眼珠当弹珠的丙。  按照周太太的话,火如果是四个小孩放的,那一定是出于报复。  他们仇恨孤儿院院长的纵容,仇恨小朋友们对纸头套的迎合,在他们被收养后,日子并没有变好,反而越发痛苦,甚至最终被折磨致死。  死后孤儿院依旧平静,院长还是院长,阿姨们继续工作,他们联合先生一起,将事情隐瞒了下来。  后来两个空间重叠,四个孩子变成厉鬼归来,一把火烧死了整个孤儿院的人。 第225章 “本来不可以的,可是你们给的钱够多。”那人诚实道。  庞郝吸了吸鼻子,又挺起胸膛,这都是他的功劳,武力值不行没关系,现实世界里他办事绝对靠谱。  宋袭又递了一个小红包出去,“麻烦了。”  这些地方上班晦气,红包代表的是去晦避煞。那人没想到这些人很会做人,接过红包后,主动给他们搬来一张长凳。  完了之后想到什么,他叮嘱道:“夜里这些地方阴气重,你们最好是在太阳下山前就走。”  宋袭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正等到太阳一下山,他们立刻找地方躲了起来,等到殡仪馆的人都下班才出来,又重新坐到长凳上。  庞郝裹了裹身上的衣服,“我怎么感觉有点冷。”  殡仪馆好像注定是冰冷的地方,不管白天还是黑夜总是阴森森的,即便外面艳阳高照,室内依旧透着凉意。  宋袭看了眼庞郝身上的衣服,挺厚的,“你心理作用。”  庞郝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他紧急抱着胳膊,做贼似的左看右看,忽然身体一震,指着某方向张大了嘴。  那片黑暗中,有什么正在扭动,像是一根根触手在摇摆晃动。宋袭眯了下眼睛,心头一跳,随后就被蒋夙掐着腰抱起,一下子就退出了陈尸点。  甲乙丙丁从黑暗中走出来,嘴角高高扬起,又跑又跳。  突然,他们停下来,冷冷的盯着陈尸点的房门。宋袭被蒋夙扛着,脑袋从青年的胸口吃力地抬起,正好对上甲的眼睛。  那双眼睛翻了翻,黑色的瞳孔不见了,只剩下眼白。  他的身体开始变化,四肢、五官、脸、躯干变宽拉长,身上的衣服崩裂成碎片,脚趾从鞋子里伸出来。紧跟着,其余三个也异变了。  他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宋袭,又开始叫他爸爸。  宋袭仰头仰得难受,想让蒋夙把他放下来,谁知道掌心刚碰到青年的胸口,蒋夙就带着他再次后退。  庞郝反应慢,动作也比蒋夙慢半拍,后退途中差点被自己的松散的鞋带绊到,“不是我说,我也算是你哥的老板,你不能只管他不管我!”  话音刚落,甲乙丙丁猛地靠近。  惨白的恐怖的脸定在两个空间的分界面上,龇牙恐吓。  “爸爸,爸爸,爸爸……”呼唤声稚嫩天真,魔音灌耳,宋袭觉得头脑发昏,手脚开始不听使唤地挣扎。  他的意识一分为二,一半在抗拒蒋夙的桎梏,一半处在混沌中。他感觉到身体里钻出了一种莫名的渴望,渴望走进那个扭曲的空间,渴望和那四个孩子站在一起,成为疼他们爱他们的“爸爸”。  庞郝看见手脚舞动的宋袭,茫然地问:“他怎么了?”  蒋夙:“被魇住了。”迟疑瞬间,手掌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啪的一声脆响,宋袭屁股上的肉跟着颤了颤。火辣辣的疼痛骤然而起,舞动的手脚顿时停下,宋袭突然清醒过来。  他扭头看那蒋夙,张了张嘴,反手去摸自己的屁股。  好疼啊。  蒋夙别开脸,心虚的咳嗽一声,“回去给你揉揉。”  宋袭:“……”这是扮猪吃老虎,再顺便吃他豆腐吧!  “谢谢。”宋袭微笑说,“不必了。”  甲乙丙丁见他清醒,立刻掉头去到周太太面前,她此时的样子安详恬静。  四个男孩分别站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他们都低着头,嘴巴一起张开,“妈妈,妈妈,你快起来。”  周太太安静的沉睡着,没有丝毫反应。  甲乙丙丁似乎着急了,开始围着她绕圈,嘴里的声音念咒似的不肯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庞郝忽然低呼一声:“卧槽,动了!”  周太太的手指弹了一下,紧跟着,她抬起了一只手。  那只手在坠地时受到撞击,手指关节完全扭曲,胳膊往外拐,即便被入殓师复位,依旧可以看出皮肤下有不正常的凸起。  这些凸起的地方,随着她用力撑起身体,变得越发明显,支棱起薄薄的皮肤。  只听见咔嚓几声,复位的骨头再次错开,直接刺破皮肤暴露出来。周太太感觉不到疼,她用另一只擦破皮的手捂住后颈,用力转动脖子。  咯吱的关节声,连门外的宋袭三人都听见了。  庞郝没出息的吓得躲在蒋夙背后,两只手攥紧他后背的衣服,探出一颗脑袋去窥视前方情况。  周太太从床上下地,甲乙丙丁立刻拍手高兴地笑起来,他们不协调的高大身躯缩小了,纷纷爬到她身上,亲昵的喊:“妈妈,我们回家吧。”  周太太挨个摸了摸他们的头顶,声音不再如之前那样尖利嘶哑,而是带着笑意的温柔语调:“好。”  她的身体在行走过程中,慢慢得到了修复,蹒跚古怪的步伐变得流畅。  不过眨眼的功夫,周太太的背影就消失在宋袭的视野中。  空间的重叠没有结束,看似寻常的花草像是被一只手拽住,扭曲的摇动。  庞郝吸了口凉气,小声问:“咱们现在是走还是留啊,都这么晚了。”殡仪馆里有那么多的死人,磁场肯定也有问题,久留下去被拖入恐怖世界的风险也会增加。  宋袭挂在蒋夙背上的腿晃了下,蒋夙抬起他的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晚上八点,回海边的酒店吧。”  庞郝如获大赦,第一个转身离开了这个鬼地方。  到了停车场,蒋夙把宋袭放下,等在车边抽烟的司机连忙掐灭香烟, “可以走了吗?”  宋袭觉得被拍过的地方有点发烫,趁蒋夙不注意冲他的后脑勺回了一下拳,转头笑着对司机说要赶回去。  殡仪馆在黑暗中耸立着,其中有三分之一的部分都是扭曲的。  宋袭跪坐着,一直趴着椅背盯着它,发现扭曲的部分在很短的时间内回归正常,说用两个空间已经错开。  甲乙丙丁可以从孤儿院去到疗养院,又能从疗养院来到殡仪馆,证明这段时间内他们在第四维度内的行动不受限制,可以随意移动。  可是他明明记得,在恐怖世界的时候,无论是活人还是土着都被困在场景中,外面的白雾可以吞噬所有。  宋袭想起剧本上的成绩和评价语,在那窥视一切的幕后主使眼中他是一个测试者,当测试者在进行测试时,“卷面”必须是不可更改的,所以大家才会被困在固定场景中。  等结束,他们离开了恐怖世界,恐怖世界的土着们就自由了。  他们在黑暗世界中自如游走,只要不越界,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可如果真是这样,谁能有这样巨大的能力操控这一切……人类?不可能,没有人能主宰两个世界。  会不会,是两个维度本身。  宋袭觉得自己的脑洞很大,却停不下来,甚至觉得很有道理。  假设三维度和四维度都有自己的意识,他们一定也会担忧两个一直平行或者偶有重叠的维度,在彻底重合后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所以他们在茫茫人海中选取磁场异常的人作为测试对象,着重观察,以确定人类能否在两个世界重叠后平安活下来。  ……  宋袭只是其中之一,除他之外,一定还有其他被选定人。  那蒋夙呢,他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倘若真有其他测试者,他们也会像他这样,得到直接提示吗?第一百七十章 照片  “叭——”  巨大的喇叭声让宋袭回过神,同时,一双胳膊紧紧地将他抱住,用力把他的脑袋按在怀里牢牢护住。  他们的正前方,一辆大型货车笔直的冲了过来。  司机经验老道,他猛打方向盘后用力踩下刹车,在汽车就要撞上隔离带前将车停了下来。  货车司机也在喇叭声中醒过神,猛地急刹车。后面的堆积的货物随着惯性集体往前耸动,摇摇欲坠的躲在绿色的防水布下。  司机火大得不行,摔上车门朝货车走去。  庞郝捂着心肝位置,脸色惨白:“这他妈都是什么事啊,会不会是我们在殡仪馆呆的太久,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没有的事。”宋袭声音镇定,脸色同样不好,他撑着蒋夙的胸口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脸,“吓坏了吧。”  蒋夙神色平淡,摇头说没有,他把耳朵贴到宋袭的胸口,里面的心脏跳得很快。  宋袭眨了眨眼,感觉到庞郝的注视,不太自在的捧着蒋夙的脑袋把人推开,“你干嘛。”  蒋夙:“听你害不害怕。”他的手按上宋袭的胸口,“宋袭,你的心跳很快,现在比刚才还要快。”  宋袭撇开他的手,心说你再这么动手动脚下去,你哥我就心跳过速猝死啦。  “我没事。”他拍拍蒋夙的肩,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对庞郝关心道,“你没事吧。”  “没事……”庞郝看看宋袭,又看看蒋夙,舔了舔牙齿笑得怪异,“我好得很,就是胃有点撑,狗粮吃多了。”  宋袭:“……”  下车去找货车司机理论的司机走回来,脸色青黑,“他疲劳驾驶,开车的时候居然打起了瞌睡,被我狠狠骂了一顿。”  拉开车门上车,司机坐下后系上安全带,“你们吓坏了吧。”  本来是吓坏了,被宋袭和蒋夙卿卿我我一打岔,就什么都忘了。副驾驶座上的庞郝摆摆手,“没事,虚惊一场。走吧,再开慢点。”  剩下的半程路,司机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力来开车,抵达酒店已经是晚上十点。  小江捏着手机等在楼下大厅,见到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宋袭一下子跳起来,匆忙迎上去,“宋哥,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宋袭掏出手机按了两下,“没电了。”见小江满脸着急,他问,“出事了?”  小江捏着手机连连点头,看了眼紧紧挨着宋袭的蒋夙,他拉着宋袭走到一边,点开自己和经纪人的微信聊天记录。  微信上,经纪人十万火急地对小江说,让宋袭千万不要去人多的地方,戴好口罩墨镜不要摘下来,留在酒店先别回家。  宋袭翻了翻更早的时间,经纪人发来与其他人的对话截图。  截图中,还有一张照片,不知道是不是做过虚化处理,只能辨别出人形轮廓,脸上的五官模糊成一团。  从拍摄角度来看,拍照人是阮来娣。  这种行为无疑是将恐怖世界的事情曝光于世,按照当时发帖人的情况来看,阮来娣应该有生命危险才对,那么是谁在和经纪人联系?  而且这些照片真的好糊啊。  外人的话根本认不出来这是谁,只有宋袭知道,这是他和蒋夙一起躺在孤儿院小床上的情景。  小江看了眼宋袭的脸色,“宋哥,这是你吗?” 第227章 她对手机说:“喂。”  听筒里立刻响起同样的回应,不同的是,声音属于小洁,她那失联的小姐妹。  阮来娣眼里涌出越来越多的眼泪,她抽泣地说:“小洁,是你在恶作剧吗?如果事情不顺利就算了,你那份钱,我,我补给你行吗?”  “……行。”听筒里的电流声中夹杂着微弱的回答,阮来娣更加害怕了,她苦笑着说,“那我先挂了。”  小洁的声音再没有传来,阮来娣连忙去储物间关门。  她总觉得,如果不关的话,有东西会从这里面走出来。  回到沙发上坐好,阮来娣再次拿起手机,想要催促母亲快一点来。刚要点下通话键,餐桌方向传来异响,像是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她如同惊弓之鸟般坐直了身体,死死盯着茶几。  虚无的空中,渐渐凝出一颗脑袋,身体。小洁安静端坐在餐桌前,她的皮肤白得诡异,脖子像是被人为拉扯过,又细又长。  跑,必须跑!  这个认知出现的瞬间,阮来娣从直接沙发上翻出去,奔向玄关。  回头看向餐桌,小洁没有追来,她着急又庆幸,解开指纹锁一把拉开门——扭曲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她错愕的看着站在面前的中年女人。  “妈妈……”  中年女人两手空空,连个包都没拿,她同样错愕的看着女儿,“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儿?”  阮来娣回过神,抓着女人的胳膊就要往电梯去,“房间里有东西,不安全,我们今晚去外面住。”  “能有什么不干净的。”女人说着笑起来,强硬的将阮来娣拖回了屋。  阮来娣挣扎不开,开始哭闹:“我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她抬手指向餐桌,“你看,那里有个……”  餐桌前一个人也没有,凳子也被推进了餐桌。刚刚的那一幕,仿佛是幻觉。  “怎么会呢……她刚刚还在这里的……”  “谁在这里?”女人拉着女儿的手问。  阮来娣呆呆的说:“小洁,她突然一下子出现在我家里,可这怎么可能呢,她应该,明明应该……”  “应该什么?”女人谆谆善诱,一双眼睛渐渐血红。  阮来娣没发现异样,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她明明应该出事了……”  “像这样吗?”熟悉的声音骤然尖锐,像是磁带卡住似的,音调扭曲而诡异。阮来娣条件反射的抬头,对上一张让她害怕的脸。  是张芳林。  居然是张芳林!  “你,怎么会是你。”阮来娣推开张芳林不断后退,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  门上开始传来指甲抓挠的声音,张芳林用轻柔的声音说:“阮来娣,你快出来啊。我给你看个东西。”  “不要,我不要出去!”阮来娣后背抵墙,尽可能远离门口。  张芳林说:“你不肯出来,那我就只能进去了。”  “别!”阮来娣慌了神,在卫生间里直打转。  想到什么,她疾声说道:“你是不是在怪我当时挠了你,我不是故意的,那是意外!”  “没关系,我不怪你。”张芳林的声音依旧温柔,没有丝毫怨恨。她放弃了挠门,而是改为轻叩。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  清脆的敲击声接连不断,时快时慢,这样的动静持续时间长了,对于正常人都会是一种精神上和听觉上的折磨,更何况是神经紧绷着的阮来娣。  心里的恐慌随着敲门声不断攀升,她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突然,敲门声停了。  阮来娣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她两眼凸出,看见压下去的反锁键弹了出来,紧跟着是咔嚓一声,门锁被拧开了。  随着门缝越来越大,露出了两双站在地上的脚。  阮来娣睫毛颤抖,视线不受控制地朝上移动。  ……看清了,两个女人一个是张芳林,一个是小洁。  她们同时歪着头,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里的虹膜正在放大,像是抓住猎物后的兴奋。  阮来娣开始喘不上气,心脏传来钝痛。  她手脚瘫软,一下子跌坐到地上,尝试几次都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那两双脚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宋袭经纪人那边,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收到对方联系。  她找到宋袭,告诉他说会不会是有人在恶作剧。  宋袭握着手机,对经纪人说:“先找人通过ip精准定位。”  经纪人很快给出一个小区地址,宋袭和蒋夙一起出发,刚到楼下,蒋夙忽然拉住他。  “人已经死了。”  话音刚落,有人急急忙忙从楼上下来,神色惊恐。他看见宋袭和蒋夙,惊恐着脸扑上前来,“楼上那姑娘出事儿了!”  即便带着口罩,被人这么近距离拉住,宋袭仍旧有点心虚。蒋夙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扯开那人的手说:“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了,我他妈都开门看过了!”男人挣开蒋夙的手,慌乱得不知该做什么。  宋袭低声提醒:“先生,你最好是先报警。”  “对,对!报警!”他应该是刚起来不久,身上是裤衩背心,手机没带在身上。茫然的看了两人一眼,转身进了楼道。  宋袭猜这人可能是房东,拉着蒋夙跟上去。  刚到三楼,他们就闻到一阵血腥味。往上走转过楼梯缓台,抬头便能看见蜿蜒的血溪水似的从正上方流淌下来。  血的颜色不深,像被水一类的液体稀释过。  宋袭又走了两步,随着视野抬高,一个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女人也暴露出来。女人浑身湿透,眼睛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睁得很大,眼白四周全是血丝。  她的指甲死死抠住地面,嘴巴张开,死前曾进行过剧烈地挣扎。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水?”宋袭指着地面疑惑道。  客厅里的水至少积了有一厘米,仔细一听,屋子内有哗啦的水声。  楼下,男人已经报完警出来。他抓着楼梯扶手,害怕而小心地探出脑袋,正踮起脚往上看。  宋袭顺着他的目光落到防盗门上,那里挂着一串钥匙。看来真的是房东。  蒋夙收敛了两人的气息和存在感,如同隐形人一样大摇大摆地进了屋子。他们绕过尸体,从地上捡起了手机。  手机在水里泡了会儿,还是开机状态,屏幕上布满了花花绿绿的竖条纹。  他从冰箱里找出保鲜膜缠住指头,避免留下指纹,甩了甩手机上的水,抓起尸体的手指搓热乎后,解开了锁频。  解锁的第一时间,他点开通话记录,第一行就是阮来娣的名字,并且提示为未接来电。  宋袭将手机放回原位,站起来从阳台看出去,附近的警察接到报警已经到了,正下车往楼上赶。  房东在前方引路,警察问他:“现场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  房东想起了在楼下碰见的两个青年,是很陌生的面孔,可若是让他详细的描述长相,他脑海中的脸又有些模糊。  要不是警察提起,他已经把这两人给忘了。  “没有。”房东颤音着说。  宋袭和蒋夙藏在五楼,趴在扶手上往下看。等到警方彻底进入四楼发生命案的屋子,他们才悄无声息的从楼上下来。  小洁死相凄惨,短短一个上午的时间,消息散播得到处都是。  附近居民有胆子大的,隔着黄线拍了照片发到网上,引起不小的轰动。很快,又一起命案被通报出来。  命案发生在某高档公寓内,死者是公寓房主。  从网友偷拍到的照片来看,这人浑身是血,像被什么野兽给咬过。照片太过血腥,没有打马赛克,很快就被和谐掉了。  紧跟着,好几个不知真假,自称是阮来娣邻居的人在网络上现身。  邻居1说:“昨晚很晚了,我都打算睡了,突然听见有人在门口说话,还听到房主对那人喊妈。”  邻居2说:“我是住死者楼上的,当时正在洗漱间里刷牙,从水管里听见有女人在尖叫。”  邻居3说:“那姑娘经常出去喝酒,每次都大半夜才回来。这七月半才过去两个月,说不定她就是惹了些不干净的东西回来。”  庞郝看到最后一条,感叹道:“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人看到了真相。”  宋袭刷完这几条wb下的评论,抬头道:“阮来娣和死掉的小洁相互联系,这说明,即便是间接向外界和他人透露信息也是被禁止的。”  庞郝心领神会接过话:“总结起来就一句,嘴巴要紧,手里的证据和资料也要守好。”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小江一脸茫然,他捏着手机,着急问宋袭,“宋哥,照片的事情怎么办?人已经死了,可是我们并不知道照片有没有流出去。”  “不用管了。”宋袭交代道,“让陈姐安心吧,不会有事的。”  “可是……”小江很担心,国内对同性恋的态度反对多于包容,尤其是上层态度含糊。  宋袭拍拍小助理的肩膀:“相信我。”  小江咬了下嘴唇,点点头:“好吧。”  宋袭收回手,抬眼看向站在窗边的蒋夙,寻思着要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关系。没谈恋爱就算了,既然谈上了,就一定要光明正大。  遮遮掩掩做贼似的,别说蒋夙委不委屈,他第一个不愿意。  “夙夙。”宋袭冲蒋夙招招手。  蒋夙回头望过来,宋袭看着那张脸,心里啧啧两声,夙夙好像又变帅了,脸上的棱角更加坚毅深邃,静静看着人的时候,宋袭有种被攫住心神的错觉。  “怎么了?”蒋夙走过来,双手按在宋袭的肩上。  庞郝自觉挪屁股让座,同时给小江投去一个眼神,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小江扁着嘴起身,坐到旁边的独立沙发上。蒋夙从沙发后绕到前面坐下,皱了皱鼻子,对宋袭说:“你身上好香。”  宋袭抬起胳膊闻了闻,“是香水味。”仰头冲蒋夙一笑,“喜欢明天我给你喷一点。”  蒋夙摇了摇头,认真说:“我只喜欢你的身上的味道。”他觉得香水在落到宋袭身上后,和洗衣液的清香混合在一起,闻起来更清甜。 第229章 吭哧吭哧的呼吸声近在耳畔,经理扭头对上厨师长怒视的双眼。  他歪嘴哼笑,“怎么,不服气?”  厨师长呼吸急促,胳膊上的青筋鼓动,他没日没夜的干,上头的人却要把他一脚踢开,凭什么,凭什么?  他猛地一把握住菜刀,朝离开的经理冲去。  正从门外进来的服务员看见这一幕,吓了一跳,惊叫道:“经理小心!”  听见这声惊呼,宋袭立刻站了起来,他茫然地看了一圈,问蒋夙:“夙夙,你听见了吗?”  蒋夙:“听见了。”他耳朵动了一下,指向某个方向。  那是一面遮挡用的影壁,用来隔绝前厅和后厨的。宋袭正疑惑,忽然看见经理从影壁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他身上那是什么?”距离有点远,加之为了营造环境光线偏暗,庞郝只模糊看见他的肩上插着什么。  蒋夙只扫了一眼,眉头就拧起来,“是砍刀。”  经理看见距离自己较近的凉亭,眼睛里爆发出求生的希望,奋尽全力朝宋袭他们所在的方向跑来。  很快,厨师长提着刀追出来,满目凶狠,眼睛和面颊因为愤怒而涨红,脖子都气得粗了一圈。听见背后的脚步,  经理开始哇哇大叫。  宋袭皱了下眉,“去帮一把吧。”  脚下刚要动,蒋夙已经先他一步冲出去,一脚就撂倒了厨师长。厨师长疯了似的挣扎,破口谩骂。  宋袭让服务员找来一根麻绳,递给蒋夙把人绑起来。  厨师长像根毛毛虫一样横躺在地上蠕动,眼睛始终落在经理身上,“砍死你,砍死你!”  经理吓得直往后退,连肩上还插着的菜刀到都顾不上,喃喃道:“疯了,这个人疯了……”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不过就那么几句话,居然能引起对方这么大的仇恨。  这厨师长表面和善,实际上经常在采购方面吃回扣,他和老板早就想把他换掉了。  早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他刚刚说话一定会更加委婉。  事情见了血,必须报警,除了被服务员送去就医的经理,其余所有人包括顾客在内全都留在餐厅里。  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警察到了,宋袭敏锐的察觉到一声轻笑,回头就看见史金鹏抱着胳膊,笑望着他。  宋袭:“……”  短短一天就见了两面,这是缘分吗?不,他觉得这是不祥之兆。  史金鹏走到宋袭面前,伸出手:“又见面了,宋先生。”  蒋夙看了眼那只悬空的手,大有不握手就不罢休的意思。他侧身挡住宋袭,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史金鹏眯起眼睛,暗中使劲,蒋夙回以更大的力道。几番较量下,史金鹏败下阵来。  他捏着自己覆有指印的手背,痞笑道:“蒋先生手劲儿真大,练过的吧。”  蒋夙当着他的面把擦过手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转眸看向同行的其他警察,那警察正在对宋袭进行问话。  案发的时候,所有人都在大厅里,有监控做证和服务员共同做证,怎么着都联系不到宋袭几人身上。  警察做完记录,半开玩笑道:“你们也够倒霉的,之前才撇清一件凶杀案,现在又碰上伤人案。”  “可不是吗。”庞郝说,“近来运气不好,得去烧烧高香。”  警察用笔点了点庞郝,“封建迷信要不得。”  “嗤。”史金鹏发出短促的声音,颇有些讽刺地看着那名警察,“我说周哥,有些事情科学还真解释不了。”  宋袭:“……”能进机关单位的都接受过和谐思想教育,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宋袭对史金鹏的辅警身份更加怀疑了。  那头,厨师长被拷了起来,正要被带走。他如梦初醒般睁大眼睛四处看了一圈,又将视线凝聚到押着自己的警察脸上。  “你们这是干什么,放了我。”他开始摇动肩膀,想要从警察的压制中挣脱出去。  “老实点!”警察呵斥,“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知道吗?!”  厨师长的眼神从茫然到震惊,他嘴巴张了张,终于想起自己做了什么。  杀人,他刚刚险些就杀人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当时怎么了……”厨师长慌张地辩解,“是鬼上身,一定是鬼上身!”  “荒唐!”警察低吼,“哪里来的鬼,赶紧走,别想着为自己开脱!”  “有鬼,真的有鬼!我最近总是在家里听见奇怪的声音,还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她不停地激怒我,我真的要疯了……”  宋袭看他不像说谎,追问:“那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要砍伤经理吗?”  “我,我……”厨师长的大脑混乱,短暂的思索后很快就想起来了,“他辱骂我,我当时很愤怒,一个没忍住就拿起了刀……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你们相信我,砍伤他不是我的本意!”  他要有那个胆子砍人,早他妈跟经理干起来了,哪会等到今天。  “带走吧。”带队的警察漠然道,指挥着下属把人押向警车。  宋袭拉着蒋夙问:“你有感觉到这里磁场不对劲吗?”  “没有。”蒋夙说,“人体磁场很玄妙,如果在日常生活中不断受到影响,即便离开了那个环境,短期内情志和心性受到的负面影响都不会消除。”  宋袭:“你的意思是,他可能真的见鬼了?”  “不是‘真的’,是一定。”史金鹏从假山后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平板,他将平板递给宋袭,别有深意地扫了蒋夙一眼。  从第一眼起,他就很自然的忽略了这名青年。如今听了他的一番话,他才后知后觉对方不是普通人。  宋袭狐疑的接过平板,上面赫然是警局的旧档案。  档案翻开第一页,是一名年轻女孩被奸杀的调查结果,后面几页是嫌疑人资料和问话内容,他们每一个都有不在场的证明。  而其中被警方着重标记的,正是刚刚的厨师长。  史金鹏说:“那人前两天报过警,说自己家被人闯入,我看他神色怪异就和同事一起去了他家。什么也没发现,但被我带去的磁场检测器却有反应。”  “之后几天,我时不时就去他家附近闲逛,有好几次,我从窗口看见,他慌里慌张的跑过。”史金鹏思索了下措辞,“像是在躲避追杀。”  宋袭上下扫视着男人,“你到底是什么人?”  史金鹏正式伸出手,笑着说:“特别调查组的,算是私人机构,暂时挂靠在公安机关下面。”  “调查什么的?”宋袭心里已经隐隐有了感觉。  史金鹏:“你该不会以为,只有你们察觉到异象吧。早在一年前,上面就已经发觉了磁场异常,这种异常时而波动微小,时而波动巨大,没有具体的频率和规律。至于……”  他伸出两根手指,做出一个行走的动作,“除了你们,我手里还有很多游戏玩家的资料。”  碍于规则,他只能静静观察,没办法接触更多。  宋袭:“那上面想出解决办法了吗?”  史金鹏耸了耸肩,“这就不清楚了,就我个人看法,这件事无解。人类之于宇宙已经非常渺小,更何况是从未触及过的维度领域。”  庞郝低声问:“你是早就盯上我们了?”  “不算很早。”史金鹏提醒,“你们找上鲁宁的时候。”  宋袭抿了抿嘴,忽然道:“史先生你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先走吧,我们可以电话联系。”  史金鹏:“……”我就这么招人嫌吗。  庞郝看了宋袭一眼,瞬间心领神会,主动道:“大家都是游戏玩家,突然聚在一起,总感觉不太好。”  让他有种游戏已经开始的错觉。  大概是乌鸦嘴了,庞郝的话音刚落,宋袭发现周遭突然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安静。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01  私房菜馆内清幽的布置不知什么时候起了变化,假山流水全都不见,成了一条窄小发臭的巷子,抬头望天,不知什么时候,天空中泛起橙黄的傍晚霞光。  周围的所有人都不见了。  宋袭脑袋发沉,眼皮子打架,他抬眼看向巷口,视线所及的建筑扭曲的变化着。  刚迈出一步,眼前一黑躺倒在地,模糊的视野中,一本册子从上方掉落,在昏暗中缓慢翻开。  等再醒来,天已经彻底黑了,唯有一盏巷口的路灯在闪烁,随时都会熄灭。  宋袭扶着墙站起来,肩膀在落地时被地面撞了一下,此时酸痛难耐。四周漂浮着恶臭,脚边是滑腻的香蕉皮,无数只苍蝇正在他的周围嗡嗡嗡。  他捏着鼻往前两步,从地上捡起剧本。  前面的内容一律略过,宋袭直接翻到评语:  【成绩:四颗半星;评语:该硬的时候硬,该软的时候软,完成任务的同时还能愉悦自己和伴侣的身心,你很棒棒哦,请继续加油!】  宋袭:“……”  剧本的评语看似浅显,实际上一句也没看懂。  他明明没有ying过!  宋袭愤然地翻页。  【场景一:这里很安静,也到处弥漫着腐烂气息,真讨厌这些恶心的垃圾。】  【旁白:哦,我真应该把这些该死的垃圾全部清理掉。】  巷子外是一条宽阔的马路,马路对面的建筑有些破旧,高楼大厦外玻璃和瓷砖不是褪色就是发黄。  抬头望往远处看去,那里耸立着一动大约二十多层层高的建筑,上面是xx酒业的广告。  宋袭心里有数了,这次进入的地方是第四维度的a市,那栋建筑他有印象,是a市的地标,始建于三十年前,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项目,距离他常生活的b市大约六百公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回过a市了,自六岁那年搬走后,父母一直避讳回到这个地方。父亲甚至把整个工作重心都从a市搬离,仿佛这地方有什么洪水猛兽。  宋袭没有五岁前的记忆,单单六岁那一年的生活经历,让他对a市非常陌生。  大街上只有很少的汽车在行驶,从车型来看,有非常老款的桑塔纳,也有近十年来的新鲜款式,看不出什么。  他沿着马路一直走,一直走,随着夜晚加深,路上的车辆越来越少。  宋袭停下来,心里惊讶,这次的场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大,他摸了摸裤兜,确定里面有钞票后,拦了一辆午夜出租。  出租车的款式宋袭没见过,颜色很老气,里面的座椅不脏但因为反复搓洗的缘故,已经发黄了。 第231章 走廊中间位置的房间忽然打开,何菲穿着睡袍,包着头发出来,瞥了眼庞郝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跟宋袭他们求什么,冷嗤一声:“孬种。”  庞郝瞪着眼,特别想骂回去,考虑到她和章总的关系,暂时忍了。  何菲冷着脸从门前经过,嘴里轻飘飘地丢出一句话:“宋袭,我欠你的人情我没忘。”  宋袭没吭声,直到何菲转过走廊,他才对充满好奇的庞郝主动解释:“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算是帮过她一次。”  “真看不出,嘴巴这么臭也会记情。”庞郝想起刚刚那句就窝火,“姓章的也不知道吃了什么迷魂药,居然看上这么个女人。”  说完,他快速扫了一眼明显放松一些警惕的蒋夙,弯腰从两人身体的空隙间钻进屋子里。  他扑倒在沙发上,双手死抓着扶手:“我不走,我打死都不走。”  宋袭无语的看着他扑腾的身体,扯了扯蒋夙的袖子,“算了,让他待着吧。”  蒋夙对于二人世界的破坏者很不满,看庞郝背影的眼神恨不得把人戳出两个洞。半晌,他不甘心的从鼻腔里发出“嗯”的一声,在宋袭的推搡下进了浴室。  宋袭来到茶几前坐下,打趣道:“今天就算了,明天你也要赖在这?”  如果说第一次和庞郝进入恐怖世界,他还对对方的股东身份有些顾及,那么现在,宋袭已经彻底把他当成了朋友。  庞郝把脸埋在抱枕里,“别说得那么难听,我们三个最熟,待在一起才能更好的应对危险。”  明明就是自己怂。  宋袭嗤笑一声,起身去了衣柜处取睡袍。他关上柜门,正要转身,听见外面的走廊传来很微弱的电梯抵达的提示音,紧跟着是一阵脚步。  从猫眼看出去,三个满身脏污的人正从自己房间门口经过。  庞郝见青年站在门口偷窥什么,蹑手蹑脚走近一起看。门外的人似乎很疲惫,走路没精打采的,两个男人一个女人,手里都拿着房卡,正在仔细核对房间号。  很快,三人走出了他们的视野,宋袭站直了,和庞郝面面相觑。  庞郝:“新的队友?”  宋袭:“不确定,明早去认识一下。”  庞郝点点头,恰好蒋夙洗完澡,宋袭抱着浴袍侧身进门。浴室里水汽氤氲,温度高得有点憋,他打开了换气扇,脱掉衣服站到浴缸里。  水流冲下来的时候,宋袭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剧本上的旁白和提示。  这两处地方,都提到过同一个东西——垃圾。  可目前来看,除了那条巷子,宋袭还没在哪里见过垃圾,包括酒店的垃圾桶。  上电梯的时候,他注意过电梯旁的垃圾桶,里面很干净,应该是刚倒过不久。房间就更不用说了,每个垃圾桶都是空的。  今天已经很晚了,洗完澡后,宋袭就爬进被子里,被蒋夙从后面抱住。  等庞郝洗完澡出来,看见的就是两个成年男人紧紧抱在一起,交颈而眠。忍了很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这两个真的是连毛孔都在秀恩爱,逼死单身狗,呸。”  酒店没有早叫服务,也没有客房人员来叫吃早餐,三个人一直睡到快中午才醒。  庞郝在小沙发上窝了一夜,睁眼第一秒就感觉到浑身酸痛,他呻吟着想要翻身,一个不慎就从沙发上掉到了地上,手脚撞在茶几上,发出砰地一声。  宋袭和蒋夙正藏在被子里亲嘴,闻声宋袭吓了一跳,掀开被子坐起来,“怎么了?”  蒋夙脸色青黑,揽着宋袭的肩膀,意有所指:“哥哥,我们再睡会儿,别管他。”  庞郝砸得生疼,嘴里发出细碎的哀嚎,这种情况下宋袭还能躺下去就太狗了。他叹了口气,摸摸蒋夙的头顶安抚:“下次,下次我们时间长一点。”  这话听得庞郝耳朵都红了,恨恨的想为什么我不是个聋子!  他扯着嗓子喊:“你们能不能来搭把手,大清早的再激动也要顾及一下我的存在吧。”  自己还在两人就敢躲在被子里玩老鹰捉小鸡,要是他不在……不敢想,不敢想。  庞郝也不知道自己那哪根筋被碰到了,一条腿又酸又软,还麻麻的,仿佛千万只蚂蚁齐齐爬过。他借着宋袭的力道站起来,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道:“今晚我要把被子抱过来打地铺。”  宋袭刚要开口,庞郝就道:“作为蹭住的回报,等回去我给你我百分之三的股份。”  宋袭所在的娱乐公司体量很大,百分之三不算很多,但也不少了,一年下来的分红足够给蒋夙买辆小车车开。  宋袭郑重地拿出手机,“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  庞郝:“……”  操,利益熏心,没有人性。  三人收拾一通,下了楼。  与昨天不同的是,空落落的大厅内站了大约十几个人,其中没有史金鹏。有的人在哭,有的愁容满面,也有零星的几个还算镇定,正一眨不眨的望着电梯方向。  见从电梯里出来的宋袭等人,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有人眼里放光,像是在特意等他们。  宋袭脚下迟疑一秒,径直走过去。那群人中有个年轻女人走出来,是何菲。  何菲淡淡道:“他们也是昨天进来的,并且都是被出租车司机,或者路人指引到这里的。”  “朗庭酒店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落脚点?”宋袭问。  何菲摇头:“目前还不确定。”  人多了,大厅里变得闹哄哄,大堂经理像根木头立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大家。双方似乎陷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僵持中。  当指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经理突然开口:“来了。”他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对大家微笑道,“接你们的人到了。”  大家齐齐转头看向门口,一个穿着背心裤衩的中年人从转门中走进来。  他身上胸前斜背着一个小腰包,从里面掏出一个手机来,开始对大家点名。每个被叫到的人,都要回应一声“到”。  点名结束,那个男人才做自我介绍:“我叫马兴国,负责给你们安置接下来的住处。”  见大家一脸茫然,他顿了顿,疑惑道:“你们不是从b市xx乡村过来打工的?我听说你们都是一个村的。”  有个精英打扮,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男人站出来,笑着说:“对,我们都是一个村的。”  马兴国点点头,“也好,大家都是熟人,节约了相互认识的时间。”  精英男笑笑,“马先生,我们接下来什么安排?”  “带你们去将来要住的地方。”马兴国说,“那小区比较旧,环境很一般,胜在租金便宜。之前你们打给老乡的钱刚好够住一个月,等时间一到,你们就自己续交吧。”  宋袭问了一个在别人看来很奇怪的问题:“我们只能住一个月吗?”  有人斜了他一眼,觉得他恐怕是耳朵聋了。  马兴国态度很好地说:“当然不是,只要你们按时付租金,就能一直住下去。”  庞郝约莫明白了宋袭为什么这么问,凑近低声说:“意思是,这次时限很宽裕,咱们能交多久的租金,就能在这里停留多久?”  蒋夙冷言冷语,“那得看你能不能活到缴纳租金。”  庞郝:“……”  宋袭问:“庞总,身上有钱吗?”  庞郝把两个裤兜扯出来,又摸了摸上一兜,“只有手机和卡,钞票只有三千多。”  宋袭一手按着他的肩,一手将身上的所有纸钞交到庞郝手里,性命相托:“庞总,以后你罩我。”说完将蒋夙拉到身边,一起求罩。  庞郝心说还不知道谁罩着谁呢,我在这里就是个战五渣。  听完马兴国的话,在场的人开始不安分。那些原本隐忍着哭泣的人,开始不安的放声大哭,呜呜咽咽地喊道:“我要回家,我不要去什么小区住,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马兴国一愣,温声道:“现在就可以,想回家的人,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很快就能看到高速路的收费站,从收费杆下穿过去就行。”  “你说的是真的?”一个十七八岁男生惊讶道,眼睛里放着光。  马兴国说:“当然是真的,我没有必要骗你们。”  男生激动地转身的其他人说:“你们听见了吗,可以离开,我们现在就走!”  “等等。”精英男制止道,“他的话不能信,他口中的出口肯定是死路。”  此言一出,和男生一样激动起来的人快速冷却,只有那名男生情绪激烈,“你怎么知道就是死路,就凭你一面之词吗?”  他指着精英男,回头望向其他人,“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一直是这个人在自说自话,说我们在恐怖世界,说这里有怪物,还说这里的人心里有鬼需要防备!可是从昨晚住进来起,你们遇到过不好的事吗?!”  “没有……”中年大叔喃喃道,“我们一直很安全。”  男生说:“这一切都是骗局,你肯定是想骗我留在这里,好以此要挟我们的家人拿赎金!”越往后说,他就越肯定自己的猜测,看向精英男的目光变得凶狠。  宋袭强调:“他并没有伤害过你们。”  男生猛地转头,“我认得你,你演过电影和电视剧,你怎么也会相信他的话!”  “我已经来过这个世界很多次。”宋袭说,“这个理由,能说服你冷静下来吗?”  大概是陌生环境让男生不安,亦或者是精英男曾告诉过大家这个世界的凶险,让他潜意识中排斥这里,男生不但听不进话,反而连宋袭一起责怪,“什么这个世界那个世界,你分明跟他是一伙的!”  男生明显陷入了执拗,多说无益,宋袭闭上嘴站到一边。  见不再有人阻止自己,男生反而开始慌乱,可他拉不下面子。加之这时候,马兴国再次开口:“小兄弟,你想走就走吧,机会只有这一次。”  男生摇摆不定的心有了方向,气冲冲地就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对身后的人喊:“你们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有人心动了,起初只是亦步亦趋跟了两步,最后也跟着跑起来。  他们想要回家,不想在什么鬼世界消磨时间。  瞥见马兴国饶有兴趣的表情,宋袭可以断定,“出口”有问题。正想着去追,马兴国忽然站到他面前,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沉声说:“每个人都有资格为自己选择将来要走的路。接下来,该你们了,是走,还是留,全凭你们自己选择。”  几句话的功夫,几个孩子的身影已经消失。  宋袭抿了下唇,盯着马兴国的眼睛举起手:“我选择留下。”  渐渐地,剩下的人都将手举了起来。他们惴惴不安地相互对视,祈祷着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马兴国满意的颔首,“你们先上楼拿行李,然后跟我走。”  距离酒店不远的地方,停着一辆小巴车。车内憋闷,一些座椅上,沾染着红黑的污渍。  宋袭找了张相对干净的椅子坐下,靠向蒋夙的方向低声道:“那些印记是血吗?”  污渍有的只是小小的圆点,有些却是巴掌大小。最扎眼的两张座位,几乎大半面积都染成个红黑色。污渍时隔太久,已经浸入纤维,指腹揉搓不下来也就罢了,连味道也几乎没有。  宋袭打开车窗透气,手掌撑着腮看向街对面的商店,两名手拉着手的少女从店里出来,一人手里拎着一个小蛋糕。  这家店旁边是一家高级理发店,因为没有客人,理发师们百无聊赖的对着镜子整理发型。  不远处,一对老夫妻牵着一只胖胖的哈巴狗过马路。  ……  如果不是剧本的提示,宋袭几乎要以为,这就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不多时,汽车发车了。它沿着街道缓慢行驶,马兴国坐在最前方,绘声绘色的介绍着城市的点点滴滴。 第233章 “那三个人已经死了。”宋袭出声打断。  “什么?”眼镜男也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真的没听清。  宋袭冷着脸重复:“我说他们都死了,我亲眼看见的,尸体就被放在小巴车里,马兴国也在里面。”  “怎么会……不是说有出口吗?你会不会看错了!”中年人死死盯着宋袭,希望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  “他没有撒谎,我也看见了。”蒋夙详细的描述了其中一具尸体的模样。  大家听得胃部不适,胆子小的脸色惨白。  庞郝一直以为他和蒋夙都没看见,现在好了,三个人里他成了最没有贡献值的那个。  于是他抢话道:“我也看见了,虽然没来得及看清尸体,但我知道,车子是沿着外面那条马路一直行驶的。”  有人结结巴巴道:“是,是送去殡仪馆了吗?”  宋袭:“或许吧。”  老哥惊疑不定的攥着拳头,急切地向宋袭和何菲寻求答案:“他们到底是在去出口的途中遇到了危险,还是说,出口本身就是谎言。马兴国一直在骗我们!”  “可是他为什么骗我们,人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难道是因为住宿空间不够?现在的住房空间,刚好够我们这十七个人。”  “照这样,他大可不必告诉我们还有人没到,直接杀了不是更好?”  “这地方有毒吧!”有人骂了一句,随即开始惶恐,“我们真的能走出去吗,他们是不是又开始就想我们都死在这里?!才不到三个小时就死了三个人,接下来就该我们了吧……”  恐慌是会传染的,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恐惧,最初吓哭的几个刚止住哭声不久,眼下又忍不住嚎啕起来。  宋袭被吵得头都要炸了,对蒋夙说:“去其他地方转转吧。”  庞郝赶忙跟上,小尾巴似的跟着不放。  a市面积不小,半座城市若是想逛彻底,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宋袭一路沿着大马路往下走,发现街道两边的有些门店虽然是敞开的,但里面并没有人。  他打起了停在店门口的自行车的主意,见隔壁的店里有人,便走进去询问自行车的主人在哪里,能不能借用一下。  隔壁是间情趣用品店,老板是个穿紧身背心,肌肉发达的年轻男人,他一挑眉,对着宋袭隔空送了个飞吻,“小弟弟你要用拿走就行,车子没有主人。”  宋袭不信,“要不我在你这里放点钱作为押金,等车主来了麻烦你转告一下,就说是我借走了。”  男人从柜台里站起来,个子比宋袭要高。他朝着宋袭伸出一只手,指尖刚要碰到宋袭的下巴,一只手横空出现,紧紧攫住了他的手腕。  男人看了眼脸色漆黑的蒋夙,又看了眼懵逼的宋袭,幽幽叹气:“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一个同类,结果是个有主的。”  宋袭清了下嗓子,见蒋夙虽然脸色不好,却没有催他走的意思,这才对老板继续道:“请问,你来这里多久了?”  “很久了。”老板斜眼看着宋袭,“你问这个干什么?”  “就随口问问。”宋袭拉着蒋夙走了。  正下阶梯,柜台里的老板探出身,高声说道:“喂,我刚刚是认真地,自行车没有主人,你们骑走就是。”  宋袭奇怪地问:“车子的主人呢?”  老板态度随意,“死了。”  宋袭:“怎么死的?”  老板放松的表情忽然变得戒备,眼珠子从三人脸上一一滑过,冷声道:“你们打听这么多做什么,再说了,怎么死的我怎么知道。”  宋袭抿了下唇,略过话题,“自行车我们就骑走了,谢谢。”  老板变脸似的,神色又轻松起来,摆着手说:“不谢不谢,小兄弟有空的话可以经常来坐坐。”  来到自行车前,蒋夙握住宋袭的肩,掏出纸巾给他擦了擦下巴。  宋袭逗他,“这么小气,没碰到也要擦吗。”  蒋夙答非所问,“以后不准再来了,还车的时候我和庞郝过来就行。”  宋袭:“醋劲儿这么大,夙夙是酿醋的吧。”  蒋夙被揶揄得脸都要红了,用力掐了掐宋袭的下巴,恶狠地说:“专门为你酿,高兴吗。”  宋袭眼睛弯成月牙,心里满足熨帖。  谁都希望喜欢的人眼里只有自己,希望自己在对方的心里占据很大比重,宋袭也不例外。心里一高兴,忍不住又想抱着人亲两口。  还没来得及动作,庞郝就横插一杠,“够了啊,当我是死的吗。”  他算是发现了,宋袭现在是彻底不拿他当外人,打情骂俏都不避讳着他。庞郝又高兴又难受,心情复杂。  骑上自行车,行进速度快了很多。  他们发现,街道两边没有人守的店铺很多,有人的商铺大多数也是老年人在经营,少部分是年轻人和中年人。  后者中,几乎大部分的脸色都不太好。  宋袭试探过几个,他们似乎身患疾病,说话有气无力,只有一个身强体壮。  “这座城市太奇怪了。”庞郝捏着车龙头,嘀咕道,“而且人口很少。”  宋袭:“这里只是照搬现实世界的城市布局,你别忘了,游荡行走的这些可都是死人,他们只是忘了自己已经死去。”  “可那个城市能一下子死这么多人。”庞郝惊诧,如果真的这样,人们早因为恐慌混乱起来了。  “他们不用同一种钞票这一点也很奇怪。”庞郝紧张道,“都什么年代了,谁他妈还用老版的钞票,这玩意儿早就不流通了吧!”  “不是同一时间死的。”蒋夙清冷的声音,如同利剑劈开了宋袭的思维。  之前一晃而过的想法,再次凝实在脑海中。  宋袭:“他们是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死在a市的人!”  守店的病弱老人是病死的,年轻人应该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有可能是自杀。死得早的人因为年代不同,他们的车座,交易使用的货币都和宋袭所熟知的年代不同。  所以当初乘坐的那辆出租车才会那么老式,车座也陈旧,司机还愤怒的指责宋袭拿假钞骗他。  小卖部老板说司机固执,其实也没错,因为他们对社会的认知,还停留在死前。第一百七十六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04  城市里有一座很大的购物中心,宋袭他们暂时在这里休息。  钱袋子庞郝去买了冰可乐过来,他将其余两杯塞给两人,朝着不远处的垃圾桶努了努嘴。  “你们发现没有,这里的卫生很干净,而且垃圾桶都很干净。”  “嗯。”宋袭也觉得很奇怪,整座城市每个地方都干净如新,一路走来,没在任何地方看见碎屑,行人也不乱扔垃圾。  如果没有提示,他只会觉得这里的人素质超高。  在有了提示后,再结合眼下情况,就觉得这种干净显得非常刻意。  宋袭想起庞郝买饮料的啃得鸡,通常来说,店里应该配有自助垃圾箱,自觉食客在用餐完毕后,会自行把垃圾扔进去。  “那家店里的垃圾桶你检查过吗?”宋袭问。  庞郝一愣,摇头说没有。  宋袭用力吸了口可乐,递给蒋夙,一个人去了啃得鸡的店里。  店里只有一名工作人员,一名后厨人员,一名食客。食客年纪很轻,男生,看着也就十七八岁。  宋袭径直去到垃圾箱前,推开盖子往里看去,里面的垃圾都被收走了,剩下一些碎屑和已经干涸变得黏糊的可乐。  男生一直看着刚进来的陌生面孔,直到宋袭的手指从垃圾盖上撤走,他才开口道:“垃圾天不见亮就都被收走了,你来晚了。”  宋袭回头看他,“谁收走的?”  男生咬着薯条说:“董明,你不认识吗?”  宋袭坦然解释道:“我今天才到这里。”  男生的眼神微变,“你说你是马兴国刚接来的人?”他快速吃掉薯条,摆正姿势,“你们这次有多少人来打工?”  “你也知道?”宋袭反问。  “大家相互认识,谁的老乡或者朋友要来,我们都会知道。”男生理所当然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应该有二十一个,不过我们有三个人离开了。”宋袭仔细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在听到他说后半句的时候,男生的背脊明显绷直。  看得出,他在兴奋。  宋袭低声问:“马兴国说有出口,你说,真的有出口吗?”  “有啊,要不然你的三个朋友去了哪里?”男生盯着宋袭,脑袋歪着,“你为什么这么问,大哥哥,你是看见了什么吗?”  宋袭思忖片刻,注视着他说:“我看见马兴国带走了三具尸体,是我朋友的。”  “那太遗憾了。”男生说,“他们一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宋袭说:“出口确实是在收费站外吗?”  “是啊,马兴国没有骗你们。”男生从高脚凳上下来,很熟似的轻拍宋袭的肩,“我走了大哥哥,有缘再见。”  宋袭在他离开后,也出了啃得鸡。  庞郝老早就看见宋袭和一个陌生人在交谈,赶忙迎上去,“刚刚那人是谁啊,你认识?”说着想起什么,朝宋袭使了个眼色,“你要是再不出来,蒋夙就要冲进去了。”  庞郝撇了下嘴,声音压低,“看见那小子搭你肩膀的时候,我差点没把人给拉住。”  “我没有。”蒋夙不知何时站到庞郝身后,声音低沉,眼神带着很强的威慑力。  庞郝立刻给嘴巴拉上拉链,默默站到一旁。  宋袭冲蒋夙笑了一下,说:“我不认识他,从交谈来看他应该和其他人一样是土着,而且在我谈到死掉的那三人时,他似乎很高兴。”  “高兴?”庞郝诧异,所以死人对他们来说竟然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  宋袭点头,“他还提到,天不见亮就有人收走了垃圾。”  庞郝听完怔怔的,脑子里有些乱糟糟的,半晌后才问:“是垃圾车收走的吗?”  “不清楚。”宋袭不敢确定答复,想起“收费站出口”的事,他提议,“我们去高速路口看看。”  蒋夙:“你想确定收费站外有什么?”  宋袭嗯了一声。  蒋夙对他几乎百依百顺,庞郝是个没发言权的,决定之后,三人立刻骑上自行车前往高速路口。 第235章 庞郝在状况之外,“你们怎么了?”  宋袭指着十来米外的垃圾堆说,“那里面好像有东西。”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05  蒋夙让宋袭和庞郝留在原地,只身前往察看。  望着青年离开的背影,庞郝摸着下巴站到宋袭旁边,神秘兮兮地说:“我发现一个问题。”  宋袭:“什么?”  庞郝:“你对垃圾有种执念。”  宋袭:“……”  庞郝:“你可以选择先去嫌疑最大的殡仪馆,但你没有。宋袭,为什么是垃圾场呢?”  宋袭翻了个白眼,“因为离得最近啊。”  “……”庞郝找不到话来反驳,“真的?”  宋袭:“难道你以为我早就知道什么线索,特意来的垃圾场?”  刚刚那一刹那,庞郝的确这么想的,可是很快他就打消了念头。宋袭一直跟他和蒋夙在一起,做任何事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查到的所有线索都分享了出来,唯一分开的时间,应该就是刚刚抵达的这个世界的那几个小时。  庞郝看着宋袭,正要开口,宋袭先发制人,露出委屈的表情,“庞总,你在怀疑我?”  “没有。”庞郝挠了挠头,烦躁道,“这地方能把人逼疯,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嗐,你就当我发神经吧。”  宋袭闷闷的应了一声,脑袋低埋,受到莫大伤害的模样。  庞郝吓得手脚发软,“我错了祖宗,你别这副样子,万一让蒋夙误会我欺负你,他还不得砍了我啊!”  宋袭吸了吸鼻子,“哦。”  看他眼眶没红,表情正常,庞郝大大松了口气。  他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伤了小年轻真诚的心,就算宋袭真的知道什么又怎么样,之前一起进来,宋袭一直在努力找线索带他们离开,那些事至今历历在目,做不得假。  庞郝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用力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发誓再也不对宋袭胡说八道了。  蒋夙从垃圾上下来时,宋袭和庞郝已经推着三两自行车来到“山脚”。  宋袭看着他手里用黑色塑料袋装着的东西微微蹙眉,“是什么?”  蒋夙:“一片内脏。”  说完,他随手将垃圾袋扔到两人脚尖前,袋子豁开口子,露出一片暗红。  宋袭迟疑了下,用卫生纸抱着一根木棍,将袋子彻底挑开。  里面是一片暗红色的肝脏,肝脏带着血,将袋子弄得湿漉漉的,味道很腥。  宋袭站起来,问:“夙夙,你觉得它是动物的,还是人的?”  蒋夙:“大概率是人类的。我们进来这么久,没见过任何动物。”  经他这么一提宋袭才发现,的确,在没有人特意驱赶的情况下,小区或者大街上会有野猫野狗,可是这里没有。  除了行走的人,没有一只小动物。  除了嗡嗡乱叫的苍蝇。  宋袭想起了被带走的那三人,“会是他们的吗?”  “如果是,这里一定还有其他内脏和肢体。”庞郝脸色苍白,说话声音如同蚊呐。宋袭见他胸口起伏得越来越厉害,跳过去把人拉到一边,替他拍打后背。  庞郝胃部翻滚,涌上来的酸水触及舌根,又退了回去。咽喉和食道火辣辣的灼烧着。  他的经历并没有多丰富,从第一次和宋袭进来之后,只陆续进过这个世界两次。虽然亲历过血腥画面,但绝对没有眼前这么丧心病狂。  到底是谁把内脏拽出来,丢到垃圾堆里的。  是马兴国吗?  那小巴车的司机到底有没有参与呢?  宋袭替他顺了会儿气,“好些没有?”  庞郝用纸巾擦了擦嘴,无力的摆手说:“还行,死不了。”他只是往塑料袋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又忍不住恶心。  “你别看了。”宋袭又给庞郝拍了拍背,忍着排斥感回到塑料袋前。  “如果这真的是他们其中一人的肝脏,那其他部位又去了哪里?”三个人,难道只有一个人的脏腑被掏空?  蒋夙沉默片刻,道:“去找找。”  垃圾山有很多,同时在寻找过程中还得避开垃圾场主人的视线,比较费时费力。宋袭和蒋夙分头寻找,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宋袭负责西面,每往垃圾山上爬一步,脚就往下陷一分。  垃圾松软,不停地渗出黄色的液体。幸运的是,身体似乎已经适应了这些恶臭,不再像刚进来时反应那么大。  宋袭呼吸着恶臭,尽可能的用目光仔细的扫荡每块地方。  很快,他有了收获。  他站在原地皱了下眉,实在无法辨别那到底是一根瘦弱的小腿还是结实的手臂。走进后,他用带上来的木棍拨弄。  是一条从手肘部位砍断,没有手掌的手臂。  从肌肉形状判断,应该属于男性。  常理来讲,碎尸肢解是为了更方便的销毁尸体,比起垃圾场,殡仪馆更合适一些。还有一点很奇怪,如果只是为了销毁,凶手为什么不把尸体埋在垃圾堆里……就这样摆在外面,很容易被人发现。  宋袭去了下一座垃圾山,这里全是塑料制品,踩上去凹凸不平,很容易被那些支棱的尖锐塑料划伤。  他走得小心翼翼,没费多少功夫,就在垃圾山的背面找到了第二个尸块,是一颗心脏,正插在一根塑料棍上,鲜血沿着棍子流进塑料堆里。紧跟着是第三块,第四块,分别是肾脏和一只脚掌。  凶手根本不想隐藏,宋袭怀疑,他丢到垃圾堆的本意就是想让人发现。  可是谁会来发现呢?垃圾场的老夫妻?  想起他们白发苍苍的外貌,宋袭觉得两位老人会被血腥吓死。可这里不是现实,这里是恐怖世界,别说是老人,就是刚出生的婴儿也可能干出变态的事。  宋袭定了定神,下了垃圾山,开始爬旁边那座。  这座堆积的是烂水果,宋袭几乎是爬两步就往下爬三步。正发愁呢,庞郝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宋袭,你右边大概三五米的位置!”  紧跟着,一根拐杖被庞郝抛了上来。  庞郝的脸色很差,但他不想当一个等着被救赎的没用的人。只好忍着难受,充当宋袭的探测器。  可是当着当着,他的神色开始惊恐。  太多了。  几乎每一座垃圾山上都有被丢弃在表面的尸块。  “怎么会这么多,这得把他们分成了多少块……”庞郝喃喃自语,见宋袭要下山,急忙开始搜寻另一片垃圾山。  错开眼时,他看了眼蒋夙的方向。  相比与宋袭的淡定,蒋夙可以算得上是凶残,他神色自然地抓着一颗脑袋的头发,那颗脑袋随着他的行动前后晃悠。  看上去,他更像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庞郝默默将视线落回宋袭身上,刚看见一个可疑物体,一直被他们有意躲避的老头子再次出现。他手里拿着一把斧头,气势汹汹的朝他们的方向跑来。  庞郝大叫:“我们被发现了!”  老头子一边喊,一边大声骂道:“你们这些没规矩的人,不准碰我的垃圾!都给我滚下来!”  蒋夙停下动作,抬手将手里的那颗脑袋扔到了庞郝脚边。  庞郝吓得“啊”了一声,后退两步。  宋袭从垃圾山上冲下来,正好和脑袋的眼睛对上,那双眼睛瞪得很大,瞳孔紧缩,鼻子和嘴巴都被咬掉了。他脸上的皮肤少了一半,没皮肤的那一半少了一块肉,有明显的牙印。  蒋夙沿着垃圾山的山脊往下滑,远远问道:“认得出是谁吗?”  除了宋袭,他对周围的人并不关心,如果不特意辨认记忆,团队里的人就算是从他面前经过无数次,他也不知道谁是谁。  被那一双眼睛盯着,宋袭头皮发麻,他抿着唇蹲下,仔仔细细辨认着残缺的五官。  庞郝站得很靠后,一边辨认脑袋,一边回头看朝他们跑来的老头子。  庞郝:“我们得走了。”  宋袭没出声,他确定这张脸不属于第一个提出要走的男生,倒有点像另外两人中,年纪偏大的那个。  庞郝也想起来了,“是他们三人中年纪最大的那个!我记得他的眼睛是单眼皮!”  “你们在做什么!该死的,把垃圾还给我!”老头子举着斧头逼近,暴跳如雷,他直勾勾地盯着地上那颗脑袋,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宋袭看了眼脚边的东西,一脚踢过去,老头子立刻停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折叠好的麻袋打开,将脑袋放了进去。  见他的注意力被尸块吸引过去,宋袭反而不怕他了,主动指着就近的垃圾山说:“那上面有很多。”  老人将袋子搭到肩上,审视着面前的年轻人,似乎在斟酌他是否对这些尸块真的不感兴趣。  宋袭平静的和他对视,道:“我们没有想动你的东西,是因为这些尸块像我之前的朋友才没有马上离开。”  “老爷爷。”他放缓了语调,“你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是谁把它们带到这里的?”  老爷子像是没听见宋袭的提问,冷声说:“我不知道什么朋友不朋友,只要他们出现在这里,那就是我的东西,你们要是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宋袭举双手作出投降状,“我们马上就走。”  庞郝嘀嘀咕咕:“这破地方居然有警察。”  老头子听到了他的话,冷笑道:“警察局就在xx路,不信我现在就带你去逛逛。”  庞郝:“……”  蒋夙从垃圾山上下来,他个子高,站在老头子面前如同一座嶙峋险峰,“尸体是马兴国肢解后丢到这里的?”  老头子被青年凛冽的气势镇住,愣了下,他有些不敢看蒋夙的眼睛,没好气到:“我没看见,我不知道。”  蒋夙:“你这里有监控器。”  “没有。”老头子烦躁的紧了紧手里的斧头。  蒋夙抬手一指,“大门口有两个。” 第237章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司机拖着他去了医院。  说起医院,史金鹏脸色奇怪,“我被送进去的时候,正好撞见有抢救无效的人被推进停尸房,那人看着很年轻,听医生说是车祸死的。没有家人陪伴,只有两个朋友。他的两个朋友神色不是哀伤痛苦,而是恐惧。”  宋袭:“他们在害怕?”  史金鹏:“是的,害怕,浑身发抖。你应该知道,在这里,任何疑点都不能放过。所以在检查完后,我偷偷去了停尸房。里面的床都空荡荡的,只有新推进去的那架上有人。我仔细观察过那具尸体,瞠目张嘴,脖子上有一条青紫的勒痕,勒痕下方,靠近喉结位置,有几个奇怪的印记。”  宋袭想了想,绕到蒋夙背后。他抬起双手,虎口朝后,用四根手指一起掐住蒋夙的喉结,“会不会是像这样掐的?”  史金鹏醒悟过来,“对,掐痕的确是向你这样弄出来的,当时掐他的人应该就坐在后座。而且还有一点也很奇怪,死者身上的每个关节都脱臼了,下身没了。”  “什么叫下……”庞郝下意识追问。  史金鹏不耐道:“被切了。”  庞郝惊讶地长大嘴巴,“被阉了??”  妈呀,那得多疼啊。  庞郝捂住自己的裤裆,问史金鹏:“然后呢?”  “然后我就走了呗。”史金鹏看他也不像是第一次进来的,但应该经验不够丰富,端着架子用教育的口吻道,“这里可不是正常世界,人死后可能‘活’过来。往后进停尸房遇到有尸体在,检查完就走人,别逗留。”  庞郝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看着宋袭,“你遇到过吗?”  “上个世界。”宋袭耷拉着眼皮说,“一个明明死掉的人活了过来,他的眼睛还能到处滚动巡视。”  庞郝:“……”这他妈是什么恐怖片。  宋袭想起件事,蹙眉盯着史金鹏,“你怎么进来的?”  “用钥匙呗。”他从兜里掏出一把套着圈的钥匙转了转,“出租车送我来的,当时小区门口有一个男人,司机把车停在他旁边,跟我介绍说他叫马兴国,负责接待我们这些打工人的人。后来我就跟着他上了楼。”  宋袭:“他让你住我们这间?”  史金鹏看了一圈在场的其他三人,也意识到什么。不怎么高兴的抿了下唇,勉为其难道:“其他房间都满了?如果这样的话,我暂时和你们挤挤吧。”  沉默靠在一旁的蒋夙主动道:“你睡我的房间吧。”  庞郝:“呸。”  蒋夙警告的扫了他一眼,转而将视线投向宋袭,带着点可怜又讨好的意味,“我今晚可以和你睡吗?”  宋袭能怎么办,他也不想让蒋夙跟野男人睡,只能答应。  四个人在客厅里坐了没多久,陆陆续续听见下楼的声音。宋袭趴在门上,从猫眼往外看,都是团队里的人。其中一人在走到他们门口时突然停下来,抬手敲门。  宋袭一拉开门,那人就道:“去吃饭了。”  “去哪儿吃?”宋袭纳闷,马兴国已经说过让他们自由活动了,应该不会再请客。  那人:“是我邻居敲门告诉我的,说是马兴国走之前交代他,我们要吃饭的话可以去小区外的盒饭店买盒饭吃,早餐五块,午餐和晚餐十块一餐。”  宋袭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退回去,逼着史金鹏把身上所有钱都交给庞郝同意管理。史金鹏还算配合,就是表情有点肉痛。  “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花出去这么多钱。”他把空钱包丢到茶几上,“走吧,去吃饭。”  盒饭店距离小区门口大约三百米,只有一种套餐。  庞郝统一付了钱,领着四份盒饭来到小桌前,一人发一份。  宋袭在有条件的情况下挑食,在没条件的情况下就完全是另一个人,肥肉也好不爱吃的蔬菜也好,全都往嘴里塞。  庞郝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小宋就这点好,不矫情,也不娇气。不像某些人……”  他珠子斜向右方,之前抱怨过的那个娇气女又开始作了,跺着脚说不想吃,吵嚷着要去正规餐厅。  她的名字和她的性格非常贴切,叫闫娇娇。  她旁边的大部分人都在默默扒饭,小部分在看她表演。  何菲将吃完的餐盘一下子丢到桌上,冷斥:“要去自己去,别拉上其他人。”  “我又没跟你说话,关你什么事。”闫娇娇黑着脸怼回去。  “好了,都别吵了。”人群中一个穿着休闲西装,将金黄色的头发梳成大背头的男人也站了起来。  正在用餐的史金鹏看见他时,眉头皱了皱。  宋袭敏锐的捕捉到他的异样,低声问:“你认识的?”  史金鹏沉吟一声:“他不是新人,我在档案室中看见过他的资料,至少进来过三次。而且……”  庞郝追问:“而且什么?”  史金鹏,“他是个惯犯。”  他们对观察过的,所有进入过恐怖世界的对象,都做了一套完整的个人资料。家庭关系,过往历史,性格脾气,可以说是事无巨细。  宋袭明白过来:“有案底?”  史金鹏点了点头,埋头继续吃盒饭。  宋袭把听到的东西全数说给蒋夙听,叮嘱他多加小心。  感觉到有人正用锐利的目光看着自己,黄毛敏锐地转头环视,大家不是坐着看好戏,就是埋头吃着自己的,没什么刻意的。  他对眼下的吃食同样嫌弃,整了整衣领对闫娇娇说,“闫小姐,我跟你一起吧。这种饭菜我也吃不下去,喂猪还差不多。”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黄毛性格很直,在现实世界中无论他说出再过分的话,都会有人捧着他。久而久之,说话不分场合,不考虑别人心情,成了他的习惯,甚至并不认为自己的话会对他人造成伤害。  宋袭也不太想搭理他,却又怕他和闫娇娇出门会遇到危险,提醒道:“先生,马兴国提醒过,天黑后出门很危险。”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眼看着就要消失,黑夜马上就要来了。  黄毛放不下去面子退缩,梗着脖子道:“不是说可以结伴吗,你们谁愿意跟我一起出去的,我一起请了。”  谁都不肯站出来,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如同被人当场扇了一个耳光。  最后是闫娇娇柔声递了个台阶,“太晚了出门确实不好,要不然就在隔壁的苍蝇馆子里吃吧。”她嫌弃的扫了眼端着盒饭的众人,挑了个看得顺眼的人搭话,“你是叫宋袭吧,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庞郝借着吐花椒的机会,重重呸了一声。  真他妈爱装。  宋袭的名字和脸,是谁在场的人谁不知道,非要装出这种“我不太记得”你的模样,显得自己多高贵似的。  宋袭也不太喜欢她,埋头把自己的盘子里唯一一块儿瘦肉夹给了蒋夙。  这明显的忽略,让闫娇娇十分尴尬难堪地咬住下唇。  “你们饿了就快去吃吧。”毕蓉开口,“我们也才刚开始吃不久,说不定你们回来的,我们也刚好吃完。”  闫娇娇水汪汪的眼睛望向黄毛,男人清了下嗓子,对她道:“走吧。”第一百七十九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07  说是苍蝇馆子,其实也不算很小。店里摆了十来张桌子,柜台上放着一个吞钱金蝉,老板娘正焦急的清账,打算关门走人了。  知道有人进门,她头也不抬道,“天快黑了,我们打烊了。”  “就炒两个菜,花不了你多少时间。”黄毛从衣服里掏出几张钞票,塞在金蝉的嘴里,“天还没彻底黑,您就当是帮帮忙,行吗?”  老板娘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即便是太阳彻底下山,天至少也要半小时后才全黑。  “行吧。”她把钱揣进自己的口袋,笑着说,“对菜品有要求吗?”  黄毛说:“没有,但一定要快。”  “好嘞。”  老板娘走后,黄毛体贴地给闫娇娇擦了擦桌子,邀请她坐下,“你应该没有忌口的吧。”  闫娇娇很欣赏这个男人,那么多人里只有他一个给自己面子,而且看打扮也像个见过世面的。她弯了弯唇,轻声说:“你刚刚掏钱的时候我看见你带了很多现金,你是不爱用手机支付或者信用卡吗?”  黄毛一愣,摸了下胸口内袋,那里面塞了有足足五万块。为了不让人发现,他一直敞着西装,没想到被这个女人给看见了。  “进来之前,我正打算开车去朋友新开的赌场玩。”他嘴唇斜勾着,“你知道,这种游戏只有用现金当筹码才够刺激。”  闫娇娇知道,周围有一些男性朋友也爱赌牌,她表示理解,转头扯了张纸巾擦拭面前的桌面。  盒饭店里,大家已经快吃完了。  有人仰头看着天问,“你们说,到了晚上大街上到底会有什么危险?”  旁边地人摇头,“管他的,反正躲在租屋里肯定最安全。”  街对面的店铺已经关了许多家,宋袭将一次性饭盒和蒋夙的重叠在一起,站起来隔空丢进了垃圾桶。此刻的垃圾桶不像早上那么干净,里面堆了不少生活垃圾,“回去吧。”  庞郝把最后一点饭菜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等等我!”  当地平线彻底吞噬夕阳的瞬间,宋袭感觉周遭似乎突然陷入了寂静,队友们也都莫名其妙顿住了动作。  距离天黑越来越近了,大家心里慌乱,纷纷起身往小区走。  坐在店里刚吃上的两人也跟着加快了速度,他们桌旁,老板娘一脸焦急地催促:“今天这天怎么黑这么快,要不你们别吃了,我给你们包好带回去吧。”  闫娇娇望着黄毛,黄毛答应道:“那就麻烦了。”  老板娘动作很快,给两人打包好后几乎是推着两人出门,将背后大门一锁,老板娘一路小跑,越过两人进了同一个小区。  她住的单元楼在“打工人”住的后面,很快就跑没了影。  闫娇娇害怕地回头,背后的小区空荡荡的,一阵凉风刮过,令人感觉一下子从闷热的夏季进入到寒冷的冬季。  她看向小区里那棵大树下的石桌,明明刚刚还空荡荡的石桌前,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小孩。  “你看!”闫娇娇一把拉住黄毛,可等她再次看向石桌时,那地方什么也没有。  黄毛见她脸色苍白,关切道:“怎么了?”  闫娇娇的嘴巴翕动,她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那张“小孩儿”坐过的凳子后,恰好有一片树枝。  “没什么……”她害怕的推搡黄毛的胳膊,“快走。”  宋袭站单元门口,闫娇娇刚刚看见的东西,他们也看见了。  庞郝捂着心肝,“刚刚那地方的确有个小孩吧?!”  宋袭:“你没看错,我也看见了。”那小孩儿的嘴唇很红,衬得本就苍白的皮肤如同白纸,他个子不高,当时正吊着一双小腿,胳膊吃力地抓着桌沿,直勾勾地盯着闫娇娇他们的方向。  “你们说,他刚刚到底在看谁?”庞郝颤声问。 第239章 宋袭看了眼那一座座垃圾山,奇怪道:“夙夙,你发现没有,垃圾山还是那么大。”  他们昨天在垃圾山上爬上爬下,对他们的高度、大小、垃圾种类已经很熟悉。  眼下,垃圾山却有了变化。  宋袭清楚地记得昨天爬过的其中两座“山”上堆满了白色的塑料碎片,今天,那些塑料碎片不见了,变成了绿色的塑料碎粒,高度和大小却和昨天一样。  按照董明所说,如果每天早上都会把整座城市里的垃圾倒过来,垃圾山会变大才对,难道是老两口半夜里把其中一部分弄走了?第一百八十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08  “好了。”老头子数完瓶子,把空麻袋还给宋袭,从兜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钱包。  宋袭看着他从钱包里抽出一百递过来,“拿好。”  三百个瓶子居然能卖一百块,平均下来三毛钱一个,比现实贵多了。宋袭在给老板送钱的时候,将问题问了出来。  董明哼笑,“老头子钱多得很,一向很大方,尤其是塑料瓶子。”  他从兜里另外掏出十块钱,塞进宋袭手里,“天热,去买点冰棍吃。”  出了院子,庞郝对着铁门呸了一声,“就十块钱,抠抠馊馊的资本家。”  宋袭:“你也是剥削阶级。”  庞郝:“我和股东们可没让你打白工,分红和股份都给到位了的,你可不能污蔑我。”  闲扯着离开了巷子,蒋夙忽然指着前面道:“是那两个人。”  宋袭认出他们是昨天夜里,在斜对面房子里搬东西的两人。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站在一辆黑色轿车前,指着他们的鼻子骂。  “你们不要命,老子还要命呢!”男人骂出这句后,原本心虚的两人猛地抬头,用充血的双眼狠狠盯着他。  男人被看得后退一步,强硬道:“怎么,你们闯红灯还有理了!”  其中一名青年幽幽道:“你说谁要死了?”  他的脸色极其苍白,眼睛下是黑色眼袋,再配上那表情,男人一下子想到了半夜索命的厉鬼,转身上车麻溜地走了。  “你们还好吗?”  温和的声音让神情古怪地两人打了个激灵,转头看见一张俊秀的脸。  宋袭指了指蒋夙和庞郝,“我们住在xx小区,我见过你们,你们就住在我们对面那栋楼。”  其中皮肤较白的青年觑了眼身旁的友好,无力地扯着唇角笑了下,“我知道,你们刚住进来。”  “我们刚从董明家里出来,你们这是打算去哪儿?”宋袭交代了自己的行程,发现两人眉头一松,随后便听他们说,“董哥是个好人,讲义气,就是扣了点。但要是你们遇到困难求他帮忙,他一定会帮。”  宋袭又问了一遍:“你们打算去哪?”  白皮青年顿时像霜打过的茄子,“去医院。昨天我们有个朋友出了车祸,当时心里太乱,也太害怕了,在他被宣告死亡推走后,我们也离开了。他在这里没有家人,只有我们两个朋友,所以想说再去看看,买点寿衣什么的送过去。”  宋袭心说这么巧的吗,“正好我也要去医院取药,一起吧。”  青年面面相觑,转身小声商量起来。  因为他们刻意压低了声音,宋袭只零星听见几个不重要的词语。很快,两人商量完毕,对宋袭道:“一起走吧,医院就在前面不远。”  待两人走至前方,蒋夙凑到宋袭耳边道:“他们刚刚说‘人多不会那么危险’。”  宋袭诧异,“医院能有什么危险?”  蒋夙提醒他昨晚两人堵门的举动,宋袭微微睁大眼睛:“他们昨晚堵门,也是为了防备危险?”  蒋夙:“或许。”  庞郝听得满脑子雾水,拉着宋袭问:“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宋袭看了眼前面两人,压低声音交代了昨晚的事。庞郝听完后背发凉,寻思着晚上回去要不要也把门堵上。  到了医院,医生抱歉地告诉两人,因为没有家属认领遗体,尸体已经被殡仪馆拉走了。  两人露出失望的表情,宋袭问:“要去殡仪馆看看吗?”  略一思索,黑皮青年说:“我们要买点东西再过去,你们如果有事,可以先走。”  宋袭:“不用,我们在殡仪馆有朋友,正好去看看他。”  白皮青年没有多想,还好心提醒宋袭是不是该去拿药。宋袭说完才想起自己要做戏,边走边回头,“我很快回来。”  宋袭一走,蒋夙自然也要去,留下庞郝一个人。  庞郝还记得史金鹏的描述,这两人那朋友死得太蹊跷了,忍不住打探道:“你们昨天怎么出的车祸?”  两人语结,两秒后才含糊道:“把刹车踩成了油门,撞到了护栏上。”  庞郝露出“天哪”的表情,“怎么会这样,你们是新手上路?”  其中皮肤较黑的人摇头:“我们拿到驾照已经五年了,就……”他不知怎么的,舌头又打结了,旁边皮肤白那位接过话,“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而且当时开车的也不是我们俩。”  庞郝:“你们俩可真幸运,一点没受伤。”  刚死了朋友,又经历了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换了任何人都会被杠回去,可是这两人没有,他们竟然真的露出松快的表情,“是啊,还好没坐前面。”  这句话刚落,周遭忽然安静下来。  庞郝这才将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疑惑地看着走廊尽头,“其他人呢?”  白皮青年像是受到什么惊吓,紧紧抱着自己瑟缩到了墙角,黑皮青年同样露出恐惧的表情。他们不约而同地盯着斜前方的一扇门。  庞郝看见,那扇门缓慢打开,露出一条黑色缝隙。  缝隙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来了,他来了!”白皮青年哇哇大叫,双臂胡乱挥舞。  庞郝险些被他误伤,躲开后按耐着心慌,一脚踹开那扇门。走廊光照进去,让黑漆漆的空间有了几丝模糊的光线。  屋子里只有安静陈列的办公桌椅,没有其他活物。  庞郝紧绷的神经一下子就松懈,回头安抚两人:“自己吓自己。”这层楼突然就多了诡异的气氛,他心里有些没底,提议道,“宋袭他们可能取完药了,我们也下去吧。”  此刻,宋袭两手空荡荡地,已经和蒋夙绕着医院转了一圈。  医院里的病人很少,医生护士也不多,但每一个见了面非工作人员都会露出亲切和煦的笑。唯一让人觉得奇怪的,是宋袭在花园里见到的园丁。  那人神态古怪,总是东瞧瞧西看看,做贼似的。  宋袭过去问了才知道,这人精神上有些问题,总觉得有人要害他。  当时路过的护士说:“这位大叔几年前亲眼目睹过妻子跳楼,受到了刺激和惊吓,自那之后就变得神叨叨的,总说有人在暗处看着他。”  说完这些,她掩嘴轻笑,“他还说有鬼呢,可这个世上哪里有鬼,都是人杜撰出来吓人的。”  宋袭和蒋夙刚进一楼大厅,就见庞郝带着两个青年匆忙从电梯里出来。  庞郝表面镇定,抓着宋袭手一直发抖:“刚刚在楼上好好的,我们斜对面的门自己突然开了。”  宋袭听他说居然把门给踹了,夸奖道:“庞总,你胆子比之前大多了。”  庞郝疲惫的摆摆手,“都是被逼的。”  白皮和黑皮受到惊吓后一直绷着情绪,如今见到一楼人来人往,那股子被压抑着的情绪也淡了些,提议要早点去殡仪馆。  医院里有人生,就有人死。大门外不远处,开了好几家卖丧葬用品的。  宋袭三人等在马路这边,看着正在和摊主说话的两人。  庞郝这才说出自己的猜测:“门开的时候,他们吓得比我厉害,说什么‘他来了’,好像他们知道是谁在作怪。”  一辆货车从马路间穿过,等车彻底经过,宋袭发现白皮青年不见了。  他们当即过了马路,抓着黑皮青年问:“你朋友呢?”  黑皮青年正把纸钱和寿衣装进袋子里,“上厕……”话道一半,他突然将手里的东西一丢,飞一样地朝店主家的厕所冲去。  刚刚拿东西出来的店主被他撞得一个踉跄,骂道:“没长眼睛啊!”  宋袭三人跟着追进去,刚到卫生间,就看见黑皮青年颤巍巍地蹲到了地上。他两手撑住地面,脑袋歪着,试图从门缝看进去。  宋袭奇怪道:“你在做什么?”  黑皮青年竖起手指做了个“嘘”,他浑身抖得厉害,却有种力量在支撑他看下去。  宋袭看见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像是撞见洪水猛兽般猛地后撤,一屁股坐到地上,嘴里发出“啊”的一声惊叫。  蒋夙半蹲下来,看见一张挤在门缝中的脸。  那张脸黑乎乎的一团,五官模糊得仿佛被揉捏在了一起,他的眼睛部位只有两个很小的圆孔。他伸出舌头,腥红的舌尖往上勾着,舔舐着沾满脏污的卫生木门。  庞郝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宋袭还算镇定,一把将地上的黑皮青年拉起来。转身从背后的杂物堆中找到一根木棍,用力朝那张脸戳去。  那张脸不躲不闪,吧唧一声被砸得稀巴烂。  他连声尖叫都没有,溃散的块状都有自己的意识,又重新黏合在了一起。宋袭一愣,紧跟着手里的木棍被抽走。  蒋夙将棍子戳得更深,使劲地不停的反复用力刺,吧唧吧唧的声音让人想起了许多血腥画面。在场的每个人都下意识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蒋夙终于停下了动作,宋袭睁开时恰好和蒋夙的目光对上。  他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等蒋夙开口,踢一脚踹开了门。  卫生间里,白皮青年坐在墙角,两腿瘫在地上,双臂往外拐垂在双腿之间,黑色裤子上有一团很大的暗色痕迹,那是被什么给浸湿了。  可是宋袭很清楚,那不是普通的水,因为在他身下附近的白色瓷砖上,到处都是新鲜的血迹。  庞郝瞠目结舌,“怎么,怎么就死了……”  被吓得最厉害的是黑皮,已经浑身瘫软得无法直立,歪斜着靠在庞郝身上,嘴里喃喃道:“是丁磊不甘心,他一定是想拉我们一起下地狱!”  宋袭:“谁是丁磊?”  人在慌乱时戒备心是最低的,很容易套话,黑皮没过脑子,颤着嗓音直接说:“就是昨天车祸死掉的那个!!”  宋袭不再发问,跟蒋夙一起挤进窄小的卫生间,他避开地上的血,伸手碰了碰白皮青年的腿,灵活得不正常。  脑子里猛然想起史金鹏的话,立刻用双手按住了左腿。大腿和下面的小腿脱臼,失去了关联性。  蒋夙看了宋袭一眼,掌心按住另一条腿轻轻一推,小腿在裤子里滚了半圈。  他微抿起嘴唇,开始检查尸体的两条胳膊,全都是脱臼状态。  随着外部力量的摆弄,尸体晃悠了下,躺倒在地,露出下巴上的深深的掐痕。 第241章 “这么缺德?”庞郝瞪着眼。  宋袭想到了另一层:“他们会不会是这里工作人员的亲属?”  “还真是。”史金鹏道,“我听见过工作人员和他们打招呼,叫的三叔。但也只有一部分缺德鬼这么干,其他工作人员还是很本分的。”  “见到陌生人不说话,应该是怕间接得罪人。”  宋袭看了眼环境萧条,氛围阴森的院子,“史先生,你在这里有别的发现吗?”  史金鹏眯起眼,摸了摸下巴,“除了这两具尸体,别的没什么发现。”他抬起胳膊肘撞了下宋袭,“我记得他们一共三个人,我在想,第三个人能活到什么时候。”  丁磊和白皮前后死,那名黑皮青年现在应该很危险。  宋袭他们没再多待,叮嘱史金鹏注意安全后就匆匆离开。刚进小区,就碰见神色匆匆的何菲。  何菲阴沉着脸,孤身一人。  余光瞥见有人停在斜前方,她抬头看过去,咬住嘴唇的牙齿骤然松开。  她吸了口气,朝宋袭走去,行至一半时身后传来了马兴国的声音。  马兴国肩上扛着一个方形塑料筐,里面堆满了橘子,他疾步跨过来,用空着的那只手按住何菲的肩膀。  何菲试着挣扎了下,成功把那只手甩开。  马兴国的手自然垂落下来,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他正用刀子抵住何菲的后腰。  “你怎么了?”何菲的神情从紧张到松懈,又回归了紧张,而且这分紧张中,还藏着几丝恐惧,宋袭探究地打量着她,又问,“是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何菲声音干涩,扯着僵笑,“你们先走,我想起有东西没买,等下再回去。”  宋袭看了看何菲的脸,又看了看马兴国,抿了下唇,和蒋夙庞郝一起进了单元楼。  三人前脚刚走,后脚何菲就被拖进了院子边角的视野盲区,那地方耸立着一颗很大的灌木,茂盛的枝丫刚好将两人的身体挡住。  等宋袭他们佯装回家,掀开窗帘偷看的时候,何菲和马兴国的影子都不见了。  “那马兴国怎么回事,不是说没事不会来了吗?”庞郝回到客厅坐下,脱了鞋袜放松。  宋袭摇了摇头,“夙夙,你有没有觉得何菲很奇怪?”  “嗯,她在掩饰什么。”蒋夙在脑海中详细回忆着刚才的情景,“她跟马兴国之间可能发生过什么。”  庞郝一下子跳起来:“马兴国不会是想杀了她吧!”  蒋夙不这么认为,“我们三人同时撞见了何菲和马兴国,如果这时候何菲死了,马兴国的嫌疑最大。要杀,也不会是现在。”  说到马兴国可能杀人,宋袭又起了那三个被骗至死的人。  “你们说马兴国当初,为什么要骗他们?”宋袭沮丧道,“尸体被分成那么多块,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就是有线索也消失了。”庞郝说,“中午去卖瓶子的时候,我没看见尸块,你们看见了吗?”  蒋夙说没有,宋袭一愣,也跟着摇头:“没有。”当时忙着把钱送回给董明,他只粗粗看了一圈附近,的确没有再发现尸块,可又有些不确定。  他迟疑道:“要不然再去一趟垃圾场?”  蒋夙对尸体和鲜血很敏感,笃定道:“不用去了,尸块都不见了。”  垃圾场里只有一对老夫妻,除了他们,还有谁会把垃圾弄走?宋袭越想越头皮发麻。  庞郝呆傻的望着宋袭,干巴巴地问:“尸块能用来干什么,他们会不会……把它们都吃了?”  想起老两口苍老的外表,却有很强的行动力,庞郝几乎肯定他们是吃了人肉才会这样。  宋袭被恶心到了,他实在想象不出两位老人凑在一起烹饪人肉的情景该有多诡异,“脑补太多了,你别忘了,在我们去之前,那些肢体一直丢在垃圾山上。如果真是他们的食物,在我们去之前,他们为什么不把食物拿走?”  庞郝觉得宋袭的话有点道理,“或许他们没看见?”  “他们有监控。”宋袭提醒他。  楼梯间传来上楼的声音,宋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走到门口看出去。  同一时间,脚步声停下。  何菲似乎想要敲门,却因为马兴国的催促中途停下动作,被迫跟着他一起往楼上走去。那把被马兴国握在手里的刀,带着寒光从宋袭的视野中一闪而过。  看见他脸色不对,庞郝也跑过来趴在门上凑热闹,可门口什么也没有。  宋袭:“马兴国手里有刀。”  “什么?”所以刚刚何菲之所有情绪不对,是因为被威胁了?庞郝焦躁起来,“那怎么办,我们要去救她吗?”  宋袭看向蒋夙,蒋夙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  何菲住的在四楼西户,隔壁屋子是空的。庞郝刚敲了两下,防盗门就开了。  何菲脸色苍白,发现门外的是自己人,松了口气,“进来吧。”  她侧身让开,客厅里除了同屋的其他两人外,没有马兴国的身影。  “马兴国呢?”门一关,宋袭就道,“我刚刚在猫眼里看见了,他用刀威胁你。”  何菲疲惫地揉了下额角,示意他们都坐下,她的两位室友明显也有些不在状态,似乎正在等何菲说什么。  他们冲宋袭几人点头招呼,着急道:“何小姐,你不说知道那三人为什么死了吗,你快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宋袭怔了怔,“跟马兴国有关?”  “宋袭,你观察力比之前强多了。”何菲笑了下,喝了口凉水,“今早我出去找线索的时候,无意间碰见了马兴国从一个家当铺出来,他离开后我进去问过,他把一块手表和一枚奢侈品戒指给当了。在我表现出意向后,老板把两样东西拿展示,发现它们刚好属于带头出走的那名男生的。”  室友之一疑惑:“确定是他的东西?”  何菲点点头:“我是做奢侈品销售的,对这些东西很敏感,当时在酒店大厅的时候,我看见他把这些摘下来,揣进了口袋里。”  室内一片死寂,出走的人死了,而他的财务却出现在马兴国身上,再联想到他偏说出口的话……  宋袭:“他是为了夺财?”  蒋夙简直是他的代言人,“用欺骗把人坑死,直接偷拿钱财,比双方正面对决来得更安全。”  室友之二:“马兴国这样的人,我们以后还能信吗?”  “谁信谁傻子。”庞郝直翻白眼,随即眉梢动了动,坐直了身体,“不对吧,马兴国威胁你,是因为他已经知道你发现他做过的事。可他不但没有立刻杀你灭口,反而放了你……这不等于是让你把他杀人夺财的事宣扬出去?”  “对啊,这不合逻辑。”室友道,“他就不怕我们联合起来找他麻烦?”  宋袭沉思着,声音幽幽,“他会不会是想把我们一网打尽?”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10  晚饭时间,大家凑在小区外吃盒饭,私下把何菲看到的,以及宋袭的猜测相互沟通过。  马兴国一直表现得很友好,大家一时间五味杂陈,接受不了他居然是个那样歹毒的人。  其中一人忽然哎了一声,“我那里还有一筐他送来的橘子。”  “扔了吧,别吃了。”一个中间人蹙眉说,“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毒。”  大家纷纷点头,决定今晚要多加注意,最好是每个屋子都派人轮流守夜。  闫娇娇和黄毛今天学乖了,他们仍旧不肯吃粗糙的盒饭,早早就进了旁边的小餐馆。  刚一落座,黄毛就把钱掏出来放到桌上,“简单炒两个菜就行,剩的钱就当是辛苦钱。顺便,我想跟您打听点事。”  不过废几句话的事,老板哪有不愿意的,她收了钱,抱着菜单问:“你说。”  “在我们来之前,还有其他人进城打工的人住过这个小区吗?”不过短短快两天的功夫,黄毛急了。  起初刚来时,他虽然害怕但还能保持镇定。直到下午听了马兴国,和两具死状凄惨的尸体的事,他彻底慌了。  他想,在他们抵达这里之前,会不会有其他现实中的人来过,并且成功逃离。  如果是,这些傻逼还废个什么劲,直接问路走人不就行了。  老板脸上的笑容散了,胳膊收紧,困惑地想了很久,最终抱歉道:“好像没有。”  “好像是什么意思?”黄毛急躁得险些站起来,碍于闫娇娇在,他勉力维持形象。  闫娇娇听着也着急,“老板,你能肯定一点的回答吗。”  “没有。”这次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却让一男一女的心跌进了谷底。  门口,一名瘦高的男人缩回脑袋,一脸不屑地对其他人说,“真是傻逼,出口要是那么容易就问出来,还拖我们进来做什么,旅游吗。”  说完看了眼何菲的表情。  何菲把饭盒扔进垃圾桶里,望向宋袭,“宋先生,你们明天一大早就要去倒垃圾?”  “嗯。”宋袭随口应了一声,不打算多谈。  何菲也没多问,擦完嘴扔了纸巾就朝小区走,随后宋袭三人组也跟着进了小区。  庞郝边走边回头看,“天马上就黑了,史金鹏怎么还不回来。”  宋袭抬头看了眼天,突然站定,指着那边的石桌说:“过去坐坐,天黑前五分钟我们再进去。”  好歹是一个小分队的,总要表现出一点友好的关切。  今天天气好,天黑得慢。  史金鹏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大伙离开前抵达盒饭店,领了盒饭,他慌慌张张地跟在队伍后进了小区。  前面稀稀拉拉走着几个人,几人之间,似乎有个矮小的人影在晃动。  听见有人叫自己,史金鹏下意识看过去。等再回头时,那个人影已经不见了。他定住心神,脚下一转迈向石桌方向。  刚走没两步,史金鹏就看见宋袭的脸色变了,正凝重的看着他。  史金鹏头皮一紧,朝自己的右手边看去,右方偏后一点,跟着一个小男孩。  男孩悄无声息地越过他,爬上宋袭对面那张石凳坐下,像昨天那样,双手用力抓着石桌桌沿,视线投向小区大门。  此时,黄毛和闫娇娇正并排着走进来。  察觉到有人正盯着自己,黄毛警惕地朝宋袭他们看去,除了宋袭坐着,其他三人都是站着的,且都一副诡异的神色。  闫娇娇被他们的眼神弄得害怕,“他们在看什么?”  “谁知道呢。”黄毛看不见小孩,觉得那四个人在故弄玄虚,冷嗤一声拉着闫娇娇往前走。  闫娇娇脸上一红,下意识挣动两下。她仰头看了看黄毛高大的背影,手臂挣脱的幅度渐渐变为了顺从。  宋袭收回视线,看向自己对面的小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第243章 宋袭一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放了是放虎归山。不放,他们总不能一直把人关着。  庞郝出主意说:“绑紧了扔楼梯间去吧,每天给顿饭就行。”  马兴国是个硬脾气,和以前遇到的挨打就怂的人不一样,他始终梗着脖子,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宋袭拿不定主意,又把选择全丢给了蒋夙。  蒋夙捏着宋袭的手指玩儿,“黄毛在现实世界犯了错,小孩的鬼魂都能一路找过来。你们说,那位素未蒙面的老乡,会不会也在找马兴国?”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马兴国着急起身,刚一动膝盖窝就被史金鹏狠狠踹了一脚。  他用的是巧劲儿,看似轻飘飘地,实则疼的马兴国直哆嗦。  马兴国脑门上全是细汗,他死咬着牙关,从牙缝中挤出几句,“你要么放了我,要么就杀了我,老子不怕。”  他阴仄仄地笑了一声,眼神也跟着阴森起来:“可你们要是弄不死我,就该轮到我看着你们一个个惨死。”  “你什么意思?”庞郝一听到“死”就心里发毛,用力推搡马兴国两下,怒吼,“你把话说清楚!”  马兴国像是被鬼附身似的,笑得更加怪异:“来这里打工的人没有一个活着离开的,全都死了,全都要死……”  庞郝听得心里慌乱,四肢无力。  他知道马兴国说的“打工人”是谁,如果之前进来的人没能成功离开,那么他们呢?他们这一次也能像之前一样幸运吗?  “庞总。”宋袭的声音在庞郝脑子里炸开。  庞郝醒过神,张了张嘴,表情快哭了。  从进来到现在,他终于感到一种切切实实的恐惧。  “别被他的话乱了阵脚。”宋袭给他打气,“我们经验丰富,人多,不会有事。”  庞郝苍白的笑了笑,脑袋耷拉着,心里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先写好遗书了。  史金鹏瞧不起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冷声说:“既然他迟早会遭报应,我们还捆他干什么,把钥匙都搜了,人直接丢出去就行。”  蒋夙没有意见:“可以。”  宋袭也觉得可行,马兴国这人心狠手辣,与其耗费精力把人控制在眼皮子底下,防备他继续害人,不如丢出去自生自灭。  如果他真有报应,无论他在哪里,都会应验。  “就这么决定了。”蒋夙歪倒宋袭身上,额头压在青年颈窝来回蹭,“再回去睡会儿?现在才五点。”  三分钟后,马兴国被扒光了衣服丢出了门。  在这之前,四个人围着他又逼问了一些关于死亡的事。马兴国的情绪是两个极端,要么闭嘴不说当硬汉,要么情绪激动地诅咒他们死光光。  蓝黑色的夜幕已经有了变淡的趋势,再过不了多久,天就亮了。  身上衣服和钥匙都没了,马兴国什么也做不了,他光着脚,踩着粗糙的水泥地离开了小区。  宋袭他们一直在窗口盯着他,正准备收回眼,斜对面那栋楼上,一扇窗户突然亮了。  黑皮青年的脸出现在窗户里,双手正按在玻璃上疯狂拍打。  “出事了。”蒋夙朝玄关走去,其他人也跟着跑了出去。  当他们抵达那栋楼楼下的时候,亮着光的窗户忽然灭了。宋袭仰着头,一眼就看见窗户上的血掌印。  血红得刺目,血珠从掌印下方往下滚,留下几条长长的拖痕。  因为时间尚早,附近住户都没有起床,每扇窗户都是黑漆漆的。蒋夙带路跑进楼里,很快就找到了黑皮青年所在的屋子。  防盗门留了一条缝,缝隙里飘出带着腥气的凉风。  从门口到卧房,一路上都是鲜血踩出的脚印。宋袭跟在蒋夙身后,探头看进去,卧房里撒了一大片鲜血,源头正是黑皮青年。  人已经是死了,靠坐在房间的墙角,两腿叉开,双臂以奇异的姿势垂在腿间。  有了之前的经验,庞郝觉得还能忍,推着宋袭要去看尸体。  史金鹏没有进房间,他在查看其他地方,血脚印不是往楼下去的,而是往楼上。他回头跟宋袭他们汇报了一句,在屋子里找到一根棒球棍,孤身往楼上走去。  宋袭看着他孤零零的背影,不太放心,让庞郝跟了上去。  尸体前,蒋夙一脸淡定地解开衣服和裤子,男人的某个部位被切走了,只剩下一团血糊糊的残肉。  宋袭皱了下眉,起身到处查看。  如果凶手和三个人真的结过仇怨,这个家里一定会有线索。  这间屋子家具不多,很乱。  衣服搅成一团堆在沙发上,鞋子东一个西一个,碗池中还丢着午饭用过的餐具,卫生间的柜子里,囤放了很多洗衣液和卫生纸。  看上去和普通青年的住宅没什么不同,非要说有什么一样的话……宋袭盯着墙上的画框微微出神,这应该是整间屋子里,最违和的东西。  上面除了一张黄表纸书写的符,别的什么也没有。  宋袭走过去,仰头盯着那张符。符纸书看似行云流水,其实屁都不是,完全是鬼画符。上面还盖了一个红色方印,依稀可辨别出自某道观。  挂在客厅里的东西,所有人都能看见,所以这张符纸不仅仅只用在黑皮一个人身上。  宋袭没动相框,探头进屋子里,把蒋夙叫了出来,指着符纸问:“见过这个吗?”  蒋夙想了想,“没有。”他讥诮地勾起一侧嘴角,语气嘲讽,“不过我知道,这东西没用。”  想想也是,符纸是用来驱邪避凶保平安的。  如果真有用,这三个人就不会死了。  还以为是新线索呢。  宋袭正失望,相框里的黄符无缘无故燃烧起来,黄色的纸张瞬间成了灰烬,却没有散开,他们平铺在相框底部,渐渐显露出一些深灰色的线条。  “是张人脸!”宋袭惊讶的指着相框。  蒋夙拧眉,“是个女人。”  不知是线条组成的人像太过简陋,还是这张脸的主人原本就很年轻,宋袭觉得与其用女人来形容,不说这是个女生。  二十岁左右,很漂亮的女生。  很快,更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灰烬变成了照片,照片上的女生笑颜如花,青春靓丽,一双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楼上忽然传出一声惊呼,有人喊:“殡仪馆的车子来了!”  宋袭从窗口望出去,两个人抬着担架从一辆白色面包车上下来。他们迅速进了楼道,十来秒的功夫,就进了客厅。  他们把尸体放到架子上抬走了,临走前,最前面的工作人员回头对宋袭说:“史金鹏也住在这里吧,麻烦你通知他一声,今早来了新尸需要提前上班。”  宋袭:“好,我一定转告他。”  面包车刚走,史金鹏就从楼上狂奔下来,庞郝跟在后面上气不接下气,抢着喊道:“顶楼上有东西!”  宋袭上前两步,“什么东西,你慢慢说。”  庞郝一下子形容不出来,使劲拍史金鹏的胳膊,“你说。”  史金鹏喝了口水,说:“形容不出来,黏糊糊的一团,我们跟着脚印一路追到了天台,那东西一下子就从天台跳了下去!”  “坠楼了?”宋袭的第一反应那可能是个人。  “不是坠楼,楼底下根本没有尸体,他就那么不见了!”史金鹏从来没见过那种东西,黏糊糊的,可他的确拥有人形轮廓。  “你确定他从楼上跳下去了?”宋袭追问,“会不会在落地后,他藏起来了?”  史金鹏不确定。  宋袭把照片从相框中取出来,“下去找找。”  此时天光又亮了一些,已经有零星的几个老头老太太下楼锻炼。  四个人分两头行动,庞郝和史金鹏负责东面,宋袭和蒋夙负责西面。西面有很多的矮灌木,因为常年无人打理,灌木长得奇形怪状。  “你看这个。”蒋夙拉着宋袭来到一簇灌木前,灌木上挂着一块塑料片,塑料片的边缘被高温融过,变得圆润。  宋袭又在附近找了找,又找到一些零零碎碎。有矿泉水的瓶口,碎布,废纸,和一些发酵过的黏液。  矮灌木上方有几个窗口,其中一个窗户敞开,一个卷头发的女人正伸脖子往下看。她手里拿着瓜子,挑衅似的当着宋袭的面扔了一颗进嘴里。  她夸张地咀嚼着,发现宋袭还在看着自己,张嘴呸了一声,几片瓜子壳从上方飘落,掉到了灌木上。  面对对方恶劣的态度,宋袭笑脸相迎,“姐姐,你一直在窗口吗?”  “关你什么事。”女人懒洋洋的。  宋袭继续笑,“那你看见过有人从这里经过吗?”  女人翻了个白眼,“没有!”啪的一声,关上了窗户。  仿佛没受到过冷遇,宋袭安静地垂下眸,盯着灌木上的垃圾碎片,“这些东西是上面扔下来的吗?”  蒋夙蹲在地上,用棍子戳了戳那团黏液,亮晶晶的,能拉丝,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另一头,史金鹏和庞郝正缩在墙角,正一脸难以置信的捂着嘴。  不知过了多久,史金鹏碰了碰庞郝的胳膊,苍白着脸问:“你看见了吗?”  史金鹏:“看见了,是他们回来了。”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13  庞郝和史金鹏看见的不是别人,是被马兴国欺骗,死在收费站的人。  三人脸上恢复如新,身上也没有任何伤口。  史金鹏没有亲眼目睹尸块,情绪还算平稳,庞郝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心肝脾都被掏了出来的人,忽然还能活着回来。  不,他们明明已经死了,回来的是鬼魂。  庞郝一下子跳起来,“我得去告诉宋袭他们!”  撂下话,一溜烟跑了出去。在远距宋袭还有数十米时,庞郝大喊起来:“宋袭,小宋!”  宋袭从灌木丛中钻出去,身后的蒋夙追上来,拉住他的胳膊替他将脑袋上的叶子摘掉。  庞郝情绪激动地抓着宋袭,“那三人的鬼魂回来了。”  宋袭想起是谁,拧起眉,“怎么会。”  “我说真的,不信你问问史金鹏!”庞郝回头,史金鹏这才慢悠悠走过来,“我也看见了。可我不明白,他们来这里做什么,怪我们当时没拦着他们,要报复我们?” 第245章 宋袭心里摇摇欲坠,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一旦发生,他们要想去窥探照片上的女生是谁,就难了。  蒋夙想到什么,眉心微皱,“我速度快,先去打听照片的事,你和庞郝拖住她。”  宋袭顾不上多想,一把将走在前面的庞郝拽过来,和自己一起并排站在楼到中间,将路堵得死死的。  蒋夙径直往前,经过女生时脚下一顿,眼神冷了几分。  他临时改变主意,退回去一把将宋袭从楼梯上扯下来,推出了单元门。  宋袭很快明白这是要他去打听的意思,“我马上回来!”  庞郝一时间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看看已经没了宋袭身影的地方,又看看蒋夙,“什么情况,怎么突然改变注意了?”  蒋夙手劲很大,扣住庞郝肩膀的时候,疼的庞郝险些喊出声,用命令的口吻说:“找地方躲起来。”  庞郝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转,往上是天台,真要发生什么连逃命的路都没有!  发愁间,一道柔柔的声音传来:“麻烦两位,请让一让。”  那个女生进来了,正站在三级阶梯下望着他们。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14  温柔的声音让人心情舒畅,庞郝的假绅士病发作,侧身想要让开,被蒋夙拎回来放到身旁。他对外人说不出厚脸皮的话,用眼神示意庞郝说。  庞郝硬着头皮,干笑着冲女生扯了扯嘴角,“抱歉,我脚崴了,暂时走不动。”  女生弯了弯眼睛,指着一旁说:“我没有要你让开太多,只需要往这边走一点点就好。”  庞郝看了眼蒋夙,在对方黑色眼睛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继续说:“抱歉啊小妹妹,真的移动不了。要不然……你扶我一把?”  “你!”这一听就是在调戏人,女生气得脸都红了,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  庞郝是故意要激怒对方,这样才能争执起来,赢得更多时间。  另一头,宋袭拦下一个隔壁单元,正要上楼的中年女人。女人拎着菜篮子,很不耐烦,“小兄弟,你最好是让开点,否则我就喊人了。”  宋袭举双手作投降状,“阿姨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打听一个人。”  女人烦躁道:“谁啊。”  宋袭点开照片给她看,女人惊恐地捂着嘴说:“你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宋袭说:你认识她?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是,就几个月前死了的……”中年女人说,“是被男人给那什么了,就那个嘛,你懂的啦。”  “阿姨,你认识斜对面那栋楼里住着的黑皮吗?”宋袭忽然问。  女人一脸嫌弃:“认得认得,还有两个人跟他住在一起,都不是好东西,平时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坏事。”  宋袭缓声说:“那件事和他们三个有关系吗?”  “小年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的。”女人急忙摆手,“小心被他们听到来找你麻烦!”  宋袭提醒道:“阿姨,他们已经死了。”  女人一愣,这才想起来,“是呀,都死了,报应,都是报应。”说完,她掩着嘴咯咯咯笑起来  宋袭低头看着手机,照片上女生笑容不知何时变了,狰狞可怖,裂开的嘴唇下露出的两颗虎牙比常人的要尖。  他捏紧手机,转身往回跑,被拦在了途中。  单元楼门被锁死了,庞郝正躺在地上,脑袋歪斜,死了一样。  宋袭的心突突跳起来,用力拍门,刚喊出声,楼上的玻璃突然就裂了,大大小小的碎片崩裂坠落,砸得宋袭捂住脑袋,躲到了远处。  他仰起头,垫着脚往上看,有黑色的像阴影一样的东西从缓台方向蔓延出来,它们沿着墙壁往上攀爬,仿佛要侵占整栋楼。  宋袭不禁担心起来,再次冲过去,抓着单元楼门使劲推搡。  那哐哐声如同木锤子,一下一下地砸在庞郝脑子里,把人吵醒了。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捂着额头呻吟一声,跌跌撞撞地扑到门口。  “蒋夙呢!”宋袭隔着门焦急问道。  “蒋夙,蒋夙他……”庞郝终于打开了门,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我也不知道,刚刚那个女人突然异变攻击我,我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宋袭一边往上跑,一边抓上庞郝,“我们遇见的女人早在几个月前就被黑皮他们害死了!”  庞郝吃惊道:“难怪刚刚一下子变脸,你是没看见,她那张脸瞬间爬满了凸起的血管,吓死我了。”  宋袭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推开明显还没彻底回神的庞郝,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去。  越往上走,楼道情况越诡异,墙壁上不知哪里爬出的黑色线条覆盖,往日被光线充盈的楼梯,变成了被黑色侵占的洞穴。  宋袭大着胆子摸了下墙壁,黑色的线条像是有自己的意识,静悄悄地落到他的手背上。等手撤开,它们又回到墙上。  不像是外物附着,倒像是……宋袭一边跑一边思索,脚下突然就停了下。  像影子,漆黑浓稠,能悄无声息覆盖住所有万物的影子。  被自己的想法吓住,宋袭的心突突直跳,这里是没有影子的,对,没有影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否认什么,提着一口气一股脑往上冲,暂时摒弃了所有想法。  当他抵达黑皮租屋所在的楼层时,黑暗瞬间抽离,消失了。  他仰头看着那扇敞开的房门,屋子里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宋袭抓着扶手借力,一个箭步跨过最后两级阶梯。  “蒋夙!”屋子里霎时间安静下来,好像一切都成了静止。  宋袭在客厅站了两秒,率先推开了距离最近的厨房门,锅碗瓢盆撒了一地。退出来,看向黑皮的卧室,底部门缝中什么一闪而过。  宋袭冲过去,直接侧身撞开门。  一个披头发散发的女人带着狞笑站在墙角,与对角线另一头的蒋夙对峙。  听见撞击声,女人猛地扭头,一束头发直接弹射过来。宋袭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侧身躲过,同时出手攥住那束头发。  纷纷发丝在空中扭动,折返回来,沿着宋袭的手臂一路缠绕,直直袭向他的脖子。  黑色的丝线和他在楼梯间看到的东西很像,宋袭一时间怀疑,之前看到的会不会就是女鬼的头发……  胳膊被一股力量攥住,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一旁歪斜。  蒋夙不知何时来到了他面前,一手揽着他的肩膀护住,一手伸出去,死死揪住黑发。  他脸上的戾气遮都遮不住,眼底微微发红,嘴角却带着嘲弄的笑。胳膊随着用力,暴起一根根青筋。  只听见“啊”的一声尖叫,女鬼的头发连带着头皮被硬生拽下来。  头顶缺了一块皮肤,鲜血淋漓,女鬼崩溃地尖叫,另一半头发却像是怕了蒋夙,张狂的在空中飞舞、刺探,却不敢再靠近。  蒋夙面无表情,语气沉冷,“你刚刚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躲!”  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身处惊险环境的宋袭慢慢平静。他张了张嘴,不敢说自己分神了,小媳妇似的低着头,抿着嘴,两只手不安地相互抠。  蒋夙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不准有下次。”  宋袭忙举起手指发誓,“我保证。”  蒋夙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女鬼。此刻的她与之前宋袭看见的温婉模样天差地别,一双眼睛如毒蛇一样阴鸷冰冷,却碍于某种威胁不敢再上前。  那束被拽下来的头发掉在了地上,不停地蠕动。  宋袭又陷入了迷惑,楼道里那些似影非影的东西,到底是不是这些头发丝……  滴答,滴答,血从女鬼的头上滴下来。宋袭看见一点白森森的骨头,忍不住“嘶”了一声,心说夙夙手劲儿真大,还好平时对他都很温柔。  女鬼瞪眼看向宋袭,知道他不像蒋夙那样冷情,用谴责的口吻说:“我只是想回家,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  宋袭想起了中年女人说的话,只问了一句:“他们是你杀的吗?”  “谁?”女鬼眼珠子鼓了出来,迸射着疯狂,“那三个畜生?”  她肩膀抖动,嘴里发出呵呵笑声,“他们不该死吗?你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吗?”  像是找到了宣泄的途径,女鬼突然嘶啦一下扯开了自己的衣服领口,露出苍白的身体和纤细的脖子。  脖子上,一条已经变成淤青的掐痕,如同烙印一样落在那里。  喉结处,几个很深的指甲印正在流血,血沿着胸口一路往下流,没有沾染到衣服上。  “这是他们掐出来的,好看吗?”女鬼笑得轻快,又扯掉袖子,露出形状怪异的关节部位,“这是他们拧断的,好看吗?”  想起什么,她眼睛眯了眯,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那团肮脏的东西被切掉的时候,他们疼得好厉害,好像被拔了舌头似的,怎么也叫不出来。嘻嘻嘻,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我要谢谢他,我必须谢谢他……”  前几句宋袭能听懂,那是报复后的快感,最后两句让他迷茫,“你要谢谢谁?”  女鬼的身体突然抽搐,头皮重新长出来,黑色的发丝从短浅到及腰,而掉在地上的那一束头发,被她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宋袭还想追问,被蒋夙拦住:“没用,问不出来什么了。”  女鬼苍白的脸开始有了血色,眼睛里的血色褪去,嘴唇红润。她又变回了那个漂亮温和,爱笑的女生。  她哼着歌儿来到宋袭前面,弯腰捡起头发扔进了垃圾桶中。  像是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两人,她差异地看着他们,“请问你们是?”看看蒋夙和宋袭,又皱眉看了看敞开的防盗门,似是不解他们怎么进来的。  宋袭不怕面前这个女生,尝试着和她交流,“我们住在一楼,上来和你打个招呼。”  “一楼……”女生思绪一顿,豁然开朗,“我想起来了,你们是前天搬来的,以后多多关照。”  直到走出那扇门,宋袭仍然摸不着头脑。  “她只是暂时将自己仇恨的那一面藏进了躯壳中,并给自己创造了新的记忆。”蒋夙替他解惑,“一旦遇到某种刺激,另一面的她就会再次出现。”  宋袭:“双重人格?”  蒋夙:“差不多吧。”  宋袭已经走到缓台,转身抬头,又看了眼紧闭的防盗门。触碰到兜里的手机,他取出来点开照片。  屏幕中的女生笑得很快乐,也很扭曲,那双弯成月牙的眼睛里透露出得逞后的兴奋。  如果连女生自己都不记得之前不属于这个小区,那其他人呢?  他举着手机问宋袭:“你说,我现在再去问有没有人认识她,会得到什么样的回答?”  蒋夙:“你可以去试试。”  一楼,庞郝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见两人安然无恙松了口气。他揉着摔疼的屁股,跟着离开了单元楼。 第247章 他神秘一笑,冲史金鹏昂了昂下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总之等第二天再来,尸体已经没有了,我们只需要把床推回来就行。”  史金鹏经验丰富,很快就收敛好情绪,他没有多问,只是朝角落看了一眼,便陪着同事将尸体推送出去。  三张床,同样是毫无缝隙地抵靠在一起。  不同的是,周围环境从安静的停尸间,换成了被清空了车辆的停车场。  这地方十分开阔,不好藏人,宋袭他们只能躲在距离将近二十米外的围墙下,靠一些绿植遮挡身形。  眼下还没到太阳下山的时候,气温偏高,身体被暴晒在阳光下,离得那么远,宋袭却感觉自己看到了阵阵热气从冰冷的皮肉中散发出去。  就像。  就像一盘盘被摆在桌上的热腾腾的菜。  庞郝挠了挠被树叶弄得痒酥酥的腿,“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宋袭摇了摇头,朝远处看去,何菲和关查理正偷摸从停尸间钻出来,他们站在台阶上往四周巡视一眼,找到一个花坛躲藏。  “他们不会是一直跟踪我们吧?”庞郝不满地嘀咕。  宋袭说应该不是,“三个人死状那么怪异,尤其是黑皮青年就住我们小区,他们想不知道都难,只要顺着一查就能知道。”  庞郝还是不太乐意,总觉得那两人一直盯着他们。  渐渐地,开始有换下白大褂的工作人员经过停车场,从大门走出去。  宋袭看了眼时间,五点,接近下班时间。  他们在墙根下蹲了整整半个多小时,终于等来了最后下班的史金鹏。史金鹏满头热汗,提着胸口的衣服散热,“发现什么了吗?”  宋袭:“没有。”  史金鹏纳闷:“没看见可疑的人?”  宋袭还是摇头。  史金鹏抬头看天,“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距离天黑也就两个小时,如果在这段期间没有发现,我们就回去吧。”  庞郝瞪眼:“什么都没蹲到也回去?那不是白守了一下午?!”  “天黑后不安全。”史金鹏比较保守,在他看来,命比真相重要,至少保住命就有机会继续寻找出口。  “史先生,算上你一共有四个人。”宋袭说,“当初马兴国说过,夜里最好是多人出行。”  “他的话你也信。”史金鹏嘲讽,“你失忆了吧,他是个骗子。”  蒋夙听不得他对宋袭冷嘲热讽,“不想留你现在就可以走。”  “我……”史金鹏气结,咬下牙,“走就走。”  说完起身离开,头也不回。  庞郝傻了眼,看他这么果断,心里也跟着害怕起来,“咱们真要守到晚上?”  蒋夙:“你也想走?”  庞郝对上青年冷冽的眼神,急忙摇头。他抿了下唇,把脸别向一旁。  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每次宋袭遇到讨厌的人,出面怼人刺人的都是蒋夙。  这两人是商量好的吗,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  一语成谶,随着时间推移,天黑了,本就安静的殡仪馆,此时仿佛被一个密不透风的罩子给罩住,外界的一切喧嚣被隔离在外。  随着夜色越来越浓,宋袭也变得紧张,小心翼翼地挪了下腿,屏住呼吸盯着前方。  大约八点,殡仪馆内的所有灯灭了。  黑暗横扫了停车场,要不是盖住在床上的三块白布,以肉眼很难区分尸体位置。  庞郝用气音说:“什么情况?”  宋袭:“嘘,别出声,可能要来了。”  “什么要来了?”庞郝紧紧抓着胸口的衣服,眼白在黑暗中特别明显。  宋袭也说不清楚,就是觉得会有东西出现,将尸体带走或者现场吃掉。只有这样,才能将尸体处理干净。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16  一种粘稠的,类似于泥水缓慢淌过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宋袭努力睁大眼睛,只能看见一点模糊的轮廓从斜对面的墙壁上爬下来。  像水,像泥,又像一团泥泞的半固体的胶水,缓慢却目标明确地朝停尸床的方向爬去。  宋袭悄悄抓着蒋夙的手,以分散内心的紧张,呼吸声也变得轻缓而压抑。庞郝没人可抓,只能掐住自己的大腿,心里不停地“卧槽这他妈是什么鬼”。  那团东西十分庞大,光线太暗无法计量,宋袭只能大致估算,它如果平坦在地上,至少得有十几平吧。  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三人不敢掉以轻心。  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何菲和关查理,两人躲藏的小花坛本就不大,突然遇见怪物出现,空间显得越发窄小。  关查理不停地向何菲身边挤,大腿紧贴上女生的大腿。何菲只觉得头皮发麻,警告地推了关查理一把。  关查理焦急的双手合十,“帮帮忙何小姐,咱俩挤一挤,你让我再往里面一点。”  何菲的左手方是墙角,已经没地方可挤,她不耐烦的侧了侧肩膀。  见终于又能往里面躲藏,关查理高兴地抬起一点屁股,一手撑住墙,一手撑住花坛边缘。  他小心翼翼的移动着,手回双手时,指尖不知怎么的拨弄到树枝,发出哗啦一声响。  瞬间,已经爬到停尸床前的东西猛地直立起来,散开在地的身体快速堆高成一个巨大的人形,一下子蹿起来,落到了花坛前。  何菲大喊一声“跑”,她身材瘦小,灵活,轻松地从花草和墙壁间的缝隙钻出去。关查理却慌了神,往右跑是怪物的脚,往右是对方快速拢过来的手掌。  他“啊啊啊啊”地叫起来,没头苍蝇似的原地打转几下,直接踩上花坛,打算从怪物的腋下穿过。  怪物像是看出他的想法,胳膊猛地一夹——  骨折和脑壳碎裂的声音,刀子一样刺进大家心里。宋袭捂住嘴,对着何菲的指了个方向。  何菲站定,犹豫了下便朝着殡仪馆大楼跑去。  怪物的胳膊再次张开,  借着微弱的天光,宋袭看见有一双腿嵌在他的胳膊里,随着他的动作晃。  “是死了吗?”庞郝喃喃,心里一片冰凉,前后不过两分钟,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没了。  “别出声。”宋袭用气音说完,点了点庞郝的手,示意他把嘴蒙上。  庞郝不敢再出声,瞪着眼睛看见远处的巨大怪物,正一步步朝何菲的方向迈步。  他的步伐很大,好几次都差点踩到何菲。  何菲拼尽全力进了殡仪馆大楼,还没来得及喘息,一直大手伸进来,指尖堪堪从她的背后滑过。  转身一看,那只手已经伸进室内。  何菲惊惧地后退,她跑向走廊,办公室都上了锁,进不去。只能折返回去,却在中途被突然冲破墙壁的手一把抓住。  她用力蹬踹,身体弹射出去,小腿却卡在了对方的手指间。  何菲倒挂着用力挣扎,眼角瞥见一抹寒光,伸长胳膊一把抓起地上的剪刀,朝怪物的手指扎去。  那东西感觉到异样,手指微松,何菲趁机挣脱,后脑勺着地,疼得她大脑眩晕,眼前花花绿绿一片。  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等眩晕过去,吃力地扶着墙壁,往前面走。  “这边!”宋袭一声低呼响起。  何菲抬头,看见他正半个身体挂在窗户上,冲自己招手。  回头看向背后,怪物不知为什么把手收了回去,她快速朝宋袭的方向奔去。刚跑出去不到十米,那只手轰然一声撞开墙壁,再次从外面伸了进来。  何菲跑得越来越快,单手撑住窗框,跃身跳出去。  宋袭拉着她蹲下,蹲着朝蒋夙的方向移动,快到时,他伸出手,被蒋夙一下子拽进怀里。  他们躲在一个长方体的垃圾桶后,难闻的气味包裹着三人,令人窒息。  怪物的手在大楼一层掏了两下,放弃似的收回胳膊,重新回到停尸床前。  宋袭看见,他融化了似的,身体变矮变小,变回成一滩浓稠的液体。黑色物质沿着停尸床爬上去,连带着白布一起裹住尸体。  尸体被从床上带到地上,黏在那滩东西上,往对面的墙头去了。  等到怪物翻过墙,宋袭他们才从垃圾桶后出来。他四下看了一圈,发现之前躲藏的地方,有一团浅色的东西正在瑟瑟发抖。  宋袭走过去,拍了一下。  庞郝吓得差点叫出来,扭头一看是宋袭,顿时瘫软在地。  “我还以为被发现了!”庞郝抹了把冷汗,“快他妈吓死了。”  宋袭伸手把人拉起来,“走吧。”  庞郝心头一喜,终于要走了,谁知道偷偷摸摸出了殡仪馆大门,众人不是往小区的走,反而是朝前方走。  他压着声音追上去,“你们还要去哪,天都黑了,不回去吗?”  “跟上去看看。”宋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招手示意庞郝跟紧。  那团东西一直沿着马路边走,周围的灯光越来越暗,等到快到垃圾场的时候,周遭彻底漆黑。以人类的视觉,已经没办法分清怪物在哪里,他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别走了。”蒋夙拦住宋袭,“追不上了。”  宋袭听话的停下,继续往前只会更加危险,“那回去吧。”  何菲问:“前面是什么地方?”  庞郝说:“继续往前是食品加工厂、超市仓储,还有垃圾场。”  说到垃圾场,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怎么又是垃圾场?他看向宋袭,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和眼白。  “明天白天我去加工厂看看吧。”何菲说。  四个人沿着路往小区的方向走,沿途的路灯慢慢亮起来,重新照亮脚下。宋袭望着远处的灯火,问何菲,“你没有去找工作吗?”  何菲说没有,“能自由活动的工作太少,没有合适的。” 第249章 等他再醒来,床上的另一半位置已经没人了。昏沉的大脑清醒过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脚下床跑了出去。  客厅里一个人也没有。  只在茶几上留了一张纸条:我们上工去了。  留字的人是庞郝。  宋袭捏着纸条跌坐进沙发里,视线落在虚空中。从昨晚起,他的情绪一直不正常,总是在害怕,患得患失。  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宋袭不断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想起来了,是从他们被围困开始的。  “留下来……”宋袭不自觉地说出声,这句话给他的感觉很熟悉,像在哪里听过。  他闭上眼睛,想回忆更多的细节,大脑内却像是凭空多出一道屏障,阻止他继续深想。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要中午了,宋袭身上没钱,也没办法去买盒饭,就把家里收拾了一下。  正洗抹布,客厅传来敲门声。  他前去开门,发现是一张生面孔。生面孔自称是小区的负责人,见他安然无恙立在跟前,那人夸张的舒了一口气。  “这屋子里除了你,还有其他两人呢?”小区负责人探头探脑的询问。  “出去上班了。”宋袭一边观察,一边照实说。  负责人皱了皱眉,教训道:“我说你们这些小年轻也真是的,大半夜不回家在外面瞎晃悠,万一出事怎么办。”她一顿,继续道,“这个马兴国也是,把你们安顿进小区就不管了,太不像话了!”  听见马兴国的名字,宋袭顺势打探道:“对不起,昨晚我们喝多了酒就住在了外面。马哥知道这事儿吗?他是不是很生气啊?”  “你没听我说吗,他把你们扔在这里就不管了,那天之后再也没来过,也没向我打听过你们。”想起这件事负责人就生气,“电话不通,敲门也没人应,我看这是死在外面了!”  宋袭讪讪笑了下,没出声。  负责人又自顾自骂了几句,走人前她对宋袭说:“马兴国如果联系你们,你让他来找我一下,我有事跟他说。”  “好。”宋袭把人送出去,正准备关门,一只手突然伸进来抓住了门。  负责人强势的拉开门,对宋袭说:“还有,你们这群人里有个染黄头发的青年,他是不是有什么病啊,后背怎么驼得那么厉害。”  脑子里,小孩子挂在黄毛身上的画面一闪而过,等宋袭回神,面前已经没有人了。  负责人的话不断地浮现在脑海,宋袭坐不住,留了张纸条在桌上,匆忙出门。  小区门外的盒饭店外,好几个队友正端着盒饭大口扒饭。  宋袭跟他们打过招呼,问:“你们见到黄毛了吗?”  “人家少爷脾气吃不了盒饭,又在里头跟闫小姐一起吃小炒呢。”有人酸溜溜地说。  宋袭点头谢过,第一次走进小餐馆,桌椅板凳都很旧了,卫生还算干净。  见他进来,黄毛挑眉,有种高高在上的味道,“哟,大明星也来这里吃?”  多相处两天后,黄毛对所有的队友的态度都有了微妙的变化。  光鲜亮丽的明星,不一样要在这地方苟延残喘。唯利是图的大老板,不一样要像狗一样巴结身边的人,以寻求庇佑。  到了这里,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宋袭随意应了一声,注意力全落在黄毛的背上。他身体佝偻得厉害,肩背一带高高隆起,像是被变形的骨头支撑起来。  让人意外的是,他自己浑然不觉,就连闫娇娇也没有察觉到不对。  宋袭走到他们的桌前,问:“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黄毛听不得这样的话,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哪里不对似的。他将手里的碗一放,仰头说:“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就请离开,我可没闲工夫跟你东拉西扯。”  “你呢?”宋袭看向闫娇娇。  闫娇娇茫然地摇头,一脸不明所以。  宋袭心想,黄毛本人就不说了,闫娇娇可能是因为和黄毛经常待在一起,被什么给魇住遮蔽了眼睛。  黄毛见他一直站着不走,还对闫娇娇说话,心里噌的冒出一股火,两手重重在桌上一拍,站起来,“你他妈什么意思,撩拨谁呢!”  宋袭:“……”  他不想和他起争执,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们小心点,别……”  “别什么?”黄毛打断他的话,“别他妈撞鬼吗?我呸,你他妈少在这里吓唬人,管好你自己吧。你们昨晚一夜没回来,谁知道芯子还是不是原来的。”  “随你怎么想。”宋袭轻飘飘的话,让黄毛内心的火气无处发泄,他一把揪住宋袭的衣领,“莫名其妙瞎说一通就想走,没那么便宜的事!”  宋袭的脸猛的一沉,已经开始不耐烦了,加之勒住脖子的力道越来越紧,他突然暴起,转身扣住黄毛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折,同时脚下朝他的膝盖窝一踹。  黄毛噗通跪地,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完全不明白,怎么一个晃神的功夫自己就跪到了地上。  宋袭趁机按住他的后颈下方拱起的部位,软绵绵的。  黄毛浑身一震,大声哀嚎起来。宋袭看了他一眼,加重手里的力道,哀嚎声随之增大,变得凄厉。  闫娇娇被这一声接一声的哀嚎吓住了,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害怕。  见黄毛挣扎不开,她扑上去想帮忙,脚尖踢到某个硬物,身体不受控制的摔向地面。  掌心摩擦过地面,火辣辣的。她吃痛抬起头,双眼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瞳孔紧缩,坐起来后双手乱挥,厌恶地喊道:“滚开!你们给我滚开!”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18  小炒店门外聚集了不少人,有土着,也有一起进来的队友。  土着的眼神都很惊异,队友们的眼神多少带有一些嫌弃,尤其是当他们看见黄毛的时候。  黄毛的背越来越驼这件事他们一早就发现了,只是大家都装在心里。一来是因为讨厌这个人,二嘛,好像不点破,这件事就不会牵扯到他们。  如今宋袭打破了大家的默契,将黄毛的不正常摊开在众人眼前。  看着惨叫连连,却连反抗都不能的人,大家心里一沉,意识到他后背拱起的地方是一个致命点。  宋袭没有收回手,指尖不停地切换着掐按的位置。  “你停手,你他妈给我停下来!”黄毛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反手想去捉宋袭的手,被轻巧避开。  宋袭又按了几下,实在摸不出他皮肤下藏着的是什么,收手作罢。这才顾得上去看闫娇娇。  闫娇娇见鬼似的,屁股蹭着地面一路后退到墙角,眼睛死死盯着宋袭脚边。  没有人知道,在她的眼睛里,两只血淋淋的东西正朝她凶狠地龇牙。  瞥见宋袭朝自己走来,她浑身一绷,更加疯狂地挥动双臂,“它们跟着你过来了,你别过来,你停下,停下!”  宋袭疑惑地站定,闫娇娇的尖叫却没有停止,眼睛越瞪越大,最后抱着脑袋放声大喊。  尖利的女声响彻整间店铺,老板躲在收银台后,偷看这一切。  见宋袭发现自己,她举起手冲他挥了挥。  宋袭走过去,老板说:“小兄弟,你朋友他们是不是中了邪,赶紧弄走吧,放在这里我还怎么做生意。”  “抱歉,我马上把人带走。”宋袭向队友们求助。  围观的人相互推搡几下,最终走出来四个人。  黄毛疼得没力气反抗,闫娇娇则是因为害怕,她几乎是被人拖出去的,一路上不停地回头看,生怕什么跟上来。  进了屋,黄毛瘫倒在沙发上,胸脯快速的上下起伏。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为了不压迫到后背,他一直保持着侧躺的姿势。  宋袭蹲在他面前,“你后背里有东西。”  黄毛像是忘了之前的事,“你在说什么鬼话,我后背什么也没有。”  宋袭蹙眉,片刻后他反问:“那你为什么不仰躺着。”  “我愿意侧躺着,跟你有什么关系?”黄毛恶声反驳,气呼呼的。  宋袭耸耸肩,“随便你。”  跟进来的人算是彻底见识到了黄毛的不正常,其中一人拉着宋袭走到一旁,小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是脑子出问题了,还是身体出问题了?”  “都出了问题。”宋袭看了眼沙发上的人,再次回忆起按压时的手感,若说是肉,手感却不对劲,没有肉的弹性,更软绵。若说是骨头,那就更不对了。  可那驼背里到底是什么呢?  和小男孩有没有关系?  思索间,人群中有了骚动,他们自动分开一条路,露出庞郝和蒋夙的脸。  宋袭迎上去,“你们怎么上来了?”  “看你不在家,又听见楼上有声音,就赶上来看看。”庞郝解释完毕,举起手里的盒饭晃了晃,“今儿买回来吃。”  宋袭嗯了一声,看向蒋夙,青年的眼睛里有话,他瞬间明白,这是有新发现。  他面色如常的越过众人,对庞郝说:“先下去吃饭吧。”  “喂。”有人叫住他,“闫娇娇怎么办,不管她了吗?”  宋袭:“不管了。”不管在闫娇娇的眼睛里有什么,对方不显形不露面,就是把人盯到死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  庞郝好奇得要死,一下楼就迫不及待地问:“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看见黄毛躺在沙发上。”  “他的背驼了。”宋袭淡淡地陈述,“外人一按他就疼。”  “什么?”庞郝开门的手一顿,仔细回想黄毛的身形,好像真是驼的!  愣神间,被宋袭推了一下,他这才回神继续拧钥匙。进了门,庞郝快速把盒饭拿出来摆好,递上筷子,“正常驼背是骨骼变形所致,他的肯定不是吧。”  宋袭说不是,“我也不清楚他背里有什么。”  替蒋夙打开盒饭,又起身去厨房给两人倒了杯水出来,宋袭问:“你们的发现呢?”  庞郝挑眉,看看宋袭又看看蒋夙,“你们俩这默契可真够强的,不用说,光眼神就能交流?”  宋袭白了他一眼,期盼地望着蒋夙。  蒋夙:“今天早上去垃圾场,我们发现垃圾仍旧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也就是说,在我们昨天清早倾倒完垃圾离开后,垃圾场进行了自我消耗。”  “自我消耗?”宋袭不太明白,“人为?”  蒋夙摇头,“不确定。” 第251章 马兴国怔忪地抬起头,翕动的嘴唇忽然止住,和蒋夙对视了有半分钟,他清醒过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痛苦和惊惧。  他搓着身上的牙印,一声声地重复:“报应来了,真的有报应……”  不知为什么,宋袭一下子想起从殡葬店厕所门缝中看见的那张脸。那张脸和他们后来遇见的女生差别巨大,根本不像同一人。  假设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女生口中所说的“谢谢他”,会不会指的就是那张融化脸?  如果融化脸负责给予报应,那么女生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宋袭的思维卡住,脑海突然空白了。  马兴国继续发疯:“他来了,他们找上我了,他来了,他们找上我了……我要跑,我得跑……”  他开始用力挣扎,奈何挣扎不开。  他怔怔地盯着蒋夙的脸看了会儿,突然跪下开始磕头,“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吧……”  蒋夙松开手,马兴国立刻像没骨头似的,全身趴伏在地上,嘴里重复相同的话。  宋袭:“他现在这样我们什么也问不出来。”  蒋夙抱着手臂轻笑,“我更好奇他为什么没死。”  是啊,马兴国的反应显然是遇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他称对方为“报应”。按照黑皮三人的遭遇,马兴国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大家说话的声音不大,被马兴国听见了。  他仰起头,呆滞的望着蒋夙,又看了看宋袭,突然弹跳起来,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恳求道:“你们不要走,留下来陪我一起住,他今晚上还会来的,他们会来杀了我!”  一会儿是“他”,一会儿是“他们”,宋袭对马兴国的遭遇越来越感兴趣。  他回望着蒋夙,征询他的意见。  蒋夙:“听你的。”  庞郝虽然心里害怕,但总觉得跟着宋袭和蒋夙最保险,也同意留下来。  围在大门外的人看足了戏,兴趣怏怏的走了,只有保安还等在客厅里。他冲宋袭无力笑了笑,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宋袭:“万幸人没事。”  “没事就好。”保安瞥了马兴国一眼,叮嘱道,“他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如果需要帮助,  可以随时叫我,我一整天都在。”  宋袭点头,“好。”  送保安出了门,一回头就看见马兴国要往外走。  坐在沙发上的蒋夙挑了下眉,站起来,“要出门?”  马兴国应了一声,有人在家,他胆子大了很多。为了遮住身上的牙印,特意穿着长袖衬衣和灰色长裤,连脖子也用丝巾缠绕起来。  “我感觉很不舒服,必须去趟医院。”马兴国说话间,手已经握住门把拧开。  宋袭不容置喙地跟上,“我们陪你一起。”  马兴国的脸色微变,略作犹豫就答应了。  医院里没有多少人进出,马兴国一到就顺利挂上号,去了急诊科。  急诊科的医生给他检查了下身上的伤口,没查出所以然,他伸手碰了碰牙印,“疼吗?”  “不疼。”马兴国说,“而且非常痒,可我不敢抓。”  宋袭盯着他的脸看,表情虽然淡定,可是他的额角一直在抽搐,显然一直忍着疼痛。  医生检查一番后得出结论:“没什么事,回去按时用碘伏消毒就行。”  “可是我真的很痒!”马兴国激动起身,捏着拳头瞪着医生,“你到底会不会看病,我身上这么多印子,你居然跟我说没事?!”  医生沉默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  马兴国以为他不信,直接脱掉了上半身的衣服,那些牙印比宋袭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更红了,印记似乎也更深了。  “在动……”庞郝惊慌地指着马兴国。  宋袭眯眼仔细看,马兴国身上的牙印像是在模仿咬合,上下牙印极其缓慢地张开,闭合,张开,闭合……  这就是他感到疼痛和痒的原因吧。  马兴国头皮发麻,第一时间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那些牙印安安静静的,根本没动。  他气急败坏道:“你他妈瞎说什么!”  庞郝:“我真的看见了……”  马兴国挥起拳头想揍人,被蒋夙一把拦下。  蒋夙捏着他的手腕,视线在他肩颈上的牙印溜了一圈,眉峰微皱,眼神嫌弃。  他丢开那只手,用纸巾重点擦拭指腹。  马兴国被激怒,跳脚就朝蒋夙扑去。蒋夙侧身避开,转身扣住他的肩膀和胳膊,把人压在了墙壁上。  医生对这一切像是见怪不怪,他淡淡的指着门口说:“要打出医院去打。”  马兴国被胳膊上的疼痛骇住,怕了蒋夙,老老实实求饶两句。待蒋夙一松手,他就疾步离开了办公室。  他揉着肩膀狠狠剜了蒋夙一眼,又重新去挂了号,另找医生替自己查看伤口。  得到的结果和解决办法都一样,回家擦碘伏。  马兴国坐在医院的长凳上,脑袋垂得很低。他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太阳,天不知何时阴了,阳光躲进云层后。  这意味着,今天的夜晚可能会来得早一些。  “回家。”马兴国急匆匆跑出医院大厅,“必须马上回家。”  他奔跑的速度太快了,宋袭险些追不上,相比之下,蒋夙步伐平稳,速度统一,脸不红气不喘,体力和耐力都大大超过他。  宋袭羡慕又嫉妒,视线却忍不住从蒋夙发力的大腿一路往上,停在了他的腹肌部位。  随着奔跑,腹部的肌肉在衣服下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宋袭捏在拳头里的手指微微一动,想摸。  前方的马兴国站在十字路口,陷入慌乱,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一根手指在搅动,让他思维混乱,居然一下子分不清哪里是往家去的方向。  蒋夙像是察觉到什么,突然看向一旁的草丛,有黑色的东西从树叶枝丫间一闪而过。  他两步跨过去,拨开矮树丛,只发现一些垃圾碎片。  马兴国最终选了往右拐,可是越往前跑,他的表情就越迷茫,越惊慌。  因为他发现,这条路对他来说十分陌生。街道,街景,行人,商店……所有的一切显得冷漠而疏远,让他感觉自己仿佛不该属于这里。  不知跑了多久,他终于累了,天也比之前更暗。  不能再跑了,他根本看不到家在哪里,再这么跑下去天就黑了。马兴国直接拐进了旁边的酒吧。  酒吧顾客不多,只有零星的几个在碰杯喝酒。  宋袭一进去,就感觉到一阵压印。蒋夙也不太喜欢这个地方,脸色绷紧,戒备很高。  宋袭悄声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蒋夙抬头看了一圈四周,声音低沉:“这里面有东西。”  庞郝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神经粗,没发现什么,一心想着终于可以歇一歇了。  他坐在高脚凳上,手指轻叩吧台,立刻就有调酒师从酒架后的小门内出来,礼貌询问需要什么。  庞郝不敢喝酒,怕误事,点了三杯柠檬水。  酒保说:“抱歉先生,没有柠檬水,只有冰水。”  庞郝挥挥手:“那就冰水好了。”他从高脚凳上下来,垫着脚巡视一通,并没有发现马兴国。  正好冰水上来了,他取过两杯递给宋袭和蒋夙,“他人呢?”  “在那儿。”宋袭指向斜右方。  黑乎乎的卡座角落里,竟然真的缩着一个人。  喧闹的音乐让马兴国获得一丝心安,他的神色放松些许,却不敢放低警戒,始终用眼睛不停地扫视周围。  音乐突然停止,吧台上响起铛铛声,是酒保在按铃。  铃声渐渐高昂,又慢慢低落,随着震颤的尾音,酒吧了一下子涌入进来很多人。他们推搡着从宋袭面前经过,挡住他的视线。  故意的。  宋袭脑海中骤然冒出这个想法,焦急地从凳子下来,四处张望。  “不见了……”宋袭喃喃出声,胳膊上突然传来一阵拉扯。蒋夙的手不知何时攥住了他,想要带着他穿越人群。  宋袭顺从地跟上,背后传来庞郝咋咋呼呼的叫喊,“你们等等我!”  蒋夙像是知道马兴国去了哪里,带着宋袭推开一扇门,进了一条走廊。  背后的门没了阻力,自动合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下一秒,一声惨叫响起。  宋袭:“是马兴国!”  两人开始朝声源处跑去,这条走廊突然变得很长,根本跑不到头,马兴国的惨叫却始终距离那么远。  就好像,他和蒋夙一直在原地踏步。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20  马兴国的惨叫声开始低落,暗示着他已经奄奄一息,徒劳挣扎。  突然间,脚下的走廊起了变化。  宋袭发现,走廊不再是铺着单调的暗红地毯,墙上的画风格变换,与之前截然不同。  其实只要想一想就会发现,走廊之所以那么长,是因为他们遇见了鬼打墙。这个障眼法来得快,去得也快,在他们意识到的瞬间解除。  这也意味着,马兴国可能没救了。  宋袭沿着声音一路追过去,停在一间储物室外。  里面传出微弱的求救声。 第253章 蒋夙给他打了个手势,“去买两瓶冰水。”  “为什么是我。”庞郝一点也不想离开阴凉处。  蒋夙:“所有的钱都在你这里。”  庞郝垮着肩膀将屁股从凳子上挪开。他人刚走,黄毛和闫娇娇就满脸戒备的倒了回来。  “你知道什么。”黄毛语气很冲,丝毫没有求人的谦逊。  宋袭不答反问,“你身边经常跟着一个小孩子,你知道吗。”  “什么小孩?”黄毛拧着眉,不耐的表情只维持了几秒就变得惊惧,“什么样儿的小孩?”  宋袭比了个高度,“这么高,脸圆圆的,眼睛很大,鼻头小巧,嘴唇红润。”  黄毛见鬼似的后退两步,“我不知道,也不认识,你看错了吧。”  “不只是我,庞郝和小影都看见了。”宋袭语气十分笃定,让黄毛的辩驳变得苍白又无力。  闫娇娇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宋袭可能真的看见了什么,下意识离黄毛远远的。  这个举动是压垮黄毛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激动地一把将女人扯回来,“你躲什么!他们肯定是骗人的,要不然为什么你看不见。”  闫娇娇一愣,她每天都和黄毛在一起,如果真的有小男孩,没道理只有宋袭他们能看见。  宋袭眉心微蹙,愣住了。  对啊,为什么闫娇娇看不见,她对待黄毛的态度再正常不过,像是完全感觉不到黄毛的异样。  明明他的背已经驼成了这样,她却像没有感觉。  宋袭指着黄毛问闫娇娇:“他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  闫娇娇本来不想回答,可被对面三双眼睛齐齐盯着,她有种说不出的心虚感,“头发是栗子黄,穿着正装,没有打领带,下面配着一双黑色皮鞋。”  “他的后背呢?”宋袭问。  “后背?”闫娇娇迟疑地观察,“没有什么问题,挺得很直。”  这下子,宋袭终于可以确定,她是真的看不见黄毛的驼背。  脑子里想到什么,他一把攥住蒋夙的手走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她看不见是不是因为……”  “嗯。”发现黄毛和闫娇娇想过来偷听,蒋夙打断了宋袭的话,“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  宋袭想的是,黄毛和闫娇娇在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了因果牵扯。  这份牵扯就是蒙蔽他们眼睛的障眼法。  黄毛停在宋袭面前:“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  “没什么。”宋袭敷衍过去,正好庞郝回来了,他伸手接过水咕噜喝了两口。  黄毛狠狠盯着宋袭,见对方真的不肯开口透露,便将视线投向蒋夙。蒋夙那张脸是真的冷,透着森森寒意,尤其是他的眼睛居然是纯黑色的。  长这么大,黄毛从来没见过纯黑的瞳仁。深邃的眼神让他有种被看透的错觉,心虚的收回视线。  他对闫娇娇说:“今天就这样吧,明天再继续找工作。”  闫娇娇对来自宋袭和黄毛的两种不同的言辞持怀疑态度,不想再跟他一起,推开他抓过来的手后退着说:“我还有事,你先自己回去吧。”  黄毛被她的反应激怒了,用力扯着她的胳膊说:“你相信他的话?”  闫娇娇被抓得有点疼,皱着脸挣扎:“我没有,你先把手松开。”  宋袭对两人的拉扯完全没有兴趣,和蒋夙庞郝对视了一眼,默契的决定先行离开。  闫娇娇在背后喊道:“你们给我停下,等等我!”  庞郝翻了个白眼,求人都不知道态度好一点,他拉着宋袭走得更快了。  要确定黄毛和闫娇娇之间有没有因果关系,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看他们死后会不会由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一起送推进停车场就知道。  “他们注定要死的,对吗?”宋袭的声音有些低沉。  “对。”蒋夙将手指嵌入青年的指缝中,紧紧扣住,“如果所有犯下罪孽的人都死了,剩下的,就该我们了。”  他的声音很冷静,正是如此才听的人更加心惊。  “噗!”庞郝正在喝水,当场喷出来。  他匆忙擦掉嘴角的水珠,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胸口,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我们?”  宋袭顺着蒋夙的话往深处一想,就明白过来。  犯下罪孽的人会一个接一个遭到报复,剩下的人只是比这些一些人晚一些死去罢了。所以这个世界并非没有死亡触发点,只是他的触发点在怪物身上,而非他们。  怪物会沿着“进食”习惯捕猎,当喜爱的猎物都被吃掉,就该轮到他们。第一百九十二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21  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没见过怪物的真面目,不知道他从何而来。  当然,宋袭觉得嫌疑最大的,就是那座垃圾场。  “等等我。”闫娇娇还是追上来了,伸手要拉住距离她最近的蒋夙,被轻巧的避开了。  闫娇娇尴尬地缩回手,挤出笑容,“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走。”  没有人搭理她,每个人都目标明确的往前走。  闫娇娇偷偷瞥了眼蒋夙,小声的“喂”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又转而去找宋袭搭话。  宋袭被她嗡嗡嗡地吵烦了,“我们等下要路过小区,你自己进去吧。”  “你们不回家吗?你们还要去哪里?”闫娇娇不肯放弃,紧接着想到什么,她惊讶的道,“你们要去找线索!可以带上我吗?”  宋袭停下脚,木着脸看她,“我们要在外面过夜。”  闫娇娇退缩了,“你们昨晚不是在外面遇到很多鬼怪吗,怎么还……”  “跟你有关系吗?”宋袭忽然感觉裤脚被什么蹭了一下,低头看去,什么也没有。闫娇娇的脸色却变了,在地上又跳又叫,时而弯腰用手去挥打脚边。  庞郝看得头皮发麻,盖上瓶盖,拉着宋袭的袖子问,“她怎么又开始发疯了?”  想起刚刚裤脚下的动静,宋袭说:“缠着她的东西找过来了。”  “到底是什么?”庞郝奇怪道,“看她的姿势,像个小东西。”  宋袭摇头说不知道,“走吧,不用管她。”  黄毛这个最先产生异样的都还活着,闫娇娇不会有事,顶多受点惊吓。  回到殡仪馆时,工作人员们正在打卡下班,史金鹏却依旧穿着白大褂。  “你不换衣服?”庞郝递给他一瓶水,“路上买的。”  “谢了。”史金鹏理了理衣领,摘下胶皮手套,“我今晚值班。”  宋袭:“值班?之前有吗?”  “有的。”史金鹏说,“只是一到夜里就躲在值班室里不出来。”  “那我们昨晚上发生的事……”宋袭欲言又止。  史金鹏:“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值班的事,不过你猜测的事我证实过了,昨晚那傻逼逃班了,所以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宋袭失望的垂下脑袋,多一个土着知道,说不定还能逼问出一些线索。  他重新打起精神,问史金鹏:“那你今晚需要做些什么?”  史金鹏耸耸肩,“把尸体推去停车场后,我就可以不管了。”  “值班室在哪里,位置怎么样?”宋袭问。  “位置在这栋楼的深处,不方便观察。”史金鹏说,“最好的观测位置,是老总的办公室。”  宋袭打了个响指,“我们等下过去。”  夕阳再一次落下地平线,昏黄的光线让整片大地黯淡下来,整座殡仪馆内鸦雀无声,最后一个工作人员,正将停尸床从室内推出去,停放在空荡荡的停车场里。  史金鹏踩下停尸床轮子上的锁扣,回头朝斜上方比了个ok的手势。  宋袭趴在窗户上冲他招手,示意他赶紧上去。  夜色降临,隔着远远的距离,众人清楚得看见有虚影从四面八方走出来,他们没有目的闲逛,对停车场内的尸体更加没有兴趣。  可是宋袭却清楚地感觉到,有几道视线正看着自己,他们已经被人发现了,只是碍于他们在室内,鬼怪们才没有攻击。  宋袭转过身,背靠着窗户问蒋夙:“你说,马兴国已经死了,那三个队友会不会已经回到我们的队伍中?”  蒋夙:“按照那名女生住进小区的时间点看,应该是。”  闻言,庞郝噗嗤一声笑出来。  宋袭:“你笑什么。”  庞郝语气嘲讽,眼睛里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他们该被吓得尿裤子了。”  史金鹏蹙眉:“未必吧,说不定他们一住进去,大伙儿的记忆就改变了呢?”  “你记得他们死了吗?”蒋夙反问。  史金鹏愣愣地点头,“记得啊,怎么了?”看着蒋夙冷淡而笃定的眼神,恍然间明白过来,如果外来者的记忆也会被改变,他们现在应该早就忘了那三个人已经是死人的事。  可他们明明还记得。  史金鹏惊讶:“会改变记得,只有这里的土着。”  蒋夙只是看了他一眼,不再出声。  史金鹏却眯了眯眼睛,他发现蒋夙说话做事总是带着肯定的意味。  为什么?  是因为太自信吗???  史金鹏默了默,又看向宋袭,“你怎么会开锁?”  “我爷爷是开锁匠,从小耳濡目染吧。”宋袭老实说道。  史金鹏回忆着自己调查出的宋袭的资料,的确有这么回事,可耳濡目染和技术熟练是两回事。  看得多不一定就会,熟练的技巧是需要长期练习的。 第255章 蒋夙:“上次庞郝和史金鹏碰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应该是来探路的。”  算起来,宋袭还没有真正和那三人相处过,无论是活的还是死的。他微微仰头,向蒋夙征询意见:“去见一见?”  蒋夙颔首,对第一个说话的人道:“带路。”  那人激动得差点哭了,边往楼上走边吐槽当时的情况,“他们是昨天傍晚突然出现的,像是随机敲了我们的门。开门后我跟我的室友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自来熟的闯进去开始参观。再然后,自作主张住了下来。”  宋袭:“那你们昨晚住的哪儿?”  宋袭相信,这几个人是没胆子和那三人挤在一起的。  那人苦着脸说:“在楼下挤的沙发。”  说话间,到了三楼。  蒋夙抬手叩门,里面鸦雀无声。  等了大约三十秒,他再次叩响,仍旧没有人应答。  宋袭:“会不会不出去了?”  蒋夙:“他们就在里面。”说完,再次叩门。  就这样反反复复敲了十几次,防盗门后终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随着咔嚓一声,防盗门被人打开。  那是一张十分苍白的脸,眼睛下挂着很深的眼袋。  “你们烦不烦,不是说不要打扰我们休息吗?”男生语气很冲,臭气从他嘴里飘出来,熏得宋袭险些倒退。  蒋夙面不改色道:“抱歉,听说你们回来了,就想上来看看。”  男生“哦”了一声,揉了把额前的头发,“你想看什么?”  蒋夙答非所问:“你们为什么昨晚才住进来。”  男生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死过,“你记错了,我们明明和你们一天住进来的。”  蒋夙深深看他一眼,“是吗。”  男生抱着胳膊,和他对峙。  半晌,蒋夙回头对宋袭说:“走吧。”  男生泄愤似的,砰一声关上门,声音震得墙壁都在颤抖。  从楼上下来,一群人就聚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询问怎么样。  宋袭将男生的话原封不动的复述出来,在场的人面面相觑,纷纷从对视的人眼里看到了恐惧。  “意思是,我们接下来要和三个不人不鬼的东西生活在一起?”  “我不要。”一个女生哭起来,日子已经很惊险了,再和鬼生活在一起,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何菲:“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说不要有用?”  女生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起来。  何菲吸了口气,问宋袭,“他们有攻击性吗?”  宋袭下意识看向和她交过手的蒋夙,蒋夙说:“没有,前提条件是不要招惹他们,不要刺激他们的情绪。”  众人并没有因此松口气,反而更加沉重。  气氛凝重间,有一张陌生的脸挤进来,那人自称是他们的老乡。  老乡挠着后脑勺,满脸歉意道:“抱歉我最近工作忙,一直没顾得上你们,来晚了。”  在场的一部分知道内情的人脸色更加难看了,这是马兴国见死不救的老乡,也是本该接待他们的人。  老乡愧疚道:“让你们自己找过来真是对不住,还好你们都拿到了钥匙。”  在他的认知中,马兴国是个不存在的人,而这些进城务工的“老乡”则是费尽力气,靠自己找到了这个小区住下。  “没关系,你不用放在心上。”谭一思出声道,“你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老乡哦了一声,才想起正事,“是这样的,我手里有几份工作,想问你们愿不愿意做。当然,如果你们已经全都找到工作就最好。”  宋袭好奇道:“老哥,不找工作会怎么样?”  老乡的目光一下子凌厉起来,探究地将宋袭从头到脚打量两遍,“既然来了这里,当然要为城市做贡献,没有贡献的人,留下来也是浪费资源。”  宋袭安静的看着他。  老乡眯了眯眼睛,扯出一个怪异的笑,“这种人,我们通常会将他们赶出去。”  站在人群中的何菲眉头紧蹙,往后退了一步。老乡口中的“出去”必定不是他们要找的出口,很大可能是那条高速路。  意识到自己的话让现场气氛怪异,老乡脸色又变了,十分亲和地问:“我手里的几份工作分别是售货员、电影院卖票员,保险销售员。有谁感兴趣的,可以举一下手。”  宋袭想起垃圾场老夫妻死去的儿子,到底是意外还是自杀,或者病故呢。  他给何菲使了个眼色,何菲接收到他的眼神,略一思索就意会了。她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几份工作可以接触到的人群,“我还没有找到工作。”  老乡看向她,“你对哪份工作感兴趣?”  何菲朝宋袭看了一眼,不确定道:“保险?”  老乡摸着下巴点头道:“行,我去和那边打声招呼。”  何菲走到宋袭身边,低声确定,“可以吗?”  宋袭点点头,“我想知道,垃圾场老夫妻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你看看他们有没有办过保险。”  根据目前的资料来看,夫妻俩早前的经济条件就不很错,这一类人对人身安全很看重,很可能会买一些相关的保险,或者财产保险。  何菲将宋袭拉出人群,似笑非笑道:“你对垃圾场很执着,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宋袭道,“你欠我的人情,就用这个还。”  “那你可亏大了。”何菲说,“你当初可是救了我一命。”  宋袭无所谓的耸耸肩,继续说着自己想的要求,“我希望信息越详细越好。”  何菲保证道:“无论保险公司有没有他的信息,我都会帮你调查清楚。”  何菲这个人狡诈无情,却不会说话不算数,宋袭客气道:“谢了。”  老乡口中的保险公司是一家全国知名保险公司,理赔信誉很好,何菲在老乡的帮助下顺利入职,拿到一些购买率较低的客户资料。  她一边翻阅资料,一边问刚认识的新同事,“我听说垃圾场那块地要拍卖了。”  同事喝了一口咖啡,“怎么可能,那对老夫妻是不会卖地的。”她顿了顿,又说,“更何况,那块的使用年限还没有到期呢。”  何菲故作惊讶:“他们为什么不卖,是我的话就卖掉,垃圾场又脏又臭有什么好的。”  “你知道什么,他们又不靠垃圾场赚钱。”同时一只手遮住嘴,生怕别人听见,“老两口可有钱了,以前是本地的知名企业家,要不是儿子死了,他们才不会守着垃圾场。”  何菲一下子坐直,“他们儿子怎么死的?”  “我也不清楚。”同事神色暗了暗,“不过我听人说,他们儿子是被高空坠物砸死的。”  “他们家在我们公司买过保险吗?”何菲惊讶的捂着嘴,“这是意外死亡吧。”  “差点就买了。”同事按着何菲的后颈,两人一起将脑子藏在桌子下,“他们家有钱,是我们公司的意向客户,钱姐一直跟进,希望从他们身上拿下几个单子。本来都该签约了,他们家儿子突然就死了。”  “啊。”何菲露出惊恐的表情。  “我还没说完呢。”同事啧了一声,将脑袋压得更低,“邪门的是,我们在他死后接到了他的电话,他说,他的死是上帝的旨意,保险就不买了。”  何菲:“……”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23  死于非命的人心里应该有很多怨气和戾气才对,不在电话里吓人就不错了,怎么会好心告知不买保险。  何菲讪讪一笑,“你们确定电话是他亲自打来的吗?”  “当然确定。”同事肯定道,“钱姐当时的想法和你一样,就和问了几个私人信息,对方都一一答对了。结束后,他又拜托钱姐去看望一下他的父母,帮忙安慰一下。”  这绝对是何菲见过的,最善良,最有责任心的鬼。  何菲:“安慰?”  同事看不太懂何菲的表情,“很惊讶吗,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有多痛,他虽然死了,可他仍然心疼父母。”  “你说得对。”何菲嘴上敷衍着,这个鬼不只保有人性,还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这和从前遇到的完全不同。  从前遇到的基本都是当“人”的时候神神叨叨,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早已死亡。一旦意识到,就会开始发疯发狂,暴力凶残。  何菲收敛表情,突然将话题又转了回去,“你之前说老夫妻在儿子死后一直守着垃圾场,为什么?”  “我哪知道为什么。”同事看了眼腕表,已经摸鱼十分钟了,该得认真上班了。  何菲也注意到她起身要走的意图,忙拉着人用八卦的语气道,“所以从他们儿子死前开始,夫妻俩就已经买下了垃圾场?”  “我可没这么说。”同事道,“垃圾场那一片以前就堆满了垃圾,却没人打理。夫妻俩看中那块地就买了下来,听说审批的是建筑用地,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儿子死后两人就直接住了进去,把那里打造成了回收类型的垃圾场,只要为他们提供垃圾,他们都会给钱。”  何菲想起了宋袭他们:“任何一个人,哪怕不是董明手底下的人送去垃圾,他们也会给钱?”  “那是当然了,不过如果长期私下捡垃圾送过去,董先生恐怕会不高兴。”同事顿了顿,反应过来惊讶道,“你也知道董先生?”  何菲,“听说过他。”  同事失望的叹了口气,“你认识的话,帮我介绍一下。”  “他是你的意向客户?”何菲问。  “是啊,我已经跟他很久了,他一直在徘徊犹豫。”同事头疼道,“董先生身家不算少,就是很抠门,要让他心甘情愿的掏钱太难了。”  何菲想了想,说:“要不然我替你去?”  同事正要反驳,就听见何菲说:“单子签下来了算你的,我只是想多历练历练。”  见对面的人似是不放心,何菲说:“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你说的是真的?单子算我的?”同事的目光变得尖锐,牢牢锁在何菲脸上,好像只要何菲一否认,她就会扑上去撕咬似的。  何菲认真道:“当然是真的。”  同事:“你骗我的话就碎尸万段。”  何菲脸上的肌肉僵硬,以为自己听错了,同事再次重复,“碎尸万段,你不敢发誓吗?” 第257章 老头扬着棍子出来,一眼就看见突然出现的青年。他打量蒋夙几眼,忽然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进的垃圾场。  蒋夙看着老头的眼睛,“把棍子放下。”  老头子怔忪了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动了,可是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重新举起棍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都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宋袭从背后拽了拽蒋夙的衣服,希望他不要和老头子正面冲突。  蒋夙反手捏了捏他的手心,“明天见。”  老头子气得头顶冒烟,他觉得这是严重的挑衅,想将棍子挥出去,手脚却不听使唤,双眼在对上蒋夙黑沉的眼睛时,身体里竟然涌现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惶恐。  等他回神时,人已经走远。  路上,宋袭回头看了眼只剩蚂蚁大小的人影,问蒋夙:“有发现吗?”  “没有。”蒋夙说,“整座垃圾场内只有垃圾,房子里也没有奇怪的地方,唯一不对劲的是,老太太又不在。”  庞郝:“她一个上了年纪的人,能去哪儿?会不会是出门买东西了?”  蒋夙:“或许吧。”  宋袭忽然想老太太手工缝制的衣物,会不会是给死去儿子的?  “我们在门口守着。”宋袭说,“如果到天快黑她都没回来,那她应该一直在垃圾场里。”  庞郝看了眼时间,“现在才上午十一点半,那得守到什么时候。”  宋袭:“你回去买饭,我们就在那边的树荫下等你。”  树荫很大一片,随风刮过空气明显比烈日下的更凉爽。  宋袭就地坐下,抱着膝盖跟蒋夙说了门的事,“我确定,那扇门后有别的东西。”  蒋夙抬头看天,外面的阳光亮得刺眼,“找机会,我们去看看。”  宋袭正有此意,“好。”  庞郝骑车先去董明那里交了瓶子钱,在小区门口买了六份盒饭,问小卖部老板买了几瓶水和一些小零食,要了一张塑料布,穿过热辣的空气来到垃圾场外。  停下车一抬头,便看见宋袭没骨头似的靠在蒋夙身上。  见庞郝回来,宋袭懒得动,懒洋洋的抬手挥了挥。  庞郝走进,看他一副嗑过药的样子,奇怪地问蒋夙:“他怎么了?”  蒋夙摸了摸宋袭汗湿的鬓角,唇角微勾,“有点中暑。”  宋袭眉梢动了动,装得更像了。  他才不是中暑,只是在纳凉,蒋夙身上的体温在此时比常人更低,靠在他身上简直像抱着一团微凉的水,上面还有好闻的气息。  要不是光天化日不方便,宋袭简直想整个人扑到他身上。  庞郝但有的皱眉,“用不用上医院?”  宋袭睁开眼,“不用。”  他抻了个懒腰,站起身动了动腿,庞郝正仰头看他,“好了?”  “好了。”宋袭盯着那堆盒饭和塑料布上铺开的包装袋,“怎么买这么多,这是做什么的?”  庞郝拿出三份盒饭和水摆放好,“就当是野餐吧。”  “……”宋袭很糙的蹲下,拿起盒饭就吃。  嚼了一会儿,想起件事,“庞总,你回去的时候看见黄毛和闫娇娇了吗?”  庞郝揭盒饭的动作一顿,“看见了,他们在小炒店吃饭,我买上盒饭走人的时候,他们刚到。”  宋袭:“黄毛的驼背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庞郝的脸色变了,有些厌恶,“别提了,他那后背怎么回事,我路过的时候刚好看见他背过身去,驼起的部位感觉像有东西在下面蹿动。”  宋袭又问:“闫娇娇呢?”  “她倒没什么,就是脸色不太好,眼袋很重。”庞郝仔细想了下,“她和黄毛的关系似乎没有之前那么亲近了,像隔着什么,说是朋友,我看更像搭伙吃饭的。”  之前交谈过后,她对黄毛多少生出一些警惕,眼下还和对方待在一起,说白了就是不想在生活上委屈自己。  庞郝绘声绘色的描述道:“你们是没看见,那闫娇娇有点神经兮兮的,总是往脚下看。”  他吃了口饭菜,捏着筷子盯住宋袭:“你说,她到底在看什么?”  宋袭专心吃饭,随口说了一句不知道。  庞郝好奇心起,“她和黄毛在之前不认识,这俩人之间能有什么因果牵扯。”  宋袭还是那句话:“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庞郝嘿嘿一笑,冲蒋夙的方向努了努嘴,“那你知道他是你什么人吗?”  看着那张挤眉弄眼,满脸写着揶揄的脸,宋袭脸上发烫,故作凶狠道:“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  庞郝咧嘴一笑,宋袭窘迫他就高兴了。  蒋夙的肩膀轻轻和宋袭的并在一起,他慢条斯理的拨弄着米饭,声音低哑,“为什么不回答他?”  宋袭感觉脸上的热度已经爬满全身,只想拽一拽衣领,散散热。  他抿了下唇,眼珠子斜了庞郝一眼,见他正在埋头吃饭,扭头飞快在蒋夙唇角亲了一下,“你乖点,不能跟庞郝学坏了。”  庞郝那张嘴油惯了,尤其是男女经验丰富,熟悉之后就爱揶揄人,还喜欢开黄腔。  这样不好,绝对不能让夙夙沾染这种毛病。  蒋夙舔了下被亲过的地方,眼神暗了几分,胳膊挽住宋袭的脖子把人勾进怀里,低头亲吻上去。舌头撬开牙齿,霸道的侵占着宋袭的口腔。  宋袭感觉周身都被染上了另一个人的气息,听见庞郝的咀嚼声,他分神看过去,被蒋夙掐住了下巴。  他的力道不重,却令人无法摆脱。  宋袭感觉下巴被摁住的地方在滚烫,是属于蒋夙的体温。大概是情绪激动,蒋夙的身体变得滚烫,宋袭心口发慌,内心处在两个极端。  一个想要躲,一个想要更多。  “躲什么。”察觉到青年的情绪和动作,蒋夙放开他的唇舌,嘴唇贴在宋袭的耳边说,“他不会发现我们。”  宋袭看过去,庞郝吃得很专心,仿佛根本看不见身旁另外两人。  蒋夙对他封闭了自己的存在感,就算是两个人在树荫下再亲一个小时,庞郝也不会感觉到。这个想法让宋袭有些害怕,又觉得隐秘而刺激。  蒋夙揉搓着宋袭的耳垂,再次捧起他的脸。  这一次的亲吻比之前温柔很多,宋袭忍不住沉溺,不知不觉间双手攀上了蒋夙的腰。  掌心下的肌肉,骨骼,所有的一切都让宋袭内心火热,他仰着头,完全接纳对方的一切。  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恋爱真好,只是亲吻就这么甜了。第一百九十六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25  太阳快落下地平线了,这么长的时间里,竟没有一个人进过垃圾场。  宋袭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飘落的树叶,“走吧,她没有出过门。”  她一直都在垃圾场内,却连蒋夙都没发现她的踪迹。  唯一的解释,她就在红色铁门后的屋子里。  想起当时手指的触感,和听到的怪异声响,宋袭不禁怀疑老太太或许不是人,那声音可能也是她弄出来的。  三人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小区,还有零星的几人蹲在外面的街沿上吃饭。  见他们回来,纷纷抬手打了招呼。  宋袭脚下一顿,走过去:“你们今天有什么发现吗?”  和旁边的人对视一眼,一人站起来,“有,不过你得用信息来换。”  宋袭挑眉,痛快道:“好。”  “下一个遇到危险的,可能是黄毛或者闫娇娇。”宋袭没有把今天的发现的事说出来,有所保留。  那人蹭的站起来,眼睛睁得很大,因为过于惊讶而口齿不清,“你说真的?”  宋袭一脸认真的点头。  那人把盒饭递给身边的人,抹了把嘴上的油,“黄毛刚刚才从我们面前经过,他的神情很不正常,后背像是被压折了,弯得有些夸张,我还以为他是在外面跑累了……”  “什么压折了,就是背上多了一团东西。”另一个人站起来,他微眯起眼睛打量宋袭,“黄毛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说他可能会遇到危险。”  宋袭:“我也不清楚。”他昂了昂下巴,“该你们了。”  “我们下午在外面闲逛找工作,碰见了一个人,那人一直垫着脚走路,脖子用力抻着,就像有东西将他的脖子吊挂起来。”  他说着突然停下来,喉结上下攒动,面容可怖。他右手边的人接话说:“那人当时刚好从一条巷子里出来,他背后跟着一团黑色的东西,像影子,但又不是影子,很大一滩。可当那人彻底离开巷子,那东西又不见了……”  “说实话,我们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可能是影子。”庞郝说,“这个世界没有影子。”  看了眼宋袭,他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猜测,是垃圾怪。  他在跟踪,在潜伏,这几人见到的那个人,应该很快就要死了。  从店里买了盒饭带回家,刚要坐下开吃,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下楼声。步伐凌乱而焦急,楼上肯定出事了。  宋袭去开门,看见的却是正仰头往上看的史金鹏。  史金鹏回头看了他一眼,指着楼上说,“好多人挤在黄毛家门外。”  宋袭跟蒋夙说了一声,就往楼上跑去。  黄毛所在屋子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宋袭吃力的拨开人挤到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扭头看向身后的人,“里面没有声音。”  “可刚刚还有的,我听见他在里面砸东西!”中年人用力呼吸几下,抬手砸门。  砰砰砰地声音在楼梯间内回荡,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之前在大门口碰见的几个人也回来了,他们闻声来到黄毛家门外,看了看宋袭,又看了看其他人,“怎么了?”  站在他旁边的是谭一思,她神色凝重道:“我的阳台正好和黄毛的阳台挨着,刚才我一进家门就听见这边传来巨响。在阳台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后,我就从隔壁单元跑过来了。”  “黄毛在家里摔东西,听着像在和什么打斗。”前面的人说,“奇怪的是之前还有声音,现在突然安静了。” 第259章 走在前方的庞郝听了,用力搓搓手臂,“嗐,你们说他背上的会不会是小男孩?如果是,那些黑色的虫子又是什么,之前好像没遇到过。”  宋袭也不清楚,只知道黄毛和垃圾怪之间的唯一联系,恐怕就是那些虫子。  三个人慢吞吞地从楼上下来,发现史金鹏和何菲两人正站在门口说话。  宋袭一愣,走下去诚诚恳恳地对何菲说:“何小姐抱歉,们下午在垃圾场门口蹲线索,把你给忘了。”  何菲不在意的摆摆手,“从董明家出来,没看见你们后就直接回来了。”  她看了眼防盗门,“们进去说。”  史金鹏率先开门走进去,去厨房倒了几杯水出来。  何菲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  她深吸一口气,说:“从董明那得知,垃圾场的老夫妻,每年九月八号都要给儿子过生日。”  宋袭抬头看向墙上的挂历,“现在是多少号?”  “今天是九月四号。”何菲说,“他还跟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有罪的人终究会遭到报应,神明选定的人会代神执法,终结罪恶。”  “是垃圾怪物,老夫妻的儿子。”宋袭站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你说过他曾亲自致电,说他的死是上帝的旨意。”  这个世界没有上帝,否则鬼怪不会横行。  他说的上帝,指的应该是世界意识。  可是如果被审判的人都是有罪的,垃圾场主的儿子又凭什么当这个审判者,他在道德上就没有丝毫瑕疵吗。  “还有别的吗?”庞郝热切的望着何菲。  何菲:“没有了,他很谨慎,不愿意透露太多。但能感觉到,他对垃圾场讳莫如深,有忌惮。”  宋袭说偏头看向蒋夙,“他会不会和老夫妻是一伙的?”  蒋夙眉头微蹙,“他为垃圾怪物搜集食物,应该可以换取某种保障。”  宋袭蹙眉,“保命?”  照何菲所说,垃圾怪物会惩罚所有犯下罪过的人,董明能与之换取的,无非是“不会受到惩罚”。  宋袭忽然想起了黄毛,“眼下正在折磨黄毛的,可能并不是小男孩,而是垃圾怪物。”  厨房里传来铛的一声,庞郝冲进去,一把揪住正打算翻窗出去的人。  那头黄发太扎眼,宋袭一眼就认出是谁。  黄毛被庞郝抓住肩膀带倒在地,他灵巧的扭身踹去,庞郝惨叫一声捂住肚子摔到一旁。还想爬起来再追,却被蒋夙按住了肩膀。  蒋夙:“让他走吧。”  想想也是,他跟一个快死的人计较什么。庞郝拍拍屁股站起来,朝着窗户外呸了一声。  这一夜过得平静,第二天一大清早,楼上就传来一声尖叫。  这次是闫娇娇。  宋袭一开门就看见她头发凌乱的跑下楼,露在外面的胳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抓伤,她一边跑,一边回头,一个不注意,脚下像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的沿着楼梯滚下来。  刚想站起来,她就惊恐地蹭着地面缩到墙角。  宋袭看了眼她空荡荡的脚边,叹息一声,直接关上了门。  没一会儿,庞郝和蒋夙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收拾整齐,出门上工。  清晨的街道上,来来去去不少人,有赶着上班的,有遛狗的,宋袭迎着微风蹬自行车,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几人抵达董明家的时候,正好碰见开垃圾车的其他三人。  三人脑袋对着脑袋,不知道在聊什么。宋袭一走近,他们就不说了。  庞郝挑了眉,开启外交模式,没一会儿就诓得几人说了实话。  “距离这不远处的树上吊死了人。”同事叼着烟说,“脖子都快扯断了。”  宋袭想起昨天队友说起过的人,拉上蒋夙朝那棵树所在的位置跑去。赶到的时候,殡仪馆的人正好把人从树上取下来,他的脖子弯曲得很厉害,几乎点到了肩膀。  工作人员们一脸漠然地把尸体放进车里拉走了。  当天下午,收到指示的史金鹏把停尸床推到停车场。第二天清早再去的时候,床上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宋袭知道后沉默了很久,平均算下来,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以各种方式死亡。要不了多久,就该轮到他们。  得加快进度才行。  于是当天送完瓶子后,三人假装离开,留庞郝在外面的树荫下等候,宋袭和蒋夙则偷偷返回。  今天天气特别热,垃圾山上蒸腾出热气,连带着味道也更加浓烈。  宋袭和蒋夙来到那栋楼前。  楼里,老头子正在整理今天刚从垃圾堆里捡出来的钢筋,感觉到什么,他敏锐的扭头看向身后,什么也没有。  他吐出口浊气,将绑好的钢筋扛起来,丢进旁边的杂物间。  宋袭和蒋夙径直来到摆放家电的那间屋子,开锁后,两人侧身挤进去,反手合上门。  站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宋袭突然发现,那扇门不见了。  他“咦”了一声,按照记忆走过去,掌心贴在墙上摸了摸。门还在,只是做了伪装,在外面贴了一层类似墙纸的东西。  将墙纸撕开,宋袭对蒋夙说:“们怎么进去,上面没有锁孔和门把。”  蒋夙单膝点地,修长的手指下方的门缝伸进去。  宋袭:“里面没有东西?”  蒋夙:“没有。”  “刚实施过惩罚……他会不会还没回来?”说话间,听见咔嚓一声,门开了。  宋袭急忙跨过去和蒋夙挨在一起。  随着门缝越来越大,他看见了一张空着的凳子,凳子上摆放着一件艳红色外套。  除此之外,整个空间里没有人,也没有摆设。  唯独地上散落着许多垃圾碎片,和一些黑色黏液。  宋袭捡起塑料片搅弄起一些黏液,黏液很浓稠,拉出长长的细丝,凑近一嗅,很臭,很腥。第一百九十八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27  “这像分泌物,又像食物腐烂后的流出的汁水。”宋袭甩了甩手,那东西依旧黏在指头上。  蒋夙从身上掏出一包纸巾,捏着他的手指擦拭,“别乱碰,脏。”  宋袭乖乖应了一声,手指在蒋夙的掌心挠了挠,青年的呼吸重了几分,目光很沉,手掌强势地裹住宋袭的手。  屋子的空间就这么大,来来回回看了三遍,几乎没有收获。  宋袭最终还是走到那张椅子前,将衣服抖开,是一件带着浓重血腥味的男士外套。  上面血液斑驳,已经干涸。  穿得上这件衣服的人,个子应该不高,很瘦。  小心地将衣服搭回椅背上,回头便看见蒋夙眉头凝重,鼻尖微微抽动。  “怎么了?”宋袭走近。  蒋夙,“有气味。”  说完,他蹲了下去,双手按在地板上,仿佛在感受什么。  几秒后,蒋夙对宋袭说:“是从地板下传来的。”  随着他双手施压,那一块地板边沿翘了起来。  蒋夙和宋袭对视一眼,指尖陷进缝隙,将那一块地板扣了起来,露出一扇红色的正方形的小铁门。  铁门没有上锁,只容一人通过。  漆黑的空间被入口处的光照得昏暗,宋袭的脚刚落地,便踩到什么滑腻的东西。  他跺了下脚,被蒋夙拉着跳过那一块,站到一个相对平稳的地方。  “到处都是垃圾。”蒋夙鹰隼般的目光穿过黑暗,“大多数是消化到一半的。”  剩下一半的塑料瓶子,碎裂的布,快融成一团的塑料袋子,食物残羹……与其说是地下室,不如说是个小型的垃圾处理厂。  宋袭脑子里灵光一闪,下意识握紧蒋夙的手,“消失的垃圾会不会被搬到这里了?!”  蒋夙又扫了一圈四周,宋袭的视力有限,看不见四周空间,他却看得很清楚,这里的空间至少有一楼所有房间加起来那么大。  他仔细感知了下周遭,确定没有危险,让宋袭先暂时留原地。  牵着的手从掌心脱离,宋袭眼前晃过一幅画面,一只小小的手,也曾经从他手里滑落过。  他心里一慌,指尖追上去。  蒋夙幼稚的勾着他的手指晃了晃,“怎么了?”  “没什么。”宋袭怔了怔,干涩地说,“小心。”  明明很黑,什么也看不见,宋袭却觉得蒋夙冲他笑了一下。  脚踩过垃圾,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宋袭在心里数着蒋夙的步伐,耳朵里的声音也随着他走远而越来越小。  为了让宋袭安心,每隔一段距离,蒋夙都会故意弄出大声,告诉他自己很安全。  黑暗封闭了人的视线,让听觉变得敏锐。  宋袭听见空气流动的声音,自己的呼吸,挪动双脚时膝盖关节的声音,他笔直的站着,掌心在不知不觉间发汗,被微凉的空气碰到,竟然有种刺骨的寒意。  很快,远去的脚步回来了。  蒋夙的声音快速的由远及近,“有人来了。”  宋袭还没来得及出声,蒋夙已经越过他跳上去,将地板和铁门合上。紧跟着,上方传来摩擦声。  摩擦声增大,就悬浮于头顶。  蒋夙拉住宋袭手时,正上方的底板孔洞再次落下光线,和一张五官融化在一起的脸。 第261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28  黄毛租住的房子里,有股很明显的垃圾发酵过的酸臭味。  宋袭艰难屏住呼吸,片刻后又张嘴吸气,反复不知多少次,人醒了。  蒋夙第一时间发现黄毛的异样,他浑身绷直,肌肉僵硬,后背上鼓起的部位更高了。他像是一只瘦弱到极点的乌龟,明明已经不堪重负,却无法摆脱重重的壳,困难地在沙发上动作着,想要爬起来。  宋袭:“你怎么样?”  庞郝也跟着凑上前,试探性地拍了拍黄毛的脸。  黄毛仿佛失去了感知和听觉,没有回馈任何反应。他手指颤抖地撑住沙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再不离开这里,他会死的。  宋袭跟在他身后,“你要去哪?”  黄毛头也不会,双膝因为后背的重量无法打直,曲着往前挪动。  要离开,门就在前面,就在前面……他眼前出现一道更为宏伟的门,脑子里想着只要穿越过去就安全了。  眼看着就要摸到门框,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他头脑发昏,四肢百骸有种异样的疼痛,让他满地打滚。黄毛挣动得太过剧烈,宋袭想把人按住,被蒋夙制止了。  蒋夙:“别管了,他没救了,你看他的后背。”  刚好黄毛一个侧翻露出后背,宋袭看见他的衣服上隆起一张脸,嘴巴张开,无声的狞笑。  庞郝一个大男人已经缩到了墙角,眼前的一幕比恐怖电影刺激不知道多少倍,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闻到了血腥味。  黄毛疼得越来越厉害,他开始听见有人在说话:“叔叔,你背着我重不重呀,重不重呀……”  那声音起初低如蚊呐,渐渐的连宋袭也听见了,只是有些模糊。  他侧耳问:“夙夙,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蒋夙压着眉梢,“他在说,你背着我重不重。”  没头没尾的,宋袭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很快,他就听见黄毛捂着耳朵说:“你从我身上出去,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宋袭听出点猫腻,半蹲在黄毛面前。  想了想,他模拟着小孩子的口吻说:“叔叔,我好疼,你为什么要杀我。”  黄毛身体猛地一抽搐,将自己缩成一团,“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是你自己突然冒出来,我是为了自保啊,你原谅我……”  只字片语根本无法将事情的始末还原,宋袭继续套话,“你杀死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该死。”  “我没有!”黄毛害怕地快速说道,“我跟你道了歉磕了头,你得原谅我……”  他的声音从凄惨到微弱,神经绷到了极致,捂着脸的手被撤开,露出布满泪痕和鼻涕的脸,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瞳孔突然紧缩。  同一时间,所有人听见一阵撕裂声——他背上的衣服破了,从里面冒出一张脸。五官是小男孩的模样,却浑身漆黑,皮肤也不平滑,像是融化过的蜡烛。  庞郝惊悚地张大嘴,指着那个人形怪物,“是他,是,是……”  是垃圾怪。  一直潜伏在黄毛身体里,时而作怪折磨人的一直是他。  他浑身带血,身体上挂着从里面带出的骨头和残肉,黄毛早在他钻出来的时候就没了声息,无法瞑目,死时悄无声息。  垃圾怪在发现宋袭和蒋夙后,身体迅速膨胀,像不断打气的气球,很快就侵占了大半个房间。  蒋夙拉着宋袭往外跑,在楼梯口时隐匿了存在感,快速进了出租房。  他们的耳朵贴在门上,却听见一阵急促的奔逃声,紧跟着传来庞郝撕心裂肺的喊叫:“你们两个狗男男,我他妈还没进来呢!”  宋袭:“……”  他迅速把庞郝放进门,随即就听见垃圾怪滑动的声音。  庞郝上气不接下气,怨怼地盯着宋袭,光是想想就很气,“果然情人的眼里只看得见彼此。我这么大个人立在那,你们说走就走,不拉一把就是算了,逃跑好歹要说一声啊大哥!”  庞郝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连续三次进到这个鬼地方的压抑和恐慌,被队友遗忘的憋屈,如同一个个巨石压在他的身上。  心头一酸,鼻子一抽,不可抑制地哭出来。  宋袭慌了手脚,急忙各种安抚。蒋夙见不得他围着另一个男人团团转,把人拉到自己身侧,冷冷注视着庞郝哭得丑兮兮的脸。“哭够了吗。”  庞郝抽泣一声,擤了把鼻涕,不好意思说没哭够。  原来发泄一下心情可以这么爽,早如此之前还憋什么憋,整得他差点抑郁。  宋袭讷讷的拍拍他的肩:“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  当时情况紧急,加之他一路都是跟着蒋夙的节奏走,一不留神就把人给忘了。  庞郝吸了吸鼻子,摆手说:“单身狗没有人权嘛,我知道,我都懂,都过去了。”  “闭嘴,别出声。”蒋夙一声令下,庞郝立刻闭嘴,他用眼神跟宋袭交流:怎么了?  宋袭仔细一听,用口型说:他下来了。  垃圾怪一路从楼上滑行下来,像是没收住速度和力量,砰地一下撞到了防盗门上。宋袭感觉背后的门在颤抖,只听见“噗”的一声,脑袋旁的猫眼被从外部顶开,弹到地上。  蒋夙拉住他快速离开,庞郝紧紧跟在后面。  防盗门被暴力破开,垃圾怪流动进来,客厅里早没了三人的踪迹。蒋夙已经带着两人进了卧室,爬进大衣柜里。  三个成年男人挤在里面很不舒服,庞郝感觉自己的四肢都要折断了,可是他不敢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怪物进了卧室。  衣柜里黑漆漆的,他无法探知宋袭的表情,偷摸把手伸过去,摸到一手腿毛。  宋袭要上镜,为了好看,本来就不算多的腿毛被处理得一根不剩。自己眼下摸到的是谁,不言而喻。  庞郝悻悻地收回手,无声说了句不好意思。  吱呀一声,衣柜门被什么扣住往两边拉开。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恰好落在衣柜木板上。  宋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紧揪着蒋夙的衣服,心脏剧烈跳动。  如果没有奇迹,他们三个会被一网打尽,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蒋夙淡定而温柔,眼下的惊险在他这里不算什么,相反,他不合时宜地享受着宋袭此刻对他的依赖和信任。  真想把这个人永远困在这里,让他每时每刻都能像眼下这样,把自己彻底交给他。  宋袭的掌心贴在蒋夙的胸口,感知到他越来越快的心跳,不禁想,这个人也会害怕吗?  蒋夙的手指插进了宋袭的头发中,指间轻柔摩挲他的头皮。  宋袭的身体一阵颤栗,后颈爬起一层鸡皮疙瘩,他感觉蒋夙勒在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  “哐当”一声,即将打开的柜门被重新合上,客厅突然传来的声响吸引了垃圾怪物的注意力。  他折回客厅,发现是一个木头衣架掉到地上。  屋子里,蒋夙带着宋袭和庞郝钻出衣柜,爬到了衣柜顶部。  庞郝都快吓死了,衣柜里都被发现了,藏在衣柜上面不是更容易被发现吗?!和他的焦躁相比,宋袭显得心不在焉。  他怔怔地看着蒋夙脚边,回忆着方才眼前一晃儿过的东西。  那是一片黑色的,可以延展开的,投影般落在地面的东西,从客厅一路进来后消失在蒋夙脚边。  如果非要说那像什么,宋袭觉得像影子。  吸引垃圾怪注意力的响动,应该就是它弄出来的。  可这个世界明明没有影子的。  “你看见了吗?”耳朵里钻入湿热的气流,宋袭打了个颤,转头看向蒋夙。  蒋夙强势的将他的脸压在自己胸口,“嘘”了一声,“他进来了,保持安静。”  说完态度急转,不耐地看向庞郝:“过来一点,挨着我。”  庞郝:“……”急忙挪过去,就差双手抱住蒋夙的腰了。  垃圾怪蠕动进来,巨大的身躯中延伸出一颗脑袋。那颗脑袋前方长出两个像触角一样的东西,黏住柜门重新打开衣柜门,脖子拉长钻进去,每个角都看了一遍。  片刻后,他收回头部离开了卧室。  三人在衣柜上又呆了半个小时,垃圾怪总算是走了,庞郝浑身脱力,艰难地从柜顶上爬下去,瘫在地上用手扇风喘气,“妈的,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死定了。”  他翻身看向刚被蒋夙抱下来的宋袭:“哎,你说那怪物会不会是近视眼?他那么高,一进门就能看到我们吧。”  什么近视眼,明明是沾了夙夙的光。宋袭含糊应了一声,“大概是吧。”  庞郝按住胸口,心脏仍旧突突突的,他闭着眼睛深呼吸,再睁眼,发现宋袭被蒋夙按在了衣柜和墙壁间的角落里。  蒋夙从后面死死抱着宋袭,嘴唇压在他耳边,“哥哥,你刚刚看见了什么?”  宋袭声音晦涩,“好像是……影子。”  蒋夙轻笑,不断收紧手臂,将宋袭整个人都嵌在怀中,“被你发现了。”  宋袭没觉得害怕,只是意外,还有许多心疼。如果蒋夙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影子,在成为唯一的影子之前,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那一定是很不好的过去。第二百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29  “你们俩干什么呢?”庞郝在一旁瞪了半晌也不见两人出来,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我们要不要转移一下,那玩意儿不会杀个回马枪吧。”  气氛被打破,蒋夙不满地扫了他一眼。  庞郝感觉有一把无形的刀子抹过脖子,下意识缩起肩膀,心虚地背过身去,“当我什么都没说。”  宋袭定住心神,掌心落在蒋夙的胳膊上。  这是一具和正常人类完全无异的躯体,指尖蹭了蹭下方紧实的肌肤,忽然恍惚。  蒋夙一直伪装得很好,即便是刚才那种情况,宋袭相信,只要他愿意,并非不能很好地隐藏自己,可他还是露了马脚。  “你故意让我发现的,为什么?”宋袭嘴唇紧抿,手指微微弯曲,指甲几乎要陷进蒋夙手臂的皮肉中。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第263章 脖子延长,脑袋埋进了食盆中,宋袭听见他发出凶猛的进食声,吃完后,垃圾怪把脑袋放在老太太的膝盖上,亲昵地蹭。  老太太温柔地将手放在他脸上,指尖沾上黑色的黏液也不嫌弃。  这种病态的,畸形的母子情让宋袭头皮发麻,他攥紧了蒋夙的手,踮起脚靠近了一点。地板下的空间里,挤满了垃圾怪庞大的躯体,没有可容他们进入的空隙。  在原地又站了会儿,垃圾怪将脑袋缩了回去,老太太低头看着脚边的空洞,眼神爱怜。  她将盖子重新盖好,掏出缝纫小包,拿起衣服缝补起来。  宋袭这才发现,衣服腋窝下有个小小的口子,衣摆边也遭到了磨损,老太太正一针一线的将他们回归原样。  看人做针线是一件乏味的事,蒋夙把人抱在怀里,掌心贴着宋袭的后背无声地轻拍着。  很快,宋袭的眼皮开始发沉,昏昏欲睡。  砰一声,昏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宋袭看向屋子中央,老太太不见了。  “她走了。”蒋夙松手让他站起来,随即示意,“轻点。”  宋袭放轻了呼吸,动作小心翼翼,耳朵里却冒出一点杂音,咕噜,咕噜,咕噜……像是煮沸的开水。  蒋夙牵着宋袭一起蹲在通道上方,掌心贴合那块地板。  地板发出极其轻微的震动。  宋袭的耳朵贴上去,咕噜声更大了,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黏液冒泡景象。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很久,就在两人以为今晚不会再发生其他事时,暗室门再次被推开,老夫妻俩一人推着一个比身材大上两倍的推车进来。  推车里堆满了垃圾,散发着恶臭。  老太太一人扶着两台推车,进门后把垃圾全倒在了地上,老头则去抠开地板,对着下面喊:“吃饭了。”  咕噜声消失了,脚下的地板明显震动起来。  宋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正方形空洞,心随着越来越高频率的震动提到了嗓子眼。突然,一簇黑色的黏液猛然涌出,在落地后迅速铺开。  他像是一口永不枯竭的枯井,很快巨大的身体就将整个空间铺满,宋袭和蒋夙不得跟在夫妻俩身后暂时离开房间。  黑色黏液将垃圾包裹住,咕噜冒泡,不过几秒,两堆垃圾与垃圾怪的身体融合,消失了。  一整个夜晚,夫妻俩一直往返于密室和垃圾山,直到天亮。  第一缕曙光照向大地的时候,他们把最后两车垃圾送进密室,垃圾怪将它们全部卷起,带进了地下室。  咕噜,咕噜,咕噜……那是他在消化食物。  人肉对于他来说,大概是每日加餐和零食。  会不会等这些食物都消化完毕,地下室里就会出现出口?宋袭嘴唇严肃的抿紧,感觉少了点什么。  哦,我真应该把这些该死的垃圾全部清理掉……宋袭在心里反复咀嚼这句旁白。  “全部……”他小声呢喃,觉得这个词语很重要。  两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垃圾场,在小区门口碰见焦急等待的庞郝。  见两人安然无恙的回来,庞郝夸张的松了口气,他重新打起精神,紧张问道:“怎么样了?有没有新发现?”  宋袭把看到的事说了,“所以我们昨晚一直在门外,没找到机会再次进入地下室。”  庞郝摸了摸下巴,看着蒋夙,“你上次在地下室真的什么也没发现?”  上次潜入时垃圾怪回来得突然,蒋夙没能将地下室彻底摸索完毕。  “你怀疑我?”蒋夙斜扫他一眼,嘴角噙着冷笑,“那今晚你自己去。”  “还去?不了,我还是留守后方吧。”庞郝想了想说,“那今早你们别去倒垃圾了,我一个人就行。”  蒋夙没跟他客气,拉上打着哈欠的宋袭进了小区。  一整个上午,宋袭都在补觉,快中午的时候,史金鹏回来了,一进门就去厨房倒了杯凉水喝。  他抹了把嘴,大马金刀的坐在沙发上:“黄毛的尸体还在。”  这意味着闫娇娇和他的确存在因果关系,并且,她很快就要死了。  史金鹏喘了口气,“团队里的人越来越少,死亡不会停止。”他仰头,看着宋袭,随后又将目光停在蒋夙身上,“你们做过什么亏心事吗?”  “没有。”宋袭不太喜欢史金鹏的眼神和语气,态度冰冷强硬。  史金鹏举起双手。“嘿,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做个统计而已。”  宋袭转身进了厨房,端出赊来的盒饭,一份给自己,一份给蒋夙。史金鹏饿着肚子,两手空空愣在原地,“宋袭,不带你这么记仇的。”  宋袭一声不吭,当他是空气。  史金鹏狼吞虎咽吃完饭,两点之前就离开回殡仪馆上班了。下楼的时候,恰好碰见了闫娇娇,她脸色憔悴,眼袋很重,嘴唇干裂出血,感觉到前面有人连头都没抬一下,只微微侧身。  史金鹏回头看了眼她的背影,露在外面的胳膊和小腿抓痕比之前多了不少。  他摇了摇头,“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没精打采的闫娇娇定住,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说什么?”  史金鹏耸耸肩,“你听错了。”  闫娇娇尖叫一声,从楼梯上冲下去,路过几辆停放在一旁的旧自行车时,安安稳稳的车子突然歪斜砸向她。  闫娇娇躲避不及时,小腿外侧被自行车上的金属零件给狠狠剐了一下。  皮肤翻卷露出红肉,鲜血瞬间涌出来,沿着踝骨流到地上。  她像是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愣住了。就在这时,自行车轮圈上的辐条崩断了一根,尖锐的顶端刚好弹到闫娇娇的腿上。  “啊!”闫娇娇尖叫一声,脚下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无法挪动。紧跟着,那半截辐条自己从地上立起来,弯过来圈住了她的脚踝。  史金鹏大喊一声:“宋袭!”  宋袭从屋子里出来,一眼就看见闫娇娇躺在地上,一只脚上的皮肤被辐条勒破,伤口深可见骨。  她不停地挣扎,仰头时看见宋袭站在楼梯上的脚,拼命爬上去,伸长胳膊想要求救。  眼看着就要碰到了,她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只虎斑猫。  那只虎斑猫冲她龇牙,一爪子挠了下去。闫娇娇吃痛地收回手,同一时间,那根辐条再次收紧,巨大的力量落在她的脚踝上,带着她的身体朝门外去。  闫娇娇的后背擦过粗糙的地面,宋袭一路追出去,停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树下。  大树下,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又在乘凉与自己对弈。听见凄厉的惨叫,也只是略抬头扫了一眼。  树上,闫娇娇被倒挂着,血沿着小腿流进了她的裤子里。而脚踝上的那根辐条,正死死缠在一根树枝上。  那树枝并不结实,随着闫娇娇的挣扎,树枝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救命啊,快来救我!”闫娇娇尖声大叫,双手不停地挥舞。脚上的疼痛已经完全被她忽略,相比之下,即将坠落的危险更加让她害怕。  蒋夙:“树枝马上就要断了。”  宋袭顺势望上去,树枝刚好折断,闫娇娇地身体砰的一下落到地上。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围上去,她的腰身突然拱起,附近的矮灌木中爬出无数只黑色蠕虫。  它们争先恐后地爬进闫娇娇的嘴里,喉咙部位的皮肤被那些虫子顶了起来。  闻声赶来的一些人看到这一幕,捂着嘴吐起来,“真恶心。”  闫娇娇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十指用力抠着嗓子眼,想把那些东西吐出来。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鼻涕也流了下来,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里溢出来。  就在这时,她整个人突然弹跳起来,四肢趴在地上,腰部下压,屁股翘起,脑袋扬高,张嘴叫了一声:“喵。”  宋袭定定地看着她,或许闫娇娇并不知道,她的身体、五官都在发生变化,鼻尖缩短,嘴巴变大,半握成拳的手指骨节上,忽然长出了像猫一样,往内钩的尖锐指甲。  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用惊异恐惧的目光看着自己,闫娇娇若有所感地低下头。  她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浑身剧震,抬手想要摸自己的脸。  “手指,我的手指……”闫娇娇发现自己的手指无法抻直,和掌心黏在了一起,它们不听使唤的朝她的脸靠近。  指甲抓到了脸上,伴随着惨叫,将她已经彻底变形的五官抓得鲜血淋漓。  闫娇娇疯狂地在地上打滚,痛苦尖叫,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我变成猫了,我不要变成猫!”她哭喊起来,期盼望着平日里一张张熟悉的脸。可每当她靠近,他们就会露出嫌弃的表情退后。  闫娇娇觉得身上很痒,一看,一根根细细的绒毛从她的皮肤里钻出来。  “不要,不要……”她的声音变得嘶哑,没几句,就成了喵喵喵的叫声。第二百零二章 我每天都在捡垃圾31  闫娇娇的手在地上不停抓挠,想要将指甲磨掉。  可是很快,当尖部被磨掉之后,指甲里的血管也受到了伤害,开始出血。  大概有了痛感,闫娇娇双手颤抖,可她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更加用力,“我要把这些指甲都弄掉,弄掉之后我就正常了……我不可能是猫……”  指甲终于被彻底磨掉,她欣喜若狂,捂着嘴放声大笑。  当掌心贴上脸面的皮肤,她浑身骤然僵硬,像是想起了一件极其重大的事,猛地拿开双手,死死盯着。  那地方长出了毛,微微凹陷的掌心也凸了起来,形成像猫科动物一样的肉垫。  她踉跄起身,目光漫无目的的划过四周。  片刻后,双眼迸射出精光。  她快速冲上楼,进了自己的租屋,进入厨房,从架子上拿下一把菜刀。  当刀锋横在皮肤上时,她略微迟疑。  所有人都跟着追了上来,拥堵在厨房门口。闫娇娇看了眼他们,诡异一笑,张嘴就是喵的一声。  迟疑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她嘴角抽动,“我知道怎么把这身毛去掉,你们知道吗?”  她下定决心,手起刀落,削掉了胳膊上的一块皮。  看着连带着皮肤一起掉落的猫毛,她心情舒畅,“就是这样,用刀子轻轻一划就能把这该死的毛切掉,我当时就是这么干的……这个办法真好用,嘻嘻嘻……”  闫娇娇的动作一直在持续,一块又一块皮肉落到她的脚边。她不知疼痛,满脑子都是如何剔除全身的毛。  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和鞋子,脸上也迸溅到许多的血点。  “就快要没了,快了……”闫娇娇发出的声音变得很小,身体摇摇欲坠,失血过多让她的脸色苍白,头脑发晕,有好几次,因为看不清而切错地方。  宋袭毛骨悚然的看着这一切。 第265章 两人贴着单元楼墙根摸进楼道,轻轻叩响房门。  庞郝担心得一晚上没睡觉,听见声音问都不问,直接打开门。此时,史金鹏正坐在客厅里,神色凝重,身上还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宋袭一愣,“你怎么了?”  史金鹏说:“我一直蹲在殡仪馆里,等怪物把两具尸体都带走后我才走,结果遇到那群鬼魂,妈的,差点被抓走。”  还好沿路都有商铺供他躲藏,否则早就死透了。  他狐疑地打量宋袭和蒋夙,嘶了一声,摸着下巴站起来,“你们俩怎么一点事没有?”  “我们是悄悄跟在鬼魂后面回来的,可能是隔得够远,没被发现。”宋袭睁眼说瞎话,反正史金鹏也不可能去证实。  累了大半夜,几个人交换了下信息就去睡了。第二天天一亮就起来,赶去董明家。  董明今天心情很不错,宋袭三人抵达的时候他破天荒的站在外面,和其他几个倒垃圾的人聊天。  外交达人庞郝上线,内心苦闷地递出最后一根烟,“聊什么呢?”  董明接过他手里的烟叼在嘴里,“垃圾场的老夫妻要给儿子举办生日宴会,我正让几个兄弟帮我想想,该送什么。”  宋袭:“他们的儿子不是死了吗?”  宋袭想起那件老太太一直缝制的衣服,难道是给儿子生日宴上穿的?  董明看他一眼,吐了口烟说:“冥诞。”  冥诞这种事谁会大张旗鼓的请客庆祝,顶多就是去坟前烧烧纸,放点供奉的食物。老夫妻俩却反其道而行。  董明头疼的揉着额角,神色为难又焦躁,“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在愁送他什么生日礼物。”  宋袭敷衍笑了一下,“董哥,我们先把车开走了。”  董明抬手一挥,继续跟那三个人商量。  车子上了路,庞郝纳闷的挠了挠脸,“你发现没有,他说话的神态,就跟垃圾怪还正常活着似的。”  宋袭若有所思,“我记得垃圾怪的生日是九月八号。”  庞郝回忆起早上初门前的,一扫而过的日历,“算上今天,还有两天。”他一只手开车,一只手摸着胸口,“我怎么感觉有事要发生。”  宋袭:“……闭上你的乌鸦嘴,谢谢。”  庞郝委屈地抿了抿嘴,琢磨着继续道:“小宋啊,生日是不是应该吃大餐?”  宋袭一怔。  庞郝默默地看他一眼,停下车,“先倒垃圾吧。”  宋袭下了车,辅助机械臂扣稳垃圾桶,看着垃圾簌簌落进车后的斗子里。庞郝的话给了他不小的震动,如果平时杀人带走尸体,算是小零食的话,生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是不是就该饱餐一顿了?  宋袭手指在腿侧轻点一下,转身上车,赶往下一个垃圾桶。  垃圾场内一派安静,等宋袭他们出来的时候,三个同事才刚到。  宋袭露出惊喜的表情,上前和他们聊天,自然而然说起了董明的礼物。  同事1 说:“嗐,还能送什么,想了半天最后说送钢笔。”  同事2说:“董哥也真是的,人都死了,还这么惦念。”  “董先生和那位关系很亲近。”宋袭状似无意道。  “谁?”同事3慢半拍反应过来,“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的,他们居然是发小,幼儿园就开始同班了。”  “董先生告诉你们的?”宋袭问。  “废话。”同事1狐疑看着宋袭,“我发现你对董先生的事很感兴趣。”  “我这人比较八卦。”宋袭不好意思的低头挠了挠后颈,眼珠子滴溜直转,须臾,他抬起头来,“要是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同事1却抓住他的袖子,问:“那谁过生日那天,你去吗?”  “我?”宋袭转头看向蒋夙和庞郝,同事1也跟着看了过去,“还有你们。”  庞郝:“是所有人都去吗?”  同事2说:“也不是,就是到时候董先生可能会邀请你们一起。”  宋袭低头想了下,“再说吧。”  把车开回去,三人拎着麻袋和钳子开始捡瓶子,上午十一点左右,将瓶子送去了垃圾场。  垃圾场夫妻正挥汗如雨地收拾家,听见叫喊声走出来时,手里正拿着抹布。  宋袭帮着老头子把瓶子清点完毕,拿了钱转身欲走,老头子却忽然叫住他们。他眼神犀利,和平日里浑浊截然不同,如尖利的刀子一寸寸的审视着三人。  宋袭有种感觉,他仿佛能透过人类的皮囊看清内里的本质。  片刻后,老头子说:“没什么,走吧。”  庞郝嘀嘀咕咕:“没事叫我们干什么,有毛病。”  宋袭眯着眼睛看老头离去的背影,脑海中不断浮现他方才的眼神。  他一直都很奇怪,垃圾怪是如何甄别那些人是罪孽者的。  会不会垃圾场夫妻,董明,都在暗地里替他寻找猎物?  所以老头子才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他们……半晌,他放弃纠结,拍拍庞郝的后背说:“走吧,回去了。”  把瓶子钱送给董明后,三人直接回了小区。  小区破烂的铁门外围了一圈人,圈子中央,一个小男孩正蹲在一个纸箱前。宋袭仰头看进去,发现箱子里是两只小猫。  一只脑袋上的毛呈桃心状,一只是虎斑猫。  两只猫还很小,走路颤颤巍巍,身上的毛十分蓬松,没有光泽。最可怜的是,它们的眼睛不知怎么有脓液流出,无法彻底睁开。  小男孩抱起一只,爱怜的摸了摸,“真可怜,  我带你们回家吧,我会给你治病,还会给你很多很多猫粮吃的。”  两只小猫有所感应,很小声的喵喵叫了几声。  男孩吃力地拿起鞋盒大小的纸箱子,迈着小短腿转过身:“叔叔阿姨们,麻烦你们让一下。”  围观的人纷纷避让,目送他进了单元楼。  没人觉得突然住进来的小男孩有多怪异,也没人觉得突然出现的小猫有多违和,他们低头各自说了几句怜悯小孩没有父母照顾的闲言,纷纷散了。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都很平静。  直到下午六点正,大家出门用餐。  连日来的盒饭吃的人打不起精神,但为了遇到危险时有力气逃跑,还是强忍着不适吃了下去。  吃到一半时,有人的饭盒打翻了。  宋袭探头看过去,是唐笑。他面部扭曲,双手在身上用力的抓挠,一条条血痕很快就布满了他的脸。  谭一思正好在他旁边,吓懵了,张着嘴半天没反应过来。  唐笑嘴里一直喊着:“好疼,火,好大的火……”  他的眼睛里充斥着恐惧,屁股蹭着地面疯狂后退,时而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  就好像,他的眼前真的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宋袭端着盒饭的手猛地一僵,转头问蒋夙:“夙夙,你昨晚也看见了吧。”  蒋夙:“你是说那群脸上溃烂的游魂?”  “对。”宋袭想起那一张张不人不鬼的脸,“他们……”  那头唐笑又叫起来,抱着脑袋开始在地上打滚。谭一思已经捧着盒饭挪到一边,她害怕的看了一眼何菲,小心靠过去。  何菲怔怔看着地上的人,脑子里一团乱。  “他这是怎么回事儿,好像是产生了幻觉。”有人说道。  宋袭将目光投向其他人,“你们谁和唐笑一个屋。”  “我。”一个年轻小姑娘举手说,“还有张叔。”  叫张叔的人走出来,神色疲惫地问:“怎么了?”  宋袭:“唐笑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张叔一顿,突然改口说有,“他最近总是做噩梦,一晚上好几次那种,我和小姑娘经常被他的叫声吓醒。”  难怪那天看见唐笑时,他精神那么萎靡,原来是长期受噩梦折磨。  唐笑还在地上翻滚,惨叫不断,周围的人却都冷漠注视。经历过黄毛和闫娇娇的事,即便不知道他们发疯发狂到底是因为什么,也意识到一旦出现异状,人就没救了。  叫声陡然停止,唐笑从地上爬起来,踉跄冲进小炒店。  老板娘正趴在柜台上玩手机游戏,闻声抬头一看,一个男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来。她吓坏了,第一反应就是躲到桌下,却发现那人越过收银台,冲进了后厨。  后厨一位厨师正在做饭,手里拿着汤勺,被唐笑猛地一撞,勺子里的油全泼到了他身上。  “你他妈找死啊!”厨师气急败坏的扔掉勺子,一把揪住唐笑想把人推出去。  唐笑把人踹开,将脑袋伸到水龙头下面。  冰凉的水没能缓解他的疼痛,在他的眼睛里,四周全是大火,一条条火蛇从四面八方袭来,爬上他的腿和胳膊。  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的意识昏沉,只觉得胸口被人一把拽住,紧跟着,就被扔了出去。  厨师愤怒地撸起袖子,身形一震,伸手就要去拉人。  可惜,晚了。  唐笑从地上爬起来时手不知怎么掠过燃烧着的炉灶,火焰立刻顺着袖子爬上他的肩膀,继而袭遍全身。  宋袭追进来的时候,人已经满身是火。  他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再叫唤喊疼,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安享等死。  火越烧越旺,无论厨师怎么用水泼都没用。  宋袭恍然明白,那群不人不鬼的东西应该是被活活烧死的,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放火的人一定是唐笑。  噼里啪啦的声音持续了小半个小时,火灭了,尸体成了焦黑,无法辨清面貌。  空气中飘散着烧焦的味道,众人相互对视,惊恐、担心浮现在眼中。又死了一个,而且就死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宋袭吸了口气,转身说:“老板是不是给殡仪馆打电话了?” 第267章 等蒋夙转身,只看到他逃命似的丢下毛巾匆忙离开浴室的背影。  一离开那个潮湿闷热的空间,宋袭就感觉自己活了过来。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快速去到厨房倒了杯凉水喝。  噔一声重重放下玻璃杯,宋袭背靠着冰冷的墙壁,仰头望着天花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洗得好好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突然就变得暧昧起来,特别是听见蒋夙声音的那一刻。  低哑,克制。  宋袭想歪了。  用力摇了摇头,又倒了杯水灌下去,大脑终于冷静下来。  回到客厅,蒋夙已经从浴室出来了,头发没有擦干,水珠滚过锁骨和胸膛。  他没穿上衣。  宋袭不争气的红了耳朵,清了下嗓子,“怎么不穿衣服。”  蒋夙将手里的毛巾搭在头上,低头擦拭头发,黑发垂落,遮住他的眼睛,“刚洗完澡,热。”  宋袭哦了一声,觉得气氛有点尴尬,有点紧张。  为了避开这种氛围,他越过蒋夙进卫生间收拾。拖完地,洗好拖把,身后的浴室门发出碰的一声脆响。  锁声干净利落。  宋袭后背爬起一层鸡皮疙瘩,头也不回地说:“怎么进来了?”  “想你了。”蒋夙的声音十分低沉,羽毛似的撩过宋袭的耳朵,他哈哈干笑两声,“咱俩不是一直在一起吗,有什么好想的。”  蒋夙走近,把人困在墙壁和臂膀之间。  他看见宋袭的眼睛睁得很大,倒映着自己的脸,睫毛眨动间,蒋夙感觉自己的心跳变得很快。  低下头,将之前的念头化为实质,用力吻住。  最亲密的触碰令他内心熨帖,把人抱得更紧,亲吻变得急躁……直到,他被一把推开。  宋袭偏着脸张嘴换气,憋得脖子都红了。  蒋夙怔了,胸膛起伏,眼眸半垂,抬手用拇指揩掉宋袭唇角的口水,低笑道:“以前不是亲过吗,怎么突然不会呼吸了。”  宋袭瞪了他,心说还不是因为你吗,突然攻击性这么强,好像要发生什么似的。  蒋夙被这眼神勾得晃了下神,再也无法忍耐似的,拉着宋袭离开卫生间,用力摁到卧房的椅子上。  宋袭心里一慌,想起身躲开,却听见蒋夙低哑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宋袭。”  他俯身,嘴唇贴在宋袭耳边,“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你。”  所有拒绝和害怕,瞬间烟消云散了。  宋袭伸手抱住青年宽广的后背,温柔地说:“因为我也喜欢你啊。”  窗帘没有关严实,宋袭隔着细小的缝隙,看见蓝蓝的天上两朵云一点一点碰到一起。  它们融合到一起的那一刻,宋袭也有种强烈的感觉,原来两个不同的个体,真的可以包容彼此,成为一体。第二百零五章 我每天都圾在捡垃圾34  傍晚来得很快,转眼夕阳已经有一半没入地平线。  庞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五味杂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搞那档子事,年轻人的精力可真好。  这时候玄关门开了,史金鹏下班了。  他神色沉重的走进来,一落座就用低沉的语气说:“下午新运进殡仪馆的尸体,又被送去和其他的放在了一起。”  庞郝半晌喃喃道:“看来猜测没有错,所有的尸体都等着在今晚献祭。”  史金鹏:“什么时候出发?”  庞郝尴尬地张了张嘴,支吾道:“快了吧。”  “他们呢?”史金鹏觑了眼宋袭的房间,房门紧闭,门缝下黑漆漆的,里面应该关了窗帘。  “休息。”庞郝转移话题,“既然快走了,先去把东西收拾收拾。”  “没有东西。”史金鹏起身走过去,敲了敲房门。  几声咚咚声落下,房门立刻就开了。  蒋夙握着内侧门把,身体挡住屋内,“有事?”  史金鹏觉得这人也太淡定了,都这时候了还不慌不忙,“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蒋夙往前两步,反手拉上门,走到客厅的窗台前。  天空被烧红,橘色的火球光芒刺眼。  小区外的大街上,汽车极速驶过,行人匆匆,他们争分夺秒地想要抢在天黑前回家。  蒋夙答非所问,“剩下的十二个中,有无行为异样的人?”  “这个嘛……”史金鹏答不上来,“你的意思是,怀疑还有人会死?”  如果人群中还有罪孽者,他们即便潜入垃圾场也逃不掉。  先不谈出口是否会出现的问题,单是藏在将死之人身体中的蠕虫,就能给垃圾怪通风报信,将他们一网打尽。  庞郝蹙眉:“这个关头,谁都不想死,更怕被其他人丢下。即便真有异样,也会隐瞒下来。”  蒋夙眯了眯眼,“再等半小时出发。”  说完就进了房间。  床上的青年还趴着,浑身酸痛。他动了动手指,撑起上身扭向后方,望着进门的人……  宋袭:“……”  怎么感觉夙夙又成熟了……  之前是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如今轮廓更加深邃,气质也沉稳,荷尔蒙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散发出来,让他看上去像只成熟而餍足的大型猫科动物。  搞事情还有催化作用?  “……”宋袭抿了下唇,收回视线,忽然心虚起来。  紧要关头,鬼迷心窍的就做了,在没有任何辅助用品的情况下,蒋夙虽然着急,却一直小心翼翼没把他弄疼,还知道完事之后给他擦擦身体。  这么一想,小孩子真是太懂事了。  反而是他这个多吃了几年干饭的没起好带头作用,教坏小孩白日淫宣。  越想越气短,宋袭把脸埋进被子里当鸵鸟。  感觉到身旁位置下陷,心缩紧成一团,身体微微蜷起。一只大手隔着被子,落到他头上,轻轻摩挲。  “疼吗?”蒋夙的声音近在耳畔,宋袭能想象出他俯身对他说话的样子。  “还好吧。”说完宋袭就觉得自己挺别扭,人伦常情,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清了下嗓子,他瓮声瓮气的在被子里说,“挺舒服。”  蒋夙的呼吸变了节奏,又粗又急,隔着被子把人抱紧,用下巴将被子蹭下来,“哥哥,我表现好吗?”  宋袭以前没有经验,无从比较,但这种时候肯定要夸的,不能打消小年轻的积极性。  “很好。”宋袭毫不吝啬道,“特别好。”  说完,两个人的脸一起红了。  蒋夙像只小狗一样抱着人蹭来蹭去,沙哑着声音对宋袭说:“我下次会表现更好。”  宋袭:“……”  真的可以了弟弟,再好我就没命了。  气氛再这么下去又要擦出火花了,宋袭转移话题,“那两人呢?”  “都在客厅里。”蒋夙抱不够似的,一会儿亲亲宋袭的眉骨,一会儿亲亲他的唇角。  宋袭偏头躲开,看向那条窗帘缝隙,视线所及的地方是一片鲜亮的橘红色,“除了庞郝和史金鹏,其他人有什么反应?”  “没有。”蒋夙说,“自之前那人死了之后,所有人都呆在屋子里不出来。”  宋袭动了动肩膀,“你先把我放开,我去洗个澡。”  蒋夙依依不舍地松开胳膊,挪开一些,目不转睛的看着宋袭从被子里钻出来,穿衣,下床,捡起床头的卫生纸离开房间。  听见开锁声,庞郝扭头看向卧房。  见出来的人是宋袭,咧嘴猥琐的嘿嘿笑了两声。  他是在事情快结束的时候才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当那隐隐约约的闷哼从门缝下传出来的时候,着实愣了许久。  与宋袭相处久了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人很独,休息时宁愿在家做饭也不会出去聚会社交。  所以当他知道宋袭和蒋夙谈恋爱的时候非常惊讶,惊讶之后又觉得是人之常情。人是社会性动物,绝大多数会选择有伴侣陪伴的生活。  可这两人才谈多久,居然就滚到了一起?!  像宋袭这样表面温和内里疏离的人,他以为两人至少要谈半年以上才会走到这一步。  “动作挺快啊。”庞郝身上没烟了,只剩下一个烟盒子,他闭眼用力吸气,一脸享受。  宋袭觉得他像变态。  庞郝揣好烟盒,八卦道,“决定就是他了?”  按照宋袭的性格,走到这一步绝不可能只是玩玩。  “不然呢。”宋袭说,“我们夙夙长得帅又听话,不是他还能是谁。”  庞郝撇嘴,“长得帅我承认,听话就算了,他只听你一个人的。”  夸蒋夙的宋袭点头微笑,吐槽的宋袭全当耳旁风,直接略过这个话题,“我先去洗澡。”  庞郝挥挥手,“赶紧去,省得撒狗粮。”  他扭头看向安静的史金鹏,蹙眉,“你这人是不是没有八卦细胞,这么沉得住气?”  “又不是我谈恋爱,有什么好激动的。”史金鹏翻了个白眼,不动声色地看向浴室。 第269章 指尖抚摸的力度变得很轻,生怕碰坏了。  “时间过得真快,宝啊,这是你死的第十八年了……”说完她一巴掌扇向脸颊,发出一声脆响,“你没有死,是妈妈说错话了。”  “十八年……”宋袭在心里默念这个数字。  看来从十八年前开始,b市因为各种原因陆续死亡的人就被困在了这个场景中。这些人累积起来不会多得惊人,但也不少,难怪他每天都能在街上见到不同的人。  老太太开始抽泣,说话的语气却很欢快,“今天是你的生日,每当这个时候,你就会比平日活跃很多。妈妈真为你感到高兴。”  坐在床边把相册都翻了一遍,老太太小心将它放回去,轻轻合上箱子。  指尖抚摸过盖子和箱体合紧的缝隙,脸上忽然露出阴仄仄的笑容,毫无征兆的,她突然跪趴下,脑袋一转,侧脸贴着地面看向床底。  宋袭跟那双眼睛正好对上,险些被背过气去。  他抓着蒋夙后背,闭上眼睛放缓呼吸,又重新睁眼。老太太的视野中,床下什么也没有,骂了句什么才不甘心的站起来。  侧躺肩膀有些累,宋袭调整姿势,嘴唇正好压上面前结实的胸肌,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这片胸肌之前在自己上方起伏的情景。  他别扭的转开脸,眼睛望着床板。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掌心贴着的身体因此而震颤,宋袭做贼心虚,闭着嘴不说话。  蒋夙的下巴压在他头顶,“哥哥真可爱。”  宋袭:“……”假装没听见吧。  走廊里不断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好在,大家都藏得很好,并没有被发现。时间一到,便悄悄从房间里摸出来,在走廊里集合。  谭一思小声说:“那对老夫妻呢?”  检查完各个房间后,夫妻俩就消失了。宋袭猜,他们应该去了密室。  小楼里每层楼的房间都由走廊连通,一番商量后,蒋夙独自一人去了家电仓库,并且很快带回了消息,确定夫妻俩就在密室中。  宋袭拧眉,“垃圾怪物也在?”  “嗯。”蒋夙默契的与他对视一眼,对其他人道,“天已经黑了,怪物却没有按照饮食习惯出门觅食,这说明,他的还没有狩猎到足够多的食物。”  言下之意,在场的人当中,有人已经被蠕虫寄生了。  蒋夙森冷的目光扫了在场的所有人,将视线停在那名少年白的瘦弱年轻人身上,“你走吧,不要拖累别人。”  年轻人脸色铁青,“你别血口喷人,我……”话到一半,他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像是喘不上气似的,空气刮他的气管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周围的人吓坏了,不断后退。  年轻人慢慢缓过来,他吞咽了下,“我没事,我就是嗓子里有东西,咳嗽几下就好了。”  “不行,你离我们远一点!”中年人愤怒地指着另一边走廊,“我相信你不是故意隐瞒的,但你现在必须从这里出去,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不能连累我们陪你一起送命。”  “你们相信我,我真的没事!”年轻人急切地望向周遭,当目光掠过宋袭和蒋夙时,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恨。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你们好好想想,之前死的几个,哪个像我这样只是咳嗽几声!闫娇娇身上有抓痕,黄毛长出了驼背,还有之前被烧死那人,他老早之前就开始萎靡不振!还有其他两个,他们虽然没有明显的表现,可你们仔细回忆一下,他们死之前,是不是每天都独自一个人呆在角落里,根本不愿意跟我们说话。”  有人动摇了,“好像是这样的。”  “我也记得,被溺死那人一直很奇怪,很孤僻,从来不和我们说话。”  “宋袭,你朋友会不会搞错啦。”中年女人站出来,她不敢和蒋夙那张冷脸对视,就找宋袭说,“他又没有火眼金睛,怎么会知道人家小伙子是不是被怪物盯上了。”  宋袭始终和蒋夙站在一条阵线上,“我信他。”  庞郝和史金鹏立刻站队,谭一思想了想,举着手说:“我也相信。”  十二个人里,一下子分出去三分之一,剩下的八个人再次动摇,看向年轻人的眼神躲闪。  利弊各占百分之五十的情况下,人就很容易动摇。怕危险,怕亏本,怕损害自己的利益,可又忍不住想尝试另一种可能。  眼下就是这样,如果年轻人真的没事,他们把人丢出去,岂不是成了谋杀。  谁都想当好人,又谁都怕被牵连。  蒋夙冷嗤一声,明明什么也没说,众人却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透了,莫名的不自在。  “我不阻止你们和他待在一起,但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能再跟我们。”声音决绝,好像一旦有人私自跟上,他就会把人撕碎。  大家心里升起几分畏惧,同时也做了决断。年轻人并不能带他们找到出口,只有跟着宋袭他们,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中年人推了年轻人一把,“你别跟着我们了,我们也是被逼的。”  这话意有所指,如果你要记恨,就记恨另一个人,跟我们没关系。  宋袭听得火冒三丈,差点倒回去找那人干架,“既然这么憋屈,就留下呗,省得你跟着我们受委屈。”  “宋先生,瞧你说的,我不是那个意思……”中年人讪讪摆手。  宋袭看了年轻人一眼,那人脸上突然鼓动,仿佛腮帮子里藏着东西。蒋夙的判断没有错,而且藏在他身体里的蠕虫,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该死的人没有死,垃圾怪就不会离开巢穴。他们现在进退两难,只能被动的等待时机。  蒋夙在前方领路,进了距离家电仓库很近的一个小房间,小房间里堆满了塑料瓶子,刚好可以当做掩护和遮挡。  “不走了吗?”谭一思问。  宋袭说:“等垃圾怪出来我们才能进去。”  有人烦躁道:“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万一零点之后他还不出来怎么办?”  “我可以把密室的位置告诉你,着急的话,你大可以自己去找。”蒋夙的声音一出,再没有人说话。  宋袭坐在蒋夙的腿间,脑袋往后仰着惬意地靠在他肩上。  谭一思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感情真好。”她笑得很甜,说的是真心话。  宋袭冲她笑了下,目光一偏,看见房间门口蹲着一个人。  是那个年轻人。  门虚掩着,他的眼睛和鼻子挤在缝隙中,满怀恶意的盯着他们。宋袭看见他咧嘴一笑,眼皮子一跳。  “不好,他要喊人!”宋袭警铃大作,从蒋夙怀里站起来。同一时间,年轻人直接推开房门,好让所有人都看见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张开嘴,无法出声,脖子上多了一只力大无穷的手。  谁都没有看见蒋夙是怎么办到的,当他们反应过来时,年轻人已经被掐住脖子,给一拳头打晕了。第二百零七章 我的影子  年轻人躺在地上人事不知,拳头一直紧握着。  蒋夙把他扔到地上,随口对一个人说:“把他绑起来。”  年轻人的腮帮子里又有东西在鼓动,宋袭蹲下,从地上捡起一个瓶子用瓶口戳戳那人的脸颊。  很明显,他感觉到有东西在撞击瓶子。  听见有人发出嫌弃的声音,宋袭嘲讽的扫了一眼四周,一个个不是愤恨就是嫌恶,好像之前为这人求情的不是他们。  现场僵持了许久,走出两名中年人,他们用身上的衣服将年轻人的手脚牢牢捆住,把人拖进了角落里。  宋袭想了想,撕了两截袖子下来,把他的嘴塞得严严实实。  “这地方不能藏人了。”谭一思说,“我刚刚都看见了,他身体里有东西,等他一死,怪物就会赶过来。”  兴许是她嘴太灵,话音刚落,地上的人弹动一下。藏在他身体中的蠕虫开始剧烈运动,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他的皮肤被那下面的东西顶出一个又一个凸起。  “要出来了……”庞郝喃喃,快步往前和宋袭站在一起。  “呃……”年轻人醒了,眼皮抽搐,嘴里呻吟着。  紧跟着,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开始剧烈咳嗽。因为嘴巴被塞住,他的咳嗽堵在喉咙,不至于太大声惊动老夫妻。  可正是这种压抑的咳嗽,让大家心绪不平。  很快,咳嗽声停止了。年轻人的胸口高高挺起,缓慢落下,似是舒了口气。扭头看向四周,触及到旁人的眼神,他冷了一笑。  就在大家以为他想松绑的时候,年轻人的嘴突然张得奇大,嘴角边的皮肤裂开,只听见一声闷哼,一大口黑血连带着那块布条一起从他嘴里吐出来。  血落到地上溅了起来,恰好沾到一个女生的裤脚上。  下一秒,血点变成黑色,变成蠕虫。  “啊——”尖叫被旁边的人用手捂进嗓子里,女生不停地跺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宋袭上前,用脚尖把蠕虫踢飞出去。庞郝立刻配合地冲上去,一脚将其踩碎。  女生受惊吓过度,一直在发抖,年轻人却痴痴笑起来,眼神像淬了毒似的,恨不得所有人给他陪葬。  “咳咳……”咳嗽又开始了,鲜血不断从他嘴里涌出来,伴随着咳嗽给身体带来的震颤,溅到了他的衣服上,地板上。  他故意扭动,吓得大家在小小的房间里跑起来。  旁人越恐慌,年轻人就越兴奋,神情从愤恨到恶意满满,最后甚至靠着墙壁站起来。  兴许是蜷缩得太久有些眩晕,他身体一晃,身体直接砸向地面。  只听见砰的一声,肉体连皮带骨碎成了肉沫,分不出哪些是内脏,哪些是肢体。  事情发生在眨眼之间,等众人回神,蠕虫已经从鲜血里爬出来,争先恐后的往房门口爬。  蒋夙抢在它们之前打开门,把宋袭拽出去。剩下的人急忙跟上,有些没跑过蠕虫的,就用力踩踏,等那东西彻底成为齑粉,才狂奔出去。  走廊尽头传来开门声,蒋夙加快步伐走到前面,随意开门藏了进去。  后面的人只有一部分跟上了,没跟上的只能强忍着害怕,就地找地方先躲起来。  老头子来到走廊正中央,看见一滩鲜血从屋子里流出来,惊讶走过去,看见房间里的情景不但不害怕,反而激动的大笑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高频率的震动。  垃圾怪庞大的身躯从家电仓库挤出来,贴着墙壁和房门出现。  垃圾怪来到那间屋子,身体中有一部分化作触手状流进屋内,和肉沫融合在一起。  咕噜,咕噜,咕噜,怪物消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老头子:“多吃点,等吃完,殡仪馆里还有。”  垃圾怪就是一个大型的垃圾降解器,不一会儿就把肉全给消化了。瘫在地上的身体渐渐拔高,形成一个至少三米高的人形。  走廊太窄,天花板太低,他无法直立行走,每一次落地的步伐又重又稳,就这么半蹲着走出小楼。 第271章 有灯光照过的地方,隐约有一滩暗红色的黏液在追赶他们。  看着黏液一点点靠近,宋袭不打算逃,等用餐完毕垃圾怪就会回来,往回跑也是死路一条。  “该怎么杀死她?”宋袭问蒋夙。  蒋夙说:“她的身体是流动的,无法彻底切断,只能躲。”  庞郝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赶紧走人啊!”  想起什么走到一旁,宋袭捞起老头子的尸体丢到了必经之路的中间。  他在心里默数着,数到三十的时候,那些人终于跑到了他们对面。  宋袭:“就是现在!”  随着一声令下,宋袭和蒋夙转身就往出口跑,而被追赶的四人也反应了过来,立刻刹住脚折返。  黏液滑行到老头子的尸体前时停下来。  她凝出人形,恢复到人类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老头的尸体。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昏暗的洞穴中,如影随形地坠在众人身后。  宋袭回头看了眼,背后一片漆黑,像只张牙舞爪随时可能扑上来的巨兽。  车鸣传进耳朵里,宋袭愣住了。  出口外是大范围的白雾,需要走很久才能接触到现实世界。可他确确实实听见了汽车声,其中隐约还夹杂着说话声。  庞郝和史金鹏也感觉到不对劲,可他们没有退路,必须进入那片光。  趁着他们迟疑间,落在后面的四人超过了他们。  第一个人迅速进入光团,紧接着是第二个。  轮到第三个人时,一片巨大的黑色物质沿着洞壁蔓延而来,抢在他后半个身体进入出口前,将他生生拦截。  那具身体啪一声掉到地上,露出被切掉的那面。  宋袭一把拽住还往前冲的庞郝和谭一思,史金鹏跑得快,还好及时停下,着急忙慌倒退几步。  前面幸存下来的啤酒肚惊恐地仰着头,他瞳孔因恐惧而紧缩,吓得忘了反应。  那片巨大的黑色黏液中上挂着许许多多脑袋,有他们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陌生人。  垃圾怪的身体开始膨胀,他要把身体挤满整个洞穴,将这些人全部吞掉。而那一颗颗脑袋,随着不断膨胀的黏状物超中间几人逼近。  宋袭看见了黄毛和闫娇娇的脸,他们的五官被包裹在黏液中,嘴巴张得很大,眼睛里是对他们即将获得自由的嫉妒和仇恨。  出口就在前方,他们却要活生生的被这些丑陋的面孔吞噬。  宋袭下意识护着蒋夙往后退,即便他知道,这一次或许谁都走不了。  其实想一想,能死在一块儿也算圆满,省得去选墓地了。  密密麻麻的脑袋距离他们越来越近,谭一思已经吓哭了,这是她第一次进来,也是最后一次了。  她的生命即将终结,父母,朋友,千滋百味的生活,一切都将消失。  不知道被那些嘴撕咬的时候,会不会疼。  庞郝头上父母健在,他现在最后悔的,是没能好好尽孝,没定下心来找个老婆把婚结了。恣意畅快吃穿不愁的美好人生,下一秒将戛然而止。  史金鹏孤身一人,倒没什么遗憾,非要找一个出来,那就是这次恐怕要死得很难看。  宋袭莫名笑了一下,拉着蒋夙的手,神情平静地说:“夙夙,你说如果我死在这,是会彻底消失,还是以另一种方式从这个世界活过来?”  蒋夙垂眸看着他,掌心贴着宋袭的脸,却没有出声,因为他知道,宋袭还有话没说完。  宋袭笑得很灿烂,鼻子很酸,眼眶很热,“如果我消失了,你不能忘了我,如果我能活下来,那你也能,我们就好好留在这里。你得看着我,我不想失去里智,变成真正的怪物。”  蒋夙低下头,鼻尖在宋袭的鼻尖上轻轻一碰,“不会的。”  他闭上眼睛,嘴唇碾住另一张嘴唇,舌尖没有像从前接吻那样急切地伸进去,而是轻轻舔过对方的唇,轻声说:“走吧。”  宋袭不明所以,他看见蒋夙松开他后退了一步,脚下生出无数道黑色的细长的影子,身体从凝实变得透明。  刺骨的寒意自心头泛起,从前那种莫名的恐慌和害怕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解答,那是因为在潜意识中,他一直知道蒋夙会离开。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宋袭扑上去,五指纠缠着他的手,“听着,我不管你要做什么都立刻打消念头。我不准这么做,你说过会永远陪着我!”  他不敢用力,因为只要用力,手指就会穿过蒋夙的手。他的身体不再凝实,风一吹就会说散掉。  “不……”眼泪淌过面颊,宋袭不住的摇头,“蒋夙,你不能这样。”  蒋夙抽出手,虚虚放在宋袭头顶,英俊的面容不再立体,变得虚无缥缈,他在宋袭耳边落下一吻,彻底消失。  无数道影子分散出去,利剑一样刺向垃圾怪的身体。  它们快速融入,又从那黏糊糊的身体里穿刺出来,垃圾怪发出低吼,那一颗颗黏在身体上的脑袋露出痛苦又愤怒的表情。  黏液越来越厚,从四面八方挤过来,垃圾怪再一次膨胀了身体,想借着攻击宋袭的机会,分散影子的注意力,却不想,那些影子突然聚拢。  数不清的黑影凝聚成片,铺天盖地的黑色如同一张密实的聚网将他裹住。  而宋袭手里的光线,也在这一刻熄灭了。  庞郝和史金鹏两人几乎是强行压住宋袭的胳膊,怕他跑过去。谭一思尖叫一声,“出口要消失了!”  出口散发出的白光正在变弱,很快就会消失。  庞郝忽然听见有人在耳边说:“带他走。”  他转头去看,视线所及一片黑暗,唯有身后蹿起一股凉意。他用力攥紧宋袭的胳膊,朝出口望了一眼,狠下心对史金鹏说:“我们走。”  史金鹏从来没想过,蒋夙居然不是人,他从震惊中回过神,少见的有些犹豫。  “蒋夙他……”  庞郝低吼:“再不走全都要死在这里!”  宋袭拼命挣扎,满脑子都是不能把蒋夙一个人留下。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恐慌和血腥,他独自留在这里会难过的。  庞郝无视他的抗议,和史金鹏两人踩着黑暗强行把人拖到了出口。借着出口的光亮,宋袭看到有一道黑色的影子贴着地面突然靠近,轻轻碰了下他的脚尖。  他听到有人对他说:“再见了,哥哥。”  宋袭的脑海中一片纷乱,二十多年的记忆突然被打乱了,熟悉的陌生的,一帧帧画面被搅碎了重新组合。明明头痛欲裂,意识却十分清晰。  他想起来了,蒋夙是他的影子。  五岁那年丢失的影子。第二百零八章 唯一的朋友  宋袭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他很安静,很听话,几乎不怎么哭闹。即便是饿了也只是两手抱着肚子,静静等着父母或者保姆发现。  任谁见了都要夸他一句乖巧可爱,粉雕玉琢。  每每听见这话,家里人都只是敷衍笑过,他们心里犯愁啊,宋袭的确很乖,就是乖得太过了,他从不去和外面的小孩儿交朋友,经常是一个人坐在玩具房中跟自己玩。  只有宋袭知道,他有朋友,无论走到哪都会跟着他的朋友——影子。  影子变化多端,有时候长,有时候短,有时候一动不动缩成一团待在他脚边。  宋袭觉得很有意思,起初他会故意跑到有光的地方,不断变换方位,等影子变长就跳过去踩它的脑袋。  好可惜,他一次也没踩中过。  再后来,他会在玩玩具的时候刻意坐在窗台下,光线适宜的时候,浅淡的影子可以变得浓黑。  他可以在玩具房里,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和影子说话,假装他们是好朋友,一起做游戏。  影子总是很安静,如果他不动,影子也不动。  宋袭会在某些无聊的时候,趴在柔软的地毯上,对影子说:“你为什么不会说话呢?也不能像我这样拿东西。”  影子当然不会回答他,它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生命。  就这样,他和影子玩了整整一年。一年后,宋袭满五岁这天,父母特意租了一个小庄园,宴请亲朋来给儿子庆祝生日。  宋袭穿着经典的西装三件套,衬衣上打着漂亮的领结。他站在凳子上,两手撑得笔直。  阳光照过来,宋袭回头看向身后的地毯上的影子,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说他们为什么要给我办生日宴,我不喜欢那些叔叔伯伯家的小朋友,他们总是欺负我,说我长得像女生。我也不喜欢穿这种衣服,不喜欢小皮鞋。我想回家和你一起玩妈妈爸爸的游戏。”  天上飘来乌云遮住了阳光,轮廓清晰的影子变淡了。  宋袭不高兴的皱起眉,爬下凳子离开房间。  他仰头望天,乌云厚重,一时半会儿散不开。这意味着,他会失去他唯一的朋友十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  宋袭不愿意这样,他记得妈妈说过,太阳很大很大,比地球大多了,乌云比地球还小,能遮住的肯定只是一部分。  所以他决定,去其他地方找太阳。  找到太阳,他的朋友就回来啦。  一路追着乌云移动的方向跑,不知不觉间进了小树林。低头看下去,本来还能看见些许的影子,彻底消失了。  宋袭气得直跺脚,觉得自己太蠢了,怎么把影子搞丢了呢。  他踮起脚四周张望,终于透过树干间的缝隙看见一片沙滩,那里的光线比树林充足。他急切地迈着小短腿穿过树林,可当鞋底踩上沙滩的时候,他发现附近的石头、树枝开始扭曲。  他摇晃两下脑袋,又用小拳头轻捶几下,“突然好想睡觉……”自言自语结束,身子一歪就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宋袭正躺在一张床上,稍微一动床就嘎吱作响。他眼珠子滴溜直转,看到不远处的小凳子上坐着一道凝实的,拥有如同人类一样立体轮廓的影子。  影子和他一般大小,看线条,身上穿的是和他一样的小西装配小皮鞋。  宋袭惊喜的跳下床,“你是我的影子!”  影子明明没有点头,更没有出声承认,宋袭却高兴地围着他跳起来,“太好啦,我就知道你会活过来陪我玩!你吃饭了吗,肚子饿不饿,渴不渴?生日会还没结束吧,走,我带你去吃东西。”  影子从凳子上下来,低头,像是一直在盯着宋袭的手指。  他伸出指尖,轻轻碰了下宋袭的手背。  凉凉的,宋袭缩了下手,影子立刻委屈的将脑袋垂得更低。宋袭抿了抿嘴,主动牵住影子的手,“走吧,我带你出去玩,介绍我的爸爸妈妈跟你认识。”  影子顺从地由他拉着离开了房间。  这是一座破旧的小木屋,摆设简陋,桌上放着装了半罐水的水壶,和一个缺口的小茶杯。  这里不是庄园,没有讨厌的叔叔伯伯家的小孩,没有经常照顾他的保姆,更没有爸爸妈妈。 第273章 拉开办公室的门,柔和的光线刺进眼睛里。  白光是由一团团的白雾组成的,宋袭焦急的站在出口前,希望影子能快点甩开危险。  小小的心脏重重一跳,他看见了!  “我在这里!”宋袭跳着脚冲影子挥手。  影子身后,大胡子挥舞着钢刀一样的指甲,张着血喷大口逼近。  宋袭努力伸长胳膊,终于拉住了影子的冰凉的小手,他转身就跑,眨眼间大半个身体没入了光团中。  手臂传来一阵拉扯,他回头,影子被大胡子的指甲抵向地面,指尖也从他的手心滑落出去。  影子用最后的一点力量,用力合上了办公室的大门。  宋袭怔怔的站在门的另一边,隔着快速合上的门缝,眼睁睁地看见影子被大胡子撕成了两半。第二百零九章 欢迎回来  被人发现时,宋袭正躺在距离庄园近六十公里的小镇上。民警接到报案后把孩子接到派出所,很快就将他和新接到的失踪人口信息联系起来。  宋家父母连夜赶来,看见儿子满身是伤,衣服也破破烂烂时,宋妈妈险些晕过去。  儿子从小娇生惯养,这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夫妻俩焦急的询问儿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疼不疼,到底为什么失踪。可无论他们说什么,儿子都没有回应。  宋袭一直呆坐,眼睛巴巴地望着民警办公室的门,嘴巴翕动,眼圈一直通红。  凑近了一些,宋爸爸听见儿子在说:“影子,我的影子不见了……”  离开派出所,外面的路灯照出两道影子,是属于两个大人的。  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儿子脚下,空空如也。  寒气贴着后背直往上蹿,宋爸爸不信邪地拉宋袭去了另一个路灯下,依旧只有他的。  看向儿子的眼神变得惊恐而担忧,他深吸一口气半蹲下来,“你告诉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袭依旧呆滞着表情,失了魂一样。  夫妻俩趁夜带着儿子回了b市,上路后,宋妈妈给家里的老人打了电话说了情况,听说小孙子的影子没了,两老口吓得差点犯病,立刻找来了一位据说很厉害的神婆。  一到家,神婆就给宋袭做法。  一阵念咒和招魂后,宋袭的影子没有回来,人也开始激烈的反抗,一直吵嚷着要去什么森林里找小木屋。  安静的小孩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哭闹过,实在没办法,最后叫来家庭医生给打了镇定剂。  很快,宋袭睡了过去。  宋妈妈和宋爸爸一直守在床边,夫妻俩的脸色很差,一会儿忧心儿子醒来后能不能恢复正常,一会儿忧心一个没有影子的孩子,会不会遭人排斥。  天亮时,宋袭发起高烧,整整三天,一直不退。  医院去了,药吃了,一点用也没有。  三天后,宋袭醒来,把什么都忘了,失踪两天的经历,父母和亲人。  医生说,这是受到极大刺激后大脑启动了保护功能。宋家为了保护孩子不再遭受二次伤害,没几天就搬去了a市生活。  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不让他发现自己和旁人的诧异,家里门窗封死,灯全换成最适宜的亮度,以保证所有人都没有影子。  宋袭在家整整关了一年,期间只有同样住在a市的刑肖和朝阳来看过他。  这两人是唯一没有嘲笑过他像女孩子的人,宋袭对他们的态度,会比对其他人热切一点点。  因为被宋爸宋妈叮嘱过,两个孩子保守了宋袭没有影子的秘密,就连父母也不告诉。大概是觉得没有影子的人很可怜,两人对宋袭的态度比从前热切不少。  唯一不好的是,每次来宋家他们都只能呆在房间里。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年,一年后的某天家里突然停电,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宋袭尖叫起来,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一团,像是被关在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  家里的保姆吓坏了,急忙打电话给正在公司加班的夫妻俩。等他们赶回来的时候,宋袭正缩在衣柜里瑟瑟发抖。  宋妈妈想把他抱出去,宋袭挣扎着说:“出不去的,笼子被锁起来了。”  他们无法从儿子口中套出更多的信息,只能从这些只字片语中推测他曾经的遭遇。  那天之后,宋袭又恢复了正常,并且在第二天,宋爸爸带他去院子里玩的时候,发现儿子身后多了一道淡淡的影子。  影子的颜色一天的比一天深,终于在一周之后,变得和普通人的影子一样了。  半年后,宋袭开始被允许单独在院子里玩耍,七岁一到,就被送进了小学。每到暑假,他会住在爷爷奶奶家,一反以往居然喜欢听爷爷讲开锁时遇到的趣事,并且提出要学习开锁。  他的性格比从前更加安静,经常坐在窗台上发呆,或者窝在书房里安静地看着。家里新设的玩具房,他从来没进去过。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答案直到今天才被挖掘出来,他的潜意识中一直有个会说话的影子,他是个很懦弱的人,始终在逃避失去唯一朋友的伤痛。  宋袭站在出口的另一边。  翻江倒海的大脑慢慢趋于平静,他脸色苍白,掌心贴着身后坚硬的墙壁。  出口在他们踏入现实后立刻消失,眼前不是浓稠的白雾,而是喧闹的街道。  庞郝欣喜若狂,“真他妈不容易,老子居然活着出来了。”  谭一思和另一个幸存者的情绪也非常激动,他们压抑着欣喜,看到宋袭灰白的脸色,他们的情绪跟着回落。  不管小影是什么,都是他救了他们。  谭一思心存感激,却找不到人致谢,甚至不敢向宋袭提起。  她抿了下唇,终究还是走了过去,“宋先生,你还好吧?”  “嗯。”宋袭声音很闷,鼻腔里的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很难过。  庞郝停止笑声,扭头看上去,发现宋袭的眼眶里盈满泪水。心头一下子就慌了,手足无措的靠过去。  说蒋夙一定还活着吗?可是他们亲眼见证蒋夙怪物纠缠,亲眼看见出口消失。  出口,对了,出口!  庞郝一把揪住史金鹏的胳膊,“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出口是直接和现实世界相连?!”  “两个世界重叠了。”史金鹏说,“大概率是这样,具体我需要回研究所看看数据。”  “你们看。”宋袭不知何时抬起头来,视线尽头站着一个女人。她浑身是血,挂满了抓痕,眼睛机械地滑到眼角,正看着巷子里的四个人。  是闫娇娇。  闫娇娇明明死了,灵魂却来了这个世界。  紧接着,他们又看见另外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有的缺了手脚,有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有的面部溃烂辨不出人形。  他们随着活人一起在街上游荡。  史金鹏啐了一口,“人鬼同世,这他妈以后怎么过日子。”  “世界会有自己的法则。”宋袭眼皮耷拉着,整个人像被走了筋骨,明明是站着,却给人一种失去了支撑的错觉。  庞郝担心道:“我先送你回家吧。”  宋袭摇摇头:“我自己回去。”  因为没有像之前那样需要徒步穿越白雾,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正是b市。宋袭其实很疲惫,始终挺直腰,抬高下颌,努力的用眼睛四下搜索。  路过他身边的人很多,没有一个是蒋夙。  出口关闭,世界重合之时,两个空间的某些部位必定会相互碾压,这意味着蒋夙可能已经受到空间影响而消失。当然,如果老天愿意怜悯,或许蒋夙就在这个世界的某处等他。  宋袭倾向于后者,他记得蒋夙说过他不会死,也记得他的存在有多么特殊——生于现实,却在恐怖世界得到了生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属于两个世界。所以当其他鬼怪受限的时候,他可以自如行走于现世。  按照记忆找到了曾经的老房子,别墅年久失修,又无人打理,杂草丛生。  宋袭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走进去,木门上油漆剥落腐朽,指尖一碰外皮簌簌的往下落。  啪的一声,有东西从上面落下来,正好砸在他的脚尖前。  是剧本。  剧本崭新,外表的脏污褪得一干二净。  宋袭定定的看了会儿,弯腰将它捡起来。第一页,空白。第二页,空白。第三页,第四页……全是空白。  只有最后一页上写着几句话。  【测试者:宋袭】  【测试结果:通过】  【测试评语:世界一直在变化,我无力阻挠两个世界的重合,好在事实证明,即便两个世界合二为一,人类依旧可以生存。接下来,请迎接新秩序。】  剧本不是真正的剧本,只是世界意识的载体。宋袭的手指攥紧,将雪白的纸张捏出褶皱,“蒋夙在哪儿。”  剧本突然生出一股力量,从他指尖挣脱出去,飞到半空后燃烧成了灰烬。  灰黑色的纸灰扬扬洒洒地飘落,触到宋袭的掌心后就消失了。  最后一点关于蒋夙的线索也没有了,宋袭压抑着情绪,拧动门把走进玄关。  屋子里的家具全由白布遮盖,如一只只安静趴伏的怪物。他掌心摸过楼梯扶手上的灰尘,上了二楼。  记忆中的玩具房在走廊尽头,他径直过去,门被锁起来了。从兜里掏出铁丝打开门走进去,地板上散落着几个玩具和一个皮球,其余东西都装在墙边的大箱子里。  他站在门口,“蒋夙,你在吗?”  等候须臾,宋袭走进去,蹲下来拾起那颗瘪掉的皮球,“夙夙,你出来吧,我都想起来了。”他垂眼戳了戳球,睫毛耷拉下来遮住了眼底情绪,“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你很生气吧,因为我忘了你,所以你才不跟我说话,对么。”  “你一定在那个世界等了我很久吧,你怪我是应该的……”他把蒋夙一个人留下,那时候的蒋夙和他一样只有五岁,宋袭无法想象他要如何面对危险生存下来。  心里泛起一阵密密的疼痛,宋袭揪住胸口,脑袋埋得很低。  渐渐地,屋子里响起低声的啜泣。  眼泪从脸上滚落,砸到地板上,和黑色的灰尘黏糊到一起。  宋袭抹掉眼泪站起来,把球放回原位,离开了别墅。  我要找到他,我一定能找到他……这个念头在心里扎根,不断地生长,从b市回到a市的当天下午,宋袭就给经纪人打了电话,说要无限期停止工作。  陈姐接到电话当即失控,吼叫声刚出嗓子眼,电话就被挂了。  后来小江也哭兮兮的打电话过来,宋袭只说了一句:“抱歉,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